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臣为我夫》 附上简介~~~ ,最快更新佞臣为我夫最新章节! 他本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世子,一朝族灭,背负血海深仇被卖为奴。 他是一国国师,性情孤傲,绝美容颜下是一颗冰寒的心。却为何将身为敌人之子的他买入府中? 这是一局棋,名为复仇。这只是一蛊毒,名为幸福。 “我会让他在杀父仇人怀中做着甜美的梦,不愿醒来,自甘沉沦。” 红尘万丈,至此。只问情深,不问缘浅。 (本文1V1)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全家惨死卖为奴 ,最快更新佞臣为我夫最新章节! 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台基上檀香烟袅袅。珠帘落下,浴池中发出淡淡清香,热气蒸腾,散发缭绕云雾,缥缈如仙境。 清水上飘着些许花瓣。手指一触,水波荡漾,划开片片涟漪。 此时,浴池中坐着一个男子。眉如墨画,鼻若悬梁,生得风流韵致。黑发湿漉漉披在满是刀疤的背脊上,迷蒙水雾遮挡住眼中阴霾。 他手指捻起一片花瓣,嘴角不自觉往上扬起。 浴池边跪着一个少年,十五、六岁的年纪,模样很是清秀。可身上却尽是血污,从头到脚无一处完好,伤痕满满。足上系着铁链,衣服破碎不堪,肮脏不已。 “翟宁远?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你的祖父倒是给你取了个好名字。”浴池中的男子回眸,眉眼一挑,靠近三分,冷如寒冰的手指轻轻扯开少年的衣襟,手触上了他极致诱人的锁骨,“可惜,你配不上这个名字。” “主人…”少年蠕动薄唇,发出细若蚊鸣的声音。长长刘海下的一双眸沾染鲜血之色,身体抖如薄蝉,手指甲却深深扎进肉里。 “果然是个被宠坏了的小世子。” 男子低笑,猛地钳住他的下巴,将他拉扯到自己身前,鹰隼般的眸牢牢盯着他的薄唇。“有被男人上过吗?像你如今的身份,对谁都可以张.开双腿。过了半年的奴役生活,这种事情很熟练了吧?” 冰冷的手摸着少年的背脊一路往上,轻重揉捏,热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耳边。少年眼睛微微一扫,便看见男子结实的胸膛,以及小腹下一道深深沟壑。他浑身发抖,闭上双眸,睫毛轻轻颤着。捏紧了的拳头,却又松开。唇抖了抖,终是笑道,“您说得对。” “肮脏。” 少年话音刚落,身子遽然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重重砸在石壁上,他吐着鲜血跌落下来。带三分惧意的看向男子,身子往后缩了缩。 “你是我买来的奴隶,是最为低贱的人。今后你便叫阿九,从今往后,就让你像只狗一样活下去吧。” “……是。” “滚出去。” 阿九磕了个头,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他狠狠咬着下唇,眼神渐渐失了焦距,强忍着不让自己落泪,将口腔里的鲜血全部咽了回去。 他是翟宁远,原本是天佑国最为尊贵的小世子,出身品貌皆佳。他的父亲,是天佑国十七亲王襄王,备受皇帝器重喜爱。原本…原本他的人生应该一帆风顺,无忧无虑。可是,在半年前的一个雨夜,这一切都毁了。 一群歹徒冲进襄王府,杀他兄弟,辱他姐妹。全府五十余人,一息之间,皆亡。 阿九微微闭眸,似乎嗅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苦涩浓烈,灼伤他的心,如剥皮折骨之痛蔓延全身。 他素来尤喜木樨花,襄王府遍地植满木樨树。除夕之夜,举家阖欢,他的新年之愿,只不过是待下次木樨开花之时,与家人共同赏玩。 却不想,这愿望逐了空,成了永世难达的夙愿… 半年前,正月初一,雨夜 鲜血浸透未开的木樨花,哐当一声,枝叶被惊雷劈落。漆黑的夜晚,霜雪飘落,冰冷的长矛在月光下闪烁寒芒。遍地残肢碎骸。头颅被踏碎,身躯割离,七零八落的尸块。襄王府已是人间炼狱。 “宁远,快躲起来。快点。” 母亲的手很冷,比飘雪更冷。她脸色铁青,眼窝深陷。拼命拖着他往前行。后面一群拿着弯月钩刀、凶神恶煞的人追着他们。他已然吓破了胆,腿脚发软,一步步如同踩在棉花上,飘飘乎不知所以。 “娘,爹呢?爹在哪?!” 黑暗中火苗扑闪扑灭,月影鬼魅,不知何处传来的丝竹声仿若催命符,古怪离奇的音调,闻之毛骨悚然。他们跑到一处荒凉偏院,地上覆着湿湿厚实的稻草。母亲哭着将他一把推到稻草堆中,慌忙着拿杂物堆到他的身上。 “宁远,你要活下去,你一定要活下去…….” “爹呢?”他哆嗦着唇,舌桥不下,茫然至极,泪水混着雨水流了满面。“娘,为什么他们要杀我们…爹是个大善人啊…” 母亲神色悲戚至极,叹了一声,听见细微脚步声时浑身一震,突然猛地压在稻草堆上,成大字形张开,将他牢牢实实护在身下。他想挣脱,却听见母亲的哭腔,“娘,求你了…不要动…” 这一声哀求,让他脑海一空。 不一会儿,那些歹徒,数十人,围了过来。 “你们想干什么?滚开!滚开!” 他柔弱的母亲没喊几声就被撕碎了衣服,为了不让他被发现,她不敢移动分毫,不敢挣扎,不敢大声喊叫。 他听见稻草堆外母亲细小的痛苦呻吟,被凌辱的绝望哭声。但除了小声啜泣,他什么也做不了。 后来的事情,他记不清了,只知道迷迷糊糊之中被人扒了出来。捆着锁链,绑上了马车。不过一夜,他成了阶下囚,成了人人可欺的奴隶。吃尽苦头,最后被卖到弘毅国。 听说那之后,天佑帝动用了暗监寮的人对襄王府命案进行彻查,但毫无线索。他至今连屠他全家的凶手是谁都不知道。不甘心,很不甘心。可除了不甘心和痛苦之外,他还能做什么? 阿九想罢,幽幽睁开双眸,扶着墙走出了长廊,立马有两个壮汉围了上来,锢住他的手脚,不知将他押往何处。 “大人有吩咐,因你身份特殊,今后只住柴房。另,你除了要做挑水生火洗衣砍柴等杂物外,三日后开始,每日都需晨起侍奉大人。” 这两人口中的‘大人’,便是谢梓安。弘毅国国师,他的主人。 阿九垂眸,答道,“是。” 翌日,午时。 书房的窗柩边,站着两人,阳光浅浅照射进来,很是温暖。 窗外一个瘦小的身影格外显眼,他挑着两桶水,缓慢前行。身后有人执鞭打骂,至始至终,他不出一言,咬着牙往前走。汗水如雨而下,双眸直盯前方,连汗珠滚落进眼里也浑然不觉。 屋内,轻缓缓的声音响起,“真是个倔强的小世子。看来,半年前血洗十七王府,将他漏掉了倒不是一件坏事。闲暇时还可找找乐子。” “梓安,之前不是抓了两人么?还有一个…” 谢梓安浅浅淡淡的笑了,剑眉星眸弯弯如月,面若春晓之花,衬着丹色唇瓣,更显清新俊逸。他的话里字字重音,掺杂无尽嫌恶,“不堪受辱,自尽了。如此肮脏的翟家血脉,那么安详的死法,真是便宜她了。” 他笑着,眼底却清冷一片,腰板挺直,双手执后站在床边。身姿卓然,倒像是冷风霜雪外的一抹凌厉孤月。“禹眴,我曾经受过的痛苦,定要千倍百倍奉还。伤我之人,不容于世。” “那将这人关入牢中处以极刑岂不是更好?让其尝遍世间极刑后,碎尸喂狗。” 谢梓安合上窗户,将阿九瘦小的身体隔绝在窗外,转身冷冷道,“昨天我还是这么想的。可如今——” 他的手指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笑靥如花,“这只是个开始。我会让他在杀父仇人怀中做着甜美的梦。不愿醒来,自甘沉沦。夺心,再抛弃,比之折磨肉体,更有意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渺渺天地无处归 ,最快更新佞臣为我夫最新章节! “阿九,阿九…” 谁,是谁在叫他?眼皮好重,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睛。身下湿漉漉的,鼻腔里满是潮味和霉味。蚂蚁蜱虫沿着他的手臂爬进薄衫,啃咬他的肌肤,红斑泛起,酥痒难耐。 一股热气堵在胸口,喉咙干涩疼痛,阿九忍不住呻吟了一声,青白的水沫从嘴角溢出。 “这奴隶才刚买回来,就病了?晦气!扔出去扔出去。” 不要…不要扔出去… 阿九的手无力抓了一把,抓到的都只是空气,浑身一阵抽搦,痛不可言。他勉强撑开一条眼缝,看到床边站着的雄壮男子正气极败坏地指着他,“简直是废物,活该死了全家。” 一道细弱的女声响起,似乎是在为他求情,“总管大人,您就饶了他这一回吧。这孩子怪可怜的。” “欣儿,你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行了,闲事莫管!这牲畜是从天佑国来的,还是出自襄王府,本就不干不净,一身腥味。” “可是,襄王府被灭,他也侥幸活下来了…” “亲王府被袭,皇宫里岂会不知晓?等襄王府的人都死透了,天佑帝才派人前去探查,其中猫腻一看便知。这小畜生本就不该活,病死倒好。来人,将他扔出去!” 话语断断续续传入阿九耳里,他吐出一口血痰,手指微微蜷缩,下意识皱起了眉,把自己的身躯缩成小小一团,脑袋掩在稻草堆中。阿九在以前还是世子的时候曾听婢女说过,府中得了病的奴隶是不能留下的,要被扔去丛林里,多半会被野兽吃了。 他还不想死,父母尸骨未寒,他怎能就这样死了…. 若死了,不知来路,不问归途,独身消魂于渺茫天地,终落得凄凄凉凉的下场…… 一下人拿着一卷草席,上前将阿九的身躯包裹住,随后掷到地上,扯住草席一角,就往屋外拖。行至门边时,他忽然觉自己的衣摆一紧,回头一瞅,一只细小的手从草席缝中伸了出来,攫着他的衣摆,牢牢的,怎么也甩不开。 “奴没有病…奴只是贪睡,误了时辰…” 那下人一惊,手一松,阿九咕隆一声掉在了地上,磕破了头,他咬紧牙根,扬起头看向床边的男子,面色惨淡,嘴角却泛起一丝微笑,“总管大人,您就饶了奴这一次…” 总管神色忽变,显然动了怒,一脚将阿九踹到墙角,他的背撞在堆放的生柴上,尖锐的枝干划烂了他的后背,顿时鲜血淋漓。 “不中用的狗奴才,要是让国师大人看见你这模样,定会扒了你的皮。”主管喘了口气,喊道,“还不快滚去干活,今儿风大,庭院里积了许多落叶,不扫完不准吃饭!” “是。”阿九颔首,捂住伤口,迈着步子缓缓走出柴房。 六月的天,本是炎热之际,今日偏偏不同,刮起一阵狂风,‘褶花院’里种着数百棵苍天高树,此时已积满落叶。阿九拿着扫帚来到褶花院时,看见这树群,眼里飞快闪过一丝绝望。 他忍着饿,扫了一遍又一遍,刚扫完,风一吹,树叶又落了下来,如此反复,无论如何也清扫不尽。 阿九忽然怀念起在襄王府时,父亲抱着他荡秋千时的情景,也是如此的骤风微雨,当时心中只有喜悦和满溢的幸福。可如今…短短半年,却像是过了一生…… 阿九拖着病体,本就煎熬,在庭院里又待了数个时辰后,再也挺不住了。抱着扫帚就跪倒在了树叶堆中。 “阿九,阿九。”一婢女从远处小跑至他面前,叉腰站着,“不用扫了,有客人来访,国师大人让你前去太和院奉茶。”她说罢,细细打量了一下阿九,捏着鼻子退后了几步,“你脏死了,清理一下再过去吧。那边有河,去洗洗。” 待阿九清洗完,匆匆忙忙赶过去太和殿时,谢梓安和禹眴已经入座了。他跌跌撞撞跑进来,跪下磕了个头。 他清洗了一番,露出了原本姣好的面容。五官柔和似水,如璞玉剔透,秀气的眉,瞳仁灵动,眸内却鲜有光泽。 谢梓安漠然瞥了眼,笑道,“起来斟茶。这是弘毅国三殿下,是国师府的贵客。” 阿九见谢梓安和颜悦色,无丝毫凌厉刻薄,宛若春江水般闲雅,心里越发不安。他拿起茶壶,踌躇不定,小心翼翼的斟了一杯茶,递到禹眴身前,“三殿下请用茶。” 禹眴浅看一眼,打开手中折扇,扇了两下,嗤笑,“奴隶果然还是用铁链锁起来比较好。又脏又臭,污了地方。啧啧,你看看你的脚,全是泥巴。” 闻言,阿九低头一看,立刻把脚合拢,十根脚趾头拼命往里缩着。一张小脸顿时涨得通红,眼神飘飘忽忽不知该停到何方。奴隶是不准穿鞋的,他匆忙赶来,没留意到自己脚上满是血污浊迹。 谢梓安瞅见他战战兢兢的模样,神色瞬时阴沉下来,敛去笑意,眼底冷光闪烁,“你的礼数是被狗吃了吗?” “奴罪该万死。” 禹眴甩了甩袖子,看了眼谢梓安,接过阿九手中的茶,轻轻呷了一口。“算了吧。也别对奴隶太过苛刻,毕竟不是一般的下人。”他顿了一顿,继而道,“身为奴隶,以后见了本殿,要三跪九拜,一拜不能少,懂?” “阿九明白。” “去给国师斟茶。” 阿九又倒了一杯茶,走向谢梓安,他握着茶杯的手一直在抖,头晕目眩,靠近谢梓安时,突然脚下一绊,手中的热茶尽数泼在谢梓安的身上。 他身子不稳,往前一摔,整个人撞进了谢梓安的怀里,他的脑袋倏地一懵,鼻间充斥着是木樨花淡淡的香气。 这香气是从谢梓安身上传来的。 很让人安心的气味。不同于谢梓安给人的冰寒之意,他的身上出奇的温暖,衣服的布料也很柔软。 “活腻了?” 阿九晃过神来,警钟大作,急忙退后数步,眼中闪过一丝惶恐神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罪该万死。” “又是这一句?你就这么喜欢死?”谢梓安眯着眼笑道,用力一扯,将阿九拉回怀中,左手搂住他的腰,右手在他脖子上轻轻抚着。 阿九脖子上的肌肤光滑白嫩,领如蝤蛴,从上往下看自有一番别致美景。 谢梓安的眼神渐渐深了,唇边笑意不减,轻如飞絮的话语从薄唇中飘出,“襄王之子,流落于此,真令人唏嘘。若你父亲没死,也定会被气得半死。自己最宠爱的小儿子,此时竟躺在男人怀里。他肯定恼怒不已,恨不得亲手掐死你这个有辱家门的丧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关入死牢梦往昔 ,最快更新佞臣为我夫最新章节! 阿九一滞,咬紧下唇,嘴里也泛起了些鲜血的味道。毫无光泽的眸里第一次泛起了些异常的神色。 谢梓安的身子离得很近,冰冷的手勾起阿九的下巴,他的眼神淡然深邃,无悲无喜,犹如一口古井波澜不惊,太过平静与荒凉。阿九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身子轻微发颤着。 “阿九是奴,怎配与襄王相提。” “这样说来,倒是我言重了?”薄唇轻启,字字重音。他舔了舔唇角,漾起灿烂的笑容。 “不…不是。” 谢梓安见他这副模样,心中莫名涌起一股火气。也不顾禹眴还在场,当下就挑开了阿九的薄衫。手指渐渐摸索进去,不断往下,轻重不稳的揉捏。 察觉到阿九的挣扎,谢梓安一手扣住他的后脑勺,将他整个脑袋按入自己怀中,固定住他的身体,“害怕什么,我又没有这种癖好,只是看你有趣得很,玩玩罢了。” 他说着,指尖沿着阿九的腰线轻轻划着,温言软语,“你的身子好烫。傻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发烧了?” 谢梓安的声音飘在他耳畔,有点低哑,却带着说不出的温柔魅惑。阿九虽是惊恐,但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放松了,“奴没事…” 话音未落,脖子上猝然传来一阵剧痛,阿九双眸霎时睁大,窒息的痛苦源源不断传来。 谢梓安放大版的俊颜出现在眼前,他柔软的唇覆在他的额头上,唇瓣的笑意似嘲似讽,“真是个不乖的孩子。” 待阿九双颊通红,双手无力垂落,险些咽气时,谢梓安才松开掐着他脖子的手,像丢抹布一般将他随意丢了出去。 阿九剧烈咳嗽着,身子如瑟瑟秋叶跌落于地,他攀着地面,胸膛上下起伏,痛苦地扭成一团。 谢梓安心情好了大半,从容不迫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半响,托腮打量着阿九,笑嘻嘻道,“阿九,如果痛的话要说,我会手下留情的。你什么都不说,我会误以为你喜欢,若有一天不小心将你掐死了,可如何是好?” 语中尽是揶揄之意,门外站立的奴仆远远听见此言,也掩嘴偷笑。 阿九不出一言,手握成拳,长长睫羽轻颤,匍匐于地,将头掩在臂弯之中。眸中波澜翻涌,不复平静。 谢梓安有些倦了,挥了挥手,唤来两个奴才,“罪奴阿九弄脏了皇上赏赐本君的这件衣服。将他拖下去,关入死牢。” 阿九听言,并没有紧张害怕之感,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困乏涌上心间,他双眼一翻,昏死过去。 阿九被押走后,谢梓安才把视线投到禹眴身上,缓缓说道,“禹眴,以后我的人,你少训斥,能打骂他的,唯我一人。” 禹眴喝着茶,斜眼看向谢梓安,冷笑道,“开个玩笑罢了,何必在意?若没有那翟老贼,我也不会平白蒙冤,受十年囚禁之苦。他的儿子,我自是痛恨万分的。” 谢梓安微微闭眸,转着手中的茶杯,扑通一声,杯子掉落在地,砸了个粉碎。他看着自己指尖上被碎瓷片划开的血痕,笑容如初,“说得也是。” 第二日,午后 牢房里潮湿阴暗,稻草堆湿漉漉一片,血迹斑斑,腐烂的气味直窜鼻腔,很是难闻。阿九缩在角落,怀里抱着一摞稻草,死死搂住,脸蛋拼命在稻草上蹭着。 “娘,娘….” “娘,不要走…” 梦里,他回到了那种满木樨树的小庭院,温柔的娘,和蔼的爹,还有关心他的哥哥姐姐。他走进庭院,木樨花已开。满目堆青叠翠之中,点缀着一簇簇米黄色的小花,娇俏可人,香气氤氲。 母亲站在树下,簌簌花雨落下,染上一层别致花香。她冲他招了招手,脸上是一贯的温柔甜美的笑容。 她静静站立,花朵在朦胧雾色中悄然飞落,袭了她满身,裹挟着淡淡的清香。此情此景,让人一望惊心,却如同幻影一般虚无,藏着一抹触不可及的凄美。 “宁远,你去哪儿了?娘一直在找你,我们一起回家,娘做你最爱吃的枣糕给你吃。”记忆中轻柔的语调,含着无限亲昵。 他的眼眶顿时湿润了,泫然欲泣。回家?他要回家。但为什么,无论他花费多大的力气,都无法说出一个字。 “宁远,怎么了?”母亲缓缓踱步至他身前,芊芊细手拍去他身上的灰尘,“王爷虽然表面上待你严厉,在暗地里却经常表扬你,说你有他当年的风范,日后必定可以光宗耀祖。” 她浅浅笑道,“你姐姐也常念叨着要带你一起去战场上磨炼磨炼呢。娘真的很想看到你娶妻生子的那一天。” 他听到此处,压抑许久的悲苦霎时间如同决堤的洪水,一泻千里,将他一切情感吞噬殆尽。他掩住双目,脚步摇摇晃晃。佛教经典《仁王般若经》里说,九十刹那为一念,一念中之一刹那,经九百生灭。他此时的心境无怪于此,一刹那便跌进谷底,恍如生死之瞬,痛不堪言。 “宁远,如果有一天,娘不在了,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母亲说完这句话后,笑容消失了,瞳眸深处是一片淡然冷漠。 就在这时,四周场景遽然一变,狂风而至,暴雨倾盆,树枝哐当当折断砸落,数不清的鲜血从地表蔓延出来,哥哥姐姐全部倒在血泊中哀嚎,父亲的头颅悬挂于高树之上。 他心口一滞,双眸中流露恐惧之色,他退后一步。 母亲脸上突然喷出鲜血,五官扭曲至极。那不点脂粉的美丽的脸蛋已经不见了,脸皮脱落,血肉纷飞。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发出血红光芒的骷髅。她冲上来,死死抓住他的肩膀,拼命地摇晃,“宁远,你这个不肖子!为什么不报仇,娘死得好冤。” 他无法挣脱,全身染上了母亲的血,腥苦酸涩。绝望渐渐浮上心间。 牢房内,阿九不停地蹬着腿,捂住胸口痛苦嘶喊,“不要,不要。”砰地一声,他猛地坐起,额上冷汗涔涔,心跳如鼓。 阴暗的环境让阿九有一刹那觉得自己仿佛还在梦中,仿佛还听得见母亲声嘶力竭的喊叫,他握紧拳,背倚靠上墙壁。瞳仁忽闪,眸光幽滟,左眼下一颗泪痣,沾染半点迷离之色。 “报仇?” “如何做,才能…报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死牢之内赠铃铛 ,最快更新佞臣为我夫最新章节! 牢门外突然传来细细碎碎的脚步声,阿九心里疙瘩一声,即刻翻过身躺下。一双眸在黑暗中睁得更大了。 忽而一阵清脆的银铃声响起,在静谧的牢房中回荡,叮叮咚咚如泉水滴落,颇为悦耳。 谢梓安来到牢门外,他身形清癯,穿着一拢白衣,衣襟上绣着挑金丝线的木槿花,玄纹云袖,翩翩而立。细风卷衣袖,将散乱于肩的三千青丝微微扬起,更添无数风华。 身侧奴仆提着一镂花灯笼,将黑魆魆的牢房照得亮如白昼。 “这是这么回事?” 谢梓安看了眼阿九身上密密麻麻的骇人鞭痕,脸色有些阴沉,转头看向身侧的下人,语锋凌厉,“你们对他用刑了?” “属下以为他是犯了什么错才被关进来的,而且他嘴硬得很,一句话也不说。所以…” 谢梓安笑了,目光阴阴柔柔却冰冷万分,“没我的指令,滥用私刑,真是个‘好奴才’。” 那下人闻言,脸刷的一下全白了,吓得冷汗直冒,扑通一声直接趴在了地上,“大人饶命!” “阿九身价再低贱,也是我买来的,身体发肤一丝一毫皆属于我。” 谢梓安似乎极其厌恶阴冷潮湿之所,脸色不佳,唇瓣也有些泛白。他一甩衣袖,道,“这次就算了。如有下次,我定取你性命。我要审阿九,将他带出来。” “是。” 一炷香后,阿九被押到了谢梓安的面前。四周的下人顷刻之间全部退下,偌大的厅内只剩他们两人。安静得好像空气凝结了一样,毫无声响。 谢梓安见阿九被带来,也没有出言,一直低头揉捏着手里的银铃。半响,他微微看了眼阿九,正巧撞上阿九偷瞄他的目光。 四目相对,阿九如惊弓之鸟,身子抖了一抖。他跪倒在地,将头深深埋下,愣是不再抬起来了。 谢梓安见此,觉得很是好笑。他上前两步,弯下腰,将手上的铃铛绑在了阿九的手腕上,末了,轻轻拨了一下,发出叮咚一声。 阿九一怔,漆黑的瞳眸里光芒一闪而过,“这是….” 谢梓安轻佻眉目,浅笑吟吟,“别多问,戴着。” 阿九心中很是疑惑,细看这银铃显然有一定的年岁了,色调偏黑,雕花缝隙中还有些黑红的污渍。轻轻一嗅,是铁锈水的味道。他偷偷将铃铛解开,翻过来一看,刻在铃铛内里的‘慕容’两字印入眼帘。 他的心脏在一瞬间仿佛停止了跳动,惊愕恐慌之色在眼底肆意蔓延。 啪… 铃铛掉落在地。 阿九的一举一动,被谢梓安尽收眼底,他唇角含笑,缓缓说道,“复姓慕容,至今依旧被弘毅国禁为姓氏使用。” 他见阿九吓得不轻,眉眼间笑意绽放,将铃铛捡起,再度系在了阿九的手腕上。“这铃铛确实是来自慕容家。但你放心,慕容家已被灭十余载,风波已过,皇上也不会因一个铃铛杀你。” 阿九眉头紧锁,视线停留在铃铛上一会儿,随即移开了。以前父亲和他说过许多各国朝堂趣事,他很喜欢这些事迹,便都记在了心中。此时思绪如潮水般涌来。 慕容一族是弘毅国最为显赫的簪缨世家,世代为官,颇得弘毅帝喜爱。可十余年前,突然被揭发与大皇子串通,欲谋朝篡位,证据确凿。于是,满族抄斩。甚至天下姓‘慕容’之人都受牵连。只要与慕容家有一丁点瓜葛,都以死论罪。 为何谢梓安要将这铃铛给他? 是他做错了事的惩罚么? “给你铃铛,是为了区别你与其他下人罢了,别多想。我也没有你想的那种意思。”谢梓安幽幽笑着,见阿九神色躲闪,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你可知我为何要替你取名为阿九?” “奴不知。” 谢梓安虽是这么问,却并不打算回答,挽起阿九的一缕发丝,放在手中把玩着,“等你知道的那一天,我会杀死你。所以你还是不知道的为好,因这种事丢了性命可不值得。” 他看过世间无数人的丑态,吓得痛哭流涕,哭爹喊娘的,还有不断磕头求饶的。甚者为了躲避刑罚,甘愿出卖亲人朋友。 但还从未有一人如阿九这般,不哭不闹,安静得过分,就连表情也无波无澜。仿佛没有了呼吸那般。他讨厌这样,他讨厌所有看不穿悲喜的人,是不是他太温柔了,所以...阿九才会这样? “伤口…痛吗?” 阿九眼睫翕动,将铃铛握紧在手心,茫然的点点头又摇摇头。 “很痛吧。没有几个奴隶受得了这个刑罚。”谢梓安中指抵在阿九的唇上,磨蹭揉捏了一下,“既然痛,为什么不哭呢?” “没有主人的吩咐,奴不敢哭。” 谢梓安将手移开,暗中厌恶的擦拭着指尖。面上笑如春风,两眸弯弯,以一种极其愉悦的语气道,“你爹娘教得好,把你养成了如此淡泊闲致的性子。这是好事。” 阿九没有作声,唇角却上扬出一个浅浅的弧度,似是忆起了什么趣事,如孩童般的笑容。这是谢梓安第一次见到阿九笑,如此好看,却深深扎进他心窝,他失手打翻了烛台,滚烫的蜡将他右手一侧灼伤。 “我有要事,先走了。”谢梓安将右手藏在袖中,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衫,转身离去,对站在门外的奴仆道,“三更时,放了他。” 他走至门口,脚步一顿,回头对阿九笑了笑,声音慵懒低沉,“五更天时来昶月院侍奉我,给你两个时辰休息,足够了吧?” “是。” 阿九注视谢梓安离去的背影,轻轻叹息,容貌这么美丽的一个人,为什么会让人感到如此恐惧? 他就像蛰伏在黑暗里的白狼,惊艳无比却不知何时会扑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月光之下浅谈心 ,最快更新佞臣为我夫最新章节! 阿九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柴房,烛火晦暗,如薄雾般的月光透过雕花的窗柩,朦胧地飘进来,不着痕迹,万般清冷。 阿九晃了晃脑袋,挣扎着想站起来,手臂却忽然被按住,娇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阿九,别动。” 他这才看见床边站着一身量娇小五官精致的女子。她手里拿着黑漆漆的药盒,正往他身上的伤口上涂着药。药膏触及肌肤,清凉一片。 阿九一怔,心中满是惊讶,目光躲闪猜疑,扯动了一下干裂的唇角,道,“你是谁?” “我是服侍总管大人的丫头欣儿。” 女子笑了笑,嘴角有两个俏皮可爱的梨涡,双眸中繁星点烁。 “为什么…要帮我上药?”阿九有点结巴,将头枕在自己的臂弯里,乌黑的长发随意披下,嗫嚅道,“主人会生气的吧。” 欣儿一听,立刻驳道,“你说什么呢,为你上药是国师大人吩咐的,这药膏也是国师大人赏赐的,我们下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药?” 阿九浅浅望了一眼,满脸不可置信。他扭过头,一言笃定,“不可能。” 欣儿瞅见阿九眼里有惧意,特意放轻了语调,“国师大人本就是个很温柔的人,他平时都很体恤下人。也关心我们的苦劳,上了年纪的奴才,都会给一笔银子,放出府去安养晚年。” 说罢,她又补充了一句,“国师大人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他是好人?”阿九有些木讷,像是问欣儿,也像是自问。阿九拨弄着稻草,陷入了沉思,气氛一时间凝滞住了。 欣儿用湿布帮阿九清理了一下身上污秽,见气氛实在沉闷,于是出声道,“阿九,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和我说。我比你年纪大,你可以唤我姐姐。” 阿九听罢,也不多说,安安静静的趴着,将受伤的背裸露出来。眉间始终衔着一抹渺如白烟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他垂下眸,双眼越发无神。 “阿九,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不痛快。这种感觉我能体会。我是孤儿,自幼死了父母,跟你的遭遇很像。” 一句话落下,阿九抬眸一望,唇瓣蠕动。 欣儿坐在了阿九身旁,眼中有薄薄水雾,“这也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阿九,你可知慕容世家?” 阿九一震,不知觉的将铃铛掩了在身后。 “我的父亲姓慕容。十五年前,慕容一族败落,我父亲因姓氏受牵连,被处死。所幸我随了母亲姓,才免为一死。后来,母亲悲痛过度,也病故了。” 窗外,月亮逐渐下沉,消失在遥远的天际。一抹亮光从云端上浮现出来,苍穹绽蓝,天蒙蒙亮,初闻鸡鸣。 阿九闻言,心里有些同情,又想起自己的遭遇,更添感伤,话也多了起来,“爹以前常和我说慕容一族大逆不道、死有余辜,但我觉得慕容家世代为官,辅佐君王,立下无数功劳。虽有罪,但罪不至满门抄斩。” 欣儿一听,立马用手捂住了阿九的嘴,神色紧张,“这种话少说,要是传出去,你的脑袋就不保了。在弘毅国,只能说慕容家的不好,这是铁令。” “我知道了。”阿九乖巧的点了下头。 欣儿将视线移到窗外,忽而认真道,“阿九,我纵然知道父母因何死,却无论如何也报不了仇。但你不同,若找出仇人,也许还有报仇的机会。家人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 阿九一叹,眼神复杂,牙齿咬住下唇,他想起了在死牢内做的梦,想起那遍地哀鸣,延绵不断的鲜血颜色。 他的眼神渐渐变了,透着些许薄凉之息。 “‘静心看透炎凉事,千古不做梦里人。’这是我娘临死前说的话。” 阿九一怔,手紧握成拳。这话确实不错,他不能做那迷迷糊糊的梦里人,父母尸骨未寒,岂能逍遥度日?他不愿再重复那些恐怖如斯的梦境。 他如今也只是苟延残喘的活着,若以报仇为目的,人生兴许不会那么枯燥烦闷…. 欣儿突然想到了什么,轻声说道,“如果你能取得国师大人的信任,或许在探查凶手上,他能相助你。你可千万不要看不起国师大人,他可是连当今圣上都要给三分薄面的大人物呢!” 阿九望向她,颔首。唇瓣挑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轻盈美丽,“我明白了,谢谢。” 欣儿闻言,轻轻笑开了,温柔的抚了抚阿九的长发,“阿九,你是个很好的孩子。我很喜欢你。” 天色初晓,昶月院 谢梓安站在桌子边,仅着一件单衣,发束高冠。他神色淡如水,眉峰之中暗藏寒意,手提毛笔,在桌台的宣纸上不知写着些什么。 他的眼神不时飘向房梁,嘴角噙起一抹笑意。 “梁上君子,可否一见?” 倏地一声,黑影闪过,那人不做停留,飞快掠出窗外,眨眼便消失于天地间。唯一张纸条落于书桌上,谢梓安隔着手巾将纸条拾起,凝神一看。 笑容消失了。 ‘威虎将军被救走,尚存。’ 威虎将军,为天佑国襄王长女。武艺非凡,十五起便上战场杀敌,虽无什么战功,但性子活泼,与军中多数将领交好。 他竟然又放跑了一个…. 谢梓安怒不可遏,指尖微搐。他大力捶向桌面,表情扭曲阴狠,一时间竟大笑起来。活着是吧?活着好啊,我将你们一个个像蚂蚁一样碾死,我会让你们见识什么是真正的地狱! 比死亡恐怖万倍。 忽而,一阵浅浅铃音从门外传来,谢梓安心知阿九来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纸条放在烛火下燃成灰烬。烛火衬着他俊美无暇的脸,将那微微上扬的唇角中的无尽恨意,勾勒得显露无疑。 “主人。” 谢梓安头也不回,道,“过来,磨墨。” 阿九听言,缓步上前,往砚台加少许水,便快慢适中地磨了起来。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您昨晚没休息好?” “今日话怎么这么多?” 阿九噎住,耳根红了,急忙低下头。 谢梓安提笔,继续在宣纸上写着,一笔一划,动作颇为潇洒,行书遒劲自然。阿九浅望,谢梓安书写的竟然是琴谱,曲谱旁还写着许多独到的分析见解分析,落笔处仿若生花。 谢梓安一直没有说话,就吩咐他磨墨,阿九心中纳闷,偷偷望谢梓安身上瞄了几眼。这人侧脸极其好看,阴柔却又不失英气,颇为讨人喜欢。 这一晃神,墨汁溅出,滴到了谢梓安的白衫上。 谢梓安睥睨,冷冷扫了阿九一眼。 阿九浑身一个哆嗦,“奴知罪。” 就在他要跪下时,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那手直搂过他的腰,将他上半身按倒在了桌子上。谢梓安面上泛起笑意,眼里却溢满冰霜,“不是想看我么?我让你一次看个够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昶月院里遭暗杀 ,最快更新佞臣为我夫最新章节! “不…不用了…”阿九有些窘迫,双手不知该放在何处,若举在胸前,则会触碰到谢梓安。若放在两侧,位置狭小,却也伸不开手。他手心渗出冷汗,索性闭上了眸,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隔了半响,阿九感到额头上湿.濡濡的,好像有什么东西粘上来了。他讶然睁开双眸,正好看见谢梓安将毛笔放下。 “在你额间点了颗痣,可惜不是朱砂痣。”谢梓安抿起一抹极致笑意,眼梢多了几分风情。“幼.童往往会在额间点一颗朱砂痣,意为‘朱砂开智’,你如此呆,倒也需要这么做。” 阿九无语凝噎,他觉得谢梓安总喜欢打趣自己,他心中虽不是讨厌,但总有些不知该如何应答,只得悻悻摇了摇头。 谢梓安盯着他的脸,转了话题,低声问道,“阿九,翟宁瑶可是你长姐?” 阿九闻言,有一瞬间的失神,眼眶微红,似强忍着悲痛,“是。” “真可惜。” 阿九心下忽地涌起一股感动之意,以为谢梓安是在替他感伤,不由得道,“奴在家中时,受了长姐很多照顾。她很厉害,年纪轻轻就受过陛下觐见。在军中也是….” “好痛。”阿九惊呼,谢梓安的手不知不觉掐住了他的手腕,锐利的指甲深深嵌入肉内,刮得生疼。 “确实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可惜没机会见到她了,不然我还挺想一睹芳容呢。” 谢梓安低头,发丝微扬,他浅笑着松开阿九,回过神来,阿九已杵在离他三步之外。他边笑着,边拿起毛笔,“你怕我?” “不是…” “呆头呆脑的傻子。” 谢梓安眼中闪过一道亮光,中指在桌面上敲了一敲,道,“我们来玩个游戏如何?” “什么游戏?” “我在地上放一杯水,你蒙上眼睛往前走。如果踢到了杯子,就算输,我会给你惩罚,相应的,没踢到杯子,我就给你奖励。” 阿九不明白为何谢梓安一时来了兴致,他没多想,连惩罚是什么都没问,便应下了。乖巧得不像话。 谢梓安找来一块黑布,温柔系在阿九脑后,遮住了他的眼睛。 “开始吧。” 阿九微微抬起双手,往一个方向摸索着,缓步前行。 谢梓安走至阿九身前不远处,冷冷注视,手里捏着毛笔,用了极大力气,磨蹭得手指泛红。他冷笑一声,而后将毛笔头用力拔下,露出了里面的尖矛,尖端闪烁着银色的光芒。 谢梓安看着阿九一步一步朝他的位置走来,随之举起尖矛,对准了阿九蒙着黑布的右眼。唇边的笑容也在不断扩大,似痴狂似疯癫。 那么漂亮的眼睛,留在奴隶身上也是浪费,倒不如剜下来,藏在阁楼里慢慢欣赏的好。就算阿九瞎了一只眼睛,也不会妨碍他的计划。 心,要夺。人,要伤。 阿九离尖矛越来越近,就在右眼要触及尖端时,窗户忽然发出吱呀一声。 风动,桌台上烛火随风摇曳,忽闪忽灭。谢梓安瞥了一眼,手僵在半空,无名之火倏地冒起,在心中愈燃愈旺。他将尖矛掷开,扣住阿九的肩膀,将他猛地踹到了床底下。 阿九的被重重撞在了木板上,他沉哼一声,觉得谢梓安越发令人难以看透。忽而笑忽而怒,阴晴不定。他不明所以,捂住疼痛的肩甲,取下黑布,透过床板间隙,稍稍往外偷看了一眼。 谢梓安站在原处,身板挺得笔直,手指不知为何受了伤,渗着血。他将手指放在唇下,轻轻一抿,眉头舒展开来。 “这种程度的臧林花毒,还伤不了我。”他唇瓣带血,浅浅笑了。“出来,躲躲藏藏的算什么?” 话音未落,四面窗户皆被捅破,数十个黑衣人鱼贯而入。他们手中举着大刀,一话未说,便冲谢梓安飞奔而去。 长刀扬起,刀柄通红,燃起火光。只看见那破碎的热光如霹雳一般闪过谢梓安门面,疾如闪电。火光躁动之间,谢梓安侧身,趁黑衣人袭来时,覆手握住刀柄,用力一震,化解了他的攻击。 同时,身影翩跹,袍袖一拂,飞快从被褥里抽出长剑。似浮光掠影一般冲刺向前,莲步生风,剑光如虹,没有半点迟疑。 哗啦一声,三个人头噗呲滚落于地,鲜血混着砸出的脑浆在空中飞洒。 阿九心脏猛地一缩,面如土色,捂住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再次睁眸,透过细缝看时,地上已是七零八落的尸块。 这一看,他觳觫不断,脑中嗡嗡作响,惊恐万状。阿九遽然意识到,若自己惧怕血腥杀戮,又谈何报仇?明明这种场景,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境中。他为何还要怕?他想着,心中徒然生起无限苍悲。 “没事了,出来。” 谢梓安冰冷的声音传来,阿九蹑手蹑脚地从床下爬了出来。他的脚歪着了,痛得厉害,还未站稳,便跌到在地。 谢梓安身上无一点血迹,长衫依旧雪白无暇。 “看到了?” 阿九脸色铁青,飘飘忽忽应道,“嗯。” “你方才问我是不是没休息好,我现在告诉你,当然如此。因为我根本不敢睡。睡了,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谢梓安神色冷冽,居高临下的看着阿九,不顾他眼中的诧然,用沾了鲜血的手指抚上他的脸,一寸寸往下,直到触到喉结。 “有什么好怕的?”他站在血泊中,嘴角扬起了一个最为惊艳的笑容,如花朵绽放,“这种事,习惯就好。” 阿九的心颤了一颤,如坠冰窑,鲜血的味道窜入鼻腔,胃里直犯恶心。 “我可是将我的弱点告诉你了,你会对我下手吗?”谢梓安敛去神色,眸中闪烁着无辜的光芒,若非方才他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阿九也许真的会被这纯净的眼神骗去。 “不会…” 谢梓安继而道,“最好不要背叛我,不然我就将你剁成肉泥。回去吧。”前半言尚有半分温存,后半言已冰冷入骨。 “是。”阿九缓缓吐出一口气,站起,一瘸一拐地走出了房门。 直到阿九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谢梓安才冲出房门,脸上露出了些许慌乱的神色,大喊道,“玉衍。” “属下在。” 一冷峻男子从屋檐上飞落下来,毕恭毕敬地跪在谢梓安脚边。 “我要沐浴。”他盯着自己手上的血,气得发抖,“竟沾上了这些恶心的东西。” “已准备妥当,请大人前往深荟院。” 谢梓安足足花了三个时辰,才沐浴完。他厌恶沾染上这些屠夫肮脏的血,这腥臭的血会让他想到自己,忆起那磨刀舔血的数千个日日夜夜。 谢梓安收回情绪,自嘲一笑。自从十多年前,他从死人满是鲜血的断裂手掌中抠下一个铃铛之后,他就开始了这样悲哀的人生。 谢梓安来到深荟院的长生树下,将之前用来拾纸条的丝巾从袖口拿出,放在鼻下,微微一嗅,淡淡的香薰味,确实是他焚烧掉的纸条上的味道。 玉衍紧跟上来,见他万分平静,出言问道,“您没事吧,方才动静挺大的。” “没事。” 谢梓安将丝巾揉成一团,丢在玉衍身上,“国师府不设防是好事,虽然进了不少小贼,但也是有利可图的。” 玉衍将丝巾反复看了看、闻了闻,大惊道,“这个味道,是虞倫熏香!弘毅国特有的一种香薰。难不成….” “嗯。送信之人身份我已经可以确定了。而且,估计翟宁瑶目前在弘毅国。” 谢梓安拾起一片落叶,轻声说道,“给你个任务,暗中盯住阿九,莫要让他与府外的人有任何接触。千万不能让翟宁瑶发现他在这里。” 玉衍迟疑片刻,道,“大人,方才太危险了,您若有个什么闪失可如何是好?还是让暗卫贴身保护您把。” “不行。”谢梓安断然拒绝,“我现在做的可是‘温顺’的臣子,皇上也只喜欢我不理纷争,淡然处之的样子。若设暗卫,皇上总有一天会知晓我做过的事。” “若瞒着,还是可以瞒过的。” 谢梓安的眼神幽远,深邃眸瞳泛起冷厉的光,“你以为,就没有人会在国师府里安插探子吗?说不定,在阿九身边就有,所以我才让你盯着他。” 日上中天,阳光暖暖照射大地。 柴房里,阿九做了一上午的杂事,但心情始终难以平复。欣儿洗完衣服,捧着木桶路过时,喊了他一声,“阿九,等一下总管大人要过来巡查,你小心一点,别被他逮住了。” 阿九点了点头,蹙眉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走上前,问道,“国师大人喜欢捉弄下人么?” “怎么可能,国师大人根本不喜欢别人碰他,也没有玩心,怎么会捉弄下人?” 阿九心道,自己之所以琢磨不透谢梓安,许是因为完全不了解他。他抬头,浅声问道,“那…他喜欢什么?比如说喜欢吃什么?” 欣儿想了一会儿,“国师大人在吃食这一方面与常人有异,他什么都吃,也什么都不喜吃。” “为什么?” “这是因为…” 欣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收住了话,避而不谈,“这个你下次自己问吧,我还有活干,先走了。” 她的心抖了抖,怏怏捧着盆走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褶花沙池显画技 ,最快更新佞臣为我夫最新章节! 一连数日,阿九都未见到谢梓安,谢梓安也没有再传唤他。他就像被遗忘了一般,无人问津。 每日皆有侍卫监看他干活,虽然再也没有鞭子落在他的身上,但是活却比平时厚重了三倍有余,终日忙忙碌碌,倥偬而活,连一丝一毫闲暇的时间也没有。 不过,这也有一好处。那便是,因过于劳累,他每日深夜回到柴房,一躺下就睡死了,无梦无忧。再不会囿于穷凶极恶的恐怖梦境。 耳里也没有萦绕着亲人的啼哭哀鸣。 一日,晚间。 阿九被命令去褶花院除草,他瘦小的身躯掩在半人高的草丛之中,一阵夜风过,月凉如水。树影婆娑,将渺茫的月色筛成一地零落的碎玉。 夜色正好,空气柔和清凉,连带着阿九的心情也喜上三分。他踏进泥地里,拨开草丛,隐隐看见前方有一方沙池,黄沙飘飞,尘埃遍布。他心里一颤,眼中掠过一抹怪异之色。 阿九靠近沙池,左右四顾,并没有看到侍卫的身影,于是稍稍放宽了心,拾起地上落枝,走上前去,蹲在了沙池前。细白的五指抓了把细沙,静静地看着砂砾从指缝间流下。 末了,发出一声长长叹息,“以前,父亲也是在沙地上教我许多的,包括绘画之技。如今想想,物是人非,只觉痛心。” 他眼尾迤逦,半张半阖之间闪过一丝哀愁,脸色虽惨白羸弱却也难掩惊艳风华。稚气未退的脸渐渐浮现出认真的神情。 阿九握紧树枝,在沙池中一笔一划描画起来。许久过后,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阿九猛地惊醒,一阵慌乱,正想抹去所画之物,一只手已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阿九,你在这儿做什么?我找了你好久。” 阿九听见这声音,松了口气,抬眸看向欣儿,杏眸中有薄薄水雾。“没什么,我只是在回想一些事。”他顿了一顿,复而说道,“关于去年除夕之夜。我想找出一些线索….” 他说着,薄唇微微一抿,将下巴抵在膝盖上。 欣儿不经意间瞥了一眼沙池,大为吃惊,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阿九画的,是一处院子,大到外观庭院,小到一花一草、犄角旮旯的杂物,都画得一清二楚,精腻细致至极。 这已不是天赋异禀所能形容的。 她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听过的一段传闻,“天佑有神童,知天文晓地理,秉性纯良,仙子之姿,乃天子骄子。其为,襄王幺子。” 因眼前的阿九混杂在奴隶之中,过于普通无华,她一时间竟将这几年前的传闻给忘了。 “这…这…” “这是我父亲的寝院。”阿九指了指院门,表情黯然,“歹徒进入襄王府后,就是先冲破了这扇门,一话未说,便砍下了奶娘的头。” “当时我们全家都聚在此院。母亲仓皇带着我从后门逃走了,哥哥姐姐也都从偏门逃走。我们逃散了,后来,连他们的尸首我都没见着。” 欣儿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阿九回眸,看见欣儿脸上的惊讶神色,急忙指着沙池解释道,“我自小记忆力过人。不用说生活了十几年的宅院,就连偶然经过的庭院内的所有景致,都能记的一清二楚。”皇宫,也不例外。 后半句话他硬生生吞了回去,以前父亲常带他进天佑国皇宫,他对天佑国皇宫里的所有小道长廊、阁楼布局都了如指掌。虽不是分毫不差,但也能大致的描绘出来。 当然,这件事不能说出去。不然,他可能会惹上大麻烦。 “他们屠尽襄王府,只用了不到两炷香的时间,可见策谋已久。我父亲的寝院位于中庭,并不易找到,由此可见他们对襄王府的地形很是熟悉。说不定,这主谋之人还是我父亲的故交。” 欣儿默默听着,看了眼阿九亮起光泽的瞳眸,轻笑道,“阿九,你好像有点变了。” 阿九一听,低头笑了,露出两颗小小尖尖的虎牙,拿着树枝在沙池上戳了两下,“我想为爹娘报仇,在这世上不留遗憾……” 他站起,将沙池上的画糊去,轻轻说道,“时光茬然而不留,死者已矣,生者如斯。” 话音刚落,不远处遽然传来一个婆子的怒吼,有人提着灯笼往他们这边走来,“你们两个在这里偷懒吗?阿九,主管大人到了柴房,看不到你,大发雷霆,你还不快点过去!” 欣儿一震,情急之下慌忙握住了阿九的手,“糟糕,我忘了我是来寻你的!总管大人在找你,好像出什么事了。他看上去很生气,你现在回去的话,会被他打死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柴房深处遇欺辱 ,最快更新佞臣为我夫最新章节! “没事的。我什么伤都受过,挨得住疼。”阿九轻轻笑了,笑容有几分苍白。他从未告诉别人,纵然捱得住,可他向来是最怕疼的。 但、寄于他人篱下,哪有选择的机会。 他拍了拍身上的沙土,站起身,走向外头提着灯笼的婆子。那婆子气极,二话不说,立马扇了他一巴掌。“你这个畜生,竟敢躲在这里偷懒!别以为受过国师大人的召见,就可以翻身。哪天国师大人不高兴了,照样将你这肮脏的奴隶卖了!” 阿九的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他右脸颊一片通红,火辣辣的疼痛。手紧紧拽住衣摆,小声道,“奴明白,请您饶了奴这一次。” “走吧走吧,总管大人等急了。” 过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婆子领着他回到了柴房,远远便看见十一二个壮汉围在柴房门口,而地上堆满乱七八糟的杂物,凌乱无章,还有些破碎的衣物布条。 杂物旁放着一个黑色的小罐子。 阿九看见那罐子,眼里闪过一丝紧张。那是数日前谢梓安赐给他的药膏,因这药膏珍贵,他用完后,罐子也始终没舍得扔,藏在了稻草堆里,没想到今日竟会被翻出来。 总管李沥站在柴房门口,看见阿九走了过来,怒吼,“原以为你只是个卑贱的奴隶,没想到还是个无耻小贼!” 李沥说着,从地上的袋子中掏出一大把金子,哐当当全部扔到阿九脚下。而后又拿起药罐,走至他面前,“先不提这些从柴房里找出来的金子。单看这药罐就价格非凡,上千个你都不值这价。这是从哪儿来的?” 阿九一怔,见着四周人眼神中的异样和鄙夷,顿时懵了,微微退后几步,“这药罐…” 他方想说是谢梓安给的,但突然想起,若此时说谢梓安送了贵重的药膏给一个奴隶,无论他人信不信,都会折了谢梓安的面子。 话溜到口边,又被咽了回去。 “奴没偷东西,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阿九心跳如鼓,见十余人都盯着他,那露骨的目光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不吐血骨。他心生惧意。 “不说是吧?手脚如此不干净,不如砍了去。”李沥狠狠说道,“我早就看不惯你了。国师府的奴隶,哪个不是每日受鞭打之苦,偏偏你安生得很,却还做出这种龌蹉之事。” 他越想越不忿,“国师大人凭什么不准他人对你用刑?明明只是一个低贱的奴隶!” “奴没有偷。” 阿九又重复了一遍,他心中溢满悲戚,他已没入如此凄惨境地,为何还会有人想陷害他,将那些金子放入柴房?天不遂人愿,人也无处弥愿。 “此事还未有定论,望总管大人明察。” 砰地一声,阿九被李沥推倒在地,李沥趾高气昂地看着他,话语里满是不屑,“在国师府,除了国师大人,就数我最大。我说你偷了你就是偷了,还不快快认罪!” 阿九淡青色的眼白布满血丝,他捏了把尘土,坚定的摇了摇头,“奴没做过的事,死都不会承认。” “好,真有骨气啊。”李沥怒气冲冠,拎起一旁的板凳就砸在了阿九身上,他踩住他的手,脚下渐渐加大力度,将皮肤撕扯裂开,血污遍地,“我让你有骨气,让你有骨气!废物!” 李沥踩累了,见阿九眼眶空空,不哭不闹,俨然一副麻木不仁的模样,更为生气。冲其余下人道,“打,给我狠狠的打!直到他哭爹喊娘为止!” 在这个世上,奴隶不需要骨气,不需要尊严。只要会做事,会取悦主人,低眉顺耳、奴颜婢膝足以。 风一吹,无尽落叶掺杂高枝上的花絮絮飘落,落英缤纷,绮丽夺目却绝望无依。 阿九躺在地上,搂住自己的双肩,缩成一团,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一群人提着棍子围了上来。下一秒,无数的棍子落了下来。 他的手指深深抠进泥土里,身子猛地痉挛,脚趾绷紧了又松开,他就像溺于沼泽之地,越是挣扎越是深陷,哀苦悲鸣不能,只余虚弱的呼吸和逐渐冷去的身体。 “求饶啊,只要你认罪我就让他们停手。” 阿九闻言,咬唇哼了一声。不妄自菲薄,不高傲自居,是父亲的教诲。他有辱其诲,已是千不该万不该。怎能应下这莫须有的罪名? 想罢,阿九咬碎一口银牙,死死撑着,血沿着牙缝溢出,点点滴落于地,宛如惊世之花悄然绽放。一口气分了几次才能喘完,险些憋死。 李沥见他这副模样,怒火中烧,“罢了,你们退下吧。” 下人们收起棍子,退至一侧。阿九如同烂泥一般瘫软于地,睁着迷迷蒙蒙的眼睛,长发散乱在身下,平添一分妖治之色。 李沥大步迈上前,一把揪住阿九的长发,将他的头重重砸在石板上。血如泉涌,模糊了眼眶,将眼角泪痣湮没在一片血色之中。 李沥冷冷看着阿九额上砸出的伤口,感叹道,“这伤口不浅呐,也许会留下疤痕呢,可惜了这么漂亮的一张脸。你这么倔做什么,乖乖应下罪名不久好了,少受些皮肉之苦。” 在弘毅国律例中,手脚不干净的奴隶要么被打死,要么被驱逐出国。只要阿九认了罪,他就可以肆意对其为所欲为,无需在意谢梓安眼色。 “阿九没做过…”阿九艰难咽了口口水,断断续续的话语从喉咙挤出来。 “还不肯认?算了,换一种玩法吧。”李沥阴桀桀笑着,凑近,盯了他许久,别有趣味的捏住了他的脸,从脸蛋一路捏到肩甲。 李沥滑腻腻的手抚摸着他,让阿九感到无比恶心,他干呕一声,眼中燃起一丝不可见的火苗。 “你这小子长得真不错,是个嫩肉,可以当做胯下玩物。你是不是凭借这张脸,才受到国师大人的召见的?” 阿九阖上眸,痛苦使他的意识开始散焕,晕晕乎乎,眼前人影重叠。他凄惨笑道,边说边有血沫飘出,“国师大人才不会有这种下流的想法….” 李沥听他如此说,不怒反笑,“国师大人确实无龙阳之好。可我有这兴趣,你的身子不如便宜了小爷我?十五岁的少年,体格正是柔软的时候,做娈童再好不过。” 李沥见阿九虚弱无比,已无力反抗,更是得意,撅起嘴巴就在他脸上啃了一口,口水喷出,这恶臭味让人胃中翻涌。手指也很为熟练的伸进了阿九的褒裤里。 “不…不要…” 阿九顿足失色,恐慌不已,剧烈抵触起来。不顾受伤的手脚,拼命扭动着身体,逼得李沥将他放开了。 “不识好歹!来人,按住他。”随着这一声令下,三个壮汉上前,紧紧锢住阿九的四肢。 阿九见李沥有脱裤解衣的动作,惊恐不能自已,他撑着剧痛撞开他的脸,这如同饶痒痒一般的动作,却让李沥更加兴奋。他压住他的身体,强行亵玩。 眼泪没入发丝,阿九痛苦地咬破了嘴唇,身体如雨中浮萍。那双肮脏的手依旧不停游走在他瘦小的身躯上。 “不要碰我….” 阿九心乱如麻,大力嘶喊,鲜血沿着唇瓣流出。 “你们在做什么?!”欣儿的惊恐的声音传来,李沥闻声,唾了一口,从阿九身上起来,“没什么,教训奴隶而已。我不是跟你说过,做你本分就好,闲事别管那么多!” 欣儿呆滞地看着阿九绝望的瞳眸,眼眶瞬时红了,一字一句道,“国师大人已经吩咐过不能欺打阿九,您这不是忤逆了他的命令么?” “国师大人只是一时心血来潮罢了。我就算真动了这奴隶,他也不会说什么。” 欣儿扑通一声跪下,“您放了他吧。阿九是个很可怜的孩子。”她说着,声音蓦地加重,“干爹,欣儿求您了。” “搬出干女儿的身份求我?看来你和这小子关系不一般啊。” 李沥挥了挥手,那三个下人立即松开了按住阿九的手。“看在你的面子上,放他一次。来日放长,等国师大人腻了,我就让他将阿九赐给我。玩的机会多着是。” 阿九动了动手指,眼睛眨了下,意识清醒了些,愣愣瞌瞌地站了起来,趁李沥无暇理会他时,忍着剧痛,冲进了柴房后的树丛里。 ”你这臭小子,给我回来!“ 欣儿急忙拦住李沥,狭长的凤眸凝视着阿九跑远的身影,心里很不是滋味。 一路上,阿九跌了好几跤,摔得浑身是伤。他神志不大清醒,也不知自己跑往何方,脚下虚空一片,如行在太虚幻境,恍恍惚惚。空气中忽然漂浮起朦朦水雾,清凉之气传来。 前方是一泊湖。 阿九没有停下脚步,他往前一扑,一头扎进了水里,扑通一声,水花四溅,如飞珠滚玉,水面荡漾开一圈圈粼粼细纹。他在水中扑腾了一下,泪水流出,消散于茫茫湖水之中。 阿九足尖触到了湖底,才发现这湖泊浅得很,水位估计只到前胸。他憋不住气时,方浮出水面,在水中勉勉强强站稳身体。 天空中挂着一轮弯弯月亮,幽暗月光下,衬得他的内心愈发苍凉荒芜。 这种生活,何时能到头?天地间,仿佛只余他一人,无限怅惘孤苦侵袭而来。堪堪让人无法忍受。不如…就一头淹死在这儿算了,反正在意他的人都不在了,活着有何意思?与其让痛苦如影随形,倒不如了此残生。 独身赴黄泉,来世享清乐。 阿九闭上双眸,任身体漂浮。就在他心生绝念之时,身后忽地响起一道男声。 “你在这里做什么?” 阿九绝美的眸子瞬间睁开,浑身一颤,战栗地转过身来,长长睫毛轻抖。 白衣黑发,谢梓安站在水中,衣服湿漉漉的贴在肌肤上,发尾浸湿,柔顺披在双肩。眼如点漆,面如凝脂,他如玉的脸庞上,一抹淡然,一抹肆意。剩下八分皆是冷漠疏离。 阿九眼中一涩,脱口而出,“沐浴….” 谢梓安一笑,饶有兴致的看向他。却看见了他脸上青青紫紫、额上犹在渗血的伤,不由得皱起了眉,“大半夜来沐浴?” “您不也是在这儿….” “啧啧,眼眶红红的。莫不是受了委屈,来这里哭的?” 阿九没有应答,表情暗澹。 谢梓安见此,笑意渐渐消失,神色肃然,“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莽莽撞撞跑进来。荒谬,滚上去。” “是。奴这就滚。不污您的地。”他划动手脚,艰难往岸边挪去,嘴角细微抽动着。谢梓安看着他极为不协调的手脚,突然之间悟出了些什么,眼眸深邃,低笑,“慢着。” 阿九身子一颤,感觉有一双手从身后伸来,捧住了他的脸。这双手很冰,很冷,犹似数九寒天里的冻泉。但动作却异常轻柔。 “受伤了?” 谢梓安噙着一抹笑容,眼中闪烁危险的光芒,“谁干的?告诉我,我砍了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湖泊相望计谋生 ,最快更新佞臣为我夫最新章节! 夜风吹散话语,如无数的雨点滴落泥塘。他眸中狡黠初现,在晦暗月色下宛如一个漆黑的无底黑洞,稍稍注视,便被吸入其中,无法自拔。 阿九闻声,心脏跳慢了一拍,他感觉自己的一切都被谢梓安注视着,无可遁形,无处隐藏。他慌忙摇了摇头,“奴没事,这伤与他人无关,是奴自己摔的。” 说了能如何?就算谢梓安真的惩戒了李沥,他也只会落得一个奴隶惑主的名头,受尽冷眼耻笑。身为奴隶,不该奢求太多….. 