《来不来绿叶树生活馆喝杯咖啡》 1.妈,我要死了,给你留了遗言 ,最快更新来不来绿叶树生活馆喝杯咖啡最新章节! 我想我需要休息一下。那么,为什么不去绿叶树生活馆喝一杯咖啡呢? 沿着与海岸线平行的道路一直向着北方骑行,你可以从这个视角将破碎列岛的全景一览无余。饱满而成熟的麦子随着海风的吹拂而轻轻地涌动着,好像你的行程正在将蔚蓝色的浪潮和金黄色的浪潮一剖为二;而伫立在麦田里守望着的巨轮风车总是那么轻缓不急地转动着,将从不远处黛色山岚上淌下的河水汩汩浇灌到混合着浓浓阳光暖味和淡淡放线菌腥味的土壤里;河水注入浅海,进一步便是咸水。 绿叶树生活馆就坐落在破碎列岛的最北端,那里是离着陆地最近的地方。时至今日,很多人早就忘记了它原来是由浮坦希利亚合众国最大的财阀樱花国际投资而建成的连锁实体销售店;尽管如此,那些来自樱花的侵略也是馈赠却完好地保留了下来,作为了人们一直以来青睐的对象:后现代主义的简约装潢,玻璃原木基调的流畅设计;高光,喷漆金属,丝绒草,轻质建材。仅仅是走入这里,你便有一种浸入了温暖清水中的感觉,尤其是在一个工业的顽疾日益深重的时代。 然而那显然是不适用于我们这些岛上居民的。尽管聚落已经零星地分布在了这些支离破碎的土地上,但尚未完全开化的荒野气息仍旧弥散在空气里,每每随着麦浪翻滚着并非霜霾而是阳光的味道。对于这样一个甚至见不到巨大钢铁骨架的地方,绿叶树生活馆意味着我们仅存的一点对着现代文明,那个似近似远、似有若无的现代文明的追寻;哪怕,我们毫无疑问地是身在一片早就被遗忘和抛弃的土地上的人们。 就连这座破碎列岛上唯一的一座绿叶树生活馆,大抵早已遗忘了一切关乎它投资方的种种。所谓浮坦希利亚,亦或是樱花国际,究竟存不存在,被遗忘的人们没有发言权。我们唯一可以抓住的,只不过是一次又一次被拭得妍丽清洁的白瓷杯的把,或者木制与金属制的刀叉勺;馥郁浓香的咖啡混合着牛乳制品的醇厚,可以尝出阳光味道的意大利面,那是我们的特产,仅有的特产。 从任何一个方向朝着地平线望去,那里被海水淹没。无边无际的蔚蓝映出苍穹的颜色,天与地一样的空灵与沉寂,连波浪轻抚巉岩的声音都如此地温柔而悄然。虚无,落寞,好像一切都染上了时间角落的灰尘,被遗弃了太久,连我们自己也浑然不觉。 但是,《真实》记得一切。 那本名为《真实》的书,的确是由一百年前陆地上的人们所刊印。时至今日,它仍然被放置在许多相信它的人们的书架上,我是其中的一人。每每将它放置在摊开的手掌上,出自前人之手的设计直到今天仍然不过时;内里的纸张质量很不错,泛黄而未起皱。简约的封面上,鎏金的“真实”二字,以及它的作者,“寒蝉”。 “……狂热之泉,那是萦绕在每一个人的意识中的,仿生神经网络和它所滋养的精神的源头。由樱花国际投资控股的企业,世界之眼娱乐信息有限公司,发现了将狂热之泉当做交流媒介使用的方式;由此,‘语神者’得以塑造——它为人类的交流开启了一个新的时代。但是,这种方式会剥削人的意志?——很多人都这么认为。” “樱花国际对于反对它的人们进行媒体良化的镇压。它的麾下有一批名‘虚无之人”的工作者,是很久以前归属于通用能源公司的情报系统,为环北重工集团工作的一批商业间谍。有许多很早以前便从事了这个职业的,一批非常优秀的特种兵;当他们得知了仿生神经网络诞生于一项由樱花国际主导的、名为‘人体重构计划’的恐怖实验时,便开始憎恨为了利益而不计后果利用它的樱花国际。随着‘世界之眼’与仿生神经网络的利益纠葛加深,他们也便憎恨到不惜一切代价毁灭樱花国际。” “很多人竭力阻止他们,带来了无数交错在精神与现实之间的战斗。意识湮没,肉体腐烂,死亡和毁灭形影不离,我最爱的人也化作了狂热之泉,从此巡游在那个不会醒的梦中。终于在那一天,命运之日,仿生神经网络动用自己的力量化解了干戈;汹涌的狂热之泉自精神深处喷涌而出,将纷争,野望,悲伤统统吞噬,如未存在过。” “‘我们用悲伤划上了句点。’这种说法,是从很早以前开始的了。” 在财阀支持的官僚政府日益垮塌时,颖乐川找到了“寒蝉”,并为他出版了《真实》。一年以后,浮坦希利亚大陆军组建了军政府;他们没有找到“寒蝉”,便将颖乐川作为祸首——按照军人对待政治犯的方式,惩办。也是自那时起,颖乐川幸存下来的家人被流放到了破碎列岛,与更多同行业的人们一起;从此,执笔的双手握上了锄头、簸箕和镰刀,磨出了老茧。 破碎列岛上唯一一座现代化的建筑,绿叶树生活馆——据说在那里,仓库里的每一个家具里面都藏着一支枪。但是现在它确实已经忘记了自己的立场,与我们这些失落的下一代人一起。不是因为我们选择了抛弃,而是抛弃选择了我们——“狂泉症候群”,那场灾难,已经彻底地摧毁了陆地上的人们。我们,回不去了。 但是,《真实》记得一切。 又一次,同样也是相信着《真实》的人们。他们无法选择回到空间上的过去,便选择回到时间上的过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数人渡过浅海去往荒芜的大陆,至今没有人回来。 ——明知看不见的便是不存在的,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人执着于这段尘封的历史?他人我自是不知,但我唯一的愿望是希望能够亲眼看一看爸爸,看一看他的国家。 我的名字,是颖好水。 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黄昏的光线已经从我来时的方向追了过来。令人不舒服的冷风大抵是从北方刮来的,好像从我踏上这片土地开始就一直没有停过。刀片一样的气流从你的面颊上划过,很快地带走无论你如何为肌肤补充过的水分,随后便是一层近乎是要脱落的干壳;而嘴唇是最痛苦的,因为你随时都能够舔得到血的味道:先是咸腥的,在往后的日子里渐渐地开始带着甜味。 直到淡水所剩不多的现在,这唇血的味道里已经只剩下鲜美的甜味了。那令我止不住欲望,一遍又一遍地反复舐着,聊以***。 我究竟,还能走多久? 从破碎列岛一直向着大陆的深处行进,一路上遍地的钢筋残骸上从未生长出过一点生命;大风也只是裹挟着细小的白沙卷入苍穹下厚重的雾霾中,这片混沌即使是在一百年后的今天也竟然没有因为这样猛烈的风而消散开——倘若这片污染真的是一百年前便留下了,一如《真实》中所记述的那样。 我伸手拂去了身旁一块巨锈铁上带着锐的渣滓,坐了下去。随手摸了摸挂在腰间的那只2000cc的旅行用水壶,它竟然和插在我牛仔裤上露了一截刃出来的刀碰出了空壳里特有的回响。我始料未及,仅仅在犹豫了0.1秒后便飞速地拧开了瓶盖;倒过来,还不够润为唾液的纯净水在干燥的地上打出了一个颜色稍深的点;疯也似的猛抖动起手来,几根指头也攥得紧,然而完全没有了。 “砰——咚、咚、咚,咚。” 我一把将这东西丢到了地上。 颖好水,是不是马上就要死了? 这已经是第十二个月了。从我登陆开始,我便一直朝着东方行进,而直到现在仍然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远。所幸那只需要电池便可以运作的电子表能够安慰我许多,令我不至于盯着每日东起西罗的太阳数数。我想,这趟旅途能够进行到现在,我还没有至于疯掉,它的功劳不小。 如果有导航仪,如果有人造卫星,我或许会轻松到不过是走了这一遭观光旅游而已。但是,这些东西真的存在吗?还是说,它真的存在过吗?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见到过。人造卫星,互联网,智能机器人,一切的一切,我只不过和所有曾经踏上了这片土地的人们一样,从那本名为《真实》的书上读到了那些我这三十年的生命里从来不敢想象的东西——曾经聚落在陆地上的人们究竟是以一种怎样的姿态在生存?他们是不是只需要坐在精致而舒适的驾驶舱中便可以轻松地游览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是不是只需要面对着一方光线柔和的屏幕便可以将这世界的一切异彩纷呈在自己的面前?他们是不是只需要动动手指按下键盘便可以得到这世界上任何一种商品,是不是只需要对着还不到自己脸颊大小的机器呼出一席话语便可以尝到浓浓淡淡的食物? 一百年前的人们,你们究竟是以一种怎样的姿态在生活着?为什么你们的世界如此令人着迷,以至于不过是一本《真实》便足够吸引千万人不顾性命地来到陆地;哪怕面前的是漫天遍地的白沙,霜霾,怒风,苍凉,我们也执着地相信着你们那让我们心驰神往的世界——那个,“后工业化时代”的世界? 我的肩膀已经被压得酸痛,便只能将那已经快要磨损穿孔的背包放下,层叠的帐篷和衣物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让人觉得是一种负担。大塑料瓶里只剩下几粒丸子;取一粒放到嘴里,压缩得致密的坚果粉末迅速地吸干了口腔中所有的水分。我不得不迅速地将它吞咽下去,那圆球宛如生了根般黏在了食道上,几乎卡得我窒息。我用手一把捂住了嘴,浑身的震颤让我发知晓我可能将它咳出来——但是不能,因为那已经是三日需要的口粮了。 我将它咽了下去,乏力得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已经不需要骗自己了,我不日就会死掉。 透过厚重云层的幕帘拍打着的阳光终于乏力了。它因为窒息而开始泛紫,随后变得乌青,那便是现在天地的颜色。仅有的一点气力还足够撑开帐篷,然而我早已不愿如昨天一般将长钉固定到地面上。我知道夜间的大风将会把我冰冷的尸体卷到另一片并无不同的荒芜中,但我欣然接受了。 对于一个要死的人而言,如果死是在梦中,没有太多痛苦,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我现在唯一的愿望是能够给妈妈留下些遗言——如果有人能够发现我的话,但“语神者”的芯片毕竟比人血肉的大脑来得长久——早已不存在的仿生神经网络服务,单机能够储存一些信息。 顶着强烈的疲倦,我凭借所剩不多的意识将这有些反常的设备——它泛起了异样的蓝光——草草地戴在了头上。一觉以后,我便不会痛苦了——还真是……令人安心。 十二个月以来,我第一次发现原来睡袋这么温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欢迎光临,左转前台缴费不谢 ,最快更新来不来绿叶树生活馆喝杯咖啡最新章节! 如同斯芬克斯的礼物,“语神者”造就了一百年前的人们,也毁灭了他们。这种设备至今仍然存在着,我也保有一份。金属盒的内部均匀地覆盖着一层浅浅的绒,流线型的凹槽弯曲出问号的形状,而那里面躺着一台玲珑的仪器:以整块的高密度合金一次性拉伸而成,一体的结构表面还能看见间距均匀的平行延展痕;从起始端到末端,越来越窄小的口径仿佛是不断远离中枢的神经末梢——那原本就应当如此。在圆弧的内侧,小野兽爪牙一样的突出物距离不等地排列在上面,几乎分辨不出究竟是以怎样的方式连接上的圆弧,而从它们的质感能毫无疑问地辨别出是与人体能够零排斥的钛合金。用食指和拇指捻着底部将它取出来,附着上面的一条粗细均匀的蓝色线会发出暗淡的光——与人体接触后便会被激活,与体内的电场产生共振而获得些许能量——但那是远远不够支持它的运作的。 “语神者”的运作,需要一张全域覆盖的网络;它拥有特定段的波频,这种波频会同时携带能量和信息,这才是“语神者”最主要的电力来源,被称作“仿生神经网络”。只有在处于它的笼罩下,“语神者”才有可能被完全激活,从而发出晶蓝色的亮光。 在仿生神经诞生后的十年里,垄断了该项技术的樱花国际针对此展开了多个开发项目;最终,其中一个远远快于预期开发时间的项目显露出了巨大的经济价值。这,就是基于仿生神经网络服务的大型社交网络游戏,《人格拟态》。这款游戏的意义不仅仅是对用户本身的人格进行基因测序式的解析,它同样也代表着开发者对仿生神经网络的设备,“语神者”的理解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而这是此前的人们从来没有想过的。 “语神者”的原理,莫过于使用与人类的神经工作原理相似的外设,以大脑皮层浅层的神经末梢作为人体电相位的输出点,通过截取递质来获取能量,以及,最重要的是,这些能量所承载的信息。当这些信息通过仿生神经网络交汇起来时,便会形成一个宛如群体无意识的共享思维,随着每一个“语神者”的用户而改变,同时也改变着他们中的每一个人。一个形象的比喻,便是“我们的梦”。 按照当时的技术水平,对这些信息进行分析而获得的各项指标中,“情绪”是最为可靠、也是被相信为最精准的一项。和人的思维不同,情绪的来源并非意识;虽然这意味着摆脱现有的成熟的语言理解系统而开拓一个全新的领域以实现人类的交流,但这同时也意味着它将破除前者一直以来难以摆脱的困扰——个体自身的边界——惯常的防御模式所造成的信息在交流中出现的误差,而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双方甚至多方的平等。 《人格拟态》的核心——拟态系统,以人的情绪水平为出发点、依据动力学原理并佐以多个精细运作的边界和轴的评估子程序,将人格划分为静态、稳态、协态、恒态和动态,在这五种状态下进一步深入分析,从而通过数据的形式得到每个用户独一无二的人格结构。在这样的条件下,《人格拟态》所做到的一点,便是将一个现实中的人、而不是开发者强加给用户的游戏角色引渡到虚拟世界当中。如此一来,《人格拟态》就将成为属于每一个人的游戏——每一个人都完全适用的游戏。这意味着我们将跨入一个全新的时代,虚拟世界的新秩序将被构建;它有着巨大的潜力,而其中最为重要、与现实联系得最为紧密的一项,便是它的经济价值。 无论如何,《人格拟态》的经济价值直接来源于它高速的开发过程。如果并非开发团队自身的创意,那么这个天才的设想就来源于别人。《人格拟态》正是来源于一段被“虚无之人”窃取后倒卖给“世界之眼”的源代码,而这段源代码的作者就是“寒蝉”本人。 我想,我大概能够明白一些他著述《真实》的原因了。 人死了以后会怎么样?比较科学的一种说法是,先会像睡着了一样,存在着一些思维活动;当身体完全死亡后,神经内的电相位停止,这些思维活动也会随之停止。也就是说,梦的终结意味着人的终结。 那么,现在的我是不是正处在这种终结的边缘上? 不流通的空气中积累了许多馥郁的芳香,那好闻的味道就像时光略过后洒下的尘埃一样填满了这里的每一个角落。潮水一样渐渐涌起的温暖为久经严寒的浅皮层神经带来微醺似的火燎,做梦一样地不真实。被揩拭得一尘不染的桌面,上过清漆,妍丽而明亮。落地玻璃窗镶嵌在墙体的框架上,全开放的设计,能够从这里毫无保留地窥见外界的一切,行人亦是如此;当两股目光交汇的时候,仿佛是邂逅了的两个世界。 但是,外面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沿着正门向外延展的方向望去,直到渐隐在地平线上钛白的熹光的一段,那看起来很快便与周遭的废墟融为一体。破碎的建材堆积在这里的每一处角落:钢筋,混凝土,以及碎石砾。一些高大的建筑逐渐从那钛白中浮现了出来,连片商座的建筑外体,锈蚀与斑驳看起来宛若时间为它刷上的漆。甚至,能够想象得到的,在那样的地方,伴随着每一次呼吸,你都能感到你的肺在咀嚼着那有些呛辣的看不见的颗粒;而绿色和白色组成的交通指示牌已经暗淡了光泽,灰尘早已爬上了它们的肌体。 早晨的咖啡店还很冷清,封闭在里面的暖气让玻璃的内侧起了一层水雾;支出在门前的小巧铃铛保持着安静,一切的设计,无疑是在那个熟悉的地方。 绿叶树生活馆。 那个店员,我不自觉地开始盯着他看起来。他给我一种肮脏的感觉,似乎全然是从那片废墟中走出来的一般。杂乱而勉强梳起来的头发沿着他的头四面八方地垂下来,时而会有几根翘着,颇为桀骜的样子。以及,头发的末端带着铁锈的猩红,但那双眼睛却是血红的——好像被刺入的针挑破了眼球上的血管般。除此以外,他的皮肤有着不健康的白,全然没有血色。他,就像一具尸体。 某种意义上,他就是一具尸体。我,完全感受不到他的生气。 那个简约风衣着的人,在这间暖气室里套了一件长袖T恤;宽大的皮带将薄得松垮的牛仔裤绑在纤细的腰上,沿着背部一路上去是端正站姿有着的自然弧。他并不朝我投去一瞥关注的目光,只是自顾自地用软绢轻轻地拭去白瓷杯上残留在缝隙间的积水,然后将杯口倒着整齐地放在打着暖光灯的橱柜之中。 那上面有八个杯子。他将它们一排四个排成两排,一个一个地拿过来清洗;当最后一个被放下时,他又从头开始拿起了第一个,如法炮制地清洗。 “诶——有人来了耶!” 稚气的声音,一个从楼梯上走下来的孩子。宽大的套头睡衣蒙在头上,长得过耳的白色头发漏了出来,柔软得贴着像包子一样略微鼓起的脸颊。孩子拖着大拖鞋啪嗒啪嗒地凑到了那店员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袖。“喂,殊殁,有人来了耶。” “知道。”他淡淡地答应了一声,没停下手中的活。 “有人来了耶!” “知道。” “有——人——来——了——耶!” 那个年轻人,殊殁,终于不再回答他。 孩子很恼火地嘟起嘴,腮帮鼓得将脸撑大了一倍。“哼——聋子!”他朝殊殁的小腿上踢了一脚,“洗洗洗,都洗一百年了!” 殊殁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孩子朝我这里瞥了一眼,便蹦跳着跃了过来。“你别理他,他是聋子,你跟我走就好了。” “额……”这种局面,我的确是有些茫然。“跟你走?” “对啊。”孩子扬起脸庞,一脸灿烂。“你玩过网游吗?每个网游都有向导的。今天算你运气好,就一个人,我可以给你提供单独服务哦~”说着,孩子拍了拍胸脯。“我的全名叫‘鸣海以安’,你可以叫我的小名——‘小菲’哦!” 我:(尴尬)为什么你的全名和你的小名一点关系都没有呢? 菲:(笑)因为我的大名是妈妈和鸣海叔叔给我取的,我的小名是百式阿姨和爸爸给我取的。户口本上登记的是第一个,但是我一直都跟着百式阿姨生活,所以一般大家都叫我‘洛菲’,不过更多时候还是叫我‘小菲’啦。(拍胸脯) 我:(暴汗)啊呀,这……真是,很复杂呀…… 菲:嘿嘿,每个人第一次听我说都这么觉得。 我:那……你现在是跟着谁在生活呢? 菲:我跟着殊殁哥哥和溯源哥哥生活。(笑) 我:那,你爸爸们……和妈妈们呢?(捂脸) 菲:(笑)他们都死啦。 我忽然哽了一下,呆呆地望着他。小菲笑得很灿烂,两边的脸颊像是三月的桃花,在尚带寒意的春风中颤抖着,美到受伤的地步。那双澄澈的眸子能够让我看到自己一路风霜的模样,像是一潭极深极深的水——明明清澈得不带一些杂质,阳光却找不到那藏着忧伤的水底。 我挠了挠头,连忙岔开了话题。“呃……你刚才说,‘网游’?那……这算什么呢?” 听到这里,小菲忽然迸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这个满肚子装着笑的孩子一下子蹦跳到了沙发上,张开双手作迎接状,大声地呼道:“《人格拟态》!” 我彻底懵了。 “喂——你可别想溜了!”小菲一只手指着我的鼻子,狡黠的目光抓住了我的视线,“这年头,好不容易有人入坑的!” 我:(尬笑)我不溜,不溜。 菲:那你先交钱。 我:纳尼?! 菲:开玩笑,我们这游戏收费的好伐?左转前台溯源缴费,赶紧的。 我:…… 这小破孩儿呆呆站在沙发上,拇指朝左边伸,一副狂拽炫酷吊炸天的样子——我靠,你什么情况?变脸比翻书还快? 我收回我之前说过的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这下我是真的在绿叶树生活馆喝咖啡 ,最快更新来不来绿叶树生活馆喝杯咖啡最新章节! “不同产地的咖啡在口感上有相当的区别。一般来说,埃塞俄比亚种的口感最圆润,酸度、苦度和香度持平,适合入门者。巴西的咖啡经常作为补充混入其它的咖啡、用于调剂口感,而它本身则是低苦味的,香味和酸味比较大,适合于摩卡。而印度尼西亚的咖啡味道浓烈馥郁,酸度低,苦度和香度最甚,一定作为黑咖啡才能将它的风味发挥到极致——但是,只有真正懂得咖啡的人才能喝得下去……” 说着,殊殁将一杯几乎不反光的黑色饮品放在了我面前的大理石台上。散发着冲人浓香的黑咖啡,盛在精致的白瓷杯里;拖着杯子的白瓷盘出露一圈的边沿,上面辅着两块裹满了巧克力的夹心威化。 “就像葡萄酒一样,实际上大多数人并不能接受里面的单宁酸,但是可以调和……” 他指了指那两块威化,说道:“试试这个吧。” 我小心翼翼地将那玲珑的甜点放到口中微微地咬了一口,焦糖、可可、香精的比例恰到好处,扩散在嘴里的是一种奇妙的体验。“嗯~”我不由得称赞起来,“好味。” 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从他脸上飞速地游了过去。我开始觉得,这个名叫殊殁的人,冷淡之下有着一种很神秘的亲和力。 这并不是空穴来风。在咖啡机上的八个杯子,如今只剩下七个。朝着打了暖光灯的展台上看去,肉桂派,戚风,冻芝士,胡萝卜蛋糕。那些小点的确是每天都换的,因而时时刻刻都新鲜。即使隔着一层玻璃,你还是能够感觉到它制作者的那颗几近剔透的心。 “你想尝尝它们吗?”他忽然抬起头望着我,似笑非笑的脸上多出了一抹神异的生意。 “这……”我咬了咬下嘴唇,总觉得就这么回答不妥。老实说,我是心动的。 “还是……不必了吧。”我呵呵地笑着,“万一,钱不够付,那不是浪费了吗?” 我没有开玩笑。绿叶树生活馆的消费水平,早在破碎列岛时就已经有所耳闻。好好地消费一顿下来,的确是不便宜的。这里,看起来不像是有现金支付以外的手段。 他的目光忽然暗淡下去。“其实没有什么差别的。”殊殁再次拿起身边的软缎擦拭着那些杯子,“为了保持新鲜,每天都需要重新制作。隔天的那些,也就废弃掉了。”说着,他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朝窗外望去。“大概,已经一百年了吧。” 我总是觉得,他的话里带着些说不出的失落感。 我:所以……这就是你的工作了吗? 殊:(擦杯子)不尽然。毕竟,这里是《人格拟态》。我最重要的工作,还是作为NPC。 我:那你是负责什么的呢? 殊:(以目示意)看到那边的盥洗间了吗? 我:看到了。 殊:那是你的重生点的。 我:(暴汗)啊…… 殊:《人格拟态》的核心机制在于“拟态”,而拟态的基础是玩家的情绪。游戏中的存在着死亡和纷争,人性的阴暗面,这些与真实的世界并无差异。每一次重生并不是毫无代价的,玩家需要调整他们的情绪,将人格水平重新固着到协态,这样才能继续。 我:(点头)哦,原来如此…… 那件盥洗室,原木基调的装潢,也很清洁,看起来很雅观的。 殊:说起来,你不觉得奇怪吗? 我:奇怪什么?为什么在这个游戏里吗?(无所谓)反正我都是要死的人了,什么都不奇怪。 殊:我不是指那个。这种套路的东西,是个聪明人都能看得出来的。 我:那是什么? 殊:一个人。 我:谁? 殊:埃斯欧埃夫·铿布斯尼部舒符斯基。 我:(懵逼)听起来……像是前苏联的什么人? 殊:你不认识他? 我:(摇头)不认识。 殊:(叹气)我只是觉得,这家伙一开篇就搞些苍茫旷远的东西,不知道的人还真就被他唬住了,以为这是多么高深的玩意儿。结果,写着写着直接就崩坏了,什么套路的东西都开始蹦出来,以后谁知道是不是飞机大炮漫天飞。就算是读者,心理承受能力也是有限的。 顿了一下,他忽然补充了一句:“算了。你不认识他的话,就当没听见好了。”他静静地擦拭着杯子,“这才第三章。要是把他给得罪了,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总觉得他说的那个人是个很可怖的角色,吓得我安静地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好了好了,可以开始玩啦!” 啪嗒啪嗒的拖鞋声,小菲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早说嘛,你不是早就缴了费的吗?而且还是DLC版的哦!” 我:(暴汗)我什么时候缴过费了? 菲:可是系统说的就是你缴费了啊。 我:…… 菲:(吮手指)嗯……难道系统出故障啦? 说罢,小菲又拖着大拖鞋啪嗒啪嗒地跑开了。 “……”殊殁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我,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一回头,我便和他对视着。 “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蛤?”我不解道,“我怎么知道?我还想问你呢?” “歪歪歪,还在吗?”小菲跑了过来,“系统没问题,你的确缴了费。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溯源哥哥让你去做个实名认证,好确认你的身份。” 我:(暴汗)为什么这么快…… 菲:游戏嘛,计较那么多干什么。 殊:快去吧。溯源竟然启动了DLC来亲自见你,我总觉得有些大事要发生。 我:(点头)嗯,走吧。 菲:走啦走啦。 沿着旋转楼梯一路朝着上层走去,你会发现这间生活馆原来是完全嵌入商座之中的。最顶层的办公室,那里的地毯上积了很厚的一层灰;脚踩上去,肺腑便牵连着要剧烈地咳嗽起来。我痛苦地捂住了鼻子,这样能让辛辣呛鼻的味道舒缓些,聊胜于无。 “咳咳、咳……”我尽量放缓了脚步,“小菲啊……这里有多久没人来过了?” “其实一直都没有人来过。”小菲牵着我的手,完全不遮掩,似乎不受影响一般。“从一开始就是了。” “咳咳……所以说,里面的确是住着一个人吗?” “对啊。” “咳、咳……那……你们平时怎么交流呢?” “用心感悟啊。”小菲一脸正经地答道。 “……” 算了,见到那个“溯源”,他应该能够给我一个圆满的解答。总是觉得,那是个很厉害的角色。 不知道,他和那个埃斯欧埃夫·铿布斯尼部舒符斯基比起来,谁更厉害一些。 艰难的一段路,终于走到了尽头。我敲了敲门,似乎传来的是被虫蚁蚀出了空洞而发出的回响。“溯源哥哥!”小菲冲着门喊了一声,“我们来了哦!” 没有回答。 “他让我们直接进去。”小菲扯了扯我的衣袖,“走吧。” “……有人什么时候说过话了吗?” “哎,问那么干嘛,走啦走啦。” 溯源的房间,这里仿佛是一个被时间遗失的角落。古典的书架上陈列着中世纪风格的印刷刊物,连红木桌案上都摆放着蘸水羽毛笔。打开的笔记本厚得宛如词典,却大了整整一圈,上面断断续续地写着一些潦草的文字,看起来是刚刚搁笔的工作。 “溯源哥哥。” 小菲朝着落地玻璃窗走去,那里的轮椅上坐着一个被浓重阴影覆盖着的人。他的头动了动,接着便是看起来孱弱的身体也一改佝偻、挺直了面对着我。因为角度的原因,他下半张脸上的阴影褪去,淡血色的嘴唇动着,声音极度虚弱。 “颖乐川……颖乐川?是……你吗?” 我感觉心里被什么牵动了一下。面前的这个人,他究竟是谁? 他呆呆地望着我,怔了片刻,随后便重新望向窗外,归于平淡。“还以为……这辈子都再见不到这段ID了……” 我梦醒一般地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将手放到自己的头上,却发现那里并没有任何东西。 “你……并不是颖乐川。”顿了一下,他继续问道:“你究竟是谁?” “我叫颖好水,是颖乐川的儿子。”我答道。 他昂起头,因此而脱出了更多的阴影;一只晶蓝色的眼眸放出弱光,直直地盯着我,不可思议一般。“你……今年三十岁?” “对。” “呼……”他向后瘫倒在轮椅的靠背上,释然。“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窗外的大雪仍然在纷纷扬扬地下着,在里面起了一层厚重的凝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不问往事 ,最快更新来不来绿叶树生活馆喝杯咖啡最新章节! “小菲,你先离开吧。”溯源摸了摸小菲的头。 “嗯。” 小菲很乖巧地答应了一声,便跑着小碎步子从这里离开了。铺了地毯的地面,没有大拖鞋打出来的声音。不过,刚一关上门,便想起一阵啪嗒啪嗒,随着他下楼远去的步伐而渐渐地减弱到不再听见。 我望着他,“你是……‘寒蝉’?” “过来些,年轻人。” 我朝他靠拢了过去,也便能够看清他的面容。那是同殊殁一样白皙得不正常的脸,却明显地多了些憔悴。那双眼睛分明是水灵的,却装饰了一圈深深的淤青,疲倦到极度才会产生的黑眼圈。金黄的头发和小菲一样柔软,贴着他的脸颊垂了下来,正好过耳,而脑后的一撮扎起来以免落到肩膀上的小辫子则多少令他整体的样子显得失却些阳气,颇为颓丧。厚重的毛毯从他的肩膀上搭着包裹起来,他或许是极为怕冷的;但这里应该装过了地暖,因为温度像是潮水一样从足下涌上来。 病恹恹的他,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的样子。 “编写那段源代码时,我还不过十三岁;一年以后,‘虚无之人’窃取了它,令‘世界之眼’成功地开发了《人格拟态》,但紧随其后的便是‘狂泉症候群’的爆发……在最危急的时刻,我编写了这段DLC内置在《人格拟态》中,作为一把钥匙,留给命运选中的人来将人们从那场灾难中挽救出来。那一年,我十五岁。” 溯源抬头望着我,笑得很苍凉。“所以,我便以这副模样存留在这里;却不想,已经一百年了。” 他是寒蝉,他是《真实》的作者。那一刻,积压在我心中的问题几乎要瞬间喷薄而出。你究竟是谁?你到底为什么要著述《真实》?《真实》中书写的那些东西究竟有没有存在过——浮坦希利亚合众国,樱花国际,甚至,绿叶树生活馆……一切的一切,在这一刻就将要解答…… “寒蝉!……” 他摇了摇头,微笑着用食指竖在了嘴唇前面。神异的是,那些剧烈涌动着的不安因素谜一般地消失了,将我从戾气中解脱出来。“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但是我们必须先保有一个原则。” “……保有一个原则?” 他叹了口气,“叫我‘溯源’吧。” 溯源推动着自己的轮椅转向落地玻璃窗,将一个孑然而落寞的背影留给了我。“即使是‘寒蝉’,也并不是我的真名。更何况,‘寒蝉’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顿了一下,他继续道:“不要呼唤死者的名字,因为那会在狂泉中掀起涟漪与波澜。让我安心地溶解在那片汪洋里,与曾经的人们一起吧……” 我不得不止住了自己的话语。 安静。 溯:罢了……终究是要面对的。只不过老实说,我在想我该从哪里开始讲起。 我:如果那些回忆让你觉得痛苦,那就讲讲这个游戏吧。 溯:(抿嘴微笑)谢谢。(深呼吸)那么,从源代码开始吧…… 我:其实……不必讲得那么久远。 溯:哦? 我:我看过《真实》。 溯:哦,“寒蝉”……我早该猜到的……(摸鼻子)抱歉,已经太久了,很多事情变得模糊了…… 我:嗯,慢慢来吧。 溯:(笑)你很友善,言谈之间很耐心。这点,像你父亲。 我:(好奇)真的? 溯:哦?有趣。让我猜猜……你没见过你父亲几面,不是吗? 我:(沮丧)…… 溯:(笑)我觉得,你早已应该有了承受这点悲伤的能力,对吗? 我:只是觉得有些遗憾…… 溯:那就不要忘记你最初在追寻什么。容易妥协的人,也许会失去定力。 我:(目光暗淡)…… 他一直都那么从容地笑着,经历了太多的事情一般——这么说也许并不准确。应该是……早已料到了太多的事情。 溯:罢了。既然我们都是有痛苦回忆的人,不如先暂时将往事搁置,做好当下的事情罢。 我:可是…… 溯:该你知道的事情,等时机成熟了,自然会为你所知晓。 我:(点头)……嗯。 溯:你可知道我当年为什么编写这个DLC? 我:我记得……你说你是为了挽救当时的人们? 溯:大体上,是这个意思了,但不尽然。事实上,还需要有人单独来完成它,才能达成救赎。 我:……我? 溯:(笑)好像也没有别人了。 我:套路我懂……(挠头)但是……为什么你不自己预设代码来做这件事呢? 溯:因为只有你真实存在,而我们只是残存在共享与你的意识中的精神。 我:……我还没死? 溯:准确地说,是处在生死的边缘上。 我:我不明白。 溯:你觉得,精神和肉体,哪一个的毁灭意味着真实的死亡? 我:这……你是在探讨唯心与唯物吗? 溯:(摇头)并非如此。事实上,这二者是真实共存的;甚至,精神会有一个更加人格化的存在——灵魂。 我:……灵魂? 溯:是的。正如你所看到的,现在的陆地一片荒凉,但那不是全部……不安的灵魂游荡在其上,令这片陆地无法安息,也就无从救赎那上面沉睡着的人们…… 我:(连忙打断)抱歉,可是这……完全不科学。 溯:(笑)你觉得,科学能够解释这个世界? 我:也许现在的科学不能,但它会发展…… 溯:在真实面前,这种依照观察浮于表面的解释体系,不过是一团垃圾。 我:(倒吸一口凉气)……那么,我需要做什么? 溯:(笑)终于回到正题。你看过《真实》,便知道是“虚无之人”通过仿生神经网络对人们发起了攻击。正是因此,他们的精神也被共享;并且,因为使用程度之深,令他们比任何一个别人都容易被解析……这个DLC的意义,就在于还原那些萦绕在他们精神中的意识,解析他们的思维,从而令他们能够在这间生活馆中被拟态。换一个形象一些的说法,便是将他们的灵魂引渡到这里。 我:为什么要要引渡他们? 溯:绿叶树生活馆,这里并不是与世隔绝的……被你引渡的灵魂将拥有在钛白中为你指引方向的能力,令你能够顺着从正门延伸出去的那条路逐一地去到这座城市的任何一个地方。当所有的灵魂集齐时,这座城市便会被从噩梦中唤醒,永远缭绕在上面的荒芜终将烟消云散。 我:(懵逼)…… 溯:我知道这对你而言很难理解。但是,随着游戏的进行,你将得到答案,知晓一切。 我将信将疑地点点头。虽然这听起来的确很荒谬,但我总觉得,溯源没有骗我。 一直都表现出疲乏的溯源,他像是终于说尽了一切一般,向后倚在了靠背上。他闭上了双眼,假寐着休息。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他轻轻地说道,“在开始以前。” 我想了想,应该已不必执拗于他说的我会知道的那些东西。唯一剩下的,便是那个我一直惦记着的问题:“你……知道埃斯欧埃夫·铿布斯尼部舒符斯基吗?” 溯源一下子睁开双眼,忍俊不禁。“坑不死你不舒服……这种滑稽的绰号,谁给他取的?” 我挠了挠头。“所以,他其实就只是叫‘埃斯欧埃夫’的吗?” “嗨……” “原来,你认识他的吗?” “怎么会不认识,那是绿叶树生活馆的设计师啊……” 他朝窗外望去,又是那凝重的表情。“那个自以为是的人,也算是终于有了些好结果吧……” “……自以为是的人?” “埃斯欧埃夫……他执着于追求精巧细微的构思,绿叶树生活馆中的那些独特的家具和装潢就出自他的手,但那些东西最早诞生时并没有绿叶树生活馆,甚至没有这种概念……渐渐地,埃斯欧埃夫发现自己的那些构思无人问津。没有人喜欢琐碎,平淡,细微的精彩,人们只是追求一种感觉,也便不会留给他任何的市场……这个结果令他感到无措,茫然,甚至痛苦,但同时也是反思……” “……面对这个现实,他总是会觉得有两个自己。一个是反抗者,赤色的瞳孔里映照出一个遍地是仇恨和苦难的世界;一个是妥协者,晶蓝的眸子中充满了水一样随遇而安的伤感和无奈……他于是开始觉得自己的身边会有一个乖巧又任性的孩子,他可以毫无约束地朝自己撒娇,可以毫无顾及地表达出内心的想法;这样一来,知晓了他们的存在的他就不需要再沉湎于那些难以言表的情绪中,而是作为和他们同等的存在,和他们交流并获得慰藉……” “……渐渐地,埃斯欧埃夫终于领会到了这种感觉,并将它设计出来,便成为了现在你所看到的绿叶树生活馆。当他将曾经的那些创造性的想法作为填充物来充实了这里以后,便成功地营造出了这种足以留住他期待的客人们的感觉……” 我有些吃惊,忙问道:“那岂不就是……” “嘘——”溯源竖起一根手指在嘴唇上,“不要问,不要想。闭上双眼,跟着感觉走。” “可是……这样一来,我又算什么?” 他笑了笑,好像这从来就不是个问题。“你就是你,一个绿叶树生活馆的体验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那么,从这里开始。 ,最快更新来不来绿叶树生活馆喝杯咖啡最新章节! 白色,白色;永远地笼罩着这座城市的恐怖,除了白色还是白色。在这样一个无法分辨昼夜的地方,我们唯一能够恪守时间的方法便是遵守那盏古式钟。当钟摆轻轻地敲响六次时,便打开卧室里拉上了的用于遮挡那些熹光的窗帘,重新走入灯火通明的绿叶树生活馆。 麦麸的香味混合着浓烈的焦煎黄油在空气中作着无规则的运动;咸咸的味道,蛋白质和腥味,鲜味,那应当是用磨碎的海盐与黑胡椒腌制了一晚的培根肉,单面煎的新鲜鸡蛋裹着一包可以用嘴吮吸的又凉又可口的浓稠液体,还有切厚片后随便撒在铸铁锅所剩不多的空间里的口蘑。稍微地再多点上一些油,噼噼啪啪爆裂后飞溅开。将一整只锅子垫在防烫席上,金属的餐叉和餐刀哗啦出叮当的清脆;佐一点带着天然酸味和甜味的果汁,或者又是那馥郁的咖啡——绿叶树生活馆的招牌。一餐早饭,堪称完美。 “我开动啦!” 吧台上的小菲,两只手攥紧了大他手一号的餐具——为成人设计的尺寸,兴奋地把它们伸进了腾着热气的铸铁锅中。 “小心……” “啊——!” 提醒尚未脱口,眼前已经是一只缩着爪子的可怜小狗。“呜……烫到啦……” 殊殁没多说什么,取了张厨房纸轻轻地吸去沾到小菲身上的油。 “咕噜——” 滚轮滑过瓷砖地面时,在它们拼接的缝隙上会发出稍微重些的声响,极有节奏。渐渐地靠近了餐区,多少有些受惊的两人呆呆地望着我们,全然没有料到一般。 坐在轮椅上的溯源,由我控着把手。 小菲的眼镜一下子亮了起来,和缓着声音:“溯源哥哥——” “你怎么出来了?!” 殊殁连忙凑到了他身边,颇焦躁的样子。“外面的环境还一直没有改善过,身体……不要紧吗?” 溯源笑了笑,“不至于,我还有些气力来做这个。”言罢,用眼色示意着我。 “……”殊殁再度沉默了下去,但脸上还是有明显的不安心。 “好久没有亲眼看到这里的装潢了,感觉格外亲切呢……”溯源环视着周遭,一种久别重逢的从容;忽然,目光聚焦在了打着暖光灯的展台上。 “咕噜——” 他推着轮椅到了那前面,隔着一层玻璃仍然能够感到些热度。和着早饭一起煎好的鸡蛋培根三文治,嫩绿的生菜吐着舌头;除了那一份,便空空荡荡了。 溯源淡淡地笑了笑,笑得很忧伤。“是你今天的懈怠或勤勉让我恰巧碰到,还是其实你一直都在努力,只不过我今天才看到呢……?” “殊殁哥哥每天都会做新鲜的——隔天的放久了就要倒掉!”小菲响亮地回答着,颇为自豪的样子。 我能看到的,溯源的嘴角翘得更上去,那病恹恹的笑靥有一种格外的美感。忽然,一阵咳嗽。 殊殁并不说什么,也不着急。轻轻抓着他肩膀上蓝色的厚毛毯,盖得紧实了些。 将要缩回去之际,他抓住了他的手。“别太累。”溯源喃喃道。 “嗯。” “等这一遭结束后,你我二人也不必遭受这般寂难永劫的苦痛。纵然是昔日再如何焚心,终究还是能够解脱了。” “这世间,除了《人格拟态》,还又有什么是与你我相关的呢?” “……” 二人留给我的,是一双相傍的背影。感觉,心里有一块温热在跳动着,好像这场大雪中的绿叶树生活馆一般,静静地散发着热量,孤独又寂寞。 “吃饱啦吃饱啦!”小菲放下手中的刀叉,拿起旁边的餐巾纸擦了擦嘴。“什么时候开始游戏?” 他坐在高得自己的脚够不着地面的椅子上,双脚用力地板着,两条活蹦乱跳的鱼。“我等不及了啦!” “很快了。”溯源转过来对着我们,开始缓缓地讲述:“具体的流程,我已经告诉了好水;现在,是一些概念性上的东西要告诉你,以免不明所以……” 我:嗯。 溯:《人格拟态》的DLC,开发耗时半年,而实际上还不止……因为信息难以采集,所以整个过程断断续续,零碎的时间更难统计;可以说,它诞生的过程和它涵盖的内容本身一样多舛。好在,它终于还是问世了。只是没有想到,等到它的第一个用户来临时,竟然已经过了这么久。 菲:所以啊,你绝对不能辜负我们的期望哦!——一、定、要、玩、到、底,解救所有的人们! 溯:依照时间的顺序,我将这一百年划分为三个三十三年;以“狂泉症候群”的爆发为核心,这三个三十三年分别是整场浩劫的起因、经过和结果,命名为“精神离析”、“人格拟态”和“颅骨食用”;其中利益集团数量之巨,彼此纠葛之深,前后联系之密,恐怕穷极此DLC之力也无法悉数告知,唯有你本人领会、方可完成。 殊:(噤声)…… 我:嗯? 溯:(瞥视)怎么了? 殊:(欲言又止)…… 我:(连忙打断)没什么,继续吧。 溯:……DLC仍然遵循拟态系统,将为你呈现不同角色视角下的不同时段发生的事情。但是,这款DLC还是违背了我原先设想的不强加给玩家任何预设角色的理念;虽然这样会大幅地压缩你在每一段情节中的选择权限,不过却可以确保你思维的流畅,不至于为一些细节所扰动。当然,我还是保留了一些线索在其中,只不过需要你自己去发现…… 我:嗯。老实说,RPG的游戏我玩得不多,还是保有很多新鲜感的。 溯:(点头)那便好……切记,你的任务是全面地解析角色,以便我们能够对其进行拟态。还有一点要提醒的是,这款DLC远比你想象得要更加真实,甚至,其中还包括了关于你父亲的诸多信息…… 我:爸爸也是“虚无之人”?! 溯:不是。但他与他们接触颇深,所以会留下不少的痕迹。 我:原来如此…… 溯:游戏流程是完全分段的,不存在先后顺序。如果中途有任何不适,不要勉强,记得停下来好好地整理整理思路再继续,以免混淆。 殊:这一点也是我一开始告诉你的。每一次结束后,你都会在盥洗间重生,旁边就是餐区。情绪上有扰动,最好的办法便是好好地休息一下;喝杯咖啡,和身边的人聊聊,再作打算也不迟。 我:(笑)是你吗? 殊:如果需要,我随时会在的。 我:谢谢。 殊:(点头)嗯。 溯:从绿叶树生活馆的正门出去,沿着主道便会到达传送点。随着你解锁的情节增多,会有通往环城市其它地方的道路散去迷雾,但开启主线流程的方法是不变的,也不会受到旁支的干扰。只不过说,你能够通过它们获得更多的信息,方便你对这座城市,以及它历史的探索。更多细节上的东西,小菲会作为你的向导来指引你,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问他。 菲:(拍胸脯)保证完成任务! 我:嗯,那我去了。 溯:去吧,尽力而为。 转身后的启程,这间生活馆再次落寞了下来。溯源与殊殁,他们,他,此刻也便静静地等候在了这里,期盼我在这里的再次出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钛白中的眼睛 ,最快更新来不来绿叶树生活馆喝杯咖啡最新章节! 从我来到绿叶树生活馆开始,见到殊殁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擦拭那些杯子。临行前总觉得心里有些挂念不下的东西。如果这算是情绪上的不平复,似乎也可以在这时候找到他。 随着我慢慢地靠近了过去,他逐渐地放缓了手上的动作,终于停下。他望着我,本想说些什么,又止住了。 我挠了挠头。“那个……” “……”他顿了片刻,说道:“刚才在溯源面前……谢谢。” “那个……你是想说什么的吧?” “……” 沉默是他一贯的风格。虽然才来不久,但是已经很习惯他这样了。 “你,马上就要走了吗?” 这种问题,才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我:啊……嗯。 殊:(擦杯子)你等一下。 我:……? 殊:我有些话单独跟你聊。 我:嗯……我在听。 殊:那天,溯源单独找了你过去,都说了些什么? 我:呃……他本来是打算说些以前的事,但后来又不愿意提了。 殊:他是不是告诉你,你想知道的都会在以后的流程里知晓? 我:对。 殊:如果……我是说假如,你并不能改变你看到的,甚至你会全然不知晓自己正处在那样一种情景中,只有在一切结束以后才恍然大悟,就像一场梦一样,你还会愿意一遍又一遍地去重复它吗? 我:做梦啊?很难吗? 殊:如果……是凶灵缠绕着的噩梦呢? 我:(倒吸一口凉气)…… 他很警觉地左右瞥视了一圈,生活馆中并没有第三个人。他的目光再次落到我身上,面色凝重。“……这个DLC,远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很多时候,早在你到来以前,我就总是会感觉有一双藏在外面那片钛白里的眼睛在注视着这里,颇有所图,我却处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完全猜不透,就像——楚门的世界……” 我:那么……你现在是在怀疑什么吗? 殊:之前听到溯源和你的谈话,能感觉得到他寄托在你身上寄托了希望。只不过,你却似乎浑然不觉的样子。 我:我……浑然不觉? 殊:他让你拯救这座城市里的人们,引渡他们的灵魂。难道,你从来没有怀疑过这种荒谬的说法吗? 我:……(他都说科学是垃圾了,我还能怎么反驳?) 殊:溯源是不是说过类似于“灵魂巡游在这座城市中”的话? 我:他……的确说过? 殊:也和你谈论过有关死亡的话题? 我:对。 殊:那你现在的想法呢? 我:……你是指,我对死亡的看法,唯心还是唯物? 殊:差不多吧。 我:老实讲,我真的不好说。从前一直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觉得人死了就是死了;现在我自己都不敢说自己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更不敢怀疑灵魂的说法…… 殊:所以,你还是相信“灵魂巡游在这座城市中”? 我:(点头)算是吧…… 殊:所以,这才是问题所在…… 我:……? 殊:你看过《真实》,应该知道“人体重构计划”吧? 我:就是那个促进了仿生神经的开发、最终成功研制出“语神者”的恐怖实验? 殊;对。但其实,你刚才说的那些东西,都不是这项计划的初衷,而是附属品……它的本质是使用剥离了糖壳滑膜的可生成组织的癌变细胞来制造人类,也就是所谓的“人体重构”。而仿生神经网络技术的核心,意识共享,允许原本独立的个体共享原本不属于自己的思维,甚至是建立在完全湮灭了自我、而复刻一个非自身个体到自身的基础上…… 我:等等——等等?!溯源说,人们的灵魂巡游在这座城市里,是否就是指已经死去的人的精神被储存在仿生神经网络中、待到有朝一日可以依靠你说的“人体重构计划”来重新拥有一个肉体? 殊:(噤声)我想,恐怕是的…… 我:所以,这才是所谓“拯救”的本质?! 殊:你先不要慌张。我知道你明白“人体重构计划”意味着什么;一旦它成功,就将会让樱花国际、乃至整个浮坦希利亚复活,包括着那些也许早就盘算好并等待着这一天的野心家们……但事实是,这也只是我们的猜想而已。这项计划究竟具体要怎样实施,它的设备被安装在什么地方,我们都还完全不清楚。虽然不知道埃斯欧埃夫的思路是怎样的,但我还是建议你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按照那三部分发生的先后顺序从头查起,尤其是……那个被忽略掉的一年。 我:忽略掉的……一年? 殊:三个三十三年,你没有发现漏了一年吗? 我:这……我以为那是一个大概的描述。 殊:溯源这么谨小慎微的人,怎么可能在这种小细节上犯错。他有意露出这种马脚给你,目的就是看你能不能发现。往后的流程里应该不会缺少这些细节,都是些难言之隐。 我:……难言之隐? 殊:我隐约地觉得,甚至这个DLC,整个《人格拟态》,都只是“人体重构计划”的一部分。我相信,溯源虽然不是“虚无之人”,但他本人也绝不至于参与到当年的这个阴谋中。“人体重构计划”,“狂泉症候群”,“语神者”,仿生神经网络,《人格拟态》,一切都不会是凭空的出现的,内里一定存在着某种联系。而真正的幕后主使,一定是另有其人…… 我:可……你不是和溯源心意相通的吗?为什么……会需要这样猜忌他?如果怀疑的话,直接问他不就好了吗? 殊:正是因为我和他不会以共存的方式同时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才会显得更加隔阂。不管是我,还是他,都是在与你——我们能够直接接触到的人——进行交流,而不是我们自己。 我:(汗颜)这……我有些糊涂。 殊:本来也没有指望你能全懂,不过是……一定要记住我今天告诉你的这些话,无论事态发展到什么程度;未来,将有大事发生。 温馨而安宁的空气中忽然大肆地扩散开了一股诡谲,越发地令人不安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始之间 ,最快更新来不来绿叶树生活馆喝杯咖啡最新章节! 泥嚎!偶树——洛小菲!泥也可以叫我的大名——鸣海以安!我知道你想问绳么,但是我拒绝回答——如果泥不知道我名志的来历,只能说明泥根本煤有认真看前面的内容! 虫今天开始,偶就树泥在《人格拟态DLC:真的不来绿叶树生活馆喝杯咖啡吗》的向导啦! 不管树进入任何一个副本,泥都会虫绿叶树生活馆的正门出发。沿着主道向前树主线任务的传送点,旁支会谁着泥解锁的人物而不断开启。除齿以外,泥必须知道一些别的东东——偶现在都讲给泥听哦! 泥现在停留的进程,叫捉“初始之间”;“间”树这个DLC中的一种格式,被用作泥每开启一个主线副本前或完成一个主线副本后的过渡,既树起点也树终点。在“间”的流程里,泥可以整顿休息,或者开启一段连缀在该主线副本以后的旁支——当然啦,泥也可以把它养在那里,等到以后再进行。不论如何,旁支提供的信息高度虫全局出发,一定树大于每一个主线副本的;因齿,越向后将会越有用,而提前开启哲有剧透的可能性——概不负哲哦! 主线副本的三个部分都发生在环城市内。水然有时间先后顺序,但却一定树依照地缘来排布的,而旁支的解硕就树依据主线副本中的相关人物来开启可以到达的地点——没龊,泥现在其实就树在被限制了视野的环城中!另外,时间上树有可能唇在着交叠的,需要泥志己根据阶段的特征来判断哦! 最后一点、也树最重要的一点——无论这个DLC的原始结构如何,都树需要落实到细节上的。硕以,它的具体形式和进度更新都取决于埃树欧埃夫本人。不必担心,埃树欧埃夫树一个非常有原哲的人,他的原哲也从来没有变过,那就树——更多点还树更少点谁便,更这卷还树更那卷谁便,一切谆守他的姓氏——铿布树泥部舒符树基! 下面树副本的起始界面——“寻钟之间”——泥可以寨“捉品香瓜”中找到它。一定要记得的树,“寻钟之间”并不树按照埃树欧埃夫对卷的划分来排布的,而树严格遵照树源哥哥的“精绳离析”——“人格拟态”——“颅骨食用”的山个阶段来排布的,泥也可以在DLC的二周目中按照这个顺序来进行。蚁后的更新均会出现在“寻钟之间”里面,谁着游戏的进行而不断解硕。还有——钥匙发现了有绳么地方变了,那都树最近的更新哦!一切以坠近的“寻钟之间”为标准,更新时间会标注在标题的后面。硕以,不准报警说鸡片读者哦! 嚎啦,差不多就树这些了。因为设定的问题,我没办法陪着泥进入每一个副本内部,只能祝泥嚎运了哦!记得树度快点,那样树源哥哥的身体会康复得快些,我们也就都不至于那么担心了。不过,要树泥还想单独来找我玩的话,不要忘记留言让我知道,我会考虑开微博或QQ群,这样以后就可以谁时提醒泥更新、和泥互动啦! 但树!——拒不提供捏脸服务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天崩 ,最快更新来不来绿叶树生活馆喝杯咖啡最新章节! “……所以,这就像是孩子对母亲的情感一样,是一种带着自觉的、强烈倾向于归属的天然反应;这是因为灵魂天然存在,所以人类也就对盖亚有归宿的愿景……” 讲堂中的学生们哄堂大笑。 这位眉间发丝已经染上一缕缕花白的老教授,总是穿着一身朴素又过时的衣服的老年人,从来不会注意着修掉因为上次没有清理平整而翘起来的胡髭、并且总是在走路时略微地弓着腰的老头,很少回家吃饭、并且总是在食堂里稀哩呼噜地放开腮帮子咀嚼或饮水的糟老头子,希莱姆·埃瑞克教授,一位在自己撇去最近一年的学术上颇受人尊敬的博士——当然,现在的他也是博士,却再也不受人尊敬,仅仅是一年——是我在环城医科大学攻读研究生学位的导师。 埃瑞克博士——请容许我这样称呼他。在我心里,他永远都是博士——因为他杰出的成就,以及作为学者稀有的超乎常人的语言与修辞技巧。这是我在环城医科大学的第三年,我自便亲眼见证了这个无神论者究竟是如何在短短的一月内便建立了粗糙而成体系的“盖亚理论”,并且,随着他接下来九个月连续不断的讲演和深究,“盖亚理论”也已经越来越精细,甚至,接近于哲学了。 哦,当然,对于现在我身边的这群目中只有小学生的出自一流博雅教育人才们来说,埃瑞克博士的口中只有毫无科学凭据的哲学。对于这些食用着这个社会的面包又言谈举止之间无不透露着对这个社会的藐视的人们来说,一个小小的埃瑞克博士又算得了什么呢? 悠扬的铃声响起,似乎只有这点东西足以引起他们的注意。是的,他们知道食堂里已经准备好了黄油面包、煎牛排和蘑菇奶油汤,他们又要去吃那些庸俗的东西了。 我叹了口气,合上了自己的笔记本。实在不敢相信这些潦草的字迹竟然出自一个学习基因工程的学生的手,而它记载的内容出自一个几乎把毕生都投入到了基因工程的研究和实践指导的、曾也如此受人尊敬的高位学者。九个月里和今天别无二致的许多课堂里,似乎是为我特设的讲课,只有我是埃瑞克博士忠实的信徒。 究竟,为什么? 我迎了上去。埃瑞克博士拎着湿抹布的一角轻轻擦去虎口上不小心沾上的马克笔的油渍,微笑着望着我,倏忽又有些茫然的样子。“教授。”我拎起那只装了厚重讲义的纸袋,将要离开的样子。 “嗳。”他应了声,“走吧。” 五楼的走廊设计得视野开阔,从这里能够望见与大学同在一圈围墙内的国立第三医院。瓷砖的地上铺设了一层地毯,周遭的空气里散逸着墙纸背后的胶水味道。教室是并不空闲的,十分钟后即将开始的基础医学课程的大学学生们正在朝里面聚拢着,不免朝这里投过来一次又一次的瞥视。 的确。一个身材挺拔的年轻人,一个佝偻的老人;并行着的埃瑞克博士和我,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两个人。 “哦——” “啊!” 冒失的人,几乎是和埃瑞克博士撞了个正着。“这……”他有些无措地抬头望着博士,却忽然将目光放到了我身上,“啊——对不起对不起……”强忍着的表情,让人窝火。 “喂——你撞到少主啦!” 同行的毛小子从后面捅了他一把,面前的几个人便一齐哈哈大笑起来。“还不磕头谢罪!”毛小子一掌打上了冒失鬼的头,“小心被少主的保镖抓起来胖揍一顿——连阿sir们都吃着鸣海家的饭,到时候真是黑白都没地方给你伸冤哪,哈哈!” 冒失鬼转过头吐了吐舌头,连忙又转回来望着我:“抱歉啦,少主——还有课要紧上哪,改日赔罪啦!” 我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似乎不过是为他们平添了些笑料,而已。 “快跑——少主生气啦!” 于是鸟儿们飞走了,放开爪子握过的枝头随便地颤着,不计后果。 “唉……现在的人们,没有敬畏之心哪……” “博士……” 埃瑞克博士摇摇头,向前走去了。 我连忙追了上去,又如刚出来时一般并行走着。 “晴晖。最近,你爸爸那边怎么样?” “……抱歉,我不太关心公司里的事……” “嗨……”埃瑞克博士笑了笑,“得关心,得关心啊……”顿了一下,他忽然停了下来;转过身,慈眉善目。 “要是,觉得这些学着没意思,就快些考虑一下就业的事情吧。” “——博士!” 埃瑞克博士抬起一只手朝我招了招,示意我不要继续说下去。“希莱姆受鸣海的恩惠,太多了……若不是你爸爸到现在还愿意投资科研所,又怎么可能还保得我这个博士的帽子;纵然是不把我当做你爸爸的朋友,又怎么能负了你这个还前途坦荡的年轻人;该放手的时候,也便放手了吧……” 于是老人将双手背到身后,又一次离我远去了。 我攥紧了手里的纸袋。 又一次,就像我小时候时的他每一次结束了拜访、带着我寄托在他身上的无限的好奇心远去一样。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甚至有些害怕他离开;因为没有了他讲述给我的科学,剩下的就只有爸爸要求于我的账单。 最为憎恨的,是那些毫无规律排列着的数字,直到今天亦是如此。每年,每个月,每一周,你都必须要将自己的花销一项一项地列出,算出账目,将这些支出分门别类地分开,以一个孩子的视野来评价他成人以为的值得与不值得的消费——管理到好处,奖励便是钱;管理到坏处,惩罚也是钱。随着年龄渐长,你甚至需要开始记录每一项开支为你带来的收益,并尝试着在每一次大限额的支出前同样地也这么评估它;物质的满足可以换算成金钱,精神的慰藉可以换算成金钱。大人的世界,究竟是不是只有金钱?还是说,爸爸的眼里,我只是一个用金钱堆砌出来的机器,只需要增添一些金钱的电力,便能够活跃地运转起来了? 不知道多少个夜晚,那些被我谨慎地藏在床下的、希莱姆叔叔从大学图书馆更新藏书时收来的贱价处理甚至直接遗弃的高深的书本,纵然是晦涩得像是在口中无论如何也咬不动的兽骨,也总比那带着黄连味道的账簿好得多。一遍又一遍地翻看;我的世界里,最明亮的竟然是这些常人亦不愿问津的阳春白雪。 那么,他们青睐什么呢?他们青睐的,是我最厌恶的东西。 好他人之所恶,恶他人之所好。长此以往,莫要说轻浮厌世;就算是仇视社会,又何尝不可能? 即便是四年大学毕业,虽然瞒着他,他竟然浑然不觉我转了系。他却,以一种商人时时刻刻精打细算利害的姿态,毫无急迫感,只是知晓了而已,叫我去谈。“既然你喜欢读书,那么,读吧。”他便转身走入了自己的书房,孑然一人,从未有过我这一个子女一般。 那就是通用能源公司的执行总裁,手上握着超五成的股权。我不想叫出他的名字。我只知道,从那一天开始,除了读书,我一无所有。 疲乏,每一天只要不在教室或图书馆便乏力到几乎站不起来。为什么还要读书?还能再读多久?一切的一切,我的脑中只有空白。我只知道在这片空白里还有一样东西,那就是读书;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像握住自己的生命一样去握住它,因为——当一个人的世界里只剩下这一样东西时,也便只有它能让他自己意识到自己还活着的事实。 “喂,晴晖,醒啦。” 一阵摇晃,我不耐烦地摔过手,打得一声响亮。 “嘿,你……”隆太**着自己的手背,“哪儿这么累?” 我抓过枕头抱到胸前,继续朝床上缩。 “嗳,晴晖,我同学都跟我说啦,叫我留意着点今天的A股大盘——嗳,你知道吗?据说他们金融系的教授都全抛啦,搞得他们现在人心惶惶的,你不赶快看看?” “烦死了,你帮我处理了就是了。” 隆太撅了噘嘴,没跟我太计较。机械键盘噼啪的响声,那只让这件不大的宿舍间更嘈杂。 “嗳,晴晖,晴晖——” 隆太连忙坐到床边上,一把把我抓了起来。“鸣海晴晖!” 他将电脑举到我面前,一只手指着屏幕上面的那个人。“这……是不是你爸爸?” 我撩开许久没有剪而散乱在额头前面遮挡了视线的留海,眯缝着摘下了眼睛的双眼仔细打量起来。视频里那个从容得教人反感的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三分颓丧,七分蔑视。 那张对我而言已经有些陌生的脸,还是凭借着深烙在我心里的气质令我记得了它。 “出大事啦!”