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轮》 回忆专用 以前傻傻的作品简介和作者的话。真是够傻够纯真啊。而且不舍得删。 现在不是了。现在的我成熟,老练,老北瓜,而且杀气腾腾。简而言之就是更傻,更纯真。_ 入了夜的,心定似地坐了下来,看着一本书,不去想其他的事,只是念着书里的故事,经然间的浮想,懂得了许多。 我想我们是都太浮躁了些,缓下来,缓下来。偶然的心静,或许我们发现了真实的自己,原来我们一直都喜欢着静。每个人的尽头,结局都是那样,我们不可能逃避,魚木只想大家缓和缓和自己,看看这世间,也看看自己。世间是美的,自己也是美的,晃晃悠悠,静静地度上一日,简单的一日,我们都领略了岁月的美。 若是你喜欢,帮魚木向喜欢静的孩子推荐下,收藏下本书。我们大概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这样的美,呆呆地坐着,下雨了,撑伞出去晃荡,天又晴了,该去钓鱼了。 (作者本人评:勉强有几十句可以过关。具体哪几十句略。) 主题与文字可能不入主流,只是心里所想,也就这样一直写下来了。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美妙世间,大概就是这样。 (作者本人又评:好装的啊。真受不鸟了。)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章 故事开始于一个名叫“大界”的地方。大界,大概就是无边世界。 无边世界的中央,中原腹地居之,广袤千万里。生人十之八(九)居于此,一派生机。 中原的北边,冰封极地,寒冷异常,人迹罕至。东部有迷之幻境,自古有一说:此地连通仙人居所,也就是众人神往的九天仙地。 可有人心往,就有人想要逃离。 南边有南海,辽阔无边,听说,以前这里是个深不见底的古潭,后来下了一场海,对,没有错,不是下雨,是整个海从天上倒下来。 西边也有海,叫它腐海。两海不相连,可又有传言,两海原本一体,是相识的,后来才相隔九天。 难不成,这也是情? 没有人到过腐海的尽头,可一直有人在说,腐海的尽头就是古幽。有人生,有人死,有人魂魄离体。 魂魄去了哪儿?就是这。 古幽中情海,海的中心三生石。传言,若是一个人到了海的中央,将手抵在石上。三生石会缚住他,还有他心里牵着的人。前世,今生,还有来生,再不会分离。 总是戏言,可总不乏相信的人,这种相信,还是深信。有的人,哪怕是一丁点的可能,都会倾尽所有的。 若有若无的欢喜,还有哭声,是彼此相见? 这样美丽的传说,是真的吗? 这道人影,不对,是鬼影,伫立何止千年了。它碰到那块冰冷的石头了吗? 有一回眸,那张模糊的脸,奇形怪状,一个叠一个,密密麻麻,像人,像鬼,像妖怪。变幻着的眼睛,千只,万只,清眸,明眸,乱眸,血眸,撕裂,弯弯。 到底人,鬼?一个人,还是千万个? 千面人吗?或者千面鬼? 不知道,没人知道,三生石也许知道,可打盹的它并没看清。只是一瞬,情海变成星海,千面在其中,漫天光华闪烁,皆是破碎的它。 心愿所以,光华落在大界,风尘十万,十万个它。都十万个了,还嫌不够,仍然惶恐,仍然寻找,仍然不知所措,一直如此。 岁月好慢,又好长,让一切忘记自己,又忘记一切。直到有一天,仿佛失忆的人打个寒颤,忽然地,就这样醒过来了。心底漫上来的,一种叫温暖的东西,好久,好久没有了。 揉揉眼睛,挂着眼泪,婆娑地看向前方,这个让心里温暖,一个安静的小村。有人路过,听到了小村的名字,真好听的一个名字。 柱子村。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柱子村 1 中原腹地,接近中央,一个叫“香城”的小城。好香的味道。 香城有一种独特的树,名字叫“含香树”。含香树虽独特,可在香城人的眼中,她只是树。唯一不同的地方,她香气随身,即便扔到炉灶中烧成了炭,那香味还在。 在香城,一直存在一个有关含香树的美丽传说。传说,这含香树原本是一位女子,一位执着的女子。她站在这里,每日等着一个远行的人,一直等着。到后来,她变成了一棵含香树,含香树还是在等。 风雨变迁,这个故事一直没有被忘,时不时地,总能在茶楼中听见。说书先生每回都说,若是那个人回来,含香树也会回来,重新化作那位女子。每回说到这里,围坐成一堆的孩童们总是发出阵阵惊叹,在他们的世界中,没有比这个更美妙的东西了。 有一位小小孩童,不浓不淡的眸子,头发用根破布条一绑,一脸小童生的模样。他总是来听书,每回蜷缩在茶楼的角落,可总不说话。大伙儿笑,他也笑,他笑得最甜。那一回说完故事,他还是坐着,有些怯怯的眼神。 说书先生是个老先生,不是香城人士,某一天游历到此,后来一直在茶楼说书。老先生说的故事,香城的人最爱听,每回都坐得满满。 老先生很厉害,大界的轶事,没有他不知道的。就连那些修道趣事,古兽异志,也是无所不知。在香城,老先生一直受人尊敬,受人敬仰。在那些孩童中,老先生更是被尊称为“神仙爷爷”。 老先生缓缓走过来,那个孩童更加紧张了。只见他轻轻吁了一口小气,壮着胆子两手作揖,带着怯怯的声音:“柱子村李柱子见过神仙爷爷。” 老先生一手捋过胡须,哈哈笑,苍老的笑声立时给茶楼添上一笔庄重,孩童的腰杆子不自主地一直,眼眸中,方才的怯怯变成肃静。 老先生又笑,苍老的手抚过这个孩童的额间,道:“松口气,茶楼是个清闲的地方。” 孩童点点头,板硬的身体变得松软,纯真跑回来,孩童笑起来问道:“神仙爷爷,那个,含香树真的会回来吗?” 老先生笑着看着这个孩童,一对小眸子满心期待,闪动无邪。他点点头,右手抚过孩童的脑袋,说道:“不信,你去看一看含香树。” 他率先走出去,名叫“李柱子”的孩童在后面跟着。出了茶楼,走过石道,在石桥旁边就有含香树。 一逢满月,说书会说上三场,待到说书散场,夜色已深,茶楼这一带安静许多。而且,赶上了香城的雨季,一到晚上,河岸旁漫起清雾薄薄,冷冷清清的。含香树不会冷清,因为她一直都是这样。 老先生和李柱子站在树旁,老先生看着含香树,淡淡地露出笑,问道:“含香树的香味浓不浓?” 李柱子的目光由含香树转到老先生,他猛地点头。老先生也偏过头来看孩童,笑道:“你们村里,另外的孩童怎么说?” “三仔,小胖他们都说,含香树有时香,有时候一点香味也没有。”李柱子把目光放回到含香树上,“可我,我不这样想。每回来香城,还没进城,香味就随风扑来,好像到处都是。还有的时候,就是在柱子村,也能闻到含香树的香。” 老先生还是笑,他指了指眼前的含香树:“你试着过去抱住她。” 李柱子点头,缓缓走过去。雾气弥漫在含香树的周围,很奇怪,雾气好像怕人。李柱子才走近,雾气已经向旁边飘去。含香树仿佛也怕,明明没有风,满树的叶子簌簌在响,连那股树香也跟着变得浓浓淡淡。 小小的眸子中透着紧张,李柱子回头,老先生向他点头,他才把目光收回。月光照在陈旧的树干上,树皮发皱,还有裂痕。小小的手被举起,有些小心,一双手缓缓凑近。 簌簌声更大了,当那双小手贴在发皱的树皮上,整颗树都仿佛在颤抖。李柱子下意识地把手缩回,可很快,这双小手又贴到了树干上。这一回,手没有再离开,轻轻地,手掌滑过树皮,紧紧地抱住了这棵树。 含香树不再动弹,簌簌声没有了,石桥这里又回归方才的安静。香气浓起来,可香气变得很冷,李柱子不自主地哆嗦了一下,他没有在意,他笑起来:“神仙爷爷,树香变浓了。” 话音才落,石道那边传来一位妇人的声音:“柱儿,该回去了,记得跟说书老先生告别。” 李柱子脸上露出笑,还是很甜,喊道:“娘亲,我就来。” 只说完,两手从树干上松开,显得不舍得。小手再次抚过树皮,才转身过来,朝老先生作揖,满脸笑容:“李柱子跟神仙爷爷告辞。” 老先生也是满脸笑,点了点头。笑容散去,李柱子已在石道上,又见他两次回头,这才彻底走去。 树香中方才的冷意同时消去,可那股浓香没有再淡去。老先生也靠近含香树,苍老的手贴在树皮上,树皮静静。老先生抽回手,走出树的影子,到了满月下,回头看了一眼小孩童消失的地方,独自走去石桥那里。 石道上,一位妇人等在这里,粗衣遮不去她的芳容,秀丽端庄,艳若桃李。她是李柱子的娘亲殷雨离,以前生活在香城,后来才去的柱子村。 李柱子从石桥那边过来,离得近了,走变成跑,一下子扑过去。妇人有些失神,冷不惊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才笑。李柱子踮起脚,可还是够不着:“娘亲又哭了。” 妇人笑笑,摇了摇头,可李柱子发觉了:“泪痕都还在。” 妇人去擦拭,还是笑笑:“是汗渍。” 李柱子点头,也跟着笑:“爹呢?” “去沈记林大叔那给你买冰糖葫芦了。”妇人两手环抱过来,带着李柱子一起转了半圈,看向另一条宽些的石道,那里悬着五盏花灯。 “娘,白寞梨花开了吗?” “开了。” “是不是很漂亮?” 妇人顿住了,李柱子回过头来,他没去打搅。妇人好一瞬才回过神,笑出来:“很漂亮。” “冰糖葫芦来了。”花灯那里跑来一道人影,高高瘦瘦。跑得近了,透着质朴的一张脸,轮廓清晰,棱角分明。 李柱子也高兴地蹦跳,大声喊道:“爹,这里,这里,我和娘在这里。”妇人只是笑。 “娘,这一串大的给你。”端详一番自己的糖葫芦,开动了,吃进嘴里又拼命地咬上一通,酸酸甜甜,最后满足地吞下去,“娘每回都只吃两颗。”那他呢?他自己何尝不是? “娘怕甜。” “爹就不怕。”一家人哈哈笑着。 香城的城门不会关,满月的日子,泥路被照得清清亮亮。李柱子蹦跳在最前面,糖葫芦下肚,拿下别在腰间的小小短箫,一首新的曲子,慢慢悠悠,有冷清,又有欢喜。 “柱儿,白先生教你新曲子了?”妇人精通音律,琴棋书画,也是没有她不会的。 李柱子停下来,只回过头笑:“不是先生教的,我自己胡乱吹奏。娘亲,像不像含香树?” 妇人也笑起来,轻轻一撞身旁扶着她的大汉:“老实,你说像不像?” 月光下,大汉脸上清晰地开出笑容:“我啥也听不出来。”紧接着,大汉一脸疑惑,不知道身旁的妻子在笑什么。只知道,牵着的手变紧了,雨离把头缓缓靠过来,大汉也笑出来。 箫音变得更加柔和,仿佛就是一段爱恋。李柱子在想,如果娘亲就是含香树,爹就是娘亲等着的人。这样一定非常美好,他开心地露出笑。含香树会回来的,他这样对自己说。 箫音变得欢快,唤醒了睡梦中的人。粗布衣中传出迷迷糊糊的几声“唧唧”声,就像是起床呓语,小东西开始伸懒腰做运动了。 短箫的声音没有断,李柱子赶紧向前跑去。小东西已经从布衣中钻出脑袋,一抹血红,一只通体血色的小蜘蛛。 又是“唧唧”几语,小蜘蛛挥舞起它血色的小细腿。李柱子忙摆摆手,以食指嘘了一声,转头看了看后边的爹爹和娘亲。食指点了下蜘蛛的小脑袋,轻轻说道:“小蛮安静,爹和娘都在。” 血色蜘蛛还真听懂了,小脑袋点了点头,可它饿了,小细腿轻轻一动,指了指自己那张小嘴。李柱子立时笑了出来,只用食指轻轻弹了一下小蛮,掏出方才给小蛮留着的糖葫芦。糖葫芦有八粒,每次柱子都会留下一大半。小蛮很馋的,但也不能独吞六颗,虽然它很想很想很想。唧,只剩两颗给家里的那头大笨猪,这是它最后的不生气。 有点欢欣雀跃的样子,又发出了唧叫,李柱子瞬时捂住小蛮的小嘴,又回头看看,还好爹和娘亲没有发现。李柱子轻吁了口气,把串着的糖葫芦拿下来,一个一个递到小蛮的小嘴前。 小蛮虽然身子小,吃起东西来从不马虎。细腿满足地抱着糖葫芦,小嘴动得很快,吃得也很快。要不是小蛮细细品尝,吃下这四粒糖葫芦,比刮过一阵风还快呢。 记得小蛮刚从卵茧中出来那会,家里屋角有一堆红薯,它蹦蹦跳跳爬过去。柱子只出去一会,回来的时候,红薯全没了,就连那些个小萝卜也没有幸免。 大黑是最无辜的,它一直在睡觉,可这个罪名就这样扣到了它头上。因此被惩罚,被娘亲在背上轻轻打了三下。不过,大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被惩罚,也不知道曾有红薯被偷吃这回事。 大黑是什么?大黑就是小蛮说的那头大笨猪。 其实,柱子也挺想把小蛮给爹爹和娘亲看,可娘亲最怕老鼠、蜘蛛这些。还有,小蛮一身的血红色,村子里的人常说,血红色意味血光之灾,是不祥之兆。柱子也想过把小蛮放回到大蛟山,可他舍不得。从遇见小蛮的卵茧,到小蛮孵化出来,柱子一直带着小蛮。 箫声变得有些酸意,索性停了下来。小蛮舞动细腿,发出一声轻轻的嗤声,原来它也细细地在听。李柱子笑了笑,又摸了一下小蛮的脑袋,说道:“小蛮是好伙伴。” 这一声显然有些大,传来娘亲的声音:“柱儿,在跟谁说话?快过来,来娘这里。” 李柱子赶紧回头,喊道:“娘亲,我在跟月亮说话。”忙又点了点小蛮的脑袋,小蛮虽不乐意,但很聪明地钻进粗布衣,继续它的呼呼哇哇大睡。 空旷的田野,泥路上的脚步声特别好听,咝咝沙沙的。箫声也很好听,大汉扶着妇人,妇人又拉着小柱子,小柱子看着明月,笑起来:“娘,满月好漂亮。” 妇人笑起来,也看着满月:“娘小时候常在想,满月是石头呢,还是泥巴。可惜离得太远了,看不清。” 大汉也看着明月,一副思索的样子,雨离推了他一下,他笑起来说:“爹也想,小时候想,要是有这么大的炊饼,好大好大。” 一家三人都笑起来,月影映在三人的眼眸中,唯独李柱子的月影有些浑浊。 满月就像是一朵怒放的花,她喜欢静,夜色变浓,她反而开得艳。有风吹来,薄雾轻动,又传来箫声,箫声就是那缕风。 人影消散,古树下依旧有身影,人不人,鬼不鬼的。站了不知多久,月亮都睡着了,但忽然之间,烟火般的血光漫上古树,好一棵美丽的它。 仅一眨眼,血光不见,唯独留下一个被夺走香气的夜。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柱子村 2 温暖的日光,不大的茅屋小舍,身上长草,开花的小青瓦。小舍旁有个小棚子,棚子前四脚朝天躺着一只大黑猪。 大黑,这是大黑猪的名字,李柱子起的。花猪吗?不是不是,大黑是土生土长的,大蛟山上的野猪。 也不算全黑的,屁股那里有一块幸存的白,像一个白面馒头,犯饿的小蛮老是喜欢咬上一口。少不了吵架,两个顽皮捣蛋鬼。 花猪要被宰,难逃宿命,大黑不一样,它的猪棚没有猪栏,它是自由的。可是,善良的大黑没法正视同伴的死,每回村里宰花猪,大黑躲得远远地,第二天才会回来。 还有一回,大黑想救伙伴,拱翻了三仔家的猪棚。三仔家的大花、小花、小小花在村子里横冲直撞,好不热闹。三仔他爹追着大黑满村子跑,还放了狠话,非宰了大黑不可。大黑被吓坏了呢,一溜烟似地逃进大蛟山,四五天不见踪影。 柱子村很小,五里外的大杏村才有学堂。以前的李柱子,总是和三仔、小胖他们一起戏耍,打闹着去学堂。现在,三仔他们去了香城当伙计,发干的泥路上只剩下一道身影。 教书先生是个和善的人,待李柱子很好。白先生学识渊博,还精通音律,教柱子竹箫的也是他。 天潭河流经柱子村,河水来自大蛟山上的天潭。以前,大蛟山不叫大蛟山,一直是天潭山。后来,听说天潭中出现一条青色蛟龙,这才成了大蛟山。 一想到青色蛟龙,李柱子下意识地回头,满脸笑容。天潭河流过村口,架起一座木桥。以前,柱子村的童子军常在这里捉鱼嬉戏,虽然,现在只有一个。 槐树仿佛也孤单,闭着眼睛躺在河旁,杨柳,处处是杨柳,它却只有一人。还好,有个孩童常来陪它说说话。 李柱子可喜欢坐在这里了,河水带来大蛟山的气息,像是有人在唱歌,一不小心,还能闻到含香树的香。水花翻腾,跳跃,在小手中。 “七彩虹。”欢呼一声,又蹦回槐树那,靠在它身上。悠扬的,又有些绵绵,箫声在柱子村响起,风开始的地方。 风带着箫声一起,去了很远的地方。有人听到了,有些心惊,风雨中忽然停下奔跑的脚步。她把脸庞轻轻歪起,她有些不信。但是,风里的花开了,花轻轻地颤,她发怔,仿佛在这一瞬做了一个梦,很奇怪的梦。她眉头紧皱,满面痛楚。她看着身旁的花,还好,蘑菇花没有凋谢。 田地在震动,大黑跑来了,田埂上那团大大的黑影。大黑知道不能跑进田里,有一回踩坏了自家地里的红薯藤,大黑自己看了都心疼。 大黑跑起来像飞,很快就看到了村口的杨柳、老槐。一个少年在那里,满脸笑意,傻兮兮的童气。淡灰色粗布衣,邋邋遢遢坐地上,真不讲究。一头松疏头发只结一处,拿根粗布条一绑,垂下两条青灰丝带,像柳枝,像槐枝,飘啊飘。 飘去哪了? 最惹眼的,少年的一对眼眸子,乍看很淡,细细看,又深如水,着实奇怪。 小蛮也醒了,睡眼惺忪地爬出粗布衣,伸了个懒腰。大黑已到眼前,呼呼叫了两声,猪鼻子轻轻蹭着李柱子的肚皮。 竹箫声停下来,李柱子的眼眸子也笑起来,伸出手不住地抚摸大黑的脑袋。小蛮也是,轻轻一蹦跳到大黑脑袋上,小细腿在细软的猪(毛)中不停摩挲。大黑很舒服,双目微微轻闭,又呼呼叫唤了两声。 别人是骑牛,李柱子是骑猪,柱子村常有的一幕:天地,一头猪,一个人,呼呼、唧唧,箫音婉转。 路过自家田地,大黑和小蛮都认识,大黑就停在田埂旁,屁股左右扭动。直到李柱子下来,跳到田地中,它才呼呼叫个不停。 挖了两个红薯,一人一个,小蛮和大黑这才满足,还比起谁吃得更快,大黑又落败了。再往前走,小小猪栏,三仔家又养了两头小花猪,小蛮很喜欢在猪栏旁看它们,唧唧说话。小蛮好像很困惑,指指猪栏里的花猪,又指指大黑,大黑呼呼回答,又摇头,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不易察觉的风声,杨柳下多出两道身影,一立一坐。 “杵着干嘛,坐下呀!”靠着杨柳,往嘴巴里扔花生,“别当没听见!”把腿伸长,伸远一些,踹了一脚。所有的话,都是他一个人在说:“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还在犹豫。”杵着不动的总算是说句话了。 “要不你带他回山?”抛过去一粒花生,对方张口接下,细嚼起来,可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能。” “那我收他做弟子了。”剥花生的冲回头的一笑,又扮了个鬼脸。 “我杀了你弟子,你会不会找我拼命?”碎成沫的花生吞下,再次回头。 “会。”只是和寻常一样地笑,双手往后一架,挨着了柳树,唯有一缕阳光透过柳枝柳叶,到了他眼中,“非杀了你这个泥娃不可!” “哎呀!”他忽然猛地跳起来,他寻找,他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槐花,摸瞎子似地走,摔倒,嘣咚掉进河里。 槐花?这个季节,槐花确实开了,但柱子村的槐树从没有开过花。 “爹,娘。”小蛮不情愿地藏进粗布衣,李柱子双脚并拢,一蹦越过门槛。大黑也想,有一回它试过,可摔了一跤。后来又摔了很多很多跤。 “爹在这里,蒸几个地瓜,热下馒头就好吃饭了。”话语未来,大黑先一步挤进去,小灶间一下子变得好拥挤。李老实不会赶大黑,拿起灶台上的一个土豆,土豆发出清脆的啃咬声。 “爹,娘呢?”李柱子也蹦跳进来了。 “娘去香城的绾缎庄交缎子,爹吃了饭就去接她。” 李柱子点点头,给炉灶子添了柴火,问道:“爹怎么没去?” 李老实笑笑:“你娘怕你学堂回来,没有饭吃,今早给我们做了白面馒头,还让我蒸几个地瓜,煮两个鸡蛋。” “可是娘每回去香城,爹都是陪着的。”小柱子天真地笑着。 李老实也笑笑,透过木门看到了外面的田地,隐约地,就有那条通往香城的泥路。他还是笑:“你林婶,林伯,还有三仔他妈都有去,爹放心的。” “爹分明没有放心,肯定想陪娘一起去,爹对娘真好。”李柱子揭开锅盖看了个究竟,灶台上的事,他可是很娴熟的。 “爹当然要对娘好的。”李老实看着这个自己的伢儿,伸手抚摸伢儿的脑袋。 柱子也点点头,笑道:“爹,娘当时把绣球给你,你开心吗?” 轮廓分明的脸上分明喜悦难挡,笑容好不容易才缓下来:“爹这辈子最开心的两件事,有了你娘,还有你。”李老实笑起来,李柱子也笑,只有大黑在呼呼叫。 正堂有张小方桌,靠近墙的一侧有个灵位,写着“青龙祖上”,供奉着一个蛟龙模样的木雕。父子二人坐着一条长板凳上,大黑就趴在板凳前,吃的东西总有它的份。 李柱子啃了两口白馒头,又撕下一大块,递给了大黑:“爹,我想到阿虎了,为什么要杀了阿虎,吃它的肉?” 李老实停下嘴中的嚼动,想了想,可是也不是很明白:“爹也不知道,可能跟地里的庄稼一样,等熟了,就收来吃了。” 李柱子点点头,看着手里的白馒头,忽然无从下口了。又看向灵位那里的木雕蛟龙:“爹,青龙祖上是什么样子的?” 老实笑了笑:“家书上有写着,爹不识字。你娘给我读过,爹只知道青龙祖上一身青色,有胡须,有龙鳞。” 哗地一声跳下长板凳,李柱子飞快地跑回里屋。听到木箱子发出的“吱呀”声,又哗哗飞回来的声音,见他手里多出两本破旧的古书,翻开其中一本,找了一会儿,听他念了出来:“青龙祖上,偌大的龙躯。”还特地加上一句“就是很大的身体”,生怕他爹不明白,继续说着:“披着厚厚的一层青鳞,垂着的,无风自动的龙须,还有一对寒意逼人的龙眼睛。” 李柱子兴奋地翻阅着老家书,又笑道:“爹,青龙祖上真的见过我们一家人?” 李老实也拿过老家书,一页一页翻起来。他虽然什么也看不懂,可还是喜欢这样看着这本家书:“见过的。没有青龙祖上,咱家可就没有你了。” 仍旧这间小茅屋,在它更旧的时候。李老实和殷雨离成亲也一年多了,可雨离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小小村子,免不了嚼口舌的人,何况还是香城有名的才女。 夫妻二人不是好争之人,可事关香火延续,他二人也焦急。附近大大小小的观音庙,夫妻二人都去过了,依旧没有添丁的迹象。 在李家,青龙祖上的灵位前,每天都会插上一炷香,每天都有叩拜。过去的恩,虽然过去了,可是一直记得。 大蛟山的天潭,微蓝的潭水,潭面上漫起清烟几缕,烟缓缓散开,成了雾。李家夫妻二人跪拜于此,诉说以前青龙祖上搭救先人李仁之事,又说起如今的香火话语。 起初,潭面平静如常,二人再拜之时有了动静。只见三缕乌烟由潭面漫出,到近处时又三分为六,化作两两各三道乌芒,缓缓由二人头顶渗入。 乌芒有些凉,可才入头顶,全身又聚起一股暖意。此景自然是青龙祖上显灵,二人满面欣喜,又拜谢此恩。 李老实搀扶着雨离,二人的身影消去,天潭又归于宁静。这份宁静没有持续多久,刮来了风,不仅是风,风里还有股淡香,久久不散。 正对着天潭的山头,有一处地方光秃秃的,没有草,只生着一棵树。那棵树一直在这里,不知道多久了。青龙没来这里的时候,树已经在。 咝咝,像蚯蚓儿冒出个头,向外张望。淡香越发浓,树好像醒过来了,刺刺,颤动着,竹叶子落下的声音像刀割。李柱子还没出生呢,他要是在的话,定能瞬间发觉这股浓香,第一眼找到,认出这棵树。 原来,大蛟山上也有含香树。 刀子不停,树叶子落光,光秃秃的树干,发皱的树皮。花香由浓变寒,春日天气,潭水竟然凝结成冰。 一直听风说,含香树有花香,可从来不开花。今天她开花了,满树的红花,从树干,从发皱的树皮中冒出来,到处都是。 花开不过一瞬,说的好像就是它。方才绽放,立时又凋谢。血样的红发暗,变黑,随风碎去,丁点痕迹都不剩。花过后便是树,树也碎了,仿佛从未来过。 “你娘生了你之后,我们又去了天潭,也好让青龙祖上看看你。” 李柱子连连点头,笑道:“娘亲跟我说过,当时还有青烟渗入我的头顶,我立时就笑了起来。”说完,柱子摊开双手,甩了两下。青烟又不是沾着的露水,怎可能这样一甩,就看到了? “你娘说,按照咱家的家谱,你这一辈,名字中有个‘柱’字,就添了个‘子’字。这两个字和村子的名字一样,爹还能认识。” 这个名字,该说冥冥注定,还是不过巧合? 李柱子笑起来:“娘说了,柱子如木头,看着虽愚钝,内里却灵秀。” 李老实也跟着笑。柱子把家书放在一旁,又翻开另一本更陈旧的,嘴中说道:“你个小灾星。” 小小的一点怨恨,其实说不上,书一页又一页地翻着:“爹和娘成亲后,去过大都,那时候还没有我。爹,我也想去大都看看咱老李家。” 李老实笑起来,又抚摸柱子的脑袋:“你娘不是说了,等你再大一些,就可以去大都参加乡试了。” 李柱子也是想到,看了眼屋外的阳光,大口大口把剩下的馒头塞进嘴里,他要快点长大。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柱子村 3 大都,相距香城八百里,京都一样的地方。大都最有名的,打雷的时候,闪电跟花一样漂亮。 大都有一木匠良家,当家的姓李,名清,一手巧夺天工的木匠手艺。年轻时走南闯北,后来在大都扎根,手中一把杯弓小刀,江湖人称“鲁班刀”。 鲁班刀下的木匠活,大的如龙凤和鸣,骏马奔腾,小的如黑蚁觅食,虫隐竹节,个中细致栩栩如生,叹为观止。如此,名声自然传开。 李姓一家是实在人,虽有名声,从没有架子。周济穷人,乐善好施,给穷人家修屋补瓦,添置桌椅,从不收酬劳。 也是如此,融入到李家这个大家庭的木匠师傅越来越多。李老爷子是个豪气人,也不隐瞒,将自家的木匠技艺传于众人。也就是这样,后来的时光,小刀匠术名满大都,虽然那时候没有李家了。 大都茶坊,关于李老爷子,有着各家之言。有人说,李老爷子就是仙人转世。也有人说,李老爷子心眼好,老天爷才赐给李家木匠珍宝。还有的说,李老爷子机缘好,某个仙人憩处偶得木匠宝书。 其实,远没有这样玄乎。李家先人中曾有小半个修灵人,为什么说小半个呢?一生工夫钻研在木雕上,到老来道法还是平平,只能小半个啦。可惜祖上离世后,木匠术便断了,一直到李清这代,才算出了个小木匠。 祖上留有一书,名叫《术三》。书中所述,木匠有三术:化木为物,化物为傀,化傀为灵。李清所悟的只是第一术,第二术中他寸步难行。书中有言,若非修道之人,并不能参详。至于第三术,说是魂魄之术,只有一句话,一句看不明白的话。 且不说魂魄之法,单单修道门法,常人怎可能触及?常人虽知深山中有修道门派,也见过那些御剑飞行的道人。可若非机缘巧合,或者慧性卓群,怎可能触得此道? 就说这李清,年轻时也曾遇见道人,只是李清到底没有道人所说的大道之性,也只好死心,大都中过着自己平凡的日子。 本没有害人之心,可他人却有。真不好。 本来茶坊里的传言就玄乎其神,更有甚者,说李家那本木匠书便是修道秘术。如此一来,一双双眼睛妖艳起来。 大都有一江家,强盗世家。打家劫舍,掠物杀人,地租强收,收成强买,还真没有他不干的。 官府不管吗?知府也姓江。 李家有六子,前五子勤于劳作,乐而知书。这第六个名叫李仁,不读诗书也罢,连本家的木匠术也不过问,只晓得烟花柳巷去钻,赌坊混市总也少不了他的身影。 打是打过了,骂也是骂过,可总不见好。李老爷子摇摇头,一脸失落。 前些日子有个修道高人来到大都,李老爷子好不容易将高人引来家里,将六子唤入厅堂。可惜,高人摇头,李家这一代仍旧未现道性之人。 清秋之夜,也许是杀人之夜吧。 高墙内翻出一道人影,正是趁李老爷子熟睡,偷去聚花楼逍遥的小子李仁。只不过,今天等着他的不是往常的赛西施。 仍旧那几杯女儿红下肚,像是做梦,梦一般睡去。并不知晓被人扛在身上,入了地窖。 冰冷,醒来,第一眼见到江老爷子,他倒也明白,然而意料之外,这李仁竟然彻底闭了口风,几日的严刑拷打,威逼利诱,愣是一声不吭。真没看出来,他倒是条汉子。 “智取不行。”江老爷子细眼一眯,一不做二不休,“那便强取。” 这大都,谁能奈他何? 确实没人奈得了他,此时的李府,该走的走,该留的留。也许是劫数,李老爷子没打算走,可当平日最气自己的小儿疯子一般冲进门府,带着血痕跪在地上,一辈子没哭过的李铁汉也没能忍住。 江家人后脚便赶到,李家乱成一团,有人趁乱敛财,有人慌忙逃命。混乱中,六辆马车从后院冲出,不见踪影。 这一夜,江家血洗李家,李老爷子和冲出的五辆马车都没有幸免。李府被翻了个底朝天,可惜没有发现那本古书的踪影。原本打算再次去地窖拷问李仁,可倒好,李仁不见了。江老爷子破口大骂,四处追赶。 就这样,李家一夜之间从大都消失。大都的百姓尽知江家人所为,可这样的世道,这样的衙门,敢怒不敢言。 还好老天有眼,后来听说江老爷子在一个叫“天潭山”的地方被一只青色天龙所杀,尸首也没人敢去取。大都人拍手称快,茶坊里的人常说,那青色天龙就是上苍显灵。为此,大都的百姓专门兴建了一座“青龙庙”,承载着对李家的感恩。 中原腹地,南北交界处,有一座高山。高山名为“天潭山”,山顶静着一处天潭。那日江老爷子等人追李仁到此,李仁跳下的就是此潭。后来,只因目睹蛟龙所在,天潭山成了“大蛟山”。 世间凶兽,百姓往往惧怕,来到此地的人越来越少。有一个村子除外,那个一直在山下的小村。 柱子村,挨着大蛟山脚的小村。半年前来了一位新住户,这人姓李。当初他一身伤痕栽倒山上,村里的人好不容易把他背回村里救治。也许是感恩,也许是不愿离开,李仁一直待在柱子村,教村里的孩童念书识字,还成了家。 一种新的生活,每天和村里的汉子一样奔走田地间,文弱的身子渐渐板硬起来,变得黝黑。 有人说,李仁原本是富家子弟,不知为何沦落至此。有人叹他,他自己却庆幸,满足。可惜其他的家人就没有这样的幸运,李仁每每叹息,只将这一切记在家书中,压在箱底。那本《术三》也是,静静伏在木箱底,一睡就是几百年。 三百年前的旧事了。 李老实前脚踏出木屋,小蛮后脚蹦了出来,它垂涎一万年了。李柱子笑笑,食指点了点小小脑袋:“小蛮,慢点吃,都是你的。” 胡乱地往嘴里塞着,唧唧声变成了咿咿呀呀。这时候的李柱子走去木门那,只坐在门槛上。大黑也凑过来些,李柱子摩挲着它的猪(毛)。小蛮就喜欢热闹,拖着白面馒头蹦跳过来了。 泥路的土黄色,李老实的身影越来越远,由一抹变成一点,消失了。两手托着下巴,李柱子傻乎乎笑着,他又想到了含香树。 风,从香城吹来的风,他兴奋地跳起来,又踩在门槛上,还踮起脚尖:“小蛮,大黑,你们闻,含香,是含香,含香树的香还在的!” 只蹦跳,可一回头,小蛮无比专心地啃咬红薯,大黑已在半睡半醒间。李柱子也不在意,他早该习惯了,仍旧远望香城的方向,好久才坐下来,继续托下巴。 一朵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的,他从没发现,映入他的眼帘。赶紧跑过去,蹲在旁边,风还没有完全离开,花轻轻地摇。 这种红花,柱子村的田埂上常有开放。可出了柱子村,从来没见过。 “娘说,怀上我的时候,才第一次见这种红花。”小小的手指头凑过去,轻触又轻触,甜甜笑起来,“你也叫柱子吗?” 风轻轻,话语也轻轻,小孩和花的稀奇对话,而且,小孩还在傻傻地笑。敢情,他能听懂花语? 不至于吧,也不管,反正大黑睡它的觉,深深浅浅,平复又美妙的呼吸声。小蛮也困了,仰着小肚皮躺在起伏的大肚皮上,荡秋千,它最喜欢了。它还做梦,它梦里有个紫衣小女孩,唧唧声,它开心地说起梦话。 里屋小的那间,方方正正的小板床,泛着微黄意,平平整整的旧被褥。小柱子盘腿坐在木床上,安安静静翻着那本古书《术三》。 六岁那年,小柱子在破阁箱中翻出一本老旧书,一把小刀。从那天开始,木架子上的小玩意多了一件又一件。 大狗阿虎,摘松果的松鼠小飞,遥看月亮的小蝶,它也有名字,小柱子叫它蝶幽。盘旋的青龙,自然是青龙祖上了。还有呢,手持大刀、宝剑的修士,腾云驾雾,御剑飞行,甚至有骑着凶猛异兽的,好生飘逸。 “我们也飞。”一边想象,小柱子一边抱着被子在木床上打滚。木头大黑一蹦,飞起来了,还有它身上那个背负长剑,啃着地瓜的少年。小蛮也抱着个大地瓜,正坐在少年肩头跟只云雀说闲话,它总是偷懒。 小蛮吃得快,消化得也快,欢腾腾爬进来,一个大空翻蹦上木床,再一头扎进旧被褥,只剩一个小小屁股在外面。这个游戏,小蛮玩了无数回了,唧地一声,又闷到了,钻出脑袋来,憧憬地看着小柱子。 “比以前都久。”李柱子笑道。 这下不得了了,唧唧欢跃,空翻又空翻,扭动又扭动。好快啊,忽然泄气地摸摸小肚皮,又憧憬地看向小柱子。 “秋天要到了,很快就能吃松子了。”李柱子冲它笑起来。 唧!蹦了一下,又吐出一根细丝,荡去了木架子那,抱回一颗大大的木头松果。 “嗯,我们的小蛮就是松球堆里出生的。” “唧唧唧。”舞动小细腿,又要听故事了。 “好,我们说小松果的故事。”哈哈,唧唧,欢声笑语。 呼呼声,大黑也来了。 秋天,松果成熟,一个个落下来。大蛟山的小调,古松上荡秋千,小柱子坐那里。 怎么了?是要下雨了吗? 按说,秋天难见电闪雷鸣,可雷声一下子打断了小调,雨赶紧下来。古松林子那有个山洞,以前也有去躲过雨。 今天不同,才跑进山洞,还来不及抖抖身上的雨滴,那种紧张的气氛就从脚底爬了上来。山洞黑漆漆的,李柱子全身绷紧,下意识地往洞口退了退,雨就落在他的脚边,溅起一朵又一朵的花。 咔嚓,又是一阵电闪,山洞里的模糊情景一闪而过。毫无预兆,一声“啊”的惊声令松针上的雨珠滴答答掉。李柱子一个踉跄,还好手扶得快,险些一屁股坐地上了。 分明,分明有团黑影,在,在那个角落!他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好像,好像是一头猪。这个想法刚刚出现,安静的洞里出现“呼呼”的两语叫声。 是猪,真是猪,李柱子确定下来。 泥土松散,交织着水,淅淅唰唰的声音,那头猪它过来了。李柱子退得更后了,一只脚已经踩在雨中,一个不对,他就跑,狠命地跑。 呼呼声轻轻的,不像是紧张,走得近了,也看清了,一头黑黑的大野猪。大野猪没有继续过来,只站在原地。 小柱子呢,也放松了些,脚是不可能回来的,就这样看着大黑猪。黑猪的眼睛很大,但很安静,李柱子这样觉得。他把右手抬起来,大黑猪微微仰高脑袋。右手继续动,大黑猪呢,大眼睛就一直跟着,带动着它的大脑袋。 嘿的一声,小柱子笑了出来,胆子也大了些,开口轻轻道:“我们一起躲雨,你不动,我也不动,你也不准追我。” 没有想到接下来的情景,大黑猪仿佛听懂的样子,竟然轻轻低下了脑袋,还原地趴了下来。这可乐坏了小柱子,满面欣喜,又问道:“你听得懂我说的话吗?” 这一回看得真切,大黑猪的脑袋动了动,还有它原本耷拉的猪耳朵,像扇子一样上下拍打了两下。紧张的气氛一下子没了,李柱子的脸上尽是开心。 “神仙爷爷说过,修士的世界,有着各式各样的古兽、灵兽,它们聪慧,它们能通人性。虽然,他们不喜欢和修士待一起。那为什么,小蛮?” “小蛮,你为什么喜欢和我待一起?”有一个深夜,星光落进小屋,被窝中传出轻轻话语,还钻出两个脑袋,一大一很小。很小的在撒娇,根本没好好地在听话。 “难道小蛮不是灵兽?” “小蛮?” “小蛮,你睡着了吗?”果然,投入的只有他一个。 唧唧唧,忽然间就发作。赶紧的!赶紧捂住小蛮的小嘴才是,不能被发现的。 “那就奇怪了。”皱起眉头,仿佛思索着天底下最麻烦的事儿。 咔!又是惊雷响彻。除了惊雷,沙沙,沙沙沙沙,这个声音? “呀!”疑惑被一种惊喜代替,有蓝光。黑暗中,一道蓝烟缓缓飘起,沙沙一下作响,山洞皆蓝色,好美妙。 “好漂亮啊。”一明一暗的眼睛一眨,看着蓝光,又看向大黑猪,神仙爷爷说的奇遇妙境飞舞在他的头顶,“我走过去了,你不要动哦。” 下意识地向前跨了一步,大黑猪果然没有动,李柱子笑起来,胆子也更大,走过大黑猪身旁时轻轻说道:“你真听话。” 造化之中,有一“缘”字。缘数,总这样奇妙。并没有早来,也没有迟到,单单逢他到的时候,它来了,冥冥注定一般。 缓缓地伸出两只小手,轻轻捂在松土上,凉凉的,跟冰一样。可这会儿,一点都不怕冷,小手一点点拨开松泥。有好多好多松球果子,满满的,松子的清香。 松球果子中,它在这里,散着蓝光的一个小白团,像个大大的虫卵。李柱子小心翼翼地把在捂在手里,这么凉,它肯定冻坏了,他这样想。 好像还真是这样,凉意渐渐消去,取而代之的,一股缓缓而生的温暖。李柱子笑起来,蓝光淡下去,整个山洞暗下去,却没有到黑暗。 原来,雨已经停了,方才阴暗的天气过去,外面又是一片光亮。 “雨停了。”紧紧捂着的双手松开些,透出一点蓝光,照进他小小的眼睛,“还冷吗?”没有声响,没有答复,他却很开心,把大虫卵轻轻地塞进粗布衣中,说道:“回家了。” 蹦蹦跳跳,都忘记还有头大黑猪了,它还在,它就在洞口附近,是在等待吗? 有了刚才的经历,小柱子胆大了许多,冲大黑猪笑道:“我要回去了,你也回去吧。” 大黑猪没有动,柱子也不怕,又跟大黑猪笑笑,从它旁边走了过去。 出了山洞,回头的时候,大黑猪也动了,它看着李柱子,缓缓地走了过来,就跟在后面。小柱子冲它摆了摆手,可大黑猪没有要走的意思,更加凑近过来。 大黑猪好壮,高到了小柱子的脖子,它轻轻蹭了几下粗布衣,还有小柱子的脸颊。很痒,李柱子笑起来,像对待三仔家的花猪一样,在它脑袋上轻轻摸了几下。 呼呼轻声,大眼睛微微闭起,很舒服的样子,李柱子跟着笑起来:“你也要跟我回去吗?” 就像是等待了很久很久,呼呼叫唤,大脑袋点点,耷拉的耳朵立了起来。 小柱子走过去,两只小手在它脑袋上不停摩挲,又张开小小双臂,抱了一下这个大脑袋。他回头看着山下的小村,从这里,看得见自己家的那间小屋。他想到了三仔家的花猪,忽然猛地摇摇头:“爹娘肯定不会吃你的。”他又笑起来,费了好大的劲,才让自己从痛苦的想象中脱身,他终于放心了。 又走近大黑猪,黑猪也凑过来。李柱子又抱起它的大脑袋,笑道:“从今以后我就叫你‘大黑’了,我叫李柱子,你叫我‘柱子’就好的。” 呼呼,唯有猪叫的呼呼。 “对了,大黑,我忘记你不会说话了。”说完,听到了少年的笑声,树叶咝咝地落。 “大黑,我们回家吧。” “大黑,我可以骑在你身上吗?”紧接着,呼呼两声猪叫,还有柱子开心的喊声,“冲啊,大黑——” “跳过去,对,就是这里!” “大黑,我们飞起来啦——” “大黑,你好厉害。大黑,飞过那条河,冲啊——” 这一天,柱子村的村民看到一头冲下大蛟山的大野猪,野猪身上骑着个少年郎。野猪像是疯了,又蹦又跳,还飞一般跃进了村口的天潭河。 “要说吗?”另一个午后,一个小孩跟一头黑猪商量着,“娘不同意怎么办?” “还是先不说了。”一人一猪躺在杨柳下,“是不是啊,大黑?”扭过头,抱住大黑猪的大脑袋。呼呼,呼呼。 于是,带着几分天真,用棉絮裹着,学起母鸡孵蛋的样子,整天把棉絮塞在衣衫中,小小的李柱子担当起了孵卵的重任。 时光过去,好漫长好漫长,每天都要捂在手心看好几回,虽然也心急,可每天笑着对虫卵说话:“不急,慢慢长大。” 又到秋天,秋天一个安静的夜晚。雷声来了,小屋子里亮起微微蓝光。李柱子从睡梦中惊醒,开心地笑起来,又紧张兮兮的,用被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光华还是淡淡,有一缕特别亮,轻轻的,一丝破壳的声音。扑通扑通,小小的心快跳出来了,嘴巴被小手捂得死死的。 光华更亮了,有几道纹缝凭空出现,然后,轻轻的细碎声。唧的一声,像是突然,卵茧自上而下裂开,猛地探出来一条小小的红细腿。 一愣,又一惊,明显看到小柱子的身子向后一仰,可紧接着,那种喜悦染开整张小脸,只差呼喊了。 把手靠近光华,还是微微凉,卵茧轻轻地颤,又一条细腿蹦出来了。小家伙好像很努力,颤得更厉害了,第三条,第四条细腿也相继出来。一语唧声,像是使出浑身解数,一个小小的脑袋终于挤了出来。 “原来不是小青龙。”天真的小柱子还一直以为会是一条青龙呢,可他仍旧开心,无论是什么,他都开心,“红红的,可爱的小蜘蛛。” 还在美美地沉思,小家伙已经吃完卵茧,晃悠悠爬到了他食指前。还是凉凉的,小脑袋轻轻地蹭,还发出唧唧的轻声。 “我叫李柱子。”一下开心,笑出来声,赶紧捂住,还好还好,隔壁的屋子没有动静,这才放心,“小蜘蛛,你叫什么啊?” 唧唧,只有唧唧声,显得好高兴,小脑袋顶过来,别说,力气还真大。 “大力蛛。”开心地笑起来,又看着小蜘蛛,“这个名字好吗?” 唧唧,好有灵性呢,摇摇小脑袋。 “小红蛛呢?”只听唧的一声,然后:“也不行啊。” “红红呢?”“大金刚呢?”“灵蛛子怎么样?” 唉,哪来这么多古怪的名字,折腾,折腾了好久好久。 天潭山,古老天潭,传来一声无力,近似衰竭的“呼”的一长声,似乎就此断气。 “哈——”听到一个孩童长长的呼喊声,所有的力气聚在此。 “唧——”这一声虫鸣也被拖得长长的,像是在鼓舞打气。 山道那里,露出个粗布少年的身影。他背对天潭,向后弯着身,咬着牙,呐喊出自他。全身的劲儿聚在手上,双手死死拉着那两只大黑腿。 “轰。”倒地的声音。接着是“呼,呼,呼”,大口的喘气声。 少年一屁股坐在草丛上,大黑猪彻底倒在那里,大肚皮起伏得不得了。最奇怪的,那只小红蛛明明一直待在肩上,一点力也没出。此刻的它反倒像是最累的,仰着肚皮躺着,小嘴中不停地哀嚎,一声弱过一声。 “小蛮,你又偷懒。”似乎,不该说的说漏嘴了。 “唧——”这一声长鸣,噌地一下蹦起来,小眼睛泛泪光,可委屈了。 “好,好。”还好作揖赔罪得快,不然,天又要塌下来了,“小蛮最勤快了。” “唧!”开心地叫唤一声,原地蹦跳,还带转圈,可开心了。 有一双眼睛,大大的,幽怨的,一直盯着它。可是小蛮很聪明,假装没有看见,它自然是看见了的。 “李家后人,李柱子见过青龙祖上。”休息够了,小柱子跪拜在了天潭旁,恭恭敬敬地拜了三下,这才盘腿坐下,轻轻的竹箫声又开始了,而且,还多了琴弦的声音。 “小蛮真厉害。”小蛮这个调皮鬼,只能夸不能说一点点不好的,不然,小蛮会赌气不吃东西。它偷偷去吃,大黑看见了,小柱子一直没发现。 多美好的一个瞬间啊:一个是偷偷抱起红薯来轻轻地啃,一个却只是静悄悄地看。抓啊咬的,啃啊刨的,又香又甜,一边心里窃喜,叮哩个当。那么个不经意,一个轻轻转身去观察,一个仍旧是淡淡地看。 就这样停住了,无论是啃咬的动作,还是往前流淌着的时光。 但话说回来,小蛮还真有点大家风范,可严肃了,小眼睛一本正经地,一下又一下拨动蛛丝,大黑发出声音,它还不让呢。 “唧!”它疑惑地发出一声,因为,箫音停了。顺着李柱子的目光,它也看过去。 那里是一个小山头,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啊。唧唧,它转头看向大黑,大黑这会儿报复它了,也假装没看见。 “唧——”不得了。 “我还以为有含香树呢。”李柱子笑着回过头来,还愣着,都快错过小蛮和大黑的第三百零七回比试了。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劫难 一 日子在继续。太阳东升,西落,眸子浓了,又淡一分。 今年槐树开花了,李柱子比谁都开心。但那个令槐花开的人,还会再来吗? 秋天,松鼠采摘松果。剩下的,小蛮都吃完了。小蛮吃了好多东西,他好像也要冬眠。这年冬天,小蛮又变成了卵茧。神仙爷爷说过,很多的灵兽进阶,都是这样子安静。 李柱子也不担心,用棉絮轻轻包裹起小蛮,静静放在胸口位置。 小蛮睡觉了,只剩下了李柱子和大黑。今年下了好大的雪,大黑把自己埋在雪里,柱子也钻进去,两个人冻得脸色发青,一起蜷缩在火炉旁。大黑很喜欢吃烤熟的红薯,可最多只能领到两个,柱子会偷偷再分给它半个。 小小的被窝钻进来一头大大的猪,还要在当中给小蛮留个位置。下雪,说话和猪叫声。星光满屋,还是这样。下雨了,怎会变? 大蛟山一直这样平静,大蛟山下的小村,人,也是这样。本来平淡,可总有人来搅合,来破坏,也就再不得安宁。 开春,大蛟山上紫霞满眼,香城的人都跑来看。半个月后,紫霞逐渐消散,换成了金色云朵,一直漂浮天际。 “不得了,老先生说,这天象是有古兽要入天。” “啊?这还得了!” “可不是。” 众语之时,李家可开心了,焚香叩拜,还加菜。可是,喜悦还未站稳脚,忧心立马就来了,来的还是传闻中的修士。 “大黑,我开心不起来。”能看到这些脚踩法器,凌空飞行的道人、剑客,原本,该是梦寐以求才是,可是现在,“我担心青龙祖上。”一脸苦色呢。 学堂还是得去,身上挎着个粗麻布袋,一脸担忧,才走几步,又回头。李老实夫妇,也差不多的心思,跪拜在天潭旁,再三诉说此事。 一旁不远,树影森森,竟藏了一道黑影。什么也不清,只掠过了一抹红光,仿佛是他的眼睛。 来去无影,只有枝叶轻晃,证明曾有人在此。黑影消失,可枝叶又晃动了,如同颤抖。 原来,还有一道人影。李老实夫妇未来时,他已经在,二人走了,他还在。 一天一夜过去,他仍旧在,他在想什么?眉间紧皱,像是忍耐,这忍耐又是什么? 噗刺,裂缝的声音,黑色之中冒出一丝儿火花,血色的光芒,是贪婪吗? 忍耐又出现了,变成哆嗦,身旁的古杉,才开始发芽,竟然全部落了。原来哆嗦,可以杀死一株树。 香城,杉树下的小酒家,说是对饮,有个人的酒一直没有动过。 “嘿,嘿。”催酒了,还是没动静,继续独饮一杯,笑道,“再不喝酒,我走了。”对面的,还是老样子,像沉思,又不像。 “再不带走那个李柱子,可要被人发现了。”还是没反应,算了,喝自己,吃自己的,“我可先说好,别再叫我去引开那具无头尸魃了。” 无声,终究如此。 “修士越来越多了。”学堂中止,李柱子一个人坐在高高的松树上,望着远方的七彩光芒,“玄天,还有明鬼,不知道谁是谁。” 听了神仙爷爷的故事,大家都说玄天是正道,明鬼是魔道。有一回,三仔和小胖为这个吵起来,还特地跑去神仙爷爷那问个究竟。神仙爷爷只是笑笑,并没有回答。 “南迦寺的修士好凶。”念佛经的和尚不是应该慈眉善目吗,可是,今早来村里化缘的和尚哥哥们一个个都好凶,“还是有不凶的人。”又开心地笑起来,也遇上过一团白雾的人,还有手摇折扇,玉尺随身的人,有一个还同李柱子作揖呢。 “娘,我们呢?”油灯下,一个不眠之夜,小小的李柱子问道。 “走吧。”也是艰难的抉择,李家三人一心想助青龙祖上一臂,可修士的神通,他们无力可为,只是累赘,“我们先去香城。” “哦。”轻轻的一声答应,小小的眼睛看着外面漆黑的夜。 松树开花,可是花很少,香味也很淡,仿佛一场雨,把花都带走了,可是并没有下过大雨啊。 “唉,来的人越来越多了。”天潭河旁,垂头丧气坐着个人。 “是啊,还以为交大运了。”身旁的另一人也坐下,“遇上紫翩霞云,又看它变作金翩云浮,可现在,不但长老们赶来了,连掌门都来了,我们这些个末代弟子,哪有凑热闹的份。”顿了下,又道:“师兄,要不我们回去吧?” “不行!”猛地扭过头,“谁交大运,还说不准!”看样子,铁了心了。 “可是,我们不是抢到了一个明鬼弟子的灵元,够我们炼化一阵子了。” “那些个废物,要来何用!”怒瞥过去一眼,做师弟的立马不敢说话了,“这么不纯的灵力,跟兽丹一比,一个天,一个地!” “可是,我们,我们只是小修士呀。”半晌没话,好久了才说出一句。 “不走!死都不走——”来自另一个人的呼吼。 “三仔家走了,小胖家也走了。”一脸的不开心,李柱子依然坐在树上,呆呆地看着,紧紧地皱起小眉头。 山风无方向,自顾吟唱。走来一个人,中年文士模样,他抬头看着古松上一个粗布少年,脸上浮现的疑惑越来越多。 古松下躺着头野猪,它倒是灵性,缓缓抬起脑袋,只看过来。中年文士轻一点头,冲它一笑。黑猪微微愣了下,又继续躺下去,睡它的觉。 “冷下来了。”李柱子一阵哆嗦,轻呼几口气,缓缓心神。只是随意地看了身旁一眼,就这一眼,撒腿就跑。 怎么!怎么会有一个人!坐在他旁边,还冲他一笑! “啊——”长长一声,只见古松上径直落下一个少年。 “咦?”怎么没事,李柱子摸摸自己的屁股,不痛。又拍拍屁股下的山泥,硬的呀!那怎么一点都不痛? 这才想到树上还有个人,赶紧站起来,向上看去。只见一个苍袍大伯从树上落下来,像羽毛一样飘着,好羡慕呢。 羡慕归羡慕,现在不是时候,李柱子仍旧警惕地看着他。只见这人两手倚后,微微露笑,看着像中年年纪,可仿佛又看到了朝气。 “肯定是修士。”心里这样想。那人还是笑,李柱子也顾不得什么,壮着胆子问道:“你是什么人,哪里来的,为何刚才突然出现在松树上?” 苍衣文士原本就笑,见少年说出一长串的问话,笑得更欢。只见其右手掌心一托,现出一枚小珠子,珠子上乌光升腾,正汇成一缕,向李柱子这边飘来。 李柱子一惊,赶紧往后躲,奇怪的是,烟霭和他一样,一颤之后也往回跑。 “果然是这样。”文士收回古珠,“定魂珠它怕你。” “怕我?”李柱子停下本来逃跑的脚步。 “它怕鬼阴之气。”文士点点头,“也许是三阴。” “三阴?”李柱子念道。 “吴某也不确定。”文士又道,“不过,吴某一番察看,发觉少年你是无灵之体。” “无灵?”李柱子想到了神仙爷爷说的修道故事,“你是修士,自然有你说的灵力,可我不是,我只是个普通人。” “这却不是。”文士面带微笑,只是摇头,“天地之间,造化孕灵,万物吸纳自然气,方能筑其本命之基。”大约是看到少年一脸疑惑,又说道:“自然气,也就是我们修士说的元,不论人或者物,皆是有它,不同的,只是元的多少。” “原来是这样。”小声嘀咕,李柱子点点头,再抬头看向文士。 文士说话不像闯进村子的其他修士,没有那种傲态,平易近人的。不自主地,李柱子觉得他说的在理,又开口问道:“修士伯伯,那三阴呢,是什么?” 听到这声伯伯,文士不免笑了出来,修道这么久,还第一次得到这样一个称呼。想了想,摇头道:“三阴,吴某只知其为古幽之物,其他的,吴某帮不上少年你。” “没有,没有。”小手摆个不停,神情可紧张了,“已经很谢谢修士伯伯了。”又掠过一缕担忧,问道:“修士伯伯,没有灵力,那我是不是当不了修士,不能飞了?” 文士摇摇头,露出笑:“世间之事,未必沾染邪气,就是邪。三阴是这样,无灵也是如此,虽然就此失去道性,灵力不可入体,未必就是祸。百万年前,就有许多修士修真元,有无道性,只是一种说法。” “真的吗?”喜悦都写满整张小脸了。 “不过。”文士脸上也有疑惑,“鬼阴之气素来暴煞,你面上毫无凶煞迹象,倒是奇怪。” 文士说的话,小柱子丝毫没听见,他沉浸在了腾云驾雾的美妙之境中,忽然问道:“修士伯伯,修习真元的方法,你可以告诉我吗?” 呀!怎么想着想着,就说出来了。修行功法,何等神秘的东西,哪能轻易授人。 话说出口,李柱子就后悔了。文士还是微微露笑,道:“世间的事,要是都这样轻便,那可是遍地修士了。” 红着脸,李柱子点着头,又听文士说道:“换了我是你,你是我,你会怎样?” 李柱子一惊,脸上的红意慢慢褪去,泛白。那对眸子模模糊糊,可这回很明澈:“先生和娘亲都说,施人以恩,自己也是得。我会……” 又看向中年文士,好像没了底气,没有说下去。文士却点头,笑道:“那修真残卷一直在七玄洞,并未带在身上。小少年,你可愿意跟我回七玄山?” “七玄山?”李柱子一惊,有些顿住了。 文士还是笑着点点头,微微正身:“在下吴子鸣,乃是叶落门七玄山一脉的长老。你若是想,就随老夫回去做一名弟子,修身悟道。” 一时间惊喜交加,手持宝剑,脚踩腾云,梦里可是出现千回,万回了。可欣喜就一下,双亲的身影闪过,少年不自主地摇着头,脸上一片苦色。 就这一瞬,各种各样的情绪,可他还是下了决心,摇了摇头:“我还是不去了。” 文士还是笑,李柱子脸上闪现一片犹豫色,又摇了摇头:“我舍不得柱子村,也舍不得爹和娘。”像是忽然想到什么,李柱子笑起来:“对了,修士伯伯,我叫李柱子。” 文士点点头,叹道:“好孩子。”又道:“道,哪里都是,未必要去山门。你有道缘,古卷我给你送来。” 这下,喜悦了,只差跟小蛮一样,整个人原地疯狂地蹦跳。小柱子连连点头,答谢道:“谢谢修士伯伯,谢谢修士伯伯。” 文士还是平淡,点头笑笑。又有绚丽光芒从头顶飞过,李柱子问道:“修士伯伯来这里,也是因为真龙入天吗?” “途经此地,定阴珠异变,才逗留了。”文士摇头,笑笑,“你把手给我,让我看看你的脉象。” 李柱子点头,一点没有惧怕文士的样子,把手凑过去。文士本来笑颜,可缓缓地,眉间紧锁起来,后才询问一般说道:“你跟那真龙,有渊源吧?” 李柱子一惊,赶忙收回手,又向后退了几步。苍衣文士没有动作,只是说道:“鬼阴之气这般和顺,那股缠在一起的气息,应该是龙真吧。” 见李柱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句话不说,一脸惧怕,文士又说道:“日后,若有修士要给你把脉,切记不可。垂涎它的人太多,虽然不一定能将其抽离,但世间之法何其多,吴某也不敢断言。” 安安静静地,李柱子点了点头,又看着中年文士,他还是那种平淡的神情。李柱子问道:“修士伯伯你呢,难道龙真对你没有用处?” 文士摇摇头,笑了出来:“它对谁都是大裨,可它因缘而跟你,我有我自己的缘,不需要去抢夺你的。” “那其他人呢,他们为什么不像修士伯伯这样?”李柱子盯着文士看,他不明白。 看着这个言语不忌的少年,文士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深邃的眼睛有些苍老,模糊不定:“世故无常,不可能像你想的这样子明澈。” 看向更高,更远的地方,眼睛愈加模糊了:“世如水,清浊难辨,也许,也许还是浑的。万象生念,念而不一,善恶交织,总没个头。道,这可能就是道。” 李柱子一直看着文士,苍老的眼中仿佛经历一个春秋,又见他露出一丝苦笑,说道:“吴某说的多了,没吓着你吧?” 只听此语,扑通一声,李柱子跪在地上,向文士拜道:“李柱子谢过修士伯伯教诲,对本是对,错也是错,对错无常,可人要守其心。” 文士笑起来,他看着眼前跪着的少年,曾几何时啊,道:“心性如此,吴某越发想带你回山了。” 说完大笑出来,却想到了什么,忽道:“修士来了后,你可曾去过真龙那?” 李柱子不加隐瞒,点头道:“去过,爹爹和娘亲也去过。”也像是预感到什么,柱子又问:“修士伯伯,发生什么了?” 文士不瞒柱子:“就像我方才说的,这世间,爱趟浑水的人太多。”只说完,文士眉间一动,大喝一声:“谁!” 劈掌成风,林子中忽然狂风大作,处处皆落叶,处处皆簌簌。大黑倒是处变不惊,继续睡它的觉。 李柱子身在文士身前,丝毫没有感觉到风。再回过头来,只见文士手中多出一把青意长剑,颤声咝咝。原来这就是道法。 文士眉间紧锁,闪过一丝疑惑,掌风已经化无,青剑也消失不见,道:“没事了。你双亲现在何处?” 李柱子转身一指小屋方向,只觉眼前一团青雾,凉凉的,还不及细看,青雾已经不在,而自己已经立在家门前。 正在惊喜,忽见屋外散了一地的粗米,再顾不得方才的青雾,一声“爹,娘”之语喊出口,冲进了小草屋。 打点好的东西还在,几件衣裳散落地上,家里空荡荡的,没有爹和娘的身影。 文士见此,已明其故,心中叹息,却不表露:“方才有人靠近林子,应该就是掳去你双亲的人。他的目的,自然是真龙,你双亲暂不会有危险。你速速整理些衣物,先随我同行,我再去寻你双亲。” 柱子愣在原地,早没了思绪,听到文士说话,只是点点头,失魂一般跑进里屋,还摔了一跤。 不多久,青雾又起,文士和李柱子的身影随之消失,不知去向。 太阳落山,又入夜。同一轮明月,有人喜,有人愁。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劫难 二 古老庭院,院外睡着一个小湖,叫它子虚清湖。这里,离柱子村很远很远了。 名字中有个“清”字,湖水从来不清。加之夜晚,月色又迷迷糊糊,显得更浑浊了。 但是,月亮的影子看的清的。 “呜啦红松,哗啦古轮,月华飘,白鱼飞,咚咚咚。”老远就听到奇怪的哼歌声,还有沙沙沙,青草抱住布鞋不让走,轻轻咝语。 “呀!”又听一声叫唤,山道那,一个少女的身影开心地蹦出来。 夜色浓深,像多加了一件衣裳。紫色变得更紫,像一片紫海。 “满月,我来啦——”哗啦啦跑起来,小手抱着一根细细的青竹,竹子头上垂下一根开满火红花的枯藤蔓。 “竹子好像开花了。”脚步一停,仰起头,大眼珠子打着转,映出夜色,映出满月。 每回月亮圆圆,她总这样杀来子虚清湖,难得地,一个人安安静静坐着,她喜欢钓月亮。 沙沙,山坡那儿又有步履声,青草又抱住。也是个人影,过一会儿,看清了。一个落魄老书生,一件宽松粗衣裳,一头垂着的蓬乱头发,一根粗麻草胡乱绕上好几圈。 山间原有路,他好像没看到,他仿佛是个瞎子,由着自己的双脚歪歪斜斜地走,直到看见湖旁钓月亮的紫衣少女,他才笑起来。原来,他不是瞎子。 走路和笑,原本就可以并在一起。他不是这样,笑的时候,脚步停了。笑完了,脚步才会延续。 “师父——”老书生坐那可不止片刻了,少女忽然发觉,大喊出来,把头仰高,手上的竹子递给了老书生,“师父,你帮紫云拿着。”又担心地嘱咐着:“不准动哦,月尘姐姐很怕生的。” 轻轻地,老书生点点头,接过少女递来的竹子,安安静静地握着。世间仿佛一直是停的,后来才听到:“依紫云看,今天的满月会上钩吗?” “没有来呢。”被他唤作“紫云”的少女摇摇头,两只小手托着小小下巴,大眼睛中只有满月,“月尘姐姐她没有来。” 这已经不是第一回,鱼饵落空。老书生左手钓月亮,空出的右手轻轻一捏,像萤火虫,飞出来好多好多的微黄光芒,只一下就缀满整个清湖,他说道:“满月一直有来,月尘总也会来的。” “嗯。”一种深信,紫云不住地点头,伸手接下一颗坠落的微光,开心地躺下来,脑袋支在老书生的腿上,眼眸子一睁一闭,“师父,妙花圃漂亮吗?”这一笑,两个甜甜的酒窝也笑。 “漂亮。”结着粗茧的手在紫云额间滑过,像树皮,把遮住半只眼睛的发缕拨开。有一丝抖动,发作在这片树皮上,两只小手捏住它,停下来了。 “紫云想想都觉得漂亮。”大眼睛一眨,眼前的光芒一闪,变幻出无数的花,开满整个清湖,忽然间,好像不开心的东西出现了,笑容变成鼓鼓的腮帮子,“师叔、师兄他们要去杀真龙,为什么不阻止呢?” “如何阻止?”老书生也抬头看满湖花开,只是笑笑。 “师父是掌门,掌门说的话,他们会不听吗?”大眼珠子打转,一副不信的样子。 “师父是掌门,可师父只是掌门。”老书生的目光从花那转到了湖面上,离的远,不可能看见自己的影子,湖水既然浑浊,影子不可能唯独清晰,“不能约束所有,他们有自己。” “师父又说这些破道理。”腮帮子还是鼓鼓,小嘴嘟起来了,“大青龙修行要吃人,它不吃,它不肯吃,现在反过来要被杀,要被吃了。” “那师父去,杀了所有的人?”老书生一笑,看向紫云。 “也不行。”脑袋摇摇,露出一副苦恼的样子,“这样也不好。”唉,思来想去,化作小小的,却重重的一声叹息。 “紫云。”老书生望着满月,忽然问道,“会下雨吗?” “会。”紫云又回归到笑了,一下蹦起来,“师父,我们找雨花去。” “真有雨花吗?”老书生躺下来,脑袋钻进草丛。 “有的,有的。”月华下,紫云跳起舞,两只小手一张,雨已经下了,像一粒一粒的月华。 “一朵雨花。”经由众草阻拦,目光成了凌乱。一滴雨落下来,在草的叶子上溅成无数滴,苍老的眸子透过其中的一丁点,模模糊糊看到一道影子,是人,是花? 吱呀——砰! 吱呀——砰! 香城,一家小客栈,一扇被狂风夺走心的木窗,还有一个同样没有心的少年。 愣愣地,整个人贴在木窗口,眼神无光,只是望着大蛟山的方向。长老伯伯不在,他去找爹和娘了。李柱子很感激长老伯伯,他是个大好人。 这一日,本是烈日天气,日正时天色暗下来,无故刮起冷风,隐隐地,又有几丝雷动迹象。 龙真之事,香城百姓也是知晓,又见此天象,纷纷避在家中。一时间,原本熙攘的石道变得冷清。 唯一不冷清的,香城的含香树。今天的树香好浓,可那个少年一点也没有发觉。 又是吱呀,木门被推开,长老伯伯回来了。李柱子急切地看过去,发干,已经开裂的嘴唇动了两下,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了。 这一切,吴子鸣都是看到。他心疼这个少年,可他也无法,世事总这样,听他道:“看这天象,天雷之刑已经近了,到时,我想你双亲会出现的。” 少年安静地点点头,又把目光转到木窗外,那里都是风声。他转过头来,看着苍衣文士,问道:“长老伯伯,我可以去吗?” 吴子鸣看着这个少年,他原没有这样的打算,到底凶险。可他点了点头。 三天来,李柱子第一次微微笑了一下。青雾卷起,客栈中没有他二人的踪影。 换作平常,苍穹中御风而行,没有比这个更开心的事了。李柱子没想这些,青光才淡下去,他不住地看向远方。修士们就在那里,他不断地寻找,可眼里只是空荡。 “长老伯伯,谢谢你。”天潭山僻静一处,身在青雾中,冷静一些的李柱子说道。吴子鸣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他只能做到这样。 “那就是鬼合门的修士。”吴子鸣一指众多黑袍人,“还有四魂门的修士。当日我们在古松林,有人靠近,大略就是这两派的人。” 李柱子点点头,看到了众人中那一片的白意,低低问道:“长老伯伯,白衣裳的就是叶落门的人吗?” 吴子鸣点头,李柱子又问:“那七玄山呢,长老伯伯的弟子也来了吗?” 摇头,只是摇头,也看着众多修士:“他们还年幼,他们也不会这样的。” 默默地点头,嘴唇破裂,安静地染开一痕血,这样的少年。 风声加急,天色又沉下几分,苍穹中,几声闷雷悄然声作。如此狂风,天潭中的潭水依旧寂静,波纹全无。 “咚。”仿佛一滴雨露轻落水,涟漪只悠悠荡开一圈,去了又回,收回到浅浅的一点。 “刺——”便此时,风化狂,电闪般划过,竟穿透了一道道灵光,剩下一道道颤着的人影。 “这畜生!”有人破口大骂。 有人却心里默念,一直念着:“青龙祖上,青龙祖上。”耳边的风声还在,那冰寒他仿佛不觉,周身的青光越来越浓,温和之意传遍他的全身,他好像还是没发觉。 “刺——”耳边又是这样一声,忽然地安静,一瞬之间黑云布满苍穹,黑夜仿佛骤然降临了。 黑云翻涌,肆意而动。尚不及多想,如此乍然,墨云中一道惊雷刺下,不仅人惊,大蛟山亦在此刻地动山摇,轰响遍野。 伴随巨响,青光一颤,李柱子跟着一震,目光未动。只见墨云汇作圆环,那一道墨龙般的闪电格外醒目,只像是盘旋着的蛟龙,急欲破天而下。 天刑,也就是眼前所见,九天刑雷下,冥冥而受的二十七环刑雷。若是经受,古兽扶摇而入九天,如若不然,心神俱灭,了然作尘。 所谓天雷,天地中催生,经古兽本源之性所引,古兽避它不得。强行经受,自然是血肉模糊,可风虚气能令其脱胎换骨。 古往今来,天刑下的古兽也算不少,但扶摇直上的微乎其微。何况,古刑之下,最忌讳的就是外在干扰。修士诸人也是窥得此理,才聚此处,一心贪念。 格外肃静,除了狂风。墨龙呼啸,忽然间踪影一散,看它不到。正是心惊,圆环中至此一道白光忽闪,满眼的电痕纷现,密密织织的苍白古色,不留一丝空隙。 变化奇快,电痕一顿,苍白古色瞬即愈深,竟是一片血染。心底,那一声尖鸣的呼啸声刺过,满耳的嗡嗡声,一道血红闪电凭空出现。 还不及惊,也不及辨,血红闪电划过一道亮丽的痕,深潭中消失不见。 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就连风也是,静静的。太静了,潭水平静如初,怎么可能? 正值疑惑,忽如其来,爆鸣声作。偌大的天潭山,漫天水雾,巨震不断。巨型水柱自天潭而出,带着华光,涌向修士众人。之中一道青影划过,悬空盘旋,不是青龙祖上又是谁? 各种慌乱,满天狼狈,轰然间诸多修士落地,可仍有修士立于苍穹,半分不动,道法高深竟如此! “青龙祖上。”青光中的少年失声喊了出来。吴子鸣看去,眼里却是担忧。 雷鸣,龙吟,风声,一切交织。远处,鬼合门的黑袍五人化作黑芒,径自离去。 修士等人未察觉,可寻常人的李柱子竟发觉了,轻声问道:“长老伯伯,鬼合门的人怎么走了?” 吴子鸣也是面有疑惑,只道:“这我也不知,走的这五人是老门主和四位秘术前辈。” 只此一言,青光中,二人的目光都到了四魂宗众人身上。听李柱子轻声说道:“爹,娘,你们在哪?” “刺——”第二环天雷已至,青龙非但不避,反而盘旋其上。只见其巨口一张,一道墨色水光喷出,天际立时墨雾一片。 天地再次为此一颤,血墨二色交融,血光竟然消遁了。同一时,墨雾一闪,凝结龙鳞之上,仿佛也是一条墨龙。 自是有人惊,有人认得此物。西界沼泽地千枯林的乌鬼藤,世间至坚之物。这乌鬼藤原本稀罕,又生在人迹不得之地,如此数量,心惊之余,众人目里浓浓贪意。 自得乌鬼藤的庇护,盘绕之中,天雷尽数殆尽。天雷之威更盛,墨雾则淡,直至十三环天雷,雾影之踪再不见。 红中带紫,十四环天雷直直打下,青龙仍然迎头而上。划过风啸,青光中,巨型龙尾带动水光,硬生生挡下紫电。 虽是如此,青龙这样的身形,仿佛弱不禁风,带过一抹血光,流星一般刺入深潭。 “次——”天雷不等人,又是一道紫电打下。李柱子不自主地攥紧手心,苍白的脸更白,更冷。 “啊——”龙吟怒吼的同时,他也在呼喊,他仿佛也身在天刑下,同青龙祖上一起。 “照如今的形势,这畜生想要以龙尾至龙头,分开承受天刑。” “正是!” “那龙灵所在,看样子是为了那抹形化神雷。” “所言极是!” 不再是先前的颓态,重整斗势,方才的偃旗息鼓,早就忘了。一道道话语,一张张泛白中多出血红,得意的脸。 截然相反的,苍白,干枯,一个少年的脸庞,见他双手合十,听他道:“菩萨保佑,菩萨保佑青龙祖上。”他就这样默默地念着,小手握成拳,紧紧握着。 吴子鸣看着这一切,微微叹息,时光像是回去了从前,似曾相识的从前。他的目光停在远处还剩有一丝蔚蓝的天空,自语道:“万物有劫,荒唐一劫。”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劫难 三 紫意尽去,天雷又向黑意过渡,墨色的,第二十四环撼天神雷。而它之下,有一条毫不退缩的撼地青龙,还有个少年,他大声地呼喊,和青龙一起。 可惜,众多的心思不是。他们有他们的,万千道法化作光芒万千,各色,交织在一起。 这样的光芒原来很美,可现在一点也不。 苍穹中,青龙应对天雷不得,修士之举他不能分身,万千光芒打在其身。少年早就失声喊了出来,他不敢看,两个拳头握得紧紧的。 风还是狂风,满是血腥的味道。潭水不再是潭水,到处是血意。血意中,青龙的身影浮现,他大口喘息,回头看了修士一眼,只是一眼。 天地浓黑,刺耳的风声,第二十五环天雷轰鸣。还是天地间各色绚丽的光芒,都盖过了天雷的光辉,化作龙颈上那道深深的血痕。 大蛟山在震,带动整个人的心。李柱子还是不忍心看,他一直闭着眼睛。真龙伏在天潭旁,他到底喘息,他却一眼不看众人。 天地不曾止住,天雷亦不顿半分。就像是古幽之中,恶鬼无故挣脱魂绳,漫天乱舞,嘶吼。天地暗下来,没有一点亮。 有一道墨色古纹,天地间滋生,它比暗更暗,好美。它像血一般分明,它半点不收敛,直直打了下来。 心底一颤,大蛟山巨震,青龙不屈服,少年也不屈服,他们一同嘶吼。青光一浓,龙入天,仍旧全身盘旋。风声阵阵,青芒成雾,忽然的寂声,好安静。 那抹尽染黑意的玄电爆发了,满眼,满世界的黑色。可青光不肯退缩,它被黑芒吞没,它又钻出来,它挣脱,它要做天地间最执着的光芒。它是对的,它成功了,黑芒在稀少。 黑芒终究泯灭,剩下青光,青光淡下去,浓浓的血。血染到处。 血是什么?是生命,是存在的原因?还是跳动的光芒? 若是把它吸干,把所有人的血都吸干,会发生什么? 血染开,墨芒中噗达噗达滴着,仿佛幽夜中安静的一场雨,一把木伞,雨同木伞相遇,有人驻步倾听。 这是电光所见,因之动容。血色中,渗着鬼音的九幽魂电和青芒交融,它缓然退去。它想听雨,它找雨去了。 唯一有心的,原来只是它。该动容的并没有,依旧贪婪,依旧浓浓笑意,万千光芒在他们的催动下变得格外美丽。 这一回,连吴子鸣都闭上了眼睛,他也再平淡不了。 与此同时,发生着的,一抹由生至死的香。 黑压压的天气,配上上万个人,上万道五彩绚丽的灵光,这就是天潭山的天空。有一种沉闷,让人喘不过气,还有一种冷瑟,让人不自主地发抖。 十多外的香城也没有幸免,冷风呼啸,仿佛身陷万丈冰寒中。烈日当头,忽作黑夜,雷鸣电闪,风化狂,刮开青瓦,割开树皮。 刺刺刺,树发抖,含香树却像在发狂,树香又出现,格外地浓,是因为,曾逼近一个人的气息? 风吟唱,它只是想当一回海,呼吼着,满天海浪的声音。电闪来了,它抱住整个天,雷声齐鸣,它俩总爱一起。 轰隆,还是轰隆,地在震,屋子在摇,有低吼声,像野兽的嘶吼,这是青龙的声音吗? 天刑,天刑开始了吗? “嗷——”好像是的。噗噗噗噗,好疾的一场雨。 轰——哗啦!电闪很调皮,它把自己织成渔网,它想要抓雨,雷声成了雨的挣扎。 嘭!天的一方,爆开一阵声响,那里有好漂亮的颜色,各种各样,泛开,融合,像一片拥有一万种颜色的云彩。 这就是仙境吗? 不曾想,这是涌向一条青龙的万千道法。有呼喊,不可能听得到,一个少年的嘶吼太弱小,太微不足道了。 可有一抹香,它抓住了这缕呼喊,它循声而去,越来越近,它看见了。 一座大山,大山在摇,在喘息。云在那里!那朵绚丽的云,呀,原来不是云,是人,好多的人,好多的光芒。 它在找,香气在找,它找着了。一团青光,声音来自那。它慢慢地靠近,有一种让人心安的凉,它渗了进去。 一个少年,牙关紧咬的少年,嘴唇咬破,血干了,血又开始流。 咝咝,轻柔之声,香气回头,又呀的一声,惊呼出来。 好美啊,一道柔柔的,黑色的古电。它在长大,变胖,它长得好快,跟天一样大了。它明明这么暗,可压下来的时候,整个天跟血一样分明。轰隆声,它在呼吼。 “你怎么了?”香气问玄电,可玄电没有回答,只是刺开一道美丽的电痕。 “啊——”少年又开始嘶吼了,不仅少年,盘旋天际的那条青龙也在呼吼。 “你不理我。”沉浸同玄电的四目相对,香气自语,玄电还是不说话,可它仿佛听见,轰隆变得安静,黑色的天停下来了。 “你真好。”香气忽然开心地蹦跳,看着黑色松开它的手,青龙重获自由了。 “你们就不好。”香气扭头看着刺向青龙的绚丽云朵,“为什么要杀它呢?” 铺天盖地的绚烂,就像是午夜开放的一朵花,花凋谢得快,转瞬黯淡,成了瞎。 心里不瞎,日光初生,眼前一亮,天亮了,缕缕金光,还有美妙的磬音呢。 “真好听。”香气摇晃小脑袋,闭上眼睛倾听。 “和大青龙一样。”光雨聚形,睁开眼睛的香气看到了和青龙一模一样的古雷,还有低低的龙吟声呢。香气蹦跳,欢呼,忽然又道:“真烦人。” 顺着它小小的,柔柔的目光,又见到了万千光芒,万千道法,这一瞬,不觉得它有多漂亮。 “这两道光芒。”香气疑惑着,“这两道人影,是什么?” “爹,娘——”突如其来,它的身后,少年呼吼。他挣扎,他想要冲出青雾,他却动不了。 “爹?娘?”香气不明白,“是什么?”它望向那两道人影,道法吞没他们,不!没有,大青龙的光芒在这一瞬暴煞,青雾包裹住他们。 那它自己呢,它怎么办?香气转过自己的小脑袋,它不敢再看。雷声,雨声,风声,呼吼声,喜悦声,它只是听到这些。然后,光雨充斥这片天地,钻满两只小眼睛,天地又安静了。 “啊——”只在呼喊的少年,他仿佛暴煞了。一阵阴冷从他心里苏醒,蠕动,好冷,占据他的肉,他的骨头,他的脸,他的眸,他的一切。 就像是一团火,火虽然是冷的。粗布条烧着了,化为灰烬,头发散落下来,无风自飘,就仿佛,他身处的地方笼罩在凛冽的寒风中。 “啊——”少年怒吼,头发也在怒吼,像一道道鬼的触手,颤动着,想要抓住东西,是什么? 眼眸子变了,没有黑,只是泛白,浓浓的白。没有完,有血色刺到了其中。 香气看着它,有些痴迷。 “孩子,快回来。”香气听到,香气还看到一只手抓过去,抓向少年,可刺地一声,阴冷不准,手被抽回。 “孩子,快回来——”香气又听到。 “是在喊他吗?”香气在想,它不知道,它只是看着少年。 沙沙,淅淅,光雨声变浓了,九天磬音叮叮咚咚,好美。香气回头,看到了亮着的青光,仿佛黑意中唯一一丁点星火,静静地燃着,直至熄灭。 这个时候,世间停止下来,跟死一般。可云朵活了,唯恐不及,涌向那片金光。 “大青龙。”香气不忍。 “嗷——”忽然地,龙吟声出现了。各色光芒,飞遁,逃窜,如鸟兽散,狼狈不堪,通通乱了,风,道法,修士。 “真好,真好!”蹦跳的香气,开心的香气,“大青龙没事,可是。”它看向血色中,静静的两道人影,它轻道:“没有生机了。” “这是。”香气闻到了一股凉凉的味道,“我要耗尽生机了。”要死了,反而还很开心地笑着,最后回头看那个少年。血眸好浓,还好,青雾过来牵住它俩,慢慢地在变白,变黑。香气没有担心的了,它轻轻闭上眼睛。 “我走了。”香气一笑,无影无踪。 “阿弥陀佛。”一句佛家真言,从身在道家的吴子鸣嘴中说出,何等凄凉。 雨总算停了,风在消退,又得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吱呀,吱呀,木窗子还在摇摆。 “古兽入天,了不起啊!”清扫屋前,破口大骂着,“大白天的,乌云遍布,冷风瑟瑟,闹得这满城鸡飞狗跳,让不让人做生意了!”嘭地一下,把眼前的,不知谁家飞来的破灯笼踹得老远,又骂道:“跑的跑,逃的逃,哪还有生意!” 把市招搬出来,端端正正摆好,没生意,可门面还是得有啊。刚呸了一口,见到有人往这边走来,这不是前几日那两位阔绰的客官吗。赶紧把扫帚一扔,拍拍身上的灰尘,迎了上去。 “这回能死心了没?”又开始倒酒,那边的没反应,他倒是开心,哼起小曲,“我就喜欢看这样的大团圆,真龙飞升了,修士呢,也被结结实实打了一顿。” 小曲悠悠,缓缓至停,剥了半天的花生塞满嘴,猛地嚼,忽然又打住,发出不是很清楚的声音:“之前你怎么不阻止,事后又杀了巴道士?” “我有私心。”倒是坦诚,说道。 “干嘛最后又行好,没让那两道魂飞灰湮灭?”把最后一口花生咽下,舒爽地呼出一口长气,又开始剥他的花生。 “我是行恶。”另一个人摇着头,“那个孩子。” “我坐那吃花生,看了他好久了。”喝了半杯桂花酒,“要不我做一回大哥,听我的,咱撒手?” “我撒手,可还有其他的人。”跟对面的人说话,从来都是实话,朋友很少,这是难得的一个。 “这些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人,真烦人!”忽然抛出些妩媚,又恢复正紧,继续喝他剩着的半杯桂花酿,“我会不会是个鬼,而不是人?我会不会也不是大界的人?”忽然发痴,又傻呵呵地亮起来。 与此同时。 一个梦,很长的梦,梦里的他掉进枯井。井好深,可是,重重摔下的他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好奇怪。 “爹,娘——”呼喊着,声音在井中回荡,还泛起水声,可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有绳子!他抓住粗绳往上爬,井好深,太深了,怎么爬都碰不到井口的微光。 越来越困了,可他不敢睡,他还在继续往上爬。 怎么起风了?粗绳开始摇晃,好吓人。不怕,不怕,死死抓住粗绳,手上满是扎出来的血。 “不疼的。”安慰着自己,继续抓紧绳子,可是忽然,身子一轻,粗绳没有了,“啊——”惊叫着,笔直往下落。咔哒,是骨头断了的声音吗? 呼喊,只是呼喊。 往生青山,正是荷花绽放时节,荷花没有开,荷花很久没开了。可是这味道,分明到处都是荷花的香啊,清风中,云雾中,夜色中。好生奇怪。 呵呵一缕笑声,循声而去,见到两个小姑娘。一个微黄衣裳,正笑着,她也有酒窝,也有两个满月。她就地坐着,两脚悬空,抱住石栏,还让石栏托住她的下巴,哼起小曲儿:“杀青龙,杀杀杀,被青龙杀,逃逃逃。” 还有一个少女,她原本石栏前立着,现在缓缓坐下来。一身浓夜化作的衣裳,她自己仿佛就是夜。夜遮住一切,包括她自己,可她的眸比夜浓好多,反而暴露了。她原本黑纱遮面,可现在,黑纱没法逃出萱宜的魔爪。 萱宜是谁?萱宜就是萱宜。 萱宜还是看着云雾发笑,身旁的人却忽然一惊,她发觉了,偏过头问道:“怎么了,姐姐?” “好像。”黑衣少女缓缓起身,“有一个人的呼喊声。” “念经的声音,还差不多。”萱宜一蹦,贪玩地坐在了石栏上,忽然回头,眉间一缕怒,“真想一把火烧了它。” “好端端地,你每回都想要杀它。”夜衣少女也回头,目光定在一片红意中。 “姐姐,像不像大眼青蛙?”腮帮子一鼓,萱宜忽然说道,又仿佛想到了另外的东西,自己先笑出来,鼓着的小腮帮子没了,“小白蘑菇,小白蘑菇。” 夜的眸子堆满疑惑,这样的疑惑总是在。萱宜就是这样,总爱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她自己却笑得很欢。你问她,她老是答非所问,还说些更稀奇古怪的东西,只听她又说道:“姐姐真好。”还没有完呢,她又说:“我喜欢姐姐那位姑三师叔的性情,姐姐也是。” 细碎话语,夜就这样过去,白天睡醒了,睁开眼。柱子村,风和日丽,还有宁静,可一抹血的味道飘散着,虽然淡,不易察觉,可有就是有。 村口,天潭河跟往常一样打瞌睡。迎着日光,见到一道佝偻的身影缓缓走过,步子好轻,尘土不动,一丁点脚印儿也没有。 拄着根老树根,走路走得奇慢,可是忽然发觉,树根根本没有着地。再仔细一看,不过寻常又苍老的五官,干瘪,瘦弱。 柳树下,古槐旁,横躺着个人。瞧个究竟,原是一位须发尽白的老文士,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给人的感觉就是乱。 粗乱的襦衣,破了好些个洞,乱糟糟的头发更不用说了,各自打各自的结,密密麻麻。最新奇的,他的长须也打起一个结,仿佛是死结,解不开的。 柳叶落树下,他挑了两叶大的,盖住两只眼睛,日光就此与他无缘,呼呼地大睡。 一丁点的路,走了好久好久,终于走到树下了,却又花了好久的时间抬头去看日光,好久之后才又低头,踢了踢呈现“大”字的两条腿,发出微微沙哑的声音:“好大的架子。” 凭空一缕风,唯独两片柳叶飘起,落回它们原来的地方。老文士揉揉鼻子,一半起身,靠着杨柳,开口道:“大祭司好。” 面无表情,佝偻老者就地坐下,只道:“叫我独眼瞎。” “瞎了吗?”明知故问,还靠近一些,仔仔细细地看着那只太过黯淡的眼睛,“果然瞎了一只。”确信地说着。 这发生的一切,似乎完全没走进瞎子的眼睛,他自顾自说道:“子鸣,你见到了吗?” “见到了,在那边盖了个土坟。”老文士头微微一仰,示意远处的一间小屋,“还带着个孩子。” “算过卦没?”独眼瞎问道。 “你知道的。”瘦瘦的肩膀一耸,“两百年前我就不给人算卦了。” “真不算?”独眼瞎坚持着。 “不算。”看样子,老文士也是个牛脾气啊。 “是不是已经算过了?”又问。 “没有。”又肯定。 “我去喝酒了。”独眼瞎起身,老树根终于拄到了地上,沾上的也是老泥。 “你这样慢的步子,我要考虑考虑?”老文士歪着脖子,透过万千树叶的日光,只有一缕到了他脸上。 “慢是慢,可走上十年,也就到了。”看不出来,这独眼瞎也是个犟脾气啊。 “瞎子就是瞎子。”老文士摇头笑笑,又问:“瞎子找谁喝酒去?” “青乙。”瞎子答。 “那犟道士未必肯喝。”老文士面有疑色。 “灌下去就是。”瞎子笑起来。 老文士也笑,看着独眼瞎慢慢走去,看了好久,那道陈旧的影子才变成模糊。砰地一下,他倒头又睡,好大的鼾声啊。 夕阳西下,晚风吹,瞎子不知道走到什么地方了,老文士终于睡醒。哗啦哗啦,粗乱的褥衣中倒腾了好久,手心上多出四枚四角模样的骨头。 刀不用,会生锈,杀生鬼骨不会。四枚骨头被他抛起,上下跳动,盘旋,正要落地,可叮咚一下,其中一枚掉进了河里。 “老天也不让我偷看。”老文士一耸肩,露出一副滑稽的样子,自顾自大笑起来。 河水在流,河水一直在流,一朵红花漂过,着实安静。老文士对此颇感兴趣,他走到了河上,一个,又一个浅浅的脚印,他就这样一直跟着红花。 花就像是一只眼睛,她看过来,看着老文士,老文士笑起来,说道:“有意思。”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七玄山 1 黑暗,还是黑暗。梦在继续,一直重复。 无数次见到绳,无数次往上爬,呼喊着爹娘。嗓子沙哑,好微弱,可还在不甘。 绳子又断了,它每回都断,好痛,咕咔!又传来胳膊摔断的声音。可是,粗绳又来了,他动不了,他还想往上爬。 很静,一直静到让人害怕。忽然一瞬,有风的声音,还有水声,越来越近了。好凉,水一股脑地灌下来,咸咸的。浮起来了,水在向上满,他变得开心,仿佛可以见到爹和娘了。 井口离得近了,好像是晚上,月光打下来,眼睛里一下子都是亮光。月光下,他看清了,满满的井水,可它是血,他忽然又害怕。 到井口了,血还在满,他想抓住井的边缘,可是动不了。哗啦一声,他被涌出古井,就这样浮着。好大的月亮,目光痴痴,又低下,整个人呆住了。好像是海,因为娘亲说过,只有海才没有尽头,可是海水是血,让人变得冰冷。 又听到了风的声音,能动了。他急切地看向风吹来的地方,有木筏,木筏上有人,是爹和娘。 “爹,娘——”他拼命地呼喊,可是没有回应。他不住地翻腾,拍打血水,可就像被钉在原地,他离不开这个地方。 “爹——娘——”沙哑得像残阳的痕,有血的味道。可是他还在呼喊,还在拍打,血水溅着,杂乱无章。 风向着这边,木筏飘过来了。他欣喜,可忽然一个奇怪的念头出现在他心里,他感到害怕,他觉得越来越冷。呼喊没有了,他惶恐地看着,那双手在颤抖,全身都在颤抖。 木筏从眼前飘过,空洞的白眸子瞪得大大的,他不信,他决不信,他拼命地摇头。可是,爹和娘没有动,他们在流血,血的味道好吓人,好呛人。他喘不过气,他好难受,他的眼睛里流出来好多的血。 海水在翻涌,哗的浪头打过来,血腥味太浓太浓。他被呛住了,他想咳出声来,可他忍着,他宁愿不呼吸,他不想忽然发觉,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身子变沉了,好像又变轻了。像一条鱼,可这条鱼死了,一直往血水深处游去。越来越暗了,没有月光,连血色也没有了,好暗,可他不怕,他还笑起来。 “我要死了吗?”他忽然这样想,他闭上眼睛,嘴角挂着奇怪的笑,“爹,娘,柱儿也来了。” “啊——”这样的一声,打破了一切。 好冷,一身的汗。才发觉已经半坐起来,大口在喘气。 “我怎么没死?”他摊开双手,看着毫无血色的它们。看了好久,都看厌倦了,才确信自己没有死。他忽然觉得失落,茫然地抬起头。 一张木床,一个并不大的木屋,木窗掩着,几丝日光透进来,斜斜的光影。 那光影仿佛也死了,歪歪的,一点生气也没有。靠近木床有张小方桌,桌上静着一盏油灯,新的灯芯。 那老的灯芯呢,是枯了吗? 好渴,自己就像是那根枯了的灯芯,枯了一千年了。他傻乎乎地笑起来,看着油灯,仿佛看着自己。 “嗒嗒嗒嗒——”一阵急促的奔跑声传来,木门被推开,小屋忽然间变得好亮。 他迫切地用双手遮住那对白眸,就一瞬间,白眸子变黑了,仿佛去了鬼门关一回。这才从指缝中看去,是个一身粉衣的姐姐。那人眼里满是惊喜,只朝屋外面大声喊道:“大师兄,小师弟他醒了。” “小师弟?”他心里一惊,想到了好多的事,长老伯伯,大蛟山,青龙祖上,他低下了头。 有一只手抚在他脑袋上,软软的。他抬起头,有一杯水在他面前,听着那人说道:“乖,喝水,很快就好的。” 忽然间好温暖,脑袋它自己在点,手也自己去接过竹杯子,好甜,好舒服。就一下子,全身暖起来,不由自主地,他笑了起来。 妙龄女子满是笑意,看着这个少年,又轻拍他的背,笑道:“柱子,别怕,我是你师姐。我叫李玉儿,师父的弟子中排行第二。” 李柱子点点头,似无的微弱声音回道:“谢谢,谢谢玉儿姐姐。” 听到“姐姐”一语,李玉儿笑得如花,心里越发喜欢起了这个小师弟,轻轻地碰碰小师弟的脑袋道:“乖,真乖。” 只看着笑出来的小师弟,她又道:“我们都姓李,以后,我就是你亲姐姐了。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的七玄山,师父,师兄他们都很好的。”李柱子听着,眼眶红起来,可他心里面暖暖的,他重重地点头。 又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有话语声,走进来三个人,三个高高大大的男子。 三人一看到醒过来的李柱子,止不住笑,其中一位细眉小眼,一身泛白衣裳的男子笑道:“小师弟,你可醒了。我是你二师兄江仁明,师父座下排行老二,以后谁敢欺负你,只管找你二哥。” 李柱子点点头,可一脸疑惑,只看看一旁的李玉儿,又看向江仁明,怯怯道:“玉儿姐姐说,她也排行第二。”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 江仁明大笑一声,没一点生分的样子。只见他右手挺直,左手半弯曲,踏着花旦一样的细碎脚步嗒嗒嗒快走过来。只如一条蛇,盘坐到了床边上,右手缠到柱子脖子上,左手摆了摆,脸上绣花般绣满不屑,笑道:“女流之辈,不计于数,要知道,七玄山可是咱男人的天下。” 哗啦啦口吐莲花,呼咻咻春风满面,可噗吱噗吱杀气冒出来了。李玉儿悄然无息出现在他身后,淡然一笑,玉手轻动,看似轻轻,实则狠毒,死死揪住,锁住他的两耳,细声又温柔地问道:“是谁说,女流之辈不计于数?”加重力道,更加细声又温柔:“又是谁说,七玄山是男子的天下?”忽然轻轻一笑,眼珠子咕溜溜一转:“对了,我好像还听某人说,他才是二弟子哦?” “啊——”再一次,江仁明的呼喊折磨起七玄山上的花花草草。唉,再寻常不过,若是某天听不到,那天的太阳必定是打西边出来的。 江仁明直喊着疼,嘴里忙道:“我这不是开玩笑嘛,我呀,哪敢跟师姐争第三啊?” 这番剧痛之下,江仁明还能动起歪脑子,耍嘴皮子的功夫可见一斑。 其中的玄机,李柱子丝毫没听出来,可李玉儿不好糊弄,手上的力道又加了,又是淡然一笑,轻问道:“我的好师弟,到底是第二呢,还是三?” 小柱子这才反应过来,还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笑,血色一下子就泛上来。 一见小师弟笑,大伙儿也都笑,江仁明瞬即软下来,甚是无辜地叹道:“当然是师姐第二。”竟开始啜泣了,委屈地说着:“我这样乖巧的师弟,岂会去跟师姐争?” 两指一松,豁然开朗,天地都仿佛亮了许多,只听江仁明一声长吁,叹着:“美丽的天,甜蜜的味道,嘿嘿。”他竟然坐在地上,一个人流着蜂蜜口水发笑着。 “你这个二师兄啊,根本就是个泼皮猴。一天到晚插科打诨,简直讨打!”摇着头,李玉儿脸上写满嫌弃了,“不过,他的确晚生我一日,这师弟之名,也是实至名归。” “唉——”这样重重一声叹息出现,江仁明活过来了,捏着双耳若无其事地蹦起来,得到众人目光后忙又一脸酸楚,掩泣起来。 “唉——”又是重重一阵叹息,左右长袖子轮番一甩,这才哀鸣道:“世间最苦之事,莫过于此!” “走开,走开!”又被嫌弃了,江仁明被李玉儿无情推开又狠加一脚,咚的一下,可清脆的一声,脑袋稳稳撞木墙。 “大师兄。”带着泪,揉着大包,央求着,蜷缩在他的角落,他的唯一立足之地。屋子中没有阳光,最阴暗,最凄冷,没有欢笑的地方,才是他的归宿。他越想越委屈,咚咚咚撞墙,大包更大,还叠罗汉。哭声漫天凄惨,哽咽又忍受着,好不容易才发出声:“师姐她。” “我可管不了。”众人中长得最高,浓眉一对的男子摇摇头,没丁点掺合的意思,只笑着看向李柱子,“仁明这个二师兄,柱子你已经见识过了。我是你大师兄,我叫吴楚义,他是你三师兄陆显峰。”说完又指了指身旁立着的八字胡男子。 “泼皮猴儿的猴性你已经见识到了。”说话的时候,不忘狠狠瞪一眼被她赶至角落的人,哇的一下,那人竟然又痛哭起来。李玉儿假装没听见,没看见,又指指吴楚义说道:“大师兄是我们的典范,柱子,切记师姐的话,处处跟着大师兄,千万千万,不要受这江泼皮的蛊惑。”别人都已经哭成那样,嗓子都沙哑了,她还要痛下杀机,继续飘过去一眼蔑视。 “哇——咳!”果然,都哭到呛去,“咳!咳儿——”光听不看,这咳声,怕是都见血了吧?可是结局,总是,总是被遗忘。唯有孤独的角落抱紧他。 李玉儿的目光飘到了显峰那,道:“显峰呢,我说不清。”摇摇头,又道:“他有时候跟着大师兄,有时候又堕落去江泼皮那,你且得自己看。” 李柱子细心听着,一一点头,可是,可是,有人不同意啊! “哪有你这样的师姐,不说好的也就罢了,还尽挑些次的,坏的说。”忽然间不哭,也不咳了,千辛万苦夹到众人中间,被拒绝踹开两回才成功。先是正经严肃地挺立,再转为抽泣两三下,委屈地说道:“你这不是故意诋毁你两位可爱的师弟,让小师弟徒生错念嘛?” “不错!”八字胡一抖,正义凛然啊!精光外放,陆显峰喝道:“何况!我一直蒙受师父和大师兄的谆谆教导。”一改此时豪迈气势,转成面带微笑看着李玉儿,细声细语道:“当然还有亲爱的师姐。” 哗的一下,双袖一挥,恢复到豪气万丈,再道:“你们说的,显峰句句记在心里,睡前都还有温习,哪会?哪会!”不得了了,他也双目含泪了,忿忿不平地喝道:“跟泼皮师兄同流合污!” “好!好!好!”一连说出三个好,外加拍手,“我竟然相信了,我的好师弟!”江仁明慢悠悠地走过去,啪的一下拍向他师弟的肩。 “啊——”换成显峰呼吼了,也是一样,如若没有,太阳又打西边出来了。而且,伤势之重,嘴角清清楚楚地流下来两条血路。 “小师弟,你怎么样了?”小木屋中浓浓笑意,吴楚义摇摇头,问道,“如果能下床,我们去师父那吧。” 李柱子听了点点头,不再是细小的声音,说道:“好的差不多了,而且,我也想去见见长老伯伯。” “长老伯伯?”一丝惊疑,给小柱子整理整理乱乱的头发,李玉儿笑道,“师父他可没那么老的。” “长老伯伯?”江仁明猛然回头,倒八字眉夸张到八字眉,甚至接近“人”字,鼻孔张大,眼珠子咕隆圆瞪出,再没有比这个更惊愕的神情了。 “长老伯伯?”好吧,显峰这个双手提耳,嘴巴变又大又圆的表情也是尽得荒诞意味。 “哈哈——”定格了几瞬,变作一通捧腹大笑,这俩人也够夸张的,笑得在地上不停翻滚。李柱子挠挠头,也笑起来。 吱呀,木门发出轻轻悦语,跨过这里,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处处生机,绚丽,美丽的七玄山。 哗呀呀,刺意的日光飘过来咯。李柱子微闭双眼,拿手挡着光,李玉儿他们的手也都在这里,帮他挡着。过好一会儿,黑眸子浓黑起来,瞧见了。 浓浓的白雾,远处,近处都是。有晨风,凉凉的,带动薄雾,眼前的雾好像变淡了,可就一会儿,又回去迷蒙。 “这里是半山腰。”吴楚义笑道。李柱子听了点点头,往远处看,看不到山脚,一抬头,山顶也被雾霭遮着。 “我们七玄山终日处在白雾中,是难得的仙境宝地。”李玉儿笑道,“柱子你以后会喜欢上她的。” 重重地点头,跟着众人在走,雾在飘,景物也一直在变。 木屋之外还有木屋,大大小小,脚下的山草好软,整个人就像踩在松松的软泥上,轻飘飘的。对了,有好多的狗尾巴草,还有成片成片的白花,李玉儿指着说道:“这是白蔷花。” “近几天风好大,还是冷风,蔷花倒是怪,反而比往年开得艳。”又听她说道。 “这是思甜草,很甜的。”江仁明突然消失,江仁明又突然回来,嘴里雕着一根青草,还递了一根给李柱子。 “师兄,你抢我的。”怒不可遏好一个头上生火的陆显峰! “真甜。”李柱子也跟着笑起来。 “起开!”对于江仁明过分接近小师弟的行为,李玉儿已将不满掺进话语,以及那一记怒瞥中。 “啦啦——”江仁明假装没看见,自顾自起舞翩翩,哼起好难听,好难听的山歌,“嘿嘞嘞!嘿嘞嘞!嘿嘞嘞——” “江仁明——”李玉儿的呼吼也出现了。 花香浓,笑声浓,走在高高的古杉、古桦之间。好高的树啊,像长到了天上去。 山风呼呼,树叶子沙沙,还有咝咝的,像是竹叶子的声音。啾啾,有云雀的声音,大蛟山上每天都听的见。 一想到大蛟山,胸口苦闷起来。可就一瞬,李柱子又在笑了。 “我那叫英姿飒爽!”江仁明又开始了,说的是他大斗马蜂的故事。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七玄山 2 南边有南海,中间有中原,两者牵手处,方圆万里,叶落门在这里。这里也有南边,就是七玄山咯。 雾山的别名由来已久,山间雾气弥漫也不止千年,氤氲又氤氲,幻化无形。 虽有连绵的群山无数,可人丁稀少,甚至可说成可怜的七玄山一脉,弟子众人只在主山的半山腰栖身,修行悟道。 也不知是否算个怪癖,反正历来如此,七玄山的长老总是门里最爱清修的,不在乎门内争斗且不说,弟子诸人的道法高低,似乎也从来不是个事儿。 对了!还不爱收徒,掌门一脉拨下来的弟子,七玄山一概不收,真是奇特。 更有甚者,前前后后只收了四名弟子,还都是近三十年的事。这人是谁,不用说,也知道非长老吴子鸣莫属了。 也是如此,若是七玄山的吴长老收徒,叶落门中没有比这更新鲜的事了。别说,吴长老还真的收新徒了。 想那日,吴子鸣才将昏迷中的李柱子带回本门,只半日就传遍整个叶落门。每个山头,每个湖旁,每个桥上,说的都是这个。众人虽不知这有幸的少年是谁,来自哪,但都听说了他的名字。 “李柱子,好俗气的一个名字。”有人冷冷说道。 “俗气吗?”食指吮在嘴里,一个小弟子问道。 “有更俗气的吗?”一旁的师兄拿出一副大为震惊的神情,反问道。 小弟子把脑袋缓缓歪起,又直起来,慢慢地点头,看样子的确是俗气了。又想到了什么,小弟子开口道:“师兄,我听说,颜师兄抢回来一片龙鳞,正在炼制仙剑。” “是呀。”神情转作大为羡慕,“要是谷师兄准的话,我肯定也下山,兴许也能抱回只龙腿什么的。” “师兄。”小弟子一脸困惑,“不是说,被那只真龙跑掉了吗?” “孺子不可教也!”摇着头,神情可不屑了,“我去了,自然不一样。”英姿霎现,狂笑不止:“我萧居士出马,那青龙难道还敢不俯首称臣?” “师兄好厉害!”小弟子的脑子总算会转了,可又一歪,问道:“师兄,那龙元真的那么有用?” 又是鄙夷:“跟你说,你也不知道,连个兽丹都没见过的弟子,打听这么高深的东西干甚么!” “师兄,你见过兽丹了吗!”挂着无比惊讶的神情。 “我。”这个时候,明明没见过,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我自然见过!” “师兄,师兄,快跟我说说古兽的事!”闪烁着好奇的目光,“它们真的也能修行?” 一抹神秘的微笑,出现在萧居士的脸上,似乎,有一种正中下怀的意味。因为今早,他也问过谷师兄同样的问题。 如此甚好,是时候显摆显摆了。咳咳!先来一阵重咳,不急,喝杯茶润润嗓子,才能说好这个故事。 世间之大,能修行者,并非只有人,古兽亦可。兽丹,就是它的造化。这个东西,对于修行的人来说,大有裨益。一经炼化,平白无故省去大把的修行岁月,谁不稀罕它? 若有人应声,少不了唾骂、训斥等等。假正经、伪君子、道貌岸然,唉,口水都把人淹死了。淹死算了。 修行有高低,古兽也有,悟得天心,可成妖。妖,一个美妙的,充满着诱惑的东西。单单就是看一看,想一想,那对红眼,可以染红一片天。要是杀了它,夺了妖真,那才叫个造化。 路途未止,妖之上,天地异兽足已让人痴狂。真龙,就在此列,一经逢生,腾云驾雾,施雨卷云。 相传,真龙身承龙灵相衍的龙真古力。这龙真,世间至纯之力,乃天地之精。虽有所想,可龙真只随真龙而存,夺它不得,想的是另一物,龙元。 古老相传,若是能将龙元炼化,修为不仅可以触及通天的地步,甚至,长生也是不无可能。更何况,真龙这样的古兽原本就是天地宝库,炼丹、制器,无所不能。 “原来是这样。”小弟子明白过来,又抬起头,“难怪颜师兄他们都要赶去那个什么山。” “那是当然。”眉飞色舞,说得可开心了,“要不然,谁愿意去那个破破烂烂,入不得法眼的地方。” “师兄,炼化了妖丹,真的能一跃到大修士?”无邪的眼睛总在闪烁疑惑。 “指不定,得看那妖丹品性如何。”双目一眯,“不过,到化无修为是肯定的。” “哇——”无邪不见了,夺去它的,是贪婪吗? 七玄山,雾里洞天,花香扑鼻,好浓的松花香,还有熟透的,松子的香。有人一下子想到了小蛮,还有入不得修士法眼,一片幽静的古松林。 风声依旧,就像是赖在这里一辈子,再不肯走了。一间屋舍前,写有秀逸的“七玄”二字。 “长老伯伯——”李玉儿高声呼喊,“玉儿等人要和小师弟杀进来了——” “轰隆轰隆。”笑声盖过风语,江仁明和陆显峰笑得尤其夸张,地动山摇一般。被众人围着的李柱子也跟着笑起来。 微微一顿,传来吴子鸣的声音:“你们就爱瞎跟着胡闹。李柱子,你一个人进来吧。” 嘴巴努起,竟然被晾在了门外,可笑声没有停,除吴楚义外,另三人又齐声重道:“是!长老伯伯——” “小心师父又罚你们闭关三月。”说归这样子说,其实啦,作为大弟子的吴楚义也在偷笑。 吐了吐舌头,还是笑,李玉儿轻轻拍拍小师弟的脑袋,笑道:“柱子,去吧,师父等着呢。” 乖巧地点点头,轻轻推开门,也就走进去。又回头冲李玉儿他们一笑,才轻轻合上门。李玉儿笑起来,开心道:“终于来了个乖巧,讨人喜欢的小师弟。” “曾几何时,我也是个招人喜欢的小师弟啊!”两指抚过八字胡,陆显峰一脸得意。 “有吗?”李玉儿偏头看去,显峰无所逃避,迎着目光,一脸的自信。 “没有!”有人给了答复,江仁明头一歪,细眼一眯,笑着,“我也想说,终于来了个好师弟。” 还没完,又深情地一偏头,看着显峰,一副挑衅的模样。可显峰很淡然,且一直如此,非常地平静,只缓缓说道:“我陆显峰也终于翻身,做一回师兄咯。”闭着眼睛品味,才又深情道:“感觉真好。” 江仁明也平静,目光缠在合着的木门上,两手也过去,感受着它。忽然回身,脑袋一甩,似万千感慨,不吐不快。 便是一副举杯邀明月的姿态,又缓缓地靠向木屋,脸贴着它,脸又深情地看回来,温柔到死去活来地说道:“曾几何时,我才是那个乖巧的小师弟呐!”只说完,一脸娇羞,沉浸其中。 “噗——”“噗——”好浓重的喷血声啊,砰!砰!好有规律的两声,只有吴楚义还立着,另两个,死死地躺在草地上,一动不动,半点儿生气也没有了。 同一时间,屋里另有屋里的光景。淡淡古檀香,木壁上挂着三幅古画,依次白花、古剑、竹林。还有字画,写着“天道”、“七玄”。 “经脉恢复还要些时日,玉儿她会给你送药的。”见李柱子进来,蒲团上打坐的吴子鸣起身说道。 默然,只是点点头,站在那,一动不动的。 “你伤势未愈,先坐下来。”推过来一把古椅,可李柱子摇摇头,还是这样站着。头埋得更深,孤独的一个少年。 “你双亲的尸骨,埋在你家院子里。”李柱子不敢去想的话,吴子鸣还是说了出来,“碑我没替你立,怕日后有人寻你。” 头埋得更深了,人在颤抖,像风中的一株苇草,无依无靠。嘴抿着,可牙狠狠咬着它,又流血了。吴子鸣正要起身,“扑通”一声,少年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声音没有颤抖:“李柱子替爹娘谢过长老伯伯。” 吴子鸣过去扶他,可李柱子摇头,他就这样跪着。七玄山向来没什么礼数,李玉儿他们偷偷地走进来。这会儿,李玉儿哭了,她走出七玄厅,仁明和显峰也跟着出来。楚义没有进去,也没有问,他好像猜到了。 “寻仇的事,你不用去想他,那人我已经杀了。”目光从李柱子身上移开,停在了“天道”二字上,这一回,也许说谎才是天道吧。 “嘭!嘭!嘭!”又是重重的三个响头,脑袋低着,声音却没有变低:“李柱子谢过长老伯伯的大恩。” 一脸不忍,手放在李柱子的脑袋上,这个孩子颤抖得更厉害了,可他竭力地控制着,不知道为什么。 “以后,你就待在七玄山吧。”吴子鸣道。 李柱子还在颤抖,可他没有哭出来,他重重地点头。吴子鸣也点头,叹道:“道法无常,人世也无常,许多事,择它不了。” 脑袋颤抖得厉害,可它坚定地点着。吴子鸣扶他起来,他的牙关紧咬,双肩还在颤,可是没有泪痕。 是什么,让他这样子坚忍? 哭出来吧,这样好受些。可是没有。 “长老伯伯,我们进来了。”传来仁明等人的声音,也是同时,屋子中的气息变了,变轻松了。 “他们都被我惯坏了。”吴子鸣笑起来,李柱子也跟着露出笑的痕迹,孤独的身子缓下来了,心里升起一股暖意,他摇摇头:“师兄、师姐他们很好的。” 又是花旦一般的细碎脚步,却在最后几步,大跨步起来,还尖起嗓子喝道:“师父,小明明来了(liǎo)——” 李玉儿过来李柱子身旁,拿出手绢给他擦掉血渍,她都不忍心去看。显峰手中多出一杯茶,递给柱子,笑道:“来,小师弟,给师父敬茶吧。” “扑通”一声,又跪在地上,拜道:“徒儿请师父喝茶!” 吴子鸣好久没这么开心了,满面红光,接茶喝下。弟子四人也开心,拉起柱子,你看我,我看你,只是笑。 细眉一动,江仁明又开始发挥他的本领,扯着嗓子,尖着声音,喊道:“请长老伯伯——赐——入——门——功——法——” 大伙儿都笑,吴子鸣也笑,道:“看来仁明你,还得闭个半年的关。” 风更加地缓了,温馨的味道。江仁明忽然把两手贴在脸颊上,摆出一副很受惊的模样,还用女娃子的声音俏皮道:“师父,师父,徒儿只是开心。小明明我素来温文尔雅,师父你又不是不知道滴?” “噗——”“噗——”“噗——”好浓的血味。 江仁明总这样,满脑子匪夷所思的心思。吴子鸣摇摇头,手中多出古卷,朝柱子道:“这修真残卷,一晃,都在七玄洞睡了几十万年了。” 古卷到了李玉儿手中,又到了李柱子的手上,安安静静的,跟那年的《术三》一样。 “为师先与你说说道法的始末,道法有二,玄道和魂道。百万年前……” 时光这东西,过去得快,现在倒回去,也是一样的。 下一场海,不仅是南海,还有腐海。苦魂水,能让魂魄都散尘的东西。传闻,此海原本古幽一界,原为阴司之海,只因天地相颠才来大界。 天地为何相颠,是因为下海吗? 没人知道,只知曾有天虹凌驾此海之上,而且,有世人出现在此,一片惊喜。 天道之后有古岛,古有传言,万物逢生,只因天司古岛。泛着玄素二色,古老的玉璧,梦寐以求的“天司石”。可又奇怪,天司石这样的神石,当中竟有两道深痕,仿佛生生斩断了天地一般。 玄素二色,绘着各种古法。众人虽不认识,可知它的稀罕处,纷纷默记。素色文字,说的是“玄天古道”,玄色的,则是“明鬼苦回”。 如此不多久,一层浓雾飘过,玄素文字不见,玉璧也不见。再觉雾光一闪,众人又回到了腐海的岸处,天道已经不在。 目睹古法的人,凭着记忆与领悟,终成门法,聚成门派。有了门派,就有了门派之别,有比斗,有了玄天和明鬼。 “师父,杀戮的原因还是因为‘利’字吗?”江仁明来打岔,吴子鸣点头。 整口大白牙露在外,又勾过小师弟的肩,笑道:“柱子,咱修道界没有正魔。” “那我们呢,不是正派吗?”李柱子小声问道。 “我们是七玄山。”江仁明发出独特的叽叽喳喳咯咯呱呱的狂乱笑声,把和小师弟的距离拉到更近,摇头晃脑着,“师父说,我们还不敢自居正道。” “差不多了吗?”不满的声音阴森森地出现,他并不当回事,从不爱克制自己,咯咯呱呱依旧。他确实也觉得很奇怪,怎么脑袋自个儿咔咔咔地转了方向,并且他的师姐占据了他所有的目光,他的两只耳朵先后听到:“好师弟,是不是该结束打岔了?”就这样,他的心忽然冷下来,比霜冻还冷。可他是个了得的人呐。 “是,师姐。”娇声细语,且把脑袋回正又再次潇洒回头,抛了个媚眼。呱!得到一个响亮的栗壳子。 “下手这么重,长包了呢!”哭诉又哭喊,“要嫁不出去了呢——” “啪!”“啊——”呼喊声让古杉下雪似地颤。 “师父,师姐打我,你都不管。”微微抽泣,微微嘀咕,没人理他。 玄天和明鬼,原本各行其道,相安无事。传言,明鬼苦法修至后来处,修炼的人渐被古幽的阴沦血雾笼罩。不仅这样,明鬼门的修士就此转性,开始嗜杀,嗜血。 同是道法心悟,玄天的人自不可能袖手旁观,这才有了后来的正魔之争。古书言,明鬼的人到底杀性不改,不得已,玄天的修士斩杀无数。 “这里柱子你要注意,这是传言,未必就是真的。”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又开始得瑟得舞动全身,还不够,竟敢朝自己的师父抛媚眼,“是不是呀,师父?” 对于这个弟子,吴子鸣也只能摇头,又冲李柱子道:“仁明说的没错。” “师父管人家叫小明明啦——” “啪!” “师父,师姐又打我!” “啪!”“啪!” “肿了肿了,真打肿了啦——”但转变何其快也,“咳咳。”正声归位。 “依为兄之见。”啧啧的品味声出奇地震耳,小眼睛眨巴得也是一等风流,“还是为了吞噬。” “吞噬?”身旁的李柱子问道,修道的故事虽然也听了许多,但这个,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这是个残酷的问题。”笑容收住,原来江仁明也有严肃的一面,“可是,我可以吞噬你,你也可以吞噬我。” 身边的李柱子怔住,像是被吓住了,没有说话。 江仁明哈哈笑起来,一拍小师弟的肩,道:“放心,咱不会自相残杀的!”又道:“元这个东西,就是这样不好,我能抢你的,你也能抢我的,唉!”一副忧国忧民的姿态。 “好吧,我不说话了。”一耸肩,因为有人在瞪他了,自然是李玉儿,“唉。”又是叹息一声,继续道:“就知道欺负我老实!”甚是无辜地左偷看又偷看,还原地嘣嘣跳。可是,他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左左右右,有哪一点老实了? 故事继续,说到了腐海的涨潮,大约它也不愿看到这么多人死去。潮水没过整个西界,留下一条黑河,而且,潮水不是苦魂水。 海潮退后,整个西界地动山摇,一直持续数月。听说,苦死海中又出现了一座小岛,还来了一条河,也不得知。 “师父!”又在打岔了,“是不是该说说柔子、定逸?”这一回,吴子鸣点点头,的确是忘记这点了,江仁明手舞足蹈,冲每一个人挑眉。有回以微笑,有回以平淡的,也有很直接的,咚的一下多个大包儿。 “啊——”若没这样的嘶吼,竹林里打盹的野猫会睡不安稳,会感到不安,会觉得心里边有点空,少了些什么似的。并且话说回来,这是一种疯魔,还是一种病呢?或者瘾头? 明鬼没落,可玄天没过多久,在旷古之争后,也决裂了。 “师父,旷古之争是什么?”这个,李柱子也是第一回听说。 “迷之幻境中,玄天和古伦人的斗争。”吴子鸣回道。 “师父,为什么要杀了古伦人?”一蹦一跳独自起舞的江仁明忽然停下,回头问道。据说,据他所说,跳这样奇怪的嘣咚嘣咚舞,伤会好的快许多。 “这个。”摇着头,“为师也说不上来。” 如此话语,还在继续。 “就这样,百万年如烟,大界还是大界。” “师父——”跳舞的又来打岔了,只见其双目动情,看的见泪花,扑通一下,竟然跪下来了,看着师父吴子鸣,抱着他的双腿,“师父说的太好了。”开始哭泣:“这简单的一句话,把百万年该说的都说了,师父,我,我。呃——”被打断了,脖子被李玉儿卡住,李玉儿回头道:“师父,你继续说,我来掐死他。” 孤单久了,就想要伙伴,也许是这样。玄天之说不在很久了,可又有了“柔子”和“定逸”。 刚好以大蛟山为界,柔子在南,分是南迦寺、紫霞山、清虚观以及叶落门。定逸在北,乃四魂门、九经山、往生殿、碧海阁以及鬼合门。 这鬼合门又是个例外,虽属定逸,我行我素,和其他门派少有往来。 “师父。”竟然还有气儿,“呃——”好了,脖子勒断了,应该可以瞑目了。 又说到现在的玄道:“玄为二,一为心,二为行。真可称心,心念所归,灵为行,在外所化。随其下,有修真和修灵。行至心,即是修灵。引灵气入体,行周天,孕育丹田,御灵力行万法,上天入地,种种神通。” 一顿,又道:“心至行,即修真。可这一个‘心’字,可能就是一生。守人念,随其性,一切无法,归其心,这是它的要领。没有招式,反而都是些修生养性,吐纳自然的方法。往往悟己一生,还不能御剑遁形,逍遥天际。” 细心听着,全神贯注,可除了李柱子和吴楚义,其他三个弟子,不是手捂腮帮,就是打起哈哈。对了,还有个闭着眼睛,舌头伸得长长的,看来平日也没少听这些修道大理。 “修真之路格外漫长,让人望而生畏。加之,修真古卷成了残卷,今时今日再无修真弟子了。”吴子鸣继续说着。 “不怕,现在的七玄山有了一名修真小弟子。”李玉儿笑起来,摸摸柱子的头,笑就一瞬,变得僵硬,一努嘴,“一本残卷,而且还是因为艰难,被抛弃的,真是折磨我们小师弟了。” 飞来飞去的江仁明忽然飞回来了,问道:“柱子,这修真残卷,你在意吗?” 这小弟子忙得摇头,又忙着摆手,道:“不会不会!”似乎还不够,又说道:“没有道法,我也不在乎的。” “这么紧张干啥。”江仁明往后仰着脖子,发出喀嚓喀嚓的声音,“二哥我随便说说,随便问问的。” 小弟子开心地点头,开心地笑。沙沙轻响,见到白光一道,吴子鸣双手轻轻一托,好多的白点呢,像一整个星空。 然后,沙沙声更密了,只一刹那,星空变幻,凝成一道冰柱。吴子鸣食指轻轻一点,淅淅,咝咝,冰晶似雪落,好漂亮。 “冰凝灵力实体,意为寒,乃快,狠,修行越深,寒意随之。”吴子鸣继续说着,“慢亦有慢的道,可是没人愿意让它慢。” “慢了就像慢腾腾的蜗牛,只能看,却没有杀伤力。”一记飞扑,江仁明又飞过来了,砰,没人接住他,稳稳落地,声音还在,“灵力入体,打通了脉络便能御剑飞行,可只有凝出灵力实体,才算走上修灵之道。” “师兄,你还没说到关键处。”显峰补充道。 “哦。”面朝下在说话,胸口摔得好痛,但心更痛,“我还没有。”脑袋在动了,目光刺过去显峰那:“满意了吗?!” “十分!”啪地一记拍手,显峰再次蹦回李玉儿和李柱子的中间。 “意虽变化,本源未变,皆是元。我们叶落门的冰凝,南迦寺的佛方,清虚观的风合,紫霞山的雷鸣,皆是此理。”吴子鸣道,“不仅如此,就是真与灵,原本即一。修道,切忌贪念,道象未必多就是好,多易紊乱,经脉逆行。” 一字一句,李柱子细细听着,一一点头。吴子鸣继续道:“以为师的理解,修真修的不仅是气,还有你自己。你自己本身就是一团气,与万物同为一体。好好沉下心,视躁如仇。” 这一会儿江仁明才蹦起来,做一番鬼脸,又跳去吴子鸣那,没大没小地拍拍肩,询问道:“师父,结束了?” 得知确切消息,一旁的显峰如出一辙,尖了嗓门高声道:“请长老伯伯——赠——修——道——吉——言——” “修道同做人,为人如何,修道也如此。道法固然重要,心性甚之。”目光停留在天道二字上,“总之,莫失本性就是好。” 又扑咚一下跪在地,咚咚咚的叩头声像头撞小木钟,吴子鸣只是笑,又冲吴楚义等人问道:“可还有其他的?” 原本有的,现在没了,可江仁明问起:“显峰,你的杂活?”显峰笑笑,摇头道:“师父,没有。” “柱子的路,让他自己走。”只冲这两个虽然贪玩,可本性十分善的弟子摇摇头,才转向小弟子那,“杂活这些,一直是由门下最小的弟子负责,算是强身健体,体悟凡尘之道。” “不用怕,还有我们呢。”李玉儿推开他的大师弟,把小师弟拉到自己身边。 “师父,先前七落峰传来的口谕?”吴楚义有些担忧。 “为师即刻动身。”又看向这个新收的小弟子,“日后就跟着楚义他们悟道,慢慢修行,凡事忌急。” “是,师父。”小弟子乖巧地答道。 “师父,师父。”两眼泪汪汪,俩鼻孔大而圆圆,江仁明你这是要干什么啊,“小明明,小明明,呜呜,小明明舍不得你啊!” 完全,完全没被人搭理,七玄厅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他一个人。抽泣一下,才失魂落魄,挂着面条往外走。 “师父——”砰地一声跪下,对着薄雾中一道青痕死命呼喊,“师父你不要小明明了吗——” 哎呀,四根面条太过摇曳,甩到脸上了怎么办?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七玄山 3 风声一道,划过古杉,沙沙散落在白花丛中,特别好听。 “柱子一来,蔷花开成花海了。”李玉儿凑近一朵白蔷花,轻轻嗅了一口,一道黑影飞来又凑近,她下死手地一掌震飞,“你去角落。” “习不习惯?”吴楚义拍拍柱子的肩,问道。 哗啦,黑影又来了,还多了一只魔爪,竟胆敢勾肩搭背! “啪!”这一声来得太过及时。 “好生清脆,又危鲜畅快淋漓。”显峰如诗人般沉吟,两指抚过八字胡,品味着,赞叹着,默默流着眼泪,“太,太让人动心!” 题外话:有关“危鲜”这个词儿,引经据典,《荒唐舞经》和《七玄妖典》上画有梅花和批文。危鲜,就是非常,很的意思。 “咻——”远处的天边飞来一对幽怨,如玉又如电的媚眼。 “呵——”云彩里头衣衫开屏,虎啸震山河的峰峰云影以笑相迎。 “你那里!逃——”明明唱起婉转又刺耳的远方之歌。 “我不逃,我不逃。”峰峰花枝招展地舞动双手,“我还要大你——”这唱的,可是同一出? “哈里哈里,咕哒咕哒。”俩人又是蹦跳,又是趴地上前后爬圈圈,还时不时倒立起来上杉树,佯装一个冬瓜。而后嘣咚,咚,有两个冬瓜翻转,扭屁股,做鬼脸,纵身跳入泥浆,杉树在第一时间被上浆,这天的她是一棵泥树。另外咚咚锵锵,两个冬瓜在泥水里翻江倒海,扭打成团。很像打年糕唉。 “他们俩一直都这样,柱子你很快就会习惯的。”李玉儿摇摇头,李柱子却在点头,笑得可开心了,说道:“师父、师姐、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都很好很好的。” “是吗?”