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转生》 正文 引子 大扫除的日子里,江扬翻箱倒柜,竟然翻出了不少老东西。

被摆弄得缺了一个角的立体魔方,褪去鲜红色彩的齐天大圣泥偶,买回来仅仅玩儿了一天就再也没有碰过的九连环等等。最让人惊奇的是,他居然找到了那条儿时常常把玩,给童年带来过无数梦幻遐想的玩具青龙,唯一可惜的是少了颔下的那颗龙珠。将青龙轻轻拂拭一遍,再端端正正将其摆到桌上,一瞬间仿若又回到了那个摆弄着五花八门的玩具,编织着一个又一个离奇绚丽而又天马行空的美梦的,那个无忧无虑c单纯无暇的孩提时代。江扬自小就不停地听到周围的人们说,我们是炎黄子孙,龙的传人。所以,同大部分的华夏子孙一样,江扬从小便对龙这样一个云里雾里c神异强大的物种产生了一种化解不开的情结,故而这个玩具青龙陪伴他的时间最久,可以说是随他度过了整个多彩斑斓的童年的伙伴。

回想着懵懵懂懂的当初,唏嘘怅惘了一阵之后,江扬放下回忆,返身继续与那一屋子的狼藉拼力相搏。须臾过后,居然被他找到了那颗失踪的龙珠。轻轻地放回青龙颔下,再拿起玩具仔细端详一番,青龙的龙须俏皮地翘起,神气活现,一如往昔。江扬不禁微微一笑,对着手中玩具道:“高兴啦!”

把玩具摆回到桌子上,眼角余光扫过桌旁电脑上显示的日期,江扬猛然发现,自己的生日竟然已经到了。他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当真是躲进小楼成一统,冬夏春秋悉不临啊。

转回身去继续收拾了一阵之后,大扫除终于圆满结束。江扬豪情万丈地环视了变得井井有条的房间一周,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脑中盘算着稍后小小地犒劳一下自己,出去吃点儿牛肉涮锅解解馋。然而,在打开钱包,数了数全部的身家之后,结合目下金融经济不景气的前景,考虑到居高不下的恩格尔系数和飞一般的gdp增长速度,同时加上“十”计划的未来展望,江扬毅然决然的放弃了这个念头,他一边忍痛与脑海中化为梦幻泡影的牛肉涮锅作别,一边无奈地摇了摇头哀叹了一句:“这年头,想吃点儿牛肉都不成。”

午夜,薄雾,暗月。

桂枝敲窗,清风摇树,室外响起一阵簌簌声,搅扰了檐下的清梦。江扬被屋外的声音从梦乡中唤醒,于是迷迷怔怔地起了身,揉着惺忪的睡眼啷啷呛呛地来到窗前,他向外一看,不由得一怔。

庭前院中,雾气氤氲,借着朦胧黯淡的月光,江扬隐约见到一条青色的龙于空中雾里悬浮盘踞,夭矫旋转,鳞爪飞扬。看到江扬近前,那青龙立即从雾中探出了头来。但见其须髯飘飘,两眼如炬,蛇项牛耳皆不时耸动,鹿角驼头生一张血盆大口,那大嘴之中还叼了一头健硕的黄牛。

然后,月下雾里,一人一龙,就这样呆愣愣地大眼对着小眼,尴尬无比,四下周遭安静的连掉一根绣花针都能听出位置。

直愣愣地瞧着面前这诡异的情景,江扬第一时间的反应是觉得自己还没有睡醒,于是当即决定返回床上再睡醒过来。

然而,对面雾中的伙计明显没有什么耐性静候他的回笼觉。鉴于江扬长时间的无动于衷,它采取了进一步的行动。只见其微微将头一摇,便将口中的肥黄牛嗖的一声甩了过来。

然后,江扬只觉眼前一黑。

(以下为主角的自白)

我叫江扬。我,穿越了。

穿越对象的名字是郑和,别误会,不是那位坚强伟大的公公,因为穿越到了异世界——一部小说中的世界。

首先,不要问我是怎么穿越的。好端端的走在大街上突然被疾驶而过的qi chē撞飞,一头撞向带着数千福特的高压电门,门旁街边的算命老先生诡异一笑轻轻转动手中发光的古玉,彤云密布的天空中忽然咔嚓一声响雷,等等,都c不c是。具体是多憋屈的死法,我也没记住。等一下,为什么一定是死了呢

按理说来,穿越需要理由吗?

反正,本人是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穿越到这个地方。关于穿越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本人也全然记不清楚了。所以,本人很纠结,难不成是沉默是金的老天终于忍不住发飙了吗可他老人家的准头似乎不是很好哇。

我的哥,我什么坏事都还没来得及干啊!

当然,本人自小三好学生蝉联无数,诚实友善,拾金不昧,公交车上让座位,苦活累活一肩担,扶着老人过马路,道遇不平把路填。鄙人不仅仅是一生坦荡磊落,一身正气凛然,更重要的是——我也没有胆子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私下里hu一 d一nghu一 d一ng心眼儿已经是极限了。如果非要找点什么由头的话顶多,就是拖更呗!

其次,根据毫无科学依据的网络传言,穿越的人运气一般不会太差。按此说来,本人应当算是个例外。穿越的时间距离小说主线故事发生还有相当长的时间,故而我基本没有希望见到主角。并且,最重要的一点是,本人所穿越的对象,一不是猪脚,二不是配角,三不是龙套,而是这本小说中一段背景介绍里面只出现过一次的名字,而且还清清楚楚c明明白白的被写死了。

什~么~鬼~

啊你问我怎么知道的,唉,惭愧c惭愧,因为这本小说正是鄙人所写。

在下素来敬仰春秋争鸣,深慕战国雄风,那沸腾的乱世,那峥嵘的岁月,挥斥方遒,金戈铁马,多少意气风发,多少英雄白骨,万千气象,蔚为大观。那个时代,留下了无数美丽的传说,诞生了无数杰出的英雄,长歌一曲又一曲,回味无穷,魅力不尽,绝唱千古,稍一接触便让人心驰神往,故而我在写小说时特意仿用了这一时代当作背景。

但是,我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哪里还是写文,明明就是作死嘛!

开什么玩笑?在下只不过是好龙子高而已,从没有过别的什么非分之想。本人虽然爱好食牛画马,可从来都不喜欢当牛做马啊!虽说穿越有可能带来高收益,可用钱投资的股市都有风险,何况是要用命去投资的异世界。难为我这自幼在红旗下成长的大好青年,心甘情愿地冒着畸形流产的风险从娘胎里出来,好不容易挨过了十个月才来到人世,紧避水火,慢避摔跤,闪开了猩红热,避开了大脑炎,躲过了百曰咳,逃过了小儿麻痹,这也小心c那也小心终究还是免不了一年到头的头疼脑热c感冒发烧。可是来到了人间后,整个世界却是天灾横行,群魔乱舞,魑魅魍魉,豺狼虎豹,等长大了,声色肆虐,暗箭明枪,闲言碎语,世态炎凉,富贵受妒,贫贱遭轻,忠厚良善受人欺,为人精明让人防,古道热肠献殷勤,人却说别有心肠,专心致志奔理想,人竟道不务正行,道德仁义千层脸,口蜜腹剑背后刀,想要静静没处躲,低头不见抬头瞧,前头先走,要挨闷棍,后面留守,啥都没份,是远也不妙,近也不妙,朝夕忐忑,终日惶惶。这样完完整整地经历过了全套的素质教育,兢兢战战地硬扛过了数十度春秋,终于历尽千难万险,九九八十一,好不容易成了个没用的好人,怎么能说穿越就穿越了呢?

穿越,是那么好玩儿的吗?

虽然我对自己连掐带拧,力图保持镇静,然而这实在不是咬一咬牙再跺一跺脚就能够办到的事情。确定了穿越情况的时候,当真是让人失魂落魄,六神无主。陌生的生活,陌生的人,别样的土地,别样的水,所有熟悉的事物全部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有不确定c不知道c不明白和不可思议。更可悲的是,经过科学严谨的验证,采取各种手段方法进行逻辑推理之后,我确定,什么特异功能,什么神宠系统,什么逆天功法,毛c都c没c有。一点儿特殊待遇都不肯给,这叫人以后还怎么混。

什么玩意儿都不舍得给也就算了,可是这说穿越就穿越的刺激实在太大了,令本人久久都无法适应。起码也应该提前通知一声,写封信,填个表儿,发个通知书c写个预告函之类的,走一走流程,尊重一下相关部门嘛。穿越之后,我每天都是食不知味c夜不能寐,最可怜的当属我那一颗脆弱的玻璃心,分分钟就被春秋战国的轻剽风气碾压蹂躏得支离破碎c粉身碎骨。知道这里有多恐怖吗?一言不合,说shā rén就shā rén,说自杀就自杀啊!

自从来到这里以后,我便有一个强烈的预感,这一趟,亏了。

我叫郑和,我,穿越了。总体说来,感觉就一个,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还魂 杞惠王一十一年冬,杞地东部,黄褐色的土地向着红日绵延起伏,阳光沿河岸勾勒出一道道明亮的曲线,迤逦向远方,越过褐色的莽原c黛颜的重山,直至没入天际,让人不得不承认天地之广,乾坤之大。未几,愁云汇集,天色暗淡了下来,空中飘起了纷纷飞雪,漫空的“飞絮”仿若在欢跳傩舞,预示来年可能的好收成。然而,这片土地上的杞人却并没有为此而高兴半分,这全是因为在陈杞两国边境线上刚刚发生的一场大战。在这场大战里,陈杞两国具是折损不小,沙场上尸横遍野,无数将士殒命,最后的结果则是陈军惨胜,却未能达到攻克铗崟,收取泸西全境的目标,而杞人在付出血的代价保住自家的土地之后,还要向胜者缴纳财货贡品。最终在双方吵吵闹闹c相互指摘的议和声中,大战匆匆落下了帷幕。

自三代以来,便有人族陆陆续续地迁徙到了冥界所庇护的九大州域属地。当年迁徙至此的各姓各族与冥皇誓盟,听凭自治,永为臣属。在这众多的姓族当中,有一支由一个叫做姒成的人率领的杞人,相对于同一州域的族群,他们迁来的时间较晚,而且势力也并没有什么显眼的地方。这一支杞人被安置在了鄞州偏向中心地域的山谷高原c群山密林之中,他们的先祖于斯,披荆斩棘,筚路蓝缕,驯服异域的水土,逐杀凶猛的妖兽,最终建立了一个邦国,开拓出了自己的家园。从此以后,杞人们在这片土地上代代繁衍,休养生息,依靠着简单有效的分封制度,凭借着礼乐宗法治理着这块相对于他国而言算不上很大的土地,享受着难得的安定生活。

然而,随着各姓各族的复苏和繁盛,国与国之间的战争掠夺和相互倾轧变得越来越频繁,眼见兵斗日盛,列强林立,干戈纷争不断,烽火狼烟不熄。这段冗长的历史简单的可以总结为你争我夺,避祸消灾,变革求贤,自立自强。在此期间,战争的规模越来越大,从成百上千向着数万数十万增长,战争的对象也逐渐地转移,由本土妖兽变成了各姓各国,自此,兵事始终毫无片刻消停,而百姓一刻也不得安宁。

自列国之间的征伐愈演愈烈之后,杞人的生活便再度陷入了困顿不安之中。杞国的国力并不是很强大,能够抽出来用于征战的完整军队也仅有一支,但就是凭着这仅有的一支军队,杞人东拒嬴徐,西却强陈,南平皋府,北守陶谷,撑过了一场又一场的战役,赢得了一个又一个的胜利。前前后后,杞人共有五代杞王战死在了沙场之上,杞东的林地,杞西的河谷,南方的原野,北面的山岗,杞国的疆土之上无处没有杞人的足迹,山山水水都洒遍了杞人的鲜血。也正是凭着这份坚韧不屈,杞国方才得以延续到了今日。

杞东,申城。

当江扬悠悠醒转过来的时候,眼前是一幕难以言说的景象。装饰简朴c古色古香的室内摆放着丧葬所用的白练灵幡,中央摆放着的香炉散发着的气味摄人心魂,周遭围挤得严严实实的人们具是屏息凝神,偶尔可以从中捕捉到一丝丝微弱的抽泣声,耳旁还能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吟唱着招魂咒语,那声音时远时近c忽高忽低,让刚醒来的江扬听后真的有些飘飘乎,欲羽化登仙而去的感觉。

然而,当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确定了不是在做梦的时候,江扬真的懵了。

身旁正在发生的种种,虽是说不出的吊诡,但将这些信息串联起来整理了一下之后,江扬倒是大致想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才刚刚穿越过来就赶上举办这么隆重的人生仪式,着实是不大吉利,但是更加令江扬恐惧的却是在屋子当中踏跳的男巫正在做的事情。

只见那个皱纹满脸看不出年纪的男巫跳着诡异的舞蹈,口中念念有词,一手执法器,一手在空中虚托,一团蓝色狐火旋跃其上,如果核大小。火焰旋转一周之后,变得似杯盏尺寸,又转了一周之后则如餐盘大小,而后狐火慢慢凝聚成了一个小小的人形,奇的是这小人所穿的服饰正是江扬此刻身上的衣服。

看到这里,江扬忍不住腾得坐起身来,瞪大了一双眼睛看向那做法的巫师。

那男巫见江扬瞪眼坐起,当即吓得双手一抖,法器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整个人大张着嘴呆若木鸡,而后两眼一翻白眼昏厥了过去,那团幽蓝的狐火自然也消散得无影无踪了,估计这老头子以前也没有接到过这么非主流的业务。不过,他只是被吓昏了而已,江扬却是差点儿被吓死。虽然江扬不迷信,但是有解释的情况总比没解释的情况让人安心不是,何况刚刚经历了穿越这种百年难遇的破事,理智和三观早已经成了纸做的房子,稍有一点儿什么雨露微风都会让人胆战心惊。江扬观此人,狰狞舞姿强似跳大神,装神弄鬼赛过老神棍,要是没真本事骗点儿钱财也就罢了,若是真有本事的话,把正主给招回来了自己何去何从呢?莫非还能再穿回去不成。

万幸如今仪式被打断,江扬的小命暂时应该安全了。然而,危机过去了,麻烦却远远没有结束。首先是有一个小童哭号着“阿兄”扑了上来,然后就看见一屋子的人哭的哭,号的号,瞠目者,惊呼者,破涕为笑的,喜极而泣的,千姿百态,好一派人仰马翻的混乱光景。江扬忍不住纳闷,人死了哭,人活了还是哭,这些人就没点儿别的表达方式啦?

嗡嗡地动乱了一阵子后,屋中的众人纷纷欲上前探看江扬。

当看到黑压压的一群人围上来时,江扬的心一下子便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会被他们问这问那,于是赶紧抛出了一句头好痛,随即佯装身体不适shēn y着躺了下去。周围人见此果然立刻闭了嘴,有的急急忙忙去找医生,有的七手八脚抬动巫师,有的轻声细语安抚孩童,所有人又都再度陷入了忙乱之中。在不长的一生当中,每每江扬遇到类似这种无法解决的情况的时候,就会祭出他的绝招,说来也简单,左右无非三招,装疯,装傻,还有装病。第一招要付出的代价比较大,故而非危急紧要关头,性命攸关之时不可用,至于后两招则应用广泛,便宜实惠,真可谓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百战百胜,屡试不爽。

众人退去后,屋中终于清静了下来,江扬独自卧在榻上紧张地盘算,心想着待“卧病”之时定要彻底摸清状况。不知是不是过于紧张还是穿越后遗症发作了,他吐纳着室内夹杂淡淡香味的空气,没多久,便在榻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此时此刻,申地西野,有一队打着绣有“申”字军旗的军士正在行军。整支队伍无精打采的,沉沉的马蹄声有气无力,迎着随风沉浮的飞雪他们缓缓地向着申城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丧报 经过了初步的信息搜集和整理,江扬终于确定了自己所穿越到的这个世界的基本情况。

冥界?鄞州?杞国?这不就是自己小说里面的世界吗?

郑和?自己怎么能够穿越到这个倒霉孩子身上呢?想一想危险的前途,江扬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顿时觉得牙疼万分。

郑和,乃是杞国申君郑午的嫡长子,今年已有八岁。他还有一个六岁的胞弟寤生,就是那个在江扬才刚刚醒过来时就扑上去哭号的小童。二人的生母申夫人是申君午的结发之妻,亦是其唯一的配偶。关于这点郑和在感叹的同时也比较满意,毕竟他也不喜欢向着一堆人挨个叫妈。寤生出生的时候难产,脚先于头出,在生下他之后没多久申夫人便因病去世了,故而申君午一直不太喜欢这孩子,还给郑和这个胞弟起了寤生这个歪名。

江扬不,现在应该叫郑和了!郑和听周围的人讲,前日他同弟弟寤生外出玩耍,结果不小心在平地上跌了一跤,然后就把命给跌没了,再然后就上演了尸体还魂复苏的那一出惊悚奇特的大戏。平地摔跤,穿越还魂,这都是相当让人纠结的事情,回想穿越的发生,前前后后c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不可以常理度之的诡异,但郑和不喜欢锲而不舍地追求真相,除了他不喜欢和麻烦打交道以外,还有个原因就是现实的真相往往比事物的表象更令人失望,打破砂锅c刨根问底的最后极有可能是让人万分失落的dá àn,故而他一向都秉持着得过且过,随遇而安,糊里糊涂难得,雾里看花最妙的人生态度。与其着眼纠缠过去,不如放眼奔向未来,为接下来的发展做做规划,为以后的人生谋谋前景。

郑和之父,申君郑午,出身于杞国的郑氏一族。他虽然说不上是少年得志,但他的仕途生涯却也算得上是顺风顺水。彼于申水畔向杞王渡船自荐,被委任为少司马,自此,他出谋划策,几番立功,颇受杞王重用,遂被拜为卿。其后,他将兵在外,屡败徐军,转战四方,大扬军威,克复南几,功勋卓著,杞王拜其为上将,引以为肱骨。根据旁人的叙述,这位申君午猛锐善战,晓畅军事,知人善任,坚毅果敢,以勇气闻名于世,南几之战后因其功大而被杞王封在申地。

申君午是申地的第一代封君,而申城除了郑和自己和胞弟寤生,余者不是家臣门客,便是平民奴仆,别无其他的血脉宗亲。不出意外的话,等这位申君去见祖先之后整个申地都将是自己的。稍稍地畅想一下纸醉金迷的未来,郑和内心深处竟然泛起了一点儿小涟漪。向着窗外瞅一眼雪中的申城,屋舍俨然,鳞次栉比,仿若一幅恬淡清新的水墨画卷,沉醉于雪景中的他不由的感叹,这种不努力还能得到别人努力都得不到的东西的感觉真是妙不可言啊!当然,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能够顺利的安家落户自然是极好,可要是瞒天过海不成功的话,郑和便只有拿出看家的本领——撒开脚丫跑路了。郑和反复思考后确定了下一阶段首要的目标就是要应付申君午。为此,他殚精竭虑,搜肠刮肚,在耗死了无数珍贵的脑细胞之后,终于准备好了一整套应对方案,外加一系列的应急预案。诸事大吉,万事俱备,剩下的只有心怀忐忑静候这位勇猛善战的申君归来了。

然而,生活啊,总是这样,不按套路才是主流,出其不意方为常态。

当日,有一小队骑兵驰入城门,他们给申城带来了一个悲伤的消息——申君午殁于陈杞铗崟之战。

当老家宰领着一众家臣们前来参拜并告知了申君午战殁的消息,然后直勾勾地瞅着郑和,恭声请他下达举丧命令的时候,郑和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打击的神游九天了。

传闻中那么英明神武c勇猛异常c战功卓著的老爹就这么去了,搞什么呀?