隆太滑动着触摸板,网页回到了顶端的标题栏。“你看——” “包括垄断等17项罪名成立,最高法院判决通用能源公司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地裂 ,最快更新来不来绿叶树生活馆喝杯咖啡最新章节! “喂——晴晖!” 我一口气冲出了宿舍。 从第二环线内乘地铁一直向西,滨海别墅群距离市中心大概要跨越四条环线。全封闭的通勤路程,起始末端仿若全然归属两个不同的世界,从最繁华的银座变换至冷清的郊区。你的肺可以不再咀嚼那些有嚼劲的颗粒,稍许清新的空气里伴着些半流质的固体物,粘稠的,连吞带饮地服下去。总之,无论你身在何方,亦或是任何之人,都无法逃避呼吸。而你正在呼吸着的空气里携带的浮躁和铜臭的味道,则永远都来自你脚下的土地;那上面,你的聚落承载的人和机械。 我,有多久没有回来过这里了? 即使是进入到了住宅区的内部,沥青的路面依旧会造成建筑之间弱弱的隔阂,却也因此给住户们些许安全感。然而这些街道窄窄的,似乎只能容纳两辆并排挤着的私家车通过,俨然是更适合一家人在上面漫步;这片别墅群甚至大得可以远足,远足到滨海的那条栈道上,迎着凉凉的海风吹过来,带着海水独有的咸腥味道,清新的水汽。 我从来没有和他一起在这里走过。他只是乘着自己的豪华轿车,从车库进去又出来。 大抵,这些住户之间只有我会用双足从大门散逸到自己的房屋。 自从大学住校以后,钟伯便退掉了在市区租赁的房子;不知他还是否还继续为我们管家,回到了这里。七年以来,我没有回到过这里;而今,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似乎是见到好久不见过的故人。鸣海晴晖,于是他寻着自己的记忆,沿着记忆里面的那条路走去,好像那能够指引他回到那个在脑海里被称作自己的家的地方。 然后,找到了那个大体上符合着轮廓的独栋。朝向道路的门廊,双开防盗门些许陈旧了。 呼吸徐徐地恢复了正常;我按响了门铃。里面一阵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开门的是一个看起来颇年轻的女人。 生得妍丽,并且,怀着孕。 我茫然地望着她。 “请问……您找谁?” 鸣海晴晖一阵眩晕,向后将要跌倒一般地退了两步,然后猛冲上去抓住了另一边的门,拽开。 “欸——你干什……” 移动不便的女人只能扶在一边的门上,靠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鸣海晴晖,而鸣海晴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里面的装潢。这里,真的是我的家吗? 真的。 我没有换鞋便踏了进去。下午的阳光毫无遮蔽地便从阳台上洒进了客厅,映出的是上面浅浅的一层灰尘。大小的纸箱,许多已经封装完成了,还剩下一些开着口的,里面是塞得满满的饰品和小家具。 沙发的边边角角已经用塑料布包了起来,防止转移的时候因为磕磕碰碰而造成损伤。 右上角由远及近的脚步响声,比我记忆中老了七岁的钟伯正朝着这里走下来。他,我总还是一眼便能认出来的,永远不觉得他变过苍老,也从来没有觉得他老过,但——除了他,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已经无法辨认,每一样东西都已经衰老,每一样东西都散发着时光灰尘呛鼻的味道。 “……晴晖?” 钟伯错愕地望着我。手上拿着的,几本中学的教材,早就磨损得掉了两片封面;翘起,褶皱,破损的书页,泛了黄,用中性笔写在侧面上的名字却还保留着本色。 “钟伯,快些罢。”女人捂着自己的肚子,声音又轻又细,“不需要的东西,不要再花时间去清理了。” 原来,直到这一刻,她都一直是坐在客厅里休息的。楼上还有响声,不止钟伯,那无疑是请来的搬家公司。 一切,难道还不够明示吗? 没有驶入车库的豪华轿车停在了门口,矮了我一截的苍老男人从里面钻出来,行走之间是穿着了衣冠的禽兽。“怎么站在门口,要是着了凉……”语未尽,沿着女人的目光看了过来,鸣海晴晖。 我转过了身。 男人的目光忽然黯淡了下去。本该说“你怎么来了”,我听到的却是:“你来了。” 鸣海晴晖微微地颤着,竟然找不出一句话接应他。 “……是真的吗?” “……对。” 不问缘由,不问去向。有些话,只要脱口而出,所有的前因后果就都已经知晓。 他手里拿着的那份精帧的文件,也许是解聘书,也许是法院的传单。无论如何,他以现在的模样站到了现在的地方。 爸爸甚至没有一句多余的解释。他忽然抬起头,像是觉得那是一个惊喜一般,说道:“这是……弟弟,叫作晴里……” 我一把冲到门口将他推开,在他的趔趄中跑了出去。 “——晴晖!”钟伯竭力地唤出一声乏力的呐喊。 我真的好累,累到竟然在地铁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浑浑噩噩地醒来,列车上的时间竟然已经是傍晚。望一眼列车顶部的指示灯,它大抵是在过去的两个小时里从西环区一直通到了东环区和环东县之间的郊区。挺着仅有的一些清醒走上月台,我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陌生感就像没过头顶的潮水一般令我窒息,却又带着一种谜一般的安全感。好像,只要是没有人知晓我的地方,就是归宿。 我不想回去。 走在清冷的街道上,凉丝丝的风一阵阵地吹拂着我身上没有衣物遮盖的部位,毛孔变得紧致。人在落魄的时候,似乎就连皮肤浅层的神经末梢都会变得敏感,好像它们能够探测到空气里究竟有没有敌意。春夏之交的季节里,宽河平原上游荡的空气总是被朔风和海风互相地推着,于是角质层上的毛毛汗伴随着时而袭来的喷嚏,隐约觉得带着些偏头痛。 我不惮自己最为脆弱的时刻——我总是这么想着——但现在的确为时过早。我并不是没有行动;至少,我选择了逃避。 “咕噜……” 也许是怅惘消耗了太多的能量,没有装过晚饭的肚子连一层油水都刮不出来。 向周遭打量去,被城市化搁置的地方处在令人质疑地中和了荒芜和繁华。没有银座,没有居酒屋,甚至连一间果子铺也没有。 但是,有香味。 “咕噜——” 顺着嗅觉的引导,鸣海晴晖渐渐地寻到了那辆停留在两条狭窄道路交错口的小食车。泛着一层油的矮板凳,坐在上面可以看见车里面的全内容:脏兮兮的铁格子里装着一格格漂了一层油的卤汤,因为沸腾而上泛着浑浊的酱色。浓厚的不明香料味不知道掩盖着什么,但你是可以看见里面有切条后打了结的昆布的——烂得脱了纤维。 “……” 鸣海晴晖艰难地咽下唾沫,好像刚刚吞了一口那汤汁似的。他终于还是在这里坐了下来,和系着围裙的摊主打了个正照面,他的那身白色伙什已经浸了不知道多久的腾腾热气而泛黄,隔着些距离而闻不到味道。 “……老板。”鸣海晴晖开了口,从来没在这种地方吃过东西的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那个……来一份。” “啪嗒——” 摊主随手将两片薄薄的铁制碟子顺到他面前,架上一双黢黑的木头筷子。“味道在这里,自己调。”他指了指鸣海晴晖座前的那一排小巧的瓶瓶罐罐,便不再说什么。 鸣海晴晖挠了挠头,脸胀得通红。他便只能指着那些方格子,声音小得像苍蝇:“老板……我要一份……” “自己夹啊。”摊主奇异的目光投到了他身上,从来没见过这般的人似的。 “……” 他不敢夹,因为他知道自己还没付钱。 “嗳,小伙子,你到底食不食?” 于是鸣海晴晖慢慢地举起筷子,夹了一块萝卜到面前的碟子里,微微地张开了嘴。 “嘿,你这小伙子——”摊主俯过身来,将一粒干玉米籽丢到了他的碟子旁,“没吃过关东煮?” 鸣海晴晖茫然地望着他。 “一个一粒哪。” 他这才明白过来。 诚然,我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食物;从来没有在这种地方以这样的方式吃过饭,更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如此。那块湿漉漉的萝卜已经冷了,没有修过的边角早已在卤汤中破碎;用筷子叉开后放到嘴里,未汆过水而保留在了里面的苦味是没有逼出来芥子油,好像是吞下了一口泪水。咀嚼了两口,我吞下了这粗糙的食物,被哽得连呛了两下。 “咳咳、咳……” 缓过来后,我才觉得少了些什么。“老板,”我唤了他声,“有饮料吗?” 他根本不看我一眼,用油腻的毛巾一糊手便顺过来一只陶瓷盅。那是清酒。 “老板……有别的吗?” “没了,就这个。” 我盯着它看了很久。斟到小小的瓷杯里,仅仅是抿一口便被那辛辣的气息冲得无法忍受,不得不放下它。 那么,吃东西罢。碟子里还剩下的半块萝卜已经完全冷了,旁边新添了一只卤煮蛋。 那摊主不悦地瞥了我一眼。自觉被锋芒扎了一下,我只得埋下头处理它。一筷子下去,光溜溜的蛋便活泼地跳开了,一溜烟滚到地上。 “——啪!” 筷子被拍到了桌上。鸣海晴晖用双手捂住面庞,久久没有动作。 “喂……小伙子?” 我没有再吃任何东西,将那盅清酒就着陶瓷盅饮尽。一阵下来,呛得我咳不停。 “小伙子,你这……” 我直接取了一张整钞放在他的摊位上,并不索要找零便离去了。我不想他看到我那拼命护住的狼狈的脸庞。 夜,已经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是你啊,鸣海晴晖 ,最快更新来不来绿叶树生活馆喝杯咖啡最新章节! “——博士!” 埃瑞克博士望着我,摇了摇头。蓝白制服的公职人员带走了他,从正门离开。 距离我回到环城医科大学不过数分钟,此时是在主楼的底楼。同学院的学生们纷纷围拢在了与我大抵同一的位置,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那道关闭的车门后。 仅仅是过去了一夜,仿佛我已经开始跌入另一个世界。直到现在,我仍然感到右半边的颅内部分因为昨天的酒水而隐隐地生疼——疼得真实,又不真实。 校长办公室,理事长出现在了那里。两人一齐朝被猛推开的门望去,站着的是鸣海晴晖。 “呼、呼……” 一口气冲上了五楼,气息还在缓。 “同学,有什么事吗?” “埃瑞克博士!”我慌张地呼喊道,“他被……抓走了!” 理事长扶了扶眼镜,没有说话。 “校长,理事长——”我走到两人面前,全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被急躁驱使着,“我知道,博士最近一段时间在学术上的主张很不入流——我是他的学生,我知道的——但是,请你们相信,博士的确不是在儿戏……” “同学,”西装里的校长保持着一种友善的口吻提醒我,“这里是行政上的管理,我们不会干涉学术研究。” “我知道!”我大呼起来,“但是、但是——埃瑞克博士并没有做错什么,他至少应该先接受校方的调查,而不是被这样带走。我们,我们——”我夸张地比划着,双手放在自己的胸前,同时毫无方向地指点着一个方向,好像那是埃瑞克博士被带走的位置。“环城医科大学,我们应当为埃瑞克博士提供庇护,难道不是吗?” 校长朝理事长望去,等候着他的指示。“埃瑞克博士……”理事长缓缓开口道,“已经由本校辞退,不再担任教授一职;其本人所在的科研所也与本校毫无瓜葛,本校有权保持沉默。” 这是……什么意思? 我向后退了两步。 “回去吧,同学。”理事长劝慰道,“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 “理事长……”校长悄悄地提醒他,示意着我的什么一般,“他是……” 理事长点点头,明白一切。 “同学,你要明白。”理事长握着椅子的把手,有条不紊的语气。“本校秉承平等公开的原则,旨在培育良好的学术风气。所有的学生,以及学者,不论身份、地位、财富,皆在本校保有权利;但是,所有的人也均有相应的义务,不得借机牟取私利。因此,本校不会在特殊利益上与其学生及学者存在联系;当然,也更绝不会包庇有害国家、民族、社会和公众的个人。” “但埃瑞克博士……” “同学,想想你的身份。”理事长已不再有奉陪我的纠缠的意思,“假若埃瑞克博士的学生在此作毫无意义的追问,非但于他本人的境况无益,还可能造成不可预测的后果。理性的人,不应该轻举妄动。” 很巧妙的回答,平和中藏着刀。 面前是一堵看不见尽头的墙,自当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轻举妄动。究竟为什么会发生这场变故,我到现在也无法得知。但是,埃瑞克博士究竟做错了什么?且不论他曾经的成绩,即便是唯心的学说也是严谨的治学;更何况,他几时有害于国家、有害于民族、有害于社会、有害于公众?难道,因为他,因为有人与我们,与他们,与人们不一样,所以,就可以轻易地作为可舍弃的垃圾,不问缘由吗? 所谓的,不会包庇,不过就是把冷漠当作武器,一鞭一鞭地抽打在形单影只的脊背上。 但我想得太简单了。一切,早就已经暗流涌动;墙的两侧,越积越高的洪水,一遍又一遍用力地意欲推倒墙的人们。顽疾的导致需要太久,但是爆发却只需要瞬间。 只要瞬间。 一夜之间,国内股市全线暴跌。物价疯长,通货膨胀,大批大批的工薪者涌上街头,却唯独找不到投资者的身影——他们,早已全部破产。 通用能源公司的拆解只是一个引子,对垄断企业的打击自从早在去年十月新届总统入主帝力孚日宫、国家联合党的幕僚们开始正式执政时便已开始酝酿,甚至更早,作为这个两届在野的政党巩固自己的手段。国内最大的巨人轰然倒塌,余下的那些大大小小的鳄鱼们也纷纷被从泥潭中捉出,不计后果地开刀宰割。在城市的广场和公园里林立起来的贫民窟,哪怕是板材建立的独间也已经是租金难以支付的高额消费品。在那样一个日夜天昏地暗的时代里,从垃圾中抛出的残羹冷炙是香甜的,但更多的时候并没有垃圾;或者说,很少有垃圾出现这些失业者所能及的范围里。 在东环区和西环区之间南北贯通的一条主道上,排列了一道横断的“交通管制线”,鲜有人从一侧跨越到另一侧。国民联合党的政府,每月分配给失业者们的救济金,还不到十卢比——仅不过能在强制规划的市场上换购300g面包,并且,面包的价格还在不断地上涨。 这场从迪亚科威什街掀起的金融风暴,在还不到三天的时间里便席卷了一切我们能够看到的地方。然而,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那里才隐没着不为人知的真实。金主们的权益遭到了前所未有的践踏,帝力孚日宫的行政命令可以轻而易举地动用武力没收其所有的一切财产;追根溯源,国民联合党只需要以前通用能源公司试图在国会山利用《资本分离案》冲击自由经济体制的最后一道关隘为籍口,便将这些大资产阶级们推上了违反合众国宪法赋予其国民平等生存权的审判台上。但是,哪怕数十年后的人们已经从这场灾难的废墟中走了出来,却不再有人能够记得我们的宪法赋予我们每一个人私有财产的保护。如果追求个人的利益一定会威胁到他人,那么为什么我们要将这样矛盾的东西写进神圣的宪法中?难道我们的国家,从建立之初,就只是一场梦吗? 继承着宽河平原厚重的历史与传说,以日耀女神迪亚科威什的名字祝福这块世界金融的核心,希望它保有太阳一般的活力,永远地照耀我们的土地;但现在,它却将这片土地焚为焦土,留下无尽的骸骨。 工厂坍塌了,只需要数月便可重建;城市坍塌了,只需要数十年便可重建;但,信仰坍塌了,我们该怎么办? “……红色的朊病毒感染了每一个人的大脑,红色的油漆装潢了帝力孚日宫的每一根廊柱……在一片烈焰烧得赤红的天空之下,蔚蓝的旗帜轰然倒塌。闭上你们的双目,你们的眼睛仍然会被强烈的红光刺得生疼,令你们在无尽的恐慌之中脱口而出地大喊道:‘啊,红色!’……” “——啪!” 我愤慨地将那杂志丢到地上。在野的企业联合党的党媒刊物,唯恐天下不乱的措辞。光是摸到这些烫手的文字,你都会觉得自己无时无刻不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大抵是从那一日起,纯乎自由的市场不再存在于世;直到最困难的几年过去时,一大批国营的实体已经悄然地藏匿在我们的土地上。这些无形的枪和那些有形的枪,大抵也是自那一日起,一齐听命于国土安全局和联邦调查局,但最终听命于帝力孚日宫。而当帝力孚日宫能够将它的权力触手伸进其中时,也就开启了我们这个国家走向极权的历史;从准备到实施,不过短短33年。只不过,那是后话了。 这个世界,疯了。 “你想干什么?!” 我警觉地盯着已经收好了背包准备走出去的隆太,令他完全地僵住,定在了原地。 “你要去散步?!” 隆太没有丝毫的回答,只留给我一个背影。我连忙冲了上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他也没有反抗,任我抓着。许久,我们都保持着这样。 除了那几个金融系的教授和学生抛光了自己所有的持股,余下的人们能怎么办呢?隔着一道证券交易所的屏幕,债主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不是你那几个金融系的老同学怂恿你去的?”我厉声地质问他,“回答我!” 没有变化过的安静空气,那就是默认。 “你疯啦!先赔了钱,现在还有拿命开玩笑!” 他忽然一把将我的手从他的手臂上脱下,“……不是钱的问题!” “那是什么?因为是你的那几个老同学让你去的吗?!” 隆太咬着下嘴唇,望着我,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怒不可遏地咆哮起来:“我和你做了三年的室友,我难道不算你的老同学吗?!我现在要你留下来,你不准去!” “——晴晖!” 刚刚汹涌起来的语气忽然平息了下去。我知道的,隆太不想和我吵。 “喂,隆太——”楼下传来一阵呼喊,“快点呀!跟不上大部队啦!” 我搡开他,径直朝了楼下冲去。 “晴晖!” 隆太唤了一声,鸣海晴晖却已经走远了。 “喂,你谁——你谁啊你!” “你们少在哪儿煽风点火!” “哟呵,非要人人跟你一样做缩头乌龟,你还有理了?” “放屁!你们他妈就一群恐怖分子,唯恐天下不乱!” “你才少他娘的给老子放屁!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哪个,你给老子注意点儿!” “你来啊!我怕你啊?!” 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吼出这句话的。我只知道我再也无法憋住了。不呐喊出来,我就要窒息。 领队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一副“你有种”的样子。两只手从虎背后面撑起熊腰,他转向自己身后的一撮人,一只手直指着我的鼻子,大喊道: “你们都他妈的看好了——这就是鸣海晴晖,通用能源公司的太子,他奶奶的大财阀!他们家公司说倒就倒,欠下一屁股债留给我们背。今天谁要是决心了去散步的,先拿他讨债练手!” “揍死他!” “揍死他!” 雨点般的拳头落到了鸣海晴晖的身上,令他跌倒在地并蜷缩起来。暴力含着疯狂喷吐向他,势如飓风。许久,宣泄够了无处涌起的愤怒的人们从他身边退去,留下他一身的淤青,污尘,擦破口的皮肤和撕坏的衣服。 他说的对。我不够反抗,我不能反抗,我不想反抗。因为,我是鸣海晴晖。 “隆太……” 隆太蹲在我身边,满脸说不出的滋味。甚至来不及留下一句话,他朝远去的人们望了望,便急忙提起背包跟着他们去了。 “隆太……别去……” 顶着浑身的酸痛,我伸出一只手去够他,却只够到了他的背影。我终于支持不住,深处的手臂落到了地上,轻得没有声音。 被抓住的学生们都为被勒令的校方开除了学籍。知道消息的那一刻,我没有敢再一次踏进校长办公室去询问,而是跑回到宿舍里、倒在床上,将一整床棉被裹在自己的身上,好像自己真的有那么冷、那么累一般。 我整整一天都没有看到隆太。 终于,已经没有了味道的泪水从我的眼中流下,在这片不为人知的静谧的夜里。二十五年来,这似乎是我第一次如此地哭泣,像是一个跌倒在了学习行走的路上的孩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北逃 时间的流驶,它从来不会等待疲惫得跟不上节奏的人。所以,我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被束缚在脖颈上的镣铐拉着赶路,一次又一次地跌倒在地。 我有一回到寝室都倒在床上休息的习惯,埃瑞克博士和隆太都还在的时候便是如此。而现在,无论是办公室还是寝室都空空荡荡,我的确更累了。距离我三年的研究生学习结束还有不到一个月,但这一年里准备着的论文早就已经没有再多一个字。每一次打开电脑时都是那样呆呆地望着它,回过神来时已经完全地将那段时间恍惚了过去,一如我每一次站在宿舍的门口将要去到主楼时,忽然忘记了自己要干什么。 甚至,没有了时间的概念。 我再次回到了宿舍。将背包一丢,直接躺到了床上。不知道那东西砸到了那里,一本看着有些陌生的本子从床头的书架上掉了下来。捡起来一看,是听埃瑞克博士的课程时使用的笔记本。从之前一段时间开始,我就已经不再使用它了,将它深深地卡在书架里;不愿意见到,但是也不愿意丢掉。想不到,现在看来时,就像数年不见了一般。 时间,真的过得那么快吗? 我翻开了笔记本,上面记载的纯乎是关于“盖亚理论”的一切——埃瑞克博士在完成了他这一生也许是最后一次有关基因的研究以后,转而皈依了归属于唯心哲学的科学,以他从唯物者们那里习得的才华。 “物质和精神之间的关系可以被拙劣地解读为能量或质量与信息之间的关系——这是一种为现阶段水平的我们普遍认同的看法。然而,可以相互转换的能量和质量具有不稳定性,基于这种转换之上的更多物质的形态同样也具有这种不稳定性——因此,有些谬误的哲学将世界解释为永恒运动着的。我们之所以会认同这种用不稳定的形态来构成的这个世界的解释体系,是因为我们生活在格式塔的视角下。歧视,偏见,刻板印象,甚至定义,这些都作为格式塔的辅助元素,使我们难以挣脱这种固着的思维”(埃斯欧埃夫注:格式塔,从德语中音译而来的名词,即为“概念”) “随着工业化社会的发展,日渐发达的大众传媒对个体的人格发育有着深远的影响。自我定义的多元化使思想开始流动,格式塔也越发地无法保持它原本的架构,并且,趋向崩溃格式塔的保持,它的背后伴随着的是力量。人类的力量已经无可辩驳地来源于了他们本身私有的财产,因此,用这种力量来形成的格式塔有助于维护他们自身的利益。毫无疑问,真正将自由的精神禁锢于物质中的,并不是唯物主义的偶像,而是借用它来维护自己的强权” “意志是早于物质存在的,并且,它指导物质的形成。我们不能因为自己被拘束于一个小小的质点爆炸以后膨胀而形成的狭隘的c具体的世界中,就否认了它背后驱动着它的意志特属于人类的意志,即成为‘灵魂’。作为一种共享的意志,‘盖亚’承载了我们人类共同意志最高位置的职能,容纳我们的灵魂” 我厌恶地将那笔记本丢到了地上。相信什么,不相信什么,这些竟然都已经不由得我们自己来决定。当有一天,连我们每日早晨饮用的牛奶或咖啡都开始成为倒入河流或者铺上公路的东西时,我们还如何像我们自己一样来生存? 我将手臂横上了双眼,挡着那些照入的光线。 “咚c咚c咚。” 很明快的三声,听起来有力而果断。很久没有人造访过这里,现在多多少少添了些生气。想来也是,空闲了太久的宿舍间,应该有新人住进来了。 我打开了门。 两个带着墨镜的黑西服站在我面前,套在白衬衣里的身体明显是极魁梧而有力的——仅仅是左右地站在我面前,便有一种无形的威慑力。 我错愕得满脸茫然。 “您好——鸣海晴晖先生。”黑西服很有礼貌地招呼了我一声,递过来一份装在皮套子里的证件。“联邦调查局,请跟我走一趟。” “我”我望着他,全然不知该接什么,“请问什么事?” 声音中带着颤抖。 “有关评估通用能源公司被追究的赔偿,您的父亲涉嫌一项违法开展的大宗能源项目,请配合。” “可是——” “请配合。” 我咽下一口唾沫,滑过的地方能够感受到刺痛。 已经完全不记得当时是怎样走出宿舍,走出校园的。那辆黑色的轿车,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车型,大抵是从来没有投入过市场罢。车内泛着淡淡的胶味,那是新车才有的味道。 封闭的空间里,方向感很弱,但是周遭越来越稀疏的建筑无疑是在标志距离市区越来越远。这辆车要去到哪里?我将会被带到哪里?等等他们,究竟是谁? “您的父亲涉嫌一项违法开展的大宗能源项目” 强烈的不安感如潮水涌起。我的第一直觉,他们,是仇家。 “我们要去哪里?” 我问了一声,没有人回答。这辆车中的所有人,一概范式地望着前方,端正的坐姿。 我猛地朝一侧的车门侧身撞去,紧紧地攥着上面的扶手。果不其然,左右两边的黑西服迅速地制服了鸣海晴晖,将他牢牢地摁在座位上;一只手掐着他的嘴,令他无法言语。 “呜——呜!” 鸣海晴晖竭力地挣扎着,然而只是无能效地颤抖几分而已。 “很抱歉,鸣海晴晖先生”副驾驶转过来半张侧脸,和他直直地向上扬起的目光交接起来。“我们不得不以这种方式来保护您的安全,请见谅——您是埃瑞克博士之后,唯一一个能够继续您父亲授意的特别项目的人。” 最后的一阵挣扎,鸣海晴晖终于停了下来,眨巴着眼睛。 黑西服们松开了手。 “这是我的名片。请不要惊慌,到达目的地后会告知您一切——现在,还没有完全安全。” “什么意思?” “法院只是负责审理有关公司的一切事宜而已,并不直接负有保护当事人及其相关联的人的义务——即便有,他们也难以把控局面。” 我颤抖着将那张名片举到了眼前,“冰零山电力有限公司”,后面的名字,“丰川光希”。 “那我爸爸呢?” “如果自己的财产和家人都能够平安脱险,并延续下去,鸣海先生应当有足够的能力应对这些变故。这样的安排,应当是最合理的。” 他说得完全没错。 从车载空调中送出的空气越来越冷,吹在脸上有一种别样的清新。闻不到浮尘的味道,甚至越发地令人精神。渐渐地,在过了闸道口以后,视野里面除了有一条向地平线通去的高速公路,别的便完全是荒野。 甚至,连路上的车辆也越来越少了。绿色的指示牌总是并拢在一起的,这辆车也笔直地前行;完全猜不到究竟是要去哪里,但看方向,是在向北。 但是,除却了临近环城市的几个已经完全驶过的城镇,北边广大的区域,难道不是渺无人烟的冰零山吗? 我猜对了。 那条视野中仅有的道路开始蜿蜒,开始起伏,开始有了急转弯。大多数时候,坐在车里也能感到是有坡度的,你的脚尖高于水平的位置。现在的季节里,植物都应当是葱郁的,但枯黄却逐步地染尽了山野,连远方山峰上的树木都完全地洗刷上了一层红色。现在所在的地方,倘若不是在秋天,那么就是在足够达到了秋天温度的高度。 越来,越冷了。 完全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的概念随着昏暗下去的天色而模糊,和那些远景一样。这里没有繁华的霓虹,连浮光也没有,荒郊野岭中只剩下黑色。道路上有了颠簸,车行不再顺畅。途中的数次昏睡都被猛一袭来的震动而惊醒;一抬头,副驾座位上的那个人,“丰川光希”,睡意全无,只是凝望着院方。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枯燥到了极点,我闷得将要窒息。“我们”我试探性地开了口,没有人反对。“车开了多久了?” “六个小时。”丰川答道。 “这走了有多远了?” “从距离上来说,其实并不远。五个小时前就已经进入了山区,完全只能沿着盘山路行进,大部分时候都是在绕着山体向上攀爬。” 所有,这究竟有多高? 我望着丰川,他仍保持着那姿态,那是即使在回答我的时候也不会变的。语气里没有懈怠的意思,但看起来是:只要你不问,他就一句话也不答。更何况,你不能确保他不会拒绝你的问题。他是会明言不能告知的。 恰当的形容,应当是“冷漠”。 莫名的疲倦,我合上了双眼。也许在那个梦里,我能找到愿意和我说话的人——哪怕,这是我这一生的最后一次闭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谜团的面纱正在揭开 又是一阵颠簸,我醒了过来;此时的车速,为零。 ——是我赶在停车的前一秒醒了过来,还是这一停唤醒了我? 我撩开了从额头上垂下来的留海。从正前方的车窗望去,一排整齐的地灯发着光。 “嗯,明白。” 副驾驶座位上的车窗再度关上,外面的冷空气被阻断。一身保安制服的人从车子旁边离去,横闸缓缓地打开。 原来,是到了关卡上。 “已经到了。”丰川转过头,提醒了我一声——这还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与我说话。“今天请您先在公寓住下,好好休息一晚,明天会有安排。” “这是哪里?” “冰零山电力有限公司。”他答道,又忽然意识到些不妥一般,补充了一句:“是通用能源公司拆解以后的其中一部分。” “公司已经完全拆解了吗?” “不算完全拆解。有关的行政审批和财产划分正在程序当中,但是我们自己也需要做好应对的准备。”他解释道,“其中,包括您的导师,希莱姆·埃瑞克博士的实验室,也一并搬迁到了这里。” “埃瑞克博士!”我惊呼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不太清楚,我们并不了解有关他的信息。”丰川答道,“并且,我们实际上只负责接送您到这里来,里面有其他人负责您的接待工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当是聘请您接任埃瑞克博士在实验室的职位。” “我接任埃瑞克博士的职位?” “嗯,到时候您就知道了。” 夜色中看不清太多的东西,但你知道这里分布着不算稀疏的建筑群。在这也许方圆纵横百十里都没有人烟的地方,这里宛如汪洋中的孤岛,自成体系。 行车缓缓地停下在了一排低矮的楼房前。走下车,那是与之前滨海别墅群大抵一样的规格和样式。半拉上的窗帘,里面散逸出温馨的暖光,洒在门前的沥青路面上。丰川走到门廊上,取出一把钥匙,大门应声打开。 “请。” 我走了进去。里面纯是欧式的装潢,混合了后现代的风格,简约而不失典雅。俯瞰约合200平米的空间,一些屏风和沙发适当地遮挡了起来,完全的开阔,却也充足了安全感。除却顶部的一串吊灯,这里其它的地方没有直接暴露的光源,均呈内嵌式,柔和得很,却不适合看书写字。最引起人注意的应数进门后左转到底的那个镶嵌在墙体上的壁炉:突出的部分是青大理石,边角磨得圆润。几节未燃尽的松木带着明亮星点的灰烬;摸在大理石上时,凉凉的手感里又带着后起来的暖意,感觉极好。 “这是千佳,我的妹妹。”丰川引着一位看起来不过二十的姑娘走到我面前。“您好。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名唤丰川千佳的姑娘行过一礼,标准穿戴的和服让她的姿势多少有些拘谨。 “啊你好。”我挠了挠头。以前的都是钟伯帮衬着家里的事,而这次却换成了一个这么年轻的姑娘,多少有些不习惯。 “您太拘谨了。”千佳倒是笑得自然而熟练,“请不必客气,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 “啊谢谢” “嘻嘻~”又是调皮的一笑。 “千佳会负责您在这里的饮食起居,有别的问题也可以直接托给她。”说着,丰川凑到了我身边,压低了声音: “‘冰电’中的高层,大多都是西洛伊人。如果可以的话,请您尽量多与千佳接触。” 说罢,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便要离去。不知为何,我觉得肩膀上有些沉重,因为一些莫名的原因。 那些白皮肤c蓝眼睛c黄头发的西洛伊人吗? “哥哥为董事会工作,会尽可能周到地为您安排的。”千佳迎了上来,脸上随时都保持着笑容。“请您一定相信我们。”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点点头。“嗯,麻烦了。” “嘻嘻~您太见外了。” 我挠了挠头。 寝室的基调很舒适,四下望去是柔软的材质。主卧内含的卫浴,灯光高亮,清洁做得很好,将这里蓝白的地中海风格衬托得入眼,好像站在海边能闻到风的味道一般。莲蓬头的出水量很充足,力道也恰到好出,淋浴很快消除了白天里积攒下来的疲倦。将要走出时,我停留了片刻去观察那浴缸,洁净如新,也许某一日能够用上——虽然我没有泡澡的习惯。 这里的一切,多少让我有些眷恋了。很久没有回家住过,但却有一些想要留在这里——比起家,这里还能提供一些让人安全的孤独感,难道不是更吸引人吗? 中央空调并没有开启,那应当是地暖在工作。拉开中亚风格的厚花纹窗帘,落地的玻璃窗镶嵌在从卧室正好能够望见院方的地方;但此时已经是深夜,我只能重新将它放下后回到床边。 “咚c咚c咚。” “谁?” “鸣海先生,请问您方便吗?” “哦,”我答应着,“你进来吧。” 打开门,千佳原地鞠了一躬,笑盈盈地端着盘子走了进来,迈着被拘束着的碎步,和那些和式居酒屋中的服务生们别无二致。“夜深了,为您调了一杯葡萄糖牛奶,有助于睡眠。” “哦”我有些意外,但也只能接受。“你放那里吧。” “好的。”她鞠了一躬,“请您用过后就留在那里吧,我明天早上会再来收拾。” “嗳,你等一下。”我叫住了她,“那个”我挠了挠头,被什么东西哽着一般不好说出口。 “嗯?您还有别的需要吗?” “不,不是那个”鸣海晴晖嗫嚅着,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你别这么客气。我不太习惯这种,嗯” “您觉得有些打扰您独立的空间?” “啊我不是说你打扰,只是我自己不太习惯” “好的,我会改进的。”千佳笑着,屈起自己的双腿行了一礼。 总是感觉哪里不对。我挠了挠头。 “请问您还有别的需要吗?”她问道,将要离开的样子。 “那个”鸣海晴晖指着关上了窗帘的窗户,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一句: “这房子挺不错的。” “是的,这是专门为您安排的。” “那这里好像是一家公司的实体吧?” “是的。”千佳答道,“‘冰电’原先隶属于通用能源公司,所以它的行政部分和工地是完全一体的,方便直接管理作业。” “啊,那还真是条件很不错呢。”鸣海晴晖挠了挠头,“这么好的房子,应该会有很多人愿意到这里来工作吧” “您说笑了。这里是研究所的高级职员才能够享受的独立居住区,工人和一般的职员们都住在离科研所和工地比较近的公寓里。” 我还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隔着两道墙,我却和别人完全住在不一样的房子里。那么,他们呢?他们知道吗? 莫名的不安感。 “”鸣海晴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那么这里是埃瑞克博士之前的住所吗?” “抱歉,我没有听过这个人。”千佳答道,“如果需要的话,您最好向科研所打听一下这位博士。不过,科研所最近才搬迁过来的,并不一定知道得详细。” 鸣:搬迁?这里之前没有科研所吗? 千:之前的规模很小,只是专门为掘矿c冶炼和发电服务的实验室。因为通用能源公司拆解了,所以将原先投资的一大批很重要的实验室一齐搬迁到了这里,这才有了概念上的科研所——但是科研所的用楼还没有完工,预计要三到五年才能完成;人员和设备的搬迁也大抵需要这么久。 鸣:三到五年?那么久吗? 千:(笑)盖楼不是搭积木。更何况,听说这栋楼的构造比较特别,有一些比较复杂的工程,更延长了工期。 鸣:那这么说,这里之前并不是一个研究中心了? 千:当然不是,这里一直都是矿藏开采的作业点。 鸣:那这里为什么叫做“冰零山电力有限公司”? 千:不太清楚,但这个名字也是大约一年前才注册的;更早时,这里还只是一片纯粹的工地,甚至没有现在这些基本上比较健全的设施。听说,是在环城市的一个从事基因工程研究的博士接手了公司内部的一个高级项目以后,才正式注册的。 鸣:一年前“盖亚理论” 千:您认识他吗? 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人,应当就是埃瑞克博士。 千:(疑虑)那,您应当好好地了解一下才是 鸣:等等——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千:我说过,哥哥为董事会服务,我也属于他们的行列之中。(笑)如果您想要知道的话,我不会有所保留,但是您需要保密。 鸣:是什么很机密的事情吗? 千:对于董事会下属的其它机构来说,是这样的。 鸣:什么意思?你们不隶属于公司的行政体系之内吗? 千:是的。我们属于董事会的特设机构——“虚无之人”。 鸣:“虚无之人”? 千:是的。通用能源公司是全球垄断级的大公司,管理非常重要。“虚无之人”是作为正式监察机构的补充,同时也从事商业间谍的活动。 鸣:(震惊)公司里有一批商业间谍?! 千:是的,这是最高机密,请您一定保密。 我缓缓地埋下头,久久地说不出话。 “如果您还有什么需要,请再传唤我。”说吧,千佳离开了卧室。 隐约能感觉到,我的身边总是埋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也许,现在正有一双眼睛窥视着我;而我,却浑然不觉。 唯一能做的,是等待明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逐渐浸入这片土地的深处 晨曦在冰冷洁净的空气中弥散出一种视觉上的温暖,原本终年温凉的冰零山在尚未苏醒的早上渗透出丝丝寒意。左右两边的窗帘分别地系住,卧室精心取景过后修起的钢化玻璃,从这里望去能够看到别致的风光。隔着内侧的一层薄薄的水雾,昨夜还淹没在一片无边混沌中的山岚此时尽显姿态;完全被落叶与林木覆盖的童话之地,流水环抱,宛若空灵。在这个令人无法安眠的地方被焦虑过早唤醒,已经伫立凝望了许久的鸣海晴里却不至于看到昼夜更迭时的激烈与莞尔,仅此宁静而已。也许,这些还足够抚平他这些时日里波澜几许的内心,慰藉他飘忽而迷惘的精神。 “咚c咚c咚。” 很有节奏的三声,他转过了身。 “晴晖先生。”千佳的声音从门的那一边传来,“早饭准备好了,请到饭厅用餐。” “哦,就来——” 鸣海晴晖连忙答应着,却听不见反应——应当是她已经离开了。 他挠了挠头,换好了衣服走出了卧室。 在白天,似乎一切都要看得更完整些。从墙上高位镶嵌着的长型弧顶玻璃窗外投入的光线照亮了这栋别墅的内景,那些摆放在各个合适位置上的精致饰品令这里的每一处都染上了令他想要细嗅的气息,似乎能够更加适应地融入到这里的环境之中。 这里的确非常安静。远远地能够听到瓷餐具碰撞在大理石台上的声音;走近时,那是一处正对着外界光源的开放式厨房,前方便是红木的餐桌,铺着一层桌布,中央是一束盛了三分之二花瓶水的花盏。不知道的花种,散发出淡淡的花香,很是好闻。 鸣海晴晖走近过去。仔细地打量着,那花的花瓣呈羽毛状,越向下越呈现出天空一般的蔚蓝色;聚拢在一起像是纤细的垂手,甜甜的香味大概便是从那些缝隙之间传来。 “这是什么花?”说着,便凑近了去闻。“从来没有见过的品种。” “‘守望之羽’。”千佳答着,便迈了小碎步缓缓地踏到餐桌旁边,轻轻地放下满了味噌汤的碗。“这种花原本是不生长在本州的,只在海州才有。虽然后来经过改良育种,但本州的人们还是没有欣赏这种花的习惯。” “噢。”我入了座。已经准备好的早饭,煎秋刀和鱼松饭团;饭团捏得比较小,下面标准规格的海苔片便显得大了些,不过却像是女人捏出的。 “您知道吗,”千佳仍然在拾掇着什么,菜式应该没有上完。“这种花,在民族神话中很有名呢。” “哦?” “相传,现在的浮坦希利亚合众国,在古代是神谕帝国——由于神谕帝国有延续了很久的法治和民主的政体,所以经常被我们拿来标榜自己的宪法和意识形态是一种传统。但实际上,神谕帝国覆灭以后,现在的环城市所在的宽河平原上建立起了强大的领主政权,依靠分封建制管辖了大部分前神谕帝国的疆域,而‘守望之羽’的原产地——海洲——在那时被称作德姆拉领地。相传,宽河平原的领主有两个儿子,在王位的继承上起了争执,于是各自在国内拉拢各个王国属地的领主来拥护自己成为合法的新王。其中,德姆拉领地的老领主的儿子是当时最为骁勇的骑士长,选择了拥护老国王的长子,一时荡平宽河平原;然而,老国王的次子以高额的税收为许诺c换得了宗教的支持。最终,长子的拥护者不敌宗教狂热的十字军,连那名最为骁勇的骑士长也在自己的领地上战死。而‘守望之羽’,正是他的妹妹在他最后一次出征前为他在德姆拉的城堡种满的花,希望他能够平安归来。” “噢”鸣海晴晖挠了挠头,“我还真是不太了解这些传说呢” “那可是文化底蕴呢。”千佳终于将拾掇着的东西摆在了桌上,那是一份新制的生菜鸡蛋培根三文治,美乃滋的浓香混着罗勒碎的清香。“帝力孚日宫,迪亚科威什街,这些都是以历史和神话中著名的地标或人物来命名的。” “你是文系生?” “只是在读物上看到的,在您面前献丑了。”千佳微笑着,踱着因为和服的拘束而难迈开的小碎步离开了。“用过后请放在原位,收拾它们是我的本职工作。” “那个”我叫住了她,“关于‘冰电’的事情” “应该会有人来接您的,但是现在还请您先作等候。”千佳答着,很从容的样子。“毕竟,我们只负责接待,这里的管理工作仍然归属于原‘冰电’的高层们。” “” 见到她要离开,我多少竟还是有些不愿,便又生一计意欲留住她。“——等等。” “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你刚才说的那些东西,‘古代的时候’那时,是什么人住在的这片土地上呢?” “那时是西洛伊人。但实际上,在更早的时候c神谕帝国以前,这里是没有人的——神谕帝国的人们相信,他们的祖先是海外沦陷的城市中被放在篮子里c沿着神降之海的海岸线进入宽河c漂流到了平原上c被母狼养大的幸存的婴儿,而他们的祖先建立了这片土地上的第一座城市。” “那么——这不是很荒谬吗?” “的确很荒谬。但是,以兼容的方式承载人们的情感,那就是神话的作用——不是吗?”千佳笑着答道,“对于现在的浮坦希利亚来说,让它的疆域上没有原住民c所有的人都保持一种平等的移居者的身份,不是更能够化解矛盾吗?” “嗯”我点着头,却忽然觉得有些失落,说不上来原因。 “那么,我先离开了。”千佳说道,“书房里有一些藏书,电视柜下有一台游戏主机;不过抱歉,这里没有网络,只有通过公司主楼的光纤才能和外界取得联系。另外,您的东西已经派人去取了;如果您有什么特别需要叮嘱带来的,请告诉我。” “——噢!”我忽然想了起来,“——我的笔记本!” “是您的笔记本电脑吗?” “不,不是那个,是写的笔记本。”我连忙解释道,“在我的寝室里,上面是听埃瑞克博士关于盖亚理论的课程记录!” “好的,我明白了,我会尽快通知‘虚无之人’为您取回的。” 说罢,千佳便走开了。 又剩下我一个人。 做什么呢?我望见了那一面的电视柜,里面有一台游戏主机。 上一次这么玩的时候,是上高中了吧? 打开柜子,黑色的机身看起来像是全新的。连接上了电视,坐在沙发上便能开始游玩。 百无聊赖的鸣海晴晖,操纵手柄翻看着里面储存了的游戏。很多从未见过,大多都来自于同一个作者: “世界之眼”工作室。 他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样一个独立的游戏工作室。怀着好奇心打开来游玩;几番下来,体验的确不错。那么,为什么这样一个工作室不为人们所知呢? 鸣海晴晖想不通。也许,只要有机会,他会问的。 门铃声,从大门的方向传来。还没站起身,迈不开步子的千佳却已经快了他几个动作c径直从一旁小跑了出来,打开了门。 门口显然是有人在与她对话。点过头后,千佳走到了他身边,行着礼。“晴晖先生,是‘冰电’的人,邀请您现在去洽谈相关事宜。” “嗯” 早些便料到了有这回事,现在也没什么需要准备的了。我回头瞥了一眼那屏幕,抓着手柄的手上下摇晃两下,便将它甩在了沙发上。走了两步,忽然觉得少了些什么;一转身,千佳目送着我离开。 这是才恍然:走出这道门,我只是一个人而已。 我深吸了一口气:外面,就是西洛伊人。 又是安静得神异的轿车,一直驶出了一排别墅。在白天的视野下,终于看清了地表的这些建筑。沿着行驶的路线一路望去,几栋独楼都孤零零地站立在空旷而宽阔的平地上,几乎望不见边,而那些连片的工厂排房则处在视野的尽头,被一道笔直绵延的墙隔开了,见不到太多的人,但这边却至少是有一些稀稀拉拉的人在行走着的。 在冰电的主楼下了车,这里的大门正对着的便是一条跑道,那上面嵌着一列整齐的地灯,还有白色的指示线,和着宽阔的道路一并向两端无尽延伸。毫无疑问,这是飞机跑道,而远处的那列横栋大抵就是航站楼,似乎是这里唯一的一座那样的建筑。 既然这样,为什么之前不乘坐飞机过来c而是要开那么久的车呢? 宽阔的飞机跑道上远远飘来了内燃机所排放的耗竭汽油的味道,这种异味在环城市算不得什么;但是,它在冰零山纯净的空气中尤为明显。这干燥而微寒的空气些许温存,在暖着人们的鼻腔并恢复他们嗅觉的敏感的同时也一并送来令人不舒适的刺激性味道,令人难以抗拒也无可奈何。由远及近了,一列车队驶着,篷子遮了顶部的建材运输过来——离主楼不过几十米的地方,在建中的科研所大楼已经有了雏形;并且,还有一条全封闭的天桥支出来连通了主楼:一边是灯光玻璃,一边是钢筋水泥。 “鸣海晴晖先生,泽维尔课长等候您多时了,请您移步到三楼经理办公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诺亚方舟的海盗船 “雷克斯,雷克斯——这是公司的决定,你应当服从” “你别想用你那什么公司的行政命令来压我一头。行政有行政的规矩,科研有科研的规矩;现在,科研所里我说了算。我说,不行,那么就是不行!” “听着,雷吉诺德博士,”伊诺克——伊诺克·泽维尔——泽维尔课长从座位上站起来,两只手抓着自己的西服理了理,随后一只手指上了雷吉诺德博士的鼻子,“你最好明白,尽管我并不想在这里重申——如果你不服从公司的命令,那么,你所有的仪器,设备,还有,嗯总之,实验室的一切,我们通通都会没收,作为公司的财产” “——你要是敢!”雷吉诺德博士震怒了。这个满脸的胡须和头发都花白的老博士,他的脸圆而布满皱纹,侧面因为上勾的鼻子而极富有几何的扩张感。中长而打着卷得头发一圈圈地盘着绕上去,浓厚的眉毛和胡须也向上翘着,像是入秋以后并不齐整地排列在一层层田垄上的干草垛。而当他发起怒时,则像是一只年迈又雄壮的狮子,声震如洪。“你也给我听着!泽维尔——我告诉你——只要你敢,我就和学生们一起把那些瓶瓶罐罐通通摔掉,所有的数据都一把火烧掉,整个实验室都砸掉——只要你们敢硬来,那么我们也可以。总之,什么也不会留给你们——你可休想用你那荒谬的职权来侵犯科研!” “你给我注意点!雷克斯——”伊诺克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却在发现怒目而视不敌雷吉诺德博士后稍许地松了些气势,转而向后靠了些。“等等我是说,雷吉诺德博士,你完全不需要摆出这幅架势” 伊诺克一只手在鄂上左右摸了摸,随后又伸出食指指着雷吉诺德博士的胸口,另一只手插进裤兜。“你要明白,你的科研是基于公司的利益的——对,你明白。因为,公司拨出经费供你们科研,而你们需要用你们的成果来回馈公司,这是一套良性循环的体系,我们很早就有了共识,不是吗?” “哼!”雷吉诺德博士把头转向一边,似乎觉得正视着他理亏,也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但他仍然没有泄气,而是将手中的笔一把摔在了桌子上,临走前盯着伊诺克,狠狠地甩下了一句话:“别以为你瞒得了我——你能代表董事会,嗯?不过是想挟太子令诸侯,你以为董事会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吗?嗯?!” 说罢,雷吉诺德博士将双手插在裤兜里,快快地闪到了门口。一开门,一个留海长过了眉头的年轻人正站在那里,穿着一身当季爆款的服装。不必说,他一下子便猜出了这是谁。 “哼!” 雷吉诺德博士横了鸣海晴晖一眼,便从他身边抢过,扬长而去。 “哦,真是见鬼!——你就砸吧,全部都砸得稀巴烂!看看你那邋遢样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一只在草原上光着屁股吃着斑羚骸骨的老狮子——你这只只会用爪子来解决问题的c讨人厌的老猫!” 伊诺克恼羞成怒地谩骂着,抄起雷吉诺德博士丢下的笔便朝着门口掷去;罢了,屈起手指整理着自己的领带。一会儿,又干脆扯开了衬衣领口的那颗扣子,似乎吹进那里的空气能够缓解他的急躁。 “抱歉” 鸣海晴晖打开了被雷吉诺德博士重重摔上的门,轻轻地问道: “请问是泽维尔课长吗?” 伊诺克一个震悚,错愕地望着站在门口的年轻人。他双手叉着腰,顿悟一般地猛击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哦——明主啊!”他惊呼着,连忙凑到鸣海晴晖身边,牵引着他进来坐下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万分抱歉c实在是万分抱歉!刚才我太失礼了,请您不要在意” 鸣海晴晖受宠若惊地向后缩了缩,忙不迭地应道:“啊——谢谢。不过我的确是才来,不太清楚情况。” “哦,谢天谢地c我的明主”泽维尔祷告般地念念有词,便坐回到了座位上,端正地望着鸣海晴晖,全然是另一副恭敬而礼貌的姿态面对着他。“那么,鸣海先生?抱歉,我对列岛人的名字的确太生疏了。虽然想要直接这样称呼您,但您知道,正确地拼读一个人的名字是起码的尊重,所以我希望能够听您口述一边,希望您不要介意。” “不介意,先生。我的名字:鸣海,晴晖。” “哦,是的!的确是一个好听的名字!”伊诺克拍手称赞着,“那么,哈鲁凯桑——还是说,我们可以更亲切一些——哈鲁凯酱?您知道,我非常尊敬您优秀的父亲,奈路米萨玛;因此也一直很想见见您,希望能够与您有像今天这样的c切身的接触” “这”鸣海晴晖尴尬地望着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谢谢,但是这样的称呼很令人困惑,还是简单一些吧——比如,晴晖?” “哦”伊诺克一只手拖着鄂,做错了什么事一般而消沉下去,目光有些暗淡。 “那么,泽维尔课长,”鸣海晴晖主动的发言打破了僵局,“关于公司的事” “啊,对。”伊诺克一拍脑袋,回到了正题上。“对对对。将您请来,本应当是这件事的。” “嗯” “是这样的,您瞧。”伊诺克的手上做着些动作,辅助他的说明,“您的导师,希莱姆·埃瑞克博士,他是通用能源公司独资的实验室特聘的研究人员,主要负责一项非常重要的项目的开发;但是,您也看到了,他卷入了这次公司拆解的风潮中,再加上他本人现在在学界的口碑急转直下,也许很难继续承担这项重任。但是,这个项目的确非常重要,终止造成的损失难以支付;因此,我们觉得,您作为他的学生” “可是我还只是一个研究生。”鸣海晴晖忧虑地回应道,“更何况,我从来没有从博士那里听说过这件事,之前也只是充当他一些科研项目的辅助角色而已,并不涉及更深的内容。” “您是指‘经验’,‘经验不足’,对吗?”伊诺克自顾自地总结道。 “是吧。但,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这就对了。”伊诺克用食指直指鸣海晴晖,“‘经验’,这非常重要,尤其是对于一个研究者而言。并不是每一个人都生而具有经验,就连天才也不是如此——但是,我们不能因为天才没有经验就否认天才的才华,甚至,他的存在。相反,我们需要做的,恰恰是给予天才机会,让他从这些机会中获得经验,再通过这些经验磨炼出的能力反过来创造更多的机会,从而推动一切的发展。” “这”鸣海晴晖望着他,有些无措。“您这样说,我很困扰。” “不c不c不,亲爱的哈鲁凯酱,我相信你。”伊诺克走到鸣海晴晖的座位旁,逐渐地凑拢了上去,距离越发靠近。“您知道,作为鸣海先生的子女,您做到了什么吗?您做了埃瑞克博士的学生,并且在所有人都开始唾弃他的时候仍然坚守自己的本愿;毫无疑问,埃瑞克博士一定对您倾囊相授,您也一定和埃瑞克博士拥有相同的梦想。以您的实力,一定能够接手这个项目。更何况,鸣海先生在公司里极有威信,而您是他最正统的继承者。杰出的才华加上高标的平台,您的确应当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发展;您的父亲,您的导师,所有为您做到今天这样而有所贡献的人,但最重要的是您自己——您应当为这些深思熟虑。” 最重要的我自己吗? 从我就读大学开始,做自己,除此以外别无选择。而今,七年过去了,我又回到了这个我曾经努力摆脱开的环境里;甚至,若不是这种恩赐,我也许早就已经坐在了问询室里,为那些与我毫不相关而强加的东西埋单。 所谓的才华,后面一定还是跟上了某些人搭建的平台。原来,那样的痕迹,还是很明显的吗? 我一时无言,沉默。 “您无须犹豫。天才的道路并非全都一帆风顺,但是那值得。”伊诺克继续说道,“不瞒您说,就在不久之前,雷吉诺德博士,那位您导师的同事,甚至还为董事会决定聘请您而并非提拔他大为恼火。所以,资历固然重要,但天赋则是更加万中无一的。只有善于把握住机会,才能创造奇迹——这不仅是对公司而言,也更是对您自己而言。” 我抬头望着他笑意盈盈的面庞。虽然并不在乎他的那些溢美之词,也从来没有想过他所谓的“天才”,但至少他说对了一点——我,可以选择做我自己。 “埃瑞克博士研究的那个项目,”我忽然问道,“到底是什么?” “您理应知晓——它是由通用能源公司董事会授意c由其下属的冰电直接负责的电气与基因工程项目,代号为733,别名为‘人体重构计划’。” 双肘放在桌上,交叉握着的手顶在鄂上。“那么,带我去看看。”鸣海晴晖如是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开启潘多拉的魔盒 光影的斑驳沿着两人不断下降的身体一条条地略过。未建成的工地上,这种开放式的电梯带着明显的金属和灰尘味道,一阵阵地涌入后带来刺鼻的感觉。周遭的环境渐渐暗了下去,那是因为从这里到地下的很长一段距离都没有安装光源,但裹着混凝土的钢筋弯折而成的深井粗糙的表面还是能通过微小的明暗差别让人察觉出来。脚下的承重台忽然和空腔错开了一道口子,通道上的光线猛地涌入其中,令鸣海晴晖不得不眯起眼睛来规避忽然改变的光线条件造成的不适,瞳孔缩得只剩下一点。 通风口形成的流动空气,送过来的风里是新建材的味道,叫不出名字的复杂的化学药剂。两人踏上了这里,平整的地面漆着蓝色,完全地连同一体。有趣的是,宽窄适宜的通道上一律采用了地灯,颇符合这里地下封闭的氛围。 “实际上,这栋科研大楼很早就在建了。”伊诺克走在前面,解释着。“并且在之前——也就是埃瑞克博士和雷克斯的实验室搬迁到这里来的时候——就已经投入使用。虽然使用的时间不长,但从反馈来看,这里还是令人满意的。” “雷克斯?”鸣海晴晖不解地问道。 伊诺克忽然笑了起来,“哈,是雷吉诺德博士的名字了——我们关系一直不错,在他来这里以前便认识了,相互很熟悉。” 鸣海晴晖沉默了半晌,这之间只能听到并不响亮的脚步声。 “所以说,这截地下部分是早就已经竣工了,而现在是在加修地上的部分?” “嗯这很难说。”伊诺克答道,“这项工程是之前通用能源公司的高层决定修建的,外包给了别的企业,冰电并没有过问的权利。有可能是一开始就计划了要修整栋,也有可能是最近才决定增修地上的部分。” “那么是同一个企业吗?” “是吧。” 鸣海晴晖点点头,朝周遭望了一圈,感慨道:“不知道要修多久。” “哈,很久呢。”伊诺克应着,“修了七年的样子。” “七年?” “哦,是这样。且不说这里路程有多远,光是爬那些盘山公路就是一项超级挑战了。集装运输车开不进来,只能用中型的货车一辆一辆地把建材拉进来,运输费不比建材便宜。”伊诺克笑着,“这座地下建筑,当时让通用能源公司花了不少心思,无论如何都要修出来。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投入到哪一种用途上,但一定是回报相当优渥的了。” 鸣海晴晖一惊,问道:“那么这是一项投资吗?” “任何事情都是投资。”伊诺克答道,“你在现在的每一分c每一秒所做的事情,都会深刻地影响接下来的一切;每一个人,每一次行动,都牵动着未来。只不过,能力小的人,他的行为就只能影响极有限的距离,而能力大的人,则可以影响一年c十年c甚至一百年,而且,有着足以淹没他人的能力。” 顿了一下,他继续道:“通用能源公司,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我沉默了下去。 那个人,我的父亲,他又如何不是这样教导着我,从小?所以说,在七年前,我进入了大学c选择了学习基因工程,他那样的冷淡和无所谓,是因为我已经无法作为他的选择,去影响一年c十年c乃至一百年,所以,他才宁愿将全副的精力投入到公司上面c公司修筑的这座地下建筑上面,而视我为一个“失败的投资”——哪怕,我是他的孩子,也只不过是他当初将自己的基因作为一种投资,连同他将会提供给我的一切资源c财富和境况,将我的母亲用作孵化的温床? 原来,并不是我成功逃脱了,而是我被无声地遗弃了,逐渐地被淡忘,不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所以啊,我这一生都没有机会看到你真颜的母亲,你是否早就被这恐怖逼得发了疯,诞下我三个月便安乐地死去?你可知道,比起我的活着,你的死亡是多么地惬意? 已经,没有恨的气力了。 “那么,就在前面了。” 磁卡从感应器上刷过,全封闭的门缓缓地向两边撤出着打开了。朝两边左右看去,惊人的厚度之间嵌着几层特殊的材料,看起来就像是在防护着什么一般。那些贴在每一个在设计时有意留下的,我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其它地方的实验室看到过数量如此过犹不及的标识。一切,给我一种莫名的c细思恐极的感觉。 前方,有阳光一样的亮光。继续走下去,豁然,开朗。 我不敢相信那潺潺的水声正在随着从出口处汩汩涌出的涓涓细流慢慢地泛开,那就像是它在宽而浅的水渠中轻轻激荡起的涟漪一般。波光粼粼的光片,从无法辨识的方向散逸出来的人造阳光令这里充满了只有在晌午才会有的明亮,令那些规出的绿地上的草叶葱郁着,而它们的脸上挂着水珠。你根本无法想象,这里,是处在地下数十米深的地方。 走到这一层平台的边缘,那里是处在中央的巨大的空洞,从顶部到底部一直贯通;从这里望下去,视角与数十层高度的高层居民楼的顶层无疑,观望时带着景深的效果。大片的绿地,同样的十字结构走廊,每一层都无甚变化的装潢。远远望去,那些用玻璃和钢筋隔离起来的独立空间,一个个实验室与办公室,仿若结构精致的蜂巢,静静地孵化着无人会知晓的秘密。 “最初在设计时,有意将这里打造成一个封闭的独立生态系统,使之拥有在内部自我供给的能力;这样,即便是切断了与地上的联系,也能维持常态的运转;但是后来发现根本不可能,因为许多变量无法控制。