谢梓安挑了挑眉,指尖点着阿九的下巴,缓缓靠近,半贴在他的后背,“我懂了。你是个爱说谎的孩子。” 水流柔柔环绕在周围,洗去了阿九身上的污秽肮脏,清新沁凉之感从足尖蔓延上来。这是自灭族后,他从未感觉过的柔和。 阿九埋下头,不再言语。 谢梓安寂寥无声地站在阿九身后,没有人注意到他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他挑起阿九的一缕沾血细发,在月光下,静静凝视。 两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中,衬得四周的风声,水的哗啦声,树叶沙沙飘落的声音越发清晰可闻。 过了半响,谢梓安出声打破了这份平静,“阿九,过半月,皇上派我前去沈北。我会带一批奴隶去,你也一同前往吧。” 阿九一怔,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谢梓安,声音带上了一点颤抖,“为何?” “若我离去,无人护你,你岂不是会又‘摔’几跤?”谢梓安眸光幽幽道。手指轻缓缓扣住阿九后脑,将他的发丝往后拨,“夜深雾重,你早些回去。此地,以后不准再来。” 阿九心尖泛起细微涟漪,他不自觉的点了点头,唇瓣扬起一抹极小的弧度,“奴告退。”说罢,提着湿湿的裤子踏上了岸边。 他心中虽有恐惧迷茫,但也有一分不可察觉的欣喜。甚至在心底暗自窃想,这是否意味着谢梓安开始信任他了? 明知奴隶不可奢求过多,可他就是忍不住这方面想。阿九轻轻叹了口气,说不定….他就是被谢梓安带去消遣的呢? 阿九走了两步,忽然定住,回头看了一眼谢梓安,扑通跪下磕了个头。而后爬起来,继续往前走,没走到三步,又回头望了一眼,直到完全看不见谢梓安的身影。 谢梓安笑了,这笑是极淡的,如轻云一般,揉在明不可灭的仇隙中。空寂无人之时,薄唇轻启,“玉衍,他很有趣吧?” 玉衍从黑暗中走出来,不解道,“大人,沈北之途很危险,我们所带奴隶皆是作为诱饵,去送死的。为何带他?” 谢梓安掬起一抔清水,噗呲一声洒在自己脸上,水沿着脸颊慢慢流下,遮掩住他眼中千种情绪,“死亡固然可怕。但最可怕的还是明知即将死亡,却无可奈何。” 玉衍顿悟,“您是想…。可阿九毕竟年少,怕是受不了这等刑苦…” 谢梓安笑道,“奴隶有什么是受不得的?沈北途中多匪盗。你说,阿九在匪寇之地受尽折磨,终于被人所救,对救命恩人又会怀有怎样的心情呢?” 他能将他推入火坑,也能将他从火坑里拉出来。襄王之子,不过一个布偶,任他玩弄。 “很期待啊,很期待看到他那时的表情,肯定是很美妙的吧。” “大人….”玉衍俊朗的面容上闪过一丝讶然。 谢梓安慢慢走向岸边,脱去上衣,裸露上身踏上了湖岸,他背部数十道伤疤异常狰狞,还有一道如同狰狞可怖的毒蛇一般盘踞在肩部。 他睥睨,冰冷的话语从口中说出,“将李沥抓住,关起来。这畜生无视我的指令,简直找死!等我心情好些时,便将他做成人彘。” “是。” “继续盯着阿九。日后无论他遭受什么凌辱,都不必出手,只需向我禀报,我自会将施虐之人千刀万剐。” “属下明白。”玉衍应后,隐去了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谢梓安低声呢喃道,“今日,是她的祭日呢。” 这里,数十年之前尚不是湖,是一间窄小偏院。死过一人,他永远忘不掉的人。后来,他就将庭院拆去,挖了一个湖。将她的尸骨,埋在了湖底。时隔多年,水草未长,景色愈发萧条。这、许是湖底之人,死不瞑目,犹存一魂哀求诉苦的结果吧。 月凉如水,谢梓安独身站立,他的眼神万分阴鸷,像极了一蛊没有解的毒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晨时画符赠发簪 ,最快更新佞臣为我夫最新章节! 晨时,天还未亮,阿九便到了昶月院,屋内烛火通明,透过窗户洋洋洒洒飘落一地余晖,静谧幽和。他站在门口,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虚掩的房门,风吹蝉鸣,烛影摇曳。 阿九一颤,将手收了回去,透过门缝,瞅见长椅上半卧着一人,手持书卷,三千青丝未绾未系披散在肩后,光滑顺垂如同上好的丝缎。 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悦怿若九春,罄折似秋霜。这是一副极佳的相貌,让人只睹一眼便难以忘却。 阿九杵在原地,心道:昨日被谢梓安看见自己那般狼狈的模样,眼下真不知该以何脸面见他。他想着,往后退了一步,却看见长椅之上的人开了口,“站在门口做什么?鬼鬼祟祟的。” 阿九一惊,直直对上了谢梓安的双眸。跪倒在地,“奴…奴只是…”他想了好一会儿,依旧吐不出一个词儿,索性喊道,“奴罪该万死。” “晚了一刻钟,还磨磨蹭蹭的,是想让我等你?”谢梓安放下书卷,眉目间含着淡淡的倦意。他伸了个懒腰,冲阿九勾了勾小指,“过来。” “是。”阿九急忙站起来,走到谢梓安身前,两只手放到身后,眼神飘飘忽忽,全身崩得紧紧的,轻声细语,“主人若乏了,便小憩一会,阿九在这儿看着。” 他说罢,又小小声补充了一句,“不会有事的。” 谢梓安见他一副摇摇欲坠,睡眼惺忪的模样,又听他说这话,不免感到好笑,问道,“你一宿没睡?” 阿九低头,原本苍白的脸更是白上三分,“睡了。但做了噩梦。”与往日的梦不同,这次他梦到了更为绝望的事情。梦中,亲人在前,却无法靠近。顾兮盼兮,终载满心遗憾。 谢梓安站起身,走到阿九身边,用书轻拍了他的脑袋,“傻子,去磨墨。” “是。” 谢梓安看了眼窗外黑沉沉的天,啪地将窗户合上。他坐至书桌前,提起毛笔,在宣纸上涂涂写写,那字迹无比潦草,与昨日大不相同。阿九觉得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奇怪的地方。 谢梓安画的东西,像是符咒。但他笔下的符与平常道士所画大为不同,寥寥几笔勾勒出无数的形状,人、神仙、妖怪、抑或牛头蛇身的半人半妖,光怪陆离、奇异至极。而后又加以渲染,在纸上洒上红墨,盖上印章。 这便是国师所要做的事? 可是为何这符如此眼熟…他好像很多年前在某个地方见过,阿九脑袋传来轻微疼痛,他遽然想起了些什么,双眸一睁,触电之感从手心泛起。 “你究竟是在磨墨,还是泼墨?” 阿九猛然之间回过神来,却见谢梓安白皙脸庞上沾染了一星点的墨汁,他大惊失色,慌忙用手去擦。“奴该死,奴该死…” 谢梓安拍开他的手,拉扯他的衣襟,将他拽至自己面前,热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脸上,冷声道,“你一天想死几次?怎么这么学不乖呢?” 阿九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喘一下,又见谢梓安眸瞳里红光幽幽,如凶猛白狼,戾气渐露。他舔了添唇瓣,粲然一笑,更添阴寒,“你不乖的话,我就将你做成人彘。阿九,你知道什么是人彘么?” 阿九慌忙摇头,谢梓安凑近,在他鼻子上狠狠刮了一下,“首先要割掉鼻子。”他又摸上阿九的眼睛,“然后挖出眼睛、剁掉四肢。” 他笑意不减,轻缓缓抚着阿九的发,无比温柔,“用铜注入耳朵,将喑药灌进喉咙,割去舌头,破坏声带,然后将血淋淋的你装入桶里。” “而且暂时还死不了,你得体验四肢剧痛麻木的滋味,然后感受鲜血慢慢流干。”谢梓安看见阿九的脸瞬间变得青紫,一双眸瞳写满惶恐之色,于是使坏地凑到他耳朵边说道,“想试试么?” “不,不要….” 谢梓安一见,捧腹转身笑开了,双眸弯弯。一张符就贴在了阿九的脑门上,“看你怕成这个样子,逗你玩的。” 阿九一怔,也不敢撕符,愣愣站在了原地,有些呆滞。他果然还是看不懂谢梓安,明明不喜欢捉弄下人,为什么偏偏还要捉弄他? “伤口、如何?” 隔着淡黄色的薄纸,阿九朦朦胧胧看见谢梓安指着他的额头,问道。 “奴没事。” “柜子最上层里有药,自己去找。” “奴怎能…” 谢梓安猛地打断了他的话,用手指将他的下巴挑高,浅浅笑道,“叫你去就去。你以为我是好心?那种东西,我没有。” 他说着,将符撕了下来,揉成一团,随意往身侧一丢。 阿九闻言,眸瞳中光芒闪烁不定,颔首,应了下来。他走到柜子处,稍微踮脚才够得着最上层,将里头的瓷瓶取了出来。 方取出,便看见瓶子底下压着一根雕花木簪,簪身通黑,雕刻的是木樨花。他胸口锐痛,扯动了一下唇角,回头却见谢梓安注视着他,眸瞳晦暗,眼里满是不明的情绪。 他的手细微颤抖,险些拿不稳小瓷瓶,问道,“主人喜欢木樨花?” 谢梓安笑着点头,“木樨,是我母亲的名字。所以,我自幼喜爱木樨花。”他说着,笑容闪耀如阳光,“簪子、喜欢么?喜欢便拿走吧,留在我这里也是碍地方。” 许是秉着睹物思往的念头,阿九仿若受了蛊惑一般将簪子拿起,收入了袖中。他朝谢梓安磕了个头,心中溢满感激之意,“谢主人。” “我乏了,睡会,一刻钟后唤醒我。”谢梓安说着,套上白色外袍,从被褥里抽出长剑,抱在怀里,就靠在了柱子上。 “主人,这儿有床…为何不上床休息?” 谢梓安浅阖双眸,嘴角微微上扬,“床榻,是给敌人看的,是靶子。怎可用来睡觉?”他说完这一句,不再言语。 阿九微微一笑,将簪子视若珍宝的握在手心,生怕摔了磕了。他是奴隶,本不该拿着簪子,奴隶不该出现欲望。 他轻轻一叹,跪在地上,静静看着谢梓安的容颜。他有时会想,某些人受到过造物主的恩赐,天生拥有容貌、权利和财富,就像以前的自己,但一旦失去,痛苦也是成倍的。 在灭族后半年之内,他经历了很多,皆是苦楚悲痛,以前那高傲的性子也渐渐磨平了。 如果所有时光都如同此刻般安详无忧,该多好...... 门外似有细碎的脚步声,叮咚细响。阿九一怔,还未反应过来,就见谢梓安已睁开了双眸,眸中布满血丝。他哐当一声将门踹开,“玉衍,发生了何事?” 男子低沉的声音传入耳廓,“左相大人突然造访。” “那只老狐狸?” 谢梓安眯眼,咬牙切齿,“摆酒设宴,我倒要看看他又想搞什么名堂。”他甩袖离去,掷落一句,“阿九,回去吧。” “好。” 阿九注视着谢梓安的背影,隔着长廊院亭,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这个人、究竟是怎样的人?他还是...弄不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宴席临开藏锋芒 ,最快更新佞臣为我夫最新章节! 客人来访,需立刻备好酒宴,厨房里忙翻了天。阿九回到柴房后,便被管事的婆子派去厨房帮忙。国师府的厨房与襄王府朴实窄小的火房差别巨大,从外观上看俨然一个精致小阁楼,青堂瓦舍,四面抄手游廊,廊外甬路相衔,其间繁花点缀。 春山暖日和风,阑干楼阁帘栊。此风光甚为美好昳丽。 阿九蹲在庖厨一脚,清洗蔬菜瓜果。他所在之处,正好对着一扇窗户,稍稍仰头就可看见窗外一片旖旎之景,不时有婢女穿过,脚步声极轻,谈话声也极轻。 他洗完菜,将菜装进篓子里,放到了主灶的桌子上。厨子、婢女皆是忙乱不已,摩肩擦踵,来来回回,连喘气的机会也没有。 “阿九,不用洗了,过来生火。”一婆子冲他大吼。他不敢怠慢,急忙坐到了灶台的矮凳上,以桑柘相钻,生出火来,而后将火苗引入灶台柴木之中。 热气滚滚冒出,灰烬飘飞,熏黑了他的脸。阿九咳了两声,擦拭了一下额角的滑落汗珠,又不断往灶里添着细柴。 厨子提着锅铲,往热锅里洒了点油,便将菜倒了进去,滋啦作响,火燃得愈发旺了。阿九坐在那儿,只感觉燥热难耐,汗如雨下。 一个时辰过后,数十盘菜已出锅。阿九活动活动了酸痛的手臂,稍稍休息了会儿,听见身后有两个婢女抱怨的声音,“左相大人是这月第三次来了吧?每次来都要求百菜十汤,真是受不了。” “岂容你受不了!安安心心干活吧。太子殿下大婚在即,这左相免不了跑多几趟的了。” 阿九听不懂她们谈论什么,他瞅着地上的黑灰,趁无人注意到时,用小指偷偷摸摸地描绘起来,在灰堆中渐渐画出了一张符咒的大概模样。 若他记的没错,他是在天佑国的皇宫里见过这种符。应是数年前的事情了。这符被贴在天佑国皇宫内院的轩芜门,符咒上画的是半人半妖。 道法中有言:人孱弱无力,方刻苦修道成仙。而心术不正,滥杀无辜之人化为妖。半人半妖则集结妖、人之弊,是软弱与残暴的象征。 他当时想不通为何皇宫会出现这等凶符,所以暗中记下了那符咒的画法和字迹。但谢梓安绘的符是如何出现在天佑国的? 数年前,谢梓安也不过是十余岁少年,还未成国师,实力尚弱,如何有能力将自己所绘之符送往天佑国皇宫?还是说、谢梓安曾在天佑国待过一段时日? 阿九指尖往上一扬,在符咒上添上了些图案,正欲往下画时。腰腹猛地一阵剧痛,一只粗壮的脚伸过来,将他整个人踹到了灰堆之中。他剧烈咳了数声,脖子蓦地被掐住,他的脸被按在了地上。 “你这贱奴,手脚这么不麻利!炉子里火都快灭了!” “是奴疏忽了,奴罪该万死…”阿九艰难地发出几个音节, 那厨子才松开手。他冷冷转身,将烹饪好的菜盛入碟中。 “国师大人吩咐不准无故打你,但你自己分内的事做不好,就该打!”他扬了扬头,让阿九看看掉入炉灶之中的钳子。 “混账东西,还不快把钳子拿出来。” “是。” 炉子里赤红的黄金火焰在跳动,滋滋火苗冒出,滚烫无比,阿九咽了口口手,闭着眸将手缓缓靠近炉子,越近一分,灼烧之感越为强烈。火苗跳出,烧伤了他的皮肤,只觉一阵酥麻尖痛。 此时,欣儿掀帘进入厨房,一句话救了他,“左相大人已催了许久,你们还不快上菜。”那厨子一惊,连声应下,丢开阿九忙活去了。 欣儿面色柔和了些,担忧地将阿九从地上扶了起来,“没事吧?” “没事...” 阿九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用洗菜的水将脸洗干净,而后向欣儿道了声谢。他看着奴婢将菜一盘盘往外端,小声问道,“国师大人很看重这位客人么?” 欣儿笑了笑,道,“左相常来,此事你日后自会明白。阿九,随我前往怡笙院,左相大人要求他来时,必须跪满两行的奴隶,以示迎接。” “我明白了。” 阿九饶是好奇,但也再未发问。低着头跟在欣儿身后,一路来到了怡笙院。 他随着众多奴隶一齐跪在玉石台阶下,双手放在膝上。而欣儿则去摆桌布餐。 约莫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就在他神情迷糊时,忽然感觉面前一阵风过,他像受了蛊惑一般抬头,正巧迎上谢梓安的眼神。 后者轻轻一笑,如沐春风般的清爽笑容。阿九一怔,愣愣地低下头。 谢梓安视线从阿九身上离开后,扫视了四周一眼,而后对着跟在他身后的腰圆膀粗的中年男子道,“怀桑兄,可满意?” “哈哈,你有心了。”男子大笑着踏上阶梯。 走在最后的是禹眴,他的表情是一贯的漠然,却在走到阿九身前时脚步停住了,指尖轻颤着。阿九见眼前阴影弥久不散,诧异地仰起头。 “三殿下?”谢梓安冰冷说道。他朝后看了眼,笑容染上些许凉意。 禹眴目不转睛的盯着阿九袖口偶然露出的簪子,脸色渐渐变得铁青,脖间青筋突显,两道峰眉紧紧拧在了一起,“这簪子,你!” 他将目光投向谢梓安,眸瞳中像是要喷出火一般,极为压抑怒气,差点冲上去揪着谢梓安的衣领怒吼。他吸了口气,强忍怒火,捏着拳一字一句道,“谢梓安,你怎么能…” “发生什么事了?”左相听见这声,有些纳闷,回过头问了一声。 谢梓安挑唇一笑,将中指竖在唇上,冲禹眴摇了摇头。“没事,只是三殿下心情不爽罢了。”他敛去笑容,眼神锋利,暗芒闪烁,“三殿下,本君觉得您需喝碗绿豆汤下下火,免得在左相大人面前失了体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针锋相对起刁难 ,最快更新佞臣为我夫最新章节! 一声道下,字字珠玑。禹眴的脸色渐渐由白变红,耳根也沾染些许绯色。他的目光在左相的脸上飘过,心沉了下去,“是我鲁莽了。” 左相见此,嘴角勾起一抹笑,看似温润亲和,“年轻人性子不要那么急,三殿下还得多跟太子殿下学学。毕竟你的母亲出身贫贱,上不得台面,你莫要随了她浮躁的性子。” 他说着,浅笑吟吟,将手指上硕大的玉戒脱下,塞入了禹眴的手心。而后拍了下他的肩,语重心长道,“消消气,消消气。” 禹眴看着手心的玉戒,无名之火在胸膛燃起,这算什么?对‘可怜者’的施舍?区区一个臣子,竟对皇子颐指气使、故作姿态!他捏紧拳头,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多谢丞相。” 谢梓安一笑,目光幽暗,越过禹眴,招呼左相入座。 左相长得魁梧黧黑,一双眸瞳虽小,却异常清亮,他眼珠转了圈,捋了捋胡须,坐到位置上。他浅尝了一口酥香鸡,面上浮现遗憾的神情,如是说道,“美食、美酒,还有奴隶,乐哉乐哉。唉…就是少了如花似玉的娇俏少女,可惜可惜。” 禹眴闭眸又睁开,狠狠刮了眼阿九后,甩袖随了上去。坐在左相身侧,他握着玉杯,将其中酒水一口灌尽。 左相也轻抿了口酒,随后发出一声惊叹,“此酒为深南的老窑特曲酒。醇香浓郁,饮后幽香。三殿下怎可一口闷下,需慢慢品才是。听闻在深南的红街之中,此酒盛名一时。” 他突然拍了下脑袋,仿佛想起了些什么,“本相差点忘了三殿下就是在深南红街出生的,罪过罪过!你应是早就腻了这酒吧。” 红街,顾名思义,便是勾栏一带。青楼女子所及之处。 禹眴一呛,硬生生将这口气咽了回去,他不言语,默默移开目光,强扯笑容。 谢梓安见气氛实在沉闷,手指敲了敲桌面,两个奴仆从小道上走来,手中捧着一个斗大的瓷瓶,将瓷瓶放在桌上后,退下了。 釉面光洁,莹润如玉,质感尤佳。 “这是从燕旭国进贡的汝釉花囊,汝瓷文雅,颇为适合丞相你,本君便借花献佛了。”谢梓安说着,两指捏起酒杯,饮了一口。他的眼睛如春日里还未融化的雪,闪亮,晶莹,又带着不曾察觉的凌冽,唇色红润,嘴角微弯,淡淡的笑意。 左相笑嘻嘻地收下,“国师真是客气。本相今日前来,是有事相求,应是本相送礼的才对。” 禹眴闻言,不动神色地看了眼谢梓安,见他怡然自若,心稍稍松了。又独自饮起酒来。这左相十天半个月必来一次国师府,每每都是有事请求,上回是长子官职之事,再往前是大旱行善之事,这回、怕是和太子的婚事有关了。 弘毅国设左相和右相,左相莫怀桑常年被右相牵制,无才干无实绩,满嘴油腔滑调,皇上早已对其不耐,自不会听他所言。加之皇上盛宠国师,旁人的话也听不下去几分。 “怀桑兄,请讲。” 莫怀桑叹了一口气,眼里闪过一片晶莹,看似万般忧愁,“太子殿下成婚在即,可是…这婚不能成啊。” 谢梓安听言,晃了晃杯子,眉眼微扬,慢悠悠道,“如何不能成?太师家的千金在皇城中是出了名的才貌双全、蕙质兰心。难道、怀桑兄认为她配不上太子殿下?” “非也,非也。”莫怀桑赶忙说道,他拼命将绿豆般大小的眼睛睁大,“太子殿下方及弱冠,资历尚浅,在朝中并无倚丈。而柳太师手握重权,为开国老臣,且府内出过三位妃嫔,二皇子也对他多有青睐,欲将其收于麾下。” 话到此处截然而至。 “哦——”谢梓安拖长了尾音,斜倚着,含笑道,“我明白了。”他托起下巴,眸若星辰。弘毅国立嫡不立长,当今太子为已故皇后之子,排行第五。 而二皇子是皇帝宠妃萧贵妃之子,萧氏专宠数年,子凭母贵,一时风头无双。再说,萧家一代出将才,萧氏兄长为镇国大将军,其父为御史大夫,背景雄厚。皇后早逝,太子无权,此时确实不该与二皇子起冲突。 道理是这样没错,不过、左相的用心倒值得深思,他这只老狐狸,怎会心甘情愿辅佐一位失势的太子? “你希望本君让皇上退了这门婚事?”谢梓安眯起眸子,话语轻如柳絮,发尾随风拂过面容,半遮半掩之间,勾唇一笑。 “希望国师能在皇上面前稍稍提两句,皇上很是器重你,你的话自然会记在心里。”左相微微颔首,眸瞳里是一片恳求之意。 “你太看重本君了。若非曲妃,皇上又则会对我另眼相看?” 谢梓安笑了笑,坐正身体,转移了话题,“怀桑兄,先用膳吧,菜都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簪子出处惹腥风 ,最快更新佞臣为我夫最新章节! “好好。” 莫怀桑听言,连连点头,让身侧侍奉的婢女为他盛了碗汤,随后拿起勺子舀了勺汤入口,清香四溢,滋味浓郁,他不由得感慨,“国师府的厨子不错,国师有口福啊。” 谢梓安嘴角勾笑,将酒倒入碗内,拿起筷子夹了只虾轻咬一口,眉间飞快闪过一丝厌恶,“若怀桑兄喜欢,将我府内的厨子一并捎走也行。” “那怎么行!你这身子骨不比我结实,需好厨子烹饪佳肴细心调理。好东西得先留给自己。”莫怀桑讪笑几声,凑近拍了拍谢梓安的肩膀。 谢梓安斜睥一眼,扬起笑容,眼里邪佞一闪即过,轻言,“怀桑兄说的是。” 沉默半响,莫怀桑忽而挤眉弄眼地问道,“听说你前段日子从天佑国买了一批奴隶?” 谢梓安的视线从阿九身上掠过,压低了声音道,“权当闲暇时拿来逗弄的宠物罢了。”说着,他将筷子放下,抬眸淡淡看了莫怀桑一眼,“怀桑兄对我府上的奴隶感兴趣?他们就跪在台阶下,你要不挑两个回去?” 莫怀桑将椅子移近了一分,揽着谢梓安的肩膀,眼眸中多有深意,“奴隶能做什么?无外乎是做些粗重的活。只是一些面容瑰丽的尚可用来暖床,但与其和肮脏的奴隶亲热,还不如上青楼找小妞儿。” 谢梓安被他这一言逗笑了,手掌一拍,不动声响地将他粗壮的手臂挪开,托腮挑眉道,“怀桑兄,小心被美色掏空了身体。” “不会,不会。本相健壮得很呢!” 莫怀桑聊着,渐渐觉得沉闷无趣,几杯酒下肚,便说府中有要事,急冲冲起身离去。他沿着台阶一路往下走,待走至阿九身边时,稍稍停滞,弯下身子,似乎想要看清阿九的面容,奈何阿九长发遮面,他怎么也看不清。无奈之时,他伸手欲钳住阿九的下巴。 谢梓安见状,重重咳了一声,语中含着些许警告意味,“玉衍,送客,左相大人喝醉了。” 莫怀桑一震,面不改色地站直了身体,佯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独身往外走。 他走出国师府后,脸色渐渐阴沉,笑容尽散,狐疑之色盘踞眉间。一男仆见他出来,急忙上前,拿着锦布细心地为他清了清衣服上的灰尘。 府外,停放着一辆庄重华美的马车,三两个奴隶跪拜于地。 莫怀桑低头蹙眉,心里还在想阿九的事,他从未见过禹眴在他面前失态,而且还是因为一个奴隶。这奴隶究竟何出身?就连谢梓安都对他再三留意。 事情似乎变得越发有趣了。 “爷,你总算出来了,那位可在马车里等您呢。”男仆收起锦布,嫣然一笑,一脸讨好之相,腰肢如水蛇摇动,手指轻轻挑了下莫怀桑的腰带。 莫怀桑眼睛一眯,悄悄在他腰上掐了一把,笑逐颜开,暧昧至极,“今晚来本相房里。” “是——”男仆拖长了尾音,掩面低笑,微微掀起了车帘。莫怀桑踩着奴隶的背踏上了马车。 “相爷。” 马车里头最内侧坐着一个脸蒙轻纱的美貌女子。肌肤胜雪,双目犹如一泓清潭,桃腮含笑,顾盼间自有一股轻灵之气。年纪不小,却生得娇俏可人。 女子见莫怀桑进了来,娇媚笑了笑,亲昵地挽住他的手臂,半个身子倚在了他的身上,“事情如何?” 莫怀桑一挥衣袖,将女子揽入怀中,嬉笑道,“娼妓之子和谄媚小臣。这饭吃得实在无趣!” 女子闻言,手指轻轻缓缓地在他胸口划着,“凭禹眴低贱的出身,也只有谢梓安这种奸邪小人愿与他交好,这两人倒也是臭味相投。” 她说着,脱去外袍,坐在了莫怀桑腿上,体香扑鼻,一嗔一笑皆是入骨诱惑。 “几月未见,我好想你。” 莫怀桑眼神蓦地变深,双手搂住她的腰,缓缓说道,“你说说看,我和皇上比起来,谁更得你心?” 女子吐气如兰,越发酥软,“你不是知道么…皇上都已经老了。”她娇笑着凑到他耳边低声道,“糟老头一个,还有什么用。” 莫怀桑眸光一闪,猛地将她压倒在地。 国师府,怡笙院 莫怀桑走后,谢梓安命仆人将桌上的菜全部撤下,而后挥退了所有奴隶和下人。一时间,静谧无声。他倒了一杯酒,递到禹眴面前,见他不接,自己仰头喝尽。 禹眴砰地捶了下桌面,目光如炬,恨恨说道,“莫怀桑那个老贼!” 谢梓安复而酌了一杯酒,仿若不知醉的一杯一杯饮,肤色未浮现红色,依旧如雪般白,隐隐含着病态之色,“何必与他怄气,气坏了身体可不值得。” 禹眴霍然起身,背部倚靠在柱子上,脸色全黑,“你想如何做?” 听见禹眴的问话,谢梓安笑道,“既然左相亲自登门,自然要卖他三分薄面。再说、太子退婚,于你,也只有好处。” 他顿了一顿,又道,“只是退亲之事不能由我开口,得让太师自己提出来。” “这婚事本就是柳太师向皇上请旨的,他怎会轻易悔婚?也不知柳太师当初为何要提出这种荒谬的亲事。” 太子愚钝,难当大任,朝中多有不满,被贬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在寻常人看来,这婚事就是个笑话。可偏偏,柳太师心里看重的就是太子无能这一点。 谢梓安言笑自如,道,“太子软弱,易操纵,太师似有将他养成傀儡的念头。此举,不难看出。” 禹眴思索片刻,目光偶然间游离到了阿九方才跪过的地方,心脏一阵猛缩,眸中神色复杂起来。他转移了话题,腔调低沉,“梓安,你可是忘了秦络君?” 问后,他长嗟一声,又自答道,“也罢,想你也不会费功夫去记住一个死人。” 谢梓安双眸一睁,有一瞬间的呆滞,他很快便回过神来,淡凉的笑容在唇瓣绽放,“怎么突然提起了她?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禹眴闻声,捏紧手心,五指尖深深嵌入肉内,终是问道,“那个簪子、为什么会出现在奴隶身上?” 谢梓安的手指在桌上浅敲了两下,一双眼光射寒星,无半点解释之意,“我送的。” “那可是络君留下的…” “又如何?”他双手环胸,左眉上扬,一脸戏谑。 禹眴气极,怒吼道,“络君是代替你去死的人,如果没有她,你早就死于乱刀之下,又怎会有今日!” “我送给阿九,不代表我心悦他。无论是簪子还是铃铛,都沾满了慕容家的鲜血,这罪孽,需得阿九一人承受。” 谢梓安挑唇,握着酒杯的手不知怎的一斜,酒水倾洒而出,“你别忘了,木樨花簪是曲妃转送秦络君的,亦算作曲妃遗物。皇上当年也见过此簪。曲妃和慕容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皇上处死了曲妃,却又对她思眷至深,数十载难以忘却。这簪,不是好物,是催命符!” 禹眴闻言,讥讽道,“你计算得可真好。”他大笑着退后了几步,忽忆起阿九懵懂善意的眸,脱口而出道,“既然如此,随你去做。但我希望,心软两字永远不会出现在你的身上。” 谢梓安微微闭眸。“你以为我会有那种东西?” 禹眴浅浅一笑,“十年前的你可还是个窝囊的人。你不妨多想想在刀尖上走的日子,想想那些逝去之人。安逸永远是留给死人的,活着,就是为了遭受苦难煎熬。” 人来世上走一遭,幼年懵懂无知,荒废十年。老年痴呆迟钝,又虚度十年。算来只有浅薄的日子好过,偏偏一半又在梦里过了。余下光阴,磕磕绊绊,几近艰辛。 如此看来,人果真是为了受苦而来。 谢梓安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松动,他的笑容凝固在面上,安静片刻后,调笑道,“竟然被你说教了,真丢人。” “阿九,还是杀了吧。以免节外生枝。” 禹眴说罢,沉哼一声,将莫怀桑之前塞给他的玉戒往草丛里随意一丢,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厨房内 阿九拿着抹布清洗锅碗。偌大的庖厨就只有他和欣儿在劳作,他洗完锅碗后,又将地板反复擦拭了三四次,见污迹尽去,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忙完时,已近傍晚。 “阿九,累了去休息吧。”欣儿喘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活,对他说道。 阿九有些怔神,看向屋外远方升起的一轮迷迷蒙蒙的皎月,月光衬着树丛园林,苍苍茫茫,颇有一番‘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之感。 他望着此景,心头浮现莫名的失落,今天谢梓安说了奴隶是闲暇时的玩物,果然是玩物吗?喜欢便逗弄,厌恶了就丢弃的玩物…. 阿九猛地摇了摇头,挥散心中念头,低声问道,“为何无人前来做晚膳?如今已是酉时了。” 欣儿拧了把被水浸湿的抹布,无奈叹气,“国师大人从不食晚膳,自然无需做。从多年前,便是如此了。” 阿九一怔,有些疑惑,但也没再问下去。他转身时,看见桌台上有一些尚未用完的糯米粉和红枣,他眼里亮光一现,想起了母亲给自己做的枣糕。那松香酸软的滋味在口中蔓延,入心入脾,醇香逼人。让他禁不住打了个颤。 “这糯米粉….” 欣儿一看,心中了然,笑道,“你喜欢就拿去用,反正现在厨房没人,开个小炉灶也不会有人发现的。” 阿九弯眸,灿烂浅笑。他小心翼翼地拿起红枣,“我想让国师大人尝尝我家的枣糕。他吃后,一定会喜欢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夜里追随送枣糕 ,最快更新佞臣为我夫最新章节! 欣儿一听,惊诧的神色在眼中绽放。手中抹布扑通掉在地上,她晃过神,急急忙忙捡了起来,胡乱在桌上擦了一下。她本想说些什么,但瞅见阿九略含期待的眼眸,到唇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欣儿移开目光,讪笑道,“阿九,你现在觉得国师大人如何?” 阿九将红枣浸泡到清水里,糊好糯米粉。他细细思索了一下,缓缓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时而亲近,时而冷漠,令人琢磨不透。但就是好看得不像凡人,像九重天上下来的神仙。” 阿九静静说着,嘴角荡漾开一抹笑容。月光洒落,为他的侧脸蒙上一层华美的光辉,他将红枣切碎放入盂中,而后倒入所有粉末,打入散蛋,用刮刀搅匀。 “阿九,国师大人他….” 阿九手一抖,边搅着,边道,“你放心,我不会和国师大人太过接近的,对于自己的身份,我有自知之明。” 欣儿闻言,轻笑出声,上前揉了揉阿九的脸蛋,“我又没担心这个。时辰不早了,我要走了,你做完后,稍稍收拾一下。” 阿九在搅完后的糊糊里加了些酸酪浆和芝麻,将盂放进了蒸锅里。他乖巧地点了点头,“嗯,我明白。” 欣儿将抹布拧干晾好,看了看阿九认真的神色,轻叹一声,“还是提醒你一句吧,国师大人虽时常笑着,但他发起脾气来是很恐怖的。你侍奉时还是得小心一点。” 阿九微怔,听欣儿继续说道,“我刚入府的时候、国师大人是个残忍的人,暴戾蛮横,随意杀人,研制各种刑罚折磨下人。任何人都不敢靠近他。唯有在皇上面前,他才会笑。对其余人、皆是冷面如霜….” 她说着,强扯笑容,“幸好后来国师大人变了,变成了这么好的人。”说罢,她不顾阿九错愕的眼神,逃也似的离开了厨房。 阿九暗搓搓摸了把桌上的散粉,心绪不宁,苦闷堵在心间,上不去下不来,憋得难受。他暗忖,谢梓安的过去必定经历过什么,才会有如此大的转变…. 难道是很痛苦的事? 他想知道,他很想知道...... 一个时辰后 阿九将枣糕端出锅,拿着干净的油纸包了起来,小心谨慎地揣在怀里。外头天色全黑,露水浮地,一片微凉。他手中持着小小的火烛,走上黑漆漆的小道。 阿九沿着树丛往前走,临近昶月院时,猝然看到前方一个白色身影。身躯颀长,皎如玉树临风前。长发半绾半落,玄黑如墨。 是谢梓安。 阿九一惊,心里有些紧张,手心捏出了些薄汗。他一时不敢上前,偷偷跟在了后头,从树干后露出一个小脑袋,一双眸锁在谢梓安身上。 谢梓安往前走,他立刻跟上,躲在下一棵树底下。谢梓安停下来,阿九也定在原地。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许久, 直到谢梓安走到昶月院,站在门口,仰头弯月。 四周无人,寂寥无声,安静得好像可以听见银针落地的声音。 阿九心里稍稍松了,从树干后探出头来,正欲往前走时。谢梓安骤然回眸,冷若寒冰的眸瞳不带一点感情地盯着他,仿佛要从他身上剜去血肉、剥除筋骨一般的目光。 若猛虎,如恶狼。 眸中流淌着彻骨寒流,这高傲不羁、藐视众生的眼色,是阿九第一次在谢梓安身上看到。他被这一瞪,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足尖发凉,心脏宛如停止了跳动。脑袋一空,腿脚酸软。 谢梓安眼光阴毒,薄唇紧抿。一步步朝他走来,千年寒冰为眸,万年冰雪为肌。袖中罡风乱作,一枚毒镖衔在指尖。 “主人…” 阿九惊慌不已,胸口隐隐作痛。却见谢梓安抬高了手,面无表情,噗呲一声,毒镖裹着冷风,飞快朝他射来。 阿九身形不动,丝毫没有要躲闪的意思,如木桩一般立在原处,眸瞳深处渐渐浮现出薄凉的绝望。镖、只差分毫便射中了他的眼珠,最终擦着他的太阳穴而过,射到了身后的树枝上。 鲜血沿着脸庞缓缓流下,流入衣内,在薄衫上刻染出一朵妖娆血花。阿九表情依旧是呆呆的,只是手不自觉地将枣糕捧住,如珍宝般半掩在怀中。 突然,一个软趴趴的东西从树上掉落下来,不偏不倚砸在了他的肩头。阿九浑身一震,惧意缠身,愣是不敢回看。 “很乖,没有躲,是个好孩子。” 谢梓安嘴角上扬,勾出一个落落穆穆的笑容,他踏着落叶细雨而来,手无比温柔地将阿九肩上的插着毒镖的死蛇拿下来,丢入了草丛中。 “我还以为是哪个小贼偷偷摸摸地跟着我呢,没想到是你。”他走至在阿九身前,从怀中掏出手巾,在上面抹了些解毒液,而后轻轻覆在了阿九伤口上。 阿九垂眸,心念,谢梓安果真是难以琢磨,是九重天的神仙,与他相隔了浩渺无边的日月星辰,广袤无垠的长河高山。所以、他看不清他,也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心里的落差太大,令他几经辗转,险些喘不过气来。 阿九腿忽地一软,慌乱之中抓住了谢梓安的袖子,奇怪的是,谢梓安竟没有推开。反而凑近一步,压着他的身子抵在了树干上。 “痛吗?” “不…痛…” 阿九眼中失色,睫羽轻颤。 “如今赶上雨季,夜里多蛇,你走在树丛里,万一被咬了,可如何是好?”谢梓安眼神空灵遥远,覆着永远也散不去的轻烟。他的手又熟络地游离在阿九的腰线上,从左滑到右,而后穿透薄衫,滑到肌肤上。 “奴…奴….”阿九不敢直视他,结巴起来,心下一横,压住了谢梓安的手,“请您勿要戏弄奴。” “哦?”谢梓安诱惑至深的声音徘徊在耳边,他将下颚轻轻靠在了阿九肩上,手成包围状将阿九整个人圈在怀中,“你既然不是来服侍我的,那为何要来此处?” 阿九听言,细微挣扎了一下,将手中的油纸塞到谢梓安怀里,“这…这个是…是奴做的枣糕,很好吃…以前母亲常做,奴从小就喜欢…” 谢梓安将阿九松开,接过油纸包,一打开,芳香四溢,精致小巧的糕点映入眼帘。他一怔,神情沾上一缕若有若无的烦懑,险些拿不稳糕点。 “你是襄王之子,养尊处优,应十指不沾阳春水才对,为何会做糕点?” 阿九低眉,眼底一片温柔清凉,絮絮说道,“奴的父母不比寻常权贵,他们对奴只有亲人之谊,无位阶尊卑。所以、寻常百姓家小儿会的,他们都有教给奴。” “原来是这样,你有如此好的亲人,还真是令人羡慕。” 谢梓安笑了,捻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看见阿九略带孺慕的期待目光,清澈如泉。他勾起唇瓣,将口中糕点咽下,“很好吃,很甜。” 阿九听言,顿时一滞,他做的枣糕和别家甜腻的枣糕不一样,加多了酸酪浆,所以、他做给谢梓安吃的这糕,是酸的。 为何他会说甜? 难不成、谢梓安的味觉…. 想到此处,阿九惊住了,身体有些僵硬,将视线飞快挪开。谢梓安把手放在了他的头上,摇晃了一下,特意将他的头发拨乱,“夜深了,回去吧。” 阿九跪下行了个礼,怀着满腹的心事转身往柴房走去,走至半路,他又回头看了眼谢梓安,见谢梓安仰头望着月,渐现孤冷清高之意,他急忙收回视线,加快了步伐。 阿九走远后,谢梓安将中指按在喉咙口,微微用力,将方才咽下去的糕点又吐了出来。 刚才有一刻,他是真的想杀了阿九,不过还是射偏了。果然、他不擅长用镖,若是使剑,那阿九此刻,已血流成河、独下九泉了。 “玉衍。” 玉衍从房梁上飞下来,站在谢梓安身侧。谢梓安随手将剩下的糕点丢在了他的身上,“喜欢就吃,不喜欢丢了。” “您若不喜,方才不接来便可。奴隶做的,怕会有不干净的东西混了进去。” 谢梓安用食指在唇上抹了一把,眼眉弯弯,笑容灿烂,“阿九那么期待,我怎好拒绝?现在他越是开心,日后哭的日子只会更多。这样多有意思。从期盼到绝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暴雨之晨奏琴音 ,最快更新佞臣为我夫最新章节! 玉衍不出一言,默默将枣糕塞入衣袖里。神情骤然严肃起来,眉头紧拧,“大人,属下有一要事禀告。” “说。” “这些日子,属下一直暗中跟着阿九。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他的声音陡然降低,探查四周无人后,才道,“那个家伙脚踝上有一蝴蝶胎记,呈半月形,颇为诡异。而且他记忆非凡,懂沙池绘画,似有人特意栽培过。” 他顿了一顿,道,“血蝶胎记,乃是鹘族一脉的特征。属下担忧,其母为鹘族中人。” 玉衍抬眸,见谢梓安泰然自若,脸上是一贯的笑容,没有丝毫温暖的淡漠表情。他心底一急,“大人,鹘族多出杀手,擅暗杀技巧,懂武器谋略,若襄王妃真是鹘族之女,我们怕是会惹上麻烦。” “哦。”谢梓安只淡淡答了一声,他将手举起,拿着毒镖在月光下磨起指甲来,一下一下,动作急躁无温情,仿佛那不是自己的手指,而是毫无生命的朽木。突然手中一滑,毒镖直直刺进血肉,扎出一个小洞。 血的颜色,浓郁的红,带着些甘苦的黑。谢梓安浅笑凝望,如此美丽的颜色,想毕滋味也是极为可口的。他将受伤的手指放入口中,微微一吮。唇上沾染上些许鲜血,红如朝霞,魅人心魄。 “我早知道了。襄王诡计多端,有囊括四海、并吞八荒之心,其妻亦不可能是养在深闺的平凡女子。没什么大不了的,鹘族不过是蛮夷一族。就算翟宁瑶投奔鹘族,我亦无惧。” 谢梓安轻声说着,忽而狰狞一笑,额上淡蓝色的血管显露出来,目眦欲裂,“来复仇最好,他们这样、只会让我更兴奋而已。一个个碾死,想一想都让人热血沸腾。” 杀人、被杀,都是一件好玩的事情。他乐于此间,不知倦怠。只是有些人注定是捕食者,而有些人生来就是猎物。 谢梓安莞尔,细细抚摸着手上的伤口,脑海中想起阿九的模样,想起他说过的话,想起那不该属于他的幸福,心底的恨喷涌而出。十五年前,阿九出生之年,亦是慕容家满门抄斩之日。 岁月不公,命运偏倚,能怪得了谁?不如将这一切,统统毁灭,方不负死去冤魂。 “阿九天赋秉异,我会毁了他的才,他擅于画技,我就断了他的指。如此,甚好。”谢梓安寒光之眸凝在玉衍身上,冷声道,声音中充满危险之意,“你知道该如何做了?” 玉衍跟在谢梓安身边数年,深谙他的性格,当下答道,“属下明白。” 风萧萧而过,卷起落叶在空中飞舞。玉衍定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一事,转了话题,语调归于平和,“大人,过两日是皇宫的游园会,各府皆已将礼呈入了宫中,不知您今年想送些什么给皇上?” 谢梓安一听,才忆起还有游园会这回事,他险些给忘了。这是皇帝每年夏季都会举办的赏花会,届时有官阶的所有官员皆会携家眷参加。 谢梓安有些苦恼,手指掐了掐眉心,“去年送了什么?” “是一副出自名家的山水画,皇上看了后很是高兴。” “高兴是么?”他松了口气,“既然去年高兴了,那今年就让他伤心一把。我有能力让皇上笑,自然也有能力让他哭。” 话语里满是轻狂之意,连带着上扬的眉梢都染上些许傲气。玉衍心知谢梓安并不是玩笑话,去年他所赠之物是百位名家共绘的深居山水图,但并非如此简单。 这些名家中有三十三人受过曲妃教导,一笔一绘与当初曲妃所画颇为神似。皇帝因此对这山水图爱不释手,终日挂在床头。 “您这次是想…” 谢梓安回眸一笑,乌珠顾盼,唤起两眸清炯炯。他伸出舌头,在红唇上一舔,眼中锋芒绽现,“将皇上赐的凤凰琴拿出来,两日后的游园会,我要抚琴。” 玉衍一怔,应了下来,“是。” 五更天时 天色阴沉得可怕,一丝亮光都见不着,月亮也藏进了浓浓黑雾之中。天阴地暗,乌云压顶,似有一场暴雨即将来袭。 阿九估摸着时间要去昶月院侍奉谢梓安,临出柴房时,怕半途落雨,拾了两片小荷叶,放在头顶上。 他走至昶月院,站在门口整理了一下粗布衣衫,尽量显得不那么凌乱肮脏。整理完,将荷叶取下,才轻轻扣了扣门。 “进来。” 阿九进房后,轻缓缓将门掩上。他转身,见谢梓安平静的坐在床上、身着白色薄衫,领口大开,半个胸膛裸露在外,白皙的肌肤一览无遗。 阿九微微瞅了一眼,急忙将视线移开。 “今日,您需要奴磨墨么?” “不必,站着便可。” 谢梓安怀中抱着一具琴,连珠式琴,形饱满,黑漆面,具细密流水断。金边镶嵌,琴尾雕着一火红的九尾凤凰,不可谓不华美庄重。 琴是极好的琴,可上面却蒙着灰,谢梓安一撩拨,发出悦耳声响的同时,灰尘也随之飞舞。零零落落,弥散在小小天地。 “你父亲善音律,应也教过你如何抚琴吧?” 阿九摇了摇头,“不,父亲从不让奴碰这些。他曾说、琴乐乃靡靡之音,蛊惑世人,学不得。” “真是谬论。” 谢梓安的目光在房间游离了一周,忽地说道,“你在干什么?” 阿九往四处瞧了瞧,见周围无人,才知道谢梓安在对他说话,顿感仓皇无措。他看向谢梓安,又悄悄将视线挪开了。 谢梓安托起下巴,饶有趣味地问道,“为什么不敢看我?” 阿九脸色苍白,目光飞快在谢梓安肩上扫过,多有不忍之意,“看见您肩上的疤…感觉很痛…” 谢梓安垂眸一看,笑道,“哦,这道啊,十岁时,半个身子被尖刀贯穿留下的。”那时、侥幸不死,堪堪捡回了一条命。阿九问起,他就照答,不仅答,还要笑,无比开心的笑。 “为什么会被….”阿九问了一句,看见谢梓安渐渐冰寒的视线,差点跪下来,“奴越矩了,奴罪该万死。” “又是这一句?果真是奴隶,怎么教也教不会。” 谢梓安将琴平放,手指覆在了琴弦上,“来玩个游戏如何?我抚琴,你听,等会告诉我你从中听出了什么。若说错了,我就给你惩罚。” 他没有给阿九反应的时间。双手轻挑起弦,琴声如潺潺流水,涓涓而来。前期曲调平缓,暗藏一种凄清悲凉之感,而后音调突变,转为欢快,无比雀跃。 一曲终了,谢梓安挥了挥衣袖,道,“此曲为弘毅第一才女曲妃所创,无名无题,是她诸多曲子中最为普通的一曲。你从中品出了些什么?” 阿九怎么也开不了口,眸光如水淼淼,时而幽暗,时而清澈。他蠕动唇瓣,隔了半响,才说道,“这曲讲的是女子苦等爱人,最终盼得爱人回来,与之相聚。” 谢梓安左眉上扬,“错了,女子苦等不假。但最终的曲音欢快,并不是相聚,而是悲绝。等的太苦,期待渐渐变成了绵延不绝的恨。” 他遽然拉高琴弦,又猛地松手。琴弦打到琴板上,发出铮的一声惊响。“人,如这弦,崩太紧,会断。你听这道声音尖锐,仿佛充满生机,殊不知再多拉几次,琴弦就断了。” 道理便是如此,语调欢快也不过是为了衬托内心悲之深切罢了。 谢梓安暗想,世间有两物尤为珍贵,得不到、和已失去,一为高岭之花,可望终不可及。另一则如昙花,惊鸿一现,刻于心间,却难以相见。相思磨人,如此荒芜了几多年华。 他轻轻一笑,曲妃当真是一惊才绝艳女子,长袖善舞,精于画工,连作的曲也婉转多情,勾人心魄。但、不管多么惊艳,她还是死了。不过,也幸亏她死了,不然、也不会有他的今天。 谢梓安看向阿九,薄唇轻启,“那惩罚….” 他话音未落,天空忽然打下一道惊雷,瓢泼大雨顷刻而至。雷声滚滚,电光闪闪,猛然间将整个天空照得亮如白昼。 谢梓安欲往下说,却看见阿九脸上浮现惊恐的神色,瘦弱的身子拼命缩着。他似乎不想让自己发现他的恐惧,死死咬唇隐忍着,血色弥漫在唇角。 “你怕雷?” “奴不怕…”说到一半,又是一道闪电劈落,阿九浑身一抖,眼眶发红,话也说不利索了。 “说谎的孩子是要受到惩罚的。” 谢梓安的眸瞳瞬间一暗,将琴安放好,唇瓣绽放一抹极致的笑意,他上前两步。微扯阿九的袖子,用力一拉,将他拽入怀中。 谢梓安将阿九的脑袋完全按在怀里,微凉的手覆在了他的耳朵上,低沉嗓音含着无限温柔之意,入骨亲昵,犹如醉人毒药。 “听不见,看不着,便不会怕了。” 木樨花香气在两人之间流转、从谢梓安身上传来的木樨香…..阿九眼中微润,这是他家里的味道,让他怀念却又心痛的香味…. 好想,再多闻一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心生嫌隙送药汁 ,最快更新佞臣为我夫最新章节! 暗香盈袖,裹挟寥寥轻烟徘徊身侧,阿九微微嗅着,带着点乞求的意味,却又无比贪婪。木樨花香,比醇酒更为醉人。其香不在浓烈,而会随着岁月沉淀,漫过千帆海浪,历经沧桑苦难之后,方展露刻骨的惊艳。 一嗅,便难以自拔,心甘与之沉沦。 阿九的手不知不觉拽上了谢梓安的前衫,五指握成拳,指节泛着些白。那许多年间,襄王府里头满院木樨花,也是如此、令人陶醉。 屋外雷声渐小,乌云散去,清晨第一缕阳光暖暖射向大地。阿九动了下身体,声音低低细细,“没有…闪电了…” 谢梓安闻言,双手缓缓从阿九耳朵上移开,他瞅着阿九被闷出来的微红耳根,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厌恶,复而执起他的一缕发,轻声说道,“木樨花香,喜欢么?” 阿九低眉,一滴滴雨撒落心间,他忆起过往,只觉心中愈发空洞。 谢梓安锢住他的肩甲,眼中神色晦暗,虽笑着却让人心生寒意,“阿九,襄王府被灭门时,据说鲜血将整树木樨花都染成了红色,沾血的花香,你也喜欢?” 阿九神色淡然,退后一步。肩甲处蓦地传来剧痛,他如细柳般的眉睫细微颤动着,“木樨花香,在魂不在形。”哪怕染尽世间污秽,其香依旧清新高洁。 谢梓安的手沿着他的脸庞一路往下,笑容绚丽,手指在他唇瓣上游离揉捏,用力撬开贝齿,“这、也是你父亲教给你的?” 果真是被亲人宠爱着的小世子。谢梓安勾唇,眼中蒙上一层鄙夷的薄翳,突然道,“想报仇么?” “什么?” “我问你,全家被屠,你可有过复仇的念头?” 阿九万万没想到谢梓安会这样问他,他脑中的锁链似乎在霎那间断裂,留下一片空白。一双眼眸虽是淡淡注视,却有着说不出的寂寞凄凉。 谢梓安见此,玩味一笑,“不过,就算你有这样的念头,也无济于事。一个奴隶,能做些什么?” 他俯身在阿九耳畔道,“你有没有想过。你是天佑国身份最尊贵的世子,按理说,士卒清点尸体时,应该发现其中少了你才对。” 他悠悠一叹,“但、为何惨案发生后,天佑国无人前来救你?你的皇帝叔叔,不是很宠爱你的么?为何他不遣人来寻你呢?” 阿九一滞,眸色渐渐暗淡,眼睛紧紧盯着地上摇曳烛影,挪不开视线。他的手指触上墙壁,猛地一抓,潸然刻下千种忧落,“天佑帝为一国之君,自然以国家为首,百姓为先….” 谢梓安掩唇一笑,中指在阿九额头上弹了一弹,“傻子,这是你说服自己的借口。若不是我、说不定你就被卖到穷乡僻壤,去做一辈子的苦力。” 他轻轻笑道,眼神冰冷,声音轻如薄雾,吹散在风中,“阿九,你只不过是一个弃子,早就被天佑国舍弃的无用之人。如果不想被我丢下,就要学会好好取悦我,做个乖孩子。” 谢梓安的手,贴在阿九的脸上,仿如寒冰一般,无丝毫温度可言。阿九攥着自己的衣摆,脸颊染上星点红色,拼命睁大了双眸,“奴…奴…” 心弦绷紧,恐惧倏地占据了他的心灵。他不想再流离失所,不想被殴打辱骂,不想躲在潮湿的稻草中痛哭,不想跪在钉子上,数着时间度过漫漫长夜,一分一秒皆是煎熬…… 谢梓安走至桌边,端起桌上一碗浓黑的药汁,递到阿九面前,他弯下腰,在阿九耳边吹了口气,“这是方才的惩罚,喝了它。” 他说着,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眸中闪着幽暗的光,“这药很苦。如果喝不下,我可以喂你。” 谢梓安话还未说完,阿九就接过碗,仰头喝下,药珠沿着唇角流落。他猛地被呛到,咳了两声,小脸涨得通红,眸中水光潋滟,竟莫名生出了些惊人的妩媚。 尤其是、眼角那一点泪痣。 谢梓安眼神倏地深邃起来,这真是一张美丽的脸,像什么呢?嗯,像罂粟花,惊世美艳却含着剧毒。一经窥视,绽得越美,也越毒。 “如此爽快。万一是毒药,你当如何?” 阿九垂眸,嘴角泛起淡笑,“正如主人所说,阿九为奴,就算被弃,也无人在乎。毒药也罢,最多不过落个草席裹尸、丢入深山的结局罢了。” 谢梓安闭眸,又睁开,而后冷声道,“回去吧。” “是。”阿九跪拜后,转身欲走,突然一个天旋地转,头晕目眩,整个人跌倒在地。他咬唇撑着,勉强站了起来,迷迷糊糊走出了昶月院。 过了许久,谢梓安从枕下拿出锦布,一点一点擦着手。力度之大,磨.搓得手背泛红,甚至撕裂开肌肤。他歪头看着自己满是血丝的手,低低笑了,“这药,可比毒药厉害多了。毒药毁身,此物催心。” 阿九回到别院,顿时忙碌起来。 清扫、挑水、洗衣等琐事做完后,已是下午时分。他脑袋里乱糟糟的,眼前总是莫名其妙浮现一些奇怪的景象,偶尔也会想起…谢梓安身上醉人的木樨花香…. 想着想着,阿九浑身一松,手中瓷碗扑通一声砸落在地,摔了个粉碎。他回过神来,讶然失色,愣在了原地。监看的婆子见状,急冲冲提着鞭子走了过来,一计铁鞭重重打在他身侧。 “干什么?!还不快收拾收拾。下贱的奴隶!” 阿九急忙蹲下,把瓷片拾起,将地面清扫干净。他的脑袋晕乎乎的。不知是不是喝了那药的缘故,总有些提不起精神。 婆子抽了几鞭,骂骂咧咧地走了。 沉闷的气氛压得人险些喘不过气来,阿九空闲之隙,心中突然萌生出一个想法。于是,趁管事的婆子不注意,偷偷摸摸地溜进了厨房。 厨房的菜篓子里放着些南瓜,柜橱中有面粉。 阿九将面粉拿出来,心道,昨日给谢梓安做了酸的枣糕,今日不如做做甜的南瓜糕。谢梓安品不出酸味,不知这甜是否能品出来。 其中虽含了些试探的意思,但他很想知道,谢梓安究竟是不是丧失了味觉。若丧失了,是天生的,还是后天所致? 忙活了近两个时辰,月上树梢之时,阿九用油纸包起南瓜糕,趁着夜色前往昶月院。 一刻钟后,他来到昶月院,院内漆黑一片,无半点灯光,唯门口挂着的灯笼散发幽幽光芒。门紧锁着,四下寂寥无声。 阿九在屋檐下找个角落,蹲了下来,等着谢梓安回来。灯笼闪烁的一点灯莹,忽明忽暗,拉长了夜的深邃与空旷。 时间如沙漏,一点一滴流泻而去,两个时辰后,谢梓安依旧未归。阿九心焦的看着南瓜饼渐渐变冷,他将其捂住,贴在胸膛前,似乎想捂热了它。但终究是隔着层油纸,也只能感觉手中温度慢慢流失... 阿九心急如焚地蹲着,不知不觉间天色变了。突然,雷声从遥远天际传来,震耳欲聋。他浑身一震,掩住耳朵躲在了柱子后面。 阿九睁着一双如小鹿一般的眸瞳,有些惶恐不安。一道雷劈下,他的身子抖如筛糠。雨点滴落,树枝被风吹得喀嚓喀嚓作响,顷刻之间,大雨如银河倒泄,疯狂袭来。 斜雨打入屋檐,一波波拍打在阿九身上,他全身浸在暴雨之中,手指抠入石壁,指甲裂开,鲜血蜿蜒流下。 他怕雷,很怕,小时曾有一次与兄长玩闹,下雨时躲入了树丛里,险些被乱雷劈死。自那以后,每每打雷,他都会躲入母亲怀里。 现在、过往的种种都成了痴心妄想。他不禁又想起今晨,萦绕鼻间的木樨花香。 此时荒凉孤绝的深夜,就像是早早凋谢的凛冽蔷薇,肆无忌惮的释放着寂寥,且谢落得如此凄迷。冰冷、深入骨髓。 他搂住双肩,咬紧唇,闭上了双眸。 也不知过了多久,雨逐渐小了。但天色依旧阴暗,偶尔还闪过一两道轻雷。谢梓安一直没有回来,阿九蹲在原处,手里捧着已经被雨水打湿了的南瓜糕。 五更天的时候,谢梓安还是不见踪影。 欣儿提着篮子经过时,看见蹲在墙角摇摇欲坠的瘦小身影。一惊,快速走了过去,“阿九,你怎么在这里?” 阿九双眸无神,抖动着发白的唇瓣,“国师大人,不回来了么?” 欣儿的心揪了起来,她拿出毛巾擦拭着阿九湿漉漉的头发,“国师大人昨日上午就入宫了,后天才会回来。” 阿九闻言,低头一笑,仓皇无措的将南瓜糕藏进内衫里,“嗯,知道了。”他颤着腿站起来,走路有些不稳,“我这就回去干活。” “你在这里等了一夜?是有什么事要找国师大人么?” 阿九躲开她的视线,扯出一个笑容,“没、没什么。”他步履摇晃,却还是微闭双眸,一步一步往前走。 回到柴房,他方推门进入,一盆带着刺鼻臭味的脏水突然迎面扑来,淋了他满身。菜叶、鸡蛋壳也随之砸来。头、剧烈的痛着。 “就是这家伙。” “切,我还以为有什么了不起,瘦不拉几的。” 阿九记得这道声音,是与他一同被买入国师府的奴隶。他默默将发上的菜叶拿下,抬眸看向这几人。“你们做什么?” “做什么?你等会就知道了!” 另一边,欣儿洗完衣服,回去时路过柴房,突然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惊响。她还未靠近,几个奴隶从里面冲了出来,挨着她的肩膀飞快跑走。 她疑惑不已,走近,试探性的喊了一声,“阿九?” 没有回应,她走入柴房。只看了一眼,砰地一声,手中篮子掉落在地。 “阿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迷雾之中遮真姿 ,最快更新佞臣为我夫最新章节! 此刻,弘毅国皇宫 五更天,到了上早朝的时辰。可此时,乾坤宫内,并无皇帝踪影,地上稀稀疏疏坐着一些大臣。闲谈的闲谈,打盹的打盹,一派散漫之相。又等了半个时辰,皇帝还没来,有的大臣坐不住了。 “怎么还没来?” “不知道啊。” 莫怀桑闻言,打了个哈欠,插了一句,“昨日,国师入宫了,今儿个皇上估计不会来上朝了。” 此言掷下,立马有大臣起身往殿外走。 “那还待着做什么!散了散了。” 莫怀桑见此,嘴角微抿,勾勒淡淡笑意。就算皇上因谢梓安罢朝,也无人敢说谢梓安的坏话,皇权当下,谁敢有丝毫不满?哦…不对,以前倒是有以死抗议的,只不过,那人被大卸八块了而已。 死都死得不安分,又何必呢? “本相先行一步,诸位大人继续候着吧。” 莫怀桑满脸笑意地抖了抖衣袖,旋然起身,腰间系着一酒壶,迈着大步伐往殿外走,走至墙角时,突然有一人冒冒失失地撞了过来。 莫怀桑的酒壶被撞落在地,酒香溢出,满地残露。来者匆匆道了歉,将酒壶拾起,小心翼翼地递到他手中。 这是一个少年,样貌不出众,却有一双如黑葡萄般发亮的瞳眸,眼里仿若承载万千星光,灿若星河,连带着容貌也夺目了三分。 他紧攥袖口,紧张地往殿内望了望。 “父皇,不在?” 莫怀桑略微一惊,长长叹了口气,“太子殿下,此为乾坤宫,你怎可随意到此处?若是被人看见,指不定有大麻烦。”他说着,趁无人注意,飞快拉扯少年穿过长廊,行至偏僻之处。 六月的时节,雨后天晴,微风拂柳,飘落漫天的柳絮。少年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衣襟沾上了些白色絮物。 “师傅,我是听说今日父皇未上早朝,方前去一看….没有其他的意思…”他小声说着,暗中观察莫怀桑的神色,见他神色阴沉。心中不禁一抖,表情委屈至极,小小力扯了下莫怀桑的袖口。 “是我错了。” 莫怀桑甩开他的手,面色不善。太子禹泓着实愚钝,已及弱冠,却是稚子心性!不管说了多少次的话,都记不住。终日一副呆呆愣愣的模样,看了就让人心生厌烦。 “父皇为何不来上朝?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屋子里有上好的雪人参,等会就让宫女呈过去。” 宫中之人皆知太子无权,是个可随意揉捏的软柿子,无论对他做什么,他从不曾多言一句。莫怀桑想着,话不觉间加重了,“不该管的事少管,本相和你说过多少次!皇上才不需你的那些破烂。” 禹泓被这一说,浑身一个颤抖,“我….明白。” 莫怀桑冷眼以对,厉声道,“国师入宫了,皇上这两日都不会上朝。” “国师?”禹泓一怔,眼中第一次显现好奇的神色,他复而呢喃一声,带着些不解的神色,“听说…国师是因和曲妃八分相似才得父皇赏识,但…他又不是倾国倾城的女子,父皇为何会….” “少说两句,皇上的事怎么也轮不到你来议论。”莫怀桑不耐烦,低声吼道,禹泓立马噤了声,脸上浮现出一丝失落的神情。 “手怎么回事?” 