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凤志》 第 1 章 ------------------------------------------------------- 本书由www.biqugedu.com【倾听花开雨落】整理上传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m● ┠ ┨ TXT下载论坛 小说下载尽在www.txtnovel.net~ ================= 《麒凤志》作者:谢又清 文案: 《秋声跋》弃坑后幸存的设定文。2009-2014三易其稿。2017存稿于此。 二百余年江湖霸权的历史,整个武林几十位风云人物的人生起落。 --- 九个时代: 劫难。旧时代的覆灭。//乱世。新宗师的诞生。//春笋。新时代根基的奠定。// 鼎盛。新格局的光明与yīn暗。//破立。政变的激扬与无奈。//思潮。新旧jiāo替的血与泪。// 求索。正义与远见的博弈。//忧患。命运与信念的jiāo锋。//终局。善与恶的一线之间。// --- 似乎对这种长跨度多主角的文有一种执念。 总想象宇宙间有一个延绵起伏的世界。 很多人的命运在这里jiāo织,说不清善与恶好与坏。 只知道这一切都会过去,都是我们拼命追逐得来的命运。 --- 致沉浸在武侠世界里的,对世界和命运迷茫又好奇的那几年。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江湖恩怨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锦天,秦无量,慕容振,叶泫 ┃ 配角:林衍,张子鸢,慕容载飞,云萧萧,莫长路 ┃ 其它:道气门,秋声楼,鹤闲先生,七情诀 ================== ☆、一、劫难(1) 当天地的混沌初次开启,当晦暗的双眼洗清迷离,人们在旷野上奔跑与高歌,享受风雷雨露那些天神的赐予,那是懵懂而自由的时代啊,那是遥远的太虚纪; 当星辰日月带来新的启迪,当传说的谜题被圣者破译,河流与山川包容着巍峨的殿宇,求知的人仍在挑战造化的奇迹,那是虔诚而颖悟的时代啊,那是已经逝去的河洛纪; 当圣德的光芒照耀无垠穹宇,当英雄的浩气倾注江海大地,呼啸的风卷起飞驰的马蹄,霸者握住了主宰天地的权力,那是繁盛而荣光的时代啊,那是我们正徜徉其中的麒凤纪; 当光明浸染值得崇拜的生灵,当赤色的灰埃遗落在光yīn的罅隙,久违的歌声彻夜响起,镌刻赤诚的纹章被献给最亲密的兄弟,那是无上美好的大同啊,那是终将到来的归元纪。 …… 三光永恒照耀,四时不辍流转,光yīn的雕饰改变了一切,却什么也没有改变。 《三世书》 *** 【一、劫难】 天有九星,地有九宫,古圣人设九宫以治天下,一治已是数百年。但当河洛纪跨入第三百个年头,那曾被以为万年不变的根基开始松动。 这种松动,源自武学的变化。 三百余年前的太虚纪之末,圣人窥得天机,掌握了四象、五行、八卦、九星,并依此布局天下,内设九宫,外立四极。四极仙山的仙人们潜心修道,而九宫的圣人则带领天下人修习武术气脉。修道难,习武易,三百余年前古圣人发现气脉,教会人们运用气力,使武术的威力几乎可以与法术抗衡。然而每个人五行禀赋不同,修习气脉的方法也不尽相同,万人万法,绝无定式,倘若没有名师指点,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无法寻找到正确的方法,而懂得气脉修习规律的智者少之又少,他们被圣人选入九宫担任司武,将武学之道通过九宫传播入世间。于是一时世人尚武,九宫的地位至高无上。 九宫中每宫皆有三司:司武、司祝、司库。起初,懂得气脉修习法的司武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但是随着九宫的壮大,九宫内部也逐渐变得复杂,司祝和司库渐渐掌握了九宫的大权,司武渐成无权的空职,于是司祝、司库时常身兼司武,或司武夺到司祝之位才可以掌控大局。河洛340年之后,九宫中先后出现身兼三司之职的大司事,三司同治的制度渐成虚设。 司武地位下降的原因的另一个原因是民间武学的发展。九宫司武口传心授的方法延续了近三百年之后,民间的高手越来越多,他们渐渐开始探究,有没有一种修习气脉的方法可以不必万人万法,而是作为一种定式让世人共享。这种探索取得了一些成就,但毕竟不成体系,难以与九宫正统抗衡,九宫虽然不再是唯一的习武之路,却仍是唯一的天下至尊,还没有人敢当真站在九宫的对面,开启对九宫真正的挑战。 直到河洛359年的一场剧变。 十天之内,六场刺杀,东方天冲宫、北方天蓬宫、南方天英宫、西南天辅宫四宫三司全部被杀,几乎是一招毙命。西南天芮宫司祝被刺未死,追出去后却不知所踪。东北天任大司事正在西方天柱宫做客,才幸免于难,而天任宫内其余的人却被屠杀殆尽,在被刺六宫的粉壁上都留着血写的两个大字:无常! 消息传播的速度远赶不上凶手奔跑的速度,当刺杀的消息传入最后三宫大司事耳中时,凶手已经提着带血的刀来到了中央天禽宫门前。 *** ……岳太垣先是睁大了眼睛,继而沉吟地眯了起来:“无、常……”他的双目猛然重新睁开,望着前来报信的侍者:“难道是姬无常?” 侍者的眼中空洞无一物,随即直挺挺倒在了一边,一个冷漠的声音在侍者身后说:“难为大司事还记得区区在下,没错,就是我姬、无、常。” 时光没有磨砺掉他少年时的锋芒,反倒让他的脸愈加棱角分明,岳太垣注视着多年不见的脸,索然叹出一声:“天命已尽。” 姬无常的刀光已然逼近,毫不犹豫地斩断了河洛纪这最后一声太息。 《九宫遗记》 *** 这个名叫姬无常的刺杀者所做的一切并非毫无缘由。 姬无常天赋异禀,五行均衡毫无偏向,这种百无禁忌的秉赋使他很小的时候就自学成才,练得一身好武艺,被父母寄予厚望,希望有一天可以进入九宫光耀门楣。然而一切梦想在他十九岁那年破灭了,他被永远地剥夺了进入九宫的资格,原因是在一次比武中,本该落败的他用暗器偷袭对手致死。 当然,这只是典籍中记载的内容,事实上姬无常声称自己绝没有要输的预兆,更没有用暗器,但chā在对手要害处的一枚钢锥驳回了他所有申辩。 当时有很多人相信姬无常,却没有人敢于站出来为这个平民家的孩子质疑九宫的裁断,姬无常跪在中央天禽宫门前,向大司事岳太垣苦苦哀求,又遍访九宫,也没有哪一宫的大门,愿意为他打开哪怕一个小小的缝隙。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姬无常无法洗掉身上那个永世不得翻身的烙印。 在终于背向天禽宫离开的时候,姬无常已暗下决心,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为自己昭雪。这一刻,历史的天平悄然倾斜。姬无常没有停止习武,他遍寻名师,将民间流传的种种气脉修习之法融会贯通,终于神功大成。然后,他拔出了疯狂的屠刀。 刺死岳太垣之后,姬无常做了两件事。其一是在轩辕台设下无常大擂,其二是通过无常大擂广招弟子,把自己习武的心得传授出去。前辈们探索了近百年的新气脉心法至此终于正式成型,人们不必再依照五行秉赋寻找修炼方法,而是用同样的方法修炼,一时间习武人数骤增,姬无常的势力迅速扩大。 江湖上一时议论纷纷,有人视姬无常为凶徒,但更多的人则倒向姬无常一边,他们说姬无常当年果然是被冤枉,所以才会设下大擂,让世人见证最公平的比武,让少年最公平地习武。有讪媚者把这些话告诉姬无常,姬无常仰天大笑,声震十里。 没有等到江湖的声音全部倒向自己,只待凑够了三百个肯拼命的弟子,姬无常立刻向九宫投下战书。 不久之前,当九宫领导者剩下的最后五个人西方天柱宫三司、东北天任宫大司事、西北天心宫大司事闻讯后一同赶到中央天禽宫时,只来得及看见圣主岳太垣的血流成两个大字:无常。 他们奉正辅天心宫大司事秦太微为九宫总司事,整理刺杀后的狼藉,下令诛杀姬无常。然而诛杀姬无常的号令应者寥寥,无常大擂却日益壮大,当接到姬无常战书的那一刻,秦太微只得承认,应战是他最后可以做的选择。 天柱宫司武萧太卿提出异议,他试图讲和,却被秦太微坚定否决,秦太微并没有必胜的把握,他只知道,应战是九宫最后的骄傲。最后三宫中只有天柱宫仍设三司,萧太卿还是三司中最无足轻重的司武,又是五人中最年轻的一个,他知道自己人微言轻,不敢再多反驳,只能跟着秦太微,迎接这攸关一战。 河洛359年八月十三,姬无常的势力与九宫决战钱塘,九宫全部七百零八人,仅仅生还一人天柱宫司武萧太卿。那一年的钱塘潮水被染成红色,姬无常在大潮中洒下两杯浊酒,一杯祭奠一个逝去的时代,一杯祭奠一个年少的姬无常。这一年,他恰好30岁。 虽然此时距离下一个纪元开始尚有时日,但河洛纪的辉煌,九宫的华彩至此已告终结,那个因虔诚而安宁的时代再也不会回来,多年之后,莫长路还在《三世书》的“怀古篇”中感叹着这一天比钱塘大潮更剧烈的变迁。 *** 赤色的浪潮翻涌着最激扬的热血与最无奈的别离,夜色骤然降临,谁来驱走失去敬畏的恐惧。从此再没有新的故事在茶余饭后被谈笑着说起,断壁残垣与丛生的荒草中涌动苍凉的呼吸,吹过山川,吹向天地,那些无所归息的荒魂呵,哪里才是你殷切期盼与执着牵系的终局。 《三世书怀古篇》 *** ☆、一、劫难(2) 这是一个乱世。 在河洛纪末年,民间争端之多,九宫渐渐无力管制,至姬无常屠杀九宫,四野流寇没有了九宫的管制,越发嚣张起来。江湖晦暗浪潮汹涌,秋声楼在这乱世中应运而生。 秋声楼是江湖最大的避风港,武林唯一安宁的所在,传说无论你惹了怎样的仇家,到了秋声楼都可以安全,当然,前提是你不是一个恶人。 秋声楼的主人李知秋原本是个书生,无意踏入江湖,因给予人们庇护而成为晦暗中的明灯,乱世中的泰斗。 *** (李知秋)三岁读书,五岁习武,年十三名冠乡里,文才武略无人可匹。英伟姿容蕴翰墨三千,俊逸风神成大业百年。惜英才天妒,年少多舛,叹傲骨难折,初心不渝。别庙堂之高,纵大野之阔,乘鸿鹄而达四海,御鲲鹏而极九霄。呜呼,真儒中之义士,侠中之圣人也! 《秋声集》 *** 书中对李知秋的记载和描述难免有些夸大溢美之嫌,也可以从中看出当年李知秋在江湖上的声名和形象。 李知秋字北望,于河洛317年出生于一个书香之家,他习武只为强身,而真正的抱负却是读书以笔安天下。然而事与愿违,他求学之路十分坎坷,年近不惑依然没有求取半分功名,倒是习武上屡逢奇遇,习得一身绝技。河洛355年,几经辗转的李知秋终于踏上江湖路。 那是一个深秋的雨夜,又一次落第的李知秋在破落的秋声楼避雨借宿,却见粉壁上题满绝命诗,几个文士相约坠楼自尽。李知秋救下他们,得知这几个文人无意被卷入江湖纷争,避仇无门只能寻死。文人不解江湖事,叙述混乱颠倒,李知秋好容易听懂其中关窍,不由怒从中来:这几个文人所谓的仇家并不是他们真正的仇家,只不过寻衅滋事,赚几颗人头换赏钱的无赖罢了,他们欺软怕硬才找上秋声楼,秋声楼是书会文人聚会的所在,敌不过武人的拳脚,只能走上寻死的路。 李知秋安抚了绝望的文士,就在这个雨夜,在这几个文士面前,他用一把折扇打走了他们所谓的仇家,随即在这里住下,平日赋诗作画,有人上门寻事,仍是一把折扇打走了事,直到再也没有所谓“仇家”上门。李知秋的名声传遍乡里,越来越多避祸的寻常人来到秋声楼附近寻求李知秋的庇护。就这样,李知秋无法离开,便索xìng住了下来,用自己不多的积蓄重建秋声楼,盖起三进叠院,除了继续经营书会,还收留亡命的武者和落魄的文人。后来,民间流传着一个说法:无论惹上多大的仇家,只要躲进秋声楼就可以安全。 就是这样,李知秋看似被际遇推动着,不可违抗地成为了秋声楼的楼主,但或许在他心里,却感激命运给他这个际遇与点化。 *** ……时天下大治久矣,百官居宫阁之堂堂,不近知民之戚戚,九宫之治亦久矣,圣人仰道之昭昭,不下视贼之耽耽…………大野龙蛇杂出,不敬仙神,不畏妖鬼,仁至衰亡之境,道临倾颓之危。纵金榜得中,不过多一人闲居庙堂,空颂圣德高歌,少一人仗剑四野,扶危困所能及!盛世寻道,执笔安天下,乱世习武,引剑救世人!命数几番提点,叹知秋愚钝,至今日方得悟,愧矣! 《秋声集序》 *** 在秋声楼,李知秋鼓励文士与武者相互传授诗书武艺,又将人们的文章整编成册,名为《秋声集》,《秋声集》中写了天下风光,也写世间百态,虽然文辞风格不一,文采良莠不齐,却是见证那个动dàng时代最宝贵的资料和遗产。更重要的是,在河洛纪风雨飘摇的最后十几年,以及未来无数的江湖风波中,秋声楼是江湖这根紧绷的弦上,唯一一个悠然的音符。 河洛359年,秋声楼迎来了两个重要的客人。后人常说,那一年天下的两大转折,一是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 章 无常屠杀九宫,一是苏青寒、苏青焰兄妹入秋声楼,前者是河洛纪的终结,后者是麒凤纪的序曲。 苏寒生于河洛340年,妹妹小他八岁。苏青寒天生腿疾,行动不便,又少言寡语,多数时候只是沉默读书。同时,他从未放弃吐纳练气,好让自己的双腿不至于彻底失去与身体的联系。 苏青寒19岁那年,接到北方天蓬宫的信件,邀请他加入天蓬宫,兴奋让这个少年一贯煞白的脸色泛起红润,带着妹妹收拾行装跟随使者去往天蓬宫,然而紧随而来的,就是姬无常屠杀九宫的惊天剧变,更糟的是,乱民们落井下石般把九宫使者和苏家兄妹围堵起来殴打,突然的喜讯变成了突然的劫难。但苏青寒没有过多的沮丧,年仅11岁的苏青焰也没有慌乱与恐惧,她以超出她年龄的坚毅和决绝,用一辆没有了轮子的板车,把受伤的苏青寒和使者拉到了秋声楼。 一贯寡淡少言的苏青寒仅与李知秋相处了三两天,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忘年至jiāo,两人一样的心怀天下,文武全才,李知秋博闻,寒多思,与李知秋的几番畅谈,让苏青寒接连顿悟,于天道于武学于人生百态天下之计,都有了令人兴奋的进境。此时的苏青寒,只等待有人给他一个机会,一展才华与抱负。 这个机会在等待近一年之后出现萧太卿来到了秋声楼。 姬无常约战九宫,七百零七人葬身钱塘,萧太卿是唯一的生还者。当他养好伤重新站在阳光下时,这世界已经不是他熟悉的世界,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九宫三司,而是被万人唾骂的罪人。萧太卿先是在战前主张议和,继而奇迹般的成了唯一的生还者,理所当然的解释是,萧太卿出卖了所有同僚,只为保全自己一条xìng命。先是几个颇有声望的咏行者,渐渐发展为全江湖的人,对他指责唾骂,不容他于天下。世人并没有偏向于九宫或是偏向于姬无常,也不确定这个“出卖”是否真实可信,只是壮烈者应该被怜悯,而胜利者无人敢讨伐,惊天剧变之后总该说点什么,那就只有云亦云地把矛头纷纷指向大多数人指向的地方这个出卖同僚,害死七百零七人的凶手。 萧太卿走投无路,只有来到这个传言可以给人一方安宁的秋声楼如果秋声楼容得下他的话。 李知秋并没有拒绝萧太卿入秋声楼,尽管四面八方有无数来自其他房客的鄙夷目光,萧太卿也无心计较,在角落里一个小房间住了下来。 隔壁有箫声呜咽响起,平缓而低沉,却日渐唤起萧太卿心中尚未完全熄灭的火焰,当他终于意识到,这箫声是单为他响起时,他怀着虔诚又复杂的心情叩响了隔壁的房门。 隔壁的住客当然是苏青寒。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似乎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又似乎已经历了千百年或是更漫长的等待。他们论武,论道,论天下,约定集结群豪,共伐姬无常,重建九宫……这一谈就是整整一夜,直至鸡啼破晓。 *** 萧太卿终于恢复了精气神,也恢复了一贯的敏锐,这才听见门外轻微的响动。 “谁!”萧太卿低喝一声的同时,已踢开窗户,提剑跳了出去。 剑下的人穿着秋声楼杂役的青布短衣,他没有反抗没有躲闪,而是跪倒在地,哽咽着唤一声:“主司大人……”以头抵地,战栗着哭做一团。 这个身影有些熟悉,萧太卿低下身,扶起他的肩膀,看着这张因哭泣而扭曲的脸,半晌才试探地唤道:“叶锦天?” 《九宫遗记》 *** 叶锦天是东北天任宫大司事叶太昧属下的医者。他出身贱籍,本不姓叶,因为医术高明立了功被叶太昧赐姓叶,成了叶太昧身边亲随。萧太卿与叶太昧私jiāo甚好,经常往来走动,之前与叶锦天也有过几面之缘。姬无常屠杀九宫时,天任宫大司事就是因为恰好在天柱宫做客,才躲过一劫。 但天任宫剩余的人都没能躲过那场浩劫,也包括叶锦天。他觉得自己死了又活了,活了又死去,在生死的边缘徘徊几遍之后,终于凭借医者的本能活了下来,清醒后展目只见累累死尸,他提着yào箱走遍了天任宫每一个角落,眼睁睁看着七个人在眼前咽下最后一口气,也没能留住哪怕一条人命。 巨大的恐惧、自责与无助无力的痛苦压抑着他,他一夜之间忘记了所有医术,再也不会止血包扎,甚至连伤寒痢疾之类的小病也摸不准脉门开不出yào方,只能隐姓埋名,变回普通百姓,到秋声楼来做杂役。 萧太卿来到秋声楼的第一刻叶锦天就认出了他,但他不敢相认,只是默默注视着萧太卿的动静,直到这天午后,萧太卿叩响了苏青寒的房门。 跪在萧太卿面前,泣不成声的叶锦天没有讲述连日的经历,只是颤抖而又坚定地说出了一句话:“我要与你们一起!” 河洛361年的春天,三人一起走出秋声楼,几乎没有人送别,只有苏青寒年幼的妹妹蹦跳着追出很远,向着他们的背影挥手喊出一句:“等我长大了就去找你们!”秋声楼里的日子一如平常,也许没有人会想到,这三个离去的背影,将会带来一个崭新的时代。 ☆、一、劫难(3) 苏青焰依然留在秋声楼,苏青寒与萧太卿的亲近并没有给这个女孩带来太多不好的影响,她热情开朗,很快和秋声楼的房客打成一片,大家切磋武艺,旁边总少不了她的身影。早先气脉心法依五行秉赋各不相同,功法也依五行划分,相互间没有jiāo叉,秋声楼房客们以学习他人功法为乐,但因为气脉限制,只能学个架子,难以在实战中发力御敌。而苏青焰与他们不同,她在秋声楼才开始习武,初学就是不分五行的新气脉心法,她天资聪颖,将秋声楼门客们各行路功法融会贯通,寻找与新心法相适应的气力发力方法,创出一套自己的双刀刀法,在秋声楼内鲜有敌手,苏青焰骄傲地将其称为青焰刀法。青焰刀法虽然尚显青涩,远不能代表苏青焰于武学上的成就,却是麒凤纪第一套功法,也就是后世所谓的“麒凤武学出青焰”。 河洛364年,苏青焰年满十六岁的第一天,她拜别了秋声楼所有传授或不曾传授她武艺的房客,提着一对柳叶刀,一人一骑冲入了江湖。 正是匪患肆虐的时候,苏青焰少年意气,一路上路见不平便拔刀,做了不少为民除害的好事,就是在她一路平匪的过程中,她遇见了夏风来。 夏风来和苏青焰是江湖百年来最惹人艳羡的神仙眷侣,他们初遇的故事,也被浓墨重彩的传诵多年。 *** 和风暖,柳烟轻,金陵四月,□□缱绻。粗莽的喝骂并未扰乱晴空流云,只是不速之客的到来,略略坏了蹴鞠少年们的兴致。 那让小儿们在噩梦中夜夜啼哭的恶鬼,扈穿云,来了。 没有人敢做声,除了一声轻蔑的嗤笑。 从无人敢在他出现的地方这样笑,扈穿云回身,不及看清笑者,却被一只藤球砸中鼻梁。 眼前一黑。 剑,没有剑光,只有剑气,黑暗与金光之后,扈穿云看清那不是剑,只是一根随手折下的树枝,树枝舞出剑影,间隙露出少年剑眉星目,还带着一丝不屑恰似方才那一声嗤笑。 是夏风来。 当然不甘被傲慢的少年打败,扈穿云用暗器偷袭,察觉已迟,惊骇中眼见着暗器被一把柳叶刀拦下,打回扈穿云的身体。 回首,见一团火不,不是火,而是一个红衣红发的少女俏立在初阳下,柳叶刀反shè阳光,晃眼梦境一般。 许是梦境的召唤,许是刺目光亮中的觉醒,树枝上涌起延绵剑意,与柳叶刀一起,刺破扈穿云徒劳的反击。 扈穿云败了,逃了,少年笑了,邀那少女喝酒。她点头答应,笑靥让四月艳阳失色。 第一杯,庆祝大胜。 第二杯,为一次默契的联手。 第三杯,敬我所见过的最美的女子。 少女爽利的饮酒,却笑笑反驳他的每一句话:这样也叫大胜?这样也叫联手?不如等联手杀了他,再说这话也不迟。 许是读出了她话中深意,少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扬眉说出一声:好。 雕饰金鞍的白马就与红马一同驰出了金陵,只留给蹴鞠场一句话:球踢的多好,剑也可以玩多好,等我回来! 《且试刀剑烟雨中》 *** 夏风来出生于河洛347年,是金陵夏家九公子。金陵夏家因为曾出过一位天辅宫司武而成为武林大宗,同所有武林世家一样,夏家祖训让他的族人与市井贱民划开界限,不参与无谓纷争,只允许专心学艺,以求进入九宫,光耀门楣,夏家子弟不负祖先所托,代代有人进入九宫,虽然不再有人坐上三司的位置,至少也不至于堕了门庭。 而夏风来偏偏不遵祖训,他不读书不习武,还不顾身份混迹市井,耽于蹴鞠之戏。长辈训斥,他也不答话,最多点一点头,他日照旧。说的狠了,便提剑耍上一通,长辈刚要夸赞,他已抛了剑扬长而去。 夏风来风一样的xìng子,或许生来就不属于世家的高墙大院,而该归于无尽的江湖,他兴起处弃剑蹴鞠,兴起处抱打不平,兴起处仗剑策马与一个初次碰面的女子并辔而行,一行便行至了终点。 苏青焰除了要诛杀扈穿云这个大恶霸,更重要的是寻找兄长等三人。可只知道他们在外平匪,天下平匪者那么多,又能去哪里寻找?夏风来听了哈哈一笑:“这个简单,找不到哥哥,就让哥哥来找你。两件事可以一起办。” 各地匪患虽多,扈穿云却是最著名的一个,不知是因为他势力太强还是背后有什么人撑腰,竟然没有人敢动他。而夏风来并不怕他,他认定只要除了江淮大害扈穿云,至少可以在这一带扬名,到那时苏青寒他们自然会找来。 两人大张旗鼓地四处围堵扈穿云,最后扈穿云走投无路,逃到了轩辕台无常大擂附近,两人察觉蹊跷,明察暗访,不用太多功夫,就揭开一个大秘密:扈穿云背后的靠山竟是姬无常! 河洛365年七月十四,扈穿云在无常大擂附近,众目睽睽之下被围堵,夏风来高立杆头,当众宣布他累累恶行,扈穿云再度逃走,逃向姬无常的庇护,可是在那里有更大的天罗地网等着他,扈穿云终于逃无可逃,他与姬无常的关系也被公诸于众。 过去,姬无常因为比武偷袭的事蒙受冤屈,即使他对九宫大开杀戒,人们依然给予他同情和谅解;可现在,他真正的亲信以最为人不齿的卑劣手段欺霸乡里,只为了替他敛财和巩固势力,人们因被欺瞒愚弄而愤怒,姬无常这些年积攒的全部名望与威信,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无常大擂沸腾了,喧嚣中大半姬无常的亲信弟子倒戈,把矛头一同指向这个屠杀九宫,欺瞒天下的恶人。但还有为数不多的人,依然坚定地尊崇着这个推翻九宫的英雄。 姬无常把忠诚的追随者挡在身后,看着激愤地人群拊掌大笑:“我几时欺瞒你们,所谓无常大擂至公平,不过你们一厢情愿的附会罢了,自以为是的愚民,你们以为的就当真对吗?当日你们如此欺我辱我,姬无常怎会愚蠢到再相信你们所谓的正义公平!如今就算我用尽你们所不齿的手段,也换不回当日的屈辱!即使我做尽你们所谓的恶事,也比你们高尚百倍!” 姬无常对世人的厌恶早深埋心底,他不屑公平也不屑解释人们对他善意的揣度,他甚至厌倦了在人们眼中那个以德报怨的形象,只等待这一刻真相揭开,给世人一个天大的嘲弄。 被嘲弄了的人们愈加激动,只有夏风来,苏青焰等极少的人依然保持冷静,夏风来和苏青焰同时从两面冲上来,一剑双刀围住了姬无常。“既然不讲究公平仁义,就别怪我们以二敌一,让你空手对白刃!”夏风来这么说着,已逼得姬无常节节败退,苏青焰也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用三支飞箭刺中姬无常的要害。 最终姬无常还是被最擅逃命的扈穿云和其他亲信带走,但无常大擂短暂的称霸江湖的日子到这一天正式终结,轩辕台篝火通明,无数江湖人为他们庆祝胜利,夏风来仍是斟满了酒递到苏青焰面前: 第一杯,庆祝真正的大胜。 第二杯,为真正默契的联手。 第三杯,敬仍是世上最美的女子。 还有第四杯,为很快就会找来的,你的哥哥。 ☆、二、乱世(1) 夏风来与苏青焰一战成名,消息自然很快的传到了苏青寒等人的耳朵里,半个月之后,苏青寒的书信飞来轩辕台,又半个月,久别五年的兄妹二人终于在共水之畔重聚。 这一边,是红衣红发带着明媚笑容、也长高了个头的少女,和英俊的华服少年以及他们身后数百追随者;那一边,则是英姿勃勃、与穿着青衣小帽下人服色时判若两人的叶锦天,依然沉静如水、却可以用双脚自如的行走而不再需要轮椅代步的苏青寒,还有他们身后整齐的看起来训练有素的五百精壮的战士。唯独缺了萧太卿。 萧太卿起初是他们的领导者,但他在江湖上的恶名并没有除尽。当时四海平匪的义士结为同盟,萧太卿却不能加入他们,三人在同盟之外,好不容易聚集起几时人,又因为有心人一次随意的挑拨,让这几十人作鸟兽散,一年多的功夫付诸流水。无奈之下,萧太卿决定牺牲自己,他制造出叶锦天两人与自己决裂的假象,躲在后面暗中相助,而把一切领导的权利全部jiāo付给叶锦天,叶锦天有些忐忑,但还是坚定地接过了这副重担。 叶锦天做过医者,做过仆从,一直站在距离首领最近的位置,却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成为首领。他仔细回想着从前的天任宫大司事、秋声楼主人李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 章 、以及现在的萧太卿处事的每一幕,渐渐懂得了做首领的方法,又渐渐习惯了作首领的姿态。他重拾医术,曾经为天禽宫圣主称道过的天下一流的医术又重焕光彩,几乎每个受伤的弟兄都在他的医治下奇迹般康复,就连苏青寒自幼的腿疾也在他金针治疗下恢复,从蹒跚起立至行走自如,他越发自信,那年屠杀留下的yīn影渐渐拧成了定要诛灭姬无常的绝对信念。 现在,姬无常已经树倒猢狲散,关于萧太卿的流言也将不攻自破,是否可以请回萧太卿,让他回到他本该在的位置?叶锦天以为是理所当然。 邀请萧太卿归来的书函已经发出,在等待萧太卿归来的日子里,共水之畔的峡谷中bào发了一场激烈的殴斗。 事情的起源是夏风来,这个桀骜的富家子与人相处并非都像和苏青焰联手时一样默契,也不是所有人对他都像轩辕台下的追随者一样崇敬和死心塌地,比如叶锦天手下的人。于是暗地的敌意变成公然的挑衅,夏风来的追随者的激愤加剧了时态的发展,几个人的口角变成上百人的群殴,峡谷里一团大乱,而夏风来视若无睹,也并未因追随者的回护而感动,抖抖衣襟,拉着苏青焰自去共水边飞剑捉鱼去了。 这件事传到叶锦天耳中时,几乎所有的人都已被卷入这场殴斗,一多半的人受了伤。这件始料未及的事让叶锦天和苏青寒第一次严峻的意识到兄妹的重逢远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而对于解决的办法,叶锦天肯定地说:“先治夏风来。” 这个“治”,不是治疗的治,而是整治的治。这个“治”的过程,完整的记录在苏青寒的手札里: *** 锦天惩罚了挑起事端的我们的人,而对于风来的追随者们,锦天把他们当做纯粹的受害者,挽起衣袖背着yào箱,像最初对待我们手下的人一样甚至比那更和善的给他们治伤。 而对于风来,他却冷着脸,用命令而不是商量的口吻说:“这些人都是因你而受伤,我的草yào不够了,你去采回来,作为惩罚,不许任何人帮忙,自愿帮忙的也不可以。”说着给他两页从医术上撕下来的纸,上面是需要的草yào的特征,以免风来找任何拒绝的理由。 风来不会找任何理由来拒绝,因为他的拒绝从来都是那样直截了当:“不干。”那两页纸,被他随手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似乎是预料之中,锦天立刻指着远处说:“越过那座山,姬无常就在那里,我们随时都可能与他们jiāo锋。如果你认为不需要他们,而只用你一个人就可以拿下姬无常的话,采yào的事我可以代劳,也不会寻求任何人的帮助,并且从此之后你的任何伤病,我都亲自诊疗不会有片刻耽搁。” 风来冷漠地听他说完这番话,吐出几个字来:“跪着诊疗?” “可以。”锦天回答得干脆利落。 风来有些吃惊,继而轻笑着说出更加得寸进尺的话:“吮痈舐痔?” “不无不可。”锦天点头,表情依然平静。 风来一笑,就提剑出门。我明白这个年轻人的想法,他一战成名,风头正盛,在他眼中我们挣扎了五年仍是籍籍无名之辈,根本不能与他相抗衡,连日的摩擦让他心中郁结,更急于一战证明他远超过我们的强大。 风来毕竟年轻,一切都不像他想的那样容易。他三战,又三败。青焰忍不住瞒着我们去帮他,也落入对方手中。青焰被囚,姬无常又被挑起斗兴越发嚣张,风来没有退路,但,他赢不了。 那天夜里,他在共水边刺鱼,次日清晨,共水红色的里满是鱼翻起的白肚,第二天午后,他在山崖边玩球,日落时,崖脚下遍地破碎的藤球。我的妹妹还在敌人手里,这让我几乎都有些耐不住xìng子,恼恨起这个过分自负过分骄傲的少年,锦天却比我更像一个军师似得成竹在胸,只劝我等待。 又一天,风来归来后默不作声地在角落里寻找,然后捏起几天前被他揉成一团的纸重新钻进山里。他受了伤,却不肯找锦天治伤,偷偷进山采yào,嚼烂了敷在伤口上。 那个纸团,是锦天特意吩咐不要清扫掉的。算是他的计吧,那两页纸上的只是yào方的一部分,而缺了最重要的两味yào。午夜之后,因伤痛而脸色发白,冒着虚汗的风来踢醒了熟睡中的锦天。锦天没有说话,熟练的捣yào敷yào包扎,风来也没有说话,只在离开之前留下一句:“等我胜了十倍还你!” 可他又败了。锦天看见他浸血的衣袍,就默默提着yào箱到了他身边。 风来的脸色已如死灰,沉默良久之后才低声说:“你有办法,对不对?” 锦天没听见似的,并不答话,直到风来渐渐提高声音,问到第三遍,锦天才答道:“我没有想办法,我在等着你赢。我记得答应过你,若你胜了,我需跪地行医,吮痈舐痔。” 风来沉默,然后忽然站起来,又屈膝跪倒。他浑身都在剧烈的颤抖,这一跪对于他的艰难可想而知。锦天总算等到了他想要的,这才从容搀扶,点头说好。 这几天内,所有人的伤都已基本痊愈,锦天早已整编好全部人马,把连日得胜,骄狂不已的姬无常打得惨败,只剩下六个人仓皇逃窜,锦天特意安排风来守住退路,又让刚刚得救的青焰从后面追击,两人又一次默契大胜,再诛三人,只剩下负伤的姬无常带着两个人逃走。 战胜归来,风来先向锦天一记重拳:“你既然有办法,为什么不早说?” 锦天只是好脾气地笑着:“没有你拖延时间,没有你骄敌之计,焉有今日大胜?何况,拖延几天换一个兄弟,值得。” 风来一愣。 锦天又道:“这几败的责任,你一人承担,天长日久,说好的十倍奉还,我等着收。” 锦天仍笑着,风来却已肃然,他忽然撩袍跪倒:“夏风来一声不曾服人,但是今日,我服你!”他的身子仍在颤抖,但我知道,这一次他跪得坚实。 如他所言,夏风来一生只服叶锦天一人,也如锦天所言,以报偿论,风来后来还他的又何止十倍,从此之后终其一生,风来再无败绩。 《倥偬记》 *** ☆、二、乱世(2) 夏风来终于对叶锦天心折,而他的追随者们也在叶锦天连日的走访问候中打消了对他的芥蒂。大胜之后的第二天,夏风来带着这些弟兄正式归附叶锦天,却看见叶锦天常坐的位置上坐着一个陌生人,而叶锦天垂手站立在他旁边,点头示意夏风来改奉新主,他的微笑里,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新主自然是萧太卿,他理所当然的座上了本该属于他的位置,向所有人点头致意,并宽厚地包容了夏风来毫不掩饰的不友善。 事情并不止夏风来的不友善这样简单。几天之后,四海平匪的同盟义士也陆续到来,要与夏风来结盟共除大患,他们得知夏风来已归附叶锦天时都很高兴,因为这些年来他们中许多人都与叶锦天成了莫逆之jiāo;但当他们发现叶锦天已经归权萧太卿时又都变了脸色这个人,怎么还赖在这里?而叶锦天又为何对他称臣? 背着萧太卿,叶锦天向他们详述原委,让他们放过萧太卿,一些人听从了叶锦天,愿意暂且相信萧太卿,等待同诛姬无常,而另一些并不买帐,索xìng带着人就此离开继续平匪。 萧太卿并不知道暗地里这么多的议论,所以他不知道那些冰冷的目光很快就会bào发为怒火。不久之后,萧太卿做出一个让他的境遇更加糟糕的决定他说:“姬无常已经元气大伤,就饶了他吧,如今重立九宫才是紧要。” 刚刚一场大胜,所有人都等着乘胜追击,谁肯就这样罢手?一时群情激奋,盛况超过了几天前的群殴。叶锦天沉默不语,苏青寒考虑之后去找萧太卿劝他三思:天下人对萧太卿的误解就是因为他与姬无常猫腻的传言,现在忽然决定放了姬无常,对任何人都是大大的不利。 萧太卿也看见大家剧烈的反应,他考虑良久,只得收回成命:一面对姬无常乘胜追击,一面重立九宫,安抚天下。 对付姬无常远没有想象的那样顺利,直到此时,他们才真正认识到姬无常的实力的可怕没有人真正伤得了他,更不必提杀他,他野兽般的敏锐与伤愈能力让他永远可以在败逃之后的几个时辰后,又鬼魅般的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他甚至开始以恶人的身份拉拢起新的党羽,挑衅似的在意想不到的地方作恶,而萧太卿对此无计可施,长久的对峙看起来毫无进展。天下又一次骚乱起来,对姬无常的恐惧转化为对萧太卿的失望和质疑。人们失去了耐心和斗志。 这样下去不行。 长久以来,叶锦天因为担心自己在弟兄间的威信过高会造成对萧太卿的孤立,始终没有太多言语和动作,只是对萧太卿惟命是从。他已经沉默了太久,但到了现在,他终于觉得不可以再沉默下去。 瞒着萧太卿,叶锦天与苏青寒在孤灯下彻夜长谈,随后苏青寒收了草卦,独自离去,除了叶锦天,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去做什么。 三个月之后,河洛367年初一个春寒料峭的早上,苏青寒回来了,还带来一个特别的人。 *** ……青寒衣衫褴褛不论,他所携之人更教人称奇,此人十二三岁,扁额凸眼,塌鼻尖口,四肢枯瘦,二目无神,不知从何处捡来一个痴儿,却教青寒笑吟吟领着,宝贝也似。 众人不解之际,锦天向风来耳语几句,风来会意提剑向这小儿刺去,众人惊呼不及,却听一声脆响,风来之剑脱手而飞,又听嗤啦一声,不知被什么划破了风来胸口衣衫,风来大骇,退闪一旁。 寒携了小儿的手,捻须笑道:“破敌之利器,得矣。”方察小儿手中提一杆浑铁□□,方才风来偷袭不成反失兵刃,乃是着了这小儿的招。左右一时称奇,再不敢小觑。 《五祖演义》 *** 几个月前进退维谷的困局中,叶锦天与苏青寒夜谈时说起,对付姬无常不是没有办法,只是太难寻找:其一是九宫至宝天篆剑,传说此剑可以断一切之不可断;其二是天冲宫的绝技奔雷qiāng法,传说这qiāng法有雷霆之势,可以破一切不可破;第三是九宫另一件至宝龙甲,传说这是天篆剑与雷霆qiāng唯一的克星。关于天篆龙甲,是本该只有九宫三司才知道的秘密,叶锦天也是在给天任宫大司事诊病时无意听到。 那一晚苏青寒以草卦占卜,奔雷qiāng没有失传,还有龙甲、天篆两件至宝都藏在世间的某个角落。他们暂时得不到天篆,于是苏青寒独自踏上了寻找龙甲与奔雷传人的路。 功夫不负有心人,苏青寒找到了这个孩子。 他是一个孤儿,据抚养他的老人说,在天冲宫附近发现他时,他就是这样痴傻傻的,怀里抱着这杆qiāng,他胸前的长命锁上有一个“俞”字,又因为他总拿着这qiāng,所以就唤他俞铁qiāng。旁人如果试图夺他的qiāng,或者在他面前露出一点杀意,他就会挥qiāng反击,起初四五岁时他挥不动这qiāng,却也能吓人一吓,这几年挥得动qiāng,才看出来他唯一会的那一招,似乎是天下少有的绝妙qiāng招。老人推断,也许他是天冲宫里的孩子,看见屠杀被吓得傻了,又看见天冲宫司武用这样的qiāng法,才记住了这一招。 那一招qiāng法,就是叶锦天所说的奔雷qiāng。 只可惜,苏青寒没有寻得传说中的龙甲,所以他们只能寻求更妥当的办法避免jiāo锋中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结局。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叶锦天努力治好俞铁qiāng的痴傻,夏风来、苏青焰等几个高手轮流与他喂招。进展十分顺利,俞铁qiāng渐渐有了心智,能听懂人言,更对叶锦天和苏青寒十分依恋和听从,而经过反复训练之后,他们克敌的一招也练至万无一失的境地。 一个月后,决战终于到来。 姬无常被逼至巫山峡谷,苏青寒精心布置的囚龙之阵中,夏风来和苏青焰将他牢牢牵制,叶锦天一声号令,俞铁qiāng一qiāng自夏风来与苏青焰之间刺出,反复演练的招式配合与方位拿捏,让这一qiāng直chā入姬无常心口,他几乎来不及反抗,就绝气身亡。 姬无常死了,对于他的评价似乎并不是盖棺论定那么简单。他的恶行不可忽视,但毕竟也是他第一个挑战九宫,结束了河洛纪。同时,姬无常也是武学大师,新的气脉修习法经过了几十年的探索,至姬无常时才成为成熟完整的体系,后来苏青寒发展新气脉,都有姬无常的铺垫。然而在麒凤纪的前半期,人们对他无限唾弃,不承认他的功,而在慕容振之后,又对他推崇备至,忽略了他的过。整个麒凤纪,对姬无常最公正的评价,只存在于莫长路的《三世书》中。 *** 豺狼的咆哮和百灵的歌唱都是天地的声音,黄帝的战旗与蚩尤的鲜血都同样应该被铭记,这个包裹在黑色迷雾中的人啊,没有人可以抹去他存在的痕迹。如果恶魔也会落下泪滴,谁会为巫峡中的亡灵哭泣,如果善良永不改变,qiāng尖溅起的鲜血还会不会那样清晰?无法解开的骄傲,坦dàng与恶dú的谜题,谁敢刻下那捉摸不透的一线的距离。 《三世书怀古篇》 *** 诛杀姬无常的胜利的欢呼如潮水一般涌出巫山峡谷,传遍四海五湖,然而最大的功臣们,除了俞铁qiāng什么也不懂,其他四个人都并没有应有的兴奋,因为他们明白,杀死姬无常只在早晚,而接下来他们面临的,是一件更加棘手的事。 这一晚的巫山峡谷只记住了彻夜的狂欢,而狂欢中夹藏的细微声响,只在民间流传的故事里,显露出似是而非的端倪。 *** 苏青寒坐在高处摆弄着几根蓍草,身后传来脚步声,脚步声平稳,却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 章 苏青寒的心突突跳个不停,他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了。他起身,被撩起的袍角拂乱了地上长短不一的蓍草。 来的是叶锦天,他恭敬地拱手:“苏兄,我想请你为我卜一卦。” 果然。苏青寒心中一跳之后,反而恢复了平静,他悠悠吐出一口气:“倘若这一卦卜出是凶,你是否依然坚持初衷?” 叶锦天一惊,狂欢的火光从下面映上来,闪烁着他沉默中的千言万语:你知道我要卜的是何事?或者你已经占卜过了?你也与我有同样想法? 苏青寒微微点头,肯定了他每一个未说出口的疑问:“你是行一步望十步的人,其实从上一次你让我占卜时,就已经想到了今天这一步。” 叶锦天没有说话,他默认了苏青寒的话。半晌,点点头道了声谢。转身离开。 苏青寒轻叹一声,低头望着被拨乱的蓍草,他刚刚卜过,这件事的两个选择,一个是凶,而另一个,是大凶。 《九宫遗记》 *** ☆、二、乱世(3) 在离开巫山峡谷之前,五个人结为异姓兄弟,大哥苏青寒,二哥叶锦天,夏风来,苏青焰位列三四,最小的五弟是俞铁qiāng。这是他们五个人关系的变化,也是他们与萧太卿之间关系的决定xìng的改变。 似乎已经有一段时间,他们觉得距离萧太卿越来越远,萧太卿致力于重建九宫,对于姬无常的事始终没有太多过问,甚至他们瞒着他去寻来奔雷qiāng法传人,萧太卿也没有说一句多余的话。 