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行灯》 第 1 章 ------------------------------------------------------- 本书由www.biqugedu.com【张路遥】整理上传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iqugedu.com---【nvshengcy】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青行灯》吕天逸 作者:吕天逸 ~~~~~~百物语~~~~~~ 青行灯之一 落雨 第一个故事:落雨 下雨天。 瑛一打着伞,在人迹稀少的街道上,突然停下脚步。 一个瘦仃仃的少女,像一只落单的水鸟,静立在街道中央。 来势愈发猛烈的雨水落在她身上,她却不躲,仰头望着天,像在等待什么。 “喂,你没事吧……”瑛一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少女似乎料到了有人会来多管闲事,飞快地偏过头,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找个地方避雨吧?”好像是自己打扰了人家一样,瑛一说话顿时没了底气。 少女点点头,像猫一样钻进瑛一的伞下,湿漉漉的身子有意无意地贴在瑛一的身上。 “去那边的面包店,雨停了你再回家。”接触到少女冰冷光滑的皮肤,瑛一像被什么电了一下,心里麻麻的痒。 “我没有家。”少女抬起头,绽出一个天真又狡黠的微笑。 瑛一感觉有点头大,不禁叹了口气。 “你叫什么?” “雨。” “嗳?” “……森泽雨。” “呵,怪不得在下雨天遇见你。”这个少女的气质有些诡异,瑛一开了个无聊的玩笑想缓和下气氛,但却起了反作用森泽雨似笑非笑地向他瞟了一眼。 好像在说,被你发现了么? 瑛一是一个职业画手,他的家里长年弥漫着一种颜料的味道。 画架、画纸、橡皮渣、铅笔屑、洒了一地的墨水…… “呃,要不要洗澡?” 瑛一局促地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穿过遍地的杂物,在卧室里翻出一套新买来的睡衣给她。 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一抹炙热从胸腔升腾起来,一路窜到耳根。 “这是新的,如果不嫌弃的话……” 森泽无所谓似的偏了偏头,大方地接过睡衣走进浴室。 片刻后,哗啦啦的水声传来。 也许是yīn雨天的缘故,瑛一感觉这房间突然变得潮湿yīn冷,空气倏地降了几度似的。 他打了个寒战,走进屋子里。 这天下午,瑛一坐在画架前发呆,试图在繁琐的思绪中寻找一丝灵感。 廉价的香烟一直烧到了手指,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森泽从他身后好奇地探出头来,少女的身体散发出一种清凉的水汽味道。 这是森泽住在这里的第二天。她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瑛一虽然提出过要送她去警局,但在少女无助的眼泪攻势下只好作罢。 “我可以留在这里帮你做家务。”森泽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好吧,真是没办法。” 或许是和父母吵架离家出走的,平静下来就好了吧。 瑛一这么想着,决定随她去。 此时的森泽,正站在瑛一的画架前。几滴水珠顺着她的长发打碎在瑛一手背上。 她刚洗过澡,赤 luǒ的双脚在地板上留下了两排深色的水印。 “你又没擦干就跑出来。”瑛一抱怨道。 森泽洗完澡总是把地板弄得到处是水,自她来后,屋子里便一直湿漉漉的。 水。 就是水。 瑛一突然想起两天前第一次看到森泽的那一幕。 她仰着脸,任由雨水落在身上,孤独静谧。好像下一秒钟,她就会消融在雨幕中,与雨水混合在一起。 仿佛雨的精灵。 一种稍纵即逝的天然之美。 瑛一想着,手中的笔已经不自觉地落在画纸上了。 铅笔勾勒出简练的线条,淡淡的墨色痕迹,长长短短,深深浅浅。 就如同瑛一逐渐变得不可捉摸的心情。 森泽瞪了瞪眼睛,凑过去看。 “呵……你要画我?” 她似笑非笑,轻轻挑起的唇角,有几分嘲讽的意味。 “嗯,用那天的姿势站在那里好吗?” 瑛一被她笑得有些尴尬,正怀疑是否自己的要求太过唐突,森泽却已经听话地站在了那里,只是她的神情始终带着点嘲讽。 “你的表情不太对。”瑛一注意到了这一点:“你觉得……我很可笑?” 森泽不说话,只是轻轻偏过头,近乎妖媚地瞟了瑛一一眼。 这一眼,令瑛一又有了两天前那种过电一般的酥麻感。 直到最后一缕阳光也褪去了,瑛一才放下笔,甩了甩自己僵硬的手。 画纸上的森泽已经很像样了,清瘦秀致的模样、孤独安静的神情以及那似笑非笑的唇角。 但是画面上没有雨。 至关重要的雨,似乎能把少女融化的那场雨。 “你没画完。”森泽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该怎么画那场雨,我感觉那场雨好像要把你融……” “你没画我。”森泽纤细的手指指住画面上大片的空白,笑意盈盈地望着瑛一。 瑛一哑然,语言变成难以消融的硬块堵在喉头。 有些话一说出口,就像一道锁,锁住了下面的谈话。 瑛一甚至不觉得她奇怪,他只是突然觉得四周yīn冷的潮气仿佛突然有了生命。 潮气像触手,从袖口、裤腿、衣领……无孔不入地透进来。瑛一打了寒战。 寂静的画室中,挂钟滴答的声音响亮得吓人。 “……我去做饭了。今天还是没有胃口吗?” 许久,瑛一清了清嗓子,艰难地说道。 因为森泽自从来了这里,就没吃过一口东西。 而她却只是静静地盯着画布看。 瑛一感觉到一股冰蓝色的寒意,从小腹处升了起来,走到厨房的一路上,好像一直有一双眼睛在背后冷冰冰地盯着他看。 吃晚饭的时候,瑛一还是给森泽布置了一份碗筷。 森泽坐在桌子前,看着瑛一吃,只是不停喝水。这两天她一直是这样,好像喝水能喝饱似的。 哗啦啦,哗啦啦。 水杯注满的声音。 哗啦啦,哗啦啦。 又一杯水被注满。 瑛一突然啪地撂下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你不饿吗?”瑛一攥着拳头,关节发青。 “我吃饱了。”森泽放下水杯,桌子上的水壶已经空了。她神情平静,不像在恶作剧。 “其实你根本不是人吧?”瑛一生气了,他有种被这个诡异的少女愚弄着的感觉,语气也随之激烈起来。 “我是森泽雨。”森泽仍然很平静,严肃的,一字一顿地说道。 好像森泽雨,不等同于人类。 瑛一猛地站起来,指着门大声吼道:“你给我出去!” 他甚至有点恨她了。 森泽不动声色地打开门走了出去,身上还穿着瑛一大一圈的睡衣,更显得瘦骨伶仃。 瑛一望着那个诡异的背影,全身瑟瑟发抖,不是害怕,不是生气,而是冷。 很冷,盛夏的夜里,不知为何,冷到发抖。 赶走了那个不识好歹的少女,瑛一关了空调,扑在床上,一心想睡觉。 屋子里还留着清新的水汽味道,是森泽的味道。 挥之不去。 这天晚上,瑛一睡得不好。 在梦里,他变成了一只鱼,在yīn冷的水中漫无目的地游来游去,呼吸困难。 而这房间,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鱼缸,盛满了幽绿幽绿的水。 瑛一醒来时,感觉身下一片潮湿。 “出了好多汗啊。” 他睡眼朦胧地坐起来,却发现整张床都是湿漉漉的,床单的边缘滚动着大滴的水珠,好像刚被洗过一样。而且不仅是床,整间屋子都潮气四起,墙壁上,天花板上蔓延着大片大片青色的水渍,地板又湿又滑,散发出木质腐朽的味道。 而外面,正在下雨。 看积水的情况,大概已经下了一整夜。 瑛一的心底像被什么猛地击中了。 他走到门口,打开门。 森泽正抱着膝,坐在门廊的台阶上,她的目光清澈坦然,直直撞上他的。 她就在那,坐了一夜。 “那天,你和我打了一把伞。”她喃喃地说道,她的赤足踏在外面的水洼里,光洁的小腿露在遮雨檐外,任雨水洗刷。“我要一辈子跟随你,直到你死。” 她站起来,透湿的睡衣包裹着少女美好的身形。 她从瑛一身边擦过,走进屋子里。 瑛一并没有阻止她。 “真好呀。”她在屋子里愉快地转了一圈,笑容甜美而妖冶。“这才是家的味道。” 她的脚把泥水踩得到处都是。 少女清新的体味,压过了木地板腐朽的味道。 “继续画昨天的画好吗?”她忽的回过头来,快乐地挽起瑛一的手臂。 她的手滑腻冰凉,像水中的鱼。 如影随形的yīn冷,再一次浸透瑛一的骨髓。 画中的森泽正仰面站着。 清瘦秀致的模样,孤独安静的神情以及那似笑非笑的唇角。 “昨天画好了背景,今天该画我了。”森泽说着,湿漉漉的手臂,水蛇般缠上了瑛一的脖子。 雨,一丝一丝,铺天盖地。 雨女 雨天,一女子立在雨中,如果这时候有男子向她微笑,示意她共用一把伞的话,那她就会永远跟着他。此后,该男子就会一直生活在潮湿的环境中,最终在yīn冷和孤独中死去。 青行灯之二 树葬 第二个故事:树葬 马路很喧闹,警察和看热闹的人群,汇集成一波波的声浪。 世界很寂静,虹野秀树的世界像一部慢速播放的默剧,没有声音,意义不明。 千夏的尸体倒在马路上。 这是一个意外。 没叫救护车,因为她的头被一辆货车当场碾碎。 出事时,一片破碎的头骨飞了出来,落在秀树的脚边。 秀树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后,哇地一声开始呕吐,一边呕吐,一边流泪。 他记得片刻之前他们的争执,他说了一句很难听的话,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甩掉他的手跑开,她忘了看车。 警察在忙碌,过后千夏的尸体会被收走,放进停尸间里,等待葬礼后火化。 再然后她的父母会得到一个骨灰盒。 再然后他会每年去看她,也许不去。 她死了,就像一缕蒸发的水汽,就像一个黑色幽默。 有人轻轻拍秀树的后背,递给他一张纸。 “虹野秀树,这没什么好伤心的。”悲伤不已的秀树,突然听见身后有人这么说。 “混蛋,你说什”秀树回过头正想一拳打过去。这个对别人的悲伤冷嘲热讽的家伙! 但那是一个女人。 她的模样很古怪,白的没有一点血色,瘦的只剩一把骨头,面容丑陋,形容枯槁。 好像轻轻推她一下,她就会立刻倒在地上死掉。 “虹野秀树,你想不想让她活过来?”女人凑过来,低声说道。 “我警告你,就算你是女人……” “想不想?”女人眯起眼睛看了看太阳:“我的时间不多了。” 秀树录完口供,从警局出来时,那个女人正在街角等他。她倚着墙,一副很虚弱的样子。 温暖的春季,她却穿了一件厚厚的棉服。 秀树觉得她似乎比一个小时前更虚弱了,脸色愈发像个死人。 “要怎么做?”秀树又是希望,又是畏惧。 因为希望破灭的痛苦,不啻于悲剧重演。 女人伸出一只拳头,在秀树面前摊开。 那是一小片人的头骨,上面沾着几丝血迹。 “把这个埋在地里,不能被任何人发现。用你的血浇灌它,每天只要一点点。” 女人低声而急促地说道,她的眼睛惊惶而没有神采。 “要快,时间不多了。” 秀树住在他爷爷留给他的老宅里。 爷爷生前喜欢伺弄花草,因此在屋子后面,开辟了一个园子。 但秀树住进来后,园子便荒废了。 残阳在空中拉出一抹血红色的痕迹。 头骨被浅浅地埋进土里,秀树用水果刀在左手手指上划了道口子,挤出几滴血珠来。 血珠砸落在地上,迅速被泥土吸收了。 就好像土下,有一张焦渴的嘴。 第二天直到很晚,秀树才醒过来。 他昨夜做了许多梦,梦里全是千夏,许多个千夏,围着他说说笑笑。女孩轻柔娇俏的声音,像一片片明艳的粉,轻飘飘地浮着。 醒来时,看着阳光暖融融地照进来,仍然悲伤。 不抱什么希望地去园子看看,居然发现昨日埋下头骨碎片的地方,长出了一个嫩芽。 很娇嫩,很脆弱,像一棵刚探出头的小草。 不过秀树知道它不是。 因为它是血红色的,细小的叶片,在阳光映照下晶莹透明,叶脉中有血红的液体在流动。 几乎可以感觉到它蓬勃而顽强的生命力,它需要养分。 一连七天,秀树用自己的血浇灌它。 浇灌下的血越多,第二天它就长得越大。 它已经达到秀树膝盖的高度了,不过很细弱,风一吹就倒的样子。 一个人的血实在太有限了,不可能满足它。 七天后,那个古怪女子敲响了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 章 树的家门。 她仍然穿着厚厚的棉服,但气色已经好了不少。 “用自己的血浇灌是不行的。” “没错,我该怎么办?”秀树的脸色不比那女子好多少,他的手臂伤痕累累。 “你还真是死脑筋。”女子说着,突然对秀树笑了笑。 她的笑容很干净,似乎没什么意义。 “你是说……”秀树盯着那个空洞的笑容,突然被自己脑中稍纵即逝的想法吓了一跳,艰难地咽了口口水。 “这棵树长成之后,千夏就会复活。今天我帮你一个小忙,以后可要靠自己。” 这个女人说着,便起身告辞。 她刚刚离开,秀树的手机就响起来。 是理惠,千夏的闺中密友。 几天前得知千夏横死的消息,她希望能过去看看。 “你现在就可以过来。”秀树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理惠苍白着脸,眼圈泛红。她和千夏从中学开始就是无话不谈的好友。 “再也……见不到千夏了。” “其实,千夏没有死。”秀树突然说。 理惠惊讶地抬起头,望向秀树。 一把闪着寒光的刀,定格在她美丽的瞳仁中。 “你不是说希望千夏回到我们身边吗?” 后院的小树,愈发枝繁叶茂。 再次见到古怪女子,秀树几乎认不出她了。 她终于脱下了那件厚厚的棉服,不仅气色健康了许多,连人也变得漂亮起来。 如果她不说,秀树几乎认不出她来。 “呵,认不出我了吗?”女子眉毛一扬,颇为妩媚。 “……还好。”这虽然可疑,但整件事本身,比这更可疑数倍。 “怎样,那棵树开花了吗?” “还没。” 虽然没开花,但已是一棵结实的大树了。树干是如血般的暗红色,树叶是晶莹的玛瑙红,在阳光照shè下可以看见丝丝的红色液体在叶片中诡异地流动。 “那么秀树君要更加油才是哦!”女子开朗地笑着,做了一个鼓劲的手势。 这却令秀树不寒而栗。 女子。尸体。鲜血。大树。 秀树做的很隐蔽,他好像天生就是一个精明的罪犯。 但是迟早会被警察发现,他开始焦急。 每个夜晚他都会梦见那些死在他手中的女人们。她们年轻的ròu体被掩埋在地下,成为树的食料。 还有很多很多个千夏,亲密地围着他说说笑笑。女孩轻柔娇俏的声音,像一片片明艳的粉,轻飘飘地浮着。 那天清晨,奇怪的树突然结出了花苞。 鲜红色的一颗颗,由暗红色的花萼精巧地托着,随风微微摆动、dàng漾,整个花园内都飘散着一股诡异的腥甜气息。 看样子是要开花了,秀树站在树下,用手托起一只花苞。 那花苞沉甸甸的,足有秀树的手掌大。 这时,外面传来门铃的声响,秀树轻轻放下那只花苞,走去开门。 站在门外的,竟然是已经死去多时的千夏! 秀树目瞪口呆地望着她,怀疑自己正身处一场虚幻的梦境中。可千夏已经扑在了他的怀中,真实的,温暖的。 秀树迟疑着推开她,定定地注视着她。 他发现千夏的眉眼间,满是妖异的笑影。 那笑容有些熟悉,与前些天见到的那个古怪女子同出一辙。 “你的千夏复活了哦。 “秀树不该在过马路的时候和我吵架不是吗?不过千夏原谅你了。 “你看,我不是回来了吗? “和我说句话嘛,还在赌气? 女子轻柔娇俏的声音,软绵绵地飘进秀树的耳中。 “秀树,你跟我来。”见他震惊地说不出话,只是惨白着脸,女子挽住他的手臂,把他拉到后院中。 一缕初秋的微风,载着一丝腥甜拂过秀树的面颊。 那棵树上的花,正在盛放。 一瓣瓣蝉翼般透明精巧的红色花瓣中间,不是花蕊,而是一张张千夏的脸。 无数张千夏的面容点缀在如血的红色枝桠间,有的千夏在微笑,有的千夏在生气,有的千夏在说话。 还有一个千夏,静静地望着秀树,流下了眼泪…… 一张张艳若桃花的面容,在凉薄秋风中摇曳舞动。 “好多个千夏来陪你了,秀树,你开心吗?” 秀树旁边的千夏拦住了秀树的脖子,仰起脸来望着他,唇边绽出一朵妖媚的笑容。 你开心吗? 人面树 《野史》中记载,江户时期一男子心爱的女子死了,痛不yù生,结果听信邪鬼之言,将女子之首种入屋内后院,四十九日后长出一树,百日之后树上开花,一年后长出果实,皆为女子之人面,结果招致官府围剿妖树,最后男子与人面树一起在烈火中消逝。 青行灯之三 夏祭 第三个故事:夏祭 尾戒,人偶,手机链,围巾。 樱井遥抱着一个大大的纸盒,盒子里装满了凉介过去送给她的礼物。 少女急促地呼吸着,踏在月光照耀的小路上,脸颊因为气愤而微微泛红。 咣的一声,盒子被重重摔在垃圾堆里,扬起一蓬薄薄的灰尘。 “凉介大混蛋!去死吧!” 腾起的尘土覆上盒中的礼物,那些曾经都是樱井遥最珍视的东西。 可是赠予礼物的人背叛了自己,礼物本身也就失去了温情,变成了勾人眼泪的负累。 樱井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往回跑,突然听见有人在后面大叫。 “遥!等等我啊!” 那个声音很熟悉,但却一时想不起是谁。 樱井心里咯噔一下,飞快地转过身,身后却空无一人。幽长的小路上只有迷离的月光和樱井墨黑的影子。寂静无声。 可她一转身,那熟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遥,你不要走!” “什么人?是凉介吗?”樱井紧张地向小路的尽头探望着。尽头是一片朦胧的黑,说不定真的有人躲在那里。 没有回应。 樱井静立了片刻,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恐慌驱使着,转身飞跑起来。 恐惧像两只小小的鼓槌敲在心里。 砰砰、砰砰。 “今天真是见鬼了。”樱井一口气跑到家里,靠在卧室的墙上大口喘气:“一定是凉介那个家伙在搞鬼!” 恨恨地得出结论后,樱井一头扎在床上。 墙上还贴着夏日祭的广告,本来和凉介约好过几天一起看烟花,甚至还特地准备了新浴衣。 但全都破灭了。 想起自己无数次穿着那件新浴衣站在镜子前面傻笑的样子,樱井心里就腾地燃烧起一蓬怒火。 她把那张广告一把撕了下来,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嗳,别撕啊……”又是刚刚那个声音,猛地响起来。 声音不大,语气又委屈又惋惜。 樱井怔了怔,遍寻不到声音的来源,只好惴惴不安地做罢。 好像并不怎么害怕似的,因为那声音很熟悉,像一个老朋友。 清晨。 樱井出门取报纸。卷成一卷的报纸中夹着一张小纸条。 “遥:一起去看夏日祭!” 字迹歪歪扭扭的,一笔一划写得十分用力,好像刚刚拿起笔的小孩写的。 因此樱井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恶作剧。 想也不想,就把纸条扔掉了。 可是接下来连续几天,这样的字条不停地出现在樱井眼前。 不仅是卷成一卷的报纸,还有从门缝、超市的购物袋里、窗外的花盆下面…… “遥:不要那么伤心嘛,有时间一起出来走走。” “遥:刚才你在窗口浇花的样子好可爱。” “遥:其实你生气也很可爱,哈哈。” “遥:你不要总把我的字条扔掉好不好?我很伤心嗳。” 这样的骚扰一直持续到这一天,当樱井打扫房间时,从沙发底下扫出一张字条,上面落满了灰,似乎已经在那里躺了好几天。 “遥:我只有一个要求!一起去看夏日祭!” “这个变态的偷窥狂!把别人的家当成什么啊!” 樱井握紧了拳头,不满地抱怨道。 夏日祭就在明天夜里,这个神秘人一定会现身的,到时候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可是,会不会是凉介想要和好呢? 这么想着,樱井平静了下来。 心里一点小小的期待,开始不安分地冒头。 第二天黄昏的时候,果然有人敲响了樱井的家门。 不会是真的吧? 樱井忐忑不安地开了门。 门外并不是凉介,而是一个陌生的男子。 他穿了一件深蓝色的浴袍,清俊优雅,微笑如水。 “遥,一起去夏日祭怎么样。” “……你是谁?” 樱井积攒了几天的怨气在此刻竟然全都发泄不出来。 因为莫名的,这个陌生男子有一种即熟悉又温暖的感觉,好像两个人已经认识很久了。 他轻轻一偏头,有几分调皮地说:“我是谁呢?哈,你不是一直叫我阿凉吗?” “阿凉?”这是樱井对凉介的称呼。 “你是凉介的朋友吗?” 提到凉介,樱井不禁有几分黯然。 大概是凉介想复合,却不好意思面对樱井,只好先叫自己的朋友出面试探。 “这个嘛……噢,对!我是凉介的朋友,是凉介把我介绍给你的,你忘了?” “抱歉,我真的不记得了。” “没关系,没关系,你也叫我阿凉好了,我的名字也有一个凉字。” 男子说着,神情有些黯淡。 “嗳,一起去夏日祭,有很多好吃的东西哦,还有烟花大会!”阿凉又开始兴致勃勃地说道,眼睛闪闪发光,像一个小孩子。 “那,好吧。”说不定凉介就在那里等她呢,樱井想着。 换上了樱花图案的浴衣,一手提着搭配的手袋,一手拿着扇子,脚上还穿着人字拖。 樱井似乎好久没这么愉快过了。 和阿凉一起向庙会的方向走去,两个人的两双人字拖在小路上踢踢踏踏地脆响。 温暖的夕阳将两人的影子长长地画在地上。 一深一浅。 樱井是捞金鱼的好手,而阿凉是大笨蛋。 “阿凉你好笨哦。” 樱井向他吐舌头,阿凉哈哈大笑着扔掉金鱼网,把手chā进浴袍袖子里。 无论章鱼烧还是苹果糖都是夏日祭的王道。 阿凉像个小孩子一样一手一串小吃,夸张地对每一种食物做出评价。 “哇,这就是章鱼烧吗?真好吃!” “苹果糖真甜呀,这一定是日本第一的苹果糖。” “阿凉,你不要再搞怪啦!”樱井看着他憨憨的样子,笑了出来,明知道他是装傻逗自己开心。 学着其他人的样子,阿凉把一只手从袖子中抽出来放在怀里,那只袖管便空dàngdàng地垂在身侧。 “喂,你这样子好像大叔哦。” “大叔?嗳?我看他们都是这么穿的嘛!” “只有大叔才会啦!快收回去!” 两个人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团,街边小吃摊温暖的光落在二人的身上,将阿凉俊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馨的光。 夜色降了下来,樱井带着阿凉来到神社前。 “阿凉,来许个愿吧。” 樱井向箱子里投了一枚硬币,摇了摇铃铛,双手合十,嘴唇无声地翕动着,神情虔诚而愉快。 “许愿?” 阿凉半信半疑地学着樱井的样子做。 “遥,你许了什么愿?” “笨,许愿说出来就不灵啦!” “什么?不能说?可是我想让遥知道我的愿望。” “让我知道?我可不是神仙,恐怕不能实现你的愿望哦。” “不,只有遥能实现我的愿望。” 阿凉认真地望着樱井。 忽然一只萤火虫飞过来,围着阿凉转了一圈,又飞远了。 樱井的目光被那点火光带到了远方。 一线悠悠冉冉的,光的轨迹。 “……糟糕!烟花大会要开始了!”阿凉突然一拍脑门,抓住樱井的手向烟花大会的方向跑去。 他的手拉的那么自然,樱井迟疑了片刻,没有抽回来。 任谁看,也是一对恋人。 二人赶到会场时,那里已是人山人海,阿凉紧紧牵着樱井的手朝更好的位置挤过去。 大朵绚烂的光华之花绽放在夜空中,又迅速地凋落了。 无数细小的火焰消融在无边的夜色中,凄凉又无望。 明明知道,只是那么一瞬间的华美,却要用尽生命的力量,去让它绽放。 阿凉抬头望着天空,突然落下了眼泪。 他忽的把樱井揽进自己的怀中,眼泪便打碎在她的颈窝中。 樱井惊讶地抬起头望着他。 她看到烟花的光华是怎样滑过他的瞳仁,怎样在那墨黑之中,印下刹那的芳华。 如同漫天的繁星融化在他的眼中。 不知怎么的,樱井突然感觉自己也要哭了。 这时,水面上突然显出一点光华,两年才放一次的水烟花就要开始了。 拥挤的人群骚动起来。 “遥,谢谢你陪我来夏日祭。” “我的愿望,是遥不要把我扔到垃圾堆里,让我永远留在遥的身边。” 樱井突然感觉阿凉的手悄悄地松开了。 惊惶地抬头望去,阿凉正在向自己微笑招手。 那张笑脸被人群裹挟着越去越远。 “阿凉!等等!” 樱井拼命拨开面前的人群,却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那个穿深蓝色浴衣的少年,就那样令人绝望地消失在人海中。 我的愿望,是遥不要把我扔到垃圾堆里…… “阿凉,你这几天对我好冷淡,说,是不是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 章 的女人。” “阿凉,你是大傻瓜吗?我开玩笑的!” “阿凉,你说过和我一起看夏日祭的。夏日祭真好啊,真想赶快穿着浴衣去烟花大会。” “阿凉,……” 樱井抱着凉介送给她的人偶趴在床上自言自语。 因为凉介说过,他不在的时候,就把这个人偶当成他。 阿凉,夏日祭真好啊。 有你的夏日祭,真好。 付丧神 在日本,相传一件物品被主人使用到99次就会成为精灵,若遭到抛弃便会产生怨念。这种精灵化作的妖怪一般被称为付丧神。 青行灯之四 盲爱 第四个故事:盲爱 东京地铁站。 等待搭乘地铁的人非常多,闷热而喧闹,清川翔烦躁地拭去额角的汗水。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子愤怒的声音。 “啊!有小偷!” 清川猛地转过身去,他可是附近警署的刑警,今天这个小偷真是倒霉。 但没想到的是,那个被男子制服的小偷手里,拿的居然是清川的钱包。 糗大了。 堂堂一个刑警,居然险些被小偷得手。 清川对那个男人尴尬地笑了笑。 “必须要送到警局!” “呃,让我来吧,十分感谢您。”清川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就是警察。 清川一把抓住小偷的胳膊,拖着走了很远。那小偷十分乖巧,安静地跟着清川走。 直到远离了刚才围观的人群,清川才放开紧握的手。 原来小偷只不过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女,长得又矮又瘦,面色苍白,两片薄薄的嘴唇使劲抿着。 看起来实在可怜,而且也不像惯犯。 “喂,你怎么能做这种事?” 清川点了支烟,悠闲的吸了一口。 少女不说话,只是用一双乌黑的眼睛盯着清川。她的目光凌厉,盯得人很不舒服。 “……算了,你还在上学吧?这种事被校方知道可要被开除的。”清川不打算把她带到警署,打算教训几句了事。 “我很久都没失过手了。”少女却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嗳?” “大概有一百年没失过手了。”少女倔强地说道:“今天真倒霉。” “喂,你再这样说,我可要送你去警局了。” “你不会的。”少女瞪了他一眼。 “怎么就不会?”清川又好气又好笑。 “我看得出来。” 正说着,少女的肚子突然咕咕叫了起来。 清川也突然感觉肚子饿了。 “去吃个饭吧。” “清川翔警官和小偷一起吃饭?”少女诡谲地一笑。 “你怎么知道……”清川感觉自己忽的冒出了一脑门冷汗。 “我看得出来。”还是那句话。 一定是刚才被她看到钱包里的证件了。 “不吃就算了,你走吧。” “我叫目下晶,我会报答你的。”少女敛起了笑容,很认真地注视着清川翔。 “报答什么的,就不必了。以后不要再偷东西就是了。” “不,一定要报答的。” 少女严肃地,一字一句地说着,飞快地转身跑开了,身上传来叮叮当当的硬币脆响。 清川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吃过饭就回家了。 打开门,脚下突然踢到一堆硬邦邦的东西,叮叮当当一地脆响。清川疑惑地低头一看,居然是一地的钱。 准确的说,是一地硬币。 崭新的十元硬币,被什么人撒得到处都是。 清川心头一股无名火起。 是谁把这些硬币放到自己家里的? 莫非就是那个女孩说的报恩? 清川耐着xìng子把硬币一枚一枚搜集起来装进塑料袋里,数了数,正好一百枚,准备再看到目下晶时还给她。 第二天早晨有人敲门。 清川打开门,看到目下晶得意洋洋地站在门外。 “清川警官,昨天是不是很惊喜?”她双目闪闪发光,得意非常,似乎真以为自己做了什么令人惊喜的事。 “……这是你的钱。”清川回房拎出一袋硬币还给她。 “连硬币你都不喜欢?”目下惊讶地问道:“我最喜欢听硬币叮叮当当的声音了!” 她憋红了脸,甚至要激动起来了。好像听硬币叮叮当当的声音是一件相当令人快乐的事似的。 “不许再偷东西,更不许潜到别人家里。懂吗?”清川的脸上没有一丁点笑意,严厉地说道。 目下委屈地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而这一天清川回到家里,迎接他的却是一地散落的钞票。 也是正好一百张。 清川压抑着心中的怒火,想着一定要好好地教训目下一顿。 果然,第三天早晨,目下又得意洋洋地敲响了门。 “怎样,钞票你总该喜欢吧?奇怪的家伙。” 明丽的阳光薄薄地落在她肩头,她笑得纯真坦然。 “给你。我说过……” “我可是从门缝一张张塞进去的。”目下皱起眉头,急急地分辨着,脸又涨红了。 “我可不想送你去警局。”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这个奇怪的少女,清川心里有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 “连钱你都不喜欢,怎么办呢……我只能把我最珍贵的东西送给你了。” “我不需要。”清川准备关门。 “等等!这个请你一定收下!”目下突然伸出手递出两个珠子。 看起来就是普通的玻璃球,没什么特别之处。 “这是我最珍贵的东西,如果连它都无法报答你,我就不知如何是好了!”目下晶紧张地盯着清川,眼睛亮晶晶的,好像要哭出来了。 清川还能说什么,只好接了过来。 只不过是玻璃球而已,收了就收了吧。 况且被一个少女用那样恳求的目光看着,也实在无法再拒绝了。 之后的日子里,清川每天都会收到两只一模一样的玻璃球。 清川不在家的时候就放在门口。 实在猜不透这有什么意义,他只是将这些玻璃球随手放在抽屉里。 清川在时,目下会小心翼翼地把它们双手奉上。 看到他收下了,她就开心地一笑。 然后转身飞快地跑开,像一只轻盈的小鹿,身上传来叮叮当当硬币相碰的声音。 渐渐的,目下来的时候,有时身上会带伤。 又是偷东西时被人发现了吧。 不知怎么,看着这个倔强的少女,心里钝钝地疼。 这一天,清川发现她走路时一条腿有些瘸。虽然她在极力掩饰,不过怎么能逃过经验丰富的刑警的眼睛。 “晶,进来坐坐好吗?”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目下的眼睛闪着光,一副很向往又不敢相信的样子。 “嗯……那我就坐一下喔。” 她一进来,清川便关上了门。 “你的腿怎么了?” 目下脸色一白,连连摇手说没事的。 “又偷东西了对不对?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目下挣扎着要跑,却被清川强行摁住了。 挽起她的裤腿,清川面色苍白。 从脚踝到膝盖,那一片的皮肤没有一处是完整的,布满了一个又一个深深的伤口,像被人用刀活活剜下来的一般。 不知是怎么了,清川的心里腾地燃起了一团怒火,将五脏六腑炙得生生的疼。 “混蛋!是谁干的!我要杀了他!”清川吼道,他的眼睛因愤怒变得血红一片。 而目下却像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只是温柔地看着他。 “走,先去医院!” 清川小心翼翼地将目下从沙发上扶起来,可目下却突然将他一把推开,飞快地打开门逃走了。 清川愕然。 他没有追。 不忍心追。 清川仍然每天收到玻璃球,只是他再也没见过她。 她开始小心翼翼地躲开他,无论他盯得多紧,她总有办法悄悄从他眼皮底下溜走。 这令刑警清川感到无比的挫败。 他调查过。 这个城市有许多叫目下晶的少女。 但没有一个是她。 她的名字是假的。 他开始认真对待那些玻璃球,仔细地数了数,已经有九十八枚了。 奇怪的少女,却令人怜惜。 “清川警官!”这天下午,刑侦科的小池突然急匆匆地冲进清川的办公室。 “怎么?” “刚刚有人报案说,在清川警官家附近,发现一具女尸……” “什么!”清川心底突然腾起一阵不详的预感,像一阵冰寒的雾气。 “她的双眼被人挖走了,全身上下到处都是伤口,死得很惨,没人来认尸。但是你的邻居作证说看见你们在一起说过话,也许清川警官认识她?” 是的,他认识她。 “被挖走的眼睛不知道被凶手藏在哪里。”小池说道。 是的,他认识她。 被一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驱使着,清川不顾身后的叫喊声,流着泪往家里跑去。 打开家门,他看见两只带血的眼球静静地放在地上。 乌黑的瞳仁中,还映着他的影子。 他的手颤抖着拾起它们,放在抽屉里。 一百只。 我会报答你的。 …… 不,一定要报答的。 …… 这是我最珍贵的东西。 …… 是的,他认识她。 百目鬼 是一个染上了偷窃的恶习的富家小姐所化。百目鬼的眼睛能看穿人们的钱袋,她身上的眼睛是鸟目状,与日本古时的钱币是一个形状。 青行灯之五 化人 第五个故事:化人 yīn冷的地下室,推开的门旋出一片扇形的光亮。 浓烈的血腥味像一只手,猛地住观月和也的心。 生疼生疼。 亚纪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血在地板上干涸成不详的紫黑。 “亚纪!” 观月和也几乎是摔倒在亚纪身边的,身体抖得像只筛子。 “和也……亚纪好想有一个和也的孩子……亚纪不甘心……” 亚纪说着,合上眼睛。 观月组的首领,观月和也,无法保护自己的女人。 这一天,亚纪在郊区一家废弃工厂的地下室被仇家杀害。 腹中五个月大的胎儿被人残忍地挖了出来。 她不甘心。 他也一样。 观月发疯地寻找凶手。 但是凶手没有留下一点证据,他简直像一只神秘的幽灵。 日日借酒消愁的观月,偶然在夜店结识了一个女子。 那天他喝醉了,吐了一地。 她走过来,扶他去洗手间,为他擦净身上的秽物,温和地安慰他。 她叫白鸟千穗,夜店的服务员,一个平凡的女孩子。 她不知道他是谁,所以她不怕他。 “你这个人,总是在这喝到烂醉。”她递来一杯冰水。语气中有几分责怪,却是真切地关心着他。“一个人喝闷酒很寂寞的话,我也可以陪你喝两杯。” 观月醉眼朦胧地望着她。 亚纪曾经也是一个这么平凡的小丫头。 亚纪曾经也是夜店的服务员。 亚纪曾经也不认识他,只把他当成普通的客人。 其实他期望的,只是一个平凡的小丫头而已。只要她把他放在心上,真切地关心他。 而不是虚情假意,带着畏惧或者某种肮脏的目的奉迎巴结。 渐渐的,白鸟千穗被观月当成了亚纪的代替品。他有空就去那家店坐坐,但不再喝得酩酊大醉,只是找千穗说说话。 他只字不提亚纪的惨死,那已经成为观月心头的禁忌,一触即痛。 现在所做的一切,就像曾经对亚纪坦明身份之前那样,二人之间的关系没有负担,轻松自在。 仿佛一场旧梦的重温。 “其实,我是观月组的首领。” “那又有什么不同的?”千穗无所谓地笑笑。 和当年的亚纪一样,天真坦诚,没心没肺。 于是千穗成为了他的第二个女人,他小心翼翼地接纳了她,就像怀抱一团热烈的火。 他要把所有的爱和温柔都给予她,要把亏欠过亚纪的,全补回来。 确立关系之后,千穗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好想快点要个宝宝啊。” “你也太着急了吧?”连观月都不禁脸红了起来。 “是吗?可是我最喜欢小孩子了。”千穗的神情有些黯淡。 说不定是受到千穗执念的影响,她很快就怀孕了。 最高兴的人却是观月。 “我要当爸爸了!”观月兴高采烈地揪住一个手下的衣领,轮着转了一圈,把新入组的小弟吓得不轻。 “你看你,真是个傻瓜。”千穗笑着,流出了幸福的眼泪。 她被保护得密不透风,因为观月绝对不允许那样的悲剧再次重演。 但不幸还是发生了。 千穗怀孕到五个月的时候,孩子掉了。 掉得莫名其妙。 “不甘心啊……和也,我们的孩子……”千穗流着泪,面色死灰。 “没关系的,孩子可以再生的,对不对?没关系的千穗……”观月心里也一样难受,却强打起精神安慰着。 他想起发生在亚纪身上的事。 不想让自己的女人再露出悲伤的面容了。 可是很长的时间过去了,千穗一直郁郁寡欢,像朵枯萎的花。 好像那个死去的孩子夺去了她全部生命的力量。 直到观月开始怀疑,是不是千穗一辈子都不会再露出笑容了,她才终于恢复了往常的活力。 那天她平静地对观月说:“我今天偷偷去了医院……这次,一定会生下一个健康的宝宝!” 观月也放下心来。 他为千穗请了一位经验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 章 富的私人医生,终日悉心照料着。 只为让她生出一个健康的宝宝。 “观月夫人的情况很好,这次一定没问题的。”连医生都这么说。 但五个月之后,又发生了一模一样的事。 似乎那个孩子,不愿意出生在这个世界。 “没理由的啊,观月夫人丝毫没有流产的前兆……”医生满头大汗,等待观月的裁决。 但他只是叹气,不住叹气,面如死灰。 五个月,像一个魔咒,一个死咒。 虚弱的千穗醒来后对观月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和也……千穗好想有一个和也的孩子……千穗不甘心……” 她不甘心。 但他认了。 也许千穗天生就是不能生育后代的。 观月能保护她不受外界的伤害,能给她一切她想要的东西。 但观月也有做不到的事。 “千穗,孩子什么的……不重要。有我在你身边还不够吗?” 千穗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她想说,不够,远远不够。 “和也,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那天,和也坐在千穗的病床边陪伴着她,千穗突然说道。 “你说吧,只要我办得到。”观月心不在焉地应了下来。 “我想……”千穗迟疑着,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脱口而出:“去孤儿院领养一个孩子!” 又是孩子! 观月很无奈,也很心疼。 “千穗,将来有一天我死了,我怎么可能把观月组jiāo给一个外人?” “领养一个女孩呢?女孩不会继承你的家业的。” “女孩也一样,不可以。” “那让你的手下去好吗?就算连名义上也不是我们的孩子也好,我只想要一个孩子陪陪我……” 千穗说着,突然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好吧,我带你去看看,如果有合适的再说。”观月被吵得头疼无比,他几乎有点不认识眼前的这个千穗了。 几天之后,千穗居然真地从孤儿院领回了一个女孩。 女孩还不满一周岁,长得十分漂亮,而且她的眉眼居然和观月有几分相似。 “和也,你看看,这个女孩的眼睛和你多像,还有那眉毛也是……”千穗抱着孩子,欣喜若狂。 观月在一旁烦躁地抽着一支烟。 他看不出来哪像,他也不愿意看。 千穗把孩子领回来之后,每天就只是在卧室哄着孩子玩。 千穗孩子起了名字叫佳奈,白鸟佳奈。 因为观月不许她随自己的姓氏。 这孩子唯一的好处就是让千穗重新打起了精神。 但她还是一样的神经质。 两次失去孩子的打击让她的精神变得有点不正常。 “观月,你看这孩子多可爱,多像你。”千穗一边逗着佳奈玩,一边说。 观月甚至懒得理她了。 他觉得千穗变得十分讨厌,不可理喻。 两人间的裂痕越来越大,那个叫佳奈的孩子,就像一个yīn险的幽灵,恶化着他们的关系。 已经不可挽回了。 终于有一天,当千穗红着眼圈对观月发着千篇一律的牢骚:“如果佳奈是我生出来的孩子多好啊。” 观月积累了许久的怒气bào发了。 “够了!你根本就不会生孩子!我们永远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你懂吗?给我闭嘴吧!” 千穗惊恐地望着他,两行眼泪流出来。 观月重重地摔上了门,转身离去。 一整天过去了,千穗把自己和佳奈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 观月由最开始的愤怒,到后来的歉疚,再到最后的恐惧。 他站在门外,说尽了好话,千穗始终没有回应。 会不会是自杀了? 观月想着。 他曾经在心里发誓,绝对不让自己的女人再露出悲伤的面容。 这不是千穗的错,是他自己,对她失去了耐xìng。 “来人!把门给我撞开!” 观月咬咬牙,对手下下令。 他要向她道歉,像过去那样宠她,爱她。 一、二、三……门开了。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直冲过来。 观月的身体晃了晃,险些没站住。 千穗躺在床上,对观月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她笑得那么温柔,那么慈爱,那么满足。 “和也,我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 她的肚子高高地隆起,好似怀胎九月的孕fù。身下是干涸的鲜血。 她一手拿针,一手拿线。 地上有一把染血的剪刀。 而佳奈,却没有了踪影。 和也,我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 她幸福地说。 姑获鸟 死去的产fù的执念所化,偷别人家的小孩来养,非常怕狗。 青行灯之六 夜月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温馨(= =|)的小故事~  第六个故事:夜月 玉县近日来发生了几起诡异的凶杀。 死者已达到四人,他们皆因窒息而死,而且尸体上没有外伤痕迹。凶手的犯案手法十分老练,现场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为警方办案带来了很大的困难。 这诡异凶杀的在县内引起了小小的恐慌。 七点钟,动画片变成了晚间新闻,星野日奈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放起音乐来。 因为那些与她扯不上什么关系。 这是她十四岁生日的夜晚,家里为她办了一个小小的派对。 日奈吹灭了生日蛋糕上的蜡烛,在亲人们的祝福声中闭上眼睛。 今年生日她许的愿望,和以往几年的愿望一样。由于一直没能实现,所以这个愿望也没有变。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可能要一直许下去。 “我想飞。” 日奈在心中简短地默念着。 这是日奈从小就有的梦想,虽然早就知道不可能,但人总得有那么一两个固执的、明知不能实现的梦想,许起愿来才有意思。 生日宴过后,日奈回到卧室准备睡觉。 这个夜晚,月亮被云朵藏了起来。 天空中的云,折shè着城市的光彩,永远泛着淡淡的紫色。 “唉,今天看不到月亮呐。”日奈喃喃地抱怨着,叹了口气。 盛夏的夜晚十分闷热。 日奈的家住在七楼,所以这种时候都是开着窗户睡的。 午夜沁凉的清风,是夏日最佳的安眠曲。 日奈睡了。 忽而一阵微风拂过,将她惊醒了。 日奈听见有什么声音,抬起头来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她看见一个人从窗外飞了进来。不错,的确是飞进来的。 那是一个银发的少年。他的神情愉悦,全身上下沾染了风的气息,清凉又霸烈。 他对惊讶的日奈笑了笑,露出了两颗可爱的小虎牙,这使他的笑脸看上去灿烂无比。 他长得很俊秀。 日奈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不是做梦。 不知怎么,她对这个突然闯入的陌生人丝毫没有惧意,反而有些向往。 毫无预警地,他突然对日奈说:“你,想飞吗?” 这句话像一枚锐箭,直直地飞进日奈心底,触动了她最浪漫的那根神经。 “……可以吗?”日奈被吓了一跳,完全想不到会有这种邀请。 “当然。”少年的大眼睛愉快地弯成了一双月牙。 鬼使神差地,日奈向少年伸出了手。 “不,不是这样的。我要变样子咯,你不要害怕。”少年见日奈同意,十分高兴。他身子一缩,突然消失不见了。 日奈正在寻找,突然听见一个声音从地下冒出来。 “我在这哦,往下看。” 日奈一低头,看见地上有一块白色棉布。 “走上来,不要怕。” 日奈赤着脚将信将疑地走到上面,心中的激动远远压过了惊疑。 “起飞咯!”棉布忽然载着日奈腾空而起,日奈欢快地尖叫着死死捉住了棉布的边沿。 他们飞快地上行。 带着夏日味道的夜风温柔掠过耳畔,他们迅疾地穿透大朵破碎而黑暗的流岚,日奈空出一只手,高高举起,看到云朵在指缝间激碎然后呼啸而过,唯留一丝凉意在指尖。 原来这个夜晚并不是没有月亮,而是被云彩遮住了。 这么简单的一个道理,日奈似乎直到现在才真正明白 那只是一刹那的事,日奈习惯了夜色的眼睛突然被一片明亮到令人流泪的光盈满了,那是穿透了乌云之后,看到的月亮。 它以一个十分突兀的姿态出现在她眼前。 那一刻的感动与满足,都化成了潮水,从心尖最柔软的一点流出来,融进血液,流入四肢百骸,将身体充斥得满满的,眼眶不知为何胀得发酸。 身下的棉布没有停止,它仍带着日奈,在厚重的云层之上飞掠着。 月下的云层,被清灵如水的月光照亮了。 就如同一片不断翻涌着光华的奇迹之海。 不知不觉地,日奈流出了眼泪。 “你希望……时间停止吗?”少年的声音问道。 回dàng在云层之间的声音,飘渺而空灵。 “是的,我希望。” “你希望……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再也不需要未来吗?” “是的,我希望。”日奈望着脚下那片奇迹之海,痴痴地答道。 “我满足你的愿望。” 棉布说着,小心翼翼地将日奈包裹起来,好像在包裹一件最珍贵的宝物。 那么,你,想飞吗? 一反木棉 一反木棉就是一反(长度单位=36尺)长的木绵布,它轻轻的在空中飞来,缠着人的颈项,令人窒息至死,是一只颇可怕的妖怪,用刀之类加以物理攻击是不能斩开的,但用黑铁浆染黑过的牙齿,就可以把它咬开。 青行灯之七 丝罗 第七个故事:丝罗 神谷良不安地咬着衔在嘴里的烟头。 “阿宏,我把妹妹给你。要不要,说句话。” 冈本宏的手拘谨地chā在裤子口袋里,转身走了几步。 他看见神谷真由子倚着门框站着。 她的头低垂着,枯草般的头发整齐地向两边分去,露出一道白生生的头皮。 “……要!”冈本宏不耐烦地在身上摸索着,翻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迟疑着递出去。 神谷良一把抓住那薄薄的几张纸,草草点了点,怕冈本宏反悔似的匆忙塞进口袋里。 “如果不是急着翻本,才不会卖这么点!” 真由子瑟缩着身体,看着神谷良急匆匆从自己身边走过,带起一缕冰凉的风。 冈本宏仍然拘谨着,他伸出舌头飞快地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 世界变成了一部缓慢播放的黑白默片,真由子看见冈本宏黑油油的头发和苍白的脸。 还有一双没有波动的灰色眼睛。 只有嘴唇的红,仓惶地凸显着。 那是一个失去了颜色的下午。 有些人卖,有些人买,有些人不是人。 “他有没有告诉你,我怀孕了?” 寂静黑夜中,真由子蜷缩在凉席一侧,清冷月光照在她脸上,面容灰白如死人。 “你说什么?” 冈本宏甩甩头,想让自己从瑰丽的□幻觉中摆脱出来。 “我……” 真由子话还没出口,劈头盖脸的攻击就如暴雨般落下来。 冈本宏脱了鞋,把鞋底狠狠抽在真由子脸上。 真由子用双臂死死护着肚子,在地上不住打滚。 她不哭不叫,只瞪着一双乌黑的眼睛,死死盯住冈本宏那张哭丧、扭曲,狂怒的脸。 “混蛋!买了个破烂货!” 高兴打,打就是了。 女人打残了也是女人,一样能用。 这是冈本宏的婚姻哲学。 真由子第二天起来时,脸已肿得不成样子。 但她能认出镜中的自己,因为她已习惯了伤痕累累。 冰凉水流洗去血迹,带着隐隐的痛继续生存着,干干净净地。 一只拖鞋砸在真由子的头上,不疼,但是吓了她一跳,瘦削的身子整个一颤。 “做饭啊!要饿死我吗!”冈本宏歪在床上,恶狠狠地瞪着真由子。 真由子咬咬牙,不看他,开始镇定自若地煮饭。 这一年,她只有16岁。 七个月后,真由子生下一个孩子。 当时她正挺着大肚子在井边打水,突然腹部一阵剧痛,冰凉的井水混合着血液流了一地。 在惨白的月光下,她流出的血红艳得令人揪心。 一个瘦小的婴儿滚落在地上,小小手掌绵软地展开着,哇哇大哭,像一个罪孽的象征。 那的的确确,就是一个罪孽。 麻央天生不会走路,她像一个软绵绵的布娃娃,无法靠自己的双脚站起来。 因此从一岁到四岁,她一直躺在床上。 她不喜欢这个散发着烈酒和酸臭味的家,还有那个凶恶的醉鬼。 每次他要打她,真由子总是挡在前面,一个人承受两个人的伤害。 麻央到了四岁时,仍然不会叫爸爸妈妈,因为她不知道对谁叫。 真由子只告诉麻央自己是她的姐姐。因为她不愿承受某种深植于麻央体内的罪孽,也不愿解释为什么麻央生下来就不会走路。 她甚至无法给她正常的生活。她只能尽最大的努力,让她活下来。 但是她失望了。 那天真由子在外拾柴回来,听见院子里有女孩的尖叫和冈本宏醉醺醺的咒骂声。 真由子冲进院子,看见冈本宏左手握着柴刀,右手拎着麻央。 他的脸因愤怒而充血,狰狞可怖。 噗的一声,鲜血四溅。 麻央的头软绵绵地滚落在地上。 那巨大的伤口,就像一张黑红色的嘴,对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 章 世界冷冷地嘲笑。 真由子发狂地尖叫起来。 冈本宏的表情yīn冷而得意。 真由子哭泣着将麻央的尸身拾起来,放进背篓中。 她想到了四年没来看过自己一眼的哥哥神谷良。 这也是他的孩子。 他的罪。 真由子背着麻央回到四年没回过的家。 家里空dàngdàng的,什么也没有了。 几个男人围着神谷良,恫吓着要砍他的手。 他绝望地抬起头,看见真由子。 那双浑浊的眼睛又迸发出一丝希望。 “这是我妹妹!我拿她抵债!随便你们做什么!” 神谷良哀求着。 真由子的心彻底冷了下来。 几个男人把目光投向她。 她转身就跑,却被一个人拽了回来。 麻央鲜血淋漓的尸体正巧从背篓中探了出来,男人们哇哇乱叫着,松开了手。 真由子转身飞跑起来。 绝望,愤恨,心寒。 世界之大,居然没有一个容身之地。 背着麻央,她在山间漫无目的地走着。 她不怕她,也许麻央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会伤害她的人。 路过一条小溪,真由子把麻央放下,用溪水细细清洗她身上的血迹。 直到她像新生儿一样干净。 真由子用衣服将麻央的头与身体固定好。 夜色快降下来了,山里也许会有野兽出没。 真由子茫然四顾。 “姐姐,在这过夜吧。” 隐约的,麻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 “好,就听麻央的。” 真由子神情恍惚地回应着那个声音。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听见了。 只是,活下去也没有意义,就算与麻央一起被野兽吃掉,也比回去继续遭受无情的折辱好得多。 这样想着,真由子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夜平安无事。 “姐姐,回家吧。” 真由子就着溪水洗脸时,又听到麻央的声音。 确切无疑的,就是她在说话。 真由子半是高兴,半是畏惧地看了看麻央。 昨天已经把她洗的很干净,但是一夜过去,麻央的嘴边多了一丝血痕。 不过她仍是死的。 “姐姐,快回家。” 声音是从脑子里响起的。 “好!姐姐还是听麻央的。” 真由子背起麻央,向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真由子惊讶地发现冈本宏已经死了。 他的面目狰狞而恐惧,皮肤惨白。 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血液。 真由子把麻央放在床上。 “从此,就是姐姐和麻央一起住了。真好啊!” 真由子从水缸里舀出水来,洗净了麻央嘴边的血迹。 又入了夜。 像往常一样,真由子睡在大床,麻央睡在小床。 她的身体丝毫没有散发出臭气,也没有腐坏的迹象。 看上去就像一个熟睡的女童。 “姐姐,麻央还要继续帮姐姐报仇。” “这次,是要拿姐姐抵债的那个坏蛋!” 真由子半梦半醒之际,又听见麻央这样说。 迷离的睡眼,隐约看见一个圆圆的东西,飞出了门外。 小小的,圆圆的。 飞头蛮 头在睡觉时会飞离身体,到处吓人,据说会吸人血,将对方杀害。 青行灯之八 爱舐 第八个故事:爱舐 学校的浴室里,排气窗敞开着一条小缝。 秋风挟了枯叶悄悄吹进来,氤氲的水雾顿时在空气中变了个形状。 水野真纪打了个喷嚏,走到窗边踮起脚将窗户重重地关死了。 “这么冷的天还开窗户。” 关好了窗户,就一边抱怨着,一边重新沐浴在暖洋洋的水流下。 水野真纪有那么一点洁癖。 就算天冷下来,也一定要每天洗澡。 而且她不喜欢和别人一起洗。因为感觉浴室一旦人多了,就怎么洗也洗不干净似的。 因此她总是在大家都结束了洗漱之后,再一边抻着懒腰,一边悠闲地走进宿舍走廊尽头的浴室,洗个痛快。 这只是一个可以容忍的小小怪癖。 “真舒服啊。”真纪裹上浴巾,端着洗漱用品走出浴室。 她刚刚迈出浴室,就听见身后传来砰地一声。真纪吓了一跳,回头看了一眼。 原来是几分钟前刚关上的排气窗被风吹开了。好像外面有谁在迫不及待地等她走开似的。 怪念头,真纪甩了甩湿淋淋的头发。 反正也洗完了,她没有介意,头也不回地走回了寝室。 第二天,真纪感冒了。 似乎从半夜就开始发烧了,身上出了不少汗。 粘哒哒,湿漉漉的。 有洁癖的真纪最讨厌这种感觉。 “真纪,没关系吧?用不用我们帮你请假?”同寝的女生问道。 “没事的,吃点yào就好了。” 真纪穿好衣服下楼。 高年级的池田学长果然又等在楼下,他一手拎着为真纪买好的早餐,一手接过真纪递过来的背包。 一副小心卑微的样子。 池田是几个礼拜前开始对真纪展开追求的,他是体育部的部长,头脑聪明,xìng格又温柔忠厚。本来是被大家看好的一对。 但是真纪对他的回应却是: “一靠近他,就闻到一股汗臭味。我才不会和这种脏兮兮的男人jiāo往呢。” 明明不喜欢,真纪却舍不得池田带来的好处,因此干脆把他当跟班使唤。 其实池田只是爱运动,而且不时会犯懒而已。 放在其他女生那里,都是可以原谅的小问题。 但被真纪一讲,这缺点就被放大了好几倍,他无辜地被人冠以了“脏兮兮的池田”和“池田跟班”这样的外号。 几乎成了一个笑话。 “怎么?发烧了?吃yào了吗?我陪你去医务室好吗?”池田紧张地问道。 “你真嗦。” “我寝室有没吃完的感冒yào,我给你拿过来好吗?” “谁要吃你剩下的yào!”真纪厌恶地从池田手里接过早餐和背包,往自己的教室走去。 “那我去给你买新的,你在教室等着就好了。” “不用!闭嘴!再见!”真纪猛地回过身,不耐烦地大声说道。 本来真纪很少和他生气,这么好用的跟班,气跑了可惜。 但是今天病得难受,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真纪从来不会回头看看,站在她的身后的池田的身影。 无助,伤心,寂寞。 她总是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一天过去了,病的情况丝毫没有好转。 晚上,池田又不屈不挠地打来电话。 “好啦好啦,你真够烦的。”池田才说了没几句,真纪就急着挂。 “晚上别洗澡了,再着凉就不好了。” “我洗澡你也管?变态!”真纪语调提高了八度。 “不不,你误会了……” “你以为谁都像你那么脏!”真纪大声吼道。 显然,池田在真纪心目中的职位已经从跟班上升到了出气筒加跟班。 “真纪,你不应该这样对我。”池田的声音突然变得很疲惫。 “叫我水野。”真纪仍然没好气。 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 便轻轻地挂了。 这是池田第一次比真纪先挂上电话。 不过和他吵了一架,真纪感觉心情畅快了许多。 洗澡当然还是必须的。 发烧烧得身上粘哒哒,湿漉漉的。 这种讨厌的感觉,就像池田温柔爱慕的目光。一样的令人恶心。 空无一人的浴室,真纪哼着歌,愉快地洗澡。 排气窗不知道又被谁打开了。 真纪咒骂着砰地一声关上窗户。 从关上窗户的那一刻开始,浴室里就弥漫着一股yīn冷的气息。 好像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在窥伺着。 水流哗啦啦,哗啦啦。 身上粘哒哒,粘哒哒。 好像怎么洗也洗不干净了似的。 真纪心里突然有点慌,她关上了水流,匆匆走出去拿起毛巾擦身。 擦着擦着,突然脚跟凉了一下。 就好像被什么东西舔了一口似的。 真纪哇地叫了一声,回过头,身后却什么也没有。 那扇排气窗外的黑色显得格外的浓郁,墨一样化不开。 真纪迟疑地盯着那扇窗子,突然心中一慌,飞快地垂下了头。 她拿毛巾胡乱地在身上擦了几下,正想套上睡衣马上回去,后背却突然又凉了起来。 这一次,她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一只粘哒哒,湿漉漉的舌头,缓慢地、颤抖地,在身上游移着。 真纪不要命地尖叫起来,回头望过去。 她惊恐的双眼,竟迎上了一束温柔爱慕的目光。 可就连他的目光,也是粘哒哒,湿漉漉的。 垢尝 在众人皆睡,寂静的半夜,不晓得从哪潜入浴室的妖怪,专门舔食人们洗澡後的污垢,被它舔过的浴室不会更加干净,而会更脏。 青行灯之九 迷影 第九个故事:迷影 俊雄的房间里永远弥漫着一股草yào味。 也永远yīn暗,安静。 俊雄长得又瘦又小,比起同龄人来差了一大截。他已经八岁了,却还没上学。 因为他的身体太差了,经常得病,而且风一吹就倒,俊雄妈妈很不放心,只好天天把他关在家里,过着整日闭门不出,吃yào如同吃饭的日子。 这一天,俊雄如平常一样坐在被窝里,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漫画书。 隐隐约约能听见外面小孩们嬉闹的声音。 和他一样大的孩子们,在这样的年纪里已经可以天天在外面疯玩,疯跑了。 他们的小脸都被风吹得红彤彤,手上长了玩单杠磨出来的茧子,膝盖或者胳膊肘上总有块伤,总是涂了红红的yào水。 这个年龄的男孩儿本来应该是这样才对。 一个朋友也没有的童年是可怕的。 “俊雄,吃yào了。”拉门外显出一个影子。 一个瘦削的,永远忧心忡忡的影子。 俊雄的妈妈似乎很少露出笑容,她说得最多的话就是“俊雄,那样不行哦”或者“俊雄,吃yào了”。 她把盛yào的碗放在地上就走了。 俊雄听着她的脚步声远去了,才端起碗。他拉开拉门走出房间,把yào汤统统泼到院子里的草地上。 他恨这些散发着怪味的苦水。 