禹泓闻言,摊开手掌,五指皆是针孔,手心处的小洞还渗着血,“二…二哥打的。” “以后学聪明一点,不该惹的麻烦少惹。” 禹泓低声应下,而后微微抬眸看了莫怀桑一眼,“师傅,我下月就要成亲了,自数年前偶然见过柳小姐后,我就一直对她念念不忘,如今总算得偿所愿。成亲后,对于师傅这些年的栽培,我也会永记于心的……” 莫怀桑心中烦闷,瞪了他一眼,甩袖离去,“太子素日里还是少想些乱七八糟的,多读书才是正道。本相有事在身,先走了。” 禹泓定定站在原处,从怀里拿出一张洁白无瑕的手巾,将手上的血污擦干净,无比细致,直到整张手巾被染成绯红色,他方小小声说道,“是,禹泓会听话的。” 禹泓唇瓣上扬,心跳如鼓,眼神迷离。 很想见国师,很想知道究竟是怎样的人,才能让父皇如此器重。真是羡慕啊,若他是国师该多好,父皇也会对他这么好。 若与曲妃相像的人是他…就好了。 毓缃宫 宫殿由金碧辉煌的大屋顶、朱红的木制廊柱、门窗和宽阔洁白的汉白玉台基组成。琉璃碧瓦,金砖红墙,在微弱阳光中依旧熠熠生辉。 走近阁楼,红色纱帘随风而漾。轻暖阳光从朱红的雕花窗柩射入房间,零碎洒在一把支起的古琴上。 风温柔吹拂,从窗外卷入些花瓣,如洒细雨般落于琴弦上。渺渺香气,卷裹纱帘,似水柔情,轻抚过坐于床榻上之人的面容。 谢梓安穿着一身白净长袍,白衣如雪,神情间有着一种超然物外的淡然与平静。他的膝上枕着一人,六十岁的年纪,发丝全白,满脸皱褶,尽是老态。 谢梓安的手顺着膝上之人的发,一下一下抚着,忽而轻轻说道,“皇上,时辰不早了,该起了。” “再让朕睡一会。好久没见你,朕想得紧。”弘毅帝翻个身,紧搂住谢梓安的腰,将头埋进他腰腹中,吸着那靡靡香气。 谢梓安一笑,手指放到了他的肩膀上,微微揽着,“皇上又赖床了。若误了时辰,会有人说臣蛊惑君心的。” 弘毅帝发出一声香甜酣响,手收得更紧了,白发散乱在床榻上,懒懒说道,“谁敢说你,朕诛他九族。” 谢梓安眼中飞快闪现一抹促狭笑意,这个早晨很安静,听不见任何虫叫鸟鸣,仿佛处于万丈深渊,隔绝尘世喧嚣般的宁静。手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但心的冰凉却让情绪万千。 他眼睛微眯,低头,在弘毅帝耳边道,“皇上,你再贪睡的话,臣就回府了。” “别。”弘毅帝睁开双眸,五指抓着谢梓安的手腕,力度之大,将他白皙的肌肤捏出红印。“朕不睡了,你也别走。”话语间透着紧张心急的意味。 “好,臣不走。”谢梓安声音低柔柔的,如同哄孩子一般的语气,他靠近弘毅帝,拿起梳子,为他梳起发来。 两人隔得近,谢梓安可以看见弘毅帝脸上的皱纹,以及污黄的眼珠,隐隐传来难闻的气味。他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只是面上依旧挂着灿烂笑容。 弘毅帝看了眼谢梓安,伸出手在他下巴上捏了一把,掷开梳子,转而靠在了他肩膀上,“梓安呐,你时常说人生在世,一瞬而过,如白驹过隙,无所安定。你…要不住入宫里吧,时常伴朕,朕给你安身之所!” 谢梓安双眸若幽深水潭,茫茫千里,不可探清,“若心无栖息之所,无论到天涯何处,皆是流浪不定。皇上的心意臣领了,但恕臣不能接受。” 弘毅帝一听,幽幽叹气,也不勉强,“随你吧。” 他挥了挥手,命人将藏于橱柜内的一件舞衣拿了出来,随后小心地捧着放入了谢梓安手中,“送你的,穿上给朕看看。” 这舞衣的颜色是紫罗兰般亮丽的浅紫色,上面点缀着一些蝴蝶流苏,华美非常。谢梓安的神色有一瞬间的黯淡,明明是无比熟悉的衣服,是他化骨成灰都能记住的气味,但在此刻看见,却让人直犯恶心。 他垂眸,接过舞衣,走入帘子后面。 帘子垂落下来,忽地风声一戾,窗户处银光一闪,谢梓安猛地回首,嘴角笑容越扬越大,一根银针噗呲射到他身后的柱子上。 他缓缓走至窗台,暗中扣了下墙壁“玉衍,你好大的胆子。这是皇宫,不是你能够进来的地方。” 玉衍的身影掩在屋檐之下,“阿九出事了。” 隔了许久,未听见谢梓安声音,玉衍直接道,“辰时,有婢女发现他晕倒在柴房。口吐血沫,浑身青紫,但伤痕又不像殴打所致,气息极其微弱。” 停顿片刻,玉衍压低了声音,问道,“大人,您是不是给他喝了那药?” 谢梓安不语,从柱子上拔下银针,摸着尖端,笑颜如花,半响才道,“不错。因这药世间无人服用过,我想看看效果如何,便拿他试药了。” 他斜睥,轻轻吐出一口气,“看来药量过多了,下次少点。服用多了,可是会变成痴呆的。阿九如此好玩,我还不想那么快失去逗弄的乐趣。玉衍,不必理会,药效退了后,他自会清醒。” “是。” 远处,朦胧灯火和阳光连成一片,一缕风过,吹散开层层薄雾。谢梓安透过迷雾,隐隐看见前方御花园中漫步的一群华衣女子,其中有一人颇为显眼。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眸含春水清波流盼,长得极美。 是太师之女柳珺瑶。 谢梓安咬住指尖,吮着口中蔓延的鲜血味,双眸紧紧盯着柳珺瑶,低低笑了,“玉衍,回去吧。我的猎物出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折断羽翼笼中鸟 ,最快更新佞臣为我夫最新章节! 天空忽而飘起了些泠泠细雨,女子们一时惊惶不已,生怕弄脏了衣服妆容,纷纷往回走。 柳珺瑶楚眉紧蹙,拎着纱巾不断擦着落在脸上的雨。她在慌乱之时,稍稍回眸,不经意间瞥见了站于窗柩边的谢梓安。 柳珺瑶怔忡一霎,却见谢梓安勾唇一笑,眉宇间皆是缠绵缱绻的万千温柔,配上那绝色容颜,犹如天成。她的心脏仿佛跳慢了一拍,脸上浮现淡淡的红晕。 谢梓安冲柳珺瑶微微颔首,而后将窗纱放下,隔断了相望的视线。嫩绿色的窗纱在风中飘了飘,宛若天边忽卷忽舒的云朵。 他平复心情,收敛了笑意。脱衣解带,换上了浅紫色的舞衣。衣料柔软,裙幅褶褶如雪,如映月光华、流光轻泻于地,裙摆挽迤三尺有余。 如此亮丽精致的舞衣,可谁又会想过它曾沾尽鲜血? 谢梓安掀开帘子,唤了一声。声音淡凉至极,若空谷幽兰,偏又好听得紧,悠悠绵绵,绕于心间。“皇上,久等了。” 弘毅帝转身,目光遽然一震,低低呢喃,“好…果然非常适合你。”他的眼里逐渐多了一丝痴迷,迫切的想透过谢梓安的脸庞直击他的灵魂。 “梓安,过来。” 末了,又补充了一句,话语里带着点急切,“过来坐到朕身边。” 谢梓安轻笑,手深深藏在宽大的袖子里,指尖把玩着方才的银针。针扎入骨,有点痛,但这痛让他的神志稍稍清醒了些,眼中戾色被掩藏在浓密的长睫下。 谢梓安垂下眼帘,一步步往前走,他似乎能嗅到袖口传来的让人心安的鲜血味。 弘毅帝双手往前一伸,猛地搂住谢梓安的腰,脸埋入他的腰腹。淡淡喘气,“梓安,你真香。朕喜欢你身上的香味。” 谢梓安挑眉,五指微微张开,银针掉在地上,连带着鲜血也一滴滴沿着指尖滑落,“能得到皇上喜欢,臣很高兴。” 弘毅帝深深吸了口气,几乎将谢梓安搂在怀中,在他身上蹭了蹭,“朕的梓安,永远这么温柔。和…茗雪越来越像了…这是好事,就算茗雪死了,朕还有梓安…” 茗雪,为曲妃名讳。 谢梓安的手柔柔划过他的耳垂,“这也多亏皇上栽培得好。和曲妃相像,是臣之荣幸。” 十五年前,慕容家被灭时,他眼前这个人、身穿黄袍的帝王,亲手斩下了曲妃的头颅,并将头骨挂于城墙示众三日。而尸身则被日夜鞭笞,最后、挫骨扬灰, 他永远忘不了,那双被绝望沾染的眸瞳,失去了所有生机,留着一口气,凄凄惨惨在地上爬动。浑身鲜血,四肢已是肉酱,每蠕动一点,都会掉下一块碎肉。 既然痛,为何还要爬?那是因为、曲妃看见了躲藏在树后的他,她误以为前方是出路,殊不知、那是深渊。帝王之爱,当真脆弱不堪。 男子的温柔本是毒药,不经意便会腐蚀全身,苦陷泥沼,终不得解脱。曲妃愚钝,方中此毒,死不足惜。 谢梓安轻搂住弘毅帝的脑袋,抚摸着,正欲开口说话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皇上,柳太师有要事求见。” 弘毅帝一怔,面带不舍的松开了谢梓安,扬起头吻了下他的发,“这老家伙怎么这时候来,真是扫兴!朕去去便回。你好好休息一下,申时还有游园会。” “臣知道。” 弘毅帝刚离开房间,立即命人拿一把大锁将房间锁上,在锁上又加了三圈铁链。如此,就算是内力再深的高手,也震不碎这锁。 “梓安,朕很快就回来陪你,别乱跑,等着朕。” 谢梓安笑意森然,目光渐渐游离冰冷,隔着厚厚的门,如注视蛆虫。他从喉咙间挤出几个字,“臣知道,皇上慢走。” 下午时分,枯燥无聊。 弘毅帝离开毓缃宫后,也没有回来。万般寂静,谢梓安静静躺在席上,他捂住自己的半张脸,透过指缝看向窗外遥远深蓝苍穹。 他真像那折了双翼的笼中之鸟。想着,谢梓安的嘴角泛起一抹笑意。人生,果真无聊透顶。 “国师大人。”奴仆轻轻扣了下门,低声道,“皇上让您先去沐浴更衣。” 接着是门锁被解开的声音,四五个奴仆鱼贯而入,为谢梓安戴上脚镣锁链,带着他往门外走。 “大人,若脚腕痛的话,请告诉奴一声,奴稍微弄松一点。” 谢梓安浅浅一笑,猩红舌尖舔过唇侧,“怎么会痛呢?皇上赐的锁链,戴在脚上,自然是舒服的。” 这种事情,他早就习惯了。几年间,每月必入一次宫。皇帝待他虽好,但更多的是赏玩之意。这锁链,陪了他许多年呢,老朋友了。 一路上,奴仆毕恭毕敬的问了许多,“国师大人,您饿了么?奴让御膳房做些糕点。” 再兜个弯,就到了浴室,谢梓安抚了抚身上的舞衣,迷恋且专注,“你是新来的?皇上没和你说过,本君是不需要吃东西的么?” 奴仆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就见谢梓安转身进了浴室,砰的一声将门关上了。 耳边没了叽叽喳喳的喧闹声,谢梓安顿感轻松。他脱下舞衣,捧在怀里细细揉了下,上面、有母亲的血,散发出无比香甜的气息。他好想尝一尝,这残血的滋味肯定是芳香甜美的。 不似莽夫敌寇肮脏苦涩的血,这味道定和他的血一样、甜入心脾。 二个时辰之后,谢梓安才从浴室出来,他穿着弘毅帝准备的鲜艳红衣,青丝随意用玉冠束起,眸微微眯起,邪魅如妖孽。 “皇上请您去御花园。申时即到,游园会很快便要开始了。” “可以把锁链解开了么?不必跟着本君,本君认识路。” 奴仆为他解开锁链,有些为难道,“时刻跟着您是皇上的命令。” 谢梓安耸了耸肩,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算了,随便你。” 御花园中,已聚集了许许多多的达官贵人,鸣钟击磬,乐声悠扬。大树一侧点起的檀香,烟雾缭绕。臣子们看见谢梓安前来,纷纷上前,点头哈腰,一派谄媚之相。 谢梓安敷衍笑了笑,眼光在御花园中绽放的百花上掠过。不禁叹道,原来院中姹紫嫣红开遍,也不过如此。太过俗艳,反而越早凋零。 莫怀桑一看见谢梓安,立即凑了上前来,挤眉弄眼道,“皇上尚在用膳,国师先随本相一道去赏花吧。” 谢梓安轻轻一笑,手往前一伸,“怀桑兄请。” 两人往前走着,莫怀桑提起腰间酒壶,饮了一口酒,“你瞧,太师府家的千金的相貌哪怕是在皇城的姐儿们里,也是极为出众的。” “是呢。” 谢梓安眼中晦暗,眸光望向前方,桥头上,站着几位面容娇俏、身形姣好的大家小姐。她们此刻正挥着手巾,观赏池中鲤鱼。 其中,便有柳珺瑶。 谢梓安走近时,目光一寒,中指食指一捏,一颗小石子从手中射出,不偏不倚正好打在柳珺瑶的脚上,她痛呼一声,身子陡然失了平衡,往湖中央坠去。 “柳小姐!” 身后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谢梓安眉一拧,见一黑色身影擦着自己而过。他冷哼一声,比那人更快地飞身上前,袖口卷住柳珺瑶的腰,将她拉回了岸边。 四目相对,柳珺瑶似乎受了惊吓,气喘不已,只能攀着他的手勉强站稳。她看了谢梓安一眼,脸上顿时一片绯红,断断续续的话语飘逸而出,“是…是你?” 谢梓安斜睥,身侧婢女立马上前扶住柳珺瑶。他松开双手,款款而立,脸上是如沐春风的笑容,“在下谢梓安,姑娘受惊了。” 他身后,禹泓怔怔看着空落落的手,一时失神,待听到这名字时,猛地抬头,“国…国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碧落院中动芳心 ,最快更新佞臣为我夫最新章节! 谢梓安闻声,回眸浅望了禹泓一眼,笑道,“太子殿下,今日皇上允你离开乾乐四宫了?”乾乐四宫,是指除去御花园等赏景之地的小半皇宫后殿,离宫门较远,偏僻且静,为太子常居之所。 禹泓一愣,他鲜少走出深宫院墙,从未想过谢梓安会认识他,还主动与他说话。他心中蓦然一喜,顾不得旁人,急忙说道,“父皇今日心情大好,加之我大婚在即,便破例让我参加这游园会。不曾想能在此见到国师,当真大幸。” 禹泓的那双琉璃般的黑眸越发亮了,他说完后,声音忽然一低,微瞅着柳珺瑶,熏红了脸,弱声道,“也不曾想….能见到柳小姐。” 柳珺瑶微微一笑,见禹泓模样普通,仪态又扭捏得很,如同姑娘家一般,无丝毫男子气概,不免心生厌恶,用纱巾在面前挥了挥,眼神不觉间就飘到了谢梓安的身上。 “国师大人,我…我有问题想问你….” 禹泓话音未落,猛地看见莫怀桑飞来的一计凌厉眼刀,他浑身一颤,将未说完的话吞了回去,往后退了一步。 “何事?” “没….没事了….” 谢梓安的视线停留在禹泓脸上片刻,他的脸虽憋红了,双手却好整以暇的安放在身体两侧,眸光躲躲闪闪,眼珠却澄亮得很。 实在奇怪。 谢梓安眸光一深,笑了笑,上前温柔地将他肩上的落叶拍去,“太子殿下若有什么心事,都可与我诉说,我定会为你排忧解难。” 禹泓手指颤了颤,与莫怀桑四目相迎,战栗不已,低声说道,“我没有心事。” “那便好。”谢梓安不再理会他,转身,看向柳珺瑶,“柳姑娘,今晨我们见过的,你还记得我么?” 柳珺瑶心中紧张,手指一直绕着衣带,揪起又松开,轻声细语道,“自然。国师大人如此好的相貌,见者难忘。” 四周女子听见此言,有了些骚动,目光中带着些露骨的暧昧。还有女子悄悄推着柳珺瑶的肩膀,两人低声耳语了一会儿,忽地捂嘴笑了起来。 禹泓站在原地,一时有些无措,周遭之人并未多分给他一点目光,哪怕他贵为太子。他感觉自己仿佛是那孤独飘零的落叶,被遗忘在了某个荒凉的角落。 他眸色一暗,这亲事又算什么?明明他才是柳珺瑶的未婚夫婿,但为何所有人都不当一回事?他提起时,莫怀桑也是不耐烦的糊弄过去,明明、大婚在即了啊。 禹泓睫毛轻颤,手指前伸,结结巴巴地喊了一声,“柳….柳小姐….” 柳珺瑶全心投在谢梓安身上,听见这声音,匆匆瞥了他一眼,又飞快将眼光移开了。 谢梓安柔声道,“我常听说柳姑娘的名讳,今日一见,果真绝代佳人。柳姑娘,眼下有空,可愿随我一同前往碧落院赏凤凰木?” 他眼神一转,在禹泓和柳珺瑶之间流转一周,“算了,想罢柳姑娘也想与太子殿下多多相处,我还是不打扰两位了。” 柳珺瑶一惊,情急之下,猛地拉住了谢梓安的衣袖,“我…我愿意去….”说着,娇羞低了头。而后紧紧跟在谢梓安身后,往桥下走去。 禹泓见状,不断拨弄着自己的指甲,眼中浮现伤感失落之色,默默注视两人离去的背影,咬了咬唇瓣。 莫怀桑走近,狠狠刮了他一眼,眸中含针,“安分一点,别惹事。你当这是谁?岂是你能随意发问的?” “嗯。明白了。” 莫怀桑瞧他一副低眉乖顺的模样,心中不屑,语调轻缓了些,“你贵为太子,应当有太子之仪。莫要随意攀交当朝臣子,有空多读圣贤书,少做些惹人心烦的事。” “师傅上次吩咐的书目,禹泓已经读完了。” 莫怀桑听言,火气蹭蹭往上冒,他看四周人已散去,便压低了嗓子吼道,“世上那么多书,你就只看本相吩咐的吗?若是这样,日后继承大统,你就只听一人之言?那有何能耐掌管弘毅国!” 禹泓抖了抖唇,脸埋得更低了,声音带着些颤抖,“多谢师傅教诲,我会铭记于心的。” 莫怀桑长叹一声,甩袖,头也不回地往碧落院走去。 禹泓垂下眼睑,独身一人坐到了苍天大树下,目光追随着前方热闹的人群,不知是羡慕还是其他的情绪在眼底肆意流淌。他的眉头忽而舒展开,唇微张,“禹泓会听话的。绝对不会让师傅费心。” 琉璃黑眸,无丝毫涟漪,若一泊静谧幽暗的死水。 碧落院 谢梓安和柳珺瑶一前一后地走着,因男女授受不亲,柳珺瑶也不敢太过靠近谢梓安,只是一直牢牢盯着他的侧脸,偶尔也扫过他身上那如鲜血般殷红的衣裳。 谢梓安忽而停了下来。柳珺瑶身子一抖,险些撞在了他的背上,心脏砰砰乱跳,她急忙退后,敛着眼眸,偷瞄了他几眼。 “为何此处无人?明明平日碧落院是最为喧闹的…..” 谢梓安心想,莫怀桑不愧是老狐狸,特意将闲人支开,好给他制造机会。十多岁的少女,正是含春的年纪。芳心易夺。虽廉价,但好歹也是心。 这样一来,退婚之事,就可由柳珺瑶自己提出。至于之后会如何,他可管不了。 看着柳珺瑶的满脸的娇羞之态,谢梓安觉得好笑得很。人活在世上,最不需要的就是赤忱之心。若献出真诚,就相当于将心脏剥出来交给敌人。下场,比死亡更凄惨。 谢梓安想罢,轻轻笑开了,“这样不好么?平日里听惯了喧嚣,此刻,方能体会清净之美好。”他仰头看向满树红橙之花,转移了话题,“此树名为凤凰木。是取自‘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一话。很美吧?” “嗯。” 柳珺瑶莞尔一笑,轻声应着,自踏入碧落院后,她便觉心情舒爽,脸上也始终带着一抹红晕。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燥热难耐。心里也痒痒的,像被蚂蚁咬了一口。 “国师大人,你喜欢哪一种花?我父亲挚爱花草,在府里种了各色的花,也不知那其中有没有你喜欢的….” 谢梓安不答,偶然间看见树枝上绽得正艳的一朵花,脚尖微点,伸手断枝折花,将花枝递给了柳珺瑶,“除了木樨花,我皆喜。” 柳珺瑶两眉弯弯,喜上眼梢,羞红着脸接过花枝,话语里添了几抹嗔意,“可是大人身上带着木樨花香呢…..我还以为你喜欢木樨花。” 谢梓安闻言一笑,如清风皓月,却又虚无缥缈,“曾经我有一故人,名为木樨。她啊,是个很过分的人,抛夫弃子,无恶不为。但偏偏又很温柔,有一双轻盈美丽的手。她爱笑,却总是笑里藏刀。” 他顿了一顿,眉眼轻佻,道不尽的风流恣意,“我被那刀狠狠割过。所以就厌了她,也厌了木樨花。至于身上这香,只是想提醒自己,莫忘过往罢了。” 谢梓安伸出中指,在柳珺瑶额头上点了一下,“我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此事,不要说出去哦。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柳珺瑶心生感动,眼眶微红,点头如捣蒜。 两人漫步了许久,浸浴一身花香。四周寂静得很,柳珺瑶能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她悄悄抬头望了谢梓安一眼,迟疑问道,“国师大人年轻有为,年纪也不小了,却为何还未成家?” 谢梓安为她拂去衣间细碎落花,“觅得佳人容易,但觅得真心之人却很难。此事急不得。”他嘴角出一抹浅淡笑意,轻声道,“若我有妻,必拼尽全力,护她一世安好。一生一双人,共行天涯路,直至白头。” 柳珺瑶眼里起星点晶莹,她低下头,突然想起以前自己常念叨的一件皇宫秘事,“不知国师大人对前朝公主与侍卫私奔之事,有何看法?” “若为真情故,有何不可?人活一世,不与心上人逍遥度过,难不成还等死后快活么?”谢梓安说着,从袖口拿出一块璞玉,放入柳珺瑶手心,“太子殿下虽不得势,但性情温和,也是个良人。我曾经得过柳太师的照拂,这玉,便当做是送给你的大婚之礼。” “可我一点都不喜欢他….”柳珺瑶仓皇将玉塞回给谢梓安,想起扇了她一巴掌的父亲,心里突地涌起些委屈,嘟囔了两声,一行清泪沿着脸庞落了下来,“若不是为了爹爹,谁想嫁给那种人。” 她哭着,双手拽上了谢梓安的衣袖。 “为什么…明明我不喜欢他,却要嫁给他。”柳珺瑶失声喊了出来,她的泪水越流越多,哭花了妆。 她本就体虚,痛哭几声,身子一时脱力,脚步摇晃,竟跌入了谢梓安怀里。脸色苍白,颇有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时辰不早了,该回去了。”谢梓安叹了一口气,扶住她柔软的身体。拿出手巾,细心擦拭着她的花脸。“别哭了。那么好看的一张脸,都哭花了。” 柳珺瑶从未与男子如此亲近过,一时有些怔神,忽然见谢梓安一笑,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若柳姑娘还有话对我说,游园会结束后,在此地等我。” 谢梓安将玉佩系在了她腰间的带子上,“玉还是送你,并不当做新婚之礼,仅仅代表是我送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莫名姻缘心头起 修 柳珺瑶听言,嫣然一笑。美目流转,秋波四溢。若隐若现罥烟眉,似嗔似喜含情目,一颦一笑尽显娇态。她红着脸,手心握住璞玉,轻声道,“我会…我会来的。”/p> “好。”/p> 半个时辰后/p> 夜色降临,一轮皎月悬于天际,柔和的月光将这夜晚衬托出一片平静与祥和。在此夜,叶子的磬香透过树丛慢慢弥漫开来,露水滴落,光辉绚烂,稠密的树叶随着波光微微摆动。/p> 谢梓安行走在竹林之中,面色冷峻,他怀中抱着古琴,衣摆沾染了些晚露。拂过密叶,温柔的风将青丝扬起,配上那如血丹唇,更添邪魅俊逸。/p> 谢梓安匆匆而来,远远望见御花园中被簇拥着的明黄身影时,才停住脚步。他稍稍合了眸,冷酷散去,眼中厉色也渐渐化为缠绕指尖的三千柔水。/p> “皇上。”他掀起长袍,红衣如鲜艳残阳,在空中舞出一个好看的弧度。/p> 弘毅帝见他来了,眸中忧虑即刻消失。皱着眉上前,微执起谢梓安的手,“梓安,朕方才还让人去寻你。怎么朕不在,你就乱跑了呢?”/p> 弘毅帝的手在谢梓安的脸上摸了一把,他老眼浑浊,身影有些佝偻。饶是如此,他也拼命睁大了眼睛,似要将谢梓安里里外外都看清。/p> 弘毅帝的目光迷恋又大胆,视若无人,丝毫不在意周遭臣子怪异的眼神。/p> “国师大人又不是稚儿,父皇还跑他跑丢了不成?”浑厚男声响起,一年轻男子从不远处走来,他五官硬朗,身材高大,自有一番别样英气。/p> 他踱步而来,瞧见禹泓杵在路中间,挡了道。剑眉一拧,粗暴将他推开。用力之猛,将禹泓整个人推搡到了路侧的石子堆中。/p> 尖锐的石子穿手掌而过,血流如泉。禹泓唇瓣白,捂住疼痛的手,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忽地瞅见谢梓安对他投来一道目光,眼中无丝毫凌厉,柔柔淡淡的,似是关切。/p> 他立马站稳,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踌躇不安,窘红着脸对谢梓安笑了笑。/p> “煊儿,你太过放肆!大庭广众之下,怎可如此待禹泓?这成何体统?”弘毅帝怒目而视,脸上的皱褶挤在了一处。吼完这一声,力竭之余,他全身软皮颤了一颤,更显老态。/p> 禹泓闻言,急忙摇头道,“我…我没事。不怪二哥。”/p> “五弟,何来怪之说?这本就不关我的事,是你自己站不稳。”/p> 禹煊摊开手走近,大笑道,“父皇又何必认真?五弟挡了路,我过不来,本想轻轻推开他而已,谁知他身体孱弱,连这点力度都经不起。”/p> 弘毅帝听见‘身体孱弱’这四字,眼中霎时充满了嫌恶,如同看待卑贱虫蚁一般,扫了禹泓一眼。/p> 弘毅国的皇子,个个都身体健壮、能文善武。唯独这太子禹泓,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瘦弱不堪。读的书倒多,但若论治国之道,却什么也说不出来。/p> 他长嗟一声,面色全黑,“罢了罢了,禹泓回乾乐四宫吧,以后莫要出来了,朕看见你就心烦。”/p> 禹泓身子晃了晃,如遭雷击。他扯动嘴角,牵强一笑。虽平日里受惯了旁人冷眼冷语,但此刻听弘毅帝如此说,心中却还是如扎百针,狠狠抽搐了一下。/p> “皇上,您消消气,今日是好日子,诸位臣子都在此,就让太子殿下留下吧。”莫怀桑说道,他冲禹泓挤了挤眼,见对方毫无反应,只顾伤心垂泪。顿觉朽木不可雕也。/p> 弘毅帝火气更旺,一甩衣袖,“让他走!/p> 禹泓抖了一抖,嗫嚅道,“禹泓告退,愿父皇常乐无恙。”/p> 他跪拜后,一瘸一拐地往回走。身侧无一奴仆相随,独自往黑暗处去。他从未觉得四周的嘲笑声是如此让人难以忍受,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p> 本就处于阴冷角落里的人,实在不该追逐明亮阳光,他从一开始就错了。黑玉眸瞳,化为一片冰雪萧瑟。/p> “太子方及弱冠,年纪尚小,皇上对他是不是太过严苛了?”谢梓安若有所思道,眼眉轻佻,在禹煊脸上流连几眼。/p> “国师真有善心,如此体恤弱小。”/p> 谢梓安唇边绽放一缕冷色蔷薇,手指在琴弦上拨弄一下,“许久未见,二殿下还是老样子。”/p> 他还欲说些什么,唇突然被弘毅帝捂住,“不必多言,禹泓本就是孽子。唯一庆幸是,他未随了皇后刁钻的性子。只可惜,还是太过愚钝,难成气候。”/p> 连皇帝都不待见禹泓,更别提趋炎附势的臣子了。眼下,涌起了些低低交谈声,大多都是嘲讽之言,未见有怜悯同情之意。/p> 弘毅帝精神忽地一震,捏了下谢梓安的手,“你方才去何处了?”/p> “臣念及今日喜庆,所以回毓缃宫拿凤凰琴。欲奏一曲,赠于陛下。”/p> “好好。”弘毅帝顿时喜出望外,散开各位臣子,直接越过禹煊,随着谢梓安走向御花园中央的亭子。/p> “父皇,儿臣...”/p> “还有何事?”/p> 禹煊听弘毅帝语气暴躁,很是不耐,也知不得触其逆鳞,于是微退一步,拱手向前道,“无事。”/p> “你母妃病了,去看看吧,也别待在这儿了。”/p> “是。”/p> 弘毅帝说罢,坐至亭子中的圆椅上。/p> 谢梓安离他三米有余,将琴放在石板上,席地而坐。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轻轻放在七根琴弦上,“皇上是喜好音律之人,想罢必能听懂此曲。”/p> 他拨了拨弦,琴声如山泉,从静谧幽深的山谷而来,缓缓流淌于指尖。/p> 空灵之曲,掺杂无尽哀怨凄苦,并非喜庆之乐,反而为悼唁悲曲。人心无常,光阴蹉跎,转瞬间生死别离,思念无果,终于滂沱,从此伶俜一生。/p> 此曲、写于慕容家覆灭前一日,为曲妃绝笔。谢梓安弹着,眸光投在弘毅帝脸上,勾起一抹嘲讽笑意。/p> 弘毅帝托着下巴,忆起些往事,眼中泪光闪烁。/p> 每月,谢梓安只需进宫两日,这是他当初应下的。但此时看着这张脸,他后悔极了。只有短短两日,他自是希望谢梓安能无时无刻陪在身边,以慰藉相思之苦。/p> 唯有用锁链将他锁起来,他才跑不了。/p> 弘毅帝闭上双眸,痴痴念到,“茗雪…”/p> 在这时,柳珺瑶迈着细碎步子从御花园另一侧走出,她走至柳太师身边,在他耳畔说了席话。/p> 柳珺瑶忽而听见优美琴声,转头时,目光与谢梓安遥遥相遇,她的心登时漏跳了一拍,羞红色从脖子蔓延到耳根。/p> 谢梓安笑意吟吟,冲她眨了一下右眼。/p> 柳珺瑶心乱跳着,握静冰冷的璞玉,方能平静些许。她不禁想到,若自己嫁的人是谢梓安,该有多好。前朝公主与侍卫私奔,结局虽悲,但好歹死后同穴,这未尝不是痴情人所期盼的另一种圆满。/p> 她也想愿得一心人,白不相离啊。柳珺瑶浅浅一笑,如今悔婚的话,不知会不会影响到父亲…..但就算不嫁给谢梓安,她也绝不想嫁给太子。不如孤注一掷,赌一把,说不定就能喜劫良缘。/p> 谢梓安,将会是与她共度一生的人。/p> /p>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心如刀割陷寒潭 国师府,柴房/p> 阿九脸色惨白,迷迷糊糊的躺在草席上,梦呓不断。他蹬着腿,五指抠入地里,指甲断裂,鲜血如注,他痛苦至极,仿若乱箭攒心。身体不由得蜷缩成一团。头咚咚磕着地板,以此减轻绞肉般的痛苦。/p> 半梦半醒之间,一块温暖的布贴到了他的脸上,微寒的水沿着喉咙口流入,浇灭了他燥热的火气。阿九嘶哑喊了一声,缓缓睁开双眸。/p> “阿九,你终于醒了!”/p> 欣儿一喜,将碗放下,声音陡然升高。/p> 熟悉的柴房,熟悉的气味,黑暗阴冷得不像话。阿九勉强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背倚在冰冷的墙壁上。失神的看了眼阴沉的天空、和屋内微落的烛光。/p> 他扯动了下干枯裂开的唇瓣,“现在….是什么时辰了?”/p> “你昏了两日。”欣儿低声念着,用毛巾擦去阿九额间冒出的冷汗。“我本想请个大夫来瞅瞅,但管事们不让。”她神情黯淡下来,当今世代,奴隶根本不需看病,死了扔了便是,也没有大夫愿意医治低贱的奴隶。/p> “不行,我还是去药房给你抓把药吧….”/p> 阿九见欣儿着急地往门外跑,急忙拉住她,颤着眼睫,柔声说道,“我没事,现在好多了。”他说着,泛起一个略带苍白的笑容,“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身子骨硬朗着呢。”/p> 欣儿脸上写满不信,眸瞳深处溢满担忧。阿九咬唇,忍着疼痛,站起来跳了两下,“你看…我好着…”/p> 话未说完,脑袋忽地一痛,仿若摧心剖肝,此苦延绵不绝。他摇晃几下,如瑟瑟落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p> “阿九!”/p> 欣儿揽住他,心中一暖,带着些颤音道,“阿九,别勉强自己,痛要说,你总是什么都憋在心里。”/p> “说了又怎样,有谁会在意一个奴隶?”/p> 欣儿一时心绪万千,抚摸了一下他的,“阿九,如果你有机会摆脱奴隶的身份,就早早离开此地,去投靠天佑帝吧,别卷入一些阴诡里….”/p> 阿九推开她的手,手指抵着墙,勉强支撑住,不让自己的身体滑下去,“我现在身份如此低微,又怎会卷入阴诡?你放心,我真的没事了…..”/p> 阿九突然想到了些什么,眸中亮光一现,“国师大人回来了么?”/p> “今夜晚归。”/p> 他闻言,猛地一震,将身上的稻草全部扑落,踉跄站了起来,扶着墙一步步往外走,“国师大人要回来了,我…我先去做南瓜糕。”/p> 欣儿急忙拉住他的手,“你都病成这样,还做什么南瓜糕!我盛了一碗剩粥,虽是冷的,但也能裹腹,你且先喝了吧。”/p> 阿九端过粥,胡乱一口闷下,一深一浅往门外走,踏出门口时,险些栽倒在地。胃里痛得难受,浑身虚脱无力。/p> “阿九,你那日是不是被几个奴隶欺负了?”/p> 他回眸一瞥,摇了摇头,“他们只泼了我一盆水而已,是我自己晕倒了。”他抹去唇边溢出的污秽.物,低声一笑,“谢谢你照顾我。”/p> 欣儿无奈,只能看着阿九渐行渐远的身影。/p> 差不多过了一个时辰,阿九又做了一份南瓜糕,他将糕点切成小小一块,模样精致可人,看着便让人食指大动。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无比虔诚谨慎的用油纸将南瓜糕包好。/p> 夜空飘着细雨,晚风吹拂。阿九来到昶月院的屋檐下,找一干净之处跪坐下,深深吸了口气,将身体的不适尽数压下。/p> 在这如诗如禅的霖霖细雨中,黑色席卷人间,他的心灵不由自主地泛起一圈圈的涟漪,而且慢慢地扩张,无法收拢。夜色如画,可全然无观赏的心情。/p> 阿九本以为要等很久,谢梓安才会回来。没想到不过一个时辰,就远远听见了他的声音。这声音从院门外传来,阿九匆匆整理好衣容,站了起来。/p> 红衣翩然而至,阿九只看了一眼,笑容便凝滞在了脸上,女人?为什么会有女人在国师府?/p> 他呆呆的看着进来的两人,眸子一阵紧缩,瞳仁瞬间失了焦距,无措的往后退了数步。前方走来的两人亲密交谈着,欢声笑语。/p> 阿九仓皇摇头,赶跑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谢梓安带谁回来,都应与他无关才对…可是、为什么这景象越看让人越难受?/p> “我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女儿家的名节何等重要,父亲知道了会骂死我的。都怪你。”语间含着无限撒娇之意,柳珺瑶粉嫩的小拳轻轻的在谢梓安身上锤了锤。/p> 谢梓安眸若星辰,袖口如血色迷蝶,轮转一圈,兜来阵阵清风。他温柔一笑,轻声道,“就当来我府上作客。皇上也很喜欢你,若是你,他亦不会有什么意见。”/p> 意见?喜欢?/p> 阿九怔神,指尖无知觉的微颤着。顷刻,谢梓安才留意到屋檐下、扶着柱子跪下的他,目光骤然冰冷,寒流潆洄,说出的话语寸寸冰寒,“你在这里做什么?要跪,滚去院子里跪。”/p> “奴…奴…”无论怎么用力,在这少女面前,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扯动着喉咙,使得声音带上了一丝喑哑。/p> 柳珺瑶从谢梓安身后凑出脑袋,一脸好奇,左右四顾,“国师大人,这是奴隶?我父亲素来不喜此物,所以太师府从来没买过奴隶。我是头一次见活的奴隶呢。”/p> 她说着,走上前,细细打量起阿九,手指戳了戳他的眼珠,忽而转身对谢梓安嫣然一笑,“我还以为奴隶都是脖子上戴着铁链,像看家狗一样被铨在门口的。可没想到这奴隶的脖子竟如此光洁。”/p> 柳珺瑶见谢梓安没什么反应,见阿九皱着一张小脸,顿时起了玩心,尖锐的指尖就去钻他的脖子,直到扎出了些血来,才挪开手。/p> 阿九至始至终未看柳珺瑶一眼,他的目光凝在谢梓安身上。面无波澜,只剩一片迷茫无知的青白。/p> “国师大人,下次我来时,你给他戴上铁链好么?栓在门口,让他狗一样吠叫、用四肢走路,那模样肯定很有趣。”她脸上浮现少女的天真烂漫,一笑,春光灿烂。/p> 谢梓安轻轻笑了,视线淡淡在阿九惨淡的脸上飘过,只说了两字,“别闹。”/p> “为何不可?奴隶本就是畜生啊?”/p> 阿九低垂下头,默默走到庭院中间,跪了下去,他将糕点藏进袖里,悄悄遮掩住。面无表情,故作无恙,不让谢梓安看出一丝端倪。/p> 谢梓安不再看他,转而推开房门,“柳姑娘,进来吧。你不是想看么?随我来。”/p> “嗯。”柳珺瑶面上浮现一抹红晕,悄悄牵着谢梓安的袖口,随他一道进了房间。门砰地一声关上。/p> 阿九抬起头,眸中生涩,无水波流动。不知道他们会在里面做什么?或者、谢梓安也会如往日待他一般,玩笑似的捉弄这女子。他想及此处,捏紧了五指,咬紧牙根,拼命抵着身体的强烈不适。/p> 口中涌起些鲜血的味道。阿九甩了甩头,他绝不能在这里晕倒,很快就天亮了….很快谢梓安就会出来了….很快…./p> 忍一忍就过去了…/p> 这一跪,便是四个时辰。/p> 天大亮时,谢梓安才携柳珺瑶从屋内走出来。两人有说有笑,气氛很是融洽。柳珺瑶经过阿九面前时,还微微拉扯了下衣领。/p> 阿九蹙眉,堪堪一笑,无力蠕动唇角。在他昏昏沉沉、摇摇欲坠之时,不经意间露出了袖口的油纸包。/p> 谢梓安微瞥,驻足片刻,冷声道,“袖里是什么?”/p> “没、没什么…”阿九一颤,手忙脚乱的将油纸包塞了回去。/p> 柳珺瑶听言,嘟囔着嘴,“国师大人都看见了,你这奴隶怎么还敢顶嘴?”她上前,毫不客气的将阿九推倒在地,脚踩在他的手上。不顾他的反抗,强行从他袖口里将油纸包摸了出来。/p> 她打开,见到里面是糕点时,略微吃惊了一下,“这么肮脏恶心的东西!你难不成是前来献殷勤的?想送这东西给国师大人吃?”/p> 阿九心乱如麻,偶然看见谢梓安盯着他的幽深目光,以及嘴角一抹冷淡笑意。他如陷寒潭,慌忙摇头,“不、不….这是我做给其他人的,不是给国师大人的…”/p> “这样啊。”柳珺瑶娇笑,手一松,南瓜糕掉在地上,在地上滚了数圈,染上了些泥土,已然不能吃了。/p> 她指了指地上的南瓜糕,“诺,吃了它。你不是畜生么,脏了的也可以吃吧。”/p> “柳姑娘,别玩了。”谢梓安的右手在柳珺瑶肩上拍了拍,笑道,“和奴隶戏耍,可不是大家小姐的风范。”/p> 柳珺瑶点了点头,莞尔一笑“既然国师大人都这么说了,那就算了。”她纤细的手指小力拽住谢梓安的衣摆,“走吧,我还想好好逛逛国师府。”/p> “嗯。”/p> 谢梓安临行前,看了阿九数眼。那家伙死死盯着地上的南瓜糕,颤着手将碾碎的糕点收了起来,视如珍宝一般装回油纸里,而后小心翼翼的揣入怀中。阿九现在的表情,他以前看过的,就是阿九第一次见他时露出的神情,深深的恐惧和茫然。/p> 谢梓安眼色加深,轻点手指,有趣的家伙。他想着,拂袖转身离去。/p> 阿九仰起头,缓缓吐出一口气。眸色微暗,一抹鲜红沿着嘴角蜿蜒而下,他终是忍受不住,双眸一阖,陷入了无边的温柔黑暗中。/p> /p>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醒后心中生欲念 雨点滑落屋檐,滴滴答答的声响传入耳廓,夏雨虫鸣,实在让人心烦意乱。柴房内,一卷草席,裹着阿九的身躯。寒流入袖,他抖得厉害,眼底泛黑,面如土色。/p> “这奴隶不会死了吧?”/p> 管事的婆子用竹竿挑了挑阿九的手臂,稍稍拨弄了一下。血味和汗味混杂在一起,弥漫开来,酸涩难闻,像极了那了霉的腐烂死物。/p> 她急忙捂住鼻子,厌恶道,“快、快去找国师大人,这个奴隶病成这样,许是活不成了。”/p> 阿九听见声音,动了动指尖,眼睛撑开一条细缝,他不是在昶月院昏过去了么?是何时回到柴房的?他咳出一口血水,只觉胸膛燃得难受。/p> “一个奴隶罢了,何必劳烦大人。若不是有人好心扛他回来,指不定已经死在昶月院外头了呢。”另一名婆子凑近看了阿九几眼,踢了他一脚,怒喊道,“喂,别装死。有一大堆活要干,还不快点起来。”/p> 阿九出一声闷哼,用力掐了把手上的软.肉,撑着半边身子坐起来。他昨日刚醒,今日又伤了,也不知这副身体,还能撑的了多久…./p> 他报仇之愿,又能持续多久?想着,阿九凄凄一笑,双手圈起自己的膝盖,往角落缩了缩。“奴…奴这就起来…”/p> 话音未落,粗重的腿狠狠踢到他的腹部,尖锐疼痛蔓延全身。他额上冷汗涔涔,眨了一下眼睛,瞅见婆子举高了手,就要往他脸上扇来。再眨一下时,忽地在窗外看见一个人影。/p> 白衣胜雪,如明月,若清泉,俊美不可直视。/p> 啪地一声,阿九脸上出现了五个手指印,他的右脸高高肿起。虽痛,但他脸上并无苦楚之色,只是呆滞地盯着窗外的人,眼里满是难以置信。/p> “既然醒了,还不滚去干活,是想偷懒吗!”/p> 谢梓安杵立在外,静静看着,无丝毫出声相助的意思。直到阿九挨了几巴掌,歪歪斜斜站起来时,才开口道,“不必了,让他休息半日。”/p> 他的声音不沾情感,一如往常的孤绝清冷。/p> 婆子回眸一看,心底大惊,跪下直磕头,“国师大人,这里可是柴房啊,肮脏得很,您不该到这儿来的。”/p> “国师府还有我不能去的地方?”谢梓安走进柴房,睥睨,虽只是浅浅的一个眼色,蓦地间,却充斥着薄绝杀意。/p> “不不,奴婢不是这个意思。”/p> “滚出去。”/p> 那两个婆子闻言,怵惧不已,跪拜后,立马夺门而出。/p> 谢梓安静立片刻,走近,居高临下的看着阿九,一时无言。隔了半响,才慢慢悠悠的道,“谁让你做糕点的?”/p> 阿九浑身抖了抖,“奴有罪。”/p> 谢梓安眼里流淌着一泓浑浊冰泉,伸出手指挑了下他的,“枣糕,我不喜吃。日后不要做这种无聊的事。”/p> 四周陷入安静之中,阿九浅望几眼谢梓安,末了,深深埋下头,以细若蚊鸣的声音答道,“嗯。”/p> 谢梓安见此,勾唇一笑,音调柔和了些,“脸、痛吗?”/p> 阿九默默不言,一抹忧郁浮现眼底。他想起欣儿对他说的话,忽而咬唇答道,“痛。”/p> 他眉头微蹙,细汗沿着精致的脸庞滑落,眸里是薄薄水雾。面上黯然无光,如同即将枯萎的花朵,未绽、已凋。/p> 谢梓安心中莫名一悸,讥讽一笑,“终于会说痛了?”阿九这副模样,倒有几分勾魂之意,越是落魄,越是惊艳。/p> 谢梓安走近,手指在他眉心点了一点,灼热的温度传到指尖,“傻子,你烧了。”/p> 鹘族血脉,果真不同凡响,这般折腾,还死不了。当今世上总共有数十位百岁之人,其中一半出自鹘族。谢梓安心道,阿九在多次病极时、都未身死,也许正是得益于此血脉。/p> “不要碰,脏。”阿九看着自己身上的污秽,退后数步,躲开了谢梓安的手。他低低一笑,“奴马上去干活。您不用来这儿的,去伴那位小姐吧…”/p> “她回去了。”/p> 谢梓安即刻敛了笑意,神色肃然,眉宇间多出几分冷漠,“我愿陪谁,愿去哪里,皆是我的事,何时轮到你来说?”/p> “是…”阿九轻声应道,却见谢梓安更近一步,从袖口摸出一张雪白的手巾,将手巾罩在了他的头上,“擦擦。”/p> 风一吹,柔软冰冷的白衫从他头上滑落,轻轻抚过五官,飘落在手上。他怔神看着手中的白纱,又抬眸呆呆看了眼谢梓安。而后竟将手巾塞入了衣襟里,用自己的袖口擦了擦污迹。/p> “藏起来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奇珍异宝。这种白纱,国师府有上千条。”/p> 阿九低头,轻微牵动唇角,答道,“很白,怕弄脏。”/p> “傻子。”谢梓安垂下眼睑,淡凉一笑,“好好休息。明日晨侍,若还是这副病怏怏的样子,我可是会给你惩罚的。”/p> 谢梓安拿手拍了拍阿九的额头,遂而走出了柴房。留下阿九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离去的背影。/p> 隔了半个时辰,欣儿端着熬好的药汤走了进来,“国师大人真是好人,赐来了药和蜜饯。阿九,你喝了这药,很快就可以好起来的。”/p> 谢梓安赐的?阿九眼中显露微不可见的欣喜,他瞧着浓黑的药汁、和那一小碟蜜饯,忽然掏出油纸包,将蜜饯包了进去。/p> “你做什么?”/p> 阿九将油纸包放入怀中,端过药汁,一口饮尽,道,“喝药用什么蜜饯?药又不苦,吃了蜜饯也不会有什么感觉。以后苦的时候,再拿出来吃,才会感觉到它的甜。”/p> 欣儿听言,揉了揉阿九的脸,莫名有些心酸。/p> 喝了药,阿九搂住几捆稻草,睡了一上午。到了下午时分,精神好了许多,烧也退了。于是起了身,按照婆子的吩咐,到院里砍柴。/p> 他力气小,一根柴劈了数次才劈开,最后还砍成了好几段。/p> 欣儿来探望时,正巧看见这一幕,不免笑道,“阿九,你和这柴有仇么?”/p> 阿九摇了摇头,抿着唇,无比认真的砍着。欣儿双手环胸,蹲在一旁,“我听下人说,昨日太师家的千金来了。你送糕点去昶月院时,应该看到了吧?这太师千金是未出阁的闺女,有了婚约,还大半夜跑男子府里,听说她回去后,就被太师关起来了。”/p> 阿九心头一颤,手抖了抖,斧头险些劈到自己脚上,低声念道,“我不喜欢她。”/p> “可她是闻名皇城的大美人啊,长得极美。”/p> “我就是不喜欢她。”/p> 欣儿见阿九脸上浮现难得一见的执拗,顿时笑开了。“好了好了,不说她了。阿九,我之前和你说的事,你可还记得?”/p> 她怕阿九听不明白,又补充了一句,“就是襄王府之事…”/p> “我...有时会想,若爹娘死的时候,将我一起带走该有多好。那样我还是高贵的小世子,而不会沦为卑微的奴隶。”/p> 他狠狠将柴一劈,水眸微暗,“我会寻找机会探查的。不能让爹娘无故惨死。”/p> 欣儿闻言,心倏地一松,她先前还担忧阿九遭受折磨,会产生轻生的念头,如今看来是她多虑了。/p> 阿九转眸,目光停留在欣儿脸上,好奇问道,“你以前的名字是什么?欣儿应当只是化名吧?”/p> 他见欣儿眉头一皱,眸瞳深处呈现一片诧然震惊,脸色也蓦地苍白起来。他急忙摇头道,“我只是问问,你也可以不回答。”/p> 欣儿沉寂下来,捏紧了自己的手臂,许久未吱声。/p> 阿九思绪一时抽空,斧头好几次差点劈到自己的脚。他心中失落,“对不起,问了不该问的。”/p> “不….你没错。这也不是不能说的事,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现在还不行……”/p> 欣儿的目光暗淡,站起,转身离开了院子。她捂住胸口,走至转角处蹲下,深深喘了口气。/p> 阿九劈了一下午的柴,疲惫不堪。晚间,又偷偷跑到河边,清洗了一下身体,回到柴房后,睡了一晚安稳的觉。/p> 第二日,五更天,他来到昶月院时,现院内一片漆黑,无半点灯光。衬着朦胧月色,尚能看见门前站着一黑衣男子。/p> 玉衍一侧头,看见阿九来了,将手中白裳放入他的手中,面无表情道,“国师大人在深荟院沐浴,命你前去侍奉。”/p> 沐、沐浴?阿九一愣,干净洁白的手指在白裳上滑过,眼中担忧一闪而过,“主人为何会在五更天去沐浴,以前都不曾有过。”/p> 玉衍冷冷瞅了他一眼,忆起方才的惨烈之景,仍有些胆战。目光冰冷,“问那么多做什么?还不快去?”/p> 阿九刹那间回过神来,转身小跑而去。/p> 深荟院/p> 阿九蹑手蹑脚走进雾气缭绕的浴室,将衣服挂在架上后,往前探了几分,“主人?”/p> 没有人回应他,他靠近浴池,见池内盛满热水,却无一人。/p> 阿九四处张望,踌躇之时,肩膀突然被人推了一把,他猛地一晃,直直坠入了浴池之中。/p> 他扑腾了几下,水花四处飞溅。好不容易站稳脚步,阿九仰起头却看见了谢梓安。他眸子冰冷,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此时,竟一丝不挂,丝如上好的绸缎一般柔柔披在肩上。/p> 谢梓安身材极好,宽肩窄臀,四肢修长,肌肤白皙,一双腿笔直有力。但骇人的是,他手上、肩上,都是鲜血,半张脸也被鲜血浸透。手指上的伤口深可见骨,鲜血不断溢出。/p> 阿九挪不开视线,双眸紧紧锁在谢梓安身上。/p> 半响,谢梓安眼中促狭一闪而过,笑着说道,“看够了吗?好看么?”/p> /p>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浴池之中起戏弄 水池中热气氤氲,阿九双颊上带上了些被熏出来的潮红。他脑袋晕乎乎的,一时不知所以。听闻此言,顿时清醒了些,惊慌失措地将视线移开。/p> 谢梓安蹲下身子,板正阿九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平视,“方才不是看得很大胆么?怎么又不敢看了?”/p> “奴没有…”阿九眼神飘忽,耳根深处泛起了些红色。摇头如拨浪鼓,好像生怕谢梓安不信那般。/p> 阿九微微挣脱谢梓安的手,退后一步时,脚下遽然一滑,整个人淹入了水池里。温水争先恐后涌入鼻腔,他险些被呛死。最后还是谢梓安下池,将他拎了起来,方脱险。/p> 阿九剧烈咳了几声,狠狠喘了口气。他睁大双眸,双手无力前攀,慌乱之时抱住了谢梓安的手臂,隔着层层迷雾,他仰头看清了站在身侧的男子。玉骨冰肌,仙人姿色,唯远观不可近矣。/p> 这人用极其轻缓温柔的语调道,“傻子,这么浅的水都能呛到。”/p> 阿九松开手,在池中堪堪站稳,他丝全湿,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很不舒服,他不自在的扭了一下身体,一板一眼答道,“是奴疏忽了…”/p> 话未说完,他望向前方,忽地一惊。/p> 谢梓安身上的血将这池子的水染成了夺目的殷红色,腥臭之气溢满鼻尖。馝馞薄雾,朵朵血莲绽放在他肩膀,分外妖艳。/p> 他的手受了伤,此时被水一冲,鲜血褪尽,白肉被翻了出来,触目惊心。阿九的脸色愈来愈白,他伸手从浴池壁上拿来毛巾,托起谢梓安的手,细细擦拭着上面的污浊。/p> 阿九不敢碰他的伤口,毛巾在他其余指头上兜转着,将他的手擦得无比洁净。谢梓安勾唇一笑,“怕什么?我又不痛,何必如此小心?”/p> 阿九不言,咬住下唇,转而将毛巾覆在谢梓安胸口,轻轻擦着血迹。/p> “主人…生什么事了?”阿九不知这话该不该问,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问完后,他不敢直视谢梓安的眼睛,不安的垂下头,视线徘徊在他的胸膛上。/p> “没什么,你见过的,有刺客。”谢梓安漫不经心答道,手指带着些迷离水珠,触上阿九柔软唇瓣,“我像上次一样,将他们大卸八块了。不过,这次人数有点多,一顿砍下来,满地都是肉酱。”/p> 阿九眸瞳紧缩,胃里一阵翻涌,他硬生生将干呕的感觉压了下去,手下的动作更加细腻轻柔,抚摸得谢梓安很是舒服,他眯起眼,“以前也服侍过别人沐浴?怎如此上道?”/p> 阿九听见谢梓安着话里带上了些不知名的意味,心中生堵,手上加了些力度,险些蹭破了皮,“未曾。”/p> 谢梓安挑眉一笑,眸瞳中含着轻浮之意,“哦?生气了。”/p> 阿九闻言,手倏忽一松,毛巾扑通掉入了水中,他手忙脚乱的将毛巾捞了回来,蠕道,“奴不敢。”/p> 他本是低着头的,忽而想起了些事情,抬头望了眼,过后又埋下头。似想问什么,声音却堵在喉咙口,怎么也说不出来。/p> 谢梓安看出了阿九的异样,开口道,“我现在心情挺好,有什么想说的就说,不罚你。”/p> 阿九想了许久,才鼓足勇气问道,“主人,您...为何不喜吃东西?奴听下人说,您从不吃晚膳,平日用食也少之又少。”/p> “你想知道?”谢梓安眸子闪烁奇异的光芒。/p> 阿九坚定的点了点头,“嗯。”/p> 谢梓安一听,幽幽勾唇,中指抵在他唇上,凑近了,将阿九整个人压在石壁上,唇瓣只差分毫就碰到他的鼻尖。/p> 他眸中浮现似是忧伤的情绪,满眼无辜,“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不喜欢吃东西,是因为我没有味觉,只喜欢饮血。”/p> 阿九双眸一睁,结巴道,“饮…饮血?”/p> “对啊。”谢梓安伸出舌头,暧昧的在阿九耳垂上扫过,“我能品出鲜血的味道,杀我之人的血是苦的,而我亲近之人的血则是甜的。若我饿了,饮血便是,不需进食。”/p> 阿九一震,眸子里湿润一片,情急之下,握住了谢梓安的手腕,“这莫不是什么隐疾?主人,去找几个大夫来看看吧。”/p> 他急促不已,但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匆匆松开手,“奴罪该万死。”/p> 谢梓安稍稍怔神,扬起一抹笑容,狡黠初现。他抚上阿九的侧脸,揉捏了一下。这家伙单纯如白纸,昨日自己那般对他,他竟一点都不记恨,给点甜头就开心。如果某一日,玩腻了,丢弃了,不知他会表现出何等绝望的表情。/p> 如同小羊羔一般乖巧,真令人想蹂躏。/p> “这不是病。我生来便是如此。”/p> 谢梓安说着,语调忽地拖长,声音沙哑,有说不出的魅惑动听,“阿九,我现在有点饿了。可以…尝尝你的血么?”/p> 阿九诧然,谢梓安近在咫尺,长长的睫毛划过他的额头,一阵酥意,拨弄得心里痒痒的。他一怔战栗,结结巴巴道,“可….以….”/p> 谢梓安笑意更甚,薄唇如蜻蜓点水一般吻过阿九的脖子,“阿九,我咬了哦。”/p> 阿九颤巍巍的闭上了双眸,将头偏向一边,露出线条优美的雪白脖颈。谢梓安眸光一深,一口咬上。痛意传来,阿九握紧了拳,瘦小的身躯细微颤抖着。/p> 谢梓安眼眸上扬,注视着阿九的面容,没有放过他的每一个表情。直到口里涌起浓浓的血腥味,才松开阿九。/p> 谢梓安唇瓣染着血,他伸出舌尖,在唇上一舔,“是甜的。”/p> 阿九懵怔一刹,呆若木鸡的说道,“主人…喜欢的话…”/p> 谢梓安闻声,再也忍不住,靠着石壁,捂住腹部笑开了。他笑得满面通红,中指在阿九额上弹了弹,“蠢货。看来襄王的多年教诲都白教了,你连‘人以吸血为生’这种荒谬的笑话都信?”/p> 阿九眉头皱起,他…他又被谢梓安戏耍了?为什么总喜欢捉弄他呢,明明他方才以为是治不好的顽疾,还很担心的…/p> “因为是主人说的,我就信了。”/p> “我不该给你起名叫阿九的,应该叫阿呆才是。”/p> 阿九当谢梓安是打趣他,无奈露出一丝笑容来,浅浅的笑容,衬着艳丽的眉梢眼角,泪痣一动,极为动人心魄。“奴在家中时,可是最聪明的。”/p> 他说罢,拿起毛巾,再度为谢梓安擦着身子。/p> 谢梓安心中却不复平静,他缓缓靠在石壁上,突然道,“阿九,想回天佑国么?”/p> “不、不想。”/p> 阿九一滞,眼中的渴望和期盼被谢梓安尽收眼底。/p> 谢梓安讥讽一笑,手中用力,将阿九带入怀中,手紧扣住他的后脑勺,“你是奴隶,如果你想要的是自由,想都别想。”/p> 他声音猝然沉了下去,“况且,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什么自由。匆忙的背影、麻木的眼神、虚假的笑容,这才是人生百态,才是现实。”/p> “奴…明白的….”/p> “过两日,便启程去沈北了,好好收拾一下。”/p> 阿九心中默道,原来他已经到国师府如此久了?时光过得飞快,他一点感觉也没有。每日晨起侍奉谢梓安,唯那日、守着谢梓安入睡的短短时间,是他到国师府最为安宁的时刻。有点、让人怀念。/p> “奴没有什么要收拾的。”/p> 谢梓安挑开他湿漉漉的衣服,手熟练的抚摸在阿九细嫩的脖子,上面有他留下的齿痕,“我让你收拾的是你自己。若我现,你带着一些奇怪的心情去沈北、或者想中途逃跑的话。我就将你丢下。”/p> 谢梓安在阿九耳边轻声呢喃,“沈北的苍狼会很喜欢你的,毕竟你如此美味。”/p> 阿九颤了颤,双手撑在胸前,温顺得不像话,低声道,“奴明白。”/p> 谢梓安松开他后,阿九紧张的掰着手指,主动迎上了谢梓安的视线,难得的没有退缩,“您放心,奴不会逃跑的。除非、您放我走。”/p> /p>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太和院内欲弃之 谢梓安在浴池里足足泡了四个时辰,热水也换了五次,直至下午时分,才离开深荟院。他走出后,迎面香风飒来,顿觉心旷神怡,不由得心情大好。/p> 阿九鲜少在水池中待这么久,脸色微红,一阵风刮来,顿感腿脚酸软,飘飘浮浮走不稳路。他跟在谢梓安身后,走得极慢,谢梓安不时回头瞧他一两眼,唇角微扬。/p> “不如、以后伺候我沐浴这事,就交给你了?”/p> “主…主人?”/p> 阿九瞬间呆滞,愣在原地,不自然的攥着衣摆,眸瞳中是一片孺慕清澈。他瘦弱的身体在风中摇晃着,如轻盈纸片,衣襟丝四处摇摆,虽站着,但下一秒仿佛就会被风卷了去。/p> 如此纤细。/p> 谢梓安看了眼,眸色蓦地一暗,莫名生出一种令人厌烦的怅然之感。他微垂眼帘,伸出手指在阿九手腕的铃铛上一弹,立马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煞是好听。/p> 谢梓安笑了,心神渐渐安定。慕容家的铃铛,其声当真悦耳动听,只可惜尘封了数十年,有些生锈了。/p> 他低声道,“算了,你当我说了个玩笑罢。”/p> 未等阿九反应,谢梓安转身大步离去,手指抠入手上的伤口里,掐出些血来,眸光冰寒万丈。该死,他方才竟然有一时的迷神,这可不像他。或者、应该说,是阿九太有本事了么?/p> 不愧是襄王的儿子,蛊惑人心的方法倒是有一套。/p> 谢梓安走进昶月院时,眼前忽地闪过一道黑影,玉衍从屋檐上跃了下来,跪在他脚边。因太过慌乱,他上衣上尚有些落叶残枝。/p> “何事?”/p> “三殿下前来,在太和院等您。”/p> 玉衍抿紧唇,周身散出冷漠肃杀的气息。回眸时,冷峻的面容上却飞快掠过一抹担忧之色。“殿下是独身前来的。但属下现,十米开外,有人跟踪。许是从皇宫一路跟到了国师府。”/p> 谢梓安闻言,不怒反笑,看他一身狼狈,道,“你和他动手了?”/p> “属下未曾出手。是被那人算计了。”玉衍身形岿然不动,他仰起头,杀意渐现,“会不会是…”/p> “一群鼠辈罢了。”/p> 玉衍一时没听清谢梓安说什么,但看他的笑容,便知他当下心情阴晦至极,便安静低下头,不再言语。/p> 细碎的阳光透过斑驳树叶,浅浅照射在谢梓安脸上,衬得他唇边笑容愈加阴诡,“果然还是死人最乖、最惹人怜爱。”