重立九宫的进程已经过半,在最后一个重建完成的他的天柱宫中,萧太卿为叶锦天一行接风,他没有多提诛灭姬无常的大胜,只是兴致勃勃地说这九宫重建的顺利与阻碍,他打算邀请秋声楼楼主李知秋镇守中央天禽宫,自己仍在天柱宫,而其他几宫则由他们几个人负责:叶锦天出身天任宫,便仍在天任宫,苏青寒曾受聘于天蓬宫,故而在天蓬宫,夏风来的家传武艺脱胎于祖上的天辅宫绝技,故而在天辅宫,苏青焰八卦归离,正应南方天英宫,俞铁qiāng既然学会了天冲宫绝技,顺理成章应接掌天冲宫。而天心宫大司事被刺,天芮宫司武司库被杀,司祝至今生死不明,两宫的执掌者也得商议挑选。萧太卿还提议重设三司,这样在出事时也不至于全无照应。 几个人听着萧太卿的安排,有着不正常的平静。萧太卿似乎有所察觉,但还是继续说这应该选定他们上任祭祀的吉日,就在这时,苏青寒忽然碰翻了酒杯。 殿上一静,随即叶锦天站起来,神情肃然:“九宫不应重立。” 从在天任宫做医者时见到萧太卿的恭敬,到秋声楼重逢时的跪地痛哭,叶锦天这是第一次对萧太卿说出反对的话,与当日青衣小帽做秋声楼杂役打扮时的叶锦天判若两人,只听他继续说:“九宫最初依靠对圣人的敬畏而立,而今圣人何在?九宫如若重立,还试图恢复昔日之尊崇地位,恐怕再遭劫难也不过朝夕之事,到那时,九宫还能重立几次?” 他还在做最后的努力,试图说服萧太卿,而另外两个人已经等不及萧太卿脸上露出对这些说法折服的神色了。夏风来率先跳了出来:“听说我家叶二哥的旧主人来这里做客,然后一去不返葬身钱塘,你猜我家哥哥以及我们,还敢不敢再坐这个位置,再在这里久留?”苏青焰几乎同时从另一边站起来:“就算九宫重立,不知道阁下打算将天篆、龙甲如何安排?” 听到“天篆、龙甲”四个字时萧太卿骤然变色,他已经从叶锦天突然的反对中清醒过来,很快证实了自己最坏的预感。他纵身而起,向九宫后方的通道逃去,而叶锦天手下的人在苏青寒摔杯的时候,就已经挡住了天柱宫外的出路。 人影从身边掠过,向萧太卿离去的方向追去,叶锦天骤然泪下,继而提高了声音:“原天柱宫司武萧太卿,一罪缕纵凶徒姬无常,拖延不战;二罪钱塘江出卖同僚以自保;三罪妄图重立九宫,凌世人之上;四罪私藏九宫至宝,怀叵测之心!凡此四罪者,天下仁人义士所不能容,天道昭昭,恶行当诛!今恶人已除,党羽当诛,召四海义士同讨故弊,共立新纲!” 四条罪状的最后一条,私藏九宫至宝,指的是天篆剑。叶锦天提出用天篆剑克制姬无常的时候,苏青寒通过占卜已经察觉,天篆剑很可能就在萧太卿手中,后来叶锦天暗中窥探,果然确定了这个猜测,萧太卿手握天篆剑而不拿出来对付姬无常的做法最终凉了叶锦天的心,让他做出今天这个决定。 人影如飞矢从身后向萧太卿离开的方向追去,天柱宫的大殿里只剩下叶锦天一个人,高声诵着对萧太卿的檄文。 这是河洛367年五月十四庚子日,苏青寒摔杯为号反了萧太卿,史称“庚子之变”或“庚子摔杯”。九宫重立的幻想到这一天彻底破灭,意味着绵延近四百年的河洛纪,在这一天宣告终结。 追击从天柱宫一直延续到极西之地的三危山,在萧太卿离开中原之前,留下那些年震惊天下的最后一场恶战。在三危山山巅对峙的只有两个人,萧太卿和夏风来,而其他人刚刚追到山下时,这场震天撼地又短暂非常的大战已经结束。 夏风来丢了一根手指,元气大伤,呕血之后就昏了过去,醒后竟像是一战中历经百岁一般,从此收起一贯的狷狂,也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那一战究竟是什么样子。而早已看惯风雨炎凉的萧太卿,甚至没有一声叹息,只是沉默的走出玉门,走入大荒之外的广袤天地,再也没有回头。 没有人知道那短暂而惊天一战的真相,但关于它的传说却长久地流传。传说人们赶到山下时,看见三危山的石峰从半空落下,山中呼啸龙吟,天地骤然变色,据说那是萧太卿用天篆剑斩断山峰,把天篆剑压在了石峰之下。那天之后,天篆剑再也没有出现过,有人去三危山中寻找,却只找到那日萧太卿留在石壁上的四个字:生灵可畏。 多年之后,中原人再也不记得萧太卿的名字的时候,一首叫做《三危问》的牧歌在大荒外的牧马人间传唱,没有人确切地知道歌里的人和事,而留在三危山上的“生灵可畏”四个字,也不会有人有破译的兴趣。 *** 飞翔的雄鹰能不能比天山更高? 风带着狼的长啸去了什么地方? 为什么太阳向西奔走,河流的追逐却向着东方? 找不到答案的谜题,是谁在为它彷徨? 折断翅膀的鹰何时能继续飞翔? 失意的英雄怎样把烈马重新跨上? 被斩断的山峰下,是什么斩不断却要被永远埋葬? 诗歌已经被遗忘,谁记得曲调的悲凉? 如果风停下奔跑它消散去了哪里? 是不是该结束的只能眼看着它消亡? 狼的呼啸向着月亮,是不是月亮里藏着解不开的思量? 喉咙已经嘶哑,谁替我说出心中渴望? 为什么太阳越大影子被拉的越长? 为什么总有一个角落被光明遗忘? 为什么足迹比河流更长,还是有回不去到不了的地方? 生命已经逝去,谁带不死的心寻找故乡? 《三危问》 *** 萧太卿于河洛323年生于一个普通的农家,五岁那年,他的故乡遭遇了毁灭xìng的地动天灾,他的父亲用身体支撑着倒塌的房屋,他的母亲咬下自己手臂上的ròu嚼烂了喂他,让他吮着伤口的鲜血延续生命,让他从那场十人九亡的天灾中保住了xìng命。地动、瘟疫,亲眼看见活生生的人一夜之间变成死尸,亲眼看着无数生命在眼前消散,五岁的孩子第一次认识到死,也第一次明白,生命是多么值得珍惜与值得敬重。 他被天柱宫一位侍者收养,然后专心学艺,与其他人一样历经层层筛选,最终正式成为天柱宫的一员,只可惜,他的养父没有亲眼看见这一天他在终试的前一天在外平祸时死于流寇之手。 又一次,他感到了生命的脆弱与珍贵。 河洛357年,为人谦和、武艺出众的萧太卿被垂危的老司武选中,成为天柱宫新的司武,可惜平时的沉默让他没有建立起足够的威望,在九宫中,最年轻也没有任何伟绩的萧太卿更是人微言轻,几乎没有说话的资格。 没有人知道,很久以前的一个雨天,姬无常跪在天柱宫门前祈求有人为他的冤屈平反时,一个外出办事的普通侍者,在出门之后又折回头多拿了一把伞,只是因为,生灵可畏,生命无关善恶,每一个人都应该得到应有的关心。 没有人知道,他主张与姬无常议和,是因为生灵可畏,不必为此多葬送哪怕一个九宫侍者的xìng命,没有人知道,他藏着天篆剑不出,是担心这把可断一切不可断的利刃,会斩断人间最后的仁义。 没有人知道,屠杀过六宫的姬无常在来到天柱宫门外时认出了一伞之恩的萧太卿,才放弃了天柱宫而直接转向中央天禽宫。没有人知道,钱塘大战里姬无常怎样把打晕了的萧太卿扔进江水让他自生自灭。 河洛纪的最后一年五月,萧太卿走出了玉门,走入大荒之外的自由和苦寒,他在西行了七天七夜之后才呕出一口重伤的血,从此发不出任何声音。有一年的风雪里,他用体温救活了一只冻僵的小骆驼,又一年的初夏,他在沙地里救起一个被遗弃的婴孩,又一年,又一年……他的身边聚集起许多人:被遗弃的孩子,在荒漠中迷路的少年,被部落驱逐的罪犯,生意失败不敢回中原的商旅……萧太卿把来自中原的武艺和九宫探寻的许多玄妙都刻在大荒之山的石壁上教会他们。 萧太卿九十而终,他九十年的生命,恰好有一半在远离中原的大荒之外度过。垂危之际,他的孩子与弟子们跪在他身边问他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须发皆白的老人望着被积雪映得闪着光的天空,指了指玉门内三危山的方向,口唇开合,无声地吐出两个字:天篆。 ☆、二、乱世(4) 另一面,中原江湖并没有立刻安静下来。姬无常死后,在叶锦天等人忙着策划“摔杯”时,民间又兴起一阵余波:当初各地平匪的义士们开始忙着组建自己的势力。那时候还没有门派的概念,他们多数是收养义子以立家,以期与各大世家平起平坐。为了树立更多的威信,他们只能剿灭更多的匪患,很多人稍有恶行就被定为贼,不少曾经依附姬无常或九宫的人也被莫名卷入。 叶锦天站出来喊停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在这场余波中无辜丧命。随后的一段时间,叶锦天带着几个亲信,不断奔走于各地游说,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告诉人们,没有九宫约束,更应该以德立身,如此落井下石赶尽杀绝有违德行。武者五德:智,信,仁,勇,严,他们应该做的不是围殴弱小,滥杀无辜,而是以智断是非,对悔过者仁,对冥顽者严,对强大者勇。叶锦天的话有理有节,许多人信服,一场风波渐渐归于平静。 这次游说只有叶锦天一个人,俞铁qiāng心智不开,夏风来刚从三危之战中归来元气未复,苏青焰要照顾他,而苏青寒则要忙着处理“摔杯”之后的许多事情。所以风波之后,叶锦天被许多人称道,在五人中的声望单独凸显出来。 有人向叶锦天提议,劝他也及早立家。这时候天下以叶锦天声名最盛,只要他立家必然一呼百应,到那时再也不会有今时各家争势的乱相。 劝他立家的另一个理由是他们弟兄五人的武艺需要传授给更多的人。即使没有他们在诛杀姬无常之役中的作为,单他们于武学上的成就,也当得起“宗师”之称。五人中唯一的女子,苏青焰,是后世公认的麒凤纪武学第一宗师,苏青焰早在十六岁出秋声楼时,就博众家之长,化五行八卦各路武艺于一体,创出属于自己的刀法。青焰刀法只是无意识的探索,当她意识到心法不拘五行,功法也不必再拘泥旧式时,就开始尝试依照每个人不同的个xìng与体能创出更加变化丰富的功法。在苏青焰的提点下,夏风来的剑法自夏家家传剑法中脱胎,独成一脉;俞铁qiāng心智渐开,苏青焰从一招奔雷qiāng法起,为他创出简单而威力无穷的奔雷五式。苏青寒的软兵,叶锦天的掌法,都有苏青焰的功劳,更有为更多人习武而创的由易及难十余种套路。至此,新的心法与功法体系完全建立,河洛纪留下的最后的痕迹也渐渐消失。 然而五个人是异姓兄弟,长幼有序,是否立家不是由排行第二的叶锦天决定的。叶锦天把这个意思说给大哥苏青寒,苏青寒玩笑似地说,我们既然是异姓兄弟,如果立家该同谁姓?不久之后叶锦天又一次提起,苏青寒摇摇头说,立家立户最是无趣,原本五湖四海皆兄弟,却要变成一门一户院墙高筑。叶锦天第三次提起时,苏青寒叹口气,说出了他真正的想法:就是因为现在我们声名太旺,才不想立家,现在尚未立家,前来拜师的人已经有那么多,倘若当真立家,只怕很快就会变成下一个九宫。所谓相忘于江湖,江湖就该是彼此相望不相闻的自在样子,并不需要什么人来统领大局。家可以立,但要等其他家门兴起之后。 叶锦天的想法与苏青寒完全不同。年末一个飘雪的夜晚,他单人独骑踏雪去了秋声楼。这是他那年离开秋声楼之后第一次回来。离开时他只是一个杂役,跟随着惹人非议的萧太卿,而此时他是天下的泰斗,是杀死姬无常,驱逐萧太卿的首功英雄,斗转星移,只有秋声楼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天下已经太平,秋声楼的客人少了许多。 秋声楼主人李知秋已须发如雪,倒更添几分洒逸儒雅,他如接待每一个客人一样接待曾经自己的下人,如今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 章 人之上的人。关于萧太卿的变故,关于要他们立家的呼声,李知秋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只是絮絮说着许多琐碎,直到叶锦天按捺不住,提出了立家。 *** 叶锦天用酒杯轻轻叩着桌面,叹了口气,心事重重地开口:“立家的事,毕竟太多人这样说,如果一味推脱未免显得过分孤高,但如果当真就这样立家又……大哥毕竟是一家之主,他的话也是有理的。但我看现在天下,固然有义者,而愚民更多,没有九宫之后懦者愈懦悍者愈悍,各家只知独善其身,谁来兼济天下?考虑很久,我想不如我们弟兄五人都归于您老门下,由您老主持大局。您老德高望重,秋声楼又是我与大哥起步的地方,这样的话就……” 李知秋哈哈一笑,恰到好处地接上叶锦天的yù言又止:“我这一把老骨头折腾不起了,即使听了你的话,过了三五天半个月,一样要jiāo给你家大哥,到时还要再想办法传给你,何必走这许多弯路。” 叶锦天心里咯噔一下,李知秋似乎话中有话,难道是对自己的心事有什么怀疑?刚想要解释一句,却被李知秋抓住手腕:“你要是真有这个心思,难道就想不出立家之外的办法?九宫都没有了,天地下难道只能有个家?” 叶锦天不说闭上嘴不再说话了,李知秋的眼睛还像四十岁的样子,没有一点老糊涂,自己恐怕瞒不过他,再遮掩只会显得更可疑。他点了点头,洒然一笑:“望公英明。”李知秋也是一笑,随后低声说:“跟我来。”语气像是带几十年不回家的小儿子看新喂的猪,但是叶锦天知道,接下来自己要面对的,恐怕是一个想不到也很难招架的场面。 李知秋把他带到后院角落里一个很久没有人住过的客房,前后只有一盏茶时间,没有人知道李知秋给叶锦天看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只听说叶锦天出来的时候完全变了神色,那会儿因为喝酒发红的脸色变得煞白,冬天里额头上竟然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第二天一大早,叶锦天就告辞离开,从此再没有回来过。 《百年秘史》 *** 不久之后,李知秋的一封书信到了苏青寒手里,李知秋在信中说,他们应该顺时应天,趁势立家,但不必拘泥于“家”,而是以天下为家。又过了几个月,麒凤4年6月,在密都青要山下,出现了一个似家而非家的“门派”,名为“道气门”。道气门下依五灵分为麒、凤、玄、龙、虎五庭,麒庭以麒麟为帜,叶锦天为庭首,凤庭以火凤为帜,苏青焰为庭首,玄庭以玄龟为帜,苏青寒为庭首,龙庭以青龙为帜,夏风为庭首,虎庭以白虎为帜,俞铁qiāng为庭首,五人不分长幼同治道气门。 一方面,按叶锦天的意思,道气门以五德立派,倡天下人遵道循德,以保天地有序,另一方面,依照苏青寒的初衷,道气门不打算凌驾天下,一面广收弟子,一面鼓励出师的弟子自立门户,共图江湖繁盛。苏青寒不会想到,在短暂的百花齐放之后,他以为的毫无野心的道气门,会成为比九宫更严酷的统治江湖的存在,而这个时代会变成属于他们的纪元,并以他们为名麒凤。 ☆、三、春笋(1) 再和煦的阳光,也照不亮所有角落,再平静的水面,也难免有汹涌的暗潮。 麒凤13年,道气门建起的第九个年头,俞铁qiāng被刺于卧房之中。 *** 忽听轰然一响,犹如天塌地陷,继而一声巨吼,胜似虎啸龙吟,然吼声未半,戛然而止。乍闻此声,众皆一凛:俞铁qiāng!他浮水一吼震得浮水断流,羽山一吼震杀烈马数匹,此一吼之威,除却铁qiāng,又有何人?然吼声未半而止,却又为何? ……却见斗室中血溅处处,四尸倒毙一旁,皆为铁qiāng一吼震死,而他手握铁qiāng,虎目圆睁,张口犹做呼和状,却被一剑封喉,气息已绝。壁上有血书二字无常! 《五祖演义》 *** 无常! 人们还没有忘记,当日姬无常屠杀九宫,留下的就是这“无常”二字的血书;人们更清晰地记得,是俞铁qiāng一□□死姬无常。那么这“无常”二字伴随着俞铁qiāng的尸体出现在这里,究竟喻示着什么? 议论纷纷中,却有一个少年站在人群中,淡然自若又不合时宜地自言自语:“不过求一鸣惊人罢了,不过这份果决,倒也值得敬重。\" 他长衫云鞋,年纪不大竟有些洒然仙风,向着怒目而视的夏风来颔首一笑,似是说声抱歉,却不见悔意,更无畏惧。 他名叫沈栖,生于河洛361年,这一年刚刚十九岁。他两年前拜入苏青寒玄庭,不求学武,只愿做一个扫洒书斋的书童小厮“求道不求艺”,苏青寒有事时常与他商议,他一向表现谦逊,绝无半分出格。但在此时,俞铁qiāng被刺的时候,他第一次不合时宜地说出了这样的话。 后来发生的事证明他说得对,他比沉浸在震惊与悲痛中的苏青寒和叶锦天更快地看透了真相:姬无常已经死去多年,当然不可能复活,这“无常”二字,只是有人借着姬无常尚未冷却的传说,在江湖的角落里立威。 从此以后,叶锦天时而往来玄庭,不为找苏青寒,只是为了与沈栖对弈聊天,遇上一些事情的时候,他也会问一问沈栖的意见。 这些年,叶锦天渐渐地变了,起初是因为俞铁qiāng心智未开,虎庭的事多由他决断,继而是夏风来不喜欢纠缠于琐事,许多事情都要叶锦天帮他cāo心,后来渐渐的,道气门的大小事宜都jiāo给了叶锦天,唯有大哥苏青寒惯于无为而治也喜欢无为而治,玄庭的事叶锦天不多chā手,对事的态度上也与苏青寒渐生分歧,不过事实上,道气门已由最初的五人同领变成了叶锦天独断。叶锦天早已萌生了五庭归一,一人决断的念头,只是苏青寒这个坎不知怎样迈过去。 叶锦天看中沈栖,正是因为沈栖是苏青寒身边的人,也是有远见有想法的人,他以为可以通过沈栖说服苏青寒,打破这个僵局。然而当叶锦天终于向沈栖表达了这个意思的时候,沈栖却答非所问的说了这样一段话: “盘古开天辟地,有清气升,浊气降,天道有常,不过一个衡字而已。衡非均,均可见而衡不可见。何谓衡?至光明处,必有至晦暗生,比如此一‘无常’;至鼎盛时,必有颓势酿,比如昔日九宫。道气门亦如是,不必至光明,亦不必至鼎盛,此天下之大衡也。” 这句话在百余年后被莫长路完整地写在《三世书》中,称 “百年的兴衰都在这一句话里”。然而这话却让叶锦天冷了心,他听得出沈栖的意思,他与苏青寒一样的xìng子,即使看得透一切,也不会有任何作为。 可叶锦天是有抱负的人,他想要道气门更加壮大,让更多人学到他们的武艺和他们的想法,想让道气门变得更加体面;他想要建立全新的江湖秩序,江湖人不像从前一样活在九宫之下,也不会听凭无常之类的暗杀者肆意妄为。所以他无法接受沈栖所谓的“至光明处必有晦暗生”,他觉得凭借自己,一定可以扫除全部晦暗。 于是,沈栖在说完这番话后,渐渐被叶锦天冷落,叶锦天越发固执地想要完成他的抱负,越来越多地涉足龙、凤、虎三庭内务,甚至为此曾引起苏青焰的反感。昔日的结义兄弟,在五弟俞铁qiāng被杀之后渐生隔阂。 麒凤15年,夏风来和苏青焰离开道气门,策马江湖寄情山水,多年之后,有人在黄山发现两人隐居之所,然而茅屋之畔,只有刀坟剑冢,两人身在何处,死于何方,无人知晓。 夏风来夫妻离开之后一个月,苏青寒以身体欠佳,精力不济为由,提出让叶锦天作为五庭共主,即道气门掌门,同领五庭。又一个月,一场宏大的祭典之后,叶锦天正式成为道气门的掌门,苏青寒仍领玄庭,却少理事务,余生著书立说,署名皆是“玄庭扫阶人”。后世玄庭庭首常自称“扫阶人”,始于此处。 麒凤18年,苏青寒病逝。叶锦天身为医者,竟不知兄长重病,疏于诊疗,自责下灵前呕血,一病不起。他的抱负还没有实现,弟兄五人就只剩下了他一个,病中清冷,让人渐生虚妄之感,什么也不想再争,他找来已被冷落多时的沈栖,将掌门之位传给了他,随后带着妻儿回乡,半年之后病卒故里。 河洛纪时天下皆仰天道,外四极内九宫高高在上,九宫灭后至道气门立派始,世家之外越来越多的门派出现在江湖,代代豪杰如雨后春笋,各领一时风骚,江湖空前繁盛。 麒凤19年,四极仙山中的北山广野最先有人下山。四极仙山悬于四海之上,原是仙界洞天,寻常人难以接近,现在广野山的人下至凡尘,在北方雪原上盖起广厦,名为“广野外山”,广招弟子,传授法术、武术,广野的声势飞速壮大。不久之后东广桑、西丽农、南长高也陆续效仿。 同年,谛听现身江湖。 麒凤21年,晋阳城的市井混混们挑起“浪儿帮”的大旗,不久之后扩及金陵、燕京、长安,天下市井混混聚在一起,蔚为壮观。 麒凤22年,西北凉州长歌牧场的牧马人带着马匹走入中原,骏马嘶鸣中,他们成了江湖的一份子。 麒凤27年,林家堡在渝州破土而出,白衣公子林衍名动江湖。同时,两个隐藏于角落的神秘名字渐渐为人们所熟知:承影、墨谷。 麒凤30年,徽州建起初见山庄,江湖上多了一个收容孤苦女子的地方。 …… 天下进入了麒凤纪之初短暂而灿烂的百花齐放的时代,也是沈栖的时代。关于道气门后来的鼎盛,人们多数将其归功于秦无量,但事实上,沈栖所做的丝毫不比秦无量少。只是,主张天下之“衡”的沈栖,万万没有料到他的“衡”,会成为秦无量“鼎”的根基。这些都是后话了。 此时,沈栖正欣慰地看着从九宫浩劫中复苏起来的江湖四极仙山如先圣立仙山时的初衷,作为江湖最稳固的擎天之柱,以更活跃的姿态与中原jiāo流,在四极仙山的庇护之下,无数小门派共谱繁盛,此时的道气门,就是这些小门派中普通、又不普通的一个。 作为道气门的掌门,沈栖以谦恭的姿态亲往四极仙山的外山拜访德高望重的修道仙长,也与新门派的首领们做兄弟相jiāo。浪儿帮的帮主本是市井无赖,从沈栖这里学了些道理,把一群混混管理得井井有条,长歌牧场时常百十人一群地来道气门听沈栖讲中原的风土人情,趣事掌故。沈栖从未寻衅无常,无常在刺杀俞铁qiāng之后也没有再冒犯道气门。另一面,沈栖用心经营着道气门,却不着意扩大声势,有时有新投道气门的少年,沈栖也会酌情建议他们去更适合他们的别的帮派,并代为引荐,少年们谋得出路,感激之余,都说沈栖有半师之份,以师徒之礼相待,一时间天下大小帮派中,皆有他挂名的弟子。道气门虽然并没有明显的扩张,但江湖地位却日渐稳固。 ☆、三、春笋(2) 在这个百花齐放的年代里,最耀眼的一个,莫过于白衣公子林衍。他是江湖上无可取代的传奇,在当时,他的声名超过沈栖,成为这个时代最耀眼的人物,在后世,他依然声名不衰,江山代代豪杰都难有出其右者。多年之后的江湖,说起“传奇”,人们还是会不约而同的想到同一个名字:白衣公子林衍。 林衍的故事的开端,并不像他的结局那样灿烂。林衍的出身始终是一个谜,人们确切知道的他的故事是从他的少年时代开始的。 那时候林衍是无常的杀手。杀人是枯燥的,枯燥的杀手生涯中,少年林衍唯一能想到的有趣的事,就是拥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宝剑。灵剑对一个躲在暗处的杀手来说显得奢侈和不必要,但他却偏偏想要。 他知道江湖上有上古铸剑师的传人,可以铸造当世铸剑师无法铸造的神剑、灵剑。这一脉以无形无影的上古神剑“承影”为名,言下之意很难被世人找到。林衍费尽心机打听到了承影所在,并带着全部积蓄想要换一把利器,却遭到了对方的拒绝。 那是林衍人生的转折点,在林衍留下的自述帛书中,清丽圆润的字体记录着这样的回忆: *** 他言道:“上古神剑承影无形无影,无法杀人,虽名排十大神器之末,却最知剑之真谛,剑,非为杀戮而铸。”他身后兵架齐布,宝器端然,若手刃此人,十数神兵将任我取用。心微动,剑未行。年少尚不知对宝器敬畏,只觉以杀求杀了无趣,循矩而得方为得其后种种,皆此一念之赎。 《白衣帛书》 *** 凭着要不虚此行,按照规矩真正的得到一把好剑的执拗,林衍在铸剑谷住了下来,日日为铸剑师劈柴做饭端茶倒水,此时他不止想要一把剑,而是想学铸剑之法。数月之后,铸剑师终于被他所动,答应将他收入门下,作为jiāo换条件,他此生再不可杀人。 为了洗去身上杀气,林衍又用三个月时间斋戒,才终于成为承影的传人。直到此时,他才知道,幸亏他当时没有一念之差为一把利器杀了铸剑师,因为古法铸的剑皆有灵xìng,如果在这里杀了铸剑师,那么他生生世世都逃不出这些灵剑的诅咒,多亏了这一念之差,才有了日后的白衣公子。 又半年,林衍铸出了自己的第一把剑,剑成之后,林衍便带着此剑重入江湖。重誓已经立下,他不可再杀一人。林衍也厌倦了杀人,他决定退出无常。可又有谁听说过,有人可以活着退出一个杀手组织? 林衍却做到了,因为他加入了谛听。 谛听原本是地藏王菩萨坐骑的名字,传说知尽天下事,不过在那些年的江湖,谛听有一个更惹人注目的含义:一个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 章 秘的知尽天下事的讯息组织。江湖五隐,谛听排名在无常之上,它的神秘可见一斑。 没有人说得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所有地藏王菩萨的塑像前,都多出一个放在地藏王坐骑谛听面前的小功德箱。传言不知从何而起,很快人尽皆知:只要把想问的事以及足够的银钱一起投进去,一个月之内必定会收到答复,如果没有答复,那只有一个原因:投的银钱还不够多。 林衍把自己全部余钱投给谛听,打听的消息是:如何加入谛听。三天之后,他成了谛听的一员。谛听有全江湖的讯息,足够他躲避无常的追杀,谛听比无常更高明的保密手段也成了他的保护。稍稍安全之后,林衍开始留意谛听内部超乎想象的复杂和缜密,越来越好奇,这样一个庞大的体系究竟是如何运转的。 很多人称谛听的主人为“五浊先生”,但五浊先生是怎样的人却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是妙龄少女,有人说他是八十老叟,有人说是凶狠的悍fù,有人说他是文弱的书生。林衍想了解谛听,想见一见这位神秘的五浊先生,却找不出谛听的任何破绽,能想到的唯一达成这个目的的办法就是,成为距离五浊先生最近的人。他出奇地卖力,从一个新人一路攀升,直到终于有机会见到五浊先生。这是对林衍至为重要的一刻,在他惜墨如金的自述帛书上,难得的用了些记叙之外的词句: *** 屏风后五浊道:“你终于来了,有人在找你。”方知行至此,入绝途。然为睹真容而来,未见不甘离去。倒屏风,去面纱,见五浊,视之一笑,而后逃。似狂妄,若疯魔,实惊惧不可言表后奔亡屡屡,危急频仍,无出此时惊惧,至今仍畏五字“你终于来了”或“有人在找你”。 《白衣帛书》 *** 那是林衍生命中最黑暗的日子,有谛听无处不在的耳目,有无常神出鬼没的杀手,他唯一的选择就是不断的逃亡。逃亡磨砺了他,他可以越来越轻松地躲开谛听的视线和无常的刀,他甚至有空余的时间找到了新的兴趣并找到了新的目标学习木甲术! 墨家名气极大,文人雅士不消说,贩夫走卒也都知道墨翟的大名、懂得兼爱非攻,然而对于江湖而言,墨家却是五隐之一,他们隐于世外,直到林衍学会木甲术,人们才确切的知道,墨家并不是只留下一套言论说辞的诸子百家之一,而是一个一直流传世间的严密组织。 林衍在没有被人盯上的时候出入墨谷,学习墨家的木甲术,断断续续学了几年,他可以做出与zhēn rén无异的人形木甲,他把木甲人做成自己的样子,放出墨谷吸引无常和谛听的视线,而自己留在墨谷继续钻研木甲术。数载逃亡,他已经没有兴趣再躲在角落里看谛听和无常找不到自己时的懊恼,他也真真切切厌倦了逃亡。他在帛书的最末写着:“河川千般景色,韶华怎堪藏躲,不得立于光明,何妨长归永寂。” 在林衍的木甲术登峰造极,在墨谷成为墨家矩子最信任的左右手时,他慎重地做出了最后一个大胆决定他把自己的行踪卖给了谛听。 谛听知尽天下事,但毕竟不是真正的神兽,偶尔也需要高价买入一些消息,林衍在谛听时,也曾经做过买消息的生意,不过那些消息的价码,远不及他自己的行踪卖出的数目。 卖出消息之后,只有确定消息属实才能收到银两,林衍在卖出消息后的短短六个时辰里,用尚未到手的银两与几位富商敲定了几单早已谈妥的买卖,由富商们的护卫和眼线将他稳妥地保护起来,他从富商手中赊账买下一块地皮,雇佣了许多工人,在他指点工人立下林家堡简单的桩基时,他卖出的消息刚刚从谛听辗转传给无常。 无常和谛听的人找到了林衍即是他们要找的人,也是卖给他们消息的人。作为消息出卖者的林衍,拿着谛听的契约,等着收取巨额银两。而作为被诛杀的目标的林衍,手中有承影的灵剑,身后有墨家的精锐之师和木甲机关,还环绕着无数天下数得着的好手,更何况他身上还牵的几桩大买卖,关系天下命脉甚至与朝纲社稷。这个人,他们已经杀不起。局势已经完全倒向林衍,而他又是如此的善解人意和顾虑周全,用一个不大的举动化解了无常和谛听僵死的局面,并为自己赢得了最终的安全。 林衍作为江湖上最传奇的人,他的故事被改编成说唱、杂戏、传奇、话本等等诸多形式,不过无论故事怎样变,关于这一段都是大同小异。 *** (白)众对头面前站阵列成行,林白衣笑意浅并不慌张:“若得那过往事万般皆忘,可愿否化怨仇欢喜一场?林衍我(唱)自知晓心中事事关紧要,也不堪睡梦中夜夜煎熬,求得了仙人施妙法一桩,抹去了旧情结怀中心上,结往事万千缕瓶中儿装,木甲盒半堵墙百年后藏。只求个你心安我亦坦dàng,从此后江湖路各行一方。待百年风云变换了模样,旧恩仇皆化作云散天长。(白)列位英雄呵(唱)再纠缠唯恐难收场,还不如将俺林衍放。诸番事你知我却忘,唯记得此恩毕生偿。” 唱令《白衣记》 *** 当时,面对无常和谛听,林衍拿出一只冰魄瓶和一个木甲盒,他说自己已经用法术抽取了自己过去几年的记忆封存在这只瓶子里,现在他什么也不记得了。他把冰魄瓶放入木甲盒中,把木甲盒放在一堵刚砌起墙基的石墙里。此时他的林家堡基址上已经按照他的指点挖了坑打了桩,这些布成一个阵,阵心就是这半堵石墙,而木甲盒又是石墙之心,如果有人试图取出木甲盒,那么林家堡基址所在的三里见方的土地都会塌陷,更糟糕的是,林衍说如果打破冰魄瓶放出记忆,那么记忆可能钻入任何人的脑袋,到时候所谓秘密就会变得人尽皆知。那个木甲盒经过林衍的精密计算,会在一百年后开启,而那时维持记忆的灵力也会耗尽,不再会有任何威胁。 事实上,这是林衍与大家开的一个玩笑,百年之后木甲盒果然自动打开,但冰魄瓶里并没有什么灵力维持的可以钻入任何人脑袋的记忆,只有一卷林衍自述生平的帛书。 不过在当时,也许因为林衍身上有太多神秘,几乎所有的人都相信了这种所谓抽取记忆存在冰魄瓶里的法术,谛听和无常虽然将信将疑,但他们也准确捕捉到了林衍保证不会提及这些事的意思。总之,他们放过了林衍。 ☆、三、春笋(3) 就这样,林衍的名字随着林家堡的拔地而起响彻江湖。林衍喜穿白衣,人们便称他白衣公子,或直接称林白衣,一时间江湖尚穿白衣,又畏穿白衣除了林衍,再没有人能将白衣穿出那样的风华。可惜人们并不了解,林衍喜白衣,是因为他心中抹不去的对黑的厌憎和恐惧。 命运对林衍的刁难并没有因为黑暗的远去而结束,林衍虽然受到无数少年尤其是少女们的追捧,却没有被江湖的权威认可,四极仙山的仙长们以为,林衍一夜暴富,灵剑木甲都说不出出处,其中必然有异,而且抽取记忆的法术早已失传多年,其中也定有蹊跷。与无常有染的人,必定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即使过去的一切看起来都一笔勾销,留在身上的yīn影也不可能完全抹去,现在的林衍固然没有大过,但人们在完全不知内情的情况下如此盲目追捧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这无疑是整个江湖的堕落。简而言之,就是仙长们眼里揉不得沙子,本能的排斥一切非正统的一夜成名。 仙长们对林衍微微的排斥,很快就被有心人利用,发展成了对林衍的质疑和谩骂。他们先是把林衍的灵剑、木甲术等等都说成邪物,很快有知道承影与墨家存在的人出面反驳。又有人附会出各种林衍与无常、谛听之间的恩怨纠缠,把林衍说成狡诈的恶魔。最活跃的那部分江湖人很快分成两派,对林衍的绝对支持或是绝对厌憎,他们常年聚集在林家堡门外,呈对垒之势。而林衍对此没有过半句解释,他经常坐在木甲车驾里,打开林家堡的大门,穿过吵嚷人群自去做他的买卖。他常常会停车对支持自己的人表示感谢并劝他们及早回家不要在林家堡外耽搁,却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一次辱骂者,当他们完全不存在一样。 这样的僵持持续了没有多久,一个轰动xìng的发现让林衍的处境急转直下关于他的出身。 有人找出证据,说林衍是恶徒姬无常心腹党羽柴栾的后人。柴栾是姬无常党羽中最忠诚也最狡诈的一个,他在姬无常死后不久被义士杀死,当时有人看他的妻子有孕在身,不忍一尸两命,就放过了她,此事也曾被热议,后来听人说那女人逃去了赤水一带。林衍虽然一口地道的中州官话,却也被人发现在许多用词上保留着赤水一带人的习惯用法,而且按林衍的年纪推断他出生在麒凤初年前后,也恰好与柴栾的后人一致。另外,林衍的姓名中也大有文章,“柴栾”二字拆开就是“此亦林”,就是林姓,更有人附会“衍”字常被用于遗腹子的名字。越来越多似是而非的理由被找了出来,比如柴栾的容貌俊美,林衍也是美男子,林衍逃过无常的刺杀与柴栾的狡诈一脉相承,又有好事者去赤水一带寻找柴栾遗孀的踪迹,被告知他们母子在大约十几年前搬走了恰好是麒凤13年前后,无常初现于江湖的时间,柴栾是姬无常的心腹,一切的一切,就这么自然而然串结起来,指向了林衍。 越来越多的人倒向对他的质疑和唾骂,越来越多的人认为他是无常背后真正的cāo纵者,而与他决裂的那几个无常的杀手,才是代表正义的一方。而林衍依旧什么也没有说过,甚至对这些流言没有露出过任何超出平静的表情。他游离于江湖之外,过着读书经商的日子,有时生意场上说起,林衍也只是一句玩笑带过:“此林衍非彼林衍,此林衍做的光明买卖,绝无狡诈欺瞒。” 再后来,商人们也禁不起江湖流言,林衍渐渐连生意都少了,只能终日留在林家堡里,偌大的林家堡,层叠的庭院,只有他一人与影为伴,终日作画下棋以自娱,等待着风声退去,可他的沉默丝毫没有改变人们的议论,反倒更添了对他质疑的理由,“砸了林家堡,杀掉林白衣”的口号几乎掀翻了江湖。 林衍历经险阻,对这些本不在乎,然而他何其幸运,这世上终有一人愿历与他同样的磨难,只为还他一个清白。 她叫丁吟,是一个可以载入史册的女子。江湖多少奇女子,有的被称奇、有的被艳羡,只有丁吟,人们对于她,只有满满的敬重。 丁吟不美,在说书人口中,她小小的身子是一种病态的瘦弱,脸上时有菜色,小小的五官放在这张小小的脸上,显得拥挤而怪异。但说书人也说,她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那里面透出的是坚韧和智慧。 麒凤25年,十五岁的丁吟穿着打着补丁的粗布衣服,挎着洗得发白的包裹,在一家棺材铺门口小心翼翼地向里张望,她千辛万苦找到了“林衍做工的地方”,却没有找到林衍,她红着脸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蹩脚官话告诉棺材铺老板,她是林衍的未婚妻,娘胎里订下的亲,来找林衍回家成亲的。这话说出来,只惹来一阵哄笑。丁吟知道自己的形貌配不上林衍,咬着嘴唇退到一边,蹲在棺材铺外的角落里等待林衍回来。 几个黑夜白天过去,丁吟没有等到林衍,却发现了这个棺材铺的异常有时在深夜她被饥寒唤醒,会看见棺材铺里飘出的人影或是细微的语声。她本不通武艺,却硬是因为每日的侧耳细听练成了出色的耳力,注目那些远去的人影练好了眼力,屏息凝神间调匀了气息,在有一天确切地听到“林衍”两个字之后,她终于验证了自己最坏的猜测:林衍有麻烦,而且是□□烦。 丁吟想帮林衍,却不知可以做什么,她可以想到的只有一个笨办法:去每一个江湖人出没的角落打听消息。她在酒馆跑过堂,在妓院打过杂,给铁匠铺拉过风箱,给马场轧过马草,她做着寻常女子做不到的事,只为了接触那些看起来有些怪异的江湖人,从他们那里了解林衍所在的这个江湖的一切。 在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帮到林衍的时候,恰逢林家堡破土而出,林衍声名鹊起,她没有在意自己这一年间所做的一切全都没有用武之地,只顾着去见林衍一面,却被人拦在林家堡三里之外那时候来林家堡外尽是来提亲的人,不是名门望族也是国色天香,丁吟又丑又穷,被驱逐之余,又惹来一阵哄笑。 她很快清醒过来,明白了眼下的状况,她没有再像当年一样红着脸说自己是林衍的未婚妻,只道声“唐突”,就转身离开,几天之后,她在林家堡外远远看了一眼白衣公子出门的车驾,就头也不回地回了故乡。 故事并没有就此结束,丁吟在故乡听到林衍被江湖人质疑唾骂的消息,又一次来到了林家堡前。她离开时林家堡门外聚满了人,现在依然如此,不同的是提亲的人群变成了辱骂的队伍。丁吟在门外等了几天,绕着林家堡跑了几圈,在她几乎决定冒险闯一闯林家堡的奇门阵法时,林家堡的大门终于打开,林衍的木甲车驾驶了出来。 *** 于远离众处,吟将那车儿拦了,衍见了她,略略吃惊:“吟儿?你怎的来了?” “你而今这景况,我怎的不来?”吟嚼了泪花儿,攥着拳急急说:“这些人这般对你,你怎也不知回故乡去?” “归乡么,归路焉在?”衍寂寂笑了:“心里头许多条路,怕没有哪一条是回乡去的。” 吟仍有话要说,却教衍抢了先:“我是不祥的人,你须得离我远些,有些事儿……是我负了你,切莫再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 章 我淌这浑水,这便回乡去罢。” 衍驾车走了,吟却如何肯回,眼中泪珠毕竟坠了下来,她追前了些,抬高了调儿:“怎样能将你一个在这儿,我须得留下帮你啊!” 衍不曾停下,吟止了步,喃喃续说:“我真真可以帮到你的啊。” 《红袖谱丁吟传》 ***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帮忙,就给林衍和她自己带来了□□烦。她在马车前的一番话落到了林家堡门前那些人的耳朵里,他们从丁吟确凿的赤水口音和与林衍说的那些“回乡”的话,愈加断定林衍就是姬无常心腹柴栾的后人,丁吟还没有来得及离开林家堡,就被人团团围住,拷问她关于林衍过去的一切。 ☆、三、春笋(4) 丁吟知道关于林衍身世的种种说法,她知道林衍的母亲和他年幼时的一些事,却不能确定林衍是不是当真是那个名叫柴栾的恶人的孩子,她只知道林衍是很好的人,是她想要保护的人,所以她选择什么也不说,无论那些人对她怎样威逼利诱,甚至折磨□□,她都咬紧嘴唇不发出一点声响,绷紧面容也坚持不给予对方任何提示的表情。这是被广泛认为让江湖蒙羞的一次恶行,最后了结的方式是反对者中以冷香夫人为首的几个人站出来救下丁吟。 冷香夫人以刚烈著称,向来见不得半点不平事,只是少了些睿智洞察。说林衍是恶人时,她轻易被煽动,最先冲出来讨伐,现在见有人欺负弱女子,她看不过眼,斥了一句“羞于与尔等为伍”,拖着丁吟离开了林家堡。 刚刚离开人群,丁吟就向冷香夫人下拜,求她为林衍说情,冷香虽然耿直,却并不容易心软,她没有答应帮林衍说话,只不停追问林衍的身世。 为了报答冷香夫人相救的恩情,丁吟只好实话实说:“我真的不知道。我确实见过他的母亲,但她过世的时候我还很小,记不清,即使记得清,我也不能告诉你她是不是你们说的那个人父辈都已经入土,前尘早已落定,又何必再兴波澜?” 冷香夫人拂袖而走。她并没有替林衍说话,但在她指责林家堡前所谓江湖义士的恶行时,事情已经渐渐开始向另一方向转变。 此事之后,丁吟开始了她帮助林衍的行动。她没有别的办法,只有一个一个地拉拢在这件事中的中立派,再一个一个消除反对者,对于仁义心软的,她叩头乞求,动之以情理;对于不喜分辩善恶是非,却极重信义,秉xìng耿直的,她投其所好,换他们仗义相助;对于个别古怪异士,她也学会设法与他们jiāo换条件。总之,她做了许多事吃了许多苦,后人评价说,林衍是历世间之险,丁吟是克世间之难,单从这一点说,她丝毫不逊于林衍。她从最初打动一个两个人,到后来天下渐渐为她动容,这件事情竟然被她用这种最笨的办法缓解了下来。 但反对者依然有着牢不可破的根基四极仙山的仙长门依然坚持着他们一成不变的观点,他们德高望重,让人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想与四极仙山相抗,丁吟终于决定寻求道气门的支持。最初丁吟就在道气门门外踌躇过,但想到道气门的地位和沈栖的为人,又不敢贸然前去,怕给道气门添麻烦,也怕一旦不成就再无退路,直到现在她才终于觉得,是时候走这最后一步了。 沈栖对林衍的事早已听说,但他始终没有明确的表态。