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妲己无罪》 第 1 章 ------------------------------------------------------- 本书由www.biqugedu.com【晨雨初荷】整理上传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 书名:妲己无罪 作者:花凝笙 文案 你有没有爱上过一个不该爱上的人? 一个暴虐,却温柔地令人想哭的君王。 想当年他用一场大火灭我满门,后来他用一生的宠眷想要带给我欢愉。 我们的爱情啊,最终被一场大火葬送了。 这些年,是谁枉费了心机去怨怼了谁,又是谁的脆弱多疑亏欠了谁的心事? 罢了,毕竟史书上记载地不过寥寥数语: 苏妲己惑主,遂,商灭。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帝辛,苏妲己 ┃ 配角:姬发,姬昌,姜尚,比干,姜皇后 ┃ 其它:妲己帝辛商纣王纣王 ================== ☆、致最最亲爱的读者小仙女们 叮叮当~小仙女们我回来啦~ 此书今日,也就是2017年11月07日继续更新,并且日更哦~ 咳咳,妲己这本是中篇,也就几万字吧,看不了吃亏看不了上当。反正不要钱,看看也耽误不了啥时间,欢迎点进来看看哦~ 么么我的小可爱们! ☆、朝歌 我唤青璃,乃冀州一农户之女。 不过就是三日前的事,商王的战火将我全家烧了个精光。 最后我投入了冰冷的湖水中,了此残生。 。。。。。。 我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有绮丽的宫闱,多情的君王,还有我手里雪亮的匕首,狠狠chā入了一个人的胸膛。最后,我还是醒了。 双目缓缓睁开,我置身于一修缮豪奢的寝殿。放眼望去,皆以铜柱支撑的繁华晃得我眼前发晕。喉间一阵干涩,yù取了水来吃。却见一灵秀丫头端了水上前予我忍泪道:“您可总算醒了,可莫再与侯爷闹了,养好了身子去侍奉大王罢。“ 我缓缓接过象牙雕杯,触手生凉的触感令我清醒了几分。将那杯中水一饮而尽后,我忽然觉得有些震惊,我不是不认识她么,听她的话,好似侍奉了我很久一般。 而且,侯爷是谁? 难道这天底下真有互换灵魂之说,我堕入湖水后,附在了另一个人的身子里? 我愈想愈觉着不对劲,只想快些去铜镜前一探究竟。 方才苏醒,身上还乏得很,总觉着脚步虚浮,丫头快步扶住我有些趔趄的步伐,我冲她感念一笑,一时间她的神情竟有些痴了。 我不觉有些惊异,忙问道:“有何不妥?” 丫头垂首,羞涩一笑:“曰璃很少见您笑的,乍然一笑,真美。” 我心下暗暗记着,原来她唤曰璃。不加多言,我必得知晓我而今的容颜,再行筹谋。行至铜镜前时,我竟一时屏息,难以相信这天下竟有如此美人。 我肤光胜雪,一行烟眉若远山之巅,凤眼一瞥眸光如炬,双唇赤色远胜三春木棉,身子妖娆更比瑶台谪仙。即便身着素白寝衣,亦敛不去其半分耀目光华。 不必再问了,有如此美貌之人,除却当今冀州候之女苏妲己,又有何人? 我记起了商王将我一家捣毁的暴行,我也忘不了最后母亲声嘶力竭的哭号,还有比那还惨烈的么?从前,我没有任何机会去为他们报仇,而如今。。。 曰璃见我良久不语,便扶了我笑道:“您大病初愈,快些回席子上歇着,晚膳稍后便送过来。” 我暗暗思衬着,那苏妲己定是不愿入宫侍奉,而与冀州候起了争执,这才奋而投湖。如今我代她继续活了下去,就决不能再浪费了这条命!我冷冷一笑,唤了她回来,心思一沉道:“不必,父亲在何处?” 曰璃神色乍惊,却还是如实道来:“侯爷在府上用膳。”见我理着衣裳,忙问道:“您要去拜见侯爷?昨夜您与侯爷争得极凶,眼下可是想通了,不再与侯爷相争?” 我微微颔首,坐下身来由着曰璃为我梳妆。我本就天姿国色,再行装饰更是惊为天人。轻敛朱唇,着一杏色绣赤边小衫,下着赤红罗裙,恍若江上流霞,明艳不可方物。 曰璃扶着我去向苏护请安,苏府虽装修豪奢,恍然若金屋,却也瞧得出日薄西山之势。听着曰璃的口风,该是yù将我献入宫中来为冀州侯加官进爵。我不禁冷笑,身为人父,竟无用到要用女儿的身子来保自己的富贵么? 而苏护并未如我想象中般穿金戴银、生活奢靡。反倒粗茶淡饭,极尽节俭,着实令我费解。我瞧着他人之态,循例上前行礼。苏护见我,忙起身唤我坐下,举止间疼爱却含了愧疚之意。我坐于他身畔,伴着他浅浅进食,当然是食之无味。 苏护长长一叹,抚过我的手痛心道:“女儿啊,为父亦是无法了。大王暴虐,听不得忠臣之言,我几次进谏无果,一怒之下于城墙上手书反诗。一时触怒大王,若不将你献入商宫,冀州危矣!” 我心下一阵惊异,苏护yù将我进献于商王,难道是因着一番忠肝义胆?只是我与他并非熟识,隐隐存了心思试探道:“冀州乃是父亲之封地,父亲心思机敏慎微,若以百姓相挟,也奈何不得么?” 苏护牵过我手,语重心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何况。。。”他沉沉一叹,手掌重重拍在股上,起落间一声闷响:“何况大王,又岂是为父能轻易撼动的人呐!” 我不知昔日的妲己如何作想,此刻只觉苏护亦是可怜。于暴虐成xìng的商王手下忠诚,又怎会不落得一败涂地? 我乖巧颔首,淡淡一笑间苦涩顿生:“妲己听命便是。” 苏护的面上尽是震惊之色,缓了半晌,他苦笑着拍了拍我的手,再难下咽一口饭菜。 我与苏护毕竟并无骨ròu之亲,此刻面对他的怅惘亦无太多情思。草草与他言说几句,我便以身子疲乏为由回了殿中休憩。我刻意忽略了他yù言又止的浑浊眼神,如今的我,已没有丝毫心力去顾及他人。我满心满意的,都是我的仇恨。只需一念及我一朝覆灭的父母双亲,我就心如刀割。 苏府规模极大,而待我回至殿中,已是夜分了。望着从窗外流泻而入的苍凉月色,我终究懂得了何为夜不能寐。席子的触感并不舒适,我辗转反侧,终是无法入睡。 从前在乡下的茅屋里朝外望去的天穹,总是星光满天的璀璨。我曾以为那是仙人的珠翠,而今我却觉着,更像女子的泪滴。 次日清晨,我与曰璃、还有苏护一行人浩浩dàngdàng赶往商朝都城-朝歌。 商的国力强盛,商王多年征战总算没有白费。我不曾见过冀州的景象,却从苏护眼中的哀伤中读懂了他的无奈。冀州与商,必定是相形见绌地不成样子了。我坐在双马拉得简陋车上一路颠簸,思绪的飘远令我觉察不出时间的流逝。日出赶路,日落而息。苏护照顾着我的身子,不曾有过夜半奔波。多日之后,我们抵达了朝歌,亦不觉着疲累。 苏护终归为一地之主,商王循例进了地主之谊,总不曾薄待过我们。我戴上桃色面纱,将面容隐匿得严实,随着众人朝气势恢宏的商宫步入。 商宫主以夯土建造,坚实庄重的风格给人以华美之感。青铜所制的鼎,上头的飞天纹样栩栩如生。干涩的风沙将我的面纱拂起,有人yù窥伺我的面容,我只冷冷将面纱压下,快步前行。 商王所在之殿,我抬首望去,赫然刻着二字:‘摘星’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这宫殿的确高耸,只是若以‘摘星’来喻,可真是贻笑大方了。我清冷一笑,入了殿后随着苏护等人一同见礼。商王正倚着豪华的座椅饮酒,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只遥遥瞧见一健硕身姿,我将自己隐匿在一角落,默默窥视着这个暴虐成xìng的男人。 商王拂袖,声线中尽是男儿特有的粗犷之气,以及显而易见的压迫:“冀州侯对我商不敬,眼见战事已近,又来朝歌作甚?” 我垂首抿唇,只见苏护躬身谦卑道:“大王息怒,往前之事皆是误会一场。小侯为平息大王怒火,特特将小女妲己献于大王,望大王高抬贵手,放我冀州子民一条生路。” 商王轰然大笑,直笑得须发尽起,宽大的手掌粗鲁地拍在旁的石板上,恍然间,我竟听见了石板碎裂的声响。他笑得面目通红,手指迅速指向我,敛了眉目逼问道:“就凭她?能抵得了一个冀州?笑话!” 他说我是一个笑话?我的心下一阵怒火灼烧,屏息垂首只待面纱揭露那刻。商王呵!任凭你见过万千美人予我容貌之上,我亦会叫你知晓,我会成为你最不忍舍弃的女子,我会令你再无法将你的双眼从我身上离开半分。来日你的万里江山覆灭,便是由于我,这你口中的笑话! 苏护不恼,以更卑微的神态继而道:“大王莫急,待见过小女妲己容颜再行决定亦不迟。” 商王面上的犹疑显而易见,终是屈服于自己的贪念,压了嗓子缓缓道:“罢!待寡人瞧过再言。” 我冷眼瞧着这令我心生痛恨的商王,伸手将那一抹桃色扯下。我本想魅惑他,以最娇娆动人之态令他沉溺在我的容颜中。可我恨他,我禁不住与他怒目而视,我冷冷地觑着他的面目,冷得像腊月的霜。 而商王,却一反常态的并未有贪婪之色,只静静凝着我不语。 ☆、鹿台 他的眸异常晶亮,宛若精壮的虎豹亮爪时的威猛霸道。我抬眸细细打量他的脸庞,不难看出商王虽已年过半百,却依旧精神矍铄、体态颇丰。一行浓密剑眉隐隐现威武之势,双眸厉如猎豹,须发略略斑白却愈显凛锋。闻说商王往前可赤手搏猛兽,原来并非虚幻。 他身着墨色蟒纹衣袍,壮硕胸脯若隐若现,一袭满带侵略的笑挂于唇角。我不曾领略过如此凛冽霸道的男子,只一眼恍若摄去魂魄。我依着训练过的商之礼数朝他福身,他满不在意地斜过眼去,并不将我放入眼里。 我居住的殿宇,名唤鹿台。雕梁画柱,奢侈非比寻常。青铜蟒狮器物巧夺天工,翠竹所制桌几座椅皆极为舒适。一路上听人道:“这鹿台乃不祥之地,凡入住之人可得一时盛宠,却终究不得善终。” 呵呵,我自选了这条路,又何曾想过要善终?温软缠绵的席子赐着凤仙花纹,我随意一坐,思衬着往后的时日如何应对。 曰璃取了碧青色绣合欢花衣衫为我更衣,我便取了一碧玉篦子chā于发间。对镜自照,柔夷轻抚过发丝。合欢合欢,合,欢又从何来?我笑得意兴阑珊,曰璃见我浅笑,手上亦麻利了些许。 那个还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还不知我是何等狠辣无心的女子吧。 戌时一刻,正如悉人通传的那般。商王步入寝殿,我理好衣衫起身相迎,冲他浅淡笑道:“妾见过大王。” 商王一言不发地伸出一宽厚手掌,我顺着他的力道起身。他的手臂极有力量,握着我的掌间有些生疼。粗糙的掌纹磨砺在我掌间,他好似心情不佳,待我站定后便漠然甩开了我。 我有些困惑,世人皆言他爱奢靡爱搜刮天下美人,为何我看到的却并非如此? 奢靡,满桌竟只有青菜豆腐。我虽生活得一向贫苦,却始终不得习惯如斯素食。商王并不理会我的兴趣缺缺,只一遍遍唤我为他斟酒。他喝得极快,有些喝闷酒的意思。记得商好似有句话:人生几大乐事,乃‘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除却我的别有用心,他面对美丽的女子之时,也是丝毫不欢喜的么? 直至半晌后,他瞧见我面前膳食几乎分毫未动,他的眼中并无怒意,只略带嘲讽地将面前的豆腐戳碎,语气轻蔑:“你以为寡人有被你那张脸迷惑到么?” 我震惊地望着他讽刺的神色,怔怔不知如何应对。他略顿了半刻,食指重重提起我的下巴,双眸中的审视直直照进我眼里,更yīn沉道:“你、还有你的父亲,你们的心思,寡人就算再蠢,也看了个清楚明白。” 我慌慌摇着头,他轻哼一声松开了我。口中冷冷发话:“接下来要做什么,想来你最是清楚不过了!” 我心中一阵寒冷,身子也不禁哆嗦起来。他一臂将我拦腰抱起,几个大步行至塌前,重重将我摔在了床上。没有一丝怜香惜玉,重击之下,我仿佛都听得到骨架散开的声音。 我禁不住朝他冷冷一瞥,这般暴君,我终有一日,会将你置于烈火中焚身,令你粉身碎骨,永不超生! 我不敢挣扎,只与他眼底流泻出的不屑与轻视怒目相视。一时间,世界恍若静止。我与他疯狂地较量着,一身又一身的汗水将我与他吞没。我毕竟不经人事,他每深入一寸,我撕扯的剧痛就深上一分。没错,这是我的选择。一个被家族、外室送入宫里消遣的女子,又何来的尊严可言?他疯狂地攫取,我便奋力地将指甲深深嵌入他的背。有血腥之气弥漫在空中,我的,还有那个暴虐的君王的。 他将我的愤怒当做一种挑逗,俯身吻住了我的唇,重重的啃咬,而非缠绵的吮吸。他的笑残忍而邪魅:“美人,你可真让朕过目不忘呢。” 我冷冰冰地与他对视,皮笑ròu不笑:“大王您也是,让妾欢愉万分!” 他好似惩罚地在我肩上轻轻咬了一口,带着汗水的咸腥,笑着拿食指拂过了我的面颊:“美人怎能见寡人第一日就说谎呢?”他的手由上而下,抚着我的脖颈:“你说,寡人这样怜爱的脖子,若是砍去了,岂非可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 章 他的侧颜依旧俊挺,不怒自威的神色夹杂着魅惑的笑意,隐隐透出寸寸杀机。我临危不乱,勾上了他的脖颈:“妾的脖子,自会好生保留。” 他忽而笑得癫狂而开心,重重在我身侧一躺,抓过我的手按于他的心口。我感受到他蓬勃的心跳,一时心莫名的就静了下来。他的语气少了嘲讽,却有些无奈地道:“寡人能给你一切,却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我定了定神,沉声道:“你的心。” 他闷闷一笑,好似听了个极其可笑的笑话:“呵,怎么可能?”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姜后乃是寡人的结发之妻,恩爱两不疑的誓言寡人可以给,白头偕老的诗篇寡人敢讲得出。每一个入宫的女子,寡人皆会给她们一世的荣华去享,你也一样。” 他说罢,转身望向我:“可唯独寡人的心,从不jiāo予他人。” 我无言以对,之后的寝殿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待我再想言说时,他已熟睡。 我披衣起身,慢慢步至窗棂旁,坐于冰凉的座椅上,有一缕更清更凉的月色撩帘而入。缓缓撒在我淡漠的面容上,冷得像极了满地银霜。 他说,他的心从不jiāo予他人。 他有心么?如果有,他会为他所做的一切悔过,还是会在炙热的肌理里凝成一块坚冰? ☆、高筑 待我悠悠转醒时,却见商王已在桌几旁独饮。日色从窗棂流入,他的侧颜粗犷却深邃。在恍若无人的时刻,发出了轻且淡的叹息。我烟眉一蹙,他事事顺意,诸国臣服。也需这般愁容满面,借酒抒意么?以至于不过清晨便行酒腥。我起身踱步至他眼前,恰好他将酒壶中最后一滴佳酿饮尽。 他并未瞧我,只粗声吩咐道:“来人,再为寡人添上一壶酒!” 我心下一惊,抬眸相问:“大王不必上朝去?” 他又是闷声一笑,将端酒的悉人遣下:“这偌大的商王朝,何曾真正掌握在寡人的手中过?左右相便可将政务处理的妥妥当当。哼!名为为寡人分忧,实则不过将寡人架空!” 他又饮了一杯,与我横眉相对:“你父亲以为将你送入宫中,便能报复寡人,与你冀州进京的机会?莫再痴心妄想还有出去的时日,你既入了鹿台,便是寡人堵住悠悠之口的用具。旁的心思,都给寡人在你心里除得干干净净!” 我心下大惊,忙跪伏在他脚边:“不,妾既入了商宫,便是商人。至于从前如何,妾不敢过多牵扯,更未有任何对大王不利的心思。” 商王眸中的情绪变幻莫测,最终凝成了苦笑:“你说你对寡人的一片心其情可表,可你昨日才入了宫来。