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掉落的皇帝吗》 1.第 1 章 正值五月,夜半时分的窗外细雨潺潺,春意阑珊。 薄如蝉翼的碧纱帘后,萧燕绥蜷在床榻上,裹着被子缩成一团,露出来的小半张脸上眉心紧蹙,心事重重,竟毫无孩童般的天真娇憨。 突如其来的一声惊雷过后,伴着一阵压抑痛苦的闷声后,萧燕绥从那场火光滔天c烟尘缭绕的梦中猝然惊醒,剧烈的爆炸声犹在耳中轰鸣,灼人的高温烫在皮肤上,蔓延的火焰瞬间已经将整个房屋吞噬 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口,几个深呼吸之后,萧燕绥才稍稍平复下刚刚剧烈的的喘息。 刚刚天空中的响雷已经停了,萧燕绥坐起身来,怔怔的看着自己抓在被子上的手——那是一个五岁幼女的手,娇娇软软,颇为稚嫩。 距离她葬身火海,已过去五年了。 萧燕绥掀开被子起身下床,里衣露在外面,身上登时便是一片浸透的凉意。她被冻得打了个寒颤,抬手皱着眉摸了摸自己汗湿的额头,刚刚一场噩梦,竟是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 屋中并无侍候的婢女,萧燕绥一贯不习惯自己熟睡的时候,身边还有其他人的存在,便是旁人轻微的呼吸声,都让她难以适应。因此,稍微长大了一点之后,便是一直跟着她的奶娘c婢女值夜的时候,也都被萧燕绥安排到了外间的屋子,除非她里屋弄出什么大的动静,否则的话,奶娘和婢女再怎么警醒,怕是也难以察觉到。 萧燕绥摸着黑走到桌旁,随手倒了杯冷透了的水,慢慢的喝了下去,摸着微凉的荷叶盏,身上的冷汗消下去之后,她原本微微蹙起的眉心也渐渐抚平,眼神微垂。 这里不是赵家,那场葬送了赵妧娘一个才十来岁的小姑娘性命的后宅龌龊,也已经过去了。 徐国公萧嵩身为宰相,出身于顶级门阀望族的兰陵萧氏,膝下仅有两子,长子肖华,娶妻闻喜裴氏,育有二子一女;次子萧衡,新昌公主下嫁,育有三子。萧燕绥便是徐国公府上孙辈现在唯一的女孩。 窗外雨声渐歇,淅淅沥沥的细雨声消失,间或夹杂着两声低低的虫鸣,却搅得人心烦意乱。 再无丝毫睡意的萧燕绥披上外衣,走到外间,绕过值夜的婢女,轻手轻脚的推开房门,一阵夹杂着雨后泥土清新的湿润气息扑面而出,萧燕绥轻轻地舒了口气,雨后初晴,几处小水洼映着浓云散去后皎洁的月亮,院中微波漾漾,疏影横斜,月色正浓。 萧燕绥在院子里慢慢的溜达了两圈,虽然一直在不停的走动,可是,却依旧被蚊子咬了好几处。这才五月,蚊子竟然就已经这么嚣张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蹲在花坛边上,一边挥着袖子轰赶着恨不得贴到脸上来咬人的蚊子,一边随手捡了支被风雨吹打折断的树枝,皱着眉紧了紧外衣,很快便在花坛的泥土上写了一串驱蚊酯的化学成分丁基乙酰氨基丙酸乙酯的分子结构式。 月光下,视线并不甚清晰。然而,便是不看,依然对分子结构式了然于胸的萧燕绥却是眼神有些飘忽,忍不住就瞪着自己刚刚写下驱蚊酯分子结构式的地方开始发呆——她现在什么化学实验器材都没有,化学原材料也没有,实验室更没有,这还合成个球的驱蚊酯啊!有这功夫,还是老老实实的睡觉挂蚊帐吧! 越想越郁闷的萧燕绥满心郁卒,伸手用树枝胡乱的将刚刚的分子结构式又全部划掉之后,本想起身回房间了,可是,摸到自己刚刚胳膊上被蚊子咬的包,却又忍不住蹲下了。 唐朝现在的蚊帐材质多为锦c罗c纱c绮c缣,然而,便是富贵人家,用这些丝织品做成的帐幔或是帱,虽然精致华美,但是,在透气性等功能上,也还是完全无法和后世的网状蚊帐相比,尤其等到酷暑夏日天气最为闷热的时候,这里还根本没有空调 算了,还是先把蚊香做出来吧,就快要入夏了,天气渐热,到时候恐怕更难熬。 划掉了驱蚊酯的分子结构式之后,萧燕绥蹲在地上,开始在泥土上拿着树枝画化学实验最常用的一些器材,那张如同鲜豆腐般精致白嫩的小脸上神情专注,只有在琢磨实验器材的唐朝版本替代品的时候,才时不时生动的或放松或皱眉。 不多时,画好制造蚊香大概需要的整套化学实验器材图之后,看着地面上模模糊糊颇为潦草的草稿,一直全神贯注的萧燕绥揉了揉蹲得有些发麻的腿,站起身来,这才察觉到自己的面上有些刺痒,她伸手一抹,指尖仿佛感到脸颊上一处有些微微肿起来了,不由得嘴角一抽,扔掉手里的树枝,抬脚踩掉自己刚刚在地面上画好的实验器材图,捂着被咬出了一个包的脸,愈发郁闷的悄悄回了自己的房间。 外表仅有五岁的小女孩自己安安静静的转身回到床上,重新躺下,还忍不住的伸手挠了挠刚刚被蚊子咬到的地方。 慢慢的,不知不觉间,萧燕绥的呼吸渐轻。 夜色渐沉,窗外不知何时起,竟又下了一阵细雨,潺潺声雨滴声中,脸上还肿着个蚊子包的萧燕绥才终于又睡着了。 翌日,骤雨新晴,碧空万里。 萧燕绥被自己的婢女阿秀唤醒,刚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便听到阿秀一声低低的惊呼,“六娘!” 萧燕绥困倦地掀开眼皮,“嗯?”下意识的伸出小手轻轻的抓了抓脸上微微发痒的部位。 五岁的小女孩皮肤娇嫩c玉雪可爱,然而,正是因为如此,萧燕绥脸上昨天晚上在院子里被蚊子叮的包,现在都还有些红肿的印迹,似乎一时半会儿难以消下去。 “六娘,你的脸上怎么回事”婢女阿秀的声音有些发颤。 稍稍清醒过来,也已经摸到了脸上那个包的萧燕绥也很快回过神来,被阿秀这么一提醒,顿时觉得更痒了,她又挠了两下,眼神游离,一脸生无可恋的郁闷表情。 “没事。”萧燕绥没精打采的耷拉着眼皮,掀开被子坐起身来。 “婢子去取药膏来。”阿秀说着,已经转身,匆匆从案几上摆放着的妆奁盒子里取了药膏,用玉簪挑了一点出来,小心翼翼的替萧燕绥涂在脸上被蚊子咬了的部位。 萧燕绥微微扬着下巴,侧过脸去,任由阿秀替她上药,嘴上却漫不经心的随意道:“等下还得洗脸。” 阿秀急得不行,“娘子和新昌公主今日要带人去西明寺上香,六娘现在脸上的红痕还未消去,可该如何是好!” “无妨。”萧燕绥不以为然道,被蚊子咬了而已,就算小孩子肉比较嫩,过个半天一天的自然也就下去了。 换了一身鹅huáng sè的襦裙,萧燕绥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阿秀一双巧手帮她梳了儿童丱发,然后又将一柄缀着金玉宝石的小花梳饰于发间。 毕竟还是个五岁的小孩子,再怎么悉心打理,其实也就是换件漂亮的新衣服,戴个新头饰罢了。 简单的梳洗过后,萧燕绥带着阿秀去给母亲裴氏请安。 “阿娘。”萧燕绥乖巧的依偎在母亲的月牙凳旁。一身华服端庄明丽的裴氏原本唇角含笑,看到女儿脸上肿着的蚊子包之后,顿时眉心微蹙,一双温柔的手轻轻的抚在了女儿的脸颊上。 刚巧,萧燕绥到的时候,她一母同胞的两位兄长三郎五郎后脚也进来了。 “六娘,你的脸怎么了?”没等裴氏开口询问,三郎萧恒看见萧燕绥的第一眼,目光便落在了èi èi的脸上。 “被蚊子咬了。”萧燕绥木着脸回答道,大家都在这儿,正好省得一个挨一个的解释了。 “怎么会被咬得这么厉害,”裴氏心忧,柔声问道,抬头看向阿秀,“可涂了药膏?” 阿秀立刻回了“是”,裴氏这才作罢,又轻轻的揉了揉女儿,唤自己院中的婢女上了饭菜,母子四人用过早饭之后,方才一起出来。 裴氏带着三个儿女到了前院的时候,新昌公主也已经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四郎和七郎过来了。 “嫂子,”新昌公主笑着和裴氏道,妯娌间闲聊了几句家常,新昌公主爱怜的拉过萧燕绥的手,又是忍不住一句关切道:“六娘这是怎么了?” “昨夜蚊子咬的”萧燕绥已经回答得麻木了。 新昌公主嫁给徐国公次子萧衡之后,夫妻恩爱,颇为和美,连着生了三个儿子,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没能生出个贴心可爱的女儿来,凑出一个“好”字。 兰陵萧氏虽枝叶繁茂,子孙众多,才能出众者有如过江之鲫,然而,嫡支的徐国公府上,如今的孙辈里,却是仅有萧燕绥一个女孩,她身上若有什么事,可不惹人注意? 裴氏和新昌公主带着几个孩子,一行人上了车架,在奴仆婢女的簇拥下,往西明寺去了。 古刹庄严,寺中僧人虔诚诵经,佛声不绝于耳。 作为一个没有任何宗教信仰c只信奉现代科学的理科生,萧燕绥默默的跟随在母亲裴氏c堂婶新昌公主和几位兄长身边。 高僧讲经,她就坐在旁边的蒲团上安静的低头犯困,等到求平安符的时候,就以曾经凑热闹转发锦鲤的心态颇为庄重的伸手接过,心里并不当真,却也跟着感谢的念了几句佛语。 临近晌午,有小沙弥带领贵客去待客的院中用些斋饭。 萧家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过去的时候,正巧遇到带着三弟李倓和三妹李文宁出来游玩的太子长子李俶。 “姑母,裴娘子。”李俶贵为太子长子,性格却颇为温和谦让,打招呼的时候,他的视线也只是从算是小表妹的萧燕绥顶着蚊子包的脸上一扫而过。 郡主李文宁今日穿了一身男装打扮,却并不掩饰自己的身份,明显比兄长李俶矮了一头,言笑盈盈间,依旧是明眸善睐的少女模样,看到萧燕绥一个五岁的小女孩站在旁边一脸郁闷的小模样,不由得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倒是李倓,八岁的小少年正是活泼好动的年龄,难得看见萧家的小姑娘竟然顶着脸上红肿的蚊子包就这么大大方方的出门了,免不得便好奇的多瞅了她两眼。 萧燕绥现在知道了李俶是太子李亨的长子,但是,身为一个文科废柴,穿越大唐之后,她却完全不知道除了李世民c李治c武则天c李隆基之外的唐朝皇帝还有谁 仔细回忆了一遍之后,萧燕绥敢保证,自己不是把毕业之后就把历史知识还给老师了,而是她当年高中的时候作为一个纯粹的理科生压根就没系统的学过完整的中国古代史! 面对一个朝代的那些青史留名的历史人物,却偏偏一个也认不出来qaq!!! 越想越绝望的萧燕绥很快便放弃思考这种糟心的问题,一抬头,发现李倓竟然还在一直盯着自己脸上的蚊子包,不由得嘴角一抽,小声嘟囔了一句,“瞅啥瞅!” ——没见过人脸上挨蚊子咬啊t_t 李倓:“?” 真没见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第 2 章 看到萧燕绥脸上越发郁闷的表情,其他人自然也察觉到了李倓刚刚好奇打量的目光。 萧恒的眼神几不可见的微微一挑,顺手把自家èi èi往年龄尚小些的五郎身边一带,自己稍一转身,就这么若无其事的挡住了李倓的视线。 对于李倓好奇的目光,李俶看得有些好笑,也是心生感慨,毕竟还是小孩子啊!他一手搭在弟弟的肩膀上,等李倓收回目光之后,便转而向裴氏和新昌公主笑道:“已经晌午了,姑母和裴娘子可是要去用些斋菜?” 裴氏含笑点了点头,新昌公主则是打量了一下自己这三个侄子侄女,道:“你们已经用过饭菜了吧,那就不招呼你们了。” 李俶笑着点头称是。 他今ri běn就是带弟弟èi èi出来玩的,西明寺乃是御造经藏的地方,香火鼎盛,却也人多眼杂,若是只有姑母新昌公主还好,但要和徐国公萧家这一群人走一块,事情传将出去,反倒不美。 双方又客套了两句,便径自分开了。 萧家一群人进了院中走远之后,李文宁才轻轻笑道,“以前很少遇到萧六娘,听闻她不太经常跟随裴娘子去别家做客,还以为六娘内向害羞,今日一见,倒是并不觉得如此了。” 小姑娘生得娇俏活泼c玉雪可爱,便是脸上顶着红肿的蚊子包,又被大家好奇的瞅了那么久,也没有丝毫害羞扭捏之态,反倒是扭头反问起盯着她的人来了。说到这里,李文宁还忍不住冲着刚刚被萧燕绥反问的李倓笑了笑。 李倓:“”他是真的没见过有人脸上被蚊子咬然后出门来寺庙里上香。 “徐国公府上如今就这一个女孩儿,她便是不认识别人,别人也都知道她。或许是觉得年纪小,并不急着出门走动吧!”李俶随口说道。 李文宁依旧不解,困惑道:“萧六娘家中并无旁的姐妹,就她自己孤零零的一人,岂不是正好多出门和别家的小娘子一起玩耍?” 李俶拍了拍èi èi的头,并不多言,只是摇头笑道:“才五岁的稚童,在家中各个被长辈视若珍宝,一群小孩子凑一块说不准就吵闹打起架来了,便是要结识些手帕交,也不急于这会儿。” 李俶和李文宁的生母吴氏,曾因父获罪,被没入掖庭,以宫人身份被赐给时任忠王的太子李亨。虽因性格柔弱谦和c容貌端庄被太子李亨所看中,但吴氏身份微浅,生下了太子长子,却在李俶四岁c李文宁年仅一岁的时候,便已离世 至于李倓,乃太子府上张姓宫人所出,本就不被重视,又年幼失母,李俶与其同病相怜,故多有照顾。 李俶虽为太子长子,但是,母族不显,人脉稀薄。自从开元二十六年,其父忠王李亨被立为太子之后,便一直受到宰相李林甫c寿王李瑁及武惠妃一系的政治攻讦。唐玄宗对此不置可否,仿佛并无回护太子之意。 更何况,萧家圣眷颇深,新昌公主初嫁之时,徐国公萧嵩的夫人贺氏进宫受到的待遇极高,便是圣人,见面时也口称其为“亲家母”,恩宠备至。 在这种情况下,徐国公萧嵩对东宫一事本就一向置身事外,从未流露出交构东宫的意图,太子李亨自己也是谨小慎微,并不与朝堂重臣私下结交。 · 板足案旁,西明寺的僧人已经送了斋饭上来。这年头,高脚的桌椅还不普及,萧燕绥看着裴氏c新昌公主等人的坐姿,神色不变,却径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 五郎萧悟性子活泼,见状偷笑,还悄悄的伸手戳了èi èi两下。 萧燕绥毫无预兆的猛一回头,她自己面无表情,倒把萧悟吓了一跳,道吸了一口冷气,捂着心口险些跳起来。 兄妹两个玩闹,在座的长辈看见了,也只是笑笑,并不插手。 不多时,又有一伶俐婢女前来,替万安公主递了个口信过来,恭敬道,“新昌公主,裴娘子。” “七姐今日也在西明寺中?”新昌公主奇道。早年,睿宗李旦于百福殿驾崩,万安公主便以为睿宗祈福为由,出家为女道士,只是并未离宫,这些年也都一直居住在皇宫里。 佛道毕竟殊途,今日虽已经碰巧遇见了李俶三人,但是,裴氏和新昌公主却是完全没料到,竟然还能在这里碰见万安公主。 那伶俐婢女忙回答道:“公主本是受邀而来,一是品西明寺种出的春茶,二是和道远大师谈经论道。” “我等会儿便去见七姐,我这段日子不曾回宫,我们姐妹也有好些时日未能闲暇下来说些体己话。”新昌公主摆了摆手道,那伶俐婢子立刻依言退下。 用过斋菜之后,萧燕绥毕竟还是个五岁孩童,昨夜又半宿没睡,茫然的眨巴了两下眼睛,眼皮开始往下耷,看着安安静静的,身体却已经撑不住有些犯困了。几位小郎君倒是都还精神抖擞,似乎颇想去古刹院中游玩。 裴氏打发了几个奴仆跟着想要出去玩的小郎君,莫要去什么危险的地方,又叮嘱了自己身边的婢女云岫好生照看女儿,便陪同新昌公主去见万安公主了。 一名迎客僧微微低着头,双手合十行了一礼,便领着萧燕绥往给女施主准备的休息的院落去了,云岫以前便来过西明寺中,见行走的方向也和往日一样,耳畔时有诵经声,抬眼望去,便是山壁上的一尊卧佛亦是宝相庄严,自然不疑有他。 倒是正在犯困的萧燕绥,见前面休息的院舍僻静偏远,除了远处的诵经声,竟似再无旁的声息,心中不由得瞬间闪过了一丝不解,难道这处给女眷休息的屋舍一贯这么寂然无声,竟是连山林间的鸟叫虫鸣都比别处少些。 萧燕绥心中的困惑也只不过是一闪而过,前面院落到了,那僧人领着她进了屋舍,便退了出去。 云岫上前铺好了床,萧燕绥上下眼皮几乎已经粘在了一起,很快便躺在床上睡着了。 等她再次悠然转醒时,却是头痛欲裂,想要抬手而不得的时候,顿时悚然间发现,自己竟然被绳索捆住了,身上手臂几乎无法动弹。 本还有些头疼和迷糊的萧燕绥瞬间便被惊得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了,她装作依旧昏睡的模样,却侧耳细细倾听周围的声音,确定周遭并无旁的动静之后,才微微睁开眼睛,飞快得打量了一圈周围。 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绑在身后,萧燕绥缓缓的深呼吸了几下,飞快的冷静下来之后,一边仔细的回想着以前看过的“如何在绑匪绑架时挣脱绳索”的教程,一边打量着关自己的地方,寻找有没有其他合适的能够用来自救的工具。 · 洛阳城,赵府。 一夜骤风细雨,花褪残红。 小佛堂中,一身清减c愈发弱不禁风的刘氏穿着一身颇为素淡的衣裙,虔诚而谦卑的跪坐在蒲团上,鬓边的发丝沾染了几缕白霜,发间除了两只乌木簪,再无半点装饰。 昨日刚刚和同窗参加诗会归来的赵君卓眉眼清隽c目若朗星,十五岁年的少年一身气度卓然,端得是翩翩公子,那张俊脸上却不带半点笑意。 “小郎君!”见赵君卓步伐匆匆的往小佛堂里赶,守在门前的婢女云巧忙躬身行礼道。 赵君卓在赵家这一辈本是行三,只是,自从五年前,赵君卓的父亲和宠妾c连同妾室所出的子女,以及赵君卓的胞胎阿姊赵妧娘一夕之间一起去了之后,赵府之上无不胆战心惊,赵君卓又是最厌别人称他“三郎”,府上的人便全都悄不声息的改了口,直接称小郎君了。 “母亲可好?”赵君卓站在小佛堂的门前,略一驻足,沉声问道。 云巧忙答道:“娘子今日醒得早,寅时便已经起了,一直在佛前诵经祈福。” “嗯,”赵君卓低低的应了,示意云巧退下后,自己便轻轻的退开了小佛堂的门,陪着跪坐在了刘氏身边的一个蒲团上,低声道:“阿娘。” 小佛堂中,除了佛祖,母亲也一直偷偷的供奉着阿姊的牌位。 赵妧娘去得早,未及豆蔻的年龄,因是早夭,又是女子,莫说是进赵家祖坟了,便是一处像样的棺冢都没有。 若是没有人惦念着,毫无香火,便也如同那些乱葬岗中飘荡的孤魂野鬼吧 案上佛香袅袅,满是禅意,供奉的佛祖面容慈悲,仿若普度众生。 然而,自从赵妧娘死后,赵君卓却是再不信这些的 听到赵君卓的声音,刘氏一直喃喃诵完口中的一篇经书过后,才稍稍转过头来。 刘氏总是带着几分病色愁容的面上依旧几许孱弱的清丽,在赵君卓的脸上,依稀之间还能看到几分和刘氏相似的优美轮廓。 看到已经渐渐长成c越发出色的儿子,刘氏布着几丝细纹的眼角,再也止不住的无声落下几滴清泪来,心如刀绞,几无声息的喃喃失语道:“我们娘俩的命,都是你阿姊用命换来的” 赵君卓低声应下,微沉的目光扫过赵妧娘的牌位,心中却闪过了一丝复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第 3 章 远处的风中,隐约传来了一阵缥缈的钟声。 萧燕绥微微怔了一下,侧耳倾听的时候,却又什么都听不到了,只剩下了在山谷中回荡的猎猎风声。 如果还能听到钟声,应该就能说明,她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距离西明寺并不是很远。 萧燕绥一边细细的思索着,目光还一直在打量着这间屋子里的布置。 她直接被扔在了地上,因为昨天夜里刚刚下过雨,地面还比较潮湿,之前昏睡着的时候还觉不出来,现在醒过来了,身体渐渐恢复了知觉,自然就开始觉出了地面微微的潮湿和凉意。xg 的是,她的身上却似乎并没有受什么明显的伤。 并且,可能是因为她现在只是一个小孩子,所以,对方动手用绳子绑住她的时候,也并没有太过细心,萧燕绥稍稍动了一下被困在后背的双手,手腕那里略微还有些hu一 d一ng空间,她的身体和双腿也并没有被绑在一起,只是双脚被绳索困在一起这种情况,相较之下,反而是小事了。 一一用绳索捆绑被害者这种事,本来就是双方的权衡和较量,只是单纯的捆住住双手和双脚,这样挣脱起来也比较容易,若是变成五花大绑,又或是将绳索卡在身体和脖子上,就算是换成最专业的jg chá来,依然还是再怎么想办法和挣扎也不行。 萧燕绥努力的曲起膝盖,凭借双腿的力量,在潮湿的地面上滚了一圈,这才靠着墙艰难的坐了起来,随后,又将后背抵在墙壁上,艰难的站起身来。 就这么几个小小的动作,她却做得格外艰难,呼吸变粗,胸口甚至有种几乎要缺氧的窒息感。 萧燕绥一直小心翼翼的屏气凝神,始终都侧耳倾听着房子外面的声音,确定一直没有什么脚步声之后,才稍稍舒了口气。 屋子里有张十分老旧c落满了尘土的桌案,更xg 的是,上面还摆着同样落了灰并且边缘处存在破损的杯盏和茶壶。 到了这会儿,萧燕绥总算是觉出唐朝这会儿只有很矮的案c却没有长腿桌子的好处了一一毕竟是一个才只有五岁的小豆丁,换成是桌子的话,她不把桌子撞翻了,这个身高是肯定够不到桌子上面的茶壶了。 萧燕绥俯身在案上,皱着眉扑了一脸土将茶壶弄下来摔碎之后,背过身去,躺在地上,然后用只能稍稍动弹的指尖摸索着,捡了一片较为锋利的碎瓷片,然后开始反手握着瓷片割手腕处的绳子。 那些绑她的人大概也觉得,就一个五岁的小女孩,肯定翻不出什么风浪来,所以也就没有专门留下人来盯着守着。 萧燕绥一边蹙眉心想,一边努力的用碎瓷片割绳子。 粗麻绳虽然十分结实c并且韧性也不错,但是,这种绳子本身就是用很多股细绳子缠绕在一起分担拉力才可以的,一旦将麻绳外面的几缕细绳割断,麻绳就很容易变松。 萧燕绥即使再怎么全神贯注,但是,毕竟双手被捆在了背后,碎瓷片形状又不规则,有时候,瓷片的锋利处和麻绳接触,稍一用力,碎瓷片一打滑,就很容易割到手上。 萧燕绥还是被划破手指,吃痛得抖了一下之后,才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手指滴落下来了一一显然是她的血。 因为受伤,萧燕绥原本冷静而清明的眼睛里迅速蒙上了一层暗沉的戾气。 她抿了抿嘴唇,只是用沾了血的手指,重新握紧了碎瓷片,继续割裂麻绳,一旦有血液渗透到麻绳里,麻绳变得湿润之后,反而会变得不容易断开。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萧燕绥感觉自己手指上滴落沾染的血迹都渐渐干涸之后,捆着手臂的绳子才终于彻底断开了。 萧燕绥动作麻利的挣脱开绳索,甚至来不及hu一 d一ng一下因为刚刚的动作而酸疼的手臂,便直接开始割捆在脚腕上的绳子。 好在这一次,双手能够自由hu一 d一ng,绳子又在眼前,效率明显加快了许多。 眼见着脚腕上的麻绳被挣脱开,萧燕绥的心思也开始活泛起来。 她不过是午休睡了一会儿,竟然会被绑走,并且,过程中一直没醒,显然是中了i yà一,饭菜是和萧家人一起吃的,里面肯定没问题,那么,应该就是她睡觉的那间禅房存在问题了 现在这间屋子正关着门窗,不过,密封得并不严实,透过窗户上的木板,依稀还有微弱的光照射进来,并且,她刚刚醒来那会儿,没有明显的手臂麻痹的感觉,应该是从她被捆上c到她清醒过来这段时间不算很长,换言之,现在应该还是下午,不过,这么一来,母亲裴氏那边,是否已经知道她这里出了事情,恐怕就要两说了。 窗外依稀传来呼啸的风声,萧燕绥仔细的分辨着,能够察觉到,风声在树林间发出的飒飒轻响,从风声里不难判断出,自己应该是在山上,而且,周围可能还会有一片略微稀疏的树林 终于彻底挣脱开绳索之后,萧燕绥一不做二不休,动作干脆利落的撩起了襦裙的裙摆,直接用碎瓷片将裙摆的两边划开,确定不影响她走路c爬坡等动作之后,才捡着自己刚刚割断的绳子c碎瓷片一起,凑到了门口,再一次屏息倾听,细心打量,确定四下无人之后,弄开了这间房子的门,然后悄无声息的溜了出去。 出了屋子之后,萧燕绥才发现,这里倒是有点像山林间猎户留下过夜的房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连个完整的院子都没有,没几步远的地方,便是树林了。 看了看房子附近的小路,萧燕绥本来抬脚就要往前走,但是,却又怕万一和绑架她的人走个碰头,她现在一个五岁小女孩的身体,可完全没有反抗能力,到时候,情况恐怕会比第一次不小心着了道更糟。 想到这里,萧燕绥的眼神更沉暗了几分。 西明寺乃是皇家御造经藏的寺院,和李唐皇室关系匪浅不说,平时招待的客人,也多为朝中大臣的亲眷,在西明寺这样的地方,发生了自己遇到的这种事情,就注定了绝不会是单纯的意外。 但是,现在的问题在于,既然这件事肯定是有人设计好的,那么,谁会这么处心积虑的害她一个年仅五岁的小孩子? 萧家内部也一向比较清净,从她祖父徐国公萧嵩开始,就只有祖母贺氏一个结发妻子,老两口生了二子二女,两个姑姑早已经出嫁,她爹萧华和叔叔萧衡,除了门当户对的正妻,也都没有什么妾室,说白了,徐国公府上现在人员关系极其简单,内部矛盾的可能性几乎是没有。至于兰陵老家那边,离得远,暂且也够不上,完全可以不用考虑。 萧燕绥紧皱着眉头,一边仔细的捋顺着今天发生的这件意外,一边下定决心,径直朝着树林深处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第 4 章 西明寺的一间禅房之中,道远和尚一身僧衣,衣形如稻,颜色如莲,见到几位贵客时,双手合十揖礼,面容微微含笑,便是出尘的清隽慈悲。 “道远大师,”新昌公主也似模似样的行了个佛礼,然后便凑到了穿了女冠缁衣道服的万安公主身边,极为亲昵的唤道:“七姐。” 新昌公主乃是玄宗第十一女,幼时在皇宫中,同万安公主本就亲厚,便是后来,万安公主因故出家为女道士,新昌公主也时常去她的寝殿拜访玩耍,还是等到新昌公主成亲,出宫嫁入了徐国公府上之后,姐妹之间才不像是以往那般频繁走动。 万安公主的眉眼本就颇为精致妩媚,眼波流转,温柔若水。此时她的手中握着一柄白色葫芦尘身缁色道服的衣摆上绣着山川绵延c白鹤乘虚的图案,又给她平添了几分随情所致的潇洒不羁。 道远大师心中一窒,当即低头为三人斟茶。 “都当了三个孩子的娘了,还是这般小女儿性子。”万安公主伸手点了点新昌公主,笑着轻嗔道,又抬头看向裴氏,眼波盈盈,微微一笑,“裴娘子请坐。” 这边的几人尚在品茗清谈,却不知西明寺外的山间,萧燕绥一身狼狈,衣裙上沾满了泥土,手指间更是血迹割痕。 不过五岁的小女孩,平日里从来都是粉雕玉琢,玉雪可爱的模样,如今一张小脸却是脏兮兮的,眼神沉郁。 有风从林间吹过,感觉眼睛里进了沙子,萧燕绥的手上全是血和土,衣服也不干净,根本不敢揉眼睛,只能是忍着疼闭上一只眼睛,跌跌撞撞的继续往前走着。 “汪汪?”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狗叫声。 萧燕绥心里陡然一惊,第一反应便是绑架她的人带着猎犬又追上来了,猛地抬头,四处寻找能够藏身的地方。 然而,这里本就是山上林间,除了仿佛望不见尽头的树木野草,哪里还有旁的东西? 萧燕绥根本来不及细想,突然之间,一只土huáng sè的狗便跑了出来——就是那种眉毛上带两个白色圆点c浑身皮毛土黄c在广大农村里散养着最为常见的中华田园犬。 并且,在这只田园犬的身后,却并无其他人的动静,萧燕绥不由得微微一怔。 很快的,那只一直在甩着尾巴的中华田园犬已经乐颠颠的冲着萧燕绥这边跑过来了,没有凶猛的吼叫,而是一直愉快而友好的甩着尾巴。 看到跑到自己身边好奇的嗅了嗅,然后还围着自己一边摇尾巴一边飞快的转了两圈的狗,刚刚被吓得又是一身冷汗的萧燕绥嘴角抽了抽,山风沁凉,后背的冷汗被吹去,顿时一个寒颤。 她看着这只立起来肯定比她还高的狗,伸出手来,轻轻的拍了拍它的头。 这只狗顿时愉快的摇了摇尾巴,并且直接蹲坐在了萧燕绥的面前一一毫无疑问,这只狗肯定是有主人的,并且,很可能就是在西明寺附近的村子里散养着的。 萧燕绥直接把自己最外面那件鹅huáng sè的襦裙脱了下来,随意的披在了这只狗的身上,只在脖子那里轻轻的系上,确保这只狗不会在跑动中把衣服弄掉。 然后,萧燕绥便又拍了拍这只狗,随便任由它朝着哪个方向跑开了。 一个五岁小女孩的身量就那么高,尤其是林子里视野受阻,远远看去,估计只能略微注意到那身鹅huáng sè,哪里分得出究竟是人是狗。 而对于萧燕绥来说,自己失踪,便是母亲裴氏那边一开始不知道,最迟等到一行人要从西明寺离开回府的时候也会发现。到时候,莫说是带过去的萧家的仆从婢女,便是西明寺内的僧人,恐怕也都会跟着寻找自己的下落。 在这种情况下,这只狗穿着自己的衣服跑开,若是被萧家的人发现,自然便是一条线索。若是正好和绑架自己人的碰上,随着天色沉暗,林间又雾气缭绕看不分明,倒是正好容易混淆视听,把那些人引开 就在萧燕绥这边径自朝着山下的方向,一路跌跌撞撞的自己下山的时候,西明寺内,裴氏看看天色,觉得女儿这一场午觉也睡得该差不多了,便遣人去唤醒她。 