不是脸蛋才在泥水里翻搅打滚吗,怎么这会儿耳朵这样灵光,一瞬之间就呈现妖娆的睡罗汉姿态:右拳怒撑脸颊,双腿万分温柔地交叉,整体呢,优雅而又出众地横卧泥水上。 “可不是。”这个也是一样,可谓迅捷如风。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的,时光恐怕都不觉,显峰的手早已搭在师弟的肩上,并且此刻的他儒雅之风扑面,令人蓦然倾倒。他还不忘眨眨眼睛提问:“师弟,三师兄我俊美吗?” 咝咝咝咝,小师弟好像僵住,冰冻住了。 “呱呱——哇哇——”七玄山上爆发的笑声都和别处不太一样。 好热闹,好热闹,今个儿的七玄山可欢腾了,风来庆贺,花香来打转。最小的弟子在中,李玉儿他们围两旁,叽叽喳喳,打打闹闹。 玄风厅、伙房、百~万#^^小!说、丹房、药房,处处脚印,处处话语。后院一间清静的木屋,这不是吴子鸣的住处么? 这还得了!太大逆不道了!竟敢在此嬉闹,喝茶,下棋,压牛屎,太不像话了! 可是,七玄山一向是这样的。有事没事,江仁明和陆显峰还老抱着被窝飞来这,明明自个儿有屋子,硬是要来这里挤。据他们所说,这叫粪虫取暖。好是恶心啊。 “江仁明——”薄雾凉凉,小小的伙房塞得满满,呼喊并非飘出来,而是电闪般咔咔咔刺出来的。 “啪啦,啪啦。”江仁明智斗完李玉儿,饶有兴趣地和显峰比起耀武扬威扔柴火大(法)。 “你们两个给我出去——”又咔咔!果然,难逃此劫。 “还是这个师弟讨人欢喜。”目光转到小师弟这,杀气没有了。再仔细一看,此等大家风范,娴熟模样,让人心惊呐! 虽是人小,得垫着小板凳站在大锅前,可手拿大铁勺的稳当,油盐酱醋的随意挥洒,不得不说,实乃灶台世间光鲜亮丽一棵好苗子啊! “要是铁勺就是柱子的法器。”大铁锅前,突然就长出一颗脑袋,“可不就是柱子真人挥勺如雨?”乓!大铁勺扼杀了稚嫩的生命,脑袋先沉下去,还哗啦的,听到有人倒地之声。但很快,脑袋又浮上来,又活了,并且脑袋的主人不为所动,继续挥舞他手中的柴火,大喝着:“摇起来!柱子,来,一二三!咚咚锵,咚咚锵!跟着二师兄一起,手中的长剑挥舞起来——” “江仁明——”不得了了,乓乓乓!梆梆梆!有人要被大铁勺打死了!因为小师弟真的受奸人蛊惑,不单菜汤洒了一片,还哐啷啷来了一记响亮又漂亮的飞勺。 “柱子,要珍惜性命呐!”显峰的脑袋也蘑菇一样长出来,“一定要远离你的二师兄。”这等目光灼灼,如炬又如电,委实让人深信不疑啊! 天色微暗,玄风厅,油灯昏火缓缓亮,点燃一方世界。伸来一只手,从木阁中取出三块月华石,木屋如天明了。 “好漂亮。”李柱子笑起来。石头就像是一粒小小的皓月,淡淡月华,不刺眼,蒙起一场雾。 “幻境那里有很多很多的月华石。”李玉儿笑着说道。 “好饿好饿,太饿太饿,要吃饭咯——”黑影从夜色中杀到屋里来,唰地抢下靠近正堂,原本师父吴子鸣的位子。那一脸二三十年没吃过饭的垂涎模样,又吞口水又压低嗓子作假道:“为师饿了,诸位弟子欢快地用膳吧。” 江仁明带来的欢乐,时刻在,小柱子又忍不住笑了,因为真的很像师父说话。李玉儿没有,她默无表情地走过去轻轻地揪住江仁明的耳朵,力道一点一点往上升,边细声问道:“师父的耳朵好像又犯疼了,是不是啊?” “啊——”根本没在听,没在回答,只是呼喊,呼喊的同时还不忘往嘴里夹菜,并念念有词:“好吃,好吃,好吃——” “嘣咚!”送了个大包儿,李玉儿暂且放过他。她也是迫不及待,飞似地遁行回位子上,菜一到口,哗地停不下来。 “哇——”一阵猛吃,李玉儿终于满足,“柱子,你早该来了。” “可不是!”那一个埋头猛吃,从未抬起过的脑袋也说道,“显峰做的饭菜实在吞不下。”终于抬头了,还举着一个地瓜闪烁不定地在啃,因为太快,人影都看不清了,只听到含糊不清的声音:“这些这些年,我都不知道不知道,怎么怎么活过来的。” “师父之言总算对了一回。”李玉儿脸上写满画满同感,又摸摸小柱子的脑袋,“往后可就好了,有了这样的一个小师弟,日子呐。” “有滋有味——”先前是江仁明,现在暂代吴子鸣,高声咆哮。 “唉——”如此情景,残酷摆面前,显峰狠狠咬一口手中的白面馒头,摇着头,叹着气,“虽然,虽然师弟的手艺的确是好,可。”猛地掐一下自己,开始抽泣,委屈地说着:“怎么说,我,我也是倾尽全力,在伙房扎身六年。那可是六年啊——” 看似的真情流露,完全不受用,李玉儿继续大口吃她的土豆片儿,淡淡说道:“你师姐我向来诚实,难道不是?” 衰败了,彻底枯萎,摇着的头缓缓垂下,死死又哐地撞向木桌。江仁明笑得最欢,放下手中的馒头,有条不紊地重咳一记,再美丽嬉笑道:“诚实稳重又风流无边的为师呢,在此公平地评判一记。”目光淡淡又慈眉善目地飘向显峰,惹得显峰当时就双目晶莹泛泪花:“显峰他呢,他的心意,六年来我们看在眼里。我们是要感恩的。”着实郑重地点头:“而且确实是尽心尽职。”一顿,温柔之中稍带一丢丢严厉:“不过呢。”咔儿!脑袋唰的绕脖子转一圈,原形毕露,呼吼的老本行重现江湖:“他煮的饭菜,好难吃——” “宫隆——宫隆——宫隆——”满山皆是此等回响。 大弟子是个专心的弟子,他吃饭的时候,脑子里头从来只有吃饭,两只耳朵也向来不闻窗外事的。但实在,实在是宫隆隆的声音太响,发生的太意外,太突然,太晴天霹雳了! “啪嗒!”专心吃饭的他甚是无辜地被吓到,筷子落地,瓷碗翻滚三圈,还好他动作够快啊。可碗是保住了,被呛到却无法避免,咳声立时不止,忙跑去一旁倒茶。 “师兄好厉害。”李玉儿居然还有闲心夸赞,并给了江仁明一记点头,笑道:“师父之言,再对一回。” “唉——”何止枯萎,都烂成泥了,可还得坚强地活下去,抽泣了几下,拿馒头泄气,猛咬一通,叹道,“我没想到,你们一个个都是这样的人,薄情寡义。” “也不尽然。”总算是出现肯定的声音,“显峰你呢,厨艺虽然差了一点,可比起你那位二师兄,已然胜过千万倍了。” “哦?”显峰双目中的精光回来了,从衰败恢复到绽放,不过瞬间,“是吗?” “嗯。”李玉儿点头,给了他肯定,然后目光抓住躲来躲去,终究躲不过去的江仁明,“我可还记得,我们七玄山曾有一位奇士,进伙房半年,煮出来的饭菜,那叫!富!丽!堂!皇!大烂炭,化成泥,从来只有灰色调,对了!有一回豆腐块还能咣咣敲响!”唉地叹气一声,又抹了抹额头,似不愿再说下去了。 “怎么?”显峰故意震惊,还有意提点,“是那回红薯烧成炭,冬天的时候正巧拿来烧炭烤火烘年糕,年糕多了红薯的香甜味儿?” “可多了。”李玉儿嫌弃地摇摇头,“不去皮整个煮熟的土豆,还忘了放盐,豆腐汤煮成豆腐锅巴,酿米酒酿出来一坛醋,太多太多了。” “对!”显峰喝道,“罄竹难书!” 只听一声轻咳,有人当众鼓掌,还站到桌子上朗诵道:“为师!那叫另辟蹊径,晓不晓得你们!常人可是很难领略到,其中——玄机的——又晓不晓得你们!” 见众人不为所动,摆摆手跳下来,原地转一圈,衣袂飘飘:“好啦,好啦!为师承认,在厨艺上,天赋是小了那么一点,不过为师记得。”又冲李玉儿道:“师姐你记得不?” “你不说我怎么记得?”好无情的李玉儿。 “也对。”江仁明点点头,脑袋一歪,“师父夸赞我那回?”可还不愿放弃,再次提点。 “丝毫没有。”李玉儿冷冷回道。 “不打紧,由我小明明一人秉承,由我小明明一人铭记在心!”仿佛美美沉思,目光却缓缓又阴森地转到一边,兼有诡异的一抹笑散发,“不错,味道比楚义的要好。”哈哈哈地狂笑,又忽然变成安静,品味着,再次跳上八仙桌朗诵:“师父的这句话,至今缠在我心头!深深的,很深很深的啊!鼓舞着我,激励着我——” 只呼吼着,朝屋子外青光离去的方向抱拳,一脸恭敬。目光急转,又回到原来的地方坐下,撞一撞身旁的大师兄吴楚义,还拉住他握筷的手,不让他吃,故意问道:“是不是啊,师兄?是不是,是不是啊,师兄?”随后的一记挑眉,可谓风情万种。 楚义本就刚喝完茶回来,如此一听,荡漾起当年热血而又不堪的往事,更又呛到,忙又跑去喝茶。但此事不会就此作罢,即便他回来,他想吃,他没有吃饱。死死拽住他的那双手怎么都不准,还哭诉着,依偎着他,无休止地问着:“是不是嘛,师兄,是不是,是不是嘛,师兄?” “快吃快吃。”他好想吃饭啊,可不知怎么的,今天的师弟好像换了一个师弟,力气好大的。 “饭菜都凉了。”他又说。但毫不见效。 “师兄你回答下我嘛!”这个大师弟简直把脸贴上他的脸了。他躲不开。 “是啊,师兄。”连他的师妹也这样说。 “最好的大师兄——”他被另一个师弟从后面紧紧抱住,并被这样子哭诉着央求:“你说嘛——” “好好好!我说。”他终于放弃了, “洗耳恭听呐!”有奇奇怪怪的少女声音绕梁,出自小明明之口。 “师父的确说过。”楚义点头说着,伸手去抓筷子。但那只力气很大的手又掰住他,且一对幽怨又温柔的眼睛指引着他,提醒着他,告诉着他:“师兄,这么没有感情的陈述,是不是危鲜敷衍了事,并且深深伤到那位最最爱你的明师弟的心?是不是?是不是嘛——” “好好好!是是是!师父说过,师父说过,师父说过的。”他只得如此,他还强调:“师父千真万确,真真真说过的!” “好了吗?可以吃了吗?”他再次问。 “是!” “是!” “是!” 一连三道。 “师兄我来给你夹菜!” “师兄我来给你添饭!” “师兄我来给你舀汤!” 各种殷勤。 “哈哈——呱呱——”山洪一样可怖的笑声再次出现,这个夜晚,七玄山上落下来的树叶子有一个满月那么多。 “嘿嘿——哈哈!”且还在继续。 “师兄你好厉害。” “师兄你怎么可以这么厉害啊!” “师兄,我好好奇,又好欣赏你的厨艺啊!” “师兄,峰峰也好崇拜你的哦。”单手支腮,口水自流。 “师兄师兄!现在给我露一手嘛。”又被抓手,又不让吃了,还被耳边悄悄倾诉:“这么厉害,可爱又伟大的师兄,什么时候给师弟师妹露一手嘛。” “要不!”啪地震飞楚义刚捏住的馒头,嘣嘣嘣,弹弹弹,馒头反被眼疾手快口更快的他一口吞进肚里,“就现在!” “对对对!就现在!呜哇呜。”含糊不清地说着,念着,啰嗦着。 “师兄,你这样下去不行的啊!”可担忧的,两手托腮的模样,“要变猪猪,也要变青菜王的呢!” “师兄你不要再吃了!再吃真的会发胖的。”力气很大地掰住某人夹菜的手,发出咯吱咯咯似断裂之声。 “师兄你已经有点胖啦,哈哈——”菜汤情不自禁撒了某人一脸。又咚!馒头正中头顶心。 “师兄你真的是猪吗?!”很平常地翘起嘴巴佯装可爱,演的十一分像,“你都吃掉一丘田的青菜了呶!” “师兄呐师兄,师兄啊——”由平缓走至癫狂。 “青菜王没法子让奴家仰仗一生的哎呀嘿——” “……” “……” “……” “啊——我要吃饭——”能让性子刚毅稳重的大弟子发出这么可怕的杀猪似的嚎啕,呼吼。七玄山上玄风厅,此刻正在发生着的,可见有多么惨无人道,多么欢快无边,又多么热血啊…… “宫隆——宫隆——宫隆——” 往事如风,总是不提地好。还好,这顿饭终于过去了。一个个捂着肚子,饱和疼交加。 七玄山的夜空,薄雾离去,特别明净。虫语不少,笑语更多。月华撒下,和白天的雾朦有些像,轻轻漫到,织在人身上。横在草地上,你踢我一脚,我还你一脚,说起寻常家的故事,爆发一段慷慨激昂,屁股被马蜂蜇,一半很大,一半显得好小的英雄往事,肚子更疼了。 夜尽深,一窝蜂似地,全在李柱子的小屋。陆显峰要过来挤,江仁明也是,可小师弟说他不怕。好在,众人的木屋隔得不算远,大伙儿也不担心。 步履声轻轻,木屋安静下来,剩下李柱子一个人。可他不孤单。 夜色挺浓了,蔷花的香依旧,他一个人坐在木桌前,两只手一起托着脸腮,看朦月。 月好静,月华轻轻荡漾,月晕停在屋里。他轻轻闭上眼睛,听着夜里的风声,还有沙沙声,真好听。 一曲风语,风将尽,李柱子把木窗关上,屋里的月色一下子散去,剩下燃着的油灯。油灯缓缓,风已经去,它还是在颤。轻轻的,就像是细语。 李柱子坐着,一动不动的身影,坐了好久才拿出两个小小木盒子,一个卵茧,一支木簪子。木簪子是他娘亲的,李柱子把它放在油灯下,人跪在地上,说着话:“爹,娘,柱儿很好。” 头没有抬起,可人已经在颤抖,跟油灯一样。小的时候,古巷中的话他记得:“柱儿,不哭,遇到再大的事,也不要哭,要勇敢。男子汉,要勇敢地向前走。” 有一回在香城听书,三仔跟香城的大小孩打了起来,柱子跟小胖去帮忙。大小孩有四个,力气还大,他们打不过,挨了揍。三仔和小胖都哭了,唯独他不肯,哪怕四个人一起推搡他,把他倒起来,还要把他扔进河里。他不哭,他就是不肯哭。 身子的颤抖和屋外的晚风一样,一直在,听见:“爹,娘,柱儿在七玄山,现在有了师父、师兄,还有师姐。他们很好,他们都是大好人。” “往后,柱儿就待在这里,跟着师父、师兄悟道。”看着手心上的木簪子,“功名之路,柱儿不会去了,但爹娘教的,白先生教的,柱儿不会忘。” 跪了好久,才坐到木床上,把小蛮放在胸口位置,抚摸道:“小蛮,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忽然又想到什么,忙又跪去地上,一脸的歉疚,仿佛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才听到:“爹,娘,这是小蛮,是很好很好的蜘蛛,很听话的。它一直住咱家,可我一直没说。”忏悔着。 “还有,有一次我没去学堂,我一直没说。那天,我去水鬼湖玩了,和大黑、小蛮一起。对不起,爹、娘。”多乖巧的孩子,那不乖巧呢,“甜馒头不是大黑吃的,是我偷偷给了水鬼湖旁的和尚师父,我还以为,他就是来和我做朋友的水鬼。” “对了对了!”想到了些什么,“和尚师父知道咱家的术三,还让我记住一句话。” 又看着木窗,窗子关了,仿佛还能看到外面,轻道:“大黑,你也要好好的,也不知道你怎么样了。” 鼾声响起来,一阵又一阵,不知道是哪个大侠。江仁明离得最近,似乎是他。 又回去了木床上,古卷被轻轻翻开,古老的笔锋,淡淡的四字——叶落归根。难以形容的古韵,只是看着,心就慢慢地静下来。蝇头小字,还有新的墨迹。 “师父真好。”李柱子笑起来,“浊气尽,地气催,天气萌,敛气生。”又一字一句地念着。 “和师父说的一样,守住人的本性古气,再散去鬼魄随来的乌鬼浊气。等到浊气尽,就算初入门径了。”笑起来,仔仔细细地看着,他没有急,哪怕一生无道,也不要紧,“只要师父、师姐、师兄都平平安安,大家开开心心,就好了。”他就这样轻轻地说着。 呼哈!呼哈!地动山摇,木屋嘣咚嘣咚跳,这位大侠的鼾声有点厉害啊。 “静生之境。”循着古卷所述,木床上的李柱子盘膝而坐,轻闭双目,不去想他物,他物也不来羁绊他。 古卷言,若是一个人的心静下来,世间仿佛静止,因此清晰地看到这个世间,还有他自己。 心念化淡,缓缓生静,心性由随,了无牵绊。并未感知到那个动静世间,李柱子笑起来,又闭上了眼睛。 桌上的油灯,方才颤着,现在极其安静。它静下来了吗? 呼!就一瞬间,油灯熄灭,毫无征兆。仿佛一阵寒意飘过,彻底杀死了它。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修行路 1 薄雾又起,人世间,第一缕阳光。 “啊——”这样的一声惊呼,叫醒了整个七玄山。 很高很高的高空,落下来一个粗布少年,没错,就是李柱子。 “啊——”站在山草上的李玉儿也跟着喊。 黄光一闪,古铜弯刀定在悬空一处,如同骤雨。弯刀上躺着个人,正是啃咬馒头,一脸悠闲意的江仁明。 其实看到弯刀的那一瞬,真实的心境:这个圆环是啥子东西? 而若假意一点:似乎弯的有那么点离谱,有那么点夸张,俨然弯成一个圆环了唉。 可是,接下来映入眼帘的,当一根简陋的,粗粗的,又鲜红鲜红的大木桩俏丽丽地出现,且被郑重地告知这就是弯刀的刀柄没错时,忽然一下子释然,天地间唯有风轻云淡了呢。 何故?还问何故! 道友你说呢? “不急,不急。”果然够悠闲,直至呼喊声从耳边飘过三个屁的时光,圆环才轻轻巧巧绽放一坨黄,十万火急又惊险刺激地接下早已吓傻,连头发都变直了的小师弟。 “啊——”悬着的心还没落下,带着风声,弯刀一个急转,直向上而去,那么,自然是这响彻天际的又一声惊吼。另外,哟呵,这位小弟子的头发忽的笔直向下了呢。 “还没玩够呢!”响指一记,可爱的小明明冒出一抹奸邪。刀光随之一折,来了个倒悬晴空。 “啊——”哎呀呀不好,头发又竖起来了呢。 “啊——” “啊——” “啊——” 一连三声杀猪。哎呀呀头发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又偏向右,上上下下,但总是笔直又笔直。好好玩哦。 “下去吧。”这样的事情,当属江仁明的看家本领。忽然间出现在小师弟面前,忽然间掏掏鼻孔,弹弹,优雅地说上这么一句话,然后当着小师弟的面一点一点撤走弯刀,拿在手上,一下一下轻轻拍打。 出自小师弟脸上,那表情,那目光,一系列的惊险变幻,可是精彩了。 “很自然,很到位。”江仁明煞是闲情地夸赞起这个。 “师兄——”可怜的孩子,那么,就,可怜地直直下落吧。其实并没有什么值得担忧的,天灵宝剑上的显峰大侠早已预备,各就各位。 到底一对活宝啊,显峰掏出的这一把剑,怎么说呢,该怎么去说呢,根本无从去说啊! 试问:剑是长这个模样的吗? 方方厚厚,且太方太厚,跟锏一个样子不说,“搅屎棍”这么风流的名字又是多么灵光的脑袋瓜子才想的到啊? “哟,好师弟,这么巧啊,又拿你这破搅屎棍来丢人现眼啊!”江仁明可是从不留情的狠角色。 “一人,一搅屎棍,照样叱咤风云!”说到狠角色,陆显峰向来也是行家。 “文雅一点不行吗?”李玉儿的落云剑也飞过来了,“好端端的锏,硬要扯成搅屎棍!” “师姐——”有人忽然长跪不起了,“怎么连你也说我的小心肝是锏——” “本来就是啊。”李玉儿说的极其平淡和自然。 “不是的!不是的!小心肝她不是的——”好可怜的显峰,死死抱住李玉儿双腿的同时不单要承受李玉儿的七玄山连环踢,还要深受江仁明七十二路棒槌打年糕之害,所受重创前所未有! “死相。”他跳起来,嘴角挂有鲜血并温柔地嘟嘴说,“你们都死相。” “今天要拔萝卜吗?”小明子多打了一下年糕。 “咚!”显峰还回来。 “嘣!”“啪!”“哐哐哐!”又打起来了。 “拔几个吧。”李玉儿思忖了后道,“虽然这几天生意不太好。” “师姐说的好!” “师姐说的妙!” “快要入冬了。”李玉儿又道,“我们准备些四冬吧。” “师姐好头脑!” “师姐好头脑!” “不能说一样!” “要说不一样!” “嘿嘿!” “哈哈!” 这两个活宝。 “啊——” “啊——” “啊——” 云巅之上飞舞着的小师弟就可怜了,随着闲谈着,打闹着,三人的法指种种,他就跟着飞旋,转圈,直落,急上,他快要死了,他的头发快要折断了。 “啊——”只听如此,心潮澎湃。(_) 小的时候就幻想过飞,各种姿势飞,翻跟头,振翅如云雀,还要蹬腿游,像青蛙那样!现在一股脑儿玩遍,虽然力气是丁点没剩下,头发也成了个无精打采的鸟窝,可山草上那个小弟子开心得要死。 “又是美好的一天。”显峰也躺下来,他最喜欢干的,就是躺着打盹,七玄山上,他最爱偷懒了。若是嘴里能再叼根思甜草,神仙也不过如此。 “有你就没指望。”江仁明也来了,抱着一堆闲书躺下。他也是个爱偷懒的,没入道前,没日没夜修行,可一炼制了法宝,三天两头不见踪影。 原来,他拼命悟道,只为御刀飞行,便于古城和七玄山间来去自由,找他最爱的闲书看。当然,七玄山上的采购任务一直绑在他身上。 “差不多了。”拉过小师弟,大圆环遥指旭日,“出发——”自从多了个小师弟,每回下山,江仁明都带上。烦人的是,另一个师弟也硬要跟着来。 “我也去,我也去!”嗅觉就是这样灵敏。 “我不准——”江仁明呼吼着。 “我准了。”自己竟然也可以准许自己,七玄山的世界,果然不一样。 “出发——”吴楚义大喝一声,金光一现,金蛇狂刀骤然变大。弟子五人都在上面,打盹的打盹,看闲书的看闲书,还有吃烧鸡,咬冰糖葫芦的。 “这手艺,真是。”李玉儿正对着古镜,比对一支又一支的木簪,“都好漂亮。” “你这个容貌,真是。”看着闲书还不忘说闲话,可似乎。 “你刚刚说的?”一道让人心寒的目光忽然发出芽头来。 “没有没有!”忙得摆手,解释,“我说书上的来着。” “不对。”显峰醒了,他要告密,“师姐,江泼皮说你糟蹋木簪。” “什么——”斗争不可避免。 “啊——”嘶吼也不可避免。 “乒乒乓乓!”接下来,江仁明和陆显峰的争斗,脚斗和压牛屎同样不可避免,而又酣畅淋漓呢!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一种很邪恶的感觉和气息游离苍穹呢? “注意点,注意点。”作为大师兄,吴楚义总是要说些什么的,“别吵到小师弟入静。” 说到这个小弟子,自从那夜初识静生之境后,整个人像着了魔。平日,除了烧火做饭,只就山草上坐着,一动不动。 李玉儿他们见了,可是心惊,直让小师弟多休息休息。可小师弟摇摇头,只笑着说不累,众人也就由着他了,可生心养性的丹药,没少给他灌下去。 “柱子身上,我看到了曾经的自己。”独自陶醉,独自深情。该跑的都跑开了,连定力最强的吴楚义也蒙上眼睛豁出去地从刀上往下跳。然而该有的还是有,叹息声追上来了,江仁明如影随形的声音也追上来了:“我呀,就是这么乖巧太不好!” 此外,还有咿咿呜呜嗡嗡苍蝇又蚊子的念经声不绝于耳:“一定要想起我动人的脸庞,还有我迷人的微笑哦。” “哈哈哈——”就这样独自狂刀上汹涌起舞,红着脸害羞地掩笑。不得不说,这等放浪形骸的掩笑,绝迹江湖很久很久了。 日子在过,修行在继续,人也悄悄长大着。 心静之法讲究心念花尘,颇似禅宗的枯禅之道。凡心本动,自然是难以平静,这才涉入此道的人稀少。 可眼前的粗布小弟子,似乎从不觉得枯燥,每日只就盘膝坐着。有时候,若是李玉儿他们不去叫他,往往一坐就是一整天。也不知道坐着的时候,他的心念去了哪里。 李玉儿等人常夸小师弟道性好,不过每每问及,小师弟只是摇摇头,他自己也不知道去了哪。只知道心静下来了,然而并没有走入什么静生之境,只听到师兄师姐们叫他,他就醒过来了。 “这不成了做和尚!”江仁明叹道,不过,还真有点像,“都快一年了,这狗屁的静生境一点反应都没有。” 小弟子笑起来,他反而是最不急的,又继续坐在七玄山的山草上,闭上眼睛,入静。 沉下,沉下自己,浮现的东西会越来越多,虽然暂不能发觉。他人不知,李柱子他自己也不晓,入静之时,心如止水,没有波澜,连微痕都没有。 岁月又去。 这一日入夜,木床上的小弟子盘膝而坐,万物化虚,一切即静,即无。 忽然间,一阵凉意飘来,好像还有风。李柱子细心去感,滴滴答答,似乎还听到了泉水的声音,像极了一个人的心语。 只像是循着其声,人走过去,周身的所有变得模模糊糊,然而,波纹一荡,又瞬间风平浪静,这些清影,一个个浮现出来。 傻笑声,木床上的李柱子,是惊,是喜。 原来心眼逢初,万象影生,见到的是如此美妙的情景。 简小的木屋静着,夜色撒下来,缠在屋子上。屋子外有影子萌动,带起迷蒙雾色,不是很清晰。但那是风,李柱子却心里确定下来。 木窗子掩着,有静,又有动。大概风牵住窗,令窗不停地轻动,可风带不走窗的。 木窗内,木桌静静,令人奇怪的,那盏油灯明明燃着,可它好静。 后来,柱子看到了他自己的影,就仿佛灵魂出窍,自己看着自己。又有凉意,又有风来,也就随风而入,吐息间飘进自己的身体,第一次看见属于自己的内在世界。 三千世界,可自己的,究竟占了其中多少呢? 飘,一直飘,内在的世间也像是无尽。直到微凉,这种熟悉的感觉出现,李柱子跟着它,心性由随,到了体气所敛处,也就是丹田。 像是有堵无形的墙,体气出不来,外物也进不去。可他进的去,他就像是一缕风。 仿佛沉睡许久,忽然间醒来,又得自己。 浸着一股凉,四周都是雾气世界,原来丹田是这样,跟七玄山好像的。 李柱子心惊,又喜,继续看去,见到凉意中弥漫着的青黑二气。不全是气,有聚成水滴往下落的,水声叮咚,水痕微微,泛起轻纹,又变雾霭。 黑色的,应该就是古卷说的浊气。青色的,缓缓飘过来,萦绕在李柱子周身,熟悉的微凉。 “青龙祖上。”李柱子默默念起此语,“龙真也是寒意的,跟师兄、师姐他们的灵力一样。”在梦里笑起来。 傻笑了好一会儿,才随古卷所指,缓动心神。可这时,噗的一下,响起低低闷声,随之心底一沉,仿佛一座巨山压在心口,直让人喘不过气来。李柱子心意已决,屏住呼吸,心神全系,那浊气还是不动。 龙真真好,只这时飘过来,漫到浊气上,寒风四起,丹田中的气雾盘旋起来。浊气终于动了,虽然只是一缕,可李柱子好开心好开心的,缓缓松了一口气呢。 龙真继续催动,飘拂,巨山的那股压迫感缓缓变轻。只见浊气缓然而上,竟是穿透丹田,乃至李柱子整个人,从他的头顶缓缓飘出,化作墨尘,消去。 只觉全身热意,像个刚出蒸笼的白面馒头。出了好多汗,汗带着几分黑意,像是浊气所留。 再一细察,不免心惊,这才消了一缕浊气,可所有的力气都没了,全身软绵绵的。也难怪,古卷中说,若想得道,内修无心,外练几层皮。若不增强体魄,这样的力气消耗怎经得住? 擦擦汗,脸上满是笑容。从木床上起身,打开木窗,对着夜空方向拜了三记,听到:“李家后人李柱子,谢谢青龙祖上。” 只笑起来,油灯下的李柱子又盘膝坐静,这一回没去丹田,只是看着自己的经脉。看不见,但感受得到,两种凉,一种微凉,一种阴凉。缓缓地靠近,甚至贴着它,龙真有动静,可鬼气还是一动不动。 第二日,这件事传遍整个七玄山,又是安宁不得。呼喊,嘶吼不休,直至风狂雨啸,雷电轰轰又咔咔。 “慢死了。”李玉儿等人直抱怨着好慢,一副同情小师弟的样子,“这无灵之体,也太折磨人了。” 可是,这样的修行路,哪里慢了? 百万年前,还有弟子修行真法古术,若是跟他们说,有人只一年便窥得丹田境,打死他们,他们都不信。但是,他们真的要被打死了,因为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不但发生,还发生得格外精彩。 “不上钩呀,不上钩。不上钩呀,不上钩。”一直重复着,“不上钩呀,不上钩。” “能不能不吵,鱼都被你吓跑了!”李玉儿恶狠狠地瞪过来,他却报以微笑,两腿夹住鱼竿,整个人往后一仰,舒舒服服伸了个大懒腰。还发出令人厌恶的,极端烦人的吱吱吱吱,次次次次的磨牙声。 仙门语录: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若是到了。 “啊!呀——”果然到了,立时立地出现一条活蹦乱跳的仁明鱼,“师姐饶命,姐姐饶命。”这一会儿求饶,琢磨着是晚了点,呼喊声都刺去天上了:“鱼竿!鱼竿断了呢——”没有停,继续杀猪似地咆哮:“师兄,救我,救救小明明——” “柱子钓到鱼了!”这一句挽救了他,归于风平浪静。 “好大一条!”李玉儿把江仁明一扔,跑去石栏旁了。 一条格外大的鬼鱼,扑腾着,在水里那么凶悍,上了岸,还一脸杀气。 “你,好凶呐。”鱼悬空着,摸着它的脑袋,李玉儿在说话。哗啦,哗啦,猛地摇摆身子,看样子鱼是不答应。 “柱子,怎么了?”鱼竿没有动静,李柱子也没有动静,目光停在河面上。方才飘过了一朵红花。 扑通,哗的水声,竟然跳下河去了。相比之下,鬼鱼落水,恰如泉水叮咚。 “不可能,大蛟山到这,起码得漂上个一百年。”江仁明可不相信,花来自柱子村,“何况,花早就烂了。” “是村子里的味道,还有天潭河、杨柳、大槐、含香树!”李柱子看得入神,就像是鬼附身。 “师兄,你见过这种花吗?”李玉儿问。 “我第一次见。”吴楚义答。 “终于承认人家是师兄啦!”江仁明说,“但我也是一样的回答。” “人家才不是师兄哩!”陆显峰说,“而且我也一样。” 李玉儿先是瞥了两眼,才看着小师弟笑起来说:“但我相信柱子说的。”御出灵力,水随风变气雾,这个小师弟都成水做的了。 “二师兄其实也很相信很相信的啦——”偏要用奇怪的调子唱出来,吓坏了路过的,小影城的百姓。然后又有了新的一出。 “咯咯哒,咯咯哒——”别人是金鸡报晓,到了江仁明这,成了母鸡下蛋。可怜的七玄山,饱受折磨。最痛苦,远不止此。 “大大白白的七玄山萝卜咯——”这不,吆喝开始了,“又甜又脆又迷人咯——” 这?这说的真的是萝卜? “快来买,快来看咯——”叫卖上瘾了,突然又醒悟,“不对,今天没拔萝卜啊。而且而且,最近的生意老不好,唉——明明入冬了,四冬也卖得不好呢。” “是不是!是不是嘛?”连问两声,这周围的人仿佛都成了聋子。原本还有个不厌其烦的小师弟,可小师弟这会儿有点鬼附身。 “要不我们改行卖饼吧?”还是安静,极其地静,他的周围,连青柳的沙沙声都听得十分清楚。他是个有着绝技的修士。 “好不好!好不好嘛!”他开始一个个恶心过去,除了一个,又开始一只只手猛摇过去,除了一双,且说了“不摇断必然是不会罢休”这样狠心的话语。 “可我怕。”那被他忽视的,却强加进来。显峰忽然紧紧地抱住他,他原本要发作,准备一个漂亮的转身加大葫芦瓢梆当扣脑门,可当他听到显峰说着“人家怕黑,榕树!人家怕黑呶”时,竟然娘亲之心绽放,张开了自己温暖的怀抱,边轻拍着显峰的背边安慰着:“乖,不哭不哭,不要怕。” 惹得周遭一个个大灯笼出现,定睛一看,原是一对又一对瞪大的眼珠子。 但很快,他厌倦了,他一把甩开显峰,伴随着砰的一声,显峰嵌进了泥墙中。 “好不好!好不好嘛!”他又开始重复,尽情施展他的温柔。亦可以说是一种淫贱。 “啊——”惊叫还是出自显峰,乓当落地,吱啦吱啦,吱啦吱啦抽筋,“啊——”又一声惨叫后,有一只手过来扯住他的耳朵,也就醒来了。 “多谢师姐搭救。”单脚一跳,可爱之气扑面,媚眼一抛,原以为会来个万福礼什么的。可是,鼻孔忽然张到老大老大,还硬要别人一个个看过去,放肆大笑赔偿。令人恶心。 就是这样沉浸,陶醉自我世界。离奇,迷幻。 美好的一天,就在这样不美好的气息中,美好地飘过去了。翻一页,又在同样不美好的气息,也就是让人不得不发疯的呼喊声中醒来。 天还未亮,背着一筐石头的李柱子上路了。铁筐是吴楚义做的,做了三个,可惜了两个。 原本,江仁明和陆显峰也跟着,可没到半月,两人都不见了。江仁明继续看他的闲书,陆显峰还是叼着他的思甜草根。免不了李玉儿的数落,可这一切,蔷花都觉得习惯了。 一个月过去,李柱子还在,又惊到江仁明他们了。 “小师弟果然和师父说的一样,好执着的性子。”江明明说。 “不过,这样挺好,小师弟在向前走,走在他的路上。”陆峰峰说。 这样子和气,齐心协力。隐隐地,总觉得气氛上有那么点古怪,有那么点不对劲。 “每日清晨看着他的早课,他的体力之行。”江明明呱呱鼓起掌。 “嗯,师兄说的对。”陆峰峰也呱呱,另说的格外深情,“又见他入静,一缕又一缕的浊气从他的眉心飘出来。” 隐隐地,这种古里古怪的气息在蔓延。 这个时候,满身是汗的小师弟宫哒宫哒沿着山涧跑过来了。 “跑得好!”江明明赞赏,拍拍手。 “跑得漂亮!”陆峰峰也赞赏,也拍拍手。 小师弟傻乎乎地一愣,杵着,不知究竟。 “来!坐下来休息休息。”陆峰峰拍拍草地,还笑着冲江明明轻一点头,伸出手邀请:“有请师兄你,和师父您。” “嗯。”江明明也不避让,先是倒立喝着:“师兄——师姐——为师要开坛讲经啦——”然后莞尔一笑,恢复正坐,换了个稳重的,吴子鸣的口吻:“趁此良辰美景,为师同你们唠唠嗑,说说境界这门学问。” “不准笑!”显峰喝道!因为小师弟竟然目无尊长地笑起来。 “是!师父!”小弟子立时挺直腰板肃立。 这个举动,是否预示着,或者暴露了?难道,莫非?不要不要,千万不要啊!小弟子可不能沦陷了啊! 以下来自一个白杨鬼的叙述,有另外一只时光鬼的眼睛看到,听到,于是他也跟着看到,听到: 修道界,修行功法虽有不同,修行方式亦有分歧,可于人的功法深浅,有境界之说。 空元平初,曲径空为,化无永逸,形定分蛰,漫折无回,就是这五境。且每个道境中各是千万天地,天地何其广啊,后来渐渐出现的窥道、游浮、大道三段阶梯,也就不足为奇了。 境界之说,有人深究,有人笑过,不当回事儿。其实百万年前,得道之初,并没有这些繁复的说法,只因人爱慕虚名,爱有高低强弱攀比,这才如此。 沿袭了百万年,也就懒得刨根问底,权且接受。当然,还是有许多人乐在其中。 眼下的修道界,说的是七玄山这样,归在末代的弟子,大多还止于空元平初,道性过人些的,或者有所奇遇,可入曲径空为。大凡能入化无永逸的,不可不说是天纵之才。至于形定分蜇和漫折无回,那是很后来,很后来的事了。 不过,修道界中一直存在慧根之说,天赋总显得尤为重要。这不,百万年来,无论何时何地,总有人在寻慧根弟子,引来山上修道。毕竟,门派总是门派,有比较,有争斗。 “除了慧根,剩下的就是兽丹了。”叼着思甜草,陆显峰口齿不清地说着。 “可怜的古兽们,被杀了百万年了。”一声叹息,李玉儿也躺下。她的身旁,小师弟又没了反应,因为,青龙祖上也是古兽。 再看七玄山,长老吴子鸣的道法自不用说,形定分蜇游浮境的他,除了近年方入漫折的掌门叶子凡,叶落门中无人可比。 可除了吴子鸣,他的那些个弟子,一直以来都是叶落门的笑话。只大弟子吴楚义一人方窥得曲径修为,其余的,都还在空元修为苦苦挣扎。他新收的那个小徒弟,也在其中。 这也怪不得吴子鸣,他本不是好争之人,他不会去寻慧性超群的弟子,他也不会特意地杀了古兽,夺来兽丹。他只认缘,缘来了,七玄山上多一个弟子,缘不来,他不强求。 “师姐,你们炼化过兽丹吗?”失神了好久,突然醒了,小师弟冒出这么一句话。 “要是炼化了,我江仁明可是曲径修为的高手了!”哈哈笑起来,脖子一歪,“以前师父开玩笑,说要给我们兽丹,可是一想,着实不忍心呐!” “你不忍心,我可不信!”李玉儿丝毫不给情面。 “我啊,就是心地太善良了不好!”又笑得猖狂了,忽然又静下来,“那是几千年的修行啊,就这样炼化了,怪糟蹋的。” “是这个理。”点着头,一偏头,表情变了,“可从泼皮师弟你嘴中说出,总觉得怪怪的。” “是不是格外地亲切,格外地动人。”转过头去,尽是微笑和媚眼。 “想死的心都有了——”一旁的显峰冷冰冰地嘶吼。别说,显峰脸上的神情还真是如此。 可万事总有转机。 “你好。” “你也好。” 两个人忽然起身彼此作揖,又哇地同时哭出来,心心相惜地搂抱一起。 “是这样的!” “真是这样的——” 就这样一起哭着,吼着。 小师弟点点头,看的多了,居然能够平常心了。鼓掌还是要的,转而开始沉思,太多的东西,他还想不明白。不过,他似乎也是个窥道境的小修士了,每日在奔跑,每日在静坐,在掌勺,在笑。 万般心法,开头总是难。如果能撑过去,往后渐渐平坦,渐渐好起来。静生之境,反而是真法中最为艰难的,往后的浊气尽也是道坎儿。跨过去了,大道明于心,路途也变得悠悠向前。当然,如果跨不过去,止步于此,百年或者一生。一切终成妄念。 这小弟子也是个怪人,从没见他幻想这些。道法高深,他好像不憧憬。古法残卷,他也不在意。小小的那颗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 道中有道,顿失浮心,摈弃浮念,人忘己,术象皆灭,已经入道,亦得道。 “师姐,这个味道?”比南边更南边的地方,吹来了风。 重重的吸气声,像头牛,把鼻孔张到最大的江仁明深情地吼道:“南海的气息啊——” “古书上都说,南海以前是个大深潭。”托着腮帮也沉思的李玉儿,“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们偷偷跑去玩,要不是师父来得快,七玄山后继无人咯。”陶醉归来的江仁明,命悬一线的事儿,也说得这么喜庆。 “走,我们去南海捡贝壳。”忽然蹦起来,这少女心啊。 “会有人不同意吗?”她回头问。 “冲!” “冲啊——” “你赖皮——” “是你先拽我的!” “我才没有那么阴险好不好——” “是你,是你,就是你你你!” “啊——我要杀了你——” “快一点!快一点啊!” “小师弟还不会飞,你们慢一点——” 打闹,呼喊,催促,使坏,这一个个的贪玩鬼。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修行路 2 修道路途,无边漫漫。 都说修道无岁月,可能不信,可真的入道,岁月成了无痕,连自己都不知道,时光它到底去了哪里。 只是轻轻一闭眼,一天过去了。再一闭眼,睁开,三年过去了。 恰逢李柱子步入静生境,吴子鸣回来了,师徒六人一起打坐,一起修行,一起卖萝卜,卖饼,一起吃烧鸡,一起听大戏,好不热闹。 古杉,远远看着像开了花,红的,白的。花不是古杉的,长藤花的藤绕满它,两棵都是。 树下,吴子鸣和他的小弟子坐着,花香好浓。一年过去,小徒弟长大了许多,说着说着,提起了大蛟山的事。李柱子点点头,可他是笑着点头的。 “有没有恨修士?”吴子鸣笑道。 怔了一下,可是摇头,还是笑:“我们七玄山的,都是好修士。” 吴子鸣抚摸小弟子的脑袋,笑出来。 下雨了,七玄山在下雨,雾越发地浓起来。另一个地方,江米城,盛产江米的一个古城。 “紫云,看来这个也不是雨花。”传来这么一缕声音。 雨声淅淅,打在梨树旁的白花上,好多的刺,白花就像是刺里长出来的。一只纤纤小手,撑着把木头蘑菇伞,还是一身的紫衣裳。紫云也长大了一些,连酒窝也变大了一丁点。 腾出的小手轻轻靠近白花,先是碰到了刺,紫云不怕,碰了下白花才收回,又去牵身旁人的手。小手冻得冰凉,老书生的两只粗手捂着它,捂了好久,小手才肯暖和起来。 紫云完全没感觉到冷,雨伞一抛,整个人在山路上跑起来。雨伞在空中翻腾了两圈,可瞬间稳住了,有淡淡清光一闪,雨伞一直遮在紫云的头上,不论她怎么跑。 老书生还是站在梨树下,他蓬乱的头发上,一滴雨也没有。 古城外的旧道,蜿蜒处有一店家,挂着一个“米”字。今儿个下雨,赶路的人少了许多。原本这个时辰,少说也有三桌客人,今天倒是冷清,店家伙计索性打起盹来。 终于来客人了,一老一少,只撑一把伞,没有包袱,不像赶路人。可不管这些,打开门,做的就是生意。 “阿毛,快招呼客人!”好粗大的嗓门啊。 店家伙计睡得正香,被这一吓,差点摔地上。木桌子被他一把拉,“嘭”地撞上了另一张。 “笨手笨脚的,还不赶紧把桌子摆正,信不信我今天就让你滚蛋!”这下,伙计瞬即清醒了,忙着点头哈腰,慌忙去做事。 一老一少走进来,就在伙计收拾着的桌子旁坐下,小姑娘微微一笑,道:“小哥哥对不住,打搅到你睡觉了。” 手拿抹布的阿毛一愣,瞬即红起脸来,赶紧避开去。 “小哥哥,我们要两碗糯米酒,一碗豆花,一盘糍粑。”小妹妹的声音真好听,像乡下小溪里的水声。只一失神,阿毛冲这位可爱的小姑娘一笑,赶紧去张罗。 “啪嗒!啪嗒!啪嗒——”好重的脚步声,靴子都快变成沉船了。 不是靴子,是个麻鞋大和尚,既不穿僧衣,破袈裟也系在腰间,头倒是光的。猛地走进店家,好大的嗓门啊也是:“三坛子米酒,两盆肉!再给洒家煮一锅腊八粥!”砰!一锭金子留在柜台。 哪有这样子喝酒吃肉吃粥的?挂好酒吊子的阿毛瞬间愣在那里。掌柜的可笑开了花,今日原本没什么生意,正在发愁,来了个这样阔绰的主顾,他怎能不心花怒放?忙收好银子,一把推开阿毛,他亲自来招待。 大和尚没理这些,径自往里走,停在紫云他们这桌,抽开条长凳他就坐下。阿毛恰好端来两碗糯米酒,他接下一碗“咕嘟”喝下,喝得好快。碗还没放下,他已经伸手去接另一碗。 “啪!”一只小手打在这只大它许多的粗手上,小姑娘毫无退让,说道:“这碗是我的。” 随后那只小手接过酒碗,凑到小嘴边抿了一口,小姑娘现出甜甜的酒窝:“真好喝。” 阿毛愣在原地。 “阿毛,还不来酒窖!”此声刺过来,阿毛一阵恍惚,赶紧跑去酒窖那边。 大和尚看了看这个小妮子,仿佛不信邪,手又伸向酒碗,很清脆的,又是“啪”的一声。大和尚又看向小妮子,小妮子先“扑哧”笑起来,说道:“大和尚,你的脸真好玩。” 大和尚一愣,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好玩吗?”小妮子一边笑,一边点头。 再细看大和尚,两条浓眉,没见过这么粗,这么浓的,估计要不是和尚,都跟头发长一块儿去了。还是斜着长的,一点弯曲的意思也没有。 最好玩的,不是眉毛,而是大和尚眉心处的那颗大黑痣,生得好大,感觉都占了半个额头了。当然这是夸张。 小姑娘止住笑,问道:“你叫大黑痣和尚吗?” 大和尚摇摇头,道:“别人都管洒家叫‘腊八和尚’。” 阿毛端来糍粑和豆花,大和尚看了看,没有下手。紫云一笑,端起豆花喝了两口,又放到老书生面前,道:“师父,豆花很好喝,你也喝。”转而又看向这位腊八和尚,笑着说道:“大黑痣,吃糍粑吧。” 老书生笑笑,端起碗来就喝,大和尚奇道:“放着好好的酒不喝,倒喝起豆花来,难不成真的疯了?” 紫云一笑,道:“师父的糯米酒,可不是你喝的?” 大和尚听了,也觉得对,自己“呵”的一声笑起来,拿起一块糍粑,道:“你个小妮子,叫甚么?生的这样可爱。”大手向紫云的脑袋这边伸过来,紫云笑笑,没有躲,道:“紫云叫紫云。” 阿毛和店里的其他伙计,还有掌柜,好不容易抱来三坛子米酒。大和尚左脚轻轻一挑,大酒坛离地,左手一弯扣住坛口,轻轻放到老书生面前。接着对面,空位子上也放了一坛,他自己的酒在最后,端起来便“咕嘟咕嘟”喝起来。 掌柜等人吓坏了,当即想到那些习武的,还有修道高人,赶紧退开,不来打搅。 浅浅的脚步声,不紧不慢,来了个高高瘦瘦的老乞丐,蓬首垢面,衣衫褴褛,可气度不凡。 掌柜的不敢去拦。老乞丐缓缓走进来,自顾自走去木桌,空着的位子仿佛就是给他留的。他也不客气,坐下,破衣裳中掏出个青瓷破碗,这碗不像他,比他干净多了。一个空碗,一只手倒酒,喝下。又来了个能耐人。 紫云吃着糍粑,笑起来:“这倒好,坐满了。” 老乞丐冲她点头一笑,又看向老书生,道:“怎么,酒都没动过?” 老书生还没答话,大和尚道:“疯道士摆架子,要不咱俩硬来?” 老乞丐看看大和尚,又看看老书生,道:“没有把握。” 大和尚不信,两只手已经抵在酒坛子上,可老乞丐站起来,左手按住了坛口。他看着老书生,笑道:“独眼瞎说,他找你喝酒,灌了你两碗。我、腊八跟他打了两个赌,就看你今天喝多少了?” 老书生一笑,手贴在酒坛子上,他手一动,酒坛子跟着转起来:“那是我自己喝的,没灌。” “嘣——”一手打在木桌上,酒坛子都快跳起来了,何况是酒碗和盘子。 紫云一手拿着糍粑,一手悬空端着一碗豆花,还好,米酒被老乞丐救下了。大和尚一脸歉意,冲紫云笑笑,可立马转为惊喜,道:“洒家就知道瞎子骗人,我当时就说了,他要是灌得了疯道士,我给他提鞋。” 正值此时,凑近小嘴的豆花碗戛然停下,酒窝消失了,紫云道:“师父。” 老书生一笑,摇摇头,道:“没事的。” 大和尚好一副吃惊的样子,灌下一大口酒,看向紫云道:“小妮子好厉害,你这空元修为的小道士,怎有这能耐?” 紫云吐了下舌头,继续喝豆花,酒窝又出现道:“你身上不也是有一样鬼物吗?” 扣着坛口的手分明动了下,大和尚满是吃惊,却点点头,一改大嗓门而轻声似自语:“是洒家师父。”又看向窗外,声音更低:“奔波着,他们。洒家师父也在里面。” 咕咚咕咚大口饮酒,大喝一声“畅快”!又笑起来吼:“洒家师父会好起来的——” 宫隆宫隆的,像打雷。雨似乎一下子大起来,啪嗒啪嗒打在屋顶。 老书生也笑,端起酒坛子,可惜只喝了一口,道:“这三鬼士,快消失两百年了。” 老乞丐又倒了碗酒,道:“我还以为终于太平了。”酒水一饮而尽,他又道:“这鬼士把人引来引去,是何究竟?” 老书生摇摇头,却冲大和尚道:“腊八,大石呢?” 听到这个,腊八和尚猛灌起酒,可酒一滴不漏,尽数进了他嘴里。 “砰——”酒坛子落定木桌,腊八和尚猛地把右臂一横,粗破衣擦去沾着的酒,道:“还坐在阴煞鬼石上,茶饭不进,比柴火都瘦了!” 老书生点了下头,扭头看了眼窗外,雨下得更大了,噼噼啪啪声近在耳边。酒坛子一转,倒了一碗出来。大和尚一下子开心起来。 他们说的,喝酒多少,打打杀杀,紫云没有兴趣,酒窝又出现了。问道:“黑痣伯伯,你们跟瞎子伯伯打的第二个赌是什么?” 大和尚又灌几口,把酒坛子放到桌上,笑道:“是个小娃娃,子鸣新收的徒弟,叫什么‘柱子’。” 瓷碗一停,风雨声仿佛一下子化为乌有。紫云很开心,把豆花的碗端起来,豆花触到小嘴,一口又一口,甜甜地喝着。 这一回,碗里的豆花空了。紫云把碗放下,滴溜溜转了个身,看起外面的雨,笑起来,却忽然大声喊道:“柱子哥——”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修行路 3 雨过天晴,万物新。 七玄山,后山竹林,李柱子盘膝而坐,双目轻轻闭着,眉宇间向外散着平和之气。 相比三年前,李柱子长个了,人高了,也宽了,原本透着的童气渐渐不见,可那对眸,还是捉摸不透。 山风吹来,李柱子露出浅浅笑意,他的头顶,此刻正有一道黑烟缓缓散出。山风自拂,东边来,西边去,黑烟却也自静,一动不动。 双手翻上,缓缓抬起,头顶立刻漫起青色雾霭,玄青二色交织。一直持续半个时辰,青意愈渐浓郁,终不见污浊之影。 这时,李柱子才睁开眼,缓缓起身,望着白茫中的小木屋。土尘沾在粗布衣上,风吹来,土尘不落,仿佛也是一体。 经历三年的修行岁月,总算走过了浊气尽这座桥,体内的浊气尽数散去,只觉一身轻然。傻杵着还是傻杵着,三年未变,又缓缓闭目,静中去感,看到了雾霭中小木屋的影子,还有悠然的风。 浅浅地笑,可忽然惊,猛然睁目,只像是不信。可确实是熟悉的,那缕风,还有风里绵绵的箫声,一切都仿佛在。 他疑惑,只当是凝神过久,不觉之中生的幻觉,轻甩了甩头,眉间的锁意消去。他不曾想到,真的是大蛟山的那阵风,还有风里一缕颤颤的箫音,它们也来了这里。 师父闭关了,师姐也在闭小关,连每天躺在山草上的三师兄也开始清修。每天奔跑的身影还在,一背篓石块满足不了他,换成了满满的砂铁。 修行有道,制器亦有道。修道界,人死,魂散,法器却不灭。后院的七玄洞,静着七玄山先辈的各种法器。除去江仁明和陆显峰,李玉儿等人的法器皆是上辈之物。 他二人为何要自己炼? 心思很简单,觉得先辈的法器太中规中矩,他们俩喜欢出格一点的,哪怕威力不大,拿出来吓吓人总是可以的。 这可是原话的。 “嘎嘎!” “呱呱!” 这是原笑。 然而到底有没有吓到人,不得而知。 七玄洞的法器虽多,可没李柱子这样慢性子的。于是,师兄师姐在旁,李柱子手中真气幻化,有模有样地给自己添了把宽剑。 这剑的确是宽的,深深浅浅又不平整,粗有剑的模样。他却很喜欢,每天握在手里,耍着师父教的各式剑法。 师父说过,这虽是粗浅功法,可“意”字一样。高与低,本可为一。李玉儿他们练的是快剑,只有他是慢剑,慢悠悠的。李玉儿笑称,跟木偶似地。 “呵!”长剑一指,李玉儿直上云霄。只见日光耀眼,李玉儿一个急转,落云剑带着风声划来。 下雪了,无数的小小云朵落下,跟雪花似的。便是李玉儿的落云剑诀。 正是美景之际,突然刺过古铜光芒一道,所有的雪花都碎了。这还得了,江仁明上飞下遁,可呼喊声还是一如既往地回荡,可爱又迷人。 真的么? 七玄山上有块巨石,看着白花花的,它的名字也是白花花。李柱子就坐着这里,微风拂过,粗布衣裳飘动,还微微鼓起。 有风,可山草静静,缓然地,有几缕黄烟古气飘起,慢慢悠悠。古气萦绕李柱子一周,由眉心处缓缓入体,消失不见。如是情景,每日可见。 黄烟古气,古卷中言的地气,孕育卜地,性乃归真。只静静伏在丹田中,缓缓填补浊气原有地方。 按修道境界的说法,李柱子已经步入游浮境,就是大道境也近了。可那些心意化作诸般招式的道法,他还不会,他只有“意”。 山风一道,在白花石处有意逗留,转了好几圈,还发出咿呀咿呀之声,仿佛。 有人双目一睁,双手向上一托,整个人竟空翻起来。山风向竹林而去,他心不动,闭上双目,整个人裹在淡淡地气中,随风而飘。 也奇怪,明明要撞上纤竹了,却避开了,还悬空转起圈,上下翻动,活像一条鱼,一条忘我的鱼。游啊游,游累了,在风里闭上眼睛休息,好美妙的情景。 等到夜晚,安静地坐在小屋外,迎着晚风,面向月华,盘腿而坐,手心在上,轻放膝上。此法乃“坐忘”,以虚静空明的心境,去感知,去体悟,明了世间,也让世间明了他。 月华,薄雾还是安静,清光中,李柱子食中二指带动光芒,一青一黄,虚空中那番一画。左手也是一翻,又续法指几记,眼前顿现青黄二色漩涡。 漩涡带动风声,薄雾并没有卷进来,人一笑,闭上眼,一直过了两个时辰,漩涡才消失。剩下一缕金色地气,宛若一道耀眼的日光。 古卷言,卜地古气形化生性,犹如日光。日光满眼,天气才萌生。 悬着的双指随意一动,呼儿,像风的声音,很轻。地气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缓落在一块散落的山石上,渗入其中。 人一笑,未有任何动作,可山石凭空飞起,只落在他的掌心。地气传书,即是如此。 想当初,修真法门盛行的时候,真气传言最为平常。可现在,没有了,即便有,飞向的人只有一个,那人叫“李柱子”。 修道路在前行,木匠术也没落下。那第二境的化物为傀,好像到了火候。 万物有灵,灵力稀余而又不一,吐纳自然气,筑其身,有慧性者生己,得心,名曰“性”。 生性之物,也就是修士说的灵性古物,通晓人情,炼器之时必所寻觅。灵性到底如何,它自己不知,修士也看不透,只是凭着个人缘分。 化物为傀,灵性古物炼制成傀儡的法门。灵物塑身,傀儡有性随行,却不具本心,不过,傀儡也可有心。 后院小石阁,其中一间,宽剑也是在这炼制。黑灵铁早就准备妥当,食中二指并拢,悬空一点,又见漩涡。古铁就在其中,一会儿不断旋转,发出陀螺般的呜呜哇哇之声,一会儿又静静如石,像个呆木头。李柱子也是木头石头,缓缓坐下来,一动不动。 费的是工夫,修行的,也是工夫。之后十个时辰,李柱子一动不动,青黄二烟只从他的头顶冒出,又缓缓跑去漩涡那。黑灵铁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片黑雾。 光芒一定,继而变淡,李柱子也是起身,到了最为重要的塑形之期。古道而来,傀儡之法也不算偏门,常见修士祭出各式各样的傀儡,可如意的,并不多。 傀儡如人,也有归一之念,万万不可一形之中又有一形。如若不然,形紊乱,早是散架。 因缘巧合,跟小刀匠术的谐意之说颇似,倒难不倒七玄山上这个小木匠。淡光一闪,地气裹着杯弓小刀,各种得心应手。 日光又撒下来了,美好的一天开始,可日光落的时候,也是开始。 山草上,李柱子躺着,日光打在其上,就是一体。他的身旁,站着个九尺约高的(巨)物。全身墨黑,面目森严,两手横着把巨斧,竟是个牛头大汉。 也许是受村里大人的惊吓,小的时候,小柱子觉得阴司来的,牛头马面是世间最恐怖的东西。一到晚上,小屋子漆黑,他整个人就躲在被窝里,打死也不出来的。可憋得难受,小脑袋唯有迅捷如风地钻出来,猛地吸上几口气后又赶紧钻回去,如是重复。荒诞又可爱。并且就这一会儿,满是冷汗了呢。 可惜啊可惜,总有一道牛头的影子跑去他梦里玩。为此,没少留冷汗,也没少被惊吓呢。 一不留神,以前美妙的事又跑出来了,这小弟子笑得可开心,又仰头看着牛头大汉。 方才塑形之时,本是随意为之,不知不觉成了这样,他自己也很是意外。不过,李柱子并没有给牛头大汉炼制一条锁魂链,反而是把开山大斧。他觉得,这样子就一身正气,看到也不会觉得害怕了。 越看越喜欢,小弟子笑道:“以后就叫你牛头大将了。”信手一招,牛头大将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变小,直至半只手掌不到的大小。他又细看,还用粗布衣把它擦得发亮,才系在腰间。 “真的是树香吗?”歪着脑袋,这小弟子突然发问,他想到了前些日子下山卖饼的修行趣事。 “七玄山大军——”他轻声吼。 “杀去浮元子店洗劫——”他又轻声吼。 他果然沦陷了,他居然学到了正义的化身,明明和峰峰两位大侠的独门绝技——没脑子霹雳吼。 “会是吗?”他又问,又回想。路过小巷子的时候,他看过去。小巷子看不到头,可他觉得那儿有树香,他闻到了的。后来大伙儿真的去那里吃馄饨。那一天没有吃浮元子,那一天出现了一个馄饨大修士,因为能吃十七大碗。 “大师兄好厉害。”小弟子夸赞。 “最后还是没有树香。”小弟子又傻乎乎地笑,躺草地上看天,也咬起一根思甜草,好甜好甜的。 “可昨天晚上又梦到了。”他回忆,他又说,又傻笑。 安静的天,安静的云,只是安静。慢慢地,飘出了规律的吐息声。小弟子睡着了。 提及修道界的法器法宝,修士以本身灵力和真气炼制,与人心意相通,可随人心意大小变幻。而修士的本源法器,只因注入精血,两者之间有了血肉相连之感,甚至可以合二为一。大凡这样的法器,算得上修道界的无上仙品了。 没过几日,又一件开心的事发生。小蛮好像有动静了,小木盒里常常发出“唧唧唧”的声音。 不仅这样,熟悉的幽蓝之光又出现了,夜空中常飘进木屋,只落在木盒附近。江明明和陆峰峰轮流放哨,手执红缨枪,并且唱什么鼓舞成长的七玄山奋进歌,也真的是。唉—— 也许只是,大伙儿太期盼了吧。唉—— 原以为小蛮很快就出来了,可这样的情景持续了一个月,趴地上蠕动,东爬西滚的守望人江明明忽然间起立,纤指一扭,吊起嗓子喝道:“躁来了!” “唧唧!”小蛮反抗。 “听了奋进歌,还这么墨迹拖延慢性子!”怒目如电,次次,滋滋,“是不是故意找茬,存心讨打屁股,找揍!” “唧唧!”再反抗。 “说!给我如实说!”一杆红缨枪指着一个幽光缠绕的木盒子,“是不是存心的!” “唧唧——”还是反抗。 “真要打!”宫宫锵,宫宫锵,耍起一套敲大鼓般的红缨枪法,并且电闪缠绕,恍若雷神降世。 “唧唧唧!唧唧唧!”仿佛喝彩。鼓掌。 “不准你说话!”雷神吼。 “唧唧——”蜘蛛也吼。 “就不准!”雷神使性子。 “唧唧!”蜘蛛也使性子。 一个身在卵茧中,一个蹦跳在卵茧外,这样也能吵起来,同样又真的是。唉—— 日子过着,如常。这日入夜,柱子跟往常一样,木床上静静盘膝,安然心入坐忘境。身旁的小木盒依旧微微嗤语,后来,嗤嗤声淡了,难得地止。 不仅如此,木屋外的月色同是止下。没人发觉,黑夜尽染浓深意,月影消失了,月华一丝一迹也没留下。 听到了风声,木窗轻轻摆动。风更大了,成狂。木窗声、叶落声、虫寂声,一切入耳。忽然间,电闪一道,随之“轰隆”一声,雨才打下来。 寂静被打破,悬着的心仿佛落下。李柱子起身,走到窗前,看着木窗外的雨。淫雨霏霏,风雨中,好像有轻语,似断又续。不知道是谁的情愫,竟这样子不休。 人立着,手握住无主的木窗,就像是临窗听风雨,风语中诉语几多。细听下,发觉不是诉语,像是哭泣。他一脸疑惑,眺望远方的浓黑,分不清远近。 “是哭泣吗?”自问着。 “肯定听错了。”他又摇头,自答。 把木窗关上,一回身,小木屋中早就光华满满。幽蓝光尘又来了,像张开怀抱,紧紧地抱着小木盒。 “小蛮,慢慢来,我在的。”听到唧唧声,食指轻轻点在小卵茧上。有动静,感受的到,卵茧越来越亮,在裂开着。 “唧唧唧唧——”摇摇晃晃个不停,刺的一声,出来了。这回,先钻出来的是脑袋,小小的,可爱的。颜色变深了,有些暗红的样子,黑黑的小眼睛也变了,成了幽蓝。 只一出现,立即“唧唧唧”喊个不停,摇头晃脑起来。食指去点他的脑袋,小嘴已经贴过来,轻轻地啃呀啃。李柱子笑道:“小蛮,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调皮。”小眼睛一动,“唧”的一声,点着头。 “小蛮,你比以前更聪明了。” 可禁不起夸,点头的脑袋停不下来,带动卵茧一起蹦跳,可忽然停下来,只看过来,眼睛吧哒吧哒地。可眼前的人,没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摇了摇头,道:“这个要靠你自己的。” 当即反对,小卵茧索性卧倒下来,耍性子了。这个情景,太过熟悉,李柱子自然知道怎么对待,笑道:“你还是爱撒娇。慢慢来,我去伙房给你拿吃的。” 小蛮果然是小蛮,只要有吃的,一切都是好。一下子乖巧起来,卵茧摆正,不住地点着头。 可谓神速,江仁明和陆显峰同时飞进木屋,这俩人,总是能在匪夷所思的东西上争斗起来。比谁喝的水多,吃的白面馒头多,倒立谁跑得远,真是太多了。热闹非凡,还有就是,伙房彻底搬到了这里。 抱着个馒头,小嘴拼命地咬着,好像饿了很久很久了。江仁明用食指点一下它的脑袋,陆显峰也点一下,小蛮全然不顾。现在,它的眼里只有吃的。 “刷刷刷”的翻书声,停下来,又点了下小蛮的脑袋,江仁明笑起来:“没想到这小家伙就是古血蛛,你不是古幽之物吗,怎么跑大蛟山去了?” 小目一斜,完全不搭理他,继续吃自己的。江仁明加重力道捏了下,还在小蛮屁股上弹了下,拿出一副长辈的气势,似严厉地说道:“对你师兄这么不敬,要吊起来打的知不知道!” 才说出口,立时就后悔了。小小脑袋转过来就是一口,还扑过来,追着他的屁股咬。这小家伙,不好惹啊。 “啊——”这一声够惨烈的,静修中的吴楚义和李玉儿都听见了。在山顶闭关的吴子鸣,似乎也有耳闻。 “你个小血蛛,连自己师兄都敢咬,这样子不对,也不行的知不知道!不单要吊起来打,还要狠狠地打!腿掰折,打断!知不知道!知道错了吗?”说是这样说,可手上一点动作也没有,只是对着食指吹气,另一只手摸着屁股。 况且,他说的话,最后的那一句,语气忽然软下来,温柔下来,也暴露了他的不舍得。 小蛮继续吃自己的,却恶狠狠瞪了江仁明一眼,用小细腿指指自己的屁股。显峰笑道:“看样子某位仁兄的话,一不小心被记住了,哈哈——”要不要笑得这么气势磅礴啊,真是的。 “还好我这个表率做的好,哈哈——” “一贯儒雅,呱呱——” 又来了。唉—— “本来就是。”江明明又调戏,假意捏屁股,可小蛮扑过来的时候指头忽然抬高,轻轻一点,得手,原本就是冲着脑袋去的。 “啊——”但很快就这样了。 “何况!”很快又这样了,“我们七玄山乃将门之后,一门忠烈,怎么能拖拉墨迹呢!” “将门!忠烈?”显峰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刚才。”江明明一本正经回答。 “这样啊。”显峰面有难色地说。 “是这样吗?”显峰又面有惊喜地问。 “是!”江明明喝道。 “师兄拉屎要墨迹半个时辰呢。”显峰又说。 “吁——咻咻咻!吁——”江明明吟唱一般喝道。 “原来如此。”显峰的双目充满敬佩的星光,羞涩又相信地点了点头。 至此,江仁明把食指塞进嘴巴,吸了下,又去点了下小蛮的脑袋,迅猛收回,问道:“你是师兄这样风流倜傥的弯刀剑客呢,还是那妩媚妖娆,可爱又贤惠的小娘子呢?” 说归说,流口水是怎么个回事? “什么!”这一声,来自木屋内的三人,又听到,“你是娇滴滴的女娃子!”面面相觑,好难收受。 “唧——”小蛮重重嗤叫一声,像是怨语,她这样一个姑娘家,还有人欺负她。可是,又有谁敢欺负她,欺负得了她? 又有脚步声,吴楚义和李玉儿也来了,小木屋更加热闹了。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一 七玄山的生活,谱写新的一章。 小蛮一来,彻底闹腾了。唧唧声,还是唧唧声,哪里都是唧唧声。 小蛮以前嗜睡,现在是不肯睡。大半的责任,归咎江仁明。他每天都要带小蛮下山耍一回,玩疯了不说,还三天两头洗劫烧饼店,买光,吃光所有的烧鸡!烧鸭!烧鹅! 这一人一蛛,简直把七玄山所有的家当都败光了。一时间七玄山穷得叮当响,连饭都快吃不上了。 “咕咕,咕——”天才刚亮,七玄山,蔷花海旁的青草地上,某人的肚子准时奏响。 “饿。”一阵抽搐。咕滋滋滋。 “很饿。”再一阵抽搐,又咕滋滋滋。然后带来一语地底深处,来自远古的咆哮:“好饿啊——” 呼沙沙沙。古杉醒来,白花花也睁开眼睛。 “用了银子的,自己去做苦力赚回来!”李玉儿这样的责骂,也是再寻常不过。 “当!不要——”趴地上乞求。 “吃粥吃不饱的!”哭诉。 “当!不要——”再乞求。 “每天吃粥要长不大,长不英俊的——”又哭诉。 白花花、古杉、蔷花,纷纷觉得习惯。 “好师姐,好师姐。”一声更比一声温柔,“好师姐——”这卖乖的,不单叫得亲昵到死,还毫不廉耻地紧贴过去,被嘭的一下震飞,可爱气一点不变,死性也是丁点不改,蹦跳起来轻拍拍自己软软的,鼓起的小脸颊,眼睛眨巴眨巴道:“可爱的师弟我,我。”欲言又止,却终是鼓起勇气后踮起脚跟说出口:“我可以偷偷卖几粒仙丹吗?” “不可以——”好一记拒人千里之外的狮子吼啊! 仿佛早料到会如此,那后踮起脚跟的举动就像是等着,呼哇呼哇直接倒飞十里之外,再嘣咚嘣咚好心情地跳回来。天已黑,天又亮,恰巧第二天煮粥时分。 “真的不可以吗?”这一回变了,似斩钉截铁,他踮起脚尖往前倾倒着问。 “自食其力!谁让你不会炼丹!”又喝道。 “你自己不也是吗。”轻轻的,似蚊子般听不见的细声。 “你说什么!”有女子举着水瓢杀出来了。 “没有!没有!”慌忙摆手蒙混。可是。 “嘿嘿——”奸邪的笑声先到,蛇蝎一般的身影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出现,恍如一棵慢悠悠长出来的思甜草。思甜草他一点也不急,先整理整理才睡醒的鸡毛头发,再把头发妩媚地一甩,响指一扣,才抛着媚眼道:“师姐,江泼皮说你坏话。” “为什么会是烧饼店呢?” “为什么烧饼店会卖烧鸡呢?” “为什么烧饼店不单卖烧鸡,还卖烧鸭烧鹅呢?”假装还是他假装得好,一边若无其事地问,一边很自然地大踏步快速离去,“又为什么偏偏是烧饼店呢?” “那烧饼店究竟卖不卖烧饼呢?”只问到此处,双脚啪嗒啪嗒原地踏步,似乎有一只很长很长的手把他给拽住了。他感到一点点害怕。 “呃!”他惊悚地发出一声低吼,全身长毛一般抽搐。然后。 “啊——” “啊——” “饶命啊——” 只是如此。 终止处,只是“铛”的那么一下,水瓢盖在,钉在脑门上。 而后,乐曲又续。 “乒乒乓乓,哐哐铛!”又换成最为熟悉的,七玄山两大弟子清晨殊死比斗。 好可怕的晨练啊,居然每每关系生死存亡之大事啊! 只是往事如烟,岁月没长记性,没带脑子。一个时辰后就忘记了。也就下山。洗劫是再不能了,但一两只还是能吃上的。 “怎么一文钱都没有了——”天又塌下来了,当李玉儿的双手皆水瓢,正好凑成完整的一个大葫芦。 “师姐饶命——”遁光呼啸而过,想逃,琢磨着又是没门了。 “铛!铛!铛!”各种清脆和响亮,果然是这样。怎么说,也不应该辜负草地上翻滚一百圈仍旧不肯松手,双手紧紧锁住他两条腿的峰峰好师弟呐。 “要卖多少个灌糖饼!”又是铛铛铛三下,“你知不知道的啊——” “可我喜欢吃灌葱咸饼。”江明明很诚恳又兴奋地说,“还要巨辣!” “铛!”追加一记。 “你还说!”喝道。 “可是。”揉一揉小山一般高的肿块,又一抹惊喜忽然出现,只笑得迷人道:“萝卜丝饼的口感也不错。”啧啧啧品味着点起头来。 “铛铛!铛铛!铛铛铛!”简直暮鼓晨钟一般。(_) 不过也真奇了个怪了,堂堂一个修行地,日常开销,竟要自食其力。时不时地,弟子一行下山摆摊卖菜,当真修道界第一大奇闻。 对了,那个小弟子来之前,生意一直惨淡。松子,灵菇这些个土产换来的银两只够填饱肚子。此处自然疑惑,想来也是仙家之物,但那是寻常人家,寻常饭量,七玄山弟子的胃口,那不是一般人家喂的起的。 另一说,这个小弟子做的灌糖饼深受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喜爱。那等大卖,不排上三两个时辰,甭指望吃上了。 “唧唧。”小蛮躺树上看着,忧伤地捏捏自己又想咕咕叫的肚子,“唧唧。”安慰着自己,也知道明天怕是吃不上烧鸭了。 “唧唧!”却很快又开心地蹦跳起来,去吃松子咯—— 有一件事,小蛮可开心,可以说是最开心的开心了。七玄山上,树木千万种颜色,其中最多的就是古松,各式各样的古松。 仙家宝地,灵气充沛,这里的古松和大蛟山的不一样,没有了时节之分。每天都有古松在开花,在结果,在落松子。各种颜色,白的,黄的,火红,还有和小蛮眼睛一样的幽蓝。都好美味的。 月下的小蛮,小小的身躯扭动,美妙的舞姿被人称赞,她很开心。而称赞她的人,也就是跟在她后面,此刻正在帮她找松子的七玄山五大弟子。她倒是省心哦。 不过这些日子,小蛮好像有了心事,不但一脸忧愁,还无端焦躁,连吃东西的劲头都少了那么一丁点。小小的眼睛眨眨,总是看着竹林,可每回跑过去游荡又游荡,都是无功而返。 透着疑惑劲头,幽蓝小目只看着李柱子,可李柱子也是一头雾水。渐渐地,小蛮似乎忘记这件事了,一切也就变得不在意,和从前一样了。 夜深,月华把白花花照得透亮,玉石一般。玉石上有尊雕像,雕像的怀里有个捣蛋鬼,小小的身躯抱着大大的烧鹅,一小口一小口啃着。 明明吃饱了,可就是喜欢一直吃。这还不算,托着烧鹅,油油的小细腿,闲来无事,总爱往李柱子身上蹭几下,好像很有趣味,又蹭几下,还打起滚来。然后,吃得累了,玩也玩累了,索性把烧鹅放李柱子怀里,她自己挺着个鼓鼓的小肚皮,喘着小气儿,呼啊呼啊大睡。好一副悠哉的样子呢。 唯一不满意的,回荡在七玄山夜空中,哈咻哈咻的呼噜声。小嘴一动,恶狠狠看了眼木屋的方向,“唧唧”说出几语。 然而,呼声更响了,像是报复,谁让她咒他来着。但是,小蛮也睡着了。哪怕是躺在江明明鼻子上睡觉,小蛮闭上眼睛也就睡着的。起伏的鼻子,还能当作摇摇床呢。 好安静,今儿个太安静了,像是万物蛰伏,大伙儿都在呼啊呼啊睡大觉。虫鸣消失,风也没有。一直到子夜,凉风才来那么一缕,竹叶子也是沙沙只响了一下。 一扭身,噗达一下,哎呀,滚下来了。扑咚一个翻滚,扑咚,又一个翻滚,砰,撞到石头上了。 “唧,唧。”微弱的,来自梦中的丁点声音。小细腿缓缓探过来,在屁股那抓了几下。 “唧——”忽然间惊吓,后撤步成这样了。只因脸贴石头,睁眼的时候眼前一片黑暗。吓到了呢。 “唧唧!”不害怕了,自己也笑起来,然后噌地一下蹦起来了。但烧鹅并不会飞,经过方才的惊慌和一撞,已然身在掉下白花花的边缘。 肚子虽然圆起来了,但身手依旧敏捷,飞身扑救得十分优秀。 “唧唧!”先夸奖自己,再想起来脑袋还在梦里,迷迷糊糊的,要缓一缓。 “唧唧。”缓过来了,开心地一蹦。然后看着竹林,小细腿摇摆,很悠闲的样子。可一回头。 “唧唧!”太生气了,这个李柱子居然还双目紧密,这么明显的风吹草动,他愣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可只有一缕风过啊。小蛮不管。 “唧唧唧唧。”抓挠,轻咬,猛摇,哇啦哇啦大喊。快醒来,快醒来。 醒来了。 “唧唧。”小蛮的开心劲儿来的很快。然后蹦跳蹦跳,又手舞足蹈,可认真的。只是,比划了那么半天。 “小蛮,是含香树吗?”听到的是这样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唧!”小蛮摇摇头,不开心也来的很快,只摇摇头,又象征性地比划两下,但还是和预料的一样,李柱子没有听明白。 “唧唧。”肉肉的小细腿们都摆摆,没办法了,只有换笨一点的方法了。嘣地一下跳起来,肉肉的小腰扭扭,然后回头用小肉腿做了个“跟上我脚步”的动作。悬空之中昂首挺胸大踏步,御风而行。 “唧!”回头的时候开心劲儿又回来了,因为李柱子很听话地跟着。 竹林之后,连着另一座山峰,七玄山的禁地,有着“迷竹林”这样一个名字。 禁地什么的,小蛮哪里去管,她的小目中,四处阳关道。身后的李柱子,可就没这等雅致,犹豫着,可经小蛮一催促,竟然也跟着抛之脑后了。很不像话! 七玄山的雾,在哪都是黏人,都这么晚了,也不睡觉,呼啦呼啦围过来。唧唧,小蛮反抗着,似乎热情得让她喘不过气来了。 “小蛮,你看的见吗?”唧唧,看的见的。开心。 “雾好浓,我快看不见了。”雾就是这样通人性,只一瞬间,跑去睡觉了,“又看的见了。”笑起来。 月色,清露滑落,蜗牛醒来,又睡去。到处是寒竹,低低矮矮,寒竹每年都开花,很漂亮,而且,她不会就此死去。 迷竹林,可不单是寒竹的梦哦。低矮不见了,混杂着方竹、青皮竹,不止十里。十里后,不能往前行了,夜色浓归浓,并没盖去石碑上鲜红的“禁地”二字。 “小蛮,这里过去就是禁地了。师姐说过,不能走进去的。”果然,听话的孩子停下来了。可还有个不听话的孩子,小小蓝眸子一动,立马有了点子。细腿指指一旁的一棵古柏,又各种比划,唧语不断。 “你是说,真的有含香树?”看样子上钩了。 唧语一声,外加蹦跳,小脑袋点个不停。李柱子跟着点了下头,看向夜色中模糊的石竹。小蛮又蹦过去了,这回,李柱子回头看了眼,也走过去了。 这一步,仿佛走到了地心深处,整个人跟着一沉,差点喘不过气来。慌忙抓住一旁的石竹,石竹坚如磐石,一动不动。 时间推移,李柱子终于缓过来,石竹变得好凉,和冰一样,兴许更凉。 “你怎么了?”对着石竹说话,这样的傻劲。 “你冷吗?”握住的双手更紧了,他都没发觉自己的冷,手背上结了厚厚的冰霜,已经冻得麻木了吗? “暖和起来了。”仿佛是真的,因为冰霜变成了露珠,从他的手上滑下。小嘴一张,咕嘟,小蛮喝了一大口,唧唧,可甜啦。一脸开心。 “小蛮,不能用道法了。像回到了柱子村。”这么久了,才发觉。 小腰扭动,细腿挥舞,兴奋得不成样子。原地一蹦,光芒一闪,化身意气风发的她,红光浓郁,变高变大,一下子成了三丈有余。 “小蛮变成大蛮了。”傻乎乎的笑声。 小目,不对,现在是幽蓝的大眼睛了,转了一圈,尽是贪玩,笑嘻嘻地看过来。人也蹦跳过来,地在震,以前的小细腿,现在的大粗腿也过来了,抓住了一个人,往上一抛,飞得好高,都高过石竹了。然后大红影奋力一跃,稳稳接住。 “冲啊!大黑——冲啊!小蛮——”时光仿佛一下回去了大蛟山,一下子回去了柱子村。仿佛还看见了交错着的,温暖颜色的田埂,像眼睛的一朵红花。 唧唧,答应着,幸好没有付诸行动。不然的话满林子山崩地裂,砰砰咚咚,雾、花、虫子他们还怎么安睡呢? 鬼魅穿行。这里不得不夸奖下小蛮,这样的身形,一点笨拙的嫌疑也没有。红与蓝交织,漂亮的河流往前奔去,在夜影中绘出美丽的画卷。蜗牛睁开眼,又闭上,梦从灰暗变成绚丽了呢。 这样飞速地画画,竟还持续了半炷香的时光,石竹林果然大。小蛮乐在其中,唧唧唧地哼起小调,另一个人的心绪也被勾起,又回到了田埂上的时光。大冬天踩冻上的泥路,发出吱吱咝咝,很好听的声音。 “小蛮,我想起了书上说的石竹。”唧唧,唧唧,她要听,她要听。 “好,好。”可开心地笑起来,“书上说,竹子中最愚笨的就是石竹了。刮风,下雨,打雷,下雪,它都不会动,这样的它,连月华都不愿意飘下来了。”只说着,笑容没有了,声音也变弱,好像还有轻轻的一声叹息,再又说道:“它没有朋友。” 遁光一顿,停下了,河水不再流淌。和一株石竹面对面,看着彼此,又有笑声:“我也很笨,可我有很多朋友。”唧唧,有人不答应。 “石竹前辈,你也要跟人说话的,师父说,不能都憋在心里。”手又到了石竹上,亮起来了,是月华来了吗? 人走了,眼前忽然一亮,一个美丽的白玉世界。满眼透亮的白玉竹,映着月色,还有薄薄的雾霭,一股七玄山特有的,绵绵的味道。有这股香气陪着睡觉,总是美梦的。 就在身后,石竹那里好像有风声赶上来,是沙沙声响吗? 有人回头,笑起来,摸摸小蛮的大脑袋:“小蛮,石竹前辈好像动了。”大脑袋也回头,好像看不到,那就转动着再一蹦,整个人换了个方向。唧唧,仿佛也察觉到了。 继续走,路途格外清晰,慢下脚步,不遁形了,印在土地上,美丽的两排脚印,一大一小。像上学堂的小孩子似地,也不好好走路,你撞我一下,我也撞你一下。你看,是不是呀,又摔跤了,也不知道疼,就只会傻笑。 “像老泥潭的那段路。”又在回忆了。一条老路,他走在上面,不是大蛟山的路,比大蛟山还老。又起雾了,不是绵绵,比冰凉还凉,可以说是寒。奇怪的感觉从脚底爬上来,是因为曾经认识吗?可并没有印象呀。 脚步停下了,凉雾也停下,白玉竹睡着了,影子好模糊。站了多久了?反正小蛮在打盹。 到最后,还是雾最先动,如果是在柱子村,是在玩木头人的游戏,雾输了。输了还赖账,一个劲地往眼睛里钻,想逃过惩罚。气愤的竹子醒过来了,明晰的一道人影出现,可是,偏偏有人睡着了,没看见。 睡着归睡着,眼睛居然还睁着。一对模糊的眸子,浓的,越发浓起来,淡的,也淡得如水。 “啊?”轻轻的一声嘀咕发出,“我怎么睡着了?” “小蛮,小蛮。” “小蛮,你也睡着了。” “唧唧。”对,睡着了。 换了个世界,明明双脚站的地方不曾改变,薄雾没变,月光没变,竹子也没有。可许多东西变了,人也跟着变了吗? 贫瘠的土地,陈旧的气息,寸草不生。唯独生着一棵通体黑紫色的竹子,它好像比石竹还孤单。 “当——”仿佛还听见了头顶深处的一语钟响。 “小蛮,不是含香树。”疑惑,回想,又看着竹子道:“但我好像认识。” “很熟悉的感觉。”说着。 “像是朋友。”又说着。 仰起头看去,看着那一棵散发着奇怪香味的树。不仅有竹香,还有其他的。不是含香,那是什么香呢? “你是魂香吗?”李柱子忽然问出这样一语。可魂香是什么,他又问自己,他却不知道。 他是第二个输的,因为步子被迈开,人出现在了这片古地上。风瑟瑟,好像是寒雾变的,紫竹一动不动,比石竹还固执。 “你是含香树吗?”他问。 竹子没有回应。 “我叫李柱子,是以前柱子村的那个小孩,还有香城。”还是仰着,看着,并没有动。像不像千年? 千年的注目,终究是动了,妖竹是第五个输的。颤动着,怎可能是沙沙? 唰,唰唰!还不止,花叶尽落,虽然没有花,可闻到香了,带着一股血的味道。叶子中穿出一双手,紧紧地握住了这棵妖竹。 天地在颤,刮起无主的风,令人晕头转向。但第三个输的没有,因为他是鬼魂。他的气息和李柱子很像。并且除了风,那股寒意也在,仿佛刀割。白玉竹上出现一道又一道的口子,好深,又好执。 李柱子没有看到,也没有感觉到这一切。妖竹的光华缠绕着他,如一帘瀑布,他身在瀑布底下。 就不远处,小蛮一屁股坐在地上,没一点担心的样子。都没注意到,她竟然把半只烧鹅带在了身上。 此刻红光一闪,她又变回鸡蛋大小,这样,烧鹅看着大许多,也经吃一些。其实不然。 竹林外,木屋群,方才地面忽然一震,无情地打断了呼噜声。呼噜声的主人虽然睡得死,可他向来机警,一有风吹草动,总是他第一个醒来。 古铜色光华一闪,木窗中刺出一道人影,正是山草上落定的江仁明。他环顾四周,只有风声,并没有异样。但忽然间,风声某处,似有人影闪过。 “是谁——”他大喝一声,光华化作急电,瞬间落至风声这里,可只有枝叶摇曳,没半点的人影。正是疑惑,吴楚义等人纷纷到来。 “有人吗?”李玉儿双眉一动。 江仁明摇摇头,道:“不知道,我刚才明明感觉到有人影,可过来的时候,什么都没了。” 八字胡一动,两手沿着胡子的轨迹缓缓滑过:“二师兄向来有狗鼻子的神通,看样子,有不速之客闯进七玄山了。” 众人点头,却李玉儿惊叫:“柱子呢!?”的确,少了那么个人。四道光华骤闪,可小木屋里没有,小蛮也不在。 “师父不在,我们不要分开,一起去找。”吴楚义道。 李玉儿忙着点头,一脸焦迫,都快哭出来了。这个时候,仁明和显锋走到一条道上,相继拍了下李玉儿的肩膀,道:“小师弟不会有事的。” 四道光华如鬼魅,穿梭在七玄山的各处。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二 迷竹林,风声呼啸,沉寂万年,方才醒来,在宣泄。紫黑意的瀑布还在,人影已经没有了,完全埋没其中。 “当——”一语悠扬,古老的钟声响起,世间因此安静。 寒意一颤,风声立即停止,簌簌声缓下来,只剩下瀑布。小蛮已经吃完烧鹅,两只小眼睛看着如水般的紫黑光芒。光芒环绕,游走在李柱子周身,却玄光一盛,在他的右手中凝成一道纤影。比宽剑纤细许多,又修长许多。 “唧”的一声,小蛮又自顾自开心,自顾自跳起江明明舞。而李柱子,跟刚才的风一样,像沉睡了万年。 睁开眼,又换了一方世界,鬼竹不见了,手中却多出一把长剑。像是熬的糖,长剑黏在手上,手掌松不开,只存在一种,血肉相连的感觉。 通然黑意的剑鞘,毫无雕琢,只是浓浓的黑,好像一个人的眸,眸却好深,好执。石竹这样,寒竹也这样,白玉竹还是这样。 “是刚才的紫竹吗?”回想着,可似乎真的是过了万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还在想,剑鞘颤动,带动他的手。忽然间,一抹紫光划过,占尽双目,仿佛又沉睡了,再看不见。可小蛮还是蹦跳着,看着。 黑鞘滑落,剑身初现,好浓的紫焰,只出现便焰光升腾,席卷全身。李柱子仿佛置身火海,可他一动不动。 又起风了,白玉竹乱颤,被压弯,“咔嚓”一声,断了。小蛮看都不回头看一眼。 紫焰被浇灭,血浇灭了它。 “啊——”嘶吼在静夜中传开得特别快,风更加地狂了。 那股阴冷又出现,在大蛟山的时候,也是这样。可冷只一缕,紧接着,好烫,整个人都烧着了。仿佛还有焦味,那也是自己吗? 李柱子想要去控制,他全身在颤抖,可只是几瞬,彻底被吞没。没一点意外的样子,小蛮缓缓蹦跳过去,就停在血光的旁边,安静守侯。 眸子又变了,变得空洞,可白茫中,那抹血意触手一般挣脱出来,像是一滴血狠狠溅在眼眸中,立刻染成一片。没有停下,血意夺眶而出,顺着整个脸颊向下,带起风声,只刺向手中的那把紫剑。 满耳的“咝咝”声,长剑颤动,沾满了血,仿佛一柄饮血剑。有一滴血滴下来,落在这片荒芜之地上,瞬即,狂风吞没这里,可不是肃杀,反而是生机。那股陈旧的气息在消逝,在血滴落的地方,一株青草冒出来,草上有刺,好诡异的草。 古地的一旁,白玉竹林中,有一棵竹子例外。别的竹子,影子都是黑的,唯独它,带着绿意。绿意很淡,仿佛剩下的最后一口气。 血落的那一刻,吐出了最后这口气,影子没有了,只剩下竹子。一股空空的幽香,像是秋天。开出花来,一共十一朵,空谷幽兰。 生命的所有,仿佛都在花里,倾尽地燃烧,肆意地绽放。花就枯了,碎成沫,连同整棵竹子。 只有小蛮看到这一切,小眼睛眨了眨,看了一眼身旁的李柱子。血意也消散了,血剑一颤,敛作一抹血光,只涌入他的体内。而李柱子,就像是方才狂风中断了的那棵白玉竹,栽倒下来。 唧叫一声,小蛮又变大了,接住他。血光一闪,消失不见,而方才那柄黑剑,变作小小的,安静地待在李柱子的丹田中。 方竹林,刻有“禁地”二字的石碑旁,传来话语声,正是吴楚义四人。李玉儿可听不进去,她本就是性急之人,径直跨了过去。 双眉一皱,一脸疑惑,她回头惊道:“师兄,那股压迫的气息没有了。” 吴楚义等人也是一惊,相继跨入石竹林,的确毫无异样。可以前,他们四人偷跑来此地,分明有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存在着。 正值疑惑之际,林子中传来一阵“唧唧”声,血光疾驰而来。 “是小蛮!”李玉儿一脸惊喜,惊叫出来。 “还有柱子。”血光靠近,吴楚义他们也是发觉了小蛮背上的小师弟。不过小师弟一动不动,一脸苍白。 吴楚义赶紧飞遁到小蛮背上,一搭柱子脉象,立即掏出玉瓶,往他嘴里塞进两粒白色丹丸,才道:“没事,只是气血虚弱,休息几日就好了。” 李玉儿等人皆在小蛮背上,纷纷点头,李玉儿却怒道:“小蛮,是谁下的重手!” 小蛮一惊,以前的小眼睛,现在的大眼睛一眨,摇摇头。李玉儿也疑,又问道:“没人袭击你和柱子?” 小蛮点点头,用两条大粗腿比划了一通,可没人看明白。江仁明笑道:“没事就好,小蛮,先回李家大府邸——”又突然扯着嗓子发疯了,然后假装什么事情没发生,自然又稳重而点着头很深情地道:“其他的事。”轻甩头发,得到一声咚,不为所动再道:“稍后,小薇过夏天再议。” 一行人没有异议,没有理睬才是。小蛮的巨影一动,迷竹林中只剩下了一缕被带起的风。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小蛮才算是比划出了个所以然。李玉儿他们这才有了笑脸,显锋笑道:“看样子,是喜大过忧。”小蛮点点头,又摇摇头,在她看来,一丁点的忧也没有。 这样过了一日,七玄山上忽然回响起一声“柱子醒了”,几色光华应声而至,小木屋,也就是李家大府邸里塞满热闹。 小师弟比想象地要好,才醒来,便能半坐,能说能笑不能跳。这样,众人也就彻底放心了。而期盼已久的那件法器,随着他一声唤,也是光华闪闪亮相这间小屋。 “哇——”传出和光华一般的久久惊叹。 被淡淡的墨雾包裹,通体玄色,剑格和剑茎也是浓浓的黑,就连剑茎上镶着的三颗玉石也没有例外。 “哇,好凉——”李玉儿握着此剑笑道。 可当玉手一动,想要把剑身抽出剑鞘,玄剑却一动不动。李玉儿努了努嘴,道:“好倔的剑,连师姐都不让看。” 说完递到小师弟面前,小师弟也是吃惊,把手伸向长剑,手指还未到,墨雾已经自己缠过来。剑的确是凉的,可不是伤人的凉。李玉儿笑道:“果然娇气,还认人的。” 还没怎么用劲,剑身已经抽离出来,紫色的它,很美。剑身上,靠近剑柄处,有两个血色的淡淡小字——太轮。 “太轮。”李柱子缓缓念出来。 显锋一笑,食指轻轻触在紫剑上,比冰灵力还凉,笑着问道:“柱子,太轮是什么意思?” 想了会儿,可是在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不约而同地笑起来,李柱子也笑,看着剑颈上的三颗玉石,却发怔。玉石好像眼睛,太轮剑的眼睛,它也看过去,可是满是黯淡,仿佛睁不开眼。 “我当时好像入魔了。”出现的是这样一句话,笑容停住了,可两两对开,仁明和显锋丝毫不受影响。江仁明道:“跟大蛟山那个时候一样?” 小师弟摇摇头,缓道:“这回不是冷,好烫,像烧焦了一样。” 仁明和显峰还是笑笑,李玉儿食指点点吃着大水梨,小蛮的小脑袋,问道:“小蛮,当时的柱子,双眼有变化,头发有飘起来吗?” 小嘴不离大水梨,小脑袋拨浪鼓似地摆起来。这小蛮,第二回骗人了。 显锋的脖子转了一圈,笑道:“柱子,别管那些正的,魔的。师父不是说了,咱们七玄山不搞那些个冠冕堂皇。正的,魔的,都是些屁话。” 仁明也是一笑,打了个响指,道:“不就是入魔,不用怕,我们整个七玄山都会陪着你。”小师弟点头,笑了起来,大伙儿都笑。真好的一个七玄山。 日子又继续,醒归醒,第二天也就能下床不能跳,可一直有气无力的,连龙真和地气也是这样。于是,七玄山上那个背着背篓奔跑的身影,暂时不见了。转而成了个和陆显锋、江仁明一起躺在山草上,说着闲话,看着杂书,偶尔又吹奏竹箫的弟子。 时常听到箫声,眼前浮现一副又一副的画面。美丽的大蛟山,山下安然的柱子村,村口的天潭河,还有河里嬉戏,一张又一张孩童的笑脸。 箫声缓缓,仿佛是孩童时的万千幻想,人飞在天上,大蛟山在身下,云雀在身旁,还有软软的风。箫声变疾了,像是一阵惊喜,一声惊叫,喜鹊的雏鸟破壳而出,一共有五只,喳喳地叫,大伙儿高兴地蹦起来。 箫音又变,似有痛楚。潺潺的水声,天潭河分出来的一条小溪,看过去,有个小孩童。他本是溪流中小心翼翼翻着那些鹅卵石,忽然间,一阵破天的嘶吼像闪电般刺过天际。可很快,孩童又开始笑,原来有只身形异常强壮,钳子格外大的螃蟹钳住了他。 啼嗒啼嗒,螃蟹的小目直直竖着,像两粒渗了水的米饭,真好玩。又啼嗒啼嗒,两只小目很精神很精神地动了动,向两边歪去,就更好玩了。 但哼哼!咕嘀咕嘀嘴巴吹泡泡,似乎在说,笑什么笑,气势上它可一点不落下风的。 呜呜呜啊噔!箫音又变得绵绵,还有拨弦声,小蛮也来凑热闹了。紧接着,仁明的山歌声和显锋的吆喝声加入其中,小蛮哪里肯,满七玄山追逐起来。 后来,身体逐渐恢复回来,又见到了那道满山跑的身影。有时候,小蛮也会跟着跑,可是没撑多久,血光已经身在肩头。 紧接着,丹田中的地气尽现浓郁的金黄,之中白色云朵状的弥天天气也是初生。一时间,李柱子竟然踏入了曲径修为游浮境界,都跟大师兄吴楚义一样了,有些不可思议。只见其手中白色天气缠绕,与地气一起,幻化诸般模样。 还有个坏消息,这本修真残卷,被李柱子修行到尽头,无路可走了好像。他也没多想,依旧傻乎乎的,开开心心的。 “我们七玄山总算出了个卓尔不群的弟子,这下,看其他山峰的人还敢不敢笑话师父,敢不敢笑话我们。”七玄山上到处是扬起的尘土,把雾色都给遮住了,小蛮和江仁明的杰作。 吴楚义摇摇头,笑道:“师父说,凡是不跟人攀比。” 两声重咳,江仁明沉下嗓音,换成了另外一个他:“依为师之见,那些个爱说风凉话的人,好好打一顿才是。” “啪!”一记抱拳,显峰目光如炬,一身正气,重声喝道:“师父,一顿怎够,那些个眼拙之人,打十顿也不为过滴——。” “嗯!——”江仁明连点三记头,一脸师长辈的严肃,却忽然笑场,“啊”地大喝一声,直直冲向古杉,双拳如风,又听他喝道:“能让为师亲自出马,这厮也该暗地里偷笑十回百回千回嘞——” “嚯——”显峰衣袖一甩,头一仰,也冲过去。 “哈——”还有李玉儿,她还不忘往后喊道:“大师兄,柱子,跟上脚步。” “呀”,“啊”,“哼哈”,“哇”!彻底乱成一团了。 这就是七玄山,乱哄哄的,一脸僵硬的大弟子吴楚义,说话中时常带着师父的口吻,往往仁义、道义。说归说,最惯的还是这些个师弟师妹。 话语最多的两位,其一李玉儿,她虽排行第二,可大师兄都得听她的。她一惯袒护小师弟,现在多了个小师妹。小蛮可是聪明的孩子,有了靠山,她在七玄山上可谓“佛挡杀佛”,看谁的饭菜顺眼,抢了便是。 对此,抗议最多的就是其二的江仁明。毕竟,其他人不抢,小蛮专爱抢他的。每每诉苦,周围总是极为平静,仿佛闻所未闻。 闹腾的场景,少不了四弟子陆显峰,他最爱的就是隔岸观虎斗,然后煽煽风,喝喝茶,点点火。江仁明常说他不顾手足之情,倒是实话,每回都把他的二师兄往火坑里死命推。 “若不推进去,哪来的乐趣?”这就是他的原话。 至于小弟子李柱子,最清闲,最开心的就是他。有时候,江仁明和李玉儿的风波会带进吴楚义,有时候又会扯进陆显峰,可他一直剩着。或许他自己都没发觉,师兄师姐最袒护的就是他。他是他们的小师弟,这个家里最小的孩子。 茫茫世间,纷纷境里,最安心的时候,就是这里。这里就是家,无忧无虑,又安安宁宁的。 “柱子,那边的树洞有吗——”大声呼喊着。 “没有——”回应着。 “显峰——”嗓门都快撕破了。 “没有——”更尖的嗓门出现。 “别让我逮住!”下意识地摸了下脸上的一排大包,那等吃痛,揪心的呼吼又出来了:“我要杀了你——” “要杀了你——” “杀了你——” “了你——” “你——” 这雄浑的回音,盖世神功呐! “嘿——”那么,这多余的一声哪冒出来的? 真是的!睡得好好的,偏偏有只马蜂跑来执行正义! 什么?什么什么啊! 苍天啊!大地啊——我这是怎么了啊—— 明明是跑来捣蛋,我为什么会信口雌黄说成执行正义?我的思绪,我的舌头。我的脑袋怀上宝宝了哇!还是歪掉了啊—— 这边哎呀呀,有个时光鬼在发傻,在发愣,在做梦,在发神经。那边哇啦啦,有个风流倜傥的弯刀侠客在发嗲,发功,纠缠,发牢骚。 哎呀呱嘎!这稀奇的一天。 “哇啦啦——我英俊的俏脸呐——” “啦啦——我英俊的俏脸呐——” “啦——我英俊的俏脸呐——” “我英俊的俏脸呐——” “英俊的俏脸呐——” “俊的俏脸呐——” “的俏脸呐——” “俏脸呐——” “脸呐——” “呐——” “哇哇——”这多余的,诡异的一声,又出现了。莫非,难道。好可怕,好可怕,想想都心里发毛,生出来很多很多会发红光的密密麻麻的白眼睛呢。 而往下的,话语还有很多很多,马蜂听见了吗?没有。马蜂会听见吗?不会。那要是听见了呢? 要是听见的话,马蜂势必回来再咬他个十万百万口吧。 易京,靠近南边的一个古城。城外的山道,风里都是酒香。一块大青岩,前些日子遇上这里的雨季,织上厚厚一层青苔。 “呃!”重重一语打嗝,酒味泛上来,腊八可不管,靠在没有青苔的青岩上,举起怀里的酒坛咕嘟咕嘟很久,像个孩子似地笑起来道:“洒家还是戒不了,这里的花雕。” 咣咣当,滚动着,脚后边横着三四个睡姿优雅的空坛子。老乞丐和它们躺在一处,怀里也抱着个。夕阳都落了,他还在认认真真看暮色。 “呃!”又打了个嗝,腊八不再笑道:“洒家师父来过这了。”咕嘟咕嘟,又闷闷地道:“他不是洒家以前的师父了。”仿佛酒话,继续着:“他只有洒家师父的大半个肉身。” “没有脑袋,没有心。”又迷糊地说着。 “叫花子,什么时候上路?”忽然醒过来,腊八问起。 老乞丐伸手拉过一个空坛子,当作枕头,道:“不走了,就在这待上一年。” “等谁?”腊八把身体往更高处挪。 “在这喝喝花雕,顺便等等木、石那两小子。”这样子躺着也能喝酒,左手轻轻捏住那口青瓷破碗,满上喝下。 腊八“哦”了一声,也看了眼暮色,又问道:“那俩小子必定从这里过?” 老乞丐笑起来,只有暮色看到了,道:“木、石二人可是谨慎人,来来去去从来是一样的路。” “那是痴。”腊八却道。还笑起来说着:“叫花子在哪都一样,有个破碗就好。洒家就在这易京城杀猪,摆摊卖肉。” “啊!吼——”腊八伸起懒腰来像头佛门的狮子,老乞丐转过头来看,只道:“你杀性太重,还是架口锅,卖你的腊八粥吧。” “哈,哈——”腊八的笑声格外粗犷,胆小的人听了都会怕。 笑声中,有微微的脚步声随风而来。来的人脚步好轻,若有若无,还带来一股竹叶青的香,连老乞丐都在眨眼工夫中长出来一苗很深很深的兴趣。 也是个和尚。是个瘦和尚,比腊八更像和尚。一样光光的头,比腊八多一身茧绸僧衣,麻鞋是一样的。也有不像和尚的,腰间挂着个酒葫芦,荡呀荡的,竹叶的清香就是从那里飘出来。 哗沙,哗沙,瘦和尚摇摇晃晃地走,像酒醉后耍一套剑法,比风还柔,可隐隐地,有一种郁结。腊八起身,抚抚平自己的破衣裳,腰间的破袈裟扎得更紧了,只走到山道旁,双手合十,缓缓躬身。 瘦和尚也停下来,面对腊八,二人只隔一丈。他同样双手合十,缓缓躬身。 腊八缓缓直起身子,微一点头,好难得,好安详的一个腊八啊。垂下身,把酒坛子提起,直在悬空。瘦和尚双手依然合十,又一躬身,伸手接下酒坛。葫芦塞咬在嘴里,坛口一倾,酒水像细水一般落入酒葫芦。 汩汩汩,酒满了,凑到嘴边喝了一口,瘦和尚笑起来。把塞子塞上,又朝腊八合十躬身。腊八也笑,回了礼。瘦和尚自顾自摇晃着走去,留下一缕竹叶香。 “怎么和尚见面,连话都不说一句?”老乞丐笑着问道。 宫当宫当,腊八灌了两口酒,也笑起来道:“各有各的路,偶遇。” “兴许一辈子也就碰头这一次?”老乞丐不回头地问起。 “呵!”腊八点头喝道。 老乞丐笑,坐起来喝酒,道:“连腊八都忽然生起佛性了。” 腊八也笑,摇摇头:“洒家早忘了洒家是和尚了。”咕嘟咕嘟,喝酒吧。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梵音大会 1 春分时日,处处吐翠。有一棵树不是,苍老的树皮,墨绿的叶子。树的样子奇特,名字也奇特——魂树。 修道界,人死,不入葬,也没有灵位。既是道,灭了,自当空。光芒一闪,情、仇、爱、恨,通通没有了。剩下的,只是满眼埃尘,然后,埃尘也没有了。 听说,埃尘会飘去原来的地方,游荡到心死再回来魂树下,也算叶落归根,一生无憾了吧。 七玄山顶,迎风的地方,就有这样一棵树。有风吹来,树叶子簌簌作响。有脚步声,见到七玄山五大弟子,他们每年都会来拜祭,来魂树下坐坐。 时光翻页,哗啦啦好大一股清新的喜气扑面。 七玄山顶七玄斋,吴楚义、李玉儿、江仁明、陆显峰、李柱子五人有说有笑,立在石门外。石门上攀着野蔷,一片粉色,还有淡淡一层,苔藓吐翠的深情。 “三年的闭关期已到,按理说该出来了啊。”江仁明伸个懒腰,吱呀吱呀磨牙,顺便小脚一跺,尖着嗓音无比震惊道:“为师我还是为师他?为师该不会黑白颠倒,还在睡觉吧?” “哎呀呀怎么办?哎呀呀到底怎么办?”急得,装得那个团团转啊,泪如泉涌,鼻孔喷血皆是常态,“为师师到底如何是好,又该怎么办办呐——”又不得不说,这个“呐”字拖沓得有点厉害呐。 “师姐,师姐——”来来回回噗哒哒像小驴子跑,“怎么办,怎么办办。” “师兄啊——”驴打滚,不是吃的,是真的打滚翻转,拿头咚咚撞地,还开出一朵馒头形状的馒头花,“全仰仗你主持大局了啊——” “明明我,明明我。” 梆!被人一棒槌打进地里头,连着那朵奇怪的馒头花一同消失。 扑啾!这边去,那边钻出来。 “怎么办,到底怎么办啊——”又跑出来为祸人间了。 “怎么办怎么办!你们倒是理理为师,理理人家嘛。”扭捏娇羞起来,真佩服他啊,脸想要红,立时害羞的,通红得如血一般。 自然是被无视,只有小师弟鼓掌,好无情,又好伤人对不对? 错!一点也没有。江仁明春风得意一塌糊涂,还毛毛虫般嘿呀嘿呀地上蠕动着,发出“师父说话不算话,师父欺骗小明明”的略带哭腔的愉悦之声。因为咯咯咯咯笑得实在太过狂乱。 李玉儿白了他一眼,冷冷道:“师父向来说一不二,又不是你,说一会成二的。” “师姐错了,不是二,而是三,还有很大很大的四了。”陆显峰接道,陆显峰又不是很满意地摇摇头,问了声:“我可以重来吗?” 哗啦!衣裙一甩,一马走天下之势配合豪言壮语:“大可放马过来!”顺带,江仁明自信地抖了两下屁股,发出刷啦刷啦两声。 “呱哒咕哒咕哒——”显峰热烈鼓掌,显峰微笑而咧开嘴,看来他的话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他总是这样念旧。 江仁明一耸肩,不在意啊不在意,看他那得意的劲儿,也不知道在傻笑什么。一边嘎嘎呱呱抽经着,一边笑得极其大声。免不了又被李玉儿咣咣咣拿来打。 “师姐错矣。”记性太好的显峰终于忘记方才,他开始了重新的他。他又一次重申:“师姐错矣。”这里很敬重,很甜美地微笑,但目光转去他二师兄身上后,鄙夷之光可谓万丈万重,只哼了声道:“何止是二,三早越过十七年了,现在连四都长得很大很大,能下地干活,择日都要娶妻生子了呢。” 仿佛真的一个个都忘记先前,李玉儿大有深意地“哦”了一声,大小弟子一如既往傻乎乎笑。江阿明也是一笑,微一耸肩,仿佛随意,却大有深意地回眸冲显峰一歪脖子。 显峰还是那个淡然的显峰,视若无睹。这俩人,心里头较劲简直成每日的必修课了。唉。但不得不说,两个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行家啊! 沉寂只就一个刹那,一个念头。转瞬就过去。 “哈哈——”这忽然惊雷一声笑把七玄山都给吓去了,更何况是身边的道友? 不得不提,显峰道友从来是个例外的。 自然哐哐咣咣又是痛打,却再次发自内心地笑,依然淡然地回头冲显峰嘴角一抽,小眼一眯,轻轻吐露一声:“我不生气。” 回以一抹涟漪般的优美笑意,显峰他也是。哎呀呀!这俩人,干什么都不晓得啊! “我要来了。”江大侠微一回头,这一回还是淡笑。 哗啦!衣裙甩动,“大可放马过来”气势如虹又如出一辙,且尾末的奏鸣亦是两曲,只是更胜,竟是呱啦呱啦之声,这屁股可是石头做的? 却静止,如优美的,红线牵着的阿明风筝。陆道友见了喜出望外,欣喜过后他隆重又深情地蹲身相邀,万福礼着:“江道友请。” “谢过陆道友。”江道友刷啦抱拳,豪情万丈,又刷啦转身,衣袂荡起三层天,忘记曾经事!至此,一切都变了。该忘记的忘记,该记起的烙在心里。 “我跑呀跑。”真的噗噗哒,噗噗哒在跑。 “我跳呀跳。”也真的磬磬锵,磬磬锵在跳。 “呀嘿——” “呜哈——” “喂喂——” “呱呱啦吧——” 或踮脚,或立在毛毛凳上,或荡着秋千,或翱翔状,总之各种鬼叫呼喊。还嘿呀嘿呀埋了个大土坑,他义无反顾地跳进去,被活埋,再蘑菇一般顶出来,原本该有“吧嗒”一语开花声的,但李玉儿早料到,用泥巴彻底封死了声音的源头。于是,自然,馒头形状的馒头花再没有出现。 “呜啊呜,呜呜——”还是不休。又突然地蹲地上良久,默默不语。有所阴谋? 自然是的。 “呜哇——”又蹦起来了,然后婉言相劝般对着镜子中的自己搔首弄姿地说道:“你真的都已经长大成四了吗?”静静地恢复原貌,自说又自说,轻一摆手而淡然道:“随意,都很随意的。”自个儿狂喜得拍打小手,哗啦哗啦振翅想要高飞。其实在等一个安静的,大伙儿放松警惕的一瞬。 没有错,等的就是这一刻! “是不是呀——”这仿佛静夜之中,睡梦人耳旁的平地一声吼,再次如愿地吓到,恶心到身边的人了。 又不得了。 哐哐锵锵哐哐锵锵铛!下手好狠啊。 惨不忍睹。 山风继续轻拂,薄雾一起轻动,跳一曲曼妙的牵手舞。嘣嗒嗒,嘣嗒嗒,为什么有人也跟着翩翩起舞,并呼吼:“不行了!我情不自禁触景生情啦——” 然而他不知,他的触景生情,对于旁人而言,那叫触景伤情。 他自然知道的。他深深地得意其中。 “我跳过来啦——” “刷!”好一招狮子摆尾!血刷啦一声溅四方啊! “我又跳过来啦——” “噌!”这一记顺劈也是彰显粗犷野性! “可我又跳过来啦——” 漠视。似放弃。只假装没看见,偏过头去,可那跳舞的身影也跟过来了。继续转身,然而,妖娆的舞姿又跟过来了。 终是忍不住。 “刺!吱!咻咻咻咻咻——” 这万刃斩,有点血腥啊。 然而但是,并且为什么那么难听的调子还是在飞扬呢?苍天啊大地,山川啊河流,不求解脱,早已放弃,自知是妄念,可至少让一切好那么一丁点,尘归尘些,土也归土一丢丢,可否? 心里的祈福,老天大概听到了,虽然没打下个雷,把这个江喇叭给劈死,可至少让这一切在一个华丽丽的转圈圈后完美谢幕。那来自古远的,轻轻的,吱呀的一声,简直就是这世间的救星啊。 “吱呀——”一直延续。 石门动了,舞姿也停了。 “是师父。” “师父出来了!” “师父——”这之中,唯一不同的,来自江仁明的那语“师父”。尖着声音,仿佛身在戏台子上,不但模仿女声,尾音还被拖得长长的。 “哇——”众多惊叫中,江仁明的总是格外出彩。 这出了石门的,自然是他们的师父吴子鸣没错,可乍一看,吴子鸣好像年轻了好多。不仅原先略带褐色的面容化作红润,眉宇间那几道朝气更是逼人。弟子五人自然想到修为之事,一个个面露精光。 “哎呀呀为师,为师啊——”尖叫又盘绕起来,像蛇一样扭过去了,这个江仁明。 他们的师父,这时候也是喜从中来。弟子五人又长大了,特别是小徒弟,入关前六尺还不到,如今,恐怕七尺半都有了,除了楚义,反而他最高了。再看灵力波动,笑得更开心了,修为都有不少长进,看来不曾偷懒。 当然,偷懒是有的。 瞬间料想,化成风的化成风,扭腰的扭腰,撒娇的,尽情着,还不够,妩媚地挑眉,笑道:“师父,是不是,是不是炼制成了,那个,那个回春丹?”扭捏着,如同娇羞,又道:“可否,可否给徒儿也炼制一炉嘛?” “哈哈——”尽是此等。 摇着头,看着眼前这个一贯胡言乱语的弟子,吩咐道:“仁明,今日起,你便踏入七玄斋清修,先,先暂且修它个三五十年看看成效吧。” “师父,师父——”这跪着的呼吼。 “师父,你舍得吗?”这又忽地起身双目瞪大,一脸惊疑且噗哧一笑,兰花指翘起得到位,再很是深情地一问:“师父,你真的舍得吗?” 未完。 “你怎么可能舍得小明明的嘛,师父——”哗啦哗啦,有这样惊天动地的呼喊传到了玄风厅前,古杉不情愿地睁开眼睛,都还没睡醒,没睡够呢。 唉,浓郁一声叹息,又转为笑,只道:“换成其他弟子,为师都舍不得,就你,为师舍得的。” “哈哈——”源自其余弟子的喝彩。 “师父干得好!” “师父真棒!” “师父果然是亲生的师父!” 那江仁明呢?双目似迷离,尽是不舍,颤着声说道:“师父,你好狠心呐!” 这个“呐”字还未说出来,吴子鸣等人已经清光中离去,果然是狠心。江仁明头一甩,绝不能自暴自弃,得赶紧跟上去才是。但方才未完的话语必须深情地朗诵掉:“枉小明明我对你一番情谊,同你睡,和你一起蹲茅坑,舀屎浇菜,师父你真的,真的是。太,太太,好让小明明糟心啊——”噗丢噗丢走到终章,恢复原貌。 “师父——师兄——师姐——师弟——”响彻天地,响彻心底,恶心灵魂,“可爱与善良的小明明风风光光厚厚道道来也——” 七玄厅,师父吴子鸣,弟子五人,小蛮,牛头大将,其乐融融。最活跃的自是睡饱了的,一腔热血的小蛮,左蹦右跳,又抓住江仁明的头发嘿啧吼嘿啧吼往上爬,扯得他杀猪一般最声嘶地呼喊。这小蛮也是的,又偷偷往里加力道了。 “师父,你看,现在的七玄山,连这只死贪吃的胖蜘蛛,辈分都排在我们之上。”江阿明一脸悲情,“以后,以后的日子。”忽然间喜极而泣,鸭子笑后哇哇嘎嘎地坐地上哭起来,又咚咚咚撞着梁柱憧憬着:“还怎么过呐!” “不是我们。”吴子鸣还没答话,陆阿峰早已接话,“只师兄你一人,且一直如此。”并且还要嚎啕:“世界真光亮!世界真美好——” “小峰峰,你舌头又长了!”如此悲壮时分,还硬是要咬紧牙关,顶天立地做出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平淡,也着实难为他了。其实一点也不,小菜一碟呐。 作师父的见了只摇摇头,也不搭救,反而看向另一边,接过另一弟子手中的太轮剑,忽然道:“迷竹林中的古禁消失了吧?” “师父好厉害。”李玉儿正想说来着,扑过去环住师父的手,不停摇着,“师父快说,快说。” “师父,师父,明明也要听——”颤抖着嗓音,粗壮的手臂也环过来了。 “少恶心!”唉,又被嫌弃了。 “师姐,明明脸皮薄,要饺子,别这样说人家嘛!” “要死!”啪,飞过去一掌。 “噗——”鲜血直淋还要拂袖一甩,也真的是,嘴里说着:“师姐,你,你,人家再不理你了呶!” “师父——”于是乎,有一个眼露金光,脚踩泪海的弟子再次归来。 啪啦!嘣—— “啊——要死了,要死了!真要死啦——”又是自作孽,不可活。 笑声,言归正传,吴子鸣的声音:“为师年轻的时候,和你们一样,也偷偷地和师兄,师妹一起跑去迷竹林,还被师父责罚。师父说,三十万年前,我们叶落门初到此地,当时,迷竹林中的古禁就已经在了。”一顿,又道:“如今看来,自是那棵紫竹的缘故。” “原来。”仰着头,李玉儿开始美好的想象,“师父年轻的时候也这么贪玩。” “师父,师父,那师公有没有扒了你的裤子,狠狠抽你丫的,揍你,打你的小屁屁?”好了伤疤忘了疼,啪!啪—— “师姐,师姐!”又开始呼喊了。 “师父,你说,紫竹会不会是仙竹下世,特来眷顾我们七玄山?”挡不住的女娃子幻想。 “师姐。”突然冒出来个头,“我不应该打搅,我也真的不想,很懒得叫醒你无知且幼稚的美梦。但作为你亲爱的师弟,热爱七玄山,热爱大海,很有担当,我想我有职责,也是义不容辞的,还有。”啊的一声,头又被按椅子底下去了。 “还真兴许。”做师父的,也一大把年纪了,还跟年少弟子一起幻想,笑闹一通,很好! “我。”才说出一个字,又回去他该待的地方了。 “师父那个时候,七玄山有三名弟子,现在有五名,衣钵传下了咯——”呼喊着,李玉儿格外开心。大伙儿都在笑,趁乱之中,江仁明终于脱离苦海。吴子鸣也笑,一顿,却看向木窗外散着的日光,有点儿自笑的意味。 “师父,梵音大会的事怎么办?”才活过来,话语就不休。还在啪啦啪啦拍打身上的灰尘,吴子鸣偏过头来冲他一笑,只道:“就派小明明你去吧。” 咔嚓!定格了,手上的动作。头缓缓,更缓缓地抬起,发出咯吱咯吱卡壳的声音。 “呜哦——”狮子有时候娇羞成棉花,就是如斯。那棉花羞答答地看过来,又捏捏自己的身体幻化成了小蛮,脑袋只拨浪鼓般啪嗒啪嗒,啜泣又撒娇:“师父说,凡是不与人相争,弟子一直记在心里,怎能,怎能破戒滴呀?” 唧语一声,小蛮也来凑热闹,逮到机会就大肆嘲笑。还不算,以最快动作把她的蜘蛛,山鼠,白蜗牛朋友们通通背过来一齐指着江仁明的脑袋哈哈哇哇大笑。 唉!那个痛啊,却也忍下来了。这一回,只能认了,毕竟性命攸关的事。狠心的阿玉儿和阿峰儿,大有幸灾乐祸的意思,手掌一左一右拍在江仁明的肩上,十分赞同道:“师父高见!” “师父说得好好啊——”阿峰儿扭成贱蛇儿嘶吼。 “师父——”再没有的深情,嘭地跪下来,泪珠夺眶而出,不得不佩服江阿明他唱戏的天赋,“徒儿,徒儿!” 看样子,吴子鸣他改变心意了,目光转去小弟子那里,重复了下李玉儿最之前的提议:“玉儿说的,让你和楚义打遍天下无敌手,干他一大票?” “对!”跪着的附和,“干他一大票!一定要干他个超级一大票——”这会儿呼吼起来咋恁地有底气哩? 李柱子一愣,看了看李玉儿他们,最重要的是二师兄投来的炙热的光芒,默默点了点头,缓缓一抱拳道:“弟子愿意。” “小师弟——”扑过来一道凶悍如牛的人影,死死抱住他,又噗啦噗啦亲得他一脸口水,再深深握着他的双手流泪流涕道:“还是,还是小师弟好。”还没完呢,余光一瞥,准确无误地扎进另一个师弟的脑门里很深很深:“不像这个,不中看,也不中用。”又是一阵爆笑,在山间回响,七玄山总这样。 “师兄,伍师姐她好厉害,只一个回合,邱师兄就落败了。” “那是。”满面得意的一位弟子。 “师兄,为什么才一个回合,伍师姐就落败了?”疑问万千。 “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方才的得意丁点不剩了。 也就这个时候,叶落门其他山峰,比试正酣,只有胜出者才能前去梵音大会。七玄山是个例外,一个个挤在伙房里,作为师父的吴子鸣正在往灶台里添柴。 梵音大会,柔子四派五年一度的盛典,每派都会派出三十二名,寓意三十二应度生。可李玉儿说了一句:“哪里度生了,内斗得不可开交。” 届时,弟子间切磋道法,若是有幸跻身八甲之列,不仅给所在门派增添颜面,还可获赠一枚罕见的兽丹,一件长老辈炼制的随身法宝。 “师父,这一回是去紫霞山吗?” “对。” “哇,云霞峰——”赞叹又赞叹,“听人说,那是一个极美的地方呢。” “谁说的?”李玉儿问。 “在我梦里。”他答,还叽叽叽偷笑,连小蛮都嫌弃,他自顾自流着口水说:“一个仙女姐姐说的。” “咦!”又收到了很多道鄙夷的目光,“好恶心的梦。” “别玷污我美好的梦。”坦然地对视,“美丽的很,快活的很,好不好!” “打住!” “我偏不,我偏要说,这个梦呀。” “打住——” “哈哈。”很快又变成了惨烈的一声:“啊!救命——” 贪玩的弟子就爱下山瞎玩,逮到这个好玩的梵音大会,打得他半死,也不会松手的。说是结交同门,见识道法灵术,有所心悟,私下里,谁知道呢! 阿明和阿峰,在这一会儿默契到了,相视微笑,将阿柱拉来身边,吐沫飞溅,津津乐道。凑近一听,说的竟是紫霞山和清虚观的女修,再看阿柱,那一脸诧异,像是始料未及,只一番怔然,就像个呆瓜葫芦。 不过此事之上阿柱确实一无所知,且不说在柱子村的时候人还小,后来到了七玄山上,女子中只一个待他很好的师姐。何况,阿柱他每日安心在坐静之境中,凡尘之念一直似无,只偶尔听江仁明念起闲书,他笑笑。 其实,阿柱的名字,柱子这个起得真对,木木讷讷的,凡尘之事上,反应还来得慢。换了外人,乍一看,傻乎乎的,一点不像个道人。就像江阿明说的:“修道,修道,把咱小师弟修成个秃驴了。” 正是话语不休,口若悬河之时,总有人不识好歹,喜欢来打岔。 “找死!”这一声,却是来打岔的人喊出。心中的激昂,热血,君子气息,瞬即皆被浇灭,看来,这来的人,的确有三十几把刷子啊。 “又教坏柱子!”一把拉过小师弟,见其面皮僵硬,一脸羞涩后,完了,火山要爆发啦—— “师姐饶命,师姐饶命!”一条船上的江陆二人。 感觉到整个玄风厅都在震,作为师父的,也插不上话,只摇摇头,他也无可奈何。七玄山,本就不是佛门那般的无尘地,人情事上从不加约束,由着他们自己。毕竟,他们总会有属于自己的缘。姻缘,多美妙的存在啊。 “师父,你在偷笑什么!”这个话锋,倒是转的快,巧妙地躲过了一截。 “你们成婚时候的情景。”那师父倒是坦白。 “呃。”“咝。”“哇。”“默不作声。”“尽是紧张。”各色反应,妙趣横生。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和仙女姐姐一拜!”只勇往直前地跪下来,眼里尽是金光又精光,“明明今日,成婚啦啦啦——”哈哈哈的笑声,玄风厅又遭殃了,差点塌下来。 “差不多,就可以了。”又来打岔了。 “师姐,别这样嘛,今天可是好师弟我,我,大喜喜的日子呢!”那楚楚动人的表情,啪嗒啪啦似琴弦讴歌,大肆传情不在话下。唯一可惜的,传错了人,也传错了地方。自然注定了必死的结局。 “啊——”玄风厅再次颤动不止。 “师父,要是得到了兽丹,该怎么办办呢?”又活过来,悠哉地咬着思甜草,恶心的话语再次扑鼻而来,“阿柱小朋友的,可以给我炼化吗?”笑得大张嘴,口水落到一半的时候,一闷声,李玉儿一掌飞过来,他又笑:“说说而已,师父教导有方,且弟子我又正直善良有担当,自当。” “打住!”有人受不了了,“你别又没完没了!” “不,会。”有意地断开来说,还冲那人挤眉弄眼,“仁慈的孩子要释放他们的魂,哈哈——”分明只有他一人在笑,竟还笑得如此放(荡)和开心。 “无聊。”“透顶。”“幼稚。”“不堪。”续着,这一回,通通笑开了花。 说说笑笑,日子悄然划过,七玄山还是老样子。梵音大会无比飞近,小弟子还是小弟子,修行,掌勺,修行,熬汤,没一点变化。 “小蛮,准备开饭。”唧唧,今天的小蛮够乖,还来帮忙添柴火了。一蹦,坐到了灶台上,和阿柱聊起天。 “不知道,反正师兄师姐都去,那我也去。”似乎不憧憬下山,不期盼见到诸多修士和灵法,那女修之事,从没有想过。 “全力去做,师父和娘亲都是这么说的。”哈哈在笑了,贪玩的小蛮细腿一抹,在他的脸色留下一条黑痕。跟江阿明待得久了,小阿蛮同学也学会如何演戏,又同时做到神情自若了。 “唧唧——”表面无声,心里偷笑,偷乐得咚咚锵锵了。 “小蛮,明天就要启程了,好像,还是挺紧张的。”木窗外,朦月又升,木窗内,独自想象的少年。那个小蛮呢?正呼呼大睡呢。 啪哒一下,坐着坐着,趴在木桌上睡着了,油灯如常,安静地烧着,没有风,可忽而一颤,发狂了,颤动得厉害,稍一不注意,将要熄灭似地。 木桌也开始颤,不是因为油灯,李柱子带动它的。李柱子在哆嗦,豆大的汗渗出来,想要占据他的所有,他又做噩梦了。这个梦,从小到大,他最怕了。 遥远的地方,也是将要去的地方,紫霞山的云霞峰。月华如水,照在青阶上,可一到夜晚,青阶看不出来是青阶。 青阶某处,坐着个人,静静地仰头看朦月。传来一阵比风还轻的声音,绿光一顿,止在身旁。 “姐姐,该回去了。”来人捏捏脸道。 “嗯。”坐着的点点头,也反过手去捏脸,可躲啊躲,没抓住。只抓到了一双冰冷的手。 “又这么冷了。”她怪道,她帮忙捂起来。 “薏儿,你说月亮那里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她问。 “蘑菇,红蘑菇,白蘑菇,绿蘑菇,还有橘子形状,梅子颜色,海的怀抱,好多好多蘑菇。”叫薏儿的笑着答。 “说正经的呢。”坐着的拉了拉她,她却不坐下,一会儿发笑着说“姐姐真好”,一会儿又捏捏她姐姐的脸说什么“一点也不冷”,再过去一会儿,笑失去了,她只是疯薏儿般默默说着:“那儿是月尘的世界,到处都是月华精灵。” “月华精灵是什么?”坐着的又问。 “月华的颜色,跟花粉那样,特别怕人,特别怕羞,你一过去,她就跑。”只说着,绿影也坐下来。那只听着的,芊芊玉手凑过去,在她冰冷的脸上回捏了下,轻道:“薏儿又瞎说。” “才没有。”她狡辩。她淡淡一笑,她也看着月色,冷眸如月,这会儿,该还是温暖的吧。 “那到底是什么呢?”另一个又轻轻说起,问起。自然也又开始抬头傻乎乎凝视咯。 “死去的。”这会儿原不该笑,却偏偏绽开一大朵,冷得异常,“蘑菇的鬼魂。” “薏儿。”那人转过身来,拉了拉她。她也是笑起来。 沙沙沙,雨飘下来,打湿了青阶,打湿了月色。 “姐姐,我们跑回去吧。”她提议。 “嗯。”这个可就太好了,薏儿说什么,她都陪着。可是很快。 “薏儿,你赖皮!”响起这么一声。 “薏儿,你又赖皮!”又传来这么一语。 渐渐远去,又消失,青阶上响起的沙沙噗噗,二人的脚步声。可能两个声音都太轻,且又和雨声夹在一起,不足以回响在云霞峰。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梵音大会 2 破晓迷景,瞌睡的瞌睡,惊醒的惊醒,回眸的回眸,分不出个所以然。 “出发咯。”打打闹闹的声音,薄雾来送行。 “师父,快点,快点。”这样的催促,响起不下十次了。青光骤变,欢声笑语,都跑去了青竹剑上。 “小青,飞起来。”青竹剑承载着整个七玄山,划开风声,只向七落峰而去。 去了雾,就是半分亮的天空,云朵都聚在一处,夜晚,大概是冷。 “好美的月亮。”半躺着,靠在大师兄吴楚义的身上,如果没有奇怪的声音,再美丽不过。 “好美呐呐!”奇怪的声音,终究还是来了。不理他,清闲一下。 “师姐呐。”“师姐呐呐。”一声又比一声响,忍不牢了! “啊——”天上掉下来个人,对,就是青竹剑上,被人一脚踹下来的江仁明。不过,很快就有身影落下来陪他,不是被踹下来,牵着手花儿一样跳下来的。 日光初升,像火红的月亮。开始灼烧人的眼睛,编织这美丽的天空,繁花的古林。醒来了,一个个打着哈欠的孩子,伸个懒腰,哼个小调。 “不唱歌,可以吗?” “触景生情,情不自禁呐!”悬空倒立,左右脚被人抬着,乐子还是他会找唉,至关重要的,他有个好师兄和听话的小师弟。 “柱子,太阳像不像火灶中,煮熟的月亮?” “像。”乖巧的小师弟总是乖巧。 “我好想吃呢!”又在扭动身姿,乱放妖媚了,一顿,“柱子,你以前说,月亮像什么来着的?” “大炊饼!”