一方面因为他没有得到关于真相的确凿证据,另一方面因为他明白道气门在江湖道义上隐然领袖的地位,他不想自己不负责任的倾向影响整个江湖,他认为时间可以给这个问题答案。 而丁吟的一番话使他无法继续等待时间的裁夺。丁吟这一路求告的成功,除了诚心之外,也因为她擅于抓住每个人的xìng情,拿话戳住每个人的要害,对待沈栖她也是一样。她跪在道气门堂上,对着沈栖及数位高阶弟子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 “都说他与姬无常有些牵扯,好似昔年姬无常于九宫外叩头,而今也有人代他四处里下拜。可大伙儿试想一想,昔年那一个便是不入九宫,又哪儿没有活路了?他拜,拜的是个功名。而今的一个已真真没有活路了,却不曾言语什么,还寻着从别处活着的法子,怎会与那人一般是个恶人? “而今含冤的人非是昔年的恶人,而今叩首的人也不会是昔年求不得就要滥杀的人,盼只盼而今的道气门非如昔年的九宫一般,淡淡漠漠不曾理会个。 “掌门莫说推辞道气门非是九宫,非似九宫独断,也似九宫威名,天下的人以道气门为瞻,若是一味躲在后面,恐也不是个道理。” 《红袖谱丁吟传》 *** 这番话在道气门的年志,沈栖自己的手札,以及秋声楼等一些江湖散派的散篇中都有记载,内容大同小异,可谓当时一番惊世之言。 沈栖被这番话打动了,并为此事专门走了一趟四极仙山。他向四极仙长说起有人借此兴风浪的事,以平天下乱为由,求仙长们暂且放过林衍,他对仙长们说:“以林衍的本事,如果想要作恶,只怕江湖早已覆亡,而他一再忍让,都是修养和度量。人无完人,偶惹尘垢或也非他所愿,他即肯向善,仙长何必再揭他旧创。栖深知仙长之所虑,愿代仙长督视林衍,若有逾矩,定不姑息。”四极仙山也意识到因为林衍所兴的风浪早已超过了林衍可以兴起的风浪,便召回了调查林衍法宝来历的弟子,此事就此作罢。 关于林衍的全部风波终于落幕,关于他是不是柴栾的后人依然有人议论,却不再有人借此大作文章。丁吟做完这一切,踌躇许久之后,终于还是再次来到林家堡,但她没有见到林衍,迎接她的是一个端庄娴雅的新fù人,新fù人身后,大红喜字红得刺眼不久之前,林衍迎娶了一个商人的女儿,只因为在他最困难的时候,那个商人还肯与他做一单买卖,固执如林衍,即使可以看淡一切流言蜚语,却还是那个为了想要做成一件事,不惜付出任何代价的人。 新fù人友善地询问丁吟她是林衍的什么人,丁吟只是笑笑:“我是林大哥的同乡,代家乡的乡亲们来看看他。只要他一切都好,我回去就好jiāo代了。” 离开林家堡之后,她看着远方,莫名地想起林衍说过的那句“归路焉在?”归乡的脚步蓦然踌躇,觉得自己再也找不到归去的路。 像是失去了方向,丁吟就这样在江湖上飘dàng了半年,冷香夫人在初识她后就始终留意,此时再次看不过眼,对她说道:“你拜我为师随我习武,以后杀尽天下负心狗!”丁吟怔怔看着她半晌无语,却忽然找到了方向。 第二年,徽州的粉墙黛瓦间添了一个不大的庄园,聚拢了所有飘dàng江湖孤苦无依的女子。这个庄园的主人说:“他不曾有心,谈何负心,何况就算杀了负心人,女子们依然无依无靠,又有什么用呢?” 这个庄园叫初见山庄,丁吟再不再为“归路焉在”而徘徊,只是偶尔夜深人静时,当月华照着那个刻着“初见”二字的路石时,她仍会忍不住对月轻叹:“人生若只初相见……” 后来,林衍派人给初见山庄送去许多礼品,算是贺礼也算是谢礼,他自己却没有再露面。至于沈栖等等帮助过他的人,江湖相见,他不忘颔首微笑,若有需要帮忙处他也乐意相助,虽不殷勤,却也周全。 他与谛听、无常再没有瓜葛,也没有再铸剑和做更多的木甲,那些年的经历在他身上留下的唯一的印记是墨家之道。他一生清俭恪己,博爱广济,时常与人论道,偶尔也开堂讲经,以白衣公子之名,将兼爱之道广布天下。 同时,成为白衣公子之后的林衍依然保持着他的秉xìng,他拜名师学过琴,很快成了当世名家,钻研棋艺时日日弈棋,半年功夫就难逢敌手,他也能书画,擅辞赋,也钻研堪舆数术,佛经道法。他一度周游天下,为山河地理志补充批注,也便寻古籍,编撰神兵图谱、古琴谱、棋谱。他曾在钻研棋谱时不眠不休废寝忘食,曾为了探明一座山峰的走向险些葬身猛兽之口,甚至为了寻一把远古神兵挖坟掘墓。总之,他想要做的事,必定会不惜一切地做到极致,他一个人攀上了无数个寻常人一生都难以攀上一个的高峰,将“传奇”二字填得满满。 有人说,人生不过一场游戏,你又何必事事那样认真,那样争。 林衍只笑笑回答:争,才是游戏应有的姿态啊。 ☆、四、鼎盛(1) 麒凤44年,沈栖于半百之龄归隐,他指定的继任者谦和有余而魄力不足,给很多觊觎掌门之位的人以机会,道气门一时陷入权利争夺,短短五年,道气门换了六任掌门,变得四分五裂,江湖地位渐低,惹世人叹息。 但有志之人不会叹息,而是借这个机会做些什么。秦无量抓住了这个机会,最终自己的命运,改变了道气门的命运,甚至改变了天下的命运。 秦无量出生于麒凤30年,是长安秦家的次子。秦家崛起于麒凤初年,是当时剿匪后趁机立家的无数世家之一,近两代来家势日益壮大,俨然已是江湖世家之首。 秦无量天资过人、满腔抱负,却偏偏是次子。他一度恨透了这个次子的身份,只因是次子,就要与家主之位擦肩而过,让资质远不如自己的哥哥秦无痕压在头上。 五岁那年,秦无量已经懂得毁掉叔叔送给哥哥的玩偶。 八岁那年,秦无量学会了把自己闯的祸嫁祸给哥哥。 十三岁时,秦无量逐渐显露出他的天赋,却开始在父亲面前表现出对他平平无奇的哥哥的敬重。 十六岁时,秦无量暗地里给开始接管家事的哥哥出谋划策,赢得了哥哥的信任,同时也知道了家里的大小事务。 十七岁时,秦无量试图弑兄。 敦厚的秦无痕没有想到自己所谓的心腹其实都是弟弟的人,更想不到那场惊险的刺杀是弟弟亲手导演,他凭借自己的身手和敏锐险险逃脱,逃脱之后还不忘抓着弟弟说好险,幸亏你不在那里! 弑兄之举骗过了哥哥,却没有逃过父亲的目光,秦世家家主秦倾城在处死了秦无量安排好的替罪羊之后,把次子叫去书房。 *** 秦倾城开门见山地说:“别以为瞒得过我。” 秦无量起初有些一阵心慌,但他很快想起了父亲的训导:男儿在世,首先要坦dàng,比错误更大的错误,是隐瞒粉饰错误。这样想着,秦无量抬起头看着父亲回答:“孩儿有错。其一错在动了伤害兄长的念头,其二在于不自量力而低估兄长。孩儿已尽力布局,但还是被兄长逃脱,被父亲抓住破绽。”这一点同样源自秦家的家训:成王败寇,比是非更重要的是成败。 主动承认错误之后,秦无量又向父亲表明了态度并做出保证:“兄长大巧若拙,有资格做未来的家主,而我不自量力,以后一定会苦练武艺,不再与兄长相争。” 次子的态度基本让秦倾城满意,他不再追究这件事,而是问:“不与兄长争,那你与谁争?” 秦无量想起家训中说过:对人而言最重要的是斗志,而最重要的斗志是战胜自己的信念,于是回答道:“与自己争。” “虚伪。”父亲不屑地说,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的确,对待父亲不可以虚伪,秦无量考虑了一下,说出了心里话:“与天下争。”秦掌门从小心怀天下,有远大的志向。 “幼稚。”父亲对这个答案依然不满意:“首先,你还没有说这句话的资格,其次,这话说的不对,一个人不可能与天下争,只能争天下。我再问你,如果你有了争天下的资格,你要怎样争?” 秦无量意识到这是父亲对他的提点和指导,他认真地思考之后回答到:“步步为营,自成一家。” “愚蠢。”秦倾城眉头拧成一个川字,露出怒气,“应该是道气门。” 秦无量有些吃惊,抬起头看着父亲,等待父亲的解释,当他看见秦倾城有些生气的脸色,忽然想起了父亲的训导:聪明的人永远比勤奋的人走得远,因为聪明的人会利用可以借助的力量让自己走得更快,而真正的成功,会属于即勤奋,又聪明的人。父亲还说过:最大的成功是属于立志为天下做大事的人,而为了实现自己的志向所取得的成功永远都次一等。这就要求他立足天下,在道气门的危难中力挽狂澜,成就为天下昌盛而努力的伟大志向。 与秦倾城的一番对话让秦无量醍醐灌顶,从此他谨记父亲的训导,开始了奋斗之路。 《无量大传》 *** 《无量大传》是秦无量晚年聘看山堂书局的书手为自己所做的传记,虽然秦无量声称没有任何歪曲或粉饰,但也不难理解受聘的执笔人在言辞间多少带着些逢迎之态。这一段里至少隐瞒了一个世人皆知的事实:秦世家自麒凤纪始就有与道气门争高低的野心,秦无量进入道气门绝非为了力挽狂澜,而是趁虚而入。 走出秦家只是秦无量迈出的第一步,随即他要迈出他的第二步:登上道气门掌门之位。争掌门不像争家主那样容易,秦无量只能徐徐图之。 彼时道气门在沈栖之后已经更换了五任掌门,稍有本事的人都忙着拉拢亲信,争取成为下一个登上掌门之位的人。秦无量出身不低,武艺不低,才能不低,自然成了各派势力争相拉拢的对象,而秦无量精明而巧妙地周旋在各派之间,看起来与每一派都十分亲近,却又不属于任何一派。 后来,杨岭推崇祖师叶锦天的思想学说,得到了以陈理为首的许多叶锦天的崇拜者的支持,虽然势力并不强大,却显示出掌控主动权的趋势,秦无量看准时机,适时地出现在杨岭的队伍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 章 为杨岭的谋士。之后杨岭继续鼓吹祖师的好处,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他身边,直到把他推上掌门之位。 登上掌门之位后,杨岭立刻将秦无量和陈理作为左膀右臂大加重用。其实秦无量所做的远无法与陈理相提并论,陈理入门比他早,才德兼备,在弟子中颇有人望,在杨岭势力还很小的时候就坚定地支持他帮助他,是真正的第一功臣,而秦无量只是在最后推波助澜一把而已。现在竟把他们两个相提并论,当真是件有趣的事,秦无量略一思索,很快想通了其中的关窍杨岭不满于陈理,想要借助秦无量过河拆桥。 杨岭不喜欢陈理,从一开始就是。因为陈理是真正意义上的叶锦天的崇拜者与追随者,他单纯因为杨岭鼓吹叶锦天而支持杨岭,而杨岭私心以为叶锦天的道义观迂腐可笑,不可能真的做叶锦天的信徒,他鼓吹叶锦天的目的之是为了自己的野心,一旦让陈理明白这一点,杨岭的掌门之位就十分危险。但陈理毕竟十分重要,想要拆掉这座桥,必须先搭起来另一座桥,否则现在的一切都会随之崩溃。 秦无量明白杨岭真正的想法,陈理却完全不明白。陈理时常劝杨岭说,秦无量此人太过油滑,不能重用,而秦无量偏偏让杨岭看见自己的油滑:他在杨岭面前表现出对陈理的钦佩,私下却说他信奉祖师太过迂腐,几十年过去,祖师的一套早不适合了。秦无量的“通变”和“识时务”让杨岭十分欣赏,秦无量的地位渐渐超过了陈理。 麒凤49年秋,陈理因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被逐出道气门。直到离开道气门之前,陈理才终于明白了真正的原因,他仰天长啸:“人心不古,天道不存,杨氏亦难久矣!”后来陈理与几个挚友一起建起“慕贤堂”,专为传承叶锦天等人的武艺德行,但因他们不擅经营不久后宣告解散,此后陈理仗剑周游,成一代游侠,开麒凤纪游侠之风。 陈理“杨氏亦难久矣”的“预言”只用了一个月就实现了,借助杨岭赶走陈理之后,秦无量很快掌握住了道气门的生杀大权,成为道气门实际的裁决者。杨岭到此时才明白自己重用秦无量实是养虎为患得不偿失,但事情到了这里,他只能豁达地想,秦无量是做大事的人,我做不稳掌门,做个成大事者的伯乐也算一个不错的归宿。杨岭已经做好退位让贤换一条生路的打算,但秦无量并没有急于夺取掌门之位,因为还有一些事,作为弟子比作为掌门更容易做到。 ☆、四、鼎盛(2) 秦无量的野心不仅是成为至尊,而是先让道气门成为至尊,借此让自己至尊。在江湖上,成为至尊最直接的,也是必需的条件,就是武艺要足够高强。 大约从麒凤35年以后,江湖高手辈出,渐渐兴起各种比武,人们借此排出一个武林榜,以论武艺高低。秦无量一面掌管着道气门的事务,一面苦练武艺,麒凤51年,他打败了稳坐武林榜榜首四年之久的张子鸢,成为了新的第一高手。 张子鸢与秦无量同岁,是西极丽农外山的弟子。他十六岁前潜心习武,十六岁时出山,一举登上武林榜榜首,那时候秦无量还在秦世家谋划争夺家主之位,在武林榜上堪堪能挤入前五十。此后秦无量致力于争夺道气门大权时,张子鸢一直高居武林榜榜首,其他人只能争第二。这几年中,秦无量在道气门勤于练武,到麒凤49年把握道气门大权时,在武林榜已排名第六。接下来的一年,他除了处理道气门大小事务,也以常人难以想象的刻苦练武,麒凤50年,他以微弱的优势击败了高居榜首四年的张子鸢,成为那一年的第一高手。同时,平日与他喂招的几个同门,最差的也排在18位,前二十中道气门独占五席。这是自有武林榜来前所未有的事,一时间道气门声威大震,一扫几年前掌门频繁更替带来影响,几可比肩立派之初。 一场场精彩的比武唤回了人们对武林榜角逐的热情。从此以后,有秦无量和张子鸢出场的每一场比武都受到了极大的关注,每一场比武的胜负都充满悬念,比悬念更吸引人的则是比武过程的精彩,比比武更为人称道的,是比武场下两人的论jiāo。每一场比武,台下都会聚集满满观战的人群,每一场比武精彩的对招都会以最快的速度传遍江湖,每场比武之后两人都会小聚谈一谈这次比武的心得,而这场小聚的对话也会被发散成无数个版本编成最新的话本故事。一时间世人习武比武成风,渐渐形成了秦无量的滴水不漏和张子鸢的洒脱机敏两个不同的流派,两人的一些奇巧招式被整理成为新的套路,武林榜之外,大小比武不计其数,且人们崇尚东无量西子鸢的论jiāo,皆以对手惺惺相惜为尚,江湖上精彩又友善的比武随处可见,可谓麒凤初年之后的又一个盛世。 麒凤51年,秦无量第一次击败张子鸢,麒凤52年,张子鸢重回榜首,麒凤53年,胜负难以裁夺,最终两人商定同坐次席,而榜首虚位。这短暂的三年时间是让后世许多人追忆怀念的黄金时代,后世莫长路评价,秦无量在壮大道气门之余,最大的成就是这三年内,与张子鸢一起,将武术推向极致,成为麒凤武学盛世的奠基人。 但,秦无量的野心不允许他满足于这样的平分秋色,道气门已经积累了足够的声威,这种平衡是时候打破了。适时的,张子鸢遇见了命运的巨大冲击。 事情要从洵山附近的冉寨说起。冉寨是江湖五隐之首,它排在首位,并不是因为比其他四隐更隐秘,而是因为冉寨无法取代的江湖地位。不同于其他四隐,冉寨所在的地方并不神秘,但它里面的世界却比前四者更神秘冉寨是江湖仅存的法术的血脉。在遥远而漫长的太虚纪之初,人们还拥有天生的灵力,但人们不知珍惜这种血脉,到太虚纪末年,拥有先天灵力的部族已经屈指可数,而武术和气力则渐渐发展起来。到河洛纪末年,江湖有法术传承的只剩下四极仙山和冉寨,四极仙山又是后天修炼法术的所在,也就是说,冉寨是天下最后一支拥有先天灵力的血脉。为了保证这种先天灵力得以留存,冉寨人绝不允许与外人结合繁衍后代,甚至不允许他们涉足任何有江湖殴斗的地方,因为一点不起眼的血脉相jiāo,都可能污染他们脆弱的灵脉血统,导致灵力尽失。江湖人也对此有不成文的公约,除了不见血的驱邪之事,平时绝不会打扰冉寨的安宁。 比武之余,张子鸢喜欢四处游历,这一次他信马由缰,跟着一只毛色莹洁如玉的独角山羊跑入了洵山,不料在山中遇见异兽,张子鸢不修术法,无法与异兽的强大灵力抗衡,幸而被一个路过的女子救下,险险捡回一条命。 救下他的女子名叫冉姒,是冉寨诸多巫女中的一个。她自小不会说话,也不懂复杂的人心,她单纯、善良、安静、很得长辈喜欢。这天她在洵山采yào,恰好遇见张子鸢被异兽所伤。她懂得灵脉的娇贵,但更明白生命的重要。她毫不犹豫地从异兽口中救下张子鸢,把他带到安全处养伤。 不幸的是,冉姒被山上的树枝划破了手臂,张子鸢伤口的血汇入她的伤口,污染了冉寨人宝贵的灵脉。冉姒可以感到灵脉在渐渐萎缩、灵力在慢慢减弱,但她依然坚持为张子鸢疗伤,直到张子鸢醒过来。 张子鸢虽然不修法术,却很清楚灵脉对冉寨人的重要,他拒绝冉姒再动用灵力为自己疗伤,而冉姒则坚持要照顾他到可以下地走动,虽然不再动用灵力,却依然细致地照顾他起居,张子鸢则把丽农山修炼灵力的方法教给冉姒,好让她即使灵脉萎缩也能保持足够的灵力。在养伤的日子里,两人渐生情愫。 养伤多半个月,张子鸢刚能下地,就告辞离开,一方面他还记挂着一场比武,一方面他打算上丽农仙山寻求稳固灵脉的仙yào,以免冉姒的灵脉继续萎缩至灵力尽失。 不经意的分别带来命运的急转。冉姒擅自离寨一个月之久,灵脉损了九分,又被人看见她与一个男人日夜相守,引起了族人的注意。冉寨虽处世外也不乏明争暗斗,有人妒忌冉姒受宠,趁机造谣冉姒与外面的男人野合,犯了冉寨的大忌,他们催促着族长和大巫师,没有对此事详查就把冉姒推上了火台准备处死,冉姒不会说话,连辩白的能力都没有,只能流着泪摇着头以示自己的冤屈,但这丝毫不能减缓柴火堆在脚下点燃的速度。 那个改变冉寨命运,改变张子鸢命运,以至于改变了整个江湖格局的大变故就在此刻发生了。 *** 古老的部落迎着年轻的剑客,喧嚣冰冷,痴情炙热,纯净的血为什么变得污浊?无双的剑刺穿最后的脆弱,道义催折,理智陨没,神话在这一刻凝成永别的歌。剑光是凋零后不再盛开的花朵,鲜血是失去了源头不再奔流的江河,尘仓皇,风变色,燃烧的是剑客的怒火还是巫者的填不满的□□,焚毁的是前程还是深藏心底的罪恶? 《三世书怀古篇》 *** 张子鸢从天而降,救下冉姒,冉姒不顾一切地扑入他怀中,一瞬间泪如雨下。两人火台重逢相拥而泣,恰恰给了冉寨人借题发挥的机会,高喊着抓jiān夫,要用法术困住两人不让他们离开。他们自恃灵脉宝贵,张子鸢不敢对他们如何,所以即便他们知道张子鸢是天下第一的高手,也毫不畏惧。但他们错算了张子鸢。张子鸢忽然狂xìng大发,在法术起效之前,他骤然拔剑,以剑割破自己的手掌,又用染了自己血的剑向着冉寨人大开杀戒,变故只在须臾,天下第一高手的剑快得超过任何人反应和逃离的速度,他一手揽着冉姒,一手仗剑,从人群中杀了出去,剑光和血光织成的网毁了法术的禁锢,留下一路血ròu横飞狼藉混乱,张子鸢带着冉姒扬长而去。 消息传出,江湖为之震动,冉寨灵脉之宝贵人所皆知,即使当年残暴如姬无常,也不曾对无辜的冉寨下手,张子鸢竟敢血洗冉寨,致冉寨七十三人死,一百三十四人重伤,三百余人灵脉被毁,这对冉寨几乎是致命的打击。而且他动手之前先染了自己的血,说明他出手不是为了脱困离开,而是恶意要将冉寨覆灭,这简直穷凶极恶不可原谅。 讨伐张子鸢的联盟第一时间组建了起来,有趣的是,他们中最踊跃的是与张子鸢密切的一些人张子鸢师门的近亲,四极外山的另外三家。 此时的四极已经不是麒凤初年的四极,自林衍之事后,四极仙山渐渐不再chā手中原事,已经多年没有任何动静,甚至年轻一辈如秦无量等已不再相信四海上空悬着仙山,不再相信世上会有仙人。取而代之的是四极外山的蓬勃发展,四极外山虽然也有人修习法术,但大多数人还是以修习武术为主,不同于仙山的与世无争,外山弟子经常参与武林角逐,在这些角逐中,四极外山现实出深厚积淀的强大实力,比麒凤纪后出现的新门派略胜一筹,尤其道气门掌门更迭频繁,更让四极外山有成为至尊的趋势。四极原本齐头并进同为泰斗,但自从张子鸢出现,西极丽农的地位渐渐高于其他三家,让他们十分不快,现在张子鸢露出这样大一个大的把柄,他们怎能不立刻抓住? ☆、四、鼎盛(3) 讨逆者在三极外山长者们的带领下向洵山进发,于此同时,西极丽农外山的长老们也听说了此事,也飞快地赶往洵山,想要挽回些什么。 但是看起来,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男女之事总是很容易传遍江湖,张子鸢和冉姒这段轶闻直到数十年后依然为人所乐道,江湖儿女行至张子鸢后来隐居的碧山时,都会提起这些陈年旧事。 *** ……捉jiān之事,约是世人最热衷的,况是如此地位的人被如此之众者捉jiān,更教人舍不得错过。当真眼见了“jiān”的人不多,多数人只是守在山洞门口,高念着檄文的同时,调笑一句最先进去之人,不知饱了怎样的眼福所谓伐逆之人,多半是看笑话的闲汉,给领头者壮壮声势,表明自身是正义一方罢了。 冉姒是颇有些狠诀的,她不喜解释,却喜与之相反的方式:受了诬陷,便要将诬陷坐实,被人说是野合,便堂堂皇皇地在个不锁门的山洞里野合给人看,被逮了反倒极骄傲的模样,似是说我二人情深至此与你何干。于是乎,怎样的冤枉都成了不冤枉,教张子鸢无从解释。时有人说冉姒的愚蠢,某不以为然。试想彼时讨逆者大张旗鼓,即便张子鸢可以解释,他们又当真肯给张子鸢机会解释?怕只是越抹越黑罢了。冉姒不擅勾心斗角,如此直接之“愚蠢”,未尝不是睿智的反击。 再说张子鸢,彼时他的师尊玉清子赶到试图帮他解围,道:“你绝非滥杀的xìng子,是否中了怎样的法术?”他却毫不领情,断然否认:“我当时十分清醒,确实是急怒攻心不可控制,现在想来虽然后悔,却不能推脱给法术。而且冉寨上下,谁会控制我的心智让我伤害冉寨人?”玉清子便将话说得更明白些,冉姒会法术,也有足够伤害冉寨人的理由。然张子鸢仍不领悟,极力为冉姒辩白,倒向帮着旁人污蔑自己也似,最终玉清子耐不过,像拎一个打碎了别家水缸的顽童也似,将天下第一高手拖回了山去,却不提赔偿旁人水缸的事。 世人将此一节传作笑话,某却不以为此是笑话,反倒以为张子鸢的话极是善良,那些自以为精明的人,倒当真是个笑话。吾宁不知后来的冉姒与后来的张子鸢,而只是他们那份不曾沾染污浊的“痴”与“愚”隐于碧山,隐于这自以为是的浊世之外。 《碧山寻隐》 *** 据说,张子鸢被师尊玉清子拖回师门之后,玉清子一反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 章 日的和蔼,狠狠甩了张子鸢一个耳光,骂道:“若这只是你一个人的事,便随你妄为!”话音刚落,玉清子就呕血倒地。张子鸢大惊失色,直到此时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因为他代表的是整个师门,那些讨逆者的声音都不仅仅是针对自己,而是更多的指责丽农教徒不严,败坏江湖风气。这已不仅仅是他张子鸢一个人的荣辱黑白,而是牵系师门乃至于江湖命脉的大事。 玉清子一病不起,张子鸢心乱如麻,直到师尊病至弥留,他才终于快刀斩乱麻做出决断。他在师尊榻前立下重誓,誓曰从此斩断与冉姒的联系,此生再不相见,迷途知返,为重振师门而努力。玉清子看他心意坚决,这才放心地闭上眼睛。 不久之后,张子鸢重新现身江湖,他像是换了一个人,对在冉寨的所为深深忏悔,他在三极同僚面前用尖刀刺穿自己的身体,以示悔过之心。同时,他说自己确实是被冉姒的法术迷失了心智,才会铸成大错。为了表明立场,他带领着与他并称“丽农七子”的六个同门兄弟讨伐妖女冉姒。 自洵山一别,冉姒一直躲在暗处等待张子鸢归来,她欣喜地看着重新出现在眼前的情郎时,绝对不会想到张子鸢此来是为了讨伐。冉姒用尽一切努力想要接近张子鸢附近问个清楚,而张子鸢始终冷着脸站在远离她的地方,给同门兄弟做后盾,他知道这不仅是他与冉姒的对决,在明处暗处,还有无数双眼睛,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像是忘记了与冉姒之间的一切,他没有丝毫留情,最终冉姒终于确定眼前人已不是当日的张子鸢,用剩余不多的灵力施法逃走了。 不久之后,冉姒做出一个近乎疯狂的举动:她接受了一种古老的秘术,拥有了强大的灵力,代价是当这些灵力耗尽,她的生命也将终结。她用这些灵力任意cāo纵世人,尤其是四极外山弟子的心智,把微小的嗔怨放大成杀念,引人们自相残杀----既然就连张子鸢都说他是妖女,她何妨当真做了妖女,或许还能换来张子鸢的又一次讨伐,好再见他一面。 张子鸢的“迷途知返”和冉姒的“原形毕露”多少挽回了一些张子鸢的声望,在流言趋于缓和时,背后的yīn谋终于露出些许端倪----张子鸢敏锐地察觉,三极外山并不是最初就立志要将丽农置于死地,四极毕竟同气连枝,其间很多次他们都几近和解,但是每一次事态都会忽然变得更加恶劣,而这一切都是有人在背后暗中cāo纵,为的是让四极同归于尽,留下渔翁之利让有心人收取。得益最大的自然是道气门,张子鸢推测,幕后的cāo纵者,应该就是他的老对手、老朋友秦无量。 秦无量确实是这场震惊江湖的奇案的幕后cāo纵者。追根溯源,把张子鸢引入洵山的羊和袭击张子鸢的异兽都是秦无量布置,他的本意只是简单的杀死张子鸢,谁知会引出这样一段故事。后来,三极对张子鸢罪过的大肆指责和讨伐,也少不了秦无量的推波助澜。几次在长辈们的斡旋下,四极几乎达成和解,都是秦无量借助咏行者的力量暗中挑拨。青年时代的秦无量已经完全领会了幼年父亲所说的“借力”的训导,在道气门借助杨岭击败陈理,此时又借助三极击败了张子鸢。至于冉姒忽然chā手,又把三极力量大大削弱,对秦无量而言实在是意外之喜。 不过,严谨如秦无量,清醒地意识到冉姒的突然chā手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在四极风雨飘摇之际,他已经开始走自己的下一步棋麒凤54年五月,道气门掌门杨岭“退位让贤”,秦无量正式接掌道气门。他作为弟子要做的事已经完成,接下来要做的必须在掌门的位置上亲自完成。 杨岭早在秦无量刚刚掌握道气门大权时就料到了这一天,当这一天真正到来,他反倒觉得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杨岭只要求两样,xìng命和面子,秦无量满足了他,给他掌印长老的闲职。后来杨岭就在这个位置上浑浑噩噩许多年,直到秦无量去世之后,他因为担心新掌门会杀死自己,惊惧染病,不治而亡,紧随秦无量而去。这都是后话了。 在秦无量登上掌门之位的同时,张子鸢也进行着他重振师门的两个计划。一方面,他似乎还在与冉姒抗争,以求得到三极同道的谅解。在师门长辈的指点下,他历经磨难,找到了进入丽农仙山的入口,求得了化解冉姒法术的法宝,以及一颗固灵的仙丹。他托人把仙丹jiāo给冉姒,安抚说“讨伐”实为迫不得已,让冉姒隐匿行踪等他,等大事平息再长相厮守。当年洵山初次分别,张子鸢允诺说要给她找固灵的仙丹,却始终不曾找到,这颗当年求而不得的仙丹被送到冉姒手上时她泪如雨下,从此收起妄念痴痴等待。只可惜接受了秘术之后,固灵仙丹也无法阻止她灵力的流失,她时日无多。她也不知道张子鸢早已立下重誓此生不再见她,等待不过枉然。 另一方面,在大家把目光集中在张子鸢身上的同时,他的同门弟兄“丽农七子”中的另外六人暗中穿梭于四极,一次开诚布公的对质就把秦无量的挑拨完全揭开,四极前嫌尽弃,重新拧在一起,“丽农七子”变成了“四极十八杰”,他们计划着对道气门和秦无量发起出其不意的反击。 秦无量自争家主起至登上道气门掌门大位,一步步走来,只有这一步最为惊险。他武艺高强,张子鸢也丝毫不弱,他有道气门,四极的声势也不容小觑。张子鸢的流言已经平息,他的挑唆公之于众。再也没有善恶黑白,只有生死胜负,成者王侯败者贼,皆在此一举。巅峰之战,一触即发。 第一次在道气门,十八杰上门下书,道气门列阵相迎,十八杰破阵不利,道气门也损伤非小。第二次在中岳嵩山不期而遇,嵩山的比武大会变成四极与道气的对决,双方损伤不论,被无辜卷入者都有数百之众。第三次散于各地,拉据了近三个月,道气门与四极的暗斗终于变成明争。自嵩山之后直到此时,人们才确切的知道,齐名的天下第一高手,秦无量和张子鸢,再也不是争夺武林榜榜首时的少年;昔年为人称道的切磋,终于变成生死存亡的角逐;再没有武林榜榜首的你推我让,只有天下霸权的你死我亡;再没有围观的热烈,只有沉默的紧张,无人敢再多置喙,天下人人噤声。这不再会有两人同居次席的结局,这场争斗甚至不会留下次席,只有胜者生,败者亡。 可四极毕竟历经风波,根基有所松动,而秦无量除了道气门,身后还有一个强大的武林世家。三场鏖战之后,张子鸢已经感到不可挽回的劣势,他最后集结起十八个兄弟,向道气门发起最后的宣战。他可以做的最后的努力,就是让这一切鲜明地暴露在阳光下,让天下人看见,秦无量的成功,是踩着他们的尸体。 *** 大风起兮云飞扬,壮士擂鼓兮声声壮! 浮云涌兮日月藏,壮士展旗兮意正昂! 烈日灼兮风雪狂,壮士策马兮奔四方! 飞雪乱兮野苍茫,壮士一去兮归何方! 《壮士歌》 *** 麒凤54年冬,一场大雪之后,四极十八杰不见了踪影,生无人死无尸,只剩下张子鸢一个人,折了傍身二十年的剑,归隐碧山。 不久之后,冉姒来到碧山,她以为当真可以长相厮守,却不料张子鸢避而不见,也不做任何解释。几个月后,冉姒给自己挖好坟墓,躺在棺椁里散尽灵力而亡。 后来有人来这里拜访张子鸢,他依然辞而不出,甚至不与来人说一句话,只听他偶尔在山间效枭哭狼啸,就这样与山水为邻,伴着林木虫鸟度尽余生。 ☆、四、鼎盛(4) 麒凤55年,江湖之大,再无人可与秦氏争锋。他终于将要走出最后一步----成为天下真正的霸主。 对于这一步,在秦无量掌握住道气门生杀大权的时候已经有明确的规划,并开始准备付诸行动。这些计划包括在内四件事:壮声势、明赏罚、强武艺、正衣冠。以及对外四件事:清视听、设戍站、修经史、定江湖。 在道气门内,他首先为扩大门派做出努力。他在道气门建起更多房舍,并在每庭、甚至每一个弟子房的院子里都设了练功场兵器架,在道气门大门外,还设了一个更大的教场,用以全派比武。有了更多屋舍之后,他又广招弟子,壮大道气门,时常带着优秀的弟子行走江湖,为道气门博声名。此谓之壮声势。 在大批新弟子进入道气门之前,秦无量制定了严密的门规以规范门下弟子的行止,除杨岭推崇的“五德”之外,还有包括作息、尊卑、行禁在内的许多方面。其中最重要的是,对于此前几年拉帮结派长幼不分的情况严令禁止,划分掌门、长老及各庭首、专司弟子、普通弟子为四个不同等级,制定了一套尊卑礼仪。与门规配合的还有一整套赏罚制度。此谓之明赏罚。 秦无量武艺天下无双,也为道气门整体武艺提高做出努力。秦无量组织人手整理了道气门全部武术套路,按不同兵器谱类,不同套路风格,不同难易程度重新整理排序,按麒、玄、凤、龙、虎五庭,再加上入门基础的下外部,及五部贯通的上外部,共七部功法,分为一百二十七大种、五百余小类套路、三十六不传绝技。功法套路整理之后,为了督促弟子习武,秦无量依据功法高低划定弟子等级,同辈弟子不论入门先后,依武艺高低论长幼尊卑。武艺高低分为形、意、心、神,即得武之形、会武之意、合武之心、传武之神四个等级。每级内又分上中下三品,道气门所有弟子,包括各庭首及长老每年都必须通过比武切磋重新划定等级。此谓之强武艺。 最后,秦无量改良旧制骑shè服,为道气门弟子裁定统一的衣冠,分劲服与散服。衣冠以藤黄色为主,掌门饰金,庭首、长老等饰银,其他各庭分别饰以赤、青、碧、黛、白五色。弟子又依据武艺等级不同,劲服的护臂,绑腿的装饰,散服冠,履,带的形制都有严格区分。道气门严格的门规和等级在衣冠上完全体现。此谓之正衣冠。 这些事在杨岭做掌门时就开始进行,在秦无量初等大位,与张子鸢对决时,他已经拥有了一批训练有素的弟子,此后又五年,至麒凤60年左右,道气门秩序井然,已经完全不同于任何松散的江湖门派。 在道气门之外,秦无量也有一番作为。 其一是正视听,也就是清除扰乱视听的咏行者。咏行者是江湖上一类不可忽视的人,他们大多才思敏捷,少年成名,但不久之后因为种种原因无法维系当初的声名,就依靠“咏”保持自己在江湖的声望,人们往往不记得他们最初成名的原因,只知道他们是江湖知名的大人物。他们喜好著书立说,也喜好出现在各个比武场或江湖盛会,而且他们渐渐掌握了一种诀窍:只有勇敢地针对江湖上最受追捧的人物,引导舆论,才能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声望,就是这些人逼走了萧太卿,把林衍陷入争论。 咏行者曾经是秦无量的功臣,在冉寨风波bào发之后,秦无量巧妙地利用了咏行者为他把张子鸢推上风口浪间,在四极之中挑拨是非。在四极与道气门针锋相对时,也是他们帮秦无量压住了舆论的风声。 秦无量看透了他们,这些人喜欢言论,往往又不是当真有见地,而且声名是他们最大的软肋。只要对他们稍加点拨,他们的言论就自然向着需要的方向转去。所以秦无量可以在需要时利用他们,不需要时清除他们。 咏行者是江湖公认的一个恶瘤,为了自己的声名扰乱江湖,在为秦无量立了大功之后,他们中不少人以功臣自居,渐渐得意忘形,造出不少祸事。秦无量起初听之任之,直到事情不可收拾,他才拔剑出了剑。被杀的是与他称兄道弟的“好友”,杀人的目的是为天下除害。秦无量的秉正为公和大义灭亲得到了褒奖,咏行者也再不敢妄言。 从杀咏行者开始,秦无量正式chā手江湖事,首先,他做了一件对天下有益的大事----修经史。他买下一个洛阳城一个名为“看山堂”的书局,雇佣了一批文人,搜集江湖上散落的经史,去伪存真,编撰成册,分门别类存放在书局中,一些广受欢迎的经史演义也付印刊发。另外,自麒凤60年始,每年编一本江湖年志,以录江湖大事。看山堂书局成了江湖的一分子,人们查阅典籍或著书立说都更加方便。 秦无量在道气门外做的第三件事是立戍卫,也就是在各地设戍站,派人镇守,镇守者是道气门的专司弟子,文武兼有。按秦无量的说法,设戍卫是一是为了除各地不平事,二是为了看山堂书局了解各地大事,其三也便于人们传递和探询消息。戍守各地的道气门专司弟子确实完成了这些职责,人们感激道气门,却几乎没有人意识到,这是秦无量为权霸天下走的关键xìng的一步棋,麒凤70年左右,人们已经习惯了道气门戍卫的存在,天下尽归秦氏掌握。 最后一步就是定江湖。麒凤70年以后,秦无量又用了八年时间,逐一收服了天下门派,麒凤78年九月初一,秦无量在道气门外的大教场上召开武林大会,划定江湖格局为五隐、四极、三庄、二盟、一归心。五隐即冉寨、墨家、谛听、无常、承影;四极即原来的四极外山,只是现在已完全无法与道气门抗衡,只能被迫“和解”,三庄即秋声楼、长歌牧场和初见山庄,二盟是大野盟和世家盟,最后的“一归心”单指道气门,虽然秦无量没有对任何门派有控制权,但经由这个划分,道气门实际上成了江湖的霸主。 其中值得一提的是“二盟”:大野盟和世家盟。大野盟是大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 章 游侠和在秦无量眼中“不成器”的散派组成,世家盟则是江湖世家的联盟。盟主由他们自行选出,秦无量借盟主之手对他们略加管制。 大野盟几乎没有经过任何争论就一致同意以浪儿帮帮主为盟主,而世家盟的盟主则有一番推让。慑于秦无量的威名,大家一致推举秦家为盟主,秦无痕谦逊推辞,认为弟弟既是道气门掌门,天下不该都归秦氏。人们又推举林家做盟主,林家一向不喜欢参与江湖事,也推辞了,最后,秦无痕提出了慕容家,这个提议被大家一致同意,慕容家成了世家盟的盟主。 秦无痕推举慕容家为世家盟盟主,出于一种单纯的想法:慕容世家是诸世家中最古老,名人最多的家族,却始终没有机会站在江湖的最顶峰,最近慕容家又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丑事,秦无痕想要借世家盟盟主的事让慕容家重振家风。他担心弟弟秦无量对此会有些意见,谁知秦无量却是一笑:“做得好。”这非但没有让秦无痕放下心,反倒越发担忧起来,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关键的问题。秦无痕当然想不到秦无量的意图:世家盟会是明争暗斗的另一个阵地,慕容家的丑事加上世家盟争斗中的许多琐碎,就足够让慕容家万劫不复。 秦无量也不会料到,慕容家的这件“丑事”里,会孕育出一个与他比肩的人物,颠覆他辛苦打下的基业。另外,秦无量还错算了一件事:大野盟的义气男儿不像世家子弟一样精于算计,大野盟非但没有陷入争斗,反倒拧在一起,形成更强大的力量。还有,就在中原江湖划定格局的几乎同时,埋在三危山中的宝剑天篆在一场地动中出现,在被人遗忘的角落里酝酿一场危机。道气门刚刚建立起的高台下已经出现隐隐的裂纹,但晚年变得刚愎自用的秦无量丝毫没有察觉。 秦无量享受江湖霸权没有太久,就在定江湖后第二年,麒凤79年的春天,他聘看山堂书手编撰的《无量大传》几近完成之时,秦无量忽然身染怪疾,醒时周身疼痛如剜ròu刮骨,睡时片刻不停有yīn魂索命,天下的名医对这种怪病都束手无策。秦无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开始布置身后事。秦无量的亲子都赢弱无能,他又不愿大权旁落,遂从长安秦家接来侄儿秦烨接掌道气门,而道气门内被寄予厚望的英才任剑和则被任命为奉剑长老。怪疾来得极快,仅仅七天之后,秦无量在密室中散功而亡。 在他最后的七天里,秦无量毫不隐瞒地承认了自己做过的好的坏的明的暗的的许多事,要求书手将这些都写入《无量大传》里,留给后人评说。他说这场怪疾是他应得的报应,他也说成王败寇,一将功成万骨枯,对于这一生全部的功与过,他无愧无悔。 ☆、五、破立(1) 沈栖曾说,天道有常,不过一个衡字而已。至光明处,必有至晦暗生,至鼎盛时,必有颓势酿,道气不必至光明,亦不必至鼎盛,此天下之大衡。然而世人痴念,有谁肯固守一个“衡”字? 麒凤79年初,秦烨成了道气门的掌门,他有与秦无量一样的野心,却不像秦无量一样脚踏实地,他的野心直指整个江湖,他不满足于做至尊,他想要做江湖的皇帝、无可取代的神。于是光明下晦暗渐生,鼎盛中陨灭萌芽,等待道气门的,是一个表面不断膨胀,根基却日渐松动,摇摇yù坠的时代。 未来的危机,已早早开始酝酿。 麒凤79年冬,汉阳,几个渔民因为不堪赋税的压力,放弃打渔的营生,加入了汉阳浪儿帮,跟他们一起的还有一个五岁的孩子,这孩子没有名姓,只有一个十分草率的小名“大耳朵”,因为生了一双显眼的招风耳。 五年前,这几个渔民在浅滩里捡到了他,那时候他裹着一件打满补丁的女人夹袄,躺在一只荆筐里哭声嘹亮,一看就知是穷苦人家养不起丢弃的,几个渔民于心不忍,把孩子带回去渔船上喂了些鱼汤,打算寻找他的生父母。这几个渔民常年住在渔船上,都是养不起家娶不起媳fù的穷苦人,一去五年,孩子的父母没有找到,拉扯一个孩子的花销让他们穷困的日子雪上加霜,终于走上落草这条路,这个孩子大耳朵也就成了浪儿帮的一份子。 浪儿帮尽是汉子,只有这一个小孩,汉子们乐得稀奇,争着把自己的绝活教给他,他不再是几个渔民的孩子,而是整个浪儿帮汉阳分舵的孩子,小小年纪就会提着板刀骑在大人脖子上去市场收保护费,也少不得去当时浪儿帮帮主所在的杭州城见世面,更跟着一群糙汉子学了一身杂学。 麒凤85年,浪儿帮台州分舵来了一位特殊的人物杜明。杜明原是朝廷的东海水军大将,武艺高强xìng情耿直,这一年他奉命在东南沿海平寇,不想遭到了政敌的陷害。当时他的偏将勾结海寇吃了败仗,与海寇瓜分了朝廷与海寇议和的金银,反倒诬陷杜明治军不善导致失败,杜明原本想要申辩,不料朝廷上下沆瀣一气,他越是争辩罪名越多。台州浪儿帮弟子敬慕杜明,沟通帝京浪儿帮帮众,沿途劫下杜明的囚车,又救出杜明的家眷子嗣接来台州,让他们一家团聚。杜明走投无路,只有落草一种选择,但他不肯当真做贼寇,只肯做武术教习,权做报偿救命之恩。 这一年大耳朵十一岁,跟着汉阳分舵的叔叔伯伯们去台州跟杜明习武,杜明独子杜兴刚满十三岁,两个孩子玩得好,学了三个月的武之后,大耳朵索xìng没有回汉阳,就在台州住了下来。一住三年有余,大耳朵和杜兴相处如同亲生兄弟,杜明也对他们一视同仁,不仅指点大耳朵的武艺,还教了他许多道理规矩,这时候的大耳朵虽然手上的仍是砍刀弹弓,却不再是当年那个精于掏鸟偷鸡摸鱼打狗把戏的市井小儿。 麒凤89年,杜明病故,次年杜兴被立为浪儿帮帮主,杜兴已经长大chéng rén,有了自己的想法,他不像他的父亲一样恪守忠孝,他记得父亲被诬陷的大仇,想要通过浪儿帮,先驱外辱,再夺皇权。