熟料,裴氏的婢女云烟请迎客僧引路去了后面的禅院之后,却直接扑了个空,莫说是小娘子了,便是原本应该在这里看顾着小娘子的云岫也不见了踪影。 看看空落落的屋舍,云烟心里一紧,猛地回过头来,刚刚引路的迎客僧,见状也登时变了脸色。 “许是小娘子睡醒后,寻几位小郎君一起玩去了。”云烟勉强的挤出一抹笑来,捏紧了帕子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忙不迭的往回走,“我这就去禀报娘子。” 那迎客僧心中慌乱,只是强自镇定下来,双手合十微微躬身,然后才跟上去匆匆道:“我c我去问问的附近洒扫的僧人。” 道远大师送两位公主和裴氏出了院落,院中雪白的梨花开得正好,洋洋洒洒,已是遍地花香。 “娘子,”云烟从后面供女客休息的屋舍回来,虽心中百般寻思着各种可能的情况安慰自己,然而,这一路上却是越走越快,越走越急,找到裴氏的时候,早已经气息紊乱,慌乱道:“小娘子和云岫都不见了!” “什么!?”新昌公主的反应最为激烈,也顾不得那位光风霁月c不落凡尘的道远大师还在旁边了,直接迈出来一步,提声道:“怎么回事,速速禀报!” 裴氏心头一颤。 万安公主见状,眼神微动,则是伸手拉了新昌公主一把,低声安抚道:“èi èi!” 旋即,裴氏眉心紧锁,匆忙下令道:“去把几位小郎君找回来。”然后才看向云烟,厉声道:“六娘失踪的院落,速带我去那里!” 万安公主回头,眼尾一扫,斜睇了道远大师一眼。 道远大师如梦初醒,也忙道:“我这便去让寺中的僧人帮忙寻找。” 因为萧燕绥的失踪,西明寺中顿时陷入了一片兵荒马乱。 而在西明寺外,匆匆离去的李俶c李倓和李文宁兄妹三人,却是遇到了几个市井无赖,只不过,没等他们身边的人出手,那几个市井无赖,便又被后面燕国公府上的小郎君张岱给辗了上来,顿时一阵鸡飞狗跳的。 张家九郎张岱年龄尚小,却是一身胡服劲装,骑在一匹矮脚马上,眼睛如星光般明亮,他微微扬着下巴,一身完全未曾脱去的孩童稚气之间,倒是也有几分英姿飒爽。 只不过,张岱自己一个小孩子想要亲自抓人,又谈何容易,那几个市井无赖虽被追得哭爹喊娘的,到底还是逮到机会跑掉了。 李俶看见张九郎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样,便忍不住开口逗了他两句,“九郎今日的坐骑倒是颇为神气。” 张岱一拉缰绳,性情温顺的矮脚马便抬头鸣叫,走了两步,却并不颠簸,更遑论把骑着它的人给甩下来了。 看着张岱骑着矮脚马却愣是一副神气十足的小大人模样,李文宁也忍不住掩唇轻笑道:“九郎的骑术越发好了。” 张岱不过是一个小孩子,哪里听得出李俶和李文宁言语间的调侃,还只当是自己真的神武非凡,神器极了。 待到张岱带着人马仆从拍马走远之后,李文宁才开口说道:“刚刚那些人——佛门清净之地,竟也有如此撒赖放泼c不辨是非之人。” 李文宁秀美微蹙,难以理解。 李俶摇头笑道:“这些泼皮无赖,本就混迹街头市井,欺软怕硬,每日生计也不过是坑蒙拐骗,贫于教化,便是被关紧大牢里,个月便又出来了,又怎么会有是非好坏之念。只可惜今日被他们逃了,若是刚刚九郎把他们抓住,倒也算是为这附近的百姓除了一害了。” 一直安静,甚少多言的李倓思索半晌,依旧不解道:“平日里来西明寺拜佛上香的多为贵客女眷,奴仆众多,又怎么会容得下这种人放肆?” 一身男装的李文宁也不知道从哪里抽了把扇子出来,轻轻的展开扇了扇风,又敲了李倓一下,挑眉道:“所以他们刚刚被张家九郎骑马辗得鬼哭狼嚎c只能漫山遍野的逃跑。” · 刚刚才骑着那匹矮脚马策马跑开的张岱,正嚷嚷着要去林子里猎些野兽礼物,恍惚之间,却是看到,山林里一道飞快穿梭过去的鹅huáng sè影子。 “刚刚那是什么,你可看到了?”张岱睁大眼睛,只来得及瞥见一眼,好奇的问身边的侍从道。 侍从忙摇头道:“看那衣裙颜色,像是哪家的小娘子,可是那人的动作,未免也忒快了些。” 张岱眼珠一转,当即挥着马鞭道:“走,我们追上去看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第 5 章 张岱性格果断,又自小受宠,遇到事情从来都是说干就干。 这才起了兴致,他当即便扬鞭策马朝着刚刚山林间一闪而过的鹅huáng sè方向去了。 便是一匹温顺的矮脚马,一个小孩子骑在上面,在山林间跑得快了,总还是容易发生危险的。 跟在身边的仆从见状立刻就急了,生怕小郎君磕着碰着,又根本拦不住人,只能是忙不迭的急声呼喊着:“九郎慢些!小心别摔着!”一大群人霎时便呼啦啦的全都策马跟了上去。 张家这群人策马奔腾,蹄声阵阵,在原本寂静的山林之间如若惊雷。 那只刚刚才被萧燕绥套了件衣服的田园犬,从小生活在村头山间,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偏偏它又耳目聪颖,听到了这么一阵声响之后,被吓得浑身一个激灵,扭头就又往山里跑去了。 “它在那边!”一个侍从眼睛尖,瞥见树林子里似乎有个影影绰绰的鹅huáng sè影子,像是一阵风似的,倏得一下就飞过去了,忙开口喊道。 张岱匆匆改变方向继续追,霎时间,人群里又是一片乌烟瘴气,人仰马翻。 那只穿着衣服的狗本就受了惊吓,连跑带蹿的夺路狂奔,它的身形又较小,在树林里穿梭起来也更灵活,不多时,便将张岱一群人甩在了大后面。也就是因为这只狗受到惊吓之后,慌不择路,才一直没能甩掉后面的一群人。 “它这是又往山下的方向去了!”张岱当机立断,勒住缰绳,大口喘着气,飞快的吩咐道:“你,你,还有你们两个,先行下山,去前面拦着!我倒要看看,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这么上气不接下气的一阵乱赶之后,显然再没有人会觉得,那可能是一位穿着鹅huáng sè衣裙的小娘子了。 跟在张岱身边的侍从听了登时愁眉苦脸,偏偏小郎君的命令又不能不听,最后只能是分出来了几个人,绕路去前面山下拦着了。 也多亏了山下就这一条路,这么乱七八糟的一通赶路之后,张岱等人才没有完全把狗追丢。 等到了山脚下之后,没有了密林遮挡,那条狗想要跑路,自然也就困难了几分。再加上张岱这边人多势众,不多时,便把那只披着鹅huáng sè裙子的狗给围在了中间。 张岱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气得差点摔了手里的马鞭,忍不住大怒道:“哪个村姑竟把衣服披在了狗身上!” 燕国公府上的侍从瞅了那快要被累趴下的狗一眼,一挥手,示意人上去,把狗身上系着的那件鹅huáng sè襦裙取了起来,虽然他们这些男人无法分辨出,制成这件裙子的究竟是什么料子,但是,这般精美的布料只消看一眼便知,绝对不是寻常村间妇人小娘子能够使用的。 这侍从安抚着张岱,小声道:“九郎,奴观这件襦裙色泽匀称c布料柔软,上面的刺绣花纹想必也都是绣娘上乘的手艺,怕不是寻常百姓家能有的东西。” 张岱听得直皱眉,瞪着被几个侍从困在那里动弹不得的狗,话语里仿佛都带上了一丝讽意,“就这个东西一一难不成还是哪家豪门望族家里养的狗不成!” 也是凑巧,就在这个时候,一身狼狈的萧燕绥避开了西明寺的僧人,悄悄下山之后,正好就撞见了围着那条狗的张岱一群人。 “”躲在树木后面,听着前面那个骑在矮脚马上那个身份贵重的小少年恼火的言语,短暂的迟疑后,萧燕绥倒是稍稍放下心来。 一一她虽然不认识这群人,但是,对方显然也是出自长安城中的某个门阀望族,并且,他们应该是来山下跑马踏青的,正好避开了萧燕绥如今颇为怀疑的西明寺那边。 虽然安安稳稳的从绑架中逃脱了,但是,萧燕绥自己目前就是一个才五岁的小女孩身体,危险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在这种情况下,向另一方求援,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尤其是,面前这群人里,做主的明显是中间那个一身胡服骑装的小豆丁,萧燕绥寻思着,就算是绑架她的那批人还安排了后手,估计也不会让一个小孩子出马,这么一想的话,跟在这个带着一大帮侍从的小豆丁身边,就显得更安全了。 打定主意之后,萧燕绥直接从树后走出来。 燕国公府上的侍从目光立刻落在了萧燕绥的身上,发现对方不过是个狼狈兮兮的小女孩之后,顿时放下心来。 然而,还没等萧燕绥走过来主动开口求助,那个豆丁已经皱着眉不悦的挑剔道:“哪里来的村姑,丑死了!” “”万万没想到自己一露面就得到这么一句评价的萧燕绥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先冷静下来。 领头的那个侍从,听到自家小郎君的话语,本来还有些哭笑不得,不过,看到萧燕绥一身占满了泥土c树叶的衣裳,分明是襦裙里面的一层衬裙之后,再想想刚刚从那只狗身上解下来的那件小女孩的鹅huáng sè襦裙,顿时也回过味来了,他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下子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九郎,”那侍从指了指刚刚的鹅huáng sè衣裙,又朝着萧燕绥身上示意一二,低声提醒张岱道。 张岱睁大眼睛瞪着萧燕绥,然后又来回打量着地上的狗和襦裙,冷不防的开口,怒道:“这是你的狗!?你干嘛把衣服穿在狗身上!”害他还以为遇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白白追了半天,跑马跑得都要累死了! “”顿时竟觉得无言以对的萧燕绥。 “汪呜?”被一群人制住的田园犬无辜的叫了一声。 萧燕绥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索性走过去,轻轻的摸了摸这只狗的脑袋。 那些侍从只当是这狗真的是萧燕绥的,便纷纷住了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第 6 章 因为多出了一个萧燕绥,张岱一行人自然也就没有再跑马回程了,而是在山脚下的茶肆里坐下休息。 张岱身边的仆从动作麻利的收拾了桌子椅子,请自家小郎君和萧燕绥坐下。 那茶肆的老翁平日里在西明寺山脚下的路上做生意,大概是见惯了从此路过歇息的大户人家,看到这么一大群人过来,倒也从容,看了一身胡服骑装c悬金佩玉的张岱一眼,也不管萧燕绥明明一身狼狈的模样,依然果断的从案板下面的篮子里摸出来了两个干净的白瓷碗摆上来了,和茶肆凉棚桌上摆着的粗糙青瓷茶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萧燕绥坐在了张岱身边的椅子上,至于刚刚那只被吓到的狗,也迷迷糊糊的被燕国公府的仆从给带了过来,这会儿正安安静静的趴在萧燕绥的脚边上,还有几分惊魂甫定的睁着湿漉漉的黑色大眼睛。 萧燕绥伸手轻轻的摸了摸这只田园犬毛绒绒的脑袋,看看桌面上的杯子,开口和茶肆的老翁要了个盘子,然后把清水和点心喂给它。 这么长的时间过去,萧燕绥手上的伤口处已经凝结了,只剩下了干涸后的暗红色血迹。 看到萧燕绥手上,特别明显的就有好几处伤口,张岱顿时错愕的睁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冷气,毕竟还是个小孩子,经不住事情,当即便失声叫道:“你手上流血了!” “嗯,不小心伤到了。”萧燕绥低头,伤口处一直传来细密的疼痛,只不过,伤口太多,她之前又一直提着心,哪里顾得上这些旁枝末节的小事,也就没太在意。 直到这会儿,张岱又提起来了,她才恍惚觉得,自己的手指上有些微微发肿,伤口处的温度也比别处的皮肤高一些,这么久了,几乎已经疼得麻木了。 张岱身边的仆从见状也是一惊。 刚刚碰见萧燕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萧燕绥手上沾染的血迹,还忍不住的在心中暗自感叹,这个小女孩非但没有一路哭着下山,向人求助完道谢的时候,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但是,他那会儿却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萧燕绥的手上竟然是同时有好几处被割裂开的伤口,而非他一开始以为的,只是不小心摔倒然后把手掌处擦伤了而已。 十指连心,这样的伤口痛楚,一个才五六岁的小女孩,竟然也能忍住,甚至还始终都表现得若无其事,这等心性,该说,果然不愧是兰陵萧氏之女么 这种明显的伤口,那个领头的仆从一时半会儿也猜不出具体的缘由,但是,这个架势却是明摆着的,哪里是萧燕绥刚刚口中所说的只是和母亲失散而已,还不知道这位萧家的小娘子刚刚究竟是碰见了什么事情 去西明寺中给裴氏送信的人还没回来,萧燕绥也就一直坐在这里,喝了口水,稍稍休息之后,便又取了清水,开始慢慢的清洗伤口处。 张岱坐在桌旁一眼不眨的盯着萧燕绥的伤口,微微张着嘴,显然也被萧燕绥的这股冷静劲给震住了。 好半晌,张岱才艰难的收回了震惊中还夹了几分惊惶的目光,下意识的握了握拳,抬头冲着自己的仆从问道:“你身上带着的伤药呢?” 张岱出门游玩,身边的仆从身上,自然免不了会带着些跌打损伤的药物。 那仆从愣了一下,这才忙开口应声,匆忙取了行囊里止血的药粉出来。 周围没有婢女,那仆从捧着止血的药粉,要给萧燕绥上药的话,却又没做过这等精细活儿,愣在那里,一时之间,还有些进退两难。 张岱性子急,就看不得别人犹犹豫豫的模样,直接劈手从自己仆从的手里拿过了那瓶止血粉,冲着萧燕绥道:“伸手,我帮你包扎!” 萧燕绥闻言微微睁大了眼睛,略微迟疑道:“额多谢?” 紧接着,刚刚伸出手的萧燕绥就愕然的看到,张岱取了他自己的手帕出来,一股脑的将止血粉倒在了帕子上。 ——萧燕绥瞬间就悟了,这种细致活,指望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还是太高估他了,就算是一个会骑着矮脚马四处奔跑玩耍的小孩子也不行。 然后,萧燕绥就眼睁睁的看着张岱直接将那个沾满了止血粉的手帕轻轻的盖在了她的左手上,他那张包子脸都皱成了一团,下意识的拧着眉,小心翼翼的伸手,又将自己的手帕在萧燕绥的手上轻轻的系了个根本解不开的死结之后,这才满意的收手,满足道:“可以了,把另一只手也伸出来!” 虽然这只小豆丁并不怎么会包扎伤口,不过,止血粉本身就有清热凉血c活血化淤c止血生肌的功效,一大团药粉被手帕裹住沾在伤口处,顿时传来了一丝细细的凉意,之前伤口处的皮肤发肿发热的感觉瞬间消下去了些。 “谢谢你。”萧燕绥轻声说道,配合的又伸出了另一只手,一副特别乖巧听话的模样,充分满足了这只从来都被别人当成小孩子的小豆丁对比自己还小的小女孩一时兴起的保护欲。 只可惜这次,张岱手里没了第二个手帕,看到小女孩伸出来的带着刀割伤痕的手心,不由得微微一怔,下意识的皱着眉抬头。 他身边的仆从见机得紧,连忙递了一块细纱布上来。 张岱如法炮制,又帮萧燕绥把右手也包扎好了之后,才轻轻的舒了口气,放松道:“好了。” “嗯。”萧燕绥也笑着点了点头,小女孩的眼睛弯弯的,笑起来的时候,胖嘟嘟婴儿肥的小脸上,还露出了一对儿小酒窝。 张岱见了,终于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意来。 替萧燕绥包扎好伤口之后,张岱明显的放松了下来。 小孩子相处起来情绪来得快,在等送信的人回来的途中,不一会儿,刚刚还有几分骄傲距离感的张岱已经兴致勃勃的和萧燕绥说起话来。 “我刚刚还碰见了俶表哥他们。”张岱细细的和萧燕绥说着自己今天一天的事情,轻快的言语间不乏还带着些小显摆小炫耀的意味。 萧燕绥稍稍想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张岱口中的“俶表哥”他们,应该是说太子长子李俶c三子李倓以及三女李文宁。 ——没办法,唐朝的世家望族之间c世家望族和皇室之间,多有姻亲关系。就是萧燕绥,和玄宗膝下的那些皇孙们,拐着弯的也能说一句表兄表妹的,尤其张岱的母亲宁亲公主和太子李亨还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 “我在西明寺里的时候,也碰巧遇见了他们,那会儿他们正用完斋菜出来。”萧燕绥捧着自己被包成包子的双手,细声细语的和小豆丁聊天一。一 “西明寺是佛门重地,可是人多了,香火鼎盛,附近却反倒不安稳起来。”张岱和萧燕绥念叨着,还人小鬼大的叹了口气。 “我刚刚碰见俶表哥他们的时候,竟还有几个di pi无赖在附近,不过他们都被我打跑了!”说到这里,张岱许是颇为自得,又露出了几分意气洋洋来。 “哎?”萧燕绥心里突然一动,倏地闪过了一丝怀疑。西明寺连同附近,多有长安城内的官员或是豪门望族的女眷出现路过,这样的地方,风气治安必然会比别处更好些才对,又怎么可能会突然冒出来什么di pi无赖? · 西明寺中,因为萧燕绥的失踪,早就已经陷入了一片人仰马翻的混乱。 莫或是光风霁月c不落凡尘的道远大师跟着四处奔波寻找,便是西明寺的主持道觉大师也都被惊动了起来,亲自出面陪同安抚裴氏等人。 禅房之中,裴氏坐在桌案前,面色沉静如水,然而,因为担心女儿,藏在案下的手指却一直在忍不住的微微发抖。 刚刚的时候,裴氏身边的婢女云岫已经被找到了,她被人打晕丢在了一间供女客休息的禅房里,屋中还点了i xiāng,直到云烟发现她的时候,那i xiāng缭绕的烟雾都未散去。 萧恒c萧悟等几个萧家的小郎君,全都已经被叫了回来,这会儿陪同在母亲身边,面上隐隐流露出几分焦急懊恼的神色。 万安公主亲自捧了一杯茶,轻轻的放在了裴氏的手边,柔声安抚道:“六娘一定会没事的,裴娘子莫要心急,想必人一会儿就会回来了。” 女儿下落不知,裴氏的面上再挤不出半点笑意,她的手指按在乳白色的杯盏上,因为用力,指尖甚至有些微微的发青。 “借公主吉言。”裴氏垂眸,掩去眼睛里的浓重忧色愁云,轻声说道。 与此同时,之前绑着萧燕绥的那间猎户小屋里,一个打扮如同普通农户的男人,看到屋子里竟然没有人之后,顿时愕然的睁大了眼睛。 虽然心中困惑不解,这个男人的动作却是极为干脆果断,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这间屋子之后,即便仍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萧燕绥究竟是如何离开的,只是,时间紧迫,未及沉吟思索片刻,这个男人便已经匆忙离开了此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第 7 章 “云岫还没醒吗?”已经是十几岁翩翩少年郎的萧恒站在裴氏身边,沉声问道。 云烟摇了摇头,回答道:“婢子刚刚问过了寺中通晓医理的僧人,云岫本就脑后被击伤,身体虚弱,屋子里又点了i xiāng,怕是要等i xiāng的药性完全下去之后,才能醒过来。” 年龄稍小些的萧悟听了,想着还下落不知的èi èi,脸上的焦虑不安一闪而过,皱起的眉宇间凝着几分暴躁的神色,开口就想发脾气,“六娘一贯不爱出门,明显是有人包藏祸心,故意绑走了她!” “五郎!”萧恒猛地抬头,制止了弟弟的话语,虽然萧悟没有点明,不过,在场的人,谁不是心知肚明,萧五郎口中“包藏祸心”之人,必然是在西明寺这等佛门之地了。 便是西明寺的主持道觉大师,都不由得在心里轻轻的叹了口气。萧家的女儿在西明寺出了事,西明寺必然难辞其咎,若是一直找不到萧六娘的下落,此事还不知道要如何善了 萧悟握紧了拳,冷哼了一声,终于没有反驳兄长的制止,只是红着眼睛,眼神阴郁的扫过西明寺的这群和尚。 裴氏的手里依然紧紧的握着那盏茶,微微闭了闭眼睛,掩去里面近乎失控的焦急和担忧。 燕国公府上的仆从赶过来的时候,禅房中正是一片无声的死寂,裴氏c萧家的几个小郎君都没再开口说话,然而,周遭低沉凝重的气氛却压得人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几位可c可是徐国公府上的家眷?”张岱派过来送信的仆从被唬得愣了一下,顿了顿,才开口小心翼翼的说道:“奴是燕国公府上,我家小郎君刚刚在山下碰巧遇见了贵府的小娘子,特前来送信,还请诸位勿要担忧。” “什么!?”万安公主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异色,猛地扭头看向裴氏。 同万安公主坐在一起的新昌公主则是下意识的一把握紧了自己七姐的手。 “你们遇到了六娘?”萧悟几乎是瞬间便冲到了这个送信的仆从面前,尤为急切的追问道:“我èi èi没事吧?” 裴氏心中一颤,也豁然睁大了眼睛,忙从案前起身,由于跳过急切,她的身形甚至有一瞬间的趔趄,好在萧恒就站在旁边,伸手一把扶住了母亲。 裴氏轻舒了口气,强自镇定下来,放轻了语气,柔声道:“燕国公府上?不知究竟是哪位小郎君相助,明日我定要带着六娘亲自shàng én道谢。” 这个仆从几乎要被心情一激动直接冲过来的萧悟给挤出去,后退了两步稳住身形之后,才道自家小郎君乃是张家九郎。 说着,为了让裴氏等人安心,这个仆从又额外补充道:“九郎身边带着仆从护卫,还请裴娘子放心,六娘定然也是安然无忧的。” 裴氏点了点头,又真心实意的道了声谢。 得知萧燕绥此时就在西明寺山脚下不远处,裴氏一行人几乎是立时便要下山过去,总要亲自看到萧燕绥安然无恙才能彻底放下心来。 因着云岫还在昏迷,裴氏特意让云烟留下等候,又留了两个护卫照应。 得知萧燕绥无事,道觉大师也终于稍稍松了口气,亲自送裴氏一行出了西明寺的山门。 因为今日的这出意外,原本是来和道远大师谈经论道的万安公主自然也没办法继续下去了,她等会儿要回皇宫,和萧家这边倒是一直顺路,索性和大家一起离开了西明寺,和新昌公主坐在一个马车里,路上姐妹俩之间还能悄悄的说几句贴心话。 路边简陋的茶肆里,萧燕绥一直都乖巧的坐在桌旁,微微睁大眼睛,面带几分好奇和笑意的听着张岱喋喋不休的说着他出来玩的各种事情。 只不过,萧燕绥表面上是个单纯可爱c精致漂亮的小姑娘,关键在于她还能坐得住,可以充分满足张岱在同龄小女孩面前的表现欲,不过在心里,萧燕绥却是忍不住的嘀咕着。 ——没想到这只矮豆丁初看又傲娇又高冷,还有几分坏脾气的小暴躁,这一坐在一块,互相之间稍稍熟悉了一点之后,张岱根本是飞快的放下了自己的形象包袱,彻底把自己的话匣子给打开了,瞬间就整个变身一话唠豆丁等到裴氏一行人赶过来的时候,张岱正端着白瓷杯喝了口水,刚刚和萧燕绥炫耀完他去年自己踏青放风筝的事迹,还兴致勃勃的和她讲,春天容易起风,现在正是放风筝的好时节,就差没直接开口叫上她明天一起出来玩了。 “六娘!”裴氏看到女儿身上脏兮兮的,外面鹅huáng sè的襦裙早就不见了,只剩下一件里面的白色衬裙,还占满了泥土落叶痕迹,顿时心头一颤,满是心疼。 三郎和五郎也立刻团团围了上来,一下子反倒把坐在桌子边上的张岱给隔在了外面。 小豆丁忍不住瞪了瞪眼睛,还是顾念着对方都是萧燕绥的家人,才暂时不吭声了。 等到走进之后,看到萧燕绥的衣袖上竟然还有几滴干涸之后的血迹,裴氏整个人都被惊住,眼神瞬间便沉了下去,抱住女儿的时候,声音都有些微微的发颤。 这还是萧燕绥伤得最厉害的手都被张岱给胡乱包扎起来,完全成了馒头样子了,一时之间反倒让人注意不到里面那些道被碎瓷片割开的伤口,要不然,看在疼爱女儿的裴氏眼里,恐怕更是会心头滴血,怒火中烧 “阿娘,”萧燕绥努力让自己受伤的手避开别碰到什么东西,从母亲怀里挣脱出来之后,先是抬眼找了一圈,没发现云岫之后,仰起头来,格外单纯无辜的问道:“云岫呢?” “她被人打晕,昏迷过去之后,至今未醒。”一身锦服华裳的裴氏毫不在意女儿身上脏兮兮的,只是怜惜的轻轻把女儿搂在怀里,柔声说道。 “西明寺中可找到了什么线索?”按照萧燕绥的心思,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她恨不得现在就回去重新检查一遍自己午睡时待的那间屋舍。 只可惜,她现在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孩子,说了不算一_一 在裴氏眼里,先把受了惊吓的女儿带回家中,喝点安神汤睡一觉好好休息比什么都重要,至于调查清楚究竟是谁对萧燕绥动手这件事,自然有大人操心,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她一个小孩子去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第 8 章 “哼,下手倒是够快”李林甫握了握拳,冷声哼道。 那幕后之人得知裴氏和新昌公主早就安排好了会在今日去西明寺上香,对方有意对徐国公萧家下手,在西明寺中,自然要比长安城中好操作得多。 李林甫在西明寺的暗哨上报了这个消息之后,又得知太子府上的李俶和李倓c李文宁也碰巧于今日去了西明寺游玩。他当即便决定以此借势,李俶若是撞上了徐国公府上的人出事的场景之后,抛下不管,定然会得罪徐国公一系,若是出手相救之后,李林甫也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随随便便做个垡子,一句“妄称图谶,指斥乘舆”,直指太子李亨有意施恩徐国公萧嵩,别有图谋,便足够令玄宗震怒 只是没想到,因为张岱碰巧先遇见了那几个用来诱使李俶入局的市井无赖,反倒是让李俶三人避开了被困的萧燕绥,并且,萧燕绥逃脱后,竟然是和张岱一路,身边护卫仆从云集,完全让人没了下手的机会,这种事态发展,也让李林甫等人始料未及。 李林甫脸上的神色一阵阴晴变幻,书房中,灯火闪烁,昏黄的光线中,他的眼神满是算计,晦暗不明。 那劲装男人紧接着又沉声道:“萧六娘脱身的动作很快,我得到消息后,几乎是立刻便赶往了后面山上的猎户屋舍处,结果那个时候,萧六娘便已经没了踪影。” 李林甫的神色微微一动,不由得拧眉,若有所思道:“她一个才五六岁的小孩子,究竟是怎么逃脱的”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皆有些怀疑,这件事背后,会不会还有别的人的影子。 “属下只担心,有人藏在暗处救了萧六娘。”那劲装男人开口道:“从猎户在山顶的小屋一直到山脚下,这中间的路途,其实并不好走。萧六娘一个小孩子,动作未免太快了些,而且,随后她就遇上了张九郎,也实在是有些巧合。” 李林甫缓缓的点了点头,犹自在沉吟,细细想来,今天的这件事中,巧合之处,实在是多了些。 等到萧燕绥成功逃脱之后,事后徐国公府上定然也会回来调查真相。设计太子长子等三人的计划失败之后,那劲装男人本想见机行事,给萧家那边留下些伪造的线索,然后凭借那些似是而非的线索,将事情往太子府上牵连,却没料到,背后指使之人竟也如此杀伐果断,将那三人灭口的动作如此迅疾 如此一来,李林甫这边反而因此束手束脚起来。 当初,李林甫交构寿王李瑁的生母武惠妃,极力推荐李瑁成为太子,却没想到,最后太子一位反而落在了李亨的头上。而同朝为相的徐国公萧嵩,深受玄宗宠信,却自始至终都从未参与东宫册立一事。 如今,暗地里护着萧燕绥的那个人还未查明,自己这边若是稍不小心,真的被萧家查到什么,借机嫁祸不成,却和原本井水不犯河水c双方称得上是相安无事的萧嵩对上,恐怕反倒平白惹得自己一身麻烦 · 同矮豆丁张岱告别之后,萧燕绥直接被裴氏带回了家。 裴氏将自己的披风轻轻的裹在了女儿的身上,一路上一直都亲自牵着她的手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至于那件鹅huáng sè的襦裙早就让人拿去毁掉扔了。 心疼又爱怜的搂着女儿在月牙凳上坐下,裴氏抬头看向一直都一眼不眨的盯着女儿的两个儿子,柔声道:“三郎c五郎,你们两个也都回去休息吧!” 萧恒摇了摇头,“我想多陪陪六娘。” 