开心地笑起来,仿佛月下,某一个安静的夜晚,沿着小道,沿着田埂,走呀走。 “不对。”摇着头,“我记得,你是说什么花来着。” “师父,师父,到了!”惊喜声像天边的一朵白花,悄然开放,悄然落下。 七落峰,叶落门的中心地方,掌门一脉的居所。有主峰七座,其中六座以环绕之势将中心的围住,静静守候。其间有清泉,汇成久负盛名的水渊天池。 孕于仙家宝地,泉水有灵性,祛病延寿。叶落门也是尽施人情,溪流引到山门外,千里迢迢来的人不少。 “好蓝的水。”早就禁不住,奔到天池旁,“哇,好凉。” “好甜。”咕咚,咕咚。 “再甜,也不需要当成花蜜喝吧!”又收到了一记鄙夷。 “哈哈。”不露声色地腰一扭,灵力散出,哗哗,好大的水花。 “你又找死!”原地跺脚,“显峰,来,一起把江泼皮按进水里。” “好嘞!”正等着呢。 说是山峰,以“七落岛”称它,更为合适。茫茫静水,一峰突兀,白雾是它的轻纱。有石桥一道,划过天际的长虹。 “师兄,走了,走了。”没有动静,又跑过来,硬是拉走了。铁画银钩,霸道的“天道”二字,开宗立派的祖师爷不在了,唯一留下的笔墨。 吴子鸣一个人留在这里,弟子他们,老早不见踪影了。停顿好久,手搭在玉璧上,微凉。淡然一笑,看去天道桥那里,虽是云雾茫茫,可仿佛看见了奔跑着的身影,哈哈笑起来。 “三百年前,也是这样。”仍旧天道桥,他那时还是弟子,跟师兄,还有师妹一起跑啊跑,跑得气喘吁吁。 “果然开始老了。”没有忧伤,也没有激动的一语,只像是平常无奇的白云飞过,鱼儿跳起来打了个转。 在叶落门,有这样一条门规,连接主峰的天道桥,众弟子不得御剑飞行。门里有个说法,那些不愿往生的先辈,魂魄都在这里。 也有大逆不道的,曾经青竹剑在手,一片杀气掠过,可吓坏了清雾、清荷。 “咱们这个大师兄,还有小师弟,过分纯真善良了。”虽这样说,同样跪拜下来,磕头三记,“七玄山李玉儿见过各位师尊。”一帮弟子跪在桥上。 哒哒哒,又奔跑起来了,雕着青花细纹的白石桥柱,还有桥身,有的地方,细纹打起杂乱的结,又忽然化作一个“道”字。不显眼的,角落那儿藏了个“太”字,另外,找到转圈圈转晕脑袋,瞌睡了太久太久,那个目光呆呆的“轮”字了吗? 云雾很浓,比七玄山的雾浓多了,三丈以外什么都看不清。可只消往前跨一步,方才的模糊,立时明晰了。 走走停停,跑跑跳跳,还没有做好准备,雾气霎时变淡,竟是到尽头了。 “哎呀。”大有惋惜之情。 巨大的石坊,刻着“七落峰”三字。石坊一旁,站着块石碑,刻着开宗立派一些事宜。石碑前,只有首末两位弟子细细在看,其余三个早跳进天池看荷花去了。只听砰咚一声清脆又悦耳,似乎又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 “呸,呸!”吐水的声音,果然,一个没注意,有人又栽李阿玉和陆阿峰手里了。 “师父呀,师父,怎么还不来!”五个人一排坐着,单手支下巴,好整齐的一幕。 “来啦!”大喊一声,跑过去推起那个缓步而行的师父,又是笑语。 石坊后,叶落古道蜿蜒向上,可飞遁,但是没有,照旧跑跑跳跳,一脚踹下个人。白玉石像月华石,还要白一些,泉水洗涤了一切黑色的东西。 “沉在湖底万余年,哇,好久的时光!”惊叹着,作为师父的,诉说着白玉石的种种。作为弟子的,可就清闲许多,纷纷拖下鞋子,赤脚踩在玉石上,好凉。 “师父,你也来。” “江仁明!”大喝一声,死死盯着一双饱经风霜的灰褐色的黑脚丫,“看看你的脚,花都被你薰哭了啊——” “有吗?”故作惊恐,又会转为浓浓笑意,然后深情地一嗅,“哇,花儿都在说,我的脚好香,好醉花!” “啊——”第二回落下古道了。 只是可怜了古道旁的野蔷,得照顾自己优雅的姿态,没能去捂住鼻子,再拿小玉石塞上鼻孔孔。 “又一种蔷花。”没有七玄山上的开的艳,只有白色一种。单单觉着,有一种孤香。 落下的人回来了,古道也到了尽头,野蔷松了口气,忽然觉得,原来清新,是如此地来之不易,往后,可要加倍加倍珍惜再珍惜了。 小道换大道,豁然开朗,花繁叶茂,大道三条。正中的通往七落殿,左边是掌门一脉的修行之地。右边的,连着无为之井。 “师父,我们叶落门的灵眼就在无为之井?”点着头,不仅如此,掌门、长老等人的静修小居也都在这里。 又开始比起快慢了,摔倒了,还飞一样地爬着。古青砖的石道,有了,一道石门,猛地一头扎进去。 “哈哈,我第一!”以奇怪的姿势获胜,中途还故意拉倒数人,胜之不武。 又一片新天地了,当中矗立,尽显古韵的主殿,古砖、古木、古瓦,风雨不动安如山。廊道长长,左右居之,又见到风雨二偏殿。苍青色琉璃瓦,微有翘意的飞檐,还有朱红色,直直的廊柱。 回环之势,七落殿,风雨二偏殿将偌大的地方,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掌心上的幽香,若有若无青烟缭绕,主殿前,青铜大鼎左右各一,好一对护山大将。 古朴色青砖,踩在上面,轻飘飘的,如履云端。各色图案,积聚着岁月,三十万年的古韵。高耸入云,看不到尽头的高,古青树一棵,微风拂面,树香、叶香,叶落翩翩,止在人前。 安静下来了,原来的喧闹。天蓝意的古韵坛,立着一身古袍,一头鹤发的掌门叶子凡。诸峰长老,明净山的钱缜,云露峰的肃清风,秀月山的古玫,古荡山的何若依,尽在坛上。 古坛下,身着各色衣裳,又以皊衣居多,自是此次前去云霞峰的众弟子。一对对浓眉,一双双大眼,人数有点多呀。 “唉,最后了!”叹息一声,原以为够早,没想到,七玄山落在了最后。 “看,是吴长老。”齐刷刷看来,多是敬羡。 “形定分蜇大道境,好高的修为啊!” “大修士啊,形定修为,我什么时候才能到呀!” “死了这条心吧。”身旁的人够无情。 “那个人是谁?”又是齐刷刷,让人心里一紧。 “是那个李柱子?”随后哈哈笑起来。几年前便听说,七玄山收了个新弟子,当时只觉着名字好俗,现在见到其人,人如其名,一身粗布衣,当真俗气。 “俗气。”已经有人说出来,有人在笑。 俗气就俗气吧,也顺便探探他的修为。可陆续地,众人脸上纷纷浮现惊疑,甚至有人道:“不至于悟性低成这样吧。”自然不会相信是长老那样的修为,可隐匿灵力。 “但我听说,他也在三十二人之列。”有人道。 “他们七玄山人少,能拿出两位弟子来已经是大手笔了。”又有人道。 “派个小毛孩去充门面,也太不当梵音大会是回事儿了!” “谁叫他们七玄山是座‘傻子山’,原来那四大弟子不就是这样?”眼里,话里尽是轻蔑。 “我可记得,上回有人第一轮便落荒而逃。”笑语纷纷,看向了那个没有自知之明,还敢大笑的江仁明。 “虽说梵音大会,旨在年轻弟子见见世面,增加阅历,可这样的弟子,未免太闹笑话了。”他自己先笑起来,带动了周围所有的人。梵音大会,年轻弟子的盛会,年纪限制在半百以下。可前去参加的弟子,大多修行数十年,毕竟这样,杀进八甲的机会才大。 “看他那一脸紧张,傻乎乎的样子,到时候,可别尿裤子了!”更多弟子想到此处,笑得更欢。 “唉,真是丢我们叶落门的脸。”摇着头,仿佛无比担忧门派颜面,也许担忧的,其实是自己的那张脸哈哈。 “放轻松些。”吴子鸣笑着偏过头,“为师年轻的时候,也被人家这样看着,那时候,为师天不怕地不怕地,一个个给恶狠狠地瞪回去了。” “师父,徒儿好仰慕你啊!”江仁明又开始了。一旁的李柱子点点头,还是一脸拘谨,从小到大,真是没见过这么大的世面。 “柱子,让他们看,看个够,来,跟着师兄跑起来。”江仁明又出馊主意了,不过,好主意,好主意!两手舞动,尖声哼起小调,跟在七玄山的时候一样,唱戏一般跑起来。小师弟笑起来,也跟着疯癫起来。 “哈,哈——”也近似疯癫,耻笑着。 “我早说过,这个江仁明的脑子有问题,你还不信,现在信了吧?”有人道。他身旁的人点头,一副深信的模样。 可是,接下来,七玄山所有的人都开始跑了,连他们的师父也是。莫不是他们的师父,老糊涂了?可是不老啊,那这么早就糊涂了? “颜面这个东西,就是坨屎。”这话是江仁明说的,虽然难听,可吴子鸣居然冲他点头。这个莫大的鼓舞,再次激烈着他,鼓舞着他!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真是不错。”笑弯了腰,说道。 “傻子山,傻子山,名副其实。”人仰马翻。 就这样,七玄山一行人跑到了古韵坛下,吴子鸣纵身跨到坛上,面露微笑,弟子五人立在最外围,手牵手。 安静一些,碍于吴长老的威严,没人敢明目张胆地笑,可有人想露个脸,故意在笑,笑得很大声! “师兄,你好厉害!”身旁的人投来钦佩的目光,还有一个偷偷竖起来的大拇指,要的就是这个。 “那是,我是谁!”又到了人生最高的巅峰,心想着,“修为上没有获得的东西,这会儿反而得到了。”美极了。 双手一张,瞬即安静,这就是掌门的威严。微而一笑,却看向那个粗布弟子,开口道:“凭着修真古法,真是难得。” 此语一出,当即哗然。又是齐刷刷看过来,窃窃私语。 “曲径修为?我可不信!”一脸质疑。 “曲径修为又如何,三十二人中哪个不是这样的修为?”一人笑道。 “有的人,只是修为高一些,碰上比自己修为低的,都撑不了几个回合。”三十二人之外的弟子,此次只是陪同,“要是身在秀月山,我非把他按在地上打不可!”有这么大的深仇大恨吗? “俗气,连修的东西都是,百万年没人动的东西,都要翻出来闻闻。”说话的,正是先前说出那句“俗气”的人,一身烟笼罗衫,腰间系一条金丝软烟罗,头发挽了个反髻,插着一朵白花。好端端的一朵蔷花,就这样折了。 “古师妹,这朵蔷花,不知积了几世的德,能成为你头上的配饰。”走近个人,满脸堆笑。 “谢过方师兄了。”微一点头,也不笑。 古落,秀月山古玫长老的女儿,身旁立着个白衣男子,名叫古林。当初,古玫长老生下龙凤胎,也是叶落门的一段佳话。 “积德个屁,作孽才是!”双目仍旧看着掌门,心里独自嘀咕。 “阿谀奉承,真恶心。”又是一位秀月山的弟子心道。看来,积怨不少啊。 “兴许他悟性低,灵法上无所得,才转修真法,没想到踩到了狗屎运。”古林笑着,古落点点头,跟着一笑,颇为赞同。 碎言碎语,听进耳朵。要不是吴楚义拉着,李玉儿早就杀出去了。江仁明和陆显峰好一些,他们向来可以做到视若无睹。而那个小师弟,方才的拘谨没有了,反而脸上绷紧,一脸的坚定。 “柱子,手握得太紧了。”江仁明看过来,歪头一笑,“让他们说。” 虽然跟着点头,也一笑,可握紧的手似乎松不下来。单独说他,也就罢了,可以完全不在意。可那些傻瓜山,傻子四弟子,糊涂师父,没法子不上心。 总算又安静了,掌门一笑,道:“到了云霞峰,你们就是叶落门,反是不与人争,可也别让人看低,骑在我叶落门头上!” “是!”千军万马之势,除了七玄山,那江仁明和陆显峰真是不知好歹,竟还面露微笑,当真无药可救。 风也未能幸免,可怜地沾上杀气,冷瑟瑟地,可它只想当熏风。掌门继续言语,说到八甲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看了眼坛下的皊衣弟子。 “是韩逸师兄。”满是羡慕。 “十八岁便一举破入曲径游浮境,不单是我们七落峰的传说,更是整个柔子的传说。”身为七落峰的弟子,大为得意。 “韩师兄居然还亲自出马,上一回不就轻松入八甲了。” “唉,少了个席位。”微微叹息。 “我琢磨着,韩师兄都该化无修为了。这样的修行速度,都赶上当年的天纵奇士贾师尊了!” “那是,那是!”有人应和。 “比这个的话,我们未必会输。”眼珠子一转,脖子一歪。显峰也看过来,笑道:“也是这个修为,可是,比他早一年。”哈哈,这两个人又不合时宜地在笑了。 “还有古林、古落兄妹。”有人呼喊,相继地,云露峰的孙火,明净山的吕义,古荡山的严锋,都受此殊荣。 “低着头在想什么?”撞过来,又荡回去,显峰一躲,江仁明险些摔去。这二人,又开始了。小师弟摇摇头,笑起来,傻瓜山的话,这么久了,还回荡在他心里。就算竭力,还是好难剔除。 “不要跟他们较真。”江阿明笑。李阿柱点头,李阿柱却说:“师兄,我好像小心眼了。” “小心眼得好!”陆阿峰当众呱呱呱呱鼓掌。 “真傻。”一切的反应,被人看在眼里,再次归到人傻的体现,“现在是五个傻蛋了。哈哈——” “师父,师父!”木、石二长老之后,诸位长老,首代弟子下坛吩咐。吴子鸣没这样的举动,可挥舞双臂的李玉儿不允许。 才落地,被李玉儿拉过来,只见其看了看身旁之景,怨道:“师父,你看看人家山峰,长老和师兄们都是千叮万嘱,单单我们七玄山的长老,架子这么大,连古韵坛都不愿意下来。”又努嘴了。 江陆二人一旁偷笑,添油加醋:“师姐说的是。师姐说的太妙。师姐好棒呐——” 还真是拿这几个弟子没有办法,摇了摇头,向大弟子吴楚义吩咐道:“楚义,下了山,你多约束他们。特别是玉儿、仁明,显峰也是,别让他们闯祸。” “师父——”三个人都不乐意了,清一色努嘴,不过单以娇羞或妩媚取胜的话,那俩男娃子占尽上风不要太多。 摇着头,继续笑道:“云霞峰风景秀丽,是难得的仙境,既然去了,好好地玩。” “这个顶好!”三人又在嬉皮笑脸了。又冲最小的徒弟道:“柱子,比试是次要,点到为止就可以。” 这个小弟子看过来,顿了下,没有点头。李玉儿他们都笑了出来,江仁明又勾肩搭背,道:“我上回,第一轮就弃刀投降了。” “可是,这样的话,他们又要笑话七玄山了。”抬起头,眼中尽是困惑。 “我们七玄山从来不怕人笑话。”吴子鸣摸着这个小弟子的头,玉儿也来凑热闹,一下手,几只手都过来了。 “师父,你也一块儿去吧?”李玉儿还是不死心。 “你们都大了,而且,为师要去一趟南海。”吴子鸣摇着头,又笑,“你们回来的时候,为师肯定在这里。” “看来,真是没辙了。”一摆手,甚是失落。 冰封千里,白气冲天,掌门右手一挥,斩断天际的一条冰道:“就让老夫为你们指明方向!”只剩下呼喊。 “这就是,就是传闻中的漫折修为。”有弟子怔住了。 “走咯!”开心地飞上天。 “上路!”期盼许久了。各色光芒纷起,苍穹中一道道亮丽的风景。 “果然傻子山,什么事都迟钝,又落在最后。”都上路了,还不放过七玄山一行人。 “师兄,干嘛老说他们?”还是有心善的弟子,“我看他们都挺可爱的。” “可爱个屁!”回过头来,“我可跟你说定,不准跟他们走近,否则下回甭想我带你出来。” “好吧。”甚是委屈,她原本还想去找他们玩来着,“可是师兄,为什么呀?” “没有为什么!”一脸威严,“记住,傻子病会传染的!” “师兄他,上回败在大傻吴楚义手上。”有人凑到她耳边轻道。 “原来,师兄是记仇。”太过纯真了,都不知道压低声音,再一偏头,师兄的青筋,闯祸了,闯祸了。 “完蛋。”方才说话的人脸色铁青,“樱桃,你害惨我了。”牙缝中挤出话。 “师兄,对不住,对不住。”唉,又忘了该轻声说了。 “师兄,这来的人好多。”急中生智,转移视线,旁顾四周。 “是呀,像我们这样来观战的人占了多数,都有三百人了。”尽量让脸色不再铁青,不能心虚才是,否则,就露陷了。 “哇,哇,好漂亮。”只是落到天道桥上,似乎不值得这般喜悦,还好,还好,蒙混过关咯。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梵音大会 3 冰道变窄,一溜烟,消失了。 “漫折,好憧憬啊。”疾行之中,还在回头。修为不同,遁速有快慢,控制在空元遁速,跟在两位长老身后。 “师兄,我飞不动了。”面色开始泛白。 “来我的剑上。”伸过手。 “还是师兄好。”蹦过去了,一偏头,声音微弱,带着委屈,“干嘛这样轻蔑地看我,不都是同门么。” “随他们。”微微一笑,他也是这样一路走来的,只有自己听见的声音:“修为高了,别人才会正眼瞧你。” 有规矩地飞行着,有人按捺不住,光芒一顿,到了最末的七玄山这里,一拱手,浓浓笑意:“吴师兄、李师妹、江师弟、陆师弟,还有李师弟好。” 五人看去,原是云雾峰的孙火,纷纷回礼,李阿柱也是道:“孙火师兄好。” 这一声“师兄”受用至极,长眉立时扭动,跳舞,几分自在,又冲李玉儿笑道:“上回梵音大会,七玄山还只有四大弟子,这回忽然间多了个修真弟子,玉儿师妹怎么也不向我透点风声?” “太客套,太客套了。”江仁明和陆显峰齐齐摆手和摇头,小手拍打小嘴发出哇啦哇啦之声。 “哈哈——”一同仰头大笑,这下回到正轨了。 “不是都在修行,去找你,找的到吗!” “正是,正是。”歪起脖子,一脸深信,又回归原位,正正经经地省视了一番李玉儿,期间双眼放星光,外有咝咝刺刺焰火之声,然后满是惊叹,拍手大赞道:“五年不见,玉儿师妹可谓越发俊俏,当真,清丽不可方物呀!” “玉儿谢过孙师兄之言。”良辰美景,有人不应该地冒出两声重咳也就算了,居然还眉飞色舞落落大方笑着道:“都说了别客套,师兄你还这样,太见外了。”那双手高高抬起,又缓慢落在孙火肩上,更加浓烈地咯咯笑着说:“咱又不是生人,这种虚情假意的话,不必说的!” “江仁明!”接下来的,就是最精彩的五马分尸环节了,惨叫声从天的这一头,飞到了另一头。有人冷眼,有人侧目,有人讥笑,仍旧各行各的。 厚脸皮也是有境界的,可有的人,当真突破天际了,莞尔一笑,叹道:“师兄,你我都越发英俊了!” “那是,那是!”又一个突破天际的。 “我也是。”显峰并没有让自己落下。 “这样的人同行,真是丢我们叶落门的脸。”如同圣人。 “他自己丢人也就算了,到时还牵连我们,真是遭罪。”更快速地往前赶,七玄山一行人,被远远甩在最后。 “装腔作势。”孙火蔑视回去,又笑起来,“还是你们这好,知音难觅啊!” 笑意更浓,忽地双眉一挑,冲江仁明道:“江师弟,有关紫霞山静氏师妹的传闻,不知道有没有听说?”外加上一句:“当真天上之人啊!” “哦?——”应语一声,双目中放出光彩,忙将孙火拉到一旁,显峰早就跟了去。原本还想拉过他那位小师弟,毕竟有福同享嘛。然而但是,并且而且,奈何李玉儿虎视眈眈,他这样矫健的身手,竟是不得! 尾巴上的打闹,尾巴上的呼喊,云朵上奔跑,落得更远了。飞了一天,还在天的这头,太阳却跑去了另一边,落山了。一会儿就没了踪影,连余韵也消,光芒落定,在一个名叫“易京”的古城外。 穿过高墙中的城门,照例在最后,都看不见前面的人了。城中百姓围在路旁,也有上来作揖的,恭敬异常。一一回礼,倒是没架子。 人虽多,主道一直给空着,但在某处,一个衣衫破烂的老人家躺在路中央,呼呼大睡。 “老乞丐!”有人议论,有人破口大骂,可叫喊他,仍旧一动也不动。也不在意,一行人从一旁绕过去,冷不丁地,伸来一只手,一把抓住了李柱子的腿。 “老先生有事吗?”停下来,没一点怠慢,只作揖。 老先生不答话,只把青瓷破碗举得老高。李柱子身无分文,只看着吴楚义:“大师兄。” 吴楚义点点头,掏出一锭银子放进破碗,可老先生还在摇头,竟然冲李阿柱道:“给我打碗酒来。” “老不死的。”议论纷纷,前头也有停下脚步的,想看热闹。没想到,这个傻乎乎的弟子接了酒碗,便跑去一旁的酒家。 “没骨气!” “真丢修士的脸!”又是此等。 酒家小哥也看到先前的情景,只不肯收钱,李柱子一躬身,笑道:“谢谢酒家小哥。” 酒打来,老先生一口喝下,说了句“好酒”,继续躺下去呼呼睡。银子仍旧放在脚旁,议论声更加大,可七玄山一行人已经说笑着走远。 暮色四合,油灯颤火四处亮。酒家,美酒和佳肴,七玄山五人,当然还有个孙火。 好好的一张桌子,有了楚河、汉界,两边各三个。时而细语,时而拍桌子呱呱大笑,都这样子一整天了,真是没完没了。 “师兄,你也不管管。”心中燃起无名之火,却吴楚义也是个木讷人,他只看了看李玉儿,又看了看江仁明三人,竟然问道:“管什么?” “唉——”重重叹息声,彻底无话可说了,两手支起脸颊,只能做一件事了,冲一旁的小师弟道:“柱子,日后不准你跟着江泼皮和显峰,还有孙火师兄也一样,必须和我,还有大师兄寸步不离。” 李柱子正在扒拉米饭,听到这里,一脸愕意,又连忙重重点头。 “还数你听话。”终于找到点慰藉了。 赶了一天的路,各自休息,小蛮也吃饱了,继续睡她的觉。一身的粗布衣,一点不招摇,听到风里铁匠铺的当当声,迎面走来叫卖冰糖葫芦的,一摸身上,忘记从大师兄那领钱了。目送小哥离去,吞了吞口水,看到糖葫芦,就有点馋。 路旁有间小铺子,“腊八粥”,好大的三个字。锅也很大,就架在门口,火正烧得旺。明明是粥铺,可酒味比酒坊浓多了,酒坛子堆了一地,咕噜噜,还有个滚到路中央来了。 正要走,“呃”!一声重重的打嗝声,接着是稀里哗啦之声,酒坛子中爬起来个人,几分出家人的模样。 “呃!”又是打嗝声。睡眼惺忪,这个出家人向他看来。 “见过大师。”李柱子双手合十,一躬身。 仿佛变了个人,那颗大黑痣也显得极其平淡,似乎看不见了,大和尚合掌。正在惊疑,大和尚又变回方才的模样,打了个嗝,笑道:“小娃娃倒是知道礼数。”一揭锅盖,酒香更浓了,大和尚道:“小娃娃进来吃粥。” 李柱子一愣,摇摇头,道:“我没有钱。” “哈,哈——”大和尚笑起来,天地仿佛在震,“那锭银子足够了。” 还是愣着,一脸不解,大和尚笑道:“再不进去,洒家可要来请了。” 忙点头,像被人追赶,跨进这间小铺子。点着盏油灯,油灯下坐着个人,渐看清,原来就是先前那位老先生。忙走上前去作揖,道:“见过老先生。” 老先生一笑,头一点,做了个“请”的动作,李柱子忙坐下。桌上已经放着一只青花大碗,那只青瓷破碗也在,老先生握过一个酒坛子,开始倒酒。李柱子忙站起身,他原不怎么喝酒,可也没去挡酒。 哗哗哗的酒声,老先生一笑,一举杯,先喝了一碗。李柱子也举杯,咕嘟咕嘟喝起来,可几大口下去,酒气一翻上来,登时被呛住,直咳起来。 “慢慢喝。”老先生笑道。 “小娃娃倒是真性情。”大和尚大笑着走进来,竟把整口锅都扛进了屋子。 三大碗腊八粥一摆,大和尚笑道:“洒家的腊八粥没有水,只有酒。” 李柱子忙着点头,喝了一口,可能刚喝过烈酒的缘故,反而觉得这腊八粥好温和,非常地爽口,只笑出来:“真好吃。” 大和尚一撞身旁的老乞丐,笑道:“叫花子,小娃娃比你识货多了。” 老乞丐点点头,又喝下一碗酒,冲小娃娃笑道:“小娃娃叫李柱子?” 小娃娃听了忙正身,啪地抱拳道:“晚辈叶落门李柱子。” 大和尚摆摆手,道:“小娃娃别来礼数,坐着吃粥。” 小娃娃正点头,老先生却起身,竟然也抱拳,笑道:“天下人,叫花子一个。” 连大和尚也惊奇,他看了眼叫花子,忽然站直,“啪”地一合十,喝道:“天下人,腊八和尚!”这一喝声听在耳里,肃然起敬,小娃娃忽然拿过那只青花大碗,一口灌了下去。 “好——”腊八大喝一声,端起酒坛便往嘴里倒。 哐!放下酒坛子,又喝道:“痛快!”话语不多,只像是喝酒,吃粥。 恍恍惚惚,一觉醒来,发现坐在路边,就这样靠着石柱子睡了好久。迷迷糊糊站起身,夜色早就浓,粥铺的门关着,没有灯火,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小蛮也惊醒,唧语一声,在衣衫中东奔西撞。好不容易蹦出个脑袋,一副苦不堪言的样子,指指柱子身上东西南北,张牙舞爪。 柱子伸手去点小蛮的脑袋,她躲来躲去,还用小细腿招架。柱子一笑,道:“喝酒了。”小细腿挥舞,大肆抗议,唧语声不停。 “好好。”正说着,一阵冷风过,好浓的花香。 “小蛮,含香树!”猛回头,一瞬间清醒了,奔跑起来。跳到肩上的小蛮,一脸思索地摇着头,她分明什么也没闻到。 清冷月色,风亦如此,可这些,无关易京城的热闹。裳花灯,变戏法,茶楼那在演隔壁戏,该有的,不会变。 变淡着的花香,险些消失,可似乎心里记住,也就不会迷失。匆匆,又匆匆,跑变成遁行,站在一座石桥上,花香飘起的地方。落下去,静静的桥下,溪流睡着了,半睡半醒的荷花,只是苍白。手慢慢地贴近。 “好凉。”听到。手捂住它,两只手一起。 打嗝声,酒意又上来了。荷花不动,荷花仿佛一直动着,颤抖着,分不清了。猛地甩甩头,小蛮也跟着甩,小眼睛眨下眨下。 酒意越发上来了,眼前忽然一黑,做梦了,幽深的梦。什么也看不见,幽香却很清楚,就在面前。 “你是含香树吗?”李柱子轻轻问道。没有答话,幽香散去,一缕都不剩。 “唧——”小蛮在叫,李柱子还在猛甩头,可眼里的黑,一直在。好不容易又看见,荷花却不见了。 “小蛮,你见到荷花了吗?”桥下只剩下一圈水纹,扩张,消散。唧唧,小蛮点头。 “后来,荷花动了?”小蛮又点头。 “荷花去哪了?”小蛮摇头,她也没看清。 正在疑惑,石桥对面传来闹语,似是打斗。也就不再想,落到荷花池对岸,有五六个大汉,树丛中翻找着,好像有什么东西。 “啾——”短促的,吃痛的一声。 “在这里,在这里。” “抓到了。”听到笑声。 “这小东西,动作来得真快。” 李柱子也看清了,一只小小狐狸,通体荼白,还在惊叫。噗达,后腿那里滴下来一滴血,噗,落在青草上,咝咝,顺着草往下,又在土里沙儿渗着。 喝醉了,耳朵好清晰。正这样想,人已经走过去。 “小兄弟是叶落门的修士?”大汉众人看过来,低语之声,才一人说道。 点着头,冲他们作揖,从瓷瓶中拿出两粒白色丹丸,问道:“众位小哥,我可以用丹药换它吗?” “好,好!”声音有些激动,修士的话,本不可能违背,更何况还是这样珍贵的丹药,真是出门遇贵人了,心想着。也有模有样地作揖,才离去。 刺啦,撕下粗布条的声音,和方才割开皮肉,还沾着血颤动不止的树刺,颇为相似。惊恐不再,不动,也不作声,跌打药敷在伤口上,跟血渗进青泥一样地痛,可是静静伏在李柱子的怀里。 夜深的小城外,没有灯火,只有冷月作陪。黑漆漆的草地,小白狐还是一动不动,抬头看着李柱子。小蛮蹦下去,唧语不断,还不忘一番手势连同左右蹦跳,眸光没有动,只是映起月下的人影。 “快回去吧,别被抓住了。”说话的这一刻,月华尤静,像是定住了。终于有所反应,仿佛听懂了,点点头,脑袋贴过来,碰到了粗衣裳,转过去,低下它一直地走。不能停,不能回头,一旦这样,离去的决心会犹豫。 “小蛮,它也是灵兽吗?”露出疑惑。唧叫一声,小眼睛中也是这种惊奇,摇着小脑袋。 “我们走吧。”笑起来,不再去想,转身回去。唧唧,小蛮回归肩上。才跨住半步,忽然回头,看着不远处的一棵古松。只有风带起的沙沙声,没别的。人影消失。 不远处,草丛中,月还是映在眸中,身影也还在,清眸流盼,小小白狐。 “难道,那个叶落门的弟子发现我们了?”过了一会儿,古松那里有人道。 “怎么可能,我们的隐匿术何时被人识破过!”另一人道。 “那倒是。”多虑了。 寂静了一会儿,声响又起:“都在这一带找了一年了,鬼影都没有,更别说是戾气了,会不会是大师兄弄错了?” “不可能,大师兄何等人物,别瞎猜!” “自然不会错,我不过随便说说。”至此话断,忽现两道黑影,只往西边遁行。 另一处,还是去年的那块大青岩,老青苔已经干了,新的青苔又长出来。腊八还是靠在原来的地方,老乞丐也是。 “这个小娃娃不错,跟洒家一样聪明。”腊八笑起来。 老乞丐也不回头看,他可以想象到腊八此刻的样子,听他道:“热闹的山坡,多来了一只小白狐。” 腊八还是在笑,他看了看远处的草丛方向:“一股子老白条的味道。”两只手用力往后伸,垫在了大光头下,又道:“大老远从莽苍山过来,有心了。” 老乞丐嘿嘿一笑,被腊八听到,白踹了他一脚。老乞丐回头道:“出家人管这些作甚?” 腊八不同意,喝道:“出家人也可有情!” “可你没有!”一点情面也不留。 “洒家要不是打小生在寺里,兴许也有。”双目所有的光芒扎进今晚的月色。 “出家人不打诳语。死结给你算过一卦,命中无桃花。” “呸!那个骗人的道士,那回第一次下山,还用鬼话骗了洒家一坛子酒,一只烧鸡。”想起了往事,一脸气愤的腊八。 老乞丐也笑,道:“后来,你不是结结实实打了他一顿了。几百年前的事了,还不肯忘。” 捏起双拳,大喝了一声,道:“不能忘!还骗洒家说空山有好酒喝,结果洒家跑去一看,只有一座破庙,洒家还在那诵了一年的经!” 只说着,腊八捶打起地面,阵阵作响。老乞丐又笑道:“那一回,你不是把死结吊大槐树上,一直吊了三天,你就坐在树下喝酒吃肉,我们几个的薄面都不给。” “哈,哈——”腊八终于笑起来,一脸痛快。 老乞丐最后看了眼今晚的月亮,跳起来,往山道上走去,传来他的话语:“走,腊八,上路了。” 腊八还在笑,大麻鞋往地上一震,整个人飞起来,飞得老高。他落下来,笑道:“还有一回,你不知道,洒家跟独眼瞎把死道士扒光了扔赤衍湖里,还守在上面,不让他出来。那一回也痛快。” “什么缘由?”老乞丐继续走。 腊八一笑:“他咒洒家和独眼瞎命短!” “那是该打。” “哈——”又在回响。 走了一段,腊八仰头看月亮,道:“叫花子,再去哪喝酒?” 叫花子好像成了瞎子,双眼闭着,只是赶路:“上回那个瘦和尚的竹叶青,我闻着不错。” “呦——”腊八看过来,大黑痣也在笑。可叫花子好像有所意料,一直闭着眼睛,腊八道:“终于想回去了?” “只是喝酒。”叫花子答。 “哈——”腊八又笑,这个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过了几日,大镜湖南边一带,成百上千的难民跪拜不起。 “多谢仙人!”一位妇人哭泣道。 “仙人真是菩萨心肠。”老妇人也哭道。 李玉儿也哭了,七玄山一行人,外加孙火,双手合十,才尽数离去。他们又落在最后了。师父给的丹药也都散尽了。 每逢瘟疫,总这样生灵涂炭,尸横遍野。这个时候,修道是个美好的存在。 “走了。”倒数第二走的,催了催最后剩下的那道,“师弟。”原来江仁明也会叫显峰一声师弟,且是如此温和。 “大男儿不落泪。”又温和地说上一句。 “我没有!”斩钉截铁般的声音,还有冷冷走过去的一道冰冷的身影。 “还犟。”一下子从倒数第二成了彻底的尾末,江仁明反而陶醉其中,深深嗅了一口,才默然离开。 说到默然,的确如此,被远远地落下,剩着。无人惦念,记起。 北边一些,更北。大镜湖北,灾民被拒城外,流离失所。路过一个大和尚和一个叫花子,叫花子的模样和灾民所差无几。这两人倒是奇怪,大和尚不念经,反而叫花子躺在地上念起不知名的经文。大和尚呢,就在土路上架起大锅,煮起腊八粥。 灾民们饿了好几天了,哪管是什么粥,可大和尚说了,每人只能喝一口。有人去抢,可大和尚只喝了一声,天地乱晃,再没人敢动。 只喝一口粥,大伙儿就醉了,睡了一天一夜,城墙上守卫的官兵还以为发生了大变故。第二天,大伙儿都醒了,好饱好饱,而且,瘟疫也都消失了。 原来那个大和尚是活佛在世,众人跪着,就这样拜着。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云霞峰 1 路途在继续,可一直晕晕的,酒劲一直在。腊八和尚的腊八粥,不是每个人都敢喝的。 “哇——”阵阵惊叹声。 遁行七日,终于到紫霞山地界了。只见满眼群山,烟笼雾锁,处处缠着淡紫意的烟霞。恰逢西边落日,更添醉意。 “好漂亮呀。”方圆百里皆是此等美景。 “听说,因为烟霞,才有了群山。紫霞山,好美丽的一个名字啊。”有弟子彻底痴迷其中。 “没啥看头。”有弟子牙缝中飘出这么一句冷冷的话。 “师兄,你真不解风情!”悬空吧啦吧啦跺着脚。 “哇——” “呐——” “啊——好看——” “吧——” “嘿——啊啦啦!” 来了来了,那响亮又酣畅,恶心又一不小心让人打寒战,太过缠绵太过缠绵的一缕惊呼之风。霎时,头发都受不了得横起来了呢。 自是不用说。风上写着名字和出处的:尾巴这儿安静与俊美,实在不能更风流的风流,兼妩媚,小小三人君子上人君上君。 唉——就是如此。 且看风景。 原来连绵的群山中蜿蜒出一条山道,山道的一处,紫霞山十几个弟子恭候于此,最关键的,女修弟子占了大半。哇——啊!又是细碎的惊呼声,半空中些许骚动,不少弟子凡心飘飘,可只有江仁明三人,把动心大大方方画在了脸上。 数位弟子腾空,可眼里,男修弟子被无情地抹去,从始至终,看不见,看不见,绝对绝对看不见。 “紫霞山弟子见过二位师叔!”转瞬到人前,冲木石二长老躬身。太动听,太动听的声音了。 两位长老点头回意,发现不妥。最末的孙火三人,不知何时动的手,已然鬼魅一般立在身旁,且摇曳纸扇的风流中风流,甩拂尘的亦出尘中出尘。只见孙火万分柔情地一笑,缓缓躬身作揖,开口道:“叶落门孙火见过四位神仙姐姐。” “神仙姐姐——”近似呼喊,看的见的,江仁明眼中的真诚。 “仙子姐姐——”想落下显峰,真是没门儿。 愕然,又愕然,没反应过来,半晌后才掩不住脸上的悦意,笑起来,竟也回语三人,其中一人道:“紫霞山竹烟见过三位师兄。” 扛不牢,扛不牢了啊!凡夫俗子哪里禁受得住这甜甜的“师兄”一语啊!当即眼里花开,心里飘然,身旁木长老的连连咳声,彻底闻所未闻,分明,分明分明根本根本听不见呐! “丢脸丢到这里来了。”有人道。 “不知体统!” “我叶落门怎会有如此登徒浪子,这等下流之辈?!”嘀咕四起,可奇怪的,有一股酸味哈啦啦飘散,是嫉妒吗? “唉——”李玉儿叹了一声,只能和大师兄,小师弟一起,把三人硬拽了回来。这三人倒好,又想过去,“啪啪啪”三声,脸都肿成猪头了,一千年还不会醒! 呵呵笑声,在前头带路的紫霞山弟子,也禁不住笑起来。再看孙火三人,情字写眼里,尽是温情,眨都不眨。完蛋了,哈喇子流下来了,不当回事儿,深情说道:“仁明,显峰,方才半晌恰方言的那一语‘师兄’,如何?” “哎呦——”闭着眼睛,那江大侠显然沉浸,陶醉其中一万年都不止啊。 “哈,呼——”又一记深深的呼吸声,江大侠仿佛才缓过来,“如水绵绵,我整个人都化了。” “我快窒息了,师兄,快救我!”啪!救江大侠的不是江大侠师兄,而是江大侠师姐的巴掌。并且,未救治成功! 显峰一样掉进蜜井太深,完全没有发觉周围正发生的,只深呼吸,鼻孔张太大道:“缕缕幽香,太美妙了呐呐呐——”啪!同样遭到一记重打,盖了个李玉儿桃花章。并且一样病入膏肓,么得救咯—— 虽是早十几年前就已习惯,李玉儿还是忍不住皱起眉:“再这样,我也不管了。” 李玉儿的话,三个人自然没听到,这江仁明也真的是不知死活,竟还敢明目张胆地说:“果然是师兄说的,柔水一样的女子,跟我们七玄山上的一比,真的是——” 方要说出来,话锋忽然转成了重重的一声“呃”!脖子被死死掐住了。咯咯咯啾啾地发出堵塞声响。像个活蹦乱跳的阿明小勺子。 为什么要小呢?有鬼问。 哈哈哈不知道。有驴呱呱嘎嘎哒笑。 “救我,救我!”声音沙哑,可李玉儿的眼皮底下,谁又敢救! 大弟子和小弟子只是笑笑,差不多了,就去拉开二人,倒也不觉得什么。那些个冷嘲热讽,无休无止地,吴楚义拍拍小师弟的肩,笑道:“随他们说。”小师弟重重点头。 只就一会儿,真的只是一丁点儿的松懈呐,三人霎时踪影全无,鬼魅哪里及啊!想都不用想,必然无比天然地生长在众女修当中。方才的事,完全忘记了,连两位长老见了也是无可奈何,暗自摇头。 “大师兄,怎么办?”李玉儿叹息,“反正我不管了。”嘴一瘪,拉过小师弟安心看风景。 吴楚义点点头,笑笑,道:“那就随他们吧。”也好好地看起紫霞山。 群山依旧,连绵不绝,忽而突兀,有一峰高耸入云,隐在紫霞中,偏偏若现。 “云霞峰,云霞峰,师兄,是云霞峰!”宝剑上蹦跳个不停。她的师兄,本又准备说没啥看头,忽然一顿,硬生生嘴角聚起一缕笑意,这一会儿终于不是轻浮地飘出,而是冷冰冰地挤出这么一句好似热乎乎的话:“真好看。” “云里雾里,宛若轻掩,当然好看!”对于师兄的回答,总算是稍稍,小薇满意了。小薇的小薇,这人也叫小薇吗? “师兄,有水声!”隐隐地,风里飘来瀑水的声音,小薇开心地跳起来。尾巴那,有一个人也侧耳倾听,开心异常。 “柱子,是瀑布。”嗯嗯嗯地点头,闭上眼睛听。每回听到瀑水的声音,李柱子都觉得很开心,在柱子村的时候也是。大黑也喜欢瀑水声,总跑去小石瀑那打盹,叫都叫不醒。 “嘘——”李玉儿冲吴楚义做了这样一个动作。 “哇”的惊呼又响起,相继回过神。瀑水已在眼前,阶梯形状,共有九曲。 “九曲水瀑,好名字,好名字!”品味着。 “好可惜,要错过了。”一行人并不是向着瀑水而去,只是路过,飞去了云霞峰的另一边。 安静许多,风里难得飘来一缕,瀑水中未散的凉,水声已经听不见。 到了山间一处,满眼的青阶,从见不到底的紫烟中来,又往,望不见尽头的紫雾中去。 “情意阶,好美呀!”这一路上,除了赞叹,还是赞叹。飞出笼子的鸟,哪儿都是春光无限好。 “一万八千阶青阶,就像生在人心里面的,一万八千缕情愫。” “好痴情。”有赞叹。 “情愫的话,这一万八千缕。”顿了下,“太多了。”叹息,也许是惋惜。 忽然心想:日光初升,一个人从山脚踏上青阶,烟霞中一直走,一直走,日光西斜的时候,不知道到尽头了没。 情意阶后,就是通往峰顶的三径古道,此处和天道桥一样,不能遁行。依依不舍,还是消失,可有道人影剩下,还伫在那里看青阶。李玉儿和吴楚义也不急,就在一旁看云雾,过了会儿才叫醒发呆的小师弟。 三径古道,三曲回环,紧紧抱着云霞峰,一圈又一圈。低低密密的白石小阶,芳草萋萋,花香比云雾还浓。小阶一旁,石栏长长,像是拒云霞千里之外,可怎么舍得呢! 早先有弟子去禀报,尽头处,一位朴衣老者和数十位紫霞山弟子等在那里。 “苍兄,许久不见。”木石二长老已经过去。 一同过去的还有孙火三人,顿时,一阵女弟子的笑声咻咻啾啾划过长空。木长老摇头道:“都是年轻弟子,让仓兄见笑了。” 朴衣老者也摇头,笑道:“两位师弟莫见怪才是。” 又言几语,石道上缓行,孙火三人早就乐不思蜀,深深扎根其中。 只在转角,又遇见一个女弟子,背对着坐在石栏上,一身绿衣,风髻雾鬓,随风飘动。一回头,如此清颜,却仿佛有一分痕意,刻在心间。 明眸似水,柔光荡漾,只见有人来,她自笑,跳了下来,轻道:“原来是叶落门的人来了。” “薏儿。”有人叫唤她,原来就是静氏姐妹里的妹妹,才十六岁的年纪就这样的修为,当真了不起。 “竟然有人,比韩师兄还厉害。”小声嘀咕。 “那是次要,关键是天仙一般的美貌。”早就眼皮不眨。 绿衣女子一点头,冲紫霞山众人一笑,原本打算就此走了,孙火三人正跑过去。紫霞山弟子小声嘀咕,像是早有意料,紧接着是笑声,果然吃了闭门羹。静薏仿佛完全没看见,继续走她的路。 原本无事,可忽然间看到了一个人。那人一身土土的粗布衣,仿佛毫无所动,只看着栏外,风里的云霞。 清眉一动,痕意更添几分,原来是恨! “咔嚓——”毫无征兆,一道血红闪电直直刺来。 众人正惊,一道紫光一掠而过,惊雷声不再。朴衣老者看向静薏,道:“薏儿,怎么回事?” “唰唰唰”划过三道光芒,李玉儿手中多了落云剑。仁明和显峰一齐往后退了一步,古铜弯刀和天灵宝剑握在手。 “有好戏看了。”有人幸灾乐祸。 吴楚义赶紧拉住李玉儿,孙火也是拉住仁明和显峰,昼光一闪,韩逸也出现在江陆二人身旁。 风声紧,一触即发的气息。可那道红电刺向的人,这时才回过头来,不明所以,眼中尽是困惑,赶紧和大师兄一起,拉住了跨出一步的师姐。 “好戏没得看了。”仿佛什么也没发生,静薏继续走她的路,消失在古道。 “好可惜。”总有那么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这缕红电,修为有点深啊!”化虚为实,曲径修为的人皆可触及,可方才静薏的这一手,分明在自己之上呀。还没开始比试,已有心虚。 “失礼之处,还请不怪。”苍长老只冲众人摆手,笑道。木石二长老忙摇头,又给韩逸和吴楚义使眼色,这才光华消散,法器不见。 “不过三个虾兵蟹将,还敢强出头。”有人讥笑道。 “以卵击石。”有人应和,乱嚼舌的人总是在。 继续前行,七玄山一行人又落在了最后,孙火笑道:“这才上山,我就惊出一身冷汗了。” “让那些想看笑话的人失望了。”脑袋在脖子上转了一圈,江仁明笑道。 “管他们作甚!”李玉儿一瞥消失的人影。 “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吴楚义连连摆着手,请求一般说道。 “不行!”李玉儿已经喊出来,转身一指小师弟,发觉小师弟又在看云霞了。忽然一笑,撞了撞身旁的吴楚义,问道:“师兄,要是刚才真动起手来,你怎么办?” 吴楚义傻乎乎呵呵呵一笑,笑得当真是好瓜啊!可眼里闪过一抹坚定,又笑起来道:“作为大师兄,自当第一个冲上去。” “啪”地一记重拍,险些吐出血,且留下一个红肿的阿明掌印,江仁明叫它幸福小章! 至此!那阿明凶手非但不自责,致歉,反而哇啦哇啦狂笑起来:“哇啦啦啦——”又在高亢之中且恰当之时转为娇羞,媚眼扑棱棱:“这才像个大师兄的样子嘛。人家,人家。”老样子媚眼迷惑之后又欲下手,然而吴阿义巧妙躲过。 “有长进啊,师兄。”于是如此。这样。哈哈。但啪!躲得和尚,躲不得寺啊! 哈哈哇哇。又吵闹,热闹,蹦跳,咕噜噜冒起满锅子泡泡。 一旁的李柱子泡泡,今日时常失神,还见他打了个寒颤,也不知为何。 云霞溟濛,像个混沌世界。云雾峰有个传说:云镜即镜子,偶然间,看见镜子里的世界。许多弟子知道这个传说,可没人见过。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云霞峰 2 惊呼声,今日不可能断,这不,又充满双耳了。细一看,原来到了“霞瞑广场”,一整片的青石地,刻着仙鹤、松竹,山鼠嬉戏,师兄妹喝竹叶甜酒,蒲公英种种。 “哇,比试的道场!”除去中心的霞瞑道场,依次还有“朝”、“夕”、“古”、“往”、“天”、“地”、“仁”、“和”八字道场。 “师兄,为何只有青石,却一块古砖都没有?”一剑劈掉半座山峰,这种霸道,该怎么去说呢? “没的比试,可也要过过瘾。”纷纷肉圆子般卟咚卟咚蹦上去,乒乒乓乓,当当咚咚,肉圆子相撞,哦不对,是刀剑相触才对。哈哈。 霞瞑广场后,四条斜斜的长阶,宛若雾里云梯。长老几人前去主殿,弟子们被带到云梯上,已经嗅到风里,云海的味道。 相比霞瞑广场,小许多的一个地方——凌云台。石栏临云海,烟霞缭绕,眼里所有的一切,被染成烟霞的颜色。烟霞变幻,天地跟着倒悬,人一齐迷醉进去,再不得自已。有人惊呼,弟子大多围在石栏旁,当然有清高的不愿走过去,不屑一顾。也有大声呼喊,腰间缠条仙绫哇啦哇啦往下跳的,自是江仁明一干人等。 说起来真是气人,啪啦一跺脚,太气愤了!那吴阿义同学,要大鼻子有大鼻子,要牛眼睛也有牛眼睛,多好一个娃啊,可你猜怎么着? 唉——真的是痛惜啊,那样无情地被五花大绑,像绑年猪不说,哇啦哇啦嘶吼被听不见也不说,连眼睛都给蒙上,一丝儿的光明都不给。这还不算!一步再一步,步步紧逼呐!被他的两位好师弟逼至石栏尽头,他不依,他呜呜呜想说话,可嘴巴被布团子给死死堵上了啊! 他做最后的挣扎,他像头疯牛似地往外冲。可到底,他对抗的是三个人呐!唉——他痛心,他悔,他不想! 终于,希望,星光,这些都哗啦啦抛洒下来,他的布团子被摘掉,铁块黑头套也被摘掉。他重新见到明媚的春光,散发着希望的一切颜色,光芒,还有咕叽咕叽美妙世间的叮叮当。 他感动呐,他眼泪鼻涕哗啦啦。可他依然是稚嫩,是单纯啊!他怎么能不长记性,他怎么可以啊!三十年来吃得亏,栽在两位好师弟手上的酸麻苦辣咸,可还少吗?! 大忌!这是大忌啊! 可是并且,轻轻松松又开开心心,他真的十分清闲和愉快地放松警惕,彻底掉以轻心,就好像很白很白,很傻很傻,第一次遇见一脸正气的两位师弟,然后两位师弟深情款款说了些让人觉得欢喜和浪漫的鬼话,他大为倾心和相信,拜堂成亲,然后又然后。 我这是在说些什么啊!咿哩呜呀个嘿嘿。但山樱花开了呢。可,可是?小猫。小猫? 小猫是什么?还有为什么,我吃樱桃吃得这么起劲? 樱桃,山樱花,我搞不明白,我看到一阵绿风和木车车很快地飘过去了。真好看。 于是!啊—— 就是这样,在最开心,最感动之时,被人啪啦一脚踹下,还被大笑。那等心死,那等孤立无援,那等倒悬星空,那等爬上山崖之后双腿软得噗啦啦颤不停,一把鼻涕又一把泪后怕,却再次被抬起来欢呼着扔下深渊,而后绽放五颜六色“梆”的一声巨响,屁股咕哒哒坐碎一块无辜的大石,但是然而,屁股险些掰成四瓣了啊!却被怒斥着一定要赔钱给云霞峰不说,还给丧尽天良地围着堵着不让走,敲锣打鼓夸奖屁屁厉害,又被排队轮着捏捏,还收费,说着什么“各位施主,不瞒你们说,小明明真的偷偷告诉你们哦,其实欲登彼岸全靠那莲花宝物啊!香油多少随意,就算是小小心意,一点点善心和门票吧,五两一个,借过借过,阿弥陀佛,施主你的呢,小峰峰快收钱,还有施主你的呢,快快快,小峰峰赶紧找这位大官人钱,啊?!没有散钱,没事没事,那就不用找了,小明明这厢谢过大官人道友咧嘿嘿”的鬼话,并且强制一人要买两票,但是又但是! “哟!仙女姐姐呀呀,好紧张好紧张啊啊,怎么办,怎么办办呢呢,咳咳!对了对了,仙女姐姐请随小生来,这边,唉唉,不要挤不要挤,给神仙姐姐让个位啊。不会不会,怎么会呢,不收费不收费的,神仙姐姐尽管捏,使劲捏,捏不坏的真的真的。师兄师兄,为了好师弟将来的幸福,您多担当,要挺住,千万千万要忍着点啊。”就是这样。 啊——啊——啊—— 这嘶吼,这疼痛,这可怜的吴阿义!这已经是第七次被人往下投了啊! 呤呤啷,呤呤铛,数着铜板的江仁明三人可就乐开花,买漂漂新衣裳和大吃特吃势必吃空烧饼店的憧憬终于有着落了呢。 并且之后那猪一样的吴大义仍旧忘记,至于那第八次什么的,就更别提了。对了,还涨门票!此外往后还有吃饭吃得格外香,夸赞云霞峰的小青菜跟小师弟炒得一样美味,被两位师弟嫌弃太会吃,十足的青菜大王,像猪,并假装不认识。又之后晚上睡的太香咕咙咚,充耳不闻什么的,通通通通,都别提有多惨无人道了呐!呐!呐! 好像一点没唉。一只鬼睁着眼睛乱说话! 就这样过去吧,让一切。回来美丽的风景。眼前。此刻。 更奇妙的,石栏外还有石阶,悬空静静,一阶又一阶。石阶上方,看不清的迷雾中,有一座凌云桥,只有影子,看不见样子。好一处人间仙境呐! 休憩居所离凌云台不算远,以石道为界,云厢房和雾厢房。柱子他们在云厢房。一间又一间的石屋,盖了小青瓦,好久没见小青瓦了,李柱子看着它,忽然很开心,傻乎乎站着看了好久。 石屋比七玄山的木屋要大一些,有四张木床,师兄弟四人刚刚好。偏偏孙火死活要来搭伙,只得把四张床拼到一起,勉强凑合了。哈哈,这是鬼所见,所想,所记,有鬼的小心思,小心眼,自然有失偏颇哈哈。 于是其实,也就众人真实心境:又孙火师兄开开心心要来搭伙,大伙儿又很乐意,哗啦哗啦四张床拼到一块儿,大面饼来咯—— 不过,只第一晚,孙火就后悔了,原先的欣喜,憧憬劲儿,颗粒无收,哈哈——江师弟那个呼声啊,实在,实在是!唉—— 可回头想想,再次唉——倒也一样,毕竟其他的地方也无从幸免。那伤天害理的呼噜声,简直妖气,通天,魔障一般的存在啊!一整夜哈咿呼呀,咚咚锵锵,云厢房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没有一扇木窗是完整,是安好的。 并且这也就算了,可令人欢喜的,石道对面的雾厢房亦没有幸免哈哈—— 甚至,这里可是着重指出的“甚至”呐!有弟子义无反顾御出毕生灵力,那可是十八层灵力啊!看似凶狠又牢固,可是但是,那呼声依旧轻而易举硬闯进去,呼呼哈,咚咚锵,嘤嘤咉,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一般。(_) 第二天,一直有人在打听昨晚的英豪,江仁明一脸英气!后来的后来,柔子的弟子都知道江仁明了,他大为惊喜! 有一件事,一直为孙火所惊异。第二天众人醒来,他问楚义和显峰,可二人摇摇头,竟说什么也没听见。当时的孙火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地上了。显峰的手在他眼前挥舞几番,可一点反应也没。 唉,七玄山的人真的是! 原本一直赶路,又过了日落时分,填饱肚子后都躺在厢房睡大觉,少有外出。孙火三人的精神好好,悄悄密谋后消失不见。小蛮又睡饿了,唧叫着醒来,大口大口吃着云雾峰的东西,还细腿挥舞,直夸好吃。 一直到现在,酒劲还没有散,看着馋嘴的小蛮,木床上的李柱子沉沉睡去。小蛮视若无睹,自己和自己玩耍,又自个儿蹦出石屋,跑来凌云台这里。 和人一样,小蛮也一小屁股坐在凌云桥上,细腿空悬着,摆呀摆,好自在。刮起风了,轻轻柔柔,小蛮开心地闭上小眼睛。 就在小蛮的一旁,坐着个一身绿衣的女子。唯一不同的,她两只手悠闲地架在横栏上。 一人和一蛛,就这样坐着,各自看各自的云海。只有最开始的时候,互相看了一眼。之后的之后,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意味。 大概满足了,小蛮小细腿一弹,整个人蹦起来,伸了个懒腰。绿衣女子瞥了她一眼,小蛮回瞥了一眼。丝毫未败。 “一只笨蜘蛛,还这么嚣张!” “唧——”笨蜘蛛显然不同意,细腿舞动,小眼睛继续斜目怒视,好似做了个鬼脸。 “信不信我打你一顿!” “唧!”像是哼了一声,继续瞥一眼,一副懒得理会的样子。小蛮屁股一扭,往回走了。静薏也一样,不多看一眼,回头继续赏玩云海。 云雾还是往往复复,小蛮回来睡她的觉,她睡着了,有人醒了。 凉意浓如许,就像是冰窖,浸在其中好久好久了。李柱子醒来,仁明师兄的呼声依旧,仔细一看,被子都被他卷走了。 再一细看,孙火师兄御起很厚很厚,比大棉被还厚的一团灵力,大师兄和显峰师兄却睡得很香。小蛮不知道去哪玩过了,带回来一片竹叶子,盖在自己身上,也像是被子。 李柱子在小蛮的脑袋上轻轻一点,蹑手蹑脚走出来。其实,众人睡得死死,即便雷劈到脸上,最多轻轻挠几下,又会继续呼呼大睡的。 出了石屋,更冷了,好像一下子走到了冬天。秋天,有时候比冬天更冷,特别是云霞峰的秋天。 夜的美景还是依旧,星光少了,月华没有淡,只是冷了。夜半时分想是过了,吹起冷风,呼呼的。 云霞峰和七玄山不同,没有虫鸣,树叶沙沙声都小一些,好安静。厢房、石道、凌云台,静了不止千年,只有轻了再轻的脚步声。 这般静静,烟霞从云海那里漫过来,冲过石栏的束缚,到了眼前,笼罩着所有。手搭在横栏上,看了挺久,才笑着沿石阶往上走。 有点像云梯,一步步走上云端。烟霞像纱子,带着一股凉意,织在身上,织满粗布衣。比酒醉还酒醉,仿佛没了自己,一片无形无意。可当笑着睁开眼,一切又回来了,已经走在凌云桥上,这里更加静。 一种静,两种静。 夜愈深,风里沾上秋凉,不知几许。你不惹她,可她喜欢跑来人身上玩。那人只是笑,张开手臂转了一圈,青衣摆动,比风还柔。 过了会儿,她抬头,月仿佛是她的眸。这样的莞尔一笑,连风都呆住了。 风一顿,变得大起来,吹散了烟霞。原来不远处有个人,一身的粗布衣,不是很分明。这个身影,有些熟悉,好像以前的一阵风。 风拂衣裳,衣裳有声,李柱子忽然发觉,蓦然转过头来。原来云雾中站着一个女子,一身青衣裳,只像是云雾所生,风也缠在她身上,飘飘忽忽的风声。 烟迷,霞羞,有人发怔,有人笑。 “叶落门李柱子见过师姐。”一时失神,反应过来的李柱子赶紧躬身作揖,说道。那人一笑,回道:“我叫静庵,是这云霞峰的弟子。” 李柱子赶忙点点头,一脸严肃,回道:“是,师姐。” 又是扑哧一笑,万物皆迷,语道:“师兄,我才十七。” “不,不,不,那个,十六,我。”李柱子连连摆手,指指静庵,又指指自己,语无伦次了。也确实难为李柱子了,第一次正正经经跟七玄山外的人交谈,还是个女弟子。按他的性子,没紧张成结巴,已属不错。 虽是语无伦次,静庵倒是听懂了,也作揖,笑道:“见过师弟。” 李柱子这才点头,傻乎乎笑出来。倒是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这样的夜色,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来这里。”静庵把手支在石栏上,又看着云海,笑起来。 李柱子也跟着看了眼云海,烟霞还是方才那样地美。角落那里响起啪嗒一声,好像有块大石头咕咙咚滚落,却发出奇奇怪怪的噗噜噜似冒泡声。更奇怪的,他好像还听到了一声驴叫。 他仿佛想到了些什么,他看了下周身的夜色,赶紧道:“夜深了,在下不打搅师姐,这就离去。” 静庵只是笑,李柱子的身影已经匆匆离去。人走了,烟霞刻下身影的轮廓,静庵若有所思,可许久之后摇摇头,又笑着看月下的云海。 夜去昼来,云雾厢房开始议论起昨夜的那位呼声大侠,江仁明笑得格外灿烂,连牙齿都隼隼隼绽放着无边耀眼的光芒,让人一时之间无法适应,无法逼视。 另外三人动作还是一贯快,相约了竹烟等人,成了一溜烟,值得注意的是,这是光芒万丈的一溜烟。 原本柱子也被拉上,可鉴于李玉儿的“淫威”,他三人没了胆子。于是,柱子随李玉儿、吴楚义一起,三人去了凌云台,又沿石道一路戏耍,到了尽头——瀑上亭,一个临风听瀑水的佳处。 回来的时候,恰巧遇上三径道过来的众清虚观弟子,男弟子居多,皆一身青白道袍。有一人例外,是个小小少女,一身的紫衣缎子,一脸的稚气未弃。发顶平分两大股,结了个环,像月亮,紫绸带绑着,垂下两抹紫意,平添可爱之气。 才看到,紫衣少女一阵风一样跑到跟前,气喘吁吁的。还不待人反应,她已经扑到李柱子怀里,笑道:“柱子哥,紫云来了。” 李柱子一脸惑意,李玉儿他们也是。紫云滑落下来,露出两个甜甜的小酒窝,忽然小嘴一动,腮帮子鼓了一记,怪道:“紫云都十二岁了,柱子哥也不来找紫云玩。” 李柱子还是呆呆立着,倒是李玉儿摸摸紫云的脑袋,笑道:“柱子,你何时有了这样一位可爱的妹妹?” 李柱子摇摇头,紫云的大眼睛中也掠过一丝困惑,看着他道:“柱子哥,你不认得紫云了吗?” 李柱子仔细想了想,可还是不知道,便问道:“紫云,你是香城的?” 紫云摇摇头,却笑起来:“柱子哥不认得紫云不要紧,紫云认得柱子哥就好了。”说完便开开心心牵过李柱子的手,笑道:“柱子哥带紫云去玩吧。” “紫云,别瞎闹,掌门可是交待过的,你也是答应,必须和我寸步不离。”清虚观众人方才走到这里,其中一人道。 兀自摇头,大眼睛中满是笑意,可以说是无邪,笑道:“我向来不听师父话的,云帆师兄你又不是不知道。” 云帆当然知道,当下苦笑,心里嘭的一声响,仿佛掉下一座大山,却想到什么,一瞬之间大山又不在了,还嘭啪嘭啪放烟火,好开心地露齿笑道呢:“那师父让你带给静黎大师的书函怎么办?” 大眼睛黯淡下来,小嘴嘟起,摇着李柱子的手,才道:“柱子哥,紫云待会儿就来找你,很快的,只一小,一小小会儿。” 李柱子愣愣地笑起来,点点头。紫云也笑得如花,忽然道:“柱子哥,小蛮呢?” 柱子只惊,小蛮却醒过来了,窸窸窣窣爬出来。 小酒窝绽开,紫云张开小怀抱,唧的一声,小蛮也扑过去。就这样,一个小小少女抱着一只小小却胖嘟嘟肉喃喃的蜘蛛。这只小蜘蛛,跟离水的鱼似地,闹腾得不得了。小紫云却很喜欢,一点都不怕,还扑啾扑啾亲了两下小蛮的小脑袋,笑道:“柱子哥,小蛮先跟着紫云了。” 李柱子有些吃惊地笑着点头,小蛮也点点头,继续蹦来蹦去。 大约人小的时候,总贪玩一些。众人并没有觉得惊异,只是各自笑,李柱子也是这样。 就这样,紫云跟着她的云帆师兄,继续沿着石道走去。她的那种贪玩,谁都看得出,只不住回头朝李柱子挥舞小手,小蛮也是。李玉儿见了也是满脸笑,说道:“这个紫云真可爱,像我们七玄山的人。” 说完又撞了下身旁的小师弟,笑道:“柱子,你说呢?” 李柱子也是笑,看着那愈渐模糊,仍在跳动的紫影,重重点了点头。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云霞峰 3 一大清早起来,还走了长长的路,李玉儿有些乏累,和吴楚义打道回厢房了。李阿柱还不累,一个人在烟霞中呆呆地走着。 三曲回环,走过三径古道,依旧昨日见到的情意阶。烟霞不变,青阶也不变,一万八千阶。 呆呆所立,看了许久,还傻乎乎地笑。飘起一缕风,李阿柱变成了一条鱼,大约是白色,随风而行。 眼里遮起迷雾,什么也看不清,连青阶都不分明。却就像是认得路,飘啊飘,游啊游,一直风筝到了风的尽头。 青阶之下,还是静,一条不宽不窄的涧道,泉水带来山石的凉。不远处有一小湖,湖旁有片小竹林,湖水一片绿意。 阿柱鱼呆了许久,并没有走向小湖,只是轻轻一笑,反而回身踏上青阶。第一阶,第二阶,第十阶,一直走下去。 而那小湖,大风儿吹,幽影还魂似地悠悠荡。 日光西斜,开始落下。飘来入夜前的最后一缕软风,再过会儿,晚风就要牵过凉意妹子的小手手,一起甜蜜夜游咯。 风过去,烟霞笼在一处,等待着夜。李柱子停下脚步,回身看着走过的青阶。这一会儿,烟霞是最薄的。 晚风来了,紫雾弥漫开,他缓缓坐下来。也有些累了,索性斜躺在青阶上。好像有淡香,辨不出是什么,如果是花,花肯定还没开。呼呼的风声盖过一切,包括那一步又一步的步履声。步履甚轻,像痕,近了又止了,却像是良久,才听到雾风中那人的话语:“真是你。” 李柱子惊醒,哗啦刷啦忙起身。原来是昨日见过的青衣女子,李柱子赶紧作揖躬身严肃道:“李柱子见过师姐。” 静庵点点头,浮现一丝愕意,昨夜不是见过了吗,只道:“你太礼数了。” 李柱子还是一脸正色,回道:“是,师姐。” 静庵微而一笑,正打算坐下来。李柱子忙蹲下,稀里糊涂地用粗布衣大肆地唰啦唰啦拂拭青阶,好干净些。静庵看着他,笑道:“不打紧的,平日也都不在意。” 李柱子点点头,静庵已经坐下来,冲他笑道:“你也坐吧。” 傻乎乎点头,李柱子才坐下来。可一坐下来,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干啥,反倒如坐针毡了。 “就当是你的同门师姐,别这样拘谨,礼数这些都不要的。”身旁的人这样说道。 像是对自己点头,李柱子这才把自己放松一些,十个手指都抓着青阶,粗粗糙糙的,手心都有汗了呢,只说道:“原来师姐就是师兄他们说的静氏姐妹。” “那你就是他们说的,土里土气的修真弟子?”身边人道。 李柱子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粗布衣,终于笑出来,点点头。 “你在意吗?”静庵问。 他摇摇头。静庵笑起来。 风又大了,剩下云烟中的青阶淡影,忽然听到:“你是从山脚下走上来?”李柱子点头。 “那你数了青阶数没?”透着半分若无的紧张,见李柱子摇头,她才笑道:“我从来都是从三径道那里走下来,可都没走过一半。” “这里,到一半了吗?”李柱子问。 似一怔,静庵百合般笑出来,摇摇头,道:“我也没数。”都笑了起来。 扑啾咻!一道急促的风声划来,带着清光,是一只木鸟,七玄山上的大脸巨肚三尾双头无脚孔雀小明明斑鸠。地气传书,只听那名字,就知道跟江仁明撇不开关系咯。 呼咻呼咻之声,且火苗子噗啦啦,看样子十万火急,乃是急电呐!肚腹那里有个小暗门,有张纸条,此刻正熊熊燃烧着,李柱子渐渐笑起来。原来好兄弟有福同享,三位师兄正和竹烟师姐她们美人美酒佳肴一塌糊涂,急急如律令!速来,速来啊——小柱柱—— 李柱子起身,又作揖:“李柱子告退了。” 静庵还是笑,道:“别作揖,还有,没有‘告退’,是要走了。”李柱子点点头,也笑起来,化作清光离去。 又来一阵风,两阵风恰好撞到一起,烟霞跟着乱。静庵站起来,青丝舞动,她笑起来,往下小跳一步,显得十分欢快,只说道:“今日,终于走过九千阶数了。” 然后她回头,那满是擦痕的地方,她慢慢地往回走一步,又坐下,看着烟云。原来她数了,她恰巧走过九千,那李柱子,竟也如此。 御风而行,九千阶数一眼便过。听到比麻雀更麻雀的唧唧声,还有笑声。 “柱子哥。”“唧。”紫云和小蛮都发觉了到来的清光。 红光一闪,小蛮扑过来,紫光一动,紫云也扑过来。李柱子笑起来,问道:“紫云,我们以前真的见过?” 紫云还没答话,小蛮一个劲点着头,唧唧声不断,李柱子道:“可我一点都不记得。” 小蛮一屁股坐下,一副泄气的小模样。可很快又蹦起来,舞爪不止,李柱子惊道:“原来你们在这大半天了。” 大眼睛眨呀眨,紫云笑嘻嘻:“柱子哥,我们跑去瀑布那里玩。” 李柱子点点头。酒窝又绽开了,还把绣有又像蘑菇又像百花图案的布鞋脱下,打起赤脚。紫云一身紫色,连鞋子都是,小手指着鞋子上的一片绚丽,笑道:“柱子哥,你看,是雨花。” “雨花是什么?”李柱子问道。 “雨花,就是雨花林的花,一下雨,她就开花。”紫云开心地跑起来,小蛮也开心地蹦跳。 看着紫云笑,李柱子不自主地跟着笑,点点头。他也脱下布靴,傻愣愣地跑在后面。 嗵嗵嗵,跑跑停停,又走走,满是小蛮的唧语,还有紫云的欢语。紫云喜欢跑在泥地上,她说,泥土也很开心。 石道的尽头,青草地上,紫云整个人面对青草躺着,两只小手支着脑袋,小脚不住地起起落落。小蛮在高一些的地方,摩挲紫云的头发,听青虫歌唱。 “柱子哥,瀑水的声音真好听。”紫云笑起来。 李柱子点头,他就盘腿坐在一旁。又听紫云道:“柱子哥以前一直坐在瀑布下。” “什么时候?”他问起。 “在古天。”紫云回过头来。 “古天是哪?”李柱子又问。 “古天是紫云白天时候的梦。”紫云笑,李柱子也跟着傻傻笑。 “那晚上呢?”李柱子又问。 “紫云晚上的梦是古幽,那里也有柱子哥。”紫云笑起来,李柱子又傻笑。除了傻笑,还是傻笑吗? 唉——真是够傻。 小蛮蹦到草地上跟青虫捉迷藏,蒲公英说起想念的故事,紫云亲了下白蒲公英的小脑袋,说“会好起来”,又回头和李柱子说:“柱子哥,小蛮说,小白在柱子哥的家乡。” “小白是谁?”李柱子也躺下来,窸窸咝咝听小蛮他们讲话,只看着夜空,今天是满月。 “小白是头可爱的猪。”“呼呼——”紫云学起小白的叫声。 半晌。看满月看呆了吗? “你是说大黑吗?”有人终于反应过来,仰起头。 这反应,也忒慢了点吧哈哈—— “唧唧——”小蛮一个劲儿挥舞双手,反而觉得这次最快,很快很快,超快了呢!并且找到了躲进泥巴的白蒲公英,她还想跑,小蛮发誓了不撒手的。紫云指着一片小草,惊叫:“柱子哥,是顽皮草!” 也就凑过去坐着,紫云的小手慢慢靠近小草,还没碰到,那株小草忽然低下去一截,它旁边的那株也跟着这样,此起彼伏。沙儿,又沙儿。 “他们很调皮,有时候会自己惊吓伙伴。”李柱子听了又笑,他觉得紫云好可爱。 有一只蜗牛爬过,绿色的蜗牛壳。紫云轻轻点了它一下,笑道:“柱子哥,是蜗牛虫。” “蜗牛虫是什么?”他问。 “它白天是绿色的毛毛虫,可一到晚上,就变色了,还背起一间绿色的房子。等它长大,它还能飞。”紫云答。 “紫云的梦里有它吗?”李柱子也点了一下蜗牛虫,它顿了一下,偏头看了一眼,继续爬它的路。心道:这家伙,当真无聊,没事,干嘛点我一下!无聊加幼稚还很透顶呐——只咕噜咕噜咆哮起来。可在外人听来,反而觉得蜗牛会唱咕噜咕噜水泡泡歌呢! 紫云也嘻嘻呀呀唱起青虫会飞,蜗牛也会飞的歌,李柱子的腿是她的枕头,李柱子的腿又是小蛮、青虫和蒲公英的整张床。 “有的,在古天的时候,它是绿壳蝴蝶,飞起来的时候蹦蹦跳跳的,很好玩。”紫云做梦起来,开心地说。 “那晚上的梦,古幽呢?”关于紫云的梦,李柱子越来越有兴趣了。 紫云嘟起小嘴:“那里没有,蜗牛虫没有去古幽。” 只说完,紫云把脑袋往后再仰一些,微有惑意地问起:“柱子哥,紫云的梦是不是太奇怪了?” 李柱子摇摇头,难得不傻笑,很憧憬地笑:“只想想,都很美妙。”小蛮猛地点头,她也同意。 紫云可开心,哗啦一下跳起来,就站在满月下。张开自己的两只小手,散发淡淡紫光,又回头笑道:“柱子哥,紫云像满月吗?” 他不知道,但他好像被紫云带进梦里,哗啦哗啦什么摇荡,是大树影吗? 他正想着,努力回忆着,紫云的欢呼又令他回过神,紫云正看着她的紫衣裳道:“紫云的梦里,有过紫色的满月,紫色的月华织在紫云身上,成了衣裳。” 他也仿佛看到,眼睛里散发紫色的光芒。他又问起:“古天,还是古幽的满月?” “古幽,可是后来再没有满月了。”紫云垂下头来,看着自己的小手,拨弄着它。 “紫色的月华,好美。”李柱子看着满月,仿佛又走进紫云的梦,这个叫古幽的地方。 “满月吃一口,满月长泡泡,满月在昨天期盼今天。”紫云又唱起歌,腮帮子鼓得圆圆的,顽皮草学样,白蒲公英学了半天才发现自己本来就圆圆,笑得更圆了。 哈咝哈咝私语。哗啦一下,紫云开心地蹦起来,只说着:“真的吗!” “怎么了?”李柱子问。 “小顽皮说,古幽也会有满月的,它在梦里见过。”紫云可开心啦。 “呀——”欢喜的紫云又有了新主意,指向那边的瀑水,笑道:“柱子哥,我们跳下去玩。”又冲小蛮道:“小蛮,变满月。” 小蛮早就等着,瞬间红光一闪,一轮红色的小满月立现。李柱子一笑,也加入其中,他是白色的满月。 “呀——”来自紫云的呼喊。 “唧唧——” “哈嘿。” “咝咝。” 都来凑热闹。 “咕噜,不开心,咕噜。”哈哈!蜗牛虫是被抓来,硬拽来的! 这个时候,石道上有人走过来,静氏姐妹。静薏忽然笑出来,好难得啊,简直春风拂面,真的是,真的是,却真的是不出来了,管上!只是听着她说道:“紫云来了。” “紫云是谁?”静庵问道。 静薏抬头看满月,笑道:“紫云呀,一个特爱钓满月的疯丫头。” 呼喊声过,三四五六道身影落下,可才到一半,相继如蘑菇般停在半空。紫光浓郁,飘去一株树下,好浓的桂花香啊。 “柱子哥,是风信桂花。”紫云拾起地上的一粒黄花,放在手心。只轻轻一吹,花飘走了,比叶子还轻,融在夜色中画漂亮的画儿。 “它的花就是种子,落在哪,就在哪生根。可如果落在石头上,水里,它就死了。”紫云又捡起两粒,轻轻一吹,笑着告诉:“要落到土里去。” 以小蛮为首的小小队伍也去帮忙,小细腿小小细腿更小小还有更小小小细腿纷纷把桂花举得高高的。李阿柱只是笑,看着这株风信桂花,把手轻轻搭在树上,凉凉的,他道“好香”,他又道:“她会是人变的吗?” “不是。”紫云答道,“是月尘。” “紫云,月尘是什么?”李阿柱的手只是轻轻一动,哗啦沙沙落下来好多好多的桂花。甚至不经意间,有桂花悄悄变红,或者变白,消失掉。 一切不觉。 “就像这样,月华变的月尘像雪一样轻落。”紫云摊开两只小手接花,小蛮亦是,可小蛮只接到一粒。但小蛮还是好开心好开心。她第一次得第三呢。 “是紫云的哪个梦?”李阿柱也蹲下来捡桂花。 紫云捡得可认真,一颗又一颗,一个都不能落的,笑起来:“古天,古天的风信桂花最美,小黄花在夜色中划起月光,有时候,紫云还以为就是月尘呢。” 不开心似乎来了,小嘴不由地嘟起来:“古幽也有风信桂花,可是变成血色的了,血花落到哪都能生根,那些魂魄都怕它。” 只学着紫云,李阿柱对着手心上的桂花轻轻一吹,花飘走了,李阿柱道:“那花为什么变了?” “因为有坏人。”紫云小手一挥,黄花漫天飞舞。如一曲曾经的舞。 偏偏有一粒往回飘,被李阿柱用食指轻轻一弹,哗啦啦跑去最前头。李阿柱傻傻道:“原来梦里也有坏人。” “可也有好人呀。”紫云笑起来,看着她的柱子哥,“这是梦里的柱子哥说的。”笑嘻嘻起来。 李柱子也笑,被紫云一拉,往更低处落去。呜啦哗啦嘿——属于他,紫云,小蛮三人,还有青虫,小蒲公英,蜗牛虫不能不能落下的,一咕咙咚杂乱又绚丽,还别样的呼喊哈哈。 那雾色听了见了,梦似地哗啦啦荡,发出咝咝啾啾的秋千之声。隔老远看去,就仿佛是一片很大很大太漂亮太漂亮的树海呢。 曾经。 曾经?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比试 一 钓满月,满月过了呢?等满月。 “柱子哥,我们去摘大白梨吃。”悬空坐着,手上绑着根蛛丝,满月没上钩,只钓到一只又一只的小蛮。 “哪里有大白梨?”梦游的人老是忘了眼睛,还有耳朵。 “飞来的时候,我闻到大白梨的味道了,我们去找。”拿出一支缀着满月的木簪,蛛丝一圈一圈往上爬,往上绕。小蛮来帮忙,越帮越忙。唧唧,不开心了。 “柱子哥,好多的大大小小圆圆和尚。”南迦寺的人来了,大多是剃度的和尚,也有不是的。 “终于开始了。”霞瞑广场,柔子弟子齐聚,喜庆的脸,掉了半颗大门牙。 “这么大的人了,还能把门牙撞断。”怪罪,数落着,“真的是十八辈子都得服啊。” “不行呀,不行啊!”又开始闹了。 “嘻嘻。” “哈哈。” “嗯嗯恰。” 一张张贪玩,喜庆,搞怪的脸,也有板着的。 “大师兄,板着张臭脸干哈?”奸邪一笑,凑近过来,“额哼?”躲开,又扑过来,凑得更近了,就贴在耳边,推都推不开:“昨天晚上,我不小心听到你的祈福了。” “什么!”心道,却不表露在外。只是猛地瞪过去一眼,迅速回归平淡。可其实心里结出一万个疑虑果子,一遍又一遍,千万遍念道:不应该,不应该的啊,不应该有人注意到呀,明明神不知鬼不觉,我保密工作向来做得很好,密不透风的啊! “大师兄,咱俩谁跟谁,就别装了嘛。”摆摆手。 微微看过去一眼,无比平淡。在恰当的时候收回目光,继续平视前方。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可谓天衣无缝。 “在后山茅坑。”可这几个字忽然在耳朵悄然,轻轻,又优雅地绽放。 刷啦!说时迟那时快,胜过疾风骤雨不要太多,大力扇过来一只遮天手,此第一式。哗啦声,只听其声,不见其影,只噗哒一声清脆便结尾,有张嘴被彻底封死。此乃第二式。 厉害哇!迅雷不及掩耳,只在瞬间又电光火石之间一气呵成,大师风范,堪称完美呐! 远不止!轻吁一口气,淡然收功。闲暇之余还悄然,轻轻放了个小屁。卟儿。(_) “大师兄呜,大师兄呜呜呜!”被拖去一边了。 而后。 “不就是不太通畅么。”大有安慰的意思,摆摆手,又拍拍其肩,“我有偏方,我有偏方的。” 板着的脸更铁青。这个师弟,嘴巴向来不牢靠,从不会关风。这回,这回真的是神仙难救了啊!唉—— “大师兄,你放心。”那人却正梆梆梆拍打胸脯,一副信誓旦旦,可打包票的模样,“我小敬子的嘴,向来牢靠!” 你小敬子的嘴到底牢不牢靠,这紫霞山谁不知道啊! 熏风一阵,脚底板凉凉,游到胸腔,漫过脑门,又软塌塌到心尖。 “好美!” “啊,好美!” “太美了啊——” 大多是这样的情景,口水哗啦哗啦成河,成海,痴呆成疾,爱慕何止千万座山呐。 “师兄,那三个人是谁,怎么没人站他们身边?”南迦寺众人中,空出一大块地。 “三禅师座下三位弟子,上一回梵音大会,有两个在八甲之列。”一顿,“那个藏地,虽未见过他出手,可听说也是个绝顶高手。” “哇——”惊呼不已。 “还好这回只是来送书信的,不然又少了三个席位。”有人庆幸。 “多少斤两,打过才知道。”古村讥笑道。身旁的人看了他一眼,没有吱声。 “中间的是女如来。”古往今来,南迦寺唯一的女弟子。寻常丝织衣裳,寻常装扮,看似不奇特,可风一吹到她那,瞬即变得凛冽。 “听说,此人天生如寒冰。”有人道,“所立之地,周围三丈,冰窖一般。” “修为低的弟子,根本不敢靠近。”又道。 “师兄就是败在她手?”满是惊疑。身旁另一个七落峰弟子点点头,说道:“韩师兄此次来,多半是冲着她的。” “好可惜,不能大饱眼福了。”有人叹息道。 “可不是!”又有弟子惋惜,“我昨儿个大半夜听人模糊的说着什么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我还以为是谁呢,大半夜在那般僻静的大风石地儿流泪。走近一看,可不就是这叶落门的韩师兄!” “武师弟,这话可别乱说。”这么多耳朵,又是别派这等人物,做师兄的赶忙拉了拉他。 “师兄你拉我作何!”做师弟的可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小小单纯小小心啦,“是真的真的,我又没撒谎。” “师兄你嫑扯我啊——”声音远去,人也远去。消失。 “乱七八糟!”有七落峰弟子喝道,手都握在剑柄上了。 “就是!就是!”一样一脸气愤。 渐过去,这个话题。 “女弟子叫个‘如来’的名字,好难听。” “小声点。”做出“嘘”的动作,“这如来可是个凶如来。”心存忌惮着。 “她身旁的,就是泯天和藏地?” “对,那个就是泯天。”说完手一指,又赶紧放下。 “好高啊!”身材异常高大,怕是有九尺,披头散发地,还戴着个黑铁箍,额间半露,一个镂金八卦。 “不僧不道!”有人批判道。 “这个也不矮。”超过八尺,高高的,却骨瘦如柴。虽是剃度模样,可面黄肌瘦。闭着双目,像根竹竿一样立着,风吹来,银桑僧衣兀自呼啦啦飘动,好大的风拂声呐。 “师兄,你说的那个修真弟子来了。”目光一转,又来了兴致。 “他是叫李柱子?” “对。” “长得还挺英俊的嘛。”哈哈笑起来。 “你什么眼睛?”只转过来,好不同情地一瞥,透满了鄙夷。 “冬瓜花菜,各有所爱嘛!”扭捏,羞答答起来。却被梆的一声,木锤子钉在脑门心。 哗啦!僵硬着,又直直着,流着鲜血倒下去。梆当! 但是很快。 “师兄你怎么可以这样!男孩子怎么可以打女孩子!还这么暴力!师兄啊——你这样没有人会喜欢你的!你注定铁定一定要孤独终老的——女孩子的相貌很重要的!要破相的——”好好的一个女孩就这样疯了,披头散发,千手万脚,牙齿针刺般尖出来,正咔次咔次血腥地撕咬着某人的脖子,同一时揪头发,掐脖子神功亦施展得淋漓尽致,“你怎么可以用带钉子的锤子打我!扎我——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啊——” “啊——” “杀了你——” “啊——” 画面委实凶相,即便有大人在旁陪同,小孩子还是不能看的。 “师兄,你捂着我眼睛干嘛?”有弟子吃着烤饼子问。 “我怕啊——”做师兄的一把抄起八岁的小师弟抱的死死,“哇哇——”痛哭不已。 “哦。”小弟子嘎吱嘎吱继续美美地啃。任由小小双眼继续被捂上。 “哪买的饼?”有人猛反应过来,又哭上一阵,才霎时止。 “那边。”小手一指。这下看得见了。 “生意不错嘛。”感叹,又道:“小阿兹,喂师兄吃口。” “不。”反抗。 “谁给你的零花钱?”诱拐。 “师兄啊。”如实。 “喂来吧。”老爷样儿。 “哦。”小孩子样儿。因为就是小孩子。 嘎吱嘎吱。“哟”地一声惊喜出来,满眼睛噼噼啪啪星光闪耀,叹道:“我仿佛看到幸福之光了。” 嘎吱嘎吱吱次次不停。 “师兄你给我留点啊——”小孩子这个时候也哇哇大哭起来。 说来也真的是,唉——先么是,抛那吴楚义收门票,然后连夜下山首饰衣裳和番芋买买买,各个仙女姐姐送送送。 现在么,居然在道场旁搭起棚子,架起摊位,那彩旗飘飘,写着“七玄山饼子粉团面条甜酒酿啊”,做生意做到这里来,也十足,十足是。唉—— “差不多就好了哦。”李玉儿快忍不牢了。 “吃饭要钱的,买米要钱的,大王师兄的青菜要钱的,萝卜也要钱的。那么钱哪里来呢。”自言自语,自问自答,“师父教导我们要自力更生,要勤劳勇敢,要善良有爱心。要。” “可以可以了。”李玉儿放弃了。 “哈哈——”这一笑。梆!梆!李玉儿结结实实甩给他两个棒槌章。 “你好,请问有萝卜丝面吗?”礼貌,老实巴交。 “有嘞!客官——”奸猾无比,一塌糊涂。 “我刚才,我刚才。”蚊子又蚊子。 “我知道啊!”掌柜的细眉一挑,“吃了七碗了是不是,客官?” “那个,这个。”这位客官显得很不好意思。 “么事么事。”掌柜的再次奸(淫)一笑,五指变猫爪,微微一动,意思是“拿来拿来”? 那人先左看右看,再左看右看,等了会儿还是担忧,再又回头看看,这才赶紧往旁边的菜篮子塞了个纸团。若无其事地往里走。 “请这位客官敞开了肚皮吃哟——”那等奸(淫)掳掠下下作摸样,这掌柜当的,唉。做生意的好苗子啊—— 再看其眼睛,虽然真的小到看不见,可确实快掉出来,挂下来了啊。 这是怎么一回事? 此处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手上那团摊开的纸,记录着八字、年龄、喜好、住所等等,抬头是什么颜什么师姐。 等于说!莫非,难道? 哇——厉害又君子好手段啊! “我也有!” “我也有的!” “我这里也准备好了!” “好的好的。”乐开花,那口水咝啦咝啦长面条,真的是看不下去了唉!他却自有清闲与风雅,只将那小拇指高高翘起,食中二指轻轻又风流地捻啊捻的,并没有断。他嘿嘿偷笑了之后拿个大锅盖遮住,吧啦吧啦使劲地扯了又扯,还是不断,就若无其事笑开花地吆喝起来:“请各位道友上座!”分明一个露天摊位,还大谈什么上座不上座的,也十足欺骗观众嘛。 并且噗哒一声柔美,一不小心吹出个口水泡,在阳光下闪烁绚丽的虹光,像个迷人的,对爱情向往永久再永久的彩虹泡泡。 不免。 “奸(淫)掳掠。” “丢人现眼。” “败坏我们叶落门的名声!” “果然傻子山。” 又憎恨了。哈哈—— “哇哇。” “这个好不错啊。” “那个也是漂亮得一塌糊涂。” “师兄——” “师兄——” 梆!梆!梆! “师兄——你怎么可以这样——” “师兄你下了地狱也千万不要怪小玲子我啊——” 种种喜庆。人一多,就是透着一种热闹,一种青春,一种鲜活。 真好啊! “掌门来了!”忽听一语。霞瞑道场上,静黎大师只一笑,微一点头,四处肃穆。 “咻——”摊子在一瞬之间消失。手段之狠,世间少见。 “可我还没吃好呢。”迟钝的孩子迟钝地说,右手三指继续保持握住筷子又夹住面条往嘴里送的模样,且继续着,左手依然静静地托着就仿佛有碗。并且啊呜一大口,却溜走了,和时光一起,那稀里哗啦,面条的滑不溜秋声再也听不见。只是空空,又空空的。面没有了,别说面,碗筷桌子亦躲起来,还有,连凳子都消失了。 “哎呀!”乓乓当当摔得一片麦浪海。 “赔我面!” “赔我饼!” “赔我酒酿!” 纷纷如此。但是嘛,万事如风,眨眼也就过去。 “哇——”种种惊叹。只见八道光华闪过,悬空静着八件法宝。又有微光,八粒圆圆珠子。 “我还第一次见兽丹呢?” “我也是,我也是。”兴奋不已。 “要是给我一颗,我立马就能步入曲径了。”一手托下巴,幻想着。 “胡思乱想。”被否定了,好忧伤。 静黎大师又笑,话语不多,只道:“众弟子各领子数。” 话音方落,广场上出现一只清光木箱子,它倒是有灵性,只飞遁到参加比试的弟子前。每位弟子将手塞入其中,信条上写着各自子数。 “一子对二子,三子对四子,以此推类。比试的道场,除去霞瞑道场,也是以顺序推得。”同一时听见,“比试的时辰定在晨日的辰时与巳时,午日的未时和申时,胜出的弟子静养三日,继续比试,一直至终。” “木盒飞过来了。”紫云蹦蹦跳跳,一手牵着煮面做饼刷锅洗碗归来的李柱子,另一手抓过去,可木盒子好聪明,一闪便躲开了。紫云有她的心思,牵着柱子哥的手一起凑过去,木盒子就不逃了。 “这回怎么不逃了?”酒窝子瞬间闪烁又甜蜜起来。 木盒子微微一动,露出好一副无辜的小模样。同一时子数出来,是“一”。 “你是几,你是几?”不急。 “你到底是几嘛?”有点急。 “快说啊——你是几——”很急。 “我要疯了!你到底是几,快告诉我啊——”急疯了。 一人演绎万生相。 “我十七呢!”仿佛是个幸运数字,开心得很,“我来算算,我的对手。”掐起指头,都算了半天了,歪起脑袋道:“到底是十六,还是十八呀?”独自苦恼着。 “二师兄呢?”想起来要问。 “十九。”听到。 “还好还好,差点就撞上了。”正在欣喜,转念一想,立时忧愁满头包了,“要是我和师兄都胜了,那下一场,不是仍旧得遇上,唉!”这一会儿,忽然又算得太明白,过分透彻了。 呱。 一时哗然,有人开心,有人抱怨,最凄惨的,师兄弟在第一轮便遇上了,心情低落着。 “姐,那位一数的弟子真是不幸,在第一轮便遇上八甲的你。”不远处,古村笑道。 随其所笑,众人不约而同看向七玄山这边,又有私语。古落仿佛才发现这边的李柱子众人,只道:“这一身的俗气,可不要沾染到我身上才好。”这还不够,又冲李柱子一笑,道:“对不对啊,李师弟!” 爱看热闹的人又打起如意算盘,可惜,这李柱子竟然轻轻一笑,点点头。 “真是没骨气。”众人心道。 “废物。”有人又爱露脸。再次成功。值得欣喜庆幸一万天。(_) “呵。”古村冷笑一记,跟上古落的脚步走开。 “师兄,放开我!”李玉儿又要杀出去了。可惜不单吴楚义,仁明和显峰也拉住了她。 看了古村、古落一眼,大眼睛转回来,看着她的柱子哥笑起来:“柱子哥还是这样地好。”只笑得更欢,更甜蜜起来。 “不是的。”李柱子摇摇头,看着广场上满满的人,各有各的喜忧,来来去去,也笑起来道:“她说师父、七玄山的话,还在我心里面。” “柱子哥也较真。”呵呵,哈哈,唧唧声交织。又绚烂,又美丽。 可忽然之间,人语声戛然止下,原来南迦寺三人正走来。说是走,泯天和如来的确是,可那藏地,分明是在飘,银桑僧衣呼呼颤动着。 走近了,看了李柱子一眼,也就过去。人群纷纷让开一条道,没人说话,眉间紧锁,转开目光的。只有紫云在笑,摇着李柱子的手:“柱子哥,我们去玩。” 李柱子点点头,跟着紫云一起奔跑起来。霞瞑广场,人影渐散去,又成了空荡荡。 瀑水的动听,一辈子都不会厌,打在山石上,溅到薇草,哗啦地,扑去软泥那。苔草爬呀爬,织得慢,散步的蜗牛笑话它。 “柱子哥,你想不想情意阶的烟霞?” “哈哈,跑啦——”小蛮跑得起劲,她现在处在最前头。 人跑起来,有风,风它自己也有,轻飘飘地漫游,思绪。云雾如帘,轻轻被拉开,看到了石栏。不仅是石栏,还有雨过天青,绿竹吐翠。 “哈!”忽然一声!透出好一份惊恐的模样:两只小手猛地包裹住脸颊,可瞪大的大眼睛又着实地开心着。 “薏儿姐姐也有自己了。”小手牵住李柱子的手,拉得更紧。 “又有大白梨的味道了?”紫云在嘀咕,李柱子没听清说什么,以为又是大白梨。 “不是。”摇着头,又恢复到她的嘻嘻笑。李柱子也跟着笑,已经走近,再看去时,静庵也是笑,那几缕雾烟,就像是从她的眸里散出来的。 她的身旁,可就没好脸色了,皱着眉,未消的怒。怒有一百缕,可单就一缕,比一万年还久。 “这是清虚观的紫云妹妹吧?”静庵开口道。 紫云猛点头,已经奔跑过去,一手牵着静庵,一手拉过静薏,笑嘻嘻:“紫云见过两位姐姐。” 静庵满面欢喜,浸满眸子,笑着捏了一下紫云的小脸,道:“紫云真讨人喜欢。” 紫云的双眸就跟小蛮的一样,吧哒吧哒看着她,只是浓浓的笑。忽然地,探出了自己的那双小手,笑意盈盈:“紫云也要捏庵姐姐的脸。” 静庵没有惊奇,只是笑着微微俯下身。紫云没有用小手去捏她的脸,只是轻轻地,两只素手贴在静庵的脸颊上。 “哇——”紫云很开心,缓缓抽回小手,原地蹦了一记,笑道:“庵姐姐也还是这样子好。” 紫云的话语,有时候总是稀奇古怪,可静庵一点没觉得奇怪,因为她的妹妹,静薏也时常这样。 紫云继续着她的开心,目光转到身旁的静薏身上,没有停顿,就这样扑到了静薏的怀里,抱着她。 李柱子和静庵不免惊疑,静薏没有,她只看着这个讨人喜欢的紫云。跟静庵一样,她右手在紫云的面颊上,在那个酒窝停顿的位置,轻轻捏了一下。紫云更开心了,她抱得更紧,小嘴里道:“薏儿姐姐的怀抱好温馨。” 静薏难得露出笑,大拇指在紫云的额间划过,掠过那些发丝。眸子难免瞥到近处的李柱子,眉宇一动,显然没有相同的心绪。紫云却拉了拉她的手,笑道:“柱子哥也很好很好的。” 静薏没有回语,也不看李柱子,只是摇摇头,紫云嘟起了小嘴。李柱子也不在意,拱手笑道:“李柱子见过静庵、静薏师姐。” 依旧是静庵的笑,她道:“薏儿才该叫你师兄的。” 身旁的薏儿怎会?已经听到她的很难得的一语哼声,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呢。同一时那分痕意变深了,恨会超越一切吗? 她盯着李柱子道:“李柱子,你记住,我是你师姐!” 静庵看着静薏,一脸愕意,平常的薏儿不是这样的。她轻推了下静薏,问道:“怎么了,薏儿?” 静薏摇摇头,看着静庵的时候又笑。紫云还是嘟着嘴,却忽然冲石栏外的云雾大喊一声:“哇——啊——”所有人的目光回来了她这里。她忽然叹气,仿佛一下子年长了许多许多。她原地一蹦,两只小手托起小脸颊,嘟嚷道:“真的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再见面的。”越说越小声,越不开心下去:“却都像是仇人一样。” 三人不免都笑了出来。静薏又一捏紫云的小脸,牵过她的小手:“薏儿听小紫云的。” 立时回到了笑嘻嘻的她,开心地一蹦一跳,拉过静薏一起奔跑。原来,静薏也是个无所顾忌的贪玩孩子。又笑又跳,只陪着紫云一块儿疯,一块儿跑,还一块儿对着云雾疯癫大叫。 “哇哇啊——” “咿咿呀——” “咣——” “喤——” “你还好吗——” “我很好——” “我也是——” “你不是——” “我是的!我真是的——” “你不是——” “是的是的!我是的——还有庵姐姐——薏姐姐——柱子哥也都是的——” “不是——通通不是——” “是的——就是的——” “不是——就不是的——” 呵呵,哈哈,种种笑语。只如那涟漪轻轻荡漾。 会有永恒?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比试 二 太阳打瞌睡,月亮偷打盹,都荡个秋千,是不是又过了一天? 才破晓时分,鬼影闪烁,打着哈欠。一个个呵呵哈哈,疲惫不堪,却一切都是值得。为了爱情呐! 道场前风水宝地,向来兵家必争之地。彼此谈心,拉近距离,喝茶谈情,旅行小憩最佳去所。 日光渐升,哈欠声变多,越来越多,眼睛红红,道行高些的双目优雅地闭上,鼻涕泡泡噗啦噗啦轻歌曼舞好生畅快!惹得一干年轻弟子大肆眼红,红出血来了啊简直!却只能眼巴巴看着,默默伤心流泪,学不来学不来的啊,会嘭地摔地上,脑门这里已经长出三个大包了呀,呐呐呐。 呐你个魂!有鬼道。 嘭嘭啪啪,赶集时节啥子纷纷,香炮,还是冰糖葫芦?也许屁屁也没准儿,这人山人海的,紫霞山诸峰弟子差不多到齐,屁海少说可以呛死百来个人的。 呼咻呼咻,噌噌噌噌!那一道道亮晶晶的目光甩来甩去,当真是老天开眼,如沐春风啊! “顶好!” “太顶好!” “顶呱呱——” 江仁明一行手捧礼物盒子,肩扛番芋袋子,眼放精光,四处穿梭,如鱼得水。 “我有吗?”有弟子自告奋勇。 “你一个男的要礼物寻死!”好伤人啊。那男子呜呜哭走。 “师兄,你踩到我的脚了!” “师兄,你又踩到我的脚了!” “师兄啊!你还是踩在我脚上!” 广场一角的朝字道场,真是密不透风,大伙儿图个热闹,人挤人的。 “万年难得一见的修真弟子,你也听说了?” “那是,我一大早就赶来了。” “好像,就我们几个爱热闹的糟老头子。”看这模样,不算老头子吧,虽然年纪呢,确实超过两百岁了。 再细一看,果然都是些年轻弟子,辈分大一些的,都在山中修行,或者山下游历。 却也不乏千里迢迢赶回来的,例如眼前这几位。 “唉,就是改不了爱凑热闹的毛病。”他们也都年轻过,可这个年轻,现在成别人的了。 “哈哈。”大笑着,“不来看看,心里憋得那叫个难受!”似乎不够,又皱着眉愤恨地加重程度说了句:“比吃了屎还难受!” “就是就是!” “一样。” “哈哈——” “师兄们,这是病!得治的。”大笑之语,又左看右看做贼模样,显得很照顾诸位兄长的英雄形象,而小心翼翼轻声地说:“言下之意,诸位师兄都吃过。”那个“屎”字尚未拉出来,已然“哗啦”,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年被一帮“老头子”当众撂倒,太干净利落。 但是又“哗啦”,小弟子球儿似地蹦起来,只两手叉腰喝道:“我不服!” “那再来?”五指咕噜噜动,挑衅且为老不尊。 “好!”好一片斗志昂扬啊。 虽然,虽然只是哗啦哗啦又哗啦!但越战越勇。 “差不多就可以了。”老年人已经烦了,挥挥手示意可以结束掉这无趣的玩意儿,且食指顶着小少年的脑门呵斥道:“小屁孩就滚一边去吧!” “不——”小屁孩还是不服。 “嗯?!”眼露凶光。仿佛可以杀死人,也许真可以杀一百个木头人呢! “最后!”小屁孩认真地准备说。但是太快,咕咙咚来得太快了,“一遍”二字还没有说出来,已然咕咙咚躺地上了。 “一群老头子又合伙欺负我!呜呜——”哭着跑走。但身怀绝技:“我告冷师叔去!” “不要!” “不要啊——小龙!” “不要啊——” 似乎很怕嘛。 唧唧啾啾,青鸟儿飞去远方。 紫霞山,落霞峰的一处,青枫树下哈欠声,一个弟子伸了个懒腰,揉揉眼睛忽然道:“都快开始了吧。” “那会儿,也是霞瞑广场,我是那个最贪玩的小师弟。”说着说着,抹起了眼泪,风更大了,落起青枫叶子。他这一辈中有五个师兄弟,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了。 唧唧啾啾,青鸟儿又飞了回来? “师兄,我看了下,都是我们这些个末代弟子。”偌大的霞瞑广场,水泄不通。 “是呀。”被挤得快变形了,“各大山峰的年轻弟子,估计都来了。” “师兄,我们紫霞山六代弟子加起来,会有多少?”都被挤成这样了,还有闲情想这些无聊东西。 “少说两万!”说话的不是师兄,而是一个突然挤过来的脑袋,也应该是师兄。 “见过师兄!”已经没法作揖了。 “客气客气!”满脸笑容。可很快,脸就被挤得变形,一会儿包子,一会儿吹肚鱼,一会儿馒头,一会儿又冬瓜南瓜北瓜,变幻而其乐无穷。 紧接着厉害的来了,只咕哒一声,又叮当叮当两下,仿佛什么金器掉落。细一看,居然是两颗门牙。当时还在笑。事后忽然觉得嘴里面有什么东西咸咸的,只是随意地用舌头那么一舔,又一顶。奇妙的事情发生了:为什么这么空旷,又为什么这么空空荡荡,总觉得,总觉得少了那么点屏障。对了,我的山门,我的山门何在啊—— “救命啊——” “我的门牙!那谁谁别踩着我的门牙啊!” “救命——谁来救救我可爱的门牙牙啊——” 然后。 “那是我的牙齿!你捡错了真是的!” “啊?”显得震惊,“是么?”又问。 “真的。”刚准备伸手。 “放屁!这是我的!”被另一个大汉怒地夺走。 “你个头这么大,牙齿怎可能这么小!”据理力争! “那你看我的手!”咻地撑开两只手,哟哟,好小好小。 “哈哈——”笑得乐成傻子,“这么大个头,手这么小,哈哈——” “信了吧?”大个子摸摸脑袋,显得不好意思。 “放肆!”又来了个,“你们都放肆!”庆幸没有书桌,要不然肯定啪地瘫倒,哗啦啦大散架。 只这样啪啦啪啦多到满出来的气势,个头虽小,昂首怒指大个子的脑袋,然后喝道:“最好心头灵清,乖乖放开我的牙齿!” 来得太快,根本不及反应还有躲闪,虽然看似寻常,实则迅捷过混!(过分!)大个子缓缓地立起小手做竖劈动作。咚。只是这么轻轻一下,小个子被他咻地钉进泥巴。 “呜哦!救命——”仿佛有模模糊糊,捉摸不定的呼救之声。出自地底深处。 无视之。 “呵!”又来个,又钉进去个。 又求救。 “呀——”又一个。 咚咚咚。一排排。整整齐齐。种起甘蔗,萝卜,大冬瓜。 “放开我的小白牙——”呼咻飞来个高举大铁锤的。看这架势,高手啊! 再看大个子,手中呼噜一动,多了块青色大板砖。不晓得的,隔得远的,还以为这家伙夹了本厚厚的书册正准备进京赶考呢。 虽说,那虽说啊,去京城的路途确实不好走,弯弯曲曲,一会儿山一会儿河的,却也不需要噶样子严肃。这脸拉长的,怕是两尺布还多,是否一丁丁太见外,还有布上绘着的这幅屎不出来的窘迫,也太传神,太全神戒备了嘛。 “啊哈哈——”有个傻瓜笑出声! 紧接着。 宫! 咣—— 精彩。太精彩啊。 “呱啦呱啦。”在场弟子无不拍手叫好,瓜子花生都吃了好几十斤呢。只喝彩着,什么跟什么啊——救命啊——我又发傻啦—— “哈哈——” “呱呱——” 爆炸着,青蛙般奇奇怪怪的笑声四处喧嚣,红红绿绿,轰轰烈烈。 退避三舍,直至远处山头,只望着万丈硝烟弥漫,有弟子深深感叹道:“今日才明白,原来门牙不仅可以撞断,还可以被挤断。这世道,唉——” “哈哈!”有弟子却很开心,用手抵一抵自己还剩着的半颗门牙,只乐道:“那以后师兄就不要笑话我了。” “青牙啊。”他师兄叫他。 “师兄我在!”他很开心。他很快就不开心了,因为他的师兄用剑直指他的门牙让他明白:“请永远地死了这条心吧!” “啊——”青霞山第三千七百零二树又第六分枝,那青牙弟子又,又,又,又哭了。 哈哈。 真好玩,这修道世间。就一弹指工夫。 咻—— 咻—— 咻—— “这是我的位置!” “我先到的!”不理。 “我半夜就守在这里了啊——” 又开始赶庙会了。开心。 更开心的,庙会的盛景来了。 饶是这样的拥挤,还是哗啦啦让开一条小道,以最恭敬的姿态,迎接缓步而来的静黎大师。然后呢,换了个安静又俊俏,不禁令自己都心怦怦跳的自己。却只为那青、绿两位女子而绽开,永恒着吧。 “这就是静氏姐妹?” “怎可能不是!” “哇!好漂亮啊!” “废话!” 赞语不已,嘀咕亦不休。 “快看我!” “快看看英俊的师兄我啊!” 一浪过去,挤不过去,看不到了哇! “老天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另一浪却开心。只阵阵惊叹:“真是名不虚传呀!” “这一趟紫霞山来的值了!”说话的竟是个和尚,一旁的清虚观弟子瞥了他一眼,心想:“你个大和尚,凑什么热闹?”转而一笑,再没有更喜悦的笑意,轻道:“两位师妹,可都是我的。” “师兄,你口水流下来了。”他的身旁,一位道袍女修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极其吃惊的神情定格。 “哦,好。”答应只是答应,视线却完全没有要移开的意思。那口水也是滴答,依旧滴答。 这样的场景,静庵和静薏见得不少,静庵只是冲众人一点头,轻轻一笑。也就这一笑,万花皆开,多少人为之倾心,落泪,为之一醉啊!静薏只是走她的路,谁也不看,冷若冰霜。可即便这样,有人也觉得是“倾城”。 这大概就是爱慕吧。 “我更喜欢薏师妹些。”有弟子轻轻笑道。 “我喜欢庵师妹。”另一个也笑道。然后一偏头,那嗖嗖嗖不停,毫无尽头可言,利剑般一道道鲜亮鲜亮!太亮堂太亮堂,咻咻咻咻—— 眼睛好刺痛,这是要瞎了,要活生生给逼死,赐死了吗? 不行! “不行啊——”人群当中忽然有人嚎啕,不明所以。 静黎大师倒是平淡,看着这么多可爱的弟子,寻常说话,可所有的弟子都听见了:“众弟子可悬空观战。” 光芒四起,再不用被人踩在脚上,踩在肩上还有头上,瞬间呼吸都百倍顺畅了呢! “哇——”一个个都猛地呼吸,鼻孔张大如孔雀开屏,还一不小心得到蔷花的心境:原来空气可以这样子清新,人生当中第一次发觉呢哈哈—— “白起这么个大早了。”有抱怨的。其实说不上抱怨,一丁点埋怨啦。 “是啊,我四更天就来了。”亦有同道中人。 “我三更天就和师兄坐在这里了啊——”更有甚者。如斯。(_) 有人喜,自然有人忧。七玄山一行人这,江仁明也是一脸伤感,只摘下不辱使命的铁桶头盔后,先照照镜子,确定英俊不改,门牙也未松动后才摇头叹道:“枉我拼尽性命,占得这么好的一个风水宝地。神仙姐姐你在哪啊——” “唉——”满心叹息,又叹又呼喊道:“付之东流了呐——” “也不见得!”孙火圆目一睁,摘得铁桶的一瞬尽是灿烂和鲜丽光芒,可谓万丈,如那花团锦簇,又似那佛光普照呐! 原来静黎大师就站在一旁,随苍长老一同前来的竹烟等人也走来这里,顿时死灰复燃,三人加紧跑过去。就像是三个冬瓜。咚咚咚。 “吴师兄。”竹烟身旁,一位娇小一点的女子冲吴楚义扮了个鬼脸,一脸笑意。此人乃是竹烟的妹妹,名字叫“竹琳”,年纪比静薏还小一点。 吴楚义一点头,回以一笑。心有灵犀地,阿明和阿峰彼此对视,挑眉之后各自暗地奸邪一笑,却不露痕迹。 苍长老率先到了道场上,紧接着,粗衣李柱子,锦衣古落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装束。 “这次和往年不一样,有三位年轻弟子。”有人道。 “还都比我小,我也好想参加。”身旁另一位紫霞山弟子道。 “若是落霞峰只剩下一位弟子,那么你终于能够参加,也非参加不可了,是不是很开心啊?”说话的人边说边笑,而憧憬的那位也跟着傻乎乎哈哈哈哈笑起来,嗯嗯嗯点头个不休。一点没反应过来话里有话呢。 道场上,苍长老只一笑,各看了一眼二人,道:“一旦老夫走下道场,祭出禁制,比试即开始。比试点到为止,如若逾越大会规定,也就丧失比试资格。两位弟子可明白?” 二人相继点头,苍长老又一笑,飘下道场。他的身后,朝字道场上亮起青光,防御结界若有若无。 粗布李柱子上前一步,抱拳道:“七玄山李柱子请古落师姐赐教。” 只是轻蔑一笑,也不还礼,只道:“既然知道是赐教,弃剑投降是傻子山不错的选择。” “唰——!”古落双手悬空一动,抽出一把古剑,霎时寒气逼人。细看去,乃是一柄玉石宝剑,剑身、剑柄皆是白玉,散着清光。隐隐地,剑身之上透着血色古纹,似是古鳄。 道场周身,立时肃静,苍长老看着身旁的静黎大师,她点了点头。 “师父,这是什么法器?”竹琳摇晃着苍长老的手臂。 苍长老回过头一笑,道:“百万年前的那柄‘万剑’,就是它了。” “啊?”不仅竹琳,竹烟等人皆是一脸震惊。 百万年前,玄天门中一位门主,以噬魂鬼石炼得一把神兵,取名“万剑”。此剑煞气敛身,鬼气随行,但凡杀人,煞气愈重,威力也是更胜一筹。剑的主人虽属玄天门,可死在此剑下的玄天门修士,亦不下千人。 “师父,冲冠一怒为红颜,说的就是这把剑?”竹琳闪着大眼睛问道。 苍长老一笑,可他也不清楚。都百万年前的事了,谁知道?谁又愿意去记得? “师父,那尤前辈真的是漫折修为大道境界?”这一回问的是竹烟。 苍长老回过头,点了点头。这一件事,从没有人怀疑过。名字只有一个字——尤,可“剑鬼尤”的外号,即便过了百万年,仍旧是修道界的一个传说。 修道之路百万年,能走到漫折的,不足千人。这些人的名字,无一不被后世记着。 广场一角,半空,只有他三人,如来笑道:“这万剑终于出世了!” 她的身旁,高和尚泯天一笑,道:“剑鬼尤死后,此剑现世四回,后来销声匿迹,原来到了叶落门手里。” “我有预感,不会太长了。”银桑和尚藏地也睁开眼睛。 如来一笑,双目中透着寒意,风愈加凛冽:“这剑到了我手上,才不负‘万剑’二字!” 道场上,古落浓浓笑意,沐浴万千羡意之中。这万剑辗转数次,好不容易落到她秀月山手里,一直尘封。因为此剑,她自小修炼万剑式,又数次苦求母亲,这才破例让她带下山。 “身融!”古落大喝一声,万剑骤然化作十丈有余,只一道白光,二者为一。 “人剑合一!”众人惊道。大凡能做到合二为一的,唯有神兵。还在惊叹,耀眼光辉,剑身一甩,哗地腾至高空,截然斩下。 巨剑之下,李柱子双目紧睁,手中立现一把黑剑,好黯淡的光,反倒像是爬出来的。剑出鞘,一抹紫光如眸,看不出有什么惊艳。 风啸之声,巨剑破空刺下,谁挡杀谁之势。 “逃吧!”有人心底说道。可道场上的李柱子没有,双腿一屈,往后遁去数步,不再退,反而进。 “他想死吗?!”心底又道。可眼里的,似乎并非如此。燃起紫焰,包裹着整柄剑,连同那个人的手,紫光一闪,如离箭之矢,就这样冲了上去。明明是以卵击石,可心里却产生奇怪的心绪,竟仿佛拥有万夫不当之势!换了自己,会这样吗?摇着头,不会的,不该拿性命开玩笑的。 “铛!”两剑相击,漫天光华。果然白光占尽上风,席卷八荒。可为什么,巨剑下的紫焰执意升腾,那颤动着的火苗,发出咝咻咝咻之声,连同李柱子一起,就是不灭? “轰!——”一声巨响,白光尽数压下。紫焰骤然落下一截,可一顿,又止在半空。紫焰颤动,呼呼咻咻之声满耳,如风中的残烛。可这残烛,似乎带着一种劲儿,就是不躲,就是不退缩。 这般相持着。 “他在想什么!”甚至怪罪,可隐隐地,此弟子默然动容。 “轰!——”又是一声,紫焰巨颤,在消逝。看清了,那个双手横握紫剑的李柱子。双目圆睁,一脸坚决。他的嘴角,早是鲜血。道场下一片安静,各自有各自的心思,可隐隐地,目光都聚在这个不怕死的修真弟子上。 饶有趣味的,有,爱看热闹,有,鼓掌的,自然有,倾心的,也是有,好它个纷繁无边。 “厉害!” “看不出来啊。” “哦哟。傻子山还是有点斤两的嘛。” “无知。” “你说谁!” “愚蠢。” 种种。无关。 巨剑不会有怜悯,从不改斩下之势,只如水柱,白光蓦地一浓,风乱的声音,有嘶鸣,有尖叫,有人失声喊出“鬼音”二字,不明所以。 遮天一般,无数的黑芒,窜动着,呼啸着。 “煞气化实!”认得的人惊道。原来是煞气,这个让人又憎又爱的东西。来自杀戮,杀性所生,法器一旦触碰,为其所污,灵性大不如前。可就是这煞气,又可化魂,但凡剑魂、刀魂、枪魂,说的就是它。有无魂,威力并不是同日而语那么简单。刀,有刃无刃,即是如此。 “师姐,我好想,好想有一把煞气入体的法器。”听到这样一语。痴痴地,那眼眸子中只是煞气,道场上的凶险,比试,好似再与她无关。她心里想着的,嘴上念着的,只是法器,煞气,法器,又煞气。 听到的人不免一笑,可现在,并不是笑的时候,赶忙又向道场上看去,只见万千煞气如绳索,如触手,死死缠到紫剑上,还有一同被吞没着的,那李柱子的身影。 “还不松手,在想什么?”此弟子怪道。 “快松手啊!”仿佛催促。寒气逼人,可怜的紫焰熄灭得只剩丁点火星。而后,呼啦的,那几点残星之光也是漆黑一片。原以为一切已经结束,心中默念“落败”二字。 可眨眼的那一瞬,噗咝噗咝,仿佛听见。眼睛咻地睁得大大,死死地盯着。 噗咝儿,又一声。赶忙全神系之,侧耳倾听。噗咝儿,似乎又一声。 “好唉——”竟然高声喝彩起来,吓了旁人咚咚好一大跳。 果然哗啦!那一片死寂之中,恍若眸光一闪,火星又一次冒了出来。 “真好!”此弟子开心地说,还两手托腮帮,显得幸福。收到众多鄙夷之光。 “刺——”巨蛇又是吞天,又是“寂”这个东西。可咕噜噜的,那灰溜溜的光芒,依旧疹子般发出来,还越来越多,密密麻麻。 显得恶心。有人觉得。 但另有奇怪的心绪令人想到艳丽,就仿佛是一苗妖火,迷蒙的夜色中轻然睁开的一苗艳火,鬼眸子似地,那样悠悠荡着。 怪吓人。可不自主地,总仿佛有离奇的念头存在,驱使,令人不住地,着迷似地往幽火里头看。 你看到了什么? “我为什么看到了从前?”此弟子忽然反应过来,并没有上心,继续迫切地看去。 又无关。 “唰!”黑芒遮蔽一切! 巨剑下,寒意刺骨,如同针扎。可手中的太轮剑一心不想退缩,只剧烈地颤动,忍受。很清晰,很剧烈地感受到它的这股犟劲,这股狂热。可令它变成这样的,李柱子才是那个凶手吧。 而那个凶手,似乎从握紧剑柄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想过退缩唉。 决意往前,那心中亦是燃起一苗冷火,在天地忽然一暗,寒意彻底吞没一切的时候。 原本双耳嗡嗡,可这一刻似乎消失。也许刺痛超越一定限度,生命变得虚无,又也许,有一种无形无意悄然地出现。 只觉得太轮剑好凉,越来越凉,甚至胜过了眼前的冷。 “是三阴鬼气吗?”李柱子想到了它,但不是,他确定下来,虽然一样地冷。但很快,他感受到一股狂热,他感受到一种心意相通,就仿佛双目其实一直闭着,此刻才忽地睁开,那一抹清丽的白光缓缓飘过,他融入其中,竟是合二为一。 好奇妙,好美妙的心迹啊。 但和静一起,动的第二相一直存在:有东西在蹿动,想钻出来,肉、血,都被刷啦地隔开。 “刺——”像是听到剑的心中,那暴煞,裂开之声,但支配这一切的,就是他自己! 心意一动,双目猛地一睁。带着嘶吼,这股阴冷在这一瞬爆裂开来。 如果有眸,远远地去看,那片光幕包裹着李柱子和太轮剑,血光跳动,太像一颗鬼眸子了啊! “砉——”紫焰不灭反浓,骤然升腾。冷意更盛,十里冰寒。还不只如此,紫焰中霍然涌出墨芒,席卷而上。 “也是煞气!”有人惊道。 “不知死活的东西!”古落大喝一声,煞气聚成一股,尽数打下。可她的眼中,那条蚯蚓一般肮脏的墨芒就是脑袋硬,就是不肯死! “凝!”再喝一语,煞气瞬即融入巨剑。黑意巨剑腾至高空,当空斩下。 就在下方,那条蚯蚓依旧寻死!煞气随身,一道墨芒又一回直刺苍穹。 道场下,不禁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铛!”两剑再次相击高空,阴云密布。看不见紫焰,巨剑身影亦不清,只是浓黑。轰隆声响不绝于耳,阴寒之气亦是扑面而来。弟子等人纷纷御起灵气,再回眸时,肃然起敬。 有人却一笑,道:“藏地,这煞气,如何?” 银桑和尚好久没睁大他的眼睛,眉宇皱起,忽道:“万剑的煞气未发挥十分之一,那柄紫剑。” 话语一止,藏地看着道场上空,那浓云,仿佛挡不住他的这双眼。又听他道:“这把紫剑,依我看,还未觉醒。” “哦?”如来一惊,瞬即又化为一笑。 只就一顿,轰然声响戛然而止,噗啦哒落下一道身影,正是粗布李柱子。 他半空翻转,触地之时忽然止下。 他左手横剑,右手贴地,吐出一口鲜血,溅在粗布衣上,溅在青砖上。如一朵血梅花?瞎说,瞎打岔的哈哈。 他牙关紧咬,目光死死盯着正消散的黑芒。 道场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就方才,一切还不是这样:口吐莲花,眉飞色舞,粗布衣,呆傻瓜,土不拉几,老掉牙,搞什么蠢修真的,不要太畅快。 可这一刻,不知道怎么地,也许风向变了,一切跟着变。简直不能再奇怪。 “唰!”白光一浓,正是悬空立着的古落。怒目圆睁,随其目光,只见白玉之上有两道污痕。长剑一挥,指向的正是李柱子,那条俗气的蚯蚓,喝道:“伤我万剑者,死!” “归海式!”白光凝聚,如同昼日,不可逼视。 “呵哼——”古落喝语,与昼光合二为一,巨剑悬空挥舞,刺目斩下。 再看李柱子,双目一瞪,后腿一蹬,没有迟疑,倏地再作紫光。只闻风声,风声狂乱,紫焰去势汹汹,仿佛见风就长,再看见剑身时,又是一柄十丈巨影。 “又是神兵!”有人道。 “了不得啊!”又有人赞道。 “这个李柱子倒是不怕死。”泯天双手交叉胸前,笑道:“我喜欢。” “嘣——”结界巨震,巨剑四颤。可白光一盛,剑影之中再分出一影,又一挥舞,当头劈下之势。 “剑形化形!”有人惊道。 “归海三击,排山倒海!”又有人叹道。 李柱子盘膝而静,双目紧睁。这个属于他和太轮剑的世界,剑就是他的眼。白光夺目,可他不惧,他一步也不退缩。 “嘣!”天地又是一震,紫剑直直坠下。紫光猝然变黯,万剑的剑气生生将他震出太轮剑。 就像是一只小鸟,还是一只被厉风带着走的小鸟。李柱子急速坠下,手中那柄长剑攥得紧紧的。 依旧那股凉凉,依旧那股熟悉,可能血脉相连,让人不觉得孤单。 剑亦如此? “砰!”李柱子重重落地,满面鲜血。 “呵。”万剑之中古落轻蔑一笑,她可不会手软。白光耀眼,剑影又现,满耳满眼的寒风。 “啊——”李玉儿失声喊道,她不敢再看。小紫云牵住玉儿姐姐的手,酒窝又绽开,听她轻道:“玉儿姐姐好善良。”又道:“玉儿姐姐是没见过柱子哥令人害怕的时候。”嘿嘿的,竟仿佛偷笑。 喉间又是一热,又一口鲜血咽下,李柱子牙关紧咬,五指狠狠抓向古砖。这有名的青磐古石,竟然啪地破碎,一只血手印划过。这岂不是恶魔? 有人看到,有人记住,说了句“恶魔现世”便离去。说是有人,其实,非人非鬼才是吧。 就这一瞬,身影一闪,仍旧那柄紫色巨剑,剑影一顿,又一回交锋。 万剑,应该是不可一世的,但是他,一个小小弟子,还有他手中黯黯淡淡,小小的太轮剑,在高处的人看来,自然只是肮脏的小蚯蚓没错,但还请容许小小展望下:可有一种蚯蚓,勤勤恳恳,平凡无奇,亦可以一不小心撼地摇天? “还冲,他不怕死吗?”有人吼道。 死是什么?是惧怕的东西吗? 风啸依旧,归海依旧。风声一颤,青、白、黄三色顿现,交织紫剑之上。原来一体,何来区别?它们是剑,李柱子亦是剑! 正是吃惊,剑尖处光华一闪,一个白光包裹的太极图案赫然在目。万法源空,万法有何异?太极才现,那一模糊的微黄“卍”字毫无征兆地出现,与之相融。 那一回在七玄山,李柱子入定,与七玄山的薄雾如一,太极图案与佛家“卍”语隐约交替,吴子鸣笑着道:“有空,有形,这才像是道。” “什么!”纷纷有人惊道。 “搞什么青瓜玩意儿啊!”又有人惊道。这粗俗却好玩的语言,哈哈—— “又佛又道,这修真古法有些意思。”如来还是笑道。 道场一处,木石二长老见了也是惊,石长老随后叹道:“子鸣这个徒弟真是难得。” 太极与卍语变幻,透着缓意,透着一种美妙。可再美妙的东西,它也得碎! 百万年前,修道界曾有一语:“万剑之下,从来只有灰飞烟灭。” 百万年后,情景又如何? 三道剑影合一,砰然声响,紫剑如电闪,可立时一顿,满眼四色光芒被昼光压下,直打在青磐古石上。 “砰”的一声,四处皆碎尘,就像是一场四色的雨,雨下得过分疾,把自己都打碎了。 可是,紫剑没有落下,它还是不认输,它还是不低头。 身形巨颤,一颗鲜红的脑袋刺进人的眼睛,“啊”地惊叫,引来。连连,阵阵。 而那人,鲜血直流,满耳的嗡嗡声,可牙关没有松开。可能一松开,人就退缩了。 为什么不退缩?因为有一句话,一直在搁他心上:“傻子山,傻子师父,傻子徒弟,真好笑。” 也许说到底,他就是这样一个很小心眼的人。又也许,他的家人在他的心里占据太重要的位置。 他可以是傻子的,可他听到师父,师兄,还有说师姐的,他忽然变得好记恨起来。以前的他不是这样的。 以前?现在?未来?说这些有何意义? 可说起小心眼,古落之所以这般看不起傻子山,傻子弟子,是否因为她步入大道境的那天,漫山遍野听到的不是她的名字,却是个什么七玄山,什么李柱子的蠢狗,蠢东西? 傻子山新收一个俗气弟子的声音,竟能盖过风华绝代,举世无双她的风头? 简直是笑话!是对她的侮辱! “啊——”天地间响彻这一声怒吼。太极和卍语在这一刻变得明晰,甚至耀眼,所有的光辉在这一刻绽放,好绚丽的天河。 隆隆声不绝,一声巨响,结界巨颤,两柄古剑皆动,骤然化小,还有两道倒飞的身影,带起风声。 “嘭嘭”两声,李柱子和古落双双撞上结界,落地。 “噗——”古落全身一震,吐出一口血,烟笼罗衫沾上一片鲜红。这件罗衫,她最喜欢的一件,从来都是素素净净,连一粒土尘,她都不允许。可如今,那一片的红意,像她心中的刺。最可恨的,这竟是她自己的血。 横眉怒目,发上指冠,无风飘扬。眸光一变,到了那个地上半蹲着的,那条蚯蚓的身上。攥紧剑柄的手在颤抖,噌噌噌万剑呼啸。 从小到大,什么时候不被人捧在手心,说是金枝玉叶,毫不为过。别说受伤,连磕破点皮都没有的事儿。 现如今,血,她自己的血。对于她,这又是一种羞辱! 若是韩逸师兄一般的人,也就罢了,竟是这等粗俗低贱,傻子山的贱种!这口气她无论如何咽不下! 她受够了,她不想再看到这条蚯蚓。 自命大道境下第一人的她,从来容不得傻子的戏耍,但凡惹怒她的,她都要斩! “蚯蚓!”所有灵力聚在指尖,与手中煞气凝成刺骨的寒,“给我去死——” “呺——”万剑在颤,在嘶吼。血色古纹变得浓烈,熊熊如火。漫天血雾带过冰寒,偌大的一只血鳄图纹。 “看来,南疆血鳄死在万剑下的传闻是真的。”苍长老忽然道。 “师父,南疆血鳄是什么?”竹琳问道。 苍长老没有偏头,褐色的眼眸子中映着火光,道:“天地凶兽,死在其手的修士不下万人。” 竹琳默然点头,又看向道场上嘶吼着的那只血鳄,大眼睛中尽是迷惑。 “呺!”又是一声嘶吼,血纹忽浓,血鳄变得不清,如同一道血墙。血光一闪,所有的血笼罩古落周身,又汇在那柄万剑上,煞气凌人。 “啪!”万剑一指,霎时腥风血雨,古剑带过血光,一抹杀意的剑痕。 这一切,转瞬之间。还不及想,眼里的那个李柱子又动了,手中太轮剑一翻,又那般不知死活地冲了上去。 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认输,难道输赢真的有那么重要,又或者,有什么其他的,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 就像是一片血色的天,遮住一切,除了天,还是天。可有个人不信邪,偏偏要向着一片苍茫,一片无尽刺去,是不自量力,还是不自量力? 有人冷笑,有人摇头,可眼里,四色光芒盖住那件粗俗的,沾着血色的布衣。方才落在青磐古石上的血迹还在,滚烫又滚烫。 修士间的比试,少有这样硬碰硬的,要不一边倒,要不你攻我守。不但年轻弟子,许多资质甚深的弟子也同样是第一次见。 只是决然往前,丝毫没去顾后,这样的比试,太过少见,这样的比试,亦太过凶险。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那股迎面而来的凛寒,让众多弟子莫名地哆嗦好一阵。 七玄山至理名言,亦可以说是傻人傻话:当你将所有的灵力凝在手里,那么一击之下,天地间会绽放最美丽的光芒。 这样的话语,李玉儿等人也是给小师弟播过种。 那一回,白花石上,七玄山弟子五个人站在一排,凝灵力的凝灵力,凝真气的凝真气。夜空中,七玄山上绽开好美丽的星光,就像是飘落着五颗颜色不一的星星,还一不小心胜过头顶那满天繁星呢。 “嗷——”明明无声,那四色光芒却仿佛发出古兽的怒吼。有弟子神志不清地听见。 “还冲,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这个道理他不懂吗?”有人吼道,“真不知死活啊!” 他身旁的弟子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不为所动。 “那到底是谁伤呢?”有人美美又得意地露着笑意,这个热闹,如此美妙地让他赶上。 竹琳不屑地看过去一眼,故意道:“姐姐,总有人在嫉妒,真好笑。” 竹琳年纪虽小,可她的话一语破的,就像是一根刺,扎疼了方才的人。一直过了三百年,到死的那一刻,依旧清楚地记得每一条脉络,完美记恨,从来没有释怀,更别提忘记。 