本来已经冷静点的郑和听到这个坏消息后彻底懵了,以往买了那么多彩票怎么这种心想事成的本事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呢?才刚刚穿越过来,就接连碰上了两件人生大事,这哪里还是不大吉利,明明就是表示自己本人不吉利嘛!先是儿子死了,现在未曾谋面的老爹也死了,买一送一,这倒是省了被盘问露馅的麻烦了。但是这也忒不厚道了,不肯给个金手指也就罢了,现在不光是一个签收的人都没有,还给洒家塞了个正在换牙的孩子。这算是什么事情,自己青春期的余震都还没挨过去,大老远地穿越过来难不成是为了当奶爸的吗?

深吸一口气,郑和努力地平复了一下心情,在理了理思绪后他发现目下的情况是这样的,杞国暂无战事,申地百废待兴,伸手富贵荣华,缩头四海为家,老爹刚刚战死,幼弟还在换牙,一片大好基业,馅饼自天而下。

嘶~~真是皇天不负

真c是c太c可c惜c啦!可怜那位给郑和留下这样一大笔遗产的伟大父亲,居然连面都没能见上一次便遗憾的战死了。

郑和对空间大小c时间距离抑或是物品的价值重量一向都是十分的不敏感,但有一点他非常清楚,那就是比起前世连百十平米的面积都占不起,用膳少吃点儿,出行少花点儿,忙时总对付,闲时较锱铢的日子,这辈子应该不会再发生了。

这要是搁在前世,郑和一定会爬上那座城中心能够俯瞰整个申城的高楼,站在猎猎风中,向着地面大声疾呼一句:“额滴c额滴c都似额滴!” 虽说还有一个小弟需要照顾,可生活哪能事事圆满,倘若只是到这里便已经十分完美了。

然而,人生从来都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幸福圆满的,从此以后幸福快乐的生活着的童话不会顺理成章的出现,哪怕这里是玄幻的世界。

郑和清楚地记得将来会发生的事情,整个郑氏一族的男丁都会在未来的那一场大战里面被消耗殆尽,众多的死者之中,也包括自己。这个命运,如同时刻高悬在头顶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一般,让郑和如坐针毡,时刻不得安宁。

那是一场极其悲壮的大战,是决定杞国存亡的护国之战。就是在这样一场大战中,郑和,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带着杞国倾全国之力组织的最后一支军队击败了敌人,赢得了胜利。然后,他便光荣而壮烈地阵亡了,而且还是在大获全胜c追亡逐北的情况下,在乘兴追击败军的时候不小心被敌人弄死的。

这得是有多不小心啊!天知道当初自己写这一段的时候是抱着什么样的险恶用心下笔的。

空中乌鸦叫了两声,城头已悬挂上了白幡,闾巷素缟,凄凄惨惨,整个申城陷入了一片寂寥萧索之中。安排了诸多事宜之后,众人结队前往城外迎接申地的军队和申君,郑和领着寤生行在队伍的最前面,后面紧跟着一众家臣。细想一想,这一班家臣也着实令人同情,先是主君的儿子出事,不久后,儿子活了,爹却死了,你说闹心不闹心。反正,郑和是相当的烦心,尤其是这种事情来了,既躲不开,也避不了。当初他们上前行礼请求命令的时候,郑和好不容易把魂儿给召回来,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却并不是从小便倒背如流的那句孟夫子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而是“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这句俗语。然而紧接着他便看到了这一众家臣的殷殷目光,顿时觉得自己头上的天灵盖儿有点发紧。责任这物什,从来都是催人的颈上刀。

当行伍里的棺椁徐徐出现在众rén iàn前时,许多人哭得撕心裂肺,喊声惊天动地,然而抱着自己的寤生虽然眼睛红的像只兔子,却强自忍着泪水没有哭号一声,只是瞪着棺椁对郑和愈抱愈紧。见此,郑和忍不住低声问了句:“怎么不哭出来?”

那孩子仰头哽咽道:“阿大说,马革裹尸,死得其所,勿效妇人啼哭。”说罢,一头扎进郑和怀里。

摸摸怀中的小脑袋,郑和忍不住长叹一声。寤生还有个可以哭出来的理由,自己却是想哭也哭不出来,根本都不清楚该为了什么而哭,心中种种纠结,又难为外人道,不亦悲乎!

天灰蒙蒙的,西风渐起,几只寒鸦兀自在枝头从容聒噪,豆大的雪花一瓣一瓣的碎在地上,断断续续地下了整整一夜。

很多很多年以后,郑和回首追忆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候的情景,只记得这一天,天空中飘着雪花,灵堂,空巷,孤城,远山,一切都是白的。

杞惠王一十一年,八岁的郑和摔了一跤,鄞州历史则转了个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治丧(一) 生命里只要是关于活着的事情,大抵是不太容易的。青春静好也许会无处安放,雄心壮志可能会无地相容,信仰理想兴许会不知所踪,障碍和困难是人生道路上处处都存在的,手里的饭碗,头顶的名号,坐下的位子等等,随随便便挑一个就能牵连出一堆烦恼的难题。

穿越,也有穿越的难处。现在,在堂上正坐的郑和就在面临着穿越以来的第一道难关。

正坐,便是席地而坐,两膝着地,臀部放于脚踝之上,脊背挺直,双手自然的放置于膝上,头颈抬正,目不斜视。这便是华夏古人的传统坐姿,其气质端庄,姿势优雅,体现了华夏文明端庄c肃穆c宁静c谦恭等种种礼仪风范。根据不确定来源的信息,正坐可以锻炼内府,矫正身姿,是一种兼具塑造耐性和韧性的方法,其对自身心性修养有极佳的修炼功效,也可促使人的内心与坐姿达到和谐统一,进而养成严谨c坚韧的性格。

然而,此刻眼观鼻,鼻观心端坐着的郑和韧性没能磨砺出多少,耐性倒是已经被消磨得差不多了。对一个做事常常半途而废,生活得过且过的人而言,要坚持一种养成坚忍不拔品性的坐姿无异于是要馋猫戒鱼,酒鬼忌酒,硬逼老狼去放牛。仅仅是保持着这个样子坐了几分钟之后,郑和的颈椎,脊椎,腰椎,尾椎,哪儿哪儿都难受;踝部,臀部,肩部,颈部,处处都酸麻。但是,他任然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因为保持好端正的坐姿是一种基本礼仪,也表达了一种认真的工作态度,端正肃穆的坐姿表示了上司对下属的礼敬。郑和依稀记得,在春秋这个特殊的时期,有因为疏忽了一份羊羹的分配而被车夫出卖让敌人生擒住的统帅,有因为没有换取正装便接见臣子于是被下属驱逐出境流亡他国的君主,还有因为一碗汤的争执而得罪下属结果丢掉了卿卿性命的诸侯。在这个时代,礼节上的种种失误表现就如同前世各式各样的法律l一u d一ng一样,随时随地都可以变成shā rén害命c定夺生死的借口,如今事关自己的小命儿,郑和自然是老老实实地正坐,一丝也不敢怠慢。对此,郑和很是不爽,只觉得穿越并没有让他摆脱前世人生的不公,上辈子过的日子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从来都只有自己被别人居高临下c卖力去谄媚讨好的份,怎么如今穿越了还是要自己遭受这种活罪,言谈举止,如履薄冰,行走坐卧,如临深渊,若是惹得下属们不高兴了竟然还会被还以颜色,传说中的那些为所欲为呢?说好了的我的穿越我做主呢?这种穿越,差评!

大堂之上,一幅雕刻着赤色虬龙的图腾显眼地高高悬挂在郑和身后,凭添了几分威仪,郑和的面前放了一张厚重古朴的几案,有效地缓和了他心里紧张压迫的感觉,而这感觉的来源则是几案对面以老家宰为首分班序齿c目光如焰的一众家臣。堂下分坐的众人除了正在讲话的老家宰,其余的人各个具是身板儿挺直,纹丝不动好似雕塑一般,由此催生的沉重压抑的阴冷气氛悄无声息地蔓延,再配上颜色黯淡c毫无光彩的厅堂,总让郑和觉得颇有几分集会的意思,让他连大气都不敢喘。

稍微挪一挪跪得已经麻木了的双脚,郑和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保持这正坐的坐姿虽然很痛苦,却仅仅是身体上所遭受的痛苦,比这更为致命的是,他还需要同家臣们商议诸多的丧葬事宜。人生需要演技,演绎需要实力,所幸从小面瘫,人人都夸yg di,泰山面崩不动,人说沉稳坚毅,其实反应迟缓,洪泛才知修堤,双眼黯淡迷离,都道深邃忧郁,其实分神呆怔,瞬息神游千里,敷衍应付劳心,虚与委蛇劳力,相逢场场套路,奈何处处对戏。比起如今这副小身板儿所遭受的酸麻胀痛,在精神上的东奔西跑c疲于奔命才是最容易让人折寿的,毕竟,堂下的这些家臣们确确实实不好应付。

人生在世,分寸是最难拿捏的东西,正如同孔老夫子说的,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实在是麻烦得要死。就拿现在的郑和举例来说,才刚刚死了亲爹,总不能表现得兴高采烈,眉飞色舞,然而还要继续当家作主,也不能摆出一副面色阴沉,苦大仇深的模样。面对堂下的这些家臣们,郑和时不时需要深沉地点头回应,动不动就得虚心地慰问安抚。然而,他仅仅是对着家臣们略道了一声辛苦,便会引得他们掩面拭泪,涕泗横流,稍稍地夸了两句能干,家臣们就说什么深追先君,什么fu ch一u雪耻,接着就可能开腔痛哭,有一个人痛哭失声,就能带起此起彼伏的一群来,知道的人明白这是他们在哀悼死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搞幼稚园大合唱呢!对此,郑和感到烦心透顶,莫不是你们都姓刘不成?就不能默契一点儿,拿出一点儿合作精神先把事情办完,祭奠的时候再给你们找个机会好好表示表示不行吗?现在是在堂上议事,又不是在墓前祭灵,这里不是灵堂,更不是幼儿园。

还有,议事过程中所提的那些形形色色c五花八门的事项,什么钟磬车马,什么五鼎五簋,听得郑和头昏脑胀,本来就是一半水半面的脑子被这么一搅立刻成了浆糊。其内容之冗长,程序之繁琐,是为郑hé pg生之仅见,这要是放到了前世的职场里面只有拉出去毙掉一个下场。现如今他终于明白伟大的墨子为什么会提出节用和节葬这两项主张了,这些贵族们实在是奢侈得令人发指!单单只是一件殓衣都要精心挑选,讲究到了一针一线,足以让郑和随手写出几篇学术论文,更何况仅仅入殓的衣服便达到数十件之多,珠玉堆饰,层层叠叠,真是暴殄天物啊!老祖宗讲,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而这些人单凭血脉关系便获得了得天独厚的物质条件,却仍旧不知道珍惜,不禁让人气愤老天的眼神和阶级分化的不公。不过,郑和反过来想到如今自己也可以享受到这些待遇,并且拥有了一个肆意挥霍c穷奢极欲的美好前景,顿时感到心里平衡不少,保持着痛苦的坐姿时也多了几分心甘情愿。

但是,就如同彻夜的买醉并不能解决生活的拮据一样,物质上的优越条件同样也不能减轻分毫精神上的苦痛。现在的郑和犹如带上了紧箍的孙猴子一般,有苦难言,唯一的区别是,他,有一群唐僧要忍受。那做陈述总结的老家宰动不动就会拿出两种以上的方案来询问哪个可行?君子以为如何?君子怎么看?每每被问及此,郑和就忍不住想拿白眼斜一眼这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头子。看什么看,哪一种办法不是你们定的,你们说可行不可行现如今郑和总算明白了,小时候在演义小说里面读到的那些军师谋士们动不动就列出上c中c下三策,原来并不是刻意地显摆,而是骨子里遗传下来的强迫症。

堂下的人开口滔滔不绝,堂上的郑和则是昏昏欲睡。为了避免真的出现沉沉睡去的尴尬场面,他只好又练起了游魂,放飞思绪,琢磨起来自己的这个宿主——平地上摔跤把小命给丢了的郑和。这个郑和可说得上是个怪小孩,他刚刚生下来的时候第一声并不是呱呱哭声,而是一声大笑,令人们啧啧称奇。后来,从襁褓之中渐渐长大的郑和一直都不会开口讲话,这可急坏了他的父母还有家臣们。申君午四处延请名医术士前来诊断医治,得到的结果却都是无计可施,毫无成效。就这样,一直都是哑口不言c默默无声的郑和长到了三岁,某一天,他突然向申君午开口说了一句:“我要读书”,引得申君午惊喜交加。自此以后,郑和开口讲话流利,再无异常。仿佛是应了那一句“金口难开,贵人语迟”,自郑和会开口说话以后,他便勤于读书,还显露出了过目不忘的本事,学习诗书文章,无不是倒背如流。然而,这些全都是自己这个穿越的冒牌货的短板,莫说是倒背如流,便纵是正背,郑和都是丢三落四的。偏偏自己就穿越到了这么个神童的身上,真心是让人头疼。然而,事已至此,也没有地方投诉退货去,除了为那位离去的天才宿主道一句天妒英才,郑和也只有对着自己说一句呜呼哀哉了。

走了一会儿的神之后,议事终于渐渐接近了尾声,精疲力竭的郑和满心欢喜地以为可以就此迎接珍贵的休息时间,却被老家宰接下来的话给吓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治丧(二) 诸事论毕之后,老家宰起身对着郑和行了一礼,恭声道:“君子若无异议,老臣这便去准备礼器车马,一并挑选车奴,战奴等随葬。”

此时,迷迷糊糊的郑和习惯性地想要颔首点头,给本次漫长的议事画上圆满的句号,却在注意到了老家宰话中的关键词时猛然警醒,他不禁身形一顿看向在堂下肃立的老家宰。

随葬

这个词仿若惊雷般在耳畔乍鸣,久久回响,搅得郑和的脑海里波翻浪涌c风雷激荡,整个精神世界瞬间变成了灰色。

这不就是那遥远的历史传说中惨无人道c灭绝人性的阶级对抗的产物,野蛮残忍c愚昧落后的宗教迷信,应该受到万众唾弃,被踏上一万只脚永世不得翻身的人殉制度吗没想到自己区区一介初来乍到的穿越新手竟然如此快便碰上了这么凶猛的,可是,像这种改变制度c挑战世俗的级别的任务不是应该等主角们历尽艰辛c强势成长起来以后才出现的吗?

果然,不按套路才是生活的真谛,当真是人生如戏啊!

不过,人生虽如戏,却不可儿戏,生老病死终归不同于游戏。本来,郑和在遇上了穿越这种稀奇的事情之后,也有过生命从头再来人生从此不同的雄心壮志,也曾经觉得终于可以就此鱼跃龙门c土鸡化凤。但是,事实上,自己只是一心一意地希求这一生能够顺顺利利c畅通无阻,可以找寻到一条无忧无虑c没病没灾的金碧辉煌的人生大道,同时,自己也并没有为了生活的改变而付出什么更多的心血,反而还忽略了人生路上那总是存在的坎坷与荆棘。鲤鱼化龙,尚需经天雷烧尾之痛,凤凰涅盘,还要历烈火焚躯之苦,可笑自己居然忘记了这么简单的道理。朗玉有瑕,黑隐灯下,难易相成,有无相生,当人们追求纯洁美好的时候,肮脏丑恶也必然会同时存在。以往,郑和总是殷勤关注着历史的天空中那一位位雄才大略的王侯将相抑或是铁骨柔情的英雄美人,却忽视了那些静静地躺在博物馆里c深埋在黄土层之中的成百上千的狰狞白骨,那一堆又一堆同狗彘牛马的尸骸混淆在一起根本无从分辨的历史注脚。他们的乱世,他们的故事,自己从来都没有注意过,曾经无数次的在他们身旁经过,可他却连多给这些人一点眼角的余光都没有做到过。这也提醒了郑和,锦衣玉食和饿殍载道,珠玉锦翠和泥沙红尘,相互牵连,相互转化,让他不禁重新审视自己如今拥有的一切。

这种被人从梦里一棒槌打醒的感觉,相当不妙!