年龄尚小写c平时性格爷爷更加跳脱的萧悟干脆就自己搬了个凳子过来,直接挨着裴氏坐下来了,小声嘟囔道:“阿娘,我也不走” 在萧燕绥的两个兄长看来,èi èi还这么小,刚刚却遇到了这种危险,心里不定多惶恐不安呢,在这种时候,多一些家人陪伴,她的心中想来总是会安稳些吧 裴氏心思一想,自然也明白这兄弟两个的心情,她现在就恨不得一直把女儿放在眼前寸步不离,生怕她再遇到什么危险 裴氏看着两个儿子,转而柔声道:“也好,那你们两个先回房吧,今天在外面奔波了一天,都先去换身衣服,然后等下来阿娘这里一起用晚饭。” 萧悟抬头看向三郎,萧恒则是立即点头答应下来,笑道:“母亲说的极是。”说完,他又轻轻的摸了摸èi èi的头,“还害怕吗?” 萧燕绥依偎在裴氏的怀里,乖巧的摇了摇头,她轻轻开口时,小女孩的声音如清脆的黄鹂,“不怕。” 萧燕绥自己说的一直都是实话,奈何别人谁都不信 三郎五郎暂且离开之后,裴氏对身边的婢女吩咐道:“去六娘的院子里,让阿秀送套衣裳过来。” “是,”那婢女立即应声,微微低着头转身走了出去。 萧燕绥眨了眨眼睛,略微迟疑了下,还是开口道:“阿娘,我想先去沐浴” 她被绑走之后,被人扔在了潮湿的地面上,那猎户小屋里又满是灰尘,萧燕绥为了挣脱绳索,在地面上滚来滚去的折腾了许久,便是脱掉了最外面的鹅huáng sè襦裙,也总觉得身上不干净,至于干脆就没个遮挡直接扫在地上的头发,就更是又脏又乱不用说了,再加上下山的时候,没有走小路,而是从树林子里一路穿行过来的,沾了不知道多少枯叶杂物——也就裴氏这是亲妈才能毫无芥蒂的一路把她搂在怀里。 “也好,”裴氏点了点头。 正说话间,萧燕绥身边的婢女阿秀已经带了萧燕绥的一整套衣裙匆匆赶了过来,她心思细,除了衣裳,甚至还带了些萧燕绥常用的小女孩的簪梳等物品。 裴氏的院中自有一间浴室汤池,刚刚母女两个说话的时候,已经有婢子去烧了水准备好了沐浴的地方。 萧燕绥本来还是想自己动手的,只不过,一低头,看到自己被矮豆丁帮忙包扎成两个馒头样的手,微微蹙了蹙眉,只能放弃了原本的打算,喊了阿秀进来帮忙。 因为萧燕绥一路上始终都没喊过一声疼,裴氏之前的心神又全部都被女儿失踪一事攫住,等到找到萧燕绥,心中只余下了庆幸和止不住的后怕,便是看到她那个包扎起来的手,也只是以为可能有些轻微的擦碰,尤其包扎的人手工还那么粗糙,裴氏也就下意识的没太当回事。 泡在温度适宜的热水里之后,阿秀本想把萧燕绥手上包扎的布解开,萧燕绥却挥了挥手躲开了,干脆道:“等会儿沐浴之后再处理这个。” 因为包扎着手的绢帛上多多少少沾了些水,里面止血的药粉的草药味道,也变得稍稍明显起来。 阿秀心里一紧,不由得开口道:“六娘,你的手” “没什么大事,等会儿换身衣服回去之后再重新上药。”浴室里雾气缭绕,略微蒸腾的温度,让今天累了一天的萧燕绥再次困倦了起来,她坐在浴床上小小的打了个呵欠,头发上被揉上合了香料的皂角猪苓之后,头发被轻轻的揉搓,那种浑身放松的感觉上来,更是让萧燕绥昏昏欲睡,眼皮也往下垂了下来。 她迷迷糊糊的想着,上次洗澡的时候,自己还说,回头得做几块香皂用呢,在没有实验室的情况下,皂化反应算是很容易操作成功的一种化学实验了 家里的油脂肯定是现成的,就是不知道俗称火碱的氢氧化钠唐朝现在有没有,不过,就算是没有的话,通过很常见的苏打碳酸钠与熟石灰氢氧化钙也很容易制成,顶多就是多费两道工序而已 一直等到沐浴之后,阿秀替她擦干头发的时候,萧燕绥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稍稍醒了过来。 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揉眼睛,结果一不小心扯到了手上的伤口,疼得“嘶”一声倒吸了一口气冷气之后,整个人就瞬间彻底清醒过来了。 阿秀被她这一声吓得手上的动作都停了,还以为是不小心扯到了她的头发。 “没事,你继续。”萧燕绥放下手,眨巴了两下雾气蒙蒙的眼睛,又打了个呵欠。 等到萧燕绥从浴室里出来,便看到,母亲早已经重新梳洗过了,三郎和五郎两个兄长也都换好衣服重新过来了,就连案上,也已经摆好了琳琅满目的饭菜。 萧燕绥走过去,坐在母亲身边,忍不住又打了个呵欠。 “六娘这是困了?”萧恒一挑眉,伸手轻轻摸了摸èi èi还有些潮湿的发丝,回头一个眼色,示意婢女将母亲屋中的窗户全部关好。 裴氏见了,柔声笑道:“既然困了,等下用过饭便早些歇息,不若今日六娘便留下,在阿娘这里睡吧!” 担心女儿今天白日在西明寺中受到惊吓,裴氏本就有这个打算,今晚定要哄着女儿入睡的,便是女儿睡不着,她们娘俩也能说些话,免得她一个小孩子天黑了一个人害怕。 萧燕绥听了,却是立即摇头,声音轻柔却很坚决,“不用了阿娘,我没事。” 这会儿就他们母子四人,自然也就没有人去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了,萧悟拿着筷子瞅着萧燕绥,半晌,冷不防的开口道:“真不怕?” “不怕。”萧燕绥认真果断的点了点头。 萧悟眨巴了两下眼睛,扒拉了两口饭,还是一直瞅着自己的èi èi,却没再吭声了。 倒是裴氏,虽然牵挂女儿,却也知道,萧燕绥从小就性子有些独,见她态度坚决,便也没有勉强,只是用过饭后,特意叮嘱了阿秀两句,又让自己身边一个得用的婢女也陪着女儿一起回去她的院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第 9 章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萧燕绥同母亲c两位兄长一起用过晚饭之后,便要起身回去自己的院子了。 裴氏仍不放心,摸了摸女儿仍旧有些潮湿的头发,怕她在院子里吹风晾着,又取了个带兜帽的斗篷给她披上,一边温柔细致的给女儿整理衣襟,一边还犹带几分不舍的柔声说道:“真的不在阿娘这里住下吗?” 就连萧恒和萧悟,看着èi èi的眼神里,都还带着些关切和担忧。 作为被众人关注的重点人物,萧燕绥只觉得压力很大,继续坚定的摇头,然后才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来,声音轻软的撒娇道:“阿娘放心,我真的没事的。” 裴氏轻轻叹了口气,又叮嘱了一句:“等下回去之后,手上的伤口要再重新上一次药,便是睡着了,也要小心些,阿秀,你今晚多注意着些。” 阿秀忙点头称是。 即便如此,裴氏仍不放心,干脆又唤了她自己身边一个名为云霞的婢女,先去萧燕绥的院中照看着。 阿秀提着灯笼走在前面照明,萧燕绥的身影落在灯影里,玩心一起,索性故意踩着灯笼的影子,步伐轻快的紧跟了上去。 云霞见状,微微愣了一下,本来是想要开口劝阻的,却不料已经落在了后面,只得先匆匆快走几步赶上。 回到了自己的院落中之后,因为萧燕绥晚饭之前就一直在打瞌睡的原因,阿秀进屋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去铺好了床。 云霞站在旁边略微顿了一下,便也立刻跟上去帮忙了。 萧燕绥坐在旁边的矮脚凳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目光一转,打量着自己屋子里博物架上摆放的各种瓷器器皿等东西,开始寻思着,鼓捣出一套简易的蒸馏装备的可行性。 虽然手上的伤口之前已经用清水清洗过,并且上了药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萧燕绥还是觉得,在处理伤口的时候,自己应该准备些更加干净的蒸馏水c以及消毒用的酒精。 萧燕绥起身,走到桌案前,从笔筒里拿出一根羽毛笔来一一这是她之前让木匠打磨了几根简单的笔杆,然后又从厨房的食材身上拔下来的几根鹅毛将其固定在了空心的笔杆里面。 虽然这种羽毛笔整体设计得十分粗糙,不过,临时蘸点墨水写几个字画画图还是没问题的,尤其唐朝这会儿,纸张质量完全无法和后世相比,为了防止羽毛杆堵塞,萧燕绥用的墨水自己还特意加水稀释过,如此一来,写出来的自己也就更容易在纸张上浸染了,不过,她现在手疼,几乎拿不了什么东西,只能是虚握着笔杆轻飘飘的勾勒了两笔实验器材图的粗稿。 “六娘?”铺好床,放好床边的纱幔一一其实就是质地稍微厚一点的蚊帐,阿秀和云霞走过来,想要照顾着萧燕绥去休息。 正把简易版的酒精蒸馏实验装置图画到一半的萧燕绥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直接收起了这张图纸,转而将实验装置分解成零散的器材。 可以用火加热的砂锅,以及比砂锅小一圈可以水浴加热的茶壶,这两个放一起可以凑合着代替实验室里的圆底烧瓶。 然后是去掉瓶身只剩下一个长条c相当于是冷凝管的细颈瓶,但是,细颈瓶的细颈部分无法像冷凝管那样,有双层玻璃之间可以过水降温,萧燕绥打算直接把一层半寸见方的小冰块用纱布兜裹在那只剩下一个长条的细颈瓶上,然后赶在纱布兜里的冰块全部彻底融化之前,继续往里面加冰就可以了。 至于出水口那边,真空接引管什么的想都不用想了,直接拿个瓶子在细颈瓶的瓶口处接着就是了。虽然酒精本身容易挥发,做不到密闭真空蒸馏,最后得到的酒精含量会偏少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而且说实话,烧酒本身是混合物,直接用烧酒蒸馏出来的产物,其实依然还是高浓度的酒而非酒精,乙醇含量也会远远低于工业酒精的95。 毕竟,她现在是手头上能够找到的全是简易器材,连温度计都没有,只能凭借感觉来,本身也就不能对这种粗糙试验的实验品质太过苛求,反正,她需要用来消毒的医用酒精医乙醇含量是75,现在没办法做出精准的配比,也只能是弄出个大概值凑合着用,就算是高浓度的烧酒,能消毒总比没有强 萧燕绥画完自己需要的器材图之后,将其交给了阿秀,吩咐道:“明日准备好这些东西,我要用。” 说着,她已经困得打了个呵欠,把手里的羽毛笔泡在旁边盛了清水的杯子里,黑色的墨迹在水中瞬间融化,飘飘摇摇的离散开来,如同丝丝缕缕的烟雾一般。 “我去休息了。”萧燕绥眨了眨眼睛,刚刚打起精神画完实验器材之后,现在困劲上来了,还坐在案前便已经忍不住的想要闭眼睛。 阿秀接过那张单子,虽然不明所以,不过,她一直跟在萧燕绥身边,也知道萧燕绥平日里喜欢鼓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倒也不疑有他,只当是小孩子的玩具了,点头道了声:“婢子记下了。” 云霞正巧瞥见了一眼阿秀手里的单子,困惑的蹙了蹙眉,想到里面又是冰块又是砂锅还有特意申明了要打碎掉的细颈瓶,心里觉得,不应该让一个小孩子玩这些危险的东西,偏偏六娘身边时候的婢女阿秀却仿佛完全不觉得这有何不对,一时间,看着萧燕绥和阿秀,云霞张了张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萧燕绥转身要往床榻的方向走去,阿秀手里拿着单子,忙又开口道:“六娘,你手上的伤口还得再上一次药。” “哦,对,还有这事,都忙忘了。”萧燕绥随口念叨着,停下了脚步,重新坐回了矮凳上,乖巧的伸出手来。 云霞还在迟疑,盖因她是裴氏身边的婢女,阿秀自然不会去使唤她。将萧燕绥刚刚列出来的单子收起来之后,阿秀又自己从匣子里取来药和包扎的细纱布,然后轻手轻脚的解开萧燕绥手上的包扎,格外小心翼翼的为她重新上药。 萧燕绥看着阿秀细致的动作,还有几分走神,想起刚刚自己洗澡时的事情,便寻思着,明天一天能用烧酒把不太纯的酒精给蒸馏出来,正好,做香皂的事情其实也可以一起办了。 在脑子里简单的过了一遍化学中皂化反应的实验原理和所需的实验器材,萧燕绥懒洋洋的打着呵欠继续道:“对了,明天再帮我多准备几个瓶瓶罐罐的,不用太大就行,还要些石灰什么的一一算了,明天早上再说吧!” 手上刚刚上完药,今天晚上她也不打算再碰纸笔了,先养伤休息。 “是,”阿秀手上的动作轻柔又细致,口中则是依然乖顺的答应下来。 “六娘要那些东西作甚,”一直站在旁边的云霞终于忍不住开口劝道:“都是些匠人做活时用的粗糙玩意,当不得大用,还容易不小心伤到自己” 萧燕绥眨了眨眼睛,没吭声。 当不得大用的粗糙玩意?别的不说,石灰绝对是建筑史上里程碑式的存在,虽然在她眼里,石灰更多的时候还是一种主要成分为氧化钙的物体,氧化钙的主要特征是白色c固体c难溶于水c水溶液成碱性c具有吸水性可做干燥剂c可以吸收空气中的二氧化碳然后转化为碳酸钙的常见化学材料就是了 干脆没接这个话茬,看着阿秀差不多快帮他包扎好了,萧燕绥轻轻的开口道:“阿秀,你也带着云霞去休息吧!” 阿秀点头称是,云霞却再一次微微怔住。 裴氏让她过来,肯定是担心女儿受伤,身边惯用的就只有阿秀一个婢子,所以才让自己的婢女过来帮忙。云霞本以为,今晚怎么也得是她和阿秀一起在萧燕绥这里照应着,怎么听现在这个意思,却是让她去别处 等到萧燕绥躺到床上闭上眼睛,阿秀又帮她放好了纱幔之后,刚要过去吹了灯,却见云霞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阿秀不由得开口道:“走啊,我带你去外屋睡。” 云霞迟疑不决,低声喃道:“娘子让我照顾六娘” 阿秀别过头去偷偷的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干脆的拉过了云霞的手,低声催促道:“六娘睡觉的时候不喜欢有旁人在,别在这耽误六娘休息了。” 旋即,阿秀直接不由分说的熄了屋子里的灯,拉着云霞出去了。 萧燕绥的屋中光影瞬间暗了下来,透过薄纱的轩窗,隐约能看到屋外沁凉的月光。 昨天晚上因为噩梦没休息好,今天又出了被绑架的变故,萧燕绥也是身心俱疲,躺在床上,很快便闭上眼睛沉沉的睡着了。 而在主屋里,裴氏和夫君萧华c新昌公主三人坐在一旁,徐国公萧嵩坐在主位,听完裴氏讲述今天发生的一切之后,他手里慢慢数着一串佛珠,神色间若有所思。 “阿翁,六娘她一个平素都不喜欢出门和人玩耍的小孩子,又怎么可能惹来这等仇怨,幕后之人,显然另有所图。”裴氏轻声说道。 萧华也道:“此事非同小可,怕是有人盯上了萧家——” “此事说什么都还为时尚早,”萧嵩目光沉静c温和的看向了自己的长子和儿媳,声音也格外的沉稳道:“查,此事定然要一查到底!我萧家的孙女,何曾受过这种委屈!明日我便禀告圣人,西明寺乃是佛门清净之地,岂容贼子隐匿其中,行如此猖狂之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第 10 章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萧燕绥便被阿秀给轻轻摇醒。 迷茫的睁开眼睛,满是睡眼惺忪,萧燕绥一边半闭着眼睛打着呵欠,任由阿秀帮她穿好衣服,一边含含糊糊的问道:“这么早是要干什么?” 阿秀轻声解释道:“刚刚有相公院子里的人过来问六娘伤势如何,向来是相公处也得知了六娘昨日受伤一事。” 萧燕绥稍稍清醒了一点,抬了下眼睛,倒是并不意外,下意识的喃喃道:“是阿翁想要找我啊” 对于自己的祖父徐国公萧嵩,即使明知道他很疼自己,萧燕绥却依然并不太敢经常接近——没办法,徐国公府上,孙辈有五位小郎君,只有萧燕绥一个小娘子,并且,大家都有认真读书 萧嵩大概是之前就已经习惯了看见自家的小辈之后,便随意的出题考教一二,并且,这个习惯,也一直延续到了萧燕绥出生以后。 偏偏徐国公对小辈们的考教大多都是让他们背书,对于年龄大一些的三郎他们则是还要加上一些策论问答等。 而对于萧燕绥来说,让她去徒手开个平方根c算两道曲面积分c或者写个化学物理公式什么的她都在行,换成背一堆古书上的文言文,那可就真是要了她的老命了 作为一个高中二年级之后就再没上过除了语文课以外的任何文科课程的纯粹理科生,萧燕绥当年的语文水平就仅限于背诵kǎ一 shi大纲上要求的那么一丁点必背篇目,再多的扩展学习,她是肯定不擅长的。 现在回到唐朝了,一大堆文言文要一本一本的背,对于一个从来不擅长死记硬背的理科生来说,真的是再怎么努力都压力很大 尤其是萧嵩对小辈们的考教,肯定不可能就局限于简单的死记硬背这么点东西上,他还要旁征博引的引申,然后再分析探讨,如此以来,对于一个知识面顶多覆盖到死记硬背这个层面的理科生来说,到了后来,根本就是听得云里雾里,完全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了 想到等下来会发生的事情,萧燕绥的眼神忍不住有点微微发飘,等她穿好衣服,洗漱过后,阿秀还要再帮她重新上药包扎伤口,却被萧燕绥摆了摆手拒绝了。 “等会儿估计还得把包扎好的布帛什么的拆开,不折腾了,先去阿翁那里。”萧燕绥随口说道,穿了鞋子就要出门。 阿秀愣了一下,才恍然道:“相公是要看你的伤势?” 萧燕绥点点头,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这个自然,不然阿翁也不会这么早就找我了。” 她目前还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孩子,平时一般不会起得这么早,徐国公府上,也就徐国公萧嵩自己需要上朝的时候,需要起得稍微早一些 昨天从西明寺回来,她就知道,这件事肯定不能善了,结合今天早上祖父突然说要见她,心里稍微一想,萧燕绥自然也就猜到了,萧嵩估计是想看看自家孙女儿到底伤成了什么样子,然后才好有理有据的去和玄宗抱怨 阿秀匆匆忙忙的跟在了萧燕绥的身边,云霞愣了一下,迟疑着和萧燕绥说道:“六娘,婢子——” 萧燕绥干脆道:“你先过去阿娘那里,和她说一声,我去看阿翁了,等会儿再过去阿娘那里。” 云霞松了一口气,忙点头应下了,回去向裴氏禀报今早的事情。 到了萧嵩的院子里,萧燕绥直接走进去,“阿翁,你找我?” “六娘来了。”萧嵩神色温和慈祥,坐在案旁招了招手,示意萧燕绥过来坐在他身边。 “昨天你阿娘告诉我说,你在西明寺受伤了,”萧嵩细细的打量着自家孙女儿的面孔,五岁的小女孩面色红润c玉雪可爱,除了还有一个挺小的蚊子包还稍微有点红色的印迹之外,看上去基本也不像是受了太大惊吓之后还没恢复过来的模样,原本一肚子火萧嵩的心里也就稍稍舒服了些。 萧嵩伸出手,然后继续温声说道:“阿翁本来昨晚就想去看你的,又听说你已经睡着了,怕吵醒你,就想着不如还是等今天早上吧!” 萧燕绥见状,自然明白萧嵩的意思,直接伸出了自己的双手。 萧嵩态度温和的一笑,抬头看了阿秀一眼。 阿秀想起刚刚萧燕绥说的话语,忙小步上前,动作轻柔又悄无声息的开始解包扎在萧燕绥手上的布帛。 “阿翁我没事,我睡觉一向睡得踏实。”在阿秀忙活的时候,萧燕绥还在和祖父闲聊。 正说话间,萧恒和萧悟兄弟两个也被人领了过来。 “阿翁,”萧恒笑道,一低头,微微讶异道:“六娘也在?” “èi èi来得比我们还早”萧悟小声念叨了一句。 萧燕绥回头冲着他一笑,萧悟也忍不住冲着èi èi做了个鬼脸。 看着弟弟和èi èi闹着玩,萧恒则是包容的笑笑,然后不动声色的一巴掌糊在萧悟的后背上,直接把他那个鬼脸给打得走形了。 “哎呦,大兄!”萧悟“嗷”的叫了一嗓子。 萧嵩平时绝不是没架子没脾气的人,不过,面对着三个自家的孙辈,他却表现得极为慈爱,就这么看着他们兄妹三个玩玩闹闹,他的心情仿佛也随之变得愉悦了几分。 就在这时,阿秀也已经小心翼翼的将萧燕绥手上的包扎全部解开了,柔软透气的布帛被一层一层的轻轻揭开,等到萧燕绥手指上那一大片伤口映入萧嵩以及萧恒萧悟兄弟两个的视线中后,在场的几个人全都齐齐变了脸色。 “怎么会伤得这么重?”萧恒上前几步,站在萧燕绥身旁,陡然间正色起来。 萧悟毕竟年纪小些,情绪比较外放,眼睛登时就红了,下意识的追问道:“六娘,你痛不痛?” 原本温和儒雅的面上还带着几分笑意的萧嵩,脸色也冷了下来,他用掌心轻轻的托着孙女儿的手,近处仔细打量了一圈,看到小女孩柔软白嫩还有些微微胖乎乎的小手上那些明显的割痕之后,简直怒发冲冠,压沉的声音里都仿佛都蕴含着磅礴的雷霆之怒,“六娘告诉阿翁,这便是那些歹人所伤!?简直岂有此理!那些害你的人,阿翁便是掘地三尺,也定然要给你找回来让他们谢罪!” “额”萧燕绥看着气得眼睛都危险的眯起来了的祖父,还有同样变了脸色的两位兄长,不免有些窘迫,却还是立即飞快的开口,艰难的解释道:“我被人用绳子困住丢在了山顶一处废弃的小屋里,这些伤口是我用碎瓷片割断那条麻绳的时候划伤的” 萧悟握紧了拳,红着眼睛恨声道:“终归是那歹人害得!” “六娘不愧是我萧家的女儿”虽然昨天就已经知道了,萧燕绥是自己逃出来的,但是,便是见惯了风云变幻的萧嵩也没想到,自家的小孙女竟然有这等魄力,带着这么多这么疼的伤口,不哭不闹的就干成了这件事 萧嵩盯着自家孙女儿的手,思忖片刻,然后才轻声开口:“昨日晚,你们阿娘和新昌公主,已经同我讲了西明寺中发生的事情。”说着,他看向了萧燕绥的眼睛,温声问道:“六娘,随后你又遇到了什么事情,能否详细的说给阿翁听?” 萧燕绥点了点头,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简单的说了自己和云岫被一个迎客僧带去休息的过程。 细细的回忆着那时的情形,萧燕绥沉吟道:“我当时便觉得有些困倦,本来还以为是前一晚没有睡好的缘故,如今想来,恐怕是那间屋子里一早就被人放了i xiāng。而且,我并没有看到那个迎客僧的面孔,他一直微微低着头,看上去颇为恭谨的模样,不过哦那个动作,却帮他恰好避开了旁的僧人的视线。” 萧嵩微微颔首,淡声道:“此事西明寺中定然有人脱不了干系,不过,若说那群和尚全都心怀不轨c知情不报,却也绝不可能。” “明明就是那群和尚里有人动了手脚。”萧悟忍不住嘟囔道,看到自家èi èi伤成了这个样子,萧悟jiān zhi恨死了那群坏事的和尚。 萧恒瞅了他一眼,又往他后背上糊了一巴掌,萧悟立刻乖乖闭嘴了。 “六娘在家中好生将养,”萧嵩这时已经掩去了刚刚的怒色,恢复了一贯的沉稳慈和,“阿翁等下便去兴庆宫,禀明圣人,定要严查此事。” “我知道了。”萧燕绥点了点头。 萧嵩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顶,带着安抚和喜爱的意味。 “你们三个都还没用过早饭吧?正好陪阿翁一起?”萧嵩笑着说道,他身边的婢女仆从听了,立刻转身去布置饭菜,并且,从厨房里额外准备好了萧燕绥兄妹三人的杯碟碗筷。 萧燕绥眨了眨眼睛,她本来是打算见过祖父之后,等下就去母亲那里蹭个早饭呢!不过留在这里和祖父一起吃早饭倒是也没什么,她这会儿一直不过去,裴氏自然也能够想到这些。 旋即,萧嵩又命人取了他收藏着的珍贵药膏出来,让阿秀小心翼翼的重新给萧燕绥的手指上药包扎过之后,更是直接把那盒药膏都交给阿秀,让她拿回去收好。 “六娘拿着慢慢用,若是用完了,阿翁还可以进宫再去和圣人讨要。”萧嵩毫无压力的说道。 “嗯,多谢阿翁。”萧燕绥继续点头。 许是因为萧燕绥受伤再加上萧嵩要问清楚事情经过的缘故,一直到婢女将早饭摆好了,萧嵩都没能像是往常那般随意的出题考教一下几个孙辈近日的所学。 然而,等到萧燕绥正用筷子加了一个极其小巧的夹了胡萝卜和羊肉丁的蒸饼的时候,和萧恒闲聊了几句的萧嵩,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开口提问道:“有征无战,道存制御之机;恶杀好生,化含亭育之理。顷塞垣夕版,战士晨炊,犹复城邑河源,北门未启;樵苏海畔,东郊不开。方议驱长毂而登陇,建高旗而指塞,天声一振,相吊俱焚。夫春雪偎阳,寒蓬易卷,今欲先驱诱谕,暂顿兵刑,书箭而下蕃臣,吹笳而还虏骑。眷言筹画,兹理何从?” “啪嗒”一下,萧燕绥筷子中间夹着的蒸饼就这么掉到她自己的碗里了。 ——其实蒸饼这玩意算是长安城里很常见的一种早餐了,并且,只要是从蒸笼里出来的东西,不管是包子馒头还是花卷薄饼,统一都可以这么叫。 让萧燕绥来说,萧家早饭用的蒸饼,其实比较类似于在花卷的卷里加了层馅料。 萧嵩含笑看了孙女儿一眼,只当她人小手也小,所以才拿不住筷子,尤其是萧燕绥手上还带着伤,就更不容易得力了。刚刚阿秀就一心想要喂她吃早饭,只是被萧燕绥给强硬的拒绝掉了而已。 萧燕绥扁了扁嘴,默默地重新把筷子插进了蒸饼里,穿了个透心,这样就可以直接握着筷子把来啃,而不用手指费力的夹起来了。 萧恒微微顿了一下,暂且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并未直接回答问题,而是先轻声问道:“我前几日听闻,有吐蕃商人传出的消息,说是金城公主病重阿翁有此一问,可是意指我大唐边镇与吐蕃之战?” 萧悟咬着筷子,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若是金城公主真的——嗯,吐蕃那边他们是想继续打,还是求和?” “”这么长一串咬文嚼字的文言文,萧燕绥一开始根本就没听明白,就算萧嵩再怎么慢条斯理的“诵”了一遍,也不行,还是萧悟这么说了之后,萧燕绥才稍微摸到一点边,祖父萧嵩刚刚的问题,应该是关系到了边关战事上。 她当年高中的时候,语文课上学文言文,是一定要看见具体的句子的字体,然后才能连蒙带猜的翻译句子的,就这样,碰见陌生的古文还经常错一大片,现在萧嵩直接口述题目,对于萧燕绥来说,无异于让她去裸考个“古汉语专八”了,别说答题的正确率了,根本是连题目都看不懂t_t 说真的,萧燕绥身为一个纯粹的理科学霸文科废柴,她还是到了这里之后,才从父亲c祖父c兄长等人的口中一知半解的获悉,唐朝为了边防和加强对西域的控制,一直都和吐蕃在青海c西域等地区进行了长期的作战,其间双方时战时和,常有吐蕃使者歇战之时来长安朝拜c又有文成公主c金城公主等人先后远嫁吐蕃 萧恒同萧嵩谈论起了刚刚的问题,这会儿大家都是比较口语化的言辞,萧燕绥总算是能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了,虽然,说到了有史可循的内容的时候,萧燕绥就又是一脸懵逼了。 她能怎么办呢?她也很绝望啊qaq 她大学的时候还选修过军事沙盘模拟对战的课程,不只是这个,就算是让她画等图她都真的能撸袖子直接上,可是现在,军事战区地图c边关重镇的具体情况也没有,萧恒和萧嵩完全就是根据他们自己脑子里的东西来分析,而萧燕绥的大脑里,却是只有数理化公式这种东西 偏偏对于一个萧燕绥这样曾经货真价实的学霸而言,自己面前有题她居然完全不会做,并且被人考教的时候一问一个准,学霸的尊严都没了,就很绝望了。 一夕之间从学霸变成学渣的萧燕绥郁闷的咬着蒸饼上的羊肉,觉得自己等下回去之后,得先做两道高数题冷静冷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第 11 章 祖孙四人一起用过早饭之后,萧嵩便径自赶往兴庆宫去见玄宗。 旋即,萧恒也转过身来,走到萧燕绥的身边,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问道:“手还疼吗?” “唔,感觉还行?”萧燕绥微微侧头,稍稍动了动手指,感受了一下之后,才回答道:“只要hu一 d一ng手指扯到伤口,在不动的时候,并不怎么疼了。” “走吧,我送你回去,这几天就乖乖的在屋子里休息,先别出去玩了。”萧恒说道。 “我也去!”萧悟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急匆匆的跟了过来。 萧燕绥瞅着他们两个眨了眨眼睛,“我要先去阿娘那里,她昨天不是还说,今天要带我去燕国公府上道谢么?” “哎?”萧悟愣了愣。 萧恒反而笑了出来,又轻轻的揉了揉èi èi的头发,“阿娘也就那么一说,你手上还有伤,她怎么可能会带你出去跑这么一趟。等会儿我陪着阿娘过去就可以了。” “是吗?”萧燕绥听了,顿时也不太确定了起来。 她从来都是言出必行的性子,昨天裴氏已经许诺过了,萧燕绥自己就肯定会去这么做,殊不知,在裴氏c萧恒等人的眼中,燕国公府上的矮豆丁张岱和她其实都是一样的,才五六岁大的小孩子,大人和他们说话哪有什么准头,保不齐哪句就是逗人的。 昨日里,裴氏和张岱所说的话语,主要目的还是说给张岱身边的仆从,算是先提前给燕国公府上递个信了,免得她今日拜访显得唐突。至于话语中捎带上的萧燕绥,就完全是因为她对面的是张岱,她哄孩子似的随口那么一说了。 “走吧,那我们先去阿娘那里。”萧恒笑道。 “嗯,”萧燕绥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等到兄妹三人一路过来的时候,正好赶上有个从外面回来的仆从回禀道:“娘子,拜帖已经送到了燕国公府上。” 裴氏微微颔首。 萧恒道:“阿娘打算何日去燕国公府上道谢?” “五日之后。”裴氏柔声说道,目光一转,看到萧燕绥和萧悟也跟过来了,伸手冲着女儿招了招,轻轻的把她搂在怀里,关切的问道:“刚刚在你阿翁那里用过早饭了?手上的伤口还疼不疼。” 萧燕绥再次摇了摇头,还道:“阿翁给了我几瓶上好的伤药。” 萧悟插了一句道:“阿翁看过六娘受伤的伤后,已经进宫去见圣人了。” 裴氏目光流转,柔声安抚道:“西明寺毕竟是佛门清静之地,又有皇家御造经藏之责,寺中僧人和李唐皇室之间的关系一向颇有牵连,要仔细调查西明寺,总还是圣人亲自开口来得更加妥当。” 要不然,昨日刚刚发现萧燕绥失踪之时,裴氏便已经将西明寺整个掀个底朝天了,哪里会一直在禅院中等待,坐困愁城。 萧燕绥瞬间恍然,终于明白了为何昨日自己裴氏找到自己之后,第一反应是先把她带回家,而不是转过头来回去调查西明寺了 “不过,距离事发时间已经隔了一整天,便是那伙人在西明寺中留下了些许痕迹,这段时间过去之后,那些线索会不会已经被掩盖甚至是破坏掉了?”萧燕绥颇有几分不确定的问道。 裴氏浅浅一笑,带着种尤为矜持优雅的从容,慢条斯理道:“出了昨日这么大的事情——我萧家的女儿险些在西明寺糟人暗算,西明寺的住持道觉大师,本就欠了一个交代,萧家当时不为难他,那是因为圣人,可不是因为他一个出了家的和尚!如此一来,便是为了洗清自己的清白,道觉大师这几日也定然会对寺内上下严加管束,直到此事最终定论掀过方止!” “”昨天只想着得保护好第一案发现场c避免线索被破坏的萧燕绥。 不过,旁边的萧恒却是一只手轻轻的搭在了èi èi的肩膀上,莞尔道:“小孩子操心这么多事情作甚?六娘你这几日还是先乖乖养伤,待到伤好之后,我带你出去踏青游玩?” “我也要去!”萧悟立刻跟着嚷嚷道。 “你得读书。”萧恒瞅了五郎一样。 裴氏几乎是和萧恒异口同声道:“五郎你的功课做完了吗?” 萧五郎:qaq!! “”因为年龄尚小,所以平日里除了背些经典的文言文之外就再没别的事情的萧燕绥突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莫名的想到了等以后自己稍微长大了些,萧嵩c裴氏他们会不会也天天押着自己读书考教——尤其是他们提问的时候还喜欢说天书一样的文言文! 唐朝这会儿还是科举制度刚刚兴起的初期,而且,科举里面的科目本身就有秀才c明经c进士c俊士c明法c明字c明算等五十多种。 其中,明算科差不多就是后世的数学科目了。 萧燕绥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大家都要一窝蜂的去考明经科,而明算这种堪称自然科学基石的数学在唐朝c乃至后世的封建王朝都中始终不为人所重视,歧视理科生吗(╯‵□′)╯︵┻━┻ · 兴庆宫中,徐国公萧嵩一路来时本是怒气冲冲,然而,待他甫一见到玄宗,却又陡然间声色哽咽,想起宝贝孙女儿手上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时,更是难以自持的双目含泪,悲愤交加。 且不说,萧嵩这个暴脾气,在他自己推举韩休为相后,两个人意见不合的时候,动不动就直接吵到玄宗面前,便是玄宗自己,都鲜少见过萧嵩这般老泪纵横的可怜模样,当时就被萧嵩给惊得连声追问道:“萧公这是何故如此?” 一时间,数位同朝殿臣c太子李亨纷纷侧目。见到萧嵩今天竟然会这么大的反应,在西明寺之中插了一手c但是却并不清楚萧燕绥那边具体情况的李林甫的心里更是“咯噔”一声。 等到玄宗连声催促,萧嵩才终于肯开口,恨声说起了昨日西明寺中,有人竟然妄图暗算他孙女儿之事,还道多亏了孙女儿侥幸脱逃,又恰巧遇到了燕国公府上的人马,这才没有不幸落入贼人之手。 一时间,原本作壁上观的张说也微微动了动眼皮,眯着眼睛往萧嵩那边看了一眼。 知晓李俶c李文宁和李倓三人昨日也去了西明寺赏春踏青的太子李亨,也不由得心中一颤。自从他被玄宗立为太子,便一直在遭受着武惠妃和李林甫一系的政治攻讦,被人攻击陷害的次数多了,此时又发生了这种事情,李亨几乎是下意识的盘算,那些幕后之人究竟是冲着徐国公府上去的,还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在后面另有密谋冲着自己 · 萧燕绥在裴氏那里待了一会儿,便被兄长萧恒送了回去,至于萧悟,自然是被裴氏盯着带去读书了。 清早的时候,阿秀便已经将萧燕绥让她准备的那张单子布置了下去,这会儿,萧燕绥和萧恒一起回来,刚一进屋,就看到了案上零零碎碎的摆了一堆的东西。 萧恒看见,顿时乐了,忍不住好奇道:“六娘你这是在玩什么花样?” 他上手就想要把那个碎得只剩下瓶口细长条部位的细颈瓶给扔了,免得萧燕绥再不小心被碎瓷片伤到手。 “别别别,”萧燕绥赶紧伸手拦了,“我特意让人准备的!” 阿秀也低声解释了一句道:“三郎放心,那瓶口已经用砂石打磨过了,并不锋利。” 萧恒这才作罢,只是仍自问道:“这是要做什么?” “好玩的东西,”萧燕绥笃定道,她自己手上不方面,说话间干脆就要开始让阿秀去帮忙组装。 萧恒看了一会儿,还是不明所以,笑着摇了摇头,只当她是小孩子心性,突然想出来了什么新玩具罢了,心里也没多想。 偏偏萧燕绥沉浸在实验里的时候,却是全神贯注,萧恒想要和她打个招呼,都发现自家èi èi反应比平时慢半拍,不禁哑然失笑,走过去特意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头,这才转身离开。 “把茶壶放在砂锅里面,砂锅下面点火,水浴加热——而且不能让砂锅里的水沸腾起来。”萧燕绥一道又一道的命令条理清晰,却依然把第一次碰见这种东西的阿秀和另外两个仆从指挥得满头大汗团团转。 “茶壶里面放烧酒,不用倒满,先放半壶就可以了!阿秀你去厨房或者什么地方,找一张软点的皮子来,不要带毛绒绒的,然后把皮子剪开,用这个包裹住茶壶口和细颈瓶,绑得严实一点,尽量别透气。”萧燕绥坐在矮凳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阿秀几人的动作,随时提醒道。 ——因为手边上根本没有玻璃管和胶皮管,也只能先把茶壶口当成玻璃管,把皮子当成胶皮管凑合一下了。 “细颈瓶瓶口的另一边插到酒壶里面,也用皮子裹起来,尽量密封状态。”萧燕绥喃喃念叨着,虽然材料简陋,但是,这么一架起来的话,唐朝山寨版的蒸馏设备看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萧燕绥心情愉快的自己琢磨着,然后走到门口,示意院子里的一个婢女道:“去取些冰块来,稍微弄碎一点。” 回来之后,萧燕绥才继续笑道:“等下把布兜放在冷凝管——不是,我是说细颈瓶的周围,把细颈瓶的脖子那里围上,等会儿冰块来了,直接在布兜里加冰就行了!” “差不多就这样了,现在,把砂锅煮上!”萧燕绥愉快的最后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第 12 章 随着阿秀将砂锅下面的火点燃,萧燕绥的眼睛也变得越发亮了起来。 酒精的化学成分其实就是乙醇,沸点一般在784摄氏度,而水的沸点是100摄氏度,蒸馏的远离,无非就是利用乙醇和水的沸点不同,尽量将温度控制在784摄氏度附近,造成大量乙醇先挥发成气体,然后在冷凝管处遇冷液化,重新凝结着液体滴落在收集瓶中。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不可避免的,依然还是会有部分水蒸气跟着蒸馏出来,但是,酒精浓度依然可以得到有效的提升。 萧燕绥手边现在没有温度计,自然也就没办法确保蒸馏液一直处在784摄氏度附近,不过,好在她有以往在实验室里的经验,只要确保最后每秒收集一到两滴酒精,蒸馏液的温度就应该是不会偏差太大。 更何况,温度稍微低了一点也没事,顶多是蒸馏的速度慢一点,她现在别的什么实验器材都没有,也就是时间最为充裕了。 一一说起来,其实温度计的原理也挺简单的,只要有一根极细的玻璃管,然后在里面装上大约三分之一的墨水,然后将玻璃管密封。 把玻璃管放在沸水中,标记墨水所在的刻度为100摄氏度,再把玻璃房放在冰水混合物里,标记墨水所在的刻度为0摄氏度,中间的刻度均匀分割就可以了 只不过,温度计的制作难度在于,唐朝时期的玻璃制品,其实是琉璃,和后世光亮透明的玻璃,从成分到工艺,都存在较大差异。即使萧燕绥自己都有好几件珍贵的琉璃饰品,但是,想要再去弄个极其细的玻璃管本身,却十分的不容易了。 很快收回自己发散开来的思绪,萧燕绥开口提醒道:“阿秀,你们注意着些,千万别让砂锅里的水烧开了。” 萧燕绥坐在矮凳上,包成白馒头的双手乖巧的放在膝盖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整个山寨版的酒精蒸馏装置,神色间极其认真和专注。 “是,婢子记下了。”阿秀和另外两个人都点点头。 整个蒸馏过程,其实就是一个颇为单调的等待过程,除去最开始的准备阶段外,后面就只是长时间的维持水温c然后收集冷凝管处滴落的液体罢了。只不过,对于真心喜欢各种实验的萧燕绥来说,这种等待的过程,充满了她所热衷的技术和科学的魅力,简单却绝不枯燥。 唯一的一点小问题,大概就是,用烧酒蒸馏出来的产物,其实依然会是酒,而非酒精这件事了。 不过萧燕绥本身就只是为了准备一些酒精用来伤口消毒,而非是要求十分精细的实验所需,这点小瑕疵,完全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大概得有一个时辰之后,茶壶里的烧酒已经只剩下小一半了,细颈瓶瓶口这边接连的收集瓶里,也已经有了大半杯的蒸馏产物。 眼看着盘中的冰块也都融化成了一滩水,萧燕绥拿过蒸馏出来的酒精,稍稍靠近自己,然后用手在瓶口轻轻的扇动,使极少量的气体飘过来,闻了闻味道,觉得还行,满意的开口道:“就先这样吧!等水凉了之后再把东西都收起来,明日倒是可以多弄些。” 阿秀虽然不解,却依然还是轻声应下了。 因为酒精极易挥发,屋中又本就开着窗,以至于,这么一次蒸馏下来之后,萧燕绥的整个院子里,几乎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酒香。 萧燕绥将刚刚拿到手的一瓶高浓度烧酒或者说是含有杂质的酒精放在一旁,又取了蜡丸融化,蜡封好瓶口之后,才小心翼翼的将其放在了博物架上。 想要的酒精已经拿到手了,萧燕绥走到院子里,坐在小花园的秋千上,眼神微垂,安静又乖巧的模样,她一边脚下轻轻的晃动两下,一边忍不住的开始琢磨西明寺那边的事情。 如果按照她自己的想法,她昨日午睡的那间禅房肯定是需要调查重中之重,就是不知道,祖父萧嵩在兴庆宫那边和玄宗禀告的怎么样了,以及,自己到底有没有机会再回去调查 · 却说玄宗所在的兴庆宫这边,徐国公萧嵩明明白白的当众哭诉了一番自己孙女儿在西明寺的遭遇之后,便是玄宗,也登时震怒,立即下令,名高力士彻查此事。 高力士领命之后,萧嵩脸上的神情总算是稍稍好看了些,便又向玄宗请旨,让当日就在西明寺的萧家孙辈萧恒也跟着同去西明寺调查此事。 遇到歹人的萧燕绥,碰巧帮了忙的张岱c之前露过面的东宫三人,再有隐藏在暗处的李林甫和幕后之人,萧嵩上朝后,顷刻间,朝堂上便是一番暗潮涌动,太子李亨满怀心事,神色间更是心神不宁。 事情闹到了这个份上,有人心有余悸,也有人心知肚明,萧嵩竟然当众把这件事抖落出来了,目标直指西明寺,那么,此事一日不了解,徐国公萧嵩便一日不肯罢休 下了朝会之后,萧嵩转身就要离开,结果,没走出两步远,便被亲家裴耀卿给一把扯住了袖子。 裴耀卿乃是裴氏之父,与萧嵩同殿为臣,平日里一向四平八稳c慢条斯理的,倒是难得见他这幅模样。 裴耀卿抓着萧嵩追问道:“你刚刚说,我那外孙女被歹人所挟,还受了伤?伤得严重吗,我等会儿和你的马车一起走,我得去看看她。” 太子李亨匆匆回到东宫,直接命人把李俶c李倓和李文宁三人全部找了过来。 李亨负手而立,看向自己的长子c三子和三女,只觉得头痛欲裂。 “你们三人,昨日去了西明寺中?”李亨心情有些焦躁的皱着眉,明知故问道。 见父亲脸色不善,李俶心中咯噔一下,面上却丝毫不显,言语间满含恭敬孺慕之意,低头回答道:“我昨日带三弟c三妹去西明寺中踏青,晌午之时,用过斋菜正要从西明寺离开之时,适逢姑母新昌公主一行。姑母还没有用饭,想来也不便打扰,同姑母打过招呼后我和三弟c三妹便径自离开了。” 听李俶如此说,太子李亨的眉目之间送算是稍稍舒展了些。 顿了顿,李亨索性将今日朝堂之上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萧六娘竟然受伤了?我们看到她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李文宁脱口而出道。 不过,话音未落,李亨看了她一眼,李文宁便已经自己主动捂住了自己的嘴。 “圣人已经下令,由高力士配合萧家彻查此事。”李亨微微蹙着眉说道:“你们三人那日若是注意到了什么,倒是不妨说出来。” 萧嵩虽然从不沾手立储一事,不过,他深得玄宗宠信,却也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玄宗态度暧昧不明,太子李亨从来如履薄冰,自是丝毫不敢与萧嵩这等朝廷重臣结交,不过这一次,萧家六娘险些出事,萧嵩震怒,定然是要为他的孙女讨个公道回来了。 如此一来,说是李俶c李倓等人确实看到了什么线索,这般“投其所好”,不管能否用得上,至少,徐国公萧嵩总要记下太子的这份心意便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第 13 章 太子李亨话音落下,李俶c李倓和李文宁三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片刻之后,李俶略有些迟疑的开口道:“那日,我们和新昌公主分开后,一路离开西明寺,在山门之外,倒是遇到了几个di piliu áng。” “无稽之谈!西明寺附近常有身份贵重之人经过,哪里会有什么di piliu áng?”太子李亨皱起眉头重声道。 西明寺本就是佛门清净之地,那些di piliu áng多是在市井之中盘旋,无缘无故,怎么可能会去西明寺这种地方晃悠,就像是那些市井中讨生活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贴着大明宫的墙边闹腾一样。 突然间,太子李亨的话音一顿,猛然间意识到问题所在,若是李俶三人真的在西明寺外碰到了di piliu áng,那么,那几个di piliu áng的身份,恐怕就颇值得调查一番了! 太子李亨的眼神变得稍稍热切起来,追问道:“你们可还记得那几个di piliu áng的模样?” 李俶点点头,“记得,只是一一”他不免有些迟疑的继续道:“我们碰见那几个di piliu áng的时候,正好燕国公府上的岱表弟也带着人撞上了,那几人还想出言不逊,直接就被燕国公府上的护卫给打了一顿赶走了” 太子李亨立即想到了,今早在朝堂上的时候,萧嵩所说的,多谢燕国公一事。不过,提起燕国公府,自然就少不了要提起太子李亨一母同胞的亲èi èi宁亲公主。 微微思忖片刻,太子李亨开始琢磨着,燕国公张说和萧嵩之间不过是泛泛之交,他未必会蹚这次的浑水,如果是这样的话,能否让自己的女儿李文宁去èi èi那里,说不准他那个小外甥张岱反倒知道更多的事情 “速把那几个di piliu áng的模样告诉我。”打定注意之后,太子李亨看了一眼李文宁,打算回头再和她提这件事,转而先对李俶说道。 李俶点点头,他的画技不错,干脆同太子李亨一起去书房中把几个人的大致模样画出来了。 因为年龄毕竟还是稍小些,于是就这么被留在那里的李倓和李文宁又互相对视了一眼,李文宁轻轻的咬了咬嘴唇,伸手拉住李倓,两个人干脆回到了李倓平素少有人来的院子里,进了他的书房之后,才小声说话道:“没想到萧六娘竟然受伤了,也不知道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想起脸上顶着一个蚊子包的时候还有几分生无可恋的那个小女孩,李倓忍不住有点想笑,却又担心她的情况,嘴角别扭的抽了一下,然后才格外笃定的小声回答道:“肯定是今早萧相公在兴庆宫中向圣人禀报的时候说的,连父亲都知道她受伤的事情了,看来萧家这次定然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她都受伤了。”李倓根本是回答了一句废话,不过话语间却多多少少带着些担忧的意思。 “萧六娘本来就不爱出来走动,这下子,肯定就更加不爱出门玩了。”李文宁有感而发道。 “或许吧!”李倓随口应声道,一时间,姐弟两个又开始无言的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儿,问过刚刚周围的宫女之后,李俶便一路找了过来。 将为他带路的宫女打发走之后,李俶压低声音,小声向弟弟èi èi告诉道:“徐国公一早就去了兴庆宫,圣人先是震怒,旋即又对徐国公再三安抚。” 李倓一听,心里多少有点数了,只是忍不住道:“萧六娘她伤的很重吗?” “若只是轻微的擦碰,想来,萧相公也不会这般反应了。”李俶无奈的摇了摇头,又道:“文宁,刚刚父亲示下,希望你今日能去燕国公府看望姑母。” 闻言,李文宁稍稍愣了一下。 太子李亨和宁亲公主乃是一母同胞,关系亲近一点倒是也无妨,可是,宁亲公主嫁给张垍之后,不管是出于避嫌也好,还是被李林甫等人给构陷得不胜烦扰,太子李亨和这位胞妹的关系,都不可避免的稍稍疏远了些。平日无事太子李亨更是不会轻易踏入燕国公府上半步 轻轻的咬了下嘴唇,李文宁温柔的垂下眉眼,柔声细语道:“文宁明白了,我等下便去探望姑母。” · 玄宗命高力士调查萧燕绥被绑架一事的旨意下来之后,萧嵩和硬要跟过来的裴耀卿两人的马车还没到,徐国公府上便已经有内侍从兴庆宫赶过来送信了。 因为自己院子里还全都是蒸馏后挥发出来的酒味,萧燕绥又列了一张单子,上面详细的写明了做香皂需要用的材料交给阿秀,让她去收集之后,便直接去了裴氏的院子里。 看到女儿活泼可爱的模样,裴氏的心中顿时柔软了几分,不禁柔声笑道:“这个时候过来,是要等下陪阿娘一起用午饭吗?” 萧燕绥点点头,琢磨着,估计在这里待一会儿,又吃过午饭之后,她自己院子里的酒味也就能散得差不多了。 裴氏轻轻的搂着女儿的肩膀,向云霞吩咐道:“去厨房看看,若是有鹅肉c姜蒜之类的发物,全都撤了,只管上些清淡的菜肴来。” 云霞低声称是。 萧燕绥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包成馒头的手,记得维生素a能够促进细胞分化c伤口愈合,微量元素锌和维生素c则是参与胶原蛋白的合成,同样适合受伤恢复期 一一话说富含维生素ac维生素c还有微量元素锌的食物都有哪些来着?尤其还得是在唐朝就已经存在了的 然而,萧燕绥在裴氏这里的一顿午饭还没吃上,兴庆宫里前来传旨送信的内侍便已经到了。 得知玄宗命令高力士前往西明寺调查,裴氏的眼神中瞬间闪过一丝了然之意。 显然,萧嵩进宫去见玄宗后,这个发展差不多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倒是萧嵩额外又加进去了一个萧恒,让自家的孙辈亲自去西明寺调查这件事,有些出乎裴氏的意料了。 送走那内侍之后,萧恒本想尽快赶往西明寺,却被裴氏轻轻摇了摇头拦了下来。 “阿娘?”萧恒轻声问道。 “高力士乃是玄宗心腹,”裴氏微敛娥眉,不疾不徐的轻轻说道:“我在想,玄宗既然已经把他都派出来了,你阿翁却定要让你也亲自过去,究竟有何深意” 坐在矮凳上的萧燕绥双手搭在膝盖上,看看若有所思的裴氏,再打量了一下同样陷入沉思的萧恒,走过去,轻轻的拽了拽萧恒的手,轻声道:“大哥,你带我一起过去吧!” 萧燕绥这话一出,原本还在思索萧嵩此举其中深意的裴氏和萧恒顿时全都被惊到了。 “六娘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裴氏伸手搂过小女儿,仍旧是哄着她的语气,却立即问道。 萧恒也低下头来,略有些不解的看着èi èi。 “因为只有我知道,我昨日睡午觉被人绑走的时候,那间屋子里的情况呀!”萧燕绥回答得理所当然。 裴氏微微蹙眉,“云岫和云烟都还留在西明寺中。” “云岫不可能比我更清楚。”萧燕绥却坚定的摇了摇头,“我被人绑走,然后带去了山顶猎户进山打猎时暂居的屋舍,我那会儿醒来的时候,云岫并不在身边。” 萧恒适时的补充道:“她之前就被人打晕一直留在了那间禅房里。” “那就是了,其实我醒得比她更早。”萧燕绥态度坚决,和萧恒说了不算,又转向了裴氏,央求道:“哥,你就带我一起过去吧,阿娘,你说呢?” “我说你最好乖乖的待在阿娘身边好好养伤”裴氏嗔怪的瞅了小女儿一眼,然而下一句话语却是吩咐萧恒的,“既然六娘说要去,三郎,你路上细心些照顾好她。” 萧恒还愣了愣,大概是没想到裴氏竟然真的会答应萧燕绥,不过也只是一瞬,他很快便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来,干脆弯下腰,把èi èi从地上抱了起来,“阿娘放心,让六娘一直跟在我身边就是了,定然出不了意外的。” “啊呀!”没想到萧恒会突然把自己抱起来,萧燕绥的第一反应肯定是跳下去,不过,想到自己现在还是个五岁的小孩子,被自己亲哥嫌腿短走得慢抱起来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一。一 想通了之后,萧燕绥立刻放弃了挣扎,手臂搭在萧恒瘦韧结实的肩膀上,免得萧恒走动的时候,她一不小心头朝下的倒栽葱摔下去。 裴氏看着自家感情及好的兄妹两个,忍不住笑着轻叹了口气,无奈的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两个赶紧走,“快去吧,你们兄妹两个路上小心!” 依照刚刚那内侍所言,高力士一早就从兴庆宫直接去了西明寺,萧家这边得到消息略晚了些,可是,从萧家到西明寺的路途所需时间也是差不离的,总不好再拖延下去让高力士久等。 萧恒笑道:“阿娘放心。” 顿了顿,从裴氏的院子里出来之后,萧恒在抱着èi èi往外走的时候,还忍不住小声和她开玩笑道:“若是等会儿五郎回来,发现咱们两个出门了,就把他自己留在家里,也不知道会不会去和阿娘哭鼻子。” 萧燕绥一扭头,近距离瞅着自家大哥颇为年轻隽秀c甚至隐约带着几分少年气的面孔,不由得有些心生感慨,萧恒虽尚未入仕,可是在萧家,其实很多事情,萧嵩c萧华等长辈不在的时候,他都已经可以出面打理了。可是要是放在后世,这也还是个才十几岁正是朝气蓬勃每天在教室里为了高考奋战的高中生呢 “他才不会跑去和阿娘哭鼻子呢!”萧燕绥格外冷静的回答道,仿佛说了个冷笑话一般,“因为阿娘会直接让他去抄书。” “”萧恒听了,忍不住的轻笑出声来。 带着裴氏不放心又加了一倍的仆从护卫,一路快马加鞭,萧恒和萧燕绥赶到了西明寺之时,发现高力士竟然是正在山门前的小亭中等候着,西明寺的住持道觉大师,则是正坐在高力士的对面,两人之间的石桌上,一壶香茗摆在其间,然而,却没有人动过半分。 由于萧嵩在兴庆宫的所言,看到萧恒,高力士并不意外,但是,萧恒身边竟然还带着一个才五六岁的小女孩,饶是高力士,那一瞬间,也不由得惊讶的微微睁大了下眼睛。 以高力士的身份,尤其对方还在这里等候,萧恒自然是主动上前,礼貌的打招呼,然后自报家门。 高力士对着萧恒微微颔首,好奇的目光却一直在打量着这个穿着一身轻便的日常衣裙c长得颇为玉雪可爱的小女孩,高力士的目光扫过萧燕绥还裹着绷带的双手,瞬即便心中了然,轻声笑道:“这位可是萧公府上的六娘?” 萧燕绥被萧恒抱下马来,大大方方的点头,“是。”然后又学着萧恒的话语,同高力士打招呼问好。 大概是因为面对着这样一个粉雕玉琢c而且眼神清透明亮的小孩子,高力士的语气似乎都比平日里温和了几分,他还带着几分啼笑皆非之意,同萧恒道:“我倒是没料到,萧三郎竟然会把家中的萧六娘也带过来。” 高力士在宫中经历过何等风雨变换,一身气势看似内敛,却让人决计无法忽视半分。 虽被高力士身上的气势所慑,萧恒倒是依然应答如流,坦然道:“六娘乃是切身经历过此事的人,有她在,调查的时候,想来也会方便些。” 高力士微微点头,像是颇为赞许的模样,“这倒是了。” 只是,对于才遭受了绑架,手上又伤得这么重的小女孩,重回发生意外的故地,萧燕绥那张白嫩稚气的小脸上,竟然没有半点惊恐躲闪之意,自始至终都丝毫不哭不闹,这般胆识心性,倒是令人惊叹。 看着安静乖巧的站在地上,亦步亦趋的跟在哥哥萧恒身边半步不离的小女孩,道觉大师的心中也是颇为感慨。 昨日,萧燕绥出事之后,再有消息传来,便是在西明寺外的山脚之下了,裴氏急着去看女儿,一行人匆匆离开,自然不会再折返回西明寺中,以至于,身为西明寺的住持,道觉大师今天才算是第一次见到了萧燕绥本人。 萧恒轻轻的拉着èi èi纤细小巧的手腕,以免不小心和她走散了。经历过昨天的事情之后,萧家上下全都打起了万分小心,就怕萧燕绥再遇到什么意外危险。 默默的在心底感叹一声,道觉大师双手合十,到了圣佛号,然后才问道:“几位施主,决定从何处开始?” 高力士倒是颇为随意,也不做主,只是道:“既然萧三郎和萧六娘都在这里了,你们觉得,从何处开始?” 出乎高力士和道觉大师意料的,萧恒并未回答,反而是低头看向了年仅五岁的萧燕绥。 “去我昨日午睡的那间禅房吧!”才五岁的小女孩声音轻巧稚嫩,孩子气十足,然而话语间却颇为干脆。 “我和六娘想法一致。”萧恒这才回了高力士的话语。 高力士看得有趣,当即赞同道:“那便依萧六娘所言吧,还请道觉大师帮忙带路了。” 萧燕绥抬起头眨了眨眼睛,微微闭着嘴巴,略带婴儿肥的小脸仿佛白嫩的包子。她虽然清楚的记得,昨日通往午睡的禅房所在地路途,不过,高力士提出让道觉和尚带路的时候,她却只是安静的听着,并不发一言。 在道觉大师的带领下,高力士c萧燕绥兄妹一行人径直前往了西明寺后面那间颇为僻静清幽的禅房,一路无话。 然而,到了那间禅房之后,萧燕绥轻轻的拉了拉萧恒的手,率先一步走了进去,没有任何犹豫的便朝着床榻的方向去了。 “六娘?”萧恒立刻寸步不离的跟上来,压低声音轻轻的问道。 屋子里早就没有了昨日晌午时候的i xiāng,萧燕绥先是格外认真的检查了一边床榻上的被褥,旋即又仔细的打量了一圈整间禅房,尤其是桌面痕迹c房屋陈设等地方,这才冷不防的开口,小女孩的声音稚嫩娇软,清脆可爱,语气却极为笃定的说道:“被子和屋子里的一些陈设,都被人换过了。” 萧燕绥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什么?”萧恒顿时眯了眯眼睛,看向这间禅房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探究的深意。 萧燕绥在禅房里溜达了一圈之后,很快又乖乖的走到了兄长萧恒的身边,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又小小声来了一句道:“刚刚住持大师带我来时走的那条路,也和昨日那个迎客僧走的不是同一条路。” “哦?”高力士都忍不住的微微笑了一下,看向道觉大师,“这倒是有趣了。”顿了顿,看到那老和尚脸色都皱成了苦瓜相,高力士才轻描淡写的帮他开解了一句道:“西明寺庙宇众多,鳞次栉比,道路也是四通八达,一路行来,若是绕到了不同的小路上,倒是也不足为奇。” “嗯,”萧燕绥小大人似的点了点头,赞同道:“总体方向是一样的,最后到的这个禅房,也是同一间。” 高力士稍稍走近一点,好奇的向萧燕绥问道:“小姑娘,你怎么知道,这间屋子里,床榻上的被褥和四周拜访的陈设都被换掉了?” “”萧燕绥眼神微微飘逸了一下,没好意思直接说,自己睡觉盖被子的时候,总是喜欢蒙住半张脸,把整个人都藏在被子里,所以,她昨天躺在床榻上,云岫给她盖好被子后,明明都迷迷糊糊的快要睡着了,萧燕绥依然还是自己伸手又把被子把脸上扯了扯,并且,正好瞥见,被子的里衬边缘位置上,有个特别小的针脚细线断开了。 