仿佛就是它们,囚禁了自己的快乐。 “嘻嘻,俊雄真调皮。” 俊雄拉上拉门,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拉门后有一个女人的影子,她静静站在那里,显得纤细而美丽。 更重要的是,它看上去是一个快乐的影子。 而不像俊雄妈妈那样,瘦削,忧心忡忡。 “谁在那里?” 俊雄拉开拉门,门外空无一人。 再关上门,那个影子又变魔术似的出现在拉门上。 “俊雄,我们来玩捉迷藏,好不好?” 那声音轻快愉悦,一下便勾起了俊雄的兴趣。 “好哇好哇!”俊雄拍着手叫道。 “嘻嘻,你先来找我。” 影子开心地说着,忽地消失了。 俊雄四处查看着,突然发现放棉被的柜子下面多出了一小块影子。 于是俊雄跑过去,俯下身子费劲地向柜子下面望进去。 “咦?你躲到柜子下面去了?” “哎呀,被发现了。那么轮到俊雄了哦。” 俊雄四下环视了一圈。 屋子里有些空dàngdàng的,除了那个柜子里,似乎没什么能藏人的地方。 “柜子我藏过了,不许再打柜子的主意哦。” 影子嘻嘻笑着,似乎看透了俊雄的用意。 于是俊雄灵机一动,拉开拉门,跑到院子里。 院子里有一棵大树,树上有个能容下一个小孩的树洞。 俊雄想也不想就钻进了树洞。 可捉迷藏还没分出胜负,俊雄妈妈就过来了。 “俊雄!你怎么跑到树洞里去了!” 尖利而忧心忡忡的声音,刺激着俊雄的耳膜。 容不得分辨,俊雄被妈妈拽着耳朵,拖回了屋子。不消说,还挨了一顿训。 “嘻嘻,俊雄,你输了一局,轮到我了哦。” 俊雄妈妈走后,那个美丽的影子出现在拉门上,话音未落,它就又忽地不见了。 这一次俊雄却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好啦,我认输了,你在哪里?” 影子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我啊,刚才就藏在你脚下的地板缝里哦。” “胡说!地板缝怎么能藏人?” “俊雄不能,可我能哦。所以呀,你玩捉迷藏永远也玩不过我的。” “说得也是。” 和一个能钻进地板缝的影子玩捉迷藏,不可能会赢。 不可能会赢的话,也就失去了游戏的意义。 “那么俊雄想不想和我痛痛快快地玩捉迷藏呢?” “当然想咯……”俊雄没精打采地答道,又无可奈何,又不甘心。 好不容易才有个人愿意陪他玩的。 “只要俊雄也变成影子不就行了吗?”影子似乎突然想起了这个方法。 “……对哦!”只要变成影子,就可以不用怕妈妈的责备,没有病痛的束缚,尽情地玩捉迷藏了。 “影子姐姐,让我也变成影子吧!”俊雄拍着手,用乞求的目光望着拉门上的影子。 “好的。嘻嘻,嘻嘻嘻……” 一个美丽的影子缓缓向俊雄逼近。 “……98,99,100……俊雄,你藏得真好,姐姐认输了哦。” 影女 夜晚在屋中看到一个人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 章 影子来回走却找不到人,多是由怀着哀怨死去人的yīn魂形成的,一般在屋中的拉门上。 青行灯之十 烟云 作者有话要说:微微的~~~GL~~~  第十个故事:烟云 半年。 姬木杏子被送进戒dú所已经半年了。 井上凌乃在一个人做每月两次的大扫除。 姬木杏子留在屋子的东西落了一层轻薄的灰,凌乃耐心地把灰尘拂去,把她的东西收拾得干干净净,就感觉好像姬木随时会推开门,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甚至背得出姬木书架上每一本书摆放的顺序。 空dàngdàng的屋子,叹气的声音被放大了好几倍。 曾经是两人合租的房子,凌乃坚持一个人继续住了下来。 她坚定地面对着对每一个提出质疑的人。 “杏子会回来的。”她说。 表面上的坚定,要用内心的多少柔软去填充,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去戒dú所看过姬木。 隔着一层冰冷的玻璃,看到她虚弱的笑容。 曾经拥有花朵般的容颜的女子,在玻璃后面松散地面对自己坐着,骨瘦如柴,颧骨高高地凸起,深陷的眼窝中是一双大大的,空洞的眼睛。 凌乃望着她,默默流下眼泪。 她举起一只手按在玻璃上。姬木迟疑了片刻,也抬起手做出相同的动作。两只手隔着一层坚硬的冰冷,印在一起。 “等你出来,多久也等。”绫乃对着话筒这样说道。 而姬木只是轻轻地摇头,唇角泛起一丝绝望的微笑。 “我被他毁了。”她说。 凌乃不知道“他”是谁。 除了姬木,没有人知道。 凌乃记得那些夜晚。 姬木指间的香烟在黑暗中燃起橙红色的一点火光。 她们躺在一张床上,姬木吸完一支烟,便把头深深埋进凌乃的颈窝。 烟草与少女的芬芳混合的味道,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 几滴温热的眼泪滴在凌乃的脖子上,马上就变得凉丝丝的。 “杏子,为什么哭?” 姬木只是摇摇头,伸出一只胳膊抱紧凌乃。 少女光洁的手臂缓慢染上了幼嫩蔷薇的色泽。 病态而美丽的潮红。 这样的夜晚重复了很多遍。 月华与星辉之下,一切记忆都不那么真实,光影凌乱。 直到姬木吸dú的事暴露,凌乃才知道那些夜晚的真正意义。 只是什么都晚了。 “你怎么会吸那种东西!”姬木被警察强制带走的那天,凌乃从身后抱住她,不想让她走。 “我被他毁了……”姬木的神情迷离,目光游移不定。 “他是谁?”那一定就是教唆姬木吸dú的人。 “我不会说的。”姬木突然笑了,笑得有几分癫狂。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甩在姬木脸上。 姬木白皙的脸印上了五道红印,她敛起了笑容,瞪着绫乃,紧紧地抿着嘴唇。 绫乃第二次去看姬木时,她已经胖了许多,气色也好了起来。 应该很快就能出来了。 只是她的神情仍然那么绝望。 她似乎很难从吸dú的yīn影中走出来。 “凌乃,你原谅我了吗?” “当然,我会和你一起面对。” “可我还没有原谅自己……”姬木无力地摇头。 她从戒dú所出来的时候,是冬天。 新下的一场雪刚刚开始融化,银白色的世界被阳光晃得刺目。 恍若整个世界都褪去了沉重的壳,焕然新生。 姬木穿了一件厚厚的白色棉服,远远看过去,像个漂亮的雪娃娃。 凌乃欢快地冲上去紧紧抱住她,姬木生涩地回应着,似乎还不敢相信。 “杏子,我们回家。” 绫乃把脸埋在姬木的肩头,声音有些哽咽了。 回家后吃的第一顿饭,是凌乃亲手做的。 “又有热乎乎的味增汤喝了呢。”姬木把脸埋在氤氲的水汽后,声音含混而满足。 凌乃听见这句话,一滴泪珠落进汤碗里,打出一个深色的圆圈。 回来了就好,凌乃很满足。 吃完了饭,姬木帮凌乃收拾碗筷,她纤细的手腕上有几道割痕,似乎是很久以前留下的。 “刚开始戒的时候,太难受了。”姬木轻描淡写地说道。 看凌乃又要哭出来的样子,姬木笑笑,像过去开玩笑时做的那样,捏她的脸蛋。 “大小姐,你可千万别哭……我们像以前一样,好好的。” 凌乃陪姬木一起去染头发,买衣服,让她变回过去漂亮的样子;去两人最喜欢的料理店,看新上映的喜剧电影…… 晚上她们就一起裹着毯子坐在地板上,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碟,聊天,喝一点酒,吃着姬木亲手做的拿手小菜。 有时就这样头顶着头睡倒在地板上,电视屏幕闪动着白色雪花,酒瓶倒在地上,两人中的谁先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刚好蒙蒙亮起来。 和沉睡中的城市一同醒来。 就这样,以为自己回到了以前的生活中。 以为自己是幸福的。 凌乃再也没有问过姬木不想回答的问题。 当然也包括那一个。 “他把我毁了。” 他是谁。 可快乐的日子只过了那么几天。 这天凌乃回家的时候闻到一股烟味。 淡淡的,被隐藏得很好。 但是却逃不过凌乃的鼻子。 因为这烟味就像一个梦魇,已经折磨了她太久太久,她对它无比熟悉,无比敏感。 姬木坐在地板上,正在看电视,那是一个很无聊的泡沫剧,她却一动不动,看得很专注。 “杏子……”凌乃小心翼翼地靠过去。 “别说话。”姬木转过脸来,原来已是满面泪痕。 她抱住她,听见彼此的心跳,疲惫而不甘。 “我今天又遇见他了。”姬木说。 不想再把她送进戒dú所。 凌乃开始寸步不离地盯着姬木,她的一举一动,她去的地方,她说过的话。 dú瘾发作时,姬木像一只凶狂的野兽。 凌乃从不知道一个女人的身体可以bào发出这么大的力量。 每每挣扎到筋疲力尽,两个人都大汗淋漓地躺在地上。 这种时候,姬木就会突地笑起来。 她的眼睛抬起来,定定地望向一个不知名的虚空。 然后深深地呼吸。 接着她就会平静下来,神态癫狂,目光迷离。 就像刚刚吸了dú一样。 “杏子!你在看什么?” 凌乃刚开始还不明白,但她渐渐发现了这个规律。 就像一个透明人,在帮助姬木吸dú。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姬木脸上。 她愣了一下,像不认识凌乃了一样。 “你是谁?”她说。 她的眼中闪烁着快乐的光,她已经被深深地控制住了。 “哦,是凌乃么……你要不要试试,感觉很棒的,嗯?” “我宁愿你死掉。” 凌乃哭着冲了出去。 深深的无能为力,就像一片遮蔽着天空的黑翳,抽走了绫乃所有的力量。 她真的宁愿姬木死去。 活着也再不能幸福了,那些快乐的日子就像飘渺的青烟。 而姬木就真的死在这一天。 她用刀把自己全身割得到处是伤,似乎感觉不到痛。 她是在借着疼痛,去强迫自己清醒,去暂时从dú瘾的漩涡中摆脱出来。 地板上有几个用血写出来的字。 “凌乃,谢谢你。” 连这几个字,也被流淌了一地的鲜血遮盖了一部分,看不真切。 那是一个下着大雾的清晨。 凌乃拎着满满的购物袋从便利店出来。 袋子里都是姬木生前最喜欢吃的东西。 刚迈出门,她又折回去,买了一包烟和一只打火机。 那烟也是姬木一直喜欢抽的牌子。 凌乃坐在路边,不熟练地将烟点着了,学着姬木的样子吸了一口。 “咳咳,咳咳……” 只一口,却被呛得满眼是泪。 雾气尽头,道路的另一边,传来哒哒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向凌乃走过来。 这时,凌乃踩灭了烟。 于是,那脚步声便径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凌乃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望过去。 空无一人。 雾的那一边,仍然只是雾。 烟烟罗 一种寄于烟的妖怪或者精灵,可以幻化成各种姿态,经常出现在农家的灶、篝火等地方。他与吸dú成瘾的人日夜相随,凡是吸dú的人,都有烟烟罗附体,然后就日渐消瘦,yù罢不能,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直到生命结束。 青行灯之十一 冷溺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算不算是“真实事件改编”呢……= =  第十一个故事:冷溺 黄昏。 水岛伸夫独自漫步在河堤。 秋日的河边,夕阳落在秋叶上,映出琉璃般晶莹的红。 河中突然传来人的呼救声。 伸夫向河面望去,有一个人在河中痛苦地挣扎着,手臂惊恐地挥动。 河水正在缓慢地吞噬他。 离溺水者不远的地方,停了几只小船,船夫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向河面张望着,但没有人采取行动。 “有人溺水了!救人啊!”伸夫向他们吼道。 小船离得不远,救起溺水者不过是举手之劳。 但仍然没有动静,船夫们像木头人一样直挺挺地立在船上。 “畜生!”伸夫骂了一句,飞快地脱掉上衣跳进了水中。 他曾经参加过学校的游泳比赛,对游泳颇有自信。 就要接近落水者了。 “好,还差一点。”伸夫想着,他还有足够的力气。 他伸出手,去拉那个溺水者。 但他的手什么也没有摸到。 伸夫诧异地抬起头…… 伸夫的家人闻讯赶来时,只见到渔网中一具被水泡得发白的尸体。 “打捞费,就给个十五万日元吧,你们先把钱jiāo上。” 船夫们终于纷纷恢复了活力。 船老大中村一边数着钞票一边对同伴说:“这边总是有人溺水,传说呀,是有水鬼什么的作祟。” 伸夫的父母和未婚妻七濑已经哭倒在那具尸体上。 伸夫的表情狰狞而恐惧,似乎在死前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伸夫死去后的这些日子里,七濑不时去那条河边看看。 深秋,河水已经很冷了。 “伸夫一定很寂寞吧。”七濑坐在堤岸上,痴痴地凝望着河心。 河中又传来了呼救声。 七濑望过去,有个人影在河水中挣扎着,几艘渔船就在不远处,但是不去救人。 想到伸夫当时也许就是这么死的,七濑感觉全身发冷,但是她不会游泳。 “喂!你们去救人啊!” 渔船纹丝不动。 七濑站起身,跑到大道上尖声呼救起来。 有一个人听见了七濑的求救声,跳进了河水中,向溺水者游过去。 好不容易游到了溺水者旁边,那个溺水者却像被什么东西拽着一样嗖地沉到了水下。 渔船上的人突然惊慌起来,渔夫们哇哇乱叫。 “怎么搞的!” “他怎么自己沉下去了!” “船漏水了!大家快逃命啊!” 七濑站在岸边,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寒意侵袭着。 河中心的几艘渔船开始打转,渐渐越转越快。 一艘接着一艘,全沉进了河底。 跳水求生的渔夫们,也像之前的溺水者一样,一个接一个被拽进了水底。 仿佛河底有一张巨大的嘴,在吞噬着一切。 只有下水救人的那个人安然无恙地游了回来。 他的样子狼狈不堪,脸上还有几道血痕。 “见鬼了!根本没人溺水!他是装的!” 那天,伸夫伸出手,去拉那个溺水者。 但他的手什么也没有摸到。 他诧异地抬起头…… 却看见了一张笑脸。 那个溺水者在笑。 他抓住伸夫的头,拼命将他往水下按去…… 伸夫,一定很寂寞吧。 河水,一定很冷吧。 比深秋的河水更冷的是什么呢? 是人心吗。 舟幽灵 是葬身在海中的死难者的幽灵,它们会往过往的船中洒水,将船弄沉。 青行灯之十二 焚火 作者有话要说:日本的妖怪,还真是各种各样啊……()b  第十二个故事:焚火 教学楼背yīn。 藤井树里坐在废弃的篮球架下哭泣。 京野瞳点了支烟站在旁边。 她的校服裙子折过几折塞在腰里,原本土气的长裙子就缩到了膝盖以上,露出一双漂亮的腿。 头发也染了一点棕色,只有站在太阳下面才能看出来。 是那种即使处于严格的管制中,也要绞尽脑汁与其他同xìng划开差距的女生。 “你叫我过来就是看你哭的?”京野瞳不耐烦地说道。 “对不起……”藤井树里擦了擦眼泪。 “呵,你也真够不自量力,居然跑去和成宫告白,不被他笑才怪。”京野瞳鄙夷地瞟了女友一眼,像看一堆垃圾。 “对不起,可是小瞳是我最好的朋友,除了你,我不知道对谁说……” 藤井长得很普通,大哭一场之后眼睛肿了起来,显得有点丑了。 “行了,别难过了。想也知道成宫不可能喜欢你的……你长得又不美,要学会面对现实。” 京野瞳俯下身子递过一张纸巾,连讽带刺地说道。 树里沉默了片刻,不知如何作答。 “其实成宫前天还约我去看电影,真老土,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 章 种男人有什么好嘛,等我甩了他给你报仇。” 京野瞳看着树里惊讶又羡慕的样子,心里隐约升起一股优越的快感。 什么最好的朋友,不过是个陪衬罢了。 在光鲜亮丽的自己身边,有一个普通得像空气一般的存在。 这样才能时刻感觉到优越。 成宫正和坐在教室最后一排,低着头偷偷发短信。 精心修剪过的额发稍稍垂下来,将那张脸衬托得更加俊秀。 隔了一排桌子有一个女生正在盯着他的侧脸。 他知道。 并且习以为常。 但是美少年也有烦恼。 “小瞳,你听没听说我们学校有人跳楼自杀了?” 之前发出去的几条短信都石沉大海了。 成宫突然想起前几天听到的跳楼传闻,想吓吓京野瞳。 “听说了。”几分钟后,终于有了一个冷冰冰的回复。 成宫更加添油加醋起来:“虽然没亲眼见到,但是听说摔得好惨,脑浆流了一地哦,哈哈,你怕不怕?” “够了!你真无聊!”这次很快就得到回复了,但是显然京野瞳被激怒了。 “怎么了?开个玩笑嘛,难道你认识那个人?” 成宫等了很久,却再也没收到回复。 正在另一间教室上课的京野瞳,愤怒地关上了手机,脸色苍白。 她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恨恨地望向窗外。 窗外,是实验教学楼。 灰突突的墙壁。 灰突突的天空。 藤井树里跳楼自杀了,就在那座实验教学楼上。 “这种事,是她自找,和我没关系。” 京野瞳独自一人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 她的影子被夕阳印在了围墙上。京野瞳停了下来,打量起自己的影子。 纤细,优美,即使只看影子,也知道这一定会是个可爱的女孩。 “要怪只能怪她自己长得太丑了,不自量力。我说的都是实话,有什么关系。” 京野瞳对着墙壁自言自语。 说着说着,她重新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显然已经说服了自己。 京野瞳回到家,关上了自己房间的门,打开手机。 顿时蹦出了好几条未读信息。 全是成宫正和发来的。 他追女生向来不费什么力气,可京野瞳却软硬不吃,大大勾起了他的征服yù。 已经快从追求变成死缠烂打了。 京野瞳兴奋地读着这些信息,想象着成宫焦急的样子,不禁得意起来。 她熟练地点了一支烟,嘴角泛起一丝轻蔑的笑。 “真是个傻瓜,我逗逗他。” “小瞳,我不知道为什么,对你这么着迷。” “你一看到漂亮点的女生就这么说吧?”京野瞳一边笑一边发。 “当然不是!我喜欢的是小瞳这个人!不管小瞳长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成宫马上就回复了。 “那你怎么不去喜欢前几天和你告白的那个丑女……”京野瞳感觉很好笑,正想这样回复。 藤井树里,那个丑女。 藤井树里,京野瞳最好的朋友。 她看见她的尸体了。 她怎么能不看见? 那天她路过实验教学楼,有一团重重的东西从天而降,径直落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 砰的一声,扬起一地的尘土。 京野瞳尖叫着瘫坐在地上。 藤井树里的尸体像一堆垃圾,软绵绵地堆在地上,散发出令人反胃的血腥味。 而京野瞳被溅了一身的血和白花花的脑浆。 这么近的距离,就好像藤井是瞄准了她,跳下去的。 藤井的一只眼球从眼眶中滚落了出来。 黑色的瞳仁正对着京野瞳。 好像在看着她。 好像在说: “没砸中,真可惜呀。” 她的脸,狰狞而支离破碎。 不再是过去那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京野瞳想到这里,打了一个冷战。 她把手机扔在床上,狠狠地吸光了最后一口烟,然后把烟蒂扔到了窗外。 她一向是这样处理的。 连她的父母都不知道她会抽烟。 大家都以为她是一个漂亮的乖乖女。 只有藤井树里知道。 这一夜,京野宅失火了。 京野瞳的父母都只受了轻伤。但是京野瞳,被救出来时,已经受了很严重的烧伤。 据说失火的原因是京野瞳扔到窗外的那根烟蒂。 它没有完全地熄灭。 虽然京野瞳一向很谨慎。 “川村医生,10号床病人的情绪很不稳定。” 医生赶过去时,京野瞳正在发狂地撕扯脸上的绷带。 她伤得很严重,所幸身体受的伤害不大,烧伤居然都集中在脸上。 刚刚醒来的几天,京野瞳一直很安静,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可最近她几乎天天都要发疯自从一个少年来探望她之后。 据说那个俊秀的少年是京野瞳的小男朋友,看到她全身被包裹得像个木乃伊,居然吓得叫了起来,把花扔在床边就跑了。 从那以后,京野瞳不再配合治疗。 不是大吵大闹,就是自残。 “是藤井树里!我知道是她干的!那天晚上我听见她的笑声!” 京野瞳挥舞着手臂,把护士从身边赶开。 “你们!你们都比我漂亮了!你们高兴了是不是!” “没办法了,给她打一针镇定剂。”川村医生扶了扶眼镜,随口问道:“那个藤井树里是谁?” “听她父母说,是她过去最好的朋友……” 没错,那个叫藤井树里的丑女,是京野瞳最好的朋友。 高女 生前一直嫁不出去的丑女,死后怨念化成,能引发火灾。 青行灯之十三 梦取 第十三个故事:梦取 神崎恭子知道一个秘密。 当午夜的月光照在兔子玩偶的长耳朵上,透过钥匙孔向自己的卧室偷看,会看到一场盛大的狂欢。 前提是,你是小孩子。 而且你说的话不会有人信。 月光皎洁的夜晚,神崎恭子透过钥匙孔向自己的房间偷看。 火车头呜呜叫着飞驰在天花板上。 优雅的木偶们举着红酒杯谈笑。 胖乎乎的玩具熊和兔子小姐跳舞。 窗玻璃把日落时积蓄的晚霞放映出来,房间上空便盘旋着一层层火红灿金的流云,将屋子照得透亮。 而这场狂欢的核心,是一个魔法师。 他的头发乌黑,皮肤白皙,穿着一身黑礼服。 他拿着魔术手杖,不时指点着那些不听话的玩偶。 他永远背对着神崎恭子,不断从礼帽中抖出几只银色的袖珍兔子。 而一旦神崎的心里冒出“想看看他的脸”这样的念头,他就会像气泡一样噗地一声消失掉。 与此同时,所有奇幻的景象也随他消失,只剩下月光孤伶伶地徘徊在兔子的长耳朵上。 而神崎就会很沮丧地发现自己原来一直躺在床上。 没有人相信神崎说的话。 神崎很小就没有爸爸,是一个孤单而古怪的孩子。 因此神崎妈妈很担心。 这孩子从小就经常做噩梦,经常挥舞着小手小脚哇哇哭着醒过来。因为小,她也说不明白自己梦见了什么,只知道哭。 而神崎的爸爸因为一次意外死去后,她就更加变本加厉了。 “妈妈,我昨天又看到魔法师先生了。” “恭子,醒来的时候如果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就是在做梦。”神崎妈妈忧心忡忡地说道。 “可是魔法师先生是存在的。”神崎咬着嘴唇委屈地说。 换来的只是神崎妈妈无奈的叹息。 这个孩子,变得越来越古怪了呢。 虽然没有人相信,但是这些盛大的狂欢让神崎很开心。 隐约的,她还记得自己更小一些的时候,是很害怕睡觉的。 因为只要一睡觉,就总是发生不好的事情。 会做噩梦。 虽然已经记不得是什么样的噩梦,但是那种恐惧的感觉,一直模糊地印在神崎的心底。 直到魔法师的出现。 他令神崎再也不惧怕噩梦,不惧怕黑暗。 第一次见到魔法师时,神崎五岁。 他一遍一遍出现在神崎的梦中,而他的背影,也越来越苍老了。 刚开始只是礼帽下星星点点的白发。 后来他的背开始佝偻,礼服穿在他身上不再那么笔挺。 再后来他的手上也有了皱纹。 那些玩具都不太听他的话了,火车头会突然从天花板上掉下来,木偶们的jiāo谈开始前言不搭后语,玩具熊总是踩到兔子小姐的脚。 他挥舞魔术棒的姿势,也越来越滞涩。 他开始用两只手来端那只盛满了兔子的礼帽…… 魔法师老了。 当神崎意识到这一点时,她十岁了。 即使没有魔法师,她也不再惧怕噩梦和黑暗了。 那个夜晚,她趴在门口透过钥匙孔向卧室里看。 卧室里却静悄悄的。 只有魔法师苍老的背影,孤独地立在卧室中央。 “魔法师,可以让我看看你的脸了吗?” 魔法师转过身。 神崎知道他。 她在记忆之海的深处见过他。 她在为数不多的相册中见过他。 她从妈妈的口中无数次听到过他。 他在她五岁的时候就死了,因为一场意外。 那时,他还很年轻。 死了,怎么办呢。 小家伙会哭的。 小家伙会在半夜,从噩梦中哭着醒过来的。 担心着小家伙的噩梦,他夜夜回来看她。 渐渐的,他可以看到她的梦境。 他把噩梦拿在手里,就像撷下一片云。 那片噩梦就碎在他的手心。 也许是噩梦吸收得太多,他老的太快了。 终于有一天,他再也做不动那些事了。 他回过头,他知道小家伙在看着他,透过钥匙孔。 他吃力地举起魔法棒,取走了她今夜最后一个噩梦。 他听见体内传来崩裂的声音,细碎的,不容置疑的。 许你,一夜安睡。 梦貘 梦貘会在每一个天空被洒满朦胧月色的夜晚,来到人们居住的地方,吸食人们的噩梦。梦貘会发出轻声的鸣叫,让人类在这种声音的相伴中甜睡,之后将人们的噩梦慢慢地、一个接着一个地吸入囊中。 青行灯之十四 红蝶 第十四个故事:红蝶 十二月,寒冷的冬天。 这一天是圣诞节。 朝户濑香穿得像只粽子,艰难地移动在放学的路上。 她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盒子。 前几天新下了一场大雪,路不好走。 四周是一片单调孤寂的雪白,有几只蝴蝶扇动着翅膀,在空中四处飞舞着,小心翼翼地躲避着人群,像在寻找着什么。 它们的翅膀是艳艳的红,被大片的洁白映衬着,就像几滴鲜血。 只有朝户濑香能看到它们,她已经习以为常。 “呼,这附近又有人要倒霉了。” 濑香对冰凉的手呵着气,匆匆跑过。 她第一次看到红色的蝴蝶,是小时候参加一个远房亲戚的葬礼。 停放在灵堂中间的尸体周围,环绕着许多鲜艳如血的蝴蝶。 它们轻盈得不像这个世界的东西,一只接一只的,融化在尸体的皮肤上。 “妈妈,那个叔叔的身上落了好多蝴蝶。”她扯了扯妈妈的衣角。 “小孩子不要乱说话。” 大人就是这么不相信小孩子。 濑香好奇地走过去,想抓住一只蝴蝶,证明给妈妈看。 马上就够到了。 突然一只布满皱纹的手制止了她。 濑香抬起头,看见一个老和尚。 他是被请来超度亡灵的。 老和尚的眼中流过一丝悲悯的神色。 “孩子,千万不要碰它们。” 念国中的时候,班上有一个男孩得了急xìng阑尾炎,在医院做了手术。 濑香作为班长,代表全班同学去探望他。 推开病房的门,濑香满眼都是红色的蝴蝶。 它们的翅膀,在阳光下如轻纱般透明,地板上没有印出它们飞过的影子。 濑香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 “那个老伯,是癌症晚期。”男孩恢复得不错,和濑香扯起闲话来。他指了指旁边病床上的老人,小声说道。 老人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似乎在睡觉。 他的面容干瘪得像一块老树皮。 那无数的红蝶,都盘旋飞舞在他身边,却没有一只接触到他的身体。 突然蝶群中冒出一只最大的蝴蝶,它飞动的样子很矜持。 它轻轻落在老人的嘴唇上,翅膀颤动。 简直像一个吻。 一个死亡之吻。 老人突然惊醒了,四肢抽搐,口吐白沫,嘴巴绝望地张开着,想吸进更多的空气。 但是越来越多的红蝶融进了他的皮肤。 濑香不敢相信。 那红蝶,竟是死亡的象征。 濑香每天放学回家的时候,都会稍微绕一点远。 因为这样就能偶遇同校高一年级的那个男生。 濑香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她看见他走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围着一条白色围巾,尖尖的,俊俏的下巴瑟缩在那团温暖中。看起来很乖。 运气真好,濑香想着。 每天她走这条路,只是想跟在他后面而已。 如果过马路的时候,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 章 遇到红灯,还能光明正大地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起等。 非常非常偶尔的几次目光接触时,他似乎能认出她来。 眼角眉梢扯出几丝淡淡的笑纹。 是对那种很面熟但又不认识的人露出的那种,善意客气的笑。 濑香在一个月前就准备好了圣诞礼物,决定无论如何也要送给他。 顺便,可以向他告白。 就那样从他后面追上去,对他说一句圣诞快乐。 濑香在心里演练过了很多遍,包括他各种可能的回应,和自己相应的回答。 这样的演练令她很快乐。 濑香满足地远远看着他。 街道上被人们装饰得很漂亮,商店的橱窗上喷上了色彩艳丽的圣诞快乐字样,店门口的圣诞老人不停向来往的行人发放宣传单,大街小巷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突然,眼角略过几朵艳红。 刚刚路上见到的那几只红蝶,急急地掠过濑香,径直飞向那个男生。 它们停在他身边不动了,一直环绕着他。 濑香惊呆了。 这意味着他不久就会死去。 但到底是多久,濑香也不知道。 她一样不知道该如何制止那些红色的死亡使者。 至少,一定要告诉他。 对他说什么呢? “你就要死了”还是“最近要小心发生意外”? 濑香的脑子里一团浆糊,她快走了几步,赶到那个男生旁边。 她的眼中,只有那几只蝴蝶。 那几只盘旋的蝴蝶中,突然飞出来一只最大的。 它轻轻地向他的嘴唇落去。 一瞬间,濑香突然看见他的眼中流露出惊恐绝望的神色。 来不及了。 濑香几乎是下意识地向男生冲过去,她一只手将他推得远远的,一只手捉住了那只红蝶。 红蝶消融在她的手中。 一股剧痛钻过手心,直抵心脏。 我难道要死了吗? 濑香心想。 身后传来一阵尖锐的鸣笛声。 濑香绝望地回过头,看到两束明亮的光。 刚才从马路上冲过来一辆失控的卡车,直直向他撞过来。 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忘记了躲闪。 这时一个陌生的女孩冲了出来,一把将他推开。 她的身体被卡车撞得飞了起来。一只手还紧紧地攥着拳头,似乎在抓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她身边掉落了一个小小的盒子,用红绿色的亮纸包了起来,像是圣诞礼物。 她知道他在看着自己。 感激的,惊恐的,不解的。 圣诞快乐。 她在心里说。 极乐蝶 灵魂的化身,不吉利的象征,表示有死者的灵魂将会来到。 青行灯之十五 秘藏 第十五个故事:秘藏 整洁温馨的厨房,清晨的阳光落在洁白的瓷砖地面上,像一抹透明的金纱。 黑泽雾唯在准备一天的食物。 她系着围裙,模样娇小可爱。 一边做着活,一边快活地自言自语着。 “阿雄最喜欢吃这个了,阿良的那份还是少放糖比较好,阿仁晚上会过来吃饭……做什么好呢,真头疼呐。” 饭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黑泽雾唯关了火去接电话。 “喂喂,你好。” “你好,是流浪猫之家吗?我是昨天和您在网上jiāo谈过的三浦仁。黑泽小姐没忘记今天的约会吧?” “当然不会,我在给小猫们做饭呢,”黑泽看了看钟:“十点钟见面不是吗?您放心吧。” 三浦仁是偶然在网上发现了“流浪猫之家”这个网站的。 网站上有一段小小的简介,无非就是保护动物之流的宣言,让三浦仁感兴趣的是网站里大量的图片。 那是建立这个网站的黑泽雾唯小姐拍下的照片,大多是她家里的陈设,以及她与流浪猫们相处融洽的样子。 她娇小可爱的样子让三浦仁眼前一亮。 她抱着小猫时的笑容是那么善良,纯洁。 装成猫咪爱好者与她在网上jiāo流过几次之后,三浦对她的好感更浓了。 三浦仁本身不养猫,他只是想利用猫的借口认识一下这个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的女孩子。 说得夸张一点,他是对她一见钟情了。 他怀里抱着一只前几天从宠物市场买回来的小猫。 小猫十分不配合,在他手上抓出了几道血痕。 他在一家露天的咖啡店等待黑泽的到来。 “你好,是三浦先生吗?” 三浦回过头。 黑泽没令他失望,她比照片看上去还要漂亮些。 “黑泽小姐,你好。” 三浦有些拘谨,他感觉黑泽已经注意到自己手上的血痕了。 “这是你的猫吗?好可爱!”黑泽从三浦怀里接过小猫,温柔地抚摸起来。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喜欢猫。 “呃……因为要搬到公寓去,不能再养猫。朋友什么的,也没有喜欢养宠物的,所以只好拜托你了。黑泽小姐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啊!” “没问题的,我会好好对它的。”黑泽微笑着,漂亮的眼睛弯成两道亮晶晶的月牙。 两个人在露天咖啡店坐了一会儿,黑泽突然对三浦提出了邀请。 “要不要去我家坐坐?有很多可爱的小猫呢。” 三浦心里乐开了花,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黑泽小姐方便吗?我也想看看那些……呃,我记得有两只叫阿雄和阿良吧?” 三浦绞尽脑汁回忆网上看到的那些猫照片。 “来吧来吧。”黑泽开朗地说道。 走在回家的路上,黑泽突然拿出一个猫铃铛,笑眯眯地说道: “连三浦先生的猫铃铛我都做好了哦。” 三浦接过来一看,铃铛下的名牌上写着“阿仁”。 “因为大多是别人捡过来的流浪猫,所以我都用送猫过来的人的名字来给小猫命名了,你不介意吧?” 黑泽小心地打量着三浦的神色。 其实三浦早就被“阿仁”这个亲昵的称呼弄得晕头转向了。 到了黑泽雾唯的家,果然像网站上的照片里一样,布置得温馨又可爱。 三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却意外地察觉到空气中有股臭臭的味道。 毕竟养了很多流浪猫,有些异味也是在所难免的。 “请问,猫在哪里呢?”三浦突然想起此行的目的只是来看猫。可是屋子里一只猫的影子也没有。 “都在我的卧室里睡大觉呢。”黑泽在厨房回应着。 把猫养在卧室里? 三浦正想着,黑泽已经端上了咖啡和小点心。 “请随便用一点。” 三浦喝了一口咖啡,只觉得像苦水一样,没有一点咖啡的香味。 “有没有人说过,阿仁你长得很漂亮呢?” 黑泽突然说道。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冷若冰霜。 “嗳?” “也算是个美男子呢。” 三浦眼中黑泽的脸突然变得很模糊。 咔、咔、咔…… 厨房传来剁ròu的声音。 咔、咔…… 黑泽雾唯拿出一只猫铃铛。 咔…… 黑泽的“猫”都养在卧室里。 一只挨一只,整齐地摆放在玻璃陈列柜里。 每只的脖子上都有一个猫铃铛,上面写着主人的名字。 它们都很漂亮。 黑泽把三浦的头放在陈列柜空闲的一格里。 他闭着眼睛,猫铃铛栓在他的脖子上。 新的一天到来了。 黑泽雾唯在准备一天的食物。 她系着围裙,模样娇小可爱。 一边做着活,一边快活地自言自语着。 “阿雄最喜欢吃这个了,阿良的那份还是少放糖比较好,阿仁是新来的,不大会挑食吧?” 锅里煮着ròu,香喷喷的。 黑冢 相貌丑恶的鬼婆婆,会吃人,喜欢收集美男子的头颅。 青行灯之十六 婚杀 第十六个故事:婚杀 装修奢华的婚纱店内,吉泽麻美正在试婚纱。 她的身材圆圆胖胖的,薄薄的婚纱紧紧箍在她身上。 池田浩志只是在一旁看着,就已经觉得呼吸有点困难了。 但他硬挤出来一个尴尬的微笑,走到麻美身边,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安慰道:“你穿什么都一样好看。” 麻美哼了一声望向镜子。 镜子中的自己,相貌平庸,身材肥胖,被裹在一身紧巴巴的婚纱里,看上去十分滑稽。 而未婚夫池田浩志却清秀俊美,换上一套合身的礼服,简直就像婚纱店的模特。 知道自己配不上。 麻美气恼地跺着脚,尖声叫道:“我要去法国专门订做一套,才不要穿这些破烂,一点型也没有。” “都听你的,这家店档次太低了。”浩志见风转舵地附和着,心里却说不出的厌恶。 麻美是公司董事长的女儿。 貌丑,骄横,但多金。 是她主动接近浩志的,几次秘密约会下来,浩志干脆利落地甩掉了大学时代相恋的女友。 女友无法相信自己竟然输给了那样一个女人。 她离开的时候恨恨地盯着浩志的眼睛,愤怒地说道:“为了钱而出卖自己,和男妓有什么两样!钱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 浩志冷着脸不说话。 是的,钱就是那么重要。 浩志小的时候,家里是做生意的,十分富有。 他从小一直过着小少爷一般的生活,天真快乐,对钱并没有概念。 但后来不知怎么,就像突然遭受了离奇的诅咒。 先是家里的生意接二连三地赔钱,几乎濒临破产。然后是浩志的父亲因过度忧虑发了急病,卧床不起。 母亲花光了所有的钱为他治病,最后沦落到挨家挨户去借。 而过去那些像狗一样围着父亲转的人,却全做出一副冷淡的样子,袖手旁观。 直到浩志父亲因无钱医治而病死。 没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 那些没有被绝望的贫穷折磨过的人,没有资格蔑视他。 浩志疲倦地为自己开脱着。 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哭声,极其轻微的。 那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似乎十分委屈。 而且很熟悉。 浩志想辨明声音的来源,那哭声便突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从试衣间里传来的一声尖叫。 麻美衣冠不整地从试衣间里跑出来,脸上的赘ròu不停颤抖着。 “浩志!有鬼啊!” “什么鬼?” 浩志终于有点不耐烦了。 为了陪这个大小姐试婚纱,这些天他可是跑断了腿。麻美脾气本来就暴躁,再加上她怎么穿也不好看,心情更糟,近来动不动就找茬和浩志吵架。 “刚才,刚才我脱衣服的时候,有一只手在我脖子上摸了一下!冰凉冰凉的!我一回头,什么也没有!” 麻美面色惨白,说话还带着颤音,不像是装的。 “我进去看看。” 浩志无奈地叹了口气。 试衣间里,当然是空dàngdàng的。 没有任何异样。 浩志转身想叫麻美。 就在这一转身的瞬间,他的余光在试衣间内瞟到了一个人影,稍纵即逝。 那似乎是一个穿着和服的小孩子。 浩志倒抽了一口冷气,快步走开。 “麻美,我们赶快离开这。” “浩志看到什么了吗?” 浩志不说话,只是铁青着脸。 浩志现在和麻美一起住在远离市区的一座小别墅中。 麻美对他很大方,这让浩志渐渐找回了童年时优越的感觉。 绝对不想再过贫穷的生活。 浩志穿着浴衣舒适地躺在床上,他觉得自己应该满足了。 他喝了些红酒,他的酒量很小,已经有点头晕了。 恍惚间,他又听见下午在婚纱店里听过的那个哭声。 飘渺的,一点一点靠近着。 熟悉的哭声。 浩志突然打了个激灵,酒醒了一半。 麻美已经在浴室里待了太久了。 “麻美?洗好了吗?”浩志走到浴室门口试探地问道。 浴室里没有声音。 连水流的声音都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只一片森然的静。 浩志定了定神,推开了浴室的门。 他看到了麻美的尸体。 她肥硕的脖子上有两只小小的手印,像是被一个小孩活活掐死一般。 她臃肿的身体上,被人套了一件完全不合身的婚纱。 她的样子滑稽无比。 但浩志笑不出来,他的嘴唇颤抖着,几乎要哭起来。 一个人影从浩志身边滑过。 他这次看清楚了。 那的确是一个小女孩。 她穿着红色的和服,赤脚穿一双木屐,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上。 她看着浩志,委屈地哭泣着,很快就消失了。 “浩志撒谎,浩志大骗子。” 一个女童的声音,哽咽着,从虚空中传来。 浩志打了一个寒战。 浩志家道中落,是从他小时候,一次除灵开始的。 “这屋子里有邪气,定是有狐狸精为害。”浩志母亲请来的和尚,一进屋子就大惊失色。 “是了!一定是狐狸精!”浩志母亲被吓得脸色苍白,紧紧护住浩志。 而浩志却望向了墙角,那里站着一个穿红色和服的小女孩。 只有浩志能看到她。 她的神色哀怨,面目惨白。 浩志恐惧地避开了视线。 “浩志,你要赶我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 章 ”小女孩一边流着泪一边走过来,不甘心地问浩志。 浩志不敢看她,扯扯母亲的衣角。 “妈妈,她又和我说话了,她就站在我面前!” “法师!快救救我的孩子!”母亲蹲下和浩志抱做一团。 和尚开始念经。 小女孩轻蔑地瞪了那和尚一眼,转身就走。 “浩志,赶我走,你会后悔的。” 自那次除灵之后,浩志家就像被诅咒了一样,连连遭遇不幸。 就像被诅咒了。 麻美被杀一案,浩志被作为重要的嫌疑人拘押起来。 虽然那个手印不可能是浩志的,但是在自家浴室莫名其妙的被杀,浩志实在难以洗脱嫌疑。 况且,还有麻美父亲不断向警方施压。 他十分相信,就是浩志杀了自己的女儿。 财富,前途,地位…… 随着麻美的死去,全部化为乌有。 正式开庭的前一天夜里。 浩志睡得不好。 他知道麻美父亲无论如何也要将自己定罪。 辗转反侧之际,一只冰凉的小手轻轻覆在他的脖子上。 浩志的心几乎漏跳了一拍。 他抬起头,看见那个穿红色和服的小女孩,站在床边,哀怨地望着他。 她的眼角还有残存的泪痕。 “浩志……你愿意信守诺言吗?” 浩志不敢看她,只是挥舞着手臂狂叫起来。 “滚!狐狸精!滚开!” 再抬眼时,面前什么也没有。 只有小女孩委屈的哭声回dàng在空气中。 “浩志撒谎!浩志大骗子!” 声音越来越大。 震耳yù聋。 浩志绝望地捂住耳朵,滚倒在地。 一双冰凉的小手,轻轻掐住了他的脖子。 “妈妈,我刚才和那个小朋友约好了,长大我们要结婚。” 浩志天真地笑着,指向空无一人的墙角。 座敷童子 它以小孩子的姿态附在家中,只要有它在,家族就会繁盛。如果人类一不小心得罪了她,她就马上离开。座敷童子离开之后的那户人家一定会遭到家道中落的下场。 青行灯之十七 洗雪 第十七个故事:洗雪 青山俊辅从孤儿院逃出的第三晚,天空开始下雪。 他蜷缩在一条小巷子里,从垃圾箱里扯出一大块塑料布盖在身上。 雪,越下越大。 冷是唯一的感觉,被冻得肿胀的手指,稍稍一弯曲就会刺痛起来。 路灯的光是淡淡的暖黄色,慷慨地洒在这片寒冷的白色中。 却带不来一丝暖意。 要死了吗? 青山俊辅疲倦地闭上眼睛,他似乎已经不那么冷了。 突然一只手温柔地抚上他的脸。 这只手比雪更冷。 俊辅打了个寒战,抬头望过去。 飘摇的雪花中,一个全身雪白的女子,好奇地望着自己。 天这么冷,她却只穿了一件和服。 “还冷吗?”她微微一笑,容貌是俊辅从未见过的清丽绝lún。 她的长发,在夜色中闪烁着莹莹的蓝光。 她仿佛是雪的化身,雪的精灵。 被她冰凉的手指触碰了之后,俊辅突然感觉全身上下说不出的温暖适意,雪花打在身上也丝毫不觉寒冷。 “跟我走,还是回去?”她的声音像雪花,一点点融化在空气中。 俊辅突然感觉没由来的心慌。 “我……我要回去。” 俊辅想起孤儿院走廊斑驳的墙壁,终年不散的霉味,和面目模糊的护工。 他讨厌那里。 但直觉告诉他,绝对不能跟她走。 “我送你。”她说着,牵起俊辅的手。 俊辅感觉自己的手快被她冻僵了。 跟着这个女人,在雪中穿行着,似乎只过了几分钟,就回到了 孤儿院的大门前。 而女人似乎并不着急进去。 她将俊辅上下打量了一圈,突然嫣然一笑。 “孩子,你撒过谎吗?” 俊辅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撒谎这种事,大抵谁都做过。 “嗯,还算诚实。”女子沉吟了片刻,盯着俊辅的眼睛问道:“能否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今天晚上遇见我的事,不许告诉任何人。连未来的妻子也不可以。好吗?” “好……好的。”俊辅被女子冷厉的眼神所慑,慌忙答应了下来。 “如果你说了出去,我会杀了你。”女子幽幽地说道。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已消失。 仿佛融化在飘落的雪花中。 只有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渐渐远去。 童年时期遭遇的这一场异事,一直深深铭刻在俊辅的记忆中。 十五年后。 他娶了与他在同一间孤儿院长大的女孩,柳泽明雪。 那是在一次老友聚会上。 只有他们两个还是单身。 柳泽明雪是因为xìng格胆小腼腆,没有结识异xìng的机会。 而俊辅是不愿娶。 不知底细的漂亮女人总会让他有种莫名的恐惧心理。 俊辅和明雪,被人起着哄,被迫合唱了一首情歌。 他突然发现明雪脸红的样子很漂亮。 他还记得她小时候扎着两个小辫子在院子里独自一人玩泥巴的样子。 这样的回忆让他很安心。 他开始主动追求明雪,两人以结婚为前提不温不火地jiāo往了一年,就正式组建了家庭。 婚后的明雪,称得上是一个贤淑的妻子。 一切都很好,只有一点让俊辅稍稍介意。 就是明雪对灵异的事物十分感兴趣,偶尔会拉着俊辅一起看恐怖片。 这和她内向腼腆的xìng格太不相称了。 那天夜里,吃过晚饭,明雪突然凑过来,拿出一张碟片。 “又要我陪你看?”俊辅好脾气地摸摸明雪的头发。 “这是部老片,据说拍得很唯美哦。”明雪晃了晃手中的碟片。 上面写着怪谈两个字。 那的确是一部老片。 居然是讲雪女的故事。喜欢考验男人善变本xìng的妖怪。 电影结束了,俊辅突然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他想起了小时候在大雪中遇见的那个女子。 明雪一言不发,把碟片收起,关上了电视。 屋子里突然涌动起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 “明雪?” “什么事?” “呵,这电影实在太扯了。”俊辅干笑了两声。 “我倒觉得拍得不错。”明雪漫不经心地向俊辅看了一眼。 “说什么,雪女会化作普通的女子和那男子结婚,考验他是不是遵守诺言……那男子只要留心不要娶到雪女就是了嘛。那个女人看上去就怪怪的。” 明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可是无论怎么小心都一定会娶到雪女的,就算改娶别的女子,也会发现她就是雪女哦。就因为这样才恐怖嘛。” 俊辅的心头像被一支箭穿了过去一样。 缓过神来的时候,额头上已经有了几滴冷汗。 俊辅努力回忆起明雪身上的细节。 的确就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女人而已。 俊辅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想着自己未免太疑神疑鬼了,不禁好笑起来。 笑是笑过了。 但俊辅仍然睡不着。 今天睡觉的时候,他小心地与躺在左边的明雪保持着一段距离。 一闭上眼睛,就感觉左半边身体因紧张而微微地麻起来。 俊辅咬着牙小声咒骂了一声。 话音刚落,明雪就向俊辅这边翻了个身。 她的手无意识地搭在俊辅腰上。 俊辅打了个寒战。 那只手竟像冰一样冷。 她的睡脸,在黑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的白。 惨白。 俊辅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她好像在说: “我都听见了哦。” 俊辅被突如其来的恐惧推动着,跳起来打开了灯。 “你干什么?”明雪很快就醒了过来,就像一直没睡过。 “我……” “不是还在想恐怖片吧?真好笑。”明雪揉了揉眼睛:“别像个小孩似的,快睡觉。” “哦,好。”俊辅关了灯,僵直着身体躺下。 混混沌沌的一夜过去了。 这些天明雪的气色一直不怎么好。 本来是相处融洽的两个人,不知怎么,关系突然僵硬起来了。 俊辅在家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的。 而明雪也总是冷着一张脸,话越来越少,偶尔看俊辅一眼,那目光也是冷冰冰的。 是从看了那部电影之后开始的吗? 俊辅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的。 他的神经总是绷得紧紧的。 有时候会近乎自虐地想象着,如果将小时候遭遇的那件异事说出来,会有什么可怕的后果? 这天俊辅下班回家时,明雪正等在门口。 她似乎已经等了他很长时间。 “我回来了。”俊辅尽量做出一副自然的样子。 “俊辅。”明雪走过来,定定地注视着他,神色怪异:“我相信俊辅,是诚实的男人。” “……怎么?”俊辅突然说不出话来。 “你没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吗?” 终于来了。 俊辅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扯了扯衣领道:“我没有瞒着你的事情。” 这样总该可以了吧? 说出这句话来,俊辅简直松了口气。 但没想到,明雪听了这话,却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那眼神,竟有几分怨dú。 俊辅开始更加地坐立不安起来。 他开始怀疑明雪的一切。 她那双总是冰凉的手,她那白皙得有些过分的皮肤,她衣柜里那套白色的和服,她名字里的那个雪字…… 还有那张影碟。 俊辅受不了这种压力,他开始找借口不和明雪睡在一起。 “我这几天要写公司的企划,会熬到很晚,我就睡在书房里吧。” “等我把这场球赛看完,我在沙发上睡一宿就可以了。” 这种时候,明雪总是一言不发,只是用越发冰冷的眼神盯着他。 拙劣的谎言。 他知道。 夫妻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紧张。 这天吃晚饭的时候,明雪突然放下筷子,声音温柔地对俊辅说:“俊辅,你如果有什么事想对我说,就说出来吧。不管怎么样……” 俊辅惨白着脸猛地把碗向桌子上一砸。 “够了!我不会说的!收起你那套可笑的把戏!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明雪看着发狂的俊辅,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的目光从惊讶转为愤怒,最后变成了怨dú。 “哼……”俊辅轻蔑地瞥了她一眼,转身回到书房。 他已经在书房独自睡了半个月。 这天夜里,俊辅又失眠了。 他听见客厅里不断传来奇怪的声音。 像是有人在说话。 俊辅小心翼翼地,不发出一点声音的打开书房的门,一步步挪到客厅。 他看见明雪正坐在榻榻米上。 她的眼睛专注地盯着电视。 电视里播放着那部电影。 雪女惨白鬼魅的脸,正好出现在电视屏幕上。 明雪听见背后有声音,转过头去。 她的眼睛红红的,苍白的脸,映衬着屏幕散发出来的,蓝莹莹的光。 如同鬼魅。 俊辅惨叫了一声,扑了过去。 警察局的审讯室里。 俊辅坐在房间正中的一把椅子上,明亮的灯光直直打在他脸上,晃得他睁不开眼睛。 “你是出于什么动机杀害你妻子柳泽明雪的?” 警察严厉冰冷的声音。 “她是妖怪,是雪女……” 俊辅的脑子一团混乱。 雪女就那么轻易地被自己掐死了。 “哼,不要找这种拙劣的借口了。”警察冷笑道: “柳泽明雪的朋友声称,她生前曾经向她们抱怨,怀疑你有出轨的行为,而且你们的婚姻感情早已破裂。这是不是真的!” 俊辅惊讶地抬起头,刺目的灯光晃得他眼睛酸麻。 我相信俊辅,是诚实的男人。 你没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吗? 雪女 皆为美女,白色和服,蓝色长发,山神的属下,掌管冬季的雪。在雪天迷路的男人会遇到她,她会玩弄男人善变不忠的劣根xìng,让男人承诺不得告诉他人和她相遇的事,接下来她会伪装成平凡的人类女子,一辈子跟随在男子身旁,监视他是否信守承诺。 青行灯之十八 yīn乐 第十八个故事:yīn乐 翔太意外死后的一个月。 星野和寿仍难以从悲伤中摆脱出来。 夜色沉落下来,音乐教室里空dàngdàng的,星野和寿的眼前一片黯蓝色的模糊。 只有一把孤零零的吉他和一份没完成的曲谱伴着他。 这里原本是两人进行排练的地方。 翔太和星野的组合,星野是主唱,翔太是吉他手。 这份没完成的曲谱,原本是二人准备在学园祭上演唱的。 星野握紧了拳头。 他绝不允许翔太最后的心血就这样变成废纸一张。 他想谱完这首曲子,在学园祭上自弹自唱。 星野也弹得一手好吉他,却苦于缺乏翔太那份作曲天赋。 乐谱的前半段,他已经弹了上百遍,却仍然抓不住后半段的感觉。 他虽然硬着头皮将乐谱补完了,但自知这样的作品还没有拿到台上演出的资格。 月光淡淡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 章 进来。 星野靠着窗,坐在地板上,抱起吉他轻轻试了几个音。 他弹奏起自己谱的下半段乐曲,听起来还不错,但仍然缺了点什么。 弹着弹着,从音乐教室的某个角落中突然传来细微的声响。 咚咚、咚、咚咚咚…… 音色听起来像是谁在敲击木头。 但是有高有低,连起来就成了一段旋律。 和星野片刻前弹奏的那段很相似,但是相比之下更胜一筹。 星野顾不上奇怪,眼睛亮了一下,匆匆对着月光在琴谱上改了几个音符。 这下弹起来便流畅了许多。 星野接下来又试探着继续弹了下去。 星野的琴声一落,那咚咚的声音就再次响起来了。 这次的改动很大,星野改乐谱改得手忙脚乱。 脸不禁红了起来。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经过改动的旋律,的确更动听得多。 如果翔太在身边看着的话,他一定会笑话自己吧。 星野想着。 心里有点酸。 如果翔太在身边。 “翔太,是你吗?” 刚才只顾着记谱,却没留意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星野的背后有点发寒。 但更多的是悲伤。 如果人死后仍然有灵魂,那换做星野,也一定会回到这个充满了回忆的音乐教室来看看的。 但教室内寂静一片,没有回应。 星野只好坐回原来的地方,继续弹下去。 弹一段,改一段。 那个声音一直默契地配合着星野。 待到整首曲子修改完毕,星野已满眼的泪光。 他将那首曲子最后弹了一遍。 前后部分衔接得非常出色,天衣无缝,而且完全是翔太作曲的风格。 这次那个声音再也没有响起。 星野遁着曾经发出过声音的方向走过去,借着手机的亮光一点一点搜索。 终于在一个落满了灰尘的角落,找到一枚吉他拨片。 声音就是从这个方向传过来的。 那也正是翔太生前用过的拨片。 离学园祭只有几天的时间。 星野仍然每天背着吉他,独自一人在空dàngdàng的音乐教室排练。 他边弹边唱,唱所有他们两个人的歌。 音符飘在空中,又落在地上。 充满了一室的寂寞。 他将那天找到的拨片穿了一个孔,戴在脖子上。 感觉翔太一直在身边。 但是音乐教室里再也没有发出过那天夜里的声音。 时间过得很快。 在学园祭演出的那一天到来了。 星野抱着吉他站在幕后。 “翔太,我们的最后一场演出。” 星野走到台上。 台上传来并不太热烈的掌声。 星野弹起了吉他。 星野唱起了歌…… 台下的气氛渐渐热烈起来。 激烈的音乐声中,他听见台下有人尖叫了一声。 渐渐,尖叫声连成一片。 底下的人发狂一般地大喊。 “星野!星野!翔太!翔太!” 影影绰绰的,星野的余光瞄到了一个人影。 他的身影有几分飘渺。 他抱着一把吉他,弹得很投入。 他和他并肩站在舞台上。 他的唇角,挂着一丝虚幻的微笑。 台下的欢呼声如同潮水。 而星野和寿的世界是黯蓝色的寂然。 翔太,我们的最后一场演出。 鸣屋 指那些喜欢在房子里做出响声的小妖怪。 青行灯之十九 夜樱 第十九个故事:夜樱 春天的风带来清甜的气息。 一片娇嫩的花瓣飘落在藤崎樱的笔记本上。 晶莹的粉,在雪白纸张上打下一小片心形的yīn影。 这让藤崎樱的心情一下好了起来。 放学铃声响起。 “春天了呢。” 藤崎樱抻了个懒腰,拎起书包走出教室。 她打算到教学楼后面看看那棵樱花树。 高一刚入学的时候,她还站在那棵樱花树下照过相。 因为自己的名字里也有一个樱字。 现在想起来,真是傻气。 教学楼后面的这块空地据说不久就要建起一座游泳馆,再过几天就要封锁了。 藤崎樱哼着歌,围着樱花树转了几圈。 她哼得有那么一点跑调。 不过,又没人听到。 没想到,树上突然传来一个人的笑声。 藤崎樱的表情一下子僵硬了,有种被人偷窥隐私的感觉。 层层叠叠的粉色中,现出一个人影。 他穿着这所学校的制服,悠闲地坐在树杈上,怪模怪样地对着藤崎樱笑着。 好像觉得十分可笑,却又不好意思大笑出声,憋得很辛苦。 “喂!你干嘛……偷听我唱歌!”藤崎樱的脸一下红得像只番茄。 “你什么?那也叫做唱歌吗?哈哈。”少年笑得前俯后仰,差点从树上摔下来。 藤崎樱恨恨地一跺脚,转身就走。 “喂喂,等下。”身后突然传来噗通一声。 藤崎樱担心他掉下来,回头看过去。 少年好端端地站在树下,刚才的一震,震落了无数花瓣。 缤纷的花雨像一场梦幻,笼罩着他。 “我呢,是来练吹笛子的。”少年不知从哪变出一支笛子,对藤崎樱晃了晃。 “……谁管你啊。” “要不要听听看?算我的赔罪。” 橙红色的夕阳,将少年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光。 他的皮肤在阳光下白皙得恍如透明。 他的笛子吹得很动听。 不知什么时候,藤崎樱已经一起和他坐在了樱树下的草地上。 落花,浅草,笛音。 心底是干干净净的透明。 “你吹得很好嗳。” 现在居然还有高中生会把笛子吹得这么好。 一般来讲这个年龄的少男少女们都会觉得这种乐器即过时,又土气。 “那么明天这个时候再见?” 少年大方地笑了笑,很自然地提出邀约。 藤崎樱用力地点了点头。 心里泛起一股麻麻的痒,像新生的嫩草,丝丝地蔓延。 想问他的名字,又希望他先开口。 有值得期待的约会,时间就过得很快。 春季的樱花树下,不知名的英俊男生,还吹得一手好笛子,符合了所有浪漫的幻想。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几天后,少年突然对藤崎樱开口。 “要不要和我jiāo往?你只有一天的考虑时间。” “嗳?什么?”藤崎樱吓了一跳。 连名字都不知道,说什么jiāo往。 但是少年的表情十分认真,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开玩笑的……我明天就不在这了哦。” 藤崎樱突然想起,明天这里就要开始施工建游泳馆了。 “那我该去哪找你?” “笨,我明天就不在这个学校了。” “什么?要转学了吗?” “笨,是要死啦。”少年摆摆手,一副你智商太低说不明白的表情。 话题就此打住,藤崎樱也不好意思再提。 好像自己很希望和他jiāo往似的。 说什么要死了,藤崎樱也没放在心上。 第二天放学的时候,正不知去哪找他才好。 他却已经等到教室外面了。 他靠着墙,制服随意敞开着,头发有些乱。 看起来一副很累的样子。 见藤崎樱出来,他才稍微打起一点精神。 “喂,我问你。”少年立刻迎了上去:“究竟要不要和我jiāo往?只给你五分钟考虑。” 藤崎樱的脸唰一下地红到了耳根。 “哦哦,有人向藤崎樱告白!” “喂,小樱,答应他吧!” 几个好事的男生听见了,七嘴八舌地开始起哄。 “不要在这里说啊,好多人……”藤崎樱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算了,你真是个笨蛋。这个给你。”少年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笛子递过去。 好事的男生又开始起哄。 藤崎樱问也没问,一把接过笛子塞进书包里,飞快地跑开了。 一路上心脏砰砰地狂跳。 她想哭,又想笑。 从心底泛起酸酸麻麻的感觉,一路上涌到喉咙,就撩得人痒痒的。 回到家,藤崎樱迫不及待地打开书包。 少年的那把笛子,应该是他很珍视的东西。 藤崎樱怔住了。 书包里只有一根树枝。 樱花树枝。 上面还有几朵含苞待放的樱花,在卧室里静静散发着冷香。 我明天就不在这了哦。 笨,是要死啦。 藤崎樱倒吸了一口冷气,把书包扔在一旁,飞快地向学校跑去。 夕阳已沉落。 天际是一抹黯黯的蓝,染着一点轻俏的紫。 学校的大门不能进了,藤崎樱使出浑身解数翻过了围墙。 跑到教学楼,才发现教学楼后那一带已经被高高的施工围墙围得密不透风。 藤崎樱跳着往里看。 却没有樱花树的踪影。 似乎已经被砍倒了。 不知不觉急得流下了眼泪。 “喂,那个笨蛋。又在表演什么啊?”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似乎强压着笑意。 泪眼朦胧的,她又看到他。 脸色苍白的,疲惫的,摇摇晃晃的。 “你怎么了?”藤崎樱走过去。 “他们……大概已经把我送到木材厂了吧?”少年狡黠地一笑,自嘲道:“不知道我会变成桌子还是板凳啊。” “请……请和我jiāo往吧!我叫藤崎樱!” 一阵飘渺的花香轻轻笼罩了她。 他的怀抱,又冷又硬。 “但愿不会让你失望。” 少年俯下身,贴在她耳边说: “你看,是夜樱哦。” 藤崎樱从他的怀抱中抬起头,少年瞬息消失不见。 而藤崎樱的四周,突然长满了无数的樱花树。 从苍穹降下的一阵夜风,将花瓣纷纷扬扬卷落。 清凌凌的月色洒下来。 每一片花瓣都经历了月华的洗礼,柔嫩边缘闪烁出银白色的辉光。 一片,一片。 它们轻柔地落在藤崎樱心底。 它们轻柔地激起一圈一圈涟漪。 它们轻柔地填补着世间所有的空白与失落。 就这样失去你。 在一场恍如仙境的,樱花雨的梦幻中。 木魅 木魅,又称树魅,指有灵魂居住的树。外表与普通的大树差不多。 青行灯之二十 换命 第二十个故事:换命 这天阳光明媚。 院子里的泥土被烤得干巴巴,杂草打了蔫,伏在地上。 老婆婆对着太阳眯起了眼睛。 趁着好天气,晒一晒白鱼干。 粗糙的手指头,拈起簸箕里的一条条白鱼,平摊在走廊上。 她很老了,做了一辈子的活,指尖的皮厚得像起了一层老茧。 不知道谁家的一只黑猫,突然从草丛中蹿出来。 它径直走到老婆婆面前,矜持地打量着她。 它很瘦,两只眼睛闪烁着莹莹的绿光。 但看起来并不凶恶。 老婆婆看了它一眼。 “要吃白鱼干吗?” 她的声音苍老而沙哑。 黑猫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良久。 “承蒙厚爱,我就不客气了。” 那是一个人类男子的声音,粗声粗气的,却很有礼貌。 “喏,自己请便吧。” 老婆婆仍然眯着眼睛弄那些白鱼,似乎对黑猫说话并不惊讶。 她太老了。 老得忘记了惊讶。 黑猫似乎很久没吃过东西了,它吃掉了近三分之一的鱼干。 “呵,没关系,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 老婆婆看着黑猫露出歉疚的神色,笑着安慰道。 她自己一个人住。 没有亲人,没有访客。 “一定很辛苦吧。” 黑猫含糊不清地说着,跳上老婆婆身后的窗台,就着午后慵懒的阳光,惬意地打起盹。 老婆婆苍老的手指轻轻抚弄着猫毛。 黑猫的耳朵动了动。没有惊醒。 三天两头,这只会说话的黑猫都会来讨些吃食。 剩饭也好,鱼干也好,一视同仁。 好在有它,老婆婆总算没忘记如何说话。 到了下午,一人一猫,在走廊下坐着晒太阳。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聊着聊着,总有一个先睡过去了。 如此这般。 一日黑猫照常来拜访。 老婆婆拿了剩饭过来,它却没着急吃。 那双绿莹莹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老婆婆的脸。 突然两滴眼泪从猫眼中流了出来。 “你就要死了。” “是呐,最近总听见乌鸦叫呢。”老婆婆扁着嘴笑了:“老太婆终于要去该去的地方了。” “不。”黑猫坚定地摇了摇头。 这两天,老婆婆的身体一下子垮了下来。 她独自一人躺在病榻上。 只有一只黑猫,焦急地围着她团团转。 它的绿眼睛,闪烁着游移的光芒。 “屋子后面还有小半筐晒好的鱼干,记得自己去吃呀。” 老婆婆说着,禁不住病痛的折磨,痛苦地呻吟起来。 黑猫的目光坚定了起来。 “哎呦,疼啊……喵!喵!”叫着叫着,老婆婆的声音突然变成了猫叫。 很快,她就死去了。 她的尸体一点点变冷。 很久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 章 了。 这屋子已经变成了一座没人住的空宅。 只有偶尔过路的人,时常会看见一只黑猫,坐在走廊上晒太阳。 它的眼睛眯缝着,望着草丛。 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猫妖 被人饲养时间长的老猫会成精,据说猫妖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青行灯之二十一 七夜(上编) 作者有话要说:本所是东京以前的区名,在这个地区流传着七不思议的怪事。 因为本所七不思议的妖怪都比较弱小,难以独立成章,因此将七不思议连写在一起,主角是懂一些yīn阳之术的琴师石川夕雾。 故事风格有些改变,欢迎大人拍砖,鞠躬退场ing……  第二十一个故事:七夜(上编) 第一夜 狸腹鼓 初秋的古刹中,茶香氤氲。 石川夕雾在客房中品着茶,不时传来隐约的暮鼓声。 寺院的住持,见了夕雾立在墙角的三弦琴,笑着说:“今夜月色晴朗,怕会有狸腹鼓。” 夕雾放下茶盏,竖耳倾听。 果然,不知从哪里传来轻微的异响。 “狸就在山坡对面的竹林。”住持提醒道。 夕雾负了三弦琴,出了寺庙,信步向竹林深处走去。 月之清辉,将竹叶片片染成了淡青。 山野之间,一片清凉。 唯有咚咚的太鼓声不绝于耳,间或还有笛声传来,听起来像是江户的祭礼乐曲。 夕雾又向前走了一段,果见竹林中间有一块空地。 月光如洗,将空地上的景象映得分外清明。 一群狸猫正在空地上嬉戏,三五成群,有节奏地敲打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 那咚咚的声音就是从这里传过来的。 还有两只狸猫,各自执了一只用竹子粗制的笛子,呜呜地吹奏着。 幼小的狸猫们则在竹影间追逐嬉闹,好不热闹。 夕雾见状,大笑了几声,挑了一块空地坐下。 三弦琴响,与鼓声笛声相融为一。 狸猫们演奏得更加起劲。 虽不成章法,却自有一番天真野趣。 夕雾正弹得兴起,忽而一阵黑云掩月。 竹林间一片漆黑朦胧。 而狸腹鼓声,笛声也瞬间消失。 待到月色重新洒落,夕雾四周已空无人影。 整个竹林静悄悄的,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夕雾颇有几分遗憾地起身离去。 刚刚走出二十几步,那神秘的鼓声又响了起来。 夕雾回过头。 目光却被层叠的竹影所障,再也看不见了。 本所七不思议之狸腹鼓 指月光明亮的夜晚,狸猫敲打自己肚子奏出音乐的异事。有人称之为山神乐或天狗乐。 第二夜 灯无荞麦 夜深了下来,石川夕雾独自走在空dàngdàng的街上。 秋风萧瑟,各家各户都关紧了门窗。 路上一片黑漆漆的,只有月亮偶尔露个脸出来。 “真想吃一碗热腾腾的荞麦面呐。”夕雾搓着手继续赶路。 没想到话音刚落,街尾就亮起了一点火光。 夕雾快走几步,凑近一看,竟是一家荞麦面店的行灯招牌。 “热腾腾的二八面、乌冬面、手切面喽!” 店里传来热情的吆喝声。 夕雾明知此事有些怪异,却挡不住诱惑,走进了铺子里。 进了屋,迎面就是一股香喷喷的热气,几客人挤挤挨挨地坐在一起,呼噜呼噜地吃着面。 “热腾腾的荞麦面,来一碗?”店老板热情地招呼道,看起来没什么不对劲。 夕雾试探着点了点头,找个地方坐下。 荞麦面上来了,夕雾探出头嗅了嗅,却不动筷子。 那面白生生的,在烛光的映照下,有些怪异。 “天气寒冷,不如让在下为诸位唱首曲子,热闹一下。”夕雾抱起三弦琴,突然说道。 吃面的人没有动静,像没听见一样,只顾着呼噜呼噜地吃着。 从夕雾踏进屋子以来,他们就一直没抬过头,也没说过话。 而店主人的脸色却不好看了。 夕雾正要张口唱,屋子里的灯突然灭了。 整间屋子黑漆漆的。 只有食客和老板的脸,隐隐约约的泛着惨白,一动不动。 仿佛黑暗之海中露出的白色礁石。 夕雾掏出火石,擦了两下,火光亮了一下,又像被什么按灭了似的。 “果然如此,可怜了我的荞麦面呦。” 夕雾叹了口气,弹奏起三弦琴来。 他弹的是一首安魂曲。 随着清灵的琴音,似有丝丝的光亮在他指尖涌动。 屋子里的香味渐渐散去了,温度也开始下降,萧瑟秋风卷了进来,店主人和食客的形象越变越淡,渐渐的,这间荞麦面店整个地化为了乌有。 夕雾弹着弹着,咚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原来连那身下的凳子也是幻影。 夕雾苦笑着站起身来,拍去了身上的泥土,环顾四处,黑漆漆的街道,仍然是黑漆漆的。 月亮从乌云后露了露脸,又悄悄躲回去了。 本所七不思议之灯无荞麦 指在寒冷深夜独自行路的人,看见一家荞麦面店,走进去之后灯火突然熄灭。撞上这种事的人不久就会遇到灾难。 第三夜 足洗屋敷 为了弥补昨夜没吃上荞麦面的遗憾,这一日石川夕雾趁着太阳还未下山便走进了一家面店。 面店里食客不多,但热热闹闹。 有几个食客吃饱了却不走,聚在一堆谈话。 夕雾并非有意倾听,那声音是自动钻进他耳朵里的。 “听说这条街最后面那户人家,姓朝濑的,前几天晚上家里闹鬼。” 一个食客这样说着,吊起了其他人的胃口。 “据说那天晚上,从天花板上突然落下来一只大脚!有三个人那么长,把那户人家的门窗踩了个稀烂!” 听故事的人纷纷议论起来,有一个人反驳道:“我刚才还打街尾过来,没见哪家的房子是稀烂的。” 有实例为证,这些食客便当他说大话,各自散去。 而夕雾却是听在了耳朵里。 吃完了荞麦面,夕雾信步向这条街的街尾走去。 街尾的人家果然是姓朝濑的,那所房子也并没有被践踏过的痕迹。 夕雾迟疑着是否要敲门,却见一女子负着包裹从屋子里出来。 她体态瘦削,面色憔悴,眼圈微红,显是刚哭过。 “您是……” 见门口站着一个陌生人,女子擦了擦眼睛,不好意思地问道。 “听说府上最近闹妖怪,在下特来看看能否帮得上忙。” 夕雾也不多说,直截了当地回答道。 女子怀疑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迟疑着打开了门。 女子的丈夫得知夕雾是来帮忙的,顿时喜出望外,吩咐妻子去泡茶。 “怠慢之处,请勿见怪。” “哪里。”夕雾摆摆手:“府上闹妖的传言看来是真的咯?” “唉……从前些日子开始,每夜都有一只巨大的脚从天上落下来,把家里踩得乱七八糟,虽然每到清晨损坏的东西都会复原,但也着实难以忍受。如果再这样下去,我就不得不和内人前往老家躲避。” “既然如此,也不难应付。”夕雾胸有成竹地说道:“能否麻烦你们准备大量的清水?越多越好。” 夫妻二人对望一眼,虽不解其意,也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到了晚上,三人合力将院后的一口水缸搬到了屋内,还准备了三只水桶。 夜半时分,三人的头顶上果然发出了一阵咚咚的声音。 似乎有一个巨人在屋顶上暴躁地跺脚。 哗啦一下,天花板被踩漏了,一只巨大的脚落了下来。 那脚上长满了毛,污秽不堪,像是一只野兽的脚。 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味袭了过来。 “快!向它泼水!” 夕雾顾不上捂鼻子,双手拎起水桶,向怪脚泼过去。 那夫妻二人也照着样子做起来。 从怪脚上流下来的水变成了黑色,淌到地板上就不见了。 而与此同时怪脚变得越来越小,力量也不那么大了。 一缸水快要用没的时候,这只脚已经和平常人的脚差不多了。 恶臭味彻底地消散开来,它站在地板上一动不动,似乎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你呀。”夕雾摇了摇头:“这家人已经尽了待客之道了。” 怪脚恍然大悟般,蹦跳着出了门。 本所七不思议之足洗屋敷 指在各地巡游的山野巨神,如果它踏进屋子里时没有人为他行“洗足”这一待客之礼,它就会报复这家人。 青行灯之二十二 七夜(下编) 作者有话要说:同上章…… 不是我偷懒= = 但本所七不思议,实在不是那么不可思议……平淡的很哪。尤其那个送路拍木= = 下章回归原来的风格,欢迎各位大人拍砖……  第四夜 送路拍木 天空飘落着霏霏细雨。 雨不大,却甚是粘人,即使披上了斗笠,仍然感觉身子潮潮的,黏黏的。 夜游神石川夕雾仍是背着那把三弦琴,在雨幕中寻找一个落脚之所。 夜深了,如烟的雨幕中,远远一点灯火飘过来。 那似乎是这一带的巡夜人。 一个沙哑的声音大声喊着:“小心火烛” 随后是邦的一声,拍木的响声。 这两种声音混合着,回dàng在空寂的街道上。 巡夜人,还真是寂寞呢。 偶然遇到的人,大抵是流莺、醉鬼之流,最好的,也就是夕雾这样的夜游神。 夕雾这样想着,不禁对擦肩而过的巡夜人多看了一眼。 “小心火烛” 巡夜人喊道。 邦的一声,拍木的响声。 而巡夜人,两手空空。 只有那邦的一声响,怪异地回dàng着。 本所七不思议之送路拍木 在细雨的夜晚,忘记带拍木的巡夜人会听见梆梆的拍木声响。而自己往往察觉不到。 第五夜 置行掘 一条洁净的河。河面倒映着天空中晚霞的色泽,华丽而宁静。 河边的苇叶随着微风轻轻晃动着。 石川夕雾在这河边坐了一下午,晒着太阳,时而拨几下琴弦,好不惬意。 河边有几个打鱼的,也陪着夕雾坐了一下午。他们的鱼篓中装满了新鲜的鱼,满载而归。 河边只剩下夕雾自己,微寒的夜风吹来,夕雾打了个哆嗦,准备回去。 在回去的小道上,夕雾碰见了那几个打鱼的。 他们背靠着背,挤在小道中央,面色惶恐地四处张望着。 见夕雾过来,都像看见了救星一样。 “这是怎么了?”夕雾问道。 “闹……闹鬼!”一个人急忙回答道。 没等他说完,草丛里已传出一个女人凄厉的声音: “放下来……放下来!” “放下什么!”有人大着胆子喊了一句。 那个女声却不回答,只不停焦急地重复着:“放下来!放下来!” 夕雾拿起一只鱼篓,把里面一半的鱼扔进了河里。 那个声音沉默了一会儿,又叫起来:“放下来。” 不过语气已经缓和了许多。 夕雾只好把剩下的半篓鱼也倒进河中,那声音才彻底停了下来。 打鱼人们见没有了危险,便纷纷责难起夕雾来。 “你这个人,怎么自顾自地就把我们的鱼倒进河里啊?” 夕雾叹了口气,人类还真是容易忘恩负义的生物。 “只浪费了一篓鱼不是吗?”夕雾头疼地解释道:“如果你们就那样回去的话,连半条鱼也剩不下的。你们还不快走,当心她吃完了再回来找你们哦。” “可是……” 还有人想反驳。 这时,草丛中再次响起了那个凄厉的声音:“放下来!放下来!” 本所七不思议之置行掘 打渔者在路上行走时会听见人喊“放下来,放下来”,如果置之不理的话回到家里会发现所有的鱼都不见了。 第六夜 片叶苇 那一夜的河边响起惨叫声时,本所的家家户户都已睡下,连夜游神石川夕雾也在客店的床上酣然入梦了。 本来不会有人知道真相。 这天夕雾正在集市上闲dàng,突然被一个人拉住了。 他满身鱼腥味,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看上去十分狼狈。 “有事吗?”夕雾冷冷地问道。 他一眼就认出他就是前些天在河边打渔的渔人。 那伙人遇上了置行掘,自己好意解救,他们却不领情,结果最后全都空着鱼篓回家。 对这种人,夕雾当然没有什么好感。 “请大人再帮我一次!” 渔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哀求着。 夕雾也没有办法。 “莫非你们被置行掘缠上了?” “不是,是被那个更可怕的事情。”渔人铁青着脸。 “哦?说说看。” “这个……”渔人迟疑了片刻,像是难以开口:“这个……我们这些天来,打上的鱼全都有dú。吃了我们卖出去的鱼,有人上吐下泻,有人昏迷不醒,我们这些天一直被那些人的家人们追着打。还说要到官府去告我们……” “给我看看你们钓上来的鱼。” 人命关天,夕雾也就不再追究这些人之前的行为。 渔人将随身携带的鱼篓给夕雾看。 篓中还剩了一些鱼,这些鱼都是一个样子,又细又长,两头尖尖,微微发黄绿色。 “这是什么鱼?”夕雾问道。 “这个……我们以前也没打过这样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 章 鱼,不过最近河里只有这种鱼。”渔人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目光闪烁着,没说出口。 “这倒是桩怪事,我们去河边看看。” 夕雾眯起眼睛打量起那渔人。 河仍然是几天前的那条河。 但河边的芦苇却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 待走进了一看,才发现那些芦苇居然都只剩下半边的叶子。 另外半边异常的光滑,看上去竟像天生如此一般。 而河水中,无数条一模一样的小鱼在游动着。 “几天前,你在这里做了什么?” 夕雾轻轻拂过一根片叶苇,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 而渔人却顿时面色苍白,站立不稳。 “除了打鱼,自然不会做什么别的……” “那么为什么,”夕雾突然转过身厉声喝道:“河底会有一个女人呢!” “什么!”渔人双腿打着哆嗦跪倒在地。 那一夜的河边响起惨叫时,本所的居民全睡下了。 没有人听到。 那天他们打上来不少鱼,就有人建议去哪喝两杯。 他们都没有妻室,因此少了很多顾忌,一时兴起,便闹到很晚。 出了酒馆,有人发现路边站了一个美丽女子。 他们以为是这一带的流莺,便仗着酒兴过去调笑了一番,可女子却反应激烈,将他们骂得狗血淋头,甚至还叫起了救命……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搞得,只想着让她闭嘴……” 渔人浑身打着哆嗦。 “你们把她杀了之后,就扔到河里了是吗?” 一阵晚风吹过,片叶苇被风压得低低的,夕阳透过它们美丽的橙色叶片,留给地面一道道纤细的暗影。 “自己犯下的罪孽,要用自己的鲜血洗净。” 夕雾轻轻抚摩着倒向一边的片叶苇。 那温柔驯顺的苇叶,就像女子的长发。 本所七不思议之片叶苇 一说片叶苇为生前遭受过欺凌或侮辱的女子死去而化,一说片叶苇的另一半叶片是落进河水中变成了鱼。 第七夜 送提灯 最后一家店也打了烊,石川夕雾喝了不少酒,抱着三弦琴,摇摇晃晃地从店里出来。 今夜的月光朦朦胧胧,月亮像蒙了一层轻纱。 夕雾在小路上走着,且行且唱,好不痛快。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法恩寺附近。 前方幽暗的小路旁,出现了一点火光。 夕雾走近一看,是一个着白色浴衣的女子,手中执了一盏提灯。 火苗跳动着,透过薄薄的白绢,晕出一圈柔和的光。 “大人要往哪去?” 女子轻声问道,她的面目虽被火光映照着,却模糊不清。 “回……家。”夕雾喝得多了,未加防范。 女子点了点头,在夕雾前方引灯而行。 那一点暖意,在牢不可破的黑暗中微微摇晃着。 夕雾盯着那点火光。 忽而一阵夜风吹来,火光闪了一闪,夕雾清醒了过来。 “送到这里即可。” 夕雾追上前去。 那女子轻声叹息道:“还没送到呢。” 她的面目已清晰了许多,脸色惨白犹如墙粉,嘴唇一点艳红,触目惊心。 “在下不去了,告辞。” 夕雾低下头,不去看她的眼睛。 再抬头时,女子已然消失不见,唯独一抹柔光,在远处左右摇dàng,渐渐消失。 而夕雾眼前,是一片黑黢黢的坟场。 本所七不思议之送提灯 走夜路时陌生女子突然过来提灯相送,到达目的地后她就会消失。 青行灯之二十三 爱限 第二十三个故事:爱限 你爱我。 无论我变成什么样。 爱真的没有极限吗? 医院的重症监护病房。 羽田宏树紧紧握住真川爱的手,面白如纸。 因为频繁的化疗,真川爱的头发几乎掉了精光,两片颧骨高高地凸起,面颊深陷,嘴唇干瘪,像一只覆了一层皮的骷髅。 但她仍是羽田宏树最爱的女人。 他不嫌弃她,从心底里不,他还记得她美丽时的样子。 “在我眼中,你永远是那时的你,永远都那么美丽。” 羽田宏树这样安慰着她。 她满足地笑了,他真的很爱她。 她在幸福中死去了,死得无声无息。 她的脸被蒙上一层白布。 那抹无情的白,隔绝了生与死的距离。 每个人都知道宏树是怎样爱着真川的。 当她被检查出癌症晚期时,他是怎样不离不弃的。 当她被病魔折磨得不chéng rén形时,他是怎样心痛地包容她的。 每个人都知道。 真川死后的两个月,正是宏树的生日。 为了淡化他的痛苦,宏树的朋友们精心准备了蛋糕和礼物,去宏树家拜访。 他恢复得很好,虽然看上去仍有些虚弱。 朋友们都绝口不提真川的事,只是想方设法地让他高兴起来。 有人点燃了生日蛋糕的蜡烛。 “喂,宏树,来许个愿吧!” 宏树笑着走了过去。 他一口气吹灭了蛋糕上了蜡烛,闭上眼睛说:“我希望小爱能回到我身边。” 屋子里一下安静了。 气氛变得很尴尬。 有人轻轻拍了拍宏树的肩膀。 而他却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招呼着大家切蛋糕。 气氛很快又活跃了起来,谁也不再去想那件事。 可宏树还在想。 两个月过去了,对真川的思念之情仍然没有减退。 如果能让她回到自己身边,就算只能再活几天,也是幸福的。 时钟指向了十二点,友人们渐渐散去。 宏树将屋子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回到了卧室。 他虽有困意,却总难以入睡,一直徘徊在半梦半醒之间。 这时,一只小手轻轻地从身后环抱住他。 一个十分熟悉的,女人的怀抱。 “小爱!” 宏树飞快地坐起来,一把捉住了那只手。 床的另一边,的确有一个熟悉的人影,但在黑暗中却看不清楚。 “宏树……” 那是真川的声音,畏畏缩缩的。 宏树冲到卧室门口打开了灯。 真川爱正跪坐在床上,她还穿着葬礼时穿的那身衣服,即恐怖,又怪异。 但感动和喜悦很快地压倒了恐惧。 宏树一把将已死去多时的女友拥入怀中,大滴的眼泪落下来,打碎在真川的脸上。 她的样子与活人无异,只是身体冰凉,面色苍白。 “宏树,你不怕我吗?” “我不怕你!我怎么会怕小爱……”宏树将她抱得更紧。 她在他的怀中幸福地笑了。 他是真的爱她。 这种事情,不能让人知道。 宏树知道她仍是死的,她的心脏不会跳,她的身体没有温度,但她仍然是真川爱。 刚开始的几天,一切都很好。 他想这一定是自己的生日愿望实现了。 他的爱人,超越了生与死的阻隔,回到他身边。 他在心中一遍一遍确认着自己的爱。 渐渐的,事情不太对劲了。 他察觉到小爱的身体会散发出臭气。 尸臭。 无论怎么洗也洗不掉。 但他仍然热烈地拥抱她,他很爱她。 他察觉到小爱的皮肤上长出了点点的褐色。 尸斑。 但他仍然温柔地注视她,他很爱她。 他察觉到小爱的身上不断掉下蠕动的活物。 尸虫。 他僵硬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终于。 虽然,他很爱她。 小爱举起两只腐烂的手臂,试图拥抱他。 她不知道自己的惨状。 “宏树,为什么不抱我?” 宏树惨白着脸,连连往后退。 小爱用充满了爱意的目光望着他,疑惑地一偏头。 “宏树,你不爱我了吗?” 一枚浑浊的眼球从眼眶中滚了出来。 像一滴泪。 死人凭 指已死之人的灵魂重新附着在尸体上,回到亲人身边的现象。 青行灯之二十四 爱囚 第二十四个故事:爱囚 我爱你。 你是我一个人的。 执子之手,与子偕牢…… 忙。 神崎裕典总是很忙。 矢野爱坐在摇椅上,沉浸在黑暗中,望着落地玻璃窗外的世界。 只有身处黑暗,才会发觉月光的明亮。 矢野爱黄昏的时候就做好了晚餐,做完了就坐在摇椅上等。 不知不觉,屋子里就黑成了一片。 甚至不知道几点了。 走廊传来脚步声,门被人轻轻打开了。 神崎裕典疲惫地走进家门。 灯没开,他以为矢野爱已经睡了,所以吓了一跳。 “你又不睡。”他有些烦。 “吃过了吧?” “嗯。” 意料之中的回答。 “乖,快去睡。”裕典拍了拍矢野爱的头。 “你不陪我?” “我还有点东西要处理。”裕典打开笔记本。 他很忙,也很累。 他知道妻子的目光是失望的,但他实在不愿多费口舌。 躺到床上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两点,矢野爱已经睡了过去。 裕典拨开她的额发,轻轻地吻了她一下。 他仍然爱她,像恋爱时一样。 只是他坚信男人要趁着年轻打拼事业,儿女情长是事业的累赘。 他相信妻子会理解他,这也是为了给她更优越的生活。 第二天,矢野爱醒来时,裕典已经去公司了。 冷冷清清的厨房。 她把昨天做的饭菜全倒进了垃圾桶里。 咚、咚、咚…… 空洞的声音响起,回dàng在空dàngdàng的心间。 她不理解,不理解为什么自己的丈夫很久没吃过自己做的饭。 这天裕典照常回来的很晚。 “裕典。”矢野爱仍然在客厅等待着。 “乖,快去睡。”裕典重复着千篇一律的安抚。 “我好想你多陪陪我。”矢野爱小心翼翼地抱住裕典。 裕典敷衍地回应了一下,他很着急,他还有东西没处理。 “乖,等我把这些文件看完。” “裕典,如果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就会陪我了吧。” “呵呵,当然,小傻瓜。”裕典心不在焉地答道。 矢野爱笑了笑,她似乎已经很久没笑过了。 她听话地乖乖去睡了。 早晨起来裕典仍然早已不在。 矢野爱却心情愉快。 她去超市买了一大堆食材,回了家就兴致勃勃地忙起来。 临近黄昏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一桌丰盛的晚餐。 六点,七点,八点…… 她坐在桌边等着,毫无倦态,神采奕奕。 裕典回来的时候吓了一跳。 “乖,我已经吃过了。” “再吃一点吧,今天我们庆祝一下。”矢野爱微笑着招呼他过来。 “庆祝什么?我很累,明天还要去公司……”裕典疲倦地看了眼钟,晚上十点半。 “庆祝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人了。”矢野爱倒了一杯红酒,目光迷醉:“你再也不用去公司了。” “小爱,我知道我最近没怎么陪你,但是……” “看看窗外。”矢野爱指了指窗外,笑了起来。 她的笑突然令裕典毛骨悚然。 裕典忐忑不安地拉开窗帘向外看。 什么也没有。 整个世界是一片墨洗的漆黑。 隐之里 将人带入异时空的妖怪,“神隐”现象的始作俑者。 青行灯之二十五 爱妒 第二十五个故事:爱妒 你爱我。 你的眼中只能有我。 屋外的草坪上。 五岁的小智正在逗小狗玩,小小的手抚弄着小狗雪白的绒毛,咯咯笑着。 与此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屋子里的父母,他们正在吵架。 黑泽爱的脸yīn沉得能拧出水来。 她虽然已是一个五岁孩子的母亲,但看起来仍然容貌姣好,身材也毫不走样。 而森田秋也坐在地上,不停用遥控器换着电视频道,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他的面容英俊,甚至带着一点邪魅的诱惑力。 他的身上总是混合着不同女人的香水味,黑泽爱早就习惯了。 但习惯不代表接受。 “只是玩玩而已,又不会和她结婚。”秋也丢下遥控器试探着握了握黑泽爱的手:“我可是男人啊!” 黑泽爱沉默了片刻,一把甩掉那只手,走到院子里。 小智正和小狗一起在地上打着滚,蹭了一身泥。 “小智!别玩了!”黑泽爱尖锐地喊道。 小智垂头丧气地走进了屋里。 小狗伸着舌头跑过来,亲昵地用鼻子碰了碰黑泽爱的脚尖。 她正要发作,却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蹲下身温柔地摸了摸小狗的头。 “妈妈,狗狗不见了。” 这天晚上,黑泽爱正在准备晚饭,小智突然走过来拽了拽她的衣角,眼睛红红的。 “别闹!”小智的脸和他爸爸长得十分相似,黑泽爱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和你爸爸哭去!” 小智怏怏地走到客厅里。 黑泽爱隐约听见秋也小声说了句什么,父子俩就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电视上播放着晚间新闻。 “吃饭了。”黑泽爱面无表情地招呼道。 新闻主播开始报道一起恶xìng杀人碎尸案,小智好奇地盯着屏幕看,黑泽爱却一下把电视关上了。 “打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 章 !”秋也突然吼道。 他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已是赤红一片。 “小孩子不应该看这种新闻。”黑泽爱反驳道。 秋也铁青着脸一把抢过遥控器。 屏幕上出现了受害者的生前照片,那是一个十分美艳的女子。 黑泽爱听得见秋也咯咯咬牙的声音。 小智指着电视屏幕稚气地说:“这个阿姨是爸爸的朋友,她还带我吃点心呢。” “小智!不许胡说!”黑泽爱严厉地斥责道,拔了电视的电源。 秋也冷冷地瞪了妻子一眼,把碗筷撂下就回到卧室关上了门。 转眼间,一周过去了。 秋也一直没什么精神,和公司请了病假,在家萎顿着,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脸色时yīn时晴。 几次他似乎想和黑泽爱说些什么,迟疑了片刻,又颓丧地垂下了头。 家里一直弥漫着一种令人无法喘息的压迫感。 门铃叮咚地响起来时,黑泽爱正在洗衣服。 “秋也,去开门。” 秋也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开了门。 是推销报纸的小妹,大约十八九岁的样子。 她没想到这家住了一个这么帅的男主人,不禁多攀谈了几句,秋也也客气地附和着。 秋也关上门时,看见黑泽爱正站在自己身后,她的手上沾满了肥皂泡沫,冷冷地微笑着。 “年轻女孩真好啊。”她语气夸张地说道。 秋也哼了哼,不理会她。 他感觉她的精神已经不太正常了。 这天晚上吃饭时,黑泽爱打开电视,调到晚间新闻的频道上。 “……本市发生了第二起恶xìng凶杀案,死者是十九岁的报纸推销员……” 秋也猛地抬起头,用锥子一样的目光盯住自己的妻子。 “年轻女孩真好啊。”黑泽爱说着,满意地笑了起来:“一郎也很喜欢呢。” 她的心情真的很不错,她摸了摸小智的头,温柔地说: “小智,明天妈妈带你去宠物商店再买一只小狗。” 小智高兴地叫起来。 “妈妈,我还要给它起名叫一郎。” 犬神 将狗残忍地折磨死后,砍下狗头,将头埋在地下,任人践踏。狗的怨气会化为犬神,听候主人差遣。是凶恶的妖怪。 青行灯之二十六 食人 作者有话要说:看过很多关于减肥的恐怖小说…… 希望我这篇算有点新意的~~无良地笑ing 欢迎各位大人拍砖~~~  第二十六个故事:食人 樱庭明菜坐在电脑前,一边抓起一把薯片放进嘴里,一边浏览瘦身网站。 同寝的室友亚纪走过来扫了一眼,用半轻蔑的口吻说道:“明菜又要减肥了?” “嗯,这次一定要成功!”明菜胖胖的手握成拳,像一只馒头。 亚纪漫不经心地应道:“这次这么有斗志哦。” “当然了,这次可是为了川村!” 川村和明菜同是医学院临床医学系的学生。 “你喜欢川村?” 亚纪惊讶地抬了抬眼皮,嘴巴轻蔑地一撇。 川村是大众情人,不知道多少女生在打他主意了。 “你可不要告诉别人。”明菜有点后悔自己把心事吐露出来了,亚纪可是个大嘴巴。 “不可能的啦。”亚纪嘴上答应着,心里已经盘算着怎么把这件事添油加醋地宣扬一番。 果然,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明菜那圆滚滚的身子一迈进教室,班里的气氛就怪异了起来。 女生们用优越的,轻蔑的眼光看着她。 男生们嘻嘻哈哈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明菜心中一冷,向川村看过去。 但是川村很别扭地迅速躲开了她的视线。 都是成年人了,不可能做出什么恶作剧。 但这样的冷眼和怪异的气氛已经是一种伤害。 亚纪招呼明菜坐在自己旁边的空位,但明菜装成没听见,径直走到最后一排坐下。 身后又传来的窃笑。 那些笑声和眼神,像一枚枚细小的针,无孔不入,刺到皮肤上就是一阵麻痒。 下课的时候,亚纪向往常一样走过来邀明菜一起去吃饭。 “我不吃了……”明菜拒绝道。 “明菜真要减肥啊?”亚纪身边的一个女生问道。 亚纪慌忙拍了她一下,神色有点不自然:“那我们去吃了哦。” 明菜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明菜过去的减肥总是不能持久。 因为总是有一些虚情假意的安慰和关心围绕着她,那些话令她相信“胖胖的也很可爱嘛”或者“健康比美丽更重要”。 都是假的。 三天过去了,明菜只喝水,不吃一口食物。 她瘦了一点,但并不明显。 第三天晚上,明菜饿得无法入睡。 先是在床上辗转反侧,不停幻想着食物,接着是胃痛,分泌过剩的胃酸似乎要把这个器官融化掉一样。 火辣辣的,酸涩的痛。 “只吃一点东西。”明菜警告着自己。 现在已经是半夜两点钟了。 从床上下来,明菜才发现自己为了防止这种情况,没在寝室留一点食物。 但是胃愈发的火烧火燎。 明菜闻到了一点香味,那是亚纪晚上吃剩的泡面。 她犯懒,没及时倒掉。 明菜悄悄摸过去,被什么诡异的力量驱动着,将小半碗吃剩的泡面全倒进自己嘴里。 进食的感觉,真幸福。 但还不够,完全不够。 明菜又小心翼翼地在亚纪的桌子上摸起来。 又摸到几包没拆封的泡面。 半夜没有热水,冲不了。 明菜直接撕开包装,把面饼抓在手里咔咔地嚼起来。 她嚼东西的声音太响了,亚纪迷迷糊糊地在上铺翻了个身。 明菜只好捧着几包泡面到走廊里,关好了寝室门,放心大胆地吃起来。 面饼真香啊。 调味料真香啊。 积蓄了几天的饥饿,明菜居然把那些干巴巴的泡面吃了个一干二净。 但胃里还是有点空dàngdàng的。 明菜躺在床上时,心里想,这下完蛋了,三天的饿白挨了。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明菜睁开眼睛首先迎上了亚纪古怪的目光。 “明菜……”亚纪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你知不知道我放桌子上的泡面哪去了?” 明菜脸一红,只能搪塞道:“我怎么会知道。” 亚纪的眼神变得更加古怪了,她将明菜上下打量了一圈,不说话了。 这天明菜照镜子的时候吓了一跳。 经过昨晚的暴饮暴食,不但没反弹,反而比昨天瘦了一大圈。 原来自己也不是那么难看。 明菜看着镜子,满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脸蛋。 吸取了昨天的教训,今天明菜去超市买了些食物存在寝室里。 果然,快睡觉的时候,那种令人发狂的饥饿感又发作了。 明菜就当着几个室友的面,将那些三人份的食物吃了个精光。 还是不够。 明天应该多买一些。 明菜擦了擦嘴,想着。 第二天起来,她却又瘦了。 室友们用看怪物的眼光看着她。 明菜就这样重复着挨饿,暴食,挨饿…… 她的身体不仅没垮,而且身材也越来越标准。 唯一令人头痛的是,那股令人丧失理智的饥饿感来袭得越来越频繁。 她甚至需要随身携带着食物。 有一次走在大街上就拿出一板巧克力狼吞虎咽地吃了进去,又跑进最近的饭店大吃了一顿。 不过她一直在变瘦。 终于没人笑话她了。 女生们看她的眼光,除了羡慕,还有一点点佩服。 凭借自己的努力获得美丽的女人,不值得佩服吗? 这天早晨明菜在食堂吃掉了将近五人份的早餐。 “这样上课一定不会饿了。”明菜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实在是一点也吃不下去了。 今天的实验课她被分配在川村的小组里。 绝对不想在他面前像饿鬼一样大吃特吃。 果然,自从她瘦下来,川村对她的态度也好得多了。 不光是外表上的原因。 他知道这个女孩做出这么大的牺牲,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他。 “樱庭同学,早安。” 他主动和她打了招呼。 今天的实验课是几个人一小组,她来得最晚。 实验用的尸体已经摆在实验台上。 人到齐了,小组成员开始实验。 明菜捧着笔记本做着记录,几缕长发从鬓边垂落下来,衬得她的脸蛋愈发小巧。 其实明菜瘦下来也算很漂亮,川村一时忘了实验,像刚刚认识一样打量着明菜。 他的目光和明菜相遇时,两个人都有点脸红。 明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笑容突然僵在了她的脸上。 她捂住自己的胃,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苍白,额头沁出大滴的汗珠。 “明菜同学,你身体不舒服吗?” 川村走过去,扶住她的胳膊。 她的胳膊又细又软。 明菜却一把将川村推开。 她扑倒在实验台上。 她抓住那具被福尔马林浸泡得不成样子的尸体。 她像饿鬼一样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进食的感觉,真幸福。 ròu真香啊。 阿滴 它附着在饥饿之人的身上,令人更加饥饿,疯狂地想要进食。是一种饿鬼。 青行灯之二十七 魅发 第二十七个故事:魅发 医院住院部走廊。 走廊的灯光投shè在墙壁上,有些发青。 水泽凉子扶着墙壁,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动着。 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住院那天穿还正好,现在已经松松垮垮地堆在她身上了。 她走到了卫生间。 卫生间里有嘀嗒嘀嗒的水声,灯坏了,走廊的灯光映在镜子上,幽暗模糊。 水泽凉子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她缓缓用手抚摸着自己的头发,一摸就摸下来一绺。 她的手越来越快,头发也越掉越多。 “啊!” 她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尖叫起来。 尖锐的声音穿透了医院上方云翳遮蔽的夜空。 水泽千穗赶到医院时,凉子正躺在床上,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凉子。”水泽千穗碰了碰她的手。 凉子的眼睛里滚出两滴眼泪。 她的头发一缕一缕地挂在白生生的头皮上,很丑,很滑稽。 自从凉子开始进行放shèxìng治疗之后,千穗和医生一直都尽量避免让她照镜子。 但凉子知道自己正在大把大把地脱发。 她本有一头及腰的长发,黑亮柔美。 虽然在这个时代留这种发型有些土气,可凉子却自有一种古典脱俗的美。 本来是引以为傲的事物,却突然变成了自卑的源头。 凉子的心里堵得难受,恨不得大哭一场。 “凉子,等病好了我们再留,好吗?” 千穗把妹妹凉子抱在怀里,轻声哄着。 她感觉到凉子后背两片高高凸起的蝴蝶骨,她的身体整个靠在自己身上,却感觉不到什么重量,轻飘飘的。 令人心惊的脆弱。好像自己的手臂一用力,她就会变成粉末。 她好不了了,千穗很清楚。 上次来探望凉子时,医生很委婉地表示出可以让凉子出院回家静养的意思。 “如果病情突然发生恶化,再送来医院。病人在熟悉的环境中静养会更合适一些。” 就是那么说的。 况且在医院的医生护士没办法细致地照顾凉子的感受,否则也不会发生昨天的事情。 千穗正在迟疑着如何开口,凉子却先说出口了。 “姐姐,我想回家。” “哦?” “医生也向姐姐这样建议过了吧?”凉子虚弱地苦笑了一下:“但是回家之前,我想要姐姐帮我准备一样东西。” “……好的,你说吧。”千穗怜爱地摸了摸凉子凹下去的脸蛋。 “我想要一顶假发。”凉子的眼睛亮了起来。 凉子出院的那天,戴上了千穗特别订做给她的假发。 乌黑柔美的发丝,一路垂到腰间。 而且和凉子化疗前的发型是一模一样的。 戴上那顶假发的一瞬间,凉子几乎全身都散发出动人的光彩来,脸色也少见地红润起来。 她坐在轮椅上,让千穗推着走。 她对每一个望向她的人微笑。 她发觉自己仍然很漂亮。 凉子开始在家静养的一段时间,一切都很好。 千穗每天晚饭后推着她出门走走。 晚霞映得她的脸蛋红彤彤地一片,丝毫不显病态。 每天这段可以戴上假发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间,也成了凉子最喜欢的时间。 这样,也许真的能康复也说不定。 千穗看着每天都过得快快乐乐的凉子,心里不禁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但是好景不长。 凉子身体上的恶疾仍然存在着。 这天夜里,千穗睡得不踏实。 隐隐约约,听见隔壁房间凉子呻吟的声音。 千穗匆忙披上衣服走到隔壁。 凉子躺在床上,瘦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颤抖着,她的脸色发青。 千穗慌忙拨了急救电话。 在等待救护车到来的时候,凉子挣扎着,反复重复着:“假发……假发……” 千穗无可奈何,含着眼泪把那顶假发套在凉子光溜溜的头上。 妹妹对美丽的执念居然强大到这种地步。 感觉到假发套在了头上,凉子还不放心地伸出手,摸了摸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 章 些乌黑的发丝。 然后她露出了一个虚弱的微笑,头一歪,不动了。 千穗用耳朵贴上凉子的胸口,却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自己剧烈的心跳,砰砰打击着耳膜。 令千穗没想到的是凉子并没有死。 她被护士从抢救室里推出来时,千穗双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 “真是太好了,她的生命力太顽强了。”负责抢救的医师用敬佩的眼光看着凉子:“本来是没有希望救活的。” “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千穗趴在病床边放声大哭起来。 凉子醒了过来,她的双目无神,只是直直地盯住天花板。 “凉子,你醒了。” 凉子对姐姐的关心无动于衷。 “假发……”她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一刻,千穗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中沉落下去的声音。 “凉子,你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千穗咬着嘴唇。 “假……发!”凉子挣扎着起身,用命令般的语气说道。 她的眼神冰冷而木讷,似乎没有包含任何的情绪,就像两枚玻璃球。 千穗慌忙把她按下去。 她为她戴好了那顶假发。 乌黑柔美的发丝,闪烁着迷人的光彩。 凉子摸了摸自己的头,满意地笑了。 经历了那次险死还生,凉子似乎不会说话了。 无论千穗对她说什么,她都只会用那两只玻璃球一样无神的眼睛呆呆地望着千穗。 千穗感觉很悲哀。 这几天千穗一直睡在凉子病房的陪护床上。 这天她睡得还好,正在做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却突然被一声刺耳的尖叫惊醒了。 千穗警醒地揉揉眼睛坐了起来,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去看看凉子是不是一切都好。 她走到凉子的床边,吓了一跳。 凉子没有睡,她的两只眼睛,大大地张开着,眨也不眨地盯着天花板,像一个死人。 走廊传来的微光落在她的瞳孔中,在黑暗中寂寂地亮着。 “凉子,你睡不着吗?” 凉子不说话。 也不动。 千穗突然感觉这个与自己一同长大的亲生妹妹,很恐怖。 她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妹妹了。 走廊里的声音开始喧闹起来,不时传来女人压抑的尖叫声,和男人低语的声音。 千穗走出病房,向声音来源望过去。 各个病房中的病人都出来了,值夜班的医生护士也聚了过来。 在不远的走廊那边,躺着一具护士的尸体。 她的头发被什么人拔光了,脸皮也被残忍地揭了下来。 千穗只是远远地看见,就被那股血腥气熏得呕吐起来。 她跑回病房,打开灯,紧紧抱住凉子。 凉子的身体就像一个破布娃娃,无力,绵软。 医院出了这样的事,千穗想带凉子回家,或者转院治疗。 而凉子终于说话了。 “不!”她说,她坚定地捉住千穗的手臂。 她的眼中流露出乞求的神色。 千穗也只好听凉子的。 只是她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不敢睡得太死,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个护士死去的惨状,像电影胶片一样不断在她的意识中回放。 这天千穗睡得仍然不踏实。 隐隐约约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轻轻拂在她脸上。 像是发丝。 千穗迷迷糊糊地抓了一把,却抓了个空。 片刻后,走廊里传来一声惨叫。 千穗顿时惊醒过来,她感觉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凉子不在床上。 千穗冲到走廊里,不见凉子的影子。 倒是地上又多了一具尸体。 又是一个护士,和上次一模一样的死法。 千穗几乎要昏过去,她飞快地跑回病房,看见凉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 她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千穗走过去,把凉子拉起来,一把抱住了她。 她太害怕了,凉子是她唯一的依靠。 凉子的头,重重甩在千穗的肩膀上,好像没了骨头一样。 千穗有几分诧异地捉住凉子的肩膀,将她稍微推开一些。 凉子的身体绵软得像一只破布娃娃,她的头随着千穗的晃动,在胸前像钟摆一样摆动着。 “凉子!你受伤了吗?”千穗惊恐地解开凉子的病号服。 凉子没有身体。 凉子的身体是无数的发丝组成的。 乌黑柔美的发丝,闪烁着迷人的光彩。 发鬼 只有一个头的女妖,她的头发很长很密,以发为身。会杀死年轻漂亮的女孩,喜欢收集脸皮。 青行灯之二十八 迷火 第二十八个故事:迷火 天色蒙蒙亮时,佐介背上长弓和箭筒,向山林走去。 他是一个猎户,前两天在林子里野兽出没的地方下了个套,不知道有没有收获。 清晨的树林,被草木的冷香笼罩着。 有一个白色的东西,在自己下套的地方蠕动着。 佐介大喜,跑过去一看,竟然是一只白色的狐狸。 它比正常的狐狸小了一圈,通体白毛,两只眼睛是纯净的黑,十分美丽。它坐在自己的尾巴上,可怜兮兮地望着佐介。 不知怎么,佐介感觉那张狐狸脸上似是有表情的,人的表情。 终日在深山野林中讨生活的猎户,对一些虚无缥缈的传说是深信不疑的。 佐介遗憾地摸了摸狐狸毛茸茸的尖耳朵,小心翼翼地松开了套子。 狐狸的前腿一得到自由,就飞快地跳了开去。 待到佐介收起套子直起身来时,他惊讶地发现那只狐狸仍然蹲坐在离自己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它偏着头看着佐介,眼里流露出好奇和恍然大悟的神色,像个人类的小孩子。 “哈,以后可不会再被这种东西抓到了吧?” 佐介更加深信它不是一只普通的狐狸。 狐狸弯起眼睛,像是对佐介笑了笑。 随后,它一转身,飞快地钻进了身边的草丛里。 它的身后似乎不只一条尾巴,佐介揉了揉眼睛。 这天佐介的战果并不丰盛,山里的动物都像绝迹了一样。在山林里转悠了一天,也没见几只活物。 太阳快落下去的时候,佐介手里只提了一只瘦弱的野兔。 佐介叹了一口气,向回家的方向走去。 他从小就随着父亲在这山中打猎,对道路十分熟悉。 天色从浅蓝变成橙红,又变成深紫。 佐介却仍然没走出山林。 感觉到身边的光线越来越黯淡,佐介也警觉起来。 明明是一条熟悉的路,但怎么走也走不到头,一个转弯后,又是一个转弯。 窄窄的山间小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弥漫起一层薄雾。 绵延的小路尽头,是一团灰暗的yīn翳。 佐介感觉背后渗出了一层冷汗。 小时候父亲警告过他,这座山里有山鬼,专门迷惑进山打猎的猎户,让他们迷失在回家的路上。 森林一片寂静,似乎所有的生灵都在畏惧着什么。 佐介定了定心神,又向前走了一段,前路却仍然雾气蒙蒙。 就在佐介几乎要崩溃的时候,前方的雾气中突然闪出一团火光,青色的,幽幽地悬在空中,像一只窥视的眼睛。 不管怎样都是一死,不如和那山鬼拼了。 佐介咬咬牙,挽起长弓,向那团青火跑过去。 可刚一贴近,那团火就噗地一声灭了。 紧接着,它又在不远处亮了起来。 佐介追着跑过去。 火再一次灭了。 就这般反反复复,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 佐介追得满头大汗,双腿酸软,站在原地大口喘着气。 那团火仍然在前方,不紧不慢地燃着。 而身旁的雾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散开了。 佐介环顾四周,这里居然已经是他熟悉的村庄。 而那团青色的火,就停在他的家门口。 “山鬼……我逃出来了!”佐介喜极而泣。 而那团青色的火,抖了抖,便消失不见了。 佐介相信自己没有看错。 火焰熄灭的一瞬,一只白狐狸像闪电一样没入了黑暗中。 狐火 指修行得道的狐妖,可以从嘴巴或者尾巴发出火焰来,是对人类无害的妖怪。 青行灯之二十九 不死 第二十九个故事:不死 早晨七点。 新的一天开始了,松本连平打开报箱,把里面塞得变形的报纸一卷一卷拽出来。 真是难为那些送报纸的人了。 松本连平订了十三份报纸。 他看报纸的时候,直奔广告版,以极快的速度浏览过一份报纸的广告版之后就将报纸撇到一边。 直到在神奈川早报上寻物启事一栏找到一条不起眼的告示:“丢失一只白褐色条纹花猫,脖子上系有金色猫铃铛。送还者请拨打……” 松本将那份报纸揉成一团,靠在沙发上点了一支烟。 这天夜里,松本来到一家夜店。 他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下班之后过来喝两杯闷酒。 井上已经在等他了。 “嗯,怎么样?”松本坐在井上对面。 井上从桌子下面递过去一只信封,松本默契地接过来,飞快地收进衣服内袋里。 “都在里面了。是一个女人,雇主是她丈夫。”井上喝了一口酒,神情愉快:“他出手很大方。” 松本点点头,又坐了一会儿,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松本是一个杀手。 而井上是他的接头人。 每当有生意的时候,井上就在随机在当地发行的十几份报纸上登一则寻找白褐色条纹花猫的广告。 松本回到家里,打开了那只信封。 里面有厚厚的一沓定金,和几张纸。 目标是一个叫做结城阳子的女xìng,照片看起来似乎只是一个平凡的家庭fù女。几张纸上记录了她平时的作息规律和生活习惯。 雇主是她的丈夫。 松本对这种事习以为常。 大多是有了婚外恋而另一方却不同意离婚,或者只是为了得到伴侣死后的巨额保险金。 松本又点了一支烟。 按照惯例,他还是潜伏在结城阳子家附近观察了几天。 这是一个很好下手的猎物,破绽百出。 一周后,结城阳子被qiāng杀在自家厨房里。 松本清清楚楚地看见狙击镜里,女人的头部砰地一下bào裂开来,红的白的液体,看起来很可口。 只要等着井上送钱来就可以了。 可井上却一直没动静。 半个月过去了,松本终于在报纸的广告版看到了寻猫启事。 晚上出现在夜店时,松本发现井上的脸色很yīn沉。 “你怎么这么慢?” 还没等松本质问,井上却先开口了。 “我?” “都三个星期过去了,怎么还没动手?”井上压低了声音问道。 “我半个月前就动手了。”松本皱起眉头。 “少开玩笑了,她丈夫来催过了。”井上一脸不信任的表情。 “……我明白了。”松本迟疑着灌了一口酒。 松本相信自己没看错,误杀的可能xìng也几乎没有。 但是无论如何,只能再去确认一次。 这天松本走到结城家附近时,居然看见结城阳子提着菜篮,从街那边走过来。 她看上去很健康,没有受过伤的痕迹。 松本心中一凛。 莫非真的杀错了人? 松本若无其事地走开,开始策划第二次谋杀。 这次一定没问题。 松本趴在附近一座大楼的楼顶上,用狙击qiāng对准着在厨房中忙碌的阳子。 像上次一样,一qiāng命中阳子的头。 只是松本没有立即离开,他透过瞄准镜,又不放心地向那边看了看。 虽然这样做很冒险,但经历了上次的失败,松本不敢再大意。 可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瞄准镜里已经空无一人。 那具尸体凭空消失了。 松本的手颤抖起来。 他掏出手机飞快地按了一串号码。 他和井上平时绝少通过电子器材进行通讯。 “喂?找哪位?”电话响了几声,那边是使用了变声器的井上。 “是我!结城阳子的丈夫为什么要杀她!”松本紧张得声音都变了调。 “混账,你在说什么?”井上吓了一跳,装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别装蒜了!快告诉我!” “那是因为……” 手机突然被人抽走了,松本感觉全身的血液一下变凉了。 他战战兢兢地回过头。 他看见一双碧绿的猫眼,yīn冷地瞪视着他。 这双猫眼长在一个女人的脸上。 她是几分钟前刚刚死在自己眼皮底下的结城阳子。 “我不是人。”阳子说。 她的表情一下变得很怨dú。 “我的头,很疼啊……” 猫又 相当具有灵气的邪妖,是具有10年岁数以上的老猫化成,当猫养到9年后它就会长出一条尾巴,每9年长一条,一直会长9条,当有了9条的猫又过了9年就会化chéng rén形,这时猫才是真正有了9条命。 青行灯之三十 爱式(上编) 第三十个故事:爱式(上编) 看到他,只需要一秒钟。 十一月份的三五七节,荻原星光被家里的长辈带领着,到神社祭拜。 她今年七岁,穿着传统的和服,纤细的脖子从衣领里倔强地伸出来,被寒风激得瑟缩了一下,又矜持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 章 直了。 一双小手从宽大的袖子中伸出来,费劲地踮起脚去摇那只铃铛。 一下,又一下。 几个长辈在后面严肃地看着她。 她是灵能世家荻原的希望。 荻原星光却在看神社旁边,神木下的那个男生。 他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年纪,仰起脸望向神木的树冠。 瞳仁的深色,在阳光的映照中,一点一点地融化开来。那些被融化的色彩,就顺着他鼻梁、唇角、下颌的线条,烈烈地延伸起来。 神木的树影晃动,阳光的斑点星星点点落在他身上。 他是透明的,那些光斑透过他的身体落在覆盖了一层新雪的草地上。 看到他,只需要一秒钟。 他也看到了荻原星光。 他的眼中先是流过一丝惊讶,随即微微笑了起来。 他的身体是半透明的,所以他融合了阳光的颜色,草地的颜色,新雪的颜色。这许许多多,都是组成他的背景。 “星光,专心。”身后的长辈发话了。 冷冰冰的,严肃的语调,闻得到一股发霉似的,脆弱的味道。 荻原星光只好转过头,装出一心祭拜的样子。 七岁的小女孩,心思是活动的。 不可能被日复一日的讲经和祭拜束缚住。 星光被长辈们带走时,固执地回头向神木看过去。 少年也偏着头,好奇地望着她。 十一月,星光趁大人不在时,拉开拉门,走到院子里。 院子里的石像上积了厚厚一层雪,像戴了一顶雪帽子。 星光用小手把那层雪细心地拍掉,脸蛋冻得透红,一团团白色的水汽从嘴里呼出来,消散在干冷的空气中。 星光从小就没有玩伴,除了去神社祭拜,就是被关在家里学习除灵,听寺庙里请来的和尚讲经。 烦闷的时候就对这只石像自言自语。 这时一只大手覆在石像头顶的雪上。 这只手却是透明的,从石像的头中穿了过去。 星光抬起头,一个浅浅的影子被阳光印在她的脸上。 是神木旁边的少年,他跟着自己回家了。 已经是十一月了,他还穿着一身单薄的学校制服,大概已经死了好几个月了。 “你在做什么?” 他微微张了张眼皮,瞪大眼睛的样子像个小孩子,几缕过长的额发垂下来,清秀又温柔。 “你叫什么名?” 星光严肃地问道,像个小大人。 少年大概觉得她严肃的十分有趣,笑了起来,脸颊上显出两个酒窝,瞳仁的颜色似乎又深了一层。 “我叫斋藤希浩,怎么?”他的声音温和,带一点沙沙的哑,好像变声期去K了太多歌似的,不过却是恰到好处的好听。 “愿意做我的式神吗?”星光费劲地仰着小脸,看着他。 她只知道式神的封印方法,却没用过。 她只不过觉得他很好看而已。 “式神是什么……”斋藤希浩耸了耸肩,无所谓地笑笑,把手伸到星光面前:“不过,可以啊。” 阳光从他身后暖暖地透过来,将他的整个边缘裹上了一层绒绒的金。 而他就在融化的阳光中,对她说。 “不过,可以啊。” 而星光,费劲地踮起脚,认真地用两只小手握住斋藤希浩的大手。 他的手是半透明的,不过星光运起灵能力是可以触摸到的。 他的手比冰雪还要寒冷。 星光把斋藤希浩封印在一张符纸中,符纸上是星光用歪歪扭扭的毛笔字写的“斋藤希浩”四个字。 不敢告诉家中长辈自己随意封印式神的事情。 星光只能趁所有人都不在的时候将希浩放出来。 两人把腿伸进暖炉中烤火,听外面的风雪呼啸的声音,小声地说着话。 “真没想到,我还会再坐在这样的暖炉旁边烤火呢,可惜仙贝是绝对吃不到的了。”希浩感觉不到冷,只是做个样子。 但这已足够幸福。 他笑起来的时候,瞳仁的颜色会变深,像两道暖融融的墨线,拉长,延伸,闪动着细碎的光。 有希浩在,一切都变好了。 