于是,施工方只能和公司协商,保留了供观赏用的部分,其余的全部按照标准的写字楼和住宅公寓的模式来修建,而供给的生活资料则大部分由地上来支付——虽说完全的自产自销破产了,但还是有一些成功应用了无土栽培技术的作物,它们能够提供一些生活资料”伊诺克为我介绍着这里,“这里是完全按照地上24小时制运作的,从白昼到黑夜,光源会逐渐地降低到最低亮度,但不会完全熄灭,这就像地球的表面即使在黑夜也会残留着太阳的辐射一样,一切都是为了最好地适应人体的生理机制” “这么说,这里早就已经在运作了?”我问道,“这样一来,后续迁入的人不会打破原有系统的平衡吗?” “这里一共有五十层,四十五层以下都是空的。”伊诺克笑着答道,“早在修的时候,就计划到了要组建一个超级科研所。现在更夸张,因为要将冰电的公司系统全部迁到这座地下科研所未来修好的地上楼体中,上下一体!” “” 伊诺克领着我一路到了雷吉诺德博士的实验室,那是一块很大的区域,和一排独立的单人住房相连——那,是不是就是千佳说的c冰电的工作人员居住的地方? 我朝四周扫视了一圈,这里的确几乎都是白皙皮肤c高挑个子的西洛伊人们。我确定有一些个别不是的混在他们中间,但是很难在这种群映下再将他们单独剔除出来了。更何况,长期地处在西洛伊人中间,他们的血管里早就流着西洛伊人的血液了吧? 我忽然有些想吃米饭。 “雷克斯!”伊诺克朝着房间里的雷吉诺德博士打了声招呼,“不在忙吗?” 雷吉诺德博士放下手中的笔,不再继续向身边拿着报告请教他的女助手说下去,而是朝这里望了过来。 他看见了伊诺克身后的我。 “哼!” 我默默地低下了头。 “好了c好了。”伊诺克打着圆场,“雷克斯,我相信你是明白道理的,只不过你需要一些时间来接受这个现实罢了。那么,为什么不带我们未来的博士先来了解一下这个原本就和他相关的项目呢?” “他?‘733’几时和他相关过!”雷吉诺德博士没好气地诘问道。 “开玩笑,”伊诺克抱着双手,笑里面带着一丝阴险。“没有晴晖先生父亲的投资,怎么可能轮得到我们在这里说话?雷克斯,说些不怕你厌恶我的话,你的实验室里每一处出来的成果c它们的成本里,都有占了一些比例的c奈路米萨玛的贡献。” 他转过头,恭敬地望着我,“我说得对吗?哈鲁凯酱?” 我不敢作声,怕惹恼了这头年迈的狮子。或许在我的认识里,我从来都不是什么由于外因而值得尊敬的人;我本质上将自己视作鸣海晴晖,甚至,自卑——因为被压抑了自我。 又怎么可能为这些压抑了我的东西而骄傲呢? “怎么样,雷克斯?我相信你可不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怎么,难道你像那些职场上的墙头草,现在也有点‘树倒猢狲散’的意思了吗?” 神异的是,之前还因为这个安排而在办公室中和泽维尔课长大声争执的雷吉诺德博士,现在竟然沉寂了下去。半晌,他招呼女助手先离开;背过双手,只望着我,冷淡地说道: “我给他讲解,但只要他一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癌变 那是浸泡在培养液中的胚胎。 隔着一道玻璃,面前是深广的培养皿。被外界的环境映得带着淡淡蓝色的培养液中,纤细的人工脐带连通着正中间的那个活体组织,延伸到每一丝毛细血管的红色有规律地涌出又涌入。 我望着面前的景象,一种透过狭小的窗口窥视不为人知的秘密的感觉。 “这是肿瘤。” 雷吉诺德博士站在我身边,静静地望着里面的那个小东西;大抵,已经不知道他多少次这样看着过了。 “肿瘤?” “你是希莱姆·埃瑞克博士的学生,嗯?” 他转过头望着我,并不回答,只是抛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对。” “那么,他有过明示或者暗示地向你透露过任何关于‘这个’的信息吗?” “抱歉,我的确不太清楚。”我不敢明确地否认,“如果是暗示的话,也许我的确已经模糊了。” 雷吉诺德博士摇着头,叹了口气,那是明显的早已知晓了现实c却又百无聊赖地想要一试希望——却最终得到的是那个意料之中的答案的样子。 “那么,我便再说一遍。”雷吉诺德博士重新望着培养皿中的那团东西,“这是诱导肿瘤细胞发育而成的胚胎。在此以前,我们进行了六次失败的试验,这是第七次,但仍然存在许多隐患。” “是技术上的问题吗?”我问道。 “不是。” 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 “每一次试验,我们只能找到似乎是不明病理的症状。这就像是流产的母亲的疑惑一样——医生可以清楚地向她解释一切的原因,但她仍然不能理解,因为她并不是医生,她的思维与医生是根本不同的。所以,当再一次面对自己隆起的子宫时,她仍然有很大的可能重蹈覆辙。” 这样的解释,全然不似自一个从事科学研究的学者口中道出。然而我的脑中却蹦出了一个人,他与他有着几乎一致的措辞和语调。 ——埃瑞克博士。 “你看起来毫不奇怪。”雷吉诺德博士饶有趣味地看着鸣海晴晖,这多少有些超出了他的意料。“还是说,你只是不想搭理这种胡诌呢?” “抱歉。”鸣海晴晖挠了挠头,“为什么,会觉得这是胡诌呢?” “因为它并不科学。” “并不科学吗。” 鸣海晴晖抿着嘴,眼睛侧到一边盯着那胚胎,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有话想说。” “” 鸣海晴晖沉默着,不作声。 “为什么?”雷吉诺德博士很耐心,慢慢地询问。 “我不想顶撞您。” “顶撞?” “您的说法。” 两人对视无言。 “那么我现在要求你告诉我。”雷吉诺德博士抱起手,很难说是不是愠怒。“我想你也许是受到一些社会上浮躁气的感染,因此在面对学习的时候也自然而然地代入了某种可笑的等级角色。” 鸣海晴晖咬着下嘴唇,回应道:“在真实的存在面前,依照观察浮于表面的而成的c名为‘科学’的解释体系,不过是一团垃圾。” 雷吉诺德博士沉默了片刻,那是明显的因为吃惊而被突兀打断的思路。上下的眼睑一起向中间缩了缩,他眯缝着双眼望着鸣海晴晖。“是你自己的想法吗?” “不,是埃瑞克博士从他的理论中摘取出的一点微不足道的想法。” “他的‘理论’?” 雷吉诺德博士向前踱了两步,似乎将要发现一些秘密一般。 “‘盖亚理论’。”鸣海晴晖解释道,“是埃瑞克博士今年最新的理论成果。他在环城医科大学开设了课程,专门阐释这套理论体系。” 雷克斯将双手背到了身后,默默地从鸣海晴晖身边走过,不住地打量着他,像是在看一尊精雕细琢的工艺品。“那么你觉得‘盖亚理论’怎么样?是荒谬吗?还是,它令你觉得不可思议,以至于你有了探索它的欲望?” “我对哲学不感兴趣。”鸣海晴晖答道,“不过,既然埃瑞克博士愿意花上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来撰写这套理论,终归会有些道理。” “这不是你的真心话。” 雷克斯绕到了我面前,望着我,目光中流露着一些我从未从这头狮子的眼中看到过的东西——亮亮的,闪着光芒。 “我从你的语气中听出的,你真正的想法,并不是借着‘不感兴趣’表现出来的冷淡,而是实为‘逃避’的厌倦。否则,任何呈现在你面前的事实,不会唤起你丝毫的反应,但你却并不疲软,而是学着用捡来的武器回击它。” “”我知道他说得是对的。但也正如雷克斯说的那样,我再一次选择了逃避——沉默。 “你还并没有开始过研究生以上的学位攻读吧?”他忽然问道。 “没有。”我答道,“这次的突发事件打乱了原来的计划” “好了,停下。”雷吉诺德博士打断了我自发的解释,“过去的,统统不问缘由。我只希望知道的是,你现在想要做什么?” “现在吗”问到这个问题,我颇沮丧地埋下头,“我不知道。” “是因为你父亲的缘故?你觉得,也许自己原本享有的一些东西不保?” 我一惊,回应道:“我觉得自己并没有过多地享有着什么。” “那是因为它们都在你的脚下,你向上看的目光并不能察觉到厚重的泥土罢了。”顿了一下,雷吉诺德博士继续说道:“未来的你将失去很多,但是你必须别无选择地面对,包括现在,你需要一个选择。” “但是您” 我止住了后面的话。 “我希望你选择留下来。”雷吉诺德博士全然明白,“从事这个项目的研究。只不过,不是现在,而是在三年以后的今天。” “三年后?” “不错。”雷吉诺德博士丝毫不苟地说道:“在这三年里,我作为你唯一的导师进行你专修上的指导;而你,则需要在这三年里完成硕博学位的攻读,作为你有能力和资格进入这里工作的凭证。” “可是”鸣海晴晖皱起眉头,话一股脑地涌到了嘴边。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雷吉诺德博士打断了他,“正式的证书c合法的登记,我将以个人导师的名义在环城医科大学为你完成登记,包括一切其它相关的手续,一并包办。” “不,不是这个。” 鸣海晴晖说着,慢慢地埋下了头。“虽然不知道您为什么做出这种决定,但我还是一直都没有改变过我自己的想法。” 他猛抬起头,望着面前的雷克斯。“我从来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应当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甚至,当泽维尔课长提出聘请我的邀请时,我感到惶恐。” 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当初不顾一切地挣脱了我父亲安排的学籍c拼了命地进入到环城医科大学c追随埃瑞克博士学习,是出自私心。无论学历多寡,知识浅薄,我都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什么在读书。我没有做科研的能力,更没有作为一个学者的资质,我只是一个急于找到一个角色,然后不计后果地钻进去c逃避现实的小丑。” 鸣海晴晖咬着下嘴唇,每一个字都慢慢地吐清楚。“我不知道‘错爱’是否能够恰当地形容我现在的境遇,但我觉得,以这样一种姿态出现在您的面前,得到您的信任,是一种缘分。我不能辜负这种缘分,因而更不能欺骗自己c欺骗您,就像我自己在过去的二十五年里做的那样。” 沉默。 雷吉诺德博士凝望了他很久,转过身,留下一个背影。 “” 他垂下头,叹了口气;旋即,自顾自似的,说着。 “当初,希莱姆提出了这个大胆的想法时,我觉得他的确是疯了。他没有在乎任何一个说不可能的人,只是找到董事们个一个地去尝试着说服他们,但最终还是失败了。他没有放弃,而是撰写了大篇大篇的论述来阐释培育肿瘤胚胎的可能性,并且去寻找那些愿意为他出版的出版商,却被视作走火入魔他决然想不到,在他近乎要放弃了自己的想法c转而投入到他那荒谬的‘盖亚理论’中时,竟然还有一个沿着他的足迹行走的人。但是,他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学生涉足这个与疯狂别无二致的项目之中;为自己还是为别人,个中滋味,谁能体会?” 雷吉诺德博士将一只手抚在培养皿的玻璃壁上,从那里摸着那块胚胎。“他,设想用剥离了糖壳滑膜后改写基因的癌细胞来培育一个不会衰老的人——永生的人。” 我震惊了。 “你可知道,这种项目何其地有风险?”雷吉诺德博士语重心长地说道,“投资大,技术复杂;最重要的是,反道德c反社会c反人类。” “那么为什么董事会还会授意进行这个项目。” “是我重写了他的论述。我提出,用胚胎发育而成的肿瘤,利用它的无限繁殖性,来生产电力。所以,你就会明白,为什么董事会会同意这个项目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悄无声息地孵化,以我的实际主导为前提。” 雷克斯的神色黯淡下去,看起来有些沮丧。“直到今天,我仍然无法面对希莱姆。” “雷吉诺德博士” 他挥了挥手,示意我离开。 “不必了。我尊重你的想法,也祝福你尽快找到自己接下来将要行走的路途。愿明主保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确诊 地上。再一次站立在这里,似乎是过了许久——然而,实际上才不到一日。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过,高海拔的地区的确一直都沐浴着更充足的阳光,但退去的时候却也更加迅速,带着席卷而来的寒意迅速散逸到空气之中。 沿着那条机场的跑道一路返回,群岚中一片开阔的平地上能够望见蔚蓝已经淡去c越发钛白着的疲倦的颜色,而那正是一日一夜之间即将变换的征兆。即使坐在车中,隔着相当远的一段距离,那架从远方渐渐膨大起来的喷气机滑翔的噪音仍然带来了相当的震感,与人的脏腑共振着,一种摆脱不掉的压抑的感觉。 那是一架小型的客机,容纳的乘者约合不到数十人,甚至可能不过只有几人。它在从远空到我视线前方的远处的这段轨迹上变换得迅速,很容易超过了我们,随后才逐渐地缓行到同我们一般的速度,但已经和我们拉开了不及的长度。 从旁边过来的两辆功能车,一辆靠上去供落地用的台阶,另一辆似乎是接送的客车。大抵,又是一批转移到这里的科研团队。 宛如迫降至一片寂寥海洋中孤独的岛。 从大楼回到住宅,不短的行程,空中已经完全看不到一些蓝色了,只剩下纯粹的钛白。 这里的户外比我昨日的记忆中更冷——也许,上一次刚来的时候,因为匆忙而不至于体会得到。打开大门,炉火的亮光比它的暖意更先到达。被燃烧着的炉膛映得通亮的室内,毛毯和沙发都因此而具备了更加令人舒适的手感;原木的味道干燥地弥散在空气里,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随后便嗅着觉得好闻。 “千佳?” “是的,晴晖先生。”千佳的双手捂在腰间,上身向前倾斜作礼。“抱歉。实在没有料到您回来得这么早,晚饭还正在准备。” “”我挠了挠头,“其实,不必这么拘谨” 她笑得有些凝固,朝我瞥了一眼后有些悻悻地退回到开放式厨房中。 难道是我的错觉? 我下意识地朝着客厅里望去,茶几上摆着两只瓷杯。 她今天的确不太乐于说话,表情也半僵化着。我坐到了正对着厨房的吧台前,静静地看着她筹备那些吃食,时而也向上看看她。她应该是完全意识得到的,却全程没有给予一点反应,只是自顾自地做着,仿佛这就是一场特约的表演而已。 “咚。” 长瓷盘轻放在石质台面上,手握的寿司。已经提前准备好的食材制成的冷食,相对热食的烹调能节约不少的时间——在我之前的那段时间。 我拿起了一块大腹,金枪鱼肉质紧实c脂肪饱满,和下面的米粒粘合得很好,即使用两根指头捏着也全然没有散架的趋势。直觉告诉我,她的气力决然不小。继而看着她的手臂,每一次将鱼肉放在手心中c另一只手并拢的食指和中指猛力一压时,肌肉都会明显地隆起来,极有力的爆发。 她终于察觉到了一般,略微地抬起头朝我的方向看来,却又不似直直地冲着我。半晌,又是一只精致的青瓷碟子,白鲽鱼一片片地摆放好;一只宽口深碗,淡口酱油中打入一只卵黄。 我朝身后随意地瞟了一眼,那是放在客厅一面墙上的装饰,一把裹了牛皮装在鞘中的太刀。我夹着那片鱼肉,难以下咽而呆呆地望着它;犹豫着吃与不吃,两只尖巧的筷子头顶着鱼肉略略地上下翻着。 “怎么了,不合您胃口吗?”千佳问道。 我连忙看着她,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只是觉得天气有些凉,冷食有些没胃口。” 丰川千佳也笑笑,和我一同心照不宣地埋下头。 将卵黄打散,取那片白鲽鱼的鱼肉,只一面蘸取搅拌匀净了的酱油和卵黄,吃起来也是极鲜美的。“泽维尔课长想要聘请您,您答应他了吗?”千佳忽然这么问着,打破了从进门以来一直维持着的沉默。“我还在考虑。”我答道。 “也许您需要快些了。”她说道,“无论如何,能有一份工作的话,也就不至于处处都难以立足。” 她的话说得很微妙,就像是藏在棉絮中的针一样,刺着人又让人看不见。“嗯,我会仔细考虑的。”我应着,于是转而随了一句:“今天是有客人来过吗?” “不算客人。”千佳的语气很从容,不过是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哥哥早些时候来过了,取了您的电脑过来。另外,哥哥替人为您捎了封信——本来都打算晚饭后告诉您的。” “嗯,谢谢。”我挠了挠头,“一直,都受你们照顾了。” “不过,晴晖先生打算好了接下来要做什么吗?——如果,不打算接受泽维尔课长的邀请的话。” “继续读书吧。” “回到环城市读书吗?” “嗯。”我点点头。 “那么您打算多久离开?” “尽快吧。” 晚饭结束得很早。千佳说,东西都放在了寝室里。一走进去,红木桌子上摆着我的那台笔记本;上面盖着的,一只信封,印着环城医科大学的校徽。我从一边撕开了那信封,从里面取出的纸摸着质量很好,标准字体,看得清晰。 “退学通知书”。 我草草地浏览了一遍,默默地将那张纸塞进破了一道口子的信封里,随手一甩,丢到桌面上。 “咚c咚c咚。” “千佳?” “晴晖先生,”千佳在门后唤了一声,“泽维尔课长的通知,说是已经为您安排好回城的行程了,明天早上六点出发。” “噢,知道了。” 我深吸一口气后慢慢地呼出。送客和请客一样的及时。 深夜,我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没有拉上窗帘的一排落地玻璃。外面的夜色只是一片混沌,静谧之中听不到一点虫鸣,大抵也是这里寂寞得令人发毛的原因。肿瘤胚胎,人体重构计划,埃瑞克博士,雷克斯,丰川千佳,水杯,晚饭时的对话,太刀,退学通知书;白天的那些场景一一地从我的脑中浮动着掠过,似乎是一场荒诞不经的电影。但一切都是真实的,我什么也改变不了,它们发生了。 我攥紧盖在身上的被子,一夜未眠。 第二天的早晨,天色才刚刚蒙蒙亮。和来时的那辆黑色高档轿车一样,它早已停在了门口接应。从里面下来的,泽维尔课长,握了我的手,遗憾的表情。末了,临着上车时,他给了我一只迷你的信封,里面摸着像是一只硬硬的纸片。“是雷吉诺德博士的意思。”泽维尔课长告诉我道,“我也不清楚,只是雷克斯告诉我你不愿意留下的时候c额外给了我这东西,让我务必转交给你。他还让我给你带话,说,他那天在实验室告诉你的话和冰电的邀请无关。任何时候,只要你愿意,和他联系,他会履行承诺。” 我捏着那张信封,苍凉地笑笑。“替我谢谢雷吉诺德博士。” “嗯。”泽维尔课长扶在车窗上,为我作最后的送别。“回去以后,您一定要好好为自己安排。” “谢谢。这两天的款待,有劳了。” “后会有期。” “再见。” 在一片迷茫和混沌之中,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度过的那段漫长的归程。曲曲直直c起起伏伏的路途只在我眼前不断地变换着,那似乎就是我到目前为止走过的一生,而我却被关在一辆车中,只能任由它将我带到我不知道的地方去。除了凝视,沉思,百无聊赖,崩溃,我还能做什么?我被束缚在车的后座上,永远有一个驾驶员引领我的命运,而我无法反抗。 我知道,回到环城市后,我将什么也不是。 渐渐平坦而宽阔的道路,那是一路向着南方行驶的从环北县通往北环区的国道。和来时一般的苍凉景象,哪怕是在市郊也能感受到一股子冷清。逐渐密集起来的只有建筑,行人却稀稀拉拉,连同着那些零星开放着的商铺。 人,都到那里去了? “这里是fnc。今天上午八点,帝力孚日宫再次爆发大规模示威游行;抗议者高举反对国会多数通过c即将于次月月初实行的‘青鸟计划’。据悉,这已经是本月爆发的第13次大规模示威游行,反对者在游行过程中大面积毁坏基础设施c高呼弹劾独裁总统,与警方发生激烈冲突,后者于局面濒临失控的情况下动用催泪瓦斯和高压水枪对游行者队伍进行了强制驱散。日前,联邦调查局已经采取相应措施,逮捕了约25位参与游行示威活动的嫌疑人员,正在进行相关询问” 驾驶座上的丰川调了调电台的旋钮,优雅的音乐取代了新闻。轿车一路驶入市区,最终在西环区那个我熟悉的地方停了下来。丰川与我道了别,便无所留意地关上车窗,离去了。再一次面对着这我熟悉的铁门,我却彳亍了。 沿着滨海别墅群的海滨漫步,凉凉的海风吹拂在我的脸上,似乎能令我稍微地冷静下来。走着走着,我也时而会停下来,久久地望着那水天相接的地方,似乎能从那里望到我想要的答案一般。然而,并没有。 鸣海晴晖,你究竟应该怎样选择? 中环区的商业街,空调一直运转着,驱散了这个夏季独有的燥热。馥郁氤氲的咖啡店,我坐在了最靠里面的一个位置,独霸一只高圆木桌,喝着和往日并无不同的饮品。没有太多人的运营时间,这里公用的网络也快了些,打开网页不至于吃力。我放下纸杯,双手搭上了键盘,快快地敲下了那些我之前的时间里早已考虑好了的措辞—— 尊敬的雷吉诺德博士: 泽维尔课长已告知过我,万分荣幸承此厚爱。几虑与您的交谈,决意不为学位之流虚名,而仅倾力相赴萍水缘分。愿今后三年不吝指教,定当不负殊荣。 鸣海晴里,参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晚期患者没有痛觉 “自社会工业化开展以来,大众传媒充当的角色直接或间接地促进个体自我定义多元化的发展,传统血缘关系主导的人际关系于个体思维中的映射逐渐地开始偏离其原有的模式人们不再理所当然地觉得‘我就是我,是我身边的人以为的那个我’,这一点在为个体提供了更多价值评价标准和自我实现机会的城市中体现得尤为明显” “咚。” 我连忙坐起身来,一只手扶上了额头;稍微地摸一摸和硬木桌子亲了个嘴的地方,还不算太痛。 “我靠,大哥。”凑走到我身边,从身后拍了一把肩膀。“这都第几次啦,还看。” 我烦躁地招着手驱他离开。重新扶正了那本墨蓝色的书,《精神分析诊断:理解人格结构》,上面那些细小而密集的文字就像萦绕在脑门前的飞蝇一样,不断地朝着你的脑袋冲去;但,只能碰得瘙痒,根本无法进入。 “喂,晴晖。”橱柜后面的快唤了我一声,“你那导师是假的吧?怎么还要你看这种书啊?” “你给我闭嘴。”我恨恨地怼了他一句。 “唉。” 佐竹凑和椎名快,我们在这间公寓里已经同居了快要三年。还不到一百平米的空间里,除了开放式厨房和客厅一体的公用空间,我们每个人都只不过各自拥有一个单独的房间而已。装着昨天换下来c等待着拿到楼下一起清洗的衣服的三只塑料衣篓并不整齐地并排着放在门口的地毯边上,一堆堆竖着码起来后落在角落里的杂志,随便地丢在沙发上的手柄,连接着黑色屏幕的游戏主机还亮着运行中的光。一切,毫不掩饰的,三个男生的合租房。 “我跟你说,你们俩今天赚大了!”快一边做着手上的活,一边也不管有没有人理他地说着。“要不是今天过圣诞,哪儿让你们两个有福尝得到本人特制的姜饼!” “切”凑趴在橱柜前看他操作着,“要不是池田前辈和小里奈今天要来,你这家伙还能进厨房?” “闭嘴。”快回应道,“看就完事了。” 的确,已经是深冬了。避开了他们打开的光源,靠着走廊的餐桌些许暗淡,一些霾质的阴影也覆盖了摊开的书的半边。自然的白光从长长的走廊终端打了进来,那里是一扇横竖着上了黑漆铁条的玻璃窗,内侧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这样的高度,实际上并不够看到圣诞日前后浓郁的商业氛围轻缓地煮沸后腾起雾水似的霓虹,但是从灰暗的天空中纷扬洒落着的那些结晶体却一直都自上而下地流动着,并且,将这座城市装点为洁白——只有在这种时候,名为后工业化时代的世界才会被打回原形;它们在这洁白的映衬中洗去厚重的脂粉,重拾灰暗。 嗅得到的。他们将黄油和红糖放在片手锅里融化成浆,加了干姜粉和肉蔻粉,配比大抵是按照从网上搜来的食谱呈现的内容。还温热的浆倒进挖开了一个又宽又浅的槽的低筋面粉中,用筷子搅拌一下,起了团,便上手揉搓,分不清是那黄油糖浆的温度温暖着手,还是手心的温度继续融化那里面因为寒冬而有些懈怠了的c凝了表层的黄油糖浆。就这样慢慢地将它团好,并不需要多费些什么力,就覆了一层保鲜膜c令它自己酣片刻。末了,取出来放在烤盘上,用擀面杖抻平;一个个的人偶模具压过去,留下的便是那些即将成为姜饼的可人的小东西。 上一次,是高中结业c和钟伯一起在家的时候了。多少年了,甚至快要忘却了将近十年前每一个深冬的此时都会遵照的这个国度的风土人情,只留下一双甚至来不及片刻停驻在洋果子铺门前的足。 我合上了那本书。 “叫你把蛋清分出来,蛋清!”快不耐烦地使唤着笨手笨脚的凑,之后便干脆将他手中的鸡蛋抢了过来。“啧,你这干的什么东西——卵黄散啦!” “我说了叫你别偷懒的,我在家从来不做饭。”凑嬉笑着躲到了一边。 快白了他一眼,“哦,说得来我在家要做饭!” “你们两个还觉得很骄傲?” 慢慢走到了厨房的鸣海晴晖,抽出插在裤兜中的手,很熟练地接过了快手里磕破成两半的鸡蛋,上下左右地互相倾倒了几下,便只留下了一只孤零零的卵黄在那淡粉色的蛋壳中。两人不可思议地望着他,惊呼起来:“哇,晴晖你” “卵黄别丢了,留着当蘸料的。”鸣海晴晖转身便要离开了,忽然又转过身叮嘱道: “拿只小碗盛着,再蒙一层保鲜膜后放到冰箱里去。” 凑和快面面相觑。 “你看看‘人家’!” “‘你’看看人家!” 房间里的书架确乎已经满了,再要塞进去一本需要花些气力。鸣海晴晖踱步到这里,将那本墨蓝色的书放了回去,便重新坐到自己的书桌前。手指轻轻地在键盘上敲了一下,屏幕便被唤醒;已经写到关键阶段的论文,这两天却一直卡着进行不下去。 “南希·麦克威廉斯女士会帮助你用更加准确和精炼的措辞来表达你的想法,因为她的作品可以让你辨识清楚自己思维过程中存在的理性和非理性的因素——作为一个研究者,你需要这样的训练。完成以后,你会感到效率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埃斯欧埃夫注:南希·麦克威廉斯,《精神分析诊断:理解人格结构》的作者) 实际上,早在第一批阅读书目被告知给我时便已经应该开始;但是我没有遵照雷吉诺德博士的建议,先行专攻了近二十年关于基因工程的国内外核心刊物上的论文,它们连带着一系列的参考文献消去了我大把的时间。 我趴在桌子上,呆呆地望着电脑屏幕,回到文档首页后一页一页地向下翻看着,花了许久的时间才到达最后。 三年里,我每一周都会和雷吉诺德博士有一次电话交流,听他详细地为我解答在这一周中积攒下来的问题,并且跟进论文的进度。那些不断涌入的专业知识似乎是无法分辨颜色的沙,逐渐地填补了破开了缺漏的心房,却终归变得日益重负,沉闷,不再灵巧起来。然而,于我,却已经是一个不错结局——至少,我还不至于继续让那些随着每一次心跳而迸出的血液继续流失下去,让自己彻底地成为一具僵尸。因此,也就不再去寻求这不明洁净的沙与血的混合物,究否会感染了全身,而我却浑然不觉。 “喂,你这混蛋!”门外传来了快的咆哮声,“全弄洒啦——我才打发泡的蛋清!” “本来也不剩多少,你那鸡爪一样的手抓着搅拌机打得泡沫到处飞!” 我莫名地笑了起来,双手从额头向上抓着自己的头发,心烦意乱到了极点。切换了窗口,那上面是前两天才把写了的论文发过去给雷吉诺德博士看的邮件,到现在还没有多涨一个字——我不知道该怎样在下一周给他一个交代,更不用说我自己。 浏览起了历史记录,页面一直滑动到最下端。三年前的一封邮件,“答复雷吉诺德博士的邀请”。 我心中蓦地悸动起来。本想点开来看,却忽然一下子点了邮箱页面的右上角,手比脑袋行动得更快。 我真的喜欢这件房间外面的那个世界。三年里这样的向往,越来越懈怠的头脑,一切,算不算一种沉沦? “叮咚——” “来啦来啦。” 大门打开,小包大包提着的两个姑娘哈着白气站在门口。“让我们好找!”里奈又高又细的声音里带着转弯的腔调,随时听着都想是在发嗲。“喂,椎名,你愣在哪儿干嘛?还不帮我们提一下啊!” “哎哎,这来了嘛!” “真是的,每次都要人家提醒,一点男友力都没有!” 里奈跺着脚,在走廊的地面上踏出一阵响声。 两个姑娘。池田前辈——池田真由美,在学校里高了凑和快两级,是他们中的学姐;小里奈——高岛里奈,同级,小两人一岁,而凑合快是同年出生的。 能够想见那客厅中热闹的场景,四个人共聚着度过这深冬中的圣诞日。相比之下,我这仅仅是因为租赁了房屋而与他们相逢的外人,如何好走出这里去打扰他们呢? 我有些失落,悄悄地走到门口,不发出声音地拉拢了房门。就在缝隙即将合拢的那一刻,一颗在走廊的另一端探出的头朝这里望过来,旋即便踏着高跟鞋在木地板上的声音走了过来。我只好放开了房门,任由这个知性的女人站在了我面前,与我一般大小的年纪。 梳着披肩长头发,两只银晃晃的圆圈耳环,一身红艳的扣腰大衣。因为涂了唇彩而果冻一样的嘴唇,池田笑着,抱起了双手。“很忙吗?” 我挠了挠头,回应道:“嗯,最近事情有点多。” 她笑了笑,似乎不过一眼便看穿了我的谎言。又是两声脚步声,“快些吧。”池田转过身望着我,“再忙也不是今天,别把自己当外人。” 那个身影便从走廊的那一端离开了。 也许,是吧。我已经闻到了姜饼出炉时的香味了。 电话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一起的大家 “好的,我明白了。” 挂断电话,彷徨片刻,我走出了房间。 客厅里的摆设已经满是这个节日的气息了。走过转角,那里摆着一棵塑料的圣诞树,上面已经挂上了许多小玩意儿;一串未通电的彩灯正提在里奈手里,一圈圈地向上绕着。“嗳,晴晖——”里奈叫了我一声,“你,正好,帮我理一下那边那个,好像要垮下去了!” “这个?”我指着旁边松垮垮的一串灯。 里奈连忙答应道:“嗳,对c对,就那个。” 她将手里那一端固定在顶上的五芒星上后便从凳子上跳了下来,拍拍手,两只手掌发出响亮的声音。“嗳,好久没看到你了。”里奈招呼着,挂着一脸走到哪里都不怎么变化的笑容,“刚干嘛呐?” “啊”我有些心虚地将揣在裤兜里的手取出来,手机还握在上面。“接了个电话。” “呵呵。”她笑了笑,手伸过矮了我一截的身高拍了拍我的肩膀。“走,吃姜饼!” “” 我将脑袋侧到一边看着地面,挠了挠头。 开放式厨房的操作台上聚拢了这套居室中仅有的五个人。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地被这团聚的氛围感染,在这座正值它最寒冷季节的城市中。同样作为黑森林的探索者,我们尚且还可以心安理得地躲避在这墙壁中c隐匿在城市高楼群的茫茫海洋中,披着一层可以无限地被相互鼓励c相互原谅的外衣,一同笑着c快乐着,哪怕辉煌的下一秒就是暗淡的,而仍然如履薄冰地感受着这转瞬间便会烟消云散的温存。 这种矫情的体会,最适不过这样的场合,对于鸣海晴晖而言,不是吗? 我望向了阳台,关上了玻璃门的外面正静谧地飘落着大雪。 “你画得好丑啊!”里奈对着正在操作自己姜饼最后一步的凑惊呼了起来,“你美术是体育老师教的吗?” “拜托,不要再消费体育老师啦!体育老师教体育以前也和美术老师一样是个体面的理想青年好吧!”快大笑着响应道。 “你们两个逼,我不要脸的啊?!”凑怒号起来,“看不就完事了?!” “行啦行啦,我来吧。”池田笑着拿过一只装好了加过色素的糖霜裱花袋子,减去一个口后加上了裱花嘴,开始在姜饼上绘制了起来。“好啦,怎么样?”她举起了一个穿着红内裤的小人,小人的表情是那种让人想痛扁一顿的贱贱的笑。 “啊!”里奈尖叫了起来,“它好贱c好可爱啊” 说着,里奈从池田手中接过了那块姜饼,放到嘴里咬了一口。 “我去,这谁烤的啊?” 还没吃上两口,里奈就表情复杂地看着那块姜饼,“这是姜饼吗?这不是石头吗?” “诶,你这话就说对了。”快一脸嘲讽的笑容,“有的人哪,就是不受打击c不接受现实——这石头要挂圣诞树上,人家圣诞树还不乐意呢!” “去你丫的!爱吃不吃,又没做给你吃!”凑熊了快一句。 “哟哟哟,你这玩意儿还能送人?你这玩意儿能丢人吧!” 里奈和快都大笑了起来,弄得凑脸一阵红一阵白。 “嗯,可以。” 一边说着,池田真由美咀嚼着自己刚刚咬下的一块,手里缺了一块的是她自己才画好的饼干。“其实,这黄油和红糖都加得很足啊。” 真由美笑着,忽然朝着鸣海晴晖喊了一声:“晴晖,你尝尝这个。” 望着阳台发呆的鸣海晴晖这才转过头来,走到了厨房里。“嗯?你画的?” “怎么样?” “看着不错。” 说罢,鸣海晴晖放到嘴里咬了一口。“嗯” “味道怎么样?”里奈连忙狡诈地问道。 “是不是硬得能把牙给磕下来?”快紧接着补了一句。 鸣海晴晖挠了挠头,“而且,还很油腻,甜得有点受不了” “哈c哈c哈c哈!” 两个人大笑着望着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的凑。 “不会啊,我觉得还好。”真由美又啃了一口,上下两排牙齿咬得咯咯响。“这种饼干,应该是有点喝的搭配在一起” “你说那种纯黑的咖啡?” “哎,对!”真由美把剩下的全部放到了嘴里,一拍手掌。“不那么酸,但很苦很香的那种。” “那还好吧。”鸣海晴晖也跟着一起吃起来,“要是那种的话,也许还真的会很好吃呢。” 饼干磨牙声。 “嗳,池田姐,你什么时候变成友军啦?”里奈嗔怪起来。 “你懂什么,大龄文艺青年交流会,醉翁之意不在酒,吃的都是阳春白雪,咱们这种玩不起,就小两口子过小日子就行了。”快凑到里奈身边,双手搭上了肩膀,自己前胸贴别人后背。 “去,谁跟你小两口子,凑不要脸!”里奈一活动,将他从自己身上抖了下去。“去,倒饮料。” “嗻,娘娘!”快笑着走到橱柜后面,“听到没,凑?我们家里奈都说了,你不要脸!” 凑白了他一眼,拾掇别的去了。 “” 我有些厌倦这些无趣的玩笑,转而走到客厅的沙发那边去了。 并不是不喜欢,却倏忽地有些排斥。 避开了正嬉闹着的几人,我坐到了沙发上。一转头,却发现真由美跟了过来。我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手伸进裤兜准备掏手机。 “又玩手机?”真由美笑着望着我,“跟人聊天有那么难吗?” “”我茫然地在她和手机之间频繁地切换着视线,满是无措感。“那个”鸣海晴晖终于还是放下了手机,挠了挠头。“真由美,你想听什么?” 真由美的视线恍惚了一下。她忽然坐得端正,伸手理了理头发。“你不叫我池田了吗?” 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鸣海晴晖连忙在沙发上挪了挪。“他们叫你‘池田前辈’,但我” 他咽了一口唾沫,“我也这么叫,不太好吧” 真由美笑了起来,放松了坐姿。“再给我讲讲‘盖亚理论’吧。” 鸣海晴晖不可思议地望着她。“你还有兴趣吗?” “老实说,上一次听你讲过一次后,就一直念念不忘本来一直想再向你多问一些的,却老是找不到机会。” “那你仅仅是因为好奇‘盖亚理论’,所以就这样的吗?” “我只是觉得”真由美理着自己的头发,“一直以来,身边从来都没有有这种想法的人。所以听到你讲的时候,感觉像是接触到了另一个世界,就很想去探索它。” 她忽然望着我的双眼,“你说的,你的导师,那个老教授,埃瑞克博士?他你现在还和他联系吗?” “他”鸣海晴晖的目光黯淡下去,“那次以后,我就一直再联系不上他了。” “” 真由美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问道:“那你有听他的课程,或者讲座的时候记过的笔记吗?我,能看看吗?” 鸣海晴晖惊觉着抬起头,“对了,你等一下。”他走到房间里,从一摞书中找出了一本老旧的笔记本,轻轻地掸了掸,拿出来给了真由美。“这是我听埃瑞克博士的课时记下的,你看看吧。” 真由美拿过翻了起来。“哇,很多呢。” “你正好提醒了我。”鸣海晴晖坐下在沙发上,“之前才接到雷吉诺德博士的电话,说是在环城医科大学有一场学术交流会,他本人都要专程赶过来参加。” “哦,你现在的导师吗?”真由美一边看着鸣海晴晖的笔记,一边说着。“嗳,对了——既然他是埃瑞克博士的朋友,那他一定也知道一些关于盖亚理论的东西吧?” “这”鸣海晴晖挠了挠头,“他好像知道,但我们从来没有讨论过” “为什么?你们之间都不交流共同话题的吗?” “一周就一次电话,平时也都是用邮件沟通,基本上不会有这些闲聊的东西” “怪不得椎名他们说你的导师是假的。”真由美笑了起来。 “雷吉诺德博士很忙吧。” “嗳,对了。”真由美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那个学术交流会,你也会去参加吗?” “嗯,他就是打电话来通知我去参加的。” 真由美的眼中忽然迸出了火花,满是欣喜的亮光。“那,你能带我一起去吗?” “这” 突如其来的请求,鸣海晴晖有些措手不及。 “你放心,我不跟着你,你只要带我进校就可以了。”真由美兴奋地说着,“这种学术交流会,一般都会允许旁听者进入的吧?” “这应该吧?” “对,我想去听!” 真由美一拍手掌,“真的,我一直都很想去见识一下这种高端的学术活动,但是一直都没有机会!” “什么什么?你们要去哪儿玩?”听到声音的里奈也到了客厅里,“带我一个呗!” “你别闹,人家去听课的。”快扯过里奈的手,“大人在说话,小孩儿别插嘴。” “去!” 鸣海晴晖犹豫着,游离的目光几乎将整个客厅扫了一圈。 “我问问雷吉诺德博士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浅水湾中的激潮 环城医科大学。已经,有多久没有回到这里过了? 行车缓缓停驻在了大门前,宽阔的入口在行课日颇为喧哗,令几人淹没在其中而并不至于被察觉得不同。唯一的差异,不过在于不似学生的装束罢了——反倒是,看起来像与会者们一般。 一眼察觉到了鸣海晴晖的真由美冲他招了招手,他便先其他人一步下车到了他们身边。 “晴晖。”真由美笑着打了个招呼。即便是包裹在厚重的衣物中,真由美仍然散发着压抑不住的气质。 “你们来得好早。”鸣海晴晖招呼过来了三人的注意力。“诶?凑没来吗?” “你以为哪,今天正常行课啊大哥。”快回应道,“我们仨都是逃课出来的。” “等着给你说一声,不然我们早都进去了!”里奈也呼应着,“我们都问过啦,这次学术交流会是全开放的,都可以进去旁听,就不劳烦你费心啦!” “全开放?这么宽松的吗?” “嘿,我就知道他肯定还没问过这事。”里奈笑嘻嘻地指着鸣海晴晖对快和真由美说道,“叫你们别指望特权阶级体谅下层人民了的。” “这”鸣海晴晖尴尬地解释道:“不是,你看本来等着见到你们了再跟博士说一声,也不至于那么唐突” “拜托呀,大哥,这样才很唐突好不好。”快连忙追了一句。 鸣海晴晖只能挠挠头。 “行啦,你们两个。”真由美笑着带过两人将要进去,“说的都不是一个‘唐突’。人家这些学者和会场的组织人员都不是一拨人,委托错人了还能不自己再想办法吗?” 语罢,临着离开时转过了身。“没事,不用管我们了。”留下一抹微笑。 鸣海晴晖咬着下嘴唇,目光望向一边,似乎是要等到三人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后才抬头。 “真是,那昨天他干嘛一口答应下来。” 声音越来越远了。 “” 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一转头,车里的人正冲着他招手,示意他快些回去。电动的道闸朝一边退去,多多少少在涌入的人群中引起了一阵注意。 “你的,朋友吗?” 雷吉诺德博士问着,鸣海晴晖刚刚拉上车门c坐上了后排的座位。 “嗯。” 雷吉诺德博士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即使是坐在车里从限制了的视角向外望去,这里的一切仍然是极熟悉的。主楼,住宿公寓,还有那些草坪和镶嵌在它们之间平直或曲折的小路。三年既逝,这里的一切理当变化了不少,而我也不过是借着这些早已物是人非的残像寄托一些达不成的情思,徒劳地自我安慰罢了——存在得那么虚假,相信得那么真实。 沿着红毯踏进主会场,上一次来到这里时还只是一个坐在下面的大学生,因为找不到专一的方向而巡游穿梭在一个又一个活动之间,而现在却已经是一个局外人了。于是便不由得会思索:和当初的自己一般这样做着的人们,又究否能意识得到他们行为的无意义呢?总是,终究会是归宿到某一个角落中的,又何必过分地漫游在阳光下? “雷吉诺德博士。” “嗯?” “这次的活动是全开放的吗?” 雷吉诺德博士有些意外地看着我,似乎那不是我会关心的问题。“对,面向所有的学生,还有特邀的一些媒体。” 朝着这里扫视一圈,一台台三脚架和肩膀上的摄像机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在此以前,从未关注过。除此以外,那些佩戴着组织方认证的媒体资格证的记者们,手里拿着装饰了台或社的标志的麦克风,同时也快速地在笔记本上策划着他们将要询问的问题, “晴晖,”雷吉诺德博士说道,“你会在意外界的看法,对吗?” 我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我了解你,你还是因为与他人交际的原因而有这样的挂念。”雷吉诺德站定在了我的面前,距离最前排的位置不过两三步。“所以,你一定要找到的,是理解你c支持你的朋友,而不能首先地屈就自己去迎合那些违背你原则的人们——身不在名利场,便要学着摘下面具,多听,多看,多体会。” “雷吉诺德博士” “去准备一下吧。这场下来,把记好的要点大纲整理给我,我回去过后还要系统地再看一遍。” 语罢,雷吉诺德博士便入了座。 一场可以持续一整个上午数个小时的交流会大抵便是这样的:主持人介绍与会者,简短的交流内容提要,邀请学者上台作报告——硬核内容,然后是有限时间的提问——对于纯乎抱着兴趣而不在老鬼们圈子混迹里的那些旁听者们而言,这才是重头戏。 “马克斯维尔教授您好。我们都知道深度学习对于当前日益兴盛的ai产业而言是一项至关重要的核心技术,而这项技术作为最终成果的应用形式将很有可能直接影响市场供应方生产规模的体量和分工。所以,就这项技术而言,您是希望它未来作为单独注册的专利技术以供销售,还是进一步地研讨和交流来普遍提升行业的技术水平呢?” 马克斯维尔教授笑了笑,答道:“我明白。垄断还是共享,这的确是一个非常难回答的问题。双方各有利弊:如果市场混乱c资本乱流,一个高素质的垄断企业将有助于塑造行业内的规范和营造技术应用的体系;而如果市场总体良好,消费者和开发者都保持着一种默契,那么共享技术也未尝不会带来本行业的新一轮发展但是我想说,作为一个从事研究的学者,我们的任务仅止于此。市场的把控和境况,我们不该过多涉及,而是交予分工到这个领域的人们来完成。” 我的笔停了下来,点在笔记本上不断的浸染开墨迹。这个问题,莫名地令我觉得不舒服。 “克拉伦斯博士,您好,我是《寰宇视野》杂志的特派记者,这一次负责一档关于未来就业形势的专栏报道,很荣幸能够有机会向您提问。” “你好。”克拉伦斯博士笑着点了点头。 “众所周知,机器人正在逐渐地占据目前各行各业中下游分工的岗位,这导致了大批大批的低端甚至中低端从业人员面临着与日俱增的失业压力。但实际上据我们统计,这种现象并不是在目前这样一个科技爆炸的时代才发生的,而是自工业化以来c最简单的能够提升效率的机器就已经出现了这样的效能了。而随着工业化的深入发展,这种趋势只是越来越明显,也不断地刺激着我们去不断地朝着一个目前已知的方向,也就是人类从业者的高素质化c创新化和个性化来发展。” “是的,你说的很对。”克拉伦斯博士说道,“事实上,这的确和我刚才的报告,有关于人造的体外子宫有关。” “但事实上,这才是问题所在。”记者话锋一转,接着说道:“我注意到今天参加这场学术研讨会的,包括您在内一大批从事生物工程的学者,他们的报告中有关于后代繁殖的话题绝不在少数。虽然我们目前正在沿着人类从业者的高素质化c创新化和个性化的道路来发展,但同时我们也付出了代价:为了培养一个成熟c独立c理性的劳动力,我们投入的成本,尤其是时间,是以往的成百上千倍;假如我们以同一年龄的古人和今人作对比,没有独立经济地位c依靠社会和家庭供养的今人,思维的发育远远不及古人;更甚者是,随着我们在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我们同龄的未来一代还会更加地幼稚c低龄化,情绪对他们的影响还会更大,而我们在以教育为主的一系列投入上还会更加地低效和高损,请问您是否赞同这种看法?” 会场一片哗然。 “嗯”克拉伦斯博士摸着自己的鄂,思索着。 “很抱歉提出这样一个也许令您困惑和费解的问题,”记者接着说道,“但请容许我提出质疑:也许是我们在方向上出现了问题。您对于后代繁育和家庭结构的看法的确非常地启发我,而我则认为:我们需要用必要的手段来繁育一批占据低端岗位的人群,因为运用技术手段来进行这些人的孵化是完全可行,而且高效的。同样的,教育,理论主义和应试,这些都以流水线式的运营方式来向我们展现了它们的效率,而它们也正适合被应用于这种批量生产的人群之中,作为更精英的人群的保障和基础” 议论声越来越大,会场越发地骚动了起来。我注意到,那个年轻的记者,也许还不到我的年纪,他的身边的人——也许是他在自己杂志社的同事,正在奋力地将他拉回到座位上。 “很抱歉,克拉伦斯博士——”他开始呼喊起来,“我以为,对于一个社会,尤其是一个体量庞大的社会而言,阶级是一种非常必要的元素。如果是因为顶层设计鼓励人们去寻求过多的发展机遇而致使一个社会的阶级太过流动,那么不是会造成混乱吗?——所以,克拉伦斯博士,请问您如何看待国家联合党对经济危机后社会重建提出的一套向全民无差别开放的文化产业市场发展战略c以您的学者的身份!” 克拉伦斯博士在脸上抹了一把,理了理自己的领带,看着那个记者连同他的同事们被一群保安连赶带拖地驱逐出了会场。 “好的,克拉伦斯博士的提问环节已经结束。”主持人走上舞台,“在这里一定要提醒一下大家,注意提问时要切合每一位学者自己的报告内容,以免浪费时间。” 会场渐渐地开始平息了方才的风潮。 “好的,那么下面有请环城医科大学名誉教授c从事基因研究三十余年的资深学者——雷吉诺德博士,为我们带来下一场报告。” 热烈的掌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躁动的涟漪 “我怎么捣乱了?学术交流会不就是让人们交流思想的吗?” 环城医科大学,咖啡厅,这里多少因为今天外人的涌入而失却了平日里的清净。隔着一条走廊,鸣海晴晖发觉自己的旁边便是方才在会场引起的喧哗的那个年轻人寰宇视野的特派记者直到现在,他仍然没有安静下来的意思。 “你少给我贫!”负责摄影的同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自己心里没点数?!” “我呸!”年轻记者不屑地将头扭向一边,手里扶着吸管送到嘴里。“真是不知道主编怎么想的,每一期都要做学术前沿的专栏有什么好做的?有哪个读者拿到寰宇视野以后会去翻这些内容?有这些精力还不如多找几个政治或者外交的教授学者做一篇最新政策的分析,次一点的也应该是互联网的热门话题c金融和房地产市场行情,再不济就职场官场的新闻老大呀,你随便挖一个高官的桃色事件,不然随便写一点国会里的日常会程,销量蹭蹭地就上去了呀!” “你有那本事怎么不自己去做主编?呆咱编辑部还屈才你了是不?” “我倒是想做,那没人让我做啊!” “放屁!要让你做了主编,咱杂志社往后所有的茶水全包给联邦和国安局了!”摄影师一把怼了回去,“还怎么看待国家联合党的最新战略,那该是你的身份在那种场合问的吗?一天到晚嚼着地沟油的韭菜盒子,舔着苏丹红的豆腐乳,去操帝力孚日宫的心,真当自己理想崇高的文艺青年?净瞎胡闹!” 年轻记者吐了吐舌头,拿起桌上的三文治吃了起来咀嚼的时候张着嘴,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你少在哪儿一天到晚想着搞些大新闻,到时候捅出篓子了才有得你受。” “那他们就该让我去做时政或者外交的专栏,哪怕生活或者娱乐都好啊能找到社会切口。这什么学术前沿,就一帮老鬼在圈子里自己混,还非得抓一帮外人贴上去恭维,集体跪舔膜拜,真有意思。”说罢,年轻记者咽下了嘴里的食物在桌上寻了一圈,没找到餐巾纸,便用指头在嘴上揩了揩。 咖啡厅里的服务生走了过去,“两位,请小声些。” “噢抱歉。” 听得厌烦的鸣海晴晖从包里取出耳机戴上,另一端的插口接入电脑随后便翻开笔记本,将上面潦草的字迹一条条地整理成文档中的概述。 大约两小时前,当日上午场次的会程才刚刚结束。 “最后,我想向所有从事了这一研究的学者们道一声感谢:正是因为有你们的不懈努力,我们的研究才得以呈现出这样一个振奋人心和时代的成果。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当这一成果被应用于生物技术和医药领域时,将能够减轻人类的痛苦,甚至,为我们开启一个全新的未来。” 台下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好的,下面进入提问环节。” “雷吉诺德博士,您好。”一个戴着又宽又厚眼镜的休闲装站了起来,“我是环城医科大学的学生,很荣幸能够向作为本校荣誉教授的您提问。” “你好。”雷吉诺德博士笑着点了点头。 “众所周知,环城医科大学在基因工程方面的研究一直都处于世界的领先地位,每年诞生的科研成果也数不胜数。但是,今天您作出的报告非常独特我想,它之所以能够如此明显地区别于以往的成果,不仅仅是因为它对于基因的认识不同,更是因为它从现实的角度提出了对人类固有的基因进行改造的可能性。” “是的,你非常准确地抓住了这一次报告的重点。”雷吉诺德回应道,“过去,我们的基因技术都是针对已有基因进行物理性的利用,通过改变它们的外部变量来凸显它们本身的特性来加以使用但这一次,我们将看到从内部改变的可能性,这的确是一个全新领域的先兆。” “所以,这才是问题所在。”休闲装扶了扶自己那副沉甸甸的眼睛,两边肥胖的腮开始随着他语言的挤出而活动起来。“以往,许多以基因技术为题材的文艺作品拓展了大量未来基因工程发展方向的可能,但它们都是空中楼阁,是没有真实可行性支撑的幻想因此,在这种基础上讨论的一切关于道德和人性的话题,也都是伪命题,是实际上不成立的。然而,当现在我们已经有了这样的可能性存在时,是否就到了需要真刀真枪地来研究这个问题的地步呢?” 不悦很快地从雷吉诺德博士仍然挂着笑容的脸上很快地掠过,但他还是很从容地拿起了话筒:“这位同学,问题的确问得很好。我们一直强调,科学,诞生于社会,最终也会去服务社会当有的人从事着科学本身的研究时,也就必然会有其它更多的人去从事与科学相关的c上下游的产业。因此,我们鼓励更多有情怀c有理想c有能力的年轻人能够进入这些行业,致力于高端科技更加规范的应用,来造福我们的社会” 坐在台下后排的鸣海晴晖,一条腿翘上去叠在另一条腿上一只手捏着卷起来的笔记本放在斜侧的一旁,看着地面,全然没有记下这个问题的意思。 “一天到晚嚼着地沟油的韭菜盒子,舔着苏丹红的豆腐乳,去操帝力孚日宫的心,真当自己理想崇高的文艺青年?” 站在那里高谈阔论的胖子,你可知道何为道德c何为人性?你可知道,现在,在遥远北方的深山里正藏着什么样的秘密?这个世界上藏着多少你不知道的东西,你便仰着那在黑暗中看到一圈亮光的眼睛可笑地窥视着仅有的视野,并且当你停下脚步c逐渐地熟悉了你身边那些微乎其微的地貌时,便开始自以为是地摇头晃脑起来,觉得自己通晓了多少东西一般?你是否知道自己那些乱戳一气的以为搔得那些你盲视的c在你身边的人们痒得多么厌烦,就如同一只自鸣得意的蚊子潜伏在黑夜中接近熟睡的人们c以那双肮脏又丑陋的翅膀扇动着躁人的羽流?能够冠冕堂皇说出这些话的你,究竟有多少次站在了盥洗台前c去望着那后面的镜子,看到了自己肥硕而不似人的模样后深深地跌入自卑中,随后便只能唤起一阵自负来抵御这股寒潮? 鸣海晴晖捏着自己的鼻梁,似乎那能够让他紧绷得疼痛的浅头皮神经舒缓一些。刚才还飞速敲击着键盘的手停了下来,拿过还温热的咖啡饮了一口。 馥郁的深褐色液体,那东西好像有帮助人冷静下来的奇效。 专注于工作的注意力此刻被分散开去,鸣海晴晖从此刻开始发觉了这间不大的咖啡厅中杂陈着的那些喧哗,沾染着浮躁,就像是搅动着的清水中不断地注入绵细的白糖,令这杯水越发地变得腻嘴。 往往,这里的确是应该飘荡着一股让人感到温暖的芬芳的,氤氲着而如今,一杯又一杯不调的众口开始呈现在每一张桌位上,原本是配角的小点留下四处沾满了残羹冷炙的瓷盘c包装纸和塑料壳。各色各样的味道开始杂合起来,在这一方依靠着透明的玻璃抵御忍冬严寒的月台上酵化,最终,那是人的味道。 就是这种闷热c腥臭c令人窒息的浊气,逼得那些察觉到的人烦躁,并且,开始决眦着怒意地看着那些浑然不觉地沉浸其中的人们。 鸣海晴晖的眼睑动了动。隔着耳机,他开始感知到了外界。 “您好,我是扬帆远航的特派记者,一直都非常仰慕,希望能够了解一下贵台c以期未来有机会进入这里来工作。” “您好您好。” “呵呵,你是没看到她每天跪舔的那样。浑身上下都要穿着主持人风的衣服,连说话的腔调c走路的姿势都直接剽过来学。” “得了吧,人家哪儿能要她啊。这种大垄断级别的媒体,里面一个个的谁不是精英?就她一个农村来的土包子,能进就有鬼了。” “嗳,我可跟你说,她上次还把衬衣外穿,里面撑了一整件毛衣,结果还是冷得发抖!”“哈哈哈” “一天到晚什么天上地下的,讲的我们又不懂。无非就是打发我们这些新来的跑一跑冷专栏,撑个门面,一翻开之后觉得还五花八门的c什么都有,好像这样做一期就多高大上的一样。实际上人家读者精得很,谁不知道你这种小渠道的杂志根本找不到什么重量级的人物,无非随便从大学院里拉一个连实验室都没进过的学生给你讲讲理论,都还没毕业就博士博士的叫上了讲得是不是那回事还两说着呢,看起来像样子就行啦!” “得了吧你,就算是又能怎么样,一期一期的那一次不是这么做过来的?又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样非要计较个真假高低,拿来看着高兴就是了。你自己都觉得长篇大论的看着没趣,就算你能耐了你不还得迎合大众c迎合市场?怎么博眼球怎么写咯!” 鸣海晴晖极度烦躁地将笔记本打开的屏幕一把扣上,将耳机从插口中拔出便收入口袋里。正准备离开时,他忽然发觉面前坐过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请问您是雷吉诺德博士的助手吗?” 鸣海晴晖疑惑地望着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深水流 鸣海晴晖推了推眼镜,并不信任地望着面前的年轻记者。“请问,有何贵干?” “哈哈,抱歉打扰了。”年轻记者双手并拢竖在胸前,笑着致歉道,“之前看到你跟着雷吉诺德博士一起入的会场,你们还交流了一阵,所以我就推测你是他的助手了。” 聪明的人,观察很细心。但是,这只能进一步引起鸣海晴晖的警觉。他现在已经并不打算急忙地离去,而是坐牢在了原地,面对着这个年轻记者他知道他是谁,他现在想要好好地会会他。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寰宇视野的特派记者,颖雍也。”年轻记者始终和善地笑着,一面流利地言说着。“智者乐水,仁者乐山的雍也。” “嗯?”疑惑的声音从鸣海晴晖的鼻腔上部响起。 “啊,是论语雍也中流传很广的一句话。” 颖雍也望着他,似乎是在期待着他说些什么一般,却终究没有等到,便只能开口问道:“那么,您方便” 鸣海晴晖瞟了他一眼,将头转向一边。“鸣海晴晖。” “啊,原来您是” 颖雍也摸着自己鄂,一面思索着,喃喃道:“奈路米哈鲁凯,听着还真是挺顺耳的不过,明明是四个汉字,为什么非要读起来像个西洛伊人的名字呢?” 鸣海晴晖侧过眼看着他,并不太友好的表情。 “哈,抱歉,我还真是不太接触得到您这样的人呢。”颖雍也又笑了起来,“我们的圈子里,大家都差不多” “所以呢?有什么事呢?”鸣海晴晖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客套话,直切主题。 “哦是这样:因为中场被赶出来了,最后那位雷吉诺德博士的报告没有听到如果这次的专栏漏下了些重要的内容的话,也许会很不好过呢。所以,特意找了您,想寻求些帮助。” 鸣海晴晖望着颖雍也,咧起一边的嘴角,将手边的笔记本递给了他。“我还要用,你快些罢。” “诶谢谢!” 颖雍也连忙一把接了过来。 “今天上午,在会场的时候,”颖雍也一面翻看并摘录着,鸣海晴晖一面同他攀谈了起来,“你很出彩呢。” “啊,让您见笑了。”颖雍也打着哈哈回应道,“您也知道,学术前沿的专栏不会有什么人问津的,换了谁来做都是一个德行。索性,干脆出点小意外,我也再不好进去了,让他们帮衬着把剩下的做完,我也好抽身,不用再埋汰在这无聊的事情上。” 顿了一下,他接着说道:“也就今天上午的报道我做了,也算打了卡,哈哈。” 鸣海晴晖朝旁侧望去,他的那些同事们早已走掉了。 “他们去取景啦,完了以后就直接去下午场。”颖雍也解释道,“留我一个没用的人,之后也不会再管我啦。” “哟。”鸣海晴晖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做事,“有两下子。” “不敢不敢,偷着摸鱼而已。”颖雍也很快地结束了自己的摘抄,将笔记本还给了鸣海晴晖。“今天是我家小的生日,约了一起在家聚会要是全程参与了会程,今晚就留在编辑部加班走不了了。” “哦?你都有孩子了?” “不像吧。”颖雍也笑了起来,“也没办法。我是周围县市到环城市来的,家里人很多都是在农村过的半辈子,跟城里人很不一样。初高中的时候,一天到晚不好好读书,就净去看c玩游戏c谈恋了,大学也念得一般等出来了,是从小的报社做起,一步一步好不容易混到现在的,那也只是一个小小的特派记者说得好听而已,就是哪里有新闻了c让你赶快当个快跑腿的去采集,稿子都不一定是你自己写的。”说罢,他神色有些黯然。“总觉得,我家小的也学了我那副混子德行,才几岁就把家里的游戏机全玩遍了好多都是新款一发布,我就买来了以后放在那里也没时间多玩两把的,结果全被他私饱中囊了,哈哈!” 他拍着自己的大腿,发出一阵啪啪的响声,嘴里还念念不忘地挂着词:“这小子,还真是我亲生的,哈哈。” “”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心里缺了一块,空落落的。鸣海晴晖挠了挠头,一只手扶上了自己的纸杯。“那么,你为什么不跟他们明说呢?” “说笑话呢,朋友?要是让人知道自己都结了婚c有孩子了,连录用都不会录用你。”颖雍也拿过自己的纸杯饮了一口。“好歹寰宇视野也是一档口碑不错的杂志,内部压力不小的,大家都拼得紧我一个奔三的人了,每天都和一群大学刚毕业的人竞争,很恼火的啊。” “怎么会” 话未说开,一阵手机铃响。颖雍也连忙接通了自己的手机,放到耳边。“喂。” 鸣海晴晖看得到的,面前这个男人忽然温柔了下来,转换得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诶,小川,是爸爸啊。”他笑着回应着,“嗯,对啊,爸爸今天下午就回来啦。” “好,陪你玩一晚上的游戏都行。” 尾音拖着长调,听起来有别样的亲切感。 一阵过后,颖雍也挂断了电话。“我儿子。”他向鸣海晴晖解释道,便是将要离开了的样子。临走时,颖雍也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递过去一张硬纸片。“对了,这是我的名片。以后要是有什么时候用得上的话,就照这个给我打电话,啊!” 颖雍也的背影很快从咖啡厅的联排落地玻璃窗前掠过去了。