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室女吃喝日常》 正文 1.落水 听到崔嘉宝醒来的消息后,张氏c大房c三房都打发人来问候,小周氏不让崔嘉宝花太多精力,在一边一个个挡了回去。 崔嘉宝毕竟大伤未愈,虽然才醒没多久,又有些支撑不住了,阖眼之前,她又看了眼小周氏。虽然形容憔悴,但小周氏满眼都是斗志,与之前死气沉沉的样子截然不同。她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不是对的,但希望能改变小周氏之前的状态。 小周氏不是崔语堂的原配,他的原配大周氏,是小周氏的嫡亲姐姐。 大周氏是在生崔嘉惠时留下了后遗症,身子日渐衰败,预感到自己时日无多。和母亲商量后再三恳求崔语堂,续娶自己的妹妹照顾两个孩子。 崔嘉宝不知道小周氏是不是愿意的,但最终,在大周氏去世一年多后,刚刚及笄的小周氏嫁给了自己的姐夫,成为了别人的继室。 崔语堂对小周氏不坏,却也说不上好,他将小周氏和大周氏留下的两个子女完全隔离开来,对崔嘉宝不严厉也不亲近,习惯性的忽视居多。崔语堂只有一个妾侍,据说是某日酒后收房,那女子便成为了后来的南姨娘。南姨娘肚子争气,若是没生下崇文崇武这对双胞胎,未必能得个姨娘的名头。 崔语堂大多时候宿在小周氏房中,偶尔也会在南姨娘苑中休息,自从小周氏常年卧病,崔语堂就常睡在书房中。 自从崔嘉宝出生以来,她就看见小周氏眼中的光彩愈来愈淡,到了后来几年,身体跟着虚弱起来,缠绵病榻。她想,小周氏也许在等着什么,等的东西或许与崔语堂有关,但崔语堂从来不给。 小周氏不是不爱她,可最开始,小周氏分了太多心里在崔语堂身上,到了后来,身体的虚弱使她有心无力。 也许缺少人关心的孩子总是成长得很快,崔嘉宝懂事起,就一直想吸引母亲的注意,让母亲打起精神来。她跟着小周氏学诗画c学女红,小周氏总是教了一时片刻便精力不济,她便自己偷偷钻研,到了第二日在母亲面前展示,让母亲一展欢颜。但这种开心总是短暂的,小周氏还是逐渐没了生趣。 她的病本就是因为长期郁结于心而生,若是不能解开心结,病只会越来越重。 崔嘉宝很怕,如果小周氏有个万一,她在这个家便是真正的孑然一身了,她只能赌上一把。 小周氏最看重的无非是两个人,崔语堂和她。 崔嘉宝影响不了崔语堂,但她能把握自己。都说为母则强,她很希望这一次,小周氏能为了自己打起精神,放弃一些早该放弃的奢望,好好的生活下去。 她已经做了她所能做的一切,剩下的,就看小周氏的了。 崔嘉宝睡着了。 小周氏为女儿掖好被角,看着她连睡着时眉头都紧紧皱在一起,心里难过的不得了。在崔嘉宝迟迟不醒的这三天,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在她脑海里细细地放过。她的心态总停留在少女时期,近乎自虐般地乞爱,全然没想过,自己应该背负起另一个生命的责任。 年幼的时候,跟着姐姐作客定安侯府,她一眼便为那个文质彬彬的少年郎所倾倒。但她年纪小,就算红透了脸颊,也只换来一个敷衍稚子的揉头。反倒是姐姐和他,年岁相当,且都情窦初开,正是天作之合。 后来姐姐嫁给了他,心上人便成了亲姐夫,她也就断了这个念头,不愿再对他有什么绮念。小周氏容貌出众,才情c女红样样不差,除了家境稍弱以外,没有什么太突出的缺点。在她幻想嫁给一个如意郎君,好好经营小日子的时候,形势却一下子变了。先是周父去世,紧接着姐姐生产后身子衰败,眼看着就要捱不过去了,周母突然告诉她,如果姐姐熬不过去,她便要嫁进崔家,照顾姐姐的两个孩子。 她连拒绝的权力都没有。 新婚之夜的青年脸上没有太多喜悦,他熟悉的眉眼一下又勾起她心中旧日情愫。如果没有选择的余地,那她只能接受这一切。她会好好照顾他和姐姐的两个子女,也会好好地和他过日子。她想和他说些什么,崔语堂没给她机会,一个温柔的吻让她忘记了那句话,也让她误以为,以后的日子会很好c很好。 那是很温柔的一个晚上,却也是仅有的一个晚上。崔语堂给了她尊重,既不花眠柳宿,也不随便收用什么人,总是和她同床共枕。可那样的事,却再也没有过。她还是花一样的年纪,嫩得能滴出水来,他却从青葱少年郎变成了渐有威严的青年。她总是仰望着他,又带着些怯意,连质问都不敢。 偶尔她会想,他这是为死去的姐姐守身如玉呢? 直到他一次又一次地刻意隔开她和崇安c嘉惠,直到他在听到嘉宝是个女孩时放松地舒了一口气。小周氏才明白,用那么迂回的方式,只是因为怕她生一个男孩,抢了崇安的一切。他甚至不相信她会对崇安c嘉惠好。 再后来,他酒后收用的丫鬟怀孕了,他眉头皱得像个小老头。她知道他在犹豫什么,觉得又可笑又可怕,第一次刺了他一句:“就算是男孩,也是庶子,威胁不到崇安的地位。” 那个丫鬟安全生下了双胞胎,是一对男孩子,听说消息的崔语堂顺手给了文c武二字,崔崇文c崔崇武。 因为这对双胞胎,小周氏给她抬了位分,崔语堂有了第一个姨娘。可南姨娘再也没有怀过孕,小周氏想,南姨娘或许没有她那么好的运气。崔语堂不想让她生,也不至于对她用什么避子汤,只能忍,可若换成南姨娘,便不好说了。 崔语堂的良心,都用在一个人身上了,只可惜,那个人不是她。 小周氏至此病倒。 女儿很贴心,乖巧又懂事,只有她在眼前的时候,小周氏心里才会松快些。可渐渐地,女儿也无法吸引她的目光,小周氏开始整日整日的发呆。 若不是这次的当头棒喝,她或许永远也不会清醒,直到死去。 小周氏知道,崔语堂就在门外站着。虽然刚被赶走不久,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又回来了,只因为顾忌着她刚刚的话,迟迟没有踏出这一步。 刚刚的怒火似乎已经带走了她对他的所有感情,她此刻心情异常平静。 大夫说了,崔嘉宝只要能醒来,那就没有大问题,小周氏一直提着的心总算可以放下,她转身走向崔语堂,问道:“一起用膳吗?” 小周氏很久没有好好用膳,这次清醒过来,自然要养好身体,一时间还不能吃太多,但慢慢进一些滋补的,总能逐渐调理过来。 她轻轻吹一口鸡汤,确定不那么烫了才敢放入唇中,顺带瞄了一眼崔语堂,发现他有些僵硬,一直在偷偷观察她。小周氏也没有那份要好好照顾他,为他添衣加食的心,想着他爱吃不吃。 崔语堂最终还是动了筷子,没有想象中的针锋相对,吃完了平和的一顿饭。 饭吃完了,小周氏让人撤完碗筷后一起下去,崔语堂想,他们之间有一场硬战要打。 小周氏先开的口。 “我在你眼中到底是什么?妻子?还是妻子的妹妹?你又希望我叫你什么?夫君?还是姐夫?” 崔语堂心中一惊,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小周氏打断,她看起来并不需要他的答案。 “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只想告诉你我的决定。我不想做你的妻子了,我只想做这一房的女主人。我从前太傻,总是渴望着从你这里得到一点爱意和信任,看清你的意图后,又自暴自弃,忽略自己可怜的女儿。现在这些,我不稀罕了,我只想保障嘉宝的利益。我会努力做到一个主母应该做到的事,崇安和嘉惠,想来你也不放心我教养,我不会主动插手。只一点,别让他们欺负我的女儿。” 崔语堂想解释,有很多东西又无从解释,她把他的卑鄙看得清清楚楚,他只能拉着她的衣袖,低声道:“我刚刚罚嘉惠去庄子上呆一个月,好好反省。” 小周氏回身看他,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的眼角已经爬上些细纹,虽不明显,却又让她心中一动。在庄子里住上一个月比起跪祠堂,肯定要舒服很多。可对于崔嘉惠这种过分傲气的小姑娘来说,这相当于在她脸上打了一巴掌。况且她这个年纪,总少不了交际,这一个月算是断了她和闺中好友交往的路,正好将她的性子磨上一磨。 别说什么体贴点的话了,小周氏连个笑脸都懒得给他,只因为被他拽住了衣袖,索性礼貌性地通知了他一句:“对了,等阿年身体好了,我要带她回周府一趟。” 当年周府远不如定安侯府,可如今虽不说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也能算得上个今非昔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破立 听到崔嘉宝醒来的消息后,张氏c大房c三房都打发人来问候,小周氏不让崔嘉宝花太多精力,在一边一个个挡了回去。 崔嘉宝毕竟大伤未愈,虽然才醒没多久,又有些支撑不住了,阖眼之前,她又看了眼小周氏。虽然形容憔悴,但小周氏满眼都是斗志,与之前死气沉沉的样子截然不同。她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不是对的,但希望能改变小周氏之前的状态。 小周氏不是崔语堂的原配,他的原配大周氏,是小周氏的嫡亲姐姐。 大周氏是在生崔嘉惠时留下了后遗症,身子日渐衰败,预感到自己时日无多。和母亲商量后再三恳求崔语堂,续娶自己的妹妹照顾两个孩子。 崔嘉宝不知道小周氏是不是愿意的,但最终,在大周氏去世一年多后,刚刚及笄的小周氏嫁给了自己的姐夫,成为了别人的继室。 崔语堂对小周氏不坏,却也说不上好,他将小周氏和大周氏留下的两个子女完全隔离开来,对崔嘉宝不严厉也不亲近,习惯性的忽视居多。崔语堂只有一个妾侍,据说是某日酒后收房,那女子便成为了后来的南姨娘。南姨娘肚子争气,若是没生下崇文崇武这对双胞胎,未必能得个姨娘的名头。 崔语堂大多时候宿在小周氏房中,偶尔也会在南姨娘苑中休息,自从小周氏常年卧病,崔语堂就常睡在书房中。 自从崔嘉宝出生以来,她就看见小周氏眼中的光彩愈来愈淡,到了后来几年,身体跟着虚弱起来,缠绵病榻。她想,小周氏也许在等着什么,等的东西或许与崔语堂有关,但崔语堂从来不给。 小周氏不是不爱她,可最开始,小周氏分了太多心里在崔语堂身上,到了后来,身体的虚弱使她有心无力。 也许缺少人关心的孩子总是成长得很快,崔嘉宝懂事起,就一直想吸引母亲的注意,让母亲打起精神来。她跟着小周氏学诗画c学女红,小周氏总是教了一时片刻便精力不济,她便自己偷偷钻研,到了第二日在母亲面前展示,让母亲一展欢颜。但这种开心总是短暂的,小周氏还是逐渐没了生趣。 她的病本就是因为长期郁结于心而生,若是不能解开心结,病只会越来越重。 崔嘉宝很怕,如果小周氏有个万一,她在这个家便是真正的孑然一身了,她只能赌上一把。 小周氏最看重的无非是两个人,崔语堂和她。 崔嘉宝影响不了崔语堂,但她能把握自己。都说为母则强,她很希望这一次,小周氏能为了自己打起精神,放弃一些早该放弃的奢望,好好的生活下去。 她已经做了她所能做的一切,剩下的,就看小周氏的了。 崔嘉宝睡着了。 小周氏为女儿掖好被角,看着她连睡着时眉头都紧紧皱在一起,心里难过的不得了。在崔嘉宝迟迟不醒的这三天,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在她脑海里细细地放过。她的心态总停留在少女时期,近乎自虐般地乞爱,全然没想过,自己应该背负起另一个生命的责任。 年幼的时候,跟着姐姐作客定安侯府,她一眼便为那个文质彬彬的少年郎所倾倒。但她年纪小,就算红透了脸颊,也只换来一个敷衍稚子的揉头。反倒是姐姐和他,年岁相当,且都情窦初开,正是天作之合。 后来姐姐嫁给了他,心上人便成了亲姐夫,她也就断了这个念头,不愿再对他有什么绮念。小周氏容貌出众,才情c女红样样不差,除了家境稍弱以外,没有什么太突出的缺点。在她幻想嫁给一个如意郎君,好好经营小日子的时候,形势却一下子变了。先是周父去世,紧接着姐姐生产后身子衰败,眼看着就要捱不过去了,周母突然告诉她,如果姐姐熬不过去,她便要嫁进崔家,照顾姐姐的两个孩子。 她连拒绝的权力都没有。 新婚之夜的青年脸上没有太多喜悦,他熟悉的眉眼一下又勾起她心中旧日情愫。如果没有选择的余地,那她只能接受这一切。她会好好照顾他和姐姐的两个子女,也会好好地和他过日子。她想和他说些什么,崔语堂没给她机会,一个温柔的吻让她忘记了那句话,也让她误以为,以后的日子会很好c很好。 那是很温柔的一个晚上,却也是仅有的一个晚上。崔语堂给了她尊重,既不花眠柳宿,也不随便收用什么人,总是和她同床共枕。可那样的事,却再也没有过。她还是花一样的年纪,嫩得能滴出水来,他却从青葱少年郎变成了渐有威严的青年。她总是仰望着他,又带着些怯意,连质问都不敢。 偶尔她会想,他这是为死去的姐姐守身如玉呢? 直到他一次又一次地刻意隔开她和崇安c嘉惠,直到他在听到嘉宝是个女孩时放松地舒了一口气。小周氏才明白,用那么迂回的方式,只是因为怕她生一个男孩,抢了崇安的一切。他甚至不相信她会对崇安c嘉惠好。 再后来,他酒后收用的丫鬟怀孕了,他眉头皱得像个小老头。她知道他在犹豫什么,觉得又可笑又可怕,第一次刺了他一句:“就算是男孩,也是庶子,威胁不到崇安的地位。” 那个丫鬟安全生下了双胞胎,是一对男孩子,听说消息的崔语堂顺手给了文c武二字,崔崇文c崔崇武。 因为这对双胞胎,小周氏给她抬了位分,崔语堂有了第一个姨娘。可南姨娘再也没有怀过孕,小周氏想,南姨娘或许没有她那么好的运气。崔语堂不想让她生,也不至于对她用什么避子汤,只能忍,可若换成南姨娘,便不好说了。 崔语堂的良心,都用在一个人身上了,只可惜,那个人不是她。 小周氏至此病倒。 女儿很贴心,乖巧又懂事,只有她在眼前的时候,小周氏心里才会松快些。可渐渐地,女儿也无法吸引她的目光,小周氏开始整日整日的发呆。 若不是这次的当头棒喝,她或许永远也不会清醒,直到死去。 小周氏知道,崔语堂就在门外站着。虽然刚被赶走不久,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又回来了,只因为顾忌着她刚刚的话,迟迟没有踏出这一步。 刚刚的怒火似乎已经带走了她对他的所有感情,她此刻心情异常平静。 大夫说了,崔嘉宝只要能醒来,那就没有大问题,小周氏一直提着的心总算可以放下,她转身走向崔语堂,问道:“一起用膳吗?” 小周氏很久没有好好用膳,这次清醒过来,自然要养好身体,一时间还不能吃太多,但慢慢进一些滋补的,总能逐渐调理过来。 她轻轻吹一口鸡汤,确定不那么烫了才敢放入唇中,顺带瞄了一眼崔语堂,发现他有些僵硬,一直在偷偷观察她。小周氏也没有那份要好好照顾他,为他添衣加食的心,想着他爱吃不吃。 崔语堂最终还是动了筷子,没有想象中的针锋相对,吃完了平和的一顿饭。 饭吃完了,小周氏让人撤完碗筷后一起下去,崔语堂想,他们之间有一场硬战要打。 小周氏先开的口。 “我在你眼中到底是什么?妻子?还是妻子的妹妹?你又希望我叫你什么?夫君?还是姐夫?” 崔语堂心中一惊,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小周氏打断,她看起来并不需要他的答案。 “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只想告诉你我的决定。我不想做你的妻子了,我只想做这一房的女主人。我从前太傻,总是渴望着从你这里得到一点爱意和信任,看清你的意图后,又自暴自弃,忽略自己可怜的女儿。现在这些,我不稀罕了,我只想保障嘉宝的利益。我会努力做到一个主母应该做到的事,崇安和嘉惠,想来你也不放心我教养,我不会主动插手。只一点,别让他们欺负我的女儿。” 崔语堂想解释,有很多东西又无从解释,她把他的卑鄙看得清清楚楚,他只能拉着她的衣袖,低声道:“我刚刚罚嘉惠去庄子上呆一个月,好好反省。” 小周氏回身看他,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的眼角已经爬上些细纹,虽不明显,却又让她心中一动。在庄子里住上一个月比起跪祠堂,肯定要舒服很多。可对于崔嘉惠这种过分傲气的小姑娘来说,这相当于在她脸上打了一巴掌。况且她这个年纪,总少不了交际,这一个月算是断了她和闺中好友交往的路,正好将她的性子磨上一磨。 别说什么体贴点的话了,小周氏连个笑脸都懒得给他,只因为被他拽住了衣袖,索性礼貌性地通知了他一句:“对了,等阿年身体好了,我要带她回周府一趟。” 当年周府远不如定安侯府,可如今虽不说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也能算得上个今非昔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探病 崔嘉宝一直乖乖地待在房中静养,无聊时也只让月夕念书给她听,不去做些费神的事。在屋外守着的小丫头花燕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花燕一张圆圆的脸,眉眼看着便喜庆,崔嘉宝倒有几分喜欢她,问道:“何事?” 花燕看着玉人一样的小姐,生怕大点声就会惊到她,细声细气道:“大少爷来看您,现在就在门外。” 崔嘉宝示意花朝扶她起身,月夕则拿过外袍给她穿上,又不是起初那会儿伤重,要见崔崇安,再躺在床上终归有些不妥。 确定妥当后,崔嘉宝才对花燕一笑,道:“快请大少爷进来。” 崔崇安穿着那身靛蓝色的新袍,腰间挂着个鸭卵青的络子,里面是块圆润的白玉。崔嘉宝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她打的络子,突然羞红了脸,崔崇安不会明白她的羞愧。 崔嘉惠对她和小周氏的态度不好,崔语堂错误的态度引导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但相比之下,崔崇安却很正常,虽然因为崔语堂的阻扰,他和小周氏缺了点感情上的联系。但无论是家中夫子的教育,还是原先学堂的启蒙,都使崔崇安极为看着家庭和家族。在他眼中,小周氏是母亲,需要敬重。无论是崔嘉惠c崔嘉宝,还是南姨娘的那一对双胞胎,都是他的血肉亲人,他作为长兄,有教育c保护她们的责任。 嘉宝虽然不和他们一起上课,但偶尔会找他借书,每次学了点新技巧,都会打一些小玩意儿送给他。他私心里很喜欢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妹妹。 崔崇安来了几次,崔嘉宝都在睡觉,苍白着一张小脸,头上的白纱布有时还会洇出血迹。现在看她面色红润,笑起来还会露出两颗小虎牙的样子,他心里轻松多了。 崔崇安摸了摸她的发顶,道:“伤怎么样了?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崔嘉宝轻轻点头,道:“额上的伤结痂了,只是母亲不许我拆下来,看着可怖罢了。头也没有前几日那么晕,只是保险起见,这几日一些费神的事情还是做不得。” 崔崇安爽朗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道:“那我前几日借来的游记,想来你也是看不得了?” 崔嘉宝又羞又急,把着他的手道:“哥,你故意的!” 这事说起来倒还有些来历。崔嘉宝的诗画在同龄人中也当得翘楚,但其实这些算不得她最喜欢的,她最感兴趣的还是些杂文游记。 崔嘉宝与崔语堂说不上话,也没个熟悉的表兄弟,鼓足了勇气,最后还是去找看起来最君子端方的大哥借书。杂文游记虽不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但到底怕人说不务正业,谨慎惯了的崔嘉宝一开始不敢借。 她先借些诗集画册,后来偶尔在其中夹杂一两本史书杂文,装作是顺手拿走的样子,还来的时候故作懊恼地道个歉,倒也像模像样。 直到某日,她照例来还书,这次是不小心带走了一本游记,崔崇安喝着茶,笑着请她也吃一杯,顺口聊起了定州的风土人情。 她想起刚看完的书中所述,心潮澎湃,跟着说了几句,脸都涨得通红。 崔崇安噗哧笑出声来。 她这才反应自己露了馅,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还是崔崇安先开的口:“找自己的亲哥哥借书,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喜欢这些史书游记,就尽管借,若是我书房里的不够,哥哥帮你找人借去。” 他二人是这样建立起一些兄妹之情的,崔崇安明知道她喜欢游记,此番这样说便是特地逗弄她。嬉笑一番后,崔崇安道:“这次的事情,是嘉惠错了,等她从庄子里回来,我也会好好说她的。你不要对大哥有隔阂,也不要怨恨你姐姐,好吗?” 崔崇安这个人,什么都好,但就是太看重家庭,但凡有什么矛盾冲突,他都是第一个冲出来做和事佬的。虽说崔嘉惠的反应有些伤人心,但到底是崔嘉宝自己算好的,她也没有脸谈什么怨恨,只是虚虚抱着崔崇安,难得带些娇嗔道:“我知道,我们都是一家人。” 崔崇安平时最恪守礼仪,此刻过分的亲密难得让这个一直很有分寸的少年红了耳朵,他有些手足无措,最后还是在小妹妹的背上轻轻拍了拍,很高兴她能和他有相同的观念。 崔崇安和崔嘉宝感情不错,但到底不如崔崇安和崔嘉惠天天一起上课来的亲密,这一次倒有些促进感情的意味了。送走崔崇安后,碎玉轩又迎来了稀客。 南姨娘和小周氏一个年纪,相貌不如小周氏妍丽,眉角眼梢都是沉稳低调,穿着打扮也很朴素。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崇文崇武兄弟俩。这一对双胞胎才五岁,矮墩墩的,继承了崔语堂的好相貌,和崔嘉宝长得竟有五分相似。 南姨娘很老实,平素总是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连带着拘着崇文崇武兄弟俩。崔嘉宝真没什么机会见这两个小不点,此时看他们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而不是族谱上的一个符号,崔嘉宝对于崔崇安所推崇的血脉亲情倒有了更深一点的理解。 她这几天都待在房中休息,小周氏虽来看她,但不会说些自认为是大人间的事,她对外头的形势不太清楚。但南姨娘如今带着双胞胎来见她,想来是小周氏一改往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作风,开始掌管二房的事了。 崔语堂的内宅其实挺安生的,崔嘉宝不在意小周氏能不能把二房掌好,只要她打起精神了,她就很高兴。 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崔嘉宝看双胞胎也觉得玉雪可爱,心中添了几分欢喜。 她朝双胞胎招招手,两兄弟都抬头看着南姨娘,南姨娘点点头道:“二小姐叫你们过去,你们就过去。” 崇文崇武便迈着小步子走到了崔嘉宝面前。崔嘉宝示意邓妈妈指挥下几个小丫头,和和气气地冲南姨娘笑了下,道:“姨娘也坐。” 南姨娘坐下,眼睛紧紧盯着两个小的,柳莺给她递了杯茶,她便机械地喝了起来,只眼神还是一错不错。 “哪个是崇文,哪个是崇武?” 南姨娘连忙答道:“右耳上有一点小痣的是崇文,没有的是崇武。” 崔嘉宝认真打量了一下双胞胎,见他们五官秀丽,只面色苍白,看起来有几分羸弱,想来是常年被拘在院子里小心看照养成这样的,心里有个念头。双胞胎左边那个耳垂上有一点红痣,想来就是崇文,右边那个则是崇武。 南姨娘也照例关心了几句她的病情,崔嘉宝一一答过,突然说道:“我瞧着崇文崇武身子不太康健,有些羸弱了,男孩子不能拘着养,放出来动动也许会更好。” 南姨娘面上讪讪,但嘴里也不应承。 崔嘉宝继续说道:“我想着让崇文崇武来我母亲膝下一同养着,不知姨娘意下如何?” 崇文c崇武若是能被嫡母教养长大,肯定比跟着她这个姨娘好,可前提是,小周氏是真心实意地想把他们养好。 南姨娘心中犹疑,嘴上自然也给不出个肯定的答案来。 崔嘉宝倒是能理解她的心情,瞧她把崇文c崇武看得那般紧,就知道她有多紧张这对双胞胎。小周氏入门以来不怎么管事,人看着软和。可经此一事后,作风大改,要当起了家,谁知道还会不会和从前一样?她不放心也是自然的。 崔嘉宝不催她,道:“姨娘过些日子再给我答复也可。” 南姨娘诺诺应下。 双胞胎在她身侧十分拘谨,见南姨娘唤他们俩回去,脚步都松快了几分。崔嘉宝看着好笑,静静看她们母子三人离开。 接连见了两拨人,崔嘉宝也有些乏了,正打算让怀珍伺候她睡下,又听人来报,这次是小周氏来了。 不见谁也没有不见自己母亲的道理,崔嘉宝硬是打起精神,迎来了小周氏。 小周氏也是来看她伤情的,得到她好的差不多了的回复后,小周氏便道:“那你明日和我一起回周府,见见你外祖母和两个舅舅。” 崔嘉宝乖乖应下,揽着小周氏的胳膊撒娇道:“娘,你能不能和我说说外祖母那的情况,我没去过,有点害怕。” 小周氏摸着女儿的发,心中有些复杂,自从嫁到崔家,她就没有带女儿回过娘家。对于娘家,她心中多多少少是有怨的。但既然决定为了女儿立起来,就不能选择逃避,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如果有误会,那就撕掳开来。如果没有误会,那么就当为了女儿,该讨的也要讨回来。 “你大舅舅c二舅舅都是娘的嫡亲哥哥,大舅舅有两个儿子,是你大表哥c三表哥,二舅舅有一个儿子个女儿,是你二表哥c大表姐。” “他们会欺负我吗?” 崔嘉惠很喜欢去周府玩,一堆和崔嘉惠相投的人,实在让崔嘉宝想想都觉得难以应对。 “” 小周氏不知如何回答,只能轻轻叹了口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外祖 周府现在是小周氏的大哥,兵部左侍郎周吉当家,小周氏出家前和两个哥哥的关系都不错,但她还不想一次面对那么多亲人,特意挑了两兄弟当值的一天来。 何氏自从接到小周氏的消息起,便激动得不能自己,她给小周氏递过很多次信,这是小周氏第一次说要回来。她带着两个媳妇早早地等在正厅,大儿媳妇邱氏是在小周氏尚未出嫁时进的门,她对大周氏不熟悉,但曾对小周氏多有照拂。这时候,她和何氏便更有话题,说了不少小周氏尚在闺中时的趣事,使何氏心中松快,连着夸了她几句。 另一边,小周氏二哥周锦的媳妇,王氏便有些不愉了。她自来争强好胜,嫁给了周锦之后,丈夫一味地以大房为先已经让她很不满了。她只能努力讨何氏欢心,想着压邱氏一头,素日里多半也达成了目的,谁知道今天偏被邱氏占了上风。可她嫁进来的时候,小周氏已经出嫁了,对这个多年不曾来往的小姑子,她瞎话编得再动听也不如邱氏随意回忆的两句往昔。 就在王氏的暗暗憋气之时,小周氏带着崔嘉宝到了。今日不是休沐之日,崔语堂自然也要当值,但他出门前也不知存了什么心思,特地来问了一声,说若是他归家时她们母女俩还在周府,他就来接她们一趟。 小周氏自认已经把话说清楚,也不奢求他什么,自然无所畏惧。他不管是对她好,还是对她不好,接着便是。崔语堂见她没什么反应,有些失望,但也没多说什么。 小周氏一到正厅,看着老了很多的何氏,正殷切地望着她,脚步微微一顿。 王氏望着小周氏二人也微微一怔,她从丈夫那里听了不少关于这个小姑子的事,总觉得是个不得丈夫宠爱的憔悴落魄妇人。可小周氏瘦归瘦,这些天慢慢的进补已经将气色稍稍养了起来,更兼精神气与从前大不相同,一身水蓝色的长裙将她衬出尘脱俗,旁边的崔嘉宝也是一个小仙童的模样。 王氏想起自己早日梳妆的时候,带着些同情和微妙的优越感,还特地少带了几根金簪,怕自己太招摇刺伤了这个小姑子。此刻想起来,脸上火辣辣的疼,幸好她没带那几根金簪,不然在小周氏面前只怕要被衬成暴发户了。 接待客人的时候,王氏向来是最长袖善舞的一个,邱氏没少被她抢风头。这次,王氏上前迎人的动作不知怎么就顿在了途中,邱氏敏锐地感到婆婆有些不悦,心中涌现一股幸灾乐祸之感。 邱氏越过王氏,揽过小周氏的手,笑盈盈地问道:“妹妹可还记得我?” 小周氏望着揽着她的妇人,妇人快三十的年纪,面色红润,看着再好相处不过的样子。眉眼之间透着熟悉的痕迹,尤其是那笑意满满的样子,再看一看另一个陌生但年轻的妇人,眼前人的身份再好猜不过了。 “嫂子当年对我再好不过,我怎么会忘呢?” 管她是真话还是假话,听着舒心就行了,邱氏见小姑子这么上道,心里也很是舒爽。 邱氏揽着小周氏在何氏左边坐下,王氏讪讪地坐在她们对面,眼睛一转,又把话题引到崔嘉宝身上,这是崔嘉宝第一次见周府众人,邱氏总不能有什么话题了吧? “这是嘉宝吧?模样真好。” 何氏见女儿一直避开自己的目光,心中也不好受,恰巧王氏提起崔嘉宝,她朝崔嘉宝招招手,道:“阿年,来外祖母这儿。” 崔嘉宝看了看母亲,小周氏想起阿年这个小名,还是何氏帮着取的,她在崔嘉宝背上轻轻推了把。崔嘉宝小心翼翼地朝何氏笑了下,便走了过去。 何氏将崔嘉宝搂进怀里,叹道:“我们阿年是长得好看,像你娘,以后一定跟你娘一样,是个大美人。” 其实崔嘉宝乍一看倒是像崔语堂的地方多,细看才能看出和小周氏眉眼相似的地方,但当下谁也不会说这个来扫兴。 何氏掏出块通体晶莹的玉来,那玉似乎是天然形成的,没有雕琢之痕,看起来像花又像鸟,漂亮极了。何氏问道:“阿年,你看这玉好看吗?” 崔嘉宝自然点头,道:“好看。” 何氏将玉挂在崔嘉宝的脖子上,藏入衣冠里,那玉冰凉凉的,刺得她一哆嗦。 小周氏望着那玉,想起很多。那是周父送给何氏的定情信物,何氏一直很宝贝那块玉。小时候,她和大周氏都很想要那块玉,何氏一直不松口,如今却给了阿年。那块玉和崔语堂,都曾是她很想要的东西,可现在已经不想要了。 但迟来的弥补,或许总比迟迟不来的要好? 见何氏给了见面礼,邱氏c王氏也紧跟着拿出了自己准备的见面礼。王氏送了套首饰,都是些适合小姑娘的样式。邱氏倒多用了几分心思,不知道从哪里听来崔嘉宝擅长作画,寻了套画具来。崔嘉宝自是更喜欢画具,但面上分毫不显,一一谢过。 倒是何氏先开了口:“筠儿c瑗儿,你们带阿年去见见清儿他们。” 邱氏知道,何氏这是要单独和小周氏谈话,自然应下。 邱氏生了两个儿子,十五岁的周清和十三岁的周浦,王氏则是子女双全,女儿周宁和崔嘉宝同岁,儿子周治则比她小上一岁。 周家的四个小辈都在国子监上学,今日为了接待小周氏母女二人,何氏特地拘他们在家一天。周清c周浦读书好,邱氏心中自然不在意。可周治平日里就想着逃学,课业平平,王氏恨不得天天监督着他上学,如今被何氏放了一天假心中不满得很,好像多读这一天,周治就能摇身变成神童似的。 周清年纪最大,身量也最高,面容俊朗,却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邱氏笑称他成天板着脸像个小老头似的,也只换来他微微皱眉。 周浦跟周清是嫡亲兄弟,相貌上自然有相似的地方,但气质却大相径庭,他似乎天生笑脸,让人心生亲近。还主动摸了摸崔嘉宝头顶的发璇,很是亲近的样子。可崔嘉宝对人的心意再敏感不过,怎么会感受不到那亲昵背后的疏远,这一摸使她背后汗毛直起,勉强才克制住了自己后退的冲动,脸上的笑意难免僵硬了一些。周浦似乎也察觉到了,那自带的三分笑意也浅了一分。 周宁是小辈里唯一的女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对崔嘉宝出乎意料的热情,比起周浦来,她的喜欢似乎称得上真心诚意。 周治则是个混世魔王的样子,和胞姐明晃晃的喜欢相反,他甫一见到崔嘉宝,便趁着母亲不注意朝她做了个鬼脸。周宁看见一巴掌扇他后脑勺上,他便找王氏告状,王氏也不知数落了周宁什么,小姑娘的表情一下变得很不好看。 让孩子们都互相认识了以后,邱氏怕两人待着让崔嘉宝拘谨,便提议让周清带他们到花园里逛一逛,孩子们自己玩耍。她和王氏则坐在花园里的凉亭远远看着,以防万一。 周清他们带着崔嘉宝到了园子里。 都说庭院最能体现一户人家的底蕴,定安侯府是积年的富贵,才修得重重叠叠c曲径通幽。纵使崔语堂不是老侯爷最心疼的一房,分得的院落也不差。 周家是新贵,自然不能比,但想来也不算差劲了。周宁在一边好心地介绍着,崔嘉宝自然跟着附和,一来一往的,把周宁哄得极为开心。 周清性子偏冷,年岁又最长,被强逼着留在家里接待小表妹本就不甚高兴。他和崔嘉宝差了六岁,自觉没什么话说,若是从小常见的崔嘉惠倒还熟悉些。崔嘉惠虽然有时娇气跋扈了些,但也算他看着长大,质地最是纯良不过。崔嘉惠讨厌小周氏二人,没少说她们的坏话,周清不至于把个小姑娘的话牢牢放在心上,但过了遍脑子,难免留下偏见,此时已是不耐烦至极。 周清所想,也是周浦所思。他看着比周清有耐性,实则不然,前番他和崔嘉宝已在众人不知的时候在对方面前露了行迹。他不喜欢崔嘉宝,崔嘉宝也不见得喜欢她,在这里虚与委蛇也没什么意思。周浦眼珠子一转,推了推周清,耳语一番,两人将队伍带到一处假山后,确定邱氏王氏看不见他们后,周清对周宁嘱咐道:“妹妹你带着小表妹,我和阿浦有事,就先行一步了。” 周宁想拦,两人却跟脚底抹了油一样,一溜烟地就跑没影了。 周宁朝崔嘉宝歉意一笑,崔嘉宝却浑不在意,一下少了两个不怎么喜欢她的人,她才自在呢。 周宁见她大方,心中更添欢喜,恨恨地说:“回头我向伯母告状去,看他们两个不被好好一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被欺 这边厢,何氏和小周氏也是默默无语,一个是情怯,一个是不甘。 何氏拉过小周氏的手,不住地摩挲,那手苍白又瘦削,看着便让人心生怜意,一滴滚烫的泪便掉在小周氏手上。 小周氏被烫着了,猛地抽回手。 何氏心中更难过,犹豫再三,还是说起了当年。 老侯爷膝下三子二女,大房是庶长子崔语庭当家,二房是原配嫡子崔语堂当家,三房崔语轩是继室张氏所出,剩下两个女儿也都是张氏所出。 大房占了个长字,二房c三房都是嫡出,一个胜在年纪正当,一个则是亲母当家。本朝并无嫡长继承制,嫡长虽有优势,但也不少弟弟越过哥哥继承的例子。崔家便更是复杂,原配和继室的儿子竞争最大,本来世子之位没有庶子什么事,但偏偏庶长子的意味又大不相同。几房暗地里斗得水深火热。 张氏当家,崔语轩还有两个嫡亲姊妹,三房到底更胜一筹。崔语堂的婚姻大事有一半掌握在张氏手中。老侯爷平素虽对几房暗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张氏若做的太过也不美。张氏素来面上慈和,也不会在这种事上落人把柄,千挑万选选中了周家。 彼时周父任鸿胪寺卿,虽列正四品级,却是个没什么实权的清闲官职。周家是书香世家,周吉周锦二人都走的科举路子,再清贵不过的人家。 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更兼崔语堂自己也和大周氏看对了眼,不知情的人家只觉得这是再登对不过的婚事。 可定安侯门是军武世家,崔语堂本就被张氏诱得不通武事,与些老家将们毫无交情,再断了与武将结亲的路子,崔语堂想要继承爵位可谓难上加难。 “当年,让你作为继室的想法,是你姐姐提出来的。我骂她糊涂,可你父亲去世,两个哥哥遭人陷害,曾经想向你提亲的人纷纷改了口,只剩下些出了名的浪荡子。这时候,张氏来找我,说可以帮你两个哥哥,我就知道,我们没有选择了。” 小周氏不笨,只是从前没有往那个方向想。至于她为什么从未受过张氏刁难,大抵是他们这房已经够人心涣散了。 她一直不能理解母亲当初的决定,觉得何氏偏爱大周氏,现在心里却陡然燃起火花。她自来到周府后第一次那样热切地望着何氏,问道:“所以您当初也只是被逼无奈,不是偏爱姐姐而罔顾我的幸福,对不对?” 何氏潸然泪下,道:“纵是被逼无奈,也改不了娘为了你两个哥哥把你嫁给崔家的事实。娘心里难受啊,这些年,每次得知你在崔家过的不好,娘就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偏偏你又不愿意见我。” 大抵是受的委屈已经够多,即使只是了解到,情况比她想的要很多,小周氏心中的欢喜便油然而生。她如乳燕投林一般投入母亲的怀抱,就像未出嫁时在母亲怀里撒娇一样细声细气,把这些年的委屈都详说了一遍。 何氏的眼泪停都停不下来,咒骂着崔语堂白瞎了她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还要看开了的小周氏反过来安慰她,她才渐渐有了止泪的样子。 何氏轻轻拍着小周氏的背,抽噎道:“你的哥哥们,也记着你这份情。你这次回来特地避开他们,他们也伤心了好久,离京之前,千万再来看他们一次。” “离京?” 小周氏一点也不知道这些事。 何氏眉头微蹙,对崔语堂的印象算是跌到谷底,外放这般大事,他却一点也没和自己的妻子商量。是不尊重小周氏,还是没想着带小周氏一起走?不管是哪个,都不是她乐于见到的。 “前些天得到的消息,你二哥哥和你夫君都在这一批外放的名单中。你哥哥们这些天都在走动,就想着能不能让两家外放到同一个地方去,这样你二哥哥也好照顾你。” 小周氏心里早用针把崔语堂戳成刺猬,但心里还得想着怎么让他带着她和女儿一起去。她虽然不再期盼他的夫妻之情,但却不能让女儿疏远他。毕竟女儿的前程和他是大为相关,出嫁以后有没有个有力的娘家,一半是掌握在崔语堂手中,到底要有些父女之情才好。 何氏道:“虽然老侯爷迟迟不定世子之位,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形势是越来越向三房倾斜。张氏在崔家经营了那么多年,早已是根深蒂固,轻易动弹不得。老侯爷现在不定下世子之位,只怕是担心世子之位一定,另外两个儿子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总而言之,崔语堂那边你不用担心,他若对你不好,有周家在。张氏也只会顺水推舟,她乐于见崔语堂倒霉。” 小周氏心中一松,虽然为了女儿,她想好好管起这个家,可到底没做过这样事,总会担忧自己是否真的能做到。现下听母亲这么一分析,好歹知道自己有个强大的后盾,倒不那么患得患失了。 何氏话锋一转,道:“虽然娘也看不上眼崔语堂这混小子这样对你,可有一点你要想清楚,你们毕竟是夫妻。如果不是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你确定要依靠着娘家c倚靠着不安好心的张氏,来和他分庭抗礼吗?” 小周氏懵懵懂懂。 何氏叹气,用指头在她额头轻轻一顶,道:“你啊。夫妻本是一体,若能把日子过好,又何必非要过散。你若和崔语堂对着干,二房在张氏眼里尚有威胁,她便会助你,若是二房不再有威胁了,她又怎会管你死活呢?可夫妻之间,纵使没有海誓山盟,也总有些共进退的情谊,把小日子过好,一致对外,可不是比什么都强?但无论你做什么选择,娘总是站在你这边的,你两个哥哥也会为你出力。” “娘,你容我想想” “好了,我们不谈这个,说说我的小外孙女。” 提到女儿,小周氏又自豪又内疚,道:“我没尽好为人母的责任,这些年反倒是让阿年照顾我,我看她又懂事又体贴的样子,一般是骄傲一般是难过。” 崔嘉宝不像崔嘉惠,常常来周府玩耍,何氏对她了解不深,但从今天的惊鸿一瞥来看,几个小细节体现出来的东西让她极为喜欢。 在小周氏说要回府之后,她心里就有个念头,在见过崔嘉宝之后,这个念头更为坚定。她问道:“阿芸,你想不想把阿年嫁回周家?” 周宁刚说完要去向伯母告状,周治眼珠子一转,便大叫道:“怪道嘉惠姐不喜欢你,轻轻巧巧两句话,便要逗得我姐姐去替你出气了。” 大抵是性格相近的缘故,周宁和崔嘉惠很是处不来,再加上觉得崔嘉惠分了周清c周浦的宠爱,周宁回回都能和崔嘉惠吵起来。周治素日里是个混世魔王的模样,偏生听崔嘉惠的话比听她的话还多。 周宁听不得别人说崔嘉惠好,周治这一句话算捅马蜂窝上了,她推了一把周治,骂道:“小小年纪不学好,什么人的话都敢听。那么喜欢崔嘉惠,你去当她弟弟啊。” 周治也不甘示弱,回了嘴:“你当我想要你当我姐姐?嘉惠姐那么讨厌她你还跟有说有笑的,你也是个讨厌鬼!” 崔嘉宝真是躺着也中枪,眼看着小姑娘都要气哭了,她也有些生气。崔嘉宝挡在周宁面前,看着周治问道:“听说你不喜欢读书?” 周治最讨厌别人拿读书说事,眉头一皱,道:“是又怎么样?” “那难怪你不懂得最基本的道理了。为人兄弟姊妹者,对上以敬,对下以慈。我与崔嘉惠同出一源,她于背地里恶意中伤我,是为不慈。你和阿宁同胞姊弟,却对她多有不敬。一个不慈,一个不敬,你二人虽称不上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倒也算得上是臭味相投了。” 崔嘉宝极会说话,只不过往常都是让人舒心的话,如今刻薄起来直让周治烧红了脸。 周宁心中大呼解气,也不再搭理他,揽着崔嘉宝就要到别处去玩。她本是冲着崔嘉惠不喜欢崔嘉宝,才特意要与崔嘉宝玩到一块去。但是相处以后发现,崔嘉宝懂得极多,无论她说什么对方都话接,聊起来极为投契。且崔嘉宝斗起嘴皮子来,连家里那个混世魔王都束手无策,寻常又不动怒,实在是再好的朋友不过。周宁想将她引为闺中密友。 被忽视的周治气得不得了,又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话。他被王氏宠坏了,就算不去国子监上课她都舍不得打他,更不用说平常犯了些小错了。正是因为这样,他现在一时气不过,竟捡了几颗小石子,就往两个姐姐背后扔去。 这个年纪的男孩,看起来还是个稚童,力气却已不小,那石头砸中崔嘉宝左肩和周宁小腿。两个小姑娘懵了一瞬间,崔嘉宝只觉得左肩火辣辣的疼,然后一下麻胀起来。 周宁看着崔嘉宝,突然就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发作 崔嘉宝一下就失了章法,也不知道周宁怎么就哭花了脸。 事实上,周宁是因为太羞臊难当才哭的。她刚打算把崔嘉宝发展成闺中密友,自己弟弟就做出这样的事,周宁觉得太过丢人。感觉自己在新交的小伙伴面前丢光了脸,生怕对方也因此看轻自己。再加上打在小腿上的那颗石子着实有些痛人,眼泪一个没憋住,便直往下掉。 这一哭就跟打开了放水的阀子一样,周宁想停都停不下来,她想对一脸着急的崔嘉宝说些什么,却突然打起了嗝,越着急越打。周宁憋红了脸,猛地哭得更大声了。 周治早傻了,他常和周宁吵架,王氏向来各打五十大板,他脸皮厚,从来不觉得有什么。可周宁从没有哭成这样过,若是让王氏知道,他把姐姐气成这样,他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想到这里,周治转身就溜。 崔嘉宝虽然猜不到周宁是因为什么哭成这样,但她发现,周宁是个特别周全的小姑娘,除了在崔嘉惠的事情上很容易跳脚以外,做事情都体体贴贴。她转了转眼珠,想出了转移她注意的法子。 崔嘉宝捂着受伤的左臂,也红了眼圈,对周宁道:“阿宁姐姐,我疼。” 周宁也顾不上掩饰打嗝了,鼻头还红通通的,就急道:“怎么了?是不是刚刚阿治这个小混蛋拿石子打着你了?” 崔嘉宝努力挤了两滴眼泪,道:“不知道,刚刚石头砸上来就这样了,我左臂好像动不了了。” 一听这样严重。周宁吓得嗝也不打了,眼泪也一下止住,害怕道:“这可怎么办?我让人去找娘她们。” 崔嘉宝却一下笑开了。 周宁懵懂地看向她的笑脸。 “阿宁姐姐,你总算不哭了,刚刚把我吓坏了。” 周宁这才反应过来,崔嘉宝是在骗她呢,她又羞又急,道:“坏阿宝,你怎么这样吓我?” 崔嘉宝笑嘻嘻地凑上前去,抱住周宁的一条胳膊,她个子小,看上去就像整个人埋在周宁怀里一样,道:“要不是这样,姐姐还哭,我可要心疼了。” 这一来,两个人倒莫名亲近很多,周宁拧了拧她的脸颊,问道:“小姑娘家家,你哪里学来的油腔滑调?” 崔嘉宝惊呼一声,连忙捂住嘴,她这是杂书看了太多,虽不至于移了性情,但多少有些影响。崔嘉宝赔笑弄痴,这才算揭过。 眼泪一停,周宁又想起生气来,她四周一转,周治这小兔崽子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气呼呼道:“我定要好好给他个教训,成日里就知道胡作非为,这次叫他不死也脱层皮下来。” 虽说邱氏c王氏让他们表兄妹们自己逛一逛,没让丫鬟小厮紧跟着,但服侍的人总站在不远处看着。周清c周浦兄弟先走时,仆人不敢特地去报,可三少爷拿石子砸大小姐和表小姐这件事不能不报。接到消息的邱氏c王氏早已亲自过来查看,周宁眼尖,看到妇人的衣裙后便又嘤嘤哭泣起来。 崔嘉宝顺着她的小眼神一看,心领神会,捂着左臂扑在了她怀里,努力憋出点泪花来。 邱氏过来一看,周清c周浦早就走了个干净,周治干完坏事也脚下生烟,冲着一边的婢女怒道:“把那几个混小子给我找回来!” 牵扯到周治,王氏本来想说两句,结果看到自己的宝贝闺女哭得不成样了,一下也心疼起来,过来拍了拍两个小姑娘,问道:“都伤到哪里了?” 周宁一边哭一边说:“阿治拿了好几颗石子砸我和阿宝,我的小腿被砸到了,阿宝的手臂也被砸到了,她疼得都不能动了。” 崔嘉宝捂着左臂的手又紧了点,红着眼圈怯生生地看向邱氏。 王氏搂着周宁,心肝肉儿地叫着,嘴上却说着:“等你弟弟回来娘好好罚他。” 邱氏皱眉,知道王氏这是从轻发落的意思,过去将崔嘉宝搂到怀中,道:“舅妈已经叫大夫过来了,待会让大夫看看有没有伤着,别害怕。” 崔嘉宝知道适可而止,不哭也不闹,泪盈于睫,看起来可怜可爱。 邱氏看向王氏,道:“走,去老夫人那儿。” 王氏脚下跟扎了根似的,一动也不动,强笑道:“孩子间打打闹闹的小事儿,就别惊动老夫人了吧?” 邱氏看着这个大事上辨不清,小事上最爱掐尖的妯娌,心中暗骂一句蠢货。平日里最爱讨老夫人欢心,现在却连风向都摸不清。这个多年未归家的小姑子,这当口摆明了是老夫人的心头肉,放着都疼,现下却有人拿着尖尖去戳,自然要好好理会理会这事。 王氏见邱氏理都不理她,脚下生风,带着崔嘉宝就往正厅走,心中暗骂一句,也只能勉强跟上。周宁不知母亲心中所想,只想着事情要闹到祖母那里,周治这次定然讨不了好,心中暗喜。 何氏这边早有人通知,听闻后大怒,她方才把女儿的心劝回来些,这就有人扯后腿往外推。且女孩子家家这般娇贵,怎能拿石子去丢,若是磕着哪儿了,赔都赔不起。老二家的平日里争强好胜了些,但本分尽到,一双儿女也教的喜人,她也就随她去了,现在看来,却是把孩子宠溺过了头,失了分寸。 何氏心中先下了定论,邱氏c王氏带着一双女儿来到时,王氏便感到婆母看自己的眼神不如往日和善,心中大叹这都是什么事啊。 好在邱氏派人叫的大夫来得及时,何氏先不发作,让人带两位小姐先去看一下伤情。再没确认女儿没事之前,小周氏也没心情冲人发火,只跟了去。 砸周宁的那块石头力道小些,只略有淤青,崔嘉宝臂膀上那处就严重多了。虽未伤及筋骨,但因着她天生皮肤白皙,那一片青紫便显得极为可怖。两个伤者年纪都小,且又是姑娘家,大夫自然把病说的重几分,让人好生修养。 小周氏简直咬啐一口银牙,她总想着护好女儿,女儿却总在不经意间受伤。 一众人回到正厅时,偷溜的三兄弟也被找了回来,一个个在厅内杵着。小周氏本是怒气满满,但因着何氏刚刚那一番话,忍不住多看了周清c周浦兄弟两眼,人材倒是好人材。 周浦敏锐地感到了小周氏的打量,有些不满地缩了缩,好在小周氏的目光没多停留。 把两个姑娘家的伤情都向何氏报了一遍后,小周氏便坐在一边不说话,不管缘由如何,也没有她来发作侄子的道理。 虽然已经听仆人大致说了过程,但何氏还是要询问当事人一番。周宁便等着这个机会,虽不至于添油加醋,但也把和崔嘉惠有关的内容反反复复说上几遍。 周治事情做完便后悔了,见姐姐把他卖了个干净,倒是有心反驳,可实在说不出什么有利的来。 一边王氏瞪着女儿的眼神都快烧起来了,在她的脑海中,儿子宝贝,闺女也宝贝,关起门来什么事都好解决,哪有在外面坑自己人的道理? 好在何氏还记着此番是要联系小周氏和她两个哥哥的情谊,不敢罚得太过厉害,闹得两兄妹离心。只把他狠狠臭骂了一顿,罚了两个月的月钱,算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周治被训得垂头丧气。 而在向来听话的周宁眼里,被和善的祖母这样训斥一顿,还罚了两个月月钱,已经算是狠狠教训一番了。她有些得意,悄悄向崔嘉宝做了个邀功的表情。崔嘉宝朝她抿抿嘴,却发现这一幕正好落入周浦眼中,只怕自己是要替周宁背了这个黑锅,在周浦心中形象坏得不能再坏。 但是,谁管他呢? 周宁是她的第一个朋友,她心甘情愿。 小周氏毕竟过了十几年颓废日子,虽然聪慧,但有时转不过弯来,见何氏这般处置,面上便有些委屈。崔嘉宝见状过去拉了拉小周氏的衣袖,道:“娘,你准备的见面礼还没给呢?” 小周氏回过神来,大抵明白崔嘉宝是不希望她继续计较,便如了她的意,将见面礼一一送出。见面礼一送,刚刚那一场闹剧也算告一段落,到底还是沾亲带故,没必要闹僵。 邱氏张罗着留饭,小周氏推辞,就在这时,有人来报,说是崔府来接。 小周氏想起崔语堂似乎曾提过会来接,但这个念头也只是一晃而过,现下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拒绝邱氏的热情挽留。 一行人送着小周氏母女出了府,只见周府门前停着辆马车,打着定安侯府的印记,旁边还有一人骑着马,气宇轩昂,正是崔语堂。 他看了小周氏一眼,不知怎的,有些不敢开口。 倒是小周氏想起了何氏的话,难得没朝他摆脸色,只道:“天色也不早了,你这是刚下值就赶过来了?” 崔语堂点点头,眼里燃起了一星半点的光。 小周氏看着他,突然笑了一下,道:“还不下来扶我和阿年上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外放 王氏望着崔语堂小心翼翼扶着小周氏的样子,嘴里念叨了一句:“戏做的真足,哪看得出来是个夫妻不和的样子。” 何氏的脸色果然变得很难看,邱氏都懒得理王氏,将小周氏送走后,拎着周清c周浦兄弟二人回房。 一见邱氏这架势,两人就明白这是要挨训。 邱氏将两兄弟晾着,自己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周清没周浦那么多小心思,板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周浦则是思考各种应对的方法。 邱氏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案上,清脆的响声吓了两人一跳。 “知道我为什么把你们俩叫来吗?” 周清道:“因为我们没看好弟弟妹妹。” 邱氏让他们带着表妹转,就是想着他们年纪大些,比较可靠,如果他们没有先走的话,周治胆子再大也不会当着他们的面做什么。 周清性子板正,有什么说什么,他既然这样说了,就是真的知道错了,邱氏将目光转向周浦。周浦天资聪颖,瞧着心眼都比人多几个,她一直很怕一个没教好就让他走上歧途。周浦微微撇嘴,似乎有些不以为然的样子。 邱氏道:“周浦,你怎么想?” 周浦笑嘻嘻道:“大哥说得对。” 邱氏气得将杯盖砸在他脚下。 周浦一跳脚,他倒不至于跟自己母亲耍心眼,直接道:“其实这事就没那么严重,我都看见阿宁和那谁挤眉弄眼了,就是想让阿治受罚呗。” 邱氏拧眉:“那是你表妹,不要让我再听见你这么没礼貌。” 周浦不说话。 邱氏一眼便看出症结所在,继续道:“我活了这么多年,都不敢说看人有一个十分准,你一个毛头小子,倒是急着给人下定论。” 周浦上前,抱住邱氏的胳膊撒娇,道:“我这人呢,嫌麻烦,历来只看结果反推,省了不知多少力,多半都能找到源头。” 邱氏不为所动,道:“你向来急躁,再多点耐性。尤其是对亲戚,以后来往多着呢,哪有你这样才见一面就给人贴个坏名声的。再多见两面,你还要闹得老死不相来往不成?” 周浦拿邱氏没办法,心里虽不太赞同,嘴上还是应承下来。见状,邱氏也不再指责他,把话题又扯回了这件事上,道:“这件事从结果上看似乎不算太严重,但如果那石头再尖一点呢?如果砸到的是姑娘家的脸呢?你们给我好好反省。” 周清埋头听训,周浦又有些小小的不愿,道:“哪有那么严重,阿治虽胡闹了些,不至于这般没分寸。” 邱氏冷笑:“你们提前离开的时候,难道觉得阿治会拿石子砸人?有些事,不是你觉得不可能,就不会发生的。都给我领罚去。” 崔嘉宝坐在马车里,旁边是沉思的小周氏,她看着帷裳一飘一荡间露出的街景,有些心痒痒。崔嘉宝将窗边的布帘掀了一个小角,看着沿街叫卖都觉得新奇有趣。 一边的崔语堂一直注意着马车的动静,哪怕只是掀了个小角,也足够他发现了。他脚下夹紧马腹,快步行了一两步,便到小窗边,刚俯下身便对上崔嘉宝的目光,帘子刷地合上了。 崔语堂往四周看了看,确保没人看见刚刚那幕,但心中还是有些灰头土脸之感。 崔嘉宝则是心有余悸,哪怕再好奇,也不敢掀帘子了。正好看到这一幕的小周氏笑出声来,心中的沉重也散了些。 马车旁的崔语堂也听到了这笑声,脸上一下臊了起来,却见小周氏大大咧咧地掀开了帘子,怀里还抱着害羞的崔嘉宝。 小周氏看向他,解释道:“她就是好奇。” 崔嘉宝的眼神还是不敢看向他,但脸上已有红晕,倒比从前躲开他的手时显得更为亲昵。崔语堂心中一动,转身叮嘱了长随一句。 见崔语堂和小周氏都没有责怪的意思,崔嘉宝便大大方方地看起了街上的景象。她不怎么出门,自然是看什么都新奇,做糖画的c买面具的c吹打唱戏的,越是热闹她越是向往。 突然一只面具递到她面前,画的是齐天大圣,寥寥数笔,惟妙惟肖。崔嘉宝接了过来,看着崔语堂略带期待的表情,笑了一下,道:“谢谢爹。” 崔嘉宝将面具戴到脸上,这面具偏大,看起来有些滑稽,但她很高兴,朝着小周氏摇头晃脑。小周氏失笑,右手托腮,杏仁一样的眼转向崔语堂,玩笑道:“我也要一个。” 却见崔语堂从身后掏出一个,竟是早就准备好了的。那面具色如桃花,是一堆奇形怪状的面具里唯一称得上好看的,做的是花神娘娘。 小周氏伸手接过,被迷惑地摸了摸,反手戴上。她绿鬓如云,配着这面具竟是说不出的好看,不过片刻,她便将面具取下,朝他微微一笑,似是带着点叹息。 小周氏从前也朝他笑,温顺的c柔软的c带着点乞爱意味,后来便不笑了,变得怒气冲冲又分外鲜明,而今天这难得的温柔,让他明明确确地感到,被什么击中了。 小周氏却没想太多,她低头询问崔嘉宝:“看够了吗?” 崔嘉宝有了个面具后便心满意足,冲着小周氏直点头,小周氏笑着将帘子重新拉好。 回到府上后,一家人难得一起用了饭,崔崇安见小周氏身体好转很是高兴,将礼数一一做足。小周氏望着崔崇安心情也有些复杂,对这个名义上的儿子,她算不上很熟悉,但每回碰见,对方都很尊敬她。 崔崇安和年轻时的崔语堂相似极了,狭长的凤眼,高挺的鼻梁,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但私心里,她觉得崔崇安虽然年纪小,却更像个翩翩君子。 她想了想问道:“最近学业如何?” 崔崇安愣了一下,毕竟以往请安时,小周氏也从未关心过他的日常生活,但被这么问一下的感觉,也不算太坏,便细细答了。 小周氏夸了两句,也不继续往下问,但毕竟是迈出了第一步。 用膳过后,崔语堂将几个孩子都打发回去休息,芳信为小周氏准备梳洗之事,崔语堂却迟迟不走。小周氏在华月的帮助下正在拆卸钗环,从铜镜中看着崔语堂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漫不经心道:“怎么了?” 崔语堂盯着她显得有些瘦弱的肩线,道:“我想和你说一下外放的事。” 小周氏正愁着如何开口,没想到崔语堂自己先说了出来,她转过身,示意他继续说。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们应该会到抚州去,我应当是领同知之职。” “抚州是个好地方,三大书院,白鹭书院便占其一。我们家孩子年岁都不大,正好送去读书,可不比在京城里费大功夫请个好先生来得差。” 先前用膳时见她关心崔崇安,他便知道小周氏先前说只管阿年是气话,如今更是确定,她心里还有这个家。 小周氏继续道:“你领的是同知的位置,那知府之位谁来坐?” 崔语堂抓住小周氏的手,见她没有反抗,道:“还不确定,但总归不会是大哥c三弟,那么旁人谁坐,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小周氏任他握了会儿,才佯作要拿东西,将手抽了出来。 “你可想过要带谁去?” 崔语堂道:“你们几个自然都要带上,哪有让我孤零零去的道理。” “把南姨娘和崇文c崇武也带去吧。” “他们”崔语堂犹豫了片刻。 “把他们放在这里,你放心?” 小周氏意有所指。 崔语堂很惊讶小周氏说出这样的话,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将二房的人都带走,留下些仆役就是。 “我们这些人都走了,没有人留下来尽孝,母亲那关只怕不好过。” 二房举房跟随崔语堂外放,显然不是张氏愿意看见的局面。将小周氏母女留在京城,一来有助于离间他们夫妻感情,避免日益强大的周家成为崔语堂的助力;二来崔语堂回京时,二房本身就矛盾不断,自然无暇外斗。 二房若举房外放,回来时只怕不如现在好对付。 代入张氏的角度,小周氏一下就发现这件事很难达成。 崔语堂朝她笑了笑,眼角的细纹都变得有魅力起来,他本就三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仍是不失俊朗。 “你放心吧,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不用你去求母亲,这件事,我会去求父亲。” 小周氏对崔语堂说不上信任不信任,但第二天醒来时听芳信说,老侯爷罚崔语堂在书房跪了一夜,老夫人那还特地送来了伤药。瞧着像是关心,但想想却是在戳心。 小周氏的作风是愈来愈刚烈,听闻这件事摔了个杯子,起身便想去上房处寻崔语堂,刚开门时却和人撞了个满怀。 小周氏捂着鼻子,听人略带笑意道:“你这风风火火的,是要到哪去?” “你c你不是” “我是跪了一夜,但是我们可以一起走了。” 崔语堂被两个长随扶着,脸上的笑容极为开心,一点也不像五个孩子的父亲,倒有些傻头傻脑的少年郎意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上路 外放的官员名单已经确定,崔语堂果然是抚州同知,知府也不是外人,正是小周氏的二哥周锦。小周氏得知后高兴极了,约了周锦一同上路。 上路的日子既已定下,崔语堂就要将住在庄子上的崔嘉惠接回来。 崔崇安和崔嘉宝在马车里正襟危坐了会儿,崔嘉宝率先掀开帘子的一角,崔崇安一脸正色地将帘子按下。 崔嘉宝可怜巴巴地看向他,他内心动摇了一瞬,挣扎道:“我新借了几本游记” 崔嘉宝垂头丧气,将头埋在他按住帘子的手上,叹道:“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生为女儿身,出行多有不便,只想趁有机会多看一眼是一眼。这绿水青山,若不能亲自看一眼,只能于只言片语中想象,绘下亦是一副假象,岂不可怜?” 崔崇安手一动,崔嘉宝立刻感到他的动摇,将头抬起,不再压着他的手。崔崇安不再阻拦她掀开帘子,只道:“说不过你,不过是普通郊野之景,偏你能扯出这么多大道理来。” 虽然嘴上这般,但崔嘉宝愿意与他亲近,让他心里十分受用。 崔嘉宝得寸进尺道:“哥,你为什么不骑马?男子出行不是多半骑马么。” 崔崇安面现红晕,他偏读诗书,不通骑射,只好咳了一阵,将这个话题混了过去。 庄子不远,不一会儿便到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崔语堂没有亲自来着一趟,反而是派人护着她和崔崇安来接崔嘉惠,也不怕崔嘉惠看见她气得不回崔府了。 和崔嘉惠一同到庄子上的是她房里的刘妈妈和白玉c无暇两个丫鬟。刘妈妈四十岁出头,身材略有些臃肿,一副精明像。她扶着崔嘉惠,身后跟着的是白玉c无暇。 崔嘉宝在崔崇安的帮助下下了马车,只觉得一道刺人的目光盯着她扶在崔崇安小臂的手上,心中叹气,麻烦又回来了。 崔嘉惠倒没马上找麻烦,她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再三确定没有崔语堂后,眉头一拧就要发作。刘妈妈却压住了她,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崔嘉惠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静下来。 崔嘉宝倒是对这个刘妈妈有些好奇,毕竟往日里她都躲着崔嘉惠,偶然碰到对方身边也只带着白玉c无暇,还真不知道崔嘉惠身边有个能压得住她的人,要知道崔嘉惠连崔崇安的话也不怎么听。 崔嘉惠脸上的神色很是冷淡,但她抿着嘴走到崔嘉宝跟前,竟是跟她道了个歉。 “不管怎么样,害你受伤是我不对,我不是有意推你那一下的,没想到你会伤成那样。” 虽然这个歉意有些阴阳怪气,但到底是规规矩矩道歉了,崔嘉宝自然不会抓着不放,她只希望崔嘉惠以后也这样,离她远远的,别搭理她。 崔嘉惠转向崔崇安,脸上倒是有些笑意,她投到哥哥怀里,有些不开心道:“爹为什么不来接我?” 崔崇安拍拍她的背,和和气气道:“因为你做错事。” 崔嘉宝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崔崇安说话太刻薄,偏偏他自己还意识不到,只以为是实话实说。 崔崇安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崔嘉惠则是狠狠瞪了她一眼。崔嘉宝微笑,反正崔嘉惠本来就讨厌她,也不差这一下。 崔嘉惠推开崔崇安,率先朝第一架马车走去,也不让崔崇安帮她,自己气呼呼地就上去了。 崔崇安也不在意,转头就想扶崔嘉宝上去,却见崔嘉惠掀开前帘,道:“我不跟她一起坐,后面不是还有一辆吗?让她坐后面去。” 考虑到崔嘉惠带来的那些丫头婆子,出发时小周氏让他们多带一辆马车来。那些丫鬟嬷嬷们,说的是做伺候人的活计,但还是比大多数下人要娇贵的多,让她们跟着长随走回去只怕是要去了半条命。后头那第二辆车就是备给这些人的,崔嘉惠却要崔嘉宝去坐。 崔崇安不笑了,也许因为是房中长子,十三岁的少年身上竟有了淡淡的威严。 崔嘉宝倒无意看崔嘉惠又挨训,但也没有她一句话就让人去坐下人的马车的道理,她若是乖乖坐了,小周氏这个主母要怎么当? 崔崇安道:“若这样,我就陪二妹坐后头那辆车,你的两个丫鬟还有刘妈妈,就走着回去吧。” 崔嘉惠道:“我这车够大,让她们上来就是。” 崔崇安笑了一声,道:“嘉惠,我说没位置,那她们就只能走着回去。” 崔嘉惠气焰一灭,往马车里一坐,不再吭声。崔崇安把崔嘉宝扶上去后,自己也上了车,坐在两个小姑娘中间。 崔嘉惠一个劲地看着窗外,就是不愿意把头往崔崇安那扭一点,显然是生气了。 但这次崔崇安是打定主意要把妹妹教好,一点哄哄她的意思都没有。他从前便是觉得她年纪小,说道理不听也舍不得对她说重话,以至于她做出这样的错事来。崔嘉宝原谅她,理解他口中家人的概念,仍愿意把她当姐姐,他不能辜负崔嘉宝的信任。 想到这里,他又看了眼小妹妹,发现崔嘉宝正用崇拜的眼神看向他,显然不知道平常温文尔雅的大哥其实是个厉害角色。 崔崇安失笑。 小周氏现在是越看崔嘉宝越不放心,想了想,开始什么事都跟她说,掰碎了c揉开了,搞得跟现场阴谋教学一样。 崔嘉宝本就早熟,现在更觉得自己跟被迫多长了几个心眼一样,看着崔嘉惠虽然还有点厌烦,但又莫名其妙羡慕她没心眼。 崔嘉宝对定安侯府的形势也有了了解,知道这次外放对二房是个很大的机会,看着小周氏挑挑拣拣带走的仆人。这次去要轻车从简,肯定不能浩浩荡荡把二房都搬空,带走贴身服侍的固然重要,留下来看守家业的也不简单,把小周氏愁得眉头紧锁。 崔语堂进来的时候,便见崔嘉宝双手捧脸看着小周氏在名单上划来划去,失笑。 “你们娘俩干什么呢?” 小周氏看见他就来气,这名单最难确定的就是他身边的人了,因着她不了解,也不好随意决定,偏偏他在外头忙着正经事,还不好说他。她将名单塞到他怀里,道:“你自己要用的人,自己挑着,我去看着她们整理行李。” 崔嘉宝便见着崔语堂摸摸鼻子,老老实实挑起人来。 最后名单确定下来,崔嘉宝身边只带了花朝和月夕,怀珍被小周氏配人,留在京中。 他们果然和周锦一家一起出发。周锦是个很文气的男子,乍一看和浮躁的王氏有些不搭,但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王氏就跟被掐了嗓子一样,什么小动作也不做,连句刻薄的话都不敢说,倒像个和善的舅母。 崔嘉宝先前已经和小周氏一起见过周吉c周锦,此刻鼓了鼓勇气,在崔崇安c崔嘉惠之后也跟上去软软地叫了声二舅舅。 周锦笑眯眯的样子倒和他子侄辈的周浦有些像,他对三人一视同仁,挨个摸了头。没什么特殊对待,反而让崔嘉宝觉得很舒服。 周宁倒是兴高采烈,她自从知道自家要外放以后就为要离开京中的手帕交而难过,发现崔嘉宝会和她一起去抚州完全是意外之喜。她在父亲身边冲崔嘉宝使眼色,周锦看了她一眼,装作没有发现的样子,崔嘉宝便偷偷跑过去。 周宁凑到她耳边,呼出的热气让她有些痒,但还是强忍着。 “阿年,我们待会挑同一辆马车坐好不好?这样路上还能说说话。” 崔嘉宝看了看周府的那几辆马车,再看看自家那几辆,想起小周氏安排时的念叨,发现她俩要坐一起的话,要么就周宁和她和崔嘉惠共处一室,要么就她和周宁和周治待在同一辆马车上。怎么选都不会太愉快,她和周宁一说,周宁也只能咬咬唇放弃这个想法。 她自己不想和崔嘉惠待在一块儿,自然也不会强迫崔嘉宝和周治待在一起,只能约着到抚州以后两人再多多来往。 从京城到抚州,还带着那么多人和行李,车队走不快,少说也要一个月,二房防震好一些的马车只有两辆,几个主子自然要待在里面。 小周氏有心把崔嘉宝放在身边,但最后不知道怎么想的,让南姨娘和三个年长的坐了同一辆,自己则和崔语堂带着崇文c崇武两个小的。 马车里铺了层软软的毯子,暗格里还放了些吃的和解闷的书,崔嘉宝是再满意不过了。 南姨娘坐在几个少爷小姐中间,显然有些局促,她低垂着眉眼,生怕引起关注。 崔嘉宝眼神在南姨娘身上一转,她拉着崔崇安说起了话:“哥,听说抚州的白鹭书院特别好。” 崔崇安想到家里同样被外放的同窗羡慕的眼神,不由得点了点头。 “哥你肯定要去那里读书,那我和姐姐呢?那两个小不点呢?也能去吗?” 南姨娘望着白毯的目光一顿。 崔崇安看了看南姨娘,笑道:“虽然父亲没说,但我想是可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遇劫 很快,崔嘉宝便没什么精力去关注南姨娘了,平日出行不显,一旦终日坐在马车中饱受颠簸,她很快便出现不适的症状。崔嘉惠的状况比她还要严重些,两人成天就待在马车上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崔嘉惠也没什么精力来找她麻烦,两人日日相对,崔嘉宝都要错以为两人之间萌生了点共患难的情谊。 日子虽然痛苦,但昏昏沉沉中一个月也就过去了,眼见着车队行到抚州边界,今日之间应该就能到同知府中。 既然已经快到了,崔语堂和周锦商量一番便不再催着赶路,反而让给车队停下来整顿一番,省得刚入抚州便给人以狼狈的印象。 车队既停,南姨娘在和几人支会一声后便去崔语堂那辆车上看崇文c崇武。 连着赶了一个月的路,崔崇安也有些吃不消,但看着东倒西歪的两个妹妹,他自觉还是要好很多的。 崔嘉宝和崔嘉惠一人占了一个窗口,扒开帘子呼吸着外头的空气。 崔崇安笑道:“反正车队在休整,要不要跟我一起下车走走?” 崔嘉宝蹙着眉朝他摆摆手,崔嘉惠甚至不想搭理他,两人都神色恹恹。 崔崇安倒是春风满面,笑道:“那我自个去走走,顺便为你们装点水来。” 这些天出门在外,就算有些娇贵的毛病也只能改了,只要水源干净,崔嘉宝对喝外头的水倒是没什么心理障碍。毕竟家里那个池塘子的水,她扑棱扑棱的时候也喝了不少,最后也没死。 崔嘉惠见他说个没完,干脆推了他一把,因着晕车,这一掌实在是软绵绵,无甚力道。崔崇安嘴上念叨着伤心,人却慢悠悠地下了车。 车里一时归于静默,倒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这些日子,她们没有从前针锋相对了。 崔嘉宝看着窗外,这次出行,两家人都带了不少侍卫,乍一看还有些像镖队,此时这些人将马车围在中间,正坐着聊天休憩。 山林中突然闪了一道白光,崔嘉宝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是什么。 车队停在山边,路边多丛木,此刻一下从中冒出许多蒙面持刀之人将他们围了起来。崔嘉宝连忙推了一把崔嘉惠,崔嘉惠皱着眉刚想训斥她一句,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惊呼一声。 崔语堂和周锦都是文弱书生,在侍卫的护佑下试图和对方交涉。但那伙贼人完全不听,似乎目标明确,一个看起来十分强壮的人将刀举起,那些人便蜂拥而上。 崔嘉宝看得心惊肉跳。崔嘉惠凑到她身边,紧紧抓着她的胳膊,她能感到崔嘉惠在颤抖。但她也没好到哪里去,反手握住崔嘉惠的手,开始疯狂思考对策。 比她再年长的人都未必有什么法子,更不用说她了,再聪慧再早熟,到底是个孩子,此时只能在车厢中瑟瑟发抖。 从京城带来的侍卫都是按正规方法培养起来,比起这些刀口舔血之人,到底少了份经验与血性。因此一开始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排下的阵仗都被冲散。 崔嘉惠看见有人朝这个方向来了,吓得叫了一声,还带着些哭腔道:“你看!有人过来了!怎么办怎么办!” 马车是个很明显的目标,保护的侍卫很多,但是围过来的匪徒也不少,难免有落网之鱼,不远处这个大汉明显直冲马车而来,三两步便要正面迎上。 崔嘉宝打开暗格,快速拿出些小物件,冲崔嘉惠道:“把帘子打开!” 帘子一开两人就要直面那个大汉,崔嘉惠怕得直发抖,但还是飞快扯开厚重的帘子,她只觉得对方的刀马上就要到眼前了。 崔嘉宝将手里的东西尽数往马屁股上扔,崔嘉惠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心领神会后直接在马屁股上踹了一脚。马本就受惊,这会儿前蹄一抬身体后仰,再落下来时那蹄子正正落在大汉胸口。马拉着马车前后晃动,崔嘉宝紧紧拉着为了踹马而到马车边缘,此时差点掉出马车的崔嘉惠。 车厢外血肉横飞,崔嘉惠直接哭了出来,好在崔嘉宝还紧紧拉着她。 车底下的大汉竟是被那匹马活生生踩死了,旁边有看见的匪人,目眦尽裂,提着把大刀就冲她们而来,首当其冲的就是吊在车门处的崔嘉惠。 崔嘉惠吓得闭着眼尖叫,崔嘉宝闭眼咬牙,用尽浑身的力气狠狠一拉,简直是爆发了她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力气,将崔嘉惠硬生生从刀下拉回了她身边。 那刀砍到了马车上,力道之大,使刀深深地嵌入木板中。崔嘉宝刚刚那一拉,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但已经无暇兼顾,闭上眼绝望地喘着气。 崔嘉惠哭喘着,紧紧抱着崔嘉宝,楚楚可怜地看着那人努力将刀拔起来,一旦那刀拔起,只怕就是她们俩的死期了。 崔嘉宝猛地睁开眼,死死瞪着持刀人,她想,就算死了也得记着杀死她的人吧,只可惜那面巾还牢牢地遮在脸上,只能看到眉骨有一处长长的疤痕。 那人的刀还来不及落下,五官便一松,面目表情僵硬在瞪眼的一瞬间,看起来吓人极了。崔嘉惠一声尖叫使崔嘉宝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目光一低,发现一支箭生生射穿了面前人的右胸。 那被射中的匪人一倒,便露出了远处射箭的少年。 那少年一身玄色的骑射装扮,手中弯弓未收,神色沉静,似乎刚刚隔着老远射穿了一个人的不是他。 四目相对,崔嘉宝率先移开了目光。 崔嘉惠一直盯着倒在马车上的匪徒的尸体,吓得哭不出声来。 马受了惊,从刚刚开始便一直焦躁不安,将马车颠来倒去,此刻动作更大了,两人差点被甩出去。崔嘉惠还没从惊吓从缓过来,崔嘉宝浑身没有力气,她勉强压住狂跳的心,鬼使神差地,又朝玄裳少年处望去一眼,发现对方正往这里赶来。 却有人先到一步。 那人一身深褐的骑装,倒和玄裳少年像是一伙,干脆利落地砍断将马拴在车上的绳索,马车总算是平稳地停了下来。 那少年面若好女,眉眼多情,朝二人拱手一礼道:“在下白鹭书院温瑜之,两位小姐可还好?” 崔嘉宝朝他点点头,心思却已在车外,她这才发现,形势不知何时已经稳定下来,还是对他们有利的那种稳定。刚刚朝她们走来的玄裳少年已经到别处去了,手中拿着不知从哪具尸体边拿来的大刀,身手利落得不像话,三下五除二便放倒一个。 地上不少人身上插着箭矢,显然那个少年对战局的改变有不可磨灭的作用。 崔嘉宝回过神时,发现刚刚还吓得面无人色的崔嘉惠脸上已有些血色,她的眼神不住地看向温瑜之。 也不知道他俩说了什么,温瑜之朝她们笑了一下就走向了别处。 崔嘉宝看着崔嘉惠面上的红晕,崔嘉惠有些慌乱,道:“他说要去别处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刚刚真是多亏他了。” 崔嘉宝点点头,道:“刚刚忘记道谢了,待会事情解决了,一定要好好谢谢他们。” 崔嘉惠的目光透过窗子跟着温瑜之,发现他到另一处马车边帮着解决了那周围的匪徒,还扶着车里的人下了马车,正是周治和周宁姐弟俩。 崔嘉宝在人群中找到了完好无损的崔语堂和小周氏,他们旁边还有刚刚去打水的崔崇安,崔崇安似乎受了伤,崔嘉宝的心一下揪了起来。 好在形式一旦被控制住,剩下的匪徒要清理起来便容易很多,崔语堂命人留了几个活口,便开始检查各人的伤势。 崔嘉惠喊了一声:“爹!” 崔语堂的目光转向这里,紧接着便急速朝这里跑来,连带着旁边小周氏几人也跑了过来。崔语堂将她们俩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没看见明显的血迹,问道:“有没有伤到哪里?” 崔嘉惠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咬着唇摇摇头。她身上自然是有些磕着碰着的地方,但此刻也不好拿出来说。 崔嘉宝略有迟疑,小周氏看着她唇色青紫,急忙道:“阿年你呢?是不是受伤了,怎么脸色这么不好看?” 崔嘉宝道:“我不知道,我感觉不太舒服。” 小周氏仔细地看着她,发现她两只手不太自然地垂着,咬着唇极力克制着自己道:“你的手是怎么了?” 小周氏一说,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崔嘉宝的手上,她难免有些不自在。一边的薛明泽为崔崇安简单地包扎止血后,扶着不放心的崔崇安过来,听见小周氏的话,不免看了崔嘉宝的手一眼。他犹豫片刻,还是问道:“似乎是用力过度脱臼了,最好是现在我帮她接起,如果要等到回城再找专业的大夫的话,路上小心颠簸也可。” 他想着避嫌,但也不能装作没看见,如果崔语堂和小周氏不在意的话,他自然会帮眼前的小姑娘接上,免得再受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余生 这种事情比较微妙,若是严格谨慎些的,可能会拒绝,若是当事人很熟悉或是情况危急,倒也不必提及什么男女大防。 而眼前的情况,显然是后者。 崔嘉宝没能看个全程,不知道玄衣少年到底帮了多大忙,但看崔语堂对他亲切信赖的样子,只怕不是小恩。 崔语堂笑着拍了拍薛明泽的肩,想说些什么,却又顿了顿,转过去看了眼小周氏。小周氏冲他点点头,且不说薛明泽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只说女儿的手这样垂着,她看着就不忍心。 崔语堂道:“那便麻烦贤侄为小女诊治了。” 几人让出一条路来,崔嘉宝便见着他朝她走来。 离得近了,崔嘉宝不自觉就去观察他的面容。他面颊微瘦,棱角分明,眼型细长,鼻梁高挺,清冷又自持的相貌。 她坐在马车上,又不宜移动,薛明泽只能进去,马车的空间虽大,他一个男子和两个小姑娘家挤,还是显得小了点。 崔嘉惠意识到她待在这里有些不便,便急着下车,可刚刚跪坐的姿势保持了那么久,她腿早就麻了,腿下一软,便跌入一个怀抱中。 扶着她的人声音温柔,将她扶好后又规规矩矩地收起了手,她看了一眼温瑜之,抚着胸口细细喘气。 崔嘉宝一见他朝她看来,便立马低垂眼帘,只听对方道:“你有手帕吗?” 崔嘉宝懵懵懂懂地从怀中掏出手帕递到对方眼前,洁白的帕子叠成小小的四方样,右下角还绣着个秀气可爱的年字。 薛明泽道:“会有些疼,你咬着吧。” 崔嘉宝回过神来,这方巾原来是要自己咬着用的,她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乖乖把帕子叠得更小,启唇咬住。 小姑娘嘴里咬着帕子,两只眼湿漉漉地看着他,倒像被猎人抓住的小动物,薛明泽心中有些好笑,面上却不显,道了句:“冒犯了。” 薛明泽的动作娴熟老到,但崔嘉宝还是感到一股剧烈的疼痛,她将嘴中帕子咬的更紧,仍是痛出了泪花。 薛明泽道:“放心吧,没事了。不要乱动,回去后再找个大夫来复诊一下,近期内活动时小心一些。” 手果然是能动了,崔嘉宝慢慢抬手,将口中巾帕拿下,不经意间看到他手上的血迹,似乎是因为刚刚用力,本来有些凝固的一条浅浅的长痕又崩裂开来。她诺诺道:“哥哥,你受伤了。” 薛明泽一愣,声音放缓道:“放心吧,我没事。” 刚刚那一场,死了不少侍卫,出发时还气宇轩昂的侍卫队,此刻就剩下零零星星的小猫三两只还毫发无损,死了一半人,还有近一半伤得不轻。光是想想如何安置那些缺胳膊少腿的侍卫就能让两个男主人愁光头发。 几个主子,身上多多少少有些淤青红肿,最严重的还要数崔崇安,背上被人划了条大的,好在不伤及筋骨,只是皮肉伤,看着可怖些。 他这伤,说是为双胞胎受的也可,说是为南姨娘受的也没错。崔崇安不会武,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那刀朝一个护着两个瑟瑟发抖幼童的母亲身上砍下,他扑的那一下使得刀没砍实,倒也是意外之喜。 那一伙匪人似乎是冲着崔语堂来的,围在崔语堂身边的人要比旁的多了去了。其他人似乎不在他们眼中,只是象征性地分散了火力。因此周府的几个主子也都没有大事,倒是两边的丫鬟没多少侍卫守着,有些受了伤。 薛明泽和温瑜之是白鹭书院的学子,这几日于鹭山行猎,今日是听见山脚下有动静,特地过来察看,因此帮了他们一把。 虽然狼狈了些,但一行人最终是到了目的地。 大夫来看过崔嘉宝,说是处理得极好,没有什么大问题,只用纱布和夹板再处理了下,叫她戴个十天半个月的再拆,以防万一。 崔嘉宝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叹道:“我看起来又丑又可笑。” 一边伺候的花朝c月夕险些笑出声来。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天,她俩这才算是有些放松下来。 上一任同知前几天便进京了,这同知府倒不至于落太多灰,基本的家具也都有,其他小物件难免要置办,但肯定不是今晚。今晚每个人都倦得很,几个主子还好些,做下人的得把各方面都打点起来,偏偏这次来带的人手也不多,还得过几日再在抚州当地找人伢子新添。 两人脸上的倦容是挡也挡不住,崔嘉宝见了,道:“我得去看看母亲,你们俩就别跟着了,早点把活计做完,也能早些休息。” 花朝犹豫道:“这” 崔嘉宝道:“特殊时期,家里连下人都没买齐,还计较这个做什么?我叫你们俩别跟着,你们俩就做你们的活计。” 还是月夕先应了下来,还拉了花朝一把,花朝这才应了。 崔嘉宝来小周氏房中时,崔语堂也在,崔嘉宝想了想,才发现这应该算是夫妻俩共用的正房,和以前在京中的情况不大一样。 小周氏正在上药,崔语堂在旁边眼巴巴看着本就够尴尬了,还让崔嘉宝看见这一幕,她又羞又恼,直瞪了崔语堂一眼。 崔嘉宝倒是没理会夫妻俩的眉眼官司,直跑到小周氏身边,道:“娘,你怎么了?不是没受伤吗?” 白日里大家互相询问情况的时候,小周氏可没说自己受伤。 小周氏受的伤真不重,就是手臂上被刮了几道,很浅,惊吓远大过痛楚,到后面她就给忘了,要不是刚刚洗漱脱衣服的时候拉扯到了,她还想不起来。 崔语堂更是心情复杂,一来是为着小周氏居然连自己受伤都能忘记,二来是为着她当时一直紧紧跟在他身边。 他连崔嘉宝还在这都给忽视了,盯着小周氏问道:“阿芸,你当时为什么要跟着我?我明明都告诉你了,这伙贼人像是冲我来的。” 崔嘉宝不知道崔语堂想要什么样的答案,但她知道,肯定不是小周氏回答的那种。 “所以你身边的护卫也最多啊。” 崔语堂一噎,有些不高兴又不说的模样,崔嘉宝看小周氏说完嘴唇微翘的模样,知道她的答案或许不是完全真心的。 崔嘉宝没来得及幸灾乐祸,炮火就转移到了她身上。 崔语堂像是才看到她一样,惊讶道:“阿年你怎么裹成这幅样子?怪丑的,只怕短时间都不好出门了吧,那你便在府中好好休息上半个月。” 崔嘉宝:“” 小周氏的目光也被她吸引,先是情不自禁笑出声来,半晌才关心道:“怎么样?大夫也说没事吗?” 小周氏很担忧的样子,才怪。真的担忧就不会等她被崔语堂嘲笑完再问了,崔嘉宝无奈地重复了一边大夫的话。 小周氏对崔嘉宝再了解不过,见她样子知道不能再逗,便岔开话题问崔语堂:“你觉得今天这拨人” 崔语堂知道小周氏想问什么,他看了眼崔嘉宝,显然不认为这个话题适合在孩子面前提。 小周氏则笑,道:“我们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这里,终归要回去的,他们会长大,会成为比你我更可靠的人。崇安的话,你不想将他牵扯到后宅阴私中我可以理解,可这些姑娘家,她们活在后宅里。你不能让她们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会主动插手嘉惠的事,你有权决定如何教育她,可是嘉宝,我希望她能知道的多一些。” 崔语堂愣了愣,道:“或许你是对的。我下午问了明泽和瑜之,鹭山上并没有这么大的匪窝。如果是意外的话,这一拨人就是流匪。可什么地方的流匪不劫财不劫色,专门为了杀人灭口而来?” 崔嘉宝心念一顿,瑜之是温瑜之,那么明泽便是那个玄衣少年。 崔语堂继续道:“从他们的招式路数来看,确实和正规培养的不同,不像是人专门养着的死士一流,可能真是草莽出身,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小周氏道:“而能有这个动机的,如果不是我,便只剩下你母亲了。” 崔语堂又被小周氏噎住,他连着看了崔嘉宝几眼,崔嘉宝慢吞吞地起身,知道自己是不适合再待下去了。 崔嘉宝回到自己的小院子时,发现花朝c月夕守在门外,看到她时一脸为难。 她推开门,看到眼前人,心中一点都不意外。 她们两个人的见面向来不是什么太愉快的记忆,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到底是崔嘉惠主动来找的崔嘉宝,对于要说什么,她还有些盘算。 “今天谢谢你,如果不是为了拉住我,你也不会把手弄成这个样子。” 她这么一说,崔嘉惠才想起来自己现在的狼狈样子,一时有些尴尬,干干道:“我总不能看着你去死吧。” 气氛一下变得有些古怪起来,或者说温情,但这种温情在她们之间就显得格外古怪了,崔嘉宝浑身都不舒服了。 崔嘉惠抿唇道:“我虽然感激你,但不代表我喜欢你,我还是讨厌你。” 气氛一下变得正常,崔嘉宝松了口气,道:“那就好,我也讨厌你。” 过了片刻,崔嘉宝问道:“要不要一起去看大哥?” “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家事 温瑜之的心情很好,即使今天没有猎到任何猎物。 薛明泽的步伐稳健,在他旁边走着,踏出富有规律的声音。 温瑜之问道:“明泽,一起去喝一杯?我请客。” 薛明泽脚步一顿,道:“这几天,你拉我去打猎,都是故意的。” 这不是询问,而是肯定的描述。温瑜之本就没想瞒他,否则的话他会把事情做的更隐秘c更不着痕迹。 薛明泽人虽寡言,做事却沉稳可靠,再加上文武双全,是书院里不少人想要结交的对象。可他这人油盐不进,久而久之,便让人死了这条心,眼巴巴地看着他独来独往。而温瑜之什么都缺,唯独不缺耐心,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便不差这点等待。 他和薛明泽的来往瞧着像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但薛明泽终究是个心软的人。 “我确是故意的,因为听山长说这几日新任知府还有同知可能会到,若是能提前给这几位老爷留下印象,终归是有好处的。” “你不必如此,凭你的才华,终究是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早一天,总比晚一天来得好。我能等,我的母亲c我的弟弟妹妹们,未必等得起。” 薛明泽虽不赞同他的手段,但还不至于非要他和自己想法相同,只抿唇道:“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温瑜之见到他表情,在他身后笑道:“况且此行也不是一无所获,若是没有你,那伙匪人只怕占了上风,倒是不知两位大人家要多添多少伤亡。” 薛明泽脚步一顿。 温瑜之再接再厉道:“你的身手不知比我这三脚猫功夫强到哪里去,有时间可愿意指教我一两招。” 薛明泽到底是没法因为这间事就和他断了来往,沉声道:“你想来便来吧。” 温瑜之看着他走远的身影轻笑一声,渐渐地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 崔嘉宝和崔嘉惠一同去了崔崇安房中,崔崇安看着两人一起出现着实有些惊讶,但不至于愚蠢到直接说出口,只怕两人恼羞成怒。 崔嘉惠道:“你那伤口可还疼?” 崔崇安自然是疼的,但不想多谈,只摇摇头道:“我算是明白什么叫百无一用是书生了。” 崔嘉宝自然明白这是句自嘲,抿唇一笑,道:“我早说,男子汉都该习武,不求做那什么飞檐走壁的大侠,少说要有自保之力。” 崔崇安眨眨眼,轻声道:“爹也是个文弱书生呢。” 崔嘉惠向来是最敬重崔语堂的,她拿手指虚指崔崇安一把,道:“好啊你,倒编排起爹爹来了。” 崔崇安正色道:“不开玩笑了,我倒是真想学些功夫傍身。” 崔嘉宝灵机一动,问道:“你若是请了武师傅,我可能跟你一起学?” 崔崇安失笑,本想说就算请了,父亲也不会让她一个姑娘家跟着学,但话到嘴边,却想起小周氏来。小周氏对她可谓是百依百顺,她要是真心想学,这事指不定就成了呢。 崔嘉惠插了一嘴:“学这个做什么,你不怕练得五大三粗,嫁不出去?” 崔嘉宝回了句:“要练成武师傅那样,哪有这么容易,旁人夏暑秋寒起早贪黑都未必练成的东西,我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怎么成?不过是求个强身健体罢了。” 崔嘉惠气闷,不说话。 崔崇安见状,连忙打岔道:“我是打算到书院学的,听说白鹭书院开的课很多,也有专门的武师傅教导武艺,先看看再说,不行的话再请爹决定能不能请一个武师傅到家中来。” 崔嘉惠玩了会儿手中绢帕,问道:“你从哪里听说的,是今天帮了我们的温公子?” “正是薛师兄和温师兄,他们两位都是白鹭书院的学子,等父亲把接任事宜处理好,我们应当也会入学。听闻这书院有一套让学子自己管理学子的机制,分为理事庭c督察庭和杖仪庭。理事庭的人负责管理书院的大小事务,督察庭负责监督学子是否遵守书院的规章,杖仪庭则负责处罚违规学子。所有的事情先经三庭处理,如果庭长觉得不能胜任,再由山长和几位先生处理。薛师兄和温师兄,可都是庭长。” 崔嘉惠笑道:“薛公子一副煞神的模样,不是督察庭就是杖仪庭,想来,温公子应该是理事庭。” 崔嘉宝皱皱眉,道:“先前你说大哥拿爹来开玩笑,你还不是一样,薛公子救了我们,你倒编排起他来。” 崔嘉惠一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色厉内荏,撑着说了句:“胳膊肘往外拐。” 崔崇安自然是赞同崔嘉宝的,但不会在此刻提出,免得两个人又斗起来,连忙道:“嘉惠倒是会猜,温师兄确实是理事庭庭长,薛师兄则是杖仪庭庭长。不过看两人言谈举止也能透露些,温师兄长袖善舞,行事让人如沐春风,薛师兄不动如山,颇有些不怒自威的意思在里头。” 崔嘉宝听他一说,脑子里不知怎地,出现了个怒目金刚,倒把自己逗笑了。见他俩都朝她看来,这才扯开话题道:“先不说这个了,时间也不早了,我再去南姨娘那看看就要就寝了。” 今天这一场乱的,就是大人们也没少受惊,更不用说两个小的了,听崔嘉宝这么一说,崔崇安也想跟着去,被崔嘉惠压在椅子上,道:“你都这样了,就休息吧,别成天乱窜。” 崔嘉宝也补了句:“哥,你养伤的这些天,是都要趴着睡了吗?” 崔崇安伤心到不能言语,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离开。 因为能带的人有限,崔嘉惠只带了白玉和刘妈妈,平常一直带在身边的无暇都留在了京中。崔嘉宝有心想问崔嘉惠是否要和她一起去南姨娘那,崔嘉惠却已经在刘妈妈的服侍下将大氅穿好,对她道:“我也有些乏了,先回去了。” 大概是因为人手不足,一晚上崔嘉宝都不得不直接进出人家的院子,难免有些不礼貌,总撞见人正做事情。 南姨娘正在哄双胞胎入睡,大抵是白日受了惊吓的缘故,两个小不点始终不能安眠。 见到崔嘉宝,南姨娘脸上的愁容尚未解去,勉强挤出个笑容,招呼了一声。 耳上有一点红痣的崇文看见崔嘉宝,怯生生地叫了声:“二姐姐。” 崔嘉宝的眼神忍不住跟着南姨娘一起摸着两个弟弟的发顶,看着他们俩闭上眼似是入睡的样子,没过一会儿又抽搐一下醒来,如此反复数次。 南姨娘看着像是个周到人,但在这期间完全顾不上崔嘉宝一句,只盯着自己的孩子。突然,南姨娘站起身来,像是有话要说。 崔嘉宝却不急,她用眼神示意南姨娘,将人带到了外间,只留丫鬟在里间看顾,道:“好不容易又睡着了,虽然不知道还会不会再醒过来,但也别现在就吵着他们了。” 南姨娘鼓起来的勇气又被她这一下戳漏气了似的,支支吾吾起来。 崔嘉宝不在意,继续道:“姨娘,崇文c崇武这样,你可有请大夫来看?” “这时候不早了,家里的人手也不够,我” 崔嘉宝道:“小孩子最娇贵了,事情牵涉到崇文c崇武,娘那边不会怪罪的。现在看起来,二弟c三弟的情况似乎稳定下来了,今天可以先这样,明早还是让人叫大夫来看看。” 南姨娘低下头,道:“是。” “听说那些匪人险些朝他们两个下手?” 南姨娘的手不自觉地揪起了衣服,道:“是我想护着他们两个,但还是让他们被吓着了。多亏大少爷,不然可能我们三个都活不了了。” “二弟c三弟也是大哥的弟弟,他将大家都看做一家人,自然是想方设法的护住。大哥救了他们这一回儿,说不定他们还把大哥当作是盖世英雄呢。若是吓着了,明天让他们见见大哥,或许会好一点。其实他本来想和我一起来,但是你也知道,他背上被刀划的那一条不断,我劝他养好些再来。” 南姨娘诺诺道:“谢谢大少爷。” “今天大家多多少少受了点伤,这段时间养一养,再将家中杂事处理好,过段时间,我们这几个兄弟姐妹便一起到书院上课去。二弟c三弟年纪虽小,却正是启蒙时候,姨娘不会舍不得将他们交给我们吧?” 南姨娘终是没忍住,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崔嘉宝脸上的笑微收,道:“姨娘这是做什么?” 南姨娘开始给崔嘉宝磕头,崔嘉宝手被绷带和夹板缚着,丫鬟又不在身边,根本无法阻止,只得低声呵斥了声:“姨娘这是做什么!有事说事,我还会吃了你不成!” 南姨娘道:“还请姑娘帮我向夫人求情,将我带来的这几个丫鬟和婆子都卖了吧。” 崔嘉宝虽觉得南姨娘这可能有问题,但也只是敲敲边鼓,没想到这问题还不小,她沉默了片刻,看人抖得不像话了,才道:“你先起来吧,我会跟娘说的。快进去吧,二弟c三弟还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养儿 崔嘉宝说完后,小周氏叹了句:“添置人手的钱又得加上些了。” 崔语堂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道:“你就想着银钱?” 小周氏复又喜笑颜开,道:“也罢,反正花的是你的银子,你不介意我又介意什么,不花白不花。” 崔语堂一噎。 不过崔语堂这一房不缺银子花倒是真的。老侯爷早早地就把原配庞大的嫁妆悉数给了崔语堂,张氏连沾手的机会都没有。嫡长的身份,加上老侯爷于一些事情上暧昧的偏向,崔语堂于张氏来说,不仅是眼中钉,更是肉中刺。 崔嘉宝觉得老侯爷挺让人看不清的。京中有爵位的几家,数下来不过二公四侯六伯,多半都没有立世子,家中几房明争暗斗,闹得不可开交。定安侯在其中不算出挑,但意向却是最模糊的一个。 不过现在的重点可不是什么老侯爷,崔嘉宝看着面前斗气的两人一时有些无语。若说从前小周氏是太过苦情,现在就像是振作过了头,一下变了个人似的。心情好时便对崔语堂说上一两句好听的,心情不好时便要逗弄崔语堂一番,偏偏从前十天半个月不见一面的人,现在天天出现在小周氏面前。 小周氏握着分寸,知道崔语堂想说的是什么,也不逗弄过了头。她是个没什么野心的,崔嘉宝也不掐尖好胜,日子好好过便是,她不想着去害别人,也没有让别人害到头上的道理。 “你打算怎么做呢?” 崔语堂苦笑:“我能怎么做?她这手段粗糙,一眼便能看出来,敢使便是笃定我没法子。那几个活捉的匪徒已经被拷问过了,扯来扯去,又和个名不见经传的富商扯上关系,连名字都不知道。这其中一层一层关系,可动手脚的地方太多了。就算我顺着藤慢慢摸到了张氏,被倒打一耙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我们可都活着。为夺一个所谓世子之位,在旁人眼里,苦肉计似乎也不算稀奇。” 崔嘉宝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说道:“爹,从前我和姐姐争执,我没向你告过状。” 崔语堂先是愣了一下,不明白她为何在此时说这件事,随即反应了过来。他在张氏手下讨生活,自是不容易,为此不是没怨恨过老侯爷的不作为。但此刻被小女儿捅破,不过是最简单的道理,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到底是父子天性,难道老侯爷还真能对他视而不见? 小周氏道:“你拉不下脸也好,直接撕扯开来也难看,在外放的事上,爹已经帮了我们一把,这回儿若是闹起来,保不准要保那头一次。” 崔语堂倒是想开了,击掌而笑,道:“我知道这封信说什么了。我也不求他给个公道,只告诉他我们在途中遇到一群很是厉害的流匪,家中几人受伤的受伤,受惊的受惊,崇安背上更是挨了极长一刀。若不是碰到两位少年才俊,只怕是要不好了。” 小周氏喝了口茶,笑道:“不妨末尾再添上一句?” “你想添什么?” “家中姨娘都受了惊吓,求着发卖身边特地从京城带来的下仆。” 崔语堂没忍住,笑出了声。崔嘉宝也低头抿嘴,只觉小周氏这句太过促狭,但怕说出来惹小周氏生气,只跟着偷笑。 若说崔语堂向老侯爷阐述这件事是在示弱,是在委婉地告状,添上最后这句话就是明晃晃的告状了。若不是南姨娘身边的丫鬟婆子有问题,哪有做儿子的向当老子的说后宅事的道理。而这句话又紧跟在遇匪一事后面,这问题到底是什么问题也就清清楚楚。 小周氏这句话将事情撕掳开来,偏偏崔语堂也不指怀疑对象,也不向老侯爷求公道,虽然两人心中都门儿清,但崔语堂退到这一步了,老侯爷又怎么好意思真的袖手不管。 虽然崔语堂也不指望老侯爷能做到哪一步,但总比什么都不做来的好,起码出口恶气。 就着这件事,小周氏又提起另一件事,道:“南姨娘是你的人还是?” 崔语堂有些尴尬,看了崔嘉宝一眼,见小周氏无意让崔嘉宝避讳,只好垂头丧气道:“在那府里,除了你们几个,我哪有几个敢确定说是我的人的人?” 小周氏笑嘻嘻地说:“我们你也不用太确定。” 日常一怼。 崔语堂继续道:“当初那件事有些过于巧合,但其他时候看着她倒也算安分守己,没有太大问题的样子。” 小周氏想了想,道:“其实就算来历有些问题也没有太大关系,身为母亲,只要孩子过得好,可比其他强太多了。” 崔嘉宝补了句:“二弟弟和三弟弟生的很是可爱,就是常年拘在院子里,瞧着瘦弱了点。我有心叫姨娘放他们出来多走动走动,可姨娘爱子心切,放不下心。” 小周氏见状,转向崔语堂,问道:“我想将崇文c崇武放到我身边养,你肯是不肯?” 崔语堂愣了愣。 小周氏继续道:“崇安c嘉惠你不愿意放到我身边养,我姑且当作情有可原。连崇文c崇武你也不放心让我养,我与你崔家犯冲不成?” 见小周氏有些恼了,崔语堂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然而不等他解释,小周氏便话锋一转:“还是说,你连两个庶出的儿子都不放心?先不提嫡庶之差,他们今年才五岁,能造成什么威胁呢?” 崔语堂知道,自己要是再不答应,那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只是单纯觉得,嫡母与庶子之间的关系不好处理,弄不好便里外不是人。 小周氏只觉得难得听崔语堂说句人话,心里舒畅多了,道:“这个道理我也懂,可以的话我也想撒开手,只顾好我的小阿年。可现在的情况是,世子之位一日不定,有人便希望我们这房一日不安稳,我偏不愿意如了她的愿。我只希望他们兄弟姐妹间和善友爱,个个都能立的起来,不会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小周氏一想到自己姐妹俩的命运多半是张氏促成,心中便有说不出的憎恶。 崔语堂应下,只有一件事,还不大放心,道:“可这样的话,南姨娘要如何处置?” “为何要处置?虽将崇文c崇武在我这里安置下,但到底是人家身上掉下来的肉,没有不让人相见的道理。” “这样的话她在你这里进进出出,不比从前偏安一隅,想要动手脚就容易了多。”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南姨娘虽然立场不明,但平日里安安生生,给个机会又何妨?我可不想把日子过的战战兢兢,成天里想着别人要害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更何况,你别低估一个母亲的选择。” 崔语堂看着小周氏神采飞扬的样子,思考良久,终究是被说服,轻笑一声,道:“或许你是对的。” 崔嘉宝看着眼前两人的样子,觉得自己在这里实在有些不合时宜,刚想找个借口退开,便见崔嘉惠身边的刘妈妈来报。 她对这个刘妈妈颇有印象,衣着干净朴素,鬓发总是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一眼便让人心生好感。 刘妈妈礼数很足,崔语堂显然对她很是熟悉,问道:“嘉惠那儿怎么了吗?” 刘妈妈抬头看了小周氏一眼,又很快压低眼帘,似乎有些犹豫。 这一番姿态顿时让崔语堂有些尴尬,眼见小周氏朝他笑了一笑,他只好直接问道:“到底是何事?” 刘妈妈顿了顿,道:“大姑娘到您书房寻您,发现您不在,正在那儿生闷气呢。这也不是头一次了,回回都没看见人,所以大姑娘有些控制不住脾气,还请老爷不要怪罪。” 还在京中的时候,崔语堂多半待在书房中,崔嘉惠和崔语堂亲近,常常去书房寻他。然而从崔嘉宝落水后,崔语堂来见小周氏的频率便大大提升,崔嘉惠找不到人自然也是情有可原。想要知道崔语堂到底在哪,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可崔嘉惠不是崔崇安,会自然地到正房里请安,她从未向小周氏请过安,小周氏也没计较过,崔嘉惠便放心地无视着小周氏。 这段时间,虽然发生了很多改变,可崔嘉惠对小周氏仍有心结,自然也不愿轻易踏入这里。 崔语堂知道崔嘉惠这是在催他去书房,他还没来得及想到底要怎么做,小周氏便已经恹恹地撑起了脸,催促道:“你快去吧,别在这儿扰我休息了。” 崔语堂无奈,但隐隐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走了,便转向崔嘉宝,问道:“阿年,你可要与我同去?我带了不少书来,兴许你有兴趣?” 崔嘉宝一听,只觉崔崇安可能跟崔语堂提及过什么,一下紧张起来,想要拒绝,却感到小周氏在她身后轻推一把。 她回头看向小周氏,小周氏漫不经心道:“那是你爹,怕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书房 崔嘉宝从来没有去过崔语堂的书房,这倒是头一回儿。崔语堂牵着她,让她有些不自在。崔语堂的手很宽大,指节处有写字磨出的茧,从肌肤相接触的地方感觉到细节让她觉得有些过于亲昵,不好意思的同时又有些新奇和欣喜。 “安儿说你很喜欢读书。” 崔语堂低头看她,试图和她进一步对话。 崔嘉宝看他一眼,又低垂着头,琢磨着该不该说。 崔语堂却有些误会,虽然崔嘉宝在小周氏面前会和他说话,但不代表她私心里是接受这个父亲的。他心里还清楚记着他试图抚摸她头的那天,她微微避开的举动。崔语堂心中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这些年来委实不称职,怪不了崔嘉宝心中对他生疏。 他手举了起来,想摸摸她的发顶,动作到一半却又停了下来,尴尬地僵硬在原地。 崔嘉宝伸出了手,搭在他的手掌之上,轻轻一压,将他的手压在了自己的发顶,抬眼看他,像是小心翼翼想要亲近人类的小动物。 崔语堂只觉得自己的心软的不像话,笑道:“你笑起来像你娘。” 崔语堂手一放下,崔嘉宝主动牵了他的手,道:“我喜欢看史书c游记还有一些有意思的杂文。” 崔语堂不知道一向谨慎得有些胆小的崔嘉宝在努力信任他,他根本没想到这方面去,虽然很少有姑娘看这些书,但他可不会觉得自家闺女离经叛道c不走正道。他只觉得崔嘉宝在回应他,回应他这个不称职的父亲。 崔语堂朝她一笑,道:“那爹就多搜罗一些这样的书,你想看,便自己到我书房来拿。” 崔嘉宝有些惊喜,重重地“嗯”了一声。 书房里崔嘉惠等待已久,她坐在崔语堂往常坐的位置上,正百无聊赖地翻着书桌上放的书。从她神情来看,显然也没将书的内容看进去。 下人禀报的声音惊扰了她,崔嘉惠才皱着眉看来,目光在崔嘉宝牵着崔语堂的手上一顿,这才道:“大夫不是说你的手要吊着一旬吗,怎么就拆了?” 崔语堂方才是太过高兴,崔嘉惠这一说,他才想起来有哪里不对,也用谴责的目光看向崔嘉宝。 崔嘉宝懵了一瞬,怎么也没想到,她随口一提的事崔嘉惠会记着,此刻只能无力辩解道:“大夫也说了,本来就不是很有必要,只是以防万一的举措,我的手早就好了,这样吊着实在难受。” 崔语堂却严肃了起来,道:“大夫既然要你这么做,自然有大夫的道理。你现在年纪小,行事肆意些也瞧不出什么来,到了老的时候,种种坏处便显出来了。听话些,回去请人重新弄上。你的丫鬟们会弄吗?不会的话就请大夫再来一趟。” 崔嘉宝知道事已至此,她是拆不了了,连忙道:“大夫弄的时候,花朝c月夕都在旁边听着呢,肯定是会的。” 她可没脸再把那个老大夫请回来,让人再重新给她捆一次。 崔语堂一听这两个陌生的名字,知道是她的丫鬟,便在心中默记下来。 崔嘉宝被带回去后,愁眉苦脸地任两个丫鬟重新帮她把手包起来,看着看着还幽幽地叹口气。 月夕胆子小一点,包扎时又格外认真,竟被她这声叹气给吓了一跳。 