你对寡人又了解多少?你知道寡人叫什么名字么?” 君王的名讳,从未有人敢宣之于口。我垂首不言,良久,他的足尖离我越来越远。 在静若寒蝉的鹿台中,我听到了他几乎融在风里的话:“辛,想来百年过后,后人该称寡人为帝辛。” 帝辛,从今往后,他便从商王变成了帝辛。一个特殊的符号,一个大商王朝的孤独者。 曰璃从外殿进来,神色惊异道:“美人,大王去上朝了?” 我不明所以地摇着头:“也许吧。” 曰璃更是讶异:“大王多日不曾上过朝了,只醉心于歌舞美人之间。今日竟去上朝,美人可是与大王说了什么?” 我抬眉相问:“大王多日不曾上朝?” 这话便是画蛇添足,帝辛风评不佳,多日不朝也是常理之中。可我总觉着他的孤僻暴虐下,好似隐藏着什么抱负不得施展的苦衷。而他与我的仇恨很深,仿佛并不止于我的血债,更有人类生存环境中的权势之争。 无论如何,他是从鹿台出殿后去上的朝。依着商宫的规矩,我昨夜初次侍寝,总要去为帝辛奉盏茶。 摘星,这是我第二次步入这个奢靡瑰丽的殿宇。 下了朝的帝辛好似心情不佳,亦或许是奏章的繁多冗长,令他的眉头青筋暴起。我悄悄步入摘星,福过礼后将茶盏静静置于他手边。 他语气不善:“寡人从不喝茶。” 我一言不发,就要将茶端走倒掉。他忽然攥住我的手臂,面色略略有些缓和:“罢了,放在这儿吧。” 我又重将茶盏放回,他皱着眉用力揉了揉太阳穴,想来是太过头痛。 “这些老臣的奏章无趣至极,你若无事可做,便在这殿里随意寻了书来看。” 摘星楼中的藏书算得上丰富,木质的书架分门别类得古朴,有些粗犷之美。粗重的卷轴沉甸甸地躺在我怀中,因着外表的雕龙画凤,我一眼便瞧中了。 展开一看,原是一首题诗。 文曰:“凤鸾宝帐景非常,尽是泥金巧样妆。曲曲远山飞翠色;翩翩舞袖映霞裳。梨花带雨争娇艳,芍yào笼烟骋媚妆。但得妖娆能举动,取回长乐侍君王!” 这诗是他所做?我品不出这诗的意思,便捧着去问了。 帝辛登时暴怒,目露凶光地神情令我震惊地慌忙跪地。他狠狠从我手中夺过那卷轴,劈头盖脸地砸在了我的鬓边。有鲜红的血顺着脸颊流下,我感知到了咸腥的痛意。 他为何要打我? 帝辛冷冷一哼:“冀州侯的女儿,怎会识不得字?你拿着这诗来,是要轻蔑寡人,作践寡人。你是你父亲送入宫里的女人,与寡人已有了鱼水之欢。你自以为你比寡人干净到了哪里去么!” 我不太懂这诗的意思,只知前些日子商的天象不好,闻说是女娲看了此诗后深觉有亵玩之意,予以帝辛的警示。怨不得帝辛暴怒至此,被妃嫔戳破的感受自是恼羞成怒,我如今的情状,亦是可想而知。 “妾虽为冀州侯苏护之女,却从小生养于乡野之地。只识得几字,断断理不清里头的寓意。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大王宽恕!” 时至如今,我只得补救一二。 见帝辛不言语,还是道出了我心中的疑虑:“妾听闻,此诗令大王臭名昭著,可妾在大王身侧所感受到的却并非如此。大王对待女子,并非那般沉迷,而此诗,又岂是大王心中所想?老臣的奏章再令您头痛,您虽不予批复,却看得本本不落。大王的勤政,为何不叫诸臣看个明白?” 帝辛怒意不减:“你懂什么?这艳诗确确为寡人所做,对女娲的亵渎也是天下皆知。苏妲己,你不要自作聪明。” 帝辛的不承认,却令我怀疑更深。他的昏庸是否不实,而他刻意做出的暴虐,又是为着什么? 我被遣出了摘星楼,帝辛命我回鹿台思过。而余下的几日里,他再未驾临过鹿台。只下了道冷冰冰的圣旨:鹿台建高殿,以观夜间星。 通过曰璃的口得知,朝堂上于我的言论日盛。祸国妖妃,天下人人得诛之。弹劾我的奏章铺天盖地了整个朝堂,帝辛却从未理会。 我懂,这便是将我置于烈火烹油之上。谁会不认为是帝辛高筑鹿台,搜刮民脂民膏,只为博我一笑?而帝辛,他对诸侯卿家把持朝政的不满,是否会让他毁了他自己的江山? 长日待在鹿台中我只觉满心愁绪,便唤了曰璃一同出去散心。遍地的芍yào花开令这时节愈加明艳,曰璃蹦跳着采下一朵开得极盛的红芍簪于我的发间,对着静得并无一丝涟漪的池子一照,妖冶之姿天下独有。 帝辛不来的日子,其实我鲜少去晨起红妆。几乎忘记了自己的模样,一时对影自照不曾注意其他。曰璃碰了碰我的手臂,复而迅速行礼道:“见过王后、黄妃、杨贵妃。” 我缓缓朝她们望去,皆是绝色佳人,尤以最中央之中宫-姜后,最为端庄娴静。一双含情目定定凝视着我,温润静好。我略略施礼,却不想与她们过多jiāo谈。姜后上前,冲我淡淡笑道:“久闻苏妹妹美丽非常,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我垂首抿唇:“王后谬赞。” 黄妃瞧我的眸光却不善,含着愠色道:“那鹿台高筑一事可是你像大王进言?你可知令那壮丁日夜劳作,惹得大王民心尽失,这鹿台断不得建!” 杨贵妃亦颔首称是,我遥遥瞥见帝辛正朝这边走来,他一手策划的计策,我确是推拖不得了,便垂首回道:“确为妾的想法。” 正是姜后等人怔怔之时,帝辛忽而怒气冲冲上前,死死攥住了黄妃的手腕,厉声道:“你做了什么?将寡人的美人惹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黄妃的xìng子却也是个厉害的,直直劝诫道:“大王,您若再宠幸那祸国妖女,只怕殷商都要生生断送在她的手里!” 姜后见状,忙拉住了暴怒的帝辛,泪盈盈道:“大王息怒,黄妃太过耿直,并非存心冒犯与您。” 帝辛存心要以我之事突出他的昏庸,又岂会听得进她三人的谏言? 果不其然,帝辛火气愈盛,重重甩开了姜后的皓腕,使其狼狈地跌坐于地。转而极为心疼地将我搂入怀中,一遍又一遍柔声安慰着:“美人,再无人敢欺侮你了。” 我配合地靠在帝辛的怀中,心思却沉了下来。 ☆、陨落 众妃在帝辛的暴怒下悻悻离开,待到尽数散去之时,帝辛冷淡地松开了我。 我知道,他不过是将我作为众矢之的,姜后等人的外戚于朝中的势力使得大商王朝鼎立,众诸侯间一并认为帝辛昏庸无道,只需用心cāo练军阀,便可取其而代之。实则众诸侯皆有希望,却相互制衡。多年间商的版图依旧稳固如新,且尚有壮大之势。 我的面上并无一丝波澜,屈膝福礼道:“妾先行回宫。” 帝辛的唇角勾起一抹试探的笑意:“你就没有什么想问寡人的么?” 我的神色依旧云淡风轻:“大王所做一切皆有自己的谋算,而大王的心思,妾猜度不出。” 帝辛在原地站定,我的眸光也从他的面庞飘到了足尖。他身上隐隐透出的脂粉香气让我辨不明那是谁身上的味道。 忽而,他上前以食指勾住了我的下巴,玩味笑道:“别,寡人欣赏你的聪慧。”他的笑意愈盛,坏坏地评论着我:“你就像山间的一只狐狸,机智,又野xìng。” 我与他对视,定定道:“妾不是。” 他笑了:“不论是不是,要不要与寡人一同去见证一场好戏?” 他没有给我思虑的时间,牵住我的手向前走去。这样的动作在旁人眼中该是极恩宠的,可我真切地感知到相握的手是空dàngdàng。 他将我带入摘星,遣退众人。我忆起那日,我无意撞见了那首艳诗。如今偷瞄着那个角落,已是空空如也。 帝辛淡淡笑着:“怎么?还在怕寡人?” 我无言地笑着,摇着头。 他扬袖示意我坐下,继而重重叹了口气:“该怕啊,即便你对寡人心怀不轨,也不过只一文弱女子而已。只要寡人不曾为你所惑,你又岂能动摇我殷商根本。” 我怔怔地望着他,有些困惑的动容:“那么,大王今日与我说这些,又是想做什么?” 他的手覆上了我的手,温热的掌间晕着冰凉的杀机,语气森冷:“寡人,要你死一次。” 回到鹿台的我,想着帝辛所说的话,心寒着寒着就笑了。 我自诩一向聪明,还是看错了人。原来帝辛的狠厉不在对百姓的搜刮剥削,而连枕塌上的女人也不放过。据他所言,太子殷洪因着姜后的外戚势力而得封太子,其实向来不得圣心,帝辛顾惜多年夫妻情分,予以高位。姜氏一族却虎视眈眈于皇位,帝辛yù先废太子,后除姜氏。将此作为重掌大权的第一步。 而我,作为天下人眼中的祸国宠妃,自然就被挡在了最前。只需我陷害太子殷洪yù杀我泄愤,依帝辛的暴虐,除掉姜氏可谓易如反掌。 曰璃为我拿来帝辛方赏的胭脂以及奢丽发饰为我重又梳妆,听闻女子的容貌可做杀人的利器,如今看来,又有几分是出自君王的爱幸?喜遭千古骂名,若夏桀懂得去保护,也不至夏朝覆灭的罪名落在她一弱女子头上。 夜,我披着华丽的银妆入摘星赴宴。 帝辛牵引着我入那最高位比邻而坐,众妃既妒且恨。他轻柔为我拂去衣襟上的绒毛,惹得众女子的一阵嫉妒。我却知晓,他以挑眉来提醒我莫忘了白日里的计划的目的。 这个计策并不难,我只需乖乖地‘死’就好。 曰璃为我呈上赤色锦盒,里头装着的是一鸽子蛋大的夜明珠,极为璀璨珍贵。白日里尚不觉得,黑夜里取出,却似散了满天荧光,分外震撼。我命曰璃取了夜明珠来呈给诸人看,众人一时艳羡不已,一瞬便zhà开了锅私下jiāo谈着。好物什自是人人都喜欢的,我盈盈一笑,将珠子呈给姜后:“这夜明珠乃是东海贡物,尊贵无比,合王后所用。” 姜后虽也喜爱的紧,也碍着面子淡淡一瞥,本就为中宫之尊,而今竟居于我的下位。母家昌盛,又是太子生母。怎能受得这般委屈?便是蹙眉起身,行至大殿中央跪下,朝帝辛一拜再拜。 正堂的歌舞升平,她这般肃穆,帝辛显然有些扫了兴致,因着王后之尊,还是遣散了歌舞命她回话。 姜后缓缓抬首,已然眸中含泪,神色愈是凄婉:“妾求大王莫再痴宠那苏美人,大王难道不知?大王连日不朝,修筑鹿台,兼之令苏美人坐于王后之位,又赐如此名贵之物于苏美人,已惹得天下百姓怨声载道了么?” 帝辛的眉头骤然颦起,眸光冷酷地几乎将周遭一切冻结成冰。 帝辛果真是了解姜后的,亦或许姜后的贤良在后宫中已是人尽皆知。我依着计划惶然跪地,以最为可怜的姿态,委屈道:“妾无知,不知无心之举令王后心中不快,这座次,妾让回给王后便是。” 帝辛狠狠瞪向姜后,暴怒的神色太过逼真,一把将桌几上珍馐美酒尽数扫落于地,厉声喝道:“这天下是寡人的天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 章 寡人宠幸苏美人,王后也有异议么!” 商王的发怒令姜后的两儿:殷郊、殷洪赶忙上前求情。帝辛不耐地就要拂袖而去,殷郊尚有理智在先,可那殷洪却是年少轻狂,见求情无果便将矛头转向我,怒目而视道:“苏美人乃亡国祸水,父君不可再生宠信!” 殷郊一惊,忙要捂住殷洪的口。我微微一笑,父总是最了解子的,帝辛就是算准了殷洪的xìng子,才生了此计。我取了夜明珠下殿,冲殷洪妖媚一笑:“二王子何必如此焦躁?”我步步走向殷洪,他极嫌恶的步步后退,直至退到又夜风灌入的窗棂。我朝下望去,不由慨然一叹,原来摘星竟是如此高。 帝辛,他不愧是帝王之才,心够狠! 我深深闭目,借着众人的盲点,从摘星顶楼坠落。 我知道我不会死,因为帝辛飞身而过,我的身子在呜咽冷清的夜风中吊着,他的速度极快,宽阔的手臂牢牢将我拥住。我为了活着,紧紧地靠在他的胸口。蓬勃的肌理下‘扑通’作响的心跳好似振聋发聩的鼓点,直引着我的心从制高点坠落,又腾云而上。是他亲手推我入万丈深渊,却又做戏地将我在边缘拉回。 帝辛,你视我于一把刀,为你除尽荆棘。却不知,我最想除去的人是你。 在空中腾飞旋转下坠之际,我拔下发间的一颗珠钗,死死chā入了他的心口。 血,喷涌而出,染透了我的衣襟。他面目一狞,死死扣住了我的腰间,咬牙切齿道:“你不想活了么?” 我的笑涣散却冷艳:“帝辛,我想死,你也别想活!” 他飞快拔下珠钗,蚀骨的痛意让他有些虚弱。我静静等着他松开我,我摔得粉身碎骨那刻。却不想及地的那一瞬,他用尽力气反身一扑,生生垫在了我身下。 他为什么又救了我? 血一簇簇染红了我的衣襟,丝毫感知不到疼痛的我,心里有些难过。 悉人们尖叫着下来为帝辛检查着伤口,我还惶然地跟在身后,一直陪着他重又躺在摘星的塌上。御医见了帝辛的伤势,连连叹息着道:“若是这伤口再深上一分,大王可就活不成了!” 姜后颦起双眉,哭得嘶声裂肺,指着我痛心道:“苏美人,你的心好狠!大王为了救你跌落摘星,你怎么还下得去手来害他!” 我无声地摇着头,是啊,他为什么要留着我?是为了假死的约定,还是以后还能用得上我?帝辛不可遏制地发出了一声低低的痛呼,接着气若游丝道:“苏美人。。。侍疾。” ☆、侍疾、奢靡 我不知道帝辛为什么要留我侍疾,姜后等人皆跪地相劝,帝辛却执拗地将我留在他的身边。 我取了温水濡湿了纱布,解开他鲜血淋漓的衣襟,御医虽已上过yào了,可方才这一动,又有鲜血汨汨而出。 他一贯是很少抱病喊痛的,如今只稍稍一动就痛地咬紧牙关,发出‘嘶嘶’声。 我的指尖轻触到他光洁的肌肤,又一次瞧见了他右胸处的长长疤痕。他忍着疼,笑了起来:“这道疤是寡人当年征战东夷时所伤,那次寡人差点就死了。” 我定定地望着他:“为什么?” 他笑得轻松,好似感知不到疼痛:“战场上刀剑无眼,受些伤实在平常。” 我的心漾起一丝波澜,看着他撕裂的伤痕。匕首深深剜入肌肤的刻骨滋味,隔着空气直直地飘到我的心里。好深的伤口,若真chā入了他的心堂,我的心境是否真会快乐? 看着他云淡风轻的样子,我的心却怎么也无法平静。执拗地继续追问道:“为什么要我来为你侍疾,你不怕我再对你动手么?” 他只是笑着无言,我的心绪纷乱如麻,好似有千万只虫蚁在肆意啃咬,只想将那念头尽数抛开。声线亦高了几分:“帝辛,你要怎样处置我大可直言,不必对我这般温柔笑着,你这样让我心里很不好受。你明知道我想杀了你,如今这般,是想告诉我。。。” “你不会杀了寡人。”他打断了我。 不会么?他可是我的仇家啊,除了杀了他,我活着的意义又在何处? 我的唇角扬起一抹倔强的笑:“不,这世上最深刻的情感,支配着我存活的根基就是一个字‘恨’。倘若你今天留我一命,给了我翻身的机会。假以时日,我一定会杀了你。” 他没有问我缘由,只将目光落在了外面的凄清月色里。冷寂的月,撒了满地的银霜。 良久无言后,想来他已喉间干渴,我为他斟上一盏茶来,他淡淡一瞥,一饮而尽。 他说:“你说‘恨’是这世间最深刻的情感,寡人却觉得,孤独才是永远都赶不走的yīn霾和黑暗。” “孤独?”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面庞,字字珠玑:“可孤独是件多么奢侈的东西,一个人只有什么都有了的时候,孤独这种多余的情绪才会跑出来。” 方说完这话,我自觉言行有失妥当。却也不愿去请罪,只疲乏地将头转向一边。他的侧颜孤傲不逊,硬朗地像盛年才逝的苍鹰。半晌,他很认真地问我:“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爱? 我冷笑:“妾不懂何为爱。” 他的手扣住我的下颌,强迫我与他对视,语气坚定不移:“不懂就要学。” 我的眉宇紧蹙,一字一句诉说着我的不平:“妾举家上下都为歹人所害,妾的心里满是仇恨,再也装不下除此以外的任何东西。如果大王要求妾的心里有爱,是不是太过苛刻了?” 帝辛面上的强迫渐渐散去,转而化为了郑重的承诺。 他说:“那就让那个歹人来补偿你,教你如何来爱。” 往后的日子里,帝辛没有问我杀他的缘由,也没有再提过这件事。只是每次我为他拆布、上yào的时候,他总是额外与我闲话几句。有时是今日膳房的菜做的淡了,有时是外面飞过一只很笨的鸟儿。 我将煎好的yào吹凉,喂他入口。那时他正笑着跟我谈起方才飞驰而过的一只老鼠,我瞥了他一眼,啐道:“大王不觉着自己有点幼稚么?” 