太过美。 无论在哪,修道界,还是寻常世间,这样的人一直在。但凡有一丁点胜过他的地方,他都觉得不舒服,不自在,不快乐,要像挑刺那样挑出来,这样才痛快。可是,这样的人为什么一直一直又一直在呢? “百态世间,缺了谁都是不可以的。”吴子鸣就是这样教导七玄山的弟子。 “百态世间,缺了谁又都是可以的。”另一个虚假的,涂了洋红在脸上的喜庆吴子鸣也说。并且掏出镜子的一瞬,嘿嘿嘿的奸笑之声哗啦啦漫山遍野,无情地袭击,占领,还有肆虐着七玄山。之后自然砰砰砰砰,怎可能不被摁进泥巴狠狠拿大斧子来锤? 锤他个天昏地暗,锤他个似水流年,似水骄阳,锤出一片天,一片地,锤出美妙新生活—— 题外话,隆重的小峰峰盛装讲坛时刻,拂尘一甩,拂袖一笑:这样的人发配去螺蛳海,罚他用针挑它个三千年的螺蛳,非得完成螺蛳大任务不说,三千年的时光,少一个时辰,一刻,一瞬都不成,多了也不行的!都得像挑刺那样细细温柔又轻轻地挑出来,然后重头来过,怎么说? 哈哈妈呀—— 小峰峰都笑傻了。 不过话说回来,此等情景实在过分暴力,过分血腥,小孩子可千万不要听不要看不要学哦。 回来眼前。 光芒骤然离地,腾至高空,那一道优美的弧线有如划破天际的七彩虹,明明只是顷刻,可你看着,它缓缓地打过来,就仿佛是千年,好美啊。 正沉浸美妙叮当,啷啷,还有星光咝咝沙,可过去得太快,血光太快地染尽一切。 唰—— 除此之外,还有一道身影。苍长老鬼魅一般遁至半空,右手重重抵在结界上,颤着的它这才逐渐安静。同一时轰隆之声躲在结界里头,再也听不见。 但眼里看到,那道场犹如一个灌满烟花的琉璃瓶子,各色光芒交织,无数光点溅在结界上,仿佛啪嗒啪嗒,花儿正开时。 弟子间的比试,险些震碎结界的,这好像还是第二回。哪怕是一直被人称道的,女如来和韩逸的比试,还不至于此。 四处皆冰寒,可手在发烫,火烧一般,粗布衣上噗啦冒出火星,青筋暴突,刺出血来。太轮剑在颤,可它忽然止住,有一瞬,它仿佛睁开眼睛,它和李柱子一齐看着,毅然决然。 前方是冰冷刺骨,前方又是灼热烧心,可一想到七玄山,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下子温暖起来,仿佛再没有东西可以害怕。 绽开吧,七玄山上最美丽的道法。这个修道界,你们就像是一群特立独行的猪,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也好想当一头猪唉。 啊嘿——鬼谣太不好听。 道场一处,泯天还是双手架在胸前,看了眼藏地,问道:“谁躺下了?” 藏地双目淡然,再次闭上,回道:“那个李柱子胜了。” 泯天随着一笑,道:“我也想跟他打一场,好通透的比试。”完了又看向如来,道:“要是万剑在你手,兴许能看到那毁天灭地的一式。” “一式万剑,天地皆剑吗?”如来笑起来,泯天也笑。可如来瞬即转身,只吐出四个字:“回迦叶山。”三道光芒不停留,兀自离去。 朝字道场,光芒一点点消散。有道身影格外地刺目,立于天地间,长剑在手,动弹不得,可就是屹立不倒。他身下的那摊血迹,像一朵扎人的玫瑰,血玫瑰好漂亮。 苍长老出现在道场上,察看古落的伤势,宣布了比试的结果。那欢呼声也像是琉璃瓶中的烟火,绚烂得一塌糊涂。 有人开心,有人痛苦,有人狂欢,有人不屑,有人离去,有人刚来,太美妙地交织。 “梆!”忽现的一声,吓坏了这些那些个看得入神的弟子。好怕怕啊,居然有人一棒槌把他的师兄打趴下,喝道:“师兄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什么叫落霞峰只剩一个人,只剩我一个!你给我说清楚——” 整个山峰回荡。 但话说啊话说,此等迅捷如风的反应,是否很值得嘉奖一朵小小红花在胸前呢? 另外噗沙沙沙,好一阵欢快的脚步声远远而来。 “小龙你怎么回来了?”幸灾乐祸。 “我找不到冷师叔。呜呜。”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还想不到眼前会发生的。 又太快!啪啦,扶起,啪啦,拎起,啪啦,往上抛,啊——救命—— …… …… 啪啦!直起来。啪啦!又吊起来。 共三十七下。太过残暴。 “我又要告冷师叔去了——”小孩子坐地上哭起来。 “好好哭,你师兄我就喜欢看你哭的模样。”又用手指顶着小少年的脑门,肆意妄为而挑衅起来。还道:“这三十七下是为兄赏你,嘉奖你的勤快。以后要多多更努力哟。” “你们又合起伙来欺负我。” “你们好变态啊——”坐地上呼吼。 “那再来?”五指咕噜噜动,眉毛啪啦啦蹦蹦跳。 “我不来啦——”哇哇啦啦跑走。 “哈哈。” “嘎嘎。” 常年为老不尊早是习惯。 道场上,李柱子什么也听不到,眼前的东西变得模糊。紫云他们的身影他认得,他看到了,他居然笑起来。也因为这一笑,牙关终可以一松,人啪啦倒下去。 “死了吗?”这一声不合时宜的话语,出自静薏之口。不但静庵,静黎大师也是吃惊,可静薏仿佛什么也没听到,看见,只冷冷地望着紫云那边。 噗儿。只猝然,静黎大师柳眉一动,抬头望向云雾的某个地方。 “师妹,怎么了?”苍长老轻声道。 她摇摇头,轻轻一笑。这样的笑,连苍长老都好久好久未见了。苍长老也跟着笑起来。他感到开心。 吹来一阵风,风十分地和煦,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几百年前。他们年轻,他们无忧无虑,那一段快乐又美妙的时光。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情意阶 1 竹园,绿竹恰巧围起一个小院,简单的一间竹屋,织满了青藤。洁白的月季。泉水潺潺,一节又一节的竹管子。 云霞峰的泉水向来甘甜,拿来酿竹叶青再适宜不过。才想到竹叶青,就闻到酒香胜花香,真是巧。 咕嘟咕嘟,酒香四溢。 “没想到小黎子也成了酿酒的行家。”有人说话。 静黎一笑,她只酿酒,很少喝。今日难得,给自己也满上小小一竹杯,抿了口,笑道:“疯道士从来都是孤身一人,怎么收了个徒弟,还专门修书让我照料?” 拿起竹杯,一饮而尽,倒是不客气。自酌自饮,又喝一杯,赞道:“好酒!”这人自然是疯道士没错。 “我可听说,酒鬼疯道士不再喝酒了。”说起。 “苍十说的?”酒鬼还是酒鬼,再饮一杯。 “不是。”静黎也抿一口,“白师兄说的。” 青乙笑起来:“你不说,我都忘了瞎子叫‘白’。” “一白二青,一清二白,不是一段佳话吗?”静黎笑起来,可忽然间,笑容唰地冻僵。青乙自然看到,却也不说什么,只是喝酒。 “两个青酒鬼,竹叶青和青乙。”咕嘟咕嘟几杯下肚,该闷喝酒的却说话。 静黎一笑,点点头,把剩下的竹叶青都喝了下去。她两手像是捂着杯子,会温暖吗? 只知她忽然又笑,不知道笑个啥,是她自己吗?她只是慢慢地说道:“这么不放心你的徒弟,还专门跑来云霞峰。” 倒是不否认,青乙笑着点头,道:“没得清闲了,现在有了徒弟,她比我命重要。” 静黎也笑,从袖中抽出一封书函,道:“南迦寺那边送来这封书函。” “三禅他们坐不住了?”青乙继续喝酒,也不拆信函。 “只有两个字——毒经。”静黎道。 大拇指与食指靠近竹杯,竹杯轻轻转动,道:“只怕又是生灵涂炭。”竹杯停住,酒被喝下,青乙笑起来:“那场比试,有点意思。” 往事就是往事,会不经意,会猝不及防啊。眼里看着竹管中咕噜咕噜清泉追逐,蹦跳,好好听,像从前的,大坎子溪旁的,师兄师弟师妹爱打闹。 “师兄你又欺负我——” “师兄我要告诉师父!” 毫无防备啊,那软软的心头,悄悄被从前,被回忆,被幸福,被开心占满。 就是这样。 不自主地,回去了十六七岁年纪,那般甜蜜又春风拂面地笑起来:“那回梵音大会,你跟大师兄的比试也是这样,没人肯退一步,把结界都给震碎了。”笑得更欢,更甜,像那酒酿浮元子锅里头呼啦哗啦满心打转。 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这么地清澈,单纯。呵的一纹轻痕,仿佛忽然想起,咕哒一下笑出声,只看着疯道士开心道:“还险些伤到睡着的相五师兄!” 就这一瞬,回到了年轻的时候。梦醒的太快,可以看见的,眼中忽然黯淡,呼咝呼咝冒出来很多裂痕,她默默地道:“我忘记相五师兄现在叫‘腊八’了。” 风带起竹叶沙沙,杯中的酒也跟着沙沙。把杯中的酒喝下去,沙沙声还在吗? 还是有。沙沙声来自竹杯。 “那样难得一见的比试,腊八还能睡着,果然是瞌睡佛。”青乙的食指才碰到竹杯,沙沙声没有了。他杀死了。 “大师兄还是不肯回来吗?”静黎看过来,目光仿佛在颤抖。青乙兀自饮酒,点点头,没有说话。 “不管他回不回来,他都是我的大师兄。”目光从来就没有动摇过。 “可他自己不会忘。”只喝着酒,说起:“就像那劈掉的半座山峰,我路过。回不来。” 咝溜溜。沙沙声活过来。 “回的来!”小黎子执意。 好美啊!这一分执意。 “师父逐他出山门,那是师父的错,不怪大师兄。”沙沙声蔓延到了她的竹杯。 “可是。”青乙的目光骤然转上,“他走不过去弑师那段心结。” 竹杯子在颤,晃出几滴竹叶青,静黎这样的道行,也难以控制自己。现在,此刻。 仿佛很久,沙沙的竹杯终于定下来,她摇着头道:“师父不会怪大师兄的。”她双目中的安静,相信,仿佛是痴痴。 青乙晃动竹杯,酒声就像是一段静心曲子,风止,沙沙声也止。又死去。 他看着静黎,笑道:“那个李柱子跟叫花子有点相像,内向的性子容易走进死胡同。” 手松开竹杯,发痴的笑,仿佛没听见,静黎只是道:“大师兄现在在哪里?” “和腊八在青山城喝酒。”青乙也不隐瞒。 咕嘟,竹杯子里的酒一滴也不剩,静黎站起身来。 “你找不到的。”青乙也不忍心看静黎这样。 找一个人,也许不是很难,可如果那个人不想被你找到,另当别论。 可是,一旦静黎的脚步动了,那也是不会停下来的,只听道:“找不到,我也要找。” 还是那一分执念,美得胜过一切年华啊。 身影消失,没在竹园留丁点的残影,青乙继续自酌自饮,整坛子的酒被他晃呀晃,仿佛琵琶语下的一段剑舞。 秋煞人,冷风瑟瑟,唯有一人,静黎一个人的剑舞。 出了紫霞山地界,有名的青山,青山脚下青山城。青山城最有名的,满眼的竹子,竹叶子特有的清香。因为紫霞山的缘故,城里的竹子一律叫做“仙人竹”。 沾染仙人的仙风,酿出的酒自然独有韵味。青山城的竹叶青,方圆万里,孰人不知? 竹檀仙,青山城中一处僻静的酒楼。两层的古木房子,绿竹环绕,点着檀香,融着竹叶子的清香,别有风味。 有客人来了,没有伙计,里里外外都是店掌柜一个人。酒楼,一贯是男客来,这家百年老店,第一次走进一位女客。 店掌柜姓莫,人称“莫不三”,古稀年纪。老归老,阅历可是有,一眼看出这位女客的不凡,仙风道骨,想是紫霞山中修行的仙人。 古楼的一角,简单的黑檀木桌椅,陈旧的气息。女客就立在窗旁,一直看着绿竹。 店里还有一个人,一个自顾自玩耍的小女孩,时而唱起听不清楚的歌,时而蹦跳。这竹园子她每天看到,不觉得有什么好玩的,可她又好奇,咚咚咚地跑过来。窗子太高了,她踮起脚来,还是够不着。可是身子忽然一轻,看到了窗外的竹子,她开心地舞动小手。 原来这样子看竹园,不一样的。小女孩笑起来,又回头看那位抱起她的人,被人抱着的温暖真好。 “你是我娘吗?”小女孩问道。 这人笑着摇摇头:“不是。”又问起:“你娘去哪了?” 小女孩把食指吸在小嘴中,眼睛眨呀眨,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爷爷说,我是酒窖旁捡来的。” 静黎笑起来,摸摸这个小女孩的额头,道:“小囡囡,你叫什么名字?” “莺莺,会唱歌的莺莺。”只说着,小女孩又口齿不清地唱起歌,唱的是一个小女孩四处飘泊,最后在蒲公英海中死去的故事。她年纪小,只知道好听,还不明白歌里的伤悲。 “我唱得好听吗?”小囡囡笑得露出一口尚未换齐的牙。 “好听,莺莺唱歌真好听。”她也笑起来。 啪啦,啪啦,小囡囡开心地拍打小手。寻常的时候,来喝酒的伯伯们总嫌她吵闹。可今天一天,她有两回被人夸奖。早上的时候,那个和尚伯伯把她抛得老高老高,还把她倒起来挂到窗外,玩得可开心啦。 青山城的午后,竹檀仙只有一个客人。整个后半晌儿,她独自坐着,要了一壶竹叶青,一壶竹叶清茶。莺莺倒是粘她,抓完了夕阳还躺在她腿上睡着了。 走的时候,莫不三才跟她说上话,她留下一块黑玉牌子,刻着“云霞峰”三字。莫老三握着玉牌的时候,苍老的手颤动不已。人都有一死,他不怕,他怕的是死后的事,没人照顾莺莺了。现在,他安心了,苍老的身影怔住,却忽然跪了下来。他莫不三天不怕地不怕,连庙里的菩萨都没有跪过。可现在,他的心里只是感激。 “爷爷,你怎么也跪下来了?”莺莺睡醒了,跪在地上捉蚱蜢。又倒着小眼睛找小观观。没有找着。 “爷爷是开心。”莫老三回头看着莺莺,像孩子一样笑起来。这一世差不多了,开心的是,没落下什么遗憾。 日落西山,烟霞如夜。 情意阶,南边吹来一阵风,有竹叶子的香,好像,还有酒香。风过去,烟霞安静下来,过了会儿,烟霞又动了,有人。 “师父。”静庵快速地从石阶上蹦起来,跳过去牵师父的手。 “师父,你喝酒了。”静庵笑起来。 静黎大师点点头,也笑,手伸过来,给静庵捋顺发丝,道:“去青山城走了会儿。” “师父,没事。你?”静庵有些担心,“没发生。”只看着师父,有些乱地说着。 静黎大师却明白,摸摸她的脑袋,笑道:“傻丫头,师父怎么会有事。”又牵起她的手,道:“跟师父一起回去,风转凉了。” “嗯——”静庵开心地点头。 竹园后面,竹林中有条小径,小径旁开满了寒兰,芬芳满竹林。 走了好久好久,小径不见了,花香也断了,没有绿竹,只有一棵参天大树,紫霞山的大魂树。 树下有许许多多蒲公英,青的,白的,橙黄,紫色,红艳,想到了樱桃。风吹来,蒲公英海从来不动,可一旦有人走进去,那哗啦哗啦满天飞扬,只是抬头,雪儿往上飘,好高好高,消失而远去。 静黎没有走进去,只在蒲公英的边缘坐下。她食指轻轻一弹,紫色的雪花飞起来,她从小就喜欢紫色的蒲公英。她笑起来,忽听她道:“大师兄又来过了。” 青山城,夜晚的竹檀仙不待客。离此不算远,一家颇为热闹的酒楼——醉不归。有酒有肉,还有小曲,当真是“醉不归”。 若是好天气,大伙儿抢着要坐庭院里的石桌,可这样吹着冷风的夜晚,傻子也不愿意待那儿。 可是,这世间缺什么也不会缺傻子,一个叫花子,一个和尚,偏偏坐在这清冷的庭院中。 谁管它呢?只要付了银子,谁都可以是横着走的主儿! “洒家心疼小黎子了。”腊八灌下一口闷酒。 叫花子不喝酒,也不说话,仰头看星空。腊八踢了他一脚,道:“干啥子不见小黎子?” 叫花子把头垂下来,却笑,回道:“见了面,不知道说什么。” 腊八狠狠灌下一口竹叶青,笑道:“这还不简单,就抱起小黎子说,要和她成婚。” 叫花子转过头来看腊八,腊八得意地笑起来,道:“情情爱爱,简单的一回事儿!” “腊八,你成佛了。”叫花子很真诚地说。 腊八也仰起头来看月色,忽然又摇头笑,冲叫花子道:“洒家要不是个和尚,就要娶小黎子。” “你是个和尚。”有人说出了实话。 “洒家不是!”腊八辩道。 “你不是和尚,小黎也不嫁你。”又是一句实话。 腊八不示弱,灌下酒,道:“那你们成亲的时候,洒家来抢亲。” “要不要我也来做个见证人?”庭院外大步走进来个疯道士,一手抓着三口酒坛子,可酒一点儿也没有晃。 安静地打上一万世的盹,就好像。 腊八摇摇头,笑道:“我打不过叫花子。” 腊八的心思,像海浪,一高一低的,总是无常。他忽然踢了一脚刚坐下的疯道士,问道:“疯子,要不洒家和叫花子同你打一场?!” “为何要打?”疯道士开始咕咕嘟嘟倒酒。 “洒家老想赢你一回。”腊八倒是实诚。 疯道士摇头笑笑,回道:“好,那我输了。” 腊八不信,摇着头:“还没打,怎么晓得输了?” “气势上输了。”青乙看过来,果真一点气势都没有。 “哈——”又是腊八的笑声,掌柜的还以为庭院的石墙倒了。 冷风儿呼咝儿,簌咝儿。沙沙。小花大花,花花开。 这个青山城的夜晚,疯道士成了倒酒的小厮,给叫花子满上一杯,还有自己,连向来不用碗筷的腊八也一改常态,递过来一口瓷碗,他笑着道:“小黎子的竹叶青,洒家要慢慢地,好好地喝。” 倒酒的声音很好听,比小曲要细,要柔,更像是夜里的歌。或者说,它就是夜。 “好酒——”腊八猛地立起,喝道。 叫花子没有表情,可青瓷破碗一触嘴唇,酒全部下去了。 酒干吗?酒怎么可能干? 酒苦吗?不会苦。 那甜吗?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好奇。 仿佛一顿,什么都成了过眼云烟,才看过来,笑道:“好甜的一碗酒。” 腊八一偏头,忽然问道:“疯子,那狗屁的大道境界,还差多少?” 碗一移,答曰:“一步。” “一步是多少?”腊八的大黑痣一动。 “一个屁那么多。”碗放下。 “哈——”腊八又笑,站起来给疯道士和叫花子倒酒,问:“你一个人偷偷在竹园子里喝了多少?” “两坛。”答。 “记洒家头上!”腊八总是这样开心,“这么一算,独眼瞎被洒家甩得远远。”他自顾自地喝下又举起碗,酒到一半的时候却停下,扭头看着疯道士,那大黑痣也仿佛透着无尽的困惑,只道:“疯子,洒家好奇,漫折之后是个啥。无回,莫不是真的没有回头路?” 疯道士也看着腊八,把酒碗缓缓来了个底朝天,一滴酒也没剩下。 “一场空?”腊八问道。 “不知道。”疯道士答。 “那就是一只空碗?”腊八又问。 “兴许还真是。”疯道士笑起来。 “哈——”腊八也笑,碗碰了一记疯道士的,叫花子的也没落下。 腊八喝酒快,今天的叫花子也快,疯道士却慢得很,瓷碗只缓缓地靠近自己,那张可以喝下去酒的嘴忽然停下,疯道士转头一笑,看着庭外一侧的石拱门,道:“才说谁,谁就来了。” “呼”,“呼”,风声倒是快,人影也来的快,伸手接下青乙的酒,酒瞬间不见了。一声爽快的“哇”声。 “哈,死道士!”然后“啪”的一声,巨掌狠狠拍在拿碗的,也就是眼前这人肩上。 “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壮士这样的掌力了。”拿碗的是个破褥衣老文士,自称“死结道人”,腊八称“死道士”。 “哈,独眼瞎!”巨掌又落下,佝偻老者还是做着迈步的动作,缓缓地走,走上一千年。掌风到的时候,不知他怎么做到的,竟是躲开了。 “啪!”比先前更重的一声,真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死结笑起来,同情地看着独眼瞎,道:“好事成双。”可这一掌明明就是他打的。 独眼瞎摇摇头,叫花子刚好给他倒满酒,他笑道:“还说老骨头,你这分明是壮士的力道。”他拿起那口青瓷破碗,又笑:“破了五百多年的瓷碗,还是破着。” 遇上破的碗,你我总是在完好的地方下嘴,独眼瞎可能是眼瞎的缘故,偏偏不信这个邪。酒从那个缺口落下,落下的身姿千奇百怪的。可所有的身姿,本可以一样美。 “云霞峰,清竹园的味道。”独眼瞎笑道。 腊八竖起大拇指,笑道:“瞎子就是瞎子,眼睛坏了,可舌头这样好使。” 独眼瞎把舌头伸出来,眼神聚在一点上,他斗鸡眼的样子真好看,因为还有一只眼睛完全就不搭理。费了半天劲,舌头一卷,笑道:“看不着。” 腊八也把舌头伸出来,他笑道:“洒家看得见。” “你把眼珠子再瞪大一点,就看不见任何东西了。”死结道。 “为什么?”腊八当真把眼珠子瞪得大大。 “你当那颗大黑痣吃干饭的,不会挡着?”死结随意拖过来一个石墩子,坐下。 “哈——”大伙儿都笑出来,腊八总能笑得最欢。 死结才坐下,腊八一步跨到他面前,五指一抓,死结整个人横在半空。腊八左手举着他,右手扣住酒坛往嘴里倒,喝道:“洒家就喜欢这样喝酒,痛快!” “洒家也喜欢这样喝酒,更痛快。”死结笑着,整个人一转,顺手拿过腊八的酒坛子,只倒挂着就咕嘟咕嘟还“哇啊!好酒”惊叹。 腊八晃了晃自己的手,死结跟着晃,腊八道:“死道士别学洒家说话。” 死结往上点头,笑道:“洒家不学洒家说痴话。” 独眼瞎也拉过一个石墩子,坐在腊八和叫花子之间,笑道:“和尚和道士碰头,有意思?” 死结一笑,忽然一转,整个人坐在腊八的粗臂上,道:“道士坐的高,和尚就是青牛。” “哞——”腊八叫了一声,笑道:“死结,你这把老骨头越来越没份量了。” 死结轻轻一纵身,乃是飘下来的,整个人晃呀晃,像落着的银杏叶子似的:“这副老骨头,不长肉也罢了,还一个劲儿给我掉斤两。” “哈——”腊八又大笑,一拍死结的肩,却一脚踢向坐下的独眼瞎,笑道:“瞎子,你输了,你自个儿问疯道士。” 独眼瞎倒是极为平淡,喝下一口竹叶青,缓缓道:“赌对冲,不赢,自然是不赢。” 腊八就喜欢看到独眼瞎打赌输了后的神情,年轻那会儿就这样,笑着摸摸独眼瞎的脑袋,道:“乖。洒家就爱跟你打赌,有意思。” 这还没完,两手一扣,把两旁的瞎子和死结都拽了过来。碗中的酒抖得厉害,死结拨了拨腊八的手,一副嫌弃的神情:“多少岁的人了,还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腊八加了力道,死结就像是吊死鬼般轻飘飘,腊八笑道:“体统是什么,能当酒喝吗?” 断气一般的死结,头忽然竖回来,把酒喝下,道:“还真不能。那要它何用!”就像是自言自语,两个死结道人。 腊八松了手,独眼瞎看了眼身旁的叫花子,摇摇头,笑道:“叫花子,你名字取错了。” 叫花子跟着一笑,也摇摇头。 “往不咎,好名字。”死结饮酒作诗,“可惜,可惜,偏偏要咎。” “啪!”腊八一拍石桌,却看着疯道士,道:“洒家就是佩服疯子的性子,笑是笑,怒是怒。那花家,说毁,便就毁了。” 只说着,腊八哈哈大笑,举起坛子,喝道:“疯子,你可忘记小影子!” “哐!”酒碗碰到酒坛子,声音脆的跟耳光一样。疯道士还是当年的气魄,一点没变,跟着腊八喝道:“不可能!” “好!”这一声却是死结叫的,腊八和疯道士双双饮酒,独眼瞎看了眼疯道士,只是淡笑,道:“腊八还是腊八,疯道士也还是疯道士。” 死结独自在那里摇头晃脑,沉浸自己的世界,忽然醒了,痴痴道:“瞎子还是瞎子,叫花子也还是叫花子。” 叫花子一笑,歪歪头,又看着手上的青瓷破碗,道:“这个缺口补不上了。” 独眼瞎一拍他的肩,反问道:“好端端的缺口,为何要补上?” 腊八也一笑,接话道:“补上了,叫花子可就不是叫花子了。” 死结继续摇头晃脑,却看着腊八,问道:“天性是啥子混账东西?” 腊八笑着,就等着死结问他,从年轻的时候开始,道士和和尚一直是这样,和尚道:“是洒家自己。” 死结缓缓点头,眸光似佛光,他到底是道还是佛?重要吗?他道:“你当你的傻秃驴,我当我的死道士。” 这一会儿,瞎子、腊八、死结齐齐看向青乙,叫花子也是,青乙忽然一笑,问道:“到我了?” “唰唰唰”地点头,青乙也点头,看向腊八道:“遗憾是什么?” 腊八的大黑痣一动,笑道:“还是洒家自己。” “避得了?”疯道士站起来,目光坚定。 “避得了!”腊八喝道,也蹦起来。 疯道士一笑,晃动起酒碗,好柔美的曲调,看着叫花子,道:“这杯喜酒等了好久了。” 就这样,所有的目光到了叫花子这里,叫花子没有动静。腊八等不及,酒碗碰上了疯道士的,喝道:“平素犟头倔脑,现在反而唯唯否否,不带劲!” 死结还是摇头晃脑,可酒碗平静地递过来。独眼瞎拍了一记叫花子的肩,看着他,道:“喝了这么多烈性的酒,性子倒是没变烈。” 叫花子一笑,破酒碗中看到了他自己。酒有酒纹,一荡,仿佛就是一个甲子。荡了几轮,清澈变得微浊,可它还是竹叶青。 叫花子,应该说是往不咎,他一笑,一耸肩,立了起来。举着的四口碗,只差最后的一口破碗了。 “干!”“干!”“干!”“干!”“干!”还是当年的气魄。死结看着嘴小喉细,可喝起酒来,腊八都没他快。 “痛快!”五个人把酒碗一倾,好熟悉的场景。年轻的时候,那一回在古坍墟的一口古井旁,也是这样痛饮,静黎也在,单单给他们倒酒,她却乐在其中。那会儿,他们也都是二三十岁的年纪。这一晃,过去好久了。可他们没变。 腊八仿佛醉了,耍起酒疯,像个醉罗汉。他就坐在地上,抱着石墩子,却拽过死结,笑道:“死道士,来算一卦。” 死结还没有答应,腊八自己动手,他知道那些个鬼骨头放哪。大黑痣一跳,他惊道:“这破骨头怎么少了颗?” 死结一笑,道:“有一颗想游水,跳进一条河里去了。” 腊八点点头,丝毫没什么惊讶,他把三颗鬼骨头随意扔到地上,骨头躲进草丛里,腊八笑道:“说卦象。” “先说好,不打赌!”死结歪着头。头非常缓慢地变直,嘴未动,声音自己出来了:“上回那锅腊八粥,我醉了三年。” “哈——”这就是腊八爱打赌的缘由。 独眼瞎深有体会,笑道:“连放的屁都是一股酒味!” “哈——”却是众人一起在笑。 疯道士眼睛笑眯,轻轻一眨,道:“更热闹了。” 众人没有在意的,喝他们自己的酒,腊八道:“这回,连那只水魃也来了。”又冲一旁的独眼瞎问道:“瞎子,洒家师父的尸身是何究竟?” 酒喝了一口被放下,独眼瞎道:“尸鬼丹,用魂烟炼的。” “孽障!”腊八一喝,整个人立起来,瞪向石拱门那边。可死结的手快一步到了他肩上,那只干枯的手,竟然拉得住腊八。 “砰!”腊八坐下,忽然双手合十,念起经来。 经文诵得急,像一阵疾雨,雨不肯停下。死结哼起牧马的歌谣,雨松了口气,才渐渐平息。 腊八睁开眼,大黑痣一瞬之间睡着。这骤雨经文,杀气还是太重。不像是和尚念的。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情意阶 2 夜色浓,酒香好像飘来了这里,竹叶子的清香醉人。 唧唧,小蛮醒了,蹦来蹦去。肚子大了容易累,安安静静趴李柱子额头上小憩,做了个吃两锅红白番芋的美丽大梦。 唧—— 这么一声,脸扑通红。小小鼻孔微张微张,不臭的。原来是梦!才没有放屁呢! 嘿嘿哈哈又开始。自然果不其然,那小肉手很不安分地拨弄,玩耍起某人的眼皮子。呼啦呼啦,翻翻,吁吁吹起,没反应,又往里头深深地望,黑黑又白白的。哇啦哇啦惊叫,还扮鬼脸,像照镜子。可开心地屁股扭起来,那叫个欢快。 唧唧唧—— 真是厉害。自个儿营造回声假象,似乎夸着什么“跳得好,跳得无比好”,并且唧唧唧唧更来劲,也就等于蹬鼻子上脸,不眠不休,决意不再停歇了呢。 唧——? 两位好师哥那儿学来的询问把戏。 “完美!” “棒极了!” 倚窗望那月,只深情又痴情,背对着而立,明明和峰峰。 一心何止二用啊,这。 立时羞涩。连圆圆肚都绯红绯红到透,活像个火色的小蛛灯笼呢。 至于为什么小蛛,因为就是小蛛,小蛛蛛啊。蠢花和蠢驴都显得理所当然。 又大爱地看去。 灯笼她可开心了。看着自己肉肉,可爱的肚子。灯笼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唧语唱歌外加噗咚噗咚肚皮舞大跳特跳。 噼噼啪啪,廷廷哐哐,敲锣打鼓又铜钹子唢呐不停。倚窗望月姿态不改,阿明和阿峰从来三头六臂,而又无所不能的。 也并且,七玄山傻傻马戏合唱又小戏班子,终究还是冲出山门,来祸害别个了。 又唧唧。才想起询问一件事? 点点头。李玉儿的担忧不改,只露出苦苦的一丝笑,道:“比试倒是赢了。” 唧唧,兴奋得不成样子!还呵呵哈哈,立时蹦起而呜啦啦转圈,且耍起小蛛蛛拳法三十套,虽说,虽说听到的只是唧唧唧唧似乎只是仿佛乃嘤嘤之声,就是嘛哈哈—— 有鬼疯笑。 但其实,其实真的真的内含杀机,危机四伏又四伏,且内涵十足更十足的,真的是!怎一副摩蛛蛛小腿擦蛛蛛小腿跃跃欲试的模样呐呐啊!并且还小细腿指指自己,喷洒出老大一片憧憬之绚丽山河冲天光芒,虽是,都不好意思揭穿啊,虽只是原地唧唧唧,又唧唧唧唧边吃包子边咿咿呐呐拳脚如风。却好慢的一缕胖胖风啊。 可紫云捏捏她的小脑袋,打击道:“不让灵兽上去的。” “噗噗噗噗噗噗噗——”似乎,若有若无,像风的声音,有什么流失着。通俗点,即漏着。漏气嘛。不禁问:那不是成漏斗?还惊叹:哇!胖蛛漏斗呐! 可为什么想到了轮胎,轮胎是什么,我为什么偏偏要在桂花书册上写下这“轮胎”二字。而且我的笔头不听我使唤,标注了半天以后才想起来叫拼音的东西。 我读起来,我并没有想起来。 我忽然诵起经。什么桂花锵锵木槿经啊,我自己都不懂自己在说什么。 旁边还有个叫什么“小琪藤”的蠢枯藤问我。 可我怎么知道啊! 我怎么知道眼前这一切,是个什么咚咚锵的啊。 哎呀哇—— 有鬼又疯了。 为什么是“又”呢? 不知。 回来可爱的目光。纯真的心绪。又不禁疑问第二回:这说的真是小蛮蛛蛛?正是! 然后乖巧地点头,可小眼睛有失落,看的到,仿佛晴天霹雳,肚子里的气都咝咝咝咝跑光,胖肚皮噗嘟嘟瘪下去。 “淅——”彻底漏光。 唉呀。其实只是饿了,抱着馒头的时候,什么都忘了,连李柱子的咳声她都没听见。 终于醒来,和平时的睡觉没多大区别,只是全身不能动弹,有点松软,有点疼而已。 有点委婉哦,这新奇的说法。敢情这密密麻麻,噗咻噗咻针刺,真的只是一丢丢疼? 哇呐呐不信哇哇—— 七玄山的人都在,还有紫云,还有孙火,乐呵呵的场景,数落这些风铃儿叮叮当,自然有的。 “柱子哥一直这样的。”紫云笑嘻嘻,年纪虽最小,可一副最大孩子的模样。 李玉儿笑,过来捏捏紫云的脑袋,道:“小女孩家,说话比大人还大人。”笑声比酒香更浓。 李柱子也是笑,问起:“大师兄呢,大师兄的比试怎么样了?” 一听此语,江仁明摇头掩泣,整个人化为一团怒火,还嘣地一跳,有意和某人拉开距离。只盯着一丈外,没有错!正是那个罪魁祸首,十恶不赦歹毒又残忍无情无义之辣手摧花大淫贼! “哎呀呀”先要人命十斤地吆喝,再好哟哟,好哟哟,好哟哟个不停,人命起码被仁明杀死一万斤啊。然后咻地一下抽风,噗啦啦弹奏,细眉弯曲,直,又弯曲,呼溜溜荡漾两圈再梆地又直! 同一时噗啦噗啦朵朵开,那满面花绽,在次啦一声中,可爱气转为冷然。那温柔的小眼睛啊,其中寒光犹如天道桥般娇媚一闪。 噗咻—— 太过迅捷又突然!这猛地大肆放光,转瞬即成那璀璨的珍珠一对,俨然神圣庄严貌不可侵犯,着实让人心惊胆战,又仰慕万重呐! 至此,各部门各单位各就各位,嘴巴鼻子相继收到,纷纷收拢,绽放,并拢,又绽放,只恰到好处! 真是到门啊!怎一副嗤之以鼻,再三不愿与其为伍英俊又风流模样,且无比皱眉,直至满脸皆皱眉地恨道:“一提到你大师兄,真让人心寒呐!” 说来就来。功力深厚竟如此! 那哗啦啦将要崩溃的哭腔。当真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只插挥刀自刎! 那么请,还请。我在说什么啊呐—— 同一时刻,九曲水瀑见了,九曲水瀑蓦然背过身去。 风儿呼啊呼啊,昨夜有枇杷雨夜里噼噼啪啪落。如烟花? 诈尸过去,回来眼前的继续深情道:“那样秀丽端庄的竹青师姐又香又玉地站在面前,他竟然不知道怜惜。”边哭边擦拭眼泪,还很淡然地挠挠,搅一搅屁股洞那里的痒:“那样残忍的比试,我是看不下去了。”并咻的一声凑到鼻前深嗅,那等轻松自在软绵绵陶醉模样。 “江仁明!”又被呵斥了,唉—— 显峰不受影响的:“师兄,我当时见你,一对眼珠子被竹青师姐牵着,眨都不眨,十分之投入呀!”只说着,兜里头很寻常地掏出一团擦屎纸,哈啦啦摊开。虽说,褶皱起码三千沙丘坎坷,十重云霄取经路,又虽说,显峰啊显峰,你的笔头真是够烂太烂不能更烂!差。零分! 但是却,又到底万分之一啊!也还值得褒奖。嗯嗯嗯肯定着。 只就勉为其难又明察秋毫地瞥视一抹,这才深情之中更深情,致其无处遁形地望去:那阿明头的不正当不规矩不正派不豪华不七玄山不礼却视之神情,真相,总算记录,刻画下来一丢丢,一些些。 因而得了个两分。 “哈哈哈哈——”和他那二师哥一样神经病。忽地放浪大笑,并且睡去地上肆意打滚:“别说师兄,我当时也是口水喷天一塌糊涂啊!”呱呱呱呱,只呱呱呱呱,如湖畔的青蛙,又滚动如大大,可爱无边的粪粪虫儿。 自然突然又忽然:咔—— 即是如此。胜过晴天霹雳。亦胜过介个那个千千万作死不要太多。 那等哇哇大哭啊,只咻地涨潮,满眼泪海,淹没了七万亩良田后又顷刻间呜啦啦吞掉十七万座大山。却兀自嘻嘻笑。 不觉啊不觉。九曲水瀑不单背过身去,还在这滔天的气势下,嚎啕大哭起来。 总爱学样,婉转一番后低低娇羞。 “呜呜!”只哭泣着,忽然摇头,似痛楚,又哀声,加重程度,才缓缓道:“我这样的人,总是把悲伤深深藏在心里,不忍心感染,吸引到别人。”刷啦抢过显峰的擦屎纸,只写上大大的“问情”二字,才高傲地抬头,鼻孔大张而色彩绚丽,如花蚊子,又大花蝎子啊!叹:“试问,又怎可能太凡人地显露脸上?” 停顿,停顿,再停顿。尾末的那个“呢”来得何其晚,却何其地令人痛惜,爱慕,又只愿为其生娃啊! 太放肆。 只是得意,只是沉浸此番情深意境中不得出,亦不愿意。只一千年,一万年。 但“啪”!有人无情摧残,只让那一切梦幻化为泡影。灰飞烟灭。又尘埃不剩。 “师姐——”他楚楚可怜地回头,看着李玉儿,看着那个一掌打在他脑门顶上,那个薄情,那个蛇蝎,他却深爱着的师姐。 他又爱又恨!他缓缓地抬手,他以食指指着那人,哀怨唱戏道:“你,你——” 原本该有“你你你你”枪林弹雨三千式,啪啪啦啦巴掌后再无风声。 但春风吹又生。 “啪!”只扼杀在摇篮,乃正义的一掌击溃所有,于是乎又并且,往下的往下,再也么有了。像曾经的太监吗? 呱。 呱啦啦风大。噼里啪啦枇杷雨又落。 再次呜呜夜哭,再次风中两抹面条儿呜儿呜儿轻轻晃荡。 亦叹息。这会儿,连显峰也露出太过明显的虚假,那不忍之神情。只沙啦啦轻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大师兄阿义同学只是笑,拿出丹瓶中的三粒黑色药丸,给小师弟服下。 小石屋归于宁静,可不久,那惊梦魂铃一般的呼声再次袭来。原以为是个安宁之夜,毕竟雨丝沙沙好听。没想到终还是痴心与妄念啊! 就这样,云雾峰上,相继亮起灵光。可惜这鼾声大法过分厉害,大道境界,还是曲径,才勉强可以。其余的,请纷纷死了这条心吧!唉—— 习惯了的,似乎很平常嘛。就好比眼前这个李柱子,脑袋上多了条胖腿,又多了条胖腿,还茅草茂盛,割人扎人,毫无反应,完全忽略掉地,很寻常地继续想事情嘛。又呱。 大约先前睡得太多,太死,这时候的李柱子反而睡意很少。所幸,脖子还是能动的。 微微偏头,能看到夜色。淡淡月光,亮亮雨丝,柳枝儿轻摆? 咝咝沙沙,好听极了。微微凉风,把雾色带来小石屋里遛个弯,转个圈。人感到无比惬意舒服。 一闭眼,一睁眼,像是到了凌云桥,好真切,仿佛满眼云雾,离得好近,呼吸只消稍深一点,它们就都沙呀呀追逐着跑过来。 云雾凉凉,本来扰人清梦,这个时候却又让人古怪地睡去。可即便睡去,梦里还是凌云桥的。 凌云台。今夜,凌云台最安静的一刻,鼾声惊醒不了它。竹叶尖上沾着一滴清露,凌云台就是一滴清露。 风来了,带来浓夜的清冷,清露轻轻摇晃,并不会落下。有衣裳的轻声,跟竹叶子拂动的声音一样好听。那么你说,它会不会也是竹叶子做的呢? 倚栏,望月,月浸着她的眸,秋水一样的眸。 一直良久。雾里来了大动静,步履声被拖得长长,自有贪玩的小孩子蹦蹦跳跳,还故意令腰上缠着的风铃儿叮叮当当。 便是那放眼整个云雾峰,会这样子走路的,有第二个? 淅呀淅呀,步履声径直而来,蜗牛虫吹起个水泡泡,她嬉笑,抓住青藤刷啦啊荡秋千。 “啊哇呀——”那等呼喊。伴随甬道那儿咔啦啦好似电闪,紫树楹楹不禁美妙啊。 只轻一声噗哒,裂开个呼噜,哦不是,葫芦,也不是。水泡泡啊。 那么,紫云小娃娃蹦出来? 只叮叮当当,又呤呤啷啷。嘻嘻啊啊跑过来,那一抹紫色小小月华。 咿哟哟不一样哦,今天的小小紫云。手里明晃晃抱着把长剑。小小疯剑客咯? 又不知? 噗咝咝咝。睡着。离开了月华,看不见月影。锋芒一点一点沉眠过去,归于黑色的剑鞘,夜一样的好宁静眸子。 紫云总这样,人笑起来,连眼眸子都是笑的。她蹦跳过来,一下子抓住静庵的手不松开,继而抱着软腰,像男孩子搂着女孩子。虽然人小,还要抬起头来看,但那个欢喜和明亮劲儿啊,眼眸子哗啦啦会泛光,满脸的笑嘻嘻呀:“庵姐姐也来探望柱子哥吗?” 目光跟着紫云说的,转到了云雾中厢房的方向,只是笑了下,摇了摇头:“过来看看云海。” 瞬即嘟嘴,只哗啦哗啦,静庵的手不停地荡秋千,还听到有人撒娇:“来看柱子哥又不要紧。” 同一时淡淡眸光海浪般沙啦沙啦看着静庵,静庵却也看着她,丝毫没有退缩。只一顿,又缓缓摇头笑。 这下,可就真的不答应了,可紫云却忽然一笑,肉圆子似地扑进静庵枕头海一样的怀抱,只不停地撒娇:“庵姐姐就是这样,浑身浑身浑身都是小女人。” 这话一出,静庵不禁一怔,又很快地笑起来。两只白皙的手靠近紫云的脸颊,似狠狠,其实不是,只很轻很轻地捏了下,笑道:“才十二岁的年纪,说起话来这样老到,我都被你吓了一跳。” 大眼睛咕溜溜转,却在月华忽亮时停下,只浓浓笑意,如月一般:“姐姐跟秋竹一样,心肠太软,太温柔了。” “秋竹是什么竹?”静庵牵着紫云的手,满是疑惑,“有这样的竹子吗?”又问起。 唉啦哎呀唱歌,紫云却不说了,只是摇摇头,笑嘻嘻道:“紫云也不知道,紫云瞎说的。” “啪!”太轮剑掉落在地,它仿佛知道。紫云歪着脖子看它,只一笑,说道:“小钟,睡我手上来。” 太轮剑竟真的听到,轻轻一飘,落在了紫云的手中。还紫雾一蒙,仿佛软软的。老听话了咯咯。 不禁愕然,静庵惊道:“它叫小钟?” “紫云自己起的,好听吗?”紫云还是抱着不爱松手。有静庵这样一条软被子,确实不会想松手的。 “好听。”静庵笑,也看着太轮剑,只轻道:“小钟,过来我手上。” 夜还是静,只有笑声,静庵道:“紫云,小钟怎么会听你的话?” 呤儿。小手在剑鞘上带过,如清风掠过湖面,指尖处一圈圈紫纹涟漪儿绽开,只一荡,是一棵竹子,然而再一荡,竹子没了,成了一朵花。紫云的小手轻轻一捏,花没有了,只剩下紫光。也才发觉夜眸子剑鞘已经躲进浓浓的夜色,不见掉了。 紫云还是那样地开心,甜甜酒窝月华荡漾:“小钟和紫云是一家人。” 只在脸蛋上又轻捏一记,还点了点那甜甜的酒窝,静庵说:“哪有跟剑一家人的?” “有的有的。”紫云活像一条月华里头的月华鱼。只欢腾个不休。 却这一瞬,忽然地安静下来,只把那太轮剑暖暖地抱在怀里,脸上尽是欢喜的笑容。 静庵也跟着笑,她忽然觉得,紫云和这把剑真的很像一家人。她也伸出手,碰到了紫剑,凉凉的,好像一样东西。她看着太轮剑,忽然轻声开口:“是竹子吗?” “嗯,嗯。”紫云连连点头,又开始鱼儿似地扑腾了,在她的怀里,只高兴着道:“小钟一直是竹子。” 静庵点头,手轻轻地握住剑身,紫光淡淡,并未伤她,只像是缠去她身上。她问起:“真的有钟声?” 哈啦啦蹦了下,又把小手手放到石栏上,感受着石栏和苔草的凉凉,那酒窝迎着月华,小脑袋莲蓬子似地点了点,一不小心发出来咝沙声的芽头,只肯定着:“有的。” 还在沉思,又被冷不禁吓了一跳。那紫云忽然间转过身来,只抱住她,正开心地问着:“姐姐的秋剑呢?” “秋剑?”她疑惑,但光芒一闪,她的手中多出一柄长剑,和她一样的颜色,她道:“它叫琉璃剑。” 嘿呀嘿呀,紫云又唱好听却模糊的竹林深处,夜色,秋竹,还有下雨的歌谣了。只把琉璃剑捧在小手上,两柄剑都在。它们都是纤竹所化,既然都是竹,或许它们还原本相识,又或许,今日才它们第一次相逢,见了彼此。却又想诛杀彼此哈哈—— 紫云只笑起来:“他们都沉睡着。” 静庵跟着笑,手抚在紫云的脑袋上,在她看来,紫云真可爱,紫云的眼中,连剑都有睡觉的说法。可是,如果剑真的会睡觉呢? 又有脚步声,如风如柳絮,又微痕。显得格外轻,才不是那等横冲直撞,啊啦尖叫。哎哟喂这说的,可是小小紫云那等? 嘻嘻哈哈燥人一等。咝溜溜吃面条咯咯—— 走近了,月下一道绿色身影。不像月华,像绿竹。紫云的大大眸子没有看过去,反而定格静庵的身下。 她仔仔细细,生怕看错。可真的,和她的一样,都是一道黑影。她鼓起腮帮子,又把气呼啦地给放跑了。 “大晚上的,比白天还热闹。”绿影才现,绿影的声音先一步飘来。 紫云踮起脚跟,轻飘飘转半圈,那雾色跟着转,地上的青尘画一幅雾图画,竟有颜色。很大很大的画卷,森林,河川,雾影,有人回眸。转瞬即逝,却像古天? 不知。鬼说。 紫云嬉笑。似故意的。另一只空着的手牵过绿影姐姐,笑着问道:“薏姐姐也来看柱子哥啊?” 薏儿可不是个好脾气,只冷冷的。瞥了眼厢房的方向,比冰霜更冰霜:“他还没死吗?” 又开始不答应,也又开始玩耍虚情假意寂静游戏,只很生气,一言不发小模样。静薏当然没看见。小紫云见状啪啦放狠招,轻轻打了下那嫩嫩的手背,然后小屁股哈啦一扭,又撞开去某人,只忿忿地叉起腰说:“薏姐姐不能这样说柱子哥。” 仿佛没听见,头微微一偏,静薏还是静薏,静庵却也还是静庵:“这种话,薏儿不能乱说的。” 真真切切听见,目光收回,却只是笑:“合计今天的颜色,以多胜少,以大欺小了?” 瞬即贪玩游戏过去。扑哧一声笑起来,那酒窝亦是荡成酒花。只整个人扑过来,丝毫不管静薏棉被同不同意,只吧啦吧啦欢喜之情肆意喷洒,还大眼睛咕溜溜往上看,喜道:“薏姐姐这么好,谁会欺负你?” “还真有人。”静薏也伸出手,跟她的姐姐一样,狠狠之中实则软绵绵捏啊捏紫云的脸。 棉花糖似的。 依旧没吃盐,傻兮兮笑着。这也是个傻小姑娘了。 只小手反抱静薏,那脑袋儿仰得高高,只听她道:“姐姐,云雾峰会下雪吗?” “不会,只会下云雾。”静薏儿答。 才说到,头顶上的云雾忽然一顿,就像是结冰,吱吱刺刺它们冻住。只待风来,呼啦啦唱睡觉树歌,它们才沙沙沙沙醒来,只飘啊飘,似雪,却又不是雪。 “好漂亮。”欢喜着,紫云的小手手摊开。云雾堆得高高,疯道士的疯弟子开始疯呼喊:“我找到庵姐姐!我找到薏姐姐啦——” 只哈沙沙沙,把那云雾撒的明月一般高。 需要这样子狂乱地开心? 忽然一分静,都有些不适从,云啊雾啊冷风秋霜。她轻道:“真像雪净天。” 静薏抱住她,手上的力道加了些,不让这小妮子逃脱,看着雾落问起:“小紫云去过冰封极地了吗?” 拨浪鼓摇啊摇,又仿佛惊喜,见她猛地回头看静薏,好一分惊喜:“落月尘吗?” 却也是一样拨浪鼓摇啊摇,只是笑道:“没有。” 当即换了个样子,假意忿忿,拨浪鼓没了咚咚声,只有无声的青蛙呱呱唱歌。小小的腮帮子鼓又鼓。 唉呀。又唉呀。静庵看着这两个说着神仙话的神仙姑娘,一头雾水。单单静静地听。浮想联翩? 如是。她不禁想。紫云和薏儿,总是说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让人琢磨不透。你问她们,她们只说在做梦,你一想,这样匪夷所思的东西,还真像是做梦。可这样的梦,单单听着,就觉得很美。静庵也跟着笑起来。 笑声延续了很久,也像是云雾,冻住了,风来才夜色中撒开,咝咝沙沙只如柳絮儿当中细雨绵绵。 同一个地方,笑声不改,多了唧唧声。小蛮一马当先,蹦蹦跳跳上了云梯,紫云追在后面,还有方能下床的李柱子。 嘀儿呼儿,又下云雾。小蛮把自己埋在其中,只露出两个小小眼睛。 等待。等待。 唧唧声催促,紫云缓缓撒下一把云雾,小蛮嘟嘟嘟嘟喇叭花似地开心,又忍不住哈啦一下蹦跳。自然,好不容易堆起来的云雾彻底纷乱。 又下雪。 先是拨浪鼓咚咚。再是学起紫云,小蛮也把小小腮帮子一鼓,哗啦哗啦如风。小蛮青蛙大摇大摆走来紫云和李柱子中间,一屁股坐下,小腿儿悠悠轻荡,小脑袋靠在睡着的小钟上。 自在。 倚剑看天下,可能就是这样。可剑弃她而走,睡去紫云怀抱。 冷不禁宫咚一声,发出。却唧的一声想起蜗牛虫要飞,要问青树借翅膀,要在彩虹上歌唱。 “柱子哥,云海下你猜是什么?”问着。 李柱子两手搭在石栏上,也一副自在,说起:“会不会是海?” 紫云还没说话,小蛮蹦起来,一个劲儿摇头,开始她的舞爪比划,李柱子一惊,问道:“是跟迷竹林一样的竹林?” 小蛮一副满意的神情,郑重地点了点头。她往前一蹦,整个人飘在云雾中,所有的细腿前后上下四方挥舞,可就是原地踏步,一动不动。 “唧!”她挣扎。 “小蛮不会游水的。”紫云笑起来。 仿佛说到痛处,所有的小腿一下子咝啦啦没劲,整棵大大古轮树似地耷拉下来。可是身子一鼓,反而向上飘去。 “雨泡泡!”紫云惊叫出来。 小蛮又活了,一个崭新的她,仿佛一下子学会了最最最想要的游水。 李柱子看着,也笑起来,问道:“在紫云的梦里,雨泡泡是什么?” 笑靥如花,这就是紫云。她双手迎着月光,仿佛拥大大的月亮姐姐入怀:“很大很大的泡泡,可以装得下紫云。也有小的。”那唧唧声早已等不及,她点头,把小蛮也抱在怀里,和小钟一起。只说着:“小蛮和小钟也一起钻进去。” “还有小粉!”她嘿的一声笑起来。 唧唧,还有长剑的嗡嗡。都像是同意。 呼咻—— 仿佛成真,她的小手,她的小脸,尽是月华之色。虽然其实小蛮和小钟变作,她当一回不知道。 她满心欢喜地回头说:“一下雨,雨泡泡就来,到处都是,飘呀飘,像蒲公英。” 这个不知道啊。怎么我会有些印象? 有鬼嘀咕。 只笑着,李柱子跟着想,道:“这么美丽的地方在古天还是古幽?” “古天!”稚嫩的声音,敲磬石一般好听。 酒窝子一绽,像一口井,井里比蜜还甜美,点了点小蛮的脑袋,问道:“小蛮,你想小粉了吗?” 重重地点头,看样子是想了,小细腿又开始四面八方地动,还露出诡异的一笑,仿佛一肚子的坏水。 “柱子哥,我们跳下去看竹子。”提议。 李柱子才点头,紫云的小手已经牵过来。比雨落得慢的有雪,比雪慢的有很多,可这样天地倒转,整个儿在打转的,真不多见。小蛮乐在其中,唧唧声不断,虽然她不会游,可她会打转,比在香城看到的打老牛儿还要快还要快,转呀转呀,飞呀—— 云雾的味道变了,渗着竹叶子的香,闭着眼睛的时候,还以为是竹叶子变的云雾,却又何尝不可? 也有方竹,还有石竹,最多的是细细长长,高耸入云的白雾竹子。当然,云是云雾。 青色的肌肤,纤长的竹节,可是云雾像雪一样织在它身上,紫云的小手轻轻一抹,厚厚的云雾落下,才看到青意。紫云笑起来:“柱子哥,是雾竹。” “那这些云雾?”李柱子有些吃惊。 小蛮的脑袋嗡嗡嗡点个不停,紫云笑道:“就是它。” 李柱子的手伸过来,竹子是冷的。石竹是冷的,紫竹是冷的,雾竹还是冷的,好像所有的竹子都是冷的。他有些发怔,轻道:“所有的竹子都是冷的。” 紫云的小手牵过来,手是暖的,呼啦啦摇起李柱子的手,还配合着,仿佛木棍快速划过唱起的呜嗡呜嗡之声。她的柱子哥又回来了,紫云笑道:“现在是竹子的冬天,等到了春天,它们都很暖和的。” 李柱子点点头,也跟着傻傻笑,走到一棵石竹前,这里也积了结冰的云雾。手上一抖,云雾“哗哗哗”地落,好凉。 雪会融化,变成水,顺着脸颊往下滑。云雾也会融化,可它融化了,它还是云雾,而且往上飘。 “紫云,石竹孤单吗?”突然地问起。 “不孤单,雾竹和方竹就在不远的地方,石竹看不见它们,可它们一直看着石竹。”酒窝一绽,小手抱住了石竹,又坐下来,在竹叶子枯去的地方。 李柱子也是笑,跟着坐下,他想起那天刚到云雾峰,在三径道看到的:“那天刚到三径道的时候,我看到一片云雾中的竹林,云雾积在竹叶子上,也像这样雪落着,真好听。”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的。我好像陷进去。”确实陷进去了,他的眼中真的雨雾翻涌,他说着:“后来我才发现,原来落下的就是竹叶。”默默地说着:“竹叶子落尽,奇怪的事情发生,我见到竹子开花,还是很大的花。” 又开花了,他的眼中。 “蓝色的,像八仙花那样,还要大,一朵又一朵,从竹子中钻出来。”他顿住了,“竹子没有血,可我自己。我自己仿佛裂开了。” 很是良久? 他打了个寒颤,正如他自己所说:“我正打了个寒颤,天地忽然一颤,天好像倒下来。”他再次顿住:“地也是裂开,把所有的东西都吞进去。” “我感到害怕。” 他的眼睛白白的,仿佛绝望:“我想飞过去,可是有一面看不见的墙一直在。” “一直在,一直在。”他默默念着。 紫云笑,小手牵过来,他也跟着笑,问起:“是不是很奇怪?” 哗啦哗啦摇头。小蛮磬磬锵锵蹦跳,她也见过的。只听紫云道:“柱子哥走进紫云的梦里了,是古天的秋竹林。” “秋竹。”李柱子轻念,思绪又到了那片竹林中。 “柱子哥有听到钟声吗?”问。 “唧唧——”小蛮迫不及待了,她蹦跳着比划。李柱子也是吃惊,问道:“是那回在迷竹林?” 小蛮点头,可李柱子仔细地想,还是没有印象。“唰”的一声,太轮剑在手,小小紫云把剑一横,单脚而立,踮着脚尖。酒窝一绽,剑身一翻,带动整个人转了一圈,划起一阵风声,竹叶子沙沙。 紫云笑得很欢,小手一紧,紫光一浓,成了血光。这一圈转得着实快,划过的剑痕,血日一般。天地一寂,以为是静,可冷风忽起,狂风即到,竹叶子簌簌地响,云雾“哗哗哗”地落,一粒也没有幸免。 云雾浓浓,遮住夜,遮住月华,身旁那棵雾竹的青色格外夺目。 血日一般的剑痕安安静静,紫云的小手一点,剑痕顷刻不见。紫云笑起来:“柱子哥,你猜这剑痕是什么?” 李柱子摇头,他自己都不曾划出这样的剑痕。但是,那回在迷竹林,阴冷一过,烫意涌上来的时候,他记得,也是这样的血色。 “是柱子哥的血。”紫云已经说道。 小手一甩,小钟在风中划过,一个倒转,到了李柱子手上。那血果然是热的,剑身之上还是烫意。 “哈!”紫云喝语一声,笑起来道:“柱子哥把血引到小钟身上试试。” 李柱子头一点,手开始不停地抖,手中的太轮剑“噌噌噌”颤动不止。 噗咻—— 血痕在蔓延,没有紫剑,只有血剑,黑雾忽起,不仅是煞气,还有杀机。 “乓!”太轮剑落在地上,李柱子喘气,惊道:“和那股阴冷来的时候,好像。” 紫云蹲下来,又手握小钟,看着它道:“小钟一直是很好的竹子,别人却叫他‘妖竹’。”酒窝深深,又笑起来。真美真纯真啊,紫云她:“小钟性子倔,杀气格外重,柱子哥的血也是,也是倔脾气。” 风已经过去,竹林重归安静。仍旧方才的雾竹,李柱子靠着它坐下,摊开自己的手掌,看着自己,忽然道:“紫云,那股阴冷吞没我的时候,我是什么?” 紫云也坐下,两只小手都拉着,摇摆起李柱子的手,又荡秋千咯咯,只笑道:“当然还是柱子哥。无论什么时候,柱子哥都还是柱子哥。” “那,全身滚烫的时候,那股杀机,想要杀戮着,也是我?”还是疑虑。 “嗯——”依旧是这样地确定和开心。 愣着。看着自己的手,仿佛在跟自己说话:“我,还是我。”又笑出来,看向紫云道:“紫云,你知道三阴鬼气吗?” 紫云卟啦卟啦点头,李柱子又惊奇了:“原来你知道。”又看着自己,笑道:“师父说,我就是三阴之体。” 紫云还是点头,她仿佛什么都知道。李柱子当然惊奇:“紫云真厉害,什么都知道。” 这回紫云摇头了,她歪起脖子,绽开酒窝花花:“只有梦到过的东西,紫云才记得。” “紫云的梦真美。”李柱子仰头看月色,云雾恢复如初,又有月光打进林子,有被染成月色的,有还泡在夜色中的,还有的,又被云雾织起,有了衣裳。 “嗯,嗯。”紫云点头,一下蹦起来,手上的太轮剑也穿起衣裳,紫云又踮起脚尖,好美的一个圈。这一回,剑痕是浓黑色,一轮黑日。紫云笑起来:“柱子哥见过黑色的太阳吗?” 李柱子摇头,紫云又道:“古幽的太阳就是黑色的,日光打下来,反而跟现在的黑夜一样。” “那晚上呢?”李柱子问道。 紫云一笑,脖子一歪:“也是月色,可是没有满月了。而且被她照到,魂飞魄散。魂魄们都怕她。” “那紫云怕吗?”李柱子又问。 紫云还是笑,摇摇头:“紫云胆子大,紫云不怕。”唧唧!小蛮忽然蹦到视野中,也一个劲地摇头,她想说,她也不怕。 “呀!”紫云忽然喊出一声,往竹林中跑,小蛮跟着跑,李柱子也是。 小手在湿泥地里沙沙沙刨呀刨,小蛮在帮忙,李柱子也是。 “找到了!”紫云喊出声来。可开心了。 一块白色的小玉石,像鹅卵石,但不是。紫云把它放在鼻子前,小蛮也跳上去,紫云笑道:“是竹石头。” 把石头递过来。李柱子也发现了,好浓的,像竹子的味道。问道:“紫云,它是竹子变的吗?” “不是,它只是喜欢竹子。”顿了一下,又问:“柱子哥见过石头开花吗?” 李柱子摇摇头,道:“我听师姐说过,幻境中有芥子树,结了果子就好像一颗颗石头挂着,很漂亮。” 说完,从腰间拿出一个玉石一般的圆球,晶莹剔透,映着一张变形的脸,即是自己。紫云一手接过,另一只小手中也多出一个,两个芥子。 叮咚儿。芥子撞到一起,像石子落入深井的声音,可是悠远呢! 紫云笑道:“下一回,柱子哥要带紫云和小蛮去看芥子树。” 李柱子点头,紫云和小蛮开心地蹦跳,把芥子和竹石头抛得老高,她们俩也跟着飞得老高。 芥子很小,可芥子有自己的一方世界。可以是一屋子的杂七杂八,也可以是一个木架子和一个米袋子。甚至,只是一滴水。 芥子可纳须弥,却何止是须弥。装得下的,那是一个人的心啊! 那么你说,一个人的心和须弥比起来,哪一个更大一点呢?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夜蘑菇 1 旭日东升,要好一会儿,才会日薄西山。还是朝字道场,还是李柱子,还是人山人海。 “师兄,别再踩我的新靴子了啊——” “师弟。”无比奸邪,嘴角绽放一种锋利和刺眼,同一时腿慢悠悠,又高高地抬起,只轻道:“这叫为兄如何是好?” 扑啾啾一笑,还掩嘴,再轻道:“你这么抗拒。却为兄我很爱踩你的新布靴。很难办,很难办啊,这个事情。” “嘿哟哟怎么办啊——”随时随地深情演唱。 并噗哒,配合着媚眼一记,可谓火力全开。 “师兄,你——”只怒不可遏。 阴暗,他的脸色,今天。不对不对,都这样好几十天了。 “师兄你别逃——师兄我今天是一定要杀了你的——” “你来啊,来啊。”边蹦跳边回头用枇杷核咚咚咚弹弓师弟的脑门。可是好玩。 咚咚,咚咚。这边也是咚咚咚。 “我要当弹弓!” “我一定要当弹弓的。” “啊——” 就是太咚咚了,好吵好燥人。 “嘻嘻嘻。来追我。来追我啊——”云彩里头钻来窜去,大翻跟头。 抬头,侧目。云彩之下。 “蠢胖蛛!不认得人的啊!就咬自己人,我是你师兄啊——”怒斥。 “唧唧。”傻兮兮笑。显得故意。 “上!小小小,小蛮——”又喝令。 “唧唧——”整装待发状。 “嘿啊啊——你怎么又咬自己人!”哇啦啦哭泣,漫天皆是咝咝沙沙他的泪,“说了一万遍了,去抓,去抓孙风,去抓青倜啊——” 呜哇哇酸楚,地上的青色树林,噗噗嗒嗒哒哒。 而我,为什么想起一个叫青树林的地方? 又听着,也不免悲伤啊,因为又又又了:“这是屁股!是你好师兄的屁股!都说了不是馒头,不是馒头啊——” “再来一次!”英气又一回不可逼视,嗯嗯地自我鼓励,也像是鼓舞着哈子哈子抱着枇杷啃呀啃的小蛮:“上上上!嘿哟哟——” “唧——”又很听话。 “救命啊——”又这样。 “苍天啊!大地啊——”梆梆梆!云彩快被捶散架了呢。 “唧唧!”正义的小蛮出现。 “你怎么还咬啊!” “唧!” “啊——” “啊——” “啊——” 响彻天际是一件很值得欢喜的事儿。 呼溜—— 哟。新色彩呐。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隆重介绍: 七玄山一横,不细说。清虚观一捺,紫云,云帆也不细说,只有一点:昨儿个慕名来膜拜,可是兴师动众呢。旌旗,华盖,龙辇,糖果糕点,找不到仙鹤和五爪金龙,就老母鸡咕咕噶,大鸭子哈哈哈,稍稍代替代替。 并且无可挑剔依旧!那等隆重和讲究,鸭子嘎嘎不能少一只的,至至尊顶礼膜拜那种,于是也就一不小心又情理之中被吸收。 至此!小小三人君子上人君上君再添一员猛将——黄道袍青良! 也于是,霹霹无敌大大四人君子上人君上君,在今天,咻地绽放光芒啦—— 庆祝是理所当然的嘛。也就有了东呼呼,西咻咻,名字听起来很吓人,很不吉利,风筝鬼这个风流,其实蠢游戏。 咚咚,咚咚。白云上头依旧咚咚,咚咚。 一是那小弟子才恢复七七八八,二是那千把个木盒子的木工活堆积,等待,伫候好久好久了嗯哇。 其三呐,不是该送的都送了么。且连七八岁小师妹都不曾放过,混账孽障干得很漂亮。 可是可是。等个十几二十年的。于是。也就。嘿嘿。 又于是乎,人见人躲,花见花凋? 不对不对,只摇摇手指又摇摇头。显得妖媚。 不错。 “哎哟哟原来都在这啊!” 不敢相信啊,真有自个儿送上门来的? 可不是哇。清丽当中清丽师姐,清姐啊! 却呼啦啦。跑啊—— 只锦帕噗啦一甩,痛骂:一群没心没肺没眼睛珠子的混账东西! 叽里呱啦。登徒浪子啦。 磬磬呱呱。调戏奴家啦。 一时之间流言蜚语,情意绵绵,臭名昭彰事态迫切严重。 江仁明清风一笑,显得极为淡然,又害羞状怪不好意思地道:“虚名,虚名而已啦。” 唧唧唧,小蛮嫌弃。嘻嘻嘻,紫云笑。李玉儿只是简单地蔑视一眼,目光回到道场。立时顺心一万分不止。 只见相比之下不知乖巧了多少的另一位师弟上前一步,正啪嗒抱拳:“叶落门李柱子请青良师兄赐教。” 两手交叉胸前,仿佛屹立高山之巅,卓尔不群。青良微而一笑,又轻然点头,彰显了当代师兄对当代师弟该有的潇洒,风度,只上下仔仔细细打量了番,稍加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哗啦声中上前一步,同是抱拳,却缓缓慢慢,蜗牛呼啾啾:“赐教不敢当,指点一二还是可以滴——” 却这个“滴”啊,实在拖沓得够了,嘹亮得也危鲜够了。唉。 “他怎么做到的!”竟有弟子和驴子惊呼! 什么叫“竟有”!必然,危鲜明显的好不好。 “他的嘴巴是唢呐做的么,恁地尖锐!”眼眸子里星海如雨。 “好难受啊,耳朵里头叮叮咚咚响不停。”他的身旁,有弟子挖了个泥巴洞,脑袋正哈哧哈哧往里头塞。 “可不是!我耳朵痛死了。”另一个刚起身不久的说话。且反应过来,瞬即崇拜地往道场上望去,只颤抖着说道:“不不不能说说他的,这这么。要要说说好好好师兄的——啊——” 这,应该也许不是结巴的。 “嗡嗡嗡。咳咳。嗡嗡嗡。我也变成嗡嗡嗡了。咳——”旁边擦着七孔鲜血的也呛着接嘴说话。 “是啊。好师兄。”亦是。 “对!” “可不是!” “嗯嗯!” 纷纷。 “嘻嘻——”只得意。他的心中。 表面上却大师风范地笑,微一偏头,可这一看,脸色巨变!天灵盖上霎时青黄红三色变幻,交织,简直不能自已! “静下来,你可以,你真的可以,努力啊,就出来了啊——”如是心语,他强令自己镇定,神志与灵力猛转七百个周天才终于稳住,气息渐平静,三色光芒消退。却一溜烟似地跑到李柱子旁,贴得那叫个密不透风:这里那里,第一点第二点,总之,还有,并且,值得注意,还有这一步也要稍微再提点注意下,对了对了,况且,等等等等哇啦哇啦叽叽喳喳耳语那叫个不休。 “可以开始了没——” “就是就是!” “好师兄——” “比个试,做贼吗!” “要叫好师兄的。” “好个屁!” “就是啊,快开始啊——” 观众大老爷们一个个急啊,哗啦啦呼咻咻烧成一片火海。 “不是早就密谋过了?”一片汹涌澎湃烈火之中,李玉儿微微惊,淡道。 “要确保万无一失才是。”江仁明笑着对答如流。边清闲之风抽出芭蕉桃花小小扇,羞答答少女风,少女气质噗啦哒媚眼个没完。 李玉儿摇摇头,青良已经归位,只见他手中长剑高举,好一番傲然姿态。又铛铛铛!其声太过洪钟:“为兄这把青岩剑乃千年青岩石所化,不单和为兄一般英姿飒爽,且无坚不摧。”并善意提醒:“师弟可要小心咯。” “哈哈哈哈——”道场下笑倒一片! 对面的。仿佛当真唬住,只一副虚心求教模样。李阿柱点点头,手里一翻,呼的风声中多出一柄长剑。浓黑剑眸。 顿时,道场周身咻地更。只啪啦啪啦,都噼噼啪啪岩浆泡泡跳起舞来了。 见此,青良面色一沉,他本是一副仰天横剑之势,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太轮剑,夺去他众人的目光。可他还有后招,仰天之势变作飘然悬空立,只轻轻拂袖,甩出一道金光。这还不算,手中长剑暗中一抖,霎时青光点点飘絮,仿佛雨落。 此时此景,配个风流无比,完美的他。 锦上添花啊。 他心中咿咿啊啊奸笑,面上却平静,淡然,冷酷无比。 便是金光一闪,响起刷啦一声,金光先是万丈耀眼,再是聚成一朵花。 咕哒,花落成人,正是眼前手持金枪,炯炯目光,黄道袍加身,英俊一铜人! 对此,青良十分满意,笑不露齿。可是,一道黑影又稍稍打击了他下下,乃手持巨斧,一个牛头大怪物。 还好,一切尽在意料之中,脑袋瓜子里分明演练好几百遍了,都! 刷啦—— 并没有此声,其实。只是安静异常。只是一身古朴的黑意。 那唰啦唰啦叮当响着欢乐着唱大戏着,只是铜人那边。 所以嘛所以,又总之,可以,很可以接受哈哈—— 也就,青良又是一笑,右眼叮当一眨,示意李柱子可以开始。顿时,画风骤变: 金光耀眼,铜人如电,只一刹那,金枪刺到胸前,可牛头大将稳如泰山,娴熟得很呐:巨斧只一偏,轻然挡下此击。 铛!铜人借力倒转半空,金枪如雨,可牛头大将半分不动,巨斧挥舞亦如雨。 “啪!”铜人忽至道场上空,青光忽起,同金光相融,漫天盖下。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就是眼下牛头大将。黑光萦绕其身,巨斧横空,迎面而上。如此,光芒噼啪碰撞,满眼金墨二光辉映。立时看不清,只觉呼呼飘影,漫天铜人亦牛影,直斗得难舍难分。 磬磬锵锵,廷廷镗镗。一片浑沌中竟奏起乐章来,一时进退,一时攻守,劈,斩,截,扫,刺,种种神通,打得不可开交。 咚咚锵,咚咚锵,鼓儿似乎来了,并有清风衔来琴弦,磬石之声,好生那个轻柔。都听酥麻了呢,整个人。 却轰隆宫隆,倏地跳至沉塘时刻,一个个相继纵身,壮观秀丽。又忽地立于九曲水瀑前,那等喧嚣中的安静时分。 独自享受,清静。 铛儿棱棱,琵琶静静地走来。像个姑娘。 却咻—— 又嗡—— 满耳。 却叮。只叮。这么一声清灵。彻底,通通完结。 沙啦,沙,满天光尘在青良眼前飘落,像是衬托他的智慧,美貌,亦有风雅。 满意之情一水缸,然是清雅地横剑一笑,只高声道:“果然江山代有人才出,为兄指点到此。” “哈——”有人笑出声。可有人。 “呃?”只这么一声,在一阵会转圈圈的冷风过后彻底成了一尊金光无边的雕像。 那道场上的,自是正色如常,更如常。 便见他潇洒地,只缓缓抱拳,又缓缓地,先扶起长衣一角,再鸭子似地呱啦呱啦挪啊挪,继而卟咙咚跳三两下小小台阶。只轻轻地,又慢悠悠蜗牛爬爬走下道场。 李玉儿摇摇头,不愿多说。可有人不,嘿呀呀地呼喊“小明明替师姐问个究竟,小明明一定一定要替师姐问个究竟,一定一定要嘀嘀嘀——” 嘣! 都这样了。依旧不死心,鸭嗓子吊起来:“青良师兄一定一定要说说和小柱柱同学的耳语呶——” 并且,蹦蹦跳跳小孩子快乐状也就算了,居然竟然没有错,他佯装很生气地鼓气和嘟嘴了。 伤天害理,简直欺人太甚! 果然“梆梆梆梆”拿来打。 风度的,风度依旧。 太一本正经,只上等造作一轻咳,淡淡摆手道:“家常,家常而已。” 果然君子上人君上君上上人选啊! “咳咳——”震天雷的咳声,汹汹气势,行为却鬼鬼祟祟,还故意很轻很轻地轻道:“竹烟,来,竹烟师妹来。” 到底孙风,亦到底君子上人君上君上上上人选啊! 太过突然如猛然回头,哗啦啦出现的,那一个不知所措,那一个懵懂,那一个无端让人心怜,爱慕,那样想狠狠拷打他一天一夜的青良。 恨啊,恨没给他个半时辰,一个时辰好好准备呐。他只得快马加鞭,再快马加鞭。驾驾驾! 那个慌乱,那个疯魔一般整理头发。 嘿哟哟—— 小驴狗子学起马儿跑起来咯,驾驾驾!呀呀呀! 交卷!他给出了一卷这一年最完整,最美丽的自己。 他娇羞,他又心中自信,他意气风发而又眉目含情地拨过去脑袋。 哗啦的。长发秀气一甩。仿佛有漂亮又好听的波纹声漾来漾去。 却等待着他的,只有,唯有苍茫一片啊。 他,又,又被骗了。 咔—— 这一声在他的心中扯裂。他还是感到幸福。因为有一个人,有那么一个人。他可以喜欢着。他可以肆无忌弹,尽自己一切所能地喜欢着。静静地想着,想着。 他安心,他感到快乐。 果然,他一如既往躺地上哗啦啦流淌他的口水,念着念着:“师姐,哗哗,竹竹师姐,师姐,哗啦,烟烟师姐,咕!师姐。”不断念着。念着。念着。 …… …… 念着。 自是笑声,自是摇头。“情”之一字,竟如此。 有驴深究,找不到家的樟树底下驴又点头表示理解。原来这个突兀的“咕”,情不自禁大咽特咽了口。只因太欢喜! 爱情啊! 呵呵。哈哈。 比试完了,比试还有。昨天没了,今天还有。 “呃?”蜗牛虫到底爬爬爬。道场之下,却还有这样猛地反应过来,赶紧左看看,又匆忙右边看看,心想着怎么大崖山一脉只剩他一个人了,想着想着也就一不小心自言自语起来:“真的,是么,都结束了吗?” “还没开始呢!”有人开心地道。却忽然反应过来,态度咔嚓一万个转变,重重喝道:“你谁啊!” “我啊。”他还傻兮兮笑起来答,“师姐,我是大崖山的咕了头。” “谁问你了啊!” “给你脸了吗!” “你们倒是看看,这个人忒不要脸了。” 种种。都快哭出来了啊。 “就是啊。你谁啊?” “对啊,他谁啊?” “你一个男人跑来韩师兄这瞎凑什么热闹!”有人无端冲他发火。他显得一千重一万种委屈。他忍下了,他咕咚一声咽下去,默默走开。 “不能。”他又心里嘀咕,小心防范自言自语,“师兄说过的,要大度,不能跟女孩子较劲的。”他在心里头嗯嗯嗯个没完,便又开心起来。 就这样。他愣在角落没人处捣鼓了好久好久。那么,他闻到酒香了吗? “哎呀!”才想起来,啪地一拍脑门,只喝道:“原来晌午都过了!”他呵呵哈哈起来,又说着:“未时的比试也过了。都轮到申时的比试了呢!”他呵呵哈哈更傻笑着。 “呃?”他又又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师兄!师兄你在哪——”找呀找呀找师兄,每天都在找,可他也每天都得丢。唉——想着家却总不着家,找不到家的太纯真,蠢孩子啊。 “神经病!” “可不是。” “跟傻子山有的一拼。” 纷纷依旧。也从头至尾,不关饶恕一丁点事儿。 并且。 “你看,那里还有个傻大个。” “是啊是啊,好傻。”完了又嗑着瓜子说:“男生来这里挤什么,他一个人占掉三四个人的位置啊。”咳吱!嗑得很清脆,很漂亮嘛。 “而且。”另一个咔嗒一声摁碎一把花生壳,呼的一声花生皮满天飞,她喷着唾沫道:“臭男人。”再嫩白细腻小手猛地往前一戳:“你看。他那一圈,谁愿意靠近他啊。” “可不是。”摇着红花团扇的来了,“平白无故浪费掉三四十个人的位置。真讨厌!”只说着。 噼噼啪啪咚咚铛铛,汗止不住地往下流。他感到内心深处,连丹田里头都充满。很不适,一切都很不适。 “你看你看,就是那个人。” “谁啊?” “就那个一身青布衫,正在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很装很装的那个人啊。” “哪个啊,到底?” “你是猪吗!就是那个脸大大的,眼睛小的跟芝麻那个啊!”只说着,又用手直直一指。 这一切,他听到。而且,他被人用手指着。他险些要伸张正义,除暴安良而血溅四方了。 “哦。是那个啊。”说着哈哈哈大笑,显得欢快极了,又说:“听说名字就很搭边,叫什么边米。” “是啊是啊!拉不出来的就是他!” 一群来了,再来一群。 “对,就是那个进京赶考的。什么法器嘛,难看不说,还把别人钉进地里。破坏青砖,破坏公物。”又好像小声,其实很大声说:“据说,他还一个铜板都拿不出来,赔不上呢。” “啊?!”另一个女孩可是震惊,“那他不是一身债,以后哪个女孩敢嫁他啊。” “跟这个没关系,你看他的模样,鼻孔翻天不说,鼻毛还露在外,你以为会有瞎子看上他?” 众多。 “还有,场下这么活跃,怎么预选赛的时候,被人一钉子钉在脑门上,哗啦倒下去了。”冷哼了一声后又轻蔑地道:“一招都没有接下,现在却这么有能耐。”只很挑衅地看过来。 要大开杀戒吗?他的内心。 快杀!吁吁。杀光他们啊!吁吁——他仿佛听到这样山山水水,好似驴叫的肯定声。 “废物!”来自女孩子的一语废物,确实好伤人呐。 哇哇—— 只差立时跪地抱头痛哭,但坚韧啊,坚忍啊,这个好品德,令他忍住了。 他也默默地走开。 可所有人的目光扎在他身上。他觉得伤透了。 好无辜的。 他不过想看一看小敬子说的,那个传说中很厉害的韩逸师兄,修为到底到了何等境界。何苦要这样对他。真的是。 而且呀而且,他还是有点私心的。 原本想着梵音大会,女孩子那么多,自己稍加施展下魅力,终身大事,肯定可以,边米你一定可以的! “哈哈哈哈——”他忽然愣那儿大肆放笑。那么,他又闻到酒香了吗? “呃?”他也匆忙反应过来。 “啊——” “小敬子——” 他忽地嚎啕。 “又一个神经病。” “就是。” “还是跟傻子山有的一拼。” 如此。 “嗯?”人群当中有人猛地一愣,回头一看。除了人头,什么也没有啊。 就啥也不想,继续好好看比试了。 “加油加油!快揍他,快揍他啊——”呐喊助威,小敬子你很拼命嘛。 就他的一旁。 “韩师兄来了。” “韩师兄——” “韩师兄我在这里啊——” 如是。比试之人换作韩逸,一身洁白皊衣,面如冠玉,风度翩翩。再一细看,好多的女弟子,可谓百花齐放,万花筒筒。还有就是,含情脉脉,秋波盈盈。 对了对了,万花筒筒是个什么大切西瓜咚咚锵啊。吁吁。吁—— 只就被扎伤,如一根长而深,剔不去的刺。最痛的,当属霹霹天下又噼噼啪啪无敌大大四人君子上人君上君之风流倜傥,且每人各得其中一字。了不得啊! 只是。现实的残酷,往往过分残酷。 “呃——”远古一声低吼。 江仁明捂着胸口,五个手指仿佛深深扎进肉里。闭目,眉皱,深情,一系列到位。却啪嗒啪嗒鼓起掌来,只为自己。嘿沙沙,嘿沙沙,又见他搅搅鼻孔而压低了无比好听的嗓音道:“老天,老天实在,实在太不公了!” 他咬牙切齿,咬牙切齿的何止他一个!亦啪嗒,仿佛彻底将膝盖跪碎!孙风摇头大叹:“枉我们风华绝代,姹!紫嫣红。” “嘿——”这山歌似地呼吼。还有这“无人欣赏呐呐”的呐喊唱腔,很厉害嘛。显峰你。 哗啦。大海的声势,胸襟,还有声音和怀抱呐! 哈一声,孙火将他揽入怀,只把手拍在他的肩,同是呐喊:“柔子四君子,寂寞开无主啊!” 呼咻咻—— 八字胡失去往日光华,忽地黯淡,只一片枯黄。显示了此刻无力而微微骄纵,他的心情。 嘭嘭嘭嘭!真是这样猛地震啊,显峰他。若不是显峰,常人恐怕早已支撑不住,瘫倒在地。 因为他是显峰,所以他强令自己站稳,只重病一般: “呃——呵呵呵呵——”这样。 “呃——咳呵呵呵——”又这样。 咳出血的气魄地咳道:“萤火之光,呃——可也要同咳——日月争辉呵——” “嗯!”“嗯!”“嗯!”“嗯!”重重点头,唰唰唰唰种种复活,闪着光芒杀入众师姐师妹中。 可师姐师妹本无情,现在就是日月同现,也不可能,绝不可能瞟过来一眼半眼的。 兵败如山倒,转眼日落西山,无比凄凉的四条竹竿。这还不算,老天并不打算放过他们: “韩师兄,你好厉害!” “韩师兄,看这里!” “韩师兄——” “韩师兄——人家好喜欢你哟——” 这一切,让人绞心地痛,原本还有夕阳下落寞的背影。现在,背影都不给了。 “噗——”喷血的声音,染红天地。再一看,“风流倜傥”四人尽数倒下,一动不动。 笑声四起,李玉儿摇摇头,仿佛没看见。不知是谁,忽然喊出一声:“静庵师妹来啦——”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是这样吗?是的。 乍然光彩依旧,目光“唰唰唰”投到静庵身上,不自主地笑,眼里尽是春光明媚。最奇异的莫过口水,只哗啦又哗啦,早已泛滥成河,不知多少。 “师兄,你的口水。” “哦。” “师弟,你的口水。” “哦。” 只是如此。开心嘻嘻。 嘣,咙,咚。手上的枇杷掉落。却一点不理会。 咿咿啊,嘻嘻呀,众骚人墨客舞剑吟诗,谈吐风雅,只望着静庵能看过来一眼,深情凝视。 静庵一步一步走,牵着所有人的目光。众人的那颗心,也跟着,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 “庵儿。”竹烟冲静庵招手,喊出声。 时光在这一刻定住,就仿佛。心一下子静下来,不跳了。好像。 对的对的,真的彻底不动,不跳了。 笑靥如花,何止是花,简直是画啊。那莞尔一笑,如同花开千年,你就这样站着,看了她千年,可还嫌不够,你还想再看千年。 “师弟,扶住我,为兄动不了了。”一名弟子摇摇晃晃,仿佛将要摔倒。 “师兄,我也动不了了。”旁边的人,亦也是如此。 “哗啦!”只此声!有人崩塌而倒下去。那嘴角咝溜溜的蜜儿意味着好梦。 “噗——”喷血总在继续。 “我受不了了!”嘭咚。一个。 “我也受不了了啊——”嘭咚。又一个,两个葫芦落地。 不得不佩服啊!还是有一些意志力格外强的弟子,凭着顽强的毅力支撑到现在,听到他们发出有气无力的,只说完便立时枯竭,栽倒下去的声音:“拿我的一百年换这一抱,也值得啊。” 身旁的人用最后的力气点点头,也道:“两百年,两百年都值得。” “我愿,我愿用我所有的,所有的余生——”噗通!话还没说完,人已经睡在地上,也不知要用余生拿来干啥。 换一个葫芦吗?不禁问起。 嘿哈哈哈声遍野。 相比众人,这时候的“风”“流”“倜”“傥”四人,可谓风雨不动安如山。咬牙的咬牙,皱眉的皱眉,握拳的握拳,八字胡恢复到往日的光辉,轻轻一动,听到:“还好,有备而来。” 细眉一挑,江仁明也是笑道:“若是倒下,岂不有辱‘风流倜傥’四字。” 咚,咚。 紫云牵着静庵往前走,里三圈,外三圈,可那条路一直被让开。喊出一声“柱子哥”,酒窝甜甜,李柱子跟着傻笑。 可就在这个时候,静庵也是一笑,竟是冲着李柱子! 混账! “唰唰唰唰唰!”目光如电,齐齐刺来,汇集这个粗布李柱子身上。 “他好像要玩蛋啦——”有人疯笑。好好看戏。 只那芸芸众生相: “他是谁,为何庵师妹冲他一笑!”有人喝。 “就是那个修真弟子!”又有人喝。 “放开!放开我——我要打他——”有人喊。 “我也要过去打他——”又有人喊。 “师兄你别拉着我啊!我要让那小子好看——”有人妄想挣脱。 “对!”咻!咻!又冲过去两道,却相继被截胡,拦住!扯了回来。 “放开我——”嘶吼。 “我非要让那小子屁股开花不可——”又嘶吼。 种种。 “莫慌。”还是有心性沉稳的,纸扇摇摇,分析道:“破衣烂衫,哪有我等这种风雅气质噗噗荡漾,肯定是意外。” “必然是意外!”这等坚定,坚毅的目光耀眼,闹撒子啊你们! “对!” “肯定是!” “也是哦?” 又种种。 却有地儿噗噗嗒嗒,晴天飘进阴雨天。 只咔—— 瞬即眼前一黑,已有四人施展饿虎扑羊绝技,将其扑倒在地。有勒脖子的,有扣住他手的,有环抱住他腰的,亦有死死拽住他腿而不肯令其挣脱的。 “说,快说!”这个时候,讲兄弟感情什么的,早跑去九霄云外喝茶泡澡去了。 “说什么啊,师兄?”这无知的犯人,都什么时候,都节骨眼了啊!还妄想套近乎,妄想蒙混过关? 可能吗? “不可能的啊——”忽地有人杀猪似地咆哮。 “孙师兄你怎么了?”居然还有闲心关心这个。 “别装蒜!快说!快说啊——”怒吼。 可对方,居然还敢这样子顶撞,并且发问:“说什么,孙师兄?” “忍不牢了啊——”又一个被逼疯成摇头狮子的。 “说什么,二师兄?”没有错没有错,他无知地又问了。 “别套近乎,说!”细眉噗啦啦一抖,倒八字变八字,换了个他。只义无反顾,铁血无情,六亲不认! “师兄,我。”事到如今居然还巧舌如簧,死性不改依旧,真是大胆,胆大! “孺子不可教也!”负责拽腿的显峰摇摇头,冲勒脖子的江流明道:“师兄,你来拽腿,正好练练你新悟的‘金蛇缠丝手’。”大将之风呼啦啦吹过:“我来盘问!” 流明点头,二人当即调换。 “哈啦啦啦我来咯——”先是这样吆喝,再是重重一咳,随之声音“哈”地一正,手指头咯吱咯吱一番响动后滑到李道友脖子那,只哇啦一动,伴之铁环锁咔啦一声扣住。轻一笑,八字胡一抖,再轻一笑:“既是同门,为兄也不来硬的,说吧,怎么认识庵师妹的?” 好安静啊,极其安静,简直。没有答复,说确切点,李柱子根本没反应过来。 既然如此,也怪不得为兄了。只噗啦啦,八字胡又一抖,陆傥道友冷笑之:“看样子是要来硬的了。”只冲抱住腰的青良一使眼色,没反应,再噗啦啦双眉一抖,还是没有反应,只得妖媚地声音颤起来:“师师兄,挠挠,噔棱噔棱,痒痒——” “啪!”刚准备动手,打岔的无情而来。显峰看了她一眼,恳求一般道:“好师姐,能否闭上一只眼睛,只睁一只?” “不行!”李玉儿无情回绝。 小嘴一瘪,显峰的头狠狠一甩,一脸不忍,可这个时候,绝不能妇人之仁啊!于是“嘿哟嘿哟”七玄山之歌唱起,给予自己力量,也就有了往日不曾有过的力量,气势,只斩钉截铁:“唯有大义灭亲了。” “砰!”他的脑袋上也顶起一朵蘑菇,可蘑菇的他何等地顾全大局,只忍着剧痛,在“砰砰砰”声中完成了不可能的盘问:“李阿柱!”如此喝道。 “第一次见庵师妹是在哪——”一吼。 “一共见过几回?”二问。 “她对你笑过几次——”三尖叫。 一气呵成。 噗咙咚,噗咙咚。他的内心,他的脑袋,通通是这样的东西。他令自己冷静,令自己倾听,等待枇杷咕咚咕咚落尽。 那躁动的。 “什么!来的第一个晚上?” “那为什么不叫我!为什么不叫我啊——” 嘭嘭地震。吼着此声的,正是瘫软地上,血流成河的江流道友。且此时此刻,紧紧抱着李阿柱腿的双手从没有松开。 “为什么!为什么啊——” 可那会儿的他,鼾声正酣呢。 更何况,出门的时候,谁知道会遇上谁啊。 不管,通通不管的。他。只又梆梆梆捶打,小脾气倒是耍得可歌可泣,有模有样嘛。 也是梆!李玉儿一棒槌打在他脑门上,他全然不觉。有更为重要的东西等着他: 哇啦哇啦! 吱里呱啦—— 就这样,荒唐而又正义的七玄山公堂敲锣打鼓嘭嘭啪啪烟火烧啊烧。 春风一阵。还有枇杷吗?风轻问。 “加上今日,一共三回,倒也不多,还没我多。”孙风一笑。总算满意,心里踏实放心下来。 而那青倜木偶,人在心不在,早是散架。只痴痴环抱李阿柱的腰,双眼从头至尾,贯穿所有年华,只迷离不远处,烟雨朦胧竹烟师姐。 唧唧哩哩,听见。随意一看,也才发觉除自己外,三人早早松了手。也忙得松手。听到孙风师兄正义无边说起:“看来,和预期的一样,还不足以构成威胁。” “嗯!”“嗯!”听到义正辞严两声,他也跟着瞎嗯,和点头。但目光不变的,不想偏移,一刻,半弹指都不想。 李玉儿摇摇头,给小师弟拍拍身上的泥巴,道:“别闹了,师兄的比试开始了。” 仁字道场,吴楚义一脸英气,他就是这样,他真的是太谨遵师父的教诲。 “哈哈——” “他在干什么啊——” 只听如此,再看去道场之上。一对憧憬直至发光的眼睛,依次恭敬,再恭敬地看向道场下诸位长老,并且躬身,一一行礼道好。 “弟子吴楚义见过朱长老。” “见过李长老。” “苍长老安康。” “清月长老多福。” “……” “……” 说来也真是奇了个怪,这么些名讳,说多不多,可说少也不少啊!也不知他哪里打听来的,竟一个不落,一字不差!了不得啊。 “厉害!”有弟子竖起大拇指。 “啊?”有弟子却吓得下巴归不了位。 “哈哈——” “我受不了啦——” “我肚子好痛——”哗啦啦地上打滚,翻跳。 “救命啊——”哈啦啦捂着耳朵逃走。 道场之下,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苦的是长老啊,一个个面色凝重,毕竟要顾及颜面嘛。可这个憋笑,当真是相当相当难熬啊。 也终于。 “噗——” “噗——” 一个个土崩瓦解。在台上之人放出此招后:自我玄天,咿里哇啦。再有我叶落门,我七玄山。很小的。其实。每个人。连世间都是很小,微不足道的。 没有错。他似乎正在歌功颂德。歌的是生命,颂的也是生命。 而且并且,更厉害的,他双手紧抱自己:可不仅我们柔子,我们所有的人相亲相爱,紧紧拥抱在一团。世间的美好。珍惜啊—— “呃——” “救命啊——” “好冷啊。” 道场之下,一个个面色青黄,无尽害怕。 “吴师兄好可爱的。”却还是有一缕不一样,格外格外好听的声音叮叮当当摇荡。 “果然傻子山。”刺耳的声音总是在,还是出自同门。秀月山一行人就在不远处,不见古落,古林轻蔑地看来。可就在下一轮,太轮剑化作一柄血剑,只一式,那股灼天的炽烈涌过天际,只剩下寂静。无论道场,还是四周。 那一刻,众弟子看待粗布李柱子的目光变了。 败是什么?败就是古林身上,漫天耀眼的光华在一瞬之间化作泡影。 那化作泡影的结局是什么? 就是败啊。 而换了自己,结局同是如此。唯有如此! “哈哈!傻子山——”又一声。 李玉儿还是当没听见,撞了撞显峰,笑道:“换成师父,你说,会不会也跟师兄这样?” 八字胡跳动,脸上缀满不信和绝不可能:“肯定不至于此,大师兄这个程度啊,一般人,还真追不上嘞嘞——” “嘿哟哟——”另一个不让人省心的来了,只细眉弯弯笑,勾过柱子和显峰的肩。他倒是省心又省力,脚下只随意一空,高挂二人当中,笑着歌谣:“咕哩唧望尘莫及,可嗨哟喂若是尘也,都,呐——看不见看不见,还要,还要。” 梆! 一片黑暗。晕死过去。可梦里继续:“可爱,可爱的小明明说说说,说什么唉唉。哟哟。原来是介个呀!怎么追唉——就是很重要。呼呼哈哈哈。” 咚一声。道场上的。此刻也终于行至尾声,卟咙咚跳到最终一章。 嘿沙,只冲所有人礼貌地一笑,这才向对面所立,眼珠子瞪成两盏灯笼的紫霞山弟子抱拳,并非常友好地笑起来。也就这奇异的一抹笑,令对面的弟子感到诡异,可怖,最后的一丝防线沙咻咻崩塌。 啪啦!竟吓得跪坐地上。对面的话语,那些个“在下叶落门吴楚义,见过师弟”啥的,他屁也没听见。 “师弟,师弟!”吴楚义显得关切。 “啊——”那师弟却仿佛疯了。只哇啦啦跑走,呼溜溜人群当中消失。 “啊?” “咦?” “呀。” “哇。” 众人当即目瞪口呆,呆若木鸡啊! 也怪不得他啊,先是那呼声如海,害得他静脉紊乱,眼睛黑黑,肿的那叫个可怜兮兮大馒头啊。 不得不啊,真的是,每天跑回青霞山睡觉,白天又回来。如此颠簸,来回,颠簸,来回,再颠簸,再来回。 苦了他啊!你倒是看看这苦命孩子的脸色啊!都发黄,愁苦成什么样了! 只说着,哇啦哇啦大哭起来。 在场之人无不动容,动情。当然,江仁明那等龇牙咧嘴的,请务必忽略。 那同门沉重诉说:还有原来亮晶晶,十分漂亮的那双眼睛。怒地一指,痛道:你们看你们看!现在都乌漆妈黑成什么样子了!唉—— 苦啊! 你命好苦啊!师弟—— 嚎啕。 只这样。有青霞山弟子道出实情。 呜呜,呜呜。有人真的在哭泣啊。 “胜之不武!” “对!胜之不武!” “而且他昨天的呼声特别厉害,肯定故意的!”只刷啦一指正在得意的某人。 “对!阴险小人!”十万个赞叹。 “他们七玄山好狡诈啊!”有弟子哇哇哭走。 “承让啊承让。”江仁明仿佛感受到了无尽的赞扬,那个眉飞色舞啊,一伙儿东边抱拳,一会儿西边躬身,承让,承让个没完。 然后,嘿嘿呀呀,紫霞山那位被众人扛回来的弟子终于千言万语被安慰好。 几经波折的比试,也终于铿铿锵锵开始。 嘿嘿。嘻嘻。 “哇!”就在这时,一旁的和字道场,欢呼声盖过一切。 只听念叨,有弟子。 “如果这一刻,世间毁灭。” “那剩下。” “永恒。” “唯有她。唯有她的。” 原来真的,尚在。真情。人世间。 “青花,很美。”身旁的另一位也差不多自醉,傻瓜瓜瓜,“青酒,醉人。” “哎呀比不上,比不上的啊——”好似立在海岸之巅,正对着满眼波涛,他凶猛地张开自己的怀抱。 “啊——”他吟唱。他居然呜嘀嘀哭了,还一个劲地说着:“比不上比不上,比不上,都比不上的。” 他的目光好柔,像海边的月光,月光里有一道清影的。 “噗——”他竟喷出血来。他却笑,只幸福地拍打小手:“一记凝眸。” “师兄,凝眸是什么?”一个师弟问他。 “凝眸啊。”他显得深情,深过海的万丈,他坚定,“就是她看过来,看到了万千当中的我。” 兀自闭目,深深地吸气,鼻孔孔自然胜不过江大侠。只迷醉,后死去着:“然后,时光就这么停住了。” “师兄你好厉害。”被这样子夸。 另一边厉害着的。 “唉!总是,总是啊——情义呀情义,自古啊啊自古,两难全呐呐——”亦是海岸之巅,一脸苦楚中却一身凛然正气,江流明让世间明白什么才叫歌喉。 “哗啦哗啦,哗啦哗啦。”陆傥峰替他引来海浪声,当中轻柔海风轻轻问:“师兄,这个情和义啊,该怎么选呢?” “这个么。”江流明一顿,沧海桑田,一眼望尽,便提议:“先去看看‘情’,再回来专心看‘义’,你道如何?” “妙哉!”呱啦呱啦不能再赞叹。 只就呼啦啦一阵风刮过。融入翻江倒海,春风得意风倜两位师兄的大海潮中。 沙啦,沙啦。被带起。轻轻地荡。跟着。不远处。那霞瞑广场的角落。一朵白色梅花。 酒梅,为什么叫酒梅,因为梅花的香味独特,跟酒一个味道。 四十多年前,种子费尽周折飘来这里。时光过,有说快的,有说慢的。对酒梅而言,没有快慢,只是今天,它开花了。 来年,可能满树花开,可今年,只有一朵。唯有一朵。 淡得太厉害,因而没人发觉。可是。 哗啦啦,唧唧呀,嗒嗒嗒。 好像有人杀过来了。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夜蘑菇 2 “师兄,不是我,真不是我嘀嘀。” “师兄,你想想是不是,怎么可能是守口如瓶表里如一小敬子我是不是?” “对不对嘛,师兄?” “我们的兄弟情,是不是,怎么可能是不是?师兄——”显得急促。很想要表示,表现出什么嘛。 咯吱哈吱,准备着什么。 “嫑这样子嘛,师兄。” “师兄啊师兄。” 咯吱哈吱。 “师兄不要,小敬子怕怕的。” “师兄,师兄,你应该不会真打的哦,师兄。” 噼里啪啦。 “师兄,你吓唬吓唬我就好的。” “师兄。啊——”毫无征兆。然后哗啦啦睁开眼,眨巴眨巴,欣喜叮哩个当:“魂儿都快跑掉了。师兄呀,师兄,人家已经被你吓到了呢。”呜啦哇啦摇橹儿开始,屁股扭扭,呱哒抖抖:“可以了可以了,快快把人家放下来嘛。” “啪!”鞭子一挥。 “不要,师兄你不要这样对待小敬子呐呐。” “啊——” “啊——” 这个反应。迅捷而胜过世间一切风呼呼雨咻咻一条青蛇那么多。 “我还没打呢。”鞭子在手。 “师兄,你。啊——” “啊——” 这个“真好”二字,根本不给机会嘛。 “师兄你怎么真打!” 哗啦哗啦鞭子舞动,小芝麻轻动两下,只问:“那还假打?” “是啊是呀。”大杨树上左右晃动,东西放(荡),并回眸俏皮:“师兄我这么喜欢。啊——” “啊——” “啊——” 这个“你”字啊。又不给机会了。 “师兄!” “啪!” “啊——师兄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说啊——” “好,你说。”他暂时停下。那边只“嗯”的同时,他猛地啪啦一鞭子下去。凶狠歹毒如斯美丽。 “啊——” “啊——” 立时哀嚎震野。 “啪!” “啊——” “师兄!不是我!” “啊——” “师兄,不是我不是我的。真不是我啊——” “啊——” “师兄师兄,我对你的感情你还不知道吗?” “啊——” “哎哟哟老天作证!” “啪!” “啊——哎哟哟真不是我啊!师兄——” “啪!” “啊——师兄啊!我小敬子的嘴,你不知道吗——” “啪!”且说:“我知道啊。大嘴巴是不是?” “不是的啊——师兄你误会,师兄你绝对误会我的真心了啊——” 藤鞭在手,哗啦一攥。 “师兄啊师兄,你真真真误会。我可是一片赤诚,天地可鉴的呐呐——” 咔! 这个电闪雷鸣似乎来的很不是时候。只怪那风流和倜傥,玩什么电闪追逐的蠢蛋游戏嘛! “误会?”他抬头一轻笑,“老天都不肯容你。”只是:啪! “不是。啊——” 啪! “哪个混账犊子!” “啪!” “千真万确。师兄。啊——真的,师兄。啊——师。啊——兄啊!啊——啊——我对。” 啪!啪!啪! 这三连鞭。 “噗——”一双血牙齿颤抖,还是说着:“师兄,真的。师兄,我对你的感情,你不知道的吗?” “啪!”并:“感情?” “嗯嗯。”还乖巧又娇羞地点头。立时:“啊——师兄我喜欢你——”刺破苍穹。 啪!啪! 一鞭更比一鞭尖厉。 “啊——” “师兄!啊——” “师兄,我都爱你了,你怎么还打啊——啊——啊——” 不搭理。噼啪如雨,憎:“让你说!让你口风不紧。让你说!”啪! 恨:“我让你说。我让你口风不紧。你倒是说啊。”啪!啪! 咬牙切齿,很生气嘛。 “啊——” “救命噶——” “啪!啪!” “不是我!师兄,真不是我啊——” “啊——” “很喜欢说是不是,快说,你倒是说,你倒是大嘴巴给我看啊。”啪啪啪啪遂成疾风起来。 “啊——” “啊——” 只有两声。断了。似乎没气。 “又跟我耍花样哦,忍,好好地忍哦。”啪啪啪啪啪! 真的无声。 啪啪! 再无声。 啪啪啪! 还是无声。 “很厉害嘛。”啪啪!并:“你倒是忍住,你一定一定,非要忍住不可的。” 咕叽咕叽,开始往鞭子上套个大刺球了。 “不要啊——师兄——” “我不敢了——” “不要用这个啊——” 哇啦哇啦哭出九曲水瀑来。 咕叽咕叽。又旋下来。 “师兄你真好。”这个时候的噗哒,飞吻。 啪! “啊——” 啪啪! “啊啊——” 啪—— “哇哦——” 这居然,哇哦哦没有错。他十分舒爽地吁出,老长老长一口大气呢。 “你!”握住鞭子的手呜嗡嗡在抖。 “哈哈。”还回头咧嘴,一口漂亮的血牙中探出滑腻腻小舌一条,并玩了个唧啾啾大翻卷。 哇啦呜嗡。攥着藤鞭子的抖得更厉害。 “怎么样师兄,小敬子我厉害吗?”噗哒,没有错。又是媚眼咣啷咣啷惊雷四起。 咕叽咕叽。这一回再没有迟疑。 “师兄,不要。不要不要啊——” “回转的余地消失了。”有人只清闲地对他说。 而他呢? 唉—— 死性不改,说的可是此等? 正是呐呐。哈哈。 “救命嘎嘎哒——” “那样会太舒爽呐呐——” “哇哦——” “哇哦——” “受不了。受不了。” “受不了啦啦——” “喵——儿。” 这样的境地,依旧喵得出来。小敬子不愧为小敬子。 厉害啊。 风儿来去。 只喵。 咕嘟,被哗哗的瀑水声吃掉。 一缕来自后山的喵喵之风。 哗哗—— 哗哗—— 瀑水凶猛,反而愈静,是这样? 哈哈嘻嘻谁知道。风语。 呼呼风离去。 只看最后一眼:比试的时候,好热闹,比试一过,霞瞑广场向来清静。 “柱子哥,是酒梅。”听人说道,“柱子哥,你也闻闻,好淡的酒香,像蜜一样。” 听到笑声,还有唧唧声。 “紫云,梦里有酒梅吗?”听人问道。 “没有,不过三真山有。” “三真山是哪?” “清虚观的一座山,紫云和师父住的地方。” 见到一个粗布的弟子点头,看向紫衣少女所指方向。少女轻轻地和梅花道完别,啪啦啪啦跑走。 缓慢地跟着,那人又回头。过了一夜,梅花好像变大了。长得真快。 飘过去。他。还有时光? 嗯嗯。还有花花小画卷呢。 紫霞,白雾,风里分不清,好像,也不愿分清。霞是霞,雾是雾,总是有别,莫非该风里相隔? 不知道,可如果原本同根? 这么一说,咝咝—— 再看去。 好像是的哦。 远远看着,霞和雾都呆呆愣愣,好不聪明的样子。还真有可能。 也就驴脑子里浮现这样一幅画面:你迷,还有我执。 但蠢货之风总太水龙卷地扑过,也就哗啦一跺脚,并吁的一声,发出。然后很小孩子气地翘起小拇指头嗒嗒塔嗒绕着小青樟跑了两圈半,这才正声而尖厉吁道:好孩子吁吁——奖状啊——聪明智慧!吁—— 聪明智慧。另一个花也嘀咕。他走去水瀑那里,隐约听见“阿婆”什么,傻兮兮桂花鬼话千百叶。哗哗水声中花花消失。 不用管他的。蠢驴儿继续台步着开心,却忽地凶狠,只再一跺脚恨道:我犯得着跟你这找不到家,比蠢花还蠢的青青樟樟小姑娘费什么劲,说什么话,哼! 吁吁—— 就这样啪啦啦驴蹄子撒开,走了。 噗啦噗啦,小青樟看看,噗啦噗啦,小青樟又看看。没太反应过来。太复杂,她感到。 她看看水瀑,她又很开心了。她笑着蹲下帮忙拾起画纸画笔,美美地抱着,再呼啦一声把自己给撑开。 嗯。对的。 阳光,瀑布,青樟小伞,你迷,我执。 “庵姐姐——”呼哇哇的,又顽皮成一缕小小紫风,只狠狠抱住,“姐姐身上也是竹子的香香,真好。” 但是,抱这么紧,喂,喂,抱那么紧寻死啊喂喂。 “唧唧。”小蛮从紫衣中钻出来,嘿嘿哟,嘿嘿哟,好费劲的。 可这才几天,你看看,这腰围一圈嘣咙咚嘣咙咚会弹跳的肉肥肠。这得吃多少下去才挺的出来啊! 还有这肚子,你看看,你看看。还有你你你,自己也看看。这鼓的,圆的,胀的,也忒吓人,忒大了点吧。要爆的啊。知不知道。 只这样说着,玩心很重地以食指戳了一戳。 唧—— 她反抗。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 小蛮,怎么了? 问。 唧唧。 这样啊。你好,驴师哥。 啊?她怎么看得到我。 啪嗒。画笔再落一次地。 但没事,继续拾起,假装没被看见,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又戳了戳。还哭天喊地哀嚎遍野:“你倒是看看啊!” “快看!那边也有只胖蜘蛛!”咻啦一指。 “哈嘿——”趁机咚隆隆头顶腮帮下巴调戏了个遍。 “啊——吁——” 因为被咬了。 唧唧。才不承认会有这样的师兄。 啧啧啧。只不信。又撩拨了下某蛛的弹簧下巴。当啷当啷声瞬起,古琴之音飘啊荡的。 吁吁吁吁明目张胆放肆笑。 只指着那十几层压牛大屎着的下巴,又忍着被咬的危险小弹奏了一段,自然而果然中招。他一边吃痛一边开心劝阻道:喂,喂,胖子,喂,喂,小胖蛛,别这样真别这样了!再这样下去,么得救了知道不吁吁——怒指:你肯定一定要变成死胖子呆北瓜蛛蛛蛛的呀—— 唧唧——唧唧啊唧—— 意思是我不知道——我也不要你管—— 嗯。好。 假意很严肃。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没有错。破绽现! 只咚,又咚咚! 唧—— 发怒了。 逃哟哟—— 老早扛着擀面小杖不见踪影。 愣在原地。那懵懂的小青樟。 他脑子有病的。你别理他。只说着,一只小琪藤沙沙沙沙地游过来。用树藤指了指瀑布上跳舞的鬼影。 一头驴。 而另一个。依旧傻愣愣坐着。哗哗哗哗的,瀑水怎么就没有把他冲下来呢? 聪明。智慧。他还是说着。 他似乎陷进挣脱不出的黑漩涡。如南海,幻海那般。 喵儿。 哗哗—— 又被吃掉。 这儿的欣喜之风未曾。 “姐姐真的也吃了!”只听如此。看过去。可开心了。 “唧唧——”小胖蛛也欢欣雀跃绚丽又缤纷。可似乎啊似乎,和只知呼呼打盹的她关系不大的。 “揉面团很好玩的。”紫云开心地说着。这话确实属实,虽说越帮越忙,可咿咿呀呀的,小小紫云可是很认真很认真搓着小小浮元子的哟。 “唧——”叫得更欢了。只因静庵手中多出两个馒头。 云霞峰的蜜荨馒头啊,因为掺了蜂蜜而格外香甜。 “小蛮,你吃。”只说着。 这哪需要说,小蛮会跟她客气,小蛮会吗,小蛮真会吗? 不会不会的啦。 哦来来,哦啦啦。你看她那舞动小腿,张开小嘴的没出息样儿。 咻啦—— 没有错。她很不知廉耻地飞扑过去。 对了。喂,喂,喂,你这只死胖蛛,黏这么紧干什么,快松手!快放开!快放开我的小庵子啊吁吁—— “柱子哥,你也坐。”小手拉过来,李柱子也坐在青阶上,云雾好浓,像二师兄说的蒸笼。不自主地一笑。紫云的小手晃动得厉害,要问个究竟,李柱子摇摇头。 傻笑,哪还有什么缘由。可紫云仿佛找到,也跟着笑起来,傻笑对傻笑,很有趣味哇。 哗啦。小手一翻,多出一个木簪子,好大的满月,还有一只小蛮,变大一些的小蛮,紫云的辨位鸟。 “柱子哥,给庵姐姐和薏姐姐也做一只辨位鸟。”两只小手像抓萤虫似地,鼓鼓的,缓缓并到一起。抓住了,抓到好多好多烟霞。哈沙沙,只轻轻松开小手,烟霞听话,烟霞变幻。好漂亮的两只云鹤。 芥子剔透,映出云鹤,云鹤仿佛就生在芥子中,它还是它。 别人的芥子,总是丹药、灵水、法宝这些,李柱子的不一样,锅碗瓢盆,油盐酱醋,一应俱全。至于那口叮当倒扣的大锅,江陆二人找遍天下打铁师傅,合力打造,小蛮总算满意。 哦对了。小蛮的满意,也就是八九分饱,你知道常人? 嗯。没有错的。三四个月毫无问题。要是逮到个把饭量小的,例如什么小什么猫的,三年五年的也是问题不大。 哇哇怎么养得起呐呐—— 且偷偷告诉你密事一桩哦:有一回,大锅咣啷一翻,七玄山众人一蛛嘣咙咚相继跳跃进去。哟,老空闲,一点都不挤嘛。 另外,酒旗啊,市招啦,连客人坐的桌椅板凳,也是通通置备妥当。 七玄山啊七玄山,该怎么去说这样温柔可爱的你呢。 咝咝,次次。又听。 又看去: 清光如云雾,指尖缠绕,李柱子手中多出杯弓小刀,削、凿、磨、刻。紫云看看专注中的柱子哥,又看看惊奇中,庵姐姐的两颗秋眸子就像时下的青枣,映出云雾,映出云鹤,也映出了她。 她笑嘻嘻。静庵看到,也笑。如此地美。处处枣子香,也就不足为怪。 哈吱唧唧。风卷残云,抹上一抹小嘴,困意习惯性大举进犯,哈咿哈咿哈欠连天。小细腿揉揉眼睛,唧语一声,指指云霞,又指指自己,就地呼呼大睡。只一瞬间。 “小蛮说什么?”静庵问道。 “她要在风里入睡,让我们走的时候不能忘记她。”李柱子花了好多年才看懂小蛮的比划,紫云好聪明。 手绢也是青的,不知道是竹香还是枣子香,轻轻盖在小蛮身上。小蛮睡觉哈啦啦地不安分,翻来又转去,手绢牢牢缠在其身。 两只云鹤,雕好了。紫云的小手握住小刀,也细细刻起来,小小的字如柳絮,“庵姐姐”,“薏姐姐”。 云鹤立在手上,松树的香,轻轻一动,真的会飞,还是振翅高飞。静庵笑起来,她仿佛也在飞。 云雾也开始呼啊呼啊飞,可是乱了,是惊慌。 “要下雨了。”笑容停住,她道:“好久没下雨了。” 真是这样,雨坠下来,没有半点娇意,到处是雨痕,满耳满眼,四面八方。 稀里哗啦—— 雨就这样下着,没有从疏到密,也没有从小到大,哗啦哗啦像落泪,只由着它自己的性子。 原来,云雾峰的雨是这样的性子。 小蛮已经睡着,小肚子呼呀呼呀,平缓起伏。不用担心有雨打湿她。 噗嗒噗嗒。雨倒是想进来,有青芒挡着。 雨有千万,并非一样。有调皮的,青芒上溅起水花,也有温顺的,乖乖一旁流去,像一条青蛇时光。 “好久没这个性子的雨了。”静庵仰头看着雨,一点点笑起来。 “姐姐,雨什么时候停?”小手牵着大它一些,冰冰凉,纤细纤细。 摇摇头,静庵看着紫云笑:“不知道。可一旦停下来,哪里都瞧不见。多一滴都不肯。” 踮起脚尖,小手捏捏静庵的脸,紫云笑道:“姐姐这样子懂雨。” 忽然怔,却笑着看雨,摇摇头:“还是她懂我。” 明眸看着你,清眸也对着她,彼此笑起来,酒窝特别地甜,静庵又道:“小的时候,每逢下雨,我总会撑起伞,沿着窄窄的青石道跑,一直跑。疯了一样。很累很累也不肯停,一定要到云海。仿佛只有到了云海,我才明白‘罢休’。” 唧勾扭扭,吱勾也扭扭,小小紫云自个儿挤进,钻进她的怀抱。她可美地笑起来,紫云看到。紫云反抱的更紧,开开心心听着:“我那时总觉得,撑伞奔跑,是世间最美丽的事。” “哇——”紫云的大眼珠子够大了,只瞪得更大。像秋夜灯笼。 浮想自然开始,还顺便使唤起她的柱子哥:“柱子哥,伞来伞来,这个样子的伞来。” 噌噌噌的,小手一下子走出青芒世间。只软绵绵捏住飘散着雨儿成群,沙啦一撒,大水花噗丢丢往四周荡漾,只唧啾啾,唧啾啾,老漂亮的一朵蘑菇儿开花出来。 嘻嘻呀呀欢跳,那美妙的酒窝子也是绽开如花,只浓浓:“就是它。” 愚钝的人愚钝点头,“嗵嗵嗵”的声音像指引雨水小朋友回家,如同还魂,还跳跳尸? 青枣子又怔住,长得好快,比原先的大。像喝下雨水,变得饱饱的。 小手摇摇她,她才笑起来,只道:“这个蘑菇,我见过。” “在哪里?”小手拉着她坐下,听她道:“一个梦里。” 酒窝甜甜,只像是听着,想象着她的梦:“很小的时候,有一回,我在雨中跑,跑着跑着,我好像做梦了。我自己也不明白,但我仿佛看到自己。”似有黑影一闪而过,她的眼中。她却笑起来,就像是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而不可信。 声音不曾断:“我记得有风吹来,很暖的风,还有箫音。我不确定到底有没有睡去,虽然有醒来,有做梦,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敢相信。” 她又笑了。 她还是这样地美。这是发自真心,蠢驴子说的。 紫云也笑。还捏捏。 却很快不再笑。因为回想令影子变大,次啦撕扯得很长:“我忽然害怕。” 如果害怕,会有颤抖儿小花荡开伤痕吗? 不会的。有紫云抱着她。 “那个梦我有印象的,耳边在下雨,梦里也在下雨。好大的雨,没有伞,我在跑,有一个蘑菇也在跑。”她回忆着。她说着。 仿佛真的听见。噗噗沙沙。一个女孩在雨中奔跑的声音。 “我以为它在追我,我跑得更快。”浓浓的眸子亮起来,像月光深深地烙印进去。 “有一棵树,一棵会发光的树,我赶紧跑到树下。”她说,“那个蘑菇也来了,它好像发觉我在怕它,它没有靠过来。它就这样站在雨中。一直站着。” 她的眸子好亮。咕咚一眨,青枣子沉底,变黑石子了:“雨越来越大,花香,很浓。比雨声还浓。我走进雨中。好一会儿我才发现没有雨。” 黑石子往上看:“我抬头,原来蘑菇在。” 小酒窝笑起来,黑石子也笑:“那个林子好怪,各式各样,各种颜色的花。花好像疯了,拼命地开。可太艳了,仿佛开完这一刻,花就要通通地。” 她没有说下去。 明暗不定,闪动光芒,那黑石子。是不忍吗? “满眼,像花海,风雨交加,它们在颤,可花瓣一片都不落。”黑石子说。 “可是,雨忽然地停,风也是止。就一下子,都还没看清,所有的花枯萎。”黑石子失掉光芒。 “咝咝咝咝的。”黑石子越发黯淡下去,“什么都没了。” 滋儿,颤抖,终出现。有温暖的小手裹得紧紧。因而定住:“我吓坏了。” 黑石子转过来,冷冰冰。看着紫云。紫云的小手缓缓靠拢,贴住她的脸颊,很冰的。可小手很暖和,脸再也不会了。 噗通。果然变回青枣子。只笑起来。枣子香又满满如初,四处弥漫。 “紫云真好。”静庵笑起来道。紫云也还是笑,只是天真,又踮起脚来捏捏脸:“姐姐后来有做过这个梦吗?” 点点头,静庵也回以捏捏脸:“也是这样风雨。我回去。我感到开心。因为又到了。可当我看见。”她怔。 “没有。都没有。没有了。”她念着。 “所有的花都没有了。”她痴痴地念着。 “我好害怕。”颤抖的小树苗将要发出来,紫云怎会容许? 只抱得更紧,听着:“只有碎泥。没有花的痕迹,也没有花的香。什么都没有了。” 她说着。她也开始变得空空荡,像当时的她? “大雨滂沱,只有一个蘑菇,还是以前的那个,我记得。”她抬头,“它很安静地看着前方,可我觉得它害怕,它一直在颤抖。” 她说:“我想要过去,可是咔的,我的梦醒了。” 她的目光昏暗,只低低的,她的声音,亦轻得可怕:“我永远过不去。” “过的去的。”紫云听见,紫云又笑。紫云还想捏脸脸,那软软的棉花脸自己低下来。她够到了。她清晰地听见:“那一晚,山上的雨大得厉害,到处是雾,灌满了竹园。什么也看不清,只是听到雨声,仿佛整个瀑水都倒下来了。” 嘿呀。却笑,还问起:“薏姐姐怎么说的。” 听到了。笑了。也说了:“薏儿说,梦里的东西都是骗人的,傻瓜瓜才相信。” 嘿呀。又笑,“傻瓜瓜真好玩”,说着,又开心地问:“那姐姐呢?” 也是笑。摇摇头。只又看着外面的雨静静地:“我不知道。”才又看向紫云,笑起来,可美了:“紫云怎么想呢?” “紫云也不知道。”笑得跟花儿似的。只一个劲儿瞎摇头。 纤手伸过来,两边的脸颊一起捏,笑道:“紫云的小脑袋里,装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怎么会不知道?” 花儿还是笑,却道:“柱子哥兴许知道。”转过头,看着她的柱子哥,可是李柱子专心于削削,敲敲,完全没有听到。直到紫云的小手拉了拉他,他才反应过来。你问他,他摇头,紫云和静庵说的话,他竟然一句也没听见。紫云笑起来:“看来柱子哥也不知道。” 木伞倒是做好了,和刚才的蘑菇一个样子,帽子一样的蘑菇盖,淡淡褶皱,长长的蘑菇柄,握在手上正合适。 这还不算,蘑菇盖上,美丽云霞峰,又画又刻的:烟霞如水,清颜半遮三径古道。牵着手,永是到不了尽头的青石小道,续着处有云海,云海之外还有云海。 那再云海之外呢,会是海吗? 不禁憧憬又开心问起。 鬼也许知道。可呼呼哈哈。鬼在睡觉。 还是天青青水淡淡的目光,欣喜。因为云海的一片迷蒙中,一不小心看见云鹤仙影。而且,恍若涟漪儿一圈一圈荡漾,来自云海尽头,那儿好像有溪流,有山川大海。 只继续看去。目光到了青石另一边,欣喜会更浓吗? 嗯。是的。 倾泻而下,哗啦啦,仿佛还有叮儿,一语清铃之声。幻觉啦。 嘻嘻笑。 但水瀑九曲,蘑菇似地一个又一个,画得刻得真好。 她只更欣喜。 瀑上亭,身居闹处,可它永远是最安静的,只如一炷古香,安静地燃着。 最令人惊奇的,青石道上,那一个女孩子的身影。静庵知道是她,她自己。那人雨中所立,伞微倾,正向外张望。雨噗噗嗒嗒落在她头上,她反而将手轻轻探进雨色的世界。 会美妙吗? “好美的蘑菇伞。”她说道,转而看向李柱子,李柱子只是微一点头,又微一笑。忽然间发出芽,他想到昨天的盘问,他又开始傻笑。 “跑呀——”紫云牵着静庵,满情意阶上奔跑,雨还是哗哗,可人有伞了。 许久之后,夜来临,雨没有止,风变疾许多,把雨吹得斜斜,像飘起的柳枝儿。 柳枝会摆动,雨枝不会。没有月色,好黑的夜晚。手中的蘑菇伞微微斜,夜影中几分寻觅。 雨痕到底没有找着,自己却打湿。没一点在意,反而伸出手来接着噗噗的倾雨。 如画。 雨好凉,也是因为冷吗?她疑问。 她用脖子夹住蘑菇柄,两只手都摊开。手是暖的,她想着,雨也会变暖。像紫云那样。可落在手心上的雨,只是碎了,冰凉的唯有手。 她哈了一口气,她还是不放弃。她把脑袋往外探。好浓的夜,什么都看不清。 思绪啊思绪。 吱啦啦啦的,那个梦忽地冒出芽头。如果那个梦就在眼前。她想到。 也就发生了: 像是深夜赶路,青石上,碎雨中,传来一阵脚步声。噗噗,噗噗嗒嗒,嗒嗒嗒,越来越近,太匆忙。 吱啦—— 好像滑倒了,像刀割的声音。划在人心上,渗出血,滴滴答答。担心。惊恐。害怕。 分不清了,深的浅的,她的步履声。满耳的,细的碎的,雨的痕。 咣啷! 心里突然一震,好像有什么东西塌下来。可为什么,心中咚地一沉,却一下子什么都空了? 只无尽地慌张。 噔—— 如琴弦断。雨声忽然停,还有脚步。月色从浓云中爬出来,越来越亮。 愣住。 只一驻足,再也不知何去何从。 曾几何时,那个梦里,那个独自发怔,独自颤抖的蘑菇,是否也是? “夜蘑菇!”含笑树下白花落,站着个绿衣人。 “姐姐!姐姐——”她忽然惊道。她一连喊出两声,她影子似地冲过去。咔嚓—— 咕噜。蘑菇一转,静庵看过来,对她笑:“薏儿。”这样唤道。 她担心。 “姐姐,你怎么了?手这样冰!”然后,更急的声音闪电般咔嚓:“脸也这么凉,是怎么回事!” “是谁——”她冲周遭呼喊。 这鬼魅似的厉声,令树影子呼啦哗啦躲避不休。寂静得可怕。 幽幽。绿光亮起,将静庵裹得严严实实,这样,就不会再冷了。可如果冷从心中来,再怎么样裹着,也都无济于事。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八甲 1 花怕雨打,只落一地。可昨夜这样大风大雨,仍有花倾尽含苞。每一个时刻,都有花在尽情绽放。 暖阳天气,满山的花香,树香。临风莞尔,向日嫣然。 “柱子哥,含笑花好多,像一团团的云朵。”阳光到不了的地方,紫云抱着一棵含笑树,脑袋仰得高高。 李柱子也走过来,和紫云一起,把手环在了树上。树安静地生长,花安静地开。有风来,好浓的酒香,不是酒梅,是粥,听到:“小娃娃,来青山城喝腊八粥。” 千里传音,难得一见的东西。漫折,不是每一个人都到得了。 云雾峰的含笑花开得闹,可在青山城,两个月前,白花落尽。青山城有两条河,一条笔直向下,一条曲曲折折,一条馥郁芬芳,一条平淡无奇。云仙河的水格外凉,浸着一股桂花香,酿的酒神仙都醉。另一条不知名的河,从不知名的地方来,安静地流经青山城,远去他方。 巷尾,已有梅花香,今年的青山城,梅花开得早。大水杉一棵,半绿半黄,树下躺着个大和尚。不知道哪里捡来一件破道袍,胡乱穿身上,露出半截袈裟。水杉一抖,落下两颗球果,原本正要掉进滚烫的大铁锅。搭着的脚仿佛一动,还没看清,脚背上多出两粒果子,轻轻滑落草丛之中。 “没有鱼。”眼睛还是悠闲地闭着,脚又搭着脚。大铁勺倒是听话,自顾自翻搅,陪伴着腊八粥。 “心中有鱼。”睡佛一般侧躺,指头上牵着根鱼线。好奇怪的鱼线,一根又一根的白发,一个又一个的死结。 麻鞋飞过来,踹在他背上,道:“洒家不爱听这些臭书生的话,心里的鱼能当鱼吃?” “不能。”回答的倒是干脆,还反问:“佛能当酒喝?” “也不能。”腊八一笑,“可洒家爱对佛喝酒。” “愣和尚!”死结丝毫不给情面。 大黑痣跳动,像佛前的诵经,又安静下来,腊八把手架在脑后,笑道:“洒家忽然想到空山的那间破庙,那一年的经没白念。” “你还没谢道士我。”极为平淡的一语。 麻鞋又飞过来,笑道:“大恩不言谢,讲它作甚!” “可道士我小心眼。”死结忽然笑起来。 腊八头一仰,整个人一飘,靠在了水杉上,麻鞋悬空画了一圈,笑道:“洒家的‘谢’字从来就是一顿毒打,果真要?” 没有答复,安安静静的,睡佛好像睡着了。举起的麻鞋可不会无功而返,正要落下去,大黑痣一动,腊八“哈”地一声笑出来。水杉在动,可是腊八的大手按在树皮上,一粒球果也没落下。 “大黑痣——”这一声破空而来,随后落下两道身影,脚步可没停下,小手径直朝腊八来,食指点在大黑痣上,好大的酒窝子,“大黑痣越来越软了。” 腊八笑得痛快,自己也伸手摸了摸大黑痣,笑道:“小妮子可爱,洒家喜欢。”麻鞋果然不会落空,踹在死结的粗褥衣上,道:“醒来!” 果然醒来了,手脚不动,可是人忽然竖起来,头转过来,摇了一圈,才笑道:“老道士见过两位后生。” 李柱子躬身作揖,紫云的世界中没有这些,欢腾地跑过去,一点没有见外,小手抓住那把胡须,慢慢解着那个结。腊八笑,反而吃惊,看着那个死结变松,解开了。麻鞋又碰上老道士,道:“不是跟洒家说,这个死结解不得?” 捋了捋方解开的胡须,一脸的轻松自在,回道:“小后生愿意给老道士解开死结,乐意得很。”指间一动,所有的死结呼啦啦在动,他笑道:“有鱼上钩了。” 哪里是上钩,分明是白发挡住鱼的脚步再乱捆绑一通,令它动弹不得。哗啦一把拉上来,好大的一条呢。黑身红眼,密密的白鳞。 白发一抖,扑通一声,开一朵水花,鱼又落回河中,死结道:“从黑河游到这里,难为它了。” “要多久?”紫云问的。 胡须从未有过地自由,随风拂动,笑道:“不下三十年。” “哇——”紫云叹道,“一直游,游啊游,游去青桥。” “青桥之后真有白河?”死结看着紫云,紫云还是笑,又抓过白须,替他捋直,反问道:“为什么没有?” “为什么没有。” “为什么就一定没有?”死结又开始他的自言自语。 “铛,铛,铛!”缓慢而不失美妙,大铁勺敲击大铁锅,跟钟锤碰上古钟不差多少。腊八道:“吃粥。” 紫云摇摇头:“师父说过,小孩子不能吃腊八粥。”她自己不吃,可抢过大铁勺,舀得开心。 “老道士也不吃。”死结不愿捧场,可由不得他。他转过来看着李柱子,道:“我与你算一卦?” 李柱子倒是乖巧,上一回醉过,这一回粥碗递过去,他还是接。你要给他算卦,他也是安然地点头。 死结一笑,理了理自己的乱发,还有胡乱皱着的褥衣。他算卦的时候,和腊八诵经的时候一样,都显得格外庄重。 盘膝坐着,眸光变了,好一个儒雅的死结。腊八笑起来,他好久没见这样的死道士了。死道士看着小娃娃,清光自他二人身上亮起。谷幽光来自腐海,苦魂水声来回地荡。荡下来一根小娃娃的头发,静在悬空,水声没有了。 清光一亮,都到了头发上,缓缓地,清光聚成一个个模糊的小字,从没见过的文字。正待小字变得清楚,忽然到来一阵阴冷,李柱子一颤,眉心处涌出三道墨光。墨光来得凶,清光小字瞬即不见,头发落地,死结跟着一颤,嘴角挂下一道血来。 死结只是一笑,什么也没说。伸手拿过一碗腊八粥,大口喝起来。 紫云偷偷喝了一口李柱子的,吐了吐舌头,拾起方才落的那根头发,笑道:“没有卦辞吗?” 死结已经喝下一碗,摇了摇头,又看向李柱子,道:“这经脉中的鬼气,可有动静?” 李柱子一脸吃惊,可他什么话也没说。紫云的小手牵过来,酒窝绽开:“柱子哥,他们是好人。” 李柱子点点头,紫云的话,他相信。他看向这位前辈,摇头道:“一直静伏着。” 死结一笑,道:“你可知道尸道?” 李柱子摇头,可忽然间周身一凉,隐隐地,有人诵经的声音。经文越来越快,引来全身刺痛。李柱子偏过头,看向这位腊八前辈。 “小娃娃,好定力。”大黑痣一动,身前出现一把乌黑禅杖,杖头处结着一个淡淡的佛家“卍”字。佛光一敛,阴风四起,竟是一个干枯的头颅。唯有血色的眸子还活着,贪婪地对着那个粗布青年。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腊八双手合十,好缓慢的经文声,凉意褪去。可血光没有淡下,头颅咝沙沙在颤,它走不出来,禅杖死死锁住了它。 合十的双手分开,握住了禅杖,血眸黯下来,彻底干枯的头颅。腊八道:“洒家师父入尸道了。” 李柱子跪拜,双手合十,有一只手搭在他肩上,不知何时,死结坐在他旁边。他转过头,仿佛到了另一个地方,黑黑的,什么也看不清。只是听到,隐隐的念语之声,像是经文,又好像不是。壮着胆子往前走,整个人飘起来,瑟瑟的微声一直在,好似睡着了。 真的睡着了,一对眸子越来越浓,漆黑一片。