西明寺的禅房中,床榻c被褥用的布料颜色质地几乎都是相同的,一般人看见同样的东西,显然会忽略掉这些细节,但是萧燕绥不一样,要不然,她为什么非得要坚持自己亲自过来呢? ——萧燕绥今天缠着兄长跑这一趟可专程就是为了过来挑刺的! 末了,萧燕绥细声细气的找了个理由,“味道不对,昨日的被褥,是刚刚被晾晒过的,今天的被褥,这两日想来并没有拿出去晒过。” 高力士点了点头,又继续问道:“那屋中的陈设呢?你为什么会觉得,周围的这些摆饰陈设被人换过了?” 萧燕绥径直走到板足案,指了指这张板足案的上边的明面,然后又指了指禅房的窗户,慢条斯理道:“阳光从窗子里招进来,这张板足案的右边每天被光照到,时日久了,免不了会有些褪色。然而现在,这只板足案颜色较浅的地方,却在照不到太阳的左侧。” 略微停顿了一下之后,萧燕绥作出结论道:“如果这张板足案不是从别处搬过来的,那么,就是昨天到今天,有人把它左右掉了个吧!” 正常情况下,谁会闲着没事把屋子里的家具原地调换一圈?萧燕绥这话,基本就是敲定了这张板足案的来历有问题了。 高力士“啧”了一声,伸手招呼了两个侍卫,“你们两个留下,看守住这里,可别让人再把里面的东西给调换个了!” 那两个护卫当即领命称是。 “我们再去瞧瞧那间猎户屋舍?”高力士主动提议道。 显然,西明寺的这间禅房里,原本藏置i xiāng的地方,并非是单纯的收走i xiāng,而是干脆被人整个换了一遍,那幕后之人如此行径,可见其心思缜密,而且,倒是也称得上是大手笔了。 如此一来的话,那猎户屋舍中,也不知道还能留下多少线索了 然而,萧燕绥这次却没有直接答应,而是摇了摇头,干脆的回答道:“我不认识这里的路。” ——从西明寺后面的禅房,到山顶的猎户屋舍,她是在昏睡过去之后,被人直接带过去的。 要是从山脚下一路上山的话,她倒是还能找到那猎户屋舍,现在从山里另一处到山顶,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霎时间,心思快的几个人,自然都明白了萧燕绥的言下之意。 以高力士为首,大家顿时全都无言以对的陷入了一片沉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第 14 章 道觉大师脸上的苦瓜相顿时更深了几分,他无奈的苦笑着,只能是念了两声“阿弥陀佛”。 萧燕绥说她不知道如此从这里前往她被绑的那个猎户屋舍,其实也是情有可原一一毕竟,山路不是那么好走的,尤其是这种从一个山顶到另一个山顶的山路,平日里,除了早先的猎户,别无路人,人烟罕至,而那些猎户,随着西明寺的扩建,周围野兽渐少,也渐渐都改了营生。恐怕,也就只有在着西明寺中苦修的一些僧人们,可能会碰巧知道这条山路了。 事实上,莫说是萧燕绥,便是道觉大师,他其实都不知道这一路是该如何从山里穿行过去的。 显然,之前对萧燕绥下手之人,有很大大能就是栖身在西明寺中,否则的话,他没办法置换两间禅房的家具摆设,也很难碰巧知道从西明寺直接通往猎户屋舍的小径 “西明寺中,倒是卧虎藏龙。”高力士轻声感叹道。 一时间,道觉大师脸上的苦笑都有些挂不住了。 他原本还以为,是有人在西明寺中动了手,却没料到,竟然是真的有寺中的僧人插手了此事,恐怕,还牵扯甚深。 “竟是贫僧平日里疏忽了。”道觉大师深深的叹了口气,满怀歉意的向萧恒c萧燕绥兄妹两个道歉道。 萧恒神色微微一动,不过,还没等他开口说话,站在他身边的萧燕绥便语调轻快幅小孩儿天真模样的反问道:“明明是那坏人心怀恶意,道觉大师何出此言?”顿了顿,萧燕绥继续道:“放着罪魁祸首不管,却去指责毫不知情的人,到了哪里,也没有这般道理。” 萧燕绥话是这么说的,心里也确实是这么想的。更何况,那幕后之人还没有抓出来,道觉大师这边先站出来道歉了,又有何意义呢? 还不如让这和尚认真出力,便是为了清理门户,也得尽快将这西明寺中六根不净的恶僧给她揪出来! 萧恒虽然因为自家èi èi受伤的缘故,处处看这和尚不顺眼,但是,出于和萧燕绥相同的考量,他也是面上不露丝毫,反而颇为善解人意的开口,替道觉大师开解了两句。 一直作壁上观的高力士目光有一瞬从萧燕绥和萧恒这兄妹两个身上扫过,见此状,终于开口:“还请道觉大师寻个知晓路途的僧人来,那猎户屋舍里的场景,总要亲自看过,才好再下结论。” 自知理亏的道觉大师立即点了点头,又从西明寺中找了两个对后面的山路比较熟悉的和尚过来。 山路崎岖难行,萧燕绥本来还寸步不离的跟在萧恒身边,然而,她现在的身体毕竟尚且年幼,免不了有些体力不支,不一会儿,迈步的速度便稍稍慢了下来,尤其是遇到些山石阻隔的地方,小孩子腿短,她得跳起来才能过去,更是身形晃悠了两下才稳住。 一直都认真的注意着èi èi状况的萧恒二话不说,直接又将萧燕绥抱了起来,一边跟着那带路的僧人往前后,一边还颇为心疼的念叨了两句道:“这处山路实在是不好走,就不应该带你一个小孩过来的。” 萧燕绥乖乖的趴在哥哥的怀里,也没说什么我能走把我放下来的话,幼儿园大班的小孩子体力摆在这里,玩起来似乎很有活力,但是和大人相比就是不行,尤其萧恒又不是那等寒窗苦读的文弱书生。 萧嵩拜相数年一向被人暗地里吐槽毫无治国之能,平日里凡事唯唯喏喏,好似从无见解,可是,他能爬到这等朝中重臣高位,凭的便是节度河西c大破吐蕃,一手反间计搞得吐蕃大将悉诺逻恭禄愣是被吐蕃赞普给狠心诛杀,自此,吐蕃国力日渐衰弱 这样一个人,说他没心眼,不管玄宗和朝廷官员信不信,反正萧燕绥是肯定不信的,顶多就是凡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爱管事倒是真的。 只是,朝中一些官员再怎么吐槽萧嵩为相的能力平平,简直就是个摆设,还脾气火爆吵架能吵到圣人那里去,却也越不过他的军功,如此一来,萧家的年轻一辈,允文允武,倒是不在话下了。 萧燕绥被哥哥抱着,一路晃晃悠悠,几乎都要睡着了的时候,那个破败的猎户屋舍,总算是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萧燕绥抬起头,立刻打起精神来。她拍了拍哥哥的肩膀,“哥,放我下来。” 萧恒并不多言,只是寻了个平整的地方,才把èi èi放在地上。 萧燕绥依旧是小跑几步路,赶在了众人前面,然而,等她到了那个屋舍门前后,却并不进去,只是挡住了其他人的路径,然后却是冲着后面招了招手,“把东西拿过来!” 这一次,就连萧恒都有些不明所以起来,“六娘?”他下意识的疑惑道。 很快,萧家一个仆从拎着一个小布袋快步走了过来。 萧恒微微一怔。因为有萧燕绥硬要跟着,来时的路上,裴氏便把他身边的护卫人手又加了一倍,是以,萧恒并不知道,这批人手里竟然还有人带了别的东西。 “临出门前,我让人从家里带了袋面粉而已。”萧燕绥说得轻快。 ——在物资匮乏c各种仪器c化学试剂更加匮乏的唐朝,面粉可是个好东西,只要条件合适,要shā rén的时候,她可以一手炮制出粉尘爆炸的爆炸现场,要查案的时候,也是最容易获得的使鞋印显现的道具。 那个仆从已经走了过来,在萧燕绥面前微微躬身。 萧燕绥小声叮嘱道:“把少量面粉均匀的抖落到屋子里。” 那个仆从立即依言行事。 萧燕绥往门外的方向退了两步,就这么大大方方的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动静。 一头雾水的道觉大师,和眼神讳莫如深的高力士也稍稍上前几步,越过萧燕绥的头顶看着屋子里面。 在萧燕绥的记忆里,后世警方办案的时候,案发现场的鞋印算是比较常见的证据了,而提取灰尘鞋印最常用的方法便是静电吸附法搭配一些类似于铁氰化钾显现法c硫氰酸钾试剂显现法c溴甲酚蓝试剂显现法等的化学显现法了。 要是放在现代,泼洒面粉使得鞋印显现的办法,显然不具备可执行性,但是在破案手段相对稀少单薄c违法犯罪行为也不那么具有技术性的古代,这种方法,却是颇具奇效了。 尤其山上空气本就潮湿,前日夜里又刚刚下过雨,屋舍里留下的有些痕迹,不曾被雨水打去,反而留存的更久。 很快,站在门口朝着屋子里面泼洒面粉的那个仆从已经收手,转过身来冲着萧燕绥点了点头。 萧燕绥站在原地,看着被白面粉显现出来的满地脚印c当然还有她为了解开绳索在地上翻滚时留下的大片印记,不由得轻轻一笑,童声稚语中仿佛还带着些激动兴奋之情,“哥哥,你过来看!” 萧燕绥叫的是萧恒,然而高力士却靠得最前,他的目光微垂,扫过满地的印记,里面的鞋印,明显能够看出有小孩子的——这是萧燕绥,围着屋舍转了一圈的——像是有人仔细查探过什么,还有一些杂乱无章的,而且比别的脚印更重一些——或许是将萧燕绥带过来的那批人留下的? “应该有人擅画吧?”萧燕绥的声音轻柔软糯,单纯无辜极了,然而话语中的含义,却就不是那回事了,“先把这些脚印都拓印下来,待抓到了那歹人之后,也能比对一二。” 道觉大师面如苦瓜,心里却止不住的微微颤了一下。 ——这哪是为了抓到人之后再去比对一二,分明就是明里暗里的示意他,在西明寺中找出那个鞋印符合的人! 萧家一向进退有度,便是有了圣人彻查的旨意c有了高力士亲身前往查案,萧家也不曾声势浩大的直接调查西明寺,扰了这一处清静之地,但是,萧家明面上不查,却是要身为西明寺住持的道觉大师在寺中自查的,而且,要查得清楚,查得稳妥 道觉大师当然不会觉得,这一切只是萧燕绥一个五岁的小女孩的主意,毕竟,带着面粉c泼洒面粉的,都是萧家的仆从,如此做法,显然是萧家主事之人的意思。 高力士站在门口,面上依旧从容不迫,神色间没有丝毫变化,一挥手,已经有人上前去拓印经过面粉扑撒后格外清晰的鞋印了。 待到擅画之人取了好几个不同的鞋印可以比对之后,高力士轻描淡写的吩咐道:“再多拓印出几份来,也给道觉大师一份备着吧!平日里多有贵客来此,这等包藏祸心之人一日不揪出来,便一日不得安宁。” 道觉大师心中微动,果然来了,他道了声佛号,也是向代表着圣人的高力士和萧家承诺道:“老衲定会将那——” 道觉大师话音未落,却被几个匆匆赶来的侍卫打断。 “山下林间发现了三具尸体,皆是被一刀毙命!” 高力士猛地回头,道觉大师的脸色也微微一变。 萧恒的手几乎是立刻便轻轻的捂在了èi èi的耳朵上,免得把她吓到,结果,反倒被萧燕绥用包成白馒头的小手一下子就给扒拉了下来。 小姑娘的声音清脆可爱,突然开口传过来的时候,却干脆异常,令人心神一震。 “劳烦诸位将刚刚拓印出来的鞋印,同那三个遇害之人比较一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第 15 章 萧恒轻轻搭在萧燕绥肩膀上的手顿时收紧了一下。 萧燕绥头也没回,只是用自己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她。 在场的众人,还没来得及从发现三个被一刀毙命的尸体这件事中回过神来,便又被萧燕绥这一句话给惊住。 刚刚过来报信的那个侍卫下意识的看向高力士。 高力士面色依旧文风不动,只是轻轻开口,从容道:“便依萧六娘所言行事吧!” “是!”那侍卫立刻应声,刚刚拓印了脚印的人,也慌慌忙忙的跟了过去。 萧燕绥本想要跟过去看看尸体的情况的,只是,连刚刚只是听到了有人被杀这个消息的时候,萧恒都下意识的去捂她的耳朵,又怎么可能让他心里才五岁的小èi èi去看这种血腥可怕的场景? 想到这里,萧燕绥索性也作罢了。毕竟她也不是学法医的,零零碎碎的常识或许懂一点,但是,反正唐朝这会儿也有仵作呢,甭管科技发不发达,至少,在这方面人家毕竟是专业的 那三人俱是被杀之后便被弃置不顾,身上的衣物鞋子倒是毁损不大,不多时,比对的结果便出来了。 “三个人的鞋印,都能对得上便是屋子里那些颇为凌乱的足迹了。” 萧燕绥直接从萧恒的身边跑开,重新走到了猎户小屋门前,沉静中带着一丝寒意的目光落在了地面上,自左而右的慢慢扫过,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刚刚高力士带过来的侍卫发现的那三具尸体,便是绑架她至此的人马了。 结果,把她帮过来之后,根本连下山都来不及,便直接被人一刀毙命? 一一这般情形,除了shā rén灭口,萧燕绥也想不出什么其他的理由了。 拓印显现出来的脚印,一般情况下,这个时代的人应该还没有这种防范意识,再加上唐朝的鞋子本就是手工制品,莫说是每一家了,便是同一个人手里出来的两双鞋子,都是会有微小的不同的。所以,萧燕绥的方法虽然简单,但是却有效。 然而,她却忘了另一件事,在古代,底下人的人命,在某些上位者眼中,是不值钱的。 一一他们从来不需要考虑如何去掩盖线索,因为他们的手段更加直白有效,他们完全可以毫不犹豫的把涉及到的相关人手全都杀了灭口! 案中案本来就是最难查的,尤其是幕后之人单纯为了灭口的时候,那人只要一日不露出狐狸尾巴,在旁人眼里,便是连shā rén动机都没有的清白人。 萧燕绥的眼睫微微垂下,在小女孩白嫩可爱的小脸上,仿佛投下了一个小小的阴影,然而,掩在睫羽下的目光,却是陡然间冷凝了几分。 “那三人,这一一”道觉大师面带迟疑苦色,他刚刚还暗自苦恼着要将西明寺的僧人鞋印比对一遍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快就已经出来了三个人的。 虽说,若是找不出那个人来,会很麻烦,可是,若是真的把人找出来了,却也同样的麻烦。这种仿佛被人架在火上烤,前路举步维艰的感觉,道觉大师今天可算是彻底的体会到了。 刚刚萧家兄妹没动,高力士也没动,道觉大师虽然心中不安,却也没有跟着去看那三具尸体的情形。 很快,一个仵作打扮的人也跟在侍卫身边过来禀报了,“那三人俱是被一刀毙命,不过此前,他们似乎遭过殴打,身上还有不少并不致命的伤。” 听到这话,萧燕绥突然怔了怔,还忍不住的皱起眉头来。 自始至终,她在人前都表现得像是一个天真稚气的小女孩,至于从她口中说出的一点非但不幼稚c反而格外缜密的几句话,旁人只会当成是萧家长辈教的,以至于,萧燕绥根本连掩饰都懒得掩饰,她表现得越坦然,旁人就越是会相信,她就是一个鹦鹉学舌的。 倒是现在,小女孩的眉头不自觉的皱起来了之后,才让旁人忍不住的好奇起来,这一回,应该不是萧家长辈教的话了吧。 “可是有哪里不对?”高力士神色自若,却不掩好奇的问道。 萧恒也一直注视着èi èi,见她皱眉,更是心中忍不住的担忧,声音轻柔的哄道:“六娘?” 萧燕绥倒也干脆,直接回答道:“我昨天遇到了燕国公府上的小郎君张九郎,他跟我说,之前碰见了几个市井无赖,教训了一顿” 换言之,那几个已经被灭口的人,之前很可能撞上了张岱,临死之前还被这位骄纵的小郎君给收拾了一顿。 想到这种可能,一时间,就连高力士都有些啼笑皆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道觉大师听了萧燕绥这句,倒是霍然间睁大了眼睛,在心底轻轻的长舒了口气。如果那三具尸体都是市井无赖,长着头发的,便肯定不是西明寺的僧人 虽然肯定要查,可是,身为西明寺的住持,道觉大师本心却是不希望真有哪个僧人掺和进了这等事情中的。 因为这三人被杀,暂时却找不到将他们灭口的幕后之人,线索到这里,便仿佛又断掉了。 萧燕绥一张可爱的小脸都皱成包子了,萧恒抱起èi èi,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部,追查幕后之人这种事情,肯定不可能一蹴而就,多有波折,也是难免的。 “鞋印。”小姑娘趴在哥哥的怀里,看起来有些不高兴和闷闷的,开口的时候,声音却是干脆的。 道觉大师苦笑着主动开口承诺道:“贫僧回西明寺后,定会细细查探,给萧小施主一个交代。” “哦,那辛苦你了。”萧燕绥被哥哥抱在怀里,竟然还抬起头瞅了着老和尚一眼。 “”明明人家话说得挺诚恳的,可是,感觉有些微妙的,道觉大师一下子就觉得,自己好像被人哽得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 萧嵩和裴耀卿一起到了徐国公府上的时候,认出这是裴氏的父亲裴耀卿裴相公,当即就有个机灵的门房跑去给裴氏送信去了。 萧嵩和裴耀卿见了,互相对视一眼,裴耀卿主动提议道:“还是先去六娘的院子,看看我那外孙女吧!” 至于裴氏,得知自己父亲前来的消息后,不难想到裴耀卿是因何而来,她自然会去萧燕绥的院子里找人的。 “也好。”萧嵩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结果,这俩位高权重的刚刚走到萧燕绥的院子里,还没来得及听人禀报,萧燕绥刚刚随萧恒一起出门了的消息,便闻到了满院的浓郁酒香。 “这是?”裴耀卿仔细的嗅了嗅,眼神忍不住扫到萧嵩的身上,他们俩都成亲家了,也没听说过兰陵萧氏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酿酒的秘方啊! 是时,莫说是各个历史绵长的门阀望族,便是市井街头经营哪个营生的小门小户,家中都要有个概不外传的秘方的。 至于这些位高权重的门阀望族,家中珍藏的秘方就更多了,并且,这些秘方除了自家平日里使用之外,也多用来在年节和红白喜事的时候当做礼物往来。 若是萧家有酿酒的秘方,裴耀卿肯定不知道秘方的内容,但是,尝不到用这秘方做出来的酒,却是不可能了。 萧嵩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这次是真不知道。“不过六娘平日里不爱出去玩,就喜欢自己在家里鼓捣些零零碎碎c奇奇怪怪的东西。”萧嵩对自家孙女的性格喜好还是很清楚的。 “那问问我那乖外孙女就知道了。”闻着满院酒香,裴耀卿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 萧嵩自然是不落人后,两个人紧赶慢赶的进了萧燕绥的院子,一个个鼻子还都特别灵,循着味儿就把萧燕绥放在博物架上的两瓶蒸馏后的烧酒给找出来了。 ——没办法,除了酒精含量大幅度提高之外,蒸馏出来的酒,毕竟依然还是酒,虽然烈,但是能喝,并且,在爱酒之人的眼中,恐怕还是难得的佳酿 萧嵩和裴耀卿他们俩也没另找地方,直接就在萧燕绥平日里做实验的书房案前坐下了,萧嵩让婢女送了酒盅上来,两个人又把酒精的蜡封打开,就这么干脆利落的倒了两杯小酒,先尝了尝味,顿生惊艳,之后,就美滋滋的对着喝起来了。 萧嵩很得意,一边喝酒,一边冲着裴耀卿显摆道:“这美酒肯定是六娘预备着给我的。” 裴耀卿不以为然,萧嵩能有的,萧燕绥肯定也忘不了她外祖父,都是长辈,他怕什么? · 待到萧燕绥和萧恒兄妹两个被护卫仆从簇拥着离开之后,高力士并未多留,和道觉大师告别后,便也从西明寺中匆匆下山。 然而,在回兴庆宫之前,他却把发现尸体的视为,连同验尸的仵作一并叫了来。 “你刚刚没提,让那三人一刀毙命的刀伤,究竟如何。”高力士骑在马上,一手握着缰绳,居高临下,目光望向远方,傍晚的余霞笼在他的身上,让他的面容也变得隐约不清,他的声音极其轻柔,却很清晰,更是让人忍不住的寒毛直竖。 那侍卫毕恭毕敬的站在马前,微微低头,倒是还好,那个仵作,却是后背浸满了冷汗,“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牙齿打颤,却绝不敢言语。 高力士心中瞬即了然,微微一哂,伸手挥退了身边的侍卫,一时间,周遭数丈之内只剩下了他和那个仵作之后,高力士才再度开口道:“说吧!” 那个仵作跪在地上,身体还有些颤颤巍巍的发抖,声音里透着股惊骇的恐慌,“能够一刀毙命的刀伤一一寻常人家杀鸡烹菜的dā一 ju,断不能如此。” 高力士的眼神悠得收紧,不等那几乎被吓破了胆的仵作开口,便自己压低声音道:“是军中兵刃!” “这可就有意思了。”高力士目光微沉,喃喃自语道。 如今的长安内城中,皇帝亲卫队便有皇家禁卫左右羽林军,左右龙武军c左右神武军,然而,除了这些北衙六军外,居住在内城的那些世家门阀,谁家手底下还拿不出些军中的兵刃呢? 想要在长安城中找到一把军中兵刃的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一般。可是,便是找不到这个人,单就是这件事本身来说,便已经是一个危险的x hà一了。 ——若是门阀氏族的护卫仆从动手还好,可是,若是那shā rén灭口的人,偏偏就真的出自北衙六军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第 16 章 两小盅酒下肚,萧嵩和裴耀卿俱是精神一振。 萧嵩还好,虽然出身兰陵萧氏,但是,他平素倒是甚少吟诗作赋,就连考教自家小辈的时候,都喜欢军事伐谋的内容。裴耀卿的话,倒是还一时兴起,吟了两句诗。 只不过,这俩位高权重的宰相对着喝了两杯之后,突然回过味来了。 “六娘怎么还没过来?”裴耀卿抬头朝着门外的方向望去。 萧嵩也有些不解,“许是在她阿娘那里?” 正说着,裴氏带着婢女步伐匆匆的赶过来了,同自己的父亲c阿翁见过礼之后,也在一旁坐下。 “六娘呢?”裴耀卿看着女儿的脸色还好,虽然神情间略有些不虞,倒是也能理解——谁家的女儿被人坑了,还一直没抓到幕后主使,谁家也高兴不起来。 裴氏闻着满室酒香,不由得微微挑眉,“刚刚兴庆宫中有内侍前来,说高大将军在西明寺查案,三郎便过去了,六娘也说要跟着,我便同意了。” “这——”萧嵩和裴耀卿不禁默默对视了一眼。 裴氏又道:“阿耶和阿翁,怎么会想起来在六娘的院中饮酒?”而且还搞得女儿的书房里全都是酒味,她一路走过来的时候,都觉得着味道有些浓烈了。 萧嵩摆了摆手,乐呵呵的笑道:“这酒可不是我拿来的,想来应该是六娘准备着孝敬给我的!” 虽然萧燕绥还没给他呢,但是在萧嵩来看,这等烈酒,绝对是送到了他的的心坎里,改日他还可以带着去朋友家显摆一番。 萧燕绥一直就喜欢在家里鼓捣各种东西,从她能自己走路自己动手之后,这种事情就更多了,以至于,裴氏听了之后,竟有些习以为常一般。 “也不知道三郎和六娘何时能回来?”裴耀卿手中还握着那小酒盅道。 “这倒是了,那便先回正堂吧!”萧嵩说着,已经起身,还不忘吩咐婢女将博物架上另外一瓶酒精也给他带上了。 裴耀卿见了,又不能在萧家跟萧嵩抢东西,还忍不住的酸了一句,“六娘在博物架上摆了两瓶,另外一个没准其实是给外祖父准备的。” 萧嵩直接怼回来了一句:“院中满是酒香,想来这东西也是最近才出来的,说不准是给我和她阿耶的。” 萧燕绥不在,便听见萧嵩和裴耀卿还在这里念叨两瓶酒精的归属问题,裴氏都要被气笑了,画得精致明媚的远山眉一竖,扶着裴耀卿道:“六娘肯定忘不了您,改日让她亲自去裴府给你送两瓶去!” ——萧嵩都把平日里不爱饮酒的萧华给搬出来了,你就别和他争了! 听了女儿裴氏的话,裴耀卿这才作罢。 一行人从萧燕绥的院子里回了正堂之后,萧嵩半是自言自语的开口说道:“从这里到西明寺,再回来,中间还要查案,怕是得些时候了。” 这一等,便一直等到了夕阳欲坠c暮色四合的黄昏时分。 裴氏已经去吩咐着厨房多做两道酒菜,在菜色的选择上,自然也都照顾到了每个人,裴耀卿今晚肯定是要在萧府用饭了。 西边的晚霞如醉,萧恒陪着萧燕绥坐在马车里,兄妹两个回来的一路上,都在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今日在西明寺的事情。 门房看到了马车之后,有人过来牵马,自然也分出了人手去向萧嵩c裴氏等人禀报。 “三郎,六娘,”那留下来的门房也是个机灵的,等到萧燕绥被萧恒从马车里抱下来之后,便很快说了两人的外祖父裴耀卿今日来访,并且已经等了大半日的事情。 萧燕绥和萧恒兄妹两个对视了一眼,几乎是瞬间便达成了一致,各自动作麻利的回院换衣服了,然后再去正堂见祖父和外祖父。 萧嵩和裴耀卿面前,下了学回来的萧悟直接被拎过来,说了几句话之后,话题便不由得转到了萧悟今日的所学上面。 功课还没做,便开始被他们两个考教,萧悟几乎都要被烤焦了,少年郎背书背得整个一脸生无可恋的绝望表情。 “我哥呢?还有六娘呢?”好不容易在问答的间隙里插了个空,萧悟就想知道,外祖父裴耀卿今日亲自前来了,三郎和六娘为什么不过来和他一起陪着! 正说话间,有婢女进来,正好回答了萧悟的疑问,道:“三郎和六娘回院换身衣服等下便过来。” 萧悟一怔,回院?换衣服?脱口而出道:“他们两个出门了?” 那个婢女被问得稍稍愣了一,下意识便回答道:“刚刚便已经回来了。” 萧悟:qaq!!!我要闹了!!! 酒精分子本就容易挥发,这一下午的时间过去,萧燕绥院中的酒味,基本已经散尽了,便是蒸馏的时候,酒香味最为浓郁的书房,一直开窗通着风,这会儿也只剩下了隐约的酒精味道。 萧燕绥回房匆匆换了身衣服,根本就没注意到,自己今天才蒸馏出来的酒精,已经被萧嵩和裴耀卿当做美酒佳酿,在她的书房里就开了一瓶不说,另一瓶也直接给顺走了。 阿秀在旁边轻声同萧燕绥说今日裴耀卿来时的情形,“婢子听裴相公说,今日在兴庆宫的朝会上才得知了六娘受伤的消息,下了朝会之后,便直接同相公一起过来探望了。” 萧燕绥听了,顿了一下,然后随口问了一句道:“阿翁他们之前不知道我和哥哥去了西明寺的事?” 说完,不等阿秀回话,萧燕绥自己便反应过来了,外祖父裴耀卿今天是得知自己受伤的消息后,过来看自己的,他们肯定以为,去西明寺的只有萧恒,却没想到,她也跟着出去了没在家,于是就这么扑了个空 “我现在就过去。”萧燕绥直接道,话音未落便已经径自往门外走去了。 阿秀连忙跟在后面。 晚风吹拂,花木扶疏。院中的石板早已经被太阳晒干,也只有缝隙间还隐约有些前日夜里雨后的湿润绿意。 萧燕绥步伐轻快,穿过园门,一路到了正堂,人未到,话先至,小女孩的声音里还带着些孩童稚气的笑意。 萧恒大概是人高腿长,来得比萧燕绥略早一些,他正笑吟吟的站在一副灰头土脸模样的萧悟身边。 ——其实萧悟在萧恒过来之前,还想过要和自家兄长张牙舞爪的表示抗议,为什么不带他出去的,不过,想起萧恒收拾他的时候往后背上毫不留情的就能糊一巴掌,打又打不过,萧悟便默默的选择聪明的先怂着了。 “六娘来啦!”裴耀卿这次来,本就是因为担心她的伤势,这会儿看到萧燕绥或碰乱跳的模样,心里顿时放下大半。 他慈爱的笑着,冲着外孙女招了招手,待到小姑娘走过来,离近了仔细打量了一番,发现萧燕绥除了双手还包成了白馒头样子,小脸白嫩红润,眼神清澈明亮,便暗自猜测,外孙女虽然受了些皮肉伤,但是并未被魇住惊吓到,想来是并无大碍了,顿时面上的笑容都轻松了几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裴耀卿轻轻的摸了摸小姑娘的头,一连声的说道。 然而,正站在外祖父面前,也露出了乖巧笑容的萧燕绥,因为闻到了长案上熟悉的酒味,下意识的稍一侧头,目光扫过了案上摆着的一个白瓷瓶之后,她脸上的笑容便陡然间僵住了。 ——那个家里常见的白瓷瓶瓶口,还有她之前浇上去的蜡封痕迹。 萧燕绥也顾不上装小孩子和外祖父卖萌撒娇了,几乎是“嘎吱”c“嘎吱”无比僵硬的转过身来,死死的盯着桌案上的白瓷瓶,然后,错愕到近乎不敢置信的目光就落在了萧嵩和裴耀卿各自面前放着的那个小酒盅上。 “阿c阿翁?”萧燕绥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声音都在微微发飘。 正主来了,刚刚就没争论出个结果的萧嵩和裴耀卿又开始来劲了。 “六娘,那两瓶酒,原本是打算给我和你阿翁一人一瓶不?”裴耀卿先发制人,抢在萧嵩前面,直接就开口追问道。 萧嵩本来嘴都张开了,一句话却愣是又给憋了回去。 他瞪了裴耀卿一眼,这才跟自家孙女嘀咕道;“我说那两瓶就肯定是给你阿耶和我的,他还不信!” 两个长辈的小声嘀咕其实并不算太吵,但是,对于这会儿正深受刺激的萧燕绥来说,却觉得自己眼前简直有一万只鸭子在不停的“嘎嘎嘎”,弄得她头都大了。 她能说什么?他们俩什么话都说了,她还能说什么!? 难道还能直说,那两瓶虽然酒香浓郁c但是其实是酒精c用处是消毒的东西,根本不是给他们任何一个人的礼物吗!? 听到萧嵩和裴耀卿还在“你做梦”c“你才做梦”的反复互怼,萧燕绥微微张开口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嘴唇都在忍不住的微微颤抖。