/p> 活人,不是鼠辈,就是蝼蚁,低贱万分,偏偏还不听话。不过,阿九倒是乖巧….此念头一出,谢梓安喉间涌起一股腥甜,他立即转移了视线,冷冷道,“三殿下来了多久了?”/p> “一个时辰。”/p> 他叮嘱过禹眴,这两日暂且不要来找他。禹眴并非是不懂分寸之人,眼下定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谢梓安想罢,一甩衣袖,走出昶月院。/p> 太和院内/p> 禹眴一身素衣,站在洋漆架前,眼睛一直盯着悬挂着的白玉比目磬,眸中无焦距,不知不觉入了神。听见身后声响后,才猛地回过神来。/p> 禹眴冲谢梓安颔,眼神从他身上滑过,眸光冷若冰霜,开头第一句便是,“查到翟宁瑶的下落了。”/p> “哦?”/p> 禹眴面色不善,手握成拳,狠狠敲击在架子上,咬牙切齿道,“是祝晴之查到的。翟宁瑶投奔了弘毅国卞将军。”/p> 谢梓安没想到这消息来得如此快,但依旧面不改色,“几年前,天佑、弘毅两国初交好时,翟宁瑶来过弘毅国,与卞将军一见如故。他们是数年的交情了。”/p> 禹眴大力一捶,语间隐隐含着沮丧之意,“如果只是这般,我早就暗中解决了。但、祝晴之还查到,翟宁瑶和鹘族曾有过两次书信来往。”/p> 他眸中布满血丝,像是忆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指甲在桌面上重重一划,“难不成翟宁瑶和鹘族有什么关系?我曾听闻,二十年前鹘族族长之女下嫁天佑国一位皇子,虽然是多年前的谣传,但依如今所看,并非为假。”/p> 谢梓安听言,并不意外。他悠悠然坐下,斟好了两杯茶,惬意斜倚着,“看来得好好谢谢祝晴之了,上次通信告诉我翟宁瑶未死的人,也是他。”/p> “这种龌蹉恶心的人,何必感谢?”禹眴不齿,双眸掺杂嫌恶,暗藏火星,“若让我见到他,我还是会打得他满地找牙。”/p> 谢梓安呷了两口茶,笑道,“你这就不对了。你仗着他喜欢你,不会还手,就占这种便宜,可不好。”/p> 禹眴别扭的别过头去,脸色黑得如同锅底,狠狠道,“此等卑劣小人,我才不屑!”/p> 他说毕,看向谢梓安,目光带上了些轻微的痛楚,语调轻缓,“梓安,趁鹘族还未插手,先杀了翟宁瑶吧。”/p> 谢梓安冷笑,晃了晃杯子,淡淡的茶香在口中蔓延,“不行,若在弘毅国动手,一经现,很快会查到我身上。不过你放心,翟宁瑶虽活着,但她肯定比死了还痛苦。而且,她会比任何人都想见我。”/p> 仇恨的滋味,并不好受。而知道仇人是谁,却无法报仇,更为煎熬。他曾经就是这样过来的,自然体会其中刻骨之痛。/p> “什么意思?”/p> 谢梓安又倒了一杯茶,安静品着,眸中冷箭待,“鹘族已经有行动了。很快、就会来找我,等着吧。”/p> 禹眴见谢梓安镇定自若,面上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诧异,说的话也平淡至极。他心中疑窦渐生,眼中寒芒一现,试探问道,“你早就知晓襄王妃为鹘族之女?”/p> 谢梓安没有否认,禹眴见此,顿时火气四冒,骑身上前,拽住谢梓安的衣领,怒目而视,“为什么不告诉我?”/p> “以你的性子,告诉你,就等于杀了你。”/p> 禹眴是怎样的人,谢梓安最为清楚。他冲动,做事不计后果,若早早知晓襄王妃为鹘族之女,为了以绝后患,禹眴绝对会在翟宁瑶与鹘族联系前,想方设法杀了她。/p> 但,翟宁瑶岂非等闲之辈?她才战场上驰骋数年,可不是凭着‘幸运’两字活下来的。/p> 禹眴闻言,眉头一松,微颤着手放开了谢梓安,思索片刻,冷声道,“杀了阿九吧。你可以不动手,由我去做。”/p> “呵。”/p> “或者将阿九和那些死奴一起留在沈北。若你不想让他那么容易的死,卖到窑子里去也可以。”/p> 谢梓安听来只觉得好笑,嘴角一勾,漾开好看的弧度,“你怕我心软?我又不好男色,怎会对男子心软?仁慈那种东西,我更没有。”/p> 禹眴眸中染上了些血色,“我不想留下任何威胁!梓安,今日来之不易,我不想失去这一切。他有鹘族血脉,你不能留他。”/p> 鹘族之人聪慧好战,且残暴,襄王妃是鹘族之女。鹘族之人一旦知晓阿九未死,必定会拼尽全力营救阿九。留下阿九的性命,对他们而言,百害而无一益。/p> “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p> “谢梓安,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禹眴怒不可遏,将桌上所有茶具扫落在地,玻璃碎渣洒了一地,“不杀翟宁瑶,又将阿九放在身边,你以为他们是谁?襄王的儿女!”/p> 他失去了理智,大笑着将架子上所有瓷器打落在地,双眸通红,“为什么?为什么要留下来,统统杀了不是更好!你难道想回到过去,回到任人宰割的生活吗?你想再像乞丐一样匍匐在敌人脚边,渴求他们的一点点施舍?像畜生一样!”/p> 禹眴指眦裂,气恨难消,怒吼道,“你若不取阿九性命,我此生不再踏入国师府。你自己选吧!”/p> 谢梓安终于有了些许反应,他微阖双眸,淡淡道,“禹眴,冷静。”/p> “我冷静?你叫我如何冷静!若不是襄王,我如何会在天佑国做十年质子?受尽折磨,生死不如!你若是想折磨阿九就算了,可他与鹘族有关。若他攀上鹘族复仇,那我们的一切都毁了。”/p> 禹眴越说越气愤,直指着谢梓安骂道,“你太自傲清高了,向来不将他人放入眼中,却不知自己才是最不堪之人!你以为你是谁?凭着长相受皇帝宠爱的媚臣!有何能力与鹘族对抗!”/p> 谢梓安抬眸一望,突然挥袖,将茶壶砰掷落于地,茶水溅开,尽数喷洒在了禹眴身上。这突来的水流,让他脑袋清醒了些,身上的火气也浇灭了小半。/p> 禹眴心中一痛,迎上谢梓安冰冷的视线,边退后边道,“我只是,不想再重复噩梦。梓安,我以为你能懂的….”/p> 谢梓安轻轻一笑,捡起茶壶,又斟了杯茶,“你消停一下。这种小事,用得着拿自己来威胁我么?我答应就是了。我会将阿九丢给沈北的匪盗,任其自生自灭。”/p> 禹眴听言,剧烈起伏的胸膛才微微平静了些,拳头松开,一时脱力,跌坐在了席子上。/p> 谢梓安见他冷静了,继续道,“过两日我便要去沈北。我不在皇城时,切记,离二皇子和萧贵妃远点。”/p> “我知道。”/p> “还有,皇上虽是重情之人,却也是薄情之人。他爱曲妃,所以喜我。恨皇后,也连带着厌禹泓。你要记其喜好,避其逆鳞。按我之前所说,远离朝臣,做你的‘纨绔’皇子。剩下的,交给我便可。”/p> 禹眴蹙眉,“你怎么如此啰嗦?”/p> “对你的事,我怎可不上心?”谢梓安起身,来到他身侧,一弯眸瞳含冰泉,“我说过,我可以杀很多人。但世上,唯有一人,我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就是你。”/p> /p> /p> /p> /p> /p> /p>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临行之际赠匕首 禹眴听见他这话,心里不由自主的一暖,他按紧自己抽搐的手,哑声道,“梓安,我方才说了些不好的话….”/p> 谢梓安走至窗台,望向窗外美景,轻笑,“你又没说错,我确实是凭着外貌受宠的媚臣。所有人,你、朝廷众臣、以及后宫妃嫔,不都是这样认为的么?”/p> 他咬破自己的手指,吻着溢出的鲜血,冷声道,“你们认为我身居高位,以色侍君。”/p> “刚才是我气昏了头,才会胡言乱语,我从未这样想过!”/p> 谢梓安扬了下衣摆,白衣翩跹,宛若仙人,“你不必多言。世人怎么看,我最清楚不过。”/p> 禹眴有些内疚,他站起,走前数步,与谢梓安并肩站立,望着远处迷离风光,依稀可见院门处种植的艳丽花朵。风过,花瓣漫天飞舞。/p> 他胸口沉闷,转了话题,“一年又一年,国师府还是最初的模样,一点都没有变。”/p> “住哪里,怎样住,都只不过是一歇脚之处罢了,还需怎样变?”/p> 禹眴扯出一个笑容,此处虽有随处可见的鲜花,绿柳成荫,但却无一丝生气勃勃之感。反而,满是压抑,死气沉沉。/p> 谢梓安不再理会他,闭眸深吸一口气,忽然从袖口抽出一条白纱,举高,在阳光下细细观赏着。红唇轻启,“很白,真容易弄脏。”/p> 多年前,弘毅帝曾问过他,为何喜穿白衣。一身缟素之色,如丧考妣,实在不详。/p> 那时,少年心性,他答道:白色表面上纯净美好、但若是沾染鲜血,却会衬得血色愈鲜红。而他,喜欢这种艳丽的红。/p> 如果是现在皇帝这样问,他只会答:“白色,纯洁美好,臣甚喜之。”多余的话,说了也没有人听得懂。/p> “梓安,方才是我急躁了,你莫往心里去。”禹眴忍不住又说了一句,他有些疲倦,眼下泛起淡淡的淤青。“我是时候要回宫了。”/p> 谢梓安闻声,一松手,白纱乘风而去,在空中卷了几圈,最后落在地上,碾进了泥土里,染上黑色脏物。/p> “慢着,我有东西给你看。”/p> 谢梓安说罢,转身走入内室,一刻钟后,捧着一件浅紫色舞衣走了出来。他将舞衣放在桌上,眼眸深如汪洋大海,渺渺无物。/p> “这…这是….”禹眴初看,只觉得眼熟。看多几眼后,猛地一惊,“这不是曲妃的舞衣么?”他不知为何谢梓安会突然将这衣裙拿出来,顷刻间,疑虑之色占满眼底。/p> 谢梓安反复嚼着这两字,“曲妃?”他勾起一抹冷笑,眉眼间犀利非常,“曲妃还没有资格拥有这件舞衣。”/p> “为何给我看这个?”/p> 谢梓安不急着回答,提起舞衣一角,如同对待一件惊世珍宝一般,温柔的抚摸端详着,“皇上始终认为这舞衣是曲茗雪的。但并非如此。”/p> 他顿了一顿,道,“此衣名为‘碧血华裳’,是太后生前最爱的舞衣,后转赠慕容家。最后,廖木樨将其作为生辰礼物赠于曲妃。”/p> 廖木樨,艳冠皇城的倾城佳人,才貌双绝,写得一手好字,提亲之人络绎不绝。后因家道中落,十六时被迫嫁给慕容家家主为续弦。/p> 禹眴悄悄看了眼谢梓安,见他说起廖木樨时,面色平淡至极,没有预想中的大怒或大悲,不由得松了口气,“然后?”/p> “你不是很好奇吗?我和曲茗雪是什么关系。”谢梓安斜睥,微微上扬的唇瓣透着无尽凉意,“答案,就在这舞衣里。你拿回去,烧了。”/p> 禹眴诧异万分,却没有问缘由,将浅紫舞衣装进包袱,小心放好。他心里并不平静,涌起汹涌波涛。/p> 为何谢梓安不明着告诉他,偏偏让他自己在舞衣里寻答案?/p> 禹眴思索须臾,心弦震动,眸光来回流转。会不会…这舞衣中还有其他秘密?而另一个秘密,说不得。/p> 那究竟是什么呢?能让谢梓安主动提点他。/p> 禹眴很是好奇,心中焦躁难安,疯狂地想知道答案。他即刻将包袱背在肩上,“我走了。”/p> “嗯。”/p> 谢梓安轻轻点了下头,目送禹眴一步步离去,直到完全看不见他的背影,才收敛起笑意,唤了玉衍出来。/p> “暗中跟着三殿下,护他至皇宫。鹘族之人会先找他,必定已现了祝晴之在暗中调查她们。这时说不定会对禹眴下手,以此要挟祝家庄。”/p> “属下明白。”/p> 他冷哼一声,眼神幽深。鹘族人能挖出十年前的事,现祝晴之和禹眴的渊源,已是不简单,毕竟知道这些事的人,在数年前都已死绝了。/p> 谢梓安嘴角勾起一抹佞笑,他轻敌了,本以为是小孩子间的游戏,没想到会到这个地步。确实该认真起来了,陪他们好好玩一把。/p> 玉衍的身影消失后,谢梓安久久站立,四下安静无声,他提起步子欲回昶月院,却不知怎的走到了柴房。/p> 隔着墙门,他远远听见阿九被管事用肮脏不堪的言语辱骂,但他依旧埋头苦干,无丝毫怨言,仿佛已安于现状,放弃了挣扎。/p> 曾经高贵的小世子,如今为了活下去,不惜舍弃尊严,甘愿为奴为畜。谢梓安轻蔑一笑,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走回昶月院。/p> 夜晚降临/p> 黑沉沉的夜,仿若无边无量的浓墨重重涂抹在天际,一点星星的微光都看不见。/p> 阿九忙完所有事情,想着就要前去沈北,很长时间都不能回国师府,他心中隐隐有些失落。/p> 于是趁着夜色,阿九拿着一根小火烛,偷偷溜了出去,来到褶花院树丛后方的沙池。自上次来过一次后,他对此地一直念念不忘。/p> 阿九将火烛固定在地上,蹲下身,拾起一根树枝。敲着头细细思量,隔了许久,在沙池中画了起来,每画一笔,都停顿一下。似乎在忖量该如何画,才能画得最为完美。/p> 阿九嘴角含着淡笑,忽而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匆忙回眸一看,却是欣儿走了过来。/p> “我见你不在柴房,就猜到了你会在此处。”/p> 阿九微怔,为什么他总是能看见欣儿?尤其是在受伤的时候,总感觉自己一直被她注视着。是因为觉得他可怜,欣儿才会这般的么?/p> 阿九冲她笑了笑,不经意间看到欣儿手中握着的匕,脸色一白,“这是?”/p> 欣儿凤眸微张,柔声道,“你后日就要随国师大人去沈北了,我有些不放心。”/p> 她走上前,将匕塞入阿九手中,“这个送你。”/p> 阿九双眸一睁,骤然想起襄王府被灭门时满地的鲜血,破损的躯体。沾血的刀、格外扎眼。他抖如筛糠,害怕至极,当下便将匕扔了出去。/p> 欣儿一愣,捡回匕,蹲在阿九身侧,掀起他的裤管,将匕绑在了他的小腿上。“藏在这里,不会有人现。”/p> 阿九低声道,“我不要….”/p> 他欲说些什么,却被欣儿打断,“别拒绝,这是给你所用防身,不是让你杀人。你是奴隶,不比一般下人。若是路途中出现什么状况,奴隶都是先去送死的。”/p> 阿九闻言,浑身一震。欣儿是在为他着想,他若不接,岂不是拂了她的一片好心?他不好再抗拒,只得应了下来。/p> 随后,阿九拾起树枝,转眸继续画了起来。/p> 欣儿一直蹲在他身边,看着他画,两两无言。半个时辰过后,欣儿开口打破了沉默,“阿九,你想知道我的名字?”/p> 阿九一滞,他的五官在月光的照映下显得越柔和精美,“你对我很好,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才想知道你的名字。你若不想说,也不必勉强自己告诉我….”/p> 欣儿唇瓣抖了抖,眼眶竟有些湿润,看着少年一笔一画描绘时的认真神情,突然道,“阿九,等你从沈北回来,我就告诉你。好吗?”/p> 阿九不敢置信的望着欣儿,心头一喜,连连点头。他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个被人挂念着的时候。不再是孤独一人,有人愿意和他分享心事,愿意等他回来。/p> 他本以为,这种幸福,已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希冀的了。原来,神仙还是眷顾了他,他没有被抛弃……/p> “沈北很危险的,你一定要平安。”/p> 阿九微微一笑,泪痣扬起,遮不住他眼中的光芒,“我不怕,只要跟着国师大人,就不会出事。他很强大,很厉害。”/p> 他笑着画完最后一笔,沙池中出现了一个男子的面容。温柔笑着、如春风般美丽的男子,是谢梓安。阿九画技很好,将他的神韵刻画八分,却唯独没有画出他余下的两分冷漠。/p> “欣儿,谢谢你。”阿九笑道,他将微红的脸蛋埋到臂弯里,一双星眸中微显泪光,“能够认识你,我很开心。”/p> 阿九自顾自说着,没有看见欣儿眼中一刹那闪过的异样。在月光下,她唇角泛起一抹笑,手柔柔的覆在了阿九脖子上。/p> “阿九,你是个好孩子。”/p> /p>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身在世间不由己 阿九轻缓缓摇头,“若我真的好,就该与父母一同赴死。而不是躲在这里,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p> 他听着欣儿的话语,思绪泛滥,心中忽地悲恸。这声音轻如柳絮,转瞬便消失在无边天际。晚风清冷,四野阒然。孤灯长夜,侵染一片寂寞树丛。/p> 阿九沉默片刻,突然转眸问道,“欣儿,你…恨过慕容氏么?”/p> 欣儿一听,刹那间浑身战栗,凤眸里水波流动,“为什么这么问?”她的手始终放在阿九脖子上,此刻指尖微颤,手倏地冰冷起来。/p> 阿九察觉到她变化,心中百转千绕,匆忙埋下头,“我真是不会说话,又惹你伤心了….”/p> 不多时,欣儿缓过神来,明白了阿九话中的意思。她深深合眸,叹道,“我的父亲,是因慕容家无辜被杀。说不埋怨,是骗人的。但慕容家已全灭,我又何必花功夫去记恨死人呢?”/p> 人生已如履薄冰,终日艰辛而活,谁还会有闲空去念着仇恨?皇帝也好,慕容家也罢。最初兴许有恨,但后面也渐渐被生活磨灭了。一同磨灭的,还有她的初衷。/p>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若为生故,万物皆可弃。/p> 欣儿露出一个浅笑,染尽枫叶清凉。/p> 阿九低眉,拿起树枝,在地上划了一横,写下‘慕容’两字,“如果当年慕容家没有被灭门,估计现在朝中就不是这种情形了。”/p> 十五年前,世人皆知大皇子贤能多德,为皇后嫡出长子,是储君不二人选。而慕容家家主,慕容长庆,节俭自好,两朝丞相,一代名臣。在其辅佐下,弘毅国可谓是十年繁华,无可匹敌。/p> 但一切也就中止于十五年前。/p> “朝中?”欣儿不解,疑惑地看着阿九。/p> “上次左相大人来的时候,我听了他们的对话,猜到了些。柳太师、右相、左相等臣子,皆握重权,却各怀心思。朝堂,已如摆设。”/p> 阿九念道,水眸闪动,“只觉得太子殿下夹在其中,颇为可怜。若大皇子和慕容家尚在,兴许,他不必过得如此苦。”/p> 欣儿眸光忽明忽暗。阿九终日待在国师府中,不曾出府。仅凭几言,便知晓这些许,果真非常人也。如此瑰宝,湮灭在奴隶中着实浪费了。/p> “经历了这许多。太子殿下还能保持纯良之性,未染上宫中污浊,实在难得。”/p> “是么?”阿九明显是怀疑的语气。当年慕容长庆死后,弘毅帝立马提拔莫怀桑为左相,其中缘由不得而知。/p> 但凭着慕容家和皇后的深厚交情,太子应是不会依附莫怀桑的。可他偏偏与此相悖,对左相乖顺听从。难道真的是因为心无城府,太过纯良?/p> 阿九暗道,也多亏了父亲生前喜欢和他讲各国朝堂之事,他才会知道这许多。他掷落树枝,悠悠一叹,“不说了。慕容家的事太遥远了,也与我们无关。”/p> 阿九轻笑,眼神清澈干净,他乖巧坐在地上。双颊微红,手指轻轻触了触沙池里的‘谢梓安’的脸。不料,袖口一挥,将沙拨了过去,风沙糊了画。惊艳美丽的容颜,掩在了厚厚沙土中。/p> 风过无痕,余下点点黄沙,在空中旋转飞洒。一切如梦似幻,有点不真实。阿九一怔,眸光微涩,落寞的将手垂下。/p> 他深深凝视沙池,手指遽然钻入沙中,似在探索着些什么。幽暗月色下,阿九喃喃道,“如果我不是奴隶,或许,可以看清你一点吧…”/p> 第二日,五更天/p> 阿九如往常一样,早早来到昶月院。入房后,他安安静静站在书桌旁磨墨,一言不,眼中满是困乏之意。/p> 他耐不住困意,身子稍稍晃了晃,便听谢梓安喝道,“站好,别睡了。”/p> “是。”阿九一个激灵,立马将背挺得笔直,睁大眼睛。/p> 谢梓安打了个哈欠,眉目有些倦怠之色,慵懒倚在椅上,手中握着一卷琴谱,指头在谱上临摹着。因是闲居屋中,他穿得很随意,薄薄的白衣敞开,露出细致的锁骨,胸前两点朱红若隐若现。/p> 阿九的目光搁浅片刻,呆呆的移向地面。过了会儿,又按捺不住心痒,偷偷瞄着谢梓安,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p> 如此看了几回,阿九手一抖,险些将墨汁溅了出来,他慌慌张张将砚台摆好。再次望向谢梓安时,却现他不知何时闭上了双眸,枕在桌上,似是浅眠。/p> 谢梓安的黑散开却不失凌乱,平添了几分邪魅之气,衣带松松垮垮系在腰间,仿佛随时都会脱落。/p> 阿九心头一滞,拼命扭头,但双眸还是死死黏在谢梓安的唇瓣上,他的唇红润且闪着迷人的光泽,是极其漂亮的。阿九脑海中不知怎的就浮现出‘丹唇翳皓齿,秀色若珪璋’这话。/p> 谢梓安的唇,应是非常柔软的吧…就像松糕一般软弱。阿九耳根全红,身体僵硬,手指像受了蛊惑一般不断往前伸,眼看就要触到谢梓安的唇瓣,他猛地一惊,晃过神来,急忙将手收了回去。/p> 阿九仓促低下头,手心捏出了些薄汗,眼神像极了受了惊吓的小鹿,心中惴惴不安。他方才是在做什么?他怎么可以起了歪心思,做出这种龌蹉的事情…./p> 阿九懊恼的抬头,正巧看见谢梓安睁开双眸,那双幽黑深邃的眼眸盯着他,唇边是玩味的笑意,“怎么停下来了?我可是很期待的呢。”/p> 阿九闻言,脸蛋腾地一下全红,双腿虚软无力,扑通跪坐在了地上,结巴道,“期…期待什么?”/p> 不错,这家伙这次没有说‘奴罪该万死’,进步挺大。谢梓安眼中漆黑一片,不经意间闪烁无辜的光芒,“你轻薄我。”/p> 阿九听见这话,心像是被人狠狠拽住了。瞿然一惊,吓得不敢动,眼睛东看西看,颤若寒蝉,“奴没有…”/p> 谢梓安不理会他的别扭,缓缓靠近,轻嗅一下,“你今日好香。”/p> 阿九结巴得更厉害了,“奴….奴….清洗干净后….才过来的….”/p> “哦?”/p> 阿九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逃避似的转移了话题,仓皇道,“您看起来很累,再睡会吧,奴会守着您的。”他说着,浅浅一笑,又道,“不会有事的…”/p> “真乖。”/p> 阿九咬住下唇,眼角泪痣在烛火的照映下,显得分外妖娆。/p> 谢梓安嗤笑,如画的眉目添上三分寒意,话锋突地一转,不再是软糯糯的温柔低音,“但你拿什么守着我?若有歹人刺杀,你只能献身挡刀而已。”/p> 阿九愣神,心中微痛,脱口问道,“为什么、会有人想杀您?”/p> 谢梓安抚上阿九的脸,猛地将他拉近,眼中幽深的湖水中泛起温柔的波光,令人饮鸩止渴的入骨温柔,“因为我是坏人,他们认为坏人都该死。”/p> 近在眼前的距离,扑面而来的冷冽气息。阿九羞赧难耐,心乱如麻,拼命想躲避。但谢梓安钳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低不了头。/p> “怎么像个姑娘家一样,动不动就脸红,不觉得羞耻吗?”谢梓安的声音带着点讽意,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咬上他的手指,舔着溢出的血,魅惑一笑。/p> /p>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心中不悔等一人 “奴…没有…”/p> 看着阿九满面通红,说不出话的模样。谢梓安觉得好玩至极,在他脖间呼出一口热气,轻声问道,“阿九,怕死吗?”/p> 阿九不知道谢梓安此言何意,他稍稍握紧了拳头,垂下眼帘,乖巧答道,“怕。”/p> 他说谎了。他并不怕死,死后尚能和家人团聚、了却一桩残愿。/p> 他怕的是痛。/p> “很好。”/p> 谢梓安的神色在一瞬间变了,原本满面的笑意消失殆尽,余下一片漠然。他松开手,没有再看阿九一眼,转身推开门,走出了房间。/p> 清风扬起三千青丝,留下一片茫白的背影。阿九呆滞站在原处,目光追随他的身影,心一点点沉了下去,迷惘无措的攫住衣摆。自己惹他生气了?为什么就这样走了.../p> 因为谢梓安离去前的冷漠的眼神,和他那句耐人寻味的‘很好’,阿九一天都在恍恍惚惚中度过。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却又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p> 一宿未眠的结果就是,第二日,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和厚重的黑眼圈就上路了。因走得匆忙,他没来得及和欣儿告别。/p> 此去沈北,谢梓安共命人驶了三辆马车,一辆载满金银珠宝,另一辆则是锦布华裳。还有数名侍卫和二十多个奴隶一同前往。/p> 出了城门后,马车开始快行驶起来。/p> 奴隶是不被允许搭乘马车的。所以马车两侧,皆是赤足破衣的奴隶,阿九也在其中。为了追赶马车,他们不能停顿,只能一路快跑。/p> 正午时分,太阳像是喷着热焰的火球,万分毒辣。光线灼人,地面被烈日烤得烫,脚踏下去一步一串白烟。马车行的偏又是崎岖的山路,道路凹凸不平,满是玻璃渣和小碎石,将脚割出狰狞可怖的血痕。/p> 不多时,阿九足上磨出了许多血泡,每走一步,都痛苦万分。他强行忍住剧痛,汗水流入伤口,又烈又疼,直让人喘不过气。/p> 阿九的脚指开始溃烂,指甲裂开,血灰一片。他不知道自己还要跑多久,扶着颤抖的腿,刚想停息一会儿,身后立刻传来侍卫的声音,“停什么停,还不快点,再停下来,打断你们的腿!”/p> 阿九只得咬牙坚持着,暗暗祈祷时间快点过去,能够快些到沈北。/p> 他仰头望了眼刺眼的太阳,嘴唇白,上唇卷起些黄白的死皮。汗水如雨落,顿感头晕目眩,如踏刀尖。/p> “喂,你没事吧?”一双的手扶上他的背,勉强撑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我看你快不行了。”/p> 阿九回眸一看,这是一个极其瘦弱的少年,个子高高的。男身女相,模样极其娇媚,眉间还有一点朱砂。/p> 阿九推开他的手,不敢有丝毫怠慢,一边小跑着,一边剧烈咳了起来,“没事…我可以…”他不能让谢梓安看到他这副样子,至少...不想被那个人鄙夷,唯有这个念头支持着他。/p> “我身子骨比你好,你扶着我跑吧。你这样下去,会死在半途的。”少年的话毫不客气,赶忙搀住阿九的臂膀。让他半个身子倚在自己身上。/p> 谢梓安拂开窗帘时,正好看见这一幕,勾唇一笑,“停车。”/p> 车轮在地上咕隆滚了两圈,缓缓停了下来。阿九和那少年皆是一惊,却见谢梓安掀开车帘,望向阿九,冷声道,“上来。”/p> 短短两个字,是命令的语气。他说完后就将车帘放下了。/p> “你愣着做什么?国师大人让你上去呢。”少年推搡了阿九一下,笑道,“没想到国师大人待你挺好的。”/p> 阿九蓦地红了眼眶,在所有奴隶羡慕的眼光中,上了马车。马车停了一刻钟,又开始往前驶去。/p> 阿九低头看了眼自己流着血脓的脚,他蹲下身子,缩成小小一团,用破碎的衣摆将肮脏的脚遮住。仪态万分拘谨,不敢坐,不敢动,生怕弄脏了这华美的马车。/p> “干什么?”谢梓安突然出声,把阿九吓了一跳,他整个人抖了一抖,像极了瑟瑟抖的小绵羊,可爱又可怜。/p> 阿九悄悄扯着衣角,而后又捂住心口,扬起一抹微不可见的笑容,小小声道,“有点高兴。”/p> “高兴?”/p> 尤其是看见其他人的惊讶羡慕的目光,阿九才觉得,自己像是宠儿。比起他人来说,他还是幸运的。至少遇到了欣儿、遇到了谢梓安…./p> 他们会对他笑,让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依旧是血热的,是会跳动的,而不是被覆上万年冰枷锁的寒冷。他的过往累积着许多的痛苦,无数心事藏在心中,心底那根脆弱的弦,只待有人拨动,必定泛滥不可收拾。/p> 谢梓安蹙眉,道,“坐。站着碍眼。”/p> 阿九心中莫名一喜,坐得离谢梓安远远的。只沾了一点点椅子,身体大部悬空在外。谢梓安依旧在看琴谱,未曾说一句话,而阿九则静静看着他,也未开口,四周呈现一种诡异的安静。/p> 隔了许久,谢梓安忽而轻声道,“阿九,过来。”/p> 阿九听言,急忙站起。马车突然一个摇晃,他身形不稳,一下子扑倒在谢梓安脚边,狼狈不堪。/p> 谢梓安轻轻一笑,从袖口中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阿九,“好好涂涂,你的脚再不上药的话,几日都走不了路了。”/p> “是。”阿九慌忙站起,小心翼翼接过瓷瓶,视若珍宝的揣进怀里。/p> 谢梓安见此,哭笑不得,中指在阿九额上弹了一下,“你藏手巾,尚说得过去。这药膏为何要藏?”/p> 阿九浓密的眼睫颤了两下,“奴的脚现在还不是很痛,药膏不多,倒不如等真正痛的时候再用…”/p> “随你。”/p> 谢梓安道完这一句,就再没开过口。沈北不远,一日的车程便可到。行至某个山谷时,忽然有人敲了下车窗,马车随后停了下来。/p> 谢梓安正欲起身,阿九突然出声,“主人。”/p> “何事?”/p> 他眸中亮光闪过,鼓足勇气道,“奴喜欢‘阿九’这个名字。”/p> 谢梓安一怔,眸瞳骤然紧缩,猝然想起记忆里那双温柔的手,拂去身上落花,娇憨的喊着,“小九儿,小九儿。”/p> 仇恨在心中绽开,像血莲一般肆无忌惮绽放着残忍的美。他别开眼,笑容中泛起了些迷离之色,若水月镜花。唇角上扬,似嘲似讽,“喜欢,就带着这个名字,活下去吧。”/p> 玉衍微掀开车帘,冰冷的眼神在阿九面上扫过,“大人,时候差不多了。”/p> “知道了。”/p> 车帘复而放下。谢梓安转眸,看向坐在角落里的阿九,语调出奇的温和,“我有事要出去一下。”/p> 阿九轻轻点了点头,眼睛锁在他的身上。谢梓安眸色一深,以后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玩的玩物了,想想有点可惜。/p> 阿九啊,真是惹人怜的孩子。/p> 谢梓安笑了,如沐春风。他上前数步,摸着阿九的,道,“阿九,我很快就回来。不要乱跑,等我。”/p> “嗯。”/p> 这句话在阿九心里久久盘旋,他从来没有听过这么美妙的字眼,‘等我’。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心里又高兴又难受?这种感觉,他从来没有过...../p> 阿九注视着那抹白衫彻底消失在眼前,从怀中拿出谢梓安赠他的木樨花簪,在上面印上一个吻,轻盈的吻,带着几分惹人醉的情绪。/p> 谢梓安说让自己等他回来,他会等,不会离开一步,安安静静的、不出一言的等。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意。/p> 但、谢梓安再也没回来。/p> /p>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风到尽处染血恨 不远处,一个白衣男子站在山头,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风到尽处,流过盆脊,卷着无尽清凉落叶、破碎花蕊,轻柔抚过他的衣摆。/p> 谢梓安神色淡然,双手执后,他看着从远方小道走来的一群手持大刀、面相凶狠的男子,红唇轻启,“来了呢。”/p> 玉衍听言,弯腰拱手向前,“您放心,属下已安排妥当。”/p> 谢梓安微微颔,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他和玉衍走后,马车又开始缓缓往前驶。如今车厢里坐着的不只阿九,还有一个身穿锦衣,伪装成商贾的侍卫。/p> 弘毅帝不会无故派谢梓安来沈北,他此行是奉了皇命,前来剿匪的。而走来的这群男子,便是在沈北一带颇为猖獗的莲山匪盗。/p> 谢梓安眉间闪过一丝厌恶,杀意蔓延。若不是这群人,他才不会来此荒芜之处。“安分点不好么,就知道找死。”/p> 按理说,若莲山匪盗只是一般的土匪,仅仅犯些夺财害命、奸.淫掳掠的事。朝廷根本不会有丝毫忌惮。可最近有传言,莲山匪盗不仅盗卖朝廷珍宝,还逼迫百姓食用诱人心瘾的毒物。/p> 此毒物,名为钩蕈。一旦食用,便终身难以戒掉,必须每月服用,不然会饶心饶肺,肠胃瘙痒难耐。最终在意识混沌时,亲手扯出自己的肠子、扒烂胃部,求得解脱。/p> 莲山匪盗将喂食钩蕈当成一种惩罚,用以折磨无辜百姓,他们也许享受这个过程,嗜血且疯魔。/p> 朝廷决不会任由这种毒物肆意流传,但沈北为偏远小镇,较为混乱,官匪勾结乃常事。若无证据,也不能贸然出兵剿匪。弘毅帝深信谢梓安,索性将这事交给了他。/p>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谢梓安冷声道,莲山匪盗最爱劫持商贾,将货物和奴隶劫走,杀光有武功的侍卫。他们过于自负,来者皆劫。不问来路,亦不探查。/p> 谢梓安正是抓住这点,在他带来的随行奴隶中,安插了探子。/p> 谢梓安的眼神忽而高深幽远,不知在想些什么,眉间笼罩迷雾。他抬眸浅望,目光忽地一滞。匪盗已将马车逼停,把奴隶全部驱逐到了一处。侍卫仍在拼死反抗,但寡不敌众,被屠杀殆尽。/p> 不到一刻钟,地上全是破损残缺的尸体。鲜血沿着花丛,流进那逶迤河川,将一片清泉,污染成媚艳的鲜红色。/p> 过后,一土匪掀开车帘,钻入马车,将阿九像只小鸡一般捉了出来,狠狠丢在地上。沾血长刀压在他脖间,划破了肌肤。/p> 谢梓安匆匆扫了眼,那个愚蠢的家伙,还在四处张望,迫切的寻找些什么。蜷缩在地,双手死死捏住手腕上的铃铛。/p> 不是说怕死吗?/p> 但在死亡面前,他为何一点都不慌乱,先想到的却是…找他?/p> 谢梓安叹了一声,傻子果真是傻子。/p> 玉衍走至谢梓安身侧,不解道,“大人,属下想不通,您为何会让阿九坐入马车?”尤其还是在所有人的面前,让阿九乘上马车。此举,实在不像谢梓安会做的事。/p> “奴隶本没有资格坐马车。唯有一种奴隶才可,就是伺候主人的暖床奴隶。”他轻笑一声,本就好看的眉目间带上了一种菡萏初绽的感觉。/p> 玉衍一时语噎,顿时明白了。但这对于懵懂无知的阿九,未免有些残忍。进入莲山,那些土匪会如何对他,已昭然若揭。土匪中玩弄少男少女的花样多着,一轮下来,往往去了半条命。/p> “你觉得他可怜?”/p> 玉衍不语。/p> “一个奴隶而已,死了便死了。”谢梓安收回目光,颇含深意的看了眼玉衍,“你与其替阿九着想,倒不如关心一下自己的弟弟。”/p> 玉衍寒冰般的俊脸上,出现了一道裂痕,“做探子是玉蝶自己的选择。属下吩咐过他,若失败了,便自行了断。”/p> “如此严苛?难怪玉蝶和你不亲。”谢梓安虽是如此说,但给了玉衍一个肯定的眼神。/p> 他回眸一笑,眸光凝聚在一点。前方,巨大的锁链穿透了阿九的脚踝,他被拽着一路拖行,双眸被恐惧沾染,频频回头,焦急的找寻。身下一滩血水。/p> 他一直在挣扎,双手无力在地上捶打着,直到被拖入深山,消失不见。/p> 人群散尽,马车的影子也渐渐远去,徒留遍地鲜血。谢梓安不禁想起,在浴池,他咬破阿九脖子时尝到的滋味,心中一悸,莫名的有点怀念。/p> “我饿了,走吧。”谢梓安吐出一口气,漠然转身。衣摆微扬,唇角轻挑,一袭白月长袍,笑容温煦如阳光。/p> /p> 一个时辰后,浩澜楼/p> 浩澜楼是沈北最大的酒楼,装饰极尽奢华,能进此楼的皆为达官贵人。小二带着谢梓安和玉衍上楼时,沈北郡守淮华铭正在厢房和友人畅饮,他搂着两个女子,喝得不亦乐乎。/p> 淮华铭饮尽一杯,忽然觉得背脊凉,门外传来细微声响。他疑惑的站起,推开虚掩的门。一阵清风过,只见一俊美无俦的公子走来,路过时,瞅了他一眼,唇瓣带笑,是一派的绝色。/p> 淮华铭还未反应过来,谢梓安便走了过去,进入了最偏远的一间厢房。淮华铭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他竟不知沈北有这种貌美的公子?/p> 另一间厢房内,谢梓安坐在椅子上,刚点完菜,小二便拿着菜牌离开了。玉衍急忙将房门关上。/p> “方才那人….”/p> 谢梓安做个了噤声的手势,示意他莫再说,“这庭院荒废太久,该好好拔拔草了。”若非有地方郡守的默认和庇护,莲山匪盗怎会如此恣睢?/p> 是该,给这人点教训。杀了最好。当然,取性命前,要好好利用一番。/p> “过来。”/p> 谢梓安悠然起身,走至窗台,揭开窗户,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对面的厢房,淮华铭依旧豪饮着,手不安分在怀中两个女子身上乱摸。/p> 梓安微微一指,“那里面、也有我的人,淮华铭好酒色,自然抵不过千面美人的诱惑。既然来了,就当做游戏好好玩玩也不错。对吧,玉衍?”/p> 他说罢,啪地一声,又将窗户放下,坐回原位。/p> 对于千面美人阮星月,玉衍并不陌生,只是惊讶她会出现在此地。他压下心中疑惑,道,“属下明白。”/p> 等了一会儿,菜6续端上桌,十五菜一汤,鸡鸭鱼肉、各类蔬果皆有,还有一大桶米饭。谢梓安提起筷子,先夹了一块鸡脯肉入碗。/p> 多久、没有这样吃过饭了呢?他都快记不清了。尽情的咀嚼,享受美食,对他而言,是最遥不可及的事情。/p> 玉衍为谢梓安盛了一碗饭,谢梓安眉头微皱,他轻缓缓将鸡脯肉含.入口中,嚼了一下,而后囫囵吞了下去。/p> 谢梓安抽出一张洁白的手巾,擦拭了一下唇角的油渍,又夹了许多菜放入碗中。他望向玉衍,忽而笑道,“去把厨子抓起来。”/p> “什么?”/p> 谢梓安夹了把菜入口,他嚼着口里的食物,瞧见玉衍疑惑的神色,面带笑意道,“菜里有毒。”/p> 玉衍闻言,眉间厉色一闪而过,却见谢梓安依旧吃着,立马道,“是属下疏忽了!您莫要吃了。”/p> “无妨,我很饿。”谢梓安眸光平静,机械的重复着咀嚼吞咽的动作,视线不动神色扫过房梁,“还不快去,聋了?”/p> 玉衍听言,咬紧牙根,握着佩剑,不等谢梓安训斥,冲出了房门。/p> 四周安静下来,谢梓安拿起筷子在桌面上敲了两下,看向房梁,“鹘族神通广大,真令谢某佩服。”/p> 谢梓安话音未落,身后一股寒流侵来。快,很快,一切仿若在一瞬间生,剑宛若游蛇,随即化成千万朵剑花袭向他的后背。/p> 他眉间浮现冷色,身形岿然不动,猛地握住筷子,使用上三分力度,往后狠狠一戳,两只筷子叉开,正好夹住剑尖,汩汩寒流在其间流淌,逼迫这剑进退不能。/p> 女子冷笑的声音传来,“慕容长安,你这卑鄙小人。还不快放了小世子!不然,我要了你的命。”/p> 谢梓安微闭双眸,蓦地松开手,旋然转身,瞬间飞跃起。脚尖点在椅子上,扬起唇角,露出一抹笑意,迎上面前的蒙面女子。/p> “来呀,继续杀我?”/p> 女子恨极,使上全力,心头蓦地一痛,眼中带上了些焦急之意。她的剑明明在谢梓安咽喉的方寸之间,却怎么也刺下去。/p> 谢梓安有些失望,鹘族未免太小看他了,竟派了个只会些三脚猫功夫的人来,实在无趣。不过,这是鹘族第一次对他出手,估计试探的成分居多。/p> “这世上,除了我自己,还没有人能够杀得了我。”/p> 女子越不齿,破口大骂,“你不过是主人养的毒罐子而已,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你以为杀光所有人,就能掩埋你那肮脏的过去了吗?下作的东西。”/p> 谢梓安左眉挑了挑,低低的笑声从喉间溢出。鹘族人是杀不得的,至少现在杀不得。他也不想杀,只是这伶俐的小嘴,实在令人心烦。/p> “阿九现在不在我身边,我寂寞的很,不如,你来陪我玩玩?”谢梓安幽幽看着她,眸中狡黠一闪。/p> 女子的下巴蓦地被钳住,她惊骇不已,再度力,却现手酸软得很,身体也时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谢梓安逐渐凑近,手指隔着面纱触在了她的唇上。/p> “你急躁的性子得收敛点,若碰上别人,指不定取你性命。幸好你碰上的是我,我是个温柔的人,不会杀你。”/p> 一刻钟后/p> “大人。”/p> 玉衍推门而入时,谢梓安正好整以暇地坐在桌边吃着,一口口白饭和着水咽下去。他神色如常,仿佛方才什么事都没有生过。/p> “属下去时,那厨子已服毒自尽了。”/p> 谢梓安嗅着这令人恶心的菜香味,轻轻摇了摇头,“算了,不必去查幕后指使之人是谁。反正想杀我的人很多,多一个或少一个,也没任何影响。”/p> 谢梓安说着,突然停住了,门外传来的细碎脚步声。真是一刻安宁的时间都不给他,谢梓安冷笑一声,袖中银针射出,将窗户彻底捅破,“官兵来了,快走。”/p> /p> /p> /p>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知人知面不知心 修 半个时辰后 隔间,酒宴已结束,客人都逐渐离去。唯独淮华铭和一个绿衣女子留下了,女子坐在淮华铭的大腿上,媚眼如丝,脖子上尚留着欢爱的残痕。 淮华铭搂着她的纤腰,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搔弄着。他一边听着官兵前来汇报的话,一边又和女子吻上了。 隔了许久,淮华铭终于松开怀中温软,他看向官兵,长叹一声,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一个人都抓不住,要你们有什么用?” 这几名官兵听言,齐齐跪下,“属下知罪。” 淮华铭没有多说,浅阖上了双眸。四周陷入一片死寂中,只听得见他用手敲击桌面的咚咚声音。他沉思片刻,忽而挥了挥手,“罢了罢了。你们退下吧。” “是。”听闻此言,房内所有官兵如卸重负,纷纷退了出去。 绿衣女子见状,揽住淮华铭的脖子,轻声问道,“大人可是在抓什么人?” 淮华铭脑中浮现一个白色身影,身体突地燥热起来,他咽了口口水,眼中一览无遗,“美人。绝色美人。” “大人抱着我的时候,居然在想别人,我可要生气了。”女子娇嗔道,楚眉微蹙,眼中泛起泪光。 淮华铭却托着下巴,无丝毫安抚她的念头。他舔着干涩的嘴唇,仍在回味方才的惊鸿一瞥,“两日后,我就要娶江家小姐为夫人,到时可就不能如此风流了。唉,本想抓这美人来玩两天,怎料有缘无分!” 绿衣女子闻言一怔,瘦弱的身体晃了下,泫然欲泣,“大人成亲后,可会忘了萃侬?”她的手指如细蛇,灵活的钻入淮华铭裤内,“大人这两日就多陪陪萃侬吧。” 淮华铭斜看一眼,只觉得乏味至极,大力拍落萃侬的手,“真是个骚蹄子。”他的语气重了三分,“别玩了。” “大人…” 淮华铭心道,他今日之所以带萃侬来,就是想和她说清楚,好断了个干净,日后不再相见。江家为沈北首富,谁娶了江家之女,就可得一笔价格不菲的嫁妆。他对江家家业觊觎已久,好不容易有了个机会,婚后自然不能亏待江小姐。 况且、女子如衣服,美艳的女子不过是件好看点的衣裳而已,该扔的时候就扔,无需心软。 淮子铭想罢,眼神倏地冰冷下来,大力将萃侬推开,从怀中掏出一把银票甩在了她的脸上,“拿着银票,离开沈北吧。” “大人,您这是…” “你技术很好,让我这些日子很快活,银票是赏你的,当做身体的酬劳。够你安稳过一世了。” 萃侬一愣,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滑落,怎么收也收不住,“萃侬又不是为了银子服侍大人的,我只是想待在大人身边…” 她话音未落,淮华铭又甩下一把银票,外加两个金光闪闪的金子,“识相一点。” 萃侬只有一刹那的失神,看着满地的银票,忙不迭弯下腰捡了起来,方才可怜兮兮的表情消失得无影无踪。 “够了吧?拿着这些滚出去。”淮华铭嘴角一扬,从古至今哪有人不喜银子的?尤其是这种从青楼出来、一身骚味的妓子。她只是嫌给得不够多罢了。 萃侬将所有银票揣入怀中,恭敬跪拜,“多谢大人,萃侬走了,您多保重。”她仰起头,轻轻一笑,姣好的容颜染上一层春风之意。 翠侬收拾完后,看了几眼淮华铭,低眉莞尔,迈着碎步离开了浩澜楼,消失在无边夜色里。 月上树梢,江府 过两日,便是江家二小姐江蕊的婚事。全府一派喜庆,红色的大灯笼挂满了庭院,树上也系着无数的红绸带,剪纸、贴花随处可见。远远望去,通红一片。 江蕊也是个远近闻名的美人儿,瓜子脸,柳叶眉,一双灵动水汪汪的眸瞳。小巧的菱唇,颇为讨喜。 此时,她正和母亲交谈成亲之事,谈及未来夫婿,不免羞红了脸颊。直到要回闺房时,脸上的红晕尚未褪去。 江蕊身穿粉色纱裙,头上戴着精致的蝴蝶发簪,一蹦一跳的往前走,周身透着少女的蓬勃气息。她的贴身婢女小月紧紧跟在她身后,不时拿手巾帮她擦拭一下额角冒出的汗珠。 江蕊走了几步,想起了些伤心事。突而停下来,望了眼小月,眼眶蓦地红了,“小月,我成亲后,就会搬出去了。我舍不得你啊。我们一起长大,十多年了。我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和你分开的。” 江蕊走前几步,将头轻轻枕在小月的肩膀上,“我本想让你当我的随嫁丫鬟,可是娘要将你许给府里的马奴。如此一来,你也不能离开江府。” 江蕊性子活泼,从不对下人使脸色,府里的奴才也都喜欢这位天真可爱的二小姐。小月看向伤心失落的江蕊,眉头拧起,淡淡答道,“小姐成亲后,若思念奴婢,时常回来看望便是。” 江蕊想了想,觉得也是,自己又何必因这点小事伤心?她破涕为笑,拉着小月聊长聊短,“小月,你说我嫁给郡守大人,他…会待我好么?我心里总有点怕…” 小月听着,噗呲一笑,眼中波光涟涟,双手轻柔的摸了摸江蕊的裙摆,将裙上皱褶抚平,“小姐放心,你美若天仙,大人肯定会喜欢你的。” “娘也是这么和我说的,可我希望他喜欢的不仅是我的长相啊。”江蕊碎碎念着,十指交叉,往前面伸了伸。“我成亲后,定要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好妻子。” 江府很大,道路弯弯曲曲如同迷宫。江蕊不想走远路,便打算从假山后的小道上绕过去,这样可节省一大半时间。她边走边道,“我听姨娘说,男子皆是喜新厌旧的。《女德》上有言:妒妻不可留。那难不成要看着丈夫和别人恩恩爱爱么?我可做不到。” 惨白月光穿过重重树影,在黑墨无边的地面上照映出一个个浅白的斑点。江蕊喜上眉梢,调皮地踩着那斑点一路往前去,她跑累了,才想起一直未听见小月的回声。 往日只要她说了话,小月无论如何都会应上一声。江蕊想着,不免有些纳闷,急急转过身来,“小月,你没跟上来吗?那么慢,像只乌龟一样…” 话语戛然而止。 “小…月…” “小姐唤奴婢,所谓何事?”一柄半弯匕首出现在她手中,寒月下,折射冷冽光芒。 江蕊看见眼前景象,双眸圆睁,猛地一震。寒意从脚尖沿着小腿一路往上,她全身都笼罩在极致的冰寒中。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言一语皆是艰难。 “你…不是小月…”她颤抖着挤出几个字,“你是谁?” ‘小月’站在离江蕊三米远的地方,她轻轻笑着,眼神却已不是单纯稚嫩。如同凶猛野兽,将江蕊视若鲜美肉块,恨不得冲上来啖食,眼中是不加掩饰的狰狞杀意。 “小姐今日话可真多。”她的眼珠子咕隆转了一圈,微眯着。嘴角翘起一个诡异的角度,让人心底发毛。 ‘小月’咯咯一笑,目光幽幽望向惊恐万状的江蕊。随后操起手中匕首,狠狠劈在自己脸上,半个匕首插入骨骼,依稀可看见内里的红色筋肉,却没有一点鲜血流出。 江蕊尖叫一声,五官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她不断退后,声音扯得嘶哑,“你在做什么?” “小姐别急,等会就知道了。” ‘小月’将匕首拔出,扯动了下自己松动的脸皮。她走近两步,双眸死死盯着江蕊,将手兜转至脑后,用力一拨,一张人皮从她脸上彻底脱落。竟是萃侬的模样。 江蕊泪水直流,双腿顿时一阵酸软,身子跌在假山上,浑身抖如筛糠。“妖怪…妖怪…” 江蕊见眼前的女子朝她走来,害怕不已,唇边津液不受控制地流下,她挥动双手,“你这个怪物…别过来…别过来!我给你银子,江府也给你,不要杀我,求你别杀我。” 萃侬略微一怔,舌尖舔舐了一下匕首的尖端,无辜道,“你们怎么都以为我喜欢银子呢?我明明——只想要你的脸皮啊。” 她眼中锋芒一闪而过,匕首一划,江蕊顿觉舌尖微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舌头如断了节的泥鳅滑落下来。剧痛侵卷了全身,她跪在地上,掐着脖子,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咿咿呀呀喊了半天,咳出些污黄的血痰。 “你不是问我是谁吗?满足你最后的心愿。”女子的声音很是好听,“我是,千面美人阮星月。” 阮星月轻笑了两声,从袖中拿出一把小钳子。无视江蕊的惊恐,用蛮力将她的头抬高,钳子深深戳入眼角,硬生生将眼珠抠了出来。阮星月将滴着血的眼珠丢入江中,立马被鱼儿吞食了。 “二小姐放心,小月已经在下面等你了,你去了也不会寂寞的。” 她固住江蕊的身体,不紧不慢的用剪刀在她下颚处剪开一个小口子,刀片切入,一点一点将她整张脸皮拉扯下来。薄薄一层,手感甚佳。 阮星月做完这些后,把江蕊的身体拖到假山后,将尸体切得稀巴烂,最后才把化骨水灌入她的肠道,不一会儿,江蕊的尸体便化作了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茫茫天地,飘落一声冰冷话语,“这张脸皮,是我见过最好看的。江二小姐,多谢你了。” 第二日晨时 婢女小红一直未见江蕊出门,于是端着早膳,来到了她的房门前。 “小姐,时辰不早了,该用早膳了。” 等了许久,都未有人回应。她欲推门时,砰的一声,门被打开。 小红不经意间对上了女子的眼睛,她一阵哆嗦,不留神时,手上的碟子被眼前人抢了过去。 “真不好意思,我起晚了。” 小姐的脸还是如往日惊艳动人,笑容也是一如既往的迷人亲切,但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了 小红一时间有点害怕这样的江蕊,她方才的眼神分明是要吃人。为什么仅隔一天,差距就如此大?是因为小姐成亲在即,紧张过度,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你退下,没我的命令,不要进来。” “是。” 说完这一声,门又被重重关上。 阮星月端着碟子,走至桌边。她确认四周无人后,关上窗户,看向碟中的三个包子,脸上闪现一抹凝重。 她谨慎地拿起其中一个包子,放在唇边轻轻咬了口,细细咀嚼。普通的包子被她当做珍贵的糕点一口口咽下。 第二个也是如此。她吃到第三个时,突然感觉口中有硬物,她心中一喜,将异物吐在了早已准备好的锦布上。 不出所料,是一截短小的木片。 阮星月小心翼翼将木片放在手心,两指稍稍磨搓了两下。待木片表面肉沫油渍清尽后,渐渐露出了刻着的小字。 她闭上双眸,手指在木片刻的字上来回抚摸,那字迹在她心里越发清晰。 ‘子时醉春楼见。’ 阮星月霎时间睁开双眸,唇边勾起一抹淡凉至极的笑容,轻轻抚上自己娇美的脸蛋,鲜红之色在眼中绽放。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焚烧舞衣引事端 弘毅国皇宫 禹眴自那日从国师府回来后,就莫名其妙被二皇子禹煊盯上了,每天让他去贵妃的华燊院里喝茶,说的也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美名其曰:增进兄弟情谊。 “三弟,你和国师是何时相识的?” 禹煊说话有个特点,话多且碎,说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后,却总会兜到谢梓安身上。这会他又从儿时的经历说起,绕了半天,终归谈起了谢梓安。 禹眴饮了口热茶,他就算心底再不耐烦,面上也得忍着,“数年前,游湖时相识。” “其实吧。说起国师,我心底总有些气。”禹煊伸手在桌上大力拍了下,声音粗犷,“这家伙太阴险了!当初还是我将他引荐给父皇的,谁曾想他过后翻脸不认人。” 禹煊嘴里藏不住话,禹眴这几日倒是从他口里听了许多谢梓安的‘趣事’,比如说被哪家姑娘调戏过、走路看琴谱不小心掉入水池里、亦或是醉酒后睡在羊圈等等。 禹眴听见这些,只是笑笑,并不放在心里。谢梓安藏得深,凡人能够看见的,也都只是他想让别人看见的一面罢了。 这厢,禹煊还在念念叨叨,“亏我当初对他诚心以待,如今想想,悔不当初!” “二哥。人各有志,此事不得强求。” “道理我是懂的,只不过心里不忿,在你面前多说两句。” 禹煊摇了摇头,轻蔑笑了几声。攀上高枝了,志向自然变了。会记住当初晚舟闲谈、烛火相邀的不过他一人而已。小人得志,也敢妄称君子? 禹煊看向禹眴的眼神掺杂着浓浓的嫌恶之意,但尽管他厌恶这二弟,这皇宫深院,也就禹眴尚配与他交谈一二。当然、这也得忽略他低贱的出身。 禹煊扯动唇角,转了话题,慢悠悠道,“昨儿父皇将禹泓打了一顿。” 禹眴听言,举杯的手一定,诧然不已。禹泓好歹是一国太子,弘毅帝平日再不喜,也鲜少对他动手,这次莫不是禹泓犯了什么大错? “太子毕竟年轻,说话总有些不知轻重的时候。” 禹煊闻言,心里愈发鄙夷,他总觉得禹眴带着一副假面来与他谈话,平日的禹眴可不是这么闲适温雅的人。难不成、这也是谢梓安教的? 他沉哼一声,当初把谢梓安交给弘毅帝,倒真是个错误的决定。 禹煊耸了耸肩,道“太师之女自上次游园会后,便患上了相思病。这几日以绝食相要挟,拼死拼活的要嫁给谢梓安。” 他掷下茶杯,大笑道,“退婚之事,还是禹泓这呆子先提出来的,并且将自己贬得一文不值。婚姻大事,岂容儿戏?父皇听后,自然火冒三丈。” “原来如此。”禹眴对这档子事兴趣索然,觉得柳珺瑶太自不量力,谢梓安岂是她能高攀得了的?他心中烦闷,全无闲聊之意,当下便起了离去的念头。 “现在柳太师还在御书房和父皇争论呢。国师兴许要摊上这桩婚事了。”禹煊笑了声,话锋一转,眸中笑意不减,“我素来认为,美色误国。三弟可也是这样认为的?” 这话听起来扎耳的很,禹眴面色一沉,将茶杯放下,掀袍站了起来,“二哥若无其他事,三弟就先回去了。” “不多待一会儿?” “不了。” 未等禹煊回应,他象征性地恭敬弯腰,随后转身大步离去。 一炷香后,禹眴回到自己的寝殿,他闲来无事,翻阅书册时,骤然想起自己这几日繁忙,将谢梓安给的那碧血舞衣给忘记了。他心中突生好奇,于是将门窗掩实,把碧血舞衣从橱柜深处拿了出来。 禹眴眸子一深,在房间一角点了根蜡烛,轻手轻脚的将舞衣放在蜡烛上方,火苗跳起,点燃了裙摆,华美的衣裙一点点燃烧起来。 他起初安静看着,神意自若,无半点慌张。但越往后看,震惊之色渐渐浮上眼眶,这舞衣燃了一半,火苗就自动灭了,一股奇异的香味蔓延开来。 外头的两层纱布已烧去,余下的内衫用手一触,灰烬扬起,竟碎成一块块的小布。他从未听闻有这样的奇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禹眴凝神看了片刻,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他用手在小布上摸索了一会,手感并无特别之处。心生疑窦之时,他将小布缓缓翻过来。 一行血字印入眼帘。 禹眴登时大惊,将所有小布全都翻了过来,每一块布上写有血字,字迹缭乱,像是特意所为,密密麻麻布满整块小布。 禹细看几眼,惊愕失色,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飞快闪现,他蹲下身子,像拼拼图一般,在地上拼起这些小布,试图将字连在一块。但还未拼到一半,门外猝然响起一阵急剧的敲门声。 禹眴神色微敛,抑住心头狂喜,急忙将布全部收了起来。他把灰烬清理干净后,才打开房门。 “三哥。” 门外站着的竟是太子禹泓,他双颊肿红,脖颈脸上留有鞭打的痕迹。一双黑漆漆的眸凝视着禹眴,唇瓣勾起一抹惨淡的笑容。 “三哥,帮帮我,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禹眴一怔,这太子与他鲜有交情,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怎会轻易找他帮忙? “太子殿下有何事?” “我离不开乾坤四宫,你能不能帮我传一封信给国师大人?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他。”