他不紧不慢地喝着yào,好似在细细品着里头的苦味:“寡人险些被你杀了,如今你又与寡人共处一室。依寡人现在的体魄,随时都可能命丧黄泉。而只有在这个时候,寡人才能想些轻松的事。” 我看着他安详的神色,缓缓开口:“其实妾一直想问一件事。” 帝辛颔首示意我开口,自被我‘杀’了一次之后,他好似对我的问题都很感兴趣。我凝着他的眸问道:“大王一直自称为‘寡人’,寡,是孤独的意思。您征战四方,俘虏众多子民奴隶。这样能减轻您的孤独么?如果不能,那您的作为又是为着什么?将他们的领土践踏于脚下,看着百姓流离失所,这您就好受了吗?” 帝辛的笑容中藏了几分苦涩,缓缓抬手轻轻抚了抚我的脸庞:“寡人yù收复东夷、西戎、南蛮、北狄等地,就必须不能手软。” “那大王您的版图,您的政绩重要。百姓的xìng命就不重要了么?” 帝辛被我逗笑了:“你不是巴望着寡人的江山败掉么?” 我叫他问得一时怔忡,赌气地撇过头去:“妾才没有。” 他眉眼含笑,揉了揉我的发丝:“总有一天,你会懂的。” 自我坠楼一事过后,帝辛依着计划严惩了殷洪,姜后为其母,亦是全然失了宠。帝辛生生压下了我行刺他一事,日日侍奉在他身侧,我在商宫的地位是扶摇直上了。 有人说帝辛对我是百依百顺,哪怕我要拿万里河山于手掌心赏玩,他都会拱手奉上。我只笑笑不语,帝辛这个人,即便有爱,也绝不糊涂。 不可否认,他毁了我一家上下,却是个有雄途伟略的君王。 时日像流水般过去,平静却安逸。没有想过,我在商宫也会有这样的安稳日子。帝辛因着伤病连日不朝,内殿也只允准我一人出入。两月的时光似莅临世外桃源,有些时候,我甚至忘了自己本来是谁。 帝辛的伤,在一个秋日里休养完毕。而鹿台高殿,也休憩完好。 这日里我于寝殿吃茶,帝辛下了朝入了鹿台。自伤好之后,帝辛就回到了那个深谋远虑的残酷君主。而我觉得,我又一次成为了他的棋子。他好似极欢喜地盛装前来,将我牵起笑道:“美人,鹿台高殿已建好,随寡人到上头宴饮一番!” 手心依旧是空dàngdàng,失了帝妾间该有的温存。 我被他牵引着登上鹿台的最高处,正是一览众山的豪迈视野。远处的天山重岩叠嶂,影影绰绰地美得有些虚幻。我的家乡,好似就在那山巅的最低处,有那么一处安乐的乡野之地。 帝辛牵我入座,庭下有舞姬正盛装歌舞。迤逦腰肢令人沉醉,宛若三春扶柳的摇曳生姿。 帝辛的眼中一片清明,不曾有片刻美景落入眼底。 他的声嗓沉郁而坚定,带着命令的口吻低声道:“寡人与你有默契的是吧。” 我的心咯噔一下,有一瞬的停滞,还是淡淡笑着:“妾与大王,相知相许。” 他的唇角漾起一抹笑意,语气中有放心:“好。” 循着他的指尖指引的方向,我看见了早已挖好的一通天巨坑,定睛一看,里头竟注满透明的水。我有些震惊,问道:“大王建这池子做什么?” 他挑眉,故意说与那不远处的大臣听:“那池中并非白水,乃烈酒矣。寡人以酒注满那巨坑,可在池中划水,此唤酒池。若是舞得渴了,就取酒来饮,岂不快哉?” 那大臣听得几乎跳脚,帝辛如此作为,大抵是故意令那大臣放松警惕,以令其以为有可乘之机罢。我顺着帝辛,柔媚笑道:“大王妙思,口渴便取酒来饮,若是饥饿了,又该当如何呢?” 帝辛为我的机智高兴,指向不远处片茂密丛林,朗声一笑:“美人不若寡人聪明啊,依寡人而言,就取ròu糜来悬挂于枝头,此唤ròu林。若是饥饿,便可自取ròu糜来食,也算是君民同乐了。” 我倚在帝辛的肩头咯咯笑着,那大臣终于按捺不住,疾步走到中央轰然跪倒,一字一句好似都是精忠之言:“这酒池ròu林一出,天下百姓会怎样思虑大王。届时东夷起兵,大王有该当如何?大王可要三思!” 帝辛面露嫌恶之色,粗暴回道:“思个屁!” 大臣的额头已磕出了血迹,一次次与地面的重重碰撞都听得人心惊。帝辛却好似没看见,宣了歌舞上台,管弦丝竹之音奏起,舞姿缭乱了整个鹿台。恍若与灿烂的云霞融为一体,舞姬展露的笑颜春光般明媚,繁华却罪恶。 靡靡之音惹得我逐渐心醉,倘若帝辛真的对我言听计从,商的国运兴衰,崛起或败落,是否都会与我有关?罢了,我就是一个坏女人呵。一杯杯烈酒伺候得帝辛下了肚,待他微醺之时,我妖娆一笑,倾城遍野:“大王,您瞧这些宫人们怕是舞累了呢,叫她们下去领赏罢。” 帝辛高声笑着,用力拂袖:“就依美人之言,都去酒池中痛饮一番罢!” 众人皆大惊失色,连连跪地求饶。我以凌厉的眸光冷冷一扫,继而蹙眉靠在帝辛臂上,柔柔道:“大王,她们不依呢。” 帝辛一瞬暴怒,双眉紧蹙愤愤起身,厉声呵斥道:“都没听见寡人与苏美人所言么!叫你们入酒池饮酒已是额外恩赏,若有人敢不从,统统处死!” 我的眉宇间尽是穿肠之dú,冷冷瞧着那可怜的宫娥们纷纷朝注地极深的酒池行去。瞧着她们于岸边扶着取酒来饮,大臣却迟迟不退,我忽然有些不懂,看似一片忠肝义胆,为何帝辛定要多加刁难?容不得我多思,帝辛用力捏了捏我的掌心,我笑了,推了推帝辛魅惑道:“大王,这可不好看呢。” 帝辛的面上一阵死寂,冷冷吩咐:“都跳入酒池中饮酒!” 众人一阵哀嚎,听得人怜悯而心痛。可即便再可怜又有何用?终是被权势压下,纷纷或自主或被动地下了酒池。未习得水xìng之人,只折腾了几下便没入池中。而习得水xìng之人,不住饮酒下,亦会醉酒失却意识,最终只怕也难逃一死。 我瞧着她们瘦弱的身子在无际的酒水中翻腾,不知怎地忆及了我全族惨死的那个下着暴雨的夜晚,也是这样绝望、哭声如此凄切。我的心里是快意和痛感相互jiāo织的奇怪感觉,报复,是不是就是这样的感觉? 是泯灭了良知的疯狂攫取,为了报复一个君主,不惜令他的江山子民一起陪葬。 无数的宫人在酒池中失了xìng命,惟余了几人得以生还。酒池用完了,ròu林呢? 帝辛微微一笑,残忍的微光从瞳仁中一闪而逝:“丢到ròu林里去。” 然后,是几千佳丽无一生还的累累白骨,在我干枯的心中,洒下了一把带血的骨灰。那带着报复的血迹,莫名的没有给我安慰。 作者有话要说:  非伪更,修文!!!! ☆、pào烙 酒池ròu林一事,在女娲予我的幻境中,我看到了史官认真将其载入史册。 没有人知道,奢靡的背后,残忍的反面隐藏着什么。而史官所书写的原因,是我的狐媚惑主。 大抵历史的轮回,朝代的兴替便是如此,胜者为王,金戈铁马战天下。而亡国之君,必是受人蛊惑,而女子,就成了背负恶名的千古罪人。 我站在鹿台的顶端,笑了。 遥遥望去,我看见姜后的仪仗正往我这疾步赶来,她急得连轿辇都未乘,想来是得了消息便来劝阻了。 她身着一身铁锈红常服,上绣鸳鸯鸟儿的纹样。鸳鸯,是两情缱绻的鸟儿啊。待姜后行至大殿中央,那大臣一见她跪于他的身畔,泪水轰然而落。老泪纵横的面容上,如缕的褶皱凝成了岁月的痕。 姜后痛心地将那大臣拥住,有泪在眸中凝结,低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 章 诉道:“父亲。。。” 那大臣原是东伯侯姜恒楚,一把年纪,还这般用心劝谏。姜后跪在姜恒楚身旁,眉宇间尽是痛心的无助,一双眸盛满冤屈:“大王,父亲上了年纪,您何苦要为难于他?” 帝辛的唇角似有微微颤动,却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他没有看我一眼,心不在焉吩咐道:“文,与寡人一起来欣赏苏美人的舞蹈罢。” 他唤着她的名讳,却唤得那般无情。姜后昂起头,心底的凄楚溢于言表:“大王,他毕竟是妾的父亲!” 帝辛看向她的眼神居高临下得不带一丝温情,手掌重重劈在旁的座位上,无声地逼她上殿而坐。姜后眼中的怯懦和委屈最终尽数变成了强烈的保护yù和愤怒,她死死护住姜恒楚,与帝辛怒道:“大王若残害忠良,妾抵死不从。何况苏美人祸得大王遭天下人谴责,她的舞,妾绝不会看!” 帝辛不曾再理会于她,只唤我下堂而舞。我方要去更衣,他的语气中却有难言的忧伤,缓缓道:“不,你这般好看,随便一舞,已是最美。” 最美,我微微一笑。循着他的命令下堂,伴着瑟瑟的秋风而舞。一展袖袍,翩若浮云,矫若惊龙。时而柔弱无骨,和风细雨惹人怜。时而狂风骤雨,鼓点阵阵振人心。舒展腰肢间,清冷神色宛若湖心一点涟漪,我没有告诉过帝辛,我起舞时,从来是不笑的。 我踮起足尖,在坚硬的石板上飞快旋转。帝辛便在一旁振振有词对着姜后与姜恒楚冷冷发话:“东伯侯的劝谏寡人为何不听?难道真是寡人昏庸无道?” 姜恒楚糯糯不发话,只颤抖着身子瑟缩在姜后怀中。帝辛没有唤我停止,我的舞姿就依旧不歇。长长的绸带划过天际,若万花残红褪去,落英满地的委地之凉。 帝辛继续冷冷道:“东伯侯以为寡人不知?今晨寡人上朝途中为人所伤,寡人不曾在朝上言出此事,而选择了私底里调查。殊不知是你,是你府上的姜环所做!” 姜恒楚的身子剧烈一颤,姜后的反应也极为强烈,不住地摇着头高声道:“不!姜环是父亲的心腹。父亲对大商,对大王忠心耿耿,绝无谋逆之心!” 帝辛飞快从怀中掏出一青铜牌子,重重掷在姜恒楚脚边。落地之处登时摔个粉碎,残骸滴溜溜滚在了姜后身旁。姜后颤抖着双手去取,一眼便瞧出了那是姜府的令牌。而姜环此刻,已被带入殿中。 当被拷打地遍体鳞伤浑身是血的姜环出现在姜后面前时,她崩溃得泪流满面。 姜后,对于她父亲的所作所为,是丝毫不知情的。姜后的妆容尽毁,姜环是从小看她长大的人,而今却奄奄一息了。 帝辛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二人,沉沉开口:“你们,还有什么话好说。” 姜恒楚只是不住地摇着头,颤抖着身子瑟缩在姜后怀里。声嗓沙哑地悲声诉道:“yù加之罪,何患无辞!” 姜后缓缓将头转向帝辛,苦笑间全是如梦初醒的决然:“原来大王忌惮父亲已久,所谓功高震主,便是这个意思。父亲为大王打下江山,而今‘狡兔死、走狗烹’。大王也要走上登基后除去心头之患的路了!” 帝辛别过脸去,不理会她的质问。我心里一阵酸楚,帝辛不解释,是否真相真如姜后所言。令牌由他途而得,握权在手才是真。 姜后的泪流得更凶,一字一句地质问道:“大王,您不相信父亲的忠诚,也不顾惜妾与您的夫妻恩情了么?” 帝辛的手掌紧握着椅把,沉沉道:“文,你别逼寡人。” 一曲舞毕,我的绸带长长拖曳在地上。姜后戒备地看着我,眸光冷得像尖刀,双臂将姜恒楚环得更紧。帝辛淡淡发话:“美人,东伯侯是不能留了。” 帝辛的这话像巨石跌入了深潭,一瞬激起万丈之浪。姜后登时对我怒目而视,尖声怨怒道:“苏妲己!你夺走了大王的恩宠,我无话可说。可你为什么连我父亲都不放过?”她的泪倾盆而下,转瞬好似明白了所有,继续道:“莫不是你从一开始便存心不轨,yù除掉父亲这一忠心耿耿的臣子,来为你苏氏一族报仇!” 姜后迅速转过身来,与帝辛四目相对地高声道:“看见没有?苏妲己她。。。” 话音未落,帝辛已一箭shè中姜恒楚的心堂。他在姜后的怀中,失了温度,重重地跌在了地上。鲜血喷薄而出,染湿了姜后的衣襟。她还未来得及说完那句话,她的父亲,就在她的怀中永远离开了。 帝辛懊恼地将弓箭丢在地上,声音颓然:“文,寡人说过,别逼寡人。” 姜后的啼哭响彻了整片天穹,凄厉得让我心颤。她死死地盯着姜恒楚故去的面庞,余温还在,却再无法生还,再无法跟他的女儿把酒言欢。泪如雨下,泪水肆意滂沱的面庞上,已辨不清她的容颜。她曾是个很美、很温婉的女子,莫说是死尸,连条虫都怕得要命。如今她怀抱着她死去的父亲,惟愿他能活过来。 我心底抽痛,赶忙上前蹲下,想要扶姜后起身。姜后恨dú了我,一双眸盛满彻骨的冷意,她直直地指向我,用力吐出一个字:“滚!” “文!”帝辛高吼出声,语气似有怒意,却在喊出后缓了音。 莫论帝辛杀了姜恒楚的初衷是什么,是否情非得已,事实便是姜后的夫君在她面前,亲手杀掉了对她万千宠爱的父亲。 姜后的面上,是心如死灰的嘲讽,她绝望地看着帝辛,好似从来都没有认识过这个人,语气凉薄:“大王,求您赐臣妾一死。” 帝辛的唇角颤抖着,双眉剧烈地挑动着,叫人辨不明他的情绪。姜后就在那里跪着,任风将脸上的泪拂干。 良久,他突然笑得恶dú起来,唇角轻勾:“寡人,怎么舍得让王后去死呢?” 姜后与我,一同怔怔地望向帝辛。一时未能参透他的意思,他的面色不虞,双眸中皆是暴怒,忽而声嗓也变得狠厉起来:“来人!传pào烙之刑!” pào烙?我不明白何为pào烙,底下人也愣了。 帝辛看着我笑了,笑得极其残忍:“美人,你知道何为pào烙吗?” 我茫然地摇着头。 帝辛的眼神很怅惘,目光越过姜后望向远方的天穹,自顾自地说着:“pào烙,即以炭火烧热铜柱,将人绑于铜柱之上,直至高热,随即而亡。” 帝辛这一席话说得风轻云淡,我却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周遭一片寂静,姜后在此时猛地发出了一声冷笑。冷得几乎将整座鹿台凝结成冰,我看到她眼底对帝辛的情意在顷刻间幻灭。所有的爱,都变成了恨。 她挑眉,冷然发声:“大王何不把妾的眼睛也一并挖出,省得妾死不瞑目,做鬼也不会放过您!” 帝辛的暴怒更甚,一掌将旁的石板拍的粉碎:“好!就如你所愿!” 悉人们上前架住姜后,其实是不必架住的,姜后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一双眼并无半分畏惧,愤怒地瞪着帝辛。我紧紧地盯着悉人们拿着的一把亮的反光的尖刀,尖的可怕的刀刃让我的眼刺痛。却不敢有半分离开,我以为姜后会求饶。却见那尖刀生生刺入了她莹白如玉的眼眶,只一瞬,血ròu模糊,刀背上鲜血如注。姜后痛得闭上了双眸,却始终未曾尖叫,讨过半句饶,甚至一声也未哼。 又是一刀,她的右眼也被如法pào制地取出。过于血腥的画面令我别过眼去不忍再看。恍惚间,我发现帝辛的眼角有泪。那是他的妻子,他心里也是不好受的罢。 接下来便是pào烙了,帝辛却起身yù拂袖离开。姜后已看不见任何东西,却还是听到了他要走的声音。又是一声冷笑:“大王不留下来看妾pào烙,看您的妻子是怎么死的么?” 这句话彻底令帝辛陷入了崩溃,他回头,厉声道:“寡人不想看!” 铜柱已架好,下头的火已燃起。烧得火红的铜柱,隔着很远尚能感知到它的温度之高,姜后冷声吩咐道:“带本宫上铜柱。” 旁的悉人含泪道:“王后娘娘。。。” 帝辛再也忍受不了,拉住我绝尘而去:“带王后回宫养着,今日之事,再不许提!” ☆、心伤 帝辛跨入我的寝宫那刻,整个人松懈下来,几步跨到桌几旁坐下,掩面无言。 我为他斟上茶水,他执起杯盏,却又放下了。颓然地拥我入怀,他似是很累,累的忘记了我只是他拿来搪塞满朝上下的宠妃。他良久的沉默着,仿佛随着姜后的绝望,他的心也静止了。 帝辛疲乏地将脸颊贴在我的手背,第一次语气中含了无助:“寡人。。。也不想如此。” 我蹙眉着颔首,召了曰璃来:“你去关照王后,待她上了yào再回来禀告。” 曰璃领命出殿,我也再笑不出来,只轻声问道:“大王,您可否跟妾说句实话?” 帝辛的唇角是淡淡的苦笑:“姜恒楚与姬昌相互勾结,姜恒楚应允姬昌借其三千兵马。若寡人今日不除去姜恒楚,只怕来日东西夹击,殷商危矣。” 我轻叹了口气,蹙眉道:“那么,姜后娘娘呢?” 帝辛将我松开,双手掩面,极是悲苦:“姜恒楚已去,文作为他的女儿必死无疑。寡人如此做,尚可留她一条xìng命。” 正是此时,曰璃从外头慌忙跑进,泪流满面地跪倒在地上。我的心咯噔一下,忙急急道:“大王面前没有分寸的么?有话好好说。” 曰璃将满是泪水的面庞抬起,抖着声音说:“美人,姜后娘娘自缢了!” 