睁着眼,原来也能睡着。没人打搅他,紫云也坐着一旁,和死结说起话。 时光不会停,可你觉得,它停住了。 “那师父也去了?”明眸一闪,紫云问道。听到腊八的笑声,死结在摇头晃脑,忽然点头。又一条鱼上钩了,来自北边的冰封极地,更远的地方。大约和冰雪待得久了,鱼也像是雪作的。 “什么时候,才有青鱼来?”紫云问道。 这个问题,死结不知道,他摇摇头,他笑着看回来,道:“来了,可不就进了你我的肚子。” “唉——”有叹气的声音,大眼睛歪起来,看着这忽然想要落雨的天,说道:“我们吃鱼,我们是不是坏人?” “洒家喜欢当坏人。”腊八吃着腊八粥。 “青鱼!是青鱼!”紫云蹦跳起来,冲到死结这边,鱼太大,小手变得更小。鱼嘴巴在张合,仿佛在说话,紫云笑起来,哗啦一声,大青鱼跳进了河里。 “怎么不吃它?”死结问。 “舍不得。”紫云嘟起嘴,又笑起来。 水花溅起,白鳞一般,好似游到了漆黑的眼中,眸子淡下来,又回来了。 “柱子哥!”这样的一声,还不够,又问道:“柱子哥做梦了吗?” 呆呆的,仍旧跪坐着,整个人,七八分还在那片漆黑中。看着眸子越来越淡,一下子,忽然有神了,李柱子笑起来,才道:“没有,只是黑黑的。” 两只手摊开着,不知何时,手上多了一本古卷,就是方才的那股浓黑。 “你可知道魂道?”死结突然问,李柱子看过来,点头。 “你觉得明鬼门该如何?”再问。 目光淡淡,李柱子回道:“和天下人一样。” “哈,哈——”笑的是腊八,死结和紫云也都笑。紫云在李柱子身后半跪,所有的份量都爬到了他身上。 “七玄山,是个好地方。”死结转头看向南边,又摇头晃脑,如同颠狂。 李柱子也看向南边,面有疑色,正要开口,腊八先说了话:“门派有别,狗屁!” 李柱子一愣,方才想说的话已然忘记,只点点头。紫云已经端来热腾腾的腊八粥,她又喝了一口。这一回,腊八粥仿佛变甜了,她觉得。她开心地笑起来。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八甲 2 不知不觉,十六甲弟子出现,只要再一比试,八甲便明了。 “屁股。我的屁股啊——”忽地有人尖叫。 “啊——” “啊——” “什么情况啊,小敬子你?”来人可是疑惑地说着,“我不就拍了下你的屁股,至于么?”又一抬手,只欲第二下梆啷下去。 “噗——” 那等鲜红。 “小敬子!小敬子——” “大家帮帮忙啊——” “什么?” “什么什么?” “好像有人晕过去了,那边。” “听到。” “好像还吐血了。” “听到。” “那没事了。好好看我们的。” “嗯。” 这样。 “师兄,青师姐让你过去。” “哦,好。” 时光过去。 “师兄,青师姐真的让你过去。” “哦,好。” 时光再次过去。 “师兄。” “哦,好。” 答应真的是满口答应,真心的。也接得老快老快。可脑袋,别说回转个半分,风吹草动并不曾。 一对不动之明珠亦是,像被下定身咒,自打一开始噗哒飞往道场胜地,再没有了之后。 也怪不了。怎能怪呢? 你看这黑压压一大片,这个那个他和他他他,哪个不是心神全系,荡漾其中?难不成这小半炷香时光,真有人眨过一下眼睛? 不曾啊! 所以就所以。嘿嘿—— 另一处,一位童生模样的弟子,正儿八经穿了件小锦衣,忽然,他眉间一皱,只一脸拘谨。他虽极力克制,可小脸上还是通红一片。只低低的,他的目光悄悄往左小瞥一下,又偷偷地往右瞄了一眼。幸好的幸好,全然没人发觉的。 他愉快地轻吁一口气,整个人轻松下来。 可嗖的一声,他的心底。他的脸绷紧成一个绿粽子。他感到一万分抱歉。 实在太臭太臭,他自己都承受不了。 可是居然,一丁点儿的江湖也风波不起来。 再一看身旁的师兄,全神贯注,平日比自己还贪玩的师兄,居然还有这样沉稳的一面。他面有十万重疑惑地歪起脑袋,他拉了拉师兄的衣袖,直到第三回的时候,师兄才很不情愿地蹲下身,耳朵靠过来,眼睛从来没有。 “师兄,我放了个大臭屁。”小小心心。 “嗯。”平淡得像没有。 不应该是这样的啊,换作平常,师兄肯定飞似地躲得老远老远,狠狠捏住自己的鼻子,还有,摆出他那招牌式的,夸张得不得了,仿佛十万座大山那么臭的神情。 可是,今儿个,这应该有的一个两个三个,一件也没有发生。他错以为师兄没有听清,急得呼吼:“师兄!你到底有没有听见——师兄啊!我放了个屁!是大臭屁啊——” “啊——啊——” 余韵倒是风波。可是啊可是,寂静只更寂静。 他死心地看向周身,果真是这样,没人听到,师兄没有,所有人都没有。 沉默。他显得更加疑惑,只看向道场上那位漂亮的静庵师姐。他到底情窦未初开,“动心”二字他不可能体悟得到。 “算了吧算了。”他对自己说。 他本是站在师兄的阔刀上。他转过身,开始看向整个霞瞑广场。 不仅这里,夕字道场那,也是一样痴迷之景。原来静薏师姐在那。他嘀咕。 还有就是古字道场,看到了叶落门,那个师兄一点也不喜欢的韩师兄。他手持宝剑,好潇洒的样子。他上回就这样夸过,结果师兄给他脑门上一下。很痛很痛的。 只想着。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脑壳子。再看过去。 真是多啊,看这位韩师兄比试的人。好多师姐在那了,再细一看,呀!自己的三位师姐可不又在那里吐血么! “师姐——” 他呼吼。却怎可能听见。 也司空见惯,师哥教的:当没看见就好。 嗯嗯。他点头。继续看去。 朝字道场,围的弟子也挺多,师兄师姐皆有,难得地平分秋色。听师兄说,这个李师兄才十七的年纪,真的是好厉害。 “比我厉害多了。哈哈。”他傻乎乎笑起来。继续回想:三天前,和师兄一起看他比试,就一式,那个古师兄便落败了,自己当时可吓傻了。 “我本来不傻的。哈哈。”他又蠢笑。 “哇——”一阵欢呼打断了小弟子的心绪。 “救命。救命啊!”他如此心声。咔咔咔的,他的脖子马上要断。 “师兄,师兄。”他说不出话。他喘不过气。 他的师兄太动情。他的师兄勒他脖子。他的师兄要索他的命。 “啊哦——”他的师兄像个猴子似地尖叫。好不容易他才明白:原来道场之上,静庵师姐悬空所立,青衣拂动,很是清丽脱俗。 “可即便这样,也不至于这样啊。”他又在疑惑,他起码还要再疑惑上个十几二十年的。才透彻。才明白。 淅淅沙,咝咝嗒。 他在思索的时候,其他的地方,该发生的一直发生,不会停下。 朝字道场,好一阵喝彩。闻声看去,好古怪的情景。和尚原本慈眉善目才对,反而凶神恶煞。倒是那个粗布李柱子意外地平静,卍语在他身上隐隐若现,他该是个和尚才对。 只此一念,卍语绽放满天光华,还有一个波纹中的太极,荡漾着,好一幅天人合一的画面。轰轰声四处皆有,他那里最响,引来目光。太极已经不见,卍语亦褪去,看到了道场上的情景:那个李柱子又胜了。 竟然是他,第一个身入八甲,先前倒是小瞧他了。 “命好罢了!”有人道。听到的人一笑,不置可否。 “柱子哥——”紫云飞扑过来,小小身子蹦起,挂在了他脖子上。 “柱子哥——”拖得长长,尖起嗓音。 一个妩媚。 “柱子哥——”拖得更长,尖得更厉害。 一个妖艳。 因而疯癫,走火入魔的眼睛看见:一个百合,一个枇杷。还嘀咕:听说表现力会很一百分的。 嗯。嗯。 正是! 噗哒噗嗒,一连串马蹄之声,眼前忽现一团子黑,两个大汉正朝你扑来,凡夫俗子招架得住? 咣啊! 呜嗡。嗡,嗡。 “孙风来咯咯——” “青倜也来咯咯——” 此等嗅觉。配合嘭哒嘭哒,只那风流步伐。预备。驾驾驾! 嘭嗵嗵—— 咣——咣——咣—— 风波不止。 “大师兄,又要劳烦你,仰仗你了。”江流和青倜之间,陆傥道友好不容易钻出来一只小手挥啊挥,低低之声传出。 吴楚义一笑,梆!跨步,嗵!奔跑,咣!泰山。一气呵成。 咻—— 霎时遮天蔽日。 “呃,屎出来。” “呃——屎真出来了啊!” 风流倜三人非常配合地喊出声,如同断气。紫云也凑热闹,小小的份量加上去。 时常上演,在七玄山,这个名叫“压牛屎”的蠢游戏。每每青草地上,陆傥道友叼着思甜草逍遥自在,冷不惊的,背被人死死坐住兼按住。从来无法独善其身,那两只小脚,只咔啦咔啦,反扣到位。 “快来快来!牛屎要压起来,快压起来咯——”大清早的,锦帕儿风中飘摇,这么早就开始做生意啊。 这还不算。 “师兄你愣着干嘛。还有小柱柱。快上来,快上来啊你们!” 总如斯。 小师弟大多不忍心,可今儿个在云霞峰,他成了那个被压的“牛屎”。 “傻不拉几!”有人道。身旁的人一耸肩,笑道:“不是挺可爱的?” 两目相对,漠然,也有怒视,各自走开。明摆着不是一路的人,费那些闲情作甚? 被压的牛屎气定神闲,反而大压特压的那几个气喘如牛。细眉打了个颤,道:“这儿的青石太硬,没咱七玄山的狗尾草地躺着舒服。” 八字胡一动,有人巧说风凉话:“师兄又不是牛屎?” 怒目瞥视,狠狠瞪他。呼呼咻,呼咻咻,恨火滔天。显峰等闲视之,打了个哈欠。 大约英雄总惜英雄,江仁明呱啦呱啦鼓掌,妙换口吻道:“好!师弟,方才是谁,用了吃奶的劲把为师往下按?”这个“好”字说得尤为功力深厚。显得豪气万丈。 “我!斩钉截铁回望他,没有任何该有的心虚,反而心平气和,和颜悦色,英雄气概! “好师弟!”语气更重。犹如暮鼓晨钟。 啊咚! 也许敲醒。只朝他抱拳,依旧缓然一笑,娇羞道:“多谢师父哥哥呐。” “那为什么,我成了最后的牛屎?”有时候,并不是一不小心,而是必然绝然殃及池鱼。你按他,他推你,然后,你按他,他也推他,也就这样,最后的最后,每每吴楚义同学烙饼般死死贴在地上,就仿佛有层无形无色的胶,扯下来的时候,每每次啦一声,听着就疼,就很火辣辣。 “啊?是吗?”显得震惊。一个包子面疑惑,一对鼻孔张。 “哦?是吗?”也显得震惊。两个包子面疑惑,两对鼻孔张。 “这样吗?”三个包子面,三对。 “真的是这样吗?”四,四。 相视。 “哈,哈——”自是鞭炮齐放,这夸张的笑声险些令脑袋爆炸。而且鞭炮之上似乎写着什么“七玄山出品,优异纯良”的乱七八糟。 “头疼啊!” “救命——” 脚底抹油纷纷,看的众人。也有扑哧一笑的,轻轻道:“吴师兄真能逗人笑。”身旁的人白了她一眼,问道:“有吗?” “有的,有的!”她一个劲儿点头,蹦跳。 酒梅香,越发浓,人太多,发觉不了。 “柱子哥,偷偷笑什么?”紫云问。 李柱子摇摇头,也冲紫云笑,道:“没想到,会入八甲。” “那样一脸执意,不入八甲会有鬼的。”紫云鼓起腮帮子,忽然一笑,抬头。大白天,可仿佛看见月亮,看见时光,看见鬼的欣喜。 李柱子微微一愣,想象起比试时候自己的样子,可想不出来,他傻乎乎地笑了起来。他现在才发现,自己长什么样,其实他不知道。 废话连篇。有驴儿吁吁不满。 “也许无相。”这么几个字占据李柱子的心绪。 也没多想,看向其他比试的道场。夕字道场,绿衣静薏立在苍穹,轰鸣声作,一记响彻天际的鸣雷一式。古字道场,韩逸一手青叶古术,手中叶落门神兵——青叶剑挥舞,这般出神入化。 往字道场,青衣静庵如玉剑如虹,天地间仿佛剩她一人,清丽,可是孤独。也许有所思,他怔住了,半晌才看到天字道场上,此刻冰销古术在手的严锋师兄,寒意随风逼近,只见漫天冰柱,如雨一般刺去。 同一时,地字道场,孙火和空明双双落定,孙火手中一动,玄冰宝剑乍然变作一道巨芒。隐隐佛音,佛家舍利古定珠凭空消失,转瞬又到人前,轰然声响。 也腾空,到了道场旁。只见孙师兄目光一定,手中宝剑化作万千,满眼的剑光刺过,可是金光中的空明师兄盘膝坐定,纹丝不动。眉宇紧锁,孙师兄仿佛无计可施,手中冰销古术又动,身形一隐,与玄冰宝剑合二为一,天际划过。却空明师兄圆目一睁,融入法华金光,一时间禁制巨颤。 到底空明修为深些,几步便稳住身,古语默念,法华金光遮天而来,孙火越发招架不住。金光还未殆尽,身遁半空的空明又续法指,只闻禅语,终在一记华严六式中定了胜负。 却自古生意盎然,幽幽情火亦是从来不灭。风流倜傥聚首,四处穿梭。远远看着,仿佛叮咚叮咚,四滴格外活泼,格外钟爱嘣咚跳跳的水珠子。 每个人都是一滴水,广场像个小小水洼。水洼是美好的,它让水滴有个聚处,欢腾,穿梭,肆意。水洼外有小溪,有河流,有水塘,有湖,还有海,海之后呢,还有更远的海,天空,人世。有生,有死,有出去,有回来,缤纷美妙的一切。 呼啦呼啦轻动,水滴落水,又游水吗? 弯弯曲曲,散散漫漫,漩涡一个又一个,欢呼亦是一浪又一浪。比试继续,陆续跑到终章,开一朵又一朵水花儿,那八个人终于出现。 只因修为,破入八甲的弟子历来相近,往往殊死之争,曾有一回,在一甲的角逐中,弟子二人双双丢失性命。既如此,此等比试要它何用? 梵音大会一直有,弟子的性命算个什么,只要不是自己的弟子,千千万万也随它。可若是自己的弟子,也罢,只要不是亲生的。但是恰巧,是亲生的,悲痛欲绝,可是,梵音大会还是在。 梵音大会变了,只有八甲之列,每位弟子各得一件法宝,一粒兽丹。之后仍会有一场比试,仅是切磋,算是弘扬柔子道法,抛砖引玉。 “哇——”所有的目光都到这里。正中心的霞瞑道场,六男二女,南迦寺的空明、空相,清虚观的云帆、风羽,叶落门的韩逸、李柱子,紫霞山的静庵、静薏。 不过其实。道场之上只有三人罢了。 “师兄,你说,庵师妹美,还是薏师妹美?”有人痴痴问道。 “都美,太美了。”同样痴痴。 怒目回瞥,一人心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两位师妹的名讳,岂是你等污浊之人能叫的!” “呸!”又一个同条道上的。 这边一条道,那边也一条道,听到:“韩师兄他,好像看来这一边了。” 小小心心的心,不着波痕似地看过去,韩师兄果然看向这边,怎么办,怎么办办啊?该迎着他的目光,还是有意地躲开,若有若无? 今晨,有人送来云雾峰的雾果,绯红色,拇指大。塞在嘴里,软软的。可只消一咬,整颗果子爆开,让人一惊,当真是好甜,好好吃的。 自己的心,扑通扑通的,就是这颗雾果。正在想,甜蜜地想,周围一静,自己才跟着静下来。静黎大师微微一笑,八道光芒缓现,挤在一处,她道:“八件随身法器,其上灵心印记已消,将本源灵力、真气打入,且就看缘分。” 纷纷点头,八道光芒牵着手指,也牵着法器。只觉光芒异动,一抖,一阵针扎的刺意,一道乌芒钻出来,到了李柱子手里,化作安静,一枚古朴的玄铁古戒。 “玄铁古戒。”李柱子轻轻地念出来,静黎大师正在心语此戒的用法。心念一动,果然织起淡淡的防御结界,好一阵欣喜。 可就一下下,光芒顿消,古戒跳动一下,成了安静。很轻,不像是玄铁,细辨下,见到隐隐的玄玉相绕,好像还有微纹,看不太清,几分像火焰,又几分似浪花。 正在心疑,古戒忽然颤动一下,还钻出一缕玄光,极淡,转瞬就消去,可那股刺意一直在。古戒自行飘到李柱子指间,戴了上去。 好一股阴凉啊,传来。又径自往里渗,兀自玩耍,一会儿皮肉,一会儿经脉,只像个贪玩的孩子。这还没完,到了丹田后仿佛织窝,呼哈哈大睡起来。 铛!忽然听到钟声,幻觉? 环顾四周,什么也没有。可小钟在颤动,还有艳光,剑茎上的三颗眼睛,似乎亮起来了。 心里一沉,周围却暗下来,有幽光,像是海浪。幽光在飘,抬起头,还是黑暗。可一低头,满眼的幽火,烧过来,烧过来了。 噗咝。又一股微凉的到来,打断这一切。见到一团小小的微光,轻轻落到掌心。手掌一闭,光亮暗下去,好漂亮的一粒白珠子。 两千多年的修行,化成这么一颗珠子,怎可能不漂亮? 死了也就死了,魂飞到该去的幽界,也许就此了结。也许,还有一世,甚至好几世的福分。 还想继续当古兽,慢慢长大,慢慢地修行。最好,别有人来捉自己。好像,有点痴兽说梦哦,哈哈。 仿佛咩咩嘿嘿,有魂魄笑声。 来捉自己也不要紧,只要能放了自己最后的魂。似乎,又在说梦话了。如果不是想要自己的魂,又怎么会来捉呢。原本死了,兽丹里的魂飞出来,自由自在地飞。可现在,有了一层屏障,再怎么咚咚咚磕破脑袋,也撞不开这层灵力。慢慢地,被炼化了,只能瘦的剩下一缕亡魂。而这缕最后的魂,不再属于自己。没有记忆,没有心。剩着的,大约只有怨恨吧。 努力了好久好久,还是没有希望,都死心了。可有一天,忽然飘过来一阵风,还以为是做梦呢。睁开眼,真的重见天日,是一个夜晚,一个到处是雾的地方。灵力没有了,自由了,看到一张脸,又一张,都笑着。 “谢谢你们放了我。”一直感谢着,虽然他们听不见。 “好开心。”忽然发现身旁还有两个伙伴,它们也被放出来了,一起牵着手,飞呀飞,终于不用再哭泣,不用再流泪了。 三道灵光下,好多可爱的身影,小蛮蹦的最高,然后是紫云,她一手牵着庵姐姐,又一手牵着薏姐姐。这样的夜晚,最美丽,最快乐的夜晚了,当属。 “三日后陆续有四场比试,仅是切磋,没有胜负之分,希望各位弟子皆有所悟,明白梵音大会的用意。”静黎大师的声音打断所有心绪。无论是人,还是其他。 还是原先的木箱子,安静到了人前,静黎大师道:“一子的二人立在苍长老旁,二三四子依次是清月长老、凡长老和马长老。” 青光一抹,还是那个“一”字,好有缘。走到再熟悉不过的苍长老身旁,紧随其后,一道青影飘过。李柱子一惊,转过头来,那人同样看过来,就这样看着,看着彼此,安安静静的。 你说,时光停下来了吗? 三径道后,一条窄窄的青石小道,小道的尽头有一块石碑,写着“后山禁地”。石碑后有甬道几痕,见到其中最偏的那条,碎石铺的,浓浓的幽深意,一直到尽头。有雾萌,好多的纤竹,小小的竹楼一间,名字中也有个“小”字——青竹小轩。 微微烛火,木窗不曾掩,有个女子立在窗前,雾影、竹影好像来自她的眸,就连月光,也是这般。小窗凝坐独幽情,却真是个“独”字。 烛火灭了,她点上一盏油灯,灯火颤动,就仿佛惧怕。她两只手张开,捂着,它还是在颤,颤得更厉害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关了木窗,可是,吱勾一声响时油灯倏地熄灭,好暗,好暗的竹楼啊。 她的心呢,暗吗? 唧勾——木窗子重新打开,深的夜,浓的雾,月华好冷,竹林在唱歌,沙沙声。沙沙声不止,越发浓了,成了呼呼,像风,没有风。竹林在尖叫,让人发麻地颤抖。 她眼睛瞪大,秋眸被秋风割,咝沙沙地疼,但是没有闭上。她忽然低头,轻道:“要下雨了。” 这个念头刚刚出现。 “哗——”下雨了,好大的雨,比往常的都大。雨里雾朦,今夜没有,雾被打散,雾竹歪歪斜斜,贴着泥地,你听得到的,它们疯狂的呼喊。 “怎么了?”她心想。 “要做梦了吗?”她问自己。 没有梦,只有风,可这缕风格外地怪,是暖的。她记得这个风。她迫切地回头。还没看清她的脸,她已经消失。比风还快。 竹楼忽然安静下来,明明风吹雨打,方才无主拍打着的木窗停了,油灯熄了不知多久,可这个时候,那苗曼妙的焰火猝然出现。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八甲 3 腊八粥是个怪东西,白天让人晕晕的,可到了晚上,格外地清醒。 云霞峰也有古松,叫大青松。比七玄山的还高,树荫可以遮住整个柱子村,结的青松果也很大。就日晚的时候,小蛮好不容易把一整棵树的松子归类好,大大小小按顺序捧进芥子小麻袋。 小蛮喜欢叫麻袋的。小蛮说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想这样。 只开心地,美美地说着。边把小麻袋子系在脖子上。 也好奇怪的。大约装得多了,肚子大起来,小芥子真的变成大松子。 哈唧哈唧,小蛮可开心了。 一想到这里。李柱子也开心。傻愣愣笑起来。 含笑花香还是浓,比它浓的,是这几日刚开的雾花。 雾树长得像香樟遇上雾竹,香樟的体魄,叶子却是雾竹的。纤纤细细,小小巧巧。 晶莹的露珠丁儿当,绽开花来,即是它。花香带着凉意,沁人心脾。果子不是晶莹剔透,反而通红,咬一口,满口留香。 好巧,一阵风来,噗哒落下一颗,砸在脑门上,红得滴出血。自然是雾果的颜色哈哈。 原以为尤其甜,可吧唧一声果子爆开,那满满的酸味,当真是刻骨铭心的酸啊! 却还有这等闲心和雅致:酸有酸的趣味,头皮发麻一阵,整个人打起寒颤,可是,酒醒了不少。 不得不说,这李柱子还是个人才啊。 酸得逼出一长串眼泪,抹在手上,想起大蛟山上让人酸得牙疼的青李子,不知不觉笑起来。像回去了从前的散漫,只到处跑。 龙真一动,指上一弹,泪水大起来,好大的一颗青李子啊。青李子飞在前,脱下布靴的他噔嗒嗒跑在后。人家是子夜追月,他追的是青李子,是大蛟山。 酒梅的酒香打招呼,似浓又淡。他停下来,布靴绑在一处,只挂脖子上。像小蛮。随处一坐,脑袋枕腿上。还是像小蛮。 酒梅开得低,仍是一朵,他傻乎乎地笑着,凑近了。酒香浓了,花开得艳。 “你是含香树吗?”忽如其来的一语,没有答复。“哈”地一声笑起来,像是对自己在笑。他抬头看冷月,看得眼睛愈来愈冷,又低头傻笑着看白花,会暖和起来的。应该。还说道:“我知道你不是,你是酒香,不是彻骨的寒香。” 又说:“会很痛的。那样。”什么跟什么。好纷乱的酒话啊。 “我走了。”他从地上爬起来,对着一株梅花傻傻说道。他想到紫云的梦,花都是有心的,他又想到自己,打小以来,也是这样奇怪的想法。又傻又好玩。他回头笑,打着赤脚慢慢走开。 冷风吹,花枝摇曳。今夜又有花开,开了满眼,数不清的白花,不是酒香,是寒香。自是疼痛不堪? 嗯。不是酒梅。是雾花。答非所问的。 哗哗哗啦瀑水声,从早到晚,非日非月。它一直这样,九曲水瀑在这里三十万年了。有小青樟淅淅沙沙开口学说话。喜得蠢驴儿,傻琪藤点爆竹,放烟花,乓乓当当。 扑啾儿。这里也有寒香,一粒风信桂花梦游至此。铛儿,似那惊梦魂铃轻而一摇,它呼沙落下,只睡在李柱子掌心。软软的。梦亦是。 李柱子好像很欣喜,他像紫云那样蹦得老高。咚咚咚的,桂花也跟着蹦,飞得老高老高,飘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在笑,他和桂花一起飞着。他想飞去大蛟山,他想飞去香城,飞去很多很多地方。可他只是想想,他没有去,还是害怕? 竹箫声响起来,大蛟山的小调,不是的,是那晚在香城的曲子。美丽的月色,开心的一家人,还有含香树的香。温馨极了。 箫声一缓,一顿,没有悲伤跑进来,有的只是美丽图画一幅幅美丽下去,像一整卷桂花书,桂花的岁月。 总如此地开心? 是的呀。小孩子嘛。一想到七玄山。只要七玄山的颜色,影子,爬进脑袋瓜子,灌满了家,亲人,很温暖,很有依靠的。 更噼噼啪啪开心起来。 哗哗之声跟着变轻,兴许是腊八粥在作怪。酒劲咕咕突突又上来,身上慢慢地一凉,凉了很久,又冷下来,才发觉下雨了,好大的雨。没有伞,可不会有事,自从有了真气,再没有染上过风寒。 但酒劲疯癫,如雾一般弥漫,吞噬一切。只一下子,什么都成了酒,到处是酒,酒在下,酒在呼啸,酒在飘扬。瀑水是酒,箫声也是酒,翻腾得声嘶力竭,四面八方蹿出去。杀意很远。 就仿佛挣脱了这个躯壳。这样的感觉。 雨声浓烈,可听到了笑声,李柱子在笑,他自己听不到,醉的人什么都不知道。他低下头,抬头的时候,瀑水中映出了一对血眸,好妖艳的花啊。 “你!”忽如其来的一声,那人不禁捂住了嘴。李柱子仿佛听见,直直转过头来,直直地看着她。不容她逃避。 “李柱子。”她试探性地道出一声,可是李柱子没有反应。雨密密层层,到处是雨雾,那对眸开得格外地艳,是这场雨雾中唯一燃着的一团火。 火的中央,十一朵花渐开,正是空谷幽兰? “你怎么了?”她问。天地间只有淅淅雨声,没人回答她。 “唰!”太轮剑在手,跟他一样的血意,没有心,没有感情。雨落在上面,刺刺被灼烧,不给一切逃脱,雾影不剩。有的,只是灰飞烟灭。 当!为什么是钟声? 血剑一划,好漂亮的剑痕,可是剑指着的,是你。你看向李柱子,单单温柔地看着他。为什么像是有记忆呢,你问自己。 空空的,寂静的。只是。你回来。你看到的:眸子里除了血,只是空洞。 李柱子没有瞧见你,这好像不是他的眸光。 那这是?你问自己。 但唰!剑就在前方。 “你要杀我吗?”你问。 风好大,乱发飞扬,粗布衣也是,可也有不甘的,死死垂着。他在挣扎,一直在,眉宇锁着。可是眸里涌出的红光占据一切,占据了他的身,他的剑,他的心,连落的雨,都成了血色。 血月当空,好美,雨天的月华,好浓。眉宇松开,好一片凶光涌动。这就是他的本来?也,这就是他曾被人憎恨,被人惧怕的原因? 静庵抬头,她却心甘情愿笑起来。 剑划过雨的时候,很像风钻进竹林,虽然迷失,可它走得出来。那一刺声,像竹笋儿从稀松的土里淅沙冒出来,轻轻的,异常地好听。可这好听,美妙的一声,会让人流血,会死。 “当!”真的是钟声,好熟悉的钟声。静庵在寻找,可除了血月和血雨,她什么也没找着。连竹子的风声都没有。她转过头来,低着它,也才发觉,看到了刺入她身体,滚烫的小钟。她笑起来,问道:“小钟,钟声是你吗?你是秋竹林吗?” 小钟没有答复,小钟只是走到了冷。次啦!煞气变得贪婪,疯狂,在她体内蹿动,吞噬,她变得好冷,她困了。 剑灌入身体,是灼烧,是痛,还是什么? 冷,冷冰冰的,越来越冷,她只是觉得这样。越来越多的自己被它包围,失去。还心入幻觉,听到却找不到钟声,到处是弥漫开来,甩都甩不掉,无法挣脱。一样密密层层的竹香。 太像花香,可它只有冷。仿佛逼近死字的,都被掺杂了冷。 “你是薏儿和紫云说的秋竹?”她的心里,满是这些。她没有发觉,血从剑身,从青衣上往下滴,地上发出来好大一轮血月。她没去看它,她又抬头。 “紫云上回说起红色的月华,原来真的有,真漂亮。”她还是欢喜。难道她依然没有意识到“死”这个字吗? 她没有。她反而尽情欣赏。月华渗进她的眸,秋眸变得迷离,惹上一层红色,可添上的,是孤单。 她不孤独,她不觉得。她笑起来。 她笑的时候,雨落的更疾,遮住一切。冷意更加肆虐,在这大风大雨,血一般的月色中,夺去了所有。 “我要死了。”她笑着,这是她对自己的最后一句告白。 可是她醒了,一语轰隆的雷声将她从梦境中拖了出来。她还是捂着嘴,李柱子还是在不远处,背对着她,瀑水映着一对血眸。风雨依旧,她抬头,哪有什么血月,连月影都没有。 “是梦吗?”她问自己,可是手心好凉,她看去,琉璃剑不知何时握在手,好浓的青光。琉璃剑在颤,她驾驭不了它。琉璃剑越来越烫,她越发握紧,剑却嗖得一声挣脱出去。 风啸之声,一抹血光撕开雨夜,“铛”,两剑相触,没人后退一分。风雨皆乱,仿佛身处瀑水之下,满耳哗哗声。然后,听不见了,只看到悬空的两团凶火,一青一红,你吞噬我,我啮咬你。退开几步,再看去,幽幽一对眸,夜色即是它的脸,诡异极了。 静庵还是立着,她一直这样地静。忽然一颤,她退开一步去,看到了她的脸,苍白无色。极其安静地,嘴角流下一抹血。她依旧看着李柱子,模糊的,仿佛吞噬得一干二净的一道背影。他也是一颤,动了,缓缓转着身,看到了他,毫无生气的他。嘴角也是血,被黑夜遮住的脸,只剩一对眸,比方才的还空洞,白白的。她感觉到了冷,是心里的冷,她不停地哆嗦。 “那李柱子呢,他为什么不颤抖,他应该很冷才对。”哆嗦的时候,她的眸光还在李柱子身上。李柱子的确也冷,可他醉了,他不知道冷是什么。 青竹小轩,最后的一缕雨声消失,安静的夜。一阵并不快的步履声,接近了,门吱呀一声地开,屋外比屋内还要亮。 “姐姐,怎么灯都不掌?”信手一挥,一苗灯火幽幽地醒来。本是悠闲的心情,可跳到了急骤:“姐姐了,怎么了!” 几步的路途,偏要化作绿光倏地骤至,迫切地包裹着她的手,好凉。绿光围绕住眼前人,对雨不挽留,发梢的湿意不见,静庵才渐渐反应过来,冲着静薏笑,唤了一声:“薏儿。” “还是他吗?”虽是轻问,可雾竹林次地寂静,一切悄然无声。 静庵还是笑,摇摇头,道:“没事,雨罢了。”她偏头看木窗,木窗自己开了,有月华了,虽然淡。她又转过头,笑道:“方才,我又做梦了。” 静薏的双手握得更紧,眉间一缕冷意,是杀意。听静庵道:“我梦到,红色的月亮了,什么都染上了些红意,好漂亮。” 她笑起来,比月色美多了,她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还被那个李柱子刺了一剑,真是个奇怪的梦。”她又笑起来。 “混账!”怒发冲冠,三千青丝兀自飞舞,飘散。雾竹林颤得厉害。寒意一抹,绿意的琉璃剑在手,可静庵的手抓住了她,道:“怎么了,薏儿?” “那个李柱子,我要杀了他!”眉间的锁意消失,可剩下的,毫无表情的冷意,更让人害怕。 “薏儿不是说,梦都是假的,不能当真。”静庵还是笑,更自语:傻瓜瓜才相信。静薏没有动作,停顿许久,好不容易才把跨出一半的步履止下,缓缓地点头。静庵又笑起来,她的手带起薏儿的,一起摇啊摇,薏儿微微一笑。 再晚一些,静庵已经入睡,碎石窄道,一道绿影缓缓,幽幽地走着。风乱,绷得紧紧地,绿衣飘动,雾竹嗖嗖地颤。 “薏儿。”缓缓的一声,缓缓走来一个人。 “师父。”清颜中没有怒,没有悦,让人不敢靠近。这一会儿,好不容易多出一分笑,不知不觉生出一股暖意。 整个竹林都松了一口气。 来的人走近,手搭在她的肩上,陪她一起走着这条窄道,道:“庵儿睡了?” “嗯,姐姐睡了。”她答。 手从她的肩转到她的脑袋上,不停地替她打理着头发,又道:“怎么这样一股杀气?” 摇摇头,没有答话,继续走。梳理头发的手没有停,静薏一顿,停下来,看向身旁的师父,忽然道:“师父,薏儿想杀了那个李柱子。” 她的师父,静黎大师没有多大的吃惊,只是一笑,继续帮她抚平翘起的头发,平淡地道:“薏儿要杀的人,哪怕是跟叶落门翻脸,师父也没有疑义。” 静黎大师看着静薏,手上的动作停下来,道:“可是,师父需要知道原因。” 静薏点点头,就在一旁的冷石上坐下,静黎大师也坐着。静薏的目光在雾竹上,颤抖着的影子,没有它自己,她道:“师父,薏儿怕,怕李柱子会杀了姐姐。” “为何?”静黎大师不再平静,闪过一丝疑惑。 静薏摇摇头,忽然多出一分笑,道:“薏儿不知道,薏儿只是预感,薏儿做过这样的一个梦。薏儿害怕。”冰凉的手忽然抓得好紧。 “那非杀不可。”眉间微一紧锁,静黎大师点头。 说的轻轻巧巧,可那股寒意,静薏也发觉了。打小就在云霞峰上,和师父朝夕相处,师父的变化,她感觉的到。冷冰冰的容颜上,出现了笑,就像是冬日里的花,四周皆是冰寒,唯独她在开,她道:“原来,师父也会发怒。” 静黎大师也笑,伸手抚摸静薏的脑袋,目光缓缓转到一棵比夜还黑的黑竹上,停住了。她想到了前些日子,青乙师兄说的话,事关这个名叫李柱子的弟子。可是,这一切都不重要,如果薏儿的预感是对的,她便杀了这个李柱子,一刻也不等,毫不留情。 过了好久,风终于松下来,雾竹也终不再害怕,重归沙沙。林子旁,“吱”地轻轻一声,木窗被人打开,一苗颤着的灯火,她还是睡不着。琉璃剑出现在她面前,升腾的青光,剑也没睡着,方才的烫意还在,没有消褪的意思。 可剑为什么这样,她想不明白。她念叨着秋竹林。她看着夜色,清眸变浓,模糊不定。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落幕 1 按理说,修士不会生寻常人的病,可道场上的李柱子一脸疲态,还带咳嗽,分明是染上了风寒。 “修士还得病,真可笑!”霞瞑广场,所有的弟子皆到,围着中心的霞瞑道场。 “人家可是八甲,你是吗?”身旁另一位弟子冷冷一句。方才的弟子,脸涨得通红,半天才跺脚憋出一句:“可老子我不生病!” “可小子你也没有八甲的命!”又有人冷道。被气得脖子红红紫紫粗粗胀胀,可“你你你”了半天还是一句话说不上来。 “今天的庵师妹,气色好不佳。”满是怜惜,又满满忧愁飘散。 “是啊,我好想替她分担。”同是深情。 “可是。”只可是,痴情其中许久,“还是很美。”语道。 “病如朦月,却胜过它七分。”有人叹。 “十分才对!”疑义的,头撞墙嘭嘣咚咚。 遗世独立。仿佛。兀自着深情:“最是喜欢庵师妹这样简单的长发,不着装饰,全然垂着,柔柔的,随风飞扬。” 此间可还有更深情? “师兄,我也是一样的长发!”身旁有一位少女蹦蹦跳跳,显得十分欢悦。 “不一样,不一样。”边说边摇头,“不一样,不一样的。”明明看着差不多,可为何跳进心坎里头,却是天壤之别? “真像我们烟笼峰上开的烟笼花,白雾淡淡,白花也淡淡,漂亮极了。”紫霞山烟笼峰的一位弟子道。 “不行!得开在我们雾镜峰才成!”另一位弟子辩道。 “咳咳。”有人正声,眉儿一挑,只轻问:“莫非难道,真当我们小雷花山吃干饭的?” “哎哟哟,师弟的意思。”又有羽扇纶巾的前来凑热闹,啪嗒一声拍其脑壳上,“云霞峰的就吃素的咯。” “不是不是。” “就是的!” “哈哈——” “嘻——” 欢声笑语交织一片。啼啼沙,啼啼沙,像小雷花花满眼,满海。 再看道场上的静庵,苍白的脸上不沾半点红晕,虽然动人,可看着好让人心疼。呜呜哭声遍野,嘤嘤咉啊的低泣声亦是爬满白莲树梢。 她的清眸,今日浓了几分,少有人发觉。李柱子觉察到了,他虽然傻傻,可有些东西,傻人反而洞明。他看过去,一对闪烁浑意的眸,有东西遮着它。还有,丹田中的太轮剑在颤,那种心意相连的感觉,太轮剑在渴望。 他感到很困惑。 同一时。 一缕冷意在心底荡开,浑意增加一分,越发看不清了。琉璃剑在动,那股烫意又出现了,它想要出来,想要刺过去。这是怎么一回事,那个梦,小钟,还有琉璃剑? “庵儿不大对劲。”静黎大师道。 眼里满是焦急,静薏看着姐姐,目光到了李柱子身上,只是怒,她道:“姐姐一半还在梦。” “轰——”碧空如洗,惊雷不请自到,墨云翻卷,变天了。雨的性子,一向由它自己,可这一回,雷声比它快。 “什么破天气,比二师兄还变得快!”有人怒道。 “是在说我吗?”这一声也是不请自到,方才的人一脸愧疚,羞红的大猪头一个。他原以为的不是他的原以为。 “这浓云,我都看不见庵师妹的脸了。”又有人道。 “虽然可以想象,可还是庵师妹的真人漂亮。”无比痴情。可若是没有浓云,浑浊中散发出的光芒,岂不是所有人都瞧见了。走火入魔,或许是这样。 下雨了,瀑布倒下来,水漫云霞峰。这么大的雨,就连苍长老这辈的也没见过。 “这下的是雨吗,老天漏了吗!”灵光只比雨慢半步,瞬间成了个雨人,正破口大骂着。 “还好是雨,不是老天爷的尿。”细眉一阵抖擞,江仁明微笑道。风流倜傥四人一齐笑,李玉儿没有,显得格外严肃。 道场上,两道身影没有动,雨打着,仿佛不觉。隐隐地,有一种不安。 雨挂下来,冷,可感受不到。挡住眼睛,钻进来,刺痛,也没有。浑浊,好黑,没有烛火。灼烧的刺痛来了,日光刀子般闪过,眼眸迫切地闭上。 再睁眼,世间变了,微黑的夜,一个竹林子,没有竹香,好冰冷的气息。风如刀,嗖嗖刺刺,竹林在惊叫。一团黑影飘过,带起血的腥味。迫切地跟上去,追上了风,这样的夜,风竟然是暖的。 很熟悉的地方,方才有花香,瞬即消散。就是那片花开的地方,她到了,黑影在,那个蘑菇也在。听到了狂笑声,黑影转过来,除了黑,什么也看不见。蘑菇在颤,黑影一闪,黑剑划到了蘑菇的头顶,她怎愿意? 全然不顾,刺去的她! 因为雨,霞瞑广场沉浸一片躁动。霞瞑道场,静黎大师的身影鬼魅出现,结界呼地亮起,她又回到原来地方,目光如电。 “铛!”震惊天地的一声,方才的躁动变作屏息,只剩雨声,哗哗依旧。不,还有龙吟,雨打在结界上,想钻进去,钻不进去。不情愿地顺着流下,狠狠渗进青砖的缝隙。 满眼的青色,像明净的湖里,滴进山一样大的一滴青墨,染开了,星罗棋布的墨痕,像血丝,密密麻麻地刺过。 “隆隆——”闷雷声不止,忽然一顿,“咔嚓”一声,一道红电刺破天际。还待细看,红电凝成巨柱,急转而下,生生破入结界中。画卷变了,成了血色,涌动着,可是忽然蹿出一团墨火,幽幽颤动,燃着,烧着整个画卷。 墨焰升腾,有风,风中化芒,芒刺过画卷。血墨搅动不休,浓如黑的一道血芒,风里迎上,相遇,绞杀着,是狂风,到处身碎的墨迹。 墨与火相缠,吞噬彼此,不肯死寂,又死死钻出来,铮铮之声。结界在颤,裂开的纹痕,苍长老的身影出现。风好大,落雨变得肆意,它也迷失了,如刀割,横着刺起。 “庵儿的御雷术到了这样的地步。”静黎大师缓道。她的目光关切,她担心。 画卷如雨,雨痕变幻,看不清。幽火中颤着的人的身,红芒中染着的人的眸,就这样静着,可是,心去了哪儿,李柱子不知道。李柱子双眉紧皱,他也担心,静庵师姐不知道怎么了,那对浑浊的眸,方才二人擦肩,他又看见了。太轮剑也不知怎么了,煞气尽数涌出,冷冷的,他也控制不了。 眼前的这些,到底怎么了,李柱子不断地问自己,他不明白。 “静庵师姐。”他询问地道出一声,可还是死一样地寂。画卷中感觉不到任何,知道有雨,可是听不见,也碰不着,异常地安静,这种静带着一股血的狂意,稍不小心,人就迷失了。 “静庵师姐。”李柱子又唤了一声,还是安静,眉头又紧了一分,他感到不安。 “咔——”一股暴煞的反噬出现在他体中,他咬住牙关,不住地颤抖,血意从他的嘴角涌出,又有新的墨迹了。血色在流动,迅速蹿到了另一个地方,碰上了血色,缠斗着,定住了。 蘑菇不知道躲,它只知道低下身,仿佛蹲着,不住地颤抖。下雨了,好大的雨,没有花,没有香,那道黑影还在,他不肯放过蘑菇。绝不能,绝不能让他得逞! 风弦紧着,噗啦,断了,忽然松下来,心底响起闷声,似雷,似鼓,咚咚咚咚咚!“嚓”地一声来的急,吓了一跳,画卷定住了,仿佛过眼云烟,万千光华在那一瞬黯淡,碎去了。安安静静的,没有冰晶落地的声音,看到了两个人的身影,擦肩而过的两缕风,不顾一切地各自划去,割碎了最后的一笔古墨画。 结界仿佛也是古墨画,颤动着,继续碎着,苍长老又出现,他让最后的画卷完好无损。二人的身影到了,像落雨,重重落地,不再是风,没有轻盈,只是青砖上坠着。有人惊,有人呼喊出声,有人遮住双眸,有人只是静,忘了这一切的反应,不能言一语。只是看着迷迷糊糊的两道身影,墨迹没有退,一颤,双双喷出的那口血,好艳丽。 想到“艳丽”,这位弟子蓦然摇头,一副不应该的样子。哪有称吐血为美丽的,可这一刻,这样的画面,情不自禁地这样觉得,就是瑰丽。血,为什么就不能绚丽?出淤泥,就是染,如何?濯清涟,妖,又如何?单单就染得彻底,妖得可怖,布满整个天,占据所有的眸,好端端开出一朵妖韶的血花来!怎么样? 她就这样想着,所有的牙咬在一处,身旁的师姐撞了她一下,轻道:“幽芳,女孩子家咬牙切齿,一脸凶样,做什么!” 原本已经松了,满口玉齿偏偏又要紧,为何女子就不行,为何女子就多出一大堆的清规戒律,她不要!她摇摇头,忽然轻轻对自己说:“狗屁,都是狗屁!” 才说完,又看看身旁的师姐,还好她没听见,不然又是一番教导,还得去悔然石那清修悔过,少则一两年,多则七八载。真无趣! 风声不再,雨成了落,可是起雾了,好浓的雾。雾抱着道场,抚着结界,把人捂在手心,捂得冰凉冰凉的。 喉间残着的血往回流,好凉,整个人在哆嗦。目光不移,看着静庵,眸变了,不知为何,她的眸空了,茫了,像是走到了尽头。 世间的尽头在哪,李柱子不知道,李柱子也望不到。可静庵仿佛知道,眸都望空了,岂有心不到尽头的理由。 雨变成淅淅沥沥,方才的雾又来,这回是逃,全然地翻涌,滚爬,带起风,遮住眼,好凉的雾。眸像是清,可雾进去了,又是迷。李柱子看着,他并不心明,他眉间紧紧,他又道出了一声“静庵师姐”。 静庵看过来,好一对雾眸,不知她是否听见,她只是在笑,咬着自己的唇,她好似不曾发觉痛楚,痛楚其实一直缠着她。李柱子不知道眼前发生的一切,他惊,他只能皱眉,他问,可是那个青衣女子只是笑,看着他,举起了那把剑。 似良久的静,女子伫立,唇间渗出血,血的痕,她笑,闭上了眼,千年中,万年中,风里的孤影。忽然又起风,雾逃得不剩多少,顷刻消散,她睁目,眸里尽是雾茫,什么都没了,连她自己也没有。只是伫立,空空地伫立。 霞瞑广场,声寂,只有雨声滴沥,看到了又一卷美丽的画。御着风,女子轻然,青花一般飘升,七分迷醉,如此纤影。不觉,有人感叹起身影的轻盈,可那般轻浅飘然下,眸里那道变湿的痕,有谁发觉了? 黑剑无情,黑影更无情,蘑菇在颤抖,在尖叫,那一剑下,什么都没有了! “噌——”青剑在颤,在惊叫,骤然长至巨影。静庵在,她就立在此剑上,在高空,在苍穹,只她一人。眸深,望不见尽头,风又狂,她闭目,紧闭,再也没有睁开。 然而,风只大,呼啸所有,失了方向,扎着人的发缕,乱着一切。风弦咬的紧,她的眉间开始锁,仿佛挣扎,她不得解脱。青光越发浓,吸食了她所有的生气,她的面庞,寒霜一般,她的唇间,那一纹深着几分的齿痕,让人悸颤。可除了李柱子,再没人见到。 他看了,会心疼吗? 愈益苍白,素手缓提,一缕青丝断了,在不经意的时候,落下,被风吹,到了李柱子的脸上,他目光不动,青丝滑落。 雨声沙沙,连沙沙声都安静,只剩下古语轻念,呢呢喃喃。回响着,在苍穹,一种佛家的禅静,没有钟声,可青色的闪电刺刺地冒着,绚丽在整个天空,密密麻麻的青纹。一颤,缓缓落下来,好一场青雨。 青雨不落地,萦绕其身,还是咝咝之声。忽然听到嘤嘤声响,抬头看去,点点青尘点缀天空,一晃,风起,猝然一道青影,是古鸟,它振翅,青雨更大了。吐息风动,青纹电闪密密织织,一声清鸣,苍穹惊,苍穹震,闷雷声不止。 “是,是禁术!”有弟子惊道。 “是我们紫霞山的青鸾!”又有弟子呼喊。苍长老身子一轻,身上的担子仿佛没有了,他看向静黎师妹,相视一笑。他忽然觉得,自己是该老了。 其余几位长老,自然一眼看出其中端倪,后山禁殿青鸾古术,紫霞山掌门代代相传。有长老疑惑,有长老眉间一挑,清月长老格外平静,面无表情。 仅是欢呼,特别是紫霞山的弟子,一个个神采飞扬,目光中只是恭敬,庄严。每座山峰皆有鸾石,雷鸣灵力由此来,九天之中千世青鸾,一清鸣,风雨电闪骤降,一振翅,山川早是崩塌。 苍穹中,青鸾缓然振翅,眸子中的两团青色幽火,荡漾着,静静地。无形的力逼近,半空中,众弟子纷纷退避青砖上,亮起万千灵光,像各色的雨点。有个人除外,他没有抬头,孑立的一滴雨。他的目光停在太轮剑上,紫焰染进他的眸,凉凉的,他闭上了眼睛,他不想变冷。 这样的静,这样的古语,曾几何时,在大蛟山,也有过。他突然笑,仿佛自嘲。可是不是,他只是想走过去那一段,那段总出现在深夜的梦里,让他一身惊汗,不停哆嗦的深巷子。 吹来风,粗布衣晃动,李柱子把自己咬出血,强令自己坐下,他几分颤抖,可他竭力控制着。他不能变冷,师父说过,要守住自己。他要守住,一定要!风的清香拉了他一把,有松果的味道,还有蔷花,今年的七玄山,蔷花又是海一样。 他笑起来,不再颤抖,忘了惧怕,他安静下来,太轮剑也安静下来,冰冷的煞气飞回,轻落双膝上。 除了静,还是静,白烟从他的眉心飘出,摇摇晃晃,天地倒转的一个卍字,就像是风里的他。像鱼一样游着,到处都是游着的鱼,轻轻一抖,好浓的一片白雾。白雾不冷,是七玄山上和煦的味道。想到了白花石,想到了白花石旁那根特别长的狗尾草,二师兄对着它说了好久的话,它一动不动的。 他笑起来,像风中呼啦啦欢悦着的狗尾巴草。 不知是谁,第一个发觉了春日的和风,暖洋洋的,不自主地一笑,心情大好。陆续地,渐渐听到惊声,纷纷有人愕然四顾,然后,天地间的景色变了。 “当!”所有人的目光向上,安静的苍穹中荡开一声钟鸣,更显幽深。未有人在意的,眉间的紧意都松了,和缓地看着一切,一幅美丽的禅画。 苍穹仿佛变高了,又或者,是自己变矮,变小了,纷纷有弟子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当,又是一语悠扬,好像下雨了,有东西飘下来。 “落叶,是落叶!”有人惊呼出来。青鸾倒是淡然,任凭落叶从它身旁飘过,幽幽的眸火没有动。 黄叶缓落,各种形状,各式大小,世间的叶子,只要能长大,成熟,兴许都来了,满天,满眼。有叶落门的弟子想到了七落殿前,古青树的幽意,几分相似,石长老却笑,摇头叹道:“子鸣这个徒弟的悟性真是难得,以本身道性引来天地异变,我都不曾。” 呼啦,没有土,没得冒出来,呀呀,没有土呐,怎么没有土呐!要是有软软的土,松松的土,使劲地冒,冒呀冒,嗨哟,嗨哟。哗啦,终于出来了,呀—— 好漂亮的世间,才有自己,傻乎乎地笑,大声喊,难听地歌唱。伙伴们不喜欢听,在痛骂,没听见,没听见!哈哈,就爱傻愣愣地笑,爱顽皮。爱尖叫—— 可惜,一睁开眼,怎么飘在苍穹,往下落,还没有睡醒呢!呱噶抖抖,困意少了些,挺自在的,可以左倾右斜,想快点落,加快点,不高兴,绷起脸。有只青鸟,挺神气的,悠悠看过来,回了它一眼,对着瞪,才不输给它。 哈沙,咕啾。伙伴们一个个都想落回土里,要归根,偏不!偏要慢下来,打死也不回去。出来了,就不回去了。 嘿!有水泡泡,好大一个,还有波纹,软软的,才一碰它,就进来了里面。哦呦呦,好哟哟。不清澈,一片迷雾,看不清,不下去!不下去!吹气,吹气,浮起来了,在白雾最上面荡荡,好舒坦。 有鸟鸣,肯定是那只神气的傻鸟,什么!狂风来了,嘿吆吆,顶不住了,要随风飘荡了啦—— 不行!得死死拽着迷雾。哦呦!迷雾也被刮得迷糊了。把迷雾拉到身后,露出胖肚囊子,拿起架势,跟这只臭鸟斗到底! 哇呀!它耍赖,变成了青雾,好香,好醉人,不好!是温柔乡!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不动,不动,绝对不动,哎呀!我的头呢?呀!还有我的腿?呀呀呀!粉身碎骨了! 哼!那也不成,碎成末了也要撑,硬肠子,叶子中的硬肠子,呀呀呀!杀呀呀! 一片叶子的执意,小小的身体,小小的力气,可他从来都没有低下头。这一刻,世间的所有都是属于他的。 叶子有绿,有黄,从绿到黄,目睹生,感受死,越来越温顺了,甚至是故意的。还好,有这么一叶不信邪,格外调皮的,他还在“呀呀”地呼喊,给这幅画卷添上了好多好多的生气。 没有轰隆声,只有一卷安静的画,其实有细碎的声音,不易察觉。跟你说,是叶子在呼喊,傻子都不信了。可是,我信。 我是谁?游离在这一切身旁,一团没有根的鬼魂。 雾色交织,还有叶子,还有风,那几道风痕声,何止是醉人!整个人都变轻了,在飞,梦境在开花。 有风声,只有它见到了雾里的情景,会有风语吗?不知道。 有漩涡,白墨和青墨卷到一处,有一条古道,蜿蜿蜒蜒的,它的尽头,在哪? 沿着古道走,走,不停地走。一回头,猛一回头,后面的道呢?原来的路呢? 这是哪!这到底是哪啊—— 呼喊,满是呼喊。蘑菇消失了,可它的尖叫声还在。整个夜空,整个雨夜,被这个刺声划开一道道口子,好深的口子。没有血,有血的是她的唇,盛开在心头的花,不肯干,舍命地绽放。 芳唇,咬着,心弦,攥着,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剑。她呼喊,为这个夜,为那个不认识,却一直认识的蘑菇。也为她自己,这个天地间,她也是这样一个渺小的蘑菇。蘑菇的惊声还在,颤在她心头,十二分的怒火,成了她最后的一剑。 青光如电,雨打下来,融到其中,它也想逃离这个夜吗?这个想法刚出现的时候,剑已经到了黑影前,很奇怪,心上一颤,一种莫名的预感。心忽然松了,手上的剑没有,带过雨一同刺去。那个黑影怎么了,他为什么不动? 箭在弦上,心中有疑,却不会停。黑影没有动,他为何不躲,为何不还击?他手中的黑剑,不是在吗? “噗。”很轻,像刺进松土。 黑影在眼前,安静地站着,一动不动。是夜太浓,所以遮住了他所有的面目吗? “咔——”电闪在头顶绽放,雷声如雨。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偏偏是他! “啊——”古画的最后一笔,就是这声呼喊,来自静庵,好似绝响。 惊的何止是所有的人,连结界都化了,散了,一地的幽尘。 风声不再,风语不知飘去哪了。落叶也不再,只剩一叶,万千之中唯一剩下的一心,牵着风的味道。完好的它,飘到了静庵攥得紧紧的左手中。它好大的力气,硬生生钻了进去。 青鸾的清鸣声已经没有,残着的,古远的静还在,让人觉得还是方才的样子。可是,变了。 画墨褪去,两个一动不动的人。血流着,掩去了深深的齿痕,另一个,血不止,像竹管子接清泉,血到了青剑上,汩汩,又滴答滴答。 乱糟糟的,整个霞瞑广场,各种遁行着的身影,飞来飞去,各式话语,也在飞。焦急的,担心的,心痛的,平淡的,窃喜的,快意的。人的心,绚丽无边。 “不知道那个李柱子怎么样了,可别死呀!”一位女弟子道。 “不会的,不会的。”身旁的人安慰道。 “就是要死,死了才有好戏看。”自己才听的到的声音。 “活该!就是要死!”方才那位脖子气得粗粗的弟子,仿佛一下子翻了身,快意当前,脸上喜悦难挡。后来,有一回下山,被人暗中从头到脚劈成两半,死状恐怖至极。杀他的人是他的同门。 “终于出乱子了!”一位叶落门的弟子,从出山门的那一刻开始,他一直憧憬着这种桥段。 可惜,没有如愿以偿。剑虽贯穿李柱子的身,可所有的灵力,在最后的关头被静庵收住。否则,神仙难救。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落幕 2 夜空,繁星点缀,像一颗颗发着光的雨滴,要是来一场星雨,云雾峰可要更名“星雨峰”了。 烟霞,不仅是在云雾峰,天上也有,好大的一条,像丝带,从天的这头,一直卷到另一头。 安静的夜,安静的云霞峰,安静的凌云桥,落下来云雾,掉在她头上,她不去拨弄,笑嘻嘻的,脑袋贴在石栏上。看得这么入迷,是在看什么啊,请问,姑娘? 咚咚咚,很轻很轻的细声,可她听见了,手扶在石栏上,转过头来,原来是那只笨蜘蛛。笨蜘蛛也看见她了,唧的一声,笨蜘蛛发出。还偏了下头,倒是神气。 像是避嫌,笨蜘蛛在不远的地方停下,安静地坐着,荡漾小细腿,还发出轻微的愉悦的吱吱声。又忽然,唧的一下冲远方呼喊,并整个人仰头躺下,好端端地看起星海。一会儿脑袋摆摆,一会儿又细腿抖抖,还时不时扭扭屁股。那样子,别提有多开心了。 有人也开心,看着看着笑起来,很静,很美。同小笨蛛道:“赏玩个星海,需要这么大动静?” “唧!”小笨蛛气愤一哼,并冲她舞爪,一副很不同意,再很不同意的样子。可是。那人没仔细看过来不说,居然还冒出一句,只冷冰冰的:“李柱子他死了没?” 这可得了。 “唧——”小笨蛛当即跳起来,誓要拼命。嗡嗡呀唧咒语不停,张牙舞爪也不停,好大的声势呢。 只是桃花依旧。那人仍不太搭理,只看着云海,过了下下才看来小笨蛛这边,只觉着滑稽,因为想笑,所以也就笑起来,并招招手道:“你过来,让我捏捏你。” 只如一阵暖风啊,简直。软绵绵的。也才发觉,阿瓜妞,原来阿瓜妞她。 挺美的。嘿的一声笑起来。那鬼。耸了下肩,往雾竹林走去。 “唧!”这儿的吵闹依旧。只把细腿架身前,小笨蛛脑袋一摆,完全没门的架势。 “我给你松子吃。”玉手一翻,一大把红彤彤的松子,只说着:“我们云雾峰也长了一棵红松,松子可好吃啦。” 不一样的神情,扭扭捏捏的,看样子是动心了。 “来吃吧。”只说道。 就等着这句话,仿佛。唧地一声扑过去,彻底大口啊呜,狼吞虎咽起来。果然松子,一定要红果松子才最最好吃,边吃边惦记着锅里,小嘴巴虽塞得满满,执意要呜呜呜说话,小腿也是比划不停。 “在竹园那,只有一棵。”说。 “是禁地。”又听到。 唧语还是不停,比划亦是。 “看不出来,你这么想念红松林。” 唧唧唧。可不呢! “其实。”顿了下,“我也想。”只说。边捏了下小蛮的软软小脸蛋。她托着小蛮,走着走着,回头。她仿佛回去了。她笑。 却终究啊。她也说“回不去的”。 紫云不在。小蛮充当了唧唧唧唧的角色:回的去回的去。 “看不出来,你这只小笨蛛还挺招人喜欢的。”又捏捏。 唧唧!被称赞了。但哼!因为被说笨了。很生气的! “本来就是啊。”还不悔改。 “唧!” “好。”松口了。 “唧唧——”开心。且惦记:“唧唧,唧唧唧。” “过一下。” “唧唧。”很听话地安静下来,虽然心里很想很想,太想要去抱着红松林想家。 很凉的。静薏的手到了她脑袋上,捏捏,软软的,又到了她的肚皮上,也是软软的,静薏笑起来。 而远处。你好。雾竹打招呼。同一道飘过的影子。影子没有说话。只是往回走。他好像走错路了。 用萤火虫的眼睛,雾竹跟着他。他坐到了一棵梅树下。雾竹知道,这就酒梅。千面鬼身上掉下来的一颗头颅。一粒火种。 “你好,我叫黄球,颜色里的黄,皮球的球。”那人忽然打招呼。还很离奇地想要握手。因为是两只手。对,没有错。两只准备握手的手很自然地被晾在那里。 而这里。吃着吃着,小蛮忽然停住,蹦跳着转过来,看着这个星空下的绿衣女子,小细腿比划,她竟然听懂了。目光看向前方,从石栏的空隙中透过去,仿佛又穿过了云海,还有大山。无比地冷,和她冰霜似的手一样:“对,我要杀他。” 小嘴瘪起来,闷闷不乐的样子,原地一蹦,又正义凛然。 扑哧一笑,点点这个小笨蛛的脑袋,道:“你打不过我的。” 还真是,一屁股坐下来,连最好吃的红果松子都变味了,索性停下来。小蛮要等到最开心的时候才吃它,这样子,家的味道才最好。 便拿出小小麻布袋,装好装好,这才塞进她心爱的麻布袋小芥子。临别时候还深呼吸,小细腿挥挥表再见。 “你挂这么个珠子在脖子上,不累吗?”问。 “唧唧!”说的是一点都不累,很漂亮的。还献宝起来指指,又诉说。七嘴八舌。 “一点也不。”冷冷的。 “唧——”很反抗。还咚的一轻声,原地一蹦。 “和麻袋有什么关系。” “唧——”有关系。关系大的去了。 “没有。” “唧——”就有! 铿铿哐哐,打起来,真打起来了。一人一蛛,舞刀弄枪啦—— 夜色。归于平静。 时光鱼儿游。咔嚓,咔嚓。织布机似的。 倾听。衣裳抖动,还有雪落地的轻声。云雾掉地上,沙儿突突滚动着。伸了个懒腰,像刚才的小蛮,同样仰面躺下来。星空,果然要这样子看,特别地大,也离得特别近。 刺儿刺儿,蓝色小目眨呀眨,走过去,咕哒蹦了上去。也仰躺着,肚皮朝天,就在静薏的额头。还很不安分,扭来扭去。哈吱哈吱动静大。 “别动。” 偏要动,扭得更起劲了。 “你挡着我了。” 偏要挡,就是故意。 一人一蛛,就这样躺着,享受着凌云桥的夜晚,云霞峰的星空。过了挺久,两道身影渐渐隐去,出现在竹林中,又出现在一棵美丽的红松下。 情意阶,浓云成了雾,捂住整个天,月华好不容易钻过来,轻附在她脸上。凉,比夜凉多了,好是憔悴。 这里也有云雾,落在她手心,她忽然发觉,看了云雾一眼,把它轻放在青阶上,又回到她自己,看夜色,空空的眸。 冷风吹,不自主地哆嗦,她反而笑起来。知道冷,那自己就还在,不是在梦里。为什么会有梦,还是那么奇怪的梦,她不知道。她的心,还是在那个梦里,一直在游荡,一直在徘徊。蘑菇是什么,自己是什么,为什么有黑影要杀人,为什么偏偏又是李柱子。为什么黑雾淡去,她竟看到一对比雾还浓的眼睛,她想不明白。她跟薏儿说起,薏儿仍说是骗人的,不值得去想。可是呢,控制不住。 齿痕还在,好深,琉璃剑安静地躺在她的双膝上,她的手抚过,忽然发怔:“我,我怎么了?” 没人回答她,比寻常还安静的云霞峰,风声没有,花香也没有。不知哪里飘来的酒香,极淡。梵音大会结束了,该走的走,该散的散,这就是修道,有着各自门派,来自不同地方,走着各自的路。有时候相会,有时候擦肩,有时候一辈子没有往来。 道,就是这样。可是,有人执着,有人不行此道,我行我道。 除了叶落门,其余两派的弟子都在回归的路途中,因为李柱子,耽搁了。怨声四起,何况还是个心里看不起,偏偏又入了八甲的人。 云厢房的那一间,小小青瓦下的小屋子,静庵每天都去,惹红了眼,屋子里的人不在乎。廷廷镗镗,孙姜陆三人每天敲锣打鼓。可怜了青良,哭着喊着被人拖走。 今天,李柱子醒来了,静庵也跟着开心。 恍惚地坐着,恍惚地想着,好像有东西,好像是一道黑影,静庵回头看去,空空的,可是很怪,就觉得有东西在那。 “又做梦了吗?”她想,她又摇头,她确定不是梦。 “你是李柱子吗?”她忽然冲着一片空荡问起。 像是做着梦的人,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忽然问语,怎会有人回答? 可是,起风了,很短促的一缕风。单单回环在她看着的地方,云雾被带动,沙沙的声响。是回语吗? 她疑惑地看着,风走得快,云雾又睡着,安静躺在地上。她还是迷糊地立着,好久才走近,云雾杂乱无章,可她觉得,单单就是一片竹林子。 又身陷进去,心在飘荡,在寻找,有人走到她身旁,她没发觉。过了好一会儿,忽然心回来了一点,师父坐在青阶上,看着自己。 “师父。”她匆忙开口。 静黎大师只是笑笑,拉过这个徒弟凉凉的手,捏得紧紧的,一起坐在青阶上,道:“好些了没?” 像是月华初到,她笑起来,动人得不得了。她点点头,露出莲花一般美丽的笑:“好多了。” 怎么可能瞒得过看着她长大的师父,静黎大师也笑出来,点点头。 “师父。”想了好久,还是说了出来,“我想闭关。” “好。”师父的干脆,静庵有些吃惊,看着师父,师父只是冲她笑。心,微妙而奇怪,在一瞬当中变得很感动,竟然就哭出来了。 一只手,抚顺静庵刚才纷乱的头发,另一只,环抱着她颤抖不止的脑袋,非常地平淡。可如果是因为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事,伤到她的弟子,那只会是杀气。 安静的夜,走着,走着,还没到尽头。拖沓的步履声,来自麻鞋。一双麻鞋,能奏出这样的乐声,也不枉此生了。 “云雾峰也有酒梅,洒家怎么不知!”微露惑意,摇摇晃晃的一道巨影,左右手各抱着个酒坛子。走呢,的确是沿着青阶向上走,可整个人太晕头转向,一会儿倒着走,一会儿斜着,也不知先前喝了多少酒,竟醉成这样。 情意阶,长得不得了,腊八一点不在乎,慢悠悠地走,慢悠悠耍他的酒疯。偶尔哼起不知名的调子,又时不时说起佛经,还忽地愣住,只冲一片苍茫傻了吧唧唱起梅花下雪的童谣,然后,哈哈大笑。 却不得不说,腊八唱童谣的本事,挺不错哟。而至于具体,也就是那童谣。说的好像是一个梅花鬼。有关逃离的故事。一路上漂泊,艰难险阻,到了迦叶山,终究成了无法往生的魂。 有人来了,就站在青阶上。腊八喝了一声,双手托着酒坛子当啷啷摇起来。这是腊八打招呼的方式,比酒还烈。然后,开始奔跑,摇摇晃晃地,看样子要摔倒,可就是不倒。像头牛,比牛还牛。 再久不见,也还是一样。总是开心,无比地开心。看着这位瞌睡佛师兄像头牛一样跑来身前,龇牙咧嘴扮了个鬼脸,举着的双臂一定,酒坛子悬空了,抽离的两只手缓慢合十,然后轻道:“小黎女施主,别来无恙。” 就这样笑起来,叮叮咚咚回荡情意阶,那小黎女施主的笑。她伸出手,啪的一下拍在和尚光秃秃的脑门上,喜道:“女施主该称大师相五,还是腊八?” “叫洒家“小黎子”都可。”抱下悬空的酒坛子,就地坐下,还拍拍青阶,反客为主,只道:“女施主请坐。” “这儿可是云霞峰。”边笑着边坐下,跟腊八一样,两腿直直地搁在青阶上,格外地清闲。 “洒家心里,哪儿都是迦叶山的。”难得一见的腊八,透着股认真的劲头。大手拈过酒坛子封口,泥和布都下来,好浓的梨花和白梨香啊。手一偏,聚来一小团云霞峰的水雾,酒坛子变得一尘不染。 “梨花酒。”静黎不自主地说出名字,腊八递过来酒坛子,她抱着,两手一起,好暖和的酒。 另一个坛子就敷衍许多,随意拨弄几下,奏起咕嘟咕嘟美妙的乐声。静黎只看着坛口,还在笑,愣了半瞬也托高,就着喝了一口,咕嘟,好暖啊。没有停,她又喝一口,很大的一口,嘟嘟。她抱着酒坛子,暖暖地,她问起:“梨城的梨花开了?” “闹得厉害,等结了大白梨,洒家还去。”腊八说。 “师兄也去了?”酒坛子被抱得更紧,腊八不打诳语,大脑袋点着。 “那师兄呢?”酒坛子一颤,好听的酒声。看去腊八的时候,大黑痣在动,浓浓笑意,握着坛子递过来,静黎也笑,还未平静的酒坛子凑过去,碰了一下。 “叫花子去腐海了,回来就要和小黎子成婚。” 酒坛子在颤,颤得厉害,哪怕是紧紧抱在怀里,摇荡的声音还是不灭。乐声仿佛化雾,弥漫在情意阶,美极了。 “欢喜吗?”腊八喝他的梨花酒,笑道。 “欢喜得不得了。”静黎一笑,酒坛微倾,暖暖的酒缓缓流入她的喉。她抱着酒坛站起来,看着这条来来往往不知多少回的情意阶,所有的时光仿佛一瞬走过,她却无悔,她只是欣喜地笑着回头问:“师兄真说过?”多像个少女啊,这时候的小黎子。 大黑痣跳动,大身板也站起来,哈哈笑,喝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出家人不打诳语。”静黎也跟着轻道。只轻道。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落幕 3 只见日光,不见日影,云雾峰的日出,跟画卷一样朦胧。风一动,白雾才醒,淡些下去,当空两轮月影,一轮在升,一轮在落。 时光而去。经文声停下来,大手握住小酒坛的坛口,小黎子酿的竹叶青就是温柔。咕嘟,不肯独酌,也在梅树下倾洒好几大口,花香更浓了。腊八忽然大笑起来,白雾在逃,梅树反而安安静静的。腊八笑道:“好倔的性子,洒家喜欢。”黑痣一抖,那腊八的疑惑颇具滑稽色彩,只道:“但洒家好奇昨天同你说话的人。洒家到底认不认识。” 一顿,眯眼品他的竹叶青。直到一小坛子空空,这才抬头看月升月落。又没瞧仔细,已经立在梅树旁,大手抚过其中的一朵,石铃铛般重重笑起来:“洒家还是想你心意成真。” “哈!”明晃晃跑来个少女,一柄黑剑横在脖子后,两只小手都架着,跑得那叫个欢快。嘿呀呀的,俨然就是缕快哉悠哉,小紫紫风嘛。 “呀!”高高跃起,不知是她带着剑,还是剑带着她,风中刺过,比风还快的一道风。咻啦啦的。 风来得快,可腊八只是一笑,周身织起淡淡佛光。佛光从头至尾没有动,可是剑风被锁住,困死其中。腊八笑道:“小娃娃这把杀人剑,怎么被你带来了?” 撤回剑光,太轮剑斜跨腰间,酒窝绽放:“柱子哥让我带着防身的。” “哈——”笑声回荡,“有我跟死道士在,就是遇上你师父,也可一战。” “而且,小钟也想跟着我玩。”腊八说的这些,紫云仿佛没听见,她有自己古怪而好玩的心思。忽然把脑袋一歪,整个人扑进酒梅中,乐道:“喝了酒的酒梅姐姐,更醉了。” “她也会醉?”大黑痣变大,腊八问道。 “会呀!”紫云抱着这棵酒梅,笑嘻嘻道。 大黑痣似大又小,捉摸不透,大手飘过来,抽出了眼前长剑。也是个倔性子,剑一直猛地颤动。腊八的大手也是个烈性子,就是不放它走,横在大眼前,好一抹冷光飘过,腊八笑道:“杀气太重了。” “哪有!”紫云蹦跳起来,小手抓住小钟,整个人挂在上面,剑刃明明锋利无比,可一点也不伤她,“小钟很好的,小钟不是杀人剑。” 大黑痣变小了,没有疑义的意思。大手到了紫云的脑袋上:“不是说要跟小娃娃去七玄山的?” 明眸变大,瞪到最大,还转了最大的一圈,笑起来:“柱子哥还要修道,紫云先自己玩。”双腿并拢,弯曲下去,猛地一蹦,扑到了腊八身上,腊八背着她。 “大黑痣,我们去哪?”小手不安分,捏着腊八的下巴。 “迦叶山。” “去拜佛吗?” “哈!” “我说对了?” “洒家每年都要回迦叶山一趟,在魂树下念经。” “念经好玩吗?” “好玩。” “那我也要念。” 大和尚背着个紫衣少女,安静地走在云霞峰上。一人一声的经文,把云雾都给引来,哗哗沙沙下起一场雨,雾的雨。然后,雾竟似雪,下雪咯。 嗯。没有错。下雪咯咯—— 那小小少女还回头,只嬉笑:你们已经见面。你们还会见面。 “谁?”大和尚问。 “女孩子的事情。”小姑娘说,“你不明白的。” “说来听听。”大和尚道。 “嗯。”小姑娘重重点头,又捏捏大和尚油腻腻的脸,“有个爱吃姜的人来过了。” “姜。”大和尚疑虑,大和尚又问:“那姜干?” “不知不知。”小姑娘哈哈嘻嘻笑。装疯卖傻啊呱噶。 易京城,叫“摘星楼”的一家酒家,角落的一桌,七玄山一行人,外加孙火一枚。 方才还大口咬着烧鸡,大略吃饱了,忽然一声重咳,生怕别人不知道。然后慢慢停下,只放下手中筷子,再摆出一副面如死灰,即是很死相的样子。可是,没有人理他,不仅如此,小蛮还特地掉过头去。彻头彻尾不相见。 又是一声重咳,还是万物依旧。他面不改色,摇摆起脑袋,声音沙哑而略带低沉:“人生最苦,伤离别呐!” 静静的,除此之外,只有小蛮唧唧吱吱咬合之声。孙火目光无神,脑袋无力地搁在木桌上,心思全落在云霞峰那里。一个屁儿也没有带回来。 终是忍不住,仁明撞了他一下,没有反应。唉,为今之计,只有硬着头皮上了。也就环顾四周一番,又一番,静悄悄把深情提到嗓子眼,才饶有感情地陶醉地朗诵起来:“嘿呀呀——诸位道友,方才在下的话。” 不是桃花,只是静静依旧。还是各管各,没人搭理他。不行,绝对不行,又轻轻撞了一下李玉儿,轻道:“师姐,师姐。” “听到了!”终于有回应了。 “那我,我说的可有那番味道?”只看着李玉儿,盈盈笑意一大脸,还绘满难看歪斜小字:别拒绝,不能拒绝,决不能,小明明会很伤心的。这样,那样。 实在忍无可忍,头都快(胀)破了。李玉儿勉强迁就一回,眉间微微一皱,叹息道:“好,好,好。” 这一连三个“好”,得了?嗯。这还得了!瞬间满面精光,毅然走上一条不归路:缓缓起身,看着木窗外的夜,仿佛看了一千年,一万年,半天过去才饱含深情地道:“但逢离别时候,饭菜总是索然无味。” “师兄,你吃了两只烧鸡,一锅豆腐羹,三大碗米饭,十七个馒头。”显峰的话语似拆台。当真拆得了? 根本没听到嘛。继续着他的深情,眉微皱,眼里尽是绵绵意,又摇起头叹道:“为兄也是怕你们担心,这才故意吃那么多。” “没人会担心的。”一边说着又一边“嗯嗯”点头,似乎很正经的事,很郑重,又“嗯嗯”点头说起:“我也是的。巴不得师兄你死。哈哈——” “显峰。”那一声唤,显峰闻声看过来。他意味深长地“嗯”了长长一段,其中婉转又缠绵,似一生之路凄清坎坷那般。 “嗯嗯。”显峰还是真切地点头。 “不可教也!”他喝道。他还轻哼。微微俏皮地嘟嘟嘴。 “嗯嗯。”显峰依旧。还吐了起来。 “就知道你们舍不得滴——”突如其来第一声吼。大碗应声坠地。 “肯定肯定是啦——”此第二声。都成碎瓷片,碎瓷片继续着碎。咝咝咋咋。 未有防备。 “神仙姐姐你们在哪啊——”这一下轮到青瓦,没有冰雹雨,却仿佛汹涌来过。毕竟那满天噼噼啪啪,不绝于耳。 “哈哈哈哈——”又这样了,爬上木桌而自笑。不免,万数蔑视又如数收到。 还好,总有大师兄和小师弟捧场,这出戏,他都唱了不下十回了,他们俩依旧笑得开心,木头瓜瓜鼓掌。作为嘉奖,江仁明啪嗒啪嗒跑过来,轻柔,深情,两手各搭一人的肩,笑道:“还是亲哥哥亲弟弟懂我的心。” “恶心够了吗?”冷冷一语,来自铁石心肠,李玉儿女侠。似乎触到她的边界线了。 虽然心里不愿,可是不得不,一耸肩,乖巧地做他师弟的角色,点点头。又乖巧地退到一边角落。李玉儿嘴角一动,也没法发作,继续道:“那出去走走。” 没人有疑义,也没有人敢。有乐的欢的,有失魂落魄的,有目光呆滞的,有傻乎乎笑的,顶丰富的一行人。最调皮的,江仁明偷懒地挂在大师兄和小师弟之间,猛地飞来一腿,正是陆峰峰居居士也。 灯火昏黄,步履缓缓,夜色下的易京城,还是这样热闹。看到冰糖葫芦,洗劫一空,看到藕粉糖糕,同样的命运,忙着给银两的吴楚义。最夸张的,一群人坐在夜色中,足足吃了四十三大碗浮元子,真的一个个饿死鬼投胎。 “八甲小柱柱,剑伤刚愈,多吃点。”江仁明偏头一笑,手里闲着也是闲着,弹了弹狼吞虎咽的小蛮,同时往嘴里塞进三大个,一脸的得意,放纵。 “师兄,可我都吃到第五碗了。”打了个饱嗝,八甲小柱柱真吃不下去了。 摆摆手,一脸不屑,并拍拍胸脯,一脸笑意:“为兄都已经第十大碗了。”挑衅继续,只又手很空地捏捏某蛛脑袋。小蛮回头,小蛮啊呜地一大口。可是,轻然躲过,一脸得意。人算总不如天算,小蛮扑过来了,当即就是某明的尖厉,他就是这样。 吆喝声,捧场声,胸口碎大石,围着看的人好多。李柱子也看着,可才一会儿,整个人又变得傻乎乎。呆木头杵着一大块。村口的林伯就是个能手,那时候,他们一群孩童总是围着林伯打转,每回在香城,赶上林伯表演,一个个帮忙呐喊助威,敲锣打鼓替收钱。 只想着,开心笑笑。思念。渐渐无声,围着的人开始散去,李玉儿一行人没动,各自手拿冰糖葫芦,细细碎碎地吃着,很撑了。李柱子回过神,江仁明的手来到了肩上,继续往前走。 “想柱子村了?”吮着糖葫芦发问。吱啊吱的,口水声音好大。 傻乎乎地笑,还有点头。 “想不想回去?”又问。吱啊吧唧的,依旧。 往前走着,没什么反应,顿了会儿,神色无主,摇摇头:“我怕,梦到的时候,还是怕。” 一只手伸过来,停在他的脑袋上,是大师兄,只说道:“再长大,就不怕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开心劲儿,小弟子不停地点头。 “我吃不下了,可看到豆花,总是饿唉。”路过豆花摊子,江仁明一脸垂涎。 “要不,一人吃一碗?”在吃的上面,显峰跟仁明还是比较搭对的。 “我要甜的。”李玉儿笑道。 “我也是。”李柱子的声音。 “加一碗。”吴楚义。那声音显得格外地刚强。 “唧唧!”怎么能忘了小蛮呢? “我的话。”孙风也是个落不下的主儿,但孙风很为难:“我要好好考虑考虑,这个那个选哪个,好难啊。” 无关有人发作:只嘣咚往前一大跳,成就彼此对视之势。此时的他微闭一只眼,轻蔑地扫过那不争气的三人,还有一头蛛。他略显遗憾,他还是嘴角一弯,美美地笑起来道:“果然没有我等的风雅,咸辣,巨辣,一碗。” “巨辣两碗!”显峰跟上。 “巨辣三的碗啊!呐——”孙风活过来的气势很盛。 少了一个,风流倜傥还是这样子妖娆不休。 但过了会儿,夜风儿呼啦吹。 “老板,再来七碗馄饨。”那刚强的声音还是刚强依旧。堪比一座大山横在怒江前啊! “我不要。” “我也不要。” “我吃不下了。” “我也吃不下了。” “我是真的真的吃不下,都吃顶,堵嗓子眼了。”相比较之下,这五道声音就好弱。 “唧!”小蛮也要的,小蛮还吃的下去。卟咙卟咙往吴楚义怀里跳。 “那我跟小蛮两个人吃。”吴楚义捏捏小蛮软软的脑袋,打了个嗝并且猪一样地笑开花。 “两头猪!”江明明说。并且:“男男女女,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嘿哟哟——” 来了来了。果真来了。 显峰他来了。显峰尚在痴情地酝酿。 “师兄你真的是猪唉!”连李玉儿也这么说。 “什么!哦嘿嘿——”显峰他好了,显峰开始万分诧异,对于他的所见所闻,“大师兄这叫能吃是福!你们晓佛晓得?”不经意,七玄妖典,七玄山和荒唐舞话又出现。 “唉——”江明明叹气,“到底馄饨大修士,凡夫俗子怎可能不望尘莫及,唧唧唧呀——” “同意!”李玉儿点头。 “也同意。”孙风阁下趴桌子上装撑死。 “哈哈。”小弟子反正就傻笑。只负责傻笑就好了。 “唧——”但小蛮不同意的。小蛮觉得,这会儿跟大师兄在一条船上,一定要同舟共济的。 “老板,再来个十盘炒青菜!”再没有的刚强。且那壮士真情流露地说:“一天不吃青菜,会浑身不得劲的。”并嘱咐:“和小师弟一样。老板多加点蘑菇,越多越好。” “好嘞——”老板答应。 “唧唧!”小蛮也发出无比强壮而胜过万丈潮水的,很同意的声音。 果然青菜大王啊。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江陆二人耐心地数起兜里的铜板。吃空烧饼店的誓言将要落空,兜里的银两终究撑不过两天啊!以至于路过烧饼店的时候,当吴大义说了句“搞两百个烧饼带回客栈当宵夜?” 抬走抬走! 干什么!干什么啊你们! 唧唧唧唧——小蛮也反抗。 真的真的。真的没有没有,就是没有了啊,师兄。师兄啊,我滴爷啊!我求你了啊! “烧饼店不就在这里吗,明明没关门啊!”执意。 “关门了,关门了,师兄我真的已经关门了!我自己有没有关门我自己还不知道吗!”也执意,“师兄你真的看错了,不信你听。”边说边口技之王地小嘴演奏“铛铛铛”之声,又:“那明明就是铁匠铺啊!”谎言之假。可心是好心。哈哈。 “可是。” “可是什么!师兄,咱还是去喝碗粥吧。养生,对肠胃好。” “对!对!对!喝粥去。” 一致赞同。 然而,吃粥也是能把人吃穷的啊。对于吴大义这样的猪食桶道友而言。(_) 但话说回来,这也是他奋力卖艺赚来的钱啊,而且小师弟做饼煮面,猪食桶他也是帮忙的一把好手。横竖不管怎样,也得让猪食桶吃饱是不是。虽然的确,他的这个饱啊,和常人不太一样,确实很让人害怕。 “一个两个,三个又四个。”江仁明还在数,深深地为自己的“管饱”包票犯难着。 也于是,当猪食桶一猪一蛛提出还要吃一小锅,就很小一锅番芋粥的时候。江仁明抖抖空空的钱袋子,很坦白地说:“真没有了。赔了青瓦和瓷碗,真就这样了。” “小青瓦和瓷碗要这么多银子吗?”皱眉又天真的吴楚义显得很困惑。 “师兄啊。”开始把玩勾肩搭背小伎俩,“你吃空一座山的绝学,你忘记了,你真忘记了吗?” “是吗?”猪食桶挠挠头,哈哈地笑。 “唧唧!唧唧!”但小蛮饿,小蛮就是要撒娇,小蛮就是要吃。 “两头猪各一串糖人,真不能再多了。”只得如此。 “好!”“唧唧!”这个开心啊。 “师兄我也要。” “糖人我也要吃的。” “超喜欢。” “我的话。”孙风还是落不下,“我要好好考虑考虑,这个那个选哪个,到底蜻蜓还是风筝?”孙风也还是为难依旧。 “一共七文,谢谢客官。” “好,给你。”但是,“不好,错拿私房钱袋子了。”心道。却被一把揪住,他可爱的香饽饽小手。 “老板,再来三十串!”煞是强壮啊。那声音。 “真好,有番芋粥吃咯——” “就是就是。居然还敢偷藏私房钱。” “那是我牙缝里省下的好不好。从小开始的呢!”还嘟嘴,还俏皮,还哼! “唧唧唧唧!” “打他打他!天打雷劈啊应该。” “快自刎谢罪。赶紧的。”并好心地递过去大刀。 “我交出来还不行嘛。大不了管饱!” “好唉——” “哈哈!终于可以敞开肚皮吃咯——” “原来你们!还有你!” “唧唧唧——” “哈哈——” “正式的洗劫从现在才开始呢!” “呵呵哈哈嘻嘻。”好可怕的笑声啊。江仁明吃进耳朵,化作长长的一缕叹息:唉—— 这里也唉。感叹:哪里是一个两个,猪食桶们分明扎堆出现的。那么接下来,他手一挥,示意。就请把舞台,吃空十条街的桂花舞台交给七玄山,也就是猪食桶他们吧。虽然不舍,这个猪食桶也说:“愤怒的猪食桶也想参与进去。也很想吃。”但没办法啊,咝咝咝咝记录:一直到夜深,撑到走不动,肚皮大汤圆圆!才肯罢休,你扶着我,我搀着你。唯有李柱子,大概养伤的时候睡太多了,又一个人走出来,小蛮仰躺在发旋那,晒着月亮。 说到剑伤,除了一点隐痛,已无大碍。有丹药,还有真气护体,恢复得很快,只在胸口那里,留下一道剑的口子,特像是长剑刺入,却留下了它的一只眼睛。 或者,就是它的一颗心。 说什么一颗的混帐话。心,难道有两颗吗? 易京城的深夜,安静极了,只剩下灯笼醒着,孤单单地照亮古道,看着彼此。漫无目的地走,还闲散地坐在灯笼下,陪伴它一刻。 小蛮不喜安静,睡觉的时候扭来扭去,打了个小嗝,醒来了。揉搓揉搓小眼,抱着肚皮站起来,唧唧话语。 “有人在等我们?”李柱子问。 小蛮点点头,沿着粗布衣爬呀爬,到了脖子,又横着走过整个脸,抓住头发,一屁股坐在她的地盘,李柱子发旋那儿。 李柱子也在走,沿着城河一直走,走过一座石桥,还有印象,停下了,人飘到了桥下,立在河面上。 桥下的一方世界,更为静,它好像脱离了大界,甚至更远,更大,有了它自己。 这种静,让人有些不适应,甚至,有一丁点的害怕。他想到了香城,想到了那条深巷,想到了那一刻忽然惊醒,有凉凉的东西穿梭在胸膛中,庵师姐在面前惊叫。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到了顺着剑流着的血,他还没发觉血是自己的。 直到往自己身上看,看到了粗布衣上那一片殷红。很凉很凉,他感觉到有一股很凉的东西从后背那里刺穿出来,他渐想到是剑。就像是飘着,整个人从未有过地轻松,他看着庵师姐,血盖过了齿痕,可他看得见。他想说话,可是晕过去了。醒来的时候,看到的还是庵师姐,她在笑,他也跟着笑起来。 又开始傻乎乎地笑,也因为笑,那一丁点的害怕变得不见。 “小蛮,荷花没有了。”他说。 小蛮也发觉了,点点头,小眸子一闭,回来了,到了荷花池的对岸。唧语一声,开心地蹦跳到草丛中,佯装什么也看不见,仿佛瞎了,一个劲地提着肚子瞎跑。 风拂夜色,树丛摇曳,心也是这样,久久摇荡。那是一对深蓝色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小蛮欢悦,冲着树丛那奔跑去,噗通,一团小肉球划破夜空,以优美的弧线扑到了蓝眸那里。李柱子看着,透着吃惊。 风又拂,蓝眸初动,夜色中缓缓出现,她的身影。那是满眼的白染颜色,晚风柔动,它也跟着,可是那对眸,一直看着李柱子。 李柱子忽然笑起来,冲它道:“原来是你。” 眸还是没有动,轻轻地点了下头。小蛮又找着了乐趣,在小白狐的背上,白染中,不停地跑呀跑。 “你怎么又来城里了,他们会抓你的!”说。 安静地听着,缓慢地伏下身,躺在草地上,只为更安静地看着他。 “以后,别一个人来城里。”又说。 眸里只有一道影,月色织得到处都是,却是她的摇头。夜变得更加安宁,像冬天的夜晚,没有风的夜晚。 南边这里,没有冬天的。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师父,师娘 1 因为说话,所以算数。所以当又一次以奇怪的姿势冲过古门,大大青树影子闯进双眸子时,那古韵坛上,一脸春风又荡漾的身影,果然在那。 “师父——” “师父——” “师父呀呀——” 乱了。又通通乱了。 吴子鸣说过,弟子诸人回归的时候,他肯定在古韵坛这儿等着。他没有食言。古门那里出现一道道弟子的身影,横着竖着歪着倒着,他笑着异常开心,只是满足。他身旁,还立着个女修,正和他笑着言语。 修道界的女修,因为丹药的缘故,容颜上很少看得出一个人的年纪。还好,眸光不会骗人,安静,沉稳,应该是和古长老一般的长辈。 尚且相距十万八千里,李玉儿一干早已群蛇扭动,人群中蹦得高高,生怕这个师父没瞧见他们。可他们的师父,还有那个女修前辈,今日最早来到七落殿前的两个人。 “今天的师父满面春风呀!”江仁明一副老先辈的姿态,稳重地点着头。还缓缓地,长老风度地两手交叉身后,只那风度翩翩。 “这个前辈难道是师娘?”李玉儿拉了拉后头半天不答话的,“师兄,师娘是长这样吗?” 吴大义正在仔细地瞧,仔细地想,可摇了摇头:“好像不是。” 一个个面露欣喜,摇摆双臂,可盛放着“听教”这个木头花花时刻。只待木、石二长老详尽地畅谈梵音大会,掌门又点评一番后,好不容易,这才等到古坛上跳下来的师父。早就成风,一道又一道的无礼数,李玉儿这道,每回都是直直扑进吴子鸣怀里。也没什么好避讳,都是孩子嘛。周遭冷眼,闲言闲语,荡个秋千转个弯,也变熏风呐。 “佛法。”江大师正双手合十,慢慢坐去青砖地上,边闭目大谈:“亦无边啊。”也不知道唱的哪出。无须多理。 “师父,这位前辈是?”手倒是挽得很牢靠啊,目光到了随师父一同落下古韵坛,这位寻常衣裳,美丽容颜的前辈上。 吴子鸣也是沉浸方才的浓浓欢意,一时之间忘记,忙稍添严肃,才拉过这位前辈,笑道:“这位便是为师的伴侣,也就是你们朝思暮想,每每念叨的师娘——丁茹。” “师娘!”“师娘!”“师娘呐呐——”“哇啊——”各种惊疑,只就一瞬,纷纷笑着见过。像昨夜刚发出来的淡淡桂花,悄悄,却香的不得了。师娘也是开心,一个个名字叫过,李玉儿安静地停在她怀抱。 “哟吼。”江大师又坐去地上,然后缓慢起身,嘴中惊讶却佛法无边地说:“粘住了呀!”却扑通!有人忽跪于地,正嘣咚磕头:“徒儿不肖,刚才没认出师娘。” “施主请自重。”一个大师说。另一个大师也坐下,八字胡吧啦一抖,高声而问:“施主,这算是个事儿吗?” 卟咙卟咙,施主那叫个点头。很大很大的事呢,对于楚义施主而言。他出生不久,因为八字不好被家里人遗弃在马棚,是师娘发现他,把他带回七玄山的。 把楚义扶起,这一晃,楚义都这么高了,师娘笑道:“我离开的时候,阿义你刚能下地,怎么记得住这些。” “师娘你为什么不扶小明明。”一位大师吃醋。 “就是就是。小明明可以死,但师娘一定要扶小峰峰的啊。”两位大师吃醋。 “好,好。”师娘开心。楚义那边挠挠头,笑着,他还是觉得,他应该要记得的。 “阿义师兄,仁明这厢有礼!”一位大师起身。两手交叉,微微一屈膝,做了个万福礼,尽是谄媚。 “阿义师兄,显峰这厢也有礼!”两位大师起身。万般旖旎,自然笑得狂放。 “师娘终于回来啦——”李玉儿更加抱紧师娘,她可是期盼很久了。师父那辈,七玄山有三人,师娘丁茹,排行最末,还有个叫“尹长”的师伯,现在就在七落殿后的丹房。此刻,至少此刻,七玄山这两代的人都在七落峰上,其乐融融。 又是狗尾草的开花季,绚烂整个七玄山,蔷花也闹,吐露芬芳。那一会儿,李阿柱刚到七玄山,也是这样的情景。不知不觉,整整五年过去。 岁月不巧,正是如梭啊。 老远就听到小蛮“唧唧,唧唧唧”的欢悦。她一个人奔跑,一个人跳跃,起舞在古松林。这世上有一种喜悦,名字也很好听,叫做巡视后花园。唧唧唧唧,唧唧!满眼熟透多(汁),红的白的紫的,冲她招手,冲她欢笑。嗯,没有错,这都是她的松果。她准备好好地敞开了肚皮吃,但那是明天。今天的她,等着她的,会有甜汤和佳肴摆满一桌,在晚上。她要留肚子的。所以。 “唧唧。”她摆摆小腿,又仿佛亲嘴小模样,显得垂涎又清闲。 “这么胖还荡秋千。” “就是。死胖蛛一头。” “嗯。胖胖蛛。”另一个也说。 “而且。”第四个裂开衣裳,睁开眼睛说话,“我们才没有冲你招手,同你笑。哼!” 梦惊醒的:“快跑!有只胖胖蜘蛛要来吃我们了,跑啊——”卟咚卟咚,悬空跑得真是蠢又傻。那贪玩的逗他,挠他的痒:“怎么跑啊,又没长脚。” “哈哈哈哈——”先是疯笑。 “对哦。”这才反应过来,更加怨恨地看着那只大胃蜘蛛。 “不好,它看过来了!”赶紧躲开小眼睛。 “唧唧——”小蛮打招呼。 “才不理它。”头一偏,但很快想到:“不对啊!这是小蛮啊!” “喂喂——喂喂——小蛮是我!我在这里啊——”先是嘶喊,艳阳高照,后是阴天雨天,噗噗哒哒。 “呜呜士可杀不可辱的!呜呜——”哭了。 “就是!好恶心的。你还不如吃了小篮子得了。干嘛吮他一大口嘛。” “就是就是!” “而且不是说要带我们出去玩,骗人骗人!” “你是人吗?” “就是,你撒不撒啊。” “不!我还是选择活。”小篮子忽然哭着当中平静地说话,还高高举起小拳头,“活下来才有希望,才有明天,才可以出去玩。呜呜——”还有件事儿,小篮子他没有手,小篮子他何来的拳头? “哈哈。”“嘻嘻。”“一点都不好笑!” “呱呱——”噗咚一声,“我笑得都掉地上了啊,呱呱呱——” 众相。松果大快乐。 大古杉两棵,噗啦对眸。只静静。七玄山的所有,从前到现在,它俩看在眼里。饱经沧桑吗,他们?才不是,它俩只是开心,很觉得嫩青,像那少不更事。 树底下,七玄山特有奇景:师徒七人头对头,盛开一把伞,绽放一朵花。除了某明某峰,一律仰面躺着。有双目轻闭,轻嗅风里幽兰花香的,有一只睁一只闭,轻数风里蒲公英和桂花的,还有最最妖娆,深埋泥巴却叽里咕噜喋喋不休,只忽然坐起,大师双双,似乎说到了精彩处。于是乎,四目皆佛光,莲花亦是满天飘散? 嗯,没有错。就是这样的。 这一回的梵音大会,自然是个重点,每一场比试,都需细说。这还不算,两位大师非要演示一遍。特别是静庵最后的那一剑,峰大师逮到机会,双指狠狠戳在江大师胸口,噗通一声穿透,清楚听闻。当即鲜血如瀑,自是,大师间的摔跤一章就此展开。 师娘最是担心,一定要细察小弟子的伤势,她才放心。还下令门下弟子不得拼命如此。领命归领命,点头归点头,要是再遇上,恐怕还这样。 风声紧,花香忽浓,时候到了。双眉彼此一挑,双双奸邪一笑,好有默契,似乎该上重头戏了。 “嘿——”仁明尖起嗓子,拖得长长的声音妖冶地回荡在大山中。 “嘿——”如出一辙,显峰也开始吊嗓子。 楚义同学本来开心地闭着双目,享受清风拂面,可忽然,背后一点点冷意,因为两位师弟悄然无声坐在他旁边,还双双冲他一笑。这种笑,楚义同学他最怕见到。 “吴师兄!”仁明率先动手,拉住楚义的一只手,以少女的声音喊出一声。 “吴师兄!”显峰也到位了。 “吴师兄啊!你嫑这样。”一位大师这样。 “是呀!吴师兄,你嫑这样嘛——”两位大师也还是这样。戏词虽少,只一句,可那泰斗水平,将小女人的婉转,娇羞通通表露不说,配合着他俩两对四只,眼眸子噗嗒噗嗒,一切生幻,满山满世界皆轻盈清丽影。那吴楚义一愣,登时脸红耳赤,心惊肉跳了呢! “大入定!”强令自己静下。可咯噔一下,他的心里。他预感到不好,他们模仿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耳熟啊。 “不好!”他心里一惊,可是来不及了。江大师朝他一挑眉,奸邪一笑:“吴师兄,怎么都不理人家!” 这一会儿,虽然声音听着有点恶心,可李玉儿不会制止,她也颇为好奇。她好端端地坐起来,准备听一场好戏。 “不准瞎说!”楚义忽地坐起,一脸严肃。 “哪有瞎说,吴师兄分明送了人家一只玉佩!”江大师一脸娇羞状,还一甩手,一副埋怨生气小模样。并这一切故意压低声音,燕语婉转,可众人恰是能听清。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大手死命捂过来,可是迟了,江大师双手一动,一记反扣,把他制住。本来就一通乱,李玉儿也是俏皮,故意来添乱,一副佯装的愕意无比,然后颤声说道:“玉儿原以为,原以为师兄最为正直,也最是表率,总是心底依着,赞着师兄,可没想到,师兄,师兄你也是这样,这样子表里不一。你这样,玉儿的心,玉儿的心,好生折煞呐!” 说完,还做出掩泣的动作。楚义是个老实人,没看出真假,满心的负罪感,原有的话语全部飞去天边,只像是气都喘不过来,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口大气,摇头叹道:“我怎么就没想到,我的师弟中有个百晓生。”又像是悔过,继续道:“我作为大师兄,此事上的确做得不妥。” 江大师在这个路口等候多时,啪地重拍其肩,吓了他一大跳。不等他反应,那小手软蛇一般缠住他脖子,一点点捆紧:“师兄,别,真别,这绝对,绝对妥善的事。”这边声音,那边的峰大师也没闲着,先是嘟嘴纠正:“师兄,百晓生师弟是两个的。”再摇身一变,竟是花裙子和粉蝶小发髻,玉佩在身,可不就是小小竹琳师妹么。配合着他师兄的话“竹琳师妹性子好,人又生得可爱动人,作为师弟的分内事,我已经帮你问来竹琳师妹的八字。不算不知道,这一算,怎一个般配了得啊”,一会儿妩媚,一会儿害羞,一会儿寻觅,一会儿惊喜。怎个好看! “完了!”这一刻,跳到楚义心里的,只是这样一句话。他转念一想,事已至此,他也挽回不了,再往下的,他咬牙不说便是了。 可是,他命由他不由他。他虽拿出誓死不说的架势,可他的师弟从来不是泛泛之辈,一个个博学强记。江大师只轻而一笑,目光飘去李玉儿那,温柔启齿:“美丽的玉儿师姐,大方的小柱儿师弟,可人的小蛮蛮郡主,你们说,要不要动刑呢?” 唧唧!率先出马!也真个爱折腾,李玉儿哗啦扑过去抱住楚义同学的一条腿,又回头冲小师弟道:“来,柱子,快架住吴师兄的腿。” 小师弟点头,赶紧跟上。峰竹琳一笑,颇为满意,尽是柔情地看着大师兄,江峰欲(火)对眸绵啊:“大师兄,你是从了呢,还是从了呢?” 这,难道还有选择的机会?可是,还是要试试。牙关紧咬,不降,绝对不降! “看样子是要用点刑了!”细眉变成了狠刀子,冷光刺目,让人心寒。 “呵呵呵呵!”各式奸诈笑声山野出没,阴阴森森。 挠痒痒,没有比这个更让吴楚义害怕的,而现在,就在眼前,就发生在他身上。无人制止,无人喊停。他疯狂地扭动,大笑,可是,他挣脱不了。 “我降了!”他终于还是放弃。 “早这样,不就好了!”都这个田地了,江大师还妄想充当好人角色。他不知,哟嘿嘿他当然知道的啊。他还好荣幸的呐:他的嘴脸,早已深深刻在他这位师兄的心上。 “第一次见竹琳师妹,是什么时候?”盘问开始啦! “是,是上一回梵音大会,在迦叶山。”吞吞吐吐。 “什么!竹琳师妹那会儿才多点大,师兄你!”仿佛伤天害理,无比仇深似海。 “没有,没有,是这一回才,才这样的。”不算狡辩,也可说是。本来就蚊子般的声音,越发微弱了。 “啊嘿,还是得逼一逼,才来得快。”江大师就是这样让人防不胜防,“是这一回才喜欢上竹琳师妹的?” “这个,也要盘问?”质疑。 “哪来这么多的话,说!”喝! 扭捏了半天,还是没说,见挠痒痒又要开始,忙得点头,其余人笑得人仰蛛翻。 “有没有牵过竹琳师妹的手?”十分正经之问。 “没有,没有!”回答得来的个快。 “真的?”“真的?”“真的?”人神共愤,目光冷然一道接一道。 “就,就,小小牵过一回。”好可怜的吴楚义。 “哈——”肚子快裂开了,倒了一片,连师父也来凑热闹,笑道:“三十七,在修道界虽是年轻,可搁到普通人家,早该成家了。”还很认真地看着那楚义弟子:“楚义你若是这心思,为师这就去一趟云霞峰,必定帮你把这位竹琳师侄给请来!” “师父好样的!” “师父快去。” “不!不!不!师父——”拼命地摇头,楚义同学可吓坏了,还好有师娘帮衬,直说着做师父的一把年纪了,还这样不正经,吴子鸣笑得开心。 对了,还有件事,小弟子止住笑,手上多出一本墨黑的古卷。古卷到了吴子鸣手中,冰凉的,并未被翻开,吴子鸣笑道:“看过了没?” 摇摇头,回道:“没有。” “为什么不看?”看着这个乖巧的小弟子,小弟子笑起来,道:“师父没说。”一顿,看着师父师娘,又道:“而且,窥视其他门派的心法,是禁忌。” 大伙儿都笑了起来,江仁明道:“前前后后我翻了个遍,就是本佛经,拗口不堪啊呐!” 摸着小师弟的脑袋,李玉儿也道:“平常的小师弟是太乖巧,可一上了道场,又变得一根筋了。” 都笑,吴子鸣又把古卷放到小弟子手上:“你心中是什么道,便走什么道,这点上,多跟着仁明和显峰走。” 听到褒奖,照到二人身上的日光都耀眼起来,神佛一般,何止不可直视,简直令人瞎啊!吴子鸣又道:“明鬼与玄天虽有别,可殊途同归,这魂道,兴许也是你将走之路。” 重重地点头,还是一贯地乖巧,他心里,倒也不是没有打算,只是跟七玄山家里人一说,他更为舒坦,胆子也更大一些。 伙房,颜色是雪,披上厚厚一层银霜。不是霜,是面粉,是粮食啊!仁明和显峰闹得最凶,成了两个白面鬼。“哟嘿哟嘿,来抓我,吃我,把我掰成两瓣啊”声中,只见江大师边风流鼠窜边回头亲吻又小怒骂,后面跟着个峰大侠和蛮小仙。看到显峰,没啥奇怪的,可小蛮怎么也成了帮凶?这个,自作孽不可活呗,只怪江大师他自己,何苦非要把面粉啪的一声,那样脆脆地烙在蛮小仙屁股上,一次不够,还一连烙上三个大响饼。这不,天平立时不平,只能跑咯咯。 可跑归跑,只因为是大师,所以跑起来也特别地大师,轻盈又好看,特别特别有味呢。嗯。大概不是的。呕—— 万分正经君子风地回来。一切开始,紧张有序。 打胚的打胚,剁肉的剁肉,洗菜的洗菜,话语继续,各式各样天边稀罕话。两口大锅一起来,水慢慢地开,饺子和浮元子像雪球,有大有小,有几个,大的实在离奇,这是小蛮的坚持。 就先前,江陆二天师披着捅天大道袍,主动请缨,妄想众人将今日的伙房托付二人。李玉儿拼命地摇头,一副万万不可的神情,楚义虽未明言,可他的脸色表面一切,惊现后怕。那蛮小仙,根本没见识过二人手艺,也跟着瞎闹,张牙舞爪地大大不同意。 吴子鸣听了见了,目光一愣,摇头在笑,而他的旧事,也被妻子丁茹如数道出。原来,以前的七玄山,也一个个的天降奇才,只要进了伙房,任何世间的颜色,形状,那饭菜里头通通见到。还有一回,小丁茹师娘和秀月山小古玫等人结伴下山,回来的时候,七玄山上一片萧条,连蔷花都低着头。好不容易找到角落里头蜷缩,饿晕过去的三人,神仙看了神仙都心疼啊!那皮包骨头,双目一片漆黑的,别说站稳,爬不爬得起来都是问题,唉——真是不堪回首,那往事自埋在蔷花心中啊。 “也难怪。”有大师啧啧啧,“我说呢,要不师父怎么会夸师兄。” “我怎么了?”洗菜的转过来。 “没事。”江大师轻拍其肩,“夸你呢,师兄。”只这样说。洗菜的哦了一声,又转过身去洗他钟爱的小青菜。好多啊,整整十担呐!也亏得七玄山天地广阔,大可种菜啊! 无月,却仿佛有。依旧他的对月呻吟,只感叹:“这一点上。我们七玄山有它的一脉相承呐啊——”大师这兰花指翘的,就别提了。 “啊?”洗菜的就一点不明白。 “洗你的菜。” “哦。” “怎么跟师兄说话的。”李玉儿发话。 “是!”咻啊起立,万福两记,再烧香拜佛三下,莺声燕语来袭:“吴师兄请洗菜。” 哗啦!木桶打翻。 “吴师兄你怎么了?吴师兄你没事吧?”细声细语太过,论手段,这个江竹琳要是自谦第二,真的少有人敢认第一啊。 呵呵,哈哈,嘻嘻。过分欢快。只呼沙,幸福的篇章,桂花书书再翻一页。 “这双巧手,我自己看着,都怕啊!”同时咽下一个大饺子和两个大浮元子,闭着眼,摇着头,享受其中,而后,深深地一吐息,江仁明笑道。 “吃饭的时候,可以不说些倒人胃口的话吗,好师弟?” 这加重语气的“好师弟”三字,迅速地穿过他的耳朵,什么也没留下,仍旧怡然自得的姿态。深情端详大碗里的每一个饺子和浮元子,嘴角诡异又轻柔的笑意浮现一抹再添一抹,这才一一吃下,还全身颤抖,捂着双颊摇摆个不定,真个夸张! “好好吃饺子,不行吗?”李玉儿的目光飘过来,比刀子还割人。这会儿的江仁明,忽然双目无光,就这样对视,还脑袋一歪,一副不当回事的样子。 “讨打?”语气又重了。脑袋瞎晃,若无其事一般,稀里哗啦吃他的饺子。 “包饺子的时候一个劲偷懒,到了吃的时候,就成了喂猪。你自己说,吃了几碗了?”数落还在啷啷当继续。 还是若无其事,他的风流本尊神情,抬头轻蔑地看了看周围吃得慢许多的两位师弟,然后耸耸肩,十分平淡道之:“十几碗罢了,都还没饱!” 这还不算,极其鄙夷地看了一眼木桌上的小小身影,面皮一抽,淡道:“有些猪(蛛),什么事也没干,不是照样吃了一大锅?” 虽然沉浸美味,可小蛮听到了,缓缓地转过身,又幽幽的,小目中燃起好大一团火。不好,又是一场血战。 日沉时分,依旧七玄山的美,沉浸一片古铜之色。夕阳的余辉斜斜打着,铺在挺着肚皮的众人众猪一蛛身上,暖意还有几缕在。日沉过去,日暮来了,还是美丽的七玄山,原有的古铜色渐而交融夜的黑,格外地朦胧,还有安静。虫声响起来了,迷竹林中吹来晚风,好一个入夜。 后堂,微弱的油灯颤火,风影飘摇,木窗挡不住。安静的石屋子,丁茹坐在窗前,像熄灭的油灯。脚步声近了,吴子鸣走进屋子,停在她身后,手慢慢地放在她的脖后,轻道:“这么晚了,还不睡?” 目光还是空空的,摇摇头,几道风影从她眼里划过,她笑起来:“想到以前的事了。” 她的身后,吴子鸣也变得安静,没有说话,只是两只手贴着她的脖子,让她不觉得冷。好久没这样一群人打闹,一起处着,一起看七玄山的夜色了。 “那会儿,我跟玉儿一样,爱扑到师父怀里。大师兄和我,也常拌嘴,你都不知道帮我。”似有埋怨,“只晓得干巴巴看着。还好,不论对错,师父总站我这边,有一回,还禁闭了大师兄半个月呢。” 只说着,不禁笑得开心,可是很快,只剩下泪痕。丁茹转过头,埋在吴子鸣怀里,不住地颤抖,不住地哭。吴子鸣看着她,屋外变大的冷风,他没听见。他只是两只手抱住她的师妹,这是他刻在心底一生的师妹啊。他抱得越发紧。 “别想了,都过去了。”他说。 虽在颤抖,可狠狠地在点头:“有时候茹儿在想,要是我们不结伴侣,也许就好了。没有了清清,师父他不会这样,大师兄也不会一辈子不出丹房。茹儿总在想,到底是哪里做错了,才变成这样。” “变成这样。”她痴痴说着。 木窗拍打,吴子鸣终于听见了,也看到风吹动树梢,奇奇怪怪,变幻着的影子,他道:“没有错,谁都没有过错。” 脑袋离开怀抱,重重地点头,忽然又哭又笑,含着泪花道:“在迷竹庵中坐了这么久,想开好多了。一回来,看到楚义、玉儿、仁明、小峰峰,还有小柱儿,小小蛮,好久没这么开心,这么心安了。” “他们都是我们的孩子。”吴子鸣也笑起来。 抱得更紧了,风影不再摇晃,像影子落入水里,静悄悄的,毫无动静。可那情思,那股浓浓的情意无声地荡漾,一直在的,那所有的所有。无论曾经,还是永未知的以后。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师父,师娘 2 叮叮当哦——又是新的一天,锣鼓敲敲,叮叮当哦——新的开始,小猫菇菇冒出来,桂花风铃叮叮当哦——下课下课,去青树林捉迷藏,叮叮当哦——起风,白蒲公英海边等待,叮叮当哦——梢影花花,香栾花花,空谷幽兰,血玫瑰,鬼柳眼睛,小樟花花,雨天花花,小黄花花都开起来咯咯—— 叮叮当哦——七玄山的修道生活,又开始了。天还未亮,那个背着一筐砂铁的粗布小弟子已经出发,师娘也起得早,只在山头上看着,又摇头又笑。 曾经的曾经,那小小的,空元的,打闹的修行路,弟子三人。煞是怀念啊。 只嗅清风,蔷花、桂花的温柔拂过她的脸颊,潺潺,溪水,啊咚,清泉,她听到。她懂得什么是美,什么是幸福。她开心地回头,消失在蔷花满满的小竹道。她仿佛轻吟:你们永远在我心上,和你们的清清师姐一起,开开心心。 喂猪时分。当然,她不认同。她管它叫:最幸福的朝食。 吱咋咋张罗,玉儿来帮忙,楚义也来了。香味四溢,你追我赶着,仁明和显峰也来了,还有小蛮,三个人哈欠连天,动作一致,还真亲如兄弟。子鸣来得最迟,赶忙催促他多炼些补气养性的丹药,可这些,七玄山上数不胜数。她笑起来,她也是一时担心,忘了七玄山就是座丹药山了。 不免,曾经。 七玄山,除去现在这个名字,以前还有一个,叫“丹痴山”。其中有个典故,最早来到这里的丹山长老,整日炼丹,足不出户,俨然一个丹痴。也是这样,七玄山一脉差点在第一代就断了,还好他晚年收了个弟子,有意思的是,又一个丹痴。后来的后来,就到了现在的家和万事兴,一大群猪食桶泛滥的啦。 且说这围满的猪食桶一大桌,也就是这一脉弟子,除去大弟子吴楚义,其余三个,脸上分明写着“不善丹道”。就剩下个小弟子,先前因为闭关,耽搁了下来。从今天开始,小弟子正式步入丹道大途。原本的伙房事宜,丁茹揽到身上,弟子等人不依,明天师和峰天师竟还有妄念。虽然,的确是一脸赤诚,还带着哭腔,可是,实在不敢委以重任。 尘世间,为求长生,常有方士炼丹,在修士看来,到底欺骗大过事实。对修士而言,求得长生的法门自然是修道,也才有言,道即是长生。总是有理有据,毕竟身入道,寿元变至数百,甚至有人触及千载岁月的,让人憧憬良多。 修道界,同样有许多的丹师,但较方士,截然不同,并不是服金者寿便如金,食玉者也就寿如玉。但凡入炉鼎者,必世间灵性之物,大多是些灵草、灵树、灵果以及灵虫等等。法器也有不同,并不用釜、灶这些,仅是炉、鼎合二化一,灵火只就漫在炉鼎上。 修道,修的是岁月,这炼丹,也是如此。本来,缺的就是岁月,自然涉入丹道的弟子稀少,除非真的眼前无路,否则少有愿意的。七玄山的人总是奇怪,心思有些异类,做法也都是千奇百怪。其实,在七玄山,道的终点不是长生,反而是长寿哈嘻嘻。 丹师少,可丹药却不可或缺,譬如最司空见惯的金创丹,你哪里都离不开它。还有天冥丹,众弟子最亲睐之物,可助人稳固修为。换作其他门派,遇上断丹期,只有天赋卓越的弟子方有机会服用。叶落门不同,在丹道中颇有福气,丹药不曾断过。每半年,七落峰送去各山峰诸多丹药,七玄山不必,反而还分出来许多。而且,这是必须的。可惜啊可惜,边服你的丹药,还边骂着傻瓜山,也是顶有趣的事情一桩,不是么? “顶了,又顶了。”“我也是。”“唧唧。”自是,又一个个滚圆肚皮开心养成,咚咚敲敲,一二三,并配合着整齐的“啊哦咯”,“啊哦咯”,“唧唧咯”,那饱嗝声音演奏,当真七玄山一曲天籁啊。 噔噔嗒嗒,小弟子李柱子最先来到七玄偏堂。偏堂有石门四道,分是百~万#^^小!说、药房、丹房,还有制器小阁。百~万#^^小!说中取来一本古卷,又到了药房,微凉氤氲,石架子上陈着七玄山历来的丹药,各种瓶瓶罐罐。李柱子叩拜三记,迷雾中一一辨认起来,墙角处的是青刺菇,雾浓处的是三清草,还有冰纱织着的冰霖露,十分难得的灵草。 再晚一会,来了“呜嗡嗡嗡”一窝蜂,唱戏似地喊起“小柱柱柱柱儿珠子珠子一串串珠子珠子珠子”,一路而来,接连不断,明明到了面前,歌声从来依旧:“一串串个的啥呢,哈哈,哟,珠子珠子,对了对了。嘻嘻。”俏皮的齐齐一蹦跳,俩人一蛛。各扮鬼脸。 噶勾!那边石门关上,这边晚来的江明明猪猪风:“不得了了,不得了了,成烧猪,成烧猪了啦!”戏服一换,法指隐动,眼见着火炉中花开一朵,一苗朱雀小火噗啦啦飞出来,缭绕上他的青雀大袍子,印上。熠熠生辉。他自一笑,却匆忙抹他的汗。 “有人不准你用灵力吗?”李玉儿终究还是忍不住。 仿佛就等着。双手啪得一声拍到脸上,好一副震惊,笑道:“对哟,对哟,我现在是修士,明明现在是修士啦啦,好欢天喜地呐呐呐。”蹦蹦跳跳尽兴了,才以缓慢的动作御出灵力,“哎哟”一声,众人的目光到手,才两手紧紧抱着自己,颤栗着咆哮道:“冷,冷,好冷,太冷了呐——” 这之间,“冷”字才说出来第一个,两团火熊熊烧在他身上,可他强忍着,继续说完。此刻火熄灭的他才蹦跳,才回头怒视那好玉儿和坏显峰,只冷哼道:“暗箭伤人!淘气!” 没人搭理他,吴子鸣摇摇头,手一挥,悬空出现七十二方小鼎,笑道:“柱子,你选一个。” 五彩斑斓,比星海还漂亮。 “师父,我也要一个。”说完,伸手就摘了一个银白色的,像一团白霜,掌心中上下蹦跳。活像个活泼的小柿饼。有个老大哥说:要是烧饼就好了。 “师兄啊师兄,你还惦记着烧饼啊。” “是啊。”可星光满眼地回头,细一瞧,原来烧饼之光。唉—— “我还是喜欢小柿饼,嘻嘻。”仍在得意。 “你又不会炼丹!”立中要害。 “我拿来烧水泡小柿子澡,不可以吗?”微微一笑,还朝其噗噗嗒嗒大肆挑眉放电。 “师父,他糟蹋丹炉!”摇晃着吴子鸣的胳膊,吴子鸣摇摇头,冲江仁明道:“仁明,你若拿来烧水,还是算了。” 又开始他的含泪情状,只咬着唇,摇着头,又立马笑出来,道:“师父,不会的,我最多拿来垫枕头。先辈的东西,小明明不会糟蹋的。” 吴子鸣笑笑,由着他了。 “那我也要一个。”说完摘下一颗最亮的,和她衣裳一样颜色的小鼎,开心地稳稳放在手心。 “还说我,自己不也是!”这句话,被无情地忽视过去。 “乐意奉陪!”显峰也没落下,“呤呤啷,呤呤啷,摇啊摇,摇到哪个就是哪个。”这铃铛摇的,可是在招魂引?倒是柱子,成了最末。原本打算就近摘一个,在他看来,先辈的炉鼎都是一样的,可才抬手,竟有个小鼎自己落下来了。像成熟的果子,径自落下,还好,柱子接住了它。看样子,就是它了。 “鼎熟落地,来的是时候。”仁明笑起来,并没发现吃惊中的师父和师娘。过后他才看向师父,又道:“师父,您老该不会是故意的吧?”只说完,没大没小的样子,还撞了一下他的师父。吴子鸣摇头,道:“它自己落的。” “师父,柱子的这个鼎叫什么?”李玉儿已经从柱子手上拿过这一小团的红彤彤,热乎乎的,像个馒头。她还嬉笑着说:“真像那熟透的雾果。” “妖。” “就这么一个字?”李玉儿又问,吴子鸣点点头。 “我们七玄山山,哪个先先辈辈炼的它?”可爱的小明明可爱地发问。 摇摇头,吴子鸣也从玉儿手上拿过这个小小血鼎,道:“是白师伯的。” “那个一只眼睛看不见,名字古怪的太师伯?”李玉儿惊奇。吴子鸣点点头,又把小鼎交到了小柱儿手里。 “吃烧饼了吗?”那老大哥忽然反应过来,张嘴就说。 “师兄你是猪啊!”啪地赏了他一掌心。 “哈哈。”“嘻嘻。”“原来不是烧饼啊。”“是才怪呢!” 炼丹开始,六道光华,小鼎长大了,圆圆的肚子,高高的个子。欢声笑语,灵力和真气织起各色天空,烟雾缭绕。只剩下丁茹,没有加入的意思,单单坐在一旁的蒲团上,安静地看着,可一直在笑。 有鬼失心疯,正说着听不见的梦话:哟,这位漂亮的姐姐,你看起来很开心嘛。如常他的哈哈大笑,他的疯癫,踩着青蛇花花印子噗嗒嗒跑开。 “炼丹丹,待会儿吃甜甜的丹丹,一二三四五六七,齐心协力,团结友爱,还要一起做烧饼咯咯。”难听的歌,却弟子几人自编自演,欢快地唱着。一边紧随师父的动作,哐哐当当炉顶起,以顺序加入灵草各种,竹露些许,不多久,丹香回环。凝于火中,可丹香是凉的,就好像光生于暗,暗又来自光。虽然,骗小孩子的小玩笑话。哈哈。但是但是,真的好香好凉呐。 还趁空和起面,待会儿真的烙大大的烧饼子吃。小蛮唧唧唧唧忙开心。 丹香正浓,到了丹道中的分水岭。开炉早了,灵性不足,结不了丹,迟了,灵性流失,唯存一炉败丹。 “坐得住,还不够,最重要的,要对丹香有‘敏锐’二字。”吴子鸣一边起炉鼎,一边和众弟子说着,“不仅开炉时机,火候大小,何时加药草,皆是此理。” “哇——”阵阵惊呼。只见吴子鸣的古方鼎中,最上面的一鼎便有四五十粒的金创丹,往下的每一鼎,丹丸数量变少,可色泽越来越鲜亮。特别是最后一鼎中的四粒,黑中带有浓浓青意,那如盘龙一般的丹纹,更是彰显此丹品质。 反观几位弟子,除了楚义结出三鼎丹丸,其余几个,败丹都不曾有,未成形的丹水倒是汪洋一片。 “我的丹药跟我一样,看着就不一样!”完全沉醉其中,“独特,怎个独特啊。”啧啧声,他对他自己的赞美,素来不惜词汇的。 “师兄,这个充其量也就是残渣,药渣,哪里算得上丹药?”显峰凑到一旁,说着时捏起鼻子甩甩手,显得气味很冲,很难闻。又仿佛料到一些,预先道:“师兄,咱还是断了这残念,死了这条心吧。” 却江仁明十分确信,他摇摇头,神秘地一笑:“不,你不懂,它其实是半粒金创丹,而且,生得非常地玉树临风。”只说着,居然大蒲扇翻江倒海,香味四散。 “江泼皮,你信不信我把你炼成丹!”怒了。却某人依旧神秘一笑,金光灿灿:“我如果变成丹药,只怕太耀眼了!”他又开始张狂笑意的他了,李玉儿等人只是摇头。 时光次溜溜过去。剩下小弟子一人,他起炉最慢。炉顶离身,火红的丹雾就像是在寻找,带着心怯,慢慢地弥漫。 “丹药,柱子他有丹药,师父,你快看。”吴子鸣哪有不在看,他一直看着,笑得满足。 一粒介于方方正正和圆之间的小小丹丸,因为妖鼎的缘故,惹上淡淡的一层红纱。 “嘿,小子,不错哟!”一拍小师弟的肩,江明明放肆地笑,还诚恳和寄予厚望的温柔目光大放,并轻点着他的头说:“七玄山的丹道,以后落在你肩上了哟。” “是!”当真跪拜!又一回沦陷的小师弟。哈哈。 “才刚炼出来,就知道娇羞了。”丹丸到了显峰手上,他笑着张罗,轮番看了一遍。往上一弹,就这样到了他的嘴中,双目闭着,仔细品味,才睁开眼道:“入口微化,甜而不腻,不错,上品!” 仔细一瞧众人看他的眼神,他摆摆手,笑道:“有病治病,无病防身,趁着热乎,不吃才叫糟蹋。” 江仁明叹了一声长息,他原本也是这样的心思,如今,只得端详自己手上的那半粒丹丸,用舌头碰了下,还不错,有甘甜。便整个儿抛进嘴里,不想一口便咬了下去,那种苦涩,只有当事人才知晓,才明白其中的万丈痛苦啊!可他不想表露,故而一副享受姿态,只啧啧啧高声品味。可是,他的嘴皮子发麻得厉害,且不经意卟啦,小抽了那么下下。还好还好,不曾被人发觉,他窃喜,方才可吓坏他了呢你不知道。就在这时,身为大侠的他做了个大侠该做的决定,咕咚!这惊人之举。没有错,只咕隆一声,猛地给吞了下去,并气沉丹田,强令那打结得要命的舌头,胡乱地探出来嘟嘟动了两下,显得很回味无穷似的。 唉——他总是如此地风流倜傥,令人倾心啊。自是谎话的。也其实啊,老实说啊,一个人的内心,酸麻苦辣咸中甜,只有自己知道撒。 “味道如何,二师兄?”显峰的笑透着深情。 “还,还不错。”镇定自若。 “师兄,师兄,你怎么了,你的舌头怎么了,怎么捋不直了?”甚是关心的样子,还跑过来双臂夹紧他的脸,迫使他张嘴,但忍住,全力抵抗,于是铿铿锵锵铁勺锅铲统统上阵。 “啊——啊——啊——”总是这样,一大通欢天喜地的嘶喊后,江明明暂且退下。在明天,在不久的将来,也许。什么啊!没眨几眼的工夫,他就会风流归位。这才是他,智慧与美貌并存的他。 也因为他,这个丹房格外地,吴子鸣摇摇头,笑道:“楚义和柱子这样的心性,最适合丹道。” 手里一翻,一个散着微寒意的小小玄盒,又道:“这是我们七玄山的灵弥盒,灵草灵果,放入此盒便可。另外,丹道如修道,悟性虽重要,可若是不用心,一切都是枉然。” 站在吴子鸣身旁,显峰居士手舞足蹈,嘴中念念有词,没有声音,可口型大致跟吴子鸣相同。看来同样的一番话,说的次数不会少啊。又是一齐笑着的众人。 夜深,丹房中只剩下一个人,那个执着的小弟子。人在颤抖,往外渗着汗,头发全湿了。不在炼丹,整个人都在丹田中,两片云朵缓缓靠近,可就像是有一条无形的天堑,任他如何催动,彼此就是不触碰。 全身一颤,不停地咳嗽,再一看,咳出的尽是血。 “又失败了。”竟然还在笑,还是仰着头,傻乎乎的那种笑。 修真古卷走到了尽头,往下的,只有靠柱子他自己了。虽然有一卷明鬼的魂道在身,可他还不想,他有自己的打算。 天气自地气中孕育,偏偏两者格格不入,即是二形,为何不化一。这是他的心思,也是他自己的坚持,虽然每回都要重创,然后又得花些时日恢复,可正好,可以拿来炼丹。 天真的想法,可每回全身撕裂一般的苦难,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笑着消受的。也许,这就是不一样的七玄山,不一样的李柱子。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往事 1 路途往西,人烟越来越少,可夕阳越来越近,就好像长大了一丁点。但有的眼睛中,那一直是一个很大很大的火月亮。 水泡泡吃得饱饱,水泡泡离开海柳,水泡泡离开海藤,水泡泡离开海。水泡泡回头挥手说再见,人也说再见,水泡泡飞上天咯—— 飞呀飞,水泡泡飞得高高,呼啦呼啦,穿过云层的水泡泡被点着,变小幽灯了。水泡泡唱歌,水泡泡变小月亮,好多好多的小月亮,火红色的,然后然后,很大很大的,像妖怪头头的火月亮出现了。 中原最西边的西尽城,被染成漆黑的三道人影走啊走,人影越来越长,黑这种唯一的颜色也越来越长了咯咯—— 噗哒哒,嘣嗒嗒,最短的那条一直在蹦跳,像得了颠狂之症。 “啊哦咿——”听到其呼喊。 “蘑菇蘑菇,睡觉蘑菇,小夜蘑菇,还有小白蘑菇。”又听到她念歌谣,好像还说起睡觉树什么的,但离得太远了,没有听清。 呼沙沙,呼沙沙,脚步声越来越近,人影有了颜色。紫色跑在最前头,呀呀呀地跑,喘着气,和风,和蒲公英赛跑,撒欢,说着云层里头放飞小幽灯的故事。还有还有,三个小卟咙笑得可欢呢。 有一个小湖泊,周围空荡荡的,湖的中央有一棵大古槐,安静地开花,满树皆白色。 隔着老远,早就闻到槐花的香。槐树也是个爱撒欢的主儿,生在哪里不好,偏偏喜欢玩水,要长在水里,泡在水里,死在水里。如果这个小湖生了水猴儿,也就是水鬼,那肯定非它莫属。 那这个小湖发出来水鬼了吗?嗯,已经发芽,还长大了。 那发出来的是它的魂吗?不是,它只是她的魂。 树是魂,这么新奇?对啊,又自己想通,走回来:树为什么不能是魂,树也可以的。 嗯。是的是的。哈哈地笑起来。那么你见过满身枯色,可是风经过她,风变槐花香,这样的水鬼吗? 她在,秋天的槐花鬼,她就在这儿。她立在这个小湖泊的中央,她安静地享受着这个世间,这个夕阳下的静止一刻,美丽的一瞬。 周围的村庄,没人敢来舀水喝,听他们说,水鬼会把人拖进湖里,不单要吃了人的肉,人的魂,还要借人的尸还魂,再来害所有的人。 村里的小孩可吓坏了,就是白天,也没哪个敢朝水鬼湖的方向看。尽管知道隔得很远,但害怕就是害怕。就像老房子旁的老茅坑,背对着路,向着阴阴暗暗的山,因为风的缘故,时不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路过的时候不敢看,从不敢看,只会努力地跑。还不敢呼吸,因为听说,鬼会顺着你的呼吸找到你,扑向你,咬断你的脖子,吃了你。连一滩血都不剩。至此以后,村里的人再也找不到你,记不得你。 村子中有个叫二槐子的小孩,傻头傻脑的,在槐树村出了名。整天坐在槐树下,别人家的小狗,生下来少条腿,扔在村子口,他偏偏捡回来当宝,每天抱在怀里,还起了个自欺欺人的名字——四条腿。村里的人因此都笑话他,可在二槐子眼里,四条腿只是不小心被观音菩萨忘记,少长了一条腿。四条腿其实很厉害,四条腿跑起来从不比其他小狗慢的。 摔跤自然是常事,可是四条腿不怕,一下子就蹦起来了。伴随着“呵哈”一声,一同蹦起来的,还有那个傻乎乎的傻二槐子吧? “四条腿,我们跑——”老远就听到傻槐子的呼喊了,也看到了他傻愣愣,踉踉跄跄的蠢影。在他的身后,另一道颠簸的小影子出现,自然是跷脚的四条腿没错。 这里是荒地,没人敢来这里耕种,长满了棒头草和狗牙根。棒头草像小槐树,狗牙根像雪花变的。 去年没下雪,可在二槐子心里,雪一直在,因为狗牙根就是风中摇摆着的雪,结着小小的,小小的雪花儿。 大槐村的槐树又开花了,花香都飘来了这里。大胖是村子里的孩子王,他下令所有的小孩都不能跟二槐子玩。二槐子尽做傻事,可老抢他风头,他不喜欢二槐子。二槐子没得玩了,就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看着他们玩,一个人傻乎乎地笑,仿佛比他们还开心。 大胖和瘦驼子今天爬上了大槐树,还折了好多的槐枝,二槐子一个人坐在旁边哭。