禹泓面上血色褪尽,声音轻飘飘的。 禹眴猜到了些许,心中暗道;看不出禹泓还是个痴情种子,不过凭着他懦弱善良的性子,会做出这种事也是情理之中。 他冷笑一声,不打马虎,直接道,“是因为柳珺瑶?她这种女子,不配入住国师府。谢梓安也不会娶她,你走吧。” 说罢,他欲关门,禹泓的心抖了抖,忽地用手压住门板,漆黑的眸瞳里闪过一道光,“不,他会。你把我的信给他,他看完后,就会应下这婚事。” 禹泓说着,眼中泛起薄薄水雾,怯弱害怕的目光匆匆扫过禹眴,“我是没有办法了,才会来找三哥。你不答应的话,会死人的。父皇很生气,若这样下去,柳太师会出事。” 禹泓表情奇怪,说的话也奇怪。前言不搭后语,一时让人摸不着头脑,他见禹眴依旧是淡然的神情,心中一急,“三哥,你清楚的,这件事对你也有好处。” 禹眴听言,手蓦地松开,“你先回去。” 禹泓唇瓣轻颤,指尖扎入手心,轻轻点了下头,“三哥好好歇息,我我明日再来” 晚间,沈北 夜里凉风渐送,攒动树枝,散落一地落叶。明镜般的弯月悬于天际,把清如流水的光辉泄入广阔大地。 阮星月身穿一袭儒雅青衫,长发高束脑后,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她换了张平平无奇的脸,趁夜阑人静时,从江府偏门悄悄出了去。 不同于江府的安静,沈北街道上很是热闹。店肆林立,人流如织,清凉月色普洒在红砖绿瓦的楼阁飞檐上。 醉春楼是沈北最大的红楼,立于主街中心处,来往之人比别的楼阁多了好几倍,来往者大多是青衫束发的文人墨客,偶尔也有那么几个虎背熊腰、腰粗膀圆的莽夫。 阮星月对沈北地形颇为熟悉,不多时,便来到了醉春楼。她拍落衣襟灰尘,面不改色的走了进去。 一楼赏美人,二楼享美人,靡靡之音不绝于耳,满是一种糜烂淫秽的气息。阮星月是极其厌恶这种场所的,她强忍住心中不适,走上二楼。 她环顾四周,几番探寻,依旧没有寻到自己要找的人。她又走前数步,腰间蓦地一紧,忽地被人拽入一间房里,那人将她搂在怀中,一步步往后退着。 鼻间充斥着熟悉的味道,阮星月眉眼一弯,笑意浮上眼角,她转身紧搂住这人的脖颈,和他一起倒入柔软的床榻,男子压在她的身上。三千墨发自然垂落,如墨如绸,散乱于床。 门外黑影一闪而过,脚步声渐渐隐去。谢梓安这才抬起脸,轻缓缓吐出几字,“人走了?” “没有。”阮星月再度覆上,搂紧他的脖子,怎么也不松手。 “别骗我。”谢梓安轻轻一笑,将她的手拨开,翻身坐在床上,双手环胸,打量起眼前的女子。勾唇,浅笑尽然,淡漠如水。 “阮星月,好久没叫过你这个名字了。” 阮星月如小猫儿一般,张开爪子缓缓靠近谢梓安,眉眼轻挑,“没想到你也会有被人跟踪的时候。” 谢梓安不答,歪头看向她,“这张脸真丑,换张好看的。” “我换了,你就亲我一下?”阮星月弯唇微笑,猛地将谢梓安推倒,骑坐在他身上。手一抽,将衣带扯落,露出圆润雪白的肩膀。 谢梓安眨了下眼睛,并不推开她,而是好笑地看着。眸中清凉一片,无波无澜。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床榻相拥生暗计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阮星月缓缓靠近,少女芳香的气息缠绕鼻间。她的双手抚上谢梓安的脸,一寸寸摸到锁骨,冰凉的额头抵在了他的额头上。 阮星月微闭双眸,抿紧唇瓣,略带紧张地在谢梓安脸颊上烙下一个轻吻。末了,她仰起头,满目惊喜,得意洋洋的在唇上舔了舔。 谢梓安挑眉,不为所动。他的视线忽然被阮星月脖子上残留的唇印吸引住,眉头微蹙,一抹冷笑如花朵悄然绽放。 “每日都见,怎还如此热情?” “平日里只能看,又不能碰。”阮星月娇声道,她突然俯身将头埋入谢梓安脖间,狠狠嗅着他身上的味道,贪恋迷恋。手上力度之大,恨不得将他揉进骨子里去。 “看得到,吃不到,心里更痒。” 谢梓安面色不变,扶住女子温软的身躯,欲推开时,突然想起了些什么,手又蓦地垂了下去,仍她搂着。 他发上束着白色丝带,一身雪白绸缎。腰间系一条白绫长穗绦,微微被压皱了。眉长入鬓,面如芙蓉,即使静静躺着,也给人一种高贵清冷之感。 谢梓安心中却不平静,他的眸光追随着某个黑影,从房梁一路滑到窗柩,直至影子完全消失,才讥讽一笑。这一路上,三拨人跟踪。 他谢梓安何德何能,吸引了这么多武功不低的‘高手’?他也该想到,弘毅帝怎可能安心让他一人来沈北,必定派人一路跟随。 半夜前来风月之所、与女子相拥于榻这事,一旦传到皇帝耳朵里后,他脚上的锁链想罢又会多出几层。谢梓安无奈一笑,他早些年怕锁脚之痛,性子愈发暴戾,甚至不敢轻易对他人笑。 这几年好多了,皇帝对他监管也少了。他尚有闲心如此想:锁链多锁一层是痛,少锁一层是痛,反正都是痛,那又有何区别? 谢梓安眉间冷冽闪现,他猛地按住阮星月的脑袋,唇角一勾,声音冷了几分,“星月,江府可有异样?” 阮星月闻言,收敛笑意,立刻答道,“不曾发现。但江家二小姐有疑点。” “哦?” “我趁她熟睡时,看过她的身子,已非完璧之身。”阮星月眼中温情消散,眸瞳深处泛起冰寒之光,“江家乃书香世家,家教严格。江蕊从未出过府邸,怎有机会结识情郎?昨日我杀了的‘江蕊’,许是被掉包的假货。” 谢梓安轻声一笑,温热的气流喷洒在阮星月耳廓上,低声呢喃,“我喜欢聪明的人。星月,你若一直如此聪明伶俐。说不定,我就对你动心了。” 阮星月的心脏骤然跳慢了一拍,她收紧双手,脸上浮现一抹可疑的红晕,又道,“事情没这么简单。莲山匪盗安插一个‘枕边人’给淮华铭,怕是想用美人计迷惑淮华铭,从而控制沈北的贸易,在集市摊位中混入莲山毒物,以此谋取钱财、残害百姓。” 她停住,弯眸一笑,轻声细语,“对了。我忘了问,你今日唤我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阮星月,江湖人称千面美人。顾名思义,有一千张脸。她精通易容之术,因用的是人皮,从未被看出蛛丝马迹。这世上,也只有谢梓安,方能识破她的易容术。 谢梓安的手指在阮星月背部轻柔一蹭,神色肃然,红唇轻启,“淮华铭的私人图章。你不必将印章窃来,只需将其上图案刻印给我便可。” “我明白了。”阮星月轻笑,五指插入谢梓安柔顺的青丝中,“之前伪装萃侬时,我已将淮华铭性子摸清。嫁过去,不出三日,必取图章。” “很好。” 阮星月想了想,问道,“不过,你要这东西做什么?” “你不必知道。” 她娇声一笑,声音软软的,吐气如兰,“好,那我不问。但我要奖励。” 谢梓安听言,不动声色地将阮星月拉开,转而温柔抚上她的五官,“我可没有命令你帮我,是你自己找过来,说要帮忙的。”他顿了一顿,笑道,“若丢了性命,也是你自愿。我为何要给你奖励?” 阮星月并不生气,双眸深深注视谢梓安,深切情意在眼中翻涌,“我的命是你救的,技艺是你教的。我的一切理所当然都是你的。” 她微微拉开衣襟,露出红色的肚兜,手指暧昧的挑起谢梓安的下巴,“当然,这具身体也是你的。” 阮星月说罢,忽然从谢梓安身上下来,将衣服穿好。时候已不早了,虽心中不舍,但再待下去,便有露馅的危险。 “既然你不想要,那我先走了。”阮星月听见门外细微声响,轻揉着自己的唇瓣,回眸娇笑,“还有什么要吩咐我做的?” “藏好你自己,若让别人发现你的身份,我也保不住你。”若让人发现你的身份,我会亲手杀了你。谢梓安眼神刀锋一闪,唇边却漾起令人眩目的温和笑容。 “我知道——”阮星月拖长了声音,稍稍掩住眉间情意,转身走出了房间。 “大人。”玉衍正巧走来,与阮星月擦肩而过,他冰凉的眸与她险险相对。脚步一顿,疑惑的回眸一望,待阮星月身形消失,他才走入房间。 玉衍身体僵硬,面无表情,俨然一副冰冻的死人面容。他将怀中包袱递到谢梓安手上,“您的东西,属下取来了。” 谢梓安凝神一霎,缓缓打开包袱,拿出里面被布层层裹着的鬼面具。他的指尖轻缓缓触上去,抚摸着上面的一条条细缝。这面具的做工和他儿时的那副一模一样。尖嘴獠牙,铜铃双目,吓人得很。 “您确定要这么做?很危险。” 谢梓安将面具覆在脸上,遮住俊美面容,唯露出一双漆黑深邃的眸瞳,冰凉的触感沿着脸部肌肤蔓延全身,“一场游戏而已,哪来的危险?” 淮华铭和莲山匪盗素有经济往来。身为郡守的淮华铭不可能私下与匪盗相见,两者也只能同书信或派遣信使的方式交流。 这图章,便是书信中印证淮华铭身份的关键所在。 “五日后,你去接应阮星月。取得图章,我会立马进莲山。”谢梓安的声音毫无温度,“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一切按我之前说的去做。切记、不能让鹘族中人查出任何端倪。” 玉衍颔首,“属下遵命。” 谢梓安端正坐好,拿出小刀在面具上削着,将边边角角磨得越发光滑。他想起莲山,眸光忽而飘远,淡然道,“阿九应该死了吧?如此瘦小的生物,在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哪里活得下去?” “大人…” “那就、只差一个翟宁瑶?”谢梓安长长一叹,星眸染上刻骨冰寒,唇边笑意不减,“杀了她后,我倒不知该做什么了。人生苦闷无聊,得找点新的乐子,不然,还真过不下去。” 玉衍怔神,将想说的话全部咽了回去。不出一言,安静的站在一边,偶尔望向谢梓安,眉间闪过一抹忧虑。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山洞之中识少年 此刻,莲山万枯洞 万枯洞,位于莲山半山腰,处在荒凉山间,山脚有一条崎岖小路绕过陡壁直通洞口。 洞口长满绿色青苔、野篙和茅草。五尺多高的洞顶,一大片绿茵茵的青藤直垂下来,将洞门遮得严严实实,光线难以照入,更添阴沉诡异。 洞穴内,漆黑一片,阴风嗖嗖。唯岩壁上悬挂的几盏煤油灯,散发出微弱的光芒。风一吹,灯灭了两盏,藤蔓化作鬼影摇曳,愈发阴森窳陋。 这万枯洞,本就是一处乱葬岗,附近村落死去的奴隶或染上瘟疫等恶疾的人往往会丢来此处。此时,呜呜的风,阴诡的暗,衬着满地的骷髅尸体,让人的心不禁悲凉起来。 “咚咚咚…” 连续不断的敲击声在静谧的洞穴里回荡,显得异常刺耳。接着又响起滴答滴答水流声,浓郁的血腥味渐渐蔓延开来。 一声暴吼传来,“我艹,这小子有完没完。不吃不喝,在那敲了一天一夜了。他是苦行僧转世吗?” 这是一间极为普通的牢房。在洞穴深处,直接在地上打上木桩,用木头临时建筑起来的牢房。牢中关押的是莲山匪盗近一月内抓的五十余人。他们脚上都栓着粗厚的铁链,难以离开这方寸之地。 “威哥,哥们几个都被烦得不行!昨日才揍了这家伙一顿,没想到他醒了后,继续敲石子。” 被称作威哥的男子听言,鼻腔中发出一声沉沉闷哼,遂而站起身,走至角落,对着那缩成一团的瘦小身体,一脚踩了下去,而后渐渐加重了脚力。 “臭小子,给老子安静一点!”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了阿九身上。阿九堪堪一笑,手微顿,回声还未消散时,他又捏紧了手中小石,一下一下地敲击在墙上。 “老子叫你安静点,你聋了吗?”威哥猛地拽起阿九破碎的衣领,将他压在墙上,朝那张麻木呆滞的脸上吐了口唾沫。 威哥见眼前少年看也不看他一眼,用手将脸上的污秽抹去,厌恶的甩了下,眸中空无一物。他胸口怒火腾腾燃起。 威哥低头一瞅,偶然间看见阿九血肉模糊的手掌,脚踝被锁链刺穿,血脓滴落,散发阵阵恶臭。他勾起唇角,大力扯动阿九脚上铁链,生锈的铁勾扎入肌肤搅动了一圈,将血肉再度撕裂开来。 他终于满意的看见阿九皱了下眉头。 “威哥,悠着点。若把人弄死了,我们也吃不了兜着走。”威哥的跟班张虎站在一旁,冷眼相看。他话音未落,猛地被喷了一脸血,顿时胃里直犯恶心。他受不了这种残暴的场面,转身找个干净的位置坐下了。 张虎心念:这小奴隶也是个奇怪的人,经常被打得半生不死,偏偏又不吃不喝。在这种情形下竟还死不去,也不知是不是该说他命大福薄。 威哥打了几拳后,顿觉无趣得很。这人口里哼哼唧唧半天,也不求饶。强迫他说话,他就索性闭上双眸装死。 威哥心中生厌,终是从不成人形的阿九身上下来,转去张虎那儿坐下。 “不好玩,软柿子一个。” 张虎笑道,“威哥,别气,明日让玉蝶儿安慰你,省得跟这种‘死尸’置气。他明天再敲石子,我就折断他的手。” 阿九耳朵嗡嗡响着,他断断续续喘了口气,气息虚弱至极。睁眼,是血色蔓延的天际。闭眼,又是延绵不绝的让人心颤的漆黑。他的心颤了颤,一睁一闭之间,一日便过去了。 阿九颤抖着,将自己瘦小的身躯掩在尘土中。身上的痛、流淌的血,温暖了那颗茫然无措的心。 以前娘亲对他说过,紧张的时候,只要敲敲石子就不会紧张了。害怕的时候,只要闭眼睡去,就不再感到害怕。他一直是深信不疑的,直到今日才发现,这些全然没用… 一旦安静下来,他就能听清、他那颗慌乱的心脏跳动的心。他怕,很怕、这几天,他看见很多人被拖了出去。然后丢回来的,只是一个头颅。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凄惨的死去。这种念头折磨着他,逼迫他日夜不得安宁。 阿九捂住胸口,唇边血流泛滥。见不到了吧再也见不到了。他没等到那人回来。黄花未开,白衣到否,篱落荒凉处。 阿九唇上结了厚厚一层血痂,微微牵动唇角都会痛。他闭上双眸,在迷迷糊糊之时,突然感觉一个冰凉之物贴上了他的嘴唇,清冷的水流渡过来,沿着唇瓣流入喉腔。 他的身子一抖,只觉得这清流将他心头的痛压下去了些。他仿若久旱逢甘霖的小苗,不自觉的吮吸起来,迫切地汲取甘甜之露。 许久过后,一块柔软帕子覆上他的唇角,替他细细擦去溢出的水珠。 阿九低喊一声,双手虚空一抓,只摸到干枯粗糙的手指。他强行撑开双眸,望向面前的少年,眼中闪过诧异之色。 “你醒了?” 这是在路途中,伸出手扶过他的那少年。少年看见他醒了,很是高兴,急忙堆起稻草,扶着他的身子坐起来。 已经入夜,外头黑漆漆一片,煤油灯只余下一盏,幽暗得很。阿九只能勉强看清少年娇媚的面容。 “身子还好么?我帮你上药可好?”少年脸庞上浮现一丝局促,颤巍巍从袖口摸出一支药膏,轻声道,“这是我哥哥留给我的,不是特别珍贵的药,但能止痛。” 他说罢,自顾自的掀开阿九的衣服。皱着眉头,在他身上寻找完好的地方。这根本无从下手,伤太多了,血淋淋一片,触目惊心。 少年深吸一口气,微微按住阿九的身子,狠心上起药来。过后,他撕破自己的衣服,替阿九粗略的包扎了一下。 他缓缓吐气,瞧见四周的人大多睡去,又端起放在身侧的破碗,碗内是馊了的稀粥。这粥里看不见一点米粒,全是黄水。 “我看你都没吃过东西,饿了吧?来——”少年舀了勺粥,就送至阿九嘴边。阿九飞快闪过一丝恐惧慌张。少年见此,不由得放低了声音,“喝一点吧,你这身子又不是铁打的,怎能不吃不喝?” 阿九摇了摇头,水眸中黯然一闪而过。 “你是不喜欢我喂你?但你的手受了伤,握不稳勺子。忍耐一下、就过去了。”少年说着,勺子更贴近一分。阿九看了一会儿,没有再拒绝,乖巧地将粥咽了下去,至始至终不出一言。 夜色更深,少年将一碗粥全部喂给阿九后,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他将碗放好,坐在阿九身边。 “想睡吗?你应该很累了。”他将稻草盖在阿九身上。 阿九眼睛眨了下,长长睫毛投下一片阴影。他并不认识这人,他为何这般待他?跟其他奴隶一样,默不作声不就好了? 少年怔神片刻,笑道,“你真好看。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么?”他愣了一下,突而道,“这样说好像不太礼貌,我应该先报姓名的。我叫玉蝶,是孤儿。” 阿九依旧低头不语,手指却攥住了稻草。 “是不是我太突兀了,吓到你了?”玉蝶看阿九一直没什么反应,麻木不仁地望着脚下稻草。他心里有些失落,摇头道,“我这人就是话多,心眼不坏的。我不会害你,你不用防着我。” 玉蝶轻笑几声,在阿九身侧躺下,“夜深了,睡吧。” 阿九一夜未眠,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眯了会。他后来是被威哥的怒吼喊叫声吵醒的,隔了一会,又传来一些噗呲水声、以及男子的粗喘。 他缓缓睁开双眸,这一看,如同雷轰电掣一般,脑中轰隆一响,刹那间变了脸色。 玉蝶被按倒在地,他身边围着十几个光溜溜的大汉,眼中淫秽之色一览无遗。话语里也满是挑逗之意。 “玉蝶儿…果然你是最棒的…” “这肌肤真滑…” 阿九见此情景,如一尊石像,彻底僵化了,身体动弹不得。玉蝶的头被按在稻草堆中,他勉强仰起头,与阿九四目相对。 他一张口,便吐出一口鲜血。尽管如此,他的笑容十分灿烂,破碎的呻吟从喉间发出,应和着身上男子,似是愉悦。 玉蝶咬紧唇瓣,终是羞愧的移开了目光。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山林之间见白衣 阿九恍惚间,朦朦胧胧看见玉蝶眼角流下了一滴泪珠,配上那夺目迷人的笑容,如一把无形的刀,狠狠插入他的心扉。 阿九惶恐不安,不忍再看,往后缩了缩,隐在一片黑暗阴影里。 喘息声经久不息,等十几个大汉都泄完欲、玉蝶被扔回阿九身旁时,已是三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玉蝶神志不清,抓住稻草唤着‘哥’,气弱声嘶,低哑如同蚊鸣,他的下身血流如注,冷汗不断淌入眼中。玉蝶抽搐了一下,忽地惊醒,布满青紫伤痕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对上了阿九的双眸。他一抖,逃窜似的套上裤子。 阿九靠近一步,玉蝶猝然一震,急忙别开脸,咬住下唇。 “你肯定看不起我吧?” 他自嘲一笑,双手捏成拳,“你肯定会嫌我脏。” 阿九刚要开口,又被玉蝶打断,“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就是这副德性,改不了的。” “我…” 玉蝶轻颤着捂住耳朵,“我不想听。” 阿九闻言,身子不动了。他坐回原处,清澈的眸瞳在玉蝶四周打转,却只能瞅见他的一点侧脸。两两无言,阿九转而拾起一块小石,放在手心,把玩起来。 中午时分 莲山匪盗提着一个脏兮兮的布袋进来,随手将袋内的十几个黑乎乎的小馒头扔进牢内,顿时引起了一番哄抢。这是他们五十人一日的伙食,抢到便可填些肚子,若抢不到,这一日就只能饿着。 阿九瞅了眼虚脱无力的玉蝶,眸中亮光一现。他偷偷爬过去,仗着身量娇小的优势,钻过男人胯下,趁无人发现时,飞快扒了个馒头塞进怀里。 阿九爬至玉蝶身边,将馒头分成很多小块,小心翼翼递至玉蝶嘴边,看他咽下后,自己才吃了一口,“身子还好么?” 玉蝶听见阿九的声音,晦暗的眸瞳亮了三分,“为什么和我说话?你不觉得我肮脏吗?” 阿九心中很纳闷,不知玉蝶为何这么问。他想了一会儿,并没有立刻回答。玉蝶的双眸霎时又暗了下去,“你身上还有伤,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我自小无论受什么伤、得什么病,都好得快,不碍事的。”玉蝶帮他涂过药,喂他喝过粥,有这份人情在,他都得关心他。 “我没有看不起你。我和你一样都是奴隶,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你?” 玉蝶心神一滞,嘴唇蠕动,难以置信的看了他一眼。 阿九欲言又止,几经思量,还是问道,“你不是有兄长么?为何还会沦为奴隶?” 玉蝶娇媚的面容闪过一丝落寞,讥讽一笑,“他素来只待小哑巴好,我这个弟弟是可有可无的。若我死了,他才开心呢。” “兄长这种东西,不提也罢。” 阿九讶然,“小哑巴?” “我姐姐。幼年时为了救我哥,受过伤,成了哑巴。” 阿九闻言,心中猜测玉蝶许是被亲哥哥卖了,才会沦为奴隶。如此一想,他觉得这人颇为可怜,不禁同情起来。 玉蝶盯了阿九许久,见阿九始终一副呆愣的模样,眼中刹那闪过古怪神色。他勾起唇角,边咳着边凑上前去,声音带了点委屈,“我屁股疼。” 他说着,又从兜里掏出一小瓷药膏,“我疼得受不了了,你能帮我上药么?” 阿九欲接过,但目光从玉蝶的下身扫过时,手定在了半空。他接也不是,推也不是,不知想到了什么,整张脸涨得通红。 玉蝶心知阿九是害臊,暗中偷笑。他的双眸刹那间水盈起来,低喃道,“你果然还是嫌我脏,看不起我,才不愿帮我上药。” “不,我没有。”阿九一急,匆匆接过药膏。玉蝶见状,弯起嘴角,微微褪下裤子。阿九耳根子红个通透,他闭眸挤了点药膏在手上。任由玉蝶拉他的手,引导着往裂口而去。 药膏清凉,一触及伤口,立马将火辣辣的痛浇灭了些。上完药后,玉蝶觉得畅快多了,正要向阿九道谢时,却听他问道,“你方才在做什么?” 阿九眸光扑闪,停顿了一会,以为自己说得不够清楚,又补充道,“方才那些人为什么趴在你身上?” “你不知道?” 阿九眉头微蹙,摇头,“父亲没教过我这种事情。” 玉蝶低低笑了,“那下回我来教教你?” “会流血的事情,我才不想学。”阿九将脑袋埋进膝盖里,轻声呢喃道,“你为什么要做这种让自己受伤的事?” “你别看我现在流了那么多血,做那档子事的时候,可快活着呢。” 玉蝶轻揽过阿九的肩膀,在他耳边磨蹭了一会儿,“你想想看,我们终日都得和这些人关在一起。给他们点甜头,说不定日后能少受些苦。” 他语重心长道,“这也算一种交易吧,就像在市场上买菜,各取所需罢了。” “真的?” 玉蝶在阿九肩头轻轻拍了拍,“当然。你别小看我的魅力,准能把这些人迷得死死的。等你哪日开了荤,就懂这其中乐趣了。” 阿九闻言,木讷的点了点头。他并不知道开荤是什么意思,本来是好奇的,但看见玉蝶暧昧不清的笑容后,突然就不想知道了。 这个人、表面上说很愉快,可并非如此。他看见了,玉蝶的眼泪,明明他看起来就很痛苦,但为何又要说得如此风轻云淡? 阿九不知怎的,一时间竟想起了谢梓安,想起他那令人难以琢磨透的笑容。心口传来阵阵锐痛。 第二日上午 天还未亮时,莲山匪盗就将所有人从牢里赶了出来,用铁链着他们,如同对待畜生一样,拖着往深山里走。万枯洞只是暂时关押的地方,总归要带回窑子里去的。 他们行的是极其偏僻的林间小道,耳边松涛阵阵,鸟鸣啁啾。虽能看见山间美景,但路并不好走,碎石多,脏物也多。赤足行于其间,极其痛苦。 一路上,阿九的视线都徘徊在玉蝶周围,见他双腿还打着颤,不由得忧心几分。 阿九素来记忆颇好,多看几眼后,突然觉得玉蝶像极了他见过的一人,细细思索,却又想不起像谁。一口气堵在胸腔,憋得他难受。 此时,莲山匪盗挥舞着大刀,冲他们吼道,“快些走,若误了回到窑子的时辰,老子就将你们炖了煲汤。”他说着,贪婪的眼光从左扫到右,嘻嘻一笑。 此言一出,四下俱惊。山林野匪确实有吃人的习惯,向来喜食青年人,皮肤娇柔,颇为爽口。若遇上了,是极大的不幸。 阿九听言,心中却无波澜。吃了也好,身消魂散,便是完完全全的解脱。 他叹了口气,一旦进入深山,是真正的与世隔绝。父母之仇报不了,想见的人也再也见不到。哦,对了,他还不知道欣儿的名字,想来也是一大遗憾。 阿九想罢,轻轻一笑,染上无尽苦意,他咬碎一口银牙,将心间汹涌喷薄的悲痛压了下去,面上依旧是那副胆怯害怕的模样。他走了数步,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咽了口唾沫,一步步往前迈着,脚下如有千斤。 两个时辰过后,他们走上了崎岖的山路,比邻悬崖峭壁,四周又满是一人高的杂草,低头一望,可看见盆脊峡谷。 数名莲山匪盗正殴打一不听话的奴隶,忽而往峡谷中一望,神色突变。急忙命令所有人趴下,掩在草堆之中。 玉蝶趁慌乱之时,溜到了阿九身边。 峡谷中走来一列身穿侍卫服的衙门中人,为首的男子骑在高头大马上,其余人皆是徒步行走。约莫十余人。 “艹,这里怎么有官府的人?真他妈晦气。” “你们给老子藏好了,谁要是发出声音,老子就弄死谁。” 阿九低眉一瞅,全身猛地一颤,一股激流遽然在身体深处窜动。他的双眸直勾勾盯着底下,兴奋、惊喜、恐慌一一在眼中浮现。 马上坐着的人,是谢梓安。他一袭白衫裹身,三千青丝在空中飞舞轻扬,端的是一派风华绝代。 阿九疯狂想告诉他,自己在这里,在离他很近的地方。他呜咽了数声,眼眶倏地湿了,扭动着身体,酸麻的手脚开始挣扎,手指拼命往前伸,似想触及那抹白色身影。 “你做什么?”玉蝶发现了阿九的异样,转眸便看见莲山匪盗如刀锋的目光,心急如焚。于是用力把阿九压在了地上,将他的脑袋埋入草堆中。 玉蝶想起昨日阿九明知会挨揍,还一直敲石子,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体。他心底有气,语调是从未有过的严厉,“你找死吗?脑袋还要不要了?” 阿九置若罔闻,不断拍打碎石,动用全力挣脱玉蝶的桎梏。 玉蝶险些按不住阿九,他无奈望向峡谷中的谢梓安,猛然间明白了些什么,随即在他耳边道,“别动。若是被人发现了,不仅我们会死,下面那些人也会死。你是想闹出动静,让匪盗杀了那些人吗?” 阿九听见这话,浑身一抽,果真安静下来。双手无力垂下,指缝中满是抠进去的泥巴,血污遍手。 玉蝶松了口气,从阿九身上下来。低声道,“你…对国师大人?” 阿九没说话,眼眶红红的,像极了兔子的眼睛。他吸了吸鼻子,扭过头去,“没。国师曾关照过我,仅此而已。” 玉蝶似是放心了,“那就好。” 不多时,莲山匪盗在草堆后方发现了一条隐秘小道,当下便指挥所有人过去,沿着小道往深山走。 阿九被驱使着往前走,他回眸浅望,嘴边勾勒出一抹浅淡苍凉的笑容。奴隶不该奢求太多,能够再见一面,已经很好了,不是么? 阿九走后,谢梓安蓦地回头一瞥,目光在山间草丛中飘过。 “大人,怎么了?” 谢梓安唇角一扬,“总感觉刚才有人看着我。”他揉了揉自己的唇,笑道,“不过应该是我多想了。” 玉衍没有问缘由,继续方才的话,“大人,这峡谷夹在断壁悬崖之中,地势颇佳。若在此作战,胜算有八成。” 谢梓安轻轻点了下头,显然心不在焉,随意答道,“嗯。” “接下来便只需引蛇出洞。” “嗯。” 玉衍瞥见谢梓安走神,疑惑道,“大人?” 无人回应。 “大人?!” 谢梓安冷冷瞥过去,眉头拧起,“干什么?” 玉衍以为他不想听峡谷的事,转了话题,“阮姑娘派信来说,若您这两日有空,请您前往淮府。” 玉衍咳了一声,强忍道,“阮姑娘说,她既已替嫁成人妻,有些事必做不可。她想让您观摩她的床上功夫。” 这事情听起来荒谬可笑,谢梓安挑起左眉,口中念道,“观摩?”这真像是阮星月会说的话。 “是,信上是这么写的。” 谢梓安眼眉弯弯,“有趣。” 阮星月是个有趣的人,总是能给他带来些刺激和惊喜。比起阿九来说,似乎更好玩一点。但是,她的血,没有阿九的甘甜。想想有点可惜。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各怀心事陷迷雾 冗长的黑暗中,忽然闪过一道亮光,犹如破晓晨曦,将阴暗通通驱散。她漂浮在天际,轻如柳絮,浑身飘然。 她费力全力拨开层层迷雾,望向大地。 河堤边,站着两人,一男一女,皆是十五六岁的青涩模样。 “景哥哥,你这个人呀…”少女低声啜泣,小脸皱巴巴的,“嘴上明明说喜欢我,却又总是让我这么伤心。” 她抹着泪,将紧紧捏在手中的平安符,系在了少年腰间。 “别哭了,等斩了慕容家的余孽,我便带你回故乡,过那种悠闲自在的生活。等着我,有你在此,我必归来。”少年眼里是万千柔情,他低头,在少女唇上印上一吻,带着无尽的温柔亲昵。 “嗯。” 画面遽然一转,鲜血的气息即刻扑面而来,印入眼帘的是遍地的尸体。血流成河,哀鸿遍野。悲鸣的风如同怨灵,不断撕咬着腐朽的窗棂。 少年倒在血泊中,身躯四分五裂,肝脏喷洒,白色的肠子扯落满地。四肢血肉被削成一块块碎肉,俱不完整。死相凄惨,痛苦至极。 前方,一白衣之人手执长剑,孑然独立。他回眸冷冷注视少女,黑眸里溢满猩红,随后举高手,一把长剑横空劈去,插入了少女的胸膛。 话语如夺命鬼魅,“世上,杀我之人,活该千刀万剐。” 淮府偏室,阮星月猛地睁开双眸,她颤着手扶上床板,大口喘粗气,眼底是深深的淤青。 黑夜,一望无际的黑,伸手不见五指。她心有余悸,将手放在胸口,感受手中温暖。活着,她还活着。 一切都是梦,阮星月一遍遍的安慰自己,这只是一个噩梦罢了。 翌日下午 “夫人,大人回来了。” 阮星月正在庭院里赏花,面色憔悴,形容枯槁,如同凋谢的花蕊。她听见这一声,精神顿时大好,唇瓣绽开一抹笑容,“真的?” 她看上去兴奋极了,东摸摸西摸摸,“你看看我的衣服有没有皱?妆有没有花?脸蛋好不好看?” 丫鬟见此景象,有些心酸,急忙说道,“您很好看。” 这夫人才嫁来两日,不知怎的却不受大人待见。据说新婚之夜还被赶了出来。 偏偏新夫人也是个受了委屈不说、拼命往肚里咽的人。她不愿告诉家人,只是终日茶饭不思,折磨得自己越发萧瑟。 “那我去见大人了。” 阮星月莞尔一笑,提着裙子就往门外跑,眼中如点星光。她走得急,跑至院中一不小心撞进了淮华铭怀里。 她的脸倏忽一红,退后数步,“大人,您回来了。” “嗯。” 阮星月语中有些许卑微之意,头也不敢抬高,一副拘谨害怕的模样。淮华铭只浅浅望了她一眼,一话不说,擦着她的肩走了过去。 阮星月一愣,眼泪如雨点落了下来。她深埋下头,没有人留意到、她眼中深藏的杀意冰冷。 淮华铭的心情十分复杂,这江蕊是远近闻名的美人,他也是十分喜欢的。可如今一看见她的脸,他就想起新婚之夜发生的事,心里甚是恶心。 “大人…” 阮星月被孤零零的丢在院子里,周围奴仆路过,纷纷露出了怜悯的神色。她颤抖着肩膀,大力擦拭眼泪,在院中枯坐了一下午。 淮府中老一辈的管家实在看不下去了,主动前去劝淮华铭。 “郡守大人,您可不能这样啊。” 淮华铭正在书房写字,得知管家来意后,一下子用力过猛,将笔杆折断了,“老越,这事你就不用管了。我本也想对江家小姐好的,可是…可是我一靠近她,就浑身不舒服…” “唉,你知不知道,她,她是个…”淮华铭说不下去了,随意把笔掷开,“若是江家有意见,我改日就备礼前去致歉。但若要我与江蕊亲热,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老越不知淮华铭新婚之夜发生了什么,他只得长嗟一声,“这姑娘可怜得很呐,大人好歹关照一番吧。” 淮华铭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知道。” 另一边,天色渐暗,阮星月见院中婢女皆已离去,旋然起身,嘴角勾起一抹淡凉的笑意。她使着轻功溜进厨房,偷偷顺走一只烤鸡。又趁四下无人时,从窗户飞入厢房,稳稳落在床榻上。 阮星月饿极,她提起手中油鸡,一口咬上,大口啖食,吃相极其不雅。她用袖子擦了下嘴边的油渍,露出满足的神色。 “夫人,您睡了么?大人让奴婢前来伺候您。” 阮星月闻声,目光冰冷,声音却温柔如水,“我准备歇息了,你们也去休息吧,不用替我守夜。” “是。”丫鬟心中欢喜,怀揣着感激之意退了下去。 阮星月扯出一抹笑,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进行着,无一纰漏之处。就连淮华铭对她的厌恶、也都在她的计划之内。 她扮作萃侬时、曾与淮华铭缠绵多日,两人都对彼此的身体很是熟悉。她不能用‘江蕊’的身份和淮华铭行房。所以、她在新婚之夜前喝了一种药,能在短时间改变身体结构。当淮华铭脱下她的裤子、瞅见她裆下之物时,自然惊悚不已。 阮星月本来认为,既然淮华铭会对男子有兴趣,指不定对雌雄同体的身体应也会有兴趣,却没想到他会大发雷霆,将她半夜赶出了房门。 谢梓安当时潜入淮府,看见这番景象,扔下一声,“呵呵。”便走了。阮星月想起他那会儿的表情,觉得愈发好笑,不免笑出了声。 这两日,淮华铭没有碰她,有一部分原因是身侧有美人相伴。美人也是阮星月提早安排好的,谢梓安送了她一迷情散,此药服用后,在高涨时,会暂时丧失理智。不用等多久,她就能让淮华铭亲口说出印章藏在何处。 阮星月边撕咬鸡肉,边暗忖道,她对淮华铭可谓是知根知底,这人狡诈奸猾,不近人情,贪财好色。但有一致命弱点,见不得血,一见就晕。或许、也可以利用一下他这个弱点? 心神飘飞时,房梁上突地传来一声低笑,“瞧你这副饿死鬼的模样,几天没吃饭了?” 阮星月纹丝不动。她一进房间就发现梁上有人,因知晓是熟人,所以一直并未出声。“关你屁事,滚远点。” “我可是特意来找你的。” 阮星月啃了几口鸡腿,她这几日为了扮好‘江蕊’,都没好好吃过一餐饭,此刻饿得要命,根本顾不上别人,“不怕被人发现?还不快滚。” “放心。谢梓安不在附近,我不会被发现的。”女子足尖轻点,缓缓落在地上,看向阮星月,面上隐隐浮现痛苦的神色。 “你来做什么?” 女子眸光幽暗,来回踱步。想了许久,最终下定决心,道,“我可以给你很多银子,帮我杀了谢梓安。” 阮星月掰开鸡胸脯,一口口啃着里头嫩肉,细细品味,并没有回答女子的打算。四周蓦地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阮星月,你必须得帮我。为了鹘族。” 阮星月一听,登时捧腹大笑,“鹘族,你竟敢和我提鹘族?你以为你是谁?”她眉眼挑起,不屑一顾,“阳岚笙,你不过是鹘族族长偶然捡来的垃圾罢了,真把自己当成鹘族一员?” 女子面上羞红,深深吸了口,艰难道,“前几日,我去刺杀谢梓安时,一时大意,被他下了蛊。” 她顿了一顿,脸色惨白,“子蛊是我,母蛊不知被种在了谁身上。子母同心,母蛊死,子蛊亦亡。唯有杀死操控之人,方能相安无事。” “何事会发病?” “大概一月后。” 阮星月安静听完后,长长‘咦’了一声,望向阳岚笙的目光多了几分猜疑。眼眸含冰,笑道,“无恙。倘若母蛊不死,你也不会死,顶多是个生不如死罢了。有何可惧? “若我被控制,许会做出对鹘族不利的事…” 她话音未落,就看见阮星月眸中温度消失,如一泓刺骨冰泉,“看来你听不懂人话,那我换个说法。谢梓安是我的爱人,我为何要为了你这个废人、杀我情郎?” 阳岚笙觉察到她的杀意,心中警钟大作,慌乱摇了摇头,“既然你不愿帮,就算了。”她不再言语,足尖在地上一点,遂而破窗而出。 阮星月意犹未尽地舔着骨头,浅看她离去的身影,勾起一抹冷笑。阳岚笙,多年前襄王小妾。人长得还不错,却蠢得要死,以前经常巴结她。今日一看,倒有些异样,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之感。 夜幕降临,帘拢窗外,万籁俱静。月色朦胧之下,竹影婆娑,嫩叶载着旖旎的星光,折射晶亮的光芒。 阳岚笙离去后,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散去,肌肉僵硬,眉眼耷拉下来。一秒失去了体温,宛如毫无生机的布娃娃。 她一路狂奔,直到看见竹林深处的白色身影,才停下步伐。木讷呆滞地站在一旁,仪态拘束,手脚很是不协调。 谢梓安转身,漾开一圈笑意,宠溺的抚摸了一下阳岚笙的脸庞,仿若对待宠物,“你做的不错。” 他冰冷的手指在她脸庞四周划过,“可惜被发现了,阮星月看出你在试探她。我本以为,你与她相识多年,她会信任你,是我失策了。” 阳岚笙没有丝毫反应,谢梓安却异常开心,摸着她的头笑道,“阮星月很有意思,给我找了个相当大的乐趣。下次我们把目标放高点。这次只是动了些嘴皮功夫,下次,用上你身体的零件可好?” “是,主人。” 谢梓安心生无趣,眯眼看向笔直站立的阳岚笙,笑容如沐春风,逗弄道,“笑一个。” 阳岚笙按照谢梓安所说,露出一个浅笑。她已是一副蛊毒深种的模样,口中不断重复同一句话,“是,主人。” 谢梓安揉捏着她的唇,蹭出血来,他轻柔道,“你回鹘族吧,有必要我会传唤你的。” “是,主人。”阳岚笙念完这一句,不做停留,踏着竹竿,急速向上飞跃去,身影消失在迷离月光中。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进入药阁寻图章 翌日,阮星月起了个大早,洗漱完后,便安安静静坐在桌台前百~万\小!说,一举一动淑雅至极。她五官柔和,仪态端庄,颇有大家风范。 丫鬟小菊送早膳进来时,瞅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不免心生喜欢,“夫人,用早膳吧。” 阮星月双眸涟漪荡漾,仿若含春,嘴角的弧度如月牙儿般动人。她两指拿起勺子,端起碗,舀了勺粥,“辛苦你了。” “不不,这是奴婢应该做的。”小菊眼中闪过一抹艳羡之色,多么恬静优美的女子!她若是能达夫人的一小半,做梦都得笑醒。 小菊胡思乱想时,忽然听见咚地一声惊响,她往前一看,顿时大惊失色。阮星月不知何时晕倒在了地上。小菊身子发秫,急忙朝门外叫唤了两声,而后又将阮星月扶上床榻。 阮星月醒来后,额上满是冷汗,脸颊泛红,晕晕乎乎不知所以。请了府中大夫来看后,才知发起了高烧。她喝了小菊熬的两副药,也不见好转。 阮星月难受得紧,身体一时如同火炉,灼热难耐。一时又如同冰窑,冰寒刺骨。胃中不断泛着恶心,她怕失了仪态,又不敢吐,只能虚弱的趴在床边,脸上挂着泪珠。 “夫人,奴婢还是去请大人来看看您吧。”小菊其实已去请了三次,但淮华铭完全不为所动。她不由万分心急,夫人是大家xiǎojiě,本就身体娇弱。如今又病了,怎捱得住? 阮星月悠悠一叹,苦笑道,“大人终日为沈北操劳,这种小事就不必麻烦他了。家父识得府外的一名神医,你…请她来为我看看,我许会好得快一些。”她说罢,将地址写给了小菊。 “是。”小菊不敢耽搁,应下后,匆匆离开了房间。 阮星月见房中已无人,立马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好,睁开阴霾的眸瞳,“蠢货。” 她抚了抚自己干枯的发,指尖在脸蛋上一划,一不小心划破了脸皮,她瞅着指缝中刮出的皮肉,无奈摇了摇头。这张脸皮好看是好看,却并不好用。被掉包来的‘假江蕊’以前也许是习武之人,脸皮干燥脱水,难以保养。 阮星月在床上翻滚了一圈,骨架酸痛。淮华铭未免太吝啬了,给她睡最差的床,只派一个奴婢前来侍奉。他喜怒形于色,就连浅薄的表面功夫也不愿做。 阮星月无聊了半个时辰后,小菊领着一名纤弱女子走了进来。女子望了她一眼,眸中飞快闪现一丝异样,立即上前为她把脉,“夫人,许久未见了。” 阮星月长睫轻颤,低头一笑,回应道,“是啊,以前在江府见你时,我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呢。” 女子也是笑颜如花,“记得当初我问你你的名字时。你回答我说,三心取中,是为蕊。那时我还说这小姑娘颇为可爱。”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小菊在一旁听着,心里越发觉得新夫人是个贤良女子,就连街头有名的大夫都与她处得好。 “没什么大碍,只是普通的发热,服一贴药就好了。” 女子说毕,掏出宣纸和毛笔,边写边念道,“川桂枝45克,炒白芍9克,生甘草45克,茯苓9克。” 阮星月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却不动神色地将女子的话全部听入耳内。三心取中,即为三字取中字。川桂枝,炒白芍,生甘草。组合起来便是,桂花院、白甘阁。 淮华铭的印章,原来就藏在白甘阁里。她这几日闲逛时,偶然路过白甘阁,当时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药房,怎料到里头另有玄机。 阮星月轻声一哼,与女子的目光遥遥相望。她遂而虚弱一笑,语调轻盈,“多谢大夫。小菊,你随这位大夫去抓药。” “是。” “您好好休息。” 女子说罢,目光绵长,领着小菊走出了房间。小菊此去,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而淮华铭还陷在美人乡里呢。真是个绝佳的机会。 阮星月眼睛一眯,翻身下床,换上一件丫鬟的衣裳,悄悄走出了房门。她一路上低头行走,混在丫鬟之中,并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 沈北淮府甚为壮丽,鳞次栉比,贝阙珠宫,华美不可方物。与一般亲王的宅院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房屋的形状和格局大致相同,如同走进了一个巨大的迷宫,难觅出口。 阮星月不时举头望阳,估摸着方向,很快便寻到了白甘阁。这阁楼无半点恢宏,朴实无华。不似其它楼阁般锦天绣地。墙体是灰色的,门窗皆为素色。 唯一特别之处便是,白甘阁门口有许多下人,或打扫或闲谈,各行其事。但他们的眼神并无一般下人的怯弱。阮星月躲在墙后,心中了然。这些是wě成下人的侍卫。 她抿紧唇瓣,刀离袖口,正欲射出。一阵迷烟絮絮飘来,顷刻间,全部下人都神智散焕,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一黑衣男子出现在庭院中央,冲她扬了扬头,神色冰冷,“此迷烟不取性命,却烈的很,时效为一炷香。你进去吧。” “你是谁?” “玉衍。” 阮星月对他有印象,便没问他为何出手相助,冷言,“多管闲事,滚远点。”她收敛情绪,转而去推白甘阁的门。回眸一瞥,那黑衣男子竟真的消失了,一句话也没撂下。 “我还以为是谢梓安派来的,原来不是。” 阮星月勾唇一笑,快速侧身进入白甘阁,轻轻合shàngmén。这间药房毫不起眼,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阮星月却刹那间严肃起来,她的目光在一排药格中来回扫视,最后手掌放在写着‘茯苓’的一格上,手中用力,遽然将格子拉开。她在里头的茯苓中翻弄了一会儿,最终在底部摸出一个印章和一本小书册。 阮星月拿出一沓白布,在每一张上都盖了一个章印,她将白布小心塞回怀中、又把印章放回药格里后,注意力被手中黄澄澄的书册吸引住了。 她翻开,只看了一眼,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双眸瞬间睁大。 入目是缩小版的皇宫全景图,色彩调和,宫殿名称,花草树木,甚至连小径名称都描绘得一清二楚。而且一旁还书写了许多批注,看得出来画者仔细研究过此图。 这副图是谁画的?普天之下,除了那人,竟还有记忆力如此高超之人? 阮星月难以置信地反复翻着,一遍又一遍,她陡然生起一种不好的预感。随后翻到书册背面,二皇子禹煊的章印赫然入目,角落处还用朱丹色刻着一人名字 阮星月眼珠猛然一定,指尖在那名字上来回抚摸。 天佑神童—翟宁远。 如今看来,莲山匪盗背后之人并非淮华铭,而是当朝的二皇子。匪盗收刮的百姓钱财,怕是都入了这二皇子的裤兜里。 但是弘毅二皇子怎会识得天佑国的小世子?难不成又和谢梓安有关?不过,当初这两人结为知己,几乎无话不谈。会谈及襄王之子,也在情理之中。 忽然,阮星月在纸上摸到了一个凸起之物,她心头一震,不敢有丝毫动作,正想将书册放回原处。凝神之间,却不小心按了下去。 地面震动起来,哐当一声,整个墙壁从中间裂开,药柜全部被推到,发出了一声惊天巨响。阮星月抬眸一看,原本微带茫然的神色瞬间湮灭在惊诧中。 眼前出现了一张长椅,椅上放着一具尸体,不、简单的来说,是一具用稻草做成的假尸体,穿着明huángsè的龙袍,全身扎满银针,身体周围摆放符咒。 是巫蛊之术。 二皇子竟在偏僻小城施行诅咒皇帝的巫蛊之术?这实在太过荒唐!若被发现,又是一桩诛门惨案。就如十五年前的慕容家和大皇子那般。 无数的疑问盘踞在阮星月心头,挥之不散。禹煊身后有萧贵妃和诸位臣子,不出意外,皇位已是他囊中之物,根本无需相争。他又为何要做出巫蛊之事? “谁在里面?” 门外骤然传来一声暴吼。 阮星月一惊,头偏偏在这时痛了起来,她踉跄数步,如走在太虚幻境。本已难受至极,却不想椅上藏有机关。 忽地一阵风卷过,长椅上的洞孔中突然射出一排长箭,猝不及防。阮星月躲闪不急,只得狼狈一蹲,在地上滚了一周,背重重撞到了药柜上。 长箭破空,腰间传来的疼痛让她眼前一黑,她伸手一触,满手鲜血。阮星月捂住伤口从地上爬起,挣扎地走到南边的窗口下。 她还未来得及翻窗,门猛然被撞开。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醉春楼里初试探 “大胆贼人,竟敢私闯白甘院!” 阮星月眉间痛色一闪而过,她不作犹豫,猛地拔下头上发簪,狠狠戳入腹部,将伤口大力撕开,弄得浑身是血。她的面容和气息尽数掩在殷红的热血中。 “你…” 淮华铭冲进来时,本是气极的,但一瞅见血色,一阵晕眩袭来。他双腿一蹬,竟生生昏了过去。硕大的身躯横在门口,将侍卫们全部堵在了门外,出进不得。 阮星月咬紧牙根,趁慌乱时,从窗户跃了出去,跌在草丛中。她撕裂自己的衣服,用衣布死死捂住伤口。内力迂回腹部,压迫血管,堪堪堵住了血流。 如此所为,便不会在沿路留下血迹。此举虽有损身体,但不过区区皮囊肉壳,算得了什么?若为生故,哪怕受苦痛折磨数十年,也无碍。 阮星月寻到隐僻小道,一瘸一拐摸索着往前方走。她撑着一口气回到房间,在房内燃起一根香,驱散血腥之气。 阮星月拾起橱柜绳索纱布,一圈圈缠绕腰腹,扎紧了伤口。随后又套上深色衣裳,稍稍化了妆。从外形气色上来看,与受伤前大致无二。她这才放松了些,爬到床上,浅阖双眸。 她发现了这么大的秘密,淮华铭欲杀她灭口,肯定会翻了天的找人。府中大部分皆是他培养的心腹,无外人,他第一个会怀疑的,便是这新娶的夫人‘江蕊’。 阮星月暗想,淮华铭是二皇子的人,受其之命,控制了莲山匪盗。但莲山匪盗明显不愿被淮华铭终日压制,望独创天地,于是才会在他身边安插‘假江蕊’,反控一口。 局面很是复杂。 阮星月忽地头一阵阵剧痛,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一团浆糊,又如一堆缠缠绕绕的丝线,剪不断、理还乱。心绪愈发不宁。 她该如何做?是将今日白甘阁所见告诉谢梓安、还是隐瞒下来? 不,不能告诉谢梓安。若他借此事将禹煊扳倒,皇位极有可能会落在禹眴身上。禹眴一旦继位,那半个弘毅国都将会是谢梓安的。 这种事情不能发生!她绝对不能给自己埋下隐患! 小菊的声音忽而从门外传来,“夫人,方才那大夫和奴婢说了许多注意事项,这几日是奴婢疏忽了,没有好好照顾您。您稍等,奴婢现在就去煎药。” 小菊在门口徘徊了好一会儿,心中担忧阮星月的身体,又不忍打扰她的安眠,只得蹑手蹑脚走至床边,手轻轻触了触她的额头,讶然道,“咦,烧退了?” 阮星月闭眸假寐,隔了片刻,小菊的脚步声远去,转而一道很重的呼吸声响起。一人迈着大步,来到她床前。不说话,什么也不做,就静静站着。 阮星月能感觉到,那令人头皮发麻的阴冷目光。他站了许久,见阮星月始终无清醒迹象,慢悠悠转身离开。 门外,小菊端着汤药走来,“大人?” “闲来无事,来看看。”淮华铭声音一扬,“夫人身体可好?” “病了,在床上躺了一天。” 淮华铭问道,“她今日可有什么异样?” 小菊细细想了想,“有。刚刚奴婢去抓药时,夫人穿的是白衫。奴婢回来后,就见她换上了深色的衣裳。” 淮华铭没有多言,“知道了。” “大人您进去等等吧,夫人醒后看见您,肯定会很高兴的。” “不了,我有要事在身。你好生照料着。” 这一言落下后,门外再无声响。阮星月心下一松,微微撑开被汗水浸湿的眼睫,转个身,睡了过去。 一刻钟后,阮星月被小菊摇醒,迷迷糊糊喝完了药,又浅睡过去。她再度醒来时,已是午夜时分,月光斜斜射入屋内,更阑人静,万籁无声。 她侧眸一瞥,蓦地发现地上映着一个人影。 阮星月冷笑,懒懒起身,踱步至桌边,斟了杯水,“无耻小徒,总喜欢做这等tōukuī之事。” 玉衍身形一晃,纵身跃下,冷着脸将手中瓷放在桌上,声音毫无波动,“此药,每日三涂,伤口不会留疤。” 他说罢,抬眸浅望,“已有人顶罪,此事不会牵扯到你的身上。” “你找的人?” 玉衍愣了一会,摇头,“不是。” “你是谁?” “玉衍。” “我问你你的身份。” 他眸色漆黑,喉结上下滚动一周,并无开口回答。 阮星月注视前方,玩弄手中茶杯,“为什么跟着我?” 玉衍不答,转身欲走。阮星月心中疑惑未解,怎愿放他离开?她急急抽出bǐshǒu,抵在玉衍脖间,“别动。” 她盯着他笔直的背,问道,“是不是谢梓安派你来的?” “不是。” “哦——”阮星月忽而暧昧一笑,身躯贴上了他的后背,“那我知道了。你喜欢我,是来求欢好的。” 玉衍周身即刻被寒冰覆盖,他瞬间反手一掌,击落了bǐshǒu,“阮姑娘,请自重。”掌风轻轻震开了阮星月,用力恰到好处,未伤她分毫。 他走前数步,一顿,“差点忘了。国师大人说,一个时辰后,醉春楼见。”说完后,他并不推窗,而是直接从门口走了出去。 阮星月弯唇一笑,这真是个无趣的人。谢梓安怎会让这种人待在自己身边?乏味得很。她放下茶杯,把玩起瓷,拔出塞,放在鼻下嗅了嗅。 确实是好药,尚可一用。 阮星月涂完药后,把瓷随手埋入被褥里。眼看时间也不早了,她整理了一下衣襟,把盖有章印的白布藏在袖里,遂而从淮府偏门偷偷摸摸溜了出去。 阮星月来到醉春楼,走到上次与谢梓安相见的房间,推门而入。迎面吹来的,是一阵迷离清风,掺杂淡淡的檀香味儿。 谢梓安坐在桌前阅信,他托着腮,双眸半张半阖。听闻声响,头也没抬一下。 阮星月靠近谢梓安,谨慎朝四周望了眼,飞快将白布塞入他手中,他眉梢微扬,随即收紧了手,把白布放入了内衫里。 一切结束后,谢梓安唇瓣绽开一抹笑容,调侃道“郡县夫人可好当?” “一点都不好玩。”阮星月弯下身子,在谢梓安耳边吐出一口热气,“他不肯碰我,有好几日了。弄得我整日茶饭不思,尽想做些淫秽之事。” 谢梓安轻笑,“呵呵。” 阮星月扭动身体,指着信问道,“这是什么?” “太子托人从皇城寄来的信。” 阮星月一怔,“传闻中痴傻的太子?” 谢梓安将信平平整整折好放回信封内,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他不傻,倒把我当成了傻子。” 他似乎很是不满,提起手指在信封上戳了两下。“还跟我玩这种无聊透顶的小游戏。” 阮星月不知所以,疑窦渐生,她把信封拆开,拿起看了一眼,眉头紧锁。过后,面上血色褪尽,咬唇道,“他劝你娶妻?” 谢梓安抬起下巴,嘴角噙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重点不在此处。你仔细看看,这信从头到尾,讲的都是什么。” 信是用繁体古文所写,阮星月看不太懂,只依依稀稀明白了些。这信从柳太师在朝中的局势分析,写到其家中成员等等。罗罗列列,总共十几页纸。 “分析透彻,讲尽益处。动之以情,晓以明理。而且还是用古文所写,想罢是下了不少功夫。” 阮星月不解,“什么意思?” 谢梓安双眸深邃如黑夜,含笑答道,“禹泓根本不是在劝我娶柳珺瑶,他是想通过此向我展现他的才干而已。” 简而言之,太子禹泓耐不住寂寞、想抖动翅膀高飞了。但即便他非笼中之鸟,也不只过是碧天朱雀,又怎能妄想擒住崖岸苍鹰?可笑至极。 谢梓安抚了抚眉心,转了话题,“明日,我前往莲山。你找个机会脱身,随玉衍一道回弘毅国。” 听见玉衍的名字,阮星月眼皮跳了一下,“为何在国师府,从未见过这人?” “玉衍是暗卫,本就是待在黑暗里的人。让他露脸,已是恩赐。” 阮星月听罢,不再过问,低眉从内衫里拿出一张镌刻自己名字的平安符,她蹲下身子,将平安符系在了谢梓安腰间,“此去多有危险,此符能保佑平安。” 谢梓安低头一看,眸色倏地一深。白色的符,绣着金红丝线,很衬他的白衣。但总觉得莫名的碍眼。 谢梓安猛然拽住阮星月的手腕,用力一扯,将人拉近。双手覆在她的腰侧,让她跨坐在了自己大腿上,两副身躯紧紧相贴,“星月,你是除了玉衍之外,唯一在我身边待了五年的人,也是最懂我的人。” 阮星月靠在他怀中,嗅着木樨花香气,“是。” “这些年,有无数的人来杀我。你也清楚我是如何处决他们的。”他的手流连在她脖子动脉上,偶尔掐捏一番,逼得人颤抖不已。 “是。” “我喜欢杀戮,喜欢听别人哭。我最大的缺点就是,眼里容不得沙子。” 她指尖轻颤,“我…明白。” “那你、可有什么事瞒着我?” 阮星月眼中惊惧转瞬即逝,她勉强稳住身体,顿觉脖上传来窒息般的疼痛,艰难吐出两字,“没有。” “我最后给你个机会,真的没有?” 阮星月红着眼眶,坚定摇了摇头,唇瓣咬出了血,她沐浴在血光中,显得越发娇艳客人。谢梓安灿烂笑了,掐着她脖子的手倏忽松开,红唇在她脖间的掐痕上轻轻一啄,“好。记住你说过的话。” 阮星月胸口剧烈起伏,“我喜欢你,又怎可能骗你?” 谢梓安唇角一弯,笑容肆意张狂。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喜欢,不需要莫须有的情感,他只要绝对的忠诚和臣服。 他在她耳畔低声念道,“你这么乖,不如我今日便要了你?” 阮星月脸颊微红,手攀上谢梓安的脖子,吻住他的耳垂,“我一直都是你的。” 谢梓安的手沿着她的背脊一路往下,不断抚摸揉捏。在腰腹处一捏时,听见了她的压抑的痛哼声。他轻轻一笑,遂而将阮星月抱起,推倒在床,手指在她唇上一按。 “你有伤在身,今日就算了。等你伤好,我便让你成为我的人。就当做、你今日dáàn的奖励。” 阮星月的手肘撑住床板,露出了姑娘家般娇羞的笑容,“嗯。我…很期待。”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章:欲入莲山起诡心 “夜深了,你该回去了。” 谢梓安站起身,随手拍了拍衣摆尘土,神情高倨,眉宇间一片痴倦。 他忽而朝阮星月伸出一只手。阮星月呆住了,看了眼那只手,又看了看谢梓安,一时怔神,却见他嘴角微弯,“怎么,不想起来?” 她心间一颤,点头如捣蒜,急忙握了上去。手中传来清凉的触感,谢梓安的手并不柔滑,反而很粗糙,长年练剑在他手腹磨出了许多老茧。 但是、这双手很宽厚,很温柔,他握住你时,轻柔细致,如同对待一件珍世奇宝,小心安放,妥善保存。如若不考虑其间沾染的鲜血,这份缱绻,倒足以珍藏一世。 阮星月心口一酸,谢梓安微微使力,将她拽到自己面前,在她耳边轻声道,“回去的路上小心。” “嗯。” 他又道,“七月二十三,是你父亲的忌日。我赶不回去,不能如往年一般陪你去祭拜了。” 阮星月的身子细微颤抖了一下,她仰头微笑,见谢梓安有一缕发丝垂于额前,伸手将那缕发拨至脑后,“嗯,我知道。” 阮星月说完这一句,轻搂住谢梓安,而后转身离去。她一打开门,就瞧见玉衍抱剑站在门口,脸色是一贯的冷峻。唇色淡如水,目光冰冷在她面容上扫过。 阮星月不出一言,如视空气,冷漠的擦身走过去。玉衍这才望向她,盯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转角处。他在原地站了一刻钟,才进入房门。 他还未出声,一卷书册骤然砸来,砰地一声,在他额上留下一道红印。玉衍迎上谢梓安深如汪洋的眸瞳,心脏莫名一缩,他握着剑柄的手捏紧了又松,咚地跪地,“属下知错。” “何错?” 四处无声,房内没有人开口。谢梓安眸中早已波涛汹涌,面上却看不出喜怒,“你将玉萧推去当替罪羊,捏造所谓的罪证,并斩杀了淮府二十名侍卫。” 末了,他沉沉一叹,似是惋惜,“你做这些,以为我会不知道?” “属下知错。” 谢梓安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眸色幽黑,“为何相助阮星月?就因为她的这张脸皮长得像碧绾?” 玉衍唇瓣动了动,手蓦地失去了力度,他将长剑压在地上,头重重磕了上去。顿时鲜血淋漓。 谢梓视若无睹,他站直身体,手指转动茶杯。沉默许久,方冷声问道,“若我让你杀碧绾,你该如何?” “属下做不到,但又不能违背大人命令。唯有自尽,以死谢罪。” 谢梓安猛然松开手,茶杯在桌上滚了一周,最后掉落在地,砸了个粉碎。