花朝被月夕给逗笑了,冲崔嘉宝道:“姑娘这些时日活泼不少呢,往日里就算是再嫌这玩意儿不方便又丑,也不会让奴婢们给拆下来。” 崔嘉宝一怔,用右手扯扯自己的脸,月夕正用夹板固定她的右手,被她这一扯,人也赶快跟着动了起来,哀嚎道:“姑娘哟,你可小心点,别又把自己伤到了。最近可真是流年不利,你先是磕了脑袋掉进池子里,又被表少爷石头砸青了胳膊,现在还把两只手给弄脱臼了。求求你这些日子千万忍住,把伤都给养好了再说。” 崔嘉宝有些不好意思,只好低低“哎”了一声,让月夕心软得不再说她。 等崔嘉宝重新包成一副可笑的样子再回去时,崔嘉惠和崔语堂似乎已经有过一番谈话了,两人看起来都不太高兴的样子。崔嘉惠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崔语堂也不遑多让。 见崔嘉宝来,崔嘉惠的神色又变得有些委屈起来,仔细一看似乎眼里水汪汪的。 崔嘉宝顿时陷入一个尴尬的境地,此刻也不好起身走开,生怕更显眼,只得眼观鼻口观心。 崔嘉惠和崔语堂都不说话,也没人赶崔嘉宝走,三人就着这诡异的沉默同坐一室。还是崔嘉宝先受不了,虽不敢开口说话,好歹给自己找了些事来做。她仔细打量起这书房来,崔语堂的书房自然是挑了间大的屋子改的,书架上摆满了四书五经类的正经书,其中还掺杂了些崔嘉宝喜欢的书。 书架边还有个门,似乎是隔间的入口,想到在京城时,崔语堂常年睡在书房,只怕这里面也是备了张小床。 书桌上笔墨纸砚样样不差,崔嘉惠于此不算太有钻研,画画时也是随心,什么工具都能成画,只求顺手罢了。但崔语堂的东西肯定差不到哪里去,这样一想,她又有些手痒痒,想着有机会借来试一试。 书房的墙上挂了幅张银城的山水图。 张银城不是太出名的人物,她对他有印象还是因为恰巧在游记里看过他,作者说“临城山水,绘者众,银城为最”。她一时好奇,便求崔崇安帮着找了些有关张银城的东西。张银城此人,被当时的书画大家刘柏仁评为“机巧有余,灵气不足”,说他所绘之景太过写实,反而失了意境。 崔嘉宝看了几张他的画,倒有不同的看法。意境这东西,向来不以固定的形式存在,为了追求意境而采用特定的手法,本身就流于匠气。她倒觉得,张银城的画里不乏风骨。刘柏仁这几句话,相当于毁了他的前途,可他的画笔却从未停过。 有人因着这句话,请他去画新府邸的图纸,他也不觉得是侮辱,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也便画了,反倒将存心看笑话的人弄得不好意思。 最后的最后,虽然他的画仍然不为主流所接受,却让人在书里写下“绘者众,银城为最”,也不枉他一生的这点坚持。 崔嘉宝望着这张画出了神,最后还是被崔语堂的声音给吸引回来。 “等阿年养好伤,你们就和安儿一起去白鹭书院。我已和山长提过这件事,入学之后,须得尊敬师长,与同窗好好相处。不求你们去争什么魁首,只希望你们回想起这段时光,不会后悔。” 崔嘉惠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但还是能看出在生气的样子,冷冷地应了声。 崔语堂揉着眼边的穴位,很是头疼的样子。 崔嘉宝的心情却是不同于两人的轻松,虽然先前一直知道自己或许能去书院,但此刻崔语堂亲口提过之后,心才是真正放了下来。她这和两人迥然不同的轻松,让崔嘉惠狠狠瞪了她一眼。 崔嘉宝想要收敛一点,却还是忍不住问道:“白鹭书院的课是怎么上的?先生们决定我们学的内容么?” 崔语堂打起精神来应对小女儿的问题,道:“礼c乐c射c御c书c数,六艺皆有,分有基础课程和精修课程。基础课程六艺都得上,完成基础课业后,精修课程不限,可自行选择。总的来说,倒比国子监多了份灵气。” 崔嘉宝真是打开眼界,光是听他说便很是吃惊,问道:“像射c御这样的课,女子也可以上吗?” 崔语堂第一次听说的时候,不比崔嘉宝淡定多少,见她这样,倒开心起来,笑道:“有何不可?男子与女子分开授课,课程的内容和难度多少有所改动,更适合你们这些小姑娘。便是不喜欢也无妨,拿来磨一磨性子,精修课时不再选便是。” 崔嘉宝感兴趣极了,头一次期待起上课来。 一边崔嘉惠脸还冷着,侧着的身子却早已不知不觉地转了过来,崔嘉宝见了偷偷抿嘴一笑,不敢让她看见,免得她又生起闷气来。 这边崔嘉宝乐颠颠地回了屋,开始思考起上书院要带的东西。从背包到文房四宝,一个个考虑过去,兴奋得睡不着,半夜又突发奇想,爬起来想要自己缝一个背包。守夜的花朝没醒,倒又把起夜不放心来察看的月夕给吓个半死。 月夕一手叉腰,一手拿着灯,念叨道:“小姑奶奶,成天嘴甜,一口一个月夕姐姐,就你最不省心。” 崔嘉宝笑嘻嘻地看着她,月夕被她看得没脾气,从她手中接过,有心想帮她做,又知道她喜欢自己动手做些绣活,只好劝道:“这油灯底下做绣活,你眼睛是想要不想要?今晚先睡下,明日再起来弄可好?” 崔嘉宝乖乖在她服侍中躺下,在月夕吹灯之前抓住她的袖子,轻声说道:“月夕姐姐,你别烦我。我只是太高兴了。” 这段时光,和从前可真不同。 月夕是陪着她走来的人,心中一软,也不说什么,轻轻吹灭了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添人 宅邸里的事情都处理好,小周氏要做的一件大事便是添人。张氏的手再长,也无法像在京中一样处处渗透,正是培养自己人手的好时机。 小周氏在给崔嘉宝挑人时更是格外精细,待她出嫁时,身边少说也得有十四五个伺候的,外围那些做些洒扫使役的小丫鬟倒不算打紧。从前她年纪小,小周氏也未把名额选满,只点了怀珍做一等,派了个邓妈妈给她掌房。如今怀珍配人,到时候给崔嘉宝做陪房使。原是二等的花朝c月夕看着也堪使用,往上一提,还剩两个一等的位置。 小周氏也不急着一次补全,她有心给崔嘉宝挑些好用的人,知道急不来,有时还得看缘分,只想着挑两个看起来灵巧些的填二等的缺。 崔嘉宝来偏厅时,只见站了十几个少女,小周氏在前端坐着,神色严肃。 崔嘉宝本来不知道小周氏为何叫她来此,如今到有了八分成算,中规中矩地行了个礼,便坐到小周氏下手去。 见到她,小周氏的神色才缓和些,道:“我打算将花朝c月夕提成一等,你意下如何?” 花朝c月夕闻言都面露惊喜之色,崔嘉宝自然不可能让她们失望,点点头便笑道:“两位姐姐照顾我这么久,提个等也是应当的。” 小周氏道:“这一来,二等的缺便空了出来,你再挑两个伺候钗钏c盥沐的吧。” 崔嘉宝一眼望过去,这些姑娘的年纪有大有小,最大的身段已经成熟,透着蜜桃一样的诱人,最小的似乎和她差不多大的模样。花朝c月夕都是十三岁的年纪,若是没有意外的话,应当就会以一等丫鬟的身份陪她出嫁。 花朝性格虎一些,爱开玩笑,作弄起人来也不手软,但关键时刻却很是豁得出去。月夕则相反,谨小慎微地有些过分了,但她骨子里的细腻倒是正好填补上花朝所不能顾及的地方。花朝c月夕是她房里的主心骨,新挑的人最好是安分些的,能安心听花朝c月夕话的。 这样一想,一堆盯着她的,眼里的热切都要烧起来的,肯定不太合适,心思太过活络,她这房里可关不住人。还有些年纪太大的也不好,让她们被花朝c月夕管着,就算心里本来是想听话的,面上也挂不住,容易引起矛盾。 崔嘉宝走到几个低眉垂眼的面前,问道:“你们可有擅长做的事?” 接连听了几个回答,崔嘉宝都神色淡淡,走到最后一个姑娘身前。那姑娘约莫十二三的年纪,引起崔嘉宝注意的是她的发髻,虽是常见的样式,但不知怎的,偏生她扎起来格外的好看。那姑娘答道:“回姑娘,我曾跟一个梳头嬷嬷学过些手艺,太复杂的不敢说,就是寻常的发髻,也能编得好看些。” 她虽是自夸,面上却不骄不躁,也不过分谦虚,崔嘉宝倒是有点喜欢她。 “你叫什么名字?” “回姑娘,我叫杏儿。” 崔嘉宝点点头,没说什么,杏儿又把头垂下,看着自己的鞋尖,旁边有人发出极轻的嗤声,也不见她有什么表情。 崔嘉宝又走到另一个脸圆乎乎的小姑娘身边,她看起来和崔嘉宝差不多大,却还是一团孩子气。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看着她,眼神里倒全是好奇,瞅着有些傻乎乎的。 崔嘉宝一见便心生欢喜,直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圆脸看了看杏儿的方向,似乎在回想她是如何作答,甜甜地道了声:“回姑娘,我叫圆儿。” 崔嘉宝轻轻一笑,只觉得这名字实在是太贴合她。崔嘉宝转身看向小周氏,道:“娘,我挑好了,就要杏儿和圆儿。” 小周氏微微一挑眉,这个杏儿是还不错,圆儿就有些不过总归没有更出挑的,难得崔嘉宝喜欢,便也不阻止,想着收了人再好好教导阿年。 圆儿却打断道:“姑娘,你怎么不问问我会做什么?” 站在圆儿边上的一个瘦高个急得拧了圆儿一下。 崔嘉宝自然不会生气,笑眯眯道:“那你会做什么?” 圆儿被拧了也不生气,只是疑惑地看了瘦高个一眼,便转向崔嘉宝道:“我的厨艺好。” 圆儿个矮,崔嘉宝瞅着只怕她连灶台都很难够到,面上也不说什么,仍是笑眯眯,圆儿说完却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小周氏眼尖,将刚刚那一场都收入眼中,再开口时却留了三个人,崔嘉宝看中的杏儿c圆儿和圆儿身边瘦瘦高高的姑娘。 那瘦瘦高高的姑娘吃惊地瞪圆了眼,还是在圆儿的提醒下才跟着行礼道谢。 然后是照例的改名环节,崔嘉宝虽然觉得人家本来有名字,特意去改个有些奇怪,但既然是惯例,改了也让人放心。 崔嘉宝自认不是什么才女,也不求身边婢女的名字各个有巧思,索性便将杏儿改成桃杏,圆儿改成柳圆,瘦高个儿是小周氏的婢女,现在取了个名叫冬青。 婢女挑完后,小周氏便让花朝c月夕将桃杏c柳圆和冬青带去教教规矩,崔嘉宝则被她单独留下来。 小周氏让人上了道牛乳羹来,也不知厨娘用什么法子做的,非但没有牛乳的腥味,还更外鲜嫩滑美。小周氏让崔嘉宝一边吃着点心,一边与她谈天。 崔嘉宝吃着这牛乳羹,心中很是满足,她从前是有什么吃什么,但现在条件好些了,自然也有些挑嘴。这小点心她近来很是喜欢,可厨房太远,她也不好意思频频打发人去要。小周氏也不知怎么就知道了她喜欢,每回来小周氏这时总能吃上一碗。 小周氏看着她满足的样子,心里又酸又甜,好在她还记着要说什么,摸了摸她发顶,道:“娘刚刚让你自己挑丫鬟,你现在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崔嘉宝细细地咽下嘴中这一口,这才开口把想法都说了一遍。 听着她说如何选出桃杏时,小周氏微微点头,然而听到柳圆时,小周氏没绷住,笑出了声,叹道:“看你如何成熟,终归是个小孩子。” 崔嘉宝有些害羞,但又坚持道:“我看她眼神纯净,不像是心思活泛的人,且年龄小,两位姐姐也好教导她。再加上我见她就心生欢喜,收在身边,日日见了,心情也好上几分。” 小周氏将她搂在怀里,笑道:“你终归是有理的。那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留下冬青?” 刚刚那会儿崔嘉宝背对着人群,没看到冬青的小动作,此刻难得答不上话来,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小周氏,指望着她给个答案。 小周氏被她看得受不了,想着自家女儿这双杏眼,湿漉漉看人时哪有人能拒绝呢? “先前你向我禀告了要什么人以后,我本打算说话,却被柳圆插了一嘴。家里几个主子为人都不严苛,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大施惩戒。可在治家严谨些的人家,这样没规矩不说被罚,至少这个得之不易的机会是没有了。” 小周氏顿了顿继续道:“这个人牙子手上有这么多姑娘,能卖到我们这样的人家对她们来说算是不错的归宿,再坏一些可就不好说了。所以有的时候,互相陷害不是罕见的事,越是出挑越容易受针对。柳圆刚刚那一插话,冬青立马就想阻止她。要知道,如果我发作柳圆,剩下的人就又都有了一个机会。冬青或许不如桃杏沉稳,亦不如柳圆娇憨,但她倒有几分难得的良善。” 小周氏看着崔嘉宝似乎是懵懵懂懂又似乎是若有所思的样子,笑了笑,道:“人皆有私心,但更觉这样难得。冬青先放在我手下教一教,我有心送她去学医,学好了再将她送你可好?” 这年头女子学医不是什么稀事,世家大族的小姐身边备一个医女也不少见。崔嘉宝虽不懂这些名头,但知道备一个医女总是有备无患的,便开心地应下,端起未吃完的牛乳羹,又继续吃了起来,吃了三四口,才突然想到要问:“娘,那姐姐和大哥有吗?” 小周氏目光放空,慢悠悠道:“我会跟你爹提一提,他要是觉得有必要,他们就会有,他要是觉得没必要,那就不会有。” 这就是她不会着手去管的意思了。 小周氏见她实在是喜欢这道小点心,笑道:“给你建个小厨房可好?” 崔嘉宝差点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小周氏急着拍了好一阵,她才好了起来。 小周氏怨怪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崔嘉宝无辜,道:“谁叫娘你突然说什么小厨房的事。” “这总厨处离我这儿近得很,但离你们三个都太远,我就想着给你们兄妹一人建一个小厨房,平常想吃什么小点心或是夜食也方便,尤其是你们要去书院了,听人说读书耗精力,容易饿肚子。” 既然是几个年长的都能有,崔嘉宝这心也就放下来了,扑到小周氏怀中撒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训导 柳圆穿了件淡绿色的直领襦裙,拿两条绿丝带绑了个双丫髻,衬着那圆圆的脸颊,整个人看来喜庆又清爽,让被热的没胃口的崔嘉宝终于有了进食的。 崔嘉宝的手已经彻底好了,再过几日便是去白鹭书院的日子。到了夏季中最热的时候,虽然能用冰消暑,但一来每个人的用度都有规定,二来小周氏觉得她身子弱,怕寒气太重伤身,等闲不让她用。崔嘉宝被热得食欲恹恹,几个丫鬟看在眼里,打扇的打扇,逗趣的逗趣,倒是柳圆最特别,说要给她做些消暑开胃的点心。 虽记着柳圆说自己厨艺不错,但看看她那小身量,崔嘉宝真没放在心上。直到看到她自信满满的样子,崔嘉宝才来了兴趣,让可靠些的桃杏陪她一块去大厨房。小周氏虽说要给他们兄妹几个都建个小厨房,但毕竟不是一日之事,此刻还用不了。 柳圆回来的时候,满面笑容,眉飞色舞,一边的桃杏拎着个食盒,却轻蹙着眉。 崔嘉宝放下手中的书,调笑道:“这是怎地,看你都乐开花了?” 柳圆自夸地:“姑娘,我这手艺可是又进步了,我给您熬了个绿豆百合,做了几样糕点,大姑娘那的刘妈妈要了点去吃,说好吃得很呢。” 闻言,花朝眉脚一吊,就要发怒,崔嘉宝却拍了拍她的小臂,示意她稍安勿躁。 但气氛的改变还是被小丫头敏感地察觉到,柳圆是花朝□□的,平素怕花朝比怕崔嘉宝还多,此刻看到花朝要发怒的样子便有些怯了,小声道:“姑娘,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崔嘉宝本就是喜欢她的娇憨才留下的她,自然不会因为她的憨傻去罚她,慢慢□□就是,她朝她一笑,反倒转向桃杏,道:“桃杏,你可知道有什么问题?” 桃杏没想到这个话题被带到自己身上,心思急转,立马跪下,道:“回姑娘,是奴婢的错,没有及时阻止。” 崔嘉宝倒不想让她失了颜面,道:“桃杏,你先起来,我这儿没有动不动就下跪的规矩。花朝c月夕,你俩先带柳圆出去,好好教她,别发火。” 月夕性子软和,这句别发火自然是对花朝说的,花朝不甘愿地点点头,把柳圆带到了外间,此刻只剩下崔嘉宝和桃杏两人。 崔嘉宝道:“你既说自己有错,那不妨说说错在哪里。” 桃杏怔了怔,道:“柳圆原是要做给姑娘的点心,用的也是姑娘的份例。刘妈妈虽比我们这些小丫头地位高些,但也越不过主子去,这点心断没有刘妈妈说要就分她的理。柳圆这一分,倒显得姑娘也要怕大姑娘三分了,只怕别人心中也会多几分考量。” “可还有?” 桃杏想了想,又继续道:“且吃食是要入口的东西,最是着紧,轻易不应让人碰到,以防有人动了手脚。府里应当没有这般居心叵测之人,但凡事小心为上。” 崔嘉宝叹了口气,她相貌精致,像个小老头一样将脸皱成一团也不觉古怪,只显得有几分可爱。可桃杏自然是欣赏不了这份可爱的,她又跪了下去,将身子长埋在地上,甚至还不自觉地颤抖着。 桃杏在怕,怕的不是崔嘉宝,而是崔嘉宝一句话就能决定她以后的命运。她见惯了后宅阴私,知道什么叫做命如草芥,那些看起来高高在上的人如此,她们这些为人奴婢的又能好到哪里去? 崔嘉宝道:“花朝姐姐鲁莽,月夕姐姐胆小,柳圆儿就是个不知事的,你瞧着是个机敏可靠的,可却唯独少了一点。” 桃杏听崔嘉宝语气,倒不像是真来兴师问罪的,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崔嘉宝正撑着脸看她。桃杏犹豫了会儿,道:“还请姑娘指点。” 崔嘉宝却捡了个不相关的话题,问道:“你以前可是在别人家里做过侍女?” 桃杏不知道崔嘉宝是如何得知,点了点头。 崔嘉宝叹道:“难怪你这般谨慎,不,说是谨慎也不全对,你太置身事外。厨房这事,你明明察觉到了不对,却没有阻止,可能是不想得罪刘妈妈,也可能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你又惦记着这事,可柳圆一说,你该想到她可能会受罚,却也没提醒,显然也不将柳圆和你自己看作一拨人。” 崔嘉宝一说,桃杏才惊觉自己竟是这般状态。她从前只是个小丫鬟,跟着一个梳头手艺极好的一等丫鬟打下手,最后却被卷进了姑娘们的斗法中。那个一等丫鬟死了,她幸运些,只是被发卖了,人牙子见她手艺好,也改了要将她卖到下贱地方的想法,她才得以入了崔府。 桃杏想说些什么,崔嘉宝却止了止,道:“我这儿也不是什么吃人的地方,不会做什么逼着你们去死的事情。只一点,你得尽心,尽心了却做不到,无妨,回来和我说便是,大家一起出出主意总是更好。我现在问你,你可想试试?你说了,我便信。你若实在想安生度日,往后我便只当你是个普通梳头丫鬟便是。” 桃杏的手紧紧攥起,将手心抠破了都不知道。她自然想要安生的生活,可她明白,内宅里哪会有真正安生的地方。想到这里,桃杏便下定了决心,向崔嘉宝重重地磕了头,道:“姑娘,桃杏知错了。” “哎!”崔嘉宝想阻止却没来得及,只好半带抱怨道,“你别总是下跪磕头的,身子弄坏了,谁来帮我的忙?” 桃杏抿唇笑了笑,显出几分天真来。 崔嘉宝道:“好啦好啦,去把花朝她们叫进来吧。” 桃杏这才发觉,花朝几人一直没有进来,想到崔嘉宝特意将她们支开,心中更觉跟对了人,应了一声便迈步去了。 几人进来时,柳圆面上犹带泪痕,看着崔嘉宝的眼神怯生生的。花朝看了眼桃杏,脸上有些疑惑,但到底跟了崔嘉宝几年,不至于当场发问。 崔嘉宝看柳圆双眼红通通,拿手指刮了刮脸羞她,道:“怎么这就哭了?” 柳圆一听,眼泪又想往下掉,到一半又憋住,道:“姑娘,我知错了。” 崔嘉宝笑了笑,自然是不计较,这件事不过小事,能让两个新来的丫鬟适应些倒是好事,刘妈妈那的问题反而没那么急。 “我和大姐姐虽然不交好,却也不是什么你死我活c剑拔弩张的关系。那刘妈妈看起来是个稳妥人,本也不该做这样的事,说起来,倒不像是头一次。桃杏,柳圆,我也交给你们个任务,就当将功补过。” 柳圆一听,也不哭了,双眼一亮,应了声“好”。 花朝气的又想说她一句,到底被月夕给拉住了。 桃杏也有些头疼,她拉了拉柳圆,道:“姑娘还没吩咐完呢。” 柳圆往后缩了缩。 崔嘉宝失笑,继续道:“这事儿也简单,往后叫你们做些点心时,她若再来讨要,给她便是。” 柳圆刚被教导了一顿为什么不能给,崔嘉宝这样一说,她就有些混乱了,想发问又不敢,倒是桃杏注意到了,轻声提醒了句:“急什么?听完就是。” “大姐姐总有要吃糕点的时候,若是白玉或是其他人来取,你们就当没看见,若是刘妈妈来取,桃杏便上去替我讨要一点。若是刘妈妈不给,柳圆你就直接拿一个来尝尝。” 柳圆只觉得这是直截了当的报仇,欣喜地接下了任务。桃杏倒不觉得,刚刚说出了那么一番话的人,做法中没有深意,可她初来乍到,倒是是不了解。只想着日后多听多观察,只有能跟上姑娘想法的时候,她才能真正帮到姑娘。 这事便算是揭过了,柳圆将食盒打开,里面是一碗熬得浓稠的绿豆,还有着些碎百合,汤汁看起来像是绿玉一样晶莹。紧接着又拿出一碟小点心,做了四种样式,一样只三四块。一个看着像是红眼睛的白兔子,一个看着像是盛放的茶花,还有的形状普通些,只白色的糕体夹着红艳艳的颗粒,看起来开胃极了。 不说味道,崔嘉宝真被这卖相小小惊艳了一番。她先尝了口绿豆汤,绿豆已被熬得烂熟,百合也是入口即化,汤汁浓稠中又带着豆沙感的甜蜜。那几样点心精致可爱不说,口感绵密,酸甜可口,很是拯救了毫无胃口的崔嘉宝。 “这糕点是用什么做的?味道很是熟悉,却分辨不出来。” 柳圆道:“我见厨房里在弄酸枣糕和山楂糕,便要了点半成品来,若是时间够,我能从原料开始捣鼓,还要更好吃呢。” “确实不错。” 崔嘉宝不喜欢搞动不动赏赐那套,怕弄得人心浮动,向来是等结月钱的时候一起赏罚,此刻自然也没有打赏。 这点心确实不同,她一样只吃了一个,想着拿着去和别人分享些。崔语堂当值,崔崇安这几日更是天天往外跑,她想了想,还是去找了小周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书袋 崔嘉宝到的时候,小周氏正在处理杂物,崇文c崇武两个便在边上的小桌子上习字,两张相似的脸一左一右,都遇到难题似绷着,可爱的过分。 崔嘉宝抿唇一笑,她这点心倒来的及时。 见崔嘉宝来了,小周氏将那堆账簿推到一边,暂时解放了出来,朝她招招手。崔嘉宝快步走过去,身后跟着的月夕则将食盒也提了过来。 崔嘉宝才刚坐下,小周氏身边的芳信便将热茶递了过来。小周氏屋里到底要凉快些,崔嘉宝摸了摸,那盅茶也不烫手,便接了过来,嘴里还要带上一句:“两天没见,芳信姐姐又漂亮上一点了,这一天天下去,要长成天仙哪。” 芳信被她逗笑,小周氏也轻轻戳了她脑门一下,道:“就你油嘴滑舌,我这里的漂亮小姑娘,哪个没被你调戏过?亏得你是个姑娘家,不然定是个登徒子。” 崔嘉宝不服气,道:“我这是怜香惜玉。” 眼见小周氏要训她了,崔嘉宝连忙起身将食盒打开,道:“娘,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小周氏动作一顿,崔嘉宝见状动作又快上几分。那碗绿豆汤她动过调羹,便索性喝完了,倒是几样剩下的小点心,换了些更精致的碟子装,全数带来了。 要说精致的点心,小周氏自然没少见,可眼前这几样,显然也是用了巧思的,且不是常见的几种,倒真的有些兴趣了。 “好端端怎么给我送点心来了?” 崔嘉宝道:“酷暑难消,我这几日没什么胃口,我房里几位姐姐贴心,柳圆更是做了这么些清凉开胃的糕点给我。” “柳圆?便是你挑中的那个圆脸小丫头?” 崔嘉宝笑道:“哎,就是她。她说自己厨艺好,我还不信,可结果呢,别看她不比灶台高多少,这做糕点的手艺,还真有些灵气。” 小周氏笑道:“你倒是运气好,我这边费尽心机地想给你备几个好的,你随手一挑,竟都有出挑之处。” 崔嘉宝道:“我这是前几年将霉运都磨光了,后半辈子只躺着享福就好。” 小周氏的笑颜僵在脸上,崔嘉宝这才发觉说错了话,她自己不在意从前,可小周氏却仍有介怀,或者说心怀愧疚。 崔嘉宝往崇文c崇武兄弟俩那一看,发现他们心思早就不在字帖上了,两双乌溜溜的眼睛时不时地往这一瞄。 她连忙招手,示意他俩走过来。 崇武看了崇文一眼,见崇文慢吞吞起身,便跟着蹦了起来,两人一同到了崔嘉宝面前。崔嘉宝一手一个,摸了摸他俩的头,就像小周氏寻常对她做的一样,亲昵又自然。 只见两兄弟一起抬头看她,崔嘉宝心都软了,拿过一小碟点心,正想给他们吃,就被小周氏阻止。 崔嘉宝有些不解,道:“娘,这些糕点都是开胃的,影响不到正餐,用一些也无妨。” 小周氏却盯着崇文c崇武俩兄弟,问道:“你们可是想吃?” 崇文c崇武低着头,不说话。 小周氏又问了一遍。 崇武握紧手,喊了句:“想。” 小周氏便将一叠糕点往崇武面前推了推。 崇文也跟着说了句:“母亲,我也想吃。” 小周氏这才笑了,道:“那便吃吧。想要什么便大大方方的要,对与错我自然会慢慢教导,男子汉不要瑟瑟缩缩。” 崇武嘴里的点心将将咽下,便大声应了句:“是。” 崇文要斯文很多,只不住点头。 崔嘉宝看着小周氏和双胞胎,不自觉地露出笑意。 小周氏瞅她一眼,道:“你又笑些什么?” “我只是觉得,娘很好,弟弟们也很好。” 一直不说话的崇文竟也细声细气地来了句:“姐姐也很好。” 崔嘉宝心中一动,想起了什么,转头吩咐月夕将她做好的书袋拿来,此时则将手帕拿了出来,等着两人吃完为他们细细擦去嘴边碎屑。 崇文c崇武一左一右在崔嘉宝身边坐下,小周氏看了他们一眼,倒底没把他们赶回去习字。 几人闲聊了会儿,拿东西的月夕也赶了回来,她手里拿的正是崔嘉宝自己做的书袋。那书袋用的布料极结实,配色也巧,无论是笔墨纸砚都有专门的兜袋,别致极了。 崔嘉宝将书袋递给双胞胎,示意他们看看,道:“你们看看可喜欢,喜欢我便给你们一人做一个。” 两人还记着小周氏刚刚说的话,将那书袋细细看了遍,倒是真的很喜欢,便道了句:“喜欢。” 崔嘉宝自是开心,小周氏也不阻止,只道:“你也别一个人做,南姨娘想来也是愿意尽一份力的,你便和南姨娘一道做吧。” 听到南姨娘的名字,两人的眼睛明显亮了亮,却又很快装作毫无波澜,崔嘉宝只觉心情蓦地有些沉重下来。她朝小周氏点点头,道:“娘,那我便先去找南姨娘了?” 小周氏道:“你去吧,别缝的太赶了,伤神。” 崔嘉宝应下,便带着月夕走了。 小周氏则对着双胞胎道:“接着习字去,今日是你们二姐姐来了,才不罚你们,以后再没有完成就贸然放下笔,便每日多加五张大字。” 双胞胎面对小周氏时还是很拘谨,崇武有些委屈,但被崇文一拉衣袖后便乖乖应下,两人一起回到旁边的桌上练字。 小周氏并不打算掩藏她对他们和对阿年的不一样。嫡庶之差,是他们一出生就注定了的事情,既然不打算将他们养于深闺,他们在外面自然会了解到这些落差。与其将他们养的对这些懵懵懂懂,最后在外面受了委屈c受了打击,一蹶不振,不如从现在开始慢慢树立嫡庶的观念。 而在此之外,她会好好教育他们,物质上该有的也不会苛刻,只希望将来他们长大成人,能够凭一己之力立足,庶出的身份不会局限他们太多。 她也知道,崔嘉宝很喜欢这两个小不点。或者说,崔嘉宝的性子里虽有几分尖锐,但她通常懒得刺人,能够和和气气便和和气气,面上能带笑,便不会去刺人。 这两个小不点以后会怎样还不得而知,而现在乖巧听话,崔嘉宝就愿意真心诚意地对他们好。 小周氏也是喜闻乐见的,若是姐弟三个能处出感情,崔嘉宝以后出嫁也多两个倚仗。她或许对他俩严厉些,但不会干涉崔嘉宝对他们好。 南姨娘的小院子就在小周氏边上,崔嘉宝进去的时候,她正在缝东西。崔嘉宝认真看了看,发现她在做双胞胎的内衫,不知怎地,就想起那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她直到此时此刻,才清楚地感受到那种好似一家c又好似不是一家的感觉,心里有些难受。但她是真心把两个小不点当作兄弟,小周氏也在认真地培养他们,或许慢慢会好呢? 南姨娘见她进来,先是向她行了个礼,然后笑了笑,道:“二姑娘,丫鬟的事谢谢你了,夫人新添的这些小丫头,既听话又勤快。” 崔嘉宝愣了愣,便点点头,接着发起呆来。 月夕将崔嘉宝和南姨娘僵持起来,轻轻扯了扯崔嘉宝袖子,崔嘉宝这才回过神来,见到月夕挥挥手中书袋,道:“姨娘,你看我这记性,刚刚一时竟想不起来是来作什么的了,还请不要见怪。” 南姨娘拉她坐下,又吩咐一旁的小丫鬟去倒杯热茶来,转头对她道:“姑娘这是折煞我了。” 崔嘉宝接过茶,放到桌上,将书袋从月夕手中接过,推到南姨娘面前,道:“姨娘且看看这书袋,过几天,三弟和四弟也要去书院了。我想着帮他们一人做一个,姨娘若是有空,便帮帮我。” 南姨娘一听,脸上便带出笑来,一边拿起那书袋仔细看了看,一边连连应答着。 南姨娘将书袋看完后又还给崔嘉宝,道:“姑娘这是自己做的?想法倒很是新颖,瞧着也比一般的好看些。” 崔嘉宝有些讶异,道:“姨娘这便看会了?” 南姨娘的手递到一半,僵在原地,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崔嘉宝却又将话题轻轻带过,笑道:“姨娘会了便好,我还想着实在来不及,要针线房帮忙做上一些呢。有了姨娘,我们两人便能做完了。” 经了刚刚那一回合,南姨娘又有些拘谨起来,只微笑点头,并不说话。 崔嘉宝指了指南姨娘刚刚在做的内衫,问道:“姨娘刚刚在做的这个,可能给我看看?” 南姨娘虽然不懂她的意图,但也不会拒绝,将那衫子递给她。料子虽不算顶好,但也算不错,崔嘉宝摸了摸,主要还是想看针脚。月牙白的衫子,用的也是雪白的丝线,崔嘉宝认真看了一会儿,才找到了针线痕迹,可见南姨娘针脚之细密。 崔嘉宝往日里也隐隐约约知道南姨娘针线不错,但今日看来,犹在小周氏之上,只不过南姨娘谨慎惯了,藏拙也不稀奇。 崔嘉宝不过性子有些拗,有时候喜欢刨根问底,此时看过了也就将衫子还给南姨娘,还冲她笑了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书院 今日是去书院的日子,不用崔嘉宝说,几个丫鬟也提前一天商定了崔嘉宝第二日的装扮。因着课程上有射c御的安排,虽不知道今日是不是就会开始教授,几人还是挑了套便于行动的装扮。 这清早起来,崔嘉宝就迷迷糊糊被服侍着穿上藕色对襟箭袖,系上两片藕荷色的半裙,再加上件长至臀部的黛紫色比甲,整个人在一片错落的紫色中显得极为娴静。崔嘉宝一看到镜子就清醒了,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把这么套英气勃发的骑射行头穿的如此与众不同,心情略有些复杂。 桃杏则拿了两条丁香色的丝带,花了些小心思编进两边分出的小辫子中,最后一同高高束起,看起来清爽又别致。 这会儿崔嘉宝是彻底清醒了,满意地打量会儿镜子里的自己,去小周氏处用膳。 在京城中时,小周氏一病多年,家中没有主母把持家务,各处用饭也随意了些。崔嘉惠c崔崇安应当是跟着崔语堂用膳,双胞胎则宅缩在南姨娘的小院子里,崔嘉宝自然是陪着小周氏。 而现在,倒真是难得大家一同用膳。崔嘉宝打量了一圈,发现除了崔嘉惠以外,人都来齐了,南姨娘都安安静静站在了一边。而崔嘉惠多半是不会来,那么她就成最迟的了,崔嘉宝给几人一一见礼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脸埋在小周氏怀里。 小周氏笑道:“我的阿年什么都好,只是每天早晨都起不来。” 崔嘉宝被她羞得猛地跳了起来。 偏崔崇安看着君子,事实上嘴最坏,跟着调侃了句:“只怕是二妹妹灵秀,见解独特,周公他老人家舍不得放她走。” 崔嘉宝气鼓鼓地瞪他一眼。 还是崔语堂先看不下去,笑着道:“都被贫嘴了,既然都来了,就坐下用膳。” 这位置安排也没太多规矩,崔语堂坐主位,小周氏挨着他左手边,崔崇安挨着他右手边。崔嘉宝刚在崔崇安身边坐下,就有个小人儿炮弹一样在她边上坐下,崔嘉宝看过去,却见崇文害羞地看了她一眼,细声细气地叫了句“二姐姐”。一边的崇武没抢到位置,气呼呼地看了崇文一眼,坐在了崇文旁边。 小周氏既然叫南姨娘来了,就不会刁难她。她对让人在一边服侍布菜没什么兴趣,还觉得影响食欲,自然让南姨娘坐下一起用饭。南姨娘便坐在她和崇武之间,她看着两兄弟,脸上不知不觉便露出些微笑意。 这顿晨食吃的其乐融融,几个小的都是今日去书院。 崔语堂叫过崔崇安训话,道:“在书院里切记戒骄戒躁,下好苦功。” 崔崇安自是应下。 崔语堂又道:“却也不要太过板刻了,该放松陶冶情操时还是得放松,平时也多照看弟妹一些。两个弟弟年纪小,平常多提点提点。你两个妹妹都是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要是被混小子给欺负了,揍一顿便是。” 崔嘉宝头一次听崔语堂说这么不着调的话,在一边遮着嘴偷笑。 崔崇安无奈应下。 拜别父母之后,崔嘉宝牵着崇文,崔崇安牵着崇武,四人一起走向府门。崔嘉惠已经等在了路上,乍一照面,崔嘉宝和崔嘉惠都被对方吓了一跳。 崔嘉惠穿着件石榴红的流仙裙,头上的钗环也精致极了,整个人美则美矣,但实在太过夺目,不是崔嘉宝所能接受的风格。 但愣了这一瞬后,崔嘉宝也就恢复过来,只要崔嘉惠喜欢,这么穿也没什么大问题。 崔嘉惠也只是惊讶她穿了一身骑射行头,但和崔嘉宝抱有同样的想法,两人惊讶过后出奇一致的一言不发。 崔崇安对这些不敏感,自然也不会去说什么。他倒是有另外的事情要与崔嘉惠说,将崇武的手递给崔嘉宝,上前和崔嘉惠说话。 崔嘉宝牵上崇武的小手,低头朝他一笑,崇武便跟着乐了。崔嘉宝能隐约听到一些他们的谈话内容,说的无非是用膳的问题,崔嘉惠似乎是发了火。崔崇安于大事上向来极为严肃,见她闹脾气也没有放松,最后闹得出发时两人不欢而散。 因为只有两位姑娘和两个小主子坐,府里只准备了一架马车,打的是崔家的标记。崔崇安独自骑马,和马车平行前行。 因着吵了架的缘故,崔嘉惠一上车就选了离崔崇安远的一边窗口。崇文和崇武坐中间,崔嘉宝则坐在离崔崇安最近的地方。 崔嘉宝将崇文半揽在怀中,对崔嘉惠道:“大姐,你看着点四弟。” 崔嘉惠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下,纠结了片刻,还是学着崔嘉宝的样子将崇武搂在了怀里。 自那日说开之后,崔嘉惠倒是不再找崔嘉宝麻烦,但平日里,如非必要,两个人还是不怎么说话。此时自然也是一样,感受到车里气氛压抑,两个最是敏感的孩子也不会贸然开口。闲得发慌的崔嘉宝只能掀开车帘,找一旁骑马的崔崇安搭话。 “哥,你什么时候学会的骑马?” 崔崇安见她又掀开了帘子有些无奈,但实在硬不下心肠,只好让她掀着,道:“我这几日找明泽兄和瑜之兄去了,明泽兄弓马娴熟,见我笨手笨脚,实在看不过眼,便指点了一二。但就算是一二,于我也是受益无穷。现在对我来说,这种温驯的马儿实在是没有一点难度。” 崔嘉宝见一向沉稳的崔崇安也透出一点得意来,跟着抿唇笑了笑,道:“我也想学,不知道书院教不教。” 若是书院教,崔嘉宝自然能堂而皇之地学,若是书院不教,要想说服小周氏和崔语堂就有些难了。 崔崇安闻言却冲她一笑,轻声道:“若是不行,便让哥哥教你。” 崔崇安不是什么食古不化之人,这世道对女子的束缚比从前小很多,再加上多会一点骑射,就是在意外之时多一分自保之力,对于崔嘉宝想学,他是乐见其成的。 这是个意料之外的好消息。 因着这个,崔嘉宝一直到到了白鹭书院时都保持这份好心情。 山脚下停满了各式各样的马车,崔崇安一见,便不让车夫再继续前行,怕待会儿被堵在里面,无法疏散。崔崇安率先翻身下马,掀开前帘,要扶他们下来。 崔嘉惠脸一转,想是要将他无视到底了。崔崇安无奈,崔嘉宝笑他,却还是率先搭上他的手,在他的搀扶下下了车。紧接着是崇文c崇武,一个个乖乖地被崔崇安直接抱了下来。 崇武被抱下来后不满地抱怨了句:“大哥,母亲说我们是男子汉,你不能这样把我们抱下来,我们要自己下。” 崇文虽然没开口,但也一本正经地绷着小脸点头。 崔崇安被逗笑,道:“是为兄错了。” 两人这才心满意足。 只剩下一个崔嘉惠了,然而崔嘉惠倔的很,闹翻了就是闹翻了,不愿意接受崔崇安的帮助,心一横就要自己下。 崔嘉宝见那高度,想她下来姿态不雅丢了脸事小,要是不小心扭了脚就不好了,只好把手伸出去,道:“我扶你一把可好?” 崔嘉惠犹豫了一瞬,还是搭上了崔嘉宝的手,借力下了车。 这边事了,崔嘉宝刚想松口气,便听一道女声从身后传来。 “书院可不准带丫鬟。” 崔家人齐齐望去,是一个穿着湘妃色流仙裙的姑娘,看着十二三的年纪,亭亭玉立,只说出来的话不太好听。 那俏生生的小姑娘见崔嘉宝转过身来后愣了愣,又故作好奇道:“竟不是个小丫鬟,是你庶妹不成?” 虽说被侮辱的是崔嘉宝,但她看小姑娘的眼神直直盯着崔嘉惠,便知道她真正意图是谁了,不过她对崔嘉宝也没什么善意就是了。 那姑娘和崔嘉惠穿了同一形制的流仙裙,若是撞了色双方自是尴尬,此刻虽没撞色,偏生崔嘉惠那纯正的石榴红将她的湘妃色压得失色。更不用说容貌上的差距,崔嘉宝和崔嘉惠长相有几分相似,一个如皎皎明月c灿灿星河,一个光彩夺目c尽态极妍。两人站在一起,那种冲击更是加倍了。 崔嘉宝很轻易地勾画出对方发难的原因,大抵就是小姑娘间常有的嫉妒。虽然因为小周氏身体的原因,崔嘉宝几乎不怎么出门作客,也没遭遇过这种事,但在小丫鬟中间,她见过不少因为嫉妒而产生的龌蹉。 崔嘉宝非但不气,反而有些想笑。 见人这样,崔崇安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刚想开口,却被崔嘉宝扯了扯袖子,低头见崔嘉宝朝他摇摇头。 对方只是个小姑娘,崔崇安这么个大家公子,说什么都只会显得失了风度,崔嘉宝可不想将他扯进来。 可崔嘉宝还没来得及反击,崔嘉惠就炸了。 崔嘉惠脾气向来不好,现在只不过不朝崔嘉宝发了,不代表她就是个好相与的主。崔嘉惠冲着湘妃色冷笑一声,表情是十足的不屑,嘲道:“你家搭个手便是下人,庶出更是当下人用,不代表我家也是。我妹妹体恤我,怕我摔着,要你多管什么闲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上山 这倒是崔嘉惠头一次承认她是她妹妹,崔嘉宝心中颇有些微妙,倒顾不上那个找茬的姑娘了。 那湘妃色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愤愤地瞪了她们一眼。偏生这时候,旁边来了个锦衣男子,也不知是不是那湘妃色兄弟。那男子刚想和她说些什么,便望着崔嘉惠一怔。湘妃色看见后,恼羞成怒地推了他一把。 崔嘉惠见状,冲那男子笑了笑,引得人失了神。 崔嘉宝只觉再这样下去,两边指不定要打起来,连忙提议上山。 崔崇安没看到那一笑,自然不知刚刚又发生了什么,见崔嘉宝这么说了,便牵着双胞胎走在两个姑娘身后。 白鹭书院建于山中,考虑到学子的安全问题,铺出了上山的石梯。也不知道白鹭书院到底有多高,崔嘉宝走了没多久便感到出了一身汗,好在身上那件比甲是黛紫色的,不易显出汗迹。 崔嘉宝的身体到底弱一些,虽然现在在慢慢进补,但是不够健壮,此刻面色已有些发白了。 崔崇安有些担心,问道:“可要我背你上去?” 崔嘉宝摆摆手,道:“这学习一道,贵在坚持,白鹭书院建的那么高,未必没有磨练心志的意思。也不知书院收徒是个什么章程,虽说爹将我们都塞了进来,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亲力亲为来得好。” 崔嘉宝光洁的额头上尽是虚汗,双唇也变得酱紫。说的话再有道理,崔崇安也放不下心来。 崔嘉宝继续道:“我慢些走便是,走太快了有些喘不上气来。” 崔崇安道:“那我们便慢些。” 崔嘉宝摇摇头,道:“这山路不宽,我一个人慢些还无妨,其他人绕过我便是。我们这么一大堆人慢下来,只怕要堵了这路。你们只管前行,我一人慢慢上山便是。这路上都是来求学的学子,安全的很,我一人也无妨。” 崔嘉宝说的在理,崔崇安有心让崔嘉惠带着两个弟弟先走,自己留下来陪崔嘉宝,又不放心他们一个弱女子带着两个稚童。正是左右为难之际,却在身后看见了两个熟悉的人。 崔崇安双眼一亮,飞快来到薛明泽和温瑜之面前,将来意说明。他想请两人帮忙看护崔嘉惠和两个弟弟,这样他就能陪身体不适的崔嘉宝慢慢上山。 温瑜之自是欣然应允,薛明泽思考了片刻,却道:“去报道是有时间限制的,按崔姑娘此刻的身体情况,只怕到了书院会有些迟。而按崔兄你的程度,只怕教你骑射的是那位最严苛的李师傅,他最厌恶旁人迟到,不管是因何理由。你若是起初便给他留下这样的印象,只怕不好。” 崔崇安一愣,咬咬牙还是道:“那也无法。” 薛明泽却冲他摇摇头道:“我可替你送崔姑娘上山,与我来讲,事出有因,迟上一时片刻却是无妨。” 崔崇安觉得有些微不妥,但他们边说已边走到崔嘉宝身后,崔嘉宝听见这番话,自然不会让他陪她,只道:“有薛哥哥陪我便是。” 崔崇安最终还是应下。 温瑜之和崔崇安几人谈笑风生,按着正常的速度很快消失在崔嘉宝的视野中。崔嘉宝的体力早就被耗尽,此刻走得极慢,才感觉呼吸慢慢恢复正常。 大概因为崔嘉宝走的太慢,不断有人从她身边越过,不知何时开始,崔嘉宝眼前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身边安静的只能听见蝉鸣与飞鸟扑腾翅膀的声响,崔嘉宝恍恍惚惚地回身,却见薛明泽还在她身后两个台阶的地方,静静地看着她。 因着身高差的缘故,此刻两人视线倒正好平齐,崔嘉宝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回身去。 又走了一会儿,崔嘉宝又回头,两人又对视一会儿,崔嘉宝继续回身走。 反复了几次后,薛明泽才意识到,或许自己该说些话? 薛明泽走到崔嘉宝身边,咳了几声,道:“你可知刚开始会有考核?” 崔嘉宝抬头看他,摇了摇头。 薛明泽肩宽腿长,平素走起路来昂首阔步,此刻也不知怎么做到的,能和崔嘉宝保持相同的频率,想来很是难为他。 薛明泽道:“本来你若来得及,要和大家一起先去山长处交束脩,行拜师礼,然后参加礼c乐c书c数c射c御各科的考察。” 崔嘉宝疑惑道:“这考察是作什么用的?若是考察的结果不好,便不要这个学生了吗?” 薛明泽摇摇头,道:“山长讲究有教无类,只要你有一颗向学的心,便不会将人拒之门外。考核是为了分班教学,书院各科的分班是照着水平而不是年纪来,这样对于学生来说,能更好的学习。可是另一方面,年纪差异太大的时候,就会出现欺凌的事件。” 崔嘉宝脑袋一热,道:“这就是为什么要有杖仪庭的存在吧?” 薛明泽微怔,轻轻笑了下,他总是严肃着脸,看起来板正又冷漠,这一笑,倒有些春光灿烂之感。 “是你哥哥告诉你的?” “嗯。” “只怕以后你也会怕我。” “我会很乖很听话,你没有机会罚我,我也不会怕你。” 这大概是薛明泽笑的最多的一天。 等崔嘉宝终于到了白鹭书院,已过了许久,薛明泽也不嫌她麻烦,将她带去了山长处。 抬头看见薛明泽和他身边的崔嘉宝,山长有些惊讶,摸了摸小胡子,示意他们进来。 薛明泽将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山长笑道:“你就是崔家的二姑娘?你兄长已与我打了招呼。这山路长远,难为你有心。只不过以后还是别误了课时。” 崔嘉宝行了一礼,道:“学生知错了,以后会掌握好时间的。” 看着软软的小姑娘,山长自然没什么刁难的心思,乐呵呵地看她行礼,等作了个简单的拜师礼后,便让薛明泽带她去各处考核。 薛明泽今日无课,本是来帮忙带新生的,因着意外此刻只带了崔嘉宝这么一个,倒算忙里偷闲了,只可怜温瑜之要帮着多担许多责了。 因崔嘉宝来得迟,许多门都已考完,薛明泽想了想,还是先带她去考完的先生处补考,以防待会儿找不见人。 男子和女子分开,那么先考的应该是礼c乐c书这几门,薛明泽先带她去了教礼仪的先生处。 教礼仪的先生尤其看重时间,若不是情有可原,只怕要将她骂上一顿。因着只要盯着她一个人,这考核并未花太长时间。但考完后,崔嘉宝心中有数,结果应当不会太好。礼仪这事本就要从小学起,小周氏却常年卧病,她某些意义上,是被放养长大的。虽说因此比同龄人要成熟些,但有些东西欠缺了就是欠缺了。 教乐理的先生却是个性情中人,也不在乎崔嘉宝迟到这回事,见她来补考,便招她到跟前,让她挑个乐器演奏。 这房里摆放的乐器多得很,像是瑶琴c长笛c洞箫c琵琶一类,还有些她认不得的乐器。崔嘉宝有些尴尬,这些她都不会。毕竟小周氏养病,她往往在一边守着,或是待在隔间里,像这种会发出声音的娱乐显然不太适合。 她眼神一垂,却在桌角上看见一个陶埙。崔崇安曾经买过一个陶埙送给她,因为实在精致可爱,她在夜里偷偷把玩过不少次,后来也就收了起来。 她还记得些手法,虽然没有认真地学过,但好歹能拨弄两下。 崔嘉宝拿起那个陶埙,想了想那些夜里吹起它的画面,有些生疏地演奏起来。 那是雨夜,雨打在芭蕉叶上发出断断续续的响声,吵得人睡不着觉。她的房里炭火不够,到后半夜便没额,偏生天气潮冷,被子里都仿佛透着股阴湿之气。崔嘉宝睡不着,便独自起身,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在她榻上守夜的月夕,披上件外衣,独自到回廊中看雨。 那雨打的她心烦意乱,只能掏出兄长送的陶埙把弄。崔崇安送她的时候,曾经示范过一次。她拿起陶埙,放到唇边,试图学着他的样子开始吹。 起初的声音是断断续续,不成调的。但渐渐地,开始有了曲调,又慢慢变得平滑流畅起来。埙的声音说厚重又空远,这种矛盾感带来了苍凉之感。雨夜中和着这样的埙声,本该是很凄清的场景。但不知道为什么,崔嘉宝的心中却充满了宁静,她习惯了这样的沉默与孤独,自然不会因此而害怕失常。 崔嘉宝吹完这一曲,先生轻轻叹了口气。 崔嘉宝有些不知所措。 先生撑着脸道:“你这手法粗糙,毫无技巧可言。” 崔嘉宝低下头聆听教诲。 “但难怪总有人说,越质朴越动人。” 崔嘉宝猛地抬头,看着先生懒洋洋的样子,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被表扬了。 “好了好了,但你也不能一点手法都不会,还是得从基础的学起。基础课呢,会把各种乐器都教一教。可以自己准备乐器,也可以用书院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考核(上) 崔嘉宝走出来的时候,还有些恍恍惚惚。 薛明泽就站在门口等她,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崔嘉宝心情好,朝他歪歪头,道:“薛哥哥,你有话就说吧?” 薛明泽微微一顿,他从先前开始,他便一直在门外守候。一是怕影响她的考核,二来也是避嫌之意。可这乐声,却不是他想避就能避的,若是堵耳不闻,又有些过了。因此将那段乐声听了个透。 以乐传情,以情动人。 教他的先生是这么说的,还总抱怨他是个榆木脑袋。而这一次,他倒是难得体会了那种感觉。 面前的小姑娘年纪很小,眼神本该是清澈分明的,她给人的感觉却很沉静。薛明泽有些好笑,觉得自己居然沦落到在一个孩子身上找同类的感觉。 但他还是开口了。 “我不明白你的生活,本不该指手画脚,只是听完以后,很希望你能快活些,不要忧思过重。这世上的事,愁是愁不完的,努力往前走就好了。” 崔嘉宝愣在了原地,怔怔地看他。 薛明泽也不知怎么地,居然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头,伸到一半又僵在半空中。半晌,才缩回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梁,道歉道:“是我逾矩了,刚刚也是,交浅言深,吓到你了?” 崔嘉宝摇摇头,突然笑了,极天真的意味。 两人不再交谈,薛明泽将她带到负责书画一科的地方,负责这个的先生喝醉了,醉醺醺地画着画。崔嘉宝一懵,没想到会碰到这样的情况。薛明泽就在门外,她要是现在出去找他也使得,但想了想,还是凑过去试图唤醒先生。 然而一走近,便被他的画所吸引。崔嘉宝自己的画以细腻见长,不擅这种豪放泼墨。而先生也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天性里就潇洒,头先几笔又散又重,仿佛将画面割裂。接下来的寥寥数笔却在粗犷与细腻中转换自如,原先看起来毫无意义的笔墨此刻却成了画面的主干,一副大气凛然的鲤跃龙门浑然天成,令人叹为观止。 崔嘉宝忘了要叫先生,先生却没有真醉,虽然他看起来两颊通红,双眼迷离,却还记得朝她招手,唤道:“你也是学子?来喝口酒!” 崔嘉宝连连摆手。 先生奇道:“莫非你不是来考试的?” 崔嘉宝一怔,考这门课都要喝酒不成?若是如此,以薛明泽的细心程度,应当会提醒她一句才是。或者说这也算在考试内容里,是不能透露的? 崔嘉宝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可靠的答案,只好上前接过那杯酒,一口喝了。 那酒与家中酿的给姑娘家用的果酒不同,一入口一股气便直冲脑门,崔嘉宝一个不防,咳了起来。 先生叹口气,道:“别着急,慢慢来,可醉了?” 崔嘉宝喝完只觉口中辛辣,难喝极了,神智倒还清醒,便懵懵懂懂地摇了头。 先生道:“那便接着喝。” 崔嘉宝没感觉自己喝了几遍,脸便滚烫起来。 先生看了眼,塞了只笔给她,道:“来!作画!题诗!” 崔嘉宝觉得脑子还清清楚楚,但怎么也控制不好手,下笔不是歪了一点,便是差了一些。她最擅长的风格根本无法发挥,且她作画时有些偏执,一点差别都会让她极为难受,想要费心补救,此刻简直要逼疯她。 怎么画也没法画出她想要的线条。 也不知道是喝多了酒,她难得发起了小孩子脾气,在纸上大笔涂抹,将那些不合格的线条全数覆盖。覆盖好后,看着那一团团墨云,又索性绵延起来,适时加上一两道锋利的折线。最后成作竟是一副青山绕云图,倒真有几分意趣。 先生击掌笑道:“好!现在题诗吧。” 崔嘉宝看着眼前的画沉思一会儿,扁着嘴将笔扔了,道:“我的诗配不上我的画。” 她的诗作水平一般,中规中矩,偶尔有些小雅趣,却成不了什么惊世之作。此刻也不知是借着酒劲还是别的什么,她的画超常发挥了,那么她的诗再题在她的画上可就不匹配了。 先生哭笑不得,道:“我总得评估你的能力吧?好歹作上一首。” 崔嘉宝眼珠子一转,见到他刚刚画完放于一边的鲤跃龙门图,有了主意,飞快便做了一首出来。这诗确实平平无奇,毫无灵气,但胜在辞藻华丽,韵律合拍,倒也勉强拿得出手。 先生佯怒,道:“你这小丫头,不忍心作践自己的画,怎么就拿我来开刀?” 崔嘉宝笑嘻嘻道:“我观先生笔墨,潇洒自如,想来看不上我这种风格,但我以先生之画为题,紧扣主题,想来先生也懒得为难我。” 先生被她逗笑,将画卷起,轻轻点了下她的头,道:“伶牙俐齿,这画就赠给你了,只一点,把你的诗提上去,回去后装裱好了,挂你书房里。” 崔嘉宝一下苦了脸,诗作水平中流是一回事,鉴赏水平又是另一回事,把这诗题在好画上挂起来,那可真丢人了。 那先生显然不打算再理她了,又自顾自地喝起了小酒。 崔嘉宝只好认命,走了出去。 薛明泽见她垂头丧气,皱了皱眉,正想细细看她可有不妥,便见她面色酡红,身上还发着股熟悉的味道。 薛明泽轻轻一叹,道:“王先生又喝醉了。” 崔嘉宝辩解道:“先生没醉,先生还考了我。” 薛明泽看她一眼,道:“他可叫你饮酒了?” 崔嘉宝抱着手指数了数,道:“我也就喝了这么几杯!” 薛明泽道:“那便是喝醉了。王先生嗜酒,总向山长建议,要学诗书便要先学饮酒,喝多了,自然就会写会画了。山长不应,他便闷闷不乐,总向我们抱怨,若是让他逮到落单的学子,必然要逼着人饮酒,然后作画唱诗。” 崔嘉宝看着他,杏眼湿漉漉的,似乎听不懂他说了什么。 薛明泽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不知道该不该把人带到下一个地方。 崔嘉宝笑眯眯地开口:“下一门去哪里?” “术数一门,你现在可还好,要不要清醒了再去?” 术数一门,包括了算数和阴阳历法之类。崔嘉宝听完,很肯定地说:“不用。” 薛明泽只以为她是胸有成竹,倒也为她的博学多识微微感叹,就听见她道:“反正我也不会,趁着酒味还没散,先生可能看着我刚刚被王先生给祸害过的面子上,给点好脸色。” 薛明泽微哂,没说什么,按着她的想法带她去了。只见崔嘉宝晕乎乎地进去,又晕乎乎地出来,一脸被摧残的样子,竟有些可爱。 因着是单考,她补考倒是快的很,现在也只剩下两门,一门射术门御术。若是现在赶过去,指不定还能赶上先上来的学子们。 经过术数先生劈头盖脸的一番提问,崔嘉宝的酒劲总算是散了点。 演武场上还有许多人,在排队射箭,一人有三只箭的机会,弓用的便是学院提供的同一只弓。 这场里都是女子,有些考完的便在一边坐着,崔嘉宝找了找,果然在一边找着了考完的崔嘉惠。她既然赶上了其他学子,接下来就没有再麻烦薛明泽的道理了,考完她跟着崔嘉惠便是。 想到这里,崔嘉宝便回身向薛明泽道:“薛哥哥,你送到这里就好,我等会儿去排队,考完了就找我姐姐去。” 薛明泽也看到了人群中的崔嘉惠,却摇摇头道:“山长既然叫我领你考试,我便不能擅离,况且待会儿最后一门御术是我负责的,送你也只是顺路罢了。” 听到这里,崔嘉宝也不再推辞,转头去和站在队伍末尾的女先生说去了。 女先生姓吴,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模样,穿了件水红色的箭袖,看起来英姿飒爽的模样。她见了崔嘉宝倒是眼前一亮,满场都是娇滴滴的小姑娘,穿着裙装青春可人的模样,却被服装束缚得连手都拉不开。 崔嘉宝倒是穿着一身适合骑射的打扮,虽说看起来文弱了些,但有心总比无心好,吴先生对崔嘉宝倒有了不错的印象。 崔嘉宝这时候才来,自是吸引了一些人的目光,尤其她是薛明泽送来的。眼前的小姑娘们年龄参差不齐,但今日出现在这里,无疑都是新入学的,不知道薛明泽煞名在外。只见他面容冷峻,长身玉立,只静静站在那里,便如巍峨玉山。 大家打量的目光虽不至于都带上恶意,但多少有些让人不舒服。这段时日,崔嘉宝的性格也硬了很多,被打量烦了,她索性抬眼,一个个对视回去。 若是对方移开眼了,她再看向下一个。 她要表现得软弱些,这些人只会更肆无忌惮,这一下无声的强硬,反而把不少脸皮薄的看红了脸,肆意打量她的目光总算是少了。 崔嘉宝自然是不会弓箭的,但是提到这东西,她的脑子里便全是薛明泽拉弓的画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考核(下) 她也不知为什么会对那画面记得如此之牢,也许是生死之间,那片刻便格外历历在目。这一场或是因为专给女子考核,弓也是比较灵巧的类型,但也是对一般女子来说。崔嘉宝在这里面也算年纪小的那一拨,再加上身子虚,想要将弓拉开是极难的事情,偏生她在按着脑子里薛明泽的样子拉弓。 薛明泽用的弓是几石的先不说,只说他从小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弓马娴熟,姿势自然是标准。崔嘉宝学他也没错,只是她没那个基础,最多也就学个样子了。 崔嘉宝将弓举起,从箭筒中抽了根箭,搭在弓弦上,她试图将弓弦拉至下颚处再瞄准,却因为力道不足,只能匆匆放手,箭矢没飞多远便掉了下来。 有人直接轻笑出声。 虽说这场上的姑娘,没有几个能打中靶子,但是像她这样连弓都拉不住的也少,再加上刚刚的事,难免有人看她不痛快。 崔嘉宝没放在心上,又拿起支箭,她知道自己力气小,刚刚不过是试试水罢了。既然弓弦无法长时间拉开,那她就只能缩短瞄准的时间。 弓身上有花饰,她打算这一箭通过花饰和箭矢对应的位置来做个估计。她略微预估了个位置,这一次没用太多时间瞄准,猛一用力,将弓拉开,一松,箭便飞出,仍未中,但总算有些接近了。 崔嘉宝以这一次的为参考,改变了手臂的高度,再试了最后一次。 虽然险险立在靶的边缘,但到底是中靶了。 崔嘉宝没忍住,终究是笑了。因为她是最后一个,吴先生就在她身边看她,此刻也夸了句:“你很聪明。” 崔嘉宝抬头看吴先生,笑呵呵的样子,吴先生在她肩上轻轻一拍,道:“行了,快去,我记得你们可还有一科呢。” 既然最后一个考完了,那么这场考核变算是结束了,一边等了许久的小姑娘也站起身要走,崔嘉惠快步走到她身边,也不正眼看她,只道了句:“走吧。” 崔嘉宝低低应了声,跟在她身边。 薛明泽站在场边,显然也将她的表现收入眼底,但不知道是不是碍人耳目,什么都没有说,又回到了最初寡言的样子,只静静跟在她们姐妹身后。 崔嘉宝有点失落,但这种感觉很快便过去,好像什么也没留下。 刚刚那一用力,她的手现在就有些酸胀的感觉,正打算伸手揉一揉的时候,听见崔嘉惠平平道:“你现在好点了没。” 崔嘉宝转头看她,只见她还是直直看向前方,摸了摸鼻子,道:“好些了,只是有些累。” 崔嘉惠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一直到御术一课的门口,三人间都没有人再开过口。 御术包含两部分,御马和御车,若是会御马,御车也便没什么问题了。这门课对于男子来说,是一门很重要的课。在白鹭书院,若是只会舞文弄墨,却丁点骑射不通,是要被嘲笑没有男子气概的。 但对于女子来说,却远没有那么重要。一来女子无需在外建功立业,对弓马的要求本就少;二来女子十五六便出嫁,于白鹭书院求学多是十一二三的年纪,身体素质本就不够好,教的先生也不敢多加要求。 白露书院除了三庭之外,还有个特殊的学掌制,三庭中人要负责带班。而薛明泽要负责的,便是御术班,具体的班级因为还为分班而不能定,但他今日是被两位先生叫来帮忙的。 御术不同其他,出现意外的风险更大,所以这场考核配备了两位先生和一个学掌。 不过御术看起来会成为考核最快的一门课,大家甫一进门,男先生便大声道:“大家分成两列,会骑马的站我左手边,不会骑的站我右手边。” 大家挤挤攮攮的,崔嘉宝被夹在中间,动都动不了,最后好在是随着人流到了先生右边,左边只剩下寥寥数人。其中有一个个子高挑,身段丰满的女子,她面庞圆润而明丽,在几人中显得很是出挑。 女先生帮着她们上马后,让她们一个个跑几圈看看。 头几个虽会骑,但多少有些磕磕绊绊,放不开手脚,看得崔嘉宝胆战心惊,跟着提心吊胆,生怕她们一个不小心摔着了。 大抵因为白鹭书院在南地,家中教导骑射的实在不多,就算是阴阳巧合下有所涉猎的,也不算多好。听闻北地儿女多擅骑射,于马背开弓就如平地开弓一般。 思绪这么一转,再看向场上时,就已经是那个最为出挑的女子了。 她没像崔嘉宝一样专门穿了方便行动的装束,但仿佛全然没有被这些束手束脚的衣衫所束缚,拒绝了女先生的帮助,一个翻身上马,动作流畅而优美,墨发在空中甩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她的年纪应当比崔嘉宝和崔嘉惠都大上不少,身段发育得极好,胸前鼓鼓囊囊,在马上颠簸时显得极明显。再加上她的动作潇洒标准,仿佛是力量感和女子娇美的混合体,让人一时为之神迷。 这一圈过得极快,她下马时还有人没反应过来,直到她撩了撩头发,朝崔嘉宝这边的人群走来时,才有人轻嗤一声,道:“商家女。” 崔嘉宝看了一眼,是个长相刻薄的姑娘,倒是貌如其人。她主动走上前,道:“姐姐你骑术真好,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怔了下,感受到她的好意,勉强笑了一下,道:“我叫沙秀秀。” 沙秀秀刚从马上下来时,脸上还带着红晕,此刻却因为那句“商家女”白了脸。崔嘉宝倒不是想多管闲事,只是真的很欣赏她刚刚的表现,想了想还是没放她一个人,继续道:“我叫崔嘉宝,对这些一窍不通,或许你以后愿意指点我一些?” 沙秀秀垂眼看她,轻声道:“你姓崔?” 崔嘉宝点点头。 沙秀秀道:“我当然愿意,如果你不嫌弃我的话” 沙秀秀停顿了一会儿,见崔嘉宝没有接话,主动解释道:“你刚刚应该也听见了,我家是商户。那个说话的人是同知家的于珍珠,先前我和她谈得很开心,但她知道我家是商人出身后就不再理我了。” 崔嘉宝看了那高颧骨的姑娘一眼,原来是于同知府上的姑娘。 她转向沙秀秀,问道:“你家一直在抚州吗?” 沙秀秀摇头,道:“我都十四了,若是一直在抚州,怎么可能现在才来求学呢?我们从北地来,我从小在北地长大,在我们那,我的骑射可不算佼佼者。” 崔嘉宝见她放开了些,容色也好看了些,便将心神转回场上,会骑射的人本就不多,就算一个个来,这一会儿的功夫也就试完了。 骑术不同别的课,不管会不会都能试上一试以看水平,让这些什么都不会的小姑娘上马都是件危险的事,因此御术课的考核和别的课都不一样,竟是当场上起课来。 做示范的竟是薛明泽。 她先前都没好好打量他,现在才发现他今天穿的和上次相似,也是身玄色箭袖,脚上一双云纹长靴。 两位先生解说着从上马到御马的要领时,薛明泽便负责在一边做出相应的示范。他手脚利落,从肩到臂膀又充满了力量感,策动马匹时自带行动如风的潇洒。对于像崔嘉宝这样的初学者来说,光看便是一种享受。 上了一堂欣赏课,御术课的考核便算是结束了。 崔崇安和双胞胎考核的顺序与她们不同,地点似乎也有所差别,和崔嘉惠说好在山门处见,崔嘉惠通知了崔嘉宝,两人便一前一后地走。沙秀秀本想和崔嘉宝一起走,却被崔嘉惠一眼瞪退。 到山门处时,不止崔崇安三个在,还有两个熟人。崔嘉宝和崔嘉惠都开口唤了一声,叫的却不是同一个人。 “阿宁!” “阿治!” 两人同时怔了下。 崔崇安身边的正是周宁和小霸王周治。 周治还记得曾经因为崔嘉宝被罚的事情,此刻见没有大人,大摇大摆地走过来,装作不小心撞了崔嘉宝一下才走到崔嘉惠身边拉住她的手。 崔嘉惠眉头轻轻一皱,又很快松开,没说什么。周宁却不一样,周治仗着没大人为所欲为,她自然也不会怕,上前一巴掌打在周治后脑勺上,随后揽住崔嘉宝的手。周宁看都不想看旁边的崔嘉惠一眼,侧过脸去就拉着崔嘉宝走向崔崇安。 崔崇安本想训斥周治一番,却见周宁出手如电,此刻若再训斥,难免要将周宁也教导一番,便又默默将话吞了回去,装没看到。 周治被他姐打蒙了,下意识就开始哭嚎。然而身边没有仆人,也没有他娘,自然不会有人来护着他或是明里暗里地指责周宁。 周治就这么干嚎着,看着他姐和崔嘉宝c崔崇安等人慢慢走远。崔嘉惠倒是还牵着他的手,可他一抬头,只觉崔嘉惠的眼里带着些微妙的嫌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蛛丝 周宁刚刚挤在人群中,虽是看到了崔嘉宝,却没法跟她说上话,此刻圈着她的手,道:“我刚刚看到你了,看你这胳膊,比我还细,最后居然射中了,真厉害。” 崔嘉宝道:“见着我了,怎么不来找我,倒先来找我哥哥?” 崔嘉宝倒不是真觉得周宁和崔崇安有些什么,不过是顺口开个玩笑罢了,周宁佯怒,伸手去挠她腰间痒痒肉。 崔嘉宝腰间有一块是碰不得的,平日里花朝c月夕伺候她穿衣时都会格外注意,哪经得起周宁这么粗暴的挠法。崔嘉宝笑得停不下来,整个人身子都软在了周宁身上,脸也因为喘不上气来而变得红扑扑的。 周宁这才放过崔嘉宝,也不让她从她身上起来,就着这样的姿势解释道:“本来到了上骑术的地方,我想去找你,可人太多挤不过去,还险些摔倒。后来碰到了一个熟人,人家就送我们姐弟俩到山门,正好瞧见表哥,我就在这儿等你了。” 周宁的声音很轻,仿佛怕被人听见似的,脸上带着点红晕,眼神亮晶晶的。 这些细节在崔嘉宝眼中一转,但她没有贸贸然询问,而是转着聊起了别的,周宁不察。 周府的马车和崔府的马车都停在山脚下,几人最多只能一起走到山脚下。周宁有心请崔嘉宝到周府玩,但天色已晚,加上累了一天,崔嘉宝实在没有精力。 周宁不死心,拉着崔嘉宝道:“你今天不来也就算了,等学休日那天,我家中做宴,我娘说要请好多人呢,你可千万要来。” 崔嘉宝笑眯眯道:“是舅母做宴还是舅父做宴?” 周宁想了想,道:“你难倒我了,我也不知,反正会有很多人就是了。” 崔嘉宝不过随口一问,不管是谁做宴,想来根本目的都是为了将人认个纯熟,日后好联络感情。毕竟周锦是才外放下来的,虽然名义上是抚州之长,可毕竟初来乍到,强龙不压地头蛇,处事谨慎些好。 其实崔语堂也需要这样一场宴会,但他的官职不适合来牵这个头,周府的这个宴会可说是及时雨,小周氏是定会去的,那她应当也会去。 想到这里,崔嘉宝便应承下来。 周宁恋恋不舍地上了自家马车,崔崇安抚崔嘉宝上车时笑她:“没想到我的小阿宝这么有魅力,才几面就让阿宁对你情根深种了。” 崔嘉宝气得拍他一下,道:“就你最坏。” 崔崇安笑眯眯道:“该打,该打。” 崔嘉宝本不想搭理他,但突然想起刚刚周宁的表现,问了句:“哥,刚刚送阿宁到山门的人是谁啊?” 崔崇安已经利索地上了马,崔嘉宝自然又是掀了车帘和他说话。 崔崇安已经懒得去管这件事,只道:“是瑜之兄啊,你问这个做什么?” 崔嘉宝脆生生道:“我偏不告诉你。” 一把盖了帘子。 崇文崇武不知道她和崔崇安在闹些什么,他们年纪小,闹了一天早就乏了,此刻眨巴眨巴眼看她,竟是有些困了。 来的时候抱的是崇文,回去的时候崔嘉宝就打算抱崇武,便道:“崇武来姐姐这里。” 两个小矮墩同时朝她凑过来,崔嘉宝无奈,捏了捏崇文右耳上的红痣,崇文只好讪讪坐回位置上去。崔嘉宝半揽着崇武,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睡觉,一边的崇文委屈极了。 崔嘉宝朝崔嘉惠看了一眼,发现她神色不好,还未开口,就撞上崔嘉惠看向她的目光。两人同时顿了下,崔嘉惠主动将崇文揽到怀中,崇文小小的身子一下僵硬起来,但慢慢地也就放松了些,闭上眼睛,睫毛却还一颤一颤。 两人是非必要不说话,但崔嘉宝还是没忍住,问了句:“你还好吗?” 崔嘉惠淡淡道了句:“不要你管。” 崔嘉宝也便噤了声,无心自讨没趣。 到崔府时,崇文c崇武两个已经睡的不知天昏地暗,小脸又红又润。崔崇安掀开车帘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崔嘉宝的手已经麻了,连忙朝崔崇安挤眉弄眼,向他求救。 崔崇安的手在崇文身上晃了晃,逗得崔嘉宝垂头丧气,才将崇武抱起。崇武嘟囔了一声,又继续睡着了。 一边早有等好的长随,崔崇安将崇武放到长随手中,这才将崇文也抱起。 崔嘉惠还是不理崔崇安,崔崇安对着她也一言不发。 崔嘉惠入府后便径直往自己院中去了,崔崇安看着她的背影站在原地不动。崔嘉宝上前牵住了他的袖子,摇了摇。 崔崇安低头看她,脸上是温润的笑意,道:“我没事,只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崔嘉宝故意做出摇头晃脑的样子逗他开心,道:“非一日之功也。” 崔崇安叹了口气,又笑了。 倒是崇文c崇武两兄弟醒的及时,一下便挣扎着要抱着他们的长随放手,自己站到了地上。 崇武才刚落地,却又被崔崇安抱了起来,他有些恼,尚未撅起唇,便被崔崇安调侃道:“怎么这般能睡?” 崇武从前被南姨娘关在四四方方的院中,很少见人,后来被带到夫人身边养起,但只是与崔嘉宝的互动多了些。崔语堂对他不算亲近,严格来讲,崔崇安是第一个这么亲近他的男性,和女子又有些不同的感觉。 他一下又有些害羞,任凭崔崇安抱他调侃他,只不说话。 这一边崇文却悄悄牵上了崔嘉宝的手,像她摇崔崇安袖子一样摇她,崔嘉宝便也低头,软软道:“怎么了呀?” 却见崇文一脸认真,问道:“二姐姐,庶出是骂人的话么?” 崔嘉宝这才想起,白日里那湘妃色挑衅时,崇文c崇武兄弟俩就在一边。她自己打小便心思敏感,自然不会以为什么稚子便听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崇文想来是将众人反应都收入眼底,才得出这么一个结论,他问出来,只是想亲耳听她说说。 崔嘉宝不知道怎么说才是对的,她磕磕绊绊了半天,竟说不出一句有力的话。 崇文失落地低下了头。 崔崇安抱着崔崇武走了老远,才发现身后的一双弟妹丢了,便又折了半路回来,喊道:“阿年,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母亲那儿。” 崔嘉宝应了声,拉着崇文往前走。 好半晌,崇文才开口道:“二姐,你就当我没问过吧,我会自己找到答案的。” 崔嘉宝只觉难言的惆怅,低低道:“无论在外面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你都要记住,我们很关心你和崇武。” 他“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崔嘉宝带着崇文到小周氏房中时,里面已是一片欢声笑语。原是小周氏问了句崔崇安,崔崇安便将一天经历细细说来。 偏他口才好,三分有趣的事情也能说出十分花来,更不用今天是真的遇上些新奇事了。 小周氏见崔嘉宝进来,脸上笑意更盛,招她到身边,抱入怀中,问道:“你可听你哥哥说了这些?” 崔嘉宝半开玩笑道:“大哥最会哄人,可从来只知道气我,有这么些趣事,路上也不与我分享。” 崔崇安却一本正经道:“阿年有所不知,有好物c好事,自然要先想着家中长辈,再来才是惠及弟妹。” 崔嘉宝不说话,却作了个羞羞脸的手势,崔崇安看在眼里,却不作反应。 小周氏见他们兄妹二人感情极好,心情自然松快,她将崔嘉宝一推,撵二人回房换完衣服再来她这里等着用饭。崇文c崇武一进来便被侍女带去换了衣,此刻刚被带出来,小周氏让他二人在她一左一右坐下,也谈起今天的情况来。 等崔语堂下值时,这屋里气氛正好,他一天下来被磨出的火气,在门口站一站,竟就这么去了。 小周氏做什么事都不避讳他,似乎也在努力成为一个称职的贤内助。但与此同时,她对他的态度也越来越随意,还带着些爱理不理,心情不好时还要刺上两句。 他也没少被她气到,但不知为何,就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地方,仿佛只要呆上一会儿,烦心事就都会丢光。有时候不知不觉,脚下便已到了这里。 酒足饭饱之后,崔嘉宝说起周宁跟她说的事来。 崔语堂道:“是有这么回事,小舅兄已与我说过了,届时他会将抚州府上下要紧的人都请来。阿芸你看着,把孩子们带上。” 小周氏应下,对着崔崇安和崔嘉宝道:“你们俩明天去绣房里挑料子,我给你们一人做一身。第一次亮相,还得隆重些,免得叫些势利眼看轻了去。” 崔崇安道:“母亲何必费这个神,去外头买些,或者叫家中绣娘做就好了,不必赶着这时间做。” 小周氏嗔道:“你个男子哪懂这里头的弯弯绕绕,抚州虽富贵,可那店里的东西谁买不得?平日穿穿也罢,这第一次就得给人留下点高不可攀的印象。好的人材相处久了自然会来亲近你,那浮夸些的也不敢轻易作践你。” 崔崇安摸摸头,却没再反驳。 崔语堂有心想提一提崔嘉惠,却见小周氏似笑非笑地睨着他,一下便失了言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同窗 崔嘉宝要上的头一节课,便是礼仪。先生却不是考核那天见到的先生,是另一个严肃板正的女先生,姓林。崔嘉宝看到她心里便有些发慌,总觉得她手中的戒尺是拿来罚人用的。 毫不意外地,崔嘉宝在课上看到了崔嘉惠。于礼仪这门课上,她俩自然是半斤八两。这门课上,还有一个她认识的,却是那天那个沙秀秀。 隔壁的教舍似乎也在上礼仪课,崔嘉宝看到一闪而过的熟人,只觉得两间教室挨得这样近不是什么好事。 林先生不说话,从门口走到堂前,她既不提臀扭腰,也不搔首弄姿,整个人明明身形挺拔,却给人无端清媚c莲步生风之感。她坐下的时候,裙摆荡出小小的涟漪,很快又落于齐整。端茶c喝茶,甚至看人的样子都美,又美得清正。 一群小姑娘看入了迷。 崔嘉宝更是此时才发现,林先生五官立体,眉眼深邃,很有一种不同时下鹅蛋柳眉的美。但林先生严肃起来时,却会让人忽略她五官中的艳,反而生出怕来。 林先生将茶略重地往桌上一放,大家便被这声惊醒。 她这才心满意足地开始讲课:“刚刚我是想给你们示范,礼仪到底是什么。礼仪并不只是所谓的礼数,它应该让人感到恰到好处,而非不合时宜。小姑娘爱俏,我便教你们美,只一点,都给我好好学,不许耍懒。” 见了她刚刚的姿态,哪还有人想偷懒?反而生怕别人学的太快,唯独自己被落下。 首先练的是站姿,崔嘉宝想,看来无论什么,都是基本功最为重要。 礼仪一天练不成,林先生便捡着几样平日里自己也能练习的先教了,让她们下了学后也要多加练习。 课的最后,林先生也让她们试着顶碗于头,倒不是指望她们第一节课就能达到什么水准,不过是让她们感受一下罢了。 偏巧隔壁的先放了课,走出来几个,全是认识的人。 那小群体里,正中的是周宁,她左边却是找过茬的湘妃色,右边是刻薄脸的于珍珠。崔嘉宝头上顶着的碗正要拿下来,就对上了几人从外面看过来的目光。 周宁的眼里满是惊喜,然而还不等她说话,于珍珠便开口道:“商户女就是商户女,想来也没什么家教可言,自然也不会一丁点礼仪。” 她的目光在崔嘉宝的脸上打转,继续道:“跟着商户女厮混的,想来也不是什么体面人家。” 她这话将屋里一大堆人一竿子打死,但多半都是敢怒不敢言。她敢这么说,也不是没脑子,抚州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家她哪户没去过?自然是吃准了里头都是些生面孔才敢轻易开口。 湘妃色跟着轻笑一声,她倒没再说什么,只眼神不停在崔嘉惠身上扫。 周宁不傻,二人虽没有指名道姓,但从她们举止来看也可知道针对的是谁。然而她还没发火,就有人先说话了。 “你二人叫什么名字?” 是林先生,她板着脸的样子很能唬人,起码湘妃色和于珍珠一下收敛了起来,脸上不再是刚刚那种嚣张的神色,一些围观的人也突然散去不少。 湘妃色往周宁身后躲了躲,周宁却冷笑一声,甩开她二人的手,走到崔嘉宝身边,喊了句:“表妹。” 崔嘉宝知道她是在为她出气,心中一暖,牵住了她的手。 于珍珠心中暗叹,她父亲千叮咛c万嘱咐要她和新来的打好关系,据说崔c周在京城都根基不薄。她竟一上来就将两人都得罪了个遍,而眼前若不好好表现的话,只怕要丢光脸。 于珍珠强行打起气来,道:“回先生,于氏珍珠。” 林先生看向湘妃色,也不言语,只静静等她。 宋安歌只觉周围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了,她又丢脸又愤恨,只低低答了句:“宋安歌。” 林先生点点头,道:“于珍珠,宋安歌,下一节课起,你们俩就到我班上上课。” 两人猛地抬头,不敢相信林先生说的话,于珍珠死死咬着下唇,知道自己这脸是丢定了,只想早点离开,宋安歌却不依不饶,抓着她的胳膊让她无法脱身,问道:“敢问先生,凭什么将我们随意调动?” 林先生一板一眼道:“礼仪一门,修的不止是姿态,你们尚未合格,回来重修。” 这话便是明晃晃地打她们的脸了。于珍珠心中暗恨宋安歌不依不饶,本来虽也丢脸,却不至于被先生点名批评。 她虽然也厌恨林先生板正,不给她面子,但拿林先生无法。于府虽然在抚州地界仅次于知府的地位,但白鹭书院数百年,当朝不知有多少白鹭书院的学子。白鹭书院上的先生,都是动不得的。 她拉着宋安歌,用了大力强行将她扯走,也不管她待会儿是不是会对她发难。 崔嘉宝在一旁看愣了神,周宁则是感叹道:“你们先生真是性情中人,这一口气出的好。” 崔嘉宝叹道:“好是好,只不过以后便要常对着这两人了。说起来,你们怎么走到一处去了?” 周宁这才想起来,她本来还和这两人在一起呢,顿时有些不好意思,道:“倒不是我去找她们,是她们主动来找我的。对着我的时候,说的话也好听,竟不知是这般刻薄的人。说起来,你们先前结过梁子?” “也不算吧?” 崔嘉宝想了想,将先前那两件事都说给周宁听。 周宁皱了皱眉,道:“你这人向来懒得计较,但看她们那样子,肯定是将你们俩姐妹记上了。那个于珍珠是于同知家的千金,宋安歌的父亲是宋通判,在抚州的地界上,以后肯定是绕不开她们俩的。” 崔嘉宝只想仰天长啸一声,怎么走到哪都过不上安生日子呢? 一会儿的御术课,她和周宁是同一个班,此时她便要和周宁走了,回身望一眼崔嘉惠,发现她早就不见了,正要回头时余光看见沙秀秀。 虽然刚刚的事情被林先生,但还是有不少人觉得源头在沙秀秀这里,她此刻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见崔嘉宝看她,眼神看起来十分可怜。 崔嘉宝对她的感觉不好也不差,又见不得人这般,在她犹豫的片刻里,周宁却已经直接招呼上了。沙秀秀双眼一亮,跑到了她们身边,小心翼翼的样子,崔嘉宝也说不出别的话了。 好在沙秀秀和她们不是一个水准上的,去的地方都不一样,只一起走了一小段,便分开了。 她走了之后,周宁才轻轻出了口气,道:“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压抑。” 崔嘉宝能看出来些,却不想在背后多加评论,只摇摇头,示意她快走。到了化弦场的时候,发现门口挤着一堆小姑娘,周宁兴致勃勃地就往前冲,崔嘉宝无奈,只能被她拉着一起跑了几步。 周宁拍了个姑娘,问道:“怎么回事啊?大家为什么不进去?” 姑娘转过头,激动道:“我们今天要上马了,但因为大家都是新手,考虑到安全问题,把骑射好的学子都叫了过来,一人带一人。” 周宁微怔,立马惦着脚尖看里面都有谁。崔嘉宝担心她崴了脚,只好撑着她。 “围在这里做什么?都进来准备。” 这声音太熟悉,不用看见人就能感受到那股冷冽。 崔嘉宝回过头去瞧,果然是薛明泽。她不知怎么想的,就举手朝他挥了挥。薛明泽一怔,下颔绷紧,朝她轻轻点头。 崔嘉宝便满足了,跟着周宁随人潮走了进去。 里面果然站了一排已经穿好护具的人,为首的正是温瑜之。他站在最前端,向这群躁动不安的小姑娘喊话。 温瑜之确实有种天赋,做个不恰当的比方,乱世之中,他煽动人的本领只怕能让他成王成皇也不一定。然而这个比方一过脑子,崔嘉宝便觉得自己恐怕是对他有偏见。 温瑜之简单地介绍了这节课。骑术一门自然是要在马背上练出来,马下做再多功夫,不真正上马还是学不会。而姑娘家本就娇弱,贸贸然上马,只有两个先生和一个学掌是不够的。所以这门课前期有众多师兄来助,他们会一一专盯,在保证大家安全的前提下教会大家。 大概讲完之后,他们便下来分发护具。 温瑜之朝她们的方向走来,在周宁面前停下。崔嘉宝看了他一眼,便被他身后的人吸引住了目光。 薛明泽朝她举举手上护具。 崔嘉宝不自觉笑了笑,便朝他跑过去。 两人随意挑了个台阶坐下,崔嘉宝在他的指导下往膝盖上绑护具,好奇道:“薛哥哥,你们人员是怎么分配的呀?” 薛明泽道:“随机分配吧。” 崔嘉宝眨眨眼:“这么巧?” 薛明泽笑。 “我只是刚好少放了一张纸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教学 崔嘉宝看着他,略带疑惑。 薛明泽解释道:“你年纪小,我们又相熟,怎么想都会少很多麻烦。” 崔嘉宝倒不因为这个原因着恼,反而很能理解他。在上这门课的姑娘里,她年纪最小,按着薛明泽的性格,确实是会轻松些。 她将护具都戴好后,主动站起身道:“那好,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薛明泽跟着起身,领她去牵马。对于初学者来说,一匹适合的马也很重要。所以第一次挑完马以后,大家上课用的马匹便是固定的,方便培养默契。 薛明泽是这个班的学掌,上课之前他便来把所有马匹的情况检查了一遍,此刻自然胸有成竹。他走到了一匹枣红色的马跟前,这马的个头比起旁的马要小上许多,自然是为了照顾崔嘉宝的小短腿,否则她连马镫都够不到,更别提驾驭马匹了。 “你以后就用这只马,可要记牢了。” 崔嘉宝站在薛明泽旁边,正对着枣红马乌溜溜的眼,只觉得它温顺又惹人怜爱,问道:“它可有名字?” 薛明泽伸手摸了摸它的鬓毛,似乎在安抚马儿,它踏了踏蹄子,又很快安定下来。 “想来是没有的。和其他马不一样,它是新来的小家伙,你是它在这里的第一个主人。” 崔嘉宝想伸手摸摸它,却又怕不得章法激怒它。薛明泽见了,走到她身后,伸出手在它脸上轻轻抚摸,马儿温顺地眨了眨眼。崔嘉宝不经意地被薛明泽包在怀里,脸微微红了,见薛明泽没意识到便不特地去提,只将心神集中在眼前的马儿身上,学着薛明泽的样子安抚它。 也许是这马真的很温顺,也许是安抚的动作对了,崔嘉宝只觉它往她手里亲昵地蹭了蹭,顿时有些激动,她回身兴奋道:“它好像喜欢我。” 薛明泽鼓励地点了点头。 崔嘉宝道:“它的颜色这么漂亮,就叫它流朱吧,我会好好学的,不会弄痛它。” 这话虽有些稚气,倒也可爱。 薛明泽道:“你来拉着缰绳,安抚它,和它说说话,先好好认识。我先检查一下肚带c脚蹬。” 崔嘉宝点点头,虽然觉得对着马说话有点傻,但是对着那双大眼睛的时候,难免觉得马儿确实是通人性的。 崔嘉宝傻里傻气地说了很多话后,薛明泽才彻彻底底地查完一遍,转过来时发现崔嘉宝已经在和流朱碎碎念今天的早膳了,他不知道自己笑起来的样子有多好看。 崔嘉宝也不知道,她很认真地和流朱沟通。 薛明泽过来,道:“好了,拉着它走几圈吧,让它熟悉你。我会在你旁边,有什么不对也不要怕。” 崔嘉宝点点头,说句实话,看到是薛明泽带她的时候,她确实觉得安心多了。毕竟是那样厉害的薛明泽呀。 崔嘉宝拉着缰绳,没用多大力气,流朱感到一股轻轻的拉力时,便听话地朝着拉力的方向走了几步。崔嘉宝再一拉,流朱便再走几步,就这么反复三四次,流朱就像明白了一样,跟着崔嘉宝走了起来。 化弦场比演武场要大上很多,为了避免冲撞,每个人的练习区域都不相同。崔嘉宝拉着流朱走了好几圈,薛明泽才道:“好了,来上马吧。” 上马的要领薛明泽已经和她说了许多遍,此刻他为她拉着缰绳,流朱也极为乖巧,崔嘉宝虽然还是有些发慌,但还是走到流朱的左前侧。她按着薛明泽说的,接过他手里的缰绳,抓着马鞍前桥,左脚脚尖踩着马镫,另一只手抓着后桥,右脚在地上蹬了几下借力。她虽然力气小,但身子也轻,这么一下居然就成功了,伏在马背上喘气的时候,崔嘉宝还有些不可置信。 薛明泽适时提醒道:“不要坐太实。” 崔嘉宝挺起身来,腰腹间用力,轻轻坐下。薛明泽就在她身侧,抬头道:“腿和膝。” 崔嘉宝便尽力让大腿和膝部自然地贴在马侧。 确定她的姿势没有大问题后,薛明泽道:“缰绳送出些,用脚后跟轻磕马腹。” 崔嘉宝一一照做,流朱便走了起来。因着只是漫步,马背上虽然有些颠簸却都在可控范围内,崔嘉宝只觉得新奇极了。坐在马背的高度上看眼前的事物,和在平地上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几乎不要多久,她就爱上了这种感觉。 为了防止异变,薛明泽便跟在她身边走着。 两人聊着些有的没的,崔嘉宝慢慢地便适应了这种节奏。薛明泽并不急于一次教会她,现在的这种适应只是短暂的,还要多加巩固才好。若是现在就让她跑起来,刚刚没暴露的问题便会全数暴露出来,多少还是有危险的。 有薛明泽在,崔嘉宝这边自然是安安稳稳的。 这别处却似乎出了乱子,一片喧哗中还掺杂着女子的尖叫。 这喧闹声似乎惊动了流朱,崔嘉宝明显感受到流朱也变得躁动不安起来,惶然不安的时候便听薛明泽命令道:“脱蹬。” 在马背上脱蹬是极为危险的事,但崔嘉宝毫不犹豫地照做了。只听一声:“失礼了。”整个人便被抱起,凌空而转,不过片刻便被放到地上。 薛明泽将马拴在一边,告诫道:“你现在找个高地站,那边似乎有事故,这般喧哗这样很容易引起别的马匹受惊,我要过去看,你注意安全。” 崔嘉宝点头,立刻朝阶梯跑去,只见薛明泽足下轻点,整个人便腾空向前,不过三两步便赶到了声源地。 崔嘉宝这才发现,出事的居然是周宁! 周宁的马不知受了什么惊,此刻死命地想将身上的人甩下去,周宁被吓坏了,俯下身紧紧地抓着马脖子,整个人贴在马身上,生怕掉下去。 温瑜之接近不了狂躁的马匹,竟从旁人那借来匹马,自己骑上接近周宁。 薛明泽只是看到便怒斥道:“胡闹!” 那马狂暴得很,马又是胆小的动物,不是长期培养起默契的坐骑,最大的可能便是温瑜之的那匹马也跟着受惊,场面只会更混乱。 温瑜之却充耳不闻,试图将手伸向周宁。周宁已被吓出了泪,怎么也不敢伸手,朝他死命摇头。温瑜之想着速战速决,喊道:“周姑娘,在这样下去太危险了,快把手给我,被我抓住的时候就脱蹬。” 周宁的状况和崔嘉宝不一样,崔嘉宝那时流朱只是有点躁动不安,可周宁骑着的马已是狂暴极了,她当前若稍稍松开,便会立马掉下。 薛明泽早就唤人将他弓箭取来,他不想杀马,但事到急处,也没那么多顾忌了。 这时周宁也不知怎么想通了,咬咬牙便抓住温瑜之的手,脚下从马镫脱出。温瑜之见状猛力一拉,将周宁拉到自己马匹上,周宁卧在他臂弯中尚心有余悸。 温瑜之脚后跟一磕,快速离开这匹疯马,走远了才慢慢停下,放周宁下马。 另一边薛明泽连射两箭,正中疯马膝弯,那马吃痛跪了下来,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这骚乱算是暂时平息了,可场上哪还有人有心思骑马。 崔嘉宝一路小跑到周宁身边,被吓懵了的周宁这才算有主心骨了,抱着崔嘉宝哭了起来。崔嘉宝拍着她的背小声安慰着。 薛明泽拿着弓也走了过来,看向温瑜之,道:“到底怎么回事?” 温瑜之额头一层薄汗,看着周宁,解释道:“本来好好的,周姑娘的动作也没有问题,那马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狂躁了起来。” 薛明泽皱眉。 被叫去检查马匹的学子跑过来,对薛明泽道:“明泽,那马屁股上有利器击伤的痕迹,我们在附近找到了这个。” 薛明泽接过一看,是块染血的锋利石头。 温瑜之眉头皱起。 周宁也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抽泣,看着那块石头,怒道:“肯定是有人想要害我,故意扔的石头。若让我找出来,我定要c定要” 她“定要”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看便不是惯常拿家底欺人的。 温瑜之的眉头松开,朝她大大行了一礼。 周宁吓了一跳,连忙逃开,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温瑜之苦笑道:“学院派我们一人教一人,本就是为了减少这样的事情发生,是我不好,没处理好,让你担惊受怕了。” 周宁眼角尚有哭过的痕迹,却连连摆手道:“和你无关的,又不是你拿石头砸的马,更何况,我知道你那样救我自己也很危险算上之前,你都救了我两次了。” 薛明泽道:“这件事我们会严查,但要做好心理准备,可能是找不到的。若是能找到,我会禀明山长。” 那人用的是随处可见的石头,上课时大家又都专注于眼前,没人看到的可能性很大,那便无从查起。周宁虽然理智上能理解,但心里到底意难平,咬了咬唇。 崔嘉宝抓着周宁的手安慰她。 周宁突然凑过来冲她咬耳朵,道:“肯定是有人嫉妒温师兄教我,以后你就帮我看,到底是谁。” 崔嘉宝又好气又好笑地看她一眼,刚刚还抽抽搭搭,转眼就恢复了精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赴宴 好在最后还是找到了人,是个平日里不显眼的小姑娘,薛明泽果然上报给山长,山长让周宁来决定,毕竟她是受害者。 那姑娘哭的可怜极了,也不多加辩解,只说自己没想到会那么严重,她真的不想被退学。周宁本是怒气冲冲,见状却又说不出话来,到了最后还是没让人退学,只到杖仪庭按规定领罚。 周宁闷闷不乐,道:“我根本就不认识她,我觉得不是她。” 崔嘉宝对她的直觉不予评价,心思不正的人并不总是显眼的,就算她只是个替罪羊,事已至此,也无法追究了,安慰道:“无论如何,有一句话总是真的,做这件事的人应当是真不知道后果会那么严重。如果真的不是她的话,现在也算杀鸡儆猴了,以后再练习寻块边边角角的地,最后在我旁边。” 周宁扬眉:“怎么?再来一次,你要救我不成?” 崔嘉宝拍了她的手一下,道:“快呸呸呸,说点吉利的。” 周宁无奈,被她死死盯着,只好呸了一声。 崔嘉宝道:“不是我要救你,是有薛大哥在,就会安全很多。” 周宁不服气,嘟哝了句:“温大哥也很厉害啊。” 崔嘉宝见状,心生疑窦,还未来得及问,周宁便问道:“你说温大哥怎么那么巧就是来教我的呢?” 崔嘉宝旁敲侧击道:“想来是故意的。” 周宁一下来了兴趣,笑道:“怎么说?” “就像薛大哥选我一样,温大哥选你盖因为我们年纪小,正好避嫌。” 周宁听完有些失望,但也没多沮丧,郁闷了片刻便说起了别的事,崔嘉宝见状才放下心来。 连上了九日的课,好不容易迎来学休日,却要去参加周府的宴会,崔嘉宝躺在床上是怎么也不愿起。月夕拿她没办法,只好把花朝叫来。 花朝见她如此,也是先叹气摇头,转而在她耳边说起了话。 崔嘉宝的耳朵最是敏感,经不起人吹一点气,更不用说连着说话了,硬是被花朝给说醒了,月夕抓紧时间伺候她穿衣洗漱。 崔嘉宝年纪小,小周氏给她做的这一身便是最能凸显小姑娘可爱气质的齐胸襦裙。上边是鹅黄色的直领襦衣,衣带上绣着一朵朵樱草,下边的襦裙用的是杏红色的烟霞纱。整个人看起来甜美可人,却又不至于喧宾夺主。 为了应和这一身,桃杏将垂鬂分肖髻一改,辅以适当钗环,便显得俏丽不失清贵。 崔嘉宝弄完这一套后,仍是倦得不行,到小周氏院中时,撞见焕然一新的崔崇安,才有些清醒过来。 崔崇安十三周岁,身量却已很高,想来将来比崔语堂还要高上些许,再加上容色过人,她依稀可以想见再过一两年,她和崔嘉惠大抵就是书院里最受姑娘欢迎的人了。 崔嘉宝虽然一句话没说,但崔崇安看她神色便知她在心中编排自己,拿着手中扇子轻轻一敲她的脑袋。 在她发作之前收回扇子,手腕轻轻一抖,扇子猛地展开,崔崇安将脸隐于折扇后轻笑一声,端是风流俊俏。 崔嘉宝眼前一亮,想夺他扇子把玩。 崔崇安嘴角含笑,一手将扇子高高举起,任崔嘉宝蹦蹦跳跳,终是无济于事。小周氏久等他们不止,打发华月来瞧。华月一来,便撞见这画面,掩嘴一笑,道:“大公子,二姑娘,夫人催了。” 崔崇安一本正经道:“是崇安不孝,劳母亲久等了。” 只那扇子备在身后藏得严严实实。 崔嘉宝撅嘴,不情不愿地跟着他进了门。 小周氏一见他们俩这样,便知道两兄妹又闹着玩了,也不说破。 今日是阖府出动,只崇文c崇武兄弟俩要留在府上。一来周府今日宴请的人多,带上嫡出子女就够,二来也是他们年纪小,怕照看不周。 小周氏虽然嘴上说着不管崔嘉惠,但还是让南姨娘给她做了一套新衣送去。崔嘉惠定然是不穿的,但看那衣服的样子,也对今日该如何打扮有了个大概的规划。 崔崇安想骑马,却被小周氏按回了马车里。今日人多,要是惊了马,踩着c伤着了谁都不好,还是驾车稳妥。 崔崇安只好和崔嘉惠c崔嘉宝坐在一辆车上。崔嘉惠和崔崇安仍处于冷战中,两人互不搭理。按往常来说,崔崇安早就想些法子来讨好妹妹了,可这一次在他看来是原则问题,不能后退。若是他轻易妥协,再想掰回崔嘉惠就难了。 崔嘉宝更不想掺和进他二人的斗法中。 但她还记着早膳的事呢,朝崔崇安撅着嘴。 崔崇安见她古灵精怪的样,忍不住笑出声,将折扇放到她手中。崔嘉宝如愿以偿,将折扇打开,见上面是幅中规中矩的山水图,配着首中规中矩的山水诗,唯独字十分出彩,铁画银钩,锋芒半露。 崔嘉宝看了几遍,笑道:“你这扇真有意思。” 崔崇安见她唇边坏笑,反驳道:“不及你书房中那幅来得有趣。” 崔崇安自从知道她书画考核的事就没少取笑她,还时常到她书房一游,美名其曰学习。 崔嘉宝气得拧他一下。 崔崇安求饶道:“好了好了,是我错了。不过你也不能拿这扇子开玩笑,这扇面可是我好不容易从薛师兄那求来的。” 崔嘉宝动作一顿,又仔细看了看扇面,想起薛明泽自嘲于诗画一途木讷无比,唇边竟荡出个笑来。 “真是薛哥哥的?” 崔崇安也笑,道:“薛师兄说自己不擅书画,我以为只是自谦,千求百求总算是说动了他。现在我才知道,师兄是真的不擅长,可师兄这笔字倒是没话说。” 崔嘉宝道:“人家给你做扇面,你还编排人?” 崔崇安细细打量起崔嘉宝,直把崔嘉宝看得不自在了,才道:“阿年啊阿年,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我那是编排薛师兄吗?我和薛师兄感情好着呢,你这就来打抱不平。” 崔嘉宝道:“不和你斗嘴,快教教我怎么开扇。” 崔崇安果然被移开话题,开始教她如何用手腕抖开折扇,小指又要如何抵在下方大扇骨,以确保一开便是圆满的扇面。 开扇容易收扇难,崔嘉宝练了几次,也不知是那扇骨太重还是她力量太弱,没一会儿手腕便酸疼起来,只好还给崔崇安。 这宴会主要是要认识抚州府中的主要人家,崔嘉宝倒不觉得能在这里看见薛c温二人,只是刚刚看着那扇子想起了,不免便想知道薛家是什么人家。 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薛哥哥家是做什么的呀?” 崔崇安道:“薛家好像不在抚州,他一人在这里求学呢,我只隐约记得他好像还有个姐姐在京城。” 崔嘉宝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但也没细想,周府并不远,崔家和周家是亲眷关系,自然是早早就来帮忙,眼见周府就到了。 周锦连同王氏带着周宁c周治来接。 王氏对小周氏害周治被罚还记忆深刻,但她这人虽然小家子气了些,却极听周锦的话。周锦说要好好待小周氏,她就算心里不甘愿,面上还是带着笑。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小周氏对王氏也没什么好印象,但对方既然客客气气的,她也不会莫名其妙找茬。 另一边周锦和崔语堂也没好到哪里去。崔语堂倒已经习惯了,两家走动重新频繁起来的时候,周锦便对他这些年错待小周氏耿耿于怀,见了面向来是皮笑肉不笑。 崔语堂自认理亏,摸摸鼻子,全数接下。 崔嘉宝看看这里,看看那里,只觉得处处是硝烟,看了看身边一脸傻白甜的周宁,觉得还是表姐好。 自从来了抚州,崔嘉宝不是受伤就是读书,还没来过周府。周宁兴致高昂,自然是要带着她绕上一圈。知府的宅子到底比同知的大一些,加上周府人少,便显出空旷来。周宁带她走过一个个庭院,突然问道:“你不是还有两个弟弟?怎么不带来。” 崔嘉宝看着她笑了笑,她没有庶出的兄弟姊妹,对这些微妙不了解也很正常,解释道:“你知道我两个弟弟是庶出吧?” 周宁这个还是知道的,点了点头。 崔嘉宝道:“他们年纪小,又是庶出,今天来的人多,我娘怕有不长眼的冲撞了。” 周宁似懂非懂,不过她只是顺口一问,倒没太多其他意思,见崔嘉宝答了也不再追究。她带着崔嘉宝到了自己的院子,骄傲道:“这一整个大院子都是我一个人的,我和周治抢,爹给了我。” 崔嘉宝看她得意洋洋,抿嘴一笑。 却见她话锋一转,道:“我都想好了,那边那个房间设给你,你什么时候来我家住一段时间,我们就能天天见面了。” 崔嘉宝心中一暖,只软软应了声好。 周宁又拉着崔嘉宝去别处,嘴里不停念叨:“阿宝,待会客人来了你一定要帮我一起招待啊。” 崔嘉宝笑眯眯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好宴(上) 宴会设在院子里,男客和女眷各占一边,却未严格划分开来。 王氏坐在主人位,小周氏坐她下手边,崔嘉宝c崔嘉惠都跟着小周氏,把人先认一遍。王氏今天穿的格外富贵,好在她鹅蛋脸,头上金钗再多也压得住。小周氏来之前,又提醒了她一番,配上些玉饰,倒使她不流于俗气。 小周氏的打扮自然是奔着清贵不出挑去的,奈何她颜色好,坐在一圈妇人中尤为出挑。 有个身材丰腴的妇人,面上一笑,便挤出些横肉来,若不是于珍珠坐在她身侧,崔嘉宝真想不出那是她母亲。这对母女也是迥异,当娘的太过富态,笑意盈盈得有些谄媚,当女儿的又太过瘦削,颧骨突出得刻薄。 于夫人夸道:“周夫人这长相,真是仙人下凡方才有的,这一双女儿也是玉雪可爱。把我们这些老干菜都比了下去。” 小周氏眉头便皱了起来。 哪有这么夸人的?踩死一圈人来捧她一个。且她是继室的事情稍加打听便能知道,于夫人话里话外夸她年轻,还一双女儿,怎么想都不是出于好意。她抬头扫了一眼,坐在这里的妇人们都是官家妇,自然不至于有多饱经风霜,但年纪是比她大上不少,此时笑容勉强。 小周氏抿唇一笑,道:“于夫人真爱说笑,只我这人最是较真,于夫人怎么就用上老干菜这词了?且不说您面色红润犹如蜜桃,只看看在座的夫人,哪一位不是容光焕发,颜色正好?” 小周氏这么一说,就有人噗哧地笑了出来,在座若说谁相貌最差,当属于夫人无疑。偏小周氏还睁着眼睛说瞎话,这么夸她,这是要臊死她啊。 虽说小周氏貌美,大家心中难免有些轻微的排挤,但她更不想被于夫人当枪使,见小周氏如此回应,倒欣赏起她爽利性子来。 小周氏望向那位笑出声的夫人,只觉她和在场的夫人多有不同。来参加宴会的夫人多半是宽袖长袍,唯独她穿了件箭袖,英姿飒爽的很。 察觉到小周氏的目光,王氏为她引荐道:“这是盐课提举司董提举的夫人。” 盐课提举司和抚州府是两个体制,虽不知董夫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小周氏还是朝她一笑。 董夫人喝了杯茶,笑眼弯弯,道:“我本不该来这个宴会,奈何和周夫人有缘,想了想便厚着脸皮来了。没想到倒不虚此行,碰上了崔夫人。崔夫人性子合我口味,可愿意与我交个朋友?” 小周氏自然不会拒绝。 董夫人心满意足,余光看见尴尬难当的于夫人,话锋一转道:“于夫人你也不要太过羡慕周夫人,你女儿各个水灵灵的,也不知谁家有福气,娶回去当媳妇咯。” 于夫人身边坐了好几个姑娘,除了于珍珠外,还有两个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姑娘。那两个姑娘倒称得上是小家碧玉c弱柳扶风,只看装扮便知身份不如于珍珠,应当是于府庶女。凭于夫人短短一句话表现出来的性格,她可不像是会好心带庶女出来参加宴会的人,只怕是要到婚嫁年龄,被于同知命令带上的。 于夫人爱戳人痛处,董夫人便直接戳回去,看看到底谁痛。说到底,盐课提举司和抚州府井水不犯河水,她用不着给于夫人面子。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有求于抚州府,她和王氏与小周氏交好便是足够。 于夫人的脸色果然难看起来,于珍珠的脸色却比她娘还要更难看。她真是恨透了她娘的那张嘴,于同知再三叮嘱要和周c崔两家打好关系,她不知情况下得罪了周府c崔府的姑娘本就够糟糕。这次赴宴,她本指望着她娘能从王氏c小周氏入手,结果她上来见人貌美便心生嫉妒讽了两句,若是她娘的城府能比她讽刺人的功力深上些就好。 于夫人这里陷入了沉默,其他几位夫人却打开了话匣子。崔嘉宝在旁边安静听着,若有夫人夸她,她便羞涩地笑一笑,也就过去。这一圈里倒有不少书院里的熟人,最熟的无异于宋安歌了。 宋夫人是个浑身书卷气的人,看上去有些柔弱,身子不大好的样子。崔嘉宝看到她倒很有好感,因为会联想到过去的小周氏。 宋夫人说话也好听,温温柔柔不刺人,和宋安歌完全不一样。 将人认了个全后,就有人提议,放小姑娘自己去园子里玩一玩,不要拘在她们这些人身边。 周宁早就蠢蠢欲动了,王氏哪里看不出来,此刻自然顺水推舟。 一群小姑娘便围到周宁身边,周宁牵着崔嘉宝的手就没放开过。周宁先是带着大家逛园子,人群慢慢分散开来,少数人以宋安歌c于珍珠为中心,多数都跟着周宁和崔氏姐妹。 上一任知府的女儿年纪比她们大很多,早就出嫁,宋安歌和于珍珠一直是小团体里的中心。此刻被剥离出来,心里都有些不好受,但于珍珠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她牢记着于同知的话,所以在周宁或是崔嘉宝看过来时,都会回一个善意的笑。 宋安歌却不一样,她一直死死盯着周宁和崔氏姐妹。 于珍珠不小心撞上这样的眼神时被吓了一跳,心生晦气,若不是宋安歌身份不一样,她怕会得罪她,于珍珠早就到周宁那一块去了。 宋安歌的父亲领通判之职,品级来看似乎不如知府和同知,但这个职位同时具有行政权和监督权,本就是为了防止知州权利过大而设,和知府之位隐有分庭抗礼之势。于珍珠不敢轻易得罪宋安歌,上次她把宋安歌强行拉走,宋安歌就已对她颇多微词,此时自然不能再冒险。 另一边崔嘉惠走在崔嘉宝身边,她们姐妹俩虽然相处方式奇怪,但崔嘉惠无意在众人面前展示姐妹不合。崔嘉宝见崔嘉惠头高高昂着,背脊也挺得直直的,但步伐却一步一步合着她的,不知怎地,就有些想笑,主动伸出手揽着她。 崔嘉惠一僵,低头看她一眼,似乎有些不满,到底没推开。 周宁比崔嘉惠还不满,周围人太多,她不敢直接说,而是朝崔嘉宝挤眉弄眼,像是在质问她为什么要拉着崔嘉惠。崔嘉宝装作没看懂,朝她甜甜笑着,把周宁气坏了。 崔嘉宝见她这样,忍不住抿唇一笑,道:“阿宁,你是做主人家的,不要疏忽了客人,快去后面带一带珍珠她们,这里我先带一程,你稍后再赶过来。” 周宁见崔嘉宝非但装听不懂,还赶她走,心里记上一笔,可崔嘉宝说的在理,她确实不能扔着宋安歌她们不管,便向崔嘉宝挑挑眉毛,意思是回来再收拾她。 崔嘉宝一脸无辜。 周宁带崔嘉宝逛园子时,崔嘉宝便已将路记熟,此刻带着这些精心打扮过的姑娘自然是驾轻就熟,也避去了些容易勾坏衣服发髻的地方。 这些姑娘里有不少快到及笄的年纪,正是考虑婚嫁之事的年纪,此刻正频频望向男客那边。本朝风气开放,不时兴盲婚哑嫁,这种宴会多少都带有些男女相看的意思。崔嘉宝将这点记在心里,想着周宁回来时可以提个点子。 最后一行人在靠近男客那半边的亭子中停下休息,婢女们把早就准备好的点心酒水一盘盘端上来。这酒是自家酿的果酒,轻易不醉人,姑娘家喝上一小盅只觉浑身血脉都通畅起来,口齿间还有果味清香。 男客那边似乎在做击鼓传花,也不知玩的是什么花样,一会儿是鼓点声,一会儿又爆发出一片叫好声。弄得好些个适龄的姑娘心痒痒,恨不得也跟过去看一看。 崔嘉宝这便附到周宁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周宁越听越觉得是个好主意。待崔嘉宝说完,周宁还佯作生气道:“别以为出了个好主意就没事了,我还没原谅你呢。” 崔嘉宝便躺在她肩上,求饶道:“好阿宁,只看我为你的宴会劳心劳力,便饶了我这一回儿吧。” 周宁到底憋不住,噗哧笑开,算是原谅了她。 周宁起身,对这群人还在c心却早已飞去隔壁的姑娘家道:“各位姐姐,我们在这儿干听着这些臭男人玩有什么意思?要玩我们就自己玩一把。限时一个时辰,我们每人做个风筝,要三点,有诗有画又能飞,最后放到隔壁去。那些人不能知道是谁做的风筝,只把自己喜欢的捡走,然后拿东西来换。” 几个及笄之年的姑娘眼睛便亮了起来。 剩下的要不是情窦初开,对男子充满好奇的,就是年纪还小,对自己动手做风筝充满兴趣的。这个提议一下便通过了,周宁唤人去跟周锦说了一声,这边便弄起材料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好宴(下) 说是要自己做风筝,当然不可能让这些千金小姐连木头都自己磨上一磨。周锦听了之后便派了几个手艺精巧的长随来帮忙扎骨架。这些姑娘们主要还是负责把糊风筝的纸给做好,做出特色来。 花园里让人搬了一排桌椅来给这些姑娘题诗作画用,每人身边还站了个姑娘负责帮忙。几位夫人那里听闻了也觉得有意思,便挪到这处凉亭来看。 那董夫人突发奇想,提议道:“不如我们也跟着一起玩。” 这规则对未出嫁的女子来说尚可,但她们这些已为人妇的要做却不太适合,当下便有人提了出来。 董夫人却笑,道:“规则自是要改上一改,我们打个赌,每人出一样给小辈的首饰。如何算赢呢?只看自己男人能不能认出自己做的风筝。若是认出了,便算赢,统共这么多首饰,赢的人便平分了,也算我们这些做长辈的给小辈们的一番心意。” 前番见面礼虽已给过,但给小辈总比给平辈来的有说头,更何况这个玩法新奇,大家便有些跃跃欲试起来。 小周氏看了她一眼,想着董夫人这招妙,只随便一个赌,便能看出来谁家夫妻琴瑟和鸣,哪家适合从主母入手,哪家适合从当家人入手,但这个赌对她有利无害,自然没必要点出。 董夫人见小周氏若有所思的样子,便知道她已看透,且无异议,面上笑容更盛。 这个赌到底是做起来了。 一人放一件首饰的时候,有的人落落大方,有的人心如刀绞,小周氏想都没想便将手上的玉镯褪下。这玉镯是崔语堂拿来的,她看着好看便戴上了,此刻需要给出去自然也不心疼。 小周氏知道,若是崔语堂能认出自己的风筝,董夫人兴许会更看重她一些,但她和崔语堂别说什么你知我知的夫妻情趣了,就是独特的甜言蜜语都没说过,实在没什么独特的可供辨认。 她的字崔语堂倒是能认,可她们这赌的规矩便是只准作画不准写字,验的便是个心有灵犀。 