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强行圆谎的喃喃道:“明日上午便能有新的酒c酒了,我本来是打算多弄一些之后,再一起给你们送过来的” 这也就是在唐朝,要是在现代,谁随便动了她的实验成果,萧燕绥恐怕得恨不得剁了那个人的爪子(╯‵□′)╯︵┻━┻ 要送一起送,要是不知道的时候还好,现在摆在明面上了,萧嵩和裴耀卿还都惦记上了,这事就不能分个先后,肯定是谁也不得罪 裴耀卿闻言,眼前顿时一亮,他毫不客气的又伸手从萧嵩的这一瓶里倒了些酒,把自己的小酒盅满上之后,颇为享受的抿了一小口,这才一副乐呵呵的模样,慈爱的说道:“哎,我就不争先啦,我等明天的。”这两瓶就先让给萧嵩那个老匹夫又能如何,反正他都喝去不少了,哎嘿! 发现自己因为抢了先,竟然吃亏了的萧嵩登时毫不掩饰的白了裴耀卿一眼,抬手就把裴耀卿刚刚捞过去的白瓷瓶又夺过来了。 虽然两个人的年龄都不小了,不过,曾经以军功晋升的萧嵩在手脚功夫上,比起裴耀卿这种纯粹一点的文人,明显还是稍胜一筹。 陪着祖父萧嵩c还有外祖父裴耀卿一起用过晚饭之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窗格外,浓郁的夜色笼着,院中依稀传来几丝暗香浮动。 长安城二更天便是宵禁。像是萧嵩c裴耀卿这等位高权重之人虽然难免有点特权,不过,夜深人静之时,独自乘车在近乎无人的街上,本来也没什么意思。今日裴耀卿又是为了看望外孙女才过来的,萧嵩也没邀请别的客人,就他们两个自然也就没兴致再来个“银烛金屏坐碧堂,才子能歌夜未央”的夜宴,然后明日一起去上朝了 是以,用过晚饭后,裴耀卿便起身告辞了。 萧恒和母亲裴氏一起,扶着多少有些浅醉的外祖父上了马车,同样有点喝高了的萧嵩也一直送了出来,倒是萧燕绥,想要跟出来的时候,反而被裴耀卿哄着先回去休息了,裴氏索性就让萧悟先去送萧燕绥,然后再回他自己的院落。 内心一片麻木的萧燕绥,回了自己的院子之后,没有回屋,而是直接进了书房。 虽然她只在萧嵩那里看到了一个开了蜡封的白瓷瓶,但是,她的博物架上,另一瓶酒精显然也早就被萧嵩给拿走了 阿秀小声的在旁边解释道:“白日的时候,相公和裴相公才一回府,便是来这里了。” 然后没找到萧燕绥,反而找到酒了 萧燕绥揉了揉有额头,正好瞥见阿秀已经准备好的做香皂的材料,总算是轻轻舒了口气,她直接俯案坐下,从笔筒里随便抽了个自制的羽毛笔,沾了墨,在纸上写了几行皂化反应的化学方程式冷静冷静,然后又把全过程的操作注意事项都标注出来,彻底平复好心情之后,这才放下笔,把图纸也收了,轻声说道:“明日一早便去厨房多取些酒来,多蒸馏一些装瓶子备用吧!” 为了今天在萧嵩和裴耀卿面前答应下来的事情,她的皂化反应都只能先推后两天了t_t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第 17 章 快要入夏,燕国公府上的花开得明媚娇艳。 李文宁才一进来,便被宁亲公主亲切的拉着手,含笑仔细端详了一番,坐在一起含笑说道:“上次见你还是在兴庆宫中,一晃半年的时间都过去了。” 李文宁露出了一个略带娇羞的笑容,靠在宁亲公主的身上,压低了声音才敢轻轻说道:“我一直很想念姑母,父亲私下里也时常说起小时候的事情,可是一一” 宁亲公主伸手轻轻的掩了李文宁未出口的话语,直接把屋子里侍候的婢女全部屏退之后,神色间才流露出了一丝的伤感和无奈,柔声说道:“我和太子殿下乃是一母所出,他的处境,旁人不懂,我却是明白的” 燕国公张说为相多年,辅佐玄宗开创开元盛世,劳苦功高,自然也是位高权重。 此前,玄宗因听信武惠妃谗言,将废太子李瑛c鄂王李瑶c光王李琚贬废为庶人后,甚至将三子一起狠心诛杀,此举令众王颇为胆战心惊。 这种情况下,李亨即使被玄宗册立为太子,依然如临深渊c如履薄冰。 更何况,玄宗本身对李亨的太子身份,并无丝毫回护之意,要不然,李林甫等人也不会如此明目张胆的对太子百般攻讦。 李文宁如今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少女,但是,身为太子第三女,出身宫闱,从小便是在最顶层的权利中心长大,有些东西,耳濡目染,早就已经成了她的本能。 依偎在宁亲公主身边,李文宁并不遮掩,反而是直接说了今日太子李亨在兴庆宫的朝会上得知的消息,只不过,她当然不会提及,自己跑来燕国公府上探望宁亲公主,目的其实是为了向表弟张岱询问西明寺山脚下发生的事情 “那一日,文宁恰巧和兄长c三弟一起,在西明寺中。”李文宁轻声说道:“后来在西明寺外遇见表弟,也只是打了个招呼便过去了。今日听父亲说了萧六娘遇到的事情之后,文宁越是思索,便越是觉得后怕,忍不住想来看看表弟” 宁亲公主听了,顿时也是一阵胆战心惊。 徐国公府上,裴氏的名帖今个一早便送了过来,说要登门拜谢,宁亲公主自然也知晓了自家九郎张岱顺手帮了萧家六娘的事情。 但是,她还只当是萧六娘和裴氏失散,然后碰上九郎,两个人便在茶肆中一起坐着等了一会儿,哪里想到,萧六娘此前竟然遭遇了这般危险,并且,那歹人甚至还和自家九郎正面遇上了 平生第一次的,宁亲公主反而庆幸起来自家九郎从小是个霸王性子,又被燕国公张说给宠得天生骄纵,每次出门从来都是浩浩荡荡带着一大群人马,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多招摇。 可是,便是被人偷偷的指指点点c嘲笑一句纨绔子弟,甚至是仗势欺人,也总比真遇到危险时却身边无人可用要让人安心得多 “那小混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竟然都不和我说!”宁亲公主捂着心口,登时也跟着后怕起来,深吸了两口气才算是稍稍平静下来,她握着李文宁的手,想起自己的儿子,忍不住喃喃道:“还好你惦记着他,要不然,恐怕直到裴氏亲自前来,我都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此时天色渐晚,夕阳的余晖从精致的雕木窗格里斜着照射进来。 李文宁抬头,估摸着也到了下学的时间,张岱想来就快回来了。 宁亲公主自然也记起这件事,当即便扬声冲着外面侍候的婢女道:“青萝,你去门前等着会儿,九郎回来了,便直接带他来我这处。” 被唤做青萝的婢子立时清脆的应了下来。 宁亲公主又拉着李文宁说了一会儿话,约莫一刻钟后,一阵风也似的轻快脚步声传来,衣衫绸缎无不精致的张岱已经冲了进来,“阿娘,你找我?” 话音落下之后,张岱也见到了正含笑坐在那里的李文宁,不由得也露出了一点惊讶的神色,“表姐也在这里?” 李文宁大大方方道:“我听说了萧六娘受伤的事情,想起你那时也在西明寺中,不免有些担心,便来看看你。” 张岱此时的年纪毕竟还小,心思也直白,听了李文宁的话,根本就没多想,反而还有几分昨日在看起来就特别乖巧的萧燕绥面前没发挥完的英雄气概涌了上来,一挥手,便是一番豪言壮语道:“表姐放心,九郎才不怕那些歹人!” 宁亲公主搂过自己的小儿子,忍不住轻轻捏了捏他的小脸,听了他的话,只恨不得把他关在家里老老实实的背书,别去外面晃悠,平白让她这个做阿娘的担心。 李文宁只是道:“不放心,昨日西明寺那么危险,我至今想来都还在后怕,我和姑母惦记着你,怎么也不可能放得下心。” 宁亲公主赞同的点了点头,李文宁这番话,却是说到了她的心坎里了。 听了这几句,张岱却是有些害羞了,挠了挠头,待了一会儿,才重新恢复精神,也不消李文宁和宁亲公主多问,便一五一十的将昨日自己“英勇神武”的举动全都又显摆了一遍,来让母亲和表姐放心。 说着说着,想起昨天特别安静乖巧的坐在茶肆里听他说话的萧燕绥来,张岱的话语稍稍一顿。 一一昨天自己好像还说,要带她去放纸鸢呢!春天就快过去了,等到入夏之后,再要找个风大适合放纸鸢的天气,就没那么容易了。不过,萧燕绥手上还有伤,怎么也得等他伤好之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她出来玩 李文宁只是安静的听着,却把重要的事情悉数记在心里,又陪着宁亲公主和张岱一起用过饭之后,才乘了马车,赶在深沉的夜色彻底笼下来之前,回了太子东宫。 李文宁回到东宫之后,先去见了自己的父亲太子李亨,将张岱的言语挑着重点复述了一遍之后,才道:“依照岱表弟所言,那几个歹人确实是些上不了台面的di pi无赖,他身边的护卫稍一动手,便将那些人收拾得七零八落,实在不像是什么靠谱的人物。” 太子李亨不由得陷入了思索,喃喃自语道:“西明寺周围,清静许久,哪能那么巧,便有一伙di pi无赖,早不来c晚不来,偏偏在昨日撞了上去。” “许是有人在背后指使。”李文宁道。 太子李亨眉头微皱,兀自陷入了沉思,他随意的摆了摆手。 李文宁见状,也不多言,恭恭敬敬的和父亲行礼后,便安静的退下了。 书房中只剩下了太子李亨一人,他的目光扫过案上的画卷,心中暗自琢磨道,李俶已经画了那三人的画像出来,李文宁又说,那些人很可能就是普通的市井无赖,如此一来,想要找到那些人的下落行踪,倒是不妨在长安城的市井街头,寻个靠谱的掮客,让他们搜寻一番。 毕竟,那些做得了掮客的家伙,别的不说,最擅长的事情,便是三教九流什么人都认识,都能扯上关系拉上线 · 窗外,月白风清。屋内,烛火摇曳。 萧燕绥坐在案前,一豆灯火映着她白嫩的面孔,仿佛也将其染上了一抹淡淡的暖色。 放下笔之后,萧燕绥回想着自己刚刚写出来的皂化反应的全过程,稍一侧头,正好瞥见了整套蒸馏装置,想了想,还是按捺不住,又抓过笔,用因为受伤包扎而不太方便的手指,慢慢的一笔一划的写道:“烧碱c猪油c蒸馏水c香料c长柄铜勺c纯铜锅” 其实皂化反应很简单,但是,因为瓷器的主要成分含有二氧化硅,尤其是表面部分,而氢氧化钠在高温环境下会与二氧化硅发生反应,生成硅酸钠和水,进而导致实验器材毁损,所以,蒸馏时候用的砂锅就完全被排除在外了,最好选择单质铜构成的铜器作为实验发生的容器。 萧燕绥列好单子之后,直接递给了阿秀,“这上面的东西,明天给我准备一份。” 阿秀点了点头,接过单子低头看了一眼,然后顿时愣住,纯铜锅和长柄铜勺都还好,连同猪油一起,厨房里应该都有现成的,香料的话,六娘的屋子里就有,至于烧碱—— 阿秀不免迟疑道:“六娘,烧碱这种东西,太危险了” 萧燕绥眨了眨眼睛,只是瞅着阿秀,却并没有。 阿秀是素来知道萧燕绥的脾气的,明明是个小孩子,平时表现得却颇为温和,很少会闹小孩子脾气,但是,却也主意特别大。 只要是萧燕绥做出来的决定,平日里很少有人能够让她做出改变,至于让她打消念头,就更难了 和萧燕绥平静到若无其事的目光对上,片刻之后,阿秀很快就屈服了,低声应道:“婢子明白了,明日一早便差人去置办,想来晌午之前就可以了。” 萧燕绥终于露出一点笑容,微微点了点头。得知此时已经有了烧碱,于她自己而言,也是省了不少力气,要不然的话,还得琢磨着从熟石灰里制取氢氧化钠。 不过,顿了一下之后,阿秀仔细看着单子,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问道:“六娘,所谓蒸馏水,是何物?”她倒是下意识的瞥了今日用过的蒸馏烧酒的装置一眼,恍恍惚惚有点猜测,但是却又不敢确定。 萧燕绥轻轻的“哎呀”了一声,以前在实验室里说习惯了,再加上今日又正好用山寨的唐朝版蒸馏设备弄了两瓶蒸馏酒精出来,以至于,萧燕绥列单子的时候,顺手就把蒸馏水给写出来了。 不过说实话,单纯想要蒸馏水的话,其实也没必要非得用这个装置,厨房灶台上烧饭的大锅,把锅盖上挂着的那些水蒸气凝结而成的水珠收集起来,其实就已经是现成的蒸馏水了。 想到这里,萧燕绥索性直接道:“明日让厨房里用灶台上的大锅烧水的时候,先把锅盖好好清洗一边,然后直接把锅盖上的水帮我收起来就可以了。” 阿秀立即点了点头,这个容易,明早吩咐厨房的人去做便来得及。 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萧燕绥也就从案前起身,转而回了卧室。 ——古代没电灯,晚上点烛火,那点微弱的光线确实伤眼睛,再加上,这会儿要是把自己弄近视了,也没地方去配眼镜,所以,即使无聊,萧燕绥依然还是尽量避免在晚上光线不足的时候看书写字。 为了消磨时间,有时候早早就躺在床上却睡不着,萧燕绥闲着没事就自己背元素周期表或者心算平方根表——有些东西不好自己写下来,也就只有牢牢的记在脑子里最靠谱了。 学生时代最常见的根号2约等于1414,根号3约等于1732,根号5约等于2236这些kǎ一 shi常用数,萧燕绥早就记忆深刻,虽然平时好像看似不需要,但是数学式这种东西,说不定哪天计算公式的时候就能用上。如今,每天晚上做梦之前都经常在心算,时间久了,以至于萧燕绥脑海中的常用数已经比以前扩充了很多倍——越是没电脑,就越是得多用自己的大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第 18 章 回宫的路上,想着那个仵作根据伤口描绘出的军中兵刃的痕迹,高力士也是心事重重。 兴庆宫中,拜见过玄宗后,未等高力士说起在西明寺中的调查情况,玄宗便主动开口道:“今日西明寺一行,可与所得?” 高力士站在那里,背脊挺直,眸光却微微垂落,片刻后,低声开口,如实回禀道:“西明寺中,萧三郎和萧六娘均是亲自前往,萧相公对这个孙女,倒是颇为宠爱。” 玄宗初时还有些不以为然,摆了摆手笑道:“萧嵩现在可就这一个孙女,疼爱些才是整理。” 想到那个胆识过人的小女孩,高力士虽觉【颇为有趣,却也不置可否,并不多言,只是道:“绑架萧六娘的三人,俱已被人灭口,西明寺的僧人,暂时还未有消息传出,道觉大师回去,想来会将西明寺上下仔细查探一遍。” 顿了顿之后,高力士抬头看向玄宗,神色间颇有深意。 玄宗挥手,示意身边的内侍c宫女全部退下之后,方才听高力士继续说道:“还有一事容禀,幕后之人将那三人shā rén灭口时所用的兵刃,却是出自军中。” 一阵晚风浮动,精致的铜雕烛台上,寸粗的红烛被吹得火光猛地蹿高,而后又沉寂下来,除却隐约的风声,四下里顿时一片寂然无声。 高力士道:“那些军中兵刃,除却各府护卫中免不了有一些,其余的,绝大部分便是出自北衙六军了。” 北衙六军乃是皇家禁卫,速来驻在长安城中,拱卫皇城。 若是那shā rén灭口之人,只是哪家府上的护卫,想来应该是冲着萧嵩去的,倒还好说,可是,若是真的出自北衙六军,那么,除却玄宗之外,在这偌大的长安城中,还有谁,能够私自指使得动皇家禁卫军? 昔日神龙年间,韦后之乱c乃至随后是先天政变,稍一回想,便历历在目,念及往日种种,玄宗的眼神瞬间便冷了下来。 高力士适时的开口,低声道:“萧三郎和萧六娘并不知此事。” 玄宗神色微松,叹了口气,不由得感叹道:“你是素来知我心意的。” 片刻的沉默后,玄宗神色凝重,声音很轻,却是完全不容置喙的沉重,只有一个字道:“查!” 高力士立时俯首领命。 此前,萧嵩要的是找出伤了他宝贝孙女儿的歹人,而现在,玄宗要查的,却是那幕后之人同北衙六军之前,究竟是否有所牵连了 · 转天,晴空如碧,万里无云。 夏天快要到了,院中的树上已经渐渐有了知了的声音。 一觉睡醒,萧燕绥舒服的伸了个懒腰,从被子里坐起来之后,低头看看自己仍旧被裹着的手,稍稍轻轻的hu一 d一ng了一下。 这两天的时间过去,那些伤口已经差不多开始结痂,虽然因为伤口密集,看着十分可怖,但是,其实只要不剧烈hu一 d一ng,手指上的疼痛感已经很轻了,估计用不了多久,等这些结痂的地方渐渐长成恢复,手指上的伤口就能愈合了。 一一希望大唐皇室的药物比较管用,尽量别留疤,要不然,伤在手指这种明显的位置上,天天自己都能看见,其实也挺郁闷的。 萧燕绥还在胡思乱想的走神,听见屋子里面动静的阿秀也已经从外屋走进来,侍候着萧燕绥换衣服。 洗漱过后,阿秀又帮萧燕绥梳好头发,萧燕绥一边从凳上起身,一边随口说道:“我去阿娘那里吃早饭。” 因为手指受伤的缘故,裴氏这几日里格外惦念着女儿。若是萧燕绥不自己主动过去,等会儿裴氏就该特意过来看望她了。 阿秀只是笑道:“六娘过去,娘子见了,定也是心中欢喜的。” 旋即,阿秀又动作无比轻巧的解开了萧燕绥手上包扎着的布帛,看到上面那些因为即将愈合结痂c反而颜色显得越发清晰的一大片密集的伤口,萧燕绥神色如常,反倒是阿秀,每次见了都要暗地里倒吸一口冷气,看向萧燕绥的眼神也格外透着股担忧和心疼的意味。 “娘子见了,不定有多心疼呢”阿秀用银簪从匣子里盛药的玉瓶中挑了些药膏,小心翼翼的涂在伤口处。 “所以还是别让阿娘看见了。”萧燕绥接得如此理所当然,要不然她为什么尽量每次上药的时候都是在自己的住处让阿秀来呢。 反正伤都已经伤了,若是每次见到裴氏,都被她楼在怀里心疼得几欲落泪,萧燕绥才是真吃不消。 红着眼睛的阿秀又忍不住的夸她孝心。 萧燕绥:00 因为伤口渐渐恢复,萧燕绥觉得,她的手上现在其实已经没必要继续裹着轻纱布帛什么的包扎了,只不过,碍于别人看到她手上这些伤口后可能会做出的反应,萧燕绥扁了扁嘴,便还是让阿秀动手帮她轻轻的包扎了起来。 等萧燕绥一路穿过花园和挂着花枝的回廊,便和裴氏身边的婢女云霞走了个碰头。 云霞忙的俯身行礼,声音麻利的说道:“郎君和三郎c五郎都在这里,娘子正让婢子去唤六娘也一起来呢!” “阿耶今日休沐?”萧燕绥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随口说道。 也就前两年的时候,张说和张九龄这两位张姓丞相所编纂的《大唐六典》正式成书,里面详细规定了,唐朝内外官吏在春节c冬至的时候各自休假七天;寒食和清明各自休假四天;中秋c夏至c腊八各自休假三天;还有什么正月初七c上元c晦日c旬假等等不一而足,再加上五月为了耕种给放半个月的田假,九月为了制冬衣给放半个月的授衣假零零总总的加起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唐朝的官员得有一百多天都在放假。 这还没算上,每逢圣人过生日于是大家再放三天假普天同庆吧!今天天气不好,暴雨如注鹅毛大雪,官员出门路途不便所以不用上朝了,直接通知放假吧!皇帝今天临时有事不上朝了,那么大家也跟着一起放假吧!再有一些皇亲国戚或者是朝中栋梁忠臣去世,朝廷为表哀悼,就再辍朝放假,具体天数全看去世之人的身份轻重和他在圣人心目中的亲疏。 一开始萧燕绥还试图记住里面的规律,等到后来,她发现即使手里拿着日历,有时候依然弄不清自己的父亲和祖父还能怎么放假之后,萧燕绥也就放弃自己去记了,反正她起的时间稍晚一些,起床之后还能看到父亲祖父,他们就是今日休沐,没看见人,那就是去上朝了。萧燕绥还没进屋,就听到萧华正和萧恒说话,言语间似乎又提到了近来边关和吐蕃之间的战事——不用问,又是随口考教一番。 虽然,因为萧恒年长一些,萧嵩c萧华问他的问题,一般都不会直接搬过来给尚且年幼的萧悟和萧燕绥,但是,听到那么一串文言文,萧燕绥当时就有点眼神发飘了。 对于一个理科生来说,这种问题,真的是听别人答,都觉得压力好大 萧燕绥在门前停了一步,深吸了一口气,让情绪稳定下来之后,才继续走了进去,开口唤道:“阿耶,阿娘,哥哥。” “六娘来了!”原本还睁大眼睛听父亲和兄长说话的萧悟,听到萧燕绥的声音后,直接跳起来说道。 萧恒回过头来冲着èi èi轻轻笑了一下,翩翩少年郎一身风华正茂,端的是公子如玉,浊世风流。 萧华也顿时停下了对长子的考教,伸手冲着唯一的小女儿招了招,待她走过来之后,便直抱过女儿,摸了摸小女孩柔软的头发,然后将其放在了妻子的身边。 萧华捧着女儿的手,看着小女孩的手指被包成馒头样,顿时也心生不忍,他之前并未看过萧燕绥包扎之下的手指究竟伤成了什么样子,但是,见父亲萧嵩那么生气,妻子裴氏私下里又一直忍不住的伤心担忧,便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 “六娘,你的手指还痛不痛?”萧悟又跑过来,就站在旁边低着头瞅着èi èi,认真的问道。 萧燕绥干脆的摇了摇头,被父亲抱起来放在母亲身边的时候,还颇为悠然的晃了一下双腿,然后才坐稳身形。 裴氏先摸了摸女儿的小脸,觉得女儿面色红润,眼神明亮如星,这般神采奕奕想来昨晚应该是一夜好梦,便也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来,她搭了一下萧华的手,从容的站起身来,招呼着侍候的婢女道:“人都齐了,先用饭吧,六娘坐到阿娘身边来!” “好。”萧燕绥依言点了点头,直接应声,然后干脆利落的从榻上跳下来。 阿秀几乎是脱口而出道:“六娘小心!” “没事,”萧燕绥回话同样干脆利落,她受伤得明明是手,可是,周围的人却全都谨小慎微,连她多走几步路都生怕她不小心摔了一般。 用早饭的时候,萧华也和妻子c儿女拉家常道:“今早便有兴庆宫的内侍前来寻父亲,说是圣人召见。” 萧燕绥抬起头,正好和同样若有所思的萧恒目光对上。 萧恒思索着昨日在西明寺的事情,一时间还有几分不解,末了,才不确定的说道:“莫非是西明寺中,道觉大师发现了什么线索?” 萧燕绥却摇了摇头,“不太对吧!这一大早的,西明寺的和尚先去兴庆宫给高将军送信,然后高将军禀告圣人,圣人再召见阿翁,这世间也未免太赶了些。” “六娘所言甚是。”萧华笑道。 “也许是朝廷中事?”萧悟捧着饭碗嘀嘀咕咕道。 萧嵩虽然是丞相,但是平时里的朝中大事,却一向都是当甩手掌柜,除非有人惹到他的头上,否则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萧嵩从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万事不管的。 萧华略微迟疑了一下,不是他编排自己的父亲,实在是,玄宗便是要找人谈论朝堂之事,一般情况下,也不会找萧嵩啊 ——除非是边境军事。 念及此处,萧华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凝肃。从年初,便有消息自吐蕃传出,金城公主病重,大唐和吐蕃之间,此后是战,是和? 烽火狼烟,一触即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第 19 章 兴庆宫前,被玄宗急招入宫的萧嵩也是一头雾水。 虽然他昨天才进宫向玄宗哭诉了一通孙女被人伤了的事情,并且,玄宗甚至连高力士都派了出去,但是,他也不觉得,玄宗会重视这件事到大清早急匆匆的把他从家里叫过来的份上。 “萧相公来了。”宫门前,高力士竟是亲自来迎。 萧嵩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收缩,如果说,原本还只是猜测,那么,在看到高力士之后,萧嵩却是完全可以肯定,玄宗今日召见他来,怕是另有要事,一时间,萧嵩脚下的步伐都随之加快了几分。 高力士何等敏锐之人,萧嵩身上的这点变化,自然是尽数收入眼底,还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去见玄宗的路上,萧嵩虽心事重重,面上却不动声色。高力士同样心性内敛,细致入微。 一直等到萧嵩和高力士站在玄宗面前,又屏退了周围的内侍宫女之后,高力士的脸上,才渐渐有了别的神色。 待到玄宗示意高力士,将昨日仵作之言尽数告知之后,萧嵩的脸上,也写满了震惊愕然之色。 他下意识的抓了抓自己那一把美髯,不小心因为拉扯胡子把自己都给疼得“哎呦”了一下之后,才迅速回过神来,一字一句,条理清晰的开口道:“将那三人灭口之人,手中所持虽是军中兵刃,但是,那人本身的身份,却无法以此判断。” 萧嵩此言,正和昨日高力士所说,一模一样。 只不过,萧嵩此前曾手握重军,节度河西,亲自掌过兵的人,对于兵器军械这方面,自然要比玄宗更清楚些。 ——萧华在家中同妻子c儿女闲话家常的猜测,竟是虽不中,亦不远矣。 短暂的沉吟后,萧嵩又继续分析道:“至于军中兵刃,只长安城内就有北衙六军,皇家禁卫中,所有人都有此兵器,此外,兵部亦有,匠坊中有,南衙宿卫有c卫军有c边军有,不瞒圣人,便是微臣和一并官员的家中,几个护院的手里,其实也能拿出几把军中所用的兵刃来。” 萧嵩说得简单明白,玄宗却是心中却是一怔。 事情发生在长安城中,他此前便只想到了长安城中的北衙六军,却忘记了,除却驻守在长安内城的六大禁卫军外,还有南衙宿卫,乃至卫军c边军。 那些驻扎在外地的军队,虽然无法私自调动,可是,天高皇帝远,若是有那么零零散散几个人出来了,没准那领兵的将军稍一大意,根本就不会把这点小事向上汇报。 片刻之后,玄宗微微颔首,却颇为无奈的沉声道:“不错,萧相公所言甚是,想要凭借一把兵器,找出背后之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然而,萧嵩听了,却是又微微摇了摇头。 高力士立即问道:“萧相公可是有何异议?” 萧嵩瞅了他一眼,发现玄宗也在好奇和不解的盯着自己之后,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自从他一招反间计逼杀大将悉诺逻恭禄c进而大破吐蕃,然后升迁回京之后,萧嵩就是每天顶着丞相的名头,位高权重却万事不管的混日子,除非玄宗亲自开口询问,萧嵩在朝中更是从不插手军中事务。 萧嵩对放手兵权的态度之潇洒c速度之迅捷,简直令人大开眼界,如若不然,玄宗也不会如此信任他便是了。 萧嵩不用想也知道,玄宗和高力士的脑子里,这会儿都不知道过了多少遍的阴谋诡计c朝中政变了,可是,在熟知兵事的萧嵩看来,这件事,却是意外的可能更大一些。 心中一瞬间闪过数个念头,但是,却又一心只琢磨着怎么给宝贝孙女儿萧燕绥找回这个场子来的萧嵩,面对玄宗和高力士的目光,许久之后,才轻轻开口道:“我倒是觉得,那背后之人,怕是并非和兵部c亦或是军队有甚牵扯之人。” “萧相公此言何解?”高力士替玄宗开口问道。 萧嵩道:“除非那背后之人是利用这军中兵刃故布疑阵c混淆视听,否则的话,若是真的心怀不轨,又岂会留下这般痕迹?随便去铁匠铺,换把刀能有多难?” 玄宗微微一怔,“那依你之言,那军中兵刃,只是凑巧?” 萧嵩回答道:“我倒是想知道,当日的西明寺中,都有谁带了护卫出入西明寺中。” 此前便已经仔细问过道觉大师的高力士立时回答道:“明面上的人马,便有太子东宫的李俶c李文宁和李倓兄妹几个,燕国公张岱张九郎,万安公主,以及萧相公府上的裴娘子和新昌公主。” 话音未落,高力士自己便若有所觉,心中微微一动。 这些人当日同时出现在西明寺中,是否和萧燕绥受伤一事情有所牵连,还暂且无法做出定论,毕竟,当时暗处还有没有其他人伺机而动,西明寺只道不知,高力士自然也就无从查起了。 只是,且先除却另有人当日便已经隐藏身份留在西明寺这一可能,回味着这几个人的身份,萧嵩脸上的神色,也有些微变幻莫测,然而,一番冥思苦想之后,他却无论如何也猜不透那幕后下黑手的人,究竟是想要达成怎样的一种目的。 萧燕绥受了这般委屈,最先便可以排除的自然便是萧燕绥的母亲裴氏。至于新昌公主,萧家人口相对简单,新昌公主膝下有三个儿子却又没有女儿,想要姐妹间来个争风吃醋的小冲突都没有,新昌公主自然也不会去害萧燕绥。 至于出身太子东宫的李俶c李文宁和李倓,和萧燕绥之间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和徐国公府上也一向是以礼相对,一般来说,他们肯定是犯不着去对付一个大臣家中的小女孩,同理目前仍是个矮豆丁的张岱,和萧家没什么牵连c早已出家为女道士并且和新昌公主姐妹情深的万安公主。 萧嵩眉头紧锁,想来想去,越发不解。 曾经参与平定韦后之乱c又支持玄宗发起先天政变的高力士,脑海中却是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不由得忆起了先皇睿宗崩于百福殿五日后,万安公主便自请出家为女道士,为睿宗追福的一段陈年旧事。 只是,若是真的与当年事有关,萧燕绥一个小女孩那会儿还没出生,又怎么会有人把算计放在她一个无辜稚童身上? 高力士的心中,众多念头转瞬即逝,此次萧燕绥受伤一事,和当年往事有无关联还不好说,只是,这些话却是绝不能说与萧嵩知晓便是了 听萧嵩一席关于军中兵刃的分析后,玄宗原本悬着的心倒是稍稍放下了些。 