他大笑着拍了拍手掌,“这份感情真令人感动。在我和碧绾之中,你还是选择了你的姐姐,一个哑巴废物。” 玉衍吞咽一口,双眸染上红色,身子紧绷着,五指扭曲的抠入地面。 “念你伴我十年,不取性命,自断左臂。” 谢梓安浅浅一笑,温柔触了下玉衍的发尾,“我本来是想废你双臂的,但你是我的暗卫。若无手臂,如何护我?所以,你得感谢我,给你留了一只手。” “是。” 玉衍低头,抚摸了一下剑柄上挂着的剑穗,他深吸一口气,拔剑,面不改色地剁向自己的左臂。 撕拉一声,血光四溅,一条断臂掉落于地,发出惊响。风推开门窗,吱呀作响,却怎么也吹不落沾在桌台的鲜血。 玉衍脸色惨白,摇摇欲坠,他稳住身体,即刻端正跪好,问道,“大人,您前往莲山,可需属下准备些什么?” “一个酒壶,一把弯刀即可。”谢梓安说完,转眸看向地上的一摊鲜血,平静道,“玉衍,断臂对剑术有影响,你日后要勤加练剑。可别把自己变成了一无是处的废人。” “属下明白。” 长夜过去。 第二日,谢梓安独身前往莲山,到的时候已是下午时分。他望着巍峨雄壮的山峰,轻轻将鬼miànjù戴在了脸上,遮盖住眸中神色。 他嘴角扬起一抹狰狞笑意,“小九儿,你死了十几年了。七月二十三,你的忌日,我欲血洗莲山,作为礼物送给你我。我喜欢的东西,你也一定会喜欢。” 这一句话语,随着山间清冷微风,卷入莲山深处,消散于山林之间。 莲山,地底弑魂牢 自那日离开万枯洞后,阿九等人就被关入了这不见天日的弑魂牢。进来时尚有五十余人,过了几日,便只剩下不到十人。 每日被抓出的人送回来时,就剩下一个血淋淋的头颅。尸首无踪,死相凄惨,眼皮布满针孔,皮肤每一寸皆有烧过碾压的痕迹。 牢房一角,已堆积了四十五个头颅,俨然是一座矮矮的小山。窄小的四方之地,弥漫着腐肉的气息。 阿九双手环肩,睁着一双圆滚滚眸子,注视着门外,视线未曾离开分毫。直到看到了那被拖回来的小身板,脸上才飞快闪过一抹笑容,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玉蝶被丢回牢里,他如往日一般,可怜兮兮地往阿九身上凑,带着点娇嗔的语调喊道,“阿九,屁股痛,帮我上药。”说完,熟络的脱下裤子。 阿九一瞅,眉头紧蹙,玉蝶臀部上布满伤口,鞭痕、掐痕,还有手掌印,他一时有些无措。 玉蝶倒一脸嘚瑟,回眸冲他挤眉笑了笑,“他们出去都死了,就我还能活着回来。我是不是很厉害。” “厉害。”阿九低声蠕道,他在指尖抹了点药膏,怕玉蝶痛,便极其轻缓地将药涂在他的裂口上,不敢用力,“你身上都没有这么重的伤,他们为什么更喜欢打你的屁股?” 玉蝶眸中亮光一闪即逝,他晃着脑袋,咧嘴一笑,“想知道?” 阿九看见玉蝶这副模样,知道他又要说些不正经的话了,立马摇头道,“不想。” “这样啊…”玉蝶情绪突然低沉下来,如同被抛弃的小犬,“唉,你都不想听见我讲事情了,肯定讨厌我了。” 他满目委屈伤感,软软趴在地上吗,眼中带着泪花。 “我…” 玉蝶悠悠一叹,“我在牢里,就你这么一个交好的人,连你都厌弃我了,也不知道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没” 阿九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玉蝶捂住了嘴,玉蝶给了他一个拥抱,“算了,我也知道我自己是什么人,我身子肮脏,又低贱,没有底线。你讨厌我也正常。” “你还说吧。” 玉蝶讶然,“什么?” “他方才那件事,你说吧。我想知道了。”阿九瞥了玉蝶一眼,低声说道。他还从未见过像玉蝶这样的人,总能让他无可奈何。不过玉蝶整日念念叨叨的,倒是缓解了他对死亡的恐惧… 玉蝶闻言,脸上悲伤的表情一秒之间消失,他喜笑颜开,嘴角都快翘上天了。“阿九果然待我好。” 玉蝶贴近阿九耳边,悄悄说道,“我屁股上的伤啊,是…” 一席话下来,玉蝶愈发高兴。阿九却沉闷下来,心脏砰砰乱跳,仿若要跳出胸膛那般。耳根子也红了个通透。 在这时,却听玉蝶说道,“阿九,我无聊得很。你听我讲讲我小时候的故事吧。” “好。” 玉蝶很开心,将头枕在了阿九膝上,双手环住他的腰,“小时候,我家附近有一间古庙,来来往往祭拜的人很多,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随着大人一起去拜佛。” 玉蝶眨巴了一下眼睛,“但我一直在想,每天祭拜许愿的人这么多,佛祖怎么可能都顾得上。于是我每日都在佛前许下这么一个愿望,我想长高一点。长高了,佛祖就更容易看见我。” 他笑了笑,笑容如阳光般明艳,额间一点朱砂如血色梅瓣,“后来,我终于长高了,却再也没去拜过佛。算来、佛祖也只实现了我这一个愿望。” 阿九垂下眼睫,口中泛起腥甜的味道,“玉蝶,你今年多大了?”他估摸着少年身子高,身子骨也好,应该比他要大上一些。没想到玉蝶却答道,“十四。” “十四?”他的声音在颤抖。 “不小了。如果我娘还在的话,我是时候该娶上大姑娘,生娃子啦。”玉蝶笑得身子一抖一抖的,他说了些碎话,又将头深深埋进阿九腹部。 “幸好有你这在,不然我得无聊死。” 他顿了一顿,笑道,“阿九,你让我当你哥哥好不好?我一直都是老幺,很不爽!虽然我年纪比你小,但我想当你哥哥。你答应的话,在莲山我就罩着你,绝不让别人动你一根汗毛。”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心中渐生反抗意 有过的异样感觉排山倒海般袭来,彻底将他淹没。 这种场景,流浪的半年来,他还见得少么?每一次、每一次都比这还要惨烈。辱骂、施虐、痛哭,编织了他无数的梦境。 最初他怕得发狂,恨不得一刀结束自己的生命,可如今?阿九忖着,不知为何竟有点想笑。许是压抑了许久,悲哀不忿终日堵在心里难以发泄的结果。 ‘肉球’浑浊的眼珠布满血丝,一下又一下撞击着牢门,口中念念有词,“我要钩蕈,给我…给我钩蕈…” 玉蝶眼神深处阴霾一闪即过,霎那间揽过阿九的肩膀,将他藏在自己身后,“这人中了钩蕈之毒,此时是毒发之际。” “钩蕈,我要钩蕈!”‘肉球’喊完这一声,酥痒之意顿时从足尖一路蔓延上来,最后聚集于腹部,又痒又痛,胃部仿若同时被数千只蚂蚁啃咬舔舐。 如果不饶痒的话,会被活活痒死!这个念头盘踞在他脑中久久不散,他红着眼,颤抖着伸出双手剜在肚脐处,重重刨着,直到拽出小半截肠子。 ‘肉球’眼睛一直,捧着那白色的肠子,在地上痛鸣悲喊着,越饶越痒,越来越难熬!他的手又不受控制地往自己肚上破洞抓去。 不多时,地上一滩血肉。他睁大双眸,断了气,身子软软倒在了地上。 “不要怕。”玉蝶叹息,欲捂住阿九的眼睛,转身却见他一直盯着地上的死尸,目不转睛。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殷红的色彩如花朵绽放。 他的目光竟不是胆怯。玉蝶不知为何,心漏跳了一拍,将他全身打量了个遍,急忙问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 阿九摇了摇头,经历了这么多,看了这么多,他总算明白了。自襄王府被灭那日起,他活着地方,早已不是人间,是地狱,与死亡长年相伴的地狱。 阿九轻轻笑了,低头时眸内苦楚一闪而过,“我没事,头有点晕而已。” “阿九…” 玉蝶话音刚落,大门又被推开,数位男子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梳着满头小辫子的壮汉,他眼小嘴大,蒜头鼻,面貌极丑,腰间还盘着条大蟒蛇。他一走进来,便喝道,“这畜生死了么?死了就把大家伙抬过来!” 玉蝶眉头一皱,他认得这人,是莲山的二当家程钦。 他对程钦算是熟悉,若要评价,便只有一句话:床上如猛虎,床下似饿狼。杀伐果决,并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想罢,他把阿九护得更加严实。 程钦低冷眼望向地上尸体,低笑一声,一把抓起血淋淋的肝脏,放进嘴里嚼了一下,“嗯,味道不错。” 他抬头,看见弑魂牢内的人满目的惊恐之色,满意的笑了,抹了把唇边鲜血,“看什么看,这也是你们以后的下场!能进二爷我的肚子里,与我共存一体,是你们八百年修来的福分。” 不一会儿,又有两人抬着一口大锅走了过来,锅中盛满油,油上还飘着几只断裂的手指。隐约看到几颗漆黑的眼珠,上下沉浮。 “配料准备好了,今日就吃鲜炸稚子肉!”程钦和数位莲山匪盗席地而坐,他一边指挥手下将‘肉球’扔入锅里,一边道,“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是人间美味。” 阿九浑身一震,透过玉蝶的肩,隐隐看向在地上残缺的尸体。他不想死,不想这么悲惨的死。他想逃出去,想去找那个人,想和他说对不起,自己没能等他回来。 阿九一步步往后挪,脑中突然浮现谢梓安的模样,心中蓦地生出一股不舍。他的手被玉蝶抓住,“你做什么?别怕,我在呢,不会有事的。” “我不怕…”阿九胸口剧烈起伏,他不该怕的,谢梓安对他说过,这种事习惯了就好。他凭什么怕?他该知道的,一直软弱下去,就永永远远不可能从地狱里爬出来。 程钦享用完食物,又看向牢内,这会儿把目光投向了玉蝶,暧昧一笑,“玉蝶儿,昨日到了一批新的玉势,今晚我们来尝试些新花样。” 他身侧有人疑惑道,“这奴隶是…” 程钦摸着下巴大笑道,“我的老相好,相琴楼的小倌。因为偷窃被卖成奴隶,没想到还真有缘,竟被我们的人给劫了过来。” 阿九一怔,玉蝶和他说了许多家中之时,他还同情了许久,不曾想竟是出自小倌院那种地方。他心中有些锐痛,拽着玉蝶衣袖的手松开了。“你骗我。” 玉蝶一时慌乱,“二当家,玉蝶这几日侍奉您有些累了,今日…” 程钦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他忽而看见了掩在玉蝶背后的阿九,眼中亮光一闪,像是逮住了什么新奇的东西,“你身后这是谁?不介绍一下么?”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牢房沉思欲谋划 “他他是” 玉蝶支吾半天,吐不出一字。程钦目光灼灼,轻抚着腰间蟒蛇的头,森然道,“我的兄弟也很想知道呢。” 随着这一声落下,大蟒蛇刹那间张开血盆大口,吐着红信子,两颗青白牙尖滴落翠绿的毒液。 玉蝶的身子缩了一下,“二当家…” “放心,我如此疼爱你,怎舍得让它咬呢?”程钦拍了拍蛇头,示意它安静下来。他看见玉蝶害怕的神情,大笑起来,“怎么了,你不是浪得很么?在床上去了半条命,也没见怕成这个样子。 玉蝶手心冒出了些冷汗,踧踖不安,埋头未言。程钦舔了下污黄干裂的嘴唇,视线游离在他股间,眼中下流一览无遗。“我可以把你和蛇苗关在一起。小蛇吃不了人,可是能钻洞啊,会让你爽的。” “二爷!” “你闭嘴。” 程钦顿时心生不耐,打断了玉蝶的话。从地上拾起一块细碎的骨尖,挑起牙来。他眸光鬼祟微凉,忽而瞥向阿九,笑眯眯道,“孩子,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名字?” 程钦今年五十有余,两鬓已染霜白,身材魁梧高大,肚上两圈肥膘,一副肥硕油腻的模样。此时他特意萎着背,睁大一双绿豆眸,佯作和蔼可亲。 玉蝶见状,心脏猛缩,狠意一闪而过。他垂下眼睑,双手悄悄在身后握紧,“他是我弟弟。” “哦?”程钦一怔,更是裸打量起阿九,还发出了滋滋的口水吞咽声,连连点头。“发育得不错嘛。” “二爷说笑了。这家伙瘦不拉几的,性格又木讷呆板,一点都不好玩。” “你懂什么?洗干净,养大一些,用处大着呢。” 阿九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微微侧开头。 玉蝶讪笑道,“二爷,我弟弟还是个孩子。让玉蝶好好服侍您不就行了?” 程钦挑眉道,“莲山匪盗几百人,个个都健壮威猛,你扛得住?” 玉蝶闻言,轻咬下唇,双眸被细碎的留海稍稍遮住。他素白的手从牢门缝隙伸出,轻点在程钦的喉结上,娇媚一笑,“您可不要小瞧了我,我还是有些功夫的,尤其是在床上——” 程钦与玉蝶四目相望,不说话了,掰过他的手,在上面偷香一口,舌头滑过手心掌纹,在指尖一咬,烙下深可见骨的伤痕。 玉蝶痛得皱起了眉,但只是一瞬,他很快又笑道,“难不成玉蝶的魅力还比不上这乳臭未干的小子?二爷,我现在就跟你走,绝对让您满意。” “身子不累了?” “如果是二爷的话,玉蝶怎么样都无所谓” 阿九唇瓣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索性咬碎了牙,将血污全部咽入肚中,身子抖如薄蝉。玉蝶许是感觉到了他的不安,后退一步,轻柔的握住他的手,以示安慰。 “二爷,我有过那么多人,还是觉得您最好。” 阿九听见这话,倏地想起万枯洞玉蝶的那滴泪,只觉心中压抑痛苦。身体像是被热水环绕,又被冰寒激流冲刷。冰寒与炎热交替涌入,难受得紧。 程钦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玉蝶。心道,前些日子大当家程岳玩死了一个男宠,因那病秧子是自己送过去的,弄得双方很不愉快。说到底、他还欠程岳一个耐玩的人。“大当家一直很中意你,虽他年事已高,但床上雄风不减。你今晚先去侍奉他吧,明日来我这。” 玉蝶唇角泛起笑容,一个‘好’字轻飘飘的从喉间溢出。 程钦双眸一转,眼神透过玉蝶的肩胛定在阿九身上,心里不知在估量着些什么,邪气一笑,“玉蝶儿,你不用待在弑魂牢里了。住入偏院,以后轮流给我们几人暖床便可。来日方长,咱们能试试各种花样,慢慢玩。” 玉蝶笑着应下,瞧见一匪盗打开了牢门,就要押他出去,他急忙道,“二爷,我可以和我弟弟说几句话么?” 程钦点了点头,玉蝶转过身来,脸色忽青忽白,他深深吸了口气,颤着手拽住阿九,将他拉至噬魂牢一角。 玉蝶眸底暗流翻涌,手指在发丝上缠缠绕绕,别开脸,直截了当道,“阿九,我没有骗过你。”他怕他不信,又补充了一句,“我对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阿九低垂脑袋,眼睛无神。一幕幕可怕的画面在脑海里飞快闪现,扭曲破碎,逼得他心如刀割,痛恨不能。玉蝶等了许久,见阿九始终没有开口,耐不住性子,抬起眼睫,自嘲的笑了笑,“我说过,你一定会看不起我的。果然,我说得真准。” 阿九道,“你不必如此的,我知你不愿…” 玉蝶的语调渐渐冰冷下来,“我不去,难不成你去?” 阿九一震,语噎。眼眶红红的,“大当家多少岁?” 玉蝶狠狠甩过头,笑道,“八十。” “他竟然让你去…” “我是自愿的。” 阿九想碰触玉蝶的发,手伸到一半却又缩了回去,心中只余无限悲戚。 他以前在国师府不论是被辱骂殴打,还是被管事欺压,都未曾感到如此不甘愤怒。可笑的是,他现在的愤怒,竟不是因自己,却是萍水相逢的玉蝶。这又算什么?两心寂寞的相惜相怜? 也罢…也罢… 奴隶的性命本就如沙砾,如蝼蚁,可抛可碾,枯骨伏地或化为灰土,皆无人会置之于心。多活一天,恐惧便多一分,越是怕自己哪一天在不知不觉中就死去了,就像从来没有来过这世上一般。有一相熟之人,倒是莫大的抚慰。 他想,他是极为喜欢玉蝶的,不然也不会心痛无奈了。 玉蝶侧眸,微微一叹,眸色明暗不定,举起食指放在唇中,突然道,“阿九,反正我都要走了,在走之前,不妨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玉蝶轻轻一笑,板正阿九的脑袋,“我最初会接近你,对你感兴趣,有两个原因。其一是因为多年前的一个传闻。” 他将下巴抵在阿九的肩膀上,哑声道,“天佑神童,翟宁远。” 阿九的笑容蓦地苍白起来,“原来是这个。”他似乎拼命想逃避什么,深深埋下头,眼底浮现死寂,“你错了,我才不是什么神童。你们都错了。” 天佑神童,是他年幼时最为可笑的称谓,从始至终,唯一获利的只有父亲。 他靠这个名号,获得了皇叔喜爱,被接入宫中长住。相当于囚禁似的被困于一个小小院子,学习各种知识。父亲却因此被看重三分,在朝野扬眉吐气。 他之前想了想又想,为何父亲要栽培他画技。后来终于想明白了,原来不过是利用他的记忆和画技取悦皇帝,以此在朝中谋事罢了。 父亲是好人,但太过功利,这点是他颇为厌恶的。往事不堪回首,一念及,当真痛心。 “不是就算了。你很普通,榆木脑袋,根本没有神童的半点样子。” 玉蝶眸中燃起火苗,越燃越旺,只差刹那便可燎原,他又道,“另外一个原因便是、我曾在国师府见过你。”他远远看见过,昶月阁,谢梓安伏案疾书,少年在其身侧静静磨墨。他当时满心疑惑,如今依旧不解,“说实话,国师大人会这么对你,我很意外。” 阿九脑袋一片空白。 “国师大人素来厌恶与人相处,尤其是弱者。就算作为玩物,让他与你贴身相处,也是极为不可能的。我很好奇,你究竟哪里吸引他了?” 他唇角微扬,慢悠悠道,“长相?才华?亦或是…其他呢?” 玉蝶本以为阿九会露出痛苦不信的神色,但没有。他只是很平静的点了点头,视线飘飘忽忽在牢房里兜了一圈,停留在脚边稻草,目光如火,似要将这牢底烧出个洞来。生出一种仓皇无措的感觉。 玉蝶心中莫名一软,一时间说不出狠话。沉默思索片刻,他又有点担忧。牢中囚徒虽不是猛兽,但也是洪水。他一离开,阿九会发生什么事可想而知。 他会死吗? 也许吧。 “阿九,想回国师府么?” 阿九身子有些抖动,半响没说话。 玉蝶这几日和阿九相处,知他品性纯良,为人至善,身体瘦弱却根骨尚佳。若调教一番,是个学武的好苗子。只可惜、他太过安于现状,只会坐着等死。呆滞不灵活,宁被打死也固执己见。 “阿九,身为奴隶,若没有一点脑子和能力,迟早会死。世道如此,你我既于人世,不该琢磨活得好,只能思量要如何像乞儿无赖一样活下去。活多一天,便多赚一天。这听起来简单,实则最难。” 玉蝶微微闭眸,发出沉沉闷哼,“我出去后也管不着你了,自求多福吧。” 说罢,他转身离开牢门,随着程钦一道离去。 阿九注视着那渐近渐远的瘦削背影,神色迷离。他把头靠在牢门上,弱者,他是弱者?也对,一个任人踩踏揉捏的软柿子,不是弱者是什么? 不想成为那人憎恶的对象。 只有这一个念头在脑海里不断盘旋,久久不散,直直钻入心中,扩散至五脏六腑。 阿九伸出五指,在朦胧烛光下细细打量着,突然紧握成拳,重重掷落于地。末了,发出一声长长叹息。 另一边 程钦离开弑魂牢后,便让人将玉蝶洗干净送去程岳处。他正要去查看货物时,忽然听到下人前来报告事情。 他听后,眸子顿时一亮,“郡县大人派人前来了?” 奴仆卑恭道,“据说是要进行一个大买卖,不方便在书信里说。” 程钦摸了把下巴,“带我去见见这人。” 莲山的待客之地很是简陋,厅堂之内,不过一张长桌,几把椅子。程钦走进后,看见桌前站一道人影。 这人戴着诡异恐怖的miànjù,与狰狞面容相反的是,他身穿一袭素淡的青绿长衫,袖口绣满山茶花,光亮澄澈。暗与明,两两相克的东西,却在这人身上融合得无比完美。 他的腰间还别着一把弯月大刀,刀身漆黑,闪烁冽光。远远看去,倒像是退隐山间的武林侠客。 听见脚步声,男子回眸,恭敬地双手向前一拱,转而从怀中拿出了一块盖着章印的白布,声音平淡如水,“二当家,在下名为阿宋,淮大人派我前来谈一笔生意。三百麻袋钩蕈,不知二当家可有?”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章:痛不欲生起怒意 “这么多?可是笔大买卖啊。”程钦边说,边接过鬼面人递来的白布,仔细比量着上面的章印,确认是淮华铭与他通信时所用的章印后,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他急忙招呼阿宋坐下,“对了,你叫阿宋?全名是什么。” 阿宋轻声道,“就叫阿宋。若二当家心里膈应,也可认为我姓‘阿’,名‘宋’。” “你真幽默。”程钦听言,大笑了几声,好奇问道,“当值夏季,天气炎热,你为何要戴着厚实的miànjù?” “貌丑,不宜见人。”阿宋如是答道,他突而举手在miànjù下方一挑,稍稍露出了下颌。在他展露的一点肌肤上,都布满了一道道细长的污黑裂痕。缩瘪干枯的嘴唇弯如镰刀,锋利刻薄,半张着,怎么也无法合拢。 阿宋的这副模样当真可怕诡异。饶是程钦这般残忍嗜血之人,都微微皱了眉。他不堪再视,尴尬的挪开视线,转移了话题,“不知郡守大人要这么多钩蕈做什么?三百麻袋的钩蕈,若为食用,可供整整一城的人用上半年了。” 阿宋戴好miànjù,手指在桌上敲了一下,“淮大人如何打算的,我怎可能知道?你也少猜量,只需说有货、还是没货。” 程钦见阿宋姿态居高,语言孤冷阴僻,像是难以相处的人。他又思及淮华铭对莲山匪盗的欺压管制,总觉得就连眼前的这小人物都欺负到了自己头上,顿时心生不爽。 程钦轻拍桌面,强行挤出满脸笑意,“三百麻袋的量有点多,莲山暂时没存货,得从外头运来。你若是不嫌弃的话,就先在莲山小住一段时间。等货一到,我再告诉你。” “那就有劳二当家的了。”阿宋胡乱扯下腰间悬挂的酒壶,微微揭开miànjù,饮下数口,含糊问了一句,“难不成钩蕈还有其他生产之所?如此分散,二当家就不怕将钩蕈配方泄露出去?” 程钦的目光毫不避讳,“这有什么好怕的?好东西当然是得互相分享、多多益善。晚上我送点给你尝尝。只吃一口,便会浑身畅快。那滋味,真真让人欲仙欲死!” “不过、我时常听说钩蕈上瘾者,易发疯发狂。” “瞎扯!只要每月按时服用一定量,完全不会危及身体。” 阿宋淡淡一笑,“听起来挺有意思的,那今晚我也试试。” “哈哈,好。阿宋是个爽快的人,我喜欢!” 程钦挥了挥手,命下人去准备膳食。他正想和阿宋谈一谈钩蕈的价钱之事,却忽见他从兜里掏出了一块玉石,安放于桌,“听闻二当家上月成亲了,这是一点绵薄心意。我还有一份礼物赠予二夫人,不知她在何处?” 程钦一瞅,心底有些不高兴,“你是贵客,必要好好招待。我的夫人厨艺好,我让她去厨房做饭了。” 阿宋颔首,不再追问。与程钦相谈了约莫半个时辰后,仆人陆续端菜上桌。总计八道菜,皆是肉食,红烧肉,炖骨肉,爆炒里脊等等。 阿宋嘴角含笑,早听闻莲山盛行食人肉,尤其是程钦。这一桌的肉怕都不是什么干净的肉,也不知是从谁的身上扒下来的。他想罢,不动声色的夹了一块肉入碗。 “人生有两件极乐的事,一是吃美食,二是玩美人。我今儿在牢中看见一奴隶,长得还不错。你赠我玉石,作为回礼,那奴隶就归你了!今晚就送过去,你想怎么玩都可以!” “多谢二当家。” 程钦吃得无比畅快,满嘴油光。话也多了起来,砸吧砸吧道,“我们这儿啊,还有一道特有的美味,名为“肉拌菜苗”。做法是将生肉挂起,在下面放一盛满面粉和菜干调料的簸箕,生肉长蛆后会掉到面粉中。再将其和面捞起,油炸下,出锅即可食。口感嫩滑有嚼劲,味道得很咧。” “嗯。” 阿宋听着,完全心不在焉,草草扒两口饭,借着去茅房的借口从厅室里走了出来。厨房在厅室一侧,他路过时,听见里头传来的滴滴答答水声,心生疑虑。他走前数步,轻轻推开了厨房门。 血腥味扑面而来,一抬眸,就看到耷拉在半空中的两条白净的腿。 目光往上移,只见一女子赤身的悬挂在房梁上,面容青紫,已然死去多日,地上放着一个盛满面粉菜干的簸箕,有白花花的蛆虫不停在尸体内钻来钻去,不时掉落簸箕中。 阿宋霎时明白了程钦话中“她在厨房做饭”是什么意思。他抓起酒壶饮了口酒,啧啧叹了几声。唇角绽放一个极其灿然的笑容,轻言,“真有个性,我喜欢。不知将程钦做成‘肉拌菜苗’会不会好吃。粗皮糙肉的,肯定很难吃吧。” 他若无其事的将厨房门合上,转身走回了厅室。 午膳结束后,程钦竟对阿宋不管不问,匆匆前去处理事务。任由他一人在莲山四处溜达。 阿宋行遍莲山后,渐生怪异之心。莲山之上,一路走来,竟看不见一个匪盗。偌大之处,只杵着稀稀拉拉的几个奴仆。 他又随意逛了逛,心中有了定论,看来、莲山匪盗并不只一个分支,眼前这个兴许只是给朝廷摆的幌子?若莲山的势力蔓延深远,几日时间还真不能一网打尽。狡兔三窟,此话果真不假。 但是,程钦很爬到这个位置,必定生性多疑,莲山若真有问题,他怎会放心的让自己到处行走? 阿宋逛到傍晚时分,才慢悠悠的去找程钦议事。 晚间,天气凉快下来,蝉鸣声源源不绝。弑魂牢内,阿九梦魇缠身,身子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梦中,他被一只巨大的怪物压住了身子,动弹不得,那怪物还伸出伸头舔着他的脸,湿滑滑一片,散发出一股恶臭。 “快点。” 谁在说话? 是谁? “你们谁先来?” 胸膛上猛然一凉,阿九被惊醒,恍惚间对上一个男人狰狞的双目,四肢被钳住,一个男人压在他的身上,周围也都站着人。 “放开我。” 这男人笑道,“反正都要死了,一起玩玩有什么不可以?” 玉蝶不在,他是自己一个人了。眼泪沿着眼角流下,阿九突然嚎啕大哭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在人前哭,“放开我。” “哈哈,开玩笑呢,还没开始就哭了?” 阿九心中微颤,剧烈挣扎起来,手忽地挣脱了束缚,瞬放在小腿上。摸到了绑在上头的bǐshǒu。他觳觫一震,欲拔bǐshǒu,却因心中紧张,怎么也拔不出来。 身子又被压住了。 “放…开…我…” 阿九的声音喊哑,一把一把眼泪落下,喊到极处,咳出几口血。 为什么就不能放过他呢?明明他从来没有伤害过仍何人,明明他一直本本分分,作为奴隶小心翼翼的活着。 他乞求的不过是一块清凉之地,一个眼神,一点关怀,都会让他欣喜不已。但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欺压他?就因为是弱者,所以活该被打骂侮辱? 只不过一句话,世道如此。 该死的世道。 阿九嘴巴被牢牢捂住,衣服剥落,他拼命睁大双眸,将眼前六人的模样深深刻入脑海里。手指蜷缩又舒张,眉目染上悲凉。 “这家伙似乎想说什么。” 男子脱下裤子,拎着阿九的头发,“松开他吧,等会我想听他叫,这样比较痛快。” 污秽的大手从阿九嘴上移开,有什么东西钻入了他的褒裤里,扯开裤脚。 “你不是有话说么?怎么又安静下来了?” 阿九的头被举起,肮脏的手指撬开贝齿,长驱而入。阿九不再哭泣,面无表情,不怒不言。牙齿狠狠一咬,险些将那人的一小节指肉咬了下来,他用力嘶喊道,“你去死吧。”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章:绝境之中再相逢 砰的一声,他的身子剧烈一颤,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臭小子,活得不耐烦了!” 阿九满嘴血污,低眉间蓦然一笑,但笑容还未绽放,刹那便凝滞在了嘴角。他弯曲身子,剧烈咳嗽起来,胸膛上下起伏,噗呲吐出一口郁红的血。 “你竟敢咬我!还真以为自己什么好货色?本来还想死前快活快活,真他妈扫兴!”男子情绪亢奋,双眸瞪如铜铃。他想了一会儿,转身与其余几人眼神交汇,忽而摸着下巴笑了。 “不玩你了,我们玩玩其他的!把角落的尿壶拿过来。”他大喝一声,当下便有人捧着散发着腥臭的尿壶走了过来。 男子强势踩住阿九的腹部,将他的头死死按在地上。而后举起尿壶,板正阿九的脸,从他发顶一路浇灌下去。污黄的浊迹沾满了面容,液滴顺着发丝流下。 “这尿嗅着味道,起码放了半年有余。小子,怎么样?爽不爽呀?” 阿九睁不开眼,挣扎了一下,却被压得更紧。壶中游虫滑到的肌肤上,一片冰冷搔痒。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待在热锅里的蚂蚱,每一寸肌肤,每一寸理智,好像被彻底斩碎,揉成一团,终于熊火吞噬。滋味,生不如死。 没有人很够来救他,也没有人会来救他。 阿九咬紧了牙根,几乎是抱着玉石俱焚的想法,喊道,“你们就这点程度吗?不痛不痒的。有种,就从牢里出去,欺负我算什么!” “臭小子!” 阿九的脖子猛地被掐住,他额上青筋暴起,满脸憋得通红,渐渐迷糊。眼看就要失去意识,牢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吼叫,“你们在做什么?混账东西,谁允许你们这么做的。” 六名男子闻声,回眸一看,大惊,急忙散开。 阿九挣脱桎梏,捂住胸口拼命吸取着空气,急促喘息。他眼中泛起戒备,忍住剧痛将衣服穿上,裹着身子往后缩了缩。 又有人来了,出声救了他。说不定,也是为了折磨他而来。信不得,所有人都信不得。 走进牢门的是一魁梧壮汉,容貌陌生。阿九双手撑住地面,不断往后挪动,“别…过来,别过来…” 壮汉的视线在牢房中每个人身上都兜转了几圈,最后停留在了阿九脸上。“来人,抬出去,洗干净。”他下了命令,几人鱼贯而入,架住了阿九,“你算走了运,二当家看上你了。” 走运? 阿九摇头如拨浪鼓,后颈蓦地一痛。他双腿抽搐,登时晕了过去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飞入屋顶赏夜景 他双眸泛红,双手挡在胸前,如视豺狼一般的凶狠眼神,带着三分惧怕,七分憎恨。泅游徘徊,载满腔愤怒不甘。 阿宋没有推开他,任由他咬,弄得下巴满是鲜血。不知不觉间、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我这张脸这么丑,你也下得去口?” 阿九听言,牙口一松,默不作声的扶着床沿缓缓后退,扑通一声跌下了床。热气沿着腹部一路窜上胸腔,整个人浸浴在如海潮般倾盆而来的苦楚中。 眼前的陌生男子,就像是发着寒气的冰块,散出无比诱人的气息,不断吸引着他。似乎只要稍稍靠近,就能平息他身上的燥热、缓解他的痛苦。 阿九喉间挤压出一声低喊,咬紧了下唇,捂住口鼻,蜷缩于地,额间冷汗涔涔。他断断续续喊道,“别过来,人渣。” 听见这个称谓,阿宋愣了一霎,托着下巴笑开了,“你我初识,你如何会认为我是人渣?是因为我长得丑?” 阿九咬牙,埋头不语。 “嗯?你说的对,我是人渣。那我是不是要做些‘人渣’该做的事?” 阿宋冷哼一声,把鬼面具拿在手上,细细磨蹭,不时瞥阿九几眼。眸光深邃,波涛涌动。 这家伙,和以前不太一样了。还学会了骂人,看来是受过不小的刺激。可惜,想反抗,不仅需要勇气,还要实力。 有点怀念呢,那个在国师府唯唯诺诺跪乖巧的他。 “莲山的迷药烈性很大,你硬撑的话,伤的可是自己的身子。” 阿九闷声敲头,抖个没停,神志忽明忽暗。心脏砰砰乱跳。他忽而抬眸看了眼阿宋,脑袋一空,爬前数步,手竟不受控制的伸了出去,轻扯了下他的衣摆。 他艰难吞咽了一口,眸瞳皆红。 “难受?求我,我就帮你。” 阿宋冰凉的指尖在阿九额头划着圈圈,抚过那秀气的鼻尖,红润的唇,最后在喉结上打转。他的身子抖如落叶,咬破了唇,眉头紧拧,无声抗拒着。 阿宋见此,心底无名之火腾起,扑拉一下,突然拽住阿九的手,将他大力提了起来,贴上自己的身体。 “滚开,不要碰我…” 阿宋见他眉眼间情动,眼中却是不加掩饰的厌恶抵触,开心的笑了,“你骂人的样子也很可爱呢。”遂而揽住他的腰,半阖了眸,逗弄道,“再骂一句,我想听。” 阿九腰肢微弯,半掬于阿宋怀中。他的手往下摸索,触及到脚腕处,却发现空荡光滑一片。匕首,他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章:梦醒时分撞密事 睡到半夜,身上微凉。 阿九受噩梦惊扰,醒了过来。可怕的梦境,习惯的血色,心里却怎么也无法释怀。黑暗中,他伸开五指,遮住自己的面容。 阿宋不在屋内,四下无人。桌台边烛火昏暗,黑夜寂寥,外头沉闷的落叶碎石沙沙声,伴随节拍的韵律,一遍一遍敲击在心房。 阿九有点烦闷,脑海被杂乱的思绪霸占,难以再入眠。他咕隆坐起身,倚靠在床板上,趁神志清明时梳理了一下脑中记忆。 幼年时,他因赋有‘天佑神童’的名号,被皇叔接进皇宫小住。就是在那时,他遇见了阿宋。 阿宋是个奇怪的人,身体上总是带着莫名奇妙的伤疤,不喜欢说话,时常窝在角落。过着比奴隶还要凄惨的生活,辱骂殴打也是家常便饭。 他的记忆虽模糊,但依旧有着淡淡的轮廓。他尚记得,那时的阿宋寡言少语,性子内向,却善良淳朴。曾与他一起钻山洞,水中戏耍,抓蛐蛐,还为他摘枝头的木樨花。 后来…后来的事,他就没什么印象了,也不记得他们是何时、因何事分开的。阿宋,应该算是他儿时的一个朋友吧?哦,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初遇阿宋时,那个人连话也说不全,老结巴,还是自己纠正他这个毛病的。 阿九抱肩无奈笑了两声,他从未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遇见故人。以前,阿宋是奴仆,他是身负佳名的小世子。如今,却是完全不同的景象。 阿九呆坐了许久,心生烦懑,欲外出走走,于是踉跄下了床。趁着冰冷月色,摸索着往门外走去。 屋外深处,是一处竹林,林里闪烁着淡淡烛光。他沿着竹林小道走,步伐极其缓慢。 走了三刻钟,空气中忽然弥漫起古怪的气味。阿九稍抬眸,蓦地看见不远处满地的死尸。他吓了一跳,想回去,犹豫再三,还是按捺不住,又往前走了两步。拨开竹叶,隐隐约约看见竹荫底下站着的两道人影。 阿宋以及一个他不知名的绝色女子。 “我不想说什么,你走吧。” 阮星月低下脑袋,手指触上阿宋的发丝,“我离开之前无论如何都想见你一面,想和你说些话儿。”她急切解释道,“我是因为被看见了,才会动手杀人。你不要生气。” 阿宋拂开她的手,看向地上尸体,狞笑道,“我说过很多遍。若为享乐,削肉折骨,抽筋拔脉。但缝紧急之时,当要一击致命。” 他半弯身子,把手放在尸体脖子的动脉上,扯开皮肉,细观一番,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章:你教我如何杀人 门外跪着的奴隶看见阿九出来,领他去了一间暗室。并告诉他,因他侍奉的是莲山的贵客,日后可以不用待在牢里了。 阿九毫不关心,而是问道,“吃了钩蕈,会死的吧?” 奴隶瞧他面善,随意白了一眼,答道,“只有像我们这种奴隶命的才会死,贵人食钩蕈,是享乐!” 阿九漠然垂眸,“明白了。” 两日来,阿九就在山顶庭院做杂事,没见任何人,倒是两日后偶然看到了玉蝶。他坐在高高的轿子上,乘过长廊,不知道被运往何处。阿九想追上去,却被拦住了。 他大喊玉蝶的名字,玉蝶只回眸看了他一眼,而后冷淡的移开了视线。自那以后,他再也没看见玉蝶。 三日后的下午,阿九系上厚重的脚链,捧着一大盆衣物前去河边清洗。路途中,他暗自想道,也许是阿宋帮了他,他才能摆脱被监守的生活。 现在每天虽有干不完的活,但不会在半梦中突然被人压倒在地。某个瞬间他有一种回到了国师府的错觉。清醒来时,茫茫然四处游荡,看见的,却是萧瑟清冷的深山。 纵然做着同样的事,忙里忙活,恍惚回到从前。但、这里没有谢梓安。万般相同,少了他,却是处处不同。 阿九心中泛起些奇异的感觉,如大网般密密麻麻将他圈住,但却又说不出是什么。他一不留神,差点被小石子绊倒在地。 阿九趔趄数步,勉强站稳,拍了拍衣摆尘土。一个圆滚尖锐的东西遽然从空中飞来,急促击打在他的左臂上,他歪头一看,是个枣核。 阿九脸颊微鼓,往左边张望,空无一人。 下一秒,一个枣核又弹在了他的右臂,他转个圈往右看去,还是没人。纳闷无措之时,头顶上方传来极力压制的闷笑声,“你真是个未开窍的傻子。” 是阿宋。 “你干什么?” “无聊呗,玩枣核儿。”阿宋看起来心情很好,声音波动不大,充满喜悦。他手中捏着五六个枣核,时抛时接。 阿宋扶了下面具,忽而眯眼瞄准了阿九,将枣核一个个弹射过去,皆挨着阿九的袖口而去,只差分毫便射中。 末了,阿宋故意长叹一声,“唉,许久未练了,对于射镖类的,我向来不擅长。” 阿九蹙眉,不理会他,走至河边,拿出皂角和脏衣服,清洗了起来。 “在莲山可还习惯?” 这话很耳熟,仿佛在何处听过。阿九微怔,对了,他初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章:以怨报德心渐狠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悠然自得如同讲述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事情。生死人命,宛如玩物。 半响,阿宋的指尖在阿九眉心一触,“怎么这副模样?要死不活的。” 阿九一震,站起身,走到河边洗手。反复磨搓,褪下一层皮,掌心肉翻出些微红。他声音有些抖动,带着迫切和慌乱,“好脏,洗不干净。” 他一痛,猛然回过神来,手上已全是自己抠出来的血印子,一道道触目惊心。 身侧传来轻轻的叹息声。突地归于安静,毫无声响,人声湮灭。阿九心下莫名一紧,扭头四望,寻不见阿宋踪影。他再一回头,鼻尖却差点撞到阿宋的面具。 “你就这点胆量?” “第一次…有点…怕…” “我第一次杀人,是在八岁。面对半身不遂的母亲,亲手结束了她的性命。”阿宋的声音稳而静,无波无澜。冰泉寒潭,莫过于此。 阿九睁大双眸,饶是面色惨白,心慌到极致,却也说不出软糯之言,“血浓于水。你做出这等残忍的事…就不怕遭天谴吗?” 阿宋笑了,揭开面具一角,“当今乱世,本就残酷。于我而言,善良,是给能够利用之人的。其余人,便只适合跪下来,苛求我的善意。” 末了,又轻飘飘道,“小世子,是你太过单纯了。若要我说,你会被欺打,都是自找的。十年前软弱的我,亦是活该。” 阿九心颤,遮掩眼中仓皇情绪,转眸哑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应该算是普通人吧。”阿宋仰头望天,若有所思,“离开皇宫后,我做过小贩,当过渔夫,也下田耕过地。现在,是一江湖侠客。” “骗人。若真如此,你怎会要钩蕈那种害人的东西?” 阿宋跃到树上,仰面靠在粗壮的枝干上,抖了抖腿,“既然不信,那你就猜猜呗,由我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阿九暗忖,他们不过萍水相逢,做不得真,问来又有何意思?他没接话,把手上的水珠甩干净,放在鼻下一嗅,还是有些淡凉的血腥味。他又冲洗了一遍,随后拿破布将小鼠的尸体包起,来到树下,挖个小坑,埋了进去。 阿宋见状,轻蔑笑了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死了就死了,一个畜生,还埋来做什么?” “无谓之举。” 他说罢,忽见一凤尾蝶飞来,轻笑着伸出手指。蝴蝶旖旎低舞,缓缓停在了上头。阿宋低眉望了一会儿,一股毒气从指尖冒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六章:寒意徒生欲设计 正如阿宋所言,不出几日,程钦就命人将阿九接走了,把他安插在山腰上的苍翠院做事。活务劳重,琐事不断。他身边接触的人多了,夜晚和十几个奴隶一起挤在窄小的猪圈里休息。 意料之外的是,程钦将他安排好后,就没再管他。只是偶然路过时倒是来瞧上一两眼,并无什么奇怪的举动。 阿九一直沉默寡言、埋头做事。四周的奴隶皆是木讷之人,呆呆傻傻,话也不多。如此过了三天,始终没有主动接近他的人。 日子快速流淌,过得平淡却异常煎熬。阿九有点待不住了,阿宋不知所踪,周遭没有能够交谈的人,他就像被彻底遗忘了一般,未知的恐惧再度占满了心间。 以前襄王府被灭前也是如此,宁静幸福得瘆人,安逸不知俗世。他总归是太美满,灾祸才会来得更加肆意,在他毫无防备的心墙,烙印下终生不灭的血色。 在这种平静的时刻,危险往往潜伏于暗处,待他完全放松,再狠狠啖食一口。他怕,很怕。 阿九挑了三天的水,砍柴洗衣,无不认真辛苦。管事之人见他乖巧,便应了他的要求,赏了几张宣纸和一枚小小的炭笔。 有了炭笔,趁心寂寥,阿九养成了记事的习惯。每当闲暇下来,他就会攥着宣纸窝在角落里,一笔笔写在纸上。 ‘第三天。今日挑水时,我在井边看见一只受伤的小雀,翅膀上全是血污。想救,却不敢,我站了半天,转身走了。我知道,无论经历过何等惨烈的事,我终究还是个懦夫,这是刻入骨子里的,改不掉。’ “第四天。我再去挑水,没想到小雀还在那儿。没死,很顽强的扑闪翅膀,黑漆漆的眸子无望凝视蓝天。我看了好一会儿,觉得它快坚持不住了,就上前抓起、丢进了井里。心道,反正它也活在伤痛中,硬熬着倒不如死了,求个解脱…后来想想,我真是太蠢了,这样做岂不是弄脏了井水么?” ‘我又梦到了五岁时的事。皇宫里,我没背下书,惹皇叔生气,罚我一餐不准吃饭。我饿极了,偷溜进厨房。但我个子矮,连桌台都够不着。后来是阿宋探进来,将鸡腿儿递给我的。他不会说话,就看着我吃,还帮我将偷食的罪名扛了下来,遭好一顿毒打。’ ‘第六天。程钦来了,说了一些轻佻的话。他的话语,总会让我觉得自己活得就像一个笑话。我不禁想,如果他能彻底消失,该有多好。这种人渣,怎么配拥有生命。对啊…消失该有多好…通通消失…’ “阿九!” 听见有人叫他,阿九诧异不已,急忙把炭笔和纸塞入裤带子里。回头看见一瘦瘦瘪瘪的小奴隶缩在墙角,眨着琉璃色的眸瞳,怯巍巍望向他。眸中没有任何杂质,清澈如泉。 “什么事?” “那个…”小奴隶别扭了一会儿,脸颊微红,“有个怪家伙,让我将这纸条给你。” 阿九蓦地一喜,难不成是阿宋给他传信来了?他面上虽是淡淡的,身形却已至小奴隶身前,将他手里捏皱了的纸抽了出来,快速摊开。 没有字,是一张白纸。 阿九反复翻看,除了纸边一些红丝线外,找不到任何东西,他双眸泛红,有些失望的将纸揣入怀中。 “谢谢你。” 小奴隶稍怔,还从未有人向身为奴隶的他道谢,顿时觉得阿九和善多了,神态不免放松了些,“不用谢,我也是举手之劳。” “嗯。” 他左右四顾,眨着眼迟疑问道,“阿九,听说你是二爷的男宠,是真的吗?” 阿九眉头一蹙,“听谁说的?” “全部人都在传,据说是二爷自己说出来的…” 程钦果真无耻下流。阿九冷哼,也不解释,转身就走,衣摆却被小奴隶拉住,“阿九,既然你是二爷的男宠,肯定经常和二爷在一起。” 他似乎有点难为情,嘴唇一张一合,蠕道,“能不能…给我一点钩蕈?” 阿九脚下一顿,忽地忆起阿宋吞咽此物的场景,心生好奇,“为何要这东西?”瞧见小奴隶扭动半天不肯说,他微挑眉,轻笑道,“你说吧,说了我给你。” “我们所有奴隶被买入莲山时都被喂了这东西。二爷说,如果乖的话,每月都会赏钩蕈,以解馋意。但我是新来的,憋了几天,实在忍不住了…” 难怪莲山上的奴隶如此木讷,原来是被心瘾控制着。阿九了然于心,默默看向眼前之人,这双眸子充满信任,明显涉世未深。一如明月澄亮,不染纤尘。 阿九又道,“谢谢。” “那钩蕈…” 阿九颤了下唇,他记得阿宋说过,‘心术不正者’必处极刑,五指不由得捏紧。不能怪他,是这奴隶自己心术不正,也不能怪他的,对吧? 阿九咬紧牙,平静的喊来了巡山的匪盗,仔细说明原委。小奴隶一直看着他,双眸却由原先的明亮,渐渐黯淡下去,难以置信的舞动双手,瘦弱的身子抖如寒蝉。 阿九本以为匪盗会将小奴隶带走。谁曾想,一刀飞出,当场血溅三尺,碎肉挥洒。这小奴隶就在他的面前从中间裂开,被劈成了两半。 “你做的不错,钩蕈是不可多贪之物!这畜生胆大包天,真该死!” 阿九茫然点了点头,捂住嘴,几欲呕吐,摇摇晃晃走了几步,在一棵大树下吐得七荤八素。他擦尽嘴边污渍,踉跄的冲回猪圈,忙乱的摸出宣纸和炭笔。 ‘习惯就好,这种事习惯了就好。那他会来找我么?我做到了,他会来么?我不想等了。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连睡觉都不安稳。’ 又过几天,阿宋依旧没有出现。阿九疯狂在纸上写着,每次晃过神时,瞅着满纸密密麻麻的字迹,却完全看不清写了些什么。 他搂住双肩,冷汗如雨,腹诽道,难不成是因为这种程度还不够,阿宋不满意?他越琢磨,心里越发不安起来。 这日,阿九外出洗衣,猛然间看见河边躺着一人,半个脑袋都浸在河里,很是狼狈。他心一跳,走近看了眼,竟是玉蝶。 四周无人,阿九犹豫再三,还是踱步上前探了探玉蝶的鼻息,呼吸平稳,一眼望去没有明显的伤口,看来并无大碍。 “玉蝶?” “哥…哥…” 阿九只听见玉蝶念‘哥’,其余的呢喃皆听不清楚。他无奈摇头,费力将玉蝶扛起,找个干净的位置让他平躺下来。 他轻轻掀开玉蝶的衣袖,讶然一惊,触目是一条血淋淋的刀痕。他的第一反应是玉蝶又被殴打了?但细细看了一下,伤口似乎不太对。 父亲曾说过,若是他人砍伤,伤口较深,且因躲避而导致伤口不规则。玉蝶的伤却并非如此,不深,只是细长一痕,看起来狰狞可怕,实则无所害处。 阿九面容微阴,玉蝶的伤是自己砍的!他身处莲山,本就多难,为何要砍伤自己?是在躲什么人、还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不知不觉间,阿九眼神变了,不动声色的触碰了一下玉蝶的额头,他正发着烧,小脸儿也苍白得可怕。伤痕虽假,生病却是真的。 阿九心中略微复杂,秉着奇怪的心情,往返河边,拿布蘸水,轻覆在玉蝶额上。他口中始终喃喃道,“哥,哥…” “好点了么?”阿九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没有反应,只得作罢。玉蝶病着,穿湿衣服对身体不好。阿九细想一番,终是在旁燃了个火堆,把玉蝶的衣服脱下,放在支架上烘干。随后又为他擦拭滚烫的身体。 湿布擦到腿部时,阿九指尖一颤,目光凝聚在玉蝶大腿的一个图案上,伸手轻触了一下,触感坚硬,是由针线一针针刺上去的。 这纹案,他在国师府看过,出自谢梓安之手,是他符咒上翘尾欲飞的灵鸟。因牢房里太黑,他为玉蝶上药时竟未发觉。 阿九还未反应过来,手猛地被拽住,指甲扎得他生疼,“你在做什么?” 他受了一惊,很快低下头,挑起一抹浅淡的笑容,“你醒了?”声音一如往常,毫无异样。 玉蝶胡乱将衣服穿上,脸上少有的闪现一抹慌乱,“我怎么在这里?” “我在河边捡了你。”阿九长发垂落脸侧,显得乖巧安静。并没有问他为何出现在河边,也没有问他身上莫名奇妙的伤口,只是清淡说道,“你被打了?那些人果真是混蛋。” “少说两句,要是被听见了,九条命也不够你死的。”玉蝶颤巍巍站了起来,挥开阿九的手,一步步往外挪去。 阿九急忙上前,拉住他的臂膀,“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玉蝶像是碰触到了极为肮脏的东西一般,急忙躲闪开阿九的手,目光闪现些微愧疚,“对啊,我不想见你。识趣的话,你也不该管我。” 阿九猛地松开手,肩膀耷拉,退后了两步。 “你这个呆子,我死在何边也与你没有关系啦,管来做什么?”玉蝶嘟囔了两声,稍瞄两眼,脚步迈出去又缩了回来。 “我能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么?” 他掩住手,别扭道,“说吧。” “你与国师大人可是旧识?或者我该问,你是不是他的情人?” 玉蝶没料到阿九一开口就是这种问题,气急败坏的一手拍在他后脑勺,“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在侮辱我?” “不不是…” “我想提国师大人,我也和他没什么关系。”玉蝶咬唇,擦肩离去,阿九这次没拉他,他走出两步停了下来,疑惑回头,正巧撞进阿九瞳仁。 “好,那我不问了。”他温柔垂眸,眼底一泓泉水,话语轻如水中羽毛,“玉蝶,我很谢谢你在牢里照顾我,你待我真的很好。” 玉蝶别开脸,大抵有些怪异,声音一软,“不必谢,我那时也是真心想当你哥哥的…唉,和你说那么多做什么。别找我,我过得还好。” 阿九眼里漆黑一片,没有光泽,死死盯着他的衣摆,无任何动作,面无表情,如同顽石站立。玉蝶瞅见,一时间竟打了个冷颤,徒然而生一股阴冷寒意。 “我走了。”他丢下一言,加快步伐离去。 阿九岿然不动,在心中默默念着‘玉蝶’的名字,眼白外翻,低低笑了。许久,拿出衣物洗起来,洗完后往相反的方向走去。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七章:初遇白发俊公子 ——七月九日 日子一天天过去。某一日,阿九被吩咐去‘捡尸’,他起初颇为迷茫,直到被驱赶至屠宰场c看见堆叠了两米高的尸体时,幡然明白。 阿九和其余奴隶一起被命令搬运尸体,他上前翻动,蓦地看见尸堆中埋着一家子,男子的身体满是刀疤,连头颅都不见了,却仍紧紧护住怀中娇小的女人和七八岁的孩童,三具躯体像是互融了一般,无论怎么费力,也无法将他们分开。 “你看那小孩,本是可以活下来的。我见他长得好,想留他一命。谁知他张口便说,‘我爷爷是朝中大官,你们等着,我一定会报仇的。’嘿,爷这臭脾气,听着扎耳,刀啊,咔擦就下去了。” 阿九听言,默然垂手,不再试图掰开他们,而是喊了其他奴隶前来一同搬这‘大家伙’,齐齐丢到了山林中,给树做养料。 ——七月十三日 猪圈中满是粪便的臭气,其间还夹杂奴隶此起彼伏的呼噜声,隆隆作响。阿九蜷缩身体窝在角落,身侧粗壮的奴隶在睡梦中抠脚丫,口水糊了满嘴,还不断往他身上挤,气味难闻极了。 阿九被压了半边身子,偏偏力气薄弱,死命都推不开。他一个哆嗦,睡意全无。手脚并用,堪堪将这人挪开,翻了个身坐了起来。他双眸环顾四周,散发刻骨寒意。 阿九睡不着了,索性起身走到院中,坐至冰冷的石阶上,举头望树。干裂的手指描摹起自己的五官,薄凉情绪在眼中泛滥。 独自一人,在浩渺苍凉的月光下,渺小得仿若沧海一粟。 他太弱了,太弱小了。阿宋说的不错,若想反抗,光有勇气是不够的,还要有实力,能够杀死所恨之人的实力。 他的实力? 实力吗? 阿九张开五指,遂而紧握成拳,霍然起身,踏进满地树叶,捡起地上落枝,瞄准卧在树干的夏蝉。手掌用上八分力度,狠狠刺了过去。 临近时,枝尖突地抖动,阿九剧烈一颤,没刺中蝉,身子却失了控,如同滑稽小丑,以奇怪搞笑的姿势重重撞在树干上。头磕破了,膝盖也青紫一片,血雾渐渐弥散在眼前。 沾血的树枝从手中无力脱落,阿九捂腹蹲下。不知是不是错觉,一瞬间他似乎听见树上传来一声极低的轻笑。仰起头,只余风动,四下空寂无人。 阿九心中一动,眼光稍锐,缓慢上前,攀着枝干麻利的爬上了树,一路往上而去,直到越过三个树杈,再也爬不动了,他抓紧枝干,慢慢转了个身。 从这个角度往下看,正巧可以望见下山的小道。天破初晓,远处太阳正缓缓从地平线升起,亮光迸发。阿九俯瞰,从左到右彻底扫视了一番,暗中将所视之景尽数记入脑中。 莲山对奴隶的自由限制宽松得可怕,许是有两个原因,一是匪盗利用钩蕈控制住了奴隶,并不担忧有偷跑者,其二是莲山已被重重围困住,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他现在能做什么?若想出去,凭自己之力,绝无可能。倚仗阿宋也不靠谱。眼下,或许能利用一下对他存有兴趣的程钦? 他这几日,有留心观察过。自己所处位置为半山腰,是下山必经之处。程钦居于山林深处,会来此处,必是下山之时。且他有个规律,每三日来一次,而且都是在清晨时分。算算时间c他下次来的时候不就是今日? 阿九凝神思索,猛然抬眸时,前方忽然闪过一个圆点,倏地一下,一支长箭破空袭来,裹挟凌厉寒气,直直射向他的眉心。 何处来的箭?有人看见他了?! 阿九心脏砰砰乱跳,急忙侧身躲闪,一个不注意,从树上翻了下来,他仓皇伸出手,险险拽住了树枝,悬挂在树上。 是谁?清晨雾气重,还有树枝密叶作遮掩,谁又有如此好的眼力能分毫不差的瞄准他? “大清早的,你在这做什么?” 阿九低头一看,程钦不知何时站到了树底下,抚摸着头上小辫子,好玩的看着他,眯眼时疑惑杀意浮现。 阿九手臂酸涩难耐,他用尽全力往上提了提身子。程钦是多疑之人,若被盯上,会有大麻烦。他侧头,看见树杈中正好有一鸟窝,借着树叶的掩饰,伸手在里头一掏,而后快速松开手,急促下坠,狼狈地摔在了程钦脚边。 “你手里握着什么?” 阿九摊开手,两只被活活闷死的幼鸟印入眼帘,他撑着地面站起,“这种幼鸟很好吃。奴在火房做帮厨,想来抓只回去做饭罢了。” “哦。”程钦显然不信,但意外的没有问下去,而是语重心长打趣道,“小朋友,这里可没人喜欢吃鸟,我们只喜欢吃人肉,你会做吗?” 他双眸热烈的注视阿九,十分期待他像上次牢中那般露出绝望胆怯的神色,凑近哼了两声。阿九浑身掩在清晨的雾霭中,声音有些低颤,“切碎拿葱花酱油拌一拌,再放入锅中煎炒。出锅后,气味和焖鸭烧鸡一样,都是香的,皆可入腹,只是口感大不一样而已。” 程钦被他勾起了些兴趣,心头痒痒的,弯下身子在他耳边道,“你也吃过?” “没有。”阿九勾唇,眼角泪痣万般妖娆,“吃不起,会拉肚子。” “嘿,你是没这福气。”程钦说罢,转了话题,“今日大当家生日,在山顶长庆屋举办寿宴。我预备送老大一个史无前例的人体盛宴,那叫一个壮观豪迈!昨日和阿宋谈起这事时,他让我带你去。小朋友,你要不要来玩玩儿?天气这么热,脱光光凉快凉快。” 阿九怔神,听见阿宋的名字,心里疙瘩一声,“我哥哥在么?” 程钦闻言,心知他说的是玉蝶,“当然。不过他最近可不好过,大当家前些日子将他丢进了一堆好几年没见过女人的死囚中,被折腾得不成人形。” “为何” “他犯错,偷了东西,该受罚。” 阿九瞥见程钦猛然间变的寒冷的双眸,知道触碰了他逆鳞,不能再问下去了。当下掩紧了嘴。 “心疼了?” 阿九低笑,吸了吸通红的鼻头,“他活该,我为何要心疼。”因为弱小,所以活该。如果强大,哪怕把整个莲山掏空,也没有人敢有丝毫不满。强者,无畏。 “冲他在牢里护你的劲儿,我还以为你是他的心肝儿呢。我还纳闷,两兄弟怎么这么不像。” 程钦在阿九身边晃悠了一周,轻嗅一口,“啧啧,越瞧你,叔叔越喜欢。” 阿九不动声色,强忍他粗糙的手在自己脸上磨蹭。程钦见时候不早了,就挥挥衣袖,丢下一句‘傍晚见’,匆匆转身离开。 忙碌一天,很快到了傍晚时分,程钦一如所言,前来将他带走,约莫步行三刻钟,方到长庆屋。 推门而入,很普通的装扮格局,屋内尚未有人。程钦冲他扬了扬头,示意他去角落站着。阿九虽然诧异,但还是安安静静的走到了墙边。 程钦随意找个位置坐下,斟了杯酒,畅快的喝了起来,目光游离在门口处。不多时,厚重的门被推开。 “二叔,我来了。” 随着声音而进入的,是一道白色身影。 走进来的这人很白,肌肤是毫无血色的惨白,眼睫眉毛和头发尽是雪白一片,更为奇特的是,他的眼珠为淡红色,具双瞳子,无害呆滞的表情衬得他像极了小白兔。 虽说怪异,但也算俊美无双,温良的翩翩公子。 他牵起身旁姿容美艳的女子,缓缓走入屋内。那女子小腹微隆,显然已有身孕,他小心翼翼扶着女子,两人一齐跪下磕头,“白阙子见过二叔。” 程钦颔首,唤他‘小怪物’。 白阙子起身后,万分谨慎的将女子扶起,牢牢圈在自己怀中,笑容温如清风。 “你成亲了?” “是的,三月前成的亲,现今淮儿已有三月身孕。” 程钦大笑道,“坐吧坐吧。免得磕着碰着,不小心流了孩子,你这怪物又要和我们拼命了。” “二叔言重了,我怎会做这种残忍之事?”白阙子并不生气,柔声低笑。携着女子,走向角落里的位置,先让女子安然入座,自己再掀袍坐下。他布碗筷时,抬眸稍看了阿九一眼,略有些惊讶。 “你的眼睛是很漂亮的黑色,很好。”阿九呆愣一霎,白阙子温柔笑了笑,揽紧怀中女子,话语如涓涓细流,“眼睛是黑的,心是红的。眼睛要是红了,心就黑了。” “咳咳。” 白阙子听见程钦掩嘴咳嗽,神色微变,“我怎么和奴隶讲这东西?真是糊涂了。”他不再看阿九,转而从包裹里拿出一小盒子,夹出一块里头放着的糕点,递至身侧人嘴边,“淮儿,这是你最喜欢的桃花糕,我带了许多来,你慢些吃。” 两人相视一笑。淮儿吃完后,白阙子又拿起手巾,轻轻擦去她嘴边的残渍,一举一动,温柔至极,脸上始终挂着满足的笑容。 “有了夫人就是不一样,真碍眼。” 白阙子听言,放下筷子,和淮儿咬了会耳朵,送她进了后室,而后只身走出。