除了柜子里的糖果盒,仍然被放得那么高,而希浩却碰不到。 不止一次,星光抱怨着。 “如果你是活人就好了。” 希浩点点头,神情有些落寞。 “是啊,如果我是活人多好。” 在希浩的陪伴下,渐渐长大的星光。 从到希浩的腰,渐渐的到希浩的肩膀。 希浩发现这一点之后,经常拉星光和自己比身高,两个人站在镜子前,镜子却只映出星光一个人。 但希浩能看到那个小小的女孩,站在自己的面前,毛茸茸的小脑袋在自己眼皮底下晃来晃去。 这么近的距离,一抬胳膊就能抱到她。 “星光今年十四岁,十四岁长这么高,很不错了哦。” 希浩开心地比量着。 而星光只是带着一点淡淡的笑意,看着他。 星光七岁。 希浩十七岁。 星光十四岁。 希浩十七岁。 有那么一种人,是再也长不大了的。 他们被忙碌的世界划出了自己的运行轨道,只能看着时间的河流在自己面前飞快地消逝,白亮的,热闹的,而自己的世界,却是化不开的冷蓝。 如果有那么一天,星光七十岁,希浩仍然是十七岁,可怎么办呢。 星光仰起脸认真地问希浩。 “傻瓜。”希浩捉住星光的头,用额头贴着她的额头。 他知道女孩的额发应该是软软的,蹭在皮肤有点痒的,但是他什么也感觉不到。 是啊,星光,如果有那么一天,该怎么办呢。 我也不知道。 不过只要星光没有离开我,我也不会离开星光。 从七岁就开始守护星光你了,就算守护到七十岁,又能怎么样呢。 星光永远都是星光。 这样一个什么也不会的式神。 不会法术,不会咒语,连架子上的糖果盒子都拿不下来。 荻原家的长辈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知道星光不过是小孩子,一直懒得去干涉。 不过十四岁,也终于不算小了。 这天星光被家中的长辈叫去谈话。 “星光,你应该拥有一个真正的式神了。”星光爷爷正襟危坐,面容冷峻。 “我已经有希浩了。”星光不去看爷爷的眼睛,只是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地说道。 “那只从街上捡来的地缚灵吗?”爷爷冷锐地瞪了星光一眼,“给你最后三天。” 爷爷走后,星光感觉全身都在发抖。 三天过后,希浩如果不走,就会落到比做一只孤魂野鬼更悲惨的境地。 “怎么办?”星光哭得昏天黑地,清鼻涕流出来也顾不上形象,只拿袖子一擦,全糊在脸上了。 希浩咧着嘴啧啧地摇头:“你哭得真恶心呀。” “我是为了谁在哭啊!”星光听了,哭得更凶。 没有办法了吗。 七年的时间,在自己的眼中一点点长大的小女孩。 已经习惯了冬天的时候和她一起坐在暖炉旁边烤脚,边说话,边看着她喝一杯热茶。 以后该怎么办呢? 希浩看了看外面,又是一个十一月,院子里的石像头上落了很多雪,但星光早就不去管了。 因为她有希浩了。 那么,等希浩走了,也会有别人来接替。 希浩想着,却没说出口。 “傻瓜,我不会离开你。” 希浩坚定地说着,心口却有一块地方,传来闷闷的酸涩。 是要流泪的感觉吗? 希浩不知道,他很久没流过泪了。 星光点点头,哭着哭着,睡了过去。 她的被角掉了下来,希浩伸出手,想抓住那块柔软,却抓不住。 自己只是一个帮她盖被子都做不到的,一无是处的地缚灵罢了。 希浩遗憾地看了星光一眼,转身走开。 星光怀里还揣着那张符纸。 七年的时间过去了,符纸已经发黄,看起来脆脆的,上面的毛笔字很认真,但是歪歪扭扭。 斋藤希浩四个大字。 从写下这四个字的一瞬起,就把这个少年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但是这一天,他真的走了。 希浩迈出荻原家大门的一瞬,星光怀中的符纸化成了粉末。 青行灯之三十一 爱式(下编) 第三十一个故事:爱式(下编) 希浩走了。 最卑鄙的一种方式,不告而别。 在入睡前,听见他坚定的,温柔的声音说:“傻瓜,我不会离开你。” 结果一睁开眼睛就发现他已经走得无影无踪。 不告而别。 究竟是离去的人更伤心呢。 还是等在原地的人更伤心? 不管怎么样,等在原地的人很生气。 星光十四岁那一年,听从了家中长辈的安排,有了一只真正的式神。 那是被星光爷爷降服的巨怪,一显出身形来,大半间屋子都被填满了。 别说让他拿糖果罐了,他能把荻原家的宅子像拔草一样拔起来。 星光不喜欢,可是她喜欢的,已不在。 四年的时间过去了,希浩的身影已经不在星光的记忆中时常出现。 只是一出现,就要想很久。 想着七岁的时候站在神木下的他,被透过神木树影的细碎阳光穿透,美得像一个幻影。 然后甩甩头,再甩甩头,把那个影子甩出去。 星光已经是一个优秀的灵能者,承担着整个荻原家的希望,令人满意地成长着。 十八岁的修学旅行,三天三夜,去富于浪漫气息的神户。 这次修学旅行结束,星光就要彻底脱离学生的身份,成为荻原家新一任的主人。 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物,在余光中连成一片,灰色的护栏,绿色的植物,两条色彩不同的带子。 星光的心里有些沉甸甸。 到了地点,女生们叽叽喳喳三五成群,有些男女生组成一组,对于彼此倾心的人来说,修学旅行是两人关系得到进展的关键。 每个人都很兴奋。 星光在宾馆放下了行李,已经是傍晚了,天际线绵延出一条橙红色的霞光。 没和任何人组成一组,星光吃了晚饭,独自前往了明石海峡大桥,那是在神户十分出名的景点。 长长的吊桥,极高的主塔,凭栏远望,大片的云絮铺排在橙黄与黯蓝相融的天空中,丝丝缕缕,像被上帝的手指抹过。 夕阳沉落在遥远的天际,看起来离江面只有一厘米的距离。 看起来很近。 却离得很远。 星光歪着头用手指比量着太阳与江面的距离。 “啧啧,从十四岁开始就没长过个不成?”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振动着四周温暖潮湿的空气,像一股能量,流入星光的心底,便是一阵令人心慌的炙热。 星光飞快地转过身,心脏怦怦地狂跳。 而那边却只是一只悠然自得的手,拂过星光的头顶,在自己下巴的地方比量着。 “也就长高了二、三公分的样子不到?有没有好好吃饭哪?”那语气简直像个老头子。 星光仰起脸看他,眼泪汹涌地流出来。 在心里憋闷了四年的眼泪。 终于被释放出来,在脸颊上爬出一道道扭曲的痕迹。 希浩的眼睛微微地弯起来,夕阳橙色的暖光落在瞳仁中,闪动着细碎的光点。 “傻瓜。” “混蛋!” “……星光。” “混蛋!” “对不起……” “混蛋!” 大桥散步道上的行人们,只能看到星光一边大哭着,一边对着空气,不停地骂。 等在原地的我,很生气啊。 希浩蹲下身来,轻轻握住星光的手,从下往上温柔地望着她。 “这场雨还不停呐。” 想为你擦去眼泪。 却苦于没有一双能触碰到你的手。 “混蛋!” 星光不依不饶,凶恶得像只小野兽,不要命地哭着,恨不得把天哭下来。 “喂,不许再叫我混蛋了!” “混蛋!呜……” 希浩猛地站起来,把星光抱在怀里。 “星光,我好想你。” 星光怔怔地抬起头,透过希浩半透明的身体,能看到天际的尽头。 那么连天际的尽头,也都是希浩的一部分。 “斋藤希浩。” “怎么?” “我回家之后,要给你加上一百个封印,镇在神坛下面。” 星光一字一句,恶狠狠地说道。 “哈哈,可以啊。” “还笑,再加一百个!” “哈哈,哈哈哈……” 夏天的修学旅行,果然最不适合爬山了。 神户的六甲山,虽然不高,但是对星光这种运动无能的小女生,却是一大挑战。 虽然是临近黄昏的时候才开始爬,太阳已经不是那么dú了,星光仍然累得满头大汗。汗水浸透了衬衫,额发一绺一绺地贴在脑门上,被风一吹,就变成一根根硬梆梆的。 而希浩却轻松得很,一路跟在星光身后,不紧不慢地飘着。 看星光累得不行的样子,心微微地皱了起来。 “这里的夜景也不坏嘛。” 指指不远处的观景台,离山顶还有一段距离。 “哼,你懂什么。” 星光瞪了他一眼,红扑扑的脸蛋,颜色又深了一层。 爬到山顶的望台时,城市的灯火已经渐次亮了起来。 已经有不少游客在等着看全日本最好的夜景了。 在望台的边沿,护栏的锁链上,满满地系了无数多只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 章 心锁。 却不知道系这些同心锁的情侣,如今怎么样了,真的同心偕老了吗? “伸手。”星光命令道。 希浩傻傻地伸出一只手,放在同心锁上。 咔的一声,星光把锁按上了。 “好了,你再也跑不了了。” 星光定定地望进希浩深色的瞳仁中,满意地点点头。 这一瞬间,希浩感觉心底有什么东西,啪地一声碎裂了,软软的,暖暖的液体流出来,流遍了自己的四肢百骸,占据了身体的每一处,从头到脚浸透了自己。 远远的霓虹的光亮,像一点火星,静静地燃烧起来,沿着水晶紫的天际线一点一点推移过来,渐渐的,神户的夜景被点亮了。 绚丽的高大灯塔,水族馆晃眼的屋顶,灯火通明的港口和五光十色的摩天轮,载着幸福,一点一点,默默地旋转着。 “我再也不跑了。” 希浩抱住星光。 绚烂的夜色从四面八方占领,穿过草地,越过山头,直直撞进心里。 那年冬天。 “愿意做我的式神吗?”她问。 “式神是什么……不过,可以啊。”就在融化的阳光中,他对她说。 看到他,只要一秒钟。 式神 式神,又识神,在日本指为yīn阳师所役使的灵体。式者,侍也。式神可以理解为是侍神的意思,就是侍奉其主的神怪或是灵体。 青行灯之三十二 晴空 第三十二个故事:晴空 暖春。 流风掠过花树,拂落一蓬樱花。 一枚花瓣落进真由子的茶杯中,琥珀色的液体漾出一圈圈涟漪。 真由子的爷爷眯起眼睛向不远处的樱花林望去。 “是樱花开了呀。” “爷爷,明天天气好的话,带我去赏樱吧。” 真由子今年八岁,正是爱玩的年龄。 “明天会是个好天的。” 爷爷呵呵笑着,走进屋里,在储存旧物的柜子里翻出一些棉花和碎布。 “真由子来看看,祈祷晴天的法术呦!” 在真由子好奇的目光中,爷爷粗糙的手指灵巧地将一团棉花包进一块白布中,用真由子扎头发的橡皮筋固定住,做了一个简易的布偶。 布偶的笑脸是三道简单的弧线。 “不就是晴天娃娃嘛!”真由子很失望。 “希望明天是个好天,我要和孙女去赏樱,多多拜托你了。”爷爷把晴天娃娃挂在屋檐下,认真地许着愿。 真由子犹豫了一下,也跟过去一起祈祷起来。 第二天的早晨,天空是有点yīnyīn的。 真由子撅着嘴坐在走廊上,心有不甘地看着yīn暗的天空下,显得有些惨淡的樱花树林。 但爷爷却兴致高昂地为赏樱做着准备,还一边哼着小曲。 “爷爷,今天怕是要下雨吧。” “不会的,今天大家都希望去赏樱,一定有很多人拜托过他了。”爷爷自信满满地说道。 虽然不相信,但还没到中午,天气果然好了起来。 明丽到炫目的阳光洒落下来,将樱花林染上了一片不真实的辉光,恍若梦境。 赏樱归来的祖孙二人,高兴地向晴天娃娃道谢。 “今天真的多谢你了啊。” “谢谢晴天娃娃!” 这些天真由子每天上学之前,都向晴天娃娃祈祷。 “晴天娃娃,希望今天是好天气。” 那个简单的笑脸,在风中俏皮地晃动着,好像在说“包在我身上”。 于是那些天果然是晴天。 这天早晨,天空灰蒙蒙的,空气中有股尘土和水汽混合的味道。 “真由子,雨伞在门口,记得带上哦。” 真由子妈妈在厨房里,向门口喊道。 “知道了!” 真由子答应着,却没带伞。 她做事丢三落四,有过好几次把伞忘在学校的经历,每次都被妈妈骂。 “晴天娃娃,今天拜托你了!我可没带伞哦。” 真由子小声拜托着。 一整天都是yīn天,到放学的时候,终于有几丝雨开始飘落下来。 同学们纷纷拿出雨伞,准备回家。 “真由子,你没带伞吗?我们撑一把。”同桌亚美住在离真由子家不远的公寓。 “嗯……不用了,雨很快就会停的。”真由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 “可是天气预报说会有大雨哦。” “不会的,我今天有拜托晴天娃娃。” “哈?你们听,真由子说她相信晴天娃娃!”后座的一个淘气的男生听见了,大声宣扬起来。几个坏小子哈哈大笑,骂真由子是傻瓜。 真由子恨恨地低下头,脸蛋涨红成一片。 而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止歇的意思。 空dàngdàng的教室里,只剩下真由子一个人,同学们的嘲笑声不断在耳边回响。 真由子突然一把抓起书包,冲进了雨幕中。 什么晴天娃娃,根本就是骗人的。 像落汤鸡一样回到家里,少不了妈妈的一顿骂。 吃过晚饭,雨仍在下,真由子来到走廊上。 晴天娃娃在雨中无辜地摆动着,整个都被淋湿了,黑色彩笔画出来的三条线被雨水晕开,像一张惨淡的哭脸。 真由子把晴天娃娃一把拽下来,放在地上踩了两脚,扔进垃圾桶里。 “真是大骗子,害我淋雨!” 这天夜里,真由子发起了高烧。 迷迷糊糊的,好像听见有人坐在床头,对自己说话。 “真是对不起,害你淋雨了。可是我自己的力量很弱小呢。” “噢……没关系。”真由子下意识地回答道。 “明天,请还是把我挂在屋檐下面吧。” 真由子一激灵,彻底清醒了过来。 四周空无一人,唯独拉门的缝隙中,闪过一个小小的白色影子。 第二天,妈妈向学校请了假,真由子在家睡了一天,傍晚的时候,烧终于退了。 吃过晚饭,突然想起昨天夜里的事,真由子便问爷爷。 “不得了,那是日和坊来赔罪了。”爷爷眯起眼睛呵呵地笑:“昨天祈祷晴天的人太少,他也没有办法哪,所以只能向你赔罪了。” 昨天的垃圾袋已经被收走了,爷爷按原样做了一只晴天娃娃,挂在屋檐下。 三条简单的弧线,构成一张可爱的笑脸,在春日的晚风中晃动。 “那么,希望明天是好天气,拜托你了。” 真由子认真地祈祷着。 晴朗的夜晚,无数晴天娃娃在风中晃动着,灿烂地笑着。 它们的身体发出淡淡的辉光,照向天空,普通人类是看不见的。 无数的辉光相互jiāo映在天上,就驱散了雨云,赶走了雷闪。 这小小的神祗,日复一日,向天空传递着人们简单的愿望,祈求着第二天的晴空。 那么,希望明天是好天气,拜托你了。 日和坊 一种能带来晴天的天气妖怪,据说如果有人类看见它就代表这一天都是晴天。人们按照日和坊的形象做出玩偶挂在自家的屋檐下祈祷好天气,也就是广为人知的晴天娃娃。 青行灯之三十三 二口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也算真实事件改编吧~~~ 虐杀亲生女儿苏丽的凶恶母亲燕志云,今天偶然又看到了那篇报道,就顺手牵羊来…………= = 叹气。 欢迎各位大人有爱的砖头~~~~ 鞠躬~  第三十三个故事:二口 森野和美出门买菜了。 五岁的森野丽子畏畏缩缩地从墙角站起来。 她很瘦,那一把零散的骨架摇摇晃晃地支住她的脑袋,上衣的纽扣掉了,露出两条锋利的锁骨,像要破肤而出一般。 窗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丽子走到窗边,可怜巴巴地向外张望。 是住在隔壁的河原太太。 “河原阿姨……”丽子小声叫着。 “你妈妈不在家?”河原太太探了探头,走到窗边。 “我饿……” 河原太太叹息着,从购物袋里拿出一块面包。 “快吃吧,别让你妈妈看见。” “谢谢阿姨。” 丽子接过面包,两三口就吞了进去,细弱的手指捡起散落在地上的面包屑,混着灰尘一同咽下去。 窗外,和美挎着菜篮回来了。 丽子慌忙蹲坐在原来的角落中,低下头,神经质地咬着自己的手指头。 大门砰地响了一声,和美把菜篮摔在桌上,气势汹汹地向厨房走过来。 她肥厚的手掌在丽子脸上甩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不许咬手指!” 丽子慌忙把手背在身后,在角落蜷缩成一个小球。 她的目光惊惶而闪躲,像一只yīn沟里的老鼠。 和美做好了午饭,端到客厅里,打开电视边看边吃起来。 丽子向客厅张望着,又咬起了手指。 和美吃过了饭,从饭锅里盛出一勺,丢进丽子专用的碗中。 那是她一天的食物。 丽子像野狗一样扑过去,用手抓着饭送进嘴里。 和美居高临下地看着丽子,心里又腾起一股怒火。 她是她的亲生女儿,不容置疑。 但她也是一个小恶魔,一个错误的惩罚,一个不应该降生的怪胎。 生下丽子不久,丽子父亲就抛弃了她们母女二人,不知所踪。和美到处找不到工作,只好靠着微薄的救济金度日。 丽子还是婴孩的时候,便溺无法自制,于是和美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办法。 她将丽子的食量减少到只能维持生存的限度,这样就不用每天为换尿布和永远洗不过来的床单衣物奔忙了。 萎靡、混乱、肮脏、绝望的生活。 永远不够用的钱,看不到尽头的生活,日渐臃肿的身体,不知所踪的丈夫。 还有一个小狗般整日蜷缩在墙角,浑身散发出臭气的女儿。 她看人的眼光总是怪怪的,似乎充满了yīndú。 好几次,和美想偷偷把她掐死。 这个小怪物! 这天,和美买了ròu。 这对靠领取救济金过活的她来说是一种难得的奢侈。 丽子蹲在厨房的角落里,死死地盯着和美煮ròu。 ròu做到一半,和美离开厨房,去了厕所。 丽子的眼睛瞪着煮ròu的锅,几乎要瞪出水来。 ròu香扑鼻。 厕所还没传来冲水声,丽子战战兢兢地走到锅旁,用汤匙捞了一小块ròu,胡乱吹了两下,便慌忙丢进嘴里。 一边咀嚼着,一边烫得流下了眼泪。 已经多久没吃过这种东西了? 被口中香软的美味诱惑着,世界上好像没有其他的事物了。 丽子再次向ròu锅伸出勺子。 当啷一声,勺子落在地上。 丽子被人拽着头发,一下一下往墙上撞去。 天旋地转的疼痛中,丽子透过泪眼看见和美肥胖而狰狞的脸。 那些线条被泪水模糊,淡化,分割成不真实的色块。 整个世界,是一片巨大的猩红色块。 “让你偷吃!让你偷吃!” 和美疯狂地殴打着丽子。 丽子不哭不叫,像哑巴一样惊恐地张着嘴。 厮打的过程中,汤锅被丽子的胳膊带翻了,有几滴滚烫的ròu汁溅到和美肥硕的手臂上。 “好啊!你要烫死我!” 和美丧心病狂地尖声吼叫着,她的目光落在丽子因惊恐而虚张的嘴巴上。 嘴。 嘴要吃饭。 嘴总是饿。 吃不到就偷吃。 “我喂饱你!喂饱你!” 和美猛地按住丽子,一只手拿汤勺盛起锅中残余的ròu汤。 炙热的气息打在手上。 刚才被烫到地方仍然在隐隐作痛。 和美用汤勺扳开丽子的嘴,把滚烫的ròu汤全倒进了她的嘴里。 丽子疯狂地挣扎着,幼小的身体不住扭动着。 透过那股挣扎的力量,和美感觉到她的疼痛和恐惧,汹涌而来的罪恶感令她心悸。 “都是你的错!” 和美又盛了一勺ròu汤…… 死了吧。 早就该死了。 这个小怪物! 重伤的丽子被和美关在窄小的储物室中。 储物室的门上了锁,除了和美,谁也进不去。 她不关心她的死活。 她只知道,自己终于治好了丽子的饥饿。 值得庆祝。 这天晚上,她又破费了一次,买了和上次一样多的猪ròu。 要好好犒劳自己一下。 和美小心地吹着煮好的ròu汤,心满意足地喝着。 储物室的门突然重重地响了一声。 有什么东西,贴着门滑落了下去,便再也没有声音了。 和美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动静。 “终于是死了吗?” 那个小怪物,终于不会再喊饿了。 和美想着,脑后突然剧烈地疼痛起来。 剧痛中还混合着丝丝的凉意,好像被谁在脑后开了一道口子。 和美疑惑地抬起手摸了过去。 她摸到一张嘴。 一张虚张的嘴。 她的长发像有了生命一样舞动着,端起面前的ròu汤,向脑后那张嘴倾泻过去。 那张嘴满足地、贪婪地蠕动着,吧唧吧唧地品尝着ròu汤的美味。 “还是饿呀。” 和美听见后面传来丽子稚嫩的说话声。 她的长发又卷起她的手臂,向后面送去。 那张嘴死死咬住她的手指,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和美发狂地尖叫。 “妈妈,不够啊,还是饿呀。” 二口女 女子家中死过孩童,或杀死自己幼儿的,被其童附身,在后颈会出现一口,以头发为触手,将食物放进嘴中,且不停的要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 章 东西,最终将被附身人吃死。 青行灯之三十四 帚祝 第三十四个故事:帚祝 “听说怀孕的女人特别容易看见鬼魂,因为鬼魂需要通过孕fù重新投胎。” 中森保奈美端着一杯热牛nǎi,懒懒地缩在被窝里。 她高高隆起的肚皮上摊开着一本介绍育儿知识的小册子。 她离预产期只有不到两周了,因此天天只是躺在床上。 人无所事事的时候,最喜欢胡思乱想。 保奈美想着以前在恐怖小说中看过的那句话,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了一个小孩子。 和室的拉门被拉出一条窄缝,而那个小孩就透过缝隙向里面张望着。 “谁家的孩子,怎么跑到这来了?”保奈美疑惑着。 丈夫上班去了,特地从乡下赶来照顾她的妈妈也去买菜了。 于是保奈美向小孩招了招手:“过来。” 小孩一侧身,从缝隙中挤了进来。 那孩子大约五六岁,长得十分漂亮,五官精致得像玩具娃娃,几乎分不出男女来,但却穿着单薄破烂,全身上下脏兮兮的,像刚在土里打过滚。 “这孩子长得真好看呐。” 保奈美心里生出几分好感来。 见他眼睛一直盯着自己手中的杯子,就把牛nǎi递给他。 小孩接过来,也不客气,一口气喝干了。 大概是个流浪儿吧?保奈美怜惜地伸出手想摸摸他的头。 小孩却灵巧地躲开了,随即转身跑出房间。 “这孩子……”保奈美有点担心,现在是冬天,也不知道这样的流浪儿要在哪过夜。 第二天的这个时候,那个孩子又出现在保奈美的房间。 当时她正在睡觉,听见耳边传来细微的响动,睁开眼睛看见昨天的小孩正站在自己床头,对着桌上的食物咽口水。 “哎呀,”保奈美先是吃了一惊,随后又感觉这个小孩真可怜:“没什么好招待的,桌子上的东西请随便用吧。” 小孩像得到命令一样冲过去,像几天没吃过饭一样,狼吞虎咽着,把桌上的食物扫dàng一空。 保奈美在一旁看着,眼眶有些湿润。 快做母亲的人,对小孩子的喜爱之情本来就胜于常人,何况是一个这么可怜的流浪儿。 “以后肚子饿了就过来好了。” 小孩对保奈美点点头,也不道谢,直接走了出去。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好几天,小孩似乎不会说话,也不笑,来了就闷头吃东西,吃过了就走。 直到这天,小孩吃东西时,保奈美的妈妈正好拉开门走了进来。 “给你煮了汤,快趁热喝了吧。” 保奈美妈妈像没看见小孩一样,只顾自说自话。 “妈,这个孩子好像是附近的流浪儿,看他这么可怜,就给他点东西吃……” 保奈美连忙解释起来,这小孩全身上下脏兮兮的,而保奈美妈妈又是有洁癖的老人家。 “……你在说什么呀?哪有什么小孩?” 保奈美妈妈迟疑地四下打量着,看样子显然不是开玩笑。 小孩正好吃饱了,突然回过头,对保奈美扮了一个鬼脸,一副天真活泼的样子。 是鬼吗? 保奈美定了定神。 “没什么,我刚睡醒,做梦了。” 保奈美对妈妈敷衍道。 “呐,你究竟是什么呀?”妈妈一走出房间,保奈美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小孩一歪头,调皮地笑了笑。 “不会是等待投胎的鬼魂吧?” 保奈美不害怕,这个孩子长得实在是漂亮可爱,也看不出有任何恶意。 孩子好像不会说话,仍然只是笑。 “如果能生个这么漂亮的宝宝可好呢。” 保奈美也笑了,拍了拍孩子的头。 这次他没有躲,保奈美感觉他的头发一根根硬得扎手。 自从这天过后,孩子就再也没有来过。 而保奈美的预产期也终于到了,随时可能会开始生产,因此干脆住到了医院里。 这天晚上,保奈美半睡半醒之间,突然迷迷糊糊地看见门口立着一个白色的人影。 “咦……啊,好痛!” 保奈美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赶紧按响了呼叫器。 fù产科手术室里传出保奈美尖锐的惨叫声。 生孩子本来就是极度痛苦的事情,加上保奈美难产,时间渐渐地流逝着,孩子仍然没有出生。 “啊啊啊啊好痛啊!救命啊!我不生了!”保奈美失去神智般的大声喊叫着。 巨大的痛苦像无数把细小的利刃,从体内的某一点产生,顺着血液流遍了四肢百骸,将身体分割成无数微小的碎块,整个人处于崩坏的边缘。 手术台的上方,挨挨挤挤的医生和护士的脸庞中间,突然出现了一张小孩儿的脸。 是那个奇怪的孩子。 他看着保奈美痛苦的样子,眯起眼睛笑了笑,把他脏兮兮的小手轻轻抚在保奈美的肚皮上。 就这么一瞬间,突然所有的痛苦都消失了。 保奈美只感觉自己十分的舒适,整个人似乎泡在一滩暖融融的水中,无边无际地漂浮着。 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响了起来。 保奈美在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那个奇怪的孩子。 他对保奈美挥了挥手,好像在说再见。 帚神 帚神是一种保佑安产的神,在产fù的枕边或床边祭拜扫帚,会保佑产fù安产。因为扫帚终日与灰尘垢污为伍,所以帚神看上去总是脏兮兮的。 青行灯之三十五 替身 作者有话要说:又一个~~“真实事件改编”…… 要平静~要和谐~ 欢迎各路大人有爱的砖头~~~  第三十五个故事:替身 车窗两侧的景物在速度的压迫下变成两条流动的色带,眼前只有灰色的公路在身下不断缩进。 铃木滨太爱极了飙车带来的速度与压迫感。 从后视镜看过去,朋友们的几辆跑车已经被远远甩在身后。 马上就到终点了,第一名拿定了。 滨太想着,心里一松。 就是这么几秒钟的走神,跑车撞上了什么东西。 一团黑影翻滚着砸在窗玻璃上,又被狠狠甩到车后。 撞人了? 滨太赶忙踩下刹车,定了定神。 朋友们的跑车趁机从滨太旁边呼啸而过。 地上躺着一个男孩子,和滨太差不多的年纪。 他的头软绵绵地向一边歪着,四肢弯折出几个扭曲的角度。 灰色路面上,一滩鲜艳的血沫冒着泡向四周扩展着。 不远处的终点线,滨太的几个朋友下了车,说说笑笑地走过来。 “滨太最后一名,要请大家……” 话未说完,卡在了嗓子眼里。 “哇哦!死人哎!”数秒的震惊过后,一个男生突然兴奋地叫起来。 “混账!”滨太也如梦初醒般:“如果不是这个混账突然跑到车子前面来,我就是第一!” 没拿到第一,都要怪你。 滨太稚气未消的脸上,没有一丝惭愧的表情。 滨太撞人的事,使铃木家上下乱成了一片。 被撞死的人是东京大学的优等生,此事在社会上引起了不小的反响,众目睽睽之下,已经不是单单用金钱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不过滨太很清楚,受到惩罚的人不会是他。 滨太父亲是政府高官,铃木家在东京是数得着的大家族,有钱有势,怎么能让家族长子因为撞死了一个默默无闻的穷小子而坐牢。 金钱不是万能的,权势也不是。 但是被金钱附庸的权势却是。 事发后的第三天。 这个世界上多了一个铃木滨太。 那是一个面容与铃木滨太颇有几分相似的穷小子,从此他的身份被抹杀在这个社会中。 从未存在过,从未出生过。 滨太只看过他一眼。 他的眼帘低垂着,望着地面,神情灰暗颓败。 滨太一下感觉轻松了不少,有一个影子般的替身,背负着他的罪过,替他接受法律的惩罚。 可是惩罚真的可以代替吗? 真正能洗清罪过的,是金钱,还是鲜血? 滨太甩甩头,赶走了所有的想法,他又变回一个顽劣天真的大少爷。 但车是不敢再玩了,爱车如命的滨太一下闲了起来,只是每天在外面寻欢作乐。 这天滨太喝多了酒,在在众多女友之一的爱理家。 “滨太,醒醒了。” 爱理醒来时,已经是早晨十点了。 她推了推滨太的后背,却感觉触手的地方有些异样,烫烫的。 滨太的后背,不知什么时候,红了一大片,比喝醉酒的潮红颜色更深一些。 “哇!你后背怎么了?” 滨太迷迷糊糊地坐起来,被爱理推搡着走到镜子前,看到自己的后背时,也被吓了一跳。 “但是不痛不痒,只是有点热。”滨太皱着眉头嘀咕着。“大概是喝酒喝的吧。” 下了令自己满意的结论,滨太离开了爱理家。 但是心里总是有点不对劲。 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 时间又过去了一周,滨太已经忘记了后背的事情。 这天吃早点时,滨太随手翻了翻管家送过来的报纸。 正好看见一篇评论文章,是关于自己飙车肇事找人代罪的问题,文笔平平但充满了正义感,这令滨太感觉很不舒服。 “混账!难道要我自己去坐牢?当然要找穷小子做我的替身了。” 滨太一边嚼着一片面包,一边自言自语道。 “他做你的替身,谁做我的替身呢?” 一个yīn测测的声音,从滨太身后响起来。 一丝森冷的寒意,像一条游蛇,灵敏地钻进滨太的身体。 他战战兢兢地回过头,但他知道身后没有人。 因为那不是人的声音。 滨太手足发麻,脑袋里一片混乱,他想叫管家,但嗓子发不出声音,身体好像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猛地,后背传来一阵剧痛,那不受控制的感觉一下消失了。 后背! 滨太跳起来冲进浴室,脱了上衣。 他看见一张人脸。 一张长在他背上的人脸。 眉眼,鼻子,嘴唇,清晰地像是画上去的,分明就是那个被他撞死的学生! 人脸见滨太看见自己,挤眉弄眼地笑了起来。 “等我长得足够大了,就可以把你从这身体里赶出去。” “你……你……”滨太脸色青白,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他替你坐牢,你替我死吧!”人脸大吼道,桀桀怪笑着,神色狰狞。 滨太大吼一声,光着上身飞奔出去。 “管家!管家!马上给我叫医生!”滨太跑到客厅里,一把揪住管家河田的衣领。 滨太母亲正在客厅喝茶,闻言急急走了过来。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后背上!长了张人脸!”滨太吼道,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什么!给我看看!” 滨太母亲和河田管家急忙看过去,但滨太的背部十分光滑,没有任何异样。 滨太稍微平静了一些,对母亲解释着。 但是母亲担忧的目光让他觉得自己是一个疯子。 “河田,联系一下中村医生。”他听见母亲低声对管家说。 中村是精神科的医生,曾经给铃木太太诊治过失眠。 “我没疯!”滨太声嘶力竭地大吼,冲进了自己的卧室。 也许是撞死了人,带来了太大的压力。 滨太母亲忧心忡忡地想着。 请来的中村医生是精神科的专家,但是也拿滨太没有一点办法。 这几天滨太不是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激烈地自言自语,就是冲出来大哭大闹,说自己身上长了一张人脸,但脱了衣服细细查看,却没有任何异状。 “没办法了,最好能让他住院治疗。”中村医生严肃地说道。 “可是……再等一天看看吧。”滨太妈妈不愿意把滨太送进那样的地方。 再等一天。 这天夜里,滨太躺在床上,无法入睡。 那张人面的力量越来越大了,他开始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妈的!怎么办!怎么办!” 滨太捶着枕头。 “嘿嘿嘿,你知道我去哪了吗?”人脸又开始说话。 “混账!” “有人看你的时候,我就躲在你皮肤下面,嘿嘿嘿。”人脸得意地说。“如果把后背的皮剥下来就能把我消灭了。” 滨太跳了起来,想往外跑。 但失去控制的无力感,却前所未有的强烈。 滨太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脑海中混沌一片,纷乱的,bàozhà式的色彩在脑中震dàng着,突然一片令人绝望的黑暗压了下来。 “很可惜,你办不到了,嘿嘿嘿。” 第二天早晨,滨太妈妈敲响了滨太的房门。 虽然自己也知道滨太不可能一天就恢复正常。 “滨太,今天感觉怎么样?” “我想我的病已经好了,早安,妈妈。” 滨太神情愉快地从被窝里坐起来,对惊讶的母亲轻松地笑了笑。 人面疮 它长在人的身上,像一张人脸,会说话,会吃饭,是因人的怨恨而形成的妖怪。 青行灯之三十六 执焰 第三十六个故事:执焰 十二月份。 近泽千夏独自走在寂寥的街上,漫无目的。 树梢上细碎的残雪和着冷冽的风拂到脸上,带来一丝寒意。 前方是熟悉的街心花园,千夏走了神,脚下一滑,右手习惯xìng地向旁边抓去,却只抓到一蓬冷空气。 千夏呆呆地向右边看过去。 她仍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 章 不能习惯右边少掉一个人。 少掉的人叫西野秀树。 一个个子高挑的男生,瞳仁墨黑,微笑的时候眼中有不知名的流光划动。 他是千夏高中时代的男友,高三上学期结束后,他只身前往美国读书。因为成绩太差,留在本国也与大学无缘。 他出国的前一天是千夏的生日,那天一早他就失踪了,学校没来,手机也关机。 也许是要逃避告别的时刻吧。 千夏这么想着,心里被汹涌的铅灰色情绪拥堵着,哭不出来。 孤独地走在放学的路上,千夏怕滑,下雪的时候总是要紧紧用右手揪住秀树的衣服。秀树左臂上方的一块羽绒布料就总是被捏得皱巴巴的。 她专注地踩着路边的残雪走着。 走得太紧张了,以至于前方突然传来那声巨响时,千夏居然被吓得滑倒在地。 大半个班级的同学站在千夏回家必经的街心花园中,一齐大喊道: “千夏!生日快乐!” 巨大的音波,穿透冷冽的空气,搅动每一颗细小的雪粒,不由分说地撞进千夏的心底。 千夏狼狈地趴在地上,居然忘记要站起来。 街心花园中的每一株植物上,都挂满了节日装饰用的小彩灯,灯光快亮三下,又慢亮三下,有节奏的,不疾不徐。 这一个色彩缤纷的小世界,这一个明明灭灭的小世界。 秀树分开人群,向千夏走过来。 从一片纷乱的彩光中,模糊地显出身形轮廓来。 “千夏,生日快乐。” 他微笑着把千夏从地上拉起来,轻轻揽入怀中。 “快亮三下,再慢亮三下,是我们的暗号哦。” “暗号?”千夏怔怔地望着他,像傻瓜一样重复着。 “意思就是,我爱你。”秀树微笑,眉眼间漾出一圈圈的暖意,他的眼睛稍稍弯起来,绚烂彩光中,秀长睫毛在面颊上投shè出一小片暗影。 “你看,每一盏灯都在对你说我爱你呢。” 于是千夏相信,世界上没有比秀树更英俊的人了。 “明年你的生日,我们还在这里见面,好吗?” 秀树望着千夏的眼,一字一句地说着。 从耳畔掠过的风声如此清晰。 同学们尖叫,起哄,祝福的声浪,被什么力量推动着,离得远远的。 整个世界只能听到秀树的声音,和从鼓膜中传来的心跳,一下一下。 千夏咬着嘴唇,不让眼泪落下来。 她使劲地,拼命地点头,头发都飞起来了。 “好啦,傻瓜。” 秀树温柔地抬起手,揉了揉千夏额前的碎发。 这是只属于他们两人之间的,亲昵的动作。 秀树走后半年。 电子邮件,越洋电话,是唯一能够传递思念的东西。 在地球另一端的秀树的气息,缠绕着文字的笔画,依附着弯曲的电话线,一点点传递过来。 那个陌生而遥远的国度,因为某一个人的存在,而变得触手可及。 一提到那里,心里就被砸出一个柔软的空洞,不痛不痒,只有风在呼啸。 这样,也好。 千夏想。 刚刚才习惯了距离的分割。 就被迫去面对生死的分割。 秀树被无辜卷入一场黑人流氓的火拼中,在地铁站,被一颗不长眼的子弹穿透了左胸,送到医院时已经死了。 有什么事是无法用悲伤来形容的。 千夏只感觉自己被一只来自虚空的大手抓住了,从一个世界,抛到了另一个世界。 一个没有秀树的世界。 那么,以后就是自己一个人了。 千夏拍拍身上的雪,站了起来。路再滑,也要一个人走。 再过几天,又是千夏的生日。 半年前这是一个甜蜜的期待,支撑着千夏的一切。 半年后这是一个冰冷的讽刺,令千夏无法去回忆。 19岁生日。 这天白天,千夏请了几个要好的朋友来家里吃饭,女孩子们嘻嘻哈哈地玩闹,唱歌,切蛋糕,闹到很晚。 吹蜡烛的时候,几个女生起着哄要千夏许愿。 千夏望着十九朵不断跃动的烛光,沉默了许久。 突然,千夏跳起来,匆匆披上外套,向门口走去。 “千夏,你去哪?” “突然想起来,我有个约会呢。” 千夏笑了笑,对女伴们吐吐舌头。 从下午就开始下雪了,路上积着厚厚的雪,很难走。 还有十分钟,千夏看着表,向街心花园跑过去。 无论如何,至少要去到那里。 即使是去赴一场注定的失约。 秀树,你失约了,可我没有。 街心花园就在不远处了,千夏这么想着,不经意地抬眼看过去,顿时惊呆了。 前方不远的地方,无数的光亮,在纷乱的雪中闪烁着。 快亮三下,慢亮三下。 千夏楞了片刻,使尽全力向花园狂奔过去。 那小小的街心花园,没有灯,只有无数朵奇妙的火焰,悬浮在空中,寂寂地燃着。 雪花落在火焰中,就被蒸发成绚丽的水汽。 这所有的色彩,突破了界限,在整个世界的范围内决堤泛滥。 整个世界都是流动的火光,快亮三下,慢亮三下。 整个世界都在对你说我爱你。 千夏沉醉在漫天的火光中,捂着脸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我飞越了半个地球的距离来赴约。 无数个我却只看见了一个你。 一个小小的你,蹲在地上大哭的你。 我忘了一切的起因,我忘了我是谁。 我只记得一场无法实现的约定,和一个幼稚的暗号。 快亮三下,慢亮三下,代表我爱你。 遗念火 人死后强烈的执念所化,也叫做因缘火,它并不是一个完整的灵魂,只是人类许多复杂的情绪和执念组成的一种念力。 青行灯之三十七 生剥 第三十七个故事:生剥 藤木静香在试衣镜前转了个圈,柔和灯光将她美丽面容映衬得愈发明丽惑人,花朵般精致的脸蛋裹在华贵的皮草中,让一旁的导购小姐看呆了眼。 “这件我要了。”静香很满意。 “你穿这个真漂亮,但是貂皮制品……”女伴仁美有些不满。 “好啦!别和我提那套动物保护,刚才还和我一起吃烤ròu呢!” “这不是一回事……” “算了,我才不管那么多。”静香骄横地说道。 这件大衣是中国的进口货,物美价廉。 步出商场,看到路人惊艳的目光,静香越发得意起来。 “果然冬天就应该穿皮草嘛。” 仁美跟在一旁,脸色yīn沉。 静香得胜似的瞟了她一眼。 仁美长得不好看,身材粗壮,汗毛明显,像个男人,偏偏又长了一张尖嘴猴腮的脸,真是怎么看都不协调。 奇怪的是,她们居然是在一个时尚装扮的论坛上认识的。 仁美是学习服装设计的,对美容也有些心得,静香在她那里学到了不少东西,关系也渐渐亲密起来。 但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却把静香吓了一跳。 她没想到那个精通时尚潮流的女孩子竟然这么丑。 不过想想也是,天生不好看,后天才更要加把劲打扮自己。 静香朋友不多,干脆便开始约仁美出来陪自己逛街。她虽然长得丑,眼光却很不错。 就当多了一个免费的形象设计师。 知道仁美的不快,静香也没放在心上。 这天晚上,静香在网上给仁美发短讯。 “过几天有时间再陪我逛街好么?我想再买一条狐皮围巾。” 仁美那边很快就有了回应。 只有一个网址。 静香点开来看,是一段视频。 有几个人从笼子里抓出一只貂,在地上摔打了几下,然后把貂吊起来。 一个人用刀划开貂后腿上的皮,另一个人揪住皮往下用力拽,像脱毛衣一样把整张貂皮脱了下来。 那只小貂绝望地挣扎着。 被剥去皮肤的ròu体,连空气对它来说都如同利刃般锋利。 静香啊地尖叫了一声,飞快关上了视频。 她胆子很小,看不得血腥的东西。 “你知道我胆小的!真可恶!” “你胆小?你身上的大衣就是这么来的,你不是一样在穿。” “少骗人了,只不过是几个喜欢虐杀动物的变态吧!” “不是骗人。” 仁美飞快地发过来一句。 静香没有再理会她。 十分钟后,仁美又发过来一条短讯。 “这段视频是我录的,我确保它的真实xìng。” “你录的?真能撒谎……” 静香反驳了一句,就关闭了聊天窗口。 刚才她看到的视频使她心里很不舒服。 强烈的心理作用,令她感觉似乎全身上下都在疼。 这天静香早早就睡觉了。 几天过去了,仁美一直没信,似乎是生气了。 正在静香发愁找谁陪自己去买围巾时,仁美像有心灵感应一样给静香打来了电话。 “还是想买狐皮围巾?” “当然咯,你不生气了吧?” “唔。”仁美不置可否地闷哼了一声。 这天下了班,静香和仁美一起来到这座城市最繁华的商业街。 在仁美的帮助下,静香很快找到了一条和自己很搭的狐皮围巾。 “你眼光真不错。” “静香,你真要买下来吗?” “当然咯,干嘛!” “你忘了那段视频吗?”仁美皱起眉头,目光有些凌厉。 “天啊,我买个围巾你都不放过我,真烦呐!”静香无奈地大叫道。 一想起那段视频,身上就泛起一股疼痛感。 若有若无,似乎是心理作用。 仁美沉默了片刻,突然恶狠狠地瞪了静香一眼。 静香没注意到,她只是在试衣镜前转来转去。 这一天的购物还算愉快,除了仁美有些神经兮兮的。 静香站在家里的落地镜前,穿着貂皮大衣,照着镜子。 真是怎么看也看不够。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仁美的电话。 “静香,我还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仁美的语气冷冰冰的。 “……天哪,你疯了吗?”静香喊道。 仁美干净利索地挂了电话。 电话被挂掉的一瞬间,静香突然感觉全身火烧火燎般的剧痛,这疼痛慢慢加剧,一点点侵蚀到身体更深处,不怀好意的神经元将疼痛感疯狂地传递给大脑。 静香不明就里,疼得在地上打滚。 而那件貂皮大衣,慢慢变薄,变紧,像一层皮肤,嵌进她的体内。 貂皮! 那就是痛感的来源! 只要把貂皮大衣脱掉就没事了! 静香抓住貂皮大衣的领子,用力往两边一扯…… 她看见试衣镜中血ròu模糊的自己。 她的皮肤粘连在貂皮大衣上。 被她自己撕开了。 静香尖叫着,滚倒在地。 25岁女白领猝死在公寓中。 一条小小的豆腐块,在报纸的社会版上,并不起眼。 仁美把报纸扔到一边,喝了一口咖啡,在论坛中继续搜索着。 她的目光锁定在一个注册时间长达两个月的会员身上,她在一个帖子里流露出打算买皮草的愿望。 仁美打开聊天对话框。 “你好,可以认识一下吗?” 她眯起眼睛。 她的眼睛闪烁着绿光。 喜欢穿皮草吗? 小心貂盯上你。 貂 在日本文化中,貂是和狐与狸一样具有灵xìng的动物,它们都懂得幻术与变形,但狐有七变,狸有八变,貂有九变。貂应该是这三种灵兽中最厉害的一种。 青行灯之三十八 枯骨 第三十八个故事:枯骨 早晨,广野打开手机。 屏幕上不怀好意地显示着十几个未接电话和几十条未读短信。 除了一条绘美发来的短信外,全是出自香子之手。 那女人疯了。 广野烦躁地合上手机盖。 那些未读的文字,像湿热夏季驱之不散的蚊蚋,满世界扑扇着翅膀,嗡嗡和鸣着。 铃声又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广野咬着牙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接起来了。 “你要怎么办?考虑好了吗?”那头是一个尖锐的女声。 “我的决定你很清楚。” “……你要杀死自己的孩子吗!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 电话那边的声音一下放大了几倍,一阵刺痒的酸麻感渗入广野的脑髓深处。 “今天我会派人过去和你谈,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手机被广野狠狠摔到墙上,碎掉了。 香子是他众多情fù之一,虽然颇有几分姿色,为人却尖酸锋利,心机甚重,吵起架来也寸步不让,歇斯底里。 三个月前她发现自己怀了广野的孩子后,居然坚持要生下来。 虽然口口声声保证不会拖累广野,但广野当然明白她在计划什么。 五年前广野与现在的妻子结婚,在岳父的扶植下坐上了帮派老大的位置。 妻子生xìng浪dàng,在外多有jiāo游,夫妻二人虽互不干涉,但断绝了婚姻关系也就等于断绝了岳父的支持。 广野抱着头坐在床沿上思索了片刻,从门外唤进手下,吩咐起来。 香子一个人住在广野买给她的小别墅中。 她坐在沙发上,吸着烟,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几只空酒瓶。 她长得很美,但已能隐约看见岁月的刻印了,因此一定要抓住最后的青春为自己争取到后半生的保障。 门铃响了,香子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 章 醺醺地去开门,把广野的几个手下迎进屋里。 “他都没胆见我了吗?”香子冷笑道。 “广野先生吩咐,将这些钱jiāo给你,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去打扰广野先生。” 一个男人把手中的提箱打开,里面装满了钞票。 “这点钱就想打发我了吗?”香子喝了酒,神经正亢奋。她用手指恶狠狠地点着广野手下的脑门:“要么把孩子生下来,我做广野太太,要么再给我十倍的钱!” “你最好客气一点。”男子一把拧住香子的手腕。 她已经失了宠。 “不过是几条看门狗,敢碰我!”香子一个耳光抽过去。 歇斯底里的女人很可怕,居然一时占了上风。 另外几个人只好一起过去按住她。 厮打的过程中,香子的睡衣领子被扯出一道口子。 白嫩的皮肤,在正午的强光下,亮得晃眼。 被香子抽了耳光的男人突然邪邪地笑了笑,咬牙切齿地说道: “反正她已经是丧家犬,就算废了她老大也不会说什么……中村,找点东西堵上她的嘴!” 广野正在绘美的家里。 绘美是大学四年级的学生,舞蹈系,面容姣好,身段柔美。 而且她懂得如何讨好男人,懂得在该沉默的时候沉默。 她的家是一个能让广野安心避风的地方。 广野喝了一点红酒,神情迷醉地望着绘美。 “绘美,给我跳一只舞吧。” 绘美乖巧地点了点头,放了一首优雅的舞曲,她就随着音乐起舞,柔美的手臂,婉约的细腰,像一枚风中的柳叶,轻拂人心。 广野看着她,心里舒服多了。 而此时的香子,一个人躺在地板上。 大片的污血染透了她的睡裙,酸楚的疼痛,从小腹一点开始,张牙舞爪地扩散着。 血正从她的身体流失。 生命正从她的身体流失。 男人们走了,屋子很安静。 香子无神的眼睛看到了桌子上的空酒瓶。 她拿起一只,摔碎在地上。 午后慵懒的阳光在酒瓶碎片锋锐的边缘上徘徊。 “广野,我不会放过你的!” 广野是三天后才在报纸上看到香子自杀的消息的。 她的尸体一直没被人发现,直到送报纸的人发现了异样。 “你们这群混账究竟在搞什么!嗯?” 广野把报纸卷成一团甩在手下的脸上,象征xìng地发泄了一下。 他没想让她死。 仅此而已。 广野心中的一块负担放下了,轻松了很多,点了一支烟。 今天晚上要去绘美那里好好享受一下,他被那个疯女人折磨太久了。 “你来了。” 广野进门时,闻到一股香味。 绘美好像早就知道他今晚会来一样,已经准备了一桌饭菜。 有广野最喜欢的牛排。 “今天的牛排真嫩。” 广野吃着,觉得有点奇怪。 与其说是嫩,不如说口感已经完全不像牛ròu了。 不过却自有一股奇异的香。 吃过了饭,广野站起身,想去冰箱拿瓶酒。 冰箱门一打开,就有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鼻而来。 广野的身子晃了晃,神志恍惚了片刻,有些站不住。 “亲爱的,我今天去市场买了些牛ròu,还没收拾呢。” 绘美赶忙走过去,自然地带上了冰箱门。 她抱住广野,和他亲吻起来,广野心不在焉地回应了一下。 他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却说不出哪里不对。 这整间屋子,都散发着一种奇妙的违和感。 “我来给你跳舞吧。” 绘美转过身,跑到宽敞的客厅里,放起了音乐。 不知为什么,她的身影很笨拙。 就像一个从没学过跳舞的人。 她生涩地扬起手臂,皮肤落在地上,露出了一截臂骨。 她吃力地抬起大腿,皮肤落在地上,露出膝盖的筋膜。 她回过头来向广野甜甜的一笑。 被他亲吻过的左脸,皮肤落在地上,露出一排细密的牙齿,延伸到耳根。 半是红颜,半是枯骨。 骨女 生前被人□,欺负的女xìng,死后化成骨女,寻找伤害过自己的人进行报复,她们只是一堆骸骨,但在特定的男人眼中却仿若生人。她们在中国也被称为画皮鬼。 青行灯之三十九 云望 第三十九个故事:云望 第一教学楼门厅的地方,摆放着一面大镜子。 路过的学生,无论男女,总要不经意地瞟上它一眼。 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我看起来还不错嘛,可是脸怎么有点红?” “我刚才的表情真挫啊,头发乱了。” “我离远看起来也不显胖呢,不过再瘦一点就更好了。” 人们各怀各的心思,匆匆从镜子前走过。 镜子波澜不惊,明晃晃的镜面,忠实地映照出地上一双双来来往往的,来回摆动的腿。 水泽奈美却不一样,她每天走进教室前,都停在镜子前好好地审视一下自己。 嗯,今天很有精神的样子。 这样鼓励着自己,是每天早晨都做的事。 今天她迟到了,路过镜子时并没停在它前面。 她匆匆走过去,眼角只是稍微瞟到了一点。 就这么一点,却有些不寻常。 她在镜子侧面,只是习惯xìng地朝那边看了看而已,但镜中应该没有她的影子。 不过实际上,镜子正中间却有一个人。 她没看清,只是心中惊了一下。 中午休息的时候,想起早晨的事情,奈美走到镜子前面。 她仍然是她。 天然的栗色头发,有一点卷曲,慵懒地披散下来。身材娇小,目光明亮。 大家都去吃饭了,走廊上没有人。 于是奈美在镜前满意地转了一圈。 一圈转完,回过头时。 镜子里的人已经不是她了。 “哇啊”还没看清,但是第一个反应就是尖叫。 闹鬼了! “那个……我说……”镜子里传来一个不知所措的男声,有些不好意思似的。 “说话了啊啊啊”奈美吓得腿都软了,咚地一声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头,看都不敢抬头看。 “能不能不要喊了……”男声变得有气无力,很是无辜的样子。 似乎不是什么可怕的鬼。 奈美从手指缝里小心翼翼地望过去,更惊呆了。 奈美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受一部动画片的影响,曾经幻想过一个白马王子。 王子的名字应该叫星野和希,是令人脸红的文艺腔。 星野和希的头发应该是神秘的深紫色,眼睛是深深的黑色,偶尔闪着一点金色的光。 星野和希应该穿一身普通高中生的制服,但是高挑清瘦,卓然出众。 星野和希笑起来时有些傻乎乎,一点笨嘴拙舌的模样,会让不可接近的王子更可爱。 幼稚地希望着自己到了高中,能和一个这样的男生恋爱。 如果说世界上真有一个星野和希的话,那么就是这个镜中人了。 他符合奈美所有的幻想。 简直像一个上帝开的玩笑。 “你叫什么名字呀?” 男生见她呆呆地盯着自己看,有点不好意思了。 “奈、奈美!” 奈美的舌头都要打结了。 “哦,我叫星野和希。” 那个家伙这么说着。 他有点憨憨的,不知所措地微笑着,瞳仁中凝炼的深色,化在他的眼中,像融化了一片雪。 天啊!骗人的吧! 这天晚上奈美睡不着。 她从来没把自己的幻想和任何人分享过。 紫色头发眼睛会发出金色光芒的叫星野和希的高中生?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奇怪的高中生哪! 但是他今天的的确确出现在镜子中了。 就是,突如其来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一点,也和奈美的幻想相符。 “你是鬼吗?为什么会在镜子里?” 第二天放学,奈美一直磨蹭到所有的人都走了,才走到镜子前。 星野和希已经等在镜子里了。 就算是鬼,奈美也不害怕。 与自己幼时的幻想严丝合缝的镜中美少年,简直浪漫得令奈美发抖。 “我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六年前因为‘一点小意外’死在这里,灵魂不知怎么被禁锢在镜中了。” 星野和希这么说着。 奈美感觉他在撒谎,但他的目光十分真诚坦然。 六年前,奈美上小学五年级。 空dàngdàng的一条走廊,幽幽地向奈美身后延伸着。 昏暗的灯光,在夜色中有些发青,墙壁被染上了一层不真实的光。 诡谲而浪漫。 像死亡的味道。 像爱情的味道。 “呐,你以前是哪个班的?” “二年三班的,班主任是个嘴巴很尖的数学老师。” “啊呀,你说日吉老师?我们都讨厌死她啦!” “是呢,我死了以后总想找个机会吓吓她,不过一看到她就先被她吓到了!”星野很认真地这么说着,把奈美笑得肚子疼。 就是这样的,每天放学后奈美过来和星野说说话。 周一到周五,一人一鬼总是被笼罩在走廊壁灯昏暗的光线下,奈美也不害怕。 而周六放学早,金丝一样的阳光慷慨地洒进来,奈美跪坐着,星野盘着腿,两人面对面,身后是一模一样的背景。 经常,经常,会错觉二人是处于同一个空间的。 经常聊到高兴了,奈美习惯xìng地伸出手想像朋友一样拍拍他的肩膀之类的,指尖却触到一层冰凉的冷硬。 而那一边,星野的表情也不知所措的冷下来。 对不起啊。 我忘记了,你在镜子那一边。 真的,对不起。 这天奈美家来了客人。 是大奈美六岁的邻家哥哥,他在外地念大学,今年刚毕业,要长住在家里了,所以过来和邻居们打声招呼。 “呦,奈美,好久不见,长得这么漂亮了!” “才没有啦!”奈美有点不好意思。 两个人愉快地聊起来,关于大学的生活之类。 “说起来,我和奈美还是校友呢。” “唉?” “我和你是念一所高中哦。” 一所高中?年长六岁?一切都合上了拍。 “你以前是念几班的呀?” “我是三班,班主任大概是叫日吉的,教数学,凶的很哪!有没有教过你们?” “嗯,厄……你们班上是不是有个叫星野和希的男生呢?” 奈美迫不及待地问道。 她想听听别人口中的,那个可爱的,笑起来憨憨的,染了紫色头发的星野和希。 “没有叫那种名字的!” 邻家哥哥很干脆地挥了挥手。 “那……因为意外死去的人呢?” “也没有啦!” “有一个染紫色头发的吧?” “全学校也没有人会染那种奇怪的颜色呀!” “那……那么……” 那么。 那么?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第二天一放学奈美就很生气地冲到镜子前。 星野坐在地上,饶有兴趣地观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你究竟叫什么名字!” 奈美被气得满脸通红,顾不上周围同学异样的眼神了。 “星……” “根本不是星野和希!五年前的二年三班根本没有你这个人!” 星野和希满脸震惊的表情。 他慢慢抱住了自己的头,似乎在痛苦地思索着什么。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很长时间过去了,来来往往的人已经走光了,星野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奈美,这样不好吗?” “什么!” “我是谁,有那么重要吗?” 良久,星野才抬起头来,他的目光不再迷茫了。 他定定地望着奈美,眼中充满离别的伤感。 “我只想知道你是谁。” 奈美无力地叹了一口气,也许这一场梦幻,从一开始就是荒谬。 “我是星野和希,真真正正的。” 星野说着,转过了身。 奈美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他的背影渐渐融化了,那一抹素净的黑,像水波一样震动着,四周散发出柔和的光。 他竟化成了一团柔和的光。 那光圈中似乎包含了世界上所有的事物,不断变化着色彩与形状。 却再也不是星野和希。 “我看过你胸口挂的学生证,二年三班,水泽奈美。 “我看过一个嘴巴尖尖的女人,抱着数学教案匆匆走进你班的教室。 “我看过你的眼睛。 “我看过你的心。” 每天,每天,无数人匆匆从镜前走过。 他们或者停在镜前,整顿仪表。 或者瞟一眼,匆匆离开。 我太胖了,再瘦一点多好。 我太黑了,再白一点多好。 我太矮了,再高一点多好。 人们各自怀着各自的念头,走过去。 人们永远不满足,他们凝望镜子的目光中,总是包含着太多的yù望,愿望,希望。 满足不了他们。 唯独你,你居然只希望有那么一个,叫做星野和希的少年。 这个愿望,很简单。 云外镜 人类面对镜子时产生的思想,念头,会被镜子一点点吸收进去,形成镜灵,即云外镜。云外镜能让人看到几千里外的事物,也能让人看到梦幻。 青行灯之四十 饮料 第四十个故事:饮料 杉原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 章 也第一次看到神崎真由,是在一家饮品店里。 身材娇小的女生,穿着白色背心和淡黄色的短裙,头上戴了一顶宽檐帽,帽下的栗色长发像温顺的猫一样伏在她肩头。 她面前的饮料已经喝光了,但她仍然叼着吸管,玩似的用力吸着残留在杯底的饮料,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这个举动虽有些不雅,但可爱的小女生做出来却并不讨厌。 杉原胜也有些好笑地盯着她看,女生注意到他的目光,抬起头,脸红了。 “不好意思,吵到你了。”女生先开口了。 接下来的事对胜也来说,是顺理成章的。 他很会和陌生女孩子搭话,常常三五句话下来两人就熟络起来,然后就是电话号码,约会,或真心或假意的恋爱。 无区别的是,所有的恋爱都在进行到某一个程度后戛然而止。 这是胜也的游戏,他只是在玩。 有些女孩也在玩。 但是对另一些女孩来讲这并不好玩,所以胜也需要频繁地更换手机号码。 “真高兴认识你,改天有时间出来玩?” 胜也转着手中的手机,英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得胜的微笑。 “恩,好呀!” 神崎真由用力地点着头,她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天真单纯。 “那,再见咯。”胜也挥挥手。 时髦的饮品店是他寻猎的最佳去处,这里的顾客大多是年轻的女孩子。 他经常来这里坐坐,点一杯饮料,一边慢慢地喝着,一边四处搜索着鲜活的ròu体。 年轻女孩,就是最好的饮料。 三天过去了,胜也一直没有给真由打电话。 一方面,是吊一吊她的胃口,一方面,是他最近不缺女人。 这天胜也坐在饮品店里打量着一个刚刚进门的高挑美女时,手机突然响起来。 是真由。 “喂,你怎么都不给我打电话啊?” 小女生嗔怪的声音,天真幼稚,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急切。 “啊,最近公司事情很多,比较忙……” 胜也装出一副抱歉的口吻,心里却在偷笑。 “那你还在这里消磨时间?” 手机里的声音突然转移到耳边,胜也吓了一跳,转头一看,真由就站在自己旁边,笑吟吟的。 “杉原先生很会骗女孩子哪。”真由笑了笑,明亮的眼睛美好地弯起来。 “哪里,我只不过……”事发突然,连胜也都有点慌张。 “没关系的。”真由坐在胜也对面,拿过他剩了一半的饮料,大方地喝起来:“就算被杉原先生骗,我也很开心呢。” 她仍然把残留在杯底的饮料吸得呼噜呼噜响。 胜也感觉她的脚,在桌子下面轻轻踢了自己一下。 “今天晚上有时间吗?我知道一家很好玩的店哦。”胜也心领神会地对真由眨了眨眼睛。 真由咬着吸管,轻轻点了点头。 她的嘴巴长得很漂亮,薄厚适中,唇形优美。 接下来的事情一直很顺利,胜也感觉自己的运气真好。 