好兄弟大耳朵自然成了他的左膀右臂。 但当时道气门是江湖至尊,浪儿帮作为江湖的一份子,凡事都要被道气门在高处指指点点,杜兴毕竟年轻,不懂江湖规矩,他的天下大计还没有走出第一步,就莫名其妙的死在道气门手上,此时是麒凤91年,他做浪儿帮帮主刚刚一年有余。 杜兴的意外身故激怒了整个浪儿帮乃至于大野盟的人。他们对道气门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自秦无量起,道气门一方面对江湖各派内务横加干涉,一方面强迫大家以道气门为尊,听凭道气门调遣,江湖人苦不堪言,尤其是惯于散漫的大野盟,更是不堪忍受,如今杜兴冤死在道气门之手,成了长久压迫后最终的导火索。 在杜兴的葬礼上,大耳朵代表所有反对道气门的声音,成为了新一任的浪儿帮帮主。同时,大耳朵给自己取名为“杜招风”,一为了感激杜明、杜兴父子的恩情,二为了铭记兄长杜兴的冤屈与志向。 从“杜招风”这个名字出现的第一日起,他就注定成为改变天下的人物。经过杜明的指点,他的见识不同于寻常市井人物;他自幼混迹市井,行事有杜明父子没有的果敢狠诀;他成了浪儿帮的帮主,同时也成了大野盟的盟主,天涯豪杰数万人听他驱遣,他已经拥有了强大的、可以代表大野游侠推翻一切的力量。 通过杜兴的死杜招风明白,不用妄图绕过道气门做任何事,道气门已经成了武林的绊脚石,想要推翻天下的皇帝,先要推翻这个妄图做江湖皇帝的道气门!杜兴的头七礼成了杜招风的誓师大会,杜招风带领众弟子在杜兴、杜明灵前滴血起誓,誓要推翻道气门,先定江湖,后安天下! *** 从来没有人生来可以做皇帝,皇帝贡献的永远小于他们填不满的私yù!从来没有什么至尊,装点粉饰的功德永远都不堪一击!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拯救世界的英雄伟人就是我们自己! 奋起吧好汉们!擦干为霸权者而流的无谓的鲜血,止住为无辜牺牲者惋惜的泪滴,为自由和光明而呐喊,向腐朽不堪的堡垒发起致命冲击! 战斗吧英雄们!不因高高在上者的轻视而看地自己,出身大野江湖是我们骄傲的战旗,向未来与希望奔跑,在荣耀的史册上书写拼搏的功绩! 大野盟《鸡毛盟书》 *** 杜招风清楚地认识到,道气门在各地的戍站是他们掌控江湖的关键,而在这一点上,大野盟、浪儿帮有着制衡道气门天然的优势浪儿帮本身就是散布在各个城镇的,且在各地的势力远大于道气门一个戍站的力量,想要一夜之间摧毁道气门各大戍站绝非难事。但这也同时是他们的劣势,他们太过分散,一旦当真与道气门撕破脸皮,道气门各个击破,他们只怕没有还手之力。 道气门早年的祸患成了此时大野盟的助力:在中原,四极外山蛰伏多年,现在他们的第二代弟子已经长大chéng rén;在西域,当年萧太卿救下的那些人渐渐变成了一个部族,名为“天篆”,麒凤79年,三危山地动,压在三危山山峰下的天篆剑到了天篆部手中。杜招风联合四极、天篆,准备三方联合、内外夹击,一举置道气门于死地。 麒凤100年的新年,酒至半酣的秦烨豪情万丈的问奉剑长老任剑和道:“长老你说,明年江湖会有何新气象?” 任剑和缓缓放下酒杯,起坐离席,在秦烨面前垂首立定,秦烨眯着眼睛,满怀期待的看着任剑和,任剑和一拱手,却只说了四个字:“不破不立。” 秦烨面上一僵,继而笑道:“大过年的,长老这玩笑未免开得大了些。”任剑和依然躬身拱手,不再多说一个字,也没有收回这句“玩笑”的意思。 秦烨脸上的笑容渐渐冷了下去,方才还歌舞升平的大厅变成死寂。秦烨看定任剑和,任剑和却低眉垂首,入定一般。片刻,只听哗啦一声,秦烨掀翻酒桌,拂袖而去。 因这四个字,任剑和被罚禁足,但是仅仅十五天之后,秦烨又不得不将他请了出来。 麒凤100年上元,浪儿帮各地帮众一夜之间烧了道气门几乎全部戍站,秦烨立刻派人去各地剿杀浪儿帮弟子。大队人马刚刚离开道气门,西域天篆部铁骑越过三危山,犯至长留之山,秦烨亲帅大批弟子西去迎敌,天篆部武士手仗天篆宝剑,所向披靡,道气门屡屡失利。二月初九,天篆部人直入道气门营地掳走了掌门秦烨,长留山防线几近崩溃。原本在派内主持事物的奉剑长老任剑和听说消息,单人独骑去长留山主持大局并寻找掌门。就在任剑和离开后第三天,四极外山的人奇袭道气门,道气门原已空虚,又刚刚听说掌门失踪的消息,一时群龙无首,道气门险些一夜灭门。 ☆、五、破立(2) 危急时刻,从道气门内冲出一个神秘的蒙面人,号令道气门弟子迎敌,他号令有度,每每出险招,又都可以险中求胜,败敌于不意之中;此人英勇无匹,手中一条qiāng所向披靡,一面发号施令一面左冲右杀,竟然奇迹般扭转局势,为道气门赢得了生机。 道气门众人对他暗生钦佩,也十分好奇:这个人从道气门内冲出来,又这样不把自己当外人地发号施令,可数遍道气门上下及可能出现在道气门的朋友,都没有哪一个的身手作风可以与此人对应,谁也猜不到他是什么来头。当危机暂缓,蒙面人摘下面巾,却是个年未弱冠的少年,有些面生,当他报出姓名,人们又不禁失色怎么,会是他? 这个蒙面少年名叫慕容振,是燕京慕容世家的人。慕容世家是江湖上名人最多的家族,说代代豪杰也不为过,只可惜从未出过什么影响天下大局的人物。慕容世家约兴起于河洛270年以后,兴起的原因是家里弟兄七人皆考入九宫,可惜此七子未见有何大作为;后来慕容家代代有人入九宫,大多也只是寻常侍者,最多做过殿前主簿;河洛纪之末,姬无常屠杀九宫,天下大乱匪祸频出,慕容家三兄弟慕容瑜、慕容瑾、慕容璋最先站出来平乱,当时四海义士结盟,盟主就是慕容瑜,可惜当时他们致力于平匪济民,没有参与诛杀姬无常,声名逊于叶锦天等五人;天下大定之后,慕容家又出了一位银qiāng白马慕容观,自创一套qiāng法,是一时之冠,但当时前有苏青焰,后有林白衣,慕容观略逊一筹;慕容观的侄儿慕容致将qiāng法继续发扬,是当时江湖排名第三的高手,但当时他前面的两位是秦无量和张子鸢。总而言之,在最初的数代人中,慕容家人才辈出,但在众世家中只能博到一个不温不火的中间位置。 麒凤77年左右,也即慕容世家成为世家盟盟主前夕,慕容家出了立家以来的第一件丑事。事情出在本该接掌慕容家家主之位的嫡长子慕容昭身上慕容昭先是爱上了庙里泥塑的菩萨,后是与尼姑通jiān,做出有辱门风的丑事,慕容家家主慕容得知此事后雷霆大发,将慕容昭清出家谱,让次子慕容接任家主之位。好在慕容家根基深厚,慕容少年英才,比其兄慕容昭更得人望,虽然门楣染尘,总算没有带来太大的影响。 慕容昭被逐出慕容家时分得了很少的一部分金银,可不久之后这些金银又被尼姑卷走,慕容昭沦为燕京城乃至于整个武林的笑柄。慕容昭无颜再去庵堂附近流连,只能流落市井,与乞丐地痞为伍。大约三四年之后,慕容昭身边多出来一个婴孩,慕容昭带着他沿街乞讨吃千家饭,说起这孩子便是一脸的满足,说是他的亲子,却不提孩子的生母是谁。孩子三四岁时,慕容昭为了给孩子抢一口饭吃,在市井斗殴中被人踢断了肠子,他无钱医治,躺在城外桥下的泥滩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 章 在高烧中离开了人世。 自长子被逐出家门,慕容夫人就一直暗中留意着他的生活,几次想要接济金银,不是被家主慕容发现收了银钱,就是被儿子倔强地拒绝,七八年内也只在慕容昭刚抱上那个婴孩的时候成功接济了一次。这时候慕容夫人刚出了一趟门,回来便听说长子伤死在桥下的消息,痛哭了一场,哭着喊着要将孙儿接回家门。慕容见儿子死的凄惨也有些心软,又看那孩子生得灵巧,眉目的确是慕容家血脉的样子,就点头同意,把孩子接回慕容家,取名慕容振,意在让他改其父之过,重振家风。 按血脉来说,慕容振是慕容世家的长子,但他的父亲是被逐出家门的罪人,他的母亲不知是坊间的寡fù野娼还是哪个不守清规的尼姑,他是来路不正的野种,虽是长子长孙,却不能继承慕容家家业。这让慕容振在慕容家的地位十分尴尬,祖父看他总是带着些厌恶,家主二叔待他虽然客气,又有说不出的隔阂,其他人包括地位稍高的下人,都免不了对他说长道短,弟弟妹妹们有时还会直接把“野种”二字挂在嘴边。慕容家上下数百人,真正待他好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祖母,一个是祖父的五弟,五爷爷慕容致。 慕容致是当年天下第三的高手,慕容qiāng法炉火纯青,他是个武痴,没有太多纲常规矩的想法,只是单纯的爱惜习武之才,加上自己子嗣不旺,更喜欢管教别家有习武天赋的孩子。当年慕容昭就是他一手教大,爱惜备至,慕容昭被逐出家门他也无比惋惜,慕容振被接回家来,慕容致比任何人都要高兴,看慕容振生得臂长腿直,是个习武的坯子,更是喜欢的紧,慕容振刚刚四岁,慕容致便带着他打拳踢腿。 可慕容振并不太喜欢练武,幼年时是因为辛苦枯燥,等到八九岁后,渐渐明白了自己的尴尬地位后,他或多或少地以为跟着五爷爷练武是对别人的不友好的逃避。这种逃避在他眼里是懦弱的,相对于习武,他更乐于给做家主的二叔慕容添些乱子,或是整治整治那些说自己是“野种”的弟弟妹妹,有时也摆足主人的架子,恶狠狠地整治多话的下人,十三四岁上,他已经成了慕容家大院里的小太岁,没有人喜欢他,也没有人敢招惹他。 老家主慕容忍无可忍,下令把慕容振逐出家门,慕容振如鱼得水,迅速与市井间三教九流打成一片,其间不忘以慕容家长子长孙自居,用慕容qiāng法挑衅闹事,败坏慕容家声名。在这段时间里,慕容振与燕京浪儿帮的人厮混得熟,也与身在汉阳的浪儿帮帮主杜招风有过一面之缘。不久之后,因为慕容振太过胡闹败坏慕容家声名,慕容又把他捉回慕容家看管起来,谁知在慕容振被关起来的第二天,他浪儿帮的兄弟就跳如慕容家院墙,砸了囚禁慕容振的屋子,把慕容振救了出去。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把慕容世家扰得鸡飞狗跳,这让慕容世家真正丢了颜面,慕容斥了一番过分宠溺慕容振的夫人和五弟慕容致,扬言要杀了慕容振清理门户。 当然,他没能杀得了慕容振,因为慕容振离开燕京,失踪了。 慕容夫人先是担心孙子当真被他祖父杀了,后来听说他失踪又止不住担心,终日郁郁,不久就病倒了。在老太太垂危之际,失踪多时的慕容振忽然回到慕容世家,再次出现的慕容振像是忽然长大了,甘愿领罚甚至是死,唯一的条件是要见祖母一面。老太太见到宝贝孙儿,拉着孙儿的手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一直说得乏了才沉沉睡去,然后再也没有醒来。慕容忙于夫人的丧事,无心料理慕容振这个不孝子孙,加上家中许多人求情,慕容才勉强同意饶他xìng命。 得到大赦的慕容振决定暂时留在慕容家,跟慕容致继续习武。五爷爷慕容致是慕容振在这世上最后一个可以jiāo心的长辈,慕容振跪在慕容致面前,说了这几个月间的种种,在这几个月里,他遇见了一位贵人,为这位贵人点醒,明白了许多事:“无论世人待我好或不好,我都不该为他人而活,只有自己强大了,才可以不必在乎旁人的目光,也无人敢投以异样眼色。”十五岁的少年说到这里,眼眶有些发红,显然这番彻悟对他影响非浅。慕容致为之动容,让他安心习武,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然而慕容致年事已高,没有等到慕容振将他所传全部融会贯通,慕容致就离开了人世。慕容振为五爷爷服孝三年,三年间他仍受冷遇,却没有再寻衅滋事,等到孝期一满,便收拾行装离开慕容世家,只给家主二叔慕容留了一封简单的书信,没有同其他任何人打一声招呼。他是如此的不受重视,直到他离开半个月之后,慕容才看到这封书信。 最后一次离开慕容世家时慕容振十八岁,随后的一年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一年之后,道气门遭遇上元之变及接连的危机,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四年之久的慕容振忽然出现在道气门,带领道气门剩余不多的人抵御四极外山的突袭。 *** 时掌门秦烨、奉剑长老任剑和、玄首秦靖在西,虎首朱九霄在东南,龙首李有陆在北,唯凤首骆熔海、麒首白敛共弟子七百驻本门,龙、虎、玄三庭无人调度,可用者仅三百余,龙首李有陆闻讯返,不足相抗。二月乙酉,防破,门几陷。忽有人策马自内出,方巾蒙面,不见眉目,举令布局有度,众踌躇不应,乃提qiāng策马而前,须臾而回,qiāng挑一叛首,众遂听凭调度。 《麒凤100年志》 *** 道气门众人久在秦氏的驱使下,虽然骁勇却不会决断,慕容振的命令成了至关重要的法宝,最终带来大逆转,赢得了胜利。大伙感激他之余,也难免好奇,慕容振一向与道气门没有任何瓜葛,反倒与浪儿帮有些往来,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道气门,帮助道气门,而且他是几时来的道气门,又为何会从里面出来?但慕容振毕竟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危急并未真正解除,他们还要仰仗慕容振统领大局,所以他们按捺住好奇和对慕容振为人的不信任,只摆出感激和依赖的面孔。及至后来慕容振成了道气门掌门,这个疑问再也没有人敢问出口,也就成了永久的谜。关于这一点,民间普遍猜测是因为一个女人,因为女人似乎是慕容昭、慕容振、慕容载飞祖孙三代一脉相承的软肋,而且慕容振后来的确娶了道气门虎首朱九霄的第五房小妾做正妻,还为此引出不少故事。 不论为了什么,慕容振毕竟成了道气门的英雄,他少年气盛,对于道气门众人表现出的感激和依赖不会谦虚也不会推辞,理所当然地成了道气门暂时的统领者,拍着胸脯保证“会像个爷们一样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在接下来的一整年时间里,慕容振在与四极外山的一次次jiāo锋中屡出致胜奇招,显示出他非凡的才能,从一个从天而降的救星,一个毫不相关的外人,变成了道气门不可替代的领导者。因为慕容振的出现,围困青要山道气门的四极外山最先败下阵来。 麒凤100年末,失踪一年之久的掌门秦烨终于在大荒之外被找到,任剑和一剑镇英水,天篆部也随即退出了这场角逐。 但另一面,道气门在各地的战场上却屡屡失利,杜招风取得了各地战场的全面胜利,带着大队人马来给道气门致命一击。 麒凤101年三月,四极与天篆部退走,道气门掌门秦烨在奉剑长老任剑和的陪伴下回到道气门,杜招风集结浪儿帮势力直扑道气门,天下局势为之一变。此时的慕容振,要面对的不仅是气势汹汹的浪儿帮,还有秦烨。秦烨离去一年,回来见一个毫不相干的少年掌握了道气门大局,自己昔日的得力手下都听他调遣,自然勃然大怒,竟连杀到门口的浪儿帮都不理会,定要慕容振先给个解释。慕容振却懒得与他嗦,直接对任剑和发号施令,让他把秦烨塞进屋里看住。任剑和虽不比秦烨暴怒,也是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但大局起见,见几位同僚都对慕容振颇为信任,便依照安排,将掌门暂时安抚下来。 没有了秦烨碍手碍脚,慕容振立刻提着qiāng,带着秦烨的手下们去迎战杜招风。这是慕容振与杜招风的第二次见面,上一次是慕容振刚被逐出家门时,跟着浪儿帮的兄弟见了见他们的总头领。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当时慕容振对杜招风印象十分深刻,后来有意无意得知了关于杜招风的许多事;杜招风也对慕容振颇为赏识,向弟兄们打听了不少关于慕容振的消息,有意在浪儿帮燕京分舵给他一个职位,不过慕容振并没有这个心思。两人可以说算是神jiāo已久,彼此都有几分了解。杜招风早听闻慕容振相助道气门的消息,对这一战可谓期盼已久,谁知慕容振并未正面迎战,而是带着道气门大半精锐,从重围中杀了出去,一路杀到了杜招风的老家汉阳。 慕容振永远都是这样出人预料,他在没有通知任何人的情况下,带着龙首李有陆、凤首骆熔海、麒首白敛三人及其部下离开了道气门,等他们三人明白过来时,他们已经被秦烨扣上“反叛”的罪名,想回头已经来不及了。秦烨多疑独断,此时再想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加上三庭庭首原本对秦烨就有些不满,与慕容振相处融洽,便索xìng将错就错,跟着慕容振另立门户,只留下昔日的掌门秦烨跟着奉剑长老任剑和,在与浪儿帮的周旋中自生自灭。 ☆、五、破立(3) 任剑和是秦无量留给侄儿秦烨的副手,也是四年大波动时期道气门最稳固的基石。人们都知道慕容振是救世主,殊不知在慕容振之下还有很多不可忽略的力量,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就是任剑和。 任剑和生于麒凤50年,他5岁时因为体弱被父母送入道气门学艺,直至105岁去世,在道气门整整100年,见证了道气门近一半的历程。任剑和一生无波无澜,位至道气门长老,江湖声望极高,名传后世的李霁、慕容振、慕容载飞、莫长路、楚寻或多或少都得到了他的提携。他出身玄庭,后遍学五庭功法,精通道气门三十六不传绝技,武功造诣达到了无人可以超越的巅峰。 大音希声,任剑和虽然武艺之高无人可及,却很少有人知道他究竟强到如何境地,也极少有人见到他出手,彼时武林榜之争已成往事,任剑和也极少参与江湖比武,只在江湖间流传着一个传说:任剑和剑法已入化境,他从不拔剑,但只要他拔剑,无论对方有多少人有怎样的实力,都没有还手之力。 任剑和传于后世的只有一战。麒凤100年掌门秦烨失踪之后,道气门危机频频,任剑和一个人担负起寻找掌门的责任,麒凤101年初,四极外山和天篆部势力西退,任剑和终于从西域接回掌门,却在英水遭遇夹击。就是在这里,一面是反对秦氏的中原义士,一面是趁虚而入的西域刀客,任剑和一人一剑,完成了一场几乎不可能的胜利。 *** 他仍未拔剑,那剑始终还在剑鞘里。一个人面对着一百人,他依然是一贯的淡然,长髯飘摆,凤目微合。他的招数似乎极慢,每个人都看得见他的一招一式,他的招数又似乎极快,因为他可以躲过所有的攻击虽然他也没有伤及任何一个人。 战况陷入了奇异的僵持,拼尽全力的打斗,却没有看到一丝血光,当然不会有人了解,退敌而不令其伤,这是任剑和的境界。就这样一直僵持着,直到听见铁骑隆隆而来天篆部的刀客,却也在此时到了! 任剑和一回身,又迎上了这些刀客,秦烨也在他身后亮出了双刀。很显然这一次,远不止一百人,先前一百人一时也没有动,他们不愿意帮助秦烨,一时也不愿意退走。 这是怎样的无助,一面是虎视眈眈的外敌,一面是轰轰烈烈的内乱,而任剑和依然没有半点超出平静的表现,他只是终于拔出了他的剑。一声剑鸣,一道剑光,一浪剑气,一剑出得平稳,波涛断流,铁骑退后,刀兵喑哑,百余人为这一剑激起的波涛拦在了英水对岸。 当骤然冲天的波浪在他身后缓缓落下,任剑和的剑已重回鞘中,依然是长髯飘摆,凤目微和,他牵着秦烨的马,自语般说出一句:“只要这剑在,道气便仍是道气,中原便仍是中原。” 人们缄默了,是震慑于任剑和的这一剑,也是震慑于这一剑之后,道气门近百年积淀的骄傲。这一剑之上,似附有苏青焰、秦无量剑意的魂灵,是中原武学的宗师,是天下武学的巅峰,这剑意并不寒冷,甚至还有些暖意,让人生出几分感激与敬畏 这是道气的剑,更是中原的剑,只要这剑在,道气便仍是道气,中原便仍是中原! 《飘摇记》 *** 除了独自接回掌门,英水一战,任剑和再没有任何功业见载于史册,甚至英水一战之后他的许多作为,还曾被人诟病。 麒凤101年初,任剑和护送着秦烨风尘仆仆从西域归来,却见毫不相干的少年慕容振掌握了道气门大局,面对慕容振的号令,任剑和只有很短暂的犹豫,便听了他的安排,将掌门安抚在房中。随即慕容振带着龙首、凤首、麒首反叛,只把二百多无人统领的散兵留给尚未恢复元气的掌门和长老。多亏任剑和剑法出众,杜招风不是对手,不敢妄动,才算暂时保全掌门,免于才出虎口又入狼群。 秦烨因部下的反叛勃然大怒,扬言要杀尽叛徒,任剑和却从旁劝解:现在内忧外患,用人之际,叛徒并未倒戈向浪儿帮,就还不算是叛徒,与其同室cāo戈,不如同仇敌忾,先平了浪儿帮之乱,道气门毕竟根基深厚,龙首、凤首、麒首三人毕竟在道气门数十年之久,只怕是一时被人蛊惑才会做出叛举,等到乱事平息,他们念及掌门恩德,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 章 会回还,届时皆大欢喜,总好过现在杀了他们。几番劝解,秦烨总算平静下来,暂时听取了任剑和的意见。 此时的道气门事实上已经分为北秦、南慕容两部分。慕容振带着原道气门的大部分精锐,不光占据了汉阳,还把势力深入到浪儿帮所在的每一个城镇,是杜招风真正的敌人;而秦烨听取任剑和的意见,没有针对慕容振,他们的势力也不足以与杜招风抗衡,大多数时候都是任剑和保护着秦烨躲避杜招风的打击,偶尔秦烨不甘寂寞,才会派人去浪儿帮后方找些麻烦,大多无关痛痒,在当时天下乱战的局势下轻微得不值一提。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天下乱战,不仅仅因为慕容振和杜招风的势力深入到各个城镇,还因为两方都在不断拉拢新的同伴,包括无常、谛听、承影这些隐门都被卷入战圈,无数尘封已久的江湖秘密都浮出水面,无数成名的高手在乱战中丧生,甚至有门派在乱战中灭门……四年的乱战,武林满目疮痍,直到一场大火给这场乱战划上句号。 乱战之后,慕容振成了最终的胜利者,天下新的霸主,他的汉阳重立的第二个道气门成了道气门的正统,一直跟着他的龙首、凤首、麒首三人不论,虎首朱九霄也只得俯首称臣,还把自己的第五房小妾韦氏拱手相让送给新掌门慕容振。 最后没有归降慕容振的只剩下三个人是原掌门秦烨,秦烨之子原玄首秦靖、以及始终跟随着他们的奉剑长老任剑和。秦烨破口大骂,秦靖惊惧不已,而任剑和默默无言,竟一夜白头,但他还是不争不辩,任由慕容振派来的人将绳索缚上自己的手腕,与秦烨、秦靖父子串成一串,押去了新的道气门,去见道气门新的掌门。 秦烨大骂一场后触柱自尽;秦靖不敢说不也不肯说是,不出三天就在惊惧和忧郁中死了;而任剑和什么也没有多说,下拜表示愿降于慕容振,慕容振仍让他做奉剑长老,任剑和没有推辞,从此之后如同当日辅佐秦烨一样,尽心尽力辅佐慕容振。 世人对任剑和的诟病多集中在此,有的人不满于他对秦烨的愚忠,而另一些人则认为愚忠尚且值得敬重,他没有经过任何抗争就对慕容振称臣才是一大败笔。然而莫长路对任剑和评价极高,《怀古篇》以任剑和做尾,以“不争”二字道尽任剑和的过人之处。 *** 山川与天地如果会苍老,是否也有执念刻上它眼角眉梢;百年的寿数是否渺小,忘记时间的人一笑,任由风霜染白鬓角。江海如果羡慕天空划过的飞鸟,支撑穹宇的天柱是否也仰望天外九霄;七尺的身躯怎样与天地比高,忘记度量的人不言,却已有星辰在手心闪耀。风雨摧不折低头的芭蕉,不争的人仍在逆境中微笑;落花不输给翻滚的波涛,不争的人在暗潮里逍遥。 你看这倏忽风云涌,你看这转眼烟云散,你看这万年的山川,不见尽头的天涯海角。你看那英雄的马不回头,积满灰尘遗忘过去的喧嚣,你看那些过往凝结成咏叹的曲调,可曾找到那些直至终局才可参透的瑰宝。 《三世书怀古篇》 *** 玄庭五行属水,水利万物而不争,然而道气门二百年,玄庭弟子千万,包括最早的庭首苏青寒和二代掌门沈栖在内,真正做到了无论多少诱惑摆在眼前,依然保持“不争”之心的,只有任剑和一个人。他不争于声名,他绝少参加比武论剑,将所有精力投入到修习之中,尽学道气门绝技,如水之无所不破,在武学一道上成为麒凤纪二百年中无人可以企及的高峰;他不争于功绩,所以在秦烨不断扩张道气门的时候,他才可以踏踏实实的处理道气门每一个细微处的问题,如水之无所不入,为道气门建立最扎实稳固的根基;他不争于是非,所以当保秦氏时尽心保全秦氏,当佐慕容氏时他尽心辅佐慕容氏,如果没有任剑和,只怕最后的结局会是秦氏与慕容氏的两败俱伤,道气门的消亡会提早百余年,如水之无所不容,无色、无形、无声,却也无处不在,不可或缺。他看似无所为,实是无所不为,自麒凤78年任剑和成为奉剑长老直至寿终正寝,道气门乃至于天下的一切,都或多或少带着他的影子。 ☆、五、破立(4) 时间倒回麒凤103年,大波动的最后一页,那场结束四年大波动的大火。在这场大火中,一个比道气门历史更久远,对道气门影响深远的门派惨遭灭门秋声楼消失了。自河洛纪之末,河洛355年立足于江湖的秋声楼,吹了115年江湖的风雨,终于在麒凤103年的一场大火中成为永远的历史。 大火之后,秋声楼末代楼主李霁归隐,只给世人留下一段笑谈。是的,笑谈,在李霁在世的年月里,他对于世人而言只是一个笑话,但同时,他又是被后人奉若神明的至情一脉的创始人,鹤闲先生。 有人评价李霁说,他生时是笑话,死后是神话。 李霁的名字未见于麒凤100年之前的史料,他的生平事迹多见于江湖传闻,并不确准。李霁约生于麒凤62年,秋声楼人丁不旺,李霁是家中独子,他少年失怙,十四岁继任秋声楼楼主,只有一个老仆为伴,由此开始,李霁开始了他坎坷且常落笑柄一生。 秋声楼原本该做的生意是给江湖人一个避风港,可李霁偏偏不安于此,而是雀跃着chā手任何他可以chā手或不能chā手的江湖争端,却总是帮不上忙,反倒被困敌手,累别人前来相救,不单单是是他自己,就连他的不多的亲友都受到牵连。到李霁二十岁时,百年家业几乎被他败尽,秋声楼门可罗雀,李霁亲缘散尽无可依傍。 于是李霁漂泊江湖,一去近十年杳无踪迹,直到他而立之年,一切才有了转机,这一年李霁娶林家堡四小姐为续弦,重回秋声楼,人们都以为这个败家子这一次终于要走上正轨,可谁知麒凤100年大波动bào发之后,年近不惑、已为人父的李霁还是犯了老毛病,他不去抓住大波动这个做秋声楼生意的好时机,而是又一次为了慕容振之事奔波,不见帮了怎样的忙,却不知为何惹恼了秦烨,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从此归隐山林,再不问世事。 李霁荒唐的一生中,唯一值得称道的,是他jiāo游广阔,与他打jiāo道的江湖名流,包括慕容振、杜招风、任剑和以及道气门各庭庭首等,无一例外都成了他的知jiāo好友,甚至四极外山和西域天篆部也有他的朋友。秋声楼一场大火成了大波动的终结,正是因为杜招风和慕容振与李霁都有些jiāo道,他们为了秋声楼一同转向放火者秦烨,才有秦烨的彻底失败,慕容振的全面胜利。 最值得一提的是李霁和慕容振的jiāo道。慕容振十五岁那年离开慕容世家之后,先是流落市井,后来漂泊江湖,直到被人点醒才顿悟回家,送走了最重要的祖母和五爷爷,这次点醒是慕容振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点,而点醒他的人正是李霁。那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后来慕容振助道气门踏足江湖,与李霁往来越多,他们一个荒唐一个不羁,终成忘年知己,莫逆之jiāo。 慕容振视李霁为亦师亦友的忘年知己,他xìng情孤傲又是武林至尊,唯独对李霁有几分敬重。慕容振三跪谢李霁,被后世传为佳话: 第一跪是在慕容振为五爷爷守孝三年离开慕容家之后,他第一时间来到秋声楼,跪谢李霁点醒之恩;第二跪是在秋声楼被大火烧毁之后,慕容振带着当时手下大半个道气门的人对李霁屈膝下拜,半是感激李霁的帮助,半是表达对秋声楼被毁的愧疚,即使他们知道即使让天下人都对李霁下跪,也填不平这场大火带给他的伤痛;第三跪是在李霁去世之后,在李霁灵前,慕容振万字祭文如泣如诉,说尽这一路来李霁对他的帮主和支持,悲声绕梁三日不去,使闻者落泪。 李霁好友不少,慕容振对于他也是极为重要的一个,在李霁破损不全的《后秋声集故知卷》中,慕容振占了不小的篇幅,残卷已难见到故事的原貌,之依稀看见李霁对慕容振用得最多的词是“钦佩”和“艳羡”。 *** …………被唬得不轻,心道又将几日噩梦好做,不过少年人独有之倔强当真不凡,琢磨久了,竟无端生出些艳羡…………假以时日,必将有更多人钦佩于他罢…………仍旧这般模样,左右劝不下的,不若不劝,罢了,劝他何益,倒不如对此钦佩一番来得自在…………不正是吾所艳羡?人呵,呵,当真愈来愈不喜欢自己…………想我李霁仍是这般模样,不对,貌似是愈来愈不成样,当真对他是十分钦佩…………此一点,他或许亦同样艳羡于我,如此,也算打个平手,吾心足矣………… 残本《后秋声集故知卷》 *** 秋声楼一场大火,末代楼主李霁也随之消失于武林,后面的江湖风云都属于他的故知好友们,而与他再无关系。不过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曾想到,他会是即将到来的那个时代里最重要的大宗师鹤闲先生。 李霁人生的最后十几年是在远离武林的堂庭山中度过的。在这里,李霁写出一部奇著,此书本无题名,因为他曾是秋声楼楼主,所以后人称之为《后秋声集》,以区别于秋声楼首任楼主李知秋集门客所著的《秋声集》。 《后秋声集》分为三卷。第一卷“故知卷”中,写了李霁一生中所遇到的所有的人,从父母妻儿到知jiāo好友,到秋声楼中的普通门客,甚至市井之间的商贩走卒,都被记载其中,李霁写出了他们同自己的jiāo集,也写出了他们的不凡之处,这一卷损毁之后,只余下一部分记载寻常人琐事的篇目,关于他的至亲挚友、江湖名流的篇目已佚。第二卷“浮生卷”中,李霁写了自己的一生,此卷损毁最为严重,后人中已无人可见李霁所历,只能去看他的旷达和迷茫。第三卷“言武卷”,这部分书稿虽然也经损毁,但世人对这部分十分重视,有十余种抄本行于世,大致可见原貌。在这一卷里,李霁考证了武学的流传发展,还提出了一种全新的武学,也就是在麒凤纪之后的归元纪,风行于天下的至情一脉武学的雏形七情诀。 太虚纪之末圣人发现气脉,河洛纪后期人们探索出气海气力,现在,李霁带来了武学上的第三次飞跃他发现了脏腑气力,这种力量活跃而强大,时常因为人的情绪而变化,所以李霁将这种力量称作心力,将控制这种力量的方法称作七情诀。 确切的说,李霁不是发现了心力,而是综合前人的成果,完善了它。李霁自幼博闻广识,他远离武林纷争游历天下的几年里,在天下武学脉络中发现了三条特殊的线索:其一是道气门凤庭的一种禁术,可以在瞬间获得巨大的力量,甚至化用天地之气,但是这种方法却会损伤脏腑,轻则武功全废重则当场身亡,所以只作为迫不得已时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办法。其二是西域天篆部一种奇怪的心法,像是传承于九宫的五行气脉,却又略有不同,似乎未成体系,也没有对应的功法。其三是林家堡独传心法中的小窍门,这种心法中似乎有一小股发自脏腑的气催动着气海,让气海气力的运转更加流畅,若不是李霁做了林家堡的女婿,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发现这条隐蔽的线索。 李霁发现,这三条线索指向一个共同的终点姬无常。他推测姬无常才是最早发现脏腑之力,也就是心力的人。心力不稳定,容易对脏腑反噬,所以并未流传,姬无常死后,这种心法也就消失了。苏青焰简单模仿这种心法,却没办法解决反噬的问题,于是成了禁术;萧太卿想结合九宫的五行心法解决反噬的问题,却没有成功,所以留下一个未成体系的心法;至于林家堡的独传心法,或许也是受了姬无常心法的影响,用了一种更隐蔽也更安全的办法将其继承下来,早年传言林衍是姬无常党羽柴栾的后人,怕也不是空穴来风,只不过时至今日,这个问题不再有意义。 李霁以苏青焰的凤庭禁术为蓝本,借助萧太卿天篆部的方法加以改进,用林家堡独传心法的方法发挥出去,终于在姬无常被杀百余年后,将他的心法完善,成为任何人都可以修炼的七情诀。 大作已成,李霁对它的态度却十分矛盾。他对于自己的一生他时而觉得想记录下来说与人听,时而又觉得不必如此,又恐对慕容振等人的叙述传入世间对他们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更让他担心的是七情诀,这毕竟曾经是危险的禁术,不仅仅可能对脏腑反噬,而且不易控制,不论是反噬脏腑或是气力不受控制的bào发都可能带来不可收拾的严重后果,李霁也不能确定他所做的一切是否当真可以避免这些后果,到那时他就算是身在九泉,也不会安息啊。 但这些又毕竟是他的心血之作,所以李霁三次毁掉书稿,又三次重写,留下来的除了半卷“故知卷”,其他只是难以拼凑出原型的残本。但好的东西终会被人发现,就像亡楼之主李霁终会变成大宗师一样,七情诀在未来的百年里几经起伏,终会照亮整个江湖,不过那些故事,李霁都不会知道了。 ☆、六、思潮(1) 继秦无量之后,慕容振再一次改变了整个江湖的面貌。秦无量做的是“立”,而慕容振做的则是“废”,他废弃了青要山的道气门;废弃了秦氏的规矩和霸权;更重要的是,慕容振发表了无数惊天动地又大快人心的言论,废弃了整个江湖的旧风气。 首先,慕容振赞扬“真情”。由于身世的原因,慕容振恨透了世家门第间那些陈腐的规矩,大波动平息,他便迫不及待地为自己的父母正名,不以他们的“不lún”为耻,反倒以他们的勇气为荣。随后,他将虎首朱九霄的第五房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 章 妾韦氏娶为正妻,这原本是不合规矩,说出来有些丢人的事,却因为他的骄傲和坦dàng被传为美谈,民间敷衍出许多故事,少年人为□□与长辈抗争时也多了新的说辞。 与“真情”相对应,慕容振批判“矫情”。他说,所谓声名、权位、财富之类,统统都是“矫情”,只有冲破这些“矫情”的人与人之间的爱憎,才是人本身所有的“真情”,与亲友之间的情是小情,对天下苍生之情是大情。如果遵循陈规,五祖反对重立九宫是为不忠不义,但他们为了苍生大爱,选择了开创新纪元,如果遵循陈规,龙庭祖师夏风来是为大不孝,但他为情为义,实为破陈规,循真情的典范。而秦氏之过,就在于沉迷于权柄矫情,完全忽略了对苍生的关爱,他们虽然打着创派祖师的名号,实则与祖师的初衷背道而驰。 渴望自由、敌视霸权是所有人的本能,慕容振这番话得到很多年轻人的支持。随后,慕容振又进一步,开始为姬无常正名。百年以来,姬无常的名字始终等同于天下第一恶魔,直到麒凤110年前后,慕容振提出了新的说法 *** 何人推翻旧制?何人建立新纲?道气五祖?非也!一人难得一寸功,万人方成万里行!道气门何其幸运,有天下好汉奠定根基在先,五祖更近一步在后!长安秦家、岭南夙沙家、云州孙家、蜀中田家、燕京慕容家……若无同仇敌忾,焉有道气功成?!另有一人,首战九宫、杀贼无数,却徒负骂名百余载,天下至冤矣! 其时九宫腐朽已极,陈规旧距难以逆转,卫道士多如牛毛,如dú在肩臂,断腕犹可自保,留臂命在旦夕!姬无常之杀如刮dú救命,何错之有!若无姬无常壮士断腕,焉有众英杰浴血重生! 吾道气祖师身出九宫,虽有创世之志,惜未识姬氏之勇,若今世仍有如姬氏之能者,秦氏何至专横如此!而今武林人不若百年前之蒙昧,道气门不复十载前之独断,今之有志之士,当识姬氏之大功,当效姬氏之大勇! 今告天下知:凡道气门上下有过者,愿受勇者之刃!杀恶以正道气门风者,无过而有功! 《告天下书》 *** 慕容振这封《告天下书》给了江湖人一个巨大的诱惑:慕容振承认了很多家族很多人的功绩,而且道气门也不再专断,而是开始接受每个人的监督甚至是审判,他们不必再像秦烨做道气门掌门时那样小心谨慎唯唯诺诺,现在杀一个道气门的人都可能有功无过。没有人禁得起这样的诱惑,于是尽管还有很多人对姬无常是善是恶持怀疑态度,大家还是默契地顺着慕容振的意思,承认了慕容振的说法。已经死去近一百二十年的枭雄姬无常倘若知道自己在后世会突然变成英雄,只怕又会笑得声震十里吧。 为了配合这番轰轰烈烈地“真情”浪潮,慕容振又发出广开言路、畅所yù言的号召,要人们“心所思,口所言”,鼓励人们向压抑真情的一切不平等说不,但凡人们提出旧规矩哪里不合理,他便毫不犹豫地废弃。 慕容振所做的这些事实上多数为了他自己:只有废弃旧lún理规矩,他和他的父母才不会再背负骂名,只有肯定了姬无常,他篡夺秦氏的掌门之位才合情合理,只有把秦氏的过错放大,并且通过普通人的手全部废弃,人们才可以真正归心于他慕容氏的道气门。他当然也不可能全盘废除秦氏打下的基础,他新建的汉阳道气门有比青要山更壮观的屋舍,他也重建了各地戍站,整编了看山堂书局,以“改得更有益于大家”的做法压住了了人们要求废弃戍站和书局的呼声。 如慕容振所愿,一个新的武林渐渐建立起来,慕容振无心chā柳,这个自由、活跃、人们畅所yù言的江湖风气恰成了七情诀传播的基础。不过,一切并不像想象的那样容易,七情诀传播和发展的道路才刚刚开始。 麒凤109年初,慕容振做了父亲,他给自己的独子取名为载飞。这个孩子有着令天下人羡慕的身世:他的父亲慕容振是道气门掌门,有天下至尊的威仪;他的母亲韦氏能歌善舞八面玲珑,是世间至美的女子;他生长在武林至尊道气门,天下第一高手任剑和收他做最后一个关门弟子。不过多年之后,他身上最耀眼的一个光环是:他是至情一脉武学最重要的贡献之一,是鹤闲先生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亲传的传人。 李霁归隐堂庭山后,慕容振与他常有书信往来,慕容载飞幼年时常跟着信使去山林中探望。李霁晚年时依然不改顽童似的荒唐,与幼年的慕容载飞十分投缘,慕容载飞时常在山中一住数月。慕容载飞有时随李霁学武,都是一老一小两人的游戏,不成套路却别有趣味;他也喜欢把新学的舞蹈跳给李霁看,山中清寡,李霁喜欢他带来许多乐趣,世外静谧,慕容载飞也喜欢不依丝竹,赤着脚随意起舞。他与李霁为伴,像是祖孙,更像是玩伴。 麒凤122年秋,慕容振收到李霁的书信,说李夫人林氏病故,慕容振叹息一番,派人前去吊唁,慕容载飞执意要去,而且一路催促车夫,匆匆赶到李霁隐居之处,李霁拉着慕容载飞只说了一句“孩儿,便知道你会来。”便咽了气。 随从们本为吊唁李夫人而来,哪里想到鹤闲先生也会随夫人而去,幸亏慕容载飞一路催促,否则都不及见鹤闲先生最后一面。他们一面惊叹着小公子与先生的灵犀,一面为先生病故而难过,这时候慕容载飞却忽然在旁边转着圈跳起舞来,打着拍子唱歌,随从们以为小公子精神失常,忙把他请到外面,慕容载飞却不依,一直载歌载舞到李霁下葬,出了山,他才突然伏地痛哭,哭得不省人事,被随从们抬回了道气门去,醒后又大病一场,足足养了半年才渐渐康复。只说是:歌是为先生而歌,先生一生困顿,终得解脱,是值得高兴的。哭却是为了江湖而哭,江湖失去了鹤闲先生,从此荒凉寂寥,该是多大的悲哀。 这一年慕容载飞年仅13岁,13岁的孩子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道气门上下一片赞叹之声,少不得将这事宣扬出去,慕容载飞一场大病尚未痊愈,“神童”的名声已经遍传江湖。 一去又是三载,慕容载飞年过十六,成了闻名天下的美男子。世间俊俏男儿不少,但真正称得上“美”的,恐怕只有慕容载飞一人。 慕容载飞之美,首先在样貌。他着锦衣玉带则华贵,着武者劲装则精悍,着寻常布衣也儒雅,若是白衣云鞋,便飘逸若仙人,哪怕佯狂醉酒,也有一番痴狂的潇洒,哪怕披衣散发,也自有一派落拓的风流。 慕容载飞之美,其次在舞蹈。他的母亲韦氏擅舞,慕容载飞也同样喜舞、擅舞,有时请来乐师舞女,在家中歌舞,有时独自一人,也可以单衣赤足的舞上半日。他在舞中修行,一举手一投足就连都赏心悦目,就连剑都曼妙无双,让所有杀气都消散在韵律之中。 慕容载飞之美,还在xìng情。