待到萧嵩满脑子思绪的出宫,玄宗仍旧是派了高力士亲自送他,给足了萧嵩面子不说,也足以印证,萧嵩此人圣眷之浓,非比寻常。 然而,等到高力士刚刚回去玄宗面前复命,便有人禀报道:“西明寺的主持道觉大师,刚刚遣人送了一封信过来。” 高力士接过这封信,先是亲手仔细检查了一边,确保不含任何机关,十分安全无误之后,才将其交给了玄宗。 随手打开这封信笺,玄宗看了,却是忍不住的微微皱眉。 “这封信上面说,”玄宗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忍不住便直接就和高力士念叨道:“道觉和尚拿了拓印的脚印回西明寺,然而,在西明寺中核查一番后才发现,偌大的西明寺中,却没有任何一个僧人的脚印,同那拓印出来的脚印符合。” 高力士闻言微微一怔,旋即倒也干脆,直接道:“若是道觉大师所言无误,如此一来,西明寺明面上倒是真的暂时稍稍洗清了些许嫌疑,唯独只怕——”然而,话未竟处,仍旧还有些许保留。 玄宗知他说话谨慎,丝毫不以为忤,甚至还不掩好奇的问道:“只怕什么?” 高力士低声道:“只怕是西明寺中,有僧人同那shā rén灭口之人里应外合,一个传递消息,一个暗中动手,至于从西明寺中绑走了萧六娘的人,却很可能就是那三个不知轻重c业已被人灭口的三个市井泼皮无赖” 玄宗不语,片刻后,轻轻叹道:“查吧,伤到了萧六娘,总要给萧嵩一个交代。” 高力士点头称是,心中却不由得暗道,若是此事真的牵连众多,这交代,到时候还不知究竟要怎么给 · 徐国公府上,裴氏的房中,萧燕绥吃着早饭,还没放下筷子,便已经在心里计划着,等下回自己的院子后,让阿秀那边看着继续蒸馏提纯烧酒,等成品出来,尽早给外祖父裴耀卿那边送过去些,而她自己则是可以着手准备利用皂化反应做香皂的步骤了。 萧燕绥刚要放下碗筷,同父母兄长打个招呼回去,便听到,院中竟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云霞足下近乎无声的快步走进来,向裴氏c萧华禀告道:“是新昌公主来了。” 在座的众人俱是微微一愣,新昌公主? 如果只是妯娌间找裴氏坐坐,需要这么早?怕不是有什么要事吧! “快快请公主进来!”裴氏说着,已经径自起身,走到了门前去迎,萧华自然也陪她一起。 留在原地的萧燕绥同萧恒c萧悟两位兄长面面相觑,一时间,三人同时默契的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各自起身——便是还没吃完,也无心再继续吃了。 “大哥,大嫂,六娘的伤势可好?”新昌公主快步走上来打招呼道,她身边跟着的婢女手里,还捧着一幅卷轴。 “公主,”裴氏面色含笑的拉着她的手邀她进来坐,“正巧,六娘也在里面,她这两日已经恢复了些,公主不必挂心。” “那边好,”新昌公主笑了笑,轻轻的拍了拍胸口,“六娘无碍,我也就放心了。” 然而,面对裴氏要拉她进屋坐,新昌公主却站在原地摆了摆手,自己也知道这个时间不太合适,是以并不进去。毕竟,就连她自己,也是还未用完早饭的时候,便骤然得到消息,一时间按捺不住,索性便直接找到了裴氏这边。 新昌公主稍一示意,她身边的婢子便捧着卷轴送到了裴氏和萧华面前。 等到裴氏亲自接了卷轴,新昌公主便继续道:“刚刚东宫李文宁让人送过来的消息,说是那日,李俶c李倓他们三人在西明寺中,正巧碰见了几个泼皮无赖。骤然听闻六娘受伤一事,心中免不了有些担忧和惴惴不安,思来想去,便将那三人的模样形态画了出来,还道,兴许能在市井街头找到那三人的线索。” 裴氏闻言,低头看着手中的卷轴,想起女儿和儿子口中所说,昨日便发现,那三人俱已经被灭口一事,眼中瞬间闪过一抹异色,口中却柔声道:“郡主细心,我代六娘多谢郡主的此番心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第 20 章 新昌公主来得快, 去得也快,但她留下的一副卷轴, 却被裴氏死死的握在手中。 图上所绘, 便是伤了她放在心尖尖上c万千疼爱只觉不够的宝贝女儿的歹人? “阿姀?”萧华一只手轻轻的握住裴氏的手,比之女子,男人的指腹总是更加宽厚c温暖一些, 这般熟悉的温度, 让裴氏心中微微一动,略带几分恍惚空茫的回头看向他。 萧华站在裴氏身边, 夫妻二人相携而归, 一同进入屋中之后,发现三个儿女竟然全都放下了碗筷, 萧华不由得哑然失笑, 开口道:“是新昌公主有事前来, 你们三个这是作甚。” 身为兄长的萧恒神色自若, 一边示意弟弟èi èi都坐下, 一边笑着回答道:“只是没想到, 新昌公主竟然来去匆匆罢了。” 萧燕绥的目光却是落在了裴氏手中拿着的那张卷轴上,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 裴氏宛若削葱的手指竟死死的扣在上面, 画卷的外面甚至都被他按出了两道指印。 “阿娘, 可是有什么事情?”萧燕绥开口问道。 萧华扶着裴氏坐下, 这才道:“阿姀, 画卷便交给三郎吧!”虽说如此, 萧华却也没有瞒着萧悟c萧燕绥不让看的意思,只是继续向萧恒说道:“市井之中,常有人脉众多c沟通三教九流的掮客之人。” 萧恒立即明白了萧华的提点。想要找到几个出身市井人,比自己亲自派出去人马,就在那市井之中,自然也有吃着饭碗c能做这种事的寻常人。 萧恒心中一动,立即点头称是,“阿耶放心。” 裴氏轻轻抿着菱唇,旁边有婢女上前,想要伸手结果卷轴交给三郎,然而,裴氏却并未松手,下一秒,她直接打开这幅画卷,将画中那三个穷凶极恶的匪徒的模样尽数收入眼底,眼神锐利如钩,仿佛能从画卷上将其人狠狠的撕下肉来。 萧华见了,哪里还不知,她这是因为女儿受伤一事耿耿于怀。 轻轻的拍了拍妻子的手背以做安抚,柔声轻道:“这三人虽已经被灭口,不过,总要调查一番,希望能找出他们背后之人。” 萧华此言一出,屋子里的众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如此一来,便是并未看到画卷,对里面的内容,又岂有不知之理? 萧燕绥的关注点却是不同众人,比起所有人都对那三个绑架了她的恶徒咬牙切齿,萧燕绥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这幅画卷的来源。 “卷轴乃是新昌公主所赠?”萧燕绥不解的眨了眨眼睛,直接问道。 裴氏愣了一下,才回答道:“公主说,乃是太子东宫的李文宁郡主所赠。” 萧华并未多言,仔细打量了一番画卷中的内容,这般笔触,已经颇具风骨,而且,落笔收笔之时,都颇为英朗,以萧华的眼光评判,九成是出自男子之手,可不像是出自那位郡主笔下。 萧华左手的手指轻轻的点在了自己右手的手腕之上,略一思忖,便觉得,这幅画的由来,怕是并非仅仅只是李文宁这位郡主一己之力了。 来自东宫太子的善意? 在心中微微一哂,萧华并未将这番猜测宣之于口,只是打算稍后便将今早发生的事情,尽数禀告给父亲萧嵩便是了。 萧燕绥想了一下,才记起来,那日在西明寺中,他们确实和前不久才用完斋菜出来的太子长子李俶c李文宁以及李倓走了个碰面一一其中还有一个一直盯着她脸上的蚊子包,看得颇为专注好奇的家伙一_一 并且,燕国公上的九郎张岱也曾言,自己遇见了三位表哥表姐,还收拾了几个市井无赖,也就是说,出身太子东宫的这三人,是在和自己一行分别后,才遇到的那伙市井无赖。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从自己被绑架再到逃脱而后遇见张岱,这个时间其实并不算短,而那三个绑匪,应该是在绑完自己后,走脱的路上,先遇到了张岱,而又才被人灭口的 萧燕绥心思陡转,将那一日的情形在脑海中细细的捋顺了一边尚觉不够,她现在只想拿出一支笔来,将西明寺周遭的简易地图勾勒出来,然后根据众人所在的位置变化标记好,结合不太确定的时间,以及自己的步伐快慢,由此大致推算出那三个市井无赖的路径,然而,在此基础上,再将那shā rén灭口之人的所在区域,也圈定出来。 萧燕绥一向是个说干就干的性子,打定主意之后,她抬起头瞅了萧恒一眼。 察觉到èi èi递过来的一个眼神,萧恒心中不解,却掩饰得很好,并不与父亲和母亲说,等到这后半截因为各怀心事而变得颇有些食不知味的早饭吃完之后,萧恒接过母亲手中的卷轴,却是同èi èi萧燕绥走在了一起,笑着说道:“我先送六娘回院休息。” 萧悟又忍不住的叫了一声道:“那我呢?” “哥哥,你去读书。”萧燕绥懒洋洋的开口,干脆利落的回答道。 “五郎,你去读书。”几乎是和èi èi异口同声的,萧恒也笑着说道。 萧悟张了张嘴,那一瞬,仿佛连嘴唇都是微微抖动的。 道理他都懂,可是为什么人生如此艰难qaq 出了裴氏的屋子,萧恒把手中的卷轴暂且交给了阿秀拿着,自己却是把èi èi抱了起来,真的一路将她抱回院中之后,才笑着问道:“六娘找哥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哥,你能找到西明寺周遭的地图吗?”萧燕绥轻轻的拍拍他的肩膀,示意萧恒把自己放下之后,小女孩的声音清脆悦耳,如同出谷黄莺一般。 萧恒略一思忖,旋即不以为意的笑道:“这有何难?” 萧燕绥还当他是手里就有现成的地图,哪里想到,萧恒根本是直接坐在了萧燕绥书房的案前,拿过案上摆着的一对儿白玉镇纸,将整张纸在案上铺陈好之后,新手从笔筒中摸了一只笔杆粗细匀称的毛笔。 只不过,萧燕绥的桌案上却是摆着两个笔筒,一个里面全都是正常的毛笔,有粗有细,另一个笔筒里面,却是她平日写化学方程式c画器材制造图时惯用的羽毛笔或者是炭笔。 萧恒才把笔拿在手里,便觉出重量不对来,他细细的打量了èi èi这里的几只奇形怪状的笔一番,觉得有趣,索性便直接取了羽毛笔蘸墨,依旧如行云流水一般在纸上绘出了西明寺的半边轮廓和周围地形图来。 萧燕绥略含惊叹的看着萧恒下笔有如神助,西明寺的部分建筑群竟然如此清晰的自他手中而生,一时间,只有一个念头一一她这个哥哥不能去学土木工程,真是可惜了 毫无疑问,萧恒画出来的部分,都是他在西明寺中走过的部分,一片迷雾般的空白的位置,自然就是他不曾踏足的地方了,不过,光是这样,对于萧燕绥想要做的事情来说,其实差不多已经够用了。 萧燕绥本人对土木建筑方面其实只有些一知半解的常识,顶多是因为比较了解工程力学,所以对建筑知识稍有所了解。 她倒是知道,土木工程专业里面最基础的丈量土地并简单绘图,其实就是用自己的步数来测量,说简单也简单,说困难,却也困难,尤其萧恒还是在之前根本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竟然也能下笔如此干脆,这般心思,萧燕绥是自叹弗如的。 待到萧恒收笔,他却忍不住的又看了看手里的这支羽毛笔,墨水匀称,倒是颇省了写字运笔和蘸墨时的力气,忍不住笑道:“六娘的这笔倒是有趣得紧。” 萧燕绥伸手,被包成白馒头的小手倒是颇为顺溜的直接将萧恒手里的笔拿起来然后直接扔在了旁边的清水池中。 一时间,尚未用尽的墨水自羽毛笔的笔尖溢散而出,因为墨水中的微粒在水中做布朗运动,那池清水中,很快便仿佛缭绕了一层淡淡的雾霭一般。 “哥你喜欢?那我送你几根呀!”萧燕绥说得轻松,朝着阿秀稍一示意,阿秀便从书房一面墙壁前立着的百宝架上,取了一个尺余长的木盒子出来。 阿秀本来还要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几只羽毛笔来交给萧恒的,不过,萧燕绥却是相当大方,直接开口道:“别挑了。” 阿秀微微一怔,然后便回过味来,直接将这一盒子的笔都摆在了萧恒之前拿过来的那副卷轴旁一一这是要将这一盒子笔都送给萧恒的意思了。 “”阿秀不拿了,萧恒却是颇有几分啼笑皆非之感,他伸手颇为随意的打开木盒,就看到,里面工工整整的摆着许多纸笔,几乎每一根,都同萧燕绥笔筒里摆着的那支一模一样,想来是出自同一个工匠之手。 “èi èi真是大方”萧恒这句感叹,绝对是真心实意。 萧燕绥倒是不以为然,反正鹅毛好找,厨房里随手都有,对于那些精工雕花无不精通的木匠来说,做些只需要打磨光滑别扎刺就可以的笔杆,也确实费不了什么力气,萧燕绥早上说要,不消半天功夫,下午便能拿到那么一大把。 “你要炭笔吗?我这里也有!”萧燕绥看了一眼自己的笔筒,随手又从里面抽了一根唐朝山寨版的铅笔出来。 特别理所当然的把还在打量羽毛笔的萧恒从桌案前挤走之后,萧燕绥直接坐在这里,拿着铅笔便在萧恒刚刚画好的地图上开始写字标记。 一一晌午时分,路遇太子东宫三人。 一一晌午过后两刻,同云烟去西明寺后院的禅院休息,稍睡片刻便无意识。 一一下午某时某刻,自山顶猎户废弃的屋舍中醒来,窗外阳光投射的影子不及寸余。 一一下午某时某刻,挣脱开绳索后,从猎户屋舍中出来,自己的影子长度约为身高的三分之一。 到了后面,萧燕绥自然已经无法分辨时间,所以,下午那几个时间点的位置,萧燕绥都空出来没有填写,不过,她却还清楚的记得每个时间点上,窗棂c树木乃至她自己的影子的长度。 有了这些佐证,想要知道当时的时间,利用太阳高度来直接计算其实是可以的,想要简单点的话,直接等到今日下午,看着影子长度差不多的时候,看看现在的时间,也是一样。 就两三天的时间,太阳高度虽然会有变化,但是,放在这种大致的推算上,能够影响的时间变化,其实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如此一来,待到萧燕绥将这张地图上各个地点的时间和人物悉数标注清楚,便是最简单直白的一张行程问题。 虽然很多数字都需要估算,但是,结合着仵作验尸得出的结论,以及张岱等人的经历,完全可以利用运筹学,规划出那个shā rén灭口之人的部分路径,然后,再反向将那个shā rén灭口之人的路径,套入行程图中,以那三个市井无赖遇害的地方为圆心,圈划出西明寺中可能涉及到的部分建筑范围。 “西明寺里和尚众多,哪怕是不确定的线索多了,但是最终,能够用到的线索,却也变得丰富了许多。”萧燕绥几乎是自言自语般的低声喃喃道。 在她看来,整个过程就像是在解一道n元一次方程组。 未知数很多,但是,未知数之间的相互关系却也很多,她现在需要做的,就只是抽丝剥茧,将那一大把未知数一个一个消除,最后只剩下她想要的一个,然后得出dá àn。 当然,因为这张图上的字是当着萧恒的面添的,萧燕绥当然不会写出涉及到路程c位移c时间c速度等的计算过程,所有的计算内容,心算出一个差不多的数值来就可以了,然后便是落于纸面上的,类似于“从山脚下到茶肆处,约一炷香的时间”的推测过程。 萧恒初时还有些不解,待到萧燕绥已经在他刚刚手绘的简易地图上标记出了众人的路径前进方向cshā rén灭口的案发地点,每件事之间相差的时间,然后根据行走速度,进而推算出另一件事可能发生的地点以及持续时间,萧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眼看着萧燕绥最后拿铅笔画虚线圈定了西明寺庙宇群的一部分范围,萧恒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西明寺禅房的布置,亦是心中有数,暗自沉吟起来。 萧燕绥完工之后,就要把这样地图也交给萧恒,然而,萧恒却轻轻的弹了下èi èi的鼻尖,并不接受,他的目光不过是从正正地图上稍一扫过,便相当自信c甚至颇有几分自负的笑道:“图中所标记内容,为兄皆已铭记于心,这张图,若无其他用途的的话,六娘倒是不妨毁去。” 萧燕绥听了,倒是毫不怀疑萧恒所言,她的动作也足够干脆,直接将这张图从镇纸下抽出来,头也不回的说道:“火盆?” 完全被惊呆了的阿秀顿了一瞬,才忙转身取了火盆过来。 萧燕绥一点也不心疼的把整张纸团吧团吧,揉成了一个废纸球之后,扔在了火盆里,不消片刻,原本写满了玲珑心思的一张纸,便只剩下了一片纸屑灰烬,同盆地此前燃毁的纸屑灰烬,似乎并无丝毫不同。 萧恒的目光,却是从那火盆之中留存的灰烬纸屑中一闪而过,他含笑伸手,轻轻的揉了揉èi èi的脑袋,口中只是道:“六娘放心吧,哥哥自会将此事调查清楚。” 然而手足情深的温柔之下,一个好奇不解的念头却是在萧恒的心头飞掠而过。除却今天,六娘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每天都还烧毁了什么或许有趣c或许令人震撼的东西? · 待到萧恒抱着那一盒笔和新昌公主送来的卷轴离开之后,萧燕绥也转过身来,对阿秀道:“去厨房看看,有没有现成的冰块,然后再去拿几瓶烧酒。” 阿秀明白,这是又要将烧酒蒸馏一遍了。 “你盯着点,没问题吧?”萧燕绥一边说着,一边又从一叠纸下面又抽出了一张纸来,看着自己昨晚在上面写下的制作香皂的过程,略微挑眉。 阿秀立即点头,“婢子明白。” 顿了顿,见萧燕绥的目光还在“烧碱”之上流连,阿秀又道:“婢子已经使人去买烧碱了,想来,晌午之前便能回来。” 萧燕绥点了点头,阿秀的说辞,倒是和她昨日所言一致。 所谓皂化反应,简单来说,一般就是将氢氧化钠和油脂混合,然后生成高级脂肪酸钠簍一u shi汀f渲校呒吨舅崮票闶窍阍淼闹饕煞至耍恢劣诟视停蚴潜旧砭涂梢院退匀我獗壤旌希哂辛己玫谋j汀k灯鹄矗芏嗷し羝分校畛c某煞直闶歉视土恕?br /> 而对于萧燕绥来说,她想要香皂,其实就是为了洗涤作用,更何况,脂肪酸钠本身是呈碱性的,而人类皮肤表面的ph值却处于弱酸性的范围,虽然皮肤本身具有调节恢复能力,但是,如果碰到了皮肤比较敏感的人,香皂本身,就很容易让人过敏了。 也不管有用没用,萧燕绥漫无边际的想了一通之后,才收回思绪,视线继续落在自己那张纸上。 其实她和萧恒的想法差不多,有些东西,还是记在自己的脑子里比较靠谱,记录在纸面上,便免不了会被人看见,虽然不一定会造成麻烦,但是,却终究是个不确定的隐患。 想到这里,萧燕绥瞥了一眼旁边的火盆一一昨日的蒸馏装置图纸早就已经烧掉了,整个山寨版的蒸馏装置却是还大喇喇的摆在她的书房里。只不过,那些实验器材实在是太粗糙了,除非是被精通此道的人看见,否则,落在大多数人的眼中,也只会当成是小孩子突发奇想的玩具而已。 阿秀刚刚出去,吩咐了两个婢女去厨房取来冰块等物后,已经开始重新将蒸馏装置搭起来了,萧燕绥手里夹着张纸,依旧津津有味的看着他们还不慎熟练的动作一一这让她不由得想起了曾经自己在实验室中的场景,虽然跨越了千年的时光,但是,这么看的话,其实还真的挺有意思的。 临近晌午,窗外阳光明媚,蝉鸣声声。 这时候,通过阿秀一上午都盯着的的蒸馏装置,已经又收集了两瓶也说不清是应该叫做酒精还是叫做提纯后的烧酒的东西出来。 依旧是装瓶后便立即蜡封,以免里面的酒精挥发和吸水,萧燕绥晃了晃手里的一瓶“酒精”,也有几分哭笑不得。 一一本来是因为自己手指受伤,想着不能再拖延了,要尽早弄些消毒的酒精出来用,结果现在可好,她手上的那片伤口都差不多结痂愈合了,酒精反而变成了上好的白酒,被自己的祖父和外祖父当成礼物争了起来。 萧燕绥上辈子从来不好美酒一道,至于这辈子,才五岁多,时间太短,不好直接定论,只不过,因为记忆加成,心智成熟,萧燕绥觉得,估计自己还是多半不会对酒感兴趣了。 正巧,这边刚要把蒸馏的设备全都收拾了,阿秀派出置办些烧碱的仆从,也已经将东西买好送了回来。 萧燕绥立时来了兴致,心情也随之兴奋起来。 “阿秀,我要的别的东西呢,猪油,香料,还有铜锅那些呢?” 阿秀看着那些盛放在瓷罐中的烧碱,因为担心萧燕绥不小心受伤,更是忍不住的胆战心惊,只觉得心口一阵砰砰直跳,几乎都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略顿了顿,阿秀才艰难道:“早上就和厨房那边说了,锅盖上的水珠,也都已经收集着了,婢子这便去厨房那里取回来。” “好。”萧燕绥说得轻快。 阿秀往外快走了几步,却又忍不住的回过头来,看到萧燕绥还在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那一陶瓷罐的烧碱,甚至还颇有取出来一些仔细辨认的动作,登时便被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声音发抖的开口道:“六c六娘!” “哎?”萧燕绥抬起头,有些奇怪阿秀为什么还不走,“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阿秀深吸了一口气,急得几乎都要哭出来了,她猛地几步跑回来,拉着萧燕绥,使她和陶瓷罐中的烧碱隔开了好几步远之后,才忙不迭的开口道:“烧碱危险,六娘要做什么,只管吩咐婢子就是了,莫要亲自靠近” 萧燕绥一想,倒也能够理解。 莫说是现在了,就是在后世的实验室里,强酸强碱这种东西,也都一直属于危险品的范畴,尤其是她现在的身体确实还只是个小孩子,阿秀忍不住的担心,也是人之常情。 想到这里,萧燕绥也不与她为难,干脆的点了点头:“可以,你先去取东西吧!等下我不插手就是了。” 得到萧燕绥如此承诺,阿秀瞬间长舒了一口气,终于露出了一个笑脸来,步伐也随之轻快了三分,“六娘稍等,婢子这就去。” 氢氧化钠是化学实验室里最常见的必备化学品,纯粹的氢氧化钠应该是无色透明的晶体,密度为213克每立方厘米。而现在,摆在萧燕绥面前的这一罐氢氧化钠,确实肉眼可见的块状,颜色略暗,且带有一些杂质。更何况,因为唐朝的工业条件,就注定了烧碱肯定无法完全密闭保存,自然也就导致了烧碱块的表面会免不了的同空气中的水和二氧化碳发生反应。 不一会儿,阿秀便带着几个分别端着蒸馏水c猪油,以及铜锅铜勺的婢女回来了。 萧燕绥伸手指了指地面的板足案,把东西都放下之后,几个婢女退下,萧燕绥站在旁边围着板足案绕了两圈,一双眼睛仿佛都在发亮,看得阿秀只觉得惊心动魄之后,清朗的声音里才带着笑意,十分轻快的说道:“取些烧碱出来,放在烧杯一一唔,就直接放在铜锅里吧,然后缓慢加蒸馏水溶解,要用那柄铜勺,一边轻轻搅拌一边慢慢溶解。” 一个胆大心细的仆从听了,已经拿起了铜勺,舀了一大勺烧碱放在了锅中。 萧燕绥见状,微微睁大了眼睛,忙又开口补充道:“别用你那沾了烧碱的勺子直接碰到水,将蒸馏水顺着锅边一点一点的慢慢加进去,然后缓慢搅拌,小心别烫着,也别把烧碱溅在手上。” 那仆从一一答应下来,萧燕绥如此谨慎,其他人的动作也都随之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因为紧张,阿秀看得一眼不眨,甚至连周围几人急促的心跳声,都随之变得格外清晰。 完全相同的加水和缓慢搅拌的动作,仿佛持续了很久。因为烧碱遇水发热,期间还出现了一些泡沫,铜锅的底部也变得热了些。 一直等到铜锅里的氢氧化钠水溶液变得澄清透明,萧燕绥才再一次开口道:“再搅拌一会儿,等到水温冷却下来之后,就差不多了。” 那仆从点了点头,略微伸手,隔着衣袖碰了碰铜锅,确定现在的温度并不至于把手烫伤之后,才稍稍松了口气,直接用手指摸着铜锅的外壁,一直等到铜锅的外层也渐渐冷却下来之后,才告诉萧燕绥道:“六娘,这个锅已经凉下来了。” 萧燕绥点了点头,“那成了,把猪油慢慢的加进去,然后水浴加热,小火慢慢煮吧!” 那个仆从连连点头,道:“然后呢?” “然后?”萧燕绥眨了下眼睛,“等到锅里的油脂彻底没有了为止,对了,先煮着,等到猪油没有了之后,最后再把香料加进去。” 做香皂的过程中,其实香料是充当着一种相当于杂质的成分,这些香料本身是不参与皂化反应的。 再加上,香料的成分其实十分复杂,萧燕绥一时之间也无法确定,氢氧化钠会不会破坏香料的成分,所以,还是等烧碱和油脂各自消耗殆尽之后再把香料放进来好了。 高级脂肪酸钠簍一u shi突故窍攵阅阄榷u模苹敌砸苍对侗炔簧锨考睢?br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那个胆大心细的仆从每一步都按照萧燕绥的吩咐,谨慎又小心,不知何时,院中树木的影子,竟然已经开始向东斜。 阿秀看了看天色,恍然惊觉,竟是已经到了下午。 她的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这一屋子里的人,最重要的是萧燕绥,竟然连午饭都没吃。 阿秀嘴唇抖了抖,然后才强打起精神,轻声对萧燕绥道:“六娘,晌午已过,你还没用午饭。” “哎?”萧燕绥愣了一下,虽然不是她亲手操作,可是,烧碱这东西毕竟危险,萧燕绥哪怕只是盯着,自己也是同样全神贯注,哪里还顾得上吃没吃午饭这点事情。 还是等到阿秀提醒之后,萧燕绥才回过神来,这一下子,果然感觉到了胃里有些饥饿。 萧燕绥瞅了瞅那个仆从手里的铜勺,还有他面前现在已经看不出明显油花的铜锅,萧燕绥的食指弯曲,轻轻的抵在自己的下颌上,难得的流露出了几分迟疑不决来。 小孩子的身体本来就不禁饿,刚刚没想起来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会儿阿秀提起来了,萧燕绥真的就觉得自己的肚子都在故里咕噜的交换了,想要去吃东西的冲动,也尤为明显起来。 可是这边,距离整个皂化反应基本结束,似乎也用不了多少时间了,还有后面的盐析过程,接下来出现的,基本就是香皂的成品了 萧燕绥已经在琢磨,让阿秀把午饭端过来就在这里吃的可行性了,不过,担心萧燕绥身体的阿秀却是也急了,语含担忧的轻声说道:“六娘,厨房那边,说不准娘子随口问一句,便也知道——” 一下子被戳中死穴的萧燕绥扁了扁嘴,立时拉着阿秀的手从月凳上站起身来。 她吃不吃饭这件事,厨房肯定不会瞒着裴氏,若是裴氏不问还好,就像是阿秀说的,只要裴氏随口提一句,自然会有人把今天的事情悉数告诉裴氏,到时候,裴氏还不知道要怎么担忧呢。 更何况,她现在也确实感觉饿了。终于打定主意的萧燕绥一回头,干脆道:“这边先停一停,都去吃饭吧。” 几个仆从婢女也俱是点头称是,不过,话虽这么说,事情却不是这么做的。 待到萧燕绥和阿秀从这间书房出去之后,那几个婢女仆从自然是有人先去用饭,过会儿再交替着换过来便是,好在皂化反应进行到了后面,基本就是加清水慢慢的搅拌,维持着固定的温度水浴煮着,倒是没有太多需要小心注意的地方。 这一天的,上午先是蒸馏究竟,然后紧跟着临近中午了又是皂化反应,萧燕绥的书房里简直充满了浓重的酒香c然后便是香料太浓导致的近乎让人失去嗅觉的香味了。 才一出了书房,站在同样满是酒香缭绕的院子里,萧燕绥深吸了一口气,竟然感觉空气的味道都是难得的清新。 说得文雅点,是“入幽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可是,说得直白点,其实却是萨姆纳理论中的嗅觉疲劳。 萧燕绥毫不怀疑,这会儿摆一瓶酒精在她面前,恐怕她都会觉得那个味道淡了很多了。 “换个没酒精味的地方吃饭,”萧燕绥随意的摆了摆手,若是这会儿时间还早,她就直接去裴氏那里蹭饭了,可惜现在有点晚了,这会儿过去的话,还得再解释为什么迟了的原因。 阿秀略微迟疑,然后提议道:“在院中可好?” “可以啊!”萧燕绥点了点头,出了自己的院子,绕过回廊,拾阶而上,穿过一片荷花池上的走廊,一直走到水面的六角凉亭中,四下里,视野开阔,满目尽是莲叶接天碧翠,几个荷花的花骨朵俏丽的探了出来,周围一片静谧,隐有水声汩汩,荷叶飘香。 “就这里吧!”萧燕绥站在凉亭里,这片荷花池的对岸,便正对着萧恒c萧悟两人挨在一起的院子。 只不过,萧燕绥觉得,萧恒这会儿应该并不在萧府之内,至于萧悟,去书院读书的话,那边自有他休息的屋舍,中午一般也不会回来就是了。 萧燕绥在这里站了片刻,望着开阔的荷花池,还有视野尽处,萧府之外,乃至长安城外层峦叠嶂的青山深处,便漫不经心的想了些事情。 她前两日险些被人暗算的这番经历,虽然祖父萧嵩直接禀告玄宗,高力士亲自出马,连西明寺都上下彻查了一番,如今,兄长萧恒又一直把此事放在心上,定是要将那几个市井无赖的身份都调查清楚的,萧家之人,待她珍视,可谓用心至极。 可是,有几处怀疑,萧燕绥却是从出事那日,直到现在,一直都在思索,却始终不得其解。 其一,便是幕后动手之人的目的。 萧燕绥乃是徐国公府上嫡亲的女儿虽然不假,可是,她的兄长萧恒乃是长房嫡孙,放在古代,身份自然更加重要,那背后之人既然已经在西明寺中布置如此妥当,事后也能轻易shā rén灭口,为什么却选择针对了相对不那么重要的她,而非萧家的小郎君? 其二,便是对方在西明寺的这番布置,究竟是由来已久,还是仅为当日。 