感叹道,“三年未归,莲山变化挺大。” “我让你回来不是说这些废话的。阿宋的身份,查到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八章:迷雾之中遮真姿 白阙子低头微笑,白发垂落眼前,掩住一双红眸,“二叔,好不容易见一次,您就如此心急?”他的手指磨蹭在茶杯边缘,“以前,您可是最宠我的。” “混账!”程钦一听,无名之火在心头蹭蹭冒起,当下掀了桌。“不说就滚出去,大当家也不会想看见你这畜生!” 白阙子退后数步,无奈摇头,“说的也是,爹怎会想见我?我就是千古罪人。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该死。” 程钦稍眯了眼,怒火腾腾燃烧。白阙子压低了声音,极轻的说道,“三年前我给过二叔杀我的机会,是您放我离去。如今我有了妻儿,万万不能死。二叔,对不起。” 阿九听闻此言,不免对白阙子多留意了三分,视线始终徘徊在他周围,眸中含有些不清明的探究意味。 白阙子说毕,嘴角绽出苍凉一笑,慢吞吞的从包裹里摸出了一把折扇。此扇金丝镶边,白玉所作,红钻点缀,极尽奢华。他轻柔抚摸扇柄,踏着拖地红衫,踱步至程钦身前,双手呈上,“二叔,这是我送您的礼物。天下仅此一把c独一无二的溟血扇。” 程钦一瞅,面色阴沉,粗鲁的拽来,拿到手中把玩了一会儿。他冷哼一声,当着白阙子的面,随手将扇子丢进了垃圾篓。“一把破扇子,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莲山不缺这些花哨的东西。” “二叔,你这样做,我会伤心。” 白阙子喃喃几声,眸光黯淡,轻倚在柱子上。眼见程钦并不搭理他,遂而转移了话题,“二叔,在来莲山的路上,我听闻沈北郡府出事了。据说郡县夫人无故失踪,沈北首富因此大发雷霆,一怒之下切断沈北所有的经济贸易,并将门下产业尽数迁出沈北。” 程钦闭眸听着,心中杀意浮现。这小怪物从方才就在说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不知是在拖延时间还是转移话题。 “郡县大人惹上大麻烦了,沈北首富江家有百年根基,闹起来可不是开玩笑的。不过说起那位郡县夫人,我觉得古怪至极。一个鲜少与人结怨c常年不出闺房的女儿家,怎会凭空消失?我好奇不已,于是趁夜去郡府兜了一圈。” 白阙子抹了一把惨白干裂的唇瓣,继而道,“我去时,郡县大人正眠于温柔乡,左拥右抱,快活得很。全无担忧之心。” 程钦吞咽一口,心里泛起一圈圈涟漪。淮华铭当今的夫人是他早就安插好的内线,前几日收到她寄来的一封密信,信中证实了淮华铭派阿宋前来购买钩蕈之事。信上不过是寥寥几笔的简洁内容,偏偏让他徒生无数疑窦。 他派去的人为土生土长的莲山人,是左撇子,写字风格独树一帜,与常人有异。而且c身具奇香。送来的信,字迹大体一样,却无一点香气,实在可疑。说不定c这又是一出偷梁换柱。 程钦烦闷不已,揉了揉太阳穴,堵住白阙子欲说的话,“说了一箩筐不着边际的废话,你难不成是在敷衍我?” “您说笑了。给我一万个胆,我也不敢呐。”白阙子垂眸,转身坐回席位,双手略带拘谨的放在膝上,“只是此事不好开口,我需得酝酿一下情绪。” 程钦闻言,立马精神大震,虎躯挺直,“这么说,其中果然有鬼?” “不不,您误会了。我确实查到了不少东西,不过,估计都不是您想听的。”白阙子顿了一顿,突然抬头对阿九道,“小兄弟,我渴了。你帮我倒杯水吧。” 阿九听罢,弯下身子倒了杯水,递到白阙子手中,不经意碰到了他的指尖,温度冰冷得可怕,“要斟酒么?” 他将热茶捧在手心,吹出一口气,漾开水波,“谢谢,不用了。我滴酒不沾。” 程钦不耐烦的敲了下桌面。白阙子恍过神来,尴尬咳了两声,声音低哑,“接到您的命令后,我就一直暗中跟着阿宋。要说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只有一点,我觉得他不像是人。” “什么?!” 一杯清水映照出白阙子的面容,如莲出淤泥而不染,表情带上三分悲戚,柔顺纯净如小白兔,“他是恶魔,很恐怖的魔鬼。” 程钦没有说话,反复琢磨白阙子话中的意思,“为何这么说?” 实际上,他并不想知道阿宋为人如何,只想知晓他的身份。数日的相处,只觉越发诡异无端。阿宋时不时会失去踪影,寻觅不得。莲山看似空缺少人,实则树林天空全布满眼线,没想到却连他的一点去向都探查不出来。 白阙子耸了耸肩膀,落寞道,“一种直觉。他如今的状态,和当初被仇恨蒙蔽的我,一模一样。说起曾经,我想多说两句。虽说对不起二叔,但秦月是我挚爱发妻,看见她浑身赤裸的死在父亲床上,我怎能不难过?那种情况下,实在克制不住。杀了三叔,非我本愿。” “够了!别说多余的话!” 白阙子有些失落,但还是打住,绕回了原来的话中,“我花了不少功夫探查阿宋的身世。他命途坎坷,自幼丧父丧母,以奴隶的身份在天佑国待了五年。十五岁时回弘毅国,后因机缘巧合被沈北郡县所救,故为其卖命奔波。” 阿九听言,猛然一震,阿宋被人所救?那人来去无影,必定武功高强,哪会需要被人所救?再说,他高傲非凡,又怎会甘心受他人救济? 很明显,白阙子在说谎。 “然后?” “阿宋生性残暴,嗜血如命。手下冤魂不足千人,也有百人,替淮华铭扫除了不少障碍。曾经受过二皇子的接见,多次委以重任。” 程钦眉头紧蹙,狐疑的目光在白阙子身上来回扫过,灌了一壶酒入喉。二皇子?说来他也好久没和那边的人联系了。 “二叔,若您担忧阿宋购三百麻袋钩蕈有诈,尽管放宽心好了。这人虽残暴嗜血,但身世背景还算清白,并无不轨之意。您想想看,为何郡县大人受到江府胁迫,却毫无惧意?以江府背后的势力,要杀一个郡县,还是绰绰有余的。这十几日,阿宋时常离开莲山,皆是为郡县大人奔波,剿杀仇家。” 程钦不语,两指握住酒杯,磕在桌上。 “您不信我?” 白阙子稍作停顿,微微一笑,“我白阙子,愿以‘九抡子’之名及人头担保,所说之言都是真话。” “怎么会?你连自己在江湖上的名号都搬出来作担保了,我岂有不信的理由?” 程钦邪笑一声,面色稍霁,若其余人这样说,他尚且会带上八分怀疑,可这话是从白阙子嘴里说出来,就不一般了,“若阿宋真是如此,再好不过了。” 白阙子勾唇一笑,忽然举起空杯子,在阿九眼前晃了一晃,“有劳再帮我倒一杯水。” 阿九平静地接过杯子,倒满水再递了回去。什么狗屁的身世清白,光是被拘困天佑皇宫作虫蛊这一点,便已不清白,更别提其中复杂的关系。为何要撒谎?程钦看似很憎恶他,却又仿佛很信任。白阙子究竟是何来头? 思绪飘飞时,阿九看见白阙子又举高了空杯,很熟练接过,斟满水递回去,换来他的一句‘多谢’。他很喜欢饮水,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已经喝了差不多一壶水。 说完几言,两人沉默下来。程钦想了许久,出言打破了平静,“小怪物,可找到了能够医治你身上顽疾的法子?” 白阙子微震,双眸含笑,唇角翘起,“我放弃了。之前想治好是厌惧世俗的目光,但现在有淮儿陪在我身边,还有什么可畏的?天大地大,只要她不嫌弃我,就足够了。” “呵呵,多情浪子转性了。” “您不是也娶了一位夫人么?我那时还托人送了些贺礼过来。” “夫人?女人如衣服,那不中用的臭婆娘,我爽完就处理掉了。” 白阙子手一抖,又喝了一杯水,涟漪在眼底泛滥开,似在自嘲,“唉,人老了,喝两杯水都醉了。” 他再度饮水时,差点一口喷了出来,抬眸惊讶的看了眼阿九。这一杯倒的不是水,是烈酒。这一喝,脖子上泛起了些红斑,他却并不生气,只是转眸默默拉高了衣领。 阿九瞄了几眼,回以浅淡的笑容。腹诽道,白阙子会不会与阿宋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念及此,他心中一紧,端回杯子时,手偏了一下,砰的一声,杯子滚落于地。 他急忙蹲下身捡起,秉着三分试探的意图,故意将小奴隶给他的白纸露出一角,素白纸上的红色丝线异常凸眼。 不出所料,白阙子低头一瞥,眼色微微变了。他身子一晃,又与阿九目光相撞,一声不响的掷下杯子,移开了视线,“二叔,淮儿怀有身孕,我不放心让她一人待着,先告辞了。” 程钦挑眉,轻言,“也对,老大也快过来了。毕竟这是你父亲的寿宴,想留下么?” “不必。我是蛆,就不留下了,免得出丑于宾客前,让父亲在寿宴上都不痛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九章:绝心渐起欲动手 程钦闻言,稍一颔首,略微上扬的嘴角恰到好处的彰显出了他的淡漠,笑中暗含不屑,肥硕的脸满是油腻,“也好,早些回去休息吧。”他念叨道,“你的身体不比从前,需好生养着。万一哪天撑不住了,受苦的还是你那年轻貌美的夫人。” “多谢二叔,侄儿明白。” “等下我派人拿些钩蕈给你,可以用来泡水喝。” “不用麻烦,我已戒了心瘾。” 程钦讶然,声音陡然变尖,茶杯难以握稳,“你戒了?何时的事?” “怕影响将来的孩子。和淮儿安定下来的时候,就戒了。” 四目相望,白阙子率先低头一笑,回眸勾起的是一派儒雅款款。他说罢,掷下茶杯,欲离去。起身时却不小心掀翻了桌子,只听闻一声惊响,瓷杯砸碎,滚烫热水倾壶洒落,浸透了雪白的衣摆,灼热温度直逼心间。 “呀,弄脏了。” 莲山上的热开水皆由山泉水煮沸而来,但因山顶阴寒,煮水时会加入一味中药,此药融入水时无色无味,一碰绸布,却立显红色。好好的白衣裳,就这么被染红了。 “怎么这么大意?还不快擦擦。” 白阙子蹙了眉,蹲下身子飞快清理起来。阿九抬头,撞见程钦扫视来的凌厉目光,指尖微颤,也蹲下身,拿起白娟就往白阙子衣摆擦拭去。 白阙子见阿九转身又要去捡碎瓷,急忙按住了他的手,“欸,使不得。瓷片锋利,割破了手可不好,等会拿扫帚来扫。” 肌肤轻轻碰触,两人离得极近,阿九能清楚的看见白阙子雪白细长的睫毛,感到那冰冻微弱的呼吸。寒冷渗骨而入c在体内四处兜走,他被冻得打了个冷颤。 白阙子见状,浅淡红眸一滞,募地松了手,“抱歉。” “你没错,不必道歉。”阿九的声音是冷淡的,平凉至极,颇富灵气的黑眸滚动一周凝在青色石板,不顾他的劝阻,俯身将碎瓷清理干净。 “你都说了你不用”白阙子稍稍惊讶,苍白俊逸的面容上浮现一丝无措,转眸望向程钦,竟是问道,“二叔,这娃子” 程钦露齿笑道,“半路从商队抢来的,他坐在主轿,估计是用来侍奉暖床的奴仆。我瞅他有意思,今儿便带来玩玩。” “暖床奴仆?” “你对这感兴趣?” “不不不”白阙子连连摇头,额头滑落些许汗珠,磕磕绊绊道,“我家中已有夫人,人生苦短,自当珍惜,岂能对这些不堪之事感兴趣。” “不堪?世间男子谁没个三妻四妾,大户人家甚有十几个暖床小奴,怎么到你这里就变成不堪之事了?我看你是被你夫人套住了,真窝囊,枉为男儿!” 阿九一怔,对他们谈话的内容有点在意,胸口莫名堵塞,又觉得白阙子投来的怜悯目光异常扎眼,心中始终无法冷静。 阿九的身子晃了晃,低头却见白阙子的手掌慢慢摊开,定眸一看,他右手手指关节处竟起满了老茧,食指c中指也有污黄的老茧,其余处倒是洁净光滑。 看这起茧的位置,白阙子许是长年射箭之人。阿九猛然一震,咬紧下唇,今晨的那支长箭莫不是此人所射? 万事皆有因,谎言有因,所为有因,白阙子为何如此?而且c有如此臂力之人,怎可能是程钦口中的病秧子? 四下骤静,只余绢布沙沙声,耳边突然轰隆一响,传来一道极为清淡的压抑话语,其中全无情感,“你是谁?” 周围无人开口,这声音却仿佛带有灵气一般,直穿耳廓,在脑内愈发清晰明了。 “我”耳朵难受得紧,阿九捂住脑袋,还未开口就接到程钦古怪狐疑的视线,当即打住。 “你是谁。” 话语又重复了一遍,力度不减,一股凛冽之气压迫胸腔,逼迫得他呼吸艰难。阿九草草抹了把额间滚落的汗珠,踉跄站起身。 “依你骨骼,是习武奇才。能让他上心的人,可不多。不过c是骡子是马,待时日一遛才知。有本事的话,就证明给我看看,你配不配活着。” 谁在说话?眼前白阙子在认真的整理衣袍,嘴唇未动一下,那是谁?手指深深扎入肉内,却浑然不觉疼痛,阿九垂眸印下毒恨之色。 果然,还是有人不肯放过他?无论处境如何变,这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命途,无人救赎的悲苦明明心已通透,却为何总感觉有无尽的伤感? 白阙子做完手中功夫,掀袍站起,笑意浅浅,满是温意,“红色淡了许多。小兄弟,谢谢你,我还没请教你的姓名。” 阿九抿了唇,主动将杯子递给白阙子,“奴的名字,不值一提。” 白阙子接杯,饮水了一口,口腔立马涌上腥甜之气,这杯里盛的又是烈酒!他手一抖,故作镇定地将杯子放下,坐稳身体。 “你不愿说,真是可惜。我还以为,我们可以好好相处的。在我面前,不用讲究什么奴仆之分。”他浅笑道,“我从不会看低奴隶,生而为人,就算身份低下,也总有一面是过人之处。” 程钦重重咳了一声,白阙子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眨巴一下眼睛,“见笑了,我又说了不该说的。” “磨磨唧唧,想走就快点走。” 白阙子闻言,拍拍衣上的落尘,“我这就走,不耽搁了。”他踱步至门边,手还未碰触门把,门遽然哐当一声从外头推开。 风凶猛灌入,配铃叮咚乱响。未见人影,先闻其声,“久等了,前堂有事,误了许久。” 不一会儿,一相貌精明的中年男子被群仆簇拥着迎面走来,他长发及臀,五官如刀刻,看上去瘦弱且凌厉。他瞧见白阙子,并不意外,面色平静,无丝毫表情。 “父亲。” “回来了。急着去哪里?” “与二叔叙了旧,实在不想惹父亲心烦,自是找个凉快的角落待去。” 阿九有些惊讶,进来的这人不像是八十岁的模样,倒像三十余岁,与白阙子父子相称,着实有很大违和感。 “来了就来了,走什么?坐回去。今年没请外宾,就自家人过。” “是。”白阙子急忙拱手向前,激动笑了笑,兴致盎然坐回原席,一喜之下喝了数杯水。忽而觉得有人在看他,他举杯望向阿九,温和笑道,“渴了?要喝么?” “奴不渴。” 阿九暗暗琢磨道,白阙子方才果真是在拖时间。顾左右而言他,磨磨蹭蹭,为的就是等程岳出现。但他的心思如何,想罢也只有本人知晓了。 阿九的目光凝聚在了跟在程岳身边的玉蝶身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默不作声地往后挪了数位,掩藏在从门外鱼贯而入的众奴仆之中。 一刹那,那古怪的声音又自兀地在他脑内响起,“你躲什么?” 沉默许久,语音略带好奇道,“哦——我明白了,这些人里,有你的目标。阿宋给你了什么任务?杀人c还是放火?挺符合他的个性的。” 阿九不语,神色黯然,眼光幽幽锁在笑得十分灿烂的玉蝶脸上,眼皮也没动一下,阴寒满目。那声音突地顿住了,渐渐消散,再未响起,终归于虚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章:知人知面不知心 程岳坐下后,打了个响指,立马便有奴仆盛菜上来。放在程钦桌上的菜都是大鱼大肉c玉盘珍馐,端至程岳面前的却是青菜豆腐,菜色中鲜有肉沫。而白阙子碗里就只剩下清汤寡水了。 白阙子心知莲山并不欢迎自己,连准备的碗筷都是陈旧肮脏的,但他毫无怒气,平静地舀了一勺汤水,浅声问道,“父亲近来身体可好?您还在修炼那功法么?” 程岳轻轻点头,神色如常,颇少言语,看上去是个惜字如金的人。 “据说修炼此功法会伤及内里,需戒荤腥油水,难怪您吃得如此清淡。不过,成效确实好。如今见到父亲,又比三年前年轻了许多。”白阙子顿了一顿,欲言又止,“父亲,我” 他启唇三四次,嚅嗫半天都吐不出一字。 “想说就说!” “我此次回莲山,也算是前来负荆请罪的。除了舍弃性命,父亲要责罚我什么,我都一概接受,决不抵抗!”白阙子坚定道,他有一双炯炯含光的淡红色眼睛,当安静注视的时候,那眸瞳使他的脸庞流露出一种悲哀的善良的表情,仿若人畜无害的可爱小动物。 程岳细嚼慢咽,动作斯文,话语极轻,“我罚你作甚?如果你犯了大罪,天会收你,我何必浪费这时间?况且c你以前在江湖上作恶也多,纵使金盘洗手,但终是洗不净一身血色。” 白阙子一听,脸色变得更加苍白,正襟危坐。他举手稍稍拢了拢一头白发,苦笑道,“嗯,父亲说的极是。” “吃完这顿饭,在莲山住几日吧,日后就别再回来了。”程岳边说,程钦边在一旁晃动酒杯,不时发出啧啧的声音,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我都听父亲的。”白阙子略带拘谨的问道,“我一直想在三叔墓前给他磕几个头,烧些纸钱。今晚c能去拜祭么?” “可以。” 白阙子微阖双眸,唇瓣颤抖,“多谢父亲。” 程钦转移了话题,突然出声道,“老大,方才送去的人体盛宴,您享用了吗?我本想着在宴上送给您的,想起今日小怪物还带了个娘子来,于是就提前送了过去。” 程岳拿起丝巾,仔细擦拭嘴角溢出的残渍。由八十奴仆组成的人体餐盘,还是太少了,尚不够果腹,难以满足。他表情不变,叹道,“下次再多拿些来,歪瓜裂枣就免了吧。” “呈给您的东西怎可能有歪瓜裂枣,都是精品!我每日下山都会抓上几十人,并不是所有人都送去,得细细挑选,一一替他们检查身体。十人中,往往只有一人与您的体质相符,才好相融。” 白阙子听着,嘴角噙起一抹笑容,侧眸瞅见阿九盯着窗台发愣,不知在出神想些什么,眉头拧得像根麻花似的,手掌也紧握成两个小拳头。白阙子瞟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一杯杯水接连不断喝着。不插嘴说话,安静认真的听程岳和程钦谈起修炼‘功法’之事。 程岳修炼的这鬼东西,美名其曰‘聚气延寿’,实则吞并融合他人血肉,用别人的性命来为自己‘续命’,属阴狠至极的武学。若要遭报应,谁又比得过程家兄弟?白阙子神色晦暗,微微看了眼程岳,埋下头,眼中飞快闪现一丝自卑之意。 “玉蝶,你不是有礼物送给老大吗?趁这时一并送了,让老大开心开心。” “是,我以前在小倌院中学过琴乐,在此献丑了。” 听见这一声,阿九猛地回过神,只见数名奴隶从门外搬来一架朴素干净的古琴,放置于房间中央。玉蝶步伐稳健地走过去,坐下,双手轻轻放在琴弦两侧。 他低声笑道,“此曲,是我以前的师傅所作。现下重新谱了曲相赠,祝大当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不多时,琴声响起。从玉蝶指尖飘出的琴瑟之音,轻柔绮丽,如百花丛中翩然的彩蝶,时而沉稳如松飒崖,时而又缥缈如柳飞絮,激昂空蒙。一曲下来,余音绕梁,惊艳无比。 阿九心脏砰砰乱跳,长眉深锁,他不会认错,这是谢梓安的琴声。玉蝶在极力模仿谢梓安弹琴的动作及音韵。这一模仿,八分相似,余下两分,却是断断模仿不出来的气质神韵。 有一言说得极好,世上没有绝对的善人,摩肩擦踵,皆为利来,皆为利往。所有人都信不得,信不得 玉蝶,玉蝶 他在心底念道,你究竟和谢梓安是什么关系,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前几日我只当是偶然,现在,却是真真实实的谋划。但愿,不是我想的那样。不然我真的会控制不住,去害你我这人的确软弱,但即使是瘦小的猫,也有锋利的爪子。 谁又能说,我不会呢? 成佛成魔,一念之间。 轻飘飘的笑声在脑内响起,是那人的声音。激荡一圈,又发出沉沉闷哼,“是这个人?他的指缝里藏了东西。” 阿九没想到自己在心里问出的一句话,竟会被对方听见。这声音沙哑回答道,“夺魂散,为慢性毒药,碰水即化,只取一星点每日服用,不出一月,杀人于无形,死后无尸。” 那人稍稍迟疑,调侃道,“问我还是问他?呵呵,我告诉你吧,眼前这家伙内力充沛,四肢有力,招式阴诡。实力,绝不输一国将军。当然,你可以信他不信我。” 突然的亲近,河边莫名其妙的伤痕,寿宴上暗携剧毒。玉蝶啊玉蝶,在牢房中的阿九还是小看了你。他想了想,突然笑了,堪堪掩住口鼻,发出低微的笑声。 夺魂散c怕是和谢梓安有关了吧?前往沈北,半途停车,让他们被抓入莲山,受苦刑折磨,也是谢梓安的主意? 他来沈北的路途中,还念叨着什么狗屁的庆幸运气,原来都是侥幸逃脱后的再一次溺难 阿九双眸通红,手指伸直又蜷缩,两手无处安放,背影显得佝偻狼狈。忽而听白阙子开口问道,“父亲,你身边的孩子,我怎么如此眼熟?” “哦,玉蝶?以前他来过莲山。”程岳想起了一些事,扭过头朝玉蝶抬了抬下巴,“没听见有人叫你吗,过去。” “奴遵命。” 玉蝶走到白阙子面前,朱砂红艳衬得他的双眸晶亮,眸子细细的c长长的,眼梢微微地向鬓角挑去,眼球不是沉黑,目光流盼时,深色的瞳仁里不时有一颗颗星火迸发。“白少。” 白阙子手指在玉蝶额上一点,恍然大悟道,“如此细看,我真的见过你。你以前是不是叫楚离契?玉蝶还是秦月给你起的名字,‘玉’为珍贵,‘蝶’指你好看得就像花丛中的蝴蝶。数年过去,想来颇为怀念。” 玉蝶听言,嘴角轻动,默默垂下头,合嘴不说话了。程岳也不出声,大力捏着桌上杯子,气氛一时间凝滞。程钦大呼不妙,这不长眼的东西竟在程岳面前提起秦月那小蹄子,他气急败坏,咬牙切齿道,“臭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惹得老大不开心!还不住口!” 程岳扬手,面无表情的打断了程钦的话,“我没有不开心,阿钦你少说两句。”他抬眸,第一次正眼看向白阙子,“听说你又娶妻了?” “三月前娶的,是个好姑娘。” “那就好好待人家。”程岳把手浸入奴仆端来的温水中,清洗干净后又在软布上擦拭了一下,遂而起身,“就这样吧,前堂事情还没处理完,我走了。” 白阙子起身跪拜,微微笑道,“父亲慢走。” 阿九脑袋突地一痛,绵长的翁鸣回荡,经久不散,犹有无数细针扎入脑壳。 “喂,他要走了,你不做点什么?” 又是那道声音! “你的猎物在看你呢。” “不是吗?现在不动手的话,你的任务,就失败了吧。会死哦。” 阿九的眼珠转到了玉蝶身上,与他的目光在空中交错。阿九不断回想起阿宋对他说的话,一句句涌入心间,‘谁对你最好,你就害谁。以怨报德,懂不?’c‘如果你做不到,我也没有再出现的必要了,你就一个人留在莲山吧’。 会死。 他心痛非常,骤然睁大了双眸。渐渐地,嘴角扬起狰狞的笑意,笑容扩至两颊。眼中无泪,唯剩点点泛起的殷红,若晚间逐步霸满天际的薄寒霞光。 玉蝶,就是他的猎物,他如今要做的,只有捕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一章:苦肉之计害玉蝶【修】 胸腔中熊熊燃烧的怒火,掺杂不甘c屈辱,火苗顷刻燎原,平滑万里,不留任何一丝怜悯的草屑。 “开始吧,证明给我看。” 阿九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破下唇,血丝蜿蜒入齿,一点朱红。听说,春蛹破茧而出的瞬间,要经历活活撕掉一层皮的痛彻心扉。所以,很多蝴蝶都在破茧而出的那一刻,硬生生痛得死去,徒留下孤独未展的羽翅,亦落遗憾。 但于他而言,蝶破茧先死,是偶然,也是必然。 阿九垂眸,默不作声地弯下腰,用力撕破衣摆,扯出一条细长的布。他将布捏在手中,而后佯作腹痛,捂着肚子缓缓滑到了地上,额间冷汗涔涔,面如土色,倒是有八九分生病的样势。 阿九缩着身子,一手遮掩,另一手略微向前伸,飞快穿插在奴隶群中,将细布一连系在四五个奴隶的衣布一角,暗中将他们连在了一起。 “你在做什么?” 阿九费力地扭动布头,在源头处打了个死结。 “呵呵,我是用传声术与你交谈的,又没张嘴,何谈闭嘴?对了,你今日可有吃东西?”那声音猛地拉长,突然波动,自答道,“不过——看你这瘦不拉几的模样,肯定也吃得少吧。” 沉闷的笑声在耳廓中久久徘徊,“夺魂散,若是在空腹的情况下食用,会立即毒发,毒性稍弱于砒霜。” 阿九闻言一震,波光荡漾,心中起了主意,遂而狠狠咬紧牙,不言不语,继续手中的动作。奴隶的衣服布料细软易断,如有大动作,他系的这条细布就有可能被扯断,眼下需多绕几圈c打多几个结。 他感觉玉蝶在看他,一直不动声色地望过来,令人背后如刺寒芒的目光。 如今也只能赌一把,赌注是玉蝶的善c他的恶。赌赢,破茧而出,赌输,万劫不复。 戏剧,现在才开始。 阿九想罢,即刻屏住呼吸,直到憋得满面通红,才轻轻拉了一下身侧奴隶的衣摆。他艰难摇头,眼角垂泪道,“我我有点不舒服,你可以扶我一下吗?” 莲山的奴仆大多是冷漠无心的木头,怎可能相助一陌生弱小的奴隶?果如所料,阿九的手马上被甩了出去。 “帮帮我我站不起来,要是大当家看见了,我会死的”他并不气垒,立马爬过去,攀住那奴隶的腿,一路拽着,借着他的身体站了起来,那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拼命掰着阿九的手。 阿九站稳脚跟,眼里厉色一闪,趁对方毫无防备,双手猝然一推。刺啦一声,那奴隶脚下不稳,朝地上翻滚去。他这一滚,细布连带着四五个奴隶同时摔倒在了地上。砰地巨响,他们摔作一团,细布也在过程中被扯断。 阿九往一侧挪了挪身体,暗暗窥视。 这些奴隶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摔倒。原本就惧怕,又瞧见程岳停住脚步回头看,更是心惊胆战。 程钦拍桌大怒,“你们做什么?” 程岳的眼色在这几人脸上飞快扫视了一周,疑惑的看向惊讶的玉蝶,终是转身走回来,眉头轻佻。 气氛压抑,被阿九推倒的那奴隶手脚不停地抖,生怕程岳一个不高兴就把自己杀了,他惶恐地左右四顾,突然伸出手指,指向阿九,“是他!方才是他推的我,这家伙一定是想闹事!” 阿九浑身剧烈颤抖,脸上写满茫然无措,猛然跪倒,失声道,“不不不关奴的事啊,二当家知道的,奴奴是个胆子很小的人” 程钦没预料到阿九会在这时提起他,一口酒差点喷出来,他不出声,懒懒斜倚在长椅上,表明了自己看戏的立场。 阿九的喊叫引起了玉蝶的注意,他虽平静淡然,眼中却浮现出担忧的神色,五指攥紧了袖口。 须臾,耳内传来闷闷的笑声,“演得不错。” 那声音竟认真起来,一板一眼回道,“不客气。” 程钦见时辰不早,不愿耽搁,顿时心生烦闷,“我对这些没兴趣。阿钦,将他们通通拉出去处理干净。” 阿九埋下头,眉梢是掩不住的笑意。再度仰起时,显现出的却是伤感至极的神色,似怯弱似委屈地望向玉蝶,猛地爬到他身边抱住他的腿,啼哭道,“哥,哥救我” 程岳听言稍愣,眸子紧缩,鹰隼的双瞳凝在了玉蝶身上,“他是你弟弟?”他的目光阴毒,似要将玉蝶剥开,里里外外彻底打量清楚。 “是。但阿九是个安分守己的好孩子,绝不会惹事,大当家放过他这一次吧。” 程岳继续盯着,走近轻轻挑起玉蝶的下巴,血腥热气喷出,“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过你有个弟弟?” “大当家。”玉蝶意识到了什么,稍稍拉住程岳的衣袖。“晚上回去我们再详谈此事如何?我随您一起去前堂吧。这些奴隶就先别杀,关起来鞭笞几天。” 阿九瞧见玉蝶伏在程岳耳边说了一席悄悄话,程岳忽然眉头舒展,又转过身,携起玉蝶欲离去。 阿九眼眶微红,紧紧抱住了玉蝶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蹭到他的身上,模样就像是即将被抛弃的小狗,可怜兮兮,“哥,别走,我怕别走啊。” 玉蝶有些不自在,“别这样。” 几个粗壮的奴仆走上前,把阿九的身体拽着往后拖,他挣脱不得,情急之下抓起玉蝶的手指,一口咬了上去。边哭边咬,状似癫狂,“哥,我怕我怕疼” 还未等玉蝶反应过来,阿九的口腔内骤然如同着火般滚烫,腹中咕咕隆隆回响几声。他堵住嘴唇,头晕目眩,污黑的血渐渐溢出指缝,血越流越多,将整个手掌染成黑红。 阿九握住玉蝶的手,凝神看向他的指缝,结结巴巴道,“有毒?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二章:伤我之人都去死 玉蝶闻言,眼眉中飞快闪现一丝锋利,起身欲抽手,奈何阿九拽得太紧,他怎么抽也抽不出来,嘴里不停歇道,“你是烧坏了脑子,开始说胡话了?” 阿九用力蹭了蹭,将大部分污血抹到了他的手上,咧嘴笑道,“你在害怕?” 程钦听声,眼珠子咕噜转动了一圈。指甲疙疙瘩瘩敲着桌面,一声比一声响。他对阿九和玉蝶之间的对话置若罔闻,就算听见了阿九说有毒,眉头也始终未动一下,一派安然听戏的惬意神色。 阿九见状有些纳闷,扫视一眼四周,见众人冷漠如初,皆是一副了然于心的神态,霎时震惊不已,强行撑起身子。 玉蝶嘴角漾起若有若无的笑容,仰高了头,“有什么可害怕的?我承认,我在指缝里藏了毒。不过c那又如何?我做了什么,何时轮到你这个呆子来指出?” 他细碎呢喃道,“再说像我这样的人,亲戚多得很,任谁都可以称兄道弟。今儿你是我弟弟,指不定明日某某公子也成了我的弟弟。你算老几?” 阿九捂住胸口,泪珠滴落,故作伤感道,“哥,你原来是这样看我的?” 玉蝶的这等荒谬之言当着程岳的面说出,后者面不改色,眼神里仿若无物,见阿九似乎又要开口争论,忽而瞟了他一眼,浅浅淡淡回了一句,力度锵锵,“我都知道。” 末了,又拂袖道,“这样才有野性,比较好玩。” 那声音适时又在耳边响起,颇有一番空灵自如的感觉,“呵呵,失策了吧?所以我说你幼稚呀。莲山的三位当家可都是百里挑一的变态。玉蝶让程岳在意他的方法,是时时刻刻的谋害。你想想看,枕边人恨你c想杀你,却用尽办法也伤不到你半分,而你却能彻底掌握征服他。这岂不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所以,毒药之类的东西,程岳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呵呵。” 程岳落话后,各色奇怪的视线聚到了阿九身上,目光多有鄙夷不屑,仿佛在看一个极大的笑话。玉蝶唇瓣动了动,齿缝中硬生生蹦出一个哼字,扭过头去不说话了。 阿九双手伏地闷笑几声,他还是太心急了,都露陷了。他怕啊,怕会真的输,虽然世上已没有什么值得牵挂的事情,可谁又能在面对死亡伤害面前,坦然自若? 反正所有心怀善念的人都不该活在如此世道,因为人性本恶。 现在他能做什么? 破罐子破摔? 程岳冷冰冰道,“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的话就拖下去吧。” “等会。” 玉蝶摇摇头,蹲下身强行掰开阿九的口,手指伸入深处抠着,“这毒药会致命,你快吐出来。” 阿九被搅得胃中翻涌,连连吐出几口苦水,趴在地上微弱喘气。玉蝶动作轻缓地拍着他的背,不知喂了些什么东西给他,“吐了就没事了。” “不要碰我!”阿九挥开他的手,脚步摇晃地站了起来。眸现红色,面部因颤抖而痉挛,腮部起伏不定,咬唇笑道,“哥,你真坏,交代我的话都忘了,让我独自煎熬,自己却乐得开心。” 玉蝶望着空落落的手,反问道,“我交代了什么?” 阿九起初还能保持镇定,越到后头越是亢奋,“你和我说,你是国师大人特意安插进来的内线,并被嘱托偷密件。你吩咐我不要参与c尽量避免纷争以保平安。但今日我实在忍不住了!凭什么从头到尾都是你相安无事,而我却一直待在牢里受苦?!我哪一点比你差?” 玉蝶听言,歪头笑了笑,眸瞳暗上几分。举起手一个巴掌毫不留情地拍在了阿九头上,“闭嘴。” 阿九转过脸,瞪眸狞笑道,“你敢不敢告诉大当家,你腿上的灵鸟刺绣如何而来?又敢不敢说为何在窃取密件之后亲手砍伤自己?” 玉蝶再度扇了一巴掌,动作带上了些许慌乱,悄悄留意周遭的气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让你闭嘴。” 程岳伸手拦住他,冷哼一声,别有兴致地道,“继续说,说出个所以然来。” 阿九伸出手指直指玉蝶,“哥,你分明就是朝廷派来的奸细,偷的是莲山各大走私贸易的账本c及钩蕈配法。那日你借亲自下厨给大当家吃为借口,偷跑去窃物。楼阁在西,树林在东,你得逞后,故意砍伤自己,制造受了伤,无法行远路去偷账本的假象。” 阿九沉眸,一字一句道,“你的目的是想将账本呈上去作为罪证,让朝廷有足够的理由出兵剿匪,顺便铲了作恶多端的沈北县令。” 耳内突然翁隆一响,“你怎么想出来的?” 程岳安静听完,依旧是风轻云淡的冷漠模样,漠然启唇道,“我非凡人,是拥有无穷寿命的仙人,这些事情早就探查到了,也给过玉蝶惩罚。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阿九惊讶,低头道,“没了” 程岳挥挥手,“听完故事了。来人,将这奴隶拖下去。” 阿九肩膀被猛推,四肢麻痛,他匆忙挣脱束缚,扯出一个极其亮眼的笑容,嘶喊道,“玉蝶这个叛徒怎么有资格待在您身边!奴比他好上万倍。如果您不嫌弃,奴想代替他陪在您身边。” 听见这一声,程岳手微顿,转头深深注视阿九,望进他沉黑的眸子里。嘴角上扬,竟笑了。笑声令人毛骨悚然c不寒而栗,他打了个响指,“将玉蝶拖下去,关进牢里。” “大当家?”玉蝶惊讶出言,却瞅见对方冷淡的视线,及时收口。反正都是玩物,一个没了还有另一个,又怎么会挂在心上。 黑暗中,一道声音钻入阿九的耳里,“呵呵,这下玩大了,看你怎么收场!难不成你想做程岳那八旬老头的床伴?” 阿九咬牙切齿, “直不了了,另寻帮助吧。” 愣神期间,玉蝶已被捆上了绳子,他没有一点反抗的意图,任由枷锁缠身,随后倚向前,逼近阿九,在他耳边轻声道,“阿九,你太让我惊讶了。我不希望,你将来会成为某些人的噩梦。就像,如今的国师大人一样。” “还有啊,我喜欢你哦。”他猛地凑近,双眸赫赫,仿若星光,“真的,不骗你。” 阿九心脏猛地一跳,定定看着玉蝶在他的面前被押了下去。瘦弱的身影,逐渐化成一个小黑点,模糊了视线。 待目光清明时,人已经不见了。 一场闹剧散场,程岳面色不改的离去。 白阙子出声道,“二叔,我也退下了。既然父亲对这奴隶有兴致,我就先带他下去。” “好。” 白阙子走到阿九身前,伸出一只手,“小兄弟,可还走得动路?来,我牵你。” 他说完,见阿九眉头皱起,于是主动握住他的手,用上几分力度,拉着走得一瘸一拐的阿九离开了房间,直到走到屋檐转角处,瞧他有些挣扎,才松开手。 “方才和我说话的人是你?” 白阙子一怔,“什么?” “传声术。” 他温润微笑,摇了摇头,“不是我。” 阿九右手托腮,不是他?那就只有一个人了。 阿宋。 “那么c早上射箭的是你?” 白阙子见阿九一副故作老成的模样,噗呲笑出声,坦然道,“是我。当时上山,还以为树上窝着一只猴子,一不小心手滑了。你没受伤吧?万分抱歉。” 真是个可笑的理由。阿九轻轻一笑,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不做停留,转身就走。不料却听见了白阙子的话语,“阿宋是坏人,别毁了你自己。” 他不由得放慢了步伐,“什么意思?” “我之前应下阿宋的要求,对他的人稍作提点。但我没想到,他指的那人竟是你。”白阙子突然道,“但是,我不想你误入歧途,于是选择了袖手旁观。” 阿九听言,唇瓣轻微抖了抖,何为歧途?若这是不归歧途,那些肆意赋予他人伤害却独身逍遥于天下的人,又算什么? “襄王之子,天佑神童,荣耀加身。你之前有过大好的前程,哪怕如今一朝跌入尘埃,也勿忘曾经的高傲,莫要想不开。” “高傲?哈哈,曾经的高傲?” 白阙子看见少年双眸瞪得圆滚,眼中血丝遍布,饶是一匹凶狠饿狼,不由一叹,“你是个根正苗红的好孩子,阿宋则是心术不正的邪徒。你不该和他厮混到一处,更不该用这种凶狠的眼神看我,浪费了你这双漂亮的眼睛。” “你在对我说教?对我这个陌生人指手画脚?” 白阙子笑笑,“别生气嘛,我没别的意思。说教不敢,顶多是忠告。你看,你的父亲母亲都是正常人,非浪迹歹徒,也非千古罪人,和阿宋不同。回头吧,一切尚好。” 阿九脸色煞白,身子颤得厉害,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破声大吼道,“闭嘴!伤我的人去死,恨我厌我的人去死,看不起我的人也去死!总之,通通去死就对了!我不管对错,只要我活着,他们死了,就是我赢了。我没错,无论我日后杀人还是放火,都没错!错的是世道!” “你”白阙子怔神,一时语噎,眸光幽远,霎时间暗了下去,“真可惜。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说什么了,望珍重。” 他丢下这话,不回头地转身离去,步履轻快,转瞬消失在道路尽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三章:梦一场物是人非 阿九顿觉一身疲乏,正要寻路回去,却看见程钦也从屋里走了出来。两面相照,程钦略微惊讶,而后还是将他带下了山顶,回到居于半山腰的破旧小草屋。 程钦摇了摇头,声音粗厚,“不尽兴,重头戏都没看到。” 阿九突然道,“二爷,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问我呀?可是我不想听耶。”程钦突然贱笑,轻佻地眯了眯眼,极不端正地捋着胡须道,“小朋友,叫声叔叔来听听,叫了的话,别说一个问题了,问十个也行!” 阿九微颤唇,勾起一抹浅淡薄凉的笑意,转身就走进草屋,“那算了。” 程钦听言,心底顿时掀起一股怒气,伸手大力拽住阿九的手臂,将他整个人提在了半空中,冲着他的耳朵大吼道,“我现在想听了,快问!” 阿九疼得皱了眉,艰难出言道,“宴席上的白发男子是何人?” 程钦以为他会问玉蝶的事,没想到问的却是那小怪物,当下阴了脸,将阿九狠狠丢在地上,“莲山的叛徒有什么好问的?他只是个可怜的怪物!” 程钦说罢,甩甩衣袖离开了山腰。 站了一会儿,阿九双脚酸麻,若有所思的走入屋内。草屋里已聚集了不少奴隶在歇息,他困乏得很,随便找了个角落窝着,头磕在坚硬寒冰的墙壁,合上了双眸。 只一刹那,身体轻飘飘的,仿若走在太虚幻境,茫茫然目空一切,不知来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特别容易做梦,梦到的都是过往之事,晨时往往在各种失望中醒来。 梦里什么都有,梦里什么都不缺。可是再美好,终归是一场梦。梦醒后,什么都没有,还是一个人,待在冰冷的角落。 与其如此,倒不如没有这场梦。 九年前,最后一年的冬季,他离开天佑国皇宫的前一晚。 夜里天空飘着鹅毛大雪,寒风呼啸,皇宫庭院中的树木萧然默立,树梢舒朗,没有树叶,枝头空旷,一副冷峻的景象。 阿九望向浓重黑色的夜幕,想着自己就要离开了,心里难受得紧,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舍不得表面严苛c却处处关心的皇帝叔叔,舍不得皇宫里待他极好的宫女们,也舍不得那个呆呆傻傻,总是跟在他屁股后面的阿宋 泪光泛滥之际,阿九突然听见外头传来一声清脆的黄鹂鸟叫声,如今分明是冬季,怎可能会有鸟鸣?他不免心生好奇,于是穿上裘衣,裹成了一个小粽子,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凑出个小头。 眼前看见的一幕,令他惊讶不已。 阿宋缩着高大的身体,躲在柱子后面。头发乱糟糟的,草鞋穿着一只,踹掉了一只,还扯着喉咙学鸟叫,那模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他忍不住笑出声,“阿宋,你在这里做什么?” 阿宋回头看见是他,欣喜若狂,带着沉重的鼻音咿咿呀呀喊叫几声。 阿九一怔,走上前将手覆在了他的面具上,温柔抚摸了一阵。明知他不会说话,还是问道,“你怎么了?为什么要哭?” 阿宋稍稍张开口,舌头上有一道裂痕,淌着血。他看上去十分痛苦,每发出一个音节都苦楚不堪,却仍然坚持吞吐,语音沙哑,一字一句极其缓慢地道,“我我c都c想c起c来c了” 阿九惊喜道,“你会说话啦?” “嗯。” 阿宋没穿鞋子,光着脚站在雪地里,提着破碎的裤脚,手脚上布满冻疮鞭痕,青紫乌黑,发丝枯黄毫无光泽,狼狈又可怜“跟跟我走” 阿九手中一痛,便见阿宋生硬地拽着他的手,一步步往院门走去。 “去哪?” “这这是个吃人的地方,我们得逃逃出去” 阿九一听,脚步立即顿在了原地,愣是不肯再挪动半分,“大半夜的你想去哪?要不这样吧,去我家。我爹娘可是大好人,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 阿宋眸瞳猛缩,下颌崩得紧紧的,“家?” 阿九嬉笑着从袍子里拿出一块腰牌,“这是我从皇帝叔叔身上偷来的,有了这个我们就可以出去啦。 之前看他们老是打你,我心里很不痛快。” 他又扯了扯腰间系着的嫩黄花穗,“我一早就想好了,如果你提出要逃跑,作为朋友,我肯定得帮你,所以悄悄偷了块令牌” 阿宋手指颤了颤,发出呜咽的声音,他跪在地上帮阿九整理好了凌乱的衣袍,随后将他抱起。阿宋是个瘸子,脚步一浅一深,颇为不稳,双臂却有力的将阿九搂在怀中,走出了院门。 外头风雪很大,如从幽谷袅袅升腾的岚雾,缥缈扑面,却依然掩盖不住阿九的惊喜好奇。他万万没有想到阿宋竟然会武功,还可以飞得高高的,在房梁上来去自如,他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奇妙的感觉,兴奋地爬到阿宋的背上手舞足蹈,喜悦非凡。 两人东躲西藏,堪堪避过三波侍卫巡逻,成功地离开了皇宫,又行了近一里路,在天将亮时回到了襄王府。 阿九从未在雪地里行那么久,一回府就病倒了,襄王见到病恹恹的他,也全无了责备的心思,心急如焚,未追究他们私逃皇宫之事。待阿九的病情稳定下来后,便进宫向皇帝请罪了。 阿九迷迷糊糊睡了一天,傍晚时醒了过来,房间空无一人,转眸却见阿宋独自一人孤零零地站在雪地里,隔着一层纸糊窗户看他,发丝染尽霜雪。他掀开被子下床,颠颠簸簸走到窗边,挥了挥手。 阿宋走近。 “进来换件衣服,和我一起窝在被褥里吧。被子温温软软的,可舒服啦。” “不要,我身上脏” 阿九微微嘟了嘴,“你不进来,我就出去和你一起站雪地里,在雪里打滚睡觉。如果病情加重了,那就是你害的!你自己选吧。” 两人争执了一会儿, 阿宋拗不过阿九,无奈地换了衣服和他一同进了被窝。被窝里,两人冰凉的手脚偶然碰在一起,一阵寒意上身,对视一眼,竟是互相都笑了。 阿九蜷缩成一个小毛团,神秘的说道,“阿宋,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别说出去哦。我并不想当什么世子,而是想做琴师。我知道说这种话是大逆不道的,所以我只在你面前说。” “琴师是什么?” 阿九呼出一口热气,搓了搓手,轻声道,“在宫中专门为皇帝弹奏乐器的人,他们弹的曲子可好听了。我每次下学堂,经过琴艺园时,都要躲在树后听上半个时辰。” 阿宋想了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想做就去做” 阿九的声音蓦地降低了,充斥着浓浓的伤感,嘟囔道,“不行的,父亲极其厌恶乐曲。我听娘亲说,父亲年轻时喜欢一个善音律女子,还为了她费力地学习如何栽种木樨树。后来,父亲不知为什么恨了那女子,也同时厌了音律” 阿宋瞧见他的脸蛋耷拉下来,眸底泛红,手忙脚乱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急匆匆揉了揉他的脸,以示安慰。 阿九抹了把眼角,露出灿烂的笑容,“不说我了。阿宋呢?阿宋以后想做什么事?” “做大大侠” 阿九的眼睛霎时亮了,“是行走江湖的大侠吗?” “对!” “为什么?” 阿宋有些不好意思,脖颈覆上了一层薄红,断断续续道,“很酷!还可以帮助到很多人”他鼓足勇气,一口气道,“能帮到别人,我会快乐。上次帮你摘花,我很快乐” 阿九两眸弯弯,笑道,“真好,阿宋你也是个大好人呢!你当上大侠之后,千万不要忘了我哦!”他掰着手指皱了眉头,“不过当大侠要多少年呢?那时我应该也长大娶媳妇了,就可以带着一家人去找你玩儿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四章:离殇散去学秘诀 阿宋也笑了,挑起阿九一缕漂亮的长发,有些胆怯,不敢过多触碰,很快便放下了,结结巴巴道,“我很很期待” 屋外风雪凌厉,些许雪花飘落进来,融化于地,湿漉漉一片。阿九起身将窗户合上,过后拿了个小暖炉过来,塞进阿宋的手里,“你抱着,有点冷,别着凉了。” 他怕阿宋不接,一松手就快速钻进了被子里,背对着他,故意用十足的气势,大声道,“不用顾着我。从小时起,我身上的伤啊病啊都好得快,区区风寒不算什么。” 阿宋收紧了手,颤音道,“谢谢” 阿九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儿,又讲起平日父亲和他说的朝堂中的趣事。他将某个贪赃枉法的大臣添油加醋,活活妖魔化,讲成了罪大恶极的吃人妖怪,语言轻快,惹得阿宋连连发笑。 须臾,阿九讲累了,脸颊红通通地转过身来,迟疑了一会儿,忽然出言问道,“对了,你说你全部想起了,是想起了什么?” 阿宋闻言一震,笑声戛然而止,手指猛地屈伸,彰显出他的极度惊恐。身体一抽一抽地,仿如掉于河岸边濒死的鱼,又像陷在沼泽池里苦苦挣扎的鸟雀,似阿毗地狱,苦不堪言。 阿九心急地握住他的手,“不想说就别说了。” 阿宋摇头,一个个字眼从牙缝中挤出来,“我想起了我的身世。我的家人是被人屠杀而死的,死相凄惨。当时,恰逢父亲的一位秦姓友人携其幼女寄住在我家,未曾想也受到了牵连。我本来也该死是那小女孩代我去死了,我才侥幸躲过一劫” 他哽咽数声,难以流利说话,手微弯搂住自己的膝盖,低声啜泣,“她,她叫秦络君,但我只知道名字,却不记得是谁。明明是我的恩人,我却连她和我是什么关系都想不起来真没用” “别哭了。”阿九瞧见一滴泪珠沿着阿宋的脖子流下,急忙伸手接住,一抹冰凉落于手心间,恰比冬日融雪,莹白剔透,却引起万般寒冷心伤。 阿宋仰头内疚道,“秦络君被误杀后,一个和我父亲关系好的清理尸体的狱卒偷偷将我放走了把她的尸体划得面目全非,当做我的” 话说到最后,鼻音更重,似在强忍。阿九将小小的手放在阿宋粗大的手掌中,紧握成拳,瘦小的身体也窝进了他怀中,“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啦,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阿宋抽噎一声,停了下来,转而道,“我不会去报仇,冤冤相报何时了就算我想起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我也绝对不会去报仇你放心” 阿九一边抚着他的背, 一边轻柔道,“我才不会不放心呢。阿宋是好人啊,每次我伤心的时候,第一个出现在我面前的人都是阿宋。无论你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永远在你这一边。” 泪水沾湿了枕头,两人耳语了一阵,最后相互依偎着睡去了。 阿九笑得无比灿烂,安逸无恙。那时的他还不知道,永远这个词,断断不能轻易说出来,它代表着承诺与永恒,承载了太多太多无奈和谎言。终如一夜花落,簌簌风雨后,悄无声息。 睡到半夜,阿九感觉鼻子痒痒的,醒了过来,一张开眼看见的是阿宋,他依旧戴着那副恐怖的鬼面具,笔直站在床边,一双眸子黑不见底。 “阿宋,你做什么?还早,再睡一会儿吧。” 阿宋变得很奇怪,声音是难得一见的低沉,他说,“前面的路还很远,也许满是荆棘苍夷,你可能会哭c会怨。但是一定要走下去,一定不能停。” “你怎么啦?这话是什么意思?” “记住就好,不必懂。” 阿九眯着眼打了个哈欠,扛不住浓浓困意,沉沉睡去。太阳出来后,阿宋就不见了,以后再也没出现过。他没问也没去找,暗自认为阿宋是去行走江湖c行侠仗义了,想及此还开心了许久。 数月之后,阿九双手枕在窗台上,看着外头渐渐消融的春雪,树梢上已长出了新嫩的树芽儿。其实c他也挺想去的,过那种,自由自在的生活。闲来弄琴,画曲谱乐,种地耕田,多开心呐! 梦里的江湖,永远那么繁华,如花似锦,人来人往,道路上往来侠客学子,青衣儒者。风习袅袅,奏一曲盛世与共。 却是c他身为高贵的襄王世子,被禁于皇宫束缚之人,永远也到不了的天涯彼岸。 阿九小腿一阵抽搐,他猛地惊醒,手臂硬撑着从一堆的稻草中坐起,剧烈地摇了摇头,赶去脑中徒然产生的烦懑情绪,他迷蒙地眨了一下眼睛,心中生痛。 趁窗外月色正好,阿九走出房门透透气,不料一抬头却看见了坐在树枝上歇息的阿宋。他手中握着三颗青枣,来回抛玩,“哟,睡得真香。” 阿九毫无意外之色,冷眼横扫,拾起路边树枝,在满地落叶细沙中比比划划,“阿宋,你记不记得九年前,我们曾睡在同一个被窝的事情?” 阿宋盯着他惨白无血色的脸蛋,斜仰着笑了,笑声爽朗豪气,“当然记得,这么惨痛的经历,我怎么可能忘记?” “惨痛?” 阿宋淡淡道,“后来啊,我没能逃出去,第二天就被抓回了皇宫。” 阿九一怔,垂在身侧的拳头不自觉地捏紧了几分,世事当真难料,他眼中透着些许凄凉,“我近来多梦,是你做的吗?” “因为你吃了母蛊。虫蛊诱梦,让你将过往之事以梦境的形式回想起来了。那些往事c估计你都忘得差不多了。” 阿宋说罢,跃下,站在阿九身前,挑起他的一缕发丝把玩,弯腰问道,“害人的滋味,爽吗?” 阿九挑眉,他问他爽不爽,该怎么回答? 眼前这人,心思如海中针,明明一直在暗中注视,他的一举一动皆已心知,却还问这种古怪的问题。 看不穿,猜不透。 阿九瞳眸漆黑,嘴角微弯,露出洁白的牙齿,“爽。” “呵呵。把我给你的白纸拿出来。” 阿九听言,默默从袖兜里将那白纸掏出,递到了阿宋手中。他拎起在空中舞了一圈,随后把手移至红线上,轻轻一拨,线条儿竟变成了蠕动的红色小虫,爬上了他的手指。 “这是蛊虫,习武之人眼力尖,一般人不会认错。白阙子亦是看见这虫,才识得我的暗号。”阿宋用指尖触了触小虫,指头和它痴缠在一起,玩得不亦乐乎。 半响无言,阿九蓦然抬眸望向阿宋,目光阴暗,出声道,“给我第二个任务吧。” 阿宋继续逗弄着手里的蛊虫,低笑一声,“这么急?好呀,那我先教你杀人的三个简单秘诀。想听吗?” 阿九捏拳,重重点了下头。 “其一为,心狠,势均力敌的两人开打,手软之人必殒。” 阿宋眼色幽幽,端正姿态道,“其二,找准位置,并非一刀劈落就能让人毙命,你要清楚哪个部位是人体的软肋。打斗时,首要瞄准后脑c腰两侧c颈椎c四肢动脉c心脏,在这五处落刀,最有佳效。” 阿九睫羽轻颤,听得无比认真,手指头在空中比划着。阿宋勾起一抹笑意,拍了下他的脑袋,“至于最关键的第三个嘛,等你做到前二,我再告诉你。” “明白了。” 他摆弄着手中的蛊虫,突然重重一按,那小虫儿顷刻化为一滩红水c顺着他的指尖流下,渗入泥土里,“我会时时对你考察的,不要让我失望。” 两人交谈了许久,都是阿宋问,阿九答。若阿宋什么都不说,阿九也不会主动开口说话,每当此时,四周便寂寥无声。 “听闻弘毅国国师是个妖孽,魅惑人心,暴戾残忍,应该待你不好,为何还一心想着回去?倒不如和我走,快意江湖。” 见他提到了谢梓安,阿九眼中波光粼粼,微皱了眉,“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与你无关。况且c我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如果打我是不好的话,他也没有做过。但是,我不会再容忍欺骗我的人。” “有趣。”阿宋板正阿九的脸,直直撞入他眼中,“我听别人说,谢梓安当上国师后五年内,除非是每月的例行入宫,从未出过国师府。你说是不是因为他亏心事做多了,怕被追杀,才不敢出门?” 阿宋话还未说完,手腕上一痛,立即出现了一排清晰的牙齿印,他一抬头,看见阿九浅浅笑道,“牙痒了,不好意思。” 阿宋不气不恼,不仅不抹去上头的口水残迹,还特意挑起面具,将手腕放在鼻尖下暧昧地嗅了一嗅,末了,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长叹,“嗯。不错。” 阿九见此,耳朵微红,狠狠咬牙,“下流” “男人嘛,下流点有什么错?当朝女子,有不少喜欢风流公子的呢。”他舔了舔指节,邪笑道,“倒是你,以前多乖多可爱,现在一点不可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五章:各自暗怀诡异心 阿九听言,眸角略微上扬,冰冷一瞪,“男子需要可爱做什么?又不是待字闺中的少女。你且记住,早晚有一天,我会变壮变强,然后用我的这双手,将一切虚伪全部摧毁。” “好,我记住了。” 阿九听闻此言,始终绷紧的面容不知为何蓦然一松,有种清凉爽快的感觉在胸膛激荡。他沉下双眸,睫羽轻颤,“你报仇了吗?” 阿宋半响无声,突地冁然而笑,走上前按住了阿九的肩甲,笑容中仿佛带上几分风流自赏的味道,“报了,我食言了。” 阿九被阿宋掐得浑身不舒服,两人又贴的极近,他能清楚嗅到对方身上的气息,是一种雅致的不知名花香,怪怪的。 陌生的气味突然涌入鼻腔,实在让人难受。阿九迟疑片刻,还是蠕动唇瓣,吐出几字,“别碰我,你滚。” “好啊,在你身上滚?”阿宋哼唧唧道,语气愈发无厘头的轻浮,见阿九满面恼恨不自在,便挑起他的下巴,强硬塞了颗青枣到他嘴里,“怕什么?逗你玩的。” “一点都不好玩。” 阿宋闻言一笑,松开手伸了个懒腰,戴好面具,忽而道,“想变强?好呀。我当不成大侠,换你当也不错,对吧?琴师什么的,果然还是不切实际啊。” 他话语刚落,足尖轻点地面,转身飞上枝头,身体轻捷如飞凫,衣摆翩跹,飘忽若神。浅淡的话语,不留任何余音,“我走了,回见。” 语罢,消失于天际。 真真是应了那句话:来时无影去无踪。 人远去后,阿九猛地吐出一颗带着血丝的青枣,方才阿宋力道过大,压得他牙口生痛,硬生生蹭破了一层齿肉,疼得很。 阿九皱眉望向阿宋离去的方向,枯站着久久不言。而后捡起一根树枝,有模有样的在空中比划起来,脑中浮现阿宋的话语,眼中闪过一道亮光,冷若冬雪。 另一边 阿宋穿梭于竹林间,瞥见身后远远跟着的数道鬼祟人影,身形一顿,唇瓣勾起一抹冷笑。伸手在竹子上摸了一把,拾叶作镖,往后一射,正中数人眉心。 他稳稳落地,冷声道,“莲山就是这么招待客人的?” “莲山并无加害公子之心。既然连‘九勾抡’都说你心思清白,我自然也不会起疑。”程钦的身影出现在竹林中,他穿着极为宽松的金色衣裳,腹部一沓肥肉摇摇晃晃,“不过小小试探,公子何必生气?” “我没有生气,也不会因为废物生气。”阿宋转身,取下一片落叶,夹在两指间甩动了一下,眼神凌厉,“当然,挑衅例外。我的射镖之术向来不好,二当家你说说看,若你站着不动,我手中的这片叶子能否射中你?” 四周霎时宁静,程钦抚头讪笑,文绉绉道,“如果让公子不痛快,我在此道歉。今日来其实只是为了寻求一个答案。不知公子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何千面美人阮星月会出现在莲山?且c又为何要扮作沈北郡县夫人的模样?” 原来那日阮星月来找他,还是被人看见了。 “她的事与我何干?”阿宋摊开手,任落叶飘落。随后低头整理衣袍褶皱,清风自如,颇有淡若无世的从容。 程钦挑眉,直截了当道,“你与她又岂止这一次会面,之前我就在山下撞见过。不是你将她安插入郡县府的?” “没想到二当家对我的事这么上心,我真是受宠若惊。”阿宋磨蹭着面具边缘,轻声道,“不过你不要搞错了。我和她仅是鱼水之欢,那日她冒然上莲山,是来求欢的。怎么,男欢女爱的事二当家也要管?” “你?” 阿宋眯眼笑道,“要不下次我带她上莲山,请你来好好观赏一番,顺便让你们俩也快活快活?” “原来阿宋还是个多情浪子。” 