慕容载飞自幼游走于各色江湖人士之间,处事八面玲珑,远比他的父亲擅于与人相处。他虽然贵为慕容振的独子,却没有丝毫的架子,待人至诚至信,很得人望。 ☆、六、思潮(2) 这样惊才绝艳的少年郎,名门望族上门提亲者当然络绎不绝,无数妙龄少女也期待着在哪里可以与载飞少爷偶遇,共谱一段佳话。 可,他心中只容得下一个云萧萧。 十七八岁,恰是少年郎扬名立万之机,慕容载飞却日日跟在云萧萧身后,嘘寒问暖,献足了殷勤。因为云萧萧,他放弃了比武夺魁,在即将胜利的时候弃剑而走;因为云萧萧,他市井买醉,被人利用几乎酿成弥天大错;因为云萧萧,他不辞辛劳奔走于江湖,只为博佳人一笑;他的文墨、他的武艺、他的歌舞,他的一切一切,都只为了一个云萧萧。 云萧萧比慕容载飞大三岁,是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奇女子,论样貌,她虽非绝色,却永远笑意迎人,有一种别样的美貌;论才华,她精于音律,不但擅长西北胡乐,还弹得一手好古琴,萧萧鼓琴载飞起舞的画面美若仙境,让人一见忘俗;论武艺,她马背上长大,弓马娴熟不让须眉,又是七情一脉最早的领头人之一。而最为人称道的,是她的智慧和识人之才,七情诀尚未传于江湖时,她比慕容载飞更清醒地认识到七情诀的潜力,许钺还是草莽少年时,是她叫出第一声“英雄”,方仰山名不见经传时,是她最先预言了他未来的前途无量。 这样的女子,怎会是独属于他慕容载飞的,当时向云萧萧提亲的人远远多于慕容载飞的仰慕者,这不仅仅因为云萧萧的出色,更因为她是长歌牧场的女儿,她身后有一整个长歌牧场。 长歌牧场最初来自于大荒之外的游牧者,在麒凤纪初年在西北凉州一带定居下来,成了中原武林的一份子。他们多数习惯已近于中原,唯独保持着一个古远的风俗招婿。长歌牧场的男儿必须要离开家门独闯一片天地,否则就会被视为无能,而女儿则是父母的宝贝,他们会为长女挑选最优秀的夫婿以继承家业。于是长歌牧场择婿渐渐成了少年郎一步登天,跻身上流的捷径,无论是通过打擂角逐,还是父母之命亲友举荐,总是充满惨烈的竞争。 论公,长歌牧场毫无门第之见,即使慕容载飞是道气门掌门的独子,也只能与诸多竞争者平起平坐,论私,云萧萧有许多蓝颜知己,慕容载飞似乎也只是其中寻常的一个。最终的结果是,云萧萧放弃了包括慕容载飞在内的许多为人看好的少年郎,而选择了一个家室寻常、师门寻常、样貌寻常、能力寻常,也与云萧萧素无jiāo情的再普通不过的少年。 云萧萧另嫁他人,让慕容载飞很是低落了一段时间,他游dàng江湖,只字不提萧萧,却又时时念着萧萧。 *** 也许明天起周游天下 伴辚辚的车马 累了就停步 等萧萧的晚风拂过脸颊 或拾起蒙尘的书画 在闲夜萤萤的灯下 当□□遍染繁花 描几段疏影萧萧的枝桠 月光、舞衣、轻纱 也该拢起扰扰的华发 却怕丝竹音苦 太像萧萧羌管声沙 几多心念、水月镜花 仍徘徊烟笼袅袅的禅榻 青灯残、钟鼓哑 剪不断萧萧夜雨 惊不醒醉里芳华 慕容载飞《萧萧》 *** 这段时间不算长,很快,慕容载飞又开始往来于云萧萧的长歌牧场。对于这件事江湖人说什么的都有,有人嗤他不知耻,有人叹他注定为情所累一事无成,有人赞他情深如笃不离不弃,也有人在背后说些不中听的闲话。无论人们说些什么,慕容载飞和云萧萧以及他的新夫婿都只是一笑置之,世人并不知道,慕容载飞现在出入长歌牧场,早已不是为了儿女私情,而是为了七情诀。 慕容载飞与云萧萧相识于七情诀、相知于七情诀。慕容载飞年幼时跟李霁学过粗浅的七情诀,一次无意中用了,恰被云萧萧看见,云萧萧觉得有趣来问他,慕容载飞见七情诀被人称赞自然乐得分享,云萧萧听慕容载飞详细讲过之后越赞叹七情诀的妙处,想要跟慕容载飞学习七情诀。慕容载飞受李霁影响,原本对七情诀并没有那么坚定的信心,就是因为云萧萧的不断鼓励,他才会在七情诀方面不断钻研不断进步。由起初一个教一个学到互相探讨共同进步,从相识到相知到不可自拔的倾心,七情诀是慕容载飞与云萧萧之间最重要的纽带。 云萧萧出阁前对慕容载飞说,倘若慕容载飞可以放下私情,她随时欢迎他来长歌牧场,他们还可以继续一起为七情诀努力,倘若慕容载飞不愿再见她,她也希望慕容载飞可以不要放弃七情诀,一定要将其继承下去。好在慕容载飞最终还是放下了私情,笑意盈盈地再次出现在已为人fù的云萧萧面前。 这是七情诀之幸,也是慕容载飞之幸。麒凤132年,李霁过世整整十年之后,七情诀终于等到了一个可以一鸣惊人,啸响江湖的机会。 那是麒凤132年的武林大会,麒凤二百年中旷古绝今的最失败的一次武林大会,当时先遭红缨帮暗算,后遇天篆部明攻,倘若没有慕容载飞和云萧萧,中原武林的下场都难以估量。 大荒之外天篆部自麒凤100年被任剑和一剑挡在英水以西后元气大伤,在这三十多年里,西域各部落之间争战不休,天篆部不够强大,在连年争战中几近灭亡,但他们始终记得他们的祖先是来自中原的人,他们还想要帮祖先夺回失去的中原武林,可天篆部仅存的不多的人不但不足以抗衡西域其他的部族,也没有可能麒凤100年一样引兵入中原,最终,他们只能做出一个孤注一掷的决定闯入那一年的武林大会,挑战全武林的高手,毕其功于一役,一举夺回中原武林! 不巧的是,那年一个叫红缨帮的小帮派为了在比武中胜出,在井水中投dú,以至于所有人的气海受损,使不出平时一半的气力。面对天篆部疯狂的挑衅,整个武林大会上全部中原武林的高手竟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 忽闻“铮”的一声,似琴响。可,如此关头,谁有心抚琴? “铮、铮”紧随又是两声,略促,不改从容。有人清朗一笑,浮云般飘落,载飞振衣拂剑,道一声“请”。 “怎能少了我?”衣转,萧萧落于载飞身畔,相视一笑,继而qiāng剑齐出。 弹剑成丝竹,振qiāng如管弦,招行若霓裳,御敌似歌舞。时而qiāng疾而剑意畅,时而剑紧而qiāng招缓,张弛相和,如琴箫和鸣。缓者绵长,气含而不发,足踏轻缓,招落婆娑,气缠缱绻里,刃藏婉转中。疾者紧促,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 章 势铿锵,如疾风骤雨,喷薄而出,如狂风卷尘,暴雨催花。缓急相协,气韵鼓dàng,敌不辨音律,困于缓而伤与疾,渐下风。 当是时大会群豪皆遭暗算,气力难发,唯载飞萧萧二人气如行云,招如流水,不见阻滞,反更畅彻。更激天地之气于qiāng剑间流转,一时天地有声,造化动容,四野同和,万籁齐歌,风摇檐铃作响,莺鹊高低应和。天地流传之气人可察觉,乃至气海澎湃,异状难以言说。 俄而敌气力已怠,束手待擒。如曲终绕梁之音,余韵不息,造化之气散于天地,qiāng啸剑鸣不绝于耳,檐铃静默,莺鹊噤声,气海汹涌未息,人皆惊骇不已。 《云载莺飞》 *** 所有人的气海都受了重创,唯独慕容载飞和云萧萧却调动了更强大、更流畅、也更灵活的气力,用人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方式,赢得了一场看似不可能的胜利。人们半晌无言,心中却都心照不宣地想着:他们用的不是气脉的功夫而是七情诀。 其实人们早就听说过“七情诀”这三个字,不过大家一向以为这只是慕容载飞这个大少爷闲来无事找的乐子,唯一的作用就是逗云萧萧开心,谁也不会想到,这个“七情诀”竟然会有这样的威力。被震惊了的人们对七情诀刮目相看,开始重新审视现在的慕容载飞。 人们这才发现,不知从几时开始,慕容载飞不再是那个儿女情长的痴儿,他的剑依旧如舞蹈一样美,却美得更加通透更加莹润,他依旧是那个惹人注目的翩翩公子,只不过他身上不再只有“慕容振之子”的光环,而是用他自己的肩膀,担起了“慕容振之子”这个身份加在他身上的全部重担。是了,是慕容振改变了秦氏的统治,如果需要谁来改变江湖的武学,那就只有他慕容载飞做得到。 ☆、六、思潮(3) 江湖上有许多人视这一战为开天辟地的里程碑,把七情诀看做振兴武林的至宝,他们争相抄写传阅《后秋声集》“言武卷”的内容,看山堂书局不得不暂停其他书刊的进度,专印《后秋声集》;有人飞快地办起武馆,专授七情诀;有人专办比武,切磋七情诀。也有一部分人与之对立,他们持谨慎态度,他们发现七情诀可以调动天地之气,这的确可以赋予人更大的力量,他们认为天人有别,人如果利用天地超越天地,必定会遭受天谴。 这两个观点对立的派别被分别成为“拓新派”和“保守派”,就对待七情诀的观点问题展开了激烈的争论。这场争论不同于麒凤初年的那些争论,在慕容振“心所思、口所言”,要人们尊重真xìng情,畅所yù言的孤立下,二十余年中成长的年轻人远比麒凤初年的人们理xìng且见地,那一段时间他们依靠散布言纸而坚持自己的理论,即使慕容振作为天下至尊,私心支持着七情诀,他也找不到保守派的任何把柄,他什么也不能改变,甚至不方便做出什么有引导xìng的言论。 *** 人当心存敬畏,敬天,敬地,敬先贤。天地者,人生世间之根本也。人可胜天,不可逆天,人有穷时,天有尽处,今众人以“七情诀”借天地之灵,不畏有朝一日天地倾塌,生灵覆灭乎? 先贤有云:至光明处,必有至晦暗生,至鼎盛时,必有颓势酿。今七情诀之至强,必藏隐患其中。今尚不知患处何在,汝等如此趋之若鹜,旦有偏差,必酿大祸。非以七情诀为妖邪,谏诸位不可急也。 自古天地新旧更迭,新自旧中生,旧者,本也,新者,果也。木无本焉有花果,人无本焉可求新耶?武林大会之事一时偶发,因一役而弃先贤数百年之传,谬矣!旧功不当废,新法须慎行。 保守派《论新旧之利弊》 *** 自古以来,但有旧事物灭亡,新事物诞生,必有无数先驱为之牺牲,倘若人人畏缩不敢向前,焉有圣人开拓气脉,焉有五祖创世?拓新者从来不在意面临着怎样的危险,不在意顶着怎样的质疑,只是勇往无前地为开创新世界披荆斩棘! 我们并非不知道新生事物中的诸多隐患,试问倘若不曾探索,如何发现其中的隐患?我们并非只是为追逐一个人的力量而狂热,试问倘若我们不走这一步,如何造福后代子孙? 时不我待,未来如同最强大的敌人,以守为攻,我们耗不过无尽的光yīn,以攻为守,我们或可为后来人破防! 拓新派《驳金守一兄书》 *** 这场争论持续了大半年,依然处于僵持阶段,拓新派始终没能取得更大的成就证明七情诀的优势所在,保守派也没有抓到七情诀不好的实在证据,一切似乎都是理论和臆想,而关于七情诀,只有慕容载飞和云萧萧与许多义士一起将天篆部的人逐出中原,也与武学本身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 麒凤132年底,一场事故意外结束了两派的僵持,拓新派完败。问题出在慕容载飞身上。这天他在一个武馆指导学童修习,却因为太过疲劳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气力,气力失控,导致武馆里全部十三个学童和两个教头受伤,离他最近的两个学童重伤不治而亡。七情诀在初成体系的时候开始就存在着隐患,可能反噬也可能失控,这一点李霁知道,也告诉过慕容载飞,可慕容载飞毕竟年轻,大胜的喜悦让他放松了警惕,终于酿成大祸。 慕容载飞追悔莫及,他跪在死者父母面前祈求原谅,愿意倾尽家财作为补偿,或自废武功以谢罪,他把宝剑举过头顶,要死者的父母依照新的武林规矩惩罚自己,而死者父母悲伤过度,只知痛骂七情诀是邪法,说什么也不肯原谅慕容载飞,慕容载飞心中煎熬,见对方不出手,便想要自裁以谢罪,剑已在颈上,道气门当地戍站的专司弟子及时赶到,救下慕容载飞,二话不说把他带回了道气门。 这个事故比七情诀初次现世带来更大的轰动。一方面,两派单纯的口水战终于见了分晓七情诀确实有问题,许多七情诀的修习者不得不暂时停下来重新审视,保守派则挺直了腰杆。另一方面,对于慕容载飞所有的赔罪,人们并不买账,他们以为即使慕容载飞自废武艺,他也可以衣食无忧,慕容载飞父子是江湖至尊,赔偿多少金银对于他们而言都不是大事,而失去爱子的父母却没有了全部的希望,无论怎样的赔偿都无法弥补,假如换了其他人,一条xìng命换两个无辜的孩子并不为过,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慕容振亲口说过道气门弟子愿意接受天下武林人的监督和审判,可事情真正到了眼前,慕容载飞只不过做了一个自裁的样子,慕容振便派人把他接了回去,这样的做法显然不能服众。 人们在各地散发言纸,要为死者讨一个公道,他们要慕容载飞依照江湖规矩偿命,还要他亲口承认七情诀的确是邪法!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盯着道气门,等待慕容振父子给一个jiāo代。 慕容振听到也很震惊,但他并不打算给人们一个所谓的“jiāo代”,他的态度十分明确:赔偿多少金银都无所谓,但我的儿子不能偿命,也不能废武艺,更不允许人说鹤闲先生的七情诀是邪法! 慕容振的态度激怒了民众,民间的呼声越来越高,有很多人集结起来,拉开“给死者一个公道”的横幅,在道气门门前示威。慕容载飞自从被带回道气门就执意要出去亲自给一个jiāo代,慕容振怎会同意,他派人把慕容载飞锁在房里,对道气门外静坐的示威者不予任何回复。直到此时,慕容振才后悔自己当初宣扬什么“心所思,口所言”,后悔这些年让他们畅所yù言,后悔没有把秦氏的铁腕专断继承下来,否则这些人如何敢这样得寸进尺让自己下不来台? 示威持续了十三天。示威者没有足够的粮食,慕容振起初派人分他们些米粮,试图就此和解,哪知这些人声称“不受你一粥一饭的贿赂”,拒绝道气门给的米粮;慕容振见他们不识抬举,便派人控制了附近村镇的粮食,好饿他们一饿好让他们知难而退,渐渐开始有人难以支撑晕过去,但他们依然没有人退缩,相反,越来越多的人从各地涌来,他们带来米粮救活那些虚脱的人,也随即加入了静坐示威的队伍,道气门被这些人包围,道气门弟子进出不便,也因此耽误了很多重要的事情,整个武林几乎都在这僵持中陷入瘫痪。 道气门内也渐渐浮动起来。道气门内原本就有一部分保守派,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也以为慕容振的做法的确过火,想保住慕容载飞有情可原,但承认一句七情诀有问题又有何不可?保守派商量之后,委派了一位代表去劝慕容振。被选出的代表是任剑和的三子任叔秩,任剑和长子伯纲在四年波动时为道气门捐躯,二子仲lún多年来镇守北疆,为道气门出力,三子叔秩留在道气门,是慕容振最信任的人之一,大家以为,凭借任家父子四人在道气门的地位,任叔秩说的话慕容振多少也会听进去一些。 但大家都料错了,任叔秩的进言把这件事推向了不可挽回的深渊。 ☆、六、思潮(4) 麒凤132年腊月初七,雪。晨间议事时,任叔秩劝道:“载飞公子年过弱冠,早已不是小孩子,此时掌门应jiāo由载飞公子自己处理,总好过如此僵持。” 不等任叔秩说完,慕容振便打断了他:“让载飞自己去处理,任叔秩,你的意思是让本座看着自己的儿子去自裁谢罪?”甚至连斥责任叔秩的心情都没有,慕容振挥手将任叔秩逐出道气门,下令“永世不可踏入道气门百里之内”。彼时任叔秩的父亲任剑和就坐在慕容振旁边,同为人父,任剑和什么也没有多说。 任剑和的缄默没有让事态平息。任叔秩被逐出门墙之后,道气门几乎全部庭首、长老、高阶弟子都来给任叔秩求情,但慕容振依旧丝毫不为所动,将他们一并逐出道气门。事情愈演愈烈,有些耿直之士反对慕容振的不辨黑白,主动离开道气门,还有一些人被逐出门墙之后,光明正大地站在示威者中,要求慕容振给一个jiāo代。道气门内部的崩塌给了示威者鼓舞,他们的呐喊声越发嘹亮。 慕容振的左膀右臂、他看好的年轻人、他扶植起来准备委以重任的弟子,全都弃他而去,慕容振感觉到了孤立,自他离开慕容世家之后再也不曾感觉到过的孤立,他深埋心底的孤傲狠绝彻底bào发,腊月初八傍晚,在最后几个可依傍的弟子离开道气门之后,慕容振握紧拳头,下了一个可怕的命令把门外示威的人统统抓起来,绑上石头塞进麻袋沉湖! 那天的日落出奇得早,湖面厚厚的冰层被敲碎,无数装着活人和石块的麻袋被丢入冰窟,化作荒魂。次日一早湖面重新冰冻,又落了一层大雪,数百人消失了踪迹。道气门、长江、汉水、洞庭、以至于整个江湖都安静的怕人,世界忽然变得空旷得不真实。再也没有人敢对这件事说一个“不”字。 这是慕容振一生最大的污点,他前半生为道气门所做的一切,都无法掩盖这个污点。这不仅仅是整个麒凤纪江湖最大的事故,更恶劣的是它开了道气门的血腥统治的开头。是慕容振最先宣扬“心所思,口所言”的自由,也是他让道气门在武林的统领地位真正变成了统治。莫长路即使作为慕容振的义子,在《三世书》中也毫不客气地用“恶魔”形容这场惨剧。 *** 第一缕阳光被剪断,疯狂就会释放隐忍许久的黑暗,第一股浪潮被允许,决绝就会打翻全部真与善。风雪尚暖,人心酷寒,是什么改变命运的笑颜,导演这一场恶魔的试炼。于是真情粉饰霸权的嘴脸,正义执拗成利刃相残,血ròu之躯变成无谓的祭奠,嘲笑那些自以为是的勇敢。天使陨灭在黑暗降临之前,血雨腥风还没有正式上演,是不是唯有永恒的死亡,才可以战胜那滚滚不息,残酷的时间。 《三世书现世篇》 *** 忽降的大雪落满窗台,被困窗前的慕容载飞听说这一切后出奇地缄默,只有一滴泪坠入冰雪,穿一个深不见底的洞。 次日一早,慕容振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之后,他看见了爱子留下的遗书,随后看见了高高悬挂在道气门大门上的爱子的尸体慕容载飞最终还是自裁以谢罪,三枚钢针扎在的头顶,这是他诅咒自己魂飞魄散,永世不入轮回。 这是麒凤132年末,慕容载飞二十三岁的生命过早地结束了。大雪落在静寂的江湖,再没有人对他多一个字的非议,结束这场混乱的并不仅仅是沉入湖底的荒魂,还有善良的人对这个年轻人的宽恕与救赎。多年之后说起这年腊八的沉湖之变人们仍是一声叹息,但对于慕容载飞,却只剩一个“美”字,像一滴晨露、一颗流星,太过短暂,甚至来不及沾染俗世的一缕尘埃。 白发人送黑发人,慕容振一夜之间像是老了十岁,他没有立刻倒下,但治理道气门时却渐渐显得力不从心,他也确切地发现身边再没有一个可用之人他十八岁带领道气门群豪与浪儿帮相争时,听命于他、与他一起打天下的人大都已经年迈归隐,此后提拔起来的一批年轻人又都在那年冬天沉湖之变时被全部驱逐出门墙,甚至还有几个被一同沉入湖中。现在身边只剩下两类人,一类无能却只知阿谀奉承,慕容振对他们厌恶至极,另一类是保守派,他们畏惧疏远慕容振,却没有反抗的勇气和能力,这些人也入不了慕容振的眼。 整个道气门,只剩下一个能人,却还是个用不得的能人任剑和。且不说任剑和已经百岁高龄,就算他正值壮年,慕容振也无法用他,任家父子四人为道气门付出了许多,最后只有三子任叔秩留在膝下,却因为一句“应由载飞公子自己处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 章 逐出门墙。慕容振后来冷静下来,想要寻回任叔秩,却被任剑和委婉地告知,任叔秩自己在外营生过得还不错,时而有家书寄来。慕容振明白丧子之痛,任剑和父子生离比之自己的死别也不会好受多少,他不确定任剑和是否因为此事对自己心存怨恨,想要招任叔秩回来的话不知如何开口,这件事就这样搁下来,慕容振也不愿多烦劳任剑和什么。 就这样一晃二十年,慕容振勉强维持着道气门,他不再有精力去倾听每个声音,也不再喜欢推行年轻时那一套真xìng情和畅所yù言的自由,他渐渐变得乖戾和专断,在道气门以至于整个武林变得越来越至尊,也越来越孤立。心力憔悴,慕容振终于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到了必须放手的时候。可骄傲如慕容振,不愿让人看见自己弥留之际的样子,他把掌门之位传给义子莫长路之后,执意独自离开道气门,不允许任何一个人跟随。 *** 他的身体其实不宜骑马,却偏偏如此倔强,不肯有哪怕一点点示弱,用力抓着马鞍,试图不让人看见他的手在轻微地颤抖。 莫长路注视着他枯瘦的指节,终还是上前一步:“义父,孩儿为您坠镫。”慕容振眉头一皱,刚要拒绝,却被莫长路抢了先:“孩儿身负义父重托,不能陪同义父,最后想尽些孝道,就请义父成全孩儿吧。”他的目光清澈而真诚,慕容振嗯了一声,莫长路撩袍单膝跪地,慕容振踏在他膝头,缓慢却稳当地跨上了马背。 慕容振不喜欢道别也不喜欢回头,不等莫长路振衣起身,他便拍了马向前走去。阳光投下道气门屋舍的影子,这个院子还是他当年与那些兄弟们一起建起的,即使被夕阳拉得比时间更长,他还是可以轻易认出其中的一砖一瓦。 他特别吩咐了不需要旁人送行,可现在,地上的投影还是看得见哨楼上伫立的人影,衣袍孑然,须发寥落,不消细看也知道是任剑和。他还是来了。慕容振皱了皱眉,又夹一下马腹,马蹄轻快地越过这个人影向前跑去,他却想起昨日莫长路继任掌门时任剑和说的那一句话:“掌门放心,任剑和既在此位,定会尽心辅佐新掌门。”百岁老人的声音依然平静中透着力量,一如当日一剑镇英水时。 罢了,无论功过都是我的造化,无论成败都是他人的缘分,多思何益?慕容振这样想着,策马向前,越过道气门最后一个树影,追逐着自己被拉长的影子向前奔去。 《倾尽天下》 *** 道气门是慕容振后半生唯一的主题,但在放手之后忽然没有了一丝牵挂,这个江湖似乎也不再属于他,到此时他能想到的只有去见一个久别的老朋友、老对手杜招风。 人说成王败寇,杜招风却是一个例外,四年大波动之后,他虽然棋输一着,慕容振却没有刁难他,也没有给他扣过任何贼的帽子。浪儿帮不是完全的败者,毕竟他推翻了秦氏,不再受道气门干涉,可以做任何浪儿帮愿意做的事,后来大野盟不断壮大,与天下绿林英雄一道,推翻了旧政,建立新朝。杜招风算是新皇帝手下的人,他明白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新朝刚立,他就请辞离开,重回市井。皇帝也不曾刁难他,由着他占着百十亩良田,做着地主也依然做着混混头领,杜招风的后半生比慕容振快意不少。 一别近五十年,当年血气方刚的少年都成了老人,曾经统领天下的霸主都变得了无牵挂,杜招风狠狠嘲笑慕容振的cāo劳,慕容振反唇相讥杜招风受困庙堂只能躲在市井一事无成。畅叙往事,没有唏嘘,只是互不相让的挤兑攀比,两个老人如同两个孩子,定要再争一轮高下,最后却是不分胜负,在酒桌上相拥大笑而亡,共赴黄泉。 据说,这个叱咤天下,改变了江湖的武林霸主说的最后一句话竟是:“你这厮一把年纪还不改臭毛病,吃了霸王餐要老子给你擦屁股!” ☆、七、求索(1) 麒凤152年,慕容振的义子莫长路成了道气门第十二任掌门。 莫长路与慕容振的渊源起于麒凤145年。慕容载飞自裁后整整十三年,都没有出现在任何人的梦境里,让慕容振以为,他当真魂飞魄散,永世不入轮回。但这一晚,慕容振却忽然梦到十三岁的慕容载飞,在二十三岁的慕容载飞的葬礼上旋转起舞、击鼓而歌,一如在鹤闲先生病逝的榻前,等到葬礼结束之后,慕容载飞飘然而走,换做慕容振伏地大哭,不省人事。慕容振从梦中哭醒后心潮忽至,想要去李霁长眠之地与昔日的挚友说说话。 赶到棠庭山李霁坟冢时已近黄昏,慕容振沽酒坐在坟冢前,絮絮说起这些年的许多事,多半是关于慕容载飞,爱子离开后慕容振时刻提醒自己斯人已去不可过分伤怀,但此时坐在李霁坟前,才发现往事历历难以或忘,不知不觉从日暮时分坐到月在中天,仍不舍离去,看日月往复,想起昨夜梦境,不觉悲戚,就在这时,夜晚的丛林里忽然传来一阵歌声。慕容振知道儿子喜欢歌舞,听见歌声以为是爱子显灵,不顾一切向着歌声起处追去。 *** 并不是他日夜思念的爱子载飞,而是一个垂髫牧童,牧笛chā在腰带上,牵着一头黄牛,摇头晃脑唱着歌儿。由失望而至失态,天下至尊的道气门掌门慕容振,竟在一个牧童面前泣不成声。牧童这才发现慕容振的存在,他并没有害怕,而是走上前,温柔地为慕容振擦干眼泪,柔声安慰他不要哭泣。 慕容振抬起头看着这个孩子,他虽然单薄,却不孱弱,他有一张干净的脸庞,干净到似乎不属于这个尘世,月光冷寂,他却暖暖笑着。“有那一刻,我恍惚觉得,是我的孩子又回来了。”沉浸在这段回忆里,慕容振露出温柔的笑意。 慕容振就和这个孩子攀谈起来,当得知这个孩子正好是十三岁时,慕容振心里像是被什么戳了一下十三岁啊,在梦里载飞正是十三岁,载飞离开这个俗世,也恰是整整十三年,冥冥中似乎有一种力量,让慕容振对这个孩子生出亲近的感觉,他把孩子拉近一些,问:“孩子,你为什么这么晚还在这里?你的家人呢,为什么让你不着急回家,却在山里唱歌,不怕遇见恶人吗?” 天下有很多人畏惧慕容振,但或许因为今天的慕容振不像是霸主而只像是个父亲,牧童并没有表现出一点点害怕,他笑吟吟地回答道:“下午的时候看见天青水蓝,阳光正好,心里舒畅得很,就睡着了,一觉睡过了时间,归来的时候想到下午阳光下小睡的美景,心里高兴,就情不自禁地唱起歌来。” 这话听起来莫名其妙,却又似乎有些禅机,慕容振愣了一下,又问:“一觉睡醒之后,阳光变成了黑夜,难道不应该难过吗?” 牧童笑嘻嘻地摇头说不:“睡梦中已经享受了阳光,虽然睡着了不知道阳光究竟有多暖晒了有多久,但它毕竟存在过,醒后想一想还是暖和。日头总会下去的,与其去想它不见了,还不如想它曾经来过,在我们知道以及不知道的时候。” 十三岁的孩子竟然可以说出这样的话,笔者听来都不觉惊叹,更何况当时思念爱子心中郁结的慕容振,像是黑暗中突然打开的天窗,像是干涸中突然落下的甘霖,慕容振听他说到这里,眼眶不由地湿润了,他把这个牧童抱进怀里,有些哽咽地说:“孩子,再多陪爹爹一会儿,好不好?” 回忆到这里,年过半百的慕容振眼中再次泛起泪花,他慨叹说:“这个孩子多么像我的孩子,他比我洒脱,比我通透,比我放得下,有那么一刻,我觉得这就是我的载飞,他又回来找我了,我想要把他带回去是轻而易举,但我又很快想到,我不可以再逼迫他了,绝对不可以了,只有询问他肯不肯多陪我片刻,我真的害怕天一亮他就会消失不见。”慕容振轻轻叹了口气,微笑着说下去:“好在,他点点头说好,说愿意跟我回家。” 《寂寥岁月,谁为他点亮团圆的明灯慕容振与他的义子莫长路》 *** 这个孩子就是莫长路,他说父母隐居山林,不见生人,随手写了一张信笺系在牛尾上,便跟着慕容振离开山林去了道气门,做了慕容振的义子。回到道气门,慕容振才发现他不是一个简单的牧童。他年纪虽小,却博古通今,说起书中道理侃侃而谈,江湖上几个老学究没有一人辩得过他;他还懂得五行八卦,拿起奇门阵图,便能看懂□□分;他练得一手好剑,可江湖中人竟无一人说得出他的师承来历,慕容振问起,他只说是家传,可他父母世外隐居,不见生人,他连父母的名姓都不肯透露,慕容振曾派人寻找,然而派去的人都在堂庭山中莫名其妙的迷了路,也只有不了了之。 那时候道气门人才凋零,慕容振一心将莫长路当做接班人培养,即使他身世有隐秘,慕容振还是选择信任。他看莫长路家传武艺于龙庭武学有相似之处,慕容振便想让他入龙庭,莫长路却偏偏喜欢麒庭,慕容振便依他的选择,让他入麒庭学艺。 麒凤152年,慕容振离开道气门,把掌门之位留给莫长路,同时留给他的还有无数的难题。 首先是关于七情诀。二十年前沉湖之祸后,天下再没有反对七情诀的声音,但慕容振的支持并没有带来七情诀的发展,相反,七情诀渐渐走上了邪路。沉湖之祸、慕容载飞自裁之后,云萧萧回到长歌牧场相夫教子,不再参与武林纷争,她一直在潜心研究是否有方法可以避免类似的祸患,但毫无所获,她也没有把七情诀传给弟子后人。慕容振曾经委派高手研习七情诀,但他们都害怕再出类似的祸事,都不敢用心去学。江湖上依然执着于七情诀的人,不是妄想寻找捷径的懒汉,就是心术不正想要拥有强大力量的恶徒。因为他们,七情诀已经实实在在成了邪术,莫长路想要为七情诀说话,也没有了足够的底气。 其次是保守派的势力日益壮大,慕容振的铁腕镇压激发了天下有志之士的骨气,七情诀走上邪路唤醒了他们的正气,他们组成坚不可摧地联盟,捍卫武林的正义。以这些有志之士为骨,还有很多年轻人,他们没有那么清醒的认识,只有一腔汹涌澎湃的热血,在慕容振在位时,他们中就有许多人不惜以身试法,想要用尸体开辟一条通往“正义和自由”的通途。慕容振离世的消息确切地传出以后,这些人又开始摩拳擦掌准备又一次示威,想要逼新掌门下令废止邪术七情诀。 另外,道气门内也有无数的问题。早在麒凤132年沉湖之祸前,道气门内就有一大批保守派,腊月初八沉湖之祸,他们中几乎全部高阶弟子都被逐出门墙甚至沉湖。当时还有一批年轻弟子,他们多数都是受害高阶弟子的直接传人,当时迫于形势,不得不暂时听命于慕容振,但当时的惨祸他们怎能忘记,现在这批年轻弟子都已经长大,并且成了道气门的重要支柱,他们随时准备着为当年的惨祸讨一个公道。这一点慕容振清楚,莫长路也清楚,却动他们不得,因为牵一发而动全身,动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会带来巨大的动dàng,除了他们道气门只剩一些不堪重用的逢迎派,这样的动dàng一旦发生,就意味着道气门乃至整个武林的崩塌。 摆在莫长路面前的,似乎只有两种选择,其一是顶着压力立刻证明七情诀不是邪法,其二是向保守派妥协,承认七情诀是邪法。但莫长路做的选择却是不作为。在初任掌门的一年多时间里,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除了去各地闲逛,其他时间都在藏书阁打发时间。 ☆、七、求索(2) 世人不能容忍一个年轻人在道气门掌门、武林至尊的位置上无所作为,开始有很多人编出各种各样的儿歌和段子调侃这个无所作为的继承者。 *** 吕布认了丁原做义父,为何又将丁原杀了?因为丁原不是天下的霸主,给不了他好位置。 吕布认了董卓做义父,为何又将董卓杀了?因为董卓也不给他好位置,反倒抢了他的女人。 吕布要认曹cāo做义父,为何却被曹cāo杀了?因为吕布没有第一次就认准义父,而且曹cāo不缺儿子。 《学学别家的义子》 *** 莫长路似乎有些挂不住颜面,无所作为一年多以后,他终于做了继任掌门以后的第一件事:下令搜集民间流传的全部《后秋声集言武卷》不同版本,综合成最完整的版本,请一批武学名家聚集在一起,讨论这本书究竟是好还是不好,究竟有没有意义。 这个过程冗长枯燥,先是长达七个月的版本整编,接着是历时十九天的品书大会,品书大会上没有得出任何有意义的结论,之后莫长路随意发表了一篇不着重点的言论,也没有任何实质xìng的措施。关于七情诀的一切都没有改变,反而让人们近距离的观察到这个所谓少年英才的新掌门实则是个没见地没想法没能力的草包,什么通经史擅八卦精武艺之类都是吹嘘,莫长路就是个只会阿谀奉承的跳梁小丑。莫长路做掌门还不到两年,已经失去了全部的威严。 麒凤154年九月十七,隐忍已久的不满终于bào发。道气门晨间议事时,又有几个人因为对七情诀是废是行与莫长路争执起来,最后他们把莫长路堵在主厅里,要他要么做个决断下令废止七情诀,要么jiāo出掌门之位,传给更有能力的人。 莫长路看了看愤怒的众人,没有害怕也没有绝望,而是孩童一样天真地一笑:“好啊。” 谁都没有料到,这样看似没有组织预谋的简单bào dòng就可以如此轻易地让莫长路jiāo出掌门之位,这种不正常的轻率让人们有些不安,接下来发生的事更增加了他们的不安只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 章 莫长路站起身,向着下面的人四下张望,片刻之后他找到了站得稍远些的一个人,招手笑道:“楚大哥,长路觉得你就是‘更有能力的人’,这个掌门之位,不如就jiāo给你吧。” 被他点名的这位“楚大哥”脸色霎时变了,其他人也是一片寂静,目光复杂,半晌无声。 这位“楚大哥”人名叫楚寻,他表面上是莫长路最依赖的大哥,事实上他是道气门全部保守派的领导者,是保守派商议好的,逼退莫长路之后的继位者。 事情要从二十年前的沉湖之祸说起。慕容载飞物误伤人命被慕容振带回道气门,无数江湖人在道气门前讨公道时,许多人来找任剑和父子,让任剑和劝掌门,只要掌门承认七情诀是邪法,惩治误入歧途的儿子,就可以给世人一个jiāo代。任剑和了解李霁,也了解慕容振,他知道七情诀并不是邪法,慕容振也绝不会承认,这件事绝不可能这样简单地结束。最后权宜之计,他让三子任叔秩代表大家的意见,去探探掌门的口风。 慕容振反应之大远超过任何人的想象,事态一发不可收拾,直至各庭庭首和高阶弟子被逐出门墙。当时还有一批普通弟子想要紧随着进言求情,是任剑和在紧急关头拦住了他们,让他们免于牺牲,众弟子在任剑和房中哭跪不起,宁可死也不妥协,让任剑和也十分为难,他不愿这些人白白送死,也劝服不了他们,再僵持下去,一旦惊动了掌门,事情恐怕更难收拾。最后,终于有一个少年体谅任剑和的难处与想法,同意暂且安静。这个人就是楚寻。 那时候楚寻年仅十七岁,他少年老成,沉稳睿智,是任剑和三子任叔秩最看好的入室弟子,也曾得到过任剑和的亲传。楚寻理解任剑和息事宁人的想法,却并不赞同,在少年的心里,真正的解决办法是保全实力,伺机而动,早晚有一天为枉死之人讨个说法! 楚寻一贯是个正直自立的人,即使任叔秩十分看好他,他也十分敬重任剑和任叔秩父子,他也不曾与他们过分亲近,以免惹人非议。但从这时起,他渐渐变了,在慕容振号令将门外叫嚣者统统沉湖时,他和诸多逢迎者一样踊跃。沉湖之祸后,慕容振没有放松对保守派的打击,楚寻则站在逢迎派的最末处,虽不处处逢迎,也时刻表现出对掌门的言听计从,在慕容振大肆清扫保守派的时候,他躲过了刀锋。 但其他人并不那样幸运,很多人因为抵触情绪被慕容振逐出门墙或者借故杀死,楚寻急在心里,不惜冒险把他们召集在一起,发下dú誓有朝一日一定彻底推翻七情诀,重振武林之风,否则不得好死。他在风口浪尖与人秘密集会被慕容振怀疑,楚寻放下脸面对慕容振手下几个人百般奉承,又吃了一顿杖刑,总算可以继续留在道气门。经过这个波折,楚寻成了暗地里的保守派的领导者,同时也是潜藏在慕容振身边的保守派的支柱和希望。 后来莫长路入门,楚寻见慕容振看重他,就主动接近莫长路,楚寻有真才实学,莫长路对他颇为依赖,楚寻顺势而为,以长兄的身份,成了莫长路的左右手。这一切任剑和看在眼里,他明白了楚寻的打算,在慕容振离开之后就叮嘱楚寻,不要一味针对七情诀,也不要因为一些私人恩怨,做出任何危及门派、以至于江湖稳定的事。 但任剑和的规劝也无法改变楚寻的决定,他背着任剑和与保守派的弟兄们开始准备推翻莫长路,楚寻担心莫长路并不真的那么容易对付,所以先安排下这天的小bào dòng作为试水之举,楚寻躲在暗处观察,好详布下一步的计划。谁也没有料到莫长路竟然会这样轻易地jiāo出掌门之位,而且直接指向楚寻,让人几乎怀疑,看似无所作为的他,是否真的像传言的那样精通占卜之术,早已窥破了其中的关窍?一时暗喜者有之,担忧者有之,震惊者有之,都不知该做何反应。 *** 楚寻脸色不易察觉地一凛之后,很快换上了带着些惶恐地假笑:“掌门……您这是……楚寻不敢!” “楚大哥,你可千万别不敢啊!我们是兄弟,如今小弟有难,你帮小弟一个忙,让小弟稳稳妥妥下了这个台阶,好不好?”莫长路一面说着,一面招呼楚寻走得近些。 楚寻一步千钧,想不透莫长路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yào,他开始觉得莫长路远比他想象的更难对付,又随后想,既然这样难对付,也只能在今日破釜沉舟,不成功便成仁了!这么想着他已经走到莫长路前面,莫长路上前抓住楚寻的双手:“好哥哥,就知道你不肯看小弟一人涉险!来,我还要单独jiāo代你一些掌门人才能知晓的事情。” 这是要把楚寻单独带走啊,如果莫长路真的不像他们以为的那样容易,那么接下来危险的就是楚寻了!人们不由屏住呼吸,楚寻也有些紧张,但他面上颜色不变,依然保持着几分惶恐,半推半就地被莫长路拽到了后堂。 人们在外面焦急地等了约莫一个时辰,仍不见两人出来,正商量要不要闯进去,却见楚寻从正门走了进来,大家十分惊奇,楚寻明明被莫长路带进后堂,后堂并没有别的出口,楚寻为何会从后门出来,而莫长路又去了哪里? 楚寻也是一脸迷茫,他手里捧着掌门的旌旗、佩带、宝剑和大印,脸上却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 在楚寻的记忆里,他进了后堂之后,莫长路说去拿什么东西,可楚寻一晃神,莫长路就凭空消失了,楚寻大惊,四下寻找,再一转身,却发现自己已不在后堂,而是在老长老任剑和的静室里。 任剑和看见楚寻,没有丝毫的意外,只轻轻叹了口气:“孩子,你终于还是……” “老长老,这是……”楚寻还是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任剑和轻轻摇了摇头:“还不明白吗?你以为的虚幻未必是虚幻,你所见的真实也未必是真实,对错善恶一线之间,执着于虚实黑白只会让你迷失啊。”他说着指了指旁边的矮几,托盘里整整齐齐摆放着道气门掌门的旌旗、佩带、宝剑、大印。这些东西刚刚还在莫长路身上,现在莫长路在哪里?这些东西又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任剑和房中的?楚寻百思不得其解。 道气门大厅里的人们等了一个时辰,但在楚寻的叙述里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人们只知道,莫长路和他的全部行李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百年秘史》 *** 莫长路消失在道气门,只留下这个麒凤二百年历史里最诡异的一个谜团。不过,真正属于他的历史尚未开始,这个已经千疮百孔、百废待兴的江湖,还在等待真正的莫长路在不久之后的将来华丽回归。 ☆、七、求索(3) 在漫长的隐忍与儿戏般的突变后,楚寻终于在麒凤154年握住了武林的权柄。他等待了那么久才等到这一天,刚刚上任便立刻带领着道气门内外的保守派,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大动作废止七情诀,恢复江湖应有的面貌! 楚寻将七情诀列为邪法,下令封锁堂庭山,收集焚毁全部《后秋声集》,勒令所有教授七情诀的武馆转授传统武学,否则立即查封,习练七情诀者,不用便罢,一旦被发现用了就立刻废其武功,倘若伤人则可能被处死。无数义士自发组织起来,为道气门的禁令出力,这道禁令落实的速度异常惊人,不到一个月,无数武馆被迫关门,很多习武者被废了武功。 在废止七情诀的禁令席卷江湖的同时,麒凤155年初,105岁的老长老任剑和走到了生命的尽头,白衣白发的老人盘膝坐在静室里,看着跪在面前的楚寻,低声说:“物极必反。孩子,你现在是武林的主人,要时刻记得适可而止啊。” 如同麒凤100年的新年他那句“不破不立”一样,任剑和又一次预见了未来的危机,但可惜,此时的任剑和再不能像当年那样一剑镇英水,力挽狂澜。楚寻看着慈父一般的老长老缓缓闭上眼睛、停止呼吸,向老长老深深叩首,紧攥着拳不肯松开,他知道,老长老所说的“物极必反”已经出现了。 废止七情诀的事渐渐有些脱离了控制。保守派的过度狂热制造了不少冤假错案,因为一旦修炼过七情诀,脏腑气脉就与气海气脉贯通,以后很难严格区分控制只用气海气脉而不用脏腑,于是有很多在七情诀流传之处尝试修习过的人都难免养成动用脏腑气脉的习惯,他们也许并未动武,还是被人揪出来,废掉武功。还有,因为七情诀的特点是气力变化迅速流畅,有些奇门心法恰恰也有类似的特点,往往也会被狂热的保守派不辨是非地划成修习七情诀的恶徒,不少小有名气的高手都被卷入,甚至是保守派中的人也会忽然被指认为“潜藏在正义之师中的投机者”,被施以更严酷的惩罚。