小周氏越想越气,索性画了只大乌龟,还是只缩头乌龟,龟壳纹路倒是画的精细,然而没了头连憨态可掬都难称上。 因着构思简单,不过一会儿小周氏便画完了,抬眼只见其他夫人要么还在苦思冥想要么还在挥舞画笔。 一边的董夫人见她落笔极快,心生好奇,过来看了一眼,先是片刻哑口无言,尔后笑开,轻声问道:“周妹妹,你这画的是什么意思?” 小周氏自然不能直接说暗喻崔语堂是个缩头乌龟王八蛋。董夫人姓林,她叫她一声妹妹,小周氏自然回她一句姐姐。 小周氏一本正经道:“林姐姐有所不知,我家相公曾经养过一只小龟,憨头憨脑很是可爱。这小龟只一点不好,平日里懒得动弹,还动不动就将头缩起来,吓着了相公好几次,只以为它死了。可这龟最后还是死了,惹得我相公伤心了好久,今天落笔时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它,也算是纪念它吧,便画了出来。” 董夫人不知信没信,只叹道:“竟有这么一段往事,那崔大人看见一定一眼就能认出。” 小周氏心中一顿,面上笑容不改,只柔柔应下。 姑娘那边也是热闹得很,几个年龄大一些的绞尽脑汁想要做出幅才华横溢的风筝面来,像周宁和崔嘉宝这样年纪小的则是看着那几个长随的手艺,恨不得连扎风筝骨都能学会。崔嘉惠对这宴会兴致缺缺,不过是崔语堂叫她来,她便来了,此刻正百无聊赖地做着画。 她懒得想这风筝什么形状飞得最好,突然想画美人图了,便画了幅巨型美人,想着画完后沿着轮廓将这美人剪下来,往风筝股上一糊,也算别出心裁了。 崔嘉宝和周宁将扎风筝骨看了几遍后,便想着自己动手,周锦的长随怕她们伤着自己,却又拗不过周宁,只好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们动手。 那木骨确实有些难打理,周宁做完觉得比长随做的差的不止一点,但因着是自己做的,没把那份嫌弃摆出来。崔嘉宝的手要比周宁巧上许多,但做出来还是要比长随的粗糙许多,不过两人心里的满足感很足便够。 周宁凑过来问道:“你要画些什么啊?我心里没什么主意,又不想和别人撞了。” 崔嘉宝想了想,道:“马上弯弓吧。” 周宁道:“你最近怎么老喜欢这些打打杀杀的。” 崔嘉宝嗔道:“什么打打杀杀,这叫保家卫国。” 周宁嘁了一声,道:“说不过你,我还是去构思我的女儿情怀吧。” 崔嘉宝轻轻撵她一下。 她先在脑内构图。她的书画先生正是那日醉酒的王先生,人虽看起来有些不正经,但笔下功夫却是一流。在他的教导下,崔嘉宝明显感到画技的提升。王先生说她的缺点便是太拘泥了,虽说细腻到极致也能自成一派,譬如张银城。但是她和张银城又有所不同,不若试试大开大合的风格来打开桎梏。 于是崔嘉宝这些时日都在描摹些铁马金戈之图,此刻一想到作画,脑子里自然弹出类似的画面。脑中构图已成,崔嘉宝笔尖一点,便开始作画,笔下游龙走蛇,手腕之力不敢松懈,直到一气呵成,鼻尖已经点满细汗。 将军弯弓,战马嘶鸣,金戈铁马的悲壮便跃然纸上。 崔嘉宝这边还没糊上风筝,夫人那边便好了,一群姑娘商量着跟去看个热闹。 男客与女眷隔了个院门,此刻院门不开,男客在右,女眷在左。 夫人们在丫鬟的帮助下,陆陆续续地将风筝放了起来,飞到男客庭院上,供这些大人们分辨。哪位大人要是认出来了,便与周府的小厮说,小厮到这边厢来确认,若是对了便让夫人剪风筝,大人捡走,若是错了,这位大人便不能再猜,夫人自己收回风筝退场。 因着只能猜一次,猜错便没有机会,场上的男人们都不敢乱猜,细细地将风筝一个个看过。这其中,自然是小周氏的风筝最为突出,偌大的一只缩头乌龟,想忽视都忽视不了。看到的人心里都在暗自猜度是哪位大人的。 崔语堂心中咯噔一下,他很想努力地说服自己左边这幅山水细腻,右边那幅美人柔婉,但目光却怎么也没从那幅缩头乌龟上移开。回想一下小周氏刺他的样子,崔语堂恍恍惚惚地招来了小厮,指了指那幅缩头乌龟。 小厮愣了下,又很快应下。 没过多久,崔语堂便看见那幅乌龟图晃悠悠地落地了,原是小周氏那剪线了。众人一愣,纷纷看去,只见崔语堂捡起了风筝,崔语堂福至心灵,解释道:“夫人画的是我的爱龟,平素最喜缩头,极富特色,因此一眼就认了出来。” 众人半信半疑,但后来听说小周氏作画时也是这般一说,便叹了句天下竟有这等轶事,这是后话。 小周氏剪线时也有些怔愣,不知崔语堂怎么第一个就来认了这乌龟王八蛋,越想越好笑,最后竟笑出声来。 到了最后,夫人这边,也就小周氏c王氏c董夫人和另一个小官的夫人赢了,剩下的闹了不少笑话。 崔嘉宝看完热闹还打算回去糊风筝呢,没想到便被这些夫人搂在怀里戴了一头首饰,回去时只觉头重脚轻。周宁也没好到哪去,两个人面面相觑,大笑出声。有些夫人舍不得好东西,便千挑万选来了只过时的,本就老气,戴在这些小姑娘头上更显奇怪。但毕竟是长者所赐,回去用不用是一回事,此时却不能摘下来,两人只好帮对方重新整理一番,好歹没那么刺眼了。 待崔嘉宝糊完风筝后,其他人也做的七七八八了,便学着刚刚夫人们做的,一个一个放到了隔壁院子上空。 几个风筝各有千秋,若精致,自然是几个大姑娘做的最为精致。若特别的话,当属崔嘉惠,她那巨型美人,在一众中规中矩的形状中尤为瞩目。 陆陆续续有人过来通知姑娘们剪线,待大家的风筝都剪完后,便是开院门让这些公子拿东西换手中风筝的时候。 年纪越大的姑娘越是紧张期待,像崔嘉宝和周宁只觉得花了许多精力有些疲惫,坐到了一边吃心来。 有些拿着风筝寻到人时,两厢相望红了脸。有些给了东西便双双走人,生怕再看对方一眼。周治这个小霸王也掺和了进来,拿的是顶漂亮的风筝,做风筝的姑娘看到是这么个小孩子后,失望得差点哭了出来。 拿着美人风筝的也是个熟人,正是宋安歌的哥哥,崔嘉宝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本想继续吃糕点,却见有人走到了跟前。 抬头看,是个容长脸c桃花眼的少年,看起来和薛明泽差不多年岁。 那少年笑了笑,对她道:“在下盐课提举府上长子,董成济。若是明月没有生病,来了这宴会,她一定会喜欢这个风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冲突 这宴会也算是宾主尽欢,崔家人自然是留到最后再走。周宁拉着崔嘉宝在一边咬耳朵,笑嘻嘻地问她为什么不收董成济的玉佩。 崔嘉宝斜睨她。 论相貌,董成济那风流多情的皮囊确实是她们所见第一,也不怪周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但论兴趣,她倒对董成济口中的董明月要更感兴趣些。周宁虽好,却对骑射不感兴趣,听董成济所述,董明月倒像是个好武的小姑娘。 周宁问个不停,崔嘉宝自然要拿话来堵她的嘴,道:“你又不是没听见人说,玉是从小配的,手头暂无他物,先用那玉抵着,来日再换。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哪有那么不识好歹,非去讨那块玉?” 周宁却不放过她,笑眯眯道:“人家哪有你说的这么小气量?再说了,这玉你收下了又不是不还,只等他拿别的东西来换,一还一送之间可就算是认识了。分明是你嫌麻烦,也不为美色所迷,真不知道你以后会喜欢什么样的郎君。” 崔嘉宝对婚嫁之事却不太热衷,虽说小周氏和崔语堂现在明面上看着像是琴瑟和鸣,可这十年来小周氏的样子还深深印在她心中,迷茫道:“若非要嫁,大抵也要嫁个尊我c敬我c信我的吧。” 周宁怪道:“你这小丫头好生奇怪,这是嫁夫郎还是养儿子呢?” 崔嘉宝回过神来,见她取笑,便伸手去捏她的脸,道:“还说我呢,我们才几岁,你就将夫郎夫郎的挂在嘴边,不知羞。” 周宁身手灵活,躲过她的手还将她反制,笑道:“你这个老古板,都什么朝代了,再过几年都要开始议亲了,我自然要提前想想,我要嫁便要嫁那能文能武的大英雄。” 崔嘉宝想起那事,正想要问:“你” “阿年!还不快来?” 崔嘉宝循声望去,却是一家人都上了车,只差她一个,崔崇安在车边等她。 崔嘉宝转向周宁,想继续说完,却被周宁轻推了一把,道:“好啦,有话明日再说,别让姑姑她们等。” 崔嘉宝轻轻一叹,也好。周宁这个性格,说风就是雨,或许对温瑜之有些情愫,又或许没有,她这一点破若是让她上了心反倒不美。 这宴会一趟,崔嘉宝只觉浑身骨头被拆了遍似的,累得很,好在几个丫鬟都周到。花朝服侍着她换上家常的衣裳,月夕已把擦脸的水打来,为她细细敷面。 崔嘉宝只觉精神一振。 月夕笑道:“算准姑娘现在又热又累,柳圆早去大厨房那儿做绿豆汤了呢。姑娘不是最喜欢这道汤了吗?待会端上来,凉凉的,保证你一碗下去通体舒畅。” 月夕这么一说,崔嘉宝便觉口舌生津,人也舒坦许多,想起了什么,道:“小厨房什么时候能建好呀?大厨房到底是远了些,像柳圆这样的小丫头在里面,也不知道要不要看人脸色。” 家仆里,年老的欺负脸嫩的,资历长的欺负资历浅的本就是常事,月夕不想说出来污了姑娘的耳朵,只温温柔柔道:“姑娘别担心,柳圆儿最是讨人喜欢的一个,厨房里的婆子多半都喜欢她喜欢的很呢。再说这小厨房下月或许就能好了,到时候再要动火就方便多了。” 听月夕这么说,崔嘉宝便闭上眼准备小憩一会儿。甫一闭眼,便听见门外若有若无的喊声,紧接着是花朝出门时刻意压低声线的训斥。崔嘉宝睁了睁眼,见花朝领着桃杏进来,撑起身道:“这是怎么了?” 桃杏猛地跪在地上,快速道:“回姑娘,柳圆被刘妈妈抓了起来,说是要送到大姑娘院中受罚呢。” 崔嘉宝立马跳了起来,道:“边走边说。” 这段时间柳圆做点心时,刘妈妈没少掺和一脚。桃杏记着崔嘉宝的吩咐,眼睛紧盯着刘妈妈的动作,只要她没放什么东西,拿上一两块也就随她去。 柳圆却没这么好气量,本是不知道刘妈妈这么做有问题,她便笑嘻嘻待人,知道了心里便怀着气,平素是强忍着,今天一见刘妈妈带人来做东西便爆发了。上前学着刘妈妈的样子,伸手就拿。 刘妈妈当场便发作了,桃杏本想让柳圆见好就收,料想着刘妈妈只是想要个发作的引子,姑娘想要的也就是这个效果。可没想到柳圆气性大得很,跟刘妈妈顶上了,刘妈妈反手便给了她一巴掌,还将她胳膊扭住,要压到大姑娘跟前去。 刘妈妈带来的小丫鬟在一边堵着桃杏,可厨房里的人虽不敢得罪崔嘉惠身边的人,却更不敢得罪崔嘉宝身边的人,毕竟现在当家的是小周氏。没人从刘妈妈手下救出柳圆,但偷偷挡一挡那小丫头放走桃杏通风报信还是可以的。 崔嘉宝带着人,脚下步步生风,生怕晚到了一步。这个主意归根到底是她出的,也是她对几个丫鬟的性子把握得不准确,才会节外生枝。 排院子时,虽说几个小主子都在一溜,但也不知道小周氏是怕崔嘉惠和崔嘉宝起冲突还是怎么的,两人的院子中隔了一整个崔崇安的院子。崔嘉宝此刻只恨自己腿太短,怎么都嫌慢。 好在情况还不算太糟。 柳圆虽跪在堂下,身上却无伤痕。 崔嘉宝这才松了口气。 崔嘉惠坐在堂前,刘妈妈的神色并不好看。 崔嘉宝缓了缓呼吸,一步步走近崔嘉惠,自顾自地在她边上坐下,问道:“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好好的将我的人绑来这里。” 崔嘉惠道:“我以为我们俩达成了共识,还是说,你对井水不犯河水的理解与我不同?” 崔嘉宝佯装不懂,只道:“愿闻其详。” 崔嘉惠扫了眼刘妈妈,道:“刘妈妈你来说。” 崔嘉宝看向刘妈妈,似笑非笑,似乎想看她能唱出什么大戏来一样。刘妈妈在这样的眼神中一愣,很快又镇定下来,道:“回姑娘,我本带着香玉去做些点心,谁知道二姑娘身边的小丫头片子没大没小,伸手就来拿。她那脏手碰过的东西,姑娘还怎么吃?” 崔嘉惠对吃的东西最讲究干净,刘妈妈说到这,崔嘉惠的眉头已皱。 刘妈妈见状继续道:“本来姑娘们的东西,就没有做下人的先吃的道理。这小丫头实在不懂规矩,我便训斥了一番,不想她还不服气,再三顶撞,我便掌掴了她,将她压到姑娘面前处置。也不知这么小个丫头,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 刘妈妈最后一句来的微妙,崔嘉惠看向了崔嘉宝,崔嘉宝总算能确定刘妈妈的意图了。她看向柳圆脸上通红的掌印,脸上早就不带笑意了,只向崔嘉惠问道:“在我来之前,刘妈妈可是极力要你罚我的小丫鬟?” 崔嘉惠早已不满,但想着要给崔嘉宝面子,这才没罚,为此不惜逆了刘妈妈的意思,此刻听见崔嘉宝问,愣了愣,一时不知要不要答。 但崔嘉宝从她神情便知答案,起身走到刘妈妈面前,脆生生道:“跪下。” 刘妈妈愣在原地,却未行动。 崔嘉宝看了花朝一眼,花朝早看刘妈妈不顺眼,此刻便过来压着她跪下。崔嘉惠大怒,刘妈妈是大周氏留下来的人,从小伺候着她长大,在她心里是十分亲近的人,哪容得人这般折辱? 刘妈妈见状,面上连忙带出几分屈辱来。 崔嘉宝却在崔嘉惠开口前斥问道:“刘妈妈你是何居心?存心要让我姐妹俩不合,闹个头破血流不可开交?让我崔府后宅不宁?” 这几顶大帽子下来,刘妈妈连忙磕头,每一下都是实打实,头上很快便一片血印,崔嘉惠本就没有多少疑心,见她这样更是烟消云散。 崔嘉宝却不给她喘息机会,道:“我素来当刘妈妈是你身边第一稳妥人,见她总寻机会向我吃食下手便心生疑窦。做这样的事于她并无益处,唯一的用处便是代大姑娘你打我的脸。可我俩虽然不合,我对你的品性却十分了解,你向来娇纵于明面,何尝暗地里踩人脸子。 唯一的解释便是,刘妈妈存心挑起我们之间的间隙。为了印证这一点,我便让柳圆c桃杏盯紧刘妈妈,若是碰上你要点心,也去横插一脚,只看刘妈妈什么反应。 刘妈妈果然拿着这个做起筏子,将我的人打了不说,还想让你在告知我之前便先罚了。若你真动了我的人,我自然便会反击,冤冤相报何时了?你我之间自然重回水火。” 崔嘉惠迟疑。 崔嘉宝继续道:“我只问你,这么多年来,刘妈妈是否常向你说我娘的坏话亦或是我的坏话?你抛开你的主观感受,仔细去想想。我无意扭转你的印象,只是不想看你做了人的提线木偶还不自知。” 崔嘉惠沉默了许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赌约 崔嘉惠很依赖刘妈妈,小时候刘妈妈总教她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告诉她她和哥哥两个人在小周氏手下生存会有多难,要夺得崔语堂的宠爱,要离小周氏远远的,对崔嘉宝也不要客气。 曾经崔语堂对小周氏的态度让她觉得刘妈妈说的没错,可现在,崔语堂变了,崔嘉宝又来告诉她,她所以为的对她好只是在摆弄她? 崔嘉惠接受不了,崔嘉宝却又转了话锋,对着还想解释的刘妈妈道:“我们不说别的,只说这次的事情。想来这些年刘妈妈在姐姐身边是受人尊敬惯了,也不将大厨房里的那些仆人当人看,当她们全是睁眼瞎了?刘妈妈次次对柳圆为我做的点心动手,大家有目共睹,姐姐不信便跟我去问一遭吧。” 刘妈妈终是慌了,被崔嘉宝这么长篇大论说了一通,她早就三魂去了七魄。这些时日,眼见崔嘉惠和崔嘉宝关系越来越稳定,她只觉崔嘉惠接受小周氏的时刻就在眼前,这才乱了手脚。小周氏接管家务后,她的日子本就不比以前,做起事来束手束脚,明面上煽风点火已经没用,只好暗地里动些手脚,却忽略了人心向背。 崔嘉惠见刘妈妈表现,心中一空,可她到底不愿意去相信,只对崔嘉宝强硬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今日抓了你的人是我不对,改日我自会登门道歉,你先带着你的人离开。” 见崔嘉惠选择包庇刘妈妈,崔嘉宝上前在她耳边轻声道:“你护了这一时,亦可护一世。可你难道不想弄清楚她倒底清白不清白,如果她真的是存心唆使你,又是为了什么吗?” 崔嘉惠心乱如麻。 崔嘉宝抓着她的手,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一字一句道:“我与你作赌。” 先是宴会,后是刘妈妈,这一天下来连轴转,恁是铁人也倒了,更不用说崔嘉宝这个身体瘦弱的。 用完晚饭后,花朝c月夕便张罗起盥洗之事。崔嘉宝泡在热水里才觉浑身松快了起来,她舀了片花瓣起来,又放回水中。 桃杏c柳圆在一边打杂,柳圆左脸颊已经上了药,却还是高高肿起,看起来骇人极了。 崔嘉宝看着她叹了口气,她是真不知柳圆看起来憨头憨脑,骨子里却这么执拗。 柳圆见崔嘉宝叹气,便低头道:“姑娘,是我错了。” 崔嘉宝也不反驳,道:“你错哪了?” 柳圆道:“姑娘没让我和刘妈妈吵,是我记恨着刘妈妈,一时没忍住。” 崔嘉宝道:“这却不是最重要的。我要你们做的事,你们已经做到了,这种时候就应该想着多多保全自己。这一次是我来的及时,是大姐姐尚且愿给我一分薄面,假如不是呢?你若被擒住挨了顿打,轻则伤筋动骨,重则落下残疾,谁来救你?” 柳圆毕竟年纪小,听到这里已有些怕了,却还强撑着道:“那也是我的造化,是我做下的,合该我去受。” 崔嘉宝盯着她,知道她其实已被说动,便转向桃杏,道:“桃杏,把你膝盖给她看看。” 桃杏一愣,觉得可能是她不自然的动作被崔嘉宝发现了。此刻屋里只有她们几个,桃杏忍着羞怯,将一左一右两个裤管提起,先是露出雪白纤细的腿,待裤脚提至膝盖时,却露出了大片青紫,骇人程度比起柳圆脸上红肿也不遑多让了。 柳圆看着桃杏膝盖上的青紫发呆。 崔嘉宝道:“这是为了救你跪成这样的。” 柳圆的眼泪一下掉了下来,想跟桃杏道歉却又哽在喉中。桃杏将裤管放下,主动摸了摸她的手。 崔嘉宝知道,这次经历已经给柳圆留下极大印象,没有必要再刺激她了,便放低了声音道:“你看你花朝姐姐,脾气也暴,但做事一样稳妥,你年纪小,有不妥当的地方也是正常的,慢慢来便是。” 柳圆哭着应下。花朝见崔嘉宝拿她打趣,佯怒,月夕领会到崔嘉宝想要息事宁人的意图,便转移话题道:“姑娘,你怎么说服大姑娘将刘妈妈赶出府的?” 崔嘉宝道:“并不是真的赶刘妈妈出府,我不过是和姐姐作了个赌罢了。刘妈妈是仆,好生生的怎么会教唆主子和嫡亲姐妹闹翻c不敬母亲?八成是有人指使。” 花朝问道:“哪还有两成呢?” 崔嘉宝道:“还有两成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刘妈妈想让姐姐在这个家中无人可信,对她唯命是从。可若是这样,她的目的早就达成了大半,不必多此一举。且看刘妈妈今日举止,也不像有这个魄力的。所以我赌她背后有人指使,多半是京城那位,毕竟巴望着我们家宅不宁。 将刘妈妈赶出府,她心中一慌,自然会去联系幕后主使,到时候人赃俱获,姐姐就算是不想信也只能信了。” 柳圆怯生生地插了句:“若是刘妈妈不联系呢。” 崔嘉宝苦笑一声,道:“若是不联系的话,我空口无凭,姐姐自然是要接刘妈妈回府。但至少不会像从前那样相信刘妈妈,也算是少了一个挑拨我们姐妹之情的人了。” 这个赌,她虽有把握,可到底是个赌。 为持中立,又不能惊动大人,这件事交给了崔崇安去做。崔嘉惠和崔崇安虽还在冷战,但要论相信,崔嘉惠自然是最相信崔崇安不过。 刘妈妈亲眷都在京城,这一被赶出府,一时竟无处可去,好在身上还有些崔嘉惠往常赏的东西,当了倒能得个住处。 崔崇安将事情听个始末,对刘妈妈已很是不满。他不像崔嘉惠,对刘妈妈有孺慕之情,难以从各种言论中分辨事实。他这才明白,为什么过去嘉惠对母亲和嘉宝会有这么大敌意。在崔崇安心中,家人是第一位的,谁闹得家宅不宁,谁便是头号敌人。听崔嘉宝分析过,刘妈妈可能是京城那位的人时,他便长了个心眼,没带任何人,怕走露了风声。 可他自己一人却又看不过来,便想找人借些人手。他与温瑜之c薛明泽都极为相熟,但想到家丑不可外扬,要找个妥善人时,脑海里第一个出现的便是薛明泽。 薛明泽不仅借了人,课有闲暇时还与他一起守了起来。 崔崇安有些不好意思,见薛明泽的仆从一个翻身便隐匿了行踪,由衷叹道:“明泽兄,你家的随从真是个顶个的好身手啊。” “他们都是家将,身上多少带些暗伤,才从战场上退了下来。有一个从前是斥候,这事绝对能给你办好。” 崔崇安与崔嘉宝说话时虽然喜欢逗趣,但内里是个再端方不过的人。正是因此,一向不爱交朋友的薛明泽才会放任他的接近,既是将崔崇安视作小友,崔崇安有求,他就没有视而不见的道理,这才出现在这里。 崔崇安借人时只隐晦提了句要监察刘妈妈是否去了什么奇怪的地方或是往别处送了信,此刻见薛明泽赤诚以待,内心十分羞愧,思考再三,还是决定将原委告知。 他不好意思直接开口,便以你知我知的形式说起了所谓第三人的故事。薛明泽自然也不拆穿,将那个长长的故事细细听完,故事里的夫妻c耿直的少年c娇纵的少女,还有那个小可怜,都和见过的那些崔家人一一对上号。 薛明泽突然有些心疼。 他没有妹妹,第一眼看见崔嘉宝的时候,便想,她若是他妹妹就好了。他在她面前杀了人,她这么小一点,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唯独杏眼瞪得大大的,却不怕他。 如果她是他妹妹,他会将她保护得很好,妥帖地藏在身后,不让别人欺负了去。这样子的小姑娘,会开开心心地长大,或许长成她姐姐那样子。 这样一想,他又叹口气,这样的妹妹却不是现在这样的阿宝。 到底时间不对,身份不对,或许他能做的,便是在力所能及的时候,多照顾这个小姑娘一些,比如现在。 也不知刘妈妈是栽过一次跟头后变得谨慎了,还是确实没有幕后之人。薛明泽的人一连蹲守了几天,都毫无收获。 崔崇安虽然很相信崔嘉宝,但此刻也不免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判断错了,刘妈妈或许只是奴大欺主罢了。 薛明泽却不这么看,刘妈妈这几日看起来很正常,事实上却是最大的不正常。一个被赶出府的下人,既不寻求主人家的原谅,也不谋求生计,生活规律到诡异。他劝崔崇安再盯。 崔崇安本还为难要如何说服崔嘉惠,却发现崔嘉惠毫无疑义,潜意识里似乎已经偏向于刘妈妈有问题,只想等到一个结果。 在蹲守了半月之后,总算是有了动静。 薛明泽口中那个曾做过斥候的大汉落到崔崇安跟前,递了封信给他,嘴里骂道:“年纪大了就是不行,差点被那老货糊弄过去。” 崔崇安呆怔怔地看着他。 那大汉见崔崇安这么个文文气气的小公子这样看他,一时有些讪讪,觉得自己话说的太糙。 薛明泽却道:“多谢魏叔。” 魏叔摆摆手,又退到薛明泽身后,变回普通长随,和来时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祸首(三更合一) 崔崇安看完了信, 请薛明泽身边的魏叔帮忙押着刘妈妈, 随他回府。 听闻崔崇安回府,还押着个人。崔嘉宝心中一喜, 便赶去前厅, 想看结果是不是如她所想。崔嘉惠到的比她还早,不过也能理解。 崔嘉惠见崔崇安压着人, 心中已明白大半,面色一下变得惨白, 似乎不愿意去相信, 还想说些什么。 崔崇安却抢先道:“有事押后再说,我要去见父亲。” 刘妈妈的嘴里塞着块布, 手也被捆在身后,魏叔只用一只手便能轻易制住她。她奋力挣扎着, 却无法从魏叔手中逃脱。刘妈妈朝崔嘉惠发出不可分辨的呜声,似乎在说着什么。 崔嘉惠没有移开眼, 却也没有救她的打算,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一边挣扎一边被带走。 崔嘉宝注意到制着刘妈妈的大汉, 他不是崔府的人, 孔武有力, 衣着整齐,显然不是街头给点钱便能使唤的混混。若说是小厮的话却也不像,他眼神坚定,底气很足,面对崔崇安的时候,也是客气有余,敬意不足。 崔嘉宝虽然有点疑惑,却知道耽误之际不是研究此人身份。崔崇安既然说要去禀告父亲,那刘妈妈这件事便是十拿九稳的了。她回过神时,发现崔嘉惠的状态不太好。 崔嘉宝迟疑了片刻,还是没有靠近她,两个人名为姐妹,但并没有那么亲近。这件事跟她也有莫大的关系,崔嘉惠此时未必想见到她。 崔嘉宝想了想,还是选择去崔语堂那儿,把事情听听完整。 小周氏接管家中庶务后,崔嘉宝的身份跟着水涨船高,来抚州以后新添的人更是不知从前,崔嘉宝的日子过的颇为轻松。崔语堂似乎对过去忽视了她感到愧疚,平日里没少跟着小周氏嘘寒问暖,书房等地对她也是不禁的。 崔嘉宝很轻易地便进了书房。崔语堂果然在此,此刻魏叔押着刘妈妈,让她跪下,崔崇安将书信递给崔语堂,请他一看。 崔语堂听到崔嘉宝进门的声音,抬头看了一眼,复又低头。手中的信似乎是看完了,他看着崔嘉宝犹豫了片刻,还是没赶她出去,而是屏退下人。 最后出门的是崔语堂的左右手,崔嘉宝记得一个叫长生,一个叫长信。 崔语堂叫住了长生,道:“守好门,不要让闲杂人等靠近。若是大姑娘来了,别让她进来。” 崔语堂自然清楚崔嘉惠对刘妈妈的感情。大周氏在生完崔嘉惠后没多久就去世了,刘妈妈本就是大周氏备给崔嘉惠的奶娘,自然担起了照顾崔嘉惠的责任。 小周氏进门后,崔语堂隔离她们还来不及,小周氏自然不可能承担起母亲的职责。崔嘉惠缺失了最重要的女性长辈,她知道什么是主仆有别,她不至于把刘妈妈当作母亲来对待,但难免要带上些孺慕之情。 崔嘉惠若是存心维护,事情只会更麻烦。 崔语堂只想眼不见为净,他才能做到铁石心肠。 刘妈妈早在崔嘉惠对她视而不见的时候就心生绝望,此刻看见崔语堂在上方看完了那封信,竟不自觉地抖了起来。 信的内容倒也言简意赅,不过是详述了崔家后宅的近况,说崔语堂与小周氏隔阂似解,崔嘉惠与崔嘉宝的矛盾再难挑起,自己被赶出了崔府,向张氏询问接下来应该如何是好。 投信的法子是张氏交代过的,着实隐蔽,虽然前段时间是自乱阵脚,但刘妈妈怎么也想不通,自己这次已经这般谨慎了,怎么还是落得这个下场。 崔语堂怒极反笑,问道:“秀芝去世后,我念你照顾大姑娘有功,素来待你不薄,为何要做这样的事挑我家宅不宁?” 刘妈妈刚要说话,便见长信入门,向崔语堂一弯腰,道:“回老爷,夫人在门外。” 崔语堂怔了怔,道:“还不快请夫人进来。” 若是小周氏觉得,是他刻意叫人将她拦在门外,他又要被隔三差五地冷嘲热讽一顿了。 小周氏已将崔府内宅看作自己手心之物,从崔崇安押刘妈妈进门起便有人来报,她自然不能放任这件事在她眼皮子低下发生,自己却一无所知。 小周氏甫一进门便问道:“你在这里设私庭呢?” 崔语堂知她是在讽刺他越过了她去,径直处理后宅之事。崔语堂与小周氏有言在先,除了崔崇安和崔嘉惠的事外,一人主外人主内,互不干涉。虽说这约都是小周氏单方面提出,但崔语堂理亏,小周氏既已提出,他便没有不应之理。 崔语堂此刻是叫苦连天,只道:“我万没有这个意思,是崇安将人押到我这儿,我看了这信,太过生气,一时忘了。” 被迫背了黑锅的崔崇安低下头,子不言父过,只好眼观鼻c耳观心,权作自己不存在罢了。看了信,他本是怒气横生,却被父母这日常官司给弄得轻松起来。 崔嘉宝可不像崔崇安,看起了热闹。她对崔崇安身边身份不明的大汉还耿耿于怀,不想让人看了崔家笑话,狠狠地咳了一声,看了看大汉。 小周氏这才想起,丫头婆子来报时还提了这么个人,她见好就收,也不在外人面前下崔语堂面子,寻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崔语堂将信递给她,她看过后天生带翘的嘴角也狠狠地抿了起来。刘妈妈做这件事只怕不是一两年,也就是说,过去那些年里,也有她一份。 无论崔语堂怎么说,刘妈妈就是不开口。崔家人也不是什么善用私刑的人,但到底要有个人去下这个命令,崔语堂正要开口,魏叔却一抱拳,道:“在下薛府魏英,于刑讯一道兴许能帮上忙。” 崔语堂本就疑他面生,但见是崔崇安带来的人,便没说什么,此刻听他自报家门,猛地一顿。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崔崇安怎就将人直接带了进来? 崔崇安却没想到这一层,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他连老底都给薛明泽透了,自然没什么好怕。更何况魏叔看着便不是一般人,他心中信任,也就忘了寻人来替魏英之事。 崔语堂盯着崔崇安,崔崇安却一脸坦然。 魏英没功夫理会这奇奇怪怪的一家人。他本想将人送到就走,谁知崔崇安直接将他带到了书房听了这一场。眼下他想着就是快点将人审好,早点回到自家少爷身边。魏英单膝下蹲,不知在刘妈妈身后按了几个穴道,刘妈妈立刻鬼哭狼嚎起来,叫的极为凄厉,将书房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魏英又点了几下,刘妈妈的叫声才停了下来,换成大大的喘气声,她眼中满是恐惧,显然对刚刚剧烈的疼痛记忆深刻。不过就眨眼的功夫,她身上的衣服已被汗浸透,可见痛到了何等程度。 魏英道:“你说是不说?” 刘妈妈颤巍巍想开口,却又忍了下来。 魏英脾气急,见状又想点上几下。小周氏却开口拦住,道:“这位壮士,还请等一等,容我问上几句话。刘氏,你这般死不开口,可是家人在张氏手中?” 刘妈妈低头不语。 小周氏也不恼,徐徐道:“看你这些年来锦衣华服,面色无忧,想来不是威逼,而是利诱。你这般犟嘴,也是觉得张氏能好好待你的家人吧?” 刘妈妈抬头看了小周氏一眼,又飞快低头。但那一眼却让小周氏胸有成竹,不疾不徐道:“张氏做出了何等承诺让你这般信服?你既然帮张氏做事,就应该对她的行事作风有所了解。她费尽心机,让你挑拨离间,一旦事情败露,为防反咬,你是必死无疑。而你要是死了,用来诱惑你为她做事的筹码,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刘妈妈本就不算聪明,闻言只觉字字诛心,本只觉得自己在劫难逃,却没想到连家人都难逃此劫。 小周氏见状快刀斩乱麻,冷冷道:“如实交代,饶你一条狗命。” 刘妈妈只觉眼前尚有一线希望,以为小周氏这是要保她一家的意思,连忙磕头,道:“我招,我招,我什么都说。老夫人c张氏,张氏找我是在小姐过世后。” 刘妈妈本是大周氏的丫鬟,后来嫁了人,因着条件正好,又回来当崔嘉惠的奶娘。她不敢此时叫大周氏夫人,便叫了声小姐。 小周氏看崔语堂晃神片刻的样子,心中毫无波澜。她既对他毫无期待,自然不会对他缅怀大周氏有任何感觉。对于大周氏,她实在很难有什么情绪,爱与恨都在她求母亲c求崔语堂娶她为继室的时候烟消云散。 她对这个早亡的姐姐,恨不得,爱不能。 刘妈妈不敢耍心眼,只略略提了句时间,便继续道:“我心疼姑娘,小小年纪便没了娘,天天将她带在身边不敢离身。后来老爷又娶了夫人,我很担心老爷有了新的孩子,就忽略大少爷和大姑娘。张氏找我,让我好好教育姑娘,多给她讲些继室欺压原配子女的故事。我不敢,她便拿家人威胁我,我只好佯作同意。” 说到这里,刘妈妈停了下来,看了一眼崔语堂,似乎不知道接下来的事当说不当说。 崔语堂心生不妙,却见小周氏斜睨他一眼,已经示意刘妈妈继续说。 刘妈妈接着道:“后来老爷吩咐姑娘不要太亲近夫人,夫人想要亲近姑娘也被挡了,我便觉得老爷和张氏是一个态度,夫人只怕确实不好相与。所以便放开了,还想着这样也算是护着姑娘,是在帮小姐照顾姑娘” 小周氏笑了笑。 崔语堂一阵心慌,他确实有撇不开的责任,但刘氏绝不像她自己所说的这么清白,他慌忙想要开口。 小周氏淡淡道:“老爷,我懂。” 像刘氏这样的人,聪明不足,贪心不止,到底是财帛动人心,绝不像她说起来那么忠心为主。若真的忠心,眼见着崔语堂重视起她和阿年母女俩,她就不该挑拨着崔嘉惠和她们起冲突。崔嘉惠的性格,若是有怨气要发,决做不到背地里下黑手,只会明面上爆发出来,让人觉得理亏。 崔语堂就算再宠爱她,日子久了,也会渐生嫌隙。而她又是和她立场针锋相对的继母,但凡崔语堂对崔嘉惠的婚事有点不上心,小周氏可操作的空间就太大了。刘氏所做,绝不是个忠心为主的能做出来的。 小周氏揉了揉太阳穴,对刘妈妈道:“刘氏,你将这些话与大姑娘解释清楚,我便饶你一命。崇安,你看着她和你大妹妹说,顺便将这位侠士送一送。今日这事一团糟的,让人见笑了,改日再登门拜谢。” 崔崇安应下,带着人走了。 崔嘉宝则走到小周氏身边,有些怯生生。 小周氏看着崔嘉宝的眼睛,想,她真的是个太不称职的母亲,让自己的孩子成熟地这么快。崔嘉宝会怕,是因为她已经猜到。 崔嘉宝到底是问了:“娘,你真的会” 小周氏摸了摸她的头,斩钉截铁道:“不会。” 刘氏从小养着崔嘉惠,对崔嘉惠所知甚详,若是怀有不好的心思,想要毁掉崔嘉惠也不是没有可能。崔嘉惠虽与她不亲近,但她们身体里,到底流着一样的血,小周氏不可能为她留下一点祸患。 崔嘉宝虽然已经猜到,心里到底有些难以接受。 小周氏幽幽叹了口气,道:“你不要怕娘。” 崔语堂也走过来,迟疑着摸了摸崔嘉宝的头,道:“你娘也是为了嘉惠好。” 崔嘉宝勉强笑了笑。 小周氏想,如果阿年注定已经不能做个孩子,那在她身边教着她再多一些也是好的,不再劝解,只道:“你也不要告诉嘉惠,免得她耿耿于怀,让刘氏随场风寒去了就是。” 崔嘉宝点点头,胡乱行了个礼,便先走了。 小周氏望着崔嘉宝离去的身影,眼神悠长。 崔语堂走近她,试图揽上她的肩,却被小周氏一把打掉。她抬头看他,眼神好像刀子一样扎进他心里。 小周氏问:“崔语堂,你说这罪魁祸首到底是谁?是刘氏吗?是张氏吗?” 崔语堂嘴中发苦。 小周氏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好像要个答案似的。 崔语堂脸上火辣辣的,最终轻轻开口道:“是我。” 是他自以为是地隔开妻子和子女,最终造成了现在这样难堪的局面。他对妻子与小女儿于心有愧,想要好好补偿,还怀着些不为人知的情愫,想见阖家欢乐。却又将从小怀着不同观念的大女儿置于无解的局面,不能理解一切变化。 他不是罪魁祸首,谁是呢? 这话说出来,崔语堂觉得心上一松,像是破罐子破摔一样,有些从前不敢问的问题,现在也能一鼓作气地问出来了。 “阿芸,你是不是恨我?” 小周氏有些惊讶,坦然道:“爱恨向来交织,我恨不起。我是见不得你好,又不得不见你好。” 他们是夫妻,一荣俱荣损俱损,她能如何呢。 崔语堂心中一揪,双眼一黯,呆呆站了半晌,才道:“怪道人作《八至》。” 小周氏垂眼,从前不懂的诗,现在看来却是再妙不过。 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崔语堂蹲下身,抓着小周氏的手,小周氏低头看他一眼,到底没甩开他的手。 “厌着我也是好的,我不求什么,只当罚我吧,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不需要你有任何回应。” 既然不需要她有任何回应,小周氏便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把手一抽,道:“嘉惠那里应当刘氏也说的差不多了,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该走一趟了。” 崔语堂苦笑,起身,到门前时回头看她一眼,见她宁愿望着前方发呆也不愿回头看他一眼,心里空落落的,茫茫然地走了。 小周氏在他走后却笑出了声,觉得心中极解气,他眼里的东西,他懂或者不懂,但小周氏哪有不懂的道理?过去的那么多年里,她每一次都能在镜中自己的眼里看见。 笑的喘不上气了,小周氏才停了下来,眼边也不知是笑出来的,还是怎么出来的泪花。她将那点眼泪慢慢擦去,心里悠悠,晚了。 她再不向往着和他和和美美过一生,不过是搭伙过日子罢了。 他愿让她舒心,这很好,想要旁的多一些,却是没了。 崔嘉宝病了。 烧的迷迷糊糊,梦里全是刘氏躺在床上咳嗽,说自己没有得风寒的样子。 她不敢说梦话,吓到极致了也只在被窝里偷偷摸摸地哭泣。 大夫看过了,只说是魇着了,夜里盗汗,又着了凉,病情才反反复复不见好,还是要让病人宽心静养为上。 小周氏来看她,崔嘉宝往被子里躲,不愿意见她。 小周氏苦笑。 “阿年,你在怕娘?” 崔嘉宝没有说话。 小周氏隔着被子轻轻拍她,像是在安抚她,她让丫鬟都退下,才轻声道:“我知道,你没有真正原谅我,只是一直在努力体谅我。想着我好不容易振作起来,你爹好不容易关心我们母女俩一些,日子没有从前难过。” 崔嘉宝下意识想要说些宽慰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小周氏继续道:“从前我病着的时候,你一直在努力照顾我,怕我活不下去,你很乖c很出色。可你或许偶尔也会想,为什么你的母亲不照顾你,为什么你孤零零的,你娘心里却只有她自己那点破事。后来你又想,你娘看起来那么柔弱,你能包容便多包容一点吧。” 小周氏脸上已有泪痕,声音里却不敢露出端倪来,只强忍着继续道:“再后来啊,你娘好了,刚强起来,你觉得总算能松快些了,不想平添事端,便装作从来没有怪过她的样子。可紧接着,你发现她刚强过了头,简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陌生地让你害怕。从前种下的深深隔阂让你连问都不敢问,甚至不愿意看见她。” 崔嘉宝总算从被窝里出来了,她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鼻头也红红的,都是这几日哭多了的缘故。她抓着小周氏的手,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又弯又翘,半晌才闷闷道:“我娘不是女魔头。” 小周氏破涕而笑,眼下母女两人都狼狈得很,但她从未觉得和女儿如此亲近过。 两人静静握了会儿手,小周氏才从这种脉脉温情中醒来,她温柔道:“你心里怕什么,只管告诉娘好不好?” 崔嘉宝把玩着小周氏的手,低声道:“我一直梦见刘妈妈。” 小周氏顿了顿,她早就猜到和刘妈妈这事有关,本也没打算马上出手,现下更是将人紧紧圈了进来,只作看管。 “你放心,刘妈妈还活着。” 崔嘉宝摇摇头,道:“娘,我知道,你不能永远留着她。这件事,我只能自己想通。我很高兴你今天和我说这些话,这让我觉得,你很爱我。” 她眼皮太肿了,努力睁眼去看小周氏时眼睛周围一阵疼痛。小周氏摸着她的脸,低语道:“娘当然爱你。在这世间,娘最爱最爱的,就是你。” 崔嘉宝知道,在这后宅,或许她避不开这样的阴私。她不想让自己的手里沾染人命,可若有一天,只有这样了才能保护自己身边的人,她真的做得到吗? 她不知道那个抉择的未来什么时候会到来,但哪有先被吓倒的道理?这些年她都扛过来了,断没有倒在这种还没发生的事情上的道理。她会努力地去保全所有人,如果不行的话,把抉择留给以后的她做吧。 崔嘉宝总算想通,在小周氏的安抚下缓缓入睡。 崔嘉宝的病总算好转起来,小周氏还不放心她见风,她便在房间里待着。 崔崇安来看她,见她好不容易养起来一些肉又消减了,有些心疼,本想打趣她落下好多课程,此时也说不出口,生怕她病中补课,更加清减。 崔嘉宝见他手里拿着东西,双眼一亮,道:“你拿着什么东西?” 崔崇安本着投其所好的原则,借了好些书,但此刻看到她才发觉自己思虑不周,怕她看书费神,自是把书往身后藏了藏,只露出另一只手上提着的食盒。 崔嘉宝自然对书更感兴趣,可看崔崇安的样子就知,他是铁定不会给她了。只好退而求其次,去接那食盒。 “你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崔崇安笑眯眯道:“这功劳我可不敢代领。” 崔嘉宝动作一顿,询问地看向他。 崔崇安和她大眼瞪小眼,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道:“是薛兄府上厨子做的,据说正适合你这种体虚的养身,方子也在里面了,你尝着若是喜欢,咱们自己也能做。” 崔嘉宝一下没了胃口,有些恹恹地趴在桌上。 崔崇安看她这幅模样,只想薛明泽真是料事如神,他是着实不知道他俩是怎么想的,问道:“你怎么这幅模样?” 崔嘉宝闷闷道:“刘妈妈那事,你身边那个叫魏英的人士,是薛哥哥府上的?” 崔崇安道:“魏叔似乎是薛府的家将,听薛兄说,曾经是战场做过斥候的人。” 崔嘉宝见崔崇安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就来气,知道他铁定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她却觉得丢人极了,无法再面对薛明泽。 薛明泽听完魏英回报时无语了片刻,怎么也没想到崔崇安心大至此,后听闻崔嘉宝也在现场。回想了一下小姑娘心思细腻,就怕她对此耿耿于怀,婉转地敲打了崔崇安一番。崔崇安虽不理解,但来看崔嘉宝,却发现正如薛明泽所说。 崔崇安揉了揉崔嘉宝的头,将她简单束起的发髻都揉散,才笑道:“我虽不知缘由,但薛兄让我代为道歉,说是无意冒犯,请你安心养病,不要忧思过重。” 崔嘉宝一愣,没想到自己这点小心思被薛明泽尽数看穿,更觉他一副冷峻面孔下是滚烫心肠。不要忧思过重这类话他也不是第一次拿来宽慰她了,虽然心中还是有些别扭,但想到他也未因这些后宅阴私而看轻崔家人,自然不好意思单方面钻了牛角尖。 她打开食盒,里面是熬得烂熟的粥,白色的颗粒似乎是山药,磨得细碎,入口黏滑。一小粒一小粒黄色的花瓣散在粥里,闻起来清甜,正是糖桂花,还有去好核的红枣和明目的枸杞。味道清甜而不腻口,尝一口只觉得通体都暖了起来,随时最常见的粥食,味道却远胜他人所做。 崔崇安见她吃的认真,也不打扰她,认认真真看她把一碗都用完,面上也显出满足的红晕。 崔嘉宝吃完后只觉腹中满足,抬眼见崔崇安看她看的认真,又羞又恼,轻轻踹了他一脚。 崔崇安嬉皮笑脸。 崔嘉宝想起学业,道:“我病了,那御术课上,薛哥哥会去教别的人吗?” 这话说的,要是崔嘉宝再长几岁,崔崇安就要觉得是女儿家的拈风吃醋了,但现在的话,倒像是小孩子的占有欲。他笑嘻嘻调侃道:“阿宝眼光好,薛兄确实是人中龙凤。” 崔嘉宝果断瞪了他一眼,气乎乎道:“我是担心薛哥哥教了别人,我再回去的时候就要换个帮扶的师兄了,可我觉得薛哥哥最厉害,换了别人我害怕。” 崔崇安跟着她一起担心了起来,但他不在那个班,也不知状况,只好摆摆手,示意自己束手无策。 崔崇安不知崔嘉宝病因,只以为她是做了噩梦后又伤风才病得这般严重,此刻看她慢慢养好了心中也高兴,想了想还是提了崔嘉惠的事。 “你大姐姐来看过你几次,但你都病得昏昏沉沉,现在好多了,要不要见见她?” 崔嘉宝吃完粥心满意足,道:“娘不让我出院子,姐姐若是愿意的话,便再劳她走一趟吧。” 这便是答应了的意思了。 崔嘉惠果然是愿意来这一趟的,只是到门边又有些犹豫,不让人通报。花朝眼尖,看见了,便告与崔嘉宝,崔嘉宝玩心突起,便走过去,学着她的样子趴在门边,偷偷往门外看,两人的目光便对了个正着。 崔嘉惠吓了一跳,尖叫了一声,抓住身边一个面生的小丫头。缓了半晌才缓下来,见是崔嘉宝,瞪了她一眼。 崔嘉宝笑了笑。 崔嘉惠气冲冲地走了进去。 崔嘉宝吃饱喝足便有些困了,用手遮着轻轻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看她。 崔嘉惠见状,让崔嘉宝尽管上床,她靠着她说些话便是。崔嘉宝照做,在她撤去下人时也未阻止。 崔嘉宝便坐在穿上,盖着被子,崔嘉惠坐在床沿上靠着她,极亲密的姿势。 见她迟迟不开口,崔嘉宝便随意开了个话题,道:“你身边的丫头好面生,怎么不带白玉来?” 崔嘉惠笑了笑,道:“月牙是是母亲挑的,我想着兴许比白玉更靠谱一点。” 崔嘉宝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一夕之间所有的认知被反复,崔嘉惠大抵处于一个极混乱的状态。 “说实话,我真不知道现在应该信任谁c听谁的话。听刘妈妈?刘妈妈早就不是为了我,她有自己的孩子c自己的家人,为了他们,她可以轻易利用我。听父亲的话?可父亲会变,从前以为那样是对,现在又以为这样是对。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说到后面,崔嘉惠的声音越来越轻。 崔嘉宝握紧她的手,想要说些什么,崔嘉惠却突然朝她一笑,道:“可是现在我想通了,我又不是三岁稚子,只能随着别人的话去做。我能自己分辨,什么是好c什么是坏,若是识人不清,那被害了也当是我自己负责。我想向你道歉,从前是我不好,那些话不是你应承受的。” 崔嘉宝没有想到她是来道歉的,心里仿佛被什么揪成一块,酸疼又鲜活。就像小周氏说的,对过去的一切,她绝不是不在乎,只是选择了装作不在意。能得到歉意,让她很开心。 她靠在了崔嘉惠身上,崔嘉惠没有躲开。 崔嘉惠笑她:“我碰到了这么大的打击,身体也强健得很,倒是你病成这幅模样,害我想了好久,到底是谁被亲近的人背叛了。” 崔嘉宝自然不会去提刘妈妈的下场。 崔嘉惠想开了,想往前走,这很好,但刘妈妈到底是心里一道疤,还没好的时候还是不要贸然去碰。 “要你取笑我,我马上就好了。” “嗯,我等你回来一起去书院。对了,你的薛哥哥没教别人。” 崔嘉宝一懵,知道定是崔崇安拿这事去问了崔嘉惠,没想到崔嘉惠也跟着崔崇安一起取笑她,又羞又恼。 崔嘉宝这一病耽误了不少学业,回来后只能奋力去补。别的倒好说,只礼射御三门便让她吃够了苦头。 在薛明泽的看护下,她总算能成功地小跑一圈。可马匹小跑时最是颠人,虽早有准备,她下马时还是觉得大腿内侧最细嫩的地方都被磨破,下马的姿势都变得古怪起来。 薛明泽看在眼里,却又不敢去扶她。这些日子,因着崔崇安和崔嘉惠的打趣,崔嘉宝见着薛明泽时是羞恼并重,薛明泽只以为她因为魏英无意窥探了她的家事而耿耿于怀,不敢过分亲近,怕冒犯了她。 但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提醒道:“切记上药,若是缺了好的伤药,便让崔兄弟寻我。” 崔嘉宝走得更快了,周宁在一边朝她招手呢。 周宁自宴后就没见过她了,只听说她一回去就病倒了,还挺严重。周宁想去看她,王氏死活不肯,怕她沾染上些不干净的东西。周宁闹,王氏便将她关了禁闭,态度之坚决,就连周锦开口都没有用。 这些曲折周宁不打算跟崔嘉宝见,怕她不开心,也因此对王氏有意见。 周宁挽着她的手道:“你又瘦了些,看来这次病得不轻,现在好些了吗?” 崔嘉宝笑眯眯道:“我这不是病瘦的,是学瘦的。” 周宁笑出声,道:“看你这样贫嘴,那想来是无事了。你不在的时候,董明月来找过你好几回呢。” “董明月?” 周宁朝她挤眉弄眼,道:“董成济还记得吗?” 崔嘉宝自然还记得董成济说自己有个叫明月的妹妹,她只是疑惑董明月找她做什么。 “笨啦,董成济不是说要补上换风筝的礼吗?可能是怕自己来太惹眼了,便让妹妹来了吧。” 崔嘉宝听周宁的语气充满了八卦,有些无奈,命令道:“把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都去掉。” 董成济的样貌却是一等一的,周宁只觉光看那张脸便能下饭,这才拿来开玩笑,见崔嘉宝是真的对董成济没有一点兴趣,心内嘀咕,却像突然想通了一样,问道:“你不喜欢董成济那种长相,那肯定也不会喜欢温师兄的长相。我知道了,你好薛师兄那一口。” 崔嘉宝只觉气血冲上脸来,怎么人人都拿薛明泽逗弄她?她回头看了薛明泽一眼,朝周宁跺了跺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明月 崔嘉宝被董明月找到的时候, 崔崇安正在身边。 董明月玄色箭袖, 朱红作边,头发简单束起, 英气勃发, 眉眼不是不美,却带着股侠气, 和寻常的闺阁小姐很是不同。崔崇安也不免多看两眼,但很快便守礼将目光移开。 董明月朝两人一抱拳, 算是行礼。 崔嘉宝愣了愣, 笑着露出颗小虎牙,可爱极了。 董明月道:“你一定就是崔嘉宝了, 我找了你许久,听说你前段时间病了, 现在身体可还好?” 崔嘉宝点点头道:“承蒙关心。” 董明月看了看一边的崔崇安,他今日没有射c御的课, 长袍广袖,看起来文质彬彬, 眉眼俊秀, 自有风骨。 崔嘉宝拉了拉崔崇安, 介绍道:“这是家兄。” 崔崇安便顺势行了一礼,道:“崔氏崇安。” 董明月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介绍,让人家先行介绍了一番,很是失礼,她拍了拍自己的头,暗骂声猪脑子,连忙还了一礼,道:“我叫董明月。” 崔嘉宝虽然猜到她是董明月,但真正确定的时候还是有些感慨。董成济看着是一副风流浪子的模样,但妹妹却是一脸浩然正气。 崔崇安想着姑娘家可能有些闺阁私事要说,便主动退了几步,到五米开外等待。 董明月的眼神在他身上流连,崔嘉宝有些看不下去了,拉了拉她的袖子,她才懵懵然转了回来,道:“怎么了?” 崔嘉宝想笑。 董明月一下涨红了脸,慌忙地从怀里掏出个玉簪来,解释道:“你的风筝我很喜欢,按照规矩,本就是要拿东西来换的,偏哥哥那天身上没带什么时候送的玩意儿,这是补上的。” 虽说不是不能收外男的东西,但崔嘉宝讨厌麻烦,又不缺这么根簪子,自然是摇头拒绝,道:“以物换物本就是宴会讨个彩头罢了,宴会已过,再来补倒是麻烦了。” 董明月却很认真,道:“你可是不喜欢这簪子?” 这白玉簪玉质冰润,样子出彩,雕的是梅,寓意也好。若问崔嘉宝喜不喜欢,那定然是喜欢的,她便笑着摇摇头。 董明月道:“我哥哥也不会挑,这是我选的,你若不喜欢,我再挑别的就是,你那风筝,我是真的很喜欢。” 既是她挑的,那麻烦便小多了,董明月又真诚,似乎她不收下不罢休的样子。崔嘉宝想了又想,还是接了过来,笑道:“却之不恭。” 董明月比她高上许多,见她接下便亲昵地揽住她肩膀,将崔嘉宝唬了一跳。 董明月凑近她问道:“你哥哥可有订下婚事?” 崔嘉宝一愣,见董明月没有丝毫玩笑的意思,为她的大胆吃了一惊,愣愣摇头。 董明月双眼一亮,笑道:“没有想到他是你哥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显然这里头还有故事,但崔嘉宝觉得太过交浅言深,干笑着推了推她,想要先行一步。董明月也没拦她,显然心情极好的样子,待她走到崔崇安身边时,还笑着和他们俩挥挥手。崔崇安不明就里,却也微笑,颔首示意。 崔嘉宝见崔崇安什么都不知道,就傻乎乎冲人笑,幽幽叹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 崔崇安面上还是谦谦君子,大掌却已经制住崔嘉宝,道:“小小年纪叹什么气?” 崔嘉宝有些不满,却挣不开崔崇安,扁着嘴道:“你认识董明月吗?” “我上哪认识非亲非故的小姑娘去?” 董明月和崔嘉惠一样大,也就比崔崇安小两岁,对他来说算不上是小姑娘了。 崔崇安想了想,笑道:“不过她哥哥我倒是认识,董成济。” 崔嘉宝呛声道:“不认识人家妹妹,你怎么知道人家哥哥是谁?” 崔崇安笑眯眯,道:“成济兄天天将妹妹挂在嘴边,想不知道也难啊。” 听董明月的话,崔嘉宝总觉得两人先前已经认识过了,现在听崔崇安这么一说,又有些糊涂了,想不明白便不想了,她催着崔崇安:“好啦,快些走,姐姐和崇文c崇武或许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好好好,别推别推。” 董明月开始缠上崔嘉宝。 若说性格,崔嘉宝本来挺喜欢董明月的。但董明月现在是司马昭之心,她连点掩饰的想法都没有,崔嘉宝哪敢跟她交好,她不想卷入自己哥哥的事情中,让崔崇安左右为难。 崔嘉惠也被纠缠过,毕竟她也是崔崇安的妹妹。但不知道是崔嘉宝看起来好说话些还是为了什么,董明月偏爱崔嘉宝。崔嘉惠幸灾乐祸,崔嘉宝气得不想理她。 崔嘉惠扇着扇子,道:“你就是脸皮薄,拉下脸不理她不就是了?” 崔嘉宝苦笑,哪有这么简单? 另一个反应大的却是周宁,她严重不满董明月长时间占用崔嘉宝的行为。 “你别老缠着我家阿宝,你缠着她,我怎么办呀?” 然而娇气的小姑娘注定是敌不过豪气的大小姐的,董明月晃了晃脑袋,笑道:“那我们三个就一起啊。” 周宁气到说不出话来,最后无奈妥协,并且不得不承认,作为玩伴,董明月还是一等一靠谱的。崔嘉宝就眼睁睁地看着周宁被收买,成功地让董明月加入了她们这个小团体。 时间一长,崔嘉宝倒也接受了董明月,她虽是为了崔崇安而来,却从不越界。似乎每日能在崔崇安接崔嘉宝时多看书一两眼就心满意足,倒让崔嘉宝心下一松。 功夫不负有心人,董明月要等的,到底是到了。 十月十五花灯节,是男女可以单独出行的日子。 董明月揽着崔嘉宝的肩,在她耳边细语道:“我待会想约你哥哥,行个方便吧?” 崔嘉宝拿她没办法,不过花灯节本就是给这些情窦初开的男女一个机会,她这个请求也不过分,崔嘉宝朝她点点头。 董明月欣喜地朝她眨眨眼。 董明月去了没多久,又神色恹恹地回来了,趴在崔嘉宝身上垂头丧气,显然是被拒绝了。 董明月叹口气,道:“你哥哥说他要带妹妹们游玩,十分温柔地拒绝了我,我前些天也是这么拒绝别人的,说我哥哥会陪我,然后就来邀请了你哥哥。” 崔嘉宝哭笑不得,但看她一脸哀怨,连忙宽慰道:“我哥哥的性格,向来说一是一,再说了,他要是邀请别的小姑娘了,我和姐姐怎么办呀?” 周宁才哀怨,崔嘉宝好歹是和哥哥一起去,她弟弟比她还小上一岁,若是要出去玩,定然要周锦夫妇带着,哪还有什么趣味可言? 董明月道:“也只能这样想了,若他真的和别人去了,你可千万要告诉我。” 崔嘉宝点头应下。 对于花灯节,崔嘉宝很是期待,据说是抚州一年一度的盛宴。小周氏本想让孩子自己去玩,多带些护卫以防万一,崔语堂却非要带上她一起出门,她不堪其扰,只好应下。但应完之后,她便来了崔嘉宝的小院子躲清静。 崔嘉宝见她这样有些想笑,小周氏便起了打扮她的心。 月夕伺候着崔嘉宝换衣服时,忍不住感叹道:“姑娘长高了些呢。” 小周氏闻言神情恍惚,点点头道:“十一月生辰后,阿年也十岁了,时间过的真快呀。” 小周氏指点着月夕c花朝换了几套,才满意地点点头。崔嘉宝望着镜中的自己,孩子气尚未褪去,却有些张开了的模样,笑了笑。 小周氏再不甘愿,还是要回去梳妆打扮一番,倒不是为了谁,不过是不想失礼罢了。 崔嘉宝准备好了,便去崔嘉惠的院子里找她,崔嘉惠还在慢悠悠地打扮,见她动作这般快,倒有些吃惊。 崔嘉宝等的无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崔嘉惠说话。 “姐姐,花灯节可有人约你?” 崔嘉惠手中摆弄簪子的动作一顿。 崔嘉宝眼睛一亮。 看崔嘉宝那一脸兴奋的样子,崔嘉惠不甚优雅地翻了个白眼,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人。” 多的却是不肯再说了。 等一家人终于出发时,外面已是张灯结彩。崇文c崇武年纪小,怕一个没看好走丢,照例是不带的。崔语堂和小周氏走在后头,崔崇安带着两个妹妹走在前头,身边是护卫。 街上的人很多,崔崇安怕弄丢妹妹,一手牵着一个。 崔嘉惠觉得自己年纪大了,不用哥哥这样严加看守,但最后也没甩开他的手。 崔崇安倒是边走边看,崔嘉宝很快便察觉到,问道:“哥,你找什么呢?” 崔崇安道:“我约了薛师兄和温师兄。” 崔嘉惠嘴上嘲讽道:“人家花灯节都是约心上人,就你去约师兄。” 但眼睛却紧紧盯着崔崇安,想听他继续说。 崔崇安道:“薛师兄家情况特殊,我若是不约他,他只怕今晚就不出门了,可惜了这一场盛会。我既然约了薛师兄,就没有不约温师兄的道理。只可惜温师兄下面还有一双弟妹,他今晚要带着弟妹游玩。” 崔嘉惠转回了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花灯(上) 薛明泽不忍拂了崔崇安的好意, 到底是来了。他的衣服总是偏深色系的, 导致人看起来冷峻十分。今晚也不例外,一身玄色深衣, 若不是如玉面庞, 便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崔嘉宝远远地便看见薛明泽,薛明泽的视力比她还敏锐几分, 将她头上花苞都看得清清楚楚,目光一暖。 他上前先向崔氏夫妇行礼, 仪表堂堂。若说崔语堂先前还对孩子们想要带着侍卫单独行走抱有疑虑, 看见薛明泽时心内便已松动大半。眼前这个少年年纪虽轻,却给人十分可靠之感。 他看了眼小周氏, 见小周氏微微颔首,便差人去告诉崔崇安。小周氏对薛明泽印象极好, 在能保证孩子们安全的情况下,确实没必要将她们拘在身边。 崔崇安喜上眉梢, 他在外表现的再稳重,归根到底也是个半大少年。崔嘉宝见不得他得意的样子, 悄悄戳他, 道:“看你这样, 是不是早就算好了,才巴巴地去请薛师兄来玩。” 崔崇安无辜地眨眨眼,伸手去捏她脸,道:“好你个小阿宝,在薛师兄面前就乖乖巧巧,成日里抓我的小辫子,究竟谁是你哥哥?” 崔嘉宝笑嘻嘻地转身躲他的手,脚下却踩了颗石子被绊了一绊,身体失了平衡往前一撞,撞入一个清冷怀抱。 薛明泽扶住她的肩,确认她无事后摸了摸她的头,崔嘉宝见薛明泽惯常不带笑的面容露出些许不赞同,眉头微拧地看着崔崇安。 崔崇安伸出手,道:“薛师兄,你听我解释” 崔嘉宝嘴角一弯,仗着个子小薛明泽看不到,回头朝崔崇安做了个鬼脸,崔崇安的话一下憋在嘴里。崔嘉宝趁势拉了拉薛明泽,道:“薛哥哥,我们走。” 薛明泽怎么会注意不到崔嘉宝的小动作,嘴边带着些纵容的笑意,被她轻而易举地拉走了。崔崇安看的心塞,崔嘉惠还嗤笑出声。 崔崇安拉着崔嘉惠,教育道:“阿年就是个小没良心的,你可不能学她,都快成别人家妹妹了。” 崔嘉惠朝他翻了个白眼,崔崇安心里苦。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妹妹在他们面前越来越不注重姿态,小妹妹也从文静可爱变得这般捣鬼。崔崇安看看崔嘉宝拉着薛明泽袖子兴奋的样子,又看看崔嘉惠故作成熟却又好奇地看着一盏盏灯的模样,愁着愁着,便笑了出来,现在这样也好。 花灯节,向来少不了的几样,便是花灯c面具与谜题。 街上来来往往的不少人都带着面具,崔嘉宝虽对那一盏盏意趣横生的灯心驰神往,但第一件想做的事还是融入人群。 她拉着薛明泽到了买面具的小贩面前,小贩今晚的生意不可谓不好,见人都带三分笑意。崔嘉宝认认真真地打量每个面具,薛明泽便耐心地等她挑选一个合心意的。 她叹了口气,抬头看他,略有些苦恼的样子。 薛明泽唇角微勾,道:“怎么了?” 崔嘉宝道:“爹以前送了我一个大圣的,这里没有。” 小贩听着,热络道:“大圣面具喜欢的人多,卖的便快,但撞的人也多。不若考虑考虑这一排,都特别的很,价格贵些,做的也不多,保证难碰到一样的。” 崔嘉宝听他一说,觉得很有道理,一下又开心起来,看了又看,选了个极凶神恶煞的,又不好意思地看向薛明泽,问道:“薛哥哥,我选的可是太奇怪了?” 在薛明泽眼中,皮囊都是身外之物,又怎会在意一个面具的美丑。他摇摇头,拿起崔嘉宝选中面具旁边的那个,同是只恶鬼,只不过一青一红,算是从行动上肯定了她的选择。 崔嘉宝眼里亮晶晶的。崔崇安两人就在他们身侧选面具,崔嘉宝正要唤崔崇安来付账,薛明泽便将面具买下。她抬眼看他,他又笑。 “认识这么久,一个面具我总是能送的。” 崔嘉宝想,习惯孤独并不代表喜欢孤独,崔崇安约薛明泽,他或许很高兴。 他今晚笑的很多,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崔崇安却没让这气氛停留太久,他调笑道:“我就是那良药苦口利于病,薛师兄那是溺爱c是捧杀,我们阿宝怎么就好这一口?” 从刚刚开始崔崇安便说个没完,也不知是不是真觉得妹妹被人抢走,变成个吃醋的哥哥。崔嘉宝紧紧跟着薛明泽,有时听到,有时听不到,倒苦了一直跟在崔崇安身边的崔嘉惠,她眉头一皱便拧着崔崇安腰间的软肉转了圈。 崔崇安闷哼出声,连忙向崔嘉惠示弱,崔嘉惠这才松开,崔崇安算是学会了谨言慎行。 崔嘉宝高高兴兴地戴上面具,那面具大了些,她在脑后不好固定。薛明泽便顺手接了过去,细心专注地打了个结,直到确定面具固定好了,崔嘉宝也没有任何不适后,才三下五除二地戴上自己那个。 他往日里都是一身箭袖,方便行动,今晚鬼使神差地穿了件宽袖,现在想起来却是神来之笔,正好方便小姑娘紧紧抓着袖角,不至于在人群中被挤丢。 崔崇安暗暗看着两人的面具摇头,选了个极正常的红脸小神,崔嘉惠也可有可无的拿了个漂亮些的。 几人在街上慢悠悠地晃荡起来。初看时,花灯是盏盏皆美,看久了,鉴赏能力似乎也跟着涨了起来。崔嘉宝倒也不急着选灯了,想着什么时候见着盏极入眼的再说。 崔嘉惠却看中了一盏走马灯,崔嘉宝看去,确实极为精致。薛明泽看到,便问:“你也喜欢?” 崔嘉宝摇摇头,道:“只是见着漂亮,便多看两眼。” 隔着面具崔嘉宝不确定薛明泽是不是笑了,只仿佛听到了声音,薛明泽道:“那我便松口气,我于诗词平平,只怕赢不到这样的镇店之宝。” 花灯节本就特殊,花灯寻常不卖,只能靠解谜题来得。若是实在想买,也只有最寻常c最普通的花灯可选。像这盏走马灯一样精致的,是店家用来吸引客人的,自然不卖。 崔崇安很想说,他还在呢,崔嘉宝若是想要什么,他来解题就是。但看他两人早已自得其乐,便不多言,想着帮崔嘉惠把这盏灯赢下来就是。 这盏走马灯要答对十个谜面才能换,但每次尝试只要花一点小钱就够,店家这样做,自然是有足够的自信。 崔崇安起初还信心满满,越到后面越是迟疑,摇摆不定,勉强答出,待到第八个题时,崔崇安已是无能为力。薛明泽倒想帮忙,却是有心无力。崔崇安勉强猜了个字,自然是错,只好花钱重猜,仍是不对。 崔嘉惠有些失望,看着走马灯的眼恋恋不舍,但她自己也猜不出,自然不会为难崔崇安。正在她推了推崔崇安要走的时候,听到一个心心念念的声音。 “春秋战国后,正是一个臻字。” 崔嘉惠迅速回头,灯下那人眉眼温柔,带着点水光,显得潋滟多情。 崔崇安很是兴奋,道:“温兄!” 来者正是温瑜之,他左手牵着个小姑娘,右手牵着个小公子,比起平日里的温柔体贴,此刻倒像是落入凡尘,沾了些烟火气。 温瑜之于文史一道可谓一通百通,崔崇安看见他便像见了救星一般。 小贩横插一句:“答题却是不能他人帮忙。” 温瑜之好脾气笑笑,递过去些钱,道:“我重头猜一次便是。” 温瑜之确实才华横溢,几乎只是扫一眼谜面,口中便能吐出正确答案。一直到最后一个,温瑜之望着谜面思考了片刻,便轻轻一笑,念道:“秋凉便是禾,人去成千,一夕作歹。秋凉一夕人离去,便是一个歼字。” 小贩今夜凭着这盏走马灯已经赚了不少,此刻见温瑜之解谜又快又准,叹为观止,虽有些不舍,还是大大方方地将灯取下,递到温瑜之跟前。 温瑜之看着崔嘉惠,朝她眨眨眼示意。崔嘉惠低头,耳根悄悄地红了,接过走马灯,像珍宝一样护在身前,却对上温瑜之妹妹的眼睛。 小姑娘看着那灯很是欢喜,目不转睛地看着灯缓缓旋转起来。许是崔嘉惠的目光太热烈了,小姑娘察觉到了一样朝她看来,发现崔嘉惠正在看她,一下躲到哥哥身后,悄悄地打量她。 崔嘉惠将灯递到小姑娘面前,要送给她。 小姑娘不敢拿,抬头看温瑜之。温瑜之松开牵她的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转向崔嘉惠道:“这灯本就是替你拿的。” 崔嘉惠不敢看他,只矜持道:“能拿到灯我便很开心了,现在,将灯送给她,我会更开心。” 温瑜之一怔,看了看还不到他肩膀的崔嘉惠,似乎是重新认识了她。他微微一笑,道:“那我就替她收下了,只她人小力微,我也抽不出手,还请你为她拿上一拿。” 崔嘉惠轻轻点头,小心翼翼拿着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花灯(中) 崔崇安见崔嘉惠一下又不执着于这灯了,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当她的喜欢来得快c去的也快。再说这灯本就是温瑜之赢的,给温家妹妹也合适的很, 便没多嘴。 温瑜之拒了崔崇安的约,却没想到几人还是碰上了。有这样的缘分,便干脆一起走了起来。崔嘉宝拉着薛明泽在前,崔嘉惠虽温瑜之坠在后头。崔崇安虽郁闷,自家两个妹妹在面对外人时都比对他乖巧懂事得多。但想了想,他还是跟在崔嘉惠这, 毕竟温瑜之手上还牵着两个孩子,他一人不好照看。 温瑜之领他这份情。 崔嘉惠想开口, 却不知道说什么,见两个小孩子都在好奇地打量她, 便顺势问道:“花灯节人多,你怎么将她们带出来了, 到底年纪小了些。” 温瑜之笑容一敛,低头看着全身心依赖着他的弟妹,道:“我平日里读书, 陪不了他们, 也只有学休日能陪上一陪。像花灯节这种日子,他们一年也碰不上几次这样的场面,虽有些害怕,但还是不忍心将他们拘在家里。” 崔嘉惠感觉这一句过后,本来觉得意外亲近的温瑜之又变得有些疏离起来,轻轻笑着的样子就像往日一样。她感觉到自己可能问了什么不好的问题,却不知道错在哪里,只不敢再贸然开口。 几人已将街逛了大半,崔嘉惠又买了几个面具给温家三兄妹,温瑜之有些惊讶,却还是笑纳。 崔嘉宝一盏灯也没看上,想起来自己还和董明月c周宁有约,便去找崔崇安,道:“哥,我们去定风楼吧?” 定风楼是每年花灯节最为热闹的地方,花灯节里最精美的灯尽在此楼。 崔崇安自然没有异议,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去了。 崔嘉宝甫一进楼,便听见有人喊她,正不知是何处时,薛明泽已经为她指明。周宁和董明月已经早早到了此处,董明月作一副男子装扮,很有几分董成济的风流倜傥,崔嘉宝此刻才不再怀疑兄妹二人的迥异。 崔崇安一看见董明月,脚下步子一顿,就有些不想过去。崔嘉宝心中好笑,难得见他怕什么人。崔嘉宝既已拉着薛明泽过去,崔崇安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好在董成济也在,董明月不敢太过放肆,虽然目光赤/裸,但举止却很矜持,给了崔崇安喘息之机。 董明月见崔崇安果然是陪着姊妹,心中欢喜,拉着崔嘉宝说起话。薛明泽感到袖子上的拉力一松,微微有些不习惯,沉思一会儿又沉默着看向楼上。 定风楼有九层,中间是空,两边露出有栏杆的台子,一左一右各有条上楼的路,所有人都能在楼底看见每一层的情况。每一层上都挂了灯,越往上越精美,越精美也越稀少。顶层上只在中间悬挂三盏灯,正中也是一盏走马灯,精美程度远非崔嘉惠先前看中那盏能比。它下方一左一右放着两盏六角宫灯,美则美矣,在走马之下,却如萤火被日月夺辉。 薛明泽朝崔嘉宝招招手,崔嘉宝便跑到他身边,仰头看他。 他将面具摘下,拿在手中,指着正中裹着美人画的走马灯问道:“这盏你可喜欢?” 崔嘉宝顺着他的手看去,也被那灯惊了一瞬。灯骨不知是用什么做的,弧度优美又莹润,灯面上是美人舞,也不知是请哪位大家作图,美人的姿态可谓栩栩如生。仿佛真有这么一位,腰肢盈盈,不堪一握,柔若无骨,水袖一甩,便似仙娥。 薛明泽见她神情,便笑了笑。 崔嘉宝见那盏灯便是此次花朝节最大的彩头,知道肯定有不少人尝试却铩羽而归,想来便是极难得的。再者,她虽为之倾倒,却没有非要得到的想法,刚准备摇头,便见薛明泽将面具塞到她手中,道:“烦你替我拿上一拿。” 崔嘉宝拉着他的袖子不让他走,问道:“你要去做什么?” 薛明泽道:“取灯。” 崔嘉宝有些急了,道:“这肯定很难。” 她知道薛明泽不擅长这些谜面,也不想看他被为难住的样子。 薛明泽却笑,道:“这定风楼倒不像外边,只有猜谜一种形式。你见着这一左一右了吗,左边是文道,右边是武道。若是解谜,我真没用几分把握,但若是比武,我很愿意试上一试。” 崔嘉宝不了解规则,也不清楚危险不危险,自然不愿意放他走。这里僵持不下,周宁那边看的清清楚楚,便跟了过来问。听薛明泽这么一说,几人倒跃跃欲试起来,崔嘉宝本就阻不了薛明泽,这下好了,竟是全都想要试试,她索性放开手去。 崔崇安倒挤到前头去,他想着前面没给崔嘉惠取到灯,这回好歹得拿一盏回来。前头失败的人已经下来,守着道口的人却不让他进,说是要让他取灯要送的人一并过来。 周宁有些好奇,便问了句。 温瑜之笑眯眯答道:“这是怕有人自恃才华,取了多盏灯送不同的美人。这定风楼的习俗据说最初只是因为一个男子想要哄他心上人开心才有的,所以亦有送定风楼的灯即是送真心的说法。虽然现在已经不止是订了盟约的恋人送灯,但这个习惯还是留了下来。” 董成济听了,便拉着董明珠去了武道那一头,打算给她也来盏灯。薛明泽虽然久居抚州,但对这些没有温瑜之了解,才听完,便发现董成济已抢先一步,叹了口气。崔嘉宝拉拉他的袖子,双眼无辜,不想为刚刚耽搁了他负责。薛明泽怎么可能怪她?不过有些担心他们上了九层,他就不能将那盏最漂亮的灯送与崔嘉宝。 剩下的姑娘里,崔嘉宝有薛明泽,崔嘉惠是崔崇安的妹妹,唯独周宁没有兄长做伴,温瑜之自然走到周宁面前,道:“周姑娘若不介意,待会我也为周姑娘闯一闯这定风楼。” 本就有些落单之感的周宁闻言喜出望外,瞪大了眼,连连点头。 而崔崇安听守门人说完后便朝两个妹妹看来,见崔嘉宝站在薛明泽旁边,便知道薛明泽会为她取,那自然是要唤崔嘉惠过来。 崔嘉惠兴致缺缺,但见崔崇安兴致勃勃的样子,便带着笑走过去,不想扫他的兴。 文道上考的自是诗词歌赋c谜语题面。 武道上却是八卦阵图c机关奇巧。虽说那种种设置都经过重重考虑,绝不会伤人性命,但看起来还是吓人。崔嘉宝都要将薛明泽的袖子揉成一团,薛明泽心内好笑,不知该不该解救自己可怜的袖角。 定风楼头几层设的关卡不算太难,毕竟过节,不能太扫兴,只要来试的人,多多少少能拿盏灯下来,因此两边都上的极快。 崔崇安最终停在了六层,他有些遗憾,但也知上面的问题,凭他如今的水准无法解决。董成济比他好上一些,停在了七层,可他过六层已是勉勉强强,一上七层便受了伤。虽是轻伤,但终究是见了血。 董明月挨在他身边看他伤口,很是心疼,董成济却将灯递给她,笑的见牙不见眼。 薛明泽动作极快,几步便走到了右侧楼道口,崔嘉宝没办法,只好小跑过去。守门人瞧着他们像是对兄妹,善意地笑了笑。 首先是机关,机关设的有些迟钝,但凡有一定拳脚功底的,要躲过都不难,薛明泽的动作不带花哨,如行云流水,轻轻松松便破了第一关。有那眼利的,只看这最简单一关,便为薛明泽叫好。 尔后又有奇门遁甲。 还不等崔嘉宝为薛明泽担心,便见他似乎是极为熟稔,先前将董成济困了好久的阵法在他面前如若无物,反倒不如那些反应快些的机关要让他费神。 他一路轻松过了将董成济打伤的那一关,拳脚利落,身姿矫健,绝不拖泥带水,让人看了极为心驰神往。董成济虽是个练家子,也不得不跟着感叹,薛明泽虽知年长他一岁,但身上功夫却远胜于他。 因着走文道的人多,走武道的人少,有真才实学的武道人更少,先前从未有人上了第八关,众人都不知道第八关考的是什么。 直到薛明泽拿起了弓,才有人注意到中间竟悬着一枚特制的铜钱。那铜钱太小,也不知是谁眼尖看到了,其他人才在一堆花灯的映衬下找到。 “莫不是要将箭射进那孔中?” “这应当不会吧?低下全是人,若是那箭不中,伤着人了怎么办?” “你看那弓少说也是一石的吧?这少年看着清瘦,能不能拉开还是一回事。” “我看他先前表现不俗,应当是武艺过人,拉弓应当不成问题。” 底下人再是议论纷纷,薛明泽也听不到,便是听到了,他也不会在乎。他拿起弓,弓是一石,虽用着不大舒服,但还是可用。带到他年满弱冠,一石弓便可完全掌握。 这箭矢倒特殊,是无头箭,只在尾部加了箭翎,一是增加难度,二是怕人失了准头伤人。 薛明泽将箭矢搭在弦上,瞄准了铜钱中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花灯(下) “你们看, 那箭矢没有头部,这怎么用?” “看他样子好像是真要射进那孔中,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真可惜, 本以为这年轻人能拔得头筹。” 崔嘉宝虽一直为薛明泽提着一颗心,但此刻倒是出乎意料的放心, 如果是薛明泽的话,如果是弓箭的话他不会有问题的。 薛明泽盯着那铜钱上方一点, 有些微微走神,他从很小的时候便开始练习弓马。本也没什么喜爱不喜爱之说,但母亲一直说这是他成家立业之本,久而久之,倒也习惯了。直到今日,他才有些确切的喜悦感, 薛明泽手中弓弦一松,那箭在空中滑出美妙的流线, 精准地射入铜钱中。 没有头部的箭矢精准度大失, 但凭借着远非常人的力道和判别力, 薛明泽还是成功将它送入该去的地方。 看热闹的人情不自禁地叫起好来, 倒比自己赢了花灯还激动,崔嘉宝也跟着跳了起来,小脸激动得红扑扑的。 薛明泽却未离开,又拿起一支箭。 “这是什么意思,旁边还有一支箭,莫不是要把这三只箭全射入铜钱中?” “真是岂有此理,设计这套的人是存心不想让人取灯不成!” 眼见正主没有异议,都要开始第二次射箭了,低下却是群情激愤起来。掌管活动的人不得不出来解释道:“定风楼的规矩向来如此,这最精妙的灯,也不是年年都有人取下,但设的再难,终究是有人能取得的。正是如此,这中间独一无二的灯取下时才有意义。” 旁人不过是跟着抱怨几句罢了,见掌事的都出来发话了,也便不再说些什么,但心里还是有些为薛明泽可惜。 就在这时,薛明泽的第二支箭射中了,和第一支箭一起稳稳当当地卡在钱币中。这钱币是精铁所熔,特支撑铜钱外圆内方的模样,中间的孔比寻常铜钱要大上些,但插了两只箭,只剩下一点点空余。第三支箭,注定是难度最高的一支。 “中了!中了!” 底下人跟着惊呼。董成济苦笑,他一直对自己的功夫颇为自信,薛明泽平日虽事事压他一头,但他心内还颇有不服。此刻见他手上功夫,确实远非自己能及。 薛明泽没有让大家等太久,第三支箭很快射出,弓弦离手的一瞬,他顿觉有些不妙。这一石弓到底不合手,最后一下,远不如前两只箭稳妥,他有些失落。 却低下传来一片欢呼。 薛明泽微讶,抬眼看去,那箭虽歪了些,却因力道大,硬是挤开另两只箭插了进去。前两只箭被挤出了好些,有些不稳,但三只箭互相压制着,倒勉强平衡了起来,这一关,算他过了。 薛明泽忍不住看了眼楼下的崔嘉宝,笑。 这倒是运气好,想来这盏灯,合该是送给她的,这叫命中注定。 底下人跟着激动了一番。因着右边武道尝试的人少,且鲜少有人有薛明泽这般身手,大家的目光都被右边吸引了过去。文道试的人多,且试的都是他们看不见的东西,直到此刻,才有人发现,左边的人竟也上了八层。许多颇负盛名的才子多在七层停下,在温瑜之之前,也不过两人得上八层。 “今个儿是什么运气,来了这么多青年才俊。” 大家纠结了一会儿,多半还是先看薛明泽这边,毕竟他已登顶,若是失败了,再看温瑜之这边也是一样的。 崔嘉宝心中打鼓,第八层已是这般难,不知道第九层会是个什么情况。 第九层竟是个字谜,崔嘉宝先是愣了愣,尔后又反应过来,世间文武双全者往往只是噱头,不可能样样精通。能通过前八层的,于武道必是佼佼者,于文道便会有所疏漏,最后一关,也就成了最难一关。 而薛明泽确实也不擅长字谜。 崔嘉宝有些难过,都登顶了,却不能夺胜,就算是薛明泽,也会有些失落吧。 守关人将写有字谜的卷轴放下,好让在场人都能见证,谜面简单又大气,只四个字:天下同心。 薛明泽不过一看,便笑道:“正是一个合字。” 这出在武道里的文题并不难,想是为了取个好彩头,只借题面之意,倒便宜了薛明泽。这一年一盏的灯,终归是到了他手上。 走马灯悬空挂在中间,守关人拿来特制的杆子去勾,也不知是走马灯太重,还是那守关人手不稳,灯从杆子上掉落。薛明泽夺过杆子,脚尖于地上一施力,整个人腾空而起,右脚触栏,左脚勾于栏杆之上,伸手将灯勾回长杆头。他还稳稳立于栏上,浑然不知在他人眼中有多危险。薛明泽小心翼翼取下走马灯,见它没有在摇晃中烧毁,知灯皮的材料也非同一般,心下松一口气,这才跳下栏杆,自顾自地从楼道下来。 早在薛明泽去接那灯时,崔嘉宝便吓坏了,旁的人说什么她已是听不见,只愣愣地等着薛明泽出现。 薛明泽很快便出现在她面前,额头犹带细汗,脸上倒是真真切切的笑意。 崔嘉宝跑到他面前,紧紧抓着他的袖子,眉头皱在一起。 薛明泽俯下身问她:“怎么不高兴?” 崔嘉宝不满道:“薛哥哥,你太乱来了,只是一盏灯,你怎么能做这么危险的事?” 薛明泽看她一副小大人模样,心中好笑,却又有种不一样的感觉,解释道:“于我来说并不危险,只不过寻常罢了。” 她幽幽叹气道:“那也不值当把你的好身手浪费在这种事情上,万一受伤了多不好,你这便是仗着自己武艺高强不好好保重自己,反倒比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容易受伤。” 她说的倒也不错,薛明泽有些心虚,便岔开话题道:“你不喜欢这盏灯吗?” 崔嘉宝为这盏灯惊叹,却没有想要据为己有的心,但当薛明泽拿着这盏灯出现时,她便喜欢极了这盏灯。 崔嘉宝接过灯,笑了笑,杏眼微挑,满眼都是欢喜。 另一边的温瑜之终归是没能通过第八层,悻悻而归。第八层的花灯颇有意趣,周宁接过灯已是喜不自禁,倒是温瑜之自己有些感慨。 他走过来拍了拍薛明泽,叹道:“还是你厉害,这灯说拿就拿。” 薛明泽神色淡淡,道:“你也不要过分自谦,我不过是运气好罢了。自来走文道的多,走武道的少,文道的题若是出的简单了,刚开始就被人拿走了,定风楼还拿什么做噱头?你的题定然是比我的难上许多,破不了也正常。” 温瑜之定定打量他,道:“看来你今天心情不错,居然会安慰我。” 薛明泽又不搭理他了,温瑜之撇撇嘴。 几人玩闹了一场自是累了,打算在定风楼坐上一坐,却见董明月走了过来。一见董明月,崔嘉宝便有种不详的预感,只见她硬生生地把崔崇安拉到了武道口。 崔嘉宝既想笑又担心她。 董明月的喜欢太过赤诚,虽然她不是莽撞之人,但偶尔也会冲动,就如现在一般。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终归是对她不好的。现在他们几人都在一块儿,倒是还好,她只怕将来会发展成不好的情况。 但又或许两人便两情相悦了呢?崔嘉宝不知道,只说今晚,便及时行乐吧。 董明月虽着男装,却只是为了方便行动,脸上脂粉犹存,桃腮杏脸,细心点的人都能看出是个明丽女子。先前董成济已拉她来过一会儿,这会儿她又来一次。守门人拦着崔崇安,说他已取过一次,不能再试。 董明月却笑,谁要他取? 在守门人目瞪口呆之中,董明月便自己上了楼。 若要问在场最惊讶的是谁,大概就是崔崇安了吧。他站在那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只能长长叹口气,又有些担心董明月。董成济都受了伤,董明月怎么也不会比董成济强。崔崇安很欣赏她,她一身侠气确实与众不同,但也仅此而已了。 董明月年纪小,拳脚功夫皆不如哥哥,自然很快就下来,但多多少少是自己取了盏灯。她兴冲冲地将灯递到他眼前,眼睛像天上的星子一样亮。 崔崇安心里叹口气,面上是温文尔雅的笑,道:“这灯我不需要,你不如送给你哥哥。” 董明月脸上的笑淡了起来,眼睛还倔强地看着他,似乎他不收,她的手也不会收。崔崇安看起来还是那么温柔,态度却很坚定。 一直关注着这边的董成济看到了,走了过来,对着崔崇安道:“崇安,妹妹给你,你便收下。” 崔崇安一看董成济便头疼,他平日里也是厉害人物,但什么事扯上妹妹便毫无原则。他既然不喜欢董明月,拒了这盏灯才是好事。这样想着,他却看到董明月卷起的袖口下有一道红痕浮肿,似乎是刚刚划出来的。 思绪这么一漂浮,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已接过那盏灯,董明月的眼,很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推手 邻有窃文墨者,勉力一防  小周氏的打扮自然是奔着清贵不出挑去的,奈何她颜色好,坐在一圈妇人中尤为出挑。 有个身材丰腴的妇人,面上一笑,便挤出些横肉来,若不是于珍珠坐在她身侧,崔嘉宝真想不出那是她母亲。这对母女也是迥异,当娘的太过富态,笑意盈盈得有些谄媚,当女儿的又太过瘦削,颧骨突出得刻薄。 于夫人夸道:“周夫人这长相,真是仙人下凡方才有的,这一双女儿也是玉雪可爱。把我们这些老干菜都比了下去。” 小周氏眉头便皱了起来。 哪有这么夸人的?踩死一圈人来捧她一个。且她是继室的事情稍加打听便能知道,于夫人话里话外夸她年轻,还一双女儿,怎么想都不是出于好意。她抬头扫了一眼,坐在这里的妇人们都是官家妇,自然不至于有多饱经风霜,但年纪是比她大上不少,此时笑容勉强。 小周氏抿唇一笑,道:“于夫人真爱说笑,只我这人最是较真,于夫人怎么就用上老干菜这词了?且不说您面色红润犹如蜜桃,只看看在座的夫人,哪一位不是容光焕发,颜色正好?” 小周氏这么一说,就有人噗哧地笑了出来,在座若说谁相貌最差,当属于夫人无疑。偏小周氏还睁着眼睛说瞎话,这么夸她,这是要臊死她啊。 虽说小周氏貌美,大家心中难免有些轻微的排挤,但她更不想被于夫人当枪使,见小周氏如此回应,倒欣赏起她爽利性子来。 小周氏望向那位笑出声的夫人,只觉她和在场的夫人多有不同。来参加宴会的夫人多半是宽袖长袍,唯独她穿了件箭袖,英姿飒爽的很。 察觉到小周氏的目光,王氏为她引荐道:“这是盐课提举司董提举的夫人。” 盐课提举司和抚州府是两个体制,虽不知董夫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小周氏还是朝她一笑。 董夫人喝了杯茶,笑眼弯弯,道:“我本不该来这个宴会,奈何和周夫人有缘,想了想便厚着脸皮来了。没想到倒不虚此行,碰上了崔夫人。崔夫人性子合我口味,可愿意与我交个朋友?” 小周氏自然不会拒绝。 董夫人心满意足,余光看见尴尬难当的于夫人,话锋一转道:“于夫人你也不要太过羡慕周夫人,你女儿各个水灵灵的,也不知谁家有福气,娶回去当媳妇咯。” 于夫人身边坐了好几个姑娘,除了于珍珠外,还有两个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姑娘。那两个姑娘倒称得上是小家碧玉c弱柳扶风,只看装扮便知身份不如于珍珠,应当是于府庶女。凭于夫人短短一句话表现出来的性格,她可不像是会好心带庶女出来参加宴会的人,只怕是要到婚嫁年龄,被于同知命令带上的。 于夫人爱戳人痛处,董夫人便直接戳回去,看看到底谁痛。说到底,盐课提举司和抚州府井水不犯河水,她用不着给于夫人面子。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有求于抚州府,她和王氏与小周氏交好便是足够。 于夫人的脸色果然难看起来,于珍珠的脸色却比她娘还要更难看。她真是恨透了她娘的那张嘴,于同知再三叮嘱要和周c崔两家打好关系,她不知情况下得罪了周府c崔府的姑娘本就够糟糕。这次赴宴,她本指望着她娘能从王氏c小周氏入手,结果她上来见人貌美便心生嫉妒讽了两句,若是她娘的城府能比她讽刺人的功力深上些就好。 于夫人这里陷入了沉默,其他几位夫人却打开了话匣子。崔嘉宝在旁边安静听着,若有夫人夸她,她便羞涩地笑一笑,也就过去。这一圈里倒有不少书院里的熟人,最熟的无异于宋安歌了。 宋夫人是个浑身书卷气的人,看上去有些柔弱,身子不大好的样子。崔嘉宝看到她倒很有好感,因为会联想到过去的小周氏。 宋夫人说话也好听,温温柔柔不刺人,和宋安歌完全不一样。 将人认了个全后,就有人提议,放小姑娘自己去园子里玩一玩,不要拘在她们这些人身边。 周宁早就蠢蠢欲动了,王氏哪里看不出来,此刻自然顺水推舟。 一群小姑娘便围到周宁身边,周宁牵着崔嘉宝的手就没放开过。周宁先是带着大家逛园子,人群慢慢分散开来,少数人以宋安歌c于珍珠为中心,多数都跟着周宁和崔氏姐妹。 上一任知府的女儿年纪比她们大很多,早就出嫁,宋安歌和于珍珠一直是小团体里的中心。此刻被剥离出来,心里都有些不好受,但于珍珠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她牢记着于同知的话,所以在周宁或是崔嘉宝看过来时,都会回一个善意的笑。 宋安歌却不一样,她一直死死盯着周宁和崔氏姐妹。 于珍珠不小心撞上这样的眼神时被吓了一跳,心生晦气,若不是宋安歌身份不一样,她怕会得罪她,于珍珠早就到周宁那一块去了。 宋安歌的父亲领通判之职,品级来看似乎不如知府和同知,但这个职位同时具有行政权和监督权,本就是为了防止知州权利过大而设,和知府之位隐有分庭抗礼之势。于珍珠不敢轻易得罪宋安歌,上次她把宋安歌强行拉走,宋安歌就已对她颇多微词,此时自然不能再冒险。 另一边崔嘉惠走在崔嘉宝身边,她们姐妹俩虽然相处方式奇怪,但崔嘉惠无意在众人面前展示姐妹不合。崔嘉宝见崔嘉惠头高高昂着,背脊也挺得直直的,但步伐却一步一步合着她的,不知怎地,就有些想笑,主动伸出手揽着她。 崔嘉惠一僵,低头看她一眼,似乎有些不满,到底没推开。 周宁比崔嘉惠还不满,周围人太多,她不敢直接说,而是朝崔嘉宝挤眉弄眼,像是在质问她为什么要拉着崔嘉惠。崔嘉宝装作没看懂,朝她甜甜笑着,把周宁气坏了。 崔嘉宝见她这样,忍不住抿唇一笑,道:“阿宁,你是做主人家的,不要疏忽了客人,快去后面带一带珍珠她们,这里我先带一程,你稍后再赶过来。” 周宁见崔嘉宝非但装听不懂,还赶她走,心里记上一笔,可崔嘉宝说的在理,她确实不能扔着宋安歌她们不管,便向崔嘉宝挑挑眉毛,意思是回来再收拾她。 崔嘉宝一脸无辜。 周宁带崔嘉宝逛园子时,崔嘉宝便已将路记熟,此刻带着这些精心打扮过的姑娘自然是驾轻就熟,也避去了些容易勾坏衣服发髻的地方。 这些姑娘里有不少快到及笄的年纪,正是考虑婚嫁之事的年纪,此刻正频频望向男客那边。本朝风气开放,不时兴盲婚哑嫁,这种宴会多少都带有些男女相看的意思。崔嘉宝将这点记在心里,想着周宁回来时可以提个点子。 最后一行人在靠近男客那半边的亭子中停下休息,婢女们把早就准备好的点心酒水一盘盘端上来。这酒是自家酿的果酒,轻易不醉人,姑娘家喝上一小盅只觉浑身血脉都通畅起来,口齿间还有果味清香。 男客那边似乎在做击鼓传花,也不知玩的是什么花样,一会儿是鼓点声,一会儿又爆发出一片叫好声。弄得好些个适龄的姑娘心痒痒,恨不得也跟过去看一看。 崔嘉宝这便附到周宁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周宁越听越觉得是个好主意。待崔嘉宝说完,周宁还佯作生气道:“别以为出了个好主意就没事了,我还没原谅你呢。” 崔嘉宝便躺在她肩上,求饶道:“好阿宁,只看我为你的宴会劳心劳力,便饶了我这一回儿吧。” 周宁到底憋不住,噗哧笑开,算是原谅了她。 周宁起身,对这群人还在c心却早已飞去隔壁的姑娘家道:“各位姐姐,我们在这儿干听着这些臭男人玩有什么意思?要玩我们就自己玩一把。限时一个时辰,我们每人做个风筝,要三点,有诗有画又能飞,最后放到隔壁去。那些人不能知道是谁做的风筝,只把自己喜欢的捡走,然后拿东西来换。” 几个及笄之年的姑娘眼睛便亮了起来。 剩下的要不是情窦初开,对男子充满好奇的,就是年纪还小,对自己动手做风筝充满兴趣的。这个提议一下便通过了,周宁唤人去跟周锦说了一声,这边便弄起材料来。 崔嘉宝本来不知道小周氏为何叫她来此,如今到有了八分成算,中规中矩地行了个礼,便坐到小周氏下手去。 见到她,小周氏的神色才缓和些,道:“我打算将花朝c月夕提成一等,你意下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告离 邻有窃文墨者,勉力一防  她将护具都戴好后,主动站起身道:“那好,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薛明泽跟着起身,领她去牵马。对于初学者来说,一匹适合的马也很重要。所以第一次挑完马以后,大家上课用的马匹便是固定的,方便培养默契。 薛明泽是这个班的学掌,上课之前他便来把所有马匹的情况检查了一遍,此刻自然胸有成竹。他走到了一匹枣红色的马跟前,这马的个头比起旁的马要小上许多,自然是为了照顾崔嘉宝的小短腿,否则她连马镫都够不到,更别提驾驭马匹了。 “你以后就用这只马,可要记牢了。” 崔嘉宝站在薛明泽旁边,正对着枣红马乌溜溜的眼,只觉得它温顺又惹人怜爱,问道:“它可有名字?” 薛明泽伸手摸了摸它的鬓毛,似乎在安抚马儿,它踏了踏蹄子,又很快安定下来。 “想来是没有的。和其他马不一样,它是新来的小家伙,你是它在这里的第一个主人。” 崔嘉宝想伸手摸摸它,却又怕不得章法激怒它。薛明泽见了,走到她身后,伸出手在它脸上轻轻抚摸,马儿温顺地眨了眨眼。崔嘉宝不经意地被薛明泽包在怀里,脸微微红了,见薛明泽没意识到便不特地去提,只将心神集中在眼前的马儿身上,学着薛明泽的样子安抚它。 也许是这马真的很温顺,也许是安抚的动作对了,崔嘉宝只觉它往她手里亲昵地蹭了蹭,顿时有些激动,她回身兴奋道:“它好像喜欢我。” 薛明泽鼓励地点了点头。 崔嘉宝道:“它的颜色这么漂亮,就叫它流朱吧,我会好好学的,不会弄痛它。” 这话虽有些稚气,倒也可爱。 薛明泽道:“你来拉着缰绳,安抚它,和它说说话,先好好认识。我先检查一下肚带c脚蹬。” 崔嘉宝点点头,虽然觉得对着马说话有点傻,但是对着那双大眼睛的时候,难免觉得马儿确实是通人性的。 崔嘉宝傻里傻气地说了很多话后,薛明泽才彻彻底底地查完一遍,转过来时发现崔嘉宝已经在和流朱碎碎念今天的早膳了,他不知道自己笑起来的样子有多好看。 崔嘉宝也不知道,她很认真地和流朱沟通。 薛明泽过来,道:“好了,拉着它走几圈吧,让它熟悉你。我会在你旁边,有什么不对也不要怕。” 崔嘉宝点点头,说句实话,看到是薛明泽带她的时候,她确实觉得安心多了。毕竟是那样厉害的薛明泽呀。 崔嘉宝拉着缰绳,没用多大力气,流朱感到一股轻轻的拉力时,便听话地朝着拉力的方向走了几步。崔嘉宝再一拉,流朱便再走几步,就这么反复三四次,流朱就像明白了一样,跟着崔嘉宝走了起来。 化弦场比演武场要大上很多,为了避免冲撞,每个人的练习区域都不相同。崔嘉宝拉着流朱走了好几圈,薛明泽才道:“好了,来上马吧。” 上马的要领薛明泽已经和她说了许多遍,此刻他为她拉着缰绳,流朱也极为乖巧,崔嘉宝虽然还是有些发慌,但还是走到流朱的左前侧。她按着薛明泽说的,接过他手里的缰绳,抓着马鞍前桥,左脚脚尖踩着马镫,另一只手抓着后桥,右脚在地上蹬了几下借力。她虽然力气小,但身子也轻,这么一下居然就成功了,伏在马背上喘气的时候,崔嘉宝还有些不可置信。 薛明泽适时提醒道:“不要坐太实。” 崔嘉宝挺起身来,腰腹间用力,轻轻坐下。薛明泽就在她身侧,抬头道:“腿和膝。” 崔嘉宝便尽力让大腿和膝部自然地贴在马侧。 确定她的姿势没有大问题后,薛明泽道:“缰绳送出些,用脚后跟轻磕马腹。” 崔嘉宝一一照做,流朱便走了起来。因着只是漫步,马背上虽然有些颠簸却都在可控范围内,崔嘉宝只觉得新奇极了。坐在马背的高度上看眼前的事物,和在平地上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几乎不要多久,她就爱上了这种感觉。 为了防止异变,薛明泽便跟在她身边走着。 两人聊着些有的没的,崔嘉宝慢慢地便适应了这种节奏。薛明泽并不急于一次教会她,现在的这种适应只是短暂的,还要多加巩固才好。若是现在就让她跑起来,刚刚没暴露的问题便会全数暴露出来,多少还是有危险的。 有薛明泽在,崔嘉宝这边自然是安安稳稳的。 这别处却似乎出了乱子,一片喧哗中还掺杂着女子的尖叫。 这喧闹声似乎惊动了流朱,崔嘉宝明显感受到流朱也变得躁动不安起来,惶然不安的时候便听薛明泽命令道:“脱蹬。” 在马背上脱蹬是极为危险的事,但崔嘉宝毫不犹豫地照做了。只听一声:“失礼了。”整个人便被抱起,凌空而转,不过片刻便被放到地上。 薛明泽将马拴在一边,告诫道:“你现在找个高地站,那边似乎有事故,这般喧哗这样很容易引起别的马匹受惊,我要过去看,你注意安全。” 崔嘉宝点头,立刻朝阶梯跑去,只见薛明泽足下轻点,整个人便腾空向前,不过三两步便赶到了声源地。 崔嘉宝这才发现,出事的居然是周宁! 周宁的马不知受了什么惊,此刻死命地想将身上的人甩下去,周宁被吓坏了,俯下身紧紧地抓着马脖子,整个人贴在马身上,生怕掉下去。 温瑜之接近不了狂躁的马匹,竟从旁人那借来匹马,自己骑上接近周宁。 薛明泽只是看到便怒斥道:“胡闹!” 那马狂暴得很,马又是胆小的动物,不是长期培养起默契的坐骑,最大的可能便是温瑜之的那匹马也跟着受惊,场面只会更混乱。 温瑜之却充耳不闻,试图将手伸向周宁。周宁已被吓出了泪,怎么也不敢伸手,朝他死命摇头。温瑜之想着速战速决,喊道:“周姑娘,在这样下去太危险了,快把手给我,被我抓住的时候就脱蹬。” 周宁的状况和崔嘉宝不一样,崔嘉宝那时流朱只是有点躁动不安,可周宁骑着的马已是狂暴极了,她当前若稍稍松开,便会立马掉下。 薛明泽早就唤人将他弓箭取来,他不想杀马,但事到急处,也没那么多顾忌了。 这时周宁也不知怎么想通了,咬咬牙便抓住温瑜之的手,脚下从马镫脱出。温瑜之见状猛力一拉,将周宁拉到自己马匹上,周宁卧在他臂弯中尚心有余悸。 温瑜之脚后跟一磕,快速离开这匹疯马,走远了才慢慢停下,放周宁下马。 另一边薛明泽连射两箭,正中疯马膝弯,那马吃痛跪了下来,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这骚乱算是暂时平息了,可场上哪还有人有心思骑马。 崔嘉宝一路小跑到周宁身边,被吓懵了的周宁这才算有主心骨了,抱着崔嘉宝哭了起来。崔嘉宝拍着她的背小声安慰着。 薛明泽拿着弓也走了过来,看向温瑜之,道:“到底怎么回事?” 温瑜之额头一层薄汗,看着周宁,解释道:“本来好好的,周姑娘的动作也没有问题,那马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狂躁了起来。” 薛明泽皱眉。 被叫去检查马匹的学子跑过来,对薛明泽道:“明泽,那马屁股上有利器击伤的痕迹,我们在附近找到了这个。” 薛明泽接过一看,是块染血的锋利石头。 温瑜之眉头皱起。 周宁也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抽泣,看着那块石头,怒道:“肯定是有人想要害我,故意扔的石头。若让我找出来,我定要c定要” 她“定要”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看便不是惯常拿家底欺人的。 温瑜之的眉头松开,朝她大大行了一礼。 周宁吓了一跳,连忙逃开,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温瑜之苦笑道:“学院派我们一人教一人,本就是为了减少这样的事情发生,是我不好,没处理好,让你担惊受怕了。” 周宁眼角尚有哭过的痕迹,却连连摆手道:“和你无关的,又不是你拿石头砸的马,更何况,我知道你那样救我自己也很危险算上之前,你都救了我两次了。” 薛明泽道:“这件事我们会严查,但要做好心理准备,可能是找不到的。若是能找到,我会禀明山长。” 那人用的是随处可见的石头,上课时大家又都专注于眼前,没人看到的可能性很大,那便无从查起。周宁虽然理智上能理解,但心里到底意难平,咬了咬唇。 崔嘉宝抓着周宁的手安慰她。 周宁突然凑过来冲她咬耳朵,道:“肯定是有人嫉妒温师兄教我,以后你就帮我看,到底是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幕后 邻有窃文墨者,勉力一防 宴会设在院子里,男客和女眷各占一边,却未严格划分开来。 王氏坐在主人位,小周氏坐她下手边,崔嘉宝c崔嘉惠都跟着小周氏,把人先认一遍。王氏今天穿的格外富贵,好在她鹅蛋脸,头上金钗再多也压得住。小周氏来之前,又提醒了她一番,配上些玉饰,倒使她不流于俗气。 小周氏的打扮自然是奔着清贵不出挑去的,奈何她颜色好,坐在一圈妇人中尤为出挑。 有个身材丰腴的妇人,面上一笑,便挤出些横肉来,若不是于珍珠坐在她身侧,崔嘉宝真想不出那是她母亲。这对母女也是迥异,当娘的太过富态,笑意盈盈得有些谄媚,当女儿的又太过瘦削,颧骨突出得刻薄。 于夫人夸道:“周夫人这长相,真是仙人下凡方才有的,这一双女儿也是玉雪可爱。把我们这些老干菜都比了下去。” 小周氏眉头便皱了起来。 哪有这么夸人的?踩死一圈人来捧她一个。且她是继室的事情稍加打听便能知道,于夫人话里话外夸她年轻,还一双女儿,怎么想都不是出于好意。她抬头扫了一眼,坐在这里的妇人们都是官家妇,自然不至于有多饱经风霜,但年纪是比她大上不少,此时笑容勉强。 小周氏抿唇一笑,道:“于夫人真爱说笑,只我这人最是较真,于夫人怎么就用上老干菜这词了?且不说您面色红润犹如蜜桃,只看看在座的夫人,哪一位不是容光焕发,颜色正好?” 小周氏这么一说,就有人噗哧地笑了出来,在座若说谁相貌最差,当属于夫人无疑。偏小周氏还睁着眼睛说瞎话,这么夸她,这是要臊死她啊。 虽说小周氏貌美,大家心中难免有些轻微的排挤,但她更不想被于夫人当枪使,见小周氏如此回应,倒欣赏起她爽利性子来。 小周氏望向那位笑出声的夫人,只觉她和在场的夫人多有不同。来参加宴会的夫人多半是宽袖长袍,唯独她穿了件箭袖,英姿飒爽的很。 察觉到小周氏的目光,王氏为她引荐道:“这是盐课提举司董提举的夫人。” 盐课提举司和抚州府是两个体制,虽不知董夫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小周氏还是朝她一笑。 董夫人喝了杯茶,笑眼弯弯,道:“我本不该来这个宴会,奈何和周夫人有缘,想了想便厚着脸皮来了。没想到倒不虚此行,碰上了崔夫人。崔夫人性子合我口味,可愿意与我交个朋友?” 小周氏自然不会拒绝。 董夫人心满意足,余光看见尴尬难当的于夫人,话锋一转道:“于夫人你也不要太过羡慕周夫人,你女儿各个水灵灵的,也不知谁家有福气,娶回去当媳妇咯。” 于夫人身边坐了好几个姑娘,除了于珍珠外,还有两个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姑娘。那两个姑娘倒称得上是小家碧玉c弱柳扶风,只看装扮便知身份不如于珍珠,应当是于府庶女。凭于夫人短短一句话表现出来的性格,她可不像是会好心带庶女出来参加宴会的人,只怕是要到婚嫁年龄,被于同知命令带上的。 于夫人爱戳人痛处,董夫人便直接戳回去,看看到底谁痛。说到底,盐课提举司和抚州府井水不犯河水,她用不着给于夫人面子。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有求于抚州府,她和王氏与小周氏交好便是足够。 于夫人的脸色果然难看起来,于珍珠的脸色却比她娘还要更难看。她真是恨透了她娘的那张嘴,于同知再三叮嘱要和周c崔两家打好关系,她不知情况下得罪了周府c崔府的姑娘本就够糟糕。这次赴宴,她本指望着她娘能从王氏c小周氏入手,结果她上来见人貌美便心生嫉妒讽了两句,若是她娘的城府能比她讽刺人的功力深上些就好。 于夫人这里陷入了沉默,其他几位夫人却打开了话匣子。崔嘉宝在旁边安静听着,若有夫人夸她,她便羞涩地笑一笑,也就过去。这一圈里倒有不少书院里的熟人,最熟的无异于宋安歌了。 宋夫人是个浑身书卷气的人,看上去有些柔弱,身子不大好的样子。崔嘉宝看到她倒很有好感,因为会联想到过去的小周氏。 宋夫人说话也好听,温温柔柔不刺人,和宋安歌完全不一样。 将人认了个全后,就有人提议,放小姑娘自己去园子里玩一玩,不要拘在她们这些人身边。 周宁早就蠢蠢欲动了,王氏哪里看不出来,此刻自然顺水推舟。 一群小姑娘便围到周宁身边,周宁牵着崔嘉宝的手就没放开过。周宁先是带着大家逛园子,人群慢慢分散开来,少数人以宋安歌c于珍珠为中心,多数都跟着周宁和崔氏姐妹。 上一任知府的女儿年纪比她们大很多,早就出嫁,宋安歌和于珍珠一直是小团体里的中心。此刻被剥离出来,心里都有些不好受,但于珍珠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她牢记着于同知的话,所以在周宁或是崔嘉宝看过来时,都会回一个善意的笑。 宋安歌却不一样,她一直死死盯着周宁和崔氏姐妹。 于珍珠不小心撞上这样的眼神时被吓了一跳,心生晦气,若不是宋安歌身份不一样,她怕会得罪她,于珍珠早就到周宁那一块去了。 宋安歌的父亲领通判之职,品级来看似乎不如知府和同知,但这个职位同时具有行政权和监督权,本就是为了防止知州权利过大而设,和知府之位隐有分庭抗礼之势。于珍珠不敢轻易得罪宋安歌,上次她把宋安歌强行拉走,宋安歌就已对她颇多微词,此时自然不能再冒险。 另一边崔嘉惠走在崔嘉宝身边,她们姐妹俩虽然相处方式奇怪,但崔嘉惠无意在众人面前展示姐妹不合。崔嘉宝见崔嘉惠头高高昂着,背脊也挺得直直的,但步伐却一步一步合着她的,不知怎地,就有些想笑,主动伸出手揽着她。 崔嘉惠一僵,低头看她一眼,似乎有些不满,到底没推开。 周宁比崔嘉惠还不满,周围人太多,她不敢直接说,而是朝崔嘉宝挤眉弄眼,像是在质问她为什么要拉着崔嘉惠。崔嘉宝装作没看懂,朝她甜甜笑着,把周宁气坏了。 崔嘉宝见她这样,忍不住抿唇一笑,道:“阿宁,你是做主人家的,不要疏忽了客人,快去后面带一带珍珠她们,这里我先带一程,你稍后再赶过来。” 周宁见崔嘉宝非但装听不懂,还赶她走,心里记上一笔,可崔嘉宝说的在理,她确实不能扔着宋安歌她们不管,便向崔嘉宝挑挑眉毛,意思是回来再收拾她。 崔嘉宝一脸无辜。 周宁带崔嘉宝逛园子时,崔嘉宝便已将路记熟,此刻带着这些精心打扮过的姑娘自然是驾轻就熟,也避去了些容易勾坏衣服发髻的地方。 这些姑娘里有不少快到及笄的年纪,正是考虑婚嫁之事的年纪,此刻正频频望向男客那边。本朝风气开放,不时兴盲婚哑嫁,这种宴会多少都带有些男女相看的意思。崔嘉宝将这点记在心里,想着周宁回来时可以提个点子。 最后一行人在靠近男客那半边的亭子中停下休息,婢女们把早就准备好的点心酒水一盘盘端上来。这酒是自家酿的果酒,轻易不醉人,姑娘家喝上一小盅只觉浑身血脉都通畅起来,口齿间还有果味清香。 男客那边似乎在做击鼓传花,也不知玩的是什么花样,一会儿是鼓点声,一会儿又爆发出一片叫好声。弄得好些个适龄的姑娘心痒痒,恨不得也跟过去看一看。 崔嘉宝这便附到周宁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周宁越听越觉得是个好主意。待崔嘉宝说完,周宁还佯作生气道:“别以为出了个好主意就没事了,我还没原谅你呢。” 崔嘉宝便躺在她肩上,求饶道:“好阿宁,只看我为你的宴会劳心劳力,便饶了我这一回儿吧。” 周宁到底憋不住,噗哧笑开,算是原谅了她。 周宁起身,对这群人还在c心却早已飞去隔壁的姑娘家道:“各位姐姐,我们在这儿干听着这些臭男人玩有什么意思?要玩我们就自己玩一把。限时一个时辰,我们每人做个风筝,要三点,有诗有画又能飞,最后放到隔壁去。那些人不能知道是谁做的风筝,只把自己喜欢的捡走,然后拿东西来换。” 几个及笄之年的姑娘眼睛便亮了起来。 剩下的要不是情窦初开,对男子充满好奇的,就是年纪还小,对自己动手做风筝充满兴趣的。这个提议一下便通过了,周宁唤人去跟周锦说了一声,这边便弄起材料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后续 邻有窃文墨者,勉力一防 崔嘉惠十一岁的年纪,介于少女和稚童之间,身量已经长开,性子却在父亲的溺爱下有些过娇。她很不喜欢崔嘉宝,平日里但凡见了都要训斥一两句。崔嘉宝看着不声不响,也懂得默默避开她,她已经好久没有逮到崔嘉宝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莫不是要跟着我去上课?” 陈夫子是崔语堂特地请给崔崇安c崔嘉惠二人的,虽没明令禁止崔嘉宝跟着上课,但也没提过让她一起学的事,崔嘉宝向来是跟着她那个病怏怏的娘断断续续地学着。崔嘉惠说这句话就是为了让她不痛快。 崔嘉宝抿紧了唇,却没说什么,只是飞快地把手背到了身后,一道青色一晃而过。 崔嘉惠眼尖,看到崔嘉宝在藏什么东西,冲着崔嘉宝伸手道:“你手里什么东西?拿给我看看。” 崔嘉宝不愿意,后退了两三步,靠近了假山后的湖。月夕在一旁看着崔嘉宝的站位,手不自觉地抖了起来,她和花朝对视一眼,又都默默低下头,想起出门前姑娘的吩咐。 “待会儿,你们站在一边就好了,没我的指挥,什么都不准做。” 崔嘉宝身边有个小周氏赐下的大丫鬟怀珍,前两天因为父亲病重,告假回家。若是怀珍在,崔嘉宝有很多事情只怕都做不了。