大胖笑得开心,他赢了,他又准许二槐子跟他们一起玩,可二槐子只顾着哭。二槐子抱着槐树哭,他觉得槐树肯定很痛,他和大胖扭打在一起,大胖有点怕这个疯子。 玩得尽兴了,大伙儿散去,把槐枝扔在村口,还踩了一脚。二槐子捡了回来,他总是捡些破烂东西。 不知不觉地,跑着跑着,跑来了这么远的地方。好新鲜,因为这里的槐花香比村里的更香,更浓。 四条腿跑累了,二槐子抱着它,破烂衣服中插着一根槐枝。白花正在疯狂地迷醉,吸食着雪花的香,白花越发地白了。 “我想到了霜花。”二槐子傻傻地说。 “汪汪。”四条腿傻傻地叫唤。 “哎呀!” “汪!” “我不是故意的。” “汪!” 从狗牙根的花丛中走来,一直躲得很小心很小心,可还是碰到了。雪花抖落,却往天上飞,飞得好高好高,高到二槐子和四条腿都看不见的地方。 “你飞得好高。”二槐子说。 “你飞去哪了?”二槐子又问。 哗啦哗啦,只是哗啦哗啦,落下不多,像诉说:飘去另一个荒地,另一个没人愿意印上脚印的地方。 “哇——”傻傻地惊叹出声,只把四条腿抱得更紧。杂色的狗毛在风中摆出各种姿势,它们也在欢腾。 “下雪啦!下雪啦——” “汪汪!” “好漂亮!” 太阳要下山了,像今早村口唐婶给二槐子的鸡蛋。小心地剥开,先一点点把蛋白吃下去,剩下一个完完整整的蛋黄。它好漂亮,真舍不得吃,看了好久好久,才把它掰成两半,他和四条腿一人一半。好好吃,那股温暖的味道,可以在他心里头待上很久很久。 好像有人,那个湖里。他慢慢地走近,站在小湖旁,傻愣愣地看着。 “你在看大蛋黄吗?”二槐子的话,总带着傻傻的味道。那人听见了,转过头来,是大槐树的颜色,二槐子一眼就认出来。槐树的眼睛,槐树的鼻子,而且,香也是槐树的香,好好闻啊。 “你是槐树吗?”二槐子问。 槐树的嘴巴分明笑了下,可是摇了摇头。二槐子不信,槐树的香不会骗人的。可他又忽然笑起来,不知道在笑什么。他把槐枝从破衣中抽出来,递了过去,露出白白的牙齿:“槐花,给你吧。” 安静地看着这个夕阳下的小孩,还有他怀里温顺的一条狗,她笑了下,她过来了。二槐子努力地倾斜身体,好把槐枝递得更远一些。她没有接过,她只是笑了一下,鼻子凑到了槐花前。好一个春末夏初,秋天的槐花鬼啊。 然后,奇怪,美丽的事情发生了。槐皮在脱落,一个劲地落,人有人皮,水鬼也有她的。皮之后,是血,是肉吗。不是的,都是槐花,满眼满耳的槐花。 还有槐花声,在呼啦呼啦的风声中如枝叶摇曳,噗啦,又噗啦。有个姑娘在唱歌,唱的是梧桐林子里散步,牵手,油冻儿的故事,唱的可好听,唱的可感人了。 白蝴蝶也噗啦噗啦,飞到了湖的中央,叮的一声,没想到能发出,落水的一瞬。它好像是槐花变的,它好像又变成了猫,它好像又变成了蘑菇。 二槐子没有看见,四条腿好像有看见一点。 呼啦呼啦风更大,连同二槐子手上的槐花一起,下了好大好大的一场槐花雨。 雨停,湖水荡漾着残阳,也许还有槐花的影子,也许还有槐花的记忆。都无关了。 因为离开,死去,忘记。 她从来都是安静地站着,别人是走到,她是等到了生命的终点,最后的一个黄昏。竟然,还有人过来,给了她一枝槐花。 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哪里有人记得。 如今,呀呀声远远地飞过来,落下一朵醒来的花,泛开一丝眼眸子的水纹,从中央到湖边,没有停,棒头草在荡漾。若是站得高,飞得高,也许就看见槐花雨的影子了呢。 “嘿沙,嘿沙,嘿沙。”一边轻念,一边印上小小的布鞋印子,一个又一个。轻轻地走到大古槐下,安静地站在湖面上,涟漪从她的脚下开始,仰着头,绽开酒窝,把两只小手张得老开老开。 “呀——”紫云式的呼喊,涟漪在蹦跳,了,好多好多的水泡泡往上涌,像一个个大大小小圆圆,汤圆圆飞起来,往树上飞,包裹住白花,想带着白花一起飞,可是白花不动,啪的一声,汤圆圆碎了。紫云笑得好开心。 麻鞋重重地踏在水上,有水声,可是没有一点痕迹。死结双腿一软,像烂泥一样躺在地上。最亮的夕阳,被夕阳染成金灿灿的天空,被吞噬颜色的云,黑压压的鸟,有一只落在好后面,不停地振翅,追不上了。死结就这样漂浮起来,脚站在地上,步子迈开了,他忽然想到,他想做一件事。 “好一树固执的槐花。”腊八走到紫云身旁,大黑痣和小红痣。紫云的眉心,小小的一颗朱砂痣,死结给她点上的。 “哪里固执了?”朱砂紫云偏过头,嘟起小嘴。 “不固执,不固执!”腊八哈哈大笑起来,汤圆圆飞舞得更快了,“洒家喜欢这样的固执。” 小布鞋染上一层紫晕,悬空一步一步走高,坐在了粗枝上。麻鞋跟着走,腊八没有坐下,他怕压坏了槐树。 “大黑痣不念经吗?”小朱砂问。 大黑痣变得浓黑,腊八哈哈笑:“酒梅那,洒家念过了,洒家不爱啰嗦。” “不一样的。”开心地晃着脑袋,“不一样的人,不一样的鬼。”小朱砂又笑呵呵个不停。 “大黑痣不念,那紫云要唱佛经。”忽然又变回镇静的她,镇静的朱砂,果然开口唱了,“梧桐林,梧桐林,是哪里的梧桐林呢?是白梧桐,还是黑梧桐林呢?还有这好吃的,香香的,又是什么呢?”唱得很欢,佛音仿佛化形,白花没有走,佛音反倒拉住水泡泡,跑去老远的地方玩了。 怀里抱着块方方正正的木头,西尽城中问木匠师傅要来的。小手把它举得高高,又放在鼻子下边,狠狠地吸它的香味。 “真有睡觉树?”大黑痣像眼睛似地眨。 紫云抱着木头,没有说话,一个劲地点头。 “睡觉是什么味道?”腊八自己也在想,他像紫云一样把大脑袋歪起来。 酒窝一直没有松开,还在:“轻飘飘的,像火枫林的红枫。” “这个红枫又是什么?”大脑袋更加歪了。 “火枫林的红枫,离开树,从来不肯掉地上,飘啊飘,一直飘,像不像睡觉?”大眼睛看过来,腊八的哈哈笑,又问道:“那最后呢?” 眼珠子转转,还是在笑:“最后呀,不想飘了,一把火把自己烧着,下一场很小很小的火雨。” “会不会,满天的火雨?”腊八的心思跟着紫云的世界,别有趣味。 “有。”酒窝终于停下来,小嘴嘟起来,“整个火枫林的火枫都把自己烧着了。” 腊八看着这个可爱的小妮子,小妮子的两只小手把小脸挤压得变形,说道:“有坏人要吞噬他们。” 腊八也挤压起自己多肉的脸,想起了许多往事,仔细一想,也尽是些吞噬,他又哈哈大笑。 大莽原,草木格外茂盛的原野,奔跑着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不会累,也不肯累,欢笑声,腊八也把佛经哼出声。大莽原的草越来越密了,到最密的时候,整个大莽原变成另外一个景色,所有的草木死去,又是新的一个发芽季。 大莽原的尽头,高耸入天的一座山,这里就是迦叶山,只有石头的颜色,一点草木的影子也没有。迦叶山的衣服,和它的脾气一样,什么天气,没个准信,草木也是,有时候疯了地长,有时候萧条无比,像现在这样,更为无情,干巴巴的一片到底。只像是一剑斩掉了所有情根。 横着身子往上跑,一直没停下,后来又摇摇晃晃地飘,飘了好久。下雨了,天又转晴,还差点下大雪。紫云才开始呼喊,雪立马停下,她嘟起嘴,往下飞去追雪花。 千佛殿,盛开在悬崖峭壁上的一朵佛花,虽有佛字,未必安宁。没有钟声,嘈杂声响,也有人想过来打探,可来的这个大和尚,似乎没人愿意招惹他。在他们眼中,这是个比他们还凶的凶和尚。 终于有树了,一棵奇怪的树,和这座迦叶山一样奇怪,一半是新叶,一半是枯黄。紫云扑到了树下,正正经经打坐,冲腊八道:“大黑痣,我在这里等下雪,等会你再来找我。” “这天气,洒家瞅着,不会下雪了。”大和尚说。 “你怎么知道?”小妮子问。 “洒家曾坐在这里,等了三十多年的雪。”大和尚又说。 “最后下了吗?”小妮子又问。 “一场小雪,大多还是雨。”腊八笑起来。 “那我也要等等看,兴许刚好又过去三十多年,要下雪了。”明眸闪呀闪。 “方才已经下过了。”腊八也到了树下。 “那不算的。”两只小手夹着小脸。 “在迦叶山,刚才那场已经是大雪了。”哈哈的笑声,腊八往上飘了。 “杀人山呀,杀人山。”这就是紫云打坐时诵的经文,还这般好动,暖暖地抱住身边的树,“你害怕吗,梅花好姐姐?” 这样的形状,这样的树叶子,这样的气息,会是梅树吗? “那可说好了的。”甜酒窝笑得如此欢,“我们是伙伴了。”抱得更紧,更美了。 这隐隐的,似破壳的沙沙两声,该不会真的是梅花香吧,这也太。还有,这沙沙落着的鹅毛,好大的雪啊。 迦叶山的山顶,遮天蔽日的一棵大魂树,经文声从这里开始,跑到外面遨游,最后,竟然又回来了这里。 佛殿中的一座,幽暗的颜色,走进来个人,瞬即阴冷下来,所有一切。 “师父。”听她道。 幽暗还是幽暗,她又道:“师父,腊八那个人。”还没说完,幽暗中有人打断她:“随他去。” 幽暗中另一个人的声音:“如来,冰蚕喂养得如何?” 手上一翻,原本阴冷的佛殿更冷了,洁白的掌心中凭空出现一只血眼,血意越发浓,如来眉间一皱,血眼中钻出来一只白蚕。白蚕有六尾,只差一尾了,不住地掌心上翻腾,结起厚厚的冰霜,可它逃不走。眉头又一皱,冰蚕不情愿地钻进血眼,消失不见。 如释重负,如来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尽是冰寒。再看她的脸色,亦是冰霜,看来这七尾冰蚕不容易伺候。 “泯天和藏地,最近可有懈怠?” “禀二师父,没有。” “那你去吧。” “徒儿告退。” 佛殿再次恢复幽暗,那缕寒意逐渐消褪,唯一有生机的东西也死去了。 “相五倒是念旧恩。”幽暗中又响起人语。 “妇人之仁。”而后却是叹息,“我也好想拥有。” “等到了。”另一种低沉的声音出现,“却没有喜悦。” 声音消失,一切都消失,安宁,死一般。 直到过去很久很久。吱呀一声,阴暗中仿佛有门,好浓的丹香,可其中多出的那缕,是血的味道吗?还有那忽然传来的一阵浓烈,呛人至极,其实入鼎之时,生命最后的,汹涌的一语嚎啕?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往事 2 子夜,刚下了一场雨,狗尾巴草大口大口喝着雨水,尾巴翘得老高。有一个尾巴除外,虽然也喝得饱饱的,可有蛛丝拉着它,好沉好沉,真快喘不过气来了呢。再细一看,原来蛛丝底下倒挂一只很肉嘟嘟嘟的小胖蛛。 颜色,今天的,小蛮她说,很想很想倒着睡。也就这样。更何况,女孩子嘛,撒个娇儿,说些好听的话,很容易成的嘛,一些事情,是伐? 嗯,嗯。一个个点头,接受小蛮的检阅,狗尾巴草挑起来挑起来咯咯—— 这是两个时辰前,两个时辰后的现在,很腰酸背痛的。 风吹草动,这棵狗尾巴草偏偏不动,怎么了,生气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你长得最结实,怎么选,都会是你的。还不心宽?没办法了,谁让你长得最俊,小蛮才选的你啊。尾巴登时嘚棱棱摇晃,看样子,也是颗调皮爱捣蛋的心。 就在一旁,李柱子盘腿坐着,天、地二气盘旋,可就是要分个你我,彼此嫌弃得很呢!一颤,又是飘荡起无主的风,笑依旧,擦了擦嘴角的血。 “小蛮,又要休养四五天了。”他自顾自地在说,小蛮也自顾自呼唧呼唧在睡觉。 咳嗽的声音,又挂下来一道血,胡乱地擦擦,一半躺草地上,一半在白花花身上。雨刚停不久,满天迷蒙雾又雨气的,月色刚刚爬出来,像才睡醒,也是朦朦胧胧。哼起稀奇古怪的小调,这月下的小年轻。歌是二师兄编的,听得久了,柱子他也学会。正在想象,歌谣里发生的,黑壳蜗牛和月亮比风流的事情,不觉笑得开心,也唱得越发尽兴。小蛮唧唧抗争,梦里头嘿哈嘿哈打拳。可气愤了呢。 不过话说回来,这其实是一个美妙的故事,算得上“佳作”二字了。另一说,这样挥斥方遒的故事,除了江风流,还真没人想得出来。 嘿吱嘿吱织布,月亮一点一点爬出浓云,嘣咚跳一下,只说你最美。就这样,“啊”地轻喊一声,结尾。依旧望月,深情地看了好久。 只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后又看月色,才轻轻解救。狗尾草沙啊沙啊可摇晃,可开心了。它终于重获自由了。它说一些又一些的感激话。却。 “唧!”小蛮就很不情愿了。只肯半睁开一只小眼睛,很迷蒙,很可爱地眨了一下,小细腿一半不动,另一半一直在捶打,在抗争。 “炼丹了。”轻轻。 “唧。”有气无力。 “炼丹了。”还是轻轻。 “唧唧!”好起床气啊。 “走了,炼丹炼丹去了。”只伸手捏了捏更加长肉的小蛮,真的是好软绵绵,也真的是无法啊,小蛮就是能吃,而且,吃的上面,小蛮从来不听话。无论是谁,说什么,她都是唧唧唧唧摇脑袋:不听不听。 “这回的丹药,味道可好了。”这样说。 咕隆。两只眼睛都睁开,瞪得大大地,质疑地,很摄人心魄地看过来。李柱子一笑,又捏了下她的小脑袋,很郑重地点头。 “唧唧——”这下可不一样了,那个书痴一般的劲头啊。啧啧啧。 心里头那个憧憬,开心啊。小蛮知道的,李柱子和她不一样,李柱子不会撒谎,所以肯定真的真的很美味。好想吃呐呐啊。唧唧唧唧!反倒百般催促李柱子起来。 这是去丹房前,到了丹房之后,情景是这样的:哈吱哈吱,只是哈吱哈吱,不停地往嘴里填呀喂的。你质疑地说起,先前那样劲头的她跑哪去了。她唧唧唧唧,她是这样说的:因为睡饿了呢,睡饿了当然要吃饱,哈吱哈吱,不吃饱怎么能好好地,认真地炼丹呢。哈吱哈吱。 她甩出的是这样的理由,她这可是明目张胆要偷懒?嗯,废话是的。不过,她真是个衣食无忧的小胖子啊。她的面前,松子配甜馒头,她的最爱,堆起半人多高一座小山,还有,好大一茶罐的饺子汤温热着,这也是她的最爱。不免,嗯,同样是的,她的最爱,很多很多,一万种之多,足足有。哈吱哈吱多咬几口,小蛮继续呐呐呐,唧唧唧地说着:小蛮可喜欢师娘了,师娘也很喜欢可爱的小蛮的,呐呐唧。给小蛮做很多,嗯,很多很多好吃的。唧唧。她张开着肉肉的怀抱:师娘就是对小蛮好,还单独给小蛮留很多,小蛮饿了,小蛮猪只要走进伙房。不是不是,小蛮怎么可以叫自己猪猪呢。嗯嗯。点着头:肯定有吃的。师娘可好可好呢。唧唧唧唧抱得很紧,只把那茶罐子当作她最好最好的师娘。 李柱子见了除了摇头摇头还是摇头摇头的。唧唧唧唧,还在念叨着,这小胖蛛:而且而且,冰阁子里有小蛮最最爱吃的酸酸小梅子,还有嘎吱嘎吱咬起来很脆脆的冰糖葫芦,好甜和好酸嚼在一起,好好吃的呢。还有,啊呜啊呜大口吃着,边说:蒸笼里有甜甜发糕,有甜甜蜂蜜馒头。最重要的,都是她最喜欢的猪猪,也就是小白形状。好开心!唧唧—— 她彻底放纵,欢呼,嘶吼起来。唧唧—— 并且啊,呜呜呐,呜呜呐,边吃边感动着,叮叮咚咚掉落好长的一串眼泪珠子呢。 李柱子见了还是摇头又摇头。打断她了:“小蛮,开炉了。” 她“唧”地答应一声,轻轻擦拭眼泪,照旧先啃它七八下馒头,再小腿一动,一根蓝意的蛛丝飞进炉火,炉顶已经悬在半空。她总不会忘记一些事,边吃边唧语,又在邀功了。李柱子的手伸过来,在她的脑袋上捏捏,她颇为开心。此外。 “小蛮真厉害。”没有东西,会比这么一句话更来得实在,更让蛛欢喜。 “唧唧唧唧!”至此,小蛮彻底身陷陶醉大海无法自拔。李柱子已经飞去丹炉旁,灵弥盒中取出几味灵草,催促了下,小蛮才饺子汤的海洋中醒过来,把炉顶合上。之后,每隔半个多时辰,李柱子又会让小蛮开起炉顶,他再添些灵草,如此往复四五次,渐安静下来,只剩炉火的倾诉。一间丹房。 一夜的炉火,不孤单的,说出来就好的。而且,还有小蛛蛛,还有小柱柱的陪伴呢。 天明,丹香飘散,咕嘟咕嘟咽了咽,小蛮她。很傻乎乎,很垂涎地笑起来。看样子,今天的这炉丹药确实很诱蛛蛛啊。唧唧声不止,还扭动全身,期盼又期盼。 “这回炼的是混丹,我也没有把握的。”可李柱子这样对她说。 又一个紫云,自顾自地摇头,一副不依不从的样子。小蛮更甚,这架势,这拨浪鼓似地不停摇头,一万个再一万个,打死了也不肯的呢。 混丹,顾名思义,几味丹药炉鼎中一同炼制,前不久柱子才开始尝试的。此法,主丹与辅丹相辅相成,成丹的概率大了不少,随之而来的,炼丹过程变得繁琐,不单火候变幻难掌控,又需凭着丹香往复加灵草,甘露等等。好在,此次只是两丹相混,要不,不折腾死人不罢休啊。 “小蛮,你先睡一会,待会儿我叫你。”这般说。 小目中透着执着,死命地摇头,她要将困意和小饿转化为等待,甜蜜的等待。小细腿抖动着,一副准备开吃的样子。 “只能吃一颗的。”却说。 小眼睛瞪得大大的,只温柔地看过来,却忽然,哗啦一声!小脑袋一下子垂下去,显得很失落。紧接着,小细腿毫无力气地动几下,再动几下,才缓缓抬头,带着最后一丝期待,还是很温柔很温柔地临近。那一阵深情来袭啊,简直恍惚之间,看到了满月之湖,还有眸子深处,如水一般,一片奇光啊。 “不行的,吃多了,就影响小蛮长大了。”终究还是这样。怎样呢?铁石心肠啊哈哈。 呱啦!小脑袋再次垂下,连着小屁股一起,垂头丧气地坐地上。叼着思甜草的风流大侠哗啦啦唱戏来了,今天他起得还算早,弯刀盘绕脖子上,显峰百姓那儿搜刮来思甜草,分了小蛮一根,小蛮也咬在嘴里,无力地发出唧儿一声。 “小蛮郡主你怎么了!”猛地跪下来,直至趴下来啊,这江洋大盗! “唧。”小蛮还是很无力地说出这样一句。 “你到底对我的小蛮郡主做了什么!”这动不动就去掐师弟脖子的好习惯,真是好啊。 咳!咳!那边瞬间伤残如斯。 “师兄也替你伤感的呐!”只又趴下来,算准了小蛮的点头和唧声,只深情地道:“是不是爱透了最最最好的,你二师兄我。” “唧。”小蛮真的点头和答应了。 “哇——”这噼噼啪啪满七玄山的烟火爆竹,搞什么都不晓得,你以为这是在花轿,这是在成亲啊,真是的! “哎呀呀——”彻底不得了,那情火滔天,宫宫咣咣四处爆破的。 “小蛮小蛮,你终于情窦初开,你终于开始承认,深爱着你二师兄了呐——” 唧唧唧唧,小蛮已经活过来,小蛮正在否认,小蛮正在打他。 “小蛮,二师兄也好爱你喏喏——”真的是不怕疼啊。 噼噼啪啪!咣咣! “呜哦。”还在猴子似地欢呼,“小蛮,二师兄爱你哟。” 噶儿。这时候的小蛮抱起来整个大炉鼎。准备地球上投。 “郡主小蛮——”有人发出这样的嘶吼,“不要——” “哟好。不错啊。”无辜百姓来了,峰百姓感叹:“看来起一大早,在山上转一大圈,被圆环架脖子上,却一切都是值得的。”滴嗒嗒泪洒,折扇摇起来,只跳到了炉鼎上,鞭炮嘣啊啪的挥舞,甩动,“师父师娘师兄师姐,小峰峰出息了!小峰峰成就一棵定情思甜草了呐——” 这一个个的,着实让人头疼啊。 “好了好了,不要闹了。”那老大哥说。 “师兄你这样不对唉。”李玉儿温柔地朝吴大义看去。吴大义觉得不好。这时候的吴大义听得呼儿一声,有人跳下炉鼎要变装!不好!他得赶在那声令他一宿睡不着觉的“吴师兄”出现前!所以他喝道:“好了好了,快继续闹——” “师兄啊师兄。”李玉儿又温柔地看去。 “我都这样了。”老大哥一肚子苦水。 “我是夸你啊,师兄。”李玉儿温柔地说。 “师兄你要注意身体,注意休息啊。”显峰媚眼了老大哥一记,“师兄你都成惊弓之鸟了呢。” “还不是怪你们几个。”老大哥顶着浓浓黑眼圈,很委屈地说。 “哈哈。”“嘻嘻。”总这样一天天开心啊。 “唧唧。”闹够了。小蛮软绵绵地扑去她真正爱的,她的好师娘身上。唧唧唧唧,这颗肉球就知道撒娇,但是可是,这并改变不了只能吃一颗的结局。唧唧唧唧,还在撒娇。 “小蛮!不要——”那边的戏瘾魔王还在沉醉。李玉儿一句“差不多就行了”,梆的一铜锤,安息。 至此,七玄山一分为二。伙房宗的,楚义和玉儿跟着师娘离去;丹道宗的,江洋大盗和无辜百姓选择跟着师父,其实是补个觉,各自一根思甜草,横在丹房的地上,并不是如同,分分明明,彻彻底底两头死猪。一个不小心,呼声只又泛滥,小蛮嘣咚跳过去捏住江仁明的鼻子,可是横捏竖捏都没有反应,小蛮就用了两颗牛粪丸子塞住。唧唧唧唧,小蛮开心。 太阳在爬,黑壳蜗牛也在爬,月亮还没出来,可也离得不远了。丹草成丹水,水化雾,四处飘香,雾又结丹,像一颗果实,不采便碎去的果实,好生娇气。 “小蛮,起丹了。”终于! 等的就是这一刻,重重一声唧语,原地一蹦跳,信心满满呀。李柱子笑了笑,捏了下小蛮,小蛮斜目而视,不与他为伍的意思。可不一样了呢!她现在是专注的小蛮。摇了摇头,两指一动,悬空转着圈的血鼎缓慢停下,一只黑壳蜗牛爬得累了,躲在蔷花下睡觉,恰好同一时。 “小蛮,起炉。” 不用他说,小蛮可是行家了呐呐!唧唧,细腿中蓝光一闪,血红的炉顶早就分离炉身,自然丹香四溢,满眼蜂拥而出的微黄丹雾。李柱子脚下一轻,已在悬空,小蛮跟上,目中仍是专注,平常时候的顽皮劲,左边右边上上下下找了好久,愣是没找着。 清风过,看到了丹雾中丹药的一点痕迹,小蛮欢声不止,专注的换成了李柱子:“小蛮,稳住心神,我一收丹你就再次起炉。” 小脑袋点点,柱子又是手上一挥,风变大,立时在目,二十余粒黄中带点微红的丹丸摇晃着小脑袋,它只有脑袋。小蛮也在摇晃,李柱子手又一翻,多出一只白色瓷瓶,左手一带,丹丸化作一线只入瓷瓶。小蛮也有动作,细腿轻轻一摆,最上层的天鼎炉身分出,和悬空的炉顶契合,只又化一。 这时,爆发小蛮“唧”的一语惊声。地鼎炉身中,十四粒色泽鲜亮的灵兽丹赫然在目,又是蹦蹦跳跳跑进瓷瓶中睡觉。接下来的玄鼎,出乎意料地,竟有八粒更大一些,沾染丹纹的此丹,这一回,连柱子他也难掩喜悦之色了。 “小蛮,我们都稳住,不能大意。”双双猛地点头着的二人。不免:果然小孩子,小朋友啊。很容易就开心,哈哈嘻。 辅丹过后,就是主丹了,手心中渗出不易察觉的一丁点汗。丹炉分鼎,明明一样,可就觉得好慢。出来了,一缕又一缕的纯白丹雾,带着期待,缓缓带起一阵柔风,目光不离半分。看到了,看到了,有丹药,有丹药,成功啦——洁白如玉的五粒白玉丸,安静地躺着,透着一种熟睡中的红晕,都舍不得吵醒。可是可是,还是得轻轻地让它们睡进小瓷瓶摇摇床。 没有更满足的了,即使往下的朱鼎和赭鼎炉身尽是丹水,这一回也是个大丰收。心想于此,有人傻乎乎地笑起来,说道:“小蛮,我们继续。” 小蛮乖巧地点头,黄鼎炉身腾空,同是几缕白色清雾,然而,在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中,李柱子他分明看到了朱鼎中,熟透了的,真的雾果一般,丹丸两粒。 “小蛮,又有丹药,又有!”他也忍不住惊呼了,小蛮的小眼睛瞪着,她好久没见这样的李柱子了。跟大蛟山那会一样,开心的时候惊呼着,只差蹦跳了。 好端端地把丹药放在手心上,深深闻了一记,好香。小蛮蹦跳上来,也闻一下,趁着丹药还湿漉漉的,用小细腿蘸了一下,放进小嘴中,唧地一声,摇了摇头,不是她的菜。 “这是给师姐和师娘的。”李柱子也笑起来。 深吸一口气,朱鼎慢慢离开血炉,白雾弥漫,就像是清晨站在白花花上,清风拂面,凉雾梦游。虽然梦游,可是那一条泛着红意的丹纹太过刺目,一下子就醒了,听到了尖叫声,来自李柱子,还有小小小蛮。 和大蛟山那会一样,手舞足蹈,扭动全身,这个时候,大黑也会蹦跳,可惜它现在不在。红光一闪,小蛮变大了,这样子舞动巨腿,更有意思些。 惊呼声,来自李玉儿,又有两声,自是江提辖和陆提辖,他俩就爱瞎凑热闹。玄风厅,手拿那粒熟透的白玉丸,李玉儿拍了拍小师弟的肩,满面笑意:“不错,不错,进步很大。” 这一会儿,江仁明终于可以明目张胆地轻蔑一下了,冷道:“这些个女人,唉,保驻容颜的丹药,胜过一切功法啊!” “那师娘怎么办?”显峰有意打岔。仁明回瞥他一眼,冷道:“师娘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不依不饶。更加怒目,再道:“我说不一样,便不一样。” “我偏要一样,你能怎样?”目中毫无惧意。 “比划比划?” “比划比划!” “好,有志气!”随手拿过一个白瓷瓶,细眉一挑,“为兄有为兄的姿态,让你!单的,还是双?” “推让就是矫情,单!”八字胡抖动一记。 把白瓷瓶举高,有意地让大伙儿看到全过程,嘴中又道:“诸位道友可看清了,开!” 扰了丹丸们的清梦,一粒又一粒地打滚出来,到了第五颗的时候,无论再怎么晃动,甚至将丹瓶倒转过来,没有了,就是没有了。 唉声叹气,神情倒还是严肃,只道:“说吧,怎么个惩罚法。”可见赌品。 八字胡分明振翅一般在舞动,朝他一笑,不屑一顾之摆手,只道:“大爷今儿个高兴,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 自顾自地摇头,一副英名毁于一旦的气氛。虽说不用罚,可也得稍加表示表示的,他二人之间的比划,向来如此。只见江仁明强颜欢笑,深情地起身行它一记万福礼,并柔美地抛出一语:“多谢大爷!” “哈——”玄风厅中尽是笑语,除了小蛮,她一个人坐在木桌上,抱着一粒最大的灵兽丹,闻呀闻,看呀看,小目中写着满满的不舍得。吃了就没有了,要等一天,好煎熬啊。可是也要吃下去啊,不然就浪费了。透着惋惜,缓缓地把小嘴贴在丹药上,神情立即变了,像入魔一样,又像是做着一个美妙的梦。 晚上来得快,白花花旁,躺着一个又一个,不仅如此,还有一床又一床的棉被。小蛮执意要睡在这,更能做好梦,而且,她还要小柱柱把被子搬来这里,今晚上,她要钻进软软的被窝困告。然后呢,抄起被子,草上飞来,江陆二提辖,紧接着,腾云驾被,李玉儿来了,再然后,老大哥也拖着被子来了。后堂的大被子来得最迟,可也不差多少。 乱套了,一片狼藉的被子,被扔来扔去,像云朵一样。你踹我,我踹你,被窝中摔跤,压牛屎,通通出现了。李玉儿钻进师娘丁茹的被窝,吴子鸣惨绝人寰地落单。 “师父,弟子对此,深表同情。”没大没小的江仁明。 “师父,我也是。”甩都甩不掉的显峰。 平缓的呼吸声摇曳在浓深的夜意中,小弟子睡着了,看样子真累了。大伙儿把声音放轻一些,可吵闹还是继续着,因为小蛮的顽皮意又被激发了。 另一个地方,冷冷的月华石,足够亮了,油灯还是被点着,冷冷的火苗。蒲团也是冷的,就是坐在上面一万年,蒲草还是凉的。 闭着眼,安静地坐着,很久很久了,忽然睁开眼,急切地回头,久久地回眸。终究还是起身,走出这间石室。长长的石道,只有冷冷的光芒,不知道来自哪。一直走,一直走,石门向上打开,原来是夜晚,没有人,目光安静地停在石门前。 云霞峰上云雾峰。云雾峰最多的就是云雾,可竹林是云雾的尽头,过了竹林,从来没有云雾的,除非沾在人身上,才被带到这里。但是,没有人影。 有风吗?现在没有,刚才兴许有。 “是你吗?”看着夜,悄然无声的夜。没有人回答,怎可能有人? 还是看着夜,月影倒映在湖水中,离得远,什么也没看见。目光又到了云雾上,错落地睡着,仍旧什么都不像,可她还是想到了竹林。慢慢地蹲下身,竹子一样的手,云雾真的像一片竹林了。 山间没有路,也没有竹,到处是白色的死石,还有黑苔。为什么叫死石,它没有灵力,世间的自然气,不关它的事。那它是生,还是死? 没人知道。 青苔总喜欢大伙儿在一起,黑苔不是,一块死石上,最多只有一棵黑苔,如果有两棵,两棵都得死。一棵黑苔,小的不能再小,可它的花,像百合那么大。小小的身体,顶着格外大的一朵花,在风中摇晃,倾斜,没人帮得了它。 山崖的尽头,横生出来一块巨大的死石,光秃秃的,只有白。现在多了颜色,一点青意坐在它的边缘,暴露在这月色下。满月了,紫云肯定又在钓满月,一想到紫云,整个人变得闲散许多,腿悬空,手反撑在死石上,凉凉的,可是身上不冷。紫云还说过,要跟李柱子一起出去玩,也许,现在钓满月的人中,就有李柱子。 不自主地,笑了起来。又摇了摇头,盘腿坐起来,最后看了眼满月,闭上了清眸。这一闭眼,醒来之时又不知是何时。 月亮在变大,在变小,在变浓,在变淡,这一切,都没有看到。月亮过了,有太阳,太阳下山,染红了整个云霞峰。黑苔开花了,花的味道称不上香。下雪了,云霞峰这里,每年都会下雪的。 堆起一个雪人,你说是谁堆的它,它好像一个人呐。是不是听到了笑声,在刻上眼睛,鼻子的时候,因为一桩很好笑的,舞狮郎的事情? 总是在变迁,可死石上的青意没有,她就这样一直坐着,分别不出是沉睡,还是冬蛰。远远地看着,就像是一个人的云崖,一个人的一生。 最好别是一生,太过孤单了。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往事 3 七玄山,古松树下,依依惜别修炼成精,跳动着。变大了一些的小蛮,幽蓝小目中满是不舍,可她和紫云说好了,要去找紫云玩的。而且,她还有另外一个,小小的,再小小的心思。 “差不多了,都塞满了。”又使劲往里头挤进两颗松子,李玉儿这才把圆鼓鼓的芥子挂到小蛮脖子上,“不够了,就去集市上拿,记得留下些银两,都在芥子中的。” 乖巧地点头,又扑到李玉儿怀里,还有最好最好的师娘。原本舍去了江仁明,奈何舍弃不掉,他自己水蛇一般扭来,趴在小蛮跟前,又开始了,他二人的窃窃私语。 麻袋里也在私语: “好耶——” “出去玩咯——” “说话算数的,小蛛蛛带我们出去玩咯——” “是大胖蛛(猪)!” “小心大胖蛛听见,不带我们出去玩了。” “就是就是。”“呵呵哈哈嘻嘻。”麻袋里的动静,很是大啊。 麻袋外面:咻啦啦漫起,如此单纯的一双小目要说再见,那等奸邪唉,只一瞬间。 “别又灌输你的龌龊!”啪地打在手,不够,背上、肩上皆中招,把小蛮抢在怀里,“别听你泼皮师兄的,吃东西,不管是在哪里,都要给银两的。” 李玉儿果然是李玉儿,江仁明也还是江仁明,丝毫未有败阵,只往后飘然一跳,背靠大古松,搔首弄姿,把束发绑得更紧,更高,笑道:“离别之时,总要以更风流的姿态面对。” 全身一抖擞,朝小蛮抛了个媚眼,眯眼道:“小阿蛮小郡主,是不是觉得深爱着的,你二师兄我,愈加俊美了?” 小腮帮鼓鼓的,然后拼命地往外喷,又是咳嗽情状,分明是相反的意思,可江仁明硬要满意地点点头,笑道:“果然如此,呱哈哈——” 奸邪的笑声像打颤的琴弦声,忽然,头顶上的古松一震,落下来两颗大松果,正巧,双双打在他仰笑着的脸上。还咕噜噜管上,那鼻孔。宛若之前又之前,两粒可爱又动心的牛粪丸子。 笑声噼噼啪啪更浓了,不得不佩服江仁明的功力深厚,又听他美美地道:“连上苍,都妒忌我俊美的容颜了唉。” 砰,砰,砰,好多经受不住,应声倒下的身影。 身影就像是倒影,水中一晃,换了个地方,七落殿,也换了人,一道蒲团上的背影,原来是掌门叶子凡。 “禀掌门,七玄山的弟子李柱子带到。”带着李柱子进来的二人中,其中一位上前道。 只是静,唯有青铜大鼎的身影,它的烟,迷蒙,缭绕。更静了,方才的两位弟子已经不见。 “以后,你就随你尹长师伯待在七落峰上。”清雾未动,蒲团也未动,身影明明刚刚还在,可就一瞬,似变幻无穷,“不必拘束。” “是!”果然愣了下,李柱子的声音才出现,“掌门师伯。” 清雾还是不动,可人影在变虚,在飘,李柱子仿佛也变得摇摇晃晃,但他一直跟着,跟着那道似不见,可还有踪影的人影。 一扇门,还是一扇门,木门之后仍是木门,让人记不清。阴阴暗暗的回廊,木门忽然不见了,成了酒坛子的形状,好多,四面皆是它。 忽然,李柱子回头,还是酒坛子,有一种紧促,让人担忧的气息。他加紧往前走,可他分不出方向,掌门的气息没有了,他找不到那道影子,仿佛再也找不到。 阴凉,经脉中的鬼气动了,他变得越来越冷,在一个转角,在一个好大的石雕前。他看着石雕,粗粗的巨大人形,没有面目,没有生机,仿佛就是写在他眼前的,一个大大的死字。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有何事?”终于有生的气息了,一道飘忽不定的身影转过头来。 愣着,过了几瞬又一个劲地摇头,还傻傻地笑起来道:“禀掌门,没事。”可那层冷汗,没那么快消失的。 叶子凡点头,继续走,李柱子也跟上,经脉中微微刺痛,过了好一会儿,凉意才淡去。 殿前,白烟化雾,青铜大鼎旁站着个苍衣人,一手执剑,似杀意腾腾。殿内走出的两位弟子赶紧拜见,听到:“七落峰五代弟子无克拜见吴长老。” 这位吴长老点点头,把手贴在大鼎上,这两个鼎,一个无比烫,一个冷得离奇,他只是笑笑,往石阶上走,手上的剑消失不见。 “掌门带李师弟去内殿了。”一位弟子说道,可吴长老还是继续往里走。 这七落殿,长老等人自然是随意来,随意去,他们这些做弟子的,可管不得,顾着自己离去,凝灵力去了。 大大的一个道字,点燃两支高烛,蜡烛如墨,这种黑蜡虫织的黑蜡,短短一截,便可以燃上万年。 “燃尽。”他忽然说道,他想到了两支黑烛死去的时光,那时的叶落门,那时的七玄山。 就这样一个人立着,仿佛想要等待烛火消失,可是,等不到的。他的目光总算动了,从烛火转到了蒲团上,微微地,虽然不想,还是皱起了眉。 另一处,酒坛子终于到尽头,一座古朴的后院,小屋舍,碎石铺的甬道,沙沙声响。 声响就像是山谷的回音,延续着,似有人语声,可看见人影的时候,已在甬道尽头,石门前,“古丹”二字。 石门开,温火之光,石门关,山腹空道又变寂静。一道立着的人影,死寂许久,忽然哼起了小调,独自走去。 石门看见了,可它并不打算告诉丹火,丹火开心地跳着舞。炉鼎的影子,高高大大,也在跳舞,它动了吗?还是,仅仅丹火在飘扬? 人影也在飘扬,一道跪下来的人影,还有一道格外静的人影,为什么炉火动,他的影子却是静的? “子鸣也是的,硬是要塞个弟子来陪我这个老家伙。”回荡着笑声,大有轰轰烈烈之势。 “弟子也喜欢。”相比笑声,这个声音就太过斯文,纤细了。 “哈哈——”炉火跳动得走火入魔,“真的?”一个蓬发老者,把眼睛瞪得大大,圆圆,好一副吃惊。这等美景,不多见,不多见啊! “真的。”这弟子也是纯真,头点个不停。 果然,一个人虽也是妙景,可再添上个人,更有趣起来。 “起——”猛虎下山,却抖耗子似地晃个不停,后才大袍子一甩:“是时候,往事继续了。” “可是。”单纯的孩子就是好玩,“师娘说,这个事,不能当真。” “不打紧,不打紧。”没有什么可以挡住他了,摆摆手,一抹微笑荡啊荡的。于是,丹房中唯有笑声,还是如雷轰响的那种。 好巧,下雨的七玄山,雷声点缀,电闪美妙一笔,又一笔。 “师娘,师娘。”剥着花生的李玉儿连叫了两声,手拿花生,一动不动的丁茹才反应过来,笑起来,“师娘,你怎么了?” “总觉得今天有坏事要发生。”望着七落峰方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呵呵——”李玉儿仿佛也猜到,笑得开心。 “什么!”“是什么!”突如其来的两道身影,这难道不是顺风耳? “是迷竹林吗——”问就问吧,非要尖着嗓门这样喊出来,多难听,多折磨人啊! “迷竹林——小峰峰来咯——”另一个,差不多,差不多的。 迷竹林,正是迷竹林,在许久以前,它记得的。 月下美景,情雾半遮,花丛中,尹长悄悄躲着,拨开一点狗尾巴草,一点蔷花。沙沙,有人来了,越来越近,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就等着他俩呢。 嘿,都这么久了,怎么还一点动静都没。撑着的手越来越酸,可又没法动啊,心道:“这个子鸣,真是磨蹭。” 正想着,哗啦一下,茹师妹急了,瞪着子鸣,那片寒光,真是照亮整个迷竹林啊。子鸣这小子,真是个蠢驴,这会儿了,还一个屁都没有。唉,花丛中的叹息声。喝出一声,茹师妹转身便走。 “师妹,等。”说了半句,又断了。 “真是磨叽!”狗尾巴蔷花海中有人轻道。果然,师妹还是这个性子的师妹,再不搭理,走自己的。 “茹儿,我,我。”瞎犹豫个什么劲儿啊。 “阿侬欢喜侬啊(我喜欢你)——”唉,总算喊出来了。 寒光没有了,只有柔柔的月光,柔柔的眸光。眉目相对,安静的夜,深深的情。 “哈哈——”偏偏这个时候,响起一阵不合时宜的疯子笑,也怪不得尹长,他实在是憋不住了。他还在捧着肚皮打滚,丁茹已经横剑过来,抱头鼠窜,鸡飞狗跳! “你师娘啊,当真是狠心,那一回,我差点死在她剑下!”事隔百年,那一夜的狼狈和心惊历历在目,尹长摇着头,一脸苦态。不过转念又是一笑,乐道:“子鸣这个楞头瓜,居然也会说情话,倒是好玩。”说这句话的时候,尹长也回到了小孩子的天真。 李柱子就坐着一旁,两手环抱双膝,头搁在上面,傻乎乎笑着。尹长突然转过来,发问道:“小六六,你有心上人了没?” 不是排行第五吗? 瞬间绷紧,脑袋抬起来,可是摇了摇头,笑起来:“还没有。” “这个年纪,该有了才是。”尹长沉思,发出咝咝之声,“我那会儿,都跑去人家山门前告白了。” 眼睛瞪得大大的,李柱子一脸吃惊,发出一声惊叹:“师伯好厉害。” “哈哈!”明明笑得这么开心,这么浪荡,却说着:“大逆不道才是!”还不够,这勾肩搭背的,如此狂放行为,作风,分明一个老了的江仁明啊:“也是你这般年纪,我被你师公带着去清虚观,哇——” 开始他的独自赞叹:“万人之中,我就这样看到了秋师伯,我也就这样喜欢上了,最美丽的秋师伯。” 笑得更欢了,似乎想到了更有趣的事:“你要知道,秋师伯比你师公还年长两百多岁。”开始掐指头,可指头哪里够,他却仿佛数出来了:“那是整整大了我四百多。” “这种喜欢,原是大逆不道的,我不在乎。”一人说,另一人只就安静地听着,心系其中,满脸担忧,“我一个人下山,就这样开心地跑去了秋无山。” 他肯定是无比开心的,当时,此刻的他也还是这样:“我站在秋师伯的木屋前,吧啦吧啦说着,一大通一大通,我想了很久很久的告白话。” “然后呢?”这个弟子完全走进故事中了。 哈哈大笑声,伴之:“秋师伯当时气炸了,把我打了一通,轰出了秋无山。” 没有征兆,笑声停下,他眼睛中光芒也黯淡,像再不可能出现的苏醒:“我问过掌门师兄,秋师伯她,不在人世了。” “啊?”轻轻一声惊呼,小弟子捂住了自己的嘴。尹长反而笑,拍拍他的脑袋,又道:“那都是年少时候的事了,其实后来。”光彩没有回来,可黯淡,亦是一种光芒:“我自己也差不多忘掉秋师伯了。” 点着头,可眼中只是疑惑。 “你年纪还小,以后就会明白的。”又是笑声,笑声又停,“你师公,白衍道人他。” 不自主地,小弟子坐得直直的,一只手拍拍他的肩,让他放松些:“发生了的事,到底发生了,你还有一个大师姐。”像是一缕轻微的笑声,但听起来又不像:“她叫清清。” 眼睛瞪得大大,一时失口,问道:“师姐还在吗?”话一出口,后悔了,尹长冲他摇头:“不在了。” 慢慢地低下头,看着丹火,丹火变得好安静。 “你把妖鼎祭出来。” 血光一抹,妖鼎长大,靠近的手,手变成血色:“小妖,你还记得清清吗?” 血雾在颤,浓的厉害,甚至恐怖,织满那一整只的手,还挂下血丝,它记得的。 “人活着,单单那句模糊的掰掰(伯伯),我知足了。”人影变得模糊,还有目光,仿佛有一个影子,烧着的影子,让他颤抖,让他害怕。 “那时候,师父嫌我毛手毛脚,不让我抱清清。”开始回忆,开始欣喜,“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我太喜欢清清了,那些猴性,一下子都没有了。” “再也没有了。”痴痴地念着。 “迷竹林。”他笑得更开心,“清清最喜欢迷竹林的风声。” “所有的风声,清清都喜欢。”他越说,眸子越清亮起来,“清清还说,她其实是一片树叶,她只是来听风的。” “我原以为清清只是胡乱说说,可是。”像是自责,深陷其中。 “丹道中存着这样一种人,托丹而生,她本身就是一粒无可挑剔的心丹。”话语断,话语又续:“清清就是这样,还很小,丹道中无所不能。” “我本来,最不喜欢的就是炼丹。”又在傻傻,丑丑地发笑了。 转过头,看着身边的李柱子,道:“我们也有预感,只是不愿去相信。” “清清下山,到处奔跑,呼喊,我们陪着她,还带回了一只皠(cuǐ)若(rě)鼠。蛊孓(jué)送清清的,这小鼠本来就痴迷丹药。一时间,七玄山上到处是小鼠和清清的打闹,可有一天,这声音消失了。” “消失了。”忽然不说话了,只是看着石门。那里并没有微光透进来,有的仅是空道中唯一的暗,这暗撒的到处都是,杀死了人的眼眸子。 暗了好久好久,才有一颗火星:“七玄山上,什么都乱了,连师父都乱了。我们下山找,可找不到,后来,蛊孓的一位师弟来到七玄山,我们才知道,清清去了回风谷。” 仰起头:“古风林的人,被世间避着,他们也避着世间。芴虫先母,一个丹门前辈,可她是以人为丹的。我听说过,芴前辈也是一粒心丹。” 血雾停下来,像暗光一样黯下去,该死的都死了:“我们到的时候,只有一鼎血炉。”手到了小妖鼎的身上:“炉火漫天,烧着一切,哪里都是血。” “我感觉的到,清清还在,就在我们的面前,看着我们,还在笑,我听到了笑声。”两手抓住脑袋,扎进去了吗? “好像有刀,到处横飞着刀,割着清清,杀害着清清。”眼睛变得好大,有血光,血雾侵占了它,“那不是风,那是刀子。” “我挡着,挡在清清面前,可是。”又只剩下黑暗,那个小弟子的手伸过来,握住了这双树皮一样粗糙的手,“我什么也挡不住,我什么也做不了。” “我一无是处,疯地跑过去,掐住芴前辈的脖子,可她早就断气了。”没有风,可有风的声音,血雾翻腾,人在哆嗦,声在颤抖。 哆嗦得更厉害了,脑袋低下来,两只手狠狠地抓着它。松子落下来,比风还轻的声音,噗达,又一声噗达,像雨,眼泪在掉。 “清清不在了,师父也再没有回来。”声音停下来,缓缓地,却笑起来,“师伯我哭的样子,是不是像陈年佳酿一样醉人?” 愣了不止一下,小弟子死命地点头。 “哈——”尹长也笑出来,像是信了。手上清烟一道,转瞬即是冰镜,深情地看,只在赞叹:“依我看,这陈年佳酿,当之无愧!” 笑声更加猖狂,却忽然道:“是不是想问你师公,却又怕?” 看到的是,李柱子乖巧地点点头。简单的眼神中,传递的东西也是简单,只是担忧,关心。 “师父他还健在的,子鸣他常下山找。”又是笑声,又是沉默不语,“子鸣是个乖孩子,一直都是。”反身躺下来,微微偏头:“当初,差一点,其他山峰的长老就来接管我们七玄山了。” 自顾自在深思,自顾自在摇头。 “小六六,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忽然清醒过来。 顿了好一会儿,才有声音响起:“师伯,真有人变成烟缕的?” “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她,可总有人,会是她。”双手一撑,回归坐着,“这世间,一直有着尘外之人,他们也在大界,他们未必属于这里。” “你听说过幽尘之人吗?”他又问,小弟子只是摇头。 “古幽浮沉也可来到世间,聚魄化形。”手抚摸血鼎,又变小,成了小妖,“只是,终究是浮沉,也许有因,但未必有果。” “师伯希望他们有果吗?”天真的小弟子想到了含香树,他更加确信,含香树会回来的。 “希望啊。”放声哈笑起来。 “我也是。”也笑得很开心。 笑声回荡,还有风,一道顽皮的风,执意要钻进石屋子,跑来山间古道,然后,拼命拼命钻进石门。它要听岁月中的修行故事,它要笑,跟着一起笑。 今春来临,柳枝儿的嫩芽鼓着劲儿往外钻,风也把脑袋举得高高,眺望黑黑的甬道。它看到的是,春光无尽,它一回头,那个弟子又扛着大红鼎跑呀跑,真够不嫌累的。 一会儿安静悟道,动不动吐一口血,可那个弟子只会傻乎乎地笑,又继续下去。风它可喜欢丹香了,每回开炉,它最开心了。 打盹,它打一个盹,常常就是十天,半个月。有一天醒来,丹房变得好热闹,来了好多的人,它跟着一起打闹,一起欢笑。 尹长的变化,吴子鸣和丁茹自然发觉,只是相视一笑。也许是这个原因,丁茹这回没封住她大师兄的嘴,随他胡扯。 “总算可以睡安稳觉了。”感叹着,看来,这半年,显峰过得不如意啊! “哇——”李玉儿沉浸其中,“好甜蜜——” 哗啦一下,有人突然蹦起来,仰着头,明明什么也没有,可他偏要深情地说道:“好美的月色,阿侬吴子鸣慢慢地走来。” 总有人会不约而同地进入角色,这一回竟是李玉儿,只见她目中情意深深,轻道:“师兄,茹儿我也在慢慢地走。” 那喜悦,比怒放还怒放,总算正正紧紧当了一回师兄。 窸窸窣窣的声音,显锋倒是专注,整个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首尾两个弟子格外安静,现在的他俩是迷竹林,好不妙境当前。 “哇——”各式各样的叹语。 “师妹,可否将你的芳唇,深情又深情地贴在,为兄俊美的脸上?” “啪!”不是芳唇,一只狠心的手出现在他的脸上,还印上很深很深的烙印。看来,故事终究以一厢情愿告终。 “师兄,最近的丹丸红彤彤的。”山间,一位弟子瞅着一颗丹丸,看了大半天了。 “管它红不红,快给我修炼!”言语还不够,要动手。 “师兄,你打我。”好生怨恨的一双委屈。 “快修行!”怒吼着,又动手了,“别偷懒!” “哦。”偷偷扮了个鬼脸,却伸出舌头,舔了舔红红的丹药,“好甜呐!”独自在那里开心,再不修行,又要被骂了。 香城,杉叶子落了一地,还是那间酒家,变大了,还盖了青瓦,都有雅间了。 “怎么带我来这喝酒,算是故地重游?”还是他一个人在喝酒,对面的,还是老样子。也习惯了,都几百年的脾气了。 “我去了那个天潭。”只说。 “我知道,我不是也去了?”剥着花生,吃得着实开心,又说起:“这香城的盐水花生,我琢磨着,可以吃它个十斤。” “你说,天潭还认识我吗?”对面的人问。 “那棵古杉不就看见了。”他笑着答。 “它死了。”对面的人又说。 “可它还会发芽啊。”仰起头,冲旁边不肯认的人傻乎乎微笑。并呱的一下,打了个再不能生硬的嗝。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下山 一 上 “这位师兄,师兄,等等。”天际,响起这样一声。呼啸而过的遁光一顿,停下了。 “师兄也是去迷之幻境?” “正好,师兄捎上我吧,我不认路!” 早出了中原地界,东边,更东边的东边,快到“迷之幻境”了。 “好憧憬呀。”偶然间,修士发现一个新奇的地方,妙趣其中。 “我要快快,更快快地修炼。”灵力格外充沛,最宜修行悟道。在幻境中,最常见的,莫过于各弟子自行开辟的小小洞府。像一只只蚂蚁,一个个蚂蚁的小巢穴,颜色不一样,什么都不一样。 刚下了一场雨,湿漉漉的,雾弥漫进来,沾湿了打坐人的脸。双目睁开,凉凉的,很舒服。走到木门前,就这样靠在和木门相连的古石上,看着雨后的幻境。像是在湖面上,雾是湖面,泛起五彩缤纷的颜色,像做梦,荡漾起各色美妙的景致。 打坐修灵之余,最喜欢一个人这样站着,或者坐着,看着奇妙的幻境,回想以前在天都峰的日子,师兄师姐,还有可爱的小师妹。 “小师妹,听说你和乐师兄都到了化无修为。”话语声断了,又出现了,“这样,你们又可以多在一起很久了。” 身影从站着,变到了坐着,软绵绵的一摊,好像有叹气声,又听到:“我还在曲径修为中挣扎,算着,离死期不远了。” 虽然白天,小小的石洞中幽暗一片,不知不觉,暗的像深夜了。似乎,有什么黑夜一样的东西,悄然到了。的确是悄然,可他发觉了,软绵绵的身体向后转去。那道黑影,也跟着停住片刻。 “你是要杀我吗?”看着那道黑影,没一点该有的慌张,该有的惧怕,反而说道:“你再给我一点点时间,我想再好好地看一看这个世界。” 黑影还是定在那里,可那记点头,被看到了。回转过身,湖面还是泛着不一样的颜色,可每一个颜色,都是小师妹。没有发觉,那道黑影也坐下来了,一样安安静静的,看着这个美丽的幻境地。她也才第一次来到这里,太过匆忙,都忘记好好看一看这种美丽了。 “灵儿,你还好吗?” “灵儿,你忘记的阿狗师兄,要去另一个地方了。” “灵儿,阿狗的心里,一直只有你。” 空空的小石洞,从今而后,一直空无一人。可有人影,一入夜,日光不见,血点聚成的人形,像血穿过人这个筛子,永不消褪。 古白草,没有青色,白白的一片,花是黄花,蜜一样的香。两个皊衣弟子并排走,忽然,两个人的脚步都止住了。 “好像有呼喊,你听到没?” “我也听到了,好像是方师兄的声音。” 话音才落,背后一凉,急欲转身,可是迟了。 “啊——”只是这样一阵呼喊。血溅了一片,白草成了血草。两人中,剩下的那个,疯子一般遁走,什么也别想,出了幻境再说。出了幻境后呢?往七落峰,往七落峰赶,快点,快点。 “救命,救命!”不远的地方,也是白花丛,一道血痕延续着,都是他的血。 “救我,救我。”得救了,前面出现两道模糊的人影,是玄天,是玄天的。轻的一声“砰”,彻底昏厥过去。 “师弟,你干嘛?”冷淡,而又谨慎地看着四周。 “救他呀。”飞奔过去,蹲下身,往这位师兄嘴里塞丹药。药才入口,刷的一道人影闪过来,他还没反应过来,手上的那位师兄忽然一轻。灵光浓郁,变得刺目,他才意识到,眼前的师兄已经死了。 “师兄!”他失声喝道。身旁的师兄完全没搭理他,手上的白光汇聚到跟前,转瞬成了一粒亮丽的珠子。方才的那位师兄呢?彻底消失了,只留下一股枯竭的味道。 “快回洞府,炼化了它。”还是那般冷静,甚至阴冷。 “可是,师兄,师兄。”喘着气,吓坏了。 “碧海阁的人。”飞出个玉瓶,灵珠消失不见,这还不够,散出一片灵光,那股枯死的气息彻底没了。 “师兄,他也是玄天的人啊!”彻底瘫软,坐在地上。 “定逸的,和我柔子无关。” “师兄!” “别说了,炼化它。”白光一闪,在遁回洞府的路上了,“你经脉有损,不炼化它,一辈子都走不出空元。” “不是还有兽丹吗!”反问。 “人比兽多,现在,哪还有几只像样的灵兽。”依旧冷冷,“这曲径修为的灵元,倒还有一点用。” 十日后,天道桥上,一道疯了般奔跑着的身影。再怎样,门里的规矩,他不敢打破,他不敢电闪一般刺过天道桥的天空。那样,可能叶落门就容不下他了。 换一个人,有不在乎的吗? 七落殿前,身影颤抖,可不需要人扶,踉跄着往里赶,连滚带爬。皊衣上,师兄的血还在,脸上,干了的,师兄的血,可一切,还在他的眼前。就一瞬,师兄就不在了。 不仅是叶落门,大界的许多地方,相继见到类似的情景,一个个弟子赶回山门,血淋淋的,惊慌失措。 哗儿!草地上的人影消散,转瞬不见遁光。 “师兄,等等我!”哪还有丁点踪影啊,赶忙也御出灵光,追上去,“又把我甩后面了,掌门都还没下令呢!” 这个时候,即便下令不得外出,也是会有人触犯门规的。 “可别有事,可别有事。”默念着,全速遁行,幻境中,可还有好几个修行的挚友啊。 隔了几座山,也是草地,青枣树下挂哈喇子,丝儿,都碰到蟋蟀草的脑袋了。 “哈哈哈。”做白日梦的同时,并不忘记要发笑。 就刚才,从秋子那听说幻境的事,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执剑遁行,杀入万人之中,取上将首级,斩妖人无数。哈哈!扬名立万! 风光而归,满眼皆是迎接自己的师兄师姐。 “愧不敢当!愧不敢当!”青枣树下,自顾自言语,又自顾自左右抱拳。 更古怪地,忽然跪倒,眼露精光,向前方拜道:“严宽多谢掌门厚爱。” “我成长老,严长老了啦——”大喊出来。 “哈哈,哈哈——”笑得更欢了。 “不行!”忽然蹦起来,哈喇子都没擦,就飞奔起来。 “赶紧,赶紧的。”自语不休,“得赶紧去问师兄才是啊——” “师兄,师兄——”老远就听到了。 “不好好凝灵力,大呼小叫做什么!”朝他大海潮咆哮! “师兄,我想,我想去幻境。”吱吱唔唔。 “一个才入空元的小修士,等你跑到幻境,腿都断了!人都老了!”呵斥道,“还不赶紧凝灵力去!” “哦。”嘴巴翘起,低下脑袋,默默地转身离开,忽然又回头道:“师兄,是你害我没当上严长老的。” “说什么胡话!”继续呵斥。这师弟说的话,他一个子儿也没有得到。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下山 一 中 又是个下雨天,下雨的夜晚。月华升起来了,在月华看来,一夜之间,幻境中出现了好多的血影。有浓有淡,浓的,是新面孔,淡的,结交许久,都死了十几万年了。有人形的,有手掌一般的,有鬼怪样子的。这种血影,很久很久才会消失,人的血,最后的生机溅在地上,怎么说,也要挣扎很久的。 “师兄,我听师姐说,魔教妖孽死性不改,不但出了西界,还在幻境中杀了我们好多好多的师兄师姐。”小小拳头攥得紧紧的,气急败坏小模样,还啪地一拍桌子,喝道:“居然还敢吞噬我们!大胆!” “今早我去了天都峰,听敏师姐说,好像是四魂门的妖人干的。”端过饭碗,扒饭,这个样子,比起小师弟来,可轻松不少。 “师兄,你竟然还吃得下饭,太不够意思了!”脸瞥到一边,脸涨得红红的。 筷子停下,嘴里细嚼的动静一直在,笑道:“难不成,我也要跟着饿死我自己?” “可是,可是。”涨红的脸转过来,好不容易吼出一句:“至少也不能这么开心啊!——” “好,好,好!”看样子也是对这个师弟无可奈何了,“那我不笑,我们立誓为师兄师姐报仇,我们要杀光所有的妖人,用他们的血来祭魂!” 说完,拳头举起,信誓旦旦的样子,小拳头也跟上,听到:“无妄峰攸想,无妄峰攸冲,在此立誓,誓要杀尽天下妖人,伸张正道仁义。” “为什么要杀?”誓约到了一半,不合时宜地,冒出来这样一句话。一个女弟子缓缓走进来,一脸忧愁。 “因为他们是魔教妖人,要赶尽杀绝的!”小师弟又攥紧拳头,一脸痛恨。 “谁说魔教妖人,就该死的?”来人又问。 才听得一半,攸想赶紧扔了饭碗,跑过来捂住师妹的嘴,又朝门外张望,轻声道:“师妹,这个话不能乱说的,被乐师兄听到,少不了又要去后山劈柴。” “我,不怕!”这个“我”字才出来,嘴被封得死死的。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又道:“张师兄传话来,乐师兄也要去幻境,日后,我们暂且自行修行。” “这样啊。”松了手,“那灵师姐呢,也去了吗?” 女弟子自顾自去舀饭,回头道:“总去了,听张师兄说,天都峰上的二代,三代师兄师姐,去了大半。” “又是打打杀杀。”看着门外,又摇头,忽然想到,这些事情,容不得他一个五代弟子来管,回身去捡他的碗,平常说道:“小冲,小忧,我们吃饭,吃完饭,抓紧去后山凝灵力。” “好!”赶紧扒饭,关于修灵,小师弟最有兴致了。 “我不去,我要睡觉。”天壤之别,小忧只爱睡觉,养花,种树。 “好,吃饭。”对于这个师妹啊,当真纵容有加啊! “师兄。”一顿,似有迟疑,“师兄,我想要个法器。” 面有难色,还是笑着道:“我明天去趟天都峰,问武师兄要些灵铁,再帮你炼一次。” “谢谢师兄。”笑得别提有多开心,方才的事好像都忘了,筷子停下,仰着头,做梦似地,“师兄,你说炼出来的法器,能是神兵,能变大变小吗?” “能飞就不错了。”摇着头,他对炼器并没多大把握,只能看天意了。像他们这样的末代弟子,还是修行数十年,天赋极低的那种,哪敢有多大的奢求,能平平稳稳待在门中,不被抛弃,就很不错了。要是哪天,也许,说的是也许,忽然老天开眼,境界突破了。这样,大概才算鱼跃龙门,可以去主峰修行,才能有个正正经经的法器。 “哐当!”就这样一声,扒饭的动作全部停下了,眼珠子越瞪越大,哎呀,嘴里的饭掉出来了。听小忧道:“先前萱师妹来过,这是她送给你的法器,我给忘了。” “师姐,你——”握着剑的手在颤抖,双目透着激动,只差挥泪如雨了,“法器,法器,师兄你看,是法器——”如此咆哮着。 噌,长剑出剑鞘,这回是真的落眼泪了,噗噗嗒嗒的,只开心地说着:“我最喜欢的长剑,萱师姐,萱师姐你真好。” “哦,还有。”就她一个人继续平淡地喝着鲜笋汤,“什么来着?”很寻常地思索了半天,可急坏了眼前大大小小两个圆圆呆瓜,哎呀,为什么要说呆瓜呢哈哈—— 但是,真拿她没辙啊。 “想起来了。”继续夹菜,往嘴里添饭,“说是什么魂石,煞气已入剑魂,让你不要显露人前。” “煞气?!”情不自禁呼喊出声,又赶忙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脸涨得熟透。像个大焖北瓜。 “平静,平静,再平静。”如是对自己说着,吐息才缓和下来,可目光,从没有离开这把剑,从今以后,自己就是剑客了,忽然双手托起此剑,看着木门外的日光,坚定无比,“萱师姐,小冲子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 目光回来剑上,炽热起来:“越是杀人,煞气越重,威力也越大,是这样吗,师兄?” “对!”亦是炽热,火热火热的啊! “那我要杀尽天下所有的魔教妖孽。”小拳头又被握紧了。 “才不要滥杀无辜。”吃着饭,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萱师妹也这么说。” “师姐,可他们是魔道!”怒目直视,“我们引灵入体,他们是噬灵入体,生生把灵力给吞噬了,不但这样,他们还吞噬我们玄天的弟子。” “不都是爹娘所生,不都是人吗?”小忧差不多饱了。 “虽然这样说,可乐师兄他们不是说。” 被小忧打断了,一语:“瞎说!” 点着头,忧师姐说的话,虽然大逆不道,可他也不觉得有错。正在想,一个不留神,手上的剑呢,剑去哪了,快找。在哪啊——居然大肆咆哮,群山哗啦啦嘣嗒嗒动荡。 “师兄,这剑是我的。”他低低地说。 “我知道啊。”他师兄很坦白,认真地说。 “师兄。”他又低低说。 “嗯?”他师兄也很寻常地看向他。 “剑是我的。”他嘟起小嘴。 “没事,师兄帮你保管着,等你能御剑飞行了,师兄就给你。”他师兄这样对他说。 “师兄,你好不厚道。”他满脸怨气。 “小冲啊,修行呢,切忌贪念。”他的师兄摆出一副很正派的模样,正一万分正义凛然地说着:“师兄这样,也是为你好,作为兄长,当然有义务让你茁壮成长的。” “师兄你撒谎。”他戳穿。为了剑,他只能撕破脸皮了。 “嘿嘿。”四指划过剑身,“师兄不是也没见过这么好的法器,用几天就会还你的。”目光一转,续道:“又不是不还你,为兄这个信守承诺,小冲你也是知道的。” “师兄,我不知道。”他很诚实地说。 “嗯?!”他师兄嗯。他却“不”! “不予准奏。”他师兄气定神闲地摆摆手,加饭的同时龇牙咧嘴说。又嘘寒问暖,显得很关心,照料自己的师弟:“要师兄帮你加碗爱心的饭吗?”那一笑,万花凋落,这也太,太,太妩媚谄媚了吧。 “不要!”好委屈的啊。气都气饱了,哪还有心思吃饭嘛。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就这样无尽地嘀咕着,却屁的反抗之法也没有。 另一个贪!贪!贪!亦是一种可爱嘛。呕—— “对了。”两眼放光芒,“小忧,萱师妹有东西给我吗?” 喝着绿豆汤,仍旧想了半天,寻常道:“天冥丹,我扔你床上了。” “什么!这么重要的东西!”飞一样跑出去了,又飞一样地跑回来了,手上多了样心肝宝贝,“你这个师妹,怎么说你好。” “师兄,我又想去看碧海了。”小忧自顾自说着。 一耸肩,气氛变了,无可奈何:“你也知道,道法没长进,我们不能离开无妄峰的。” 点点头,叹息声,道:“我知道,还好萱师妹陪我去过了。”好凄凉的味道,又听到:“修道,修道,反倒被囚禁了。”摇摇头,却又笑出来:“还好,不是一个人。”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下山 一 下 古怪的林子,到处都是雾,看不见了,可一想,有没有眼睛,对自己是一样的。有一阵阴森,凉凉的,一直跟着幽香过来,不知道飘了多久,只是飘,飘。 越来越近了,这个时候,反而犹豫,害怕了。不再飘,挂在了一棵白碧桃下,聚了好多蝴蝶,都是白色的。是花,还是蝴蝶,哪里分得清,分清了干嘛。没有动,一直没有,可有人动了,慢慢地走过来,就站在这棵碧桃花树下,仰着头,微微皱眉。 “是有人吗?”轻轻的一语,可是,和之前一样,安安静静的,连风都没有。皱的眉没有松开,目光也没有移开,单单看着,这棵安静的碧桃树。 “姐姐,我来啦——”其声总是先到,萱宜来了。碧桃树的一处,虽然很细微,可确实动了一下,花枝轻轻地颤。 “姐姐,怎么傻乎乎站在,这样一棵傻乎乎的树下?”从后面抱过来,一把抱起了先前的女子。 “又疯去哪了,有没有回碧海山?”被萱宜抱着在打转,声音也像是在转圈。 “我去小秋海了,让你去,你又不去。”把姐姐放下,还是抱着。 转过身来,看着这个只顾着笑,只顾着玩的萱宜,摇了摇头,道:“成天顾着玩,哪里像是个修道的弟子?” 还没说完,已朝她吐舌头,满脸的无关紧要:“我本来就不是个道人,我就喜欢玩。而且,我在碧海阁,只是个小小的,再小小的小弟子,没人管我的。” 果然还是说不过萱宜,好像有细声,回过头,树还是树,花还是花,没有动静啊。可是,可是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萱萱,你看这棵碧桃树,有古怪吗?” 大眼睛看着,酒窝子出现了,笑道:“没有啊。” “可是。” “呆和尚——”那个“可是”才说了一半,身旁的萱宜忽然奇怪地呼喊,然后笑嘻嘻地看着花树。树还是没有动静,她确信地笑起来,道:“没有人。” 虽有疑惑,还是点点头,被萱萱拉着,一同坐在了树下。不知道哪里找着的红梅果子,很甜,萱萱她摘了好多。 “姐姐,我们去幻境找呆和尚玩。” “呆和尚是谁?”萱萱她,总说些不明所以的话。 “呆和尚呀,是个会念经的和尚。” “哪有和尚不会念经的?” “有呀!呆和尚,有时候就忘记经文,还忘记回古天的路了。”看着明明很奇怪的东西,到了萱宜这,似乎很寻常了。 “我还是没听懂。” “去了,就知道了。”摇晃起身旁人的双手,若不答应,她就一直摇啊摇,一千年,一万年,摇到那人非答应不可。 大界的另一边,柔子弟子赶赴离幻境之地最近的清虚观,一同行事。听到闹语,有人山坡上落定,原是叶落门的弟子来了。 沿着山道缓行,并不多久,到了两仪道前,朦着烟霭,悬空处木道微露,一阶又一阶,明明断着,可稳当得很。 “师姐,这雾是阴,木道是阳?”有弟子疑惑。 “我也不清楚。”回道。 “哦。”嘴巴微张,点着头,沿着木道往低处走,有一块木牌,写着:王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师姐,道就是心吗?”又开口问道。 “小安,为什么这样问?”也问起。 “象由心生,不是唯心是道吗?”圆圆眼珠子闪烁。 “什么都是道的。”笑起来,她小些的时候,也一直执着什么是道,但长大了,渐渐发现那都是不必要,也不重要的,只摸摸小安的脑袋道:“一切皆可为道,哪怕是空。” “有空道吗?”小安继续发问。 “那个七玄山的李柱子,你还有印象吗?”她问起。 “有的,有的,那个小师哥好厉害。”眼里尽是崇拜的意味。 “我觉着,他修的就是空道。”看着眼前又现的空道,思索着。 又有木阶,并排着,男修在左,女在右,可见对方,迷迷蒙蒙,似隔一座墙。 “师姐,我看的见你。”忽然笑起来,可这片紧张的气息中,不能有的,戛然断掉。 “惘惘然茫茫雾色,迷迷津悠悠古道。”他忽然说道,是得道了吗? 两仪道的尽头,浓浓古意,石子铺成的太极阵,仍旧看不出个阴阳。一回头,方才的木道只能看见一丁点,走过来,也许就不能回头了。 “这里就是三真山了。”自言自语着,抬头环顾,就像是站在谷地中,四周皆是困着自己的囚笼。 “花落静水,水流低处。”却想到了这个。 “小安,快跟上。”听到。 才反应过来,赶紧跟着上前。 太极阵中分出四片天地,早没有阴阳,东南西北各是天,三真天、清微天、余禹天、大赤天。 “三真天后,就是清虚观有名的玉清、上清、太清三殿。”那师姐说道。 “听说屹立百万年了。”又有一位师兄道。 “踩在天上的感觉,就是这样吗?”走在清微天道上,又在疑虑了。 “刺刺。”骚动的声音,反应过来,到处是涟漪,是因为人,才有它们吗,又陷入疑惑了。 “那个,就是那个。”清微广场,细碎的声音像风一样堵不住。 “我原以为都是些二三四代的弟子,准没戏!”目光跳动,映出一道绿色的纤影,坐在石阶上,只她一人,她,仰着头。 噗哧一声,仿佛有什么十分美妙的东西被她看见,她忽然笑起来。也就这一笑,看见的人痴醉万年。 “首代的师兄们各个精明,哪那么容易就为点小事出山。”有人道。 “一个个人精!”应和着。 “这不,我去请化师兄下山,他竟说,学艺不精,怪谁!活该!”另一人也怪罪地说着,“这世道啊!唉——” “人家到底是大道境。”又有人接话,“一心只在大修士上了。” “也只有我们这种不高不低的弟子。”叹息了一声,“干这种跑腿活。” “也不能这么说啊,修米。”笑起来,“这也是机遇,兽丹、灵元什么的,我可是一心在此。” “这话倒是不假!”修米也跟着笑起来,眼神忽变,似亮起一抹鲜红的奸邪,“我可是有备而来的。” 互使眼色,一人轻道:“这回,非好好吞下几十个不可。” “叶落门冷彦见过静师妹。”已经有人按捺不住了。 没有答复,甚至都没有看一眼,绿色从坐着变成走着,一个人沿小石道走去,消失在美丽的石道。 “好大的架子。”一挥衣袖,虽然不招人待见,可自己的气度,也不能因此给败坏了。隐隐听到笑声,青筋微现,强忍自己,一脸不悦。 “师兄,该走了。”说道。 可一动不动的。拉了拉他,又道:“师兄。” 一阵笑声,这位叶落门的弟子还是看着石道,忽然抬头,仿佛天上有什么稀罕的东西,可除了天,哪会有其他东西呀!分明,他是在笑,忙也看向天,后悔地低下,那个人,竟然还在傻笑。 “师兄,醒醒。”又猛地一撞。 终于醒了,却忽然说句莫名其妙的话:“这个静师妹,太美了。” “那你还不去结识结识?”一万分寻常地说。 “太冷了。”只道。 “什么?”身旁的师弟一脸惊异。 还是看着石道在笑,道:“我说的是这位静师妹,我虽然道法一般般,可看人,还是挺准的。”有他这么夸自己的么,唉。又继续着,仿佛一下子老了千万岁,一副长者臭屁模样,真不要看!却也看了,还假装认真地听着:“这位静师妹,就是你想怜惜,也没法子。” “……” “……” “太过深奥,听不懂。”实话实说。 又是笑声,更臭屁,要死不活模样:“你要听得懂,就不会一直是只跟屁虫,早自己长翅膀,长手长脚,跑出去闯荡江湖了。” “江湖,杀你杀得过的,被你杀不过的杀。”一脸不屑,难得认真一回,反问道:“不就这么回事,有啥好闯荡的?” “所以你每回都听不懂。”又是笑,身旁的师弟也跟着笑。 小石道分叉,又分叉,分到哪都不知道了。一棵树,枯了大半,横在地上,坐着个人,正是先前那位女子。月挂时分人影疏,还真是疏,唯有她一人。 雾霭已生,且带凉意,月华忽明忽暗,单是能看清月影中人。哗啦,她起身,骤然。没有看月色,看的是远方。没有怨恨,竟是忧伤。 仿佛凝眸万个日出日落。依旧在此。亘古不变。是爱是憎! “怎么,又看到秋竹了?”听到这样一语,仿佛有叹息声。再看去,方才的地方,除了月影,空无一人。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下山 二 上 水渊天池,和往常一样,自顾自安静,自顾自流淌。石栏的一处,坐着个粗布弟子,眸中是淡,映着阳光下的纹痕,那纹痕却也是阳光映在湖里,一条又一条闪烁,白白黄黄亮晶晶。又也许,这是涟漪的影子吧。 他依旧这样傻乎乎坐着。快半个时辰了啊。哈哈哈的,他在发笑。 已是两年多未见,他还是他,除去几处细致,没多大变化。又是半个时辰,因而心生疑惑,仔细地又品味一番,但结论不变,还是那个傻乎乎发呆,傻乎乎发笑的小小修士。 难不成又陷入白日梦了,眼皮子愣是一下不眨。别说,还真有能耐,守着它大半个时辰了,真就没闭上。唉,奇怪的人,什么都是奇怪的,爱睁着睡觉的眼皮。 噗达,哈哈,总算是动了吧。这一动,风也动了,惹起水纹,眼眸子跟着晃荡。晃荡出了个什么名堂!晃荡出了道微白薄气,从他手心那漫起,若有若无,接着晃荡,到了水纹那,奇了!水纹不动了! 梦醒了,他开始发笑。 大约两月前,经历无数次的绞痛,旁人厌倦,他还乐在其中。地气和天气总算乖巧了一回,跑在一起追逐,打闹一番,争争吵吵,混熟了,就成了伙伴,金白混杂。然后呢,摩擦出了火花,漫出了真气,仿佛无形,只觉透明。脾气真就个古怪,丹田中最多有三缕的它,多了就不听话,要跑出来,而且,没有回家的路。没辙了,把它引到经脉中,想让它听话,只可惜耍起小性子,自己把自己给杀了。 “古怪,是有一点,可也很可爱。”这样想的,天底下,也许只有这一个人了。 不对不对。会有一帮的。那鬼一边说话,一边哈嘻嘻记下。 唧唧,唧唧,别忘了还有她。蹦蹦跳跳,可看着好费劲,特别是那个拱起的肚皮,圆圆的,一蹦便大肆抖动,嗡嗡汪的,好难停下来。 唧唧,明明一跃就可以了,小蛮就是贪玩,抓着石栏唧唧唧唧,嘿啧吼嘿啧吼往上爬。好不容易到了石栏上,一个蹦跳,扑进了柱子怀里。好大的劲儿,李柱子险些摔进池里,小蛮继续着打滚,肚皮一晃一晃的。发出宫啊,咣啊之声。 “小蛮,这么多肉,蹦起来累不累?”小小问起。 “唧——”翻着滚的小肥躯停下来,小眼睛看看自己的肚皮,再乖巧地看过来,点点头。 “那我们以后少吃一点?”小小提议。 “唧唧——”非常地急促,只一下蹦起来,摆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架势,并郑重地盯着你,拨浪鼓又咚咚咚出现了。 “让你吃就是了,你还是反应这么大。”只得如此。 “唧——”又满意了,再次扑倒,开始卟隆隆打滚。仿佛受了莫大褒奖似地。 “你说,紫云在云霞峰等我们?”说起。 “唧。”答应着。大概饿了,一下蹦起来,从芥子中倒出一小堆红色的松子,十分珍惜地,凑过去闻了一下。只是一闻,整个人开心地蹦跳起来,才看着李柱子,又指指松子。 “不能没被同意,自己就去云霞峰摘松子的。”明明又一次不算什么夸奖,可小蛮一脸地开心,肚皮舞动着,里面又多了松子。 “下着大雨,庵师姐一个人坐在山崖上?”显得很震惊,又很疑惑。 点着头,一边吃一边比划着。 “很冷,很冷的雨天?”又问起。 又点头,还摆出疑惑的神情,只看着李柱子。李柱子也摇摇头,傻笑了出来:“我也不知道,庵师姐为什么坐在那。” 唧唧,蹦跳着,又在邀功了。柱子点点头,捏捏小蛮的脑袋,笑道:“嗯,小蛮真好,知道给庵师姐挡雨。” 好温暖的画面,虽然下着大雨,格外冷的天气。可是,一只变大的小蛮遮住了风,挡住了雨,还拿出一大堆吃的,陪她说说话。至少,那时候很温馨,一点儿也不孤单的。 “小蛮,我们回去吧。”从石栏上蹦下来,继续蹦,蹦跳在天道桥上。有人,也有人坐在石栏上,也是粗粗的衣服,背对着这边,然后,看到了比雾还白的头发。 “李柱子拜见掌门太师叔。”跪在地上。 “过来一起钓鱼吧。”也不回头,也不动。 “是。”今儿个第二回坐石栏了。 “以前,钓过鱼吗?”递过来一根黑竹做的鱼竿。 “钓过的。”诚实地回道。 点着头,淡淡一笑:“你说,这条黑鲤,是上你的钩,还是我的?” 沉下心,模糊的影子,似乎感觉到了,说道:“好像是弟子的。” 摇着头,继续笑着,手一抖,鱼竿斜一提,哗啦哗啦,钩子先一步跑进鱼嘴巴,它都还没做好下口的准备。 “他还是上钩了。”掌门笑起来,李柱子也跟着傻笑。 哗啦,怎么又回来了?都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却无缘无故去了趟鬼门关,赶紧往潭水深处游去。那黑鲤。 玄风厅,一桌子的地瓜干,江大明和陆大峰的杰作,种是他俩种的,晒亦是。丰收的时节,自然要平躺,或者趴卧藤摇椅怀里,腿一定要搁桌上,嘴里也一定要叼上一根长长的地瓜(条)子,一边品味,一边哼那地瓜小调,且感叹:逍遥,不过如此。另外,若是太闲的话还可挑衅挑衅郡主小蛮,只欺负她腿短。唧唧!不甘,嘭地一下成了郡主大蛮,也唧唧唧口齿不清地哼起地瓜小调,这下,玄风厅真是局促得够了。 咝咝沙沙,地瓜干在变少,可桌上的佳肴,一直在变多。李玉儿过来捶打一阵,大明和大峰赶紧去伙房帮忙,只剩下小蛮,唯有小蛮的。她一个人守在方桌上,小嘴中的地瓜干分明没停过,可就是爱边吃边嚷着饿饿饿,小蛮饿饿饿,同一时玩心上来,两根(条)子甩起来,在自己肚皮上发出咚咚咚之声,唱着:唧唧开饭啦,唧唧唧要开饭啦,唧唧唧唧该开饭啦! 唱得累了,她先偷吃一点,却也不吃多,吃多了容易被发觉。什么啊,早被抓现行几十次了。但小蛮认为,她只是闻了闻,预先尝了尝味道,不算偷吃的。 可是可是,少了的三个萝卜球,三块桂花糕,两个甜馒头,一个北瓜饼,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卟咙卟咙摇摇头,小蛮说她没看见,她不知道的。 “呀——”“啊——”“哈!”“唧!”开饭前,总是如此嘶吼,似乎不吼这么几声,猪食桶们就吃不下饭的。 “开饭!”“开饭!”“开饭!”“唧唧!”终于等到这刻了,小蛮高高举起那只方才偷咬了三口的兔腿,她垂涎,忍耐,痛苦了好久,比十万年还久。至此,什么都跟她无关了,她的眼中,她的心里,只有兔腿,美味的兔腿。 酒香浸满整个屋子,是师娘酿的灵果酒。该醒的时候,从不含糊,小脑袋一晃,回来了,十分顺手地往一旁靠过去,轻轻的咕嘟咕嘟声美妙地发出。 “好喝吗?”现在的江仁明才有点师兄的样子。 “唧唧——”猛点头,咕,打了个小嗝,酒香上来了。酒的气味,小蛮不喜欢,可师娘酿的,她欢喜得很。小细腿托住小脑袋,开始沉浸酒香的世界,再过一会儿,又会换成兔腿的海洋了。 “好甜呀!”李玉儿坐到了椅子上,晕晕的,摇着头,“师娘,玄风厅在摇晃了。” “一咕隆咚喝三杯,是这样的。”师娘笑起来。 “为什么小蛮她一点没事?”目光到了小蛮这,果然完全没有反应,吧唧吧唧吃着今早后山采的大水梨。 “因为她是猪。”有人这样说。唧唧唧唧!小蛮蛛跳起来不同意的。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下山 二 下 白花花,好久没这么多人一起陪她了。噗,噗,噗,飞扬着红石榴的籽。七玄山一旁,大无峰的红石榴林,每年这个时候,会有两个江洋大盗飞去洗劫,还专挑大的,红的下手,手段之狠,实属罕见。 灵果酒的缘故,歪歪斜斜躺着,裹在被子中。喝了酒,什么都沾上酒意,晕晕的,夜空模模糊糊,晚星在眨,飞快地眨。 “弟子李大柱听令!”哎呀呀又开始了,真是受不了啊。好好的夜色,一定要披着大棉被鬼一样吊死在树上,且那是棉被,真不是恶鬼的大披风啊! “威武!” “威武——” 自带配音。然后又鬼哭着:“一个人下山,怕不怕啊,哈哈哈——” 好不容易过去。 “到底怕不怕,到底怕不怕嘛。呵呵,嘿嘿,咔咔恰!”身在被窝中,江仁明最不能消停,一个劲地抽动,还发出咕滋咕滋令人难以忍受之声,然后就头上开洞,鲜血淋漓。 “不怕。”两手托着腮帮,看着的是半圆的月,月一天天地变圆,到了满月,紫云又要钓她了。 “柱子。”吴子鸣盘腿坐着,迎着秋风,秋风带来迷竹林的沙沙,“为师也没有问过你,日后,遇上该杀之人,你会如何?” 傻傻地笑,还真是没想过,歪了歪头,道:“徒儿不知道,能不杀,总不杀的好。” 浅浅的笑声,是大伙儿的笑,像是意料之中,吴子鸣又道:“为师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可后来,为师变了。” “师父。”疑惑地看过来,显然,吴子鸣的话,李柱子并不相信。吴子鸣还是笑,道:“一个人,由坏变好,太慢了。改邪归正,固然好,可是这之中死掉的,那些无辜的人,太可惜了。” “那师父是杀了?”没有说下去,有些惊奇地看着师父。吴子鸣偏过头来,点头,道:“为师都杀了。” “哦。”勉强的一语,没了后文,脑袋低下,过了一小会,才又抬起头来,“弟子记住了。” 还是在笑,摸摸这个弟子的脑袋,道:“这只是为师的想法,你要有自己的,和楚义他们一样,跟着心意就好。” 终于笑了出来,点点头,一贯地乖巧:“徒儿知道了。” 这才放心,抚过这个小弟子的头。其实,他和丁茹说的话,每一句,这个小弟子都会深深记在心里。这个小弟子,太尊师重道的。而且,最重要的,这里是他的家。 小小木屋,好久没住人了,可一切,和有人在的时候一样子。每天,所有的木屋子,李玉儿和丁茹都会收拾打理。最烦人的,莫过于江大明的屋子,一股子怪味不说,闲书、被子,臭袜子什么的,从来叶落纷飞。每每叮嘱,一点改变没有。且每回说他,他反倒得意,而且,你见过那个缺心眼的会放十个粪桶在房间里,并振振有词着,说是要吸收天地,日月之精华,再追问,甚至显居士自降身份,主动去帮忙。他那个抱着粪桶不放,又百般哭泣抽筋啊,还说:人家怕怕怕怕怕,怕半夜不够用呐! 然而可是但是,我滴和尚尼姑道爷啊!偌大一个粪桶兄还不够,这是要拉多少,这是执意要拉穿孔山川大地,莫非难道? 不提。 昏暗。只这样的夜。没有点上油灯,因为小蛮想要享受月华石的光芒,两种月华,挺着个大肚皮,蹦蹦跳跳地,像在跳舞。忽然回转过胖胖的身躯,朝他唧叫。 “嗯,就快下山了。”答应。 唧唧,看样子,小蛮又想着跟紫云到处去吃东西了。忽然,又坐下来了,粘了过来,靠在李柱子的手上。 “小蛮,你也舍不得七玄山吗?”问起。 点点头,摸摸自己的大肚子。李柱子捏她的脑袋,笑着道:“我也是。” 又看明月,看了会儿,从怀中掏出一本古书,冰凉的古书。这么久了,终于,翻开了它。果然像经文,说的是幽门经,虽然拗口,可一直轻轻地念了下去。小蛮也在听,听着听着,倒是睡着了。而李柱子,念着念着,竟然闭上眼睛了。 幽门境,又看到了自己,不是丹田,而是全身。修的是三魂七魄,可是游荡了很久,什么也没有,空空荡荡的。 “怎么,什么都没有?”睁开眼睛,油灯忽然亮了,它点燃了自己。安静地烧着,越来越弱,忽然间,又灭了。 “这就是魂火吗?”油灯已经熄了,只剩下一点点的火星,又闭上眼睛,木屋变亮了,油灯诡异地旺。连同手上那枚古戒。 还是空无一物,飘着飘着,到了那股熟悉的阴凉前,默默地念着幽门经。阴凉在蔓延,凉意越来越深,隐隐地,龙真困不住它了。 迟疑片刻,经文继续了,经文在变冷,整个人都在变冷。嗖,像电闪,一缕阴凉蹿出来了,哆嗦,全身都是,哆嗦到刺痛,然后是汗,渗得到处,痛到全身发麻,发毛,发怵。跌倒在了地上,蜷缩着,抱着头,眼珠子瞪得大大。不易察觉地,一缕白色钻出来了。 另一个地方,捧着甜甜的豆花,酒窝绽放,笑道:“鬼气跑出来玩了。”噌噌,好像还有人在说话,原来是把颤着的剑。安静的夜,缓缓爬出来的红光,悄悄染红了剑茎上的一颗玉石。小手伸过来,牵住了它,听她笑道:“柱子哥开始修行魂道了。”又抚摸手上透着温意的长剑,道:“小钟又淘气了,快睡吧,不然别人又要说你是妖剑了。” 噌噌噌,剑身继续颤着,仿佛不同意。可那抹红光,静静地消失了。 “唧唧。”小蛮醒了,就在身旁,贴住柱子的脸,烫得恐怖,可是,整个木屋子都浸在寒意中。 呼出一口气,嘴唇发干,发白,笑了出来,头发全湿了,摇头道:“小蛮,没事。” 这样,还算没事吗?小蛮摇摇头,小细腿凑过来,捏捏李柱子的脸,整个儿的肚皮都贴上来,好软的肚皮。 好一会儿,才能动,坐起来,入坐忘之境,渐渐地,缓过神来。汗不在了,头发散落着,枯了一般。脸上还是凉凉的,还算好,又有生气了。唯一剩下的,全身刺痛,不过没事,痛在消逝着。 “好了,小蛮,我们睡觉吧。”很快地,呼吸声变沉了,太累了,可梦里还在想腊八师伯曾说的话。这幽门经就是一扇门,可对于他而言,这扇门到底能打开什么? “难道是三阴鬼气吗?”他在梦中这样问自己。又低低梦语:“会是恶魔吗。” 木屋外,夜色如雾,能包裹住的,尽数归在其中。有两道身影,站了好久了。 “子鸣,真不用进去?”丁茹还是忍不住担心。身旁的吴子鸣只是笑,点点头,回道:“没大碍的,柱子他已经睡着了。” 跟着点点头,眼神中少不了担忧,又道:“让柱子一个人下山,我不放心。” 把手搭在丁茹肩上,抓紧她,道:“孩子们一个个都长大了,该出去走走了。” 点点头,答应着,仿佛看着自己,在说服自己,笑出来:“我总这样,一直宽不下心。” 挽得更紧了,在吴子鸣看来,这一点都不是毛病,笑道:“过些天,我们同玉儿他们一起下山,到处看看,玩玩。” 点着头,转过身来,看着自己的师兄,在他身旁,所有的事都不需要担心,他总能安排得妥妥当当。不自主地笑起来,比蔷花还美,道:“子鸣,有你,真好。” 晚夜,七玄山美丽的月景,竹叶子在飘,落下来,安静地躺在蔷花中,它的眼前,一朵蔷花慢慢地绽放,开到最艳。秋风一阵,落下一瓣白花,不冷,月光变浓,拥抱彼此吧。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下山 三 上 岐山城外小口关,关外小口道,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泥泞不堪。这样的天气,没人愿意赶路,可马蹄哒哒,商队络绎不绝。 这方圆几百里,哪个商队不是从这里出去,又从这里回来? 道旁的店家,整整一排,没见有清闲的。角落处的一家,和雨天一样幽暗,掌柜的早早掌灯。 刚来了批马队,小小店家被挤得满满的,嗓门声飞着,店家忙着张罗,倒茶上酒。 飘着雨声,忽然,变重了。噗达噗达,有撑伞的人来了。 刷啦扯开帘布,店门外果然站着个人,他自己都佩服自己的耳力。 “客官,雨大,赶紧里边请。”换了平常时候,这样的闲客,懒得招待。可眼下这人,虽是粗布衣裳,可那气度,分明是官宦人家。 逮到这样的,不好好宰上一顿,都对不起自己呢! 奇怪的是,这么大的雨,这么长的泥路,他一个人,也不知道怎么走过来的,布靴上可没多带泥。管他呢,有银子入账,就好。 “客官,人多,您受累,我赶紧给你腾个干净的地儿。”把手上的茶先放下,那些大嗓门的声音,完全没听见,客客气气地把这个小哥引进店里。 “谢谢店家。” 这一回语,心里有底了。这种修养,不多见,可最好宰,他哪知道一顿饭值多少,你说十,那就是十。回头看了眼那些扯着嗓门的大汉,一脸厌恶。别看他们嗓门大,一脸阔绰的样儿,骨子里,精明得要死,想要多坑他们一文钱,比登天还难。待会结账的时候,少不了一番口水仗,看情形,又是堆想赖账的孙子。 反正有大主顾,那些个,先扔一边了,喊了声“幺儿”,让他去搭理。他自己,亲自在角落腾出个干净的地儿,他心里知道,这样的主顾,最要的就是干净。摆上一张唯一雕了青花的小木桌,擦得发亮,又单独给他掌上灯,满脸热情,笑着说道:“客官,您受累,快坐下。”又赶紧喊幺儿:“幺儿,重新沏壶好茶,给这位客官送来,赶紧的!” 转过头来,仍旧笑着,道:“小店今日刚炖了锅狗肉,还热腾着,给客官端一大碗热热身子?” “不用了,给我来碗素面?” 心里一咯噔,倒是怪了,难道自己看走眼了,肯定不会。又问道:“本店的五香卤驴肉远近有名,客官一定要尝尝。” “多谢店家,帮我切一盘吧。” “好嘞——”果然是和自己想的一样,看了几十年的人,可还没怎么走眼过。 “店家。” 净顾着高兴,都忘记这主顾还在,赶忙又笑起来,听他道:“可有甜的浮元子?” “有,当然有!”其实还真的没有,这东西,只有三岔口琼婆娘那才有。看样子,今日得硬着头皮去趟她那儿了。天底下,最忌讳,最嫌烦,最不愿去的,就是那儿了。 “哒。”什么声音都会忘,唯独银子放在桌上的声音不会。好漂亮的一锭,果然是个大主顾。 “劳烦店家了。” “哪有的事儿!客官,您稍等,马上就来,马上就来!”不就是张老脸,没啥好稀罕的,又赶紧吆喝小二,“幺儿,好茶呢,快快快,赶紧照顾好这位客官。”他自己赶紧打伞,掀开帘子便跑了出去。 “浮元子来咯!”帘子未动,吆喝早先行。一头扎进来,一惊,立时笑开了花。幺儿递过来一锭银子,不用他开口,心中早有数。轻轻地走过去,不说话,把浮元子放下,又轻轻地走开,可不能打搅到这两位大主顾。 “幺儿,总算没白教你!”打发了幺儿,木桌上的炖狗肉、卤牛肉、女儿红,他当然瞧见了。走到了暗处,才打量起这来的人,衣裳倒是寻常,戴着个漆黑的头冠,乍一看像黑木头,可他知道是竹子,他听说过,南边那里有一种漆黑的竹子。而且,那根白玉笄,腰上那块青玉都是会说话的。 “叶师兄要回七落峰?” “叫我小叶就是。”满上两杯,敬酒,“抢回来两个灵元,赶着回去炼化。”也不喝酒,单单看着对面神情变幻的李柱子。 “怎么不吃狗肉?” “我不吃的。” “牛肉也不吃吗?” “师兄吃吧。”勉强一笑。 “我倒是好奇,不吃的缘由。”也面露一笑。 “牛是庄稼的父母。” “那我也不吃了。”听到这个答案,笑得更欢了,忽然停下来筷子,“那狗呢?” “不舍得。”傻傻地一笑,“小时候,我喜欢狗。” “现在呢?”又追问道。 “也还是。”忽然间,傻乎乎地笑起来了,“让师兄见笑了。” “肃然起敬才是。”酒声汩汩。 “可话说。”一顿,吞下驴肉笑起来,“这世间,庄稼的父母不仅仅是牛。比方说驴。” 哈哈地傻笑。这小青年很坦白地说:“我很狭隘的。” 只也哈哈起来,这叫小叶的。外头风雨里的大枫树亦是,呼啦啦哇啦啦的,只管傻笑着。奇奇怪怪的一切。 马车声又响起,远去,终究没有了。马车的痕迹,被雨点打散,泥泞中,开出雨点的花。雨点又落下,花被打乱,多出一朵,抱在一起,有些纷乱了。 夜晚,在哪里都是夜晚。树皮的味道,夹带一点臭草的怪味,像一只只耳朵,盛开着,倾听着。有人肚皮向下,整个人躺在云崖上,两手支着下巴,酒窝如花,大眼珠子像幽潭,泛起夜色,月华在游荡。 人带起风,风带起黑苔,大耳朵在跳动,想要飞,飞不走的。离开了死石,就是死。 “庵姐姐。”一下蹦起来,凭空奔跑,脚下生风,这就是清虚观的风之道。 “紫云。”轻轻念出话语,显然有些吃惊,不过很快就笑了出来。 一团颇重的风,还是最调皮的,一下子扑到她怀里,要是没有灵力,非地上打滚不可。 “姐姐的怀抱总这样舒服,软软的,像大团,大团的云朵。”说着。 也跟着一起笑,狠狠捏了一下紫云的酒窝,笑起来:“跟薏儿一样,净瞎说。” “没瞎说。”可当真,认真地摇头,大眼睛眨眨,两只小手反过来贴在静庵的脸上,“真的比云朵还要软。” “好。”这样的笑,大略是答应了,“紫云长大了,比以前重一点了。” “哪有。”甩赖皮刹烂污开始,“紫云长不大的。” 至此,笑声,笑语,云崖上的人影不再是一道。小小月亮两个,香气扑鼻,大水梨是也。 “姐姐最喜欢吃的大水梨。”叮叮咚咚好听。 “紫云怎么知道?”清脆的啃咬声,齿痕刻在水梨上,像初春最后的一场雪,云崖上留下一排脚印,不孤单,但也不温暖。 “紫云一直知道的。”笑得别提有多开心。 “又瞎说。”手又环过去,抱着的同时不忘捏捏小小酒窝。 “小蛮说,姐姐一个人坐在这。”伸出小手,啪啪拍拍地,示意那里,“小蛮看了也心疼。” “哪有。”一愣,才笑出来。 “有的,有的。”可不安分地扭动,“不单紫云、小蛮,很多人会心疼的。” “不准胡说。”继续边捏酒窝边看夜景,月色,无端地欣喜,“满月。” “嗯,大满月。”张开的怀抱,像迎接着扑过来的月。 可是,月并没有动,她也许睡着了。 “不钓满月吗?”犯一点的疑问。 摇起头,目光在她的庵姐姐上:“今天的紫云要钓庵姐姐,不钓满月。” “哪有钓人的?”更疑惑了。 “有的,有的。”怀里折腾,像离了水的鱼,“我把线牵在姐姐身上,就钓着了。”只说着,手上多出一根头发,柔柔地缠上静庵的手指,才笑起来:“柱子哥的头发。” “紫云,你。”往下的话没有说出来,紫云只是在偷笑,而静庵的另一只手,正在去解头发的路上。 “姐姐。”换紫云疑惑了,没人答话,她也就顾着自个儿发问,“姐姐,一个人静修的时候,会想到柱子哥吗?” 安静,还是安静,于是撒娇,逼问。 “我不知道。”这是看了许久明月后的答复。 “不知道什么?”紫云又问。 “我也不知道。”低头,摇头,“我心里想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哈嘻。”不知道哪里得来的笑料蘑菇,笑得可开心了,“姐姐太温柔,太女人了。” 可是吃惊,震惊了。目光从地上收回,落去紫云的身上,手又捏上了她的小脸,只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怀里躺着个大我几百岁的老婆婆呢。” “我就是紫云婆婆。”笑得更欢了,明眸中映出月影,她忽然想到了心,要是明月能映出心里的东西,“心上人。” “紫云有心上人了?”静庵问起。 “没有呢。”摇着头,翻腾,闹腾,两只手贴上脸颊,继续发笑,“要是遇上了,紫云可不会像姐姐这样小女人。”又钻进了怀抱,反抱着静庵,酒窝变得更甜:“紫云要站在他肩膀上,一起飞呀飞。”继续说着:“不单要飞到满月上去,还要印在满月中。”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下山 三 下 “紫云的心思。”跟着紫云在飞,仿佛她也在满月上,“真美。” “姐姐也可以呀。”大眼睛眨呀眨,可身旁的人并无动静,于是嘟嘴了,“姐姐又不知道了。” 她的姐姐缓缓地笑起来,还点头。于是,嘟嘴在加重,可忽然多出的一抹笑,大眼睛中划过好一片奸邪,嘴上道:“紫云要不是女的。” “又有什么坏心思了?”似有防备,可防不胜防的。 “是很好,很好的心思。”所言不假,“紫云就要好好地抱着姐姐。”又欣喜:“一辈子都抱着。” “才十五岁的小孩子,就这样。”摇着头,怪罪是没有的,“以后长大了,可还得了。” “对呀,对呀!”玩心又彻底激起来,“我要是柱子哥的话。” “紫云!”终于还是打断了,“再说这样的话,我要生气了。” “姐姐不会生气的,因为姐姐不会生气。”这一点,紫云是对的,手上开一朵花,细一看,原来是白白的果子,“吃完大水梨,吃白花果咯——” 淡淡清香,除此之外,弥漫一股很深很深的味道,不知道是什么,单单觉得很久远,开口问起:“紫云,这股深深的味道,是什么?” “海。”紫云不改笑嘻嘻。 “海。”看着手上的白花果,并没有下口,“我都还没去过海。” “紫云的梦里,姐姐最喜欢海了。”嘎滋,好一大口啊。 “紫云的梦,真稀奇。”才靠近白花果,海的味道已经钻进她的眼睛,她的身体,她置身海上,她是小扁舟吗,这样的想法才出现,她清醒了,她正嗅到浓浓的香,好像是竹子,“竹子。”她又说道。 “对呀!”紫云开心得不得了,“白海花就是开在花竹下。”又紧紧捏住静庵的手,道:“姐姐可喜欢了。” “花竹?”她回想着,什么也没有。 “幽海。”紫云开心地说着,笑着。 “紫云,你去过腐海了?”静庵显然很震惊。 “和小蛮一起去的。”可震惊的事,对于紫云来说,非常非常地寻常,“还有大黑痣。”玩心又上来了:“姐姐,我们去幽海看海去。” 怔,还有摇头,紫云变成嘟嘴的紫云,有怨气的味道:“换成薏姐姐,肯定会和紫云玩。” “薏儿下山了。”静庵还是最平常的笑。 “紫云见过薏姐姐了,还一起跑去找蘑菇。” “找什么蘑菇?” “小白蘑菇。” “小白蘑菇是什么?” “很漂亮的蘑菇,长在雪地中,托着小脑袋。” “找着了吗?” “没有呢。” 稀奇古怪的话语,让人听不明白。 “紫云。”想起一件一直想不明白的事了,“夜蘑菇是什么?” 此刻的她还在想,她又陷入黑黑的夜,直到回神,抬头,看到扮鬼脸的紫云,听见紫云说:“紫云的梦里,那个雨天独自行走的蘑菇,就是夜蘑菇。” “原来。”她忽然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它。” “姐姐又在胡思乱想了。”紫云说。 “薏儿也常这么说。”她笑起来,就像是没有变成果子的白海花,开在海上,长在海水中,海水中映出的,是她自己。 “姐姐后来做梦了吗?”紫云问,她点头,她道:“梦到了一条河,青色的,我站在河旁,刚想走过去,梦就醒了。”只说着,把她自己都说笑了。 “那是青河。”被小手盯上,两只手都甭想跑,一块儿牵住,“青河中有很多幽魂,也有蘑菇的。” “青河是哪?”见到傻傻的笑,她也跟着傻傻地笑,紫云说道:“紫云也常在晚上梦到它,古幽的青河可美了。” “紫云,梦里有很多海吗?”眸光变淡,变模糊,如同梦。 “可多了,古天的白海、雪海、秋清海,古幽的幽海、情海、无相海,紫云可喜欢走在海水上,一步一个荡开的印子。” “真美。”眼眸子彻底变模糊了,像幽幽的海水。 “姐姐。” 幽幽的眸转过来,深渊在吸扯。只一眼,整个人落入其中,好幽深的黑暗,有没有尽头?多久了?有光,是青光,是青河吗? 醒了,时光有过去很多吗?眸子还在,月亮变大了,是同一个满月吗?云崖披着月霜,抓不起来,不是月尘。紫云笑起来,捏了捏自己的双颊,摇晃着脑袋,方才想说的话,竟然跑走了。 “好调皮,又跑去玩了。” 幽眸有了光彩,也醒了,又听紫云道:“姐姐,刚才过了多久,一百年了吗?” 扑哧笑起来,道:“要是一百年了,我们两个怎么会一点没变?”只说着,一回头,却愣住了。死石格外透亮,黑苔已经不在,散落着,黑苔的白花,这一会儿,反而觉得花开自死石。就几瞬,光亮死了,连同死石,月华一起。 眼前,暗的一片,猛回头,月华依旧。难道,真的过了一百年?可是。不会的。 “紫云。” 紫云也扑哧,听她说道:“无月山。” 目光到了紫云这,无神的目光,轻轻道着:“无月山,无月山。”可无月山是什么呢,她不知道,她自己笑起来,看着紫云,紫云又躺进她怀里。 “月华到不了无月山,那里总是黑黑的。特别是无月湖,丁点满月的影子也没有。”紫云说着,小嘴又嘟起来。 “那人站在上面,会有影子吗?” “除非湖面被人搅乱,可紫云拼了命去折腾,一动不动的。” “那下雨天?” “紫云怎么没想到!”一下子半坐起来,可很快转过了身,面对面看着静庵,“姐姐,你的手心在变凉。” 不仅是手心,是整个人,苍白下去的脸,像是死石在作怪。小手贴上来了,暖暖的。脸在笑,凄美。空下的两只手也过来了,捏住紫云温暖的小手,在摇头:“我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地方。但我,我好像到过那。” 苍白在加剧,是月霜结在她脸上吗?不是的,比月冷多了。可是,莞尔一笑,只觉得温暖,肯定是感觉错了。 “姐姐见到倒影了?”明眸中映着两轮月,各自高悬。 摇着头,又笑出来:“我记不起了。好像有,好像又什么都没有。” 正说着,两只小手又爬上来,这一回是抱着她的脖子,紫云总这么开心,从没见过她皱眉。 “我还没见过不开心的紫云。” “这就是不开心的紫云。”小嘴嘟起来,“有姐姐,有柱子哥,有师父。这么多人陪着紫云,就是做噩梦,紫云也很开心。” 满满的笑声,像整个满月倒下来,月在缺,笑在浓。又听到:“满月,满月,让紫云抱一下。”张开怀抱,冲着月华,可是抱起的是身旁的静庵,转了一个圈,又一起坐下:“姐姐,紫云要绑姐姐的头发。” 还没答应,可是肯定会的。小手到了发缕中,一声惊叹,又道:“姐姐的头发好软,像雪絮儿变的。” 雪絮儿全然散下来,被分作几股,蟠曲,缠绕在一起,结了个髻,开心得很:“扭腰,跳着舞的竹子们。” 紫云的芥子中也有好多杂七杂八的东西,一下子倒腾出来十几木盒子的簪子,小手在翻找。难免吃惊,问道:“紫云,你哪来这么多的木簪子?” 乐滋滋地朝她笑,酒窝在盛放:“柱子哥雕的,都是紫云的梦。好看吗?” 点着头,一边说着“好看”,一边捡起其中的两支。舞动着,像盘旋的树藤,在最后,盘绕出了一朵花,好多细小的花瓣,好精致。另一支,没有雕琢,没有弯曲,直直到最后,可簪头处一分为三,像挂下三条尾巴,看不明白。 “姐姐拿的是幽魂草。”开心地翻找着,“找着了,原来藏这里。” 顺着看过去,不是木簪,紫云看过来道:“竹园子中,有棵雾竹不在了,它变的竹簪子,竹花和夜蘑菇。” “夜蘑菇变的木伞。”她想到了那把木伞。 “对呀,姐姐,它还在吗?” “在的,一直在。”她笑起来。 一大一小,一长一短,两支竹簪子安静地睡在软软的头发中,一定是个平缓,又幸福的梦。还有头发剩着,木梳子梳呀梳,对称地垂挂两侧,和紫云的一样,可长了许多。紫绸带小小心心一绑,满意地笑起来:“姐姐太漂亮了。” “又瞎说。” “没有,没有。”面对面坐着,直直看着静庵,笑着摇晃脑袋,“姐姐,我们去情意阶等柱子哥。” 方才的羞意,泛起一层白,愣了下,在摇头。被紫云的小手牵住了,还真是难逃,还有她的嘻嘻笑:“都三年没见了,这回不见,下一次指不定真是一百年了。” 动摇了,毕竟是一百年,太容易战胜心里的一切了。 肚皮向下,紫云又躺在了云崖上,两手支着面颊。原来有一朵黑苔花,别人都凋谢了,它现在才绽放,小心翼翼地伸长脖子,又弯下一点。这样,正好对准了月色,可以看到最美的夜空。 “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后,紫云还要拉着姐姐,在云崖上呼喊。”果然听到了呼喊,传遍了云崖下的夜海,可惜没有雾。弥漫开来的夜色,不会像雾那样荡漾,也就没有回音了。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不鬼城 1 又到晚上,又见到古林中一个个血影,立在高空,血影成了血点,真希望没有它们,可是,变不回去了。 “小师妹,乐师兄他们去了东边那里,你早些回去,别一个人走开了。” 立着的人影一惊,才反应过来,转瞬就笑,道:“我就回去了,长老他们不是就在那。”顺着她手指方向,火光隐隐,看来在那的修士有不少。 “还有,我怎么说,也是个化无境界的修士了,四哥五哥你们,怎么还老拿我当小孩子看!”嘟起嘴来,这个样子,怎能不让人视作小孩子? “既然是小师妹,怎么能不是小孩子?”来的二人一齐笑,只有女子一脸的不同意。 “我们走了。再叮嘱一回,别一个人走远!”师兄的威严又被端出来了。 “知道啦!”鼓起腮帮子的一边,当了一辈子的小师妹,听了一辈子这个,那个的嘱咐,“我都一百多岁的人了,还不让我这个,那个。”自顾自嘀咕着,两位师兄的身影已经飘远。 晚夜的高空,再次被宁静遮掩,淡淡碧光,玉簪子由小变大,静在人前。安静的画卷,人坐玉簪上,两手抵着,青履前后摇,头一直仰着。 “好漂亮。”闭上眼睛,没有黑暗,满满的月色,次园林的夜晚,它无处不在。酒靥痴醉,可是月色中闪过一抹血色,忽然地,酒窝僵硬,不见了。玉簪微颤,人已经站着,目光在古林中,紧接着,清光彻底涌入古林。 “不会的,不会的。”默念着,一直如此。 飞了多久?不知道。子夜了吗?也不知道。树叶的哗哗声慢慢停下,古林又归月色,清光中的人,自方才,一直站着。哭泣的声音,虽然捂着嘴,可是,它渗进了夜的每一分。 旧色的木门,上了锁,琵琶式的古铜锁,除了精巧,别无他处。可眼前的人,手还未碰上它,呜咽声像风一样刮过古林,唯一的钥匙,一直在她身上。 “阿狗师兄,灵儿来了。” 夜色中,大藤树旁躲着道人影,独自离去,再不走,可能就走不了了。她只是好奇,她想等等看,虽然与她无关。可是,即使违抗门规,她还是在这里等了大半月。一个人临死,没有怕,反而那样迫切,他嘴中一直念叨着的,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现在,她见到了,她走了,谈不上满意或者不,反而是后悔,她真不该留下的,让自己也变成了个泪人。 “阿狗师兄,灵儿,灵儿来了。”铜锁握在手中,紧紧地,人却瘫软在了地上。木门还是被轻轻推开,月色早就在了,没有东西挡得住它。她也一样,双腿无力,可就是爬,她也要爬到那道血影旁。就仿佛阿狗师兄还在,她抱着他。 “灵儿在,阿狗师兄,灵儿一直在。” “阿狗师兄,为什么你一个人在这,为什么你一直不跟灵儿说?” “阿狗师兄,灵儿找了你好久,好久了。” “灵儿以为。” “灵儿一直以为……” 烟笼坡,饶是深夜,紫烟依旧袅袅。紫烟会断吗?九曲水瀑的瀑水不再,百轮花开满一树。那时候,紫霞山还在吗?没了。 打瞌睡的打瞌睡,打坐的打坐。传来一阵喧闹,扰人清梦,一脸的抱怨,说道:“这么晚了,还有人来山门外求见。” “没事,清师姐你继续睡,幽芳师妹已经去了。” 听见哈欠的声音,还有一阵好听的呤呤啷,又听见有人笑起来道:“还好有个勤快的小芳芳——” 过了会儿,脚步声来到小石殿,听到:“幽芳,这么晚了,是哪个门派来的人?” “李柱子。”简单的一句。 “就是那个叶落门的修真弟子?”大半身心浸在梦中,这会儿耳朵倒是尖,一下子来了兴致,猛地坐起来。 呤呤啷声只跟着闹起来,也才看到,好漂亮的一对雕花耳环啊。 “嗯。”简短得不能更简短的答复,盘膝坐下来,准备继续凝她的灵力。 “深更半夜的,他来作甚?”快嘴清姐的名号并非浪得虚名,“你问个究竟了没?” “没。”双目闭着,淡淡答道。那木簪子的光华亦是淡淡。 “竟然都不知道问。”悔不当初,该亲自出马才是,“那他来见谁,你问了没?” “没。”淡淡依旧。 “啊?”一脸震惊,这样子,岂不是什么也没问,“那你问了些什么?” 摇了下头,只道:“没问。我见他是李柱子,就随他了。” “啊?!”更为震惊,“那他若是奸细,怪罪下来,我们怎担当得了!” “奸细?”幽芳睁开双目,“他不是。” “又不是同门弟子,你怎么知道?” 微一思索,嘣咚咚脑海里跳过去一锅子蘑菇豆腐,幽芳馋,幽芳道:“我见过他比试,觉得不是。” 笑声荡漾在小小石殿中,听到:“小芳芳你这叫‘涉世未深’,哪能这么容易相信?”陆续仍有话语,好一会儿,才只剩下鼾声。清姐的打鼾功夫,同样不是浪得虚名。可若是提及三年前那一位处在巅峰,独自寂寞的大侠,当然是有差距,有很大差距的。 白天在睡觉,夜晚在睁眼。瀑水呢?她白天睡。白天吵闹,她喜欢清静,独自一人流淌在醒着的夜。白天少有花落,一到晚上,花瓣随流,去往美丽的地方。 唧唧,金鸡独立一般立在乱发中,在小蛮看来,头发和狗尾巴草没多大区别。好难得,贪睡的小蛮还醒着,眼望前方,跳动着,小细腿指啊指,唧唧,又唧唧。 听到笑声,李柱子的,还有,他说道:“我也怀念瀑水的声音了。” 急促的唧唧声,带着欢悦,纵身而下,停在了鼻尖那里,舞动小爪,又蹦跳到手心上,好生开心的样子。 “是这样吗?”带着疑惑,“我不是在山洞中遇到小蛮的?” 手心上蹦跳,摇着小脑袋,小爪动作不停。 “小蛮是说,小蛮顺着瀑水往下飘,正好飘到了我的头上,然后我们,就一直待在一起了?” 唧地一声喊出来,好像是对了,不停地点着脑袋。又想到其他的了,比划着。 “还有紫云?” 蹦跳个不停,看样子是答对了。 “小蛮也爱做梦了。”另一只手伸过来,捏着肉肉的小脸,可这张小脸在反抗,摇摆着,看来答错了。她一个劲地比划,纠正着。 “好,好,不是梦,是真的。”笑起来,可话语里,他仍旧觉得是梦。小蛮一屁股坐下来,不开心了,板起小脸,深思小模样。只就一瞬,她又蹦起来,她感受到喜悦的气息了。 “唧——唧——”呼喊个不停。 “小蛮,这里,这里。”有回应了,挥着手,同样蹦跳着。烟霞也乖巧,有意让开一点,看到了,紫意一下子扑过来,变高了,抛掉些稚气,多了颗朱砂痣。还是那人,什么都不管,只管扑过来。 傻乎乎地笑,傻乎乎地说话,却愣着。忽然想到了小蛮刚才说的,似乎不是梦,真有这样一种感觉,从小到大,都是跟紫云生活在一起的。 “柱子哥,发什么愣?”摇着眼前的柱子哥,方才一瞬,又变成木偶人了。 还是那傻乎乎的笑,摇了摇头,才发现另有一人,样子变了,发缕梳起髻,如云卷动,木簪子半遮,半掩,垂下两枝头发,和紫云的一样,像初春的嫩柳枝。 “柱子哥,紫云给庵姐姐绑的头发好看吗?” 傻乎乎依旧,只知道点头,可这样,足够了。多年不见,仅是相见一刻的彼此一点头,一微笑,心里头就可以暖上很久很久。 唧唧,唧唧,再不搭理她,她可真要生气了,小肉脸微微鼓起来。紫云的笑声,她鼓得更圆,听她道:“我的,比小蛮的大。” 唧唧,一脸的不服输,拼了命似地鼓起圆圆的小月亮,忍不住了,“噗”地泄气。全身呼啦啦软下来,却贴在紫云的脸上。 小脑袋一转,不行,她该是知书达礼的她才对,赶忙蹦下来,跳到静庵身前,作揖,躬身一气呵成,好一个儒雅的小蛮啊! “小蛮真好。”莺声燕语,来自静庵。小蛮可开心了,一下控制不住,现出原形,自顾自美美地蹦跳,只江仁明式嘣嚓嚓着。 “柱子哥,小蛮饿了,紫云和庵姐姐也饿了,要吃甜甜的浮元子。”咬着青梅,先前路上,可怜的青梅树没躲过一劫,被小蛮看到了。 “在这?”一看身旁,只有青阶、云雾,虽有空地,可这么一个庄严的地方。 “就是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笑吗,“有庵师姐在这,没人会说我们纵火烧云霞峰的。” 再看静庵,吃着青梅子,一点点酸,很好吃,手被紫云牵着,只在笑。为什么笑,没想过,大约只是开心,温暖。 大锅还真就架了起来,深山古潭中灌来的清泉,买空了小店家所有的浮元子,漂浮着,翻滚着,你撞我,我再撞他。甜的气息肆无忌惮地涌开,渗进夜色,多了一个蜜一样的夜。 这样的吃法,李玉儿是首创,可是,七玄山上的蜜蜂们就要受苦了,那个名叫“江仁明”的大盗又来了,大伙儿奋起反抗,虽说蜂蜜还是被盗走了,可也没让那个恶人好受:脸上肿起好几个大包,也够他受罪几日了。可是,哪里是受罪,俨然一个荣归故里的大英雄,理所应当地什么事也不做,哼小曲,看闲书,晒太阳,打瞌睡。但有一点,这蜂蜜的味道真是好,连师娘都赞不绝口,更别提有事没事就嚷嚷着要吃几口的小蛮了。 大碗,极大的碗,小蛮端着它,安静地守候。来了,来了,传来了甜汤入碗的汩汩声音,大碗变得热热,呀呀呀,忍不住,忍不住了呀。 “小蛮,再晃就要倒出来了。” 唧唧,变得安静,甜美的小蛮。把大碗放下来,先凝视它,美美地看它,小嘴不自主地微微开着,唧唧,开吃咯。 “柱子哥,紫云都在流口水了。”贪吃的不仅是小蛮。 “碗好漂亮。”小手捧着小碗,碗泛着月光,“玉儿师姐画的真漂亮。” 七玄山上的青瓷碗,画的自然是七玄山,也有绘着仕女图的,可惜走了样,江仁明的杰作。不管走到那,身上沾着的,是七玄山的气息,带着的,是七玄山上的东西。很久以后的事了。 “哇——”大眼睛闭着,回味着,“可好吃啦!” 热气腾腾地,热气像雾,它比雾好动。捧在手心,好温暖,诱人的蜂蜜香,和紫云一样,都在流口水了。瓷勺子上也有画,仿佛连着碗,像荷叶和花,原来七玄山是这样子。白白的浮元子,像小雪球,微微有点烫,可是好软,像雪一样融化在嘴里,暖暖地,仿佛涌到心上结出果子,好甜呐。 不自主地,清眸也开心地闭上了,睁开的时候,李柱子还在盛自己的那碗。忽然想到了凌云桥,那时候第一次见这个李柱子,他当时语无伦次的样子,现在想来都很好笑。果然,笑靥如花,让夜痴醉。 有人撞了她一下,冲她笑,道:“看什么呢,笑这么开心?”还没结束,挨着坐,还嫌远,更近了,凑到耳边,轻道:“是看柱子哥吗?” “不是那样!” 朝她笑,酒窝对着她,可和平常的不一样,大眼珠子缓缓转了一圈,道:“姐姐一紧张起来,更迷人了。” “不准瞎说。” “那紫云开始瞎说了。”明目张胆一坏笑,加重声音道:“柱子哥,庵姐姐她。” “紫云!”这一声,有点喊的意味了。 更加笑嘻嘻地朝她看,李柱子转过头来,紫云笑道:“庵姐姐说,说浮元子很好吃,紫云也想这样说。” 又凑近些,轻道:“姐姐手上的劲太大了。”才发觉真的抓住了紫云的一只手,忙松开,紫云还在笑,满是喜悦:“姐姐就是好。” 这么一句话,有些不明所以,可也没在意。手回到瓷勺上,道:“吃浮元子了。” “浮元子,吃浮元子咯!”回到了欢呼,大吃特吃的紫云。 浮元子的香甜在飘荡,在白莲树下,白莲花香也是甜,碰到了一起,美妙的幽夜。这棵白莲树很好认,长在情意阶一半的地方,而且,三年前,也是坐在这。 这一回,莲花绽放了。李柱子傻乎乎地抬头看,他不知道,这个花香,已经是第二次闻到了。 梆!仿佛这样一声。来自时光。他不可思议地看去。 白莲花正落着。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不鬼城 二 上 “柱子哥,你怎么也不开口说说,让庵姐姐跟我们一起出来玩。”脚下一缕风,自己也是风,一缕自由自在的风。上下,左右,虽是向前,整个人跳动着,旋转着,没有规则可言。 “你说了好多回,庵师姐不是都没答应?”慢悠悠跟着后头,脚下一抹白光。 “柱子哥说,和紫云说,不一样的!”螺旋飞舞的风,嘟起嘴,停下了,“柱子哥,紫云想走路了。” “好,那我们飞下去。” “要在天空中走。”笑起来,“在美丽的日光下,还有云朵旁。” 风停下来了,定在悬空,迈开步子,又一步,斜着向上,又往下斜了,笑道:“走不平了。” “柱子哥,紫云想走凉凉的冰道。” 青光一闪,冰道立现,窄窄的,晶莹色,透着股凉意。站到上面,蹲下来,小手贴着,缓缓地,两个小小的掌印。 “凝灵成墙,还真是个叶落门的弟子。” 笑声,道:“龙真也是凉的。” “柱子哥。”蹦起来,回头,“那位青龙祖上有跟柱子哥说过话吗?” “没有。”摇着头。 “苍岩谷的大青龙。”自顾自说着话往前走,冰道在延续,后面的,人一走远,自行消散,只剩凉意。 “苍岩谷在哪?”问起。 “梦里。”笑嘻嘻地,又坐下来,两腿悬空摇摆,不远处有朵雨云,“那里要下雨了。”才说出口,雨不停往下落着,真是时候。站在雨上看雨落,另一种欢喜啊。 “柱子哥,我们找雨花去。”人影也是一滴雨,斜落着的雨,飞进雨天。方才的烈日下,凉意很快就消散,剩下炎热这个东西。 还想着夏日,痱子爬到额头上,又悄悄地跑去耳根,躲着。烈日当头,照得痱子耀眼,像针扎一样的燥意,可痱子开心得很,着,欢呼着。一转眼,下雪了,在另一个地方,在大半个月后。 大雪纷飞,未结冰的湖,轻纱似的雾,长长的石堤,香樟是唯一剩下的绿色。扁舟缓行,木桨摇动,水声,雪落湖中,微微的沙沙,融化着。咬着青梅,冒着热气的豆花,雪花融进去,多了味道。半躺半坐,小蛮在她的怀里,唧唧,吱吱。 “柱子哥,累不累?” 都失神了,反应过来才摇头,道:“不累。”划桨的自然是李柱子,面上有些颓态。前几日遇上三个人,比试了一场,喝了一场醉酒,差不多,真气又耗尽了。 “柱子哥在想什么?”彻底躺下来,小蛮趴在她的鼻子上,软软的肚皮。 又失神了,后来听到:“奇怪的感觉,好像到香城了。” “柱子哥又想到含香树了?” 点着头,双眼无神,手它自己在摇桨。紫云却在笑,她道:“紫云越来越想去香城了,紫云还没见过含香树呢。” “紫云的梦里,没有吗?” “嗯,嗯,没有。”笑着。 “我还以为,梦里什么都有。”痴呆呆地笑起来。 “柱子哥,我们要去香城吗?” 愣了下,摇了摇头。 “紫云的梦里,柱子哥也最怕这个。” “是什么?”转过头来,他仿佛也想知道。 “家。” “家吗?”摇着的手自己停下了,木船自己漂着。 “大黑、阿虎,还有牛,柱子哥不是都不吃吗?”躺着,可在移动,越来越靠近李柱子那。 “紫云不也是不吃?” “对哦。”已经在她柱子哥的旁边,摇桨的手很冰很冰,她这古灵精怪又想到些什么,“紫云吃阿虎的。” “我也吃过狗肉的。”失神的也想起很多事,“大冬天,很好吃。”傻兮兮地笑起来,又说着:“认识了阿虎以后,才不舍得吃。” “那别人可以吃吗?”天真的女孩天真地问。 “当然可以吃的。”李柱子傻乎乎地点头笑。 “为什么呀?”天真的女孩还在天真地问。 “每个人有不一样的天性呀。”还傻笑,遥想着,“我就很喜欢吃鱼,我吃了这么多的鱼,也许下辈子我就是鱼,被人抓起来吃掉。”哈哈哈哈地笑。 紫云也跟着笑得起劲,又仰着头问:“教书先生说的吗?” “不是,是大黑。”回想,更无尽地怀念起来,“吃红薯的时候,我问大黑的。” “小白说话了吗!”女孩震惊又开心地坐起来。 “哈哈。”依旧是傻笑,“大黑呼呼地说,我感觉说的是这个。” “呵呵——”这个也笑得欢,古灵精怪又出现,“要是柱子哥非得杀大黑,那怎么办?” “那我杀了自己。”好果断,没有迟疑,十分寻常地说出。 “哈哈。”紫云开心地笑着。 “笑什么?” “是开心,重感情的柱子哥就是这样好。”脑袋睡到了布靴上,“柱子哥想柱子村吗?” 点着头,笑起来:“想,老是会想的。就刚才,我还在想,要是还在柱子村,现在兴许都考上了功名,在做父母官了。” “柱子哥当官的样子?”大眼眸闪烁,在笑了,又把头往后仰,“现在的修道日子,柱子哥喜欢吗?” 又点头在笑:“当然喜欢,有师父师娘、师兄师姐,有紫云,有小蛮。”木桨又荡开了,继续道:“我这样一个山沟沟里的土娃子,居然也踏入修道界了,有时候想想,觉得像神仙爷爷说的书一样神奇。走出了大蛟山,然后发觉中原是这么大,中原还只是一部分,大界更大,那大界之外呢,我有时候会想,那里会不会还有更大的地方。” “有的有的。”她像青鱼一样翻腾,又突然安静下,往嘴里缓缓放进一棵青梅子,腮帮子那里映出梅子的身形,“原来,柱子哥也会做梦,那柱子哥觉得,什么才是最大的?” “师父说,心是最大的。” “不是这个。”自顾自摇着头,小蛮也学着,“我问的是柱子哥,不是吴师叔。” “天空。”笑起来说道,“每回躺在大青青下,都会想,天空好大呀。” “大青青是柱子哥说的,村口爱睡觉的那棵大槐树?” 点着头,难挡的喜悦,仿佛看到一个小小少年,傻乎乎躺在槐树上,看着明净的天空,无尽,美丽地做着梦。然后,笑得更开心了。 “紫云也想到大槐树了。”紫云也在笑,“柱子哥怕水鬼吗?” “三仔他们都说我傻乎乎的。”摇着头,“香城小道旁有个水鬼湖,水一直冷冰冰的,大热天的时候,我最喜欢跑去那,把脚丫子放里面,好凉快。” “对了,大黑也很喜欢跳进水里。”更加喜悦了。 “柱子哥的爹娘也答应?” “娘说,就是有鬼,鬼也是有感情的,不会无故害人。”一想到他的娘亲,笑得更开心了。 “柱子哥的娘,真是好人。”把梅子的核轻轻拿出来,放进木盒,紫云要把它们埋进软软的土里,“那里真有水鬼吗?”又问起。 “香城的人都说有水鬼,我还特地问过神仙爷爷,神仙爷爷只是笑,没说。”思索着,“我还特地跟湖水说,要是水鬼在的话,跟我做朋友吧。” “有答应柱子哥吗?”又问。 笑起来,看着紫云:“湖水哪会说话,都不知道它听到没。” “听到了。”紫云摇晃起脑袋,“紫云的梦里,湖水可是会说话的。” “呵——”笑个不停,“紫云想,要是那时候水鬼忽然跳出来,把柱子哥一把拖进水里,兴许柱子哥就吓得屁滚尿流了。” “哈哈。”柱子也笑个不停,“还真是的。”美好地回忆着,轻轻诉说。 有东西变浓了,陈旧,腐烂的气息中迸出一丝儿的清新,挣扎着,硬生生钻出两只手臂,铆劲,再铆劲,拨出来了。 撕裂的声音,是头颅,躯干,还是四肢?痛吗?是否有血的气息? 没有了,太过干枯,像折断了的干柴。可是,那股浓郁的,似是喜悦的气息,哪里来的? 又失神了,眼眸在颤,迷糊着,如同漩涡,在思索,还是在挣扎? 紫云点了下小蛮的肚皮,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小蛮也是,小细腿捧着圆圆的肚子,又蹦去喝豆花了,小肚皮晃动得厉害。听见嘣咙,嘣咙儿。 茫茫湖面,看不见石堤了,只有一棵树,唯一的一棵,衰败着,经受着。这寒冬,该说是妖娆,还是无情? 天地间只有阴天的白,淡墨色的一棵枯树,原来还有个人,悬空立在那,仿佛也是凭空生着的一棵树。风,大概只有雪带起的一点,大布褂子抖得厉害,像他的心情。好高啊,他的人,瘦的离奇的,也是他,说是一根长条的树枝,没有人会不信。远远看着,像个雪人,堆得好高好高的雪。 转过来了,披头散发,可那张瘦长的脸,什么都挡不住。可能脸太过瘦长,眼睛、鼻子、耳朵,被拉长着,可细一看,被拉长的何止是这些,仿佛这个人的所有。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冲着扁舟上的两个人,淡淡一笑。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不鬼城 二 下 紫云早就在笑,李柱子仍旧做着他的梦,小蛮唧叫了一声,回头看着紫云,紫云冲她摇摇头,她顾着自己喝豆花了。 小扁舟到了树下,停住了,贴着树,是它自己想要来这里,还是那只自行划着桨的手,还是那个人,或者说,那个人的心? “要动手吗?”瘦长的人率先开口。 “动什么手?”酒窝灿烂得厉害。 “玄天的人见了我,总是喜欢追打我一阵。”瘦长的脸,笑容显得格外地小。 “要吃青梅吗?”这人说的话,紫云仿佛没听见,或者说,这些东西,原可以不在意。 小小的笑容在继续,点了一下头,可没有要动的意思。青梅飞过来一颗,他瘦长的手接住,显得渺小。深深嗅了一下,带动整张脸在颤抖,然后咬下了,细碎的咀嚼声,忽然笑起来,道:“好香。” “子夜前摘的,有露水渗进去的味道,再过两天,可就熟透。”他独自说着。 “你怎么知道!”酒窝来了兴致,看着这个人,大眼睛眨着,“你怎么不下来坐?” “儒雅的我,你不说,可不能自作主张。”大布褂子歇下来了。 紫云的笑声,雪在变大,道:“紫云请这位师叔下来吃青青梅子。” 另一个人的笑声,雪都被抖落了,漂在湖面上,等待着化。木靴碰到了木船,更多的涟漪,笑道:“这么俊美的师兄,被称作师叔,有些可惜呀。” “哈哈——”前仰后合,不仅是紫云,还有小蛮。 “这位小妹妹笑也就罢了,可兄台你的确不及在下的俊美。”微微一笑,整个人坐下,即便坐着,和立着的紫云差不多高,看着的却是那只小蜘蛛。小蛮可不答应,小细腿插腰,一脸不服气。 “小蛮她也是姑娘家。”轻捏着小蛮的脑袋,“我们的小蛮,可是个十足的大美人。” “哦?”略有深意地一点头,看着小蛮,只那深情:“还真是呦。”这变脸变天啥的,不过一瞬之间发生的事情嘛。 唧地一声,像是冷哼,把小脑袋移开,不理他,不知道是窃喜,还是故作不喜。 “柱子哥比你俊美。”这样的一语,合时宜,还是不合时宜,无关紧要。 顺其目光,看到船尾那个梳起道士头的青年,又是点头,淡道:“虽然事实如此,可说出来,不免伤人。” “可你一点也没有被伤到。”对于这个人,紫云也有点好奇了。 “想要伤到我。”得意地一笑,“的确有点难。” “为什么?”咬下青青梅子的小一半。 “在下的面皮和树皮一样。” “呵——”笑得更欢的紫云,“你还没说,青梅的事。” “嗯。”眸子对准了众多中的一颗,两指夹起,塞进嘴中,“这一颗是最酸的。”目光又回来了,看着紫云:“在下不是人。” “我知道呀。”酒窝在闪烁,继续盯着他,仿佛什么都知道。 “有意思。”吃梅子不吐核,咕嘟一下,吞下去了,“居然没有震惊,真失策!”摇摆起脑袋,头发像枝叶一样飘散,又道:“你是猜的?” 学起他的样子,紫云两股飘着的头发也在晃动,问道:“你是水鬼吗?” “不是。”笑意停止,“在下是一位吃人的木客。” “木居林?!” 眼前这位师妹丝毫没对“木客”产生惊疑,反倒说出了个稀奇古怪的东西。 “木居林是什么?”换了个人惊疑。 “一个到处都是木客的地方。”开心地看着他,“你是树根,树干,还是果子变的?” “果子中结出来的。”这一回,他是真的吃惊了。 “好师兄,我跟你打听个事。”眼前的少女自顾自开心,掏出一块方方的木头,递过来,“师兄,你看看,能找着睡觉树吗?” “这个香,是榆树。”只拿在手里,若无的气息仿佛被拉进身体,“有点特别,可能混了三分草,说不上来。” “师兄知道哪种树,也是这个味道吗?”大眼睛认真地看过来,似乎不容他摇头,可是,真的没法。 “好可惜。”光彩一瞬即去,“还以为碰到木客师兄,能找着睡觉树。” “睡觉树是什么?”一个因树而生的木客,却在树的事情上被人问倒,古往今来,会不会是第一个? “一种直着向上,可又横着向旁的树,紫云可喜欢了。”她又笑起来,看着雪中的湖面,仿佛看到了她所说的树。 可顺着她的目光,空空是也。 “反而你比我更像个木客了。” “紫云不是。”开心地笑着,“还有其他的木客师兄吗?” “我找不着第二个。”微微有些凄凉。若无。 “那师兄孤单吗?”清澈的眸子对过来。这样的问题,怎么说呢,只是笑起来,道:“深沉一些地说,向来自娱自乐,也很开心。” “以后,紫云和柱子哥就是你的朋友了,对了,小蛮也是。”仿佛什么也没听到,手就这样伸过来了,男女之别,还有其他的,难道不在乎?可是。 “木客师兄不愿意吗?” “你不怕我?我会吃人的。”目光有些黯意,“我可是生在黑环树上,缠满毒蛇,爬满毒虫的树,黑环果子中生出我来,一个大毒怪。” “一节白,一节黑,黑环树很漂亮的,毒蛇是蛇,毒虫是虫,也无过错。”笑嘻嘻的,真可爱的一个人,“而且,紫云知道木客的心地很好。” “是么?”头微微低下,看到了落在青梅上的雪,“我怎么没发觉?” “树不像人,没坏心眼的。”还是开心地,无邪地笑着。 “那人呢?”抬起头。 “人呀。”大眼睛眨一通,“好人多,坏人也有。” “还头一回听人这样说。”的确,第一回,似乎,又是第一回半吧。 “木客师兄,紫云的手很酸了。”更笑嘻嘻了。 才发觉,那只小手一直没有收回。这一刻的心思很好,暖暖的,鼓足勇气吧。 “好。”细长的手终于伸过去,可有一丁点的颤抖,不知道为什么,“我这样定力的人,都有点受宠若惊,不知所措了。” 许多许多年,太久太久了,少有人敞开心扉,愿意同他交好。大多数,只是听到奇怪的声音。可能,这些让人有些迷失。又或者,故意迷失着,因而忘掉很多有关痛苦的东西。 那是另一片叶子,曾经满木客的地方。这个曾经啊,亦是微微有些凄凉。若有若无。 “木客师兄还没说名字呢?”找出好多吃的,递了个大白梨过来。 “那个怪人。”回道。 “那个怪人?师兄的名字?” “嗯。”咬了口水梨,点了下头,“我听到别人都这样叫唤我。” “不行!”嘟起嘴,“得换个名字,就是叫黑环,也不能是这样一个名字。” “就叫黑环了。”笑起来吗,露出牙齿,瘦瘦尖尖,好锋利的样子。 “有点土气。”紫云摇着头。 “不是有更土气的。”嘴一努,示意那边的李柱子,“那个比我的还土。” “柱子,柱子。”酒窝绽放,“很好听啊。” “委实。”顿了下,“不好听!” 唧唧,一边的小蛮不乐意了。小木桌上多了东西,也是瘦瘦长长,听到:“这个果子最像我,内涵十足,可甜了。” 时光暂且止住,又一笑,道:“你再这样盯着我的眼睛,它会不好意思,我也会稍稍害羞的。” 扑哧笑起来,酒窝仿佛打转:“像两颗梅子,还像小小的月亮。” “天生俊美的长脸,一个不小心,细眼拉长成了圆眼,没辙了,只能这样英气逼人了。”只说着,自己先笑起来,剩下的紫云和小蛮,一个笑,一个捂肚子。 “黑河的味道,还有秋天。”充满英气的果子到了鼻子旁,连鼻子也一起笑着。 “你这个嗅觉,木客都不得不佩服。”一脸信服的样子,更多的,是一种开心。 “好甜。”“唧——”一齐称赞着。又道:“这个果子结在哪?” “黑秋林。” “那个一年都是秋天的林子吗?” “你去过?”仿佛处处是惊奇。 “梦里去过呢。”大眼睛中飘过一朵花的痕迹,问起:“师兄,你怎么了?” “仿佛看见梅花了。”他傻呵呵地笑起来。 “黑梅花吗?”问起,然后是一棵树的吃惊,发愣,不相信,“嘿嘻。”她可笑得开心。还胡言乱语又唱起乱七八糟的歌谣:“黑梅花呀秋梅花,撑伞追花看海蛙,瓜,夸,花,梅花变秋花,结秋果子,会哭泣吗?” “我自己都忘记了。”树的脑袋一歪,咔嚓一下,仿佛断了似地。又是咔嚓,断了的接回来,奇异地发笑:“我想起来,我还有个铃铛上的名字。” “大呱呱吗?”紫云问。 “不是。”树发笑,树拿出一个石铃铛叮叮当当好听地摇,“好像是不知名。” “还是大呱呱好听呢。” “唧!”小蛮也这样子想。 “哦?”嘴张到圆,震惊的神情刻在一棵树的脸上,感觉特别地好玩,逗人笑。 呵呵,哈哈,唧唧,奇异发笑着的一人一树一蛛。 “他怎么回事?”忽然不笑了,“又有玄天的味道,又有魂道的气息。”问起。 “你猜。”笑嘻嘻的。 “我猜是头顶的花。” “头顶有花吗?”紫云问。 “什么时候开花,会?”反而另外一个问。 “我也不知道。”紫云抬头看天。这无尽的苍穹,能看到个鬼,能看到个球? “我听说杨汤梨花雨会很漂亮。”一边说着,一边吃起香甜可口,杨汤梨是也。 “这棵树真是杨汤梨?”一个木客居然这样子不确信。 “是呀!”小姑娘吃着爽口的杨汤梨开心道。 “真会开花吗?”仰头,竟是那样不确定地问着。又低语:我曾见闻,黑花,黑花…… “会啊。”小姑娘又开心道。 “我听说,满眼星海的时候。”他又不确定地说。 “那是幽海。”小姑娘却欣喜得不行。唧唧唧唧,那小蛮蛛蛛亦是软塌塌一塌糊涂,太开心,太好吃太好吃了哈唧唧。 “嗯。好好吃的。” “唧唧——” “自然是爽口。哈哈——” “……” “黑花。” “……” “木客树的消失。” “……” “哪来的黑花。” “我的过去。” “再不会的。” “唧唧——” “真好。” “……” “……” 旁人听着稀奇古怪的话语,像这场雪,一直落,化在人心里,变成水呢,还是结了冰,兴许,又化雾了。 “你这个柱子哥还在梦游?”吃着松子,目光到了这个粗布青年身上。 “过会就醒了。” “都过了半个时辰了,连我这么长的肚子,都被装满了。”回头看向那株水中的木棉,“这个气息,捉摸不定。” “开花吧。”紫云的目光也过来了。 “说不准,也许开花,也许就要死了。原本,已经死了的。”又飘过去,悬空立着,仿佛同样的一棵树。紫云也过来了,整个人抱着树:“开花,开花,白白,红红的花。” “我也好奇紫云你的梦了。”雪停了,湖水变多了,“还有你说的江仁明,为什么说我像他,难道他也跟我一样俊美?” “嗯。”笑着,眼闭着,只是抱着这棵木棉,“一样匪夷所思,一样心地善良。” “相比较下,我还是喜欢你用俊美来形容小生。”笑声,久违的笑声,过了好久,“这种活过来的气息,让人难受。” “很痛,很痛吗?”大眼眸子又失去光彩了,“紫云感受不了。” “散架的滋味,不好受。”黑环的笑声,摇起头,又下雪了,“这棵树太执了。” “黑环师兄在这站了多久?” “一二三个月,忘记了。”细长的手过分缓慢地到了树皮上,树皮又不易碎,需要这样子小心?仿佛树皮色的眸子,瘦长的脸上写着,需要的,他说:“同为树,有点看不下去。” “师兄果然善良。”她说。 “我自己都忘记本性纯良了。”看着湖面,雾色,雪花,再过去有一座冬岑山,冒出一棵青梅小树苗,笑着,很开心,“我闻到小青梅的味道了,真美妙。” “哈,哈,哈——”好狂放的笑声,前仰后合,难得的率性一面,这才是他的本来。千年,万年,还是千万年过? “师兄。”完全没被听见。 “师兄,稍稍收敛,收敛。”还是没听见。 “不需要了。”原来听见了,而后,更为狂乱的笑声遍野。只像是对过往的告别,还有告白。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不鬼城 三 上 杀人放火,仇家追杀,命途多舛,无地谋生,走投无路,只剩下最后的,唯有死这一条路。可还有其他的?有,不鬼城。 人不人,鬼不鬼,也许就是这样。走过不鬼桥,喝了不鬼水,再不是原来的自己。想要走出这个城,没有解药,不会马上死,动不了,一天又一天地腐烂,难死极了。挣扎着,想要痛快地死去,没有这个机会,又想回头,可腐烂得差不多,早已失掉回头路。 没人愿意做这样的傻事,即便再痛苦。 不鬼城,不下百座,玄天的人为什么放任?不知道。 千里外的茶楼,有人正在笑谈此事,一个弟子厚重的嗓门:“乌合之众罢了,只要我们玄天愿意,让它飞灰湮灭!” 好有气魄的一句话,顿时,喝彩声阵阵,这个弟子满面精光,修道这么久,今天,仿佛站在了最高处,那颗久违的荣耀之心剧烈地跳动着,噗啦!噗嗒嗒!真叫过瘾。 “半个月来,杀了不下百名妖人了。”喝着小酒,翘着二郎腿,“这些不知好歹的东西,还敢去我们幻境杀人。”手上一抖,飘出来三粒珠子,一红二绿,三条人命罢了。 “师兄,你们去血洗不鬼城了?” “我倒是想血洗,可有门规。”一脸的遗憾。 “那些个还未入道的人,就甭管他们了。” “始终是祸根!”一脸杀机。 “师兄,你都这么高的修为了,能不能送我一粒灵元?”满是期待,没想到刚说出口,三颗灵珠就扑了过来,差点没给飞走。 “都是些空元修为的,没点用处,都给你了。” “谢谢师兄,谢谢师兄!”都跪下来磕头了,心里想着,“我留两颗,给师姐一颗。” “不不不,还是我留一颗,给师姐两颗吧。”自顾自在说话,在摇头。 “师姐,我好羡慕啊。”一旁,一个年纪小点的弟子,双目之中尽是垂涎。 “不准!”一脸怒相,“你要敢炼化,我打死你!” “又不是同门的灵元,反正是妖魔,不炼白不炼!”努着嘴。 “东鑫——”近似呼喊出来,吓了所有人一跳,除了一旁,一个两脚挂在外,坐在窗台上的人。 “师姐,我错了!”师姐发怒了,后果会很严重,得赶紧认错才是。 “师姐,喝茶,消消气。”毕恭毕敬地端过来茶,献上,总算躲过了一劫。 “师姐,既然我们玄天只准明鬼待在西界,那为什么又准许他们在不鬼城害人?” “不知道。”喝了消气茶,摇着头。 “我昨夜听那位师兄说,养着他们,就是专给我们炼化的。”说完,一指那位令人羡慕的师兄。 “也有道理。”窗台那的人忽然开口,师姐瞥了他一眼,道:“别听他的,师父说过的,人没有好坏。” “师父说的,当然不会错。”嘀咕着,“可没了他们,不是会更好吗?” “不鬼城,也是正义。”这忽然间出现的一句话,让整个茶楼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汇聚窗台这,只见背影,一块垂下,兀自摇荡的佩玉。 “你个叶落门小子,放肆!”之前那位师兄吼道,这里,论辈分,论修为,都以他为首。 “没了不鬼城,苦命的百姓,连最后一条活路,都断了。没了不鬼城,富贵,权势的人们,连最后的底线,顾忌,再也没有了。”他自顾自说着,身后这些人的议论,他仿佛没听见。 本是要死之人,给你留的活路,没那么好走。没日没夜地让你修行,必须有所突破,没有的话,你得死。死法太不好受,蛊门的人最喜欢活死人,他们不吃人,可他们的蛊虫需要。 把魂灵生生地灌进人体,经受住了,有生的机会,鱼跃龙门,可以摆脱常人的命运,成修士了,狂热,布满血色的双眼,跳动着,烧红了脸,可以报仇,可以活下去了。如若不然,爆体只是其一,魂亦不会让你逃走,这四魂宗之名,并不是白白叫出来的。 即便这样,仍旧这么多的亡命之徒跑去不鬼城,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还是重赏之下必有死夫?可这个赏,和死并行着的呀。到底为什么?战乱,生机,仇恨,欢喜,矛盾,善恶总交织,作践,无路可走,狭隘,天性混账,且有一颗安宁的心,还是什么? 黑城墙,血色的一个“夜”字,明鬼的人叫它“夜城”,可夜城,从来没有夜晚的。大风天气,就是下刀子,夜城不会有多大变化,修行的修行,劈柴的劈柴,打水的打水。不劳作,不修行,就没有留着你的意义了。不养无用人,这是最常听到的一句话。很奇怪,同样是从不鬼城中走出去,走进明鬼,看到和自己以前一样的人,少有怜悯,反而是冷笑,鞭笞,讥讽,打骂。这才是人吗?所幸,是少有怜悯,不是没有。 风越来越大,城门不会关,不存在城门这个东西。出现三道人影,走过不鬼桥,一直往里走。 “是那个怪人。”角落处,有人道。 “胆子真大,还敢带来两个外人。”咀嚼着,吐出一颗咬碎的杏核。 “这个人好面生,你们见过没?”都摇头。 “那个女孩,似乎是清虚观的修士。”讥笑着,“细皮嫩肉的,煮了吃不错。” “这小美人,水嫩水嫩的。”咝溜溜的,满满咽口水之声。 “我的耳朵很灵。”淡淡的声音,淡淡地出现在身后,一种恐惧。不知道什么时候,那道高瘦的身影飘到这里来了。 “师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心底最深的恐惧在显现。 “师兄,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没有任何奏效的迹象,得变策略,不然,来不及了。渗出汗了,满背的冷汗。 “师兄,我们是四魂门新进的弟子,你不能。”还没说完,短促的一声“啊”,什么都没有了。就一瞬,剩下两具尸体,后来说话的那两个人。 不消片刻,尸体就会变成飞沫了,是否有魂树愿意接纳他们,不得知。可是,连这个机会都没了。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可有很多人注意到了。没有多大的惊意,各顾各的,该干嘛,那就继续。和死亡打过交道的人,特别地谨慎,死这个东西,一不小心,就一头扎进去了。 这躺着的二人原本也是,可能最近刚走出常人这条路,内心有些得意,有些忘乎所以了。覆水难收,死了,也就回不去,谈不上后悔或者其他。剩下的三人,噤若寒蝉,他们不是没逼近过死,先前在另一座不鬼城,就险些命丧玄天修士之手。只是这一回,尤为惧怕。好不容易万千之中杀出血路来,可还没高兴,逍遥多久。 害怕归害怕,很快又恢复自己,彼此一笑,明鬼之中,从不会白白浪费灵元,哪怕是同门的。远处目睹的一株不鬼红树,愈发浓艳。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不鬼城 三 下 “是不是第一次见杀人?”高瘦的身影转瞬就回来了,到了李柱子和紫云身旁。紫云摇头,李柱子也在摇头。 “是不是太过凶残了?”又问。 “说不上来。”答话的是李柱子,眉微皱,在变冷,非常地冷。===『看经典漫画就上笨狗漫画网.bengouu.com』===。 “保护自己最好的方式,也许就是杀人。”露出一丝笑,就像是自嘲,“我大概自娱自乐太久了。”笑得更欢了,瘦长的脑袋忽然微微一斜,看着李柱子,道:“若是有人想要欺负紫云妹子?” “不行。”比风还萧索,那股冷意越来越蔓延了。 “哈——”面皮像树皮一样在拉扯,变成小小的笑意,“你的杀气,越来越浓重了。” “我控制不了,它自己在游动着。”唯一剩下的,紫云手上传来的温暖,她的目光还在方才的那个角落,说道:“可是紫云不介意的。” “你不介意,可我和小柱柱兄弟,会哦。”小小的嘴巴圆起来,好一颗杏子! “你无故杀人!”看着身旁这般高的身影。 “可他们也无故作恶了。”反而一愣,然后一点点笑意起来。 脑袋仰得高高,雪堆成的云成片,宁静。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像在叹息:“不想了,紫云想不了这些东西,紫云只能想自己的梦。”小手捂起耳朵,仿佛把自己给包住了,听不见东西,也看不见任何。 或许,若没有想起,那暗的世界,也就没有任何的痛苦。 人来人往,人又去。 和所有的古城一样,该有的都有,酒家,客栈,粥铺。粥铺有家奇特的,没人靠近那,但每当一个和尚过来,所有的东西都得停下。心底里,很希望那个和尚来,他一来,就有所喘息,终于可以休息一回了。有一回,听内门弟子说起这个和尚,什么腊八,什么寺,不是很清楚,可漫折那两个字,听得非常明白。不自主地,手上的碗差点落地,谢天谢地,接住了,没出乱子。可整颗心,狂乱着,那可是漫折,何等高高在上的漫折啊。 “我们走吧。”大眼睛回来了,有些红意了。 “可是你要来不鬼城的。”他差不多也要回黑环树那了,黑环树是他的根,离开太久,生机就要耗尽了的。 “紫云没想到会是这样。”脚步已经停下,拉住了李柱子和黑环,“这里都是不开心。” 一路上,见了十六具尸体了,还有两具,因他们才死的。拉着李柱子的手越来越紧,方才的暖和没有了。 古城外,举行着盛大的砍头仪式,三个官兵把死囚死死按在地上,另一个官兵取来绳索,套进犯人的头后再给死死地拴在木桩子上。大砍刀一挥,刺眼的阳光下淌过一片鲜艳的血,血的味道爬上喉咙,钻进嘴巴,满满的都是。 脑袋飞来飞去,挡了道,踹飞得很远。有被当中切成两半的,也有把头颅悬挂在就近的槐树上,还有的,身子端端正正坐着,头已经没有了。调皮的小孩跑过去,把那人的头放进他的两腿当中,在其他的孩子看来,就像是花灯节那晚变戏法的人。哈——笑的山洪,一个个暴发,露出美美的牙齿,有少了门牙的,有歪歪斜斜的,一口好牙的笑得离奇欢。 在香城的时候,也有这样的砍头仪式,很多人跑去看。小柱子很怕的,他最怕村里老人的忽然离开,那咚咚咚的,雨天的清晨,木鱼的咚咚声传来,诵经文的声音也传来。他很怕,他每回都躲起来红眼睛,揉搓,和老人家告别。上山的时候,他总也安安静静地跟着。 杀头,他不敢看的。他也常因此而说自己懦弱,好懦弱的。 “这个怪人,杀起人来,还真是不动声色。”许久之后,才有人开口。 “师兄,我们走吧,玄天的人估计要来夜城了。”有人担心道。 “怕什么!”一声怒吼,“一群乳臭未干的小子,让他们有来无回!” “这回总算出了口恶气,跑去他们的地儿,杀了,吞噬了一堆。”开心地笑着。 “谁说的?”一瞥头,“那幻境该归我们明鬼才是!”咬起牙:“霸占着幻境,我们去了,还敢下杀机!” “师兄,他们玄天会不会杀来西界?”问起。 “正好!”好白,好锋利的一口牙啊,“今时的明鬼,还怕他们不成!”嘴角一变,笑起来:“最好打起来,这样,我们就能尽情地吞噬。甚至,我们还可以去幻境修行,吞噬古兽。”合不拢嘴,看样子想这么干很久很久了。 木棉花开,不多见的白色,开了大半月,遁光来来去去,没一个人瞧见。才不要让人瞧见,一个不小心,花还被人采了去。 小葱花,就开在木棉树下,也是白白的,整个儿抱在一团,是怕冷吗?才不怕,就喜欢挨在一起,方便打闹。 “有人来啦!”仿佛是这样的声音,方才的热闹劲儿一下子过去,瞬即冷冷清清。有不愿消停的,慢悠悠落下来,正好落在葱花上,挡住了日光,呀呀,变晚上了,走开,走开。嘿,就不走,有本事把我推下去啊!大伙儿齐心协力,嘿哟,嘿哟,不行了,这家伙是个胖墩子,太重了!嘿嘿,有备而来。 正是得意,忽如一道冷风来,原来有人经过,就这么,轻轻地飘起来了。板起脸,这两个人,好走不走,偏偏要往这里走。呀呀,不好,脸先着地,这回丢脸丢大发了啊。往后,往后可还怎么活,怎么混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看,快看,那个胖墩儿翻不了身,唉哟,他的屁股好大,比我们加起来还要粗,还要大,哈哈—— 放开我,放开我!蚂蚁哥哥,蚂蚁哥哥,我不想当你们的被子,我不要,我不要!咆哮着,被大脚蚂蚁给扛走了。 哈哈,让他得瑟,胖墩儿,你得瑟不起来了吧。不要,不要!蚂蚁哥哥,我们是无辜的。可惜,不但葱花,整根葱都被拔走了。 嘿嘿,好有缘哦,要一起去蚂蚁洞玩咯。才不!没有缘,没有缘!别挣扎了,笑一笑吧。哈哈。嘿嘿。一点不好笑。 普通的一棵树,寻常不过,树下杂七杂八的花花草草,没点特别,太阳就快下山,次园林中的一刻,无比狂想着。 “师兄,跑来这么个地方做什么,没点果子,花又不能吃?” “就知道吃吃吃,除了吃,还会干啥!” “嘿!”不乐意了,一屁股坐下来,口哨吹起,小调嘚溜溜贼张狂,“就咱俩,就别冠冕堂皇来这一套了,哪回吃喝,少得了四哥你啊?” “换成我是师弟,你还不往死里使唤?”一问。 “那是!”腿翘得高高,“天天让你端屎尿盆子,臭死你!要敢放下,立马抽你丫的!”只说着,啪地一声往那地上抽去,并罪恶地道:“一定往死里抽!” 脸都发青了,看过来,脑袋不自主抖动,气坏了,道:“有这么深仇大恨?” “嘿嘿。”只顾他自己发笑,“有,不共戴天之仇!” “倒是说说!”白牙在打架。 “就今早儿,你抢了我一个肉包子!” “就这个?”青得更厉害了。 “这还不够?”理直气壮地看过来。显得很庄重,正大光明! “从小到大,真是白疼你了!”脸色彻底发黑,也躺下,忽然捏起鼻子,“选的什么地儿,一股葱味!” “我喜欢。”挑衅地别过头,“你打我呀!就是要熏死你!” 才说完,听到连连的咳声,总是自作孽不可活的,被人狠狠掐住脖子了:“四哥,四哥,饶命呀四哥!” “咳,咳。”没这么快缓过来,瞪眼,一直是,“就知道欺负师弟,要是三哥在,非要他打断你狗腿不可。” 唉,忽然叹气了,捏着鼻子的手未松开,声音变细了:“涅不吱道三哥去哪了,介么多年涅不为奶。(也不知道三哥去哪了,这么多年也不回来。)” “回来干嘛?小师妹都被乐师兄抢了。”被身旁的师兄狠狠一瞪,心里可不乐意,“本来就是,谁不知道三哥跟小师妹登对!” 手松开了,难不成鼻子自行堵上,还是葱花味没了?偏头看向一旁的白花树,也有一株淡色紫红。平生只有修行,哪里知道这树的名字,开口道:“这些话私下说说也就算了,可别让乐师兄听见了。” “我可不怕他!”一下子半坐起来,满脸愤慨,“小师妹留了字条,一个人跑出去了,你看乐师兄那样儿,没点担心,还整天卑躬屈膝围着那个油嘴师叔。就冲几件法宝,至于吗!” “阿六。”有些担忧地看过来,“你也注意点,一百多岁的人了,说话没个分寸,跟你说过多少回了。” “哦。”抽了抽鼻子,他其实也知道轻重,就是气不过,“知道了,师兄。” “唉。”又是叹息声,“我倒也希望小师妹能找着三哥。” “嗯。”嘴塞得满满地,却又若无地叹息一缕,他也许很知道些什么。转而听到吱声,像小小老鼠,他发出的。再一看,当真佩服,你别说,他真吃花了,且是味如此大,如此之冲的葱花! “四哥,你吃吗?”只朝那人笑,嘴里满是葱花的绚丽颜色,“味道不错。” 隐隐听到了呕吐声,又听到:“你作死!” “哈哈,哈哈。”捧着肚皮笑得开心,“就知道四哥你受不了,怎么样,舒坦吗,哈哈——” 很快又很快。 “饶命,师兄饶命!一二三哥救命啊——” “啊——救命啊——” “谁来救救我啊——” 次园林,白木棉下的这一刻,揪心多过狂想,仿佛多出无数双小小手手,挡住了各自眼睛,因为不忍心,因为害怕。可偷偷地,仍会有好奇的宝宝,指缝中偷偷地看去,但很快,咻啦!突嘚嘚!匆忙收回,只把那眼睛埋藏得深深,彻底,并提醒又提醒:不能看,不能看的,会做噩梦,会做满月那样大的噩梦的。还呜啦的,两手做最大的伸展,比划了它所能做到的,最大最大的一个圆。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刀 一 阴云,胡杨点缀着眼睛,青色,微黄,暗红。交杂着的香,苇草干枯,躲着风的海棠,柞木树蜷缩着,缠满青藤。柞木她,开花了。 黑壳蜗牛,一大一小,抓住青藤,挨着爬,有轻语吗?停下了,在看青藤下的苇花,还有剩着的。嘤嘤,一抬头,两只山雀,仿佛也察觉了,低头看着。 下起雨,咝咝,沙沙,更浓的声音,枯苇草中蹦出两只野羊,一灰一白,一瘦一胖。肚皮圆鼓鼓的,小羊快出生了。大约很少见人,十分新奇,就这样傻乎乎地看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屁股一扭,阴雨中噗嗒嗒跑去。 阴雨中的情路,阴雨中的羊。想起了那个阿狗,还有灵儿,哭泣声也抓住了青藤,很深的抓痕,满树的抓痕。 酒红色的一棵大胡杨,胡杨下跪坐着个人,素色罗衣,虽未走近,香风拂面。可听到的,只是哭声。远处再远处,也是胡杨,也站着个人。一动不动。 雨点如泪,没个了断,溪流汩汩,落入清潭。没有完,清潭之下又有三道水帘,各自有它涧道,要各自离去,天涯永相隔了。水声呜咽,唯有闭上眼睛,不去看。再睁开眼,不知何处。小小的柞木花,漂呀漂,好久过去,腾飞的声音,又要落下了,这里好冷,什么味道,好香好香。 唧唧,唧唧,瀑布的哗哗声完全盖不住小蛮的欢快。只用一条细腿撑着,溪水上蹦个不停,且还要来个高难度的,整个人往后一仰,嘭啊——溅起大水花,肚皮鼓起来,浮起来,浮起来了。 “唧——”别提有多开心,扭动小腰,眉飞色舞。 “那时候小蛮太小,还是个小小肚皮的。”光着脚丫,浸在水中画圈圈。 像是说到伤心处,小蛮委屈地点着小脑袋,小细腿捶打状。 “呵呵——”十足地开心,回忆着,“喝了不少水吧。” 委屈地点着头,走过来,抱着紫云的腿,爬呀爬,唧语声没有停,大致的意思:“不但喝饱了,还饱得晕过去大半天呢。” “呵嘿——”笑得更开心了。唧唧,也把自己逗乐了。小眼睛还是情有独钟,深情地看着那边的妖鼎,坐在紫云的膝盖那,仰起小脑袋。 “还没呢,再等等,不然又没得吃了。”大眼睛也扑过去,血雾缭绕,各色的香,青梅的,水梨的,山里红,有,李子,当然也有。这乱七八糟的,算哪门子炼丹,当然不是炼丹,是炼好吃的东西。可惜,炼了七八炉,只有几碗果水,很甜很甜,唧唧——小蛮欢喜得很。 又在蹦跳,小眸子这才肯放开丹炉一会会儿,转到了瀑布那里。瀑水中静坐着个人,光着上身,皱着眉,有一股淡淡的血味,是眼眶中悄悄冒出的血丝儿吗?不知道,只知双目闭着,不知是黑,是白,还是红。倒有一轮黑月,墨色的眼睛打着转,也许是漩涡吧,不多见,就这样空挂瀑水中,那股阴冷,有它,那股血味,也有它吧。 不开心了,小眼睛泛起红意,小嘴巴努着,抱住紫云的手,抱得紧紧的,唧语着。 “柱子哥要修行呀。”晃着的脚丫子停下,彼此相触,各自的温暖,“不修行,就保护不了柱子哥想保护的人了。” 两只小手一托,小钟来了,还亮着一只眼睛,缓缓地闭上,转为凉凉。唧唧,还有紫云的笑声,道:“小蛮当然也是。” 小细腿捏得紧紧的,一脸无畏的气概,紫云又笑道:“对呀,我们也要保护好柱子哥的。”两手托起小蛮,一起躺下来,看着天空,哇的一声,听到:“好大的一朵云。像一条青鱼,只少了一只眼睛。” 唧,小蛮飞起来了,在变大,越来越靠近那朵云了,血红的一只鱼眼,蛛蛛鱼和美丽的天空。 “小蛮,开炉了!”挥舞双手,就像是鱼在呼喊,鱼眼飞下来看个究竟了。 唧唧声先有,然后是:“小蛮,这回不是果水。”大手拉着小细腿,一起转圈,一起飞舞。 雨云飘来这边了,天已经暗,有一点点的月色。瀑布往上,再往上,山巅那长着一棵月桂树,月桂树下荡秋千,因为青藤,人和月桂牵在一起,一起欢快,一起摇荡。 “柱子哥说,戏台子上听到的,月亮上也有月桂树。”两手托起脸颊,头仰上,小蛮睡在她的头上,“我们现在就在月桂树下,在月亮上。” 唧,半坐起来,屁股扭动,拉住一缕头发,顺着下滑,又抱住了紫云的鼻子。 “不知道,也许真的有呢!”酒窝如月,人大概更像吧。小蛮抓来一撮头发,从未有过地认真,小细腿难得有条不紊左右,左左右右,拨一下,绕一下,再拨一下,可是,还是打结了。 唧,急促的一声,像在抱怨。有温暖的手指到了她脑袋上,小嘴前还多了剥好的松子,有人喂的感觉最好了。开心地扭过小脑袋,蹭在指尖上,又专注于小辫子上了。 “小蛮,你喜欢荡秋千吗?” 唧唧声不止,仿佛生怕你会错意,嬉笑的声音:“故意问的啦。”唧,短而疾,似冷哼,其实撒娇。小眼睛,小细腿还是专注在头发上,又打结了,这会不急,唧唧鼓舞自己,认真地解着小结。 “小蛮,你喜欢荡秋千吗?” 仿佛小蛮的哼声,然后是紫云的呵呵笑声,小嘴靠过去,亲吻了一下她的脑袋,终于是悦意的唧声,回过头,冲你着急地摇头,小细腿不能离开头发,可也轻轻动着。 “还要撒娇啊?” 点头不断,小目之中尽是柔情。 “我不。”故意笑得欢。唧唧声可就不答应,没完没了了。那丫头片子还执迷不悟地说起:“用七玄山话说,就是:窝佛儿。”唧唧!这个同意,还唧唧唧夸赞好听,一边唧唧唧唧坚持,还要听,要一遍遍怀念的。 “小蛮,你喜欢荡秋千吗?”嘴巴碰到脑袋前,声音先飞了出来,小脑袋仿佛在动,是在点头。 “我也好喜欢,我想爷爷,想小白,想跳跳蜂,想大眼猫头鹰了。”说着说着,泪珠子滑落下来,小细腿接住了它,小细腿她冲紫云摇头,紫云又笑了出来。 “小蛮,我们去雨里玩。”小蛮一万个答应,可有件事她还放心不下,小眼睛一点点移回扎好的小辫子上。 “真好看,小蛮最最厉害的。”这下了无牵挂,唯一剩下的只是玩心又玩心了。 雨夜的蘑菇,一把小巧的木伞,透明色,日光可以透过,月华有何不可。雨不行,可打在伞面上的雨花,清清楚楚。像露珠织的轻纱,比纱还密,其实是小蛮的蛛丝,晶莹剔透地,看得见整个夜空。 “咚咚咚,锵锵锵,咿咿咿,呀呀呀。”属于紫云和小蛮的歌声,转着圈,蹦跳着的舞步,在淡淡的月华下,在月华色的雨点中,让人失神。确切地,让熊失神。雨点儿一蹦,带动蘑菇一起,还有那一撮飞舞的小辫子,最后,荡漾在他眼眸子中,试问,刻进去了吗? 唧地一声,有敌情,在哪,在哪,小目闪烁,盯着了雨中的一棵月桂树,果然是它,有人影,想要逃?唧!容不得你,是血色的闪电吗,飞到了雨点中,那是小蛮。脚步一怔,原可以逃脱,可是听到了让他停下的一语,还有那人的笑声:“哪里走?不准走!”清铃一般的声音,带着些胡闹的意味。 雨点继续,飘来这道妙影,遮住小蛮上方的雨。雨中,还有一人,好高大的身影,虎背熊腰。不仅是熊腰,还有那张脸,借着月色,一张棕熊一般的脸。眼珠子滚圆滚圆,一动不动地,雨点抓住了那片棕色,像露珠一样挂在上面,太重了,掉下来一滴,噗达,又有一滴。 “我叫紫云。”酒窝映起月色,哪怕是浓夜,仿佛也看得到它,的确看得到的,因为看到过。 只有雨声淅淅,眼珠子还是不动,什么也不动,又听到:“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吗?” 没有答复,只有雨声。走近一步,又一步,高大的身影动了,下意识地往后躲,又有一句话打断了他:“不要怕。”真的不怕了,多了一把伞,更大的一把蘑菇伞,雨点声瞬间都到了头顶上,可是雨点滴落在身上的凉凉,没有了。 “下雨了,要记得打伞,没有伞,也要躲到没有雨的地方,不能淋雨的。”似告诫。 大木伞遮住了,看不见那滚圆的眼珠子中,闪烁的是怎样的光芒。身影还是没有动,倒是飘来雨一样的一粒光点,到了他的嘴边,又听到:“我和小蛮炼的清灵果子,你也尝尝。” 很甜,甜的雨,甜的夜,甜的月光,所有的,都是甜的。也有例外,转身离去的脚步声,在变远的呵呵笑声。看不见滚圆,可它一直在,一直看着那道雨夜中的身影。终于动了,相比常人,那双异常粗大的手开始握紧,抓住了斜挂在他身上的木伞。原来撑伞的滋味,是这样。 古坍墟,透着凉意,才下过一场格外小的雪,在眼前这个小片的地方,现在转为月色如雪。雪一样的大石头堆积,开有花,白色如霜,红色如血,可有红霜,白血?仿佛风里笑声,似乎听人说起,有的。 花叶永不相见,生生相错,可就不一定。这儿的彼岸花,大约没了季节,有些乱,有些不知春夏和秋冬,可这样好,有花有叶,才是完整一场雪。 “姐姐,在这,在这!”欢声,晚夜绽放的一朵花。 “萱萱,小心点,别滑了去。”更远一些的地方,声音沾了些悠远。 “不会的。”夹杂了笑声,脚步声沙沙沙,像柳叶子划在树皮上,狠狠地。 安静下来了,只有月下的人影,俯着身,把另一个站着的身影也拉低,是嬉笑声,还是叹息声? “萱萱,这是什么花?” “雾花。”酒窝烈得很。 “很像白荷花。” “一碰她,她就散了,变成雾。”只说完,纤指一动,花仿佛惊梦初醒,只轻轻地一颤,便就这样:咝儿咝儿,散成雾了。 “好可惜。”惋惜的声音。 有人在笑,自然是萱宜:“可你不叫醒她,她就不记得醒来了。” “是吗?”雾一般的手靠近,不像是碰到,反而相融,起雾了,一丁点的雾,来自这朵醒来的雾花。 “呵嘿。”雾迷糊,这笑声却清楚得很。 “又仰着头,笑什么了?”看来这个样子的萱宜,见得不少。 “不告诉姐姐。”杏眸转过来,水灵灵的,“不然一说出口,又是瞎说。” 扑哧笑声,来自另一个人,听她道:“这回是蓝岩湖还是雾城?” 开心得不得了,只拍起手来:“姐姐猜对了,一半清明,一半迷雾,雾城是也。” “唉。”叹息之声,“一天到晚,就知道。”被打断了,一语“姐姐不准说我”。像觍着脸,自然不是,笑道:“有什么理由去阻止一个人美好地幻想。”又朝她笑着:“是不是呀,姐姐?” “说不过你的。”也笑起来。 “这个呆和尚,跑哪诵经去了!”话锋一转,转得有点快哦。 “这个呆和尚也真可怜,被萱萱你骂了不止十回了。”似有同情,可这个呆和尚到底是谁,不知道。 又是笑声,且怒道:“谁让他没个踪影,真是气人!”嘟起嘴,鼓起腮帮子,和紫云一个样子。 沉寂,一道驴的影子,那雪化着的河边,仿佛。 噗噗沙沙,如雨,人渐渐地远去,方才散去的雾回来,重新拼凑一朵完整,绽放在这曾经繁华,现在冬蜇的古地。 也许,我说的也许,驴开口说话,她叫沁芳花吧。 吁鱼吁。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刀 二 白云湖,早晨起的雾还在,云落得低低,仿佛被冻着,一动不动。残荷杵着,低头见自己,枯黄,瘦了。无头残荷,只有残枝,翠鸟打盹,马嘶声飞扬,尘土如烟,带起荷枝刺刺的细声,如同碎碎的脚步。 “客官,里边请,里边请——” “客官,这边清静,这边坐。” “客官,吃些什么?本店顶嫩的粉蒸肉,香飘十里的走油肘子,神仙都忘返!” “一碗素面。”燕语呢喃,原本街市一般的店家,安静得只剩小二哥的厚嗓门,还有抹布拂动的声音。 “素面一碗嘞——” 女人香,像蚤子一样跳到人腿上,往上蠕动,不自主地抓挠,脸上一阵,又一阵烫!那股燥热,像发了疹子,绯红绯红地蔓延,揪心地痒着。咕呃!下意识地咽起口水,却越咽喉咙越发干,死命地攥紧酒碗,猛地灌下去半碗。发晕着,可眼珠子烫的厉害,那对红眼,你自己看得见的猩红,渴得,热得不成样儿。 正忍受着,冷不丁咬了舌头,吃痛得很。脚上被人踢了一脚,大胡子正在笑,对自己使了个眼色,道:“这个娘们够劲,让老子直发痒。”只说着,回头看了眼冒着火的众弟兄,端了酒碗就上前,砰地一声,酒碗落平桌,热酒洒了一片,只道:“小娘子,吃那些粗面作甚,大爷这儿,有的是酒,有的是肉!” 嗓门吼着,迎来一片叫好,手抚在胸前,抓了一圈,往这个罗衣女子身上靠去,露着大白牙,笑着:“是不是呀,小娘子!” 只是笑声,还有众人白的,黑的牙。卡在牙缝中,方才咬下的驴肉,疯狂地颤动,搅烂,腐败着。 手在靠近,笑声愈加猖狂,一双双带着火的眼睛,贪婪地吸食着。小娘们终于按捺不住了,那对迷人的小凤眼斜一转,当真妩媚至极。 “啊——”好不容易痛劲儿过去,正在抓挠身上的痒,忽听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砰地一声,酒哗地溅到脸上,啪啦,酒碗摔碎在地,还没有停,又是砰地重重一声,还在动弹,砰砰嘭咙儿,砰,砰。 “大胡子,你做甚么!”猛地跳起来,慌乱抖落着身上的酒,再一脸怒容地看去大胡子那,整个人冻住了。大胡子的身子愣着,缓缓倒将下去,他的头,大胡子的头呢?还有他的手,大胡子的另外一只手,刚才的声音,那刚才的声音?心里嘀咕着,颤抖地别过头,一股浓烈的恶心爬上喉咙,像一下子,满上了蛆蛆。 呕呃——只就这样疯吐起来。 因为,因为大胡子就在那。大胡子的脑袋,就歪倒在脚边。眼珠子瞪得好圆好圆,看着自己。那只手,那只手也在,抽动着,手指头仿佛抓着了什么。 “啊——”疯子的呼喊,荷枝上的翠鸟慌乱地拍打翅膀,惹来一阵杂乱的涟漪。 “乓!”小二哥手上的大瓷碗落地,散开的碎瓷像溅开的血,飘洒一地。哆嗦着,直哆嗦得厉害。 手上一把刀,从没见过这样的,刀柄那竟生着个小人的头骨,这么多的血,像今晨白云湖上漫起的雾,从鼻尖上飘去,带起让人飕飕发冷的寒。嚓刺嚓刺嚓刺,有些嘶哑,小人头好像是活着的,可不敢看。目光盯在刀身那,不敢动,滴答,又一滴滑落的血,自己就像它,一个不小心,溅得到处都是。响起嗡嗡嗡的颤声,就在眼珠子停的那儿,刀背上圆口,就像是倒刺,血色刺眼得很。冷汗却挂得极慢,害怕,祈祷又祈祷,费了最大的劲,终于次啦!把眼睛死死地闭上。再看,真掐不住自己的喉咙了。 “杀人了,杀人了。”仿佛喊着,可发不了声。心底,透骨凉着,双脚彻底粘住,动弹不得。 黑河,墨一般的河水流淌,这个流淌,东西不定的。高大的黑树,看到的只是粗壮的树桩子,致密的微白年轮。何来的高?黑河深不见底,黑树的根却生在河底的魂尘黑泥中。头露在外,光秃秃,没有旁枝,没有叶子,年轮就是它的一切。一千年一轮,乍一看,不觉得有什么。 踏过黑树道,走过黑河,就到西界了。幽兰开道的这里,连着蓝烟山,四魂门待的一处地方。好久了,一直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坐在大鬼树下,幽兰花旁。闪着大眼睛,手里把玩着用蒲草编的的大蚱蜢,扑通,呼啦呼啦,落下来个大鬼果,好浓的果子香呀,像熟透的大南瓜。 整个人扑倒,翻滚在蒲草地上,抓住你了,抱在怀里,眼睛还在黑树那边。有光,是姐姐吗,是的,是的,抱着大鬼果蹦起来,已经喊道:“姐姐,姐姐。” 白光变淡,落下来,原是白云湖旁,看了一整夜残荷的那个罗衣人。黑暗中,有另外一个人的眼睛吗? “都说了别在这傻等。”话语冷冷,可话末的轻然一笑,并不是这样。 “我想等。”把大鬼果捧起顶在头上,眼珠子使劲地往上瞧,忽然一转,笑靥收住,“不是一个月前就该回来了,姐姐是不是遇到危险了,我做梦。”话语也收住了。 “梦见什么了?”笑起来,看着这个淘气的丫头。 “没什么,梦都是相反的。”说着自己笑出来,眼神慌乱地躲闪,偷偷看回来一眼,“我没说谎。”不会说谎的人,都是这样子的。 “还真是遇上凶险了。”忽听这一语,躲闪的目光睁得大大:“受伤了吗,受伤了吗?!”赶紧抓过来两只手,小小心心地察看着。 “没。”简短的一语,似有回想,“多亏了两位玄天的姑娘,不然真被人吞噬了。” “她们放了姐姐,岂不是要被押回师门打手心,打屁股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惩罚,除了她自己被打过手心,应该没类似轻松的惩戒了吧。想一想,对了,还真有,江仁明和陆显峰就被罚过,微笑地彼此对视,不能说一句话,要一直撑到开饭的点,否则,不给饭吃。不过,他俩倒是乐在其中,还比起谁的笑容更美丽,更娇艳。唉,这两个活宝。 说起他俩,呼啦啦巫法全开,一只妖怪的眼睛看去。唉——江仁明到底是江仁明啊,肚皮贴地,手捧闲书,摇晃脑袋,嘿嘿嘿孬笑不止。陆显峰可不一样了,换了个勤劳的姿态,双手熟练地摸过清泉,再狠狠地一翻,把那石臼里的糯米团子。啪啦!迸发此声。同一时,砰咚,砰咚,老大哥手上的大木槌,排山倒海地扑了过来。 琼花树下,李玉儿和师娘丁茹正咔次次碾着芝麻和黄豆,只一会儿,炒香又掺了糖,那股勾人魂魄的香,琼花儿咝咝在颤,好馋好馋的呢。 “师娘,为师我饿了!”嘿嘿嘿的笑声中,忽得这么一语,且可爱气噗噗喷洒,红扑扑小脸蛋深情地望向老大哥那边,卡好时机开口:“吴师兄呐,好师弟呀,糍粑好了没?” 梆!啊——这个嘶吼,那边好像发生了些什么。 “怎么这么个不小心呢呢?”煞是关切又矫情地掩笑,但。 “啊——”嘶吼的换成了他。但他何许人也?!他可是大家闺秀的他啊!所以满腔悲愤与感伤通通沉去丹田,只化作呀地一声,吹气在手上,轻轻怪道:“呀师姐!你怎么可以踩人家嘛!”只噗哒,那深情一万重的媚眼再现江湖! “走开,别挡道。”分明被忽视了。 “你故意的!”怒目来得何其迅捷! “对啊,怎么了?”再次忽视。 “枉我对你这么好。”还没说完,李玉儿已经走去清泉那边,他只得啜泣一般看着吴子鸣,“师父,师姐她又欺负我。” “哦,好。”吴子鸣百~万\小!说看得入神,随意答应了句。 “师父,连你,连你也!”那高高翘着的兰花指嗡嗡嗡,无比颤抖着,兼之眉目满叹息,“徒儿,徒儿活不下去了喏!”但好学,但勤奋令他换了个求知若渴的他,噗噜噜虫儿似地蠕动过去,缠绕吴子鸣身旁的木桩子上,开场白如是:“哥,百~万\小!说啊?” 梆! “呜呜!师姐又打我——” 梆!梆! “又活不下去了喏!”俩蹄子肆意撒开,扭动,嘴巴翘翘继续盘绕,继续唠嗑道:“哥,这《大界志》写的啥,好吃吗?” 梆!梆!梆! “真活不下去。呜——呜——”被泥巴大团子塞了嘴,彻底倒掉树上了。 呜——哗哗哗!呜——哗哗哗! 终得清静一些,少了头人抢食,恶心人,果然这滋味,好的多了。 不该有的仁慈啊,放了下来:呜呜——啊呜,呱呱呱。呜——啊呜,唧呜啊!唧呜啊!唧呜啊! “要么吃!要么哭!别一起!”又被怒斥,伤感那个伤感。 他不理,一边梆梆梆铁锤子敲打,以绚烂的火花表明心迹,一边又做乖巧的他,只勤奋地翻开《大界志》其中一页,问着:“先森,学生上次看到这里就很不明白。怎么古坍墟有,南海有,我们叶落门也画着,还有还有,连腐海都有,学生那个怕怕呐。”他想要文弱,被啪的一声给打回去了,他想嘟嘴,又是啪!他只能开门见山了:“这些个蛇形的,又像树枝的,先森先森!这到底是什么啦!”妄想拉拉扯扯,啪啪!梆! “呜呜啦——”哭着。闹腾着。 “可能是树,也可能是蛇。”这当先生的似乎根本不管学生的死活啊,那学生嗷嗷叫着,都快被打死了,他还煞是闲情地呷一口七玄山的茶花茶,深情地抬头。 “呃——”又吐出一大管血,他也跟着抬头,傻笑起来:“照吴长老的意思,那大山顶上岂不是有棵树,有条蛇,哈呱呱——” 他疯笑,一边把他塞满糍粑的嘴,极其恶心地咧起来,透露着好一口沾满糍粑的牙。果然被梆梆梆梆拿来打。 “求饶!真求饶了!”地里头长笋出来,只把脖子一点点弯曲,像个柳枝儿轻轻摆,“先森先森,我们去大蛟山,去柱子村看看,好不好伐?” “我同意。”“双手赞成。”“双手双脚都赞成。”吴子鸣还没答话,弟子几个手舞足蹈。 “继续开饭!”“嗯嗯!” “又又开吃咯咯——” “没有了。”“别总惦记青菜,老大哥。” “哦。”“哈哈——” 风景一道道,都如此美好,都不知道往哪看了。临别一笑,又回去黑河旁,大鬼树下。方才的方才。 “希望吧。”回头望了眼黑树,黑河又打起漩涡,没有方向了。 “姐姐心里,肯定又祈福一万回了。”开心地把头顶上的大鬼果摘下来,笑容一样地熟透,“晚上可以煮大鬼果吃咯,还有香香的玉米馒头,流口水咯。”饿鬼投胎,都是这样的,擦了擦口水,可以清楚看见她眼睛里飞来飞去的玉米馒头,忽然飘来这样一语:“魂法修行得怎么样了?” 笑着的嘴巴僵住了,刺刺的口水吸扯声,僵硬的嘴巴组成僵硬的笑,紧闭的一丁点牙缝中飞出来僵硬的话:“一,一,一点点。”仿佛惧怕被打手心,瞬间变了个容颜,双手抱起小拳,委屈一般道:“都是太过担心师父,徒儿才无心修道的。”这般情意真切,一个不小心,还真就信了,可这是她的师父,还是未失忆的师父。 “师父,师父,寒露知错了。”见势不妙,先求饶再说,兴许,师父又心软了。听到一声叹息声,开心地笑起来,因为师父心软了。 “师父真好。”香了一口大鬼果,“师父有遇上何师伯吗?”话一说出口,心里就责怪起自己,吐出舌头,都不敢回头看了,心里嘀咕着:“又要打手心板了。” 等待着师父的责罚,可一点动静也没有,难不成师父这一回生大气了?也难怪,都怪自己不好,说话总这样口无遮拦。跟师父认个错吧,嗯,认错的才是好孩子,才是好小露。 “师父,小露错了。”就这样一回身,如是说道。紧张地缓缓抬头,看向师父,师父一动不动的,看样子今晚没玉米馒头吃了。边嘀咕着,边继续目光往上,看到了师父的下巴,师父的脸,师父的眼睛。怎么回事?师父好像愣住了。 “师父。”轻轻唤了一声,还是没动静,赶忙飞过去,抓住了师父的手。 “师父。”又是轻轻一声。 “嗯。”师父答应了一声,更轻的声音,“小露,我又杀人了。”话语继续:“我杀了玄天的人,又被玄天的人给救了。” “师父,不能这么想的。”边说着,边在摇头。 “那该怎么想?”师父看过来,一时间竟然心里没话了。 “可是,可是。”憋了好久,总算挤出一点话,“这也不能怪师父呀,而且,而且师父从不去炼灵元。” “那又该怪谁?”这下彻底无话了,大眼睛圆圆的,只道:“小露只要师父平安,其他的,小露不去想。” “我离原先想要走的路,越来越远了。”不知道为什么,透着一股奇怪的凄凉。 “不说了,师徒俩回去做玉米馒头了,小露帮师父和面,呵呵。”最后的一语笑声成了这一刻大鬼树下最后的声音,活着的声音。 “以后,我不想杀人了。”隐约地听到,真切的是一个人的欢笑声,还有逆风之中大鬼树贪玩的,哇啊啊呼喊。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刀 三 上 茂密的古林,还听得见瀑水的声音,没了月桂树的香,好像,好像还有一点。仔细去看,借着月光,看到了那只大手上的一颗月桂果。一点青,一点红,大概,只看到月色,还有浸透了的夜意。 “空刺。”好清脆的一声,咬开了吗,果然是的。清香越发浓了,甚至闻到了苦味。这样的果子,谈不上好吃吧。可是大柏树下,这张熊脸分明笑了。透明的大伞遮不住。 下过雨吗,还是在等雨?又或者天晴晴,天青青,其实心里头夜海为紫,也还是在等雨咯? 大梓树,弯枝更弯一点,多了双木屐,多了双脚,挂下来黛色罩衣的一端,仿佛缠在了梓树上。 “嘿!发什么傻愣?”飞出来这样一语。这语过后,恢复安宁。弯枝安静不了了,摇晃得很,熟的叶子沙沙下落,又道:“大笨熊,跟你说话呢?”静的可怕,仿佛还是一个人的自言自语,可明明还有道大大的身影啊。 “撞邪了不成?”弯枝往上一弹,来回地荡,那人落下来了,径直朝着柏树去,到了那道坐着的,却只比他低一小截的巨影旁,嘣地一脚,熊未动,树在晃,地在震,“装什么死熊?” “嘿!还真上脸了不成!”看样子还是没人搭理他。 “走了,走了。”大概硬的不成,改成软磨的了,一同坐下来,好生言语着。 “给点反应啊!”又急了。摇着头,大略想放弃了,道:“好好的笨熊不当,学什么痴熊唉?” “好了,好了,别耍小性子了,我们还有正事的呢。”捡起一旁地上的果子,呸呸呸地吐个不停,“你什么时候改吃苦果了!” “好啦,好啦,私自撇开正事不干,跑去老远的地方,是我不对。”仿佛佛前的忏悔,絮絮叨叨,说了好久好久,忽然反应过来,“该不会不是这茬子,天啊!我这是怎么了,跟头笨熊忏悔什么!” “走不走?” 有动静了,熊脑袋在摇头。 “为什么?” 抬头,滚圆的眼睛,透过伞面的月色,聚了好久,清露呼刺刺滑落,路过,原来熊会说话:“等雨。” “犯什么傻劲,等什么雨!”气急败坏的样子,只一小会儿,彻底没了底气,重铁似地铿一声坐下来,摆摆手,“那等雨吧,我睡会儿觉。” 哈吼!哈吼!鼾声来得奇快,大略是梦话:“这场雨,耍个性子,一百年。什么!”抖动一阵,翻个身,又是鼾声,又是梦话:“嘿嘿,要下雨咯。” 他的身旁,那道坐着的巨影,脑袋缓缓地抬起,忽然,也笑起来了。伞面上,弯弯曲曲,水灵灵的,又是一道美妙的轻痕。不是露,是雨,下雨了,真的下雨了。 噗噗嗒嗒的,仿佛。坐着的巨影站起来了,就像是一座山,忽然在飘动,在蹦跳。溅开的,跳动着的,到处是雨丝吗? “这个傻劲!”明明熟睡的样子,真切地在摇头,嘴角奇异地抽动几下,忽地一翻身,叹息声传递着一下子落到底谷的味道,“我也差不多。” “唉,睡不着,睡不着。”眼睛还闭着,人已经浮起来,飘到了大柏树顶,睁眼了,“难道,已经睡醒了?” “唉。”摇头着,忽然又万分惊奇,“呦,这是怎么了,湿透了!” 星光点缀,大伞是这片天,天外在漏雨,天空中,萤虫在私语,天空下,小花蚁在忙碌。为什么叫花蚁,采蜜的蚂蚁,有趣得很。那为什么要添个“小”字呢,添十个“小”字也不妨的呀。 “唉,这到底是怎么了?”又是嘭地一脚,结结实实飞到了屁股上,这一脚,可是跳起来踢的,“不就四五个月,我到底错过了什么!” 只有雨声,还有萤虫的亲吻,大伞轻轻一转,说话了:“你一直叹气。” “唉,是呀。”双目忽然汇聚一点,又是一腿,“这叫什么话!我自己也是,陪你说什么浑话!” 没人理他,大伞离开了他的头顶,去那边的枇杷树了,枇杷花还有,小小的枇杷雨里跳动着,肚皮饱饱。小花蚁一连串,抓住了树,萤虫也是。听到了破口大骂声,因为,又被打湿了。一旁树下的鬼却自语:枇杷的季节,吃两株枇杷,今年雨季多,枇杷很少。都有眼睛的,最后剩下的半青的和全青的,好酸啊。我想着浪费,孤独。都吃下去了。酸的要喊救命啊啊——鬼忽地发神经跑走。一头蠢驴呆呆地抬头。 轰隆,打雷了,电闪像柄弯刀,垂下的细丝,大略是割开这天地的刀痕。小小心心地收伞,雨变得哗哗,眨眼,盘腿,收心,这一切,如常。 山巅上的修行,雨中的修行,也许是半苗火,可雨浇灭了火,心里有点寂灭的味道了。 “嘿,嘿。”仿佛不愿被忽视,也坐下来,“真小气,伞都不给大哥用。” “待多久,等雨停?”像是自言自语,但有人答话:“又要过一丈。” “哈哈!”大腿被拍得响亮,仰面嗅雨,“有意思。” 没有该有的“唰”一声,也没有光华,仿佛悄然,忽然间身旁就多了把大刀,有一只手拿起了它。这只手,还沾着青藤的贪玩,苇花的娇羞,残荷的惊觉。 “我的这把刀,越来越柔了。”马刀在手,轻轻一转,刀刃迎向了雨滴,换作以前,要么雨雾,要么刺的一声,雨影消失一干二净。可现在,雨滴抱住了这一痕斩断了无数人喉咙的刀刃,缓缓地往下流淌着,还有爱地拉过了方才沾上,很细小的一滴,一齐化作一小团子,只落得更快,称得上欢快了。 来自马刀的弯痕,颇有闪电落地的意味,可没有声响,只有雨的润刀无声。这一刀痕带过,竟然只有被打湿的刀,更确切地说,被雨包裹住了,动弹不得。 杀气呢,那杀气呢? 隐约地,又是叹息声,可忽然间,那阵傻笑,一把抓住了这片雨天。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刀 三 下 满山茶树,满山茶花,一捻红、晚山,还有花中花,朱砂之中嵌着全然的白,迎风,如水荡漾。也就这一阵风,拨开了万叶林海,见到林海之中如月一般的两轮花,滴血,或者滴雪。 “三生有幸。”林海前,出现这么一句话语。黛色,原来是几天前的那把马刀。虎背熊腰的那个,自然也就是那个。斗笠遮住熊脸,熊脸就在那,奇异的香,引来一抹颜色,花蜜鸟叽叽喳喳,蹦跳,仿佛无人。斗笠遮住一半,另一半露在外,斗大的数珠五粒,刻着奇怪图案,闪烁奇异的古朴色。有一粒除外,隐约红光,闪烁不定。腰间缠着一圈手腕粗的搓绳,也许只是束腰。 “难得,茶树林中,还有个修行着的妖。”双目扑腾扑腾地拍打,口啸声悠扬,“我们给他护法。”没有答语,只是一点头,硕大的身影挤进万叶之中。 孤独的茅屋,三座山、一条河,藤黄色的古道,间歇的炊烟,填埋白鹭的身体。昨夜一场雷雨,杨树断了一截,也不知道能否接活,反正有两道人影正在忙碌。飘散着的,浓浓的茶香,这锅茶,煮的如酒。 “好醉人的草青。”古道上,不知何时来的声音,声来,人也来,茶锅起炉,茶声如泉。 “客官,您受累。” 摇着头,茶碗就口,唇间跳跃,回味的声音,长长呼出一口气,空碗一只,直道:“神仙不过如此。” 哈哈笑声,说道:“客官真会说笑。” 喝茶的人也跟着笑,单手轻捻,碗转半圈,茶又跳入其中,泛起酒红。 沉眠的炊烟醒了,轻盈舞姿,和屋后的那株梅树好几分相像,挂满了青梅,挂满了昨夜的雨露。水煮开了,蒸气如雾,馒头香,包子香,大灶里的热泡泡,噗一声爆开,豆腐香,葱花香。喝茶,吃羹汤,咬馒头,咬包子,顶快意的事。 “小二哥万福——”呖呖莺声林中啭,水漫茅屋,漫的一头熊才是吧,咕噜,咕噜。 “怎么?”漫不经心的样子,茶碗清闲地搁在半空,双目扫向一旁的那人,这会儿可不像样子了,哈哈地偷笑。 斗笠一丝动静,一丁点的刺刺声,找着了,那粒火红色的数珠,是扑通扑通吗? “客官太客气,客官太客气。”小二哥倒退着,与他迎面,一个紫衣少女的身影显现出来。 “原来是她。”哈哈一笑,一拍身旁的肩,斗笠在晃。 除去紫衣人,另一道身影也显露,皊衣一身,自然是叶落门的人,可魂道的味道,抹不去呀。再看到他的脸,好巧,这人也见过。 “兄台。”此声响起,皊衣人和少女皆看过来,一人只没有表情,礼节性地微点头,另一个,酒窝跟梅子一样。 这一身的皊衣,自然是紫云的要求,这几日,她想看穿皊衣的柱子哥,就这么简单。话说在七玄山的时候,当这个身穿皊衣的小师弟走出木屋,李玉儿一干人可是惊呼了半炷香之久。那江陆二人属实难以不脱颖而出,响彻半个时辰的山歌不说,还一不小心铜锤子砸到老大哥的脚,哈哈嘻嘻。连师娘也说:“粗布衣裳,把我们的小六儿给埋没了。”紧接着,有人飞扑过来,嘣,又是一个,听到:“师弟,来我们风流倜傥吧,这里的天地,更适合你。”又听到:“去,去,去,死开,碍眼得很呐!” 这个小弟子,和往常一样,傻乎乎站着,看着众人,又看看身上别扭的皊衣,唯一的感觉,只是怪怪的。不过话说回来,这皊衣到了李柱子身上,还真有几分特殊的味道,转眼间,乡野粗布小子变成了温文尔雅一儒生。当然,粗布衣的时候,也是自有一种随性,自在。 “万福——”噗达噗达跑过来,笑嘻嘻地作揖。 “万福。”终于有人回应了,黛衣书生起身作揖,也笑嘻嘻地,又做了个请的动作,“姑娘,请坐。”再请,向着李柱子道:“兄台也请坐,兄台的米粥,可是醇香啊。” “你也吃过?在哪里!”大眼睛眨着,眼前这个人,她竟然没有印象。 “古边城,大虎道,这两处施粥,我可都赶上了。”哈哈地笑起来,“我还多吃了一碗,只因太香甜。” “呵呵。”紫云笑得开心,大眼珠子不再眨,也不转,认真看着对面的巨影,走过去了。手到了斗笠的边缘,没人阻拦,轻轻一动,笑得更欢了:“果然是你。” 滚圆的眼珠透着一缕浑浊,悬在平静与动荡之间吗? “这颗珠子好漂亮。”小手伸过来了,滚圆中多了紧迫,那只大手迫切地挡了过去,忽然道:“会伤你。”大手捏住了那粒火红,刺刺的声音,仿佛浇灭了。 这才看到原本斗笠挡着的五粒数珠,毫无雕琢,毫无颜色。 “原来你会说话。” “哈哈。”这一声是黛衣书生笑的,原本该偷笑才对。又向着李柱子道:“还未请教大善人的名字?” 只看着紫云他们,一时痴呆,李柱子赶忙正身抱拳,道:“叶落门李柱子见过师兄。” “师兄?”品味着,灿烂笑容,“有意思。”也正身,又道:“明鬼门下正义堂,何我是!”需要这样子气魄吗,昂首又挺胸的!大略是的,他一身豪气地再一指身旁那道身影,道:“他是大柏熊。” “为什么叫大柏熊?”这一声出自紫云。 “生在大柏树下的怪物,半个棕熊,半个人,只能叫这个名字了。”哈哈笑起来。 “不是怪物。”把玩那粒数珠,还有余温,这个叫大柏熊的,还是一动不动,可滚圆的眼珠子,安静下来了。 “大柏熊,你修妖道,还是人道?”微光掠过数珠,引来微凉。 “隐熊之道。”又是一粒那天吃的果子,清灵果子,他知道名字了,真甜。 “何我是?”缓缓念出,一抬头,看到笑意盈盈,也跟着一笑。 “你是何?”笑意更浓,递来的粗碗中,茶色一样浓,看不清那张脸。一摇头,那李柱子回道:“我不知道。” “哈哈。”茶碗一碰,喝出了酒味,这样狂放的笑,和书生的清秀一点不相称,“我也不知道。”说是清秀,可那刀子一般的眉,又算什么呢? “刚出笼的包子咯——”店家的吆喝声,像极了被咬上一口的包子,浓烈的香气,可口。 “萝卜馅的,真好吃。”少不了小蛮,蹦出来,她也认出了大柏熊。吱吱喳喳。 “大柏熊,你也吃。”相比小蛮的使劲,大柏熊的点头波澜不惊,小小,再小小得很。 “你的,你的杀意外露了。”偏要大口去咬,烫着了吧,嘴皮子抽动,可还忍不住要说着话。对面的李柱子,手上的包子一停,只点了点头。 “附近有座,有座晚山,那妖,妖丹能压你的杀性。”这记性,一转眼,又忘了包子才刚出笼,舌头烫得贼疼,说起话来又含糊不清了。对面的李柱子一脸震惊,眉间皱起一朵云,摇着头。 “为什么?”饿死鬼投胎,又抓过一个大包子。 “不是我。”还摇着头。 “哈!”边狼吞边笑,“李兄弟,你这明暗不定的眸子,看我手中的包子是什么?” 还真就正正经经端详这再寻常不过的包子,忽地笑起来,仿佛又见那个孵化着小蛮,槐树旁的小娃啊,只道:“会飞,会跳的包子。” “补气不足,入幻觉了?”哈哈一笑,又轻语:“魃的气息嗖嗖地蹿呢。” 仿佛鬼语:这孩子眼睛贼亮啊。 又一愣,那人。响起紫云的欢笑,她双手支下巴,好似很表象地乐道:“柱子哥都睡了三个月了。” 也笑,加进来何我是,李柱子的。咝咝的,那大柏熊明明生着大嘴,咬起包子来反而斯斯文文,绣花似地。可分明,也有笑意印在了包子上。 好哟,也许这就是爱恋的气息说不准呢。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磐山 一 上 酒酿的香甜,迷醉了茶花林,娇羞的枝干,张开无数个孔,是眼睛,是嘴巴?拼命地眨眼,呼气,呼呀呀。酒上心头,惹来红晕,妃色、桃红、品红、海棠、石榴、樱桃、茜色、赫赤。一把火烧着了粉红,火在浓,红加剧,妖艳的殷红是山涧过后留下的。 横着一棵樱桃树,古林自有的一座木头桥,木桥上堆满了茶花叶,从一点红墨,到成片。沙沙沙沙,唧唧,冲进来个捣蛋的孩子,吃光樱桃不说,把花叶当成小被褥,踢开又踢开,满天飞了。 “小蛮,把大黄藤绕过来。”传来呼喊,哗啦,哗啦,跑得个起劲。 咚咚咚,砰砰砰,格外高大的一棵茶花树,用粗藤把自己绑起来,裹起来。现在树上多了间小木屋,悬空盘绕着云梯,还挂下根粗绳,上上又下下,小蛮玩得可开心啦。 墨云如潮,天边涌到天中央,围起好大一个云漩涡。山外的高空,几道遁光停留。 “师兄,妖,是妖的味道!”蹦跳,兴奋个不停,反应过来,只有他一个人在开心,“师兄,怎么碰上妖,都不开心!”又在催促:“我们赶紧下去吧,被人抢了怎么办!” “丘儿他们去过了。” “丘师兄。”目光赶紧转到另一位师兄身上,“是什么妖,是花妖吗?”又在嘀咕着:“上一回也是这座山,怎么妖都喜欢来这里。” “我也不清楚。”摇着头,“有人守在那,不让靠近。” “是谁呀,这么不近人情!”抱怨着。 “没见过。”目光透进浓云下,香得过分的茶花林,“大伙儿靠近,可那一剑过于恐怖,万千触手一般的煞气,你敢近一步,听得见身体裂开刺刺声音。” “原来还有这样的隐士。”食指伸进嘴中,吮着。 “正义堂的何师兄也在。”又道出一语。 “哇。”一声惊呼,食指飞出来,“我好想见一见何师兄!” “后来,我听说,连血魔煞也去了。” “哇。”又是惊呼,“我两个都想见!”想到了其他的,又问:“师兄,上回那只妖的妖丹,会在磐山大会出现?” “有人来了。”身旁的师兄正点头,忽然道出一语,遁光一闪,“是玄天的人。” “不知好歹!”又有人道,“靠近黑河的地方,也敢来撒野!” 不过丁点工夫,到的时候,只有五粒灵元在飞舞,困兽之斗罢了。 “我道是谁,原来是萩谷的大妄师兄。”五指一抓,灵元再不得动弹。 “孜佑,快来拜见蓝岩湖的六非师兄。” 虽然不情愿,可不得不呀,只得上前拜道:“蛊门孜佑见过六非师兄。” “好!”颇为得意,“小小见面礼而已。”飞过来一粒灵元,这个倒是实在,忙谢道:“谢过师兄。” “师兄,我们矮人一截了。”人已走,把灵元收好,“为什么门主不下命令,他老人家一句话,我们就敢杀去幻境的呀!”尽是疑惑。 “门主的心思,岂是我们揣摩得了?”他自己其实也疑惑,忽然间,又死去了那么多的同门,那是一千多条命啊。 那天,他就在绛山,也许是侥幸,他的树隐术骗过了那四个魔头。可师兄,师姐,没一个有这样的运气。 不知道什么缘由,他们就是杀,疯了一样地杀人。他们不单要灵元,他们还要更多的。响起铃铛的声音,那时候,师兄身上飘出一缕灵烟。这灵烟,他还是第一次见。魂烟!可他当时就是这样确信。 山谷一处,有人问:师兄,魂烟是个啥? 师兄:这个魂烟啊,就是拿来炼尸丹炼尸魂啦,反正极其凶险,危鲜恶毒,煞是伤天害理的东西哟。 哦。做师弟的听了点点头,继续吮着手指头上残留的蜂蜜。再看他的脑袋,好肿的一个猪头啊。 流眼泪,只是默默地流眼泪,见不到师兄了,再也见不到了。最后的一缕灵光黯下,预示着,绛山谷的一切,都没有了。 “只能待在西界,灵气稀少不说,还无缘无故要来杀我们,狗屁的正道,狗屁的玄天!”孜佑独自攥紧拳头,气愤着,“还是他们四魂门的人有血性,杀去幻境,让他们赔命,杀得好!” 茫茫的天,没有尽头,回荡着“杀得好”三个字,那股杀戮彼此的气息,一样无边。 昏黄的气息,老酒的醇厚,像打散的,油灯的火,到处都是。古怪的图案,不过黑影而已,雁鸟错落地飞。闭眼的最后一刻,流下一滴困意的泪,自顾自西落睡觉,可这座山,着起来了。 昨夜刚开的一朵白茶花,今早惹上桃红,现在,无缘无故点着了。火势慢得很,蜗牛比它快,还不足以燃起火焰,只有蔓延着的火星,美丽的一张血网。火星过去,还没被烧成灰,如果是灰,灰也是浓艳的颜色。起雾了,焦黄的雾,如同这场艳火的浓烟。 最前处的一棵茶树,脖子仰得高高,咔嚓,咔嚓,脖子断着的脆声。吱吱,双手伸长,用完了所有的力气,伸到,拔到最高,张开怀抱,对着这片土地。可以了,终于可以死去了,这口折磨自己的戾气,吐出来了。在这股浓烈的红意,呛人的烟雾中,一棵树走入死亡。 咝咝,电闪倒是改了性子,来得离奇悄悄。不像是原来的它,分明软绵绵,如雨一般落下,游动着,缠绕着。这个火色的大蒸笼,浓雾遮去整座山,只看到丝线偶尔跳动几下,证明它还没熟。原来电闪和雪差不多,融化了,点缀着,包子快熟了吗? “呀呀呀,我是满月陷的包子。” “唧唧唧。”跳跃着,她在说,她不是陷,但她饿了,她要吃包子。 火红满山,被烧死的一棵树下,坐着个人。何我是走过来,停在一旁,两手往后架起,靠树,脚踢他一下,一气呵成,说了句:“看样子最近胃口不错,不再皮包骨头了。” “你气色也不错。”头不动,眼不睁,答了一句。 “这世道真是要大变了。”摇着头,一脸深信,“连血和尚都正正经经说起人话了嘞。”脖子一歪,深信加重,想到了此刻,那头在劈柴,添柴火的大笨熊,唉地重叹一声。 “何师兄,血师兄,来吃包子了——” 只是这一语,变了个模样,满眼放光,呼喊道:“来咯来咯——”果然,人的性子,跟吃的东西,也是有莫大关联的。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磐山 一 下 晚山,一座泥山,到处是泥的颜色,泥的味道。下雨天,茶树躺着,正躺、斜躺、侧躺,可都是接近死的。乱七八糟的脚印子,还看得到一丁点花的颜色,冒出一截未被填埋的手,有白,有红。 “好不容易又遇上个度厄的妖孽,让它白白给逃了。”可不叫做逃,好端端一步一步远去,走掉。 “都怪那个不知哪冒出来的弟子,还有那个何鬼、血魔煞,没他们搅合,这妖丹还不是我们囊中之物?” “呸!不知好歹!” “小心点。”一旁的人看了看周身,又拉了拉身前的人。 “拉我做什么?我就呸!” “别这样,怎么说,他都是我们的师兄。”蹲下身,挖出来朵一捻红,不停地擦拭。 “师兄?”恶狠狠地转过身,“我呸!不就是我们四魂门的弃徒。自立门派已是死罪,还说什么正义堂,我呸!” “他要是在场,第一个尿裤子的就是你。”有人心道。 “你不就仗着丘长老是你师父?”又有人心道。 “正义?哼。人家玄天都不敢以正道自居,他正义堂才几个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该说珠联璧合,还是臭味相投? “听说,才四个。”鄙夷之气满满,“还算上一头熊,哈哈——”笑声不断。又嘻嘻。还是又嘻嘻。 离晚山三百里,没有一点雨的湿气,清朗,草木郁郁。桉树林,山就叫桉树山,也有另外一个名字——活佛山。山上有座古庙,据说灵验得很。每逢朔望,不少人结伴来这荒郊野岭,留一炷清香,聊表虔诚。 桉树底下不乘凉,反而盘腿晒太阳。噬灵心境,漫天的灵力波动,引导,再引导,凉凉的,一缕缕入体,游动着,行周天,暖乎乎的了。 “小金啊,你这样,也太慢了。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吞噬掉那些灵力,这样才修行得快,最好,再吞噬几个修士,那才叫个快。” 被唤作小金的人收神回来,笑起来,道:“我不要吞噬。” “你不吞噬,哪像个明鬼的修士,都半个玄天人了。”背靠大桉树,嘴里咬着摘回来的青枣,“你这样,一辈子都要赖在空元期了。” “空元期,也很好啊。”真是扶不起的烂稻草,还在笑。 “该怎么说你呢,不鬼城走出来的人,不应该是这样子的。”着实费解。 “大仇得报,我都杀了害死我全家的那些贪官,不用再杀人了。”属实开心。 “你不杀人,可有人会杀你。”只说。 “我也不怕。”好个不怕。 “唉,你么得救了。”摇着头,看着一个冲他傻笑的傻子,往旁边一看,仿佛从林子中一路咚咚咚跑来许许多多碎石和齐整整的木段,组成的,是一条阳关道啊,“大好时光,反而用在开路上了。” “这样,上香的人走起来顺心多了。”一旁的说。 “施主,你功德无量啊。”他撇着嘴做出合十的动作。 “你也帮了不少的忙。”只听到。 “我可没有。”他一副很不认账的样子。 “我替这三百六十七根枯树谢谢你。”又听到,“多谢你扛回它们。”亦合掌,一副小僧人的模样。他不愿多看。 “你还是谢何师兄吧。”大拇指弹起一颗大枣,张口接住。 “何师兄是谁?”问起。 “就那个光着膀子,给你打碎玄石的人。” “何师兄?”困惑的只还是困惑一万分的。 “就是何鬼师兄,那个何我是师兄。”叹了口气,虽是习惯,还是再次打心眼里佩服起眼前的小金。 “就阿通你说的,那个磐天大会上,无人敢应战的师兄?”仿佛无比震惊,下巴险些掉下来的样子,可之前,不是跟他说过三四十回了么。 “对,对,对。”不耐烦地摆手,可一想到何师兄,眼神变了,“所遇对手,一律弃权,那是何等的气势啊!”独自佩服中,又摇头看了看拿起锄头的小金,道:“我可去磐山了,你当真要在这继续挖路?” “嗯。”简单地答应一声,咚了个咚,忙碌不止。 “磐山大会都不去,我是服了。”一转身,继续拿起斧子劈他的树,劈完了,他才打算走,“三十年一回啊,我的小心心扑通扑通的,等不及了哇啊。” “阿通,你也是刀子嘴豆腐心。” “我呸!”头都不回,“别整这些没用的,多修行,我还打算跟你做五百年的兄弟呢。” “好!”答应的倒是快,可是行动呢?唉,有是有,就是不够狠吧。可他就是这样蜗牛慢道的人唉,且!慢道性的,恐怕也不止他一个吧。天底下。 影子变长,更长,黯下去,日落西山,然后,没有影子了。碎石刷啦刷啦,打进去木段,砰砰砰,严严实实地。 “阿通?”一转身,阿通的身影老早不见了,木段齐齐地堆着。木枝交错,模模糊糊的树叶铺满空处,只留一点的空隙,看得到一丁点的阳光。擦了把汗,大锤子继续敲打,有风声,是阿通吗? 一抬头,人是有人,还是两个,但不是阿通。常人都留发,这个人倒是不羁,头发挂到脸颊,就像个收起的灯笼,抱住了半个脑袋,又忽然觉得像个西瓜,不自主地,竟笑出了声。 “傻小子,笑什么?”半个西瓜仿佛察觉,目光向上,全到了西瓜皮中。 “没有,师兄。”赶忙止住笑,一脸正色。 “刀鬼呢?”问。 “师兄,谁是刀鬼?”一脸迷惑,反而问。 “就何我是那个愣头青。”回答。 “何师兄他走了,不知道去了哪?”手离开锄头,往北边一指。 “师兄?”一缕疑惑,转而挑眉,西瓜皮往上一放(荡),一抖道:“我还以为你是他新收的傻徒弟哩。” “不是,不是。”双手摆个不停,锄头差点落地,“我是四魂门大宿山的。”只道。 “这愣头青也奇怪,你不是正义堂的,他在你身上点什么魂影。”又一缕疑虑。 “魂影?”真是个单纯,天真的孩子啊。 “你修为低,看不到的。”忽然屁股一扭,撞了撞身旁的另一人,“怎么样,我的徒弟,一表人才吧?” 目光转到这个人身上,心里咯噔一惊,不知道怎么了,就是觉得一股冷意。硬着打颤的头皮,再看去,明明年轻的面容,可为什么头发是白,不仅是头发,连眉毛都是白的。他好像也看着这边,好神奇,眼睛竟然没有黑意,反而泛起淡淡的绿色。 “嗯,嗯。”一个劲地点头,虽然心里还在嘀咕,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原是缟色衣裳,现在沾满了泥巴,青泥、黄泥、黑泥、红泥,好像都有,还有树皮,嫩叶、枯叶,青苔、死苔,一时间,好像闻到了好多好多种绚丽颜色。 哈哈笑声打断小金的心绪,又见这位瓜皮师兄屁股一扭,笑道:“骗你的,他是我好兄弟,祁风。” “晚辈小金见过祁师兄,见过。”抱着的拳转到了西瓜师兄这,可不知道他的名字,愣愣地,“见过这位师兄。”只得道。 “哈哈。”仰头大笑,手搁到了祁风肩上,“你这小子,不错。从今以后,锄强扶弱,卫道除魔的重任,就落在你的肩头了。”缓缓地走过来,缓缓抬手,又缓缓落到小金肩上,那刚强的两只手。这下,真的是唬住,吓到这位小后生了。 就像是等待,等待小金的口慢慢变到微张,有了!这回手落得快,一下拍在小金的肩上,发出啪一声!笑道:“唬你的,在下蛊门十二眼虫肉肉。” “肉肉师兄?”嘀咕着,这个名字好像有印象,在哪,哪个时候,阿通说过的,“天呐,大臭虫!”才说出口,赶忙用手捂住了嘴,眼珠子瞪大。 “看来我肉肉也名扬四海了。”笑得艳丽,手轻甩过来,吹到了小金的肩,又笑道:“不用藏着,掖着,放轻松。” 点着头,可一不小心看到了祁风,心里一凉,更加紧张了。祁风还是站在原来的地方,未曾眨眼,目光未动,所有的东西,仿佛不曾变。 “别看阿风他这样,他人可比我好。”回头朝阿风笑,阿风轻轻地点头,嘴角好似有一点点的动静,旁人察觉不了。这时,扑通,小金下跪,沉浸在自己的叙述中。说的是不鬼城中险些丧命,收到一粒毒丹的事。冗长,磕头,不肯起身,无所不用其极,而那颗心,纯良纯良得要死要活。 “其实,是阿风送的。”咚,咚,咚,头转向了祁风这,又拉不起了。 “你这是在挖一条山路?”问。 “是,肉师兄。”赶紧回道!眼泪鼻涕一大把。 “阿风,帮忙。”拿过锄头,还不等人开口,如风般飘过。还有一道冷冷的风,轻轻捧起地上的木段,只跟上他的脚步。 那愣着的,哗啦一抹泪痕,好生那个晶莹啊。只见鼻孔张到奇大奇大,呼噜一吸,猛擦眼泪,精光灿烂外放,小开心似地噗嗒嗒嗒嗒跑过去,磬了哐啷,合起伙来欢快。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磐山 二 上 哎哟,今天满月哟。月影,桉树疯癫的舞姿,东一撇,西一捺,尚且是好,撇捺横竖一起来,张开大口,呜哇哇吞食人影似的,怪疯癫。两把锄头,一把大锤,砰砰,噌噌,格外好听。活佛庙,贪玩的小沙弥,敲了下铜钟,铛一声响彻明月。吓得他赶紧跑回旧禅房熟睡,静静悄悄。 远许多的地方,听得到钟声吗? 没有,可青蛙的呱呱,柳枝落进圆月,自有一种邂逅。 两桑树,主干一分为二,左边一轮新月,右边一轮残月,头上还顶着轮满月。垂下来桑葚,紫红,纯白,桑毛虫爬呀爬,环抱住粉嫩的一颗。 “好甜呐。”说。 “小蛮,这颗大。”又说。 会啰嗦吗? “甜吗?”又问。 唧唧。是肯定,是否定? “酸的吗?”还问。 噗啦噗啦点着头。 “大柏熊,你也吃。”更大的脑袋上下波动,红透了的桑葚到了嘴边,含进了嘴里,都不舍得咬下。两只大手不停地搓捻,显得笨拙,可有人说过,他不笨的。 “大黑痣说,紫色的亚麻花,是一种幸运。”整个人站起来,双手张开,靠着桑树,大眼眸中仿佛有三轮月,“大柏熊,你见过它吗?” 滚圆的眼珠子中也有月,渗进了不一样的颜色,流动着,就像是水,他忽然道:“紫枇杷。” “你知道呀!”大眸子飞过来,扑过来,又摘下颗白桑葚,咬下去一半,“你一直在西界,自然看到过。”把剩下的半颗扔进嘴里,又摘了三颗,递给大柏熊和小蛮,剩下的先留着,是柱子哥的,道:“枇杷林好漂亮,紫色的小花,紫色的小枇杷。”噗嗤一笑,又说道:“有枇杷熟了,有的还在开花,真是贪玩呐!” 也许从不觉着,是的。可经紫云嘴中一转,只剩下贪玩这唯一一种意味。也是的。 其实,在西界的鬼河底下,大柏熊看见了。那忍受着世间一切疼痛的紫云,也听到了刺骨的尖叫,来自这个姑娘。大柏熊很疑惑,他一直想不明白的。会是什么,令这个紫姑娘险些失掉性命,是重逢,是亲人,还是?还有那呓语,小嘴中一直说着的重复,大伙儿,他也是无从知晓。很以前是,现在也还是!或者对她而言,这大柏熊不解的未知,真的比她生命还重要。 也其实,那片枇杷林,这只大笨熊是第一回去,他虽身在西界,可西界到底长什么样,他不知道,他只记得大柏树的样子。他做的最多的事,山巅上一坐,三十年,四十年,这就是他。 他亦仿佛在等待,永恒一般,等着这个女孩? “好了,小蛮真厉害。”唧唧,难得小口吃东西,这种喜悦,大概都从小嘴中流出来了。 “大柏熊,把手伸过来。”和小蛮一样地乖巧,你说什么,他照着做。 “这是你、我、小蛮,一起搓的亚麻绳,以后,你就是幸运的大柏熊了。”开心地笑着,把小绳子绑在那只安静不下来的手上。安静下来了,不再有哆嗦。这是温暖,这真的就是温暖吗? 是的是的,的的确确是的,来自这根叫“亚麻绳”的绳,来自这棵叫“两桑树”的树,还有来自这叫“满月”的月。 “唧唧——”小蛮已经等不及了,呵呵的笑声,听到:“当然有小蛮的,小蛮的,要挂在脖子上,不过小蛮不能变大的,一不小心变大,绳子咕啦一声要断掉。”唧唧,诉说着,变大前她肯定会收好绳子的。又是呵呵笑声,唧唧,唧唧,张开嘴巴,小细腿在小腮帮上打转。 “要吃煨野果?”唧唧。 “我也想吃呢,煨山芋,还有煨白薯。”呵呵地笑起来,“都流口水了。”一回头,看向远处,满月下发光的桑树,像极了一个地方,也许是她的家,也许什么都不是。笑靥如同熟透的桑葚果,是白,是红,是紫,可就分不清了,桑葚果子笑着道:“柱子哥还在做梦,我来生火,你们去找野果、山芋。” “唧唧。”开心死了,小腿一蹬,率先出发,回头催促那只还坐着的大熊怪。 大大的满月,像人安静的心,更安静的,月下的一棵桔子树,发青、发黄、发红,现在都一样,都是满月的颜色。稀里哗啦,唧唧,唧唧,扑通,扑通,好多的桔子落地,又催促树下的大熊怪快快捡。一边她美美心思,桔子在那炭火中微微一烫,去了酸味,剩下暖暖的热气,浓浓的甜,丝丝的凉,唧——小蛮可喜欢了。 “你,小蛮,是?”顿了好久,说出了一起出来后,第一句话。 “唧唧。”碰下一个超大的,猛地点头,她当然是小蛮咯。 “小蛮,山芋,白薯,什么?”蹦下来,唧唧朝他比划,指指泥地,大柏熊还是不明白,“我们,找。”唧唧,又指指树上的小满月,她要摘更多的,她胃口很大很大的。 满月烧着了,成了一团火,暖暖,胖嘟嘟的火,被风一吹,分出来几苗,瘦瘦长长,还婀娜,像头上的桑枝。刺刺,噗噗,火被扑灭了,没了满月,都是碎碎的缺月,火红红的炭。往里撒些碎土,火红的心稍微冷静一点,待那些个野果飞来,只消往里头一埋,才不要多久,那幽幽剩下,浸在心头浓浓的香啊。 “那只笨熊离开了。”黑暗中,响起一语。 “这个女孩,难不成就是晚山的那只妖孽?” “不是,没那股气息。”另一人道。 “像清虚观的味道。”讥笑一语。 “坏了我们的好事,这口气,我可咽不下去。” “那杀了她。”咯咯笑声。 “那边那个,是那位不知名的弟子?”有些疑虑。 “有师兄你在,怕什么?”又是笑声。 水栀子,香气揪住人的一切,眼中尽是迷糊,尽是白花。咿呀咿呀,小蛮完全陷入其中,肥嘟嘟的身子钻进去,那朵花可就倒霉了,挂得老低老低。花露,好甜,小蛮又在陶醉了。 花下的另一个人没有,还是笨拙,只知道用两只沾满泥的大手,不停地刨挖,发出刺刺噌噌之声。又小心翼翼,生怕发生些什么,破碎了什么似地。听不到任何,他所发出,可那忽然睁大许多的滚圆,堪比铛的一心声,分明透露着许许多多。于是手上的动作愈发笨拙,更是缓慢了,只噗卟,噗卟,十分小心地拨开灰泥,拇指轻轻揉捻,白白的,还一起连着三个。白薯!好开心。 可就在这一刻,嘴角痴痴的笑意没了,滚圆猛地一瞪,仿佛生生将满月拉扯得更大。没有任何声音,连噗的一声都没,这道巨大的身影消失一干二净,一丝儿水栀子的花香也没有带走。 若是视线往后,再往后,看的到整片古林,那也看到,看到了林间连成线的一道绿痕。更近些,又看到大柏熊了,这个背负磷火石棍的大熊人。石头是大沦潭里的冷石,夜间散发死一般的纯白。纯白上,挥洒出无数绿色的磷火,磷火很漂亮,如同萤虫。 你以为磷火是什么,杀人后,留下的人骨粉末。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磐山 二 下 青山绿水,山泉淙淙,稚嫩的藤蔓绕过灰石,缠在一株还不曾开过花的茶树上。总是有花的,紫黑色,青藤上唯一一朵牵牛花。 满是浓香,垂下一滴清露,大约花也垂涎。小米,加上剁成块的红薯,小锅里慢慢地熬,炖,再往里倒进糖汁,美味不过如此。 “咕嘟,咕嘟。”炖烂了的红薯成了蜜浆,混着糯的不行的米粥,暖意缓缓下肚,不提美味,只谈怀念,感动。 “哇——”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仰面躺在织着老苔的老石头上,闭着眼睛,阳光铺洒,“爹、娘、姥爷,小金过得非常地好,是非常,非常,非常地好。”细水叮咚,还有笑声,细水总是叮咚,可笑声变成哽咽了。 “好了,好了,不想了。”又在自言自语,伸个大懒腰,双手一挥,齐指白日,“出发。”一道淡得不能再淡的白光,只差油尽灯枯了,可白光里面的人乐得不行,白光跳动,多像萤虫带起的一米幽光啊。 自在地跳动,自在地翱翔,还时不时地停下来,踩在白云上,或是立在云前,张牙舞爪,冲它做鬼脸,笑得起劲。这不,又停在一朵很小的云前,看气势,那朵小云第三回败了。自是满天际,微微有些得意,狂乱的笑。 就在这时,一道粉色遁光有意打岔,嗖一声!只一股脑冲过小云,疾驰到天际,又不肯消失,呼噜呼噜蜗牛爬爬折回来。噗噜——放气了。云朵只变得更小,像下了崽子,好多的小小云呢。可是可是,小云已经死了,人不知鬼不觉。 庆幸庆幸,又开心开心,一旦有风吹来,小云儿填饱了肚子,会睁开眼睛,活过来呐呐。 粉光一淡,来人身现,妙龄女子一枚。竹青色长裙,在外披件白纱衣,特意地,腰间系起一朵大蝴蝶,娉婷身姿,似那清烟,又仿佛听见,流水潺潺。青花串珠步摇,真个风中摇摆,摇摆的还有呢,茉莉耳环像不像昨夜雨中,哼着小调的两颗青李子? “嘿,嘿,嘿,看什么呢!”连小小云都觉察到了怒气、杀气。刚才,刚才就是这个人害了娘亲,可恨,可恨! 呼——起风咯!娘亲!娘亲回来呐—— “喂!喂!”杀气更浓了。杵着的木头终于有点反应了,可眼神空洞,竟然什么也没瞧见,胆敢极其平淡地甩出一句:“师姐。”竟然,竟然敢毫无感情地说话。 “活腻了吗!”青花和李子呤呤啷啷晃动厉害,“看都不看我一眼!” “呜——”一阵颤抖,带着感情的眼神回来了,赶忙拱手拜见:“小金见过师姐。” “哼!”“哼!”“哼!”三连之声,此中的不满,可见一斑。更可恨的,你不说话,还真就没人说话了,就这样傻乎乎站着,这算个什么事儿!忍不住了,咬牙道:“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小云她刚才没有,小云她现在又回来。”谈吐来的个自然,更让人可恨了。 “难不成,这朵云比我还吸引人?”那吱吱的磨牙声,山雨欲来风满楼,就是此种征兆。 “不,不,不。”摆手连连,终于觉悟过来了,“当然是师姐,当然是师姐。”山雨来时的恐怖,历历在目的。 “呵呵。”这么快就笑了,还真是琢磨不透的心思。巧手一摆,笑靥一绽,道:“师姐我漂亮吗?” “漂亮,漂亮。”吃一堑长一智,可回答得快未必是好事。 “你看都没看!”果然是这样。忙着点头,认真地从头上的步摇开始,一直到风中飘摇的长裙,才深情地道:“师姐,好漂亮。”这一切,如果稍有不慎,少了一点点,可就要遭殃了。 “这还差不多。”终于笑逐颜开了。不容易啊。好像还有未完的事,又道:“我刚才飞过去的妙影,看到了没?” 吸取教训,顿了会儿,才道:“看到了,师姐的遁速好快。” “那是当然!”这一会是真的满意,笑得更妖艳,“曲径修为游浮境的遁速,果然快了好多。”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东西,眉头皱起来了,小金也察觉到,可是躲不过。 “砰。”不算很重,打在了脑门上,听到:“倒是你,一点不争气,到现在还打转在空元修为。一说出去,你还是我文晴的师弟,让我的俏脸往哪搁?” “对不起,师姐。” “对不起有用吗,赶紧在修炼上上点心,知道了吗?” “知道了。” “对了,阿通呢?”可怜的阿通,到现在才被人想起,身在磐山的他,忽然全身如针扎,很不是个滋味。 而另一个地方,蜘蛛在户,蛛网遍布,破旧不堪的佛龛,尘封的木窗,满是洞(眼)的窗纸。出现一双布满黑纹,长着诸多老茧的手,虽未发皱,仍是饱满,可看的见苍老的颜色。岁月这东西,总是能在不觉,在静悄悄中留下各式各样的痕迹。 破旧的小庙,半扇木门仍旧可以发出响亮的“吱”一声!一个穿道袍的和尚,说是和尚,头发却披到脸颊了。昏暗天气,老榕树添上阴森,榕树花爱捉迷藏,无花果倒是结满整串。没穿鞋,大和尚往榕树下一走,双手合十,头只一低,须发尽落,隐约听见一声“阿弥陀佛”。 一阵风,不知哪里来,到了榕树这,千手皆动,和尚还在,风到了破庙那,窗纸不定,再看榕树下,和尚不在。风从榕树到小庙,不过瞬间。蒲草编的帘子,呼啦,走进来个和尚。 “店家,给洒家切盘酒糟肉,再来坛桑落酒。”同是遁移,到了腊八这儿,别说遁光,连人影都没了。“修行”这二字,只这样想想,漫长呀。 “小金,昨晚两桑林那边的事,你听说了没?”能见到满脸迷茫,也不失为乐事,又笑了,“想想,你也肯定不知道。” “听说绿光冲天,天上一轮明月,地上一轮黑月,还结成大大的一个太极图纹。” “那岂不是玄天的人?”疑惑添进迷茫,又把迷茫吞噬干净,成了吃惊。 “好可惜,我都没看到那么漂亮的景色。”完全沉浸自我,又反应回来,“我也不知道,好像有人说,是正义堂的。”又笑起来,道:“碧师姐说,开膛宗的人,死了不下百人。这个正义堂,真是为民除害了。” “小金你怎么不说话?” “没有,师姐。”一顿,“是冷扇师兄他们?” “不是师兄!”太快人心似地,遁光愈加明艳,“就是他们,林师兄的仇,总算有人替咱们报了。连同门都杀的人,死的好!” “嗯。”太过简单,古怪的一语。虽说心里也赞同,也恨那个无恶不作的冷扇,可真当这个人死了,在这个世间消失了,反而有了一种惋惜。难道,这就是阿通说的妇人之仁?唉,真不喜欢这样优柔寡断的自己。 自省当中,一抬头,都看到磐山了,左右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方圆千里,都是它。只有石头,没有泥,可有树,有花。石藤缠绕,可比人粗好多,开出的花不像花,垂下诸多的石丝,像人的头发,结成个球,唯一像花的,只有那股凉凉的香。若是好奇,用手一抹,再放到舌尖,非辣死你不可。 “师姐,我是不是太软弱了?”忽然出现的一语,遁光停下了,就在一朵石藤花前,果然,迎面的凉。 “怎么了,小金?” 明明有些什么,可还是摇着头。“没有,师姐。”越来越靠近石藤花,忽然笑起来,“好辣!” “小金,你不软弱。”背对着的这道身影,当年在不鬼城遇见他的,就是自己啊。那时候的情景,不可能忘,一辈子都不会的。尸毒攻心,牙都快裂开了,两只手都是来自他自己的血,还没有放弃,又爬进蛊毒阵。经受不住,那就是死,可眼前的人,就像是送死,有人说话,他听不见。而自己,早已眼红泪流。 那时候,是这样,现在,也还是。捂着嘴,可眼泪停不下来了。 “师姐,你怎么了?”反应慢的孩子,半晌才知道转头,才知道拿出一块白绢。 “没有,没有,师姐是开心。”的确是开心,“看到小金现在这样,好好的。” “修行这个事,没有软弱,师姐催促你,也只是想你更好。” “可你不一定要这样的。” “喜欢,开心,这才是最重要的。”一边还在抽噎,一边无止境地叙说着,又突然摘下右耳的茉莉(花),“小金,你还记得茉莉(花)吗?” 小金还是原来的样子,迷茫的他,文晴笑起来,她就喜欢看到这样,终于开口:“那天在活佛庙的时候,你不是说茉莉(花)真好看,我去了好多地方,终于找到了,漂亮吧。”说去,说去,声音变得极其细,极其低。 西边来的风,仿佛有黑树的味道,石藤花不动,其实,那石头化的青丝也有心,也有一阵微微的涟漪,看不到,可有心人感受得到。 “好漂亮。”好久之后,才被说出的一句暖心情话。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磐山 三 上 极高之空,唯有棉花聚成的云,软软的,云层下的世界,不见了。仰面躺着,睡了场觉,嘴里缓缓塞进东西,阳光仿佛明媚起来。 “和尚家吃什么呢?”走在云层上,噗噗沙沙,脚步之声丝毫未变。 无须转头,知道来人是谁,可还是偏头看一看,道:“清灵果子。” “化缘来的?”就近躺下,就差挨着了,可头对脚,脚对头,没在一边。 “紫云给的。” “紫云是哪头?”接过一粒,啪地一拍手,“好吃!” “刚认识的一位姑娘。” “哦?——”那种语气,故意会错意的味道,可旁边的人也不说话。 “阿风呢?” “哈——”笑得开心,“我还以为你要闷到日落。”又道:“自己玩去了,总跟着我,哪混得出名堂来!” 总是他在说话,又问:“晚山的妖,你们救了?” “对。”有气无力的一语,闭上眼睛了。 “老实说,想不想杀去幻境,把那些吞噬古兽的都宰了?”两手一拱,大鼻孔张张,脸颊羞红一等坏笑。只缓慢坐起来,盘起腿。 “想。”还是略显脆弱的一语。 “可要记得捎上我。”腿盘得更紧,忽然往后一仰,倒下去了。 “好。”够简单的一声。 火辣辣的太阳,蜷曲,发皱的树叶,云朵躲得老远。坐在树荫下,还嫌汗涔涔,有人倒好,坐在发烫的石头上,安安静静晒太阳。 “哼。”有人走来,冷哼一声,才坐下,猛地跳起来,“好烫!” “是你呀。”缓慢地转过头来,缓慢地说了一句。 “我不叫‘是你呀’!”两手叉腰,瞪过来。 “你叫小桑。” 这么不好笑的一句话,有人却从心底笑出来,走过来,只道:“你挪开,我要坐你这。” 挺听话的,挪开了,她才坐下,哇地叹出声:“好凉。”又笑道:“你这个活死人,总算记住我的名字了。” 阴晴不过瞬间,忽然间,绿眸子中钻出火星,不开心了。不说话,两个人都不说话。 “你说话。”大小姐的脾气来了,命令着。 回过头来,缓缓地道:“你头发短了。” “是啊。”嘟起嘴,叹了口气,变成苦瓜的脸,“我一气之下,一刀斩了。”这该死的太阳,烤得人发焦,偏偏她又不想用灵力,越发一肚子的火。这旁边的人也是,不是具冷尸吗,只知道干坐着,比猪还蠢。 就身后,呼呼,呼呼,林子中跑过两只大野猪。就刚才,有人拿人和它俩做比较,结果,它俩莫名其妙地赢了。这一切,它俩什么也不知道。 “太烫了!”一定要这么说一句,还要等半天,有人才反应过来。 “怎么把头发斩了?”距离头发的前一句话,过了好久了,慢十拍,也不至于此啊! “蝶鱼河那都说好了的。”又嘟起嘴,狠狠往旁边看了眼,“蛊门大会,你不是照样没来!” “我生气,我生气!”差不多是呼喊了,“我很生气!”头发也在生气,以前能飞舞在腰间,现在,最多只能抱住下巴了。 正说着,呼喊着,“我去了”这么一句话出现,一切又回归安静,舞动的头发入睡了。 “我怎么没看见?”她明明一直有在注意。 “人太多,我和肉肉爬大溶柱上去了。” “真的?!”欣喜,亦不过一弹指工夫的事情。 “你和八口枯峰严师兄的比试。”听得。 不说话了,只是开心地笑,头发最可怜,白白地被砍掉,可是,头发会长回来的。头发是心情,短或者长,人都可以开心。 “阿风。”和缓的语气,仿佛人在树荫下。有了一层冰冷,太阳不再刺眼。 “我想到了魊(yù)蛊洞,那只冰冷的手。”忽然,很冷了,走出了冰冷,到了灼烧人的阳光下,可为什么,还是觉得冷? 身后的人呢?还是坐着,看着这个阳光下的女子,魊蛊洞,他没去过,那儿的事,也没听人说起过。 山顶和山脚,磐石的颜色,可磐山的中央积着很厚很厚的雪。“完成了!”听到一声呼喊,看到一个四魂门的弟子。 忙碌了一天一夜,总算用雪堆起小宿山的模样,有山,有树,有小屋,还有师父师兄。也不怕冷,在雪地里打滚,然后跑去一旁的石树上,嘿哟嘿哟,弄得满头是汗。 石树,又叫傻树,爱转圈,打转的傻瓜,一圈又一圈,可是,把自己给缠住了。说它是傻瓜吧,都喘不过气了,还在转,勒住脖子,还继续,哪能不死。 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也是,明明知道傻树难逃一死,还拼命把它的手往外拉。这样的孩子,不止一个。两天前,他看到另外一棵傻树,虽然犟,可犟不过脾气更硬的石藤。来自四面八方的石藤,还有蛛丝,抓住傻树的头、手脚、身子,五花大绑地,动都动不了了。 “唧唧——”吃着吃着,忽然蹦起来,小蛮又想去玩绑树了。紫云的手伸过来,捏捏她的脑袋,张牙舞爪一下,又坐回地上吃松子了。 地上,坐着的不止小蛮,闪着大明眸的紫云,都这样大半天了。 “还要看多久?”有人一笑,问道。 “这是紫云第一回见到妖。”手从小蛮那儿退回来,又捂住了腮帮子。 “小生有幸!”伸出了手作揖,不知怎么地,忽然一顿,变成翘兰花指,脸上微一凝,终是笑了出来。 “红姐姐是这样子的吗?”酒窝子刻出来,也五指成花。 “是呀。”说得缓慢,动作也缓慢,坐到了地上,在紫云的对面。一身血红,像是血染成的衣裳,拿出一个青白玉的胭脂盒,轻轻一动,胭脂香夺舍整间树上的小屋。不过两缕阳光,逃过遮蔽着的树叶,进了小屋,也被染成胭脂色。 “柱子哥他们会找回来红姐姐的。”细白的一根手指凑过来,印上食指的螺纹花,红色又到了脸上。 这个叫青鬼的狐妖点点头,盖上了胭脂盒,下一回见到红,只剩下红的妖丹了。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磐山 三 下 “青师兄,你恨修士吗?” 点点头。 “要是不认识紫云,遇上了,会不会杀了紫云?” 还是点点头。 “不开心。”把腮帮子里的气放跑,成了嘟嘴的紫云。 “哈——”倒进雪堆,疯狂地呼着气,衣服早就扒得干净,光溜溜的身子遇上雪,颤抖和通透并行。 “死小子让我好找!”飞过来一道人影,直接踩在了光亮的肚皮上。 “啊——”不过死命的呼喊罢了。 “放着磐山大会不去,跑东跑西作甚!”打了一顿还不算解气,放声大骂着。 “可我想做我喜欢的事。”战战兢兢。 “屁!”继续暴怒着,“你喜欢的这些,算什么事儿!”咆啸的势头,比凛冽的寒风有威势多了,来时气势汹汹,去时余味还冲冲。 “师兄,你再骂我,我要忍不住哭了。”抽动几下鼻子。 “穿上衣服,该走了。”也差不多,骂的过瘾了。口干舌燥,捏出个雪球就往嘴里塞。 “师兄,石魈宗和万鬼门的人来了吗?” “没。”一个雪球还不够,又啊呜塞进第二个,“一个石头宗,一个鬼影门,怎么可能来!” “师兄,这么说他们,不太好。”恳求一般的语气。 “还想教训我?”不好,余韵又被激起千层浪了。 “没有,没有。”赶紧服软,可剩下了一点点尾巴,“我们明鬼落难的时候,多亏了他们石魈宗的。” “你这还不是在教训我?”不好,从雪地上站起来了。 “师兄,我好了。”赶忙披上罩衣,先行入天。 “臭小子!”追上去就是屁股这儿嘭地一脚。 “师兄,我屁股烂了。” “就是要让你长记性!”响彻天际的嗓门啊。 “师兄,妖丹最后归谁了?”倒还记得,有磐山大会这么一回事。 “还能有谁?”双手胸前一架,“那个血魔煞往那一站,谁敢应战啊!” “师兄,你不是说,想找血师兄比斗的,不下万人?” 点着头,道:“那只是想,真正敢的,没几个的。” “师兄,你不是也。”说到一半,赶紧收住。 “我倒是很想。”难得这样和缓的语气,“先让我跨越化无这道劫再说。” “哦。”乖巧地点头,“那位不知名的师兄,也去了吗?” “哪里是师兄。”摇着头,“不过一个年纪轻轻的弟子。” “哇——”赞叹着,哪怕是夹缝中的一株小草,也能引起他这么大反应的。 “有什么好惊呼的,依我看,不过和你差不多,刚入化无罢了。”虽然这么说着,可头一低,“不过以后,可就说不准了。” 迎接他的,是师弟那张永远疑惑的脸。怎么就这么不开窍,也都修行百年的人了,还这样零的阅历! “高手呢。”只有再一次引导引导这位师弟了,“怎么样,都是会走入高手这个行列的。”心存侥幸,问了句:“知道为什么吗?” 只有摇头,他自己也摇头,果然,残酷的现实。 “师兄,你才说了一半。”问着,可一旁的师兄陷进沉思了。 他也是一个好战的人,在不鬼风城,单斗玄天同修为六修士,不曾败下阵。但一想到罗台湖上,那个站在留石谷三百修士对面的人,那股好斗的妖焰,竟然熄灭了。 留石谷,虽属四魂门小小一支,可那定长老,十足一个入了形定修为的大修士。即使有他坐阵,罗台湖一战,还是那个全身是血的魔煞胜了。 木安峰、留石谷、双远林,没一个,不是这样的结局。 这个想要超越的人,就这样站在那儿,可人群中的自己,没一点的底气。这个时候,如果站在对面,恐怕祭出法器,手都会抖吧。 “阿修,你同别人比斗的时候,手会抖吗?”身旁的师兄忽然说出一句不明不白的话,正想着如何回答,却不需要回答了,师兄又在沉思了。 死了无数的树,可有一棵长得离奇好。也算不上好坏吧,无非一夜之间,活过了十万年,开了百万朵花,变得天一样地高了。 遮天蔽日,整座晚山都在它的身下。这么粗壮的枝干,光凭小小的紫云和变大了的小蛮,还不足以合抱它。 “我就当你是爷爷了。”整张小脸贴在树皮上,还有小蛮的大脸,小蛮又很开心了,一天当中,有一百回是这样的小蛮。两个人,你拉我,我拽你,欢笑着往上爬,爬了一天呐。后来,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秋千,从天上挂下来,摇荡起来,从地到天,又从天到地,胆子小的,还真不敢往上坐。 磐山的北边,少有人来,这儿是黄沙的地界。跟沙丘漠一比,自然是小沙,可小沙也有脾气,发起火来,人的眼睛、鼻子,着实不好受。 磐山也有脾气,小沙不敢过分靠近,两者之间留有几分余地。红蓝花,只有红蓝花。 两条狐狸,一个青妖,还有个,明艳的红。都这么鲜红了,跑过红蓝花林,扎出血来,找不到血在哪,还喜欢跑去人的集市,留下铜钱换来亮亮丽丽的胭脂乱涂抹。 “看见了,看见了!”蹦跳个不停。把胭脂往脸上抹,一撇又一撇,成了大花猫,还不行,要满脸才成。这就是,修成人形后做的第一件事,想了一千多年的事。 现在,又回到了这个美丽的红蓝花林,即使成了妖丹,也是比血还浓的红。这种红,开始扩散着,也可以说,流逝着。消失的命,不可能回来了。 红蓝花林,不需要再存在了,因为喜欢它的那个红不在了。青鬼犹豫了一瞬,还是没有下手。魂,不可能还回得来,可如果像紫云说的,兴许呢。 溅开的血迹,扑入黄沙,往底下渗,往旁边涌,黄沙变成了海浪,鲜红的海浪,此起彼伏。血色的沙暴,血色的阳光,血色的人,手上一把血色的剑,走在海洋中,静静地,陪红走完最后一程。 一条狐妖,胆敢学人使剑,太不自量力了。可红就是,能不能成为大剑客,她不搭理,她只是喜欢这把红木剑。以前,连青鬼都笑话过她,可以后,青鬼也是一个剑客了,或者说,剑妖。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幻境 一 上 旋转的阴云,高高低低,密密麻麻,要下大暴雨了。云层的很高处,衣衫拂动,可人好久未动。 “已经走了,别看了。”说了不下十回了,可有人不听。 “走吧,常心那个家伙估计等得急了。”还是没有反应,摇头,挠头了,“熊哥哥,行行好,咱迈开步子吧。” “我要去幻境。”完全被忽视了。 “闹撒子啊!”两手怒抓头发,摇头晃脑,“那是玄天的地儿,你不知道!找死去?!” “紫云要我去玩。”满眼,满心,都是这个。 “紫云让你去死,你去吗?”气急败坏。 “去。”彻底没救了。 “我滴乖乖!”瘫软一地了,“咱好好的,不行吗!非要手里捏这么个大白薯,像什么样子啊!” “唉——”重重叹息,疑虑:“之前怎么就没发觉,你居然会是头痴熊!” “你也是。”话锋竟给抛回来了。 “好,好,好。”摇着头,“我是,我是。”忽地反应过来,猛一蹦:“什么东西,敢给我下套,我就是痴,我也不是熊!” “那我们先去万蛊洞,再去幻境,好不好,总可以了吧!”最后的退让了,可那头笨熊还在摇头。 “啊——”刺破卷云的呼喊,“到底要我怎么样啊——” 是这样的。一个人从正常,到发疯,走至癫狂,确实需要这么个过程,需要这么个肯舍弃自己,无微不至关怀他,帮助他的。却也这个人,从头至尾,一步步将其摧残,令其彻底沦陷。 “老天呐!求求你开开眼吧!我给你跪下了啊!”还真空刺一声,悬空跪那了。 “咔——”这道闪电劈得及时。 “你个破天,敢劈我!”跪拜的虔诚早变作一跃而起的骠悍,“信不信我一刀劈了你!” “咔!咔——” “我的头发!” “我的衣服啊——” “还给我——”彻底蹦跶,和这满天咔咔的电闪一样,裂开一朵又一朵漂亮花花,动人异常。 大界东边,穹中山川,穹中楼宇,谁建的,暂无定论。云霄处所,方圆万里没入云端,谜一样的名字,谜一样的它。 小瀛村,恰巧处在大界至东处,原本仅有几百人口的荒野小村,又经天灾,还来瘟疫,一夜间化作荒村。命数未至,怎可灭? 修士来了,幻境之地被人发觉,荒村有了人烟,还不止一缕。常有修士会聚小村,在此憩息。有了生意,自然有了人家,越来越多。 岁月如流,小瀛村可不再是当初的那个贫贫小村,论起繁荣,周边几千,甚至几万里,没有比得上的。 大踏步而去,沿街两侧,客栈、酒家遍布,招揽声,划拳声,厚酒荡漾声,此起彼伏。拣条清静些的小弄堂往里一拐,行得深处,只听铁匠铺子叮叮铛,冰糖葫芦远远地吆喝,不觉地发笑起来。抬头,那是泥墙,木窗和蓝天的静世界。 停顿了好久,都仿佛十天十夜。叮儿啷啷啷,被风铃的歌声带回来,忙地寻找,东头西头,羊咩咩,再回头,只有黑黑的巷子啊。 遗忘。再往里头走,药草奇香,越走越深,像穿过一个又一个的世界。槐花,吴尚,无尽的梧桐林,弯弯桥,老街,樟花小路,木槿道,青桥,白白栀子路。吱勾!关上了,那门。 原来停在尽头,选择往左边走去。第二个转角的地方,染坊的花布高高晾。竟看得失神,还道着鬼语:像又一个,不曾被人发觉的世界。 迷迷糊糊。喝了些酒,爬到了青瓦上,倒立着远远眺望。 颠倒了,但仿佛因此学会方向,看清一些:当中一条东西道,笔直向前,隔开南北,有如开天辟地一鸿沟,只将柔子、定逸狠心分开。 哐!摔下来了。继续走,出了城,单单一个人清清静静地走着。耍酒疯,道酒又鬼话:仙家宝地,药草诸多,商道至此,大老远赶来采药的郎中,着实不少。 嘭嗒!栽倒,并非死去,而是睡去。 城中正有人说道:有修士的地方,没有官府。大伙儿都说,官府是夺去人生命和自由的,修士不是。他自梦话:也有未必吧。 鬼魂出鞘,看着小小娃儿,回想那日,歪着辫子,洋红抹抹痣三颗,只是嘿嘿地傻笑。杵着,小娃娃跨过木门槛子往里走,他不打算跟上。他单单想这么一个人站会儿。也就,换了个人的眼睛,换了个人的心绪。 小瀛村香火鼎盛的几间寺庙,进去一看,可要吓住。这拜的,不是三清尊神、观音娘娘这些,一个个有着名字,有着门派。嘿!一个不小心啊,居然在这样的场合见到了师父。 城南一角,黄墙黑瓦,栽满青竹,一炷清香,再表心诚。石雕有模有样,这眼神,这姿态,还真有点像。不但如此,穿的衣服,还真像是师父的。也上一炷清香,把灰尘抹去,坐在一旁,自言自语。可不能跪拜祈愿,师父还好好的,轻微地,听见傻傻笑声,还有小蛮的叽叽喳喳。 怎么了,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起来了?我想哭,不行啊。哭,哭,哭,哭得更响亮些,最好让人听见,然后嫌你烦,把你这棵大胖竹给砍了。你才是大胖竹,看你那肚子。肚子大,怎么了,我喜欢。不理你。那我也不理你。 喂!不是说不理我?说说而已,妹妹别当真。谁是你妹妹,叫姐姐!姐姐。输给你了。哈哈! 一提到城南,就想到了城南旧事。真是个旧字,现在的人,没人记住了,只有竹子。当时的人,已死去,当时的菜园子,老早没了。唉,旧事莫提,随它去吧。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幻境 一 下 “柱子哥,我们在这坐了好久了。”分明躺着,小蛮抱着她的鼻子,“石桥刻花灯,花灯保平安。要是能把满月放进花灯,呵呵。”唧唧,还有傻笑。这桥,和香城的一个样子,还是一样的花灯。五盏空悬。 “哼,哼!”“哈,哈!”城南外,小后生们打起拳法,煞是壮观。足有百人,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男男女女。小瀛村的人,和其他地方不同,每个人都有一颗修道的心。拜入仙门,修灵术,这是小瀛村这,最常听到的。 不仅小瀛村,大界之大,诸如这样的地方,也有不少。各门各派的弟子,细一数,挺多是来自这样的地方。从娃娃抓起,大约如此。 青砖青瓦,贴着青墙,酒坛子一个个挺着大肚子,站得笔直。还有个青色的大肚子,爬山虎死死缠住它,合力盖住了半面墙。青草地,望杆一根,酒旗一面,狂风中来的个妖娆。 “掌柜的,我自个儿来。”搬出来一张方桌,一把木椅,还有把花梨木摇椅。摆正,有人慢腾腾地躺上去,舒畅地呼着大气。 “多谢柿哥。”声音粗粗,浑厚到不行,舌头卷起,都捋不直了。再看脸,肿得比馒头还馒头。 “这个予欣,下手也忒狠了。”嘴都被人打歪了,还要一个劲去说,“丫丫的,又流血了你看!”只听一声次啦,嘴皮子上一抹撕裂,再次痛痛快快挂彩。 “呜!呜嗷——”这个低低沉沉,杀猪似地咆哮,也真当是精彩。 “这都怪你自己。”恨铁不成钢,“好端端地,硬要去踹一下,人家姑娘家的屁股,是你能踹的?” “呜哼!”稍好了些,猛地别过去脑袋,痛并且说着,“谁让她爱臭美,长了修为就故意从我旁边飞过,咝——呃痛!对!还抢我肉包子!” “那你也不至于。”咬着牙,又摇头,“都不晓得怎么说你。” “嘿嘿!”被人打肿的脸朝向他,馒头一样的嘴巴忽然张开,连牙肉都肿肿的,血丝,口水高挂。 “你作死!”噗,刚喝下的茶水喷洒,岑萧一下子蹦起来,“都这样了,还敢恶心我!” 砰砰两下,连望杆都看不下去,用酒旗包住自己的眼睛。哇地一声,有人哭出来了。 “柿哥,你太狠心了。”哭得起劲,“我都这样了,你还打我。” “你这个人,就是打得太少了,动不动皮痒!” “柿哥,柿哥!” “你别过来,别过来!” “柿哥,我来了。”硬是要扑过去,“柿哥,我抓住你大肠子了。” “别再恶心我了啊——”怒吼着,唉,又一个徘徊于疯与不疯的。有时候呐,真不是你定力不够,实在是,逼你发疯的这个人,功力太过深厚。喏,眼前这个,不就这样? 噗啷铛!桌翻椅倒。 掌柜的啪嗒啪嗒跑出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原来是两位仙人在打闹,门前一愣,露出被旱烟熏黑的牙,也笑得开心。 “店家大哥,我看你这孙女甚是水灵,和我们碧海阁的水灵力颇有缘分啊。”吸回高挂的口水,继续冲他的柿哥一笑,惹得他的柿哥全身发寒。恶心之人,必也有他非常不可爱之处,哈哈。 “仙人客气了。”更多熏黑的牙齿露面,绽放光彩,“承蒙妙眉仙人不弃,年尾一过,小芊就要踏入仙门了。” “是通虚山的那个妙肥婆?!”显得震惊。 “正是九经山的妙眉仙人。”噗啦一声,嘴角猛地一抽动,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虽说事实,事实的确,哦不对,是根本,根本不是这样!而且也,也真的不能这样子说啊! 掌柜的简直哭出来了。 “阿六,怎么说话的。”一条腿飞了过来。 “柿哥,你又打我。”满脸不愿,幽怨地往远处一看,一个个火色的头发,顿时心烦,“唉——好端端的娃子,唉——就要送进火坑了呐!”原本十分喜庆的一件事,被他以低沉的语调,外带满面苦楚,这样一说,掌柜的脸都绿了。虽说,九经山御的的确是火灵力,可这“火坑”二字,未免太,太伤人了。要是不巧被人听见,免不了又是一顿毒打。犹记得昨日,本还有不少帮忙制止的义士,也就这二字的后来惊现,多了一双又一双见死不救,幸灾乐祸的眼睛。 当真是冤家路窄,随意一看,一票又一票红啊绿的,火坑里爬出来的火堆子,最可恨的,一眼就看到了百人当中予欣那张最臭的脸。也罢,看到就看到了,偏偏冲他挥舞双臂,搞得很熟似地。这,这分明就是挑衅! “柿哥,我忍不牢了!”疼痛仿佛顿消,牙排子再次被咯咯咬紧,做好了被往死里毒打的准备。可有人死死拽住他,仿佛央求:“六啊,这回真饶了四哥吧!” “哈哈。”疼痛真的消散,红肿的嘴只怕是笑歪,“柿哥,你又被我骗了!哈哈——” 嘣,如同结结实实敲在铜鼓上,哇地一声,又开始哭了:“柿哥,你打我,你又打我,我要告诉三哥,我还要告诉所有天都峰的人,你偷看予欣洗澡。你真的有偷看予欣洗澡——” “还敢瞎说!”嘣,嘣,嘣! “哇呀——” 掌柜的进屋忙自己的了,这,他不敢看,也实在看不下去了。 “对了,四哥。”毫无征兆,哭声停下,毫无征兆,舌头捋直了。 “再恶心,看我不料理你!” “不是这个。”摆摆手,思索着,“我忽然想到那位师妹了。” “哪位师妹?”终于可以安担地喝口清茶,唉,可惜一事,茶已凉透。 “就是放走那个明鬼刀女的师妹。”才说了不恶心人,大力夺来对面的茶,径自咕噜噜喝下,“啊——通透!”如此吆喝。并一竖大拇指,发出“好茶”之赞叹。 “茶、碗,不都在这!”嘭嘭二指敲桌,“你手脚是废的?!” “嗯,拿来看的。”他倒也诚实,十分清闲地道出。并咕噜咕噜,茶水跳跃唇中,宫!曲终,咽下,最后一抹华丽丽。 “萱宜?”只露着娇羞一般的疑惑。为什么呢,因为脸红,头还低低。做作! “我怎么没听说过呢?”又开始疑惑,“还说是无妄峰的。唉,这么漂亮的师妹,小想子都不知道引见给我。”独自惆怅着。 刷啦!来得奇快啊,那鲜红一枚掌印。 “不好!这小子该不会是想独吞吧!”并抱着他的师兄,“柿哥柿哥,你一定务必要给人家做主的啊!人家人家。人家羞的呐——”居然娇羞。而方才浓烈的“噗”!出自他柿哥之口。想必他不可能听闻吧。 还有还有。那鲜红的,属于他的掌印。此刻红彤彤地炽热,灼烧在某人大腿之上。他的柿子哥,会饶恕他吗? 答案么。 “柿哥柿哥你干什么!” “先放下刀!柿哥你放下刀啊——” “救命啊——” 娴静。动荡离去,剩片刻清宁。 “柿哥。”他又妄想开口。 “识相的别往我这看,我不知道,我也不想作答。”直接撇清自己。清清静静喝口清茶,不过这么个小小愿望,咋就不得满足呢? “四哥,我英俊吗?”对面的,化身痴情的小六子了。 “从小到大,你问了多少回了!”岑萧显得很不耐烦。 “也是。”自我陶醉,手心贴脸颊,“从来都是一样的答案。”还在继续:“师父也是的,干嘛要给我起个‘六子’的名字,叫‘英俊’多好啊。”自顾自在扭头,在欣赏,全然不顾对面再次喷出茶来的他人,又道:“既然这样,那为什么师妹会拒绝呢?这世上,能有什么事,胜得过和师兄我月下谈情呢?” “是不是啊,四哥?”他忽地问。 “噗——”今儿个第三回浪费茶水了。 “哦——”似乎明白了,“师妹她,肯定是不好意思,所以才,所以才。”独自摇头,独自认定,独自陶醉。