有胆小者不再敢轻易动武,还有做师长的唯恐弟子惹祸,先封了弟子的筋脉,江湖上一片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习武者不再敢出手,整个武林落入前所未有的低谷。 楚寻几次提醒大家看清真相不要伤害无辜,要三思而行给他们改过的机会,但似乎什么都无法阻挡江湖各地涌起的越来越多的“义士”。事情变得越来越糟,查封武馆变成了不分青红皂白的砸、烧、杀,处罚七情诀修习者的程序变成了不问缘由的诛连整个师门,废除武功变成残忍地挑断手脚筋脉把好人变成废人,各地惨祸不断,而被派去平息事件的道气门弟子往往被贴上“不坚定的妥协者”的标签,遭到义士们的围攻,道气门已经失去了对乱局的控制力。 麒凤155年六月,激愤的义士们涌向棠庭山,扬言要抓出祸患的源头:编撰《后秋声集》的罪魁祸首李霁,即使李霁已经过世多年,他们也要挖坟鞭尸,挫骨扬灰! 但似乎冥冥中有人庇佑,这些人在堂庭山中迷路了,四季如春草木荫荫的堂庭山,却出现了荒漠大海中才有的海市蜃楼,每次他们看见前方有空地或是草屋的影子,兴奋的跑过去时却发现越来越远,最终等待他们的只有无穷无尽的丛林草木。就这样他们在堂庭山中足足转了七天七夜,人困马乏,还是没能找到李霁的故居和坟冢。 又决定放火烧山,这次的情况更邪门,第一次点起火时山中忽然冲出一群山猪,不畏火似地冲过来,踩灭火种,撞翻人群,扬长而去。第二次点火时山风骤起,卷着落叶把火苗扑向放火者,被点着衣襟的人狼狈不堪,以为这是山神的报复,不肯再放火,渐渐有人动摇起来。领头者坚持点起第三把火,这一次大雨忽降,把所有人淋得透湿,大雨浇灭了扭曲的狂热,有人开始反思放火烧山、掘坟鞭尸的罪恶。当雨停之后,领头者再次点燃火把,让大伙分头找干柴的时候,已经有清醒的人开始审视他们狂热背后真正的动机。 一切到了收场的时候。第四把火尚未点燃,忽有三只尚付鸟飞来,扑灭了火把,抓散了干柴,鸣叫着扑向人群,将他们团团围住。尚付鸟开路,更多人紧随而至,其中有楚寻带领的道气门群雄、有天下德高望重的成名高手、各派掌门,以及他们曾经的战友、那些激愤的保守派。看见这个阵仗,放火者已明白大势已去,短暂的挣扎之后,终于还是束手就擒,被押回道气门公审。 很快,真相公诸于众:那些自发帮助道气门扫清修习七情诀者的人很大一部分都来自一个叫做“兴武会”的组织,这个组织的成员都七请诀修习者,他们聚集成立兴武会,一方面为了修习七请诀,一方面是为了与民间保守相对抗。楚寻刚刚做上掌门,他们猜到江湖风向要变,早早想好了应付禁令的办法的办法,那就是混入保守派中,借机扰乱江湖,最好的结果是削弱那些顽固又难对付的家伙,好等有朝一日七情诀卷土重来,差一些也可以保全一部分“兴武会”中的重要人物趁乱离开中原武林暂避风头,最不济也可以弄几个乱子看热闹,“不让我们好过你们也休想安宁”。 从江湖乱斗到真相大白要归功于一个被人们称为“铁弓英雄”的人。 *** ……身高九尺,膀扎腰圆,身负长弓腰挎箭壶,不识货地一眼看去,看他铁弓背锈迹斑驳,热天里披一件白皮袄子,身重步沉,不曾练过内家功夫,只当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猎户,却不知他身上那件白皮袄子非是羊皮却是白虎皮,那拇指粗的弓弦乃是虎蛟筋,寻常人连虎蛟都不曾见过,更休提杀蛟抽筋。此人不修气脉,不擅内家功法不假,却绝不是寻常的山野莽夫。此人自有一番侠肝义胆,行侠千里不留名,因背了一张铁背长弓,便被人称作铁弓英雄! 这铁弓英雄独行千里,何处有人打砸武馆,他便现身何处。自河曲、至江淮、再湖广,越五日,行九州。这一日来到了鄂州,此处也正有人围了一处武馆,砸得粱歪栋斜,血迹斑驳,砸馆子的人中有一个唤作范谦,说是不通武艺,却喜好于人群外叫好助威,时时处处都缺不得他,此时正叫好叫得热闹,忽觉肩上被人拍了一下,回头去看,却见个猎户站在身后,只道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心中不耐,挥手要赶这猎户走。 这猎户正是那“铁弓英雄”,他向范谦拱拱手,道一声“对不住了”,伸手就去叼范谦手腕,范谦没料到有这一手,退一步急道:“做什么?要动手不成?”铁弓英雄点头,上前抓了范谦衣襟提将起来,拇指就势抵在他胸口膻中,另一手抓他小腹,拳心直抵他丹田,双手将范谦举过头顶,屈膝抬腿将范谦向下砸来。若当真砸将下来,必拦腰折断,命不久矣,范谦看这猎户真有几分蛮力,心知不妙,眼见就要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 章 他膝头,终四肢发力,震脱了猎户双手,凭空跃起三尺之高,跳出人群,撒腿便跑。铁弓英雄哪里容他逃走,摘弓搭箭,拉开虎蛟筋做弦的四尺长弓,一支雕翎箭飞出,shè中范谦小腿。 一旁有人看得分明,起初莫名其妙,但见范谦跳起逃脱才恍然大悟:这范谦竟是精通七情诀之人!方才猎户双手已制住范谦膻中、丹田两处气海,若非范谦身负七情诀脏腑气力,焉可逃脱?范谦此前声称自己不通武艺,竟是诓人的!见范谦中箭倒地,便齐拥而上,yù杀之而后快。 却见那铁弓英雄大步迈开追将上去,道一声“慢来”,展臂将范谦护在身后,仍有人提拳打来,少不得招呼在铁弓英雄身上。他并无气力护体,方才受范谦一震,再吃两拳,唇角已渗出血迹来,却不还手,只待众人安静,才朗声道:“修习邪法者当jiāo由道气门处置,诸位莫非忘了?如此见人先打,可是此人教你们的?此人意教人自相残杀,诸位若再一味打杀,岂非正中此人下怀?诸位还请住手,凡事三思而行。” 《铁弓传奇》 *** 就这样,七天的时间,这位“铁弓英雄”抓出了十九个潜藏在义士中的兴武会人,这些人被送至道气门,楚寻随即召集天下英雄,到棠庭山外堵截为首的几个,在道气门当着天下豪杰的面公审,一切yīn谋终于水落石出。 ☆、七、求索(4) 楚寻对这位铁弓英雄感激不尽,想要在公审大会上让他坐在上席,让他在武林同道面前长长脸面,在中原武林占一席之地。铁弓英雄却谢绝了,他不打算在江湖人面前露面,甚至不等到各路豪杰汇集至道气门,便要告辞离开。 楚寻想让他留在道气门,相互有个照应,总好过山间清苦,他道了谢,却说自己“有些苦衷,怕只能辜负了楚掌门一番美意。” 楚寻又要给他金银盘缠,他也辞谢不收,楚寻不知该如何表达谢意,颇有些犯难,他似乎看穿了楚寻的心思,向楚寻说:“掌门不必客气,在下只不过是完成对朋友的承诺罢了。” 楚寻有些意外,总以为他是世外隐者,想不到他还会与中原武林有什么瓜葛,便问他的朋友是谁,他考虑一下,吐出两个让楚寻心惊的名字:“莫长路、慕容载飞。” 细看此人年岁,倘若慕容载飞在世应该与他年龄相仿,而莫长路……楚寻忍不住问道:“敢问前掌门莫长路身在何处,尊下见过他吗?” 铁弓英雄点头答道:“常见。”停了一下又问:“如果他再次现身,不与你争掌门做,你可容得下他?” 楚寻心中一动,却不知此问何来。莫长路究竟是如何消失,后来又去了哪里?他要回来做什么?他已经深深感到自己确实是低估了莫长路,莫长路不可能要与他争做掌门,否则当初他也不可能成功夺到掌门之位,而今莫长路竟让这个世外高人来相助道气门,他也定然是为了道气门着想。只是这其中有太多蹊跷,楚寻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他隐隐觉得即便点头也不会有什么恶果,但因为想不通,又总无法踏实地点下这个头来。思虑良久,依然不知如何作答。 而铁弓英雄似乎已经知道了答案,道了声谢,便拱手告辞,背着他的弓箭,提着他的猎叉,离开了道气门,离开了江湖。 “铁弓英雄”没有出现在几日后的道气门公审大会上,但提到这个人,很多人似乎知道些什么,纷纷将目光投向长歌牧场的方场主,方场主只是好脾气地笑笑:“我确实知道他,只不过旁人的私事,还是不要提了罢。” 楚寻总觉得其中有些文章,终究放心不下,派人暗中探查这位“铁弓英雄”的来头,知道结果之后却只是默默道一声“是我小人之心”,再不提此事,也没有再打扰过这个在江湖只留下惊鸿一瞥的“铁弓英雄”。 这位“铁弓英雄”名叫许钺,他的外祖父曾是前朝名将,在边陲征战时受了伤回到帝京,做了两年文职之后,因不愿卷入朝堂纷争而辞官回乡,恰值朝代更替之际,也因此躲过战乱。他的女儿,也就是许钺的母亲嫁给山中猎户,安于山中清苦生活,夫妻相敬如宾。 许钺从小就受母亲和外祖父教导,安心自己的营生,不可涉足任何纷争。他自小勤于习武,十岁时就能将寻常的雕弓拉满,十二岁就练就百步穿杨的箭法,但他对待邻里乡亲十分客气,几乎没有人知道他有一身家传的拳脚武艺。 那一年打猎归来的许钺偶遇山贼劫道,他搭弓shè箭,逼走山贼,救下了被劫的客商。山贼劫道不成,拿着断箭来山下寻找人,许钺为了不连累乡亲们,站出来承认,随即被山贼们掳上山去。山贼们掳了许钺不是为了报复,而是将看中许钺是个好坯子,要收他做弟子好好培养,许钺在山上住了三个月,把山贼们的本事学了个七八成。直到许钺的父母找来,软硬兼施,把许钺拉回了家去,告诫他万事不可出头,切莫再卷入如此纷争。 许钺听从父母的教诲,但他自幼重信重义,山贼既然教过他一些武艺,他也要报以恩德,此后山贼有什么需要帮忙,只要不违背道义,许钺也常出手帮忙,他的父母有所察觉,但不愿意扼杀了他的这份义气,也就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许钺十七那年,山贼的头目袁二虎惹了大麻烦,许钺第一次违拗了父母的意思,为了袁二虎踏入江湖,去并州祁家堡给袁二虎讨公道,祁家也算是江湖上数得着的世家,许钺一个毛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凭着一把猎叉单挑祁家三代高手,从祁家的私刑下救出袁二虎带回山寨。 回家之后自然是被父母责备,为人出头初衷是好的,但是单挑武林世家却太过自负,许钺认错之后,自去祁家认错善后。他虽然出身草莽,无人提携,但他做事坦dàng,不卑不亢,加之武艺出众,祁家人也不忍太过苛责。这事就此搁下。 当时长歌牧场主人恰好在祁家做客,听说事情的缘由之后对许钺颇为赞赏,许钺也因此结识了长歌牧场的大小姐云萧萧。许钺由于出身低微在江湖受尽冷眼,只有云萧萧父女二人待他最好。那时候云萧萧十四五岁,还是一个任xìng的大小姐,她行走江湖,是草莽小子许钺给了她最多的保护,那时候云萧萧惯于称许钺为“英雄”,时常说:“这天下如果还有谁当得起‘英雄’二字,那就是你许钺。” 云萧萧的父亲也是极看好许钺的,一度想招他为婿,十七岁的少年听到这个消息一时惶恐,入赘为婿就意味着改姓,他不明白长歌牧场招婿的传统,只以为在云家父女眼中,出身猎户之家原来还是卑贱的。他有他的骄傲,怎能入赘别家,何况家有祖训,不可卷入任何纷争,入赘长歌牧场,就意味着要踏入这个比朝堂更汹涌的漩涡,人生大事,他不可这样轻率地决定。 云萧萧早早料到这个结果,她明白以许钺的骄傲和孝顺,绝不可能抛下父母入赘长歌牧场,她想与许钺解释几句,而少年的许钺却“做了此生最不坦dàng的一件事”,他只留下简单的书信感激云家父女的恩情,就不辞而别回了老家,不久之后由父母安排娶了邻村的女子,继续过着猎户的日子。 多年后许钺偶然路过长歌牧场时,云萧萧已嫁做人fù,又因为七情诀与慕容载飞一起扬名。他没有见到云萧萧夫fù,却与慕容载飞不期而遇,听慕容载飞说了许多云萧萧的事,也说了许多关于七情诀,许钺不懂气脉心法,自然也不懂七情诀的好处,只觉得觉得慕容载飞为人随和,算是jiāo了个朋友。这之后不久,慕容载飞误伤而至沉湖之祸,长歌牧场式微,许钺在山间辗转听到消息,已是十数年之后。 与莫长路相识是这之后又几年的事情。这天许钺去镇上卖兽皮时去一个酒馆喝酒歇脚,正遇见一个少年书生喝了酒才发现忘记带钱,与酒家争执起来,许钺看不过去要替书生付账,哪知这书生看起来文文弱弱,却喝了十大坛最好的烧酒,这十坛好酒花光了许钺猎物的全部所得,还搭上一件防寒的虎皮大氅。许钺花光了银钱却不着恼,反倒看这书生年轻文弱却酒量惊人,十坛好酒下肚依然风度翩翩不见醉态,对他十分欣赏,要邀这文士共饮,可惜银钱无多不能尽兴,约定改日再饮。 这个文士就是莫长路,不久之后,他赎回了许钺的虎皮大氅,带着银两和一车好酒找到了许钺家里,与他对饮畅谈。从此之后每年的这个时候,莫长路都会拉着一车好酒来拜访许钺。许钺千杯不醉,莫长路醉时如醒,两人饮酒畅谈,却从不询问对方的身份,似乎只是单纯的酒友。 后来莫长路做了道气门掌门,又从道气门消失,但从未缺席过与许钺的酒约。直到不久之前,反对七情诀之势愈演愈烈,距离约酒之期还有一个月,莫长路提前出现在许钺家门口,告诉许钺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他道气门将有大难,要许钺替他守护道气门。许钺听说后有些吃惊,但还是很快答应下来。莫长路的义父是慕容载飞的生父,说起来他们两人还算是兄弟,许钺忽然想起多年前在生命中一闪而过的江湖,七情诀这三个字在心底尘封良久毕竟不曾消失,他叹息慕容载飞和云萧萧付出努力的七情诀落得如此下场,他也清楚地明白,这些人不算是慕容载飞和云萧萧的传人,为了朋友,他必须答应莫长路,必须去阻止这一切。 就这样,他一个人阻止了扰乱全江湖的yīn谋,完成了对朋友的承诺和守护。然后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个江湖,回到山野草庐,等到着今年与忘年好友的酒约。 许钺从楚寻的沉默中读懂了他的答案这个江湖,需要莫长路,需要那个任何人都不曾真正了解的莫长路。 ☆、七、求索(5) 麒凤157年,消失近三年的莫长路重新出现在江湖,以一种超乎人预料的方式。 莫长路曾经是道气门二百年历史里受非议最多的一任掌门,曾被认为是坠湖惨祸之后慕容振无可奈何下提拔的跳梁小丑,但离开道气门之后,莫长路成了整个麒凤纪中最重要的文学家、史学家和预言家。有人说,也许他从来不应沉浮于江湖,他生来就该在江湖之外,俯瞰那些荣辱兴衰。 从这一年起,每年端阳节,莫长路都会在南海融天岛上摆酒,宴请有缘之人来做客。所请之人有的是江湖名流,有的是无名小辈,有八十老叟也有垂髫幼童,有时一年十余人,有时仅一人而已,被邀请的人无论身在何处都可以被找到,然而一旦登上去往融天岛的渡船,他们就像消失于尘世,失去了全部音讯,直到来年的端阳。而那些未被宴请却想要找到融天岛的人,都会迷失在茫茫大海上,如同多年前试图去棠庭山寻找莫长路父母的人。 每年被邀请去融天岛的人说起融天岛的样子又各不相同,有人说是四季如春,有人说怪石嶙峋,有人说黄沙千里,也有人说是白雪皑皑。但有一点是相同的,他们在融天岛上都见到那位儒雅可亲的前道气门掌门莫长路,还见到了一位“影子宗师”。自麒凤100年之后,江湖接连遭遇重创,很多绝技失传,而各派被请去融天岛的弟子,都会见到本门最了得的宗师的幻影,跟着宗师学会失传的绝技,甚至可以抄回失传的典籍。这些失传的功法和典籍被带回中原,变成重振武林的希望。 但是,这些被邀请去融天岛的人中没有一个道气门的弟子,有人向楚寻进言,担心莫长路这样做,是效仿当日的慕容振,要分裂中原武林,楚寻摇头否定:“他若想那样做,我们就不会有今天。遥想百余年前天下内设九宫,外立四极,四极修仙问道,九宫统领天下,谁也没有不容于谁。今日之道气门与融天岛,又有何不能相容?且他所做的是为天下着想的大善事,我们不可阻拦。” *** 楚寻先生是那样豁达而以大局为重的人,他不仅仅不想阻拦莫长路,他甚至还在反思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现在还能改变些什么。在莫长路重新出现后的第六年春天,楚寻先生来到南海之滨,向着南海大声说:“莫长路,那时候是我对你不起,但我所做的都是为了我们的武林,没有半点私心!你如果也是一心为武林,就请我看山堂书局的书手上你的融天岛!至于道气门,七部功法、一百二十七套路、三十六不传绝技皆藏在库,不必劳你费心!”如果莫长路能够听见,也会理解他的苦心与他的骄傲吧。 《另一个世界的丰碑记我的祖父楚寻》 *** 果然,这一年端阳,看山堂一名年轻的书手收到邀请南去融天岛,第二年,不仅武书,也有许多失传的江湖典籍在看山堂付印。 又过了一年,端阳之后刚刚三个多月,第一个被请上融天岛的人被发现昏死在南海之滨的沙滩上,随后第二个、第三个……这一年所有被邀请的人都被发现在海边,他们形容狼狈,神情恍惚,修养了一阵子,他们才渐渐向人们诉说在融天岛上所见的一切,几个人零散的碎片拼凑起来,总算构成了一副还算完整的画卷在他们刚刚登上融天岛之后的第二天夜里,忽然山呼海啸,有火龙自海中跃出,将整个融天岛拉入海底,幻象被海水打破,人们发现融天岛上没有四季如春也没有白雪沙海,只是一座再寻常不过地生者低矮灌木的小岛,莫长路盘膝坐在一株矮树下,低垂双目,隔着层层波涛仍是一派安详。然后是巨浪洪流,耀眼的冰川、刺骨的严寒、无尽的黑暗与孤寂……他们在绝望中失去知觉,再清醒时已回到了中原。 又过了一段时间,他们每个人脑海中都浮现出一些从未读过的书、从未见过的文章,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 章 这些文章被拼凑起来,竟成了一部千古奇著,这就是人们所熟知的《三世书》。 三世书分为“怀古篇”“现世篇”和“他日篇”。“怀古篇”从上古游侠,到麒凤100年左右,写了共一百零八件大事奇事,这一篇叙中有议,说透了世事变幻。“现世篇”从鹤闲先生创七情决开始写起,写到近年武林的波折与复兴,写尽世间百态。他在其中提到了七情诀,并将其称为“至情一脉”,与之对应的气海心法则被称为“忘情一脉”,他客观地评价了至情一脉功法的优劣,说它必将带来新纪元,却永远无法取代忘情一脉。在第三篇“他日篇”中,莫长路大胆预言了未来一百年江湖的走向,这一百年的预言竟同此后发生的事出奇吻合。在《三世书》中,莫长路第一次提出将武林历划分为太虚、河洛、麒凤、归元四个纪元,这种划分和“至情”“忘情”的说法在后来成为定式。 《三世书》被称为千古第一奇书,它出现的方式十分特别,人们都以为那一定是莫长路所著,用人所不知的秘法借他人之手传于世间。关于莫长路还有太多的未知,人们期待着不远的未来,他一定可以再次出现,但这个期待始终没有成真,直等到百年之后,莫长路的预言全部实现,人们才终于确定,这一次,他是真的消失了。 ☆、八、忧患(1) 从融天岛带回来的失传武学和典籍中,并没有曾经风行一时又彻底失传的《后秋声集》,但莫长路关于“至情一脉”会成为百年后天下武学中心的预言流传世间,让很多人开始重新审视七情诀,乘着武林复苏的东风,七情诀也在江湖的某些角落再次抬起头来。 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渝州林家堡附近。李霁和七情诀与林家堡渊源极深,哪怕是李霁成为江湖人的笑柄时,渝州人对他也颇为友好,后来李霁的七情诀传入世间,第一时间在渝州风行起来,昔年关于李霁的许多琐事也都成了渝州人民口耳相传的传说。林家堡独传心法与七情诀有相通之处,在楚寻废止七情诀时,因为有林家堡心法做幌子,渝州一带几乎没有受到波及,在渝州关于七情诀的一切默契噤声,七情诀也不曾走上邪路,现在《三世书》传来,渝州武林对七情诀的信心更加坚定,七情诀悄然复苏。 楚寻对七情诀的态度却没有丝毫缓和,当年废止七情诀的禁令完全没有要收回的意思,渝州重掀七情诀之风后,楚寻态度坚决,定要严查渝州七情诀,以示警戒。但这一次,道气门却屡屡受挫,因为现在七情诀在渝州传播范围更广,几乎人人习练,却不见jiān邪,更寻不到领头之人,驻守渝州的道气门弟子无从下手,一连派去三披专司弟子,全都在不久之后回来领罪。 一筹莫展之际,有人提议:“不如让许千秋去试试,或许会有意外之喜。”楚寻权衡许久,终于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 许千秋是楚寻的一大心病。就在许钺救道气门之后不久,忽然来了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人,自称是许钺的儿子,名叫许千秋,说是许钺在少华山上遇见了大麻烦,要他来道气门搬救兵。听说是大恩人许钺遇见了麻烦,楚寻立刻调集最精锐的人手按照许千秋指点的方向赶往少华山,看许千秋形容狼狈,知道他吃了不少的苦头,给他好吃好喝好生款待。约莫一个半月,派往少华山的人终于回来,说是完全没有看见许钺的影子,却打听到这个许千秋是个骗吃骗喝的无赖。楚寻有些动怒,想要赶他出去,许千秋却一口咬定自己就是许钺的儿子,赖在道气门不肯离开,楚寻没有时间与他纠缠,又怕当真惹急了他他又在外造谣编排道气门的不是,便把他闲置在角落不去理会。可许千秋偏偏不是甘于默默无闻地呆在角落的人,时不时闹出些乱子来,道气门上下近千人,谁都拿他没变法,让楚寻大感头痛。 渝州的问题没办法解决,楚寻考虑,让许千秋去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此人耍起无赖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许正是渝州悍民的克星,就算许千秋着实没有办法,至少也可以借此把他赶出道气门,哪怕是用渝州的难题把他吓走也行。 许千秋不知道楚寻的打算,只听说渝州多美食,就爽快地满口答应,整理行装奔往渝州,到渝州享了几日美食之后,许千秋随行的另两名专司弟子才告诉他真相:渝州不仅有美食,还有难题,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就回不去道气门。他们本想唬走了许千秋了事,但出人意料的是,许千秋既没有退缩,也没有抱怨,而是抹抹酒足饭饱后的嘴说:“好啊,那就干起来。” 许千秋也是二十啷当岁的男儿郎,不是生来就胸无大志只知道混吃混喝。的确,他这辈子的前二十年是个混吃混喝的无赖,后来因为讹诈上难惹的乡绅,乡绅一心要杀人灭口,他一路逃命好不狼狈,偶然听人说那位了不得的铁弓英雄是姓许的本家,灵光一闪,就想到了这个冒充许钺之子投奔道气门的法子。到了道气门之后,一切却在不知不觉地变化着。 在道气门,看楚寻拿自己没办法,许千秋起初很是得意好笑,以为道气门掌门也不过是个好欺负的软蛋,但很快他发现楚寻对待修炼邪法的恶徒的凌厉手段,被唬的不轻,才知道这个掌门并不是个便宜角色,慢慢的他总算弄清,道气门自掌门以下,全都是一板一眼黑白分明,他只是耍耍无赖没有做过什么恶事,所以对他一再忍让,但如果做了什么坏事被抓住小辫子,只怕得有七十二种不同的死法。再然后,许千秋看着那一张张正直严肃的脸,他渐渐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我个头不比他们矮,才智不比他们低,却为什么只能这样混着过日子?这个隐隐的念头在他心里盘桓了一阵,正好赶上被派往渝州,现在知道是有事可做,便愉快地想:妙极,总算是有机会大干一场,让他们看看小爷的本事! 事情不会像想象的那样容易,尤其许千秋从未做过什么正事,他比之前被派来的人更不知道该从何下手:像道气门其他人一样一本正经地下令或循循善诱的教导没有用,耍无赖手段也没有用,像楚寻那样大开杀戒?他连杀鸡都没有尝试过,杀人更下不去手。许千秋举步维艰,每天晚上都吵吵嚷嚷说不干了,可次日一早又气鼓鼓地继续。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月,许千秋终于还是耐不住xìng子,这天晚上饱饱吃了顿饭,夜里趁没有人注意,卷了行李,顺了两锭白银和三条烤鱼,悄悄离开了渝州。 另两个专司弟子早等着许千秋知难而退离开的一天,他们许千秋消失之后,立刻传书告诉掌门,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下一步的动作。可就在传书离开渝州不久时,许千秋又回来了。 *** 正是午睡的时候,武馆聚集的柴市街上忽然想起一阵锣鼓声,有人敲着破锣打着鼓唱个不停。睡不着的人探头来看,只见街口牌楼上站着一个人,手里提着一面锣,脚下踩着一面鼓,摇头晃脑地敲着唱着。他穿的衣服有点吓人,藤黄的袍子像是道气门的校服,不过衣缘护臂的颜色不是道气门金银赤青碧黛白中的任意一种,下穿灯笼裤、白绑腿、浅口的麻鞋,皮冠上chā两根雉鸡翎,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个人当然是许千秋,他走了以后想想自己想当英雄没当成,走得窝窝囊囊不明不白,总觉得不甘心,就又折回来问,楚寻没给他发道气门的校服,他就自己扯布做了一身,敲着锣把各个武馆的人吵醒之后,就站在牌楼上亮明了身份:“小爷我是道气门掌门楚寻的干儿子,干儿子是什么意思,大家心里都有数吧!”随口认干爹亲爹是许千秋的特长,楚寻管他吃喝那么久,叫一声干爹似乎也很值。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有一万种猜测,但故事的精彩之处在于,最终出现的,一定是第一万零一种状况:“我奉我家干爹之命来收拾你们,但是没收拾成,小爷我原本打算不干了,想想又不甘心,所以特地回来问问你们,你们究竟比小爷我厉害在了哪里?你们要是说得我服气了,我回去让我干爹放过你们,反正我的话我干爹不敢不听。要是说不服气我,回头我干爹知道我受了欺负,一定亲自来收拾你们!”这里面倒有一句话是真话,就是他说什么,楚寻还真不敢不听。 《九命天王大侠传奇》 *** ☆、八、忧患(2) 人们起初并没有完全相信他,但毕竟有几个胆大的人,甘愿尝试一下,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他就有可能继任道气门掌门,七情诀的处境就可能回到当初,即使这是一个圈套,等待他们的将是厄运,尝试过也不会后悔,渐渐的又有人加入进来,因为“渝州武林,同气连枝,一荣共荣,一辱共辱”。 其实事情完全不像他们担心的那样,许千秋只是单纯地想要知道这些人究竟有没有漏洞,到底是不是真的拿他们没有办法。许千秋听他们详细讲了七情诀的好处,甚至尝试了一下脏腑气脉的诀窍。许千秋从来懒于习武,知道七情诀的好处后止不住的嘀咕:“我说怎么抓不住你们的小辫子,原来是因为你们就没有小辫子可抓,这样好的东西,楚寻那厮为什么说不好?” 众人听他这样说,知道他果然明白了七情诀不是邪法,又听他称呼楚寻颇为亲昵,料定好事有望,便齐刷刷跪下来,请许千秋为他们美言,让楚掌门收回成命。 许千秋丝毫没有去楚寻的虎口拔虎须的打算,看见渝州的武人乌压压跪了一片才知道事情闹得有些大,他面上却只能故作慷慨地说一句“包在我身上”,心中却暗道不好,盘算着如何脱身。这天晚上许千秋受过武馆师父们的盛情款待,夜里刚jiāo三更,估摸着旁人都睡熟了,他就打点行装,准备连夜逃走。 可刚出客房的门,就看见各家武馆的师父们等在门外,手里托着各种各样的宝物,有宝兵器、软护甲、鞋履、衣冠、伤yào、土特产……总之是感激他为渝州武人出头,为七情诀说话,他们生怕自己的东西送到许千秋手上比别人晚,不约而同地早早来到许千秋房门前排队。 许千秋强笑着接过大家送来的东西,敷衍道:“谢谢大家,我正要回汉阳。”立刻有人自告奋勇为他驾船,许千秋推辞不过,只能带着大家的期待上了船。一路到了汉阳,许千秋才算说通了亲自撑船的武馆教头在码头稍等,赢得了自由身。 许千秋打算从陆路离开汉阳,能走多远走多远,再不搀和这件事,但跑出一截之后却忽然停下了脚步他身上穿的是他们送的软甲,手里拿的是他们送的神兵,包袱里装的都是别人送的衣物吃食,还有不少银两,自己身负着那么多人的期待,却终究做了逃兵。当初挽着袖子说“那就干起来”时的神气哪里去了?装了一番儿子,还是只能坑蒙拐骗装孙子吗?他忽然觉得自己卑劣而可笑,原地顿了片刻后,忽然热血一涌,调转方向向道气门的方向奔去。 *** 楚寻万万没有料到许千秋还会回来,更加没有料到他回来竟是为了替七情诀说话。他当即大怒,下令将许千秋处死。许千秋奔往道气门时一时冲动,刚进道气门的大门,看到一张张肃然的脸就开始后悔,料到有这一出,他绝不是肯慷慨赴死的xìng子,一面向里走,一面就想好了退路,楚寻命令一下,他立刻高叫着冤枉,扭头逃走,一路逃出道气门,绕过大半个汉阳,最终还是被道气门的人绑了回去,面对着楚寻,许千秋又哭着耍起无赖:“我就是开个玩笑你何必当真,都说七情诀了得的很,我要有那样了得还会被你们捆成个粽子?总之我是没练过没练过,要不然你们再叫我爹爹来把我举得老高咔嚓一下折成两段,瞧我爹爹究竟是向着谁!”他口中的爹爹,自然还是许钺。楚寻仍是拿他没有办法,只能暂且把他监押起来,另派人去渝州查明真相。 被派出的弟子刚刚离开汉阳,道气门就被人围住了许千秋在汉阳城里兜了好大的圈子,成功惊动了在码头等他的武馆教头,他立刻飞奔回渝州搬救兵,于是几乎整个渝州包括林家堡的习武之人集结起来,数十舟船沿江而下,一日就到了汉口,直逼道气门,道气门并未设防,渝州武者一拥而入,以七情诀之强大,道气门几乎没有抵抗之力,被杀得人仰马翻。杀声惊动了许千秋,他趁乱逃出来,与众渝州武者一起又杀回了汉阳。 这一场乱战道气门损伤惨重,渝州武林也有不少人没能离开,在次日被楚寻尽数杀死。许千秋等人退回渝州,策反在渝州的几个道气门专司弟子,又进一步拉拢川蜀一些帮派武馆,麒凤171年秋,川渝武林结为同盟,拥许千秋为盟主,与道气门彻底划清界限。 许千秋虽然一向惫懒,但不是无能之人,相反,他有他自己的一套想法与逻辑江湖虽然风波不断,但在道气门的庇护下,实则已经丧失了江湖应有的血xìng,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看似体面讲究,实则虚伪无聊的规矩,即使慕容振宣扬真xìng情也没能真正改变那套“体面”的价值观,人们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他们的体面与所谓的平和,却让江湖变成了一潭腐朽的死水。 七情诀不应在这样的土地上复兴。许千秋带领川渝武林所做的第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撕下所有“体面”的外衣,他没有站在高台上喊什么口号,而是与大伙打成一片,很快,率真旷达之气在川渝武林蔚然成风,江湖一角重现勃勃生气。 许千秋等人大闹道气门而后独立的事被道气门严密封锁了消息,但是川渝武林的变化却是人人都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 章 见,消息从各种途径传入人们耳中,次年开春的武林大会,林家堡等若干川渝门派集体缺席更印证了川渝武林独立传言。民间的议论渐渐多起来。 江湖上的议论多年来从未停息过,起初是讥讽莫长路的无能,莫长路离开之后又换做对楚寻的不满,尤其莫长路再次现身江湖之后,人们越发觉得楚寻这也不是那也不对。如今川渝武林脱离道气门掌控,人们干脆从隐晦地讥讽变成了公然的抱怨,来自四面八方各种各样的说辞汇聚起来就是莫长路是神,许千秋是神,川渝武林是圣地,只有楚寻是个顽固不化的榆木疙瘩,道气门腐朽不堪,总有一日要砸在楚寻手里。 除了没有拉起横幅在道气门前静坐示威,楚寻的境遇几乎与多年前的慕容振一模一样,甚至是比慕容振更糟,因为已经有一个川渝武林确切地独立出去了,下一个会是何门何派的谁?会不会很快就只剩下一个孤立无援的道气门,成为众矢之的? 不断有人向楚寻进言,要对搬弄是非者小施惩戒,每当这时候,楚寻脑中满满的总是十七岁那年结冰的湖泊和那些永沉水底的生命。就是因为那一场大祸,江湖元气大伤至今未复,他怎能重蹈当年覆辙,因为几句言语就大开杀戒?江湖已经千疮百孔,怎能禁得起更多惩戒?楚寻心想,定是我哪里做得不对,才会让人有这些牢骚,我既然已有过错,要是连牢骚都不让人发,岂不枉为道气门之主,天下武林之主? 楚寻暂时放缓了废止七情诀的禁令,骑着马去往各地,去倾听民意,了解自己过错在何处,人们的牢骚在哪里,但没有人敢当着道气门掌门的面发牢骚,楚寻只听到些歌功颂德粉饰太平,此行收获甚微。 就在楚寻远赴东海的时候,忽然收到来自道气门的急信道气门危急!中原武林危急! ☆、八、忧患(3) 楚寻必是道气门史上历经磨难最多的一任掌门,少年时代恰逢沉湖之祸,在慕容振的严酷统治下隐忍多年,刚刚做掌门时又糟兴武会借机扰乱,险些酿成大祸,其后几年安稳虽在复苏,却都被看做前掌门莫长路的功劳,紧接着许千秋大闹道气门,武林分裂。道气门人心已失,中原武林摇摇yù坠,他有心挽回,却又在此时遭遇更可怕的危难西域盖山国护国大武士阿匣来袭! 盖山国近几十年来不断吞并小的部落,成为西域最强大的六个部国之一,大荒六国之间争战日趋严酷,每个部国都在寻找制胜的方法,而盖山国在其中并不占优势,随时都有被敌国吞并的危险。 麒凤156年左右,两个中原人来到了盖山国,他们分别名为罗从义、贾似道,自称会一种特殊的术法,人人都可以修炼,在短时间内可以大幅度增大人的力量。他们在盖山国国主面前展示了他们的力量,两个单薄的中原人拥有的惊人的力量震撼了盖山国国主,遂将他们二人留下来重用,想借此增强盖山国武士的力量。事实上,罗、贾二人是楚寻做掌门之处被兴武会人趁乱送出中原的兴武会中坚分子,他们口中的术法就是七情诀。 他们投靠盖山国只为了保命,为了避免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他们并没有立刻把七情诀全部传授给盖山国的武士们,而是把七情诀修改得更为神秘复杂,再教给盖山国的武士们,让盖山国武士们离不开他们的指导,借此保全他们在盖山国的地位。罗、贾二人躲在盖山国近十年,直到中原传来消息,川渝武林独立,七情诀有了容身之处,便开始谋划着离开西域,回到地肥水美的中原。 他们却没有意识到,有一双眼睛已经在暗处注意他们很久了,一个名叫阿匣的武士早就开始怀疑,他们传授的所谓“术法”有问题。 阿匣的父母是战俘,他生来就是盖山国的奴隶,与其他战士的孩子不同,阿匣没有强健的体魄,也不喜欢与其他孩子一起打闹,丝毫没有练武的天赋,他的天赋都在些无关紧要的地方,他总有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最喜欢听人讲些传说故事,有时候莫名发起呆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让他的父母非常担忧,因为如果他不能立战功,就只能一辈子做奴隶,如果连奴隶都做不好,就只能早早变成节日祭典上的生祭,或者为战死的英雄殉葬。 不过也有几个人很喜欢阿匣,他们是来自天篆部的战俘。 麒凤132年,天篆部孤注一掷进袭中原,武林大会上慕容载飞和云萧萧以七情诀力挽狂澜,天篆部失去了最后的机会,一切挣扎都无济于事,在盖山国强大的攻势下,剩余不多的人都成了盖山国的奴隶。天篆部人继承萧太卿的xìng情,虽在大荒之外百余年,仍较大多数西域人温雅,阿匣聪明且有耐xìng,正对了他们的脾xìng,阿匣便经常跟着他们身边,听他们讲那些来自中原的古远传说,六七岁上,又开始跟着他们打坐练功,学习来自中原的武术,这样长到十五六岁,阿匣已经可以轻而易举地摔倒比他高大很多的对手。十七岁那年,他以奴隶之身成了一个战士,三个月内连立三大战功,成了同龄人中最早摆脱奴隶身份的一个。 天篆部的战俘把天篆部的内功心法尽数教给了阿匣,其中自然也包括当年萧太卿探索脏腑气脉的那套未成的心法,阿匣在跟随罗从义、贾似道两人学所谓“术法”的时候越来越觉得与他所学的心法十分相似,而且分明很简单的问题,常被他们刻意弄得复杂,阿匣问过他们一次,罗从义含糊其辞,贾似道则斥他不知勤学苦练只知胡思乱想。阿匣不再多问,却开始在暗中观察他们是否当真有什么问题。 罗、贾二人打听中原武林的消息,谋划着离开盖山国时,阿匣联合几个武士,看准机会,在他们收拾停当准备离开之时逮个正着,押至国主面前,叛国罪已定,阿匣又趁机告发他们欺瞒国主的罪名,罗、贾情急中jiāo出《后秋声集》中所载的全部心法以求保命,但盖山国国主怎肯轻饶,还是当即决定将他们处死。 阿匣又立了大功,被升为大武士,国主命他学会真正的“术法”,教给盖山国的武士们。 阿匣早听天篆部的老人说起过大荒之山中有天篆先祖留下来的文字和图谱,带着国主的命令,阿匣牵着骆驼背着干粮,带着罗、贾二人留下的《后秋声集》,走进了苦寒之地冰封中的大荒之山。他只认识极少的汉字,凭借着天篆部的老人教的心法和自己的领悟,在大荒之山中面壁二十二个月,终于悟透了其中的关联,超越了天篆部代代相传的半套心法,超越了李霁记录在《后秋声集》的方法,完成了当年萧太卿不曾完成的对脏腑心脉的改良方法,完成了萧氏心法与七情诀的第二次合流,一套更完善、更安全的七情诀正式成型。 二十二个月之后,阿匣走出大荒之山,还没有回到盖山国,正撞上盖山国正与寿麻国jiāo战,阿匣冲锋陷阵,一个人一匹瘦骆驼,在敌军中杀进杀出,杀得尘沙飞扬,百步之外取了敌将首级,赢得了大胜。盖山国国主大喜过望,加封阿匣为护国大武士,命他把这套厉害的功法传授给盖山国全部战士。 盖山国战士的武力果然大增,盖山国不再面临被消灭地危险,国主尝到甜头,便想更进一步,吞并其他国家,于是将又一个艰巨的任务jiāo给了阿匣去中原,找来更多这样可以让战士们更英勇的好办法。 于是包括阿匣在内的三十个武士来到中原,他们分为三队,看见帮派武馆便进,要求向高手挑战,倘若输了也就输了,倘若赢了,就要他们jiāo出本门的绝学秘笈。各门各派皆有不传的绝技,不可能轻易jiāo给外人,每当这时,盖山武士定然大开杀戒,把秘笈抢到手,如果只是口耳相传没有秘笈的,他们便要将武艺最高的高手押回盖山国教武士们武术。 中原武林近十年的修生养息,几乎被一夜之间打回原形。那些在平时里对楚寻牢骚不断的江湖人,在此时唯一能做的,只有向道气门、向楚寻求助。楚寻赶回道气门,立刻组织人手去往各地救援,既要应对盖山国武士,又要给遭遇盖山国挑战的各大门派以安抚与善后,各地不断告急,道气门弟子不断被派往各地。 然而就在道气门最忙乱,驻守弟子最少的时候,阿匣带着他的九个武士,来到了道气门,像挑战其他门派一样,要求挑战道气门。 这时候楚寻刚从燕京千里跋涉回到汉阳,未入道气门正撞见前来挑战的阿匣,他下马提qiāng,向阿匣走去,亲自迎战。他舟车劳顿,却不敢在此时露出丝毫的疲惫,腰杆挺得笔直,每一步都抖擞出全部的精神。 自报家门后,楚寻朗声定下与阿匣的赌约:“中原武林的宗师是我道气门的祖师,中原武学之大成,皆在我道气门,那边藏书阁中,有我道气门七部功法,倘若你胜了我,一百二十七大种,五百余小类,三十六不传绝技任你取用,倘若你输了,请立刻离开中原,再也不许打中原武林的任何主意。” *** 楚寻先生十七岁前在道气门玄庭学艺,启蒙的是软鞭一类的软兵器,后来为了韬晦的几年里调到虎庭,学了一些并不太适合他的刚猛套路。虽然兼得两派的长处,但楚寻先生清楚自己的造诣远远没有达到刚柔并济融会贯通的境界,离他的前辈、譬如任剑和等还有不小的差距。但那时候道气门面临大敌,唯一能和对方“单挑”的,只有他自己,他做为道气门的掌门,也不允许自己不承担起这个责任。 可他的对手那么强大。那种叫做“七情诀”的武功可以让人的“气”变得像波涛海浪一样,一波接着一波。没有人可以迎着涨潮的海浪直立着走多远,楚寻先生很快就被他的敌人阿匣伤了左腿。 但他并没有慌乱,他是见过世面的,又是那样冷静的人,虽然他这是他第一次遇见使用“七情诀”的敌人,不知道这种武功有没有漏洞,但始终记得“以不变应万变”的道理。