而现在,花朝c月夕不知道崔嘉宝的盘算,却也不敢阻止。小周氏长期卧病在床,崔嘉宝被崔语堂忽视,若是任情况再这么恶化下去,崔嘉宝的未来飘忽,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又能好到哪里去? 更何况,主子到底是主子。今天她们若是破坏了崔嘉宝的计划,保不准哪天就被寻个由头打发了。虽然崔嘉宝平日里瞧着是个和善的主子,但没人愿意去赌这可能性。 崔嘉惠看着崔嘉宝后退更为不耐,步步紧逼了上去,硬生生从崔嘉宝身后抢来了她手里的东西。原来那是个鸭卵青的络子,与寻常打法不同,虽说手法上还有些生涩,但看起来别有意趣,与崔崇安那身新做的靛蓝衫子正合,一看便知道她等在这里是想送谁的。 崔嘉宝的女红随了小周氏,一想起这点,崔嘉惠就不耐烦学女红,崔语堂疼她,不逼着她学,还把府里最好的绣娘分给了她,她平常想要什么,吩咐绣娘去做就好。可这亲手做的络子,意义到底不同,崔嘉惠顿时大为火光,道:“你是想送我哥哥的是不是?” 崔嘉宝伸手去夺,嘴里也顶道:“崇安哥哥也是我大哥,我就想送他个络子!” “那是我同父同母的亲哥哥,有你什么事!” 崔嘉惠见平时从不反抗的崔嘉宝竟敢伸手来抢,怒上心头,推了她一把。崔嘉宝才九岁,和面色红润的崔嘉惠不同,总是常年苍白着小脸,身量也远不及她。崔嘉惠这一推,崔嘉宝失去平衡,先是摔在假山脚下,额头狠狠磕了一道,紧接着摔下了池子里。 崔嘉惠身边的两个丫鬟白玉c无暇年纪稍长,本应该注意着点两个小姐。但因为崔嘉惠经常找崔嘉宝麻烦,没闹出过大事,崔语堂也从未管过,便有些松懈了。崔嘉宝这一摔落水,两人心中都感到大事不妙,一个抓住崔嘉惠,生怕她也掉下去,另一个走近池子想着救人。 自从崔嘉宝站到池边的假山,花朝c月夕的心就紧紧提着,崔嘉宝这一落水,花朝转身就跑,去寻人来帮忙,月夕则是跑到池子边想寻个物件救她上来。 崔嘉宝在池子里挣扎了几下,朝自己丫鬟喊了声“救命”,头上的血顺着脸滴到了水里,刚刚磕的那一下似乎太重,她有些晕了。 崔嘉宝自认不是什么善用心计之人,实在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本来只是想落水,却没想到磕了那一下。眼前越来越黑,一闭眼,崔嘉宝便停止了挣扎。 崔嘉宝醒来的时候,额头还在作痛,她朝旁边看了一眼,想开口唤人,却发不出声音。小周氏守在一边,崔嘉宝一醒,她便发现了,眼泪一下就下来了。 自从生了崔嘉宝之后,小周氏就开始断断续续的生病,人本就偏瘦,崔嘉宝这一昏迷就是三天,大夫说她能不能醒来全凭天意,小周氏这三天便不吃不喝地陪在她身边,人瘦得形销骨立,眼下都是乌青。 崔嘉宝看得心疼,想伸手去摸小周氏的脸却使不上力,抬到一半就掉了下来。小周氏怕极了,连忙双手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边,道:“娘的小阿年,乖乖的啊,很快就会好起来。” 她说着说着,眼泪又接连不断地往下流。如果非要受这些苦的话,为什么不是她来受?为什么是她唯一的小女儿来受? 因为太久没喝水,嗓子很是干渴,崔嘉宝的声音变得有些粗糙沙哑:“娘,我没事。” 旁边的怀珍早倒了水来,正好趁这个时候上前让崔嘉宝抿一抿。 小周氏没有去问落水事件的始末,只是略去她病情的凶险,说着医嘱,道:“大夫说了,只要你醒来,问题就不大。头上的伤要静养,每天准时用药就不会留疤。幸好是夏天,虽说掉到池子里去了,于身子不会有太大妨碍。你千万要好好修养,不要任性,你要是有个万一,那是要娘的命啊。” 崔嘉宝轻轻点头,杏仁一样的眼湿漉漉地看着小周氏,看得她心中又酸又软。 那厢,崔语堂听人报消息也赶了过来,听说躺了三天的女儿终于醒了心中不是不激动,几步便走到崔嘉宝床前。他还没开口关心,小周氏便挡在了他和崔嘉宝之间,就像母兽护着受伤的幼崽,任何人想靠近领地一步都要做好被狠狠咬下一块肉的准备。 崔语堂已经很久没见过小周氏了,她总是病怏怏地躺在床上,他也只隔着床幔在袅袅药香中望一眼她的身影。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小周氏出嫁前本就是出名的美人,如今玉肌消减,骨相之美犹存,更添几分楚楚怜意。小周氏在他面前总是胆怯的c柔顺的c哀怨的,却从未像今日一样充满着怨恨和憎恶,崔语堂心中一揪。 “阿年,是我的女儿。” 崔语堂压下心中莫名的感觉,道:“也是我的女儿。” “我有时候在想,如果阿年不是我的女儿,是不是就能过的好一点,就不会被害成这样。” 崔语堂想训斥她一两句,却在看到她眼中未滴落的泪水时语塞。 就在这时,躺在床上的崔嘉宝拉了拉小周氏的衣袖。小周氏一改刚刚的凶悍之气,俯下身摸着她的鬓角,极为温柔道:“怎么了?” “不是大姐害的,我们只是起了争执,她不是故意的。” 整个事情的经过小周氏已经听花朝c月夕说过了,她倒不至于把蓄意谋害的罪名强加在一个小姑娘身上。但崔嘉惠不是第一次找她女儿的麻烦了,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和她c和崔语堂有分不开的关系。她恨自己,更恨崔语堂。 听崔嘉宝这么一说,崔语堂神情一松,解释道:“我已经罚嘉惠了,她这几天都在祠堂跪着,想来也知道错了。” 小周氏却不打算轻轻放过,她了解自己女儿的脾性,问道:“争执?你这个最怕麻烦的性格,明明是妹妹,平常却没少让着她,是什么事能让你们起争执?” 有些话丫鬟不敢说,小周氏也不想强逼,但她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崔嘉宝默默垂下眼帘,道:“我想把新打的络子送给大哥,大姐不开心,她说” 小周氏攥紧了被子,问道:“她说什么?” “她说她和大哥才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没我什么事。” 崔语堂愕然,倒没怀疑崔嘉宝话中的真实性。他虽然不怎么关心这个女儿,但记忆中她一直安安静静地待在某个角落,性子沉稳,从不闹腾,就算被嘉惠欺负了也不会要求什么,是最让他省心的一个。 小周氏怒极反笑,她反过身指着崔语堂骂道:“带着你的女儿离我的女儿远一点!” 崔语堂紧蹙眉头,不知道是因为她的话不高兴,还是因为崔嘉惠的话不高兴。他上前一步,试图放松严肃的面容,伸出手也想摸一下崔嘉宝的头。 崔嘉宝下意识地一躲,不敢对上他的目光。 崔语堂手一僵,飞快道:“你这几天好好休息。” 然后转身离开,离去的背影有几分狼狈。 崔语堂却有些误会,虽然崔嘉宝在小周氏面前会和他说话,但不代表她私心里是接受这个父亲的。他心里还清楚记着他试图抚摸她头的那天,她微微避开的举动。崔语堂心中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这些年来委实不称职,怪不了崔嘉宝心中对他生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芳辰 邻有窃文墨者,勉力一防 崔嘉宝更是此时才发现,林先生五官立体,眉眼深邃,很有一种不同时下鹅蛋柳眉的美。但林先生严肃起来时, 却会让人忽略她五官中的艳, 反而生出怕来。 林先生将茶略重地往桌上一放, 大家便被这声惊醒。 她这才心满意足地开始讲课:“刚刚我是想给你们示范, 礼仪到底是什么。礼仪并不只是所谓的礼数, 它应该让人感到恰到好处,而非不合时宜。小姑娘爱俏,我便教你们美,只一点, 都给我好好学, 不许耍懒。” 见了她刚刚的姿态, 哪还有人想偷懒?反而生怕别人学的太快, 唯独自己被落下。 首先练的是站姿,崔嘉宝想, 看来无论什么, 都是基本功最为重要。 礼仪一天练不成,林先生便捡着几样平日里自己也能练习的先教了,让她们下了学后也要多加练习。 课的最后,林先生也让她们试着顶碗于头,倒不是指望她们第一节课就能达到什么水准,不过是让她们感受一下罢了。 偏巧隔壁的先放了课,走出来几个,全是认识的人。 那小群体里,正中的是周宁,她左边却是找过茬的湘妃色,右边是刻薄脸的于珍珠。崔嘉宝头上顶着的碗正要拿下来,就对上了几人从外面看过来的目光。 周宁的眼里满是惊喜,然而还不等她说话,于珍珠便开口道:“商户女就是商户女,想来也没什么家教可言,自然也不会一丁点礼仪。” 她的目光在崔嘉宝的脸上打转,继续道:“跟着商户女厮混的,想来也不是什么体面人家。” 她这话将屋里一大堆人一竿子打死,但多半都是敢怒不敢言。她敢这么说,也不是没脑子,抚州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家她哪户没去过?自然是吃准了里头都是些生面孔才敢轻易开口。 湘妃色跟着轻笑一声,她倒没再说什么,只眼神不停在崔嘉惠身上扫。 周宁不傻,二人虽没有指名道姓,但从她们举止来看也可知道针对的是谁。然而她还没发火,就有人先说话了。 “你二人叫什么名字?” 是林先生,她板着脸的样子很能唬人,起码湘妃色和于珍珠一下收敛了起来,脸上不再是刚刚那种嚣张的神色,一些围观的人也突然散去不少。 湘妃色往周宁身后躲了躲,周宁却冷笑一声,甩开她二人的手,走到崔嘉宝身边,喊了句:“表妹。” 崔嘉宝知道她是在为她出气,心中一暖,牵住了她的手。 于珍珠心中暗叹,她父亲千叮咛c万嘱咐要她和新来的打好关系,据说崔c周在京城都根基不薄。她竟一上来就将两人都得罪了个遍,而眼前若不好好表现的话,只怕要丢光脸。 于珍珠强行打起气来,道:“回先生,于氏珍珠。” 林先生看向湘妃色,也不言语,只静静等她。 宋安歌只觉周围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了,她又丢脸又愤恨,只低低答了句:“宋安歌。” 林先生点点头,道:“于珍珠,宋安歌,下一节课起,你们俩就到我班上上课。” 两人猛地抬头,不敢相信林先生说的话,于珍珠死死咬着下唇,知道自己这脸是丢定了,只想早点离开,宋安歌却不依不饶,抓着她的胳膊让她无法脱身,问道:“敢问先生,凭什么将我们随意调动?” 林先生一板一眼道:“礼仪一门,修的不止是姿态,你们尚未合格,回来重修。” 这话便是明晃晃地打她们的脸了。于珍珠心中暗恨宋安歌不依不饶,本来虽也丢脸,却不至于被先生点名批评。 她虽然也厌恨林先生板正,不给她面子,但拿林先生无法。于府虽然在抚州地界仅次于知府的地位,但白鹭书院数百年,当朝不知有多少白鹭书院的学子。白鹭书院上的先生,都是动不得的。 她拉着宋安歌,用了大力强行将她扯走,也不管她待会儿是不是会对她发难。 崔嘉宝在一旁看愣了神,周宁则是感叹道:“你们先生真是性情中人,这一口气出的好。” 崔嘉宝叹道:“好是好,只不过以后便要常对着这两人了。说起来,你们怎么走到一处去了?” 周宁这才想起来,她本来还和这两人在一起呢,顿时有些不好意思,道:“倒不是我去找她们,是她们主动来找我的。对着我的时候,说的话也好听,竟不知是这般刻薄的人。说起来,你们先前结过梁子?” “也不算吧?” 崔嘉宝想了想,将先前那两件事都说给周宁听。 周宁皱了皱眉,道:“你这人向来懒得计较,但看她们那样子,肯定是将你们俩姐妹记上了。那个于珍珠是于同知家的千金,宋安歌的父亲是宋通判,在抚州的地界上,以后肯定是绕不开她们俩的。” 崔嘉宝只想仰天长啸一声,怎么走到哪都过不上安生日子呢? 一会儿的御术课,她和周宁是同一个班,此时她便要和周宁走了,回身望一眼崔嘉惠,发现她早就不见了,正要回头时余光看见沙秀秀。 虽然刚刚的事情被林先生,但还是有不少人觉得源头在沙秀秀这里,她此刻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见崔嘉宝看她,眼神看起来十分可怜。 崔嘉宝对她的感觉不好也不差,又见不得人这般,在她犹豫的片刻里,周宁却已经直接招呼上了。沙秀秀双眼一亮,跑到了她们身边,小心翼翼的样子,崔嘉宝也说不出别的话了。 好在沙秀秀和她们不是一个水准上的,去的地方都不一样,只一起走了一小段,便分开了。 她走了之后,周宁才轻轻出了口气,道:“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压抑。” 崔嘉宝能看出来些,却不想在背后多加评论,只摇摇头,示意她快走。到了化弦场的时候,发现门口挤着一堆小姑娘,周宁兴致勃勃地就往前冲,崔嘉宝无奈,只能被她拉着一起跑了几步。 周宁拍了个姑娘,问道:“怎么回事啊?大家为什么不进去?” 姑娘转过头,激动道:“我们今天要上马了,但因为大家都是新手,考虑到安全问题,把骑射好的学子都叫了过来,一人带一人。” 周宁微怔,立马惦着脚尖看里面都有谁。崔嘉宝担心她崴了脚,只好撑着她。 “围在这里做什么?都进来准备。” 这声音太熟悉,不用看见人就能感受到那股冷冽。 崔嘉宝回过头去瞧,果然是薛明泽。她不知怎么想的,就举手朝他挥了挥。薛明泽一怔,下颔绷紧,朝她轻轻点头。 崔嘉宝便满足了,跟着周宁随人潮走了进去。 里面果然站了一排已经穿好护具的人,为首的正是温瑜之。他站在最前端,向这群躁动不安的小姑娘喊话。 温瑜之确实有种天赋,做个不恰当的比方,乱世之中,他煽动人的本领只怕能让他成王成皇也不一定。然而这个比方一过脑子,崔嘉宝便觉得自己恐怕是对他有偏见。 温瑜之简单地介绍了这节课。骑术一门自然是要在马背上练出来,马下做再多功夫,不真正上马还是学不会。而姑娘家本就娇弱,贸贸然上马,只有两个先生和一个学掌是不够的。所以这门课前期有众多师兄来助,他们会一一专盯,在保证大家安全的前提下教会大家。 大概讲完之后,他们便下来分发护具。 温瑜之朝她们的方向走来,在周宁面前停下。崔嘉宝看了他一眼,便被他身后的人吸引住了目光。 薛明泽朝她举举手上护具。 崔嘉宝不自觉笑了笑,便朝他跑过去。 两人随意挑了个台阶坐下,崔嘉宝在他的指导下往膝盖上绑护具,好奇道:“薛哥哥,你们人员是怎么分配的呀?” 薛明泽道:“随机分配吧。” 崔嘉宝眨眨眼:“这么巧?” 薛明泽笑。 “我只是刚好少放了一张纸条。” 柳圆回来的时候,满面笑容,眉飞色舞,一边的桃杏拎着个食盒,却轻蹙着眉。 崔嘉宝放下手中的书,调笑道:“这是怎地,看你都乐开花了?” 柳圆自夸地:“姑娘,我这手艺可是又进步了,我给您熬了个绿豆百合,做了几样糕点,大姑娘那的刘妈妈要了点去吃,说好吃得很呢。” 闻言,花朝眉脚一吊,就要发怒,崔嘉宝却拍了拍她的小臂,示意她稍安勿躁。 但气氛的改变还是被小丫头敏感地察觉到,柳圆是花朝□□的,平素怕花朝比怕崔嘉宝还多,此刻看到花朝要发怒的样子便有些怯了,小声道:“姑娘,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崔嘉宝本就是喜欢她的娇憨才留下的她,自然不会因为她的憨傻去罚她,慢慢□□就是,她朝她一笑,反倒转向桃杏,道:“桃杏,你可知道有什么问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变化 邻有窃文墨者,勉力一防 薛明泽脚步一顿, 道:“这几天, 你拉我去打猎,都是故意的。” 这不是询问, 而是肯定的描述。温瑜之本就没想瞒他, 否则的话他会把事情做的更隐秘c更不着痕迹。 薛明泽人虽寡言, 做事却沉稳可靠, 再加上文武双全, 是书院里不少人想要结交的对象。可他这人油盐不进,久而久之, 便让人死了这条心,眼巴巴地看着他独来独往。而温瑜之什么都缺, 唯独不缺耐心, 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便不差这点等待。 他和薛明泽的来往瞧着像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 但薛明泽终究是个心软的人。 “我确是故意的, 因为听山长说这几日新任知府还有同知可能会到, 若是能提前给这几位老爷留下印象,终归是有好处的。” “你不必如此,凭你的才华,终究是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早一天,总比晚一天来得好。我能等,我的母亲c我的弟弟妹妹们,未必等得起。” 薛明泽虽不赞同他的手段,但还不至于非要他和自己想法相同,只抿唇道:“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温瑜之见到他表情,在他身后笑道:“况且此行也不是一无所获,若是没有你,那伙匪人只怕占了上风,倒是不知两位大人家要多添多少伤亡。” 薛明泽脚步一顿。 温瑜之再接再厉道:“你的身手不知比我这三脚猫功夫强到哪里去,有时间可愿意指教我一两招。” 薛明泽到底是没法因为这间事就和他断了来往,沉声道:“你想来便来吧。” 温瑜之看着他走远的身影轻笑一声,渐渐地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 崔嘉宝和崔嘉惠一同去了崔崇安房中,崔崇安看着两人一起出现着实有些惊讶,但不至于愚蠢到直接说出口,只怕两人恼羞成怒。 崔嘉惠道:“你那伤口可还疼?” 崔崇安自然是疼的,但不想多谈,只摇摇头道:“我算是明白什么叫百无一用是书生了。” 崔嘉宝自然明白这是句自嘲,抿唇一笑,道:“我早说,男子汉都该习武,不求做那什么飞檐走壁的大侠,少说要有自保之力。” 崔崇安眨眨眼,轻声道:“爹也是个文弱书生呢。” 崔嘉惠向来是最敬重崔语堂的,她拿手指虚指崔崇安一把,道:“好啊你,倒编排起爹爹来了。” 崔崇安正色道:“不开玩笑了,我倒是真想学些功夫傍身。” 崔嘉宝灵机一动,问道:“你若是请了武师傅,我可能跟你一起学?” 崔崇安失笑,本想说就算请了,父亲也不会让她一个姑娘家跟着学,但话到嘴边,却想起小周氏来。小周氏对她可谓是百依百顺,她要是真心想学,这事指不定就成了呢。 崔嘉惠插了一嘴:“学这个做什么,你不怕练得五大三粗,嫁不出去?” 崔嘉宝回了句:“要练成武师傅那样,哪有这么容易,旁人夏暑秋寒起早贪黑都未必练成的东西,我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怎么成?不过是求个强身健体罢了。” 崔嘉惠气闷,不说话。 崔崇安见状,连忙打岔道:“我是打算到书院学的,听说白鹭书院开的课很多,也有专门的武师傅教导武艺,先看看再说,不行的话再请爹决定能不能请一个武师傅到家中来。” 崔嘉惠玩了会儿手中绢帕,问道:“你从哪里听说的,是今天帮了我们的温公子?” “正是薛师兄和温师兄,他们两位都是白鹭书院的学子,等父亲把接任事宜处理好,我们应当也会入学。听闻这书院有一套让学子自己管理学子的机制,分为理事庭c督察庭和杖仪庭。理事庭的人负责管理书院的大小事务,督察庭负责监督学子是否遵守书院的规章,杖仪庭则负责处罚违规学子。所有的事情先经三庭处理,如果庭长觉得不能胜任,再由山长和几位先生处理。薛师兄和温师兄,可都是庭长。” 崔嘉惠笑道:“薛公子一副煞神的模样,不是督察庭就是杖仪庭,想来,温公子应该是理事庭。” 崔嘉宝皱皱眉,道:“先前你说大哥拿爹来开玩笑,你还不是一样,薛公子救了我们,你倒编排起他来。” 崔嘉惠一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色厉内荏,撑着说了句:“胳膊肘往外拐。” 崔崇安自然是赞同崔嘉宝的,但不会在此刻提出,免得两个人又斗起来,连忙道:“嘉惠倒是会猜,温师兄确实是理事庭庭长,薛师兄则是杖仪庭庭长。不过看两人言谈举止也能透露些,温师兄长袖善舞,行事让人如沐春风,薛师兄不动如山,颇有些不怒自威的意思在里头。” 崔嘉宝听他一说,脑子里不知怎地,出现了个怒目金刚,倒把自己逗笑了。见他俩都朝她看来,这才扯开话题道:“先不说这个了,时间也不早了,我再去南姨娘那看看就要就寝了。” 今天这一场乱的,就是大人们也没少受惊,更不用说两个小的了,听崔嘉宝这么一说,崔崇安也想跟着去,被崔嘉惠压在椅子上,道:“你都这样了,就休息吧,别成天乱窜。” 崔嘉宝也补了句:“哥,你养伤的这些天,是都要趴着睡了吗?” 崔崇安伤心到不能言语,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离开。 因为能带的人有限,崔嘉惠只带了白玉和刘妈妈,平常一直带在身边的无暇都留在了京中。崔嘉宝有心想问崔嘉惠是否要和她一起去南姨娘那,崔嘉惠却已经在刘妈妈的服侍下将大氅穿好,对她道:“我也有些乏了,先回去了。” 大概是因为人手不足,一晚上崔嘉宝都不得不直接进出人家的院子,难免有些不礼貌,总撞见人正做事情。 南姨娘正在哄双胞胎入睡,大抵是白日受了惊吓的缘故,两个小不点始终不能安眠。 见到崔嘉宝,南姨娘脸上的愁容尚未解去,勉强挤出个笑容,招呼了一声。 耳上有一点红痣的崇文看见崔嘉宝,怯生生地叫了声:“二姐姐。” 崔嘉宝的眼神忍不住跟着南姨娘一起摸着两个弟弟的发顶,看着他们俩闭上眼似是入睡的样子,没过一会儿又抽搐一下醒来,如此反复数次。 南姨娘看着像是个周到人,但在这期间完全顾不上崔嘉宝一句,只盯着自己的孩子。突然,南姨娘站起身来,像是有话要说。 崔嘉宝却不急,她用眼神示意南姨娘,将人带到了外间,只留丫鬟在里间看顾,道:“好不容易又睡着了,虽然不知道还会不会再醒过来,但也别现在就吵着他们了。” 南姨娘鼓起来的勇气又被她这一下戳漏气了似的,支支吾吾起来。 崔嘉宝不在意,继续道:“姨娘,崇文c崇武这样,你可有请大夫来看?” “这时候不早了,家里的人手也不够,我” 崔嘉宝道:“小孩子最娇贵了,事情牵涉到崇文c崇武,娘那边不会怪罪的。现在看起来,二弟c三弟的情况似乎稳定下来了,今天可以先这样,明早还是让人叫大夫来看看。” 南姨娘低下头,道:“是。” “听说那些匪人险些朝他们两个下手?” 南姨娘的手不自觉地揪起了衣服,道:“是我想护着他们两个,但还是让他们被吓着了。多亏大少爷,不然可能我们三个都活不了了。” “二弟c三弟也是大哥的弟弟,他将大家都看做一家人,自然是想方设法的护住。大哥救了他们这一回儿,说不定他们还把大哥当作是盖世英雄呢。若是吓着了,明天让他们见见大哥,或许会好一点。其实他本来想和我一起来,但是你也知道,他背上被刀划的那一条不断,我劝他养好些再来。” 南姨娘诺诺道:“谢谢大少爷。” “今天大家多多少少受了点伤,这段时间养一养,再将家中杂事处理好,过段时间,我们这几个兄弟姐妹便一起到书院上课去。二弟c三弟年纪虽小,却正是启蒙时候,姨娘不会舍不得将他们交给我们吧?” 南姨娘终是没忍住,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崔嘉宝脸上的笑微收,道:“姨娘这是做什么?” 南姨娘开始给崔嘉宝磕头,崔嘉宝手被绷带和夹板缚着,丫鬟又不在身边,根本无法阻止,只得低声呵斥了声:“姨娘这是做什么!有事说事,我还会吃了你不成!” 南姨娘道:“还请姑娘帮我向夫人求情,将我带来的这几个丫鬟和婆子都卖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拜别 邻有窃文墨者,勉力一防  何氏的脸色果然变得很难看, 邱氏都懒得理王氏,将小周氏送走后, 拎着周清c周浦兄弟二人回房。 一见邱氏这架势, 两人就明白这是要挨训。 邱氏将两兄弟晾着,自己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周清没周浦那么多小心思, 板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周浦则是思考各种应对的方法。 邱氏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案上,清脆的响声吓了两人一跳。 “知道我为什么把你们俩叫来吗?” 周清道:“因为我们没看好弟弟妹妹。” 邱氏让他们带着表妹转, 就是想着他们年纪大些,比较可靠, 如果他们没有先走的话,周治胆子再大也不会当着他们的面做什么。 周清性子板正,有什么说什么, 他既然这样说了,就是真的知道错了,邱氏将目光转向周浦。周浦天资聪颖, 瞧着心眼都比人多几个, 她一直很怕一个没教好就让他走上歧途。周浦微微撇嘴, 似乎有些不以为然的样子。 邱氏道:“周浦,你怎么想?” 周浦笑嘻嘻道:“大哥说得对。” 邱氏气得将杯盖砸在他脚下。 周浦一跳脚,他倒不至于跟自己母亲耍心眼,直接道:“其实这事就没那么严重,我都看见阿宁和那谁挤眉弄眼了,就是想让阿治受罚呗。” 邱氏拧眉:“那是你表妹,不要让我再听见你这么没礼貌。” 周浦不说话。 邱氏一眼便看出症结所在,继续道:“我活了这么多年,都不敢说看人有一个十分准,你一个毛头小子,倒是急着给人下定论。” 周浦上前,抱住邱氏的胳膊撒娇,道:“我这人呢,嫌麻烦,历来只看结果反推,省了不知多少力,多半都能找到源头。” 邱氏不为所动,道:“你向来急躁,再多点耐性。尤其是对亲戚,以后来往多着呢,哪有你这样才见一面就给人贴个坏名声的。再多见两面,你还要闹得老死不相来往不成?” 周浦拿邱氏没办法,心里虽不太赞同,嘴上还是应承下来。见状,邱氏也不再指责他,把话题又扯回了这件事上,道:“这件事从结果上看似乎不算太严重,但如果那石头再尖一点呢?如果砸到的是姑娘家的脸呢?你们给我好好反省。” 周清埋头听训,周浦又有些小小的不愿,道:“哪有那么严重,阿治虽胡闹了些,不至于这般没分寸。” 邱氏冷笑:“你们提前离开的时候,难道觉得阿治会拿石子砸人?有些事,不是你觉得不可能,就不会发生的。都给我领罚去。” 崔嘉宝坐在马车里,旁边是沉思的小周氏,她看着帷裳一飘一荡间露出的街景,有些心痒痒。崔嘉宝将窗边的布帘掀了一个小角,看着沿街叫卖都觉得新奇有趣。 一边的崔语堂一直注意着马车的动静,哪怕只是掀了个小角,也足够他发现了。他脚下夹紧马腹,快步行了一两步,便到小窗边,刚俯下身便对上崔嘉宝的目光,帘子刷地合上了。 崔语堂往四周看了看,确保没人看见刚刚那幕,但心中还是有些灰头土脸之感。 崔嘉宝则是心有余悸,哪怕再好奇,也不敢掀帘子了。正好看到这一幕的小周氏笑出声来,心中的沉重也散了些。 马车旁的崔语堂也听到了这笑声,脸上一下臊了起来,却见小周氏大大咧咧地掀开了帘子,怀里还抱着害羞的崔嘉宝。 小周氏看向他,解释道:“她就是好奇。” 崔嘉宝的眼神还是不敢看向他,但脸上已有红晕,倒比从前躲开他的手时显得更为亲昵。崔语堂心中一动,转身叮嘱了长随一句。 见崔语堂和小周氏都没有责怪的意思,崔嘉宝便大大方方地看起了街上的景象。她不怎么出门,自然是看什么都新奇,做糖画的c买面具的c吹打唱戏的,越是热闹她越是向往。 突然一只面具递到她面前,画的是齐天大圣,寥寥数笔,惟妙惟肖。崔嘉宝接了过来,看着崔语堂略带期待的表情,笑了一下,道:“谢谢爹。” 崔嘉宝将面具戴到脸上,这面具偏大,看起来有些滑稽,但她很高兴,朝着小周氏摇头晃脑。小周氏失笑,右手托腮,杏仁一样的眼转向崔语堂,玩笑道:“我也要一个。” 却见崔语堂从身后掏出一个,竟是早就准备好了的。那面具色如桃花,是一堆奇形怪状的面具里唯一称得上好看的,做的是花神娘娘。 小周氏伸手接过,被迷惑地摸了摸,反手戴上。她绿鬓如云,配着这面具竟是说不出的好看,不过片刻,她便将面具取下,朝他微微一笑,似是带着点叹息。 小周氏从前也朝他笑,温顺的c柔软的c带着点乞爱意味,后来便不笑了,变得怒气冲冲又分外鲜明,而今天这难得的温柔,让他明明确确地感到,被什么击中了。 小周氏却没想太多,她低头询问崔嘉宝:“看够了吗?” 崔嘉宝有了个面具后便心满意足,冲着小周氏直点头,小周氏笑着将帘子重新拉好。 回到府上后,一家人难得一起用了饭,崔崇安见小周氏身体好转很是高兴,将礼数一一做足。小周氏望着崔崇安心情也有些复杂,对这个名义上的儿子,她算不上很熟悉,但每回碰见,对方都很尊敬她。 崔崇安和年轻时的崔语堂相似极了,狭长的凤眼,高挺的鼻梁,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但私心里,她觉得崔崇安虽然年纪小,却更像个翩翩君子。 她想了想问道:“最近学业如何?” 崔崇安愣了一下,毕竟以往请安时,小周氏也从未关心过他的日常生活,但被这么问一下的感觉,也不算太坏,便细细答了。 小周氏夸了两句,也不继续往下问,但毕竟是迈出了第一步。 用膳过后,崔语堂将几个孩子都打发回去休息,芳信为小周氏准备梳洗之事,崔语堂却迟迟不走。小周氏在华月的帮助下正在拆卸钗环,从铜镜中看着崔语堂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漫不经心道:“怎么了?” 崔语堂盯着她显得有些瘦弱的肩线,道:“我想和你说一下外放的事。” 小周氏正愁着如何开口,没想到崔语堂自己先说了出来,她转过身,示意他继续说。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们应该会到抚州去,我应当是领同知之职。” “抚州是个好地方,三大书院,白鹭书院便占其一。我们家孩子年岁都不大,正好送去读书,可不比在京城里费大功夫请个好先生来得差。” 先前用膳时见她关心崔崇安,他便知道小周氏先前说只管阿年是气话,如今更是确定,她心里还有这个家。 小周氏继续道:“你领的是同知的位置,那知府之位谁来坐?” 崔语堂抓住小周氏的手,见她没有反抗,道:“还不确定,但总归不会是大哥c三弟,那么旁人谁坐,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小周氏任他握了会儿,才佯作要拿东西,将手抽了出来。 “你可想过要带谁去?” 崔语堂道:“你们几个自然都要带上,哪有让我孤零零去的道理。” “把南姨娘和崇文c崇武也带去吧。” “他们”崔语堂犹豫了片刻。 “把他们放在这里,你放心?” 小周氏意有所指。 崔语堂很惊讶小周氏说出这样的话,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将二房的人都带走,留下些仆役就是。 “我们这些人都走了,没有人留下来尽孝,母亲那关只怕不好过。” 二房举房跟随崔语堂外放,显然不是张氏愿意看见的局面。将小周氏母女留在京城,一来有助于离间他们夫妻感情,避免日益强大的周家成为崔语堂的助力;二来崔语堂回京时,二房本身就矛盾不断,自然无暇外斗。 二房若举房外放,回来时只怕不如现在好对付。 代入张氏的角度,小周氏一下就发现这件事很难达成。 崔语堂朝她笑了笑,眼角的细纹都变得有魅力起来,他本就三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仍是不失俊朗。 “你放心吧,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不用你去求母亲,这件事,我会去求父亲。” 小周氏对崔语堂说不上信任不信任,但第二天醒来时听芳信说,老侯爷罚崔语堂在书房跪了一夜,老夫人那还特地送来了伤药。瞧着像是关心,但想想却是在戳心。 小周氏的作风是愈来愈刚烈,听闻这件事摔了个杯子,起身便想去上房处寻崔语堂,刚开门时却和人撞了个满怀。 小周氏捂着鼻子,听人略带笑意道:“你这风风火火的,是要到哪去?” “你c你不是” “我是跪了一夜,但是我们可以一起走了。” 崔语堂被两个长随扶着,脸上的笑容极为开心,一点也不像五个孩子的父亲,倒有些傻头傻脑的少年郎意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归京 邻有窃文墨者,勉力一防  崔嘉宝没能看个全程, 不知道玄衣少年到底帮了多大忙,但看崔语堂对他亲切信赖的样子,只怕不是小恩。 崔语堂笑着拍了拍薛明泽的肩, 想说些什么,却又顿了顿, 转过去看了眼小周氏。小周氏冲他点点头, 且不说薛明泽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只说女儿的手这样垂着, 她看着就不忍心。 崔语堂道:“那便麻烦贤侄为小女诊治了。” 几人让出一条路来,崔嘉宝便见着他朝她走来。 离得近了,崔嘉宝不自觉就去观察他的面容。他面颊微瘦, 棱角分明, 眼型细长,鼻梁高挺,清冷又自持的相貌。 她坐在马车上,又不宜移动,薛明泽只能进去, 马车的空间虽大, 他一个男子和两个小姑娘家挤,还是显得小了点。 崔嘉惠意识到她待在这里有些不便,便急着下车,可刚刚跪坐的姿势保持了那么久,她腿早就麻了,腿下一软,便跌入一个怀抱中。 扶着她的人声音温柔,将她扶好后又规规矩矩地收起了手,她看了一眼温瑜之,抚着胸口细细喘气。 崔嘉宝一见他朝她看来,便立马低垂眼帘,只听对方道:“你有手帕吗?” 崔嘉宝懵懵懂懂地从怀中掏出手帕递到对方眼前,洁白的帕子叠成小小的四方样,右下角还绣着个秀气可爱的年字。脱力的手虽能活动,却很艰难,还带着剧烈的疼痛,崔嘉宝咬着唇。 薛明泽道:“会有些疼,你咬着吧。” 崔嘉宝回过神来,这方巾原来是要自己咬着用的,她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乖乖把帕子叠得更小,启唇咬住。 小姑娘嘴里咬着帕子,两只眼湿漉漉地看着他,倒像被猎人抓住的小动物,薛明泽心中有些好笑,面上却不显,道了句:“冒犯了。” 薛明泽的动作娴熟老到,但崔嘉宝还是感到一股剧烈的疼痛,她将嘴中帕子咬的更紧,仍是痛出了泪花。 薛明泽道:“放心吧,没事了。不要乱动,回去后再找个大夫来复诊一下,近期内活动时小心一些。” 手果然是能动了,崔嘉宝慢慢抬手,将口中巾帕拿下,不经意间看到他手上的血迹,似乎是因为刚刚用力,本来有些凝固的一条浅浅的长痕又崩裂开来。她诺诺道:“哥哥,你受伤了。” 薛明泽一愣,声音放缓道:“放心吧,我没事。” 刚刚那一场,死了不少侍卫,出发时还气宇轩昂的侍卫队,此刻就剩下零零星星的小猫三两只还毫发无损,死了一半人,还有近一半伤得不轻。光是想想如何安置那些缺胳膊少腿的侍卫就能让两个男主人愁光头发。 几个主子,身上多多少少有些淤青红肿,最严重的还要数崔崇安,背上被人划了条大的,好在不伤及筋骨,只是皮肉伤,看着可怖些。 他这伤,说是为双胞胎受的也可,说是为南姨娘受的也没错。崔崇安不会武,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那刀朝一个护着两个瑟瑟发抖幼童的母亲身上砍下,他扑的那一下使得刀没砍实,倒也是意外之喜。 那一伙匪人似乎是冲着崔语堂来的,围在崔语堂身边的人要比旁的多了去了。其他人似乎不在他们眼中,只是象征性地分散了火力。因此周府的几个主子也都没有大事,倒是两边的丫鬟没多少侍卫守着,有些受了伤。 薛明泽和温瑜之是白鹭书院的学子,这几日于鹭山行猎,今日是听见山脚下有动静,特地过来察看,因此帮了他们一把。 虽然狼狈了些,但一行人最终是到了目的地。 大夫来看过崔嘉宝,说是处理得极好,没有什么大问题,只用纱布和夹板再处理了下,叫她戴个十天半个月的再拆,以防万一。 崔嘉宝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叹道:“我看起来又丑又可笑。” 一边伺候的花朝c月夕险些笑出声来。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天,她俩这才算是有些放松下来。 上一任同知前几天便进京了,这同知府倒不至于落太多灰,基本的家具也都有,其他小物件难免要置办,但肯定不是今晚。今晚每个人都倦得很,几个主子还好些,做下人的得把各方面都打点起来,偏偏这次来带的人手也不多,还得过几日再在抚州当地找人伢子新添。 两人脸上的倦容是挡也挡不住,崔嘉宝见了,道:“我得去看看母亲,你们俩就别跟着了,早点把活计做完,也能早些休息。” 花朝犹豫道:“这” 崔嘉宝道:“特殊时期,家里连下人都没买齐,还计较这个做什么?我叫你们俩别跟着,你们俩就做你们的活计。” 还是月夕先应了下来,还拉了花朝一把,花朝这才应了。 崔嘉宝来小周氏房中时,崔语堂也在,崔嘉宝想了想,才发现这应该算是夫妻俩共用的正房,和以前在京中的情况不大一样。 小周氏正在上药,崔语堂在旁边眼巴巴看着本就够尴尬了,还让崔嘉宝看见这一幕,她又羞又恼,直瞪了崔语堂一眼。 崔嘉宝倒是没理会夫妻俩的眉眼官司,直跑到小周氏身边,道:“娘,你怎么了?不是没受伤吗?” 白日里大家互相询问情况的时候,小周氏可没说自己受伤。 小周氏受的伤真不重,就是手臂上被刮了几道,很浅,惊吓远大过痛楚,到后面她就给忘了,要不是刚刚洗漱脱衣服的时候拉扯到了,她还想不起来。 崔语堂更是心情复杂,一来是为着小周氏居然连自己受伤都能忘记,二来是为着她当时一直紧紧跟在他身边。 他连崔嘉宝还在这都给忽视了,盯着小周氏问道:“阿芸,你当时为什么要跟着我?我明明都告诉你了,这伙贼人像是冲我来的。” 崔嘉宝不知道崔语堂想要什么样的答案,但她知道,肯定不是小周氏回答的那种。 “所以你身边的护卫也最多啊。” 崔语堂一噎,有些不高兴又不说的模样,崔嘉宝看小周氏说完嘴唇微翘的模样,知道她的答案或许不是完全真心的。 崔嘉宝没来得及幸灾乐祸,炮火就转移到了她身上。 崔语堂像是才看到她一样,惊讶道:“阿年你怎么裹成这幅样子?怪丑的,只怕短时间都不好出门了吧,那你便在府中好好休息上半个月。” 崔嘉宝:“” 小周氏的目光也被她吸引,先是情不自禁笑出声来,半晌才关心道:“怎么样?大夫也说没事吗?” 小周氏很担忧的样子,才怪。真的担忧就不会等她被崔语堂嘲笑完再问了,崔嘉宝无奈地重复了一边大夫的话。 小周氏对崔嘉宝再了解不过,见她样子知道不能再逗,便岔开话题问崔语堂:“你觉得今天这拨人” 崔语堂知道小周氏想问什么,他看了眼崔嘉宝,显然不认为这个话题适合在孩子面前提。 小周氏则笑,道:“我们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这里,终归要回去的,他们会长大,会成为比你我更可靠的人。崇安的话,你不想将他牵扯到后宅阴私中我可以理解,可这些姑娘家,她们活在后宅里。你不能让她们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会主动插手嘉惠的事,你有权决定如何教育她,可是嘉宝,我希望她能知道的多一些。” 崔语堂愣了愣,道:“或许你是对的。我下午问了明泽和瑜之,鹭山上并没有这么大的匪窝。如果是意外的话,这一拨人就是流匪。可什么地方的流匪不劫财不劫色,专门为了杀人灭口而来?” 崔嘉宝心念一顿,瑜之是温瑜之,那么明泽便是那个玄衣少年。 崔语堂继续道:“从他们的招式路数来看,确实和正规培养的不同,不像是人专门养着的死士一流,可能真是草莽出身,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小周氏道:“而能有这个动机的,如果不是我,便只剩下你母亲了。” 崔语堂又被小周氏噎住,他连着看了崔嘉宝几眼,崔嘉宝慢吞吞地起身,知道自己是不适合再待下去了。 崔嘉宝回到自己的小院子时,发现花朝c月夕守在门外,看到她时一脸为难。 她推开门,看到眼前人,心中一点都不意外。 她们两个人的见面向来不是什么太愉快的记忆,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到底是崔嘉惠主动来找的崔嘉宝,对于要说什么,她还有些盘算。 “今天谢谢你,如果不是为了拉住我,你也不会把手弄成这个样子。” 她这么一说,崔嘉惠才想起来自己现在的狼狈样子,一时有些尴尬,干干道:“我总不能看着你去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刁难 邻有窃文墨者,勉力一防  崔嘉宝来偏厅时, 只见站了十几个少女,小周氏在前端坐着, 神色严肃。 崔嘉宝本来不知道小周氏为何叫她来此,如今到有了八分成算, 中规中矩地行了个礼, 便坐到小周氏下手去。 见到她,小周氏的神色才缓和些,道:“我打算将花朝c月夕提成一等, 你意下如何?” 花朝c月夕闻言都面露惊喜之色,崔嘉宝自然不可能让她们失望, 点点头便笑道:“两位姐姐照顾我这么久,提个等也是应当的。” 小周氏道:“这一来, 二等的缺便空了出来, 你再挑两个伺候钗钏c盥沐的吧。” 崔嘉宝一眼望过去, 这些姑娘的年纪有大有小, 最大的身段已经成熟,透着蜜桃一样的诱人, 最小的似乎和她差不多大的模样。花朝c月夕都是十三岁的年纪, 若是没有意外的话,应当就会以一等丫鬟的身份陪她出嫁。 花朝性格虎一些,爱开玩笑,作弄起人来也不手软,但关键时刻却很是豁得出去。月夕则相反,谨小慎微地有些过分了,但她骨子里的细腻倒是正好填补上花朝所不能顾及的地方。花朝c月夕是她房里的主心骨,新挑的人最好是安分些的,能安心听花朝c月夕话的。 这样一想,一堆盯着她的,眼里的热切都要烧起来的,肯定不太合适,心思太过活络,她这房里可关不住人。还有些年纪太大的也不好,让她们被花朝c月夕管着,就算心里本来是想听话的,面上也挂不住,容易引起矛盾。 崔嘉宝走到几个低眉垂眼的面前,问道:“你们可有擅长做的事?” 接连听了几个回答,崔嘉宝都神色淡淡,走到最后一个姑娘身前。那姑娘约莫十二三的年纪,引起崔嘉宝注意的是她的发髻,虽是常见的样式,但不知怎的,偏生她扎起来格外的好看。那姑娘答道:“回姑娘,我曾跟一个梳头嬷嬷学过些手艺,太复杂的不敢说,就是寻常的发髻,也能编得好看些。” 她虽是自夸,面上却不骄不躁,也不过分谦虚,崔嘉宝倒是有点喜欢她。 “你叫什么名字?” “回姑娘,我叫杏儿。” 崔嘉宝点点头,没说什么,杏儿又把头垂下,看着自己的鞋尖,旁边有人发出极轻的嗤声,也不见她有什么表情。 崔嘉宝又走到另一个脸圆乎乎的小姑娘身边,她看起来和崔嘉宝差不多大,却还是一团孩子气。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看着她,眼神里倒全是好奇,瞅着有些傻乎乎的。 崔嘉宝一见便心生欢喜,直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圆脸看了看杏儿的方向,似乎在回想她是如何作答,甜甜地道了声:“回姑娘,我叫圆儿。” 崔嘉宝轻轻一笑,只觉得这名字实在是太贴合她。崔嘉宝转身看向小周氏,道:“娘,我挑好了,就要杏儿和圆儿。” 小周氏微微一挑眉,这个杏儿是还不错,圆儿就有些不过总归没有更出挑的,难得崔嘉宝喜欢,便也不阻止,想着收了人再好好教导阿年。 圆儿却打断道:“姑娘,你怎么不问问我会做什么?” 站在圆儿边上的一个瘦高个急得拧了圆儿一下。 崔嘉宝自然不会生气,笑眯眯道:“那你会做什么?” 圆儿被拧了也不生气,只是疑惑地看了瘦高个一眼,便转向崔嘉宝道:“我的厨艺好。” 圆儿个矮,崔嘉宝瞅着只怕她连灶台都很难够到,面上也不说什么,仍是笑眯眯,圆儿说完却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小周氏眼尖,将刚刚那一场都收入眼中,再开口时却留了三个人,崔嘉宝看中的杏儿c圆儿和圆儿身边瘦瘦高高的姑娘。 那瘦瘦高高的姑娘吃惊地瞪圆了眼,还是在圆儿的提醒下才跟着行礼道谢。 然后是照例的改名环节,崔嘉宝虽然觉得人家本来有名字,特意去改个有些奇怪,但既然是惯例,改了也让人放心。 崔嘉宝自认不是什么才女,也不求身边婢女的名字各个有巧思,索性便将杏儿改成桃杏,圆儿改成柳圆,瘦高个儿是小周氏的婢女,现在取了个名叫冬青。 婢女挑完后,小周氏便让花朝c月夕将桃杏c柳圆和冬青带去教教规矩,崔嘉宝则被她单独留下来。 小周氏让人上了道牛乳羹来,也不知厨娘用什么法子做的,非但没有牛乳的腥味,还更外鲜嫩滑美。小周氏让崔嘉宝一边吃着点心,一边与她谈天。 崔嘉宝吃着这牛乳羹,心中很是满足,她从前是有什么吃什么,但现在条件好些了,自然也有些挑嘴。这小点心她近来很是喜欢,可厨房太远,她也不好意思频频打发人去要。小周氏也不知怎么就知道了她喜欢,每回来小周氏这时总能吃上一碗。 小周氏看着她满足的样子,心里又酸又甜,好在她还记着要说什么,摸了摸她发顶,道:“娘刚刚让你自己挑丫鬟,你现在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崔嘉宝细细地咽下嘴中这一口,这才开口把想法都说了一遍。 听着她说如何选出桃杏时,小周氏微微点头,然而听到柳圆时,小周氏没绷住,笑出了声,叹道:“看你如何成熟,终归是个小孩子。” 崔嘉宝有些害羞,但又坚持道:“我看她眼神纯净,不像是心思活泛的人,且年龄小,两位姐姐也好教导她。再加上我见她就心生欢喜,收在身边,日日见了,心情也好上几分。” 小周氏将她搂在怀里,笑道:“你终归是有理的。那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留下冬青?” 刚刚那会儿崔嘉宝背对着人群,没看到冬青的小动作,此刻难得答不上话来,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小周氏,指望着她给个答案。 小周氏被她看得受不了,想着自家女儿这双杏眼,湿漉漉看人时哪有人能拒绝呢? “先前你向我禀告了要什么人以后,我本打算说话,却被柳圆插了一嘴。家里几个主子为人都不严苛,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大施惩戒。可在治家严谨些的人家,这样没规矩不说被罚,至少这个得之不易的机会是没有了。” 小周氏顿了顿继续道:“这个人牙子手上有这么多姑娘,能卖到我们这样的人家对她们来说算是不错的归宿,再坏一些可就不好说了。所以有的时候,互相陷害不是罕见的事,越是出挑越容易受针对。柳圆刚刚那一插话,冬青立马就想阻止她。要知道,如果我发作柳圆,剩下的人就又都有了一个机会。冬青或许不如桃杏沉稳,亦不如柳圆娇憨,但她倒有几分难得的良善。” 小周氏看着崔嘉宝似乎是懵懵懂懂又似乎是若有所思的样子,笑了笑,道:“人皆有私心,但更觉这样难得。冬青先放在我手下教一教,我有心送她去学医,学好了再将她送你可好?” 这年头女子学医不是什么稀事,世家大族的小姐身边备一个医女也不少见。崔嘉宝虽不懂这些名头,但知道备一个医女总是有备无患的,便开心地应下,端起未吃完的牛乳羹,又继续吃了起来,吃了三四口,才突然想到要问:“娘,那姐姐和大哥有吗?” 小周氏目光放空,慢悠悠道:“我会跟你爹提一提,他要是觉得有必要,他们就会有,他要是觉得没必要,那就不会有。” 这就是她不会着手去管的意思了。 小周氏见她实在是喜欢这道小点心,笑道:“给你建个小厨房可好?” 崔嘉宝差点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小周氏急着拍了好一阵,她才好了起来。 小周氏怨怪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崔嘉宝无辜,道:“谁叫娘你突然说什么小厨房的事。” “这总厨处离我这儿近得很,但离你们三个都太远,我就想着给你们兄妹一人建一个小厨房,平常想吃什么小点心或是夜食也方便,尤其是你们要去书院了,听人说读书耗精力,容易饿肚子。” 既然是几个年长的都能有,崔嘉宝这心也就放下来了,扑到小周氏怀中撒娇。 崔崇安和崔嘉宝在马车里正襟危坐了会儿,崔嘉宝率先掀开帘子的一角,崔崇安一脸正色地将帘子按下。 崔嘉宝可怜巴巴地看向他,他内心动摇了一瞬,挣扎道:“我新借了几本游记” 崔嘉宝垂头丧气,将头埋在他按住帘子的手上,叹道:“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生为女儿身,出行多有不便,只想趁有机会多看一眼是一眼。这绿水青山,若不能亲自看一眼,只能于只言片语中想象,绘下亦是一副假象,岂不可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侯爷 邻有窃文墨者,勉力一防 柳圆自夸地:“姑娘, 我这手艺可是又进步了,我给您熬了个绿豆百合, 做了几样糕点,大姑娘那的刘妈妈要了点去吃, 说好吃得很呢。” 闻言, 花朝眉脚一吊,就要发怒,崔嘉宝却拍了拍她的小臂, 示意她稍安勿躁。 但气氛的改变还是被小丫头敏感地察觉到, 柳圆是花朝调教的, 平素怕花朝比怕崔嘉宝还多, 此刻看到花朝要发怒的样子便有些怯了, 小声道:“姑娘,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崔嘉宝本就是喜欢她的娇憨才留下的她, 自然不会因为她的憨傻去罚她,慢慢调教就是,她朝她一笑, 反倒转向桃杏, 道:“桃杏,你可知道有什么问题?” 桃杏没想到这个话题被带到自己身上,心思急转,立马跪下,道:“回姑娘,是奴婢的错,没有及时阻止。” 崔嘉宝倒不想让她失了颜面,道:“桃杏,你先起来,我这儿没有动不动就下跪的规矩。花朝c月夕,你俩先带柳圆出去,好好教她,别发火。” 月夕性子软和,这句别发火自然是对花朝说的,花朝不甘愿地点点头,把柳圆带到了外间,此刻只剩下崔嘉宝和桃杏两人。 崔嘉宝道:“你既说自己有错,那不妨说说错在哪里。” 桃杏怔了怔,道:“柳圆原是要做给姑娘的点心,用的也是姑娘的份例。刘妈妈虽比我们这些小丫头地位高些,但也越不过主子去,这点心断没有刘妈妈说要就分她的理。柳圆这一分,倒显得姑娘也要怕大姑娘三分了,只怕别人心中也会多几分考量。” “可还有?” 桃杏想了想,又继续道:“且吃食是要入口的东西,最是着紧,轻易不应让人碰到,以防有人动了手脚。府里应当没有这般居心叵测之人,但凡事小心为上。” 崔嘉宝叹了口气,她相貌精致,像个小老头一样将脸皱成一团也不觉古怪,只显得有几分可爱。可桃杏自然是欣赏不了这份可爱的,她又跪了下去,将身子长埋在地上,甚至还不自觉地颤抖着。 桃杏在怕,怕的不是崔嘉宝,而是崔嘉宝一句话就能决定她以后的命运。她见惯了后宅阴私,知道什么叫做命如草芥,那些看起来高高在上的人如此,她们这些为人奴婢的又能好到哪里去? 崔嘉宝道:“花朝姐姐鲁莽,月夕姐姐胆小,柳圆儿就是个不知事的,你瞧着是个机敏可靠的,可却唯独少了一点。” 桃杏听崔嘉宝语气,倒不像是真来兴师问罪的,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崔嘉宝正撑着脸看她。桃杏犹豫了会儿,道:“还请姑娘指点。” 崔嘉宝却捡了个不相关的话题,问道:“你以前可是在别人家里做过侍女?” 桃杏不知道崔嘉宝是如何得知,点了点头。 崔嘉宝叹道:“难怪你这般谨慎,不,说是谨慎也不全对,你太置身事外。厨房这事,你明明察觉到了不对,却没有阻止,可能是不想得罪刘妈妈,也可能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你又惦记着这事,可柳圆一说,你该想到她可能会受罚,却也没提醒,显然也不将柳圆和你自己看作一拨人。” 崔嘉宝一说,桃杏才惊觉自己竟是这般状态。她从前只是个小丫鬟,跟着一个梳头手艺极好的一等丫鬟打下手,最后却被卷进了姑娘们的斗法中。那个一等丫鬟死了,她幸运些,只是被发卖了,人牙子见她手艺好,也改了要将她卖到下贱地方的想法,她才得以入了崔府。 桃杏想说些什么,崔嘉宝却止了止,道:“我这儿也不是什么吃人的地方,不会做什么逼着你们去死的事情。只一点,你得尽心,尽心了却做不到,无妨,回来和我说便是,大家一起出出主意总是更好。我现在问你,你可想试试?你说了,我便信。你若实在想安生度日,往后我便只当你是个普通梳头丫鬟便是。” 桃杏的手紧紧攥起,将手心抠破了都不知道。她自然想要安生的生活,可她明白,内宅里哪会有真正安生的地方。想到这里,桃杏便下定了决心,向崔嘉宝重重地磕了头,道:“姑娘,桃杏知错了。” “哎!”崔嘉宝想阻止却没来得及,只好半带抱怨道,“你别总是下跪磕头的,身子弄坏了,谁来帮我的忙?” 桃杏抿唇笑了笑,显出几分天真来。 崔嘉宝道:“好啦好啦,去把花朝她们叫进来吧。” 桃杏这才发觉,花朝几人一直没有进来,想到崔嘉宝特意将她们支开,心中更觉跟对了人,应了一声便迈步去了。 几人进来时,柳圆面上犹带泪痕,看着崔嘉宝的眼神怯生生的。花朝看了眼桃杏,脸上有些疑惑,但到底跟了崔嘉宝几年,不至于当场发问。 崔嘉宝看柳圆双眼红通通,拿手指刮了刮脸羞她,道:“怎么这就哭了?” 柳圆一听,眼泪又想往下掉,到一半又憋住,道:“姑娘,我知错了。” 崔嘉宝笑了笑,自然是不计较,这件事不过小事,能让两个新来的丫鬟适应些倒是好事,刘妈妈那的问题反而没那么急。 “我和大姐姐虽然不交好,却也不是什么你死我活c剑拔弩张的关系。那刘妈妈看起来是个稳妥人,本也不该做这样的事,说起来,倒不像是头一次。桃杏,柳圆,我也交给你们个任务,就当将功补过。” 柳圆一听,也不哭了,双眼一亮,应了声“好”。 花朝气的又想说她一句,到底被月夕给拉住了。 桃杏也有些头疼,她拉了拉柳圆,道:“姑娘还没吩咐完呢。” 柳圆往后缩了缩。 崔嘉宝失笑,继续道:“这事儿也简单,往后叫你们做些点心时,她若再来讨要,给她便是。” 柳圆刚被教导了一顿为什么不能给,崔嘉宝这样一说,她就有些混乱了,想发问又不敢,倒是桃杏注意到了,轻声提醒了句:“急什么?听完就是。” “大姐姐总有要吃糕点的时候,若是白玉或是其他人来取,你们就当没看见,若是刘妈妈来取,桃杏便上去替我讨要一点。若是刘妈妈不给,柳圆你就直接拿一个来尝尝。” 柳圆只觉得这是直截了当的报仇,欣喜地接下了任务。桃杏倒不觉得,刚刚说出了那么一番话的人,做法中没有深意,可她初来乍到,倒是是不了解。只想着日后多听多观察,只有能跟上姑娘想法的时候,她才能真正帮到姑娘。 这事便算是揭过了,柳圆将食盒打开,里面是一碗熬得浓稠的绿豆,还有着些碎百合,汤汁看起来像是绿玉一样晶莹。紧接着又拿出一碟小点心,做了四种样式,一样只三四块。一个看着像是红眼睛的白兔子,一个看着像是盛放的茶花,还有的形状普通些,只白色的糕体夹着红艳艳的颗粒,看起来开胃极了。 不说味道,崔嘉宝真被这卖相小小惊艳了一番。她先尝了口绿豆汤,绿豆已被熬得烂熟,百合也是入口即化,汤汁浓稠中又带着豆沙感的甜蜜。那几样点心精致可爱不说,口感绵密,酸甜可口,很是拯救了毫无胃口的崔嘉宝。 “这糕点是用什么做的?味道很是熟悉,却分辨不出来。” 柳圆道:“我见厨房里在弄酸枣糕和山楂糕,便要了点半成品来,若是时间够,我能从原料开始捣鼓,还要更好吃呢。” “确实不错。” 崔嘉宝不喜欢搞动不动赏赐那套,怕弄得人心浮动,向来是等结月钱的时候一起赏罚,此刻自然也没有打赏。 这点心确实不同,她一样只吃了一个,想着拿着去和别人分享些。崔语堂当值,崔崇安这几日更是天天往外跑,她想了想,还是去找了小周氏。 崔嘉宝可怜巴巴地看向他,他内心动摇了一瞬,挣扎道:“我新借了几本游记” 崔嘉宝垂头丧气,将头埋在他按住帘子的手上,叹道:“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生为女儿身,出行多有不便,只想趁有机会多看一眼是一眼。这绿水青山,若不能亲自看一眼,只能于只言片语中想象,绘下亦是一副假象,岂不可怜?” 崔崇安手一动,崔嘉宝立刻感到他的动摇,将头抬起,不再压着他的手。崔崇安不再阻拦她掀开帘子,只道:“说不过你,不过是普通郊野之景,偏你能扯出这么多大道理来。” 虽然嘴上这般,但崔嘉宝愿意与他亲近,让他心里十分受用。 崔嘉宝得寸进尺道:“哥,你为什么不骑马?男子出行不是多半骑马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流言 邻有窃文墨者,勉力一防  崔语堂笑着拍了拍薛明泽的肩, 想说些什么, 却又顿了顿,转过去看了眼小周氏。小周氏冲他点点头, 且不说薛明泽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只说女儿的手这样垂着,她看着就不忍心。 崔语堂道:“那便麻烦贤侄为小女诊治了。” 几人让出一条路来,崔嘉宝便见着他朝她走来。 离得近了, 崔嘉宝不自觉就去观察他的面容。他面颊微瘦, 棱角分明, 眼型细长,鼻梁高挺, 清冷又自持的相貌。 她坐在马车上, 又不宜移动,薛明泽只能进去,马车的空间虽大, 他一个男子和两个小姑娘家挤, 还是显得小了点。 崔嘉惠意识到她待在这里有些不便,便急着下车, 可刚刚跪坐的姿势保持了那么久,她腿早就麻了,腿下一软,便跌入一个怀抱中。 扶着她的人声音温柔,将她扶好后又规规矩矩地收起了手,她看了一眼温瑜之,抚着胸口细细喘气。 崔嘉宝一见他朝她看来,便立马低垂眼帘,只听对方道:“你有手帕吗?” 崔嘉宝懵懵懂懂地从怀中掏出手帕递到对方眼前,洁白的帕子叠成小小的四方样,右下角还绣着个秀气可爱的年字。脱力的手虽能活动,却很艰难,还带着剧烈的疼痛,崔嘉宝咬着唇。 薛明泽道:“会有些疼,你咬着吧。” 崔嘉宝回过神来,这方巾原来是要自己咬着用的,她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乖乖把帕子叠得更小,启唇咬住。 小姑娘嘴里咬着帕子,两只眼湿漉漉地看着他,倒像被猎人抓住的小动物,薛明泽心中有些好笑,面上却不显,道了句:“冒犯了。” 薛明泽的动作娴熟老到,但崔嘉宝还是感到一股剧烈的疼痛,她将嘴中帕子咬的更紧,仍是痛出了泪花。 薛明泽道:“放心吧,没事了。不要乱动,回去后再找个大夫来复诊一下,近期内活动时小心一些。” 手果然是能动了,崔嘉宝慢慢抬手,将口中巾帕拿下,不经意间看到他手上的血迹,似乎是因为刚刚用力,本来有些凝固的一条浅浅的长痕又崩裂开来。她诺诺道:“哥哥,你受伤了。” 薛明泽一愣,声音放缓道:“放心吧,我没事。” 刚刚那一场,死了不少侍卫,出发时还气宇轩昂的侍卫队,此刻就剩下零零星星的小猫三两只还毫发无损,死了一半人,还有近一半伤得不轻。光是想想如何安置那些缺胳膊少腿的侍卫就能让两个男主人愁光头发。 几个主子,身上多多少少有些淤青红肿,最严重的还要数崔崇安,背上被人划了条大的,好在不伤及筋骨,只是皮肉伤,看着可怖些。 他这伤,说是为双胞胎受的也可,说是为南姨娘受的也没错。崔崇安不会武,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那刀朝一个护着两个瑟瑟发抖幼童的母亲身上砍下,他扑的那一下使得刀没砍实,倒也是意外之喜。 那一伙匪人似乎是冲着崔语堂来的,围在崔语堂身边的人要比旁的多了去了。其他人似乎不在他们眼中,只是象征性地分散了火力。因此周府的几个主子也都没有大事,倒是两边的丫鬟没多少侍卫守着,有些受了伤。 薛明泽和温瑜之是白鹭书院的学子,这几日于鹭山行猎,今日是听见山脚下有动静,特地过来察看,因此帮了他们一把。 虽然狼狈了些,但一行人最终是到了目的地。 大夫来看过崔嘉宝,说是处理得极好,没有什么大问题,只用纱布和夹板再处理了下,叫她戴个十天半个月的再拆,以防万一。 崔嘉宝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叹道:“我看起来又丑又可笑。” 一边伺候的花朝c月夕险些笑出声来。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天,她俩这才算是有些放松下来。 上一任同知前几天便进京了,这同知府倒不至于落太多灰,基本的家具也都有,其他小物件难免要置办,但肯定不是今晚。今晚每个人都倦得很,几个主子还好些,做下人的得把各方面都打点起来,偏偏这次来带的人手也不多,还得过几日再在抚州当地找人伢子新添。 两人脸上的倦容是挡也挡不住,崔嘉宝见了,道:“我得去看看母亲,你们俩就别跟着了,早点把活计做完,也能早些休息。” 花朝犹豫道:“这” 崔嘉宝道:“特殊时期,家里连下人都没买齐,还计较这个做什么?我叫你们俩别跟着,你们俩就做你们的活计。” 还是月夕先应了下来,还拉了花朝一把,花朝这才应了。 崔嘉宝来小周氏房中时,崔语堂也在,崔嘉宝想了想,才发现这应该算是夫妻俩共用的正房,和以前在京中的情况不大一样。 小周氏正在上药,崔语堂在旁边眼巴巴看着本就够尴尬了,还让崔嘉宝看见这一幕,她又羞又恼,直瞪了崔语堂一眼。 崔嘉宝倒是没理会夫妻俩的眉眼官司,直跑到小周氏身边,道:“娘,你怎么了?不是没受伤吗?” 白日里大家互相询问情况的时候,小周氏可没说自己受伤。 小周氏受的伤真不重,就是手臂上被刮了几道,很浅,惊吓远大过痛楚,到后面她就给忘了,要不是刚刚洗漱脱衣服的时候拉扯到了,她还想不起来。 崔语堂更是心情复杂,一来是为着小周氏居然连自己受伤都能忘记,二来是为着她当时一直紧紧跟在他身边。 他连崔嘉宝还在这都给忽视了,盯着小周氏问道:“阿芸,你当时为什么要跟着我?我明明都告诉你了,这伙贼人像是冲我来的。” 崔嘉宝不知道崔语堂想要什么样的答案,但她知道,肯定不是小周氏回答的那种。 “所以你身边的护卫也最多啊。” 崔语堂一噎,有些不高兴又不说的模样,崔嘉宝看小周氏说完嘴唇微翘的模样,知道她的答案或许不是完全真心的。 崔嘉宝没来得及幸灾乐祸,炮火就转移到了她身上。 崔语堂像是才看到她一样,惊讶道:“阿年你怎么裹成这幅样子?怪丑的,只怕短时间都不好出门了吧,那你便在府中好好休息上半个月。” 崔嘉宝:“” 小周氏的目光也被她吸引,先是情不自禁笑出声来,半晌才关心道:“怎么样?大夫也说没事吗?” 小周氏很担忧的样子,才怪。真的担忧就不会等她被崔语堂嘲笑完再问了,崔嘉宝无奈地重复了一边大夫的话。 小周氏对崔嘉宝再了解不过,见她样子知道不能再逗,便岔开话题问崔语堂:“你觉得今天这拨人” 崔语堂知道小周氏想问什么,他看了眼崔嘉宝,显然不认为这个话题适合在孩子面前提。 小周氏则笑,道:“我们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这里,终归要回去的,他们会长大,会成为比你我更可靠的人。崇安的话,你不想将他牵扯到后宅阴私中我可以理解,可这些姑娘家,她们活在后宅里。你不能让她们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会主动插手嘉惠的事,你有权决定如何教育她,可是嘉宝,我希望她能知道的多一些。” 崔语堂愣了愣,道:“或许你是对的。我下午问了明泽和瑜之,鹭山上并没有这么大的匪窝。如果是意外的话,这一拨人就是流匪。可什么地方的流匪不劫财不劫色,专门为了杀人灭口而来?” 崔嘉宝心念一顿,瑜之是温瑜之,那么明泽便是那个玄衣少年。 崔语堂继续道:“从他们的招式路数来看,确实和正规培养的不同,不像是人专门养着的死士一流,可能真是草莽出身,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买凶杀人。” 小周氏道:“而能有这个动机的,如果不是我,便只剩下你母亲了。” 崔语堂又被小周氏噎住,他连着看了崔嘉宝几眼,崔嘉宝慢吞吞地起身,知道自己是不适合再待下去了。 崔嘉宝回到自己的小院子时,发现花朝c月夕守在门外,看到她时一脸为难。 她推开门,看到眼前人,心中一点都不意外。 她们两个人的见面向来不是什么太愉快的记忆,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到底是崔嘉惠主动来找的崔嘉宝,对于要说什么,她还有些盘算。 “今天谢谢你,如果不是为了拉住我,你也不会把手弄成这个样子。” 她这么一说,崔嘉惠才想起来自己现在的狼狈样子,一时有些尴尬,干干道:“我总不能看着你去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公主 邻有窃文墨者,勉力一防  小周氏在给崔嘉宝挑人时更是格外精细, 待她出嫁时, 身边少说也得有十四五个伺候的, 外围那些做些洒扫使役的小丫鬟倒不算打紧。从前她年纪小, 小周氏也未把名额选满, 只点了怀珍做一等, 派了个邓妈妈给她掌房。如今怀珍配人, 到时候给崔嘉宝做陪房使。原是二等的花朝c月夕看着也堪使用,往上一提, 还剩两个一等的位置。 小周氏也不急着一次补全,她有心给崔嘉宝挑些好用的人,知道急不来,有时还得看缘分,只想着挑两个看起来灵巧些的填二等的缺。 崔嘉宝来偏厅时,只见站了十几个少女,小周氏在前端坐着,神色严肃。 崔嘉宝本来不知道小周氏为何叫她来此, 如今到有了八分成算, 中规中矩地行了个礼, 便坐到小周氏下手去。 见到她,小周氏的神色才缓和些,道:“我打算将花朝c月夕提成一等,你意下如何?” 花朝c月夕闻言都面露惊喜之色,崔嘉宝自然不可能让她们失望,点点头便笑道:“两位姐姐照顾我这么久,提个等也是应当的。” 小周氏道:“这一来,二等的缺便空了出来,你再挑两个伺候钗钏c盥沐的吧。” 崔嘉宝一眼望过去,这些姑娘的年纪有大有小,最大的身段已经成熟,透着蜜桃一样的诱人,最小的似乎和她差不多大的模样。花朝c月夕都是十三岁的年纪,若是没有意外的话,应当就会以一等丫鬟的身份陪她出嫁。 花朝性格虎一些,爱开玩笑,作弄起人来也不手软,但关键时刻却很是豁得出去。月夕则相反,谨小慎微地有些过分了,但她骨子里的细腻倒是正好填补上花朝所不能顾及的地方。花朝c月夕是她房里的主心骨,新挑的人最好是安分些的,能安心听花朝c月夕话的。 这样一想,一堆盯着她的,眼里的热切都要烧起来的,肯定不太合适,心思太过活络,她这房里可关不住人。还有些年纪太大的也不好,让她们被花朝c月夕管着,就算心里本来是想听话的,面上也挂不住,容易引起矛盾。 崔嘉宝走到几个低眉垂眼的面前,问道:“你们可有擅长做的事?” 接连听了几个回答,崔嘉宝都神色淡淡,走到最后一个姑娘身前。那姑娘约莫十二三的年纪,引起崔嘉宝注意的是她的发髻,虽是常见的样式,但不知怎的,偏生她扎起来格外的好看。那姑娘答道:“回姑娘,我曾跟一个梳头嬷嬷学过些手艺,太复杂的不敢说,就是寻常的发髻,也能编得好看些。” 她虽是自夸,面上却不骄不躁,也不过分谦虚,崔嘉宝倒是有点喜欢她。 “你叫什么名字?” “回姑娘,我叫杏儿。” 崔嘉宝点点头,没说什么,杏儿又把头垂下,看着自己的鞋尖,旁边有人发出极轻的嗤声,也不见她有什么表情。 崔嘉宝又走到另一个脸圆乎乎的小姑娘身边,她看起来和崔嘉宝差不多大,却还是一团孩子气。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看着她,眼神里倒全是好奇,瞅着有些傻乎乎的。 崔嘉宝一见便心生欢喜,直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圆脸看了看杏儿的方向,似乎在回想她是如何作答,甜甜地道了声:“回姑娘,我叫圆儿。” 崔嘉宝轻轻一笑,只觉得这名字实在是太贴合她。崔嘉宝转身看向小周氏,道:“娘,我挑好了,就要杏儿和圆儿。” 小周氏微微一挑眉,这个杏儿是还不错,圆儿就有些不过总归没有更出挑的,难得崔嘉宝喜欢,便也不阻止,想着收了人再好好教导阿年。 圆儿却打断道:“姑娘,你怎么不问问我会做什么?” 站在圆儿边上的一个瘦高个急得拧了圆儿一下。 崔嘉宝自然不会生气,笑眯眯道:“那你会做什么?” 圆儿被拧了也不生气,只是疑惑地看了瘦高个一眼,便转向崔嘉宝道:“我的厨艺好。” 圆儿个矮,崔嘉宝瞅着只怕她连灶台都很难够到,面上也不说什么,仍是笑眯眯,圆儿说完却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小周氏眼尖,将刚刚那一场都收入眼中,再开口时却留了三个人,崔嘉宝看中的杏儿c圆儿和圆儿身边瘦瘦高高的姑娘。 那瘦瘦高高的姑娘吃惊地瞪圆了眼,还是在圆儿的提醒下才跟着行礼道谢。 然后是照例的改名环节,崔嘉宝虽然觉得人家本来有名字,特意去改个有些奇怪,但既然是惯例,改了也让人放心。 崔嘉宝自认不是什么才女,也不求身边婢女的名字各个有巧思,索性便将杏儿改成桃杏,圆儿改成柳圆,瘦高个儿是小周氏的婢女,现在取了个名叫冬青。 婢女挑完后,小周氏便让花朝c月夕将桃杏c柳圆和冬青带去教教规矩,崔嘉宝则被她单独留下来。 小周氏让人上了道牛乳羹来,也不知厨娘用什么法子做的,非但没有牛乳的腥味,还更外鲜嫩滑美。小周氏让崔嘉宝一边吃着点心,一边与她谈天。 崔嘉宝吃着这牛乳羹,心中很是满足,她从前是有什么吃什么,但现在条件好些了,自然也有些挑嘴。这小点心她近来很是喜欢,可厨房太远,她也不好意思频频打发人去要。小周氏也不知怎么就知道了她喜欢,每回来小周氏这时总能吃上一碗。 小周氏看着她满足的样子,心里又酸又甜,好在她还记着要说什么,摸了摸她发顶,道:“娘刚刚让你自己挑丫鬟,你现在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崔嘉宝细细地咽下嘴中这一口,这才开口把想法都说了一遍。 听着她说如何选出桃杏时,小周氏微微点头,然而听到柳圆时,小周氏没绷住,笑出了声,叹道:“看你如何成熟,终归是个小孩子。” 崔嘉宝有些害羞,但又坚持道:“我看她眼神纯净,不像是心思活泛的人,且年龄小,两位姐姐也好教导她。再加上我见她就心生欢喜,收在身边,日日见了,心情也好上几分。” 小周氏将她搂在怀里,笑道:“你终归是有理的。那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留下冬青?” 刚刚那会儿崔嘉宝背对着人群,没看到冬青的小动作,此刻难得答不上话来,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小周氏,指望着她给个答案。 小周氏被她看得受不了,想着自家女儿这双杏眼,湿漉漉看人时哪有人能拒绝呢? “先前你向我禀告了要什么人以后,我本打算说话,却被柳圆插了一嘴。家里几个主子为人都不严苛,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大施惩戒。可在治家严谨些的人家,这样没规矩不说被罚,至少这个得之不易的机会是没有了。” 小周氏顿了顿继续道:“这个人牙子手上有这么多姑娘,能卖到我们这样的人家对她们来说算是不错的归宿,再坏一些可就不好说了。所以有的时候,互相陷害不是罕见的事,越是出挑越容易受针对。柳圆刚刚那一插话,冬青立马就想阻止她。要知道,如果我发作柳圆,剩下的人就又都有了一个机会。冬青或许不如桃杏沉稳,亦不如柳圆娇憨,但她倒有几分难得的良善。” 小周氏看着崔嘉宝似乎是懵懵懂懂又似乎是若有所思的样子,笑了笑,道:“人皆有私心,但更觉这样难得。冬青先放在我手下教一教,我有心送她去学医,学好了再将她送你可好?” 这年头女子学医不是什么稀事,世家大族的小姐身边备一个医女也不少见。崔嘉宝虽不懂这些名头,但知道备一个医女总是有备无患的,便开心地应下,端起未吃完的牛乳羹,又继续吃了起来,吃了三四口,才突然想到要问:“娘,那姐姐和大哥有吗?” 小周氏目光放空,慢悠悠道:“我会跟你爹提一提,他要是觉得有必要,他们就会有,他要是觉得没必要,那就不会有。” 这就是她不会着手去管的意思了。 小周氏见她实在是喜欢这道小点心,笑道:“给你建个小厨房可好?” 崔嘉宝差点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小周氏急着拍了好一阵,她才好了起来。 小周氏怨怪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崔嘉宝无辜,道:“谁叫娘你突然说什么小厨房的事。” “这总厨处离我这儿近得很,但离你们三个都太远,我就想着给你们兄妹一人建一个小厨房,平常想吃什么小点心或是夜食也方便,尤其是你们要去书院了,听人说读书耗精力,容易饿肚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瑜之 邻有窃文墨者,勉力一防  崔嘉宝抿唇一笑,她这点心倒来的及时。 见崔嘉宝来了, 小周氏将那堆账簿推到一边, 暂时解放了出来,朝她招招手。崔嘉宝快步走过去, 身后跟着的月夕则将食盒也提了过来。 崔嘉宝才刚坐下, 小周氏身边的芳信便将热茶递了过来。小周氏屋里到底要凉快些, 崔嘉宝摸了摸, 那盅茶也不烫手,便接了过来,嘴里还要带上一句:“两天没见, 芳信姐姐又漂亮上一点了,这一天天下去, 要长成天仙哪。” 芳信被她逗笑, 小周氏也轻轻戳了她脑门一下,道:“就你油嘴滑舌, 我这里的漂亮小姑娘, 哪个没被你调戏过?亏得你是个姑娘家,不然定是个登徒子。” 崔嘉宝不服气,道:“我这是怜香惜玉。” 眼见小周氏要训她了,崔嘉宝连忙起身将食盒打开,道:“娘,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小周氏动作一顿,崔嘉宝见状动作又快上几分。那碗绿豆汤她动过调羹,便索性喝完了,倒是几样剩下的小点心,换了些更精致的碟子装,全数带来了。 要说精致的点心,小周氏自然没少见,可眼前这几样,显然也是用了巧思的,且不是常见的几种,倒真的有些兴趣了。 “好端端怎么给我送点心来了?” 崔嘉宝道:“酷暑难消,我这几日没什么胃口,我房里几位姐姐贴心,柳圆更是做了这么些清凉开胃的糕点给我。” “柳圆?便是你挑中的那个圆脸小丫头?” 崔嘉宝笑道:“哎,就是她。她说自己厨艺好,我还不信,可结果呢,别看她不比灶台高多少,这做糕点的手艺,还真有些灵气。” 小周氏笑道:“你倒是运气好,我这边费尽心机地想给你备几个好的,你随手一挑,竟都有出挑之处。” 崔嘉宝道:“我这是前几年将霉运都磨光了,后半辈子只躺着享福就好。” 小周氏的笑颜僵在脸上,崔嘉宝这才发觉说错了话,她自己不在意从前,可小周氏却仍有介怀,或者说心怀愧疚。 崔嘉宝往崇文c崇武兄弟俩那一看,发现他们心思早就不在字帖上了,两双乌溜溜的眼睛时不时地往这一瞄。 她连忙招手,示意他俩走过来。 崇武看了崇文一眼,见崇文慢吞吞起身,便跟着蹦了起来,两人一同到了崔嘉宝面前。崔嘉宝一手一个,摸了摸他俩的头,就像小周氏寻常对她做的一样,亲昵又自然。 只见两兄弟一起抬头看她,崔嘉宝心都软了,拿过一小碟点心,正想给他们吃,就被小周氏阻止。 崔嘉宝有些不解,道:“娘,这些糕点都是开胃的,影响不到正餐,用一些也无妨。” 小周氏却盯着崇文c崇武俩兄弟,问道:“你们可是想吃?” 崇文c崇武低着头,不说话。 小周氏又问了一遍。 崇武握紧手,喊了句:“想。” 小周氏便将一叠糕点往崇武面前推了推。 崇文也跟着说了句:“母亲,我也想吃。” 小周氏这才笑了,道:“那便吃吧。想要什么便大大方方的要,对与错我自然会慢慢教导,男子汉不要瑟瑟缩缩。” 崇武嘴里的点心将将咽下,便大声应了句:“是。” 崇文要斯文很多,只不住点头。 崔嘉宝看着小周氏和双胞胎,不自觉地露出笑意。 小周氏瞅她一眼,道:“你又笑些什么?” “我只是觉得,娘很好,弟弟们也很好。” 一直不说话的崇文竟也细声细气地来了句:“姐姐也很好。” 崔嘉宝心中一动,想起了什么,转头吩咐月夕将她做好的书袋拿来,此时则将手帕拿了出来,等着两人吃完为他们细细擦去嘴边碎屑。 崇文c崇武一左一右在崔嘉宝身边坐下,小周氏看了他们一眼,倒底没把他们赶回去习字。 几人闲聊了会儿,拿东西的月夕也赶了回来,她手里拿的正是崔嘉宝自己做的书袋。那书袋用的布料极结实,配色也巧,无论是笔墨纸砚都有专门的兜袋,别致极了。 崔嘉宝将书袋递给双胞胎,示意他们看看,道:“你们看看可喜欢,喜欢我便给你们一人做一个。” 两人还记着小周氏刚刚说的话,将那书袋细细看了遍,倒是真的很喜欢,便道了句:“喜欢。” 崔嘉宝自是开心,小周氏也不阻止,只道:“你也别一个人做,南姨娘想来也是愿意尽一份力的,你便和南姨娘一道做吧。” 听到南姨娘的名字,两人的眼睛明显亮了亮,却又很快装作毫无波澜,崔嘉宝只觉心情蓦地有些沉重下来。她朝小周氏点点头,道:“娘,那我便先去找南姨娘了?” 小周氏道:“你去吧,别缝的太赶了,伤神。” 崔嘉宝应下,便带着月夕走了。 小周氏则对着双胞胎道:“接着习字去,今日是你们二姐姐来了,才不罚你们,以后再没有完成就贸然放下笔,便每日多加五张大字。” 双胞胎面对小周氏时还是很拘谨,崇武有些委屈,但被崇文一拉衣袖后便乖乖应下,两人一起回到旁边的桌上练字。 小周氏并不打算掩藏她对他们和对阿年的不一样。嫡庶之差,是他们一出生就注定了的事情,既然不打算将他们养于深闺,他们在外面自然会了解到这些落差。与其将他们养的对这些懵懵懂懂,最后在外面受了委屈c受了打击,一蹶不振,不如从现在开始慢慢树立嫡庶的观念。 而在此之外,她会好好教育他们,物质上该有的也不会苛刻,只希望将来他们长大成人,能够凭一己之力立足,庶出的身份不会局限他们太多。 她也知道,崔嘉宝很喜欢这两个小不点。或者说,崔嘉宝的性子里虽有几分尖锐,但她通常懒得刺人,能够和和气气便和和气气,面上能带笑,便不会去刺人。 这两个小不点以后会怎样还不得而知,而现在乖巧听话,崔嘉宝就愿意真心诚意地对他们好。 小周氏也是喜闻乐见的,若是姐弟三个能处出感情,崔嘉宝以后出嫁也多两个倚仗。她或许对他俩严厉些,但不会干涉崔嘉宝对他们好。 南姨娘的小院子就在小周氏边上,崔嘉宝进去的时候,她正在缝东西。崔嘉宝认真看了看,发现她在做双胞胎的内衫,不知怎地,就想起那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她直到此时此刻,才清楚地感受到那种好似一家c又好似不是一家的感觉,心里有些难受。但她是真心把两个小不点当作兄弟,小周氏也在认真地培养他们,或许慢慢会好呢? 南姨娘见她进来,先是向她行了个礼,然后笑了笑,道:“二姑娘,丫鬟的事谢谢你了,夫人新添的这些小丫头,既听话又勤快。” 崔嘉宝愣了愣,便点点头,接着发起呆来。 月夕将崔嘉宝和南姨娘僵持起来,轻轻扯了扯崔嘉宝袖子,崔嘉宝这才回过神来,见到月夕挥挥手中书袋,道:“姨娘,你看我这记性,刚刚一时竟想不起来是来作什么的了,还请不要见怪。” 南姨娘拉她坐下,又吩咐一旁的小丫鬟去倒杯热茶来,转头对她道:“姑娘这是折煞我了。” 崔嘉宝接过茶,放到桌上,将书袋从月夕手中接过,推到南姨娘面前,道:“姨娘且看看这书袋,过几天,三弟和四弟也要去书院了。我想着帮他们一人做一个,姨娘若是有空,便帮帮我。” 南姨娘一听,脸上便带出笑来,一边拿起那书袋仔细看了看,一边连连应答着。 南姨娘将书袋看完后又还给崔嘉宝,道:“姑娘这是自己做的?想法倒很是新颖,瞧着也比一般的好看些。” 崔嘉宝有些讶异,道:“姨娘这便看会了?” 南姨娘的手递到一半,僵在原地,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崔嘉宝却又将话题轻轻带过,笑道:“姨娘会了便好,我还想着实在来不及,要针线房帮忙做上一些呢。有了姨娘,我们两人便能做完了。” 经了刚刚那一回合,南姨娘又有些拘谨起来,只微笑点头,并不说话。 崔嘉宝指了指南姨娘刚刚在做的内衫,问道:“姨娘刚刚在做的这个,可能给我看看?” 南姨娘虽然不懂她的意图,但也不会拒绝,将那衫子递给她。料子虽不算顶好,但也算不错,崔嘉宝摸了摸,主要还是想看针脚。月牙白的衫子,用的也是雪白的丝线,崔嘉宝认真看了一会儿,才找到了针线痕迹,可见南姨娘针脚之细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寺游 邻有窃文墨者, 勉力一防 车队既停,南姨娘在和几人支会一声后便去崔语堂那辆车上看崇文c崇武。 连着赶了一个月的路, 崔崇安也有些吃不消,但看着东倒西歪的两个妹妹,他自觉还是要好很多的。 崔嘉宝和崔嘉惠一人占了一个窗口, 扒开帘子呼吸着外头的空气。 崔崇安笑道:“反正车队在休整, 要不要跟我一起下车走走?” 崔嘉宝蹙着眉朝他摆摆手,崔嘉惠甚至不想搭理他, 两人都神色恹恹。 崔崇安倒是春风满面,笑道:“那我自个去走走,顺便为你们装点水来。” 这些天出门在外, 就算有些娇贵的毛病也只能改了, 只要水源干净, 崔嘉宝对喝外头的水倒是没什么心理障碍。毕竟家里那个池塘子的水,她扑棱扑棱的时候也喝了不少, 最后也没死。 崔嘉惠见他说个没完,干脆推了他一把,因着晕车,这一掌实在是软绵绵,无甚力道。崔崇安嘴上念叨着伤心, 人却慢悠悠地下了车。 车里一时归于静默, 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至少这些日子, 她们没有从前针锋相对了。 崔嘉宝看着窗外, 这次出行,两家人都带了不少侍卫,乍一看还有些像镖队,此时这些人将马车围在中间,正坐着聊天休憩。 山林中突然闪了一道白光,崔嘉宝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是什么。 车队停在山边,路边多丛木,此刻一下从中冒出许多蒙面持刀之人将他们围了起来。崔嘉宝连忙推了一把崔嘉惠,崔嘉惠皱着眉刚想训斥她一句,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惊呼一声。 崔语堂和周锦都是文弱书生,在侍卫的护佑下试图和对方交涉。但那伙贼人完全不听,似乎目标明确,一个看起来十分强壮的人将刀举起,那些人便蜂拥而上。 崔嘉宝看得心惊肉跳。崔嘉惠凑到她身边,紧紧抓着她的胳膊,她能感到崔嘉惠在颤抖。但她也没好到哪里去,反手握住崔嘉惠的手,开始疯狂思考对策。 比她再年长的人都未必有什么法子,更不用说她了,再聪慧再早熟,到底是个孩子,此时只能在车厢中瑟瑟发抖。 从京城带来的侍卫都是按正规方法培养起来,比起这些刀口舔血之人,到底少了份经验与血性。因此一开始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排下的阵仗都被冲散。 崔嘉惠看见有人朝这个方向来了,吓得叫了一声,还带着些哭腔道:“你看!有人过来了!怎么办怎么办!” 马车是个很明显的目标,保护的侍卫很多,但是围过来的匪徒也不少,难免有落网之鱼,不远处这个大汉明显直冲马车而来,三两步便要正面迎上。 崔嘉宝打开暗格,快速拿出些小物件,冲崔嘉惠道:“把帘子打开!” 帘子一开两人就要直面那个大汉,崔嘉惠怕得直发抖,但还是飞快扯开厚重的帘子,她只觉得对方的刀马上就要到眼前了。 崔嘉宝将手里的东西尽数往马屁股上扔,崔嘉惠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心领神会后直接在马屁股上踹了一脚。马本就受惊,这会儿前蹄一抬身体后仰,再落下来时那蹄子正正落在大汉胸口。马拉着马车前后晃动,崔嘉宝紧紧拉着为了踹马而到马车边缘,此时差点掉出马车的崔嘉惠。 车厢外血肉横飞,崔嘉惠直接哭了出来,好在崔嘉宝还紧紧拉着她。 车底下的大汉竟是被那匹马活生生踩死了,旁边有看见的匪人,目眦尽裂,提着把大刀就冲她们而来,首当其冲的就是吊在车门处的崔嘉惠。 崔嘉惠吓得闭着眼尖叫,崔嘉宝闭眼咬牙,用尽浑身的力气狠狠一拉,简直是爆发了她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力气,将崔嘉惠硬生生从刀下拉回了她身边。 那刀砍到了马车上,力道之大,使刀深深地嵌入木板中。崔嘉宝刚刚那一拉,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但已经无暇兼顾,闭上眼绝望地喘着气。 崔嘉惠哭喘着,紧紧抱着崔嘉宝,楚楚可怜地看着那人努力将刀拔起来,一旦那刀拔起,只怕就是她们俩的死期了。 崔嘉宝猛地睁开眼,死死瞪着持刀人,她想,就算死了也得记着杀死她的人吧,只可惜那面巾还牢牢地遮在脸上,只能看到眉骨有一处长长的疤痕。 那人的刀还来不及落下,五官便一松,面目表情僵硬在瞪眼的一瞬间,看起来吓人极了。崔嘉惠一声尖叫使崔嘉宝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目光一低,发现一支箭生生射穿了面前人的右胸。 那被射中的匪人一倒,便露出了远处射箭的少年。 那少年一身玄色的骑射装扮,手中弯弓未收,神色沉静,似乎刚刚隔着老远射穿了一个人的不是他。 四目相对,崔嘉宝率先移开了目光。 崔嘉惠一直盯着倒在马车上的匪徒的尸体,吓得哭不出声来。 马受了惊,从刚刚开始便一直焦躁不安,将马车颠来倒去,此刻动作更大了,两人差点被甩出去。崔嘉惠还没从惊吓从缓过来,崔嘉宝浑身没有力气,她勉强压住狂跳的心,鬼使神差地,又朝玄裳少年处望去一眼,发现对方正往这里赶来。 却有人先到一步。 那人一身深褐的骑装,倒和玄裳少年像是一伙,干脆利落地砍断将马拴在车上的绳索,马车总算是平稳地停了下来。 那少年面若好女,眉眼多情,朝二人拱手一礼道:“在下白鹭书院温瑜之,两位小姐可还好?” 崔嘉宝朝他点点头,心思却已在车外,她这才发现,形势不知何时已经稳定下来,还是对他们有利的那种稳定。刚刚朝她们走来的玄裳少年已经到别处去了,手中拿着不知从哪具尸体边拿来的大刀,身手利落得不像话,三下五除二便放倒一个。 地上不少人身上插着箭矢,显然那个少年对战局的改变有不可磨灭的作用。 崔嘉宝回过神时,发现刚刚还吓得面无人色的崔嘉惠脸上已有些血色,她的眼神不住地看向温瑜之。 也不知道他俩说了什么,温瑜之朝她们笑了一下就走向了别处。 崔嘉宝看着崔嘉惠面上的红晕,崔嘉惠有些慌乱,道:“他说要去别处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刚刚真是多亏他了。” 崔嘉宝点点头,道:“刚刚忘记道谢了,待会事情解决了,一定要好好谢谢他们。” 崔嘉惠的目光透过窗子跟着温瑜之,发现他到另一处马车边帮着解决了那周围的匪徒,还扶着车里的人下了马车,正是周治和周宁姐弟俩。 崔嘉宝在人群中找到了完好无损的崔语堂和小周氏,他们旁边还有刚刚去打水的崔崇安,崔崇安似乎受了伤,崔嘉宝的心一下揪了起来。 好在形式一旦被控制住,剩下的匪徒要清理起来便容易很多,崔语堂命人留了几个活口,便开始检查各人的伤势。 崔嘉惠喊了一声:“爹!” 崔语堂的目光转向这里,紧接着便急速朝这里跑来,连带着旁边小周氏几人也跑了过来。崔语堂将她们俩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没看见明显的血迹,问道:“有没有伤到哪里?” 崔嘉惠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咬着唇摇摇头。她身上自然是有些磕着碰着的地方,但此刻也不好拿出来说。 崔嘉宝略有迟疑,小周氏看着她唇色青紫,急忙道:“阿年你呢?是不是受伤了,怎么脸色这么不好看?” 崔嘉宝道:“我不知道,我感觉不太舒服。” 小周氏仔细地看着她,发现她两只手不太自然地垂着,咬着唇极力克制着自己道:“你的手是怎么了?” 小周氏一说,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崔嘉宝的手上,她难免有些不自在。一边的薛明泽为崔崇安简单地包扎止血后,扶着不放心的崔崇安过来,听见小周氏的话,不免看了崔嘉宝的手一眼。他犹豫片刻,还是问道:“似乎是用力过度脱臼了,最好是现在我帮她接起,如果要等到回城再找专业的大夫的话,路上小心颠簸也可。” 他想着避嫌,但也不能装作没看见,如果崔语堂和小周氏不在意的话,他自然会帮眼前的小姑娘接上,免得再受伤。 崔嘉宝抿唇一笑,她这点心倒来的及时。 见崔嘉宝来了,小周氏将那堆账簿推到一边,暂时解放了出来,朝她招招手。崔嘉宝快步走过去,身后跟着的月夕则将食盒也提了过来。 崔嘉宝才刚坐下,小周氏身边的芳信便将热茶递了过来。小周氏屋里到底要凉快些,崔嘉宝摸了摸,那盅茶也不烫手,便接了过来,嘴里还要带上一句:“两天没见,芳信姐姐又漂亮上一点了,这一天天下去,要长成天仙哪。” 芳信被她逗笑,小周氏也轻轻戳了她脑门一下,道:“就你油嘴滑舌,我这里的漂亮小姑娘,哪个没被你调戏过?亏得你是个姑娘家,不然定是个登徒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太子 邻有窃文墨者, 勉力一防 见崔嘉惠选择包庇刘妈妈,崔嘉宝上前在她耳边轻声道:“你护了这一时, 亦可护一世。可你难道不想弄清楚她倒底清白不清白, 如果她真的是存心唆使你, 又是为了什么吗?” 崔嘉惠心乱如麻。 崔嘉宝抓着她的手, 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一字一句道:“我与你作赌。” 先是宴会,后是刘妈妈,这一天下来连轴转, 恁是铁人也倒了, 更不用说崔嘉宝这个身体瘦弱的。 用完晚饭后, 花朝c月夕便张罗起盥洗之事。崔嘉宝泡在热水里才觉浑身松快了起来, 她舀了片花瓣起来, 又放回水中。 桃杏c柳圆在一边打杂,柳圆左脸颊已经上了药,却还是高高肿起, 看起来骇人极了。 崔嘉宝看着她叹了口气, 她是真不知柳圆看起来憨头憨脑,骨子里却这么执拗。 柳圆见崔嘉宝叹气,便低头道:“姑娘,是我错了。” 崔嘉宝也不反驳, 道:“你错哪了?” 柳圆道:“姑娘没让我和刘妈妈吵, 是我记恨着刘妈妈, 一时没忍住。” 崔嘉宝道:“这却不是最重要的。我要你们做的事, 你们已经做到了,这种时候就应该想着多多保全自己。这一次是我来的及时,是大姐姐尚且愿给我一分薄面,假如不是呢?你若被擒住挨了顿打,轻则伤筋动骨,重则落下残疾,谁来救你?” 柳圆毕竟年纪小,听到这里已有些怕了,却还强撑着道:“那也是我的造化,是我做下的,合该我去受。” 崔嘉宝盯着她,知道她其实已被说动,便转向桃杏,道:“桃杏,把你膝盖给她看看。” 桃杏一愣,觉得可能是她不自然的动作被崔嘉宝发现了。此刻屋里只有她们几个,桃杏忍着羞怯,将一左一右两个裤管提起,先是露出雪白纤细的腿,待裤脚提至膝盖时,却露出了大片青紫,骇人程度比起柳圆脸上红肿也不遑多让了。 柳圆看着桃杏膝盖上的青紫发呆。 崔嘉宝道:“这是为了救你跪成这样的。” 柳圆的眼泪一下掉了下来,想跟桃杏道歉却又哽在喉中。桃杏将裤管放下,主动摸了摸她的手。 崔嘉宝知道,这次经历已经给柳圆留下极大印象,没有必要再刺激她了,便放低了声音道:“你看你花朝姐姐,脾气也暴,但做事一样稳妥,你年纪小,有不妥当的地方也是正常的,慢慢来便是。” 柳圆哭着应下。花朝见崔嘉宝拿她打趣,佯怒,月夕领会到崔嘉宝想要息事宁人的意图,便转移话题道:“姑娘,你怎么说服大姑娘将刘妈妈赶出府的?” 崔嘉宝道:“并不是真的赶刘妈妈出府,我不过是和姐姐作了个赌罢了。刘妈妈是仆,好生生的怎么会教唆主子和嫡亲姐妹闹翻c不敬母亲?八成是有人指使。” 花朝问道:“哪还有两成呢?” 崔嘉宝道:“还有两成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刘妈妈想让姐姐在这个家中无人可信,对她唯命是从。可若是这样,她的目的早就达成了大半,不必多此一举。且看刘妈妈今日举止,也不像有这个魄力的。所以我赌她背后有人指使,多半是京城那位,毕竟巴望着我们家宅不宁。 将刘妈妈赶出府,她心中一慌,自然会去联系幕后主使,到时候人赃俱获,姐姐就算是不想信也只能信了。” 柳圆怯生生地插了句:“若是刘妈妈不联系呢。” 崔嘉宝苦笑一声,道:“若是不联系的话,我空口无凭,姐姐自然是要接刘妈妈回府。但至少不会像从前那样相信刘妈妈,也算是少了一个挑拨我们姐妹之情的人了。” 这个赌,她虽有把握,可到底是个赌。 为持中立,又不能惊动大人,这件事交给了崔崇安去做。崔嘉惠和崔崇安虽还在冷战,但要论相信,崔嘉惠自然是最相信崔崇安不过。 刘妈妈亲眷都在京城,这一被赶出府,一时竟无处可去,好在身上还有些崔嘉惠往常赏的东西,当了倒能得个住处。 崔崇安将事情听个始末,对刘妈妈已很是不满。他不像崔嘉惠,对刘妈妈有孺慕之情,难以从各种言论中分辨事实。他这才明白,为什么过去嘉惠对母亲和嘉宝会有这么大敌意。在崔崇安心中,家人是第一位的,谁闹得家宅不宁,谁便是头号敌人。听崔嘉宝分析过,刘妈妈可能是京城那位的人时,他便长了个心眼,没带任何人,怕走露了风声。 可他自己一人却又看不过来,便想找人借些人手。他与温瑜之c薛明泽都极为相熟,但想到家丑不可外扬,要找个妥善人时,脑海里第一个出现的便是薛明泽。 薛明泽不仅借了人,课有闲暇时还与他一起守了起来。 崔崇安有些不好意思,见薛明泽的仆从一个翻身便隐匿了行踪,由衷叹道:“明泽兄,你家的随从真是个顶个的好身手啊。” “他们都是家将,身上多少带些暗伤,才从战场上退了下来。有一个从前是斥候,这事绝对能给你办好。” 崔崇安与崔嘉宝说话时虽然喜欢逗趣,但内里是个再端方不过的人。正是因此,一向不爱交朋友的薛明泽才会放任他的接近,既是将崔崇安视作小友,崔崇安有求,他就没有视而不见的道理,这才出现在这里。 崔崇安借人时只隐晦提了句要监察刘妈妈是否去了什么奇怪的地方或是往别处送了信,此刻见薛明泽赤诚以待,内心十分羞愧,思考再三,还是决定将原委告知。 他不好意思直接开口,便以你知我知的形式说起了所谓第三人的故事。薛明泽自然也不拆穿,将那个长长的故事细细听完,故事里的夫妻c耿直的少年c娇纵的少女,还有那个小可怜,都和见过的那些崔家人一一对上号。 薛明泽突然有些心疼。 他没有妹妹,第一眼看见崔嘉宝的时候,便想,她若是他妹妹就好了。他在她面前杀了人,她这么小一点,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唯独杏眼瞪得大大的,却不怕他。 如果她是他妹妹,他会将她保护得很好,妥帖地藏在身后,不让别人欺负了去。这样子的小姑娘,会开开心心地长大,或许长成她姐姐那样子。 这样一想,他又叹口气,这样的妹妹却不是现在这样的阿宝。 到底时间不对,身份不对,或许他能做的,便是在力所能及的时候,多照顾这个小姑娘一些,比如现在。 也不知刘妈妈是栽过一次跟头后变得谨慎了,还是确实没有幕后之人。薛明泽的人一连蹲守了几天,都毫无收获。 崔崇安虽然很相信崔嘉宝,但此刻也不免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判断错了,刘妈妈或许只是奴大欺主罢了。 薛明泽却不这么看,刘妈妈这几日看起来很正常,事实上却是最大的不正常。一个被赶出府的下人,既不寻求主人家的原谅,也不谋求生计,生活规律到诡异。他劝崔崇安再盯。 崔崇安本还为难要如何说服崔嘉惠,却发现崔嘉惠毫无疑义,潜意识里似乎已经偏向于刘妈妈有问题,只想等到一个结果。 在蹲守了半月之后,总算是有了动静。 薛明泽口中那个曾做过斥候的大汉落到崔崇安跟前,递了封信给他,嘴里骂道:“年纪大了就是不行,差点被那老货糊弄过去。” 崔崇安呆怔怔地看着他。 那大汉见崔崇安这么个文文气气的小公子这样看他,一时有些讪讪,觉得自己话说的太糙。 薛明泽却道:“多谢魏叔。” 魏叔摆摆手,又退到薛明泽身后,变回普通长随,和来时一样。 这边厢,何氏和小周氏也是默默无语,一个是情怯,一个是不甘。 何氏拉过小周氏的手,不住地摩挲,那手苍白又瘦削,看着便让人心生怜意,一滴滚烫的泪便掉在小周氏手上。 小周氏被烫着了,猛地抽回手。 何氏心中更难过,犹豫再三,还是说起了当年。 老侯爷膝下三子二女,大房是庶长子崔语庭当家,二房是原配嫡子崔语堂当家,三房崔语轩是继室张氏所出,剩下两个女儿也都是张氏所出。 大房占了个长字,二房c三房都是嫡出,一个胜在年纪正当,一个则是亲母当家。本朝并无嫡长继承制,嫡长虽有优势,但也不少弟弟越过哥哥继承的例子。崔家便更是复杂,原配和继室的儿子竞争最大,本来世子之位没有庶子什么事,但偏偏庶长子的意味又大不相同。几房暗地里斗得水深火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怪人 邻有窃文墨者, 勉力一防 何氏拉过小周氏的手, 不住地摩挲,那手苍白又瘦削,看着便让人心生怜意, 一滴滚烫的泪便掉在小周氏手上。 小周氏被烫着了,猛地抽回手。 何氏心中更难过,犹豫再三, 还是说起了当年。 老侯爷膝下三子二女, 大房是庶长子崔语庭当家,二房是原配嫡子崔语堂当家, 三房崔语轩是继室张氏所出,剩下两个女儿也都是张氏所出。 大房占了个长字,二房c三房都是嫡出,一个胜在年纪正当, 一个则是亲母当家。本朝并无嫡长继承制, 嫡长虽有优势, 但也不少弟弟越过哥哥继承的例子。崔家便更是复杂, 原配和继室的儿子竞争最大,本来世子之位没有庶子什么事, 但偏偏庶长子的意味又大不相同。几房暗地里斗得水深火热。 张氏当家, 崔语轩还有两个嫡亲姊妹,三房到底更胜一筹。崔语堂的婚姻大事有一半掌握在张氏手中。老侯爷平素虽对几房暗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张氏若做的太过也不美。张氏素来面上慈和, 也不会在这种事上落人把柄, 千挑万选选中了周家。 彼时周父任鸿胪寺卿,虽列正四品级,却是个没什么实权的清闲官职。周家是书香世家,周吉周锦二人都走的科举路子,再清贵不过的人家。 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更兼崔语堂自己也和大周氏看对了眼,不知情的人家只觉得这是再登对不过的婚事。 可定安侯门是军武世家,崔语堂本就被张氏诱得不通武事,与些老家将们毫无交情,再断了与武将结亲的路子,崔语堂想要继承爵位可谓难上加难。 “当年,让你作为继室的想法,是你姐姐提出来的。我骂她糊涂,可你父亲去世,两个哥哥遭人陷害,曾经想向你提亲的人纷纷改了口,只剩下些出了名的浪荡子。这时候,张氏来找我,说可以帮你两个哥哥,我就知道,我们没有选择了。” 小周氏不笨,只是从前没有往那个方向想。至于她为什么从未受过张氏刁难,大抵是他们这房已经够人心涣散了。 她一直不能理解母亲当初的决定,觉得何氏偏爱大周氏,现在心里却陡然燃起火花。她自来到周府后第一次那样热切地望着何氏,问道:“所以您当初也只是被逼无奈,不是偏爱姐姐而罔顾我的幸福,对不对?” 何氏潸然泪下,道:“纵是被逼无奈,也改不了娘为了你两个哥哥把你嫁给崔家的事实。娘心里难受啊,这些年,每次得知你在崔家过的不好,娘就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偏偏你又不愿意见我。” 大抵是受的委屈已经够多,即使只是了解到,情况比她想的要很多,小周氏心中的欢喜便油然而生。她如乳燕投林一般投入母亲的怀抱,就像未出嫁时在母亲怀里撒娇一样细声细气,把这些年的委屈都详说了一遍。 何氏的眼泪停都停不下来,咒骂着崔语堂白瞎了她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还要看开了的小周氏反过来安慰她,她才渐渐有了止泪的样子。 何氏轻轻拍着小周氏的背,抽噎道:“你的哥哥们,也记着你这份情。你这次回来特地避开他们,他们也伤心了好久,离京之前,千万再来看他们一次。” “离京?” 小周氏一点也不知道这些事。 何氏眉头微蹙,对崔语堂的印象算是跌到谷底,外放这般大事,他却一点也没和自己的妻子商量。是不尊重小周氏,还是没想着带小周氏一起走?不管是哪个,都不是她乐于见到的。 “前些天得到的消息,你二哥哥和你夫君都在这一批外放的名单中。你哥哥们这些天都在走动,就想着能不能让两家外放到同一个地方去,这样你二哥哥也好照顾你。” 小周氏心里早用针把崔语堂戳成刺猬,但心里还得想着怎么让他带着她和女儿一起去。她虽然不再期盼他的夫妻之情,但却不能让女儿疏远他。毕竟女儿的前程和他是大为相关,出嫁以后有没有个有力的娘家,一半是掌握在崔语堂手中,到底要有些父女之情才好。 何氏道:“虽然老侯爷迟迟不定世子之位,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形势是越来越向三房倾斜。张氏在崔家经营了那么多年,早已是根深蒂固,轻易动弹不得。老侯爷现在不定下世子之位,只怕是担心世子之位一定,另外两个儿子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总而言之,崔语堂那边你不用担心,他若对你不好,有周家在。张氏也只会顺水推舟,她乐于见崔语堂倒霉。” 小周氏心中一松,虽然为了女儿,她想好好管起这个家,可到底没做过这样事,总会担忧自己是否真的能做到。现下听母亲这么一分析,好歹知道自己有个强大的后盾,倒不那么患得患失了。 何氏话锋一转,道:“虽然娘也看不上眼崔语堂这混小子这样对你,可有一点你要想清楚,你们毕竟是夫妻。如果不是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你确定要依靠着娘家c倚靠着不安好心的张氏,来和他分庭抗礼吗?” 小周氏懵懵懂懂。 何氏叹气,用指头在她额头轻轻一顶,道:“你啊。夫妻本是一体,若能把日子过好,又何必非要过散。你若和崔语堂对着干,二房在张氏眼里尚有威胁,她便会助你,若是二房不再有威胁了,她又怎会管你死活呢?可夫妻之间,纵使没有海誓山盟,也总有些共进退的情谊,把小日子过好,一致对外,可不是比什么都强?但无论你做什么选择,娘总是站在你这边的,你两个哥哥也会为你出力。” “娘,你容我想想” “好了,我们不谈这个,说说我的小外孙女。” 提到女儿,小周氏又自豪又内疚,道:“我没尽好为人母的责任,这些年反倒是让阿年照顾我,我看她又懂事又体贴的样子,一般是骄傲一般是难过。” 崔嘉宝不像崔嘉惠,常常来周府玩耍,何氏对她了解不深,但从今天的惊鸿一瞥来看,几个小细节体现出来的东西让她极为喜欢。 在小周氏说要回府之后,她心里就有个念头,在见过崔嘉宝之后,这个念头更为坚定。她问道:“阿芸,你想不想把阿年嫁回周家?” 周宁刚说完要去向伯母告状,周治眼珠子一转,便大叫道:“怪道嘉惠姐不喜欢你,轻轻巧巧两句话,便要逗得我姐姐去替你出气了。” 大抵是性格相近的缘故,周宁和崔嘉惠很是处不来,再加上觉得崔嘉惠分了周清c周浦的宠爱,周宁回回都能和崔嘉惠吵起来。周治素日里是个混世魔王的模样,偏生听崔嘉惠的话比听她的话还多。 周宁听不得别人说崔嘉惠好,周治这一句话算捅马蜂窝上了,她推了一把周治,骂道:“小小年纪不学好,什么人的话都敢听。那么喜欢崔嘉惠,你去当她弟弟啊。” 周治也不甘示弱,回了嘴:“你当我想要你当我姐姐?嘉惠姐那么讨厌她你还跟有说有笑的,你也是个讨厌鬼!” 崔嘉宝真是躺着也中枪,眼看着小姑娘都要气哭了,她也有些生气。崔嘉宝挡在周宁面前,看着周治问道:“听说你不喜欢读书?” 周治最讨厌别人拿读书说事,眉头一皱,道:“是又怎么样?” “那难怪你不懂得最基本的道理了。为人兄弟姊妹者,对上以敬,对下以慈。我与崔嘉惠同出一源,她于背地里恶意中伤我,是为不慈。你和阿宁同胞姊弟,却对她多有不敬。一个不慈,一个不敬,你二人虽称不上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倒也算得上是臭味相投了。” 崔嘉宝极会说话,只不过往常都是让人舒心的话,如今刻薄起来直让周治烧红了脸。 