世人都重视生死,以婚丧嫁娶为人生之大事。古人认为,丧礼者,以生者饰死者也,大象其生,以送其死,事死如生,事亡如存,九幽之下,亦当如生。最能体现这一点的例子当属那位诸侯统天下的千古一帝的地下寝宫了。“宫观百官奇器珍怪徙臧满之”,“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并用金银珍宝,雕刻鸟兽树木,完完全全就是整个人间世界的缩写啊。祖龙的心思倒是也不难理解,毕竟是一辈子只经历一次的事情,自然是要能办的多圆满就办多圆满。身着金缕穿玉衣,不舍钟鸣恋鼎食,衣食俱全思珠璧,天下倾尽奉一隅,车载斗量锱铢进,雕梁画栋俱珍奇,珠玉满室生机少,飞禽走兽往里移。最后,什么物什都有了,只有一个人可就太过寂寞了,于是乎,人这一项自然而然也就上了陪葬的名单。至于奴隶之事,昌兴于夏,陪葬之风,自古有之。

自从穿越以来,所遇到的事情不是餐饮不适,就是水土不服,少有合自己心意的。郑和原本以为,不幸中的万幸就是他被分配到了一个可以四体不勤c五谷不分的角色,如今看来,自己还真是要多烧几炷香感谢苍天了。人生的起步基础还是相当重要的,若是穿越变成了个奴隶的话,莫说什么逆天改命,夺位成仙,恐怕现在连自己怎么死的都是不明不白。

仔仔细细地询问了关于陪葬的相关事宜之后,郑和知道了在这场丧事里要死的不光只有奴隶,还有一批从战场上俘获的战俘。这些战俘是用作人祭的,而奴隶则是作为人殉。唉,shā rén还要分门别类,如此讲究,当真令人悚动。残忍如斯!人权组织怎么也不穿越一下,过来管一管呢!

根据老家宰的解答,陪葬的奴隶一般是挑选主人生前喜爱的随葬,而那群可怜的战俘则另有出处。由于申君午死于战事,故而杞王特允其升格葬之,并特地赏赐了数十名战俘用于人祭,以显示恩荣。

显示你妹啊!给一点儿实在的玩意儿不好吗?谁稀罕这样形式上的一次性消耗品。不过就这一点看来,这位申君当真是不简单,郑和没有见到活的应该也是一种xg 。

现如今,一个历史性的问题摆在了郑和面前,要不要出手救人?

虽然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是就郑和本心而论,他是不愿意出手的。因为这个事情不光麻烦,并且在花费大力后却很难讨到好处,成本高但收益低,不仅仅是升值期望空间小,而且回收利益周期还很长,是典型的赔本赚吆喝的买卖。然而,从小接受的教育却又让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干人等在眼前死去而自己却在一旁袖手旁观。面对这种纠结千古的课题,郑和牙疼无比。同时他也不由得感慨,生存还是死亡,两者都是命运的深坑,不管怎么,人总是要找一个进去扑通。

天人交战之际,老家宰又行过一礼打算转身离开,看到这一幕,郑和心中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随即他霍然挺身而起,叫住老家宰:“等等。”

老家宰一愣,诧异的回头打量了一眼慌慌张张的少主,旋即从容趋步归于坐榻之上,然后拱了拱手问道:“君子还有何吩咐?”

与此同时,堂下的家臣一个个也是目光炯炯,全神贯注地等着下文,然而,被盯得发毛的郑和却偏偏卡在了这个节骨眼儿上。

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口中干燥异常,鼻尖额角一直不停地冒着汗,手心也变得潮乎乎的。自己肯定是该说点儿什么,可是要说什么呢?前世,郑和一向都是少言寡语,不擅长口舌之争c与人论辩,如今事到临头了,他还真的不知该如何下手,找什么理由来说服众人。追根究底,人殉这种残酷的习俗之所以诞生是源于人对死亡这类事物的不完全理解。故而,依据正本清源c本立道生的原则,郑和需要做的应该是扫除封建迷信,打倒牛鬼蛇神。但是,这个世界可是真的有鬼神的啊!这要怎么解释呢?要是一个不小心就会玩儿脱的。难道还要用天地的起源抑或是人与猴儿的关系开始给这些人洗脑不成?并且,郑和最害怕的事情是,等解释到了最后不是被人认为疯了就是自己真疯了。

既然没有办法从根源上解决此事,就要迂回婉转,曲线救国。然而,郑和并没有想出迂回的办法。

尴尬地站了一会儿,郑和最终憋出了一句:“额,那个,生死之事,不可轻断。殉葬之礼,岂可草草,还是改日再议吧!”

堂下,众rén iàn面相觑。

老家宰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旋即又说道:“殉礼诸事,皆臣等反复思量而成。有何不妥之处,还请君子明示。”

不妥?要自己说,哪儿哪儿都不妥。然而,现在郑和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眼前这帮人交流,就事论事却又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只能干着急。于是乎,你不言,我不语,一时之间,堂上再次化作了雕塑的世界,气氛也变得愈来愈压抑。

就在郑和进退维谷c百感交集的时刻,忽然有人进来通报说有人求见。

被打断了会议的郑和顿时大喜,忙令来人进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治丧(三) “离芜,见过君子。”

“姜隼,见过君子。”

堂下,两名衣冠庄重c神情肃穆的武士恭恭敬敬地朝着郑和揖首参拜。

“免礼,免礼!”端坐堂上的郑和此时正努力地掩饰着心中因躲过一劫而产生的喜悦,同时他对着行礼的两个人连连摆手示意其起身。

待武士们起身之后,郑和抬眼细细观瞧这两个为自己的窘境解围的好汉。离芜的外貌极具特色,其面目赤红,方面阔耳,魁梧似山,说起话来瓮声瓮气地,尤其他头上扎束的长发尽皆是白色,让人忍不住联想到山海经里记载的凶兽朱厌。与离芜的强壮魁梧不同,另一名武士姜隼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轻剽之气,他的面色是一种不健康的惨白之色,让人疑心他的身体是否有恙,姜隼长了一双细长灵活手臂,身材偏瘦故而显得地十分高挑,生得一双死鱼眼,眼珠一转又透露着一种别样的机警敏锐。

堂下,本来如同老僧入定一般端坐着的老家宰指了指这两个长相颇具特色的武士,开口向着郑和解释道:“先君在世时,他们二人常护卫在左右,此次铗崟之战亦随军出征,分别担任了先君的戎右和御戎。” 春秋时期以车战为主要的战争形势,一辆战车上一般会配备甲士三名,这三个人各自有着不同的分工。其中,一人负责驾驶战车,被称为“御者”亦或是“御戎”,一人负责远距离的射击,被称为“射”或是“多射”,还有一人负责在交战时近距离的兵械格斗,被称为“戎右”或是“车右”。

郑和听完,点了点头,同时忍不住暗自腹诽,申君午的护卫到底是按照什么世界观的标准选拔的,莫非是动物世界不成?瞧瞧堂下这两个武士,一个是红脸一个是白脸,再来一个黄脸的主子都可以凑成一出戏了,当真是有趣!唯一遗憾的就是二人的长相实在是抽象了点,若是让这两个人当门神站岗倒是挺合适的,辟邪。

“两位来此相见,所为何事啊?”出于对这两个人为自己解了围的感激和对他们谦虚的长相由衷的同情,郑和主动殷勤地开口问道。

在离芜与姜隼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之后,姜隼站了出来。他趋步上前拱了拱手,然后详详细细的讲述他们在铗崟之战中的所见所闻,其中也包括了郑和的父亲——申君午的战死。

在大战的当日,陈杞两军互相已经下过了战书,约战于铗崟之野。当时,杞军将全部兵力平均分为了三个部分,杞王亲自率领中军,申君午则被任命率领右军。双方击鼓进军,开始交战的时候,郑午引右军前驱御敌。正对面的敌将见他们来势汹汹,于是驾着战车回避,想要躲过申君午的军锋。申君午正好看到了对面敌人的战车偏转,于是立即高声嘲笑对方是畏死避战的懦夫,对面,那个敌方阵营的将领在遭受嘲笑之后被气的脸色由红变紫,怒发冲冠,旋即便驱赶着战车前来与郑午相斗。

在沙尘滚滚的战场上,他们两个人遥遥相对,同时举起了手中的弓,但对方因为动作不及郑午快捷而失去了攻击的先机。申君午在战车上迅速地张弓引箭之后陡然一放射向了对面,然而,箭矢却从敌方的主将和他的御戎之间横穿了过去,最终只是击杀了战车后方跟从前进的兵士。见到车上的敌人毫发无损,申君午马上再度搭箭张弓,意欲重射之。孰料,对面那位自开战便未发一矢的敌将看见郑午意欲再射,立刻勃然大怒,厉声呵斥道:“临战交兵,斗射不更,卑鄙无耻,。”

按照战时的军礼,当两个军阵的主将交战对射的时候,应当是你射一箭,我射一箭,依次轮换攻击对方。如果不相互更替便进行射击,则是被贵族轻视的卑鄙无耻的行为。

闻此言,申君午立刻停止了射击的动作,反而将已经蓄势待发的箭矢从弓上取了下来,然后又撤下了长弓,双手拄着角弓挺直上身,坦然地屹立在战车上。与此同时,对面从开始便一直就在准备射击的敌将终于将弓弦拉满了。只见他拈指一松,一支表层镀金的箭便如同流星一般 “嗖”的一声飞离了弓弦。那金色的箭矢飞过战场上滚滚翻腾的黄沙,穿过层层叠叠呐喊拼杀的兵士,直戳戳的飞向了战车上的郑午,正好击中了他的左肩,利箭透甲,箭簇没肉,一时竟然难以拔出。郑午当机立断,伸出手一把将箭杆折了下来扔到一边,随即举起角弓张开还击,对着目标复射一箭,声响箭到,对面的主将应声坠下了战车,消失在了四处弥漫的沙尘里。

随后,申君午抓住了这个战机,乘胜扩大战果。他亲自奔赴军阵的前沿,身先士卒,冒刃迎锋,带领着右军的兵士们向前进击,令陈军毫无喘息之机,节节败退。不多时,他们所驾战车的车轸因为受到了敌兵的攻击而断裂,于是,申君午便对离芜与姜隼下令,弃车步战。

就在右军的进击占了上风,胜利转眼在望的时候,一直保持着防守姿态的中军在敌方中军猛烈的攻势之下显现出动乱之象。陈军的中军是这次陈国出征铗崟的军队中的精锐,战力要强于杞军。申君午忧心中军的形势,他担心中军的军势一颓,三军将尽皆沦丧于此,同时他又担忧杞王本人的安危,于是马上命令离芜率人支援中军,同时又命姜隼前往左军去联络,一同支援中军,护卫杞王。

在得到了左右两军的支援以后,中军的形势渐渐稳定了下来,但是申君午所在的右军却受到了陈军一直保留的底牌——战车部队的冲击。面对来势汹汹的战车,郑午一边派人求援,一边命令己方的战车迎敌。然而,不论是在数量,还是在质量上,杞国的战车部队都不是陈军的对手,双方交战不过一个回合,杞军便被敌方击败了。眼见着形势喜人,那些得胜的陈国战车一路高歌猛进,朝着杞军的步卒方阵急掠而来。为了稳住军心c鼓舞士气以保持住步卒方阵的阵型,申君午亲自奔赴方阵的最前列,迎击飞驰来袭的战车。阵前,他凭借着一己之力接连挑翻了两辆重型的战车,大大激发了杞军战心士气,使得战局一时僵持不下。然而,一人之力终究是有限的,杞军之中也不是人人都像郑午那样勇猛,可以阻挡住高大迅猛的战车前进的滚滚车轮。在战车接连不断的冲击之下,郑午竭尽全力维持的步卒方阵渐渐地出现了一些缝隙。

根据姜隼所说,当敌方的第三辆战车向着申君午飞奔过来的时候,他的力气已然难以为继。于是,在勉强逞强迎上飞奔而来的战车的时候,郑午终于还是失手了。在被高大的车马撞倒的同时,站在战车上的戈手适时的探出了战戈轻轻一挥,将申君午的左臂整个都削了下去,之后,那掉落的左臂在后面接踵而来的滚滚车轮的碾压之下化为了一滩肉泥。

在亲眼看到了郑午的失利之后,失去精神领袖的步卒方阵也是摇摇欲坠。又坚持了最后一个回合,杞国的右军方阵便被陈国的战车彻底攻破了。随后,申君午便陷入了陈军的重重包围之中。再接下来的故事显得有些老套,它和所有的悲剧英雄的故事一样,讲述的是一个人的战斗,一个失去了整条胳膊的战士的困兽之斗。这头困兽,在强敌环伺之中拼命撕咬,一直战斗到了流尽最后一滴血。

讲述完了大战始末的离芜和姜隼各自都是一脸的沉痛哀悼,凄凄惨惨,他们对着郑和深深一拜,惭愧地说道:“臣等回转之时,主君已然战殁于阵。战毕之后,我等在战场上四处寻找,也未能凑齐主君的尸首,臣等失职。”

此刻,堂上听完故事的郑和内心波涛汹涌,景仰之情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断,仰慕之心犹似黄河泛滥,沄沄成灾。最终,胸中的千言万语一股脑儿地汇成了七个字——我的爹,牛上天啦!

心神转回到眼前,郑和装模做样地摆出一副深明大义的面目,对着堂下的两个武士沉声道:“两位所言,我已知之。父君之殁,非是二君之失,实乃阵战之过也,至于遗体不全,乃是沙场常见,亦与二君无关,切莫要苛己过甚。九泉之下,吾父亦不忍见此!”

听到郑和所说的之后,离芜和姜隼再拜于阶下,顿首泣曰:“未能护好主君,是我等之罪责。今日厚颜来请,臣二人惟愿自殉,同赴九幽,以伴先君,稍补今世未尽之责。”

郑和闻言,顿时大惊失色。他心道:嘿!敢情这两个货不是来解围的,而是来添堵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治丧(四) 听完了离芜和姜隼的奇特请求之后,郑和忍不住脸色一沉,他用疑惑的目光来回地逡巡,细细打量着堂下的一干人等。在座的大部分人在听到了离芜他们的请求之后都是面面相觑,露出了惊愕之色,而以老家宰为首的几位老臣则仍是一副雷打不动c古井无波的模样。

看着毕恭毕敬拜伏在地的离芜和姜隼,一贯秉承“总有刁民想害朕”为警世恒言的郑和心中涌起了千绪万端的烦忧。他那一向无法无天c不受控制的思想开始了连续不断地高负荷的臆测和揣摩,这使得他整个人都渐渐变得焦躁不安c坐卧不宁,阴谋,圈套等等字眼不停地在郑和脑海里闪现。

看看几位淡定如水的老家臣,再看看伏地不起的离芜和姜隼,郑和暗自恼怒的想道:你们是事先便已经串通好了吧其实你们本来就是一伙的对不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专挑这个时候在背后给我捅这一刀,难不成离芜姜隼你们两个真的想去当门神不成!

本来,作为上司,却做不到以理服人,郑和便已经十分的难堪了,现如今,又有这两个不识时务的家伙横空出世,也跑出来跟着凑热闹,直让他觉得这个继承者做得憋屈到了极点。

越寻思越觉得气愤,于是郑和对着那两个主动请死的家伙自然也没有好的语气,他怒气冲冲地开口拒绝道:“此事不可。”哼,想死,想得美,没门!

被明确拒绝的两人似乎早有准备,他们立刻败不馁地指天盟誓道:“君子,我二人以宗族姓氏立誓,九幽之下,必护先君之周全。”

郑和当即反驳道:“两位,不必立下如此重誓。我并非忧心二位难当重任,实是此非君父所愿也。君等皆为忠志之士,纯良之臣,君父怎忍使珠玉没于泥沙。况以勇士殉葬,乃是自毁干城,岂不为国人耻笑?”

闻言,两人不禁动容,姜隼叹息道:“我二人乃失职之臣,常人之姿,当不得干城之称,君子实在是过誉了。”

接下了,这两个人开始历数申君午对他们种种赏识和信任的往事,谈到动情处时声泪俱下,最后说着说着竟然嚎啕大哭了起来。那气势滂沱的眼泪说来就来,让人分不清是深藏的演技爆发还是内心的真情流露,同时,这一幕情景还引得旁边的一众家臣们纷纷掩面拭泪。离芜的哭相尤为夸张,本来他的嗓门就大,声若洪钟,那哭声进得人耳仿若春天里的滚滚惊雷,直刺到左右心房,又似落雨前的万千黄蜂,搅翻了人整个脑海。

哭鼻子,抹眼泪,赖在地上撒泼打滚儿乞命求饶的,郑和见到过,然而,似这般痛哭流涕c鬼哭狼嚎但求一死的,他还真是头一次见到。在感到惊讶的同时,郑和发现自己似乎总是难以和这帮人将对话调到同一个频道上。

在春秋战国这个特殊的历史时期,人们对于死这件事的态度似乎有些微妙,甚至于可以说是随便。在某些方面,史书上那一帮自我标榜胸怀天下c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们总是很惜命的,不管是寻仙访道的帝王诸侯,亦或是抛妻弃子的将相天子,还有那帮专注仕途二十年的士大夫c酸秀才们,为了达到自己目的,他们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但是在另一些方面,他们更可能会为一个约定,一句话语,甚至为了一件即便做了也于事无补的事情而千方百计地献上自己的性命。但是,不论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之下,对于离芜和姜隼这种哭着喊着要求陪葬的极端行为,郑和都不敢苟同,也完全无法理解。他一直觉得,世界那么大,凡人那么多,不论什么事情一旦较了真儿,也就没有什么意思了,剩下来的东西大多都是枯燥与煎熬。而此刻,他眼前就有两个枯燥烦人c让自己难熬c为旁人添堵的典型。

见到哭诉并没能起到什么作用,离芜便伸出毛手抹了抹眼泪,然后向着大堂上的少主大声抗议道:“君子虽临位,却不可忘先君。”

见到离芜当场失态,姜隼立时神色一变,慌忙拉扯离芜的衣角,并且连连用眼色示意对方,但离芜却对此视而不见,只是嗔目直视着堂上目瞪口呆c表情惊诧的少主。

此时的郑和牙疼万分,看着这个满头白毛的硬骨头,他心中恨道:哦,不让你们去死,本君子还要背上一个不孝的罪名喽,呵呵,不成想这个离芜看起来五大三粗,扣帽子的本事倒是不错。

一旁,老家宰见此情状,立即对离芜怒斥道:“芜,休得无礼,诸事自有主君决断,岂容尔造次,还不退下!”