鸣海晴晖捏着那张设计粗糙的白色名片呆呆地望着,心里有种奇异的失落感。 到底,是在遗憾什么呢? 鸣海晴晖也许是隐约之间知晓答案的,但是他并不愿意仔细地思索。已有的,已经不容再贪求什么。 “鸣海晴晖!” 肩膀被拍了一下。鸣海晴晖转过身,那是池田真由美。他颇惊奇地看着她,问道:“就你一个?” “椎名和里奈赶着回去上下午的课了。”真由美回应道,“下午还有一场新哲学的会,他们觉得没意思。” “所以,你是打算去听了吗?” “喏。”真由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递给了鸣海晴晖一份会程安排说明的册子。“你看。” 她指着下午场的第二项,“哲学在经济社会的实际应用盖亚理论的唯物面”。 鸣海晴晖惊讶地看着那张单子,“盖亚理论” “我还以为你知道的,”真由美说道,“想着邀请你一起去,你应该一口就答应下来的。” 她咧起嘴笑了笑。脱了外衣的真由美,解开长发c穿着毛衣很好看,尤其是这样期待地看着他的时候。 鸣海晴晖只觉得胸口悸动了一下,目光却黯淡下去,方才端正的坐姿也松懈了。“”他沉默着,思索着什么。 真由美望着他,很容易明白他的想法。 “是你那边的安排上不允许吗?” 她抿着嘴,头有些向下埋,原先并立的两条腿也收拢了一条撇到另一条后面挂着。 该死为什么偏偏是这种情况? 鸣海晴晖张了张嘴,喉咙却黏住了,说不出什么话来。 “要是的确不行的话,就算了吧。”真由美一句话引过来了他的注意,令他抬头看着她。“正好,我下午本来也有课的我就先回去了。” 她轻轻地从他手里拿过了那份册子。“这个你用不着了吧留给我做个纪念呗。” “池田” 真由美已经走开了一段距离,听到后转过了身,看着他,微笑了起来,就像开在雪地里鹅黄色的花。 “抱歉,”鸣海晴晖挠了挠头,话说得吞吞吐吐。“今天也没帮上你们的忙” 她的嘴咧得开了一些,稍许地露出些整齐而雪白牙齿,笑得纯粹无暇随后便将册子举到和面颊齐平的位置,回应道:“我今天听得很开心,谢谢你的册子这个,好像不是人人都拿得到的吧。还有” 顿了一下,她又补了一句:“我还是喜欢你叫我真由美。” 语罢,她灵巧地向前迈开一步,跨出了这间咖啡厅。 “” 鸣海晴晖向外面望去,源源不断的寒冷正无时无刻不在侵袭着他所能看到的每一个角落从冰零山吹拂而来的朔风,将要跌落的雨也便化作了愁绪着的云,徘徊在比三年前的夏季压迫得更低的天空中。温暖的这里的确是一处供人憩息的月台,来去之间伴随着邂逅,总是沉浸于因为共同呼吸而缺少了的氧气开始失却一些理智,最终也神志迷乱着,似乎进一步便要胡言乱语。好在这里始终聚散着,来不及喜悦也来不及伤悲每一个人都只有一杯饮品的时间,结束后便要各奔东西。你也许宁愿孤独地待在不受庇护的天寒地冻中,期待着离开这里,又也许从这一刻开始变一直期待着下一次的相遇,令你能够为你期待着相遇的人补上你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动人的话语。刹那间,鸣海晴晖轻轻地摸着自己胸口,那里变得轻盈,那里装满了的沉甸甸的沙似乎漏空到了外面,那个破损的伤口不见了踪影,而那个温热的c正在跳动着的,就是自己一直悸动着的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寒流融于暖流 “不了今天还有事,下午还是失陪了。”雷吉诺德笑着,一只手拍了拍了对方的肩膀。“倒是,明明不常出席这些活动,的确一直在麻烦您。” “您见笑了。”对方礼貌性地笑着回应道,“有您的指导,一定是非常优秀的论述。” “那么,有一个大概的时间吗?” “今年三月的期刊吧,我们排版的时候预留出来。” “哦,三月份,时间还算比较富余” “如果有什么特别的要求的话,还请您一定要提前通知我们。” “嗯,谢谢。”雷吉诺德博士站起身,将要离开的样子。“以后,多麻烦您了。” “哪里哪里,您客气了。”对方也站起来送别,作为一种表现出来的礼节。“请慢走。” 那道原木色的门,推开后是长管日光灯映得炽亮的走廊,干净得泛着一股子建材的味道,而鸣海晴晖已经在这里等了些时间了。 “雷吉诺德博士,”鸣海晴晖凑近过来,“下午的场次” 猛然间,他才意识到,原来那份记录了会程安排的册子已经送给了真由美。 “噢,那个的话,不用了。”雷吉诺德摆摆手,“我下午回冰电,只参加今天的上午场而已。” “可是您” “是上面的安排。” 雷吉诺德博士意味深长地冲着鸣海晴晖眨了一下眼,“结束后,你早点回去吧,也减少接触就是了。”语罢,随后便不再说什么。 “哦” 他原想伸手挠挠头,却忽然有了意识止住这个动作。一回神,雷吉诺德博士却已经朝着前面走着,离开了。 “那个,雷吉诺德博士” 鸣海晴晖唤着,连忙追了上去。“博士” “嗯?” “大纲提要整理好了。” 雷吉诺德博士有些嗔怪地看着他,淡淡地回应道:“做好了,发到我邮箱里就可以了。” “不,我是说” 鸣海晴晖打开自己的提包,从里面取出了那本边角有些褶皱的笔记本递了过去。“这是原件。” 明显的,目光中带着疑惑。雷吉诺德博士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伸手去接了那本子,却仍旧没有撤走自己奇怪的注视。鸣海晴晖很容易从那里面意识到自己的突兀,便连忙解释道:“这是原先记下来的,因为怕您看到整理后的文件,觉得里面有不妥的地方” “所以方便我查阅?” 雷吉诺德博士顿了一下,旋即忍俊不禁起来。“我也不一定看得懂你写的字,更不一定能理解你的思路。虽然这样,但若是你的整理让我看得糊涂,那便是你的工作没有做好。更何况” 老博士微笑着望着鸣海晴晖,将他的笔记卷起来成一个长筒,在他的胸口上轻轻地打了两下。“让我自己来看这种东西,传达出来的是你的傲慢c懈怠和不敬。” “!” 鸣海晴晖一惊,目光猛地向下跌到了地上自然垂下的手握成了拳头,越来越攥得紧。 “哈c哈c哈。” 雷吉诺德博士将筒状的笔记返还到鸣海晴晖的眼前,令他拿了回去,便将手揣进了裤兜。“边走边聊。” 两人一前一后间距不远地一齐走着,沉默填补了中途的间隙。“我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 “要我告诉你吗?” “” “你是觉得,你想要尽量呈现给我一个好的结果但是同时,你又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好像自己做的远远不够c远远达不到你和你觉得我会认可的标准。归根结底,这就是不安全感而你的那个失当的举措,便是在寻求安慰以推卸责任的形式。” 雷吉诺德博士缓慢不急地说着,不过只是在拉家常而已的样子。“这一次是偶然,你会有意识或无意识地这么安慰你自己。但久而久之,你就会开始怀疑,并且开始相信这是一个器质性的问题。于是,你也就开始质疑自己的能力,手脚就被束缚住,越来越失去大步流星的勇气这原本是认识上而不是能力上的问题,但它却最终会导致能力上的问题,也便如此使你一次又一次地和那个更好的自己失之交臂。逐渐的,你也就越来越不像你以为的自己,越来越不像原来的自己你于是开始失去把控自己人生轨迹的感觉,然后是信心,接着丧失了信仰,沦为一个向身边的一切妥协c向它们低头的庸人,浑浑噩噩地混迹一生一场漫长又折磨,而它的承受者还浑然不觉的悲剧。” 鸣海晴晖咬着下嘴唇,没作声,一排门牙直嵌得下嘴唇出血。 “是不是论文上出问题了?” 雷吉诺德博士停在了前面,转过身来。 “对。”鸣海晴晖不敢看他的眼睛,更不敢否认。 “那本书,看了多少了?” 他咽下一口唾沫,“在看了” “要记住,表达的能力和思考的能力同等重要。不管是简答的提要,还是长篇论述,归根结底是语言的应用。”雷吉诺德博士严肃地说道,“不是每个人都需要水平的语言,但是一定需要成体系的语言,而语言体系的背后就是思维这就是我令你尽早地开始修养人格的原因。” 打开车门,雷吉诺德博士仍然还有话将说一般,没有马上坐进去。“晴晖,”他开口道,“用精准的语言表达出来c让他人长驱直入地通晓你的想法,这才是思考的意义否则,就只是作为自我维护用的一团胶泥,任你本人随性地塑性而已:看似和与他人的交流无异,却实际上只是一个玩物而已。” 罢了,雷吉诺德博士便乘了车,自大门离开了。 鸣海晴晖久久地站在原地c望着雷吉诺德博士远去的方向,手里拿着那已经被卷得变了形的笔记本。 他,的确是最值得我尊敬的c我的第二个启蒙老师。 “咚咚c咚咚,咚c咚咚咚” 悠远的铃声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抬起手腕,腕表上的时间显示还不到下午场开始的前二十分钟即便是现在要赶到会场去,也来得及。 盖亚理论 “逐渐的,你也就越来越不像你以为的自己,越来越不像原来的自己你于是开始失去把控自己人生轨迹的感觉,然后是信心,接着丧失了信仰,沦为一个向身边的一切妥协c向它们低头的庸人,浑浑噩噩地混迹一生一场漫长又折磨,而它的承受者还浑然不觉的悲剧。” 雷吉诺德博士的那些话仍然还萦绕在我的脑海里,那驱使着我一定要去听这报告:我,想要知道。 再一次,沿着铺设过了的通往会场的红毯,走到尽头的讲厅还打开着半边的大门供后来者进入。虽然没有上午场那么热闹,放眼望去却也近乎是座无虚席,很难再卡进去觅得一个座位。我朝着左右看了看,于是自觉地靠拢到了一个操作着摄影机的摄像师身边,这样和着一个人一齐站着总不至于奇怪。 从这里将整个大厅的全景一览无余,我注视着人们的背影。那是一种颇为不同的体验,似乎是跳脱出了什么坚硬的外壳以后,连看着那些不同于自己的人时目光都要包容和随和许多。我并没有再看到猎取话题的记者,也没有自以为是的学生,所有的人似乎都在此时变得齐平了,都是一个如此不同而复杂的个体,却也因此而如此地相同,包括,我自己。 离开始还有几分钟,我继续观望着。忽然,映入我视线正中间的,一个女人抚弄着自己披肩的长发,手提包丢在旁边确乎不容易空出来了的座位上。只是在人群中发现她的那一瞬间,我的注意力已经完全地被吸引了过去她,怎么会在这里? 池田真由美。 “借过,让一让,谢谢。借过” 一体的连排桌椅,桌子和椅子之间留下的间隙对坐着的人和站着的人的腿同时容纳而言太拥挤了。我一路卡着到了那空位上,将手提包拿起后就坐,将它们安置在了我已放平的大腿上接着,向左边转过头,以和她同样惊讶的表情看着对方。 真由美眨巴了一下眼睛,压低了声音问道: “你怎么来了?” 我翘了翘嘴角,“想来就来了。” “那你的导师呢?” “就是他让我来的。” 我笑着看着她不可思议的怀疑神情,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一句。 “他已经走了。” 我将头埋下后凑到她的座位上,悄悄地说道:“我倒是完事了,你是怎么回事?骗了我说要回学校上下午的课,结果就上到这儿来了?” 真由美用拳头顶着额头,咧着嘴,一副“被你识破了”的表情。 我冲她狡黠地笑着,“我说呢,怪不得你把我的那本册子给摸了,原来还是为了来听这下午场。” 真由美点点头,同样也笑着她说不过我,只能默认了我的话。末了,她拿着一本封面颇褶皱的大笔记本递到我面前,作归还状。“我看完了。”她说道,“你的字太难认了,我看了好久但是,真的很漂亮,我都仔仔细细地看完了,也算快修了埃瑞克博士的课吧。” 真由美忽然抓过我的手,将那本子放到了我的手掌上,随后捏着我的手指握拢它。“这么珍贵的东西,真的得好好留着。”她在我的手上拍了拍,望着我,笑了笑。“小心点。本来就旧得起皱了,别又折得曲了。” 我忽然有些难过地看着那笔记本,又看着她,心里尽是说不出的滋味只是觉得,此时她待在身边,决然是上苍对幸运的安排。 “要开始了。” 真由美坐端正了姿势,双眼平视前方。我此时正坐在她身边,也同样专注地看着前方正发生的一切,却时而偷偷地转过头看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阵雨前的云 “伦纳德·布拉德里克博士,作为国立大学长久以来享誉学术界的哲学教授,一直以来致力于哲学与社会的研究,力图通过学科的实际应用来推动社会的发展,这也是当下任何一门科学最核心的素养之一。现在,有请布拉德里克博士就《哲学在经济社会的实际应用——盖亚理论的唯物面》作专题报告!” 潮水般的掌声。 站在讲演台后面那个系着红色领带c披着宽肩西服的白衬衣,我不确定我究竟是戴着怎样一种颜色的眼镜在看着他。唯一关切的,是他所谓的“盖亚理论”,究竟是怎样的一回事。 “各位好,非常荣幸今天能够站在这里。首先,请允许我在这里不当地表达我的些许不安——这不仅仅是源于我对人微言轻的忧虑,更是因为盖亚理论作为一个最近一段时间才进入学术界视线的新兴哲学理论,其本身还处在一个相对脆弱和逐渐发展的阶段。我们知道,对待这样的一个新生事物,我们关切的应当是它的本质c它的背景和它的能效,而尤其是最后一点,因为这关乎我们应当怎样更好地利用它来为这个社会服务” 我知道自己有些恼火,不是因为他讲述的内容何其玄虚,而是他那花枝招展的形式——这是我第一次听文系学科的学术报告,而此前从未想过它精于修辞和言谈的这一最大特点。无论如何,对我而言,倘若他讲得算不得梨花带雨,那便是拖泥带水。 我翘起一条腿,将手肘顶在上面支撑起下巴,烦躁地听着他的讲演。 不得不承认,那些从他嘴里源源不断地飞出的话语就像翩然起舞的蝴蝶一样。难以想象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这一点,但那将语言如同纺车上的飞梭一样娴熟操作的哲学的织工,无论如何是编织出了足够赤手空拳的人艳羡的布匹的;体量尚且不及,又如何谈及进一步地观赏那成果的精美与否呢?于是也便多了一双停驻在他身后c静静看着他操作着的眼睛,渐渐地红了起来。 乞丐永远不会去艳羡富翁,他却会嫉妒比自己富有的乞丐。而对于处在仰望富豪c脚踏乞丐的理想者而言,每一个人,都是乞丐。 我,为什么做不到这一点? 雷吉诺德博士的话仍然回响在我的脑海里,那就像狠狠地揭掉了经年累月为时间遗忘的疤痕后留下的猩红的创口,脆弱的皮下泛着血色。一直被人理解,一直为人包容,甚至让我快要忘记了自己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主动地放弃了说话的权利:面对着这个世界不给予自己的欲求,便开始抗争,在心中默读着明知不可能实现却还不愿放弃的执拗,第一步是自己割断喉咙。 我又看了一眼专注着的真由美,那令我更加清晰自己受人乞讨的现状。咽下一口唾沫,似乎那里横着一道伤口似的烧得火辣辣地痛。 “物质和精神之间的关系可以被拙劣地解读为能量或质量与信息之间的关系有些谬误的哲学将世界解释为永恒运动着的歧视,偏见,刻板印象,甚至定义,这些都作为格式塔的辅助元素,使我们难以挣脱这种固着的思维” “!” 就像被细小的芒刺了一下一般,我猛地端正了自己的坐姿,惊愕地看着台上的那个人。他刚才说了什么?是我听错了吗?还是 “随着工业化社会的发展,日渐发达的大众传媒对个体的人格发育有着深远的影响格式塔的保持,它的背后伴随着的是力量毫无疑问,真正将自由的精神禁锢于物质中的,并不是唯物主义的偶像,而是借用它来维护自己的强权” 那是埃瑞克博士的盖亚理论。 我惊骇了。 “特属于人类的意志,即成为‘灵魂’。作为一种共享的意志,‘盖亚’承载了我们人类共同意志最高位置的职能,容纳我们的灵魂” “等一下!” 鸣海晴晖腾地从座位上跃起,横切一刀打断了进行中的宣讲。台上的,布拉德里克博士,茫然地看着他,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究否应当继续讲下去,而等不及也不关切他是否犹豫着的目光已经齐齐地投到了这个冒失者的身上。 “这位,博士。”莫名来火的他甚至令他的称谓听起来并不友好,“请问,您所谓的‘盖亚理论’,究竟是在最近的什么时间,才‘走入学术界的视野中’?” 伦纳德·布拉德里克博士望着鸣海晴晖,神色尚且从容,答道:“这是一个相当新颖的概念,尚未面向全体进行公开的讨论,但实际上已经有了相当的一部分学者从事这一方面的研究” “那么,究竟有多少人呢?” 布拉德里克博士推了推眼镜,全然意识到了面前的这个人究竟是在做什么。他不再继续吐露一个字,埋下头整理着桌台上的稿件,组织着接下来宣讲的内容。 “恕我直言,台上的那位,”鸣海晴晖斩钉截铁地说道,“你今天宣讲的内容并不属于你,更不属于你所说的任何从事你们所谓的‘盖亚理论’的学者;事实上,你们只是去剽窃了一个被放逐的人的智慧,然后将它摆上自己的展台c冠冕堂皇地向人们宣布:这是你们的成果!” 一番指责,那仿佛是胡乱捅了一阵后打翻了蜂窝,嘈杂的议论声逐渐地在这个不算小的讲厅中涌了起来,并且,愈演愈烈的趋势。 鸣海晴晖感到自己的衣襟被扯了一下,是真由美。沿着她的目光示意的地方,他能够看到左右两侧都已经过来了维持现场秩序的保安们——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请你分享一下你在研究这个课题时的经历!”鸣海晴晖忙不迭地开始发问,“请问,是什么启发了你c使你得到了有关于这个课题的灵感,又是什么帮助你完成了这个课题的研究?” 伦纳德·布拉德里克,台上的讲演者收起了自己的讲稿;一推开关,关掉了话筒的电源。全然,是一副马上要离开的样子。 “请您出去,先生。”从一侧卡进来的保安站在了鸣海晴晖的面前,“您极大地扰乱了会场的秩序。” 鸣海晴晖看了他一眼,没多作声;又看了一眼身边的真由美,眼里传达出歉意。他向外走了两步,一把推开身边挡路的椅子,走到了门口,忽然转过身对着台上大喊道: “如果事实情况真如你所说,你敢和我就‘盖亚理论’来一番对质吗——你敢吗?!” 罢了,他冲了出去,狠狠地将门摔上。 他不会知道,也不想知道后话。 “那个混蛋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与国立大学隔街相望的高档写字楼,国立大学出版社的地址所在。国内最大的综合性学术核心刊物,《博物》的执行主编朴奇正,此刻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安地面对着自己面前这个暴跳如雷的名誉主编,伦纳德·布拉德里克。数小时前,这个博士正在该社宇环城医科大学领衔承办的学术交流会上受到了侮辱——他如是向朴奇正描述道。 “你们的安保工作究竟是怎么做的?为什么会让这种人进入了会场!” 朴奇正神色难堪。他只能将双手握拢后放在桌面上,吞吞吐吐地解释道:“这实在是抱歉。但是您看,我们的确是正在尽力地查证这件事” “——什么?!” 伦纳德气得鼻子快要歪曲过来,屈起食指后形成的直角在桌面上剧烈地敲击了一阵,发出响亮的声音。“还在查证?!也就是说,连那些形形色色的杂志和媒体都已经报道了这场闹剧,而你们却还一筹莫展?” 看得出来,伦纳德的确强烈地不安着,似乎被白纸黑字印刷出的文字真的能将此事闹得满城风雨一般——也许,他这么觉得。 朴奇正沉默着,不敢贸然回答。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伦纳德指着他的鼻子,另一只手叉着腰。“到底是怎么回事?!” 沉默。 伦纳德自顾自点点头,忽然猛冲到朴奇正的桌位前双手拍在了上面;这个西洛伊人,隔着一段极近的距离,此刻正望着他: “听着,朋友,我想你的确隐瞒了一些不该隐瞒的东西——比如,你们完全知道那混蛋是谁。” 他凑得越发近了过去,逼得朴奇正向后缩了缩。“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究竟有些什么人参与了进来,我完全有权过问——我有知情权,你懂吗?” 朴奇正用双指将眼镜向鼻梁上方推了推,不说话。 “你以为你在做什么?‘国立大学出版社c《博物》的主编’?笑话,你知道自己不过是个拿了钱来打工的打工仔吗?要是没有国立大学这个天花板撑着,你以为你们这个饭喂到嘴边的低能儿出版社能发展到什么程度?我告诉你,你们这些每天动动鼠标c敲敲键盘的码字工,真是应该学学怎么尊重科学c尊重权威!” 这位布拉德里克博士站起了身,向朴奇正下了最后通牒:“我告诉你,那个混蛋的论述不配出现在《博物》的版面里,它根本就不配出现在任何见光的地方。你最好搞清楚自己是在为谁背书,不要混了些不该有的东西进来。否则,你倒是看看有什么好果子吃!” 伦纳德向后退了两步,便转身扬长而去,留下一扇随手向后打上的门晃荡了两下后和门框错开一条缝隙。 朴奇正缓了一口气,从座位上站起来后走到落地玻璃窗旁边;他抚弄着那盆栽的叶子,一面等待着电话的接通。 “喂,是泽维尔先生吗?——我是朴奇正,打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打破血脑屏障 “哈哈,开玩笑那种连鬼都见不到的地方,谁会愿意在那里待着?” 伊诺克泽维尔,此刻正在自己的独栋中惬意地享受着软绵绵的沙发那似乎的确很惬意,以至于他会向后完全地躺在靠背,翘起一条腿叠到另一条腿,望着天花板,整个人陷入到松软的沙发里。 “待遇?待遇高又怎么样?谁谁去,我可是受够了那地方物资配给稍微疏忽了些的时候我可告诉你,好朋友连想喝水都不敢随便下口!” 壁炉中的松木静静地燃烧着,偶尔因为残留在深处的水分而发出些噼噼啪啪的响声即便如此,也在这宽阔的空间里很清晰地听到,但回声是微弱的,因为墙面用凹凸不平的纤维绒材质壁纸铺设过了,那营造出昏暗而温馨的感觉。 就在伊诺克的背后,那扇从他头顶开始c足有一人高的弧顶玻璃窗,内部的一侧凝着厚重的水雾,许多结成了珠滴后落下c划出一排排大致平行的痕迹。玻璃窗内部添加了些分辨不出的化学元素,那令这玻璃呈现出浑浊的黄色,视觉效果极好,极适合这样的一间房屋,尤其是在最深的冬季的夜晚。 “亲爱的朋友,你放心。”伊诺克放下手中的白瓷杯,在大理石的茶几敲出一声脆响明晃晃的,黄色的光斑附着在釉面,时而随着火苗的颤动而微微地放缩一些,随后又如涟漪扰乱后的水面恢复了平静。“噢,国立大学?国立大学又能怎么样!国立大学给了出版社面子?他怎么不试试把自己校内的那些出版物拿到别的商业出版社印一印,你看那些出版社会不会连自费都不提地为他印那些靠着吃书本资料费的陈糠在肚子里生些油水的大学教材,愿不愿意起手落手就刊印厚得能够拿来垫椅子c却实际只能摆在书架充充门面的学术刊物?告诉你吧,朋友,你应该知道一个整天埋头书本c视野狭窄得局限在一副眼镜框里的人得到个一官半职时会是怎样的一种毫无来由的趾高气昂不错,读哲学把自己读得愚蠢了的伦纳德布拉德里克博士,他真的以为校方给每天还有些闲空来管学校文印事务的他一个所谓的名誉主编的位置哦,也许还能使唤几个连他都不如的学生他就有资格跨过那条马路到你的写字楼里,因为他也许真的剽窃了别人智慧的研究成果而受到了一个比他更有才华的人的质疑和指责,气量狭窄到觉得自己受到了这个世界都会为之愤愤不平的污蔑和诽谤,冲着你指手画脚c大发雷霆?省省吧,我可怜的朴奇正!我若是你,就推开了这什么国立大学的牌子,好生地经营两三个季度的架畅销书,那岂不是要让这该死的蠢货窝在自己的办公室里c连他那剽窃来的论述都羞于刊印出来吗!” 听过了对方的回应,伊诺克哈哈大笑起来。“你真是太善良了,朋友!不过,谁让我的确被你的善良打动了呢那我便帮你去和这不可一世的布拉德里克博士交涉一番吧,看看他还能使出些什么下三滥的招数来!不过,朋友,若是你何时厌倦了这愚蠢的出版社,我可是随时能为你量身安排一个职务,包你满意!” 宽敞的客厅里,此时已经随着那杯中热量的散逸着流失而逐渐地淡化了方才正浓烈地氤氲着的馥郁。挂断了电话,伊诺克端起白瓷杯饮了一口,便自顾自地喃喃起来:“嗳,嗳,怎么都凉了呢?还真是一通不短的来电呢!” “哼。” 站在壁炉旁抚摸着青大理石壁炉外沿的丰川光希,冷冷地咧起嘴角露出些笑意。他望着烧得通明的炉膛,那光映得他脸的细小绒毛都十分清晰。 “你,的确很得意呢,泽维尔课长。” 丰川光希转过身望着沙发的伊诺克,向前走过去坐在了他身边的另一条沙发。 “啊啊,也许是我幽默惯了吧,措辞很夸张!” 伊诺克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三年里,他明显地有了胸部和小腹之间的曲线。 “靠着一张吹出的画皮来盖住自己,这可不是什么幽默。” 丰川光希望着自己放在壁炉的那杯咖啡,也仅仅是望了望,最终并没有去取它。 玻璃窗又结好了一滴水珠,无声地沿着之前的无数次已经开辟出的路线滑了下去。他朝着那里望了望,于是走到那扇窗户前c用手抹出一片可视的区域,就像是切破了浓雾的口子,一双眼睛正从其中窥视着外界。 “不过,托幼卡瓦桑,”伊诺克转过半身看着丰川光希的背影,有些肥肿的手扶了沙发的靠背。“一次,我提出加入虚无之人” “” 丰川光希并没有回答他,只是走到了他身边。他拍了拍伊诺克的肩膀,便取下披在沙发靠背的大衣,离开了这里。 “好好享受你的调职吧,以后这种机会可不多了。” 伊诺克向前微微地倾下身体,两只手的手肘顶在大腿c支撑着自己的半身。“嗳c嗳,得快些好好享受呢。”他叹息道,便又饮了一口凉下来的咖啡,眼睛里洒下些颓丧。 “雷克斯你须得自求多福罢谁让那本被猎人打伤的狡猾老狼找着了躲藏的地方,现在又要回来清算清算了呢?” 夜色浓重的公路,一辆车从滨海别墅群一路朝着中环区驶去。在市区中而关闭着的远光灯令车辆只能探照出前方并不宽阔的一片区域,余下的便是穿梭于立交桥和十字路之间路灯和黑暗构成的斑驳之中。因为繁华而绽开在夜色中灯红酒绿的梦之花,随着车辆不断地靠近了商座c高层写字楼和摩天大楼的高密度聚合区而越发清晰地勾勒出这座不夜城以霓虹c大幅电子广告屏和落地玻璃展窗浓墨重彩绘出的摩登风尚。每半月将会完全颠覆的当季爆款,奢侈如端起浅盛了金酒的高脚杯后拖着一席金缕长袍走过水磨大理石之宫殿的玉肌白骨,排列为蒙太奇剪影而从车前窗流光溢彩滑动过去的全球品牌,用纸醉金迷的外衣包裹起来的辉煌或暗淡,穿梭在虚幻与现实之间的人们并不容易察觉得到。而丰川光希并不在意这些于他,这里只是一片处处候满了塞壬的汪洋,而他要抵达目的地的道路只有一条。 转过这一个路口,就在眼前了。 丰川光希向着从车内看不到顶的大厦望了一眼,那景象似乎远比他想象得要冷清得多他记得的那个早在迪娅科威什风暴前穷奢极欲c挥金如土的疯狂已经被平息,留下的是失去了光泽的金属,甚至开始生锈。并非不知道那种为金融家蒙蔽了双眼后的疯狂宛如一杯接一杯劝君进的鸩酒,却如何舍弃得了那一份令人瘾的体己c对于物欲终究可以碾碎脆弱精神的都市人类们而言?梦之将顷,醒得也便痛苦。 放眼望去,稍微地用力吸入一些空气,冷刀便将鼻腔最方的呼吸道刮得生疼,嗅到丝丝黏膜表面娇嫩皮肤中充盈了的血的味道每一次吸入和吐出都在寒与温暖之间徘徊而迷惘着,宛如一个受过一夜虐待的妻子为丈夫轻轻捧在手中时的感激与依赖,哪怕下一秒又是更加猛烈的捶打与凌辱,亦是值得。 “丰川先生。”俊朗的前台稍微地向前倾着身子以示谦恭,妍丽的额头和着从容的微笑,用钱买到的尊敬不会引起任何一方的反感。他用双手递一张磁卡,“请到73楼29。”随后便又是一鞠躬,标准化的弧度。 “嗯。” 习惯性地回过礼,丰川光希便径直穿过了那令人的神经在亢奋和萎靡之间不断以伤痕延展极限的奢华装潢的大厅,向左转入一排在这个时间颇为冷清的电梯之间。 沿着垂直的方向快速地向升去,从开放式的电梯中隔着合金不锈钢与钢化玻璃拼接出的外壁望去这座城市可为他所见的一切,始觉这安静喧嚣着的繁华宛如隔绝在辽阔而寂寞的精神之海中,无所质量的弱水掀不起一丝波澜。天,地下,不管是虹光映得紫红的穹顶c亦或是鳞次栉比排开的地标,最终都隔着一层梦呓的边缘,为无边无际的漆黑所吞没而只有在这时,你才会发觉:所谓人类对旷野的征服与改造,原来不过是形同一个装置在颅内的大脑没有一点知觉,只不过通过那些延展到自己不及之处的神经,靠着电相位的递质传达给自己的震颤来幻想出一片红尘桃源。究竟,自己是生命或尸骸c存在或虚无,被深囚在这满溢了液态物质的颅骨中,一场无法醒来的梦中,没有人得以知晓。 “叮。” 73楼,区左转。丰川光希踩了这里的地毯,高大而宽阔的走廊一直通向这层楼的最深处。原木色的双开门,竖着有一人多高的把手左右镶在面摸去,细小的凹凸手感源自磨砂的工艺。他打开了它,步入其中,那扇门随着他走入后自动地关。正前方的办公桌后,背对着自己的转椅被从窗前走回到那里的人抓着坐了去一抬头,是那个三年未见的c熟悉的身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阿尔兹海默症 在这个禁锢着复苏之物的季节里,再度南下的朔风似乎早已不是什么值得稀罕的事情。城市的上空,不断上涌着的尘埃渐渐地被这场低温拥为霜霾散逸在空气中的凝结核寂然地生长出了棱角玲珑的结晶,逐渐地发育成为肉眼可见的那个具着几何美感的模样,偶尔打着旋降落时会折开一些光线,晃得那些高层建筑中的人眼前一亮。 这场悄然发生于夜间的降雪,并非没有通过发达的传媒推送到每一个人所能看到的电子载体之上,却也如同他们面对更多无法处理的c轻轻在眼前一闪而过的信息一般,全然是陌路。所以,当这寒冷的温柔以如此静谧又美好的方式发生在他们生活的土地之上的天空中时,便会引起他们的宛如邂逅了缘分注定的人一样的惊喜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接住那凉凉的雪花将失却了温度的手心放在鼻子前面仔细地嗅起来,哪怕因为凛冽而打了一个喷嚏,然而发现那已经化作水滴的雪花已经无法随着你呼出的气流高高地飞起来。始觉,有些美好永远只能隔着一段距离,甚至遥望着,永不可能捧在手里因为,它原本不属于你。 无论是在平旷而绵延到白色的地平线上的阡陌,还是在密集的高层建筑遮挡了视线的大都会中,属于一个人的永远只是那狭小而有限的一部分所谓遇见得更多,却从不意味着邂逅着更多。数码一样不真实的人们一次又一次地与自己擦肩而过,却总可能一生都遇不见一个荡开了红尘而翩然走过的对方。 士谷大厦。虽然摩天大楼在名为中环区的这里只抬眼便可见到,但它仍然成为了那一个伸长了脖子而探出楼群c呼吸着其余无法享受的空气的那一位73楼29,这一间独立室所占的楼层空间尤为地大,它面向外界的联排落地玻璃窗也因此而延展了将近一半楼层的侧面。拉开的窗帘缝隙之间,戚形站在那里,双手揣在西服的裤兜中,静静地观看这场他之前在南州的三个冬天里一直怀念着的降雪也许并没有至于环城踏雪一般的规模,却早已足够承载他的许多怀念。虽然已经苍老得须发尽染花白,高挑而结实的身材却令他无论如何看起来不似一个列岛人,那是自幼食用营养不均衡的c含有大量蛋白质的廉价粉红肉渣所带来的结果用屠宰场余下的动物残肢c头颅和内脏打成的混着骨质白色的肉料,显出化学制成品建材一样艳丽而令人作呕的粉红色,在工业流水线的快餐店和大集约的养殖场饲料渠中一并可以找到的原料。 距离上一场白日中的降雪还不到12个小时,这是冷空气反复侵袭这片土地的结果。在这样一场漆黑能够保护梦的夜晚c或彼时甚至已痛苦到撕开的伤口见了光明的白天,是否还会有一个比自己年轻了近四十年的人c也站立着和自己一般高挑与挺拔的身姿,却徒然地用迷茫的双眼望着这座令自己的心徘徊在征服与被征服的幻想c事实和怀疑之间的城市?他的指头动了动,毫无疑问的四十四年,每一年他都记得如此清楚,并且越发地难以忘记,一同伴随着的,纠葛着自己的那个名字 戚形。 戚形? c。他一遍又一遍地尝试着叫出那个字,全然感觉不到有何异常一般地重复着,却最终都越不过那个心中明明看不见c却又明明那么可感的间隙,似乎总是有那样一种牵引力从没有视界的钛白中羁绊着自己c迈不开一步却也无法知晓自己孑然的真相一般,尤其是,当他明明听得到有人从分不清距离的地方喊出自己的名字时 “鸣海先生。” 站立在办公桌前的丰川光希,他已经等候了这位远眺的老人一会儿了。 被唤作“鸣海先生”的老人,缓缓地转过身来,仿佛是回到了躯壳中的游离魂魄。他迈着迟暮缓慢的步伐轻轻地走在密集纤维绒的地毯上更像是踱步最终,坐到了那皮革的转椅上,背影变成了面对。 “你,一个人?千佳呢?” 老人的语速也缓慢,犹豫中吐出,却沉而稳。 “她知道他们的位置,已经去了。” “” 鸣海转动着椅子背过身去,搭在扶手上的双手交叉着手指握合拢了放在小腹前。虽然发丝稀疏而生着老年斑的头高出了靠背半截,却还是看得明白出来佝偻的脊椎一直上延到脖子。 丰川光希哑了片刻,便问道:“夫人和小令堂不久前才回国,现在已经安定下来了吗?”“” 半晌,鸣海答道: “我下了飞机就赶过来了,他们自己回家。” 丰川光希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忙接上一句:“哈您也许是太久没有回来,很担心这边的事情,想快些知道晴晖先生现在的情况” “我心里有数。” 短短的五个字,好像能打断千言万语。末了,鸣海开口道:“希。这些年,你一直跟着我,了解我的秉性。说你该说的事情罢。” “是。” 丰川光希答应着,便从自己的提包中取出一只手夹,打开了,放到鸣海的桌子上。 “除去公司的抵押额以外,因为部分财产划分上界定的矛盾而使一部分股东负了连带责任,大部分没有偿还能力或者不愿偿还的股东都转移了自己有效存放中的资产来逃避债务责任虽然没有官方公布,但还是添了相当大的一笔坏账” 这个独立的办公间,布局与装潢的风格相当地复古。高且短的联排深色木制图书架,插着玻璃蘸水笔的墨水瓶,高处吊灯并不明亮的光线,厚重的墙纸和地毯只要用结穗的厚窗帘遮住玻璃,这里便会散发出一股子混在空气中的哥特式的味道,令身处其间的人好似穿越回到了中世纪。 鸣海捏着自己鼻梁的高处,头偏向一侧,仔细地听着丰川光希的每一句话,好像对他而言c每一句话都可以被解读出千万句话的信息一般。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好像他眨眼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而他僵死一般的肌肉是从未变过的表情所致,整个人都不具有生气一样。 “总的来说,这些债务依据每个子公司的经营状况而划分十到三十年的偿还期限不等,利息采用国内统一的卢比单位进行计算,不考虑任何外汇储备的偿还。虽然这样,但是如果是通过第三方机构进行贷款来缩短偿还期限c将时间转移到它们身上以缩短总长,可以有效减少相当一部分的次生债务额度。” “冰电呢?划了多少负债到冰电上?” “约占总债务的十分之一,分三十年还清。” “嗯?” 鸣海皱起眉头,“怎么会占那么少?” “冰电负担了相当大的上层功能。而且,这三年以来建设鸟山科研所c转移实验室和与在职科研者延续协议都耗资不小,我们也是用了很大的气力才将冰电的债务转移到其它子公司身上,就是为了能够保障冰电方面的一切运转顺利进行。” 沉思了许久,鸣海说道: “把冰电的负债提升到六分之一,延期至三十年。” 丰川光希震惊地看着鸣海,连忙抢道:“可那样会使冰电负担过重而且,延期到三十年,意味着次生债务会多出两倍不止” “我明白。” 鸣海再一次打断了他的话。他起身走到那排落地玻璃窗前,稍微地拉开了窗帘,夜光便打了进来,在地毯上呈出一个三角形,像是插入这里的一把锋利尖刀。鸣海背过双手,凝望着远方,缓缓说道: “通用能源公司倒了,这并不止是它自身的灾难,更是这个正在衰落的时代的灾难希,你看看这冷清的中环区,迪娅科威什风暴还远远没有在这片土地上消亡,它仍然肆虐着不管降雪多么温柔和静谧,它终归是寒冷的,将赤足冻成创伤。绝对的暴力,那样依靠着形而上学外力锻造的油与钢铁的意志已经崩塌了,哪怕人们在试图依靠着注入一些新鲜的血液来扶持它,却终究无法停滞这个世界的秩序按照民族与其文化的地缘线进行分割,并且,重建这个世界国家联合党只以为改变帝力孚日宫是这个浮坦希利亚的革命,却决然不知道真正的革命早已从每一个脱离了那个时代的人的精神深处涌出,像是泉水。而谁,能够学会去利用这些泉水流动的能力,谁,就能掌控下一个时代。” 他转过身,如深窟中望向漆黑茂密古林的虎的眼睛,依靠着风与气味额而知晓了一切c并且透过自己的目光传达着他的感知。“文化的兴起乃是大势所趋。只有抓住资本疯狂涌入文化领域的当口c主动地将力量改变成为流动的形态,我们才能成功地在下一个时代延续自己。樱花国际注定要淘汰冰电,后者注定要作为前者的垫脚石沉入深海。未来,每一年里,一刻也不能放缓。” 丰川光希听着,终究不再力争着那自己曾面对这个人以外的人力争的东西,戏剧性地轻描淡写道: “我明白了。” 那已经是他们今天这一次会面的结束时。走到门口,丰川光希忽然停了下来,望着鸣海的背影,说道: “如果您今天不想回去,可以由我代为告知夫人和小令堂,不至于让他们在家等候太久。” 鸣海没有回答。 心领神会一般,丰川光希并不多言。一阵轻响,这里又只剩下孑然的戚形。他望着沉睡中的城市,喃喃道: “昔日你不顾门第与我结合,如何料得到文明对蛮人的开化这般洪水猛兽,终究连诞下晴晖也成了恶果,饮恨去了天国今日若见了这士谷大厦高耸,而我只如非人其中,你悔是不悔?”埃斯欧埃夫注:是日本古语中“使天气放晴”的意思,而晴晖的名字就读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风满楼 “来,尝尝呗。” 青色的陶瓷锅端上电磁炉,刚刚离了厨房而平息下来的汤锅又沸腾了起来。鲜甜的味道伴着不断上涌的水汽积攒在上方,稍一靠近便被那灼鼻的感觉扑了个正着。 “这可是我们店的招牌关东煮,不许说不好吃啊。” 真由美搓着滚烫的手,连连朝着那里吹着气。“呼,好烫。” 晴晖呆呆地望着那精致的食物。吊顶垂下的纸罩灯,聚拢在一起打在上面的光线令它看起来格外地诱人。厚薄均匀而仔细修了边的萝卜,打成结而泛着光的昆布,装满了一整块年糕大小美好的福袋,还有烹得酥软弹牙的鱼饼竹轮,每一个都像是一件艺术品一样经过了巧手而有致地摆放在其上。 “来尝尝这个。” 真由美拿过两只小巧的碗盛出些高汤,清亮澄澈的汤能映出人的面相。忽然,一只小漏勺伸了进来,丢下一只皮染了淡色的白煮蛋在里面,连着打了几个滚。 “嘿嘿,好玩吧。” 真由美给过晴晖的白煮蛋后便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和他面对着面,饭前还有些话没有讲完一般。“我就特别喜欢那个蛋滑到汤里面时候的样子,感觉咕隆咕隆的。” 她笑着,端起那只碗饮了一口。“嗯,就是这个汤,一点都不油的,喝着还有各种食材的味道在里面。” 又是一口。“嗯,今天的萝卜好甜。” 晴晖看着她的模样,不自觉地笑了笑并不急着吃面前的这些东西,看去了别处。虽然处处是现代餐厅的布局,但那些和式的剪影还是作为装潢碎片式地拼接到了这里,混杂感很有格调。在那个送菜的窗口,一排写满了假名的白布列在上面,如同那些街边时常传出些吆喝的小食摊一样,而现在却成了趣味十足的景致。 他转过头,真由美已经夹过了一块萝卜吃了起来。“你第一次在这里当顾客?”晴晖开玩笑般地问道。“没有啊,第二次了。”真由美咽下口中的食物,“就是第一次来了以后才开始在这里打工的。” “只用晚上才来吗?” “嗯,白天人不多的。”真由美答道,“今天也是看人少才带你来这里的,我们店长专门恩准的呢。” 说着,她转过头朝柜台招了招手,男人也笑着回了动作。晴晖仿佛是在那片刻之间随意地捞到一些虚无缥缈的妄想似的,嗤地发出些声响,喃喃般道:“管这么严?” “什么严不严的。帮忙的少了一个,添乱的多了一个。”真由美打着哈哈回应道,也大大咧咧地无所谓什么,心情不错的样子。 他挠了挠后颈,头转向一边,令真由美看不到他的表情,自顾自地。“添乱的,果然是只有一个吧。” 真由美忽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僵着那双筷子,有些不知所措。几个小时前,他们刚刚才离开环城医科大学。从那里到居酒屋的路上,除了一开始真由美告诉了他自己在这里打零工c向他推荐了这里以外,其余时候便心照不宣地沉默着。而现在,这种征兆已经非常明显了。 她拿过那瓶桌上的七味粉洒在了萝卜上面,一粒粒的全是心思。 她知道他是故意找茬来打断他们之间的话题,那样便可以给他自己制造一个可供安全的区域想要迈进去一步,唯一的办法是学着他的模样来找茬。 真由美不想这样,哪壶不开提哪壶。但这样两个人一言不发地吃着,的确是对人耐性的一种挑战。每一次夹过菜后抬头时偶然目光相遇,真由美都有一种错觉,好像他们是一对婚后生活到了瓶颈期的夫妻。她觉得这错觉着实可笑,却又觉得它在自己的心里那么无可辩驳。于是她开始好奇,好奇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又会不会有和自己一样荒唐的想法那样,他们便可以一起在别人觉得荒唐的眼神中觉得不荒唐了。 她停下了那双筷子,将它搭在浅浅的盘子边沿上,忽然开口道:“那个作报告的人,他是剽窃了埃瑞克博士的盖亚理论吗?” 晴晖“切”了一声,没说话。 “你的确见不惯这种人。” “人家可没剽窃。又没人知道这些东西出自哪里,我又拿不出证据凭空污人清白,纯粹就一胡闹,当真?” 他埋着头,始终不看真由美一眼,风轻云淡地说着那些话。真由美便盯着他的额头,就那样盯着,回应道: “你跟我使气,又有用吗?” 一句话扎破一个气球,分分钟说不下去的节奏。于是晴晖将那尚未饮尽的汤碗端过来放在自己面前,开始用尖头筷子去戳那圆溜溜的白煮蛋,每一次都沿着那光滑的表面滑到了一边。滑了再戳,戳了又滑,一场小孩子全神贯注投入其间的幼稚游戏。 她将一切尽收眼底,那里流露出悲悯的目光。“埃瑞克博士他对你原来有那么好吗?以至于不过是他的想法,你会为了去维护而公然地在那样的场合喧闹。” 晴晖猛地抬起头,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会从真由美的语言中听到失望。“你是觉得我做得令你很不满意?” “不是不满意,是陌生。”真由美看着他,耐心地说道。“直到你那样去闹之前,我都从来从来不会这么觉得过。以前的时候,和椎名c和佐竹他们住在一起,我时而过来,也看见的大多是你缩在自己的房间里,好几次都没敢去打搅你,只是向椎名和佐竹问了问,知道了你在作你的论文,怕影响了你的思路。即便那个时候,我都觉得你身上的那股子劲儿是对学问的专注,是一种非常潜心的状态,那只令我对你更加” 她忽然止住了口,像是说错了话一样。抿嘴半晌,再说时,已经少了些什么了,却更加直指重点: “但现在,你却让我觉得那不是专注,而是完全陷入到了那些东西里面,将它们当做自己的尊严一样,那就是疯狂。” 晴晖猛地抬起头。他看着真由美的眼睛,她的眼睛里映出了自己的影子。 “真的,晴晖,你让我觉得我不认识你了。就像我们一路到这里,刚才还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我都和平时一样跟你嘻嘻哈哈地说着话,因为我知道你只是身边少了个这样的人一旦有了,你就会像她一样也这么快乐着。但是为什么,今天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晴晖了呢?” 浑身一个震悚,晴晖像是被抽去了全身的力量一般c瘫软着向后靠了靠,又一下子挺住了。他望着面前的真由美,能够听到心脏起搏其中流过的血水时强健的跳动声,虹膜上的成像重影模糊。潜藏在皮下的什么东西被挑动了,瘙痒着,像是下一秒就从血管中迸发出来,那是另一个被压抑了许久的自己。 他蓦地从排椅上跳起来,拉过自己的背包便朝店外冲去。“晴晖!”被惊吓到的真由美连忙大喊起来,却早已追不上了晴晖远去的背影。 “呼c呼c呼” 从居酒屋到公寓,究竟应该怎么走,究竟还要走多久,依靠这座城市的公共交通系统出行的晴晖在纵横的大街小巷之间完全地迷失了方向。他只知道自己在奋力地奔跑着,风刀将自己的呼吸道刮出血,但他不能停,因为有人在背后追逐着他一旦追上,他就要夺走自己的身体,让自己变成另外一个自己,那个, 真由美不认识的自己。 鸣海,晴晖。 供血跟不上,我的眼前一阵黑,只能凭着残存的意识朝着前方迈进。 她不认识的我,但我却认识他。原以为三年以来早已为这平淡而融洽的生活所宁息,自此成为一个温柔如冬眠的熊的人,却从来没有意识到躲避在房间中的我只是依靠着吮吸人们漫不经心之间施舍予我的温暖而苟延残喘地活着。为什么论文会无法进行下去?为什么会缺乏表达自己的语言?一切,不是因为我被这所谓的生活牵绊,而是我从来没有潜心地治学过。那些晦涩玄奥的理论和文字,我沉湎其中的原因,所谓的读书,那只是一个华丽的借口,令我冒充起并不孑然的伪像。而一旦有人怀揣着诚挚靠近我的身旁,那虚伪的面具便瓦解了,一同崩塌的是那些因为失去了陪伴我意义而不复存在的东西。然而,倘若还有什么令我原形毕露的话,那便是治愈不了的顽疾:三年前当作救命稻草而仅仅握住的雷吉诺德博士此刻被松开了,但铁钉一样深深嵌入心中的埃瑞克博士又如何能够拔出呢?直到此刻,我才明白,我只是不断地寻找着修复这颗空虚的心的填充物,哪怕感染到化脓,也一定要冒充完整。 “吱!” 急刹车时引擎的尖锐摩擦声。炽烈的车灯左右照在我的身上,将我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到了道路的中央。距离我还不到数厘米的车头,那后面的驾驶座上的司机震惊地看着鬼探头的我,直冒一身冷汗。剧烈的惊吓令我的双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瓢泼倾盆 无言的车内。安静操作着方向盘的司机稳稳的盯着前方的路段,甚至看不见他眨一下眼睛。坐在两个后座之间的晴晖也尝试着通过那为了看见后窗的景象而斜侧着的后视镜来瞄视那个司机的面容,却往往赶在他未察觉以前便缩回了自己的目光,像是一个无恶意刺探的偷窥者,自己无端的惭愧盖过了他人并非出自本心的究责。更何况,那司机并不去看他一眼,任他猫一般地好奇着,哪怕是早已知道了他毛手毛脚着什么名堂。 晴晖于是朝副驾驶座上的车载电脑投去一瞥,led屈光屏靠近车窗的一侧为闯入的黑暗所遮蔽,那是这段路的一侧熄灯的商铺铺下的阴影——于是便只能看到“司机姓名”一栏上的姓氏,“三浦”,那令晴晖的心怦地动了一下。 是他吗?他觉得自己的判断不会错的。哪怕是过了这么久,他还是能够一眼认出他的模样;毕竟,一直嵌在自己的记忆中,每每忆及便会火辣辣地生疼。 是他吧。晴晖这样期待着,越发地盯紧了那块屏幕,等待着,等待着,像是从看不见前路的远方逐渐地走着过来了的,那个似曾相识的面容。真的,是他吧。 前座的司机终于朝着后视镜中的他投去一瞥,轻轻地叹了口气。“别看了。”他应道,全然与晴晖那心中的声音对话对话着,默契到不需要一秒一毫,纵然是过了再久。“是我。” 三浦隆太轻轻地说着,便又沉默了下去,一言不发。 晴晖松懈了气力,浑身紧绷着的肌肉松弛下去,他向后瘫在了靠背上。 “” 行道树,路灯,标识牌,一切竖直向上延伸起来c隔着同一的间距有规律地立足在滨道位置上的那些东西,一切都作为那些纤细妖娆的手指或前肢魅影的原型——它们的魅影一遍遍地从隆太与晴晖的车上撩过,分明不是阻拦着他们的,然而每一次先后从他们的脸上掠去后都更让车内添了一分凝重。 “晴晖,”从隆太的背影前传来一声带着迟疑的轻唤,“你坐中间不埂吗?” “啊?” “那里的那条梗。”他不经意地又瞟过一眼后视镜,“坐着不觉得不舒服吗?” 晴晖局促地朝自己左右空空的座位看了看,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僵在了原地。 “”又是一声轻叹,隆太说道:“坐右边吧。” 他于是整个人向右边挪过去。皮革凉凉的,他能感觉得到。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可笑——那并不应该是他们之间这样对话的方式。“喂,鸣海晴晖,你个傻缺坐右边啊!”隆太会这么爽朗地喊道,“中间那玩意儿不梗屁股啊?还是你有这方面的特殊癖好?”“去!就你有经验!”晴晖笑着怼了回去。 这时才会发现,原来自己,不论是谁,不认识的人,不认识的事,都那么多。戏剧性的,他在这里遇到了那个,他认识,他不认识的自己, ——真由美,她又会认识吗? 半晌,隆太忽然问道:“晴晖这些年,过得好吗?” “嗯。” 这么答应了,他却觉得总有那里别扭着;但,总算是盼到了这流畅些说话的先兆。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个的?”望着行车仪器上的那个商标,晴晖问道。他并不常坐出租车,但“环运”是的确非常有名的——以其周到的服务著称。但在这种时候,晴晖很难作为一个顾客来考虑,而是全然去揣测企业究竟如何令人想不到地去训练司机。 “两年了吧。之前还等了一年,看还有没有机会。” 晴晖难过地低下头看着一边,“听说‘环运’对职工的培训很严格?” “都差不多的。”隆太漫不经心地说着,双眼平视着前方。“那一类的,做商业服务的企业,培养的就是你的服务意识;说白了,就是奴性,让你随时有主动去为顾客服务的意识,而且做得漂亮。” “你还是把它做下来了吗?” “觉得不可思议吗,一个大学的毕业生来做这种工作。”隆太笑着,后视镜中的半张笑脸呈现在晴晖眼前。“你去过公司就知道了,职工的平均年龄在五十左右。” 顿了一下,他接着说道:“没什么做不做得下来的。二十也好,三十也好,五十也好,只是迈不过心里那道坎;其实,不管你再怎么下贱,也不过是向钱低头而已。即便是面对着人,也会慢慢地习惯了没有人,而是只有钱。” 一股苍凉感从晴晖的心中油然而生。他倒丧着头,霜打的茄子般,失却了去窥视那个隆太面容的欲望。他于是知道了,倘若那个不认识的自己不再活着,大抵,便是这般模样。 “到了。” 语罢,行车缓缓地停了下来。快得来不及反应的动作,隆太已经走到了晴晖一侧的车门前,拉开后作出恭请的姿势请他下车。站在路边的晴晖看着隆太的一举一动,就像用砂纸细细打磨了无数遍后而光滑锃亮着,那散发着一种只有从从事了工作的人身上才会感受到的气质。临着他将要上车的那一刻,晴晖忽然大声地呼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三浦隆太!” 隆太应声僵住了自己的动作,停滞在尚未关合的车门前。半晌,他淡淡地说道:“晴晖说真的,我很后悔当年没有听你的话;那许多的人,像我一般还能够找到在‘环运’这样不错的公司上班的人,起码能够不至于太拮据地生活的人,寥寥无几。但是,我当时很恨自己,更恨现在的你;无论如何,有些东西无法逾越就是无法逾越,哪怕它就在你身边,那更加令你置身于鸿沟之中。” 他忽然自嘲式地笑了起来,说道:“你一定,觉得不认识我了吧。其实,连我自己都已经不认识我自己了——在不知晓这鸿沟之巨以前,我还从来没有像这样地去仰望过谁;而现在,每一天都因为仰望着而酸痛了伸长的脖子,还总是被直射的阳光晃得伤了眼的虹膜。但,这就是真实。” 一声响,车门已经紧紧地被带上。引擎发动了,金纹黑色漆身的出租车拖着吐出的白色器细向着远方驶去。那在路上渐渐地缩成一点的行车,晴晖望了很久。他知道,这一次以后,他们只是同为困守在这座城市中的人;哪怕是隔着不到数步的距离,也只形同陌路之人。一切,早在三年前的别离开始就已经书写完成。 那是一种,连根拔起的感觉。 “一一共3000卢比。” 便利店的售货员惊愕地看着这个深夜造访的顾客,他选购了装了整整一口袋的高度酒。这样的时间段出现这样的情况,即便是按照店规,售货员也是需要提醒顾客的。 “这位先生,还请您注意适度饮酒,避免伤身。” 神色黯淡的晴晖并不理会他,提着白色的袋子离开而来,那些高度酒的玻璃瓶相互碰出清脆的声音。 沿着公寓的楼梯向上寻到自己的住处的房间,惨白的灯光将人赤高雅裸地暴露出来,照得人不舒服。转过最后一个转角,那个靠在墙上对着护栏望着截取在楼层之间景色的人出现在了眼前。晴晖始觉回到这里的确消磨了不少时间,那么她赶在自己之前也是不奇怪的了。只是,他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晴晖!” 东张西望的真由美,她一眼就看见了彳亍在楼道转口的那个他。真由美连忙迎了上去,满脸焦急而慌张的神色;一低头,发现了那一袋子的酒。 “” 晴晖将那袋子向后藏了藏。 “你果然是遇到些解决不了的问题了吗。” 真由美轻轻地哈着气,呼出的气体受冷后很快就化作了白雾。正在飘零的雪花,那片片碎碎装点了两人站立地方背景的寒冷,那正是今夜最大的特别。没有多说什么,真由美从那袋子中取出了一瓶放到手上看起来,“高度清酒”,旁边还有一小行字:“未成年人不得饮酒。” “我陪你喝吧。”真由美忽然说道,令晴晖措手不及,全然不知道该怎样回应。“今天天气很冷,我也想喝了。”她望着晴晖的眼睛,澄澈的眸子两相对视着,好像那能够省去口头上的千言万语来心领神会地交流。 在这个冰凉的季节,在这个冰凉的夜晚,一颗冰凉的心碰到了另一个被冻得冰凉的心,却意外地发现她被冻得冰冷的外表下仍然还温热地跳动着,传达着真切的生命的讯息。于是他不再顾及什么,无论曾经,无论未来,一切只如现在。抛却一切地痛饮,千杯既逝亦不足解多年愁绪与寂寞,而唯有醉到灵魂深处方可超脱。似乎,只有在全然失却了意识之时,人才会遵从自己的本心。欢笑,哭泣;亲吻,拥抱。这是人对情感特有的表达,也是这样的人们对那样的情感宣泄的结果。只是知道一直被压抑着,现在于是终于得到而来解脱,连疼痛都快意,直到夜色如潮水涌入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只剩下纵欲过后的疲倦和安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水如天 透过米黄色的窗帘,晨曦似乎和那柔滑的窗帘布拥有了相似的质感,额外地为两人披上了一件舒适的衣物,以防一夜过后草草入睡时未盖好被褥而着凉。因为与皮肤的直接接触而能够感受到的那棉纺织物的蓬松弹软,那似乎从很早开始就是一种被遗忘的触觉,以至于今天再邂逅时带着羞涩的陌生。但这并不是唯一令人感到舒适的——还接触着另外一个人的肌肤时,贴近在身体上感受皮下血管中新鲜红色的流动;更靠近着额头和脸颊的地方,轻缓呼出的气息,暖暖的,里面的水汽含得恰到好处,每一次拂过时都像是深梦中一朵含苞待放在漆黑里软语侬香的玲珑花朵,赤足踩在丝绒草和灯芯草的绿色毯子上,黏黏沙沙的泥土亲吻着足弓。 空气里,这间在原本忙碌的都市中偷着打盹的寝室里,每一处都弥散着奇异而好闻的味道。你也许知晓,也许不知晓,但是你愿意去闻它,一次又一次地想要弄清那呼入后令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如浸润在清水中惬意的分子是什么样的一种东西,但很快又马上从原始的本能中察觉到了那妙不可言的秘密,于是羞红了脸,不敢说一句话,只是不住地闻着,嗅着,好像溜进了时间的间隙。 “滴滴滴滴c滴滴滴滴” 床头柜上的椭圆长条电子钟,入眼舒适的晶蓝色光,10:00整。中间的那两个点不断地跳动着,伴随这并不刺耳的闹铃音,吻一样地唤醒了男人怀中更敏感的女人——也许,不适合被称作闹铃。睡靥变成了忽如林中小鹿的眸子,好奇地朝着这极有男生风格的四处陈设左捕右捉,终于看到了那电子钟。真由美于是放下了稍微提起的心,一只手从覆盖着的被子里抽出来,越过晴晖去抓过来了那不安分的东西;稍微研究了一下这不属于自己的物件,她很容易找到了关闭的按钮。纤细的食指在上面摁了一下,电子钟便乖乖地就范,任由真由美随手丢到了靠着自己一边的床头柜上。 “” 那么安静,以至于真由美不敢发出一些声音,甚至将呼吸抑制得比睡眠中更轻。隔着半只枕头的距离,她望着尚未醒来的晴晖,忽然觉得他原来是那么恬静的模样,全然不似他醒来时的那副成人的脸,而是一个酣眠的孩子;而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能这样亲近地靠着他,不需要那么劳累地在他面前装作是一个人,也不需要将他当做一个人,把玩着那好看的面庞,也会随意地供他挚爱而下流的目光来把玩自己。 “男孩都是长不大的。” 她记得那些被爱恋抛弃后也选择了抛弃自己的女人们,那些在自己的圈子里大肆制造着戾气的不幸的边缘性种,所谓的,女权,平等,自由。她也曾经是一个读着黑格尔和弗洛伊德的女性,而时常会看着窗外,幻想一个穿在孕衣中怀胎十月的自己将会是怎样的一副模样,而每每这时她便会痴痴地笑起来。为什么,做不到兼容呢?就像孩子一般似的,谁规定了彼得·潘是男孩的特权?她也一直这么怀疑着,相信着,于是在爱情面前踯躅着,犹豫着;而一切终于有了结果,就在昨夜。 怀疑的,不在了;相信的,实现了。这一秒拥有的,就是永远。 “我,不是也可以做小孩吗?” 真由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忽然感到了一些不适,便伸手去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小腹;隔着皮肤,阴高雅道里面还留着尚未化开的酸胀。 细碎的小声惊醒了他。 还眯缝着眼睛,头发散乱地披在身后的真由美呈现在眼前,微笑地看着自己。晴晖惊得腾地从床上跃起,连带着掀起了那床被褥丢到一边,情形出乎意料得来不及尴尬。 “!” 晴晖埋下头看着自己蔫着的那话儿,一只手顶上了额头——余醉未消,那里一阵一阵地抽着疼痛。 真由美连忙迎了上来,伸手要去扶他。“酒还没醒吗?”她问道,便和他对视了起来。羞愧得不敢看她的晴晖深深地埋下了头,竭力地逃避真由美的目光,但她却只是温柔地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颊。 就那样,很久,他嗫嚅着,喃喃着,艰难地吐出了一句话: “对不起。” 真由美听得出来,那甚至带着水声。“嗯哈。”她于是托着他的头望向自己,倏忽笑了起来,便主动地依偎到他怀中,将头顶着他一侧宽阔的肩膀。“为什么道歉?”她问道,一面用手摩挲着他盘放着的大腿的内侧,宽得宛如一块磐石;拇指感受着那上面因为雄性的激素而生长得比自己的更加浓黑粗长的体毛,刺刺的有些扎手。她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那是一个昨夜才征服过自己的男人完美无瑕的身体。 “我” 晴晖只觉得自己的喉咙烧得嘶哑,吐不出一个字。 “我不是有意。” 话刚说出口,他简直想狠狠地扇自己两巴掌。“池田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不住地道歉。那并不会有用,但晴晖还是这么做着,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做什么。 “没关系。” 真由美的双手越过晴晖的两腋,向上搂住他后抱紧,指头摸着他凸起的肩胛。“你知道吗,晴晖;就是现在这样的,明明不会想着去掩饰,却总是因为少了与人的接触而表达声生涩的那个人,才是你。真的,你让我觉得” 真由美向上望着他,微笑着说道: “我们,就像春天在花儿身上做的事情一样。” 晴晖的心一阵悸动,一切的不安,懊恼和迷茫都谜一般地消散。他便紧紧地搂住了怀中的真由美,用自己的面颊去蹭她的长发,细细地嗅着那上面的香味。他的眼眶湿润了,只是没有流出一滴泪,但却浓缩着,饱蘸着一直积累在泪腺中的情感。 “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真由美问道,任由他享受着这相互依偎着的时刻,她也如此地享受着。晴晖的嘴角向上咧了咧,于是回应道:“我” 手机铃声。 晴晖朝挂着裤子的衣架望去,声音就从那里传来。他将真由美轻轻地从自己的怀中推开,走下去接了电话——是快打来的。 “喂?晴晖?你昨晚在家干嘛啦?” 电话那头,快不耐烦地问道,声音听起来并不友好。 晴晖挠了挠头。“昨晚?没干什么啊,就睡觉了。” 是睡觉了啊。这么说,有什么问题吗? “我靠,大哥,你睡什么觉还带反锁门的啊?明明昨天就跟你说了我和凑要去校友会c晚上很晚回来留个门,你倒好,直接一把把我们锁外面了!” “锁?我没锁过门啊。”晴晖一只手叉着腰,使劲地回想着昨晚大醉酩酊前的事情,自己的确没有锁过门。忽然一个机灵,他转过身看着坐在床上的真由美,而她的目光已经告诉了自己答案。 这种事情,不知道该笑还是该笑。 “喂,晴晖,我跟你说,你这次可把我给害惨了!昨晚我和凑跑出来住宾馆,结果就剩一间大床房了,你让我怎么办?真是可以,我还没跟小里奈合宿过一张床呢,居然先跟个男人同床共枕了!你就看怎么着吧!” 电话那头忽然响起凑的咆哮: “闭嘴!你个阿呆还有脸说!明明昨晚早点下来就可以订到标准间的,你非要死敲半天的门!还有,你今天早上毛手毛脚的往我身上放c你想干什么?你给我解释清楚了!” 顿了一下,快的声音再次响起:“喂,晴晖,我跟你说,这全部都赖你啊!你现在赶紧的把门打开,我们马上就回来了。” “诶,你们等一下” 话音未落,电话已经挂断了。 晴晖转过身,真由美正整理着已经系好了胸衣的乳高雅房;罢了,她三下五除二地套上了衣服,大抵已经只剩下一件外衣没有穿了。“快点收拾一下吧。”真由美对晴晖说道,“椎名和佐竹这会儿应该都已经被锁在外面一晚上了,我们也不能老在这里待着。” 晴晖望着早已算计好了套路的真由美,想了想,还是问道:“昨晚是你锁的门?” “我看到椎名给你发的信息了。”真由美答道,“但是也总不能就那样放他们进来看见你那个样子吧?就只好委屈他们在外面过一夜了。” “哪个样子?”晴晖有些后怕地问道。 “也没什么大事。”真由美穿上套头毛衣,理着袖子。“就说了些心里话,撒了一下酒疯,然后就,嗯,没了。” “什么心里话?” 真由美笑道:“那得问你自己啊。” 晴晖于是只能挠挠头,拿过衣架上的衣服穿了起来。罢了,他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便问道:“但是去哪儿呢?” “去我家吧。”真由美应道,“正好今天周末,我也本来要回家的。”末了,她想起来什么一般,望着晴晖说道:“不过,就是要先陪我去一趟超级市场就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雨霁 “我要这块。” 肉食冷柜后的销售员笑盈盈地将肥瘦相间的猪后腿肉从那里面取出来,装在塑料袋里,贴上刚刚电子秤称重后打印出的价签。真由美接了那猪肉过来放在满了商品的购物车里一小块平坦的地方;一抬头,晴晖正出神地望着冷柜里各色各样的生冷肉,每一块看起来都不一样。 “看什么哪?”真由美唤了他一声,将他得注意力引了回来。 “哦……”晴晖挠挠头,直起了身,“我……”他指着那冷柜,却又说不出话来,表达得艰难。 真由美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你没买过菜吗?” “平时……一直吃食堂。” “嗳嗳,真可怜。”真由美便推着购物车朝前方走去,半开玩笑地说着,却又忽然停了下来,转过身,望着他。 “以后,都能回家吃了吧。” 晴晖蓦地羞了脸,埋下头看着那带着些淡淡水渍的明亮地砖;保洁工又从他身边走了过去,毫无理睬,漠然无人地盯着前方。 “说起来,你都是一个人在过吗?” “嗯啊,都习惯了。” 坐公车一直到了城郊的居民区,密集的独栋之间时而会间杂着供十几人租赁的板房。真由美数着那些狭窄街道的个数,看着每一条街道上具有辨识性的地标,仿佛在图书馆一面墙高的书架上寻着素不起眼的那一本,终于才找到了它安静做着自己的地方。窄的只够两人并行的短小走廊上映着昏暗的灯光,墙面上各色各样劣质纸张的广告,一切都深深地吸引着这个二十八年里从未来到过这样地方见过这些景象的男孩,开始令他知晓了梦的岛屿之外还有那样一片广袤而终年吹着苍凉的风的陆地。他转过头看着在前面走着的真由美,她的着装体面而妍丽,齐肩的头发梳得没有翘起的发丝、用过散发着淡淡好闻味道的护发素,跨在一边肩膀上的包大概是银座间的店铺摆在橱窗里热销的款式。那是晴晖第一次对身边的人感到不可思议,好像他们为他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无论外面映着怎样的情景。而彼时的真由美,变成一条钻入了下水道的美人鱼。 真由美忽然停下了脚步,站在这条走廊的中间,向外面民居建筑堆成的起伏山丘望去,就像观海,白日之间被平旷广袤的视野抑制下来的市井喧哗也一遍遍地向着他们站立的巉岩冲刷而来,宁静而舒适,带着不同声浪朝着不同方向乱流的喧哗,却也听得和谐而舒适。她将双手的前臂一前一后地交错并列着放在走廊靠台的平面上,昂起头,朝着随意从这汪洋中找寻到的一点望去,很久,很久。 “你猜我在看什么。”真由美忽然问道,笑靥如花。 晴晖挠了挠头,“好像……什么也没有。” “我在看中环区。”她自己为自己回答道,“就在那个方向,那是正对着中环区的——我用手机看过地图。但是,我们却实际上什么也看不到;唯一能看到的,是这片居民区。” “很久以前,当人们还在宽河平原西面的那片被称作神降之海的海洋上航行的时候,他们就发现星球是圆形的;因为,每一次从远海驶来的帆船都是先被看见帆、然后被看见船。”真由美继续说着,语气平淡。“所以,从这里望去,即便是平时漫步在银座中时看到的那些、令自己感觉渺小的危楼,此时也变得那么如自己一般的微茫和缥缈,而自己,只会变得更加微不足道。” 她转过头,望着晴晖。“你会有这种感觉吗?” “我……”晴晖想了想,说道:“我只站在高楼上眺望过中环区的景象。” 真由美摇了摇头,脑袋埋了下去,头发接触到台面。“那种感觉,还是不一样的吧……你会觉得自己渺小吗?” 晴晖心虚地左顾右盼着,不知道该作何回答。非要说的话,他从未有过真由美那般的感觉;那种,只要站在那样的地方就会油然而生的情感,关于一座城市的、脚下土地的思绪 “所以,不会……吗?” “我想,不会的。” 真由美屈起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的小腿肚上,朝冰冷的手哈了一口气,继续扑在那靠台上。“一开始到环城市读大学的时候,我喜欢到那些高楼上去看夜景。和我一起来的同学念了金融学院——其实就是在迪娅科威什街的一座大厦,却是相当顶尖的。那时候,哪怕是省下来几顿饭的钱,也要花了去坐士谷大厦最顶端的那段通向天国的电梯,一直到顶层,就可以从那里看到所有中环区127个大型银座在晚上时的模样——真的,令你惊叹到好像看到了这个世界的梦一般,而你伸手就可以摸到那些奇迹。于是就总会站在那上面,看着,幻想着,哪怕是在其中的任意一个有一份工作,当一个出纳的会计,也足够拥有可以一路从巴黎到布鲁塞尔的体面。可是,然后呢?终究还是会从那探入云端的梦里下来,重新回到地面;整理一下自己身上穿着的去年买的衣服,昂起下巴去看你远眺得那么惬意的摩天大厦的顶端。哪怕左手边是景福宫,右手边是阿尔法塔,你也只不过是一介行人而已;这冷漠的街道上有千千万万的行人,从来不会在乎是否有你一个。只有在这个时候,你才会幡然醒悟,才会明白做梦的代价原来是那样的低廉,而那样低廉的梦却又那样让你放不下;于是你就会开始爱上这片充满了现实中生活气息的土地,爱上这片满是低平绵延的居民住宅的旷野,那多么的真实。每一天我都站在这个地方,面对着中环区,望啊,望啊,望啊,却永远都望不到那奢侈的繁华;五年前我在读书,五年后我还是在读书,那么,再过五年呢?或许我还是在读书罢;只不过,是让了这都市来当我的老师罢。真的,现在才明白,那些曾经那么不可一世、桀骜不驯的朋友们,她们,究竟是怎样跌落到钢筋水泥的黑森林伫立着的深渊之中,以至于看见一个刮了胡髭的男人便可以不顾一切地去和他们上床。” “你不会有这种感觉的吧?”真由美笑着,望着晴晖。 “当然……我又不是女人。” “我说的,可不是女人。”真由美从靠台上退下来,“而是人。” 她抿着嘴,许久,忽然问道:“你会后悔吗?” “后悔什么?” “也许,从此以后,你就不再是那个养尊处优的鸣海晴晖了。” 晴晖的喉咙动了动,憋了半晌,忽然吐出一句: “你才是那个跌入人间的天使。” 真由美一愣,忽然止不住地笑起来,一只手攥成拳头顶着自己的鼻梁。“还真是,不像你会说出来的话呢。”那笑容那么开怀,却带着些苦涩。 这间狭小的屋子,除去独立的卫浴间和隔开了的厨房,余下的便只剩下一个公正正方的几何空间。一张靠着犄角旮旯而仅够三张拥挤的椅子稍微拉开些的长方形桌子,贴着墙放置的一张单人床,四处紧挨着的杂物箱,装满了翻得破损的书的迷你书架;但是,这里却也是精致的:装了掐下的花草盛了水的玻璃瓶子,纸壳叠出的一格格分开装着各色小玩意的收纳盒,四处并列地贴上挂钩并挂上了东西。仅仅是走入这里,一种带着颓丧和落魄的充实感就会从足底充盈上来,暖暖的带着满足。 但其实这里并不那么温暖。如果不是老旧的空调会送出一些散着余温的风,踩在冰凉地面上的脚便早已冻得僵硬。 “条件自然比不上公寓,也没有地暖。”真由美打开被炉中的暖气片,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桌上零零总总的东西。“好了,这样吧。” 两人盘着腿在被炉两侧坐下,厚棉褥包裹着热量。“你在这里住多久了?”晴晖接过真由美递过的柑橘,问道。“两三年了吧。”她答应着,“之前住在学校。开始在居酒屋打工以后,就慢慢地出来住了。” 晴晖一只手抓着那只柑橘,欲言又止。真由美会意地咧着嘴角,说道:“又能怎么办呢?毕竟,无法指望谁的供养。”她将双手撑在盘起的两腿之间,伸展着腰背,露出些倦意来。“能帮我捏捏吧?”真由美背过身,将肩膀朝着晴晖凑了凑。晴晖便靠拢过去,双手轻轻地按摩了起来。这时才会发现,女性的肩膀原来这么窄小,只需要一双手便可握拢其中。 “所以,我就会那么喜欢拜访你们。”真由美对自己身后的晴晖说着,口气中占满了时光的灰尘。“还记得平安夜那天吗?那样宽敞的开放式厨房,有一个大得可以放下所有厨具的操作台,橱柜绕了半圈,冷柜和烤箱都镶嵌在其中。我真的好喜欢那样,就可以让屋子里所有的人都聚拢在那里;站着的站着,坐着的坐着,有人正在做,有人开始尝。就那样,会让你觉得幸福,满足到得到了你身边一切能够得到的东西;而那样的情景,几乎在每天、有了工作的我们下班以后,都可以实现。” 听着,晴晖忽然停下了;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胸口闷得难受。真由美用小指的指尖揩了揩湿润的眼眶,站了起来,笑着说道:“看看,怎么光顾着让你做些事情了。”她便拎起晴晖放在被炉旁边的那两大包东西,将里面的许多一一捡出来放置在了应当的地方,随后,走进了厨房。百度一下“来不来绿叶树生活馆喝杯咖啡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观潮 ,最快更新来不来绿叶树生活馆喝杯咖啡最新章节! 洗净的红葱头切碎成堆积的细条,过了干燥的面粉;将筷子放入盛着浅浅的一层油的片手锅中试探出细密的小气泡,便将它们齐齐地码入其中炸制;不臾多时,这植物便随着阵阵腾起的异香变化成了金黄的葱油酥。四方的猪后腿肉切成细小长条状的肉丁,每一块均匀地带着肥瘦、末端一块完整的猪皮;焯过水,便和酱油、料酒、口蘑丁、姜蒜、冰糖和八角一齐放进电饭煲中,搅拌上葱油酥,静静地煲煮成透亮酱紫的卤肉。切碎后过水煮熟的小白菜,打开了壳搅动着未沸的锅酿好的水波蛋,一齐分明地铺在还腾着热气的米饭上;只不过一碗,却已经是一餐。 “来。” 真由美将食物盖好的饭递到晴晖面前。就着这一方狭窄的桌子,两人似乎是第一次这样一起吃饭。没有繁华街头流光溢彩的大幅广告牌,没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偌大的餐厅中进进出出;并不是见不到面的大厨呈上高昂的金额换取的菜品,所用的陶瓷餐具也是每一天放在小巧的水池中用双手仔细清洗过的。晴晖看着那端头尖细的筷子,上面浅浅地浮了一层因为长期的使用而翘起来的纤维绒,在透过靠着顶端狭小的窗户打进来的光线的照射下泛着透亮的辉光。 “不习惯吗?” 真由美尚未动那还保留着之前造型的摆盘,一定要等着他先下一口后才能安心进食的目光很容易捕捉到他在这里的一举一动。晴晖像是被抓了个现行一样,倏忽地觉得不好意思,便夹了那菜吃起来。 “怎么样?” “……可以。”晴晖仔细咀嚼着,又刨了一口饭。 “我以为……你会很喜欢呢。” 真由美自顾自地笑着,并不做给谁看的表情。她于是也端起那饭碗吃了起来。 我不由得停下了手上的筷子。 她安静地吃着,一定要将饭碗的端到齐胸高的位置,用筷子将成团的食物送到嘴里;每一次咀嚼的时候,总会有那么短暂的一小些时间闭着眼睛;时而,会翘起握着筷子的那只手的小指在嘴唇边沿点一点,好像那里蘸了食物留下的痕渍。吃到中途时,便取了一张面巾纸,轻轻地在嘴上捂片刻,又继续吃起来。一直,两片嘴唇紧闭着,连咀嚼都小心地避免发出太大的声响。 所以,那是怎样的一种习惯? 我开始朝着这里的四下望去,简陋和精致几乎是以完美的方式融合在一起后喷漆在每一个角落。因为狭小,所以用心经营;这间池田居住的屋子,好像处处都透着别致的用心,就像一件针脚细密的紧身毛衣一样套在我的身上,胁迫得人喘不过气;再看她时,才发现她原来那么像这毛衣的高领,勒住穿戴它的人的脖子。 到底,是什么编织了这件温暖舒适而又令人呼吸不畅的毛衣? “晴晖?” 池田咽下了口中的饭米,忽然不再继续吃下去,望着我。“怎么了?” 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饭,抓了抓筷子。“没事。就是觉得……” 池田期待地看着我,眼里闪着光。 “……从来没有人会像这样做好饭后和我一起吃,觉得不太习惯。” 心思挑动着她的手动了动筷子,斜到一边的目光里带着黯淡和感伤,却又忽然迸出火花,一直点亮到了唇齿之间的语言上:“你不是说过,在你上大学以前,一直有一个老管家在照顾你吗?” “钟伯……” 我幡然地颤了颤,头扭到一边,答应道: “他早就已经不照顾我了吧。” “难道……就没有人这样做过饭给你吃了吗?” “餐厅的大厨吧。” 我开玩笑地说道,爽朗地笑着,引得她讶异片刻后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恍惚之间,却忽然看到一个穿着和服的影子,迈着小碎步拘谨地走在池田的身后,浑身上下都是毕恭毕敬的仪容,恰似一朵永不凋零的塑料花。我一惊,倏忽止住了笑容,表情僵硬。 池田好奇朝她身后瞄了一眼。“怎么了?” 我连忙埋下头,将筷子插进饭碗里捣弄起来。“不……没什么。” 短暂的欢乐,就像燃烧到最后留下些红质的灰烬,很快冷却了,变得死寂。 沉默,随后忽然有声音打破了寂静。“晴晖。”池田埋着头,双眼盯着桌面。“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啊?” 忽然被岔开了话题,我疑惑地抬起头。“以后,呃……” 我挠了挠头。“今年三月的期刊过后,和‘冰电’签署的协议也就要生效了;我……还是会去那里工作吧。” 她没有说什么,闷了半晌,改口问道:“是为了什么?埃瑞克博士?雷吉诺德博士?还是,‘盖亚理论’?” “……!” 我猛地抬起头,不知所措地望着她,宛然是看着从未认识过的人,亦或,从未认识的人正看着她。 池田在座位上顿了片刻,便起身收走了碗筷朝厨房走去。“没事,只是随口问一句。吃完了的话,直接拿过来放着就可以了。” 水龙头被拧开,压力泵将自来水输送到更高的地方而产生的流动声微响在隔音效果并不好的屋子里。我望着她向下倾躬着的背影,似乎只要这样便足以想象出那为不言的沉默所束缚着的表情,每一块肌肉都伪装得酸痛,哪怕只是一点松懈便会决堤了那拦截着从心底积攒到下眼眶的泪水。那种感觉,从看到她的第一天开始,就已经不断地强化了。 纵然是在这个社会里的那些高居政坛或财坛的猫也会为狗们形形色色的注视所困扰,更何况,她还是一个连那种天然的情感都不敢轻易吐露的女人。刹那间,我会意识到这样的处境,如同冥冥之中聆听到另一颗心的呼告一般;瞳孔微微地放缩一下,便连忙抢到了厨房里,从身后抱着她。那时的比对下才会发现自己的胸膛宽得可以容纳她的整个肩膀;一双生着肉眼可见的汗毛的手越过腰而合拢在前方抱着她,轻轻地托起那只要站立着就会深感负担的乳高雅房。 池田将头侧到一边,靠在我的肩膀上,笑着,很宽慰的表情。“我以为,你不懂的。” 哗哗的水流声,我们一起倾听着。 “对不起。”我湿润了眼眶,将自己的鄂贴着她梳理得柔顺的发丝,嗅着她头发的味道。“对不起。” 她修长的眼睫毛向下垂着,只有在尾端才翘起了那病恹恹的中的精神。“那种话,究竟算不算说过呢?” “我喜欢你,池田。” 我将她搂得更紧,好像搂着属于自己的仅有的空气;明明知道哪怕再用力也无法禁锢住,还是会觉得稍微放松便会烟消云散。 “我爱你,嫁给我。” 池田将被我束缚着的手翻到上面,擦了擦自己的眼眶。“好。” “池田,我喜欢你,我爱你,嫁给我。” “好。” 池田捂着自己的嘴,靠在我怀里的浑身都颤抖起来,越发地剧烈。“再说一遍,我还想听。” “我爱你,嫁给我。” 于是池田从晴晖的怀里脱出来,反向拥过去抱着他,双手抚着他的脸颊;他也用双手搂着她对比之下显得如此娇小的身材,两只手抚摸着腰,抚摸着背,抚摸着肩膀。两个人的额头相互地顶着彼此,睫毛会交叉着接触在一起,每一次呼吸都嗅到对方的气味,还有彼此呼吸的余温。“从今天开始,你就再也做不成鸣海晴晖了。”池田抽泣着,笑着说道。 “没关系,我很早就已经不再是鸣海晴晖了。”晴晖的脸上也留下两行晶亮的泪痕,“我早就已经被抛弃了,不需要再眷恋什么。” 池田涟涟的双眸中映着晴晖脸的影子,颤抖着声音;她靠到晴晖的耳畔,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呢喃道: “晴晖,做你自己,一定要做你自己。不管你获得什么样的学位,不管你要不要去‘冰电’工作,不管你为了谁而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你都永远是你自己,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只要是你的选择,我就会等你,一直等你,等到你也变成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时,我还是会住在这里,做好饭,然后我们一起吃。” “不会的,不许你这么说,不会这样的。”晴晖用手将她的头轻轻地按在自己的肩膀上,也贴着她的耳畔呢喃道:“我们会有一套靠着海边的独栋别墅,会有宽敞的客厅和卧室;客厅会连着厨房,会有一个很大很宽的操作台,上面摆满各种各样的厨具。不管是孩子、朋友还是邻居,大家总会在太阳落山前聚拢到那里,一起做饭,一起吃饭,然后看着敞开门的阳台和拉开了窗帘的落地玻璃窗外的景色慢慢地沉寂下去,石子路两边的路灯亮起,便一共到那片海滩上、走下栈桥,赤着脚踩在被海水冲刷得平坦的沙子,一粒粒地按摩着脚底……不管做着怎样的工作,在哪一个地方,我们都一定会过上那样的生活,直到老得走不动的时候、再坐着轮椅去到栈桥上,我们并排着一起看海水从地平线的那头涌来……” “我相信你。”池田在泪眼涟涟中笑靥如花,“一直,都相信你。” 强烈的情感汹涌,那就像是从无比遥远的地平线之外奔赴过来的海水;卷着要掀翻天地的气势、昼夜不停地向你而来,等扑到岸边的时候却耗尽了生命,只能温柔地打湿你的脚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偏头痛 ,最快更新来不来绿叶树生活馆喝杯咖啡最新章节! “最近一周不行吗?!你告诉他我的名字,难道这点事情都做不好吗?!” 半掩着窗帘的办公室,从三角形的破口中倾泻进来的光不均匀地打在里面,厚叶子的绿色植物表面的蜡质被映得发着光。暖气片周围要温暖得多;不过对这种植物而言,宽河平原的冬季并不能算得什么,总是一年四季都繁茂而青翠着的。临近着这一年的最后几日,好像连冬日都被时间的胁迫感威逼着,和那自上方笼罩下来的高压空气一起为这城市带来了并不安慰人的晴朗天气——人们厌恶着这样的冬日:刺眼,光污染,暖意幻觉,还有明明就冻得发红发紫发乌的指关节、脸颊和嘴唇。 “你有什么权力替雷吉诺德博士做这个主?!是他告诉你要这么做的吗?!” “嘟。” 他将手机拿到眼前看,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哦,我的明主啊——真是见鬼!” 他恨恨地骂道,握着手机的拳头砸到了办公桌上。 伦纳德·布拉德里克博士——更确切地说,是这位在过去的数十分钟里拨通了无数次雷吉诺德博士实验室电话以求见面、而得不到任何肯定回答的暴躁的人,现在终于能感到不断撞上墙的额头开始生疼了。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双手顶着自己的脑袋,陷入了沉思。 桌上额外多出的一本带着无字封面的厚簿,两三年前受雷吉诺德博士之托拿来研读的,很是吸引人,以至于他总是将它摆在自己桌上最显眼的位置。但他决然没有想过,当时那么友好地答应下来的事情,现在竟然变成了一块烫手的山芋——因为那个在一天前的学术交流会现场冒起来质疑他的学生。 是的,那就是个学生。他不悦,甚至愤怒地思索着。 伦纳德当然知道那是谁。每每想起这件事,他就觉得一阵恶心——那分明就是一个列岛人,做了雷吉诺德博士的学生,并且早在年初就向委员会申请了博士学位。作为申请条件之一的刊物发表,连面都还没有见上就已经写进了材料,和委员会的审核几乎是在同一个时间段内完成。一切,就像早就铺好了红毯的路一样,只恭候着那个预约好了的客人踩上来走一遭罢了,流利得就与排演了无数次的戏无异,假的都能演成真的;更何况,有几个人知道真假? 一切,从头到尾,一层一层递进式地刺激着伦纳德博士。 起初,他还只是失落。没有这个人,他的小布拉德里克就会成为了雷克斯的学生,今年已经硕士毕业了。当时接手雷克斯关于盖亚理论的委托时,他们明明说得好好的,还会意地互相笑了笑、握了手,可结果呢?一周还不到,雷克斯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小布拉德里克也安排给了别的导师……人间蒸发?他再也联系不上雷克斯,只能埋头帮他处理这说是一个文系的朋友著述的草稿。如今过去了这些时间,这个名词逐渐为他的圈子知晓,逐渐地扩展开了,也算不负了雷克斯的一番委托。虽然小布拉德里克的事情挺令他不悦,但和雷克斯的交情总算还是在的。更何况,这所谓的“盖亚理论”,的确很有趣呢。 但是,现在,他可火啦!他见到了那个留海乱得快要遮住了额头的年轻人,那个黑头发、黑眼睛的列岛人——他实在是不服气——自己蓝眼睛、金头发、白皮肤的帅气英俊的小布拉德里克,哪一点比不上他?那黑色,那难道不是罪恶的颜色吗?为什么要让这黑色的灾厄降临在他的小布拉德里克身上、降临在他和雷克斯的身上、降临在“西洛伊人学者们”的身上?难道大祸要临头了吗! 他凭什么?这一切是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伦纳德当然知道。那个叫做奈路米哈鲁凯的列岛人,他有什么?他有一个父亲,而他的父亲有钱,有势,有人脉,还有一群想要有他的人脉的人围绕着跪舔膜拜、像是自觉摘下了头的苍蝇一样,真是——令人恶心! 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令人极度不安的事实似的,伦纳德朝窗外望去。阳光照在他的胡髭上,浅而杂乱,看起来是连中年危机都度过了的沧桑样子。他有那种感觉,“通用能源公司”,以及它代表的那股翻天覆地的力量,并没有被国家联合党的帝力孚日宫在这三年里的执政消灭;相反,它藏了起来,在自己的身上戴满了面具,以至于没有人认得出来它究竟是什么模样。 三年了,他们想干什么?还是说,他们一直以来、想要干什么? 他深吸了一口气。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撇清关于“盖亚理论”剽窃的疑云。脑袋里忽然闪过了一个模糊的影子,他始觉在很早的时候在哪里听到过这套理论,但是的确想不起来了——就像隔着一层紫色的纱,看不见、摸不着。 “布拉德里克博士,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阵敲门声,走进来的是珍妮弗·阿纳斯塔西娅;白色的衬衣和束口紧身裙,齐肩的头发,金属边框的眼镜,看起来十分精干。她的高跟鞋在瓷砖的地面上踩出一阵响声,在走进办公室后那声音便变得沉闷了。“博士,主席让我问您,关于您在审核材料时不通过的那一个申请,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位现在就任于环城医科大学学术等级评定委员会材料审计部的女性,驻足在常务委员之一、伦纳德·布拉德里克的办公桌前,一只手叉在腰上,前凸后翘地站着。 “什么意思?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材料不属实。” 伦纳德向后一靠,倚到了靠背上。 “什么材料?” “刊物发表。” “哪一个杂志?” “《博物》。” 珍妮弗皱了皱眉头,“嗯?那不是本校的刊物吗?如果是谎报,那我们便可以很快地查证究竟是怎样的一回事……” “不必了。” 伦纳德拿过水杯饮了一口,有条不紊地答道: “我已经找过了《博物》的主编,过问了这件事。实际上,那份申请中所描述的论述,要到三月才能发表。所以,现在还不能判定为有效。” 珍妮弗愣了一下,思索片刻,便为他解释道: “博士,也许您平时不多经手这些工作,不太了解一些委员会内部的安排。对于本校的学生在本校刊物上的发表,我们一贯采取内部直通的审核方式,因为这样可以避免繁琐的查证工作、提高委员会的审核效率;所以,如果只是还没有发表的话,那么您应该是误解了这种情况……” “哦,珍妮弗,我可没有弄错。” 伦纳德打断了珍妮弗的话,一只手的食指在桌面上敲出一阵响声,伴着他的话语: “知道吗,珍妮弗?所谓的,提高效率,你们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疏忽吗?而就是因为你们的这种疏忽,让我们的世界里掺入了一些别的东西——一些,熟视无睹,而腌臜的东西。” 珍妮弗错愕而惊讶地看着他,全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抱歉。您这么说,我很困惑。”她举起双手,随后又将它们叉回到了腰上。 “呵。我问你,珍妮弗,你买股票吧?” “您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珍妮弗侧着头看着伦纳德,“是的,我会买。” “那么,你从证券交易所得到的、令你损失最惨重的一支股票,是什么呢?” “大概……是已经倒闭的、‘通用能源公司’的股票。” “对了,就是‘通用能源公司’。”伦纳德伸出一根食指,颇为严肃的表情。“‘通用能源公司’倒闭了,所有的持股人持有的股份所对应的股资都承担连带的债务责任,但是这些资本消失了吗?没有!它们还在,并且,发挥着超乎你我想象的力量;我们,现在,都受着这种力量的驱使……就像你会这样站在我面前、为我解释委员会的这种荒谬的行为一样。” 珍妮弗抿着嘴,点点头,妥协道:“好吧,布拉德里克博士,我大概明白了——您也许的确对我们的委员会有极大的不满。我会向主席反映,您也最好直接向他建议或投诉。” “不,你没有看到这件事的重点!”伦纳德的食指猛烈地敲击着桌面,发出一阵凌乱的响声。“重点在于,鸣海晴晖的申请不能通过,我们不能让一个列岛人进入了我们自己的领域,这是引狼入室!我们的学术,这是一个单纯、纯粹的环境,人人都应当遵守公平、公开、公正的原则,职称的评定只是一种对学者成绩的肯定。我们决不能让散发着铜臭的东西侵入进来,绝不!” 珍妮弗深吸一口气后吐出,修长上翘的睫毛多少遮挡了她投向伦纳德的目光。“好吧,博士。如果你对这件事没有什么其它方面的异议,我就视作您同意了。”她留下最后一抹奇异的注视,便转过身走出去,从外面轻轻地拉拢了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风暴潮 ,最快更新来不来绿叶树生活馆喝杯咖啡最新章节! 晴晖: 今天有空?发生些变故,赶快抽个时间聊聊,地方你定吧,我就在环城市。 雷克斯 盘腿坐在床上的晴晖差一些跳了起来,连忙扶正朝着一边倾斜下去的电脑。他很快摸出了自己的手机,从通讯录中找到了雷吉诺德博士的电话;指尖尚未触碰到屏幕,他倏忽停下来。将那手机丢到一边,他把电脑重新架到自己的腿上,回复了一封电子邮件: 雷克斯殿: 惊疑知晓。无意打扰而万分荣幸,望得雅闲相告;稍事片刻等候,良处待觅。 鸣海晴晖 参上 他盯着屏幕看了半天,连忙在键盘上火急火燎地乱摸了一番,把起头的称呼改成了“雷吉诺德博士”。 这样,是不是感觉会好一点? 晴晖合上了笔记本,双手向后一撑,把自己推到了床边上。左右打量一番,长裤竟然不在了。迟疑了片刻,他打开房间的门走了出去。 “哇!好冷!” 刚一走出来,晴晖便一阵惊叫。“你们怎么不开空调啊?” 沙发上的佐竹看了他一眼,笑笑,又埋下头看着手机。“哥哥,不是每个人在家都像你那么穿的。” 他埋下头,因为穿着短裤而暴露在空气里的两条生着杂乱腿毛的小腿正在无意识地颤抖着,尚还保留着一些温度。他便抬起头看着椎名,他却是牛仔裤和卫衣套在身上,坐在这低得令他发抖的室温里。 “凑,你要出门吗?” 一边说着,他一边朝着沙发旁边的坐式空调走过去。 “刚刚出过门,才回来。”佐竹答应道,“物业在催缴电费了,这个月用得特别多;还有,据说从今年开始,环城市就要分区拉闸限电了——市区的用电,已经非常紧张了。” 晴晖一愣,方才想要摁上空调按钮的手一下子停住了;犹豫了片刻,还是将手收了回来。半晌,他踩着木地板走到浴室里,去找自己的长裤。 “诶诶诶诶诶?!” 晴晖猛地拽开浴室的门冲出来,“凑,昨天的衣服呢?” 被这惊乍吸引了注意的佐竹抬起头,飞速地思索了几下,答道:“哦,快和我一起出的门,他把衣服抱下去转了。”(埃斯欧埃夫注:在外国的很多市区的公寓楼里,每一栋都有一个比较大的洗衣间,所有的住户会把衣服拿到那里按次计费分洗。) “啊?!”晴晖惊得不轻,“那……他把我的裤子也拿下去了?” “不知道。”佐竹摇摇头,“你要是没有拿出来的话,应该就当作换下来的衣服了吧。” 晴晖挠了挠头,郁闷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那些用衣架挂得东倒西歪的衣柜,他从里面找到了一条小脚的运动裤,宽松的版型应该足够在里面再多穿一条御寒,只不过那套头的上衣看起来实在是有些蠢——就像刚刚接到了雷吉诺德博士的电话、然后就火急火燎地从体育馆里跑出来去见他一样。 若是让雷吉诺德博士看到了自己的这幅模样,他会怎么想呢?他捏紧了手,自己那篇论文的初稿才提交上去给了雷吉诺德博士;他会怎么看待这篇论文、怎么看待自己这三年以来学习的成果呢?他忽然有些懈怠了,放下手中的衣服,退回到床边上;床沿一顶他的腿,他就瘫坐下去到了床上。 如何呢?原本以为那之后,一切都会变得更好;但是,一切又归于落寞。他还是以前的他,身边的人还是以前的那样。大家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时间还是安静地流驶着;片刻的辉煌过后,还是归于了黯淡——那,就是一个人更多的时间无法逃脱的宿命。 已经一周没有和池田联系过了。空调还在呼呼地送着暖气。 “叮——” 手机的提示音,他将它抓了过来。一打开,两条信息: 【雷克斯·雷吉诺德博士】 算了,我好像就在你上次跟我说的那家咖啡馆的银座旁边,你直接过来就行了。还有,给我说人话!!! 他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嘴,随后握成拳头顶着额头。 另一条信息: 【池田まゆみ】 今天有空吗?州政府民政局登记需要有证人,我有朋友认识神父,一起去见个面吧。 晴晖脸上的表情倏忽凝固住了。他本该高兴的,他也这么觉得。但是现在,忽然地有些失落。 不过,这个时间,的确是正好。他大可以赶快换好衣服去见雷吉诺德博士,一刻也不耽搁。 【我】 今天有很急很急的事情!!! 他关掉了空调,闯出房间就径直朝着大门走去。 “嗳,晴晖,你去体育馆啊?”刚走到门口的椎名见了他火急火燎的样子,好奇地问道。 “有点事,我晚点回来。” “嗳,晴晖?” 话没说完,晴晖已经走远了。 “这晴晖,干嘛哪?”佐竹望着门口,“赶着去约会?” “还赶着去约会,你怎么不说他赶着去结婚呐?”椎名把装满了湿衣服的衣篓放到地上,开玩笑似的说道。“哎哟~怎么没人让我能这么天不顾地不顾地跑一趟。” 也许因为是年初,寒冷的街道上还是聚拢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晴晖逐渐地偏离开公交车能够通驶的沥青街道,走入瓷砖铺砌的步行街中。越过那一排整齐的垛,再向内就是用抬头时能够清楚仰望到上面一举一动的商铺排幢规隔出来的一条条曲径通幽的蜿蜒小道——只不过,越向内,只能越繁华。 并不是从士谷大厦的顶端向下俯瞰式地观望,而是迈着和周围一样流连或匆匆的步伐深入这些银座的内里时,才会发现这里精致如连缀的梦一般巧妙的设计。大抵,是你沿着边界模糊的道路穿行在室内或室外的道路上,中间有装饰满了各色广告和花车的电梯与楼梯链接原本不处在同一位面上的空间,于是你也可以上一秒还身在纸醉金迷之中、下一秒就跌入荒野苏息里。明亮与灰暗,鲜美与冷艳,现代或原始,这些用金钱的白骨堆砌出来后长满了血肉的奢侈令你深深地折服于市场化的世界并为之惊叹,而你耽于快乐的大脑决然不会思考深入在这些血肉看不到的地方发达的资本主义神经。嗅着空气中用从千万种自然的环境里采集出的用以**你欲望的芳香,看着眼前高潮迭起而至死方休的流光溢彩,此时方才明白,金钱并非不能创造快乐,这只是一个关于如何创造的话题。 身处这片混乱之中,如果因为麻木而闭塞了感知,就只如一个凭着本能前行的婴儿。晴晖知道该怎样走,那是他三年前一无所有、最落魄的时候来到的这个以虚假繁华慰藉他自己的地方;就在那里,他向雷吉诺德博士发出了那封别无选择的电子邮件。他只知道那在“发送”键上轻轻的点击改变了这三年的他,却不会想到那背后牵动着的太多的东西。而现在,从哪里开始,就要在那里结束。 到了。 推开挂满了饰品的玻璃门,人造纤维沙发环绕着小型圆桌的陈设看似零乱地漫不经心散在这里的各处。他在这里寻觅了很久,忽然在角落里看到了一个穿着领口系了红蝴蝶结的白西装;灰白花的头发齐边地修整过,下面就是一副板材的眼镜。晴晖不敢相信,这个人看起来决然不过只有四五十岁的样子,并且精神良好。他如果是雷吉诺德博士,那么,一定是从另一个世界走来的。 白西装理开袖口,手腕上戴着一只当季最新款的商务表。他看了看时间,又朝咖啡厅中四处张望着,有意在寻找什么;一刹那,当他的目光和晴晖接触的时候,两个人都错愕地望着对方。晴晖望着他,茫然得不知所措;半晌,他才朝着他靠拢了过去,坐在了他的对面。 装在白西装中的雷吉诺德有些局促。虽然他就是准备好了这幅打扮来和晴晖见面,但是看着这个装束单纯得像是纯牛奶的年轻人,他还是会感到不安——那样一种潜藏在他心里的,一直莫名而又如今必然的感觉。 “雷吉……诺德博士?” 雷吉诺德扶了扶眼镜,“坐吧。喝些什么吗?” “啊……不用了。” 晴晖朝桌上看去,雷吉诺德博士的面前摆着一只medium规格的纸杯,干净白色的纸筒上印着一些绿色和黑色的装饰。 “雷吉诺德博士,”晴晖开口道,“是有什么事情……很急的吗?” “不急,但是比较重要。我单独约你出来,是想好好地聊一聊。” “哦……”晴晖挠了挠头。 “晴晖,”雷吉诺德放下手中刚刚饮了一口的纸杯,望着他。“我想知道,你一开始跟从希莱姆学习的时候,是因为什么原因选择了这门学科……或者说,这门学科里还有很多其他的导师,为什么独独选择了他?” “埃瑞克博士吗……” 说到希莱姆·埃瑞克,就像是从放置了很久没有关注过的书架上取下一本仍然装订精帧的藏书一样,会让人有些惊喜和遗憾。 “我……不太记得了。” 我支吾着,应付地答道。 “如果我没猜错,你的家境应该一开始非常优渥。” “是……”我埋着头,不敢看他。 “现在呢?” “……博士!” 我忽然惊呼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抵触。他看着我,手里握紧了那只纸杯,模样还是那么友善。“能告诉我吗?” “……” 许久的犹豫,我终于还是开了口: “……公司拆解的时候,法院从爸爸那里没收了一笔私有权不明确的财产,判处决定等额划分到十年转让给我,但是要按照遗产税的税率处理后上缴给国家……” “所以,即便如此,你还是相当宽裕的,不会因为金钱的驱使而做出些选择。”顿了一下,他接着说道: “你一直在市区生活,也习惯工薪生活了,不是吗?” “雷吉诺德博士,我不明白……”我摊开双手,向后挺直了腰坐正,那令我高出了他整整一个脑袋。“您为什么这样问……” “我很遗憾,晴晖。‘冰电’因为自身运营的原因而不愿意履行我们之前拟定的合同,他们想要毁约。” 说着,雷吉诺德博士将一只厚信封递到了桌上,一直滑到我的面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 ,最快更新来不来绿叶树生活馆喝杯咖啡最新章节! 我拾起了那只信封。打开,里面是一张卡片。取出来,崭新精致的银行卡,里面还有一张业务证明。细细地看起来,最近一段时间才开的借记账户,大抵用的是我之前登记时提供的材料。里面的存款,卢比单位和“1”之间夹着一串的零。 我惊愕了,猛地抬头看着雷吉诺德博士。他点点头,道:“是违约金。” “为什么?” “是‘冰电’自身的问题。” “实验室呢?” “都已经解散裁员了。” “那‘人体重构计划’呢?” “试验已经终止了。” 五雷轰顶。 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么久的努力,不是就在这一刻,灰飞烟灭了吗? 浑身的气力被抽掉,我瘫到了靠背上。 “晴晖,我真的很抱歉。”雷吉诺德博士向前倾着身子,两只手肘顶在大腿上,将他的上半身支撑起来。“不止是你。这么久以来的努力,一切的艰辛,我们所有人的,全部都已经宣告了死刑。而且,我相信,对你尤其地不公平,因为你曾将自己的未来与之联系,但现在我却不得不告诉你这是一条死路……” 他看来真的很伤感,但更多的是满脸无可奈何的冷淡。“原谅我,晴晖,但我们都改变不了现实。其实,以你的学历,大可以找到一份待遇不错的工作。很多食药或生物技术的企业都非常需求专业的人才;若是可以,我希望能够为你准备一封推荐信……” “那……您怎么办?” “我大概也不需要工作了。” 他笑了笑。这么说着,我却尤为地注视着他这身正式的装束,那看起来就像是马上去参加一场酒会。那种奇异的感觉,不知为何,令我生出一种莫名的愤慨,血向上涌。 “雷吉诺德博士,”我忽然改变了口吻,“恕我冒昧,我有问题想要问您。” 他望着我,疑惑的表情。 “您的成果就这样被否定了,难道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放下了吗?” “这从来都不是轻而易举能够放下的,晴晖。如若不是现实一次又一次地打击我们,我们决然不会弃之于不顾。” 他说着,声调冷静得像冰凉的钢铁一样。而从他的目光里,我却看到一些似有若无的得意与傲慢。 “肿瘤造人,难道你从来不觉得这荒唐吗?是的,我也这么觉得。当我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我觉得希莱姆一定是疯了,他一定是觉得自己对基因技术的掌握已经达到了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以至于他可以胡作非为。但我错了,所有此前和我一样这么觉得的人们都错了。所有人傻眼地看着他拿出了成功诱导的合子细胞,那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只要有一个子宫,它就可以发育,就可以成为一个人。” “如你所见,我们此前在‘冰电’的地下所培养的那个小东西,那已经是第七次试验的成果了——你敢相信吗?没有了希莱姆的技术指导,我们竟然花费了十倍于往常的时间来完成它第一阶段的培育——哦,是啊,真是不敢相信。之前已经六次了,六次!还是没有一个人学会了这项技术,所有人都只看着希莱姆,好像他不是一个科学家,而是一个魔术师!你说,一个人究竟要天才到怎样的地步,才能让旁人这样地看待他呢?” “而这一次,我们明明已经将要成功,却被勒令停止了试验。倘若是原本就宣告了失败,那还好一些;但是现在,公司却因为债务问题而强行地将这个初生的婴儿扼杀在了摇篮里,这是何其的令人沮丧!” 我瞪大了眼睛听着他讲述,时而朝周遭扫视一圈。充满了各色各样闲聊与高谈的咖啡店,没有人注意我们的话题,所有人只困守在各自的一方孤岛上。也许,对于每一个人而言,自己的世界并不会比别人的失却多少精彩。 “曾经一度地,伴随着肿瘤肌体的发育,它的神经也在逐渐地完善,最终,生长出了脑组织,逐渐地健全成为了大脑。肿瘤而非人类,这是科学与道德之间的最后一道关隘。和你认为的那样,我们,尤其是希莱姆,当然不会那么轻易地就放弃掉这个成果,但是又有什么用呢?我们的一切都需要为我们的投资方服务,而不是生出一个足以扰乱他们的恶果。哪怕许多人反对,更多人不甘,我们还是必须采取措施。不管是切除脑组织,还是对中枢神经进行结扎,所有的这些行为都只是导致现有的组织体要么死亡,要么重新变成纯粹肿瘤的病灶组织。终于,第七次,通过从一开始就施用神经抑制的药物,我们得到了一个神经发育不良的组织体;理论上,只要一直这么发育下去,它就会无止境地变成一个巨大的、拥有和人体一样官能和肌能的怪物。它不会思考,不会感知,不会说话,它唯一的作用就是吞噬、消化、制造能量,并且,伴着它的体量越变越大,它的能力还会越来越强。所以,你以为,它应当被用作什么?” “噢!” 咖啡馆中的人们一起惊呼了起来。刹那之间,突如其来的停电令这里一下子陷入了混乱的黯淡中。失却了光的映衬,一切都显得像是被剥去了奢华外衣一般真实。温暖还停驻在封闭的空间里,但慢慢地,它就要冷却下来了。 “该死的,怎么会停电?”吧台传来店员的埋怨声,“家里面点蜡烛贴热水袋也就算了,难道限电还会拉商业区的闸吗?” 客人之间也议论纷纷: “开什么玩笑?连这种地方的电都停了,很明显就是供应出了问题!” “哎,我家里连电磁炉灶都安好了;要是限电的话,连饭都煮不了……” “你那有什么关系?买个卡式炉就解决了。最要命的是冬夏两季,空调都用不了!” …… “知道吗?最近几年改革,迁入环城市的人特别多。城郊到处都是新建的排栋和平房,电线拉了几十公里。” “哼。今年不是都第四年了吗?要是这届的帝力孚日宫还不新添一个核电站,小心直接被票下去。” “诶——来电了来电了!” 又是一声惊呼,大大小小的灯重新亮了起来。中央空调的暖气将地毯里的灰尘吹得干燥而扬起,混着从吧台重新飘来的馥郁香味。“这么慢,亏它还是用的备用电路!”店员气愤地将几分钟前打到一半的淡奶倒进了水槽,重新打了一盅。 “实在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店员笑盈盈地对着等候许久的客人道着歉,不忘了毕恭毕敬粉面含春的仪容。 “没事没事,能理解的。” 客人们也笑着,从她手里接过来了那纸杯。两人一边饮着一边走到门口,粗暴地推开了门后向后一甩,扇进来些冷风。“今天真是得罪了明主!” 我转过头,雷吉诺德博士正看着他,“现在,明白了吗?” 他放下那只已经空了杯子,缓缓地开口说道: “晴晖,你要明白,科学源于欲求;而如今,欲求就是财富。科学和金钱并生而立,但是却又一直相互纷争着,谁也不会比谁高尚得到那里去。最是迷惑人们眼睛的,莫过于看着自己需要仰望的高度,以为终其一生埋头于一项所谓伟大的事业,便不自觉地生了崇敬与钦佩的心。然而实际上,那只是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产物而已,是对学习在如今的世界以另一种更加直接地生存之道的回避和摆脱。” 我的颅内震起了一声锣响,“回避……和摆脱?” “不错。人们为科学支付,是因为科学能够反过来为他们支付更多——这与我们的祖先与巫祝神鬼、天道旷野之间的交易并无不同。但无论如何,支付与被支付,从来就没有人以外的东西有所参与;因此,有人支付他人,而有人为他人所支付。只要掌握了足够的知识,获得了足够的对科学的解释权,那么,你就是为他人所支付的那一方。归根究底,都是这样自私的。” 像是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我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雷吉诺德博士也开始有了重影,另一个他逐渐被从他的身上剥离出来。有什么东西正在坍塌,有什么东西正在裂解,有什么东西正在崩坏。说不出的痛苦在我的大脑里生成,随着我正由心脏起搏后输送到身体每一处的血液传遍了全身。我再也忍受不了,忽然从沙发上弹跳起来,大吼道: “你不是雷吉诺德博士!” “……!” 雷吉诺德博士震惊地看着反应激烈的我,全然没有料到这种情形。他看着我,两片嘴唇颤抖着,想说却又说不出来的模样。我埋着头,握着拳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生怕窒息的样子。那一刻,我忽然就有了那样的妄想,想要扯住他的身体、将他浑身上下覆盖着的角质层撕开,看一看里面究竟是怎样的东西,是怎样的东西才会让他透过那张曾无数次说出了鼓励我、支持我、慰藉我话语的嘴吐出这样毒蛇才会有的剧毒。那拥有着麻痹人神经的毒素,此刻正扩散在我的全身,我这时才惊觉我为何有这样的妄想:埃瑞克博士是在造人,而他,却是在造怪物。 “当初,希莱姆提出了这个大胆的想法时,我觉得他的确是疯了……” “……他,设想用剥离了糖壳滑膜后改写基因的癌细胞来培育一个不会衰老的人——永生的人……” “……投资大,技术复杂;最重要的是,反道德、反社会、反人类……” “……是我重写了他的论述。我提出,用胚胎发育而成的肿瘤,利用它的无限繁殖性,来生产电力……” “……所以,你就会明白,为什么董事会会同意这个项目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悄无声息地孵化,以我的实际主导为前提。” …… “晴晖,你怎么了?” 雷吉诺德焦急地看着鸣海晴晖,“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的确,这种消息,谁都会很难接受……” “你,当我是白痴吗?!” 鸣海晴晖向前冲了一步,一把抓住了雷吉诺德领口的那只红蝴蝶结,扯着他的领口将他抓到了自己的面前。雷吉诺德完全震惊了,他看到了一双狼的眼睛,深邃的漆黑里燃烧好像要焚烧一切所看到的东西的火焰。“晴晖……晴晖!”他衰老的声音呼唤着,忽然将他的理智唤回来了似的,令他一个震悚,慢慢地松开了自己,随后,便在众人的注视下冲出了咖啡馆。 “——晴晖!” 然而,远去的鸣海晴晖,他已经听不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泪敲窗 浑浑噩噩的人,浑浑噩噩的车呼吸着浑浑噩噩的空气,脑内一片浑浑噩噩的云。一如平日不算拥挤c却也没有空位宽容给新来的乘客一般,鸣海晴晖拉着过道上的拉环,下巴托在臂膀弯上,遮着一般眼睛的眼睑将他的视线限制在了地面上,那里只有人们的脚。只是,眼前看到什么已然不重要,他无法从自己的思维中解脱出来。 “你,当我是白痴吗?!” 他闭上了眼,痛苦的感觉仍然没有散尽。他只知道,那一刻,有一个人从他的身体中爆发了出来,挤迫得他的皮肤炸裂开来,浑身沾满了不断从寸寸迸开的筋肉中汩汩流淌出的鲜血,那个人是他不认识的c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他的眼睛里烧着烈火一样的红色,被黑得看起来肮脏的留海遮住了瞳仁,而那后面的颅骨里装满了高浓度的黑色气体那个人用满是亮亮的血的手抓住了雷吉诺德博士的领口,粗暴地弄乱了他精心佩戴的蝴蝶结,让他惊惧得叫出了自己的名字。一切,他就像在那一刻被放逐到了另一个世界,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 最可怕的是,他无法那种冲动他想要用那双痉挛得扭曲的手将他撕碎,把他一片一片地吃到嘴里,咀嚼成骨头和血肉混成一摊的脓浆,然后吞下去,让他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怎么会这样呢?鸣海晴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被欺骗了,他冲动了,大家都受伤了,他挽回不了这个结果,无论是今天造成的c还是从很久以前就奠定的。 真的,很久以前就是了。 他疲惫得直不起身来,酸胀的眼眶湿湿的。他本以为自己很早开始就不会哭了,但是今天,他的泪腺活过来了,那么真实地为他制造了这些拼命想要拦住的决堤之水。 其实,他的确可以放任它们流出来大家顶多瞟一眼,在心中暗暗地叹息:唉,现在的年轻人压力太大了然后,也不会有人管他的。 有什么好怕的呢? “鸟山镇,ukiyaa一n” 他惊觉过来。那好像是自己想要去的地方那里不像贫民窟一样杂乱不堪,那里有大片大片的平房,那里看不见中环区的高楼大厦若是运气极好的话,在天气晴朗的时候,在地平线上有蔚蓝色的背景下飘着的一些丝缕云跟着浮风慢慢地卷起又舒展开。而在那里,那片天空下,那片拮据与贫穷的简陋与单纯里,站着一个人她,是不是正在等自己? “只有在这个时候,你才会幡然醒悟,才会明白做梦的代价原来是那样的低廉,而那样低廉的梦却又那样让你放不下于是你就会开始爱上这片充满了现实中生活气息的土地,爱上这片满是低平绵延的居民住宅的旷野,那多么的真实。每一天我都站在这个地方,面对着中环区,望啊,望啊,望啊,却永远都望不到那奢侈的繁华” “!” 公交车的门一阵轻微的抖动,从一边缓缓地将要关上。惊惶的鸣海晴晖冲到了门口,一只手竭力地抓住了引擎驱动的电动门,整只手的青筋暴突出来那供他从这里逃出去的口子正在越变越小,他竟然延缓了它的进程,但那还不够。用力,再用力,他快要支持不住 “嗨你个熊小伙子,弄萨咧!” 车头驾驶座传来一阵中间妇女责骂的洪亮声音,那里面夹杂着很重的口音,令他一时没有听清。气压泵一放松,那车门便打开了。 “要下车就赶紧第!嗷嗷儿的拦什么门c这熊小伙子。” 车在瓷砖路面和沥青路面之间停过后就驶远了,从内燃机里排出来借着温暖稍微舒缓一些化石燃料刺鼻感觉的气体也随着那影子的远去而逐渐地消散开了。名为鸟山的站点,你从这里看不到除了城区与郊区激烈交战后留下的钢筋水泥的黯淡硝烟废墟以外的东西,那满是一座城市南征北战留下的痕迹,承载着只有居住在这里的人们在睡梦中和被压得濒死喘息的土壤神交时才体会得到的辛酸与辉煌。来过,看过,征服过,然后用一个名字来称呼这里,无所谓含义即便有,也只不过在早已湮没后并同化的街区巷道里逐渐地消亡那样一个纯粹的代号,为那些找不到土著的殖民者们叫得朗朗上口。 空气早已不似之前那样寒冷,凛冽刺骨的风稳定下来后就成为了静谧沉积在人身边的它们。落寞的道路,偶有几个人戴着口罩和针织帽漠然地走过,好像这里本就是属于他们独立的心,泛着皮下血红色的粉嫩脸颊被防寒服或羽绒服的高领口遮住,只剩下一双眼睛会看看异邦的鸣海晴晖。他向远处眺望着,也尝试着凭借记忆冥冥中的力量从那古老的书架上找出那一本书,但他毕竟不是这里的常客。许久的思索,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便忙摸出了手机。二维扁平的绿底白色气泡图标,右上方还剩下包裹在红圈圈里的“1”打开一看,未读信息那是真由美。 他拨通了她的电话。 “我迷路了,找不到你的房子我在鸟山站。” “吱” “呼哈!” 鸣海晴晖打了个激灵。冷,冷,一眼望过去到处都是冷的颜色。没有热水,被炉没有打开电源,天花板上的长管电灯也瞎火。靠着床的被子一半搭在上面,池田走过去将它理起来放了回去。“出门太急了,弄成这副狼狈的模样。”池田笑着解释道,“听到你一个人跑过来了,我还真是挺不放心的。” 顿了一下,她忽然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这段时间的治安变得不太好就连白天,只要是没有人的生僻地方,也会有抢劫的。” 听着这话,鸣海晴晖瞪大了眼睛望着她,“那,你” “我没事的,反正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好抢。” 池田笑了笑,忽然仔细地打量起了鸣海晴晖的这身装扮,“嗳?你才去过健身房吗。” “噢”他连忙把脑袋侧到一边,挠起了头。“我也是出门太急了。” 池田坐在床边上,光是看着这个浑身套在运动版型衣物里的高大汉子就已然是一副开心的模样。空气里开始有了胁迫感,鸣海晴晖嗅得到。他于是一只手在地上一撑,连忙站了起来。 “好冷,开空调吧,不然被炉也行。” 他于是朝着那上面放了些杂务的被炉走过去,“被炉好,被炉特备省电,又舒服。“ 相比之下显得尤为冷静的池田却坐在床上,望着他,淡淡地说道: “停电了。” 鸣海晴晖浑身一个震悚,转过身看着她,完全不敢相信的样子。“停电了?” “嗯。” 她抓了抓自己身边的被子,那明显是之前缩在里面保暖用的,因为接到了他的电话而跳出来是啊,他怎么会想不到?这种天气里,自己的家里,会一点暖意都没有呢? “自己”的家,真的吗? 鸣海晴晖觉得眼前的东西开始变得不再是那些东西:它们变成了单纯的景象,最后变成没有视觉光影的色块。格式塔正在崩溃,他的意识被潜意识猛烈地冲击着。 “说真的,晴晖,我挺感动的。”池田朝四处看了看,自顾自说着,颇有一种慰藉而满足的小幸福。“本来也只是打算能定个时间,这之前我们还可以讨论好多事情。之前的时候,我还一直在想,我们要不就不用什么婚礼了选一个好一点的日子,我们去找帕特里克神父证婚,然后去州政府登记。等一切都办妥了以后,再找一家好一点的餐厅,预约一个包间,请些朋友,里奈c快c凑他们,让我们亲近些的人知道就好了。然后,我把这边的房子退掉,你也搬出来起另外租一套房,我们住得离市区近一些。反正,形式的东西,能简单一些就简单一些吧。” 她羞涩地说着,时而抿抿嘴,好像还是一个青涩的孩子在和大人说她那小小的心中装着的单纯而幼稚的梦想因为一切都是第一次,也只有一次,她会忍不住笑出来,觉得自己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是多么地可笑。 “我想戒指的钱我想出一半。我去看过了,我们就买那种纯环的银戒指,经济又好看,然后把我们的名字刻在内环上。除此以外,我觉得就只用我们婚礼的请柬了对了,你来写请柬吧,晴晖!我记得的,你的字很好看呢!” 说着,池田越发地兴奋起来,望着鸣海晴晖,眼里一闪一闪的全是光。 “我们真的不需要等太久了。你今年要工作了,我明年也会毕业我们,可以那么快就有一个家,不需要太大,但是一定很温馨” 她伸手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咧着嘴笑着。“你知道吗,晴晖,你就是这样一个又纠结c又总是给人惊喜的人发短信说有很急很急的事情,但是现在就像变魔术一样又出现在我面前,我还真是很怀疑你是不是故意要这样c好骗我说出这些话不过,就算你不这么做,我还是会一点都兜不住地告诉你吧。” “停电多久了?!” “!” 咆哮着的鸣海晴晖冲到了池田的面前,一双大手抓着她的肩膀c捏得她生疼。那双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盯得她害怕,盯得她发毛,好像刚才的一切都如脆弱的玻璃杯一样跌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晴晖,怎么了”池田寒噤着的声音微弱得呢喃。 “停电多久了?!” 他声嘶力竭地吼道,嗓子扯得沙哑,“停电多久了!!!” “就这几天,一直断断续续,时而有c时而没有,总是忽然停一两个小时后又好了。不过,听说第三环线内很稳定,一直都有持续的供电” 池田抖动着有些发乌的嘴唇,但担忧还是盖过了她的恐惧:她看到这个男人后退了几步,忽然蹲坐在地上,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那里面满是崩溃的理智。他就像一个被夺走了最心爱玩具的男孩一般,穿着年轻幼稚的运动服,一屁股坐在地上,毫无缘由地抽泣着,嘴里念着,不停下来。 “呜呜对不起,真由美,对不起呜c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当电光闪烁时站立在那外面的人影 这是她这辈子听到过的最大的骗局。 如果一切是源于实验室内部的利益纠葛,那么或许还不过将目光聚焦到两位博士身但,眼下已经尤为明显了的一件事情是:这背后显然有一些深层次的东西在作用着,以至于他们会在其它的地方发现那么多的巧合。 虽然只是鸣海晴晖的一面之词,但她还是倾向于相信那个“中途窃取了他人科研成果的雷吉诺德博士”,并且,从一开始就生有的怀疑的罅隙扩大成了忌惮的长沟。然而女人的敏感的神经却又令她不得不多加留意那些零零星星的细节,然后天性促使她将它们想象成为被现实逼迫而就范的c微茫破碎的善举而其中最大的一个,就是那笔钱。 她看过装在商务函里的那封业务证明,账户里的卢比足够他们生活c甚至奢侈相当的一段时间。他们可以在最繁华的地段拥有一件三十层以的宽敞明亮的公寓,有面对着银座的联排落地玻璃窗这样她就可以每天都看着那喧嚣的红尘,它们能够一点一点地填补自己二十余年心中的落寞和孤寂。