周宁心中大呼解气,也不再搭理他,揽着崔嘉宝就要到别处去玩。她本是冲着崔嘉惠不喜欢崔嘉宝,才特意要与崔嘉宝玩到一块去。但是相处以后发现,崔嘉宝懂得极多,无论她说什么对方都话接,聊起来极为投契。且崔嘉宝斗起嘴皮子来,连家里那个混世魔王都束手无策,寻常又不动怒,实在是再好的朋友不过。周宁想将她引为闺中密友。 被忽视的周治气得不得了,又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话。他被王氏宠坏了,就算不去国子监上课她都舍不得打他,更不用说平常犯了些小错了。正是因为这样,他现在一时气不过,竟捡了几颗小石子,就往两个姐姐背后扔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非巧 邻有窃文墨者,勉力一防  “你在这里做什么?莫不是要跟着我去上课?” 陈夫子是崔语堂特地请给崔崇安c崔嘉惠二人的, 虽没明令禁止崔嘉宝跟着上课, 但也没提过让她一起学的事, 崔嘉宝向来是跟着她那个病怏怏的娘断断续续地学着。崔嘉惠说这句话就是为了让她不痛快。 崔嘉宝抿紧了唇, 却没说什么, 只是飞快地把手背到了身后, 一道青色一晃而过。 崔嘉惠眼尖,看到崔嘉宝在藏什么东西, 冲着崔嘉宝伸手道:“你手里什么东西?拿给我看看。” 崔嘉宝不愿意,后退了两三步, 靠近了假山后的湖。月夕在一旁看着崔嘉宝的站位,手不自觉地抖了起来,她和花朝对视一眼,又都默默低下头,想起出门前姑娘的吩咐。 “待会儿, 你们站在一边就好了, 没我的指挥, 什么都不准做。” 崔嘉宝身边有个小周氏赐下的大丫鬟怀珍, 前两天因为父亲病重,告假回家。若是怀珍在,崔嘉宝有很多事情只怕都做不了。而现在, 花朝c月夕不知道崔嘉宝的盘算, 却也不敢阻止。小周氏长期卧病在床, 崔嘉宝被崔语堂忽视, 若是任情况再这么恶化下去,崔嘉宝的未来飘忽,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又能好到哪里去? 更何况,主子到底是主子。今天她们若是破坏了崔嘉宝的计划,保不准哪天就被寻个由头打发了。虽然崔嘉宝平日里瞧着是个和善的主子,但没人愿意去赌这可能性。 崔嘉惠看着崔嘉宝后退更为不耐,步步紧逼了上去,硬生生从崔嘉宝身后抢来了她手里的东西。原来那是个鸭卵青的络子,与寻常打法不同,虽说手法上还有些生涩,但看起来别有意趣,与崔崇安那身新做的靛蓝衫子正合,一看便知道她等在这里是想送谁的。 崔嘉宝的女红随了小周氏,一想起这点,崔嘉惠就不耐烦学女红,崔语堂疼她,不逼着她学,还把府里最好的绣娘分给了她,她平常想要什么,吩咐绣娘去做就好。可这亲手做的络子,意义到底不同,崔嘉惠顿时大为火光,道:“你是想送我哥哥的是不是?” 崔嘉宝伸手去夺,嘴里也顶道:“崇安哥哥也是我大哥,我就想送他个络子!” “那是我同父同母的亲哥哥,有你什么事!” 崔嘉惠见平时从不反抗的崔嘉宝竟敢伸手来抢,怒上心头,推了她一把。崔嘉宝才九岁,和面色红润的崔嘉惠不同,总是常年苍白着小脸,身量也远不及她。崔嘉惠这一推,崔嘉宝失去平衡,先是摔在假山脚下,额头狠狠磕了一道,紧接着摔下了池子里。 崔嘉惠身边的两个丫鬟白玉c无暇年纪稍长,本应该注意着点两个小姐。但因为崔嘉惠经常找崔嘉宝麻烦,没闹出过大事,崔语堂也从未管过,便有些松懈了。崔嘉宝这一摔落水,两人心中都感到大事不妙,一个抓住崔嘉惠,生怕她也掉下去,另一个走近池子想着救人。 自从崔嘉宝站到池边的假山,花朝c月夕的心就紧紧提着,崔嘉宝这一落水,花朝转身就跑,去寻人来帮忙,月夕则是跑到池子边想寻个物件救她上来。 崔嘉宝在池子里挣扎了几下,朝自己丫鬟喊了声“救命”,头上的血顺着脸滴到了水里,刚刚磕的那一下似乎太重,她有些晕了。 崔嘉宝自认不是什么善用心计之人,实在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本来只是想落水,却没想到磕了那一下。眼前越来越黑,一闭眼,崔嘉宝便停止了挣扎。 崔嘉宝醒来的时候,额头还在作痛,她朝旁边看了一眼,想开口唤人,却发不出声音。小周氏守在一边,崔嘉宝一醒,她便发现了,眼泪一下就下来了。 自从生了崔嘉宝之后,小周氏就开始断断续续的生病,人本就偏瘦,崔嘉宝这一昏迷就是三天,大夫说她能不能醒来全凭天意,小周氏这三天便不吃不喝地陪在她身边,人瘦得形销骨立,眼下都是乌青。 崔嘉宝看得心疼,想伸手去摸小周氏的脸却使不上力,抬到一半就掉了下来。小周氏怕极了,连忙双手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边,道:“娘的小阿年,乖乖的啊,很快就会好起来。” 她说着说着,眼泪又接连不断地往下流。如果非要受这些苦的话,为什么不是她来受?为什么是她唯一的小女儿来受? 因为太久没喝水,嗓子很是干渴,崔嘉宝的声音变得有些粗糙沙哑:“娘,我没事。” 旁边的怀珍早倒了水来,正好趁这个时候上前让崔嘉宝抿一抿。 小周氏没有去问落水事件的始末,只是略去她病情的凶险,说着医嘱,道:“大夫说了,只要你醒来,问题就不大。头上的伤要静养,每天准时用药就不会留疤。幸好是夏天,虽说掉到池子里去了,于身子不会有太大妨碍。你千万要好好修养,不要任性,你要是有个万一,那是要娘的命啊。” 崔嘉宝轻轻点头,杏仁一样的眼湿漉漉地看着小周氏,看得她心中又酸又软。 那厢,崔语堂听人报消息也赶了过来,听说躺了三天的女儿终于醒了心中不是不激动,几步便走到崔嘉宝床前。他还没开口关心,小周氏便挡在了他和崔嘉宝之间,就像母兽护着受伤的幼崽,任何人想靠近领地一步都要做好被狠狠咬下一块肉的准备。 崔语堂已经很久没见过小周氏了,她总是病怏怏地躺在床上,他也只隔着床幔在袅袅药香中望一眼她的身影。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小周氏出嫁前本就是出名的美人,如今玉肌消减,骨相之美犹存,更添几分楚楚怜意。小周氏在他面前总是胆怯的c柔顺的c哀怨的,却从未像今日一样充满着怨恨和憎恶,崔语堂心中一揪。 “阿年,是我的女儿。” 崔语堂压下心中莫名的感觉,道:“也是我的女儿。” “我有时候在想,如果阿年不是我的女儿,是不是就能过的好一点,就不会被害成这样。” 崔语堂想训斥她一两句,却在看到她眼中未滴落的泪水时语塞。 就在这时,躺在床上的崔嘉宝拉了拉小周氏的衣袖。小周氏一改刚刚的凶悍之气,俯下身摸着她的鬓角,极为温柔道:“怎么了?” “不是大姐害的,我们只是起了争执,她不是故意的。” 整个事情的经过小周氏已经听花朝c月夕说过了,她倒不至于把蓄意谋害的罪名强加在一个小姑娘身上。但崔嘉惠不是第一次找她女儿的麻烦了,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和她c和崔语堂有分不开的关系。她恨自己,更恨崔语堂。 听崔嘉宝这么一说,崔语堂神情一松,解释道:“我已经罚嘉惠了,她这几天都在祠堂跪着,想来也知道错了。” 小周氏却不打算轻轻放过,她了解自己女儿的脾性,问道:“争执?你这个最怕麻烦的性格,明明是妹妹,平常却没少让着她,是什么事能让你们起争执?” 有些话丫鬟不敢说,小周氏也不想强逼,但她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崔嘉宝默默垂下眼帘,道:“我想把新打的络子送给大哥,大姐不开心,她说” 小周氏攥紧了被子,问道:“她说什么?” “她说她和大哥才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没我什么事。” 崔语堂愕然,倒没怀疑崔嘉宝话中的真实性。他虽然不怎么关心这个女儿,但记忆中她一直安安静静地待在某个角落,性子沉稳,从不闹腾,就算被嘉惠欺负了也不会要求什么,是最让他省心的一个。 小周氏怒极反笑,她反过身指着崔语堂骂道:“带着你的女儿离我的女儿远一点!” 崔语堂紧蹙眉头,不知道是因为她的话不高兴,还是因为崔嘉惠的话不高兴。他上前一步,试图放松严肃的面容,伸出手也想摸一下崔嘉宝的头。 崔嘉宝下意识地一躲,不敢对上他的目光。 崔语堂手一僵,飞快道:“你这几天好好休息。” 然后转身离开,离去的背影有几分狼狈。 有人直接轻笑出声。 虽说这场上的姑娘,没有几个能打中靶子,但是像她这样连弓都拉不住的也少,再加上刚刚的事,难免有人看她不痛快。 崔嘉宝没放在心上,又拿起支箭,她知道自己力气小,刚刚不过是试试水罢了。既然弓弦无法长时间拉开,那她就只能缩短瞄准的时间。 弓身上有花饰,她打算这一箭通过花饰和箭矢对应的位置来做个估计。她略微预估了个位置,这一次没用太多时间瞄准,猛一用力,将弓拉开,一松,箭便飞出,仍未中,但总算有些接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图谋 邻有窃文墨者, 勉力一防 崔语堂却有些误会,虽然崔嘉宝在小周氏面前会和他说话, 但不代表她私心里是接受这个父亲的。他心里还清楚记着他试图抚摸她头的那天, 她微微避开的举动。崔语堂心中叹了口气, 觉得自己这些年来委实不称职, 怪不了崔嘉宝心中对他生疏。 他手举了起来,想摸摸她的发顶,动作到一半却又停了下来, 尴尬地僵硬在原地。 崔嘉宝伸出了手,搭在他的手掌之上, 轻轻一压,将他的手压在了自己的发顶, 抬眼看他, 像是小心翼翼想要亲近人类的小动物。 崔语堂只觉得自己的心软的不像话, 笑道:“你笑起来像你娘。” 崔语堂手一放下,崔嘉宝主动牵了他的手, 道:“我喜欢看史书c游记还有一些有意思的杂文。” 崔语堂不知道一向谨慎得有些胆小的崔嘉宝在努力信任他,他根本没想到这方面去, 虽然很少有姑娘看这些书,但他可不会觉得自家闺女离经叛道c不走正道。他只觉得崔嘉宝在回应他, 回应他这个不称职的父亲。 崔语堂朝她一笑,道:“那爹就多搜罗一些这样的书, 你想看, 便自己到我书房来拿。” 崔嘉宝有些惊喜, 重重地“嗯”了一声。 书房里崔嘉惠等待已久,她坐在崔语堂往常坐的位置上,正百无聊赖地翻着书桌上放的书。从她神情来看,显然也没将书的内容看进去。 下人禀报的声音惊扰了她,崔嘉惠才皱着眉看来,目光在崔嘉宝牵着崔语堂的手上一顿,这才道:“大夫不是说你的手要吊着一旬吗,怎么就拆了?” 崔语堂方才是太过高兴,崔嘉惠这一说,他才想起来有哪里不对,也用谴责的目光看向崔嘉宝。 崔嘉宝懵了一瞬,怎么也没想到,她随口一提的事崔嘉惠会记着,此刻只能无力辩解道:“大夫也说了,本来就不是很有必要,只是以防万一的举措,我的手早就好了,这样吊着实在难受。” 崔语堂却严肃了起来,道:“大夫既然要你这么做,自然有大夫的道理。你现在年纪小,行事肆意些也瞧不出什么来,到了老的时候,种种坏处便显出来了。听话些,回去请人重新弄上。你的丫鬟们会弄吗?不会的话就请大夫再来一趟。” 崔嘉宝知道事已至此,她是拆不了了,连忙道:“大夫弄的时候,花朝c月夕都在旁边听着呢,肯定是会的。” 她可没脸再把那个老大夫请回来,让人再重新给她捆一次。 崔语堂一听这两个陌生的名字,知道是她的丫鬟,便在心中默记下来。 崔嘉宝被带回去后,愁眉苦脸地任两个丫鬟重新帮她把手包起来,看着看着还幽幽地叹口气。 月夕胆子小一点,包扎时又格外认真,竟被她这声叹气给吓了一跳。 花朝被月夕给逗笑了,冲崔嘉宝道:“姑娘这些时日活泼不少呢,往日里就算是再嫌这玩意儿不方便又丑,也不会让奴婢们给拆下来。” 崔嘉宝一怔,用右手扯扯自己的脸,月夕正用夹板固定她的右手,被她这一扯,人也赶快跟着动了起来,哀嚎道:“姑娘哟,你可小心点,别又把自己伤到了。最近可真是流年不利,你先是磕了脑袋掉进池子里,又被表少爷石头砸青了胳膊,现在还把两只手给弄脱臼了。求求你这些日子千万忍住,把伤都给养好了再说。” 崔嘉宝有些不好意思,只好低低“哎”了一声,让月夕心软得不再说她。 等崔嘉宝重新包成一副可笑的样子再回去时,崔嘉惠和崔语堂似乎已经有过一番谈话了,两人看起来都不太高兴的样子。崔嘉惠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崔语堂也不遑多让。 见崔嘉宝来,崔嘉惠的神色又变得有些委屈起来,仔细一看似乎眼里水汪汪的。 崔嘉宝顿时陷入一个尴尬的境地,此刻也不好起身走开,生怕更显眼,只得眼观鼻口观心。 崔嘉惠和崔语堂都不说话,也没人赶崔嘉宝走,三人就着这诡异的沉默同坐一室。还是崔嘉宝先受不了,虽不敢开口说话,好歹给自己找了些事来做。她仔细打量起这书房来,崔语堂的书房自然是挑了间大的屋子改的,书架上摆满了四书五经类的正经书,其中还掺杂了些崔嘉宝喜欢的书。 书架边还有个门,似乎是隔间的入口,想到在京城时,崔语堂常年睡在书房,只怕这里面也是备了张小床。 书桌上笔墨纸砚样样不差,崔嘉宝于此不算太有钻研,画画时也是随心,什么工具都能成画,只求顺手罢了。但崔语堂的东西肯定差不到哪里去,这样一想,她又有些手痒痒,想着有机会借来试一试。 书房的墙上挂了幅张银城的山水图。 张银城不是太出名的人物,她对他有印象还是因为恰巧在游记里看过他,作者说“临城山水,绘者众,银城为最”。她一时好奇,便求崔崇安帮着找了些有关张银城的东西。张银城此人,被当时的书画大家刘柏仁评为“机巧有余,灵气不足”,说他所绘之景太过写实,反而失了意境。 崔嘉宝看了几张他的画,倒有不同的看法。意境这东西,向来不以固定的形式存在,为了追求意境而采用特定的手法,本身就流于匠气。她倒觉得,张银城的画里不乏风骨。刘柏仁这几句话,相当于毁了他的前途,可他的画笔却从未停过。 有人因着这句话,请他去画新府邸的图纸,他也不觉得是侮辱,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也便画了,反倒将存心看笑话的人弄得不好意思。 最后的最后,虽然他的画仍然不为主流所接受,却让人在书里写下“绘者众,银城为最”,也不枉他一生的这点坚持。 崔嘉宝望着这张画出了神,最后还是被崔语堂的声音给吸引回来。 “等阿年养好伤,你们就和安儿一起去白鹭书院。我已和山长提过这件事,入学之后,须得尊敬师长,与同窗好好相处。不求你们去争什么魁首,只希望你们回想起这段时光,不会后悔。” 崔嘉惠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但还是能看出在生气的样子,冷冷地应了声。 崔语堂揉着眼边的穴位,很是头疼的样子。 崔嘉宝的心情却是不同于两人的轻松,虽然先前一直知道自己或许能去书院,但此刻崔语堂亲口提过之后,心才是真正放了下来。她这和两人迥然不同的轻松,让崔嘉惠狠狠瞪了她一眼。 崔嘉宝想要收敛一点,却还是忍不住问道:“白鹭书院的课是怎么上的?先生们决定我们学的内容么?” 崔语堂打起精神来应对小女儿的问题,道:“礼c乐c射c御c书c数,六艺皆有,分有基础课程和精修课程。基础课程六艺都得上,完成基础课业后,精修课程不限,可自行选择。总的来说,倒比国子监多了份灵气。” 崔嘉宝真是打开眼界,光是听他说便很是吃惊,问道:“像射c御这样的课,女子也可以上吗?” 崔语堂第一次听说的时候,不比崔嘉宝淡定多少,见她这样,倒开心起来,笑道:“有何不可?男子与女子分开授课,课程的内容和难度多少有所改动,更适合你们这些小姑娘。便是不喜欢也无妨,拿来磨一磨性子,精修课时不再选便是。” 崔嘉宝感兴趣极了,头一次期待起上课来。 一边崔嘉惠脸还冷着,侧着的身子却早已不知不觉地转了过来,崔嘉宝见了偷偷抿嘴一笑,不敢让她看见,免得她又生起闷气来。 这边崔嘉宝乐颠颠地回了屋,开始思考起上书院要带的东西。从背包到文房四宝,一个个考虑过去,兴奋得睡不着,半夜又突发奇想,爬起来想要自己缝一个背包。守夜的花朝没醒,倒又把起夜不放心来察看的月夕给吓个半死。 月夕一手叉腰,一手拿着灯,念叨道:“小姑奶奶,成天嘴甜,一口一个月夕姐姐,就你最不省心。” 崔嘉宝笑嘻嘻地看着她,月夕被她看得没脾气,从她手中接过,有心想帮她做,又知道她喜欢自己动手做些绣活,只好劝道:“这油灯底下做绣活,你眼睛是想要不想要?今晚先睡下,明日再起来弄可好?” 崔嘉宝乖乖在她服侍中躺下,在月夕吹灯之前抓住她的袖子,轻声说道:“月夕姐姐,你别烦我。我只是太高兴了。” 这段时光,和从前可真不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反击 邻有窃文墨者,勉力一防 他和薛明泽的来往瞧着像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 但薛明泽终究是个心软的人。 “我确是故意的, 因为听山长说这几日新任知府还有同知可能会到, 若是能提前给这几位老爷留下印象, 终归是有好处的。” “你不必如此, 凭你的才华,终究是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早一天, 总比晚一天来得好。我能等,我的母亲c我的弟弟妹妹们,未必等得起。” 薛明泽虽不赞同他的手段, 但还不至于非要他和自己想法相同,只抿唇道:“我还有事, 先行一步。” 温瑜之见到他表情,在他身后笑道:“况且此行也不是一无所获, 若是没有你,那伙匪人只怕占了上风,倒是不知两位大人家要多添多少伤亡。” 薛明泽脚步一顿。 温瑜之再接再厉道:“你的身手不知比我这三脚猫功夫强到哪里去,有时间可愿意指教我一两招。” 薛明泽到底是没法因为这间事就和他断了来往,沉声道:“你想来便来吧。” 温瑜之看着他走远的身影轻笑一声, 渐渐地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 崔嘉宝和崔嘉惠一同去了崔崇安房中, 崔崇安看着两人一起出现着实有些惊讶, 但不至于愚蠢到直接说出口, 只怕两人恼羞成怒。 崔嘉惠道:“你那伤口可还疼?” 崔崇安自然是疼的, 但不想多谈, 只摇摇头道:“我算是明白什么叫百无一用是书生了。” 崔嘉宝自然明白这是句自嘲,抿唇一笑,道:“我早说,男子汉都该习武,不求做那什么飞檐走壁的大侠,少说要有自保之力。” 崔崇安眨眨眼,轻声道:“爹也是个文弱书生呢。” 崔嘉惠向来是最敬重崔语堂的,她拿手指虚指崔崇安一把,道:“好啊你,倒编排起爹爹来了。” 崔崇安正色道:“不开玩笑了,我倒是真想学些功夫傍身。” 崔嘉宝灵机一动,问道:“你若是请了武师傅,我可能跟你一起学?” 崔崇安失笑,本想说就算请了,父亲也不会让她一个姑娘家跟着学,但话到嘴边,却想起小周氏来。小周氏对她可谓是百依百顺,她要是真心想学,这事指不定就成了呢。 崔嘉惠插了一嘴:“学这个做什么,你不怕练得五大三粗,嫁不出去?” 崔嘉宝回了句:“要练成武师傅那样,哪有这么容易,旁人夏暑秋寒起早贪黑都未必练成的东西,我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怎么成?不过是求个强身健体罢了。” 崔嘉惠气闷,不说话。 崔崇安见状,连忙打岔道:“我是打算到书院学的,听说白鹭书院开的课很多,也有专门的武师傅教导武艺,先看看再说,不行的话再请爹决定能不能请一个武师傅到家中来。” 崔嘉惠玩了会儿手中绢帕,问道:“你从哪里听说的,是今天帮了我们的温公子?” “正是薛师兄和温师兄,他们两位都是白鹭书院的学子,等父亲把接任事宜处理好,我们应当也会入学。听闻这书院有一套让学子自己管理学子的机制,分为理事庭c督察庭和杖仪庭。理事庭的人负责管理书院的大小事务,督察庭负责监督学子是否遵守书院的规章,杖仪庭则负责处罚违规学子。所有的事情先经三庭处理,如果庭长觉得不能胜任,再由山长和几位先生处理。薛师兄和温师兄,可都是庭长。” 崔嘉惠笑道:“薛公子一副煞神的模样,不是督察庭就是杖仪庭,想来,温公子应该是理事庭。” 崔嘉宝皱皱眉,道:“先前你说大哥拿爹来开玩笑,你还不是一样,薛公子救了我们,你倒编排起他来。” 崔嘉惠一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色厉内荏,撑着说了句:“胳膊肘往外拐。” 崔崇安自然是赞同崔嘉宝的,但不会在此刻提出,免得两个人又斗起来,连忙道:“嘉惠倒是会猜,温师兄确实是理事庭庭长,薛师兄则是杖仪庭庭长。不过看两人言谈举止也能透露些,温师兄长袖善舞,行事让人如沐春风,薛师兄不动如山,颇有些不怒自威的意思在里头。” 崔嘉宝听他一说,脑子里不知怎地,出现了个怒目金刚,倒把自己逗笑了。见他俩都朝她看来,这才扯开话题道:“先不说这个了,时间也不早了,我再去南姨娘那看看就要就寝了。” 今天这一场乱的,就是大人们也没少受惊,更不用说两个小的了,听崔嘉宝这么一说,崔崇安也想跟着去,被崔嘉惠压在椅子上,道:“你都这样了,就休息吧,别成天乱窜。” 崔嘉宝也补了句:“哥,你养伤的这些天,是都要趴着睡了吗?” 崔崇安伤心到不能言语,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离开。 因为能带的人有限,崔嘉惠只带了白玉和刘妈妈,平常一直带在身边的无暇都留在了京中。崔嘉宝有心想问崔嘉惠是否要和她一起去南姨娘那,崔嘉惠却已经在刘妈妈的服侍下将大氅穿好,对她道:“我也有些乏了,先回去了。” 大概是因为人手不足,一晚上崔嘉宝都不得不直接进出人家的院子,难免有些不礼貌,总撞见人正做事情。 南姨娘正在哄双胞胎入睡,大抵是白日受了惊吓的缘故,两个小不点始终不能安眠。 见到崔嘉宝,南姨娘脸上的愁容尚未解去,勉强挤出个笑容,招呼了一声。 耳上有一点红痣的崇文看见崔嘉宝,怯生生地叫了声:“二姐姐。” 崔嘉宝的眼神忍不住跟着南姨娘一起摸着两个弟弟的发顶,看着他们俩闭上眼似是入睡的样子,没过一会儿又抽搐一下醒来,如此反复数次。 南姨娘看着像是个周到人,但在这期间完全顾不上崔嘉宝一句,只盯着自己的孩子。突然,南姨娘站起身来,像是有话要说。 崔嘉宝却不急,她用眼神示意南姨娘,将人带到了外间,只留丫鬟在里间看顾,道:“好不容易又睡着了,虽然不知道还会不会再醒过来,但也别现在就吵着他们了。” 南姨娘鼓起来的勇气又被她这一下戳漏气了似的,支支吾吾起来。 崔嘉宝不在意,继续道:“姨娘,崇文c崇武这样,你可有请大夫来看?” “这时候不早了,家里的人手也不够,我” 崔嘉宝道:“小孩子最娇贵了,事情牵涉到崇文c崇武,娘那边不会怪罪的。现在看起来,二弟c三弟的情况似乎稳定下来了,今天可以先这样,明早还是让人叫大夫来看看。” 南姨娘低下头,道:“是。” “听说那些匪人险些朝他们两个下手?” 南姨娘的手不自觉地揪起了衣服,道:“是我想护着他们两个,但还是让他们被吓着了。多亏大少爷,不然可能我们三个都活不了了。” “二弟c三弟也是大哥的弟弟,他将大家都看做一家人,自然是想方设法的护住。大哥救了他们这一回儿,说不定他们还把大哥当作是盖世英雄呢。若是吓着了,明天让他们见见大哥,或许会好一点。其实他本来想和我一起来,但是你也知道,他背上被刀划的那一条不断,我劝他养好些再来。” 南姨娘诺诺道:“谢谢大少爷。” “今天大家多多少少受了点伤,这段时间养一养,再将家中杂事处理好,过段时间,我们这几个兄弟姐妹便一起到书院上课去。二弟c三弟年纪虽小,却正是启蒙时候,姨娘不会舍不得将他们交给我们吧?” 南姨娘终是没忍住,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崔嘉宝脸上的笑微收,道:“姨娘这是做什么?” 南姨娘开始给崔嘉宝磕头,崔嘉宝手被绷带和夹板缚着,丫鬟又不在身边,根本无法阻止,只得低声呵斥了声:“姨娘这是做什么!有事说事,我还会吃了你不成!” 南姨娘道:“还请姑娘帮我向夫人求情,将我带来的这几个丫鬟和婆子都卖了吧。” 崔嘉宝虽觉得南姨娘这可能有问题,但也只是敲敲边鼓,没想到这问题还不小,她沉默了片刻,看人抖得不像话了,才道:“你先起来吧,我会跟娘说的。快进去吧,二弟c三弟还小。” 这规则对未出嫁的女子来说尚可,但她们这些已为人妇的要做却不太适合,当下便有人提了出来。 董夫人却笑,道:“规则自是要改上一改,我们打个赌,每人出一样给小辈的首饰。如何算赢呢?只看自己男人能不能认出自己做的风筝。若是认出了,便算赢,统共这么多首饰,赢的人便平分了,也算我们这些做长辈的给小辈们的一番心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改良 邻有窃文墨者, 勉力一防  崔嘉宝来偏厅时, 只见站了十几个少女, 小周氏在前端坐着, 神色严肃。 崔嘉宝本来不知道小周氏为何叫她来此,如今到有了八分成算,中规中矩地行了个礼,便坐到小周氏下手去。 见到她, 小周氏的神色才缓和些, 道:“我打算将花朝c月夕提成一等,你意下如何?” 花朝c月夕闻言都面露惊喜之色,崔嘉宝自然不可能让她们失望,点点头便笑道:“两位姐姐照顾我这么久,提个等也是应当的。” 小周氏道:“这一来,二等的缺便空了出来, 你再挑两个伺候钗钏c盥沐的吧。” 崔嘉宝一眼望过去, 这些姑娘的年纪有大有小, 最大的身段已经成熟,透着蜜桃一样的诱人, 最小的似乎和她差不多大的模样。花朝c月夕都是十三岁的年纪,若是没有意外的话, 应当就会以一等丫鬟的身份陪她出嫁。 花朝性格虎一些,爱开玩笑, 作弄起人来也不手软, 但关键时刻却很是豁得出去。月夕则相反, 谨小慎微地有些过分了,但她骨子里的细腻倒是正好填补上花朝所不能顾及的地方。花朝c月夕是她房里的主心骨,新挑的人最好是安分些的,能安心听花朝c月夕话的。 这样一想,一堆盯着她的,眼里的热切都要烧起来的,肯定不太合适,心思太过活络,她这房里可关不住人。还有些年纪太大的也不好,让她们被花朝c月夕管着,就算心里本来是想听话的,面上也挂不住,容易引起矛盾。 崔嘉宝走到几个低眉垂眼的面前,问道:“你们可有擅长做的事?” 接连听了几个回答,崔嘉宝都神色淡淡,走到最后一个姑娘身前。那姑娘约莫十二三的年纪,引起崔嘉宝注意的是她的发髻,虽是常见的样式,但不知怎的,偏生她扎起来格外的好看。那姑娘答道:“回姑娘,我曾跟一个梳头嬷嬷学过些手艺,太复杂的不敢说,就是寻常的发髻,也能编得好看些。” 她虽是自夸,面上却不骄不躁,也不过分谦虚,崔嘉宝倒是有点喜欢她。 “你叫什么名字?” “回姑娘,我叫杏儿。” 崔嘉宝点点头,没说什么,杏儿又把头垂下,看着自己的鞋尖,旁边有人发出极轻的嗤声,也不见她有什么表情。 崔嘉宝又走到另一个脸圆乎乎的小姑娘身边,她看起来和崔嘉宝差不多大,却还是一团孩子气。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看着她,眼神里倒全是好奇,瞅着有些傻乎乎的。 崔嘉宝一见便心生欢喜,直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圆脸看了看杏儿的方向,似乎在回想她是如何作答,甜甜地道了声:“回姑娘,我叫圆儿。” 崔嘉宝轻轻一笑,只觉得这名字实在是太贴合她。崔嘉宝转身看向小周氏,道:“娘,我挑好了,就要杏儿和圆儿。” 小周氏微微一挑眉,这个杏儿是还不错,圆儿就有些不过总归没有更出挑的,难得崔嘉宝喜欢,便也不阻止,想着收了人再好好教导阿年。 圆儿却打断道:“姑娘,你怎么不问问我会做什么?” 站在圆儿边上的一个瘦高个急得拧了圆儿一下。 崔嘉宝自然不会生气,笑眯眯道:“那你会做什么?” 圆儿被拧了也不生气,只是疑惑地看了瘦高个一眼,便转向崔嘉宝道:“我的厨艺好。” 圆儿个矮,崔嘉宝瞅着只怕她连灶台都很难够到,面上也不说什么,仍是笑眯眯,圆儿说完却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小周氏眼尖,将刚刚那一场都收入眼中,再开口时却留了三个人,崔嘉宝看中的杏儿c圆儿和圆儿身边瘦瘦高高的姑娘。 那瘦瘦高高的姑娘吃惊地瞪圆了眼,还是在圆儿的提醒下才跟着行礼道谢。 然后是照例的改名环节,崔嘉宝虽然觉得人家本来有名字,特意去改个有些奇怪,但既然是惯例,改了也让人放心。 崔嘉宝自认不是什么才女,也不求身边婢女的名字各个有巧思,索性便将杏儿改成桃杏,圆儿改成柳圆,瘦高个儿是小周氏的婢女,现在取了个名叫冬青。 婢女挑完后,小周氏便让花朝c月夕将桃杏c柳圆和冬青带去教教规矩,崔嘉宝则被她单独留下来。 小周氏让人上了道牛乳羹来,也不知厨娘用什么法子做的,非但没有牛乳的腥味,还更外鲜嫩滑美。小周氏让崔嘉宝一边吃着点心,一边与她谈天。 崔嘉宝吃着这牛乳羹,心中很是满足,她从前是有什么吃什么,但现在条件好些了,自然也有些挑嘴。这小点心她近来很是喜欢,可厨房太远,她也不好意思频频打发人去要。小周氏也不知怎么就知道了她喜欢,每回来小周氏这时总能吃上一碗。 小周氏看着她满足的样子,心里又酸又甜,好在她还记着要说什么,摸了摸她发顶,道:“娘刚刚让你自己挑丫鬟,你现在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崔嘉宝细细地咽下嘴中这一口,这才开口把想法都说了一遍。 听着她说如何选出桃杏时,小周氏微微点头,然而听到柳圆时,小周氏没绷住,笑出了声,叹道:“看你如何成熟,终归是个小孩子。” 崔嘉宝有些害羞,但又坚持道:“我看她眼神纯净,不像是心思活泛的人,且年龄小,两位姐姐也好教导她。再加上我见她就心生欢喜,收在身边,日日见了,心情也好上几分。” 小周氏将她搂在怀里,笑道:“你终归是有理的。那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留下冬青?” 刚刚那会儿崔嘉宝背对着人群,没看到冬青的小动作,此刻难得答不上话来,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小周氏,指望着她给个答案。 小周氏被她看得受不了,想着自家女儿这双杏眼,湿漉漉看人时哪有人能拒绝呢? “先前你向我禀告了要什么人以后,我本打算说话,却被柳圆插了一嘴。家里几个主子为人都不严苛,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大施惩戒。可在治家严谨些的人家,这样没规矩不说被罚,至少这个得之不易的机会是没有了。” 小周氏顿了顿继续道:“这个人牙子手上有这么多姑娘,能卖到我们这样的人家对她们来说算是不错的归宿,再坏一些可就不好说了。所以有的时候,互相陷害不是罕见的事,越是出挑越容易受针对。柳圆刚刚那一插话,冬青立马就想阻止她。要知道,如果我发作柳圆,剩下的人就又都有了一个机会。冬青或许不如桃杏沉稳,亦不如柳圆娇憨,但她倒有几分难得的良善。” 小周氏看着崔嘉宝似乎是懵懵懂懂又似乎是若有所思的样子,笑了笑,道:“人皆有私心,但更觉这样难得。冬青先放在我手下教一教,我有心送她去学医,学好了再将她送你可好?” 这年头女子学医不是什么稀事,世家大族的小姐身边备一个医女也不少见。崔嘉宝虽不懂这些名头,但知道备一个医女总是有备无患的,便开心地应下,端起未吃完的牛乳羹,又继续吃了起来,吃了三四口,才突然想到要问:“娘,那姐姐和大哥有吗?” 小周氏目光放空,慢悠悠道:“我会跟你爹提一提,他要是觉得有必要,他们就会有,他要是觉得没必要,那就不会有。” 这就是她不会着手去管的意思了。 小周氏见她实在是喜欢这道小点心,笑道:“给你建个小厨房可好?” 崔嘉宝差点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小周氏急着拍了好一阵,她才好了起来。 小周氏怨怪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崔嘉宝无辜,道:“谁叫娘你突然说什么小厨房的事。” “这总厨处离我这儿近得很,但离你们三个都太远,我就想着给你们兄妹一人建一个小厨房,平常想吃什么小点心或是夜食也方便,尤其是你们要去书院了,听人说读书耗精力,容易饿肚子。” 既然是几个年长的都能有,崔嘉宝这心也就放下来了,扑到小周氏怀中撒娇。 日子虽然痛苦,但昏昏沉沉中一个月也就过去了,眼见着车队行到抚州边界,今日之间应该就能到同知府中。 既然已经快到了,崔语堂和周锦商量一番便不再催着赶路,反而让给车队停下来整顿一番,省得刚入抚州便给人以狼狈的印象。 车队既停,南姨娘在和几人支会一声后便去崔语堂那辆车上看崇文c崇武。 连着赶了一个月的路,崔崇安也有些吃不消,但看着东倒西歪的两个妹妹,他自觉还是要好很多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报恩 邻有窃文墨者,勉力一防 小周氏在给崔嘉宝挑人时更是格外精细, 待她出嫁时, 身边少说也得有十四五个伺候的,外围那些做些洒扫使役的小丫鬟倒不算打紧。从前她年纪小,小周氏也未把名额选满, 只点了怀珍做一等, 派了个邓妈妈给她掌房。如今怀珍配人, 到时候给崔嘉宝做陪房使。原是二等的花朝c月夕看着也堪使用, 往上一提, 还剩两个一等的位置。 小周氏也不急着一次补全,她有心给崔嘉宝挑些好用的人,知道急不来,有时还得看缘分, 只想着挑两个看起来灵巧些的填二等的缺。 崔嘉宝来偏厅时, 只见站了十几个少女, 小周氏在前端坐着, 神色严肃。 崔嘉宝本来不知道小周氏为何叫她来此, 如今到有了八分成算, 中规中矩地行了个礼,便坐到小周氏下手去。 见到她,小周氏的神色才缓和些, 道:“我打算将花朝c月夕提成一等, 你意下如何?” 花朝c月夕闻言都面露惊喜之色, 崔嘉宝自然不可能让她们失望, 点点头便笑道:“两位姐姐照顾我这么久,提个等也是应当的。” 小周氏道:“这一来,二等的缺便空了出来,你再挑两个伺候钗钏c盥沐的吧。” 崔嘉宝一眼望过去,这些姑娘的年纪有大有小,最大的身段已经成熟,透着蜜桃一样的诱人,最小的似乎和她差不多大的模样。花朝c月夕都是十三岁的年纪,若是没有意外的话,应当就会以一等丫鬟的身份陪她出嫁。 花朝性格虎一些,爱开玩笑,作弄起人来也不手软,但关键时刻却很是豁得出去。月夕则相反,谨小慎微地有些过分了,但她骨子里的细腻倒是正好填补上花朝所不能顾及的地方。花朝c月夕是她房里的主心骨,新挑的人最好是安分些的,能安心听花朝c月夕话的。 这样一想,一堆盯着她的,眼里的热切都要烧起来的,肯定不太合适,心思太过活络,她这房里可关不住人。还有些年纪太大的也不好,让她们被花朝c月夕管着,就算心里本来是想听话的,面上也挂不住,容易引起矛盾。 崔嘉宝走到几个低眉垂眼的面前,问道:“你们可有擅长做的事?” 接连听了几个回答,崔嘉宝都神色淡淡,走到最后一个姑娘身前。那姑娘约莫十二三的年纪,引起崔嘉宝注意的是她的发髻,虽是常见的样式,但不知怎的,偏生她扎起来格外的好看。那姑娘答道:“回姑娘,我曾跟一个梳头嬷嬷学过些手艺,太复杂的不敢说,就是寻常的发髻,也能编得好看些。” 她虽是自夸,面上却不骄不躁,也不过分谦虚,崔嘉宝倒是有点喜欢她。 “你叫什么名字?” “回姑娘,我叫杏儿。” 崔嘉宝点点头,没说什么,杏儿又把头垂下,看着自己的鞋尖,旁边有人发出极轻的嗤声,也不见她有什么表情。 崔嘉宝又走到另一个脸圆乎乎的小姑娘身边,她看起来和崔嘉宝差不多大,却还是一团孩子气。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看着她,眼神里倒全是好奇,瞅着有些傻乎乎的。 崔嘉宝一见便心生欢喜,直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圆脸看了看杏儿的方向,似乎在回想她是如何作答,甜甜地道了声:“回姑娘,我叫圆儿。” 崔嘉宝轻轻一笑,只觉得这名字实在是太贴合她。崔嘉宝转身看向小周氏,道:“娘,我挑好了,就要杏儿和圆儿。” 小周氏微微一挑眉,这个杏儿是还不错,圆儿就有些不过总归没有更出挑的,难得崔嘉宝喜欢,便也不阻止,想着收了人再好好教导阿年。 圆儿却打断道:“姑娘,你怎么不问问我会做什么?” 站在圆儿边上的一个瘦高个急得拧了圆儿一下。 崔嘉宝自然不会生气,笑眯眯道:“那你会做什么?” 圆儿被拧了也不生气,只是疑惑地看了瘦高个一眼,便转向崔嘉宝道:“我的厨艺好。” 圆儿个矮,崔嘉宝瞅着只怕她连灶台都很难够到,面上也不说什么,仍是笑眯眯,圆儿说完却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小周氏眼尖,将刚刚那一场都收入眼中,再开口时却留了三个人,崔嘉宝看中的杏儿c圆儿和圆儿身边瘦瘦高高的姑娘。 那瘦瘦高高的姑娘吃惊地瞪圆了眼,还是在圆儿的提醒下才跟着行礼道谢。 然后是照例的改名环节,崔嘉宝虽然觉得人家本来有名字,特意去改个有些奇怪,但既然是惯例,改了也让人放心。 崔嘉宝自认不是什么才女,也不求身边婢女的名字各个有巧思,索性便将杏儿改成桃杏,圆儿改成柳圆,瘦高个儿是小周氏的婢女,现在取了个名叫冬青。 婢女挑完后,小周氏便让花朝c月夕将桃杏c柳圆和冬青带去教教规矩,崔嘉宝则被她单独留下来。 小周氏让人上了道牛乳羹来,也不知厨娘用什么法子做的,非但没有牛乳的腥味,还更外鲜嫩滑美。小周氏让崔嘉宝一边吃着点心,一边与她谈天。 崔嘉宝吃着这牛乳羹,心中很是满足,她从前是有什么吃什么,但现在条件好些了,自然也有些挑嘴。这小点心她近来很是喜欢,可厨房太远,她也不好意思频频打发人去要。小周氏也不知怎么就知道了她喜欢,每回来小周氏这时总能吃上一碗。 小周氏看着她满足的样子,心里又酸又甜,好在她还记着要说什么,摸了摸她发顶,道:“娘刚刚让你自己挑丫鬟,你现在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崔嘉宝细细地咽下嘴中这一口,这才开口把想法都说了一遍。 听着她说如何选出桃杏时,小周氏微微点头,然而听到柳圆时,小周氏没绷住,笑出了声,叹道:“看你如何成熟,终归是个小孩子。” 崔嘉宝有些害羞,但又坚持道:“我看她眼神纯净,不像是心思活泛的人,且年龄小,两位姐姐也好教导她。再加上我见她就心生欢喜,收在身边,日日见了,心情也好上几分。” 小周氏将她搂在怀里,笑道:“你终归是有理的。那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留下冬青?” 刚刚那会儿崔嘉宝背对着人群,没看到冬青的小动作,此刻难得答不上话来,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小周氏,指望着她给个答案。 小周氏被她看得受不了,想着自家女儿这双杏眼,湿漉漉看人时哪有人能拒绝呢? “先前你向我禀告了要什么人以后,我本打算说话,却被柳圆插了一嘴。家里几个主子为人都不严苛,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大施惩戒。可在治家严谨些的人家,这样没规矩不说被罚,至少这个得之不易的机会是没有了。” 小周氏顿了顿继续道:“这个人牙子手上有这么多姑娘,能卖到我们这样的人家对她们来说算是不错的归宿,再坏一些可就不好说了。所以有的时候,互相陷害不是罕见的事,越是出挑越容易受针对。柳圆刚刚那一插话,冬青立马就想阻止她。要知道,如果我发作柳圆,剩下的人就又都有了一个机会。冬青或许不如桃杏沉稳,亦不如柳圆娇憨,但她倒有几分难得的良善。” 小周氏看着崔嘉宝似乎是懵懵懂懂又似乎是若有所思的样子,笑了笑,道:“人皆有私心,但更觉这样难得。冬青先放在我手下教一教,我有心送她去学医,学好了再将她送你可好?” 这年头女子学医不是什么稀事,世家大族的小姐身边备一个医女也不少见。崔嘉宝虽不懂这些名头,但知道备一个医女总是有备无患的,便开心地应下,端起未吃完的牛乳羹,又继续吃了起来,吃了三四口,才突然想到要问:“娘,那姐姐和大哥有吗?” 小周氏目光放空,慢悠悠道:“我会跟你爹提一提,他要是觉得有必要,他们就会有,他要是觉得没必要,那就不会有。” 这就是她不会着手去管的意思了。 小周氏见她实在是喜欢这道小点心,笑道:“给你建个小厨房可好?” 崔嘉宝差点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小周氏急着拍了好一阵,她才好了起来。 小周氏怨怪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崔嘉宝无辜,道:“谁叫娘你突然说什么小厨房的事。” “这总厨处离我这儿近得很,但离你们三个都太远,我就想着给你们兄妹一人建一个小厨房,平常想吃什么小点心或是夜食也方便,尤其是你们要去书院了,听人说读书耗精力,容易饿肚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赐官 邻有窃文墨者, 勉力一防  教他的先生是这么说的, 还总抱怨他是个榆木脑袋。而这一次, 他倒是难得体会了那种感觉。 面前的小姑娘年纪很小,眼神本该是清澈分明的, 她给人的感觉却很沉静。薛明泽有些好笑, 觉得自己居然沦落到在一个孩子身上找同类的感觉。 但他还是开口了。 “我不明白你的生活,本不该指手画脚, 只是听完以后,很希望你能快活些,不要忧思过重。这世上的事, 愁是愁不完的,努力往前走就好了。” 崔嘉宝愣在了原地, 怔怔地看他。 薛明泽也不知怎么地,居然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头, 伸到一半又僵在半空中。半晌,才缩回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梁, 道歉道:“是我逾矩了, 刚刚也是,交浅言深,吓到你了?” 崔嘉宝摇摇头,突然笑了, 极天真的意味。 两人不再交谈, 薛明泽将她带到负责书画一科的地方, 负责这个的先生喝醉了, 醉醺醺地画着画。崔嘉宝一懵,没想到会碰到这样的情况。薛明泽就在门外,她要是现在出去找他也使得,但想了想,还是凑过去试图唤醒先生。 然而一走近,便被他的画所吸引。崔嘉宝自己的画以细腻见长,不擅这种豪放泼墨。而先生也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天性里就潇洒,头先几笔又散又重,仿佛将画面割裂。接下来的寥寥数笔却在粗犷与细腻中转换自如,原先看起来毫无意义的笔墨此刻却成了画面的主干,一副大气凛然的鲤跃龙门浑然天成,令人叹为观止。 崔嘉宝忘了要叫先生,先生却没有真醉,虽然他看起来两颊通红,双眼迷离,却还记得朝她招手,唤道:“你也是学子?来喝口酒!” 崔嘉宝连连摆手。 先生奇道:“莫非你不是来考试的?” 崔嘉宝一怔,考这门课都要喝酒不成?若是如此,以薛明泽的细心程度,应当会提醒她一句才是。或者说这也算在考试内容里,是不能透露的? 崔嘉宝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可靠的答案,只好上前接过那杯酒,一口喝了。 那酒与家中酿的给姑娘家用的果酒不同,一入口一股气便直冲脑门,崔嘉宝一个不防,咳了起来。 先生叹口气,道:“别着急,慢慢来,可醉了?” 崔嘉宝喝完只觉口中辛辣,难喝极了,神智倒还清醒,便懵懵懂懂地摇了头。 先生道:“那便接着喝。” 崔嘉宝没感觉自己喝了几遍,脸便滚烫起来。 先生看了眼,塞了只笔给她,道:“来!作画!题诗!” 崔嘉宝觉得脑子还清清楚楚,但怎么也控制不好手,下笔不是歪了一点,便是差了一些。她最擅长的风格根本无法发挥,且她作画时有些偏执,一点差别都会让她极为难受,想要费心补救,此刻简直要逼疯她。 怎么画也没法画出她想要的线条。 也不知道是喝多了酒,她难得发起了小孩子脾气,在纸上大笔涂抹,将那些不合格的线条全数覆盖。覆盖好后,看着那一团团墨云,又索性绵延起来,适时加上一两道锋利的折线。最后成作竟是一副青山绕云图,倒真有几分意趣。 先生击掌笑道:“好!现在题诗吧。” 崔嘉宝看着眼前的画沉思一会儿,扁着嘴将笔扔了,道:“我的诗配不上我的画。” 她的诗作水平一般,中规中矩,偶尔有些小雅趣,却成不了什么惊世之作。此刻也不知是借着酒劲还是别的什么,她的画超常发挥了,那么她的诗再题在她的画上可就不匹配了。 先生哭笑不得,道:“我总得评估你的能力吧?好歹作上一首。” 崔嘉宝眼珠子一转,见到他刚刚画完放于一边的鲤跃龙门图,有了主意,飞快便做了一首出来。这诗确实平平无奇,毫无灵气,但胜在辞藻华丽,韵律合拍,倒也勉强拿得出手。 先生佯怒,道:“你这小丫头,不忍心作践自己的画,怎么就拿我来开刀?” 崔嘉宝笑嘻嘻道:“我观先生笔墨,潇洒自如,想来看不上我这种风格,但我以先生之画为题,紧扣主题,想来先生也懒得为难我。” 先生被她逗笑,将画卷起,轻轻点了下她的头,道:“伶牙俐齿,这画就赠给你了,只一点,把你的诗提上去,回去后装裱好了,挂你书房里。” 崔嘉宝一下苦了脸,诗作水平中流是一回事,鉴赏水平又是另一回事,把这诗题在好画上挂起来,那可真丢人了。 那先生显然不打算再理她了,又自顾自地喝起了小酒。 崔嘉宝只好认命,走了出去。 薛明泽见她垂头丧气,皱了皱眉,正想细细看她可有不妥,便见她面色酡红,身上还发着股熟悉的味道。 薛明泽轻轻一叹,道:“王先生又喝醉了。” 崔嘉宝辩解道:“先生没醉,先生还考了我。” 薛明泽看她一眼,道:“他可叫你饮酒了?” 崔嘉宝抱着手指数了数,道:“我也就喝了这么几杯!” 薛明泽道:“那便是喝醉了。王先生嗜酒,总向山长建议,要学诗书便要先学饮酒,喝多了,自然就会写会画了。山长不应,他便闷闷不乐,总向我们抱怨,若是让他逮到落单的学子,必然要逼着人饮酒,然后作画唱诗。” 崔嘉宝看着他,杏眼湿漉漉的,似乎听不懂他说了什么。 薛明泽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不知道该不该把人带到下一个地方。 崔嘉宝笑眯眯地开口:“下一门去哪里?” “术数一门,你现在可还好,要不要清醒了再去?” 术数一门,包括了算数和阴阳历法之类。崔嘉宝听完,很肯定地说:“不用。” 薛明泽只以为她是胸有成竹,倒也为她的博学多识微微感叹,就听见她道:“反正我也不会,趁着酒味还没散,先生可能看着我刚刚被王先生给祸害过的面子上,给点好脸色。” 薛明泽微哂,没说什么,按着她的想法带她去了。只见崔嘉宝晕乎乎地进去,又晕乎乎地出来,一脸被摧残的样子,竟有些可爱。 因着是单考,她补考倒是快的很,现在也只剩下两门,一门射术门御术。若是现在赶过去,指不定还能赶上先上来的学子们。 经过术数先生劈头盖脸的一番提问,崔嘉宝的酒劲总算是散了点。 演武场上还有许多人,在排队射箭,一人有三只箭的机会,弓用的便是学院提供的同一只弓。 这场里都是女子,有些考完的便在一边坐着,崔嘉宝找了找,果然在一边找着了考完的崔嘉惠。她既然赶上了其他学子,接下来就没有再麻烦薛明泽的道理了,考完她跟着崔嘉惠便是。 想到这里,崔嘉宝便回身向薛明泽道:“薛哥哥,你送到这里就好,我等会儿去排队,考完了就找我姐姐去。” 薛明泽也看到了人群中的崔嘉惠,却摇摇头道:“山长既然叫我领你考试,我便不能擅离,况且待会儿最后一门御术是我负责的,送你也只是顺路罢了。” 听到这里,崔嘉宝也不再推辞,转头去和站在队伍末尾的女先生说去了。 女先生姓吴,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模样,穿了件水红色的箭袖,看起来英姿飒爽的模样。她见了崔嘉宝倒是眼前一亮,满场都是娇滴滴的小姑娘,穿着裙装青春可人的模样,却被服装束缚得连手都拉不开。 崔嘉宝倒是穿着一身适合骑射的打扮,虽说看起来文弱了些,但有心总比无心好,吴先生对崔嘉宝倒有了不错的印象。 崔嘉宝这时候才来,自是吸引了一些人的目光,尤其她是薛明泽送来的。眼前的小姑娘们年龄参差不齐,但今日出现在这里,无疑都是新入学的,不知道薛明泽煞名在外。只见他面容冷峻,长身玉立,只静静站在那里,便如巍峨玉山。 大家打量的目光虽不至于都带上恶意,但多少有些让人不舒服。这段时日,崔嘉宝的性格也硬了很多,被打量烦了,她索性抬眼,一个个对视回去。 若是对方移开眼了,她再看向下一个。 她要表现得软弱些,这些人只会更肆无忌惮,这一下无声的强硬,反而把不少脸皮薄的看红了脸,肆意打量她的目光总算是少了。 崔嘉宝自然是不会弓箭的,但是提到这东西,她的脑子里便全是薛明泽拉弓的画面。 见崔嘉宝来了,小周氏将那堆账簿推到一边,暂时解放了出来,朝她招招手。崔嘉宝快步走过去,身后跟着的月夕则将食盒也提了过来。 崔嘉宝才刚坐下,小周氏身边的芳信便将热茶递了过来。小周氏屋里到底要凉快些,崔嘉宝摸了摸,那盅茶也不烫手,便接了过来,嘴里还要带上一句:“两天没见,芳信姐姐又漂亮上一点了,这一天天下去,要长成天仙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强闯 邻有窃文墨者, 勉力一防 崔语堂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道:“你就想着银钱?” 小周氏复又喜笑颜开, 道:“也罢,反正花的是你的银子, 你不介意我又介意什么, 不花白不花。” 崔语堂一噎。 不过崔语堂这一房不缺银子花倒是真的。老侯爷早早地就把原配庞大的嫁妆悉数给了崔语堂, 张氏连沾手的机会都没有。嫡长的身份, 加上老侯爷于一些事情上暧昧的偏向,崔语堂于张氏来说,不仅是眼中钉,更是肉中刺。 崔嘉宝觉得老侯爷挺让人看不清的。京中有爵位的几家,数下来不过二公四侯六伯, 多半都没有立世子, 家中几房明争暗斗, 闹得不可开交。定安侯在其中不算出挑,但意向却是最模糊的一个。 不过现在的重点可不是什么老侯爷, 崔嘉宝看着面前斗气的两人一时有些无语。若说从前小周氏是太过苦情, 现在就像是振作过了头,一下变了个人似的。心情好时便对崔语堂说上一两句好听的,心情不好时便要逗弄崔语堂一番,偏偏从前十天半个月不见一面的人,现在天天出现在小周氏面前。 小周氏握着分寸, 知道崔语堂想说的是什么, 也不逗弄过了头。她是个没什么野心的, 崔嘉宝也不掐尖好胜,日子好好过便是,她不想着去害别人,也没有让别人害到头上的道理。 “你打算怎么做呢?” 崔语堂苦笑:“我能怎么做?她这手段粗糙,一眼便能看出来,敢使便是笃定我没法子。那几个活捉的匪徒已经被拷问过了,扯来扯去,又和个名不见经传的富商扯上关系,连名字都不知道。这其中一层一层关系,可动手脚的地方太多了。就算我顺着藤慢慢摸到了张氏,被倒打一耙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我们可都活着。为夺一个所谓世子之位,在旁人眼里,苦肉计似乎也不算稀奇。” 崔嘉宝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说道:“爹,从前我和姐姐争执,我没向你告过状。” 崔语堂先是愣了一下,不明白她为何在此时说这件事,随即反应了过来。他在张氏手下讨生活,自是不容易,为此不是没怨恨过老侯爷的不作为。但此刻被小女儿捅破,不过是最简单的道理,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到底是父子天性,难道老侯爷还真能对他视而不见? 小周氏道:“你拉不下脸也好,直接撕扯开来也难看,在外放的事上,爹已经帮了我们一把,这回儿若是闹起来,保不准要保那头一次。” 崔语堂倒是想开了,击掌而笑,道:“我知道这封信说什么了。我也不求他给个公道,只告诉他我们在途中遇到一群很是厉害的流匪,家中几人受伤的受伤,受惊的受惊,崇安背上更是挨了极长一刀。若不是碰到两位少年才俊,只怕是要不好了。” 小周氏喝了口茶,笑道:“不妨末尾再添上一句?” “你想添什么?” “家中姨娘都受了惊吓,求着发卖身边特地从京城带来的下仆。” 崔语堂没忍住,笑出了声。崔嘉宝也低头抿嘴,只觉小周氏这句太过促狭,但怕说出来惹小周氏生气,只跟着偷笑。 若说崔语堂向老侯爷阐述这件事是在示弱,是在委婉地告状,添上最后这句话就是明晃晃的告状了。若不是南姨娘身边的丫鬟婆子有问题,哪有做儿子的向当老子的说后宅事的道理。而这句话又紧跟在遇匪一事后面,这问题到底是什么问题也就清清楚楚。 小周氏这句话将事情撕掳开来,偏偏崔语堂也不指怀疑对象,也不向老侯爷求公道,虽然两人心中都门儿清,但崔语堂退到这一步了,老侯爷又怎么好意思真的袖手不管。 虽然崔语堂也不指望老侯爷能做到哪一步,但总比什么都不做来的好,起码出口恶气。 就着这件事,小周氏又提起另一件事,道:“南姨娘是你的人还是?” 崔语堂有些尴尬,看了崔嘉宝一眼,见小周氏无意让崔嘉宝避讳,只好垂头丧气道:“在那府里,除了你们几个,我哪有几个敢确定说是我的人的人?” 小周氏笑嘻嘻地说:“我们你也不用太确定。” 日常一怼。 崔语堂继续道:“当初那件事有些过于巧合,但其他时候看着她倒也算安分守己,没有太大问题的样子。” 小周氏想了想,道:“其实就算来历有些问题也没有太大关系,身为母亲,只要孩子过得好,可比其他强太多了。” 崔嘉宝补了句:“二弟弟和三弟弟生的很是可爱,就是常年拘在院子里,瞧着瘦弱了点。我有心叫姨娘放他们出来多走动走动,可姨娘爱子心切,放不下心。” 小周氏见状,转向崔语堂,问道:“我想将崇文c崇武放到我身边养,你肯是不肯?” 崔语堂愣了愣。 小周氏继续道:“崇安c嘉惠你不愿意放到我身边养,我姑且当作情有可原。连崇文c崇武你也不放心让我养,我与你崔家犯冲不成?” 见小周氏有些恼了,崔语堂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然而不等他解释,小周氏便话锋一转:“还是说,你连两个庶出的儿子都不放心?先不提嫡庶之差,他们今年才五岁,能造成什么威胁呢?” 崔语堂知道,自己要是再不答应,那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只是单纯觉得,嫡母与庶子之间的关系不好处理,弄不好便里外不是人。 小周氏只觉得难得听崔语堂说句人话,心里舒畅多了,道:“这个道理我也懂,可以的话我也想撒开手,只顾好我的小阿年。可现在的情况是,世子之位一日不定,有人便希望我们这房一日不安稳,我偏不愿意如了她的愿。我只希望他们兄弟姐妹间和善友爱,个个都能立的起来,不会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小周氏一想到自己姐妹俩的命运多半是张氏促成,心中便有说不出的憎恶。 崔语堂应下,只有一件事,还不大放心,道:“可这样的话,南姨娘要如何处置?” “为何要处置?虽将崇文c崇武在我这里安置下,但到底是人家身上掉下来的肉,没有不让人相见的道理。” “这样的话她在你这里进进出出,不比从前偏安一隅,想要动手脚就容易了多。”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南姨娘虽然立场不明,但平日里安安生生,给个机会又何妨?我可不想把日子过的战战兢兢,成天里想着别人要害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更何况,你别低估一个母亲的选择。” 崔语堂看着小周氏神采飞扬的样子,思考良久,终究是被说服,轻笑一声,道:“或许你是对的。” 崔嘉宝看着眼前两人的样子,觉得自己在这里实在有些不合时宜,刚想找个借口退开,便见崔嘉惠身边的刘妈妈来报。 她对这个刘妈妈颇有印象,衣着干净朴素,鬓发总是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一眼便让人心生好感。 刘妈妈礼数很足,崔语堂显然对她很是熟悉,问道:“嘉惠那儿怎么了吗?” 刘妈妈抬头看了小周氏一眼,又很快压低眼帘,似乎有些犹豫。 这一番姿态顿时让崔语堂有些尴尬,眼见小周氏朝他笑了一笑,他只好直接问道:“到底是何事?” 刘妈妈顿了顿,道:“大姑娘到您书房寻您,发现您不在,正在那儿生闷气呢。这也不是头一次了,回回都没看见人,所以大姑娘有些控制不住脾气,还请老爷不要怪罪。” 还在京中的时候,崔语堂多半待在书房中,崔嘉惠和崔语堂亲近,常常去书房寻他。然而从崔嘉宝落水后,崔语堂来见小周氏的频率便大大提升,崔嘉惠找不到人自然也是情有可原。想要知道崔语堂到底在哪,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可崔嘉惠不是崔崇安,会自然地到正房里请安,她从未向小周氏请过安,小周氏也没计较过,崔嘉惠便放心地无视着小周氏。 这段时间,虽然发生了很多改变,可崔嘉惠对小周氏仍有心结,自然也不愿轻易踏入这里。 崔语堂知道崔嘉惠这是在催他去书房,他还没来得及想到底要怎么做,小周氏便已经恹恹地撑起了脸,催促道:“你快去吧,别在这儿扰我休息了。” 崔语堂无奈,但隐隐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走了,便转向崔嘉宝,问道:“阿年,你可要与我同去?我带了不少书来,兴许你有兴趣?” 崔嘉宝一听,只觉崔崇安可能跟崔语堂提及过什么,一下紧张起来,想要拒绝,却感到小周氏在她身后轻推一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叙旧 邻有窃文墨者, 勉力一防 崔嘉宝腰间有一块是碰不得的,平日里花朝c月夕伺候她穿衣时都会格外注意, 哪经得起周宁这么粗暴的挠法。崔嘉宝笑得停不下来,整个人身子都软在了周宁身上,脸也因为喘不上气来而变得红扑扑的。 周宁这才放过崔嘉宝,也不让她从她身上起来, 就着这样的姿势解释道:“本来到了上骑术的地方,我想去找你, 可人太多挤不过去, 还险些摔倒。后来碰到了一个熟人,人家就送我们姐弟俩到山门,正好瞧见表哥,我就在这儿等你了。” 周宁的声音很轻, 仿佛怕被人听见似的,脸上带着点红晕, 眼神亮晶晶的。 这些细节在崔嘉宝眼中一转,但她没有贸贸然询问, 而是转着聊起了别的, 周宁不察。 周府的马车和崔府的马车都停在山脚下, 几人最多只能一起走到山脚下。周宁有心请崔嘉宝到周府玩,但天色已晚, 加上累了一天, 崔嘉宝实在没有精力。 周宁不死心, 拉着崔嘉宝道:“你今天不来也就算了, 等学休日那天,我家中做宴,我娘说要请好多人呢,你可千万要来。” 崔嘉宝笑眯眯道:“是舅母做宴还是舅父做宴?” 周宁想了想,道:“你难倒我了,我也不知,反正会有很多人就是了。” 崔嘉宝不过随口一问,不管是谁做宴,想来根本目的都是为了将人认个纯熟,日后好联络感情。毕竟周锦是才外放下来的,虽然名义上是抚州之长,可毕竟初来乍到,强龙不压地头蛇,处事谨慎些好。 其实崔语堂也需要这样一场宴会,但他的官职不适合来牵这个头,周府的这个宴会可说是及时雨,小周氏是定会去的,那她应当也会去。 想到这里,崔嘉宝便应承下来。 周宁恋恋不舍地上了自家马车,崔崇安抚崔嘉宝上车时笑她:“没想到我的小阿宝这么有魅力,才几面就让阿宁对你情根深种了。” 崔嘉宝气得拍他一下,道:“就你最坏。” 崔崇安笑眯眯道:“该打,该打。” 崔嘉宝本不想搭理他,但突然想起刚刚周宁的表现,问了句:“哥,刚刚送阿宁到山门的人是谁啊?” 崔崇安已经利索地上了马,崔嘉宝自然又是掀了车帘和他说话。 崔崇安已经懒得去管这件事,只道:“是瑜之兄啊,你问这个做什么?” 崔嘉宝脆生生道:“我偏不告诉你。” 一把盖了帘子。 崇文崇武不知道她和崔崇安在闹些什么,他们年纪小,闹了一天早就乏了,此刻眨巴眨巴眼看她,竟是有些困了。 来的时候抱的是崇文,回去的时候崔嘉宝就打算抱崇武,便道:“崇武来姐姐这里。” 两个小矮墩同时朝她凑过来,崔嘉宝无奈,捏了捏崇文右耳上的红痣,崇文只好讪讪坐回位置上去。崔嘉宝半揽着崇武,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睡觉,一边的崇文委屈极了。 崔嘉宝朝崔嘉惠看了一眼,发现她神色不好,还未开口,就撞上崔嘉惠看向她的目光。两人同时顿了下,崔嘉惠主动将崇文揽到怀中,崇文小小的身子一下僵硬起来,但慢慢地也就放松了些,闭上眼睛,睫毛却还一颤一颤。 两人是非必要不说话,但崔嘉宝还是没忍住,问了句:“你还好吗?” 崔嘉惠淡淡道了句:“不要你管。” 崔嘉宝也便噤了声,无心自讨没趣。 到崔府时,崇文c崇武两个已经睡的不知天昏地暗,小脸又红又润。崔崇安掀开车帘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崔嘉宝的手已经麻了,连忙朝崔崇安挤眉弄眼,向他求救。 崔崇安的手在崇文身上晃了晃,逗得崔嘉宝垂头丧气,才将崇武抱起。崇武嘟囔了一声,又继续睡着了。 一边早有等好的长随,崔崇安将崇武放到长随手中,这才将崇文也抱起。 崔嘉惠还是不理崔崇安,崔崇安对着她也一言不发。 崔嘉惠入府后便径直往自己院中去了,崔崇安看着她的背影站在原地不动。崔嘉宝上前牵住了他的袖子,摇了摇。 崔崇安低头看她,脸上是温润的笑意,道:“我没事,只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崔嘉宝故意做出摇头晃脑的样子逗他开心,道:“非一日之功也。” 崔崇安叹了口气,又笑了。 倒是崇文c崇武两兄弟醒的及时,一下便挣扎着要抱着他们的长随放手,自己站到了地上。 崇武才刚落地,却又被崔崇安抱了起来,他有些恼,尚未撅起唇,便被崔崇安调侃道:“怎么这般能睡?” 崇武从前被南姨娘关在四四方方的院中,很少见人,后来被带到夫人身边养起,但只是与崔嘉宝的互动多了些。崔语堂对他不算亲近,严格来讲,崔崇安是第一个这么亲近他的男性,和女子又有些不同的感觉。 他一下又有些害羞,任凭崔崇安抱他调侃他,只不说话。 这一边崇文却悄悄牵上了崔嘉宝的手,像她摇崔崇安袖子一样摇她,崔嘉宝便也低头,软软道:“怎么了呀?” 却见崇文一脸认真,问道:“二姐姐,庶出是骂人的话么?” 崔嘉宝这才想起,白日里那湘妃色挑衅时,崇文c崇武兄弟俩就在一边。她自己打小便心思敏感,自然不会以为什么稚子便听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崇文想来是将众人反应都收入眼底,才得出这么一个结论,他问出来,只是想亲耳听她说说。 崔嘉宝不知道怎么说才是对的,她磕磕绊绊了半天,竟说不出一句有力的话。 崇文失落地低下了头。 崔崇安抱着崔崇武走了老远,才发现身后的一双弟妹丢了,便又折了半路回来,喊道:“阿年,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母亲那儿。” 崔嘉宝应了声,拉着崇文往前走。 好半晌,崇文才开口道:“二姐,你就当我没问过吧,我会自己找到答案的。” 崔嘉宝只觉难言的惆怅,低低道:“无论在外面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你都要记住,我们很关心你和崇武。” 他“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崔嘉宝带着崇文到小周氏房中时,里面已是一片欢声笑语。原是小周氏问了句崔崇安,崔崇安便将一天经历细细说来。 偏他口才好,三分有趣的事情也能说出十分花来,更不用今天是真的遇上些新奇事了。 小周氏见崔嘉宝进来,脸上笑意更盛,招她到身边,抱入怀中,问道:“你可听你哥哥说了这些?” 崔嘉宝半开玩笑道:“大哥最会哄人,可从来只知道气我,有这么些趣事,路上也不与我分享。” 崔崇安却一本正经道:“阿年有所不知,有好物c好事,自然要先想着家中长辈,再来才是惠及弟妹。” 崔嘉宝不说话,却作了个羞羞脸的手势,崔崇安看在眼里,却不作反应。 小周氏见他们兄妹二人感情极好,心情自然松快,她将崔嘉宝一推,撵二人回房换完衣服再来她这里等着用饭。崇文c崇武一进来便被侍女带去换了衣,此刻刚被带出来,小周氏让他二人在她一左一右坐下,也谈起今天的情况来。 等崔语堂下值时,这屋里气氛正好,他一天下来被磨出的火气,在门口站一站,竟就这么去了。 小周氏做什么事都不避讳他,似乎也在努力成为一个称职的贤内助。但与此同时,她对他的态度也越来越随意,还带着些爱理不理,心情不好时还要刺上两句。 他也没少被她气到,但不知为何,就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地方,仿佛只要呆上一会儿,烦心事就都会丢光。有时候不知不觉,脚下便已到了这里。 酒足饭饱之后,崔嘉宝说起周宁跟她说的事来。 崔语堂道:“是有这么回事,小舅兄已与我说过了,届时他会将抚州府上下要紧的人都请来。阿芸你看着,把孩子们带上。” 小周氏应下,对着崔崇安和崔嘉宝道:“你们俩明天去绣房里挑料子,我给你们一人做一身。第一次亮相,还得隆重些,免得叫些势利眼看轻了去。” 崔崇安道:“母亲何必费这个神,去外头买些,或者叫家中绣娘做就好了,不必赶着这时间做。” 小周氏嗔道:“你个男子哪懂这里头的弯弯绕绕,抚州虽富贵,可那店里的东西谁买不得?平日穿穿也罢,这第一次就得给人留下点高不可攀的印象。好的人材相处久了自然会来亲近你,那浮夸些的也不敢轻易作践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探花 邻有窃文墨者, 勉力一防  这边厢,何氏和小周氏也是默默无语, 一个是情怯,一个是不甘。 何氏拉过小周氏的手,不住地摩挲, 那手苍白又瘦削,看着便让人心生怜意,一滴滚烫的泪便掉在小周氏手上。 小周氏被烫着了, 猛地抽回手。 何氏心中更难过,犹豫再三,还是说起了当年。 老侯爷膝下三子二女, 大房是庶长子崔语庭当家,二房是原配嫡子崔语堂当家, 三房崔语轩是继室张氏所出,剩下两个女儿也都是张氏所出。 大房占了个长字, 二房c三房都是嫡出, 一个胜在年纪正当,一个则是亲母当家。本朝并无嫡长继承制,嫡长虽有优势,但也不少弟弟越过哥哥继承的例子。崔家便更是复杂,原配和继室的儿子竞争最大, 本来世子之位没有庶子什么事, 但偏偏庶长子的意味又大不相同。几房暗地里斗得水深火热。 张氏当家, 崔语轩还有两个嫡亲姊妹, 三房到底更胜一筹。崔语堂的婚姻大事有一半掌握在张氏手中。老侯爷平素虽对几房暗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张氏若做的太过也不美。张氏素来面上慈和,也不会在这种事上落人把柄,千挑万选选中了周家。 彼时周父任鸿胪寺卿,虽列正四品级,却是个没什么实权的清闲官职。周家是书香世家,周吉周锦二人都走的科举路子,再清贵不过的人家。 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更兼崔语堂自己也和大周氏看对了眼,不知情的人家只觉得这是再登对不过的婚事。 可定安侯门是军武世家,崔语堂本就被张氏诱得不通武事,与些老家将们毫无交情,再断了与武将结亲的路子,崔语堂想要继承爵位可谓难上加难。 “当年,让你作为继室的想法,是你姐姐提出来的。我骂她糊涂,可你父亲去世,两个哥哥遭人陷害,曾经想向你提亲的人纷纷改了口,只剩下些出了名的浪荡子。这时候,张氏来找我,说可以帮你两个哥哥,我就知道,我们没有选择了。” 小周氏不笨,只是从前没有往那个方向想。至于她为什么从未受过张氏刁难,大抵是他们这房已经够人心涣散了。 她一直不能理解母亲当初的决定,觉得何氏偏爱大周氏,现在心里却陡然燃起火花。她自来到周府后第一次那样热切地望着何氏,问道:“所以您当初也只是被逼无奈,不是偏爱姐姐而罔顾我的幸福,对不对?” 何氏潸然泪下,道:“纵是被逼无奈,也改不了娘为了你两个哥哥把你嫁给崔家的事实。娘心里难受啊,这些年,每次得知你在崔家过的不好,娘就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偏偏你又不愿意见我。” 大抵是受的委屈已经够多,即使只是了解到,情况比她想的要很多,小周氏心中的欢喜便油然而生。她如乳燕投林一般投入母亲的怀抱,就像未出嫁时在母亲怀里撒娇一样细声细气,把这些年的委屈都详说了一遍。 何氏的眼泪停都停不下来,咒骂着崔语堂白瞎了她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还要看开了的小周氏反过来安慰她,她才渐渐有了止泪的样子。 何氏轻轻拍着小周氏的背,抽噎道:“你的哥哥们,也记着你这份情。你这次回来特地避开他们,他们也伤心了好久,离京之前,千万再来看他们一次。” “离京?” 小周氏一点也不知道这些事。 何氏眉头微蹙,对崔语堂的印象算是跌到谷底,外放这般大事,他却一点也没和自己的妻子商量。是不尊重小周氏,还是没想着带小周氏一起走?不管是哪个,都不是她乐于见到的。 “前些天得到的消息,你二哥哥和你夫君都在这一批外放的名单中。你哥哥们这些天都在走动,就想着能不能让两家外放到同一个地方去,这样你二哥哥也好照顾你。” 小周氏心里早用针把崔语堂戳成刺猬,但心里还得想着怎么让他带着她和女儿一起去。她虽然不再期盼他的夫妻之情,但却不能让女儿疏远他。毕竟女儿的前程和他是大为相关,出嫁以后有没有个有力的娘家,一半是掌握在崔语堂手中,到底要有些父女之情才好。 何氏道:“虽然老侯爷迟迟不定世子之位,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形势是越来越向三房倾斜。张氏在崔家经营了那么多年,早已是根深蒂固,轻易动弹不得。老侯爷现在不定下世子之位,只怕是担心世子之位一定,另外两个儿子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总而言之,崔语堂那边你不用担心,他若对你不好,有周家在。张氏也只会顺水推舟,她乐于见崔语堂倒霉。” 小周氏心中一松,虽然为了女儿,她想好好管起这个家,可到底没做过这样事,总会担忧自己是否真的能做到。现下听母亲这么一分析,好歹知道自己有个强大的后盾,倒不那么患得患失了。 何氏话锋一转,道:“虽然娘也看不上眼崔语堂这混小子这样对你,可有一点你要想清楚,你们毕竟是夫妻。如果不是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你确定要依靠着娘家c倚靠着不安好心的张氏,来和他分庭抗礼吗?” 小周氏懵懵懂懂。 何氏叹气,用指头在她额头轻轻一顶,道:“你啊。夫妻本是一体,若能把日子过好,又何必非要过散。你若和崔语堂对着干,二房在张氏眼里尚有威胁,她便会助你,若是二房不再有威胁了,她又怎会管你死活呢?可夫妻之间,纵使没有海誓山盟,也总有些共进退的情谊,把小日子过好,一致对外,可不是比什么都强?但无论你做什么选择,娘总是站在你这边的,你两个哥哥也会为你出力。” “娘,你容我想想” “好了,我们不谈这个,说说我的小外孙女。” 提到女儿,小周氏又自豪又内疚,道:“我没尽好为人母的责任,这些年反倒是让阿年照顾我,我看她又懂事又体贴的样子,一般是骄傲一般是难过。” 崔嘉宝不像崔嘉惠,常常来周府玩耍,何氏对她了解不深,但从今天的惊鸿一瞥来看,几个小细节体现出来的东西让她极为喜欢。 在小周氏说要回府之后,她心里就有个念头,在见过崔嘉宝之后,这个念头更为坚定。她问道:“阿芸,你想不想把阿年嫁回周家?” 周宁刚说完要去向伯母告状,周治眼珠子一转,便大叫道:“怪道嘉惠姐不喜欢你,轻轻巧巧两句话,便要逗得我姐姐去替你出气了。” 大抵是性格相近的缘故,周宁和崔嘉惠很是处不来,再加上觉得崔嘉惠分了周清c周浦的宠爱,周宁回回都能和崔嘉惠吵起来。周治素日里是个混世魔王的模样,偏生听崔嘉惠的话比听她的话还多。 周宁听不得别人说崔嘉惠好,周治这一句话算捅马蜂窝上了,她推了一把周治,骂道:“小小年纪不学好,什么人的话都敢听。那么喜欢崔嘉惠,你去当她弟弟啊。” 周治也不甘示弱,回了嘴:“你当我想要你当我姐姐?嘉惠姐那么讨厌她你还跟有说有笑的,你也是个讨厌鬼!” 崔嘉宝真是躺着也中枪,眼看着小姑娘都要气哭了,她也有些生气。崔嘉宝挡在周宁面前,看着周治问道:“听说你不喜欢读书?” 周治最讨厌别人拿读书说事,眉头一皱,道:“是又怎么样?” “那难怪你不懂得最基本的道理了。为人兄弟姊妹者,对上以敬,对下以慈。我与崔嘉惠同出一源,她于背地里恶意中伤我,是为不慈。你和阿宁同胞姊弟,却对她多有不敬。一个不慈,一个不敬,你二人虽称不上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倒也算得上是臭味相投了。” 崔嘉宝极会说话,只不过往常都是让人舒心的话,如今刻薄起来直让周治烧红了脸。 周宁心中大呼解气,也不再搭理他,揽着崔嘉宝就要到别处去玩。她本是冲着崔嘉惠不喜欢崔嘉宝,才特意要与崔嘉宝玩到一块去。但是相处以后发现,崔嘉宝懂得极多,无论她说什么对方都话接,聊起来极为投契。且崔嘉宝斗起嘴皮子来,连家里那个混世魔王都束手无策,寻常又不动怒,实在是再好的朋友不过。周宁想将她引为闺中密友。 被忽视的周治气得不得了,又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话。他被王氏宠坏了,就算不去国子监上课她都舍不得打他,更不用说平常犯了些小错了。正是因为这样,他现在一时气不过,竟捡了几颗小石子,就往两个姐姐背后扔去。 这个年纪的男孩,看起来还是个稚童,力气却已不小,那石头砸中崔嘉宝左肩和周宁小腿。两个小姑娘懵了一瞬间,崔嘉宝只觉得左肩火辣辣的疼,然后一下麻胀起来。 周宁看着崔嘉宝,突然就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计成 邻有窃文墨者,勉力一防 前方一阵清脆的笑声响起, 崔嘉宝裙摆一动, 那笑声戛然而止, 过了一会儿, 又变成脚步声。 崔嘉惠走到了她跟前。 崔嘉惠十一岁的年纪,介于少女和稚童之间, 身量已经长开, 性子却在父亲的溺爱下有些过娇。她很不喜欢崔嘉宝,平日里但凡见了都要训斥一两句。崔嘉宝看着不声不响, 也懂得默默避开她,她已经好久没有逮到崔嘉宝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莫不是要跟着我去上课?” 陈夫子是崔语堂特地请给崔崇安c崔嘉惠二人的, 虽没明令禁止崔嘉宝跟着上课,但也没提过让她一起学的事, 崔嘉宝向来是跟着她那个病怏怏的娘断断续续地学着。崔嘉惠说这句话就是为了让她不痛快。 崔嘉宝抿紧了唇,却没说什么,只是飞快地把手背到了身后,一道青色一晃而过。 崔嘉惠眼尖,看到崔嘉宝在藏什么东西, 冲着崔嘉宝伸手道:“你手里什么东西?拿给我看看。” 崔嘉宝不愿意, 后退了两三步,靠近了假山后的湖。月夕在一旁看着崔嘉宝的站位,手不自觉地抖了起来, 她和花朝对视一眼, 又都默默低下头, 想起出门前姑娘的吩咐。 “待会儿,你们站在一边就好了,没我的指挥,什么都不准做。” 崔嘉宝身边有个小周氏赐下的大丫鬟怀珍,前两天因为父亲病重,告假回家。若是怀珍在,崔嘉宝有很多事情只怕都做不了。而现在,花朝c月夕不知道崔嘉宝的盘算,却也不敢阻止。小周氏长期卧病在床,崔嘉宝被崔语堂忽视,若是任情况再这么恶化下去,崔嘉宝的未来飘忽,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又能好到哪里去? 更何况,主子到底是主子。今天她们若是破坏了崔嘉宝的计划,保不准哪天就被寻个由头打发了。虽然崔嘉宝平日里瞧着是个和善的主子,但没人愿意去赌这可能性。 崔嘉惠看着崔嘉宝后退更为不耐,步步紧逼了上去,硬生生从崔嘉宝身后抢来了她手里的东西。原来那是个鸭卵青的络子,与寻常打法不同,虽说手法上还有些生涩,但看起来别有意趣,与崔崇安那身新做的靛蓝衫子正合,一看便知道她等在这里是想送谁的。 崔嘉宝的女红随了小周氏,一想起这点,崔嘉惠就不耐烦学女红,崔语堂疼她,不逼着她学,还把府里最好的绣娘分给了她,她平常想要什么,吩咐绣娘去做就好。可这亲手做的络子,意义到底不同,崔嘉惠顿时大为火光,道:“你是想送我哥哥的是不是?” 崔嘉宝伸手去夺,嘴里也顶道:“崇安哥哥也是我大哥,我就想送他个络子!” “那是我同父同母的亲哥哥,有你什么事!” 崔嘉惠见平时从不反抗的崔嘉宝竟敢伸手来抢,怒上心头,推了她一把。崔嘉宝才九岁,和面色红润的崔嘉惠不同,总是常年苍白着小脸,身量也远不及她。崔嘉惠这一推,崔嘉宝失去平衡,先是摔在假山脚下,额头狠狠磕了一道,紧接着摔下了池子里。 崔嘉惠身边的两个丫鬟白玉c无暇年纪稍长,本应该注意着点两个小姐。但因为崔嘉惠经常找崔嘉宝麻烦,没闹出过大事,崔语堂也从未管过,便有些松懈了。崔嘉宝这一摔落水,两人心中都感到大事不妙,一个抓住崔嘉惠,生怕她也掉下去,另一个走近池子想着救人。 自从崔嘉宝站到池边的假山,花朝c月夕的心就紧紧提着,崔嘉宝这一落水,花朝转身就跑,去寻人来帮忙,月夕则是跑到池子边想寻个物件救她上来。 崔嘉宝在池子里挣扎了几下,朝自己丫鬟喊了声“救命”,头上的血顺着脸滴到了水里,刚刚磕的那一下似乎太重,她有些晕了。 崔嘉宝自认不是什么善用心计之人,实在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本来只是想落水,却没想到磕了那一下。眼前越来越黑,一闭眼,崔嘉宝便停止了挣扎。 崔嘉宝醒来的时候,额头还在作痛,她朝旁边看了一眼,想开口唤人,却发不出声音。小周氏守在一边,崔嘉宝一醒,她便发现了,眼泪一下就下来了。 自从生了崔嘉宝之后,小周氏就开始断断续续的生病,人本就偏瘦,崔嘉宝这一昏迷就是三天,大夫说她能不能醒来全凭天意,小周氏这三天便不吃不喝地陪在她身边,人瘦得形销骨立,眼下都是乌青。 崔嘉宝看得心疼,想伸手去摸小周氏的脸却使不上力,抬到一半就掉了下来。小周氏怕极了,连忙双手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边,道:“娘的小阿年,乖乖的啊,很快就会好起来。” 她说着说着,眼泪又接连不断地往下流。如果非要受这些苦的话,为什么不是她来受?为什么是她唯一的小女儿来受? 因为太久没喝水,嗓子很是干渴,崔嘉宝的声音变得有些粗糙沙哑:“娘,我没事。” 旁边的怀珍早倒了水来,正好趁这个时候上前让崔嘉宝抿一抿。 小周氏没有去问落水事件的始末,只是略去她病情的凶险,说着医嘱,道:“大夫说了,只要你醒来,问题就不大。头上的伤要静养,每天准时用药就不会留疤。幸好是夏天,虽说掉到池子里去了,于身子不会有太大妨碍。你千万要好好修养,不要任性,你要是有个万一,那是要娘的命啊。” 崔嘉宝轻轻点头,杏仁一样的眼湿漉漉地看着小周氏,看得她心中又酸又软。 那厢,崔语堂听人报消息也赶了过来,听说躺了三天的女儿终于醒了心中不是不激动,几步便走到崔嘉宝床前。他还没开口关心,小周氏便挡在了他和崔嘉宝之间,就像母兽护着受伤的幼崽,任何人想靠近领地一步都要做好被狠狠咬下一块肉的准备。 崔语堂已经很久没见过小周氏了,她总是病怏怏地躺在床上,他也只隔着床幔在袅袅药香中望一眼她的身影。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小周氏出嫁前本就是出名的美人,如今玉肌消减,骨相之美犹存,更添几分楚楚怜意。小周氏在他面前总是胆怯的c柔顺的c哀怨的,却从未像今日一样充满着怨恨和憎恶,崔语堂心中一揪。 “阿年,是我的女儿。” 崔语堂压下心中莫名的感觉,道:“也是我的女儿。” “我有时候在想,如果阿年不是我的女儿,是不是就能过的好一点,就不会被害成这样。” 崔语堂想训斥她一两句,却在看到她眼中未滴落的泪水时语塞。 就在这时,躺在床上的崔嘉宝拉了拉小周氏的衣袖。小周氏一改刚刚的凶悍之气,俯下身摸着她的鬓角,极为温柔道:“怎么了?” “不是大姐害的,我们只是起了争执,她不是故意的。” 整个事情的经过小周氏已经听花朝c月夕说过了,她倒不至于把蓄意谋害的罪名强加在一个小姑娘身上。但崔嘉惠不是第一次找她女儿的麻烦了,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和她c和崔语堂有分不开的关系。她恨自己,更恨崔语堂。 听崔嘉宝这么一说,崔语堂神情一松,解释道:“我已经罚嘉惠了,她这几天都在祠堂跪着,想来也知道错了。” 小周氏却不打算轻轻放过,她了解自己女儿的脾性,问道:“争执?你这个最怕麻烦的性格,明明是妹妹,平常却没少让着她,是什么事能让你们起争执?” 有些话丫鬟不敢说,小周氏也不想强逼,但她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崔嘉宝默默垂下眼帘,道:“我想把新打的络子送给大哥,大姐不开心,她说” 小周氏攥紧了被子,问道:“她说什么?” “她说她和大哥才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没我什么事。” 崔语堂愕然,倒没怀疑崔嘉宝话中的真实性。他虽然不怎么关心这个女儿,但记忆中她一直安安静静地待在某个角落,性子沉稳,从不闹腾,就算被嘉惠欺负了也不会要求什么,是最让他省心的一个。 小周氏怒极反笑,她反过身指着崔语堂骂道:“带着你的女儿离我的女儿远一点!” 崔语堂紧蹙眉头,不知道是因为她的话不高兴,还是因为崔嘉惠的话不高兴。他上前一步,试图放松严肃的面容,伸出手也想摸一下崔嘉宝的头。 崔嘉宝下意识地一躲,不敢对上他的目光。 崔语堂手一僵,飞快道:“你这几天好好休息。” 然后转身离开,离去的背影有几分狼狈。 这规则对未出嫁的女子来说尚可,但她们这些已为人妇的要做却不太适合,当下便有人提了出来。 董夫人却笑,道:“规则自是要改上一改,我们打个赌,每人出一样给小辈的首饰。如何算赢呢?只看自己男人能不能认出自己做的风筝。若是认出了,便算赢,统共这么多首饰,赢的人便平分了,也算我们这些做长辈的给小辈们的一番心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 邻有窃文墨者, 勉力一防 周宁闷闷不乐,道:“我根本就不认识她, 我觉得不是她。” 崔嘉宝对她的直觉不予评价,心思不正的人并不总是显眼的,就算她只是个替罪羊, 事已至此,也无法追究了,安慰道:“无论如何, 有一句话总是真的,做这件事的人应当是真不知道后果会那么严重。如果真的不是她的话,现在也算杀鸡儆猴了,以后再练习寻块边边角角的地, 最后在我旁边。” 周宁扬眉:“怎么?再来一次,你要救我不成?” 崔嘉宝拍了她的手一下,道:“快呸呸呸, 说点吉利的。” 周宁无奈,被她死死盯着, 只好呸了一声。 崔嘉宝道:“不是我要救你, 是有薛大哥在,就会安全很多。” 周宁不服气, 嘟哝了句:“温大哥也很厉害啊。” 崔嘉宝见状,心生疑窦, 还未来得及问, 周宁便问道:“你说温大哥怎么那么巧就是来教我的呢?” 崔嘉宝旁敲侧击道:“想来是故意的。” 周宁一下来了兴趣, 笑道:“怎么说?” “就像薛大哥选我一样,温大哥选你盖因为我们年纪小,正好避嫌。” 周宁听完有些失望,但也没多沮丧,郁闷了片刻便说起了别的事,崔嘉宝见状才放下心来。 连上了九日的课,好不容易迎来学休日,却要去参加周府的宴会,崔嘉宝躺在床上是怎么也不愿起。月夕拿她没办法,只好把花朝叫来。 花朝见她如此,也是先叹气摇头,转而在她耳边说起了话。 崔嘉宝的耳朵最是敏感,经不起人吹一点气,更不用说连着说话了,硬是被花朝给说醒了,月夕抓紧时间伺候她穿衣洗漱。 崔嘉宝年纪小,小周氏给她做的这一身便是最能凸显小姑娘可爱气质的齐胸襦裙。上边是鹅黄色的直领襦衣,衣带上绣着一朵朵樱草,下边的襦裙用的是杏红色的烟霞纱。整个人看起来甜美可人,却又不至于喧宾夺主。 为了应和这一身,桃杏将垂鬂分肖髻一改,辅以适当钗环,便显得俏丽不失清贵。 崔嘉宝弄完这一套后,仍是倦得不行,到小周氏院中时,撞见焕然一新的崔崇安,才有些清醒过来。 崔崇安十三周岁,身量却已很高,想来将来比崔语堂还要高上些许,再加上容色过人,她依稀可以想见再过一两年,她和崔嘉惠大抵就是书院里最受姑娘欢迎的人了。 崔嘉宝虽然一句话没说,但崔崇安看她神色便知她在心中编排自己,拿着手中扇子轻轻一敲她的脑袋。 在她发作之前收回扇子,手腕轻轻一抖,扇子猛地展开,崔崇安将脸隐于折扇后轻笑一声,端是风流俊俏。 崔嘉宝眼前一亮,想夺他扇子把玩。 崔崇安嘴角含笑,一手将扇子高高举起,任崔嘉宝蹦蹦跳跳,终是无济于事。小周氏久等他们不止,打发华月来瞧。华月一来,便撞见这画面,掩嘴一笑,道:“大公子,二姑娘,夫人催了。” 崔崇安一本正经道:“是崇安不孝,劳母亲久等了。” 只那扇子备在身后藏得严严实实。 崔嘉宝撅嘴,不情不愿地跟着他进了门。 小周氏一见他们俩这样,便知道两兄妹又闹着玩了,也不说破。 今日是阖府出动,只崇文c崇武兄弟俩要留在府上。一来周府今日宴请的人多,带上嫡出子女就够,二来也是他们年纪小,怕照看不周。 小周氏虽然嘴上说着不管崔嘉惠,但还是让南姨娘给她做了一套新衣送去。崔嘉惠定然是不穿的,但看那衣服的样子,也对今日该如何打扮有了个大概的规划。 崔崇安想骑马,却被小周氏按回了马车里。今日人多,要是惊了马,踩着c伤着了谁都不好,还是驾车稳妥。 崔崇安只好和崔嘉惠c崔嘉宝坐在一辆车上。崔嘉惠和崔崇安仍处于冷战中,两人互不搭理。按往常来说,崔崇安早就想些法子来讨好妹妹了,可这一次在他看来是原则问题,不能后退。若是他轻易妥协,再想掰回崔嘉惠就难了。 崔嘉宝更不想掺和进他二人的斗法中。 但她还记着早膳的事呢,朝崔崇安撅着嘴。 崔崇安见她古灵精怪的样,忍不住笑出声,将折扇放到她手中。崔嘉宝如愿以偿,将折扇打开,见上面是幅中规中矩的山水图,配着首中规中矩的山水诗,唯独字十分出彩,铁画银钩,锋芒半露。 崔嘉宝看了几遍,笑道:“你这扇真有意思。” 崔崇安见她唇边坏笑,反驳道:“不及你书房中那幅来得有趣。” 崔崇安自从知道她书画考核的事就没少取笑她,还时常到她书房一游,美名其曰学习。 崔嘉宝气得拧他一下。 崔崇安求饶道:“好了好了,是我错了。不过你也不能拿这扇子开玩笑,这扇面可是我好不容易从薛师兄那求来的。” 崔嘉宝动作一顿,又仔细看了看扇面,想起薛明泽自嘲于诗画一途木讷无比,唇边竟荡出个笑来。 “真是薛哥哥的?” 崔崇安也笑,道:“薛师兄说自己不擅书画,我以为只是自谦,千求百求总算是说动了他。现在我才知道,师兄是真的不擅长,可师兄这笔字倒是没话说。” 崔嘉宝道:“人家给你做扇面,你还编排人?” 崔崇安细细打量起崔嘉宝,直把崔嘉宝看得不自在了,才道:“阿年啊阿年,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我那是编排薛师兄吗?我和薛师兄感情好着呢,你这就来打抱不平。” 崔嘉宝道:“不和你斗嘴,快教教我怎么开扇。” 崔崇安果然被移开话题,开始教她如何用手腕抖开折扇,小指又要如何抵在下方大扇骨,以确保一开便是圆满的扇面。 开扇容易收扇难,崔嘉宝练了几次,也不知是那扇骨太重还是她力量太弱,没一会儿手腕便酸疼起来,只好还给崔崇安。 这宴会主要是要认识抚州府中的主要人家,崔嘉宝倒不觉得能在这里看见薛c温二人,只是刚刚看着那扇子想起了,不免便想知道薛家是什么人家。 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薛哥哥家是做什么的呀?” 崔崇安道:“薛家好像不在抚州,他一人在这里求学呢,我只隐约记得他好像还有个姐姐在京城。” 崔嘉宝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但也没细想,周府并不远,崔家和周家是亲眷关系,自然是早早就来帮忙,眼见周府就到了。 周锦连同王氏带着周宁c周治来接。 王氏对小周氏害周治被罚还记忆深刻,但她这人虽然小家子气了些,却极听周锦的话。周锦说要好好待小周氏,她就算心里不甘愿,面上还是带着笑。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小周氏对王氏也没什么好印象,但对方既然客客气气的,她也不会莫名其妙找茬。 另一边周锦和崔语堂也没好到哪里去。崔语堂倒已经习惯了,两家走动重新频繁起来的时候,周锦便对他这些年错待小周氏耿耿于怀,见了面向来是皮笑肉不笑。 崔语堂自认理亏,摸摸鼻子,全数接下。 崔嘉宝看看这里,看看那里,只觉得处处是硝烟,看了看身边一脸傻白甜的周宁,觉得还是表姐好。 自从来了抚州,崔嘉宝不是受伤就是读书,还没来过周府。周宁兴致高昂,自然是要带着她绕上一圈。知府的宅子到底比同知的大一些,加上周府人少,便显出空旷来。周宁带她走过一个个庭院,突然问道:“你不是还有两个弟弟?怎么不带来。” 崔嘉宝看着她笑了笑,她没有庶出的兄弟姊妹,对这些微妙不了解也很正常,解释道:“你知道我两个弟弟是庶出吧?” 周宁这个还是知道的,点了点头。 崔嘉宝道:“他们年纪小,又是庶出,今天来的人多,我娘怕有不长眼的冲撞了。” 周宁似懂非懂,不过她只是顺口一问,倒没太多其他意思,见崔嘉宝答了也不再追究。她带着崔嘉宝到了自己的院子,骄傲道:“这一整个大院子都是我一个人的,我和周治抢,爹给了我。” 崔嘉宝看她得意洋洋,抿嘴一笑。 却见她话锋一转,道:“我都想好了,那边那个房间设给你,你什么时候来我家住一段时间,我们就能天天见面了。” 崔嘉宝心中一暖,只软软应了声好。 周宁又拉着崔嘉宝去别处,嘴里不停念叨:“阿宝,待会客人来了你一定要帮我一起招待啊。” 崔嘉宝笑眯眯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故人 邻有窃文墨者, 勉力一防 崔嘉宝斜睨她。 论相貌, 董成济那风流多情的皮囊确实是她们所见第一, 也不怪周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但论兴趣,她倒对董成济口中的董明月要更感兴趣些。周宁虽好, 却对骑射不感兴趣,听董成济所述,董明月倒像是个好武的小姑娘。 周宁问个不停, 崔嘉宝自然要拿话来堵她的嘴, 道:“你又不是没听见人说, 玉是从小配的,手头暂无他物, 先用那玉抵着, 来日再换。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哪有那么不识好歹, 非去讨那块玉?” 周宁却不放过她, 笑眯眯道:“人家哪有你说的这么小气量?再说了, 这玉你收下了又不是不还,只等他拿别的东西来换,一还一送之间可就算是认识了。分明是你嫌麻烦,也不为美色所迷,真不知道你以后会喜欢什么样的郎君。” 崔嘉宝对婚嫁之事却不太热衷,虽说小周氏和崔语堂现在明面上看着像是琴瑟和鸣, 可这十年来小周氏的样子还深深印在她心中, 迷茫道:“若非要嫁, 大抵也要嫁个尊我c敬我c信我的吧。” 周宁怪道:“你这小丫头好生奇怪,这是嫁夫郎还是养儿子呢?” 崔嘉宝回过神来,见她取笑,便伸手去捏她的脸,道:“还说我呢,我们才几岁,你就将夫郎夫郎的挂在嘴边,不知羞。” 周宁身手灵活,躲过她的手还将她反制,笑道:“你这个老古板,都什么朝代了,再过几年都要开始议亲了,我自然要提前想想,我要嫁便要嫁那能文能武的大英雄。” 崔嘉宝想起那事,正想要问:“你” “阿年!还不快来?” 崔嘉宝循声望去,却是一家人都上了车,只差她一个,崔崇安在车边等她。 崔嘉宝转向周宁,想继续说完,却被周宁轻推了一把,道:“好啦,有话明日再说,别让姑姑她们等。” 崔嘉宝轻轻一叹,也好。周宁这个性格,说风就是雨,或许对温瑜之有些情愫,又或许没有,她这一点破若是让她上了心反倒不美。 这宴会一趟,崔嘉宝只觉浑身骨头被拆了遍似的,累得很,好在几个丫鬟都周到。花朝服侍着她换上家常的衣裳,月夕已把擦脸的水打来,为她细细敷面。 崔嘉宝只觉精神一振。 月夕笑道:“算准姑娘现在又热又累,柳圆早去大厨房那儿做绿豆汤了呢。姑娘不是最喜欢这道汤了吗?待会端上来,凉凉的,保证你一碗下去通体舒畅。” 月夕这么一说,崔嘉宝便觉口舌生津,人也舒坦许多,想起了什么,道:“小厨房什么时候能建好呀?大厨房到底是远了些,像柳圆这样的小丫头在里面,也不知道要不要看人脸色。” 家仆里,年老的欺负脸嫩的,资历长的欺负资历浅的本就是常事,月夕不想说出来污了姑娘的耳朵,只温温柔柔道:“姑娘别担心,柳圆儿最是讨人喜欢的一个,厨房里的婆子多半都喜欢她喜欢的很呢。再说这小厨房下月或许就能好了,到时候再要动火就方便多了。” 听月夕这么说,崔嘉宝便闭上眼准备小憩一会儿。甫一闭眼,便听见门外若有若无的喊声,紧接着是花朝出门时刻意压低声线的训斥。崔嘉宝睁了睁眼,见花朝领着桃杏进来,撑起身道:“这是怎么了?” 桃杏猛地跪在地上,快速道:“回姑娘,柳圆被刘妈妈抓了起来,说是要送到大姑娘院中受罚呢。” 崔嘉宝立马跳了起来,道:“边走边说。” 这段时间柳圆做点心时,刘妈妈没少掺和一脚。桃杏记着崔嘉宝的吩咐,眼睛紧盯着刘妈妈的动作,只要她没放什么东西,拿上一两块也就随她去。 柳圆却没这么好气量,本是不知道刘妈妈这么做有问题,她便笑嘻嘻待人,知道了心里便怀着气,平素是强忍着,今天一见刘妈妈带人来做东西便爆发了。上前学着刘妈妈的样子,伸手就拿。 刘妈妈当场便发作了,桃杏本想让柳圆见好就收,料想着刘妈妈只是想要个发作的引子,姑娘想要的也就是这个效果。可没想到柳圆气性大得很,跟刘妈妈顶上了,刘妈妈反手便给了她一巴掌,还将她胳膊扭住,要压到大姑娘跟前去。 刘妈妈带来的小丫鬟在一边堵着桃杏,可厨房里的人虽不敢得罪崔嘉惠身边的人,却更不敢得罪崔嘉宝身边的人,毕竟现在当家的是小周氏。没人从刘妈妈手下救出柳圆,但偷偷挡一挡那小丫头放走桃杏通风报信还是可以的。 崔嘉宝带着人,脚下步步生风,生怕晚到了一步。这个主意归根到底是她出的,也是她对几个丫鬟的性子把握得不准确,才会节外生枝。 排院子时,虽说几个小主子都在一溜,但也不知道小周氏是怕崔嘉惠和崔嘉宝起冲突还是怎么的,两人的院子中隔了一整个崔崇安的院子。崔嘉宝此刻只恨自己腿太短,怎么都嫌慢。 好在情况还不算太糟。 柳圆虽跪在堂下,身上却无伤痕。 崔嘉宝这才松了口气。 崔嘉惠坐在堂前,刘妈妈的神色并不好看。 崔嘉宝缓了缓呼吸,一步步走近崔嘉惠,自顾自地在她边上坐下,问道:“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好好的将我的人绑来这里。” 崔嘉惠道:“我以为我们俩达成了共识,还是说,你对井水不犯河水的理解与我不同?” 崔嘉宝佯装不懂,只道:“愿闻其详。” 崔嘉惠扫了眼刘妈妈,道:“刘妈妈你来说。” 崔嘉宝看向刘妈妈,似笑非笑,似乎想看她能唱出什么大戏来一样。刘妈妈在这样的眼神中一愣,很快又镇定下来,道:“回姑娘,我本带着香玉去做些点心,谁知道二姑娘身边的小丫头片子没大没小,伸手就来拿。她那脏手碰过的东西,姑娘还怎么吃?” 崔嘉惠对吃的东西最讲究干净,刘妈妈说到这,崔嘉惠的眉头已皱。 刘妈妈见状继续道:“本来姑娘们的东西,就没有做下人的先吃的道理。这小丫头实在不懂规矩,我便训斥了一番,不想她还不服气,再三顶撞,我便掌掴了她,将她压到姑娘面前处置。也不知这么小个丫头,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 刘妈妈最后一句来的微妙,崔嘉惠看向了崔嘉宝,崔嘉宝总算能确定刘妈妈的意图了。她看向柳圆脸上通红的掌印,脸上早就不带笑意了,只向崔嘉惠问道:“在我来之前,刘妈妈可是极力要你罚我的小丫鬟?” 崔嘉惠早已不满,但想着要给崔嘉宝面子,这才没罚,为此不惜逆了刘妈妈的意思,此刻听见崔嘉宝问,愣了愣,一时不知要不要答。 但崔嘉宝从她神情便知答案,起身走到刘妈妈面前,脆生生道:“跪下。” 刘妈妈愣在原地,却未行动。 崔嘉宝看了花朝一眼,花朝早看刘妈妈不顺眼,此刻便过来压着她跪下。崔嘉惠大怒,刘妈妈是大周氏留下来的人,从小伺候着她长大,在她心里是十分亲近的人,哪容得人这般折辱? 刘妈妈见状,面上连忙带出几分屈辱来。 崔嘉宝却在崔嘉惠开口前斥问道:“刘妈妈你是何居心?存心要让我姐妹俩不合,闹个头破血流不可开交?让我崔府后宅不宁?” 这几顶大帽子下来,刘妈妈连忙磕头,每一下都是实打实,头上很快便一片血印,崔嘉惠本就没有多少疑心,见她这样更是烟消云散。 崔嘉宝却不给她喘息机会,道:“我素来当刘妈妈是你身边第一稳妥人,见她总寻机会向我吃食下手便心生疑窦。做这样的事于她并无益处,唯一的用处便是代大姑娘你打我的脸。可我俩虽然不合,我对你的品性却十分了解,你向来娇纵于明面,何尝暗地里踩人脸子。 唯一的解释便是,刘妈妈存心挑起我们之间的间隙。为了印证这一点,我便让柳圆c桃杏盯紧刘妈妈,若是碰上你要点心,也去横插一脚,只看刘妈妈什么反应。 刘妈妈果然拿着这个做起筏子,将我的人打了不说,还想让你在告知我之前便先罚了。若你真动了我的人,我自然便会反击,冤冤相报何时了?你我之间自然重回水火。” 崔嘉惠迟疑。 崔嘉宝继续道:“我只问你,这么多年来,刘妈妈是否常向你说我娘的坏话亦或是我的坏话?你抛开你的主观感受,仔细去想想。我无意扭转你的印象,只是不想看你做了人的提线木偶还不自知。” 崔嘉惠沉默了许久。 何氏的脸色果然变得很难看,邱氏都懒得理王氏,将小周氏送走后,拎着周清c周浦兄弟二人回房。 一见邱氏这架势,两人就明白这是要挨训。 邱氏将两兄弟晾着,自己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周清没周浦那么多小心思,板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周浦则是思考各种应对的方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天明 邻有窃文墨者, 勉力一防  崔嘉宝不服气, 道:“我这是怜香惜玉。” 眼见小周氏要训她了, 崔嘉宝连忙起身将食盒打开, 道:“娘, 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小周氏动作一顿, 崔嘉宝见状动作又快上几分。那碗绿豆汤她动过调羹, 便索性喝完了,倒是几样剩下的小点心,换了些更精致的碟子装,全数带来了。 要说精致的点心, 小周氏自然没少见, 可眼前这几样,显然也是用了巧思的,且不是常见的几种,倒真的有些兴趣了。 “好端端怎么给我送点心来了?” 崔嘉宝道:“酷暑难消, 我这几日没什么胃口,我房里几位姐姐贴心, 柳圆更是做了这么些清凉开胃的糕点给我。” “柳圆?便是你挑中的那个圆脸小丫头?” 崔嘉宝笑道:“哎,就是她。她说自己厨艺好, 我还不信, 可结果呢, 别看她不比灶台高多少, 这做糕点的手艺, 还真有些灵气。” 小周氏笑道:“你倒是运气好, 我这边费尽心机地想给你备几个好的,你随手一挑,竟都有出挑之处。” 崔嘉宝道:“我这是前几年将霉运都磨光了,后半辈子只躺着享福就好。” 小周氏的笑颜僵在脸上,崔嘉宝这才发觉说错了话,她自己不在意从前,可小周氏却仍有介怀,或者说心怀愧疚。 崔嘉宝往崇文c崇武兄弟俩那一看,发现他们心思早就不在字帖上了,两双乌溜溜的眼睛时不时地往这一瞄。 她连忙招手,示意他俩走过来。 崇武看了崇文一眼,见崇文慢吞吞起身,便跟着蹦了起来,两人一同到了崔嘉宝面前。崔嘉宝一手一个,摸了摸他俩的头,就像小周氏寻常对她做的一样,亲昵又自然。 只见两兄弟一起抬头看她,崔嘉宝心都软了,拿过一小碟点心,正想给他们吃,就被小周氏阻止。 崔嘉宝有些不解,道:“娘,这些糕点都是开胃的,影响不到正餐,用一些也无妨。” 小周氏却盯着崇文c崇武俩兄弟,问道:“你们可是想吃?” 崇文c崇武低着头,不说话。 小周氏又问了一遍。 崇武握紧手,喊了句:“想。” 小周氏便将一叠糕点往崇武面前推了推。 崇文也跟着说了句:“母亲,我也想吃。” 小周氏这才笑了,道:“那便吃吧。想要什么便大大方方的要,对与错我自然会慢慢教导,男子汉不要瑟瑟缩缩。” 崇武嘴里的点心将将咽下,便大声应了句:“是。” 崇文要斯文很多,只不住点头。 崔嘉宝看着小周氏和双胞胎,不自觉地露出笑意。 小周氏瞅她一眼,道:“你又笑些什么?” “我只是觉得,娘很好,弟弟们也很好。” 一直不说话的崇文竟也细声细气地来了句:“姐姐也很好。” 崔嘉宝心中一动,想起了什么,转头吩咐月夕将她做好的书袋拿来,此时则将手帕拿了出来,等着两人吃完为他们细细擦去嘴边碎屑。 崇文c崇武一左一右在崔嘉宝身边坐下,小周氏看了他们一眼,倒底没把他们赶回去习字。 几人闲聊了会儿,拿东西的月夕也赶了回来,她手里拿的正是崔嘉宝自己做的书袋。那书袋用的布料极结实,配色也巧,无论是笔墨纸砚都有专门的兜袋,别致极了。 崔嘉宝将书袋递给双胞胎,示意他们看看,道:“你们看看可喜欢,喜欢我便给你们一人做一个。” 两人还记着小周氏刚刚说的话,将那书袋细细看了遍,倒是真的很喜欢,便道了句:“喜欢。” 崔嘉宝自是开心,小周氏也不阻止,只道:“你也别一个人做,南姨娘想来也是愿意尽一份力的,你便和南姨娘一道做吧。” 听到南姨娘的名字,两人的眼睛明显亮了亮,却又很快装作毫无波澜,崔嘉宝只觉心情蓦地有些沉重下来。她朝小周氏点点头,道:“娘,那我便先去找南姨娘了?” 小周氏道:“你去吧,别缝的太赶了,伤神。” 崔嘉宝应下,便带着月夕走了。 小周氏则对着双胞胎道:“接着习字去,今日是你们二姐姐来了,才不罚你们,以后再没有完成就贸然放下笔,便每日多加五张大字。” 双胞胎面对小周氏时还是很拘谨,崇武有些委屈,但被崇文一拉衣袖后便乖乖应下,两人一起回到旁边的桌上练字。 小周氏并不打算掩藏她对他们和对阿年的不一样。嫡庶之差,是他们一出生就注定了的事情,既然不打算将他们养于深闺,他们在外面自然会了解到这些落差。与其将他们养的对这些懵懵懂懂,最后在外面受了委屈c受了打击,一蹶不振,不如从现在开始慢慢树立嫡庶的观念。 而在此之外,她会好好教育他们,物质上该有的也不会苛刻,只希望将来他们长大成人,能够凭一己之力立足,庶出的身份不会局限他们太多。 她也知道,崔嘉宝很喜欢这两个小不点。或者说,崔嘉宝的性子里虽有几分尖锐,但她通常懒得刺人,能够和和气气便和和气气,面上能带笑,便不会去刺人。 这两个小不点以后会怎样还不得而知,而现在乖巧听话,崔嘉宝就愿意真心诚意地对他们好。 小周氏也是喜闻乐见的,若是姐弟三个能处出感情,崔嘉宝以后出嫁也多两个倚仗。她或许对他俩严厉些,但不会干涉崔嘉宝对他们好。 南姨娘的小院子就在小周氏边上,崔嘉宝进去的时候,她正在缝东西。崔嘉宝认真看了看,发现她在做双胞胎的内衫,不知怎地,就想起那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她直到此时此刻,才清楚地感受到那种好似一家c又好似不是一家的感觉,心里有些难受。但她是真心把两个小不点当作兄弟,小周氏也在认真地培养他们,或许慢慢会好呢? 南姨娘见她进来,先是向她行了个礼,然后笑了笑,道:“二姑娘,丫鬟的事谢谢你了,夫人新添的这些小丫头,既听话又勤快。” 