受到斥责后,两个人悻悻地行过礼,心不甘c情不愿地退了出去。

老家宰则换回了平时那副谦恭的面目替离芜向郑和请罪。郑和满心无奈地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放在心上。

看见事已经僵持到了这个地步,郑和决定干脆就此对老家宰摊牌,便实话实说道:“家老啊!和之所以要推迟殉礼,非为主君之安排不妥,实因吾于心不忍,窃以为此举有伤天和。吾不愿殉人陪葬,欲止从死也。”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堂下的众人在听到了自家君子的想法以后神色各异,不以为然者有之,吃惊错愕者有之,喟然长叹者有之。随后,众人议论纷纷,一时之间,堂上嗡嗡地乱作一团。

有的人忧虑:“殉葬之礼,自古传承,各姓各族,多有此成例,骤然摒弃不用,恐受非议,君子此举似太过冒失。”

有的人质问:“废殉礼,止从死,先君于地下便无人侍奉,君子何忍如此?”

还有人疑惑:“祭祀以战俘,殉从以奴隶,皆从礼法,怎伤天和?君子之举,匪夷所思。”

大多数人言辞凿凿,态度顽固,不肯稍退一步,仿佛死者是他们的亲爹一般。当然,也并非人人都是一副慷慨激昂c死了亲爹的模样,这些家臣当中表现最温和的,当属末位的两个年轻家臣,他们赞扬了自家少主仁厚的品行,然后也就没有然后了。

如今,总体的形势是,郑和的话一出口,便没有一个人是表示支持的。

望着阶下乱哄哄的一群人,郑和气不打一处来。你们这是要干嘛?一点儿也不把本君子放在眼里吗?别看现在哥身不满五尺,寿不过八载,但是哥不会永远都是这副模样,总有一天,人是会长大的。哼!到那时候,你们一个个都别想有好果子吃。

虽然郑和在心中止不住地抱怨,但他的脑子也并没有就此停下转动。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还真的被他琢磨出了一个办法,这办法来源于前世那震惊世界的第八大奇迹——兵马俑。他觉得,这实在是一个不错的主意,郑和也不介意做这个始作俑者。然而,嘴上说说是谁都可以做到的,但想要动手的话郑和自己就没戏了,这也是他一直有来的独特风格,空有创意,却没手艺,言谈治国,不识谷稷,雄图频频,志在千里,殷勤踏步,总在原地。

虽然没有基本的动手能力,但是现如今的郑和已经今非昔比了啊!他不必什么都亲历亲为了呀!既然这里的人能够造出那些陶器和瓷器,那么,再造出几具陶俑也应该不成问题吧?

思及此,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郑和决定再来一搏,将这个想法向一众家臣说出来。

待老家宰一声狮子吼之后,世界终于平静了下来之后,郑和也向众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介绍完后,他兴奋的为各个都是一脸懵圈的家臣们指出兵马俑的好处:“血肉之躯埋于地下,终归免不了腐烂变质,可是这陶俑却不然,可以千秋万代的守护陵墓,岂不比殉人更佳?”

说罢,郑和有些得意的看向众人,却并没有看到他预想之中一片赞叹或是吃惊的场景,反倒是得到了老家宰淡淡的一句:“君子所举之弊端,却是不假,所言之陶俑,亦为奇思妙想。然,便纵这陶俑再惟妙惟肖,终究还是器物,如何能侍奉先君于九幽之下。而且,老臣还要提醒君子,大王特意赐下了一批战俘用于人祭。君子不欲殉人,将置大王于何地?”

听到这个回答,郑和竟然无言以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治丧(五) 哦,对啊!老家宰的这一席话语,如醍醐灌顶,令郑和瞬间清醒了过来。自己一心只是盯着美好梦幻的远方,却忘记了眼前的现实。经老家宰这么一提醒,他顿时变成了一只泄气的皮球,再也没有了挣扎的勇气。身为一名受封者应当尊奉分封者作为主君,杞王既然画出了大体的框架,那么不管郑和再怎么拼命地扑通也只能呆在这一方池子里面,绝对不能够逾越半步。这透着一股浓浓的钦定味道的现实着实是让人感觉别扭,郑和只有在心底暗骂一句万恶的封建制度,然后再向着出言点醒自己的老家宰揖拜,恭敬地道一句:“小子冒失了,谢家老指点,谨受教。”

一通异想天开的闹剧过后,郑和感到无比尴尬,这也要怪自己,本来就没有什么本事却偏生妄想着来一出开天辟地的创世纪,如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看来自己以后还是少开口说话为妙。

正在兀自纠结的时候,又来人禀报,却是刚刚离开的离芜和姜隼想要再次求见。郑和瞬间觉得大事不妙,心道:哎呀,好哇,还不死心是吧?这是要跟本君子死磕到底啊!哥确确实实不爱说话,可并不是开口无声的哑巴,人人都是一张嘴,开口单挑,谁怕谁!

此时此刻,郑和的愤怒值已经无限接近于爆发的临界点,只等一个缺口来释放了。

转眼,离芜和姜隼已经肩并着肩走上了堂来,两个人对着郑和默默见过礼之后,却并没有开口说话。虽然姜隼频频目视离芜不停传递眼色,却始终都得不到后者的回应。

堂上,郑和一板小脸,不悦地问道:“两位去而复返,缘何啊?”

看到离芜一直闷声不语,姜隼暗自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上前对着郑和拱了拱手说道:“臣等还是来请求自殉的。”

果然!郑和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抬起手止住对方想要继续下去的话头,然后果断地拒绝到:“此事不可,休要再提。”

姜隼丝毫不为郑和坚决的拒绝所动,他败不馁的沉声说道:“君子,我等今日主动请死,实是臣等当死,不死不可。”

听了这话,郑和不禁目瞪口呆。本来他还以为这个白脸的是个懂事的,现在看来这个死鱼眼比旁边那个红脸的更过分。找死还能这么理直气壮的,也算是玩儿出水平c玩儿出境界了。可是,话说回来,当不当死这种事儿是你自己一个人就能定下的吗?瞪了一下眼前的这个死鱼眼,牙疼越来越厉害的郑和便想要发作,顺便发泄一下穿越以来积攒下的怒火。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老家宰悠悠地插了一句:“君子,正所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不妨听听他们二人所想,再作决断也不迟。”位高权重的老人家发话了,郑和只好猛踩刹车,平复一下心情,收拾一下尊容,继续瞪着姜隼唱完这出戏。

堂下,姜隼略正衣冠,恭恭敬敬见了一礼,然后气定神闲地娓娓道来:“我二人当死之理有四。大军出征,受申君青睐,我二人得以与主君同车,军旅行伍,同车同命,申君战殁,我等义不当活,此其一也;臣等七尺卑命,一介武夫,得受先君赏识信赖,身负近身护卫之重责,奔赴战场,却未能及时回护,令得先君喋血黄沙,乃我等失职,合该受死,此其二也;铗崟之战,我二人分领君命,毕使归来,却未复命,事无始终,非臣子之义,故当随君同去,以赴九幽,当面复命,此其三也;申君出征,不幸战殁,疆场殉国,左臂尽失,有道是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主失臂膀,葬无全尸,我等微躯,即为臂膀,殉命从葬,方全大体,此其四也。凡此种种,皆臣等衷心实意,惟愿君子更虑之。”话毕,他面向郑和深深一拜,然后再无动作。

冷冷瞧着刚刚宣讲时声情并茂的姜隼,郑和的心中没有起丝毫的波澜,对这种独树一帜的大脑思维他已然有些麻木了。诃!这两个人一进一出,口才倒是提了一个档次,变得更加棘手难缠了。但是,更恐怖的是,这些话令堂下众人个个都露出了一脸的赞赏敬佩,没有一个觉得有什么不妥的问题。而问题就在于,这种理由实在让郑和无言以对。不是屡战屡败失去了前进的勇气,不是前途迷茫没有了生活的方向,不是至亲至爱分别愁断了肝肠,不是已对现实绝望宁愿把生活流放。哪怕你们说是觉得活着没有什么意思,想死一回玩玩,郑和也不是不能理解的。可是姜隼的这些理由太过神奇,对于郑和实在是没有什么说服力。

然而就是这些没头没脑的理由,却大大地触动了周围在座的家臣。包括那个一向古井无波的老家宰也是连连颔首,眼中闪耀着赞许的光芒。在这扭曲怪异的气氛里,郑和默默地判决认定,这群人,没救了。

当眼角余光看到一边的老家宰就要作结案陈词,来个一锤定音时,郑和心中有不好的预感闪过,于是他来不及细想便豁然起身,开口反驳说道:“父君殁时,早已下令弃车步战,既不同车,何谈同命;兵战之场,立尸之所,刀兵相向,谁人不死,生死不测,实乃常事;吾父,国之猛士也,建业立功,但取戈马之上,屡胜来犯之强陈,数却叵测之诡徐。父君在世时尝言:大丈夫当效死疆场,马革裹尸而还。慷慨如吾父者,岂肯因一臂之失而绝家庙之栋梁,以一己之私而损宗族之利;今,父君魂赴九幽,和即申地之主,诸事自可向我回复,二君屡请从死,莫非是嫌郑和无德,不欲侍和耶?”

“臣等不敢,臣等”二人闻言,阵脚大乱,竟然一时语塞,吞吞吐吐的不知说什么好。

看着惊慌失措的两个人,郑和爽到了极点。刚刚那一通行云流水c酣畅淋漓的抢白,他感觉自己状态绝佳,发挥极好,从堂下众多的家臣眼中均能看到惊叹之色,给人以极大的成就感。就在这一刻,他只觉得刚才那一番话,上感动天,下感动地,满满都是才华,自己都感动了自己。

旁观的老家宰嘴角闪过一丝会心的笑意,转向慌张失措的两个人说道:“好啦,尔等所言,君子已知之,君子所言,尔等要好生领会,先下去吧!”

离芜与姜隼唯唯称诺,对郑和行过大礼,恭谨地倒退了出去。

见两个刺头退了出去,郑和这才缓缓地坐了下来,同时也在心中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一场一场的较量下来,他早已是筋疲力尽,心力憔悴,一个字都不想再多说了。现在,郑和对这个世界,还有对自己都有了一个新的认识。传统习惯的根深蒂固,个人意志的软弱无力,全都成了自己前进的绊脚石。一个人的力量往往是很微弱的,面对传统成例,面对约定俗成,连改变这么一件小事都是束手束脚的,所以郑和感觉以后碰上什么大事也指望不了自己百折不挠c激流勇进了。虽说就这样妥协放弃太没有志气了,可自己这个不肖子孙,只有选择厚颜愧对先祖了,毕竟,人生在世还是保命要紧。郑和最后所能做的也只是尽力而为,多给自己找些借口罢了。最终,在经过了双方一番喋喋不休的磋商之后,他还是败下了阵来,唯一的成果是把奴隶要活生生埋葬的做法改成鸩杀之后敛葬。

穿越以来,郑和对新世界的第一次接触尝试,失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治丧(六) 历经了一天的艰苦奋斗,终于重新获得了人身自由的郑和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返回宅邸,正好遇到了一直在庭前等待兄长归来的寤生。

一见到郑和出现,寤生立刻一溜小跑上前迎了过来。他一到郑和跟前便伸出小手揪住了衣服的一角,然后结结实实地黏在了郑和的身上,任凭怎么哄逗都不肯松手,非要寸步不离的跟在郑和左右。

低下头看看紧贴熊抱c形影不离的小家伙儿,郑和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个孩子是个实实在在的行动派,不爱说话,惜字如金,说得好听点儿叫文静,说得难听了叫木讷,倒是颇像前世自己小的时候,寡言少语,什么都往心里藏,这也使得郑和更加同情这个可怜的孩子。摸摸寤生的头,轻声安抚宽解了几句之后,郑和转过身吩咐侍从去备好餔食。

餔食,指的就是晚饭。因为春秋战国时代的古人都是遵循着日出而作c日落而息的生活规律劳作休息,所以一般都是一日用两餐,分别为朝食和餔食,即早饭和晚饭,午饭这个说法在当时还并不存在。餔食的时间一般是在下午的两点到三点之间,这个时间离入夜还非常早,但是对于郑和而言,叫它晚饭却一点儿也不为过。在古人的生活习惯里,一般来讲是不存在午睡这一项固定hu一 d一ng安排的,大家全部都是在太阳出来的时候就出门工作,一直忙到了傍晚的时候再回家休息,中间一刻也不停歇,而日值当中的时候躺在榻上休息睡觉是一种被人鄙视至极的懒惰行为,所以,一向好吃懒做的郑和自从来了这个世界之后便入乡随俗,每天都是不吃不睡地强自支撑过中午的饭点儿。今天,郑和经过了一番艰苦奋战撑到现在,肚子早就已经拉开警报了,在这个时候才开始的餐饭当然算得上是姗姗来迟的了。

即便是在用饭的时候,寤生仍旧是倔强的不肯松手,郑和只好叫人将他的食案撤掉与自己并到一案就食。之后,他一边发愁这孩子糟糕的吃相以至不得不亲手一口一口地给他喂食,一边无比痛恨自己对于奶爸这个角色怎么适应的这么快。想一想目下的处境,郑和就忍不住感慨,时至今日,他丝毫都没有感受到传说中穿越者的酷炫牛气,反倒感觉自己更像是个接盘侠,除了申君午的老婆以外,其余的一大摊全都砸在了自己手里。

用过晚饭,郑和懒懒散散的依靠着庭前的立柱踞坐阶前,他直愣愣的望着庭院里那株绽出了如同淡墨般花朵的梅树出神,寤生则靠在他身边,依旧死死地抓着衣角陪着发呆。

日头逐渐向着西山挪动,凉风路过灰蒙蒙的屋檐,与檐下的风铃擦肩而过,带起了一阵清响。风铃声搅动了飘忽的心神,郑和恍然发觉自己如今已经身陷在了一方泥泞不堪的深潭之中,不舒服,不痛快,不自在。他的行为被一股股看不见c摸不着的无形力量左右着,就好似这檐下悬挂着的风铃,音声清脆婉转,风动则鸣,风住则休,可以高歌慷慨一曲,也可以低声婉转吟唱,但是,唱什么?如何唱?就半点也由不得自己来做主。他隐约的感觉到自己这个千载难逢c重头再来的人生可能不会有什么建树,在这个异世他恐怕也掀不起什么浪来,所以心中生出了一些淡淡的惆怅。

夕阳斜照里,一大一小两个孩子互相依靠着,呆呆地空坐一直挨到了天光黯淡的夜晚。

入夜时分,待寤生终于就寝睡下之后,郑和也回到了自己的寝室。

挥挥手屏退了仆人,有些心烦气躁的郑和半卧在榻上,随手抄起了一卷卷轴看了起来。在这个新世界里,没有了sh一u ji的日子简直寂寞的令人发指,眼前总是重复的风景,重复的人,生活上的日复一日,千篇一律,让人几乎风魔,最后逼的郑和对以往碰都不肯碰的实体文字载体痛下毒手。为了避免一天到晚地出神发呆被人当成精神患者,他只好找来这些卷轴阅读以消遣时间,同时方便自己在这种无心入眠时熬过这漫漫长夜。

阅读正入神的时候,眼前的光影忽然开始不停地闪动,郑和抬头一看,却是两只通体雪白c半掌大小的飞蛾扑动着将近一指长的翅膀在青铜灯火旁边来回逡巡,似乎是对那烈焰陷入了热恋。

他不由得感到惊奇,在这种天寒地冻的冬日里,居然还会有飞蛾,真是奇也怪哉。郑和直起身子,挥了挥手中的卷轴,将两只一意孤行c自取灭亡的小虫赶跑。当他打算再度卧下的时候,屋外来了人匆匆忙忙地叩门求见。

郑和一边让门外的人进来,一边在心中犯嘀咕:大晚上的,有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来人进到室内时带进来了一股冷风,冻得青铜灯上的火焰瑟瑟发抖,郑和赶紧伸手护住了那点儿豆大的灯火。

此时,进来的卫士匆匆拱手禀报道:“君子,适才离芜与姜隼二位大人在先君灵前自尽了!”

郑和身体一僵,令原本还在拼命挣扎的火苗失去了庇护,瞬间被风熄灭,然后那灯火化作了一缕青烟袅袅升起,旋转盘桓间,穿窗而去。

离芜和姜隼死了,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在百无聊赖地打发时间的时候。据来人所报,这两个死心眼归家之后,便对家人嘱咐了后事。他们对家人说:“我受先君恩厚,先君既去,今为死日。君子仁厚,尔等当无忧,惟忠与义,切切勿忘。”然后,二人相约到申君午灵前赴死。

听完卫士的汇报,郑和慢慢地瘫坐在榻上,脑中没有了半点思绪,良久之后,他才缓缓转过神来,轻轻地呢喃了一句:“这样啊!”

忍住心中的跌宕,郑和艰难地继续向卫士问道:“家宰知道了吗?”

“家宰已知此事。”

“哦,那便拜托他妥善处理吧。”郑和无力的回应道,仿佛被抽尽了力气一般。

“诺。”偷眼看了一下少主僵硬的表情,卫士随即又说道:“两位大人还留给君子一份遗书。”言罢,卫士马上奉上了遗书,在郑和接过后又一刻也不耽误利落地退了出去。

这份遗作是由姜隼执笔的,内容写的是:臣等于先君,乃患难之交,结自贫贱之时,识于行伍之间,相约刎颈,亦友亦臣。夫羊左舍命,乃义也,比干奉心,乃忠也。今,先君不幸,吾等苟活,是为不义,难为友,若是惜身,独弃旧主,则是不忠,难为臣。吾二人愿凭此微躯践义守信,以命全忠,追奉先君,留名君子,以显示先君之仁,昭彰君子之德。惟愿君子chéng rén成才,家庙昌盛永兴,臣等再拜涕零。

看完这篇遗书,郑和忍不住想笑,最终他成功地在嘴角扯出了一个嘲讽的难看笑容。

果然,一个人想要做成什么事情,从来都不只是动动嘴那么简单的。单凭什么主君威仪,无法主宰一个人的生,更无法控制一个人的死。

轻生死,重节义,士可杀,不可辱,这是在秦汉之前千千万万华夏古人的生命信条。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那段斑驳不全的历史读来总是令人肃然起敬。好多人强调,生命高于一切,还有许多人总是奉行“好死不如赖活着”的箴言,但是,这些古人却总是提醒着后人们不要忘记。他们偏偏要在生命的前面加上“有尊严的”这四个字,执拗地强调这样的人才完整,也正因如此,那个时代才会拥有那么多的夯货蠢货。

现在,郑和终于明白了,申君午,老家宰,离芜,姜隼,他们才是活在这个世道的人。自己这个穿越者,根本什么都不懂,却总是怀着一股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洋洋得意,自以为是,总是想要站在高处俯视别人,还妄图用自己的那一套救人,真是可笑至极。规则改变了,习惯改变了,环境改变了,我,亦当如是。可早早就被灌输了一系列价值观念的郑和,如何能够再重新回炉,重塑一个适应当下的郑和呢?