帝辛无法控制的悲拗地握紧了手掌,生生抠出了血来。他挥了挥手,示意曰璃下去。待鹿台只剩我与他时,他伏在桌上低低地哭出了声。 他宽厚的背不住地颤抖,我的记忆里,他总是运筹帷幄。坚强得不像一个有血有ròu的人,他的狠辣,他只需翻手覆云间就可随意砍了谁的脑袋。我以为他对姜后了无情意,我以为他至始至终都只爱江山,从不将真心付出。原来,他的妻子离去,他也是真心难过。 他埋着脸庞,沙哑着嗓子跟我说:“事实上,寡人娶每一个女人的时候,都是想好好照顾她们一辈子的。可是世事动dàng,政局错综复杂,寡人没能保护好她们。最后,寡人就成了负心薄幸之人。” 他的话令我心里发酸,不知怎的,即便他对姜后残忍,对我一家狠辣。我却觉得此刻的他理应原谅,且值得信赖。我拉住他的手臂,凝着他被发丝掩住的脸庞,一字一句的坚定道:“妾相信,大王不会负了妾。” 他可能觉得我的话幼稚且可笑,只苦笑着摇了摇头。我看着他,继续坚定道:“无论大王是否承认,妾都要承认,好像在何时何地开始,妾对您的看法已有了改变。” 帝辛听进去了我的话,仰脸问道:“什么改变?” 我深吸了一口气,与他四目相对:“妾认为,大王是个懂感情的人。您在朝堂上有雄途伟略,在后宫中,您也有着宽大的胸怀。哪怕是妾当日心魔缠身,刺了您一刀,您也能原谅妾。更何况是与您结发的妻子姜后娘娘。大王没有理由无端残害她,所以即使大王与妾原本有着血海深仇,妾还是愿意重新认识大王一次。” 帝辛叫我说得眉间的大雾略略散开,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无奈却真心道:“虽然寡人不知道你说的血海深仇是什么,但是你既已经是寡人的女人,寡人就会拼尽全力去打下更多的江山,永永远远地来保护你。” 我的眉不经意地紧蹙在一起,心下忽然有些慌乱:“倘若有一日,大王也要为江山社稷除去我呢?” 帝辛很笃定地回我:“不,不会。因为姜后的背后是东伯侯,黄妃的背后是武成王。”他的眼神飘向我,似有轻松之意:“可你,寡人纳了你,却是一个意外。” 我不明所以:“可是。。。” “你是想说你的父亲也是冀州之侯?”他看穿了我的心思。 我点了点头,他笑了,不带一丝戾气。 他轻轻拥住了我,说:“不,你与冀州侯,没有任何关系。” 不知怎的,帝辛的话说得我心中一暖,我静静靠在他的肩头,终于放下心来。 后来,我也终于明白了女娲所说的意思。 当一个女人与一个英雄朝夕相对时,即便他们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女人也会对英雄情愫暗生。因为英雄心里所装的,是万里河山。这正是女人所喜欢的,而女人的心往往很小,只能装下英雄一人。 姜后的下葬简约而平凡,罪臣之女的身份令其无法以王后之仪葬入王陵。今岁的冬来得太早,姜后的棺沉重地置于礼明殿内的时候,有浮雪落在我的眉间。 不过十月末,朝歌便迎来了初冬的第一场骤雪。世人皆说,是姜后不甘的冤魂回来报仇了。帝辛的凉薄在整个殷商传得甚广,百官众说纷纭。但他们不知道的是,那日的帝辛在姜后棺前,跟她说了很久的话,最后还将她陪嫁时的玉镯子放入了她的棺中,随她入葬。 我为姜后虔诚地进了香,一回身,就看见黄妃在我身后,神色复杂。 她与我穿着相差无几,皆是一身素衣、洗尽铅华。她上前拜了又拜,沉默良久。半晌,她轻声开口:“苏美人,难为你了。” 我沉默地垂首,她淡淡一笑,继续道:“其实我知道,一切错不在你。” 我看着她苍白的脸孔,语气中含了无奈:“大王,也没有错啊。” 黄妃的眸光细细打量着我,半晌,她定定开口:“苏美人,我可以信任你么?” 我看着她,良久,郑重点头。 半月后,西岐王姬昌携其子伯邑考进京。我忆起姬昌之儿姬发勤勉仁爱,想来其兄也是如此。姜后不在,帝辛身旁的位子空了。他有意让我顶上,我婉拒了。 说到底,我心里对姜后,还是有些愧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 章 。 这一日,我穿得并不出挑,也只淡淡梳妆。曰璃透着铜镜,叹息着缓缓摇了头:“美人还在为王后一事伤神?” 我看着镜中的如画容颜,只是长长一叹,扶住曰璃的手:“时候不早,走罢。” 摘星繁盛依旧,从不会因谁的故去而yīn郁分毫。帝辛见我来了,下了台阶来,当着众朝臣的面,朝我伸出了手。我已经熟稔了他掌心的纹路,与他十指相扣的时候,我感到安心。 从大殿门口走到御座的距离有些长,待到我的座位时,他没有松开我的手。我却淡淡一笑,抽开了手,坐在了我应有的位置。 我想,对姜后保持尊重。 朝臣见帝辛对我的宠信,纷纷小声jiāo谈议论着。我只恍若没听见,静静看着桌上雕龙画凤的酒樽发呆。 须臾,听得外头悉人唱道:“西岐王姬昌、王子伯邑考已到!” 帝辛豪气挥袖:“宣!” 我循着礼乐望去,先进来的想来是姬昌,一身绛色蟒袍,长长白须垂下,面相慈善,遥遥一见有些憨态可掬。而后相随的便是伯邑考,浓眉明目,发丝坚硬黑亮。五官生得漂亮,身形魁梧健硕。细看之下,有些异族之相。 我起身一一行礼,帝辛朗声一笑,手臂伸向一老者,向我介绍道:“此乃姜尚,字子牙。” 我微微含笑,有礼道:“姜大人好。” 姜尚的眉、发皆银霜苍苍,他略略一挑眉,转过眼去不再看我。一身的孤傲清高气质,手中拂尘一尘不染。银发尽数披下,远远望去,犹若仙气萦绕周身,不可亵渎。 帝辛的眼底闪过一丝不快,旋即指向另一长者。虽年龄甚高,背却半分不偻。直直地立在那儿,冗长枯瘦的脸,眸算不得大,却极聚光,令人觉着此人刚正不阿,极具智慧。听帝辛说,他便是商最忠心的臣子比干。 自然,他也是看不惯我的。 宴席便这样铺展开来,姬昌和伯邑考入座,品着美酒,食着瓜果。有歌舞来助兴,但几乎所有人都各怀心思。 首先打破僵局的是伯邑考,他起身,笑道:“大王,久闻这宫里的梅花开得正盛,不知臣有无资格一观?” 帝辛略沉吟片刻,便朗声笑道:“王子看得上,自是不加阻拦。” ☆、梅香 一行人浩浩dàngdàng出了摘星,帝辛与姬昌、伯邑考笑着走在前头,其后是黄妃与我。再后便是比干、姜尚等臣子。 依稀记得去岁的时候,我方入宫时的情景,秋风阑珊,荒野遍地的灿烂。转眼间,就已是皑皑白雪的凄清。 黄妃挽着我,盈盈笑道:“苏妹妹你瞧,这梅园可就在前头了呢。” 我循着视线望去,一片苍白中,有大片如血般炽烈的红梅凌霜盛开。梅香远远飘至我的鼻间,好闻得令人心醉。帝辛和伯邑考似乎相谈甚欢,伯邑考爽朗笑道:“真是久闻不如一见呐,商宫的梅花红得透亮,香得扑鼻!” 帝辛笑得开怀,拍了拍他的肩膀,豪气展袖:“来,随寡人入园一观!” 我冲黄妃一笑,随行一同入了梅园。梅园并不唤梅园,而唤‘暗香苑’。 这名字极是风雅,帝辛一贯重武轻文,想来并非帝辛所做。便轻戳了黄妃的手臂,轻声问道:“姐姐,你可知这‘暗香苑’一名由何而来?” 黄妃茫然地摇了头,只听得帝辛遥遥向前走着,语气懒洋洋道:“乃姜卿所作。” 姜尚? 我回头望,他还是那般仙风道骨,不与世俗沾染半分。他并不看我,只兀自捋了捋苍白的须。凉风吹拂,摇曳着轻柔干净。我细细打量他的眉眼,称得上是鹤发童颜。虽已古稀之年,却生得并不苍老,反倒随着岁月的沉淀愈加清高自持。 一袭白衫加身,若年纪再轻些,定是殷商第一公子。 我仰慕于他的才华,欠了欠身微微笑道:“姜大人妙思,红梅浓烈似火,人人总称赞其灼灼光华,却忘了它的香气。方才妾未见时,自以为唤‘赤梅苑’也好,不想姜大人才思卓绝,取名‘暗香苑’。此等才气,妾拜服。” 他淡淡瞥了我一眼,只微微颔首,便抖了抖拂尘走远。 我淡淡笑着,继续向前。暗香苑的景致繁盛热烈,有火红的花瓣顺着寒风吹落。在枝丫的末端,有一红梅最为鲜艳,上头的浮雪莹莹生光。帝辛一时兴起,亲手摘了来,在人群的最前方回首,冲我粲然一笑。 他暂离了姬昌等人,用他那宽阔的大手护着娇花儿,不令它被风吹走。待走到我身前时,轻轻将那浮雪尽数拂去,只留了一只红得像血的梅,温柔将它chā在我的发间。 那一刻,我的心跳得很快,面颊也一阵绯红。帝辛左右打量了我很久,终是笑得舒心:“名花配美人,真是好看。” 我看着他真心笑起来的样子,心脏几乎漏跳了一拍。 此刻的他,看着又笑了笑便转过身去,与姜尚随便侃些什么。望着他们的背影,一个宽厚,一个孤高。一个令我心动,一个令我倾慕。 正是我想得入神时,伯邑考极兴奋地指着不远处,高声道:“大王,那可是白狐?” 遥遥望去,皑皑白雪中有一簇更为银白隐秘的物什疾奔。我的眼眶微润,心也开始绞痛起来。算起来,它也算是我的同族。 帝辛定睛一看,也是兴致大发:“是啊,想不到寡人这宫里,还有白狐!” 我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暗自垂泪神伤。没有人瞧见我的伤心,帝辛与伯邑考命人取来了数匹马来,帝辛豪迈笑道:“既来了,便君臣同乐一场。谁先shè得那白狐,谁就博得头彩。寡人。。。”他欢欣地环视四周,最终笑得开怀:“就赐谁百两黄金!” 姜尚淡淡一笑,退到众人后。伯邑考却是跃跃yù试,姬昌亦是蓄势待发。黄妃拍手而笑:“果真是上阵父子兵,妙呐!” 帝辛赞赏地看了黄妃一眼,转而将眸光对向我,我朝他温柔一笑,内里全是苦涩。 帝辛略蹙了蹙眉,看着在一旁退居的姜尚:“姜卿为何不一试?” 姜尚风轻云淡地捋了捋拂尘,眉间含笑:“身子不济,一试只怕贻笑大方。” 帝辛只一笑而过,比干颤抖着身子也告了假。悉人们将围栏竖起,内部只余了帝辛、姬昌、伯邑考三人。 令我奇怪的是,姬发竟没有来。 随着悉人一声高喊:“始!”三人皆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围栏,气势汹汹朝暗香苑伸出奔去。我绞紧了手掌,心里暗暗为那只白狐揪心着。帝辛的马术极好,他宽厚的背上背了数只羽箭,前方的梅有些碍事,便拔出一支随意一砍,万千红梅若花雨般纷飞垂落。伯邑考蛮力不少,却失于战略,不过几步便落了后。姬昌却是宝刀未老,几个灵活的转身,紧跟帝辛其后。 白狐一族想来灵敏,健步如飞。此三人中若能猎的到之人,想来也是技术过人。 须臾,三人已是消失在众人视线。黄妃冲姜尚盈盈一笑道:“姜大人认为,何人有机会获胜?” 姜尚捋了捋须,颔首浅笑:“旁人。” “旁人?”黄妃哑然失笑地征住。 我略略思量,淡笑道:“许是姜大人中意之人,乃西岐王姬昌次子,姬发。” 姜尚的神色略有波动,含了几分惊异道:“你知晓姬发的才干?” 我微微一笑:“妾不知姬发才干如何,只知勤政爱民、一片仁爱之心,令人心悦诚服。” 姜尚的眸中流露出几分欣赏,含了几分兴趣道:“苏美人认为,这为人君者,重中之重为何物?” 我颔首,坚定道:“是仁爱之心。” 他转过头去,笑得轻而浅,又是轻轻捋须:“不,是机遇。” 机遇,所以帝辛比之姬发,究竟哪个更适合做一代君王? 正在此时,后头有一少年英才骑着高头骏马飞奔而入。一身鲜衣,发丝高高束起。马术之精,动作之灵敏好看,无人更出其右。不须看他的面容,我已知晓,姬发来了。 我的余光瞥见他琥珀一般晶亮的眼眸略略往我这瞥了一眼,惊鸿般夺目。他朝马儿的头轻拍一下,马儿便极温顺地听话飞速前行。一个连马儿都不忍心鞭打之人,怨不得能令百姓拥戴有加。 只见他几个转弯,便消匿在我的眼帘。 忽而,我见着那白狐又一次朝我奔来。她赤红的双眼中,隐隐透着泪光。紧紧地与我对视,这样的眼神,太过熟悉,好似在什么地方见过。那白狐悲戚地盘伏在我足边,可怜地令人心颤。 姜尚亦不觉叹息:“幼狐何辜。” 我眼角含泪,忙将那白狐抱在怀里。虽为畜类,她也怕死的啊。 这时,杀红了眼的伯邑考架着马从远处疾奔而来。他发红的双目紧紧盯着白狐,疯狂地嘶吼着:“看!白狐就在那儿!” 黄妃吓得三魂去了六魄,赶忙拉着我:“妹妹,快将白狐扔掉!” 我却不忍放开,她恳求的眼神,我怎么能放任她去死,而且死在伯邑考那莽夫手下? 我怒目而瞪,死死护住怀中的白狐,伸出手臂高声喊道:“不要伤害她!” 明明是我喊出的,我却分明听见了我与帝辛的声音,融合在了一起。 当伯邑考朝我冲过来的那刻,帝辛也同样拼命地嘶吼出了那句:“不要伤害她!” 我不想伯邑考伤害白狐,帝辛不想他伤害的,是我。 伯邑考好似没听见一般,还是直直朝我冲了过来。我几乎已经忘记了躲避为何物,蜷缩起了身子,一霎间,我脆弱地想到了死是什么感觉。 意外的,我没有感觉到一丝疼痛。 只记得一阵眩晕,我置身于一片白茫茫的迷雾中。他的力量并非很大,却轻易将我护在其中。带着淡淡的芬香,我感知到了他巨大的颤抖。 我跌跌撞撞从姜尚的怀中遁逃而出,他的面容不再是百年不变的云淡风轻,伯邑考的箭重重刺穿在他的背上。虽有了缓冲,并未太过深入。却也有殷红的血花漾在纯白的衣襟上,触目惊心。 姜尚倒下去的那刻,我不知所措地蹲在一旁,心揪得很紧很紧。 ☆、帝辛讲述的故事 帝辛不待烈马完全停下,就飞身一跃落了地。几步冲到我面前,眼里是难得一见的焦灼。他紧紧将我拥住,手拂过我的手臂、胸口,心疼地问道:“美人,你有没有怎么样?” 我的心下震动,毫发无损的我此刻无比忧虑姜尚的伤势。他的鲜血还留在我的衣襟,他却淡然地站起身来,极淡地呵出一句:“无事。” 白狐在我手边蹭来蹭去,毛茸茸的触感让我心中回暖。我挣扎着将白狐搂着,对帝辛温声道:“大王,您瞧,它多好看。” 帝辛无奈地揉了揉白狐头上的毛发,眼中温柔流泻:“那也无需让自己涉险。” 这时伯邑考才回过神来,失魂落魄地重重跪在地上,抖着声嗓道:“大王饶命。。。” 帝辛看向他的眸光凌厉冷峻,低沉呵道:“伯邑考,你可知这是死罪?” 伯邑考怕得要命,只颤抖着不住地点着头,须臾,又哆嗦着拼命摇着头。姬昌重重叹了口气,与姬发一同跪在伯邑考身侧,纹路横生的额头重重磕在地上,我的心,一下就酸了。 姬昌颤抖着声音,一字一句求道:“大王,伯邑考这竖子实在鲁莽。以致惊了大王与苏美人,更伤了姜大人。所以。。。”他浑浊的眸看了吓得浑身发抖的伯邑考,硬了硬心肠用力道:“待老臣取了他的双手来,叫他再鲁莽行事,图惹事端!” 我并无半分震惊,只唇角一勾,暗笑姬昌这招用的妙。恰如其分地舍去一双手,可总比jiāo由帝辛杀了他好得多。帝辛俨然与我想到了一块儿去,只勾唇挑眉:“哼,西岐王却是很会包庇自己儿子,伤了我姜卿,惊了我美人,便以一双手就能蒙混过关么?” 我的羽睫垂下,轻柔抚着怀中的白狐,微微一笑:“其实不必去除伯大人的一双手,只需夺了他的权,令他好生在殿内待着就好。伯大人也可静心思过、沉敛心xìng。”我的眸光看向帝辛,温柔道:“大王,您说可好?” 帝辛最后狠狠瞪了伯邑考一目,最终点了头。 姜尚被扶到最近的宫殿修养,便是紫宸。 紫宸这座殿宇,我不曾去过。想来是太久无人居住,空气中浮着的灰清晰可见。命人简单打扫过后,便让姜尚小住一段时日。 我随着众人入了紫宸,帝辛将伯邑考关在了凌虚内。凌虚乃是荒废之殿,简陋非常。伯邑考的嘴一撇,极不情愿地入住了。帝辛与姬发好似算得上投缘,二人独自喝起了酒来。我怀抱着白狐,心里对姜尚终是放心不下。 漏夜,我披了墨色斗篷带着曰璃往紫宸行进。我见四下无人,便令曰璃守在门口,独自进了紫宸去看望姜尚。 寝殿内还亮着灯,想来还未安睡。我轻轻叩了叩门,须臾,便听得里头传出一声:“何人?” 我略略思衬,道:“苏美人。” 他顿了顿,考虑了片刻,还是沉声拒绝道:“夜半深更,美人还是回宫安歇罢。” 