崔嘉宝愣了愣,便点点头,接着发起呆来。 月夕将崔嘉宝和南姨娘僵持起来,轻轻扯了扯崔嘉宝袖子,崔嘉宝这才回过神来,见到月夕挥挥手中书袋,道:“姨娘,你看我这记性,刚刚一时竟想不起来是来作什么的了,还请不要见怪。” 南姨娘拉她坐下,又吩咐一旁的小丫鬟去倒杯热茶来,转头对她道:“姑娘这是折煞我了。” 崔嘉宝接过茶,放到桌上,将书袋从月夕手中接过,推到南姨娘面前,道:“姨娘且看看这书袋,过几天,三弟和四弟也要去书院了。我想着帮他们一人做一个,姨娘若是有空,便帮帮我。” 南姨娘一听,脸上便带出笑来,一边拿起那书袋仔细看了看,一边连连应答着。 南姨娘将书袋看完后又还给崔嘉宝,道:“姑娘这是自己做的?想法倒很是新颖,瞧着也比一般的好看些。” 崔嘉宝有些讶异,道:“姨娘这便看会了?” 南姨娘的手递到一半,僵在原地,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崔嘉宝却又将话题轻轻带过,笑道:“姨娘会了便好,我还想着实在来不及,要针线房帮忙做上一些呢。有了姨娘,我们两人便能做完了。” 经了刚刚那一回合,南姨娘又有些拘谨起来,只微笑点头,并不说话。 崔嘉宝指了指南姨娘刚刚在做的内衫,问道:“姨娘刚刚在做的这个,可能给我看看?” 南姨娘虽然不懂她的意图,但也不会拒绝,将那衫子递给她。料子虽不算顶好,但也算不错,崔嘉宝摸了摸,主要还是想看针脚。月牙白的衫子,用的也是雪白的丝线,崔嘉宝认真看了一会儿,才找到了针线痕迹,可见南姨娘针脚之细密。 崔嘉宝往日里也隐隐约约知道南姨娘针线不错,但今日看来,犹在小周氏之上,只不过南姨娘谨慎惯了,藏拙也不稀奇。 崔嘉宝不过性子有些拗,有时候喜欢刨根问底,此时看过了也就将衫子还给南姨娘,还冲她笑了笑。 崔嘉宝可怜巴巴地看向他,他内心动摇了一瞬,挣扎道:“我新借了几本游记” 崔嘉宝垂头丧气,将头埋在他按住帘子的手上,叹道:“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生为女儿身,出行多有不便,只想趁有机会多看一眼是一眼。这绿水青山,若不能亲自看一眼,只能于只言片语中想象,绘下亦是一副假象,岂不可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婚事 邻有窃文墨者,勉力一防 面前的小姑娘年纪很小, 眼神本该是清澈分明的, 她给人的感觉却很沉静。薛明泽有些好笑, 觉得自己居然沦落到在一个孩子身上找同类的感觉。 但他还是开口了。 “我不明白你的生活,本不该指手画脚,只是听完以后,很希望你能快活些, 不要忧思过重。这世上的事, 愁是愁不完的, 努力往前走就好了。” 崔嘉宝愣在了原地,怔怔地看他。 薛明泽也不知怎么地, 居然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头,伸到一半又僵在半空中。半晌,才缩回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梁, 道歉道:“是我逾矩了,刚刚也是, 交浅言深, 吓到你了?” 崔嘉宝摇摇头, 突然笑了, 极天真的意味。 两人不再交谈, 薛明泽将她带到负责书画一科的地方, 负责这个的先生喝醉了, 醉醺醺地画着画。崔嘉宝一懵, 没想到会碰到这样的情况。薛明泽就在门外, 她要是现在出去找他也使得,但想了想,还是凑过去试图唤醒先生。 然而一走近,便被他的画所吸引。崔嘉宝自己的画以细腻见长,不擅这种豪放泼墨。而先生也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天性里就潇洒,头先几笔又散又重,仿佛将画面割裂。接下来的寥寥数笔却在粗犷与细腻中转换自如,原先看起来毫无意义的笔墨此刻却成了画面的主干,一副大气凛然的鲤跃龙门浑然天成,令人叹为观止。 崔嘉宝忘了要叫先生,先生却没有真醉,虽然他看起来两颊通红,双眼迷离,却还记得朝她招手,唤道:“你也是学子?来喝口酒!” 崔嘉宝连连摆手。 先生奇道:“莫非你不是来考试的?” 崔嘉宝一怔,考这门课都要喝酒不成?若是如此,以薛明泽的细心程度,应当会提醒她一句才是。或者说这也算在考试内容里,是不能透露的? 崔嘉宝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可靠的答案,只好上前接过那杯酒,一口喝了。 那酒与家中酿的给姑娘家用的果酒不同,一入口一股气便直冲脑门,崔嘉宝一个不防,咳了起来。 先生叹口气,道:“别着急,慢慢来,可醉了?” 崔嘉宝喝完只觉口中辛辣,难喝极了,神智倒还清醒,便懵懵懂懂地摇了头。 先生道:“那便接着喝。” 崔嘉宝没感觉自己喝了几遍,脸便滚烫起来。 先生看了眼,塞了只笔给她,道:“来!作画!题诗!” 崔嘉宝觉得脑子还清清楚楚,但怎么也控制不好手,下笔不是歪了一点,便是差了一些。她最擅长的风格根本无法发挥,且她作画时有些偏执,一点差别都会让她极为难受,想要费心补救,此刻简直要逼疯她。 怎么画也没法画出她想要的线条。 也不知道是喝多了酒,她难得发起了小孩子脾气,在纸上大笔涂抹,将那些不合格的线条全数覆盖。覆盖好后,看着那一团团墨云,又索性绵延起来,适时加上一两道锋利的折线。最后成作竟是一副青山绕云图,倒真有几分意趣。 先生击掌笑道:“好!现在题诗吧。” 崔嘉宝看着眼前的画沉思一会儿,扁着嘴将笔扔了,道:“我的诗配不上我的画。” 她的诗作水平一般,中规中矩,偶尔有些小雅趣,却成不了什么惊世之作。此刻也不知是借着酒劲还是别的什么,她的画超常发挥了,那么她的诗再题在她的画上可就不匹配了。 先生哭笑不得,道:“我总得评估你的能力吧?好歹作上一首。” 崔嘉宝眼珠子一转,见到他刚刚画完放于一边的鲤跃龙门图,有了主意,飞快便做了一首出来。这诗确实平平无奇,毫无灵气,但胜在辞藻华丽,韵律合拍,倒也勉强拿得出手。 先生佯怒,道:“你这小丫头,不忍心作践自己的画,怎么就拿我来开刀?” 崔嘉宝笑嘻嘻道:“我观先生笔墨,潇洒自如,想来看不上我这种风格,但我以先生之画为题,紧扣主题,想来先生也懒得为难我。” 先生被她逗笑,将画卷起,轻轻点了下她的头,道:“伶牙俐齿,这画就赠给你了,只一点,把你的诗提上去,回去后装裱好了,挂你书房里。” 崔嘉宝一下苦了脸,诗作水平中流是一回事,鉴赏水平又是另一回事,把这诗题在好画上挂起来,那可真丢人了。 那先生显然不打算再理她了,又自顾自地喝起了小酒。 崔嘉宝只好认命,走了出去。 薛明泽见她垂头丧气,皱了皱眉,正想细细看她可有不妥,便见她面色酡红,身上还发着股熟悉的味道。 薛明泽轻轻一叹,道:“王先生又喝醉了。” 崔嘉宝辩解道:“先生没醉,先生还考了我。” 薛明泽看她一眼,道:“他可叫你饮酒了?” 崔嘉宝抱着手指数了数,道:“我也就喝了这么几杯!” 薛明泽道:“那便是喝醉了。王先生嗜酒,总向山长建议,要学诗书便要先学饮酒,喝多了,自然就会写会画了。山长不应,他便闷闷不乐,总向我们抱怨,若是让他逮到落单的学子,必然要逼着人饮酒,然后作画唱诗。” 崔嘉宝看着他,杏眼湿漉漉的,似乎听不懂他说了什么。 薛明泽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不知道该不该把人带到下一个地方。 崔嘉宝笑眯眯地开口:“下一门去哪里?” “术数一门,你现在可还好,要不要清醒了再去?” 术数一门,包括了算数和阴阳历法之类。崔嘉宝听完,很肯定地说:“不用。” 薛明泽只以为她是胸有成竹,倒也为她的博学多识微微感叹,就听见她道:“反正我也不会,趁着酒味还没散,先生可能看着我刚刚被王先生给祸害过的面子上,给点好脸色。” 薛明泽微哂,没说什么,按着她的想法带她去了。只见崔嘉宝晕乎乎地进去,又晕乎乎地出来,一脸被摧残的样子,竟有些可爱。 因着是单考,她补考倒是快的很,现在也只剩下两门,一门射术门御术。若是现在赶过去,指不定还能赶上先上来的学子们。 经过术数先生劈头盖脸的一番提问,崔嘉宝的酒劲总算是散了点。 演武场上还有许多人,在排队射箭,一人有三只箭的机会,弓用的便是学院提供的同一只弓。 这场里都是女子,有些考完的便在一边坐着,崔嘉宝找了找,果然在一边找着了考完的崔嘉惠。她既然赶上了其他学子,接下来就没有再麻烦薛明泽的道理了,考完她跟着崔嘉惠便是。 想到这里,崔嘉宝便回身向薛明泽道:“薛哥哥,你送到这里就好,我等会儿去排队,考完了就找我姐姐去。” 薛明泽也看到了人群中的崔嘉惠,却摇摇头道:“山长既然叫我领你考试,我便不能擅离,况且待会儿最后一门御术是我负责的,送你也只是顺路罢了。” 听到这里,崔嘉宝也不再推辞,转头去和站在队伍末尾的女先生说去了。 女先生姓吴,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模样,穿了件水红色的箭袖,看起来英姿飒爽的模样。她见了崔嘉宝倒是眼前一亮,满场都是娇滴滴的小姑娘,穿着裙装青春可人的模样,却被服装束缚得连手都拉不开。 崔嘉宝倒是穿着一身适合骑射的打扮,虽说看起来文弱了些,但有心总比无心好,吴先生对崔嘉宝倒有了不错的印象。 崔嘉宝这时候才来,自是吸引了一些人的目光,尤其她是薛明泽送来的。眼前的小姑娘们年龄参差不齐,但今日出现在这里,无疑都是新入学的,不知道薛明泽煞名在外。只见他面容冷峻,长身玉立,只静静站在那里,便如巍峨玉山。 大家打量的目光虽不至于都带上恶意,但多少有些让人不舒服。这段时日,崔嘉宝的性格也硬了很多,被打量烦了,她索性抬眼,一个个对视回去。 若是对方移开眼了,她再看向下一个。 她要表现得软弱些,这些人只会更肆无忌惮,这一下无声的强硬,反而把不少脸皮薄的看红了脸,肆意打量她的目光总算是少了。 崔嘉宝自然是不会弓箭的,但是提到这东西,她的脑子里便全是薛明泽拉弓的画面。 何氏拉过小周氏的手,不住地摩挲,那手苍白又瘦削,看着便让人心生怜意,一滴滚烫的泪便掉在小周氏手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分家 邻有窃文墨者, 勉力一防  崔嘉宝对婚嫁之事却不太热衷, 虽说小周氏和崔语堂现在明面上看着像是琴瑟和鸣, 可这十年来小周氏的样子还深深印在她心中,迷茫道:“若非要嫁,大抵也要嫁个尊我c敬我c信我的吧。” 周宁怪道:“你这小丫头好生奇怪, 这是嫁夫郎还是养儿子呢?” 崔嘉宝回过神来, 见她取笑, 便伸手去捏她的脸, 道:“还说我呢, 我们才几岁,你就将夫郎夫郎的挂在嘴边,不知羞。” 周宁身手灵活, 躲过她的手还将她反制, 笑道:“你这个老古板, 都什么朝代了,再过几年都要开始议亲了,我自然要提前想想,我要嫁便要嫁那能文能武的大英雄。” 崔嘉宝想起那事,正想要问:“你” “阿年!还不快来?” 崔嘉宝循声望去, 却是一家人都上了车, 只差她一个, 崔崇安在车边等她。 崔嘉宝转向周宁, 想继续说完, 却被周宁轻推了一把, 道:“好啦,有话明日再说,别让姑姑她们等。” 崔嘉宝轻轻一叹,也好。周宁这个性格,说风就是雨,或许对温瑜之有些情愫,又或许没有,她这一点破若是让她上了心反倒不美。 这宴会一趟,崔嘉宝只觉浑身骨头被拆了遍似的,累得很,好在几个丫鬟都周到。花朝服侍着她换上家常的衣裳,月夕已把擦脸的水打来,为她细细敷面。 崔嘉宝只觉精神一振。 月夕笑道:“算准姑娘现在又热又累,柳圆早去大厨房那儿做绿豆汤了呢。姑娘不是最喜欢这道汤了吗?待会端上来,凉凉的,保证你一碗下去通体舒畅。” 月夕这么一说,崔嘉宝便觉口舌生津,人也舒坦许多,想起了什么,道:“小厨房什么时候能建好呀?大厨房到底是远了些,像柳圆这样的小丫头在里面,也不知道要不要看人脸色。” 家仆里,年老的欺负脸嫩的,资历长的欺负资历浅的本就是常事,月夕不想说出来污了姑娘的耳朵,只温温柔柔道:“姑娘别担心,柳圆儿最是讨人喜欢的一个,厨房里的婆子多半都喜欢她喜欢的很呢。再说这小厨房下月或许就能好了,到时候再要动火就方便多了。” 听月夕这么说,崔嘉宝便闭上眼准备小憩一会儿。甫一闭眼,便听见门外若有若无的喊声,紧接着是花朝出门时刻意压低声线的训斥。崔嘉宝睁了睁眼,见花朝领着桃杏进来,撑起身道:“这是怎么了?” 桃杏猛地跪在地上,快速道:“回姑娘,柳圆被刘妈妈抓了起来,说是要送到大姑娘院中受罚呢。” 崔嘉宝立马跳了起来,道:“边走边说。” 这段时间柳圆做点心时,刘妈妈没少掺和一脚。桃杏记着崔嘉宝的吩咐,眼睛紧盯着刘妈妈的动作,只要她没放什么东西,拿上一两块也就随她去。 柳圆却没这么好气量,本是不知道刘妈妈这么做有问题,她便笑嘻嘻待人,知道了心里便怀着气,平素是强忍着,今天一见刘妈妈带人来做东西便爆发了。上前学着刘妈妈的样子,伸手就拿。 刘妈妈当场便发作了,桃杏本想让柳圆见好就收,料想着刘妈妈只是想要个发作的引子,姑娘想要的也就是这个效果。可没想到柳圆气性大得很,跟刘妈妈顶上了,刘妈妈反手便给了她一巴掌,还将她胳膊扭住,要压到大姑娘跟前去。 刘妈妈带来的小丫鬟在一边堵着桃杏,可厨房里的人虽不敢得罪崔嘉惠身边的人,却更不敢得罪崔嘉宝身边的人,毕竟现在当家的是小周氏。没人从刘妈妈手下救出柳圆,但偷偷挡一挡那小丫头放走桃杏通风报信还是可以的。 崔嘉宝带着人,脚下步步生风,生怕晚到了一步。这个主意归根到底是她出的,也是她对几个丫鬟的性子把握得不准确,才会节外生枝。 排院子时,虽说几个小主子都在一溜,但也不知道小周氏是怕崔嘉惠和崔嘉宝起冲突还是怎么的,两人的院子中隔了一整个崔崇安的院子。崔嘉宝此刻只恨自己腿太短,怎么都嫌慢。 好在情况还不算太糟。 柳圆虽跪在堂下,身上却无伤痕。 崔嘉宝这才松了口气。 崔嘉惠坐在堂前,刘妈妈的神色并不好看。 崔嘉宝缓了缓呼吸,一步步走近崔嘉惠,自顾自地在她边上坐下,问道:“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好好的将我的人绑来这里。” 崔嘉惠道:“我以为我们俩达成了共识,还是说,你对井水不犯河水的理解与我不同?” 崔嘉宝佯装不懂,只道:“愿闻其详。” 崔嘉惠扫了眼刘妈妈,道:“刘妈妈你来说。” 崔嘉宝看向刘妈妈,似笑非笑,似乎想看她能唱出什么大戏来一样。刘妈妈在这样的眼神中一愣,很快又镇定下来,道:“回姑娘,我本带着香玉去做些点心,谁知道二姑娘身边的小丫头片子没大没小,伸手就来拿。她那脏手碰过的东西,姑娘还怎么吃?” 崔嘉惠对吃的东西最讲究干净,刘妈妈说到这,崔嘉惠的眉头已皱。 刘妈妈见状继续道:“本来姑娘们的东西,就没有做下人的先吃的道理。这小丫头实在不懂规矩,我便训斥了一番,不想她还不服气,再三顶撞,我便掌掴了她,将她压到姑娘面前处置。也不知这么小个丫头,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 刘妈妈最后一句来的微妙,崔嘉惠看向了崔嘉宝,崔嘉宝总算能确定刘妈妈的意图了。她看向柳圆脸上通红的掌印,脸上早就不带笑意了,只向崔嘉惠问道:“在我来之前,刘妈妈可是极力要你罚我的小丫鬟?” 崔嘉惠早已不满,但想着要给崔嘉宝面子,这才没罚,为此不惜逆了刘妈妈的意思,此刻听见崔嘉宝问,愣了愣,一时不知要不要答。 但崔嘉宝从她神情便知答案,起身走到刘妈妈面前,脆生生道:“跪下。” 刘妈妈愣在原地,却未行动。 崔嘉宝看了花朝一眼,花朝早看刘妈妈不顺眼,此刻便过来压着她跪下。崔嘉惠大怒,刘妈妈是大周氏留下来的人,从小伺候着她长大,在她心里是十分亲近的人,哪容得人这般折辱? 刘妈妈见状,面上连忙带出几分屈辱来。 崔嘉宝却在崔嘉惠开口前斥问道:“刘妈妈你是何居心?存心要让我姐妹俩不合,闹个头破血流不可开交?让我崔府后宅不宁?” 这几顶大帽子下来,刘妈妈连忙磕头,每一下都是实打实,头上很快便一片血印,崔嘉惠本就没有多少疑心,见她这样更是烟消云散。 崔嘉宝却不给她喘息机会,道:“我素来当刘妈妈是你身边第一稳妥人,见她总寻机会向我吃食下手便心生疑窦。做这样的事于她并无益处,唯一的用处便是代大姑娘你打我的脸。可我俩虽然不合,我对你的品性却十分了解,你向来娇纵于明面,何尝暗地里踩人脸子。 唯一的解释便是,刘妈妈存心挑起我们之间的间隙。为了印证这一点,我便让柳圆c桃杏盯紧刘妈妈,若是碰上你要点心,也去横插一脚,只看刘妈妈什么反应。 刘妈妈果然拿着这个做起筏子,将我的人打了不说,还想让你在告知我之前便先罚了。若你真动了我的人,我自然便会反击,冤冤相报何时了?你我之间自然重回水火。” 崔嘉惠迟疑。 崔嘉宝继续道:“我只问你,这么多年来,刘妈妈是否常向你说我娘的坏话亦或是我的坏话?你抛开你的主观感受,仔细去想想。我无意扭转你的印象,只是不想看你做了人的提线木偶还不自知。” 崔嘉惠沉默了许久。 崔嘉宝对婚嫁之事却不太热衷,虽说小周氏和崔语堂现在明面上看着像是琴瑟和鸣,可这十年来小周氏的样子还深深印在她心中,迷茫道:“若非要嫁,大抵也要嫁个尊我c敬我c信我的吧。” 周宁怪道:“你这小丫头好生奇怪,这是嫁夫郎还是养儿子呢?” 崔嘉宝回过神来,见她取笑,便伸手去捏她的脸,道:“还说我呢,我们才几岁,你就将夫郎夫郎的挂在嘴边,不知羞。” 周宁身手灵活,躲过她的手还将她反制,笑道:“你这个老古板,都什么朝代了,再过几年都要开始议亲了,我自然要提前想想,我要嫁便要嫁那能文能武的大英雄。” 崔嘉宝想起那事,正想要问:“你” “阿年!还不快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缘分 邻有窃文墨者, 勉力一防 崔嘉宝捂着受伤的左臂,也红了眼圈, 对周宁道:“阿宁姐姐,我疼。” 周宁也顾不上掩饰打嗝了, 鼻头还红通通的,就急道:“怎么了?是不是刚刚阿治这个小混蛋拿石子打着你了?” 崔嘉宝努力挤了两滴眼泪,道:“不知道, 刚刚石头砸上来就这样了,我左臂好像动不了了。” 一听这样严重。周宁吓得嗝也不打了,眼泪也一下止住,害怕道:“这可怎么办?我让人去找娘她们。” 崔嘉宝却一下笑开了。 周宁懵懂地看向她的笑脸。 “阿宁姐姐,你总算不哭了,刚刚把我吓坏了。” 周宁这才反应过来,崔嘉宝是在骗她呢,她又羞又急,道:“坏阿宝, 你怎么这样吓我?” 崔嘉宝笑嘻嘻地凑上前去, 抱住周宁的一条胳膊,她个子小,看上去就像整个人埋在周宁怀里一样,道:“要不是这样, 姐姐还哭, 我可要心疼了。” 这一来, 两个人倒莫名亲近很多, 周宁拧了拧她的脸颊,问道:“小姑娘家家,你哪里学来的油腔滑调?” 崔嘉宝惊呼一声,连忙捂住嘴,她这是杂书看了太多,虽不至于移了性情,但多少有些影响。崔嘉宝赔笑弄痴,这才算揭过。 眼泪一停,周宁又想起生气来,她四周一转,周治这小兔崽子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气呼呼道:“我定要好好给他个教训,成日里就知道胡作非为,这次叫他不死也脱层皮下来。” 虽说邱氏c王氏让他们表兄妹们自己逛一逛,没让丫鬟小厮紧跟着,但服侍的人总站在不远处看着。周清c周浦兄弟先走时,仆人不敢特地去报,可三少爷拿石子砸大小姐和表小姐这件事不能不报。接到消息的邱氏c王氏早已亲自过来查看,周宁眼尖,看到妇人的衣裙后便又嘤嘤哭泣起来。 崔嘉宝顺着她的小眼神一看,心领神会,捂着左臂扑在了她怀里,努力憋出点泪花来。 邱氏过来一看,周清c周浦早就走了个干净,周治干完坏事也脚下生烟,冲着一边的婢女怒道:“把那几个混小子给我找回来!” 牵扯到周治,王氏本来想说两句,结果看到自己的宝贝闺女哭得不成样了,一下也心疼起来,过来拍了拍两个小姑娘,问道:“都伤到哪里了?” 周宁一边哭一边说:“阿治拿了好几颗石子砸我和阿宝,我的小腿被砸到了,阿宝的手臂也被砸到了,她疼得都不能动了。” 崔嘉宝捂着左臂的手又紧了点,红着眼圈怯生生地看向邱氏。 王氏搂着周宁,心肝肉儿地叫着,嘴上却说着:“等你弟弟回来娘好好罚他。” 邱氏皱眉,知道王氏这是从轻发落的意思,过去将崔嘉宝搂到怀中,道:“舅妈已经叫大夫过来了,待会让大夫看看有没有伤着,别害怕。” 崔嘉宝知道适可而止,不哭也不闹,泪盈于睫,看起来可怜可爱。 邱氏看向王氏,道:“走,去老夫人那儿。” 王氏脚下跟扎了根似的,一动也不动,强笑道:“孩子间打打闹闹的小事儿,就别惊动老夫人了吧?” 邱氏看着这个大事上辨不清,小事上最爱掐尖的妯娌,心中暗骂一句蠢货。平日里最爱讨老夫人欢心,现在却连风向都摸不清。这个多年未归家的小姑子,这当口摆明了是老夫人的心头肉,放着都疼,现下却有人拿着尖尖去戳,自然要好好理会理会这事。 王氏见邱氏理都不理她,脚下生风,带着崔嘉宝就往正厅走,心中暗骂一句,也只能勉强跟上。周宁不知母亲心中所想,只想着事情要闹到祖母那里,周治这次定然讨不了好,心中暗喜。 何氏这边早有人通知,听闻后大怒,她方才把女儿的心劝回来些,这就有人扯后腿往外推。且女孩子家家这般娇贵,怎能拿石子去丢,若是磕着哪儿了,赔都赔不起。老二家的平日里争强好胜了些,但本分尽到,一双儿女也教的喜人,她也就随她去了,现在看来,却是把孩子宠溺过了头,失了分寸。 何氏心中先下了定论,邱氏c王氏带着一双女儿来到时,王氏便感到婆母看自己的眼神不如往日和善,心中大叹这都是什么事啊。 好在邱氏派人叫的大夫来得及时,何氏先不发作,让人带两位小姐先去看一下伤情。再没确认女儿没事之前,小周氏也没心情冲人发火,只跟了去。 砸周宁的那块石头力道小些,只略有淤青,崔嘉宝臂膀上那处就严重多了。虽未伤及筋骨,但因着她天生皮肤白皙,那一片青紫便显得极为可怖。两个伤者年纪都小,且又是姑娘家,大夫自然把病说的重几分,让人好生修养。 小周氏简直咬啐一口银牙,她总想着护好女儿,女儿却总在不经意间受伤。 一众人回到正厅时,偷溜的三兄弟也被找了回来,一个个在厅内杵着。小周氏本是怒气满满,但因着何氏刚刚那一番话,忍不住多看了周清c周浦兄弟两眼,人材倒是好人材。 周浦敏锐地感到了小周氏的打量,有些不满地缩了缩,好在小周氏的目光没多停留。 把两个姑娘家的伤情都向何氏报了一遍后,小周氏便坐在一边不说话,不管缘由如何,也没有她来发作侄子的道理。 虽然已经听仆人大致说了过程,但何氏还是要询问当事人一番。周宁便等着这个机会,虽不至于添油加醋,但也把和崔嘉惠有关的内容反反复复说上几遍。 周治事情做完便后悔了,见姐姐把他卖了个干净,倒是有心反驳,可实在说不出什么有利的来。 一边王氏瞪着女儿的眼神都快烧起来了,在她的脑海中,儿子宝贝,闺女也宝贝,关起门来什么事都好解决,哪有在外面坑自己人的道理? 好在何氏还记着此番是要联系小周氏和她两个哥哥的情谊,不敢罚得太过厉害,闹得两兄妹离心。只把他狠狠臭骂了一顿,罚了两个月的月钱,算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周治被训得垂头丧气。 而在向来听话的周宁眼里,被和善的祖母这样训斥一顿,还罚了两个月月钱,已经算是狠狠教训一番了。她有些得意,悄悄向崔嘉宝做了个邀功的表情。崔嘉宝朝她抿抿嘴,却发现这一幕正好落入周浦眼中,只怕自己是要替周宁背了这个黑锅,在周浦心中形象坏得不能再坏。 但是,谁管他呢? 周宁是她的第一个朋友,她心甘情愿。 小周氏毕竟过了十几年颓废日子,虽然聪慧,但有时转不过弯来,见何氏这般处置,面上便有些委屈。崔嘉宝见状过去拉了拉小周氏的衣袖,道:“娘,你准备的见面礼还没给呢?” 小周氏回过神来,大抵明白崔嘉宝是不希望她继续计较,便如了她的意,将见面礼一一送出。见面礼一送,刚刚那一场闹剧也算告一段落,到底还是沾亲带故,没必要闹僵。 邱氏张罗着留饭,小周氏推辞,就在这时,有人来报,说是崔府来接。 小周氏想起崔语堂似乎曾提过会来接,但这个念头也只是一晃而过,现下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拒绝邱氏的热情挽留。 一行人送着小周氏母女出了府,只见周府门前停着辆马车,打着定安侯府的印记,旁边还有一人骑着马,气宇轩昂,正是崔语堂。 他看了小周氏一眼,不知怎的,有些不敢开口。 倒是小周氏想起了何氏的话,难得没朝他摆脸色,只道:“天色也不早了,你这是刚下值就赶过来了?” 崔语堂点点头,眼里燃起了一星半点的光。 小周氏看着他,突然笑了一下,道:“还不下来扶我和阿年上车?” 林先生不说话,从门口走到堂前,她既不提臀扭腰,也不搔首弄姿,整个人明明身形挺拔,却给人无端清媚c莲步生风之感。她坐下的时候,裙摆荡出小小的涟漪,很快又落于齐整。端茶c喝茶,甚至看人的样子都美,又美得清正。 一群小姑娘看入了迷。 崔嘉宝更是此时才发现,林先生五官立体,眉眼深邃,很有一种不同时下鹅蛋柳眉的美。但林先生严肃起来时,却会让人忽略她五官中的艳,反而生出怕来。 林先生将茶略重地往桌上一放,大家便被这声惊醒。 她这才心满意足地开始讲课:“刚刚我是想给你们示范,礼仪到底是什么。礼仪并不只是所谓的礼数,它应该让人感到恰到好处,而非不合时宜。小姑娘爱俏,我便教你们美,只一点,都给我好好学,不许耍懒。” 见了她刚刚的姿态,哪还有人想偷懒?反而生怕别人学的太快,唯独自己被落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追根 邻有窃文墨者, 勉力一防 周宁扬眉:“怎么?再来一次, 你要救我不成?” 崔嘉宝拍了她的手一下,道:“快呸呸呸, 说点吉利的。” 周宁无奈,被她死死盯着,只好呸了一声。 崔嘉宝道:“不是我要救你, 是有薛大哥在,就会安全很多。” 周宁不服气,嘟哝了句:“温大哥也很厉害啊。” 崔嘉宝见状,心生疑窦, 还未来得及问,周宁便问道:“你说温大哥怎么那么巧就是来教我的呢?” 崔嘉宝旁敲侧击道:“想来是故意的。” 周宁一下来了兴趣,笑道:“怎么说?” “就像薛大哥选我一样,温大哥选你盖因为我们年纪小, 正好避嫌。” 周宁听完有些失望,但也没多沮丧, 郁闷了片刻便说起了别的事, 崔嘉宝见状才放下心来。 连上了九日的课,好不容易迎来学休日, 却要去参加周府的宴会, 崔嘉宝躺在床上是怎么也不愿起。月夕拿她没办法,只好把花朝叫来。 花朝见她如此, 也是先叹气摇头, 转而在她耳边说起了话。 崔嘉宝的耳朵最是敏感, 经不起人吹一点气,更不用说连着说话了,硬是被花朝给说醒了,月夕抓紧时间伺候她穿衣洗漱。 崔嘉宝年纪小,小周氏给她做的这一身便是最能凸显小姑娘可爱气质的齐胸襦裙。上边是鹅黄色的直领襦衣,衣带上绣着一朵朵樱草,下边的襦裙用的是杏红色的烟霞纱。整个人看起来甜美可人,却又不至于喧宾夺主。 为了应和这一身,桃杏将垂鬂分肖髻一改,辅以适当钗环,便显得俏丽不失清贵。 崔嘉宝弄完这一套后,仍是倦得不行,到小周氏院中时,撞见焕然一新的崔崇安,才有些清醒过来。 崔崇安十三周岁,身量却已很高,想来将来比崔语堂还要高上些许,再加上容色过人,她依稀可以想见再过一两年,她和崔嘉惠大抵就是书院里最受姑娘欢迎的人了。 崔嘉宝虽然一句话没说,但崔崇安看她神色便知她在心中编排自己,拿着手中扇子轻轻一敲她的脑袋。 在她发作之前收回扇子,手腕轻轻一抖,扇子猛地展开,崔崇安将脸隐于折扇后轻笑一声,端是风流俊俏。 崔嘉宝眼前一亮,想夺他扇子把玩。 崔崇安嘴角含笑,一手将扇子高高举起,任崔嘉宝蹦蹦跳跳,终是无济于事。小周氏久等他们不止,打发华月来瞧。华月一来,便撞见这画面,掩嘴一笑,道:“大公子,二姑娘,夫人催了。” 崔崇安一本正经道:“是崇安不孝,劳母亲久等了。” 只那扇子备在身后藏得严严实实。 崔嘉宝撅嘴,不情不愿地跟着他进了门。 小周氏一见他们俩这样,便知道两兄妹又闹着玩了,也不说破。 今日是阖府出动,只崇文c崇武兄弟俩要留在府上。一来周府今日宴请的人多,带上嫡出子女就够,二来也是他们年纪小,怕照看不周。 小周氏虽然嘴上说着不管崔嘉惠,但还是让南姨娘给她做了一套新衣送去。崔嘉惠定然是不穿的,但看那衣服的样子,也对今日该如何打扮有了个大概的规划。 崔崇安想骑马,却被小周氏按回了马车里。今日人多,要是惊了马,踩着c伤着了谁都不好,还是驾车稳妥。 崔崇安只好和崔嘉惠c崔嘉宝坐在一辆车上。崔嘉惠和崔崇安仍处于冷战中,两人互不搭理。按往常来说,崔崇安早就想些法子来讨好妹妹了,可这一次在他看来是原则问题,不能后退。若是他轻易妥协,再想掰回崔嘉惠就难了。 崔嘉宝更不想掺和进他二人的斗法中。 但她还记着早膳的事呢,朝崔崇安撅着嘴。 崔崇安见她古灵精怪的样,忍不住笑出声,将折扇放到她手中。崔嘉宝如愿以偿,将折扇打开,见上面是幅中规中矩的山水图,配着首中规中矩的山水诗,唯独字十分出彩,铁画银钩,锋芒半露。 崔嘉宝看了几遍,笑道:“你这扇真有意思。” 崔崇安见她唇边坏笑,反驳道:“不及你书房中那幅来得有趣。” 崔崇安自从知道她书画考核的事就没少取笑她,还时常到她书房一游,美名其曰学习。 崔嘉宝气得拧他一下。 崔崇安求饶道:“好了好了,是我错了。不过你也不能拿这扇子开玩笑,这扇面可是我好不容易从薛师兄那求来的。” 崔嘉宝动作一顿,又仔细看了看扇面,想起薛明泽自嘲于诗画一途木讷无比,唇边竟荡出个笑来。 “真是薛哥哥的?” 崔崇安也笑,道:“薛师兄说自己不擅书画,我以为只是自谦,千求百求总算是说动了他。现在我才知道,师兄是真的不擅长,可师兄这笔字倒是没话说。” 崔嘉宝道:“人家给你做扇面,你还编排人?” 崔崇安细细打量起崔嘉宝,直把崔嘉宝看得不自在了,才道:“阿年啊阿年,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我那是编排薛师兄吗?我和薛师兄感情好着呢,你这就来打抱不平。” 崔嘉宝道:“不和你斗嘴,快教教我怎么开扇。” 崔崇安果然被移开话题,开始教她如何用手腕抖开折扇,小指又要如何抵在下方大扇骨,以确保一开便是圆满的扇面。 开扇容易收扇难,崔嘉宝练了几次,也不知是那扇骨太重还是她力量太弱,没一会儿手腕便酸疼起来,只好还给崔崇安。 这宴会主要是要认识抚州府中的主要人家,崔嘉宝倒不觉得能在这里看见薛c温二人,只是刚刚看着那扇子想起了,不免便想知道薛家是什么人家。 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薛哥哥家是做什么的呀?” 崔崇安道:“薛家好像不在抚州,他一人在这里求学呢,我只隐约记得他好像还有个姐姐在京城。” 崔嘉宝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但也没细想,周府并不远,崔家和周家是亲眷关系,自然是早早就来帮忙,眼见周府就到了。 周锦连同王氏带着周宁c周治来接。 王氏对小周氏害周治被罚还记忆深刻,但她这人虽然小家子气了些,却极听周锦的话。周锦说要好好待小周氏,她就算心里不甘愿,面上还是带着笑。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小周氏对王氏也没什么好印象,但对方既然客客气气的,她也不会莫名其妙找茬。 另一边周锦和崔语堂也没好到哪里去。崔语堂倒已经习惯了,两家走动重新频繁起来的时候,周锦便对他这些年错待小周氏耿耿于怀,见了面向来是皮笑肉不笑。 崔语堂自认理亏,摸摸鼻子,全数接下。 崔嘉宝看看这里,看看那里,只觉得处处是硝烟,看了看身边一脸傻白甜的周宁,觉得还是表姐好。 自从来了抚州,崔嘉宝不是受伤就是读书,还没来过周府。周宁兴致高昂,自然是要带着她绕上一圈。知府的宅子到底比同知的大一些,加上周府人少,便显出空旷来。周宁带她走过一个个庭院,突然问道:“你不是还有两个弟弟?怎么不带来。” 崔嘉宝看着她笑了笑,她没有庶出的兄弟姊妹,对这些微妙不了解也很正常,解释道:“你知道我两个弟弟是庶出吧?” 周宁这个还是知道的,点了点头。 崔嘉宝道:“他们年纪小,又是庶出,今天来的人多,我娘怕有不长眼的冲撞了。” 周宁似懂非懂,不过她只是顺口一问,倒没太多其他意思,见崔嘉宝答了也不再追究。她带着崔嘉宝到了自己的院子,骄傲道:“这一整个大院子都是我一个人的,我和周治抢,爹给了我。” 崔嘉宝看她得意洋洋,抿嘴一笑。 却见她话锋一转,道:“我都想好了,那边那个房间设给你,你什么时候来我家住一段时间,我们就能天天见面了。” 崔嘉宝心中一暖,只软软应了声好。 周宁又拉着崔嘉宝去别处,嘴里不停念叨:“阿宝,待会客人来了你一定要帮我一起招待啊。” 崔嘉宝笑眯眯点头。 小周氏被烫着了,猛地抽回手。 何氏心中更难过,犹豫再三,还是说起了当年。 老侯爷膝下三子二女,大房是庶长子崔语庭当家,二房是原配嫡子崔语堂当家,三房崔语轩是继室张氏所出,剩下两个女儿也都是张氏所出。 大房占了个长字,二房c三房都是嫡出,一个胜在年纪正当,一个则是亲母当家。本朝并无嫡长继承制,嫡长虽有优势,但也不少弟弟越过哥哥继承的例子。崔家便更是复杂,原配和继室的儿子竞争最大,本来世子之位没有庶子什么事,但偏偏庶长子的意味又大不相同。几房暗地里斗得水深火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庄子 邻有窃文墨者, 勉力一防  崔嘉宝抿唇一笑, 她这点心倒来的及时。 见崔嘉宝来了,小周氏将那堆账簿推到一边,暂时解放了出来, 朝她招招手。崔嘉宝快步走过去,身后跟着的月夕则将食盒也提了过来。 崔嘉宝才刚坐下, 小周氏身边的芳信便将热茶递了过来。小周氏屋里到底要凉快些,崔嘉宝摸了摸, 那盅茶也不烫手, 便接了过来, 嘴里还要带上一句:“两天没见,芳信姐姐又漂亮上一点了,这一天天下去, 要长成天仙哪。” 芳信被她逗笑,小周氏也轻轻戳了她脑门一下,道:“就你油嘴滑舌, 我这里的漂亮小姑娘,哪个没被你调戏过?亏得你是个姑娘家,不然定是个登徒子。” 崔嘉宝不服气,道:“我这是怜香惜玉。” 眼见小周氏要训她了, 崔嘉宝连忙起身将食盒打开, 道:“娘, 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小周氏动作一顿, 崔嘉宝见状动作又快上几分。那碗绿豆汤她动过调羹, 便索性喝完了,倒是几样剩下的小点心,换了些更精致的碟子装,全数带来了。 要说精致的点心,小周氏自然没少见,可眼前这几样,显然也是用了巧思的,且不是常见的几种,倒真的有些兴趣了。 “好端端怎么给我送点心来了?” 崔嘉宝道:“酷暑难消,我这几日没什么胃口,我房里几位姐姐贴心,柳圆更是做了这么些清凉开胃的糕点给我。” “柳圆?便是你挑中的那个圆脸小丫头?” 崔嘉宝笑道:“哎,就是她。她说自己厨艺好,我还不信,可结果呢,别看她不比灶台高多少,这做糕点的手艺,还真有些灵气。” 小周氏笑道:“你倒是运气好,我这边费尽心机地想给你备几个好的,你随手一挑,竟都有出挑之处。” 崔嘉宝道:“我这是前几年将霉运都磨光了,后半辈子只躺着享福就好。” 小周氏的笑颜僵在脸上,崔嘉宝这才发觉说错了话,她自己不在意从前,可小周氏却仍有介怀,或者说心怀愧疚。 崔嘉宝往崇文c崇武兄弟俩那一看,发现他们心思早就不在字帖上了,两双乌溜溜的眼睛时不时地往这一瞄。 她连忙招手,示意他俩走过来。 崇武看了崇文一眼,见崇文慢吞吞起身,便跟着蹦了起来,两人一同到了崔嘉宝面前。崔嘉宝一手一个,摸了摸他俩的头,就像小周氏寻常对她做的一样,亲昵又自然。 只见两兄弟一起抬头看她,崔嘉宝心都软了,拿过一小碟点心,正想给他们吃,就被小周氏阻止。 崔嘉宝有些不解,道:“娘,这些糕点都是开胃的,影响不到正餐,用一些也无妨。” 小周氏却盯着崇文c崇武俩兄弟,问道:“你们可是想吃?” 崇文c崇武低着头,不说话。 小周氏又问了一遍。 崇武握紧手,喊了句:“想。” 小周氏便将一叠糕点往崇武面前推了推。 崇文也跟着说了句:“母亲,我也想吃。” 小周氏这才笑了,道:“那便吃吧。想要什么便大大方方的要,对与错我自然会慢慢教导,男子汉不要瑟瑟缩缩。” 崇武嘴里的点心将将咽下,便大声应了句:“是。” 崇文要斯文很多,只不住点头。 崔嘉宝看着小周氏和双胞胎,不自觉地露出笑意。 小周氏瞅她一眼,道:“你又笑些什么?” “我只是觉得,娘很好,弟弟们也很好。” 一直不说话的崇文竟也细声细气地来了句:“姐姐也很好。” 崔嘉宝心中一动,想起了什么,转头吩咐月夕将她做好的书袋拿来,此时则将手帕拿了出来,等着两人吃完为他们细细擦去嘴边碎屑。 崇文c崇武一左一右在崔嘉宝身边坐下,小周氏看了他们一眼,倒底没把他们赶回去习字。 几人闲聊了会儿,拿东西的月夕也赶了回来,她手里拿的正是崔嘉宝自己做的书袋。那书袋用的布料极结实,配色也巧,无论是笔墨纸砚都有专门的兜袋,别致极了。 崔嘉宝将书袋递给双胞胎,示意他们看看,道:“你们看看可喜欢,喜欢我便给你们一人做一个。” 两人还记着小周氏刚刚说的话,将那书袋细细看了遍,倒是真的很喜欢,便道了句:“喜欢。” 崔嘉宝自是开心,小周氏也不阻止,只道:“你也别一个人做,南姨娘想来也是愿意尽一份力的,你便和南姨娘一道做吧。” 听到南姨娘的名字,两人的眼睛明显亮了亮,却又很快装作毫无波澜,崔嘉宝只觉心情蓦地有些沉重下来。她朝小周氏点点头,道:“娘,那我便先去找南姨娘了?” 小周氏道:“你去吧,别缝的太赶了,伤神。” 崔嘉宝应下,便带着月夕走了。 小周氏则对着双胞胎道:“接着习字去,今日是你们二姐姐来了,才不罚你们,以后再没有完成就贸然放下笔,便每日多加五张大字。” 双胞胎面对小周氏时还是很拘谨,崇武有些委屈,但被崇文一拉衣袖后便乖乖应下,两人一起回到旁边的桌上练字。 小周氏并不打算掩藏她对他们和对阿年的不一样。嫡庶之差,是他们一出生就注定了的事情,既然不打算将他们养于深闺,他们在外面自然会了解到这些落差。与其将他们养的对这些懵懵懂懂,最后在外面受了委屈c受了打击,一蹶不振,不如从现在开始慢慢树立嫡庶的观念。 而在此之外,她会好好教育他们,物质上该有的也不会苛刻,只希望将来他们长大成人,能够凭一己之力立足,庶出的身份不会局限他们太多。 她也知道,崔嘉宝很喜欢这两个小不点。或者说,崔嘉宝的性子里虽有几分尖锐,但她通常懒得刺人,能够和和气气便和和气气,面上能带笑,便不会去刺人。 这两个小不点以后会怎样还不得而知,而现在乖巧听话,崔嘉宝就愿意真心诚意地对他们好。 小周氏也是喜闻乐见的,若是姐弟三个能处出感情,崔嘉宝以后出嫁也多两个倚仗。她或许对他俩严厉些,但不会干涉崔嘉宝对他们好。 南姨娘的小院子就在小周氏边上,崔嘉宝进去的时候,她正在缝东西。崔嘉宝认真看了看,发现她在做双胞胎的内衫,不知怎地,就想起那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她直到此时此刻,才清楚地感受到那种好似一家c又好似不是一家的感觉,心里有些难受。但她是真心把两个小不点当作兄弟,小周氏也在认真地培养他们,或许慢慢会好呢? 南姨娘见她进来,先是向她行了个礼,然后笑了笑,道:“二姑娘,丫鬟的事谢谢你了,夫人新添的这些小丫头,既听话又勤快。” 崔嘉宝愣了愣,便点点头,接着发起呆来。 月夕将崔嘉宝和南姨娘僵持起来,轻轻扯了扯崔嘉宝袖子,崔嘉宝这才回过神来,见到月夕挥挥手中书袋,道:“姨娘,你看我这记性,刚刚一时竟想不起来是来作什么的了,还请不要见怪。” 南姨娘拉她坐下,又吩咐一旁的小丫鬟去倒杯热茶来,转头对她道:“姑娘这是折煞我了。” 崔嘉宝接过茶,放到桌上,将书袋从月夕手中接过,推到南姨娘面前,道:“姨娘且看看这书袋,过几天,三弟和四弟也要去书院了。我想着帮他们一人做一个,姨娘若是有空,便帮帮我。” 南姨娘一听,脸上便带出笑来,一边拿起那书袋仔细看了看,一边连连应答着。 南姨娘将书袋看完后又还给崔嘉宝,道:“姑娘这是自己做的?想法倒很是新颖,瞧着也比一般的好看些。” 崔嘉宝有些讶异,道:“姨娘这便看会了?” 南姨娘的手递到一半,僵在原地,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崔嘉宝却又将话题轻轻带过,笑道:“姨娘会了便好,我还想着实在来不及,要针线房帮忙做上一些呢。有了姨娘,我们两人便能做完了。” 经了刚刚那一回合,南姨娘又有些拘谨起来,只微笑点头,并不说话。 崔嘉宝指了指南姨娘刚刚在做的内衫,问道:“姨娘刚刚在做的这个,可能给我看看?” 南姨娘虽然不懂她的意图,但也不会拒绝,将那衫子递给她。料子虽不算顶好,但也算不错,崔嘉宝摸了摸,主要还是想看针脚。月牙白的衫子,用的也是雪白的丝线,崔嘉宝认真看了一会儿,才找到了针线痕迹,可见南姨娘针脚之细密。 崔嘉宝往日里也隐隐约约知道南姨娘针线不错,但今日看来,犹在小周氏之上,只不过南姨娘谨慎惯了,藏拙也不稀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礼物 邻有窃文墨者, 勉力一防 崔嘉宝道:“见着我了,怎么不来找我,倒先来找我哥哥?” 崔嘉宝倒不是真觉得周宁和崔崇安有些什么,不过是顺口开个玩笑罢了,周宁佯怒, 伸手去挠她腰间痒痒肉。 崔嘉宝腰间有一块是碰不得的,平日里花朝c月夕伺候她穿衣时都会格外注意, 哪经得起周宁这么粗暴的挠法。崔嘉宝笑得停不下来,整个人身子都软在了周宁身上,脸也因为喘不上气来而变得红扑扑的。 周宁这才放过崔嘉宝, 也不让她从她身上起来, 就着这样的姿势解释道:“本来到了上骑术的地方, 我想去找你,可人太多挤不过去,还险些摔倒。后来碰到了一个熟人, 人家就送我们姐弟俩到山门,正好瞧见表哥,我就在这儿等你了。” 周宁的声音很轻,仿佛怕被人听见似的,脸上带着点红晕,眼神亮晶晶的。 这些细节在崔嘉宝眼中一转,但她没有贸贸然询问, 而是转着聊起了别的, 周宁不察。 周府的马车和崔府的马车都停在山脚下, 几人最多只能一起走到山脚下。周宁有心请崔嘉宝到周府玩,但天色已晚,加上累了一天,崔嘉宝实在没有精力。 周宁不死心,拉着崔嘉宝道:“你今天不来也就算了,等学休日那天,我家中做宴,我娘说要请好多人呢,你可千万要来。” 崔嘉宝笑眯眯道:“是舅母做宴还是舅父做宴?” 周宁想了想,道:“你难倒我了,我也不知,反正会有很多人就是了。” 崔嘉宝不过随口一问,不管是谁做宴,想来根本目的都是为了将人认个纯熟,日后好联络感情。毕竟周锦是才外放下来的,虽然名义上是抚州之长,可毕竟初来乍到,强龙不压地头蛇,处事谨慎些好。 其实崔语堂也需要这样一场宴会,但他的官职不适合来牵这个头,周府的这个宴会可说是及时雨,小周氏是定会去的,那她应当也会去。 想到这里,崔嘉宝便应承下来。 周宁恋恋不舍地上了自家马车,崔崇安抚崔嘉宝上车时笑她:“没想到我的小阿宝这么有魅力,才几面就让阿宁对你情根深种了。” 崔嘉宝气得拍他一下,道:“就你最坏。” 崔崇安笑眯眯道:“该打,该打。” 崔嘉宝本不想搭理他,但突然想起刚刚周宁的表现,问了句:“哥,刚刚送阿宁到山门的人是谁啊?” 崔崇安已经利索地上了马,崔嘉宝自然又是掀了车帘和他说话。 崔崇安已经懒得去管这件事,只道:“是瑜之兄啊,你问这个做什么?” 崔嘉宝脆生生道:“我偏不告诉你。” 一把盖了帘子。 崇文崇武不知道她和崔崇安在闹些什么,他们年纪小,闹了一天早就乏了,此刻眨巴眨巴眼看她,竟是有些困了。 来的时候抱的是崇文,回去的时候崔嘉宝就打算抱崇武,便道:“崇武来姐姐这里。” 两个小矮墩同时朝她凑过来,崔嘉宝无奈,捏了捏崇文右耳上的红痣,崇文只好讪讪坐回位置上去。崔嘉宝半揽着崇武,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睡觉,一边的崇文委屈极了。 崔嘉宝朝崔嘉惠看了一眼,发现她神色不好,还未开口,就撞上崔嘉惠看向她的目光。两人同时顿了下,崔嘉惠主动将崇文揽到怀中,崇文小小的身子一下僵硬起来,但慢慢地也就放松了些,闭上眼睛,睫毛却还一颤一颤。 两人是非必要不说话,但崔嘉宝还是没忍住,问了句:“你还好吗?” 崔嘉惠淡淡道了句:“不要你管。” 崔嘉宝也便噤了声,无心自讨没趣。 到崔府时,崇文c崇武两个已经睡的不知天昏地暗,小脸又红又润。崔崇安掀开车帘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崔嘉宝的手已经麻了,连忙朝崔崇安挤眉弄眼,向他求救。 崔崇安的手在崇文身上晃了晃,逗得崔嘉宝垂头丧气,才将崇武抱起。崇武嘟囔了一声,又继续睡着了。 一边早有等好的长随,崔崇安将崇武放到长随手中,这才将崇文也抱起。 崔嘉惠还是不理崔崇安,崔崇安对着她也一言不发。 崔嘉惠入府后便径直往自己院中去了,崔崇安看着她的背影站在原地不动。崔嘉宝上前牵住了他的袖子,摇了摇。 崔崇安低头看她,脸上是温润的笑意,道:“我没事,只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崔嘉宝故意做出摇头晃脑的样子逗他开心,道:“非一日之功也。” 崔崇安叹了口气,又笑了。 倒是崇文c崇武两兄弟醒的及时,一下便挣扎着要抱着他们的长随放手,自己站到了地上。 崇武才刚落地,却又被崔崇安抱了起来,他有些恼,尚未撅起唇,便被崔崇安调侃道:“怎么这般能睡?” 崇武从前被南姨娘关在四四方方的院中,很少见人,后来被带到夫人身边养起,但只是与崔嘉宝的互动多了些。崔语堂对他不算亲近,严格来讲,崔崇安是第一个这么亲近他的男性,和女子又有些不同的感觉。 他一下又有些害羞,任凭崔崇安抱他调侃他,只不说话。 这一边崇文却悄悄牵上了崔嘉宝的手,像她摇崔崇安袖子一样摇她,崔嘉宝便也低头,软软道:“怎么了呀?” 却见崇文一脸认真,问道:“二姐姐,庶出是骂人的话么?” 崔嘉宝这才想起,白日里那湘妃色挑衅时,崇文c崇武兄弟俩就在一边。她自己打小便心思敏感,自然不会以为什么稚子便听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崇文想来是将众人反应都收入眼底,才得出这么一个结论,他问出来,只是想亲耳听她说说。 崔嘉宝不知道怎么说才是对的,她磕磕绊绊了半天,竟说不出一句有力的话。 崇文失落地低下了头。 崔崇安抱着崔崇武走了老远,才发现身后的一双弟妹丢了,便又折了半路回来,喊道:“阿年,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母亲那儿。” 崔嘉宝应了声,拉着崇文往前走。 好半晌,崇文才开口道:“二姐,你就当我没问过吧,我会自己找到答案的。” 崔嘉宝只觉难言的惆怅,低低道:“无论在外面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你都要记住,我们很关心你和崇武。” 他“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崔嘉宝带着崇文到小周氏房中时,里面已是一片欢声笑语。原是小周氏问了句崔崇安,崔崇安便将一天经历细细说来。 偏他口才好,三分有趣的事情也能说出十分花来,更不用今天是真的遇上些新奇事了。 小周氏见崔嘉宝进来,脸上笑意更盛,招她到身边,抱入怀中,问道:“你可听你哥哥说了这些?” 崔嘉宝半开玩笑道:“大哥最会哄人,可从来只知道气我,有这么些趣事,路上也不与我分享。” 崔崇安却一本正经道:“阿年有所不知,有好物c好事,自然要先想着家中长辈,再来才是惠及弟妹。” 崔嘉宝不说话,却作了个羞羞脸的手势,崔崇安看在眼里,却不作反应。 小周氏见他们兄妹二人感情极好,心情自然松快,她将崔嘉宝一推,撵二人回房换完衣服再来她这里等着用饭。崇文c崇武一进来便被侍女带去换了衣,此刻刚被带出来,小周氏让他二人在她一左一右坐下,也谈起今天的情况来。 等崔语堂下值时,这屋里气氛正好,他一天下来被磨出的火气,在门口站一站,竟就这么去了。 小周氏做什么事都不避讳他,似乎也在努力成为一个称职的贤内助。但与此同时,她对他的态度也越来越随意,还带着些爱理不理,心情不好时还要刺上两句。 他也没少被她气到,但不知为何,就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地方,仿佛只要呆上一会儿,烦心事就都会丢光。有时候不知不觉,脚下便已到了这里。 酒足饭饱之后,崔嘉宝说起周宁跟她说的事来。 崔语堂道:“是有这么回事,小舅兄已与我说过了,届时他会将抚州府上下要紧的人都请来。阿芸你看着,把孩子们带上。” 小周氏应下,对着崔崇安和崔嘉宝道:“你们俩明天去绣房里挑料子,我给你们一人做一身。第一次亮相,还得隆重些,免得叫些势利眼看轻了去。” 崔崇安道:“母亲何必费这个神,去外头买些,或者叫家中绣娘做就好了,不必赶着这时间做。” 小周氏嗔道:“你个男子哪懂这里头的弯弯绕绕,抚州虽富贵,可那店里的东西谁买不得?平日穿穿也罢,这第一次就得给人留下点高不可攀的印象。好的人材相处久了自然会来亲近你,那浮夸些的也不敢轻易作践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景王 邻有窃文墨者, 勉力一防  崔嘉宝没放在心上, 又拿起支箭, 她知道自己力气小,刚刚不过是试试水罢了。既然弓弦无法长时间拉开,那她就只能缩短瞄准的时间。 弓身上有花饰, 她打算这一箭通过花饰和箭矢对应的位置来做个估计。她略微预估了个位置,这一次没用太多时间瞄准, 猛一用力,将弓拉开, 一松,箭便飞出, 仍未中,但总算有些接近了。 崔嘉宝以这一次的为参考, 改变了手臂的高度,再试了最后一次。 虽然险险立在靶的边缘,但到底是中靶了。 崔嘉宝没忍住, 终究是笑了。因为她是最后一个,吴先生就在她身边看她,此刻也夸了句:“你很聪明。” 崔嘉宝抬头看吴先生,笑呵呵的样子,吴先生在她肩上轻轻一拍, 道:“行了, 快去, 我记得你们可还有一科呢。” 既然最后一个考完了, 那么这场考核变算是结束了,一边等了许久的小姑娘也站起身要走,崔嘉惠快步走到她身边,也不正眼看她,只道了句:“走吧。” 崔嘉宝低低应了声,跟在她身边。 薛明泽站在场边,显然也将她的表现收入眼底,但不知道是不是碍人耳目,什么都没有说,又回到了最初寡言的样子,只静静跟在她们姐妹身后。 崔嘉宝有点失落,但这种感觉很快便过去,好像什么也没留下。 刚刚那一用力,她的手现在就有些酸胀的感觉,正打算伸手揉一揉的时候,听见崔嘉惠平平道:“你现在好点了没。” 崔嘉宝转头看她,只见她还是直直看向前方,摸了摸鼻子,道:“好些了,只是有些累。” 崔嘉惠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一直到御术一课的门口,三人间都没有人再开过口。 御术包含两部分,御马和御车,若是会御马,御车也便没什么问题了。这门课对于男子来说,是一门很重要的课。在白鹭书院,若是只会舞文弄墨,却丁点骑射不通,是要被嘲笑没有男子气概的。 但对于女子来说,却远没有那么重要。一来女子无需在外建功立业,对弓马的要求本就少;二来女子十五六便出嫁,于白鹭书院求学多是十一二三的年纪,身体素质本就不够好,教的先生也不敢多加要求。 白露书院除了三庭之外,还有个特殊的学掌制,三庭中人要负责带班。而薛明泽要负责的,便是御术班,具体的班级因为还为分班而不能定,但他今日是被两位先生叫来帮忙的。 御术不同其他,出现意外的风险更大,所以这场考核配备了两位先生和一个学掌。 不过御术看起来会成为考核最快的一门课,大家甫一进门,男先生便大声道:“大家分成两列,会骑马的站我左手边,不会骑的站我右手边。” 大家挤挤攮攮的,崔嘉宝被夹在中间,动都动不了,最后好在是随着人流到了先生右边,左边只剩下寥寥数人。其中有一个个子高挑,身段丰满的女子,她面庞圆润而明丽,在几人中显得很是出挑。 女先生帮着她们上马后,让她们一个个跑几圈看看。 头几个虽会骑,但多少有些磕磕绊绊,放不开手脚,看得崔嘉宝胆战心惊,跟着提心吊胆,生怕她们一个不小心摔着了。 大抵因为白鹭书院在南地,家中教导骑射的实在不多,就算是阴阳巧合下有所涉猎的,也不算多好。听闻北地儿女多擅骑射,于马背开弓就如平地开弓一般。 思绪这么一转,再看向场上时,就已经是那个最为出挑的女子了。 她没像崔嘉宝一样专门穿了方便行动的装束,但仿佛全然没有被这些束手束脚的衣衫所束缚,拒绝了女先生的帮助,一个翻身上马,动作流畅而优美,墨发在空中甩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她的年纪应当比崔嘉宝和崔嘉惠都大上不少,身段发育得极好,胸前鼓鼓囊囊,在马上颠簸时显得极明显。再加上她的动作潇洒标准,仿佛是力量感和女子娇美的混合体,让人一时为之神迷。 这一圈过得极快,她下马时还有人没反应过来,直到她撩了撩头发,朝崔嘉宝这边的人群走来时,才有人轻嗤一声,道:“商家女。” 崔嘉宝看了一眼,是个长相刻薄的姑娘,倒是貌如其人。她主动走上前,道:“姐姐你骑术真好,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怔了下,感受到她的好意,勉强笑了一下,道:“我叫沙秀秀。” 沙秀秀刚从马上下来时,脸上还带着红晕,此刻却因为那句“商家女”白了脸。崔嘉宝倒不是想多管闲事,只是真的很欣赏她刚刚的表现,想了想还是没放她一个人,继续道:“我叫崔嘉宝,对这些一窍不通,或许你以后愿意指点我一些?” 沙秀秀垂眼看她,轻声道:“你姓崔?” 崔嘉宝点点头。 沙秀秀道:“我当然愿意,如果你不嫌弃我的话” 沙秀秀停顿了一会儿,见崔嘉宝没有接话,主动解释道:“你刚刚应该也听见了,我家是商户。那个说话的人是同知家的于珍珠,先前我和她谈得很开心,但她知道我家是商人出身后就不再理我了。” 崔嘉宝看了那高颧骨的姑娘一眼,原来是于同知府上的姑娘。 她转向沙秀秀,问道:“你家一直在抚州吗?” 沙秀秀摇头,道:“我都十四了,若是一直在抚州,怎么可能现在才来求学呢?我们从北地来,我从小在北地长大,在我们那,我的骑射可不算佼佼者。” 崔嘉宝见她放开了些,容色也好看了些,便将心神转回场上,会骑射的人本就不多,就算一个个来,这一会儿的功夫也就试完了。 骑术不同别的课,不管会不会都能试上一试以看水平,让这些什么都不会的小姑娘上马都是件危险的事,因此御术课的考核和别的课都不一样,竟是当场上起课来。 做示范的竟是薛明泽。 她先前都没好好打量他,现在才发现他今天穿的和上次相似,也是身玄色箭袖,脚上一双云纹长靴。 两位先生解说着从上马到御马的要领时,薛明泽便负责在一边做出相应的示范。他手脚利落,从肩到臂膀又充满了力量感,策动马匹时自带行动如风的潇洒。对于像崔嘉宝这样的初学者来说,光看便是一种享受。 上了一堂欣赏课,御术课的考核便算是结束了。 崔崇安和双胞胎考核的顺序与她们不同,地点似乎也有所差别,和崔嘉惠说好在山门处见,崔嘉惠通知了崔嘉宝,两人便一前一后地走。沙秀秀本想和崔嘉宝一起走,却被崔嘉惠一眼瞪退。 到山门处时,不止崔崇安三个在,还有两个熟人。崔嘉宝和崔嘉惠都开口唤了一声,叫的却不是同一个人。 “阿宁!” “阿治!” 两人同时怔了下。 崔崇安身边的正是周宁和小霸王周治。 周治还记得曾经因为崔嘉宝被罚的事情,此刻见没有大人,大摇大摆地走过来,装作不小心撞了崔嘉宝一下才走到崔嘉惠身边拉住她的手。 崔嘉惠眉头轻轻一皱,又很快松开,没说什么。周宁却不一样,周治仗着没大人为所欲为,她自然也不会怕,上前一巴掌打在周治后脑勺上,随后揽住崔嘉宝的手。周宁看都不想看旁边的崔嘉惠一眼,侧过脸去就拉着崔嘉宝走向崔崇安。 崔崇安本想训斥周治一番,却见周宁出手如电,此刻若再训斥,难免要将周宁也教导一番,便又默默将话吞了回去,装没看到。 周治被他姐打蒙了,下意识就开始哭嚎。然而身边没有仆人,也没有他娘,自然不会有人来护着他或是明里暗里地指责周宁。 周治就这么干嚎着,看着他姐和崔嘉宝c崔崇安等人慢慢走远。崔嘉惠倒是还牵着他的手,可他一抬头,只觉崔嘉惠的眼里带着些微妙的嫌弃。 “知道我为什么把你们俩叫来吗?” 周清道:“因为我们没看好弟弟妹妹。” 邱氏让他们带着表妹转,就是想着他们年纪大些,比较可靠,如果他们没有先走的话,周治胆子再大也不会当着他们的面做什么。 周清性子板正,有什么说什么,他既然这样说了,就是真的知道错了,邱氏将目光转向周浦。周浦天资聪颖,瞧着心眼都比人多几个,她一直很怕一个没教好就让他走上歧途。周浦微微撇嘴,似乎有些不以为然的样子。 邱氏道:“周浦,你怎么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登山 邻有窃文墨者, 勉力一防  薛明泽跟着起身, 领她去牵马。对于初学者来说, 一匹适合的马也很重要。所以第一次挑完马以后,大家上课用的马匹便是固定的, 方便培养默契。 薛明泽是这个班的学掌,上课之前他便来把所有马匹的情况检查了一遍,此刻自然胸有成竹。他走到了一匹枣红色的马跟前, 这马的个头比起旁的马要小上许多, 自然是为了照顾崔嘉宝的小短腿, 否则她连马镫都够不到,更别提驾驭马匹了。 “你以后就用这只马,可要记牢了。” 崔嘉宝站在薛明泽旁边,正对着枣红马乌溜溜的眼,只觉得它温顺又惹人怜爱, 问道:“它可有名字?” 薛明泽伸手摸了摸它的鬓毛,似乎在安抚马儿, 它踏了踏蹄子,又很快安定下来。 “想来是没有的。和其他马不一样,它是新来的小家伙,你是它在这里的第一个主人。” 崔嘉宝想伸手摸摸它,却又怕不得章法激怒它。薛明泽见了,走到她身后, 伸出手在它脸上轻轻抚摸, 马儿温顺地眨了眨眼。崔嘉宝不经意地被薛明泽包在怀里, 脸微微红了,见薛明泽没意识到便不特地去提,只将心神集中在眼前的马儿身上,学着薛明泽的样子安抚它。 也许是这马真的很温顺,也许是安抚的动作对了,崔嘉宝只觉它往她手里亲昵地蹭了蹭,顿时有些激动,她回身兴奋道:“它好像喜欢我。” 薛明泽鼓励地点了点头。 崔嘉宝道:“它的颜色这么漂亮,就叫它流朱吧,我会好好学的,不会弄痛它。” 这话虽有些稚气,倒也可爱。 薛明泽道:“你来拉着缰绳,安抚它,和它说说话,先好好认识。我先检查一下肚带c脚蹬。” 崔嘉宝点点头,虽然觉得对着马说话有点傻,但是对着那双大眼睛的时候,难免觉得马儿确实是通人性的。 崔嘉宝傻里傻气地说了很多话后,薛明泽才彻彻底底地查完一遍,转过来时发现崔嘉宝已经在和流朱碎碎念今天的早膳了,他不知道自己笑起来的样子有多好看。 崔嘉宝也不知道,她很认真地和流朱沟通。 薛明泽过来,道:“好了,拉着它走几圈吧,让它熟悉你。我会在你旁边,有什么不对也不要怕。” 崔嘉宝点点头,说句实话,看到是薛明泽带她的时候,她确实觉得安心多了。毕竟是那样厉害的薛明泽呀。 崔嘉宝拉着缰绳,没用多大力气,流朱感到一股轻轻的拉力时,便听话地朝着拉力的方向走了几步。崔嘉宝再一拉,流朱便再走几步,就这么反复三四次,流朱就像明白了一样,跟着崔嘉宝走了起来。 化弦场比演武场要大上很多,为了避免冲撞,每个人的练习区域都不相同。崔嘉宝拉着流朱走了好几圈,薛明泽才道:“好了,来上马吧。” 上马的要领薛明泽已经和她说了许多遍,此刻他为她拉着缰绳,流朱也极为乖巧,崔嘉宝虽然还是有些发慌,但还是走到流朱的左前侧。她按着薛明泽说的,接过他手里的缰绳,抓着马鞍前桥,左脚脚尖踩着马镫,另一只手抓着后桥,右脚在地上蹬了几下借力。她虽然力气小,但身子也轻,这么一下居然就成功了,伏在马背上喘气的时候,崔嘉宝还有些不可置信。 薛明泽适时提醒道:“不要坐太实。” 崔嘉宝挺起身来,腰腹间用力,轻轻坐下。薛明泽就在她身侧,抬头道:“腿和膝。” 崔嘉宝便尽力让大腿和膝部自然地贴在马侧。 确定她的姿势没有大问题后,薛明泽道:“缰绳送出些,用脚后跟轻磕马腹。” 崔嘉宝一一照做,流朱便走了起来。因着只是漫步,马背上虽然有些颠簸却都在可控范围内,崔嘉宝只觉得新奇极了。坐在马背的高度上看眼前的事物,和在平地上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几乎不要多久,她就爱上了这种感觉。 为了防止异变,薛明泽便跟在她身边走着。 两人聊着些有的没的,崔嘉宝慢慢地便适应了这种节奏。薛明泽并不急于一次教会她,现在的这种适应只是短暂的,还要多加巩固才好。若是现在就让她跑起来,刚刚没暴露的问题便会全数暴露出来,多少还是有危险的。 有薛明泽在,崔嘉宝这边自然是安安稳稳的。 这别处却似乎出了乱子,一片喧哗中还掺杂着女子的尖叫。 这喧闹声似乎惊动了流朱,崔嘉宝明显感受到流朱也变得躁动不安起来,惶然不安的时候便听薛明泽命令道:“脱蹬。” 在马背上脱蹬是极为危险的事,但崔嘉宝毫不犹豫地照做了。只听一声:“失礼了。”整个人便被抱起,凌空而转,不过片刻便被放到地上。 薛明泽将马拴在一边,告诫道:“你现在找个高地站,那边似乎有事故,这般喧哗这样很容易引起别的马匹受惊,我要过去看,你注意安全。” 崔嘉宝点头,立刻朝阶梯跑去,只见薛明泽足下轻点,整个人便腾空向前,不过三两步便赶到了声源地。 崔嘉宝这才发现,出事的居然是周宁! 周宁的马不知受了什么惊,此刻死命地想将身上的人甩下去,周宁被吓坏了,俯下身紧紧地抓着马脖子,整个人贴在马身上,生怕掉下去。 温瑜之接近不了狂躁的马匹,竟从旁人那借来匹马,自己骑上接近周宁。 薛明泽只是看到便怒斥道:“胡闹!” 那马狂暴得很,马又是胆小的动物,不是长期培养起默契的坐骑,最大的可能便是温瑜之的那匹马也跟着受惊,场面只会更混乱。 温瑜之却充耳不闻,试图将手伸向周宁。周宁已被吓出了泪,怎么也不敢伸手,朝他死命摇头。温瑜之想着速战速决,喊道:“周姑娘,在这样下去太危险了,快把手给我,被我抓住的时候就脱蹬。” 周宁的状况和崔嘉宝不一样,崔嘉宝那时流朱只是有点躁动不安,可周宁骑着的马已是狂暴极了,她当前若稍稍松开,便会立马掉下。 薛明泽早就唤人将他弓箭取来,他不想杀马,但事到急处,也没那么多顾忌了。 这时周宁也不知怎么想通了,咬咬牙便抓住温瑜之的手,脚下从马镫脱出。温瑜之见状猛力一拉,将周宁拉到自己马匹上,周宁卧在他臂弯中尚心有余悸。 温瑜之脚后跟一磕,快速离开这匹疯马,走远了才慢慢停下,放周宁下马。 另一边薛明泽连射两箭,正中疯马膝弯,那马吃痛跪了下来,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这骚乱算是暂时平息了,可场上哪还有人有心思骑马。 崔嘉宝一路小跑到周宁身边,被吓懵了的周宁这才算有主心骨了,抱着崔嘉宝哭了起来。崔嘉宝拍着她的背小声安慰着。 薛明泽拿着弓也走了过来,看向温瑜之,道:“到底怎么回事?” 温瑜之额头一层薄汗,看着周宁,解释道:“本来好好的,周姑娘的动作也没有问题,那马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狂躁了起来。” 薛明泽皱眉。 被叫去检查马匹的学子跑过来,对薛明泽道:“明泽,那马屁股上有利器击伤的痕迹,我们在附近找到了这个。” 薛明泽接过一看,是块染血的锋利石头。 温瑜之眉头皱起。 周宁也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抽泣,看着那块石头,怒道:“肯定是有人想要害我,故意扔的石头。若让我找出来,我定要c定要” 她“定要”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看便不是惯常拿家底欺人的。 温瑜之的眉头松开,朝她大大行了一礼。 周宁吓了一跳,连忙逃开,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温瑜之苦笑道:“学院派我们一人教一人,本就是为了减少这样的事情发生,是我不好,没处理好,让你担惊受怕了。” 周宁眼角尚有哭过的痕迹,却连连摆手道:“和你无关的,又不是你拿石头砸的马,更何况,我知道你那样救我自己也很危险算上之前,你都救了我两次了。” 薛明泽道:“这件事我们会严查,但要做好心理准备,可能是找不到的。若是能找到,我会禀明山长。” 那人用的是随处可见的石头,上课时大家又都专注于眼前,没人看到的可能性很大,那便无从查起。周宁虽然理智上能理解,但心里到底意难平,咬了咬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先生 邻有窃文墨者, 勉力一防 王氏坐在主人位,小周氏坐她下手边,崔嘉宝c崔嘉惠都跟着小周氏, 把人先认一遍。王氏今天穿的格外富贵, 好在她鹅蛋脸,头上金钗再多也压得住。小周氏来之前, 又提醒了她一番, 配上些玉饰, 倒使她不流于俗气。 小周氏的打扮自然是奔着清贵不出挑去的,奈何她颜色好,坐在一圈妇人中尤为出挑。 有个身材丰腴的妇人,面上一笑,便挤出些横肉来, 若不是于珍珠坐在她身侧, 崔嘉宝真想不出那是她母亲。这对母女也是迥异, 当娘的太过富态,笑意盈盈得有些谄媚,当女儿的又太过瘦削, 颧骨突出得刻薄。 于夫人夸道:“周夫人这长相,真是仙人下凡方才有的, 这一双女儿也是玉雪可爱。把我们这些老干菜都比了下去。” 小周氏眉头便皱了起来。 哪有这么夸人的?踩死一圈人来捧她一个。且她是继室的事情稍加打听便能知道,于夫人话里话外夸她年轻, 还一双女儿, 怎么想都不是出于好意。她抬头扫了一眼, 坐在这里的妇人们都是官家妇,自然不至于有多饱经风霜,但年纪是比她大上不少,此时笑容勉强。 小周氏抿唇一笑,道:“于夫人真爱说笑,只我这人最是较真,于夫人怎么就用上老干菜这词了?且不说您面色红润犹如蜜桃,只看看在座的夫人,哪一位不是容光焕发,颜色正好?” 小周氏这么一说,就有人噗哧地笑了出来,在座若说谁相貌最差,当属于夫人无疑。偏小周氏还睁着眼睛说瞎话,这么夸她,这是要臊死她啊。 虽说小周氏貌美,大家心中难免有些轻微的排挤,但她更不想被于夫人当枪使,见小周氏如此回应,倒欣赏起她爽利性子来。 小周氏望向那位笑出声的夫人,只觉她和在场的夫人多有不同。来参加宴会的夫人多半是宽袖长袍,唯独她穿了件箭袖,英姿飒爽的很。 察觉到小周氏的目光,王氏为她引荐道:“这是盐课提举司董提举的夫人。” 盐课提举司和抚州府是两个体制,虽不知董夫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小周氏还是朝她一笑。 董夫人喝了杯茶,笑眼弯弯,道:“我本不该来这个宴会,奈何和周夫人有缘,想了想便厚着脸皮来了。没想到倒不虚此行,碰上了崔夫人。崔夫人性子合我口味,可愿意与我交个朋友?” 小周氏自然不会拒绝。 董夫人心满意足,余光看见尴尬难当的于夫人,话锋一转道:“于夫人你也不要太过羡慕周夫人,你女儿各个水灵灵的,也不知谁家有福气,娶回去当媳妇咯。” 于夫人身边坐了好几个姑娘,除了于珍珠外,还有两个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姑娘。那两个姑娘倒称得上是小家碧玉c弱柳扶风,只看装扮便知身份不如于珍珠,应当是于府庶女。凭于夫人短短一句话表现出来的性格,她可不像是会好心带庶女出来参加宴会的人,只怕是要到婚嫁年龄,被于同知命令带上的。 于夫人爱戳人痛处,董夫人便直接戳回去,看看到底谁痛。说到底,盐课提举司和抚州府井水不犯河水,她用不着给于夫人面子。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有求于抚州府,她和王氏与小周氏交好便是足够。 于夫人的脸色果然难看起来,于珍珠的脸色却比她娘还要更难看。她真是恨透了她娘的那张嘴,于同知再三叮嘱要和周c崔两家打好关系,她不知情况下得罪了周府c崔府的姑娘本就够糟糕。这次赴宴,她本指望着她娘能从王氏c小周氏入手,结果她上来见人貌美便心生嫉妒讽了两句,若是她娘的城府能比她讽刺人的功力深上些就好。 于夫人这里陷入了沉默,其他几位夫人却打开了话匣子。崔嘉宝在旁边安静听着,若有夫人夸她,她便羞涩地笑一笑,也就过去。这一圈里倒有不少书院里的熟人,最熟的无异于宋安歌了。 宋夫人是个浑身书卷气的人,看上去有些柔弱,身子不大好的样子。崔嘉宝看到她倒很有好感,因为会联想到过去的小周氏。 宋夫人说话也好听,温温柔柔不刺人,和宋安歌完全不一样。 将人认了个全后,就有人提议,放小姑娘自己去园子里玩一玩,不要拘在她们这些人身边。 周宁早就蠢蠢欲动了,王氏哪里看不出来,此刻自然顺水推舟。 一群小姑娘便围到周宁身边,周宁牵着崔嘉宝的手就没放开过。周宁先是带着大家逛园子,人群慢慢分散开来,少数人以宋安歌c于珍珠为中心,多数都跟着周宁和崔氏姐妹。 上一任知府的女儿年纪比她们大很多,早就出嫁,宋安歌和于珍珠一直是小团体里的中心。此刻被剥离出来,心里都有些不好受,但于珍珠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她牢记着于同知的话,所以在周宁或是崔嘉宝看过来时,都会回一个善意的笑。 宋安歌却不一样,她一直死死盯着周宁和崔氏姐妹。 于珍珠不小心撞上这样的眼神时被吓了一跳,心生晦气,若不是宋安歌身份不一样,她怕会得罪她,于珍珠早就到周宁那一块去了。 宋安歌的父亲领通判之职,品级来看似乎不如知府和同知,但这个职位同时具有行政权和监督权,本就是为了防止知州权利过大而设,和知府之位隐有分庭抗礼之势。于珍珠不敢轻易得罪宋安歌,上次她把宋安歌强行拉走,宋安歌就已对她颇多微词,此时自然不能再冒险。 另一边崔嘉惠走在崔嘉宝身边,她们姐妹俩虽然相处方式奇怪,但崔嘉惠无意在众人面前展示姐妹不合。崔嘉宝见崔嘉惠头高高昂着,背脊也挺得直直的,但步伐却一步一步合着她的,不知怎地,就有些想笑,主动伸出手揽着她。 崔嘉惠一僵,低头看她一眼,似乎有些不满,到底没推开。 周宁比崔嘉惠还不满,周围人太多,她不敢直接说,而是朝崔嘉宝挤眉弄眼,像是在质问她为什么要拉着崔嘉惠。崔嘉宝装作没看懂,朝她甜甜笑着,把周宁气坏了。 崔嘉宝见她这样,忍不住抿唇一笑,道:“阿宁,你是做主人家的,不要疏忽了客人,快去后面带一带珍珠她们,这里我先带一程,你稍后再赶过来。” 周宁见崔嘉宝非但装听不懂,还赶她走,心里记上一笔,可崔嘉宝说的在理,她确实不能扔着宋安歌她们不管,便向崔嘉宝挑挑眉毛,意思是回来再收拾她。 崔嘉宝一脸无辜。 周宁带崔嘉宝逛园子时,崔嘉宝便已将路记熟,此刻带着这些精心打扮过的姑娘自然是驾轻就熟,也避去了些容易勾坏衣服发髻的地方。 这些姑娘里有不少快到及笄的年纪,正是考虑婚嫁之事的年纪,此刻正频频望向男客那边。本朝风气开放,不时兴盲婚哑嫁,这种宴会多少都带有些男女相看的意思。崔嘉宝将这点记在心里,想着周宁回来时可以提个点子。 最后一行人在靠近男客那半边的亭子中停下休息,婢女们把早就准备好的点心酒水一盘盘端上来。这酒是自家酿的果酒,轻易不醉人,姑娘家喝上一小盅只觉浑身血脉都通畅起来,口齿间还有果味清香。 男客那边似乎在做击鼓传花,也不知玩的是什么花样,一会儿是鼓点声,一会儿又爆发出一片叫好声。弄得好些个适龄的姑娘心痒痒,恨不得也跟过去看一看。 崔嘉宝这便附到周宁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周宁越听越觉得是个好主意。待崔嘉宝说完,周宁还佯作生气道:“别以为出了个好主意就没事了,我还没原谅你呢。” 崔嘉宝便躺在她肩上,求饶道:“好阿宁,只看我为你的宴会劳心劳力,便饶了我这一回儿吧。” 周宁到底憋不住,噗哧笑开,算是原谅了她。 周宁起身,对这群人还在c心却早已飞去隔壁的姑娘家道:“各位姐姐,我们在这儿干听着这些臭男人玩有什么意思?要玩我们就自己玩一把。限时一个时辰,我们每人做个风筝,要三点,有诗有画又能飞,最后放到隔壁去。那些人不能知道是谁做的风筝,只把自己喜欢的捡走,然后拿东西来换。” 几个及笄之年的姑娘眼睛便亮了起来。 剩下的要不是情窦初开,对男子充满好奇的,就是年纪还小,对自己动手做风筝充满兴趣的。这个提议一下便通过了,周宁唤人去跟周锦说了一声,这边便弄起材料来。 崔嘉宝看他一眼,又低垂着头,琢磨着该不该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心念 邻有窃文墨者, 勉力一防 面前的小姑娘年纪很小, 眼神本该是清澈分明的,她给人的感觉却很沉静。薛明泽有些好笑,觉得自己居然沦落到在一个孩子身上找同类的感觉。 但他还是开口了。 “我不明白你的生活,本不该指手画脚, 只是听完以后,很希望你能快活些,不要忧思过重。这世上的事, 愁是愁不完的, 努力往前走就好了。” 崔嘉宝愣在了原地,怔怔地看他。 薛明泽也不知怎么地, 居然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头,伸到一半又僵在半空中。半晌,才缩回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梁,道歉道:“是我逾矩了,刚刚也是,交浅言深, 吓到你了?” 崔嘉宝摇摇头,突然笑了,极天真的意味。 两人不再交谈, 薛明泽将她带到负责书画一科的地方, 负责这个的先生喝醉了, 醉醺醺地画着画。崔嘉宝一懵, 没想到会碰到这样的情况。薛明泽就在门外, 她要是现在出去找他也使得,但想了想,还是凑过去试图唤醒先生。 然而一走近,便被他的画所吸引。崔嘉宝自己的画以细腻见长,不擅这种豪放泼墨。而先生也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天性里就潇洒,头先几笔又散又重,仿佛将画面割裂。接下来的寥寥数笔却在粗犷与细腻中转换自如,原先看起来毫无意义的笔墨此刻却成了画面的主干,一副大气凛然的鲤跃龙门浑然天成,令人叹为观止。 崔嘉宝忘了要叫先生,先生却没有真醉,虽然他看起来两颊通红,双眼迷离,却还记得朝她招手,唤道:“你也是学子?来喝口酒!” 崔嘉宝连连摆手。 先生奇道:“莫非你不是来考试的?” 崔嘉宝一怔,考这门课都要喝酒不成?若是如此,以薛明泽的细心程度,应当会提醒她一句才是。或者说这也算在考试内容里,是不能透露的? 崔嘉宝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可靠的答案,只好上前接过那杯酒,一口喝了。 那酒与家中酿的给姑娘家用的果酒不同,一入口一股气便直冲脑门,崔嘉宝一个不防,咳了起来。 先生叹口气,道:“别着急,慢慢来,可醉了?” 崔嘉宝喝完只觉口中辛辣,难喝极了,神智倒还清醒,便懵懵懂懂地摇了头。 先生道:“那便接着喝。” 崔嘉宝没感觉自己喝了几遍,脸便滚烫起来。 先生看了眼,塞了只笔给她,道:“来!作画!题诗!” 崔嘉宝觉得脑子还清清楚楚,但怎么也控制不好手,下笔不是歪了一点,便是差了一些。她最擅长的风格根本无法发挥,且她作画时有些偏执,一点差别都会让她极为难受,想要费心补救,此刻简直要逼疯她。 怎么画也没法画出她想要的线条。 也不知道是喝多了酒,她难得发起了小孩子脾气,在纸上大笔涂抹,将那些不合格的线条全数覆盖。覆盖好后,看着那一团团墨云,又索性绵延起来,适时加上一两道锋利的折线。最后成作竟是一副青山绕云图,倒真有几分意趣。 先生击掌笑道:“好!现在题诗吧。” 崔嘉宝看着眼前的画沉思一会儿,扁着嘴将笔扔了,道:“我的诗配不上我的画。” 她的诗作水平一般,中规中矩,偶尔有些小雅趣,却成不了什么惊世之作。此刻也不知是借着酒劲还是别的什么,她的画超常发挥了,那么她的诗再题在她的画上可就不匹配了。 先生哭笑不得,道:“我总得评估你的能力吧?好歹作上一首。” 崔嘉宝眼珠子一转,见到他刚刚画完放于一边的鲤跃龙门图,有了主意,飞快便做了一首出来。这诗确实平平无奇,毫无灵气,但胜在辞藻华丽,韵律合拍,倒也勉强拿得出手。 先生佯怒,道:“你这小丫头,不忍心作践自己的画,怎么就拿我来开刀?” 崔嘉宝笑嘻嘻道:“我观先生笔墨,潇洒自如,想来看不上我这种风格,但我以先生之画为题,紧扣主题,想来先生也懒得为难我。” 先生被她逗笑,将画卷起,轻轻点了下她的头,道:“伶牙俐齿,这画就赠给你了,只一点,把你的诗提上去,回去后装裱好了,挂你书房里。” 崔嘉宝一下苦了脸,诗作水平中流是一回事,鉴赏水平又是另一回事,把这诗题在好画上挂起来,那可真丢人了。 那先生显然不打算再理她了,又自顾自地喝起了小酒。 崔嘉宝只好认命,走了出去。 薛明泽见她垂头丧气,皱了皱眉,正想细细看她可有不妥,便见她面色酡红,身上还发着股熟悉的味道。 薛明泽轻轻一叹,道:“王先生又喝醉了。” 崔嘉宝辩解道:“先生没醉,先生还考了我。” 薛明泽看她一眼,道:“他可叫你饮酒了?” 崔嘉宝抱着手指数了数,道:“我也就喝了这么几杯!” 薛明泽道:“那便是喝醉了。王先生嗜酒,总向山长建议,要学诗书便要先学饮酒,喝多了,自然就会写会画了。山长不应,他便闷闷不乐,总向我们抱怨,若是让他逮到落单的学子,必然要逼着人饮酒,然后作画唱诗。” 崔嘉宝看着他,杏眼湿漉漉的,似乎听不懂他说了什么。 薛明泽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不知道该不该把人带到下一个地方。 崔嘉宝笑眯眯地开口:“下一门去哪里?” “术数一门,你现在可还好,要不要清醒了再去?” 术数一门,包括了算数和阴阳历法之类。崔嘉宝听完,很肯定地说:“不用。” 薛明泽只以为她是胸有成竹,倒也为她的博学多识微微感叹,就听见她道:“反正我也不会,趁着酒味还没散,先生可能看着我刚刚被王先生给祸害过的面子上,给点好脸色。” 薛明泽微哂,没说什么,按着她的想法带她去了。只见崔嘉宝晕乎乎地进去,又晕乎乎地出来,一脸被摧残的样子,竟有些可爱。 因着是单考,她补考倒是快的很,现在也只剩下两门,一门射术门御术。若是现在赶过去,指不定还能赶上先上来的学子们。 经过术数先生劈头盖脸的一番提问,崔嘉宝的酒劲总算是散了点。 演武场上还有许多人,在排队射箭,一人有三只箭的机会,弓用的便是学院提供的同一只弓。 这场里都是女子,有些考完的便在一边坐着,崔嘉宝找了找,果然在一边找着了考完的崔嘉惠。她既然赶上了其他学子,接下来就没有再麻烦薛明泽的道理了,考完她跟着崔嘉惠便是。 想到这里,崔嘉宝便回身向薛明泽道:“薛哥哥,你送到这里就好,我等会儿去排队,考完了就找我姐姐去。” 薛明泽也看到了人群中的崔嘉惠,却摇摇头道:“山长既然叫我领你考试,我便不能擅离,况且待会儿最后一门御术是我负责的,送你也只是顺路罢了。” 听到这里,崔嘉宝也不再推辞,转头去和站在队伍末尾的女先生说去了。 女先生姓吴,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模样,穿了件水红色的箭袖,看起来英姿飒爽的模样。她见了崔嘉宝倒是眼前一亮,满场都是娇滴滴的小姑娘,穿着裙装青春可人的模样,却被服装束缚得连手都拉不开。 崔嘉宝倒是穿着一身适合骑射的打扮,虽说看起来文弱了些,但有心总比无心好,吴先生对崔嘉宝倒有了不错的印象。 崔嘉宝这时候才来,自是吸引了一些人的目光,尤其她是薛明泽送来的。眼前的小姑娘们年龄参差不齐,但今日出现在这里,无疑都是新入学的,不知道薛明泽煞名在外。只见他面容冷峻,长身玉立,只静静站在那里,便如巍峨玉山。 大家打量的目光虽不至于都带上恶意,但多少有些让人不舒服。这段时日,崔嘉宝的性格也硬了很多,被打量烦了,她索性抬眼,一个个对视回去。 若是对方移开眼了,她再看向下一个。 她要表现得软弱些,这些人只会更肆无忌惮,这一下无声的强硬,反而把不少脸皮薄的看红了脸,肆意打量她的目光总算是少了。 崔嘉宝自然是不会弓箭的,但是提到这东西,她的脑子里便全是薛明泽拉弓的画面。 崔嘉宝抿唇一笑,她这点心倒来的及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试探 邻有窃文墨者, 勉力一防 面前的小姑娘年纪很小, 眼神本该是清澈分明的,她给人的感觉却很沉静。薛明泽有些好笑,觉得自己居然沦落到在一个孩子身上找同类的感觉。 但他还是开口了。 “我不明白你的生活,本不该指手画脚, 只是听完以后,很希望你能快活些,不要忧思过重。这世上的事, 愁是愁不完的, 努力往前走就好了。” 崔嘉宝愣在了原地,怔怔地看他。 薛明泽也不知怎么地, 居然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头,伸到一半又僵在半空中。半晌,才缩回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梁,道歉道:“是我逾矩了,刚刚也是,交浅言深, 吓到你了?” 崔嘉宝摇摇头,突然笑了,极天真的意味。 两人不再交谈, 薛明泽将她带到负责书画一科的地方, 负责这个的先生喝醉了, 醉醺醺地画着画。崔嘉宝一懵, 没想到会碰到这样的情况。薛明泽就在门外, 她要是现在出去找他也使得,但想了想,还是凑过去试图唤醒先生。 然而一走近,便被他的画所吸引。崔嘉宝自己的画以细腻见长,不擅这种豪放泼墨。而先生也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天性里就潇洒,头先几笔又散又重,仿佛将画面割裂。接下来的寥寥数笔却在粗犷与细腻中转换自如,原先看起来毫无意义的笔墨此刻却成了画面的主干,一副大气凛然的鲤跃龙门浑然天成,令人叹为观止。 崔嘉宝忘了要叫先生,先生却没有真醉,虽然他看起来两颊通红,双眼迷离,却还记得朝她招手,唤道:“你也是学子?来喝口酒!” 崔嘉宝连连摆手。 先生奇道:“莫非你不是来考试的?” 崔嘉宝一怔,考这门课都要喝酒不成?若是如此,以薛明泽的细心程度,应当会提醒她一句才是。或者说这也算在考试内容里,是不能透露的? 崔嘉宝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可靠的答案,只好上前接过那杯酒,一口喝了。 那酒与家中酿的给姑娘家用的果酒不同,一入口一股气便直冲脑门,崔嘉宝一个不防,咳了起来。 先生叹口气,道:“别着急,慢慢来,可醉了?” 崔嘉宝喝完只觉口中辛辣,难喝极了,神智倒还清醒,便懵懵懂懂地摇了头。 先生道:“那便接着喝。” 崔嘉宝没感觉自己喝了几遍,脸便滚烫起来。 先生看了眼,塞了只笔给她,道:“来!作画!题诗!” 崔嘉宝觉得脑子还清清楚楚,但怎么也控制不好手,下笔不是歪了一点,便是差了一些。她最擅长的风格根本无法发挥,且她作画时有些偏执,一点差别都会让她极为难受,想要费心补救,此刻简直要逼疯她。 怎么画也没法画出她想要的线条。 也不知道是喝多了酒,她难得发起了小孩子脾气,在纸上大笔涂抹,将那些不合格的线条全数覆盖。覆盖好后,看着那一团团墨云,又索性绵延起来,适时加上一两道锋利的折线。最后成作竟是一副青山绕云图,倒真有几分意趣。 先生击掌笑道:“好!现在题诗吧。” 崔嘉宝看着眼前的画沉思一会儿,扁着嘴将笔扔了,道:“我的诗配不上我的画。” 她的诗作水平一般,中规中矩,偶尔有些小雅趣,却成不了什么惊世之作。此刻也不知是借着酒劲还是别的什么,她的画超常发挥了,那么她的诗再题在她的画上可就不匹配了。 先生哭笑不得,道:“我总得评估你的能力吧?好歹作上一首。” 崔嘉宝眼珠子一转,见到他刚刚画完放于一边的鲤跃龙门图,有了主意,飞快便做了一首出来。这诗确实平平无奇,毫无灵气,但胜在辞藻华丽,韵律合拍,倒也勉强拿得出手。 先生佯怒,道:“你这小丫头,不忍心作践自己的画,怎么就拿我来开刀?” 崔嘉宝笑嘻嘻道:“我观先生笔墨,潇洒自如,想来看不上我这种风格,但我以先生之画为题,紧扣主题,想来先生也懒得为难我。” 先生被她逗笑,将画卷起,轻轻点了下她的头,道:“伶牙俐齿,这画就赠给你了,只一点,把你的诗提上去,回去后装裱好了,挂你书房里。” 崔嘉宝一下苦了脸,诗作水平中流是一回事,鉴赏水平又是另一回事,把这诗题在好画上挂起来,那可真丢人了。 那先生显然不打算再理她了,又自顾自地喝起了小酒。 崔嘉宝只好认命,走了出去。 薛明泽见她垂头丧气,皱了皱眉,正想细细看她可有不妥,便见她面色酡红,身上还发着股熟悉的味道。 薛明泽轻轻一叹,道:“王先生又喝醉了。” 崔嘉宝辩解道:“先生没醉,先生还考了我。” 薛明泽看她一眼,道:“他可叫你饮酒了?” 崔嘉宝抱着手指数了数,道:“我也就喝了这么几杯!” 薛明泽道:“那便是喝醉了。王先生嗜酒,总向山长建议,要学诗书便要先学饮酒,喝多了,自然就会写会画了。山长不应,他便闷闷不乐,总向我们抱怨,若是让他逮到落单的学子,必然要逼着人饮酒,然后作画唱诗。” 崔嘉宝看着他,杏眼湿漉漉的,似乎听不懂他说了什么。 薛明泽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不知道该不该把人带到下一个地方。 崔嘉宝笑眯眯地开口:“下一门去哪里?” “术数一门,你现在可还好,要不要清醒了再去?” 术数一门,包括了算数和阴阳历法之类。崔嘉宝听完,很肯定地说:“不用。” 薛明泽只以为她是胸有成竹,倒也为她的博学多识微微感叹,就听见她道:“反正我也不会,趁着酒味还没散,先生可能看着我刚刚被王先生给祸害过的面子上,给点好脸色。” 薛明泽微哂,没说什么,按着她的想法带她去了。只见崔嘉宝晕乎乎地进去,又晕乎乎地出来,一脸被摧残的样子,竟有些可爱。 因着是单考,她补考倒是快的很,现在也只剩下两门,一门射术门御术。若是现在赶过去,指不定还能赶上先上来的学子们。 经过术数先生劈头盖脸的一番提问,崔嘉宝的酒劲总算是散了点。 演武场上还有许多人,在排队射箭,一人有三只箭的机会,弓用的便是学院提供的同一只弓。 这场里都是女子,有些考完的便在一边坐着,崔嘉宝找了找,果然在一边找着了考完的崔嘉惠。她既然赶上了其他学子,接下来就没有再麻烦薛明泽的道理了,考完她跟着崔嘉惠便是。 想到这里,崔嘉宝便回身向薛明泽道:“薛哥哥,你送到这里就好,我等会儿去排队,考完了就找我姐姐去。” 薛明泽也看到了人群中的崔嘉惠,却摇摇头道:“山长既然叫我领你考试,我便不能擅离,况且待会儿最后一门御术是我负责的,送你也只是顺路罢了。” 听到这里,崔嘉宝也不再推辞,转头去和站在队伍末尾的女先生说去了。 女先生姓吴,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模样,穿了件水红色的箭袖,看起来英姿飒爽的模样。她见了崔嘉宝倒是眼前一亮,满场都是娇滴滴的小姑娘,穿着裙装青春可人的模样,却被服装束缚得连手都拉不开。 崔嘉宝倒是穿着一身适合骑射的打扮,虽说看起来文弱了些,但有心总比无心好,吴先生对崔嘉宝倒有了不错的印象。 崔嘉宝这时候才来,自是吸引了一些人的目光,尤其她是薛明泽送来的。眼前的小姑娘们年龄参差不齐,但今日出现在这里,无疑都是新入学的,不知道薛明泽煞名在外。只见他面容冷峻,长身玉立,只静静站在那里,便如巍峨玉山。 大家打量的目光虽不至于都带上恶意,但多少有些让人不舒服。这段时日,崔嘉宝的性格也硬了很多,被打量烦了,她索性抬眼,一个个对视回去。 若是对方移开眼了,她再看向下一个。 她要表现得软弱些,这些人只会更肆无忌惮,这一下无声的强硬,反而把不少脸皮薄的看红了脸,肆意打量她的目光总算是少了。 崔嘉宝自然是不会弓箭的,但是提到这东西,她的脑子里便全是薛明泽拉弓的画面。 崔嘉宝抿唇一笑,她这点心倒来的及时。(83中文网 )/div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遇刺 邻有窃文墨者, 勉力一防  一见邱氏这架势,两人就明白这是要挨训。 邱氏将两兄弟晾着,自己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周清没周浦那么多小心思,板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周浦则是思考各种应对的方法。 邱氏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案上,清脆的响声吓了两人一跳。 “知道我为什么把你们俩叫来吗?” 周清道:“因为我们没看好弟弟妹妹。” 邱氏让他们带着表妹转, 就是想着他们年纪大些,比较可靠,如果他们没有先走的话,周治胆子再大也不会当着他们的面做什么。 周清性子板正, 有什么说什么,他既然这样说了, 就是真的知道错了, 邱氏将目光转向周浦。周浦天资聪颖, 瞧着心眼都比人多几个, 她一直很怕一个没教好就让他走上歧途。周浦微微撇嘴, 似乎有些不以为然的样子。 邱氏道:“周浦,你怎么想?” 周浦笑嘻嘻道:“大哥说得对。” 邱氏气得将杯盖砸在他脚下。 周浦一跳脚, 他倒不至于跟自己母亲耍心眼,直接道:“其实这事就没那么严重, 我都看见阿宁和那谁挤眉弄眼了,就是想让阿治受罚呗。” 邱氏拧眉:“那是你表妹, 不要让我再听见你这么没礼貌。” 周浦不说话。 邱氏一眼便看出症结所在, 继续道:“我活了这么多年, 都不敢说看人有一个十分准,你一个毛头小子,倒是急着给人下定论。” 周浦上前,抱住邱氏的胳膊撒娇,道:“我这人呢,嫌麻烦,历来只看结果反推,省了不知多少力,多半都能找到源头。” 邱氏不为所动,道:“你向来急躁,再多点耐性。尤其是对亲戚,以后来往多着呢,哪有你这样才见一面就给人贴个坏名声的。再多见两面,你还要闹得老死不相来往不成?” 周浦拿邱氏没办法,心里虽不太赞同,嘴上还是应承下来。见状,邱氏也不再指责他,把话题又扯回了这件事上,道:“这件事从结果上看似乎不算太严重,但如果那石头再尖一点呢?如果砸到的是姑娘家的脸呢?你们给我好好反省。” 周清埋头听训,周浦又有些小小的不愿,道:“哪有那么严重,阿治虽胡闹了些,不至于这般没分寸。” 邱氏冷笑:“你们提前离开的时候,难道觉得阿治会拿石子砸人?有些事,不是你觉得不可能,就不会发生的。都给我领罚去。” 崔嘉宝坐在马车里,旁边是沉思的小周氏,她看着帷裳一飘一荡间露出的街景,有些心痒痒。崔嘉宝将窗边的布帘掀了一个小角,看着沿街叫卖都觉得新奇有趣。 一边的崔语堂一直注意着马车的动静,哪怕只是掀了个小角,也足够他发现了。他脚下夹紧马腹,快步行了一两步,便到小窗边,刚俯下身便对上崔嘉宝的目光,帘子刷地合上了。 崔语堂往四周看了看,确保没人看见刚刚那幕,但心中还是有些灰头土脸之感。 崔嘉宝则是心有余悸,哪怕再好奇,也不敢掀帘子了。正好看到这一幕的小周氏笑出声来,心中的沉重也散了些。 马车旁的崔语堂也听到了这笑声,脸上一下臊了起来,却见小周氏大大咧咧地掀开了帘子,怀里还抱着害羞的崔嘉宝。 小周氏看向他,解释道:“她就是好奇。” 崔嘉宝的眼神还是不敢看向他,但脸上已有红晕,倒比从前躲开他的手时显得更为亲昵。崔语堂心中一动,转身叮嘱了长随一句。 见崔语堂和小周氏都没有责怪的意思,崔嘉宝便大大方方地看起了街上的景象。她不怎么出门,自然是看什么都新奇,做画的c买面具的c吹打唱戏的,越是热闹她越是向往。 突然一只面具递到她面前,画的是齐天大圣,寥寥数笔,惟妙惟肖。崔嘉宝接了过来,看着崔语堂略带期待的表情,笑了一下,道:“谢谢爹。” 崔嘉宝将面具戴到脸上,这面具偏大,看起来有些滑稽,但她很高兴,朝着小周氏摇头晃脑。小周氏失笑,右手托腮,杏仁一样的眼转向崔语堂,玩笑道:“我也要一个。” 却见崔语堂从身后掏出一个,竟是早就准备好了的。那面具色如桃,是一堆奇形怪状的面具里唯一称得上好看的,做的是神娘娘。 小周氏伸手接过,被迷惑地摸了摸,反手戴上。她绿鬓如云,配着这面具竟是说不出的好看,不过片刻,她便将面具取下,朝他微微一笑,似是带着点叹息。 小周氏从前也朝他笑,温顺的c柔软的c带着点乞爱意味,后来便不笑了,变得怒气冲冲又分外鲜明,而今天这难得的温柔,让他明明确确地感到,被什么击中了。 小周氏却没想太多,她低头询问崔嘉宝:“看够了吗?” 崔嘉宝有了个面具后便心满意足,冲着小周氏直点头,小周氏笑着将帘子重新拉好。 回到府上后,一家人难得一起用了饭,崔崇安见小周氏身体好转很是高兴,将礼数一一做足。小周氏望着崔崇安心情也有些复杂,对这个名义上的儿子,她算不上很熟悉,但每回碰见,对方都很尊敬她。 崔崇安和年轻时的崔语堂相似极了,狭长的凤眼,高挺的鼻梁,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但私心里,她觉得崔崇安虽然年纪小,却更像个翩翩君子。 她想了想问道:“最近学业如何?” 崔崇安愣了一下,毕竟以往请安时,小周氏也从未关心过他的日常生活,但被这么问一下的感觉,也不算太坏,便细细答了。 小周氏夸了两句,也不继续往下问,但毕竟是迈出了第一步。 用膳过后,崔语堂将几个孩子都打发回去休息,芳信为小周氏准备梳洗之事,崔语堂却迟迟不走。小周氏在华月的帮助下正在拆卸钗环,从铜镜中看着崔语堂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漫不经心道:“怎么了?” 崔语堂盯着她显得有些瘦弱的肩线,道:“我想和你说一下外放的事。” 小周氏正愁着如何开口,没想到崔语堂自己先说了出来,她转过身,示意他继续说。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们应该会到抚州去,我应当是领同知之职。” “抚州是个好地方,三大书院,白鹭书院便占其一。我们家孩子年岁都不大,正好送去读书,可不比在京城里费大功夫请个好先生来得差。” 先前用膳时见她关心崔崇安,他便知道小周氏先前说只管阿年是气话,如今更是确定,她心里还有这个家。 小周氏继续道:“你领的是同知的位置,那知府之位谁来坐?” 崔语堂抓住小周氏的手,见她没有反抗,道:“还不确定,但总归不会是大哥c三弟,那么旁人谁坐,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小周氏任他握了会儿,才佯作要拿东西,将手抽了出来。 “你可想过要带谁去?” 崔语堂道:“你们几个自然都要带上,哪有让我孤零零去的道理。” “把南姨娘和崇文c崇武也带去吧。” “他们”崔语堂犹豫了片刻。 “把他们放在这里,你放心?” 小周氏意有所指。 崔语堂很惊讶小周氏说出这样的话,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将二房的人都带走,留下些仆役就是。 “我们这些人都走了,没有人留下来尽孝,母亲那关只怕不好过。” 二房举房跟随崔语堂外放,显然不是张氏愿意看见的局面。将小周氏母女留在京城,一来有助于离间他们夫妻感情,避免日益强大的周家成为崔语堂的助力;二来崔语堂回京时,二房本身就矛盾不断,自然无暇外斗。 二房若举房外放,回来时只怕不如现在好对付。 代入张氏的角度,小周氏一下就发现这件事很难达成。 崔语堂朝她笑了笑,眼角的细纹都变得有魅力起来,他本就三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仍是不失俊朗。 “你放心吧,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不用你去求母亲,这件事,我会去求父亲。” 小周氏对崔语堂说不上信任不信任,但第二天醒来时听芳信说,老侯爷罚崔语堂在书房跪了一夜,老夫人那还特地送来了伤药。瞧着像是关心,但想想却是在戳心。 小周氏的作风是愈来愈刚烈,听闻这件事摔了个杯子,起身便想去上房处寻崔语堂,刚开门时却和人撞了个满怀。(83中文网 )/div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亲事(上) 邻有窃文墨者, 勉力一防 崔崇安和崔嘉宝在马车里正襟危坐了会儿,崔嘉宝率先掀开帘子的一角, 崔崇安一脸正色地将帘子按下。 崔嘉宝可怜巴巴地看向他, 他内心动摇了一瞬, 挣扎道:“我新借了几本游记” 崔嘉宝垂头丧气, 将头埋在他按住帘子的手上,叹道:“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生为女儿身, 出行多有不便,只想趁有机会多看一眼是一眼。这绿水青山,若不能亲自看一眼, 只能于只言片语中想象,绘下亦是一副假象, 岂不可怜?” 崔崇安手一动, 崔嘉宝立刻感到他的动摇,将头抬起, 不再压着他的手。崔崇安不再阻拦她掀开帘子, 只道:“说不过你,不过是普通郊野之景, 偏你能扯出这么多大道理来。” 虽然嘴上这般,但崔嘉宝愿意与他亲近, 让他心里十分受用。 崔嘉宝得寸进尺道:“哥, 你为什么不骑马?男子出行不是多半骑马么。” 崔崇安面现红晕, 他偏读诗书, 不通骑射,只好咳了一阵,将这个话题混了过去。 庄子不远,不一会儿便到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崔语堂没有亲自来着一趟,反而是派人护着她和崔崇安来接崔嘉惠,也不怕崔嘉惠看见她气得不回崔府了。 和崔嘉惠一同到庄子上的是她房里的刘妈妈和白玉c无暇两个丫鬟。刘妈妈四十岁出头,身材略有些臃肿,一副精明像。她扶着崔嘉惠,身后跟着的是白玉c无暇。 崔嘉宝在崔崇安的帮助下下了马车,只觉得一道刺人的目光盯着她扶在崔崇安小臂的手上,心中叹气,麻烦又回来了。 崔嘉惠倒没马上找麻烦,她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再三确定没有崔语堂后,眉头一拧就要发作。刘妈妈却压住了她,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崔嘉惠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静下来。 崔嘉宝倒是对这个刘妈妈有些好奇,毕竟往日里她都躲着崔嘉惠,偶然碰到对方身边也只带着白玉c无暇,还真不知道崔嘉惠身边有个能压得住她的人,要知道崔嘉惠连崔崇安的话也不怎么听。 崔嘉惠脸上的神色很是冷淡,但她抿着嘴走到崔嘉宝跟前,竟是跟她道了个歉。 “不管怎么样,害你受伤是我不对,我不是有意推你那一下的,没想到你会伤成那样。” 虽然这个歉意有些阴阳怪气,但到底是规规矩矩道歉了,崔嘉宝自然不会抓着不放,她只希望崔嘉惠以后也这样,离她远远的,别搭理她。 崔嘉惠转向崔崇安,脸上倒是有些笑意,她投到哥哥怀里,有些不开心道:“爹为什么不来接我?” 崔崇安拍拍她的背,和和气气道:“因为你做错事。” 崔嘉宝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崔崇安说话太刻薄,偏偏他自己还意识不到,只以为是实话实说。 崔崇安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崔嘉惠则是狠狠瞪了她一眼。崔嘉宝微笑,反正崔嘉惠本来就讨厌她,也不差这一下。 崔嘉惠推开崔崇安,率先朝第一架马车走去,也不让崔崇安帮她,自己气呼呼地就上去了。 崔崇安也不在意,转头就想扶崔嘉宝上去,却见崔嘉惠掀开前帘,道:“我不跟她一起坐,后面不是还有一辆吗?让她坐后面去。” 考虑到崔嘉惠带来的那些丫头婆子,出发时小周氏让他们多带一辆马车来。那些丫鬟嬷嬷们,说的是做伺候人的活计,但还是比大多数下人要娇贵的多,让她们跟着长随走回去只怕是要去了半条命。后头那第二辆车就是备给这些人的,崔嘉惠却要崔嘉宝去坐。 崔崇安不笑了,也许因为是房中长子,十三岁的少年身上竟有了淡淡的威严。 崔嘉宝倒无意看崔嘉惠又挨训,但也没有她一句话就让人去坐下人的马车的道理,她若是乖乖坐了,小周氏这个主母要怎么当? 崔崇安道:“若这样,我就陪二妹坐后头那辆车,你的两个丫鬟还有刘妈妈,就走着回去吧。” 崔嘉惠道:“我这车够大,让她们上来就是。” 崔崇安笑了一声,道:“嘉惠,我说没位置,那她们就只能走着回去。” 崔嘉惠气焰一灭,往马车里一坐,不再吭声。崔崇安把崔嘉宝扶上去后,自己也上了车,坐在两个小姑娘中间。 崔嘉惠一个劲地看着窗外,就是不愿意把头往崔崇安那扭一点,显然是生气了。 但这次崔崇安是打定主意要把妹妹教好,一点哄哄她的意思都没有。他从前便是觉得她年纪小,说道理不听也舍不得对她说重话,以至于她做出这样的错事来。崔嘉宝原谅她,理解他口中家人的概念,仍愿意把她当姐姐,他不能辜负崔嘉宝的信任。 想到这里,他又看了眼小妹妹,发现崔嘉宝正用崇拜的眼神看向他,显然不知道平常温文尔雅的大哥其实是个厉害角色。 崔崇安失笑。 小周氏现在是越看崔嘉宝越不放心,想了想,开始什么事都跟她说,掰碎了c揉开了,搞得跟现场阴谋教学一样。 崔嘉宝本就早熟,现在更觉得自己跟被迫多长了几个心眼一样,看着崔嘉惠虽然还有点厌烦,但又莫名其妙羡慕她没心眼。 崔嘉宝对定安侯府的形势也有了了解,知道这次外放对二房是个很大的机会,看着小周氏挑挑拣拣带走的仆人。这次去要轻车从简,肯定不能浩浩荡荡把二房都搬空,带走贴身服侍的固然重要,留下来看守家业的也不简单,把小周氏愁得眉头紧锁。 崔语堂进来的时候,便见崔嘉宝双手捧脸看着小周氏在名单上划来划去,失笑。 “你们娘俩干什么呢?” 小周氏看见他就来气,这名单最难确定的就是他身边的人了,因着她不了解,也不好随意决定,偏偏他在外头忙着正经事,还不好说他。她将名单塞到他怀里,道:“你自己要用的人,自己挑着,我去看着她们整理行李。” 崔嘉宝便见着崔语堂摸摸鼻子,老老实实挑起人来。 最后名单确定下来,崔嘉宝身边只带了朝和月夕,怀珍被小周氏配人,留在京中。 他们果然和周锦一家一起出发。周锦是个很文气的男子,乍一看和浮躁的王氏有些不搭,但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王氏就跟被掐了嗓子一样,什么小动作也不做,连句刻薄的话都不敢说,倒像个和善的舅母。 崔嘉宝先前已经和小周氏一起见过周吉c周锦,此刻鼓了鼓勇气,在崔崇安c崔嘉惠之后也跟上去软软地叫了声二舅舅。 周锦笑眯眯的样子倒和他子侄辈的周浦有些像,他对三人一视同仁,挨个摸了头。没什么特殊对待,反而让崔嘉宝觉得很舒服。 周宁倒是兴高采烈,她自从知道自家要外放以后就为要离开京中的手帕交而难过,发现崔嘉宝会和她一起去抚州完全是意外之喜。她在父亲身边冲崔嘉宝使眼色,周锦看了她一眼,装作没有发现的样子,崔嘉宝便偷偷跑过去。 周宁凑到她耳边,呼出的热气让她有些痒,但还是强忍着。 “阿年,我们待会挑同一辆马车坐好不好?这样路上还能说说话。” 崔嘉宝看了看周府的那几辆马车,再看看自家那几辆,想起小周氏安排时的念叨,发现她俩要坐一起的话,要么就周宁和她和崔嘉惠共处一室,要么就她和周宁和周治待在同一辆马车上。怎么选都不会太愉快,她和周宁一说,周宁也只能咬咬唇放弃这个想法。 她自己不想和崔嘉惠待在一块儿,自然也不会强迫崔嘉宝和周治待在一起,只能约着到抚州以后两人再多多来往。 从京城到抚州,还带着那么多人和行李,车队走不快,少说也要一个月,二房防震好一些的马车只有两辆,几个主子自然要待在里面。 小周氏有心把崔嘉宝放在身边,但最后不知道怎么想的,让南姨娘和三个年长的坐了同一辆,自己则和崔语堂带着崇文c崇武两个小的。 马车里铺了层软软的毯子,暗格里还放了些吃的和解闷的书,崔嘉宝是再满意不过了。 南姨娘坐在几个少爷小姐中间,显然有些局促,她低垂着眉眼,生怕引起关注。 崔嘉宝眼神在南姨娘身上一转,她拉着崔崇安说起了话:“哥,听说抚州的白鹭书院特别好。” 