世界在发展,时代在进步,改变一刻都不曾停过,然而,世殊事异,今人笑古人,后人又笑今人,来来往往的这些人啊,笑起来没完,却又一个一个如同那执拗的飞蛾,不知死活地飞向那团名为世道的焰火。说来说去,改变了什么呢?

重新审视一遍周围,这里不光是有迂腐的礼仪,也不只是有虚伪的演绎,更不仅仅是体制下的残酷,抑或是桎梏中的人性,而是一个硬邦邦c血淋林的时代。

此时此刻,初来乍到之时那仿若首次登上舞台一般的兴奋c刺激c新奇c焦躁c尴尬以及不安等等情绪都在这一卷遗书前转变成了对未知前程和那坑爹宿命的落寞迷茫。

深深静夜中,寂寥无人时,向着浩瀚无垠的星空,向着包藏万物的天地,郑和默默发射出深藏心底的大写的s。

穿越以来,郑和对新世界的第一次接触尝试,彻底失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观天(上) 张开双眼,前方是一派朦胧模糊的景象。

郑和低下头一看,竟然发现连自己的双手都是模糊一片,看不真切,此情此景令他一时之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前方,白茫茫,雾蒙蒙,看不清行进的路途,他只好慢慢地朝前迈步摸索前行,行进的时候脚底下仿佛踩了一团团棉花似的,软绵绵的,没有触地的实感。与此同时,郑和耳畔还能依稀听到周围的浓雾里有许多零碎的声响,似乎是什么东西的摩擦声。

忽然,前方有柔和的金光透过朦胧的帘幕照射过来,郑和抬眼望去,只见远处的光源隐约像是两个灯笼。正在他对此纳闷的时候,那两只灯笼突然毫无征兆地飞速冲了过来,吓得郑和心惊肉跳。几个呼吸之间灯笼便到了近前,郑和这时候才看清,却是一条蛇项牛耳c鹿角驼头的活物,那两只灯笼正是它的两只眼睛。只见这只活物一身青色的鳞甲,身姿夭矫健硕,生着两角四爪,长髯迎风飘动,竟然是一条活蹦乱跳的青色长龙。

此刻,青龙盘着长长的身躯将他围在了当中,其硕大的龙头高高地悬在半空中,冷冷俯视着郑和。然后,它猛然张开大嘴,一口咬了下来。

郑和一惊,豁然睁开了双眼,他慌里慌张c手足无措地从卧榻上弹坐了起来。醒过来的郑和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混杂了燃香味道的空气,胸膛里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跃动声一路畅通c马不停蹄的传递到两耳的鼓膜上,太阳穴处的血管也十分配合的一直“突c突c突”跳个不停。扫视一下周围,确认自己仍旧还在寝室里后,郑和的心中才略微松了一口气,他心道:原来只是一个梦啊。握拳轻轻捶打了一会儿心口,郑和整个人也渐渐地平复了下来,只是梦中流下的汗水打湿了衣襟,黏黏的粘在身上十分难受。

唤进侍从,帮着自己换过一套干燥的衣服,郑和不由地纠结起刚刚的怪梦来。他十分纳闷,梦中那条青龙是怎么一回事若是按照日有所思c夜有所梦的理论解释的话,自己每天目之所及之处都是杞国姒姓一族的赤虬图腾,做梦的话也应该是梦到一条赤色的大虬啊,怎么会变异成青龙了呢?

思索之间洗漱已经完毕,郑和带着这份疑惑迈步出了寝室。还没走出几步路,他便遇上了熟人,却是小寤生早已在外面候着了。见到这些日子逐渐适应熟悉的这一幕情景,他不由的会心一笑。

自从穿越来到这个世界以后,郑和的生活可以说完全就是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如今,经历过了一开始的“水土不服”之后,他的生活总算是步入了正轨。渐渐稳定下来之后,郑和终于进入了自己的角色。不过,稳定之后却又催生出了迷茫。郑和实在揣测不出老天如此安排自己究竟用意何在,所以,他完全弄不明白自己今后到底要做些什么。改变自己坚持太累;改变世界望而生畏。况且,似这等级别的雄心抱负,实在不匹配郑和那二点五马力的行动力,太不现实。想来想去,郑和觉得,还是暂时呆在原地最为妥当保险。

前一段日子确定了丧葬诸事的决议,各项工作都在家臣们的操持下有条不紊的陆续完成,故而没有人再来麻烦郑和了。今天,他终于获得了一份难得的清净,可以不慌不忙的享受一下休闲生活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今天的天气有些阴沉,云彩层层叠叠地遮在天上,看不见太阳。

带上寤生用过朝食之后,郑和领着寤生一起外出闲逛散步,以便改善近日以来压抑的心情。兜兜转转之间,两人居然溜达到了城中的观天阁。

观天阁,顾名思义,乃是用于仰观天象之所在。虽然比不了郑和前世见过的那些高楼广厦,但是相比于周围的建筑物,这座拥有数个楼层的建筑确实称得上观天之名。还有,根据之前收集到的情报,此处也是申君午生前最喜欢来的地方。对此,郑和真是难以理解这位便宜老爹,不过是一座冷冷清清的高阁,有什么值得常来游逛的。

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郑和伸出手指了指观天阁,并低头对牵着自己手的寤生说:“走,上去瞧瞧。”

闻言,寤生立刻变得精神了一些,他先是望了望观天阁,然后又朝着郑和点了点头。

在侍从的引导下,郑和二人进入了观天阁内部。

观天阁的第一层被隔出了好几个厅室,每个厅室之中都布满了匠人们精心绘制的各种各样的壁画。这一幅幅美丽精致的壁画所描绘的,俱为杞人先祖代代传承下来的故事传记,有人界故土上遭受的磨难艰险,有迁徙之路中遇到的危机奇遇,有鄞州立国时经历的筚路蓝缕,等等。

最中部的厅堂里,有一面墙壁全部都被一幅壁画所占据。这幅壁画正中央有一人,头戴竹木斗笠,身着短褐麻衣,右手执一把神耒,左手指向浩浩险川,脚下还踏着一只俯首被擒c面目狰狞的凶猛水怪。他目视着前方波涛汹涌的洪水,气宇轩昂,指挥若定,终于,洪水在其治理之下悉皆归海,人族生灵重新获得了一个万籁平成的世界。

壁画上这个治水的主角,便是被人族代代传颂的夏王大禹——杞人英雄的祖先。中厅里,这一大幅壁画所记载的,正是杞人的先祖大禹带领着人族历经艰辛终于成功治理了滔天洪水c划定了九州,给天下带来安宁的故事。

话说自从轩辕黄帝鼎湖飞升c乘龙御天之后,人族便占据了洪荒大陆大部分地域静静地生息繁衍。本来,人族在黄帝的整合之下已经渐渐趋向结为一个整体,而在颛顼遣派重黎二神分隔天地之后,人们离杀伐征战的生活更是渐行渐远。自此,星移斗转,五帝更迭,人族转瞬之间便平平静静地渡过了千年万年。再后来,随着禅让制度日趋完善,尧c舜等贤圣帝王相继登位执政。到了大舜的时候,本来就未被妥善治理的洪水泛滥加剧,人民的生活困顿,已经到了民不聊生的地步。也就是在这个危急关头,大禹接过了父亲鲧未竟的事业,踏上了漫漫的治水征程,历尽重重劫难,最终降伏了凶恶的洪水,平定了毁灭性的灾难。

不管从哪一个方面讲,郑和觉得有一位这样的祖先是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故而,当他和寤生来到这幅壁画前的时候,按照规定的礼仪,他第一次发自内心的朝着画上的先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然后才开始向观天阁的上层进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观天(下) 不知是因为长久以来积攒的压抑终于找到了释放口,还是因为能够接近父亲生前喜爱的所在,寤生脚一踏上楼梯便立即撒开了一直牵着郑和的小手,颠儿颠儿地跑了上去。

见到寤生如此性急,走在后面的郑和连忙高声嘱咐道:“小心点儿,慢一些!”

平时,这小家伙只要条件允许必定会寸步不离的跟着郑和,还屡屡流露出想要抓住郑和衣角的意向,以至于郑和总觉得这孩子有向着考拉进化的趋势。现在,小家伙突然不粘人了,倒让平时被他缠得心烦的郑和有些不适应。

眼见前头的寤生小跑着爬上楼梯,裹扎的白色头巾在他脑后一翘一翘着,居然令郑和联想起了前世童年记忆里某种神奇的蓝色生物。

在阁中侍从的引领下,郑和他们一路不做停留,直接登上了观天阁的顶层。

一到顶层,寤生便风一般似的跑到了厅外朱漆的栏杆旁,不停地跳脚向着阁外张望,害得跟随他的仆从一直慌慌张张c心惊胆战的时刻不敢放松警惕。

后面,郑和从容地迈步进入顶层,只见在装饰古朴素雅的大厅当中,放置了一口醒目的大青铜鼎。大鼎内一直散发着白洁的炁光,涟涟荡漾,仿若夜晚天空中的斑斓星辉。青铜鼎上方的屋顶打开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天窗,从鼎旁抬头向上看去,正好能见到一方天空。

此时,走在前头的侍从指了指寤生依偎的栏杆,向着郑和介绍:“先君生前常在此处终日远眺。”

“哦!”郑和应道,同时心中道:怪不得寤生这么兴奋。听到侍从的介绍他也不禁来了兴致,暗自琢磨着申君午整日眺望的到底是什么呢?

他走到栏杆旁探出头看了看外面的天空,只见阴云万里,天幕沉沉,乌影之下,山城俱晦,顿时让人感觉趣味索然。

无趣地看了一会儿栏外的风景,郑和便溜回到了大厅里坐下休息。闲着无聊,秉承阴天下雨打孩子的原则,手头发痒的郑和决定从现在开始便着手儿童教育,他对着寤生招呼道:“寤生,来,过来坐好,阿兄给你讲个故事。”听到招呼,寤生转身走进厅内,规规矩矩坐到了郑和旁边。

清了清嗓子,郑和酝酿一下情绪,开口娓娓道来:“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咳咳额,总之是在很远的地方,有一口浅水井,在井里面住着一只小青蛙。有一天,小青蛙看见了一只想要去东海安家的大海鳖路过。于是,它对大海鳖说道:‘你看,我是多么快乐啊!想嬉戏的话就出去玩玩,可以随意在井口的栏杆上蹦蹦跳跳,若是觉得累了困了,就蹲在残破的井壁的砖窟窿里面休息休息。跳进水里的时候,水刚好托着我的胳肢窝和面颊;踩到泥巴的时候,泥深只能淹没我的两脚,漫到我的脚背上。回头再看一看那些赤虫c螃蟹与蝌蚪一类可怜的小虫吧,哪一个能同我相比啊!况且,我独自占有一坑的水,在井上想跳就跳,想停就停,真是快乐极了啊!您为什么不也去找一个似我这里的去处,何必千里迢迢去那遥远的东海呢?’”

“海鳖听了青蛙的话,便上前参观青蛙的水井,然而它的左脚还没能完全踏进井底的时候,右腿便已经被井壁卡住了。于是,它在井边犹犹豫豫地徘徊了一阵子之后又退了出来,随后它将大海的景像告诉了小青蛙。它说道:‘千里的确是很远的距离,可是它无法用来形容大海的浩淼宽广;千仞的确是很高的高度,可是它无法用来表示大海的辽远深邃。想当年,在夏禹的时候,十年里有九年发生水灾,可是海水却并不因此而显得增多;在商汤的时候,八年里面七年遭遇干旱,可是海水也并未因此而减少分毫。这便是永恒无尽的大海啊,不会因为时间的长短而转化变幻,也不会因为雨水的多寡而起起落落。所以,我一定要到那里去,只有住在东海里才是最大的快乐啊!’”

讲完了故事,郑和摸着光溜溜的下巴,摆出了一副老夫子的模样,然后笑眯眯地看向寤生问道:“这个故事告诉了我们什么呢?”

寤生答:“海鳖要去大海安家。”

“”郑和一愣,旋即纠正道:“不错,不错。不过,阿兄问的是这个故事告诉了我们什么道理?”

寤生转转眼睛想了想,回答道:“嗯,青蛙应该留在浅井里玩耍,海鳖则需要到大海里定居。”

“这也不是重点。”郑和有些尴尬,他一边腹诽着寤生小小年纪怎地不按套路出牌,一边公布了正确dá àn:“这个故事是要告诉我们,青蛙坐井观天,自以为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海阔天空。为人莫要效井底之蛙,坐井观天,自言天小。人,不能自小,亦不可自大。”

寤生听完,讷讷地回应道:“哦,阿弟记住了。可青蛙就是青蛙,海鳖便是海鳖啊。青蛙愿意留在水井里,难道有什么不对的吗?”

对还是不对?这个问题人们从来也没替青蛙考虑过,它们只有被实验c被吃掉的份儿。

郑和很惆怅,这个寤生纠结这些干嘛?从小到大,自己都一直接受的教育都是只有唯一一个正确dá àn,这样又有什么不好的?干嘛非要标新立异,独树一帜?

看看满脸疑惑的寤生,碍于比他多活了两年的面子,郑和只好耐着性子再次解释道:“阿兄的意思是,人不可终日沉醉于头顶上小小的一方蓝天而对整个晴空视而不见。井底之蛙是指那些眼光狭小c见识浅薄的人,自然不该学习。”

寤生低头想了想,又问:“哦,那坐井观天就是错了吗?”

问题抛出后,郑和沉默了,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寤生。

他自己也是一只井蛙,曾经满怀期待,迫不及待地跳出了一直以为是扼住自己生命咽喉的井口。然而,当自己跳出井口骤然暴露在广阔的天空之下的时候,只有迷茫无助和手足无措。无边无际的世界,车水马龙的繁华,让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总是在茫茫人海里,一个又一个的方格子中辗转腾挪,来回穿梭,却总是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这样日复一日,活着,却又好像没活过一样。在如水的时光里,热情c真诚被磨得一丝不剩。最终,在四处流窜了许久之后,他还是回到了自己的井底,只想着赖在能够保护自己的井口下终此一生。

坐井观天,就一定是错了吗

同为身处井底之徒,郑和觉得,也许故事里的青蛙才是最明智的吧。没准,它为人耻笑的坐井观天正是为了他日跳出井外,为了一睹外面浩淼的世界打下的基础。若是能够静心于井底观天,久而久之,等到对头顶上这方天空上的星转斗移c日月变更了如指掌之后,无疑会给它将来面对广阔无际的世界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而不是像自己,毫无思想准备,被沉重纷繁的现实砸懵,心浮气躁,做事不能持之以恒,经常是这山望着那山高,屡屡半途而废,到头来还是回来继续做这井底之蛙。相比之下,还不如静静坐下,安心的呆在“井底”,先把眼前这一方小天地看懂c看透来的明智。

转回心神,看着兀自疑惑的寤生,郑和苦笑着说道:“阿兄也不知道,不如且把这问题记下,以后再慢慢地找一找dá àn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选择 雪花轻轻,纷纷扬扬,北风一起,千山银涛。

迈步出了府邸大门,郑和仰起头看了看漫天的飞雪,有气无力地哀叹了一句:“真是没完没了啊!”

低下头,他轻轻摸了摸身旁寤生的脑袋,嘱咐道:“老老实实在家呆着,乖乖地等阿兄回来。”

寤生点了点头,又向着郑和拱了拱小手,脆生生地回答了一句:“阿兄一路走好!”

郑和:“”

坐上马车,御者利落的扬起鞭子略微一抖,停在门前的高车驷马便默契地起步,慢悠悠地朝着门客们居住的行馆出发。在老家宰所安排的行程里,今天郑和需要去视察一下申君午豢养的门客们。在申君午的葬礼结束了不久之后,才刚刚享受了一阵子清净的郑和又不得不开始“工作”。他忍不住感慨,凡世俗尘的生活,不论是什么人,永远都逃避不了人的包围。

车轮轱辘轱辘的转动,碾轧过铺着青色石板的街道,响声从街巷里反弹回来,顿挫有序。伴着马车有节奏的颠簸,郑和竟然产生了些许的睡意。轻轻拍了拍脸颊,清醒了一下之后,他将目光投向马车外。但见申城之中,一排排的青砖瓦舍,渐染白头,灰蒙蒙的亭台楼阁,也换了素装,整个申城都披上了一件雪白的薄纱,平添了几分静谧和安详。

马车到达行馆的时候十分凑巧,正好遇见许多门客围聚在一起,正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当下的时事。其中,被围在正当中的两位辩手已经争论到了面红耳赤的地步。

却听那两个人之中身穿白衣的说道:“杞国连年苦战,已是疲惫不堪,国力大为衰减。如今,申君又战死铗崟,杞国再无进取之良将,杞国既无力,亦无心再行东讨之策,重操干戈于杞国乃大不利之举。局势如此,陈国西患已去,北方虽有邶国虎视眈眈,但有邛弥诸国相隔,一时之间两国难有大争。陈军虽强,又有连胜之势,但贸然兴兵北上,鏖战山林,则有丧师之忧。何况,铗崟战后,陈国兵力损失亦非小也,发兵北上恐会捉襟见肘,生肘腋之变。是故,接下来,陈国应当会掩旗收兵,潜心图谋发展,以备来日之战事。”说完,人群里发出了一阵子附和声。

这时,另一个灰袍的人手指着白衣人出言反驳道:“大谬!铗崟之战,陈国虽说是惨胜,然其所损失之军力并非全为精兵。邛西铁卒,兵精将强,备守北疆,并无损失。陈国之患在内,不在外,陈王所忧心之事,实乃是卿族坐大,危及王室。是故其每每借外战之机,以雄图致霸之名,行削弱卿族之实。如今,陈杞虽休战,南方业已稳定,但北方诸国躁动不宁。陈王正好借此时机,挥师北上,饮马邛弥,与邶国争锋。”语罢,人群又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随后,两方人马引经据典,吵吵嚷嚷的在堂上互相指摘,吵个不停。

听着堂上没完没了的嗡嗡声,郑和觉得脑瓜仁疼的要命。对于政治,他是提不起什么兴趣来的,也自认为这不是自己能够应付的范畴。毕竟,自己常干的事情是我行我素c能躲就躲,而政治所需要的则是见微知著c随机应变。

于是乎,心情烦闷c想要结束这乱糟糟场面的郑和提高音量,抛出了一个问题:“陈国,到底有多强大?”