我怅然地垂首,手将yào膏握得更紧,片刻,坚持道:“姜大人,妾为您带来了对您伤处有益的yào膏。我给您送进去,片刻便离开!” 他那边没了话,半晌,给我开了门。 他的发尽数披下,面色苍白地令人心惊。我忙进了殿,飞快将房门紧闭。他的虚弱实在出我所料,我抖着手有些手足无措。他不自然地指了指桌几,淡淡发话:“把东西放在桌上就走罢。” 我摇了摇头,如今情状,他又是为救我而伤。我万万做不到对他坐视不理,朝外头看了看,夜色寂冷,冷月如勾,连半个人影也无。我沉下心来,上前拧开了yào膏道:“大人,让妾为您上yào。” 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 章 紧紧蹙眉,语气中有显而易见的抗拒:“不,你走!” 我坚决地摇着头,也不说什么,只在原地与他掣肘着,他不同意,我也分毫不动。约过了一刻钟,他败下阵来,也许是痛得快失去了知觉,无力道:“罢了,只此一次。” 我心下安慰,他吃力地背过身去,缓缓将外衫解开。我发现他的衣裳,由内而外尽数皆是素色。待脱净时,我看到有一道狰狞可怖的伤口,很深很深。 他的口中也不由自主地发出‘嘶’的声音,我忆起帝辛被我chā得那一刀,伤得比姜尚更重。帝辛与姜尚,皆是铁血男儿,从不与我这小女子计较得失。 我拿了木片沾了yào膏轻轻涂在他的伤口处,想来是清凉中带着疼痛的,他在缓解之余,还是时不时发出吃痛的低呼,我隐约记得帝辛在他养伤时给我讲过的一个故事,算得上有趣,便轻声道:“姜大人,妾给您讲个故事吧。” 他淡淡回道:“嗯。” 我淡淡一笑,语气娓娓道来:“从前有一个蠢笨的猎户,向来猎不到猎物。直到一天,出猎时俘获了一只狐狸。那是只很漂亮的九尾狐,机敏,又轻盈。后来被猎户带回家了,想要杀了狐狸卖钱。可是狐狸却在临下刀前哭了,最后,猎户没有杀掉狐狸,而是成为了最好的伙伴。”我笑了笑,继续道:“你说他好容易猎到了,竟然还不舍得杀掉,真是好笑。” 我的故事讲完了,姜尚却一度沉默。我以为他没听懂,又要再讲一遍,这时他沉沉开口:“不,狐狸一定是自愿跟猎户回去的。” 我愣住了,问道:“为什么这样想?” 姜尚语气缓缓,却极有力量:“狐狸机敏、轻盈,怎会轻易叫蠢笨的猎户抓到?” 我叫他问住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这个故事是大王讲给你的,你竟然没有听懂。” 帝辛? 难道故事中的猎户就是他自己,狐狸就是我? 不可能的,他不可能知道我是附身来的。况且,帝辛这般做大事的人,从来没有人能动摇他的意志啊。 我暗嘲自己傻,姜尚随意一句话就信了。 心下却莫名有些黯然,低低道:“姜大人说笑了。” yào膏已尽数上好,纱布也重新绑过。我不敢多加耽搁,告别了姜尚后,匆匆与曰璃一同回了鹿台。 白狐在鹿台中被照料地极好,我上前几步将它揽在怀里。轻轻抵抚着它光洁的毛发,心里想着,明天,明天我就告诉帝辛,我要养着她,就取名做:狐珠。 忽而,我震惊地发现有什么东西在不知不觉间变了,我好像真的违背了初衷! 因为在听到那个故事后,我有那么一瞬希望,故事中的狐狸就是我,狐狸放弃了对猎户的仇恨,转而与猎户厮守一生。 但是现实中,帝辛不是蠢笨的猎户,是呼风唤雨、才略过人的君王。 我心里很难过,一面是家族的仇恨、我给自己的约定,一面是帝辛的真心与不可控制的情愫。 其实,无论我多么不想承认,我对帝辛,并非全然无情。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从他为姜后哭泣的那刻、从我用匕首chā入他的心堂时我也害怕了、从他占有我的那刻,亦或是从我见到他的那一瞬? 我想不出了。 我狠狠地提醒自己,我该报仇了。而我太傻,在帝辛的情爱里,陷得走不出来。 ☆、胁迫、诉衷情 我在塌上翻来覆去,就是无法入睡。 满脑子里都是猎户和狐狸的故事,还有脑海里疯狂呼啸的声音:“青璃,你爱上了他!” 我重重地翻了个身,死死堵住双耳,试图隔绝掉所有的杂念。自变成了妲己后,不,是自见到了帝辛后,我常常失眠。 忽然,有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起初是温柔的磨裟,而后一路蜿蜒向下,险些到我的□□。我的面容一热,含羞道:“大王不是在陪姬发公子么,怎么有空过来?” 那人并不言语,我的心底猛然涌起一股不妙的情绪,帝辛说过今夜不会过来,他一向从不食言。难道。。。 我惊恐回首,眼前站着的竟是白日里被圈禁的伯邑考! 他的手依然停留在我的身上,眸中全是令人恶心到生寒的猥琐与愤恨。他笑着,另一只手忽而死死扼住了我的咽喉,语气间皆是恨意:“要不是你这个贱女人抱住了白狐,我早已夺得头筹,将姬发那小子踩在脚底下了!” 他看着我惊恐的面容,眼神恶dú非常,咬牙切齿继续道:“姬发,他凭什么!” 我心下虽害怕,却也不能失了骨气,冷冷睨着他道:“就凭他的仁爱之心。” 他登时暴怒,双眼圆睁,狰狞地表情下又将力道加重了几分,我被他扼地近乎昏死过去。鼻息开始喘不均匀,他狰狞的面孔就近在咫尺,磨裟着我的面颊,忽而笑得猥琐异常,调笑着说:“好像你生得很美呢。” 我心下一惊,更多的是彻骨的恶心与厌恶,我用力将口水喷在他的脸上,一字一句轻蔑道:“轮不到你来欺侮。” 他的暴怒到了顶峰,一手死死扼住我的咽喉,另一只手狠狠掴了我一巴掌。耳膜被震得嗡嗡作响,脸颊也烫的出奇,唇边似有温热的液体流下。须臾,我从晕眩中缓过来,果然唇角都是血。 他已然失了理智,见我一时无法反击,就顺势狠狠将我压在床榻上。我拼命地挣扎着,用力踢蹬着他的身体。可发了疯的男人力道如何敌得过?他不费吹灰之力地将我按得严严实实,唇角猥琐的笑意不减:“你越是挣扎,我就觉得,你越是美艳无双。” 我紧紧闭目,难道今天我的清白就要轻易叫他拿了去?他既进的来,想必定把曰璃拿下了。我就寝时也遣下了所有的护卫,这时若帝辛不来,我必是孤立无援。 他覆在我的耳边轻声道:“你若不从我,我就把你的秘密说出来。” 我怒目而视:“我没有秘密!” 他□□着在我身上蹭了蹭,凸出的坚硬令我恶心非常,轻轻在我面上吻了吻,幽幽道:“苏美人非人哉。” 什么?他不可能知道这一切! 我登时失了神志,只用力地想要挣脱他的桎梏,我瞥见旁边桌几上有一烛台。一发狠,用力一脚踢在他的要害处,无暇去理会他的痛叫,飞快拿过烛台死死砸在了他的脑后。他一怔,旋即重重倒在了地上。随着‘砰’的一声巨响,烛台亦应声而落。明亮的火焰片刻间燃烧着他的衣襟,我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他若是死了,岂非我也解释不清? 我慌不择路地将门大开,使劲拍着倒在地上的曰璃的脸,她迷迷糊糊地张开眼那刻,我怕得要命地哆嗦着跟她讲:“你快去叫人,取了水来灭火。。。” 曰璃一见我这般衣衫不整,吓得泪水夺眶而出,却也来不及多问,与我将晕厥的伯邑考从殿内拖出来后,赶忙去寻了人来灭火。我本是要去找帝辛的,却不成想他很快便赶来了。 他见我失魂落魄地待在这儿,几个大步就冲到我面前,紧紧将我搂在怀里。他什么都不问,只一直抱着我,很紧,很热的温度。方才的恐慌、愤恨,在他怀里尽数都变成了委屈。 我瞬时泪如雨下,靠在他的怀里很难受很难受:“帝辛,我不是人,我是妖孽。。。” 他将我拥得更紧,他好似没有半分恐惧与嫌恶,带着半分疼惜地抚了抚我的发,语气一如往昔般坚定非常:“殷商泱泱大国,养得起你一个妖孽。” 我忽然想起那个猎户与狐狸的故事,原来,原来他早就知道。 他知道我是那只被捡回家的狐狸,他也想做那个将狐狸养在身边的猎户。 他说:“姜后的背后是东伯侯,黄妃的背后是武成王,可寡人纳了你,却是一个意外。” 意外,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赌这一个意外,能成永恒? 这夜,我的寝屋被烧了个乱七八糟。帝辛命人去彻夜收拾,然后将我拦腰抱起,一步一步地走向摘星。 躺在他平日里独自休眠的榻上,我的心里五味杂陈。他背对着我将外衫褪去,随意抛在地上,躺下拥我入怀。他依旧不语,寝殿里安静地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呼吸声,轻缓而绵长。 良久,他虽未发声,我却知晓他没睡。我侧了侧身,还是忍不住相问:“大王。。。” “你是想问寡人为何知晓你附身在苏妲己身上一事么?”他轻而易举地轻声打断了我的话。 我轻轻叹了口气,将头往他怀里缩了缩。他轻笑着抚了抚我的发,太过温柔。 他认真地解释道:“当日你说血海深仇,寡人回去翻来覆去的思量,究竟将何人的后路捣毁。再忆及你不通文理,寡人从前是见过苏妲己的,才绝艳艳,绝非你这般未能识文断字。何况寡人虽在民间风评不佳,大肆杀戮一事却是不曾有过。唯有那次火烧骊山,烧尽了天下九尾狐。寡人知道有神灵存在,也知道自己会有报应。可现在。。。”他哽了哽:“寡人不想有报应,商还不够强大,称得上内忧外患都不为过。还有你。。。”说到这,他重重地吻了我的额头,略带恼意地薄责:“寡人待你如何你该心里有数,可你骗的寡人好苦。” 我有些愧疚地垂下头去,不作声的样子倒有几分楚楚。他重重叹了口气,深情而温柔地吻上我的唇。他的手老老实实地拥着我的背,另一只温柔地抚着我的发。不掺□□、并无索取,只专注而柔情地吻着我,似呵护一件珍贵的珠宝,不敢用力半分。 我沉溺在他的温柔里,一时一动都不敢动。他不同白日里的粗暴与残虐,后宫三千人,夜色下的温柔只对我一个,他最疼的女人苏妲己。 他的吻在我已精疲力尽时结束,微微笑着,温声道:“很晚了,早些睡吧。伯邑考做了什么,寡人心里有数。”他的语气含了狠厉:“明日,定叫他加倍偿还。” 他的话总让我感到安定,我靠着他的胸膛,炙热而心安。 我说:“妾相信大王。” ☆、ròu粥 翌日,还未等我大梦初醒,帝辛就披衣上朝去了。 我看了看旁的侍候的悉人,皆是生面孔。忽而想起昨夜走水之后,就再未见过曰璃了。忙唤了一悉人来问:“姑娘,你可知曰璃现下何处?” 她恭恭谨谨回道:“回美人的话,曰璃姐姐昨夜劳累,如今还在隔房睡着。” 隔房?我会心一笑,原来帝辛这般细心,连曰璃都考虑了进去。 那悉人见我起身,忙取了衣裳来给我更衣梳妆,一面细细道:“大王清晨便去处理事务了,命奴婢侍奉着美人。” 我眉间一蹙,隐隐觉着这事与伯邑考有关。命她快些梳妆,我打定主意要去瞧瞧帝辛要如何处置伯邑考。 帝辛对人虽算不得无情,可毕竟辱嫔妃之身隶属奇耻大辱。我不信帝辛还会忍耐不发,侍奉在摘星内的悉人大多手脚麻利,还算过眼的装扮后,我寻了由头独自出殿。 摘星的前殿算不得很远,仗着帝辛的恩宠,一路上也未曾有人敢拦我。很快,我便到了上朝的朝堂之上,遥遥望着,左右两排大臣束手而立。中间那跪着的人,不是伯邑考又是谁? 我心里一惊,果不其然是为着此事,只是帝辛大抵不会据实以告其缘由。 他,一国的君王,也是要脸面的啊。 我身着一月白色长衫,眉目精致如画,神色却冷若冰霜。一步步端庄地走向大殿,左右侍立的大臣皆侧目。或是讶然、或是愤怒,有的甚至jiāo头接耳,小声的讥笑怒骂。我皆充耳不闻,直视着帝辛步步向前,直至行至伯邑考身侧。 我朝帝辛规矩福了一礼,动作行云流水、端庄得体。帝辛朝我微微颦起了眉头,略带责怪道:“苏美人怎么来了?” 我转过身来,面向满朝文武,面冷如霜睥睨众人,不带一丝感情地昂首道:“西岐王之子伯邑考,罪孽深重。恶意伤害白狐在先,yù害妾的清白在后。”我顿了顿,忽而笑得魅惑众生,像夜色里肆意绽放的昙花,美丽却危险。冷冷发声,语气间皆是狠厉道:“所以妾提议,从重处理伯邑考!” 我直直地挺立着,无论我做什么,伯邑考的所作所为都必得令帝辛开杀戒。我知道他是为了我,他已经为我做了够多。所以这个恶人,我不想让他来当。 满朝文武在这一刻zhà开了锅,为首的比干登时重重屈膝跪在了帝辛面前,声嘶力竭地高声劝道:“大王,妖妃祸国,伯邑考虽鲁莽冲动,怎样处置也自当由大王定夺。自古以来后妃不得干政,这朝堂之上,岂容苏美人放肆!” 帝辛的面色yīn鹜更深,我的眸光冷冷打在比干脸上,他亦愤怒地与我对视,似要将我抽骨剥筋。他是个忠诚的臣子,可他的深谋远虑,实在太过短浅了。若留下伯邑考,以姬昌的xìng子,只怕会难以存活。长幼有序,来日待伯邑考继位,即便他鲁莽无知掀不起多大风浪,也断不会放弃在微末之处给帝辛找麻烦。 我心一横,柔媚地冲帝辛笑着:“大王,您可不能不为妾做主呢。” 他赞赏地看了我一眼,转而又作出昏庸无道的姿态,双眸微咪着朝我挥了挥手,又拍了拍他的右腿。我了然,上前柔笑着坐在他的腿上,笑靥如花。 比干登时变了脸色,愤而起身,生生挡在了伯邑考身前,一字一句地嘶吼道:“若大王执意要杀掉伯邑考,那老臣,也将辞官回乡,不再踏进这朝堂半步!” 帝辛只满不在乎地微微一笑:“爱卿随意。” 比干气结,几yù晕厥。我想,若是姜尚在,也许看法会有所不同吧。 朝堂上姜尚的位置空dàngdàng,他是为了我而受的伤。 念及此,心下有些牵挂,也不知昨夜过后,他有没有再换过yào,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 章 伤口还会不会痛。 帝辛按了按我的手掌,他发现了我的失神。我冲他迤逦一笑,复而对伯邑考挑高了眉。昨夜的屈辱还犹在眼前,他对我上下其手的恶心仍未退却。我冷冷地凝着他,一字一句地开口:“大王,妾有个法子,处置伯邑考这般的乱臣贼子是极好呢。” 帝辛浅笑着,好似有些好奇地倾听着:“哦?美人不妨一谈。” 我冷冷一笑,曼妙的舌尖吐出的尽是恶dú之语:“妾听闻这西岐之地崇尚简朴,哪怕是西岐王姬昌也是节俭度日。这长日里不见荤腥,西岐王也是消瘦的很呢。” 姬昌震惊地看着我,他惶然跪下,眼中有泪光显现:“苏美人难道是想让小儿去那蛮夷之地放牛羊吗?” 我的笑是穿肠的□□,缓缓地摇着头道:“不呢。。。” 帝辛更是好奇了,语气温柔:“那依美人来看,该当如何呢?” 我缓缓笑了,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已然吓得失禁了的伯邑考。他惶乱的样子可真可笑,却丝毫激不起我的怜悯。如此斯文败类,若还存留于世,只怕贻害千年呵! 我冷声,我要让这朝堂的每一个人都将我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看看,我就是这样狠dú的女人,所谓的祸国妖妃。 我的声音清晰而冷峻,将话说得很慢很慢,却都是蚀骨的冷意:“将伯邑考处死,做成ròu羹。如此美味佳肴,合西岐王所用!” 此话一出,伯邑考瞪大了双目,姬昌更是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比干崩溃地跌倒在大殿中央,用力捶着胸口,痛心疾首道:“殷商亡矣!” 他的痛心很快感染了朝堂中的每一人,众人纷纷跪下,齐齐高声道:“请大王三思!” 三思?我冷艳地笑着,睥睨着众人。先是柔柔一笑:“各位大人,请你们清楚自己的位置。你们是商的臣子。若有人想要品尝这ròu羹,我不介意将你们的妻子儿女烹来给你们吃。”众人震惊地倒吸一口凉气,嗯,很好。