那时候在武林中,七情诀被视为不好的东西(事实上,正是楚寻先生第一个明确地说它不好的),因为这种武功像在身体里养了一只怪兽,可以帮助主人伤害敌人,也可能回过头咬伤主人,楚寻先生心里想,只要拖住时间,一定可以等到这头凶残的怪兽咬伤主人的时候。 于是他把自己像柱子一样钉在地上,只靠右腿支撑身体,用腰的力量使身体摇摆,这让他看起来像一棵柳树,他的身体和手里的兵器就像柳树垂下的枝条,在四面八方抵御敌人的攻击。这是一种叫做“禅定式”的功法,来自楚寻先生早年学武的玄庭,因为他们的祖师爷曾经不能走路,所以悟出了这一套武功,楚寻先生已经离开玄庭很多年,却从来没有忘记以前学过的东西,很熟练地用了出来。 这种“禅定式”本来是依靠身体和胳膊的灵活而抵御敌人的攻击,但前提是你与你的对手力量相当,否则你的上身不能保护双腿,腿就变成了敌人的活靶子。这个时候阿匣比楚寻先生稍稍厉害一些,总可以找到机会把刀砍在楚寻先生腿上,他受了很多伤,血在脚下流成了河,他受伤的腿却依然钉在地上,巍然不动。 《另一个世界的丰碑记我的祖父楚寻》 *** 僵持了数百招,楚寻终于寻到破绽,qiāng挑阿匣,平手告终,约定稍后再战。楚寻几近虚脱,强撑着走入道气门就不支倒地,他被人抬回房中,一路鲜血淋漓,医者诊断说已伤及筋脉,不宜再动,而楚寻坚持要包扎好伤口再次迎战:“给我换软鞭,玄庭师祖早年也有腿疾一样征战千里,我今日就算是坐着打,也一定要赢他!”众弟子纷纷叩头请他不要再战,而楚寻依然一意孤行。 ☆、八、忧患(4)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来报,说外面有人替楚寻迎战,问及迎战者是谁,报事的弟子说出一个久违的名字许千秋。 *** 有许千秋的声音传来:“之前也没有说好不许换人,我们就要换人你待怎样?有本事你们也换!小爷我换下了我家干爹,你要是没带儿子来,就让后面哪个孙子上来,不然他们来干什么?站在后面扮烛台吗?”一别经年,随口认爹的毛病丝毫没改。 不是划清界限泾渭分明吗,几时又成了他干爹?这厮此次又为何而来?楚寻心中无数疑惑,命弟子把自己抬出去,在门口塔楼上观战。 许千秋大约敌不过阿匣,对付武士却轻松。单刀翻飞,隐有宗师宗师气象。楚寻注目细看,此招是凤庭入门刀法所改,此招式青城道门功法,继而短平快的一招颇具林家特色……招招不同,式式变化,衔接处的绝妙出人意料,唯七情诀之气脉灵活,才有如此招式的多变,楚寻暗道一声妙。 下一刻蓦然惊觉七情诀是邪法,怎可为邪法叫好?我堂堂道气门,怎能靠邪法保全?眉头一紧,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踌躇,方才与七情诀jiāo手,并未感到有何邪气,现在看许千秋与盖山武士对招,也未察觉不妥,许千秋本是怎样的人,如今反倒一襟浩然气……难道当真是我们错了,七情诀并非邪法? 他为这个念头一惊,片刻之后,理清思绪:《后秋声集》本身并没有半句蛊惑人心的言辞;慕容载飞一向随和可亲,也从未大肆宣扬七情诀的妙处;老长老任剑和不曾表现出对七情诀的质疑;莫长路预言所谓“至情一脉”将会成为天下正统;当日川渝武林众人营救许千秋义字当先,被捕几人赴死时沉稳无畏……四十多年了,是否当真到了七情诀苏醒之时……只是,如此轻率地下结论是否妥当?倘若解除禁令,会否带来更多的波动?天下武林,是否依旧禁得起如此波动? 思量间,许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 章 秋已胜,叉腰笑道:“娃娃,不妨回去问问你家大人礼貌规矩该怎样写,咱们练得都是鹤闲先生的功夫,说起来也算是师兄弟。切磋武艺,互相学习原本也不是不可以……” 阿匣为此言一动,许千秋续道:“不过师弟向师兄讨教,该规规矩矩的,上来就动手算什么道理?你要是把师兄我讨好得高兴了,也许教你个一招半式,可现在你来动手,那就只是讨打了!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师兄我家住渝州,你们备好了宝贝送去我家,我自然把我家的绝招都教给你,至于这里的”他用拇指指了指身后的道气门:“土堆里扒出来的陈腐玩意,料想你们也瞧不上。” 楚寻方七情诀的态度有些动摇,耳听此言,怒火一冲,险些呕血。 阿匣走后,许千秋唤着“干爹”径向道气门内走:“我这次回来不是为了别的,而是让你仔细瞧瞧,我们七情诀是不是邪法?有没有失手伤了谁的xìng命?” 楚寻招呼弟子抬起自己向前,想要会一会许千秋,yù开口时,却觉气血翻涌,压着说不出话来。 许千秋边走边道:“我以前混吃混喝的能混成现在的模样,是靠你们的棺材脸还是靠什么邪法?我说干爹啊,你当年也待我不差,爷俩儿哪有隔夜的……”正说着,忽然觉得头顶一热,黏腻温热的一片,伸手摸了一下,红殷殷竟是鲜血,抬首间只见廊桥上喧哗大乱,楚寻半截身子挂在廊桥的栏杆上,几个弟子惊叫着“掌门”,扶他起来,阳光照着他的眼睛依然睁着,却已经失去了神采。 《楚寻传》 *** 麒凤176年,道气门第十三任掌门楚寻在重伤后因情绪过分波动而死,终年61岁。 楚寻没有前几代掌门的才干,但鞠躬尽瘁,确实事事为了道气门,他的cāo劳远远多于掌门的荣耀,所以他没有让任何子女再涉足江湖。他的一生,总是向好却总是做错,或许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才终于明白,他在道气门的二百年历史中,扮演着一个多么可怜又可悲的角色。 许千秋呆在当地,随后很快反应过来,寻路向廊桥上奔去,此时道气门弟子已经一拥而上,将他团团围住,逼了下去。道气门弟子此时恨透了许千秋,他先是在道气门混吃混喝,接着去渝州治乱,不但没有办成事,反而带着整个川渝武林反了,现在看似是帮道气门驱敌,却是给掌门伤口上撒盐,生生气死了掌门。 许千秋此来当然不是为了气楚寻。他从来好玩的xìng子,做不得统领,也不习惯川渝与道气门的势不两立,只想着什么时候再与道气门和好如初,好把这个摊子再jiāo给楚寻,自己落个清闲,以后也可以常来道气门串门,多吃几顿汉阳的酱鸭子。这些年来,他绞尽脑汁想来想去,也只有劝服楚寻一条路子可走。 许千秋对七情诀充满信心,立志要为七情诀做些什么以说服楚寻。他不擅长在心法上钻研,却可以在功法上想出些新花样,许千秋原本没什么武功底子,只会一点似是而非的简单招式,他记不住武术套路,对敌时总是随着气力的强弱随机出招。七情诀气力变化多端,早已不适合一板一眼的旧功法,《后秋声集》中的功法只是为了简单地说明心法的运用,并不成为御敌的功法体系,直到此时许千秋生拉硬拽拼凑组合,出人意料地开启了新的功法流派,又有人加以总结,将功法分为攻、守、闪、化、格几类,每一招有不同的首尾衔接,招式之间随意组合,不但让七情诀功法更变化多端,而且以招随气走,以招行气,也避免了气力对脏腑的反噬和不受控制。 七情诀有了长进,又赶上中原武林遭遇强敌,许千秋觉得这是与道气门和好的最佳时机,便立刻赶来助阵,为了看起来不那么像挑衅,他这一次是只身前来,哪里想到楚寻竟然被一口气呕死,许千秋的打算全盘覆灭。 许千秋不想与道气门冲突,起初一直好言解释,但他在道气门时一向胡言乱语,他说的话谁肯相信?许千秋见现在不是说话的时机,便打算先走为上计,过后再来详说,可道气门弟子绝不放他离开,众弟子一拥而上,要生擒许千秋为掌门殉葬,许千秋双拳难敌四手,终于被道气门弟子擒住。 掌门已死,许千秋被擒,关于接下来怎么办,道气门的四位长老达成一致意见:先不对外声张掌门仙逝的消息,等到局势稍稳,选出新掌门,再由新掌门主持故掌门的丧事,在世人面前杀许千秋给故掌门陪葬,也好助新掌门立威。 计划虽好,却有个问题摆在眼前:故掌门走得突然,还没有来得及选出下一任的继承者,掌门的位置该jiāo给谁,始终没有定论。 楚寻死后,掌控道气门大权的,是四位长老:鹿丘远、程羽、武兴霸和燕四海。他们都是在慕容振做掌门时就与楚寻在一起的弟兄,楚寻对他们十分信任,四位长老手中都握着不小的权利,现在楚寻已死,他们都担心新掌门上任之后这些权利与地位不保,迟迟不肯松开手中的权柄。而另一方面,他们也不肯亲自继任掌门,毕竟谁都看得出来,道气门如今内忧外患,掌门就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苦差。四个人心照不宣,都以年老力衰为借口,想要扶一个听话的晚辈做掌门。就是在这里有了分歧,四个人都不愿冒险又怕大权旁落,各自有各自想要推举的人,最终选择谁始终难有定论。 选不出新掌门就不能给办故掌门的丧事,不给故掌门治丧就无法处决许千秋,于是许千秋依然日日在地窖里唠唠叨叨活蹦乱跳。 掌门之位人选一拖再拖,终于拖到许千秋的救兵来了。当时许千秋独自来道气门,其他人放心不下,选出几个好手暗中跟随保护,许千秋被擒之后,他们摸清道气门内的乱象,知道还可以拖延一些时日,很快回川渝,组织人手详细安排来道气门要人。 川渝武林盟人的到来打乱了四位长老的阵脚,他们不能放走许千秋,因为这样就等于泄露了掌门已死的消息,陷道气门于被动,而且太没面子。他们也不敢继续留着许千秋,因为多年之前他们已不是川渝武林盟的对手,现在川渝武林盟较当初更为强大,恰逢道气门群龙无首,他们怎敢与川渝正面jiāo锋?只能表面答应放人,暗里一拖再拖,想尽快选出新掌门,杀个措手不及。 祸不单行,就在几位长老费尽心机与川渝武林盟周旋的时候,凉州戍站又发来急报盖山国大队人马来犯!这一次阿匣自中原空手而回,恰逢盖山国吃了败仗,国主恼怒不已,阿匣赶忙派人带着礼物去渝州找许千秋换秘籍,但此时川渝武林盟倾巢而出,阿匣在渝州不但没有看见许千秋,就连一个习武之人都没有见到。这无异于火上浇油,盖山国国主当即大怒,骂中原人狡猾,斥阿匣对待中原人太过客气,让阿匣留在盖山国带兵御敌,另派出五百武士,再进中原! 更糟糕的是,随着盖山国进袭,原本等候在道气门附近的川渝武林盟的人不见了。四位长老还记得是许千秋说走了阿匣,心里清楚如果不放了许千秋,川渝武林和盖山国联起手来,道气门绝对不是对手,唯今之计,只能向许千秋求助,求许千秋说服阿匣。 许千秋是怎样的人,怎么可能看不透他们的心思,怎么可能上他们的当。讨价还价之后,四长老总算同意,放许千秋回去,不过得有人跟着他,直到他回去让盖山国的武士退回去,才能真正放了他。 但是他们错算了许千秋,他根本就没有打算再回去。许千秋早已疲于武林的明争暗斗,在地窖里几天管吃管喝反倒轻松自在,他已经拿定主意就这样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武林,刚一离开道气门,他就使计脱身,再也没有回渝州,从此远离江湖,继续混吃混喝的日子。直到数十年后,道气门化为乌有,依然有人依稀见过许千秋的身影,只可惜跑得太快,看不那么真切。 ☆、八、忧患(5) 许千秋的不辞而别让四位长老的算盘落了空,长久以来他们只顾因掌门之位的继承者争执不下,丝毫没有做好迎战的准备,而在江湖上,楚寻已死的消息已经传出,盖山进袭的风声正紧,人人惶恐不已,都以为道气门就要灭门,中原武林即将不保,人人拼命寻找逃命的方法,江湖一片仓皇。 唯有一个银须银发,年逾古稀的老人,端坐在马背之上,须髯飘摆,手提长刀,气概威风盖过了他身后所有青年、壮年人。他带着身后的子孙、手下二百多人,每个人带着十匹好马,在荒原上一字排开,像一道铁血的屏障,拦住了盖山国武士东进的脚步。 “老叟已是半截身子埋于黄土之人,幸而尚有一缕残喘,让老叟得以以余力保身后这一方土地平安,这是一位故友的心愿,也是老叟如今唯一的心愿。”这便是这位老人面对盖山国铁骑的宣言。 这个老人名叫方仰山,是长歌牧场前任场主,也是云萧萧的丈夫,他口中的“故友”,正是云萧萧多年前的知己,慕容载飞。 五十多年前,从天而降的幸运砸中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傻小子,他家世普通,父母都是寻常的习武者,师门普通,只是河曲一带一个叫做“大轮帮”的普通的小帮派,样貌普通,还多少显得有些寒酸,却奇迹般被江湖奇女子云萧萧选中,成为云萧萧的夫婿,长歌牧场的主人。他就是方仰山。多年之后,人们只记得德高望重的长歌牧场方场主,早忘记了当初那个才貌平平、名不见经传经传的憨厚少年。 *** 初见他印象与旁人不同。招亲者非是玉树临风,亦有家财万千,哪里有他这模样的透了帘子看去,见青布褂子浆得笔挺,却洗得略略发白,愈显一张脸黑黝黝,偏生身板挺得更似浆了似的笔挺,骄傲得过火。不消想,就知因这身打扮受了讥笑,偏愈发骄傲起来。瞧这副神气,不自觉笑了一声。他黑脸腾得红了,张张口却不曾出声,便问他要说些什么,为何不说了。 他答道:“想问小姐为何发笑,又觉得唐突,倘若小姐也同他们一般笑我,必是瞧不上我,我与小姐便是陌路人,问也无用,倘若你因为旁的笑,那……”支吾两句,不曾说下去。 见他生得直眉深目,样貌端正,除却黑了些,衣着不够光鲜,倒不至惹人发笑,便顺着他问:“之前他们笑你,你以为笑得对也不对?” 考虑片刻,答道:“也对也不对。”问他为何这般说,他答道:“爱美之心人之常情,何况婚姻一事讲究门当户对、品貌般配,这方面我自知不敌他们万一,所以他们笑也是有理。然而身家品貌非是全部,轻视发笑却显浅薄,教我看见也就罢了,要是让小姐看见了,岂不是影响他们……”话说到这里,他忽然住口,又道:“小姐,我并非要揭他人之短。” 厅中琐碎,自有人告于我,那几个发笑的肤浅之辈自是入不得我的眼,何劳他揭短。 我不说话,他也不出声,只端端然然站着,不局促,不焦躁,倒是有趣,心念忽至,又问:“那么你以为,我方才笑什么?” 他又红了脸,支吾着寻些词句来答:“都说小姐爱笑,我、我也猜不出为何,只是……爱笑之人,一定是因为好的事才笑,爱笑……总是好的。”此后数十年,我少不得以此笑他,他总是红了脸,说彼时倘知能教我选中,总该少说两句疯话。 …… 他待人友善,虽不似孟尝满庭知音,却不曾有人说他的不是,太平里守住牧场基业足够;又有一份旁人无有的憨直,遇事时不会向后退,倒会跳出来振臂一呼,盛世可定,乱世可攻,可不是做我夫婿的最佳人选么。 呵,倘说我还有何私心倒也不是无有,我自知江湖上于我有不少杂言,旁人于此,至多不过爱我容我,唯他是敬我信我,只此一点,足教我倾心待他。 《共卿眉线长》 *** 云萧萧没有看错人,方仰山为人处世自持有度,不因出身寒微而自卑,也不因一步登天而自满,云萧萧知己遍天下,依然与慕容载飞往来甚密,时而有些闲话,他则选择相信妻子的每一句话,对一切流言一笑置之,云萧萧因七情诀而扬名,丝毫没有影响他管理牧场事务的姿态,在他认为,妻子无论在外人眼中怎样,在家中都只有妻子一个身份。 之后慕容载飞误伤人命,七情诀由巅峰跌至谷底,云萧萧也受到不小的影响。那时候就连道气门都被示威者围困,她即使强出头也不能改变什么,还可能连累长歌牧场,但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心让慕容载飞独自承担所有指责和压力,这个自幼顺遂的女子遇见此生第一个过不去的坎,进退不能。恰在这个时候,老场主决定把场主的位置jiāo给女婿方仰山,方仰山明白这是对他的考验,郑重地接过这份重担。这个时候,如何处理牧场与江湖的关系,如何处理云萧萧与七情诀的关系,一切的一切的都等待着方仰山来解决。 方仰山没有辜负老场主的期望,在这段时间里,他稍稍减少了对江湖人的马匹生意,把大多数时间留出来鼓舞牧场牧民的士气。武林缺不得马匹,非有买卖要做的时候,方仰山态度恳切,主动压下价钱,却绝口不提七情诀的事,武林有大事时,他绝不缺席,处事不卑不亢,关于七情诀,依然不多说一个字。至于云萧萧,方仰山则尊重她做的所有决定:“你想要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而我要保护你则是我的责任,我的妻子是世上最好的女子,从前是,以后也是,你荣耀时,我因你而荣耀,你遭遇挫折,我会尽力让你受到最小的伤害。”云萧萧是聪明的,无需方仰山多余地帮他分析局势,她也可以看得清,最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1 章 决定顾全大局,先保全自己。方仰山尊重她的决定,同时也答应她,欠下慕容载飞的这一份人情,早晚有一日会同她一起偿还。就这样,长歌牧场平稳地度过了这个非常时期。 然后云萧萧淡出江湖,而方仰山越来越自如地经营着长歌牧场,渐渐得到越来越多的肯定。多年之后,关于长歌牧场,人们只记得多年前有一位奇女子,现在有一位正直而和善的方场主,几乎忘记了当年的奇女子如今是在家相夫教子的fù人,忘记了这位方场主曾经被很多人质疑过的幸运小子。一去数十年,不知不觉之间,方仰山已经成了武林中不可撼动的泰斗之一,那时候慕容振渐失人心,莫长路遭人质疑,道气门离大家越来越远,江湖有什么大小事情,人们都只记得去找长歌牧场的方老决断,哪怕他也有了女儿女婿,不再是长歌牧场的场主,依然是江湖人最敬佩的德高望重的方场主。 人们早已忘记长歌牧场也曾经被卷入过麒凤132年的那场动dàng,楚寻废止七情诀,席卷武林,在凉州长歌牧场都不曾掀起太大的风波。那一年覆盖荒魂的寒冰早已化尽,方仰山却从未忘记过,那一年冬天的大雪里他曾经答应过妻子,早晚有一日要偿还慕容载飞一份人情。 这时候满目疮痍的江湖,还远远没有到七情诀迎来真正繁盛的时候,方仰山所能做的,只有在道气门遇到危急的时候,像那一年的许钺一样,守护道气门的平安,守护中原武林的平安,那一定也是慕容载飞所期望的。 于是,他来了,带着多年前的承诺,带着守护的一腔赤诚,带着数十年磨砺的锋锐,带着千万次烽烟熔炼的坚毅,这个老人穿越五十年的风雨,带着昔日的意气,为了那一年长歌牧场里几个年轻人的一场笑谈,挥刀,守护 ☆、九、终局(1) 方仰山已年过七旬,为了阻挡盖山国的铁骑,他带出了长歌牧场所有的人和马,但三百牧民又能与五百久经沙场的战士抗衡多久?他并不喜欢以武林泰斗自居,但这个时候接连发出急信,一是请求中原武林义士来凉州助阵,一是请求道气门尽快选出新掌门好统领大局。 所有急信都石沉大海。中原武林人士应者寥寥,他们认为,今日的内忧外患统统因为道气门统领不善,道气门的问题带来麻烦,为何要他们冲锋陷阵?有些人还算客气地回信,找一些无关痛痒的理由,末了附两句为方仰山打气的词句,或是索xìng劝他也不必“多管闲事”,更多的人,索xìng不予任何回复,看见就连方仰山都拦不住盖山国的人,更加慌乱地想要逃命。 至于道气门,自从许千秋消失之后,四位长老已有暗中相争变成了明里相让,盖山国如此强大,谁到了凉州都无异于送死,人人心照不宣,都忙着从掌门之位的竞争中退出来,鹿丘远拉拢程羽力举武兴霸的弟子,武兴霸联合燕四海支持鹿丘远的门生,相持了一段时间,武兴霸眼看支持不住,急忙倒戈,与鹿丘远、程羽三人一起,一致推举燕四海的弟子做新掌门。燕四海不敢和他们明争,只能整天躺在床上装病不出。 另外三位长老催促不停,燕四海在病榻上终于躺不住的时候,终于想到了办法,他自己做了掌门,穿上掌门金袍,燕四海依然日日躺在床上装病,金袍穿到第三天的时候,他给方仰山回了一封信,大意是说他身体抱恙不能远征,让凉州戍站专司武职的弟子叶泫暂领掌门之位,叶泫更熟悉凉州的气候地形,一定比他从汉阳远征更能克敌制胜。随信送去掌门的旌旗佩剑,为表诚意,另派去一百弟子,听凭新掌门调遣。 燕四海心里的算盘是,掌门之位是他掌握主动权的最好时机,比起自己的门生,只有自己做掌门才能暂时压住另外三位长老的风头。叶泫一定死在凉州,到时候掌门之位还是自己的,那时候再扶自己的门生弟子不迟。于是他只给“新掌门”送去了旌旗和佩剑,掌门的大印不肯松手,还没有暖热的金袍更舍不得脱下。至于派去的一百个弟子,都从另外三位长老的门生中抽调,三位长老尽拣些老弱病残凑数,凑到最后也只凑了八十三人,实在不敢再拖,就这样打发去了凉州。 这封信和八十三个老弱弟子来到方仰山面前时,方仰山苦笑一声,扭头问叶泫:“你怎样看?”叶泫从一开始就一直与方仰山并肩而战,早知道推来推去掌门之位推到了身边的年轻人身上,他又何必费那么多周折? 叶泫泰然接过旌旗佩剑:“叶泫即然是叶氏子孙,守祖先的基业原本就是分内之事,这旌旗佩剑既然jiāo到我手上,哪有不要的道理?” 方仰山点点头,默许了这个结果,虽然道气门的态度着实让人寒心,但让叶泫做掌门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他有那个能力。老人的身体已经不能支持太久,他把所有人马留给叶泫,独自回到长歌牧场,几天之后安然辞世,偌大的长歌牧场,男男女女皆在叶泫的带领下与盖山国铁骑战斗,最后陪伴在他身边的,只有相濡以沫一生的夫人云萧萧。 凉州的战场,这时候开始属于道气门年轻的新掌门叶泫。 叶泫这一年二十九岁,是道气门祖师叶锦天的后人,叶锦天当日归乡之后,约有三两代无人入道气门,直到道气门成了秦无量的天下,叶氏后人才开始进入道气门,他们遵祖宗遗训,不以祖师后人自居,与其他弟子一般无二。大概在五六年前,叶泫离开汉阳来到凉州,他明白道气门内部的乌烟瘴气,原本没有打算沾染,却没想到掌门之位会自己跳到手上。 可惜只有旌旗佩剑,少了冠服大印,看来道气门里的老狐狸丝毫没有jiāo出大权的打算,叶泫讥诮地笑了不过,这旌旗佩剑既然递到我手上,全部的掌门之位,我哪有不抓到手的道理? 没有大印,他便请人用古玉连夜刻成一方新的大印,没有衣冠,他便让人连夜赶制,镶金嵌玉华美非常。接下来,他还需要一场胜利、一场继任大典、以及足够多的臣服者。 叶泫以掌门的身份向各地戍站发了信函,要各地各派五人来凉州支援,没有足够的人,就算是戍站的专司弟子全来也得顶上。次日又发第三道急令,说杀盖山国武士者有赏,何地派去的人杀贼有功,何地的戍站专司弟子也同样有赏。第三日又发一道急另,让各地速派人手支援,三日未到者做通敌论。停了一日,第五日又发一道信函,大意仍是要各地派人来,赏罚之类不变,语气倒像弱了很多。第六日,又派人去各地散布消息,说是凉州早没了战事,新掌门与盖山国讲和,现在去有好处,再不去怕有祸事。又说是已经有人领赏去了,盖山国不堪一击。似是而非的消息从种种渠道传入人们的耳朵,又一日不见有函发来,人们开始按捺不住,齐去凉州助阵。 大队人马汇聚凉州,人们才发现这里既没有什么不堪一击的盖山武士和大笔的赏金,也没有与盖山国议和的新掌门,只有一场一切准备就绪却无人捧场的盛大的掌门继任大典。原来新掌门只是喜欢排场而已,大伙会心一笑,自然给足了新掌门面子。叶泫也给了每个屈膝伏首的人一些赏赐。不用杀贼还有赏可领,虽然赏赐并不多,还是有越来越多的人赶来凉州,哪怕在新掌门面前混个脸熟也好啊。 掌门的继任大典将在七天祭祀之后举行,叶泫金袍加身,在祭坛中央焚香祷祝,其他人黑压压跪在后面,繁复的祭祀仪式,从清晨一直持续到日暮,叶泫做的这一切,丝毫没有避讳汉阳道气门和盖山国派来的细作。 祭祀的第二天黄昏,一个消息在距离叶泫最远的人中间传开祭台上的新掌门是假的,掌门带着他的亲信们去盖山国营里杀敌去了,这样就有足够的理由把大笔的金银分给他亲信的人。几个人悄悄溜到祭台前方去看,见祭台上的人果然不是叶泫,立刻信以为真,唯恐少了自己的赏银,一拥齐上闯入盖山国大营,后面不断有人听到这个消息,也紧随而去。 盖山国早派出探子去了叶泫一边,知道他们忙着祭祀,正想办法趁机想办法绕过去,忽然上千中原武林人士毫无章法的杀过来,见头便砍,盖山国武士措手不及,几乎全军覆没,人们割了盖山武士的首级领赏,却不见了叶泫的踪影。 祭台上的叶泫确实是假的,但他并没有像谣言说的那样带着亲信去盖山国营中杀人领赏,而是带着很少的几个人,隐匿行踪,快马加鞭赶回汉阳道气门。 自从燕四海写信让叶泫继任掌门之后,道气门内四长老几乎就没有消停过,先是三长老斥责燕四海此事办得不妥,再是对燕四海指手画脚,各自提拔一批亲信。燕四海没有像他之前以为的那样握到了实权,反倒受到了另三人的排挤,另三人也是各自为政,道气门内看似和平,其实暗藏杀机。四个人各自派出探子,观察着凉州的战况,知道叶泫大办继位大典时,四个人各有打算,但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那边的宏大祭祀进行的时候,叶泫竟然会忽然回来。 ☆、九、终局(2) *** 四个弟子分四条路匆匆忙忙跑进四位长老的屋子,急急忙忙说出同一句话:“长老!新、新掌门回来了,让长老去门口迎接!” “活着回来了?哈哈,就算他有这个胆,也未必有这个命!”武兴霸一抖衣袍,转身出去了,“走,就迎他一遭,看看是个什么人物。” “当真?”鹿丘远皱了皱眉:“倒是忘了这儿还有一个,麻烦啊。”他背着手在屋里踱了几步,向旁边人耳语吩咐几句,也随即出去了。 燕四海听罢豁然站起,又颓然坐下,烦躁地敲了敲桌子,最终还是起身向外走去,刚刚出门,想起来什么,匆匆回来,换下一身掌门的金袍,又慌忙出去,房门还没有关上,又重新进来,从柜子下面摸出掌门大印,裹在金袍里,抱着在屋里转了两圈,最终塞到了床上的被子里面,这才急匆匆出门。 程羽悠闲的呷着茶碗里的茶:“急什么,先去门外看看,其他三位动身了没,他们都去了,我再走,呵,不必去太早,太迟又有失礼数啊。” 程羽摇着鹅毛扇悠然来到大门口时,恰好看见叶泫带着三个弟子策马而来。没有掌门金袍,没有旌旗,只有一身寻常专司弟子装加上掌门佩剑,与探子所说的大办继任盛典的样子完全不符。 迎接他的是并不怎么整齐的弟子的队伍。高低不齐的一声“恭迎掌门”,从长老到庭首到弟子,都没有任何真正恭迎的样子。 叶泫没有理会他们,一夹马腹径自向内走去,走近两步,却发现正中的大门不曾打开。这道门平日关着,只有掌门、贵宾、大胜凯旋的人马出入时才会打开,叶泫既是掌门,又是大胜,自然必须从这道门进去。他在门前停马,扭头道:“对了,你们的探子可能还来不及告诉你们,凉州大胜,对方几乎全军覆没。这多亏了几位长老割爱,把此剑”说到这里,他拔剑出鞘,随手一挥,一面还剑入鞘,一面徐徐说完后半句话,“和掌门之位jiāo给我叶泫。” 咣当一声,门里传来门闩掉落的声音,却没有人因此受到启发,去推开这扇门。 叶泫暗暗皱眉,接着说下去:“只可惜,诸位似乎忘记了两件东西大印和冠服。”他语气平稳,却暗藏杀机,“好在四海弟兄捧场,为我另制了衣冠,至于大印,许是天佑道气,恰好我身上带着这个”他说着从怀中拿出一方古玉雕刻的大印,上面刻着“道气门叶”四个字。这是叶泫托人刻的印,却找人刻意做旧了些,看起来像是已在掌心摩挲了百余年。 “叶氏先祖、亦是道气门祖师叶锦天昔年之印。故掌门所用之印是十一代掌门慕容振所刻,用掌门大印则是第九任掌门秦无量开得头,说来说去,总不及此印代表我道气门最初的根源。”叶泫如是说。 自秦无量之前杨岭打着祖师的名号,至慕容振重新诠释祖师的“真xìng情”,“祖师”二字在道气门有无与lún比的分量,叶泫是祖师后人人所共知,做不得假的,听他提起祖师叶锦天,人们不敢再多造次。 程羽轻摇鹅毛扇,笑道:“如此,倒是失敬了,只不过此印既是祖师之物,掌门离家万里,怎会随身带着?”这话问得有些讲究,乍看是质疑此印是否是真,实则是质疑叶泫是否早有□□之心。 叶泫坦然回答:“家祖遗训有云,叶氏子孙在道气门不可以祖师后人自居,应与其他弟子一样。六年之前,家父来道气门探望,看道气门内争权夺势之风极盛,便将此印jiāo给我,提醒我继承祖宗遗志,不贪功权,多为天下武林出力,于是我才自请离开道气门去凉州,这些,凤首师兄应该都记得吧?”他转向凤庭凤首,笑着问。 凤首看了看燕四海。燕四海也出身凤庭,凤首是燕四海的人,一切都要看他的意见,却见燕四海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不给任何提示,只好点点头,承认了叶泫的话。六年前叶泫家人来探望之后不久他就自请离开是事实,至于里面有没有这方印的事,谁也不知道。 叶泫继续说道:“道气门自有掌门大印,家祖这方印到如今只算是叶氏自家的东西,若非四位长老信任,将掌门之位给我,又恰好遗漏了大印,我也不会拿出此印,此印更不能代表今日的道气门掌门。昔日第十一任掌门慕容振毁秦氏印,重刻掌门大印,大家心中恐都明白,这掌门大印并不是什么传国玉玺,哪一方印并不重要,拿印的是谁才是关键。对不对,燕长老?” 燕四海原本心虚,听见这话一个激灵,看了看其他几个人,见没人打算给他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2 章 腰,只能连连点头,低声说了句:“掌门说得是。” 燕四海败下阵来来,他的门生们就丢了些士气。只听叶泫又说:“多亏了几位长老让我做这掌门,此印方重新成为掌门之印。必是祖师在天有灵,才保我道气门今日之大胜。”说着手托着大印踱马再次走到大门前,在正中的大门前停步。他是掌门、刚刚得了大胜,又有祖师的大印在这里,无论如何也该有人给他开门让他从正中的门口走入。却依然没有人动。 鹿丘远问道:“掌门说的大胜在哪里?为何不见带回一件战利品,此前派去的百名弟子,为何只剩了三个回来?哈哈。”他一笑,弟子中便有人跟着哄笑。 “那八十三人身体都不大好,都不曾上战场,有些回乡了,有些无处可回的,稍后也会回来,杀敌多亏了各地英雄相助,只是战利品稍多,加上那些老弱弟子,总得耽搁些时日。我便快马先回来了。果然几位长老另有事忙,也不曾打点布置什么。”他看了看依然紧闭的大门,终于手指着大门点了出来,“要不是我提前一步回来,等到武林众英雄凯旋而回,就要这样闭门相迎吗?岂不是让人笑话堂堂道气门太不懂规矩?” 跟着叶泫回来的三个弟子早看不下去,想要去开门,却被叶泫眼神制止。 “人还没回来,现在开门未免太早了吧?”武兴霸高声说。 “哦?那几位长老一早迎在外面,也未免迎得太殷勤了些。不如先进去忙你们的事,待人来了,我再唤你们来迎。”叶泫道,“希望到那时几位可以商量清楚,这门当由谁来开。” 武兴霸仰面笑,甩开膀子当真进了道气门,鹿丘远看了看程羽和燕四海,见他们两人没有动,便也站住脚步不动,三人看着叶泫,叶泫等着他们有所行动,场面僵持起来。 半晌,叶泫的坐骑忽然一声长嘶,燕四海轻轻一抖,向程羽和鹿丘远投去询问的目光,程羽终于有所动作,挥了挥手中的鹅毛扇,有两个弟子上前,打开了中门,程羽摆鹅毛扇指向门内,道了声:“掌门请。” 叶泫这才策马走进去,心里颤巍巍松了一口气,他明白,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比盖山铁骑更强大的敌人。 《长天离恨》 *** 总算进了道气门的大门,叶泫面临的挑战才刚刚开始,道气门自上而下,几乎没有人真的把他当做掌门,他说的任何话都像对空气说一样,弟子们依然围绕在四长老身边。叶泫要做些什么,四长老总是横加干涉,无论做什么事,总比想象的困难许多。 ☆、九、终局(3) 又几日,凉州大胜后的江湖人陆续来到道气门,提着盖山武士的人头向叶泫领赏,叶泫已是焦头烂额,只能推脱说等故掌门丧礼之后再办。毕竟是道气门掌门的丧礼,谁也不敢造次,只能暂且住下,等待着故掌门丧礼。 丧礼的事已经让叶泫伤透了脑筋。故掌门已经过世一个多月了,起先四长老忙着争权,没有人cāo办这件事,现在叶泫提出cāo办,四长老又纷纷来争取主持cāo办这件事的机会,他们都明白,这件事由谁主持都代表着在道气门的地位以及大笔金银入账,叶泫谁也不好开罪,在四人之间反复周旋,最终总算指定了鹿丘远一力cāo办,却欠下另三人好大的人情。 左右叶泫说话也没有人听,把丧礼的事jiāo给鹿丘远之后,叶泫就不再过问,心力憔悴之后不再与四位长老争执,像是忽然安于做傀儡掌门。 很快到了故掌门楚寻的丧礼,沉默许久的新掌门叶泫又一次金袍加身出现在丧礼上,按照鹿丘远的安排完成了整个丧礼。 而丧礼结束之后发生的一切,让在场的所有人毕生难忘。 *** 忽有捕役来,枷锁锁鹿丘远共其子侄六人,丘远惊疑,捕头示之一物,丘远颓然垂首,不复争辩。 又赐泫一金牌,上刻“忠正义士”四字,并赏银五千两。 泫启箱示众,银光熠熠,曰:凉州杀敌有功者,赏皆在此。众蠢蠢而前。又曰:是时另有令曰逾三日未至者以通敌论,杀。众退而不前。泫大笑曰:今行赏不行罚,前来!俄而千两银散尽,众叩谢,肃然不敢妄言。 《麒凤176年志》 *** 几天之后,才传出消息,那天鹿丘远忽然被抓走,是因为他牵扯入一桩私盐大案,鹿丘远以道气门长老之便,买通东海至汴梁一线帮派戍站,他与他的子侄兄弟自东海倒卖私盐,赚足了银子,现在人赃并获,各地涉案之人早被逮捕,鹿丘远最后被押送入京,已押入天牢,不日就将处斩。 楚寻的丧礼上,叶泫在众人面前处置了长老鹿丘远,又以凉州的赏罚给了江湖人一些小小警示,江湖人士大略领略了叶泫的凌厉手段,知道这个掌门不能小觑,丧礼一结束,便都乖乖回到自己的来处去了。 至于道气门三个长老,也吃惊不小,不过很快他们就明白了事情的问题出在哪里。 这一切叶泫从回到道气门的第一天就开始布置谋划。那时候四长老明争暗斗,都想让新掌门成为自己的傀儡,争夺主持丧礼的权利是新掌门回来之后的第一次战斗。四个人分别找叶泫争取这个机会,而叶泫则做出危难的样子,向四个人说了类似的话:另外三位已经依次找过我了,四位长老都是了不得的人物,哪一个都开罪不起,实在难以决断。言谈中叶泫言语引导,四位长老力荐自己门生的同时,或多或少贬低他人两句,就是在这几番暗藏机锋的谈话中,叶泫摸到了他们每个人的把柄,很显然,鹿丘远的问题贩卖私盐最为严重,所以叶泫指定鹿丘远主持丧礼相关事宜,鹿丘远得意与忙碌之中自然掉以轻心,不会想到叶泫会对他做些什么。事实上,叶泫装作不堪其扰,不想再过问这些事宜,退出了四长老的角逐,暗地里却向朝廷举报鹿丘山,借助朝廷之力断了鹿丘远的根。 最先领悟其中关窍的是程羽,他明白这一次叶泫猝不及防地扳倒鹿丘远,实际上是因为他们四个人相互间争斗。他终于承认叶泫是个很不错的对手,要对付他,必须认真一些才行了。他向另外两人说明了缘由,不必多说,他们也都清楚,他们三个人也没有一个背景干净的,三人已是唇亡齿寒的关系,接下来他们不能再给叶泫机会各个击破,抓住其中任何一个人的小辫子。 故掌门丧礼之后,叶泫身边暂时安静下来,他可以做一些自己的事情了。叶泫首先从长老手中收回一部分权利,然后依次换了一些各地戍站的弟子,之前被燕四海派去凉州的八十三名老弱弟子本不依附于谁,又被四长老抛弃,凉州归来之后自然成了叶泫的亲信,叶泫就把这些人派去各地戍站,换下原本的四长老亲信。 算得上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新掌门做的一切落在武林人眼中,让他们对道气门重燃了希望,又过了一段时间,开始有人千里捎信给叶泫,希望新掌门吸取故掌门的教训,放开七情诀的禁令,与川渝武林盟重归于好。 对于七情诀禁令,叶泫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禁令是前掌门发的,又不是我发的,如何算放开,如何算废止? 人们已经见识到了新掌门深不见底的心思,这个回答让人们多少有些忐忑,不敢贸然行动,唯恐不知哪一句话触怒了这位手段果决的新掌门,成为下一位祭刀者。 事实上,叶泫比任何人都更早开始考虑给七情诀一个肯定,但他也清楚,现在还不到时候,他还在等待一个时机,等待一本真正的《后秋声集》归来,给世人一个真正的、再不会伤人伤己的七情诀,到那时或许不应该再叫做七情诀,而是像《三世书》中预言的那样,成为风行天下的“至情一脉”。 早在叶泫还在汉阳道气门学艺的时候,各地七情诀之风渐起,道气门依然不改初衷,仍坚定地视七情诀为妖邪。不知何时起,弟子间流传着一种谣言,说掌门对七情诀的态度如此坚决,一是因为掌门怕出尔反尔丢了面子,更重要的是长老们的势力深入各地武馆,如果武风忽然转向,他的武馆就开不下去了,于是在掌门面前进谗言,说尽了七情诀的坏话,总之,废止七情诀的禁令是为了掌门长老的私利,不是七情诀的错。 恰逢川渝武林盟独立,叶泫在川渝武林盟主突袭的战斗中受了些轻伤,他的父亲前来探望,有意无意地,又提起西域似乎也有了七情诀。一个念头在叶泫心中渐渐清晰:道气门如此固执,七情诀的生命力如此旺盛,不论是正是邪,如果不弄清七情诀究竟是什么,这武林早晚有一天会毁在七情诀手上。 于是他自请离开道气门,调去凉州戍站,因为凉州南近川渝、西望盖山,更重要的是,七情诀最早的宗师云萧萧在那里。 叶泫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才与长歌牧场的人们相处融洽,让他们打消了顾忌,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云萧萧年逾古稀,不习武多年,但关于少年时代的七情诀,她丝毫没有忘记,慢慢地回忆着,一点一点说给叶泫听。 *** 虽然头发已经全白,她依然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不难想见当年的风采。她说:这就像是我自己带大的孩子,我知道他犯过错,有毛病,但是我从未怀疑过他,我始终坚信他终有一天可以完成他的抱负。埋藏越久的酒越醇香,压抑越久的bào发越有力量,我从未担心过我的孩子可以影响世界的那一天不会到来。 我心里说,我会让你看见这一天的,但我并不敢允诺给她,因为现在我什么也做不了。 从牧场出来,看见刺目阳光的那一刻忽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陌生感。心里有莫名的悲怆,就像这个世界忽然笼罩着奇怪的烟雾或光,所有东西都失去了原本的色彩,清醒的只能沉默,善良的只能哭泣,聪明被看做愚蠢,坚定的被视作疯魔,所有人都在错误的规则里,自以为清醒地迷醉着,熙熙攘攘,嘻嘻闹闹,看不见黑暗越来越深,看不见危险越来越近,看不见他们粉饰的光明,重叠成更深的黑暗。 这荒凉得只剩下自以为是的迷醉的江湖呵,凭我一人之力,究竟能做些什么,又或者,我所看到的也只是幻觉?我真希望是如此。 《叶氏家书》 *** 在与云萧萧的谈话中,最让叶泫震惊的是,七情诀最初的蓝本竟然是道气门凤庭的禁术,道气门这么多年严令废止七情诀,七情诀的起源竟然在道气门。叶泫是凤庭弟子,他听说过凤庭有这样一种禁术,只可惜他的身份低微,还不配进入藏书阁的最上一层,去看那些不传的绝技。 在凉州的五年,叶泫没有机会为七情诀做什么,也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默默记着云萧萧说过的话,埋藏越久的酒越醇香,压抑越久的bào发越有力量,他也在等待着、寻找着云开雾散,雨霁日出的那一天。 ☆、九、终局(4) 苍天不负,他终于成了成了道气门的掌门,有资格做些什么了,然而当他登上道气门的藏书楼,寻找不传典籍的时候却发现,道气门三十六不传绝技中唯独丢失了一种,正是凤庭的禁术。 道气门找不到,叶泫又找到洛阳看山堂书局,也独独缺了这一本。叶泫失望,悻悻而返,刚刚走出书局,就被人从身后叫住:“掌门,你说的我会背。” 回头看,见是个孱弱的青年文士。他把叶泫请到一间无人的静室里,向他简略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个文士名叫宁书,祖孙三代皆是看山堂书局的书手,他自幼就在书局,读了许多书,更有过目不忘的本领。