崔崇安想到家里同样被外放的同窗羡慕的眼神,不由得点了点头。 “哥你肯定要去那里读书,那我和姐姐呢?那两个小不点呢?也能去吗?”(83中文网 )/div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亲事(下) 邻有窃文墨者,勉力一防  花燕看着玉人一样的小姐, 生怕大点声就会惊到她, 细声细气道:“大少爷来看您, 现在就在门外。” 崔嘉宝示意花朝扶她起身,月夕则拿过外袍给她穿上, 又不是起初那会儿伤重,要见崔崇安, 再躺在床上终归有些不妥。 确定妥当后, 崔嘉宝才对花燕一笑, 道:“快请大少爷进来。” 崔崇安穿着那身靛蓝色的新袍, 腰间挂着个鸭卵青的络子, 里面是块圆润的白玉。崔嘉宝一眼就认出了, 那是她打的络子, 突然羞红了脸,崔崇安不会明白她的羞愧。 崔嘉惠对她和小周氏的态度不好, 崔语堂错误的态度引导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但相比之下, 崔崇安却很正常, 虽然因为崔语堂的阻扰,他和小周氏缺了点感情上的联系。但无论是家中夫子的教育,还是原先学堂的启蒙, 都使崔崇安极为看着家庭和家族。在他眼中,小周氏是母亲, 需要敬重。无论是崔嘉惠c崔嘉宝, 还是南姨娘的那一对双胞胎, 都是他的血肉亲人,他作为长兄,有教育c保护她们的责任。 嘉宝虽然不和他们一起上课,但偶尔会找他借书,每次学了点新技巧,都会打一些小玩意儿送给他。他私心里很喜欢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妹妹。 崔崇安来了几次,崔嘉宝都在睡觉,苍白着一张小脸,头上的白纱布有时还会洇出血迹。现在看她面色红润,笑起来还会露出两颗小虎牙的样子,他心里轻松多了。 崔崇安摸了摸她的发顶,道:“伤怎么样了?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崔嘉宝轻轻点头,道:“额上的伤结痂了,只是母亲不许我拆下来,看着可怖罢了。头也没有前几日那么晕,只是保险起见,这几日一些费神的事情还是做不得。” 崔崇安爽朗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道:“那我前几日借来的游记,想来你也是看不得了?” 崔嘉宝又羞又急,把着他的手道:“哥,你故意的!” 这事说起来倒还有些来历。崔嘉宝的诗画在同龄人中也当得翘楚,但其实这些算不得她最喜欢的,她最感兴趣的还是些杂文游记。 崔嘉宝与崔语堂说不上话,也没个熟悉的表兄弟,鼓足了勇气,最后还是去找看起来最君子端方的大哥借书。杂文游记虽不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但到底怕人说不务正业,谨慎惯了的崔嘉宝一开始不敢借。 她先借些诗集画册,后来偶尔在其中夹杂一两本史书杂文,装作是顺手拿走的样子,还来的时候故作懊恼地道个歉,倒也像模像样。 直到某日,她照例来还书,这次是不小心带走了一本游记,崔崇安喝着茶,笑着请她也吃一杯,顺口聊起了定州的风土人情。 她想起刚看完的书中所述,心潮澎湃,跟着说了几句,脸都涨得通红。 崔崇安噗哧笑出声来。 她这才反应自己露了馅,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还是崔崇安先开的口:“找自己的亲哥哥借书,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喜欢这些史书游记,就尽管借,若是我书房里的不够,哥哥帮你找人借去。” 他二人是这样建立起一些兄妹之情的,崔崇安明知道她喜欢游记,此番这样说便是特地逗弄她。嬉笑一番后,崔崇安道:“这次的事情,是嘉惠错了,等她从庄子里回来,我也会好好说她的。你不要对大哥有隔阂,也不要怨恨你姐姐,好吗?” 崔崇安这个人,什么都好,但就是太看重家庭,但凡有什么矛盾冲突,他都是第一个冲出来做和事佬的。虽说崔嘉惠的反应有些伤人心,但到底是崔嘉宝自己算好的,她也没有脸谈什么怨恨,只是虚虚抱着崔崇安,难得带些娇嗔道:“我知道,我们都是一家人。” 崔崇安平时最恪守礼仪,此刻过分的亲密难得让这个一直很有分寸的少年红了耳朵,他有些手足无措,最后还是在小妹妹的背上轻轻拍了拍,很高兴她能和他有相同的观念。 崔崇安和崔嘉宝感情不错,但到底不如崔崇安和崔嘉惠天天一起上课来的亲密,这一次倒有些促进感情的意味了。送走崔崇安后,碎玉轩又迎来了稀客。 南姨娘和小周氏一个年纪,相貌不如小周氏妍丽,眉角眼梢都是沉稳低调,穿着打扮也很朴素。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崇文崇武兄弟俩。这一对双胞胎才五岁,矮墩墩的,继承了崔语堂的好相貌,和崔嘉宝长得竟有五分相似。 南姨娘很老实,平素总是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连带着拘着崇文崇武兄弟俩。崔嘉宝真没什么机会见这两个小不点,此时看他们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而不是族谱上的一个符号,崔嘉宝对于崔崇安所推崇的血脉亲情倒有了更深一点的理解。 她这几天都待在房中休息,小周氏虽来看她,但不会说些自认为是大人间的事,她对外头的形势不太清楚。但南姨娘如今带着双胞胎来见她,想来是小周氏一改往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作风,开始掌管二房的事了。 崔语堂的内宅其实挺安生的,崔嘉宝不在意小周氏能不能把二房掌好,只要她打起精神了,她就很高兴。 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崔嘉宝看双胞胎也觉得玉雪可爱,心中添了几分欢喜。 她朝双胞胎招招手,两兄弟都抬头看着南姨娘,南姨娘点点头道:“二小姐叫你们过去,你们就过去。” 崇文崇武便迈着小步子走到了崔嘉宝面前。崔嘉宝示意邓妈妈指挥下几个小丫头,和和气气地冲南姨娘笑了下,道:“姨娘也坐。” 南姨娘坐下,眼睛紧紧盯着两个小的,柳莺给她递了杯茶,她便机械地喝了起来,只眼神还是一错不错。 “哪个是崇文,哪个是崇武?” 南姨娘连忙答道:“右耳上有一点小痣的是崇文,没有的是崇武。” 崔嘉宝认真打量了一下双胞胎,见他们五官秀丽,只面色苍白,看起来有几分羸弱,想来是常年被拘在院子里小心看照养成这样的,心里有个念头。双胞胎左边那个耳垂上有一点红痣,想来就是崇文,右边那个则是崇武。 南姨娘也照例关心了几句她的病情,崔嘉宝一一答过,突然说道:“我瞧着崇文崇武身子不太康健,有些羸弱了,男孩子不能拘着养,放出来动动也许会更好。” 南姨娘面上讪讪,但嘴里也不应承。 崔嘉宝继续说道:“我想着让崇文崇武来我母亲膝下一同养着,不知姨娘意下如何?” 崇文c崇武若是能被嫡母教养长大,肯定比跟着她这个姨娘好,可前提是,小周氏是真心实意地想把他们养好。 南姨娘心中犹疑,嘴上自然也给不出个肯定的答案来。 崔嘉宝倒是能理解她的心情,瞧她把崇文c崇武看得那般紧,就知道她有多紧张这对双胞胎。小周氏入门以来不怎么管事,人看着软和。可经此一事后,作风大改,要当起了家,谁知道还会不会和从前一样?她不放心也是自然的。 崔嘉宝不催她,道:“姨娘过些日子再给我答复也可。” 南姨娘诺诺应下。 双胞胎在她身侧十分拘谨,见南姨娘唤他们俩回去,脚步都松快了几分。崔嘉宝看着好笑,静静看她们母子三人离开。 接连见了两拨人,崔嘉宝也有些乏了,正打算让怀珍伺候她睡下,又听人来报,这次是小周氏来了。 不见谁也没有不见自己母亲的道理,崔嘉宝硬是打起精神,迎来了小周氏。 小周氏也是来看她伤情的,得到她好的差不多了的回复后,小周氏便道:“那你明日和我一起回周府,见见你外祖母和两个舅舅。” 崔嘉宝乖乖应下,揽着小周氏的胳膊撒娇道:“娘,你能不能和我说说外祖母那的情况,我没去过,有点害怕。” 小周氏摸着女儿的发,心中有些复杂,自从嫁到崔家,她就没有带女儿回过娘家。对于娘家,她心中多多少少是有怨的。但既然决定为了女儿立起来,就不能选择逃避,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如果有误会,那就撕掳开来。如果没有误会,那么就当为了女儿,该讨的也要讨回来。 “你大舅舅c二舅舅都是娘的嫡亲哥哥,大舅舅有两个儿子,是你大表哥c三表哥,二舅舅有一个儿子个女儿,是你二表哥c大表姐。” “他们会欺负我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提醒 邻有窃文墨者, 勉力一防  小姑娘头上本就不用太多钗环,再加上她最近得了个喜欢的发绳, 干脆让花朝只用发绳将头发编起, 头上没有任何尖利之物。 前方一阵清脆的笑声响起,崔嘉宝裙摆一动,那笑声戛然而止,过了一会儿,又变成脚步声。 崔嘉惠走到了她跟前。 崔嘉惠十一岁的年纪, 介于少女和稚童之间,身量已经长开, 性子却在父亲的溺爱下有些过娇。她很不喜欢崔嘉宝,平日里但凡见了都要训斥一两句。崔嘉宝看着不声不响,也懂得默默避开她, 她已经好久没有逮到崔嘉宝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莫不是要跟着我去上课?” 陈夫子是崔语堂特地请给崔崇安c崔嘉惠二人的,虽没明令禁止崔嘉宝跟着上课, 但也没提过让她一起学的事,崔嘉宝向来是跟着她那个病怏怏的娘断断续续地学着。崔嘉惠说这句话就是为了让她不痛快。 崔嘉宝抿紧了唇, 却没说什么, 只是飞快地把手背到了身后,一道青色一晃而过。 崔嘉惠眼尖, 看到崔嘉宝在藏什么东西,冲着崔嘉宝伸手道:“你手里什么东西?拿给我看看。” 崔嘉宝不愿意, 后退了两三步, 靠近了假山后的湖。月夕在一旁看着崔嘉宝的站位, 手不自觉地抖了起来,她和花朝对视一眼,又都默默低下头,想起出门前姑娘的吩咐。 “待会儿,你们站在一边就好了,没我的指挥,什么都不准做。” 崔嘉宝身边有个小周氏赐下的大丫鬟怀珍,前两天因为父亲病重,告假回家。若是怀珍在,崔嘉宝有很多事情只怕都做不了。而现在,花朝c月夕不知道崔嘉宝的盘算,却也不敢阻止。小周氏长期卧病在床,崔嘉宝被崔语堂忽视,若是任情况再这么恶化下去,崔嘉宝的未来飘忽,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又能好到哪里去? 更何况,主子到底是主子。今天她们若是破坏了崔嘉宝的计划,保不准哪天就被寻个由头打发了。虽然崔嘉宝平日里瞧着是个和善的主子,但没人愿意去赌这可能性。 崔嘉惠看着崔嘉宝后退更为不耐,步步紧逼了上去,硬生生从崔嘉宝身后抢来了她手里的东西。原来那是个鸭卵青的络子,与寻常打法不同,虽说手法上还有些生涩,但看起来别有意趣,与崔崇安那身新做的靛蓝衫子正合,一看便知道她等在这里是想送谁的。 崔嘉宝的女红随了小周氏,一想起这点,崔嘉惠就不耐烦学女红,崔语堂疼她,不逼着她学,还把府里最好的绣娘分给了她,她平常想要什么,吩咐绣娘去做就好。可这亲手做的络子,意义到底不同,崔嘉惠顿时大为火光,道:“你是想送我哥哥的是不是?” 崔嘉宝伸手去夺,嘴里也顶道:“崇安哥哥也是我大哥,我就想送他个络子!” “那是我同父同母的亲哥哥,有你什么事!” 崔嘉惠见平时从不反抗的崔嘉宝竟敢伸手来抢,怒上心头,推了她一把。崔嘉宝才九岁,和面色红润的崔嘉惠不同,总是常年苍白着小脸,身量也远不及她。崔嘉惠这一推,崔嘉宝失去平衡,先是摔在假山脚下,额头狠狠磕了一道,紧接着摔下了池子里。 崔嘉惠身边的两个丫鬟白玉c无暇年纪稍长,本应该注意着点两个小姐。但因为崔嘉惠经常找崔嘉宝麻烦,没闹出过大事,崔语堂也从未管过,便有些松懈了。崔嘉宝这一摔落水,两人心中都感到大事不妙,一个抓住崔嘉惠,生怕她也掉下去,另一个走近池子想着救人。 自从崔嘉宝站到池边的假山,花朝c月夕的心就紧紧提着,崔嘉宝这一落水,花朝转身就跑,去寻人来帮忙,月夕则是跑到池子边想寻个物件救她上来。 崔嘉宝在池子里挣扎了几下,朝自己丫鬟喊了声“救命”,头上的血顺着脸滴到了水里,刚刚磕的那一下似乎太重,她有些晕了。 崔嘉宝自认不是什么善用心计之人,实在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本来只是想落水,却没想到磕了那一下。眼前越来越黑,一闭眼,崔嘉宝便停止了挣扎。 崔嘉宝醒来的时候,额头还在作痛,她朝旁边看了一眼,想开口唤人,却发不出声音。小周氏守在一边,崔嘉宝一醒,她便发现了,眼泪一下就下来了。 自从生了崔嘉宝之后,小周氏就开始断断续续的生病,人本就偏瘦,崔嘉宝这一昏迷就是三天,大夫说她能不能醒来全凭天意,小周氏这三天便不吃不喝地陪在她身边,人瘦得形销骨立,眼下都是乌青。 崔嘉宝看得心疼,想伸手去摸小周氏的脸却使不上力,抬到一半就掉了下来。小周氏怕极了,连忙双手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边,道:“娘的小阿年,乖乖的啊,很快就会好起来。” 她说着说着,眼泪又接连不断地往下流。如果非要受这些苦的话,为什么不是她来受?为什么是她唯一的小女儿来受? 因为太久没喝水,嗓子很是干渴,崔嘉宝的声音变得有些粗糙沙哑:“娘,我没事。” 旁边的怀珍早倒了水来,正好趁这个时候上前让崔嘉宝抿一抿。 小周氏没有去问落水事件的始末,只是略去她病情的凶险,说着医嘱,道:“大夫说了,只要你醒来,问题就不大。头上的伤要静养,每天准时用药就不会留疤。幸好是夏天,虽说掉到池子里去了,于身子不会有太大妨碍。你千万要好好修养,不要任性,你要是有个万一,那是要娘的命啊。” 崔嘉宝轻轻点头,杏仁一样的眼湿漉漉地看着小周氏,看得她心中又酸又软。 那厢,崔语堂听人报消息也赶了过来,听说躺了三天的女儿终于醒了心中不是不激动,几步便走到崔嘉宝床前。他还没开口关心,小周氏便挡在了他和崔嘉宝之间,就像母兽护着受伤的幼崽,任何人想靠近领地一步都要做好被狠狠咬下一块肉的准备。 崔语堂已经很久没见过小周氏了,她总是病怏怏地躺在床上,他也只隔着床幔在袅袅药香中望一眼她的身影。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小周氏出嫁前本就是出名的美人,如今玉肌消减,骨相之美犹存,更添几分楚楚怜意。小周氏在他面前总是胆怯的c柔顺的c哀怨的,却从未像今日一样充满着怨恨和憎恶,崔语堂心中一揪。 “阿年,是我的女儿。” 崔语堂压下心中莫名的感觉,道:“也是我的女儿。” “我有时候在想,如果阿年不是我的女儿,是不是就能过的好一点,就不会被害成这样。” 崔语堂想训斥她一两句,却在看到她眼中未滴落的泪水时语塞。 就在这时,躺在床上的崔嘉宝拉了拉小周氏的衣袖。小周氏一改刚刚的凶悍之气,俯下身摸着她的鬓角,极为温柔道:“怎么了?” “不是大姐害的,我们只是起了争执,她不是故意的。” 整个事情的经过小周氏已经听花朝c月夕说过了,她倒不至于把蓄意谋害的罪名强加在一个小姑娘身上。但崔嘉惠不是第一次找她女儿的麻烦了,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和她c和崔语堂有分不开的关系。她恨自己,更恨崔语堂。 听崔嘉宝这么一说,崔语堂神情一松,解释道:“我已经罚嘉惠了,她这几天都在祠堂跪着,想来也知道错了。” 小周氏却不打算轻轻放过,她了解自己女儿的脾性,问道:“争执?你这个最怕麻烦的性格,明明是妹妹,平常却没少让着她,是什么事能让你们起争执?” 有些话丫鬟不敢说,小周氏也不想强逼,但她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崔嘉宝默默垂下眼帘,道:“我想把新打的络子送给大哥,大姐不开心,她说” 小周氏攥紧了被子,问道:“她说什么?” “她说她和大哥才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没我什么事。” 崔语堂愕然,倒没怀疑崔嘉宝话中的真实性。他虽然不怎么关心这个女儿,但记忆中她一直安安静静地待在某个角落,性子沉稳,从不闹腾,就算被嘉惠欺负了也不会要求什么,是最让他省心的一个。 小周氏怒极反笑,她反过身指着崔语堂骂道:“带着你的女儿离我的女儿远一点!” 崔语堂紧蹙眉头,不知道是因为她的话不高兴,还是因为崔嘉惠的话不高兴。他上前一步,试图放松严肃的面容,伸出手也想摸一下崔嘉宝的头。 崔嘉宝下意识地一躲,不敢对上他的目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8.泰王 邻有窃文墨者, 勉力一防  崔语堂低头看她, 试图和她进一步对话。 崔嘉宝看他一眼,又低垂着头,琢磨着该不该说。 崔语堂却有些误会,虽然崔嘉宝在小周氏面前会和他说话, 但不代表她私心里是接受这个父亲的。他心里还清楚记着他试图抚摸她头的那天, 她微微避开的举动。崔语堂心中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这些年来委实不称职,怪不了崔嘉宝心中对他生疏。 他手举了起来, 想摸摸她的发顶,动作到一半却又停了下来,尴尬地僵硬在原地。 崔嘉宝伸出了手, 搭在他的手掌之上,轻轻一压, 将他的手压在了自己的发顶, 抬眼看他, 像是小心翼翼想要亲近人类的小动物。 崔语堂只觉得自己的心软的不像话, 笑道:“你笑起来像你娘。” 崔语堂手一放下, 崔嘉宝主动牵了他的手, 道:“我喜欢看史书c游记还有一些有意思的杂文。” 崔语堂不知道一向谨慎得有些胆小的崔嘉宝在努力信任他, 他根本没想到这方面去, 虽然很少有姑娘看这些书, 但他可不会觉得自家闺女离经叛道c不走正道。他只觉得崔嘉宝在回应他, 回应他这个不称职的父亲。 崔语堂朝她一笑, 道:“那爹就多搜罗一些这样的书,你想看,便自己到我书房来拿。” 崔嘉宝有些惊喜,重重地“嗯”了一声。 书房里崔嘉惠等待已久,她坐在崔语堂往常坐的位置上,正百无聊赖地翻着书桌上放的书。从她神情来看,显然也没将书的内容看进去。 下人禀报的声音惊扰了她,崔嘉惠才皱着眉看来,目光在崔嘉宝牵着崔语堂的手上一顿,这才道:“大夫不是说你的手要吊着一旬吗,怎么就拆了?” 崔语堂方才是太过高兴,崔嘉惠这一说,他才想起来有哪里不对,也用谴责的目光看向崔嘉宝。 崔嘉宝懵了一瞬,怎么也没想到,她随口一提的事崔嘉惠会记着,此刻只能无力辩解道:“大夫也说了,本来就不是很有必要,只是以防万一的举措,我的手早就好了,这样吊着实在难受。” 崔语堂却严肃了起来,道:“大夫既然要你这么做,自然有大夫的道理。你现在年纪小,行事肆意些也瞧不出什么来,到了老的时候,种种坏处便显出来了。听话些,回去请人重新弄上。你的丫鬟们会弄吗?不会的话就请大夫再来一趟。” 崔嘉宝知道事已至此,她是拆不了了,连忙道:“大夫弄的时候,花朝c月夕都在旁边听着呢,肯定是会的。” 她可没脸再把那个老大夫请回来,让人再重新给她捆一次。 崔语堂一听这两个陌生的名字,知道是她的丫鬟,便在心中默记下来。 崔嘉宝被带回去后,愁眉苦脸地任两个丫鬟重新帮她把手包起来,看着看着还幽幽地叹口气。 月夕胆子小一点,包扎时又格外认真,竟被她这声叹气给吓了一跳。 花朝被月夕给逗笑了,冲崔嘉宝道:“姑娘这些时日活泼不少呢,往日里就算是再嫌这玩意儿不方便又丑,也不会让奴婢们给拆下来。” 崔嘉宝一怔,用右手扯扯自己的脸,月夕正用夹板固定她的右手,被她这一扯,人也赶快跟着动了起来,哀嚎道:“姑娘哟,你可小心点,别又把自己伤到了。最近可真是流年不利,你先是磕了脑袋掉进池子里,又被表少爷石头砸青了胳膊,现在还把两只手给弄脱臼了。求求你这些日子千万忍住,把伤都给养好了再说。” 崔嘉宝有些不好意思,只好低低“哎”了一声,让月夕心软得不再说她。 等崔嘉宝重新包成一副可笑的样子再回去时,崔嘉惠和崔语堂似乎已经有过一番谈话了,两人看起来都不太高兴的样子。崔嘉惠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崔语堂也不遑多让。 见崔嘉宝来,崔嘉惠的神色又变得有些委屈起来,仔细一看似乎眼里水汪汪的。 崔嘉宝顿时陷入一个尴尬的境地,此刻也不好起身走开,生怕更显眼,只得眼观鼻口观心。 崔嘉惠和崔语堂都不说话,也没人赶崔嘉宝走,三人就着这诡异的沉默同坐一室。还是崔嘉宝先受不了,虽不敢开口说话,好歹给自己找了些事来做。她仔细打量起这书房来,崔语堂的书房自然是挑了间大的屋子改的,书架上摆满了四书五经类的正经书,其中还掺杂了些崔嘉宝喜欢的书。 书架边还有个门,似乎是隔间的入口,想到在京城时,崔语堂常年睡在书房,只怕这里面也是备了张小床。 书桌上笔墨纸砚样样不差,崔嘉宝于此不算太有钻研,画画时也是随心,什么工具都能成画,只求顺手罢了。但崔语堂的东西肯定差不到哪里去,这样一想,她又有些手痒痒,想着有机会借来试一试。 书房的墙上挂了幅张银城的山水图。 张银城不是太出名的人物,她对他有印象还是因为恰巧在游记里看过他,作者说“临城山水,绘者众,银城为最”。她一时好奇,便求崔崇安帮着找了些有关张银城的东西。张银城此人,被当时的书画大家刘柏仁评为“机巧有余,灵气不足”,说他所绘之景太过写实,反而失了意境。 崔嘉宝看了几张他的画,倒有不同的看法。意境这东西,向来不以固定的形式存在,为了追求意境而采用特定的手法,本身就流于匠气。她倒觉得,张银城的画里不乏风骨。刘柏仁这几句话,相当于毁了他的前途,可他的画笔却从未停过。 有人因着这句话,请他去画新府邸的图纸,他也不觉得是侮辱,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也便画了,反倒将存心看笑话的人弄得不好意思。 最后的最后,虽然他的画仍然不为主流所接受,却让人在书里写下“绘者众,银城为最”,也不枉他一生的这点坚持。 崔嘉宝望着这张画出了神,最后还是被崔语堂的声音给吸引回来。 “等阿年养好伤,你们就和安儿一起去白鹭书院。我已和山长提过这件事,入学之后,须得尊敬师长,与同窗好好相处。不求你们去争什么魁首,只希望你们回想起这段时光,不会后悔。” 崔嘉惠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但还是能看出在生气的样子,冷冷地应了声。 崔语堂揉着眼边的位,很是头疼的样子。 崔嘉宝的心情却是不同于两人的轻松,虽然先前一直知道自己或许能去书院,但此刻崔语堂亲口提过之后,心才是真正放了下来。她这和两人迥然不同的轻松,让崔嘉惠狠狠瞪了她一眼。 崔嘉宝想要收敛一点,却还是忍不住问道:“白鹭书院的课是怎么上的?先生们决定我们学的内容么?” 崔语堂打起精神来应对小女儿的问题,道:“礼c乐c射c御c书c数,六艺皆有,分有基础课程和精修课程。基础课程六艺都得上,完成基础课业后,精修课程不限,可自行选择。总的来说,倒比国子监多了份灵气。” 崔嘉宝真是打开眼界,光是听他说便很是吃惊,问道:“像射c御这样的课,女子也可以上吗?” 崔语堂第一次听说的时候,不比崔嘉宝淡定多少,见她这样,倒开心起来,笑道:“有何不可?男子与女子分开授课,课程的内容和难度多少有所改动,更适合你们这些小姑娘。便是不喜欢也无妨,拿来磨一磨性子,精修课时不再选便是。” 崔嘉宝感兴趣极了,头一次期待起上课来。 一边崔嘉惠脸还冷着,侧着的身子却早已不知不觉地转了过来,崔嘉宝见了偷偷抿嘴一笑,不敢让她看见,免得她又生起闷气来。 这边崔嘉宝乐颠颠地回了屋,开始思考起上书院要带的东西。从背包到文房四宝,一个个考虑过去,兴奋得睡不着,半夜又突发奇想,爬起来想要自己缝一个背包。守夜的花朝没醒,倒又把起夜不放心来察看的月夕给吓个半死。 月夕一手叉腰,一手拿着灯,念叨道:“小姑奶奶,成天嘴甜,一口一个月夕姐姐,就你最不省心。” 崔嘉宝笑嘻嘻地看着她,月夕被她看得没脾气,从她手中接过,有心想帮她做,又知道她喜欢自己动手做些绣活,只好劝道:“这油灯底下做绣活,你眼睛是想要不想要?今晚先睡下,明日再起来弄可好?” 崔嘉宝乖乖在她服侍中躺下,在月夕吹灯之前抓住她的袖子,轻声说道:“月夕姐姐,你别烦我。我只是太高兴了。” 这段时光,和从前可真不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9.下聘 邻有窃文墨者, 勉力一防  周宁刚刚挤在人群中,虽是看到了崔嘉宝,却没法跟她说上话,此刻圈着她的手,道:“我刚刚看到你了, 看你这胳膊,比我还细,最后居然射中了,真厉害。” 崔嘉宝道:“见着我了,怎么不来找我,倒先来找我哥哥?” 崔嘉宝倒不是真觉得周宁和崔崇安有些什么,不过是顺口开个玩笑罢了,周宁佯怒,伸手去挠她腰间痒痒肉。 崔嘉宝腰间有一块是碰不得的,平日里花朝c月夕伺候她穿衣时都会格外注意, 哪经得起周宁这么粗暴的挠法。崔嘉宝笑得停不下来, 整个人身子都软在了周宁身上,脸也因为喘不上气来而变得红扑扑的。 周宁这才放过崔嘉宝, 也不让她从她身上起来,就着这样的姿势解释道:“本来到了上骑术的地方, 我想去找你, 可人太多挤不过去, 还险些摔倒。后来碰到了一个熟人, 人家就送我们姐弟俩到山门, 正好瞧见表哥,我就在这儿等你了。” 周宁的声音很轻,仿佛怕被人听见似的,脸上带着点红晕,眼神亮晶晶的。 这些细节在崔嘉宝眼中一转,但她没有贸贸然询问,而是转着聊起了别的,周宁不察。 周府的马车和崔府的马车都停在山脚下,几人最多只能一起走到山脚下。周宁有心请崔嘉宝到周府玩,但天色已晚,加上累了一天,崔嘉宝实在没有精力。 周宁不死心,拉着崔嘉宝道:“你今天不来也就算了,等学休日那天,我家中做宴,我娘说要请好多人呢,你可千万要来。” 崔嘉宝笑眯眯道:“是舅母做宴还是舅父做宴?” 周宁想了想,道:“你难倒我了,我也不知,反正会有很多人就是了。” 崔嘉宝不过随口一问,不管是谁做宴,想来根本目的都是为了将人认个纯熟,日后好联络感情。毕竟周锦是才外放下来的,虽然名义上是抚州之长,可毕竟初来乍到,强龙不压地头蛇,处事谨慎些好。 其实崔语堂也需要这样一场宴会,但他的官职不适合来牵这个头,周府的这个宴会可说是及时雨,小周氏是定会去的,那她应当也会去。 想到这里,崔嘉宝便应承下来。 周宁恋恋不舍地上了自家马车,崔崇安抚崔嘉宝上车时笑她:“没想到我的小阿宝这么有魅力,才几面就让阿宁对你情根深种了。” 崔嘉宝气得拍他一下,道:“就你最坏。” 崔崇安笑眯眯道:“该打,该打。” 崔嘉宝本不想搭理他,但突然想起刚刚周宁的表现,问了句:“哥,刚刚送阿宁到山门的人是谁啊?” 崔崇安已经利索地上了马,崔嘉宝自然又是掀了车帘和他说话。 崔崇安已经懒得去管这件事,只道:“是瑜之兄啊,你问这个做什么?” 崔嘉宝脆生生道:“我偏不告诉你。” 一把盖了帘子。 崇文崇武不知道她和崔崇安在闹些什么,他们年纪小,闹了一天早就乏了,此刻眨巴眨巴眼看她,竟是有些困了。 来的时候抱的是崇文,回去的时候崔嘉宝就打算抱崇武,便道:“崇武来姐姐这里。” 两个小矮墩同时朝她凑过来,崔嘉宝无奈,捏了捏崇文右耳上的红痣,崇文只好讪讪坐回位置上去。崔嘉宝半揽着崇武,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睡觉,一边的崇文委屈极了。 崔嘉宝朝崔嘉惠看了一眼,发现她神色不好,还未开口,就撞上崔嘉惠看向她的目光。两人同时顿了下,崔嘉惠主动将崇文揽到怀中,崇文小小的身子一下僵硬起来,但慢慢地也就放松了些,闭上眼睛,睫毛却还一颤一颤。 两人是非必要不说话,但崔嘉宝还是没忍住,问了句:“你还好吗?” 崔嘉惠淡淡道了句:“不要你管。” 崔嘉宝也便噤了声,无心自讨没趣。 到崔府时,崇文c崇武两个已经睡的不知天昏地暗,小脸又红又润。崔崇安掀开车帘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崔嘉宝的手已经麻了,连忙朝崔崇安挤眉弄眼,向他求救。 崔崇安的手在崇文身上晃了晃,逗得崔嘉宝垂头丧气,才将崇武抱起。崇武嘟囔了一声,又继续睡着了。 一边早有等好的长随,崔崇安将崇武放到长随手中,这才将崇文也抱起。 崔嘉惠还是不理崔崇安,崔崇安对着她也一言不发。 崔嘉惠入府后便径直往自己院中去了,崔崇安看着她的背影站在原地不动。崔嘉宝上前牵住了他的袖子,摇了摇。 崔崇安低头看她,脸上是温润的笑意,道:“我没事,只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崔嘉宝故意做出摇头晃脑的样子逗他开心,道:“非一日之功也。” 崔崇安叹了口气,又笑了。 倒是崇文c崇武两兄弟醒的及时,一下便挣扎着要抱着他们的长随放手,自己站到了地上。 崇武才刚落地,却又被崔崇安抱了起来,他有些恼,尚未撅起唇,便被崔崇安调侃道:“怎么这般能睡?” 崇武从前被南姨娘关在四四方方的院中,很少见人,后来被带到夫人身边养起,但只是与崔嘉宝的互动多了些。崔语堂对他不算亲近,严格来讲,崔崇安是第一个这么亲近他的男性,和女子又有些不同的感觉。 他一下又有些害羞,任凭崔崇安抱他调侃他,只不说话。 这一边崇文却悄悄牵上了崔嘉宝的手,像她摇崔崇安袖子一样摇她,崔嘉宝便也低头,软软道:“怎么了呀?” 却见崇文一脸认真,问道:“二姐姐,庶出是骂人的话么?” 崔嘉宝这才想起,白日里那湘妃色挑衅时,崇文c崇武兄弟俩就在一边。她自己打小便心思敏感,自然不会以为什么稚子便听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崇文想来是将众人反应都收入眼底,才得出这么一个结论,他问出来,只是想亲耳听她说说。 崔嘉宝不知道怎么说才是对的,她磕磕绊绊了半天,竟说不出一句有力的话。 崇文失落地低下了头。 崔崇安抱着崔崇武走了老远,才发现身后的一双弟妹丢了,便又折了半路回来,喊道:“阿年,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母亲那儿。” 崔嘉宝应了声,拉着崇文往前走。 好半晌,崇文才开口道:“二姐,你就当我没问过吧,我会自己找到答案的。” 崔嘉宝只觉难言的惆怅,低低道:“无论在外面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你都要记住,我们很关心你和崇武。” 他“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崔嘉宝带着崇文到小周氏房中时,里面已是一片欢声笑语。原是小周氏问了句崔崇安,崔崇安便将一天经历细细说来。 偏他口才好,三分有趣的事情也能说出十分花来,更不用今天是真的遇上些新奇事了。 小周氏见崔嘉宝进来,脸上笑意更盛,招她到身边,抱入怀中,问道:“你可听你哥哥说了这些?” 崔嘉宝半开玩笑道:“大哥最会哄人,可从来只知道气我,有这么些趣事,路上也不与我分享。” 崔崇安却一本正经道:“阿年有所不知,有好物c好事,自然要先想着家中长辈,再来才是惠及弟妹。” 崔嘉宝不说话,却作了个羞羞脸的手势,崔崇安看在眼里,却不作反应。 小周氏见他们兄妹二人感情极好,心情自然松快,她将崔嘉宝一推,撵二人回房换完衣服再来她这里等着用饭。崇文c崇武一进来便被侍女带去换了衣,此刻刚被带出来,小周氏让他二人在她一左一右坐下,也谈起今天的情况来。 等崔语堂下值时,这屋里气氛正好,他一天下来被磨出的火气,在门口站一站,竟就这么去了。 小周氏做什么事都不避讳他,似乎也在努力成为一个称职的贤内助。但与此同时,她对他的态度也越来越随意,还带着些爱理不理,心情不好时还要刺上两句。 他也没少被她气到,但不知为何,就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地方,仿佛只要呆上一会儿,烦心事就都会丢光。有时候不知不觉,脚下便已到了这里。 酒足饭饱之后,崔嘉宝说起周宁跟她说的事来。 崔语堂道:“是有这么回事,小舅兄已与我说过了,届时他会将抚州府上下要紧的人都请来。阿芸你看着,把孩子们带上。” 小周氏应下,对着崔崇安和崔嘉宝道:“你们俩明天去绣房里挑料子,我给你们一人做一身。第一次亮相,还得隆重些,免得叫些势利眼看轻了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闻冤 邻有窃文墨者, 勉力一防 在京城中时,小周氏一病多年, 家中没有主母把持家务,各处用饭也随意了些。崔嘉惠c崔崇安应当是跟着崔语堂用膳, 双胞胎则宅缩在南姨娘的小院子里, 崔嘉宝自然是陪着小周氏。 而现在, 倒真是难得大家一同用膳。崔嘉宝打量了一圈, 发现除了崔嘉惠以外,人都来齐了,南姨娘都安安静静站在了一边。而崔嘉惠多半是不会来, 那么她就成最迟的了, 崔嘉宝给几人一一见礼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脸埋在小周氏怀里。 小周氏笑道:“我的阿年什么都好,只是每天早晨都起不来。” 崔嘉宝被她羞得猛地跳了起来。 偏崔崇安看着君子, 事实上嘴最坏, 跟着调侃了句:“只怕是二妹妹灵秀,见解独特, 周公他老人家舍不得放她走。” 崔嘉宝气鼓鼓地瞪他一眼。 还是崔语堂先看不下去, 笑着道:“都被贫嘴了, 既然都来了, 就坐下用膳。” 这位置安排也没太多规矩, 崔语堂坐主位, 小周氏挨着他左手边, 崔崇安挨着他右手边。崔嘉宝刚在崔崇安身边坐下, 就有个小人儿炮弹一样在她边上坐下,崔嘉宝看过去,却见崇文害羞地看了她一眼,细声细气地叫了句“二姐姐”。一边的崇武没抢到位置,气呼呼地看了崇文一眼,坐在了崇文旁边。 小周氏既然叫南姨娘来了,就不会刁难她。她对让人在一边服侍布菜没什么兴趣,还觉得影响食欲,自然让南姨娘坐下一起用饭。南姨娘便坐在她和崇武之间,她看着两兄弟,脸上不知不觉便露出些微笑意。 这顿晨食吃的其乐融融,几个小的都是今日去书院。 崔语堂叫过崔崇安训话,道:“在书院里切记戒骄戒躁,下好苦功。” 崔崇安自是应下。 崔语堂又道:“却也不要太过板刻了,该放松陶冶情操时还是得放松,平时也多照看弟妹一些。两个弟弟年纪小,平常多提点提点。你两个妹妹都是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要是被混小子给欺负了,揍一顿便是。” 崔嘉宝头一次听崔语堂说这么不着调的话,在一边遮着嘴偷笑。 崔崇安无奈应下。 拜别父母之后,崔嘉宝牵着崇文,崔崇安牵着崇武,四人一起走向府门。崔嘉惠已经等在了路上,乍一照面,崔嘉宝和崔嘉惠都被对方吓了一跳。 崔嘉惠穿着件石榴红的流仙裙,头上的钗环也精致极了,整个人美则美矣,但实在太过夺目,不是崔嘉宝所能接受的风格。 但愣了这一瞬后,崔嘉宝也就恢复过来,只要崔嘉惠喜欢,这么穿也没什么大问题。 崔嘉惠也只是惊讶她穿了一身骑射行头,但和崔嘉宝抱有同样的想法,两人惊讶过后出奇一致的一言不发。 崔崇安对这些不敏感,自然也不会去说什么。他倒是有另外的事情要与崔嘉惠说,将崇武的手递给崔嘉宝,上前和崔嘉惠说话。 崔嘉宝牵上崇武的小手,低头朝他一笑,崇武便跟着乐了。崔嘉宝能隐约听到一些他们的谈话内容,说的无非是用膳的问题,崔嘉惠似乎是发了火。崔崇安于大事上向来极为严肃,见她闹脾气也没有放松,最后闹得出发时两人不欢而散。 因为只有两位姑娘和两个小主子坐,府里只准备了一架马车,打的是崔家的标记。崔崇安独自骑马,和马车平行前行。 因着吵了架的缘故,崔嘉惠一上车就选了离崔崇安远的一边窗口。崇文和崇武坐中间,崔嘉宝则坐在离崔崇安最近的地方。 崔嘉宝将崇文半揽在怀中,对崔嘉惠道:“大姐,你看着点四弟。” 崔嘉惠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下,纠结了片刻,还是学着崔嘉宝的样子将崇武搂在了怀里。 自那日说开之后,崔嘉惠倒是不再找崔嘉宝麻烦,但平日里,如非必要,两个人还是不怎么说话。此时自然也是一样,感受到车里气氛压抑,两个最是敏感的孩子也不会贸然开口。闲得发慌的崔嘉宝只能掀开车帘,找一旁骑马的崔崇安搭话。 “哥,你什么时候学会的骑马?” 崔崇安见她又掀开了帘子有些无奈,但实在硬不下心肠,只好让她掀着,道:“我这几日找明泽兄和瑜之兄去了,明泽兄弓马娴熟,见我笨手笨脚,实在看不过眼,便指点了一二。但就算是一二,于我也是受益无穷。现在对我来说,这种温驯的马儿实在是没有一点难度。” 崔嘉宝见一向沉稳的崔崇安也透出一点得意来,跟着抿唇笑了笑,道:“我也想学,不知道书院教不教。” 若是书院教,崔嘉宝自然能堂而皇之地学,若是书院不教,要想说服小周氏和崔语堂就有些难了。 崔崇安闻言却冲她一笑,轻声道:“若是不行,便让哥哥教你。” 崔崇安不是什么食古不化之人,这世道对女子的束缚比从前小很多,再加上多会一点骑射,就是在意外之时多一分自保之力,对于崔嘉宝想学,他是乐见其成的。 这是个意料之外的好消息。 因着这个,崔嘉宝一直到到了白鹭书院时都保持这份好心情。 山脚下停满了各式各样的马车,崔崇安一见,便不让车夫再继续前行,怕待会儿被堵在里面,无法疏散。崔崇安率先翻身下马,掀开前帘,要扶他们下来。 崔嘉惠脸一转,想是要将他无视到底了。崔崇安无奈,崔嘉宝笑他,却还是率先搭上他的手,在他的搀扶下下了车。紧接着是崇文c崇武,一个个乖乖地被崔崇安直接抱了下来。 崇武被抱下来后不满地抱怨了句:“大哥,母亲说我们是男子汉,你不能这样把我们抱下来,我们要自己下。” 崇文虽然没开口,但也一本正经地绷着小脸点头。 崔崇安被逗笑,道:“是为兄错了。” 两人这才心满意足。 只剩下一个崔嘉惠了,然而崔嘉惠倔的很,闹翻了就是闹翻了,不愿意接受崔崇安的帮助,心一横就要自己下。 崔嘉宝见那高度,想她下来姿态不雅丢了脸事小,要是不小心扭了脚就不好了,只好把手伸出去,道:“我扶你一把可好?” 崔嘉惠犹豫了一瞬,还是搭上了崔嘉宝的手,借力下了车。 这边事了,崔嘉宝刚想松口气,便听一道女声从身后传来。 “书院可不准带丫鬟。” 崔家人齐齐望去,是一个穿着湘妃色流仙裙的姑娘,看着十二三的年纪,亭亭玉立,只说出来的话不太好听。 那俏生生的小姑娘见崔嘉宝转过身来后愣了愣,又故作好奇道:“竟不是个小丫鬟,是你庶妹不成?” 虽说被侮辱的是崔嘉宝,但她看小姑娘的眼神直直盯着崔嘉惠,便知道她真正意图是谁了,不过她对崔嘉宝也没什么善意就是了。 那姑娘和崔嘉惠穿了同一形制的流仙裙,若是撞了色双方自是尴尬,此刻虽没撞色,偏生崔嘉惠那纯正的石榴红将她的湘妃色压得失色。更不用说容貌上的差距,崔嘉宝和崔嘉惠长相有几分相似,一个如皎皎明月c灿灿星河,一个光彩夺目c尽态极妍。两人站在一起,那种冲击更是加倍了。 崔嘉宝很轻易地勾画出对方发难的原因,大抵就是小姑娘间常有的嫉妒。虽然因为小周氏身体的原因,崔嘉宝几乎不怎么出门作客,也没遭遇过这种事,但在小丫鬟中间,她见过不少因为嫉妒而产生的龌蹉。 崔嘉宝非但不气,反而有些想笑。 见人这样,崔崇安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刚想开口,却被崔嘉宝扯了扯袖子,低头见崔嘉宝朝他摇摇头。 对方只是个小姑娘,崔崇安这么个大家公子,说什么都只会显得失了风度,崔嘉宝可不想将他扯进来。 可崔嘉宝还没来得及反击,崔嘉惠就炸了。 崔嘉惠脾气向来不好,现在只不过不朝崔嘉宝发了,不代表她就是个好相与的主。崔嘉惠冲着湘妃色冷笑一声,表情是十足的不屑,嘲道:“你家搭个手便是下人,庶出更是当下人用,不代表我家也是。我妹妹体恤我,怕我摔着,要你多管什么闲事?” 既然已经快到了,崔语堂和周锦商量一番便不再催着赶路,反而让给车队停下来整顿一番,省得刚入抚州便给人以狼狈的印象。 车队既停,南姨娘在和几人支会一声后便去崔语堂那辆车上看崇文c崇武。 连着赶了一个月的路,崔崇安也有些吃不消,但看着东倒西歪的两个妹妹,他自觉还是要好很多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1.落定 邻有窃文墨者,勉力一防 毫不意外地, 崔嘉宝在课上看到了崔嘉惠。于礼仪这门课上, 她俩自然是半斤八两。这门课上, 还有一个她认识的, 却是那天那个沙秀秀。 隔壁的教舍似乎也在上礼仪课, 崔嘉宝看到一闪而过的熟人,只觉得两间教室挨得这样近不是什么好事。 林先生不说话, 从门口走到堂前,她既不提臀扭腰,也不搔首弄姿, 整个人明明身形挺拔,却给人无端清媚c莲步生风之感。她坐下的时候, 裙摆荡出小小的涟漪, 很快又落于齐整。端茶c喝茶, 甚至看人的样子都美, 又美得清正。 一群小姑娘看入了迷。 崔嘉宝更是此时才发现, 林先生五官立体,眉眼深邃,很有一种不同时下鹅蛋柳眉的美。但林先生严肃起来时, 却会让人忽略她五官中的艳,反而生出怕来。 林先生将茶略重地往桌上一放, 大家便被这声惊醒。 她这才心满意足地开始讲课:“刚刚我是想给你们示范, 礼仪到底是什么。礼仪并不只是所谓的礼数, 它应该让人感到恰到好处, 而非不合时宜。小姑娘爱俏,我便教你们美,只一点,都给我好好学,不许耍懒。” 见了她刚刚的姿态,哪还有人想偷懒?反而生怕别人学的太快,唯独自己被落下。 首先练的是站姿,崔嘉宝想,看来无论什么,都是基本功最为重要。 礼仪一天练不成,林先生便捡着几样平日里自己也能练习的先教了,让她们下了学后也要多加练习。 课的最后,林先生也让她们试着顶碗于头,倒不是指望她们第一节课就能达到什么水准,不过是让她们感受一下罢了。 偏巧隔壁的先放了课,走出来几个,全是认识的人。 那小群体里,正中的是周宁,她左边却是找过茬的湘妃色,右边是刻薄脸的于珍珠。崔嘉宝头上顶着的碗正要拿下来,就对上了几人从外面看过来的目光。 周宁的眼里满是惊喜,然而还不等她说话,于珍珠便开口道:“商户女就是商户女,想来也没什么家教可言,自然也不会一丁点礼仪。” 她的目光在崔嘉宝的脸上打转,继续道:“跟着商户女厮混的,想来也不是什么体面人家。” 她这话将屋里一大堆人一竿子打死,但多半都是敢怒不敢言。她敢这么说,也不是没脑子,抚州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家她哪户没去过?自然是吃准了里头都是些生面孔才敢轻易开口。 湘妃色跟着轻笑一声,她倒没再说什么,只眼神不停在崔嘉惠身上扫。 周宁不傻,二人虽没有指名道姓,但从她们举止来看也可知道针对的是谁。然而她还没发火,就有人先说话了。 “你二人叫什么名字?” 是林先生,她板着脸的样子很能唬人,起码湘妃色和于珍珠一下收敛了起来,脸上不再是刚刚那种嚣张的神色,一些围观的人也突然散去不少。 湘妃色往周宁身后躲了躲,周宁却冷笑一声,甩开她二人的手,走到崔嘉宝身边,喊了句:“表妹。” 崔嘉宝知道她是在为她出气,心中一暖,牵住了她的手。 于珍珠心中暗叹,她父亲千叮咛c万嘱咐要她和新来的打好关系,据说崔c周在京城都根基不薄。她竟一上来就将两人都得罪了个遍,而眼前若不好好表现的话,只怕要丢光脸。 于珍珠强行打起气来,道:“回先生,于氏珍珠。” 林先生看向湘妃色,也不言语,只静静等她。 宋安歌只觉周围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了,她又丢脸又愤恨,只低低答了句:“宋安歌。” 林先生点点头,道:“于珍珠,宋安歌,下一节课起,你们俩就到我班上上课。” 两人猛地抬头,不敢相信林先生说的话,于珍珠死死咬着下唇,知道自己这脸是丢定了,只想早点离开,宋安歌却不依不饶,抓着她的胳膊让她无法脱身,问道:“敢问先生,凭什么将我们随意调动?” 林先生一板一眼道:“礼仪一门,修的不止是姿态,你们尚未合格,回来重修。” 这话便是明晃晃地打她们的脸了。于珍珠心中暗恨宋安歌不依不饶,本来虽也丢脸,却不至于被先生点名批评。 她虽然也厌恨林先生板正,不给她面子,但拿林先生无法。于府虽然在抚州地界仅次于知府的地位,但白鹭书院数百年,当朝不知有多少白鹭书院的学子。白鹭书院上的先生,都是动不得的。 她拉着宋安歌,用了大力强行将她扯走,也不管她待会儿是不是会对她发难。 崔嘉宝在一旁看愣了神,周宁则是感叹道:“你们先生真是性情中人,这一口气出的好。” 崔嘉宝叹道:“好是好,只不过以后便要常对着这两人了。说起来,你们怎么走到一处去了?” 周宁这才想起来,她本来还和这两人在一起呢,顿时有些不好意思,道:“倒不是我去找她们,是她们主动来找我的。对着我的时候,说的话也好听,竟不知是这般刻薄的人。说起来,你们先前结过梁子?” “也不算吧?” 崔嘉宝想了想,将先前那两件事都说给周宁听。 周宁皱了皱眉,道:“你这人向来懒得计较,但看她们那样子,肯定是将你们俩姐妹记上了。那个于珍珠是于同知家的千金,宋安歌的父亲是宋通判,在抚州的地界上,以后肯定是绕不开她们俩的。” 崔嘉宝只想仰天长啸一声,怎么走到哪都过不上安生日子呢? 一会儿的御术课,她和周宁是同一个班,此时她便要和周宁走了,回身望一眼崔嘉惠,发现她早就不见了,正要回头时余光看见沙秀秀。 虽然刚刚的事情被林先生,但还是有不少人觉得源头在沙秀秀这里,她此刻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见崔嘉宝看她,眼神看起来十分可怜。 崔嘉宝对她的感觉不好也不差,又见不得人这般,在她犹豫的片刻里,周宁却已经直接招呼上了。沙秀秀双眼一亮,跑到了她们身边,小心翼翼的样子,崔嘉宝也说不出别的话了。 好在沙秀秀和她们不是一个水准上的,去的地方都不一样,只一起走了一小段,便分开了。 她走了之后,周宁才轻轻出了口气,道:“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压抑。” 崔嘉宝能看出来些,却不想在背后多加评论,只摇摇头,示意她快走。到了化弦场的时候,发现门口挤着一堆小姑娘,周宁兴致勃勃地就往前冲,崔嘉宝无奈,只能被她拉着一起跑了几步。 周宁拍了个姑娘,问道:“怎么回事啊?大家为什么不进去?” 姑娘转过头,激动道:“我们今天要上马了,但因为大家都是新手,考虑到安全问题,把骑射好的学子都叫了过来,一人带一人。” 周宁微怔,立马惦着脚尖看里面都有谁。崔嘉宝担心她崴了脚,只好撑着她。 “围在这里做什么?都进来准备。” 这声音太熟悉,不用看见人就能感受到那股冷冽。 崔嘉宝回过头去瞧,果然是薛明泽。她不知怎么想的,就举手朝他挥了挥。薛明泽一怔,下颔绷紧,朝她轻轻点头。 崔嘉宝便满足了,跟着周宁随人潮走了进去。 里面果然站了一排已经穿好护具的人,为首的正是温瑜之。他站在最前端,向这群躁动不安的小姑娘喊话。 温瑜之确实有种天赋,做个不恰当的比方,乱世之中,他煽动人的本领只怕能让他成王成皇也不一定。然而这个比方一过脑子,崔嘉宝便觉得自己恐怕是对他有偏见。 温瑜之简单地介绍了这节课。骑术一门自然是要在马背上练出来,马下做再多功夫,不真正上马还是学不会。而姑娘家本就娇弱,贸贸然上马,只有两个先生和一个学掌是不够的。所以这门课前期有众多师兄来助,他们会一一专盯,在保证大家安全的前提下教会大家。 大概讲完之后,他们便下来分发护具。 温瑜之朝她们的方向走来,在周宁面前停下。崔嘉宝看了他一眼,便被他身后的人吸引住了目光。 薛明泽朝她举举手上护具。 崔嘉宝不自觉笑了笑,便朝他跑过去。 两人随意挑了个台阶坐下,崔嘉宝在他的指导下往膝盖上绑护具,好奇道:“薛哥哥,你们人员是怎么分配的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2.得利 邻有窃文墨者,勉力一防  “安儿说你很喜欢读书。” 崔语堂低头看她, 试图和她进一步对话。 崔嘉宝看他一眼, 又低垂着头,琢磨着该不该说。 崔语堂却有些误会, 虽然崔嘉宝在小周氏面前会和他说话,但不代表她私心里是接受这个父亲的。他心里还清楚记着他试图抚摸她头的那天,她微微避开的举动。崔语堂心中叹了口气, 觉得自己这些年来委实不称职,怪不了崔嘉宝心中对他生疏。 他手举了起来,想摸摸她的发顶,动作到一半却又停了下来, 尴尬地僵硬在原地。 崔嘉宝伸出了手,搭在他的手掌之上,轻轻一压,将他的手压在了自己的发顶, 抬眼看他,像是小心翼翼想要亲近人类的小动物。 崔语堂只觉得自己的心软的不像话,笑道:“你笑起来像你娘。” 崔语堂手一放下, 崔嘉宝主动牵了他的手, 道:“我喜欢看史书c游记还有一些有意思的杂文。” 崔语堂不知道一向谨慎得有些胆小的崔嘉宝在努力信任他,他根本没想到这方面去,虽然很少有姑娘看这些书, 但他可不会觉得自家闺女离经叛道c不走正道。他只觉得崔嘉宝在回应他, 回应他这个不称职的父亲。 崔语堂朝她一笑, 道:“那爹就多搜罗一些这样的书,你想看,便自己到我书房来拿。” 崔嘉宝有些惊喜,重重地“嗯”了一声。 书房里崔嘉惠等待已久,她坐在崔语堂往常坐的位置上,正百无聊赖地翻着书桌上放的书。从她神情来看,显然也没将书的内容看进去。 下人禀报的声音惊扰了她,崔嘉惠才皱着眉看来,目光在崔嘉宝牵着崔语堂的手上一顿,这才道:“大夫不是说你的手要吊着一旬吗,怎么就拆了?” 崔语堂方才是太过高兴,崔嘉惠这一说,他才想起来有哪里不对,也用谴责的目光看向崔嘉宝。 崔嘉宝懵了一瞬,怎么也没想到,她随口一提的事崔嘉惠会记着,此刻只能无力辩解道:“大夫也说了,本来就不是很有必要,只是以防万一的举措,我的手早就好了,这样吊着实在难受。” 崔语堂却严肃了起来,道:“大夫既然要你这么做,自然有大夫的道理。你现在年纪小,行事肆意些也瞧不出什么来,到了老的时候,种种坏处便显出来了。听话些,回去请人重新弄上。你的丫鬟们会弄吗?不会的话就请大夫再来一趟。” 崔嘉宝知道事已至此,她是拆不了了,连忙道:“大夫弄的时候,花朝c月夕都在旁边听着呢,肯定是会的。” 她可没脸再把那个老大夫请回来,让人再重新给她捆一次。 崔语堂一听这两个陌生的名字,知道是她的丫鬟,便在心中默记下来。 崔嘉宝被带回去后,愁眉苦脸地任两个丫鬟重新帮她把手包起来,看着看着还幽幽地叹口气。 月夕胆子小一点,包扎时又格外认真,竟被她这声叹气给吓了一跳。 花朝被月夕给逗笑了,冲崔嘉宝道:“姑娘这些时日活泼不少呢,往日里就算是再嫌这玩意儿不方便又丑,也不会让奴婢们给拆下来。” 崔嘉宝一怔,用右手扯扯自己的脸,月夕正用夹板固定她的右手,被她这一扯,人也赶快跟着动了起来,哀嚎道:“姑娘哟,你可小心点,别又把自己伤到了。最近可真是流年不利,你先是磕了脑袋掉进池子里,又被表少爷石头砸青了胳膊,现在还把两只手给弄脱臼了。求求你这些日子千万忍住,把伤都给养好了再说。” 崔嘉宝有些不好意思,只好低低“哎”了一声,让月夕心软得不再说她。 等崔嘉宝重新包成一副可笑的样子再回去时,崔嘉惠和崔语堂似乎已经有过一番谈话了,两人看起来都不太高兴的样子。崔嘉惠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崔语堂也不遑多让。 见崔嘉宝来,崔嘉惠的神色又变得有些委屈起来,仔细一看似乎眼里水汪汪的。 崔嘉宝顿时陷入一个尴尬的境地,此刻也不好起身走开,生怕更显眼,只得眼观鼻口观心。 崔嘉惠和崔语堂都不说话,也没人赶崔嘉宝走,三人就着这诡异的沉默同坐一室。还是崔嘉宝先受不了,虽不敢开口说话,好歹给自己找了些事来做。她仔细打量起这书房来,崔语堂的书房自然是挑了间大的屋子改的,书架上摆满了四书五经类的正经书,其中还掺杂了些崔嘉宝喜欢的书。 书架边还有个门,似乎是隔间的入口,想到在京城时,崔语堂常年睡在书房,只怕这里面也是备了张小床。 书桌上笔墨纸砚样样不差,崔嘉宝于此不算太有钻研,画画时也是随心,什么工具都能成画,只求顺手罢了。但崔语堂的东西肯定差不到哪里去,这样一想,她又有些手痒痒,想着有机会借来试一试。 书房的墙上挂了幅张银城的山水图。 张银城不是太出名的人物,她对他有印象还是因为恰巧在游记里看过他,作者说“临城山水,绘者众,银城为最”。她一时好奇,便求崔崇安帮着找了些有关张银城的东西。张银城此人,被当时的书画大家刘柏仁评为“机巧有余,灵气不足”,说他所绘之景太过写实,反而失了意境。 崔嘉宝看了几张他的画,倒有不同的看法。意境这东西,向来不以固定的形式存在,为了追求意境而采用特定的手法,本身就流于匠气。她倒觉得,张银城的画里不乏风骨。刘柏仁这几句话,相当于毁了他的前途,可他的画笔却从未停过。 有人因着这句话,请他去画新府邸的图纸,他也不觉得是侮辱,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也便画了,反倒将存心看笑话的人弄得不好意思。 最后的最后,虽然他的画仍然不为主流所接受,却让人在书里写下“绘者众,银城为最”,也不枉他一生的这点坚持。 崔嘉宝望着这张画出了神,最后还是被崔语堂的声音给吸引回来。 “等阿年养好伤,你们就和安儿一起去白鹭书院。我已和山长提过这件事,入学之后,须得尊敬师长,与同窗好好相处。不求你们去争什么魁首,只希望你们回想起这段时光,不会后悔。” 崔嘉惠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但还是能看出在生气的样子,冷冷地应了声。 崔语堂揉着眼边的位,很是头疼的样子。 崔嘉宝的心情却是不同于两人的轻松,虽然先前一直知道自己或许能去书院,但此刻崔语堂亲口提过之后,心才是真正放了下来。她这和两人迥然不同的轻松,让崔嘉惠狠狠瞪了她一眼。 崔嘉宝想要收敛一点,却还是忍不住问道:“白鹭书院的课是怎么上的?先生们决定我们学的内容么?” 崔语堂打起精神来应对小女儿的问题,道:“礼c乐c射c御c书c数,六艺皆有,分有基础课程和精修课程。基础课程六艺都得上,完成基础课业后,精修课程不限,可自行选择。总的来说,倒比国子监多了份灵气。” 崔嘉宝真是打开眼界,光是听他说便很是吃惊,问道:“像射c御这样的课,女子也可以上吗?” 崔语堂第一次听说的时候,不比崔嘉宝淡定多少,见她这样,倒开心起来,笑道:“有何不可?男子与女子分开授课,课程的内容和难度多少有所改动,更适合你们这些小姑娘。便是不喜欢也无妨,拿来磨一磨性子,精修课时不再选便是。” 崔嘉宝感兴趣极了,头一次期待起上课来。 一边崔嘉惠脸还冷着,侧着的身子却早已不知不觉地转了过来,崔嘉宝见了偷偷抿嘴一笑,不敢让她看见,免得她又生起闷气来。 这边崔嘉宝乐颠颠地回了屋,开始思考起上书院要带的东西。从背包到文房四宝,一个个考虑过去,兴奋得睡不着,半夜又突发奇想,爬起来想要自己缝一个背包。守夜的花朝没醒,倒又把起夜不放心来察看的月夕给吓个半死。 月夕一手叉腰,一手拿着灯,念叨道:“小姑奶奶,成天嘴甜,一口一个月夕姐姐,就你最不省心。” 崔嘉宝笑嘻嘻地看着她,月夕被她看得没脾气,从她手中接过,有心想帮她做,又知道她喜欢自己动手做些绣活,只好劝道:“这油灯底下做绣活,你眼睛是想要不想要?今晚先睡下,明日再起来弄可好?” 崔嘉宝乖乖在她服侍中躺下,在月夕吹灯之前抓住她的袖子,轻声说道:“月夕姐姐,你别烦我。我只是太高兴了。” 这段时光,和从前可真不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3.邀约 邻有窃文墨者,勉力一防 小周氏被烫着了, 猛地抽回手。 何氏心中更难过, 犹豫再三,还是说起了当年。 老侯爷膝下三子二女, 大房是庶长子崔语庭当家, 二房是原配嫡子崔语堂当家,三房崔语轩是继室张氏所出, 剩下两个女儿也都是张氏所出。 大房占了个长字,二房c三房都是嫡出, 一个胜在年纪正当,一个则是亲母当家。本朝并无嫡长继承制,嫡长虽有优势,但也不少弟弟越过哥哥继承的例子。崔家便更是复杂, 原配和继室的儿子竞争最大, 本来世子之位没有庶子什么事, 但偏偏庶长子的意味又大不相同。几房暗地里斗得水深火热。 张氏当家,崔语轩还有两个嫡亲姊妹, 三房到底更胜一筹。崔语堂的婚姻大事有一半掌握在张氏手中。老侯爷平素虽对几房暗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张氏若做的太过也不美。张氏素来面上慈和, 也不会在这种事上落人把柄,千挑万选选中了周家。 彼时周父任鸿胪寺卿,虽列正四品级, 却是个没什么实权的清闲官职。周家是书香世家, 周吉周锦二人都走的科举路子, 再清贵不过的人家。 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更兼崔语堂自己也和大周氏看对了眼,不知情的人家只觉得这是再登对不过的婚事。 可定安侯门是军武世家,崔语堂本就被张氏诱得不通武事,与些老家将们毫无交情,再断了与武将结亲的路子,崔语堂想要继承爵位可谓难上加难。 “当年,让你作为继室的想法,是你姐姐提出来的。我骂她糊涂,可你父亲去世,两个哥哥遭人陷害,曾经想向你提亲的人纷纷改了口,只剩下些出了名的子。这时候,张氏来找我,说可以帮你两个哥哥,我就知道,我们没有选择了。” 小周氏不笨,只是从前没有往那个方向想。至于她为什么从未受过张氏刁难,大抵是他们这房已经够人心涣散了。 她一直不能理解母亲当初的决定,觉得何氏偏爱大周氏,现在心里却陡然燃起火花。她自来到周府后第一次那样热切地望着何氏,问道:“所以您当初也只是被逼无奈,不是偏爱姐姐而罔顾我的幸福,对不对?” 何氏潸然泪下,道:“纵是被逼无奈,也改不了娘为了你两个哥哥把你嫁给崔家的事实。娘心里难受啊,这些年,每次得知你在崔家过的不好,娘就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偏偏你又不愿意见我。” 大抵是受的委屈已经够多,即使只是了解到,情况比她想的要很多,小周氏心中的欢喜便油然而生。她如燕投林一般投入母亲的怀抱,就像未出嫁时在母亲怀里撒娇一样细声细气,把这些年的委屈都详说了一遍。 何氏的眼泪停都停不下来,咒骂着崔语堂白瞎了她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还要看开了的小周氏反过来安慰她,她才渐渐有了止泪的样子。 何氏轻轻拍着小周氏的背,抽噎道:“你的哥哥们,也记着你这份情。你这次回来特地避开他们,他们也伤心了好久,离京之前,千万再来看他们一次。” “离京?” 小周氏一点也不知道这些事。 何氏眉头微蹙,对崔语堂的印象算是跌到谷底,外放这般大事,他却一点也没和自己的妻子商量。是不尊重小周氏,还是没想着带小周氏一起走?不管是哪个,都不是她乐于见到的。 “前些天得到的消息,你二哥哥和你夫君都在这一批外放的名单中。你哥哥们这些天都在走动,就想着能不能让两家外放到同一个地方去,这样你二哥哥也好照顾你。” 小周氏心里早用针把崔语堂戳成刺猬,但心里还得想着怎么让他带着她和女儿一起去。她虽然不再期盼他的夫妻之情,但却不能让女儿疏远他。毕竟女儿的前程和他是大为相关,出嫁以后有没有个有力的娘家,一半是掌握在崔语堂手中,到底要有些父女之情才好。 何氏道:“虽然老侯爷迟迟不定世子之位,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形势是越来越向三房倾斜。张氏在崔家经营了那么多年,早已是根深蒂固,轻易动弹不得。老侯爷现在不定下世子之位,只怕是担心世子之位一定,另外两个儿子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总而言之,崔语堂那边你不用担心,他若对你不好,有周家在。张氏也只会顺水推舟,她乐于见崔语堂倒霉。” 小周氏心中一松,虽然为了女儿,她想好好管起这个家,可到底没做过这样事,总会担忧自己是否真的能做到。现下听母亲这么一分析,好歹知道自己有个强大的后盾,倒不那么患得患失了。 何氏话锋一转,道:“虽然娘也看不上眼崔语堂这混小子这样对你,可有一点你要想清楚,你们毕竟是夫妻。如果不是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你确定要依靠着娘家c倚靠着不安好心的张氏,来和他分庭抗礼吗?” 小周氏懵懵懂懂。 何氏叹气,用指头在她额头轻轻一顶,道:“你啊。夫妻本是一体,若能把日子过好,又何必非要过散。你若和崔语堂对着干,二房在张氏眼里尚有威胁,她便会助你,若是二房不再有威胁了,她又怎会管你死活呢?可夫妻之间,纵使没有海誓山盟,也总有些共进退的情谊,把小日子过好,一致对外,可不是比什么都强?但无论你做什么选择,娘总是站在你这边的,你两个哥哥也会为你出力。” “娘,你容我想想” “好了,我们不谈这个,说说我的小外孙女。” 提到女儿,小周氏又自豪又内疚,道:“我没尽好为人母的责任,这些年反倒是让阿年照顾我,我看她又懂事又体贴的样子,一般是骄傲一般是难过。” 崔嘉宝不像崔嘉惠,常常来周府玩耍,何氏对她了解不深,但从今天的惊鸿一瞥来看,几个小细节体现出来的东西让她极为喜欢。 在小周氏说要回府之后,她心里就有个念头,在见过崔嘉宝之后,这个念头更为坚定。她问道:“阿芸,你想不想把阿年嫁回周家?” 周宁刚说完要去向伯母告状,周治眼珠子一转,便大叫道:“怪道嘉惠姐不喜欢你,轻轻巧巧两句话,便要逗得我姐姐去替你出气了。” 大抵是性格相近的缘故,周宁和崔嘉惠很是处不来,再加上觉得崔嘉惠分了周清c周浦的宠爱,周宁回回都能和崔嘉惠吵起来。周治素日里是个混世魔王的模样,偏生听崔嘉惠的话比听她的话还多。 周宁听不得别人说崔嘉惠好,周治这一句话算捅马蜂窝上了,她推了一把周治,骂道:“小小年纪不学好,什么人的话都敢听。那么喜欢崔嘉惠,你去当她弟弟啊。” 周治也不甘示弱,回了嘴:“你当我想要你当我姐姐?嘉惠姐那么讨厌她你还跟有说有笑的,你也是个讨厌鬼!” 崔嘉宝真是躺着也中枪,眼看着小姑娘都要气哭了,她也有些生气。崔嘉宝挡在周宁面前,看着周治问道:“听说你不喜欢读书?” 周治最讨厌别人拿读书说事,眉头一皱,道:“是又怎么样?” “那难怪你不懂得最基本的道理了。为人兄弟姊妹者,对上以敬,对下以慈。我与崔嘉惠同出一源,她于背地里恶意中伤我,是为不慈。你和阿宁同胞姊弟,却对她多有不敬。一个不慈,一个不敬,你二人虽称不上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倒也算得上是臭味相投了。” 崔嘉宝极会说话,只不过往常都是让人舒心的话,如今刻薄起来直让周治烧红了脸。 周宁心中大呼解气,也不再搭理他,揽着崔嘉宝就要到别处去玩。她本是冲着崔嘉惠不喜欢崔嘉宝,才特意要与崔嘉宝玩到一块去。但是相处以后发现,崔嘉宝懂得极多,无论她说什么对方都话接,聊起来极为投契。且崔嘉宝斗起嘴皮子来,连家里那个混世魔王都束手无策,寻常又不动怒,实在是再好的朋友不过。周宁想将她引为闺中密友。 被忽视的周治气得不得了,又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话。他被王氏宠坏了,就算不去国子监上课她都舍不得打他,更不用说平常犯了些小错了。正是因为这样,他现在一时气不过,竟捡了几颗小石子,就往两个姐姐背后扔去。 这个年纪的男孩,看起来还是个稚童,力气却已不小,那石头砸中崔嘉宝左肩和周宁小腿。两个小姑娘懵了一瞬间,崔嘉宝只觉得左肩火辣辣的疼,然后一下麻胀起来。 周宁看着崔嘉宝,突然就哭了。 既然已经快到了,崔语堂和周锦商量一番便不再催着赶路,反而让给车队停下来整顿一番,省得刚入抚州便给人以狼狈的印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4.及笄 邻有窃文墨者, 勉力一防 嘉宝虽然不和他们一起上课, 但偶尔会找他借书, 每次学了点新技巧, 都会打一些小玩意儿送给他。他私心里很喜欢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妹妹。 崔崇安来了几次, 崔嘉宝都在睡觉,苍白着一张小脸,头上的白纱布有时还会洇出血迹。现在看她面色红润,笑起来还会露出两颗小虎牙的样子, 他心里轻松多了。 崔崇安摸了摸她的发顶,道:“伤怎么样了?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崔嘉宝轻轻点头, 道:“额上的伤结痂了,只是母亲不许我拆下来, 看着可怖罢了。头也没有前几日那么晕, 只是保险起见,这几日一些费神的事情还是做不得。” 崔崇安爽朗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道:“那我前几日借来的游记, 想来你也是看不得了?” 崔嘉宝又羞又急,把着他的手道:“哥, 你故意的!” 这事说起来倒还有些来历。崔嘉宝的诗画在同龄人中也当得翘楚, 但其实这些算不得她最喜欢的, 她最感兴趣的还是些杂文游记。 崔嘉宝与崔语堂说不上话, 也没个熟悉的表兄弟, 鼓足了勇气, 最后还是去找看起来最君子端方的大哥借书。杂文游记虽不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但到底怕人说不务正业,谨慎惯了的崔嘉宝一开始不敢借。 她先借些诗集画册,后来偶尔在其中夹杂一两本史书杂文,装作是顺手拿走的样子,还来的时候故作懊恼地道个歉,倒也像模像样。 直到某日,她照例来还书,这次是不小心带走了一本游记,崔崇安喝着茶,笑着请她也吃一杯,顺口聊起了定州的风土人情。 她想起刚看完的书中所述,心潮澎湃,跟着说了几句,脸都涨得通红。 崔崇安噗哧笑出声来。 她这才反应自己露了馅,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还是崔崇安先开的口:“找自己的亲哥哥借书,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喜欢这些史书游记,就尽管借,若是我书房里的不够,哥哥帮你找人借去。” 他二人是这样建立起一些兄妹之情的,崔崇安明知道她喜欢游记,此番这样说便是特地逗弄她。嬉笑一番后,崔崇安道:“这次的事情,是嘉惠错了,等她从庄子里回来,我也会好好说她的。你不要对大哥有隔阂,也不要怨恨你姐姐,好吗?” 崔崇安这个人,什么都好,但就是太看重家庭,但凡有什么矛盾冲突,他都是第一个冲出来做和事佬的。虽说崔嘉惠的反应有些伤人心,但到底是崔嘉宝自己算好的,她也没有脸谈什么怨恨,只是虚虚抱着崔崇安,难得带些娇嗔道:“我知道,我们都是一家人。” 崔崇安平时最恪守礼仪,此刻过分的亲密难得让这个一直很有分寸的少年红了耳朵,他有些手足无措,最后还是在小妹妹的背上轻轻拍了拍,很高兴她能和他有相同的观念。 崔崇安和崔嘉宝感情不错,但到底不如崔崇安和崔嘉惠天天一起上课来的亲密,这一次倒有些促进感情的意味了。送走崔崇安后,碎玉轩又迎来了稀客。 南姨娘和小周氏一个年纪,相貌不如小周氏妍丽,眉角眼梢都是沉稳低调,穿着打扮也很朴素。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崇文崇武兄弟俩。这一对双胞胎才五岁,矮墩墩的,继承了崔语堂的好相貌,和崔嘉宝长得竟有五分相似。 南姨娘很老实,平素总是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连带着拘着崇文崇武兄弟俩。崔嘉宝真没什么机会见这两个小不点,此时看他们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而不是族谱上的一个符号,崔嘉宝对于崔崇安所推崇的血脉亲情倒有了更深一点的理解。 她这几天都待在房中休息,小周氏虽来看她,但不会说些自认为是大人间的事,她对外头的形势不太清楚。但南姨娘如今带着双胞胎来见她,想来是小周氏一改往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作风,开始掌管二房的事了。 崔语堂的内宅其实挺安生的,崔嘉宝不在意小周氏能不能把二房掌好,只要她打起精神了,她就很高兴。 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崔嘉宝看双胞胎也觉得玉雪可爱,心中添了几分欢喜。 她朝双胞胎招招手,两兄弟都抬头看着南姨娘,南姨娘点点头道:“二小姐叫你们过去,你们就过去。” 崇文崇武便迈着小步子走到了崔嘉宝面前。崔嘉宝示意邓妈妈指挥下几个小丫头,和和气气地冲南姨娘笑了下,道:“姨娘也坐。” 南姨娘坐下,眼睛紧紧盯着两个小的,柳莺给她递了杯茶,她便机械地喝了起来,只眼神还是一错不错。 “哪个是崇文,哪个是崇武?” 南姨娘连忙答道:“右耳上有一点小痣的是崇文,没有的是崇武。” 崔嘉宝认真打量了一下双胞胎,见他们五官秀丽,只面色苍白,看起来有几分羸弱,想来是常年被拘在院子里小心看照养成这样的,心里有个念头。双胞胎左边那个耳垂上有一点红痣,想来就是崇文,右边那个则是崇武。 南姨娘也照例关心了几句她的病情,崔嘉宝一一答过,突然说道:“我瞧着崇文崇武身子不太康健,有些羸弱了,男孩子不能拘着养,放出来动动也许会更好。” 南姨娘面上讪讪,但嘴里也不应承。 崔嘉宝继续说道:“我想着让崇文崇武来我母亲膝下一同养着,不知姨娘意下如何?” 崇文c崇武若是能被嫡母教养长大,肯定比跟着她这个姨娘好,可前提是,小周氏是真心实意地想把他们养好。 南姨娘心中犹疑,嘴上自然也给不出个肯定的答案来。 崔嘉宝倒是能理解她的心情,瞧她把崇文c崇武看得那般紧,就知道她有多紧张这对双胞胎。小周氏入门以来不怎么管事,人看着软和。可经此一事后,作风大改,要当起了家,谁知道还会不会和从前一样?她不放心也是自然的。 崔嘉宝不催她,道:“姨娘过些日子再给我答复也可。” 南姨娘诺诺应下。 双胞胎在她身侧十分拘谨,见南姨娘唤他们俩回去,脚步都松快了几分。崔嘉宝看着好笑,静静看她们母子三人离开。 接连见了两拨人,崔嘉宝也有些乏了,正打算让怀珍伺候她睡下,又听人来报,这次是小周氏来了。 不见谁也没有不见自己母亲的道理,崔嘉宝硬是打起精神,迎来了小周氏。 小周氏也是来看她伤情的,得到她好的差不多了的回复后,小周氏便道:“那你明日和我一起回周府,见见你外祖母和两个舅舅。” 崔嘉宝乖乖应下,揽着小周氏的胳膊撒娇道:“娘,你能不能和我说说外祖母那的情况,我没去过,有点害怕。” 小周氏摸着女儿的发,心中有些复杂,自从嫁到崔家,她就没有带女儿回过娘家。对于娘家,她心中多多少少是有怨的。但既然决定为了女儿立起来,就不能选择逃避,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如果有误会,那就撕掳开来。如果没有误会,那么就当为了女儿,该讨的也要讨回来。 “你大舅舅c二舅舅都是娘的嫡亲哥哥,大舅舅有两个儿子,是你大表哥c三表哥,二舅舅有一个儿子个女儿,是你二表哥c大表姐。” “他们会欺负我吗?” 崔嘉惠很喜欢去周府玩,一堆和崔嘉惠相投的人,实在让崔嘉宝想想都觉得难以应对。 “” 小周氏不知如何回答,只能轻轻叹了口气。 花园里让人搬了一排桌椅来给这些姑娘题诗作画用,每人身边还站了个姑娘负责帮忙。几位夫人那里听闻了也觉得有意思,便挪到这处凉亭来看。 那董夫人突发奇想,提议道:“不如我们也跟着一起玩。” 这规则对未出嫁的女子来说尚可,但她们这些已为人妇的要做却不太适合,当下便有人提了出来。 董夫人却笑,道:“规则自是要改上一改,我们打个赌,每人出一样给小辈的首饰。如何算赢呢?只看自己男人能不能认出自己做的风筝。若是认出了,便算赢,统共这么多首饰,赢的人便平分了,也算我们这些做长辈的给小辈们的一番心意。” 前番见面礼虽已给过,但给小辈总比给平辈来的有说头,更何况这个玩法新奇,大家便有些跃跃欲试起来。 小周氏看了她一眼,想着董夫人这招妙,只随便一个赌,便能看出来谁家夫妻琴瑟和鸣,哪家适合从主母入手,哪家适合从当家人入手,但这个赌对她有利无害,自然没必要点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5.成婚 邻有窃文墨者, 勉力一防  这清早起来, 崔嘉宝就迷迷糊糊被服侍着穿上藕色对襟箭袖,系上两片藕荷色的半裙,再加上件长至的黛紫色比甲, 整个人在一片错落的紫色中显得极为娴静。崔嘉宝一看到镜子就清醒了,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把这么套英气勃发的骑射行头穿的如此与众不同,心情略有些复杂。 桃杏则拿了两条丁香色的丝带, 花了些小心思编进两边分出的小辫子中,最后一同高高束起, 看起来清爽又别致。 这会儿崔嘉宝是彻底清醒了, 满意地打量会儿镜子里的自己,去小周氏处用膳。 在京城中时,小周氏一病多年, 家中没有主母把持家务,各处用饭也随意了些。崔嘉惠c崔崇安应当是跟着崔语堂用膳,双胞胎则宅缩在南姨娘的小院子里, 崔嘉宝自然是陪着小周氏。 而现在,倒真是难得大家一同用膳。崔嘉宝打量了一圈,发现除了崔嘉惠以外, 人都来齐了,南姨娘都安安静静站在了一边。而崔嘉惠多半是不会来,那么她就成最迟的了, 崔嘉宝给几人一一见礼后, 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脸埋在小周氏怀里。 小周氏笑道:“我的阿年什么都好, 只是每天早晨都起不来。” 崔嘉宝被她羞得猛地跳了起来。 偏崔崇安看着君子,事实上嘴最坏,跟着调侃了句:“只怕是二妹妹灵秀,见解独特,周公他老人家舍不得放她走。” 崔嘉宝气鼓鼓地瞪他一眼。 还是崔语堂先看不下去,笑着道:“都被贫嘴了,既然都来了,就坐下用膳。” 这位置安排也没太多规矩,崔语堂坐主位,小周氏挨着他左手边,崔崇安挨着他右手边。崔嘉宝刚在崔崇安身边坐下,就有个小人儿炮弹一样在她边上坐下,崔嘉宝看过去,却见崇文害羞地看了她一眼,细声细气地叫了句“二姐姐”。一边的崇武没抢到位置,气呼呼地看了崇文一眼,坐在了崇文旁边。 小周氏既然叫南姨娘来了,就不会刁难她。她对让人在一边服侍布菜没什么兴趣,还觉得影响食欲,自然让南姨娘坐下一起用饭。南姨娘便坐在她和崇武之间,她看着两兄弟,脸上不知不觉便露出些微笑意。 这顿晨食吃的其乐融融,几个小的都是今日去书院。 崔语堂叫过崔崇安训话,道:“在书院里切记戒骄戒躁,下好苦功。” 崔崇安自是应下。 崔语堂又道:“却也不要太过板刻了,该放松陶冶情操时还是得放松,平时也多照看弟妹一些。两个弟弟年纪小,平常多提点提点。你两个妹妹都是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要是被混小子给欺负了,揍一顿便是。” 崔嘉宝头一次听崔语堂说这么不着调的话,在一边遮着嘴偷笑。 崔崇安无奈应下。 拜别父母之后,崔嘉宝牵着崇文,崔崇安牵着崇武,四人一起走向府门。崔嘉惠已经等在了路上,乍一照面,崔嘉宝和崔嘉惠都被对方吓了一跳。 崔嘉惠穿着件石榴红的流仙裙,头上的钗环也精致极了,整个人美则美矣,但实在太过夺目,不是崔嘉宝所能接受的风格。 但愣了这一瞬后,崔嘉宝也就恢复过来,只要崔嘉惠喜欢,这么穿也没什么大问题。 崔嘉惠也只是惊讶她穿了一身骑射行头,但和崔嘉宝抱有同样的想法,两人惊讶过后出奇一致的一言不发。 崔崇安对这些不敏感,自然也不会去说什么。他倒是有另外的事情要与崔嘉惠说,将崇武的手递给崔嘉宝,上前和崔嘉惠说话。 崔嘉宝牵上崇武的小手,低头朝他一笑,崇武便跟着乐了。崔嘉宝能隐约听到一些他们的谈话内容,说的无非是用膳的问题,崔嘉惠似乎是发了火。崔崇安于大事上向来极为严肃,见她闹脾气也没有放松,最后闹得出发时两人不欢而散。 因为只有两位姑娘和两个小主子坐,府里只准备了一架马车,打的是崔家的标记。崔崇安独自骑马,和马车平行前行。 因着吵了架的缘故,崔嘉惠一上车就选了离崔崇安远的一边窗口。崇文和崇武坐中间,崔嘉宝则坐在离崔崇安最近的地方。 崔嘉宝将崇文半揽在怀中,对崔嘉惠道:“大姐,你看着点四弟。” 崔嘉惠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下,纠结了片刻,还是学着崔嘉宝的样子将崇武搂在了怀里。 自那日说开之后,崔嘉惠倒是不再找崔嘉宝麻烦,但平日里,如非必要,两个人还是不怎么说话。此时自然也是一样,感受到车里气氛压抑,两个最是敏感的孩子也不会贸然开口。闲得发慌的崔嘉宝只能掀开车帘,找一旁骑马的崔崇安搭话。 “哥,你什么时候学会的骑马?” 崔崇安见她又掀开了帘子有些无奈,但实在硬不下心肠,只好让她掀着,道:“我这几日找明泽兄和瑜之兄去了,明泽兄弓马娴熟,见我笨手笨脚,实在看不过眼,便指点了一二。但就算是一二,于我也是受益无穷。现在对我来说,这种温驯的马儿实在是没有一点难度。” 崔嘉宝见一向沉稳的崔崇安也透出一点得意来,跟着抿唇笑了笑,道:“我也想学,不知道书院教不教。” 若是书院教,崔嘉宝自然能堂而皇之地学,若是书院不教,要想说服小周氏和崔语堂就有些难了。 崔崇安闻言却冲她一笑,轻声道:“若是不行,便让哥哥教你。” 崔崇安不是什么食古不化之人,这世道对女子的束缚比从前小很多,再加上多会一点骑射,就是在意外之时多一分自保之力,对于崔嘉宝想学,他是乐见其成的。 这是个意料之外的好消息。 因着这个,崔嘉宝一直到到了白鹭书院时都保持这份好心情。 山脚下停满了各式各样的马车,崔崇安一见,便不让车夫再继续前行,怕待会儿被堵在里面,无法疏散。崔崇安率先翻身下马,掀开前帘,要扶他们下来。 崔嘉惠脸一转,想是要将他无视到底了。崔崇安无奈,崔嘉宝笑他,却还是率先搭上他的手,在他的搀扶下下了车。紧接着是崇文c崇武,一个个乖乖地被崔崇安直接抱了下来。 崇武被抱下来后不满地抱怨了句:“大哥,母亲说我们是男子汉,你不能这样把我们抱下来,我们要自己下。” 崇文虽然没开口,但也一本正经地绷着小脸点头。 崔崇安被逗笑,道:“是为兄错了。” 两人这才心满意足。 只剩下一个崔嘉惠了,然而崔嘉惠倔的很,闹翻了就是闹翻了,不愿意接受崔崇安的帮助,心一横就要自己下。 崔嘉宝见那高度,想她下来姿态不雅丢了脸事小,要是不小心扭了脚就不好了,只好把手伸出去,道:“我扶你一把可好?” 崔嘉惠犹豫了一瞬,还是搭上了崔嘉宝的手,借力下了车。 这边事了,崔嘉宝刚想松口气,便听一道女声从身后传来。 “书院可不准带丫鬟。” 崔家人齐齐望去,是一个穿着湘妃色流仙裙的姑娘,看着十二三的年纪,亭亭玉立,只说出来的话不太好听。 那俏生生的小姑娘见崔嘉宝转过身来后愣了愣,又故作好奇道:“竟不是个小丫鬟,是你庶妹不成?” 虽说被侮辱的是崔嘉宝,但她看小姑娘的眼神直直盯着崔嘉惠,便知道她真正意图是谁了,不过她对崔嘉宝也没什么善意就是了。 那姑娘和崔嘉惠穿了同一形制的流仙裙,若是撞了色双方自是尴尬,此刻虽没撞色,偏生崔嘉惠那纯正的石榴红将她的湘妃色压得失色。更不用说容貌上的差距,崔嘉宝和崔嘉惠长相有几分相似,一个如皎皎明月c灿灿星河,一个光彩夺目c尽态极妍。两人站在一起,那种冲击更是加倍了。 崔嘉宝很轻易地勾画出对方发难的原因,大抵就是小姑娘间常有的嫉妒。虽然因为小周氏身体的原因,崔嘉宝几乎不怎么出门作客,也没遭遇过这种事,但在小丫鬟中间,她见过不少因为嫉妒而产生的龌蹉。 崔嘉宝非但不气,反而有些想笑。 见人这样,崔崇安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刚想开口,却被崔嘉宝扯了扯袖子,低头见崔嘉宝朝他摇摇头。 对方只是个小姑娘,崔崇安这么个大家公子,说什么都只会显得失了风度,崔嘉宝可不想将他扯进来。 可崔嘉宝还没来得及反击,崔嘉惠就炸了。 崔嘉惠脾气向来不好,现在只不过不朝崔嘉宝发了,不代表她就是个好相与的主。崔嘉惠冲着湘妃色冷笑一声,表情是十足的不屑,嘲道:“你家搭个手便是下人,庶出更是当下人用,不代表我家也是。我妹妹体恤我,怕我摔着,要你多管什么闲事?” 她将护具都戴好后,主动站起身道:“那好,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薛明泽跟着起身,领她去牵马。对于初学者来说,一匹适合的马也很重要。所以第一次挑完马以后,大家上课用的马匹便是固定的,方便培养默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6.结发 邻有窃文墨者, 勉力一防  小姑娘头上本就不用太多钗环,再加上她最近得了个喜欢的发绳,干脆让花朝只用发绳将头发编起,头上没有任何尖利之物。 前方一阵清脆的笑声响起, 崔嘉宝裙摆一动, 那笑声戛然而止, 过了一会儿,又变成脚步声。 崔嘉惠走到了她跟前。 崔嘉惠十一岁的年纪, 介于少女和稚童之间,身量已经长开, 性子却在父亲的溺爱下有些过娇。她很不喜欢崔嘉宝,平日里但凡见了都要训斥一两句。崔嘉宝看着不声不响,也懂得默默避开她, 她已经好久没有逮到崔嘉宝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莫不是要跟着我去上课?” 陈夫子是崔语堂特地请给崔崇安c崔嘉惠二人的,虽没明令禁止崔嘉宝跟着上课, 但也没提过让她一起学的事, 崔嘉宝向来是跟着她那个病怏怏的娘断断续续地学着。崔嘉惠说这句话就是为了让她不痛快。 崔嘉宝抿紧了唇,却没说什么,只是飞快地把手背到了身后,一道青色一晃而过。 崔嘉惠眼尖,看到崔嘉宝在藏什么东西,冲着崔嘉宝伸手道:“你手里什么东西?拿给我看看。” 崔嘉宝不愿意, 后退了两三步, 靠近了假山后的湖。月夕在一旁看着崔嘉宝的站位, 手不自觉地抖了起来,她和花朝对视一眼,又都默默低下头,想起出门前姑娘的吩咐。 “待会儿,你们站在一边就好了,没我的指挥,什么都不准做。” 崔嘉宝身边有个小周氏赐下的大丫鬟怀珍,前两天因为父亲病重,告假回家。若是怀珍在,崔嘉宝有很多事情只怕都做不了。而现在,花朝c月夕不知道崔嘉宝的盘算,却也不敢阻止。小周氏长期卧病在床,崔嘉宝被崔语堂忽视,若是任情况再这么恶化下去,崔嘉宝的未来飘忽,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又能好到哪里去? 更何况,主子到底是主子。今天她们若是破坏了崔嘉宝的计划,保不准哪天就被寻个由头打发了。虽然崔嘉宝平日里瞧着是个和善的主子,但没人愿意去赌这可能性。 崔嘉惠看着崔嘉宝后退更为不耐,步步紧逼了上去,硬生生从崔嘉宝身后抢来了她手里的东西。原来那是个鸭卵青的络子,与寻常打法不同,虽说手法上还有些生涩,但看起来别有意趣,与崔崇安那身新做的靛蓝衫子正合,一看便知道她等在这里是想送谁的。 崔嘉宝的女红随了小周氏,一想起这点,崔嘉惠就不耐烦学女红,崔语堂疼她,不逼着她学,还把府里最好的绣娘分给了她,她平常想要什么,吩咐绣娘去做就好。可这亲手做的络子,意义到底不同,崔嘉惠顿时大为火光,道:“你是想送我哥哥的是不是?” 崔嘉宝伸手去夺,嘴里也顶道:“崇安哥哥也是我大哥,我就想送他个络子!” “那是我同父同母的亲哥哥,有你什么事!” 崔嘉惠见平时从不反抗的崔嘉宝竟敢伸手来抢,怒上心头,推了她一把。崔嘉宝才九岁,和面色红润的崔嘉惠不同,总是常年苍白着小脸,身量也远不及她。崔嘉惠这一推,崔嘉宝失去平衡,先是摔在假山脚下,额头狠狠磕了一道,紧接着摔下了池子里。 崔嘉惠身边的两个丫鬟白玉c无暇年纪稍长,本应该注意着点两个小姐。但因为崔嘉惠经常找崔嘉宝麻烦,没闹出过大事,崔语堂也从未管过,便有些松懈了。崔嘉宝这一摔落水,两人心中都感到大事不妙,一个抓住崔嘉惠,生怕她也掉下去,另一个走近池子想着救人。 自从崔嘉宝站到池边的假山,花朝c月夕的心就紧紧提着,崔嘉宝这一落水,花朝转身就跑,去寻人来帮忙,月夕则是跑到池子边想寻个物件救她上来。 崔嘉宝在池子里挣扎了几下,朝自己丫鬟喊了声“救命”,头上的血顺着脸滴到了水里,刚刚磕的那一下似乎太重,她有些晕了。 崔嘉宝自认不是什么善用心计之人,实在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本来只是想落水,却没想到磕了那一下。眼前越来越黑,一闭眼,崔嘉宝便停止了挣扎。 崔嘉宝醒来的时候,额头还在作痛,她朝旁边看了一眼,想开口唤人,却发不出声音。小周氏守在一边,崔嘉宝一醒,她便发现了,眼泪一下就下来了。 自从生了崔嘉宝之后,小周氏就开始断断续续的生病,人本就偏瘦,崔嘉宝这一昏迷就是三天,大夫说她能不能醒来全凭天意,小周氏这三天便不吃不喝地陪在她身边,人瘦得形销骨立,眼下都是乌青。 崔嘉宝看得心疼,想伸手去摸小周氏的脸却使不上力,抬到一半就掉了下来。小周氏怕极了,连忙双手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边,道:“娘的小阿年,乖乖的啊,很快就会好起来。” 她说着说着,眼泪又接连不断地往下流。如果非要受这些苦的话,为什么不是她来受?为什么是她唯一的小女儿来受? 因为太久没喝水,嗓子很是干渴,崔嘉宝的声音变得有些粗糙沙哑:“娘,我没事。” 旁边的怀珍早倒了水来,正好趁这个时候上前让崔嘉宝抿一抿。 小周氏没有去问落水事件的始末,只是略去她病情的凶险,说着医嘱,道:“大夫说了,只要你醒来,问题就不大。头上的伤要静养,每天准时用药就不会留疤。幸好是夏天,虽说掉到池子里去了,于身子不会有太大妨碍。你千万要好好修养,不要任性,你要是有个万一,那是要娘的命啊。” 崔嘉宝轻轻点头,杏仁一样的眼湿漉漉地看着小周氏,看得她心中又酸又软。 那厢,崔语堂听人报消息也赶了过来,听说躺了三天的女儿终于醒了心中不是不激动,几步便走到崔嘉宝床前。他还没开口关心,小周氏便挡在了他和崔嘉宝之间,就像母兽护着受伤的幼崽,任何人想靠近领地一步都要做好被狠狠咬下一块肉的准备。 崔语堂已经很久没见过小周氏了,她总是病怏怏地躺在床上,他也只隔着床幔在袅袅药香中望一眼她的身影。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小周氏出嫁前本就是出名的美人,如今玉肌消减,骨相之美犹存,更添几分楚楚怜意。小周氏在他面前总是胆怯的c柔顺的c哀怨的,却从未像今日一样充满着怨恨和憎恶,崔语堂心中一揪。 “阿年,是我的女儿。” 崔语堂压下心中莫名的感觉,道:“也是我的女儿。” “我有时候在想,如果阿年不是我的女儿,是不是就能过的好一点,就不会被害成这样。” 崔语堂想训斥她一两句,却在看到她眼中未滴落的泪水时语塞。 就在这时,躺在床上的崔嘉宝拉了拉小周氏的衣袖。小周氏一改刚刚的凶悍之气,俯下身摸着她的鬓角,极为温柔道:“怎么了?” “不是大姐害的,我们只是起了争执,她不是故意的。” 整个事情的经过小周氏已经听花朝c月夕说过了,她倒不至于把蓄意谋害的罪名强加在一个小姑娘身上。但崔嘉惠不是第一次找她女儿的麻烦了,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和她c和崔语堂有分不开的关系。她恨自己,更恨崔语堂。 听崔嘉宝这么一说,崔语堂神情一松,解释道:“我已经罚嘉惠了,她这几天都在祠堂跪着,想来也知道错了。” 小周氏却不打算轻轻放过,她了解自己女儿的脾性,问道:“争执?你这个最怕麻烦的性格,明明是妹妹,平常却没少让着她,是什么事能让你们起争执?” 有些话丫鬟不敢说,小周氏也不想强逼,但她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崔嘉宝默默垂下眼帘,道:“我想把新打的络子送给大哥,大姐不开心,她说” 小周氏攥紧了被子,问道:“她说什么?” “她说她和大哥才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没我什么事。” 崔语堂愕然,倒没怀疑崔嘉宝话中的真实性。他虽然不怎么关心这个女儿,但记忆中她一直安安静静地待在某个角落,性子沉稳,从不闹腾,就算被嘉惠欺负了也不会要求什么,是最让他省心的一个。 小周氏怒极反笑,她反过身指着崔语堂骂道:“带着你的女儿离我的女儿远一点!” 崔语堂紧蹙眉头,不知道是因为她的话不高兴,还是因为崔嘉惠的话不高兴。他上前一步,试图放松严肃的面容,伸出手也想摸一下崔嘉宝的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7.公婆 邻有窃文墨者, 勉力一防  崔嘉宝拍了她的手一下, 道:“快呸呸呸, 说点吉利的。” 周宁无奈, 被她死死盯着, 只好呸了一声。 崔嘉宝道:“不是我要救你, 是有薛大哥在,就会安全很多。” 周宁不服气, 嘟哝了句:“温大哥也很厉害啊。” 崔嘉宝见状,心生疑窦, 还未来得及问, 周宁便问道:“你说温大哥怎么那么巧就是来教我的呢?” 崔嘉宝旁敲侧击道:“想来是故意的。” 周宁一下来了兴趣, 笑道:“怎么说?” “就像薛大哥选我一样, 温大哥选你盖因为我们年纪小, 正好避嫌。” 周宁听完有些失望,但也没多沮丧, 郁闷了片刻便说起了别的事,崔嘉宝见状才放下心来。 连上了九日的课, 好不容易迎来学休日,却要去参加周府的宴会,崔嘉宝躺在床上是怎么也不愿起。月夕拿她没办法, 只好把花朝叫来。 花朝见她如此,也是先叹气摇头, 转而在她耳边说起了话。 崔嘉宝的耳朵最是敏感, 经不起人吹一点气, 更不用说连着说话了,硬是被花朝给说醒了,月夕抓紧时间伺候她穿衣洗漱。 崔嘉宝年纪小,小周氏给她做的这一身便是最能凸显小姑娘可爱气质的齐胸襦裙。上边是鹅黄色的直领襦衣,衣带上绣着一朵朵樱草,下边的襦裙用的是杏红色的烟霞纱。整个人看起来甜美可人,却又不至于喧宾夺主。 为了应和这一身,桃杏将垂鬂分肖髻一改,辅以适当钗环,便显得俏丽不失清贵。 崔嘉宝弄完这一套后,仍是倦得不行,到小周氏院中时,撞见焕然一新的崔崇安,才有些清醒过来。 崔崇安十三周岁,身量却已很高,想来将来比崔语堂还要高上些许,再加上容色过人,她依稀可以想见再过一两年,她和崔嘉惠大抵就是书院里最受姑娘欢迎的人了。 崔嘉宝虽然一句话没说,但崔崇安看她神色便知她在心中编排自己,拿着手中扇子轻轻一敲她的脑袋。 在她发作之前收回扇子,手腕轻轻一抖,扇子猛地展开,崔崇安将脸隐于折扇后轻笑一声,端是风流俊俏。 崔嘉宝眼前一亮,想夺他扇子把玩。 崔崇安嘴角含笑,一手将扇子高高举起,任崔嘉宝蹦蹦跳跳,终是无济于事。小周氏久等他们不止,打发华月来瞧。华月一来,便撞见这画面,掩嘴一笑,道:“大公子,二姑娘,夫人催了。” 崔崇安一本正经道:“是崇安不孝,劳母亲久等了。” 只那扇子备在身后藏得严严实实。 崔嘉宝撅嘴,不情不愿地跟着他进了门。 小周氏一见他们俩这样,便知道两兄妹又闹着玩了,也不说破。 今日是阖府出动,只崇文c崇武兄弟俩要留在府上。一来周府今日宴请的人多,带上嫡出子女就够,二来也是他们年纪小,怕照看不周。 小周氏虽然嘴上说着不管崔嘉惠,但还是让南姨娘给她做了一套新衣送去。崔嘉惠定然是不穿的,但看那衣服的样子,也对今日该如何打扮有了个大概的规划。 崔崇安想骑马,却被小周氏按回了马车里。今日人多,要是惊了马,踩着c伤着了谁都不好,还是驾车稳妥。 崔崇安只好和崔嘉惠c崔嘉宝坐在一辆车上。崔嘉惠和崔崇安仍处于冷战中,两人互不搭理。按往常来说,崔崇安早就想些法子来讨好妹妹了,可这一次在他看来是原则问题,不能后退。若是他轻易妥协,再想掰回崔嘉惠就难了。 崔嘉宝更不想掺和进他二人的斗法中。 但她还记着早膳的事呢,朝崔崇安撅着嘴。 崔崇安见她古灵精怪的样,忍不住笑出声,将折扇放到她手中。崔嘉宝如愿以偿,将折扇打开,见上面是幅中规中矩的山水图,配着首中规中矩的山水诗,唯独字十分出彩,铁画银钩,锋芒半露。 崔嘉宝看了几遍,笑道:“你这扇真有意思。” 崔崇安见她唇边坏笑,反驳道:“不及你书房中那幅来得有趣。” 崔崇安自从知道她书画考核的事就没少取笑她,还时常到她书房一游,美名其曰学习。 崔嘉宝气得拧他一下。 崔崇安求饶道:“好了好了,是我错了。不过你也不能拿这扇子开玩笑,这扇面可是我好不容易从薛师兄那求来的。” 崔嘉宝动作一顿,又仔细看了看扇面,想起薛明泽自嘲于诗画一途木讷无比,唇边竟荡出个笑来。 “真是薛哥哥的?” 崔崇安也笑,道:“薛师兄说自己不擅书画,我以为只是自谦,千求百求总算是说动了他。现在我才知道,师兄是真的不擅长,可师兄这笔字倒是没话说。” 崔嘉宝道:“人家给你做扇面,你还编排人?” 崔崇安细细打量起崔嘉宝,直把崔嘉宝看得不自在了,才道:“阿年啊阿年,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我那是编排薛师兄吗?我和薛师兄感情好着呢,你这就来打抱不平。” 崔嘉宝道:“不和你斗嘴,快教教我怎么开扇。” 崔崇安果然被移开话题,开始教她如何用手腕抖开折扇,小指又要如何抵在下方大扇骨,以确保一开便是圆满的扇面。 开扇容易收扇难,崔嘉宝练了几次,也不知是那扇骨太重还是她力量太弱,没一会儿手腕便酸疼起来,只好还给崔崇安。 这宴会主要是要认识抚州府中的主要人家,崔嘉宝倒不觉得能在这里看见薛c温二人,只是刚刚看着那扇子想起了,不免便想知道薛家是什么人家。 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薛哥哥家是做什么的呀?” 崔崇安道:“薛家好像不在抚州,他一人在这里求学呢,我只隐约记得他好像还有个姐姐在京城。” 崔嘉宝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但也没细想,周府并不远,崔家和周家是亲眷关系,自然是早早就来帮忙,眼见周府就到了。 周锦连同王氏带着周宁c周治来接。 王氏对小周氏害周治被罚还记忆深刻,但她这人虽然小家子气了些,却极听周锦的话。周锦说要好好待小周氏,她就算心里不甘愿,面上还是带着笑。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小周氏对王氏也没什么好印象,但对方既然客客气气的,她也不会莫名其妙找茬。 另一边周锦和崔语堂也没好到哪里去。崔语堂倒已经习惯了,两家走动重新频繁起来的时候,周锦便对他这些年错待小周氏耿耿于怀,见了面向来是皮笑肉不笑。 崔语堂自认理亏,摸摸鼻子,全数接下。 崔嘉宝看看这里,看看那里,只觉得处处是硝烟,看了看身边一脸傻白甜的周宁,觉得还是表姐好。 自从来了抚州,崔嘉宝不是受伤就是读书,还没来过周府。周宁兴致高昂,自然是要带着她绕上一圈。知府的宅子到底比同知的大一些,加上周府人少,便显出空旷来。周宁带她走过一个个庭院,突然问道:“你不是还有两个弟弟?怎么不带来。” 崔嘉宝看着她笑了笑,她没有庶出的兄弟姊妹,对这些微妙不了解也很正常,解释道:“你知道我两个弟弟是庶出吧?” 周宁这个还是知道的,点了点头。 崔嘉宝道:“他们年纪小,又是庶出,今天来的人多,我娘怕有不长眼的冲撞了。” 周宁似懂非懂,不过她只是顺口一问,倒没太多其他意思,见崔嘉宝答了也不再追究。她带着崔嘉宝到了自己的院子,骄傲道:“这一整个大院子都是我一个人的,我和周治抢,爹给了我。” 崔嘉宝看她得意洋洋,抿嘴一笑。 却见她话锋一转,道:“我都想好了,那边那个房间设给你,你什么时候来我家住一段时间,我们就能天天见面了。” 崔嘉宝心中一暖,只软软应了声好。 周宁又拉着崔嘉宝去别处,嘴里不停念叨:“阿宝,待会客人来了你一定要帮我一起招待啊。” 崔嘉宝笑眯眯点头。 既然已经快到了,崔语堂和周锦商量一番便不再催着赶路,反而让给车队停下来整顿一番,省得刚入抚州便给人以狼狈的印象。 车队既停,南姨娘在和几人支会一声后便去崔语堂那辆车上看崇文c崇武。 连着赶了一个月的路,崔崇安也有些吃不消,但看着东倒西歪的两个妹妹,他自觉还是要好很多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8.水患 邻有窃文墨者, 勉力一防 崔嘉宝更是此时才发现,林先生五官立体, 眉眼深邃,很有一种不同时下鹅蛋柳眉的美。但林先生严肃起来时, 却会让人忽略她五官中的艳,反而生出怕来。 林先生将茶略重地往桌上一放, 大家便被这声惊醒。 她这才心满意足地开始讲课:“刚刚我是想给你们示范, 礼仪到底是什么。礼仪并不只是所谓的礼数, 它应该让人感到恰到好处,而非不合时宜。小姑娘爱俏,我便教你们美, 只一点, 都给我好好学, 不许耍懒。” 见了她刚刚的姿态, 哪还有人想偷懒?反而生怕别人学的太快,唯独自己被落下。 首先练的是站姿, 崔嘉宝想,看来无论什么, 都是基本功最为重要。 礼仪一天练不成, 林先生便捡着几样平日里自己也能练习的先教了,让她们下了学后也要多加练习。 课的最后,林先生也让她们试着顶碗于头, 倒不是指望她们第一节课就能达到什么水准, 不过是让她们感受一下罢了。 偏巧隔壁的先放了课, 走出来几个,全是认识的人。 那小群体里,正中的是周宁,她左边却是找过茬的湘妃色,右边是刻薄脸的于珍珠。崔嘉宝头上顶着的碗正要拿下来,就对上了几人从外面看过来的目光。 周宁的眼里满是惊喜,然而还不等她说话,于珍珠便开口道:“商户女就是商户女,想来也没什么家教可言,自然也不会一丁点礼仪。” 她的目光在崔嘉宝的脸上打转,继续道:“跟着商户女厮混的,想来也不是什么体面人家。” 她这话将屋里一大堆人一竿子打死,但多半都是敢怒不敢言。她敢这么说,也不是没脑子,抚州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家她哪户没去过?自然是吃准了里头都是些生面孔才敢轻易开口。 湘妃色跟着轻笑一声,她倒没再说什么,只眼神不停在崔嘉惠身上扫。 周宁不傻,二人虽没有指名道姓,但从她们举止来看也可知道针对的是谁。然而她还没发火,就有人先说话了。 “你二人叫什么名字?” 是林先生,她板着脸的样子很能唬人,起码湘妃色和于珍珠一下收敛了起来,脸上不再是刚刚那种嚣张的神色,一些围观的人也突然散去不少。 湘妃色往周宁身后躲了躲,周宁却冷笑一声,甩开她二人的手,走到崔嘉宝身边,喊了句:“表妹。” 崔嘉宝知道她是在为她出气,心中一暖,牵住了她的手。 于珍珠心中暗叹,她父亲千叮咛c万嘱咐要她和新来的打好关系,据说崔c周在京城都根基不薄。她竟一上来就将两人都得罪了个遍,而眼前若不好好表现的话,只怕要丢光脸。 于珍珠强行打起气来,道:“回先生,于氏珍珠。” 林先生看向湘妃色,也不言语,只静静等她。 宋安歌只觉周围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了,她又丢脸又愤恨,只低低答了句:“宋安歌。” 林先生点点头,道:“于珍珠,宋安歌,下一节课起,你们俩就到我班上上课。” 两人猛地抬头,不敢相信林先生说的话,于珍珠死死咬着下唇,知道自己这脸是丢定了,只想早点离开,宋安歌却不依不饶,抓着她的胳膊让她无法脱身,问道:“敢问先生,凭什么将我们随意调动?” 林先生一板一眼道:“礼仪一门,修的不止是姿态,你们尚未合格,回来重修。” 这话便是明晃晃地打她们的脸了。于珍珠心中暗恨宋安歌不依不饶,本来虽也丢脸,却不至于被先生点名批评。 她虽然也厌恨林先生板正,不给她面子,但拿林先生无法。于府虽然在抚州地界仅次于知府的地位,但白鹭书院数百年,当朝不知有多少白鹭书院的学子。白鹭书院上的先生,都是动不得的。 她拉着宋安歌,用了大力强行将她扯走,也不管她待会儿是不是会对她发难。 崔嘉宝在一旁看愣了神,周宁则是感叹道:“你们先生真是性情中人,这一口气出的好。” 崔嘉宝叹道:“好是好,只不过以后便要常对着这两人了。说起来,你们怎么走到一处去了?” 周宁这才想起来,她本来还和这两人在一起呢,顿时有些不好意思,道:“倒不是我去找她们,是她们主动来找我的。对着我的时候,说的话也好听,竟不知是这般刻薄的人。说起来,你们先前结过梁子?” “也不算吧?” 崔嘉宝想了想,将先前那两件事都说给周宁听。 周宁皱了皱眉,道:“你这人向来懒得计较,但看她们那样子,肯定是将你们俩姐妹记上了。那个于珍珠是于同知家的千金,宋安歌的父亲是宋通判,在抚州的地界上,以后肯定是绕不开她们俩的。” 崔嘉宝只想仰天长啸一声,怎么走到哪都过不上安生日子呢? 一会儿的御术课,她和周宁是同一个班,此时她便要和周宁走了,回身望一眼崔嘉惠,发现她早就不见了,正要回头时余光看见沙秀秀。 虽然刚刚的事情被林先生,但还是有不少人觉得源头在沙秀秀这里,她此刻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见崔嘉宝看她,眼神看起来十分可怜。 崔嘉宝对她的感觉不好也不差,又见不得人这般,在她犹豫的片刻里,周宁却已经直接招呼上了。沙秀秀双眼一亮,跑到了她们身边,小心翼翼的样子,崔嘉宝也说不出别的话了。 好在沙秀秀和她们不是一个水准上的,去的地方都不一样,只一起走了一小段,便分开了。 她走了之后,周宁才轻轻出了口气,道:“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压抑。” 崔嘉宝能看出来些,却不想在背后多加评论,只摇摇头,示意她快走。到了化弦场的时候,发现门口挤着一堆小姑娘,周宁兴致勃勃地就往前冲,崔嘉宝无奈,只能被她拉着一起跑了几步。 周宁拍了个姑娘,问道:“怎么回事啊?大家为什么不进去?” 姑娘转过头,激动道:“我们今天要上马了,但因为大家都是新手,考虑到安全问题,把骑射好的学子都叫了过来,一人带一人。” 周宁微怔,立马惦着脚尖看里面都有谁。崔嘉宝担心她崴了脚,只好撑着她。 “围在这里做什么?都进来准备。” 这声音太熟悉,不用看见人就能感受到那股冷冽。 崔嘉宝回过头去瞧,果然是薛明泽。她不知怎么想的,就举手朝他挥了挥。薛明泽一怔,下颔绷紧,朝她轻轻点头。 崔嘉宝便满足了,跟着周宁随人潮走了进去。 里面果然站了一排已经穿好护具的人,为首的正是温瑜之。他站在最前端,向这群躁动不安的小姑娘喊话。 温瑜之确实有种天赋,做个不恰当的比方,乱世之中,他煽动人的本领只怕能让他成王成皇也不一定。然而这个比方一过脑子,崔嘉宝便觉得自己恐怕是对他有偏见。 温瑜之简单地介绍了这节课。骑术一门自然是要在马背上练出来,马下做再多功夫,不真正上马还是学不会。而姑娘家本就娇弱,贸贸然上马,只有两个先生和一个学掌是不够的。所以这门课前期有众多师兄来助,他们会一一专盯,在保证大家安全的前提下教会大家。 大概讲完之后,他们便下来分发护具。 温瑜之朝她们的方向走来,在周宁面前停下。崔嘉宝看了他一眼,便被他身后的人吸引住了目光。 薛明泽朝她举举手上护具。 崔嘉宝不自觉笑了笑,便朝他跑过去。 两人随意挑了个台阶坐下,崔嘉宝在他的指导下往膝盖上绑护具,好奇道:“薛哥哥,你们人员是怎么分配的呀?” 薛明泽道:“随机分配吧。” 崔嘉宝眨眨眼:“这么巧?” 薛明泽笑。 “我只是刚好少放了一张纸条。” 就在王氏的暗暗憋气之时,小周氏带着崔嘉宝到了。