裴氏每隔三两个月,便会去西明寺上香祈福,长久来看,其实颇有规律,但是,具体的时间,却都是当月提前几天才临时定下的。如果西明寺那个被人动了手脚的禅房,是一直都存在的话,也就可以推测,幕后之人在西明寺的内应,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只可惜,事发当日碍于西明寺的地位,便是萧家也只能束手束脚,终究还是被那内应将西明寺禅房的线索尽数扫去了 很快,阿秀再次回来,她身后的婢女端了依旧热腾腾的饭菜摆在石桌上,阿秀则是细心的取了一个垫子放在了石凳上,这才让萧燕绥坐下。 萧燕绥收回蹁跹的思绪,坐在石凳上,此时,身为一个腹中饥饿之人,面对这样一桌美味珍馐,不自觉的便流露出了几分带着满足的笑意来! 她的眉眼精致,才五岁的小孩子,脸颊白皙娇软,嫩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便是前日在西明寺的那般可怕遭遇,也没让她被噩梦所魇,哪怕心中疑虑重重,至少表面上,萧燕绥从来都是一派天真娇憨,毫无忧愁的模样。 阿秀素来知道她的口味偏好,厨房中准备的饭食,自然也是照着她的喜好来的。 萧燕绥取了一块曼陀样夹饼,又把长长的羊皮花丝夹在其中,慢慢悠悠的卷起来之后,才配着其它的菜肴和汤羹,露出一口米粒般的小白牙,慢慢悠悠的咬了下去。 ——趁着现在还没换牙,先多吃几口吧,等到过个一年半载,小孩子开始换牙满嘴漏风的时候,说话都不想说,吃饭仿佛也不那么香了。 不远处时有一身鸟声轻鸣,萧燕绥随意的侧过头,循声望过去,看着院中一片翠意欲滴的景象。 待到收回目光,萧燕绥稍一低头,明亮的星眸映在一碗清汤中,轻起涟漪,却是一种完全不属于孩子的沉静。 ——她是断然受不得这般委屈的,西明寺当日之痛,她早晚要揪出那幕后之人,悉数奉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第 21 章 从兴庆宫出来, 原本还神色凝重肃穆的萧嵩, 脸上的表情竟然迅速变得悠然自得起来,他在长安内从同旁的身份贵重之人遇见,还能笑着打个招呼,谈论几句。 刚巧,又和寿王打了个碰头之后,萧嵩先停下了脚步,然而,先开口的, 却是寿王李瑁。 “萧相公,”对于萧嵩这等朝中重臣,李瑁自然是颇为礼遇。 萧嵩也还了一礼,“王爷可是要去拜见武惠妃娘娘?” 寿王李瑁点头, “正是如此, 阿娘这几日略有不适, 我便想在其身边侍疾。” 大概是春夏之交, 换季的时候, 早晚气温寒凉变化,最易让人身体不适。还在李瑁之前,李瑁的王妃杨玉环便已经入宫侍疾。 两年前,武惠妃便欲以自己的亲子寿王李瑁为太子,玄宗问及宰相李林甫的时候, 李林甫也是对寿王李瑁大加赞赏, 极为推崇。 然而, 武惠妃和李林甫等人未料到的是,经历过废太子李瑛一事后,玄宗对于自己的子嗣同重臣结交一事,颇为敏感,免不了的便心生厌弃之意。 以至于,在玄宗多年独宠武惠妃,又有宰相李林甫大力推举的情况下,玄宗非但没有立寿王李瑁为太子,反而在自己剩下的儿子中挑挑拣拣,最后还是打着立长的名字,把原本几乎无任何根基的第三子李亨给捞了出来,就此册立为太子,其母杨嫔,还是在经此一事之后,才被封为杨“贵“嫔,就只多了一个字而已。 李亨骤然被封为太子,面对的便是玄宗后宫之中,三千宠爱在一身的武惠妃c以及前朝在想李林甫的疯狂反扑。 母系卑微,手中权柄更是有限,李亨虽贵为太子,却不得不每日兢兢战战c谨小慎微,就怕稍有不慎,便落入李林甫等人罗织的滔天罪名之中。 萧嵩摸了摸他那一把美髯,感慨道:“王爷仁孝。娘娘见到你,定然便觉心中舒畅,早日病消。” 寿王李瑁听了,也不由得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来,“借萧相公吉言了。时候不早,本王便先行一步。” 萧嵩点头,目送寿王李瑁入宫之后,才收回目光,踏在朱雀大街光滑的石板上,面上神色平和,心中却是心思变幻莫测。 绑架了自jiā bǎ一贝孙女的三个市井无赖,早在当日便已经被幕后之人灭口。 不过,也是凑巧,那个shā rén灭口之人,使用的竟然是军中兵刃,由于尸体上只有一道刀口,便是那致命重伤,于是,还被那仵作一下子就给认了出来。 不过,萧嵩的眼睛里便露出了一点冰冷的笑意。 那刀用得好啊!那仵作认刀伤也认得好!一举牵扯到了北衙六军,可算是直接戳到玄宗最为敏感c防备的地方了。 萧嵩毫不怀疑,便是这次险些出事的不是他萧家的孙女,换成一个寻常百姓,玄宗只要知道那个刀口,便是将长安城搅得翻天覆地,也得将那幕后之人给揪出来,再做分辨! 心里不停的想着事情,萧嵩在长安城的朱雀大街上慢慢悠悠的走着,手里还握着一块玉佩,被他无意间信手把玩。 身边萧府的护卫牵着马,就这么一言不发的跟在旁边,随时待命。 就在两日前,萧嵩的手里,还一直都是把玩着一串被西明寺高僧开过光c诵过经的佛珠的。 只不过,萧燕绥在西明寺受伤之后,萧嵩骤闻此事,手中一紧,握着的那串佛珠的穿线,就这么折断了。 当时,周围侍奉的几个心腹婢女慌忙跪地去捡,不过,等到这串散了线的佛珠被人盛放在玉盘上,一个不差只待匠人再次小心将其穿好的时候,萧嵩却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既然线断了,想来这佛珠与我无缘,就先收起来放着吧!” 那婢女一听,哪敢细想,究竟是佛珠无缘,还是西明寺无缘,低眉垂首的将玉盘中的佛珠,就这么散着个的直接装入匣中,放在库房里压箱底了。 “武惠妃身体不适”萧嵩在口中默默念了一句,而后才发出一声轻轻的感慨,他萧家的孙女前两日不也意外受伤么,明明还只是春夏之交,偏偏各种事端层出不穷,“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 萧嵩摇头晃脑的感叹了两句之后,本来是想要回府的,不过,路过陆府的门前时,想到了前几年已经离世的陆象先,又想到了自己的结发之妻贺氏,也不知道她这次愿不愿意进宫探望探望那位武惠妃。 一时之间,萧嵩心中思绪万千,不由抚掌驻足,脚下一转,不过,在他往陆府大门那里走过去之前,却又对自言自语一般的念叨道:“突然shàng én还空着手,总是不好。” 索性,萧嵩直接招了招手,便对着自己身边跟着的一个护卫道:“你去家中,取了我昨日才得的那壶酒来!” 萧嵩近日得的好久,也就只有昨天那两瓶,还因为这个同亲家裴耀卿裴相公拌了两句嘴。 那护卫一听,心中了然,便立刻翻身上马,冲着萧府回去了。 徐国公萧嵩未送名帖便突然拜访,那门房被惊得瞪大了眼睛,片刻之后,一个人一溜烟的冲进院中去报信了,另一人则是忙不迭的打开了正门,将突然出现的贵客请了进来。 今日休沐,陆象先的长子陆泛时任i shu少监,想来若是无人约他外出赏花踏青的话,人应该就在家里呢!至于陆象先的次子陆广,这会儿还是沂州刺史,并不在京中。 萧嵩的护卫牵着马跟在后面,将马的缰绳交给了门房之后,这才疾走两步,跟了上去。 萧嵩和陆象先乃是同辈,当年,萧嵩为官,其实还是陆象先为其举荐。 同时,萧嵩和陆象先还是连襟,两人俱是娶妻会稽贺氏。徐国公夫人贺氏和陆象先之妻贺氏,更是一母所出的亲姐妹。 还未至中院,得了消息的陆泛便已经亲自迎了上来。 虚受了陆泛一礼之后,萧嵩亲切的拉着陆泛一起,摆了摆手,笑道:“并无甚大事,不过是路经此处,便想进来坐坐,你阿娘身体可还好?” 陆泛答道:“母亲近日多读佛经,身体倒还硬朗。” 两人正说着话,便有一贺氏身边的婢女前来禀告,“萧相公,娘子有情。” 说起来,萧嵩其实还是贺氏的妹夫,他也是听说了武惠妃身体微恙之后,才突然想到了陆象先和贺氏,便顺路过来瞧瞧。 陆泛面露迟疑之色,因为母亲贺氏只说了有情萧嵩,他却不知,自己该不该继续陪着。 不过,萧嵩倒是干脆,直接一伸手,拉着陆泛一起,还特别不见外的念叨了他三句两句道:“你这是被你阿耶给教傻了吧!在家休沐之时,不去你阿娘身边侍奉也就罢了,这会儿去见你阿娘,你是又躲个甚?” 萧嵩毕竟是长辈,陆泛被念叨的有些头晕目眩,一时之间也忘了辩驳,母亲礼佛喜静,不喜旁人打扰。 只不过,若是这话说出来,估计又得被萧嵩斥上两句,在你阿娘面前,你这个儿子哪里称得上是旁人?! 那婢女足下无声,低眉顺眼的也不多话,只管在前面带路。 萧嵩拉着陆泛一起,入了小佛堂之后瞥了一眼案上供奉的香火,不由得在心中微微一哂。 ——他这两日,可是看见脑袋上没毛的秃驴就觉得气不顺。 他萧家的宝贝孙女,早不出事c万不出事,偏偏就在那个西明寺中,便险些被歹人暗害了去,若说西明寺全无牵连,怕是道觉和尚自己都不信! 若真是不入凡尘世间的方外之人,又何必为难他萧家的女儿? 既已入了这六丈红尘,又何必还每日吃斋念佛,顶着一副道貌岸然的皮囊,行那卑鄙之事,平白的招人厌弃! 见了陆象先之妻贺氏,萧嵩总算是稍稍收敛了些,握着自己手中把玩的美玉,坦然笑道:“阿姊,近来可好?” 贺氏点了点头,也道:“看你模样,和我那èi èi,想来都还好吧!” 萧嵩微微颔首,“劳烦阿姊惦记。”他的目光落在这小佛堂的佛香c木鱼c檀香c经书之上,随口道:“阿姊若是无事,倒是不妨请人过来说说话聊聊天,也免得无聊。” 贺氏的眼睛里终于闪过了一丝哭笑不得的笑意。 她都到了这个年纪了,便是陆府办了宴席,家中管家主持的人,也合该是陆泛之妻,陆府现在的主母,她这个辈分的老太婆,早已经垂垂老矣,可不就是闲极无聊,吃斋念经诵佛的过日子。 也就自己这个妹夫萧嵩,说起话来,仿佛自己那èi èi还是闺阁少女,无聊了便要呼朋引伴的寻些闺中手帕交玩耍。 闲聊了几句家常之后,萧嵩道:“我刚刚在兴庆宫门前,正巧遇到了寿王,听说武惠妃身体微恙。” 玄宗对武惠妃素来最是宠爱,兼之武惠妃虽无皇后之名,这么多年的盛宠下来,却早已经有了皇后之实。如今她身体病了,朝中那些身份贵重的命妇,说不得便得去探望一番。 话到这里,贺氏那带着几分苍老的眉梢,几乎是狠狠的抽动了起来。 早些年,中宗是个不管事的,韦后做大,安乐公主野心勃勃,求请中宗册立她为皇太女不得后,更是大肆干预朝政。 身为安乐公主姑姑的太平公主一面冷眼旁观,一面便和还仅仅只是王府之子的李隆基合谋,一举镇压韦后之乱,而后,促使睿宗即位。 偏偏,睿宗这又是个不大管事的。 太平公主再次权倾朝野,被睿宗册立为太子的李隆基也羽翼渐丰。 每逢朝中要事,睿宗说的最多的便是两句话—— “此事,太平公主可已知悉?” “此事,太子可已知悉?” 几乎成了傀儡的睿宗似乎本就无甚自己钦定一切的权力,遇事便有太平公主和太子帮他决定,对此,睿宗毫不在意,可是,太平公主和太子李隆基却是介意得紧。 太平公主想要废掉不好控制的李隆基再立太子,李隆基也想要把从干政到专政越发放肆的太平公主废掉。 而在这期间,陆象先,便处在了一个相当微妙的位置。 起初,太平公主势大,李隆基虽为太子,毕竟年龄稍幼一些,陆象先被荐为宰相,却又不肯依附于太平公主门下,那会儿,在李隆基眼中,陆象先定然是难得不畏太平公主强权的清流。 太平公主何许人也?单独去磋磨陆象先的妻子这等内宅女子的手段,她是向来不屑的,她要做的,是直接在朝堂之上堂而皇之的磋磨陆象先,至于贺氏,那就只是个陆象先的搭头而已。 等到先天政变后,太平公主身死,李隆基继位,身为他的拥趸的陆象先,却又反过来,极力保护曾经依附投靠于太平公主门下的官员。 陆象先此举,极大的稳定了先天政变之后风雨飘摇的朝局是真的,但是,被玄宗所厌,却也是真的。 贺氏曾经在大明宫中c在太平公主面前受到了无数讥讽和耻辱,结果,好日子没过几天,陆象先便又得了玄宗的厌弃,被罢黜宰相后,离任京师,临老的时候,才重回长安城,又等到病逝之后,方得玄宗追赠尚书左丞相,赐谥文贞。 贺氏这一生,仿佛都和大明宫c而后是兴庆宫的主人过不去。 武惠妃早有皇后之尊,独占玄宗宠爱数载,她未能封后的最大原因,无非就是因为,她姓武,她的姑祖母乃是武则天,她的叔叔乃是武三思。并且,因为父亲早逝,武惠妃幼年便得武则天庇护,从小于宫中长大 这会儿,贺氏竟然又从萧嵩口中听到了武惠妃三个字,眉梢抽动,竟是难得失控一般的流露出了几分憎恨c无奈和厌倦之意。 萧嵩都没想到,贺氏的反应会这么大,他呆了一瞬,才忙道:“阿姊,我就随口这么一说,你就随便这么一听,可别动真气。” 萧嵩的妻子,徐国公夫人贺氏进宫之时,便是玄宗都亲切的称其为亲家母,何等宠信礼遇,武惠妃对她,自然也是处处照顾。 就是这样,徐国公府人贺氏有事没事都不愿意往宫中走动,不愿和武惠妃谈天说笑,唯一的原因,自然只能是怜惜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姊了。 正在这时,有陆府的婢女领着一人进来。 萧嵩抬头一看,可算是松了口气——他派去回家中取酒的护卫已经回来了。 登门拜访的礼物总算是能够补上了,刚刚这个话题,也是时候该换一换了。 萧嵩招了招手,就让自己的护卫拿着酒便进来了。旋即,他又是一点不客气的就使唤着陆府的婢女,让她取了酒杯过来之后,便拆开这瓶据说是作为礼物的美酒,先给贺氏斟满,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接着就把酒瓶放在了案上,陆泛和萧嵩的儿子萧华才是一辈,让他去自己倒酒很正常,让他上桌听着就已经很不错了。 萧嵩喝了一口酒,轻声叹道:“我和陆郎亲如兄弟,阿姊你和吾妻又是同胞姐妹当年他便最好美酒,我今日才得此酒,唯有两盏,却总要让他也尝尝的。” 贺氏的手指虽仍白皙,但是,因为年迈,骨肉之间却是有些枯槁,她手指微颤的举起杯来,轻轻的抿了一口,仅一小口,便被刺得一阵剧烈的咳嗽,眼底泛红,仿佛连肺都要咳出来。 陆泛就坐在一旁,闻到杯中佳酿,尚未来得及品味,便被母亲这一举动惊得魂飞魄散,就要起身去扶,却被萧嵩一巴掌拍了下去,“你喝烈酒没咳嗽过啊?” 片刻后,终于止住了咳嗽的贺氏,苍老的眼睛里带着几分湿润之意,声音闷涩,气势却在,如此,方才开口道:“果真是平生未见的美酒佳酿,若是他还在,想来今日说什么也定不会放你走了。” 萧嵩摆摆手笑道:“不醉不归,本当如此。” 说着,萧嵩还忍不住炫耀了一句道:“这是我孙女特意孝敬给我的!” ——虽然说好了第二天也给裴耀卿送去两瓶就是了,不过,毕竟有个亲疏先后嘛,裴耀卿已经排在自己的后面了,他也就不继续和裴耀卿争了。 贺氏神色微微一动,握着酒杯的手指收紧,却并未说什么。 陆泛见了,不能冷场,便直接开口附和着赞赏了两句,然而才突然回过神来。 ——不对啊!萧嵩哪来的会酿酒的孙女!? 早年萧嵩和陆象先故交关系好,对于萧家的情况,陆泛自然心知肚明。 萧嵩只有两子,萧华c萧衡俱是和陆泛同辈,及至孙辈,萧华有二子一女,萧衡膝下则是三子。整个徐国公府上,唯一的一个女孩儿,今年才五岁多,五年前,她出生的时候,陆泛也是道过贺的。 就在萧嵩和陆泛闲聊之间,贺氏微微抬起眼睛,看了自己的贴身婢女一眼,旋即,目光扫过了佛前香案上供奉的几卷佛经。 那个婢女微怔,明白其意之后,冲着贺氏几不可见的微微颔首,低垂着头,屏息无声的出了门去。 杯中美酒尚未饮尽,神色不悲不喜的贺氏垂眸不语,萧嵩和陆泛说这话,气氛竟是难得的稍稍热络了起来。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之后,时间已经是临近晌午。 陆泛正要张罗着请萧嵩留下用饭,还要使人去萧府送信,萧嵩则是还没想好要不要推辞,捧着酒杯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外面突然便传来了一道颇为清越的脚步声。 “阿婆,”刚刚被祖母贺氏的婢女匆匆叫来的陆泛长子陆冀,还道是祖母有事要说,结果,才一掀开门帘进来,便愕然发现,自己的父亲竟然也在,此外,竟还有一年长者,神色悠然,面带三分醉意。 短暂的微怔之后,陆冀忙补上了一句,“阿耶,”他的目光转向萧嵩,刚巧,正好和萧嵩抬眸望过来的一眼对上,同样不掩错愕惊讶之色。 一眼就认出这人的身份乃是祖父的故友加连襟,且为当朝宰相后,陆冀连忙又恭敬称道:“萧相公。” 萧嵩当然也认识陆冀,冲着他笑着点了点头,口中随意的夸奖了两句,心里却是忍不住的琢磨着陆冀刚刚进来时那不掩错愕的眼神。 从陆冀刚刚开口说话的顺序,萧嵩便知道,这小子应该是被贺氏派人叫来的,并且,丝毫不止自己和陆泛也在此处,就在刚刚,陆冀的目光下意识的往佛经上望过去,想来,应该是习惯了这般,许是平日里闲暇之余为祖母贺氏抄写过佛经? 萧嵩的心里突然敏锐的闪过了一个微妙的念头,如同微末的吉光片羽般,却转瞬即逝。 不过,陆府的午饭,却是不好再吃了。 萧嵩的本能之敏锐,大概和他的心思之细腻处在同一水平线上,才微弱的觉察出那么一丁点不对劲的意味来,萧嵩便要起身告辞。 结果,就卡在这么一个节骨眼上,刚刚饮了那杯酒后红了眼睛暗自垂眸,便半晌不曾言语的贺氏,却突然开口,直接向萧嵩问道:“萧郎,观我这个孙儿如何?” 陆泛还没回过神来,突然就被祖母派人叫过来,却又不说是什么事情,而且,明显也不是让他过来陪着招待客人的陆冀,随着祖母贺氏刚刚这一句任人相看评点的话语落下,心里却倏忽间闪过了一个不敢置信的念头。 刚刚问候过后,便一直都谦和知礼的站在旁边的陆冀,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他猛地抬头看向自己的祖母贺氏,奈何贺氏只管垂眸默经,并不看他,也只有她手中快速数过的佛珠,还有那略有些僵硬的手指,微微透露出了几丝心底同样的不平静。 萧嵩被惊得连手里的酒杯都放下了,满目愕然的看向陆冀,和这小子同样如闻惊雷后完全无法平静的目光对上,终究姜还是老的辣,萧嵩突兀的一笑,重新拿起酒杯,压下心中的惊愕之情,一通漂亮话,毫无保留的又夸奖了陆冀一番。 贺氏越见苍老的手指数在佛珠上,止不住的轻颤,萧嵩神色如常c面带三分笑意的每夸那么一句,她的心中便如擂鼓一般,“咚”得一下,几乎难以发出任何言语。 终于琢磨过味来的陆泛,看看僵硬的站在那里的儿子,看看强撑着冷静的母亲,再看看不停的捋顺着那一把美髯呲着牙却笑不及眼底的萧嵩,刹那间,只觉得这往日祥和古朴的小佛堂前,今日竟仿佛如临深渊一般,让人不敢惊扰丝毫,生怕打破望不见尽头的深渊之下那片诡异的静寂。 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只是一瞬,贺氏终于开口,苍老的声音仿佛从很远处传来,如同穿透了什么一般,才恍恍惚惚的落入了众人的耳中。 “我也老啦,说不定哪日,便可随夫君一同去” “阿娘!” “阿婆!”陆泛和陆冀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喊道,陆泛想要开口,念及母亲语气中的复杂和悲哀,却又不知道在这个时候,除了单薄的安慰,自己还能做什么,说什么。 “阿姊可莫要这么说。”在场之人,除了贺氏,也就萧嵩是统一辈分的,连忙开口劝了这么一句。 贺氏的话语,萧嵩也听得头皮发炸,一不小心,竟然直接揪下来了一根胡子,疼得他下意识的“嗷”了一嗓子,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过,萧嵩这般举动,倒是恰好打破了贺氏未经的言语,她那张越发苍老年迈的面孔上,极瘦c极薄的嘴唇微微颤抖,呆了呆,才收回心神,强自继续道:“夫君已经去了,也不知我这身子,还不能撑到看见孙儿成亲那一日。” 萧嵩一侧的眼角跳了一下,心中却暗道,贺家阿姊年纪虽大了,心思却是依旧敏锐,她若是说一句,“也不知道能不能看见玄孙出生”,萧嵩立刻就能掰着手指给她数一数这长安城中年龄相当的小娘子,看看有差不多的,这就寻了中人向人家小娘子的家中递个话,两相意见一致,再合个八字,寻个吉日便能shàng én提亲去呗! 偏偏她和萧嵩却只说到想要看到孙儿成亲,这是单单只盯上他萧家了啊! “我却有个不情之请,”贺氏抬头,看向萧嵩。 萧嵩脸上依然带着笑,却在心中止不住的腹诽,既然明知道是不情之请,何必还非要开这一次口! “萧郎你同夫君本就是至交好友,咳”贺氏又低低的咳嗽了一声,然后才继续道:“又有我和èi èi一母同胞的情谊,临老临了,我这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这几个子孙后辈,今日恰逢其会,便冒昧以求,若是萧郎不嫌弃我这长孙,便——” 贺氏又是一阵低声咳嗽,闷得人心里发堵。 陆冀扶着贺氏,担忧得低声道:“阿婆” “”萧嵩其实很想让她闭嘴别再继续说了,可是,贺氏今天显然是铁了心,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不情之请”给说出来的。 萧嵩眸光微闪,干脆并不打断贺氏言语,総一u rén低晡梗?br /> “便为我这孙儿,求娶一亲望与萧家女,结为秦晋之好。”贺氏忍着咳嗽说完,只觉萧嵩的目光锐利,有如实质。 蓦地,被这样的目光盯着,贺氏早就如同枯木的心里,竟是微微一颤。 萧嵩久久未曾言语。 贺氏也不再多言,一时间,此地竟然静得令人心生畏惧。 随着贺氏的话语落下,陆冀的背脊僵直,十来岁的少年已经渐渐懂事,却又仍旧还很单纯,还看不懂很多长辈的心意。 他不懂,祖母为何要在今日,如此突兀的替他求亲,那位萧家的女儿,如今也才五岁,裴氏平日出门走动,甚至都还不曾带着女儿出来过。 良久,萧嵩终于开口,他又捋顺了两把胡子,稳稳的坐在那里,仍旧是带着三分笑意的模样,掰着手指头数道:“阿冀如今是才十岁,这会儿定亲还是太早了些,莫说是你我这等世家门阀,便是寻常百姓家的儿女嫁娶,也得十五六岁方可,阿姊莫要心急,过个几年,待到阿冀弱冠之时,便是他阿耶阿娘不急,我肯定也要shàng én来催容我想想,我萧家这辈的女儿,兰陵长房还有萧筱c萧娪c萧蓁,还有谁来着反正俱是和阿冀年龄相仿,若是到时候,阿冀还未娶妻,我那侄孙女儿也还未嫁,咱们再来好好商量商量这儿女亲家的喜事!” 贺氏眼珠几乎都睁大了,她嘴唇颤抖着看向萧嵩,似是从没想到,萧嵩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待到阿冀弱冠之时”,十年之后,她还能不能活着尚且未知,萧嵩这般约定,莫说是双方交换信物,甚至连具体是哪个人c连个靠谱的口头约定都没有。 更何况,什么萧筱c萧娪c萧蓁,说是兰陵萧氏长房,可是,这世间有谁不知,萧家长房虽在,可是却只有萧嵩这一脉才是记在宗谱上的嫡支! 兰陵萧氏传家,仿佛自有一套逻辑,却是并不单以嫡长论之。 贺氏想要为自己孙儿求娶的,乃是萧嵩和她èi èi贺氏的亲孙女,哪里是什么至今还远在兰陵的随便哪个萧家女? 萧嵩的脸上虽然还带着笑,但是,在场几人,谁还不知道,他此时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 若非贺氏乃是陆象先遗孀c又是他接发妻子的亲姊,萧嵩恐怕早就摔门而去。 “时间不早,家中还有要事在身,我这便——”萧嵩告辞的话语还未说完。 “萧嵩!”贺氏带着几分凄厉的一声名字,便已经径直打断了他的话语。 想着今天贺氏连已经死了的陆象先都搬出来说话了,深吸了一口气,萧嵩强压着火气,露出一点笑意,却好似心情的慢条斯理道:“六娘如今尚且年幼,性格还未定性,娃娃亲这种约定,双方儿女年岁都还小,也不知道是否性格相合,思虑欠妥,多成怨偶,这种不靠谱的事情,我是从来不喜的。” 萧嵩气极,又不小心薅掉了一根胡子他都顾不上了。 说,今天我还就让你说了!既然非要揪着已经死了的陆象先说话,便是攀扯上了自家的亲孙女,我也让你说!那就一次把话说完,彻底说死好了! 顾及两家情谊,萧嵩虽然阴着脸,好歹没直接发脾气把贺氏这里的桌案给掀了。 便是等到陆泛苦着脸将他送出来的时候,萧嵩甚至都没和他发脾气,只是虚受了他一礼之后,便径自骑马离开了。 随后,陆泛回到贺氏处,看到贺氏竟是一副气得几乎要喘不上气来的模样,也不由得苦笑道:“阿娘!”婚姻乃是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若是一家不愿意,这强求来的姻亲,又是要作何啊! 贺氏被陆冀扶着,苍老的眼中竟有湿意浮现,片刻之后,她才低声喃喃道:“我这般苦苦相逼,又是为了谁” 她的夫君陆象先已死,陆家虽不至于大厦将倾,可是,长子陆泛乃是i shu少监,虽留任京师,却只是负责掌管古今图籍c国史实录c天文历数,次子陆广c三子陆偃更是离京为官,远非天子近臣。 长安城的繁华,又哪是那么容易便能享之?萧嵩从河西节度使的位置上回京之后,转头便是拜相,虽被人讽刺是个棒槌,可是,萧嵩便是万事不管,所有人也知他位高权重,且被圣人宠信。 长子萧华,现任给事中,常侍玄宗左右,以后必能袭爵徐国公。次子萧恒,娶妻新昌公主,乃是驸马都尉。 陆氏乃是吴郡四姓,说是江南顶级的世家大族,可是如今,陆象先已死,她还在,不说人走茶凉,但陆家的地位,却已经只是虚高了,不在这个时候定下姻亲,待到孙辈,除非有惊才绝艳之人横空出世,否则,陆家又如何能与根深蒂固的顶级世家门阀兰陵萧氏相提并论? · 就在萧嵩在陆家窝了一肚子火出来,正往自家赶的时候,已经在荷花池中用完午饭的萧燕绥,并不知道自己刚刚险些遭遇什么,吃饱之后,放下碗筷,摸了摸肚子,扭头就又回了满是浓郁酒香并着香料的书房里。 “阿嚏!”小孩子身体敏感,才一进门,闻到那股香得刺激的味道,萧燕绥便忍不住的开始打喷嚏。上午的时候,一直处在这个环境中,酒精是慢慢挥发出来了,萧燕绥早就不知不觉便适应了还好,这会儿,中途出去一趟吃个饭,再回来的时候,鼻子差不多也习惯了荷花池上的水汽清新c荷叶飘香,如今骤然又接触到了浓香,可不就是受不了了。 阿秀一块娟帕轻轻的掩在了萧燕绥的鼻子前面,萧燕绥却摆了摆手,不让她帮自己当着,一边继续打喷嚏,一边已经从阿秀那里拿过娟帕,直接往上面倒了杯水,弄湿之后,掩住口鼻,方才稍稍舒了口气,吩咐道:“把窗户都打开,别就开一边啊,那边也弄开,得有对流风,对流风散得快!” ——酒精遇水即融,香料什么的不好说,沾了水的手绢至少暂时挡着酒精味是差不多了。 萧燕绥一言既出,书房里的婢女仆从自然是纷纷动了起来,这会儿,也没有人再顾得上书房中的很多东西并不适合被烈日直晒了,反正是先通风换气最为要紧。 用湿娟帕捂着口鼻的萧燕绥走到了一直水浴小火加热的铜锅前,阿秀怕她受伤,自然是寸步不离的跟着。 萧燕绥拿过铜勺,自己轻轻的搅拌了两下,水面上已经闻不到什么别的味道了,倒是还有极少量的油花飘着,想来,氢氧化钠和油脂也该反应得差不多了,稍微多了那么一丁点的猪油,反正无伤大雅,剩下就剩下呗,总比还剩下氢氧化钠安全得多。 略一挑眉,萧燕绥直接道:“差不多了,停火吧!” 之前那个胆大心细的仆从立刻停了最下面的火炉。 萧燕绥这才道:“把香料放进去。” 霎时间,书房中的香味仿佛又浓郁了几分。 萧燕绥将铜勺交给了那个仆从,看着他慢慢的将香料搅拌均匀。这个时候,随着室温冷却,铜锅里的液体,似乎已经开始变得稍稍稠了些。 萧燕绥看着这锅满是香味的未完成品香皂,突然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真是久不做试验了,光想到了皂化反应结束这里,却忘记了,最后提出高级脂肪酸钠的时候,还需要盐析的。 萧燕绥扭头看向阿秀,“去厨房取些盐来。” 阿秀一愣,“盐?”不过,转念一想,酒有了,锅有了,冰块有了,猪油也有了,再来点盐  ,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婢子这就去!”阿秀干脆利落的一点头,转身便去了。 萧燕绥站在原地冲着阿秀出去的方向,又补充了一句道:“多取一些。” 阿秀清脆的应声,“婢子明白!” 皂化反应产生的高级脂肪酸钠,便是香皂的主要成分了,偏偏,既然是钠盐,那就没有不溶于水的,想要从水中提取出香皂,最简便的办法,便是盐析。 只要在这一铜锅肥皂溶液里,加入家中常备的食用盐氯化钠,钠离子浓度增加,便会导致高级脂肪酸钠的溶解度降低,进而析出。 其实,降温本来也是降低溶解度的方法,就算不加氯化钠,这一锅高级脂肪酸钠冷却下来之后,也会析出相当一部分,再加盐,无非就是为了得到更多的香皂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