众人闻声看去,见是郑和,便立刻结束了争吵,齐齐肃立拱手,行礼道:“见过君子!”

郑和还过礼,大大方方来到堂上落座,再次向众人问道:“适才听到诸君高论,小子十分好奇,这陈国,到底强盛到了何种地步?”

堂下,门客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用眼神交流了一会儿后,一个短小精悍的门客站出来回答道:“臣尝闻,人口众多,农工兴旺,府库充盈,甲兵强盛,民勇公战,国有此五者,不可谓不强也。今,陈王据永平之富,挟铁卒之威,明赏罚,厉吏治,奖军功,励生育,疏通财货,国势大盛。放眼整个鄞州,也只有北方的邶国,还有西方的虢国方可与之争锋。其周边各国不是附属称臣,便是城下盟友,也唯有我杞国与其世代仇雠,不肯折腰,屡屡与之相斗。”

听完,郑和配合地点了点头,摆出一副了然的模样,同时在心里道了一句:终于清静了。

前世,周围的人们也会常常议论一些时事新闻或是政治话题,但在经过一番面红耳赤c歇斯底里的探讨之后,一切又总是草草收场,现实生活在讨论之前和讨论过后基本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多了一地鸡毛昭示着人们曾经来过。人对事物的理解可以“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在这个世界里,每当有重大的事件发生的时候,各个国家c各个世族也总是持有不同的态度c立场以及关注对象,所表现出的反应亦是千姿百态。说到底,从来都没有什么人在乎绝对的真相,大家关注的只是自己的事实和结果而已。所以,郑和从来都不是很喜欢这种争来争去的场景,实在是没什么意思,争论起来更是没有个头。

这不,当着郑和的面,又有门客提出了不同意见,于是乎,这一大群人再度各执己见的争吵了起来。这次,郑和可没心情再给他们调和气氛了。反正,他们还是会再次吵吵起来的。于是,他摆出一副标准教科书版的笑容,静静地看着堂下的好戏。

在世上有这么一种人,他们既不是英雄豪杰也不是奸邪败类。他们重复的活着,永远都习惯把下一秒当作上一秒度过,却从来都没有想明白要为何而活。他们不懂得生活的真谛与生命的意义,聆听不到人生的节拍与自然的天籁,永远都只是随着人潮之中数量最多的主流,匆匆挑选一种足迹最多c终点最明确的人生跟着走上去。这种人,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的守在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上,你要是问他世界有多大,他会说这个世界很大,可对自己而言,也就眼前那么大,无穷的远方与我无关。他们从来不会破坏规则,不管是明的还是暗的,是上得了台面的,还是见不得阳光的,永远都是做模范遵守者,丝毫不敢越雷池一步,更不要提作奸犯科,违法乱纪了。这群人最擅长的是妥协与顺从,总是小心翼翼地希翼着如此活着就不会再被生活为难了。

有时候,他们也会为了生命的飞速流逝和难以把握而焦急万分,但是在同时却又无可奈何的安于现状。时不时的奋发图强一下,等到冲动过去了之后便一边恨着自己的毫无作为一边不了了之,他们以最平凡的身份淹没在红尘里,熬着他们自己最煎熬的日子。

郑和,就是这些人当中的一员。每天朝九晚五的准时作息,喜欢按部就班c循规蹈矩的生活,大多数时候唯唯诺诺,对谁都是点头哈腰,不敢得罪人,手脚放不开。和很多人一样,为了工作,为了家庭,为了生计,为了各式各样的理由,放弃了梦想,放弃了个性,放弃了很多很多,最后在平淡如水的生活中被磨得平静如水。实话实说,这样活在世上是真的很憋屈,也很悲哀。老是在阴影里活着,失去了本身所特有的棱角,整个人会变得战战兢兢c疑神疑鬼的。

在被岁月消磨了所有的个性,让了一切棱角消失了之后,郑和也有过不甘心,也曾经挣扎过。他一直勇于尝试,然后不断放弃抵抗。在历经过九九八十一之后,他终于还是,看淡了。随波逐流这件事一旦做得顺手了以后,人心便不会再给逆流而上这样的选择留下什么位置。这样的好处是,从此以后,对于生活中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淡然处之,顺其自然了。

放弃抵抗后,自我也就很容易迷糊。整天迷迷糊糊c浑浑噩噩的过惯了,甚至于分不清生活里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活着经历了一切,伸手去抓,却又像什么都抓不住,人生也只是像哈在镜子面上的一口雾气转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最终,自己好似个局外人一样,每天只会呆呆傻傻地看着生活直播。

在局外看得时间久了,暮然发现这世上的纷争纠缠太多,郑和宁愿过的潇洒一些。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是他追求的最高境界。来时同去时一样,孑然而来,孑然而去,不带走一片云彩,不是很好吗?入戏若是太深了,等到结局终归只是一人,到时如何处之?

时至今日,穿越之后,郑和再度走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他郑重的迈出第一步,选择了既来之则安之,混一年算一年。

世上的事情本来纷纷扰扰,世事相易,势位相易,虚实相易,生死相易。易,便易吧,再差还能差到哪里去呢?哪一个到头不是一捧土,虚虚实实,来来去去,哪里的生活又不一样?只要不妨碍到安逸舒适,在哪不是活着呢?

懒懒的抬头看向灰色的天空,郑和发现飞雪正渐渐变得稀疏。又有一阵北风掠过,落下的雪花再度飘起,远远的,远远的,飘向远山,落到那白茫茫的一片里,没了踪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计划 春秋时候,鲁国副卿叔孙豹出使晋国。晋国元帅范宣子亲自前往都城近郊迎接他。

在一系列繁琐复杂的欢迎仪式结束之后,范宣子以请教的语气向叔孙豹提出了一个问题:“古人常说的‘死而不朽’,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然后,还没等叔孙豹对问题进行回答时,范宣子便又继续自顾自的说道:“在昔日,我的家族出自帝尧陶唐氏,后来到了夏朝的时候是御龙氏,到了商朝的时候是豕韦氏,到了周朝的时候是唐杜氏。现如今,晋国作了华夏的盟主,而我们范氏家族则在晋国继续繁盛传承。恐怕所谓的‘不朽’就是指的这个吧!”

耐心等范宣子得意的讲完话之后,叔孙豹方才悠悠地说道:“根据我所知道的事理,您所说的这些只能叫做‘世禄’,而并非‘不朽’。我们鲁国的大夫臧文仲虽然早已经离开了人世,但是,他生前所立下的言论仍然还在后世流传,这才称得上是‘不朽’。我听说,最上等的是立德,其次是立功,再次是立言,像这样的人即使死去了很久,他们的德行c功业c言论也不会被后世所废弃,这才是真正的不朽,至于世代享有官爵俸禄,任何国家都有这样的家族存在,并不能叫做‘不朽’。”

世界上真的有什么是不朽的吗?

信步走在申城萧条的街头,不断思索着人生的郑和扪心自问,然后,他感觉有点胸闷。

伟大与渺小,有限与永恒,总是生命愿意孜孜不倦追寻的一个大命题。可是,就前世而论,且不说拍马不及的黑洞来袭以及宇宙大爆炸,也不谈近在咫尺的温室效应与气候变暖,单单只说三不朽之中的立言这一项,华夏文明,源远流长,千秋过客,英雄如雨,自古以来曾经出现过多少名家的心血著作,又有多少绚丽的诗词篇章,然而,在绵绵几千年的历史长河里又失传了多少典藏古籍,几许善本孤本。而今而后,华夏文明的子孙后代们又能够留住多少,继续传承下去的又能有多少呢?

老祖宗们早就总结告诉了后人们,任何事物都有其兴衰起落,这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一个人会有生老病死,一个家族会有离合聚散,一个王朝会有起兴衰灭,沧海可以桑田,玉石能作飞烟,鳍鱼能够登陆,恐龙总会玩儿完,就连地球都可以爆炸解体,宇宙也有重置危机,遑论寄居在地球上其他的事物呢?

所以,凭借着常年不用的“僵尸”大脑思考出的dá àn,郑和愉快的敲定了接下来人生的生活主旋律。反正一切都会过去,既然过往总是如烟,那么,生活就应该以本君子的舒适开心为最重要之事。

近日来,郑和衣食不愁,花销不缺,于是他便同许多人一样,也走上了吃饱了没事就会走一走的哲学道路。而之所以会思考起这些深奥的哲学问题,是源于郑和目前正在赶制的人生计划。

没错,在做出了关于人生的重大选择之后,郑和开始为自己接下来的懒散人生路制定大致的发展方向与计划。他一直都深切地明白一个道理,不论是做什么样的事情,都万万不能没有计划,否则,要拿什么去重新调整计划呢?

此时此刻,在经过了科学缜密的逻辑思考之后,郑和已然对自己的人生目标十分清楚了,心还在,胃也在,吃吃喝喝,重头再来嘛!既然这一次自己的出厂设置被制定的这么高端,自然不能辜负了这大好机会,一定要把前世那些没有能够享受到的全部都在这辈子里找补回来。要不然,穿越了和没有穿越岂不是没有什么分别了,那不是白白地浪费了这张千载难逢的单程票了吗!若是还像以前那般束手束脚地找活罪受,奋发图强地被人奴役鞭挞,岂不是没事找事吗?

其实,郑和真正在乎的,并不是能不能留下什么功德言论,变成画碑石像,然后活在史册里,活在人心里,而是能不能活得舒适安逸c踏实开心。稳定能带来舒适,舒适则让人稳定,自古以来,二者相依相存,构建了酒囊饭袋的乐土,消磨时光意志的天堂,而似这般安逸的日子是绝大多数人都喜欢的,郑和自然也不例外。

为了这一生安逸的幸福生活,郑和不仅仅放眼长远,树立了人生的百年大计,也同时在着手眼前。近来,郑和经常在申城里四处巡视。但是,这并不是老家宰的授意安排,也不是郑和突然之间提高了思想觉悟,主动地在履行义务。就他那样懒散的性子而言,与其这样四处晃荡,在街头巷尾磨脚,还不如留在家里逗着寤生玩儿。之所以会如此不辞劳苦地到处殷勤巡视,其实是为了能够摸清楚申城的地形地貌。实话实说,至今为止,郑和都觉得,跑路,才是对抗人生的坑爹宿命最准确c最有效的方法,所以,为了方便出演未来的飞跃申城这一出世纪大戏,他自然要先探明周边环境,踩好了点儿办事才顺当嘛。

不过,一想到要离开这里,郑和心中便十分的舍不得。毕竟,不是走到哪里都能享受到现在这种级别的生活。不提别的事情,单单只是出门的时候有一大队保镖前呼后拥c如影随形的排场,就让他有些飘飘然,不知所以了。前世自己哪里享受过这种级别的待遇,从来都只有自己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后低头哈腰的份儿。现如今,自己可算得上是翻身做主了!因此,他郑重决定留在这里一阵子,享受之后再跑路也不迟。

鉴于在遥远的将来,可能会有一个尴尬程度仅次于平地摔跤而死的结局,所以,郑和觉得十分有必要为人生好好做个规划,以改变这种可能发生的惨剧。虽然舍不得申城高人一等c前呼后拥的生活,但是,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起见,郑和认为,还是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为好。若是一直停留在这里,等到他chéng rén以后,就必须继承申君午的爵位,那么作为杞王臣子的郑和终究是逃不开陈国与杞国之间的战争的。到了那个时候,他势必要参加陈杞两国之间那一次豪赌一般惨烈的大战,届时他恐怕是在劫难逃了。所以,想要保住这条小命就一定要离开这里,躲得远远的才好。他暗自决定,等过一阵子自己再长大一些之后,他便ěi zhuāng成游学列国的士子,找个机会跑到其他的国家去藏身。对郑和来说,最好的目的地是隔壁的陈国,因为它不光是离申城距离最近的国家,还是现在鄞州最强的大国之一。并且,在接下来的历史时期应该只有他去惹别人,而少有人具备实力去惹他,实在是郑和梦寐以求的养老地。

按照拟定好了的计划纲要,在当前的阶段,郑和所要做的除了偷偷给自己增加一两项生存技能以备将来出国后的谋生之外,其他所有的举止行为一律只有一个思想核心——败家。制定出这项败家计划的原因有两个,其一,这个计划可以尽可能的让家臣们对自己失去信心,等到他们觉得自己不堪大任以后,就会考虑扶助小寤生继承爵位,这样的话,将来自己想要离开也就更方便一些。其二,败家需要的技术含量低啊!做一个奋发图强c引领复兴的人需要技术和实力。但是,当一个败家子就完全不一样了,等得到了机会,只要作不死就往死里作呗!想一想这样美好的前景,郑和心里居然还有了一些小激动。

虽然多年来接受的教育告诉郑和,这样活着的人生是没有意义的。但是,他转念又想到了,有人说过人生本没有任何意义,你要为之确立一个意义。如此,问题就来了,既然说人生本来没有任何意义,那么设定这个意义又有什么意义呢?就为了让你的人生看起来有意义吗?

当你无限制的追问下去,问来问去,最后就会发现,还是绕回到了无意义的人生上。所以啊,人的生命再漫长也不是永恒的,既然活着就要抛开那些虚的,一定要去务实,名利都是浮云事,吃喝才是硬道理。对于郑和而言,务实就是要活得舒服c玩儿的开心。

有些人,注定是悲剧英雄,有些人,注定一生都是悲剧。郑和不知道这两者哪一种更加悲剧,抱着没有最惨只有更惨的想法,他痛下决心,还是做个败家子吧!

就算逃不开悲剧,起码,还可以舒服开心啊!

规划完了人生大事,郑和只觉得神清气爽,原本缓慢的步伐,变得雄健有力起来。他昂头挺胸地迈着步子,朝着后面的保镖大队挥了挥手,准备就此打道回府。

然而,就在此时,有个家臣急匆匆地跑来禀报道:“家宰大人请君子去行馆一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散客(上) 在前往行馆的路上,郑和仔仔细细地向前来报信的家臣询问了目的地所发生的情况,了解到了之前所发生的事情。

原来,今日老家宰照例前往行馆,就在他和往常一样巡视的时候,突然有个门客站了出来,明目张胆地向他表示请求辞离,想要另谋去处。根据来报信的家臣所说,老家宰起初在听到了这个门客贸然请求的时候很是不悦,但是,他并未立即发作反而是对那门客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凭着一条三寸不烂之舌,与其据理力争,然后,他就输了。

当着行馆里一众门客的面,老家宰的口舌之辩败得一塌糊涂,丝毫没能起到什么预期效果。于是乎,老家宰便不再与那个门客纠缠,只是当场表态,说不再阻拦其离开。但是,他又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让这个请辞的门客必须自己向申城现在的主人,申君午的嫡长子——郑和,提出正式请求,然后当面进行辞别,只有在他被批准后才可以离开申城。

听到这个要求,郑和便忍不住纳闷了。这老头子把自己搬出来究竟是想做什么呢不会单单只是要让自己跟门客道个别这么简单吧!如果不仅仅是如此,难道老头子还妄想让自己当消防队员去救个场不成?呵呵,你这正式的职业队员都搞不定的人,让一个业余的替补上去救场,这样真的好吗?不过,如果老头子真的是这样打算的话,郑和还是要竖起大拇指夸一句,好球!