程钦眼中写满疑惑,又扭头看向满地尸体,心知眼下付再多口舌功夫也没用,笑道,“打扰了。” 他暗暗甩袖,加快步伐离开了竹林。 阿宋冷哼一声,笑意散尽,飞快窜离,在竹林间跳跃,不多时来到一处极为荫蔽的山隙之所,早有一独臂黑衣男子在那处等候。 玉衍恭敬跪下,“主上,卞御已死。” “我知道。”阿宋接过玉衍递来的沾血玉佩,瞅见上头刻印着卞将军之名卞御后,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他之前命玉衍连夜赶回皇城,就是为了取卞御的性命。看来c不虚此行。 卞御一死,翟宁瑶在弘毅国就失去了依靠,一时定会方寸大乱,想方设法寻求帮助,和鹘族的来往也会更加密切。从而,他也更容易彻底掌握她的行踪。 他早晚会和鹘族正面交锋,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主上,您吩咐的药,属下也带来了。和阿九服用的那剂药材料相同,只是药效是其十倍。”玉衍空荡的左袖在风中荡漾,他急忙扎住袖口,垂眸道,“但此药副作用过大,望主上三思。” 阿宋随意一倚,模样潇洒,语调却是严厉,“三思什么?还用得着思?七月二十三将至,我可不想再变成杀人狂魔。” 他双手环胸,笑道,“此药既能助我压制体内戾气,何不一用?至于副作用副残躯而已,何足挂心。” 玉衍抬眸望一眼,强压下眸中的担忧神色,“已将密鸟送来的账本内容呈了上去,三千军骑也准备妥当。倒不如趁戾气未成,在七月二十三之前进军灭了莲山?” 阿宋意味深长道,“虽然玉蝶盗得了钩蕈制法,但三百钩蕈还没到手,白阙子那边也没动静,你急什么?” 一个念头闪过,他眸子一暗,抽剑挑起玉衍的下巴,居高临下道,“我听说碧绾病了,所以你是想赶回去看望她?” “不是属下”长剑之下,玉衍哑口无言。稍不留神,剑锋偏倚,他就会当即毙命。阿宋虽怒,面上却吝于给予更多表情,终是平静如水。 “少在我面前弄这些有的没的。因为碧绾,你坏了多少事?给她留条命,已是极大恩赐。玉衍呐,再不听话,你的右臂也别要了。” 阿宋温柔的抽回剑,抚上剑身,一下一下擦拭着,眸子被血色染尽。他退后一步,挥出一掌将玉衍震飞,随后使用轻功飞跃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六章:恰逢怪人又遇魔 阿九忙碌的生活仍在继续,并没有受到寿宴的一点影响,一如过往的平静安宁。程岳和程钦那头毫无声响,没有一个人来找他的麻烦。 阿九每日忙里忙外,砍柴挑水,泥里来去,身上一件脏兮兮的衣裳穿了十几天,湿了干,干了又湿。黏黏糊糊的贴在肌肤上,很不舒服。他思来想去,只得每晚去河边洗干净衣服,挂在风中吹一晚上,第二天就干爽了。 就这般过了数天,阿九每天早上起得早,铆足劲儿在一个时辰内干完所有粗活,等烈烈太阳升起后,独自站在火热的阳光下,任炽阳暴晒。汗水浸湿额前长发,模糊了视线。他的眼睛始终紧紧凝在面前的苍天大树上,不曾移开分毫,平添了几分若磐石风雨不动的坚毅。 阿宋往往会随阿九一起,不过是一个站着一个躺着罢了。 他挺会享受,不知从何处搬来了一张铺着软垫的长椅,寻了个好乘凉的树荫,懒懒躺在上头,手中摇起一把桃花扇,目不转睛地看着阿九。偶而托腮,笑容浅浅,无人看见他眸中杂乱的思绪。 “我说你呀,这是在做什么?都站了一个时辰了,不头晕吗?” 阿九冷淡道,“我要晒黑。” “为何?” 他眉头紧锁,声音不似往常软绵绵的羔羊声,含着些沙哑,却不失坚毅。阿宋思忖着阿九如今已十五岁有余,正是少年变音的时期,一经蜕变,磨去了不少稚气。 “我的父亲c哥哥c姐姐皆是一国将才,从来没有像我这么白的。越看,我越觉得这种颜色好恶心,一点都不像壮硕男儿。” 阿宋微怔,不知该说些什么,索性斟了一碗小酒,挑起面具饮起来,舌尖轻扫下唇酒渍,哼道,“想法不错,加油吧。” 阿九稍稍侧目,轻声道,“你闲得很。” 阿宋翻了个身斜倚,长衫褪至肩膀。他举起酒碗,晃上三晃,“人生苦短,本就煎熬。不快活,就算白活一世。况莲山窄小,自任我来去。咳,说多你也不懂,小孩子一边去。” 阿九扯动唇瓣,暗中翻了个白眼。你自己硬要跟来看,这时偏又叫我一边去?若遂你愿,岂不是很没面子。 他听来,觉得阿宋说的都是些不切实际的歪理。观念不同,实在无法交谈,便直接闭眸噤了声。 转眼到了中午时分 阿九急冲冲的去管事那儿领了午餐——腌菜馒头,回来一看,却已寻不见阿宋的身影,树荫下空荡荡的,连长椅也不知所踪。 阿九轻叹一声,并不放在心上,两口吃完馒头,拿起扫帚就去干活了。 半夜,忙完琐事,阿九回屋睡在一群奴隶之中。身上痒得很,辗转反侧睡不着。他赶忙起身,偷偷摸摸走出了草屋,来到河边。飞快脱去衣服,跳进了一池清水中。浑身浸浴在水里,顿觉浑身舒爽,好不惬意。 闭眸遐想片刻,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他耸耸肩,对阿宋诡异的行踪已不震惊,故作熟络道,“阿宋,要一起洗吗?” 身后许久无回应,阿九捧起一把清水往身上浇,回眸却见阿宋双手环胸,佁然不动地立在河边,眼中多有疑惑。 他勾唇笑道,“怎么了?” “不害臊?” 阿九听言,冷冷回过头,直接从水中站起,不着片缕,瘦弱的身体上布满各种伤痕,“放屁,都是男子,有什么可害臊的。” “不乖,又说粗话,我可没有教你这些,和谁学的?” “要学?听多了,无师自通。” 阿宋挑眉,忽地想起国师府某日,他曾吩咐阿九前去侍奉自己沐浴,阿九的那张脸红得通透,跟猴子屁股似的。一想起,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阿宋垂眸,微掩住眼中埋藏的星点恨意,弯腰将岸边阿九的衣服捡起,摩挲了一会儿,抬手直接往河中央抛射过去。 阿九大惊,摇晃数步,勉强接住,身子却一个不稳浸入了河里,险些被呛个半死,“你做什么?!” 阿宋笑了,闷声来了一句,“无聊嘛,考验一下你的反应力,别生气。”他说罢,头也不回地转身走远,消失在丛林深处。 阿九怔怔看着手中已经湿透的衣裳,“怪人果真是怪人。” 七月二十一日 这日,阿九砍柴归来,恍惚间看见草屋前坐着一小腹隆起的女子,容貌端庄秀丽,五官精巧,穿着十分华美。她为了让自己坐在石头上也不会磕着,细心地在上头铺了厚厚的一层稻草。 阿九认得这张脸,是白阙子的夫人淮儿。 淮儿深深埋头,一刻不停地织着手上的小毛衣,神色安然。她忽然听见声响,抬起头来,放下手中物什,惊慌失措道,“我我出来散步,迷路了,坐在这儿等我夫君来接,不会影响你吧?” “不会,请便。” 淮儿听言,双手紧握覆在胸前,一直悬在喉咙口的心终是放下了,遂而温婉低笑,“谢谢。” 阿九颔首,表情不变,可以趁得上是冷漠至极。淮儿并不介意他的冷淡,又轻轻拾起小毛衣继续织着,笑容如花儿一般娇美。 阿九踱步到她身边,将粗柴从背上的箩筐里拿出,放在圆板上挨个劈成细柴。他停顿片刻,微瞅了下淮儿手中的毛衣,漠然道,“您是白少的夫人?” “嗯。”淮儿听见他口中‘白少的夫人’,霎时羞红了脸,眼睛都不敢朝上看,“我与他相识也挺久了。他上一任夫人犹在时,我就认识他了,只是他始终不知道我而已。终成眷属,倒是了却一桩美愿。” 细细一瞅,白阙子和淮儿都是个性随和亲近的人,两人颇为相像,话语从不严苛,举止彬彬,不相熟的人一见便心生喜欢。 阿九擦了一把额间滚落的汗珠,问道,“您在缝些什么?” “小毛衣呀,孩子虽然还有不少时日才会出生,但还是要做好准备。这是头胎,我和白哥哥都很期待。”她感觉自己一不小心说多了,讶然捂口,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阿九噎了声,半响才道,“真好。” “挺不容易的。前段时间,我们还被追杀呢。白哥哥的伤,也愈发重了。”淮儿说毕,暗暗锤了自己一拳,嘴碎什么!她悄悄望了阿九一眼,见他没有发问的意图,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阿九悱恻道,依他在寿宴上听来的东西,白阙子曾是江湖中人,有九勾抡的名号,且很有名气,数年前因杀害三当家被赶出莲山。 阿九想罢,不再理会淮儿,劈完柴又捧起一堆脏衣服去河边洗,临近河边时,一个人影突然莽莽撞撞地冲过来,险些将他掀翻在地。 白阙子晃过神,瞧见是阿九,立马钳住他的双肩,轻微摇晃着,“淮儿,你有没有看见淮儿?你还记得她的长相吗?之前在寿宴上见过。” 白阙子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全失分寸。他不管阿九有没有反应,一连串的话就飙了出来,“淮儿眼睛很大,脸蛋圆圆的,眉上方有一颗黑痣。她今天穿着翠绿的衣服,出门前我还帮她梳了发,在她腰间系了个绯色玉佩。她离开已有半个时辰了,以往以往都是一刻钟就回来的。” “难不成出什么事了?我真不是男人,竟让她一个人出去!我我就是个混账!” 阿九眸瞳一闪,难以理解他的着急,试探说道,“贵夫人年纪也不小了,如此担心做什么?才半个时辰不见,又不会真的丢了。” “我”白阙子强压心中焦躁,面色冷静下来,抖着唇道,“对不起,是我冲动了,吓到你了吧?算了我自己去找。” 他说完,肩膀颤抖,仓皇转身。 阿九拉住了他的手臂,“别急,我刚才看见她了。在山腰口的那间破草屋门口坐着,你去吧。” 白阙子一听,原本就通红的眸子变得更红了,连连弯腰道,“谢谢。”他抿紧了唇,化作飓风,以最快的速度朝草屋奔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七章:被抓接近大当家 阿九站在原地等了许久,日头渐渐西沉,天透红光之时,果不其然看见白阙子携淮儿走了过来,这人看似劳累,眸光却颇有神采,其中深爱,是无论如何怎么都遮不住的。 入戏三分,真情却添十分,如落花流水潺潺涓涓。两人有说有笑,执手前行。低眉莞尔间,皆是缱绻缠绵。 遇到石块多的地儿,白阙子便会将淮儿横抱在怀中,目光暖暖,如视珍宝,极为小心谨慎。远远一看,饶是一对碧玉佳人。 阿九眉头一跳,心神不定地挪开了视线,瞅瞅天,望望地,仿佛将身前两人视作虚无,毫不理睬。 “小兄弟,今天真是多谢你了。” 阿九勾唇一笑,埋头收拾了一阵,匆匆将湿衣拧干装入盆中,挤出几字,“不客气。” 淮儿含羞垂眸,微微扯动白阙子的袖子,示意他放自己下去。 她双足一触及地面,即抬手从发尾抽出一根金簪,转而塞入了阿九的手中,声音如清泉叮咚,娓娓动听,“这是我的小小心意,收下吧。若不是你告诉白哥哥我在何处,他也不会这么快找到我。” 阿九掂量了一会儿,这簪子是纯金的,还算名贵。他虽用不着,但兴许能卖到不少钱。思及此处,他一点也不含糊地将簪子放进了裤腰带里,“奴先走一步,两位请回吧。” “好,就此别过。”白阙子转身欲走,脚步突然一顿,回头瞥一眼,“我思来想去,还是得和你道声歉。上次我说得太过了,真不好意思。但c你要相信我是为了你好,阿宋就是个劣迹斑斑的伪君子,你还是认真考虑考虑吧” “伪君子?不巧,奴从不认为他有什么伪装。这人乖戾得很,就是个真小人。” 阿九想起阿宋做过一些事,捏紧了木盆,戾色渐现,当即转了话题道,“白少,给你个提议。既然你的头发和肤色都是白色的,就莫要再穿白衣,瘆人。若是晚上有人撞见你,不晓得哪里飘来的野鬼,怕是会吓掉半条命。” 白阙子听言,失神片刻,过后轻轻笑了声,毫无尴尬,“我知道了,明日就换去这白衣。小兄弟,提醒一句,你非玉蝶,就不要学他唤我白少。我素来不喜听以前的任何称谓,你直呼我名便可。” 白阙子说罢,表示歉意地卑恭弯腰,抬头时血珠眸瞳裹上淡淡的朦胧霜雪,望不清切。他不出言,怀抱淮儿,偱着来时路渐行渐远。 晚间,太阳沉入地平线以下,萤火虫的光芒在半空中扑闪,明亮非凡。 阿九带着倦意回到草屋,骤然看见有两人伫立在门口,身亮雄伟高大,将窗户里折射出来的浅淡烛光都完全遮掩住了,四周黑压压一片,闷得胸口喘不过气来。 阿九见此,心里疙瘩一声。来者是两个黑脸的粗壮大汉,浑身腥膻味儿,一嗅便知是从屠宰场来的,凶煞味刺鼻。 安的心思昭然若揭。 阿九手中木盆哐当掉落在地,洗干净的衣服散落满地。 “两位有何事?” 其中一人粗犷喊道,“总算回来了,让我们好找!大当家要见,走一趟吧。” 阿九轻轻笑了,眼梢下一点泪痣,平生妖娆,“去哪?” “废话少说,到了不就知道了?” 两人话毕,飞快冲上来锢住了阿九的四肢,把他双手掰开曲折,痛得阿九冷汗直冒,但他只是惊呼却并不挣扎。他心知自己与对方力量悬殊如此大,挣扎是没有作用的,倒不如喊大点声,阿宋听见了也许会来救他。 可是,喊破嗓子一个人影都没出现。屋内的奴隶视若罔闻,依旧睡得香甜,鼾声微响。折腾一会,阿九被五花大绑地塞进了一窄小的马车。 马车即刻启行,车轮咕隆咕隆朝前滚去。 阿九皱眉,他的双眼被一块黑布挡住,口里塞了东西,不能看不能说,只能隐约听见外头碎石砸吧的声音。马车向上微斜,震得他东倒西歪,他暗忖道,依这路径分明是往山上走。 程岳晾了他几天,这会儿终于又提起兴致了,实在不该为害玉蝶作出这般荒唐的决定,眼下后悔也迟了。 犹记寿宴上,阿宋与他说过‘另寻帮助’,寻的又是何人的帮助?难不成又要窝囊地依附委倚于他人? 心里总有些不甘心的感觉。 他忿忿咬破了唇,手指抠得通红。 马车摇摇晃晃,三刻钟过后,缓缓停了下来。阿九被一路提着往前走,耳内先是传来轻悠的水流声,再往后却是激流涌荡。最后全部声音湮灭,陷入一片无人察觉的死寂之中。 空气里忽然响起的‘滴答’c‘滴答’声响,显得异常凸耳。 阿九跌坐在冰冷的地面,身后是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他略微侧头,那两个壮汉把他掷下后就离开了。 四处无声,又是亘久不变的静谧,黑暗中仿若藏匿着魔鬼。风吹来,刮起嘶哑的低鸣,一声声哀怨不已,使得阿九心中毛毛的,不由得手心淌汗,脚掌头皮发麻。 阿九扭过头,一个冰凉之物触到了他的脸颊,且沿着眼角一路下滑到下颚,流连几许,像是玩弄,那东西尖尖锐锐,如一把剪子,扎得疼痛。 室内气温低得很,若方才在外头是炎夏,到了里面就是完全的寒冬。阿九禁不住打了个抖索,牙齿打颤,启唇道,“大大当家?” 没有一丝起伏的声音,清淡道,“上次说要代替玉蝶的,是你吧?” “是奴” 剪子移到了他的眼珠上方,轻轻磨蹭拍打,刺啦一下剪碎了黑布。 眼前透来一缕光亮,阿九迷茫睁开双眼,望见了站在面前的程岳,及他身后好整以暇倚躺着的程钦。 程岳上下打量着阿九,眼中不是污秽的情色之意,而是一种欣赏的视线,“这绳子c绑挺好看,我都不舍得解开了。那就这样好了,让我多观赏一会儿。” 程岳不再搭理阿九,冷冷转身甩袖,往程钦处走去,徒留下阿九一脸惊愕的在地上狼狈翻滚。 “我们继续聊吧。” “哎呀,小怪物的事不急,先放一放,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和您说。前几日您不是说不满足吗?瞧,我这会给你带来了好东西。”程钦挑了挑眉,一拍手掌,地板中央突地裂开了一道缺口,一个冰棺缓缓升起。 棺材在空中旋转一周,遽然正立,棺口打开了,里面装的竟是冰冻的数具尸体。 冰棺中之人已无全尸,全身皮发青紫乌黑,脸上是浓浓未散的血水脑浆,肚皮大开,露出内侧的两排血肉模糊的肋骨与筋膜。 “真不错,是我的好弟弟。” 程岳虽面无表情,但眼睛放光,他匆匆走上前,将手伸过去覆在尸体上方,掌心处晕开层层蓝光,疯狂汲取,如同猛兽一般吸取渴求着精血嫩肉。 须臾,冰柜中剩下的只是几具皮包骨的枯黄干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八章:别丢下我一个人 末了,程钦抬起头,长吁一口,“下次找些新鲜的来,挑小的下手,最好是即将临盘的孕妇,益于延年益寿c滋补养生。” “明白了。后日送完那三百钩蕈,我就带上家伙去忖里干上一票。” 程岳闻言,眼中精光一现,“三百钩蕈研制出来了?” “是啊,不过阿宋那小子要求我们派些人帮他把钩蕈运出山外的峡谷。” “你给了他多少人?” “小怪物监管的那山头的人几乎都去了。”程钦察觉他语气有变,猛地一震,神色忽紧,小心翼翼地问道,“难不成其中有诈?” 程岳摇了摇头,淡漠扫视一眼,“没有,也许是我多虑了。” “呼,吓我一跳。” 阿九始终怔怔望向前方,目光停驻在干尸上面,眸瞳深处透出一股惊悚之意。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上,浑身紧绷得就像拉满了弓的弦,连身体的扭曲c绳子猛勒的疼痛都全然感觉不到。 另一边谈话仍在继续,这头儿阿九心中已如搅乱麻,冲击力使他的脑壳一片空白。 杀戮c血腥。 他并非惧怕,只是不知为何人性能扭曲至此。他似乎c从中悟出些影子来,看见了未来的自己,临居于一切之上,语调冷漠,面目可憎的自己。 如此,悲凉。 程岳谈完,心满意足地笑了笑,缓缓从袖口拿出一帕子,细心擦拭手掌,抹去所有污渍,神情高傲如皇宫贵胄,目空一切。 他用罢,随手将帕子丢在了程钦身上,又挥袖指向干尸,漠然道,“我享用完了,余下的都是你的了。” 程岳一听,顿时欣喜若狂,点头如捣蒜,连声道,“谢谢老大,谢谢老大!咱们兄弟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哈。” 他抖动一身肥肉跑上前,二话不说地就伸手入棺中,心急火燎地将三具干尸搬拽了出来,动作粗暴。 阿九原本还有些纳闷,但接下来的一幕实在太过惊人,他登时如同雷轰电掣一般,整个人呆住了。 程钦把那些干尸掠到软塌上,趴在她们身上反复舔舐,状似牲畜,不知节制。他揉捏了许久,不解意,还窸窸窣窣地把裤子衣裳脱了,光溜溜地与干尸纠缠在一起。 阿九看了一会,瞧着程钦愉悦的表情,胃里没来由的一阵酸苦,几欲呕吐,眼色忽飘忽闪,恶臭地移开目光。 这家伙在做什么? 程钦的动作和他之前在山洞看见玉蝶做的那档子事一样,蠕动身躯,喉咙里发出古怪难听的声音。龌蹉至极!恶心下作!着实令人嫌恶! 程岳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极具赏玩的目光兜游在他四周,突然出声道,“阿钦,日后不要去找白阙子的麻烦,往事就随风去,勿再提。” 程钦并不停歇,粗喘着气,点头应下,“老大,我知道了,只是看不过眼,找过几次茬而已。” 程岳慢条斯理地说道,“既然他和夫人相处得好,也不必再做叨扰了。毕竟是我的儿子,之前念着若是白阙子和他的夫人处得不好,就随便找个理由把那女人处理掉。如今一看,倒免去了此举。” 程岳头一次说这么多话,虽还是波澜无惊的语气,但字里行间,恳恳亲切,不像虚情假意。 阿九讶然抬眸,顿时心中了然,白阙子和淮儿的那出戏,原来是故意演给程岳看的。父子之情尚且如此凉薄,互相防备猜忌,更毋需提血脓甚淡的手足情谊了。 “驱逐白阙子三年,也算作惩罚他当初欠下的命债,往后我会让他多做弥补。允弟,不会白死。” 程钦泄了身,放出一声爽快喊叫,气喘吁吁道,“有您这句话,我是放心啦,先前一直担忧您会如以往宠惯那小兔崽子。” 他停顿片刻,又道,“老大,不是我说,做人好歹痛快点!您表面对他弃之如敝履,万般厌恶以待,就算背后如何为他着想,他也是不会知道的。” “何须知晓,知晓反倒不快。” 此言一出,程钦觉得吃了瘪,怕他生气就急忙捂住嘴,匆匆起身清理身体。两厢陷入沉默。 “按常理,每天这个时候玉蝶都会过来。”他想起数年前蹲在山门口的小萝卜头,忽而仰头,眼中星火闪烁,“不说了,适时放松一下筋骨。” “玉蝶以前还是我引上这条道的他也有媚人的天赋” 阿九细细听来,垂落双眸。他还未思虑过多,身上骤然一紧。回头一看,竟是程岳在摆弄研究绳尾,忽拉忽扯,在他身上勒出了一道道血痕。 程岳的语音极为清冷,“你待在这里,听了不少。” 阿九蹙眉,唇启唇合,最后还是选择不言不语。程岳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原本冷漠如深幽湖水,现在却双眸泛红,万分骇人。 不仅面容,就连气场也全然改变。他不禁暗想,玉蝶平常是如何侍奉程岳的?到自己这头,只余细微的恐慌。 程岳端详了几眼,俯身与他四目相对,冷言,“痛不痛?怎么不叫?玉蝶每次都会叫。”遂而又命令道,“叫!” 阿九一抖,微阖双眸,掩住眸中怒火,叫了一声,“啊。” “不是这样叫。” 他唇瓣轻扬,秉着不怕死的勇气道,“我叫得不好听。不如大当家教教奴,该如何叫?” 程岳听言,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他站立了许久,遽然回眸与程钦交换了一个视线,转身走到角落,从犄角旮旯处翻出了一把钳子。 他走来,举着钳子在阿九面前张扬地晃了晃,“这是什么?” “钳子。” 程岳面无表情,声音略带严厉,“错了,你看到的是钳子,我看到的只有你的血。” 阿九不明所以。下一秒,手中传来剧痛。程岳一钳夹在了他右手的小指上,力道之大,活生生将他的指头拧断。 一切发生太突然,十指连心,比拶子之刑更加惨烈,那是钻心的疼。阿九脸颊涨得血红,扭动身躯发出几声撕心裂肺地惨叫,“啊啊啊!” 手指一片血肉模糊,断裂处可见阴森的白骨,血色在青灰的地砖上蔓延,俄顷染尽绯红。 程岳一瞅,挑唇轻叹,蹲下身捡起地上的血淋淋的断指,“诺,这不是叫的挺好听的吗?” 他将指头递到阿九嘴边,“张嘴,吃下去。” 阿九浑身颤如寒蝉,胸膛剧烈起伏,呼吸声尤为沉重,他眼底通红地别开了头,瞳仁因惊恐急剧紧缩。 又是一钳,夹在他的手臂上。 “混账混账混账混账啊啊啊啊!” 手指,没了。 好痛,从来没有这么痛苦过。 “骂我?太爽了,你再多骂几声,你舒服我也舒服。” 程钦凑近,将断指强势地按压在他嘴唇上,但磨蹭很久都被抵在外头,进不了贝齿,“怎么可以不吃呢!是你自己说要代替玉蝶的,十分之一尚承受不住,往后可如何是好。” 阿九脸色惨白,唇瓣翻起些青白的死皮,已无力气说话,哀嚎声逐渐减弱,丝丝的透着凉气。 “不吃就算了,你再也别吃东西了。”程岳一甩手,把断指丢给程钦,示意他吃下去,后者嚼食着阿九的手指,还故意发出嘎巴嘎巴的声响。 程钦左右四顾,又找来了一些钢丝铁链,上前层层套在了阿九的身上,手脚捆在一处,过后把他悬挂在了房梁上。 阿九已经停止思索任何东西,苦楚的呻吟声破碎,心中只有一个感觉,痛,很痛! 铁链上不知抹了什么浆膏,黏黏糊糊的,一触肌肤便粘住了,挪不动分毫。他被挂在房梁,铁链有重量,往下一坠,简直就是硬生生剥下他的一层皮肉。 “老大,时候不早了,我得去安排一下后日运钩蕈之事。” “去吧。” 程钦走后,偌大的房屋内只剩阿九和程岳。程岳正欲做些什么,忽然有人敲门,一奴隶模样的人跪着爬了进来。 “大当家,少爷和夫人想见您。” 程岳脸上的表情在一刹那间消失了,他沉沉‘嗯’了一声,深不见底的眸瞳再度望向阿九,“算你好运。” “是你非要代替玉蝶的,怨不得旁人。” 程岳临走前将阿九关进了一个巨大的房间,里面很黑,一望无物,墙壁窗柩皆为黑色。室内角落里坐有被下了药的数十位和尚,神志不清地敲着木鱼,口里不停念着佛经。 嗡嗡作响。 阿九被铁链高高吊在房梁上,各色声音都清晰的传到他的耳中。脑袋轰隆一声,嘈杂纷乱,堪堪催人疯癫。 一天一夜过去,程岳没再来。 阿九的意识渐渐散焕,血结成痂,吸引蚊虫前来叮咬。他又痛又痒,不由苦笑两声,阿宋那家伙说什么‘另寻帮助’,结果还不是连个鬼影都没有。 世人欺我枉我,至死不值怜惜。 但我又有什么错?我可有杀人全家c奸淫掳掠c助桀为虐c草菅人命? 可有心术不正c与邪魔为道,危害苍生? 罢了,怎样都好。 但是 但是啊 好黑,好压抑 阿宋,你快出来。别丢下我一个人,在这种可怕的地方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九章:我只有九根手指 “宁远,娘和你说过,你已经到了上学堂的年纪,再这么贪玩可不好。你看看你,这又是在哪里淌的一身泥?还不快去换件衣裳,不然王爷得生气了。” 风吹来,清凉拂过耳廓,鸟鸣虫叫,合欢美好。阿九耷拉着两条腿坐在栏杆上,雨后天晴,惠风和畅,一派旖旎春光。 “娘不告诉爹爹不就行啦。”他挥舞一双肉嘟嘟的小手,猛地跳下栏杆,“呀,你看——隔壁的哥哥来找我玩了。是您说的不能怠慢了朋友,我先去了,娘亲再见。” 阿九憋红了脸,急匆匆往门外跑,未跑出三步,衣领突然被抓住,“等等!这次娘替你瞒了,下回你再犯,王爷也还是会知道的。” “哼,爹这么忙,平日里见不着人影,好不容易见到却又对我一顿臭骂。他知道了也没差,大不了跪一宿祠堂而已!” “你这孩子!” 身前的女子似是无奈,长长叹息。柔荑芊芊撩起他松垮的衣带,解开又重新袭上,绑得更加结实,“你得收收心了。王爷看你平常太乱来,昨夜下了令,等你上学堂后,就将城头那长桥给封了。” 阿九闻言,顿时大惊,五官皱成了一团,嘟囔半天吐不出一字。 “桥底有个小窟窿洞,你失踪时都是去的那儿吧,王爷都知道了。” 他脸色渗白,手足无措道,“不要,不要啊!那洞是我和何大哥的秘密宝地,爹是如何发现的?” 女子蹲下身,一遍又一遍地拍着他衣裳上粘的尘土,语重心长道,“远儿,你身为天佑国最尊贵的小世子,你的安全自然是整个襄王府最重要的事。王爷又怎放心让你一人跑出府去玩,每一次都派了人在后头跟着。” 阿九略微呆滞,“我没犯错为何要求您和爹爹说说吧,我保证不惹事” 女子伸手弹了下他的额头,“还说没犯错,你和何家那小子跑到桥洞里养小狗种树苗的事,以为娘会不知道么?” 她顿了一顿,“远儿若对种树感兴趣,改天遣人买些树苗来,让十几个仆人在你面前种,你在一旁看看就行了。至于小狗这种东西,要离得远远的。狗身上不知会不会带着什么牲畜的恶疾,一不小心被咬了也是件麻烦的事。” 荷叶轻摇,乘浴着微风,手足温软,心头冰凉。阿九手指抖了抖,一阵沉默。 “怎么哭了?娘是为了你好。你要有身为一国世子的自知,万万不可贪玩。” 阿九心知已无力回圜,咬紧了下唇,转而道,“娘,我不想上学堂,就算要去又为何要进宫和皇子们一起上?我不喜欢那地儿。大人们总是说皇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么!” 头上笼罩一片阴影,蕴香满溢,衣绢绸带迎风飘舞。 “宁远,这些话是不可以乱说的哦。娘亲很辛苦,王爷也很辛苦,你皇帝叔叔和王爷闹矛盾了。王爷心里十分难过,想解释清楚却怎么也见不着皇上,这段日子累得慌。远儿若听话进宫,皇上和王爷都会很开心的。” “可是可是为什么是我?”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随后竟是畅怀无比c仿若一漾千里的激流。 女子将他搂在怀中,“因为远儿很聪明呀,长得讨喜c又有天佑神童之名,且得过邻国君王赞赏。皇上就喜欢像远儿这样聪明的孩子。再说,现在天佑国战乱连连,王爷要重获皇上器重,才好上阵杀敌,在战场为国效力,保佑我国国土安康。唉,远儿是嫡子,也要多为王爷着想着想。” 阿九懵懵点了点头,似懂非懂道,“哦,我知道了。” “皇宫不是吃人的地方。他们会这样说,是因为看见有些人进宫后,再也没有出来过,但远儿不属于这些人。你必须喜欢皇宫。多年以后,远儿会一直待在里面,皇宫中的某个位置,为你留着。” “不懂” “不用听懂。乖,娘做了枣糕,过来这儿吃枣糕吧。” 当时听不明白的话,再也没有机会询问。 后来又经历了许多事。 一颗盛满了期待的心,逐渐下沉,陷入了最黑c最幽暗的角落,染尽灰烬尘土,覆上重重霜雪。满心泥泞,再也无力呻吟。 他听命入宫,去过无法回避的未知恐惧的生活。父亲因他重获圣恩,前往战场奋勇杀敌,战功不断,赢得一片赞誉。 但年后离宫,再见亲人时,一切却都变了。 父母待他不似以往的严厉,变得异常亲切和蔼,宛如寻常普通人家,其乐融融。 父亲会耐心教他下棋c告诉他许多朝中趣事。母亲会教他做各种可口糕点,再未说过一句严苛的话。 直到出事的前一刻,他尚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如此变化。 当初懵懂的疑问也逐渐腐烂在心中,化朽成殇。 不知在迷雾中呆了多久,阿九缓缓睁开沉重的双眼。 黑暗,依旧是一望无际的黑暗。脑袋如同一团粘稠的浆糊,混乱迷惘。 阿九咬紧牙齿,扯出喑哑的声音,破碎的音节许久才连成一句完整的话。右手断指处已毫无知觉,疼痛不知,残缺的那一块仿佛从来没有属于过他,蓦然陌生得可怕。 他轻轻扭动身体,眼皮突然跳动了一下。只闻吱呀一响,房间里忽然照来一道亮光。阿九一震,眼睛因受不了骤然射来的光线半眯起来。 门露一缝,伴随一道惊讶的女声,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拨动铁链,把他的身体从半空中放了下来。 “小兄弟?” 阿九眨眼,眸中布满血丝,往身侧一望,竟看见了淮儿。他讶然一惊,身体突而一阵痉挛,脖上铁丝拴死,挣扎即痛。 淮儿急了,连忙道,“你别动,我不是来害你的。莲山上没有大夫,因我恰会点医术,大当家便派我来给你瞧瞧伤。” 她说罢,目光温柔地从阿九面容上掠过,小声蠕道,“大当家可能是起了恻隐之心,不愿你就这般死去。” 阿九一听,唇瓣不知不觉中勾起,他往后重重一磕,脑袋清醒了大半,干涩的喉咙挤出两字,“谢谢。” 淮儿回以微笑,随后往身后使了个眼色,周围的匪盗瞬时退至了门后。她并不多言,立刻蹲下身检查阿九的伤口,神色由原本的镇定渐渐转为了惊讶。 阿九的皮肤严重被铁链刮伤割裂,伤口虽多却不成隐患,只需消毒涂药,待以时日便会自动好了。 但是c他手指的问题有些难办。 这是用钳子拔骨带肉地折断,复原难度极大。 淮儿眉头皱起,连带着投向阿九的视线也多了几分怜悯。埋头为他清理伤口,动作轻柔许多。 她帮他敷完草药,遂而用纱布层层包裹。犹豫了好一会,她还是出声问道,“断指还在吗?在的话,我兴许可以帮你接回去。” “你在说什么?” “手指,被钳断的手指。” 阿九闻言抽搐得厉害,目光迷茫多变,嘴角忽而翘起,“断指,那是什么?”他喃喃数声,突然像惊醒般举起自己的右手,“哦,你指这个?” 淮儿觉察到他的古怪,拿着毛巾覆在他脸上,“你还好吗?不用急,我再帮你看看,总能想到办法” 阿九不理睬她的发问,不断抚摸着指头,眉眼弯弯,浅笑道,“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一出生就只有九根手指,哪来什么断指?” 淮儿手一抖,毛巾险些掉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章:空荡屋内替取名【修】 “你” 她愣住,望了半响,蓦地想起程岳那鬼癖的喜好,急急收了声。往前数步,微凉的手指拨开他额间遮挡的密发。 阿九手指微动,仰躺于地,胸口起伏不定,他眸瞳张大c拼命喘气,发出低哑难听的声音,“刘海太长了,视物实在不便。你帮我剪了它吧。” 砰— 恰逢一声木鱼敲响,把他的话语彻底掩盖在嘈乱之中。 “你说什么?” 空荡偌大的房间内,诵经声经久不绝,绕梁之上,极为聒噪刺耳。阿九的声音仿佛始终笼着一层迷雾,朦朦胧胧令人难以听清。 淮儿摇摇头,俯身将耳朵送到了他嘴边。“再说一遍?” 阿九稍稍停滞,眸色渐深,似中魔障,缓缓启唇道,“帮我把头发全剪了,湿漉漉的黏在脸上,难受” 淮儿讶然,怔怔打趣道,“你这想做和尚?” “开什么玩笑长发碍事,短一点倒还显得精神” 她听言,心生了然,一声不吭地照做,从兜里掏出一把剪子认真剪起他的长发。 削去发尾八寸,两侧发丝也尽数剃除。 整理完后,无乱发遮掩,阿九的面容顿时添上了几分神气,但面色却依旧一片煞白,目光低沉阴郁。 淮儿收起剪子,迟疑一会,转移话题道,“我拿来的药膏算不上好,都是我很久前上山摘草药炼作成的,现在只能凑合用用。” “草药?” 她声音轻盈,语调温柔。阿九听着,紧绷的神情渐渐舒缓,眉宇平展。 “对啊,以前穷,而且白哥哥身子不好。我得常常上山摘草药,一是可以拿去卖钱,二是当作研究新药的材料,那时我每天都彻夜翻阅医书,盼着能探出些秘方c让白哥哥喝了药后,身子能舒坦些。” “什么病?” 淮儿一愣,手指抠紧了袖口,讪讪笑道,“不知道。就是因为不知道,才很可怕。” 阿九微阖眼眸,眉梢上扬,突然笑得一脸天真粲然,仿若浑然无视身处环境,“帮我解开这个可以吗?” 他指了指脖上的铁丝,哑声道,“有点疼。” 淮儿看了一眼,欲言又止。铁丝锁喉,乃是困其根本。程钦命令过,这铁碰不得。 她移开视线,“先给我看看你的手。” 阿九立马警惕地来回打量,眸子黯淡得像是洒了一层灰,眼角闪有凛冽的寒光。他抿紧唇,将手试探性地递出一寸,刚触及她的手指却又急忙缩了回去,眉头锁如深秋。 “你要做什么?” 淮儿见状,一改柔弱的形象,略带强硬地把阿九的手拽了过去。因动作稍大,牵动了他身上的伤口,阿九低低嘶喊一声。 “别动。手脏了,我帮你擦擦。” 淮儿握住他的手,用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血污脏物。她的动作极致轻柔,像是一片羽毛划过阿九的手心,挠得他渐渐放松了。 淮儿盯着他的指头,神色肃然。手指断口处一片秽黄,爬满细小软虫,有发炎腐烂的趋势,状况不容乐观。她抬眸见阿九没有推脱拒绝的意思,暗暗松了一口气,摸出药膏c谨慎地上起药来。 药膏冰凉,一碰肌肤,便如寒流裹身,刺骨剔凉。阿九霎时双瞳圆睁,剧烈地挣扎欲抽回手。 “别动。” 他一颤一颤的,胃里翻涌,几欲呕吐,“不用敷药我的手没事,不用上药”到后面,愈发惊恐,只余下破碎的嗓音,“你放过我,放过我吧。” 淮儿一时按不稳让阿九挣脱了,他就像抢到宝贝一般将自己的手掌紧紧搂在怀中,她顿感无奈,眼珠子转了一圈,出言道,“你可知大当家他” “怎么了?”阿九眸中浮现凶狠,等待她的后续,双肩暂时松懈下来。 淮儿看准时机c匆忙将他的手抓了回去。她虽埋下头,却仍晓少年眼中锋芒,手上动作不停,故意道,“你不会对大当家心怀怨恨吧?唉,这可使不得。眼下还是委曲求全,保命为上的好。大当家无杀你之心,最多只是让你受些皮肉之苦。但如果你反抗的话,他只会愈发兴致盎然c想尽法子折磨你。” 阿九笑了,有点莫名奇妙的笑容,“然后?” 淮儿娓娓而道,“我是被一路追杀过来的,看惯了那些仇恨与复仇。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听我一句劝若你小看了莲山,可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阿九听着,嘴角弧度扩大,笑容苍白,“我不会主动惹事。” “那便好。” 淮儿舒出一口气,“大当家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你别看待白哥哥不好,其实白哥哥的名字都是他起的呢。‘阙’素来有美玉的意思,是一个极好的象征。” 她低眉轻笑,“除了我之外,白哥哥的每一任夫人也都是他老人家选的,可谓尽心尽力。这些年我们流离在外,逢年过节,大当家总会托人送些补用过来。有吃食c衣被c桌椅,甚至连浴桶都有,面面俱到。” “你不是说c你们很穷的么?” 淮儿一震,回头时目光撞进少年空洞冰凉的眸子里,她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大当家虽经常送东西过来,却从不送银子。我们又时常被人追杀,四处逃窜,一半时间待在山林间,大的物什带不走,因是莲山的东西也不敢卖。” 阿九低笑一声,忽而疑惑道,“白阙子有很多位夫人?” 淮儿听声,见阿九的注意力已经完全集中在了对话上,急忙用纱布包扎好他的手伤,“秦月是白哥哥的发妻。她逝世之后,大当家替白哥哥相中了四位妻子,但都因故在婚前就去世了,名字未写入宗谱。我虽伴夫君多年,却一直不得大当家喜爱,若非三年前的变故,根本无法有如今的生活。” 阿九默然,猛地抽回手,手心收紧。 “听闻,你是天佑国十七王爷的世子?” 他自嘲地笑了笑,“白阙子连这个都告诉你?” 淮儿脸上浮现一抹红晕,“他从不对我保留任何事情。相逢即是有缘,素闻天佑小世子是一位才子,不知你能否为我肚里的孩子起个名字?单字即可。” “起名?” 阿九垂眸,念道。心中一道声音久久回荡,‘你可知我为何要替你取名为阿九?’‘等你知道的那一天,我会杀死你。所以你还是不知道的为好,因这种事丢了性命可不值得。’ 已经良久不曾忆起,差不多忘了,回忆里的鲜明轮廓也淡了许多。不过一个名字而已,淮儿既然提此要求,随便应了她便是。 阿九张嘴又合上,几个字从牙缝里溜出,“泓c清澈如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一章:柳暗之处无花明 “泓?”淮儿闻言莞尔一笑,两颊红晕回眸生辉,她捂住心口,又重复地念了一声,低低笑道,“是一个颇有喻意的字呢,多谢你了。” 一声掷下,勾起万般九曲回肠。阿九黯然失色,颤抖的双腿不自在地蹬了两下,漫不经心问道,“能c摸一下吗?” 淮儿一怔,见他盯着自己的肚子,蓦地有些迟疑。她思索须臾,还是点了下头,握起他的手小心谨慎地往自己肚子上带去。 一刻钟后,阿九皱眉道,“什么感觉都没有” “孩子现在才三个月,还未成形,当然不会有什么动静啦。等大一点的时候,就会在里面动手动脚的,伸手蹬腿,好活泼呢。再大一点,就来到人世了。” 阿九歪头笑道,目光多有疏离,“期待么?” “我倒没什么,白哥哥却期待坏了,整天跟在我身后生怕出点什么意外。”淮儿顿了一顿,眼梢中的温柔情意即将满溢,“我是不敢期待啊,生活太美满,总会有得不偿失的一天。” 阿九稍滞,喉咙口火辣辣灼烧,吞咽不能,双眸愈发干涩。他僵硬地抽回手,无力垂落。三个月,真真是脆弱的生命,弱小可怜,一不小心就会死去,况生逢乱世。 “我要走了。” 淮儿转身捯饬一阵,把剩下的药膏和纱布收拾进了箩筐里。她突然停住,从篮子里拿出一块薄布,温柔细致地盖在了阿九身上,为他驱挡些许寒意,“我劝你先静待几日,说不定事情过后会有转机,你就可以离开这儿了。” 阿九对这个话题十分抵触,阖眸道,“我知道。但这些事与你无关。” “别这么说。可能因为我们的经历很像,我看见你,念及自身,便起了一丝同病相怜的感觉。听我一言,若不想被更加粗暴的对待,除了认命服从,别无他法。虽说你也做不了什么威胁到莲山的事,但放低姿态总归是好的。” 这话传入阿九耳内,万般扎耳,如鲠在喉,鲜血气息在口腔内肆意蔓延,他的拳头在破碎的衣摆下无声捏紧,重重锤于地面。 “谁不想人生安稳,岁月无虞,可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阿九不顾身上疼痛猛地坐起身,怒道,“你和白阙子真是一路货色,好大一朵救世济人纯洁善美的白莲花。恨是我,怨是我,生死皆是我,都是我一人的事,与你何干?” 淮儿没料到阿九会生气,看着他因挣扎被铁丝割出的伤痕,微愣。她放下手中物什,细声道,“我没其他的意思” 阿九古怪的笑了,面色道不尽枯荣憔悴,眼中却是不加遮掩的锋芒,“别以为自己做过什么事,旁人会不知道。淮儿,你在愧疚。” “继续说吧,反正已经陷入如此境地c你有什么不爽的话都可以对我说,权当是你的发泄了。但是这种玩笑,还是少开为好。” 阿九暗忖,他在第一次见到淮儿时,心中对这一切就已有了数。他的话带上了十足的讽意,“白阙子对你知无不言,必然也谈其过阿宋吧?” 淮儿别开头,笑笑不言。双手拉扯着薄布往上拨了拨,却瞧这布实在单薄c遮不严实,便又胡乱收拾回箩筐里了。 “我猜,程岳已经知晓了我的身份,以及我与阿宋的关系。他想深入知道更多阿宋的过往,尤其是在天佑国数年的经历,所以才会盯上我。” 阿九掩眼笑道,“我虽是旁观者,但众人的一举一动思一嗔皆入我目,无不通晓。程钦对白阙子在寿宴上说的话深信不疑,程岳亦然c不过他是个最为多疑的人,多加探查阿宋也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深爱的儿子。我说的对吧?” 淮儿似有触动,抬眸与阿九四目相对,五指抠衣。她所余时间不多了,必须得赶快离开,但是双足偏偏宛如生根,动弹不得。 眼前的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她在这个岁数的时候,也曾如此遭罪c落得一身疤痕。如今伤好了,痛却是一辈子都难以抹去的。 “程岳探得阿宋和白阙子私交匪浅,忧心阿宋借着亲密关系密谋莲山c危及白阙子的安全。他派你前来试探套话,甚至给了你能让人迷迷糊糊说出真话的迷香,皆是为此。但你深知他们两人之间的情分,并不想忤夫君之意,心中不愿,却因无法违抗命令,只得一面假意安抚,另一面故作懵懂无知,囫囵说一堆话。” 淮儿轻哼,把箩筐背在背上。她面上吝于给予怒意,依旧淡然笑着。 “至于愧疚,则是对白阙子的愧疚,毕竟他是如此的相信你。白阙子万万不会想到自己的枕边人是父亲派去的间谍,且每日每夜都活着监视中。你要知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同时周旋于白阙子和程岳之间,早晚有一天会自食恶果。” 淮儿不反驳,始终安静听着,俏眸微瞄,嘴角扬起一个弧度。她坐在地上,托起腮,插了一句话,“恶果?命本就是赚来的,老天要输回去,一败涂地,也是正常事。” 阿九情绪难定,厉色渐现,“你以为白阙子会看不出秦月之死存有疑惑?你以为他会不知道你有参与?” “我的夫君,是这世上最聪明最英勇最重情义的男子,他的心如明镜那般通透,怎可能不知晓?只不过他不想深究过往之事罢了,不然c我们数人一个也逃不过。” “你既明白” 淮儿打断阿九的话,额上青筋突显,“小世子,你不会懂的,永远也不会懂得。” 她有片刻的失神,一双灵动的眸写满酸涩。睫羽轻颤,她忽而长叹一声,突然凑近,抬手扯落了阿九脖子上的铁丝,费力将他身上的重重束缚全部去掉。 “好了,别说了。趁大当家不在,我救你出去。” 阿九稍稍一惊,回过神来讥讽道,“恍然大悟?” “不c不是。还是那句话,同病相怜。” 这话一出,四周气氛登时跌入谷底,寒流汩汩涌出,喷泄四方。阿九大有不甘,眼底下一圈沉郁的黑。 “别听我刚才说的话。你还是逃出去的好,待在这里是没有活路的。我之前留了个心眼,随我一道来的都是白哥哥手下的人,只要离开这屋子,我就有办法派人送你出山。”淮儿吃力地扶起步履不稳的阿九,架着他一步步往门挪去。 “白阙子的手下?” “嗯。白哥哥一直有在帮大当家管理事务。关于钩蕈的生产,也有一部分是由他负责。比之二当家,白哥哥才是大当家最信赖的人。” 她的表情突然悲戚,小声补充道,“我曾经看见大当家拿白哥哥的衣服自渎。至于为什么,也只有他本人才知道了。” 阿九的身子本就不舒服,走起路来颇为颠簸,听闻此言更是一个踉跄,险些跌到在地。他鼓足力气站稳,缓慢前行。 屋外匪盗推门见状,急忙开始引路。 走出房门,他们踏上了一条极其阴暗的小道。阿九双眼无法正常视物,伸手触碰的是光滑潮湿的墙壁。他摸索了好一会儿,四处皆空虚,迷茫之际又寻不到淮儿,仓皇回头却险险撞上她的鼻梁。 “我在你后面,不用怕。” “谁怕了。就算怕,我也不会指望你。只是这里太黑了,比房间里还黑。” 淮儿轻笑,不容置喙地执起他的手,走在了他的前面,“你是个好孩子,我和白哥哥都这么认为。总有一天你会出人头地c大放异彩的。” “说什么胡话。” “不要不信。我娘年轻时可是村里有名的占卜预言的神女,我也有她的三分真传。” “你活得如此卑微,既然预不到自己的未来,又何来预我之说?” 淮儿唇瓣微动,将未说出口的话全部咽了回去。道路终于走到尽头,越往深处越狭窄,她小心翼翼地把阿九搀扶出来。 门口近在咫尺,缝隙中透着一丝光亮,璀璨如明阳。阿九心中打起了拨浪鼓,不知是紧张还是急迫的心情在胸腔来回激荡。 他伸直双手,步伐也快了起来,淮儿一时拉不住他,只得任由他往前扑。阿九的指头猛地碰上了铁锈斑斑的大门,一触即分。 指尖传来的锐痛,阿九遽然摇头,慢慢把手缩了回来。不对,他不能信淮儿,未摸清底细,又岂能听凭一言便交付性命? 但是比起待在这里受折磨等死,倒不如出去,已经没有什么比现在的处境更让人绝望的了。 淮儿默默低头研究起面前这扇厚实的门,眉头始终不曾放松,“奇怪,我进来时,门很容易开的,这会儿怎么就打不开了?” 阿九听言,也发觉无论如何使力,这门都如磐石不动分毫。他有些急了,不禁在门上四处按压剐蹭,妄图找到什么开门的机关。 没有,什么都没有。 就在眼前啊 明明只差一点点了 “淮倾城,欺瞒于我,好大的胆子。” 身后猛然传来的冷酷嗓音,将他最后的希冀完全击碎。 淮儿一听,身体僵硬,极具惊恐地扭过头,惊讶害怕的神色在眼中交替出现,她死死捂住肚子,弯着腰跪下。 程岳从他们来的那条小道里走出,黑衣如夜,刀刻的五官上没有任何神情,唇瓣殷红似血,不正常的红,仿佛刚饱餐过的饕餮。 “您今天不是要下山的么” “哦,只不过随口说说。没想到你信了。” 程岳对淮儿缺乏兴致,浅浅几言责备了一番,目光就锁在了阿九身上,淡漠道,“淮儿,你回去告诉白阙子,他那天提出的条件,我答应了。” 淮儿一阵颤栗,浑身笼罩在寒战之中,愣在原处不敢有丝毫动作。 “出去吧。” 话音方落,大门猝然打开,万丈阳光射入屋内,过于明艳反而些刺眼。淮儿微微瞅了眼阿九,终是无奈,匍匐于地磕了个头,爬起来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大门又重重关上,隔绝了所有光芒。 程岳遣退所有人后,一步步朝阿九走去,近身钳住他的下巴,唇瓣微启,“玉蝶可不会像你这么鬼,本分一点不好么?” 阿九眼色游离,嘴角勾勒出一抹冷笑。 “饿了吗?我给你准备了吃的。”他说毕拍了拍手,一奴仆即刻抱着一袋钩蕈走了过来,且将袋子放在了阿九身前。 “莲山卖给阿宋的三百袋钩蕈今日便准备上路,送往峡谷了。这三百袋钩蕈赶工许久,连库中存货也全部用完。”程岳指了指麻袋,“这些是整个莲山目前仅剩的最后一点。便宜你了。” 食用钩蕈会有心瘾,必须月月服用,否则挠心抓肺c痛苦万分,刻刻是煎熬。并且无解药,白阙子得以解除心瘾,兴许和他多病的体质有关,旁人可没有这种‘幸运’。 阿九摇摇头,牢门前惨死那人的面容依旧历历在目,他不断后退,咬破了唇,“滚开,我不要。” 程岳挑唇,寒风阵阵,带着玩味儿道,“你不吃,我就吃你。自己选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二章:一身白衣染风尘 阿九听声,脚下一个趔趄,眼神中闪过警惕和细微的慌乱,故意岔开话题道,“你不自己动手,而是派淮儿来,可是有试探她的心思?” 程岳眯眼,把玩着手中的钳子,突然举起c温热的舌尖在上头舔舐,依旧表情匮乏,却无端令人害怕,“我数到三,不选,就砍你一根手指,然后再让你选,如何?以后就只有八根手指了,啧啧,八也是个吉利的数字,你会喜欢的吧?” 阿九觳觫一片,痛苦的情绪源源传来,噩梦般的记忆在脑海汹涌泛滥。他红了眼眶,潜意识咬紧下唇,浑身登时冰冷,如淌火坑,如坠深渊。 已经没有其余的选择,无路可退,柳暗之处全无花明。 “一c二c” 阿九的目光移到钳子上,指头抽搐般疼,忽而阴沉道,“我不想活得像个可怜人。” 他握拳,闭紧双眼,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往后缓缓躺了下去,身体紧绷如惊弓之鸟,“你吃我吧。” 程岳有些诧异,随之蹲下,手指像游蛇般灵活地从他的锁骨游离到小腹,尖锐的指甲狠狠刨入肌肤,温声道,“想以死解脱?” 阿九不答,全身笼罩在微不可见的战栗中,此生最怕疼痛,祈祷能快点结束,免受折磨苦楚。他扭过头去c故作冷静地笑了两声,带着微凉的讽意。 程岳见状,顿时索然无味,拍拍阿九的脸道,“玉蝶可不会像你这样。一点都不好玩,太不好玩了!” 他站起身,挥了挥衣袖,来回走了数圈,面上僵硬的肌肉轻微抖动。趁气氛缓和时,忽然回头道,“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吗?” 四下寂静,程岳沉默许久,自答道,“算了,不说了。时间不多,我们来玩点刺激的吧。说实话c我挺喜欢听你骂我的,尤其看你边痛苦挣扎边破口大骂,更是欢喜。” 程岳平日甚为少言,今日竟说了许多,甚是反常,不知是不是莲山出了什么祸事。阿九总有种十分不祥的预感。 程岳打了个响指,下一秒五六个匪盗出现在了视线中,他看向满麻袋的钩蕈,挥袖道,“我要看他把整袋都吃下去。如若不从,硬塞便是。先解决半袋,晚上再让他吃完剩下的。如果撑死了,就把尸体丢去屠宰场。” 他面无表情盯着阿九,语调几许冰寒,“钩蕈这东西,吃得越多,心瘾越强。很快c你就会像只蛆蠕动在我脚下,乞求我的垂怜。倔什么倔,真可惜啊。” “程岳,你!”阿九霎时睁开双眼,面色惨白,眼珠子布满血丝。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人直接提起按在了角落,眼前遽然一片阴影覆盖。上齿和下齿被粗暴地强行扒开,无法咬合,一团晶莹之物塞了进去。 生理性的泪水夺眶而出,阿九剧烈挣扎,死活不咽,一时让匪盗乱了手脚,壮汉们面面相觑,而后分别朝他肚子打了几拳。 阿九吃痛,嘴巴猛然间张大,湿嫩酸涩的东西沿着喉咙口滑了下去,所及之处裹覆浓重鲜血味,胃里时而冰寒时而火辣,挠人瘙痒。 煎熬,苦楚,逼得他满脸涨红,只剩下胡乱嘶哑的吼叫,挠破了腹部,抓烂了嘴,痛苦却始终未得解缓。 阿九挥舞双臂,堪堪挣脱束缚,伸出手指拼命往口腔深处抠,胃中翻涌,但吐出来的只是些带血的唾沫。 他的下巴蓦地被抬高,三人锢住他的身体,掰开他的嘴,不断往里头塞钩蕈,撑满又反复强迫咽下。 程岳安静站在一侧旁观,一炷香后,他转身离去,走前对匪盗们说道,“不要让他好过。” 直至下午时分,阿九神志涣散,口吐白沫,身体一阵抽搦,活活晕死过去,陷入了温柔无边的黑暗中。 晚间,亥时 夜色如墨,幽静万分。 阿九惊悚一颤,在程岳的谈话声中抽搐转醒,他狼狈伏地,轻喘一声,一张口流出的都是蓝白的污浊物。 “也就是说,钩蕈现在只有剩下的这半袋了?” 那声音充满了压抑的伤感,“是。阿宋那小子是个奸猾贼人,兄弟们都中了他的诡计。我们刚到峡谷,突逢山崩落石,许多人不慎被砸伤,慌乱时不知哪里冲出一个独臂剑客,对着队伍就是一顿盲砍。再加上白少也临时倒戈” 说话的人稍作停顿,“运送的三百袋钩蕈全被阿宋一把火给烧了。因为先前他一直在催,所以为了赶进度,二当家便将库存的钩蕈全部垫入了,莲山目前已无多余。” “我们的人逃出来多少?” “去时一百,回来三人。就连二当家也没能回来” 程岳怔神片刻,话音极为冷淡,“我的儿子,长本事了。几年前交给他副山及练兵重任,看来是个错误的决定。 “大当家,属下现在便想办法抓捕白阙子这个叛徒!” 程岳拦住他,手指轻触桌面,“不必。白阙子昨日有主动来找我,提出和阿钦一同护送钩蕈的要求,我答应了。这一切c我早就知晓。” 一话落下,那匪盗震惊不已,跪倒于地,“既然您都知道,为何不阻止二当家,他这一去,凶多吉少啊。” 程岳双手执后,睥睨一眼,“死的人不是我,我何须挂怀。况且,是白阙子要杀他,我又岂会背叛自己的儿子。” 他冷淡开口道,“朝廷一直盯着我们,先前得益于二皇子和沈北县令的保护,才一直相安无事。若无罪证,朝廷也不敢轻易出兵。但现在不同了,他们已获得莲山的贸易账本及钩蕈配方,得知我们确有盗卖朝廷珍宝及毒害百姓的行为,怎可能不出手?” “这这” 程岳见这人迷惑不已,解释道,“玉蝶偷过账本,虽被我抓获。但是啊,他会鸟语,早就通过灵鸟将账本上的商贾信息传了出去。皇宫中不乏懂鸟语者,如此一来,朝廷必会彻查这些商贾的背景,通过蛛丝马迹也会查到莲山身上。刀俎之鱼没有不斩的道理,他们很快就会出兵血洗莲山。” “现在现在可如何是好啊。三当家亡故,二当家也不在,大当家您得救救在莲山上的兄弟们啊。” 程岳轻声叹息,“莲山不是主营,人数不多。白阙子会先带朝廷的人前往副山。你先让莲山的弟兄们全部过来吧。” “是。” 那匪盗连声应下,急冲冲退出门外。 程岳转身正好看见睁开双眸的阿九,他的目光牢牢锁在他的身上,双眼无神,如同丧失生命的怨灵,汩汩冒着阴郁之气。 “醒了?那继续吧。你也听见了,这是最后一点了,吃完就没有了。” 程岳轻蔑一笑。不多时,二十多名匪盗步入房内,程岳指挥其中一人去阿九那边,其余人则是聚集到他身旁。 阿九眸里出现无数重影,朦朦胧胧中看见着有人朝自己走来,他擦干净嘴,虚脱无力地撑起身体,缓缓往后挪,眼中阴蛰突现。 “别过来,不然我就杀了你。” 对面这人置若罔闻,笑得颇为奸猾。阿九踉跄站起,马上又跌倒,他气喘吁吁,不经意间在裤腰里摸到了一枚金簪,摸出一看,竟是淮儿送他的那簪 程岳简单叙述了一下在峡谷中发生的事后,启唇道,“事已至此,给你们一个任务。 “大当家请说。” “三刻钟内,杀光莲山所有奴隶。事已至此,就用他们的鲜血和生命为莲山来一场洗礼。我相信这些奴隶为莲山劳作了数年,肯定也愿长眠于此。过后,我会带你们全部安然离开这里。” 匪盗们闻言,顿时炸开了锅,交头接耳了一会便纷纷点头应下。但就在准备提刀往门外走时,角落里突然传出了一声惨叫。 众人偱声望去,却见一匪盗倒在了血泊中,他脚边站着一位手握金簪,如同困兽般咆哮的少年。 阿九回过神来,怔怔望着自己的双手,捂头哭喊一声,猛然转身,发疯似的往黑暗小道里冲去。 程岳伸手挡住欲去追的匪盗,冷声道,“办事要紧,他逃不出去的。” 俄顷,待匪盗全部离去后。程岳走近细看那尸体,眸色渐深。阿九是趁人近身时,瞄准脖颈动脉直接刺下去的,无拖泥带水,力度也恰到好处,可谓精准至极。 他冷笑一声,不动声色地站起,扭动桌角的花瓶,墙壁中央裂开出现了一条暗道,程岳走进去后,墙壁即刻合上,一切宛如初始。 另一边,阿九闭眼在漆黑的道路里横冲直撞,拼尽全力奔跑,哪怕浑身无力也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 他脑中满是方才那贼人死去的惊恐表情,金簪刺入肌肤的爽脆刺啦声,他的内心涌起一股罪恶感,但更多的是奇怪的欢愉,似解脱似释放的欢愉。 阿九的身体撞击到石壁上,他减缓速度,扶着墙一步一步往前走。来到一处岔口,他选择了光线较亮的道路。 刚走出小道,望见眼前的惨状,阿九心脏一阵猛缩。满地的奴隶残尸,身首分离,腰肢横断,鲜血喷洒了满地,已成一片血色汪洋。 有一刚砍杀完两人的匪盗注意到他,大呼大喊地举刀奔来,面色凶狠。 阿九急忙缩回去,仓皇往来时路跑,经过岔口,狼狈地冲进另一条漆黑的道路。但跑了不过几十步,前方突然出现一个高大坚硬的东西,阻挡了他的步伐。 阿九伸手摩挲,发现竟又是一扇厚门。他低鸣不止,愤恨地大力捶门,门依旧纹丝不动,而身后的喊叫声愈来愈近 阿九几近无望跪倒,抓起地上砂石抛向空中,风沙遮眼,他宛如痴儿一般用头撞门,浑浑噩噩,痉挛不断,口里不知喃喃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门突然吱呀一声动了。 阿九脸上挂着泪痕,难以置信地仰起头来,一片白色纱布透过门缝徐徐飘来,遮挡在他脸上。 紧接着,大门轰然倒塌,碎裂成无数小片,尘土簌簌滚落,掩盖不住破空而来的那一道嗓音。 “阿九,我来接你了。” 身影在前,清风在后。一身白衣染风尘,骑于马背,手握霜雪长剑。如同祸世天神,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清冷容貌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无尽蛊惑。 “谢c梓c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