他们也可以在市郊景色优美的高档住宅区拥有一套独栋别墅,最好是滨海别墅群那一片,可以是一层c两层c三层c四层在那个别墅里,可以有一个华灯吊顶的客厅,有一个宽大到可以容纳一大群人一起受邀c共享大餐的连着开放式厨房的客厅他们有一间卧室,松软弹棉的床大得可以让他们两个人摆成“大”字并排着躺在面,旁边的浴室要用磨砂玻璃隔着百叶窗来装饰这个独栋的别墅还应当有一间地下室,有一个秘密的屋顶,有一个藏书无数的偌大的书房,有一个有着嵌在草地里大泳池的后院,有一个用铲子c泥土和温室悉心栽培了各色各样香料的细草c菜蔬植物与花儿的前庭,以及,最重要的,有更多独立的房间那是为他们的孩子准备的这样,他们就可以有一个那么大的家庭,每一个孩子都有自己独立的房间,每一个孩子也会成长为一个独一无二的,在这片仍然充满了希望和自由香甜味道的土地。她一直都这么相信着,那也是每一个这样的徙入者不会忘却的信仰。 不论鸣海晴晖如何看待这笔财富,对池田真由美来说,这是无法拒绝而又无法憎恨的善举。而正是这样的善举,让她宁愿相信这件事尚还有解决的余地。 “!” 她猛地想到了一个人,那个人与这件事中看似不起眼而又隐隐约约令人感到至关重要的一件事牵连着如果能够找到他,说不定可以发掘这件事情的内幕。 “等等,晴晖,”她忽然说道,“难道,埃瑞克博士,他直到现在还是没有任何音讯吗?” 鸣海晴晖摇摇头。过去的这些时间里,他已经留意了他能留意的所有的消息了,但还是一无所获。 “那么这不是就意味着,盖亚理论是他留给你的最后一样东西?”池田摸着自己的头发,一缕一缕的捋开细密的心思,“这些,会只是无心的吗?还是说,他在把自己以为的最重要的东西托付给他最信任的人?” 鸣海晴晖抬起头,不可思议地望着池田,脸还有刚拭去的泪水。 “不觉得,盖亚理论很重要吗?以至于说,它也许是通过交易而出现在了它不该出现的地方。” 他惊呼道: “伦纳德布拉德里克博士!” 环城医科大学,两人非本校生欲意进入这里,以在审的职称评定为籍口而申请了本校的临时出入许可证。再度进入这里时,鸣海晴晖被真实可感的陌生包裹着,那里面充满了不友好的记忆。他觉得自己新换的这身衣服的确有些小了,肩膀被撑着,长裤也勒的自己的髋骨不舒服。虽然不得不说是相当好看的一身,经过池田的一番拾掇以后也的确帅气了不少,但他自己还是总觉得隔阂着什么。 “真由美”他有些羞涩地问道,“你怎么会有男生的衣服?” “嘛,不要问了吧。” 她笑了笑作为搪塞,“很早以前的事情了,一直留着了而已。” 学术等级评定委员会行政接待处,他们找到了这里。“我们从来没有这样的规定!”佩带着吊牌的接待员一口否定,“没有人能够在课程修习没有达到指定时间的情况下就申请超越了自身当前水平所符合的学位。更何况,两位,我们有着自己的学术等级评定体系非委员会官方公布的消息,一概不具有效力。” 黄头发戴眼镜的接待员抓着镜框扶了扶,“您不觉得荒唐吗?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听说过哪一个独资的实验室为它想要聘请的对象订立合约时可以用这样的条件来作保。如果它被写进了合约的条款,那么这就是犯法我们是公立大学,行政体系最终归属于国家,不受任何个人或组织的干预,它们也无权这么做。” 池田吸了一口气,她很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那么,我们也是受骗者,让我们见见你们的主席。” “我很抱歉,您不能以这种理由来预约见面。”接待员礼貌地答复道,每一个都透着斩钉截铁的意味。“对于申请者,我们自有接待的制度如果您有想要向反映的任何意见或建议,我们代为传达。” 池田抿了抿嘴,朝着身旁的鸣海晴晖看去,他从进来这里开始就一直没有说过一句话。局面于是也焦灼着,胶着着,等待一个破口。 “如果您的问题需要我们提供相关的讯息,我们乐于帮忙但是,违反规定的要求概不受理。” 思索后的鸣海晴晖,眼球一转,盯着那个咨询员: “但是你怎样保证为我解决一个你们无法解决的问题呢?” 咨询员一愣,嘴角不自觉地向咧起来,尽量地抑制了对这个愚蠢而荒唐的问题的取笑,保持着一如她坚守的东西一样的礼貌。“如果是这样,先生,那么,您也许要另外想办法了。” “说得对。”鸣海晴晖也笑起来,笑得阴冷而令人发毛那令池田一直畏惧着的,另一个“晴晖”的笑容。 “怎么指望一张嘴来解决藏在颅腔里的问题呢?” 不悦扫过她的脸,“先生,您说话不太客气。” “我长着眼睛。” 说罢,鸣海晴晖从原地径直走出了这间房间。就在这片,隔着不过几步的距离,那是他要见的人的办公室他只需要走过去,拉开那道门,便可以看到那人,教他给自己一个说法。 “您要干什么,先生!”女人的喊叫声从后面传来,“您这是扰乱秩序!” “闭嘴!” 他一把搡开了她,进到了那里面。对着一张办公桌,他看到了那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站在他身边,一齐投过来讶异的目光。 鸣海晴晖睁大了眼睛,因为他认得站着的那个人。他一个震悚,浑身如同泄了气,方才还有的戾气全然消散,只留下一句自言自语的喃喃: “埃瑞克博士?” 他盯着他打量了很久。 面前的这个因为被束缚在稍小一号的衣服里而浑身不自在的人,生着年轻的面孔,那还是没有经过磨刀石的砥砺而钝惠着的模样。非要说的话,那只是一只突然闯入而打断了他谈话的愣头青,不知从何处忽然蹦出来闯入了他的视线中。 那的确是希莱姆埃瑞克博士。他的眉毛仍然一簇簇地花白着,头发已经掉落得只剩下一个锃亮的光头他眼眶因为衰老而褶皱,令他的眼睛看起来更眯成了一条缝,但里面还是炯炯有神,而这眼神令他看起来更加精神矍铄了那就像是在鸣海晴晖没有见到他的数年里好好地休息了一番,如今又恢复了活力。 希莱姆震惊得说不出话,只是微微地抖着自己的嘴唇,他手中握着的白纸也开始跟着颤抖起来,好像看到了他不该看到的东西:那是如此地令人错愕c惊讶c猝不及防。 “埃瑞克博士?” 旋即跟了过来的池田停在了门口,目睹着正在发生的这一幕:两个人互相望着对方,好像这辈子从来不认识。 要么,他们是辈子认识的吗? “鸣海晴晖?” 老博士满脸惊惶,仿佛站在门口的鸣海晴晖是一个活生生的怪物。他的双脚胶在地,一步也迈不动:不要向前一步,不要向前一步因为那样,有可能去到另一个世界他现在看到的人,他本就该属于另一个世界。 “埃瑞克博士!”鸣海晴晖瞪大着眼睛呼唤着他,“我我是晴晖啊!” “哦,明主!你是要我去赎罪了吗!” 老博士捂住自己的胸口,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将要窒息过去一般。他向前一俯,一只手撑在桌,仍然不敢相信地转过头,半边的侧脸面对着鸣海晴晖。 “鸣海晴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如果是这样,那几年前的死讯,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慢性脑炎 机场,轻质明快的装潢风格令这里遍布着现代简约的气息。也许是因为仅仅走入这里也会不自觉地攥紧那张自己为交通而花费过最多的一张纸质优质的票,为来回的保洁人员揩得清洁的地砖和每一个垃圾桶的摆放也会令你觉得匠心独运。被舒缓色调的建材c钢化玻璃板和磨砂或抛光的不锈钢一齐作用而呈现出的视觉效果,好像走入的正是人类在审美和道德最高水平的天台,以至于时而会听到远方传来的巨大的轰鸣,为人类特有的金属鸟儿缓缓落地。 对于雷克斯雷吉诺德来说,所有的这些微妙而异化的心理早已不足为奇。他大可以理一理自己有些褶皱了的白色西服的衣领,将面的那只典雅的红色蝴蝶结摆正位置将硬边沿的帽子再向下压一压以便遮住他苍老的眼睛,再摸一摸自己新黏的浓密厚实的唇胡那是生理仍然活跃的象征。他大可以走到专设的服务台前,避开两列将要坐到他看不见的地方的乘客们,将自己很早就已然预定好了的头等舱机票递到站姿端正c额头妍丽的服务生面前,甚至不用说一句话。即便是需要,他也会优雅地微笑着说:“谢谢。” 红色的印戳留下了墨渍。接过来,他舒了口气。望向这里高得令人不敢仰望的穹顶型天花板,他终于将要离开这里只有在这时,他才会觉得自己是那么渺小,还是被一些什么样的c手指触及不到的东西笼罩着。 但是这又何妨呢?他至少已经做好了他计划中的事。从今往后,他终于可以彻底地解脱了,这可比他预想中要快许多。 “各位乘客请注意,359开始检票。请携带好您的行李” 雷克斯并不急着去哪里。对于被截成了三段的大型商务客机而言,只有在腹部以后的尾端里收容着的人们才会最早地走进去,他们会用自己的脚步将前舱扰乱得不太安宁。金钱的付出决然不是没有意义的,对时间的规划体现的是一个据此而提供服务的组织成熟的运营,那是行业的标准,撼不动的绝对力。 内里的空间里因为相当一段时间的使用而没有什么味道,除了暖意会萦绕在皮肤浅层的感官周围。皮革垫子和靠背,座位宽得足够稳稳地躺在面,然后展开自己的胸膛c将双手扶在左右的扶手。雷克斯今天的确颇有些得意了,不是因为他制造了一场怎样惊天动地的阴谋,而是因为他即将在另一片土地看到另一个自己。 “亲爱的乘客,您好。由环城丽灵国际机场发往的航班将于十五分钟后起飞,预计三十分钟内进入飞行轨道。请您将手机和电脑调至飞行模式或关机,关闭无线电设备,待飞行平稳后再进行使用。机舱内提供付费的无线网络服务,详情请查看乘机手册或咨询空乘人员” 雷克斯笑了笑,放松了全身后躺下去,陷在了柔软的靠背里。不到三个小时,他将会跨过浮坦希利亚合众国纵向一半的国土,去到那个终年有阳光照射的地方。在那片罂粟花盛开的地方,从东北分割着国境的高大的开山山脉奔腾下来的河水浇灌着肥沃的土地,生长着令人惊叹的奇花异草而这个长期致力于植物基因研究的博士,如今终于将要去到他应当去的地方,为承诺了他自由的人们服务。 “打扰了。” 在这架由南州本地的航空公司运营的客机,空乘微笑着推过推车,从面取下了一些包装精致的可人小点给他。雷克斯将这小玩意儿前后地翻看了一遍,“盛膳集团”和“联合南粮”的品牌商标被印在了相当显眼的地方,而每一包均是如此。他自顾自地笑了笑,没有人会知道他通过那些浮于表面的文字看到了一个自通用能源公司拆解以来便股份独立自主的食药投资集团。他没有兴趣拆开这华丽的包装去看一堆植物的尸体混合着各色各样提纯的添加剂制成的东西,转而将它丢到了环保纸的垃圾袋里。他目测着前一个座位后面的网格夹袋里装着的杂志,一本封面印了自然风光的旅游杂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将它拿了过来,大约是一年前的寰宇视野,封推专题“慢游南州”。 他饶有兴趣地打开了这本书: “同拥有悠久而深厚历史的宽河平原一般,这片动人的土地亦承载了无数令人心驰神往的飘逸与辉煌。城堡,骑士,海港,学院,遥想那个大工业尚未扰乱的宁静时代,最真挚的文字自这片土地的人们手开始书写,最人性的语言从这片土地的人们口中道出” “当普利莫皇室加以利用的启明神教终于反噬它们自身时,穿戴着用黄金和白银经过了艺术家的手中而成为华饰的新贵族联合起来推翻了启明神主不再庇佑的封建主。当明主不再时,人们的眼前便只剩下蔚蓝的天空,以及这片蔚蓝的天空下飘扬的蔚蓝的旗帜” “尤米亚拉什普利莫七世,这位以其俊美飘逸的长发而闻名的君主曾驰骋沙场c荡平了一时豪杰并起的宽河平原即便如此,倚靠在古老的神降之海更南方向边缘区域的西海和陆地高大的开山山脉之间的古南州仍然以其广袤的金色阻拦了这位壮志凌云的英雄。即便是在他将皇位拱手让于共和法后于波卡拉林地古老的教堂前为那段自少年起就纠葛了自己一生的感情而自刎,他也没有忘记在自己的遗言中留下这样一句话:倘若沐浴在阳光下的南方并不是漫天的荒芜,绿洲沿着大理石的道路无边无际地铺展开去,我决然不会将一个将要生机勃勃地成长着的帝国交付给金钱。” “于是,这位英雄的梦在沧桑几个世纪后的今天实现了。沿着从中部贯穿南州的国道307一路行驶,你会看到人类在星球生命之不及之处所创造出的奇迹。作为诸多南州的骄傲之一,罂粟在这片土地的种植已经有了百年的历史。南州的人们将这种植物从开山山脉另一侧的汤乡森林中引渡到潮热的河谷,令这个异邦人成为了它自己的另一张名片” 雷克斯的手肘撑在扶手,弯起的手背顶着腮。他忽然地笑了笑,将那杂志完全地翻过去合拢,将它重新放回到了前面。 机窗外,此刻正翱翔在空中的巨型翼展金属鸟迎着斜照过来的阳光c将它的影子留在了连片的云海之。只有在每年冬季最深时才会带着海洋水汽的风将会从偏南的另一侧吹来,停留在古老的冰零山系之前,化作雨雪而当春天渐渐地来临时,便宣告了新一轮朔风的侵袭。而那令黑森林中的人们迟疑究竟是选择冬天的温暖,还是一个寒冷的春天。 手机一阵震动。他拿起来一看,是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迟疑着,最终还是接通了,却并不先开口说一句话。 “您好,请问是环城医科大学名誉教授雷克斯雷吉诺德博士吗?我是珍妮弗,这里是学术等级评定委员会,我们想要了解一些情况,请见谅” “嘟。” 他摁下了红色的按钮,很干脆地结束了还不到十秒的通话。又是一阵震动,他便灵巧地在联系人的黑名单中加增了一项。 环城市,那个还困留了无数人的牢笼 这么想着,雷克斯打开了自己的电脑。他原以为自己有负的人已经太多,早已不会再为之而起波澜但是当他开始敲击键盘时,他还是会仔细地去考虑如何得体地传达出自己的歉意,以及,让人听出他礼貌中的无奈。 好久不见的伦纳德布拉德里克: 小布拉德里克最近攻读硕士学位顺利吗?我很庆幸也为你感到幸运,因为他没有跟从我无论如何,学术不应当沾染太多不属于它自己的东西。虽然纯粹意味着转移到他人身的代价,但我们愿意这样付出,不是吗? 我将要出一趟差,去到一个遥远的地方,要在那里度过一段漫长的时间。人们也许会谩骂我的不负责任,会指责我的逃避,会对我以毒攻毒咬牙切齿,但他们最终还是会忘记我,就像他们在得到了科学为他们带来的享受以后就忘记了资本持着电棍和皮鞭挟持科学时的残暴无情。假若我有能力摆脱这骇人的现实,我应当如此。 我们共同见证过的悲剧从来都不会停止。我们所信赖的蔚蓝旗帜根植于有毒的土壤中,它随着时间的积累而渐渐地滋生了致命的毒素,就像洪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淹没我们辛苦耕耘的家园。找不到解药的时间里,自我放逐罢每一年的风还是会那样吹,就让它将一切吹散罢。终有一天人们会明白:天空是漆黑的,大地是钛白的世界是冷漠的,人性是罪恶的。 已经忘记了将要如何再见到你的雷克斯雷吉诺德 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开颅手术 这间坐落在闹市区的吧,因为一天中时间的缘故,现在已经是濒临残花败柳的冷清期了。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专属于黑夜的地方同样也会在阳光还没有打碎梦境的时候就流失了它的信众,而它的信众本身大抵也是偶尔从这座城市中跌出后又设法抓住末班车的车门把手跳回去的l一ser们,宛如是被噩梦惊醒后又服下些药物而昏睡下去的失眠者。浸泡在酒精里的神经,每一寸都麻木了拉抻出的细小伤痕。 “桃子brandy。” 一记响指,一寸吧台,一盏杯酒,一张钞票。从走进这里开始到获得暂时专属自己的一席之地,丰川千佳只用了不到数分钟。娇小但结实的身体看起来很干练,尤其是当穿在皮革的肥大裤子和窄肩系结的女式衣中塑造着身形时,佐着扎起来的头发,一切都令这张还多少保留着些稚气的脸看起来蒙上了一层不相符合的冷淡和成熟。 仅仅隔着两个旋椅距离的丰川光希饮下了最后一口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不断地出露了气泡的酒饮,轻轻地推着那杯子向前滑到靠着吧台的另一边,并不急着非要说些什么。短暂的沉默以后,他忽然开口道:“去洗脚了么?” “嗯。”千佳漫不经心地答应了一声。 “穿袜子了么?” 两根指头从一片贴身的裤兜里取出一包皱巴巴的软纸盒,从里面捻出一条叼上嘴。她并没有回答,取而代之的是火机“啪嚓”的响声,铁壳间的芯子燃起了火苗。千佳深吸了一口,撩动自己的头发向肩膀后面搭上去,烟草的味道混着香水散发出来。 “你不听劝是吗?” 丰川望着她,淡淡的语气里渗着警示。千佳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全然不顾及身边的这个男人,只是自顾自地吞云吐雾,小憩时就把手肘顶在光滑的吧台台面上,摊开向上的手掌向下弯曲,不上力的食指和中指夹着正在前端的口鼻正一明一暗地呼吸着的烟卷;优雅的坐姿佐着雪貂绒披肩盖着的裸露肩胛,整个人呈出一条完美的曲线。 手上仍然向上释放着翻滚舒卷的缕缕白烟。她盯着它,盯得出神,好像完全不知晓自己也成为那个别人眼中死死盯住的人。 旁边的酒保走了过来。“抱歉,小姐,酒吧内不允许抽烟。” “哦小哥,”千佳凑了上去,两人的鼻尖将要接触在一起,“你长得很帅嘛” “在这里等了半个小时了。” 与面前的千佳迅速地交换了眼色,那酒保便向后退了一步。 “抱歉,小姐,您喝醉了。” “哼。” 她从喉咙里咕噜出一声不屑来,却非常听话地将那还剩了整整半截的烟戳到吧台上;涂了亮丽指甲油的手指对着那燃烧的部位狠狠地压下去,贴着台面前后左右地摩擦一阵,再抬起手来时只剩下黑色的灰烬;掩盖着,分不清烧伤的地方。 于是千佳端起那盛满了充盈着小巧气泡的淡粉液体的杯子,预调酒在舌尖上滑过时释放出酒精和浓缩果汁的双重口味,刺激着每一颗味蕾。她故意地扭动了一下自己的身姿,将最完美的曲线效果呈现在丰川光希的面前,并有意地挺了挺自己的胸,发育成熟的乳高雅房一如沉甸甸的蜜桃佩在那前面,成为她的骄傲。 丰川长舒一口气,早已见惯了她这些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把戏。“我问你,”他冷静地说道,“除了‘虚无之人’,你还告诉过他什么?” “哼。”她咧起嘴角笑着,“怎么,难道‘虚无之人’的主人不应当知晓他的财产吗?” “你那日没有下手,可知道对后来的计划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真若是这般上心,你怎不自己亲自来?”她狐媚地看着丰川光希,眉间眼里净是挑衅的意味,“更何况,我若是当日动了手,你到今天还会指望这根救命稻草么?” “那是公司自身的决定,与他人无关。” “所以,你是打算就这么跟着一起玩下去咯?”丰川千佳一脸阴邪的表情望着他,“我还真是有些猜不透你到底想玩些什么呢。” “这与你无关,你只要做好你自己就可以了。” “然后呢?做好了你的‘我自己’,等着替你挨刀?” 千佳忽然屏住了呼吸,眼睛里扎出恨恨的尖芒。她端起面前的杯子又饮了一口,不再说话。 可怜的老头,她心想着。实验室坍塌,自己的儿子被压死在了下面,跟着也一起葬送了几百号工人和上亿的资金,还被人装模作样地去不知道哪里的太平间里摸了具尸体出来蒙骗过去,真是不晓得他是不是连那白纱都没舍得揭开来朝里面望一眼——得亏他们还去找了副差不多以假乱真的出来,该打打c该敲敲地弄成了塌方事故里七零八碎的尸体的模样。荒野深山里的事故,该知道的都知道,该不知道的都不知道;投资方走的走,散的散,剩下几个勉力支持的也不过是看在樱花国际的面子上留了下来,日后经营好了还少不得这几个元老的账。 这么想着,她更觉得苍凉,好像是自己的手上染了血一样。 “你开玩笑,是么?” 丰川光希盯着千佳,她刚刚说了相当不得了的话——对他而言。 “” 千佳不回答,喝酒。 “也许有些话我没有给你说清楚,你也不容易理解到我,还有你自己,我们。”丰川光希极有耐心地说道,一反他刚刚恼火的模样,“我以为,作为南方人,能够走到今天的地步,应当珍惜。” 她昂起头,轻蔑的笑近乎要撕裂她的嘴角。 南方人,这个听起来像婊子一样刺耳的词语令她浮想联翩。时而可能为风沙所掩盖的国道,沿着交通线的主动脉和毛细血管而铺陈开来的星点绿洲,那上面摇曳着很快蒸干了的晨露留下的泪痕,从开山上流淌而下的宽河还只一眼就可以望到对面的河漫滩。那总是充满了阳光味道的家乡,那里现在是否也如她每每想起时刀绞伤隐痛的疤痕以为的那样布满了工厂,就像她脚下的这片每每在这个季节为霜霾所笼罩的土地?拆除了沃土上广袤的灌渠和作物架子,取而代之的是平整得直通这里的混凝土和沥青。 “抱歉,先生,酒吧内不允许吸烟。” 酒保拦下了叼起烟卷的男人,那令他颇为不约。这个头发结成一根根短小密集辫子的安卡伊人不经意地用目光瞟过了酒吧中所剩不多的残客,没有人注意他,却也没有人沉迷于用机器卷出的c相比于他本来身处此地便已放弃了的粗卷土烟而言口感更佳细腻的烟条。他于是发觉自己仍是了一个异类,便悻悻地收起了香烟,端起广口杯饮了一口。 冰球绕着玻璃的内壁荡出一阵冰砰的响声。他主动地放弃了这个国家的法律为他提供的特权。 千佳于是理了理自己乌黑的头发。“你觉得给自己找一个关于出身的借口,这很可笑,不是吗?” 她用尖尖的指甲去玩弄杯子里的冰块,“倘若是这样,你同那个借用了他人创造的契机来为自己博得利益的诈骗惯犯相比,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是厌倦了,觉得自己现在的这副模样已经安逸了。” 丰川光希用指头点着台面,“若这么想着,不如干脆直接彻底地解脱;我便给你一笔钱,你离开浮坦希利亚。” “凭什么?” 她横眉竖目地看着丰川光希,“你凭什么决定我的去留?别忘了,你当初来到本州的时候,也不过是一个拴着链子的狗。” 空气在两人不断焦灼出火花的对视里变得充满了胁迫感。丰川光希沉默着,几乎看不出表情的面容,于是千佳向后一倾,戏弄般的口吻道出: “呵,已经这么早就开始给自己预留后路了,是吗?退一步可以守在‘冰电’,权当作决裂,进一步也可以继续当你的奴才,乃至于当个老臣——我可是听说,老头的小儿子相当聪明呢。我还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一个长子会怎样看待呢?” 透过眼睛,她狡猾地刺探着丰川光希那后面的内容。罢了,她将一张整钞拍到了吧台上,向前滑动到靠近里面的一侧;将手提包的带子拎起到肩膀的上面,她意图离开。 “不属于你的,终究不会属于你。” 丰川光希的手肘靠在吧台上,推着他自己坐着的转椅转动到他能够面对千佳的角度。“人不是金钱,无从谈起付出和回报的等价,更没有交易可言。” “这话,该留给你自己听听罢——金钱从来不会去寻找它的主人,但想要成为它主人的人却每分每秒都在蜂拥而至;而他们,大多命丧于此。” 她转过身,留下一抹自信而鬼魅的微笑。“既然我有能力让自己做一只在空中飞翔的鸟,有为什么要自甘缚上镣铐趴在地上当一条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余下的夜色时间还很漫长 北方的地势更加地起伏,这即便是在平房遍布的民居街区也感受得很明显,因为你总是在驶过一段路后就看到了那些房子的二楼或阁楼,关闭或敞开的窗子里亮着或熄着灯。距离冰零山系的山麓非常近的地方,处在即将脱离了市区而仍然圈守在大环城市内的郊区,高大的落叶乔木聚集成的小片林地取代了一座城市里常常予人以钢筋水泥困守茵茵绿地的景象。在平坦开阔而会下雪的北方,楼体和树木都因为少了些花枝招展的架势而不大能承担审美的职能但即便是这样同病相怜,摩登和自然还是仍然不会兼容:当其中的一方聚合起来占领了低空时,另一方就必须心甘情愿地把沐浴阳光的权利交付出去,并且也任由自己的居民在对方的领地中肆意地活动。 “哦!” 一声惊叫,车猛地刹了下来。公路的中间,一只巨大的棕熊正站在那里,一双黑色深邃的眼睛正望着我们的车。 “晴晖,”埃瑞克博士盯着前方,却对后座的我说着话,“后备箱里有一杆猎枪,你把座位拉下来以后把它取出来。”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东西“嗡”地一声炸开了。 “哦!” 我应付道,连忙照着做了。待到那冰凉的长型凶器攥了手时,几个生着四只短足的肉球从那兽物的身边匆匆地横穿了公路,其中一个还张开了小小的嘴朝着我们示威隔着段距离,粉红的口腔里甚至看不见牙。那母棕熊于是将身体转向自己的小肉球们刚刚跑过去的方向,扭着脑袋最后看了我们几秒人类读不懂的熊脸没有什么变化,那就像是一种不屑和嘲讽,但也有可能藏着感谢。 总之,她是慢悠悠地从路走过了,耽误些时间来为我们让出了一条道路。 “” 我放下了那杆枪,将它慢慢地刨回到了后备箱里。 正午过后的太阳蔫了气,连落下在路的树影也瘫软了身体后模糊了边界。从市区到这里的一路都沉寂得很,仿佛我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人,令埃瑞克博士找不到很多的话来说这么想着,的确有些吓人。但更多的,坐在后面更明显的感觉,那已经不是埃瑞克博士了,而是希莱姆。 现在的我,早已不算作是“埃瑞克博士的学生”了吧。 “晴晖,”希莱姆忽然开口道,“这么久以来,你和你父亲联系过吗?” 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没有。” “那他有设法找过你吗?” 我挠了挠头,“没有。” 他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埃瑞克博士?” “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民居渐渐地稀疏开来,随着一些不知名的野物也生长在了两侧。继续向下驶去,指示牌阅读出的那是进山的路,却在道路一侧看见了哥特式的教堂时忽然缓速了下来,沿着小径去到了那里。窄小的停车位是一片被轮胎辗轧了c鞋底践踏了的泥泞泊,面还混着些断了的杂草,而边缘的那些绿色的丝绒正长得繁盛,破了一个大口的厚实地毯。 幽径一直通向教堂的后方,那里是一片菜畦高低不平的架子和翻得一陇一陇不均匀的方形泥地,看起来就像是手工完成的粗糙艺术品。番茄和小胡瓜迎着从空旷地投入的阳光微笑着,脸挂着一些正午时为防止晒得蔫了而撒去的水珠,但它们在这个季节里显然长势很不好。而即便如此,它们也似乎不被关注着,因为教堂的大门实际是背对着我们来的方向敞开着。 僻静,偏远,这里的真实令你怀疑自己究否还处在现代文明之中。即便是在并不贫穷的地方,这里仍然保留着好似从那个尚未开化的时代里走来的木人,穿戴着那身显眼的古旧服装从你的身边毫无生气地走过去。山麓的林地里有些凉意,那些随意生长在这里的树木令你看不见更远处的景象,因此便会担心是否将要从自己不知道的地方窜出些什么来,而那就有可能是被安置在这里极力掩藏着的秘密。 “明主祝福。” 苦行僧侣穿着的神父,修道者清心寡欲的模样。虽然曾听说过那些环绕着城市星罗棋布的小镇会有这般隐者,但直到亲眼看到方才算是得见了存在。 “赞美明主。”希莱姆简单地作了揖,“神父,请引领我们前去吊唁在三年前安葬在这里的死者。” “请随我来。” 老神父一副淡然的表情,如同早已料到了我们的来临。我们于是跟随了他的引导,那并不算一段很长的脚程。 “这里,即便是现在,你仍然能够在公路的指示牌知晓它被称作殉道者森林。”老神父提着自己的长袍,以防它在走动时挂了路边的枯枝杈蔓。他为我们讲说着,只当我们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和他每一次这么做时大抵是别无二致的。“无论是田野,草地,还是森林,大工业按照它的意志将一切变成了城市应有的模样。那些失去了山川菏泽的大教堂,如今坐落在繁华的街头,每日有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进出,亦有财政修缮,教会有自己的收入。无数坠入爱河的人们请牧师修女为他们证婚,白纱和玫瑰花装点了焕然一新的教堂。但是,这片土地有自己的秘密,它需要一个静谧的地方来安置它们,不被人们打扰所以,这座在殉道者森林中的教堂仍然有它自身保留下来的意义,有需要人孤独地生活在这里的意义” 我仔细地听着他喃喃自语般的讲解,忽然有些触动。恍惚间,似乎看到了池田正站在老神父的身边,面对着我。 “aruiaruki,你是否愿意迎娶ketaayui,让她成为你的合法妻子,按照明主的法令与她同住,与她在神圣的明主面前结为一体,在婚约同生活。并承诺从今之后始终爱她c尊敬她c安慰她c珍爱她c保护她,不论她生病或是健康c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她,直到离开世界,至死不渝?” 鸣海晴晖望着池田,抿了抿嘴,“我愿意。” “ketaayui,你是否愿意嫁给aruiaruki,让他成为你的合法丈夫,按照明主的法令与她同住,与他在神圣的明主面前结为一体,在婚约同生活。并承诺从今之后始终爱他c尊敬他c安慰他c珍爱他c保护他,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c富有或贫穷,始终忠于他,直到离开世界,至死不渝?” 池田微笑着,稍微地昂起头望着高出了她一截的鸣海晴晖。“我愿意。” “现在要交换戒指,作为结婚的信物。” 两人取出了纯粹圆环而没有任何雕饰的纯银戒指,内圈刻着一排细密的文字:≈。 “新郎,请你一句一句跟著我说:这是我给你的结婚信物,我要娶你c爱你c保护你。无论贫穷富足c无论环境好坏c无论生病健康,我都是你忠实的丈夫。” “ayui,这是我给你的结婚信物,我要娶你c爱你c保护你。无论贫穷富足c无论环境好坏c无论生病健康,我都是你忠实的丈夫。” “新娘,请你一句一句跟著我说:这是我给你的结婚信物,我要嫁给你c爱你c保护你。无论贫穷富足c无论环境好坏c无论生病健康,我都是你忠实的妻子。” “aruiaruki,这是我给你的结婚信物,我要嫁给你c爱你c保护你。无论贫穷富足c无论环境好坏c无论生病健康,我都是你忠实的妻子。” “请你们两个人都一同跟著我说:你往哪里去,我也往那里去。你在哪里住宿,我也在那里住宿。你的国就是我的国,你的神就是我的神。” 一俯一扬的两对眼睛互相望着,瞳孔里映着彼此的脸庞。 “你往哪里去,我也往那里去。你在环城市住宿,我也在环城市住宿。你的浮坦希利亚合众国就是我的浮坦希利亚合众国,你的明主就是我的明主。” 她现在,是否会想到这样的场景,并暗暗地憧憬着?而假若她知晓了我的并不向往,又是否会失望,如同她曾经见到了,那个“另一个晴晖”一样? 我不知道。在我仍然尚未知晓那个关于我的秘密以前,我没有勇气去面对一个看见了我看不见的真相的人或者说,所有其他的人都是如此。那种感觉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我时而真的会相信是两个自己,而其中的一个就躺在那片墓地里。 十字架和石碑整理列着的方寸天地,那里还有早已枯萎而化成黑枝的花束,包裹在颜色淡雅的塑料布里,系着绸丝带。我们一同站在那里,面对着最大的一块墓碑,共同祈祷。那面没有墓志铭,有的仅仅是许多雕刻出的人的名字。在众多连串的字母里,有一个无论沿着前后拼读时都会卡顿的词组,因为它的拼读方式原来和其它的并不一样:那就是鸣海晴晖,aruiaruki。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黎明啮伤漆黑的唇 “那场事故以后,没有人敢为这样深重的罪孽负责。不管是对媒体还是对一些公司内部核心成员以外的人,我们都进行了绝对的保密。至于死者,将他们安葬在了这里。” 神父回避了的墓地上只剩下我与希莱姆两人。希莱姆指着那块没有铭文而只有名字的大理石碑,语气里已经是为时间所涤洗得平淡的味道了。 “那时正值‘冰电’的大楼在修筑地上部分,然而地下的压力系统出现了故障,导致地基连同地下的建成部分发生了沉降,当时所有在内和迁入的人员全部遇难没有人敢相信这样的噩耗,但事实即是如此;而在几日后见到了你的尸体时,你父亲最先接受了这个现实” 他伸出手去摸着那石碑,似乎恐怖的场景至今仍然浮现在他的眼前,令他心悸。 “断成了两截,因为当时正好处在冰电大楼延伸出去的通道上,被掉下的天花板拦腰斩开他还是会时而来看看这里,即便离开也权当你还活着,只是一直不愿意见他而已我隐隐地有那种感觉,自你离开他时便早已进入到了这种状态,如今也只是加深了病情,但这其实是一场从很早开始也持续了很久的慢性疾病” 这么说着,希莱姆望向我,极不信任的眼神。我那时甚至觉得,一切都认定了我的既定死亡,只有我自己才知道自己还活着,活得虚假而苟且。 倘若换作了是你,你能相信这荒唐而又真切的事实吗? 沉寂,在这片殉道者森林中。 我不知道是谁编纂了这样一个恶意的谎言,而这样恶性的事件必然有它背后主导者追逐并攫取到的利益。那一刻,我本应当告诉他:实验楼没有坍塌,一切运行依旧,这一切只是三人成虎的一面之词。但是我忽然地闭上了嘴,因为我脑海里隐隐约约地浮现出了一条鸿沟,在它的两边分列着不同的人物,而我则扮演了“lk”的角色。 “晴晖,我不知道这样说是否合适,但你不应当活着”希莱姆局促着,扶了扶自己的眼镜。“现在的‘冰电’已经不再拥有科创的功能,它只能沿用已有的运营模式来创造有限的经济效应,并且这些营利将要全部地投入到通用能源公司债务的漩涡之中——在坍塌事故以后,‘冰电’也就不再具有任何战略价值,被当做一个趁着最后的生命力来尽情压榨的垫脚石。重新组织起来的股东大会有了自己新的开发目标,但是处在这样一个变革的关键时期,人们也是各自心怀鬼胎。” “那也就是说,一切都没有意义了吗?” 希莱姆困惑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些不能明白我在说什么。但他还是很快暗淡了目光,回答道:“除了接受,别无他法。” “可那是您和雷吉诺德博士花费了那么多心血得到的成果啊!”我惊呼起来。 一个震悚,希莱姆的表情变得极端差异。他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鸣海晴晖,迫切地追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我思索着,得到了一个对他而言完全合理的答案:“是雷吉诺德博士告诉我的。” “雷克斯!” 希莱姆攥紧了拳头,转过身去;向上仰望,深吸了一口气来平复自己的情绪。“他怎么会不择手段到这样的地步” 我发觉自己说了他最不愿意听到的真相。“埃瑞克博士,我知道雷吉诺德博士中伤过您,但是” “那是我的责任,不当牵涉到别人。” 我瞪大了双眼。“‘您’的责任?” “你或许难以明白,但‘天才’和‘怪物’从来都是同义词。世界永远是庸人的世界,社会永远是平民的社会;我这般的人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被利用c被边缘,存在即是罪恶。” 难道 “你敢相信吗?没有了希莱姆的技术指导,我们竟然花费了十倍于往常的时间来完成它第一阶段的培育——哦,是啊,真是不敢相信” “所有人都只看着希莱姆,好像他不是一个科学家,而是一个魔术师!你说,一个人究竟要天才到怎样的地步,才能让旁人这样地看待他呢?” “咯” 我咬紧了牙,牙龈被咯得出血。 “我问你,晴晖。”希莱姆严肃地看着我,双手背在身后。“既然你逃过了那场灾难,应当清楚地知晓当时的情况,是吗?” 我挠了挠头,“‘冰电’的实验楼没有坍塌。” “!” “有人制造了一个骗局。”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够这么冷静地说出这句话,但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回市区的路上,显然一切是不正常的。虽然是冬天,但五点钟就已经昏沉了天色隐匿了太阳,那不正常;沿途一直行驶到第六环线也见不到一辆车,路上冷清得一个人也没有,那不正常;明知发生了些不详的事情,而我们所在的车厢里一句话也没有,那不正常;就连希莱姆坐在驾驶座上c而我坐在副驾驶座上,那也不正常。一切的不正常最终都化作那一辆在即将进入主干道的单行道上逆行的货车,鬼探头的它在从一截没有护栏的路段驶出迎着我们的正面呼啸而来,不留下一点时间给我们躲闪。 “滴滴!” “——轰!” 我睁开了眼。 天花板上联排的日光灯管并没有打开,周围的一切也洒着在午时才会有的阳光的颜色。很久没有活动过而导致了肌肉的酸胀,但有这种欲望的时候却发现浑身都盖在洁白的被褥下面。左右地张望一圈,这是在架了护栏的床上。 伸手摸摸自己的头,几撮从纱布的缝隙里窜出来的头发向外面翘着——本来就有些乱,而应当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修整过了。这时候才发觉,自己应当是在病床上。而这里,的确是国立第三医院。 “!” 我猛地从床上弹起来,一声惊呼: “埃瑞克博士!” “你知道吗?这一切都是一个阴谋。雷吉诺德博士其实并不是‘人体重构计划’的发起人,但是他嫉妒埃瑞克博士的成果;于是,他利用这个项目在研发过程中的一次失败来改变了这个项目的进程,使自己成为了实际的主导者,却逼得埃瑞克博士去研究虚无缥缈的‘盖亚理论’。但是埃瑞克博士很聪明,他只是装作自己已经彻底地失去了希望,但他暗地里一直在想办法——真的,我见到了埃瑞克博士,他亲口告诉我的” 医院的花坛里只剩下些常青的树种还留着生气,原来如茵的草坪现在只剩下些干燥得化成了沙粉的土壤。虽然比隆冬时节已经好了很多,但天气还是很冷,于是我披了一件很厚的针织毛毯在身上,池田在后面推着轮椅。她微笑着,仔细地听我讲着这荒诞不经的故事——哪怕这已经是我数不清第几次为她讲述c而每一次都有很大的出入,她还是会那样微笑着,极其地相信我说的每一句话。当我讲完时,她便会意念坚定地告诉我: “对。等到埃瑞克博士醒过来以后,一切答案就可以揭晓了。” “但是埃瑞克博士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呢?” “他已经脱离危险期了,但是还没有醒。” 住院大楼底楼大门正前方的那个巨大的花坛里,那棵树的主干粗壮,根系盘虬;一直朝着空中延伸去的枝杈像是被冻得痉挛的手,每一根指头都显出骨感。这棵树在国立第三医院里很有名,是一棵被称作“散久良”的樱花树,据说已经在了百年了。很多病人在休息的时候都喜欢到这里来看它,好像只要看着它有生命的流质在表面淌过,便会从心中感受到一种坚韧。 我们停在了树下。 “哗——” 关上了水龙头,池田取下备在盥洗台旁边的纸巾擦干了自己的双手。面前有一块很大的镜子,她于是忽然地停在了那前面,望着里面的自己,很久。她会伸出自己的手去摸着自己脸上的一些细小的纹痕,它们在眼角集中得最厉害。虽然不仔细看时不容易发现,但每一次这样停下来观察还是令她更清醒地意识到了它们的存在。 池田打开了自己的单肩挎,从里面取出了一只胀鼓鼓的钱包。一排数过去,七家银行的储蓄卡依次分列在卡槽里面而只漏出一小截端头。她掂了掂那一只手就握住的钱包,好像它们沉重得要压断她的手,令她赶快地扣好后放了回去。 她推开了盥洗间的门,走廊上正站着那个人。 “换班了吧。” 池田愣了一下,在他面前下意识地理了理自己披肩的头发。“不用了,我这几天有空。”她笑着,看着佐竹,寒暄般的问候:“你今天去面试,结果怎么样?” “这几天的简历都通过了,我还在考虑去哪一家。” 穿在针织衫里的佐竹,嘴唇的周遭留了一圈浅浅的胡茬,那令他看起来成熟了很多。他抽出插在裤兜里的手在那上面抹了一圈,像是把自己本来急切地想要表达出来的语言先按捺一阵,然后: “我不放心你,想过来看看” 顿了一下,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接着说道: “你和晴晖。” 池田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双手将挎包提了后放在小腹前,头略微地向下埋着。 “晴晖他还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吗?” “” “他还不知道那个老人的死讯吧?” “我没告诉他。” 池田捏了捏自己的鼻子,呼吸着的时候有些细碎的水声。 “那你们结婚的事情” 佐竹的右手在前方不明所以地比划了一阵,终究还是觉得不妥一般放回了兜中。“你打算之后怎么办?” 她捏紧了挎包袋子,“我会等他的。” “如果情况一直没有好转呢?”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了。” 池田抢过他一步,朝着晴晖的病房走过去,并不抬头地留下了自己的回答: “总之,我会等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早安雨墟 今年的三月,宽河平原似乎比以往的任何一年都要更早地迎来它的春季。当那些被沙土的枯黄所掩埋的土壤开始有了星星点点的绿色冲破冥顽时,也便宣告了又一场寒冬的离去。摊开手掌,感受着已经不为冷气所扰乱的皮下温度,才始觉已经过去了一个充满了那时的遗憾和此刻的遗憾的时代。当没有人再在乎远去的冬天c而是一齐向着吐出些盎然的欣喜与希望的“散久良”望去时,执着于过去,也就显得不再有任何意义。 “严肃批评!学术等级评定委员会主席受贿案将面临史最严校内处理!” 那是三月份的博物期刊,以往惯例会有的全彩欧拉公式c布朗运动和双螺旋结构并没有出现在封皮,取而代之的是黑色正体的文字。这样堂而皇之的曝光,与其说是一次面向公众的批评和检讨,倒不如说更像是嘲讽,只是留下些供并不在意它们的c纯乎为了每月一次的学术报告而拿过他的读者们唏嘘或埋怨的话题而已,这才让它的受众们始觉:原来作为顾客的自己并不是明主,他们仍然还是会受到那些藏在字里行间中伪装无形的力量的引导。那种力量,就像一个蔓延到一个已然有了自身架构的社会全身的癌细胞,在看不见的地方化作了第四权,而那是轻而易举就可以为传媒消费品的生产者们所操纵的力量。 “第一个四年已经过去,我们显然已经经受住了迪娅科威什风暴的剧烈冲击但是,我的公民们,我想要告诉你们的是:灾难还远远没有过去。倘若我们将我们仍然保留着聪慧的耳朵贴近地面来聆听我们生活的这片土地的脉搏,我们就会知晓那仍然流淌在血液里的余毒这种毒素正在我们的土地积攒” “这是一个承前启后的时代,这也是一个继往开来的时代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相信我们已然取得的胜利,憧憬我们将要获得的光明,我们需要坚持我们在这潮汐涌动的自由市场所填筑的基石,那就像是在连夜的暴雨后的废墟架起的新都而在接下来四年,我们将兑现我们一切关于就业c收入和消费水平的承诺我们将填海造陆,将运载着浮坦希利亚合众国人民的诺亚方舟停靠在新大陆的海港中,我们将在这片全新的天地中开拓一个全新的世界!” 那段时间,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尤其地关注政治的事情,其时正值四年一度的总统大选。算起来,在野的企业联合党行动得最早,头年就推选出了自己的党内候选人进行舆论造势南州c海州和蛮州最大的地方财阀代表脱离了政党的路线,独立投资聘请团队承包了一切的选举活动而国家联合党却似乎很坐得住,直到现在也仍然只是专注于帝力孚日宫的政务,方才的讲演可算是现任国家元首对连选连任的首度表态了。 只要他成功连任,接下来的四年,一切还将继续。 说真的,这种事情,越是思考便越会沉迷其中。当你真正地开始关注那些眼前看不到也实际对主观的你而言不存在的东西时,你便会开始怀疑你身边真实存在的东西的真实性。食饭是政治,饮水是政治睁眼是政治,闭眼是政治呼吸是政治,死亡也是政治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政治。 若是相信了,连每一个细小的毛孔里都会散发出这样的气息。 我望向窗外,在这微寒的天气里仍然还是没有等到那棵老树开花。即便是知晓了那京都中漫天绯红的散华只不过盛开七日即败,遍地凋零的伤感比之当初如雪如云的欣喜仍过犹不及,也会期盼并感恩只拥有这样一次机会在这冷漠的世界里看到一次毫无保留的盛开,就像是扎根在心底后汲取了血液而生得繁茂。只要坐在这病房里,稍许落寞时,便不由得会想象那样的场景。 “春c冬桜咲c。” “吱呀” 淡淡的清香味弥散在空气里,那是新泡的柠檬会有的味道。“来。”将大包小包提携进了屋内放下,池田便拿起那摆在茶几的玻璃水壶斟了两杯。将下嘴唇贴着杯沿饮一口,饱满的柠肉释放出的酸味与明黄色的皮释放出的苦味混合在一起,很能抚慰人会因为缺少了津液而干燥的口舌与咽喉。才将歇息了片刻的池田又开始打理那些从医院搬回来的行李,从走出病房开始她便没有停过而我却只能望着眼前的这个在我面前娇小如花的女人悉数地做完了这一切注销登记,缴费,搬运着两大包行李,必要时还会来回跑两趟搀扶着我这个病号。我以为她原本会一通电话找来我们的朋友们,但是她却始终没有这么做,甚至,阻止 “你一个人太费劲了,我叫佐竹c还有椎名他们来就好了。” “晴晖!” 她望着我,僵硬的脸忽然浮现了些笑意,不知为何有些失却了血色的苍白。 “你自己能照顾好自己,对吗?剩下的让我来吧,我们两个人就可以了。” 也是从那时起,一直只以为女人为母则强的你,是否也会开始明白同样如此的妻子?有时总是让我和我们惊讶的是,女人都是也总是坚强的,否则就不会在连她们自己也不确定究竟属不属于她们的世界里被称作女人。 我湿润了眼眶。 这间楼层也许不过只是一百来平米,里面的陈设都体现着用心。我全然无法知晓在我住院的那段时间里都发生了些什么,但现在无可置疑的是,我回到了一个家里,而这个家里还有一个被称作妻子的女人和一个被称作丈夫的男人。 不知怎的,我的确会有这样的隔阂感。这没有沾染过我努力的一切,来得太过轻松c简单c不敢相信c令我惴惴不安。 或许我一直都有愧于她吧。 “我把那笔钱分了几分存到几家银行里。总是觉得不放心,就找了这样一个中规中矩的地方。” 我坐在那还很宽敞的阳台,纱布包紧的一只手和一只脚搭在躺椅。从这里朝外面望去,临着这片小区的公园里还没有太多人,而这里本身也是靠近着一片新划出来的园区。这样的地方全然不会像我们一直所熟知的城市:你可以在这里找到体量超越了拥挤的市区几倍的超级市场,咖啡馆c餐厅c房产中介和书店早已占领这里廉价的商铺,新修建的极体面的写字楼还在招商引租,一切的一切唯独缺少的是人生活的人,生产的人。 清净得宜人。 “这里的房价真的便宜得有些吓人,也许还是我之前一直没有看过第三环线以外的房子吧。” 一边说着,池田拿着崭新的小口子剪刀去采摘阳台的花盆里一束一束长得茂盛的罗勒的叶子。一把一把的青翠被她白皙的手的虎口握住,向外窜出头的叶子不住地吐出启发人心窍的芬芳。 “本来是觉得会方便以后的工作,但谁知道你遇到了这样的意外,只能来这里静养一段时间了。” 这么说着,她忽然停下了手中的事情,转过头来望着我,仔细地察觉着我的表情。 “怎么了?” “” 我忽然意识到了她的意思,挠了挠头,微笑着,“没事的,因祸得福嘛。” 池田却笑得淡然而感伤,看着那一截一截只剩下短茬的绿色苗条,有些自顾自地说道: “这边的城郊,经常就会有些骑着车运了花花草草的农民来卖。我总是没那些情调,也不喜欢去打理什么娇气的东西,就干脆买了这些香草回来,起码最后还是落到自己肚子里的。” 说着,她便站起身来,放下了手中的那把剪刀。 “别在这儿待太久了。虽然已经开春了,但倒春寒还没过呢。” 池田走进了客厅。 我朝那外面望去,看不见太阳的天空蔚蓝着,棉絮团般的云零碎地洒开了在那里。伸手去摸着它们,好像仅仅是指尖和云翳重合时便会感到那柔软的冰凉一小段时间后的它们被拨开,柔光荡漾到脸,些许回暖。生活会这样真实地包裹着你,在这个并不具有太多人的地方倘若冷清真实地存在于此刻的生命里,也便意味着不会有那些令我疲惫和厌恶的东西。 那么,不要离开了罢。我这样想着,也这样眷恋着。打碎了的罗勒混着淡奶油和水牛乳酪制成的青酱,光洁的白瓷盘里装了顺着一个方向盘起来的意大利面,两片嫩罗勒叶码在顶端。一叉子下去,金属和陶瓷之间的摩擦声略微地刺耳,包裹在口腔里牙齿的咀嚼研磨像锁在房间里的鼓鸣。惬意而懒散的生活,忘记了曾经的自己和自己的未来,就那样如沉浸在清水中的般不作思考,一晃便又过去了一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萌芽 “可是,您曾经并没有相关的工作经验。” 面试官放下了我的简历,隔着眼镜的凹面镜看着局促的我。 “嗯” “这么说有些失礼,但是” 他推了推眼镜,“既然您修了那么高的专业学位,为什么不找一个对口的工作呢?老实说,在非专业领域需要从这样的高度做起,没有必要,也实在是不明智。” “我知道,但是我能” “实在抱歉,我想我们也许暂时不需要再这个岗位上再增添新的人手了。” 我当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从任何意义上来说,时间都是算作成本的你过了那个年龄了,把自己的时间用来修学了,就再没有可以拿来和我面前的他们交换的本钱。而现在,我会极度悲观地明白:努力从来都不会创造什么,唯一的价值只是等价交换,不过是用你现在不需要c不珍视的东西来换取你狂热追求的东西,仅此而已。 我沮丧地走出了写字楼的正门。 “喂?” “喂,晴晖?”电话那头响起池田的声音,“快和里奈到家了,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我犹豫着,“这边已经结束了。” “嗯。对了,回来的时候去便利店带瓶果汁吧,家里没什么用来招待的了。” “嗯,知道了。” 我放下了电话。 这里是位于中环区繁华地段的街口,高大的写字楼排布开的联栋均高有数十层遮蔽了低空,所能看到的天似乎离自己更加远,远到因为湮没了地平线而更加地遥不可及虽然,你知晓只要去到那些摩天大楼的顶部,就可以从那里一眼望到这座城市在你的向下折射的目光与地面切角后形成的视野里的全景,从一个犹如征服了这座城市的高度来近了千百万分之一的距离去触碰苍穹,但还是仅此而已。最是的,不过是向下俯瞰时,会有那样聊以自高雅慰的成就感。 地铁停在了离家最近的一站,我走进了楼下的一家便利店。 搬回到市区的第二个月,工作仍然没有着落。在市郊修养的那段时间将要迎来一个结束时,本当是找到了工作后再回到这横流着物欲而活跃的浪潮中,但我迟了一步,因为不愿意向后退去一步,于是被这浪潮推着向前,咸腥的海水时而灌入口中。 “没关系,我起码能够找一个收入低一些的工作,不至于游手好闲的。” 我笑着说道。十三家顺利通过了招聘的生物技术企业,三家的实验室布局在市外,六家的总部位于外州,还有四家需要到海外工作。在耐心即将迎来终结的那段时间里,我渐渐地明白了自己工作的性质,那竟然便是这样残酷的事实: “人们为科学支付,是因为科学能够反过来为他们支付更多只要掌握了足够的知识,获得了足够的对科学的解释权,那么,你就是为他人所支付的那一方。归根究底,都是这样自私的” 然而,为他人所支付的代价又何偿不是残酷的?褪不去的金粉就像令人窒息的迷药,从我踏入环城医科大学开始便已经成了这赌局上的两家无论最后命运如何地选择,我都是那个最大的输家,而在如今的天平里,我无论如何将其中的一端输不起 “一共二百卢比。” 售货员笑盈盈地将果汁递回到我的手中。我很干脆地取了整钞,不用找零。 “我只是觉得,既然经济上还算宽裕,我也许就不至于非要去那种地方c把这个家也拆得七零八落了吧?” 池田有些隐忧地望着我,“晴晖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就算我不这样想,那么我做了不也是为了能够有现在就可以选择的生活吗?” “只要是你的选择,我就支持。” 池田给了我一个微笑,便出门了。今天是她结束了试用期后的第一天正式工作,而此前时间安排还算宽裕的她需要在市区和市郊两头跑,每天看起来都比昨天要更加疲惫一些。于是那样的清闲的生活,我也盼着早一些结束,为了能够迎合她的工作。 也许对她而言,有一份独立的工作是那样的重要,如同是握住了自己的脉搏一般。我告诉她我完全能够理解她这样的奋不顾身,但实际上,我撒谎了,我只是无法面对在她身上欠下的太多人情债,哪怕我们是这样的关系也不足以成为可以弃之于不顾的理由。我想她想要钱,但她更想要自己的钱起码,她想要为自己制造一些安全感出来。 而我呢?似乎,随时能够站到一边静静地看着一切,就是一种安全感。 生活在都市的我们,竟然已经异化到了这种并不凭着呼吸c食物和水来生存的地步你的肺在咀嚼铜臭香甜的颗粒,你的胃在消解可能永远都消解不去的“食材”,而你的血液里流淌着你说不出道不明的毒素但是生存唯独不能没有安全感,因为没有了这种我们赖以自称为自己c自称为人的东西,我们就像破碎了膜的细胞一样不复存在。 我不相信池田没有这同样的感受。 推开防盗门,里面已经坐上了不常见但仍然熟悉的面孔。打过招呼,两人却显得有些急促了。“嗳,晴晖,听说你今天去面试啊?结果怎么样?” “还好吧,让等通知。” 我淡淡地应了一句,拉开餐桌旁的椅子坐到了椎名旁边。 “行啊你,有点厉害,还能搞文职工作呢。” 椎名半开玩笑似的笑道。 “嗨,马马虎虎吧” 这种话,却是最让人难受却又找不出来所以然来的。 在厨房帮忙的高岛端着我一眼就能认出的烤盘走过来,放到桌上后掀开了中间的铝箔。“来喽来喽,芝士焗土豆”黑胡椒和百里香碎洒在融化了之后依附着切块的马铃薯起伏的芝士上,喷香的味道顺着热气腾了起来。 “哇!” 椎名一只手捂着勉力张开的嘴,夸张的表情显然是被灼到了口腔。“呼呼。” “拿上来就知道吃,猪啊你?也不知道烫” 高岛嗔怪着,全然是一副看自己家男人的表情,嫌弃里带着惯常。 “嗳嗳,谁叫嫂子手艺太好了。”椎名油嘴滑舌道,“怎么到这种事情上就没让你学来了呢?” “我可不会说别人像猪一样笨呢!” 笑盈盈的池田手里端着刚好的焖肉,幽默风趣的接话引得我们都忍俊不禁起来。“你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嘴贱的”高岛横了他一眼,叫他勉强打消了下去。 池田拿过来一只篮子。“来吧,菜都好了,面包自取。”她坐在了我对面,那令我得以仔细地看了她的装束,那大概便是她今天去上班时的穿着:白色束身百褶裙,隐形胸衣将她的胸口塑造得饱满,单件衣覆盖下的肩胛也凸露出些痕迹。她向下看着自己的瓷碗,从这样的俯角便可以看到她梳得朝着一个方向翘上去的眉毛,那在吃了些睫毛膏以后显得浓密乌黑,而撕扯着法棍的手指端上是鲜亮的指甲油。她笑意盎然地与我们攀谈着今天在单位上遇到的那些人和事,谁给她留下了好印象c谁让她看着有些不顺眼,什么事让她觉得开心c什么事让她觉得恼火在那些灵动雀跃的语言里,你可以听出她对一份体面的工作热忱到了怎样的地步,以至于不需要去管工作本身c只要投入其中便好。 “诶,晴晖,你在看什么?” 池田一句话唤醒了看她出神的我。我连忙向后靠了靠,挠了挠头,答应道:“你今天很好看。” “是嘛,我也这么觉得!”池田的眼里满是欣喜的光,“那里好看?” “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很年轻,像大学刚毕业的应届生一样。” “噗嗤!”池田一下子没忍住,笑了出来。 “哇塞,大哥,你这话说得也太恶心了吧!”椎名惊呼起来,“有你这么恭维的吗?还在外人面前,不害臊啊!” “去你的,有本事你跟我说啊?” “有什么不能说的?小里奈,你就像一个十八岁的公主一样娇羞欲滴c含苞待放,秀色可餐得让本王子想要轻轻地咬上一口” “滚!别说得来好像我跟你那些电脑里的脏东西一样,恶心。” “” 被揭了老底的椎名错愕地看着高岛,一时找不到话说。 我沉默地望向一边。 在这样一个仅仅不过四个人聚拢在一起的餐桌上,好像只剩下我一个人活在距离年轻很遥远的地方,遥远到只能观望他们。我忽然想起很早以前与我相遇到了的一个陌生人,他为了自己的工作而极力地隐瞒了家庭和孩子,但直到他说出时我才知晓了那样的秘密。而今天,这样的神异再度上演好像,的确有一些东西具有魔力,对任何人而言都可以留住青春。那么,我的呢?我又该去哪里寻找呢? 我忽然萌生出一个念想。 “嗳,晴晖,你呢?你是打算吃定这一家了,还是有别的安排?” 我顿了一下,决绝地答道:“我明天还有一家。” 池田有些疑惑地看着我,“还有一家?你不是说” “没事。”我连忙搪塞着过去,拿过了汤匙。“不说这个了。诶,对了,你们都没人和佐竹联系吗?好久没看到他了。” “嗨,总是没有对象,不好露头。”椎名顺着我岔开的话题说了下去。 忽然沉默的池田端起自己面前的杯子饮了一口,餐桌上的话题随着大家的进食而进入了低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含苞 “老实说,这些新政策的确也把我们逼得很无奈。如果调低了个人所得税而加重对企业的征税,这就意味着给企业留出了一个缺口:可以在相对平稳的薪资增长状况下通过大量地吸附就业人员来攒高公司财政中的劳务开支,也就能够把总体的上税在相当的限度内降低。这样一来,也就令更多的人有了工作,但那实际上是一种权宜之计,因为就业相当地臃肿” 颖雍也领着我走到了这栋写字楼的中层,在这里租赁的一套办公室就已经是一家公司的实体。对于见惯了大型设备堆砌出巨人,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一家现代企业可以这样地精巧。而仅仅是在这栋占地面积比起民居而言只算沧海一粟的写字楼里,这样的公司还有近百家,每一家都是五脏俱全的麻雀。 走进门,前台镂在墙壁上的“寰宇视野”映入眼帘。来来往往的文职工作者,手中拿着的资料仿若极纤细的血管里流动着的血液,那承载着信息。而最令你不敢想象的是,就是这样一个袖珍的东西,竟然在这个社会上扩散开到了每一家书店c每一个报刊亭。一家像“寰宇视野”这样杂志的编辑部,从策划到印刷c销售,每一个环节就像被切开了肢解的人体,所有的大脑共用所有的生理机能,所有的官能系统供应着所有角质层的毛孔交错复杂的神经元在维系着它们联系的同时纠缠搅动,那就是这样一套文化的产业内部复杂的机能运作模式纵然是再辛苦地镂穿了皮肤下的每一寸肌肉和白骨,最终的外表也只是一个人。或许,某个看不见的精神之海里,才能让这些折叠收缩的脱氧核糖核酸舒展开来,最终组织出可以让整个世界看到并为之惊叹的文化产品。 但是,这样的一片海洋究竟在哪里?有人会知晓在这虚无缥缈的水体里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微观物质,而它们将一点一滴的必然汇聚成为偶然,决定着我们的命运? “但其实对于我们而言并不算最大的压力,因为编辑部的财政支出刨开了实体的租赁和资料的置办费用以外,大概也就纯乎是劳务的支出了。最关键的是,印刷c运输和销售都属于下游的环节,被外包了出去应该说,从定稿后送到印刷厂开始就已经脱离了编辑部的工作范围。实际上,这样的政策只能打击那些正在革新的传统制造产业。” 他停了下来,打开了自己办公室的门。里面的陈设很简单,倒的确是颇像一个有了工作以外重心的人。 “这已经相当勉强了,看在我能顶着那么大的压力在这里工作这么长时间。”颖雍也笑着邀请了我进去坐坐,我们之间横着他的办公桌。