呵呵!球传过来了之后,要怎么踢可就归自己说了算啦!踢不好,难道还踢不坏吗?哈c哈,真是刚想要打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妙极!妙极啊!郑和感觉,自从穿越以来,自己还是头一次碰到这么顺利的事情,这才刚刚计划好了下一阶段的行动纲领,居然这么快就有了机会可以付诸实施了。

行馆里,门客们三两成群c稀稀落落的分散在主厅的四下周围,个个都离得刚刚发生了一场唇枪舌剑的厅堂远远地,却又时不时地朝着厅堂里面伸颈观望。这探头探脑的一大帮门客,每一个脸上都挂满了复杂的表情,仿佛是被人用裸条shàng én逼债了一般。

信步进入行馆内,与老家宰和堂下的一众门客互相见过礼之后,郑和端端正正的坐到了上首的席榻上。

堂下,人们的分布真可谓是泾渭分明,颇为有趣。以老家宰为首的家臣们聚在了郑和的左手边,而那想要请辞的还有想看人请辞的门客们则站到了他的右手边。这两帮人隐隐地形成了一个对峙的局面,两方人马隔空相望,谁也不理谁,好似中间隔了一堵无形的墙,凝重的气氛悄无声息的在大厅上蔓延着。

家臣与门客,都是在主君麾下效力的人。家臣,是只对卿大夫家族效忠的属下,他们通过礼法与主君确立君臣的关系,讲究的是对主君的忠诚之至。春秋时候,鲁昭公率军攻季孙氏。当时,家主不在国内的叔孙氏的家臣司马鬷戾在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便对其他同僚们说:“我只是一个家臣,管不了什么国家大事,我只关心,鲁国有季氏与没有季氏,哪一种情况对我们叔孙氏更为有利?”其余的家臣在听到他的问题后纷纷回应道:“季氏灭亡,我们叔孙氏也难以保全。”于是,司马鬷戾便说:“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去救援季氏!”于是乎,以司马鬷戾为首的叔孙家臣率领叔孙氏的私兵帮助季氏驱逐了国君鲁昭公。像这种称得上大逆不道的犯上行为,在当时的那个时代却可以得到主流价值观群体点击的三十二个赞的。由此可见,家臣与主君的关系之中,最重要的联系就是这种忠诚。

不同于家臣的忠诚至上,门客的人生目标是求富贵c取尊荣c建立不朽之功业c名垂千秋之史册。他们的上升路径往往是通过依附某一个手中握有权势与财富的主子,将自身完全的“工具化”,与被依附者相互达成豢养与被豢养的关系。这些门客的身份成分十分的复杂,可谓是鱼龙混杂,他们当中既有家道中落的贵族子弟,也有不甘于贫贱的游民轻侠。这些人所具备的共同的特点,就是都在礼崩乐坏的“乱世”当中努力地追求着自身价值的实现。这群人无时无刻不渴望着建功立业,就好似孔夫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一样,他们同样籍籍无名,但同时又被对权势的无限渴望所鞭策驱驰着,在通向名利的道路一路狂奔。这些门客大多奉行着“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即五鼎烹”的信念,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也愿意凭借惊世骇俗的极端行为名垂青史。在这类人当中,有些人毫无原则,譬如苏秦c张仪之流,用哪一套能使得主君的青睐有加,便会使用哪一套;又如豫让之辈,国士待我,国士报之,对小人智伯倾力相随,活着干,死了算。有些人毫无人性,比如为了求得一个将位而杀死结发妻子以取信鲁国的吴起,为了ěi zhuāng成获罪出逃而把老婆孩子推向断头台的要离,还有为了避免失去权势地位而处心积虑加害同窗同学孙膑的庞涓。还有一些人比蝮蛇还要狡诈多变,譬如为汉高祖制订了礼仪,让刘邦“乃今日知为皇帝之贵也”的叔孙通;譬如为了诈骗钱财,屡屡引诱秦始皇不停寻求长生不老之药,最后引起了“焚书坑儒”之祸的方士徐巿c卢生之徒等等。当然啦,在门客之中,也有品性高洁之士,忠贞死节之人,像义不帝秦c终不复见的鲁仲连,以死报知己c别无所求的侯嬴等等。

虽然都是侍奉同一个人,但行为方式与价值观念决定了门客与家臣的关系不会太好。秉忠承义的和追名逐利的尿不到一个壶里,自然是可以理解的。

正在郑和分神的时候,在堂下站立的门客之中走出来了一个短小精悍的人,他上前拱手行礼道:“陈忌见过君子。”

郑和定睛一瞧,立即认出了此人。这不就是前几日行馆发生论战的时候回答了自己问题的那个小矮子吗?难道说,今日主动请辞的人就是他?

郑和在心中诧异的同时也拱手回过礼,然后问道:“陈子,日前行馆论战,小子闻君高论,受益匪浅,不知今日陈子又有何见教啊?”实际上,论战那一天,郑和的心思压根就不在门客们花里胡哨c啰里啰唆的争吵上面,尽管陈忌说了一些观点,但是他根本一丁点儿都没有记住。所谓的高论云云,其实只是郑和前世练就的习惯性触发的被动技能,张口就是漂亮话,花花轿子人抬人嘛。反正,千顶高帽送出手,不费口袋里半文。

“不敢,忌才疏学浅,当不起君子之誉。今日面见君子,乃是想向您辞行。”陈忌开口谦虚道,同时开门见山的提出了辞行。

“哦?”见到闹剧主角的郑和又斜眼看了一眼旁边的男二号老家宰,老家伙眼观鼻c鼻观心,岿然不动,令他不禁纳闷道:这老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

亮出标准的教科书式的微笑,郑和对着陈忌殷勤问道:“先生,为何突然要离开啊?可是不喜日常的餐饭?亦或是俸禄有所欠缺?先生但有不满,自可在此反应,和定然一一决断,还君公道。”

“非也,臣居申地,餐食俱足,月有俸钱,终日无忧。然,忌久不献力,私下惶惶,愧食君禄,故欲请辞,另寻效力。”陈忌摇了摇头回答道,然后又拜了一拜。

听完陈忌的说辞,郑和再次看了一眼旁边端坐的老头子,他发现,老头还是没有什么动静。忍不住在心中翻了翻白眼,郑和伸出手做了一个停止的姿势,然后开口说道:“先生”

未等郑和“先生”两个字完全出口,在堂下处于拜伏状态的陈忌豁然挺起了上身,同时高声朗道:“臣,久欲效古人之游,行万里,踏千山,周游列国,访查民情,实忌之所愿也,惟愿君子体谅,允忌辞行。”言罢,陈忌再度拜倒。

堂上,郑和被他这毫无征兆c突如其来的宣言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之间被吓得呆愣如木鸡,右手也尴尬的悬停在了半空之中。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在这个失态难堪的时刻,他不禁在心中对着陈忌埋怨道:“你丫的,说话干嘛这么大喘气,一次说完会死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散客(中) 大堂上,郑和瞪大了一双眼睛,干巴巴的瞧着陈忌,他的右手仍旧愣愣地悬在半空中。堂下,陈忌用标准的令人发指的姿势拜倒在地,一动不动。四周围,一众家臣门客个个都是敛神屏息化作了一堆塑像,整个场面一度异常尴尬。

悻悻地抽回自己右手的同时,郑和的牙疼又犯了。真是麻烦透顶啊!本来自己早已准备好了情绪饱满的八百字演讲,现在被这个家伙这么一闹再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了。不过,郑和反过来想了想,能够让老家宰闭上嘴的人,也是个人才,就算不是个人才,也算是个人精。这样想来,他也就释然了,谁让老家宰这匹老马都栽了,自己这小牛犊子还是安安静静c老老实实的吃草吧!

思及此,郑和又朝着老家宰看了一眼,他几乎是把热切的期望都写在了眼里,连连示意老家宰给自己透一透这种情况下应该给出的标准dá àn。然而,老家宰依旧还是无动于衷。

好哇!这老头子,看到本君子出丑了还没有动静。出于厚道的本性和对老人家的尊重,郑和并没觉得老家宰是故意的,所以他只是暗自纳闷:老头子这是脑血管堵塞了,还是老年痴呆发作了。

好吧,现在郑和选手没有了现场求助,六岁大的亲友团还呆在家里和泥玩儿,孤军奋战c孤家寡人的他到底应该怎么应对这种情况呢?

到了这个时候,郑和不禁有些得意,他开始佩服起自己的先见之明来。哼哼!万幸,英明神武的自己早就已经做好了人生计划啦!

败家子原则第一条,凡是认真负责,忠心之至的家臣们所反对的,就是我们可以着手大力推广的。

既然这些家臣们对门客们这种惟利是图,有奶便是娘的行为看不过眼,郑和自然是要对其拥护支持到底啦!

就这样,要怎么应对郑和已经做好了决定,那么,具体地措施又应该如何实施呢?

他仔细在脑中思付道:首先,对于这只出头鸟绝对不可以表现得太过热情,要不然老头子那里绝对过不了关,一个不慎就容易玩儿崩。但是,也不能为了讨好老头子就表现出一副满是怒气c怨气冲天的模样,不管怎么说,自己的原则与操守再贱,也还是值几两银子的,没有好处,凭什么要出卖原则。还有,一气之下c二话不说,直接就把人赶走的方法更是取不得的。自己可不想得罪什么人,大家客客气气团和气地拱手道别,拜拜c再见c赛又那拉,你好,我好,大家好,这样才是他追求的交际生活的最高境界——和谐社会。况且,如果为了这么一点儿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就和这帮追名逐利的亡命之徒结下了梁子的话,那就相当于埋了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心情不好便要爆炸的地雷啊!毕竟,人生在世,谁也难保有个万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鬼知道到哪家,若是赶巧了时候撞上了冤家对头就是个dà á烦,演义小说里面这样的主角因为之前得罪了路人甲而被阴了的例子比比皆是c数不胜数。他可不想有个什么万一,到时候被人背后捅了一刀还不知道怎么死的,那可就太憋屈啦!

故而,为了贯彻落实自己一贯秉承着的“阎王易见,小鬼难缠,良人好欺,恶人难惹”的人生指导思想,郑和决定,今天,一定要好好地送这位人才上路。

再次摆出一脸标准的职业微笑,恨不得给自己也加上个黄圈,再添一对翅膀的郑和努力地表现出一副纯洁慈祥的样子,他对着陈忌轻轻地颔首说道:“人各有其志,陈子既然有此宏愿,和焉能夺人之志!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陈子真乃我求学问理之楷模啊!和只恨不能与君把臂同游,共赏这大好河山啊!”

闻言,陈忌立即向郑和拜行大礼,同时高声回答道:“草芥贱人,心系原野,当不起君子之赞,浅才鄙陋,不能再侍奉君子,臣惭愧之至。”

堂上,郑和也是郑重的回了一礼,但是,此刻在心中,他则是忍不住冷笑道:呵呵,套路玩儿的深,谁把谁当真!

又瞧了瞧呆在一旁老神在在的老家宰,还是没有一点反应,郑和不禁十分诧异:真的只是叫本君子过来打个招呼,走个过场而已的啊!为什么自己忽然有了种被鄙视了的感觉呢?

回过了礼,郑和对着陈忌说道:“陈子之才,有目共睹,怎可妄自菲薄郑和期待先生游历诸国,学成归来,到时候若能得陈子指点一二,和感激不尽。”

陈忌拜谢道:“凡夫庸才,不敢妄言指教二字,若他日忌学有所成,必再归申地,当面为君子一一道来。”

“陈子欲游学四方,财用不可缺少,申地虽贫,亦愿相助些许财货,以供先生游学之资,望陈子勿要推辞。”郑和向着老家宰颔首示意道:“旅资还请家老费心准备。”说罢,他把目光停留在老人的脸观察了一阵,希翼能看到老头子有所反应。

听到郑和这么说,堂下的陈忌再三推托,而堂上的郑和则是再三的恳求,最后,姓陈的脸不红c心不跳的接受了资助。而在旁边的老家宰则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仅仅是在堂下对着郑和拱了拱手,淡淡地回应了一个“诺”字。

再次见到老家宰的这一副德行,郑和已经习以为常了,他彻底放弃了老头子的刺激治疗。现在,郑和要秉承着“浑水才好有鱼摸,要玩儿就要玩儿大的”的战斗方针,展开一场谋划已久c别开生面的大戏啦!

气宇轩昂c大步流星地走到了主厅门外的石阶上,郑和深深吸了一口气,他面向那些早就在周围远远围观c进退失据的门客们,朗声说道:“诸君,在场诸位多有父君麾下的老人,有些先生更是在和还未及出世之时,便已经投在父君门下追随效力了多年。多年以来,诸位颇有劳苦,和铭感五衷。铗崟之战,父君战殁,诸君之所忧所虑,我亦知之。如今,郑和年齿不及弱冠,气力不能缚鸡,空负有神异之名,实不过常人之材,既无一官一爵以奉各位昭彰大才,亦无尺寸之地能与诸君一展抱负。和每思及此,常深恨之。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当今之世,纷争迭起,列国相斗,正是大浪淘沙,真金始现之时,君择臣,臣亦择君,君臣互选,方乃公平。和既然无力用才,便不敢耽搁他人命途,若是因和一己之私而使大才不显于天下,致使珠玉混同于泥沙,埋没于世,实乃郑和之罪过也。还请诸位先生勿为昔日之情为难,今日,郑和在此明言,诸君是去是留,尽皆听凭自愿,愿留则留,愿去则去,郑和绝不多言,出手阻拦。愿留者,便风雨同舟c和衷共济,愿去者,则一路顺风c好自为之。今日和亦与诸君相约,吾必定奋发父君之业,扶助大王之志,振吾申地,兴我大杞。二十年之后,郑和再请诸君同游旧地,看我申地是否一展新颜,观我大杞是否乾坤一换!”

说罢,年轻的君子肃立在台阶上,整衣肃容向着四周门客恭恭敬敬c躬行一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散客(下) 郑和滔滔不绝c马不停蹄,一顿连珠炮式的话语可以说得上是掷地有声,镇住了在场所有的人,尤其是对于那些家臣们而言。听完这番话,家臣们仿若五雷轰顶,脸色齐刷刷地变成了惨白的颜色,个个都被震成了木头人。

周围的门客们听到了这一席话,则仿若大旱之遇云霓,欢喜之情溢于言表,几乎是异口同声c毫无空隙的衔接着高声颂道:“君子高义!”

刚刚的一席话里,后面的那几句“奋发父君之业”云云是郑和特意添上去的,就他的本意而言,是不想做出这种惊人之语的。如此表现,实在是违背自己一向的低调风格。但是,为了缓和一下家臣们的情绪,总还是要说一些漂亮话的。既然自己已经留不住这些实质性的人才了,就要给他们一点儿不凡的表现,姑且算作是个安慰奖吧!总不能一次性就把自己给人的印象打入死牢,到时候逼得这群家臣走投无路了,给他搞出一个封建领主快速养成学习班的极端手段,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败家子原则第二条,凡是对认真负责c忠心之至的家臣们所反对的进行拥护支持的时候,一定要尽量走温和的路线,必须要把握好死作的底线,切忌急功近利,肆无忌惮。不然,反而可能会弄巧成拙,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温水好煮青蛙,长线可掉大鱼,慢工方出细活,细水才能长流,想要让人充分的品尝到绝望的滋味,最靠谱办法就是先给他们一线光明的希望,然后再把它悄悄偷走。

至于,以后郑和会不会付诸行动?呵呵!

莫说是二十年之后,恐怕用不了十年的时间,自己便已经在陈国或者是哪个安逸的国家逍遥快活了。似这等奋发图强c励精图治的事情,还是留给有志的青年才俊或是伏枥的壮心老骥去干吧!

堂下,老家宰在听到郑和的申明之后脸上头一次显现出了慌张的神情,他赶忙从坐榻上起身,对着郑和拱手说道:“君子,此举颇为不妥。这些门客当中尚有不少人在家中担任职务,若是骤然就此离去,恐怕会影响申地的政务运转,还望君子三思。”

时至今日,郑和还是头一遭见到这个山羊胡子老头脸上出现这种慌慌张张的神色。有趣!有趣!

这个时候,周围聚拢的门客人群里面传来声音:“我等必于事务交接完毕之后再行离去,定然不会耽搁了政务,还请家宰大人放心。”然后,人群里面传出来了一阵阵的应和声。

石阶上,郑和抬起手止住了喧哗,再度声明道:“诸君,适才郑和已经言明,是去是留,听凭各位自愿,绝无反复易变之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和不是反复无常的小人,还请诸君放心。”然后,他转向老家宰笑着说道:“至于家老所虑之事,有诸君担保,料无大碍。”

说罢,不顾还想进言的老家宰,郑和快速地再次转向众门客,一脸大方地说道:“各位,申地穷苦,诸君皆知,今逢离别,本欲多与资助,奈何力不从心,唯能支付车马之资,以为杯水车薪之助,还望诸君海涵。诸君多年来尽心效力,有鞍前马后之劳,小子在此,代父君谢过了!”说这话的同时,心中无比肉疼的郑和不断安慰自己道:这是为了计划必须出的血!这是为了计划必须出的血!为了计划!为了计划同时他又暗自恨恨的想:这些车马费就是极限了,再多,没有,天塌地陷也绝不能影响到本君子的生活消费水平。

拿着地方财政充过了大方后,郑和再度向着众人躬身行了一礼,周围的门客交口称赞,纷纷赞颂着年轻君子的美德。

但是,在一旁表示反对的老头子已经是满脸铁青,仿若吃了一斤的苍蝇一般,整个人都变得阴沉似水。

郑和用眼角的余光悄悄瞟了一下老家宰的脸色,心头顿时是一惊。他暗自道:我擦勒!不好,要完,老头子好像要发飙了。

然而,直到他本人离开行馆,老头子一直都没有站出来说一句话。在行馆里,郑和一直都将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始终是提心吊胆的。然而,自始至终,老家宰都是一言不发,没有再发表一句异议,只是沉默。

战国之世,列国之间互相倾轧,战争频发,孟子所说的“上下交征利”可谓是对当时的社会经典的概括。他曾经对魏惠王说:“大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这便是在向魏惠王兜售儒家的仁义思想,劝其不要总是 “言利”,身为一国之君要多谈谈仁义礼信。孟子无疑是个满怀抱负和人文情怀的理想主义者,在孔子学说里面的重义轻利的倾向到了他这里被发挥到了极致。因此,孟子也在当时的那个上下争利的时代受到了很多人屡屡的攻讦,当时的人纷纷讥讽其为人“迂阔”,就像郑和的前世,一旦有人谈起了情怀,就会被某部分人奚落为“文艺青年”是一样一样的。

所谓的理想主义者,通常是指善于运用直觉去认识世界,运用感情去对世界做出判断的人。在一定的程度上,这些人的想法与现实情况有着或大或小的差距,讲的好听一点儿,可以说他们是不肯与浑浊的现实同流合污的高洁之士,说得不好听一点儿,那就是一群迂腐教条c认死理的二愣子。针对战国这个特殊的时代而言,“上下交征利”才是真正的主流价值观,而“仁义”则是绝对的非主流,是完全处在边缘地带的思想理念。看看那些能够成功说服一ss的纵横家们,譬如苏秦还有张仪,他们在君王面前所谈论的无不是利害益弊,全部都是裸的交易。“诱之以利,吓之以威”,胡萝卜加大棒,听话的,有你的好处,不听话的,就有你好看的!正是在这样大的社会环境之下,吕不韦方能从一介商贾一跃而成为一国之相,究其原因,无非就是在那样一个“天下以市道交”的时代,商人市贾的思维更容易被上上下下认可,所以他们才更容易获得所谓的成功。也是自此以后,“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不再是士民的幻想,延续了千年的阶级壁垒就这样被人性的野心与贪婪轻易的打破了。