麒凤164年,楚寻在南海之滨向着莫长路隔空喊话,要一个看山堂书局的人去融天岛,次年有人受邀,那个人就是宁书,他当时年仅十四岁,在融天岛上,他极力记下了所有失传的典籍,回到中原之后,他默写出许多典籍付印,但其中还有一些莫长路特意叮嘱暂时不要写出来,其中就有这个凤庭禁术,这么多年来,这几本书一直默默记在宁书心里,就等待着莫长路告诉他的可以说出来的那一天。现在,也许那一天已经到来。 宁书为叶泫写下了禁术的全部,叶泫翻阅着,若有所思,既然他说有几本,那么……“还有一本书,名为《后秋声集》的,你可知道?”叶泫问。 宁书抬起头看着他,眼中溢满了泪水,他确定,他终于等到了实现自己全部意义的那一天。 莫长路做道气门掌门时只做过一件事,就是把各种《后秋声集》的版本集合成一个完整的版本,离开道气门之后,他又仔细对比确定其中的细节,宁书上融天岛之后,便让宁书把这一本背下来。十几年来,这本书在宁书心里反反复复过了无数遍,直到今天,终于可以把他们一字一句全部写出来,在这间静室里,宁书几乎不眠不休地写了七天,叶泫也几乎不眠不休地陪着他,为他裁纸研磨。七天之后,宁书长吁一口气,缓缓放下手中的笔,叶泫亲手将散页装订成册,看着这本书,两人都是静默不言,时隔二十余年,《后秋声集》终于重见天日。 仅仅有当年的《后秋声集》还远远不够,这些年里,川渝武林不断发展,许千秋自创适合七情诀的功法套路;西域盖山国也有七情诀出现,阿匣完成了七情诀与萧氏心法的第二次合流;长歌牧场里的老前辈云萧萧还知道许多关于七情诀的往事,这些年中也颇有所得。叶泫又jiāo给宁书一个更为艰巨的任务:去川渝、盖山国、长歌牧场走一遭,把这本书再写一遍。叶泫给他几封信,好让他沿途有人照应,只是在完成之前,此行的目的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宁书一生都在书局,从未习武,这一路虽有人护送,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3 章 险又怎能预知?在出发之前,宁书又默下两本书,请叶泫代为保管,叶泫可以感到它们的沉重宁书这是不惜赌上xìng命去完成这一切啊。叶泫感佩非常,当即与他结为异姓兄弟,把随身的七宝短匕送给他防身,允诺归来之后,给他足够的荣耀与赏赐。 宁书却没有那么多yù求,他一生在书局,一世为书而活,他在融天岛记下的所有典籍全都写了出来,此生就剩下最后一个使命去完成这本《后秋声集》。 宁书去了长歌牧场,拜访了云萧萧,看见叶泫的手书,云萧萧便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宁书,又让自己的外孙亲自为宁书护航。他们随后又去了渝州,那里有原来道气门的弟子,叶泫以前的朋友,川渝武林盟独立之后再也没有回过中原,他们看得宁书带来的叶泫的信后,竭尽所能,搜集川渝武林盟对七情诀的发展,帮宁书一起整理成新的套路,批注在原来的《后秋声集》上。又亲自陪伴着宁书西去盖山国。 盖山国正值战乱,他们无法接近被盖山国视为法宝的七情诀,却知道了苦寒之地大荒之山石壁上的秘密,宁书不敢辜负叶泫的嘱托,完成这本书更是他的信仰,他毅然决定西去大荒之山,探索山中石壁上的秘密。就在当年阿匣面壁二十二个月的地方,宁书与他一路同行的伙伴们日日夜夜钻研着石壁上的文字,石壁上文字古奥,都是百年前中原的古语,宁书比阿匣更容易地破解了这些文字,把他们也尽数记录下来。山中苦寒不知寒暑,当他们终于走出荒漠,见到中原的第一片绿草的时候,已经是宁书离开中原之后的第五个夏天。 宁书的书箧里堆满了写满字的书稿,书页几多污损,时而点点血迹,在大荒之山,他们用尽了墨,是用山中野兽的血来写,无数个夜晚松油的火把下宁书奋笔疾书,一双眼睛也因油烟几近失明,但,这个任务他还是完成了。这个孱弱的书生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壮举,他伏在初夏的草地上亲吻着中原故土,尽管模糊的视线再也分辨不出每一片草叶,只有一片茫茫的绿…… 宁书躲过了所有危险,却万万没有料到,屠刀正在终点等待着他。 在宁书远离中原的五年时间里,道气门从未安稳过。就在宁书离开中原之后的某一天,忽有盖山国武士在各地行凶杀人,无数无辜人惨死刀下,各地捕役向武林人士求助,武林人士则都是事不关己的样子,都把目光投向道气门。 虽然是打着盖山国的旗号,但武林中人都很容易发现其中的问题:他们的武功套路绝不是盖山国武士,而是中原的功法,甚至还带着道气门套路的痕迹;他们并不像盖山国武士一样为了索要武术典籍而来,而是单纯的行凶杀人,杀完就走;杀人的地方不在高手云集的各大门派,而是从东海至汴梁一带,几乎全都是有鹿丘远党羽落网的地方;最可疑的是,这个日子正是鹿丘远等人被处决整整一年的日子。毫无疑问,这是鹿丘远没有被除尽的党羽的报复,对天下的报复,更是对道气门的报复! 叶泫也看出了其中的关窍,他比任何人都想要尽快抓出这些没有除尽的dú虫,可道气门自有一本难念的经。三位长老并没有真正服过叶泫,他们一直试图把叶泫扳倒或者把他变成傀儡,叶泫不肯妥协,却举步维艰。三位长老罔顾各地百姓的安危,把叶泫的命令一拖再拖,叶泫如同被架在半空,对于一切都有心无力,他还不能断了三长老的根基,一个鹿丘远没能除尽就惹出这么大的麻烦,如果再处置另外三人,到那时面对骤然崩塌的道气门,他一个人怎样支持? 盖山国武士之后,又有所谓“川渝武林盟”的人以七情诀四处惹事,叶泫却被三长老困在道气门,听着人们的抱怨如潮水四起,吞没了他初任掌门时给过他们的那些希望。无奈之下,他只好把从三长老手中夺下的权再还给他们,换来一部分可以支配的人马,叶泫亲自带着,出道气门帮助镇压各地的祸患。 所谓内忧外患,只不过是一只不死的蛀虫,很快叶泫就发现,无论是盖山国武士挥刀滥杀,还是川渝武林盟七情诀误伤,统统都是鹿丘远的残党,他们为了报复道气门,不惜以中原武林许多典籍为献礼投靠盖山国,从他们那里学会七情诀来扰乱武林。 他们也曾经去过渝州,川渝武林盟并没有接受他们的献媚,但也没有第二个许千秋来助道气门一臂之力。许钺、许千秋、方仰山,曾经帮过道气门的人都再也不会出现,是因为道气门之外再没有他们过命的兄弟,还是因为如今的道气门真的不值得任何人伸出援手?各地祸乱不断,却只有叶泫一个人在支撑,他唯一的支柱与希望,就是全新的《后秋声集》,真正的“至情一脉”的归来。 宁书带着批注完成的《后秋声集》来到道气门的时候,叶泫正巧不在汉阳,三长老代掌门见了宁书,让宁书把事情都jiāo代给他们,宁书谨记叶泫的叮嘱,坚持一定要见到掌门再说,宁书越是含糊其辞,他们就越是怀疑,他们往宁书的茶水里下了迷yào,宁书昏倒之后,他们在宁书的书箧里发现了批注完整、装订整齐的《后秋声集》。 这个发现让三位长老兴奋不已,趁叶泫还没有回来,他们把宁书捆起来,推上了道气门门外的高台,不给宁书任何解释的机会,当众宣布,宁书居心叵测,带着七情诀邪法的书籍来蛊惑掌门,罪大当诛。 宁书被三长老砍头示众的时候,叶泫刚刚返回汉阳,正在回道气门的路上,当他回到道气门的时候,只看见悬在高杆上示众的宁书的首级,还有被烧毁正漫天飞散的《后秋声集》的碎片。武兴霸迎上来高声说着:“这人借口说有事告诉掌门,却藏着这妖书,不用问,不是要陷害,就是要谋害掌门,这样的大事容不得商量,我们哪能让他见着掌门,就先杀了啊哈哈哈。”像是邀功,更像是挑衅。 ☆、九、终局(5) 《后秋声集》燃烧后的粉末落在叶泫手背上,他强忍着愤怒的颤抖,像往常一样淡淡一笑,回应道:“有劳长老,我不在的时候,果然是事事费心,绝无遗漏啊。” 但当离开众长老的视线时,叶泫终于支撑不住了。 *** ……大约是因为情绪激动,今天的情况尤为严重,无论是泄力还是反噬。幸亏之前加固过,否则真怕石室塌了,把我就这么埋在这里。我觉得不能再等了,第一次捡回一条命,紧接着还有第二次、第三次,不知道哪一次,就会不再这样幸运。 我知道,现在并不是绝望抱怨退缩的时候,但有时当真会觉得无力。所有努力功亏一篑,第一步还没有走出就被打回原型。叶氏先祖的基业要保,鹤闲先生留下的至情一脉也要保,但,如果必须放弃一个的话……呵,倘若我放弃的是祖先基业,唯一的私心便是,禹儿长大之后,不必再背负许多家族给他的负累…… ………… 写到此处,心中开始有了答案,倘若先祖在此,也定会有所取舍,我会尽力去做,决不放弃。至于反噬之事,今日又能活下来,自有天意,既然天都怕我助我,我还有何道理不坚持去做我想做、应做之事?即使没有更完整的《后秋声集》,我也可以自己找到化解的方法。勿念。 《叶氏家书》 *** 五年之前,宁书把凤庭禁术和《后秋声集》写给叶泫,叶泫先学会了禁术,又翻开了《后秋声集》中关于萧氏心法之类化解反噬的内容看,至于七情诀,谨慎起见,他没有练过。但在翻看《后秋声集》的过程中,他的脏腑气脉不经意间开启了。 三年之前,一次jiāo手时,不经意触动脏腑气脉,禁术不受控制地bào发,在胜利的同时,叶泫感到五脏时而bào裂般剧痛,时而虚空全无知觉,最终昏倒在野外。昏迷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还有很多事没有完成,不甘心像许许多多前代凤首一样死于禁术,叶氏世代相传的医术和翻看过无数遍的《后秋声集》在冥冥中帮助他,他竟在昏迷中自行调息,捡回一条命来。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每一次遭遇强敌,叶泫都难免动用禁术,然后在获胜之后昏迷调息,从无心到有意,他几乎对这种脏腑剧烈地死去、又无意识地活过来的过程有了一种依赖,一面担心着哪一次死去再也不会活过来,一面又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动用那种超越平时数倍的力量。不动武时也难以逃脱气力随时随地对脏腑的反噬或是对外物的摧残,叶泫在自己的寝房下面挖出一个暗室,每一次又受到气力反噬的时候,他就独自在暗室里对着那里的沙石木桩散尽体内不受控制的气力,在暗室里再经受一遍由生到死的过程。 从第一次调息花了几乎一天一夜,到现在大约只用两炷香的时间,三年以来,叶泫调息至完全恢复的时间越来越少,他猜想,自己也许很快就可以做到对这股气力控制自如。唯一令人担心的是,越来越强大的气力越来越难以控制,bào发时的情况越来越糟糕。 比如今天,在看见宁书的首级和被烧成灰的《后秋声集》的时候,怒火化成无名的力量,在体内不断积蓄、积蓄,然后在不受控制地bào发时,几乎摧毁了寝房下刚刚加固过的地下暗室。 当叶泫在暗室中醒来,擦干净嘴角的血迹,在灯烛下写完给妻子的家书后,心念也渐渐确定:今天即使早回来一步,也只有眼睁睁看着宁书死一条路,他没有等到《后秋声集》,也没有再等下去的必要,这场角逐,必须得有一个结果。道气门是祖宗的基业,七情诀是前辈的心血,宁书是他结义的兄弟,也是为他而死,无论为了什么,他都必须不惜一切赢得这场胜利! 不久之后,叶泫接连处置了三个高阶弟子,一死、一逐、一囚禁,三人无一例外,都是长老武兴霸的心腹。第一个人被杖责囚禁时,武兴霸去找叶泫理论,叶泫说:“此人纵容家人横行乡里,欺凌弱小,这是败坏门风的事,按律当罚。原本罚得可以轻些,不料他竟然还敢打着武长老您的旗号。武长老德高望重,怎能纵容弟子作恶?便重重地罚了。”武兴霸听出话里的味道,闹了一番之后也只能气呼呼回去。 第二个人驱逐出门墙时,武兴霸再去找叶泫,叶泫说:“只是一些家事,抛弃了结发之妻,这些事闹到道气门门口终归不好,更何况那女人说他另娶的女人是武长老您的义女,我唯恐将长老您也牵扯在内,就让他回家料理家事去了,长老尽管放心,我给了他些许银两,不至于坏了生计。” 很快,叶泫又以一桩无故伤人的旧案杀了一个人,武兴霸气呼呼再去找叶泫,叶泫只似笑非笑看着他:“早先武长老为我cāo心,现下也轮到我为长老分忧,怎么,长老还不明白?”叶泫的话再明白不过,武兴霸气不过,当即就要动手,他并不知道叶泫学过凤庭禁术,无数次生死之后,气力修为早已高得不可估量。叶泫轻易将他制服,笑道:“现在说长老有谋逆之心唯恐证据不足,长老不如多叫些人来与你一起,到时候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暂时放了他。 武兴霸没有多想,当真带着自己的心腹弟子反了叶泫,在他试图召集弟子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没有谁敢站在他身后。叶泫接连处置了三个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针对武兴霸,弟子们明白,以前是跟着长老有ròu吃,现在风向变了,谁接近武长老就要先吃刀子,何况是跟武兴霸谋反的事,只怕什么都没有准备好,就先被掌门送上了黄泉路。武兴霸见弟子们都对自己避而远之,愤怒中日日酗酒,扬着皮鞭对弟子非打即骂,越失人心。叶泫看时机成熟,这才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武兴霸杀人、敛财、□□等等许多罪证,将武兴霸处死在道气门门前高台上。此时距离宁书在这里被杀还不到一个月。 杀仇已报,又一个好消息同时传来被烧毁的《后秋声集》并不是唯一。云萧萧从长歌牧场捎信来告诉叶泫,宁书在长歌牧场时,云萧萧请求他批注完成之后能否给她留一份,宁书知道老人对七情诀的感情,答应下来,在大荒之山批注完成之后,一路回中原的路上,宁书把已批注完成的《后秋声集》重新誊抄一遍,把崭新的誊抄本带来道气门,而那本染了一路风霜的原本被送给云萧萧,此时依然好好的在长歌牧场里。 这个消息让叶泫松了一口气,不幸中的万幸,宁书五年辛苦总算没有白费,扭转局势也还有希望。现在外敌不断,七情诀正好一展身手,又刚刚处死了武兴霸,料想另外两个人会暂时安静一段时间,这正是乘胜追击,给七情诀一个肯定的好时机。 ☆、九、终局(6) 另一份《后秋声集》的抄本已经在从长歌牧场送来道气门的路上,一切都在暗中准备妥当,距离成功只剩下最后一步时,又一个无法预料的障碍出现在叶泫面前,措手不及。 *** 九月初三,长老燕四海报东海有人以七情诀伤人,迫掌门重发禁令废止七情诀,泫不从,午后,数百弟子血字题名,以死相谏,是为“百子血谏”。 《麒凤182年志》 *** 这场“百子血谏”是程羽一手策划,东海七情诀伤人的事纯属子虚乌有,他们却不给叶泫去考证真实的机会,一定要让叶泫立刻重发禁令废止七情诀,否则这百名弟子就要刎颈自尽。这是程羽对武兴霸之死的反击,叶泫用制造断层的办法割裂武兴霸与众弟子,程羽偏不把这个断层暴露给叶泫,他组织数百弟子一起以死相逼,让叶泫抓不住从何下手。 这确实让叶泫一时无措,他不可能让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4 章 但如果不让步,就难免重演当日的沉湖之祸,叶泫明白,这是程羽让他进退不能的一记杀招,不过一向按兵不动的程羽这一次也终于出招,恰好给了叶泫见招拆招的机会,他向众弟子道:“这件事不是儿戏,我不能立刻决定,两天,两天之后我一定给你们一个确定的答案,我不把此事当儿戏,希望你们也不要把自己的xìng命当做儿戏。” 两天的时间,足够叶泫完成反攻。 叶泫拿着数百弟子鲜血题名的谏书,回到书房里,他把这些名字抄下来,从中勾出一些名字,把他们依次叫来书房单聊,两天过去,这些名字中已有一多半被勾出来,这天午后,叶泫把参与血谏的所有弟子聚集起来,准备给这件事一个答复。 *** “前天你们告诉我,如果我不答应你的要求,你们就会全部在这里刎颈而死,以血相谏,是这样吗?”叶泫微笑着问,每当他露出这种微笑时,通常表示对于一切他都了然在胸。 “是!”约莫有一半人高声回答,而另一半有些底气不足,其中还有几个怒目看着高声答“是”的人。 ”妙极。”叶泫拊掌,站起来走下去,依次看着他们每个人的眼睛,“可昨天有人告诉我,你们不过是依照计划行事,并不真的有赴死之心。想想也是,谁的命都是爹娘给的,谁都在拼命地赚银子寄给爹妈,怎么会忽然为了别人练什么功夫,丢了自家xìng命?”他的唇角笑着,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随着他的眼光扫过每个人的脸,一些人的目光开始躲闪。 叶泫不再看那些露出怯意的眼睛,径自向前走去:“不如这样,我只要你们之中的十个人死在这里,我就答应你们,下令废止七情诀。如何?从哪一个开始?”他停下脚步,看定左手边的一个人:“薛唐,不如就是你吧。” 这个叫薛唐的弟子的拳攥了起来,看着叶泫,叶泫也看着他,眼里开始露出笑意,不过是讥诮的悲悯的笑意。 薛唐在这目光中渐渐开始发抖,终于忍不住咆哮着跳起来:“yīn谋!都是yīn谋!” 叶泫微微一笑,转身走出弟子的阵列:“yīn谋?谁的yīn谋?” “燕长老!燕四海!”薛唐浑身都开始发抖,手指着燕四海:“我们太小看了你,真是” “薛唐!”程羽轻声喝止,“不可对长老无礼。”他手中的鹅毛扇不再摆,已经察觉局势不妙,而一旁的燕四海额角已有汗流下来。 叶泫接道:“不错,同是道气门弟子,既然一同血谏赴死,何必再计较你我?”说着拿起一旁剑架上的宝剑,轻轻拔出一段。 刚看见剑光,薛唐就大吼一声,扑到身旁不远另一个弟子身上,怒吼道:“yīn谋!凭什么死的不是你们!”那人当然反击,又一个弟子上来帮忙,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推推搡搡打成一片。 叶泫把宝剑缓缓归鞘,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长天离恨》 *** 这是的确是yīn谋,却不是他们以为的yīn谋,而是叶泫的“yīn谋”。这两天叶泫依次与弟子单聊,用了两种迥然不同的对待方式。这些弟子中有一部分是燕四海的党羽,多是凤庭弟子,叶泫请他们喝茶下棋,关切地问及他们的家境或者学艺的情况,有时也饶有兴致地指点几招凤庭武艺,关于七情诀,他只是随口说:“这与你无关,我心里已有计较,自然不会让你们白白送命。”其中有些刁钻的知道叶泫与长老不合,旁敲侧击地问几句,叶泫会意,也隐晦地回答,他现在当然没办法把长老们如何,只不过长老们年事已高,他还可以等。而对待另一部分人,叶泫同样是与对方下棋,却一句闲话也不多说,棋路锋芒毕露,在每一次杀得对方心惊ròu跳时,总会随口说出杀招的名字,杀气凌人的字被他含着笑不经意说出,让人不寒而栗。 前一类人虽然被叶泫叮嘱“不要声张”,但还是难免露出些得色,而后一类人从叶泫的棋路中看出杀意,唯恐不像长老说的那样掌门不会杀人,只担心这一次血谏真的会变成血溅。尤其当他们看见一些人与掌门下棋之后难以掩饰的喜悦,心里渐渐又多了怀疑,他们仔细观察每一个人,发现那些难免得意的无一例外都是凤庭弟子,燕四海出身凤庭,叶泫同样出身凤庭,论辈分叶泫还要称燕四海一声师叔,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两天的时间,足够他们私下捋出脉络:叶泫的掌门之位是燕四海给的,那时候燕四海受尽三位长老的欺负,才找来叶泫这个暗藏的利刃,叶泫刚回到道气门时,是燕四海第一个对叶泫妥协,后来三长老寻衅掌门,燕四海也并不积极,事情已经非常清楚,燕四海才是心机最深的一个,他早已成了掌门的走狗! 在叶泫说出“只要十个人死”的时候,他们中已经有很多人确定了这种怀疑,而叶泫点出的第一个人薛唐是一个暴躁、多疑又小器的人,他深信这其中有yīn谋,当叶泫拔剑的一刻,他再也忍不住,把“yīn谋”两个字喊了出来,于是这场煞有介事的“百子血谏”就这样以殴斗闹剧收场。 场下的殴斗依然继续,叶泫却没有喝止的意思,他的目光扫过故作镇定的程羽,落在了燕四海身上,一句话也没有说,只用胜利的笑容告诉他,他什么都知道了,燕四海在这场突变中心情跌宕起伏,到这时候终于撑不住,噗通跪倒在地:“掌门,都是程长老的主意,我只是照做而已。” 程羽立刻否认,叶泫却什么也没有多说,让他们管好各自的弟子,就拂袖离开了。 这天夜里,有人往燕四海房里送了一个茶盏,燕四海开门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不知道是什么人送来,见是一盏上好的恩施玉露,燕四海不禁有些发抖。白瓷茶盏,恩施玉露,这都是程羽的最爱,这一定是程羽送来的dú茶。燕四海怒从心起,提着刀去程羽房中,刺死了刚刚入睡的程羽。 在拔出刀的一刻,有灯光从外面照进来,叶泫走进房里,手中闲闲托着一盏茶,白瓷茶盏,恩施玉露,与刚刚送去燕四海房中的一模一样。只是叶泫一点小小的伎俩,就让所有真相浮出水面。 燕四海恍然大悟,抛下手中的刀,双膝一软,就想要向叶泫把一切和盘托出,但当看见叶泫嘴角若隐若现的一点笑意,想到他告发鹿丘远、斩杀武兴霸的狠诀,心中忽然一阵寒意,继而是一股狠绝即使合盘托出,只怕也只有死路一条,还不如一搏!燕四海已经屈膝求饶,又忽然跳起来,拾起地上的刀,向叶泫斩去,叶泫没有料到燕四海竟然也会反抗,袍袖一拂就与燕四海jiāo上了手,三两招过后,体内忽然气力奔涌,脏腑气脉再次不受控制地bào发了。叶泫一声长啸,四下气浪骤起,燕四海被弹出数丈,险些翻出窗外,站在不远处的弟子在气浪中禁不住倒退几步,手中的灯笼骤然熄灭。最后的光源消失了,黑暗中屋舍轰然倒塌,众弟子惊惶逃散。 又一次由生到死由死到生,叶泫在倒塌的屋舍的废墟中醒来,拾起被踩烂的灯笼,点着剩余不多的灯油,不远处依然传来惊惶逃散的声音,有人在月门外探头看了一眼,看见叶泫提着灯,又飞快地逃了,偌大的道气门,无限宽广的天地,陪伴他的只剩下这个房屋已经倒塌的院子,和程羽还没有冷却的尸体。 灯火照着叶泫的脸,明灭的辉光中,他嘴角挂着一抹悲凉的笑意只剩下最后一步,一切就都可以结束,真正的结束。 ☆、九、终局(7) 当叶泫看着高悬在大门口的武兴霸的头颅的时候,在他攥着鲜血题名的谏书回到书房的时候,在俯视着百子血谏闹剧收场的时候,在弟子端着他准备好的白瓷茶盏恩施玉露离开的时候,叶泫心中都是满满的荒寂他可以赢,只是不知道这样赢的意义在哪里。 鹿丘远依仗道气门把持着大半个官私盐路,武兴霸胡作非为恶贯满盈,程羽在各地兴建武馆,为自己拉拢人脉也为家人敛财,燕四海算是四人中最无能的一个,也有大笔银钱入账。道气门枉为武林至尊,实则已经成了天下最大的蛀虫,这样在明争暗斗中掌握权柄,又有什么意义? 曾经四位长老的心腹门生,现在都已经在叶泫麾下,可他们为了利益聚集在四长老周围,现在跟随着自己,又是为了什么,利益,生存,还是仅仅因为大势所趋?那些天下的武者,在这之后也将放弃抱怨了吧,可那又能代表什么?代表这武林的升平吗?就算真的有一天可以把宁书批注的《后秋声集》送去书局付印,终于可以向天下宣布七情诀不再代表邪恶又能如何,这千疮百孔的江湖,这熙熙攘攘又空空dàngdàng的江湖,荒凉得只剩下麻木和迷茫。 叶泫穿过乱糟糟的道气门,穿过弟子们恐惧又鄙夷的目光,一个人提着灯回到书房,一盏孤灯,叶泫又一次翻开桌上的那本《三世书》,在那一年南海的波涛之后,这本书被视作传奇,一字一句泛黄的书页翻过,就可能是倏忽百年,在遥远的河洛纪,人们敬畏着天神,九宫消失之后,书中感叹着信仰的缺失。其实并没有,在祖师那个时代人们信仰过德行,在武林最繁盛的时代人们信仰过力量,在秦氏被推翻之后人们信仰过自由与真xìng情,可现在呢,信仰的是利益还是苟且求生的空间,或者人云亦云的抱怨和依赖? 叶泫默默翻动着书页,从上古到未来,他的目光忽然在一处定格,继而渐渐放远,风把书页吹回百余年前,他的目光却已投向未来…… *** 你带着希望出现,然后在绝望中渐渐走远;你被铭记在心田,痕迹却在不经意中消散;你还记得第一声啼哭的嘹亮,最后一声叹息也如此深远。 如果擦除黑暗的只能是黑暗,利刃划破的光明是不是新的开端,如果鲜血只能用鲜血擦干,泣血的呜咽会不会变成浴火的涅。在经纬间迷失,在墨迹中期盼,茶香浇铸新的纪元,夜幕降临之后,夜枭啼哭之前,一切都将回到原点。 《三世书他日篇》 *** 如果这就是终局……他宁可,这真的是终局。 道气门新掌门叶泫私练七情诀入魔的消息由逃散的弟子传出道气门,江湖哗然,一些人修习七情诀再无禁忌,一些人忙着逃散,还有一些人再也不用掩饰,组织起人手奔向道气门,四位长老散落在江湖的党羽还没有死绝,他们还想要握住这个权柄,哪怕如今的道气门早已不再是所谓的至尊。 叶泫就在这里等着他们,等待着他们的到来。不久前,他已经打通了最后的气脉,不必再在昏阙之后自行调息,但他没有让任何人知道,因为他在等待最后的决战。那天晚上,他完全可以杀了燕四海,但他没有,他就是为了让燕四海去而复返,来赴他早已安排好的这场决战。现在,决战已经到来,叶泫鼓dàng起全部可以调动的气力,在这个早已罪恶累累的道气门,杀尽所有贪婪和罪恶。从日出到日暮,惨呼不断,哀声四起,曾经代表着荣耀与至尊的道气门,变成尸山血海,人间炼狱…… 终于,一切变得安静,除了叶泫,这里再没有第二个心跳。他提着刀,环顾着这个先祖亲手建立起的道气门。这个无数豪杰为之奋斗,无数英雄回护,无数人为之高歌,无数人为之落泪的道气门,这个鼎盛过,衰落过,高高在上过,也被万人唾骂过的道气门,这个从无到有,又将从有到无的道气门,在历经整整178年之后,终也将消失于世间。 气力在杀戮结束之后依然冲撞着早已伤痕累累的脏腑,叶泫觉得自己真的已经入了魔,长久的杀戮之后一阵虚空袭来,如同这不知何时吹起的晚风,双眼被斜阳映得血红,他张开双臂,向着这罪恶的天地发出一声长啸 早已不受控制的气力撕扯着身体,他重重倒下,只有那把依然淌着血的刀,依然立在斜阳最后的辉光中。 也许这一次他不会再起来,也许,他也不必再起来…… “我、和你们……我们这些恶魔自相残杀同归于尽,接下来那个没有魔鬼也没有英雄的年代,一切就该是崭新地欣欣向荣了吧。” *** 雄霸一时的道气门,就这样在这一天忽然崩塌,短暂而又精彩的麒凤纪,就在这一天戛然而止。天下骤然安静,逃散的不必再逃散,争夺的不必再争夺,七情诀不再是jiān邪,川渝不再是异类,所有以为不会改变的规则都忽然化作虚妄,浮云散尽,这江湖简单得让人不适应。 看山堂书局,批注之后全新的《后秋声集》开始付印,不久之后,那些好奇过七情诀的人都可以看到。属于七情诀、或者现在已经可以称作“至情一脉”的时代终于到来。数年之后,秋声楼被重建以供凭吊;又数年,此时被目为妖邪的叶泫终得平反,叶家成麒凤纪武林第一世家。只不过这个时代的所有人,都没有等到那一天的到来。 遥远的凉州长歌牧场,云萧萧翻看着最早用笔写下的这本《后秋声集》,上面有水渍有血污,那是大荒之山的风霜,是川渝武林的意气,是宁书一路的足迹,还有在这些之后最后的几页,不同于宁书的字迹那是叶泫在最后几天写的,他用自己无数次由生到死由死而生的经验完成了对七情诀最后的批注。这几页批注到云萧萧手上时,道气门的大门上已落满了寒鸦。 这个江湖呵,那么多人起起落落来来去去,那么多人付出或是索取,到最后不过几张麻纸,一缕墨香,云萧萧沐在新纪元的阳光下,回想着这么多年,她与她的知己、朋友、家人和那些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共同谱写的这壮阔又寂寥的画卷,到现在,默默画下最后一笔的,竟然只剩下她一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5 章 在即将揭开的历史的新篇章中,无论是五祖、秦无量还是慕容振的辉煌,在这之后都化归尘土,唯一得以流传的,却是那个“生时是笑话,死后成神话”的李霁的一点偶得。也许再过二百年,七请决也会归于虚无。 从来没有什么千秋万代,桑田沧海、韶华白首,都不过倏忽万年的归去来。 (全文完) 2009.10.初稿 2011.1.二稿 2014.2.三稿 [附录] ☆、附录一:你不知道的事 姬无常被诬陷是九宫自导自演的,原因是姬无常是练新心法的“异端”,他们不会接受。诬陷事件的导演就是天任宫的叶太昧,所以姬无常血洗天任宫不是因为大司事不在,而是因为对这里的仇恨。 俞铁qiāng不姓俞,他是天冲宫司武的儿子,长命锁上的俞字是他母亲的姓。 叶锦天想要立家时去秋声楼请教李知秋,李知秋带他去后院看了一个神秘的东西把叶锦天吓到,其实带他看的是高位截瘫被收留在秋声楼的原天芮宫司祝,他身上带着龙甲,龙甲和天篆都是上古宝物,有龙甲在秋声楼,叶锦天才会对秋声楼有所顾忌,表面上叶锦天对秋声楼的敬重在暗地里其实是一种相互制衡。后来李霁带出龙甲对抗天篆部,天篆龙甲损毁,秋声楼也随之覆灭。 谛听的真正身份是朝廷的耳目,卖消息只是他们的副业,五浊先生是内廷总管,所以旧朝覆灭之后谛听渐渐消失,并不是因为秦无量登台,而是因为江山易主。 无常和姬无常没有关系,就是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杀手组织。姬无常手下的人纯粹是乌合之众,最后树倒猢狲散,没有人有什么要复仇的忠心。 林衍确实是柴栾的遗腹子,不过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柴栾其实是个傀儡,他背后真正狡诈的cāo纵者是他媳fù,也就是林衍的母亲,姬无常一脉的武艺也是林母修改之后教给林衍的。 不要把冉姒想的太美好,她很偏执。张子鸢在冉寨大开杀戒确实是中了冉姒的法术。冉姒临死前用最后的灵力给秦无量下了咒,咒他一生cāo劳,来不及享受就要死,所以秦无量是被冉姒咒死的。也不要把张子鸢想的太美好,他其实是个把妹点满格的浪子,初期的热情过后,后来他对冉姒谈不上什么太深的感情,怨恨倒是有一点。 慕容家里八卦多。慕容振是尼姑的孩子,尼姑当然不是什么好尼姑。还有,慕容振救道气门的时候为什么会从里面冲出来?因为他在和朱九霄的小妾偷情,虽然不合纲常但确实是真情。 李霁的第一任妻子祝莞曾是凤庭庭首,为了探查秦氏的隐秘用凤庭禁术,死于禁术反噬,这是李霁钻研七情诀的初衷。李霁和祝莞的孩子死于秋声楼大火,也是这件事最终击垮了李霁让他第一次放弃七情诀。关于李霁的很多故事都在《秋声跋》正文里,世界观里涉及较少。 夏风来和苏青焰后来成仙了。莫长路是他们的后人,所以也是仙。楚寻上台之初保守派去堂庭山掘坟,是莫长路施法让他们在山间迷路、放火不成,给许钺争取了时间。莫长路作为散仙,把本该消失的东西重新拿回世间,又预言未来,违背了天条,所以被天神惩罚,连带融天岛一起沉入海底冰封千年。 楚寻有三子一女,长子从商,次子学儒,三子从政,都没有习武,在各自的领域发展都不错,唯一的女儿小时候练过武,后来嫁入高官家,在宅斗中节节胜利,顺便还提携了三弟的仕途。这些都是另一个故事了。《另一个世界的丰碑》这本书的副标题是“记我的祖父楚寻”,由楚寻的长子长孙执笔,楚寻的四个子女提供素材,但限于三子在政界的发展,不好宣扬江湖(黑社会)背景,这本书没有付印发行。 ☆、附录二:引用书目索引 《三世书》分“怀古篇”“现世篇”“他日篇”三部分,共约三万字,成书于麒凤163年,作者相传为莫长路。 《九宫遗记》九宫末代各宫三司中心,除了萧太卿,还涉及失踪了的天芮宫司祝等。麒凤30年左右传出,麒凤110年后逐渐被验证里面的事情都是事实。作者不详(其实是高位截瘫之后被藏在秋声楼的天芮宫司祝)。 《秋声集》秋声楼初代楼主李知秋集门客所作,李知秋自己作序。 《且试刀剑烟雨中》夏苏中心言情小文,成书麒凤60年左右,作者略。 《倥偬记》苏青寒一生手札,麒凤70左右开始流传。 《五祖演义》五祖中心话本,作者略,麒凤20年左右开始流传。 《三危问》大荒之外牧歌,时间作者不详。 《百年秘史》整个麒凤纪未解之谜汇总,成书于归元纪初年,作者略。 《白衣帛书》林衍亲笔写下藏在木甲盒里的帛书,麒凤127年重现世间,全文仅八千字。 《白衣记》林衍中心说唱脚本,麒凤27年以后流传,作者不详。 《红袖谱》云萧萧著,成书于麒凤150年左右,记录从古至今所有奇女子。归元纪初年由后人补上云萧萧的事迹。 《无量大传》秦无量聘看山堂书手编撰的自己的传记,成书于麒凤79年,作者略。 《碧山寻隐》麒凤90年左右,文豪游侠陈随的杂文,陈随是被秦无量赶出道气门的陈理的孙子。 《壮士歌》四极仙山从上古传至今的战歌。 《鸡毛盟书》杜招风成为大野盟盟主之后号召大野盟所有人群起反对道气门的动员书,因为大野盟以鸡毛为号聚集,所以称为鸡毛盟书。 《麒凤XX年志》秦无量时期开始,看山堂书手作的江湖大事录。 《飘摇记》大波动时期断章体多主角文集,作者略。 《后秋声集》李霁归隐之后的文集,分为“浮生卷”“故知卷”“言武卷”。 《告天下书》慕容振上台之后的致辞。 《萧萧》慕容载飞的诗。 《云载莺飞》慕容载飞中心小说,成书于归元纪初年,作者略。 《论新旧之利弊》麒凤132年保守派理论家金守一的言论。 《驳金守一兄书》麒凤132年拓新派言论,作者略。 《倾尽天下》慕容振中心小说,成书于归元纪30年以后,作者略。 《寂寥岁月,谁为他点亮团圆的明灯慕容振与他的义子莫长路》类似杂志访谈的文章,慕容振晚年弟子的作品,作者略。 《学学别家的义子》摘自民间流传的笑话集,作者不详。 《铁弓传奇》麒凤155年左右民间话本,作者不详。 《九命天王大侠传奇》许千秋中心话本,作者不详,其实是许千秋离开江湖之后和一帮市井朋友写来玩的。 《另一个世界的丰碑记我的祖父楚寻》楚寻生平传记,作者楚端,楚寻的长子长孙,不是江湖中人。 《楚寻传》楚寻的子孙聘人写的楚寻中心的小说,作者略。 《共卿眉线长》作者云萧萧,选自云萧萧文集。 《长天离恨》叶泫中心小说,成文于归元43年为叶泫平反之后,作者略。 《叶氏家书》叶氏从叶锦天至叶泫世代家书集,刊发于归元43年为叶泫平反之后。 ☆、附录三:世界观总索引 【道气门】[密都青要山、汉阳] 玄庭:苏青寒、沈栖、任剑和、任伯纲、任仲lún、任叔秩、秦靖、楚寻 麒庭:叶锦天、白敛、莫长路、鹿丘远 龙庭:夏风来、陈理、李有陆、慕容载飞、程羽 凤庭:苏青焰、秦无量、秦烨、骆熔海、叶泫、燕四海 虎庭:俞铁qiāng、朱九霄、慕容振、楚寻、武兴霸 看山堂书局[洛阳]:宁书 【五隐】 冉寨[武夷山附近]:冉姒 墨家:林衍 谛听:五浊先生、林衍 无常:林衍 承影:林衍 【四极(东广桑、西丽农、南长高、北广野)】 丽农:张子鸢、玉清子 【三庄】 秋声楼[武陵]:李知秋、李霁 初见山庄[徽州]:丁吟 长歌牧场[凉州]:云萧萧、方仰山 【大野盟】 浪儿帮:杜招风[汉阳]、杜兴、杜明[台州] 大轮帮[河曲一带]:方仰山 【世家盟】 夏家[金陵]:夏风来 林家[渝州]:林衍 秦家[长安]:秦倾城、秦无痕、秦无量、秦烨 慕容世家[燕京]:慕容瑜、慕容瑾、慕容璋、慕容观、慕容致、慕容、慕容昭、慕容、慕容振、慕容载飞 夙沙家[岭南]、孙家[云州]、田家[蜀中]、祁家[并州] 【大荒之外】 天篆部:萧太卿 盖山国:阿匣 【九宫】 中央天禽宫:岳太垣 西北天心宫:秦太微 西方天柱宫:萧太卿 东北天任宫:叶太昧、叶锦天 西南天芮宫、北方天蓬宫、东方天冲宫、东南天辅宫、南方天英宫 【姬无常】 姬无常、扈穿云、柴栾 ☆、附录四:技能体系详解 【分类及发展】 有武术和法术两个并行的体系。大致分为体力、气力、灵力三类,对应人的血脉、气脉、灵脉。 体力是人的本能。另外有一部分人先天拥有灵力,也就是法术。河洛纪初年,古圣人发现气力气脉,形成武术体系和法术体系并行的技能体系。 【法术/灵脉体系】 上古有黄帝、炎帝、蚩尤、太昊、少昊、帝喾、颛顼等不同部族,每一个部族都有自己独有的灵脉,同族内通婚,后代的灵力就可能越来越强,而不同部族通婚,灵脉就可能抵消萎缩。所以灵力很强的上仙不允许繁衍后代,因为强大的灵力一旦消失,很可能连正常生活都难以维持。 后来人们的灵脉越来越脆弱,以至于血脉相jiāo都可以摧毁灵脉。所谓血脉相jiāo,类似艾滋病的传染方式,也就是说先天灵力可能因为后天事故而萎缩。 但每个人依然很少一部分灵脉是活跃的,大约只有全部灵脉的1%,不过这种力量弱小到几乎无法察觉,而更多的力量沉睡在被封闭的99%的灵脉里的无法调用的力量。人们可以修炼所剩的很小一部分灵脉,以拥有足够强大的灵力,当这1%的灵脉里的力量足以与沉睡的99%的灵脉里的力量相抗衡的时候,就有可能唤醒沉睡的灵脉,跳跃式地拥有更强大的灵力和灵脉修炼空间,这就是成仙。后天拓展的灵脉比先天的稳定xìng高。 【武术/气脉系统】 气脉分为两部分,一部分称为气海气脉,一部分称为脏腑气脉,无论哪一种气脉里的力量,都必须经由一个叫做“五行轮”的中枢才能发挥出去。 气海气脉就是传统武侠小说里的内力,有膻中、丹田气海,修炼时间漫长,气力稳定。 脏腑气脉的原理很容易理解,人特别生气或者特别高兴的时候力气可能忽然变大,这里就解释为脏腑气脉产生的力量。所谓“喜伤心、怒伤肝、思伤脾、悲伤肺、恐伤肾、惊伤心胆”,其实就是心肝脾肺肾忽然聚集“气”而不能排遣的原因。“七情诀”的名字就由此而来。这种气产生快,不能存储,和脏腑气脉的特征相反。 “五行轮”是两种气脉气力发挥出去的枢纽,五行轮的结构特点因人而异。 河洛纪九宫时期的心法,是从五行轮练起,以五行中最强的一种力量先催动,经由五行轮把气力储存在气海,因为五行轮结构因人而异,所以河洛纪的心法是万人万法的。而麒凤纪的新心法是从气海开始练,由脏腑推动五行轮,五行轮一旦催动,就不再容易出现问题。 姬无常因为五行毫无偏向,所以很容易催动五行轮,他所谓的“新心法”其实是脏腑气脉和气海气脉联动的。因为五行轮比较脆弱,脏腑气脉不够稳定,所以很容易伤害五行轮,或者不能顺利发挥气力导致反噬脏腑。 苏青焰的禁术只是保留了姬无常心法的痕迹,没有什么发展。萧太卿精通九宫心法,初步意识到气脉“两支一轮”的结构,试图经由“气海气脉催动五行轮→五行轮带动脏腑气脉”的过程发展脏腑气脉的修炼,但还是不能克服五行轮因人而异,万人万法的问题。林衍的母亲意识到姬无常心法的特殊之处,她没能探索出普通人练这种心法的方法,但发明了一种“在气海气脉推动五行轮的同时,用脏腑气脉做补充”的方法。 七情诀大概的原理是“气海催动五行轮,五行轮带动脏腑气脉→用气海气脉协调脏腑气脉保证气力平稳→一部分发挥出来,发挥不了的汇入气海气脉,储存在气海”这样一个完整的过程,后人的补充都是让这个过程更完整。 七情诀如果练错,可能伤害五行轮和脏腑,但练对了的话,就可以彻底避免“喜伤心、怒伤肝、思伤脾、悲伤肺、恐伤肾、惊伤心胆”的问题。七情诀脏腑气脉可以稳定的关键是需要足够的气海气脉与之协调,这也是为什么一部分投机分子难以取得大成就的原因。 叶泫的情况更特殊一点,他的五行轮在他第一次差点死掉的时候已经被玩坏了,脏腑气脉几乎不受控制,他之所以没有死靠的除了祖传医术,还有他本身足够强大的气海气力。他探索出来的是“如何更大限度地把不受控制的脏腑气脉的气力储存在气海”的方法,以及“在五行轮被玩坏的情况下怎么活下来”,还有“如果有人五行轮被玩坏了还很厉害应该怎么克制他”这些命题。 ●m● ┠ ┨ TXT下载论坛 小说下载尽在www.txtnovel.net~ ------------------------------------------------------- 访问小说分享者(倾听花开雨落)的书库,阅读更多TA分享的书籍! 地址:http://www.biqugedu.com/u?id=35740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6 章 也可以百度搜索或者访问www.biqugedu.com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