听到了“唉”的一声,可这样的场景,早是习惯。随他去吧,这样也好,总算可以清静地喝口茶了。 “还有那位师妹。”果然,还是想把人逼疯,“她们往生殿的人也是,没事,用雾霭灵力把自己包起来作甚!以为裹粽子吗!害我,害我都看不见容貌了。”既然遮起来,自是不愿给人看。你倒好,偏要看,还怪人家,到底该怪谁? “不过那位师妹的声音,啧,啧,啧,当真是好听。”又开始最真实的他自己了。 “四哥,你去哪?” “出去走走。”颇为无奈,本以为成功脱逃。 “我也去。”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 “我去茅房,你跟来作甚!” “有个伴,多个照应么。” “干什么,干什么啊!你还怕我掉下去不成!”崩溃边缘了。 “师兄,如果你哐啷当!嘿嘿。——当真掉下去,六儿绝对绝对跳下来陪你泡澡。”无比深情地,又缓缓地偏过头来,世间荡漾,初绽一语扑啾。 “啊——”有人彻底发疯。 同一时刻,远在他方的伤心人。 “这回的偏方真的有用?”不大吃的准地问。毕竟,上回的焦炭一身,一整年啊!还有上上回,那个撕裂的疼痛。以及上上上回,那仿佛长了尾巴,多了一串葡萄的坠胀滋味。唉——往事不能,也丁点不想提啊! “师兄你得信得过小敬子啊!这不?”哗啦啦拍拍周身泥色,“我都陪你下来了不是?”贪玩地转了个大圈,宫咙咚扎个猛子,浮出泥色脑袋来补充道:“泱泱一个大紫霞山,除了小敬子我,师兄你当真以为,会有第二个敢陪师兄泡屎澡的!” “也是。”又一回相信了,但纠正:“文雅点,别屎呀屎的。” “是!”小敬子谨遵法旨一点头,内心嬉笑狂喜。因为其实,小敬子他周身穿了件察觉不出的蚕衣,那晶莹透亮,那看不见那摸不着,宛如薄薄一层饺子皮哈哈开心—— 宫咚咚,内心敲锣打鼓如斯。一边继续着他万人莫及,空口打包票绝技:“这一回的偏方啊。有病治病,无病防身。这绝对的事呢。师兄你可别不信。这马粪羊粪牛粪大尼饱饱汤汁,师兄啊,我好不容易才给你打听来的呢。小敬子对于师兄你,师兄,师兄!” “别说了,反胃。” “是,师兄。——且这梅雨一下,发了一晚上,最是有效的。” “好好泡。” “是。——师兄,屁屁有凉凉的感觉吗?” “反而胀胀的。” “看来药效起来了。”嘴上尽是虚假,心中滴溜溜狂乱吹着哨子,欢唱着:“哟嘿嘿嘿嘿——” 梆!眼前的伤心人跪地不起:“老天呐!我给你跪下了!”一边央求:“六啊!放过我吧!” “四哥,你怎么了?干嘛要拜我,还要我放过你?” “我杀!非杀了你!杀——”控制不住,仿佛有外人夺去他身体,“今天不是你六子死!就是我岑萧亡啊——” “……” “四哥,没气了,真没气了。”声音越发微弱。 “就是要让你没气!我杀——”彻底杀神附体。 正是:东西道,正中偏西一点点,往北有座石桥,石桥旁有个大石墩。就在这座桥上,发生着一桩惨绝人寰的同门厮杀案,过往之人,无论修士,还是城中百姓,无不侧目。 当然,嘿嘿偷笑着的,亦数不胜数!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幻境 二 “呼——” 真当是好不容易,终得清静几分,呼地吁气,全身一松。然后转进木门中的幽暗空间,一边缓缓解那束带。 噗啦!眼前忽现一片光亮,着实吓了他一跳。 然后,只见那端坐着的笑意盈盈,不擦屁股倏地起身,淡然拱手,无比恭敬地道上一句:“恭迎,恭迎咝——(这个口水啊。)柿哥。” “啊——” “啊——” “啊——” 一连三声惊叫,也不知是谁,这落日美景的,还这样发疯。 小瀛村外千里溪,哗哗,咻咻,自有千种姿态,眸子只有一个,她整条河就是只水眸。河岸旁的所有,千种景致,都瞧见了,唯一瞧不见的,单独剩着自己。 “师哥,好美的芦苇丛。”有人说话。 “师哥,我们在这坐一会儿吧。”才说坐,迎面躺下去,佯装费劲地爬向香蜂草,鼻子凑上去,白花很闹,很快地,又编织起青草手链子。 “师哥,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一顿,又一顿,才出现这么一句:“这样看着沁子你,就够了。” “嗯。”若有若无,细声一语,脸滚烫了,手上的链子编得毫无头绪。 鸢尾一片,蓝蝴蝶纷飞,可飞不走呀。有人在飞,被人抱着,百花丛中转起圈。不行了,不行了,晕晕的,一只只的蓝蝴蝶,头晕目眩了。 “师兄,太晕了,太晕了,放我下来。”哗啦,双双摔倒的声响。 “师兄,天在转,鸢尾花也在转。”大约只有在这样的情景中,蝴蝶们才拥有了梦。 流去。 落花千里,从青叶到枯叶,如同一秋。哗啦啦,白白净净,纤纤巧巧的脚丫子飞舞,溪水荡起小小漩涡,跑进去一片杏花叶子。 “杏,花。”断续地,有人念起这二字。 “对啊,杏花。”飘来一语,可人仿佛没听见。 “千里溪,还真是千里外,断崖上的一株杏花,桃红娇面,只是你。”不容人忽视,可还是被忽视。 “都不转过来看看我?”背靠一株山樱花,花如风,风就是花。 “不看,也不要你说话!”无情回绝。 “我想说,我想说。”够厚脸皮,也够可爱。当然,不是每个人都会觉得可爱和开爱的。 “你再不安静,我一刀杀了你!”这便是其中一个。 “你没刀,而且你也不舍得杀我。”又沉浸独自幻想而哈哈笑着了。 “你真不要脸!”算是对此没辙。 “中。”瘦长的手环在了樱花树上,“脸拿来何用,我要的,只不过是你。” “闭嘴!”终于转过头来,虽说是怒气冲冲,可一样地好看,让对面的人,不对,是让树不禁一笑,“你能不能别笑得这么恶心?” “不可能。”把花枝环得更紧,“而且,我的笑素来优雅动人。”嘿嘿的奸笑声随之而来。 “少臭美。”回过头,彻底是不想多说了,可有人会继续,又自顾自说道:“小萱,小生可否讨一杯杏花酒解解馋?” “不行!”甚是无情的样子,“也别再叫我小萱!”恶狠狠地一瞪。 当然,这在某人的圆眼睛看来,十足媚眼喂嘿! “不要嘛!”还反过来挑眉,哼起小调,来自柱子村。 “好好的清静,都让你搅合了。”如同怪罪。 “我不是怕你冷清嘛。”总是能找到合适的说辞,白花落,他仰面接住,还好,脸够长够大,“我想起在小秋海,小生第一次见到萱姑娘。” “不准乱说!”完全打断不了,继续着一等噪耳之声,“也是一株山樱花,白红相间,小萱就在花下饮酒,这一幕,小生一辈子都不会忘。”还不肯止:“错了,不单这辈子,生生世世,小生忘却不掉。” “看你那样子,还小生!”破坏意境的来了。 “样子?”明明没有古镜,却仿佛仔仔细细端详了一番他自己,欢喜得猴儿样子没法看,“实在,属实危鲜俊俏。” “你!”又回头,往下的话说不出来了,气死了,眼前的这个人,实在太过厚颜无耻。 “我?”还在陶醉,“我怎么了,是不是好生俊俏,忍不住要以身相许了。”哈哈笑声停不下来。 “快闭嘴!”水光如刀,吓了痴眠的樱花一跳,可有人还在笑,并大张其口,竟把刀子一样的灵光啊呜一声吞下去,吐出来一句“真好吃”,当真匪夷所思。 “最后说一句,好吗?”还真是胡搅蛮缠,“好吗,好吗,好吗?”又在逼人发疯了,见那边没动静,他自己开始说起:“我有名字了。”还是没动静,那自个儿继续:“我有名字了。”唉,仍旧毫无回应,可无关紧要,嘻嘻一笑,露出瘦长的白齿:“以后,你可以叫我黑环哥哥。” “噗——”一朵。 “噗——”又一朵。 山樱花们终于经受不住,吐血晕厥,怒放,红艳到不行!虽说没事,一会儿也就醒来。但唉——终究一生的噩梦啊呐呐—— 只唱起苦情戏段子来。 远一点的地方,看不清了,只知道叫小瀛村。像是梅子黄熟,下起梅子雨,满天的雨,把天空染成它的颜色。小瀛村融化,散开的浓墨,还有黄土变成的颜色,来势汹汹。搅合,再搅合,成了眼前景象。 一点点墨色跳动出来,像是个人,还真是。一直走来,从原来的城南小庙,到后来的城南外,继续着,连成一条弯弯的线。着实像一条绳索,拉着做梦的人,让他自由自在地梦游。可细一看,绳索是松的,那么,他自己在走? 眼睛看不见,耳朵也睡觉,只剩下鼻子了。是花香,树香,还是人香? 近的地方,没这些费神的东西了,想看,那就可以。也有一株山樱花,前些日子有人斗法,剑光劈去大半的樱树,成了无头尸身。剩下的小花仍旧闹,可惜不多,没几朵了。 汩汩,又打起漩涡,转了好久,浮出来山樱花、蓝蝴蝶、芦苇杆子,好多叶子,有一片也是无头尸身——半片杏花叶。 氤氲聚成团,里边有人,立在溪边,雾霭的影子像云,调皮地变幻,就如同一株树。爱凑合的颜色如果现在过来,扔出来一团红色,那就是血树一棵。 颜色果真来凑热闹了,梦游的人在梦里走呀走,荷花在呼喊,含香树次次发颤,打转的红花一顿,脚步声也停下。只消一转身,就能看见。 雾霭不动,人已转身,不可能见的到彼此,可仿佛能,是幻觉吗? “你是含香树吗?” 含香树是什么?回想着,可没听说过这样的树。才眼眸里多出清晰的影子,原来,眼前的人竟是闭着眼睛的。 “大胆!”风痕一道,水刀子一抹,扑了个空。只看到个背影,粗粗布衣。 “你个臭小子。”到了白雾旁,也正正经经看到了这个小子,道士头,大约是清虚观的,又不像,这么愣头愣脑,还闭着眼睛,肯定是个和尚。只是忽然,心里一惊,嘴里问了出来:“你是,呆和尚?” “呆和尚。”白雾中的人也是轻轻一念,这个人,萱萱提过好多好多回了。 “咚,咚,咚。”不知何时,萱宜手上多了个木鱼,小木棰轻轻敲打。像是有效果,有和尚从梦境中醒来,缓缓睁开双眼。 迷蒙着,忽然见到眼里的黄衣女子和一团白雾,双目中只是惊疑,才环顾身旁,又呆呆地,像是不明所以。 “问你呢,呆和尚?”又是这么一语听不懂的话,那和尚更显得迟钝了,因而扑哧一笑,这时才见呆和尚拱手,回道:“在下叶落门李柱子,见过师姐。” 还是笑声,白雾中伸出来一只手,拉了拉萱萱,说道:“往生殿菁苒见过这位师兄。”一看身旁的萱萱还只顾着笑,她又道:“这位是碧海阁的萱宜。” “不行!”笑靥止住,嘴还没合上,“我才没想告诉呆和尚,呆和尚你还我的名字!”只说着,人已经跑过去,忽然将手上的木鱼凑上来:“呆和尚,你认识它吗?” 和尚一愣,只觉清香,但什么香,他没什么印象,他摇起头。 见此,那人嘴巴一努,仍旧笑,开心地道:“它叫合目木鱼?”咚的一声,却是和尚头上发出,因而笑得更欢:“呆和尚,你的头也像个木鱼。” 虽然傻乎乎,可被认作和尚的也跟着笑起来,也就更傻乎乎了。大约反应过来,又见天色也已黄昏,忙是拱手,道:“在下先行告辞。”兀自愣头愣脑地转身走去,后面的一语“呆和尚,我还没答应呢”也没听见。 “奇怪。”边走边愣愣地回想,可先前的事,才这么短一会儿,李柱子好像已经忘记,“一直。”最近的李柱子就是如此,不但杀心控制不住,还整日神魂颠倒的,一旦不入幽门境。 “前面,好像,好像是含香树。”脚步停下,仿佛想起一些,回身往千里溪的方那儿看,“我还看见了田埂花。”愣了好久好久,还是记不起来了。 同一时,另一景。 “姐姐,该不会还在看呆和尚吧?”山樱花旁,又是扑哧一笑。 “别乱说,他李少侠。”往后的话,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了。 “呵呵。”手伸进白雾,牵住一只凉凉的手,“哪有少侠,分明是一个呆和尚披了人家的衣裳。” 白雾中人也笑起来,问道:“萱萱,他就是你说的呆和尚?” “姐姐想知道吗?”整个人扑进白雾,又是笑声,“我偏不告诉你。”打闹着,笑语更浓。 “早遇着呆和尚就好了,姐姐就能多笑了,老是不见笑颜,也像个大呆瓜。”独自说着。 “瞎说什么。”辩,却无用。 “我就爱瞎说,呵呵。”笑声打转,因为有个人被她抱起来转圈。 咕咚,有只雀鸟想戏水,径直落入千里溪,打散了方才汩汩唱歌的漩涡。 噌的一声,发出。脑袋终于拔出来,脱困了,身子呢,身子呢?集中精神,集中精神,有了,在那里,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摇头晃脑,拼命折腾着,得赶紧追上前去才是。等等我,等等我,不要再当无身大头尸了啊—— 也是尸身,头倒还有一半,当中给人劈过。老藤一根,挂下个长长的吊死鬼,摇啊摇,本来该进入鬼的梦乡了,可一直没有。大布褂子中摸出个杏子,吃得慢,睡得倒是快。 呼哈呼哈。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幻境 三 上 东方尽头,云崖矗立,唧唧,呀呀,你追我赶,华光如鱼——往上飞腾的鱼。游到了高处,鱼爱贪玩,偏偏撤去华光,笔直坠下。更俏皮的,狂风刺目,偏要睁开,还要比谁的眼珠子瞪得大,瞪得圆。然后,折腾累了,小钟成了带路的那条,青藤绑着,其余的鱼儿漾起秋千。 遁光飞过,来来去去,有人停下来问声好,喜笑颜开。有人呼啸而过,只为了彰显自己流星一般遁速。又有的会折回来,只为听些赞美,看他人弯腰躬身,说上一句“师兄”或者“师姐”。繁华如斯,如痴如醉。 云崖到底有多高呢? 好奇的修士做过最最疯狂的事,飞呀飞,不停,决不停下。太过远了,耗费毕生精力,还是没个尽头。 然后,也就,于是,死在那皓天之中了。 也有传言,说的是有人到过九净天,只是那里,云崖仍旧未止,可人不得。天地相隔,人永世不得逾越九净天界,这是修士那听来的一句古话。 还好,万世总掺杂奇妙,机缘巧合发现,云崖当中一方遗世,自有生灵,自有景致。云巅仙境,方圆万里,静存万万年。鲒泽河,南北一纵横,流至尽头,又回本初。尽头即开始,当真奇妙。 鲒泽河往东,幻境内谷,少有人迹,也有道法高深者逾越此界,听说有河魂一说,行至天虚幻境。又称,幻境中有天虚一殿,无相一海,无从知晓。 可是,古伦境不在,鲒泽河的魂影哪里去寻? 往西,截然相反,可谓修士遍布,处处人影。有沙丘漠、古坍墟、次园林,大多又只在次园林中修行,遗地有古虫、古兽,又多古境,稍有不慎,性命不保。 青藤、黄藤、黑藤,白花、红花、粉花,绚丽的云崖。还有呢,留下大名的,或者写上一首情诗,愤恨的话语。也有惊艳的,云崖成了一卷画纸,擘窠大字,蝇头小楷,山水寄情,儿女情长。诸如此类,数不胜数。有痴迷书画的,索性在云崖上建了个悬挂的小屋,修行、书画两不误。 樱桃树格外粗枝,樱桃红扑扑,个头大大,紫云和小蛮可喜欢了。青藤绑在了樱桃树和大青杨上,大大的秋千,横躺,竖躺,都可以满足。悬空熬起一锅甜粥,加了大樱桃,还有大白梨,别样风味,小蛮都在颤抖了呢。 肚囊饱饱,再咬上几口甜甜的炊饼,双脚摇荡在缭绕云雾中,嗅上一口藤花的香,闭上眼睛,好好打盹起来吧。 “小蛮,我们也去云崖上画画。”唧唧声出现在惺忪的小目睁开后,喜悦像泉水一样流出来,这么快就等不及了。 “这里画着蛇。” “唧唧!” “这里,还有这里,这里也有!” “唧——”比划,意思:人不人鬼不鬼的,有纤影,又有好巨大的。 “很古老,很久远的事了。像古伦人。”噗哧一笑。 “唧!”很同意似地答应。 时飞时停,或者游,还荡秋千,人又斜起来了,双脚踩在云崖上,唧唧,跑起来了,没有脚印,可云崖感受的到。 “柱子哥,有花香。”特意换上了高高的布靴,咯噔咯噔的会跑得最最开心。 “哇,好美的一片黄花。”开在云崖上的花海,还是侧着开的,别有趣味。放远一点,看不出花海中一动不动的人,也就是一朵花。 “柱子哥,小蛮,我们到了。”唧唧,小蛮蹦的最快。云崖上忽现一片空处,画满了各色各样的东西,这条必经之路,每个人都希望留下些什么。 当中最为古老,依然是一条墨色蛇形的图画,似是第一人来时,早已存在。 拖拖拉拉地,可也没什么需要让人马不停蹄。橙黄的次园林,日挂天边,黄昏色的一切。微黄的青泥,还带着湿气,三天前的雨,只不肯消散。参天古树,高耸云端,青草繁花,密密层层,虫鸣鸟叫,不绝于耳。 “三花蝶——”赶紧追上,它在前面飞,紫云和小蛮在后面赶。幻境中三叶树,叶只有三片,却出奇地大。三叶成蝶,说的是大叶子下的蝶茧,破茧成蝶,每只蝴蝶的身上都印有花,一下子,满树皆花花了。 “唧唧,呵呵。”逃回来了,三花蝶的蝶粉,可是能让人难受好久的。噗唧,看,小蛮又在打喷嚏了。 “采灵草,采灵果咯。”一下子就忘记了刚才伤心事,飞扑进了古林。次园林,丹道之圣地,乐坏了紫云和小蛮。这一路上来,灵草、灵花等等,没少遭洗劫。 三花蝶在飞,忘记了方才追逐他的一人一蛛,不值得去记,追逐他的遁光太多。振翅猛飞,又躲过去三道遁光,三花林怎么还不肯出现唉。 “师兄,有只三花蝶过来了。”满眼兴奋。 “小孩子捉的东西,瞎起什么劲儿!”余光一瞥,不再有第二眼,“这种小玩意儿,抓它费劲,兽丹还是个下下下品的。” “哦,哦。”答应着,可眼里尽是不舍。 “对了。”忽然反应过来,“我忘记你就是小朋友了。”偏过头来,又道:“你要不要它的兽丹?” 一脸无辜,他本来就是第一次下山,自然看什么都新奇,又看向三花蝶飞去的方向,摇摇头:“不要了,怪可惜的。” “小孩子之见!”这句话就等着似地。 “小孩子才仁慈,你不懂!”一偏头,“哼!” “你懂个屁!”又开始说教了,修为、门派等等,捂着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唧呀一声,在远方,听不见的地方,又有一句:“正好,这兽丹可以送给沁子。”飞了这么久,逃了那么远,最后的结局,还是难逃一死。 咻,忽过一道光华,不是遁光,也不是灵兽。对了,是妖,是妖!彻底欣喜若狂了。 正在细想,一道古怪的气息出现在身后,一转身,那双炽热的眼睛。 “杀古兽要偿命,你知道吗?”被这样问。 还沉浸在那股滚烫的心情中,忽然反应过来,想要祭出宝剑,可是迟了,一把红木剑先一步划过他的脖子,破了灵光,隔开了肉,斩断了骨。 啪哒,头落地,可没完,血着了魔,泉涌一般到了那把略显干枯的木剑上。人彻底枯竭,瘫软下去,可木剑只是微微泛起一点红润,很快就又黯淡。原来一个人所有的血,和这把木剑想要喝下的一比较,只是微不足道。 噗,十分轻的,无力的一声,那人的灵元,被人用手随意地捏碎。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幻境 三 下 幽暗,再幽暗,亮起月光,亮起血光。燃起一簇火苗,照亮黑夜的森林,次啦,次啦,小小火星相继爆开。还是大大的秋千,现在成了床,抱着那块方木头,裹在被褥中。软枕旁呼哈哈酣睡着三块石头——竹石头、雪石头、蘑菇石头。 竹石头倒还有些竹子的清香,可另两块,李柱子无论如何闻不出其中的雪味和蘑菇味。也许这两种味道,本来就平淡,也可能,李柱子他是闻不到的。 起风,悠远、陈旧的气息。枝叶有声,树下方好许多,簇火轻轻晃,越来越小——没人添柴了。 夜意如墨,染黑整个大地,也把风给染黑,睡着了,剩下微微的,有人走动的轻声。呼唧唧,呼唧唧,还有淡中有味的鼾声,不浓重,可也忽略不了它。 也许一只烧鸭,你咬一小口,我咬一大口,你唧的一声舔一舔,我也刷啦一声猛吮一下。你被传染了打鼾。 只是,下一回见面,江仁明那尖厉的笑声,非刺破七玄山的天空不可。 即便风不停,夜自会静,因为时候到了。露水敷面,享受夜意的滋润,三叶草挤在一处,又特意留出来一条道,免得哪个不长眼的孩子,又踩着它们。 幽味更深,灵草缩起脖子,以为可以幸免,可三叶草中的它还是被发现了,这个人的眼睛和鼻子都好毒。 “放开我,放开我。”撕心裂肺地呼喊着,可还是进了灵弥盒,“嘿,好多的伙伴。” “唉。”叹气声,“我开心个什么劲儿,都躺进棺材了。” “啧啧,这里好像还不错的样子。你好,嗯嗯,你也好。”才瞬间,喜欢上了这个地方,忘掉了过去。 “你抓了小灵子,还来抓我。”一脸抱怨,藏到了树枝的夹缝中,还是没有躲过此劫。 “小胖子,你也来了呀!”小灵子一脸喜悦,而小胖子呢,愁眉苦脸得很呐! “别抓我,别抓我。”一路上,充斥此等呼喊。所过之处,可谓寸草不生。 好多古草,只在次林园中,它们才萌生。朦夜中,一朵朵才微微绽放的花骨朵,都不忍心去毁她。 “我在这呢!”也有这样的,故意伸长脖子,生怕你没发现他,“果然,我醉人千里的香味,挡不住呀!” 哟好!灵草之中江仁明耶! 小小灯笼游荡,划过幽光,追追赶赶,聚在花下。花蜜十分甜,嗤嗤悦语,还未走近,虫影又消散。 林间虽密,可不锁闭,月光让血色更加发红,爬进人的眼睛,占据它。百花深处一朵红,生命、岁月,所有的东西,都停在这里了。因为,命都留在这里了。 这样的血红并非第一次见,一个月前的桑树林,织满了这样的血影。四魂门的人杀了人,留下这个,他们自己死了,也是如此。 “杀人。”低低地念着,小钟出现在了手中,安安静静地,睡着好久了。可煞气呢,全跑到了李柱子身上,右手轻轻地颤,小钟身上结满了银霜。就地坐下,又开始浮游在幽门境中。 “为什么当时是欣喜,是渴望?”仿佛半梦半醒,在摇头,猛地摇头。不应该是这样,不应该的。杀了他,还吞噬了他,那抹乌光,肯定是他的魂,不易察觉地被小钟吞进肚中,可现在,乌光成了魂火,静伏在经脉中。它,成了修为,我的修为。 “是我,是我吞噬他的。”嘴中念着,脸颊上,又挂下冷汗了。 忽然间,那个夜晚,两桑林中,那张欣喜转为惊恐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那人的眸中,灵光在瞬间消去,映出了当晚,明净的圆月。 当时,李柱子犹豫了,他的手松下来。那人的眸光一动,李柱子还没料想,手中的剑已经劈了下去。 死亡来的太快,不但人来不及反应,连血都忘记飞溅。可下一刻,血流过的地方,拼出来一道不可磨灭的人影。 “他会不会,只是想抬头看一看满月?”又在想这道眸光的事了。 为什么耿耿于怀,为什么这个场景,出现不下十回了? 李柱子问紫云,紫云正在喝米粥,缓缓吞下去,大大的酒窝,道:“因为柱子哥不想杀人,柱子哥希望,整个大界,都没有杀人这回事。” 那为什么,紫云又知道答案? 该谁来回答呢,小蛮蹦跳着,唧唧声开始了。世上不止一个李柱子,紫云,她,还有很多其他的人,都是好人。当然,能给她好吃的,就是大大大好人了。 明明暗暗,月光一条条,间歇地分开,枝头声响。双目微睁,闪烁粼光,不知情中,竟然到了一处静水旁。月华自顾自玩耍,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满湖月色溶溶。只又坐下来,也不修行,单单看着夜景。想起了坐在松枝上,看着整个柱子村,一个不小心,差点掉下去。 不知不觉,又是几分痴意。 本是静,月色中忽然荡漾笑声,依稀听到,变浓了,人也是走近。夜影中,缓来一抹杏黄意,还有一旁蒙蒙的一片雾意,黄衣女子满面笑容:“果然是呆和尚你。” 这个呆和尚还是和先前一样,只不知所云,只会呆在原处。又是扑哧一笑,又语道:“呆和尚你怎么不睡觉,夜里还跑来这里参禅?” “师姐是和在下说话?”疑惑万千,茫然成片,终成了这么一句话。呵呵笑声,不止黄衣人,连白雾中也是,萱宜道:“这里除了你,还有谁,真是个榆木脑袋!” 至此,才算是丁点明白,只说道:“在下叶落门修士,并非和尚。”更欢乐了,乐得可不是一个人,酒窝子跑出来:“我知道呀,呆和尚名叫李柱子,七玄山修真的,在梵音大会还入了八甲,是不是呀?” 只剩下愕然,她却笑得开心,又道:“呆和尚不单会念经,修起道来也挺有能耐。”又想起先前未完的话,问道:“呆和尚你还没回答我呢,是真的来这里参禅吗?” 至此,才像是领会丁点,半分都没有,只摇头,手上多出一株正开花的芳芹草,道:“来采灵草。” “呆和尚,你会炼丹?”眼珠子刷啦一下变满月,眼珠子中的人,愣愣地点头。 “那呆和尚你有白玉丸、朱凤丹吗?”还是惊,满月很快又成了一半,因为笑起来了——有人说了一句“白玉丸还有”。径直地走过去,摊开双手,语道:“拿来。”顿了下,手上多出两个小瓷瓶,她还不满足,酒窝子比满月还大,冲其道:“出家人不打诳语,都拿来。”就这样,又多出四个瓷瓶,她才满意地笑:“呆和尚果然听话。” 小木棰又出现了,在这静夜中,在和尚的头顶,响起清脆的“咚”的一声。木鱼也出现,颜色变掉了,从土色变作深黑,笑起来:“它睡着了。” 但凡木鱼,日夜不合目,萱宜的这个,也许是唯一闭上眼睛睡觉的。 “呆和尚,我要看你的剑。”和紫云一样的性子,细一看,一样有酒窝,一样两股头发垂挂两侧,还真是好几分相像。 “呆和尚,你傻笑什么?”酒窝被收回,微微鼓起腮帮。 “别以为你摇头,装傻充愣,我就不追究了。”剑到了手上,忽然不说话了,纤指轻轻划过,小木棰咚咚咚敲了三下,和方才的欢快不一样,安静,甚至脆弱的声音,“他也睡着了。” 划到了尽头,指头一弯,握住了剑柄,刷地一转身,剑出鞘,衣裙飘动。起风了,凛风阵阵,林子哗哗,拉长,弯曲,飘动的影子。膨胀着,膨胀着,雾霭烧着了,火焰似地蹿高,顶着这阵风。 “鬼竹的眸,好执。”手上松了,风也小了,火苗也熄了。把剑一横,笑道:“姐姐,你也看看这把剑。” 剑入雾霭,雾霭反而冷,剑竟然如火,倒是反过来了。紫剑如镜,没看到雾,也没看到人,到底看到了什么? “太轮。”血红的小字被人念出。 “对,太轮!”这一喝声,出自酒窝子浮现的萱宜,她忽然抬头,明月入眸,恍如隔世!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人杀之 一 上 迷迷蒙蒙,雾色世界,唯独树的影子,青泥颜色,大黑石一片,二十四瓣黄花,朔望各落一遍。日光才第一捻,无风而自噬,恍若大大小小漩涡无数,兀自聚成三两缕轻烟,消得快,还你个明媚万千。 “我听说,那个李柱子也来了。”烟在消,人在说话,透着一种不痛快。 “他来干嘛,他们七玄山不是一向不合群?” “……” 修行有为,自然成了门派器重的弟子,可受长老亲传。仙家兵器在手,丹药无忧,气度呢,今时不同往日,走起路来啪嗒啪嗒,生怕别人没听见。若是更有幸,境界再突破,那就是万人之上,人见人得低头的了。 不单叶落门,玄天各派皆是如此,选拔天赋异禀的弟子着重培养,在合适的年纪,结伴到这幻境来修行。灵气充沛自不用说,幻境中有兽丹,炼化起来,可比修行来得快多。 虽说,古兽出没之地,少不了凶险,可历练,亦是一种修行。 一群又一群的年轻弟子涌入,可没见过七玄山的。也许是傻瓜山的人少,也许像眼前弟子说的,一个个的庸才。 “傻瓜山,还有什么好货色。”笑声不止一阵。 “傻瓜山,哈——笑话!”笑声何止一浪? “李柱子?”来了个人,笑声立时停止,“是傻瓜山那个新进弟子,你们说的,梵音大会那个?” “是,颜师兄。”毕恭毕敬的,修道界,到底修为至上呀! “呵。”倒是轻蔑,“梵音大会,小孩子的玩意儿,到了这儿,可就不一样了。” “那是。”“那是。”“自然是。”各种应和。 “那个傻瓜若是遇上颜师兄,还不是一招两招的事儿!”这句话听着,当真舒坦,笑声缠进雾色,交织不清。可日光一出,什么都没了。 “小蛮,好漂亮哦。”唧唧,小脑袋点点。一个女孩,两个女孩,齐齐发出惊叹,在雾烟中翩翩起舞。 “唧唧。”紧促,又发现什么了。 “还真是。”仍旧荡着秋千,偏头看向正在打坐的柱子哥,嘟起小嘴,“柱子哥太不厚道了,还背着我们自己跑出去玩。”在紫云和小蛮这儿,采灵草一直就是玩耍的一种。 “小蛮,咬他!”唧唧,干劲十足,猛地扑过去,抱住那个鼻子,抱得紧紧地,可没有咬下去,唧地一声回过头来,小目中尽是不舍。 “那,假装咬一下。”唧,小目重回凶光,甚是凶猛地张开小嘴,张到最大,可当贴到鼻子,只剩下了轻轻的触碰。 “小蛮,我们采灵草去,采很多很多。”唧唧,眉飞色舞地,睡醒了,当然要出去玩咯。 “对了,忘记小钟了。”又跑回来,大眼睛一定,慢悠悠变大,喜悦流出来了,“小蛮,小钟的眼睛睁开了。” “是菁姐姐吗?”独自说话,独自发笑。 “好啦,走了。”小蛮在催促,小钟闭上惺忪的眼睛。 不是说好采灵草的么,可怎么,为什么灵弥盒中,并没有多出一个伙伴,且唧唧,嘎嘎,不断传来这样的声音? 巨壳蜗牛停下脚步,缓缓地转过头,这一回头,树叶都落下来成百上千了,可那个女孩和小蜘蛛一点也不动,笑嘻嘻地看着它。 回头的时候,她们趴着,目光到了前方,继续落下成百上千,她俩还是趴着,欣喜得不成样子。 不管他们,还要赶回去睡觉呢,爬呀爬,它的后面,小蛮和紫云也蠕动着。 “疯了,疯了,要发疯了!”这样的话语,似曾相识,小腮帮鼓起一个大泡泡,神色愤怒,“这两个人,怎么回事,让不让虫活了!”藏在蚁穴中,探出脑袋偷偷一看,立时又听到了门外两个人“你好!你好”的呼喊。这两个人肯定有病,跟着自己不下两个时辰了,还不肯走。今天是怎么了,太阳没打西边出来了吗!唉,算了,就当没看见吧! “小蛮,他出来了。”唧唧,果然还是这样的结局。四足蚂蚁这回变乖了,也不绕弯,也不快马加鞭,因为都失败了,无论如何甩不掉这两个跟屁虫。即是如此,索性放弃挣扎,坦荡,放肆一回,倒要看看,他们能跟到什么时候!嗯哼! “哈哈,这里有雾!”独自得意,赶紧放开速度奔跑起来,“这回跟不上了吧?”正在自得。 “什么!怎么还在!”呼喊出声,“跑呀——” “跑呀!”“唧唧!”这两个人也飞起来了,时光也飞起来了,爬呀爬呀爬,发出“哈吱哈吱哈”,啃咬棒冰一般,那脆脆之声。 “小蛮,黄昏了。”支着腮帮,秋千荡着,怀里的小蛮闭着眼睛,咿呀咿呀地作答。 “小蛮,我们去捉风吧!”唧呀,跳起来,早就跃跃欲试。 捕风,捉影,不免要说,风和影子是抓不着的。可就是有人喜欢捧着一张麻绳编的小网,跑来跑去地去捉。 捕风这个东西,如果认定了不可能,那永远不可能感受到其中的乐趣。一条分支,在这里,又有分支,也就再回不来了。 “小蛮,我感觉到小粉了。” 唧唧,哗啦,叶子中的小蛮赶紧现身,怀里还抱着个大大的青枣。蹦蹦跳跳,小眉头皱起来,小细腿挥舞起来,催促得很。 “来得及的,我们跑过去。”居然耍赖,先一步跑出去,剩下拼命扭动的小蛮。耍赖,素来是小蛮的专长才是。 呼哧呼哧,月下奔跑的两道身影。来了,来了,哈哈,就等着这阵风呢,苇花飘,蒲公英也飘。啦啦啦,跑出去玩咯。 “小蛮,我们跑过头了。”惊觉过来。 唧唧,小腮帮变成圆圆,好不容易,她跑在了前头。故意的,紫云肯定是故意的,她原地猛地一蹦,地动山摇一瞬。 “要跑咯。”两手一张,没有比这个怀抱更让小蛮眷恋的。唧唧,飞奔,扑过去,呵呵呵的笑声。 折回来,还在跑,小蛮在怀里鼓舞士气。到了,到了,多了灵光,横着继续跑,真是一个飞快。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人杀之 一 下 月下的古寸树,蝶粉闪烁光芒,黄澄澄的绕藤。哎呀,又过头了,又折回来。这鲜红的覆盆子,紫云和小蛮怎会放过。这个美味,可是难找,有时候,有心找它,寻了个大半天,还是没踪影。如果玩捉迷藏,它肯定是最厉害的,这是小蛮说的。 寻常的树,总是以根处为基,往上才为末,小且细下去。古寸树不是这样,越往上,枝干越来越粗,倒像是一棵倒立的古树。 “小蛮真厉害。”紫云不会倒立,可小蛮是能手,甚至一只小细腿撑着,照样飞一样地奔。 “树上长树,好美呐。”仰头,月色下尽是古寸树叶,还有一棵大松树呢,小蛮跑去找松子了。没找着,松花很漂亮,小嘴贴上去,有甜味的。 “小蛮,有一株亚麻。”两手抱腮帮,蹲下来,“你是从西界过来的吗?”傻傻发问。 “原来不是呀。”又傻傻地笑起来。 小蛮也蹦过来了,紫云又道:“我来学柱子哥。” “你是含香树吗?”唧唧,唧唧,小蛮也在说。 “我知道的,我们走了哦。” “哈哈,蝶粉来了。”雨一样的蝶粉,还真当是雨,竟然撑起了夜蘑菇,“呀!伞破了。”赶紧御出灵光,噗达,噗达,蝶粉和灵光在打架。 “小蛮,看你的了哦。”这一回,换成紫云鼓舞士气了。 小肚囊一抖,拍拍胸膛,大步上前。 哗呀,哗呀,这个小细腿挥舞起来,像整树叶子在摇摆。神采飞扬,肯定还不止。 哗啦啦,钻出来了,哇,月下的树冠,像平地一样。哗啦啦,成片的小眼睛看过来了。好奇,真好奇。 “我叫紫云。”自报家门,行个万福礼。 过分安静啊,唧唧唧,小蛮可等不住了,瞎蹦跳起来。刺,有回应了,唯一的一声。哗啦啦,眼睛齐刷刷往那去,也是一只蜘蛛,它环顾一番,好像害羞了。 “好可爱的五目白狌蛛。”边说着,人已经跑过去。比小蛮大许多,白白净净,脑袋那印着三道黑纹,五只醒目的眼睛一齐看过来。 “你真好。”多出一粒丹丸,“灵兽丹,很好吃的。” 还是愣着,小蛮是个急性子,小身子撞了撞大家伙,还真撞动了。大脑袋才靠近过来,嘴巴一弯,是笑。轻轻地,含进了嘴中,刺呀,道出一声,五只眼睛齐齐微闭,好一副享受的小模样。 静静,静静。和小蛮好像,眼睛看过来,不离开,也不眨,只一脸的恳求。 “呵呵。”紫云摇摇头,“一天只能吃一粒的。” 点点头,好生乖巧,可是眼中的那股遗憾,太明显了。 “你吃这个。”又掏出一粒更大的,“清灵果子也很好吃。” 这一会儿,手还没凑过去,它自己走过来了,一口吞下。眼睛彻底闭上,好一会儿才睁开,真一个满目精光。 嘟咝咕咝,有群蝶咽口水之声么,叽叽喳喳,忽然间,安静的树冠闹腾起来,树叶子也来凑热闹,沙沙沙沙—— “都来吃吧。” 就等着呢。呼啦,呼啦,都飞过来了。 “你的。”“这是你的。”“都有。”“不要抢。” “这颗给你。”一只紫色的六翼蝶,身材小一点,被伙伴一撞,摔了一跤。战战兢兢地爬起来,不敢往前走,反而往后退了一小步。那只白白的小手过来了,她尽量让自己不怕,站直了细腿。那颗圆圆的东西来了,就在面前,哇,好香呐。微微点一下头,表示谢意,四只小细腿一齐抱过它,舔了一下,哇,太好吃啦—— “我可以碰一下你吗?”小紫蝶还没到小蛮这样的境界,听的懂人话,这个时候,凸显小蛮重要性的时刻到了——一通唧唧唧乱扯!犹豫了下,小脑袋点了点。 小嘴停下了细啃的动作,因为那只手过来了,这一回,惧怕没有了。原来,人的手是很软的,被食指抚摸脑袋,好舒服呀。 “这是清灵果子,可以一直吃到饱。” 嗤嗤,点着头,再抬头,好开心,好感动的目光。 “你真可爱。”当然需要小蛮解释下,她才很高兴。 新月一枚,就像是新的开始,下起一场夜雨,很细碎,很安静,微微地,才听见沙的一声。 “好多声音呀。”仿佛只有紫云才听的见,“沙沙沙,刺刺刺,草儿在长,花在开,萤虫在飞舞,覆盆子越发红,噗甜噗甜的。” 一直在吃,尽情地吃,听紫云说话。唯一的一处枝节,像百丈长的柳枝,挂下来月色的蝶丝,好漂亮的七彩蝶茧。 “你是过来讨蝶茧的?”问的是五目白狌蛛。点着头,凑得更近。 “进阶后,是不是更大,更白了?”酒窝转过来,白狌蛛停下往嘴里塞的白桑葚,这个东西,它还是第一次吃呢。点点头,五只眼睛咕咚转了个圈。 “还是你们好,不会打架。” 白狌蛛一愣,冲紫云摇头,有时候脾气上来,伙伴间都打架打架的。 雨没有打搅到月,月也没有吵醒雨的梦,反而一起交织,来了个月华雨雾。忽然一丝颤声,所有的动作停下来,一个个把脖子往高处顶。 “唧唧唧——”小蛮蹦跳,群蝶亦然,只剩下白狌蛛一人还在吃。真是头猪!嘿! 咝咝咝,又有几个蝶茧开始颤动,像一盏盏的小灯笼,各色的光晕亮起,都苏醒过来了。光晕中的小蝶映入眼眸,小小的,有的在睁眼,有的在摩挲小眼睛,动作快的,已经开始次次咝咝撕咬蝶茧了。 但是,有一只小蝶没有,萌着粉色的晕,所有的光晕中她最淡,她像是看着外面的世界,却不憧憬。她好像在等人,月影中还没出现呢,她单单是静着,两颗小眸子一睁一合的。 “唧——”忽然一声,嘭,惹得蝶茧猛烈地晃。看过去,什么也看不见呀,再仔细一瞧,原来是个大大的肚子。 大肚子往后一点,看到了,那张脸,还不止这样,还有个人缓缓走过来,月影中绽放着的甜酒窝。原来她们都来了,小蝶惊喜,嗤声一语,粉意霎时最浓,力气、斗志什么的一股脑儿涌上来。 她像是迫切,拼着命般撕咬蝶茧,而且,外面还有人帮忙。她原是落下了,她却第一个冲出脑袋,扑进了紫云怀里。 “小粉。”这样的一语,把她捧在手心,结结实实亲了好几下。小蛮也跳上来了,脑袋顶脑袋,冷不惊一用力,一个踉跄,小粉翻了好几个跟头,摔了下去。可粉翅一挥,重拾斗志,脑袋又顶过来了。这哪像是古血蛛和粉幽蝶,分明两头斗角的黄牛啊。 “你吃吧。”把小粉的蝶茧放到了白狌蛛的前面,它点点头,又摇摇头——它没想过独享。 “要带回去吗?”一问,白狌蛛乖巧地点头,五道目光都在清灵果子上。 “清灵果子,你也带回去。”好让人开心的一句话。简直堪称,一万年时光当中最最甜美的一句。 下七彩雨了,群蝶飞舞,嗤嗤声响,好一段动人的月下舞曲。小粉还是喜欢赖在紫云怀里,她的位置,小蛮顶替了。没有翅膀,却努力拍打着细腿,小蛮可卖力了。 白狌蛛也贪玩,也喜欢,可它得回去了。白天的幻境很危险,要飞快地跑出次园林,到了古坍墟,还得跑,使劲地跑。 最后一次回头,看了好久,傻傻地乐在其中。一愣,扭头了,失落,孤零零往黑暗处走去。 “唧唧唧——”扭动着,小蛮也开始哼歌了。曲艺上,她可是尽得江仁明真传。上摆,下摇,小眼睛飞速地转,原地拼命地跑。被李玉儿说成一文不值的东西,在六翼蝶这总算扬眉吐气了。 香甜的味道,一道道挂下的口水,近百人守着它,清灵果子也算是风光了。一炉不够,要好多好多炉。 雨雾中渗进香甜,割开一抹鱼肚的白,迷蒙的太阳像月亮。一天的开始,凉丝丝变得更凉。两手抱膝,小蛮和小粉挤在她的怀里,三个人说着话。 “对呀,就是大黑痣的师父。”吱吱,然后是连续不断的唧唧声,因为小粉不知道大黑痣是谁,小蛮可开心了,她就喜欢知道小粉不知道的。 “头在大黑痣那。” “魃。”唧唧,吱吱。 “嗯。”点着头,“晚山那,无嗔师父也靠近了。” 冲小蛮一笑,摇摇头:“本来就这么多烦心事了,就不告诉柱子哥了。” “烦心事太多,就开心不起来了。”紧紧抱住深信中的小蛮和小粉。 “嗯,小钟杀人了。”把小钟也抱在怀里,小蛮和小粉扑上去,各自大大香了一口。 唧唧,小细腿摩挲小钟,她是在问,把人的魂吞进肚子,是怎样的滋味。她的脑袋歪起来,她在思索,在思索的还有小粉,亮起微光的小钟。光芒包裹住紫云、小蛮、小粉,光就是小钟的心,感受得到。 “小钟也不舍得的。”紫云笑起来,眼里的光芒又被沉下。唧唧,吱吱,对呀,吞噬了就是吞噬了,也就不说仁慈或者残忍。我们的的确确杀人了,不是小钟,也不是李柱子一人,这个罪名,大伙儿一起承担。 “无忧的世界。”呵呵笑起来,抱紧这仨,不想了,不想了,开心才是正紧事。 白朦的一片,只有雨变成的清雾,像云海一样的树冠,露出不多树的娇嫩,还有一点点朝阳的颜色。这种感觉,大约就是与世无争吧。 本站重要通知:请使用本站的免费小说app,无广告、破防盗版、更新快,会员同步书架,请关注微信公众号 gegegengxin 下载免费阅读器!!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人杀之 二 上 呼啊,呼啊,打盹的轻声,一个个听话的孩子。夜意过去,天上还剩一盏灯笼,妖鼎也是灯笼,它不喜欢高挂,它喜欢抬头看天空。 嗒嗒嗒嗒,消失了,刺刺,这样轻轻一声,睡着的都醒来。是谁呀,扰人清梦,都才睡着呢!小蛮揉揉小眼睛,感觉到地在抖,赶紧回头。 “是谁——”这样的一声,满树哗然,树冠在颤,树叶子也都醒了。看到一道紫光鬼魅一般飞过,到了一团白影前。再看那团白影,呀!这是什么,好可怕,好可怕的一道血痕。 “疼吗?”小手轻轻靠近,带来一股微凉,伤口上的灵光不依不饶,还在灼烧,它让血一直流,流个不停。企图抵抗,可当葱葱双指靠近,狠狠一捻,再没踪影。 真是乖巧的性子,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在摇头。五道目光看看紫云,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肚皮,那道忽然多出的剑痕。 丹药捏碎,兑水,软软地敷在伤口上,好凉好凉,它又五只眼睛看过来,居然笑起来了。 “好点了吗?”五只眼睛又看过来,那锋利的爪子挠挠肚皮上多出的布条,又挠挠脑袋,摇着头。 “你真好。”忽然就抱住了眼前这只白狌蛛。 太过突然,白狌蛛都没反过来,一顿,五只眼睛才美美地微闭。它不知道,眼前的人为什么微微颤抖,它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流眼泪了。这一剑,和她没有关系的呀。 “原来是躲在这。”伴随一道笑声,遁光中走出人的模样,嘴角一仰,不过白的牙。 修道有约,不得破坏常人世间的平衡,可为什么总有人不听? 白花花上,李玉儿问过这个问题,不巧,江仁明又抢了师父的话:“就如我们身旁,一年皆在的狗尾巴草,乃常态。”还假装有长须,虚空捋着。 “万人之上的感觉,不好推辞啊!”显峰接话,摇头叹着。 大大方方穿件官袍,挺着胸膛,生怕别人看不清,官袍上那条五爪金龙。 哗哗之声,杀着树——树枝、树叶满天飞,断手断脚,还断头。这气场,非得杀些东西,出现点声音,才肯罢休。 十七道光芒,耀眼着,嗖嗖着,狂风大作,一阵盘旋,才肯落下。分居两侧,收住光芒,可不能抢了金龙的威风。除了嘴角高高上扬,没有其他。 “呦,是清虚观的师妹呀!”金龙全身舞动,像是在唱戏,“生得真标致。” “我喜欢,我喜欢!”连道两声。并拍了一下手掌。 “这还不容易,让这位师妹过来,给师兄抱一抱,不就得了。”还没说完,脸笑得朝天。 “是哟。”满意地点着头,又转向紫云这边,嘴角撕裂得更厉害,“为兄会好好疼爱师妹你的。” 笑声肆意浓烈着,和方才白狌蛛身上流下的,滚烫的血,有得一拼。可是,被冷落了。 紫衣师妹蹲在那,没瞧过来第二眼,一直和那只白狌蛛说着话。更可恨的,连那些个破蝶的目光,也在他们那。 “混账!” “鬼合门的王师兄在说话,你没听见!”喝着。 “我们走吧。”居然还敢这么放肆,转身就想走。 “我再说一遍!”平生最大的嗓门了,“跨一步,就是死!” 要死了吗?跨出一步了,第二步,更多步了。 “找死!”又喝道,灵光在手,只看着为首的师兄,等他一声令下。 忽然地,手上一凉,不知是哪个没分寸的家伙,胆敢制止他。一回头,正欲痛骂,嗓门那的话被咽下了。这是谁呀,怎么没见过? “找死!”心中一念,灵光在手,直接朝身旁之人抓去。结结实实碰到了衣裳,抓着了肉,嘴角一笑,五爪并拢着,灵光死命往里钻。 “怎么,怎么回事!”心里一惊,“我的手,我手上的知觉呢!” 死命地想把手抽回,可眼前,那双明明属于自己的手,怎么不听使唤了? 眼睛看手,看那人,又看手,豆大的汗珠出现了,更大着。 “帮我!”这一语才出,不知道怎么地,什么知觉都没了,似乎,只剩下最后的一颗心,一口气了。 “刚才,他怎么出现在我身边的?”最后的一缕思索,惊现一阵后怕,“我不是站在最边上吗?”可惜这一切发生得非常仓促,紧接着,什么都没剩下。 呼,只是短的离奇的风声,往地上落着一件衣裳,衣裳也在消失。出现一团灰黑色的光芒,仿佛剩下的衣裳,轻轻地落。 “发狗!”喝出一声,两声,更多的。哗哗地,潮水般往后退去,只剩下他们呼喊着的发狗。 “发狗怎么死了?” “这人是怎么回事?” “他什么时候来的!”纷纷话语。 “啪,啪。”拍手的声音,继续笑着:“道友好手段呀!” 啪,啪,一个个都换了面容,一副笑态,拍着手,方才的事,仿佛忘得一干二净。可嘴角的那份上扬,似乎都撕开口子了。 “再跨一步,就是死!”同样的一句话,方才说的人已死。可这样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说的谁,说的又是什么? 似乎想继续探个究竟,可心疑了一番,脚终究没有抬起,说出一句:“道友果然厉害。” 此语之后,微光一闪,李柱子身前不远之地,一道人影凭空出现,五爪金龙似咆哮。再看众人中间,裂开的嘴角一定,那道人影忽然消散了。 “能看透我这秘术的。”笑面倒是好,从没有停过,“道友还是第一个。” “来,名字报上来听听。”还真自若。 笑得开心,可心里,一万根刺穿了过去。这种笑,最想要被人瞧见的笑,如果没有观众,那就孕育不出乐趣了。 “又一个不知好歹的。”心里虽然这样想,表面上不动声色。 这个来的人,轻飘飘地走去,传过来一句话:“你们走吧。” “笑话。”真真实实地一笑,“这句话,可从来只有爷说的份!” 正想着,飞狗他们通通看过来,朝他们一使眼色。倒要看看,这来的人,有何能耐。 嗖嗖嗖嗖,七道人影各在一边,灵光一闪,汇成圆环,交织着,如一道剑网。网的中心,只看的到一个人的背影,还有忽然飞过的一道剑影,小钟又想杀人了。 “这七秘阵,我看你怎么破。”两手胸前一架,一副看戏的姿态。身边的人呢,各种嬉笑,分明不当回事儿。 “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一动不动了?” “继续得意啊。” “原来是个,装腔作势的怂包!”手御灵光,心中的喜悦,大致相同。 灵光分外浓艳,不再是剑网,简直一片天日,早没了那个傻小子的身影。一片上扬,灵光聚拢,绞杀着一切可能存在的东西。直到灵光上传来轻飘飘,人也变得轻飘飘,彼此一笑。 “脓包。”似叹息,仿佛失望。 “这是什么?”正在得意,灵光一颤,传来一丝冰凉。 “不好!”纷纷如此。 收回灵光不得,弃了它,可那缕冰凉的线缚住自己。灵力倾尽而出,想要斩断它,可越斩,缠得越紧,泥足深陷。 “救命——”有人喊出这样的一声,灵光黯淡,人影模糊,消失了。 “救我!”又一个消失的人。 “救。”只有一个字,改变不了死去的命运。 也有闷声不响的,临死之前,什么也没有,哪怕是一记多余的吐息。有两个,最后的一瞬,色彩溅进心头,心有所想。 一个是一个月前的云雨,把人压在身下,尽情地索取,尽情地蹂躏。满树林,满世间,这个小娘子的呼喊,带劲。刷拉拉,口水像血一样流,挂在满是腥臭的牙间。死了,流着哈喇子死去。 另一个,想到了蜂蜜。七岁那年,他还小,偷懒不修行,跑去后山那寻蜂蜜吃。吃得够饱,回来被打得,也够饱,屁股肿起一座山。他流泪了,眼泪生到一半的时候,这个世间忽然停止。 不笑了,上扬无情地坍塌,变平了,和死一样地平。嘴被闭上了,发酸,瘆得慌。 本站重要通知:请使用本站的免费小说app,无广告、破防盗版、更新快,会员同步书架,请关注微信公众号 appxsyd 下载免费阅读器!!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人杀之 二 下 编辑正在处理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人杀之 三 上 镗镗镗镗镗,玩命似地,铜钹也成了两头斗角的黄牛,还不够呢,扯起大嗓门呼喊着:“好,好!” 这个新来的,拍起钹来还真是卖命,跟个震天霹雳似地。那牛胖子,腰板那么粗,平日也没发现,他敲的钹,原来是个细声的娘们! 哈哈哈,边拉着胡琴,边找着乐子,仿佛也回到了年轻时候,放肆地笑着。 “哐当!”戏台上翻着空翻,还未落地,戏台下的茶壶被人狠狠摔碎。 “他娘的,演的什么玩意!”这粗嗓门,不相上下啊,“贱民还敢反抗官兵,这戏,谁编的!” 光骂,可还不够,粗脚一迈,上来戏台子便指着一个人的鼻子:“是你吗,臭婊子!”啪!一耳光,继续指着骂:“下九流,一群下九流!” “婊子也敢学戏,大爷我不高兴,你就得滚!”飞沫溅得到处,一样溅到他自己的脸上,嘴上,组成奇奇怪怪的图案、景象,“现在就给老子爬下去!” “爬!”“爬!”“使劲地给老子爬!” 跪下来了,有人跪下来了,可那个拿着铜钹的小子忽然冲上来,一铜钹将这个官差扇倒在地,咕噜咕噜,两颗牙开心地空翻着,滚动着。 以前,女子不可看戏,不得学戏,不得登台,后来出现了一群奇怪的修士,但凡皇帝老子,朝中大臣,官差不开窍,第二天,城门那挂着他的头。被杀怕了,杀哭了,什么圣旨,得天独厚、君权神授,信仰、坚持,都成了狗屁。 “你说谁下九流?”整个戏台子,只剩下这个拍钹小子的震天嗓门,“你再说一遍!谁下九流——” “说!快说!”每说出一个字,拳头结结实实打下一回,满戏台,杀猪一般的呼喊声,可那样的粗个子,动都动不了。还有四个官差,一齐扑上去,可现在,四个人都躺在地上。 “说谁呢!”还在嘶吼着,“给我说,说——”一口牙,好好地钻在肉里,一颗颗把它们打出来,要流多少的血,出现多少个让人犯恶心的洞(眼)? 戏台下的,一个个地看呆了,有一个人在哭——戏台上的,刚才跪下来的那个戏子。她只是喜欢学戏,唱戏,喜欢空翻,可这,仿佛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她惹谁,碍着谁了! 戏台子搭在城中的大道上,大道往西,巷子中一拐,只剩两盏绣花灯笼。巷子走到尽头,往右一拐,还有一条小巷子,黑灯瞎火的。 “打官差的大侠来了。”黑暗中,有人笑起来,还拍起手,“乡亲们,夹道欢迎起来。” 哈哈哈的笑声,果然听到了欢迎的拍手声,虽只有三双手,可整的也跟浪潮没啥两样。又听人道:“师姐,乡亲们咋才三个捏?” 哈哈哈,浪潮失控了,可来的人,竟然没笑,安静地靠边,坐到了大师兄旁。 “有点反常啊。”显峰和小玉儿都发现了。 “不反常。”难得这样沉稳的声音,“偶尔,大彻大悟。” 镗镗镗镗,这个显峰,也不知道哪搞来的大铜钹,大肆“镗镗”拍闹,竟比先前的江仁明还带劲。 “停停停,还让不让乡亲们睡觉了。” “失态,老衲失态了。”两片铜钹夹住自己的脑袋,“惊奇呀,惊奇,连泼皮师兄也会顿悟。” 还真有点痛改前非的迹象,一点不笑,两手往后,贴在了墙上。不是青砖,石头堆砌成的老房子,才开口:“就是这条巷子?” “可不是。”李玉儿把脸贴到了冰凉冰凉的河石上,“咱们的小师弟,每回呼喊,都到了这里。” “把墙推倒会怎样?” “睡觉的人怎么办?”反问道。 略有沉思,小巷又回归夜深的它。 “师兄,师兄。”还有个柔情的显峰,“说说话嘛!” “不说。” “哇!”颤抖着,“好稳重,好稳重的声音啊,不多放些屁,怪可惜的呀!” “一边死去!”掐起来了,好像又回来了。 没有月的夜晚,长了一颗瞎子的心。连绵的三座山,中间的最矮,光秃秃的山头,乒乓,乓乓,是什么声音? “姐姐,你不上来吗?”“姐姐——”唉,叹息声,完全没听见呀。 哗哗哗,风拉树叶,树叶飞不走,乓乓乓,挺着大大的肚皮,连石头也想飞走呢。一棵月华树,满树月亮,满树月华。 月亮是什么——肚皮中乒乓响,正在生怨气的小胖墩。我不是小胖墩!好,好,好,不是胖墩。哼!生气了?对,谁叫风妹子不肯拉着我一起飞。可是,哥们你实在是太重,太重了。我不重!我不重!我是苗条的月华石! 苗条的石头,这个说法,倒是新奇。看那被累的,拉伸成这副德行的枝条兄弟,到底不然吧! “呀——”蹦下来一道人影,群叶起舞,不过如此。这月华裙一飘,像雾的涟漪一圈又一圈,变低着,圈变大,花纹越来越浓。风一带,雾成烟,被笼在一处,像是冬天的一刻,月华被冻住了。 “姐姐,我找着一个像白魈的月华石。” “姐姐。”到了她姐姐的面前,可那对眸子,还在冬日中。 “醒,来——”唱出来,冬日结束,夜晚来临。 “唉。”摇着头,往上一抬头,月华尽在眼,“一个桃李年华的人,终日魂不守舍的。”嘻嘻一笑,头一低,月华变成人了。 月其实一直在,浓云有时候遮住它,还有淘气的雾。 “六儿。”“六儿。” 六儿马不停蹄地走在前面,听见了,当没听见。 “大晚上的,不让我睡觉,拉我来古坍墟作甚!” “逼疯你!”恶狠狠说着。 “我打断你狗腿!” “我就是死,也要跟你同归于尽!”气势上更胜一筹。 “做什么!”一遍还不够,语气要更强势一些,“做什么!” 终于回头了,咧着嘴:“气死你,气死你。”这副得意的神情,当真让人气急败坏很心里去! “得。”调整自己,不能动气,决不能,“我不理你。” 头一偏,顾自己走,走着走着,怎么没声了,六儿呢? “六儿。”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月色。 “在这呢!”草丛中忽然多出一个头,“屎哥。” “蹲那干啥!” “拉你呀。”说得来的个轻松。 “什么?”并不曾领悟。 “屎啊,拉屎哥你呀。”还是这么轻描淡写,随意道之。 “好,你!”又喘不过气,说不上话了。 “我,我,我怎么了。”一边舞动脑袋,一边舌头伸出来发出哇啦啦啦之声。 “我极好——”发疯总是来得快,沉静亦是,忽地就起身沉吟道:“拉屎,当然也要挑个风景秀丽的地儿,这样才心里舒畅,下头无比通畅。” 说到此处,他哗啦一声继续蹲下,只吆喝道:“来嘛!大爷!咱师兄弟齐心,一块儿蹲着好好谈谈心!”且仰头痴醉:“这么美的流光,若能月下蹲坑成双,岂不美妙(哉)。” “找死!”不等说完,岑萧喝道。同一时手中“咔”地放出灵光一剑!“咻咻”呼啸在这寂静的夜中。 “咣——” 嘣!嘣!嘣!嘣!嘣! “啊——”彻底喧闹,有趣起来,“四哥——你炸了我一身的屎!你知不知道——” “嘿嘿!”那个得意啊!一副仰天长笑之态,可只瞬间,御出灵光便跑。 咻啊—— 这个跑。 呜啦—— 这个追。 嘀嘀—— 飞驰着,害怕着,呼喊着:“别过来,别过来——” 呜嘎嘎—— 得意得很:“哈哈!死定了死定了!屎哥哥你屎定了哈哈——” 如是,流光飞去,时光一止,尘埃平伏。 “四哥,这里就是以前的古伦都?”喘气早就化作狡黠的一抹偷笑。 “四哥,怎么不说话?”这不是明知故问么,“不是都洗了澡,换了衣裳。”忽然眼睛一眯,惊喜一片,却假装诧异地道:“难道还有味道?!” 无声。 “哈哈哈。”万事都能得意起来,“不愧是我六子的屎,够味!” “来来来。”跑去后面那道人影旁,拍拍其肩,一个劲儿挑眉,“做师哥的,别这么小家子气嘛。” 主动握上手,露出得意的牙:“来来来,和客官师弟我握握手即言和呗。” 唉,叹息一声,摇头一下,摊上这样的师弟,也是没法的。本在深思,忽然双目猛地一瞪,惊问道:“你手上的,是什么!” “哦,手上的呀。”六子显得极为平常,“刚刚路过那坨像牛粪的东西,我用手抓了把玩玩。”还生怕岑萧不发疯,补充道:“不是牛的,好像是巨盔虫拉的。” “啊——”又又!爆发。 满天流光,还有流光中两道乱钻的遁光,游龙一般美妙。 本站重要通知:请使用本站的免费小说app,无广告、破防盗版、更新快,会员同步书架,请关注微信公众号 gegegengxin 下载免费阅读器!!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人杀之 三 下 “嗯,古伦都。”总算消气了,可眼睛彻底闭上。真是作孽,只要睁开眼,那不想看到的,死命在眼皮底下晃,真是不火冒三丈都难。 “旷古之争,狗屁!”这不,又来了,偷瞄了眼。何等不知安分啊,这是!居然倒立着,手代脚啪啪啪地在跑,一边说着:“就是屠杀嘛,还说得那么好听。” 死死闭上!沉下,沉下,沉下…… “是不是啊,四哥?”罗里吧嗦着,他的四哥不愿搭话,他有法。 “屁话比我的屎还多,什么修士,什么大义。”小拇指勾出来鼻屎,往他四哥那一弹,“为了修为,为了这些兽丹、妖丹,不是把古伦人给杀干净了。” 闭眼的人强入静态依旧,丝毫未觉。 “好像,后来有个地方出现过古伦人。”再弹一记,“是不是啊,师哥?” “仙芳古林。”中招暂不觉的人假意淡淡地道。 “四哥,仙芳古林在哪?”再问,再弹。 “不知道,我只在书上看到过。”还没完,好像发觉有什么东西落他脸上了,用手轻轻一抹,“什么东西?” “我醇厚的鼻屎呀。”身旁的人无比纯真地告诉他。 “作死!”他,他暴跳如雷了。 动,又静。 “听说,以前一派生机,处处花繁呢。”六子自顾自在走,自顾自地在说,先前发生的,早就是先前了,“唉,再是繁华,都逃不过败井颓垣。” “怎么样,师兄?”天呐,又扑咚扑咚往他师兄那儿跑,“我有才气吗?” “有。”既然不得不说话,那一个字最省力不过。 “昔日景致,两三分徒存,像是心未死,伫候于此。”完了,六子的诗性泉涌一般了,“到底,心已死,不可能记起。百万年一梦,草蓁蓁,花又纷繁。风大约最念旧,冷冷瑟瑟,可不过模模糊糊一道影子。大大的一颗,空空的心,不说填满,装下一缕都不曾有。” 六子越走越晃,像个醉酒的大汉,他的四师兄,岑萧却慢下来脚步,目光一直定在这个师弟身上。原来,六子还有这样的一面。 走,成了跑,跑了一阵,又忽然停下,像是发觉什么,回头,可又摇头。 “怎么了?”岑萧问道。 六子不说话,只是摇头,那个疯癫的目光,冒出火星似的灵光,不像往常的六子。猝然,他全身抽搐一阵,半坐在地上。 “发羊癫疯了?”岑萧又问。 六子还是摇着头,这会儿回答了:“少了点东西。” “是什么?”岑萧问。 “死的痕迹。”灵光又亮起,围绕着神明一般的六子,“像是没有曾经的。”他独个儿在摇头,在思索:“可一个地方,怎么可能没有曾经?” “六儿,六儿。”连喊两声,拉了拉他,岑萧有些担心了,“走火入魔了?” 六子转身过来,灵光更艳了,不但烧着了双目,连整个脑袋都蒙上一股幽意,可是,他忽然一咧嘴,笑起来:“没有。” “不像。”岑萧也摇起头。 “这样像吗?”嘴角更加上翘,外加伸过来一只手,微有湿润,透着冰凉,“这回肯定是巨盔虫拉的。” “要死!”不可能再怀疑。 啪啦啪啦跑走,立在一处旧致前,一口残井,一枝花,忽然心满意足,咧嘴笑得放肆。 “又怎么了?”岑萧终于追上。 “这里的泥,葬着一颗心。”六子还在笑。 “说什么鬼话!”岑萧分明不信。 “吃了残身,可花的心留下。”又在咧嘴,“在冰冷的土中,独自温暖。” 哈哈哈,又换个模样,皱起眉头:“这是什么,是悸吗?”再回头,冷风阵阵,还真是瑟瑟:“这无边的落寞,又是作何!” “直说,想怎样?”又到岑萧发疯边缘了,“三天两头吃错药?” 缓缓,带过所有感情,一转身,咧嘴笑,然后细声道:“没有。”不等岑萧发作,屁股猛地一扭,像蛇缠绕着井,又笑道:“四哥,你不觉得,今天的六子有点不一样吗?” “不觉得。”压住,务必压住怒火。 “不一样的。”嘿嘿嘿地掩嘴一笑,用的还是女声,“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咬着牙了。 “哈哈哈。”回来了,无比粗犷的声音回来了,“拉完屎的六子,再不是一般的六子了哇!”尾末的哈哈哈还没笑出来,有人又把他摁着拿来打了。 “四哥,你说我们会不会是流光变的?”又顶着大包开始了。 “不会。”非常坚定,也有气愤、憎恨和杀人之心吧。 “怎么不会,连幽尘都可以,为什么流光不行?” “我不知道。” “你肯定知道的。”又来了,摇着身旁师兄的手,“快告诉我,快告诉我。” 一眼瞪过去,话都无须去说。六子布满淤青的手默默地收回,回瞪一眼,抽泣道:“师兄,你好凶。” “阿六!饶了我,回到正常吧!”岑萧忍不住央求了。 “好。”满口答应,可是微微一笑,“师兄,我有一种感觉,流光像月华。” 不搭理,不说话,就是要被逼疯,牙也不松开。沉默的夜晚,沉默的舌头。 “师兄,其实我不是大界的。” “我是哪的,我也忘了,哈哈。” “师兄,我见到那场屠杀了,痴衍湖原来很白净,很漂亮的。” “不不不,她现在也很漂亮,可是不是以前那个纯真的她了。她有怨气,我昨儿个跟她说话,她说她会回来的,她现在变成紫杉了呢!” “哈哈——”傻乎乎笑起来,旁边的人早已用念力睡死过去,“我昨天还想起,我就像一只小小蜗牛,爬呀爬,跟着时光爬呀爬,好开心呢!” “我和傻子尤拜过把子,嘿嘿嘿——”古怪,让人恶心的笑声泛滥,“那会儿还是血红山,可血腥,可让人害怕了。” “对了对了。”活像鱼儿在油锅中扑腾,“四哥,其实她叫沁芳花的,只不过,她现在是花魂。” “还有还有!”他补充,“她就是雾花的。” 噗噗噗地轻拍胸口,安慰着好像惊吓住的自己,又傻笑:“那青龙是个乖孩子。” “天潭山,哈哈——”更古怪地笑,发癫,在地上打转,“大蛟山,哈哈——” “师兄,我欺骗你了。”又镇静回来,抱拳后狠心扭了下岑萧的屁股,“又不怪我的。”哗啦哗啦摇头个不休,又嘿嘿嘿继续傻笑,说着:“我当时真没想起来的。” “那株紫红的应该是叫美人树。”六子的声音静下来,醒来的岑萧听着,“呱呱呱——”但突然的惊叫逼迫岑萧又入梦乡。 “幻山,还是幻牛什么的。我记不起来了——”大半夜尖叫,还忽然掏出半幅残破的画卷往死里看,“这是四哥你在树下捡到的,我想,这应该是一个喜欢画画的鬼魂留下的。”他道。风里带来木棉花的香。 “你还好好地活着吗?”他突然对着明月问。 不知所谓。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人杀之 四 上 古坍墟的夜晚,自是新奇,自是独特。喜静的怪癖,酿出了一坛寂寥的酒,把自己喝下,还能剩下什么。 月华如常,可总觉得,随意铺洒几下,月就走了。无端地,像萤虫,忽然的一缕,变多着,漫天的绿意小丝儿,划着痕。 会不会有一道流光一般的身影,坐着看流光? 同是绿,谁更绿一些呢? 想看的,看过了,转身就走,难得听起她唱歌,她不是流光。 空夜中下起的一场雨,空空地落着,越来越多,密密麻麻。没有声音,也许只是听不见,聋了,才只知道长长久久的寂。 夜虫,不歌唱,呆蛙,没有呱,遁行的光芒,停下来,也有乐在其中的。流光虽柔,残存戾气,尽管不甘,尽管不忍,她想要吞噬。遮住目光,一点点噬咬灵光,唧唧,吱吱,小蛮和小粉玩得可开心啦。 喤啷,啷啷,还是有笑闹的声音的,叶子落光了,树枝同样可以遮住头上的天。果子熟了要落地,砰,落下来的是一块石头——发光的石头。 “熟了,熟了。”呀,好大的一块呀,都抱不动了。 “黑环师兄,你来看。”好欢喜呀,“月华石还是暖的,没变凉。” 来的不是黑环,黑环还倒挂枝头那儿,流光不往下落,飘去很高,很远的地方。 “这颗是小粉的。”“小蛮,这颗才是你的。”唧唧唧,就爱抢小粉的。 “这颗是你的。”刺呀,开心地点着头,抱住这颗白白胖胖的月华石。 哗啦,哗啦,荡起瘦瘦长长的秋千,连说出的话也掉了个头:“流光可以变成人,流光为什么不变成木客。” “流光不想变得这么善良呀。”喂白狌蛛吃莲子,刚摘的莲蓬,长着二十三只幽蓝的眼睛。 “哈哈——”秋千荡得厉害,“虽然如此,可这样听到,还是很开心。” 嘭,不知名的一团撞过来,汹涌澎湃,她也来荡秋千,唧唧唧,不止如此吧。 “黑果呀。”秋千越荡越慢,“山崖下,树洞中有一个。” 唧唧,小细腿拍动不止,还一下抱住没明白过来的小粉,催促起来。 “小蛮。”小细腿被长长瘦瘦的枝条拉住,“它既然藏起来,我们就去吃几颗白果,好不好?” 小粉先点头,小蛮爱唱反调,摇头摇的过猛,像醉了,小屁股坐在了秋千上。 “出发。”秋千还是倒着,他要倒着飘,两手撑地,身子一转,“紫云,流光真的是月尘变的。” “嗯。”笑嘻嘻的酒窝不会骗人,也不会骗树。 “走咯。”两手拍动,人成了长长的木船,划呀划。 出船的美景,摇曳在五只微微舒张,仿佛吐息着的眼睛中。 “你也想去吗?” 犹豫着,已经有人替他做了决定:“小蛮,等一等——”五道柔柔的目光,来自五道温和下来的眼睛。 夜色如海,山崖下的更为幽暗,在月华树下手牵手,跳海的欣喜就是这样拨开夜色,无尽回响。 “走呀走,在夜色中,走呀走。”粗粗的白蛛丝晃呀晃。 “小蛮,我要掉下去了。”唧唧,就是要掉下去才更好玩呢,使劲摇晃着蛛丝。唧唧唧,疑惑着,因为倒立着的黑环稳如泰山。 “我的根抓住它了。”回头一笑,嘴里的那颗月华石特别明亮,脸变得更加斜长。唧唧,小蛮也变大了,嘿嘿,也含上一颗。还有个宝宝就可怜了——月华石抱在怀里,瞅瞅它,又瞅瞅小蛮,无从下口也要下口,小嘴张到最大,可还是离得好远。 “吱吱——”她笑话起自己。 “加你,才只剩下十九个伙伴了?” 爪子挠着肚皮,布条还在,点点头。 “以前呢?” 挥舞比划,它不知道许多许多是多少。 “好美呀。”一根蛛丝连着一张蛛网,晶莹剔透,蛛网又连着蛛网,不一样的颜色,闪烁幽光。还有雪呢,积雪在这,没有阳光叫醒它,一辈子都不会化。 唧唧,吱吱,扔起小雪球,打滚,刺呀,白狌蛛也加入其中。只是猝然,将要被捏紧的雪球松开了,刺刺,刺嚓,嚓嚓,疯癫不止,好刺耳的声音。 目光看着的地方,穿透夜,穿透山,穿透树。接近了,刺嚓,刺嚓,为什么也是这样刺耳的声音?还在疑惑当中,刺儿,轻微的一声,彻底没声了。 “嘿,还真能挣扎。”随着这样一声,看到了树后的那团白影,毛茸茸的,可爱的一只白狌蛛。白白的肚皮,拿来作画,再适宜不过。墨迹在流,红红的,一抹,一团,灵光划出深深的口子,一共有三十七笔。肉,原来也是嫩白色,血挤出来了,肉变得鲜红。 “总算没白等这么久。”一旦有人笑起来,方才还紧绷的古林,瞬即又舒缓,美妙了。 “跑了一只,又来一只。”别提有多开心,往画作那走,这幅绚丽的画,可也有他的两笔。 “幸亏有颜师兄在,不然准让这畜生跑了。”这句最重要的话,可不能落了。 “那是,那是。”立时有人接上。 “颜师兄这把斩龙剑,好一柄神兵。” “那是当然。”有人脖子一仰,“当年的大蛟山斩龙,听说过没?” “怎么没!” “你可不知道,当时颜师兄挥剑上前,一剑刺向那只畜生,那叫个英姿飒爽。” “哇——”有惊叹,“那龙鳞,就是来自那只畜生?” “可不是!”又有人替着回答。 “阿福。”一声咳,“蛟龙出来祸害百姓,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别说得这么邪门。” “是,是,颜师兄。”阿福道。 “颜师兄当真正道表率。”“颜师兄不愧艺高胆大。”像一掌打烂了一个西瓜,血色的果肉溅得到处。 “这只白狌蛛,你们分了吧。” 就等着这句话呢,纷纷:“谢过颜师兄。”或者:“颜师兄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师兄。” “白狌蛛的兽丹,上品呀。”听见吞咽口水的声音。 “找个地方,我们一起炼化了。”同样的口水声,“这回,肯定可以到游浮境界了。” “剩下的呢?” “我要这层皮!” “我要它的头骨!” “等一等——”天际忽然刺过来这样一声,“休碰我的利爪!”人影骤至,赶紧护住垂涎已久的宝贝,还指望着它炼仙剑呢。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那还用说!”笑着一回头,“我阿鑫办事,颜师兄何曾不满意过!”继续道:“整个柔村的人,都知道王天化被杀的事,鬼合门的人已经在找那个姓李的了。” “办得好!” “哈哈!”笑的得意,花了好大力气,才斩下这畜生的爪子。 “这回。”面色红润,可开心了,白狌蛛被分得一干二净,“这个李柱子捅了篓子了。” “可不是。”又有人道,“古道王家,可不是省油的灯啊。” “虽说,王家现在是没落了,可此人拜在亲叔辈士火古道的门下。那士火老道,凶名一个,大修士不说,座下又只有两位亲侄弟子,不来寻仇才怪。这回,可有好戏看了。” “嘿嘿,静待佳音。”又一个爱看戏的。 “要不,现在就开始炼化兽丹?” “成,我也等不及了。” 灵光亮起,水泡泡似的一个大光球,古林中唯一还敢发出的声音,没有了。呼,灵光中挤出来一道人影,过了不多久,又跑出来一道。 “阿福,你怎么回事,连兽丹也不来炼化?” 坐在河边的身影愣乎乎的,拍了一下肩膀才反应过来,惊道:“是阿鑫啊。” “当然是我。”笑呵呵地坐下,盘起双腿,“你怎么回事?” “没事。”摇着头,露着笑脸。 “还敢骗我!”推了他一把,“我们从小一起修道,晚上都是头对脚睡,你有心事,不用开口,我都闻的出来。” “哈哈。”傻愣愣地笑。 “到底什么个状况?”皱起眉了,“连颜师兄让你去柔村,你都愣成那样?” “阿鑫,谢谢你。”忽然回头朝阿鑫笑起来。 “跟我说啥子谢,我可是你不同爹不同娘的哥!”也哈哈笑起来。 “我有点不忍心。”轻道。 “是对那个李师弟?”不问,其实他也发觉了,不然,他也不会替阿福跑一趟柔村。 “嗯。”掰弄起手指头。 “你不是也不喜欢他?” “是呀。”抬起头,笑出来,“可那样害他,我不想做。” “可你不杀他,他肯定会成为我们的绊脚石。” “我不想出风头了。”低下头,轻声说道。 “怎么了,阿福?”疑惑着,“你不是一直梦想着当这一代弟子中的第一修士?” “可我现在不想了。”还在拨弄手指头。 “为什么?”手搭住阿福的肩,语气明显重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有事。”笑着摇头,“只是我变了。”抬头看流光,他自己仿佛也在飘:“我想当一个好人了。” “可好人都没有好命,你又不是不知道!”呵斥一般,“修为低了,到哪都受人欺负!” “阿鑫,你别管了。”摇着头,“这是我的选择,你随我就是了。”笑起来,反而安慰起阿鑫:“兴许,我只是脑子涨,过几天,我又变回原来的阿福了。”继续笑着,摆摆手,催促道:“阿鑫,你快去吧,多炼化些灵力!” “我也不去了。”屁股扭动,坐得更稳当,舒服起来。 “为什么?” “我也当几天好人。”哈哈。 “阿鑫。”笑得像扭动的风,“我忽然在想,那个李柱子好厉害。” “同意。”两手一拍软泥,躺了下来,“把王家的三魂种血都逼了出来,怎么能不?” 本站重要通知:请使用本站的免费小说app,无广告、破防盗版、更新快,会员同步书架,请关注微信公众号appxsyd下载免费阅读器!!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人杀之 四 下 人要做几天好的自己,有棵树,当了十三万年这样的它了。 还没出生,已经有了名字,无论是谁,是男是女,是胖是瘦,都叫经年树。它不喜欢,它给自己起了个好听的名字——神经树。 人的世界里,这不是个好词儿,可树的世界,人不懂。就像它不知道,为什么人要杀来杀去,要杀它们,杀很多的东西。 它不能动,五万年前,它不再长高了,也就看不到更远的地方。它的世界,界定在它看得见的地方,不是的,它能嗅到的,远比这个世界还大。 每天都能见到的伙伴,白天,黑夜。今天,新结识了一个人——他在白天的时候来,坐在树下,现在夜晚了,他还在。 今天的日落特别地奇妙,余辉还在的时候,飘下来一阵细雨,刚巧打湿叶子,雨停了。打湿的阳光,打湿的黄昏,打湿的天空,嗅一口活着的味道,真是美妙。 大伙儿都挺拘谨,就神经树乐得自在。鸟鸣虫嗤,全然没有这些,一股陌生的味道渗透在眼前,不舒服,无端地,极浓极浓的躁意。不知道怎么了,浑身就是不舒坦,牙在打架,手在躁动。风,寻不着方向,河也差不多,时而湍急,时而乱套。 神经树还在回想先前的日落,它小的时候,也遇上过一回,都快忘掉这种感觉了。故地重游,太过刺激了,满树摇晃,哗啦啦落下刺激的树叶子。 没有哈哈,没有嘿嘿,只是淡淡一笑,在这寂静的夜色中。它已经不会焦躁了,又笑起来,它是一棵老人树了。 年轻那会儿,它也是这样,控制不住自己,爱焦躁,爱发脾气,爱埋怨。心呐,从幼小的以前,变作老成的现在,呼一口气,像活了一辈子的快感。 经经说过,“快感”也是顶新奇,顶美妙的。她明明不知道,可也说的跟真的一样。经经这个名字,也是它给经经起的。哈哈,经经都死了七千年了,到现在,新的经经还没有长出来,神经树每天都会看着青土呢。 就在树下,两个人脱光了衣服,拥抱着,叫喊着。充斥着紧张,树皮拉紧着,隆起小包,树叶卷曲着,把自己缩成一团。心也变小了,自己把自己捏得很小,一切变得奇妙起来。风经过树皮,格外地凉,树皮还打颤呢。 经经说,这就是快感,她可得意了。下过雪后,不对,雪也不行,得是雾凇天气,树挂满树,那一抹暖阳飞来,差不多就是这样。 这股不舒服的气息,神经树知道是什么,是血,它喝过,它记得。那会儿,连风都迷醉的时候,砍过来一把刀,呼天叫地,流了一滩的血,剩下一堆的肉沫。它没想过要把血喝下,可是血渗过来了,树根自个儿抓住了血。 除了血,还有东西,瞒得了花草,却瞒不过神经树。叶子有自己的魂,不属于神经树,它有自己独自的生死。魂来魂去,稀奇的是,神经树仿佛看的见。经经就常说,这哪里是棵经年树,鬼树还差不多,它哈哈大笑起来。 “好多的魂呐。”这个人来到树下,神经树说的话。 “魂在死,一条又一条。”之后,又说起话。 忽然,吱呀的声音,枝干向上收拢,它在疑惑,在思索,对自己说道:“怎么,没有魂了。”哗啦啦抖动一阵,收魂的时候到了,该撒手的撒手,该枯竭的枯竭,树叶痛恨它。 入夜本来就凉,多了杀人的气息,更加凉了。神经树不冷,可它也不介意眼前的人生起火堆。火苗是胆子小的火苗,风的影子都没,它还颤巍巍的。神经树问她,她说,就好像孑然立在寒风中。可是,不还有人陪她吗,她笑起来,火苗变成夜里的妖火了。 “有人来了,两个人。”“有吗,我一点感觉都没?”“风就快到了。” 呼,果然来了一道风,扭动的火苗,摇晃的树。 “呆和尚,我和姐姐来找你玩了。”也是个不安分的,翻了个跟头才落定。 “喂,喂,呆和尚!”那呆和尚真个呆! “呆和尚——”这声嘶吼可比方才的风吓人多了。 呆和尚终于醒了,傻乎乎的,一天到晚的,就知道做梦。 “你们叶落门的人都这样待客的?”两手叉腰,瞋视之。 和尚就是不长脑子,要人提点下,他才反应得过来,才知道作揖拜见。 “算了,算了,本姑娘大人大量,不跟和尚计较。”摆着手,又从白雾中拉过另一手,“姐姐,过来坐。” 倒是不见外,就在火苗旁坐下,又冲呆和尚摆摆手:“呆和尚别傻愣着,你也坐。” 还没坐下,话语又传来:“你一个和尚,不好好念经,学人家杀人,入杀境,佛祖面前,你心有所愧不?”不可能这么快完,又看了四下的夜色:“你看,这么一股血味,一片杀机,连夜都怕你了!” 白雾中的手拉了拉她,她还没说够呢:“呆和尚,女施主好生规劝你,你会不会迁怒?” “不会。”摇着头,平和地说道。 “还算个明事理的和尚。”终于笑起来了,是消气了吗?不是!因为不曾生气。啊呱——啊呱—— 夜意不知浓几许,晚风已经止下来,苗火颤着,不知是谁,夜色中探出纤纤玉手,添了些柴木,颤火才安宁。 “萱姑娘?”呵呵地笑起来,“榆木脑袋里蹦出来的叫法,还挺好玩的。” “菁姑娘,是不是呀?”摇摆起白雾中这只手,“菁姑娘,菁姑娘。”又在笑了。 火苗旁多了一只古鹿,死了的,一只手抚过它的身,又到了它的双目前。眼睛闭上了,耳朵仿佛还听得见声音:“我就说,呆和尚肯定还是个灶台上的和尚。” “好饿啊。”手就在火苗上,还贪玩地碰了下,“尽顾着找呆和尚了。” “不是我杀的。”手在火苗里摆动,连火苗也拘谨起来,“要吃它,是我们不对的。” “呀。”忽然一惊叫,“跟个榆木脑袋说这些,我也变榆木脑袋了。”呵呵地笑起来。 “快,快。”催促着,“让可爱的古鹿洗上个澡,要成为盘中餐了。” 目光跟着呆呆的身影,一起走去河边,到了被抱着的古鹿上,跑回来,往上看见漆黑的夜,火光下亮丽的酒窝:“姐姐,古鹿兴许到幽河了。” “姐姐。”摇动起整团白雾,“再发愣,就成呆姑娘了。” 目光从非常远的地方回来,那儿是哪,目光不知道。只是觉得远,还在回想呢,世间多奇妙,又忘记了。 目光透过白纱,会沾染上雾色吗? 那触碰的地方,织起雾纱的夜,火苗成了冰火,还有那个人,是满身雾光,还是忽然消失了? 火堆旁又生起新的火,懒洋洋的,不爱蹿高,低低地挨着地。架起支柱,横起鹿身,生肉感觉得到,它忽然奇异地笑起来,它要变熟了。 “呆和尚破了杀戒,现在又要破荤戒了。”捂着腮帮的手让脑袋一直左右在动,“和尚破戒前,不是要合十诵经吗?” “呆和尚,我替你诵经。”合十,禅坐了,合目木鱼诵起咚咚经,“咚咚咚,咚咚咚,在幽河洗澡,月亮落山了,走在痕风上,去找伙伴咯。” 还第一次听见这样的经文,笑声是经文最后的声音,然后道:“呆和尚,咚咚经好听吗?” 黑色小罐轻轻地斜,鹿身上漫过淡淡油色,挂到了火中,刺,刺刺。还有个看过来的脑袋,正在点着。 “呆和尚变成乖和尚了。”呵呵笑起来。 没人说话,也就没有声音,火苗在说话,有人添柴,噼啪噼啪地跳跃。看得久了,眸光淡得离奇,夜色进去了,画出一道影子。 鹿肉在飘,抓住痕风了吗? 火光照着人的影,李柱子也坐下来,右手轻轻动着,鹿身随之翻转。他也是看着那簇火,满眼睛的水光翻涌。 怎么火光入眼,反而是这样? 莫不是火,水作的它? “万物都可为一物,水火为何不行?”他忽然想起二师兄说的,也就笑出声来了。 “呆和尚就是呆和尚。”皱起嘴角摇头,“怎么说你好。” 呆和尚沉浸在自己的梦中,还在发笑。随他了,没看见,假装一下。 再紧张,再克制,还是挡不住瞌睡虫的扑滚抓咬推拽拉抱。晚风一阵,呼啊呼啊呼,忘记方才,美美入眠。 晚夜第一缕的凉,挤进惊艳的香中,生根发芽,淡淡幽香,变浓着。吞咽声,来自风,它也会饿,也会谗。 酥黄,诱人的颜色,凝有油状的水物,顺着鹿身挂下,碰到火苗就叫喊。又见一个个的黑色小瓶,撒些盐巴之类,再润了些清水,淋上一点老坛子中同八角、花椒一块儿酿的老酒。熟透的滋味,莫过如此。 “呀!”猝尔一声,烫去了,清指含在嘴里,却恶狠狠地瞪过来,似怫然道:“都怪你个呆和尚,我才会不小心。” “不准再看了!”又喝道。微光一闪,一小堆的冰晶出现,她又望了眼呆和尚,呆和尚自顾自在吃。清指缓缓探入冰中,好凉,好些了。 “呆和尚,这鹿肉真好吃。”本来还挺开心的,一会儿,又成怒颜了,“吃起东西来,驳驳劣劣。”再看去呆和尚那时,呆和尚仍旧像在坐禅。 “把肉烤熟的滋味,什么样的?”借着风,一只手搭在另一只手上,叶子缠在一起,“也是干枯,慢慢丢掉生机的滋味吗?” “大概有,我看到它流汗了,在煎熬。”忽然蹿高了,刺刺声抓住要飞走的风,“可它又很喜悦,膨胀着,仿佛要把自己炸开来。” “是不知道痛了吗?”一只手折弯另一只手,折了,“我比经经长得高多了,我被那把刀劈得只剩下脚,长出新的来,有三个经经那么高。” “什么滋味?”换成火苗问了。 “没有。”落下来三片叶子,“什么也没有,就是长大,长高了。” “有开花的味道。”火苗也能扭动,转身,能轻嗅风中淡而幽的羞涩,能仰望,月色有的,不过有些浅,有些淡。 “火火,你还没说呢,你怎么知道有人来,有花开?”火火,神经树给火起的名字。 “我不是火,我是风。”妖艳地笑起来,回过头,“是不是觉得,该把神经这个名字送给我?” “不,不送!”忽地,咆哮一阵,满树叶落,有人伸出手,两个人,接着这落叶,发出欣喜的声音,“经经还说,她是流光呢!” “你见过流光了吗?” “没。”树叶左右摆,“我闻得到。” “那你闻得到,我身上风的味道吗?” 仔仔细细,吸气儿的声音,所有的叶子,都在抽动自己的鼻子,才道:“你不说风的话,我会猜是凉凉的石头。” 哈哈哈地笑起来,蹿得老高的焰火,鹿肉已经不在了,撕碎在人的嘴里。 “难道我猜对了?” “我也不知道。”扭曲成打结的辫子,“如果我是痕风,只能冰石融化,才会有我。” “你烧我试试,看看凉不凉。” 辫子缠住树,树皮还是树皮,没出现新的味道。 “说不准,似有似无。” 月华衣裳忽然走过来,靠在树上,伸出手,火是无形的,如果有人碰得到,它就是有形。她笑起来,冲着这团发神经的火,开口道:“你是的。” 愣住了,火也能愣住,没有熄灭,可生机停顿了。还在惊疑,这个方才笑的女子又吃鹿肉去了。 “她刚才,是跟我说话?”看向神经树。 “好像。”它却在看那个月华女子,“我跟自己说,是的。” “那她发现我们了。”也扭过火苗,看着那个人,忽地,又扭动了半圈,疑惑着。 “怎么了?”神经树问。 “有人来了。”所有的火聚成眼睛,洞察着,“我明明感觉到了,可我找不着他。” 闭上一树的眼睛,全身心地感觉,才睁开:“我没发现。”又问:“火火,你刚不是说,没有痕风感觉不到的?” “对。”火的眼睛还在找,“可有个地方,连痕风也不能去。没有东西,敢去那儿。” “在哪?” “幽的尽头。” 也就这个时候,咝地一声,某样东西钻出来,古戒颤动了两下。 “是你的同伴吗?”神经树问道。 “不是?”脖子变长,在更高的地方看这个新出现的它。 “那它是什么?” “好像是幽火的死敌。”脖子更长了,绕到了树枝上,“可我也不确定。” “它有名字吗?” “浮光。”脖子绕了七圈,“好像是它。” “浮光,浮光。”品味着,树枝玩过来,树叶摩挲树干,这里有点痒,“名字还是我的好听。”哈哈的笑声,听到的是,哗哗的树叶声。 戛然停止,树叶声的余韵还在,几片叶子聚到一处,像皱起的眉,只听到:“火火,刚才的一刻,我感觉到它的存在了。” “你站在我第十七只手上吗?”这样的一问,所有的叶子看向第十七只手。手看不到完整的自己,它听到的是,完整的寂静。 泰国最胸女主播全新激_情视频曝光扑倒男主好饥_渴!!请关注微信公众号在线看:meinvxuan1!!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无 一 “我可听说了。”飞身过来,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说什么?”坐在大粗枝上,吃松子。 “这松子。”品味着,“味道不错啊。”站在粗枝上,两手挂在另一只树的手上,吊住了,头转过来:“怎么还有一股红薯的香味?” “你问他啊。”嘴一偏,树下有头熊,“架锅,劈柴,烧火,红薯碾粉,翻炒,哪个少得了他。” “是么?”眉头微皱,仔细,发出声地咬起地瓜味的松子,手上一松,哗,也坐在了粗枝上。 “熊儿。”也只有他,这么亲昵地和大柏熊说话,“什么事,跟大哥哥说?” 一动不动的熊动了,熊头往上看,竹叶间的阳光透着刺人眼的光芒,熊的眼睛不怕:“我想去幻境。” “哦。”简单又平淡,双手轻一拍,落下去了,一摆手,“走着。” “好。”熊也在这一刻起身。 “干什么呀——”这样的一声,饶是六百里外,百鸟照样惊飞。哈哈,六十里,六十里吧。 “干什么,干什么呀!”树听到的,只有嗡嗡,还有嗡嗡,“一个就够了,还来两个,让不让人活了!” 两手运功,气沉丹田,平稳,平稳气息,才缓道:“先去万蛊洞,再去幻境送死,可以了吗!”似乎有些失控了,双手在颤动,牙缝里钻出来的声音:“再不行,唯有和你们拼命!”被折磨得不轻啊。 “这样呀。”头微微一歪,身子配合地转过小半圆,甜美地一笑,“有商量的余地吗?” “没有——”天际,刚睡醒的一朵云,被这一吓,呼啦啦四分五裂,赶紧跑呀跑呀—— “哦。”甜美的笑一收,成了圆形的小嘴,脚转圈回去,又呈现甜美,“熊儿,过几天我们再动身,成吗?” “好。”点着头,这一会儿,倒是乖巧。 “听话的熊儿。”腿一蹬,跳到了熊的背上,手一摁,身子一个前空翻,站在了熊的肩上,“风景好秀丽呀。” “一路上来,总有人说,正义堂多了个年轻的隐士。”脑袋使劲地仰头,怪异地笑着,“在哪,在哪?” “在幻境。”熊说的这句话。 “熊儿,走。”手往一侧摆,带动腰变成一轮弯月,好生一个妖娆,“领我去看看。” “好。”迈步了,悬空地往上走着,遁光织起来。 “闹什么——”声音已经杀了大半的灵光,更别说,忽然出现在脑门上的一把大马刀。 “看样子是真不成了。”耸肩,摆手,竟还有抽泣的声音,“何师兄,你好凶呀!”兰花指一记,轻轻一甩出,哼道:“再这样,灵妹妹再不喜欢你了!” “够了——”马刀呼啸的声音,比风可快多了,跳个圆圈舞,它想转两圈来着,只转了一圈,好可惜。 树在摇,地也轻晃,啪嗒,微微一声,指头弹在马刀上,恢复原样了,还是兰花指:“舞刀弄剑的,闹啥子!” 重重,狠狠地一吐气:“这是我该说的话。” “我抢了。”他的笑声,真个独特,说出来的笑:“我哈,哈,哈。” 唉,变成叹气了,摇着头,收刀,独自道:“上辈子作了什么孽,搭上你们这帮人。”唉,继续叹着气,想到了又一个伤脑筋的:“我叮嘱过你的,别让杀生来。” “他来了。”又是这样地平淡。 “什么——”也是这样地咆哮。 “我没说完呢。”更为平淡,“杀生说了,他不会惹事的。” “这话你也信——”八百里外,赏太阳的斑鸠,听见了。 “信呀。”把人往绝路上逼的一种平淡。 “安静会儿。”闭上眼睛,“不冷静会儿,心神真不宁了。” “小肉肉呢?”完全没搭理呀。 “阿风呢?”这是在往死路上走吗? “小何。”还跳下来,猛摇个一阵,“怎么了,小何?” “啊——”这样的呼喊,另一个人也平淡地说出细细一声“呀”。打起来了,有舞刀,没有弄剑,一把大团扇,俏丽的粉色,开着三朵白桃花。 桃花满地,不过是拿来铺路的,踩的稀巴烂,血和花混成泥。桃花一海,浴桶中翻腾,钻出来一张脸,有人在催她了。 湿漉漉地走,像泡涨的尸体,腐肉沾着桃花,蹿出一缕桃树的清新,桃树成了浴桶。一个大大的肚子,扒光了,小小的,让人恶心的东西。你得拨弄它,让它快活,让它逍遥在西天。 “我想折断它,狠狠拽下来,用手指把它撕碎,掐成肉酱。”这时候,这样的心思。 死尸发出叫喊,死猪也在低吼。咆哮了,仿佛被宰,可逼近灵山了。哈,呼哧呼哧,灵山一游,紧绷的死猪肉瘫软下来,所有的东西,惨死过去。 桃花在手,捻碎了,扔进钦差大人的嘴里,再灌进去酒,咯咯笑声。什么钦差不钦差的,是男人,都得跪在老娘裙下。这烟柳河,谁不知道我花羞魁。 桃花酒一杯,算作催情,扯下肚兜,彼此相触,肉恨不得刺进肉里。晃动,摇摆,天旋地旋,要的就是个放纵,痛快。 “这个死贱人,敢抢我的客人。”细眼成了把剑,可以杀死人,手上的桃扇死了,被折得手脚分离。 “怎么办,怎么办?”捧着一把桃花,“再没有客人,又要被打,被骂了。” 唉,是桃花,还是人的叹息声? “吴老爷,这边,这边请。”死肉堆笑,“早准备好了,就等着吴老爷您来呢!” “嫩货色?”满脸横肉,恐怖地笑。 “还用说。”这个笑也不逊色,“今早才送来的,才十四,那叫个细皮嫩肉。” “嘿嘿,嘿嘿。”尽顾着傻笑,“我喜欢,我喜欢。”腐肉中渗出尸水,化作浓浓的口水,挂下来,咝——快意地一吸,回去腐肉中了。 被下药,被洗了澡,被换上衣裳,被人物色,被人抓摸,被人吸(舔),衣裳又被扒去,被人蹂躏,无止尽地摧残,一直到死。活着,仿佛就是来受死的。 隔壁,桃木床上烂桃花,过了气,腐烂得不成样子,再不被人围在当中,捧在手心,疯抢她。没被赶出去,还留了张床,赐给一根冰凉的玉(棒),让人仍旧可以飞去西天,不可以不说是太近人情! 桃花树就是西天,在阴暗的角落,憧憬着,幻想着。没有银子,当不成大爷,那就用自己的心幻想,用自己的手拨弄。狗屁西天,狗屁灵山,老子就是佛,要你们何用!配合着呼哧的气息,狰狞的眼神,煞是雄壮! “小妹妹,来,来,陪爷乐个。”大人在里面,他们却得守着,真是仙女面前,硬是变不了真男人,比这还痛苦呢。 “啊——”呼喊声,在纸醉金迷的乐声中,微不足道。三道生命,来得快,活得快,去的也快。 把桃花一瓣瓣捡起来,撒入烟柳河中。灯火辉煌,一只只大船,咚锵声,歌声,水声。以前,这条烟柳河一夜间肮脏不堪,大船被烧得一干二净。几十年后,总这样死灰复燃。 “你好漂亮呀。”走到桃花树下,仰头看着。 “走咯,走咯。”舞动小手,蹦跳起来,“被发现偷跑出来,又要打手心咯。”明明是责罚,反而说得甚是开心。 一棵枯死,腐败着的桃花树,树下坐着两个人。这儿,桃花还在盛开,他手上,鲜红的水蜜桃被啃了大半了。 “寒露这丫头倒是爱跑。”刷啦,猛地咬一大口,躺在了地上看星空,“这个何鬼,自家娘子,自己不照看,还让我随行当小厮。” “阿风。”偏过头,“你要不要也去烟柳河耍耍?” 摇着头:“不要。”又道:“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丝——”嘴角发出声音,一撅嘴,“不去了。”双手架在脑后,头发上沾了好多湿泥,屁股上肯定有更多,问道:“阿风,为什么你没有淫(欲)?” “我有的。”摇着头,“可我活过来以后,没有了。” “消失了吗?”肉肉笑出声。 “不重要了。”双手抱住整个头,看着这棵没了活气的桃树。 “不重要的东西,都舍弃了?”肉肉还在笑。 “嗯。”点着头。 “真好。”双脚像鱼尾一样疯癫起来,“不知道要到何时,我肉肉也能成圣人!” “是活死人。”看着冰冷的笑,其实有很多暖意的。又轻轻道:“活着真好。” “那是当然!”坐起来,“要不,要那长生屁用!” “肉肉。”活死人笑起来,活死人看天空,“我想回家。” “好。”肉肉笑着蹦起来,“咱回家。” 蔚蓝的天空,红棕色的大地,一层又一层的山坡,美丽的红土地。以前,这里有骡耕地,驴拉车,有个小村庄,后来,只剩下土地了。 “收粮了,收粮了!”敲锣打鼓,气派十足,“一个个来,报到名字的,把米挑上来!” “过秤!”“过斛!” “狗(娘)养的!”一脚往脸上踹过来,还不够,追上来一个大嘴巴,“敢糊弄老子,这有五斗吗?” “给我抽,往死里抽。”啪,啪,鞭子如雨。 “一个个给我听着。”仰着脖子,瞪着眼,口水带着酱鸭味,“这米要是满不了斛,那红土村,就是你们的下场!” “把米给我——”没说完,仰着的脖子裂开口子,上面的头没了,身子还是官家的气势,屹立不倒。 官斛呢,官秤呢?稀巴烂着,成碎末了呢,躺地上呢。 干旱时节,田地绝收,谁交得起粮食呀。朝廷可不管你,不交,好!坐牢!反抗是不,打,往死里打!还敢造反?给我屠村,一个活口也别留! 皇命吗?皇命是什么?修士不管,就是杀你。皇帝不服?那皇帝也给我死。要理吗?你杀人的时候,给别人理了吗? “阿风,小时候的事,还记得吗?”躺在红土中,只露出个头,还不成呢,往脸上撒下一把红土,只有这样,才心里踏实,感觉的到,活着的快意。 “只记得一点了。”坐在红土上,抱着一只野狗,野狗都饿坏了,“阿嬷被打死,阿公把我扔下河,河水好呛人。” “还能记住点,很不错了。”红土中伸出来一只手,一指,“你阿公常坐在那抽旱烟,给我们讲故事,你家那头蠢驴,每回也都在。”哈哈哈地笑起来。 阿风也笑,那时候的他,才五岁啊,被九岁的肉肉拉住,就是跑,跑得两脚都是血。晕过去了,醒来的时候,人在肉肉的背上,肉肉还在跑。 “哈哈哈。”肉肉还在笑,身上的红土跳起热舞,“我想起小紫紫的话了,肉肉,好可爱的名字,哈哈——” 乡野小孩,有个名字都不错了,哪管它好不好听。肉肉,看见过肉,肉每天都在跑,在叫。村里只有一头代力的骡子和蠢驴,谁吃得下它俩的肉呀。 “不知道肉味。”摇起头在笑,“谁想,第一次吃到肉,吃的是人肉。” “饿得慌了,什么都敢吃了。”阿风也笑起来,抱着野狗的手更紧,这样才不至于冷。 一个活死人,不是不知道冷为何物的吗? “我撒了个谎。”头在晃,天地在摇,小紫紫问他为什么叫肉肉,他没说实话。 是不想,还是不敢? 泰国最胸女主播全新激_情视频曝光扑倒男主好饥_渴!!请关注微信公众号在线看:meinvxuan1!!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无 二 上 日上三竿,到日正中天,走了不到三里路,一只白龟,还有个乱道士。走走停停,每天都要散步,要晒太阳,即便下雨,白龟还是会出门。至于乱道士,一年当中只能见到几回。还有另外一个鲜艳的道士,几十年才能见到一回。 陪白龟散步,这种心情,大略只剩下最后半口慢悠悠的气,吐出来了,也就可以死了。 “天牛,我们往回走。” 天牛,这是白龟的名字,白龟听的到,它微微地仰起头,看不见整个的太阳,可看得见许多的阳光。转身可以费去很多的时间,它不急,阳光也不急。 给天牛起名字的人,乱道士师父的师父,后来,乱道士的师父陪着天牛在走,现在,这差事落在了他的身上。 离开了安山,仍旧缓慢地在走,走着走着,走天上去了。没有台阶,可他脚上的动作,分明是这样。思绪钟情跳跃,一下想起那个走着走着,掉粪坑里去的独眼瞎,哈哈哈地笑起来。 安阳城,对得起它这个名字,阳光安静地吹过,然后,月光飘起来了。 城外一座鲜艳的山,为什么要说鲜艳,也许满山红枫,只能这样去说。鲜艳的路,这又从何说起,石头铺的路,可这石头,比红枫还烈的。 安阳城中买的一盏小灯笼,白天还未落尽的时候,灯笼已提在手,仿佛置身黑夜。真当全是夜了,火反而没有点着,还是在走。 “三更半夜,小心火烛。”一下子,化身打更人,才停下脚步,在红枫树下吃起糖糕,慢慢地,手捂着火折子,又忽然一甩,火烧着了。 走得慢,太慢了,山不高,可当人出现在山顶上道观前,东边那里尽是曙光。道观没有醒,它可不愿搭理晓色,现在,正是浓情的时候呢。低吼声跟屋外红红的灯笼一样,在风中摇着桨,晃啊晃,深深陷在缠绵中。 灯笼底下旧蒲团,往上面一坐,静待阳光的到来。隔了一扇木门,门里,跳动的世间,门外,发呆大过一切。 咯咯咯的笑声,门开了,有人跑出来,没看清颜色,也许,根本就没有颜色。而这扇门,从没有门这一说,动和静,妄为和本分,从不需要分开。 “狂放的叫声,好不好听?”两手搭在半开的木门上,又坐到了门槛上,哇地惊呼一声,“光屁股坐着,就是舒服。”果然是肉的颜色,一丝不挂。 “这么精壮的身体,兄台都没有看上一眼的好奇心?”手拍在蒲团人的肩上,蒲团人一动不动。 安静的片刻,各管各看,想,笑。 “天牛还好?”语气和身体的每一部分一样,平缓下来了。 点着头,蒲团人还是不说话。 “你的死结,谁给你解了?” “年轻人。”终于说话了。 “有征兆了?”往后一仰,身体斜躺,屁股还压着木门槛,“是忧,还是乐?” “有什么区别呢。” “死脑筋。”撅嘴摇着头,“人世间的情趣,你是一点也不懂。” 没有说话,只是头微微往后一动,身后的人哈哈笑起来:“是不是又要说,我懂,我只是不喜欢,哈哈——” 边笑边蹦起来,道:“难得来师兄的道观坐坐,师兄给你做顿好吃的,好好地进补进补。” “我想吃酱瓜。” “后院自己去抱。”头也不回,摇动手指,“几百坛在那。”脚步忽然停下,声音仿佛来自后背:“这趟九经山,你去不去?” 摇着头,在看朝霞,声音同样出自后背:“独眼瞎去了。” “是么?”明明有这样的一声,可走道那,空无一人的。 还在看天边,从坐着,到站起来,到走,又左右手抱过两坛,回来蒲团上,嘎巴嘎巴地吃起来。 “豆花咯,糖水豆花咯。”没有固定的点,走到哪,都可以摆好桌椅,架起市招。青山城这样的太平城,可没有来驱赶他的衙役,豪绅。 “来咯,您的糖水豆花。”吆喝着,捧着豆花小跑过来。 “来咯,您的糖水浮元子。”又吆喝过来了。 “不要光顾着修行,也要时常出来走走,玩玩的。” “是,师父。”这个笑,比糖水还甜吧。 换了朴素的衣裳,可有的东西,和衣裳无关的。这个东西,是什么呢,应该不会是美吧。 “庵儿,什么时候,你喜欢上吃浮元子了?” 眸子睁着,定住了,在思索,好像没想到,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可是,浮元子很好吃啊。” “是么?”勺子来到浮元子的碗中,舀了一粒,送入嘴中,“挺可口的。” “师父,待会儿庵儿陪你去梨城看梨花。”更甜地笑起来。 “好。”静黎也笑得如梨花,忽然又看向北边吹来的一道风,“过几日,要动身了。” “师父,庵儿要去吗?” 笑起来,摇头道:“你就在外走走,为师回来前,不准你回山。” “可我不知道去哪。”浮元子被咬下小半,青枣子的眼眸变成了青李子,只看着那面风里飘荡的酒旗。 “一个是不肯下山,还有一个,就是不准,也要跑去看流光。” 百轮花开了,就在这个时候,紫霞山,古禁峰上,紫烟深处。 “红的。”有人轻道。 咝咝窣窣的脚步声,走走顿顿。 “师姐。”翩飞的枯竹叶中,飘出这样一声。没有回应,他缓缓走近,坐在这个人旁边。他也抬头看花,自拜入山门,印象中这是第七回开花。 “是阿苍啊。”终于反应过来,身边多了个人。 “在想二师兄吗?”从小到大,被人说得最多的,莫过于这个直肠子。可以前的小苍,现在的苍长老,一直是这样。 点点头,清月没说话。 “会恨大师兄,我,还有师妹吗?” 摇摇头,说道:“不是你们,是阿聪他自己走到这一步的。” “要怪就怪我,那一剑,是我刺的。”好生严肃的苍长老,可是他的师姐转过头来,却冲他一笑,摇摇头。 本站重要通知:请使用本站的免费小说app,无广告、破防盗版、更新快,会员同步书架,请关注微信公众号gegegengxin下载免费阅读器!!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无 二 下 “恭迎大师兄出关!” “恭迎大师兄出关!” “恭迎大师兄出关!”此起彼伏,激动的声音。 三颗青鸾灵球随身,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这个大修士的境界。 “什么!”他忽然喝道。 雾果树下,“禁地”二字跟雾果一样通红。饶是这古禁峰上首席大弟子,这一步仍旧不得逾越。 “师父!”林子深处总算出现了一道身影,比迫切还迫切,喊出一声。 “师父,掌门怎么把禁术传给了别人!”这些话,他憋了一个时辰了,“论资历,论修为,我才是首席大弟子!” “师父!” 自始至终,清月大师只顾着走,仿佛没有听见。 “论辈数,现在坐在掌门位子上的,应该是师!”喊出的话语忽然打住,因为清月大师像厉风一样转过身。他感受到的,是一种惧怕。 修行,在哪都是修行吧。 古老的佛殿,琉璃瓦上满是藤蔓,结了一根又一根的青瓜。还有棵树呢,长在佛殿的正中心,挂下来一个又一个的葫芦。 雾织满树,有人在看树上开的花,有人在笑谈幻境的事。就在他们的身旁,盘膝坐着另一个和尚,这一刻,这个世间和他没有关系,只剩下,自己心中的佛。 对于修道的人而言,佛即是道。那,道又是什么呢。 不好说,千奇百怪的,和人一样。有人的道,是这座千佛殿,有的呢,只是琉璃瓦,还有的,不过青瓜和葫芦。 人越来越多,打坐的和尚站起来,眼睛闭着走呀走,走到了山崖边的枯叶树下,继续打坐。枯叶不会落,可新叶一直有,新叶不去,旧的就不会存活。这就是枯叶树。 “又是一个新的开始啊。”出现一个山一样高大的身影,也坐下,在山崖边缘,双脚触到雾色,“可为什么有梅花香呢?” 眼睛睁开了,看到了泯天的背影,泯天回过头来笑,他也就笑起来,又看着自己盘着的双腿,道:“是呀。” “从常人到修士,又从修士变回常人,是什么滋味?”泯天躺下来了,因为下雨了,他喜欢雨落到大大的脸颊上,还张开了嘴巴。 抬着头,看着这棵枯叶树,只道:“和它一样,新叶长出来,新叶又落掉,没落的,变成枯黄。” “苦就是苦,痛就是痛,哪来这些蠢蛋的说法!”一下坐起,转过身来。 “那还能怎么样。”平淡,仿佛得道的语气却透着说不明白的苦,“没了修为,我再修行回来就是。” “再修行了,还不是又被吞噬!”泯天总这样容易动怒,眉头紧绷。 “有这么多灵元,很快就又回来的。”反而藏地笑起来。 “是啊。”皱的眉头一下子没了,包括脸上的生气,“没了它们,我怎可能这么快走到化无。” “弱肉强食。”说的平淡,可不平淡,回头望着千佛殿,“许多修行,为的,只是让人来吞噬。” “你还记得三师父说的第一句话吗?”挪动着,泯天靠在了枯叶树下,他还在嗅着淡淡的梅花香。 “九成的修行,为的是去死。”目光回到盘着的双腿上,藏地说着,“是这句吗?” “就是它。”泯天把双腿伸直,“小藏,你同意吗?” 沉默了,可最终还是点下了头,仿佛自语:“我们吞噬着的,不正是他们吗?” “我不同意。”听着平淡,可看得出来,不是的。 藏地抬起头,他发觉了泯天的反常,该怒的时候没有,该冷静的时候反而发怒了,道:“怎么换了个泯天?” 哈哈一笑,摇起头,道:“没有换,我还是我!”泯天的气势回来了,果然没有换人。 藏地跟着笑起来的时候,泯天又说话了:“我又想找那李柱子比武了。” “上回比试,不还是不久前的事?”半年,对于修道的人而言,还真是不久。 “我喜欢和他比试,和他喝酒,和他耍酒疯。”又哈哈笑起来,“他这个人,不错!”目光到了藏地身上,道:“倒是你,摆个臭架子,人家紫云妹子请你喝豆花,还不肯伸手去接。” “你知道的。”也想起了那时候的事,笑起来,索性把盘着的腿松开,和泯天一样,“我那不是臭架子,我是怕。” “小藏。”泯天难得这样细声细语,“你为什么还是怕?” 仍旧沉思,才道:“也许是修炼阴尸功的缘故,和死人待久了,反而怕活人了。” “不是的。”今儿个,泯天想挑明这个,“走出这个南迦寺!走出这个修道对你的束缚!”双目如炬,又动怒了。 “这话。”摇着头,“原不能说的。” “你是怕师父听见?”逼问着,“怕被怪罪?怕!怕!怕!”近似吼了。 藏地没有开口,只是低着目光,银桑僧衣兀自低垂,泯天又说话:“你猜,我和李柱子喝酒的时候,我跟他说什么了?”笑起来。 藏地抬头,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泯天却哈哈笑,什么事都没有似地,开心地说道:“我跟他说,西界的杀戮,就是我们干的。” 没说话,可震惊的表情透露着一切。 “诧异吧。”泯天还是开心地笑着,“我竟然敢触犯门规,还跟外人说,这是死罪呀。”摇起头,继续道:“我也不想死,可我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我知道的,有人活着,是为了给我们吞噬。”没有喝酒,可泯天就像是在耍酒疯,“可我们呢,也是一样的,也是为了给人吞噬。” “已经第三回了,你昼夜不停地修炼,吞噬,到头来,功法全都到了鬼尸身上。”目光淡下来,仿佛失去了一切映着的东西,可又一动,好像有可笑的东西,嘴角真的浮现笑意,“我跟李柱子说起鬼尸的时候,没想到,他竟然知道,他竟然认识相五师叔。” “相五师叔。”藏地低低说道。 “是不是又想到。”泯天笑着,“这个名字,是不该出现在迦叶山的?”又继续道:“要叫他腊八和尚,可我当他是师叔的。” “泯天。”有意地打断,这样的话,不该说下去了。 “小藏!”反而被泯天打断了,“发狠一些吧!”双目看过来,不容他逃避,重道:“对!我们的出生,那是一个不快乐的开始。可是!这决定不了我们是谁!”笑起来:“紫云妹子说的对,重要的是,接下来!我们选择成为谁!” “我选择成为自己!”目光更坚定,更浓烈了,“小藏,你呢!” 果然又是沉思,又是沉默,可泯天不容许:“我要逼你,小藏,说出来——”又在嘶吼了,震下来一片新叶,梅花香更浓了。所以可以确信下来,的确有梅花。 没有逼出来,还是沉默着,枯萎一般,小藏摇了摇头。 “这回去杀人境,你也一起去。”泯天并没有放弃。 小藏还是摇头,道:“我现在没有功法,都还不能遁行。” “有我和如来,有什么好怕的?”泯天反问起。 又是沉思,可这回有不一样的结果,点了点头。泯天这才哈哈笑起来,藏地跟着笑。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无 三 酒坛子之后,并非只有酒坛子,还有一条不易察觉的窄道。窄道之后,仍旧酒坛子模样的一道门,过了门,好多的大泥人,和人一般高,一般样子,有哭有笑。 早有人立在这里,这时说道:“师父,您来了。” 也不说话,只是点点头,推开木门,让幽暗的屋子闻一闻阳光的味道。 “师父,有两封信送到,一封来自南迦寺,还有封,是幻境的弟子送来的。” “你看过了吗?”自顾自去打开木窗,说道。 “弟子不敢。”摇着头,“不过听回来的弟子说,七玄山的李柱子杀了古道王家的人。” “哦。”随意地回答一语,只看着木窗外的云海,原来这间小屋,建在悬崖之上的。 韩逸也不说话,只是站着等候。师父他有个习惯,每日都要这样看云海,看了一会儿,才转身拿起书桌上的一封信,道:“这封信,是那个叫如来的弟子送来的?” “是,师父。”点着头。 “你现在,察觉得出冰蚕了没?”也不拆信,反而拿起另一封拆开。 “只能感觉到一点。”韩逸回道,神情倏地落寞下来。 被拍肩膀,师父冲他笑,他也笑。又接过信看起来,信纸上的桂花香让他想起很遥远,很美丽的一个地方。 不打搅,叶子凡抱着泥巴缸。书桌谈不上书桌,因为小泥人太多了,叫它泥人桌反倒更为恰当。泥巴缸里一棵泥树哗啦啦长大,咳次咝咝的,仿佛有魂游荡的声音。 “你怎么看?”把小泥人放在手心,另一只手的食指轻轻划过。 “依弟子看,李柱子杀了王家这么多弟子,自然不能纵容,总得给鬼合门一个交代。” “依你之见呢?” “当众废了他的道法,鬼合门也就不能说什么了。” “于私呢?” “七玄山是我们叶落门的,自然不能让他们吃亏。” 叶子凡点着头,也没有说什么。 “师父,弟子是不是说错了?” “没有。”摇着头,把小泥人一个个摆在窗台上,它们也喜欢晒太阳,看云海的,“小逸,为师寄予你厚望的。 “弟子知道。”忽然跪下来。两只手死死地摁着贴着古砖。听到:“但为师更希望你能回到你自己。” 静静的,泥树的哗啊,碰上云海的沙啊。 “还是要报仇?”拿来一支毛笔,他的笔,是拿来擦拭泥人的。 古砖苏醒,古砖感受到力气,古砖见到一对掌印,古砖又听到“是”的一声,抬头的时候看到有人低头。对于人而言,这应该是点头吧。古砖这样想。 “起来吧,别跪着了。”一个泥人完了,还有另一个,“那粒妖丹,炼化得怎么样了?” “不出一年,会有大成。”说到这个,脸上难挡悦意。踌躇亦来得快,但这回坚定地说了:“师父,弟子私自留下一粒尸丹。” 叶子凡依旧专注在泥人上,仿佛没听见,也没看见张开的一只手中,一粒散发着幽幽黑光的尸丹。悬空的笔忽然停下,发出啼一声,躺在了窗台上,听到:“七玄山的弟子这么少,你知道,为什么还没被吞并吗?” “不是因为代代相传?”疑惑着。 “不是的。”摇着头,“没有利用的价值,不会被轻易留下的。” “那尹长师叔他?”韩逸也是个聪明人。 “不止是他。”目光到了云海上,“每一脉的七玄山,皆是如此。若没有丹药送到手上,别的山峰可不止是说闲话。” 时光回溯,到了以前的七玄山,只道:“白衍师叔消失,七玄山险些就没了。” “那吴师叔?”韩逸问道。 “他是唯一一个敢执剑杀上七落峰,对着我拔剑相向的。” 没有吱声,可眼里,面上,震惊占据了韩逸的一切,而后才叹道:“原来,吴师叔有这样的气魄。” “他那个人。”目光向上,到了沾着雾气的阳光那,并没有说下去。 “师父,那李柱子的事,如何答复?”又问道。 “有本事,就让他们杀,没本事,也没人会来主持公道。”最后的一个泥人了。 “是,师父。”略有所思,果然,他所能想到的,还是远远不够。顿了下,他又问道:“九经山会面,师父要去吗? “非去不可。”把泥人放好,静看云海,“这回古伦境开,你做好准备。”一顿,又看着远处雾海当中的一株青树,树是他其他地方移来的,道:“也许,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了。” “是,师父!”他也等了好久了。那一颗透骨凉的尸丹,被他攥在手里,紧紧的。 呼啊,呼啊,唰啦啦,刷啦啦,游啊游,水好凉,好舒服。蛊河的下午,畅快戏耍的一条八脚白蛇。 “阿修,干什么呢?”走过来个女子。 又发了会儿愣,才反应过来,笑起来,回道:“在发呆,在看太阳呢。” 唉,叹息一声,摇了摇头,道:“阳光哪进得来蛊洞。” 地底下的万蛊洞,从来没有阳光的影子,可并不是幽暗的,这里的许多泥,许多石头,像月华石一样,会发光,但不是月亮的光芒,不知道是何种。有人说,这是出自消亡的一种死光,也有叫它磷光的。 “有的呀。”无比开心地冲她笑,“我都看见了。” “哪只眼睛看见的?” “两只都看见了。”还沉浸在这种自我的欢乐中。 唉,还是这样的对白,没一点起色。算了,当没看见,没听着。自顾自摇了摇头,着眼到了八脚白蛇身上,忍不住又开口:“哪还有蛊门弟子该有的样子。” “师姐。”央求一般,“阿白它很听话,很懂事的。” “听话,懂事,能当饭吃,还是能长修为?”严厉地看过去。 “不能。”气势上明显溃败了,可是不妥协,“反正我绝不吞噬好朋友。” 唉,又是这样,又是一回教诲:“你看看其他人,哪有找条蛇当蛊的。谁不知道,蛊虫最适合我们蛊门弟子,你倒好,偏偏找这么条蛊兽。” 还没完呢,愈加严厉:“其他的我也不说了,你白养着它,把蛊气喂给它吃,到头来,你不吞噬它,还修什么蛊道!修为不但没增长,还给这条畜生分了去!” “师姐,它是阿白。”偷看一眼师姐,还是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它不是畜生。” “阿修——”终于还是忍不住,呼喊了一声。正在翻跟头的八脚白蛇停住一切,水面上探出个白白的脑袋,看着河岸旁。那道充满杀气的目光刺过,它赶紧又钻回水里。 “师姐,有人来了。”赶忙把师姐的目光引开,多亏了来的人,离得近了,也就看清,“原来是桑师妹。” “呀。”又是最寻常的,这种无比惊奇,“桑师妹的长发呢!” 回转过头,等待着师姐的解答,可她的师姐,眉头一皱,嘴角也一皱,双目微微一闭,回了句:“我怎么会知道。” “又有人来了。”更加惊喜,“师姐,是何师兄,大柏熊师兄。”哇地一声惊呼,又喜着喊出来:“还有常心师兄。” “这么高兴干嘛!”无可奈何夹杂不屑,“我们跟他们不是一路的,何况。”目光到了那个最后出现的常心身上,只道:“大逆不道!” “怎么了,师姐?”完全没领会的意思。 目光转到了阿修这,目光中的意味未变:“和他师叔发生不伦恋,还为此灭了骸蛊洞一脉,你该不会不记得了吧。” “记得呀。”果然没有领会到其中的意味,“可这是骸蛊洞的错啊,好端端地,干嘛要强迫秋师伯嫁来这里双修。” “莫不是,你也觉得这样的不伦恋没有错?”语气明显变重了,可阿修完全没发觉。 “没有呀。”还是这样愚笨,“我觉得,感情是自由的。” “阿修——”又忍不住了,“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地听我在说!” “有,有。”变得结结巴巴,这忽然的转变,吓坏阿修了,其实,不算突然,已有很多的预兆,只是他没发觉罢了,“师姐,我有认真在听的。” “算了,算了。”修持,修持自己,“跟你动怒,也是白搭。” “好师姐,我错了。”认错倒是挺快,可犯错,来得更快,目光转到了另一边,“师姐,我好想过去拜见几位师兄。” “好,啊!”明显相反的语气,可有人真的没听出来,还开心地蹦起来,喜道:“师姐真好!”话才完,人已经飞过去了,忙着作揖,结结巴巴:“那个,那个,蚀蛊洞阿修见过何师兄、大柏熊师兄、常师兄。”似乎胆子变大了,满脸灿烂笑容,又加了句:“还有,见过桑师妹。” “不错,不错。”说这句的是常心,他走近,拍了拍阿修的肩,笑着,“我见你骨骼惊奇,将来必有一番大作为,何不来我正义堂呢?” “真的吗!”果然当真了,开心得不成样子。 “这个阿修。”蛊河旁,早有人咬牙切齿,“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 细雨太绵绵,并非落着,像柳丝儿千万条,打结,追逐,戏耍,又像满天柳絮,你我皆飘着,过一会儿,通然定住,只欲看清这片天地,美在心中。 昨夜曾下过一阵子雪,莽苍山变成雨凇的它,四处可见冰挂。终于睡上一觉,瀑布成了冰瀑,最长的两根,晶莹剔透,像被拉长,又拉长的糖葫芦,而且,去掉了颜色。 走到尽头,该往下了,一手拉住一根冰挂,慢慢地往下滑,到了冰面上,却面朝下躺着,好好嗅了一口冰面的味道,才起身,继续往前。 四望无边的冰面,只有这样的天气,才不是湖水荡漾。老樟树一棵,和人一样地苍老,梨花酒的味道,透着新气。 有人缓缓地走过来,合十,躬身,说道:“新进弟子见过腊八师兄。” 酒坛子抱在怀,不睁眼,只答道:“金花满天呢?” “金花不再是金花。”又合十,轻轻一托,酒坛子一倾,满口的梨花香,“改投空门了。” “什么时候的事?”还是整个人躺在樟树上。 “就刚刚。”哈哈一笑,“这等禅意,我等定力的弟子,把持不住啊。” “洒家可不好唬。”大黑痣一动,“你怎跑来莽苍山?” “我怎不能来这莽苍山!”目光严厉,却是对着一颗黑痣,嘴角一弯,笑起来,“要说实话吗?” “说!”腊八喝道。 “你是最容易唬的。”肩一耸,点着头,“这是实话。” “洒家说的不是这个。”终于肯睁眼了。 手抚在枯死大半的树皮上,微一用力,坐到了粗枝上,就挨着腊八的脑袋。怀里空空,怀里又多了两小坛的酒,目光也空空,开口道:“来看看这条爱钓鱼的老狐狸。” “老白条的死,你占了一半。”酒坛悬空,腊八未接。 “对。”只是这样淡淡的一句,目光更空,酒咕咚入口,泛起迷糊的酒雾,“以前的我,十足的大恶人,可是。”停顿着,目光幽暗,又说着:“我竟然记不得了。” 腊八不说话,只是半坐起来,却接过酒,深深吐息,深深灌了一大口。 “苦海回头,佛可度我?”忽然一笑,头发尽落,他伸手接下一缕,握的酒坛子的另一只手往腊八那凑去。 没人说话,只有肚子和肚子的碰撞,轻轻的,嘭的一声,各自喝酒声。 “这回的三鬼士?”抱住两个酒坛子,腊八问。 “我,心向善的。”满面笑容,新进的和尚还真有几分静禅的味道。 “阿弥陀佛。”即便抱着两个酒坛,腊八仍旧可以合十。 “阿弥陀佛。”身旁的新和尚也笑着合十。 “这桂花酿,味道真当是好。”最后听到的一句话。 本站重要通知:请使用本站的免费小说app,无广告、破防盗版、更新快,会员同步书架,请关注微信公众号gegegengxin下载免费阅读器!!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