一般来讲,就算是xìng情比较放dàng的女人,也多少要享受一下被人追求的过程吧,多少也要吊一吊男人的胃口。 但真由完全没有。 第二天早晨,胜也躺在宾馆舒适的大床上。 不想起来,他伸手把真由揽到自己怀里。 女孩早就醒了,大眼睛明亮地注视着他,一眨不眨。 “杉原先生。” “叫胜也就好了。” “我只是因为喜欢你,不知道为什么,一见钟情的感觉。”真由盯着他,表情很认真。 “当然,我也是。” 胜也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应道。 什么喜欢,什么一见钟情,都去见鬼吧!这才是胜也的心里话。 他再清楚不过了,那些都是女人们为自己的荒唐寻找的托词,对胜也说说这种话,才会心安理得,毕竟再坏的女人也需要一块挡箭牌。 “这可不是什么托词啊。”真由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 “当然,不是托词。”胜也又犯困了,不愿意理会她。 隐隐约约的,听见真由叹了一口气。 太容易到手,便没有珍惜的必要了。 胜也只是象征xìng地又约了真由几次,就再也不联系她了。 真由也察觉到了胜也的变化,没完没了地打电话给他。 胜也很无奈,为了摆脱骚扰,只好再次换了手机号。 平静的日子只持续了几天。 这天晚上胜也下了班,进了一家不太常去的店,刚刚坐下就听见身后传来呼噜呼噜吸饮料底的声音。 现在这个声音令胜也有些讨厌了。 回过头,果然看见了真由。 她的样子很糟糕,比最后一次见时瘦了一圈,脸色也是苍白的。 “胜也……”她说,语气很哀怨。 “你……”即使是胜也,也禁不住泛起一丝内疚的情绪,虽然稍纵即逝。 “可以谈谈吗?占不了多少时间的。” “……好吧。不过换个地方。” 既然被她抓了个正着,总不好拔腿就跑吧?那样做太没品了。 胜也硬着头皮跟真由拐进了一条小巷子里。 现在是夜里,巷子又偏僻,没什么人经过。 “有什么话,就说吧。” “胜也,我真的很喜欢你,第一次看见你就很喜欢。”真由认真地说道,双眼闪闪发光。 “我明白,真由,但是你不知道,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真由无人理解似的,痛苦地摇了摇头,开始自己的告白:“我知道的!你就是我看见的这个样子!你的皮肤白得像牛nǎi一样,你血液的味道是我闻过的最香的味道,虽然我没看到,但我知道你的内脏喝起来一定很美味……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无法忘记你了。” 胜也惊呆了。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告白? “所以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我无法自拔了。”真由痛苦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从没见过这么美味的男人!” 她猛地抬起头,她的目光是爱慕的,真实的,疯狂的爱慕。 “我要喝了你。” 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她的手臂像铁钳一样死死箍住胜也的身体,她像往常那样稍稍踮起脚亲吻胜也的嘴唇。 一滴凉凉的液体从她的嘴里流出来,流进胜也的口中。 一种无法形容的剧痛顺着那滴液体燃烧起来,胜也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融化,融化成水。 他想尖叫,但是他的喉咙已经融化了。 真由陶醉地吸起来。 真好啊,世界上最美味的男人。 她的表情幸福而满足,就像一个沉浸在爱河中的小女生。 咕咚,咕咚。 满足地喝着的声音。 呼噜,呼噜。 饮料被喝光的声音。 真由不甘心地,继续用力吸取着残存的饮料底。 呼噜,呼噜,呼噜噜。 神崎真由坐在饮品店的高脚凳上,她今天穿的是衬衫和牛仔裤,一顶棒球帽俏皮地歪戴在头上,帽下的栗色长发像温顺的猫一样伏在她肩头。 她的嘴巴很漂亮。 她用力地吸着饮料杯底部残存的液体,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 坐在对面的是一个容貌俊俏的少年,他抬起头,有点疑惑地看着她。 神崎吸了吸鼻子,微微一笑。 “不好意思,吵到你了。” 年轻男子,就是最好的饮料。 吸ròu妖精 是一种会把人的血ròu吸出来,只剩皮包骨的妖怪,常常以女xìng的外貌出现。 青行灯之四十一 夜读 第四十一个故事:夜读 千东流奈,四十七名。 油印的排榜名单,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全班一共有五十人,她排在倒数第四。 这是高三开学后的第一次摸底考试,千东流奈在假期中几乎没有休息过一天,整日地读书,成绩却仍然不见起色。 看着自己的名字被压在成绩单的底部,流奈委屈得想哭。 “流奈,没关系啦,已经尽力了不是吗?反正在这个学校里,就算倒数第一名也能考上大学。” 同桌景子故作轻松地安慰道。 她的成绩也不好,只排在三十九名。 流奈咬着嘴唇摇摇头,曾经的骄傲已经dàng然无存,她所期望的,只不过是不那么难看。 她是从县立的初中考到东京的这所名校的,不仅是全校第一,她甚至打破了那所初中的记录。 而进了高中之后才发现自己的估计不足。 可能是全校排名十几吧?这样的心理准备也要做好呀。 开学的第一天流奈是这么想的。 但是大榜的前半部分,却根本没有自己的名字。 流奈觉得这是屈辱。 她拼命地学,但是随着理科科目难度的增加,她的成绩无法挽回地一落千丈。 初中时还发誓要考东京大学呢。 开什么玩笑啊。 笑话。 自习课,全班沉浸在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中。 流奈放下笔,静静地坐了一会儿。 唰,唰,唰…… 整个班级,齐刷刷地发出书写的声音,笔尖紧张的,飞快地划过纸张,从教室的一个角落,传递到另一个角落,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所有同学都网在了里面。 除了流奈。 她紧张地听着唰唰的声音,感觉神经快要崩溃。 无论如何也赶不上! 在自己呆坐的这几十秒间,那些唰唰的声音已经多做了一道题! 流奈伏在桌面上,堵住耳朵。 她头痛yù裂。 这天晚上流奈做完数学作业时已经是凌晨两点。 可怕的是她似乎对每一道题都没有把握,每一道题都很难,那些说明文字都像外星的语言。 什么是函数? 什么是双曲线? 什么是圆锥表面积公式? 流奈稀里糊涂地用笔在纸上划着,心里充满了绝望。 怎么学也不明白。 时间总是不够,总是犯困,如果可以不睡觉,二十四小时地学习该多好。 流奈躺进被窝里的时候,突然产生了这样的强烈愿望。 结果这天晚上她连做梦,都是在学习。 第二天早晨起来感觉累得要命。 睡眠不好,上课时精神会更差,流奈越发地绝望起来。 上数学课,讲解昨天布置的作业。 流奈支着下巴,打不起精神。 几乎懒得看自己的答案,不用想,一定是错得惨烈。 “流奈,第六题是不是选C……”景子视力不好,凑过来看:“恩……咦?你好像全对哎。”景子诧异地说道。 在说反话吗?不是全错了吧? 流奈讽刺地想道,向黑板上的答案看过去。 真的,全作对了。 不过超过半数的题上有涂改过的痕迹,好像有人重新做了一遍。 流奈皱着眉头回忆自己的练习册借过谁。 不过事实上没人会去问差生借练习册。 流奈看着被改动过的题目,感觉自己的确全会了。 莫非突然变聪明了? “真的啊,全对了……”流奈不敢相信。 这天的自习课,仍然如往常一般的压抑。 景子翻开昨天的数学作业,对一道题冥思苦想着,她的笔越动越快,那唰唰的声音被染上了一股近乎狂躁的情绪。 突然,她啪的一声把笔摔在地上,伏在桌子上大哭起来。 “景子……”流奈小心地拍了拍她不断颤抖的肩膀。 “别碰我!”景子粗暴地甩开流奈的手。 “你……”流奈被吓了一跳。 “昨天的数学作业,连流奈都全做对了!该死!”景子红着眼睛,暴躁地低吼道。 全班同学都向二人看过来。 讥讽的,同情的,责备的目光。 却没有一双眼睛,是善意的。 景子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就继续趴在桌上对着数学练习册发愁。 这是昨天那个安慰自己的景子吗? 流奈突然感觉很累。 全身上下,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疲倦,从里向外侵蚀。 敌人,全是敌人。 这天晚上的数学作业,做起来没有那么吃力了。 只是她仍然做了关于学习的梦。 她梦见自己坐在书桌前,除了手臂之外全身一动不动,像只机器人一样看书,演算,目光空洞,面色苍白。 那个人是她,又不像她。 甚至不像活人。 这是一个非常冗长的梦,她醒来时几乎能想起梦中那一道道的试题。 头痛yù裂。 流奈去厕所往头上浇了些凉水。 与流奈的成绩成反比的是她的身体。 月考结束后,流奈看着成绩单上十九名的位置,心里说不出的欢喜。 她比一个月前瘦了一大圈,脸颊上的ròu向里面陷进去,眼睛总是红通通的。 “流奈进步真快啊。” “你看她的样子,昨天一定是通宵学习了。” 同学们jiāo头接耳地说着。 “真狡猾啊,我今天也要通宵,你呢?” “我不行啦,我每天十点要准时睡的。” 说这种话的人,却一边在课堂上一个接一个地打哈欠,一边强打着精神听课。 敌人,全是敌人。 流奈冷笑着。 这天晚上她早早就睡了。 其实她已经很久没熬夜了,她只是每天晚上都在做那个奇怪的梦。 她在心里认定了自己大概是有梦游症。 就算有梦游症,也等考上大学再去治好了。 流奈这么想着,所以没敢告诉任何人。 身体越来越差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1 章 这天夜里流奈睡得不好,连那个怪梦也是断断续续的。 半梦半醒间,流奈突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痛苦。 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脱离自己的身体。 随着那个东西越去越远,流奈的四肢开始变得麻木,心脏变得僵硬,血液开始冰冷,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空了…… 这种感觉最近经常出现,流奈认为一定是学习太累造成的。 但是没有一次,像这次一般汹涌。 怎么回事? 好像要死了! 流奈挣扎着,想把那个不知名的东西抓回来。 她的眼睛勉强睁开了一条线。 屋子里的台灯不知道被谁打开了。 台灯下的书桌旁,坐着一个人。 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流奈瞪大了眼睛。 那个人就是她,千东流奈。 她像具僵尸一样,直挺挺地坐在书桌前,除了右手手臂,全身纹丝不动。 她在飞快地演算着什么,她看起来似乎很痛苦,脸上泛着一股惨青的死气,大滴的汗珠从她脸上落下来。 她突然僵硬地,缓慢地回过头,向流奈看过去。 她的眼睛空洞无神,像两口深深的黑井。 生灵 也称幽体脱离,指人在还活着的时候,一部分灵魂脱离身体的现象。通常发生在争强好胜或嫉妒心强的女xìng身上,生灵如果长期多次地脱离身体,会使本体虚弱进而死亡。 青行灯之四十二 预死 第四十二个故事:预死 她突然发现他要死了。 远藤秋也被老师点名上黑板做一道题。 他一手捏着粉笔,一手chā在口袋里,有点嚣张的样子。 他的粉笔字很漂亮,一笔一划笃笃地起落着。 小松明菜坐在倒数第二排的座位上,眯起眼睛看着他。 他要死了。 他会死在今天傍晚五点四十二分,在学校附近的一条马路上,被一辆红色跑车撞死。他的脖子会折断,会软绵绵地搭在肩膀上。 这样的一幕画面,突然钻进她的脑子里。 小松明菜预知过许多人的死亡,却只有这一件,令她无法忍受。 她满头大汗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心脏狂跳。 远藤秋也从黑板上下来,题很难,他做得很不错。 他漂亮的眼睛弯起来,对小松明菜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 但是她像没看见一样。 秋也有点失望。 因为她是他的女朋友。 “喂,傻啦?” 下课了,明菜还在发呆。 秋也走过来,不满地拍拍她的头。 明菜突然求助似的抓住他的手,她的嘴唇张了张,却说不出话来。 因为她不能说。 这是小松家世代流传下来的能力,可是与其说是能力,不如说近似一种诅咒。 他们能预知自己之外任何人的死亡,某天某时某刻,起因经过,如何死法…… 但是他们一旦说出来,就会死。 小松家的人,总难免要背负着眼看重要的人死去而无能为力的痛苦。 除非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 在心尖的天枰上,称一称,哪个更重要。 明菜曾经亲眼目睹过家族成员的死去。 那是她的爷爷。 躺在病床上的年迈老人,他已经活了很久了,慢xìng疾病不断蚕食着他的身体,他自知时日无多。 于是在咽气之前,他对明菜的姐姐发出了忠告。 “你不可以乘船,记住,一辈子也不可以……” 说完这句话之后,爷爷的身体突然塌了下去,他就像一堆一直维持着微妙平衡的人型沙砾,突然失去了平衡,顷刻土崩瓦解,化为齑粉。 只是一瞬间,他整个消失了。 而姐姐,一直平安地活着。 那次死亡预告给明菜留下了极深的yīn影,她可以接受死亡,却无法接受粉碎为齑粉的虚无。 好像整个从世界上被抹杀了。 那么,这个叫远藤秋也的男生,是否值得自己为了他,消失在世界上? 明菜握着他的手,让它轻轻贴在自己冰凉的面颊上,她感觉到那份温度,炙炙的,烫烫的。 就像脸红的感觉。 “呐,秋也,如果说……”明菜组织着语言,字斟句酌地说道:“如果有一天我有了危险,而你一旦救了我就会死,你还会救我吗?” 秋也皱起眉头打量着明菜有些苍白的脸,不知道这个小丫头又在转什么怪念头了。 不过。 他反握住明菜的手,明亮的眼睛坦然地望向这个紧张的小女生,片刻前有些yīn翳的阳光适时地慢慢变得明亮起来。 “当然,傻瓜。”他说。 简单,但是坚定。 但是明菜仍然不坚定。 面对生死谁也无法坚定,这不是恋人间甜言蜜语时不计后果的大话。 是真的,死去,消失在世界上,再也看不到太阳,再也不能说话,行动……明菜中午吃的是学校的营养午餐,汤很淡,咸菜条很硬,面包一股霉味,布丁甜得腻人。 生命中的最后一顿饭居然那么糟糕。 明菜胡思乱想着。 一旦突兀地面临死亡,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诸多不如意,诸多不满足,诸多未尽,诸多遗憾。 她还想活很久。 她还想和秋也一起活很久。 放学了。 五点半。 秋也背着单肩书包,瘦瘦长长的身体,双手chā在裤子口袋里,制服外套敞开着,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衫。 夕阳在他身上画出一条明暗的jiāo接线。 他在阳光中眯起眼睛的样子那么英俊。 明菜拖拖拉拉地收拾着书包,脑子里飞快地计划着对策。 还有十二分钟。 “唔,今天我有点事。”秋也突然说。 “什么事?” “没什么啦,老妈叫我回家前去超市帮她买点东西,大概不能送你回家了。”秋也很抱歉的样子。 “没事的,我自己没问题。”明菜像得救了一样慌忙说道。 秋也踏出门没多久,明菜就猫一样蹑手蹑脚地跟了出去。 她原本就计划要跟踪他,她还是无法确定自己究竟要如何抉择。 他在前面快步走着,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细长,拖到明菜这里。 他走向超市的方向。 他的影子比他离明菜更近。 还有三分钟,明菜咬着嘴唇。 两分钟。 一分钟。 时间飞快流逝,秋也已经快走到那条马路边了。 是红灯,他站定了。 还有半分钟。 变成绿灯了,秋也迈出了一只脚。 他像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向马路对面招招手。 明菜的心脏狂跳,令胸腔冰冷一片。 她不管不顾地大喊道:“秋也!等一下!” 秋也惊讶地回过头,他的眼睛张得大大的,不知道为什么还带着一点惊慌和愤怒。 这个空档,一辆红色跑车呼啸着从转角折过来,疯了一样从秋也身边刮过去,一头撞进马路旁的电线杆上。 如果明菜没有喊他,他一定已经死了。 秋也愣愣地看着那辆车。 街边的行人也都吓了一跳,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四处张望着。 “秋也” 明菜发现自己并没有死,她一回过神来,就向吓呆了的秋也的怀抱扑过去。 如果没有说出来,而是用自己的力量改变死亡的轨道,就不会死去了吧? 明菜这样想着。 突然,有什么东西从天上落了下来。 直直落到秋也的脑袋上。 砰地一声,秋也的脑袋开了花。 他摇摇晃晃地,瘫软在了地上。 那是正在电线杆上施工的工人,红色跑车撞到了电线杆,惊恐之中他手中的工具没拿稳,掉了下来。 正好命中秋也的头。 死亡,你躲得了吗? 明菜呆滞的目光从天上收回来,落在秋也身上。 他确信无疑地是死了。 那个男生坚定地握住自己的手,英俊地笑着对自己说。 “当然,傻瓜。” 那么一个男生。 为什么,不肯用自己的命去换他的命! 为什么,我这么小气! 明菜蹲在秋也的尸体旁,撕心裂肺地嚎哭起来。 有一个哭声,也随着明菜一起响起来。 明菜抬起头。 隐约记得她是刚刚站在马路对面的女生。 那时秋也像看到了什么一样,冲那边招手来的。 件 是一种能预知死亡的妖怪,据说分为雌雄两种,雌件在说出人的死亡日期和方式后就会死去,而雄件会告诉人们如何才能逃过死亡,说过后也会死去。 青行灯之四十三 鬼钟 第四十三个故事:鬼钟 五代背着一篓干柴,走在崎岖的山间小路上。 夕阳暖红的光芒,将路边的树叶映得金灿灿一片。 五代哼着歌,心情很愉快。 他的父亲是一个猎户,平日得闲就向他传授打猎的技艺,而父亲没空时,五代就上山帮母亲拾些柴火,运气好时还能掏窝鸟蛋。 从刚才开始,五代就一直感觉身上有点不对劲,好像被什么东西窥伺着一样。 这是作为一个猎户的儿子与生俱来的危险直觉。 他从腰间抽出防身的柴刀,握在手里。 身旁的草丛沙沙地晃动着,一股腥臭的气息热烘烘地扑在五代脸上,五代灵巧地一侧身,滚倒在路边。 那居然是一只老虎。 它暴躁地张开嘴,对五代吼了一声,透明的涎液顺着尖锐的虎牙流下来,滴到地上。它的眼睛发绿,显然是饿得紧了,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跳到路上来伤人。 五代惊得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死死握住柴刀,一边小心翼翼地和老虎周旋起来,一边还冷静地计划着对策。 大颗的冷汗从他的额角渗出,砸碎在地上。 就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钟声。 似乎是哪里的寺庙在敲钟,一声接着一声。 老虎竖起耳朵听着那钟声,低声嘶吼着,似乎在抵抗着什么。它烦躁地用前爪刨着土,不甘心地用饥饿的眼睛瞪着五代。 突然,它嗷地惨叫了一声,飞快地转身钻进了草丛中,向远离钟声的地方跑了过去。 它十分忌惮那声音。 钟声仍然在山谷中寂寂地回dàng着,似乎渗着一股悲伤,凄冷,寂寞的味道。 天色渐暗,在一片渐渐变得模糊的树影中,那钟声显得愈发诡异,人。 不知怎么,五代的背后已经麻了一片。 他打了一个激灵,不要命地向家的方向跑去。 “五代,你怎么了?” 回到家时,母亲察觉到他的异样,关切地问道。 五代面色苍白,哆嗦着嘴唇将刚才遇到的事告诉母亲。 令他恐惧的其实并不是那只老虎,而是那不知从何而来的诡异钟声。 “啊呀,你是遇到妖怪了!”母亲也吓了一跳,脸色变得煞白:“那是野寺坊啊!” “什么野寺坊?” “那山里有座废庙,你看到过吧?” 五代的确是在山里见过一座庙,几次路过那里,都没进去,因为据说多年前就已经废弃了。 “庙里很多年前有个和尚,经常来村里讲经,不过那时闹饥荒,肚子都填不饱,谁去听他的。”母亲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道:“后来和尚突然不来了,村里人都觉得不对劲,几个人就一起过去看看……” “然后呢?”五代急切地问道。 “结果发现那和尚死了很久了,饿死的,身子都烂的不像话。后来村子里就开始闹妖怪,晚上总有人听见庙里传来钟声,真是人呦!听说前些年还有人在寺庙旁边被他咬断了脖子……五代,你以后可千万离那个寺庙远远的!” “好!”五代连忙点点头。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油灯的火苗被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舞动着,青苔剥蚀的墙壁上,五代和母亲和影子被映得摇摇晃晃。 远远地,似乎又有微弱的钟声随着风一起刮过来。 五代堵住耳朵,卧倒在床上。 这天夜里五代睡得很不踏实,还做了噩梦。 他梦见一个全身腐烂,面目狰狞的老和尚,在自己面前敲钟。 一声接着一声,悲伤又凄冷。 敲着敲着,他突然转过身来,露出一口锋利的尖牙,向五代扑过来…… “五代,我好饿啊……饿啊……” 五代为了排遣恐惧,对村里几个要好的年轻人讲了昨天的事情和夜里的梦。 结果没人相信,大家纷纷嘲笑起五代来。 “我怎么就没听过有钟声?” “五代说自己遇到大老虎了?真能吹牛!” “真是胆小鬼,居然怕听钟声!” 几个年轻人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几番闲话下来,居然撺掇起五代和他们一起去那间废寺看个究竟。 “混账!我才不是胆小鬼!去就去!” 五代涨红了脸,梗着脖子吼道。 反正人多,就算有妖怪,也打不过这么多年轻力壮的好手,去看个究竟也好,免得晚上连觉都睡不踏实。 几个年轻人各自带了柴刀,棍棒,说说笑笑地向废寺的方向走去。 跟在他们之间,五代感觉心里踏实多了。 昨天听到的钟声,再回想起来,似乎也完全没什么诡异可言。 几个人走到寺庙时,天色已经不早了,阳光已经有些微的橙红。 “我们人多,老虎来了都不怕,晚点回去没关系。” 见有人有些打退堂鼓的意思,一个年轻人鼓动起来。 于是大家一拥而上,走进了废寺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2 章 寺中很安静。 但是谁也不敢说话了。 因为这间废寺里,竟十分洁净,连片落叶也无,就像有人在天天打扫一般。 一股萧瑟的冷风吹过来,活物般生生地向人的衣领子里钻。 “这……” “呵,我可不怕。” “就是,没什么好怕的……” 几个年轻人说起话来,已经明显底气不足了。 一个胆子最大的人走出来,试探着向里面走了几步。 就在这当口,突然一阵钟声响了起来! 当先的那个人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众人也惊慌地向钟声传来的地方望过去。 远远的,能看见一个和尚站在一口大钟旁边,一下一下,缓慢地敲着钟。 “……混账,那是活人吧!” 众人看了一会儿,除去诡异的气氛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实质的危险。 于是五代打了头阵,率先向那边走了过去。 走得越近,就越是觉得不对劲。 那个和尚察觉到人声,猛地转过头。 他和五代梦中的人一模一样。 他露在僧袍外的部分已尽数腐烂了,那张可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两只锐利的尖牙从他黑洞一样的嘴里伸出来。 夕阳的色彩,突然变成血红一片。 每个人都尖声狂叫着,飞快地转身跑开。 诡异的钟声,一声接着一声,如影随形地追在身后,仿佛来自幽冥。 悲伤,凄冷,寂寞。 跑到村子里后,几个年轻人瘫做了一团,五代当先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几个同伴也受了不小的惊吓,个个面无人色。 眼见天色已晚,众人草草道别,各自迫不及待地回了家。 五代进了家门,看见父亲正躺在床上。 他的脸色也不比自己好多少,胳膊上被什么划出一道大大的伤口,母亲正手忙脚乱地为他止血。 “这是怎么了?”五代惊叫道。 “哈,没事!”五代父亲豪爽地笑笑,吃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今天打猎回来,居然遇见老虎了!还好关键时候野寺坊的钟声响起来,把老虎给吓跑了!” “钟声?” 五代突然想起今天那个妖怪也敲钟来的。 “是啊,住持的钟声,不知道救了多少猎户的命哪!”五代父亲眯起眼睛,向山那边废寺的方向望去。 山中寺庙里的住持,在那段饥荒的日子,还坚持每日下山讲经,把自己活命的干粮分给村里吃不饱肚子的孩子们。 那份干粮,五代的父亲也曾经得到过。 老和尚粗糙的手指掰碎一块糕饼,递给五代父亲,于是他便三两口急急地咽进肚里。老和尚的目光很慈祥,很平静。 虽然讲经时他的周围永远只有几个饥饿的小孩子。 就这样,他把所有的食物都分给了山下被饥荒煎熬的孩童,自己却饿死在寺中。 “你不要听别人乱说!我就是不相信,那么一个好人,会变成吃人的妖怪?” 五代父亲不满地和五代母亲争论道。 即使变成妖怪又如何? 老和尚腐烂的手臂,僵硬地抚上撞钟的木槌。 他能听到山林中猛兽的咆哮,他能听到村民无助的尖叫。 于是他撞响了那口大钟,猛兽们的直觉敏锐,它们听得出这钟声是如何的妖异诡谲,于是它们恐惧地逃跑了。 于是他更加奋力地撞。 奋力地撞。 山间的钟声,似乎又乘着风远远地飘过来。 一声,一声。 五代竖起耳朵听着。 那钟声,带着忧愤哀怨的悲伤,孤独死去的凄冷,形单影只的寂寞。 以及一份无人能懂的,温柔的慈悲。 野寺坊 久久无人供奉香火的寺庙中忧愤而死的住持,他的怨念会化为野寺坊。野寺坊喜欢在空无一人的寺庙里敲钟,并且会将过路人的脖子咬断,凶恶的妖怪。 青行灯之四十四 红豆 第四十四个故事:红豆 十八岁那年的暑假,樱庭彩名和几个热心的同学决定做一点有意义的事,作为自己的chéng rén礼。 她们去了一家孤儿院做为期一个月的义工。 那里有许多可爱的孩子,有许多爱心才能医治的伤痛。 她们都很认真地做着自己份内的事,只有阳子除外。 她本来也是满怀了一腔热情过来的,却发现事情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因为孤儿院分配给她的,是一个畸形儿。 她尽了最大的努力说服自己,却始终不愿意拥抱那个病弱的,怪异的小身体。 “真讨厌哪,我都不想干了。有没有人愿意和我换一下?” 几个女生一起在孤儿院的职员食堂吃饭时,阳子这样抱怨道。 没有人说话,餐桌上是小心翼翼的安静。 “我来吧。”樱庭彩名应道。 她有些不快。 她认为每个孩子都应该得到平等的对待。 “谢谢你噢!”阳子很感激。 樱庭看到那个孩子时,也被吓了一跳。 孩子的头部奇大,摇摇yù坠地支在那个骨瘦如柴的小身体上,他的四肢呈现出诡异的弯折。 最令人不舒服的并不是这个。 而是那个孩子的眼神。 他的目光是冷冰冰的,几乎可以用锐利来形容,他凶恶地瞪着樱庭,眼底弥漫着无边无际的仇恨和刻骨的恶dú。 难以置信,一个孩子居然会有这样的眼神。 但是樱庭并不讨厌他。 她相信这个孩子一定是吃过了太多的苦,才会对任何人都充满敌意。 她像对待一个平常的孩子那样对待他,每天抱着他在花园里散步,把他放在秋千或者跷跷板上逗他玩,晚上讲故事给他。 她尽了一个护工最大的努力。 “呐,明天我就走了哦。”这天樱庭讲完故事,轻轻给孩子盖好被。 他的目光仍然是恶dú锋利的。 “我从来都没看你笑过呢。”樱庭无奈地摸摸孩子的脸,叹了口气,起身要走。 “等等。”孩子突然开口了。 他平时很少说话,但是他的声音却清朗动听,这可能是他身上唯一一个美好的事物了。 “这个给你,每个月的三号用它熬粥。” 孩子突然从枕头下面摸出一个布包,递给樱庭。 樱庭打开一看,只是一包红豆,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 正想开口发问,孩子已经闭上了眼睛,冷冰冰地说道:“你爱用不用。” 樱庭本来还有些高兴,听了这话,又泄了气。 那包红豆她拿回了家,顺手丢在厨房存米的口袋里,但每月三号煮粥的事情她是绝对懒得去做的。 暑假过去了。 樱庭不知道自己在孤儿院度过的一个月究竟有多大意义,那个孩子,心肠硬的像块石头。 高三开始了,课业变得繁重起来。 最近樱庭经常感觉头晕目眩。 “也许是学习太累的关系吧。”樱庭这样想到。 但是症状并没有因为按时休息而变轻些,反而越来越重,还加上了头疼的毛病。 没有办法,只能去医院做个检查。 检查的结果是,樱庭的脑袋里长了一颗肿瘤,这些天来的病痛终于有了解释。 好在肿瘤并不是恶xìng的,开刀切除就可以痊愈。 坏在肿瘤长在离神经很近的地方,手术具有很高的风险。 “不开刀是不行的,我的建议是让患者留院观察一段时间,我们会为这次手术计划一个详细的方案。” 医生这样对樱庭的母亲说道。 樱庭向学校递jiāo了休学申请,在医院等待进行手术。 她的心情很灰暗,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遇到这么可怕的事情。 这天夜里,樱庭被剧烈的头痛困扰着,睡不着。 走廊里的灯光透过门上的玻璃朦胧地落在墙上,画出一块暖暖的四边形。 樱庭呆呆地盯着那块色彩,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片。 走廊里突然传来跑步的声音,啪啪的声音在寂静的夜中令人心中不安。 那个声音停在了樱庭的病房前。 好像有一个人在门外费劲地跳着高往里看。 那片从走廊打进来的光线,清清楚楚地将那个人的身影映在墙上。 他有一个非常、非常大的头,和一个小得可笑的身子。 他一下下跳着,往里看。 樱庭被吓得头脑一片空白,四肢一动不能动,她不敢看那块玻璃后是什么人。 一个嘶哑的声音在门后响了起来,像是一个老人,他桀桀地怪笑着,用尖利难听的声音嘶嘶说道:“死……死……樱庭彩名……死……” “啊!”樱庭控制不住恐惧,尖叫起来。 那个怪影子就忽的一下不见了。 她想起了在孤儿院照顾过的那个孩子,他的头异常地大,而身子小得可笑。 我对他那么好,为什么要害我! 樱庭想不明白,她想不明白一切事。 樱庭妈妈听了她的讲述,担心地搬到医院里来,陪她一起住。 那晚的怪事再也没有发生过了,但是樱庭经常在半梦半醒时听到人的说话声。 好像是两个人在吵架,一个是那晚听到的嘶哑难听的怪声音,另一个好像就是孤儿院的那个孩子。 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因为每次彻底清醒过来,声音就停止了。 她只隐隐约约的感觉声音是从自己的床底下传出来的。 经过那次的怪事,樱庭对治疗有些失去信心了。 她的情况也的确越来越糟了,这两天吃什么东西都没胃口,经常感觉恶心。 “再过三天就做手术了,医生们准备得很好呢,一定能成功的。”樱庭妈妈也没有办法,只能尽量地安慰她。 “呵……”樱庭无力地摇摇头。 有一个怪东西,想要她的命。 “想吃点什么东西?” “嗯……只想喝点粥。”樱庭想了半天也没什么想吃的,又不好扫妈妈的兴,只好随口说了一句。 第二天妈妈从家里带来煮好的粥。 “来,把这个喝了。”她突然变得很有精神:“我昨天才想起来,今天是三号,俗语说,三号煮红豆粥来喝,能把病神都赶跑哪。你不说喝粥我都想不起来。” 樱庭有点无奈,可是老辈的人就是愿意相信那些俗语。 不过这红豆粥煮得又甜又软,好几天没正经吃东西的樱庭突然食yù大开。 她先试着喝了几口,然后便几乎是狼吞虎咽地,把那一大碗的红豆粥全喝了进去。 吃饱了肚子,她感觉好多了。 做手术的前一天,樱庭做了一次例行检查。 她感觉精神比前些天好多了,加上护士小姐信心满满的鼓励,樱庭突然感觉之前抱着必死决心的自己很可笑。 “做完手术就回学校上课吧,我不想留级呀。”樱庭躺在病床上,对妈妈说。 这时,樱庭的主治医师推开房门走进来。 他的表情很内疚,几乎可以说是一副惨痛的样子。 “怎么了?” 樱庭妈妈吓了一跳。 “很抱歉!之前为樱庭小姐做的检查出现了错误!肿瘤并没有长在压迫神经的位置,为此延误了樱庭小姐的治疗时间,我愿意承担全部责任!” 医师说着,对樱庭深深鞠了一躬。 “什么?是误诊?” 樱庭妈妈愤怒地跳了起来。 “等等,不是误诊……”樱庭突然想起了什么。“妈妈前两天熬红豆粥,用的是哪里的红豆?” “你在说什么呀?”樱庭妈妈急急地说道:“就是存米的口袋里装的,用布包包起来的那些红豆,忘了是什么时候买的。” 病房外,一个头大身子小的怪人,收回了窥伺的目光。 他的目光仍然是凶狠锐利的,眼底弥漫着无边无际的仇恨和刻骨的恶dú。 他用那双畸形的小手,将一只布包轻轻放在病房门口。 只有注视着那只布包时,他的眼神才有些微的柔和。 一颗圆圆的东西从布包中漏了出来。 那是一枚红豆。 疫病神 是给人类带来疾病的妖怪,长得奇形怪状。帮助过疫病神的人会得到他们赠予的红豆,每月的三号用这红豆煮粥可以保佑其他的疫病神不去滋扰。 青行灯之四十五 随形 第四十五个故事:随形 一艘渔船飘dàng在海面上。 岩田黝黑的皮肤,被热辣的阳光晒得干瘪,盐渍风干了,在身上凝结成白花花的颗粒。 他眯起眼睛向远方望去。 隐隐约约的,那个方向似乎有一个小岛。 “叔叔,看到陆地了吗?”阿七拽了拽岩田的胳膊。 她是岩田的侄女,虽然才十几岁,但水xìng极佳,是个经验颇丰的采珠女。岩田这次出海把她带出来,本想碰碰运气,却偏巧遭遇了风暴,渔船不知被吹到哪片陌生的海域中了。 “有一个小岛。”岩田回身招呼船上的几个伙计准备靠岸。 本来满怀希望的几个人,上了岸便顿时泄了气。 岛上荒无人烟,除了满地黑黢黢的大石块,什么东西也没有。 好在船上还存有几天的食物和淡水,由于风暴船体有些破损,岩田便命令伙计们先在岛上把渔船修好。 修船的工作,岩田也帮了把手。 只有阿七一个女孩子,没有事可做,便在岛上四处游dàng起来,寻找可能存在的食物。 “长助,把锤子递我一下。”岩田做活做得认真,头也不抬地唤道。 没人应答。 “长助?”岩田抬起头四处环视着,剩余的伙计们还在做活,长助却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3 章 知道哪去了。 “他刚才去那边解手了。”一个伙计向不远处指过去。 但是长助没在那里,倒是阿七从那个方向跑过来了,她的脸红通通的,神色有些惊恐。 “叔叔,叔叔!” “怎么了?” “那边有点不对劲!”阿七指着岛的东侧,也是长助离开的方向。 “走,带我去看看。”岩田叫了伙计次郎跟着,由阿七带路向那边走去。 但一路上都没看见长助的身影。 “叔叔,就是这了。”阿七指了指一个陷在地里的黑洞。 那像是一口井,幽暗深邃,井的深处光线好像照shè不到,涌动着一片厚重浓密的黑。岩田把头凑近了闻闻,居然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他伸手摸了摸黑黢黢的井沿,摸了一手将凝未凝的血。 “啊”岩田身后传来一声次郎的惨叫。 岩田飞快地回过头,次郎已经消失了。 消失得无影无踪。 诡异的气氛像一只猛兽的大嘴,贴近脖颈,低声喘着粗气,准备择人而噬。 “阿七,我们快走。”岩田全身的汗毛都惊了起来,招呼阿七快跑。 两人刚刚迈出步子,脚下的大地就轰地一声震动起来,伴随着剧烈的震动,那口奇怪的井开始喷发。 猩红猩红的血,混合着碎ròu和海水,形成一根血柱,被不知名的力量推动着,喷到天上,又落下来。 仿佛下了一场血雨。 二人更是拼了命向来时的方向跑去。 这时一枚人头从天而降,偏巧砸在岩田的怀里。 那是长助的头颅。 两人跑到停船的地方,发现刚刚还在修船的伙计们已经全部消失了,船头被什么东西咬掉了好大一块木头,锋利的木碴支出来,惨白惨白的。 “上船!”岩田吼道。 船还能开,只要快快离开这个岛也许就安全了。 二人上了船,飞快地cāo纵起来。 船渐渐驶离了岸边,向海中行去。 岩田刚舒了一口气,就看见身后的小岛居然动了起来。 它不慌不忙地跟在船后,两侧的海水被这股巨力推动着向两边汹涌地席卷而去。 渔船在它的前方可笑地挣扎着,就像一粒芝麻。 “叔叔!怎么办!” 阿七跑到船边,探头看那座小岛。 她的世界突然天旋地转起来。 岩田抓起她的脚,把她整个人倒立着,用尽全力向小岛的方向狠狠一抛。 少女细弱的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跌入海水中。她的尖叫声在空中划出了一道锐利的弧线。 岩田感觉自己似乎能听到什么猛兽的利齿,切割ròu体的声音。 小岛将少女吞噬了之后,追逐的速度似乎慢了下来。 岩田眼睁睁地看着它,慢慢从海平面上消失,沉落在海水中。 “总算是安全了……” 岩田死死地咬着牙,感觉牙根发酸。 绷紧的神经突然放松下来,他不知不觉地躺在甲板上睡着了。 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一轮弯月挂在紫光流舞的天际。 岩田揉揉眼睛,向四处张望起来。 等到星星出来,可以根据星象分辨所在的方位。 影影绰绰的,船头的正前方有一个模糊的小岛。 岩田眯起眼睛,借着朦胧的星月之光极力远眺。 那小岛的形状十分眼熟,竟然就是白天时在渔船后穷追不舍的幽灵岛。 岩田吃了一惊,慌忙将渔船调头。 那小岛静静地停在原地,也不追赶。 可是岩田惊恐地发现,当他彻底看不到那个方向的小岛时,它却又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渔船的正前方。 无论岩田向哪个方向开,那个幽灵岛始终在前方等着他。 它像一个残忍的猎手,将猎物玩弄于鼓掌之间。 岩田不眠不休地与幽灵岛纠缠着。 岩田向西,它就一定出现在西边。 岩田向东,它就一定等在了东边。 它等在那里,安静的,充满耐xìng的。 像一场沉默而诡谲的博弈。 下一次,你去往哪个方向? 下一次,我就出现在哪里。 如影随形。 一艘渔船飘dàng在海面上。 岩田黝黑的皮肤,被热辣的阳光晒得干瘪,盐渍风干了,在身上凝结成白花花的颗粒。 他眯起眼睛向远方望去。 隐隐约约的,那个方向似乎仍然有一个小岛。 赤 一种巨大的鱼妖,它浮出水面休息时经常被渔人当成小岛。它是世界上最大的妖怪。 青行灯之四十六 七杀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是这个集子里最长的一篇叻= =~~~因为出场人物比较多,所以列个简介= =~~~  第四十六个故事:七杀 出场人物简介: 樱井雅子:女一号。 浅海:暗恋雅子的男生。 和久井:雅子的男朋友。 亚沙美:和久井的前女友,因男友被雅子抢走而怀恨在心。 七濑:亚沙美的死党。 弥亚:龙套,雅子的朋友。 香织:龙套,雅子的朋友。 童守私立高级中学。 午夜时分,校门前出现了七个黑影。 他们的身形样貌模糊不清,像七团黑雾,散发着丝丝缕缕森然的鬼气。 为首的黑影伸出手,轻轻向前一推,学校锈蚀的铁门便无声无息地开了。 七人鱼贯而入,他们排成一排,走进一幢教学楼,像七只谨慎小心的猫儿,在幽暗的走廊中徘徊着。 为首的人走进一间教室,挑了一个座位坐下。 一个yīn测测的声音响起来。 “杀了他可以吗?” “可以……”“可以……”“可以……” 六个声音依次应答着。 于是为首的人纹丝不动地坐在了那里,像一具僵直的死尸。 类似的情景,又重复了六次,所有的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他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直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教室,他们才像露水一般消散无形。 “我说,都九点了,还不起床没关系吗?” 浅海妈妈担忧地拉开条门缝,对还在呼呼大睡的浅海说道。 “……九点钟!” 浅海迷糊了一下,随即大叫起来。 这一天是童守私立高级中学的学园祭,因为不用上课,所以浅海昨夜玩游戏玩到很晚。 “你怎么不早叫我?真糟糕,我们班的节目快开始了。” 浅海对着镜子匆匆抹了两把头发,早饭也没吃就跑出门去。 去往学校的公jiāo车刚好停下,浅海飞奔过去,气喘吁吁的上了车。 最后一排还有一个位置,他走过去坐下,旁边正巧是他的同班同学七濑和亚沙美,两个骄横刻薄的女生。 浅海和她们简单地打了个招呼。 “好困哦,昨天看电视看到三点钟,今天还要弄什么鬼屋,烦死了。”七濑打了个哈欠抱怨起来。 浅海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两个女生闲聊。 突然一句很刺耳的话飘进他的耳朵里。 “……那个隔壁班的樱井雅子真是个恶心的女人。”亚沙美说。 “可不,一副自以为长得很漂亮的样子,其实像个欧巴桑。”七濑附和着。 “和久井真是瞎了眼睛才会和她在一起,哼。” 浅海知道和久井是亚沙美的前男友。 她的憎恶不是没有道理的,但浅海仍然想为樱井说句话。 他不是能经常看见她,只是偶尔在走廊里擦肩而过的程度。 樱井的身材修长,统一规格的校服裙子对她来说有点短,露出两条光洁纤细的腿在外面,自然卷的长发松软地披下来,目光明亮又温和。 浅海喜欢这个小女生。 “喂,我说你们两个。”浅海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 亚沙美转过脸看向他。 她的瞳仁是淡淡的茶褐色,上午明丽的阳光从车窗外照进来。 暖融融的。 童守高中的学园祭很热闹,叫卖小吃的摊子,浪漫的女仆咖啡馆,还有礼堂中忙碌的话剧演员,吸引了不少外校的学生来参观。 食物的暖香,愉快的人声,像一波波载着喜悦的潮水,四处流淌,填充着所有的缝隙。 浅海、亚沙美和七濑下了车就急急地朝自己班级的方向跑过去。 他们班这次学园祭的节目是鬼屋。 虽然有些老套,但是在生物老师的大力协助下,重新装饰过的生物实验室还真有几分yīn森恐怖的味道。 “你们三个,快去化妆!” 班长已经在后台等得不耐烦了,看到他们三人,气吼吼地叫起来。 “知道啦!”浅海有些无力。 他在鬼屋中扮演的角色是吸血鬼,亚沙美扮演无脸女,七濑则是死神。 七濑最先换装完毕,她戴着面具,披着一身鬼气森森的黑色斗篷,拎了一把玩具镰刀钻进鬼屋里吓人。 她的道具做得不错。 非常逼真。 而浅海和亚沙美也先后装扮好,跟着进了鬼屋。 “嗳,四班今年的节目是鬼屋!”弥亚拽拽香织的手,兴奋地叫道。 “那种东西有什么好看嘛,对了,我们要不要等雅子一起?”香织撇撇嘴,一副无聊的样子。 “雅子才用不着我们等,她一定跟和久井学长在一起呢!来嘛,陪我看看。”弥亚拽着不情愿的香织走进鬼屋。 实验室里的窗户被特制的遮光窗帘遮得严严实实,光线十分昏暗。 房间的四角点着蜡烛,随人走过带动的微风摇摇晃晃,明明暗暗。 弥亚和香织是第一对进来的人,房间里静得人,一排排标本柜阻碍着二人的视线,不知道从哪里会突然蹦出个什么来。 死动物的标本在昏暗的烛光中瞪着眼睛,张大了嘴,直勾勾地盯住两个人看。 也许是心理作用,香织感觉所有动物标本的眼睛都在看着她们。 其实她的胆子非常的小,所以刚刚才不愿进来。 忽然一股冷风从后背刮过来,轻轻带动衣角。 二人回过头,什么也没有。 “吓我一跳……”香织拍着胸口转回身来,视线却正对上一双血红的眼睛。 那张怪脸离她大概只有几厘米,险险快贴上了。 “哇啊!”香织和弥亚一起尖叫起来。 不同的是,弥亚知道这是假的,但胆小的香织却被吓得丢了魂,不要命地挣开弥亚的手跑了开去。 “喂!香织!”弥亚急的跺脚。 不过这个死神的装束真的很逼真,那双赤红的眼中,好像真的充满了血。 弥亚正想追过去,却被人捉住了手腕。 “差不多就好了啦!你们要把人吓死啊?” 弥亚一边挣扎,一边抱怨着。 但死神的手劲越来越大,它毫无顾忌地捏着弥亚的手腕,一股不怀好意的剧痛伴随着骨骼的碎裂声传来,弥亚的神情终于从焦急变成了惊恐。 “杀了她可以吗?” 一个yīn测测的声音突然在房间中响起。 “可以……”“可以……”“可以……” 六个人的声音依次回答道。 死神举起手中的镰刀。 那本来是七濑用锡箔纸糊成的道具,不知为何,它的边缘似乎闪烁起冷锐的金属光泽。 香织挣开弥亚的手,向来时的方向跑去。她太害怕了,顾不上别的,只想赶快出去。 生物实验室不大,但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怎么跑也跑不到头。 一排排动物标本架,不断地向前延伸着,明明灭灭的烛火映照在光怪陆离的玻璃瓶上,折shè出一抹抹诡异的光影。 好像一直在原地打转。 香织吓极了,也累极了,停在一排标本架旁边大口喘着粗气。 她的胳膊肘不小心带倒一只标本瓶,瓶子落在地上,啪地一声碎了。一只死蜥蜴滚了出来,无神的眼睛静静地望着香织。 标本架的尽头,弥亚突然转了出来。 “拜托!你让我好找!”弥亚的脸蛋气得红通通的,但看见香织狼狈的样子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对不起,可是我实在太害怕了……”香织像看见救星一样向弥亚跑过去。 她一抬脚,踩到了那只死蜥蜴。 香织脚下一滑,向地面扑过去。 扑倒的一刹那,香织发现弥亚的裤管,是空dàngdàng的。 原本应该是脚的部分,却只是一团朦朦胧胧的黑影。 她没有脚。 香织诧异地抬起头。 弥亚正俯视着她,她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奇怪。 她在笑,她的脸就像一张死白死白的面具,而那个笑容,像是面具上一抹没画好的艳红。僵硬,死气沉沉。 “杀了她可以吗?” “可以……”“可以……”“可以……” 有六个人的声音,依次应答道。 香织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眼睁睁地看着弥亚,慢慢向她垂下那张诡异的脸。 樱井雅子挽着和久井的手臂,在热闹的学园祭中穿行着。 她天然卷的长发蓬松地披散下来,一双明亮美丽的眼睛四处张望着,像只快活的小鸟对和久井不停地唧唧喳喳着。 “咦?四班的节目是鬼屋!要不要进去看看?” 和久井宠溺地揉了揉雅子的额发,这个小女生,明明就胆子小。 “好呀,不过你不害怕吗?” “你会保护我的吧?”雅子挽着和久井的那只手更用力了。 “那是当然咯。”和久井的笑容温柔煦暖,有他在,什么恐怖的鬼屋雅子也不会怕的。 由生物教室改造成的鬼屋,弥漫着一股福尔马林的味道。隐隐约约,还有点将散未散的血腥味。 雅子皱起眉头,心里有点惴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4 章 的。 “这是什么味道?” “福尔马林而已吧。”和久井吸了吸鼻子,和雅子一起,向第一排生物标本架走了过去。 烛光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放大,印在墙上。 嘀嗒,嘀嗒,不知从哪里传来滴水的声音。 “一定是他们故意没关好水龙头。”和久井嗤之以鼻,关切地看了眼紧张的女友。 雅子却沉默不语。 她的头埋得很低,校服领口露出的那一小块白生生的皮肤,有些刺目。 和久井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时雅子突然抬起头来,她的整张脸都是死白死白的颜色,没有五官,只有凹凸的轮廓,在那片死白中投shè下几片淡淡的yīn影。 和久井倒吸了一口冷气,退后两步。 他的确被吓了一跳,但他一直在告诉自己这不过是间鬼屋而已。 “和久井……”无脸女开口了,她的声音很耳熟。 “你是亚沙美?”和久井一下就反应过来,她是自己的前女友,之前的紧张和惊吓全烟消云散了。“你的妆化得真好啊!” “这是面具。”亚沙美点点头。 “唔……我该去找雅子了。”和久井说着,有些尴尬。 “你想看看我摘下面具的样子吗?”亚沙美突然怪声怪气地问道。 “什么?”和久井突然感觉她很恐怖,心里增添了几分戒备。 亚沙美伸出一只手,轻柔地勾住他的肩膀。 她缓缓摘下面具。 雅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与和久井走散了,只是一恍神的功夫,他就忽然不见了。 整个生物实验室静悄悄的,只有嘀嗒嘀嗒的滴水声。 不用想,也知道是四班的学生刻意安排的。 雅子定了定神,站在原地,等和久井回来找她。她虽然很害怕,但还算镇定。 “雅子,你也来啦!”那是雅子的好朋友,香织的声音。 “香织,你在哪?”雅子四处张望着,但只能看到一排又一排影影绰绰的标本瓶。 “我在你左边,隔了三排标本架的位置,你过来找我好不好?我和弥亚走散了,好害怕。”香织的声音有点发颤,可怜巴巴地说着。 “好,你在那不要动。” 雅子按照香织说的,走过三排标本架。 一,二,三。 滴水声是从这里传来的。 两只标本架中间幽暗的过道,是空空dàngdàng的,没有香织的身影。 雅子试探着向里面走了几步。 脚不知踩到了什么黏糊糊的东西,吧唧吧唧地响着。 嘀嗒。 一滴温热的液体打在雅子的面颊上。 实验室中隐隐约约的血腥味,突然被放大了无限倍,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雅子惊慌地抬起头。 她看到了香织。 香织的尸体,被人放在标本架的最高一层,她的两侧是两排排列整齐的内脏标本。她的口中涌出一滴滴的血珠,直直打碎在雅子的脸上。 她的眼睛是空洞无神的,但是看到雅子的一刹那,却迸发出一丝活人般的光彩。 “杀了她可以吗?”香织的嘴唇似乎在动。 “可以……”“可以……”“可以……” 雅子的四周传来飘渺幽怨的说话声,一个接一个。 “快跑啊!白痴!”突然一个人影从雅子身后冲过来,一把捉住她的手腕,飞快地拽着她向前跑去。 他的手是冰凉冰凉的。 “是和久井吗?”雅子大叫着。 房间里的灯光十分昏暗,而且又事发突然,她根本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 “跟紧我!出了这里就安全了!” 那个人大喊道,听声音很陌生。 雅子听见自己身后传来愤怒的脚步声,似乎在追赶她。 “别回头!”那个人又说道。 雅子又惊又惧,只知道听了他的话,跟着他不要命地飞跑。 生物实验室本来不大,不知道为什么跑了这么久还没跑出去。 雅子正疑惑着,眼前突然现出一片方方正正的白光,是实验室的门。 “快出去!”那个人说。 “可是和久井还在里面,你带我回去找他!”雅子突然想起自己的男友,担心地说道。 但那个人却使劲地推搡着她,雅子不由自主地向门外移动着。 就是这么几秒钟的迟疑,实验室的门砰地一声被人关上了。 雅子惊讶地抬起头,她看见和久井微笑着站在门口。 “雅子,你要去哪?” 他猛地抽出手臂,扼住了她的脖子。 雅子看见刚才试图救自己出去的那个人,被随后赶来的几人按在了地上。他似乎穿了一身吸血鬼的装束。 他绝望地抬起头,望向雅子。 他的半边脸是血ròu模糊的,他的右眼被什么东西贯穿了,整个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血ròu模糊的黑洞。 从那只黑洞中,流露出一丝苦涩的爱意。 雅子,我喜欢你。 这天上午九点,浅海在公jiāo车上听见同班的亚沙美和七濑在讲雅子的坏话。 “喂,我说你们两个。”浅海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 亚沙美转过脸看向他。 她的瞳仁是淡淡的茶褐色,上午明丽的阳光从车窗外照进来。 暖融融的。 随着一阵剧烈的震dàng和一声震耳yù聋的巨响,亚沙美的左眼突然变成了一只血洞。 一条钢材从她的后脑刺入,又从左眼穿出。 锐利的钢材上,沾满了鲜血和脑浆。 明丽的阳光照在上面,白红相间的一片,十分鲜艳。 一辆运输钢材的卡车与公jiāo车相撞,一根钢材从卡车上滑下来,将最后一排的三个人串成了ròu串。 三个。 七濑,亚沙美,和浅海。 那只是一瞬间的事,刺穿了亚沙美的钢材,同时也刺入了浅海的右眼。 浅海的世界,微微地倾斜了一个角度。 临死前,他似乎看见一只苍白枯干的手,握在那条钢材上,倏忽消失。 七人同行 由七只冤魂组成的妖怪,它们每杀一人,就有一只冤魂成佛,而被杀者的冤魂则会加入七人同行。因此为了成佛,它们只有无休止地杀人,永远没有尽头。 青行灯之四十七 永世 第四十七个故事:永世 临街的咖啡馆,羽田凉介和佐藤知夏相对而坐。 羽田凉介穿的是普通的衬衫的和牛仔裤,头发有些略长,看起来大约二十出头。 他长得很漂亮,而且多少有点娃娃脸,这使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一点。 佐藤知夏是一个眉目平淡的中年女子,体态稍显臃肿,大约四十来岁的样子。她的脸上一直涌动着忧伤和迷惑的神情。 “凉介,我想我无法再和你生活下去了。” “我明白。”凉介点点头,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手在微微颤抖。 喝干了最后一口咖啡,他站起身。 “我会永远消失在你的生命中。” 知夏痛苦地摇摇头,她忽然捉住了凉介的衣角,眼中流露出痛苦的乞求神色。 “我只想让你老实地告诉我……你究竟是不是人?” “我是。” 凉介没有丝毫犹疑,坚定地答道。 知夏年过四十之后,她和凉介的婚姻,便总是充满了尴尬。 不相熟的人,抑或是多年未见的同学,总是把凉介错认成知夏的儿子。 总是在诸如“你儿子长得真好看”或者“你儿子都长这么大了”的声音中,苦恼地解释着,然后硬着头皮面对着对方惊讶的,尴尬的眼神。 同时,来自家庭的压力也一样,知夏已经很久没带凉介回过娘家了,她不愿让他们看见他。 因此总是被家里人追问。 知夏和凉介是二十二岁结婚的。 那年他们都是二十二岁。 随着时光流逝,知夏越来越老了。 可凉介却丝毫没有变化。 刚开始,知夏把这归功于凉介比自己注重保养的原因,或者是女人更容易显老。而且,越是与自己天天生活在一起的人,细微变化的堆积,就越是令人难以察觉。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也许是那一次去商场买衣服,售货员笑着说“您儿子穿这件衣服真帅”时。 也许是几年前和家人们一起过年,突然发现那张全家福上丈夫的面容年轻得刺眼。 也许是一次又一次和他一起照镜子时,惊恐地发现自己和他相比,竟是那样的衰老。 渐渐渐渐的,事情向不可预知不可解释的方向,越滑越远。 她试图在他的脸上找到一条皱纹,却是徒劳。 他像一个没有生命的人偶娃娃,跳出了时光之海浪潮的推动。 知夏第一次遇到凉介,是在很小很小的时候。 那时,凉介就是这般的少年模样。 那天知夏和妈妈在市场中走散了。 她在拥挤的人流中焦急地穿行,仰头查看每一个大人的脸。 就是那时,她抓住凉介的衣角,抬头看他的脸。 凉介看见一张惊慌的小脸,眼里写满了失望和急迫的神情。随即,她低下头,又去拽另一个大人的衣角。 “你找不到妈妈了?”凉介怕她这样会被坏人带走,就关切地问了一句。 “哇”小女孩被人这么一问,憋了很久的泪水一下汹涌地喷发出来。 凉介顿时被她哭得手足无措,只好一边好言好语地哄着,一边买冰棍给她吃。 那时还没有冰激凌,只有做工简单的冰棍,色彩单一,口味单一。 不过小女孩还是马上破涕为笑了。 凉介带着她坐在路边的长椅上,陪她一起等妈妈。他的时间多得数也数不清,足够他浪费、消磨。 他的身形清瘦,五官精致,坐在长椅上的姿势也优雅无比。 小女孩吃完了冰棍,就开始盯着他看。 小小的幼童,不知道人间的爱恨,只知道这个人是好看的,让她喜欢得不行。 “大哥哥。” “嗯?” “等我长大嫁给你吧。” 小女孩认真地说。 凉介心里滑过一丝温柔的情绪,也没多想,只是轻轻摸了摸小女孩柔软的长发,笑眯眯地说道:“好的啊。” 凉介走出了咖啡馆,年过四十的知夏默默看着他的背影。 好的啊。 那一幕的记忆,隔了这么久的时光,它仍然鲜明地存在着。 凉介他不会老,也不会死。 在距离现在很久很久以前,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他是一个小渔夫。 那时候没有电,没有汽车,没有咖啡馆,没有很多现在被人们视为理所当然的东西。 他只是每天清晨早早起来打渔,卖鱼,吃饭,睡觉。 直到有一天,他捕获了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的下半身是鱼尾。 波光粼粼的水面,映着粼粼波光的鱼尾。 “放了我,我会把海里的珍宝打捞给你,你要多少都可以。”人鱼乞求着。 凉介却摇了摇头。 吃了人鱼ròu,可以不老不死。 人世间的荣华富贵,再耀眼,亦不过百年。 他还记得人鱼临死前鄙夷的眼神,那是一个高贵的生命,对一个低等种族的鄙夷。 “吃了我的ròu,你会后悔的。” 凉介独自一人走在繁华的大街上。 凉介独自一人走在寂寞的时光中。 他还记得二十几年前,偶然遇到知夏的情景。 他早就不记得那个在市场中到处找妈妈的小女孩了,但是她还记得他。 因为他的模样,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嗳,你还记得我吗?” 她大胆地走过来和他说话。 她的目光因激动而变得明亮起来。 “我小时候在市场里走丢过,就是你帮我找妈妈来的,还记得我吗?” 她这么说着,发丝在风中飘动,一缕馨香掠过凉介的鼻尖。 “你认错人了。”凉介说。 他不想让她知道他这么多年都没变过样子。 他看见少女的神情顿时变得失望起来。 风吹动天上的流云,流云投shè温存的暗影,暗影落在树冠上,压得树叶沙沙作响。 “不过,我希望我记得。”凉介微笑道。 世界从那一点开始凝固、变软,被抻成一条长长的线,线的这一端是此时的你,线的那一段伸向无尽的宇宙。 跨越了滚滚的,时光的洪流。 那一年知夏的笑靥,被凉介印在心里。 唯有记忆,不老不死。 人鱼 半人半鱼,在日本传说吃了人鱼ròu可以不老不死。 青行灯之四十八 孩子 第四十八个故事:孩子 隐隐约约的,黑泽和美这几天总是听见孩子的哭声。 因为她近来夜里经常失眠,那声音细弱蚊蝇,无力地穿破寂静的黑夜,到达和美的耳边。但一旦要仔细听听看,就忽地消失了。 菜做好了,和美招呼家人们过来吃饭。 她打开电视,本地的新闻频道正在播放近期发生的多起儿童失踪事件,呼吁家长们提高警惕。 “小健,听到了吗?以后可不要在外面玩到天黑才回来。” 