今日不是休沐之日,崔语堂自然也要当值,但他出门前也不知存了什么心思,特地来问了一声,说若是他归家时她们母女俩还在周府,他就来接她们一趟。 小周氏自认已经把话说清楚,也不奢求他什么,自然无所畏惧。他不管是对她好,还是对她不好,接着便是。崔语堂见她没什么反应,有些失望,但也没多说什么。 小周氏一到正厅,看着老了很多的何氏,正殷切地望着她,脚步微微一顿。 王氏望着小周氏二人也微微一怔,她从丈夫那里听了不少关于这个小姑子的事,总觉得是个不得丈夫宠爱的憔悴落魄妇人。可小周氏瘦归瘦,这些天慢慢的进补已经将气色稍稍养了起来,更兼精神气与从前大不相同,一身水蓝色的长裙将她衬出尘脱俗,旁边的崔嘉宝也是一个小仙童的模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9.动身 邻有窃文墨者, 勉力一防 崔嘉惠也没什么精力来找她麻烦,两人日日相对,崔嘉宝都要错以为两人之间萌生了点共患难的情谊。 日子虽然痛苦, 但昏昏沉沉中一个月也就过去了,眼见着车队行到抚州边界, 今日之间应该就能到同知府中。 既然已经快到了,崔语堂和周锦商量一番便不再催着赶路,反而让给车队停下来整顿一番, 省得刚入抚州便给人以狼狈的印象。 车队既停, 南姨娘在和几人支会一声后便去崔语堂那辆车上看崇文c崇武。 连着赶了一个月的路, 崔崇安也有些吃不消, 但看着东倒西歪的两个妹妹, 他自觉还是要好很多的。 崔嘉宝和崔嘉惠一人占了一个窗口, 扒开帘子呼吸着外头的空气。 崔崇安笑道:“反正车队在休整,要不要跟我一起下车走走?” 崔嘉宝蹙着眉朝他摆摆手,崔嘉惠甚至不想搭理他, 两人都神色恹恹。 崔崇安倒是春风满面,笑道:“那我自个去走走,顺便为你们装点水来。” 这些天出门在外,就算有些娇贵的毛病也只能改了, 只要水源干净, 崔嘉宝对喝外头的水倒是没什么心理障碍。毕竟家里那个池塘子的水, 她扑棱扑棱的时候也喝了不少, 最后也没死。 崔嘉惠见他说个没完, 干脆推了他一把,因着晕车,这一掌实在是软绵绵,无甚力道。崔崇安嘴上念叨着伤心,人却慢悠悠地下了车。 车里一时归于静默,倒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这些日子,她们没有从前针锋相对了。 崔嘉宝看着窗外,这次出行,两家人都带了不少侍卫,乍一看还有些像镖队,此时这些人将马车围在中间,正坐着聊天休憩。 山林中突然闪了一道白光,崔嘉宝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是什么。 车队停在山边,路边多丛木,此刻一下从中冒出许多蒙面持刀之人将他们围了起来。崔嘉宝连忙推了一把崔嘉惠,崔嘉惠皱着眉刚想训斥她一句,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惊呼一声。 崔语堂和周锦都是文弱书生,在侍卫的护佑下试图和对方交涉。但那伙贼人完全不听,似乎目标明确,一个看起来十分强壮的人将刀举起,那些人便蜂拥而上。 崔嘉宝看得心惊肉跳。崔嘉惠凑到她身边,紧紧抓着她的胳膊,她能感到崔嘉惠在颤抖。但她也没好到哪里去,反手握住崔嘉惠的手,开始疯狂思考对策。 比她再年长的人都未必有什么法子,更不用说她了,再聪慧再早熟,到底是个孩子,此时只能在车厢中瑟瑟发抖。 从京城带来的侍卫都是按正规方法培养起来,比起这些刀口舔血之人,到底少了份经验与血性。因此一开始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排下的阵仗都被冲散。 崔嘉惠看见有人朝这个方向来了,吓得叫了一声,还带着些哭腔道:“你看!有人过来了!怎么办怎么办!” 马车是个很明显的目标,保护的侍卫很多,但是围过来的匪徒也不少,难免有落网之鱼,不远处这个大汉明显直冲马车而来,三两步便要正面迎上。 崔嘉宝打开暗格,快速拿出些小物件,冲崔嘉惠道:“把帘子打开!” 帘子一开两人就要直面那个大汉,崔嘉惠怕得直发抖,但还是飞快扯开厚重的帘子,她只觉得对方的刀马上就要到眼前了。 崔嘉宝将手里的东西尽数往马屁股上扔,崔嘉惠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心领神会后直接在马屁股上踹了一脚。马本就受惊,这会儿前蹄一抬身体后仰,再落下来时那蹄子正正落在大汉胸口。马拉着马车前后晃动,崔嘉宝紧紧拉着为了踹马而到马车边缘,此时差点掉出马车的崔嘉惠。 车厢外血肉横飞,崔嘉惠直接哭了出来,好在崔嘉宝还紧紧拉着她。 车底下的大汉竟是被那匹马活生生踩死了,旁边有看见的匪人,目眦尽裂,提着把大刀就冲她们而来,首当其冲的就是吊在车门处的崔嘉惠。 崔嘉惠吓得闭着眼尖叫,崔嘉宝闭眼咬牙,用尽浑身的力气狠狠一拉,简直是爆发了她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力气,将崔嘉惠硬生生从刀下拉回了她身边。 那刀砍到了马车上,力道之大,使刀深深地嵌入木板中。崔嘉宝刚刚那一拉,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但已经无暇兼顾,闭上眼绝望地喘着气。 崔嘉惠哭喘着,紧紧抱着崔嘉宝,楚楚可怜地看着那人努力将刀拔起来,一旦那刀拔起,只怕就是她们俩的死期了。 崔嘉宝猛地睁开眼,死死瞪着持刀人,她想,就算死了也得记着杀死她的人吧,只可惜那面巾还牢牢地遮在脸上,只能看到眉骨有一处长长的疤痕。 那人的刀还来不及落下,五官便一松,面目表情僵硬在瞪眼的一瞬间,看起来吓人极了。崔嘉惠一声尖叫使崔嘉宝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目光一低,发现一支箭生生射穿了面前人的右胸。 那被射中的匪人一倒,便露出了远处射箭的少年。 那少年一身玄色的骑射装扮,手中弯弓未收,神色沉静,似乎刚刚隔着老远射穿了一个人的不是他。 四目相对,崔嘉宝率先移开了目光。 崔嘉惠一直盯着倒在马车上的匪徒的尸体,吓得哭不出声来。 马受了惊,从刚刚开始便一直焦躁不安,将马车颠来倒去,此刻动作更大了,两人差点被甩出去。崔嘉惠还没从惊吓从缓过来,崔嘉宝浑身没有力气,她勉强压住狂跳的心,鬼使神差地,又朝玄裳少年处望去一眼,发现对方正往这里赶来。 却有人先到一步。 那人一身深褐的骑装,倒和玄裳少年像是一伙,干脆利落地砍断将马拴在车上的绳索,马车总算是平稳地停了下来。 那少年面若好女,眉眼多情,朝二人拱手一礼道:“在下白鹭书院温瑜之,两位小姐可还好?” 崔嘉宝朝他点点头,心思却已在车外,她这才发现,形势不知何时已经稳定下来,还是对他们有利的那种稳定。刚刚朝她们走来的玄裳少年已经到别处去了,手中拿着不知从哪具尸体边拿来的大刀,身手利落得不像话,三下五除二便放倒一个。 地上不少人身上插着箭矢,显然那个少年对战局的改变有不可磨灭的作用。 崔嘉宝回过神时,发现刚刚还吓得面无人色的崔嘉惠脸上已有些血色,她的眼神不住地看向温瑜之。 也不知道他俩说了什么,温瑜之朝她们笑了一下就走向了别处。 崔嘉宝看着崔嘉惠面上的红晕,崔嘉惠有些慌乱,道:“他说要去别处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刚刚真是多亏他了。” 崔嘉宝点点头,道:“刚刚忘记道谢了,待会事情解决了,一定要好好谢谢他们。” 崔嘉惠的目光透过窗子跟着温瑜之,发现他到另一处马车边帮着解决了那周围的匪徒,还扶着车里的人下了马车,正是周治和周宁姐弟俩。 崔嘉宝在人群中找到了完好无损的崔语堂和小周氏,他们旁边还有刚刚去打水的崔崇安,崔崇安似乎受了伤,崔嘉宝的心一下揪了起来。 好在形式一旦被控制住,剩下的匪徒要清理起来便容易很多,崔语堂命人留了几个活口,便开始检查各人的伤势。 崔嘉惠喊了一声:“爹!” 崔语堂的目光转向这里,紧接着便急速朝这里跑来,连带着旁边小周氏几人也跑了过来。崔语堂将她们俩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没看见明显的血迹,问道:“有没有伤到哪里?” 崔嘉惠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咬着唇摇摇头。她身上自然是有些磕着碰着的地方,但此刻也不好拿出来说。 崔嘉宝略有迟疑,小周氏看着她唇色青紫,急忙道:“阿年你呢?是不是受伤了,怎么脸色这么不好看?” 崔嘉宝道:“我不知道,我感觉不太舒服。” 小周氏仔细地看着她,发现她两只手不太自然地垂着,咬着唇极力克制着自己道:“你的手是怎么了?” 小周氏一说,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崔嘉宝的手上,她难免有些不自在。一边的薛明泽为崔崇安简单地包扎止血后,扶着不放心的崔崇安过来,听见小周氏的话,不免看了崔嘉宝的手一眼。他犹豫片刻,还是问道:“似乎是用力过度脱臼了,最好是现在我帮她接起,如果要等到回城再找专业的大夫的话,路上小心颠簸也可。” 他想着避嫌,但也不能装作没看见,如果崔语堂和小周氏不在意的话,他自然会帮眼前的小姑娘接上,免得再受伤。 隔壁的教舍似乎也在上礼仪课,崔嘉宝看到一闪而过的熟人,只觉得两间教室挨得这样近不是什么好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清淤 邻有窃文墨者, 勉力一防  外放的官员名单已经确定,崔语堂果然是抚州同知, 知府也不是外人, 正是小周氏的二哥周锦。小周氏得知后高兴极了, 约了周锦一同上路。 上路的日子既已定下,崔语堂就要将住在庄子上的崔嘉惠接回来。 崔崇安和崔嘉宝在马车里正襟危坐了会儿,崔嘉宝率先掀开帘子的一角, 崔崇安一脸正色地将帘子按下。 崔嘉宝可怜巴巴地看向他,他内心动摇了一瞬, 挣扎道:“我新借了几本游记” 崔嘉宝垂头丧气, 将头埋在他按住帘子的手上, 叹道:“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我生为女儿身,出行多有不便,只想趁有机会多看一眼是一眼。这绿水青山, 若不能亲自看一眼, 只能于只言片语中想象,绘下亦是一副假象,岂不可怜?” 崔崇安手一动, 崔嘉宝立刻感到他的动摇,将头抬起,不再压着他的手。崔崇安不再阻拦她掀开帘子, 只道:“说不过你, 不过是普通郊野之景, 偏你能扯出这么多大道理来。” 虽然嘴上这般,但崔嘉宝愿意与他亲近,让他心里十分受用。 崔嘉宝得寸进尺道:“哥,你为什么不骑马?男子出行不是多半骑马么。” 崔崇安面现红晕,他偏读诗书,不通骑射,只好咳了一阵,将这个话题混了过去。 庄子不远,不一会儿便到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崔语堂没有亲自来着一趟,反而是派人护着她和崔崇安来接崔嘉惠,也不怕崔嘉惠看见她气得不回崔府了。 和崔嘉惠一同到庄子上的是她房里的刘妈妈和白玉c无暇两个丫鬟。刘妈妈四十岁出头,身材略有些臃肿,一副精明像。她扶着崔嘉惠,身后跟着的是白玉c无暇。 崔嘉宝在崔崇安的帮助下下了马车,只觉得一道刺人的目光盯着她扶在崔崇安小臂的手上,心中叹气,麻烦又回来了。 崔嘉惠倒没马上找麻烦,她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再三确定没有崔语堂后,眉头一拧就要发作。刘妈妈却压住了她,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崔嘉惠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静下来。 崔嘉宝倒是对这个刘妈妈有些好奇,毕竟往日里她都躲着崔嘉惠,偶然碰到对方身边也只带着白玉c无暇,还真不知道崔嘉惠身边有个能压得住她的人,要知道崔嘉惠连崔崇安的话也不怎么听。 崔嘉惠脸上的神色很是冷淡,但她抿着嘴走到崔嘉宝跟前,竟是跟她道了个歉。 “不管怎么样,害你受伤是我不对,我不是有意推你那一下的,没想到你会伤成那样。” 虽然这个歉意有些阴阳怪气,但到底是规规矩矩道歉了,崔嘉宝自然不会抓着不放,她只希望崔嘉惠以后也这样,离她远远的,别搭理她。 崔嘉惠转向崔崇安,脸上倒是有些笑意,她投到哥哥怀里,有些不开心道:“爹为什么不来接我?” 崔崇安拍拍她的背,和和气气道:“因为你做错事。” 崔嘉宝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崔崇安说话太刻薄,偏偏他自己还意识不到,只以为是实话实说。 崔崇安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崔嘉惠则是狠狠瞪了她一眼。崔嘉宝微笑,反正崔嘉惠本来就讨厌她,也不差这一下。 崔嘉惠推开崔崇安,率先朝第一架马车走去,也不让崔崇安帮她,自己气呼呼地就上去了。 崔崇安也不在意,转头就想扶崔嘉宝上去,却见崔嘉惠掀开前帘,道:“我不跟她一起坐,后面不是还有一辆吗?让她坐后面去。” 考虑到崔嘉惠带来的那些丫头婆子,出发时小周氏让他们多带一辆马车来。那些丫鬟嬷嬷们,说的是做伺候人的活计,但还是比大多数下人要娇贵的多,让她们跟着长随走回去只怕是要去了半条命。后头那第二辆车就是备给这些人的,崔嘉惠却要崔嘉宝去坐。 崔崇安不笑了,也许因为是房中长子,十三岁的少年身上竟有了淡淡的威严。 崔嘉宝倒无意看崔嘉惠又挨训,但也没有她一句话就让人去坐下人的马车的道理,她若是乖乖坐了,小周氏这个主母要怎么当? 崔崇安道:“若这样,我就陪二妹坐后头那辆车,你的两个丫鬟还有刘妈妈,就走着回去吧。” 崔嘉惠道:“我这车够大,让她们上来就是。” 崔崇安笑了一声,道:“嘉惠,我说没位置,那她们就只能走着回去。” 崔嘉惠气焰一灭,往马车里一坐,不再吭声。崔崇安把崔嘉宝扶上去后,自己也上了车,坐在两个小姑娘中间。 崔嘉惠一个劲地看着窗外,就是不愿意把头往崔崇安那扭一点,显然是生气了。 但这次崔崇安是打定主意要把妹妹教好,一点哄哄她的意思都没有。他从前便是觉得她年纪小,说道理不听也舍不得对她说重话,以至于她做出这样的错事来。崔嘉宝原谅她,理解他口中家人的概念,仍愿意把她当姐姐,他不能辜负崔嘉宝的信任。 想到这里,他又看了眼小妹妹,发现崔嘉宝正用崇拜的眼神看向他,显然不知道平常温文尔雅的大哥其实是个厉害角色。 崔崇安失笑。 小周氏现在是越看崔嘉宝越不放心,想了想,开始什么事都跟她说,掰碎了c揉开了,搞得跟现场阴谋教学一样。 崔嘉宝本就早熟,现在更觉得自己跟被迫多长了几个心眼一样,看着崔嘉惠虽然还有点厌烦,但又莫名其妙羡慕她没心眼。 崔嘉宝对定安侯府的形势也有了了解,知道这次外放对二房是个很大的机会,看着小周氏挑挑拣拣带走的仆人。这次去要轻车从简,肯定不能浩浩荡荡把二房都搬空,带走贴身服侍的固然重要,留下来看守家业的也不简单,把小周氏愁得眉头紧锁。 崔语堂进来的时候,便见崔嘉宝双手捧脸看着小周氏在名单上划来划去,失笑。 “你们娘俩干什么呢?” 小周氏看见他就来气,这名单最难确定的就是他身边的人了,因着她不了解,也不好随意决定,偏偏他在外头忙着正经事,还不好说他。她将名单塞到他怀里,道:“你自己要用的人,自己挑着,我去看着她们整理行李。” 崔嘉宝便见着崔语堂摸摸鼻子,老老实实挑起人来。 最后名单确定下来,崔嘉宝身边只带了花朝和月夕,怀珍被小周氏配人,留在京中。 他们果然和周锦一家一起出发。周锦是个很文气的男子,乍一看和浮躁的王氏有些不搭,但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王氏就跟被掐了嗓子一样,什么小动作也不做,连句刻薄的话都不敢说,倒像个和善的舅母。 崔嘉宝先前已经和小周氏一起见过周吉c周锦,此刻鼓了鼓勇气,在崔崇安c崔嘉惠之后也跟上去软软地叫了声二舅舅。 周锦笑眯眯的样子倒和他子侄辈的周浦有些像,他对三人一视同仁,挨个摸了头。没什么特殊对待,反而让崔嘉宝觉得很舒服。 周宁倒是兴高采烈,她自从知道自家要外放以后就为要离开京中的手帕交而难过,发现崔嘉宝会和她一起去抚州完全是意外之喜。她在父亲身边冲崔嘉宝使眼色,周锦看了她一眼,装作没有发现的样子,崔嘉宝便偷偷跑过去。 周宁凑到她耳边,呼出的热气让她有些痒,但还是强忍着。 “阿年,我们待会挑同一辆马车坐好不好?这样路上还能说说话。” 崔嘉宝看了看周府的那几辆马车,再看看自家那几辆,想起小周氏安排时的念叨,发现她俩要坐一起的话,要么就周宁和她和崔嘉惠共处一室,要么就她和周宁和周治待在同一辆马车上。怎么选都不会太愉快,她和周宁一说,周宁也只能咬咬唇放弃这个想法。 她自己不想和崔嘉惠待在一块儿,自然也不会强迫崔嘉宝和周治待在一起,只能约着到抚州以后两人再多多来往。 从京城到抚州,还带着那么多人和行李,车队走不快,少说也要一个月,二房防震好一些的马车只有两辆,几个主子自然要待在里面。 小周氏有心把崔嘉宝放在身边,但最后不知道怎么想的,让南姨娘和三个年长的坐了同一辆,自己则和崔语堂带着崇文c崇武两个小的。 马车里铺了层软软的毯子,暗格里还放了些吃的和解闷的书,崔嘉宝是再满意不过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1.疫情 邻有窃文墨者, 勉力一防  柳圆自夸地:“姑娘,我这手艺可是又进步了, 我给您熬了个绿豆百合,做了几样糕点, 大姑娘那的刘妈妈要了点去吃,说好吃得很呢。” 闻言,花朝眉脚一吊,就要发怒,崔嘉宝却拍了拍她的小臂,示意她稍安勿躁。 但气氛的改变还是被小丫头敏感地察觉到, 柳圆是花朝□□的, 平素怕花朝比怕崔嘉宝还多, 此刻看到花朝要发怒的样子便有些怯了, 小声道:“姑娘, 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崔嘉宝本就是喜欢她的娇憨才留下的她, 自然不会因为她的憨傻去罚她,慢慢□□就是,她朝她一笑,反倒转向桃杏,道:“桃杏,你可知道有什么问题?” 桃杏没想到这个话题被带到自己身上, 心思急转, 立马跪下, 道:“回姑娘, 是奴婢的错,没有及时阻止。” 崔嘉宝倒不想让她失了颜面,道:“桃杏,你先起来,我这儿没有动不动就下跪的规矩。花朝c月夕,你俩先带柳圆出去,好好教她,别发火。” 月夕性子软和,这句别发火自然是对花朝说的,花朝不甘愿地点点头,把柳圆带到了外间,此刻只剩下崔嘉宝和桃杏两人。 崔嘉宝道:“你既说自己有错,那不妨说说错在哪里。” 桃杏怔了怔,道:“柳圆原是要做给姑娘的点心,用的也是姑娘的份例。刘妈妈虽比我们这些小丫头地位高些,但也越不过主子去,这点心断没有刘妈妈说要就分她的理。柳圆这一分,倒显得姑娘也要怕大姑娘三分了,只怕别人心中也会多几分考量。” “可还有?” 桃杏想了想,又继续道:“且吃食是要入口的东西,最是着紧,轻易不应让人碰到,以防有人动了手脚。府里应当没有这般居心叵测之人,但凡事小心为上。” 崔嘉宝叹了口气,她相貌精致,像个小老头一样将脸皱成一团也不觉古怪,只显得有几分可爱。可桃杏自然是欣赏不了这份可爱的,她又跪了下去,将身子长埋在地上,甚至还不自觉地颤抖着。 桃杏在怕,怕的不是崔嘉宝,而是崔嘉宝一句话就能决定她以后的命运。她见惯了后宅阴私,知道什么叫做命如草芥,那些看起来高高在上的人如此,她们这些为人奴婢的又能好到哪里去? 崔嘉宝道:“花朝姐姐鲁莽,月夕姐姐胆小,柳圆儿就是个不知事的,你瞧着是个机敏可靠的,可却唯独少了一点。” 桃杏听崔嘉宝语气,倒不像是真来兴师问罪的,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崔嘉宝正撑着脸看她。桃杏犹豫了会儿,道:“还请姑娘指点。” 崔嘉宝却捡了个不相关的话题,问道:“你以前可是在别人家里做过侍女?” 桃杏不知道崔嘉宝是如何得知,点了点头。 崔嘉宝叹道:“难怪你这般谨慎,不,说是谨慎也不全对,你太置身事外。厨房这事,你明明察觉到了不对,却没有阻止,可能是不想得罪刘妈妈,也可能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你又惦记着这事,可柳圆一说,你该想到她可能会受罚,却也没提醒,显然也不将柳圆和你自己看作一拨人。” 崔嘉宝一说,桃杏才惊觉自己竟是这般状态。她从前只是个小丫鬟,跟着一个梳头手艺极好的一等丫鬟打下手,最后却被卷进了姑娘们的斗法中。那个一等丫鬟死了,她幸运些,只是被发卖了,人牙子见她手艺好,也改了要将她卖到下贱地方的想法,她才得以入了崔府。 桃杏想说些什么,崔嘉宝却止了止,道:“我这儿也不是什么吃人的地方,不会做什么逼着你们去死的事情。只一点,你得尽心,尽心了却做不到,无妨,回来和我说便是,大家一起出出主意总是更好。我现在问你,你可想试试?你说了,我便信。你若实在想安生度日,往后我便只当你是个普通梳头丫鬟便是。” 桃杏的手紧紧攥起,将手心抠破了都不知道。她自然想要安生的生活,可她明白,内宅里哪会有真正安生的地方。想到这里,桃杏便下定了决心,向崔嘉宝重重地磕了头,道:“姑娘,桃杏知错了。” “哎!”崔嘉宝想阻止却没来得及,只好半带抱怨道,“你别总是下跪磕头的,身子弄坏了,谁来帮我的忙?” 桃杏抿唇笑了笑,显出几分天真来。 崔嘉宝道:“好啦好啦,去把花朝她们叫进来吧。” 桃杏这才发觉,花朝几人一直没有进来,想到崔嘉宝特意将她们支开,心中更觉跟对了人,应了一声便迈步去了。 几人进来时,柳圆面上犹带泪痕,看着崔嘉宝的眼神怯生生的。花朝看了眼桃杏,脸上有些疑惑,但到底跟了崔嘉宝几年,不至于当场发问。 崔嘉宝看柳圆双眼红通通,拿手指刮了刮脸羞她,道:“怎么这就哭了?” 柳圆一听,眼泪又想往下掉,到一半又憋住,道:“姑娘,我知错了。” 崔嘉宝笑了笑,自然是不计较,这件事不过小事,能让两个新来的丫鬟适应些倒是好事,刘妈妈那的问题反而没那么急。 “我和大姐姐虽然不交好,却也不是什么你死我活c剑拔弩张的关系。那刘妈妈看起来是个稳妥人,本也不该做这样的事,说起来,倒不像是头一次。桃杏,柳圆,我也交给你们个任务,就当将功补过。” 柳圆一听,也不哭了,双眼一亮,应了声“好”。 花朝气的又想说她一句,到底被月夕给拉住了。 桃杏也有些头疼,她拉了拉柳圆,道:“姑娘还没吩咐完呢。” 柳圆往后缩了缩。 崔嘉宝失笑,继续道:“这事儿也简单,往后叫你们做些点心时,她若再来讨要,给她便是。” 柳圆刚被教导了一顿为什么不能给,崔嘉宝这样一说,她就有些混乱了,想发问又不敢,倒是桃杏注意到了,轻声提醒了句:“急什么?听完就是。” “大姐姐总有要吃糕点的时候,若是白玉或是其他人来取,你们就当没看见,若是刘妈妈来取,桃杏便上去替我讨要一点。若是刘妈妈不给,柳圆你就直接拿一个来尝尝。” 柳圆只觉得这是直截了当的报仇,欣喜地接下了任务。桃杏倒不觉得,刚刚说出了那么一番话的人,做法中没有深意,可她初来乍到,倒是是不了解。只想着日后多听多观察,只有能跟上姑娘想法的时候,她才能真正帮到姑娘。 这事便算是揭过了,柳圆将食盒打开,里面是一碗熬得浓稠的绿豆,还有着些碎百合,汤汁看起来像是绿玉一样晶莹。紧接着又拿出一碟小点心,做了四种样式,一样只三四块。一个看着像是红眼睛的白兔子,一个看着像是盛放的茶花,还有的形状普通些,只白色的糕体夹着红艳艳的颗粒,看起来开胃极了。 不说味道,崔嘉宝真被这卖相小小惊艳了一番。她先尝了口绿豆汤,绿豆已被熬得烂熟,百合也是入口即化,汤汁浓稠中又带着豆沙感的甜蜜。那几样点心精致可爱不说,口感绵密,酸甜可口,很是拯救了毫无胃口的崔嘉宝。 “这糕点是用什么做的?味道很是熟悉,却分辨不出来。” 柳圆道:“我见厨房里在弄酸枣糕和山楂糕,便要了点半成品来,若是时间够,我能从原料开始捣鼓,还要更好吃呢。” “确实不错。” 崔嘉宝不喜欢搞动不动赏赐那套,怕弄得人心浮动,向来是等结月钱的时候一起赏罚,此刻自然也没有打赏。 这点心确实不同,她一样只吃了一个,想着拿着去和别人分享些。崔语堂当值,崔崇安这几日更是天天往外跑,她想了想,还是去找了小周氏。 小周氏眉头便皱了起来。 哪有这么夸人的?踩死一圈人来捧她一个。且她是继室的事情稍加打听便能知道,于夫人话里话外夸她年轻,还一双女儿,怎么想都不是出于好意。她抬头扫了一眼,坐在这里的妇人们都是官家妇,自然不至于有多饱经风霜,但年纪是比她大上不少,此时笑容勉强。 小周氏抿唇一笑,道:“于夫人真爱说笑,只我这人最是较真,于夫人怎么就用上老干菜这词了?且不说您面色红润犹如蜜桃,只看看在座的夫人,哪一位不是容光焕发,颜色正好?” 小周氏这么一说,就有人噗哧地笑了出来,在座若说谁相貌最差,当属于夫人无疑。偏小周氏还睁着眼睛说瞎话,这么夸她,这是要臊死她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2.作态 邻有窃文墨者,勉力一防 他手举了起来, 想摸摸她的发顶, 动作到一半却又停了下来,尴尬地僵硬在原地。 崔嘉宝伸出了手, 搭在他的手掌之上,轻轻一压, 将他的手压在了自己的发顶,抬眼看他, 像是小心翼翼想要亲近人类的小动物。 崔语堂只觉得自己的心软的不像话,笑道:“你笑起来像你娘。” 崔语堂手一放下,崔嘉宝主动牵了他的手,道:“我喜欢看史书c游记还有一些有意思的杂文。” 崔语堂不知道一向谨慎得有些胆小的崔嘉宝在努力信任他,他根本没想到这方面去,虽然很少有姑娘看这些书,但他可不会觉得自家闺女离经叛道c不走正道。他只觉得崔嘉宝在回应他, 回应他这个不称职的父亲。 崔语堂朝她一笑, 道:“那爹就多搜罗一些这样的书,你想看,便自己到我书房来拿。” 崔嘉宝有些惊喜,重重地“嗯”了一声。 书房里崔嘉惠等待已久, 她坐在崔语堂往常坐的位置上, 正百无聊赖地翻着书桌上放的书。从她神情来看, 显然也没将书的内容看进去。 下人禀报的声音惊扰了她, 崔嘉惠才皱着眉看来, 目光在崔嘉宝牵着崔语堂的手上一顿,这才道:“大夫不是说你的手要吊着一旬吗,怎么就拆了?” 崔语堂方才是太过高兴,崔嘉惠这一说,他才想起来有哪里不对,也用谴责的目光看向崔嘉宝。 崔嘉宝懵了一瞬,怎么也没想到,她随口一提的事崔嘉惠会记着,此刻只能无力辩解道:“大夫也说了,本来就不是很有必要,只是以防万一的举措,我的手早就好了,这样吊着实在难受。” 崔语堂却严肃了起来,道:“大夫既然要你这么做,自然有大夫的道理。你现在年纪小,行事肆意些也瞧不出什么来,到了老的时候,种种坏处便显出来了。听话些,回去请人重新弄上。你的丫鬟们会弄吗?不会的话就请大夫再来一趟。” 崔嘉宝知道事已至此,她是拆不了了,连忙道:“大夫弄的时候,花朝c月夕都在旁边听着呢,肯定是会的。” 她可没脸再把那个老大夫请回来,让人再重新给她捆一次。 崔语堂一听这两个陌生的名字,知道是她的丫鬟,便在心中默记下来。 崔嘉宝被带回去后,愁眉苦脸地任两个丫鬟重新帮她把手包起来,看着看着还幽幽地叹口气。 月夕胆子小一点,包扎时又格外认真,竟被她这声叹气给吓了一跳。 花朝被月夕给逗笑了,冲崔嘉宝道:“姑娘这些时日活泼不少呢,往日里就算是再嫌这玩意儿不方便又丑,也不会让奴婢们给拆下来。” 崔嘉宝一怔,用右手扯扯自己的脸,月夕正用夹板固定她的右手,被她这一扯,人也赶快跟着动了起来,哀嚎道:“姑娘哟,你可小心点,别又把自己伤到了。最近可真是流年不利,你先是磕了脑袋掉进池子里,又被表少爷石头砸青了胳膊,现在还把两只手给弄脱臼了。求求你这些日子千万忍住,把伤都给养好了再说。” 崔嘉宝有些不好意思,只好低低“哎”了一声,让月夕心软得不再说她。 等崔嘉宝重新包成一副可笑的样子再回去时,崔嘉惠和崔语堂似乎已经有过一番谈话了,两人看起来都不太高兴的样子。崔嘉惠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崔语堂也不遑多让。 见崔嘉宝来,崔嘉惠的神色又变得有些委屈起来,仔细一看似乎眼里水汪汪的。 崔嘉宝顿时陷入一个尴尬的境地,此刻也不好起身走开,生怕更显眼,只得眼观鼻口观心。 崔嘉惠和崔语堂都不说话,也没人赶崔嘉宝走,三人就着这诡异的沉默同坐一室。还是崔嘉宝先受不了,虽不敢开口说话,好歹给自己找了些事来做。她仔细打量起这书房来,崔语堂的书房自然是挑了间大的屋子改的,书架上摆满了四书五经类的正经书,其中还掺杂了些崔嘉宝喜欢的书。 书架边还有个门,似乎是隔间的入口,想到在京城时,崔语堂常年睡在书房,只怕这里面也是备了张小床。 书桌上笔墨纸砚样样不差,崔嘉宝于此不算太有钻研,画画时也是随心,什么工具都能成画,只求顺手罢了。但崔语堂的东西肯定差不到哪里去,这样一想,她又有些手痒痒,想着有机会借来试一试。 书房的墙上挂了幅张银城的山水图。 张银城不是太出名的人物,她对他有印象还是因为恰巧在游记里看过他,作者说“临城山水,绘者众,银城为最”。她一时好奇,便求崔崇安帮着找了些有关张银城的东西。张银城此人,被当时的书画大家刘柏仁评为“机巧有余,灵气不足”,说他所绘之景太过写实,反而失了意境。 崔嘉宝看了几张他的画,倒有不同的看法。意境这东西,向来不以固定的形式存在,为了追求意境而采用特定的手法,本身就流于匠气。她倒觉得,张银城的画里不乏风骨。刘柏仁这几句话,相当于毁了他的前途,可他的画笔却从未停过。 有人因着这句话,请他去画新府邸的图纸,他也不觉得是侮辱,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也便画了,反倒将存心看笑话的人弄得不好意思。 最后的最后,虽然他的画仍然不为主流所接受,却让人在书里写下“绘者众,银城为最”,也不枉他一生的这点坚持。 崔嘉宝望着这张画出了神,最后还是被崔语堂的声音给吸引回来。 “等阿年养好伤,你们就和安儿一起去白鹭书院。我已和山长提过这件事,入学之后,须得尊敬师长,与同窗好好相处。不求你们去争什么魁首,只希望你们回想起这段时光,不会后悔。” 崔嘉惠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但还是能看出在生气的样子,冷冷地应了声。 崔语堂揉着眼边的位,很是头疼的样子。 崔嘉宝的心情却是不同于两人的轻松,虽然先前一直知道自己或许能去书院,但此刻崔语堂亲口提过之后,心才是真正放了下来。她这和两人迥然不同的轻松,让崔嘉惠狠狠瞪了她一眼。 崔嘉宝想要收敛一点,却还是忍不住问道:“白鹭书院的课是怎么上的?先生们决定我们学的内容么?” 崔语堂打起精神来应对小女儿的问题,道:“礼c乐c射c御c书c数,六艺皆有,分有基础课程和精修课程。基础课程六艺都得上,完成基础课业后,精修课程不限,可自行选择。总的来说,倒比国子监多了份灵气。” 崔嘉宝真是打开眼界,光是听他说便很是吃惊,问道:“像射c御这样的课,女子也可以上吗?” 崔语堂第一次听说的时候,不比崔嘉宝淡定多少,见她这样,倒开心起来,笑道:“有何不可?男子与女子分开授课,课程的内容和难度多少有所改动,更适合你们这些小姑娘。便是不喜欢也无妨,拿来磨一磨性子,精修课时不再选便是。” 崔嘉宝感兴趣极了,头一次期待起上课来。 一边崔嘉惠脸还冷着,侧着的身子却早已不知不觉地转了过来,崔嘉宝见了偷偷抿嘴一笑,不敢让她看见,免得她又生起闷气来。 这边崔嘉宝乐颠颠地回了屋,开始思考起上书院要带的东西。从背包到文房四宝,一个个考虑过去,兴奋得睡不着,半夜又突发奇想,爬起来想要自己缝一个背包。守夜的花朝没醒,倒又把起夜不放心来察看的月夕给吓个半死。 月夕一手叉腰,一手拿着灯,念叨道:“小姑奶奶,成天嘴甜,一口一个月夕姐姐,就你最不省心。” 崔嘉宝笑嘻嘻地看着她,月夕被她看得没脾气,从她手中接过,有心想帮她做,又知道她喜欢自己动手做些绣活,只好劝道:“这油灯底下做绣活,你眼睛是想要不想要?今晚先睡下,明日再起来弄可好?” 崔嘉宝乖乖在她服侍中躺下,在月夕吹灯之前抓住她的袖子,轻声说道:“月夕姐姐,你别烦我。我只是太高兴了。” 这段时光,和从前可真不同。 月夕是陪着她走来的人,心中一软,也不说什么,轻轻吹灭了灯。 小周氏在给崔嘉宝挑人时更是格外精细,待她出嫁时,身边少说也得有十四五个伺候的,外围那些做些洒扫使役的小丫鬟倒不算打紧。从前她年纪小,小周氏也未把名额选满,只点了怀珍做一等,派了个邓妈妈给她掌房。如今怀珍配人,到时候给崔嘉宝做陪房使。原是二等的花朝c月夕看着也堪使用,往上一提,还剩两个一等的位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3.染病 邻有窃文墨者,勉力一防 这会儿崔嘉宝是彻底清醒了, 满意地打量会儿镜子里的自己, 去小周氏处用膳。 在京城中时,小周氏一病多年, 家中没有主母把持家务, 各处用饭也随意了些。崔嘉惠c崔崇安应当是跟着崔语堂用膳,双胞胎则宅缩在南姨娘的小院子里,崔嘉宝自然是陪着小周氏。 而现在,倒真是难得大家一同用膳。崔嘉宝打量了一圈,发现除了崔嘉惠以外, 人都来齐了, 南姨娘都安安静静站在了一边。而崔嘉惠多半是不会来, 那么她就成最迟的了,崔嘉宝给几人一一见礼后, 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脸埋在小周氏怀里。 小周氏笑道:“我的阿年什么都好,只是每天早晨都起不来。” 崔嘉宝被她羞得猛地跳了起来。 偏崔崇安看着君子, 事实上嘴最坏,跟着调侃了句:“只怕是二妹妹灵秀,见解独特, 周公他老人家舍不得放她走。” 崔嘉宝气鼓鼓地瞪他一眼。 还是崔语堂先看不下去,笑着道:“都被贫嘴了,既然都来了, 就坐下用膳。” 这位置安排也没太多规矩, 崔语堂坐主位, 小周氏挨着他左手边,崔崇安挨着他右手边。崔嘉宝刚在崔崇安身边坐下,就有个小人儿炮弹一样在她边上坐下,崔嘉宝看过去,却见崇文害羞地看了她一眼,细声细气地叫了句“二姐姐”。一边的崇武没抢到位置,气呼呼地看了崇文一眼,坐在了崇文旁边。 小周氏既然叫南姨娘来了,就不会刁难她。她对让人在一边服侍布菜没什么兴趣,还觉得影响食欲,自然让南姨娘坐下一起用饭。南姨娘便坐在她和崇武之间,她看着两兄弟,脸上不知不觉便露出些微笑意。 这顿晨食吃的其乐融融,几个小的都是今日去书院。 崔语堂叫过崔崇安训话,道:“在书院里切记戒骄戒躁,下好苦功。” 崔崇安自是应下。 崔语堂又道:“却也不要太过板刻了,该放松陶冶情操时还是得放松,平时也多照看弟妹一些。两个弟弟年纪小,平常多提点提点。你两个妹妹都是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要是被混小子给欺负了,揍一顿便是。” 崔嘉宝头一次听崔语堂说这么不着调的话,在一边遮着嘴偷笑。 崔崇安无奈应下。 拜别父母之后,崔嘉宝牵着崇文,崔崇安牵着崇武,四人一起走向府门。崔嘉惠已经等在了路上,乍一照面,崔嘉宝和崔嘉惠都被对方吓了一跳。 崔嘉惠穿着件石榴红的流仙裙,头上的钗环也精致极了,整个人美则美矣,但实在太过夺目,不是崔嘉宝所能接受的风格。 但愣了这一瞬后,崔嘉宝也就恢复过来,只要崔嘉惠喜欢,这么穿也没什么大问题。 崔嘉惠也只是惊讶她穿了一身骑射行头,但和崔嘉宝抱有同样的想法,两人惊讶过后出奇一致的一言不发。 崔崇安对这些不敏感,自然也不会去说什么。他倒是有另外的事情要与崔嘉惠说,将崇武的手递给崔嘉宝,上前和崔嘉惠说话。 崔嘉宝牵上崇武的小手,低头朝他一笑,崇武便跟着乐了。崔嘉宝能隐约听到一些他们的谈话内容,说的无非是用膳的问题,崔嘉惠似乎是发了火。崔崇安于大事上向来极为严肃,见她闹脾气也没有放松,最后闹得出发时两人不欢而散。 因为只有两位姑娘和两个小主子坐,府里只准备了一架马车,打的是崔家的标记。崔崇安独自骑马,和马车平行前行。 因着吵了架的缘故,崔嘉惠一上车就选了离崔崇安远的一边窗口。崇文和崇武坐中间,崔嘉宝则坐在离崔崇安最近的地方。 崔嘉宝将崇文半揽在怀中,对崔嘉惠道:“大姐,你看着点四弟。” 崔嘉惠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下,纠结了片刻,还是学着崔嘉宝的样子将崇武搂在了怀里。 自那日说开之后,崔嘉惠倒是不再找崔嘉宝麻烦,但平日里,如非必要,两个人还是不怎么说话。此时自然也是一样,感受到车里气氛压抑,两个最是敏感的孩子也不会贸然开口。闲得发慌的崔嘉宝只能掀开车帘,找一旁骑马的崔崇安搭话。 “哥,你什么时候学会的骑马?” 崔崇安见她又掀开了帘子有些无奈,但实在硬不下心肠,只好让她掀着,道:“我这几日找明泽兄和瑜之兄去了,明泽兄弓马娴熟,见我笨手笨脚,实在看不过眼,便指点了一二。但就算是一二,于我也是受益无穷。现在对我来说,这种温驯的马儿实在是没有一点难度。” 崔嘉宝见一向沉稳的崔崇安也透出一点得意来,跟着抿唇笑了笑,道:“我也想学,不知道书院教不教。” 若是书院教,崔嘉宝自然能堂而皇之地学,若是书院不教,要想说服小周氏和崔语堂就有些难了。 崔崇安闻言却冲她一笑,轻声道:“若是不行,便让哥哥教你。” 崔崇安不是什么食古不化之人,这世道对女子的束缚比从前小很多,再加上多会一点骑射,就是在意外之时多一分自保之力,对于崔嘉宝想学,他是乐见其成的。 这是个意料之外的好消息。 因着这个,崔嘉宝一直到到了白鹭书院时都保持这份好心情。 山脚下停满了各式各样的马车,崔崇安一见,便不让车夫再继续前行,怕待会儿被堵在里面,无法疏散。崔崇安率先翻身下马,掀开前帘,要扶他们下来。 崔嘉惠脸一转,想是要将他无视到底了。崔崇安无奈,崔嘉宝笑他,却还是率先搭上他的手,在他的搀扶下下了车。紧接着是崇文c崇武,一个个乖乖地被崔崇安直接抱了下来。 崇武被抱下来后不满地抱怨了句:“大哥,母亲说我们是男子汉,你不能这样把我们抱下来,我们要自己下。” 崇文虽然没开口,但也一本正经地绷着小脸点头。 崔崇安被逗笑,道:“是为兄错了。” 两人这才心满意足。 只剩下一个崔嘉惠了,然而崔嘉惠倔的很,闹翻了就是闹翻了,不愿意接受崔崇安的帮助,心一横就要自己下。 崔嘉宝见那高度,想她下来姿态不雅丢了脸事小,要是不小心扭了脚就不好了,只好把手伸出去,道:“我扶你一把可好?” 崔嘉惠犹豫了一瞬,还是搭上了崔嘉宝的手,借力下了车。 这边事了,崔嘉宝刚想松口气,便听一道女声从身后传来。 “书院可不准带丫鬟。” 崔家人齐齐望去,是一个穿着湘妃色流仙裙的姑娘,看着十二三的年纪,亭亭玉立,只说出来的话不太好听。 那俏生生的小姑娘见崔嘉宝转过身来后愣了愣,又故作好奇道:“竟不是个小丫鬟,是你庶妹不成?” 虽说被侮辱的是崔嘉宝,但她看小姑娘的眼神直直盯着崔嘉惠,便知道她真正意图是谁了,不过她对崔嘉宝也没什么善意就是了。 那姑娘和崔嘉惠穿了同一形制的流仙裙,若是撞了色双方自是尴尬,此刻虽没撞色,偏生崔嘉惠那纯正的石榴红将她的湘妃色压得失色。更不用说容貌上的差距,崔嘉宝和崔嘉惠长相有几分相似,一个如皎皎明月c灿灿星河,一个光彩夺目c尽态极妍。两人站在一起,那种冲击更是加倍了。 崔嘉宝很轻易地勾画出对方发难的原因,大抵就是小姑娘间常有的嫉妒。虽然因为小周氏身体的原因,崔嘉宝几乎不怎么出门作客,也没遭遇过这种事,但在小丫鬟中间,她见过不少因为嫉妒而产生的龌蹉。 崔嘉宝非但不气,反而有些想笑。 见人这样,崔崇安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刚想开口,却被崔嘉宝扯了扯袖子,低头见崔嘉宝朝他摇摇头。 对方只是个小姑娘,崔崇安这么个大家公子,说什么都只会显得失了风度,崔嘉宝可不想将他扯进来。 可崔嘉宝还没来得及反击,崔嘉惠就炸了。 崔嘉惠脾气向来不好,现在只不过不朝崔嘉宝发了,不代表她就是个好相与的主。崔嘉惠冲着湘妃色冷笑一声,表情是十足的不屑,嘲道:“你家搭个手便是下人,庶出更是当下人用,不代表我家也是。我妹妹体恤我,怕我摔着,要你多管什么闲事?” 崔嘉宝不服气,道:“我这是怜香惜玉。” 眼见小周氏要训她了,崔嘉宝连忙起身将食盒打开,道:“娘,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小周氏动作一顿,崔嘉宝见状动作又快上几分。那碗绿豆汤她动过调羹,便索性喝完了,倒是几样剩下的小点心,换了些更精致的碟子装,全数带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4.威吓 邻有窃文墨者, 勉力一防  小周氏不是崔语堂的原配, 他的原配大周氏,是小周氏的嫡亲姐姐。 大周氏是在生崔嘉惠时留下了后遗症, 身子日渐衰败, 预感到自己时日无多。和母亲商量后再三恳求崔语堂, 续娶自己的妹妹照顾两个孩子。 崔嘉宝不知道小周氏是不是愿意的, 但最终, 在大周氏去世一年多后,刚刚及笄的小周氏嫁给了自己的姐夫,成为了别人的继室。 崔语堂对小周氏不坏, 却也说不上好,他将小周氏和大周氏留下的两个子女完全隔离开来,对崔嘉宝不严厉也不亲近, 习惯性的忽视居多。崔语堂只有一个妾侍, 据说是某日酒后收房, 那女子便成为了后来的南姨娘。南姨娘肚子争气,若是没生下崇文崇武这对双胞胎, 未必能得个姨娘的名头。 崔语堂大多时候宿在小周氏房中,偶尔也会在南姨娘苑中休息,自从小周氏常年卧病,崔语堂就常睡在书房中。 自从崔嘉宝出生以来, 她就看见小周氏眼中的光彩愈来愈淡, 到了后来几年, 身体跟着虚弱起来, 缠绵病榻。她想,小周氏也许在等着什么,等的东西或许与崔语堂有关,但崔语堂从来不给。 小周氏不是不爱她,可最开始,小周氏分了太多心里在崔语堂身上,到了后来,身体的虚弱使她有心无力。 也许缺少人关心的孩子总是成长得很快,崔嘉宝懂事起,就一直想吸引母亲的注意,让母亲打起精神来。她跟着小周氏学诗画c学女红,小周氏总是教了一时片刻便精力不济,她便自己偷偷钻研,到了第二日在母亲面前展示,让母亲一展欢颜。但这种开心总是短暂的,小周氏还是逐渐没了生趣。 她的病本就是因为长期郁结于心而生,若是不能解开心结,病只会越来越重。 崔嘉宝很怕,如果小周氏有个万一,她在这个家便是真正的孑然一身了,她只能赌上一把。 小周氏最看重的无非是两个人,崔语堂和她。 崔嘉宝影响不了崔语堂,但她能把握自己。都说为母则强,她很希望这一次,小周氏能为了自己打起精神,放弃一些早该放弃的奢望,好好的生活下去。 她已经做了她所能做的一切,剩下的,就看小周氏的了。 崔嘉宝睡着了。 小周氏为女儿掖好被角,看着她连睡着时眉头都紧紧皱在一起,心里难过的不得了。在崔嘉宝迟迟不醒的这三天,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在她脑海里细细地放过。她的心态总停留在少女时期,近乎自虐般地乞爱,全然没想过,自己应该背负起另一个生命的责任。 年幼的时候,跟着姐姐作客定安侯府,她一眼便为那个文质彬彬的少年郎所倾倒。但她年纪小,就算红透了脸颊,也只换来一个敷衍稚子的揉头。反倒是姐姐和他,年岁相当,且都情窦初开,正是天作之合。 后来姐姐嫁给了他,心上人便成了亲姐夫,她也就断了这个念头,不愿再对他有什么绮念。小周氏容貌出众,才情c女红样样不差,除了家境稍弱以外,没有什么太突出的缺点。在她幻想嫁给一个如意郎君,好好经营小日子的时候,形势却一下子变了。先是周父去世,紧接着姐姐生产后身子衰败,眼看着就要捱不过去了,周母突然告诉她,如果姐姐熬不过去,她便要嫁进崔家,照顾姐姐的两个孩子。 她连拒绝的权力都没有。 新婚之夜的青年脸上没有太多喜悦,他熟悉的眉眼一下又勾起她心中旧日情愫。如果没有选择的余地,那她只能接受这一切。她会好好照顾他和姐姐的两个子女,也会好好地和他过日子。她想和他说些什么,崔语堂没给她机会,一个温柔的吻让她忘记了那句话,也让她误以为,以后的日子会很好c很好。 那是很温柔的一个晚上,却也是仅有的一个晚上。崔语堂给了她尊重,既不花眠柳宿,也不随便收用什么人,总是和她同床共枕。可那样的事,却再也没有过。她还是花一样的年纪,嫩得能滴出水来,他却从青葱少年郎变成了渐有威严的青年。她总是仰望着他,又带着些怯意,连质问都不敢。 偶尔她会想,他这是为死去的姐姐守身如玉呢? 直到他一次又一次地刻意隔开她和崇安c嘉惠,直到他在听到嘉宝是个女孩时放松地舒了一口气。小周氏才明白,用那么迂回的方式,只是因为怕她生一个男孩,抢了崇安的一切。他甚至不相信她会对崇安c嘉惠好。 再后来,他酒后收用的丫鬟怀孕了,他眉头皱得像个小老头。她知道他在犹豫什么,觉得又可笑又可怕,第一次刺了他一句:“就算是男孩,也是庶子,威胁不到崇安的地位。” 那个丫鬟安全生下了双胞胎,是一对男孩子,听说消息的崔语堂顺手给了文c武二字,崔崇文c崔崇武。 因为这对双胞胎,小周氏给她抬了位分,崔语堂有了第一个姨娘。可南姨娘再也没有怀过孕,小周氏想,南姨娘或许没有她那么好的运气。崔语堂不想让她生,也不至于对她用什么避子汤,只能忍,可若换成南姨娘,便不好说了。 崔语堂的良心,都用在一个人身上了,只可惜,那个人不是她。 小周氏至此病倒。 女儿很贴心,乖巧又懂事,只有她在眼前的时候,小周氏心里才会松快些。可渐渐地,女儿也无法吸引她的目光,小周氏开始整日整日的发呆。 若不是这次的当头棒喝,她或许永远也不会清醒,直到死去。 小周氏知道,崔语堂就在门外站着。虽然刚被赶走不久,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又回来了,只因为顾忌着她刚刚的话,迟迟没有踏出这一步。 刚刚的怒火似乎已经带走了她对他的所有感情,她此刻心情异常平静。 大夫说了,崔嘉宝只要能醒来,那就没有大问题,小周氏一直提着的心总算可以放下,她转身走向崔语堂,问道:“一起用膳吗?” 小周氏很久没有好好用膳,这次清醒过来,自然要养好身体,一时间还不能吃太多,但慢慢进一些滋补的,总能逐渐调理过来。 她轻轻吹一口鸡汤,确定不那么烫了才敢放入唇中,顺带瞄了一眼崔语堂,发现他有些僵硬,一直在偷偷观察她。小周氏也没有那份要好好照顾他,为他添衣加食的心,想着他爱吃不吃。 崔语堂最终还是动了筷子,没有想象中的针锋相对,吃完了平和的一顿饭。 饭吃完了,小周氏让人撤完碗筷后一起下去,崔语堂想,他们之间有一场硬战要打。 小周氏先开的口。 “我在你眼中到底是什么?妻子?还是妻子的妹妹?你又希望我叫你什么?夫君?还是姐夫?” 崔语堂心中一惊,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小周氏打断,她看起来并不需要他的答案。 “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只想告诉你我的决定。我不想做你的妻子了,我只想做这一房的女主人。我从前太傻,总是渴望着从你这里得到一点爱意和信任,看清你的意图后,又自暴自弃,忽略自己可怜的女儿。现在这些,我不稀罕了,我只想保障嘉宝的利益。我会努力做到一个主母应该做到的事,崇安和嘉惠,想来你也不放心我教养,我不会主动插手。只一点,别让他们欺负我的女儿。” 崔语堂想解释,有很多东西又无从解释,她把他的卑鄙看得清清楚楚,他只能拉着她的衣袖,低声道:“我刚刚罚嘉惠去庄子上呆一个月,好好反省。” 小周氏回身看他,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的眼角已经爬上些细纹,虽不明显,却又让她心中一动。在庄子里住上一个月比起跪祠堂,肯定要舒服很多。可对于崔嘉惠这种过分傲气的小姑娘来说,这相当于在她脸上打了一巴掌。况且她这个年纪,总少不了交际,这一个月算是断了她和闺中好友交往的路,正好将她的性子磨上一磨。 别说什么体贴点的话了,小周氏连个笑脸都懒得给他,只因为被他拽住了衣袖,索性礼貌性地通知了他一句:“对了,等阿年身体好了,我要带她回周府一趟。” 当年周府远不如定安侯府,可如今虽不说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也能算得上个今非昔比了。 崔嘉宝斜睨她。 论相貌,董成济那风流多情的皮囊确实是她们所见第一,也不怪周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但论兴趣,她倒对董成济口中的董明月要更感兴趣些。周宁虽好,却对骑射不感兴趣,听董成济所述,董明月倒像是个好武的小姑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5.夫妻 邻有窃文墨者, 勉力一防 事实上,周宁是因为太羞臊难当才哭的。她刚打算把崔嘉宝发展成闺中密友, 自己弟弟就做出这样的事,周宁觉得太过丢人。感觉自己在新交的小伙伴面前丢光了脸,生怕对方也因此看轻自己。再加上打在小腿上的那颗石子着实有些痛人, 眼泪一个没憋住, 便直往下掉。 这一哭就跟打开了放水的阀子一样,周宁想停都停不下来,她想对一脸着急的崔嘉宝说些什么,却突然打起了嗝, 越着急越打。周宁憋红了脸, 猛地哭得更大声了。 周治早傻了,他常和周宁吵架, 王氏向来各打五十大板,他脸皮厚, 从来不觉得有什么。可周宁从没有哭成这样过, 若是让王氏知道,他把姐姐气成这样,他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想到这里,周治转身就溜。 崔嘉宝虽然猜不到周宁是因为什么哭成这样, 但她发现,周宁是个特别周全的小姑娘, 除了在崔嘉惠的事情上很容易跳脚以外, 做事情都体体贴贴。她转了转眼珠, 想出了转移她注意的法子。 崔嘉宝捂着受伤的左臂,也红了眼圈,对周宁道:“阿宁姐姐,我疼。” 周宁也顾不上掩饰打嗝了,鼻头还红通通的,就急道:“怎么了?是不是刚刚阿治这个小混蛋拿石子打着你了?” 崔嘉宝努力挤了两滴眼泪,道:“不知道,刚刚石头砸上来就这样了,我左臂好像动不了了。” 一听这样严重。周宁吓得嗝也不打了,眼泪也一下止住,害怕道:“这可怎么办?我让人去找娘她们。” 崔嘉宝却一下笑开了。 周宁懵懂地看向她的笑脸。 “阿宁姐姐,你总算不哭了,刚刚把我吓坏了。” 周宁这才反应过来,崔嘉宝是在骗她呢,她又羞又急,道:“坏阿宝,你怎么这样吓我?” 崔嘉宝笑嘻嘻地凑上前去,抱住周宁的一条胳膊,她个子小,看上去就像整个人埋在周宁怀里一样,道:“要不是这样,姐姐还哭,我可要心疼了。” 这一来,两个人倒莫名亲近很多,周宁拧了拧她的脸颊,问道:“小姑娘家家,你哪里学来的油腔滑调?” 崔嘉宝惊呼一声,连忙捂住嘴,她这是杂书看了太多,虽不至于移了性情,但多少有些影响。崔嘉宝赔笑弄痴,这才算揭过。 眼泪一停,周宁又想起生气来,她四周一转,周治这小兔崽子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气呼呼道:“我定要好好给他个教训,成日里就知道胡作非为,这次叫他不死也脱层皮下来。” 虽说邱氏c王氏让他们表兄妹们自己逛一逛,没让丫鬟小厮紧跟着,但服侍的人总站在不远处看着。周清c周浦兄弟先走时,仆人不敢特地去报,可三少爷拿石子砸大小姐和表小姐这件事不能不报。接到消息的邱氏c王氏早已亲自过来查看,周宁眼尖,看到妇人的衣裙后便又嘤嘤哭泣起来。 崔嘉宝顺着她的小眼神一看,心领神会,捂着左臂扑在了她怀里,努力憋出点泪花来。 邱氏过来一看,周清c周浦早就走了个干净,周治干完坏事也脚下生烟,冲着一边的婢女怒道:“把那几个混小子给我找回来!” 牵扯到周治,王氏本来想说两句,结果看到自己的宝贝闺女哭得不成样了,一下也心疼起来,过来拍了拍两个小姑娘,问道:“都伤到哪里了?” 周宁一边哭一边说:“阿治拿了好几颗石子砸我和阿宝,我的小腿被砸到了,阿宝的手臂也被砸到了,她疼得都不能动了。” 崔嘉宝捂着左臂的手又紧了点,红着眼圈怯生生地看向邱氏。 王氏搂着周宁,心肝肉儿地叫着,嘴上却说着:“等你弟弟回来娘好好罚他。” 邱氏皱眉,知道王氏这是从轻发落的意思,过去将崔嘉宝搂到怀中,道:“舅妈已经叫大夫过来了,待会让大夫看看有没有伤着,别害怕。” 崔嘉宝知道适可而止,不哭也不闹,泪盈于睫,看起来可怜可爱。 邱氏看向王氏,道:“走,去老夫人那儿。” 王氏脚下跟扎了根似的,一动也不动,强笑道:“孩子间打打闹闹的小事儿,就别惊动老夫人了吧?” 邱氏看着这个大事上辨不清,小事上最爱掐尖的妯娌,心中暗骂一句蠢货。平日里最爱讨老夫人欢心,现在却连风向都摸不清。这个多年未归家的小姑子,这当口摆明了是老夫人的心头肉,放着都疼,现下却有人拿着尖尖去戳,自然要好好理会理会这事。 王氏见邱氏理都不理她,脚下生风,带着崔嘉宝就往正厅走,心中暗骂一句,也只能勉强跟上。周宁不知母亲心中所想,只想着事情要闹到祖母那里,周治这次定然讨不了好,心中暗喜。 何氏这边早有人通知,听闻后大怒,她方才把女儿的心劝回来些,这就有人扯后腿往外推。且女孩子家家这般娇贵,怎能拿石子去丢,若是磕着哪儿了,赔都赔不起。老二家的平日里争强好胜了些,但本分尽到,一双儿女也教的喜人,她也就随她去了,现在看来,却是把孩子宠溺过了头,失了分寸。 何氏心中先下了定论,邱氏c王氏带着一双女儿来到时,王氏便感到婆母看自己的眼神不如往日和善,心中大叹这都是什么事啊。 好在邱氏派人叫的大夫来得及时,何氏先不发作,让人带两位小姐先去看一下伤情。再没确认女儿没事之前,小周氏也没心情冲人发火,只跟了去。 砸周宁的那块石头力道小些,只略有淤青,崔嘉宝臂膀上那处就严重多了。虽未伤及筋骨,但因着她天生皮肤白皙,那一片青紫便显得极为可怖。两个伤者年纪都小,且又是姑娘家,大夫自然把病说的重几分,让人好生修养。 小周氏简直咬啐一口银牙,她总想着护好女儿,女儿却总在不经意间受伤。 一众人回到正厅时,偷溜的三兄弟也被找了回来,一个个在厅内杵着。小周氏本是怒气满满,但因着何氏刚刚那一番话,忍不住多看了周清c周浦兄弟两眼,人材倒是好人材。 周浦敏锐地感到了小周氏的打量,有些不满地缩了缩,好在小周氏的目光没多停留。 把两个姑娘家的伤情都向何氏报了一遍后,小周氏便坐在一边不说话,不管缘由如何,也没有她来发作侄子的道理。 虽然已经听仆人大致说了过程,但何氏还是要询问当事人一番。周宁便等着这个机会,虽不至于添油加醋,但也把和崔嘉惠有关的内容反反复复说上几遍。 周治事情做完便后悔了,见姐姐把他卖了个干净,倒是有心反驳,可实在说不出什么有利的来。 一边王氏瞪着女儿的眼神都快烧起来了,在她的脑海中,儿子宝贝,闺女也宝贝,关起门来什么事都好解决,哪有在外面坑自己人的道理? 好在何氏还记着此番是要联系小周氏和她两个哥哥的情谊,不敢罚得太过厉害,闹得两兄妹离心。只把他狠狠臭骂了一顿,罚了两个月的月钱,算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周治被训得垂头丧气。 而在向来听话的周宁眼里,被和善的祖母这样训斥一顿,还罚了两个月月钱,已经算是狠狠教训一番了。她有些得意,悄悄向崔嘉宝做了个邀功的表情。崔嘉宝朝她抿抿嘴,却发现这一幕正好落入周浦眼中,只怕自己是要替周宁背了这个黑锅,在周浦心中形象坏得不能再坏。 但是,谁管他呢? 周宁是她的第一个朋友,她心甘情愿。 小周氏毕竟过了十几年颓废日子,虽然聪慧,但有时转不过弯来,见何氏这般处置,面上便有些委屈。崔嘉宝见状过去拉了拉小周氏的衣袖,道:“娘,你准备的见面礼还没给呢?” 小周氏回过神来,大抵明白崔嘉宝是不希望她继续计较,便如了她的意,将见面礼一一送出。见面礼一送,刚刚那一场闹剧也算告一段落,到底还是沾亲带故,没必要闹僵。 邱氏张罗着留饭,小周氏推辞,就在这时,有人来报,说是崔府来接。 小周氏想起崔语堂似乎曾提过会来接,但这个念头也只是一晃而过,现下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拒绝邱氏的热情挽留。 一行人送着小周氏母女出了府,只见周府门前停着辆马车,打着定安侯府的印记,旁边还有一人骑着马,气宇轩昂,正是崔语堂。 他看了小周氏一眼,不知怎的,有些不敢开口。 倒是小周氏想起了何氏的话,难得没朝他摆脸色,只道:“天色也不早了,你这是刚下值就赶过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6.教化 邻有窃文墨者,勉力一防 王氏坐在主人位, 小周氏坐她下手边, 崔嘉宝c崔嘉惠都跟着小周氏,把人先认一遍。王氏今天穿的格外富贵, 好在她鹅蛋脸,头上金钗再多也压得住。小周氏来之前, 又提醒了她一番,配上些玉饰,倒使她不流于俗气。 小周氏的打扮自然是奔着清贵不出挑去的, 奈何她颜色好,坐在一圈妇人中尤为出挑。 有个身材丰腴的妇人, 面上一笑, 便挤出些横肉来,若不是于珍珠坐在她身侧,崔嘉宝真想不出那是她母亲。这对母女也是迥异,当娘的太过富态, 笑意盈盈得有些谄媚, 当女儿的又太过瘦削, 颧骨突出得刻薄。 于夫人夸道:“周夫人这长相,真是仙人下凡方才有的, 这一双女儿也是玉雪可爱。把我们这些老干菜都比了下去。” 小周氏眉头便皱了起来。 哪有这么夸人的?踩死一圈人来捧她一个。且她是继室的事情稍加打听便能知道, 于夫人话里话外夸她年轻, 还一双女儿, 怎么想都不是出于好意。她抬头扫了一眼, 坐在这里的妇人们都是官家妇,自然不至于有多饱经风霜,但年纪是比她大上不少,此时笑容勉强。 小周氏抿唇一笑,道:“于夫人真爱说笑,只我这人最是较真,于夫人怎么就用上老干菜这词了?且不说您面色红润犹如蜜桃,只看看在座的夫人,哪一位不是容光焕发,颜色正好?” 小周氏这么一说,就有人噗哧地笑了出来,在座若说谁相貌最差,当属于夫人无疑。偏小周氏还睁着眼睛说瞎话,这么夸她,这是要臊死她啊。 虽说小周氏貌美,大家心中难免有些轻微的排挤,但她更不想被于夫人当枪使,见小周氏如此回应,倒欣赏起她爽利性子来。 小周氏望向那位笑出声的夫人,只觉她和在场的夫人多有不同。来参加宴会的夫人多半是宽袖长袍,唯独她穿了件箭袖,英姿飒爽的很。 察觉到小周氏的目光,王氏为她引荐道:“这是盐课提举司董提举的夫人。” 盐课提举司和抚州府是两个体制,虽不知董夫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小周氏还是朝她一笑。 董夫人喝了杯茶,笑眼弯弯,道:“我本不该来这个宴会,奈何和周夫人有缘,想了想便厚着脸皮来了。没想到倒不虚此行,碰上了崔夫人。崔夫人性子合我口味,可愿意与我交个朋友?” 小周氏自然不会拒绝。 董夫人心满意足,余光看见尴尬难当的于夫人,话锋一转道:“于夫人你也不要太过羡慕周夫人,你女儿各个水灵灵的,也不知谁家有福气,娶回去当媳妇咯。” 于夫人身边坐了好几个姑娘,除了于珍珠外,还有两个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姑娘。那两个姑娘倒称得上是小家碧玉c弱柳扶风,只看装扮便知身份不如于珍珠,应当是于府庶女。凭于夫人短短一句话表现出来的性格,她可不像是会好心带庶女出来参加宴会的人,只怕是要到婚嫁年龄,被于同知命令带上的。 于夫人爱戳人痛处,董夫人便直接戳回去,看看到底谁痛。说到底,盐课提举司和抚州府井水不犯河水,她用不着给于夫人面子。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有求于抚州府,她和王氏与小周氏交好便是足够。 于夫人的脸色果然难看起来,于珍珠的脸色却比她娘还要更难看。她真是恨透了她娘的那张嘴,于同知再三叮嘱要和周c崔两家打好关系,她不知情况下得罪了周府c崔府的姑娘本就够糟糕。这次赴宴,她本指望着她娘能从王氏c小周氏入手,结果她上来见人貌美便心生嫉妒讽了两句,若是她娘的城府能比她讽刺人的功力深上些就好。 于夫人这里陷入了沉默,其他几位夫人却打开了话匣子。崔嘉宝在旁边安静听着,若有夫人夸她,她便羞涩地笑一笑,也就过去。这一圈里倒有不少书院里的熟人,最熟的无异于宋安歌了。 宋夫人是个浑身书卷气的人,看上去有些柔弱,身子不大好的样子。崔嘉宝看到她倒很有好感,因为会联想到过去的小周氏。 宋夫人说话也好听,温温柔柔不刺人,和宋安歌完全不一样。 将人认了个全后,就有人提议,放小姑娘自己去园子里玩一玩,不要拘在她们这些人身边。 周宁早就蠢蠢欲动了,王氏哪里看不出来,此刻自然顺水推舟。 一群小姑娘便围到周宁身边,周宁牵着崔嘉宝的手就没放开过。周宁先是带着大家逛园子,人群慢慢分散开来,少数人以宋安歌c于珍珠为中心,多数都跟着周宁和崔氏姐妹。 上一任知府的女儿年纪比她们大很多,早就出嫁,宋安歌和于珍珠一直是小团体里的中心。此刻被剥离出来,心里都有些不好受,但于珍珠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她牢记着于同知的话,所以在周宁或是崔嘉宝看过来时,都会回一个善意的笑。 宋安歌却不一样,她一直死死盯着周宁和崔氏姐妹。 于珍珠不小心撞上这样的眼神时被吓了一跳,心生晦气,若不是宋安歌身份不一样,她怕会得罪她,于珍珠早就到周宁那一块去了。 宋安歌的父亲领通判之职,品级来看似乎不如知府和同知,但这个职位同时具有行政权和监督权,本就是为了防止知州权利过大而设,和知府之位隐有分庭抗礼之势。于珍珠不敢轻易得罪宋安歌,上次她把宋安歌强行拉走,宋安歌就已对她颇多微词,此时自然不能再冒险。 另一边崔嘉惠走在崔嘉宝身边,她们姐妹俩虽然相处方式奇怪,但崔嘉惠无意在众人面前展示姐妹不合。崔嘉宝见崔嘉惠头高高昂着,背脊也挺得直直的,但步伐却一步一步合着她的,不知怎地,就有些想笑,主动伸出手揽着她。 崔嘉惠一僵,低头看她一眼,似乎有些不满,到底没推开。 周宁比崔嘉惠还不满,周围人太多,她不敢直接说,而是朝崔嘉宝挤眉弄眼,像是在质问她为什么要拉着崔嘉惠。崔嘉宝装作没看懂,朝她甜甜笑着,把周宁气坏了。 崔嘉宝见她这样,忍不住抿唇一笑,道:“阿宁,你是做主人家的,不要疏忽了客人,快去后面带一带珍珠她们,这里我先带一程,你稍后再赶过来。” 周宁见崔嘉宝非但装听不懂,还赶她走,心里记上一笔,可崔嘉宝说的在理,她确实不能扔着宋安歌她们不管,便向崔嘉宝挑挑眉毛,意思是回来再收拾她。 崔嘉宝一脸无辜。 周宁带崔嘉宝逛园子时,崔嘉宝便已将路记熟,此刻带着这些精心打扮过的姑娘自然是驾轻就熟,也避去了些容易勾坏衣服发髻的地方。 这些姑娘里有不少快到及笄的年纪,正是考虑婚嫁之事的年纪,此刻正频频望向男客那边。本朝风气开放,不时兴盲婚哑嫁,这种宴会多少都带有些男女相看的意思。崔嘉宝将这点记在心里,想着周宁回来时可以提个点子。 最后一行人在靠近男客那半边的亭子中停下休息,婢女们把早就准备好的点心酒水一盘盘端上来。这酒是自家酿的果酒,轻易不醉人,姑娘家喝上一小盅只觉浑身血脉都通畅起来,口齿间还有果味清香。 男客那边似乎在做击鼓传花,也不知玩的是什么花样,一会儿是鼓点声,一会儿又爆发出一片叫好声。弄得好些个适龄的姑娘心痒痒,恨不得也跟过去看一看。 崔嘉宝这便附到周宁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周宁越听越觉得是个好主意。待崔嘉宝说完,周宁还佯作生气道:“别以为出了个好主意就没事了,我还没原谅你呢。” 崔嘉宝便躺在她肩上,求饶道:“好阿宁,只看我为你的宴会劳心劳力,便饶了我这一回儿吧。” 周宁到底憋不住,噗哧笑开,算是原谅了她。 周宁起身,对这群人还在c心却早已飞去隔壁的姑娘家道:“各位姐姐,我们在这儿干听着这些臭男人玩有什么意思?要玩我们就自己玩一把。限时一个时辰,我们每人做个风筝,要三点,有诗有画又能飞,最后放到隔壁去。那些人不能知道是谁做的风筝,只把自己喜欢的捡走,然后拿东西来换。” 几个及笄之年的姑娘眼睛便亮了起来。 剩下的要不是情窦初开,对男子充满好奇的,就是年纪还小,对自己动手做风筝充满兴趣的。这个提议一下便通过了,周宁唤人去跟周锦说了一声,这边便弄起材料来。 柳圆自夸地:“姑娘,我这手艺可是又进步了,我给您熬了个绿豆百合,做了几样糕点,大姑娘那的刘妈妈要了点去吃,说好吃得很呢。” 闻言,花朝眉脚一吊,就要发怒,崔嘉宝却拍了拍她的小臂,示意她稍安勿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7.志向 邻有窃文墨者, 勉力一防 崔嘉宝放下手中的书, 调笑道:“这是怎地, 看你都乐开花了?” 柳圆自夸地:“姑娘,我这手艺可是又进步了, 我给您熬了个绿豆百合,做了几样糕点,大姑娘那的刘妈妈要了点去吃,说好吃得很呢。” 闻言, 花朝眉脚一吊,就要发怒,崔嘉宝却拍了拍她的小臂,示意她稍安勿躁。 但气氛的改变还是被小丫头敏感地察觉到,柳圆是花朝□□的, 平素怕花朝比怕崔嘉宝还多, 此刻看到花朝要发怒的样子便有些怯了, 小声道:“姑娘,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崔嘉宝本就是喜欢她的娇憨才留下的她, 自然不会因为她的憨傻去罚她,慢慢□□就是,她朝她一笑,反倒转向桃杏, 道:“桃杏, 你可知道有什么问题?” 桃杏没想到这个话题被带到自己身上, 心思急转, 立马跪下,道:“回姑娘,是奴婢的错,没有及时阻止。” 崔嘉宝倒不想让她失了颜面,道:“桃杏,你先起来,我这儿没有动不动就下跪的规矩。花朝c月夕,你俩先带柳圆出去,好好教她,别发火。” 月夕性子软和,这句别发火自然是对花朝说的,花朝不甘愿地点点头,把柳圆带到了外间,此刻只剩下崔嘉宝和桃杏两人。 崔嘉宝道:“你既说自己有错,那不妨说说错在哪里。” 桃杏怔了怔,道:“柳圆原是要做给姑娘的点心,用的也是姑娘的份例。刘妈妈虽比我们这些小丫头地位高些,但也越不过主子去,这点心断没有刘妈妈说要就分她的理。柳圆这一分,倒显得姑娘也要怕大姑娘三分了,只怕别人心中也会多几分考量。” “可还有?” 桃杏想了想,又继续道:“且吃食是要入口的东西,最是着紧,轻易不应让人碰到,以防有人动了手脚。府里应当没有这般居心叵测之人,但凡事小心为上。” 崔嘉宝叹了口气,她相貌精致,像个小老头一样将脸皱成一团也不觉古怪,只显得有几分可爱。可桃杏自然是欣赏不了这份可爱的,她又跪了下去,将身子长埋在地上,甚至还不自觉地颤抖着。 桃杏在怕,怕的不是崔嘉宝,而是崔嘉宝一句话就能决定她以后的命运。她见惯了后宅阴私,知道什么叫做命如草芥,那些看起来高高在上的人如此,她们这些为人奴婢的又能好到哪里去? 崔嘉宝道:“花朝姐姐鲁莽,月夕姐姐胆小,柳圆儿就是个不知事的,你瞧着是个机敏可靠的,可却唯独少了一点。” 桃杏听崔嘉宝语气,倒不像是真来兴师问罪的,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崔嘉宝正撑着脸看她。桃杏犹豫了会儿,道:“还请姑娘指点。” 崔嘉宝却捡了个不相关的话题,问道:“你以前可是在别人家里做过侍女?” 桃杏不知道崔嘉宝是如何得知,点了点头。 崔嘉宝叹道:“难怪你这般谨慎,不,说是谨慎也不全对,你太置身事外。厨房这事,你明明察觉到了不对,却没有阻止,可能是不想得罪刘妈妈,也可能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你又惦记着这事,可柳圆一说,你该想到她可能会受罚,却也没提醒,显然也不将柳圆和你自己看作一拨人。” 崔嘉宝一说,桃杏才惊觉自己竟是这般状态。她从前只是个小丫鬟,跟着一个梳头手艺极好的一等丫鬟打下手,最后却被卷进了姑娘们的斗法中。那个一等丫鬟死了,她幸运些,只是被发卖了,人牙子见她手艺好,也改了要将她卖到下贱地方的想法,她才得以入了崔府。 桃杏想说些什么,崔嘉宝却止了止,道:“我这儿也不是什么吃人的地方,不会做什么逼着你们去死的事情。只一点,你得尽心,尽心了却做不到,无妨,回来和我说便是,大家一起出出主意总是更好。我现在问你,你可想试试?你说了,我便信。你若实在想安生度日,往后我便只当你是个普通梳头丫鬟便是。” 桃杏的手紧紧攥起,将手心抠破了都不知道。她自然想要安生的生活,可她明白,内宅里哪会有真正安生的地方。想到这里,桃杏便下定了决心,向崔嘉宝重重地磕了头,道:“姑娘,桃杏知错了。” “哎!”崔嘉宝想阻止却没来得及,只好半带抱怨道,“你别总是下跪磕头的,身子弄坏了,谁来帮我的忙?” 桃杏抿唇笑了笑,显出几分天真来。 崔嘉宝道:“好啦好啦,去把花朝她们叫进来吧。” 桃杏这才发觉,花朝几人一直没有进来,想到崔嘉宝特意将她们支开,心中更觉跟对了人,应了一声便迈步去了。 几人进来时,柳圆面上犹带泪痕,看着崔嘉宝的眼神怯生生的。花朝看了眼桃杏,脸上有些疑惑,但到底跟了崔嘉宝几年,不至于当场发问。 崔嘉宝看柳圆双眼红通通,拿手指刮了刮脸羞她,道:“怎么这就哭了?” 柳圆一听,眼泪又想往下掉,到一半又憋住,道:“姑娘,我知错了。” 崔嘉宝笑了笑,自然是不计较,这件事不过小事,能让两个新来的丫鬟适应些倒是好事,刘妈妈那的问题反而没那么急。 “我和大姐姐虽然不交好,却也不是什么你死我活c剑拔弩张的关系。那刘妈妈看起来是个稳妥人,本也不该做这样的事,说起来,倒不像是头一次。桃杏,柳圆,我也交给你们个任务,就当将功补过。” 柳圆一听,也不哭了,双眼一亮,应了声“好”。 花朝气的又想说她一句,到底被月夕给拉住了。 桃杏也有些头疼,她拉了拉柳圆,道:“姑娘还没吩咐完呢。” 柳圆往后缩了缩。 崔嘉宝失笑,继续道:“这事儿也简单,往后叫你们做些点心时,她若再来讨要,给她便是。” 柳圆刚被教导了一顿为什么不能给,崔嘉宝这样一说,她就有些混乱了,想发问又不敢,倒是桃杏注意到了,轻声提醒了句:“急什么?听完就是。” “大姐姐总有要吃糕点的时候,若是白玉或是其他人来取,你们就当没看见,若是刘妈妈来取,桃杏便上去替我讨要一点。若是刘妈妈不给,柳圆你就直接拿一个来尝尝。” 柳圆只觉得这是直截了当的报仇,欣喜地接下了任务。桃杏倒不觉得,刚刚说出了那么一番话的人,做法中没有深意,可她初来乍到,倒是是不了解。只想着日后多听多观察,只有能跟上姑娘想法的时候,她才能真正帮到姑娘。 这事便算是揭过了,柳圆将食盒打开,里面是一碗熬得浓稠的绿豆,还有着些碎百合,汤汁看起来像是绿玉一样晶莹。紧接着又拿出一碟小点心,做了四种样式,一样只三四块。一个看着像是红眼睛的白兔子,一个看着像是盛放的茶花,还有的形状普通些,只白色的糕体夹着红艳艳的颗粒,看起来开胃极了。 不说味道,崔嘉宝真被这卖相小小惊艳了一番。她先尝了口绿豆汤,绿豆已被熬得烂熟,百合也是入口即化,汤汁浓稠中又带着豆沙感的甜蜜。那几样点心精致可爱不说,口感绵密,酸甜可口,很是拯救了毫无胃口的崔嘉宝。 “这糕点是用什么做的?味道很是熟悉,却分辨不出来。” 柳圆道:“我见厨房里在弄酸枣糕和山楂糕,便要了点半成品来,若是时间够,我能从原料开始捣鼓,还要更好吃呢。” “确实不错。” 崔嘉宝不喜欢搞动不动赏赐那套,怕弄得人心浮动,向来是等结月钱的时候一起赏罚,此刻自然也没有打赏。 这点心确实不同,她一样只吃了一个,想着拿着去和别人分享些。崔语堂当值,崔崇安这几日更是天天往外跑,她想了想,还是去找了小周氏。 周宁这才放过崔嘉宝,也不让她从她身上起来,就着这样的姿势解释道:“本来到了上骑术的地方,我想去找你,可人太多挤不过去,还险些摔倒。后来碰到了一个熟人,人家就送我们姐弟俩到山门,正好瞧见表哥,我就在这儿等你了。” 周宁的声音很轻,仿佛怕被人听见似的,脸上带着点红晕,眼神亮晶晶的。 这些细节在崔嘉宝眼中一转,但她没有贸贸然询问,而是转着聊起了别的,周宁不察。 周府的马车和崔府的马车都停在山脚下,几人最多只能一起走到山脚下。周宁有心请崔嘉宝到周府玩,但天色已晚,加上累了一天,崔嘉宝实在没有精力。 周宁不死心,拉着崔嘉宝道:“你今天不来也就算了,等学休日那天,我家中做宴,我娘说要请好多人呢,你可千万要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8.说清 邻有窃文墨者, 勉力一防  芳信被她逗笑,小周氏也轻轻戳了她脑门一下,道:“就你油嘴滑舌,我这里的漂亮小姑娘, 哪个没被你调戏过?亏得你是个姑娘家,不然定是个登徒子。” 崔嘉宝不服气, 道:“我这是怜香惜玉。” 眼见小周氏要训她了,崔嘉宝连忙起身将食盒打开, 道:“娘, 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小周氏动作一顿, 崔嘉宝见状动作又快上几分。那碗绿豆汤她动过调羹,便索性喝完了, 倒是几样剩下的小点心,换了些更精致的碟子装,全数带来了。 要说精致的点心,小周氏自然没少见, 可眼前这几样, 显然也是用了巧思的,且不是常见的几种, 倒真的有些兴趣了。 “好端端怎么给我送点心来了?” 崔嘉宝道:“酷暑难消, 我这几日没什么胃口, 我房里几位姐姐贴心, 柳圆更是做了这么些清凉开胃的糕点给我。” “柳圆?便是你挑中的那个圆脸小丫头?” 崔嘉宝笑道:“哎, 就是她。她说自己厨艺好, 我还不信,可结果呢,别看她不比灶台高多少,这做糕点的手艺,还真有些灵气。” 小周氏笑道:“你倒是运气好,我这边费尽心机地想给你备几个好的,你随手一挑,竟都有出挑之处。” 崔嘉宝道:“我这是前几年将霉运都磨光了,后半辈子只躺着享福就好。” 小周氏的笑颜僵在脸上,崔嘉宝这才发觉说错了话,她自己不在意从前,可小周氏却仍有介怀,或者说心怀愧疚。 崔嘉宝往崇文c崇武兄弟俩那一看,发现他们心思早就不在字帖上了,两双乌溜溜的眼睛时不时地往这一瞄。 她连忙招手,示意他俩走过来。 崇武看了崇文一眼,见崇文慢吞吞起身,便跟着蹦了起来,两人一同到了崔嘉宝面前。崔嘉宝一手一个,摸了摸他俩的头,就像小周氏寻常对她做的一样,亲昵又自然。 只见两兄弟一起抬头看她,崔嘉宝心都软了,拿过一小碟点心,正想给他们吃,就被小周氏阻止。 崔嘉宝有些不解,道:“娘,这些糕点都是开胃的,影响不到正餐,用一些也无妨。” 小周氏却盯着崇文c崇武俩兄弟,问道:“你们可是想吃?” 崇文c崇武低着头,不说话。 小周氏又问了一遍。 崇武握紧手,喊了句:“想。” 小周氏便将一叠糕点往崇武面前推了推。 崇文也跟着说了句:“母亲,我也想吃。” 小周氏这才笑了,道:“那便吃吧。想要什么便大大方方的要,对与错我自然会慢慢教导,男子汉不要瑟瑟缩缩。” 崇武嘴里的点心将将咽下,便大声应了句:“是。” 崇文要斯文很多,只不住点头。 崔嘉宝看着小周氏和双胞胎,不自觉地露出笑意。 小周氏瞅她一眼,道:“你又笑些什么?” “我只是觉得,娘很好,弟弟们也很好。” 一直不说话的崇文竟也细声细气地来了句:“姐姐也很好。” 崔嘉宝心中一动,想起了什么,转头吩咐月夕将她做好的书袋拿来,此时则将手帕拿了出来,等着两人吃完为他们细细擦去嘴边碎屑。 崇文c崇武一左一右在崔嘉宝身边坐下,小周氏看了他们一眼,倒底没把他们赶回去习字。 几人闲聊了会儿,拿东西的月夕也赶了回来,她手里拿的正是崔嘉宝自己做的书袋。那书袋用的布料极结实,配色也巧,无论是笔墨纸砚都有专门的兜袋,别致极了。 崔嘉宝将书袋递给双胞胎,示意他们看看,道:“你们看看可喜欢,喜欢我便给你们一人做一个。” 两人还记着小周氏刚刚说的话,将那书袋细细看了遍,倒是真的很喜欢,便道了句:“喜欢。” 崔嘉宝自是开心,小周氏也不阻止,只道:“你也别一个人做,南姨娘想来也是愿意尽一份力的,你便和南姨娘一道做吧。” 听到南姨娘的名字,两人的眼睛明显亮了亮,却又很快装作毫无波澜,崔嘉宝只觉心情蓦地有些沉重下来。她朝小周氏点点头,道:“娘,那我便先去找南姨娘了?” 小周氏道:“你去吧,别缝的太赶了,伤神。” 崔嘉宝应下,便带着月夕走了。 小周氏则对着双胞胎道:“接着习字去,今日是你们二姐姐来了,才不罚你们,以后再没有完成就贸然放下笔,便每日多加五张大字。” 双胞胎面对小周氏时还是很拘谨,崇武有些委屈,但被崇文一拉衣袖后便乖乖应下,两人一起回到旁边的桌上练字。 小周氏并不打算掩藏她对他们和对阿年的不一样。嫡庶之差,是他们一出生就注定了的事情,既然不打算将他们养于深闺,他们在外面自然会了解到这些落差。与其将他们养的对这些懵懵懂懂,最后在外面受了委屈c受了打击,一蹶不振,不如从现在开始慢慢树立嫡庶的观念。 而在此之外,她会好好教育他们,物质上该有的也不会苛刻,只希望将来他们长大成人,能够凭一己之力立足,庶出的身份不会局限他们太多。 她也知道,崔嘉宝很喜欢这两个小不点。或者说,崔嘉宝的性子里虽有几分尖锐,但她通常懒得刺人,能够和和气气便和和气气,面上能带笑,便不会去刺人。 这两个小不点以后会怎样还不得而知,而现在乖巧听话,崔嘉宝就愿意真心诚意地对他们好。 小周氏也是喜闻乐见的,若是姐弟三个能处出感情,崔嘉宝以后出嫁也多两个倚仗。她或许对他俩严厉些,但不会干涉崔嘉宝对他们好。 南姨娘的小院子就在小周氏边上,崔嘉宝进去的时候,她正在缝东西。崔嘉宝认真看了看,发现她在做双胞胎的内衫,不知怎地,就想起那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她直到此时此刻,才清楚地感受到那种好似一家c又好似不是一家的感觉,心里有些难受。但她是真心把两个小不点当作兄弟,小周氏也在认真地培养他们,或许慢慢会好呢? 南姨娘见她进来,先是向她行了个礼,然后笑了笑,道:“二姑娘,丫鬟的事谢谢你了,夫人新添的这些小丫头,既听话又勤快。” 崔嘉宝愣了愣,便点点头,接着发起呆来。 月夕将崔嘉宝和南姨娘僵持起来,轻轻扯了扯崔嘉宝袖子,崔嘉宝这才回过神来,见到月夕挥挥手中书袋,道:“姨娘,你看我这记性,刚刚一时竟想不起来是来作什么的了,还请不要见怪。” 南姨娘拉她坐下,又吩咐一旁的小丫鬟去倒杯热茶来,转头对她道:“姑娘这是折煞我了。” 崔嘉宝接过茶,放到桌上,将书袋从月夕手中接过,推到南姨娘面前,道:“姨娘且看看这书袋,过几天,三弟和四弟也要去书院了。我想着帮他们一人做一个,姨娘若是有空,便帮帮我。” 南姨娘一听,脸上便带出笑来,一边拿起那书袋仔细看了看,一边连连应答着。 南姨娘将书袋看完后又还给崔嘉宝,道:“姑娘这是自己做的?想法倒很是新颖,瞧着也比一般的好看些。” 崔嘉宝有些讶异,道:“姨娘这便看会了?” 南姨娘的手递到一半,僵在原地,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崔嘉宝却又将话题轻轻带过,笑道:“姨娘会了便好,我还想着实在来不及,要针线房帮忙做上一些呢。有了姨娘,我们两人便能做完了。” 经了刚刚那一回合,南姨娘又有些拘谨起来,只微笑点头,并不说话。 崔嘉宝指了指南姨娘刚刚在做的内衫,问道:“姨娘刚刚在做的这个,可能给我看看?” 南姨娘虽然不懂她的意图,但也不会拒绝,将那衫子递给她。料子虽不算顶好,但也算不错,崔嘉宝摸了摸,主要还是想看针脚。月牙白的衫子,用的也是雪白的丝线,崔嘉宝认真看了一会儿,才找到了针线痕迹,可见南姨娘针脚之细密。 崔嘉宝往日里也隐隐约约知道南姨娘针线不错,但今日看来,犹在小周氏之上,只不过南姨娘谨慎惯了,藏拙也不稀奇。 崔嘉宝不过性子有些拗,有时候喜欢刨根问底,此时看过了也就将衫子还给南姨娘,还冲她笑了笑。 薛明泽脚步一顿,道:“这几天,你拉我去打猎,都是故意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9.完工 邻有窃文墨者, 勉力一防  这不是询问,而是肯定的描述。温瑜之本就没想瞒他,否则的话他会把事情做的更隐秘c更不着痕迹。 薛明泽人虽寡言, 做事却沉稳可靠, 再加上文武双全, 是书院里不少人想要结交的对象。可他这人油盐不进,久而久之,便让人死了这条心,眼巴巴地看着他独来独往。而温瑜之什么都缺,唯独不缺耐心, 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便不差这点等待。 他和薛明泽的来往瞧着像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但薛明泽终究是个心软的人。 “我确是故意的,因为听山长说这几日新任知府还有同知可能会到, 若是能提前给这几位老爷留下印象, 终归是有好处的。” “你不必如此,凭你的才华, 终究是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早一天, 总比晚一天来得好。我能等,我的母亲c我的弟弟妹妹们, 未必等得起。” 薛明泽虽不赞同他的手段,但还不至于非要他和自己想法相同, 只抿唇道:“我还有事, 先行一步。” 温瑜之见到他表情, 在他身后笑道:“况且此行也不是一无所获,若是没有你,那伙匪人只怕占了上风,倒是不知两位大人家要多添多少伤亡。” 薛明泽脚步一顿。 温瑜之再接再厉道:“你的身手不知比我这三脚猫功夫强到哪里去,有时间可愿意指教我一两招。” 薛明泽到底是没法因为这间事就和他断了来往,沉声道:“你想来便来吧。” 温瑜之看着他走远的身影轻笑一声,渐渐地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 崔嘉宝和崔嘉惠一同去了崔崇安房中,崔崇安看着两人一起出现着实有些惊讶,但不至于愚蠢到直接说出口,只怕两人恼羞成怒。 崔嘉惠道:“你那伤口可还疼?” 崔崇安自然是疼的,但不想多谈,只摇摇头道:“我算是明白什么叫百无一用是书生了。” 崔嘉宝自然明白这是句自嘲,抿唇一笑,道:“我早说,男子汉都该习武,不求做那什么飞檐走壁的大侠,少说要有自保之力。” 崔崇安眨眨眼,轻声道:“爹也是个文弱书生呢。” 崔嘉惠向来是最敬重崔语堂的,她拿手指虚指崔崇安一把,道:“好啊你,倒编排起爹爹来了。” 崔崇安正色道:“不开玩笑了,我倒是真想学些功夫傍身。” 崔嘉宝灵机一动,问道:“你若是请了武师傅,我可能跟你一起学?” 崔崇安失笑,本想说就算请了,父亲也不会让她一个姑娘家跟着学,但话到嘴边,却想起小周氏来。小周氏对她可谓是百依百顺,她要是真心想学,这事指不定就成了呢。 崔嘉惠插了一嘴:“学这个做什么,你不怕练得五大三粗,嫁不出去?” 崔嘉宝回了句:“要练成武师傅那样,哪有这么容易,旁人夏暑秋寒起早贪黑都未必练成的东西,我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怎么成?不过是求个强身健体罢了。” 崔嘉惠气闷,不说话。 崔崇安见状,连忙打岔道:“我是打算到书院学的,听说白鹭书院开的课很多,也有专门的武师傅教导武艺,先看看再说,不行的话再请爹决定能不能请一个武师傅到家中来。” 崔嘉惠玩了会儿手中绢帕,问道:“你从哪里听说的,是今天帮了我们的温公子?” “正是薛师兄和温师兄,他们两位都是白鹭书院的学子,等父亲把接任事宜处理好,我们应当也会入学。听闻这书院有一套让学子自己管理学子的机制,分为理事庭c督察庭和杖仪庭。理事庭的人负责管理书院的大小事务,督察庭负责监督学子是否遵守书院的规章,杖仪庭则负责处罚违规学子。所有的事情先经三庭处理,如果庭长觉得不能胜任,再由山长和几位先生处理。薛师兄和温师兄,可都是庭长。” 崔嘉惠笑道:“薛公子一副煞神的模样,不是督察庭就是杖仪庭,想来,温公子应该是理事庭。” 崔嘉宝皱皱眉,道:“先前你说大哥拿爹来开玩笑,你还不是一样,薛公子救了我们,你倒编排起他来。” 崔嘉惠一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色厉内荏,撑着说了句:“胳膊肘往外拐。” 崔崇安自然是赞同崔嘉宝的,但不会在此刻提出,免得两个人又斗起来,连忙道:“嘉惠倒是会猜,温师兄确实是理事庭庭长,薛师兄则是杖仪庭庭长。不过看两人言谈举止也能透露些,温师兄长袖善舞,行事让人如沐春风,薛师兄不动如山,颇有些不怒自威的意思在里头。” 崔嘉宝听他一说,脑子里不知怎地,出现了个怒目金刚,倒把自己逗笑了。见他俩都朝她看来,这才扯开话题道:“先不说这个了,时间也不早了,我再去南姨娘那看看就要就寝了。” 今天这一场乱的,就是大人们也没少受惊,更不用说两个小的了,听崔嘉宝这么一说,崔崇安也想跟着去,被崔嘉惠压在椅子上,道:“你都这样了,就休息吧,别成天乱窜。” 崔嘉宝也补了句:“哥,你养伤的这些天,是都要趴着睡了吗?” 崔崇安伤心到不能言语,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离开。 因为能带的人有限,崔嘉惠只带了白玉和刘妈妈,平常一直带在身边的无暇都留在了京中。崔嘉宝有心想问崔嘉惠是否要和她一起去南姨娘那,崔嘉惠却已经在刘妈妈的服侍下将大氅穿好,对她道:“我也有些乏了,先回去了。” 大概是因为人手不足,一晚上崔嘉宝都不得不直接进出人家的院子,难免有些不礼貌,总撞见人正做事情。 南姨娘正在哄双胞胎入睡,大抵是白日受了惊吓的缘故,两个小不点始终不能安眠。 见到崔嘉宝,南姨娘脸上的愁容尚未解去,勉强挤出个笑容,招呼了一声。 耳上有一点红痣的崇文看见崔嘉宝,怯生生地叫了声:“二姐姐。” 崔嘉宝的眼神忍不住跟着南姨娘一起摸着两个弟弟的发顶,看着他们俩闭上眼似是入睡的样子,没过一会儿又抽搐一下醒来,如此反复数次。 南姨娘看着像是个周到人,但在这期间完全顾不上崔嘉宝一句,只盯着自己的孩子。突然,南姨娘站起身来,像是有话要说。 崔嘉宝却不急,她用眼神示意南姨娘,将人带到了外间,只留丫鬟在里间看顾,道:“好不容易又睡着了,虽然不知道还会不会再醒过来,但也别现在就吵着他们了。” 南姨娘鼓起来的勇气又被她这一下戳漏气了似的,支支吾吾起来。 崔嘉宝不在意,继续道:“姨娘,崇文c崇武这样,你可有请大夫来看?” “这时候不早了,家里的人手也不够,我” 崔嘉宝道:“小孩子最娇贵了,事情牵涉到崇文c崇武,娘那边不会怪罪的。现在看起来,二弟c三弟的情况似乎稳定下来了,今天可以先这样,明早还是让人叫大夫来看看。” 南姨娘低下头,道:“是。” “听说那些匪人险些朝他们两个下手?” 南姨娘的手不自觉地揪起了衣服,道:“是我想护着他们两个,但还是让他们被吓着了。多亏大少爷,不然可能我们三个都活不了了。” “二弟c三弟也是大哥的弟弟,他将大家都看做一家人,自然是想方设法的护住。大哥救了他们这一回儿,说不定他们还把大哥当作是盖世英雄呢。若是吓着了,明天让他们见见大哥,或许会好一点。其实他本来想和我一起来,但是你也知道,他背上被刀划的那一条不断,我劝他养好些再来。” 南姨娘诺诺道:“谢谢大少爷。” “今天大家多多少少受了点伤,这段时间养一养,再将家中杂事处理好,过段时间,我们这几个兄弟姐妹便一起到书院上课去。二弟c三弟年纪虽小,却正是启蒙时候,姨娘不会舍不得将他们交给我们吧?” 南姨娘终是没忍住,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崔嘉宝脸上的笑微收,道:“姨娘这是做什么?” 南姨娘开始给崔嘉宝磕头,崔嘉宝手被绷带和夹板缚着,丫鬟又不在身边,根本无法阻止,只得低声呵斥了声:“姨娘这是做什么!有事说事,我还会吃了你不成!” 南姨娘道:“还请姑娘帮我向夫人求情,将我带来的这几个丫鬟和婆子都卖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0.阳错 邻有窃文墨者, 勉力一防  王氏坐在主人位,小周氏坐她下手边, 崔嘉宝c崔嘉惠都跟着小周氏,把人先认一遍。王氏今天穿的格外富贵,好在她鹅蛋脸, 头上金钗再多也压得住。小周氏来之前, 又提醒了她一番,配上些玉饰,倒使她不流于俗气。 小周氏的打扮自然是奔着清贵不出挑去的,奈何她颜色好,坐在一圈妇人中尤为出挑。 有个身材丰腴的妇人,面上一笑,便挤出些横肉来, 若不是于珍珠坐在她身侧, 崔嘉宝真想不出那是她母亲。这对母女也是迥异,当娘的太过富态, 笑意盈盈得有些谄媚,当女儿的又太过瘦削, 颧骨突出得刻薄。 于夫人夸道:“周夫人这长相,真是仙人下凡方才有的, 这一双女儿也是玉雪可爱。把我们这些老干菜都比了下去。” 小周氏眉头便皱了起来。 哪有这么夸人的?踩死一圈人来捧她一个。且她是继室的事情稍加打听便能知道,于夫人话里话外夸她年轻, 还一双女儿, 怎么想都不是出于好意。她抬头扫了一眼, 坐在这里的妇人们都是官家妇,自然不至于有多饱经风霜,但年纪是比她大上不少,此时笑容勉强。 小周氏抿唇一笑,道:“于夫人真爱说笑,只我这人最是较真,于夫人怎么就用上老干菜这词了?且不说您面色红润犹如蜜桃,只看看在座的夫人,哪一位不是容光焕发,颜色正好?” 小周氏这么一说,就有人噗哧地笑了出来,在座若说谁相貌最差,当属于夫人无疑。偏小周氏还睁着眼睛说瞎话,这么夸她,这是要臊死她啊。 虽说小周氏貌美,大家心中难免有些轻微的排挤,但她更不想被于夫人当枪使,见小周氏如此回应,倒欣赏起她爽利性子来。 小周氏望向那位笑出声的夫人,只觉她和在场的夫人多有不同。来参加宴会的夫人多半是宽袖长袍,唯独她穿了件箭袖,英姿飒爽的很。 察觉到小周氏的目光,王氏为她引荐道:“这是盐课提举司董提举的夫人。” 盐课提举司和抚州府是两个体制,虽不知董夫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小周氏还是朝她一笑。 董夫人喝了杯茶,笑眼弯弯,道:“我本不该来这个宴会,奈何和周夫人有缘,想了想便厚着脸皮来了。没想到倒不虚此行,碰上了崔夫人。崔夫人性子合我口味,可愿意与我交个朋友?” 小周氏自然不会拒绝。 董夫人心满意足,余光看见尴尬难当的于夫人,话锋一转道:“于夫人你也不要太过羡慕周夫人,你女儿各个水灵灵的,也不知谁家有福气,娶回去当媳妇咯。” 于夫人身边坐了好几个姑娘,除了于珍珠外,还有两个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姑娘。那两个姑娘倒称得上是小家碧玉c弱柳扶风,只看装扮便知身份不如于珍珠,应当是于府庶女。凭于夫人短短一句话表现出来的性格,她可不像是会好心带庶女出来参加宴会的人,只怕是要到婚嫁年龄,被于同知命令带上的。 于夫人爱戳人痛处,董夫人便直接戳回去,看看到底谁痛。说到底,盐课提举司和抚州府井水不犯河水,她用不着给于夫人面子。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有求于抚州府,她和王氏与小周氏交好便是足够。 于夫人的脸色果然难看起来,于珍珠的脸色却比她娘还要更难看。她真是恨透了她娘的那张嘴,于同知再三叮嘱要和周c崔两家打好关系,她不知情况下得罪了周府c崔府的姑娘本就够糟糕。这次赴宴,她本指望着她娘能从王氏c小周氏入手,结果她上来见人貌美便心生嫉妒讽了两句,若是她娘的城府能比她讽刺人的功力深上些就好。 于夫人这里陷入了沉默,其他几位夫人却打开了话匣子。崔嘉宝在旁边安静听着,若有夫人夸她,她便羞涩地笑一笑,也就过去。这一圈里倒有不少书院里的熟人,最熟的无异于宋安歌了。 宋夫人是个浑身书卷气的人,看上去有些柔弱,身子不大好的样子。崔嘉宝看到她倒很有好感,因为会联想到过去的小周氏。 宋夫人说话也好听,温温柔柔不刺人,和宋安歌完全不一样。 将人认了个全后,就有人提议,放小姑娘自己去园子里玩一玩,不要拘在她们这些人身边。 周宁早就蠢蠢欲动了,王氏哪里看不出来,此刻自然顺水推舟。 一群小姑娘便围到周宁身边,周宁牵着崔嘉宝的手就没放开过。周宁先是带着大家逛园子,人群慢慢分散开来,少数人以宋安歌c于珍珠为中心,多数都跟着周宁和崔氏姐妹。 上一任知府的女儿年纪比她们大很多,早就出嫁,宋安歌和于珍珠一直是小团体里的中心。此刻被剥离出来,心里都有些不好受,但于珍珠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她牢记着于同知的话,所以在周宁或是崔嘉宝看过来时,都会回一个善意的笑。 宋安歌却不一样,她一直死死盯着周宁和崔氏姐妹。 于珍珠不小心撞上这样的眼神时被吓了一跳,心生晦气,若不是宋安歌身份不一样,她怕会得罪她,于珍珠早就到周宁那一块去了。 宋安歌的父亲领通判之职,品级来看似乎不如知府和同知,但这个职位同时具有行政权和监督权,本就是为了防止知州权利过大而设,和知府之位隐有分庭抗礼之势。于珍珠不敢轻易得罪宋安歌,上次她把宋安歌强行拉走,宋安歌就已对她颇多微词,此时自然不能再冒险。 另一边崔嘉惠走在崔嘉宝身边,她们姐妹俩虽然相处方式奇怪,但崔嘉惠无意在众人面前展示姐妹不合。崔嘉宝见崔嘉惠头高高昂着,背脊也挺得直直的,但步伐却一步一步合着她的,不知怎地,就有些想笑,主动伸出手揽着她。 崔嘉惠一僵,低头看她一眼,似乎有些不满,到底没推开。 周宁比崔嘉惠还不满,周围人太多,她不敢直接说,而是朝崔嘉宝挤眉弄眼,像是在质问她为什么要拉着崔嘉惠。崔嘉宝装作没看懂,朝她甜甜笑着,把周宁气坏了。 崔嘉宝见她这样,忍不住抿唇一笑,道:“阿宁,你是做主人家的,不要疏忽了客人,快去后面带一带珍珠她们,这里我先带一程,你稍后再赶过来。” 周宁见崔嘉宝非但装听不懂,还赶她走,心里记上一笔,可崔嘉宝说的在理,她确实不能扔着宋安歌她们不管,便向崔嘉宝挑挑眉毛,意思是回来再收拾她。 崔嘉宝一脸无辜。 周宁带崔嘉宝逛园子时,崔嘉宝便已将路记熟,此刻带着这些精心打扮过的姑娘自然是驾轻就熟,也避去了些容易勾坏衣服发髻的地方。 这些姑娘里有不少快到及笄的年纪,正是考虑婚嫁之事的年纪,此刻正频频望向男客那边。本朝风气开放,不时兴盲婚哑嫁,这种宴会多少都带有些男女相看的意思。崔嘉宝将这点记在心里,想着周宁回来时可以提个点子。 最后一行人在靠近男客那半边的亭子中停下休息,婢女们把早就准备好的点心酒水一盘盘端上来。这酒是自家酿的果酒,轻易不醉人,姑娘家喝上一小盅只觉浑身血脉都通畅起来,口齿间还有果味清香。 男客那边似乎在做击鼓传花,也不知玩的是什么花样,一会儿是鼓点声,一会儿又爆发出一片叫好声。弄得好些个适龄的姑娘心痒痒,恨不得也跟过去看一看。 崔嘉宝这便附到周宁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周宁越听越觉得是个好主意。待崔嘉宝说完,周宁还佯作生气道:“别以为出了个好主意就没事了,我还没原谅你呢。” 崔嘉宝便躺在她肩上,求饶道:“好阿宁,只看我为你的宴会劳心劳力,便饶了我这一回儿吧。” 周宁到底憋不住,噗哧笑开,算是原谅了她。 周宁起身,对这群人还在c心却早已飞去隔壁的姑娘家道:“各位姐姐,我们在这儿干听着这些臭男人玩有什么意思?要玩我们就自己玩一把。限时一个时辰,我们每人做个风筝,要三点,有诗有画又能飞,最后放到隔壁去。那些人不能知道是谁做的风筝,只把自己喜欢的捡走,然后拿东西来换。” 几个及笄之年的姑娘眼睛便亮了起来。 剩下的要不是情窦初开,对男子充满好奇的,就是年纪还小,对自己动手做风筝充满兴趣的。这个提议一下便通过了,周宁唤人去跟周锦说了一声,这边便弄起材料来。 崔嘉宝倒不因为这个原因着恼,反而很能理解他。在上这门课的姑娘里,她年纪最小,按着薛明泽的性格,确实是会轻松些。 她将护具都戴好后,主动站起身道:“那好,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1.风起 邻有窃文墨者, 勉力一防  薛明泽就站在门口等她, 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崔嘉宝心情好, 朝他歪歪头,道:“薛哥哥, 你有话就说吧?” 薛明泽微微一顿, 他从先前开始, 他便一直在门外守候。一是怕影响她的考核,二来也是避嫌之意。可这乐声,却不是他想避就能避的, 若是堵耳不闻, 又有些过了。因此将那段乐声听了个透。 以乐传情, 以情动人。 教他的先生是这么说的, 还总抱怨他是个榆木脑袋。而这一次,他倒是难得体会了那种感觉。 面前的小姑娘年纪很小,眼神本该是清澈分明的, 她给人的感觉却很沉静。薛明泽有些好笑,觉得自己居然沦落到在一个孩子身上找同类的感觉。 但他还是开口了。 “我不明白你的生活, 本不该指手画脚, 只是听完以后,很希望你能快活些, 不要忧思过重。这世上的事, 愁是愁不完的, 努力往前走就好了。” 崔嘉宝愣在了原地, 怔怔地看他。 薛明泽也不知怎么地,居然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头,伸到一半又僵在半空中。半晌,才缩回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梁,道歉道:“是我逾矩了,刚刚也是,交浅言深,吓到你了?” 崔嘉宝摇摇头,突然笑了,极天真的意味。 两人不再交谈,薛明泽将她带到负责书画一科的地方,负责这个的先生喝醉了,醉醺醺地画着画。崔嘉宝一懵,没想到会碰到这样的情况。薛明泽就在门外,她要是现在出去找他也使得,但想了想,还是凑过去试图唤醒先生。 然而一走近,便被他的画所吸引。崔嘉宝自己的画以细腻见长,不擅这种豪放泼墨。而先生也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天性里就潇洒,头先几笔又散又重,仿佛将画面割裂。接下来的寥寥数笔却在粗犷与细腻中转换自如,原先看起来毫无意义的笔墨此刻却成了画面的主干,一副大气凛然的鲤跃龙门浑然天成,令人叹为观止。 崔嘉宝忘了要叫先生,先生却没有真醉,虽然他看起来两颊通红,双眼迷离,却还记得朝她招手,唤道:“你也是学子?来喝口酒!” 崔嘉宝连连摆手。 先生奇道:“莫非你不是来考试的?” 崔嘉宝一怔,考这门课都要喝酒不成?若是如此,以薛明泽的细心程度,应当会提醒她一句才是。或者说这也算在考试内容里,是不能透露的? 崔嘉宝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可靠的答案,只好上前接过那杯酒,一口喝了。 那酒与家中酿的给姑娘家用的果酒不同,一入口一股气便直冲脑门,崔嘉宝一个不防,咳了起来。 先生叹口气,道:“别着急,慢慢来,可醉了?” 崔嘉宝喝完只觉口中辛辣,难喝极了,神智倒还清醒,便懵懵懂懂地摇了头。 先生道:“那便接着喝。” 崔嘉宝没感觉自己喝了几遍,脸便滚烫起来。 先生看了眼,塞了只笔给她,道:“来!作画!题诗!” 崔嘉宝觉得脑子还清清楚楚,但怎么也控制不好手,下笔不是歪了一点,便是差了一些。她最擅长的风格根本无法发挥,且她作画时有些偏执,一点差别都会让她极为难受,想要费心补救,此刻简直要逼疯她。 怎么画也没法画出她想要的线条。 也不知道是喝多了酒,她难得发起了小孩子脾气,在纸上大笔涂抹,将那些不合格的线条全数覆盖。覆盖好后,看着那一团团墨云,又索性绵延起来,适时加上一两道锋利的折线。最后成作竟是一副青山绕云图,倒真有几分意趣。 先生击掌笑道:“好!现在题诗吧。” 崔嘉宝看着眼前的画沉思一会儿,扁着嘴将笔扔了,道:“我的诗配不上我的画。” 她的诗作水平一般,中规中矩,偶尔有些小雅趣,却成不了什么惊世之作。此刻也不知是借着酒劲还是别的什么,她的画超常发挥了,那么她的诗再题在她的画上可就不匹配了。 先生哭笑不得,道:“我总得评估你的能力吧?好歹作上一首。” 崔嘉宝眼珠子一转,见到他刚刚画完放于一边的鲤跃龙门图,有了主意,飞快便做了一首出来。这诗确实平平无奇,毫无灵气,但胜在辞藻华丽,韵律合拍,倒也勉强拿得出手。 先生佯怒,道:“你这小丫头,不忍心作践自己的画,怎么就拿我来开刀?” 崔嘉宝笑嘻嘻道:“我观先生笔墨,潇洒自如,想来看不上我这种风格,但我以先生之画为题,紧扣主题,想来先生也懒得为难我。” 先生被她逗笑,将画卷起,轻轻点了下她的头,道:“伶牙俐齿,这画就赠给你了,只一点,把你的诗提上去,回去后装裱好了,挂你书房里。” 崔嘉宝一下苦了脸,诗作水平中流是一回事,鉴赏水平又是另一回事,把这诗题在好画上挂起来,那可真丢人了。 那先生显然不打算再理她了,又自顾自地喝起了小酒。 崔嘉宝只好认命,走了出去。 薛明泽见她垂头丧气,皱了皱眉,正想细细看她可有不妥,便见她面色酡红,身上还发着股熟悉的味道。 薛明泽轻轻一叹,道:“王先生又喝醉了。” 崔嘉宝辩解道:“先生没醉,先生还考了我。” 薛明泽看她一眼,道:“他可叫你饮酒了?” 崔嘉宝抱着手指数了数,道:“我也就喝了这么几杯!” 薛明泽道:“那便是喝醉了。王先生嗜酒,总向山长建议,要学诗书便要先学饮酒,喝多了,自然就会写会画了。山长不应,他便闷闷不乐,总向我们抱怨,若是让他逮到落单的学子,必然要逼着人饮酒,然后作画唱诗。” 崔嘉宝看着他,杏眼湿漉漉的,似乎听不懂他说了什么。 薛明泽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不知道该不该把人带到下一个地方。 崔嘉宝笑眯眯地开口:“下一门去哪里?” “术数一门,你现在可还好,要不要清醒了再去?” 术数一门,包括了算数和阴阳历法之类。崔嘉宝听完,很肯定地说:“不用。” 薛明泽只以为她是胸有成竹,倒也为她的博学多识微微感叹,就听见她道:“反正我也不会,趁着酒味还没散,先生可能看着我刚刚被王先生给祸害过的面子上,给点好脸色。” 薛明泽微哂,没说什么,按着她的想法带她去了。只见崔嘉宝晕乎乎地进去,又晕乎乎地出来,一脸被摧残的样子,竟有些可爱。 因着是单考,她补考倒是快的很,现在也只剩下两门,一门射术门御术。若是现在赶过去,指不定还能赶上先上来的学子们。 经过术数先生劈头盖脸的一番提问,崔嘉宝的酒劲总算是散了点。 演武场上还有许多人,在排队射箭,一人有三只箭的机会,弓用的便是学院提供的同一只弓。 这场里都是女子,有些考完的便在一边坐着,崔嘉宝找了找,果然在一边找着了考完的崔嘉惠。她既然赶上了其他学子,接下来就没有再麻烦薛明泽的道理了,考完她跟着崔嘉惠便是。 想到这里,崔嘉宝便回身向薛明泽道:“薛哥哥,你送到这里就好,我等会儿去排队,考完了就找我姐姐去。” 薛明泽也看到了人群中的崔嘉惠,却摇摇头道:“山长既然叫我领你考试,我便不能擅离,况且待会儿最后一门御术是我负责的,送你也只是顺路罢了。” 听到这里,崔嘉宝也不再推辞,转头去和站在队伍末尾的女先生说去了。 女先生姓吴,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模样,穿了件水红色的箭袖,看起来英姿飒爽的模样。她见了崔嘉宝倒是眼前一亮,满场都是娇滴滴的小姑娘,穿着裙装青春可人的模样,却被服装束缚得连手都拉不开。 崔嘉宝倒是穿着一身适合骑射的打扮,虽说看起来文弱了些,但有心总比无心好,吴先生对崔嘉宝倒有了不错的印象。 崔嘉宝这时候才来,自是吸引了一些人的目光,尤其她是薛明泽送来的。眼前的小姑娘们年龄参差不齐,但今日出现在这里,无疑都是新入学的,不知道薛明泽煞名在外。只见他面容冷峻,长身玉立,只静静站在那里,便如巍峨玉山。 大家打量的目光虽不至于都带上恶意,但多少有些让人不舒服。这段时日,崔嘉宝的性格也硬了很多,被打量烦了,她索性抬眼,一个个对视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