我凌厉的眼风一扫,忽而厉声呵道:“我看谁敢!” 我的话在偌大的大殿中久久回dàng,明日,不,只需下朝片刻,我的残虐暴戾就会在全天下流传开来。届时,我便成了全天下最受人唾弃的女人。 第一世为人,我就轰轰烈烈至此。 帝辛抚着我的手,只沉默地示意悉人去办。我知道,我身边的这个男人,他会永远拼尽了权利去保护他的女人,保护我。 悉人将吓得六神无主的伯邑考像拖麻袋一样拖下了殿,众臣子皆是屏息沉默。他们从前对我是弹劾,现在,应该尽数化为了畏惧。 时日过得飞快,越是过了半个时辰,悉人端了一碗ròu粥上殿。 血腥气霎时弥漫了整座殿宇,我看到姬昌的面容痛苦万分,他的亲儿,疼了几十年的亲儿,到现在就死在了他面前,最后的会面,并非一灰,而是一杯羹。 ròu羹,用伯邑考的ròu所做的羹。 他终于忍不住掩面而泣,老泪纵横地颤抖着接过那碗羹。温热尚存,从外头突然跑进的姬发近乎疯狂地夺过那碗,在地上摔了粉碎。他的额头重重磕在地上,有泪水‘啪嗒啪嗒’不住地落在地上,一字一句道:“事已至此,求大王放过父王,他只是一个父亲。” 我不解地看着姬发,伯邑考是他的亲哥哥,为何到如今才出现? 他的悲伤,丝毫不像是假。 帝辛只冷冷开口:“只需吃下他,寡人不会为难西岐。” 姬发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被姬昌一手压下。姬发哽咽着不敢再出声,姬昌甚至不曾要求再盛一碗。而是屈辱地伏在地上,舔舐着伯邑考的血ròu。ròu糜的腥气,姬昌父子的眼泪,我的心,不可名状地痛个不停。 好似过了百年,姬昌舔舐地认认真真,认真地令人于心不忍。他是个好的君主,他为了他的国家,这般的欺辱都受得。 我不忍地开口:“够了!” 他却恍若未觉,依旧伏在地上,直至将ròu糜舔得一干二净。 姬昌用最挑不出错的礼节朝帝辛一拜再拜,语气中含了哽咽:“臣,谢过大王恩典!” ☆、悔未归 即日,姬昌等人便拜别了帝辛,浩dàng的兵马载着王公贵胄们远去到旁系的国土。我站在鹿台的顶端,将一切尽收眼底。 来时伯邑考还在,走时已化为一滩ròu泥,连把灰都没剩下。 赤色的裙裾在风中摇曳,我严妆素裹,领口的风毛瑟瑟,有冰寒的风灌入。帝辛不知什么时候已然站在了我身畔,轻轻为我掖了掖衣领。 他吐出的气息似白色的烟圈,缓缓的语气轻柔却怅惘。 他说:“美人,你怕么?” 我望着远处浩浩dàngdàng的马匹,还有小得像蝼蚁般的马上人。神色飘渺,语气淡淡:“大王是说伯邑考一事,还是说ròu粥一事?” 兵马行的很慢很慢,带着这个时代沉重的气息。帝辛的声音也带了无奈和疲惫:“都算上,你。。。有没有怕过?” 想起那夜伯邑考的疯狂,还有第二日的惨烈,其实都是历历在目的。我轻叹着,握了握帝辛冰冷的手,含了一抹苦楚在喉:“怎么可能不怕。。。”我将眉眼埋在他的肩头,像是给自己力量:“你不知道我多怕,怕那夜的事情如果真的发生,我该怎么面对你。” 我自顾自地说着,这才发觉这两日里我的心会是这样的不安定:“帝辛,我虽然恨过你,却不是没有心的人。我也是个女人,你对我好,我都知道。” 他拿手拭去我脸上的泪珠,我怎么又哭了?爱一个人,我变得太过脆弱。 他疼惜地用粗糙的大手在我颊边蹭了蹭,带着笑:“你真是个孩子。” 我胡乱地抹了抹颊边的泪,不让他以为我太幼稚,还是个孩子一样不懂事。自爱上帝辛之后,我很想做一个成熟的女人,为他分担那些烦心事。 即便我知道,我还差得很远很远。 温存的时间总是很短,不出一时,他便要回摘星去批折子了。我依依不舍地在鸾轿上坐着,看着他与悉人一道离开。 最终,鸾轿停在了紫宸殿口,我是打算着来探探姜尚的。 两日未见,姜尚已能做些简单的活计,自行饮水进食已无大碍。他见我来了,只随便点了点旁的座位示意我入座,他的气质很特别,我总觉着他不是凡人,而是在西山修行千年的谪仙。 他垂着头,也不主动同我讲话。我偷偷瞥了他几眼:“姜大人。。。” 他漫不经心地回道:“嗯。” 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脸,有些好奇地问道:“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像神仙?” 姜尚的回答有些扫了兴致,语气淡淡:“没有。” 我也不恼,随意轻戳着腰间的绸子,自顾自地说道:“我总觉得,你的气质跟旁人有些不大一样。”他的头好似微微抬了抬,我也没有多加留意,继续低头细细说着:“你在这朝堂里做事,但好像又不是为着高官厚禄。你不像比干那般忠烈,好像对这国事都漠不关心。但这次你救我,又是真真切切地为着大王着想。。。” 我抬眸偷瞄了一眼他,他原本落在我身上的目光蓦然跳脱到别处,神色清冷。我有些挫败地垂下头,心里泛酸:“可能是我想错了吧。” 姜尚不正面回答我,只松了松肩,继而道:“苏美人,你钓过鱼么?” 我茫然地摇着头,一五一十答道:“不曾。” 他缓缓的笑了,眉眼间的褶皱细细的,却折shè出些许的童真。他的神色放缓了很多,抬手轻抚着银白的须发,淡淡笑道:“其实有时垂钓,无需用饵的。” 我不解,忙追问道:“那鱼儿要如何上钩呢?” 他的眸并无半分狡黠,而闪烁着柔柔的微光:“愿者,上钩矣。” 那一刻,我觉着姜尚的烟波好像湖水细细柔柔泛起的微波,轻浮的羽毛dàng漾在湖心,微漾了我的心堂。 我的唇轻轻地翼动着,似在反复琢磨:“愿者。。。上钩。。。” 他见我如此,含笑解释道:“万事万物,都有他的定数。”我认真地听着,好似心里有什么地方被打动了,他的语气有几分怅然、几分愁绪:“从前,我负过一个女子。” 我一时怔然了,如姜尚这般清风朗月的洒脱之人,也会为一女子所牵么? 那该是何般如明月般皎洁美好之人啊。 他的愁非浓非淡,却恰到好处地令我感知了他的遗憾,他轻轻叹了口气,似在娓娓道来:“那一年,我出仕。我曾答允过她,要在红梅香满园之际归乡娶她过门。” 我听得入神,他却停了言语,望了望我的眸,似看穿了我的期许,又叹了口气继续道:“她曾说过,要在满园艳红之中,身着一身素衣等我归乡。”他眉宇微蹙,终是难以纾解,声嗓亦愈来愈清,我凑近去听,恰恰真真切切听到了那句:“可惜啊可惜,我终究是没能赶得回去。” 我离他太近,一抬眸正与他近在咫尺地四目相对,他的眸,清澈却悲伤。 细看之下,鹤发童颜的姜尚,也逃不出一张情网。往日里的他,不理红尘。谁知却是内心深处早已被另一人深深占据,不再容得下他人分毫了。 他说,在得知那女子以死明志决不委身他人那一夜,他的心碎了。 他说,他其实懊悔着,当初没能陪她一起轰轰烈烈的离世。 我将他的面孔用力掰在我的面前,控制着他的眼泪不往外流。他是姜尚啊,他就该一生无羁无绊,我想让他明白,殷商需要他,他必须活着。 我把话说得很慢很慢,却好似用尽了我全身力气。 我说:“姜尚,你记着。你是负了她,可你没有死。除了不能再爱她之外,你还少了什么?你浑身上下每一块ròu,每一寸才华,每一句谏言,每一次的看似毫不在乎,你敢说没有半分出自你的真心?” 我深吸了一口气,孤注一掷地与他四目相对:“所以,为什么要想离开?” 而他的回答,令我感受到了世上最悲哀的情感。 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温情,只有无尽的遗憾:“我并非只是不能再爱她,而是无法再爱任何人。” 他无助地挣脱了我的桎梏,双手紧紧挡住面容,牵动了伤处也无半分痛处显现出来。可我知道他是那么痛,以致一夜白头。 可能爱一个不再回来的人,不再存有热情,也并非深深的怀念。只是在她不在的岁月更迭里,令她成为了他心上的一根刺。时间愈久,以为不痛了,其实只是习惯了隐痛。 每当他想起她时的痛感太过明显之际,经久的爱意也变得愈发清晰。 姜尚是无法再爱的,随着她死去的,还有他年少时那颗温热的心,在一瞬,宛若琉璃坠地,遍地的碎片残骸。 ☆、偏执 我从紫宸殿离开,已是正午时分。 骄阳烤得人身上暖意融融,鲜少有这样温升和煦的好气候。心里dàng涤着姜尚的悔恨,还有那句埋藏在心底多年的太难说出的话。 并非不能再爱她,是无法再将心jiāo付与任何人。 我的心呢,给了帝辛,倘若他有一日将它捏碎了,弃如敝履,我还能收得回吗? 曰璃静静扶着我往鹿台走,脚边的小石子略略铬到了我的足心,清明了我的意识。我理了理领口,突然觉着有些闷热了。 “美人怎得将领口敞开了?若是扑了风,大王可要责怪的。”她急急为我理好衣领,苍白的小脸急切地有些泛红,眸中带有惧色。 我轻捏了她的手臂,淡淡含笑:“不碍事。” 她‘蹭’地收回了手臂,不可控制地轻轻‘嘶’了一声,神色痛苦难当。我心里有什么东西重重落了地,忙执过她的手臂,不顾她的挣扎阻拦,先开了她的衣袖。 我的心陡然刺痛,纤细如玉的手臂上,尽是抽打的青紫的痕迹。一道一道,一寸一寸的伤痕,密布着太过可怖。她日夜侍奉着我,连yào物都不曾向我讨过。 脑中飞快略过她提及帝辛时的惧色,几乎不可置信,难道真是他做的么? 我轻轻抚着她臂上的伤痕,她的身子又是不可避免的一噤,看得我心更加抽痛。我慌忙将手移开,颤抖着声嗓问道:“这。。。是大王做的?” 曰璃有些难为情地咧嘴笑了,清甜却让我心疼:“是曰璃的错,那日鹿台殿口,是曰璃不曾看好门,才让伯邑考那登徒子有机可乘。”她见我是真心疼惜她,愈是委屈地泪眼莹莹:“美人可要好生爱惜自己的身子,您的身子好了,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也能享些福了。” 我有些难以相信地摇着头,想不出帝辛在发落了伯邑考之后,连同曰璃也一并给了教训。 可是,曰璃只是一弱女子,伯邑考的登堂入室她又岂能阻拦得了? 我愧疚地牵了牵她的手,不无难过道:“跟着我,你终是受苦了。” 曰璃傻傻地笑着,嘿嘿道:“不苦。” 我心下泛酸,还是感动,若是我如此,定不会无恨无怨地继续无微不至地照料着旁人。曰璃这般,对我称得上是真心真意了。 我轻敲了敲她的脑袋,疼惜地苦笑道:“傻丫头。” 鹿台。 因着先前为帝辛与姜尚都上过yào了,手法还算娴熟。拿着纱布与yào膏为曰璃敷上,亦不至手足无措。曰璃有些羞涩地低下头,另一只手低声推脱着:“美人不必了,奴婢自己来。。。” 我嗤笑,不动声色地将她扰我心智的另一手臂挡开。 见她不再反驳,便笑:“从前都是你侍奉我,如今你因我而伤,现伺候你也是应该。” 曰璃的双眸如巨鹿般泛着光,莹莹地可爱。 我不敢用力道,只轻轻点按着敷上yào膏,唯恐她感到痛意。她也配合的很,老老实实地伸着手臂任我摆弄。待包好之时,她已然憋红了一张俊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 章 。 她低低地笑着,诚心诚意地望着我:“美人,你真好。” 正在此时,帝辛下了朝来,与此同时一起来的,还有黄妃。 看见他,曰璃的伤痕犹在眼前,心底总有些隐隐的不快活。 黄妃亲亲热热地扶了帝辛入座,他们今日的兴致好似很高,眼角皆带着开怀的笑纹,脸颊亦是欢愉的红润。看在我眼里,却并不那般愉快了。 敷衍了事地上了茶,我便在一旁闷闷地坐着。曰璃命膳夫传了膳来,皆是帝辛爱食的菜色。平时不觉着什么,今日却觉额外刺眼。 也许是黄妃殷切地为帝辛布着菜,笑靥如花的神采令我心底一阵恶寒。说不出究竟具体为了什么,不痛快的感觉太过明显。 帝辛叫黄妃哄得开怀大笑,我侧目睨着,发觉黄妃的容色姣美,娇笑起来时尤为美丽几分。微醺的酒意上了面颊,烈xìng的酒水在她唇边残留了一滴。半推半就地牵制住了帝辛的手,殷切地就往红唇边送,盈盈笑道:“大王,您帮妾擦去嘛。” 帝辛笑着循着她的牵引将手覆上她的面颊,肌肤莹白如玉,添了几分酒意的红晕愈发惹人怜爱。黄妃微微闭目,一切已是水到渠成。我的心开始抽痛,也嫉妒地发狂。我以为帝辛一定会醉倒在她的温柔乡里,缠绵悱恻。 我yù别过眼去不看,可他却在最后一秒缓缓垂落了手。 这是我与黄妃都不曾预料到的。 他的眸浑浊得难以辨明情绪,可我却莫名相信,他的心已经清醒了。黄妃缓缓将一双眼睁开,眸光凄清。 帝辛的侧颜依旧硬挺却冷漠,我以为他会怒,可就在一行泪从黄妃的眼眶中落下的那刻,他沉着脸发声了,声嗓低沉地让人心里莫名难过。 他说:“你走罢。” 宽阔的袖袍在沉默中一挥,挡住了外头斜照入室的昏黄光晕。黄妃的唇角勾起一抹神伤的苦笑,她的眸中皆是心碎的剪影,玉手用力按着桌几令自己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几乎站不稳,她还是醉着的。她故意将自己灌醉,又自以为灌倒了帝辛,扶他来我殿中。她为着的是什么?想要取我的地位而代之,亦或是帝辛的爱? 黄妃跌跌撞撞地走出了鹿台。 而我与帝辛,也陷入了无声的沉寂。 他的酒意还未完全醒,我叹了口气,为他烹上一盏醒酒茶。几块山楂,几片橘皮,皆是了然于胸。他原是不爱这样酸甜的口味的,因着我喜欢,他也欣然接纳了。 将茶盏放在他面前,方才种种,若说心里没个疙瘩,不可能。刚想收手去里间歇着,他的手轰然用力抓住了我的手,力道霸道得令人心惊,我被扣得生疼,整个手臂近乎被拧了一弯,下意识用劲挣扎。一正一反,正巧将那盏滚烫的茶水打翻在地。滚烫的汁液,骨碌碌滚向一旁的青铜酒樽,翻得彻底,我的心意一分不剩。 这样的声响俨然是将他弄得清醒了,他的眼眸不再是大雾笼罩,却是带了几分yīn鹜的清明。我不懂他为何发怒,是气黄妃,还是在气自己? 总之我愣在那儿,进退两难。曰璃见状不妙,上前去收拾了滚了很远的青铜酒樽。地上的水还是滚烫,散在地毯上有种氤氲的热气。我忆及她的手上还有伤,旧伤未愈,断不能再添新伤了。忙上前扶住她道:“你别动了,等下我亲自收拾。” 帝辛却在此刻,暴怒的神经似乎被我点燃,疯了一般地将桌上膳食尽数扫落于地。满桌珍馐,一瞬全部变为了恶心的废物。有油污飞溅到曰璃身上,她刚上过yào的手臂,决不能再次感染。我顾不得去考量其他,急急忙忙为曰璃验查着伤处。 我的心阵阵抽痛,可怜的曰璃,对我那般忠诚的曰璃,她又一次因为我,伤痕累累。她勉力忍着痛,想冲我笑,却怎么也笑不出了,只掩饰不住地皱紧了眉头。 还未等我起身质问,帝辛疯了一般的暴怒已然轰然而至。他用力地一掌重重拍在桌几上,那一瞬,我好似听到了桌几碎裂的声响。 我不可置信地回身与他对视,他亦凝着我的脸庞,眸中尽是愤怒与难以抑制的神伤。我心里的委屈也在一瞬间被击溃,方才的嫉妒,还有曰璃的痛苦,哪一样不是拜他所赐?我的心底涌起一股难言的情绪,只想他快点离开,哪怕他多待一秒,我都怕控制不住地疯掉。 他还坐在原位,我却心伤地只想逃开。从前有多盼着他来,而今就有多不想面对。我转身朝里间走去,他的声嗓却从背后传来,绝望却强硬:“苏妲己,你心疼那么多人,为什么就不能心疼心疼寡人?” 心疼?我好似听到了全世界最大的笑话,商王帝辛,坐拥天下,又有黄妃这般的红粉佳人在侧,还会缺人心疼么? 我嘲讽地笑了,我并不脆弱,声音却莫名带了哭腔:“帝辛,你的偏执太过了。你对曰璃那般,对黄妃那般。你伤害这商宫里待我最好之人,又在我面前对黄妃温柔有加。”我的眼泪几乎掉落下来,却生生忍了回去,我的心难受得好像一个泄了气的皮囊,强迫自己笑,勾起的唇瓣不看也知是何般凄清。 我无力地说:“你说你会教我如何去爱,可我努力过,也坚持过。