和美对自己贪玩的弟弟有点不放心,男孩七八岁的时候最是淘气,小健每天都要在外面玩到天黑,滚得一身泥巴。 “知道啦!”小健闷头吃着饭,心不在焉地应道。 不知道为什么,和美感觉自己的心里沉甸甸的。 秋天,空气十分干燥,热度也完全没有降下来。只有入了夜才能感觉到一丝秋天的凉爽。 这天,和美从市场买了菜走在回家的路上。 路边一户人家敞开的窗子里传出加强防火意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5 章 的广播,和美眯着眼睛望着天边渐渐沉落下去的夕阳。 暖融融的颜色,像燃烧的火焰。 突然一个有几分熟悉的背影闯入她的视线中。 那个人穿着一件类似医生的白色长大衣,微微佝偻着背,牵着一个小孩,消失在街角。 和美只瞥到了一眼,没看清孩子的模样,但是不知怎么,心里咯噔一下,好像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了。 她快跑了几步,跟着那个人转过街角,只是几秒钟的时间,街上却已经没了那人的踪影。 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和美急急地跑回家里。 小健果然不在家。 “平时不也要玩到天黑么?”和美妈妈倒是不太担心。 和美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自己的担心是不是多余。 时钟缓缓划过,六点、七点。 一家人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我们分头去找吧。”和美站起来。 她首先从回家时见到白衣人的街角查起。 沿着那条路走下去,和美心里疙疙瘩瘩的。 因为前些日子这附近发生过一起火灾,死了不少人。 而被烧毁的建筑还没来得及得到妥善的处理,那片废墟中,只剩下残破的支架和几堵被烟熏得黑黢黢的墙壁。 从那堆废墟中,突然传出孩子的哭声。 只是一下,很快就消失了。 但是和美听出来了,那是小健的声音。 不管不顾的,和美冲进那堆废墟中。 残破的断墙后,有一群小孩子,他们背对着和美坐成一排,安安静静的。 唯独小健,是被人绑在凳子上的,他正焦急地扭动着身体。 “小健,不要怕!”和美叫着小健的名字,冲过去救他。 “你要做什么!”黑暗中突然传出一个yīn阳怪气的声音。 那个穿白衣人不知从哪里突然出现在和美面前,她的怀里抱着几块烧焦的木头。 而她的脸,似乎是被严重地烧伤了,像一块干枯的老树皮般惨不忍睹。 和美被吓得怔住了,脑中一片空白。 而白衣人也不去理会她,只是从怀中掏出一把什么东西,挨个喂给背对和美坐着的小孩子。 “乖宝宝,吃糖果。” 她温柔地哄着那些孩子。 孩子们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喀嚓喀嚓地咬起来。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不过可以肯定不是什么糖果。 喂到小健的时候,小健激烈地反抗起来,他的嘴巴被堵住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哀叫声。 和美被这声音一激,才从极度的惊吓中缓过神来。 她上前几步,只想先把小健带离这个鬼地方。 “真是不听话呦……”白衣人轻轻拍拍小健的头:“你要和其他的小朋友一样吗?” 和美已经冲到了小健身后,她一把捉住小健的肩膀,向自己这边拖过来。 这时,刚刚一动不动地坐成一排的小孩子们,突然齐刷刷地回过头。 他们的动作是那么整齐,连偏头的角度都是丝毫不差。 他们的眼眶黑洞洞的。 他们的脸被严重地烧伤,像一块块干枯的老树皮。 他们的肢体残缺不全。 离和美最近的那个孩子,一边盯着和美看,一边举起自己焦黑的手放进嘴里,喀嚓喀嚓地嚼起来。 和美突然想起来,这里原本是一个孤儿院,不过经营相当惨淡,早就被人们遗忘了。 如果不是今年秋天的这一场大火,可能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这里。 而那个白衣人,就是孤儿院的院长。 她应该早已被烧死了。 “你们两个,真是不听话呦……”白衣人突然咯咯地笑起来:“想和其他的小朋友一样吗?” 和美突然觉得身子不听使唤,只能感觉到小健在自己的怀中簌簌地发抖。 眼前燃起了一片明晃晃的大火。 一股炙热的感觉传遍全身,火烧火燎,锥心地痛。 隐婆 是一个喜欢抓小孩的妖怪,日落之后还在外面玩耍的孩子会被她抓走,不知被带到哪去。(有一种说法是抓去炼灯油=A=) 青行灯之四十九 演杀 第四十九个故事:演杀 惠子知道千枝的存在。 她筹划了很多次见面,设想了无数次两人之间的问答,每一句,以何种口吻说出,以如何神色应对。 因为她不想输给她,年龄的差距令惠子惶恐。 她不是可以挥霍青春的小女孩,说爱就爱,说散就散。 与洋介的婚姻已经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不可或缺,不能分割。 无论如何,要抓紧。 但是见到千枝的一刹那,惠子的勇气和决心顿时泄了大半。 她用了最大的力气让自己用矜持礼貌的目光与千枝对视,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那副年轻美艳的容颜,看着那具充满魅惑的身体。 千枝像一个当红的明星,在舞台上被灯光映得通明透亮,万众瞩目。 惠子像个过气的演员,在黯淡的观众席仰望着曾经属于自己的位置。 但千枝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般具有侵略xìng。 看穿了惠子的无奈,她也只是自嘲似地笑笑,眉宇间充斥着疲惫神色。 “他说要和你离婚。不可能吧?”她的语气淡淡的。 “是啊,不可能的。”惠子也软了下来,从剑拔弩张的状态恢复过来。 “我想回头,却发现前后都是悬崖,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千枝无奈地把手搭在桥栏上,夜晚凉薄的江风,卷起她一头秀发。 远远的,传来渡轮悠长的呜鸣,像一根锋利的针,乘着风来,刺进两个女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惠子从手提袋里拿出一罐啤酒,这和她精致优雅的贵fù人形象很不相称。但她已不在乎,自然地打开易拉罐,迎着江风,小小地抿了一口。 “在那里买的。” 惠子注意到千枝有些惊讶的目光,指了指桥头的自动贩卖机。 “喝吗……今天晚上,我们不是敌人。” 她一偏头,把啤酒往千枝的方向一递,她的目光和语气都是友善的。带着些许的无奈和认命。千枝迟疑了一下,笑了笑,接了过来。 她仰起头,灌了一大口。 与苦涩的泡沫一起消融在身体中的,还有一丝突如其来的困意。 千枝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但是困意像一只溜滑的蛇,一旦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就不依不饶地拼命向里钻。 惠子看着千枝的身体倚着桥栏忽的软了下去,啤酒瓶从她手中滑落,掉进了桥下滚滚的江水中。 惠子的目光突然变得很yīn冷,很恶dú。她把刚刚一直含在口中的酒吐了出来。 噗通一声,千枝的身体从桥上软绵绵地掉了下去,在江面上砸出一朵大大的浪花。 千枝,谁才是最好的演员? 千枝消失了。 “她是自杀,我亲眼看到她从桥栏上跳下去。”惠子面无表情地,一字一句坚定地说道。 “夫人前段时间经常失眠,我给她开过少量的安眠yào。”惠子的私人医生如实说道。 但是搜索队没有在江中找到千枝的尸体,死无对证。 只有洋介清楚地明白惠子是一个可怖的女人,精明的头脑,狠厉的手腕,以及高明的演技。 否则一介女流之辈也难以在竞争残酷的生意场上夺得一块立足之地。 但是洋介没有办法指责她。 惠子是个女强人,洋介现在的地位是惠子一手提拔的,一旦失去她,洋介就会失去一切。 况且自千枝消失之后,惠子对洋介百依百顺,将他生活中的一切都料理得井井有条,照顾得无微不至。 没有办法指责,但是可以选择沉默。 于是二人之间几乎不说话。 偶然的目光接触中,也总是惠子面无表情地轻轻垂下眼帘。 不是没有内疚的,但是惠子只要求丈夫回到自己身边。 夫妻间的冷战一直持续着,突然这一天,洋介对惠子说:“我想去那座桥上看看。” “哦?”惠子扬了扬眉毛。 “她已经死了。”洋介坦然地迎上她的目光。 “好吧。”惠子点点头。 夜晚的桥上,江风霸烈而清凉。 远方的渡轮传来悠长的呜鸣,船体在天边拉出一条细长的暗影,与夜晚的天空相连,是极深的蓝色。 惠子想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心脏一下缩紧了。 她知道,这滚滚的江水下,埋葬了一个鲜活的生命,有一双怨dú的眼,永远隔着一层江水凝望着她。 她虽为女子,却人脉甚广,买通打捞队不过是整个计划的一个小环节。她花了很大一笔钱摆平这件事,她觉得很值。 现在的洋介只能望着江水,默默叹息。 他大概再也不会在外面乱来了。 “她是在这跳下去的吗?”洋介突然问。 “嗯。”惠子点点头。 洋介抬头看她,他的表情突然凝固了。 他并没有看惠子,而是看向惠子身后的某处。 惠子回过头,她的鼻尖贴上了一个凉凉的、湿湿的东西。 那是千枝的脸。 她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站在了惠子身后,带着一种玩味的神色打量着她。 她的脸是一片惨青,全身上下湿漉漉的,黑色的水滴一颗颗从衣襟处落下,砸到惠子的脚面上。 她不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盯着惠子看。 似笑,非笑。 惠子一下就崩溃了。 原本松松的弦,猛地一下崩到最紧,惠子感觉全身上下都在为这一次惊吓而隐隐作痛着,尤其是心口。 千枝突然动了,她绕过惠子,直直走向洋介。 洋介苍白着脸看着她,吓得双腿不住颤抖。 桥上已经没有行人了。 “千、千枝……” 千枝不说话,只有嘴角若有若无的一丝惨淡笑意。 “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不要害我!”洋介抓着桥栏,整个人向后仰,眼看着就要掉到水里去了。 而千枝一把捉住他的脖子把他拽了回来,苍白十指深深陷进皮ròu中。 惠子冲上去阻止千枝,却感觉她力气大得惊人。 洋介翻着白眼,徒劳地抓挠着千枝的手臂。 “你!”惠子又惧又怒,心脏在胸腔中砰砰地跳着,几乎要裂开。 千枝一歪头,对惠子咧开嘴巴,痴傻般瞪着眼睛,嘿嘿地笑起来。 一口艳红的血从她的嘴里流出来,她也不擦,任由它肆意纵横。 惠子终于忍耐到极限了。 “你要的是我的命不是吗!放开洋介!” 惠子这么说道,于是千枝的手便稍微松开了一点。 惠子爬到桥栏上站定,她的双腿颤抖着,夜风带来江水冷冽清凉的气息。 她对着洋介深深地望了一眼,这时的千枝已经准备松手了。 “我死就是了。” 她一仰头,落进了水中。 像一只姿态优美的大鸟。 “这样好吗?她真的愿意为你死。”千枝趴在桥栏上,向下凝望着。 她的模样已经恢复了正常。除了身上尽湿,衣服上淋满了红色颜料之外。 那天洋介本来以为她死了,却意外地接到了她的电话。 那天喝了惠子递过来的酒,在汹涌的睡意中,千枝咬破了自己的舌头,那股剧烈的冷锐了痛楚,让她瞬间从昏睡的状态中惊醒过来。 她想不到惠子是一个如此恶dú的女人。 因此她与洋介谋划了这一出戏。 只要惠子死了,洋介不仅有遗产可拿,同时还有惠子生前投下的巨额保险。 这是一次赌局,洋介的筹码就是惠子的爱。 惠子,谁是最好的演员? “这只母老虎,终于是死了。”洋介从地上爬起来,片刻前狼狈不堪的模样已经一扫而光,现在他的脸上写满了喜悦。他站在千枝身后,深情地抱住了她。 “洋介,我们可以一辈子在一起了,带着你老婆的钱。”千枝回过身,想吻他。 但是她的身体突然飘了起来。 洋介拉着她的双臂,把她吊在桥栏上。 “宝贝,你还是去死吧。” 洋介冰冷的双唇贴在千枝的耳边,温柔地说道。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千枝的瞳孔一下缩紧了,像一根黑色的针,chā在一片浅淡的茶色中。 她的手慢慢地用力,轻易地捏碎了洋介的双手。 她攀上桥栏,灵巧得像一只异类。 她看着洋介杀猪一般地滚在地上嚎叫着,表情yīn冷地说道:“那天我咬破了自己的舌头,虽然清醒过来了,但是没游到岸边,就流血而死了……”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从嘴里流出大口大口的黑血。 血块顺着血流喷涌出来,溅得到处都是,她也不在意。 洋介惊恐地从地上爬起来,被本能驱使着逃向桥头。 千枝只是坐在桥栏上,双腿一dàng一dàng,并不阻拦,也不追赶。 因为。 “洋介。” 另一个冰冷的声音贴着洋介的耳朵响起来。 那是惠子。 她全身湿淋淋的,脸上泛着一股惨青的死气。 她不可置信般地盯着洋介看。 她苍白僵硬的手抚上了洋介的脖子。 她和千枝jiāo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 今天晚上,我们不是敌人。 今天晚上,我们真的不是敌人。 桥姬 是一些痴情女子的怨气,她们由於痴爱他人又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从桥上跳到水中自杀而化。她们会把过桥的人拉入水中杀死。 青行灯之五十 捕风 第五十个故事:捕风 寺田加奈登上教学楼的天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6 章 天台上的地面,被太阳炙烤成一片亮堂堂的白热。 加奈走到天台边上,把上半身探出栏杆外,胃部被发烫的金属硌得难受,加奈一点点继续向下探着头,血渐渐涌向了头顶,两片脸蛋红彤彤的。 “四层楼够不够摔死呢?” 加奈自言自语,声音被挤压着,有些变调了。 突然身后伸出一只手,紧紧捉住加奈的胳膊,把她拽到地面上。 加奈感觉天旋地转,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脚。 面前的一张脸,渐渐由虚转实,变成阳光下清晰的一小片白。 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男生。 “你拽我干嘛?”猛地回过神来,加奈气势汹汹地质问着。 “听。”男生牵着加奈的手没有放开,另一只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听什么? 加奈说不出话,心里却疑惑着。 夏季软绵绵的风从远方吹来,露在空气中的皮肤,汗津津的,被风一吹就布满了凉意。 风中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花香味。 男生的手紧了紧。 这一瞬间,花香味被无限地放大了,风声仿若细腻耳语划过耳畔,朦朦胧胧的,世界变得寂然无声,风吹来一些细微的意象,落雪般纷纷扬扬撒进心里。 那些意象在描述着一片开满了花的田野,风像画笔,把这一幕画进加奈的心间。 繁花似锦的一片,艳丽的色彩烧到漫天遍野。 “啊……”加奈感觉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风突然停了,世界恢复原样。 教学楼下的cāo场上传来男生呼喊声,篮球落地声,少女嬉笑声,喧喧闹闹嘈嘈杂杂,清晰得一声一声落入耳中。 刚才的事像幻觉一样迅速被阳光蒸发。 “是从花田上刮来的风。”男生还在闭着眼睛,一副很享受的样子:“真难得,从那么远吹过来。” 猛然感觉到从手上传来的热度,加奈慌忙把手抽了回来。 汗津津的手心,一暴露在空气中就凉了几度似的。 心里慌慌的,又有点兴奋似的。 “我走了。” 见男生没有答话的意思,加奈扭头就离开了。 下午的数学测验,教室里一片窒人的闷热,三扇窗子全大开着,却没有一丝风。 每个人都在憋足了劲埋头猛写,加奈摊开卷纸看了看,又咬着笔头向窗外望过去。 燥热和烦闷使皮肤泛起一股细微的刺痛,像无数只握着叉子的小恶魔在皮肤下面戳来戳去。 教室在一楼,能清楚看到外面不知道哪个班正在上体育课,这么热的天,真可怜。 “阿嚏”但就算是这么热的天,倒起霉来也一样会感冒。 窗外走过一个男生,似乎就是前几天中午在天台上遇到的那个人。 他穿着白衬衫,制服外套脱下来搭在手臂上,裤腿高高地挽起来,露出一截小腿。刚上完体育课的样子。 有一滴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那条湿润的痕迹在阳光下就折shè出光彩来。 他本来就要走过去了,但是却突然一转身,折了过来。 加奈坐在窗外,看见他微笑着走过来,顿时手足无措了。 他又要做什么了? “听。” 男生仍然是那么一个字,毫不生疏,亲热自然。 片刻前还闷热得没有一丝风的教室,空气突然流动起来了。 它们打出一个个小漩涡,将数学试卷吹得到处都是,一张张白纸片在教室上空打着旋儿,纷飞飘舞。 这股风是霸烈而清凉的,吹在身上,将之前的炙热与烦闷一扫而空,教室中的声音渐渐消退成一片空白,唯有风声流过耳畔,直击心底。 那是一片碧蓝的大海,海面上映着粼粼的波光,细小的,棱角分明的金色浮光透过海风落在一叠一叠的浪尖上,随海潮起伏而涌动着。 空气中充满了海蓝色的咸味。 干干的,凉凉的。 待加奈回过神来才发现,只有自己的卷纸被风吹到了地上。 教室里仍然那么安静,刚刚刮过的一丝流风已经消弭了踪影。 男生站在窗外,冲着远方眯起眼睛。 秀长的睫毛染了一层金色的阳光,密密jiāo叠在一起,感觉毛茸茸的。 “这是从海边刮来的风。” 加奈愉快地吸了吸鼻子,感觉仍然有一股清凉的腥咸缭绕在周围。 第二天加奈的感冒严重起来了,体温计从嘴里拿出来,吓了一跳。 38度5。 夏天能烧到这么高,实属不易。 “在家歇一天好了,我去向老师请假。”加奈妈妈担心地说。 “没关系的,今天要讲数学卷纸呢。”加奈用冷水洗了把脸,背起书包出门了。 其实数学课什么的,根本就不想听。 只是心里隐隐地有一个期待。 昨天加奈鼓起勇气问他的名字,他却没答话,只是不好意思地笑笑,青涩腼腆的样子。 夏天的清晨,空气中有着些微的凉意。 上了公jiāo车,坐在凉冰冰的座位上,加奈感觉全身都冷,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脑门却又热得发烫。 本来就冷得不行,前座的人却又把窗户拉开了。 加奈无力地抬起头,想表示一下抗议。 坐在前面的男生回过头来,凑过脸看着她,墨色的瞳仁里倒映出加奈的面容,两片圆圆的黑中间衬着两朵圆圆的白。 加奈第一次离他这么近,心脏忽的缩紧了一下。 随着公jiāo车的颠簸,那瞳仁中加奈的面影也不断上下震动着。 “听。” 男生又示意加奈。 窗外由于汽车高速前进刮进来的风,突然变得很柔和。 带着一股温热湿润的气息,暖融融地流过加奈的身体,舒服得像浸入了温泉中一般,周身的毛孔都张开着,贪婪地吸吮着这股暖流。 汽车运转声消失不见,风声在加奈心底铺上一层轻薄的橙色,风中有一股奇异的,妖娆的迷香,还夹杂着沙沙的树叶摩擦声。 空气中充满了暖橙色的异香。 但是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不见了,比前两次都要快。 “从热带雨林吹来的。”男生轻轻侧过头,嘴唇贴近加奈的耳边:“因为太远了,所以只有一丝。” 是这样么? 从热带雨林带来暖风的男生,驱散了自己身边的寒冷。 怎么想,都是童话一样的存在。 加奈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男生已经转过脸去了,只留一个背影给她。 略长的黑发柔软地覆在脖子上,露出一截白生生的皮肤。从脖子往下,制服的黑色线条慢慢地延伸着,画出一个完美的背影。 为什么男生一旦帅起来,就连背影都帅得不像话呢? 加奈晕乎乎地坐在座位上,感觉头更疼,身子更热了。 但是仍然不服输似的盯着前面的男生,在心里一遍遍描摹着。 没敢再问他的名字,如果被拒绝第二次,还要不要活了。 但是加奈打听到昨天下午上体育课的班级是高三(四)班。 中午午休的时候,加奈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走到高三(四)班的后门门口,透过玻璃向里看。 我只是路过。 加奈在心里这么告诫自己。 但是偏巧让她看到了,最后一排,靠窗子的男生,那个早晨被描摹过无数次的背影正背对着加奈。 窗户大大地敞开着,风吹在他身上,他单手撑着头,望着窗外的天空。 四周的光亮在他身体周围扩散开一圈小小的白晕,看起来就像一个虚幻的人物。 不知道他又捕捉着哪里的风,做着一个什么样的梦。 加奈很担心,他是不是真实存在的这么一个人。 没理由,真实存在的一个人没理由会让加奈感觉到风中的气息。 正在犯着少女病,男生前座的人突然回头和他说话,虽然男生没转过身来,但是看得出两人聊得很热络。 完全不是所谓的,虚幻的人物啊。 午餐的饭盒也摆在凳子下面啊。 说不出是高兴还是失望,加奈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教室。 发烧完全没有消退的迹象,反而更厉害了些。 全身上下疼成一片,再这样下去,就算有个王子做同桌也必须要回家了。 自修课的时候,加奈撑着滚烫的头,眯着眼睛看练习册上的字,黑色的印刷体迷乱地连成一片,渐渐在眼中化成一滩黑白相间的水。 咚地一声,头狠狠砸在桌子上。 一阵剧痛从头部传来,接下来就是眼前一黑,什么也记不得了。 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医院里。 夕阳在天边残留着最后一抹绯红的影。 加奈父母在床边守着。 “真是不小心啊,夏天也能烧到这种程度。” 加奈妈妈生气地说道。 虽然很着急,不过还是忍不住要吼两句。 探视时间过了,加奈的病情也稳定下来了,父母留下她离开了病房。 因为是单人病房,所以有些空dàngdàng的,白炽灯亮了,时不时发出嗡嘤的响动。 加奈仍然是头昏脑胀,躺在床上打着点滴。 她想小睡一会儿,病房的门却突然开了。 是那个男生。 不知道他是从哪得知自己的信息的,总之他是来了。 见加奈可怜兮兮的模样,男生似乎流露出一种名为愧疚的神情。 “对不起,都是我害的。” 男生走过来,站在加奈床边。 “……没有啊。” 加奈昏沉沉的,不明就里。自己发烧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还想要那样的风吗?” 男生沉默了片刻,突然语调愉快地问道。 “嗯。” 加奈点点头。这次又是从哪里吹来的风呢? 男生走到门口,关掉了病房的灯,又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子。 外面传来知了一声声的嗡鸣,带着夏季夜晚的气息。 男生抬头看着天,似乎在空气中细心地捕捉着什么。 “很少见呢,那种风,而且只有一瞬间。” “如果很辛苦的话就不必了……”加奈有点心虚了。 “听。” 男生竖起一根手指。 那根手指仿佛有魔力似的,在空气中划出一个小小的光弧。 一缕从苍穹降下的夜风,缓缓飘了进来。 加奈似乎能看见它的形状,无数清灵闪亮的小晶体,发出rǔ白色温柔的晕光,形成一缕气息,缓缓飘过来。 它扩散在空气中。 片刻前还黑洞洞的病房,突然布满了无数光的碎屑,它们旋转着,不断变亮。 这股神秘的风在加奈心底刻出一个光华绚烂的宇宙,整个银河系变成一条晶莹华美的光带围着她缓缓旋转,空气中漂浮着无数星辰的碎片,斑驳明丽。 她与他,站在一个黑暗的,华美的,明丽的,不断旋转的宇宙中,借着星辰碎屑的微光,望着彼此。 这一次的幻境,只有一瞬间。 但却完美得像永恒。 温柔地把你刻进生命的年轮中。 宇宙从这一点开始逆转。 慢慢回到最初。 “这是来自星辰的风,只有一瞬间。” 他仰脸看着夜空,有点遗憾的样子。 星辰的碎屑化作星光,落在他的睫毛上,随他眨眼,一抖一抖。 终于,还是没能问出他的名字。 加奈在医院里躺了整整半个月,不明原因的高烧,全身疼痛,上吐下泻。被诊断成食物中dú,但又想不起自己吃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但总算是好了。 半个月,他没再来过一次。 这天,加奈回到学校,下了第一节课的课间,就跑到高三(四)班。 她要问他的名字。 等了半个月,不想再等了。 透过高三(四)班后门的窗玻璃,加奈看见那个熟悉的背景,正背对着她,吹着风。 不知道他又在捕捉来自哪里的风。 加奈正想绕到前门去叫他。 男生却像察觉到身后的视线一般,转过了头。 他看见了门后一脸羞涩表情的加奈。 他先是怔了怔,然后对加奈微笑。 他的微笑像羽毛一般温柔。 但是他不是他。 只是背影很像罢了。 只是捕风。 不知道他,此刻在哪里,捕捉着从哪里吹来的风。 妖怪风之神 能cāo纵风的妖怪,不过被他cāo纵的风吹到的人都会生病。 青行灯之五十一 捉影 第五十一个故事:捉影 这天中午知佳吃过了盒饭,从公司大门走出来,在报刊亭前站住脚步。 她抽出一本新一期的时尚杂志翻了两下,正要掏钱买下来,目光习惯xìng地转移到旁边的早报上。 知佳自己也有订这份报纸,不过今天早晨起晚了,还没来得及看。 这时知佳背后突然蹿起一股麻痒的窥视感。 知佳猛地一回头,一个男人正慌张地转过身去。知佳只看到一个模糊的侧脸。 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 她当然认得,他是知佳的男友。 “靖司!” 知佳叫了一声,男人明显地犹豫了一下,转过身来。 他的脸色苍白,微微张大着嘴,似乎有些手足无措地盯着知佳看。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知佳也愣了片刻,随即皱了皱眉头,迎上去揪住靖司的耳朵,上下用力拉扯着。见他像往常那般咧着嘴叫疼的样子,知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我刚下飞机。”靖司说着,有点心虚,有点迷惑。 “要回来怎么不告诉我?” 靖司大学毕业后就去澳大利亚深造,而知佳直接找了一家小公司上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7 章 “你……要等我回来啊。不许jiāo乱七八糟的朋友啊。” 上飞机那天,靖司很不放心地这样对知佳说。 他那两条秀长的眉紧紧地皱起来,嘴巴撅得老高,二十多岁的人,还像个爱赌气的少年。 他很依赖知佳。 一年过去了,这是靖司第一次回国,但是居然事先连个招呼也不打。 “我想给你个惊喜嘛。”靖司揉着被知佳拽红了的耳朵委屈地说道。 知佳冷哼了一声,想说什么来的,又闭上了嘴巴。 两个人拥抱在一起,彼此的动作和气味都有些生涩了。 靖司身上有一股清冷的气息。 这天靖司回到了知佳在公司附近租的公寓中。 十分自然的,理所当然的。 知佳睡不着觉,她久久凝望着靖司在黑暗中显得十分白净的那张脸,突然扁了扁嘴巴,无声地哭了起来。 她把脸埋在靖司的颈窝中,让眼泪流进那一小片温暖的空洞。 第二天起来她的眼睛肿的像个桃子。 靖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你怎么哭了?” “没什么。”知佳飞快地应道。 “真的没什么?”靖司担心起来。 这一瞬间,知佳感觉靖司的面容突然模糊了一下,就好像损坏的电影胶片。 “我……我只是太想你了,太高兴了。” 知佳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心脏蹦蹦狂跳。 早餐的气息有些沉闷,靖司自告奋勇去取报纸。 “我没订报纸。”知佳紧张地阻止了他。 “我记得你以前有读报纸的习惯哪。”靖司怀疑地盯着知佳的脸看,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工作了就没时间看了。”知佳含含糊糊地敷衍着。 这几天知佳都没上班,向老总请了假,便拔了电话线,关了手机,专心在家里陪靖司。 她窝在他的怀里,和他一起看电视。 但是她的手很不安分,一会儿捏捏靖司的耳朵,一会儿摸摸靖司的脸蛋,时不时还叹口气。 她几乎一步也不愿意离开靖司,像块牛皮糖一样粘人。 “我只是,太想你了。” 靖司疑惑于知佳的变化。 隐隐约约的,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样。 这天早晨靖司醒得早,见知佳还像小猫一样蜷在被窝里睡着,靖司没有吵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他想为知佳做一顿早餐。 这么想着,心里暖起来。 厨房的垃圾袋满了,靖司拎着袋子走出门。 门口有一卷当日的报纸,静静躺在地上。 靖司疑惑地摊开那卷报纸。 知佳不是说没订报吗? 他的眼睛扫过报纸的主版。 他的手一松,垃圾袋落到了地上,黑色的袋子在地上滚了一圈,吐出里面被知佳撕得粉碎的报纸。 靖司想找个地方坐下,身子却不听使唤,他眼睁睁地看见自己的身体化成无数的微尘。 一阵风吹来,报纸碎屑和着靖司的微尘打了个旋儿,一齐被卷上天空。 报纸上有一条这样的标题。 “悉尼曼斯菲尔德发生惨烈车祸,死者为日裔留学生。本报跟踪报道,事故原因已经查明……” 面影 人刚刚死后的几天会回到至亲之人身边。有一种说法是他们记不得自己已经死了,而一旦记起死亡这一事实就会消失。多出现在战争时期,留守家中的女人看见本应在战场上打仗的丈夫突然回来,他们往往只是面影。 青行灯之五十二 颜伥 第五十二个故事:颜伥 新年放假回来,亚衣变成了整个办公室的焦点。 加奈子远远看着一群女人围着亚衣唧唧喳喳地说着,眼睛有点发酸,于是又重新埋头在如山一般高的文案中。 “加奈子。” 亚衣从人堆中解脱出来,走过来找加奈子。 她顺势坐在加奈子的办公桌上,脸上挂着亲昵的微笑,身上散发出恰到好处的香气。 加奈子抬头,发现自己有点不敢看她。 没错,新年假,只有七天。 不知道亚衣在这七天里做了什么,但是她比放假前漂亮多了。 有人猜她做了整容手术,又说不出为什么恢复得这么快。 亚衣也不说,只是神秘地笑着,对焦急的女同事们卖着关子。 “谁请我吃饭,我就告诉谁。” 脸蛋变得漂亮,也带动了女人打扮的yù望,于是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就打造出一个令平凡如加奈子的女人不敢直视的美女。 只这么与她对视着,就已经感觉自己理亏三分了。 “亚衣,你变漂亮了哦。”加奈子勉强地笑了笑。 每个人都在这么说,自己如果不说,恐有嫉妒之嫌。 而事实上,心里也的确是不那么舒服的。 “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变的?”亚衣俯下身子,伸出一只手臂揽住加奈子的肩膀。 她们是大学时代的同学,比起普通同事自然亲热得许多。 “怎么?” 加奈子不太热心,因为没期望她会说。 “请我吃个晚饭吧,我带你去。”亚衣狡黠地一笑。 加奈子和亚衣从饭店出来时,已经晚上八点了。亚衣好像一点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吃着,不断刺激着加奈子的好奇心。 “你说的那家店几点关门?”加奈子有点担心了。 “只有晚上才开门的哦。”亚衣挥手叫了一辆计程车,和司机报出了一个地址。 计程车等在一片住宅区前,小区的物业似乎很糟糕,路灯坏了好几盏,也没修,路上黑漆漆的。 “就在这了。”亚衣敲了敲一扇住户的门。 门开了,里面站着一个老fù人。 她穿着传统的日式和服,文雅地对二人鞠了个躬。 她的脸上像是涂了一层厚厚的bái fěn似的,面容死板僵硬。 “那个粉……可以给我了吗?” 亚衣一进门,就急急地对老fù人说道,语气中有一点恳求的意味。 老fù人将加奈子上下打量了一圈,目光又回到亚衣身上,矜持地点了点头。 “我们家的美容粉,是从老辈的人手中流传下来的,有十分神奇的效果哦。” 老fù人叫加奈子躺在沙发上,加奈子犹豫了一下,照做了。 老fù人从桌子上拿来一个小瓷碟,碟里盛了一些白色的粉末,看上去和面粉差不多。 她小心翼翼地从碟里挑出来一点到指尖,在加奈子的脸上均匀地涂抹起来。 “秘传的粉,很珍贵呦,所以只接待熟客介绍来的人。” “这个,要多少钱?”加奈子有点担心了。 “免费的哦。”老fù人说着,瘪着嘴笑了,脸上一道道皱纹被挤压成一条条深色的沟。 加奈子觉得不对劲,拨开她的手,坐了起来。 “要想变漂亮,这点胆量可不行。”老fù人责怪着,从桌上拿起一面小镜子递给加奈子看。 前后只不过是几分钟的事,加奈子却发现自己变漂亮了。 那些bái fěn像是被皮肤完全地吸收进去了,看不出一点痕迹,而加奈子的五官,那眼角眉梢的线条,却发生了细微却不容质疑的变化。 “这些粉是三天的分量。”老fù人分别递给加奈子和亚衣一个小纸包:“都用完之后你会大吃一惊的。” 三天过去了,加奈子的脸在神秘bái fěn的作用下愈发地漂亮起来。 公司里的女同事们更加迫切地想知道加奈子和亚衣的秘密。 变漂亮的感觉真好。 三天的bái fěn用光了,和亚衣约好晚上去老fù人那里再领些bái fěn。 下班时间到了,加奈子在洗手间对着镜子照了又照。她最近太喜欢照镜子了。 照着照着,突然感觉出一丝异样。 自己的五官好像微微有些倾斜,好像整张面皮都被谁拽了一把似的。 加奈子凑得近了些,想看清楚。 啪地一声,脸皮掉了下来,落进洗手池里。 像一张红色的面具,边缘带着丰富的弹xìng不断颤动着。 是噩梦吗? 加奈子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绝望地尖叫起来。 洗手间的门开了,亚衣冲了进来。 她把那张面皮从洗手池里拣出来,拼合回加奈子的脸上。 “不怕不怕,只要我们不断介绍别人去,她就会给我们那种粉。” 亚衣一边这样说着,一边软语安慰着。 加奈子惊慌地瞪着她,她的脸皮颤悠悠的,好像一碰就会掉下来。 “把这个口罩带上,还有墨镜。” 亚衣从包里翻出这两样东西,看得出她是随身携带的。 门外有两个女同事疑惑地向里张望着。 “刚才是加奈子在叫吗?” “发生什么事了?” “哦,刚才有一只大蟑螂跑过去。”亚衣回头,露出一个美丽的笑容:“加奈子最怕的就是蟑螂。” “她们……”加奈子紧紧捉住亚衣的胳膊。 “说好了,你们要先请我们吃饭哦。”亚衣走上前去,亲昵地挎住两个女同事的手臂。 她回过头,对加奈子眨了眨眼睛。 愉快地。 bái fěn婆 bái fěn婆喜欢欺骗容貌姣好的美少女。她会骗她们用一种bái fěn涂脸,称此粉能让少女们更加白皙漂亮,但涂抹了这种bái fěn的少女整张面皮会脱落下来。 青行灯之五十三 死息 作者有话要说:久违的真实事件改编~~~前段时间出现的玩尸女和玩尸男事件,让人感觉很怒……想想自己死了之后头骨被人顶在脑袋上摆pose玩…………太悲催了………… 不过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掉收是最悲催的事~~~大哭 欢迎各位大人有爱的砖头~~~!  第五十三个故事:死息 中午的午休时间,yīn暗的骨骼标本室被一群女孩子嘻嘻哈哈的笑声充满了。 铃木雅代将一只头骨标本放在头顶,对着镜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那只嶙峋的头骨,像一只黑暗女皇的皇冠。 “照得真漂亮。” “学姐胆子真大,我可不敢照。” “学姐你超级酷唉!” 几个女生围在一起,对着手机上的照片唧唧喳喳地发表着意见,雅代被围在女生们中间,露出一点矜持的,得意的微笑。 “你们看这个。”雅代炫耀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灰白色的钥匙环。 “这是什么?” “哇!不会是……” 雅代满意地看着学妹们露出好奇的神色,得意洋洋地宣布道:“这是人骨环椎哦,拿来当钥匙环很酷吧?” “好厉害哦,学姐能不能给我一个?” “不行啦,再拿会被教授发现的。”雅代伸了伸舌头,把那节环椎套在纤细的小指头上转了两圈,沉浸在被学妹们崇拜的快感中。 在白天,阳光明媚的标本室里做这种事,是没什么感觉的。但是到了晚上,心里就开始惴惴的。 这天晚上雅代抱着一摞书,从自习室里出来。 虽然很晚了,但是仍然有学生在埋头苦读着。 走到二楼的时候,不知从哪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咚地一声,随后归于沉寂。 不知怎么,这声巨响令雅代感觉很不舒服,她四处环视了一圈,走廊里的其他学生也有些惊惶的样子。 第二天上解剖课时,昨天夜里听到的响声得到了解释。 有什么东西撞开了解剖室的门,啃食了一具尸体。 森森白骨上还带着新鲜的咬痕,没吃净的红色ròu屑抹了一地。 虽然见惯了尸体,但是谁也没见过被野兽啃食过的尸体,雅代率先尖叫了一声,跑到卫生间吐了起来。 这天的解剖课没法上了,同学们各自回到寝室休息。 据说警方正在调查市内的一家动物园,但是没有动物出逃的记录。 解剖室的门换了新的,校方还增派了保安人手,竭尽所能地想把这件怪事压下来。 这天夜里睡觉时,雅代感觉心里很不踏实。 在睡梦中她似乎还隐约听见咚咚的撞击声,急躁的,气急败坏的。 吃尸体的野兽,想一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雅代不安地在床上翻了个身,朝向外面。奇怪的是,她的鼻尖似乎触到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 雅代以为是自己的头发丝,不耐烦地拨开了。 但是那东西又凑了上来,呼哧呼哧地对着雅代的头喘粗气,像小狗一样急切地闻着什么。 雅代打了个激灵,猛地惊醒过来。 寝室是一片黑洞洞的,什么也没有。 刚才的事情是做梦吗? 雅代甩了甩汗水淋漓的头发,却突然闻到了一种奇怪的臭味,很细微地从自己的发丝间飘出来。 是尸臭。 这天吃午饭的时候,寝室同学突然神秘兮兮地凑过来。 “呐,雅代,你听说了吗?” “什么?” “今天解剖室的门又坏了,好像被什么东西撞得凹进去了,但是没撞开。” 雅代想起昨天夜里听见的气急败坏的撞击声。 “把保安们都吓得够呛,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呢。如果是野兽的话为什么一定要吃尸体嘛?学校里这么多活人呢。” 雅代青白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室友见她不说话,就端着饭盒去和别人讲。 吃尸体的野兽。 雅代一边想着,一边回忆着昨天夜里的事。 记忆并不清晰,但是加上自己的想象,就变得越发诡谲起来。 为什么自己的头发会散发出尸臭的味道…… 雅代早晨洗了头,但是感觉那股难闻的味道仍然驱之不散,而且不仅是头发,连手上都似乎隐约散发出臭味来。 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8 章 精神过敏吗? 晚上雅代回了寝室却不敢睡觉,半夜三更还抱着电脑上网。 有两条新的空间信息提示,雅代懒洋洋地点开来看。 自从她把那些和尸体标本一起拍的照片传到网上之后,她的空间人气就一下飙得很高。 是两条相册的留言。 “这是什么?人骨钥匙环?” 是那张环椎钥匙环的照片。 “美女真有个xìng。” 是那张雅代头顶头骨标本的照片,她的笑容有些不真实的模糊。 如果是以往,这样的留言会让雅代心中暗爽。 但是现在她一点也笑不出来。 幽灵般若有若无的尸臭气息,缭绕在她周围。 寝室十二点熄灯,现在是两点钟,电脑电池没电自动关机了。 整个寝室陷在一片压抑的黑暗中。 雅代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缩进了被窝里,眼睛闭一会儿,再张一会儿,总感觉有一个什么东西,在暗处窥伺着自己。 这个夜晚很安静,没有传来咚咚地撞击声。 这么想着,雅代安心了一点。 半梦半醒间,昨天夜里的那种感觉又来了。 “呼呼” 有一个什么东西,把鼻子贴在雅代的脑袋上,大口大口地嗅着。 雅代惊醒,恐惧地扬起头。 她看见一双奇特的大眼睛,正疑惑地注视着自己。 她还没来得及叫出声,一只巨大的嘴便凑过来,一口咬掉了她的头。 “呸、呸!是新鲜的……” 那东西自言自语着,厌恶地把雅代的头吐出来。 “呼呼” 它又把鼻子凑到雅代的头上细细地嗅起来。 “不对呀……明明有死人的味道……” 魍魉 专门吃人尸体的妖怪,会到墓地中把尸体从棺材里偷出来吃掉。 青行灯之五十四 弑子 第五十四个故事:弑子 柳泽夏里感觉今天丈夫的样子有点怪怪的。 吃晚饭的时候,他盯着碗筷发了一会儿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嗳,你今天怎么了?” “没事,我来吧。”他说着,神情yīn沉地帮夏里收拾起碗筷来。 “到底怎么啦?”夏里担心起来。 “也没什么,只是怕吓到你,昨天附近的社区死了一个小孩……” “这就吓到我啦?傻瓜。”夏里松了一口气。 “可能是入室抢劫,所以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千万不要给别人开门。”柳泽先生很严肃地盯住夏里:“也不许开窗子。” “行啦行啦,我记得了。”夏里说着,没太放在心上。 “但是那个男孩……” 柳泽说到一半,又闭上了嘴。 夏里怀孕八个月了,现在整天歇在家里,等待孩子的降生。 这天白天,夏里正躺在床上看电视,忽然听见有人敲门。 那敲门声又细又尖,丁丁地响,不知是用什么东西敲出来的。 夏里疑惑地走到门前,透过猫眼向外看。 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但那奇怪的敲门声却不停,夏里能感觉到门由于敲击而产生的轻微颤动,不是幻觉,不是从别的地方传来的声音。 夏里吃了一惊,赶忙转身退回屋里,把卧室门锁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那声音就停了。 这天柳泽先生回来之后,夏里对他抱怨起这件事。 “奇怪的敲门声?”柳泽沉默了片刻,突然表情不太自然地问道:“莫非是像鸟啄出来的声音?” “嗯!就是那种感觉的。”夏里点点头。 “这样,我明天和公司请个假,陪你在家看看。”柳泽坚定地说道,神色有些yīn沉。 夏里想说不用了,但是看着丈夫的神色,又不敢说话了。 她也很想知道,那声音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二天柳泽陪着夏里在家,到了下午时分,门上果然又传来了那种声音。 夏里的脸色有点发白。 柳泽握了握她的手,走过去打开门。 门外空无一人,冷飕飕的风在走廊中吹过,卷起一丝的灰土。 “咕咕咕,咕咕咕……” 这时门后突然转出来一只老母鸡,咕咕叫着,旁若无人地一下一下啄着门。 “去、去!” 柳泽把母鸡赶出走廊,松了一口气。 “只是一只母鸡吗?哈哈。”夫妻二人笑做一团。 “看刚才把你吓得,脸都白了。”柳泽想起妻子的恐惧和自己的担忧,觉得十分好笑:“可是住宅区怎么会有人养母鸡?” “谁知道。”夏里并不在意。 需要她在意的事情太多了,比如肚子里即将出世的宝宝。 放下心来,柳泽第二天照常留下妻子在家去公司上班。 夏里像前天那样,半躺在床上看着电视。偶尔能感觉到宝宝在肚子里不安分地挥动着小胳膊小腿,心里是满满的幸福。 这时门口又传来昨天的敲门声。 夏里心想大概又是那只母鸡来啄门,便没去查看,由它啄。 但五分钟过去了,这声音仍然不停止,极有耐心的样子。 “还是把它赶走吧。” 夏里懒洋洋地从床上爬下来,这声音吵得她心里烦躁。 开门前留了个心眼,透过门镜看了看,走廊上空无一人。 夏里放心地打开门。 “咕咕咕,咕咕咕……” 老母鸡咕咕叫着,从门后悠闲地转过来。 “你呀,怎么总来啄我们家的门?”夏里用脚拨弄着那只鸡,想把它赶出走廊。 但是母鸡却飞快地冲着夏里的脚面啄了一口。 它的力气非常大,夏里的脚背顿时破了,流出鲜血来。 夏里惊叫着往后退,想关上门。 她不知道,柳泽先生那天想说却没说完的话是: “但是那个男孩……死得很奇怪,像是被什么猛禽啄死的。” 他怕吓到夏里,没敢说出口。 母鸡扑扇着翅膀冲进门,落在夏里脚边。 它仰着头,死死地盯住夏里的肚子。 它的一双小眼睛迸发出仇恨的光芒。 “咕咕咕,咕咕咕!” 经立 是一种年老的母鸡。产下的鸡蛋总是被人类夺走,自己的孩子永远孵不出来,这种怨恨会使母鸡化为经立,专门杀死人类的小孩。 青行灯之五十五 和歌 第五十五个故事:和歌 “惜别泪长流,袖中成白玉。珍藏伴远行,睹物相思笃……” 夜深了。 不知从哪里传来女子柔媚缱绻的和歌声,这歌声在夜色中起伏游dàng,像一条极细极细的丝,鬼魅般纠葛缠绕。 一滴冷汗从衫原的额角淌下来,砸碎在地上。 他蹑手蹑脚地遁着歌声传来的方向走去,穿过一条幽暗的走廊,便是书房。 书房的门露出一条细缝,衫原推开门胆战心惊地向里张望着。 有一个女人背对着他坐在书桌前,看样子正在照镜子。 “啊……”衫原惊出一身冷汗,连连向后退去。 女人听见声响,突然回过头来。 她的眼中没有瞳仁,只露出大片yīn森森的眼白,哀怨地望向衫原。 她张开嘴巴,两排牙齿像铁浆染过一般乌黑。 “你不是他!” 她绝望地尖叫起来,向衫原扑过去…… “哪有这种事!”樱井时久抱着大大的纸箱在楼梯上艰难地维持着平衡。 “嘿,我也不信,不过那个叫衫原的小子真的被吓得够呛。”真川学长一手拖着箱子一手拿钥匙开门。 “都是无聊的传言而已。”樱井时久走进门,把纸箱重重摔在地上。 他用袖子偕了偕额头,汗水让他的模样显得更英俊了。 “呦,就你胆子大!到时候可别像衫原一样吓得哭着跑回来!” 真川学长笑着把钥匙递给樱井。 这间老房子是真川介绍给樱井的,离樱井实习的公司近,租金又便宜得吓人。 真川认识这家房子的主人,连主人自己都承认这房子的确是闹鬼,但仍然有如樱井这般不信鬼神的毛头小子被便宜的租金吸引而来。 据说在这房子里住的人,总会在夜里梦见女鬼,有时还会听见女人的唱歌声。而最离谱的就是衫原,他居然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曾经被女鬼追得满屋子跑。 樱井想着想着,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世界上哪有什么鬼,无非是自己吓自己。” 搬完家,送走了真川学长,时间已经不早了。樱井下楼吃了点东西,回来又冲了个凉水澡,就歪倒在床上。 奔波了一天,他很累。 混沌的黑暗中,樱井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惜别泪长流,袖中成白玉。珍藏伴远行,睹物相思笃……” 有一个柔媚的女声,划破了寂静的夜色,传进樱井的耳朵里。 樱井胆大,而且只是隐隐约约地听见,因此并不害怕,翻了个身,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而这夜他果然做了一个梦。 不过梦见的却不是什么女鬼。 他只是看见一个古装打扮的女子,在夜色中坐在樱花树下弹琴歌唱。 一片飘渺灵动的夜樱之海,被月色丝缕的银辉包裹着,如同覆上了一层惨青的薄雪。 女子像是察觉到有人看自己,转过脸来,直直地对上樱井的目光。 他似在梦中与她相遇。 女子用手遮住自己的嘴,眉眼微微地弯起来,似乎在笑。 这一抹笑靥,以一种神秘的姿态,突兀地刻进樱井的心间。 樱井愣了一下,猛地惊醒过来。 已经是白天了,床头的闹钟指向早晨八点钟。 “要迟到了!”樱井将所有的怪念头一扫而空,匆匆换了件衣服冲下楼去。 住处离公司近就是有这样的好处,就算早晨八点才睁开眼睛,一样不会迟到。 樱井心里美美地想着,更加坚定了要长久住在这房子里的决心。 午休时樱井接到了真川学长的电话。 “喂,有没有见鬼啊?”真川倒是很直白。 “都是骗人的,不仅没见鬼,还梦见了美女。”樱井得意地笑了笑。 他想起昨天梦中的女子,心口突然奇怪地窒了一下。 像有只大手,在心脏上狠狠地捏了一把似的。 “我会长住下去的,不用担心了。” 樱井匆匆讲了几句,就放下了电话。 “浓云黑暗天,速降春雷雨。雨落湿衣裳,留君君记取……” 这天樱井半梦半醒时,又听见了女人的歌唱声。 这次的声音似乎比昨天大了一些,就算大条如樱井也不能装成没听见。 “真烦,谁大半夜地唱歌……” 樱井有点心虚地说着,把枕头揪上来按在自己头顶上,那声音被厚厚的棉花挡在外面,却始终有那么一丝,针尖似的穿透重重阻碍钻进耳中,直抵那梦境的世界。 他又梦见了昨日的女子。 这个梦似乎没有任何的主题和情节,只是那个女子的影像,像电影般一幕幕播放着,零乱而散碎。 他看见她从樱树上折下一串花枝,看见她从竹筒中取水泡一壶茶……一些琐碎的情景,却都是同一个人。 最后,女子举着一把伞,站在雨幕中。 她的眼睛似乎正望着梦境之外的他。 那场大雨,一点点,将整个世界的颜色洗刷干净,橙绿蓝黑的色彩顺着指尖流了一地,而视线中只剩一片惨淡的白。 “浓云黑暗天,速降春雷雨。雨落湿衣裳,留君君记取……” 唯独这四句和歌,在樱井的耳中,翻来覆去的被人吟唱着,从梦中,到梦醒。 似乎确是有些奇怪。 樱井一觉醒来,觉得头很痛,像塞了大块的棉絮,混混沌沌。 昨夜的歌声,是从书房的方向传来的。 书房和卧室之间由一条窄窄的过道连接着,樱井揉着太阳穴,走进书房。天已经亮了,书房里空dàngdàng的,散发着一股终年不散的古旧霉味儿。 樱井在门口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只觉得脑子里有个什么东西在四处游dàng着。一段亦真亦幻的记忆,像只飘忽的幽灵,明明近在眼前,却捉不住它。 至于鬼,他仍是不信的。 “无限相思泪,别时湿袖寒。重逢如未遂,永世不能干……” 这一夜,和歌又变了。 唱歌的女声中充满了幽怨与愤懑,曲调哀伤而诡谲,像一只枯白的死手,抚上樱井的面颊,尖锐指甲刺破他的耳膜。 这一夜的梦很简单,他只是看见一个女人在对着镜子梳头。 他睡了一夜,梦了一夜,看了一夜,听了一夜。 时间在梦中流逝得如此缓慢,以至于樱井怀疑起自己究竟是睡着,还是醒着。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樱井的眼睛红得像只兔子,一夜未眠似的。 即使胆子再大的人面对这样的异状也不可能无动于衷,这天樱井给真川学长打了电话。 “真川学长,那个……” “就知道你小子要给我打电话。”真川的语气愉快得很,甚至带着点等着看好戏的意思:“是不是住不下去了?” “也不至于住不下去。”樱井的话被真川堵在了嗓子眼里:“只是经常梦见一个女人。” “不是女鬼?不是都在传说会梦见背对自己梳头的女鬼吗?女鬼还会转过身大叫‘你不是他’什么的……”真川像说笑话一样复述着当事人们的讲述。 “只是个女人而已,不过唱歌声的确有听到过。” “嘿嘿,不敢住的话就直说,我又不会笑话你。” 你分明就是在笑话吧……樱井苦着脸应付了两句,挂了电话。 如果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那么一定要搬出去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9 章 ,笑话就笑话吧。 樱井这么想着,打定了主意。 “不过是个奇怪的梦,没什么好怕的。” 所幸,这些天一直都没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 樱井的梦被定格在那个情境中,每一夜,他看着女子坐在梳妆镜前背对着自己梳头,镜中是女子苍白寡淡的面容。 和歌的声音夜夜在耳边回dàng。 “无限相思泪,别时湿袖寒。重逢如未遂,永世不能干……” 奇怪的是,梦中女子的容颜与嗓音却一天比一天衰老下去。 那满头的青丝渐渐化成了灰色,最终银白若雪。 她却不停手,一日一日地梳着头发,一日一日地等着什么。 这个梦境,也不再令樱井感觉恐惧。 那个垂老孤寂的背影,却渐渐的,令他莫名其妙地随着她一同悲伤起来。 每次梦醒,都像与她共同等待了几年一般,胸中是说不出的苦闷压抑。 昨天夜里,梦境的最后一幕中,满头白发的女子一边梳着头,一边瘫倒在梳妆台上,似是死了。 重逢如未遂,永世不能干。 那么今天会做一个什么样的梦呢? 还不到十点,樱井今天早早就睡下了。 这么多天来夜夜梦见同一个女子,竟也产生一种近乎于亲切的感觉。 “君是强行人,樱花留得住。落花速速飞,处处迷归路……” 这一夜的和歌声终于变了。 樱井看见老迈的女子像昨夜的最后一幕那样瘫倒在梳妆台上。不知过了多久,她居然重新坐了起来,满头银发居然换了青丝。 只是这个背影已经不再孤寂。 它似是散发着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怨气。 镜中女子的容貌变得模模糊糊的,樱井预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果然,女子慢慢对樱井回过头来。 她的眼中没有瞳仁,只露出大片yīn森森的眼白,哀怨地望向樱井。 她张开嘴巴,两排牙齿像铁浆染过一般乌黑。 “君是强行人,樱花留得住。落花速速飞,处处迷归路!” 唱歌的女声,突然变得凄厉而尖锐,像一道雪白的闪电,划开黯淡的苍穹,直直击中樱井的耳膜。 而樱井在这一瞬间,居然并不感觉害怕。 “对不起,对不起……” 樱井在床上左右翻滚着,无意识地喃喃自语,冷汗浸透了他的身体,两行泪水从眼中流出来,打湿了枕巾。 梦境忽然变得混乱,场景切变到一片樱花林中。 从战场上归来的男子,捂着腹部汩汩流血的伤口,绝望地向夕阳沉落的方向张望。 故乡,就在西边。 落花,盈了满袖。 男子凭借着最后的力量,向远方天际尚未消散的最后一抹霞光处爬去。 他艰难地向前蠕动的身体,在地上拖出一抹艳红的血痕,歪歪扭扭地蔓延着。 新落的樱花,渐渐将血痕埋葬。 哀伤的和歌,仍然在梦境的每一个角落中回dàng。 落花速速飞,处处迷归路。 他爬了很远,可终究死在了半路上。 不能死,不想死。 樱井忽的张开眼睛,他的目光空洞暗沉,像两口幽深的井,波澜无惊。 他四肢着地,从床上爬下来。 以这诡异的姿势,一点点爬出卧室,爬在幽暗狭窄的走廊过道上,爬进书房。 以这诡异的姿势,一点点爬出樱林,爬在崎岖坎坷的山间小路上,爬进家门。 镜前梳妆的女子回过头来,惊异地望着他,忽而,一笑春生。 前生,我负了约。 今世,但愿还能再见你的笑靥。 樱井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惊奇于为什么自己会穿着睡衣趴在书房的地板上。 不知是什么时候,书房的窗子开了一条小缝,阳光不客气地透进来,在地板上画出细细的一道暖黄。 樱井浑浑噩噩地站起身来,把窗子拉开了。书房中那股终年不散的古旧霉味儿,被外面暖融融的风一吹,顿时消散不见。 清新的空气抚摸着胸腔,吹醒了僵硬的心脏,仿佛一次重生。 午时的暖阳落满房间,就像淡淡的雾。 樱井知道,昨天他又做了一个梦。 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青女房 古时被男人背叛,久久等待而没有结果,在孤独愤懑中死去的女子会化为青女房。她们喜欢独自守在荒废的老宅中对镜梳头,如果年轻男子走进来,而不是她等的那个人,她就会回头大喊一声“你不是他”,然后将这个男子杀死。她的形容丑陋,白眼,黑齿。 青行灯之五十六 蕉林 第五十六个故事:蕉林 “……九八,九九,一百!” 扮鬼的孩子扯下蒙眼布,揪出隐匿的同伴们。孩子们尖叫着笑成一片。 所有玩捉迷藏的孩子都被抓出来了,唯独知花不见踪影。 “知花去哪了?”扮鬼的孩子急了。 “会不会是回家了?” “知花出来吧”孩子们扯着嗓门四处喊了几声,不见回应,便当她是回家吃饭了。 天色暗了下来,孩子们各自散去。 而此刻的知花,正蜷缩着身体坐在村子边缘的芭蕉林中。 “躲在这里,一定找不到的。” 知花今年八岁,xìng格带着一点天生的倔强和固执,听不到远处小伙伴呼喊的声音,便在芭蕉林里等定了他们。 虽然心情已经由最初的激动和得意,渐渐变成了无聊,随着天色的渐暗又变成了恐惧。 月光洒了下来,芭蕉的大叶子在夜风中微微颤动着,像一只只巨型的大手,呼呼地扇动着,轻轻擦过知花的身体,像被人摸了一把似的。 知花蜷得更紧了,咬着嘴唇,把脸埋进膝盖,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气恼。 躲进来的时候只满心想着要让别人找不到。 但是真的找不到了,又该怎么办? 这个没人教过知花,所以她只好继续等。 “呦,谁家的孩子?” 突如其来的,耳边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 知花吓得打了个哆嗦。 因为她完全没听见有人走近的脚步声,耳边除了静谧的风声之外,寂静一片。 “这么晚了,你在做什么?” 那声音还算温和,于是知花战战兢兢地仰起脸。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穿着普通农人的装束,知花没见过他,或许是邻村的人。 他的面容俊美得令人喘不上气来。 他偏着头,像打量一只小动物一样看着知花。 “我……我在捉迷藏。”知花说着,不知怎么脸上有点发烫。 “哈哈!在这里捉迷藏?好主意!”男子大笑起来。的确,在一片漆黑的芭蕉地里,若不是走到近前,是休想看见知花的。 “奇怪的小孩子。”见知花羞恼,脸红得火烧一样,男子憋住了笑:“我送你回家吧。” 知花只是倔强地坐在地上,当成没听见。 “呦,脾气不小。”男子好脾气地笑笑,突然一伸手把知花抱了起来,像抱个婴儿似的。 知花在他怀里愤怒地挣扎了两下,见挣不过,就一动不动了。 男子把她送到芭蕉林外,放在地上。 村民们已经执了火把到处呼喊着知花的名字了,下午一起玩捉迷藏的小伙伴也被大人们训得直哭,一派混乱景象。 “真热闹。”男子冲知花愉快地眨了眨眼睛:“你说是自己走回来的就好。” 知花张口想叫他,他却已经潜入芭蕉林中了,那个略显削瘦的身影,左转一下,右转一下,就不见了影踪。 知花回了家里,少不了一顿训斥。 而且家人的脸色都有些古怪。 “那可是芭蕉林呐,不会出什么事吧?”大人们板着脸jiāo头接耳。 “胡说,她还是小孩子!” 一旦知花迷茫的目光落到他们身上,他们就闭严了嘴巴不说话了。 这件事发生后,村里的小孩子开始冷落了知花。 “她脑筋有毛病的。” “就是,居然藏到芭蕉林里。” “我妈妈说,女孩子夜里去芭蕉林会发生不好的事……” 至于是怎么个不好,谁也说不上来。 但是孤零零的知花,从此就常常独自一个蹲在田地里堆泥巴玩儿,从早堆到晚。 手指上湿润的泥土在阳光下烤的发硬。 知花坐在田埂上,正搓手指搓得入神,肩膀上突然被人点了点。 “你又在玩什么了?”是那天的男子。 午后灿金的阳光,将那张俊美的脸映得愈发眉目分明,丝丝刀刻似的深邃。 知花看着他,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你真是奇怪呀。”男子蹲下身来,目光和知花保持水平,一双漂亮的眼睛,像两汪晶亮的水,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活动着,激起粼粼的波光。 “都怪你。”知花瞪了他一眼,和他讲了被伙伴冷落的事。 不过躲进芭蕉林的是自己,不肯出去的也是自己,这个人只是好心地送她出来而已。 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怨他。 “哈?这个也要怪在我身上?”男子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知花站起身,拍拍土就要走。 男子却突然捉住她的衣角。 “呐……他们都讨厌你的话,我陪你玩好了?” 那张漂亮的脸,故意摆出一个苦兮兮的怪样子,知花见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好吧。” 这个人就成为了知花的童年玩伴。 他似乎整天都没什么事可做,悠闲得很。他也从来不和知花一起出现在村子里面。 面对知花的质疑,他开玩笑地说道:“我会吓到他们的。” “怎么会?你又不是妖怪。” “呦,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妖怪?”男子嘴里咬着一根草,仰躺在草地上,瞪着眼睛望着站在自己后面的知花。 “哪……”知花刚想说,又把后半句话咽了进去。 她想说的是“哪有这么好看的妖怪”,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话没出口,脸却先红了。 男子似乎看穿了她心里细微的变化,温柔地笑了笑。 时光像流云投shè下的暗影,从池畔的那一头,不知不觉移到了田埂的这一头。 捉迷藏是知花最喜欢的游戏。 和他玩捉迷藏,永远不用担心他找不到自己。 他总是很有耐心的,用手拨开一片一片粗壮的大叶子,在芭蕉林中一点一点地寻找,两个人的身上总是染了芭蕉生涩的清甜气息。 渐渐地,这个游戏对知花来说,从单纯的快乐,变成了某种细微期待的寄托。 她喜欢他找到自己的一瞬间。 那个俊美的男子,不知会从哪片芭蕉叶后突然现身出来,然后指着她大叫:“抓住了!” “抓住了!” 男子拨开一片芭蕉叶,小孩子似的指着知花。 知花夸张地叫起来,转身要跑。 “哈哈!我不管!这次不算的!” “喂!不许赖皮!”男子笑着追过来,抓住知花的胳膊。 也许是带有某种程度的故意,也许只是一不小心力气用大了,总之知花顺着那股力道跌进他的怀里。 清甜生涩的芭蕉香,像席卷了整个天地的风,突然狂猛地刮起来,将心底沉淀的什么东西吹得乱七八糟。 两个人都沉默了片刻,知花听得见男子突然变得不规律的心跳声。 “……你长大了。” 男子突然松开手,像碰到一块烧红的烙铁似的。 “我……你说什么呀?”知花皱起眉头,脸红通通的。她还没长大,只有十五岁而已。 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差。 “你不应该再找我了。” “你生我气了吗……我……我不会再赖皮啦!”知花察觉到那并不是这么简单的事,眼泪在眼眶里打着旋,但是仍然天真地希望着一切如常。 “不要再来了,听话。”男子伸出一只手,想摸摸知花的脸,却僵在了半空。 他转过身,不顾知花的叫喊,飞跑起来,消失在重叠的芭蕉林中。 倔强极了的知花,无法接受这么不明不白的理由,只是每天仍然像往常一样等在那片芭蕉林边上。 从早等到晚。 寂寞的风声在耳边呼呼地刮过,刮走了一天又一天的时光。 这一天,夕阳的最后一丝光消失在天际。 这一天的等待也到头了,明天继续。 知花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往家走。 突然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知花惊喜地回过头。 但却不是他,是村里的一个酒鬼,按着知花的肩膀,醉醺醺地笑着。 知花厌恶地拨开他的手,酒鬼却不依不饶地缠上来借着酒劲调笑起来。知花想跑,被他抓住了。 心里慌极了,忘了叫喊,只倔强地咬着嘴唇拼命地和酒鬼撕扯着。 一片浓重的绝望慢慢染上心头。 咚地一声,酒鬼脑后突然挨了一记重拳,晕乎乎地倒在地上。 那个男子正铁青着脸站在知花面前,一双漂亮的眼睛几乎要被怒火烧穿了。 “知花!你怎么不听话!” “你每天都在林子里守着我,对吗……”固执的少女只能看到自己想看的。 “不许来找我,这是为你好!” “我就来!”知花倔强地凑上去,赌气的小孩子一样恶狠狠地瞪着他,气势凶猛得很。“我就来!我就来!……呜……” 男子yīn沉着脸瞪了她半晌,突然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会后悔的。” 这么说着,却上前一步把自顾自哭泣着的少女紧紧拥进怀里。 有一股奇妙的热力从他的身体传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0 章 过来,像一枚小小的火种,融进血脉中,随着血液的流淌化进心脏里,和知花的生命一同呼吸着。 知花揽住他的脖子,夜幕下清丽的月华星辉在她眼中幻化成一片银色的迷幻。 “我会保护你,不论发生什么事。” 知花从芭蕉林中出来时,夜已深了。 村民们聚集在离芭蕉林不远的地方,呼喊着她的名字。 看见她从芭蕉林中走出来,人们都变了脸色。知花的家人更是脸色铁青,忙不迭地将她抓回家去。 知花能听见人们不怀好意的窃窃私语,每一个人都用看妖怪的眼光看着她。 回了家,知花被软禁了。 外出做活的家人们,每天离家之前都把门在外面闩上。 知花隔着窗子茫然地看着外面一片片金黄色的田地,指甲划过玻璃,发出吱吱的刺耳声音。 三个月过去了,知花发现自己怀孕了。 是意料之中的,也是自愿的。 家人们没有过多的追问,他们只是终日铁青着脸,愤懑又惊恐地看着知花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起来。他们经常背着知花偷偷商量什么。 又半年过去了,正值盛夏时节。 这几天知花的家人一直在熬yào,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孩子一生下来,就给他喝这个。” 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这么说。 三天后,知花生下了一个孩子。 是一个漂亮的男孩子,和普通婴孩无异,只除了,他嘴里两根尖尖的獠牙。 产婆惊恐地尖叫起来,奔出屋外。 知花的家人们端着yào汤冲进来,要灌进那个孩子的嘴里。 “不!”知花不知哪来的力气,忍着痛拼了命抱着孩子逃出门外。 外面,是愤怒的村民们,他们举着火把和锄头,大声地叫嚷着。 “知花生下的是鬼孩!” “会给整个村子带来灾难的!” “杀了她们!” 村民的惊恐和愤怒如同黑色的潮水,向知花汹涌地奔腾而来,知花绝望地望着他们,眼中泪水倒映着明灭的光影,不断晃动着。 “知花,不要怕。” 不知什么时候,芭蕉林中的男子已经无声无息地站在知花身后,他接过知花怀中的婴孩,旁若无人地逗弄起来。 “呵,真漂亮,不愧是我的儿子。” “怎么办?”知花无助地捉住他的手臂。 “你后悔了吗?”男子的目光定定地落在知花眼中,世间的一切愤怒喧嚣与他们无碍。 知花倔强地摇了摇头。 男子温柔地笑了笑,把这母子二人横抱起来,就像当年在芭蕉林中抱起年幼的知花。 他飞快地村边的芭蕉林跑去,村民们在他身后追赶着,却无论如何也追不上。 火光渐渐远去的芭蕉林。 男子轻轻把知花放在地上。 “来。” 知花抱着孩子随着他走进月下的芭蕉林中。 芭蕉粗壮的叶片映着月光在夜风中颤动着。 仿佛一片不断翻涌着的光华之海。 风带来芭蕉清甜的气息,知花深深地呼吸着,深深地迷醉着,深深地融化了。 那一夜目睹了知花走进芭蕉林的村民都说,知花的身影是瞬间消融在那片林中的。 好像,她自己就变成了一棵芭蕉。 盛夏时分,芭蕉叶在微风的吹拂下沙沙晃动着。 “抓到你了,不许赖皮哦!” “我才没有!” “哈哈!妈妈笨!” 芭蕉精 古时琉球一代盛产芭蕉,据说女子在夜晚路过芭蕉林时,如果看见了相貌俊美的男子,回来就一定会怀孕,产下生有獠牙的鬼孩。在鬼孩刚生下来时只有用大竹叶碾的粉冲水给它喝下才能杀死它。 青行灯之五十七 幽萤 第五十七个故事:幽萤 奈良县北葛城郡今年的收成很不好。 一些年老体弱的村民吃不上饭,无奈之下,只好挨家挨户地讨要。尽管别人家的存粮也不多,但善良的村民们都会尽量匀出一些吃食给他们。 这天阿菊自己一个人站在厨房里望着干干净净的锅碗瓢盆发呆。 她叹了一口气,从里怀摸出一个小布袋,里面有一把大米。 这是刚刚从松石家讨来的,其实他们家也穷得厉害。阿菊从他们手里接过这袋米时,脸上烧得红通通的。 真的不忍心要,但不要就会饿死。 而且今天捱过去了,明天又该怎么办呢?村里的每一户她都讨过一遍了。 只除了町田家。 町田虽然是村里有名的富户,但是主人却刻薄吝啬,去了恐怕也是自取其辱。 阿菊小心翼翼地把最后一把米放进锅里,舔了舔干瘪的嘴唇。 阿菊用那一小把米维持了三天的时间,终究是饥饿压倒了顾虑,阿菊敲响了町田家的门。 开门的是町田家的仆人,只瞄了阿菊一眼就知道了她的来意。 “求求你,我……” “滚!滚远点!没有多余的粮食喂你们这些穷鬼!”仆人凶恶地吼着,伸出一只手推搡着阿菊。 阿菊不甘心地向院里看了一眼。 町田家养得起仆人,却不能施舍她一口饭。 这天晚上阿菊饿得睡不着,胃里火烧火燎地痛。 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她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用手捂着肚子,目光茫然地飘向窗外。 “来人啊!有小偷!” 黑夜的寂静,被町田家传来的叫声打破了。 阿菊被町田家的仆人按在地上,绝望地挣扎着。她的手指划过装粮食的口袋,大把大把的白米便从袋口溢出来,流了一地。 他们家的粮仓,分明是满满的,足够全村的人捱过这一段饥荒。 愤怒,绝望,不解,还是其它的什么,阿菊破口大骂起来。 町田家的人恼羞成怒,一拥而上,拳头像冰雹一样噼里啪啦地落下来,打在身上生生地疼。 等到他们反应过来,阿菊已经变成了一具蜷曲的尸体。 她的双目圆睁着,表情狰狞怕人。 町田家的人七手八脚地把阿菊扔进村边的一口废井中,便不去管她了。 其他的村民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却没人敢站出来说话。 渐渐的,村中开始流传起闹鬼的传言。 据说阿菊尸体所在的那口井,每天夜里都会飞出许多会发光的虫子,萤火虫似的。所幸它们只是绕着井边飞舞,似乎并没有害人的意思。 但村民们仍然很不安,恐惧的气氛笼罩了这个小山村。 这天夜里,松石妻子睡不着觉,在床上翻来覆去打了几个滚之后,叫醒了丈夫。 “呐,你说阿菊会不会出来害人?” “大半夜的,说这些干什么?” “我们家也算是施舍过她的,应该不至于害我们吧?但她死得可真惨……”松石妻子说着,自己也害怕起来,眼睛惶然地四处张望着。 突然,一丝萤光幽灵似的浮动着从松石家的大门钻进来。 “你看!那是什么!”松石妻子拼命地摇晃着丈夫。 松石睁开眼睛,也吓了一跳。 那萤光钻进屋里,慢慢在空气中勾勒出阿菊生前的模样,磷光闪闪的人形,向夫妻二人逼近。 松石妻子吓得蜷缩在床角,只知道尖叫,松石挡在前面护住妻子,紧张地注视着那个人形。 人形却突然不动了,她和松石夫妻对峙了一会儿之后,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忽的钻进了里屋。 松石夫妻的儿子正睡在里屋。 那个发光的人形抱起熟睡中的婴儿就冲出了大门,松石夫妻惊叫着,忘记了恐惧,连忙追了出去。 人形又抱着孩子冲进隔壁的人家,一眨眼的功夫又冲了出来,她的怀里已经多了一个孩子。 “天啊!她是要把全村的小孩都带走!”松石妻子尖叫起来。 “绝对不能让她得逞!”松石一边追着一边扯开嗓门叫起来:“大家都醒醒啊!阿菊要杀了全村的小孩!” 那抹妖异的萤光,一户接着一户,卷走了这些人家的孩子。 村民们点燃了火把,各家各户的男女老少纷纷追了出来,要讨回自家的孩子。 而那些发光的飞虫变成一只大手的形状,托着全村的婴孩向山上飞去。 它飞得不快,飞飞停停,总是和人们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似乎是在逗弄着那些焦急的村民们。 爬到半山腰时,天空突然降起了大雨,雨水浇灭了火把,村民们盯准了那只在雨幕中发出幽异光芒的大手,在泥泞的山路上艰难地跋涉着。 雨,越下越大。 那只手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引着村民们不断向上爬。 就在这时,远方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河流的上游决堤了,洪水顷刻之间将山脚下的小村庄冲毁了。 一切都被突如其来的大水吞没,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变成了一片汪洋。 村民们正处于极度的震惊中说不出话来,那只大手却像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似的,忽地消散在空气中。 婴孩们落在泥泞的地上哇哇大哭着。 人们纷纷上前抱起自家的孩子,却发现和婴孩一起从大手上落下来的,还有十五袋装得满满的粮食。 白花花的大米,水一样流了遍地。 阿菊虫 传说奈良县北葛城郡曾有一个叫阿菊的女孩,她家境贫寒,吃不起饭,一次饥饿难耐去村里的粮仓偷粮食,结果被人打死。她死后怨念化成了许多萤火虫一样会发光的飞虫,被称为阿菊虫。 青行灯之五十八 赤童 第五十八个故事:赤童 藤崎警官从警察局出来时已经很晚了,街上行人寥寥,附近除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拉面店之外,所以的饭店都关了门。 最近他们查了很久的一桩案件有了进展,藤崎作为这个案子的负责人常常要在警局加班到很晚。他打了个哈欠,准备吃一碗拉面再回家。 拉面店里热腾腾的香味,带着令人满足的气息,从外向内侵蚀着。藤崎坐在窗边的位置上,一边吃着面,一边漫不经心地向空dàngdàng的马路上望过去。 外面刚刚下了一场小雨,地面是湿的,映着路灯的暖光,泛起大片碎金似的光泽。 正要收回视线,忽然一只小手迎面拍了过来。 藤崎条件反shè地一躲,才发现那只小手和自己隔了一层玻璃。 那是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可怜巴巴地盯着藤崎桌上吃剩的拉面汤,两只小手急切按在窗玻璃上,似乎是饿了。 流浪儿? 藤崎冲他招招手,让他进来。 小男孩也不扭捏,从正门绕进来,大大方方地坐在藤崎对面的位子上。 藤崎给他叫了一碗拉面,看着孩子狼吞虎咽地大口吃起来。 “你先吃吧,在这等我回来。”藤崎说着,起身去了卫生间。 从卫生间回来,藤崎发现小男孩已经把拉面吃了个精光,装拉面的碗放在桌子上,却已经碎成了好几块。 “掉到地上去了?这么不小心。” “不是掉到地上了。”小男孩连忙摇头。 “总不是让你咬碎的吧?”藤崎打趣道。“肚子吃饱了吗?” “……还可以再吃二十碗。”小男孩摸摸肚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呦!那可真是了不得!不过还是改天再来吃吧?”藤崎当他是说笑,付给服务员两份拉面和一个碗的钱,牵着小男孩的手走出面馆,准备先把他带回警局。 “你爸爸妈妈呢?不要你了吗?” “唔,没有爸爸妈妈……”小男孩咬着手指头,歪着脑袋注视着马路对面的红绿灯。 灯变绿了,藤崎刚要迈出步子,突然一辆小型卡车飞快地从藤崎面前开了过去,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是坐在驾驶位上的人却一眼就被藤崎认出来了。 “对不起!我是警察!”藤崎松开小男孩跑到路边一辆等客人的出租车旁,打开车门把司机一把拽了出来然后自己坐了进去。 “快!快!”藤崎一脚油门踩下去,出租车箭一般窜了出去。 卡车上的驾驶员是他们正在追捕的通缉犯。 藤崎的车技在警局是数一数二的,他全神贯注盯紧了前面的那辆车,两车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小了。 卡车引着出租车一路开出了市里,进入了郊区。 眼见摆脱不掉后面的追踪者,卡车干脆慢了下来,仗着车型的优势在郊区空旷的大道上与藤崎开的出租车激烈地碰撞起来。 藤崎咬着牙与卡车较量着,无奈硬件上处于劣势,很快便落了下风,被撞得七荤八素。 卡车dàng开一段距离,憋足了劲准备给藤崎最后一击。 正在这时,副驾驶位上突然冒出一个圆圆的脑袋。 居然是刚刚在拉面店遇到的小男孩! 或许是藤崎飙车飙得太专注,竟然完全没注意副驾位上有个人。 “你快跑!”他怎么会在车上?不过藤崎已经没时间考虑这个了,他踩了急刹车,打开那侧的车门把小男孩一脚踹了下去。 就在这时,卡车向藤崎疾冲过来,藤崎徒劳地转动着方向盘,眼睁睁看着那个庞大的黑影向自己压过来…… 会死吗? 藤崎咬着牙闭上了眼睛。 但车子只是轻轻地晃了晃。 藤崎从极度的绝望中缓过神来,睁开眼睛。 世界安静得仿佛时间停止。 他看见那个刚刚被自己踢下车的小男孩,正站在卡车前面,伸出两只手,吃力地挡住了高速前进的卡车。 卡车车轮疯狂地转动着,发出愤怒的咆哮,但却无法前进一寸。 小男孩的脸蛋憋得通红,咬着牙坚持着。 藤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1 章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发了几秒钟的呆,才缓过神来。 他飞快地打开车门冲出去,从怀里掏出手qiāng,把卡车司机从车上揪了下来。 直到一副亮闪闪的手铐戴在犯罪嫌疑人的手上,藤崎才缓过一口气来。 而那个小男孩已经走远了。 “啊……喂!我还欠你二十碗拉面哪!”藤崎向那个远去的背影喊道。 远远地,能看见他似乎停了一下,转过身来,蹦跳着向藤崎挥了挥手。 赤头 是一种力大无穷的妖怪,据说它能徒手把钉子拍进木桩里,但外形只是五、六岁的男童。 青行灯之五十九 情丝 第五十九个故事:情丝 年轻的调酒师清水希浩站在吧台后擦拭着一只杯子。 打烊后的酒吧像一个小剧场,只有那一小片的灯光明亮着,而其它地方全落在一层暧昧不明的黑暗中。 有时吧台前会坐着一两个失意的陌生人,打烊了也不走,独自喝闷酒。 有时只有希浩一个人,沐浴在唯一的一点灯光下,将酒杯与酒瓶擦得闪亮。 擦得入了神,盯着玻璃杯光滑的表面折shè出的迷醉色彩,没注意到面前已经站了一个人。 幸好那人身上奇特的香水味提醒了他。 希浩抬起头,看见一个女人,仓惶地望着自己。 如果她的脸色不那么苍白,倒是个美女。 “我被人追杀。”她故作镇定,但希浩看得出她一点也不镇定。 “进来。”希浩不动声色地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她蹲下,躲在吧台下面。 女人才刚刚藏好,外面就追进来一个人。 是一个长了张娃娃脸的少年,配上一脸凛然的正义之色,看起来十分有趣。 希浩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追杀? 就他? “刚才是不是有一个女人躲进来?”少年说起话来倒是凶得很。 希浩正色道:“没有。” “没有?”少年吸了吸鼻子,显然是闻到了空气中残留的香水味:“我都闻到她的味了!” 希浩皱了皱眉头。 他很反感欺负女人的男人,即使眼前这位充其量只能算男生。 于是希浩一扬眉,淡淡地嘲讽道:“又不是狗,鼻子这么灵。” 少年的脸一下涨红了,恶狠狠地瞪了希浩一眼,但希浩只是似笑非笑地擦着玻璃杯,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你……你三天后会倒霉的!” “请便。”希浩耸了耸肩,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少年气得直跺脚,但拿他没办法,转身气呼呼地走了出去。 “你真帅啊……我叫铃木朝香。”女人从吧台底下直起腰来,望着希浩的眼睛亮晶晶的。 “不客气。”希浩淡淡地应了一句,便没了下文。 “你不想问我什么?” “不想。”希浩对擦杯子的兴趣更大一点。 朝香歪着脑袋看看他,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再见咯?” “唔。” 不出希浩所料,第二天晚上朝香又来找他。 只是喝酒,只是趴在吧台上,小孩样眯起一只眼睛隔着酒杯瞄希浩。 希浩的身影就变成扁扁的,或者细长的,黄的,或者绿的。 这取决于酒杯的形状和酒的颜色。 不过在所有的定语后,最重要的一个是,英俊的。 英俊的自持的男子,对这样的宠爱早就过于习惯了。 “打烊了。” “那,再见咯?” “唔。” 总是这么几句话,偶尔希浩会不经意地抬起头,然后绝无意外地对上朝香的目光。 目光透过细碎额发的分割,变得温柔起来。 三天过去了。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他说你三天后会倒霉?”这天朝香突然和希浩说。 “没兴趣知道。”希浩抬了抬眼皮,又倦极了似的垂下眼帘。 “哼……”朝香晃了晃手里的酒杯,醉笑道:“他是yīn阳师,而我是妖精。今天我应该杀掉你的。” 希浩似笑非笑地瞟了她一眼,俯下身对上她的视线。 “你是什么妖精?” “蜘蛛精!”朝香对希浩做了个鬼脸。 出乎意料的,希浩却突然勾起她的下巴,轻轻吻上了她的嘴唇。 妖精。 真是个妖精。 这其实是一句赞美。 “妖精,你还在等什么?”希浩一微笑,眼角眉梢都跟着笑,温柔得没有办法。 “什么也不等……我不会害你。”朝香认真地抬起头盯着希浩看。 “我知道。”希浩揉了揉她的头发。 于是这天酒吧打烊之后,朝香还赖着不肯走。 她转到吧台后,从后面搂住希浩的脖子,亲昵地咬着他的耳朵小声说:“你想不想看看我的原形?” 希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大蜘蛛吗?” 难得幽默了一把,朝香却神情颓丧地松开了手。 “也是,就是大蜘蛛而已。” 希浩扳过朝香的小脑袋,认真地看着她。 “你不会,真的是妖精吧?” “要试试吗?”朝香学着蛇的样子卷起舌头发出嘶嘶的声音。 “笨蛋,蜘蛛不是这样的。”希浩笑弯了眼睛,在朝香的头上轻轻敲了一记。 妖精? “说真的,我喜欢你。”朝香又腻了上去:“不然我早就把你的头拧下来吃掉了。” “哦,真可怕。” “人类的头是最好吃的部分……”朝香舔了舔嘴唇:“不过我不会那样对你的。” 这天晚上朝香是和希浩一起回家的。 单身男子的家,却整洁干净得奇怪。 就像酒吧里一排排永远透明铮亮的玻璃杯,希浩似是有洁癖。 “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朝香舔了舔嘴唇。 “我也是。”希浩也眯起眼睛,学着朝香的样子舔了舔嘴唇,凑上前去轻轻咬上她的脖子。 “让我给你生个孩子吧。” “好啊。”希浩拉长了音节,声音轻柔得仿若漂浮在空气中的蛛丝。 朝香咯咯笑着,把脸埋在希浩温暖的颈窝中。 朝香再次醒来的时候,正是这一天的子夜时分。 希浩在她身边熟睡着,面容洁净得像个婴儿。 朝香轻轻抚摸希浩的面颊,一滴冰凉的眼泪掉下来,落在希浩秀长的睫毛上,微微颤动着。 纤细十指牵出十根闪亮银丝,落雨般轻柔地将熟睡的男子掩埋。 “我会用心地,一口一口地吃掉你……为了我们的孩子。” 朝香抹了抹眼泪,深情地凝视着,被蛛丝裹得密不透风的希浩。 络新fù 也称新fù罗或蛛女,是蜘蛛化为人形,勾引男子。猎物被诱惑的第三日子时,会被它取走首级食用,是极危险的妖怪。(雌蜘蛛□后,会把配偶整只吃掉补充热量然后产卵的对吧=A=) 青行灯之六十 山音 第六十个故事:山音 这一夜的天气闷热,日奈睡不着觉,起身打开一扇木板套窗。 夜色充满潮气,她把胳膊肘支在窗台上,久久眺望着远方的群山。 天空是黯到极致的蓝,而山是墨样连绵的黑色,带有一种奇异的压迫感。 夜晚的山风带来凉爽的植物香气,日奈闭着眼睛呼吸着,想象着山中葱郁的绿和荫萌的树影,心绪变得愉快了起来。 “明天去爬山吧,嗯。”日奈打定了主意,关了窗,强迫自己睡下。 这是高中的暑假,日奈回了老家。 一个乡下的小地方,除了通水通电之外其他方面都原始得不得了。 习惯了大城市的花花绿绿,在没有任何娱乐的乡下,日奈在家闲了半个多月,无聊得全身上下都不对劲起来。 因此见日奈要去爬山,日奈妈妈很是舒了一口气。 “帽子和驱蚊剂都带好了?要不要带便当?防晒霜记得涂好了……” 日奈嗯嗯呀呀地答应着出了门。 家乡的天空和山峦,是未被污染过的清洁,带着天真明丽的色彩。 走在和煦的阳光中,日奈张开双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被清洁了。 这是十分少有的,觉得待在乡下也不错的时候。 说是爬山,其实只是一个小山包,日奈走走停停,一个小时不到就登到了山顶。 山涧覆了一层蒙蒙的绿,显得幽深美丽。 日奈吸了口气,把手掌拢在嘴边大声喊起自己的名字。 “日奈日奈” 但是却没有传来回音。 声音干巴巴的,无辜地响了一声,就消逝在空气中。 日奈又试着喊了几声,声音却始终像吸饱了水的海绵,沉闷地在空中滞了一滞,便掉在了地上。 “唉,真是的。”日奈抱怨着,坐在一块大石头上。 “哈哈……哈哈哈!”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笑声,日奈吓了一跳,差点掉下去。 回头一看,是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随xìng地穿着浴衣和高齿木屐,手里拿了一把扇子,眼睛笑得弯弯的。 日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运动短裤和运动鞋,脸红得更厉害了。 这样全副武装,上了山又一通乱喊,好像爬到山顶是件很了不起的事一样。 “你知道为什么喊不出回音吗?”少年突然自说自话地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问道。 “嗳?不……”日奈有点慌张,心跳忽然少了半拍似的。 “因为制造回音的妖怪今天休假了。”少年很严肃地盯着她看,还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这样……”日奈被盯得大脑一片空白,傻乎乎地被带动着,居然也跟着点了点头。 “噗……哈哈!你是白痴吗?”少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坏小子。 日奈咬着嘴唇,恶狠狠地瞪着他。 “啊啊啊”少年带着一脸的笑意走到山崖边,高声呼喊起来。 他的声音清朗而响亮,一叠一叠的回音,便像大风吹起的海浪般层层涌来,轻薄地,一丝丝地回dàng在山涧中,渐渐被山风吹去了远方。 “要这么喊才会有回音的,你喊得简直像蚊子叫。”少年转过脸来冲日奈眨眨眼睛:“要不要再试试看?” 日奈刚想走上前,却突然捕捉到少年眼底一丝促狭的笑意,便转了个念头,慌忙摆了摆手。 “我还是不要了……” 少年无趣地撇了撇嘴巴,挨着日奈坐下。他的浴衣上飘dàng着一股清透的露水气息。 “乡下没什么好玩儿的,闲着无聊的时候就爬爬山。”少年把脸转向日奈,他的皮肤很白,五官精致的线条更显得细腻而清晰:“平时很少在山上看见人的。” “啊,说得也是呢……” 同样是被乡下的枯燥生活困扰的人,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倾诉的同类,两个人很快就热络起来。 这天日奈回到家里,心情特别的舒畅。 毕竟是长期不运动了,一天下来全身酸痛。不过运动带来的酸痛却令人很舒适。 歇上两天,还要去爬山。 日奈躺在凉席上,仍然睡不着,便翻来覆去地想着白天发生的事,越想越觉得不真切。 再一想,便噗嗤一下自顾自地笑出声。小腿蹬开了薄被,忽的立在墙上,忽的落下来与另一只jiāo缠着,随着思绪飞快地变迁,怎么也放不对地方。 真讨厌,居然会失眠。 在家歇了几天,想象着可能出现在那里的少年,日奈闲不住,又全副武装地上了山。 不巧的是,刚刚爬到半山腰,天色就突然yīn沉了下来。 在家里收听不到天气预报,不知道今天会有阵雨。 日奈想找个避雨的地方,但雨幕已经把丛密的小树林遮蔽成了白花花的一片,乌云从天际的那头携着雨丝飞快地追过来。 日奈抱怨着自己的坏运气,做好了变成落汤鸡的准备。 但这时身侧突然伸过来一只手,线条分明的男子的手,执了一把老式的雨伞,竹制伞柄被手握的部分油亮发黑,顺着伞骨一路延伸上去,是半透明的yīn天、径直滴落的水珠、宽大的浴衣袖口、棱角分明的锁骨,以及,一张清俊的面容。 “傻瓜,不知道今天下雨吗?” “又听不到广播……” “闻也闻出来了。” ……知道下雨还爬山?怪人。 日奈想回嘴,但还是乖乖地瑟缩了脖子,躲在伞下。 老式的雨伞很大,两个人又都清瘦,于是偶尔碰到了一点,反而又不自然地避了开。 与其说是亲密,不如说更疏离了些。 清凉潮湿的山风,携带着水雾从两人之间的缝隙中穿梭而去。 日奈张了张嘴,感觉似乎有很多问题想问。 但是心底隐秘的,含义不明的符号,一旦说出口来流通在空气中,就像变了一个意思。 “呐,你衣服上是什么味道?” 有点失礼的问题。 “晚上把衣服晾在外面,会染上夜露的气息。” 少年怡然自得地应答道,眉眼间细腻的弧度,像是要笑。 觉得住在乡下也不是那么不好的情境之二。 就是把洗好的运动服晾在木板套窗外的一瞬间。 心里一边期待着明天早晨它是如何沾染上夜露的气息,一边幻想着像少年一样穿着浴衣和高齿木屐去爬山。 还是算了吧。 穿高齿木屐的话,一定会卡死在山道上。 在心里展开一个自嘲的微笑,心情是澄澈的透明色。 暑假在“爬山全身肌ròu酸痛休息几天爬山”这样的循环中悄悄地过去了。 也不是每次爬到山顶都会碰见他的。 只能看运气。 但是一旦碰见他,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2 章 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他会将林荫掩蔽下从岩石缝隙中涌出的泉水指给日奈看。喝一口,满嘴都是植物幽凉清甜的气息。 偶尔还能发现隐蔽得极好的兔子洞,拨开一层层的青草,能看见那个黑幽幽的洞口。 有时日奈会笑他,简直像是山神一般的存在,对这个小山包的每一寸都了如指掌似的。 “山神,可不敢当。”活泼的少年偶尔也会露出严肃的表情。 “明天要坐车回学校了。”日奈这么说着的时候,感觉心里一个柔软的地方,瞬间化成了水,流走了一部分。 “还会回来吧?”少年的表情有点僵硬。 “当然。”日奈对他笑了笑,扔掉了手里攥着的狗尾巴草,蹦蹦跳跳地来到山崖边,用手拢在嘴边,高声喊起来。“日奈日奈” 声音仍然是干巴巴的。 “嘿!看来回声妖怪又休假了。”日奈苦笑着自我开脱着。 “才没有哪。”少年摆了摆手:“是你声音太小了。” 日奈吐吐舌头,回转了身看着他。 每次见到这个少年,始终都是这么一身蓝色的浴衣,但并不令人产生不洁的印象。他的身上始终散发出夜露的气息。 凉凉的,带着回忆的味道,在心底的某一点扎了根,恣意纠缠。 第二天早晨,日奈打包好了行李,走出家门时,还隐约地期待着有什么事情发生。 比如说谁突然出现在门口送别之类的。 没有。 想想,也是。只不过是爬山时见到几次面。 这种程度的jiāo情,可深可浅。深的时候,可以在心里留下一颗滚烫的烙印,烧得生疼。而浅的时候,不过是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 日奈叹了一口气,看着远处的土道上飞扬起的一小片尘土,由小到大的是客车的影子。 上了车,放好了行李,日奈坐在靠窗户的位置。 这偏僻的小乡村,通的车也少,车上寥寥地坐了几个人,谁也不说话,流风掠过车厢,激出空洞沉闷的回响。 日奈拉开车窗,下巴支在拳头上,带着几分惆怅,向远方连绵的山峦望去。 她知道那座山的什么地方,有一缕清泉,又在什么地方,住着兔子一家。 可是却不知道他在哪里。 “日奈日奈” 远远的,从山峦那里传来呼喊的声音。 它飘渺而无着,像山涧中呼呼的风声,却又掺杂着类似于地声般深沉绵长的底力。 日奈把头探出车厢,想听得更真切一些。 “傻瓜傻瓜” 嗳? 不是听错了吗?日奈险些顺着车窗掉出去。 “我喜欢你喜欢你” 声音从遥远的一点,绵绵地乘着风传来。 又从一个山头,飘dàng到另一个山头,好像每座山上都站了一个少年,站在最高最高的山顶,接力一样,捕捉到了从邻峰传来的回音,于是自己也跟着大喊起来。 “我喜欢你” 声音是吸水的海绵,收集着游dàng在天地之间的,所有闪亮而温暖的光点,缓缓地,缓缓地膨胀着,堵在日奈的喉头,随着不自觉的哽咽,被挤出大滴大滴的泪水来,填塞在每一寸离别的距离中。 那么。 就让我声音的回响,从一座山头,飘dàng到另一座山头,一路随你远行,直到没有山峦,没有回音的地方。 那么。 “我喜欢你” 呼子 是一种能够在山间制造出回声的小妖怪。 青行灯之六十一 点茶 第六十一个故事:点茶 一场潮湿的霏雨过后,庭院里的老枫树抽出了淡红色的嫩芽。 真一的目光有些茫然地落在手中的请柬上。这是住在附近的茶道师傅发来的,邀请真一参加茶会的请柬。 茶道师傅是真一已故父亲的好友,以前也偶尔发来过请柬,不过真一都推脱掉了。 似乎再不去一次看看,有违主人的盛情。 到了茶室的时候,里面已经坐满了人。茶道师傅是一个瘦削的老fù人,神情谦和,举止文雅。 真一前面有一个穿白色和服的女子,正在更换进房间穿的布袜,真一立在她身后等着。 “请快快进来吧。”老fù对真一招了招手。 真一只好绕到另一边,从靠近壁龛那侧的拉门走进去,坐在门边的位置上。 不知道怎么了,品茶的女子们突然望着真一嘻嘻地窃笑起来。 之前穿白色和服的女子坐在真一的对面,垂下眼帘,也是嘴角含笑。 第一次参加这般正式的茶会,真一有些不知所措,生怕自己做了什么粗俗的事情丢了脸面,目光没有底气地游移着,最终落在了壁龛中的挂轴上。 那是一副武士画像,挂在茶室里未免有些不合时宜。 “真一君还没点茶吧。”老fù突然问道,随即吩咐着:“优子,为真一君点茶。” 真一从恍惚的游离状态摆脱出来,慌忙脱口而出:“不必不必,我自己来。” 但真一对面穿白色和服的女子仍然站了出来,手法纯熟地为他点茶。 真一忽的感觉到片刻的恍惚。 优子的姿容十分优雅,纤细的肩膀矜持地向后微张,热水叮叮咚咚落进茶碗中,激起一小片絮暖的水雾,上升到她的下颌处,就消散开了。 她洁白的手灵活地上下翻动着,像两朵绽开的水莲花。 而她就用一双那样的手,端端正正地执了茶碗,送到真一的面前。 察觉到真一渐渐变得灼热的目光,优子低下头,嘴角牵动,眼中滑过一丝俏皮的光芒。 真一忙别过了目光,只定定地望着手中的茶碗。 两片鲜嫩的茶叶在碗底沉着,琥珀色的茶水在满室煦暖阳光的映照中明亮得有些晃眼,热腾腾的水汽升上来,在真一的脸颊上凝出一小片极细极细的水珠。 茶友们的注意力,从真一的身上收了回来,只是各自品茶,相互攀谈,细碎的语声,,充满了整间茶室。 真一有些不自在地四处打量着,忽然看见优子正垂着头,打瞌睡似的迷糊着。真一心里不禁觉得有几分好笑,可嘴角刚刚牵出一个弧度,她就忽的抬起了头。 嘻,茶会很没劲是不是? 她含笑的眼睛好像在这么说。 虽然的确是很没劲,但是第二次收到请柬后真一还是来了。 这一天的天空有些yīn沉沉的,正逢了梅雨时节,雨丝时断时续。 外面掺杂着落雨气息的和风,摇曳着残樱的枝桠。于是晃动的树影便透过暗昧的阳光映在糊纸的拉门上。 优子自告奋勇地走过来为真一点茶,她今天仍然穿着那件白底紫花的和服,那几抹飘逸的紫,像是晕染在大片的白色上一般,带着yīn天的气息,微微反shè出柔媚的光华。 这是整个茶会中唯一令真一不烦闷的时候。 而在烦闷的时候,真一只好一会儿看看坐在自己对面神情安闲的优子,一会儿看看壁龛中那副不合时宜的武士画轴。 连绵的梅雨天气,令画上晕染出了小片潮湿的水渍。 不过发现这一点不过是因为真一坐得离壁龛近,看得又仔细。若是匆匆扫视,是看不出什么不妥的。 偶尔与优子的目光对视,隔了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看到外面的光落在她眼中,均匀地流动着,带着一点俏皮的笑意。 于是无趣的茶会便充满了别样的意义。 一直不觉得自己这样热情地参加茶会有什么不妥,却突然在优子缺席的那一天发现自己的莫名其妙。 不仅莫名其妙,而且有些自作多情了。 优子今天没有来。坐在真一对面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子。 真一心里不禁失落起来了,或许优子对自己完全没什么印象,也说不定。 正恍恍惚惚地猜度着,对面那个陌生女子突然走过来为真一点茶。 “哎呀,劳烦你了。”真一有些吃惊,连忙道谢。 “您不必客气的。”女子抬眼看了看真一,目光里有一点若有若无的嗔怪,周围传来女子们细碎的窃笑声。 有什么不对劲,今天。 茶会散了之后,真一磨磨蹭蹭地拖到最后才走。 两个与茶道师傅相熟的茶友,一边轻声jiāo谈着,一边帮忙收拾茶具。 小茶勺、柄勺、茶碗和水罐,这些之前令真一感觉既神奇,又高雅的小东西,却突然失去了一层颜色,变得平淡起来。 “您有什么事吗?”茶道师傅见真一倥立在那里发窘,便放下手中的茶具,走过来问。 “呃,恐怕有些唐突……”真一犹豫了一下,问道:“但是请问优子小姐今天为什么没来?” “您说优子?她今天来了的,坐在您对面的便是。” “那是优子小姐吗?”真一摇了摇头,神情有些恍惚。原来自己居然连名字也弄错了,这不仅仅是自作多情,几乎是可笑了。“那么,请问前几次为我点茶的小姐叫什么名字?” 茶道师傅沉默了片刻,目光探寻地落在真一的脸上,慢吞吞地说道:“一直都是优子在为您点茶哪……” 真一呆住了,脑海中的记忆忽的模糊起来,像一副洇了水的画,色彩溶解在水中,相互侵蚀起来。 明明就发生在这间茶室中啊。 真一不甘心地四处张望着,他的目光突然被壁龛中的挂轴吸引住了。 那副武士图不知什么时候被换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点茶女子的画像。那女子眉目如生,姿容风雅,分明就是前几次来时看到的那个“优子”! “啊……请问,这副画是什么时候换上去的?” “是上次茶会结束后换上的。梅雨天气可真是……”老fù人摇了摇头:“原来的那副画不能看了,这副是土左光起的作品,本来是压箱底的……” 真一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幅画。 画中人似是微微地抬起了头,对真一俏皮地笑了笑。 画灵 传说劝修寺宰相家有一扇著名画师土左光起绘的屏风,画中女子每天夜里都会走下屏风四处游dàng。古人相信画像、雕塑这些凝聚了艺人心血的东西中都含有灵物。 青行灯之六十二 声色 第六十二个故事:声色 又是一年的七夕。 七叶把五颜六色的长条诗笺一条条系在庭院中的竹子上,竹叶和诗笺一起在风中摩擦出沙沙的声响。 在七夕,女孩子们向织女祈祷着。 各种各样的小愿望,闪烁着梦幻般的色泽,软绵绵的乘着风在半空中浮着。 七叶踮起脚,把最后一张白色的诗笺系在能够到的最高处。 远方传来划破空气的锐响,一枚火光冲天而起,在黑暗的空中绘出绚烂的光华,又迅速暗淡下去,细小的火花从边缘开始溃败,溶解在天上。 七叶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便心慌地转开了视线。 美丽的烟花。 只令她觉得可怕。 绽开在黑暗中的,刺目的光芒,好像要把天空撕裂一般。 七叶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到屋子里,把热闹的世界关在门外。 “下一道题。”七叶的家庭教师星野时久用笔杆轻轻敲打着书页,发出清脆的响声。 落山前的太阳挣扎着散发出最后的热力,有风吹来的时候说不上是暖和还是清冷,是属于夏季黄昏的,特有的温度。 还夹杂着竹叶的馨香。 七叶困倦地抬起头,眼中家庭教师的形象有些模糊了,像一张扁平的照片。他是附近大学三年级的学生,已经做了一个星期。 星野头发的颜色比正常人浅了一些,但眼睛是墨黑的。白皙的面容,一笑就露出两个深色的酒窝,没长大似的。 七叶喜欢这样的色彩搭配,连带着,也有点喜欢他。 “在院子里走走吧。”七叶拢了拢头发站起身来。她的身形小巧纤细,给人一种特别灵敏的感觉。 “好啊。”星野合上书本,眯起眼睛望着天边的落日。 今天的落日,颜色深的不正常。 男生的步子大,而且七叶是故意落下一点在他后面,渐渐两人的距离就拉开了。 星野穿着纯白的浅色衬衫,背影显得很英挺,七叶在后面,目光时不时地飘落在他身上。 突然星野停了下来,竹叶在黄昏的风中摇曳着,星野便信手拈了一片系在竹子上的诗笺饶有兴味地看起来。 “哎呀,不要看啦……”七叶有点发窘,走过去轻声抗议着。 那张深色的诗笺上,写的愿望是希望自己更漂亮,让不相熟的男生看了去,怪丢人的。 “不过很有趣嘛。”星野笑的有点坏,故意逗女生生气似的,他又拿起了系的最高的那一片白色诗笺。 这样一个,温柔的、有点爱使坏的、而且帅帅的,家庭教师。 几个词语组合在一起,就像一个懵懂的少女梦。 但并不是每个少女都做梦。 于是。 “叫你不要看啊!”七叶突然像只被惹恼的猫一样跳起来,一把把那片白色诗笺扯下来,在拳头里攥成一团。硬质的纸张边缘刺痛了手心的皮肤。 “我没看见哦。”星野慌忙摆摆手,大大的眼睛无辜地眨了几眨,带着一点又抱歉,又好笑的神气,讨巧地注视着七叶。好像在温和地说,“你们女生真是爱生气哪”。 七叶感觉一股热血忽的涌上了头顶。 她恨恨地盯着星野的眼睛,那股热血便在整个身体的范围内冲击、膨胀起来,身体像一只满溢的容器,几乎承载不下,七叶便像个不倒翁一样轻微地摇晃起来,整个人气得发抖。 “你”七叶冷着一张脸,“真是讨人厌!” 见星野错愕地睁大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3 章 眼睛,七叶产生了一种报复的快感,继续说着:“告诉过你不要看!你耳朵有毛病是不是!” 语言像淬了dú的利刃,狠狠地,狠狠地,刺进那张微笑着的脸。 好像这样就能改变什么似的。 “抱歉……”星野的脸冷了下去,不过比惊愕的愤怒更多的,是茫然的手足无措。 七叶瞪着他,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是已经说不出来了。 只能恶狠狠地瞪着那双深黑色的,写满了无辜的大眼睛。 然后,扭头就走。 过分了。 是自己过分了。 星野走了之后,七叶望着天上有些凄惶的月亮,心里有一点点名为自责的情绪,渐渐蔓延开大片的污渍,比落日的颜色浅一些,比月亮的颜色深一些。 就是这样程度的懊悔。 吃晚饭的时候,七叶妈妈也担忧地说道:“今天老师走的时候,好像在生气呀。七叶,你是不是又……” “他自找的。”七叶愤愤地拨了一口饭,雪白晶莹的大米无辜地躺在碗底。 “你的脾气,真的应该收敛收敛。” 的确应该收敛,七叶因为多次与同学打架的不良记录,连续被几家中学勒令退学,最后索xìng待在家里,请家庭教师来补习,远离了人际jiāo往的麻烦。 本来以为星野会和之前所有的家庭教师一样,在见识到七叶的怪脾气之后愤然辞职,但他却没有。 令七叶惊讶的是,第二天,星野照常来上课。 他的面色也没有多大改变,除了言语间似乎稍微客气了一点点。 七叶也不提昨天的事,只是闷头看书。 白纸黑字,清楚得很。 “下一道题。”星野翻过一页,突然沉默了下来。 七叶探询地抬起头,不期然的,直直对上了星野的目光。 “我说……”星野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了。“你的脾气,可真不怎么样。” 你受不了可以走。 七叶想这么说,但是话在舌尖打了个转,还是没说出来。 莫名的,心底有点委屈。 脾气坏,可是我也不想脾气坏的。 “还好,我心胸宽广,就不和你计较了。”语调突然愉快起来,上扬了一个高度。星野的眼睛微微地弯起来,温温柔柔的,看着对面这个似乎快要哭出来的小女生。 那么,这也就算和好了。 不过有一次在庭院里散步时,星野突然问道:“上次你和我生气的那一回,还记得吗?” “怎么?” “那张纸上,写的是什么愿望啊?” “……哼。” “你那么怕我看到,不会是‘希望星野大帅哥当我的男朋友’吧?” “……真不要脸啊你!”七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了喔!”星野突然转过身,挡在七叶面前。“我就当你承认了?” “我……”七叶没遇到过这种事,不知道怎么解释,一着急起来,脸就红了。 “好吧,我实现你的愿望。”星野突然低下头,深黑色的眼睛,很漂亮。 本来是想躲开的,不过没躲过去。 不要强调想了吧,还是。 真是别扭。 七叶上课的时候开始经常神游,盯着星野的脸胡思乱想,一恍神就是好几分钟过去了。 “那个发呆的傻瓜。” “嗯?” “……你妈妈叫你。”星野扶着额头,一脸“你还真答应啊真是败给你了”的表情。 “七叶,去帮我买点东西,今天留老师在家里吃饭。”七叶妈妈走进来,递过一张字条。 看到七叶和星野的发展,其实是很欣慰的。 脾气古怪的女儿能jiāo到这么优秀的男友,实在是谢天谢地了。 “我陪她去。”星野笑笑,帮七叶取下挂在墙上的外套。 夏天快过去了,夕阳在远方仓惶地沉落着。 七叶和星野在路上快活地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过马路时,星野自然地拉住了七叶的手。 只是单纯的,想更周全地保护她,很简单的心情。拉手什么的,也不是新鲜的事情了。 没想到七叶却猛地甩开了星野的手。 带着厌恶的,憎恨的力道,毫无预兆的,狠狠甩开了。 “我能自己过的!” 知道你能自己过,谁都能自己过。 星野真的生气了。 “你怎么了?” “……没事。” “脾气坏也要有个限度吧?我刚才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 “那你是怎么回事!” 你是怎么回事! 你是怎么回事! 七叶撇撇嘴,突然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马路对面的红绿灯,无辜地变换着颜色。 “喂,我说,你能自己过马路吗?” “你看不清红绿灯的吧?” “就是啊,红和绿,哪一个颜色更深一点嘛?七叶,告诉我们啊!” 这样说着的几个坏小子,嘻嘻哈哈地拉着七叶的胳膊。 “走走!我们带你过马路,要谢谢我们哦!” “哈哈哈!色盲!你们说,她看东西是什么样子的?” 色盲。 七叶记得自己是怎么抄起路边的一块砖头,狠狠地砸在一个男生的头上。 他们说,血是红色。 几个坏小子把她推在马路边的草地上,气急败坏地把拳头打在她的脸上。 他们说,草是绿色。 红绿灯。 红。 绿。 在七叶的眼中,只不过是深和浅。 前面提到的是 七叶愤愤地拨了一口饭,雪白晶莹的大米无辜地躺在碗底…… 星野穿着纯白的浅色衬衫,背影显得很英挺…… 星野突然低下头,深黑色的眼睛,很漂亮…… 前面没提到的是 ……盘子里盛着浅灰色的竹鱼,碗里盛着深灰色的味增汤。 ……他的周围是浅灰色的草地,和深灰色的大树。 ……还有浅灰色的嘴唇,和深灰色的、遥遥挂在天边的落日。 之前所有的故事,都是在除去一层色彩的基础上,发生的。 “那天写在白色诗笺上的愿望,究竟是什么呢?”星野问道,神情有些失落。 不是“希望星野大帅哥当我的男朋友”。 而是“希望我能看见颜色”。 最重要的愿望,写在白色诗笺上,因为黑与白,是七叶最喜欢的颜色。 因为她知道,唯独黑与白,是她能确定无误地看见的,与其他人所见相同的,两种颜色。 “好吧,我实现你的愿望。”像那一次一样,星野缓缓低下头,看着七叶的眼睛。“看我的眼睛。”他温柔地说道。 七叶迷茫地看着星野的眼睛。 渐渐的,从针尖似的一点开始,星野的眼中,染上了一层颜色。 琥珀色的一小点,晶莹剔透地晕染在眼底。 只是一点点,却像一枚重磅zhà弹,bàozhà在七叶的心中。 不同于黑与白,深灰与浅灰。 完全的,另一种颜色。 琥珀色。 “看看这个世界。”星野温柔地一笑。 七叶转过头。 天空的这一半,是冰砂蓝混合了兰花紫,逐渐沉落成安静的黯蓝。 而天空的那一半,是金色混合了纯黄色,暖橙的夕阳正躲进nǎi油色的云彩中。 草地的这一片,是淡绿融合了春绿,丝丝缕缕蔓延。 延伸到远远的那一边,就变成了沉稳的海洋绿,纠缠着森林绿。 马路边的电话亭,是深深的珊瑚色,玻璃是淡淡的钢蓝色,却还映衬着天空的色彩。 电话亭旁边的长椅,是茶色,而扶手,是硬木色。 马路,是深灰色,上面跑着的汽车,是古堡蓝、天际紫、柠檬黄、玫瑰棕…… 七叶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婴孩似的看着这个令她目不暇接的世界。 这个花花绿绿的,五彩缤纷的,如此美丽的世界。 星野也从一张黑白照片似的观感中跳了出来,在一个有颜色的世界中,温柔而伤感地对她微笑。 再一次与他目光相触时,整个世界的色彩却又全部消失了。 “这是什么?” “幻觉。”星野用手慢慢地比划着。“我能制造幻觉。” 一字一句,深深落在七叶的心底,像许多许多澈蓝的水滴,积成一条深深的河,河岸爬满幽绿的青苔。 深深的,浓浓的,是喜欢的心情。 “虽然不能维持很久。” 不需要光线,不需要反shè,不需要视网膜,不需要晶状体…… 幻觉从他的心底,直接击入她的心底。 即使只是一瞬间,至少以后可以这样告诉她。 “这个颜色,就是比夕阳浅一些的。” 哦,浅一些,那就是那样咯。 她就可以这样幻想着,即使看不见,也可以在心底幻化出所有的颜色。 “告诉阿姨,我有事,就不去吃饭了。”星野突然这么说着,有些伤感地揉了揉七叶的头发。 “喂……”从极度的震惊中缓过神来的七叶,拽住了星野的手。 她还没告诉过他。 白色的诗笺上,写得是“希望我能看见颜色”。 而那竹子上挂的满满的,满满的诗笺中,的确有一条上,是那么写的“希望星野当我的男朋友”。 虽然不是“大帅哥”。 但也是,“男朋友”。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程度的灰色。 也许就是浅浅的,粉色吧。 蜃气楼 一种能让人看见幻觉的妖怪,“海市蜃楼”就是它吐出的蜃气形成的。 青行灯之六十三 战殇 第六十三个故事:战殇 二战结束之前的日本。 防空洞中,是一片令人绝望的死寂。 虽然仍然有压抑的呼吸声和私语声,甚至哭声,地扩散在见不到光的缝隙中,但死寂仍然像一块黑色的胶状物质,从天花板上沉重地压下来。 英子把妹妹纯子抱在怀里,把水壶中的凉水倒在瓶盖里喂给她喝。 防空洞外的世界战火连天,生命没有保障,食物限量分配。可对于英子和纯子这两个孤儿来说,连限量分配的食物也领不到。 在战争的绝望中人们显露出了自私的本xìng,外面的轰zhà在继续,人人自顾不暇,没人愿意施舍她们一口食物。 纯子乖乖地依偎在姐姐怀里,一言不发。 “纯子,肚子饿吧?” “纯子不饿。”妹妹虚弱地仰起小脸,张大了眼睛努力地看着姐姐。“纯子喝饱了。” 英子心里一酸,两滴眼泪落下来,打碎在纯子的脸上。 “纯子真的不饿……”纯子慌忙伸出手擦拭英子的眼泪。 长期的饥饿令她的身材十分削瘦,四肢像细弱的火柴棒,而肚子却不健康地鼓起来,看上去很怪异。 在离姐妹二人不远的地方,站起来一个人,他小心地躲过地面上东倒西歪的人体,径直走过来。 防空洞的光线昏暗,离得近了,才发现来人是一个小和尚。 他大约七八岁年纪,比纯子大一些,穿着整洁的僧袍,圆圆的脸上挂着一点笑意。 “没事了。” 他突然自说自话地抓起纯子的手,把那只枯瘦的小手放在自己的头上摸了一摸。 姐妹二人被他突如其来的的怪异举动吓得说不出话来。 突然纯子在英子的怀里扭动起来,像只小野兽般,扒上英子的肩膀,暖呼呼的气流随着她说话喷吐在英子的脸上。 “姐姐,纯子真的饱了。” “饱了?”英子很诧异。 小和尚对英子笑了笑,站起身,坐回到原来的位置。 纯子莫名其妙地恢复了体力,精神也跟着好起来,腻在英子身上,不停地说这说那。沉闷的防空洞里,孩童稚嫩的声音显得很响亮,能一直飘向很远。 英子勉强打起精神回应着她,感觉到纯子一直在身边,心里渐渐踏实下来,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背景音是地面上轰鸣的bàozhà声。 可恶的,长的似乎没有尽头的战争,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空袭停止的时候,英子会自己偷偷钻出防空洞,寻找一些食物。 一具具躺倒在地上的,面目全非的尸体,忍着恐惧和恶心摸索他们的口袋,有时会有一些意外的发现。 或者是倒塌的民居,掀起残破的砖瓦,把手塞进冰冷的砂土中,既绝望,又麻木地搜寻着。 也许会不经意地摸到一只流血的人头,或者突兀地握上什么人僵硬的手。 英子要求的不多,只希望活下去。 或者,至少让纯子活下去。 这天英子的运气不好,只找到一点点能用来果腹的东西。 她把食物的大多半喂给了纯子,知道这些远远不能安抚妹妹饥饿的胃,只好一边拍着她,一边哼着歌哄她睡觉。 睡过去了,就不知道饿了。 那个奇怪的小和尚,又蹲在谁的面前,让那人摸自己的光头。 英子毫不避讳地盯着他,又看着他对面的人突然展开一个幸福的微笑,心里满满的疑惑。 夜深了,纯子在破棉絮铺成的床铺上不安地翻了个身。英子感觉什么事情有点不对劲,担心地靠了过去。 纯子的面颊红通通的,眼圈却呈现出不自然的青黑色,两条稀疏的眉毛紧紧地皱着。 英子在她的额头摸了一把,滚烫。 英子拿出剩下的一点食物,捏成小小的碎屑,和着水喂进纯子的嘴里,却被她吐出来了。 “纯子,纯子!”轻轻拍打着她赤红的脸蛋,纯子却连眼皮都不动一下。 “纯子……你别吓我啊!”英子急得想哭,心里大块暗黑的情绪郁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4 章 着,却又哭不出来,急出了一身冷汗,刺麻的感觉,向四处蔓延开去。 有谁在背后轻轻碰了碰英子的肩膀,英子回过头,是那个小和尚。 他还是那副和善的微笑,但是脸颊两侧却深深地瘪了下去,显然是这几天饿坏了。 “没事了。”他轻声说着,抓着纯子冰凉的手,按在自己的头顶上。 英子几乎可以感觉到,怀里滚烫的小东西,热度一下就退了下去。 小和尚长长出了一口气,很累的样子。 “啊……真是谢谢您!实在是……”英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和尚微笑着摆了摆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坐回到原来的位置。 纯子在英子的怀里别扭地翻了个身,在睡梦中,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她的脸色红润,看起来健康可爱。 第二天纯子醒来时,完全看不出昨夜有发高烧的迹象。 轰zhà已经停止了,英子打算出去找些食物。 “纯子,乖乖等姐姐回来喔。”像往常那样与妹妹告别。 “姐姐,带纯子去看花!”纯子却突然拽住了英子,有些口齿不清地说着。 英子猛地想起来,自己对纯子做过的承诺。 纯子曾经问过自己,这场战争要什么时候才会结束。而为了不让她失望,英子告诉她,等到河堤旁的那棵樱花树开花时,战争就会结束了。 睡在纯子旁边的是几个外乡人,他们正不无伤感地说道“故乡的樱花已经开放了吧”。 想来,也正是樱花开放的时刻了。 只是不知道那棵樱花树是否已经毁于战火了。 “可是,外面很危险啊……” “纯子一定要看!”纯子nǎi声nǎi气地抗议着。平时是一个那么善于忍耐的孩子,却在看樱花的问题上毫不让步。 英子只好让了步。 纯子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天空了,在走出防空洞的一瞬间,禁不住低声地呼喊起来。 头顶上,碧蓝澄澈的天空,云朵温柔地弥散在天边。 而脚下,是焦黑的残肢断臂,废墟,和还未熄灭的残火。 空气中刺鼻的硝烟味儿,吸进肺中,便感觉也许自己会在不知从哪飞溅来的一个火星中轰地一声bàozhà掉。 但纯子仍是欢喜的,呼吸着外面的空气,沐浴着久违的阳光。 生长在河堤的樱花树,很幸运地存活了下来。 粉色的柔嫩边缘,远远地延伸着,与明亮的天空连成一片。 浅粉与淡蓝,轻柔明丽地印在眼底,只一眼,就令人心中微微地震颤起来,大把大把满足与感动的情绪从心间的缝隙中流出来,鼓胀地充斥着。 “开花了!开花了!”纯子拍着手,围着樱花树快活地转起圈子来。 几片娇嫩的花瓣打着旋,乘着风,飘落在她的脸蛋上。 也许,战争真的要结束了也说不定。 看着这样美好温暖的一幕,英子心中突然涌出一阵强烈的期望。 “姐姐,要结束了是不是?” “是啊!” “纯子可以和姐姐回家了吗?” “可以了!马上就可以了!” 英子望着妹妹快乐的面容,大声地喊道,胸腔中的空气被快速地挤压出去,微微地疼痛起来,却无比快意,无比舒畅。 就在这时,空袭警报突然响了起来。 刺耳的,不容置疑的,尖锐的。 磨刮着人的神经。 来不及让自己从绝望中摆脱出来,英子一把抱起妹妹,向最近的防空洞跑去。 轰地一声,一颗燃烧弹落下来,身后的樱花树在烈火中化为焦炭。 四处飞散的樱花瓣,被卷起的火舌吞噬得一干二净。 怀中的纯子突然尖锐地哭嚎起来,英子回过头,看见一枚zhà弹正直直落向自己身后。 压迫的风声。 灼痛的热意。 英子用尽全力把怀中的妹妹向远处一抛。 接着,伴随着一声轰鸣,她的下半身被烈焰吞噬了。 烧灼的疼痛。 英子还没有死,但是生不如死,她的下半身整个被zhà烂了。 纯子昏倒在不远处,似乎没有受伤。 “纯子……一定要活下去……” 逐渐变得涣散的视野中,一个小小的身影飞跑过来。 英子感觉自己的手被谁拿起来,接着,她摸到了一颗圆圆的,光光的小脑袋。 “没事了。” 是那个小和尚的声音。 英子突然从地狱一般的痛楚中解脱了出来。 全身像被一股温柔的力量轻轻地保护起来了。 眼前的小和尚,对英子笑了笑。 随后从脚部开始,一寸寸化为飞灰。 世界的运转似乎突然慢了下来。 那些飞灰闪烁着微弱的光辉一颗颗被风卷起,吹散在空气中。 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地狱未空,誓不成佛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替身地藏 在日本的山间经常可以看见替身地藏的塑像,据说摸一摸他的头,身上的痛苦就可以转移到他上。替身地藏代天下苍生受苦,而当痛苦超过他所能承受的范围时,他就会化为飞灰。 青行灯之六十四 涉水 第六十四个故事:涉水 五月份的樱花,大多是谢了,唯独公园里池塘边的几株垂樱仍吐着粉红,固守着最后一点残存的春意。 文子是随家人一同来赏樱的,垂樱细嫩的枝条上盛开着大串娇小的花朵,尖端被沉甸甸地压进水面,透亮的水含着樱花,映着天色。 一块块圆圆的踏石从岸边一路延伸到池塘中央,中央是一块白石的圆台,有几个胆大的人站在上面,向岸边的人挥动着手臂。 文子也小心翼翼地走了上踏石,踏石浸了水,又光又滑,文子一边笑着,一边掌握着平衡。 瞅准了眼前的一块踏石,她谨慎地踩了上去。 脚刚刚落稳,那块踏石却突然沉进了水里。 连带着,文子尖叫着和那块踏石一起落进水中。 那水只到成年人的腰部,但文子却在水中扑腾着,被什么力量牵扯着一般,怎么也站不起来了…… 贺茂时久近日来一直事务缠身,料理了所有的事情,赶来赏樱,好像便抓住了春天的尾巴似的。 空气中甜香气息微漾,樱花花瓣在空中点出一圈圈不可见的涟漪,温柔了视线中的川水。 贺茂时久单手支着头,侧躺在樱树下的草地上,眯着眼睛享受晚春暖融融的阳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站在他身旁,神情困倦地四下张望着,似是对这春日美景无动于衷。 他的视线落在池塘边的一对夫fù身上,他们跪在地上,看样子正在祭拜些什么,来来往往的赏樱人对这二者却是见怪不怪,像没看见一样。 贺茂时久也看到了这对奇怪的夫fù。 “一郎。” 他只是唤了一声,少年便向那夫fù二人走去。 三人jiāo谈了片刻后,少年走回来,伏在贺茂时久的耳边说:“这家人的女儿遇到了怪事。” 解决怪事的话,倒是贺茂时久的本行。 “说来听听吧。” “……他家的女儿前两天来赏樱,不小心掉进水里,被人救上来之后身上就一直腥臭难闻,怎么洗也洗不掉。” 好好的樱花是赏不成了,贺茂时久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岸边,向水中张望着。 那夫fù二人看到救星一样急急凑过来。 “这位大人,可有办法救救我家女儿?” “这水……她是怎么掉进去的?”贺茂时久皱了皱眉头。 夫fù二人连忙将那日的详细经过讲述了一遍。 贺茂时久听着,突然不合时宜地笑了笑,稍稍撩起和服的下摆,拉起站在身后的一郎,让他和自己一起走上水中的踏石。 踏石浸了水,光洁润泽,脚踏上去很容易打滑。 几片睡莲的叶子,在水面上浮dàng着,微风吹过时,总有那么一两片随着起伏的水波漂过来,轻轻磕碰着踏石。 岸边垂樱的妖娆姿容,映在水中,粉嫩的水影一路延伸到贺茂与一郎的脚下,随着二人的走动微微震颤着。 走着走着,贺茂突然指着一块圆圆的踏石对一郎说道:“你看,这是什么?” “这不是踏石吗?”一郎斜了斜眼睛,以为贺茂又在戏弄自己。 “会动的踏石?”贺茂笑了起来,将袖子卷了上去,突然一弯腰,从水中捞起一只什么东西。 那东西是绿色的,在贺茂手中疯狂地挣扎着,圆圆的头顶像踏石一样又硬又亮,在阳光下反shè着灼目的光。 “这是……”一郎目瞪口呆,想不到之前眼中的踏石,居然是一个…… “河童。”贺茂提着河童,好笑似的看了看。河童知道挣扎不过,只好凶恶地盯着贺茂看,绿色的脸恼怒地皱成一团。 “就是这个东西害得我家女儿……”那夫fù二人追过来,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它不过是出来晒晒太阳,你家女儿却把它的头当成踏石踩,它当然会生气了。”贺茂强忍着笑意,显得眼睛亮晶晶的。 “这样!那么杀了它就能救我家女儿了吗?” 贺茂听了这话,目光忽的冷了下来,扬手将河童向水中一抛,那小巧的绿色身影忽的没入水下不见了。 “经了这一吓,它也不敢再出现了。”贺茂望着水面,神色有些惆怅。 “你……你怎么把它给放了呦!”夫fù二人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恼怒地瞪着贺茂。 “不要急。”贺茂斜着眼睛瞟了他们一眼,慢悠悠地说道:“高知县每年六月十六日举行猿猴祭,你们只要到时带着女儿来参加便是。” 语毕,转身便踩着踏石离去,一郎忙不迭跟在后面。 “这世间的妖鬼尚有容人之量,可人见了妖鬼,便总要赶尽杀绝。”走得远了,贺茂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怎么说?” “那河童如果不想饶她,大可以杀了她。不过它只是让她身上臭一个月,略作惩罚罢了。” “一个月?今天是五月十八日,两天前是……那么六月十六日岂不是正好……”一郎说着,忽然恍然大悟。 贺茂却大笑着边摇扇子边走远了。 河童 河童的种类细分起来有十八种,每种的习xìng各不相同。共同点是头上有圆形的盛水盘,力气大。有一种河童喜欢把人从岸上拉下来,扯出内脏吃掉,即使侥幸逃脱,身上也会保留一种腥臭难闻的味道。高知县每年六月十六日举行猿猴祭祭拜河童,将刻有生辰八字的黄瓜放进水里求河童的保佑。 青行灯之六十五 情焰 第六十五个故事:情焰 六月份,刚刚下过一场细雨,池畔的泥土中钻出了星点嫩绿的草芽,离开一点距离看过去,像一张绒绒的绿毡。菖蒲叶经过雨水的冲洗,显得更加晶亮挺拔,空气中dàng漾着雨水与植物的气息。 夏的时节。 真沙庄司家的女儿清姬正信步在雨后的庭院中游览,忽然看见僧人安珍站在池塘上方的石桥上,微微垂下头向自己看过来。 他的眼睛黑亮,闪烁着某种不知名的光华似的,令清姬的呼吸微微一滞。 清姬慌忙垂下头,才发现自己脚下有一片花圃,安珍的目光原是投向这里。 安珍是白河的和尚,每年去纪州权现参诣佛法,途中必居住在真沙庄司的家中,这已经是第四年。 真沙庄司亦是尚佛之人,因此每次都免不了要留安珍多住些时日,为自己讲解佛法,安珍并不推辞,因此渐渐与真沙庄司相熟起来。 真沙家的女儿清姬,今年十六岁刚好,已经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 小小的女孩,忽而chéng rén,这一瞬间的变化,就如同花苞开放。眼中的诸多事物,也渐渐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这些花朵,被雨水洗过之后显得更加美丽了呢。”清姬见安珍从桥上走下来,便凑近几步,与他搭话。 “唔,不错。”安珍淡淡地看了清姬一眼,不动声色地答道。 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奇怪,这不过是因为清姬长大了。清姬十二岁时第一次见到安珍,却并没有这般拘束。 那时清姬会在安珍念经时,跑进他的客房中,坐在地板上大方地打量他。 安珍生得眉目清秀,容貌十分俊美,不知为何竟去当了和尚。看他淡然神情,似是完全不将自己的相貌放在心上。 他念经的时候,房间里充满了温柔的静谧,好像这个世间里的所有美好事物,都刚刚被一阵烈风刮过,卷到了天上,却又在他的安静语声中倏忽停顿,飘然落在地面上。 就是这样的静谧和美。 清姬经常在他的经文声中,不知不觉地沉睡过去,醒来时,要么是被女侍发现抱回床榻上,要么一睁眼,就仍然看见他合着双目,一动不动地念经。 和睡着前保持着一模一样的姿势。 睫毛在他白皙干净的脸上印出两道浅浅的影。 太沉静,于是总想搅扰他。 有时把院子里抓的一只虫子扔到安珍身上,或是蹑手蹑脚地凑过去趴在他耳边哇地大喊一声,或者捉住他的手臂不要命地来回摇晃,想看到他流露出惊慌神色的样子。 但安珍却总是淡淡地,不动声色。 至多睁开眼睛没有表情地望她一眼,然后将那只虫子轻轻拿起来放在地上。 这种时候,清姬会觉得十分的恼火,无论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总是无法将他的视线真真正正地转移到自己身上。 是觉得太可惜了,那么漂亮的一张脸,却总冰块似的。 还是仅仅想让他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也许两者皆有。 但是这一次,安珍终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5 章 注意到了清姬,不需要恶作剧,不需要趴在他耳边哇地大喊一声。 因为清姬长大了,她变成了这一片有名的美人。 就算是和尚,也毕竟是男人。 虽然什么也没做,但是清姬发现安珍今年来访,第一次看见自己时,眼中是迸出了一丝极细微的光华的。而这一道光华,便像一句咒文,忽的将她的世界染上一层清凌凌的颜色。 仿佛春风吹过,大片的樱花,忽的开遍了心间。 安珍在此留宿的几天,清姬遣退了女侍,亲自为他端茶倒水,安珍虽只装作没看见,但神情却不像以往那般淡然。 清姬在池塘中看见自己的模样,一时失神,忘记了安珍还在身边,久久沉浸在回忆中,神色迷离,直到撞上安珍探询的目光,才猛地醒悟过来。 “您……明日就要启程了是吗?”这一别之后,又要一年才能相见。 安珍点点头,眼睛望着清姬身后的一丛兰花。 “您明年还会再来的,对吗?”清姬咬着嘴唇,心里一片灰暗的yīn翳。 安珍沉默了片刻,突然轻轻摇了摇头。 轻轻的,但是坚定的。 “为什么?”清姬提高了嗓门,自觉有些不妥,但也顾不上了。 “有碍修行。”安珍不动声色地回答道,施了一礼,转身想走。 “……是我吗?”清姬追了上去,扯住安珍的衣袖。这个小小的触碰,却让安珍全身战栗起来,嗖的一下抽回了手臂,疾步离去。 清姬站在原地,不知是悲是喜。 手中空落落的,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 第二天安珍离开时,清姬并没有去送行。 安珍打点好简单的行李,目光平淡地在送行的人中扫了一圈。 看他的表情,似乎带着一点解脱的释然。 在山道上行了一段路程,安珍突然看见远方的山门后,清姬正等在那里。 原来清姬穿了一身普通女侍的服装,混出门来,先安珍一步等在他必经的山门处。 大片杜鹃花的花苞,点缀在她脚下,苍郁绿意中繁星般的娇俏,轻轻叩击着心门。 清姬见安珍站在原地发怔,便小跑着迎了过去。 她的笑靥如春花一般美好。 “你去哪里,我都要随你去。” 安珍如梦初醒,心头惶然,忙退后一步,语气中带了几丝严厉地说道:“不要胡闹,快回家去!” “我只问你一句话!”清姬皱紧了眉头。“如果你不是僧人……你,会不会喜欢我?” 安珍猛地抬起头,对上了清姬倔强的目光。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安珍突然微笑起来。 他唇畔的浅笑,仿若流云投shè的暗影,清淡,干净。 “会。”他说。“但又怎样?” 清姬心中的诸多情焰,诸多爱火,诸多纷乱思绪,都随着他的一句话,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沉重得再也飞不起来。 安珍对她施了一礼,径自走开了。 会。但又怎样? 明知道是不可以越过的禁忌,清姬却无法释怀。抱着满腹沉甸甸的心事,一步一步地跟在他后面。 跟着他跋山涉水,看着前面那个干净的,清透的背影,似乎总是散发着一层淡淡的辉光,让自己难以伸出手去,触碰他。 七天过去了,安珍居然没有回过一次头。 他只任由她跟在后面。 前面不远的地方,就是道成寺。 清姬心中又苦又涩,积攒了多日的怨气和伤心无处发泄,只好突然站住脚,高喊了一声。 “安珍!” 安珍转过身来,俊美的面容,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淡然,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清姬。 面无表情。 清姬最痛恨这样的安珍,自己在他的面前,好像一缕空气。 爱恨情仇,居然全不在他的眼中。 清姬泪流满面,沸腾的绝望的怒火,似乎将心尖烧出了一个小口,顺着那一点,一丝丝地烧遍全身,灼热的感觉像游蛇一般在体内四处穿梭,眼前不知何时已是血红一片。 而安珍的神情,突然由淡然变成了恐惧。 他对着清姬念起经文来,不知为何那些安抚人心的经文在清姬的耳中突然如同zhà雷一般轰鸣起来,燃烧着落入心间,让那把绝望的怒火越烧越旺。 “不许念!”清姬想这样说,却只听见自己发出嘶嘶的声音。 安珍恐惧地望着清姬,突然转身向道成寺飞跑过去。 清姬在后面紧紧地跟随着,她发现自己追逐的速度十分快,眼见便要追上安珍了,他却跑进了道成寺中。 寺中的和尚们见了清姬无一不面露惊恐之色,纷纷念起经文来。 经文像针一样尖锐地刺进耳膜,清姬发狂地想捂住耳朵,却发现自己抬不起手来。 于是她窜到一个和尚面前,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 视线中的红色,更深了一层。 她看见安珍用怜悯的目光望着自己,在几个和尚的帮助下钻进一口大钟里。 清姬冲了过去,和尚们看见她,纷纷向四处逃窜而去。 安珍就在那口钟里念诵着经文,清姬把面孔贴在钟上,听见里面隐约传来安珍微弱的声音。 “安珍……”清姬绝望地念着这个名字,缓缓的,把自己的身体缠绕在那口大钟上。 她变成了一条蛇。 她的身体腾地冒出一簇青白色的火焰,火焰嘶地一声将她的身体烧出一个洞来。 这焚身的情焰化成的烈火,带着清姬情深缘浅的悲哀,恨难决断的痴情,越烧越旺,越烧越旺。 而安珍,则连人带钟被这股烈焰燃烧殆尽,同清姬的蛇身一同化作一缕炙热的青烟,消散在风中。 曾虑多情损梵行, 入山又恐别倾城。 世间安得双全法, 不负如来不负卿。 清姬 一个叫清姬的女子爱恋美男子安珍,但安珍身为僧人不能与她相恋,清姬一路追赶安珍,在途中由于求之不得的怨恨与爱意化身成蛇,安珍逃至道成寺,躲进寺中的钟里,清姬缠绕着那口大钟,将焚身的情焰化为烈火,与安珍同归于尽。 青行灯之六十六 ròu羹 第六十六个故事:ròu羹 猎户五代是哼着歌回家的,今天他的运气十分好。 一迈进院子,他就急急地叫妻子出来看。 “喂,快来看看我今天打到什么了!” “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五代妻子笑呵呵的,一边擦手一边从厨房走出来,看到五代手里提的东西时,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哎呦!” 五代把手里提的东西往地上重重一摔,一脸得意的微笑,叉着手看着妻子吓得煞白的脸。 “哎呦!真吓人哪,这个!”妻子围着猎物小心翼翼地转了一圈,不可置信地看着五代。 地上是一条大蛇,足有五代妻子的一个拳头粗细,身上布满了五彩斑斓的花纹,看上去十分可怖。 “哈哈!我厉害吧!”五代拍着胸脯大笑道。“拿它煮ròu羹,那滋味没的说!” 帮胆小的妻子处理了死蛇,五代在房间里焦急地等着喝蛇ròu羹。那种ròu羹,他过去在一个相熟的猎户朋友家喝过,喝了一次便忘不掉。 忽然,从厨房那里飘来一股鲜美的香味儿,五代妻子端了一大碗ròu羹走出来。 不用妻子招呼,五代已经捧起汤碗喝了起来。 那ròu煮的极烂,细嫩无比,入口即化,在浓香中掺着一丝清新的苦意,似乎吃再多也不会觉得腻。 “你不尝尝看吗?”五代不知不觉的已经把一整碗ròu羹喝光了,才想起来妻子还没有吃,不禁面露愧色。 “还剩着很多呢,不过我就算了吧。”妻子慌忙摆摆手,神色有些不自然。 女人家就是胆子小。五代想着,心满意足地回味着嘴巴里残留着的余香。 以后多打蛇好了,不仅ròu鲜,皮也值钱。 这样想着,五代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听见妻子在厨房洗碗的声音。 哗啦啦,哗啦啦…… 哗啦啦,哗…… 刷碗声突然听了下来,隐约地,又好像有一个什么人在哭泣。 第二天五代早早地起床上山,在山上空转了大半日,也没有什么收获。山上的动物都被炎热的阳光逼得藏了起来,五代也被这大太阳晒得犯起懒来,于是干脆提前下山回家。 一路上都在幻想着美味的蛇ròu羹,五代走在路上,快乐得像要飞起来。 回到家里,却发现有点不对劲,妻子没像平时那样迎出来,而且屋子里静得奇怪。 五代走进厨房里查看,发现妻子正蹲在一口大锅旁边慌慌张张地擦着眼泪,看见五代,才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 “怎么……”五代心里莫名地发起慌来。 “没什么……你今天回得这么早?”妻子站起身,有些嗔怪地说道。 五代这才发现她穿了一件自己从来没见过的衣服,一身雪白雪白的和服,配了一条花花绿绿的腰带。看上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和魅惑感。 她哭过之后比平时还要漂亮些,眼睛红通通,眉宇间弥漫着一种奇特的媚气。 “你去歇息吧,我把蛇ròu羹热一热。”妻子不由分说地把五代推到里间。 五代想问点什么,但是又不知道从哪问起,只好透过纸拉门窄窄的缝隙狐疑地注视着在厨房忙碌着的妻子。 “有什么事,吃过饭再说。”五代妻子这么说着,将热好的ròu羹端到桌上。 五代点点头,一口一口心不在焉地喝起来。 “味道怎么样?” “唔,不错。”五代忙点了点头。 “和昨天一样好喝吗?”五代妻子凑过来一点,牙疼似的嘶嘶吸着气。 “这个……”五代下意识地躲得远了些。“仔细尝起来,好像又有些不同……唔,今天的更香了。” 五代用筷子挑起一大块ròu,正要放进嘴里,却突然像雷击了一般顿住了。 那是一块白花花的ròu,上面有一颗暗红色的小圆点。 五代沉默了片刻,僵硬地把头向妻子转过去。 他记得,妻子的左手臂上,有一枚暗红色的痣。 “好吃吗?”五代妻子问道。 她忽的将和服的长袖卷了起来。 她的手臂,居然只剩下一条被削得干干净净的白骨,灰色的筋膜上沾着点点干涸的血。 五代又惊又怒,还没来得及反应,却先哇得一声吐了起来。 她又卷起另一条袖子,同样,是干干净净的白骨。 “你妻子的ròu好吃吗?” 她这样问道,嘶嘶地吐着气。 “你……你是什么东西!”五代止住了呕吐,从墙角抄起一把柴刀,向妻子挥舞过去。 她瘦削的身子,晃了几晃就倒在了地上,凌乱的和服下面,是一把被什么人剃得干干净净的骨架。 五代大口地喘着粗气,惊恐地注视着躺倒在地上的白骨。 这时,围在五代妻子腰间的那条花花绿绿的腰带,突然灵蛇一般游动了起来。 它飞快地缠上了五代的身体,一只硕大的蛇头出现在五代的眼前。 “我妻子的ròu好吃吗?”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混合着嘶嘶的吐气声。 蛇带 古时居住在山区的人容易遭受dú蛇的伤害。于是有人仿照蛇身的花纹编织彩色的腰带,遇到dú蛇就取下腰带对蛇摆弄,dú蛇把腰带当做同类,便不会伤人。人们相信这种蛇状的腰带容易化为真正的蛇。 青行灯之六十七 小袖 第六十七个故事:小袖 手术室的外面,安井抱着一件和服痛苦地等待着。 和服的面料柔软而冰凉,陷在手中,像一汪不会流动的水。 安井是一位知名的和服设计师,在妻子重病时,他承诺要为她设计一件独一无二的和服,让她穿着它,和他一起去看今年夏日祭的烟花。 手术室上方的灯变成了绿色,安井腾地一下从座椅上跳了起来,急急迎向面色疲惫的医生。 “怎么样?” 他眼中的渴望与焦灼像有形的芒针,几乎令人不忍直视。 于是医生避开了安井惶急的目光,摇了摇头。 “恭香……”安井沉默了片刻,随即跌跌撞撞地冲到手术台前。 妻子的面容泛着灰白的死气。 安井颤抖着双手,将怀中的和服展开,轻轻覆在妻子的身上,然后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大哭起来。 光滑的布料没有了外力支撑,轻飘飘地从恭香身上滑了下来,铺落在手术室的地上。 浅蓝色的和服,盈盈的像一汪水,光线落在细腻的面料上,就像磷光闪烁的波纹。 远远的传来沉闷的bào裂声,天空忽的被五颜六色的光涂满了。 大片流丽的光之花朵绽放在夜空中,在安井悲伤的眼中,却像一个个恶意的玩笑。 恭香死后,安井渐渐学会了用酒麻痹自己。 刚开始,他在白天疯狂地工作,设计纹样,只是在睡觉前喝两杯,让自己不至于在黑暗中辗转反侧,将悲伤越描越浓。 而几个月过后,仍然无法从忧郁中走出来的安井,开始在每一个被思念缠绕的时刻寻求酒的帮助。那醉人的液体一口一口热辣辣地滚进胃里,越升越高,却始终没不过心脏。于是思维迷蒙了,身体迟钝了,心却一直在清醒地痛苦着。 那件为恭香专门设计的和服,被安井藏在储藏室的最下层,紧紧地锁在一只箱子里。 像是生怕它跑出来,勾动自己的情思般。 这个夜晚,安井照旧在夜店里将自己喝得醉醺醺。 他迷蒙的目光不客气地打量着每一个从他面前经过的女人。 不是没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6 章 过重新找一个伴侣,消减丧妻带来的悲伤。但是这世界上所有的女人,不知为何都令安井感觉面目可憎,在面对她们的时候,总是无可避免地想起恭香可爱的模样。 突然,安井的视线停驻在一个背影上。 他还没有醉到底,但是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是恭香回到这个世界上了。 那个背影的确和恭香十分的相似,纤细的腰肢,肩膀微微向后张出一个矜持的角度,头发的颜色与长短亦完全相同,简直像是从安井记忆中挖出的一片影子。 还有她的手,端着一只高脚杯,五指纤柔修长,轮廓清凌。 感觉到身后热切的目光,那女子忽的回过头来,与安井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她的脸与恭香却并无相似之处了。 安井感觉到一种说不出来的失望,忙别过了目光。 那女子却和身边的朋友打了个招呼,端着酒杯向安井走过来。 “请问,您是叫安……”女子不确定拖长了声音。 “安井。你认识我?”安井疑惑地注视着她的脸,发现她年纪很轻,看起来大约二十岁出头。 “啊,对的。在您的和服展览会上看见过您。我叫桐子。” 安井点了点头,请她坐在旁边。 他与恭香也是在一次和服展览会上相识的,因此对这女子又多出了几分好感。 “真是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和服设计师也会来这种地方喝酒,被女人甩了不成?”桐子口无遮拦地问道,但这种带着一点粗鲁的坦诚却并不令安井讨厌。 他已经受够了别人假模假式的同情与礼貌。 转动着手中的酒杯,安井沉吟着,决定对她说点什么。 第二天醒来,安井感觉非常糟。 昨天与桐子的谈话以“你的身材与恭香一模一样”而告终,他看到桐子有些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自己是喝醉了,才会说出那么冒犯的话。 这天晚上安井来到酒吧,本来没指望能再看见桐子,但是一进门就听到了一声热情的招呼。 “嘿!我在这里!” 桐子回过头冲安井招手,恣意展示着她优美的背部线条。 安井避开了桐子的脸,怔怔地望着她的身体。 这天在与她jiāo谈时,安井一直盯着她的手看。 连手的形状都与恭香的一模一样,恍然间,仿佛恭香就在眼前。 “呐……我说。”桐子突然有点不自在地开口了。 “啊,十分抱歉。”安井先一步道起歉来。 “不是的,我的意思是……如果能让你好受一点,可以尽情地把我想象成她。” 安井惊讶而感激地注视着桐子那张稚嫩的脸,那种温柔和包容的神情,却与恭香是一样的。 第三天夜里,桐子是和安井一同回家的。 安井的家里,缺了一个女主人,变得凌乱不堪。 “让你见笑了。” “哪里,没有的。”桐子忙摇摇头。 两人坐在沙发上规规矩矩地聊了一会儿,安井突然对桐子说:“我有一个有些过分的要求,不知道……” “这……您说吧。” 安井站起来走到储藏室,打开箱子上的锁,从底层小心翼翼地抽出那件水蓝色的和服,精心地展开。 “恭香她病重的时候,我承诺要为她设计一件独一无二的和服。可是和服缝制出来的当天,她就……”安井沉默了片刻。“我甚至没看到她穿上这件和服的样子。你与恭香非常的相似,如果可以,我希望……” 桐子用赞叹的目光注视着那件和服,听了安井的话,却惶恐地摇了摇头。 “这件和服是你最重要的事物,况且,恭香小姐她,也一定不会希望让另外一个女子穿上你专门为她设计的和服……”顿了顿,桐子又说道:“就让它成为您心底最美好的一份记忆吧。” 听了桐子的话,想起死去的妻子,安井心中无比伤悲,竟抱着桐子流起泪来。 桐子温和地抚摸着安井的头发,任他在自己的怀中发泄着悲伤。 第二天,安井醒来时,桐子已经不在身边。 安井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发现整间屋子竟然被桐子重新收拾了一遍,窗子开了一条小缝,清凉的夏风从缝隙中轻柔地吹起来,空气里充满了女子馨香的气息。 安井走到厨房,发现桌上已经摆好了一顿丰盛的早餐。 安井不可置信地吸了吸鼻子,似乎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妻子的味道。 玻璃杯下压着一张字条。 上面写着两行字。 “请开始新的生活吧。希望你得到幸福。” 这一瞬间的感动,像一股温暖的潮水,忽的漫上了安井的心田,流入涌动的血管,将全身涨得满满的。 安井在沙发上整整坐了一天,一会儿闭目沉思,一会儿珍惜地抚摸着为恭香设计的和服,一会儿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直到夜幕降临,时针指向七点整时,安井才突然想通了什么一样,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恭香,如果你看得到,你也希望我能重新得到幸福吧。” 安井这样对摊在沙发上的和服说道。 随后,他穿好衣服,推开了门。 走到了大街上,才发现自己没带钱包,那家酒吧离得不远,被胸腔中激dàng的幸福感包围着,安井飞快地跑了起来。 她一定能抹平他心中的伤痕。 安井跑进酒吧,大口地喘着气。 他看见桐子那优美而熟悉的背影。 她端着一只酒杯,对身边的一个人说:“昨天晚上我和他回家了。” 她的语气很奇特,安井本来正要喊她,却突然停了下来,想听听她在说些什么。 “什么知名和服设计师,屁啊!钱包里就那么几张钞票!穷酸透了!”桐子突然掏出一只熟悉的钱包,向身边的几个小混混夸张地展示着。“你们谁告诉我他很有钱的啦?是不是你来的?耍我?他还说我长得像他死了的老婆,非要我穿她老婆的和服!变态欧吉桑!” “哈!你穿了没?嗯?”一个人急切地问道。 “穿屁啊,死人的衣服!”桐子不满地叫着。 他们的谈话声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遥远。 安井感觉自己的心正在一寸一寸地沉落下去。 这天他又喝得酩酊大醉。回到家里,看见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屋子,和桌上没有动的早餐,怒意更盛,将所有能举起来的东西一件件摔在地上。 直到折腾得累了,才离开遍地狼藉的客厅,回到卧室倒头便睡。 安井睡着的时候,黑暗的客厅里,却有人醒了过来。 那件摊放在沙发上的和服中,无声无息地伸出了两只手,在微弱的月光下显出一种泛着死气的惨白。 但五指纤柔修长,轮廓清凌,是一双漂亮的手。 这双手带着和服飘了起来,像一个无头的女子。 这双手轻轻扶起了倒在地上的茶几,扫走散落在地板上的玻璃碎片。 这双手将安井脱下的衣服仔细地叠整齐,悄悄放在安井的枕边。 这双手来到厨房准备起第二天的早餐,咚咚的切菜声,像一段温柔的呓语,溜进安井的梦中。 这双手料理好了一切,扯出一张便条,在上面唰唰地写起字来。 “不要喝太多酒……”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来,这双手悄悄回到了储藏室,安静地将自己叠了起来,等待着下一个夜晚的到来。 小袖之手 附在小袖和服上的怨念,明明没有人穿时,却从和服袖子中伸出来的一双手。只要将和服袖子剪坏,就可以驱赶它。(日本和服分为大振袖,中振袖,小振袖,只是袖子开口的长短不同。) 青行灯之六十八 渡魂 第六十八个故事:渡魂 寺院的客房中,传出三弦灵动幽婉的乐声。 矮桌上放着两只黑色的茶碗,碧绿的浓茶在黑碗中浮dàng着,色彩相得益彰,散发着融融的春意。 热茶蒸腾起氤氲的水雾。水雾的这一头,是拨弦的琴师,水雾的那一头,是一个浅淡的影子。它如雾气般透明而形状不定,打眼儿看过去,模模糊糊的是个人形。 这透明人形与琴师对坐,一曲终了,人形忽地如水雾般消散了。 琴师放下了三弦琴,对着人形曾经坐过的方向双手合十,施了一礼,随后执起对面的茶碗,走到廊中将茶水倒在外面的草地上,喃喃地念了几句经文。 这琴师大约二十出头年纪,容貌秀丽,神情中有着一点与年轻女子不相称的清峭淡漠。 “伊集院琴师。”走廊那头传来缓慢的脚步声,是一个老和尚。 伊集院光对着声音的来源茫然地抬起头,她的眼睛暗沉沉的,像两口幽井。 “适才听见您的琴声,是在为幽魂超度吗?” “唔。”伊集院光点点头,沉吟了片刻道:“明天夜里我想去山后的墓地。” “……这恐怕太危险。”老和尚担忧地向山后的方向望去。 伊集院光却已径自走进了客室。 她天生眼盲,被亲人抛弃,幼年时幸得一琴师收留,便跟随他学习琴艺。chéng rén之后离了师傅四处周游吟唱。由于眼盲,她对声音有着异乎常人的敏锐,能于极细微处辨听音律的变化,因此奏琴技艺高超,不知何时开始,她发现自己的琴声能超度亡魂。 她借宿在这寺院中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寺院后山有一片坟场,因此夜夜有亡魂寻音而来请她超度,眼见有如此多不能成佛的地缚灵,伊集院光决定前往坟场专门为它们弹奏。 这夜,她背着三弦琴来到坟场。 依稀地,能听见寺院悠扬的钟声传来,一dàng一dàng,敲击着遥远的天际。 晚风带来亡者腐朽的气息,但伊集院光并不觉恐惧。 她摸索到一块平整的石头坐了下来,怀抱着三弦琴,心无旁骛地弹奏起来。 平和优美的曲调,在yīn森可怖的坟墓间幽幽地响起,瞬间恸哭了无数在人间游dàng的幽魂,安抚了许多痛苦无着的心灵,地面中升腾出一抹抹透明的人形,雾似的,一个接一个消散在空气中。 伊集院光不停地弹奏着,直到破晓的第一缕阳光,将琴弦纤细的影子投shè在古朴的琴面上,那些未被超度的幽魂才尽数消失。 疲惫地回到寺院中,伊集院光放下了三弦琴,倒头便睡。 她再次醒来的时候,日已西沉。 寺院的客室被笼罩在一层昏黄的暗昧中,无数惨白的人影在室中晃动着。伊集院光虽然看不见,但常年与幽魂接触,却可以感受得到。 “弹琴……” “快弹琴啊……” 幽魂们围绕在她的四周,仓惶地催促着。 它们惨白的手指缠绕上伊集院光的身体,像一团团冰凉的水雾。 她虽然并不畏惧幽魂,却也难免心头惊颤,抄起立在床脚的三弦琴,坐在床沿上便弹奏起来。 直到悠扬的曲声将一室的鬼魂全部超度完毕,伊集院光才停了下来。 最后一抹幽魂的暗影消散在破晓的阳光中,居然又是一天过去了。 指尖有些微的发痛。 就这样,越来越多的幽魂被伊集院光的琴声吸引到寺庙中,接连好几天,一到日暮时分,寺院的客室中便充满了聆听三弦的鬼魂。 可渐渐的,这些鬼魂不满足于伊集院光在夜里为它们弹奏。 “天又亮了……” “快弹琴啊……” “可是天亮了啊……该死……” “把她拖到地下吧……让她在坟墓中为我们弹琴……” 一个惨白的人影突然这样说道。 它的声音像凄冷的风通过狭小的缝隙,嘶嘶的,凄迷怨魅。 “好呀……” “拖下去……拖下去……” 一只只惨白的手凑了上来,纷纷缠绕住伊集院光的身体。 伊集院光想躲开,可到处都是鬼魂,避无可避。 这时,寺院的住持走进了客房。 由于这些天来伊集院光一直在寺院中彻夜奏琴,吵得庙中的和尚们无法安眠,因此住持过来想与她谈谈此事,没想到一迈进客房,却看见如此诡异的一幕。 住持连忙念起退散恶灵的经文,随着愈发明亮的阳光照进来,幽魂们终于放弃了对抗,潜入地下。 “唔……”伊集院光摆脱了幽魂的纠缠。 她的面色苍白,几天下来瘦了一圈,指尖由于连续不断的奏琴而红肿溃破。 “恐怕今晚它们还会来找你的呀……”住持担忧地说道。 “这该怎么办?”伊集院光微微皱起眉头,茫然地望着声音的来源。 住持思考了片刻道:“只有一个办法。” 语毕,他从客室的书架上取下毛笔与墨砚,在矮桌上磨起墨来。 “我将般若心经写遍你全身,鬼魂便看不见你。” 住持执起笔来,在伊集院光的衣服上、脸上、手脚上和三弦琴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般若心经。 墨香四溢。 “这般它们便寻不见你了。” 这天夜里,伊集院光怀抱着三弦琴坐在床沿上。 日落西山之后,果然从地下冒出了无数的幽魂。 “把她拖下去……” 幽魂们哀嚎着。 它们惨白的手臂四处摸索着,却寻不到伊集院光的所在。 “咦……她逃跑了吗……” “不对……你们看……” 一只幽魂把手指向伊集院光。 “她只剩下两只耳朵了……” 原来,住持在写经文的时候,居然忘记了伊集院光的耳朵。 因为她的耳朵隐藏在一头乌密的长发下,平时是看不到的。 “没有人……把两只耳朵带回去也好……” 一只幽魂这样说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7 章 于是数只惨白的手伸了过来,纷纷捉住了伊集院光的两只耳朵,用力地撕扯起来。 伊集院光咬着牙忍耐着,汗珠大颗大颗地从额头上滚落,汇聚在尖尖的下巴上,晃一晃,便落在地上,打出一小片深色的水印。 忽然,两股温热的液体从脸颊两侧流淌下来。 鲜血的气息,混合着墨香,缭绕在小小的寺院客室中。 “走吧……走吧……” “只有两个耳朵啊……该死……” 幽魂们带着伊集院光的耳朵,重新潜入了地下。 第二日,伊集院光辞别了寺庙的住持,重新开始了流浪的生涯。 在夜晚,她游dàng在一个个坟墓之间,游dàng在玄冥与阳世之间,怀抱着三弦琴,反复弹奏着一曲安魂的挽歌。 幽魂们在琴声中往生。 它们虚无的眼,贪婪而焦急地望向琴声的来源。 但是它们什么也看不到。 在悠扬的乐曲逐渐远去的地方,是即将破晓的天际。 无耳芳一 一个名为芳一的盲人琴师,因善弹《平家物语》,被安德天皇的幽魂召到坟墓前弹奏。有和尚发现此事后,担忧他的安危,在他全身写满经文,唯独忘记了耳朵。而当晚安德天皇手下的武士幽魂看不到芳一,便只好扯下他的耳朵jiāo差。 青行灯之六十九 红樱 第六十九个故事:红樱 春末夏初。 天气已经渐渐热起来了,稍微跑动起来就是一身细密的汗。 五十岚彻平蹲在老宅子的背yīn处,让初夏绵密的风暖暖地吹在身上。 院子里有一棵粗壮的樱花树,花瓣仍然很繁密,但大约也到了凋零的时节。一个穿红色和服的女孩在树下跑动着,咯咯地笑。 彻平恶狠狠地瞪着她,她叫五十岚琳,是远房亲戚带来的小孩,彻平母亲吩咐他要好好地照顾她。 这么热的天,还要陪着这个小鬼头在院子里疯跑。 彻平不满地想到,但是他自己也不过就是个小鬼头而已。 “彻平哥哥,陪我玩儿!”五十岚琳一边向这边飞跑过来,一边大声喊着。 和服的长袖被风轻轻地托起来,向两侧漂浮着,她的身形在彻平的眼中仿佛一只蹁跹的红蝶。 “你要玩什么啦……”彻平不耐烦起来。 “玩捉迷藏好吗?”女孩的脸仰起来,像一朵纯白而恬静的花。 “唉,好吧。我来当鬼。”彻平叹了一口气,接过琳从袖子中抽出的白色手绢遮住眼睛。但是他系得很松,露出了一条不大不小的缝隙,眼睛用力往下看就能看见五十岚琳的脚。 他可不愿意像个瞎子一样被小鬼头耍得满院子转。 琳见他把手绢系好了,夸张地尖叫一声然后跑了起来。 “快来抓我呀!” 小女孩清脆而稚嫩的嗓音。 彻平垂下眼脸,从缝隙中看到一角艳红的和服长袖。 向那个方向飞快地伸出手去,捉住了五十岚琳的胳膊。 “抓住你了!”彻平扯下手绢。 “咦?这么快!”五十岚琳皱了皱眉毛,有些失望地抬起头。“彻平哥哥不是作弊了吧?” “我才没有!” “一定有作弊!你再陪我玩一次!” “好好,真是怕了你。”彻平被她说得心虚,只好把手绢按原来的样子系好。 五十岚琳穿着木屐的小脚在他眼皮底下晃了一晃,就消失了。 彻平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面,心不在焉地想着一会儿要怎么说服妈妈把游戏机拿出来。 这么一走神,小女孩就完全不见踪影了。 “彻平哥哥,我在这里!” 前方传来五十岚琳娇俏的呼喊声。 彻平向前方走去。 “真笨,我在这里啦!” 那个声音却又忽的出现在后方了。 彻平心底一阵烦躁,急急地转过身。一阵绵长的轻风带着樱树的花瓣落在他的脸上,清凉的微触,像几点细腻的雨珠。 “啊” 烦闷之意稍解,前面却突然传来五十岚琳的尖叫声。 咚地一声闷响,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自己的脚下。 彻平看不到,但是透过手绢留出的那条缝隙,他能看见一线殷红。 只有那么细细的一线,横亘在眼前的白色与自己的身体之间。 彻平猜到了那是什么,惊惶地呆立在原地,忘记了去解缠在头上的白手绢。 大人们惊呼着跑过来,彻平的母亲抱住了他的头,挡住他的眼睛。 一线殷红消失在视线中。 这一年彻平只有十岁。 五十岚琳为了不被他抓住爬到那棵樱树上,却掉了下来。 这件事很快在彻平家里平息了下来,因为难以去追究任何人的责任,又恐怕会给年幼的彻平留下yīn影。 于是五十岚琳的模样渐渐消融在彻平的记忆中。 像一滴血消融在一杯水中,带着丝丝缕缕的边缘化散开来,不见形迹,但是迎着阳光看过去,却仍然隐隐地泛着红。 只是在春末夏初,樱花凋零的季节,偶尔会想起那个女孩仰起脸,认真地看着他的样子。 她的面容像一朵娇俏的花,恬静地绽放着。 这一年的春节,彻平家如往常一般聚集了很多亲戚。 虽然是一年一次的会面,但是为了调动起新年的气氛,每个人都在热络地说着,笑着。 彻平已经是国中三年级的学生,长手长脚的男生,脸上带着一点温厚的笑容。作为年龄最大的孩子,他理所应当地担负起照顾其他小孩的责任。 今天亲戚家的小孩一共有五个,最大的不过十二岁,最小的还没上学。 彻平按捺住xìng子,放动画录影带陪他们看。 “彻平哥哥。”一个穿和服的小女孩拽拽彻平的衣角。“陪我们玩游戏吧!” “好呀,想玩什么?”彻平拍拍她的小脑袋。 几个小孩子听见要玩游戏便一窝蜂地凑了过来,七嘴八舌的讨论结果是要玩捉迷藏。 “人多的话就是要玩捉迷藏嘛。”十二岁的五十岚晶一本正经地说道。 捉迷藏。 彻平感觉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笑了笑同意了。 “彻平哥哥最大,先当鬼。”五十岚晶预谋好了似的拿出一条白手绢递过去。 “唔,好的。我来数数看你们有几个人……一、二、三、四、五、六。”彻平说着接过手绢紧紧系好,确保自己一丁点也看不到外面。“就在房间里玩吧,你们一定不要跑到危险的地方去啊!” 小孩子们已经嬉笑着飞快地散开了。 四面八方都是孩子们欢快的叫声。 “彻平哥哥,快来抓我啊!” “我在这里啦!” 彻平遵守着游戏规则,慢慢地摸索着。 “小晶!抓到你了!” “阿雄!抓到你了!” 一、二、三、四、五…… 全都抓到了。 小晶、阿雄、翔太、美惠,还有最小的洋子。 但是,不对。 仍然有一个女孩的声音,在不远处响着。 “彻平哥哥,我在这里。” 究竟是落下了谁呢? 彻平觉得有什么事情变得不对劲了,摘下了蒙眼的白手绢。 就在这时,似乎有一只小手轻轻抚上了彻平的眼睛。这一抚,竟像是取走了他的视觉一般,彻平的眼前顿时一片黑暗。 在他看不见东西之前,似乎有一抹艳红在他眼前飘过。 “彻平哥哥,不许作弊喔……” 彻平惊惶地遁着那个声音寻找起来,走出房间,走进幽暗的长廊,走着走着,彻平突然一脚踏空,摔倒在地上。 他嗅到了一口冷冽的空气,手中抓着一团雪。 原来不知不觉的,已经走到了房子外面。 那个呼唤他的声音更加清晰也更加响亮了,还带着一点焦急。 彻平从雪地上爬了起来,急急地向发出声音的方向跑过去。 突然咚地一声,他一头撞在了什么东西上,摔倒在地。彻平一边揉着生疼的鼻子一边站起身来向前探出手去。 触手之处是粗糙的树皮,缝隙间积压着细小的新雪。 是院子里的那棵樱花树。 “彻平哥哥,我在上面啊。” 那个声音在彻平的头顶上响起来。 不知为什么,他并不感觉有多害怕,心底反而是一片平静安宁。 他抬起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茫然地伸出手去。 他的手握住了一只冰凉柔软的小手。 “五十岚琳!”彻平叫道,心里的一道门忽的开启了一般,声音竟有些哽咽。“抓到你了!” 话说出口的一瞬间,彻平的视力恢复了正常。 只是极短极短的一个照面,他看见那个穿红色和服的小女孩,坐在树杈间,两条细弱的小腿一dàng一dàng。她微微俯下身来,握住了彻平的手。 她的面容像一朵娇俏的花,恬静地绽放着。 一恍神,仿佛又是一个春末夏初。一阵绵长的轻风带着樱树的花瓣落在彻平的脸上,清凉的微触,像几点细腻的雨珠。 但只是一瞬。 这一幕飞快地消逝了。 彻平惘然若失地收回手来,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只是握了一团树梢间的新雪。 寒风摆动树枝,细密的雪粒纷然飘零,落在彻平的脸上。 如同那个夏天,拂面的樱花。 衾 一种能封闭人五感的妖怪。 青行灯之七十 秋鸣 第七十个故事:秋鸣 炎热的夏日,只剩下一个尾巴。 神木玉子一手扶着草帽的帽檐,一手提着行李箱,在田间小路上快步地走着。在小路的尽头,老宅子的形状被阳光勾画着,温暖地映在神木玉子的眼中。 这是她幼年时居住过的地方,上了小学之后就没怎么回来过了。深深地吸一口气,仿佛还能嗅到旧时光的味道。 现在是她的姑母一个人住在这里,她的儿子早夭,因此十分喜欢孩子。她曾多次邀请玉子回乡下玩,但是都被玉子推脱掉了。 这是大学三年级的暑假,玉子的姑母在放假前又专门打电话来询问,再拒绝的话就未免不近人情了。 玉子到的时候,姑母正一个人在仓库里整理旧物。见玉子来了,连忙不好意思地边擦手边迎了上来,圆圆的脸笑成欢喜的一团。 “哎呀,玉子都长这么大了!” 两个人寒暄了一会儿,姑母指着仓库里堆积的旧物说道:“家里很多东西都用不上了,所以都搬到仓库里。真是乱得很哪,让你见笑了。” 顺着姑母指的方向看过去,玉子看到了一只丹波壶。碧绿的底座,rǔ白的壶身,纤细的墨色花纹精巧地点缀在上面,壶身上落满了灰。 “这只壶……” 玉子走过去把壶端在手里。 以前每逢夏末秋初,金钟儿鸣叫的时候,玉子都会和一帮小伙伴儿一起在院子里捉金钟儿,养在这只丹波壶里。金钟儿的叫声是“铛铛”的,带有类似于金属的质感,清脆悦耳。 玉子把那只装载了童年记忆的丹波壶擦拭干净,放在了楼上自己的卧室中。 这天吃过晚饭之后,随着夜色的降临,外面的金钟儿也终于开始鸣叫了。 院中樱树的细嫩枝叶映着天边渐次变幻的暮色,随风摆动。风带来了植物清香的气息,正是夏天夜里的味道。 玉子坐在门廊上,托着腮聆听外面金钟的叫声,突然一时兴起,想去捉几只玩玩。 这些翠绿色的小昆虫,长着像西瓜子一样的外形,在草丛中灵巧地蹦来蹦去,玉子稍微有一点动静,它们就机灵地跳起老高,遁入草叶的掩映下,再也看不见了。 在草丛中徒劳地寻觅了十多分钟,却一只金钟儿也没抓到。 玉子满头大汗地直起腰来,感觉有些头晕目眩。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男童咯咯的笑声,快活得很,像在看玉子的笑话。 “谁家的小孩?”玉子一边抱怨着一边转过身,身后却空无一人。 玉子正疑惑着,姑母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走过来,放在矮桌上,招呼她去吃。 “呦,不是捉金钟儿去了吧?” “唔,可是一只也没捉到。” “是么?玉子小时候捉金钟儿可是很厉害的喔,邻居家的小孩总是跑过来问你要。” “是嘛?”玉子可不记得自己有过那么辉煌的童年,说起童年玩伴儿来,记忆也模糊得很了,不过一提起金钟儿,好像有个名字就挂在嘴边。 “是呀,而且你从来都不给他们,你说那是个什么一郎帮你捉的,不能随便给别人。真是好玩儿。” “一郎?对了,他还好吗?” 提到这个名字,玉子一下想了起来。小时候的确是有过一个叫一郎的玩伴儿,依稀记得他是个捕金钟儿很厉害的男孩。 “嗳?你说什么呀?”姑母的神色有几分怪异。“附近根本就没有叫一郎的孩子嘛。” 这天夜里玉子睡在幼年时睡过的卧房中,夏末秋初潮湿的寒气,到了夜里才从地板缝间渗出来,丝丝缕缕地钻进人的骨头缝里。 玉子把被褥裹紧了,想起晚上吃西瓜时姑母说的话,不禁有些奇怪。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突然,门外传来脚步声。 刚开始是很小心的,后来渐渐大了起来,就在隔了一面墙的院子里,噼里啪啦地来回跑动着,伴随着金钟儿的鸣叫。 不像是姑母,倒像是个调皮的小孩子。 玉子心里有点慌,坐了起来,紧紧盯着窗子,侧耳倾听窗外的脚步声。 这么一听,那脚步声就立刻消失了。 又过了一会儿,玉子壮起胆子走到窗边,拉开窗子向外看过去。 外面是漆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8 章 的夜,偶尔有几只萤火虫飞过,划出几道悠冉的光之轨迹,浓重的夜露将空气染得又凉又潮,金钟儿铛铛的叫声清晰地划破夜色。 玉子吸了口冷气,心里忽的慌了以来,忙关上了窗子。 这一夜,她睡得很不好。 第二天早晨玉子醒来,发现自己昨天放在床头的丹波壶不见了。 问起姑母,却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 这一整天,或许是心理作用,玉子总感觉这座房子中有小孩子在跑动。 若无若无的脚步声,若有若无的男童笑声。老式的房子,木地板的接缝总是突然吱吱呀呀地响起来。向有声音的地方望过去,却什么也没有。 玉子的卧房外是一条幽暗的走廊,空dàngdàng的向两侧延伸着,光线暗下来时,尽头是可疑的深色,到了夜里,就仿佛有什么东西会突然从那片黑暗中冲出来似的。 玉子决定早一点回家,于是就对姑母说了,却没提房子里的怪声。 “在乡下住得不习惯吗?不过下次放了假也过来住几天嘛。”姑母自己的孩子早夭,一个人住在这里,也怪孤单。 “唔。”玉子想了想,决定还是提醒她一下。“姑母自己住在这里,不觉得害怕吗?” “害怕?不怕的喔。”姑母温和地笑了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感觉这屋子里有一个什么,在守护着我似的。” 守护吗? 玉子怔了怔。 “哎呀,你们年轻人不爱听这种事吧。”姑母摆摆手,岔开了话题。 再过几天就可以走了,这天夜里玉子这么安慰着自己。 窗外又传来奇怪的脚步声。 金钟儿的鸣叫比前几天夜里更响亮了。 被这金钟儿大合唱吵得睡不着觉,玉子忽的站起身拉开了窗子,带着几分怨气向发出脚步声的方向望过去。 只是隐隐约约的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一个白色的人影。 那身影又瘦又小,像个孩子。 合上了窗子,玉子恨恨地决定明天就离开这里。思绪在脑子里激烈地冲撞着,迷迷糊糊地,脑中便闪过很多纷乱的影像。 这天夜里,玉子梦见了小时候。 那时一群小伙伴儿一起捉金钟儿,只有玉子笨手笨脚,半天也捉不到一只。 调皮的男孩子就对她炫耀起手中的金钟来,把她恼得直哭。 不知道什么时候,结识了一郎这个小伙伴。他似乎是突然出现在玉子的面前,没有由来,没有父母。关于他的记忆像几片无根的落花,乘着一阵飘忽的风,突兀地落在玉子的肩头。 “我叫神木玉子,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也姓神木喔,不过名字不能告诉你。” “真小气!” “那……你叫我一郎好了。” 一郎很会捉金钟儿,不知道为什么,他大步走过去的时候,金钟儿却像完全没察觉一般。直到被他抓在手里,那小东西才开始铛铛地鸣叫起来。 “你是怎么抓的?教教我。”玉子总是在旁边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 “你可是学不会的。”一郎却只是憨厚地笑笑。 梦境的最后一幕,是一郎捧着一只装了好多金钟儿的丹波壶,笑呵呵地递到玉子手中。迷幻的阳光落在男孩清秀稚嫩的脸上,两只酒窝的yīn影便显得更深了。 “喏,给你玩。” 他说。 梦境伴随着金钟儿的鸣叫而结尾。 玉子睁开眼睛时,恍惚的还不能从十分具有真实感的梦境中摆脱出来。铛铛的金钟儿鸣叫声仿佛就在耳边似的。 屋子里有点冷,玉子打了个喷嚏,翻了个身。 翻身时手搭在床头柜上,碰到了一个凉凉的东西。 玉子睁开眼睛,看到前几天失踪的丹波壶,正好端端地放在床头,轻纱般的阳光柔软地洒在上面。 一把翠绿的马齿苋chā在壶中,幽幽地散发着植物的馨香气息,壶中的金钟儿铛铛地鸣叫正欢,带有某种金属质感的鸣声,清脆地划过窗外透亮而高远的天空。 卧室的窗子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打开了,风卷进一片落叶。 玉子吸了吸鼻子,嗅到了初秋的气息。 幽灵屋 老宅子里经常出现的幽灵,保佑家宅安康的“屋神”。可能是曾经在屋子里住过的人死后化成,也可能是屋子里有灵气的旧物所化。 青行灯之七十一 巫戏 第七十一个故事:巫戏 大津郡日置町的春天。 到了祈雨的日子,家家户户都去河边洗砚。 千栩七代蹲在姐姐旁边,看着姐姐一边撩起河水浇在墨砚上,一边念着洗砚的歌谣,砚中的残墨晕在澄碧的水里,如同极细极细的黑色丝绒,摇曳摆dàng。 千栩七代看得腻了,便站起身来,和姐姐打了个招呼,打算自己先回家。 高齿木屐压断脚下的草茎,汁液四溅的芬芳蔓延到浴衣的衣角。七代走着走着,脚下突然绊到一个硬物,险些摔倒。 七代吓了一跳,低头看过去。草色的掩映中,原来是一只墨砚。 也许是哪家人来洗砚时落下时。七代这么想着,将墨砚拾了起来。 墨砚的触手处异常森凉,像拿了一块冰。砚是极深的墨绿色,一丝浅碧的绿随着细微角度的转动在砚身流溢。砚中盛了一汪薄薄的水,看上去十分美丽。 七代捧着这只砚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来,就将砚中的水倒了出去,揣在怀里回家了。 她刚刚回到家里,外面就下起了大雨。 在河边洗砚祈雨的人们欢声叫着、笑着,三五成群地端着墨砚向村子里跑过来。 七代在窗边远远地看着,就能听着隐约的人声。 全身湿透的姐姐回了家,母亲连忙拿起一条干浴巾过去。七代听见姐姐在门廊激动地大声说着话,声音在光线昏暗的屋子里闷闷地传来。 那只捡来的墨砚被七代藏在卧室书桌的抽屉里,这个小秘密令她有点心神不安。 雨到了晚上才停。但夜里七代睡觉时仍能听见屋檐答答的滴水声音,专注在那声音上,便睡不着了。 正在意识朦胧的时候,七代突然听见屋子里传来谁的说话声,一男一女,声音激烈,像是在吵架。 七代揉揉眼睛,坐了起来。 声音是从书桌的方向传过来的,七代有点害怕,不过也很好奇。 她走到书桌旁边,蹲下来静静地听着。听了一会儿,突然感觉这二人的对话似乎有些耳熟。仔细想想,原来是以前来村子里演出的巡回艺人讲《平家物语》时,曾经说过这一段,似乎正是平清盛强迫自己的女儿嫁给高仓天皇的故事。 七代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把抽屉打了开。 那抽屉中竟然有一个小人儿。 那小人儿大约二指高,站在今天七代捡回来的墨砚上,像没看见七代一样,自顾自地粗着嗓子训斥着谁。 这段话说完了,他又跑到墨砚的另一端,模仿着女人的样子细声细气地哭起来,模样十分滑稽。 七代忘了惊讶,被他逗得笑了起来。 那小人儿倒是被七代吓了一跳,女人也不扮了,抽出牙签似的腰刀指着七代的鼻子问道:“来者何人?” “我叫千栩七代,你呢?”七代笑着,好奇地将那只墨砚抬起来,放在书桌上。 月光落在墨砚上,七代这才看清,那墨砚中不知何时又盛了一层薄薄的水,而小人儿似乎就是那水化成的。 “不……不要乱动!你因何发笑?”小人儿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七代凑得近了,发现他竟是一个袖珍的美男子。 “这个嘛,因为你很有趣呀……你是什么东西?妖怪吗?” “哼!”小人儿瞪了七代一眼,抱着怀在墨砚中走了两圈,突然问道:“你可否愿意观看这出戏?” 这天破晓的时候,七代才困倦地合上眼睛。 昨夜的那只小人儿,见七代愿意观看,十分高兴,一直为她表演到天亮,还约好今天夜里继续。 七代打了个哈欠,准备睡觉。 窗外,被雨水洗刷过的世界一片白亮。 这一整天,七代都昏昏沉沉的。到了黄昏的时候,七代去厨房偷了支蜡烛回来。 晚上临睡前,她将墨砚从抽屉中端出来。墨砚中那层薄薄的水不知为何,仍然没有干,七代不敢妄动,只是把它放在床头,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夜半时分,七代被脸颊传来的一阵刺痛惊醒了,睁开眼睛一看,那小人儿正站在枕头旁边,将那根牙签似的腰刀捅在七代的脸上。 “醒醒!啧,一个女人家,竟如此懒惰!” 七代有些不快地爬起来,见那小人儿一副痛心疾首的怪样子,又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今天小人儿演的是木曾仲义从崛起到被源氏兄弟斩首的一段故事,他演起戏来一人分饰多角,神态语调惟妙惟肖,演到动情处还会即兴高歌一曲。七代点起了从厨房偷来的蜡烛,小人儿见了,演得更加认真。 温暖的火苗在这四四方方的和室中静默地燃烧着,小人儿变幻舞动的身影被烛光投shè在暗绿色的墨砚上,画出一道纤细的漆黑,七代把头枕在手上,微笑着看着。 心里是满满的快乐和温馨。 天破晓时,《平家物语》的第二部分也演完了。 小人儿长吁了一口气,瘫坐在墨砚中,一副很累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七代感觉他好像变得更小了一些。 “很累的话,今天晚上就歇一歇怎么样?” “不可。”小人儿喘着粗气摆摆手。“今晚是平家物语的第三部分,十分重要,请一定记得观看。” 说完,小人儿便化作一滩水,融进了墨砚中。 七代吹熄了蜡烛。 屋子里满满的,都是蜡烛燃烧后的呛鼻气味,混合着竹席的芬芳。 七代拉开了窗子,让外面沁凉的风吹进来,空气中仍然有着几分潮湿,深深吸上一口,昏沉沉的脑子便顿时清明起来了。 这天七代一直回忆着昨天夜里看的戏,想到有趣处,脸上不禁浮现出微笑,想到悲伤处,便又木然地垂着眼睑望向窗外。整个的心念都被那小人儿牵动着,脑子里几乎容不下其他的事物了。 如果他能长大一些多好呢? 七代拉开抽屉,看着那只墨砚,感觉心里的某处变得柔软起来。 可是就算他长大了,又能怎么样呢? 也不知道,演完了《平家物语》,他又会演些什么。 这么想着,心里便充满了快乐的期望。 这天夜里七代早早就睡下了,因为心里激动,却是望了很久的天花板才睡着,而且睡得并不踏实。夜半时分,不用那小人儿叫,自己就醒过来了。 像昨天一样,她点起了蜡烛。 今夜小人儿演的是最后一段,即平家灭亡。 七代看得入了神,小人儿演着演着,蜡烛忽的就灭了。七代从戏中惊醒过来,看见蜡烛已经烧光了,只剩下桌角上一滩红彤彤的蜡油。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投shè在小人儿的身上。 七代才突然发现,小人儿的身体变成了半透明的。他像一个幽魂,像一抹雾气,在墨砚中恣情演绎着。 “你……你怎么变成透明的了?” 七代心头漾过一阵不祥的预感。 小人儿却像没听见一样,全身心地投入了戏中,这是《平家物语》的最后一幕,平清盛之妻平时子抱着安德天皇与三神器一同跳海。他虽扮了女角,七代却笑不出来,只感觉到一股苍凉的悲怆,如同有形之物,沉甸甸地压在房间里。 小人儿的说话声越来越小,身体也越来越透明。 戏剧终了,他沉默地跪坐在墨砚中,像在回味落幕后的最后一声余响。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抬起头对惊呆了的七代说道:“蒙您所赐,我的怨恨已经消弭了。” 话音落后,他脚下的墨砚忽然化做了齑粉,墨砚中那层薄薄的水流在地上。 就在这时,七代突然嗅到了雨的气息。 虽然没有太阳,但是外面的天色已经亮了起来。 小人勉强地站起身来,他的身体已经透明得几不可见。 “拜托了,能否让我最后看一眼,外面。” 七代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好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拉开窗子,将小人儿轻轻托起来,放在窗棂上。 绵密的春雨,被和风卷着,丝丝缕缕地飘落进来。 窗边的樱花树不知什么时候开的,也许就是昨夜。 细雨打落了一片樱花瓣,袅袅娜娜地落在窗棂上。 “又到了樱花开放的时节呀。”小人儿轻声说着。 七代低下头,窗棂上却只剩一片被雨打湿的花瓣。 砚台精 平氏在下关被灭族时,他们的怨恨附在了附近的石头上。用这石头做出的砚台,便是砚台精。砚台精中常年蓄满了水,到了夜晚,砚台便会讲述平家的历史,如果水从砚台中流出来,天就会立刻下雨。因此在大津郡的日置町,有洗砚的风俗,人们在河边洗砚以祈雨。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iqugedu.com---【nvshengcy】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访问小说分享者(张路遥)的书库,阅读更多TA分享的书籍! 地址:http://www.biqugedu.com/u?id=36134 也可以百度搜索或者访问www.biqugedu.com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