他将最新一期的寰宇视野递给了我,一面自嘲式地说道:“不开玩笑地讲,我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够这间房间一个月的租金工资税前,房租税后。” 我翻看起了那本期刊,第一次觉得原来这样一本薄薄的读物承载了那么多看不见的时间与精力当你阅读时,你的世界也被延展了。 我翻到了“学术前沿”的版块。 “这是组的成果。编辑部一共有三个小组,半月刊的话是需要我们在一个季度里各自走两轮的。虽然,但是实际上几乎没有休息时间:每一本完成以后,我们就需要马上开始筹集下一期的内容。时间只有一个月不到,因为还要提交审核,一共是两轮” 他将我手里的期刊翻到了目录,指着上面为我讲述这样一本杂志是如何地被编纂出来: “国内国外,时政金融,娱乐文化,学术文艺,再加上花边,总共有九个版块,分三大六小。大的材料五选一,必须是进入主流媒体的时效话题,要求深挖小的材料二十选一,要求更加宽泛,但必须有切口,而且角度一定相当新颖,不能和已经反复强调的论调一致,否则直接就会导致可读性下降。每一则材料都需要提前预案,至少要一页一页地敲定版面的分布和内容的安排,之后才会进行组合,向上提交。” “那么,这样一本杂志,印刷成本大约是多少呢?” “现在的杂志都是全彩印,大概在十卢比左右。”颖雍也望着我,答道。 我深吸了一口气,嘴巴略略地张开。市面上零售的寰宇视野,价格是通标的一百五十卢比,比同类杂志平均低了五十到一百卢比的样子这些信息,即便曾经我也常常会翻阅一些杂志,但对它们的价位水平也是直到最近想到要来这里找一份工作以前都没有注意过的。 我点点头,深味了这成果包含的不易。倘若是在以前,谁会去对一本零售摊上脍炙人口的期刊肃然起敬呢?大概,这些事情也只有知道了,才会懂得尊重。 “那,你现在是组的副主编了?” “哈,马马虎虎吧。” 颖雍也满意地笑着。上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会在咖啡厅里抱怨工作分配的栏目记者兼撰稿人。 “这儿”我伸出指头象征性地比划了一下,“在这儿工作,压力怎么样?” “怎么说呢”他犹豫着,思考着该怎样深入浅出地向我这个行外人解释,“兄弟,跟你说句实话吧:我今天能做到副主编的位置,也就是一直待在了这里而已。” 我瞪大了眼睛,“有这么夸张吗?” 他眯缝着眼睛看着我,嘴角挂着一丝狡猾阴冷的坏笑。“看过劳伦魏丝伯格的穿普拉达的女王吗?” “我不太看。” “电影呢?改编的电影看过吧时尚女魔头?”颖雍也耐心地给一窍不停的我讲述着。“刚毕业的大学生应聘天桥杂志社的主编秘书,变态女主编的工作一度彻底地毁了她的生活,最后女主角在自我和群体无意识之间作出了选择。虽然这很文艺,但也比现实残酷不到哪里去更何况,这也只不过通过截取来缩短了体验的长程,背后还有多少辛苦和枯燥是无法想象的知道吗?最大的挑战不是阵雨云一样忽然间就容易充满了戾气的办公室,而是处在一个用热闹掩盖的冷漠里和自己作斗争这就是所有这一类工作的实质。” “这我是理系生。”我搪塞道, 对于想象力贫乏的我来说,去想象那样具有画面感的东西的确很难。 “好吧,我觉得你缺乏了些实践不管怎么说,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他撅了撅嘴,一松手将那本杂志滑到了桌上。“说真的,虽然这样很冒犯当然,我也不希望我最后倒成了一个好心办坏事的蠢蛋既然你之前没有文字工作的经验,为什么非要选择火坑来跳呢?我没猜错的话,以你的专业,应该是可以找到一个环境相当舒适c待遇相当优厚的工作的甚至,不需要每天都面对着这样嘈杂得令人心烦的城市。” 我忽然有些局促,只能将头略微地埋下去一些,轻轻地答道: “我只是想要一份工作吧。” 颖雍也一只手的手肘顶在桌面上,摸着自己的鄂。这个没有看穿别人心思天赋的明理人决定不再多问什么,只是总结道“好吧。但是不管怎么说,都需要都开头做起。首先最重要的一点是:你需要通过人事部的测试。之后会有试用期,结束后再次正式地签订一份劳务合同,上面会明确地划定第一期的协约时长” 我的手里拿着那样的一份也许只有懂些法律的人才会不觉得是天书的文件。 这的确不是我第一次签署这样的合同,但似乎只有这一份才具有劳动者应有的一些成分在里面或者说,我个人的成分。我将它一页一页地翻看着,哪怕看不懂也权当作在欣赏成果了。 “还不错,我多虑了。”颖雍也将刚刚煮好的咖啡端了过来,我们一人一杯。临近下班的休息室,这里显得相当冷清了。“其实你应该写过很多论文之类的东西吧,我觉得的话。” “嗯,因为经常有帮导师整理些资料。” “哇,羡慕呢。”颖雍也放下水位低了一截的纸杯,“我只上过大学,跟那些讲师天天都是陌生人。” 我笑得很苦涩,“说得来我和他们也一直都做着陌生人吧。” 这么想着,心口一阵隐痛。想要人相信的没有人相信,想要人理睬的没有人理睬于是最后也学着变得沉默,不为自己也不为身边的人。我真的不知道下一次再发生些什么的时候该作何反应。也许,又是像现在这样吧。 “喏,下班了。”他看着自己的腕表,便理了一下自己衬衣硬质的衣襟和领口。“今天组上晚餐出去聚一聚,你也一起来吧,正好当作我们庆祝新人加入了。”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说道:“你呢?你不回去陪你儿子吗?” “嗨,别跟我提那混小子,他眼睛里只有他妈。更何况,有对象就已经是底线了,潜规则就是如此。”颖雍也将外衣披到了手臂上,已然准备要离开的样子。“走吧。这种事情,大家穿着明白装糊涂就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初绽 32 像这样的餐厅在银座实在是太过常见。无论是其中的口味如何,却都大抵遵照了同一套范式来组成它的门面:整洁的外设,分包到桌的服务单位,以及一套穿着统一服装的服务生队。相比于那些建材味道稍微淡一些的地方而言,这里往往因为人口的聚集而显得热闹许多。其中相当的组成部分本应是工资绝对低于常职从业者的临时工,召之即来c挥之即去;但现在,那些为了支付自己的在自己身处的环境所提供给自己的教育或生活的年轻面孔们却不多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诸多仍然被风雨侵蚀得棱角圆润却还突兀着的那些迷茫,领受着不知从何处得到的恩惠而为继着这样的生活。 “要他两个海碗大菜,炒点热菜拌点凉菜,来之前有什么碟菜都上来一样尝尝,再打几桶白米饭搁这儿大家自己取——嘿,管他丫的,反正公款啦!” 颖雍也的同事们高声地笑着,倒也应和了这喧哗嘈杂的大堂,而这里仍然是独立开的雅间。这是我第一次来中华料理的餐厅,不曾想竟然还是和别处如此地不同。手执点餐器的服务生们服装整洁,那是极具有一个民族特色的,无论如何都看起来啊很别致;而这样的环境却也让他们完全地放开了——我不知道他们的领班是否也同样以企业管理的条例来训练他们,但事实上,前来的他们的确是会与他们的客人谈笑并流露出表情的,令你真切地觉得那是非劳动力的人。恍惚间,你便似乎脱离了现代餐厅,而跌入到了另一个世界。 从未在这样的环境里有过类似的体验,鸣海晴晖显得很局促,甚至被这热闹侵扰得不安。 “来,给大家介绍一下。”最后落座的颖雍也直接在了鸣海晴晖的身边,也许是因为只有这个周身绕着低温的人才能为他预留下一个座位。“这是我们组新来的成员。” 所有刚才还全然没有任何关注过他的人们齐刷刷地将目光投了过来,那倒颇像是每年屠宰季时神户牛的拍卖场上的场景,或者说像是凌晨三点刚刚从远海打捞回来摆在了中间的大吞拿鱼。这样的注视的确令鸣海晴晖颇为反感,如同是忽然地暴露在了阳光之下,而他很难习惯这样的赤裸裸。 “我叫鸣海晴晖。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窸窣,讨论,相议纷纷。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像这样在面对着一个人的时候表现出这样旺盛的交流欲望,但这种似乎从来就不会意识到人与人之间隔着皮囊的自觉却令我生出些厌恶来。那就像是毫无羞耻地占据了你的一切,强迫式地令你进入其中;哪怕你想要抗拒,却也发现根本找不到使出气力的目标。 “你,应该是列岛人吧?你,难道不是列岛人吗?” 一个中年的女人推着厚框的板材眼镜,非常仔细地打量着我;一只手高高地伸出食指指点着我的面庞,她以极度表演性的腔调说出这种话,仿佛她不是在表达她自己,而是在客观地陈述这里所有人都明摆着写在了脸上的共同疑问。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这样像是已然有一台摄像机摆在我们旁边制成影视的姿态,只能“嗯”一声,随后便呆呆地看着她。 “哎呀,那你真是长得太高啦!”女人惊呼着,拍了一记响亮的巴掌,转过身去向着全桌人大声地引领起来:“你们说呐,他真的长得好高啊!” “对啊,怎么会有长得这么高的列岛人啊!” “不止高,他还跟牛一样壮呢!” “怎么会这样?难道他不应该从小吃着鱼和豆腐长大吗?” “啊呀呀,那真是太奇怪啦!” 我发觉自己一度深陷尴尬的境地之中。再抬起头去看他们时,方才的议论竟然潮水一般地退去了;大家依着地缘的划分组成了自己的孤岛,没有人关心别人在讨论什么。 “” “哈,不习惯这种环境吧。” 颖雍也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他方才从头到尾都没吭一声。我颇为沮丧地夹过面前的菜品,那味道却是非常好的,从来没有吃到过的鲜美。 “不知道这么说对不对,说得不好也就不要上心了。”他端过面前的茶杯饮了一口,缓缓地说道:“我家小的最近越来越浑:你说东,他就偏要往西;你说吃饭,他就偏要睡觉。他自己知道你说的和他要做的就是一码事,但是他偏偏就不这么做,因为这些话也就偏偏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他望着我,笑了笑,有些淡而涩。“即便是小孩儿,实际上没有独立的思维,但他都已经有了这样的意识,会觉得自己和你是不一样的两个人。如果你把他当作自己一样来对待,他就会有这种生理性的反抗,要让你看到他和你不一样——但是,这实际上改变不了什么,他在没有发育完全自己的人格以前还是需要依赖于你,精神上需要寄托,情感上需要抚慰。” 罢了,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望着面前的人们,只留给我一个侧影。“大概就是这种感觉,每个人都需要一段从排斥到融入的过程。当然,如果决然地想要过于地特立独行,那倒也算是无赖了;既然存心了不想在这个行业里干下去,那又何必还要这么自居牢笼呢?不如干脆走个痛快,人们也没有那么多的宽容去给异心人。” 我也望向了面前的这一方餐桌,碗里筷间的话题正炒得火热。 “不是c不是,速算是不一样。我自己算过,标准的计税会少一些,但是财务一直就要按照速算来扣。” “嗳,你说,他们不会两个各算一遍,然后把多的报给我们c自己再留一份交上去以后的差价吧?” “嘁。这种猫腻,谁知道呢。” “开什么玩笑,根本就没有人管出版的啦。要是连彩打都不用,那你干脆不要混纸媒啦!你自己去看那些报纸,全是单位订下来摆了作设的,独户也是那些村镇社区一订一大片的。市区里到处都是移动端,谁会没事看报纸的啦!” “那怎么了,起码做纸媒安心好吧?我那朋友就是做网编的,每天光是推送就要吐啦!哇塞我给你讲,你是见少那些网页报道,怎么爆眼球怎么写;再加两张靓图,哇塞就等着你点进去——也不管你看不看到什么东西,也不管他写的都是些什么垃圾,有点击量就什么都好的啦!你知不知道网页广告的代理都是按照阅读流量来分成的啦!” “嘁,推个网页新闻算哪门子恶心?我那朋友做网文审编的,朝九晚五盯着电脑还一天到晚手机不得空的,最关键还一天到晚领略五花八门的奇葩c教你感慨大自然的瑰丽与神奇——谁在写都没所谓,反正看就是你的工作了,就跟明明看着是坨屎还要吃下去一样。叼着奶嘴儿的能写,抽着脑癫的能写;上司思路清奇c简直有病,一帮同事群魔乱舞c唯恐天下不乱,啧啧啧,才干了一年不到就退了,可后面应聘的还一个接一个呢” 我又夹了一筷子菜。 回家的时候正值高峰期,出城的人流如潮,挤得你不得不自觉地向前迈开步伐。流光溢彩从你的身上不断地淌过,将玻璃板里那个孑然的人打湿,就像是全程淋了一场毛毛细雨,伤寒以后便感冒到重症。萎靡,彷徨,不知道全身的酸痛该从那里解决起来;走到单元楼的门口,实在是疲乏得站不起身,便在楼下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望着天空,开始觉得自己是否作出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已经,深深地这么觉得了。我闭上了双眼。 “晴晖?晴晖!” “!” 猛地坐了端正,拎着一大塑料购物袋的池田站在面前,望着鸣海晴晖。 “你怎么啦,病了吗?这样子很容易受凉c会感冒的!” 她连忙去摸他的额头,并没有什么异样。“走吧,回去吧。”她转过身便将要离开,忽然又顿了一下,打开购物袋呈到他面前: “看——鲔鱼寿司!” 池田盈盈地笑着,接着又从里面摸出了一盒看起来饱满而深红的肉品。“这是鲜切大腹刺身,今天特价在售,看起来真的好得很呢” 方才回了家,随手将门带上。精疲力竭的鸣海晴晖直奔了沙发瘫倒在上面,随手扯过一只垫子抱在怀里。“太夸张了,有这么累么”池田放下手中的袋子,解下外衣挂在衣架上后又换了一身。“嗳,怎么说也那么壮的一个人,居然还要让我给你操心晚饭,你倒也真是找了个新‘娘’。” 鸣海晴晖一只手横在眼前,忍俊不禁。“真由美,”他向后仰在靠背上,头耷在顶上,眼睛向下看着正在系围裙的池田,“谢谢你。” 这句话,说得他自己都有些动容。 系好了围裙的池田走到他身边推了他一把,在他的脸上狠狠地一揪。“什么真由美,叫老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怒放 “来迟了,抱歉抱歉。” “拜托啊,大哥,至于那么夸张么。”椎名放下手中刚刚斟过的清酒,嚷嚷着抱怨道,“你们那单位一天给你开多少加班钱?我给你两倍好不好?” “哎哎,没钱的。”我笑着答应道,“只不过今天确实在选材上出了些问题,大家也是都争执不下来。印刷厂在催着出样本,必须在土曜日前做完。” “哇塞,有这么夸张嘛!你这工作压力也忒大了吧,这个点还” “叫你少喝点,都第几杯了!” 高岛从桌子底下猛地踩了椎名一脚,那令他手里端着的酒杯一下子洒了出去不少。他一个猛子向前,夸张地张大了嘴巴,作痛苦状,颇有演员的感觉。他将头伸过去埋在高岛的视线下方,向上仰望着她,一脸无辜道:“拜托啊,他这么久不来,你们也不让吃饭,那我还能怎么办” “晴晖。” 我朝座间看去,坐在边上位置的是佐竹;太久没有看到的面孔,现在竟然觉得很生疏了,甚至差一点没有认出这个仔细梳理而来短发并打上些许发胶定型c留着浅绒胡须的社会人。佐竹的确变了很多,即便是现在也穿着深蓝的宽肩夹克;打着白底的贴身衣物一直向上围拢着脖子,只留出一半喉结的突出,而在那里还围着一条似乎只是做个模样的松散围巾。 他只是看着我,一副似有若无地注意着的表情——但他明明是这样看着的,然而显得从容,好像那是你主动地去靠拢他一般。 “你现在,是经常都会这样忙吗?”他问道。 “啊还好吧。虽然不多,但没有定期就是了,因为每一期遇到的情况都有差异。” 我忽地有些心悸,总觉得他想要问什么别的一般,但又答不出来,只能下意识地挠挠头,补了一句: “可能,是有些不稳定吧。” “嗨,文编的工作嘛,大概也都是这样的。” 池田放下手中刚刚饮过的杯子,笑着说道。“只要不是太没有规律c搞垮了身体就好。”她朝着佐竹看去,云淡风轻地问道:“这么久不见,凑居然都不带女朋友来,太不够意思了吧?” 佐竹将头扭到一边,放在桌上的手凭空地搓了搓。 “来吧,吃了。”池田唤着这桌边的所有人,“尝尝这家的怀石料理吧,口碑很不错的呢。” 屏门被拉开,穿着和服的服务生端着份餐走了进来,将摆设精致的托盘轻放到桌上。 “请慢用。” “呐,我还是喜欢炀物多一些,虽然怀石料理也不错,就是有些菜的确口味清淡了些。”回家的路上,池田与鸣海晴晖二人并行着;她将自己的手挽在他的手上,另一边的肩膀上挎着包。“发现了吗?今天的菜品很少用调料,几乎都是用各种各样的菜相互调出来的,所以吃着觉得自然又舒服。” 她朝着他望去,看到的是一副这段路上一直沉默寡言的侧脸。“我可是很喜欢那个抹茶的果冻呢!”她久这么带着喜悦的语气说出这跃动着的话语,似乎是试图能够带动他并不高昂的情绪,但显然却只能换来同样的那副模样。 于是她有些失落地将头转回来望着前方,也学着他一般不言语。那些因为在夜间而格外纷呈着异彩的花车和商铺总是俯拾皆是的琳琅满目,这里一片繁华;夜晚也不是漆黑的,从每一个街区和银座间晕染开的霓虹灯会慢慢地向上扩散到空中,将那原本缺乏着自然光的地方变成泛着污浊赤红的暖色。 繁华,真的繁华;这里就是都市,这里就是环城市。就像那些同样也会嗔怪着蜜桃未剥去皮的热恋c亦或是逐渐地冷静了下来如水平的生活,两人也同样有过这样的历程,但是现在却陷入了对他们来说太过难于启齿的沉默中,而现在的两人都已经度过了身体或精神上最充沛的那段时间;不久,甚至是刚刚。 “算起来,你在《寰宇视野》工作有两年半了吧。”池田迈着步子,高跟鞋的后跟在人行道的瓷砖上碰出有规律的响声。“总是觉得,你真的越来越忙了。” “已经加了两次版面,现在也已经是周刊了;最近对面的两家微创企业马上要搬走了,编辑部在打算把整个一层楼包下来,再扩招两组;顺便能够引入一些其它的印刷设备,这样方便及时地看到样本的效果,可以节省不少的时间” 鸣海晴晖说着,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仿佛他说的与看的并不一回事,他也无须去关心眼前的什么。 池田的头稍微地埋下去了些,欲言又止的样子。“有空的话,帮我也带一些回来看看吧。” 他们没有在接下来的路上再说过一句话。 那天的夜晚格外地静。透过没有完全拉拢而仍然留了一条缝的窗帘,夜光打入了寝室里。虽然如此,但还是的确有什么东西惊扰了池田,令她倏忽地醒过来,睁大了眼睛。来不及多反应,她一个扑棱翻身下了床,甚至没有去摸出盖在被褥下的内衣穿上后再离开c而是仅仅披了一条毛绒毯子便朝着卫浴快步地抢了过去,差点跌了个趔趄。 “呕——呕哇” 并没有秽高雅物,她只是觉得有呕不完的唾液,而它们源源不断地从口腔的每一个角落里分泌出来,一阵接一阵。终于等到稍许容她休息一些时,她抬起头看着镜子:那个已经有了这般变化的女人正从里面向外望着自己,窥视且打量着,好奇且茫然的表情。 她忽然下意识地去摸了摸自己的腹部,那里的某一个地方隐隐地有些感觉——显然只是臆想的结果,但那是女人的自觉:那种根本区别于男人的敏感c以及那种敏感的来源。 她在马桶上坐了半夜。 池田将自己的脑袋深深地埋在臂弯之间,而她现在正将两条腿蹬上了马桶盖子c令她环抱的手可以将屈起的腿膝盖抱在其中,而她的脸也便可以贴在那相对平坦的地方。头发散乱着,她的脸颊能够感受得到的,于是她便在抬起头换口气的时候张开五指c抓着那一把有些毛糙了的青丝向后带过去,许多因为水汽而黏结结成了缕的头发单独地显现在外面,看起来有些脏乱的感觉。 也许最是在这种时候才最为敏感,连每一个毛孔都会呼吸着空气里的气味。她闻到了那股淡淡的味道,那的确像是男人,但却不是那样一种散发着阳光一般温暖且迷人的年轻荷尔蒙,而是只有将要步入了中年后身体的机能逐渐地退却了活力而散逸出的颓丧味道;最重要的是,混着酒精的刺激性;那就像是蒙在她口鼻上的青色丝纱一样,教她喘不过气。 她朝角落里的滚筒洗衣机望去,那里散乱地丢着一些衣服。鸣海晴晖贴身的衣服,今天回家后才换下来的。她向前倾过去,拾起了那些褶皱的纯棉衣物,将他们放到了距离鼻孔极近的地方,吸入一口气来嗅他的味道。于是也一下子便明晰了起来的,他乱乱的在末端有些打卷的头发c他隔了一周没有修理过的鄂c还有那副冷淡的申请,一下子全部都浮现在了眼前。池田于是厌恶地将那衣服甩了回去,她记得清清楚楚:那上面全是他的汗味。 她忽然哭了。 倘若是倒退回到几年前,甚至他们认识得更早c在上大学的时候,她一定会将头深深地埋在他的衣服里面c尽情地去享受那种如贴身的肌肤一般亲密而令人陶醉的甜蜜,她知道的。而早知道如此,她便不会一直在心里默念着那种从不知道何处拾起来的道德准则,因为她现在便觉得自己不忠——不是不忠于自己的男人,而是不忠于选择了男人的自己。 她回到了寝室。 时间已经太晚了,距离两人上班的点还不到三个小时,她只能休息这么久了。惫态的池田重新理开被褥缩了进去,躺下时正好从下面望着熟睡中的鸣海晴晖。他的上下睫毛相互交接着,嘴唇也轻轻闭上后向外翘起——甚至一看到就会令人联想到叼在两瓣中间的烟头,而那周围是一圈浅浅的胡茬。安静地,悄悄地听着他的鼾声,她于是便失落了下去,倘若连梦也不需要便能够安心的人不是她。 她知道他其实知道他们都在顾忌什么,但他毕竟和她不一样;比起这样反反复复c反反复复地担忧甚至焦虑着,他根本就不需要思考,就像他也从来不会计较关于家庭c婚姻和爱情上的得失一般,一切都只不过水不到渠不成c瓜不熟蒂不落而已。 究竟是那里造出了这样的不一样呢? 池田困极了,她的眼皮已经变得很重。她于是一直注视着他宽阔的肩膀,伸出手去摩挲着他平旷的胸膛;她的手向下摸着那里温热的阴高雅茎和睾高雅丸,那亲切又神秘的宝贝,属于或不属于她,但那给她无比的安全感,令她终于安然地入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授粉 “这位以鸣海遥自称的西洛伊人作为企联的党内推选人已经成功地获得了包括本州在内的诸三十余州支持。虽然就其提出的新型经济政策仍然因其价值与可行性的不确定而让我们拭目以待,但是其化用的姓名仍然使人们想起前通用能源公司的董事长暨执行总裁,而这也许含有更多隐晦的意味在其中” “鸣海遥先生,能够就您本次大选中所打出的三新主张为我们的观众作一个具体的说明吗?” 白皮肤c黄头发的西洛伊人对着镜头笑了笑,答道: “当然。首先大家有目共睹的一点是,我的确非常钟情于异域文化,并且也对各民族融合的现状予以肯定并支持而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称谓,其实是对于前人的继承。也许很多人没有注意到的一点是,迪娅科威什风暴后的重建工作中并不只是简单的恢复,而是萌发了一些新的因素为此,我们提出三新的概念,即新能源c新制造业和新型业态这其实只是对已有现状的一种高度的概括。” “那么,所谓的新型业态是指什么呢?” “即是一种整合了非完全实体商品的生产c销售,并且加大服务比重的产业。” “比如说?” “比如说,以前只是在超市简单地购买了商品,消费的环节局限于选择和交易但是现在,我们提出一种基于这一环节的衍生物,譬如商家可以帮助买来作为礼品送出的顾客进行包装,而这种包装是精致c美观c独一无二的你无法在任何其它的地方看到这样一种包装,因为这种本身也是商品的一部分,会有工艺上的考究和流程。当然,这也就意味着多出了增值服务的环节。” “但是这样不会被认为是在欺诈消费者吗?” 电视上的西洛伊人又自信地笑了笑,从容地答道: “不,恰恰不是。我反而以为,通过一种确定的c公开的形式将其固定下来,可以避免顾客在消费过程中由于非商家本身的因素而产生的不等现象,比如商业特权。而且我相信,这样一种消费方式将会渐渐地扩大,人们对增值服务的消费甚至会超过对商品本身。” “可是您不觉得,倘若我们允许了这样的新型业态发展,其实也就是变相地容许了消费的关系进一步地拓展到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吗?长此以往,金钱本身不也会成为一种特权吗?而这样一来,我们的社会道德又怎样维系?” “哦,您真是在说笑拥有特权的不是金钱,而是财富财富在任何时候都有特权,只不过在现在表现为了金钱!” 西洛伊人幽默风趣地答道,引得嘉宾们哄堂大笑。“但是,作为一个政治家,我应该解决的正是关于财富的问题至于您提出的道德话题,那是民俗学家c社会学家和家们应当解决的问题。这样,直白一点说吧,财富就是政治家的道德!” “哈哈哈哈” 潮水般的掌声如雷鸣。通过声音听得出来,当时的现场有不少激动并愉悦得高声吹起了口哨的人,他们不能对这个有着卓越口才的人再认同得更多一分。 “那么非常感谢鸣海遥先生为我们带来的精彩访谈。这里是大型真人秀节目瞿凡有约,我是瞿凡,感谢您的收看,我们下周同一时间再见!” “哈呼” 穿着睡衣的池田打了个哈欠,摁下遥控板的换台键。她朝沙发的另一边看去,他还在玩着那台游戏机,从节目一开始就是了,而现在还完全地沉浸在其中。 她隐约地记得,他什么时候开始就很关注时政上的事情,于是她也开始关注现在他似乎冷淡了,但是自己却才刚刚热了身。于是她觉得有些沮丧,好像自己一直都在撵着他一样不然的话,就是他一直都那么跑着,还不知道自己正在后面追,气喘吁吁。 “晴晖,你玩的什么那么好玩呐?” 她爬过去从身后靠到了他的身上,自己的贴上了他的肩胛,纤细的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她从一侧靠着他的脸贴了过去,自己细长而软的头发被他那硬得有些扎人的头发挂了几下,连他的胡茬也扎得她每天都仔细地用护肤品保养的脸颊不舒服。 “又是你那个世界之眼?”她嗔怪着问道,“怎么大家全部都在玩?” 感觉上,“世界之眼科技”,这家今年才出现在公众视野里的公司已经以病毒一般的速度将它的产品推销到了人们的手中掌机或主机的电子游戏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受到关注。 “别闹。” 鸣海晴晖抓着她的手腕向上拿开,将她拎到身边坐下。“明天还有工作,只有现在能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 仅仅是愣了片刻,她便沮丧地站起身。正准备朝寝室走去,她忽然转过身,准备要问什么一般,他却早早地赶在她之前就发言了:“我今晚睡沙发。” 鸣海晴晖专注地盯着那掌机的屏幕,表情却是一副肃然眉头略微地蹙着,两边的嘴角也向下拉。“你今晚也自己睡吧?” 盯着他看了半晌,她点点头。“嗯。” 转过寝室的门走到那后面时,她靠在衣柜上低声地啜泣了起来。他们已经近半个月都没有做高雅爱,然而她完全不想c更不会因此有怎样的感觉。但是她知道的,她将他赶了出来,独独没有告诉他。 鸣海晴晖一直都在生她的气。池田这么想着,而且她更希望是这样。她不是没有感觉的,他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因素疏远了自己,但她宁愿不是这样池田希望的。 年底,鸣海晴晖就要升任到组长了。听说他在寰宇视野的高层有个朋友,两人彼此交涉得不浅。能够这么快做到这个位置,他也想必是很积极的。而那个朋友,他和自己聊过的,并不比他大多少,但孩子却已经都上学了最戏剧的,单位上知道这件事的人还不到十个他也告诉池田,只要知道便好了,不必多说什么。 听起来,就像连这样的事情,也要当做最亲密的人才能告诉了。这种事情令她觉得沮丧,但是又掺杂着幸运。 池田看着黑暗中的梳妆台,那上面的瓶瓶罐罐光滑的釉面反射着不多的光。买下它们花的钱,他们两人小半年的工资加起来也不够。她开始有那样的挫败感。一只手轻轻地放在肚子上,她全然高兴不起来。倘若她腹中的那个生命将要以她能想象得到的那个姿态活着宛如早在行动以前就知晓了结果注定是失败她宁愿让他早一点在没有痛苦的时候就结束掉未来的痛苦。现在的一切就像越来越高的沙堆你知道它会倒塌,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倒。 但,那难道是说说就可以的事情吗?子宫长在女人的身上,而她是个女人,无论如何都是的。 如果连怀孕都会畏惧于告知对方,也许就真的到了一个关键的歧路点。池田只是,忘不了他那时看似风轻云淡地跟随着自己回到了环城市c丢开了那么多家公司的一ffer,尔后,又拼了命一般执著于他现在这个也许连他自己都完全没有想到过的工作上。他还要再怎样为自己牺牲才够? 池田趴在床上,被褥一直盖到了头顶。 “嗡。嗡” 鸣海晴晖一个翻身,发觉自己的手机竟然被压在身子下面。将它拿出来,已经是早上七点了他朝着寝室的门望去,那里还关着,池田显然是还没有起床的。他爬起来走过去,轻手轻脚地打开后朝里面瞄了一眼,她还在睡。于是鸣海晴晖拉拢了门,洗漱好后走进了厨房。 “” 垫着取烤盘时戴着防烫的手套,一整只铸铁锅被摆在了池田的面前。餐桌上只有两只锅子,煎得出油的培根和香肠散发着迷人的肉香,而那里面切开了的口蘑显然是吃饱了油才那么饱满而有光泽的而那两只摊开后包着水盈盈的金黄的鸡蛋靠着锅子的边躺着。从冰箱里取出果汁倒在玻璃杯里,再取叉子勺子一边摆上,他就给她准备好了早餐当他发现她的确太累了c于是就想要做一番好事的时候。 这早餐让池田有些反胃,太油了。另外,鸣海晴晖是真的懒到了一种无意识的状态,把各种各样的食材丢到一只锅子里煎一煎就完成了,甚至直接就把锅端到了了桌上。 池田咽下一口唾沫,拿起叉子戳到一截香肠上面。 “好吃吗?” “嗯。” 她嚼了一阵,勉强咽下去,忽然开口道:“等过了这段时间,你还有什么别的安排吗?” “没啊。”鸣海晴晖漫不经心地说着,看着自己的手机。 “你有没有想过要孩子?” “嗯?” 他倏忽抬起头望着池田,多少疑惑她为什么会这么问。鸣海晴晖的眼神慢慢地游离到了别处,思索着,答道:“应该,可以吧。” 池田一阵欣喜,“那你” “嗡” “喂,我是。”鸣海晴晖接了电话,一面叉着一大块煎蛋送到嘴里。“是吗?行吧,我早点去看看。” 说罢,他放下手中的餐叉,抓起沙发上的衣服便走到门口换了鞋要出门。“这样吧,晚上再说,现在有些急事。”他推开门离开了那里,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池田的双手放在桌上,在眼前握在一起。她盯着自己的合拳看了很久,轻松地叹了口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花开得最盛的时候大概也马上就要败了 “对方临时要求取消授权,本来已经排好的版块不得不撤下来;但是因为距离定稿已经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了,现在临时再添置版块会很麻烦,而且已经在印了第一批” “” 《寰宇视野》编辑部b组办公室,几乎所有编辑都赶在了当日正常的上班时间点前聚拢到了这里。最新一期杂志的学术版块,采访对象临时要求取消对已经完成的采访进行刊载,的确带来了不小的焦虑。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对方违反了约定,我们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 “嗨,环城医科大学是我们的深度合作对象;这样就得罪了c以后还怎么办?可没几个教授学者愿意在不和睦的关系下还接受私人采访。” “但是怎么会突然有这么一出呢?” 鸣海晴晖反复地翻看着最新一期杂志的内容,那上面是一排赫然的大字: “盖亚哲学的社会学应用”。 他露出了和自己初审时一样蹙起的眉头。 “组长,电话。”同事缪华翰递过来手机,“大学委员会的。” 他花了些时间来和对方沟通。等挂断以后,所有人都等着他的决定。 “对方答应重新安排一次采访,就在今天下午。那么这样:按照顺序和后面的组协调一下,让他们把准备好的内容往我们这里提一下,等我们重新取材以后再填补回去。”鸣海晴晖合上样本,敲定了最终敲定的行动方案。他握着一支中性笔在杂志上敲着,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老沙呢?我们组的车开回来了吗?” “还没,他把车开到旗舰店去保修了。” “什么时候走的?” “他好像今天一大早就走了,说是早点去免得排队。” “赶快给他打个电话,要是还在路上的话就让他先回来。” 缪华翰出去了一阵,回来通报道:“老沙说都已经在修了。” “要修多久?” “旗舰店的师傅说一上午的样子。” 鸣海晴晖停下了正在敲着的笔,将它一把丢到了桌上。旗舰店在第六环线开外,市区内限速,光是回来的车程大概就需要两三个小时。 “先把设备器材准备一下,下午两点准时出发。”他如是指挥道。一看腕表,距离上班的时间还剩下半小时。于是他拍过了缪华翰的肩膀,叮嘱道:“帮我看着一下,我马上回来。” “嗳,晴晖?” 他已经拿上外衣径直朝着楼下奔去。 刚刚清洗好了餐具摆好的池田扯下两张厨房纸擦拭着自己的手。她朝寝室望去一眼,那里的衣柜里陈列着许多早在她开始工作以前便已经着手准备着的职场装;而当她现在站在梳妆台的前面看着里面的自己,思索着今天应当换上怎样衬托出自己积极心态的装束时,她却忽然觉得像是为自己选好了染色包装纸和细丝绸带并扎得完美了c自我贩卖的鲜花,并且还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衰败着。池田看着那梳妆台上的护肤品们,仿佛装在那里面的才是她真实的肌肤,而她每一天都会把这种用以防腐的技术所保存的自己从不见天日的密封装里取出来涂抹在脸上。 好在,她现在的确能够安心了。她轻轻地摸着自己的肚子,不知道是那奇迹找到了自己c还是自己偷来了它。 门铃响。 打开门,池田惊讶地发现了站在那里的丈夫。虽然从他出门开始算起而截至到现在c折返一趟花费的时间是差不多的,但是她觉得这完全没有理由,尤其是他说自己忘记了带东西时。 鸣海晴晖没有换鞋就走了进去。“你不急着出门的吧?一起走吧。”他从她身边经过时散漫地说着,便擦过去了。“等我一下,不要太久的。” 他站在书房里朝书架上扫视一圈,倏忽地有些茫然。直到现在,他始才发觉自己只是找了一个借口。他并不回来拿什么东西,只是看着她时莫名地会说出那样的理由,连他自己都是不知晓为什么的。 到底,为什么呢? 左顾右盼一阵,鸣海晴晖在书架的顶层发觉了一本看起来很老旧的,褶皱c开裂并卷了边角的本子。打开来看时,那些因为太久未应用手写而极其生疏的潦草字迹就像考究古迹时偶然地从时光松散的尘埃里拾起来打开的手卷上的内容。他隐约地觉得那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于是便将它挟了过来抓在手上,走出去的时候也连同门口展柜上的车钥匙一齐抓走了。 买了车以来,原本便一直都是池田在用——鸣海晴晖自己的编辑部离得不远,只隔着两三条步行街的距离,以至于他即便是在熬夜加班了以后晚起c也能够在早餐店里买好热气被罩在杯盖下的现磨现煮的咖啡和切碎的牛油果和马苏里拉起司同烤的吐司后在路途上解决掉对他的工作而言实在像个累赘的早餐;一口咬下时,在浅边缘煎锅里度过了一阵而蒙了一层白膜的温泉蛋的蛋黄流出,橄榄油混着麦麸的香气。他是很少摸家里的车的,以至于现在也生疏了。 “我感觉,这是你第一次送我上班。” 坐在副驾座位上的池田放松地躺在靠背上,好像自己身体的每一处都瘫软下来陷在那里面,一脸惬意的表情。一只手轻轻地抚着肚子,她时而会转过头去瞄他一眼,然后微笑着看向前方。“要是能够再多两个人坐在后面,会很热闹吧。” 她这么说着,脱口而出一般;半晌的安静以后,她看着他,上扬的眼睫毛向下轻轻地垂下。“你觉得呢?” 车停在了路口,直行和左转的红灯齐刷刷地亮了高悬在上方;来来往往的行人或冷漠c或嬉笑着从他们的车前经过,从无一人刻意地会去注视着别人的什么,也包括了他们。鸣海晴晖的确烦躁了,将双手从方向盘上拿来后在头上狠狠地抓了一阵;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分钟,但他甚至还没有将池田送到公司。 “以后再说吧。”他颇有些不耐烦地答复道,“不然,也可以养条狗。” “” 她不再说话。 这辆款式看起来柔性得多的私家车缓缓地停入了写字楼的地下。在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你需要小心翼翼地驾驶着车在约合三十度仰角的螺旋通道中行进,在完全立体化的多层停车场里找寻一个空位。但幸运的,租赁了写字楼的编辑部有自己的车位,那无疑是一种原本就享有配套服务的人在不觉中享有的特权。 他很快找到了车位,将自己的车停了进去。 “我把车开过来了,你们东西准备好了吗?” “嗳?” 缪华翰几人不可思议地望着鸣海晴晖,全然没有想到这一出。 “我自己的车。” 他叉着腰点点头,示意他们无须再多问什么。 在那样一个相较之下小了不少的车厢里,一行人连同塞满了后备箱的摄影机和麦克一路朝着环城医科大学驶去。矿泉水和冷面包握在手里,这就是他们的午饭。“不过,有必要这么安排得这么紧的嘛?”缪华翰咬下一口,一些细小的面包屑掉落到了车座上。“c组已经答应了把他们的栏目先提给我们,怎么着也该新拍一份样本出来啊?” “那个还不至于,可以晚上加点班,今天之内做完都来得及的。”鸣海晴晖操弄着方向盘,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倒是大学那边不知道什么情况。最糟糕的是,如果是涉及到了知识产权的纠纷,那么就必须在第一时间证明和撇清一切不相干的关系,否则后患无穷——最要紧的是,一旦被曝光在保密协议的履行上存在问题,我们以后的访谈就会举步维艰了。” “哇塞,有这么复杂的嘛” “所以你当不了组长啊。” 副驾座位上的缪华翰朝后排一笑,代替他答应道。鸣海晴晖没有再理睬他们,继续专心地开着车。“不过我说,哥你还真是有些太劳模了。”缪华翰说着,随口的样子。“我来这儿也两年了,就没见你怎么歇过——不管怎么说,你自己的生活得照顾着吧?” 鸣海晴晖斜眼瞥过他,“想把这份工作干好吗?” “谁不想呢?” “好啊,那你最好觉悟一点。”鸣海晴晖发出些嗤鼻的声音,表情上却没有什么变化。“等你自己的正常生活开始不协调的时候,你就可以坐到我的位置了;等你的生活已经被随时随地都可以被工作打破边界的时候,你就可以坐到更高层的位置了;等你的生活完全被毁掉的时候,你就可以做执行主编了。” “”缪华翰摸了摸鼻子,“哥,你认真的吗?” “是当初提携我到《寰宇视野》的前组长告诉我的。他已经辞职了,就在你来的前两周;组上跟着也走了几个人,连带着的就是人事变动和招新。” “那哥你打算以后怎么办呢?” 行车缓缓地驶入了一段流量将歇的路段,那里的围墙一直延展到了远处。另一头,高大的主体楼在不远处,与那些同样令他熟悉的建筑体一道映入眼帘。 “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了再说。”他在轿车停稳后拉下了手刹,“不会有时间给你考虑那么远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结实~1&小故事福利(并不是福利#作者睿智#托尼马#吐痰) “不得不承认,盖亚理论在最近的几年里一直都是一个相当热门的话题。只不过,有关于它本身,例如星球是否有生命c灵魂是否真实存在c精神是否拥有一个共同的归宿,都被不一而足地忽视掉学者们只是依据这样一个假说而推倒至各个领域,将它视作一个生动形象的比喻。譬如说,有关于生态方面的,认为星球是一个自我调剂c自我运行的大系统,而人类只是其中的一环倘若希望能够和谐共存下去,就应当做好零件应该做好的事情,而不是越界” “应该说,这种荒谬的学说会得到这样的关注和发展,已经相当地令人惊讶了吧!” 环城医科大学学术登记评定委员会主席办公室,珍妮弗阿纳斯塔西亚正接待着最新申报了学位审核的几位毕业生。学期最后的一个月,这里很不寻常地热闹了些许。 “好了,各位。接下来,你们只需要把这些材料带回你们自己的学院去认证就可以了。” “呐,谢谢啦!” 几位嬉闹着离开了办公室。珍妮弗松了口气,端起桌上的水杯饮了一口。 “咚咚。” 她抬起头朝门口看去,那里又站着一个新面孔。“您好?” 即便在这样一所只能专一的大学城中,也仿若置身于一个五脏俱全的微型社会里而无论面前出现怎样的模样,对于司空见惯的人而言亦早已如面见了皮相般习以为常。珍妮弗的眼睛微微地合拢,似乎是倦意而烦躁的模样。“哪个院系的?”她取过注册表和笔放到桌上,将椅子一推便回到了台式机的屏幕前面。 缪华翰一愣,旋即笑着说道:“抱歉,寰宇视野,您是珍妮弗阿纳斯塔西亚女士吗?” 她连忙翻看了一下自己的日程末了,嘴角一撇,啧了一声。 “跟我来。”珍妮弗抓着办公桌的桌沿一推,将自己送到了隔着一条桌子的那一端更加开阔的位置。站起身来,高跟鞋的鞋跟在瓷砖地面上踏出一阵响亮的声音。 刚刚走出门,她忽然发现还有些许人正站在外面,料想得到也许他们是一起的。但,还有一个正靠在墙上抽着烟的男人,忽然朝着她的方向瞥过去一眼,带着似有若无的关注将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便又重新垂下头去,深吸一口气后呼出一大股腾出而扩散开的缕缕白烟。 “组长” “去叫他们。” 鸣海晴晖取下抽了没几口的烟丢到身边垃圾桶顶端的铁槽里,仿佛是漫不经心地说着。 珍妮弗推了推眼镜。 “说起来,的确是很抱歉。但是您知道,言论很有可能在无意之间就透露出了涉及知识产权的问题,而那往往会在之后才引起争执或纠纷。虽然大家在这一方面一直都尽量地注意,然而这种情况不可避免。所以,保险起见,这样的耽误还是有其必要,希望您能理解。” “哦,那倒是没事。”走在前面的缪华翰很随和地与珍妮弗交谈着,“这种情况的话,我们也遇到过,能理解。” 说着,缪华翰转过头看了一眼鸣海晴晖,冲他会心地笑了笑连带着的,珍妮弗也转过头切看着他,却总觉得那熟悉的面孔令她惴惴不安,却又不知道是从何而来。 感觉上,就是那种替人撒了谎而自己还浑然不觉的c冥冥之中的心悸。 到了。 “伦纳德。”她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寰宇视野的人来了。” “啊噢真见鬼!” “?” 捂着额头的伦纳德从一侧走入了她的视线,很明显是被那突然打开的门给撞了个正着。就在这扇门后面的墙上应当是挂着的报纸,而他现在正拿着一份在手上。“珍妮弗,珍妮弗阿纳斯塔西亚。”伦纳德愤愤地指着这个穿着黑色短袖衬衣c系着高发髻而端正地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我是否告诉过你要在开门前先敲门?” “哦,抱歉。”珍妮弗轻松地说着,双手叉到了腰上。“我下次会注意的。” “那么我上一次叮嘱你的时候呢?!你难道并非不是这样回答的吗?!” “上次?上次我可没有撞到你那额头。” 珍妮弗抱着手,语气里很是不屑。“好了,布拉德里克主席,下面的事情我可没心思再帮你处理了,见见你的客人吧。” 伦纳德朝她身后看去,那里正站着几个人。 抱歉,今天有点卡思路,先找了点小故事移花接木一下,等写好了会发到后面的,爱你们哟 阿尼姆斯男孩 1我,喜欢你 落辉又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中。 坐在他桌位后两排,那个帅气的背影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打扰我的思绪。仿佛,天空是灰色的,大地是灰色的,教室是灰色的,空气是灰色的在一片灰色的寂寞中出现了一抹亮丽的雪白,他,就是落辉。 落辉很俊俏。他总是那身白衬衣,留着过耳的长头发金色的留海会轻轻地拂过他的额头,那下面便是一对小鹿般的眼睛。落辉的五官匀称而干净,细腻的皮肤会在阳光洒下的时候晕出均匀的细碎亮点当他笑起来的时候,果冻一样的唇仿佛正靠在你的耳边呢喃。 他很常笑的。每一次他笑的时候,我都会在心里跟着他一起笑,好像我的脸上也真的浮现出了那纯真又烂漫的幸福一般。 我,喜欢这个叫落辉的男孩儿。 一只手托上了腮,我呆呆地望着他。又是这令人窒息又无法自拔的感觉,那是校服的紧身白衬衣束缚着发育中的乳高雅房该死的校规从来不会顾及你的感受,哪怕你下一秒就要失去呼吸。毛毛汗不断地渗出,聚集起来,然后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忽地就从沟槽之间滑落下去,打湿了紧贴着小腹的衣服。 我惊觉了过来。一定是被太阳晒得太久,脸热得有些发烫了。 “梦神,你脸好红啊。” 小米嬉笑着趴到了我的桌位前,一只手触到了我脸上。“想什么好事情呢?” “去,你才梦神。” “天天做白日梦,还说自己不是梦神?” 她爽朗地笑起来,好像从来没什么事情可以困扰住她一般。我埋下头,一双眼睛向上瞟着这乐天姑娘,好像全世界就我一个人不知道高兴该怎么写一样。 胸口更闷了些。该死,她挡着落辉了。 “诶你原来是在看”小米一个机灵,扑棱起来的猫一样抓到了我的眼神,“你在看落辉?!” “嘘!”我连忙示意她闭上嘴。 她张大了嘴,不可思议的模样,眼睛里闪着光。“你c你喜欢落辉?” “别闹!” “你喜欢落辉!你喜欢落辉!” 她一下子腾到了走廊上,麻雀似的欢腾起来: “梦神喜欢落辉!梦神喜欢落辉!” 几十双眼睛刷刷地朝我望过来,发觉了惊天的秘密般。我的脸烧得更烫了,血也要沸腾起来,不敢抬头一下。 “你叫梦神?” “!” 我猛地抬起头。他,那个名叫落辉的男孩儿,现在就在我眼前。恍惚之间,瞳孔似乎也散得更大了,一切开始模糊起来。我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地与他面见过,而这一次,连胸腔都开始悸动。 他忽然笑了,那是我见过的最美好的笑靥温柔又暖意,仿佛是三月初春站在长满了不足小指长度的芊芊嫩绿之间c忽然散开的云层后洒下的光芒,那样自然又惬意地亲吻你的脸庞。 “姓梦的人,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呢。” 落辉挠了挠头,又笑了笑。 “你好,我叫落辉。” “你你好。” 原来,他从来没有注意到过我的存在吗?这么想着,我忽然有种难以言表的失落,就像一直以来呆呆盯着的东西一下子不见了,所有人都告诉你它其实没有存在过大抵,就是这种感觉。 恍惚之间,他早已从我身边离开,就像他来的时候那样和缓与轻盈。我知道围绕在他身边的那些男生,那是他最好的兄弟们,欢声笑语,畅言无阻,一切都美好得像是他们剪短了头发而出露的美好的额头。 这从来都不是第一次。于是我永远羡慕男孩儿,永远都会希望我是个男孩儿。这样,我可以像他们一样无时无刻不靠拢在落辉身边,一起打篮球,将手臂挽在彼此的肩膀上一起行走着。白衬衣一样地被汗水打脏,我们的脸上有一样的笑容。累了的时候,我们一起躺在草地上草丝扰得皮肤细细地瘙痒,一转头便是你美好的容颜占满我能够看到的整个世界。 我一直,都喜欢着落辉吧。 “喂,梦神,上课啦!”小米拽着我的胳膊,我一副摇不醒的样子。“别做白日梦啦!” 2我,想成为你 想成为男孩儿,不想成为男人。我,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你再说一遍呢?” “我说了,我要和你离婚!” 人到中年的洛智勇,大腹便便的身姿,连两边脸上的赘肉都多得开始向下垂。一双深陷在眼窝里的小眼睛,从里面透出的是利剑般的目光。他迟疑地盯着面前这个歇斯底里的c名叫骆寒梅的女人,仿佛是在可笑和可恨之间游离着,却最终还是狂怒了起来: “你再说一遍呢?!” “我说了,我要和你离婚!!!” 于是洛智勇操起了桌上的酒瓶,不知道砸到了什么地方才激起那样可怕的碎裂声。我连忙拉紧了门,不敢再打开一点缝来窥探,因为我害怕溅到墙上的并不是绿色的玻璃渣,而是红色的血。 “放你妈的屁老子今天教你怎么做女人!” 尖叫混合着钝物相撞的声音回响在外面的厅室里,好像剧烈得将要撕碎这个不过几十平方米的包分配的小套间。从那一路的震动听来,我知道他们究竟是如何地撕打着,而最终一定是柔弱的女人被制服。我捂住自己的嘴,竭尽了一切的力量不让自己哭泣时的哽咽发出来,然而身体却只能跟着每一次涌起的激动颤抖着,将我从靠在门上站立的姿态抖得坐到了地上。泪腺在这一刻失了控,它要让我脱水致死,因为那咸咸的液体已经几乎要将我的一张脸从上到下地洗刷一遍。那件从学校归来后还没有换下的白衬衣,它已经被浸得紧紧地贴上了我的胸脯,粘连着一些凌乱的头发。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这样汹涌的情感,好像洛智勇的每一拳都直接打在了我的心上,好像骆寒梅的每一次呼救都从我的口中迸出。我多想了结这一切,在昨天,在今天,在明天,哪怕是在十三月三十二日一个永远不会到来的日子。但,至少你知道在那一天这一切会了结,于是你知道,总是有这样一天,而不是每一次这样的时候都只能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里发抖,让身体的余温烤热这正在快速冷却的一隅而当热量散尽的时候,黑暗就永恒了。 一切的一切,因为,洛智勇是我的父亲,骆寒梅是我的母亲。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当时那么做了。” 洛智勇玩弄着自己肥大的手指,从不抬头看阿sir一眼。“我当时觉得,一定有些东西崩塌了,好像是天我不能让这一切发生,我必须停止住她的那些疯狂的行为,一切必须被制止” 阿sir在纸上记下了他的话,忽然发觉有些不对劲一般。他转过头看着门口,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儿正在窥探。 洛智勇终于抬起了头,小小的眼镜瞥了我一眼,像是犯错的孩子,低下了头。我甚至不敢告诉我自己,爸爸刚才看了我一眼。 我哭着跑了出去。 老旧的街区总不至于是冷清的,那些看起来并不似都市中的人身上仍然保留着淡淡的放线菌味道。输电线从低矮的空中一直拉过去,那里正站着一排麻雀,好似并不知晓自己侵入了不属于自己的境地之中。而那时我便会看得出神了,好像自己也成为了那样的一只鸟,站在根本就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却浑然不觉一般。 然而,它们却还总是一直并列着站在一起,可我呢? 我,一直都是一个人也许吧。每当这样想起时,便会希望着,也一直都希望着,自己能够成为像落辉那样阳光的男孩儿,总是快乐着c无所顾忌地和自己身边的人说笑着唯独我不敢去与他搭话,并非他不愿。而大概,这就是我喜欢他的理由吧。 看了一眼似乎满字数了,不错不错,剩下的小故事明天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结实~2 “好的,请您再稍微转过身去一些对,就是这个角度,采光率最好。” “咔嚓。” 缪华翰摁下了快门键。 “您看,这样可以吗?” “可以可以,还不错。”女教授点着头,手指在相机上自己脸上的一片暗沉区比划了一下,“但是,我觉得这里是不是应当处理一下?” “哦,您放心,这些照片都会作统一的处理就是,所有的,嗯,这种部分” “啊,我懂,我懂。”女教授笑盈盈地回应着,“谢谢您了。” “不c不,应当谢谢您才是。” “嗨,感觉自从毕业了以后就再没听到过这类的理论了。” 车上,缪华翰哈哈地说着,“还真是隔行如隔山呢!” 鸣海晴晖阴郁着脸,没有和车上言谈正欢的几人搭话。手里一本破旧的本子,他在翻看着。 “每当我们通过已有的手段对低活性的细胞进行解离,实际上都存在着一个由衰竭再到死亡的过程而正是在这一过程之中,受伤的部分并不会坐以待毙,而是主动地寻求可以延续其自身活性的场所并试图在其中受到庇护,也就因此会向组织更加深处的地方延伸。因此,贸然地对已有的组织使用物理性质的技术来达到消解的目的,只会令情况深层化c长期化c慢性化而倘若不加节制地继续下去,则有可能对组织或系统本身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 “那么,目前有对这种情况予以解决的方案吗?” “从现有的角度来说,没有。而就我个人的观点来说,将这一希望寄托于基于纯粹物质的无限再分和无限探索的自然科学,也许是一种不可行c甚至逃避责任的做法” “所以,您希望借助盖亚理论来解决这个问题吗?” 面对学生的质疑,年迈的埃瑞克博士扶了扶自己的眼镜,缓缓答道:“因为人的意志是通过物质的聚合与活动而产生的,那么反过来,人格化的认识方式也同样有效于聚合成为它本身的物质及其组成形式盖亚理论正是基于这一想法而寻求超越已知范围内所构成的联系,用人的角度重新来认识人。理论上来讲,我们可以通过对有机体进行引导来达成我们想要达到的效果。” “那么,我们是否只需要面对着它们,为它们讲述这些理论,它们就可以被我们引导成为我们想要的东西呢?” 教室内哄堂大笑。 埃瑞克博士并不声辩什么,只是不再执拗于这一个话题,继续了下一版块的内容。 “可是这样一种办法,盲目地去除掉生长出的神经组织,最终还是无效的,不是吗?” “是的c是的。”雷吉诺德博士将双手放在仪器的操作台上,望着培养皿中的生命体。“但起码它在一段时间内是有效过的,不是吗?” “可是既然最终会没有效果,那之前的任何努力不就都是白费了吗?那继续这样做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你不能这样去认识,晴晖,结果并不能够否定过程。倘若这种方法尚还存在着可取之处,我们就应当尝试。”雷吉诺德博士将一只手揣进白大褂的兜里,另一只手的食指指点着他,“当你觉得最艰难的时候,就撇开这种约束。不要想着会有任何人向你要求结果,你只要在这一过程中寻找到契机。” “我知道你心里都在想着什么,晴晖。但事实上,你不该参与,就像我对你的期望那样。” 埃瑞克博士驾驶着行车,一面对副驾驶座位上的鸣海晴晖说着话。“哥白尼为什么而死?他无非只是坚持了一条在现在的我们看起来是再平常不过的真理,就被教会宣判为异端来处死。彼时的科学仍然还只是神学体系中的一部分,它应当服务和维护神学,而不是挑战神学倘若认不清站在谁的天下说着谁的话,即便是再过崇高的理想主义者也死不足惜。” “博士” “科学从来就没有独立过。即便是今天,它也只不过是在跳出了神学的牢笼后c又跌入了金钱的火盆里。这就是宿命。” “滴滴!” “轰!” “嗳,哥,你咋啦?从一上车就没说过话。”缪华翰朝他的手里投去一瞥,那上面净是他看不懂的字迹。 “没事。”鸣海晴晖合上本子,望向窗外。“只是觉得他们在胡说八道而已。” “”一车的人面面相觑。 “晚上一起吃饭吧。”他换了条腿压着,拍了拍裤子。“就当犒劳你们额外跑一趟了。”“哟嚯!” “叮” 池田拿出了手机,一条新短信。 “晚上和大家一起吃饭,车我用一下,自己先回家吧。” 她有些乏力地将手机放了回去。 在这辆返程的地铁上,池田确实有些魂不守舍。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她只是时常容易走神呆呆望着每一站上面的灯光闪过,全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而现在,她有些担心,如果他又是那样一身的味道回来,自己该怎么开口。 到站了。 和平日里别无二致的归程,不知道为什么在今天显得格外地漫长。也许是阔别了公交系统太久而留下的后遗症,现在的自己,没有了车便等同于没有了外出的必要理由。只有在这时,她才会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听从他的劝告。 “再买一辆吧。” “为什么要买两辆?” “万一我们都要用呢?” “没有这个必要吧。” 那种时候,她并非不是体会不到男人更看中的那种宽裕,而是实在觉得奢侈,就像她自己会仰慕的那些当季爆款一样没有意义,也就自作主张地否定了。 大概是公司的车被占用了,他才会开家里的车吧。她会这么安慰自己,但那只是安慰。理了理今天临走的时候加披的那件外衣,她走到了公寓楼的门口。那里正站着的女人,暴露的皮革衣服,身体上的曲线雕刻出来一般骨感,站姿别致。她瞄了池田一眼,很容易认出了她。 “我们认识吗?” “我们也许不认识,但我认识你的丈夫。” “” 池田攥紧了手中的提包。 “嘿,明天记着准点上班啊。” “知道啦,再见啦!” 鸣海晴晖摇下了车窗。 送走了最后一个同事,他开始思索从这里回家的路。在之前的三个小时里,他几乎是从市中心一直跑到了市郊,而他今天才深入地体会到距离的概念。城市的立体交通系统作为血管在联通了各个地域的同时也发挥了切割的作用,往往隔着一条川流不息的街道便望不见对面的情况繁华和宁静,一道之隔。看似是拉近了距离,却又总是在经过某个转角的时候,被加倍甚至无限地延展开来。 车流量已经很少了,在这个时间也理应如此。 “砰!” 从后方传导过来的一阵涌浪般的鼓动,他的第一反应是追尾。两辆前后紧贴着的轿车均在一阵急刹后搁置在了道路旁边,从车上下来的两人更是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 “三浦隆太!”“鸣海晴晖!” 两人错愕地望着对方。 回到家,他的确疑惑于池田为什么还没有回来。一条信息发出,却许久没有回复。鸣海晴晖挠了挠头,也不便再多问些什么,只能将手机重新收了起来。 “嘛,家里好像只剩下些饮料了。”鸣海晴晖从冰箱里取出两只塑料瓶,“这个行吗?” “啊,没事c没事。”三浦连忙摇着手,局促地接了过来。“那个真是添麻烦了。” “但是你这样没问题的吗?” “没事的。保险那边可以单独联系运营商,私下解决,一天之内可以做好的。”三浦不安地说着,声音渐渐地开始多了些许迟疑。“但如果是上报给了公司c有了车损的记录的话,年终奖和以后的薪资就都会受影响了。” 罢了,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晴晖,咽下一口唾沫,开口道:“但你的车,我会找机会” 鸣海晴晖放下手中的塑料瓶,轻松地回应着:“没事的。” 一起坐在桌前的两人,一个包裹在拘束的制服里,一个浑身散漫着休闲系的服装。三浦朝这房间的四下打量了一番,应当是相当不错的配置了,那种足够支持许多闲情逸致的条件。他于是也只能尽量地沉默着,凉凉的饮料从喉咙中流过。 “还是,一直都在环运工作吗?” “嗨,只能这样了吧。”三浦苦涩地笑笑,“你呢?待遇应该相当不错吧?” “在一家杂志社工作,不轻松。” 三浦多少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看着他,但眼神旋即又暗淡了下去。“这样,吗。”他淡淡地说着,却忽然有些轻松了。于是三浦从胸前的兜里摸出一只皱巴巴的纸盒,那里面还装着一只廉价的塑料火机。“这个,可以吗?” “给我也来一支吧。”鸣海晴晖这么说着,从他手里接过了那便宜的香烟。“啪”的一声过后,两点火星亮在了这间安静的屋子里。 