自以为能与你相爱了,你却偏执地不懂得去爱了。” 他望着我,也笑了,却那么苦涩。他摊开双手,宽阔的袖袍扫过每一寸冷寂的空气,我感知得到他的难过,只是我心里也全是难过,怎么可能互相劝慰?好似两块冰,谁都无法暖了谁。一旦触及了火焰,就只剩了汪洋的虚无。 他好似要问些什么,却努了努嘴,没再说出口。 帝辛走出门,我没有拦着他,只记得他的背影,宽阔、却凄凉。 我知道他是爱我的,可那份爱太过沉重。从前我感念于他对我的真心,宁愿拼了xìng命、放弃仇恨也想换取与他偕老的机会。我以为爱能解决一切,却不想爱的最初是感觉,终端却是xìng情的能否吻合。 可是,我们不是相爱的吗? ☆、赤灯 我搞不清楚帝辛怒在何处,总之他是走了,接下来的几日里,虽托人传了信儿来告知我保重身子,人却是切切实实见不着了。 我这日里制了些木瓜酥,曰璃来为我打下手。金黄的脆皮馨香好闻,淡淡果香令人心神愉悦起来。我打定主意给帝辛送过去,寻常夫妻间,没个磕碰也是不可能的。何况是我与帝辛这般的感情,稍不留意,便是火烧燎原般的爱恋,热烈却也能摧毁一切。 曰璃着了身喜气的胭脂色衣衫,笑嘻嘻地打包好吃食,笑道:“美人这般心意,大王瞧见了定喜欢。” 我的心有一瞬的沉下来,旋即想想从前之事,心里总有个什么想法呼之yù出。梨涡浅笑间,我用手请按了按尚泛着温热气息的食盒,笃定地朝摘星行进。 摘星一切如旧,门口的悉人垂手而立,原是很平稳的气氛,不想一见着我便一个个儿成了束手无措的模样。这样一出,我心里也顿然慌了。那悉人一张俊脸苍白着,眼圈急得泛了红,我牵了她冰凉的手来,压抑住心底的慌乱,言语一出口也含了几分颤意。 “怎么了?” 那悉人低头抹了抹泪,yù开口言语,还是哽住。只颤着手指了指殿内,声嗓愈来愈低了:“您自个儿进去瞧瞧罢。” 我的心,一下就慌了,忙将食盒往曰璃怀里一塞,悉人们为我将沉重庄严的殿门启开,有淡淡的灰尘扬起,我径直大步跨入摘星,迫切地寻找着那个满心牵挂着那个男人。 一切如旧,似乎并无什么怪异之处。所有的物件一如我初次踏入此地一般,没有半分差别。只是,我怎么也寻不着帝辛的人影儿。 我摆不出焦急的神情,只心里一直在打鼓,慌得停不下来。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攥紧的掌心汗湿粘稠。奇怪,明是寒冬腊月,我的手却也不得安宁。一层不在,我又上一层。如此循环往复,终是寻不到他的踪影。顿开的窗有风入了来,我仿佛嗅到了淡淡的气息。不是气味,仅仅是帝辛的气息。很荒唐的罢,我敢确信,那就是他的气息。 我加快了脚步,气喘吁吁地朝顶楼登去。果然,循着蜿蜒而上的阶梯,我看到他及地的衣摆。而空中,尽是热烈烂漫的红。一刹间,近乎点染了整片天穹。 我怔住了,那是一盏盏以红纸罩着的灯,靠得愈近,身上就愈暖和。浓浓郁郁的热流与烟火气,像蹿红的火流dàng涤在身侧。一片一片火烧云飘dàng在天边,似焰、似血、似穿腾的奔流,和着排排点染的赤灯,愈发热意融融。 而他的身影,若隐若现在赤灯深处。 灯火阑珊,我禁不住步步向前,靠得愈近,就愈觉着身热。我与他只差亦毫厘的距离时,他回身忽然拥住了我。紧实的拥抱将我紧紧裹住,热得我近乎快要发狂。而从心底蔓延滋长的爱意,也变得愈发浓厚。 奇怪,我明明是心里打了个结的,期待他来解开。可帝辛就是帝辛,他的方式永是那般不问缘由而粗暴,轻而易举地将结生生掐断。他用力地抓住了我的背,好似出了很多汗,带着狂野而强烈的情绪,却又不乏无奈的叹息。他低低地叹道:“美人。。。” 我垂下眼睑,温声回道:“嗯?” 他将下颌抵在我的肩头,刻骨得有些生疼,带着点诚惶诚恐地试探:“寡人,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我缓缓地摇了摇头,将头靠在他的肩头,好像谁都有些不快的时候,更何况,他本就是一国之君。时时顾惜我的情绪,好似也是不可能的事。我叹了口气,只得淡淡回着:“算不得失望,只是偶然有些许的感伤罢了。” 他轻吻了我的耳垂,没再解释其他,只没头没脑地来了句:“寡人不喜欢黄妃。” 我想起那件事,心里总也有个疙瘩,恍似被闪了一下似的,挣开了他的怀抱。他有一瞬发愣,我旋即觉着有些不妥。还是压抑了心头的委屈,酸酸回了一句:“其实黄妃,也是很好的。” 他可能觉得好笑,眼角有了笑意,五分力气地扳过我的身子,我撇开眼神。他也不管其他,只温柔捏起我的下巴,在我唇上蜻蜓点水般一吻。 后来,帝辛给我讲述了那时的情景,我就愈发觉得黄妃可怜。 夜色垂暮,我还是去了黄妃处。 帝辛下令不许任何人出入的地界,难得悉人也没拦我。西宫的烛火半明半暗,有些扑朔迷离的昏黄。森冷的夜风拂过衣领,还有些乍暖还寒的刺骨。我命曰璃在殿外守着,只身入了西宫。 殿里出乎意料的冷清,半分声响也无。我从前尚未来过西宫,不想这里竟简朴至此。一张旧桌几上,一茶壶,几双耳筒杯而已。再行至内殿里,淡淡纹路的梳妆镜算不上鲜亮,斑驳印记显现。透过凄冷的月色,我从镜中看到了床榻上蜷缩着的一团。 隔着一层被褥,我是看不清她的脸的。回身向前走去,她一动不动,似是睡着了。我愈行愈近,小心翼翼地轻唤着:“姐姐,黄妃姐姐?” 她并未给我任何应答,周遭是一片的死寂。有风趁虚而入地掠过我的侧颜,冻得人一激灵。我行至她身畔,总觉着脊背生凉。我小心翼翼伸手去撩她身上的被子,有股诡异的触感似电光般迅速遍布全身。她的躯体怎会如此坚硬而冰冷? 恐惧遍布全身,我‘蹭’地壮着胆子一把将被子拉下。我的心几乎在那一瞬静止了,滔天的恐怖气息将我震惊地立在原地,一时动弹不得。床榻上的那一团哪里是黄妃,分明是一具冰冷的干尸。唇边的血已干涸了,苍白的面容上死死瞪出的一对眼,带着不甘与猛烈的愤怒。我不可置信地凝着她,垂落而下的黏腻的发丝还残存在她左脸,颤抖着手去撩开她的碎发。这张脸,绝非黄妃的面孔! 回过神来,完全失了勇气再留在此地。我感知到了无边的绝望和无能为力,只能疯了一般往外跑。 西宫怎生这么大,满身的汗污混着凝重的夜色,风吹落花瓣的声响似野鬼在哭。失魂落魄的我,仿似屋漏偏逢连夜雨一般,在西宫里是怎么也绕不出去了。恍惚间,我觉得好似要在这殿里困死。 寂静中,隐约听着有人唤我,断断续续的声嗓传入耳中,我不敢轻举妄动,随手抄起一湿漉漉的木棍紧紧攥在手里,浸湿了的背靠在石柱上,冰冷却给了我些虚无的安全感。那声音越来越近,我手心里全是汗,用尽全身力气将木棍抡过头顶,孤注一掷地要与来人一拼生死。 “美人。。。美人?您在哪儿啊?” 这分明是曰璃的声音! 我的心瞬间放了下来,大喜过望地赶忙探出身来,因着方才过度的恐惧,我竟才发觉嗓喉早已沙哑了。我用力地挥着手,曰璃一见我忙快步朝我跑过来。我的恐惧得到了莫大的纾解,不过只一瞬,我便急急问道:“你怎么进来了?” 曰璃的笑容有些傻气,气喘吁吁地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大王方才差人去鹿台召过美人,悉人找不着便找上了我。曰璃怕您耽误了时辰,这才进来寻您。” 我呆滞地点了点头,曰璃看出了我的魂不守舍,捏紧了我的手,往殿外快步走道:“美人先随曰璃出去,看得出是受了惊吓,此地不宜久留。” 我与曰璃手掌紧紧jiāo握,她头脑清晰地带我走出重围。身形依旧是那般瘦削,可我却觉得,这个曾经一直要我去保护和照顾的女子,忽而成长成了成熟而利落的样子。不过才十几的年岁,已能独当一面了。 我一度处于精神紧张至崩溃的边缘,这一路也是走得思路并不甚清晰。我不知道床榻上那具冰冷的尸体究竟是谁,也不知道黄妃究竟在哪。好像有什么可怖的现实在黑夜的帷幕中隐忍着,正待时机给我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 章 帝辛沉重的一击。 摘星楼顶,是一衣衫涣散的女子。 我知道那是黄妃,她的发丝尽数披下,飘在夜风中,似浮萍般无所归依。她好似在哼着什么曲子,轻柔的调子动听却凄凉。 夜凉如水,却凉不过她薄瓷般脆弱的声音。那种哀伤,能将火焰冻结成冰。 而帝辛,就站在他的身后,沉默不言。 她的身影瘦弱地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满脸都淌着晶莹的泪水。帝辛伸手去拉她,她却又默然地朝深渊又进一步。她好似下定了决心了结一切,哪怕帝辛的手,都无法将她唤回。 我定定地站在原地,不懂她的心思。忽然,她背对着我发出了悲哀的笑,笑得我心颤:“苏妲己,你终于还是来了。” 我无声地站在原地,无语凝噎。良久,她得不到我的回应,摇摇晃晃地自说自话:“苏妲己,我不怪你。以前大王不爱我,我可以骗自己他不会爱人。可现在。。。”她猛地发出了一声冷笑,却极为透彻。 “可现在,他爱你。” 她又往前走了一步,帝辛有些急了:“你回来,一切就还不晚!” 她回头,腮边全是眼泪,讲得话字字句句皆是泣血的心痛:“我活着的每一日,都是为了渴求你的爱。但你永远都不会给我了,永远!” 她的双唇轻颤着,哆嗦着念着:“永远啊。。。” 然后,是蝴蝶般从摘星楼顶的坠落。 这一幕太过熟悉,那一夜我也是如这般从摘星楼顶坠。只是此刻,帝辛没有再跳下去,如保护我一般保护她。 ☆、斩足、伤离别 那日黄妃,的确给帝辛下了yào。而后的场景,便如同我看到的那般,迷醉得让我的心滴下了血珠。‘黄听贞’这个名字似乎成了商宫中的一个忌讳,闻说帝辛从前也是极宠爱她的,只是黄妃总觉得缺了些什么。现在想想,不过是缺了一颗心而已。 这世间的傻女人总是这样,一点点的宠爱就能让她们jiāo付出整颗真心,在没有旁人的年月里,尚能自欺欺人。可一旦有了别人的出现,往前的煎熬都似潮水般涌来,只一秒就能让人窒息。 这个宫里,终于只剩下了我一个女人。 我好似过上了全天下女子都梦寐以求的生活,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从来都只宠幸我一个。无边的夜色里,他在我身侧粗重的呼吸声,都让我觉得日子过得平凡得像江水一样。而姜尚,自伤势全好后,就淡出了我的世界里。 几年的时光,便这样一闪而逝。 我心口的钝痛在一个又一个迷离却温存的夜晚里,变得无以复加。有时候会痛得蜷起身子,近乎昏死过去。我咬紧牙关,一声都不敢吭。他起先不知道,后来除了紧紧地抱着我,也无能为力。的确,在神面前,帝辛显得无能又孱弱。 他其实老了,我知道。 其实我也不愿承认的是,自从黄妃死后,他的衰老顿然就加快了速度。似流星般,很快就陨落了。我也不去多提,毕竟不说破才是保全恩爱最好的法子。 直至有一日,晨起后,他显得精神奕奕,一双眼难得有了炯炯光亮,颇有兴致道:“美人,今日随寡人出去走走罢!” 我欣然地笑着,抚了抚他面上的皱纹,含笑应道:“好。” 帝辛抛下了早朝,命了悉人简单打点了行囊,传了马车便轻装出行了。这一路他似乎兴致很高,拉着我指着街上各色热闹有趣的物什。我多年未出商宫了,乍见怎会心里不惊喜?拉着他的手臂,小女儿状欣喜:“大王,那些妾都想要。” 他笑得胡须轻颤,宠溺地带我下车。摊面上排列着的石制小人姿态各异,皆是栩栩如生。夹qiāng带棒的动作好看得紧。我拿起一老将,胡须长长却威仪不减,送到帝辛面前笑道:“大王,您看这像不像您?” 帝辛憨笑着摇了摇头,戳了戳我的脑袋,半嗔半笑:“可不像,你竟会取笑寡人。” 我可不依不饶,拿了石制‘帝辛’揽在怀里,娇笑:“妾可不管,您要将这玩意儿买给妾哄妾开心呢。” 他无奈地宠溺笑着,为我付了贝币,揽过我的腰肢:“你可真是寡人的小祖宗。” 街上的景致那般好看,若论之富贵的皇城商宫,那便是天上的琉璃,闪烁着不真实而浮华的光芒。而如今眼前见着的,却是切切实实的尘世的幸福。 朔风吹起的灯火影影绰绰,即便是春寒料峭的时节,也不觉寒冷。他用宽厚温热的掌心温暖着我的手掌,贴着我的耳边,和着旁边糯米糕的香气,讲着情话。 他说:“这样尘世的幸福,愿你能永生拥有。” 我咯咯直笑,心里的快乐似蜜糖般涌出。我趁其不备‘蹭’地钻入他的怀里,他有一瞬的发愣,还是拥住了我。他的唇,慢慢地温柔地点在我的鼻尖,太过温柔的触感,不知怎的,我却觉着有一分咸涩。 睁开眼来,我看见有一滴泪在他腮旁。我蹙着眉,替他擦去那滴泪,刚碰到他的脸颊,他钝钝抓住我的手,定定地看着我,诚恳却悲伤:“你要记得,无论发生什么,寡人都永远爱你。” “为什么?”我有些心慌,连忙追问:“大王有什么没有告诉我的么?”情急之下,我连该有的自称都忘了。他却朗声笑了出来,赖皮地站起来,笑得肆意:“看看,寡人就随意开一个玩笑,就给你吓着了,真是有趣!” 他骗我?我又松了口气又暗恼,起身要去打他的背,哼,叫他耍弄我!他却一回身,重重在我脸上啄了一口。 我虽双眼还是瞪着他,嘴角也不经意地上扬了。原来帝辛出了皇城,并非天子时,也可以这般可爱。 这一夜我们都没有睡,数着天下的星星,体味这从未有过的凡俗的爱恋。他一下一下地抚着我的发,好似要将它数出个多少根。漫漫的长夜啊,却一点都不漫长。有那么一瞬,我错觉我们可以这样安稳平和地到老,即便没有白头。 清晨,他为我梳了头发,不想他竟从宫中给我拿了玫瑰花水,细心至此,不得不令人感动。摇曳的疏影和着晨光的熹微,最爱的人,就在身后为我篦发。 此生无憾了。 帝辛牵着我的手在尚泛着寒气的池水上搭的桥漫步,气候还是很冷,我裹紧了身子。如此天寒地冻,着貂裘都不为过。只是这样的冰寒里,竟有暮年之人赤足行走于冰面,真乃怪哉! 我有些好奇:“大王,您说那老伯身子真是康健,不需着履便能于冰面行走呢。” 他循声望去,笑着颔首。正在此时,几青壮年人颤抖着腿立在池边,怎么也不敢下水。我有些困惑了,拉了拉帝辛的衣襟,仰着脸问道:“为何这壮年人不敢下水,畏缩不前。而这迟暮之年的老者,却能于冰上行走呢?” 帝辛刮了刮我冻得泛红的鼻子,笑道:“小东西,这是因为老者与壮年人的骨骼不同啊。这壮年人虽年轻,骨骼中却是空的。别看那老人看似佝偻孱弱,实则骨中皆是精华,精壮得很呐。” 我还是疑问不减,笑着睨了他一眼,调笑道:“谁知道大王是不是在哄骗妾呢。” 帝辛揽住了我的腰身,有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脖颈,痒痒的,说出来的话却危险至极,令我脊背冰寒。他冷冷地笑了:“那寡人就证明给美人看了。” 我有些觉着不对劲,忙小声问道:“你要怎么做?” 他冷哼一声,语气冰寒:“来人,将那几人的足斩下来!”我登时震惊万分,慌不择路地阻拦:“不,不要!” 他又笑了,残忍而邪魅地勾起了我的下巴:“怎么?寡人为你做的,你不喜欢?” 我惶然地摇了摇头,嗓音也颤了:“不。。。他们没有做错。。。” 帝辛的眼中只剩了冷漠,冷峻地杀意似利剑般闪过众悉人,他们便飞奔着去抓人。我的眼里全是泪光,他也不为所动。我开始怀疑,他究竟是为了我的喜欢,还是单纯地还像从前那样,只为让世人以为他爱我? 悉人们凭借无上的权势,将那几人押到了我们面前。我闭上眼不去看,那几人的瑟瑟发抖早已印在了我的脑海里。我还记得酒池ròu林里死了多少人,还记得她们死去时的痛苦,与今日这般,并无分别。 手起刀落,我听不到那些哀嚎,大约是嘴被堵得严严实实了。有温热的血喷在了我的裙裾,这种崩溃的触感,让我的心防一瞬溃如决堤。我睁开双眼,眼前只剩了满地的猩红。那几个无辜的人,已然痛晕了过去。 真是可怕,他又因为我去做了什么祸国殃民的事,我又成了什么不得不除的妖女。 呵,他好像一点都不值得我去爱了。 我站定,近乎歇斯底里地朝他喊道:“帝辛!你就是一个杀人如魔的疯子,你根本不配做这个王!” 他的表情很受伤,却咬紧了牙关,好像恨得牙都痒痒,宽大的袖袍拂过我的面颊,像掌掴的痛感,食指坚定地指向别处:“你离开寡人罢!” 离开? 我的眼中全是不可置信,因为我指责了他的残酷暴虐,他就要我离开他?而我又能走到哪去,他要把我独自扔在这我认不清路,又走不出的地方?寒天冻地间,就因为我的不受训,没能做一个听话的棋子,就要被残忍地遗弃,像丢掉一件旧衣,一条破丝绢一样简单? 他果真是不懂感情的,也是没有心的。 我放空在寒冷的空气里,眼泪流了满脸,模糊的视线让我看不清前方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走了,他的气息离我远了,他驾着马车回去了。 怎么会这样?留了一地的残骸,还有一个他装作挚爱的女子,就扬鞭而去了? 我在桥上走来走去,像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 我很难过,我找不到方向,也没有家。 作者有话要说:  单身狗的日子,小虐一下。 ☆、子牙 我独自一人不知在这摸不着边际的地方走了多久,又下雪了,刺骨的冷风和着坚硬的冰雹打在我的脸上,嘶嘶的生疼。像刀在割,不但刺痛了我的发肤,更划破了我的心。 草木枯萎,明明春都来了,恍若又打回了严冬。 我好像被全世界都抛弃了,漫无目的,不晓得要去哪里,只执着地一味往前走。好像这样就能走到天涯海角,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一样。 足尖冻得发胀,从白日到黑夜,都只剩了我一个人。夜里的山风冷冽亦夹杂着异声,有猿鸟的哀鸣,更有野狼的嘶嚎。走得太累了,我无力地靠着结了冰的树干,缓缓地蜷缩着坐下。顾不得去计较什么洁净,那一刻,我觉得恍若又回到了举家被灭的那个夜晚,无力改变现实,却又对这世界充满了恐惧与憎恶。 我到现在都无法相信这个现实,帝辛竟然真的抛下了我,带着浩dàng的兵马回了那个声色犬马辉煌瑰丽的皇城。 用力地搓着手,想要汲取些温度,直至双手通红,温热还是那般微乎其微。我想哭却又哭不出,眼前全是他的脸。威仪、不苟言笑、倨傲,还有他抱着我,说永远爱我。 永远的爱,原来只维持了不过一夜。 身上冷得瑟瑟发抖,我强迫自己不将双眼闭上,决不敢轻易睡去。任凭眼前的幻境怎生迷幻,生动到甚至触摸得到。啊,帝辛的脸,模糊成了一滩光圈,太亮的白,晃得我不敢直视。我总觉得那是他,所以我拥住了他,他对我笑着。我流泪了,说:“带我走吧。” 他也笑了,不过是无奈的苦笑。他好像变得更老了,连同须发都化成了银白。他疼惜地将手放在我的额间,然后眉头紧蹙,一把背起了我。他好似很虚弱,也比想象中瘦了许多,背起我的那刻还有些踉跄。轻轻地咳了几声,一步一步地带我走出这片不知唤作什么的林。 我委屈地趴在他的背上,想抬起手臂,抡圆了拳头去打他,却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我好恨他,忍不住地涕泪横流,可好像连双唇都失去了作用,只知道哭,哽咽到连半个字都吐不清楚。 他被我折腾地有些气喘吁吁,却还是紧紧地扣住我的双腿,制得我不能再动弹。恍惚间,我听到他叹了口气,痛心地说:“我也爱你啊。” 他爱我,他爱我。。。 我堕入了无尽的迷梦里去,梦里有我的童年,有母亲、有女娲、有姜尚,还有帝辛。我曾经那样渴求他的爱,可惜啊,现在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朦胧中,我感知到了有人在照料我,可我不愿醒来,我不愿让自己清醒,去面对这纷杂的一切。倘若现实不美好,要一辈子活在梦里有何不好?可天不遂人愿,在一次次的呼唤后,我还是睁开了眼。 银白色的长发如瀑倾下,熟悉的触感,袅袅的水汽升腾着、氤氲着,飘渺得他的背影,yù仙yù幻。 姜尚。 我挣扎着起身,不敢去劳动他更多功夫。他回过身来,淡淡地命令道:“躺好。” 我执拗地摇了摇头,拼了力气要起来,干涩着嗓喉嘶哑道:“我没事。” 他上前来,将煎好的yào汁端在我面前,拿了汤匙放在自己口边轻轻吹了吹,我有些不解地看着他,犹疑着,该不该问出口。他没有给我问的机会,吹得稍凉后,便往我口中送。 我也不与他过多谦让,身子尚弱,也就听话地张开口任他喂我。yào真是苦得可怕,一入口,就刺激得我泪腺难受。还未等我掉下泪来,他就替我拭去了。 他的语气辨不出情绪,只说:“以后别哭了。” 我想起来那夜的触感,懂了背我之人并非帝辛,是帝辛抛弃了我,没理由再救我的。若没有姜尚,我定然已经被帝辛杀死了罢。 我感激地看着他,点了点头,他也看着我,好似期待着我说些什么,我淡淡地扯出了一丝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 章 笑:“姜尚,谢谢你。” 他怔住了,旋即眼神有一瞬暗淡,还是云淡风轻道:“罢了,以后唤我子牙。” 子牙与我就在这山间的茅屋里平静地度过我的养病时日,他的话还是不多。但态度总相比之前要亲和些许,从前未发觉他厨艺还是不错,山里打来的野味烹得有滋有味。在夜色里燃起篝火,相对而坐,吃上一只野鸡,也算是人生乐事。 我看着他,调皮地笑了:“为何每次你都打些野鸡野兔来,不打些别的哩?” 子牙捋了捋须,淡淡笑道:“小狐狸不是最爱吃鸡么?” 诶?难道那个猎户与狐狸的故事,他还好记xìng地记着呢? 子牙继续烤着鸡,伴着浓浓的香味,他缓缓笑了:“你和苏妲己可一点不像。” 我简直震惊地一时难以言语,我附身在苏妲己身上的事,全天下都知道了,只有我当它是个秘密? 子牙笑而不语,只挽起袖子,火光映照下,我分明看到了一个‘道’的图案。 他是道士,我是妖孽。 我泄气地低头戳着手指,他却笑了,折下一只鸡腿塞到我面前,难得心情不错地哄我道:“你且吃了吧,就算我今夜要杀你,也得做个饱死鬼。” 我挑眉,与他较起了劲:“哼,你不会杀我的!” 他似乎很有兴趣,跟我继续这个无聊的话题:“为什么?” 对啊,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相信,即便他是道士,我是妖孽,他也不会杀了我。 这种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感可是不经意就会要人xìng命的,想来想去,我还是不能太容易轻信于人。即便他救了我,那也不可以。我还没弄清楚帝辛抛弃我的真正原因,决不能就这么死了。 子牙见我发愣,主动坐了过来,碰了碰我的手臂,将手指向天穹,唇角带笑:“你看,天上有星星。” 我循声望去,一片的漆黑,哪有什么星星?苏妲己竟然叫姜子牙给骗了? 我佯怒地瞪着他:“你骗。。。”话音未落,他就在我右颊轻轻烙下一吻。 时间仿佛都静止了,我的脸一瞬烧红,姜尚,从来都不问红尘的姜尚,他竟然在这样简陋的环境下,吻了这样一个残缺的我。 我不可置信地僵住了,他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又宠溺地在我耳边温声吐出一句:“妲己,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好喜欢你。” ☆、他永远爱我 我不知道,我发誓我是一直不知道的。子牙喜欢我?心悦我?我却一直恍若未觉。 他在一旁黯然地笑了,负手朝茅屋里走去,好似什么都未发生一般。我的脑袋木木的,想拦住他问些什么,却终是难为情地没有开口。 夜半,躺在不算舒适的床榻上,翻来覆去地没有入睡。子牙的话还回dàng在我耳际,他的吻,好像还烙印在我颊上。他说着,妲己,我好喜欢你。 那我呢?我也喜欢子牙吗? 不,我翻了个身,不敢再去考虑这人间□□。帝辛、帝辛。。。 在混乱的迷梦里,我仿佛感觉到有一人在床沿安坐,他眉宇间有淡淡愁绪,伸出手想碰碰我,还是停留在了半空。我没有睁开眼去面对,只听得他轻声地开口,说着些他自己才听得清的话。 我什么也没有听清,只听到他最后略略扩了声音,低低叹了句:“我已告知过你了,往后的日子里,莫怪。” 我无法在装糊涂,猛然睁开双眸,正与子牙四目相对。黑夜里,他的眸凄清无波,哪怕是我这样突然而起,也没什么情绪。只淡淡挑了眉,起身yù走。 我愈想愈无法平静,坐起身来忙呵道:“姜尚,告诉我!” 他回身,笑意中带了一丝讥讽:“告诉你什么?” 我茫然地摇着头,还是执拗地说:“告诉我你叫我莫怪的话,告诉我你为什么在这里,告诉我你究竟怕我知道什么!”话到最后,我已经失了理智。 他一步一步向我走来,我迎着他的目光,不知为什么,我的心有点疼,想知道一切的同时又拼命地想往后退。他没有离我太近,他从来都不会逼我很紧,哪怕是最想要的时候,他也只蜻蜓点水而过。不想今夜却如此难以克制,他看着我说:“别问了好么?我不想你受伤。” 我无助地缩在床角,却不想此刻脸上已然爬满了泪,怔怔地问:“那么,我能知道些什么?” 他的眼底有不忍,很难过很难过地说:“什么也不能。” 我起身下床,只感觉全身被灌了铅一样的,不受本能使唤。我感激子牙对我所做的一切,却不能接受他的感情。我跌跌撞撞地一步步往外走,子牙拉住我,语气担忧:“你去哪?” 几乎不经任何考虑地开口:“回商宫。” 我的话一瞬激怒了子牙,他死死攥住我的手腕,捏得我生疼。我回身,脸上全是眼泪,他看得愣了,怒意却未减。我失了神智,竟质问他道:“为什么不让我回去?” 他气极,双手齐齐扣住了我的身体,逼视着我,一字一句地锥心之语,几乎都是吼出来的:“你以为你回去还有你的位置么?大王早已寻了人来替代你的地位,你如今回去,除了自取其辱还有什么用!” 我从来都没有尝过这种滋味,不止是心口,而是全身上下都似被撕裂了一般的疼。他找了个人来替代我的位置?他身边的位置,亦或是他心里的位置? 我愣住了,连同眼泪都冻结在我的脸上。子牙似乎丝毫都不怕我继续受伤了,他挑眉,继续一字一句地打击着我最后的信念:“你以为你在大王心里是独一无二的么?久在深山,你可能不知道吧。他为了那个女子,千金买一笑。那女子要池子里盛开的莲花,他哪怕身着盛装,也跳下那池子去采。那女子有心口疼的毛病,他遍访神医皆不得果,最终都肯挖了那比干的心来讨她欢心。那女子说想要这天下归一,他就亲自领兵下东夷。可惜他太过自信了,全部兵卫都带在了身边,待到班师回朝之时,朝歌已经不保了!” 朝歌不保了! 我不可置信地摇着头,我绝不相信他会做如此不明白的事。原来不是好好的吗?那么强盛的大商朝,只需一跺跺脚,就能令全天下臣服的王朝,怎会这般脆弱?而他又为什么要这样急着去攻打东夷,帝辛不是这样愚蠢的人,不知道受东夷与西岐两面夹击,断不能过分动作么? 我怔怔地望着子牙,定定地说:”子牙,我只想听一句实话。“ 子牙紧紧地拥着我,无声地流着泪,良久,终是说了实话:“对不起,我只是跟大王的想法一般无致。我们都爱你,不想你去送死。” 我放开他,一瞬头脑尽数放空,没能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他也顿住了,不知该如何解释,最终重重地叹了口气,深深闭目道:“那个女子,也唤苏妲己。” 我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抖着手臂,用力地抱着头,无能为力地缩起身子,哭得撕心裂肺。他跳下池子采莲,挖出比干的心,领兵下东夷,全是曾经与我的打算和夙愿。那时他把我当证明他是昏君的靶子,后来他爱我,不让我陪他送死了。 东夷之战,倘若再过几年再打,未必会输。再养上几年兵,未必会被西岐占了朝歌。而那个女子,也唤苏妲己,不过是代替我去死的一个幌子罢了。 我无助地靠在墙角,我什么都不要了,只求再见他一面。我不要他的承诺、不要他的永远,只想再看他一眼。他心里的位置给了我,最后关头,我怎么能一个人独活下去,以商朝的覆灭去继续残生? 我抬头,子牙已然消失,是一个腾云驾雾的女子在我面前。我见过女娲的画像,就是她了,她一定有办法的! 我顾不得其他了,几步爬到她面前,扯住她的裙裾,任凭泪水倾泻而下,我没有自尊,只一遍遍地求道:”让我再见见他,让我陪他一起去死。。。” 我哭得什么都不顾了,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在说些什么:“我好想再见见他,我什么都不求,我爱他,真的很爱。他也爱我,女娲娘娘,求您开开恩吧。。。” 女娲还是沉默,我咬破了下唇,只能不住地为她磕着头,时间不多了,我的眼前好像忽明忽暗,有一团火要将这一切吞并。我却无能为力,除了求女娲的帮助,什么也做不了。 良久,女娲重重叹了口气:“罢了,如你所愿。” 我来不及感谢,就发觉自己周遭热得过分,只要一瞬,我就已真的置身在火海之中。这是哪儿?很高很高,太过熟悉的感觉,是鹿台的顶峰。 而帝辛,就在火光深处。 我的眼泪又一次充盈了眼眶,他就那么一个人,孤独地站在火海中心。我撕扯着嗓子,拼尽全力地朝他喊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提前攻打东夷,为什么要把自己,把大商王朝搞成这个样子?” 我拼了命地朝他那儿跑,即便中间隔了太多的隔板与火焰,他的背一颤,不敢相信地回头看我。他流着泪,他笑了,那么心酸地说:“我太想早些接你回来了。” 我摇着头,我想离他近一些,我想像从前一次次那样,紧紧地拥抱着他,多久都算不得久。我和帝辛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步步前进,他却在步步后退。我拼命地往前走,怕错失与他相拥的每一秒,他却一边摇着头,一边远离我。 甚至一把将一旁的木架用力地推倒在地,生生阻隔了我们之间唯一的视线。 我痛哭失声,崩溃地大喊:“不!” 我看不到他,只听见他声嘶力竭喊出的最后一句话:“别陪寡人去死!” 鹿台在这一瞬顷刻崩塌,即便他用力地将我推到了他自认为安全的地带,也挽救不了我必死的命运。冲天的火焰将我们永远地隔开了,哪怕是共赴黄泉,此时此刻,此生此世,我终是没有死在他的身侧,我得到了他心里的位置,却最终失掉了他的怀抱,他宽厚的手掌。 他说:“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永远爱你。” 他爱我,带着这句箴言,我从鹿台坠落。 坠入,无际的火海。 ------------------------------------------------------- 访问小说分享者(晨雨初荷)的书库,阅读更多TA分享的书籍! 地址:http://www.biqugedu.com/u?id=36191 也可以百度搜索或者访问www.biqugedu.com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