两个男人一起抽着烟,眼神涣散在这房间的每一处角落。一直等待着烟卷燃尽到只剩下烟头,一齐将它们杵在了一只装着水的纸杯里。 “抱歉。”鸣海晴晖说着,将那水杯递了过去,“平时在家的话,没有抽烟的习惯。” 三浦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啊啊。”他站起身,拿起了自己的公文包。“那么,我走了。” “车修好了话,告诉我一声罢。” “” 三浦走到门口,打开了那扇门。“嗯,到时候说吧。” “啪嚓。” 鸣海晴晖朝着桌上的电子钟看了一眼,已经将要是深夜,而池田还没有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脑厌氧 “这里面一共是五十百万卢比,另外的一半存在了这个户头里面,我想还是你们本人来操作转账比较好。” 望着面前的这个女人,池田全然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半晌,她才回过神来,仿佛那黑色的皮箱是一个怪物,令她心悸。 “这些年,你们应当过得也拮据。虽然也许并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但多少有所裨益;原本应当早一些给你们,可真是无奈。一方面,不敢轻易地与你们有所沾染,怕招来祸患;另一方面,也的确是我羞于面见,一直到今天才鼓足勇气,期盼你们已经从悲伤中走出来” “什么意思?” “你的丈夫。”女人搓了搓手指,说道。“那场事故,我很抱歉。像这样直到今天也无法以一个确凿的结果来结案的案件,几乎每天都在发生;有的需要一年,有的需要十年,有的也许当事人一辈子都看不到结果c将悲伤和仇恨徒劳地流传给身边的人;纵然是那些有勇气赔上无穷的代价来取得心中安慰的人,也大抵是韶华转瞬白头,本身又何偿不是悲剧一出?所以,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私下来解决。” 池田的眼睛微微地合拢了一些,有些不客气地回应道:“他很健康,身体无恙。” “我是说” 女人没有明确地道出,只是伸出一只手放在脑袋的一侧,食指朝着太阳穴点了点。 她嗤鼻式地笑了一声,埋下头,仿佛听到一个荒唐的笑话。“他很好。” “” 女人的眼睛里露出丝丝的迟疑,并不着急着再说什么,仿佛嗅到了一些不一样的气味一般。她于是点燃了一支烟,将它放到嘴角轻轻地吮了一口,然后就用食指和中指之间那条不怎么用力的缝隙夹着,任由那些丝丝缕缕的白色向上腾去。 池田捂住了鼻子,冷静地说道:“抱歉,您介意暂时不要抽烟吗?” “哦?你不喜欢?” “‘我们’不喜欢。” 说着,池田捂着自己的肚子,将掉在两边的外衣理过来搭在上面。 女人愣了一愣,旋即哑然地笑了起来。“面白いc本当におもしろい。(有趣,真是有趣)”她将手上的烟杵到玻璃烟灰缸里转了两下,旋即也唤来了这吧里的酒保。“让那些安卡伊人把烟都给我杵了,其他人见一个罚一个。” “好的,丰川小姐。” 言罢,酒保便离开了。 “你看你看,怎么不早点告诉我?都是女人,我可不比你明白得少。”丰川千佳赔着笑说道,旋即朝这间酒吧的四处指了指,朝池田示意着。“我独资的吧,感觉怎么样?” “”池田理了理头发,没有回应她的话。“你是找我来认真谈的吗?” 不知道为什么,说出这句话的她格外地镇定,就好像早已预料到了一般,并且也已经坦然了。 丰川千佳叹了口气,问道:“是他的吧?” 对于这个问题,池田只是嗤了鼻,淡淡道:“你也尽可以按照你庆幸的可能来认为。” “我?我没什么好遗憾的。不管怎样,这比我想象的情况要更好。”丰川千佳抱着双手,翘起一条腿。“有了你们两个尾大不掉的家人,他也会听话一些吧。” “还有什么恶毒的话,也便一齐说了罢。” 丰川千佳沉默了半晌,放下那条翘着的腿坐了端正。“老鸣海死了。” 池田的眼睛微张,极不信任地看着她。 “丰川小姐,已经办妥了。”酒保凑了过来,毕恭毕敬。 “去,热的鲜牛奶,加葡萄糖,用搪瓷的锅。” “好的。” 目睹着眼前的一切,池田终于无法遏制自己的厌倦。她拎过了一旁的包,正要起身意欲离开,却忽然被她叫住了:“钱,不拿吗?” 池田呼出一口气,答应道:“我们不缺钱。” “替你自己说的?” 顺着丰川千佳的眼神看下去,她瞥见了自己的腹部,那里仍然还保留着优雅的弧度。 “三个月?不能再多了吧?”丰川千佳一只手顶在扶手上,托着下巴。“想过吗?用什么牌子的纸尿裤,喝什么牌子的奶粉,在哪座城市生活,在哪所学校上学,以后要从事什么职业,从小会有什么爱好和理想。这些东西,你若是不自私的话,会慷慨解囊的吧?” 说罢,她端起面前的杯子饮了一口,里面是散发着酒精味道的液体。“我相信,倘若他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也决然不会是从事着他本当从事着的职业了。作为代价,你们更势必不会拥有足以支付你们所能够想到的最好生活的支付力。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可以成就,而你只能占有。” “” 池田将自己的手包拎到小腹前,双手握在一起后挡住那里。 “我改主意了。我不打算私了了,我们来做一笔生意。”丰川千佳忽然说着,抓过那皮箱和上面的信封内朝自己那一侧拖了过来,用手轻轻地拍在上面。“慷慨的我也同时可以成就你,但是你无法再占有。” 池田朝那堆包裹起来的钞票瞄了一眼,很快地把注视点挪动到了丰川千佳的脸上。“你到底要什么条件?” 丰川千佳的头向后一仰靠在靠背上,双眼向下俯瞰着池田,嘴角一咧。 “我爱你的丈夫,我希望他成为我的丈夫;并且,他会成为我的丈夫。” 面前这个搔首弄姿的女人,也许她的年龄还不到自己的一半大——看起来的。但是,眼睛总是会蒙骗人的。池田这么想着,便朝着她那骄傲的家什望去:并不需要内衣提托着,被修身的皮衣包得像是水嫩的蜜桃,饱满而具有弹性。的确,她也时而会那样去抚摸着自己胸口更上方的部位,伴随着睫毛上翘的眼睛放射出极有魅力的光芒,诱惑着无论男人亦或女人。这个浑身上下体现了西洛伊人审美的人,似乎颇以此为傲。就连涂在最端上的指甲油都透露着狐媚。 池田将掠过耳朵的头发向后撩去并在一起,出奇地轻松着笑笑,“这就是全部了?” “”丰川千佳只是望着她,脸上俨然是了一副胜利者的表情。 不及两人多反应一秒,池田一个快步抢到她身边。“啪!”一记清脆而响亮的掌掴,丰川千佳的脸朝向了一边僵着,迎着池田的是皮下出血的粉红色的手掌印迹,那上面还有许多受了重伤而颠三倒四的细小汗毛。 “你应当学一学怎样做女人。” 她将包的带子挽到了肩膀上,踩着平底鞋快步地从这里走了出去。 丰川千佳笑了笑,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她只是取出那只单片夹子,那里面很快就又少了一根烟。“啪嚓”地一声点燃,她吸了一口,将一条腿翘上去后惬意地眯着眼,自顾自地喃喃道: “女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已经太晚了,从公寓楼下已经看不到几家住户亮着灯。她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疲倦过,好像浑身的血气全部被抽走,只如一副行尸走肉般徘徊在原地。临着家门口,她忽然停下了,握着钥匙而伸出的那只手凝固在了空中。隔着一道门,他会在里面吗?还是说,打开后会是一片漆黑? 她忽然想起了很早以前看过的那些恐怖片,大概是一个人在家时会有些不洁的东西悄悄地来到她身边。但那是可笑的。即便有,她也宁愿是这样;她不希望的,是孤独的触手从身后爬上了她的肩膀。 肠胃忽然一阵活动。她敏感地察觉到了那细微的感觉,将手轻轻地捂在上面。 难道是你想告诉我,我并不孤单吗? 她自嘲式地苦笑着,一个人。患得患失的自己,烟云缭绕的爱情;同床异梦的婚姻,貌合神离的家庭。这一切,她不知道还要忍受多久。于是,在门口,她猛地哽咽了两下,小声地抽泣了起来。 门开了。 “真由美?” 鸣海晴晖看着她,满是着急的神色。“你” “呼呼” 池田两把抹掉了眼泪,走进来换了鞋。没说一句话,她已经走到了客厅,从茶几上抽了几张纸来打理自己不成样的脸。一通过后,已经差不多了,但还是会忽然就哽两下。 鸣海晴晖瘪着满脸愁容,不需要问缘由便走到她身边轻轻地拥入怀中。“不哭不哭。” “我怀孕了。”她小声地说着,听起来只像是细碎的水声。 “没事的,不哭。” “晴晖我怀孕了。” 鸣海晴晖抚在她头发上的手一下子停住了,好像突然断电的机器。许久过后,他才重新继续了刚才的动作,嘴里依旧是那些安慰的话:“没事,没事。” “我怀孕了” 他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滑过时喉咙酸胀生疼。也就是从这时开始,那些一直缠绕在他身上的枯枝烂藤终于被挣脱掉了。他不知为何有一种解脱感,好像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那时一种无论如何无法表达出的奇异感觉。好像从见到她,爱上她,与她结合,组成家庭,到了今天,就跑到了终点;虽然明知这只是下一场征途的开始,却忽然之间看不见了前路。究竟,在哪里呢? 他肩膀处的衣服湿了一大片,但他没舍得换掉。那一晚,他终于回到了很久都没有回去过的寝室,他一直思念着的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苦枳 “轰隆!” “!” 我惊坐了起来。 那样真实的一切,明明就发生在刚才。只是刹那之间,我现在正坐在床上,寝室内漆黑一片。仿佛,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才是不真实。 我长舒一口气,弓下了腰盘起双腿,两只手抓着两边的膝盖,伸直了支撑起上半身。 究竟 我朝身边看去,池田正安静地睡着。之前的她太过疲惫了,情绪也好不容易才稳定了下来。即便不去询问什么,而今的她无疑是需要保护的,连同着的,这个家。一切的一切都无疑在说明一个不争的事实:我,不能垮。 我望着天花板,又是一口气长而缓地呼出。轻轻地抚弄着她的头发,也只有在这样静谧的时候容许我来做这种怕被发现了温柔的事情。 “吱呀” 一道尖锐的夜光刺了进来,随后又从一边合拢了这条口子,寝室重新陷入了混沌。一条够搭在身上的毯子在这样的季节里已经足够。拉开窗帘,躺在沙发上,我呆呆地望着阳台外面的夜景,很久都未有眨眼。 真的,不困。 “哈欠。” 我放下了手中的卷宗,一只手顶着额头,稍微地歇息一会儿。 “嗳,哥,你什么情况?这都第几次啦?” “嗯?” 被沙和颂吵得飞走了睡意,我勉强打起了些精神。“有什么事吗?” “没事。你这办公室门大打开着,我们从外面看见你糊里糊涂地眯了好几次眼了。要真困了,干脆就把门关上好好眠它一觉,我们帮你看着就是了。” “哎,没事。”我抹了一把脸,权当作清醒一下。“我还行。” “这不是,颖大哥走了以后,那婆娘管得贼死。” 沙和颂坐在了办公桌上,玩起了上面的一些摆设。“嗳,哥,听说你上次开了自家的车去应酬啊?” “应哪门子的酬,办正事。”我答应着,“车呢?修好了吗?” “早开回来了,这不楼下停着呢嘛。” “嗯。” 我点点头,“去忙你的吧。” 沙和颂仍然没有要走的意思,看起来是想多赖一会儿。“嗳,哥,你昨晚没睡好啊?” “没事。”我也没抬头,随便地应付了几句。“楼上装修,一晚上没消停。” “晚上?谁会在晚上装修?”沙和颂惊呼起来,“太缺德了吧?” “” 自知编了一个拙劣的谎话,再解释下去只会越描越黑。我索性什么也不再说,保持沉默。 “嗳。哥,那你该找物业啊。这大晚上的搞什么装修,这也忒” “咳c嗯。” 门口,沙和颂嘴里的“那个婆娘”,那只雷老虎正在站在那里,挺胸抬头,一头又蓬又卷的烫染头发。 沙和颂一下子蹦出去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到午休的时间点了。 我仍然无法忘记那场噩梦中的那些离奇的人和事。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穿着和服的女人会拿着一把太刀前来杀我,脑海中只是隐约记得她私下里和极度模糊的黑灰色影子之间在交谈着什么当刀刃明明已经刺入我的头颅时,她却忽然停住了手,留下大半截刀身深深地嵌入了我的脑部。这种令人惊恐万分的梦忽然又被驱散了,我走入了一个宁静的室内,那里有人正静候着我的前来。我应当不会记错的,那其中有一个凶神恶煞的邪灵,通身都是漆黑的戾气,嘴唇c瞳仁c连同头发也一齐是漆黑的还有一个男性,完全是一副虚脱的女相,就像刚刚从分娩的手术台上大出血后坐回到轮椅上一般,但他是男性,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就这样会知道。在那里,还有一个孩子,穿着宽大而蓬松的衣服,脚上拖着大了不知道多少码的拖鞋,走起路来回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他有一头又细又软的白色头发,看起来十分面熟,就像看到我自己一般我并不知道我为何会在看到时有这样的亲切感,但他的脸本是完全钛白的,没有眼睛c没有鼻子c没有嘴巴。那样一个钛白着脸的孩子,倏忽地不见了而当我朝着四周的落地玻璃窗望去时,一张张正趴在上面朝里面窥探着的这样没有五官并纯乎钛白的脸相互簇拥而拥挤着,争抢着看着里面的一切。然而,里面什么都没有,除了我。 细思恐极。 “十三日在国会众议院首次提出的资本分离案被认作是新一垄断时代的卷土重来。关于是否能够将资本集团作为企业的代表并赋予其法人身份仍然颇具争议,以传统制造业为主要阵地的企业家们对此提出了强烈抗议。有关消息称,此次议案的提出与十年前曾出现过的要求以联合经济组织中最高等级的企业作为联合体统一对外的唯一代表的议案颇为相似,但彼时的议案却是在至今仍然令人心有余悸的迪娅科威什风暴暗流涌动的前夕之时出现。进一步的联合,或者是保留零散的现状,面对双方的呼声都愈涨愈高的情形,任何一方的抉择都会造成不可逆转的影响。究竟该何去何从,有待我们的各位议员慎思熟虑。” “于本州注册而成立的樱花国际集团有望成为新型产业中的第一个超级资本集团,其势力或将触及传媒,出版,影视等十余项重要的产能行业,而其中仍还包括一大批经过改造的中小型实体企业来充当终端,周边运营和增值服务的实现载体。对于异军突起的樱花国际,主流意见认为是有意愿主动进入新领域的旧势力几轮轻资产化的结果但在樱花国际进入国内股大盘以前,其运营状况仍然尚未涵盖于面向公众所提供的营业报告之中。据可靠消息称,该集团预计将于三年之内启动一轮融资上市,但最终取决于其合法地位得到承认与否。” “我想你们应当知晓,联合意味着统一,意味着和平。过度的竞争带来的无序生产和盲目消费已经令我们所剩无几的资源岌岌可危。而现在,是当到了我们应该做些什么的时候了那么,我们能做什么?我们是浮坦希利亚合众国的公民,我们拥有民主的权利我们的手中拥有选票,将白鸽和橄榄枝送上光辉的政坛,去结束一个混乱的时代c开启一套全新的秩序” “哈欠。” 蜷在沙发上熬夜看着电视的鸣海晴晖感到了一丝疲倦。他摸过来了遥控器,在那前端的红色橡胶按钮上摁了一下,电视便关闭了。但他知道距离睡眠还有那么一段距离,于是又摸过了平板电脑来,亮光打在他的脸上。 “如何延长勃高雅起时间,提高性高雅爱质量?” 一则浮动在窗口上的小广告而已。他点了进去,巨高雅乳嫩模扒光了下半身躺在宾馆的双人大床上戴着墨镜的裸高雅男用双手把控着她纤细的腰,小腹在靠近她白皙臀部的地方一前一后地剧烈活动着。 “呀啊” 鸣海晴晖盯着那早已见怪不怪的情形看了许久,一点反应也没有。他拔出耳机来抠了抠耳朵,那里痒酥酥的像是有虫子在动。 一阵脚步声,匆忙着往盥洗间走去。他一惊,连忙收起了手里的电脑,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啪嚓。” 灯光一亮,门一关,接着便是一阵呕吐声。 他穿上拖鞋走了过去。 盥洗台边,已然直不起腰的池田剧烈地颤动着,但呕出的只有唾液。他轻轻地在她的背上拍了拍,但那无济于事,她仍旧还是只能那样恼火着,并且越发地变得干呕起来。 “纸,呕纸。” 鸣海晴晖朝旁白的台子扫了一眼,抽了许多递给了她。慢慢地拭干净了嘴,池田将头抬起来,总算是在折腾了好一阵后平复了下来。从层层的金属滤网中漏出后到手上的自来水,丰富的泡沫充盈在其中,好像皮肤也在被温柔地抚摸着。池田慢慢地冲洗干净了自己的双手,连带着也拾掇了一下乱得有些不成样子的盥洗台。抽下毛巾擦着满是汗水和清水的脸,她发觉鸣海晴晖还站在她身后,一直没有离开。 “” 池田重新清洗了手中的毛巾,将它挂了回去。 “早点睡吧。” 他放下抱着的双手,转身意欲离开的样子。 “晴晖” 两人一齐僵在了原地,心照不宣地等待着下面的一句话:“你睡客厅,不冷吗?” 鸣海晴晖忽然地有些局促,不知道该怎样答应这句话。他犹豫了许久,好像那是什么高深的问题,尽管他不想如此那真的很累。 家应当是轻松的,但也的确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c家需要那样悉心地来维护。你总是会发现男人要求的舒适与女人要求的整洁在一次又一次自以为默契的哑然或丢失了默契的不调之间失之交臂,慢慢地走到了两个对立面而最后,站在对立面的,就是他们本人。 鸣海晴晖哽下一口唾沫,挠了挠头。他将脑袋扭到一边,看着外面的客厅。“还好,不冷。”他这样答道,于是便转过身离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腐果 “干杯!” 距离上一次大家这样坐在一起已经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从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开始就会有了这样的感觉,被流动的时间一次又一次地向前推动着;会有一些时候遇见曾经熟悉的面孔,那就是偶然。 偶然地,池田的眼神与座中的佐竹打了个措手不及;她的上眼睑向下收拢了些,向上翘着的睫毛也忽然地萎靡了些,但他还看着她。 举起的手纷纷放下。 不太喧哗的餐厅显得有些冷清,但也相对安静。池田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腹部,那里仍然苗条着,但此刻的她却迫切地希望它能够赶快隆起来;隔着一层肚皮,胎儿轻轻地踢着她抚摸在上面的手。那时候,她会怎样呢?也许她会变得像个神经病,整日都对着自己的肚子说着话,或者变得沉默寡言c只在心里面说着——应该是这样,因为既然脐带的两边都连接着正在跳动的心脏,那么两人也便一定会听到彼此的声音。哪怕只是想着,也会被知晓,跟随着血液的流动c毛孔的呼吸,以及,心脏的起搏。 就是像那样一种微妙的心理,似乎也是偶然,不知道从何处开始c从何时开始,那样一副也许虚弱c也许强壮的身体里就有了两个人的存在。你能够真切地感受到对方的心脏正在你的心脏旁边跳动着,你们有着近乎一致的心率;你能够感受到对方的血液正在你的血管中流动着,你们共同滋养于同一片土壤中;你能够感受到对方的语言也是你的语言,你们不分彼此c相互融合,最终成为了无法剥离的一体。就是那样的感觉啊,苍白的文字与惨淡的语言所无力触及的领域,也许只有在梦中c只有在可形成的域外才能够以混沌本真的状态存在着,大抵是从弗氏开始才逐渐地走进了那宛如高楼上渺茫似的歌声,化作了一轮睡眼惺忪中朦胧的笑。 她不由得笑了起来。一抬头,所有人正看着她。 池田一惊,被拉回到了现实之中。她在嘴唇上摸了摸,清了清嗓子,说道: “我们,有孩子了。” 片刻的哑然,接着便是一阵欢呼雀跃。不可思议的目瞪口呆,心花怒放的口哨,还有身边早已习惯了那样的幸福而洋溢着微笑的表情。 高岛里奈,今年才刚刚结束了爱情的长跑c领过婚证,现在却听到自己的前辈已经走到了自己遥不可及的境地,便会懊恼起在毕业了以后多出来的那几年的毫无用处的拍拖。 椎名快,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地兴奋;他只知道他很高兴,好像那是自己家的大事一般。好像从他记事以来,就一直都这样招摇而夸张着,毫不吝惜让别人看去了自己也许本真的心情。 佐竹凑,他也礼貌而迎合着笑着,眼神落在池田身上,想要聚拢却会不自觉地涣散开来。 三浦隆太,大抵是追尾事故以后就一直和鸣海晴晖相当交好。但原本就是同学的两人理当从来都如此的,只不过因为一些心照不宣的理由自我放纵了几年。 池田真由美,也许在她活到过的日子里,今天是最快乐的。那就好像是掩藏了太久的秘密被公之于众,以一种所有人期待c认同而追捧的方式,好像从今天开始的她就不再需要那样孤独地活着c而是钻进了另一重身份之中。 鸣海晴晖,这个将至宝偷到手中的窃贼终于松了口气;摘下黑色的夜行面纱,打开房门令阳光照进了阴冷潮湿的巢穴,他也终于可以换一个身份来好好地走下去。 眨眼之间,这一桌之上似乎并没有坐着人,却又真实地坐着太多的人。言谈甚欢的一次聚会,时间捡着缝隙溜走。 “抱歉,失陪一下。” 池田从桌上抽了许多纸巾,起身将要离开。“诶,你”鸣海晴晖朝着她转过头去,池田只是冲他摇摇头。“没事,我一会儿就回来。”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暂时退出了席间。 “哗——” 水泵抽取的自来水在输送过水管时便会发出那样的声音,沿着水龙头向下送出的水柱很容易在接触到放置于下方而承接着的手时激起一些飞溅出去的水花,慢慢地积累在了凹面的水槽中而汇聚出水滴向下淌到一起。她撩起因为弓下腰而落下去的一绺额头上的头发,于是那上面也沾上些水渍而沾在了其它在出门前梳理好的头发上。随意地扯过些中档消费水平的餐厅会准备的劣质单层面巾纸,那些糟糕的粗糙手感在发挥了它们的作用以后便被揉成大小的团。虽然只是清水,但那褶皱的表面看起来尤其地肮脏,并且被她随意地丢掷在了备在一旁而敞着口的垃圾桶里。 忽然,镜子里的那个池田停了下来,同看着她的那个女人相互对视着,她们一齐看到了一个令她们彼此都如此不及而茫然无措的人。那样一个捋顺的头发上不断地翘出些不听话的单根杂毛向着外面张牙舞爪地伸出去c只有借着背光才能看得清;皮肤油腻了,暗沉也慢慢地积累起来;两边的腮确实比以前要丰满一些,但她觉得“臃肿”似乎更能贴切地表达出这样的变化。 连同着那样的安心,一丝隐忧也浮上了池田的心头。如果是他呢?他会不会还是她认识的那个魁梧健硕c刚强有力的男人?每当靠近着他的时候,还能不能嗅到那股深深吸引着她的荷尔蒙的味道?曾经并不是没有过那样似曾相识的察觉,只是这一次又近了一些,让那个曾经一度是冷雨中模糊的背影变成一个油腻的c中年危机的男人——当然,也有一个如此的女人。 忽然间,她从镜子里看到了那个她不太愿意c却也在意识之外期待着并知晓他注定会来的人。池田的双手扶在水槽的边沿上,朝着里面甩了甩,便转过身走开,头朝着一边空旷的地方。 “你在躲我吗?” 佐竹索性就那样站在了盥洗间的门口,一左一右分别是两种内里格局不同的公共私密空间。 “” 池田确乎停了下来。这一次,应当是必然。 佐竹朝着某个不知名的角落漫散了一圈的目光,叹了口气,重新又望着她,“你是不是觉得,用这样的方式来一了百了,你这辈子就都可以和我一刀两断了?”言罢,他紧闭着嘴,咽下唾沫,眼眶周围有些酸胀。 她抿了抿嘴,给了他一个似乎是无辜c却又带着更隐晦意味的胜利者微笑,“别这样揣测我。” “你宁愿让一个有精神病的人搞大你的肚子,宁愿直到现在仍然做着梦,你不愿意醒过来,你不愿意面对现实。” “他不是精神病。” 池田很淡然地矢口否认道,语气相当随和。“他很好。” “” 佐竹就那样呆呆地望着她,两只手先后叉了腰又抱在胸前,语言无法训服这个执拗的女人。 “我们,从很早开始就一直这样,反反复复c反反复复不是很荒谬吗?” 她已然是一副厌倦的姿态,伸出手理了理过了耳的头发。“就这样结束吧。” 他没有爆发,目送着她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冷淡系穿着的佐竹终于也恢复了那样一副死灰般冷淡的表情,下一步便安稳地踏在了歧路上面。盥洗间门口的地毯上面是一层塑料纤维绒,踩在上面稳而无声。 从方才就过来了而静候在旁边暗中观察的三浦终于等到了他应该来的时刻。一副镇定的样子走进了左边的隔间,他解放了自己疲劳的小腹肌肉。 “麻烦帮我把剩下的全部汇成现金。” “大额取款需要调动中央金库,需要预约。您要预约,对吗?” “对。” “滴——滋滋滋” 隔着一道厚玻璃窗,打印机的喷头来回挪动着,最终呈现了一张将先前的业务悉数印发了下来的纸张,从连接了两方唯一的一道凹槽中取出。她将它拾了过来,上面净是一些看不懂的项目和内容,只有最后一栏的金额是显眼的。卢比单位前面的数字和她自己的预估是差不多的,勉强还能够聊以。这张从来不会有任何金额流入的卡,现在就要从她的手中离开了,而这是最后一张。 “已经向提交申请,黄金兑换请到市内的州总部进行。另外,请您明天早上十点以后到同一营业网点来提取现金,记得要带好凭证。” “好的,谢谢。” “不客气。” 向上盘好了发髻的女人冲她留下了商业服务式的微笑,出露的额头妍丽洁净。也许是因为那能映出钱的缘故,她觉得格外亲切。 大门顶上的电子扫描仪红点一闪,左右两边的玻璃门便向后退去,让出了一条宽阔的通道。已经是第八年,迪娅科威什街的一切都如它本身所承载的那些流动着的金色而流动着,无论是人还是信息流。只不过这一次,她在这样一个数字成河的地方感受到了一些落地的踏实,因为那些硬朗的东西就要握在手上。那些即将为她所置换出的硬通货就是能够给予这样一种安全的感觉,即便是面对着无法改变航向的未来,依然可以期待第二天升起的太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来到这片未曾见过而似曾相识的土地 1 环城丽灵国际机场,降落在这里,也就意味着真正地踏上了异乡的土地。这座浮坦希利亚最大的城市,同时也是这个世界最大的漩涡之一,它在发挥了集聚资源能力的同时,似乎也在源源不断地将太多与人有关的东西无穷无尽地吸引进去。那些,所谓的,理想,憧憬,汗水,泪水,伤痕,甚至痛苦,都只在不断滚动着的巨轮中被不断地碾碎,成为齑粉它们中那些白骨和血肉化成的更为沉重的部分降落到了环城市的土壤之中,被这片天空时而会润泽它笼罩着的宽河平原而降下的雨水所溶解,流向深处后滋养了一个社会,一个民族,进而是一个国家而它们中的那些大脑与神经化成的绝对轻盈的部分则飘散在空气之中,永无止境地巡游着c散逸着仅有的一些余烬般的温存,令呼吸着它们的仍然生而屹立着的人们被刺激得鼻粘膜有些瘙痒,打了一个喷嚏,便会觉得是有人在思念着他们那正是这片土地的神魂正与他们交合时的形态。 我究竟对这片土地魂牵梦萦了多久?从那样一个遥远如前世的年龄开始,便知晓了世界上原来有这样的一个地方时代的滔滔洪流卷挟着历史的厚重泥沙路朝着那样一片名为“狂泉”的无穷无尽的海水流淌而去,这就是那样的一个地方。有时你会惊奇,像这样宽广到足以海涵一个世界的地方究竟是在哪里?也许你此刻正站在曼哈顿的上空远眺,从远古时就已然逐渐生长起来c而今连成了广袤苍郁的原野上游荡着黑森林的浮光c潮热和尘埃也许你此刻正屹立在埃菲尔的顶端极目,这座钢铁的高峰是向着一个方向一直与贴近了星球的表面而生成了弧度的光线相切后的视野所营造的一座孤岛中独此无二的制高点,而你正在此含纳着这座城市最高度的呼吸也许此刻你的双手正扶在天空树的栏杆上,面朝着你吹来的正是已经受到了楼体的摩擦导致的阻力降至最小而相较猛烈的风,于是你也会觉得迎来了那能够吹拂起你的羽毛c阻碍你起飞的力量达到了最大,但那只会令你更加地想要翱翔。 那些真正被称作大都会的城市们,它们即是高,它们即是远向往它们意味着向往海拔所不能描述的高远c而是沿着时间和空间交错纵横缠绕着延伸过去的向上的方向,一路到达一个使你心潮澎湃的c未知的远方。 而这里,就是环城市。 “寻夏!” 朝着出站口接机的人群望去,里奈兴奋地朝着这里挥着手。也许的确是太久没有见到她而了,这姑娘瘦了不少。 “嘿。”我迎上去招呼她道,“你身材变好了。” “讨厌!”里奈发着嗲反应道,一面跺着脚。“故意取笑我!” “我怎么记得是你自己愿意去那深山老林里工作的来着?” “那不是钱多嘛!” 里奈笑着理起垂下来的一绺头发,将自己挎在肩膀上的包朝着前面挪动了一下。“怎么样?好不好看?”她问道,眼里闪着光。 我眉毛一歪,咧起了嘴。“多少?” “也没多少啦。”里奈摇了摇手,答应道。“可能两三百万卢比的样子吧。” 不知为何,我忽然觉得嘴角有些酸痛,大抵是笑意僵化了。 “哎呀,你别那种眼神看着我。”她反而嗔怪着,拉上了我的手,“我告诉过你冰电的待遇啦除了零食可是什么也买不到的,一年到头根本就没什么时间花钱啦。” “唉。”我叹了口气,“那干嘛还去那种地方?光有地方挣钱c没有地方花钱,不是跟没挣一样?” “谁说的?那现在不就是在花钱吗?”里奈张大了嘴巴,得意地驳回我的话。“我跟你说啊,和我同一个办公室的同事去年的年终奖差不多有我半年的工资呢!她可是天天都上网看时尚报道的,这次托我给她买了差不多好几件衣服呢!” 我闭着嘴笑笑,牙龈里一股子酸劲儿。“那你都买好啦?” “嘿嘿,早就买好了,找了个商场寄存着呢。”里奈呵呵一笑,“就等着你一下飞机,今明两天可以全顾着吃喝玩乐了!” “哟,那你不是想得挺周到?” “怎么啦?你要是想逛逛的话,我也可以请你件衣服呀!” “” 我将那用了两年的行李箱拖到了身边,抓紧了上面的拉杆。“走吧,我肚子都饿扁了。” 中环区的夜景真的很美,美到一种近乎令你窒息的地步尤其是当你身处在那样一个繁华宛如遍地野草的旷野上时,便仿佛每一次呼吸中都带着财富的颜色。霓虹灯,玻璃展柜,五彩丝缎黑白砖,罗马廊柱,水晶高脚杯大厦,街道地灯,喷漆不锈钢座椅。倘若连人行道上都被眷顾了那些才华横溢的设计师们本也可以为其它那些清冷的商业区所奉献的精彩时,你便会深深地从心中信奉更多如同它的地方所支撑起来的一个国家。当制度之栋的原型是如此化而如水并包裹了神经末梢的每一寸之时,又为何不去遵循它? 餐厅坐落在靠近宽河岸边的那栋淹没于鳞次栉比而毫不起眼的摩天写字楼中,从这里可以望见仅仅隔了两条街的码头。在一片华灯流淌的夜色之中,你无法分清哪里是水c哪里是陆地,只是知道有一些大的东西从远方来了近处又离开去了远方,有一些点点的东西从近处去了远方又离开回了近处。那些看起来还不到半截指头末梢大小的集装箱,也许里面装载着足够供给这一片所有人使用一次的消费品,但是那些从流水线上齐刷刷甩出的东西也许加起来还不到我们这一餐所消费的金额。已经在这个社会中摸爬滚打了太久,我早已深切地感受到了这样一个口是心非的世界对人极致的尊崇与极致的侮辱:但凡是与人沾边的,统统辅以天价来衡量其珍贵,然而再多的价值也一定是为了换取其忠诚,因为个人哪怕穷尽奢侈到极致亦无法匹敌他所站立的土地,只要需要,宰杀一个用微乎其微的代价来豢养的“鸡豚狗彘”就如同对待砧板上的现摘生菜一般手起刀落。 不是更多人以为的那种无病呻吟,而是我曾一度从事的职业是如此地在无声处给予震耳欲聋的惊雷c以至于失去了听觉的我开始怀疑眼前见到的一切的不真实性。渐渐地,开始怀疑一切,怀疑一切真实存在的,怀疑它们究竟是否有其存在的合理性。每一天,我的来访者推开我咨询室的房门,脱下他们赖以保护自我的面具以后便只剩下满脸为不透气性憋得生了大片皮肤癣的面颊。在一遍又一遍与他们的交流中,我开始更深地体会到每一个如此与众不同的人心中的那颗无法化解的瘤这种病毒引起的癌症是将要陪伴他们一生的致命隐痛,随着访谈的逐步深入而一刀刀地剖开内里的组织窥病灶。当恶烂流脓的肿瘤呈现那样真切地呈现在了眼前时,我始惊觉这名为“时代”的顽疾。 这是一种默契,也是一种苍凉。在一个需要跨过一间间重症病房来相互探望的医监之中,人心的交流便是病号之间的探望当人们发觉了这样的一种方式可以用更加艺术的形式来展现时,我们这个行业也就应运而生。精神分析师,那仿若是一个有着魔法的名字,那是人类度过了意气风发时不可一世的岁月c桀骜不逊化作了灰心丧气c重新走入一个迷茫与未知充斥的时代时再次信奉起来的巫祝。我们的使命,便是用这纯粹西洛伊c纯粹工业化c纯粹都市的祷告礼和祭祀来抚慰那些因为恐惧而将兽血涂抹浑身c用骨牙装饰羸弱不堪的身躯的部落民众。 利益也是相伴而生的,它暴饮暴食到难以直视其丑陋不堪的吃相而令太多与我相类似的人扭转过头去不作观望。我们也是病人,是病到最深处c以至于无法感受到病痛的灵魂当终于会要触摸到白骨而惊醒了过来的时候,就不再执着于那样一套腐朽的身躯。离开了,还能再找到一个更好的归宿。我会这样安慰着自己,于是开始寻找起下一个落脚点,因为我还要借助着那被更多的人为了而做出令我不堪之事的东西来活着,在这个用金钱来衡量生命的世界。 那确乎如此。浮坦希利亚,它又如何不是如此呢?慰藉着自己以它辉煌而普世的文化,终究还是来了。也许这一留,最终将会要失去再离开的气力。 “给我讲讲你以前在国外工作的事情吧。” 里奈将炀好的炸串从桌子中间的油炉里取出,蘸上了甜酱油。一口下去,酥脆的面糊外壳包裹着鲜甜可口的虾肉。 我理了理自己的头发,也取过一串来放在面糊中滚了两下,然后丢入油炉里。“那种事情,有什么好讲的。” “嘛,反正你还不是要到冰电工作了,会都一样的吧。” 听起啦,是的。 我叹了口气。“好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当你开始呼吸它的空气时 “最有趣的是,她会将自己感受到的各种具象的c抽象的东西描述成为动物的行为。譬如,她就曾用很多种方式来描述我对她的分析。” “比如说?” “比如说,她将我的记录描述为蜜蜂在采蜜,有时也说是蜘蛛在结网。” 里奈目瞪口呆地望着我,错愕得说不出话来。“但是她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我问过她,结果比现象更令人费解,但也确乎神奇。”我拨弄了一下面前的炸串,继续说了下去。“有一次,我直接问她为什么要用这些意向来描述我,她则侃侃而谈,好像早就知道了我会这样问一样c表达流畅而没有一些编造的痕迹,自然正常。” “她说,蜜蜂采蜜需要从花朵的身上取下花粉,通过自身的处理来合成蜂蜜;而蜘蛛结网则是完全通过自身的蛋白合成来形成原料。这个说法着实令我感到震惊,因为她描述我为‘蜜蜂’时正是治疗联盟形成的初期;一般来说,此时的来访者处在患得患失的心态的结束期,一面深感来之不易的安全可靠的依赖模式,另一面又一时无法摆脱此前一直困扰着他们的暴露感和不安全感。而当她描述我为‘蜘蛛’时,则是她在后续的治疗过程中陷入固着状态的那段时间;此时的来访者因为治疗的深入而触及到更难以言表的深层体验,许多情境性甚至性格性的反应被触发,也就对分析师逐渐地产生了怀疑c不信任,甚至,敌意。” “” “就常规意向来说,蜜蜂在我们的心中是善良c勤劳c为人类贡献辛苦劳动成果的,因此被赋予了积极的情感色彩;而蜘蛛是一种中性且神秘的生物,代表了不确定性c不安全感c抑郁气质。进一步说,那个来访者是一个在大学就读c即将参加工作的动物研究者,她甚至会远比我对这些动物进行更为深入的了解c以给出一个更加符合我当时在她心中映像的动物形象来代表她的想法。我能感觉得到,她还有一些是没有告诉我的,因为一些没有必要了解的原因。” “哇噻。”里奈咬下一块鱼肉,听得近乎入迷。“寻夏姐,那你是不是经常都要接触这些精神病人啊?” “不算精神病人,尚且不能评估他们的社会危害性。”我回答道,相比之下语气里冷淡了许多。“更多的时候,我服务的对象往往是由于各种压力导致生活故障的人,抑郁患者尤为众多。像这样典型的精神病性水平的个体很少,涉及到全然反社会型的更是百例中少有一例。” “所以,你不是那种处理一些有自杀或者犯罪倾向的病人的医生了吗?” “这方面的话,精神病医生会接触得更多吧。” “哦”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到她那里传来的一些失望的气息,就像一个失败者会嗅到的发霉的味道。我本想再就她说的那个委托人多问一句,想了想,还是算了。 “不过,寻夏姐啊,”里奈又问了起来,“你到底是为什么离开了原来的那个机构呢?” “机构吗?那我已经离开很久了。” “啊?”她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我以为你一直在那种护理院里面工作的呢!” “不是。”我有些苦涩地笑了笑,“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做独立医师,属于个体了。” “那瓦尔克呢?” 片刻游离在意识之外的犹豫,我风轻云淡地说道:“我们离婚很长一段时间了。” “离婚?” “对,快一周年了。” “” 我微微地点了点头,自顾自地拿起了一串吃起来。 里奈停下了嘴里的活儿,抽了张面巾纸擦擦沾上了油的嘴。许久,她才忽然找到了一个话题:“那你离开机构,是自己的选择吗?” “对。” “为什么?” “不认同机构的盈利模式吧。” 言罢,我便不再有太多说话的欲望了。“以后再说这件事吧。”我伸手取了一串秋葵,裹上面糊在滚油里过了一下。 里奈闭着嘴咽下一口唾沫,没多说什么。 “看,这件好不好看!” 高岛里奈从试衣间中走了出来,一只手扶在腰上,将自己的上半身朝着后面略微地倾下去,将曲线尽可能多地展示一些出来。 “这是2号的?” 看着那衣服有些臃肿的臀部,我随口问了一句。 “啊” 里奈拾起上面的价签,看了一眼。“好像是3号的了” “柜员。”我朝着前台招呼了一声,“有1号的吗?” “抱歉,小姐。”柜员走过来,作了一个标准的前鞠躬姿势。“1号暂时没有了。” “能提库存吗?” “您稍等,我查查。” 她扭身走开了。 “别了吧,寻夏姐。”里奈走到我身边拉上了我的手,唏嘘着说道,“1号我穿不下” “可以吧。找些润肤露和鱼线,应该能塞得进去。”我摸了摸这姑娘的下腋和髋骨。不得不说,若是真的穿了上去,应该是很不错的。实在来说,仅仅是一件衣服就已经能够改变太多。 “有必要吗?”她咂舌道,“那穿上去不很舒服了吧!” “” 忽然觉得有什么隐隐地刺了一下。不痛,但是痒痒的,找不到地方挠。 “那算了吧。” 我语气一转,拎起身边的包站了起来。“要不然去下一家吧?” “嗯,等我下哦!”里奈便回到更衣室去了。“嗳,那个,美女啊,我不要那个1号了,就不麻烦了吧!”说罢,“啪咚”一声关上了镶着一整面镜子的门。 说真的,我羡慕着里奈。有时候在外面待得太久,就会被温热的浑水污浊得疲乏;要是她也在的那个地方能够令我冷静下来c安心一些,大抵也就会好很多吧。 我这么慰藉着自己。 不愿意去迎合的东西就很难迎合,我很难改变自己。太多的时候,用着那些被训练得像是会与人握手的老虎的利爪般的语言来抚慰着我的来访者们时,我确乎会满足于他们得到了慰藉时的那种满足感,以至于有时照着镜子c会忘记了自己是一个倔强而暴躁的人。只不过,比起让外面的风霜磨平了自己的犄角,主动地取下来是否更加心安理得? 我只是无法再多看到令我不堪的那些东西。 在一个商业团体组织起来的精神护理机构之中,依靠契约联结起来的执政医师算作是具有特殊意义的雇员。那些寻求着帮助的人们推开门找到了你,希望能够解决一时的不安,就仿佛是喝到酩酊大醉而尚还保留着一丝情形的人寻求解酒的饮品。很少有人会考虑着如何改变自己在未来同样也会以同样的方式灌醉自己的习惯,却在不断地用消毒品清洗着每天都会挣开的新创口。于是机构满足他们,在初有成效的时候便开出通过调节分泌来促进情绪稳定的药物作为后续的服务;当然,支付是高昂的。与来访者签署医疗合约的对象不是医师本人,医师本人无权最终决定治疗的终止与继续。所谓的,参考医师意见,更多只是参考它是否具有经济价值。 渐渐地,我会开始遗憾在精神分析技术中长程治疗在这个时代存在的意义。更适合被称作艺术而非科学的职业以不当的身份融入了产业的链条,就像是一副画被夹在了齿轮之间;上下带动,美好而脆弱的纸面便被撕扯得破碎。那是现实,无可奈何。而连带着的,我会发现自己也成为了这种遗憾中的一个组成的部分,好像我所信赖的语言体系是不应当存在于日常生活中的,在瓦尔克与我分开后的第十二个月里体会尤为深切。 独立的医师活跃在一个相当小的圈子里,纯粹,但也贫瘠。你会惊讶于金钱聚敛的过程中存在着同时对它所能联系的一切惊人的吸引力,不甘心浑浊了自己的。但你还是需要一日三餐,你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困境,往往就从这些荒唐的真实里生根发芽,好像它原本就属于我们眼前的土地。 一个月前接到了里奈的电话,那是毕业后分开了很久的同学。当得知了她所在的企业正在招聘具有相关经验的心理咨询顾问时,我答应了。那是我第一次听说会有那样一个庞大的实体存在于一座广袤高大的山中,始觉那未必不是世外桃源。与喧嚣离得远了,人心也会宁静得多。不只是我,还要我身边的人。 这真是非常矛盾,矛盾到我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了。依傍着那个世界的顶峰所在的城市而寻求得到的安宁,它竟然让我如此向往,似乎是打破了我一贯以来本以为习惯了的红砖白墙后漏入的一缕光。于是便愿意打开了门走出去看看,希望看到那样一个繁花似锦又心湖如镜的世界。 可笑吧,在这个任何人都平息不下嘈杂的世界里如此地奢求着。但愿我会有那样的支付力来消费我摆在展柜里的奢侈品——我正以一种适应了商品的方式如此地思考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秘境 被装在那样一个车厢中沿着蜿蜒的山路不知道要行进多久,至于终于能够脱出后呼吸一口渴望已久的新鲜空气时已经过去了约合五个小时。从距离海水的表面还不到数十米的平原一路至上来到这海拔约合三千米至上的地方,仿佛是踏入了一处尚未被现代人类的足迹侵扰的秘境,一同转化的是我们习惯了的思维。 “——哦!” 一只棕色的毛团挡在了清冷无人的进山公路上。这是个关卡,过了这个档口,路线便不再平直,而是百转千回。而现在,这只似乎是不太友善的棕熊充当了冰零山的保安。 我紧张地蹙起了眉头,绕着眉心的一圈近乎要扭来缠绕到一起。我拉了拉身边的里奈,也一同对着前排的司机咬着牙根小声地问道: “你们带了猎枪吗?” “噢,不要这样紧张,小姐,他们没有敌意。”司机转过头笑着,回应了我的担忧:“是人类的公路打扰了它们活动的路线。” 这么说着,在那棕熊的面前跑过了一圈摇头晃脑的小棕色毛团肉球。最后的两个走到那成年熊面前时忽然扭打了起来,还没有发育完全的獠牙就像刚刚钻出松软泥土的嫩芽,在他们扑着跳着冲上对方身上时轻轻地咬到了对方的身上。也许,它们唯一会在下过口的地方留下的痕迹,只是一些还带着乳崽味道的咸咸臭臭的唾液。 那成年熊拍了两个肉球一巴掌,驱赶着它们赶快从横穿公路的路径上离开了;最后,她停在原地留下了最后几秒c朝着我们的方向凝望着,仿佛是在致谢。 始觉,那原来也是一个妈妈。 我松了口气,向后瘫到了座椅上。一只手抚上了额头,那里冒出了一层毛毛汗。 “你太紧张啦,寻夏姐。”里奈轻松地笑着,用手拍着我的肩膀。“几乎每次这个点进山,都会遇得到它们呢。” “是鸟山科研所的监测对象之一呢。”司机轻松地说着,家常便饭一般。“仔细观察的话,可以看见那群幼崽的脖子上戴着白色的项圈,那是用来追踪他们行踪和观察活动的仪器。这一片的动物活动很频繁。鸟山科研所的动物门类成立时正好赶上了这一片动物的繁育期,恰好就进行了第一次标本的捕放。” 引擎一响,车辆继续向前开动了,一直到现在。 同样也是这样依靠着黑色的机器和黑色的石油驱动的动力船度过了惊涛险浪的东风后进入极寒之地后,我们自诩已经完成了对星球的探索。然而在最南与最北的两端登上了我们用经纬网精心绘制的地图之时,有有谁仔细地想过平面的地图从来无法描绘星球波澜壮阔的山川河流?就在这里,此时我的脚下正站立着这颗星球的第三极,那里的旷远c苍茫与雄浑壮阔宛如一幅全景的画卷展开在眼前,一声足以打动人内心最深之处的令灵魂震颤的长啸带着同冰零山一般八荒绵延的嗓音从对面传来,余下的是仍然盘旋在耳边的浅唱低吟c诉说着这片传奇之地上千年的红尘滚滚。 “‘鸟山科研所’在‘环北重工集团’的规划建设用地之内。当时在选址的时候就相中了这块相当平坦的地方,因为是在一片湖旁边。” 说着,里奈朝着远方的一片亮亮的地方指去。“那里,那片名叫冬日错的湖泊。再向后是北方,也就进入了寒州的地界。” “寒州?”我看着她,不解道。“这里不是本州吗?” “已经是在两州交界的位置了。”里奈解释道,“环北县是这片山区中的最后一片平原,再向北就完全是这种渺无人烟的山区,不过倒是在旅游杂志上挺火的。” 说着,她将双手放在嘴巴前面哈着气。“不过没几个人能上来。这里又冷又干,气压还低,必须是特别制造的发动机才能长时间地维持正常运转。想要一口气开五个小时上来是不可能的,而这条通用能源公司独资修造的公路上是没有一处站点的,只要熄火就玩儿完。只不过,没什么人知道这条路的存在,它也不会对外开放。” 我仍旧凝望着远方,贪婪地大口吸入着洁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空气,以期待它能够净化我的肺。虽然在都市中待得太久,但麻木的呼吸道还是在浸入纯净后抖擞一番c抖掉了覆盖在身上厚厚的灰尘。 “在看湖吗?”里奈也朝着我看的方向看去。 “嗯。” 总觉得,那片可望而不可即的水域能令人安心。 “冬日错的北方是千道泉,很有趣;许多小股的水流独立地汇入湖中,然而却不聚拢。它的源头是凛冽谷,平均海拔还要比这里高上一两千米,冰川覆盖。传说那里有一片广阔的腹地,其中山水灵秀c绿意森然,是精灵的故乡。”里奈开玩笑似的说道,“有一种说法,寒州和本州之间的州界就是普利莫七世对冰零山的征服边界。后来之所以会把寒州并入浮坦希利亚的版图,是因为趁着邻国忙于战争的时候以赔本价把它买了下来。不得不说的确是一笔太过划算的交易,因为从‘冰零山电力公司’c再到‘环北重工集团’的开发结果来看,这里是一片矿藏过于富集的区域。” “哦?‘你们’在‘这里’开掘矿产吗?” “不尽然,那是相当早期的事情了。”里奈答道,“这条公路是公司最早在进行过勘测后得出的一条最有价值的路线,沿着这条路还有很多的矿坑。现在看到的鸟山科研所,实际上就是以前的一个比较小的矿坑了。” 那对我而言是完全没有概念的事情。我转过头去看着那栋突兀地伫立在这片平地上的写字楼式的建筑,无论如何是有些无法理喻的——同样的体量,倘若是宽而矮的建设规划c势必会减省大量不必要的投入,而事实上它却孤零零地支出,与距离它更远的工厂园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恰似屹立在近海处的一座海蚀柱。 就在那片园区之中,我所知晓的,近乎是一座完全封闭的市镇。不同等级的居住区,各司其职的营业岗位;某种意义上而言,这就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微型社会。它的存在本身是令人惊讶的,但是它存在的意义却是震撼的——就是这样的一座孤岛,它正是许多藏在我们的聚落背后以另一种我们完全无法想象的形态而予以我们支持着的世界之一。而事实上是,星球上还有太多人类或非人类的独立社会,它们每时每刻都在以无比紧密的联系与彼此之间交流着,跨越了大相径庭的形态,哪怕它们自己浑然不觉——被作为拥有意识的大脑只能是极少数的一些人,余下的纷纷都是历史的过客,始于尘埃也归于尘埃。 现在想想,自己在国内的那些窘况还真是相当不足挂齿,乃至微不足道。误打误撞地跨入了浑然另一个次元的世界,大概这就叫做神奇吧。 “虽然的确可以容纳小型的客机降落和起飞,但是这里还是尽量地在减少航班的总量。一来是这里有太多的矿坑,很容易形成区域的涡形气流c将飞机卷下去——因为跑道比较短,飞机都是需要低空飞行的,这很危险。二来,这里不是大城市的集中区域;那些地方的领空近九成是完全属于民航的,但这里则是绝对的航空管制区——本州的两个重要的军区,其中一个就在冰零山的山麓地带。” 这个话题让我难以应接下去。国内的全域领空都属于绝对的军用,腾出来给民航运营的部分相比之下显得像是施舍。十次中有十次会晚点的飞机坐得多了,第一次降落在环城丽灵机场时就精确到分钟以内的准点率让我咂舌。现在看来,大抵是每一次都如此了。 这个飘扬着蔚蓝色旗帜的国家的辉煌,从来就不是说说而已。 鸟山科研所。走入的时候才发现它是中空的,一个筒形的建筑体赫然屹立于地表之上。中央是一座高度不及主体三分之一的小型高塔,似乎并不用作容纳任何人员在其中;但是周围一圈的楼体是全封闭的,五层以下除了通风窗以外没有一扇像样的窗户,然而其上的部分却全部是落地玻璃构造的墙体。坐在里面也许会相当地有趣,因为当环境发生改变的时候,你只能察觉到全封闭和全开放的两种模式,那就像是没有陆地,只有海水和天空。 处在中央的那个电子基座上是比我到目前为止在任何报刊杂志上看到过的全息投影都要大的设备。那种扑面而来的强烈的真实感,无法抵抗。依照着单色的光影而看得相当清楚的是,整座科研所上下一体,完全是一个连贯的圆柱;俯瞰时像是被从中心分切成为了五个大小不均的部分——切披萨一样——上面分列着从“0”到“4”五个等级,大概是它们的编号。 “这里是办公区,我们要去的地方就是这里。” 里奈的手指在空中轻轻地划过,lv0的分区转换到了正前方。磁卡在空中一挥,这个空间内的一整块地面便被引擎驱动着抖了一下,接着向下缓缓地沉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原归属 “在鸟山科研所,所有人的生活都是完全封闭的。这里的地下有着大量的独立空间,完全可以容纳所有科研人员和其他职员的日常生活,娱乐设施也一应俱全。” “但是” “是的。”里奈披上了白大褂,扶了扶自己的眼镜,将双手揣到兜里。“但是,像这样的地方,任何人待得太久了都会有非常大的精神压力。” “你说的那个人,鸣海晴晖,他是真的连续数年没有迈出过自己的实验室一步吗?” 她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点点头。“是个相当棘手的角色。” “那你现在还是理事长秘书吗?” “对,只是理事长换了人而已。”高岛里奈答应着,神色有些消沉下去。“新一轮融资后,鸣海博士的股权下降到不再具有独断的能力,董事会也顺利地通过了决议撤销了他的原理事长职位c降职为鸟山科研所的所长。自那之后,他的病情就更加地不稳定。” “但是,那样不还是给予着他权力吗?” “那只是个空壳足不出户的他根本不可能去处理任何决策以外的工作,没有了对财政的控制力就等于一无所有,反而束缚住了手脚而我们也恰好借着这样的一个借口绕开科研所本身的高层c直接对科研所的内部进行控制,相当于一箭双雕。”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尚不能明白其中的深意。 “你现在还会与他接触吗?” “少了。”里奈摇摇头,“一方面是上面在清理他原来的下属关系,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不太好去打扰他。更多的时候,他宁愿给自己的两个助手,佐竹凑和椎名快来交代事情。毕竟,行政上的事情少了以后,他也就只需要关心他的科研了。” “嗯。”我理了理自己胸口的衣服,“我想我的第一件事应当是与他们接触一下。” “不行,你还不能直接去他的实验室。” 说着,她将我引领到一部电梯门口。上面标注着的是零,但实际上现在应该正在地下。“面试之后,你需要学习一些基础的防身术,以便在被他控制住的时候有反抗的余地在那种情况下,能够多拖延一秒钟都会无限地增大你存活的几率。”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跟随着她一同走进了电梯。随着电梯逐渐地向上提升,倏忽地一片豁然开朗,好似正站在一片原野的舒适之中。 “不过,既然已经能够制约住他,”我想到了什么,忽然问道,“那么为什么还要专门地聘请医师来引导他呢?” “放松吧,寻夏姐,你可不会不被捧着请进来。”里奈笑着说道,“集团在组建内部的心理咨询中心,需要招聘一批心理顾问,当然,必须要愿意来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你明白的,这种地方可不是什么度假村,而是一个大型的企业至于鸣海博士,他可不会那么心甘情愿地把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那么轻易地交到我们手上,需要有人来开导开导他。” “他的孩子?” “是啊。” “叮。” 我们从电梯中走了出来,光线充足的走廊洁净而工整一些绿色植物等距地陈列在贴了墙纸的墙壁上,地毯柔和而舒适。看起来,这里倒是颇具有生活的气息。 “知道么,我们原本打算用一些粗鲁的手段来让他把第八号交出来。但问题是,如果它不听话的话,我们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无措地笑了笑,全然迷茫。“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最好晚一点知道。那种东西,可能会让你把胃里所有的玩意儿都吐出来。” 说着,我们已然走到了走廊的尽头。里奈推开了那里一片唯一的一扇门,是办公室。 “理事长。” 看了过去,男人的气质相当的不错也许年龄我揣测不到,但这样一个职位上的人不会太年轻。当然,这并不妨碍观瞻上的错觉。 这个宽敞的房间有着相当复杂的陈设,希腊罗马式c哥特风与后现代混杂在一起,仿佛是将人时空错乱地带入了一场并不存在的文艺复兴之中。虽然没有直接暴露的光源,但这里还是明亮且色调温暖的并着许多原木基调的家具,更多见的坐式雕塑件与小型工艺品承载着大约从遥远时代开始就存在着的启明神教的信仰色彩。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领导者们共有的特性,但此时的他的确是站在落地玻璃窗边上朝着外面观望去。他随手拉拢了刺绣着波斯样式图案的深沉浊色窗帘,向前回到了那张长长的办公桌后。他应当并不是它的第一个主人,就像帝力孚日宫的总统办公室中的那张半圆办公桌一般,颅腔中不断地在流入新鲜的血液。 “寻夏女士。” 他翻开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本笔记本,上面潦草地书写着一些看起来面熟c却又应当完全不同的文字。罢了,他抬起头,微微地笑笑。“欢迎。” “您好,理事长。” “请坐。” 我扶过面对着他的那张转椅,松软的材质坐着很舒适。 “那么,我先离开了。” “嗯,去吧。” 说着,高岛里奈朝着这扇门外的那间隔间走了出去。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内藤凉介,很高兴认识你。” “1先生,请多指教。” 虽然景色的确不错,但是这里的户外常年有大风,伴着干冷的空气而令人并不觉得会有多么舒适。然而,那纯净到令人不可思议的空气仍然是足以抚平一切的慰藉,对于一个在城市流浪了太久的异乡人来说。 鸟山科研所到住处约合了两公里的距离,中途乘坐电瓶的无人驾驶班车往返。在一昼一夜交错的时间里,灯光零零星星地亮起,逐渐地勾勒出了这一片地上建筑体的轮廓。这里很像是那种综合性大学的院校,然而它的体量应当要大许多并且,并没有太多人会出现在你的视野之中。 行车缓缓地停驻在了一条街道的路口上。寒冷而漆黑的夜色里,一台自动售货机与路灯相伴着伫立,散发出些勉强点亮了周遭一圈环境的光,似乎能给人一些虚假的温暖的感觉。向着这一小片街区的深处走去,各色店铺的灯光映照了门前湿滑地结了一层冰壳的地面,墙体与步行街道之间的夹角上积攒着隔了几天还没有化开积雪。 与国内不同,浮坦希利亚的人口以单位面积来均摊c相当地少加之大量居民集聚在城市之中,这样的地方更是轻而易举地被遗忘。倘若你留心观察过那些以旅游观光作为支柱产业的国家,它们为景区服务的市镇的建设便颇有这样的风味即便是在旺季,还是以其特别的自然氛围征服了陷落在黑森林中的困兽们,而淡季则更是如同走入了独自一人的世界。而现在,我想我正享受着大抵是只有做梦才会得到的舒适与宁静。 我想,那些在初步地了解了这里是如此孤独c而正是被孤独折磨得不堪重负的人们,也许会不假思索地放弃这个选择。殊不知,心灵的隔阂与形单影只的孑然并不能轻易地划上等号,许多时候往往直面“孤独”才会获得内心的宁静物质世界愈是繁华,落差之下的阴影才愈是浓重。辉煌过后必然是暗淡,狂欢后的神经伤痕累累。 我回忆起了修习精神分析学科第一个学年的下半年。在我时日不短的执政行医的职业生涯里c我常常会想起那段时间那段抑郁气质养成的时间。虽然也许精神分析服务类的职业本身所具有的特性才是导致这片浓重的乌云久久无法消散的根本原因,但是人们愿意记住开始,那是一种情结。当我和我的同学们面临着愈发深入的自我解析而开始逐渐地松动了脚下站立的一方土地时,也许就可以慌忙到像需要呼吸氧气一样急迫地从彼此的身上寻求到抚慰而渐渐地,当我愈来愈看清了自己c看清了自己与这个世界隔着一层完整无暇的角质层的事实时,我便会心安理得地承认了孤独的真实。那样一种主动地褪去混着血和沙,满是刀疮与擦伤的皮而出露了娇嫩的肌肤的感觉,重获新生,是能够笑着去流泪而因此坚强的。 那,大抵就是我会投身于这项职业,信奉这门学科的原因。从科研所一路拖到了这里的行李箱上是我的电脑包,那里面装着我第二次重修哲学博士的论文将自己饱满的热情投入到这项职业并追求它对我,对他人,对社会价值,同时用孜孜不倦的终生学习来在我的学科中得到我所能得到的最高认可,那是我作为一个渺小而独立的人也许最大的成功。 我再次吸入了一口寒凉而纯净的空气,那就像精神分析的思维本身一样平息了我如原生性格中乖戾暴躁的成分一般浮躁物欲的社会吐息。 “骨碌骨碌骨碌碌碌碌碌” 拖着行李箱在这条窄小而静谧的街道上行走着,人行道上的瓷砖与轮子相互碾出刚性的清音。天空是纯粹漆黑的,没有云也没有光,霓虹色的污浊物质并不存在于这里。点点的疏星在孤寂冷漠苍穹中投着自己数百万年前发光发热时的模样,而现在也许它早已将自己遗忘,损耗竭尽的质量转化作能量c被包容了我们这颗沧海一粟星球的宇宙正在洪流的历史长河所冷却,最终成为其中涌动着的一股水波c被缓缓地搁置到了河漫滩上的一抔黄土。冷呵冷,寂寞呵寂寞,呼出的一口热气变成了几缕向上的白色。 终于,到了。 独栋别墅里发出微微颤动着的火光,那是昏暗而温馨的混沌,像是正在跳动的心脏。按下了双开大门右上角的门铃按钮,没有一点声音,于是屈起手指在那上面敲了几下,以期其中也许有人接应一下。 门,打开了。 “c少c。稍等一下吧,不好意思呢” 穿着和服的女人迈着小碎步子挪动到门前,轻轻地将它打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