生存环境影响价值取向,价值取向促成文化现象。在当时的战国社会,食客,作为一个特殊的社会阶层虽然在个人经济上附庸于他人,但是他们同时又拥有着“用脚投票”的选择权利,可以自主的选择符合自身期望的主君。在这里,门客同主君之间的关系,跟郑和前世的职员与公司有些类似。公司的规划前景美好,发展势头给力,能分配到的薪水c奖金高,职员才会愿意来公司就职;反之,公司的经营效益不好,加班成风,压榨劳力,薪水和奖金屡屡缩水,也就别怪员工想要跳槽到别的公司了。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常言道“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这两句俗语极其形象地描绘了当时的社会态势。赵国大将廉颇在长平之战中为赵王所疑,于是被其免去了职位,一夜之间,势位尽失。他门下的食客们在其失势的时候纷纷离去,另投他处。大树一倒,树下的猢狲立即作鸟兽散,这是自然的法则,也是正常的规律,毕竟这世上愿意抱柱而死的尾生实在是寥寥无几。这种事情不能怪罪“猢狲”,要怪,也要怪在大树身上,谁让你倒了呢?再后来,廉颇被重新启用,他大破燕军,于是被赵王封为信平君,dài li相国,一时之间,权势大盛,当初离开廉颇的门客们又纷纷跑回来投靠他。见此,廉颇很生气地将这些食客拒之于门外,而廉颇门客却对廉颇这样说:“君有势,我则从君,君无势则走,此固其理也,有何怨乎?”虽然没有人情味,但是道理就是这么简单,要想让“猢狲”不散,最好的方法就是做一棵屹立不倒c万古长青的大树。真的有朝一日,“大树”倒了,也不要怪散去的“猢狲”,等再次雄起时,“猢狲”仍会重新汇聚到你的周围。

落日,红云,远山如画,白水依依,申城城头竖起的红色大旗落寞的在西风里飘动。

郑和同老家宰静静伫立在城楼上,目视着一批又一批的门客离去。也许是久有辞去之心,也许是怕有人临时反悔,许多门客的手脚都十分利落,没有用多久便收拾好了家当,当日即离开了申城。

望着城下缓缓离去c渐行渐远的车马,老家宰不禁摇了摇头,他闭目痛心地叹息道:“当世之人,惟利是图,功名利禄尽囿于眼前,忠信义理皆弃于身后,人心不古,世道沦丧,礼乐崩坏,季世将至矣。”

闻此言,郑和诧异的看了一眼身旁的老家宰。

哟哟哟!看不出来,这老头子看的还是很透彻的嘛!可惜,依旧是个老顽固。

虽然今天行馆里发生的仅仅只是一件小小的事情,但是,它却折射出了一个巨大的信息。它预示着时代的齿轮已经在缓缓地转动,郑和甚至能够听到那轮齿坚定不移c毫不留情地碾压一切因循守旧与不知变通的人事的咯吱咯吱声。不肯顺应时代的洪流,就难免会被时代的车轮碾压得粉身碎骨。不肯迁就时代的规则,不愿意做出改变牺牲,难免就会被时代所毁灭。

现如今,在庙堂国府,在乡野江湖,都在发生着改变。鄞州列国即将经历一场大变革,社会风气会逐渐变化,昔日的忠信礼义将会渐渐向着势位权利拱手让行,列国诸侯们将会抛弃手中代代相传的礼乐器具,转身投入戈矛剑戟的怀抱之中。自今而后,这个世界会变得越来越不讲人情,人们会变得越来越现实,世道会变得越来越残酷,人间会变得越来越险恶。

所谓礼坏乐崩,祸乱丛生,交口言利,举世大争的时代终将到来。

老家宰满怀感伤c颤颤巍巍的下了城楼,只余下郑和一人在习习凉风中出神,城中钟楼里的铜钟悠悠地响了三声,仿佛在提醒着人们,最坏的时代即将到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空洞(上) 在完成了遣散门客的壮举之后,郑和只觉得浑身都神清气爽,整个人精神焕发。因为他从来都没有试过不经过你推我挡c互相扯皮,而如此干脆利落的办成一件事,整个过程只能用一个“爽”字来形容。同时,他也不由地衷心感叹,当一个败家子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要是做一个努力的人,经过年年的奋发图强,日日的自强不息,在创业之路上筚路蓝缕,然后在历尽千辛万苦之后,终于攀上那座一直看在眼里拔不出来的高峰的时候,却不一定就能够看到自己所希翼的不一样的风景,登上人生所期望的幸福彼岸。而做一个败家子的话就完全不一样了,冷了可以衣来伸手,饿了能够饭来张口,等到吃饱喝足了之后,随时倒头挺尸都成,横眉冷对千夫所指,游戏人间爱咋咋猴儿。虽然夜深人静的时候可能会有些空虚寂寞冷,但是,起码不用努力,会很舒服自由啊!

当然,想要做成什么事情都不可能不付出相应的代价。自此郑和遣散了门客们之后,家臣们的脸色便一直都不太好看。就郑和分析,应该是因为自己做下了遣散门客这件事,严重的打击了这一批对申君忠心耿耿c披肝沥胆的臣子,以至于让他们对自己的态度也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以往,若是大家在街头巷尾c府邸内外相遇了,家臣们定会十分恭敬地向着郑和行礼,脸上还总是带着几分温和真诚的笑意,而现如今呢,他们还是会照旧恭敬地拱手行礼,但是,脸上却再也看不出一丝一毫地情绪。

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呢?郑和不太确定,毕竟人心隔肚皮,心思最难猜。但是,他拼命死作的败家子之路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为此而止步不前的。至多,郑和会在心里深深地同情他们一秒,但是,他们也只能得到这些了。

生活在一个纷乱喧嚣的时代,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富可敌国的财力,是倾国倾城的颜值,是一呼百应的权利,还是照亮远方的梦想都c不c是,最重要的事情从来都只有一件——生存。其实,应该说不管在什么样的时代,什么样的社会,生存,都是第一等的大事。郑和觉得,如果连自己最基础的生存权利都不能够保证,那还拿什么去赢得财富,争名夺利,大谈理想,笑傲人生呢

当今之世,人心演变,愈演愈烈,社会风气,一日三易,人们一个个都被那光怪陆离c浮华喧嚣的现象所吸引,早就已经不愿再安于平平淡淡的现状,开始为那繁华热闹的市井人间而蠢蠢欲动了。以后,将会是一个“天下以市道交”的时代,各个领域都会充斥着争名逐利c趋利避害的精确利己主义者的忙碌身影,四处弥漫的都将是“只问利害,不问是非”的实用主义的靡靡味道。

暂且不论其他种种的社会现象,单单就只是这一点,便十分符合郑和的胃口。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圣母脑残,天打雷劈。打从人呱呱坠地起,婴儿便知道争夺进食权,任何时候,人都是首先去保证自己的生存权,保证自己有饭食吃,保证自己有衣服穿,保证自己躺倒的三尺宽人类,是高等动物,可再高等也依旧脱离不了动物二字,摆脱不了自身的动物性。文明程度再高,思想洗脑再狠,也抹杀不去这种深埋在人身体里的本能。

不论是现在,还是在遥远的未来,郑和都是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自己的所作所为绝对是顺应了时代的发展潮流,非常符合当下的社会环境的无比明智c极识时务的行为。前世今生,在活过了那么多个波澜不惊的春夏秋冬之后,郑和终于有了一次机会,可以走在潮流的前排,站在时代的前列上。这种恍若在风口浪尖上举目眺望的感觉,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然而,看着每日来来往往c进进出出,目光坚定c脚步有力的家臣们,郑和却总是有这样一种感觉,那就是同这些人比起来,自己似乎还缺少了什么东西?

很重要的,很关键的,能够让人内心安定的,可以帮助人渡过困苦艰险的——这样的东西。郑和最羡慕的,就是这些人做出了选择便可以毫不在乎的安心走在不知通向哪里的人生路上。反观自己呢?从来都只会犹犹豫豫,瞻前顾后,在各种岔道口迟迟迈不开步子,最终,日复一日,岁月蹉跎,过着相同重复又无所作为的日子。希望抵达的对岸永远都只是对岸,最后,一切的呐喊与彷徨终是沦为望向彼岸时的一声无奈叹息。

在郑和仔仔细细的进行了一番分析之后,他发现,大家的外表都是一样的,可是在里面却大有不同。郑和觉得,自己里面是空的,并没有一份沉甸甸的,有足够分量的东西填充其中。也正因如此,在时代与社会的大洪流之中,他总是像一根空心的芦苇一样肆意飘荡,随波逐流,总是闪躲逃避,永远都不知所终。

可是,自己到底是缺少了什么呢?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谁人不是空空而来,空空而去呢?矗立的高大丰碑会风化瓦解,留下的chuán qi典籍会损毁遗失,就连口口相授c薪火相传的文化最终也会湮没在漫漫的历史长河之中。所有的事物都有其终结,在一切过去之后,剩下的仅仅是,有这样一群人,他们,来过了。

荒唐,可笑,找不到什么意义,但是,人生就是这样荒诞无稽的东西,无论他人接受还是不接受,其本来的面目就是如此而已。

也许,你想要的人生是要好好活着,做有意义的事,过有意义的一辈子,等自己的生命到了油尽灯枯c生死盘桓之际,可以伟大到让整个宇宙都牢牢记住,而不是太过渺小c荒谬和卑微的活着,直到最后,死后了无痕迹。

然而,现在的问题就在于,便纵是为此纠结痛苦一辈子,死后了无痕,依旧是不可避免的。

天地之间,亘古悠悠,乾坤之大,包罗万象,它包容了任性,包容了无礼,包容了冲动,包容了疯狂,包容了人性,也包容了这个世界上众多的无可奈何。巧合的误会,错过的机会,走光了的人,凉透了的茶,还有人的一声叹息,都尽在其中。这是它的荒谬,也是它的慈悲。

无论人是不是接受这个事实,它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将来也还会是这个样子。如果人不愿意去接受它,也只会因为矛盾和冲突而徒生悲痛。天行有常,不以尧存,不以桀亡。悲伤也好,喜悦也罢,或是感动,或是疯魔,不论是什么样的情感,不论是什么样的人生,这份荒谬都会相伴相随,不离不弃,这一份——注定归于虚无的荒谬。

因此,为了有房有车有存款的幸福生活,为了团结美好又安详的和谐世界,为了永远停在幻想里的美好明天,郑和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张开怀抱,接受它。然而,自从接受了这份荒谬以后,饭并没有能够变得松软可口,水并没有能够变得纯净甘甜,睡眠也依旧没能够恢复到一沾枕头便打呼噜的地步。

故而,时至今日,郑和仍旧兀自在苦恼着,在这样一出纷繁喧嚣的大戏里,要靠什么撑过这一场虚无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空洞(下) 庭院深深,梅暗枝疏,寒鸦失影,寂寂无声。

庭前阶下,郑和正在兀自惆怅之际,忽然听得有人呼唤了一声“阿兄”。他抬起头,只看见寤生捧了一个卷轴正一溜小跑,冒冒失失地冲将过来。郑和一惊,赶忙偏身一错,躲过了即将撞上的寤生,同时伸出手臂将他牢牢地拦在了怀里。

放下冒冒失失的胞弟,郑和不由地紧皱着眉头,向他严肃的责问道:“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小寤生仰头看了看哥哥,一笑,旋即起劲儿地踮起脚尖,一边展开手中的卷轴指点着上面的内容,一边满脸期待的对着郑和说道:“阿兄,这个,这个”

却原来是来询问卷轴上面的生字的,郑和见此,一时之间忍不住感慨万千。六岁大的孩子却如此好学上进,郑和还是头一次亲眼见到!

遥想当年,童年时期的自己一直都是沉浸在对自身身高和长相的自我厌恶之中,日夜煎熬着度过的。而面对学习这件终身大事,他自始至终都没能打起来过精神,若是再排除掉背后的鞭子等等非自然的因素的话,他的学习生涯也就只剩下磨洋工了。

寤生扯了扯正在出神的哥哥的衣袖,小心翼翼的呼唤一句:“阿兄?”

被唤回了神来的郑和朝着寤生淡淡一笑,潇洒地挥了挥衣袖,拿过来卷轴,马上进入了人师状态。然而,当见到了卷轴上的文字时,郑和的脸色一变,刚刚才缓解了心疼的他,却又再次碰上了牙疼。

这个字,是同郑和见过面的,但是,大家不熟,既没有什么感情基础,也没有什么灵魂交流,所以,郑和完全不知道它该怎么念。

死盯了半天,确信没有什么花儿出来之后,他只好对寤生坦白道:“这个字阿兄也不识得,还是先记下来,回头再问问别人吧!”

“哦”寤生听到后咬咬嘴唇,失望的嘟囔了一声。

望着乘兴而来c败兴而归的寤生渐渐远去的小小背影,郑和不禁叹了口气。自小到大,他已经不记得自己让多少人失望过了。

在浑浑噩噩的度过了平淡无奇的chéng rén礼之后,郑和依旧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干什么。但是,有一点儿他是十分清楚的,那就是他总是觉得自己的生活不够好——但到底是因为什么呢?对此,郑和全然不知。

似乎是因为外面的世界太美好,亦或是身边的人群太聒噪,所以,他才总是有这种自己应该过得比现在更好的感觉。如今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的自己,真就好似一个身体健康,活力旺盛的人,千方百计地到处寻找能够包治百病的灵药,有些疯狂,有些不可理喻,但还有更多的则是不知所措和骚动不止。

自打chéng rén以后,郑和便死不悔改地在破罐子破摔的人生路上一路狂奔,渐行渐远。他执着地认为,迷茫与困惑方为生活的常态,而焦虑和空虚则是人间的主流,所以他坚信,只要人们学会了破罐子破摔,就会发现世界豁然开朗,人间一片光明。

犹记得前世的一个下午,那是在郑和短短的一生当中的,一个普普通通再寻常不过的下午,它与郑和曾经度过的其他许多个下午并没有什么别的区别。当时,他正在开着一个有它没用,没它不行的例行会议。座位对面,是那几张闭着眼睛都能看见的万年不变的老脸,郑和面前,是在各个方面都与室内环境百般不搭的石面长桌。会议上,讲话的人唾沫横飞c滔滔不绝,座位上,郑和则是兴趣索然c百无聊赖。他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是在浪费时间,浪费生命,却只是稳稳当当c安坐如山,默默地在心中悼念着人生刚刚逝去的每一分每一秒。脑子里的思想如同一匹逃脱缰绳的野马,肆意驰骋,他一会儿想着稍后的晚饭要吃些什么,一会儿又想着今天晚上为了完成拖欠的报告书自己又得熬夜,还要担心一会儿回去的路上会不会堵车,同时纠结着借来的专业图书深奥艰涩难以看懂,一边抱怨总是被毫无人性c没完没了的奴役,一边羡慕嫉妒身旁同事的能力出众c干练出色,于是乎他又不由地开始幻想起自己什么时候能跟人家一样有本事走马观花一样,咀嚼了一遍周遭的一切之后,越想越发觉得压力山大了,只觉得人生毫无价值,未来一片灰暗而当听见室外的铃声响起的时候,神游了半天的郑和低下头看了看时间,发现仅仅才过了半个小时而已。

人,作为一个渺小的个体,永远都无法掌控同自己关联着的一切事物。而因为我们的身边有那么多不如意的c灰暗的现实,前途茫茫却又无人能先知,于是难免会心神忐忑c惶惶不安。正是因为有这份不安稳,人就总想要找点儿什么来把自己的心稳住。于是乎,为了得到一份安稳,就有人交出了自己拼搏进取的勇气和坚定无疑的信任,把一切身家性命统统交由命运去掌勺,至于最后的人生这道菜好不好吃呵呵,交都交出去了,还想那么多干嘛?就这样,交出去一切之后,人便从容了,安逸了,放下了,也看淡了。

但是,偏生有一些人,他就是要不一样。

话说,在春秋时候,臧文仲与柳下惠两个人同为鲁国大夫,同样都出自鲁国公族,又都是鲁孝公的五世孙,可以说是一棵大树上长出的最相似的两片叶子。他们的品德都受到了国人的尊崇,但是相比较而言,臧文仲的职位更高,并且更为人所推崇。鲁国的执政仲遂和季孙行父先后都曾经将他的话引以为名言,还有襄公时期的鲁国执政叔孙豹,更是因为臧文仲的立言于世,而称他为“死而不朽”之人,进而提出了流传千古的“三不朽”思想命题。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被孔老夫子批评为是一个“不仁”c“不知”之人。另一方面,与对臧文仲的态度截然相反的是,仲尼对柳下惠极其崇敬,认为他是一个“贤人”,言论之中尽是敬佩之情。后来,在经过了孔子c孟子及后世的徒子徒孙们的大力称颂与极度渲染之后,柳下惠渐渐地成为了后世人们所熟知的那个“坐怀不乱”的道德典范,万古楷模。

柳下惠,本名为展禽,出身于鲁国展氏家族,是与臧文仲同一时期的鲁国贤大夫,其姓展,名获,字季,又字禽。“柳下”是展禽的食邑,因此他又以“柳下”为氏。展禽去世以后,谧号为“惠”,故而世人尊称他为“柳下惠”,同时,人们对他的称呼还有柳下季c柳士师等等诸多叫法。仲尼说他“贤”且“仁”,言行合礼,品德高尚。根据史料的记载,柳下惠品德高尚,为政清廉,关心民生,深得百姓的敬仰和爱戴。他知礼c行礼,深明大义,坚持正道,不事逢迎。他在一些重大事情上往往与鲁执政者意见不合,并常常批评他们行政上的失误,故而仕途艰难,不被重用,几次被罢黜官职。

孔老头从自己的所需出发,对这两个人做出了大相径庭c截然相反的评价。然而,在真实的历史上,臧文仲与柳下惠之间虽然发生过的几次对面交锋,但大多都是比较和谐的交流。这两个人虽然在思想上有着明显的分歧,但是臧文仲对柳下惠一向都十分尊重。他的思想并不拘泥于传统的周礼,表现得比较开明,这些从他鼓励商业,为奴仆请功,不纠结于祭祀的祖制都可以看出,而柳下惠则正好相反,无论是执法还是祭祀,都表现出对传统礼制的执着,不然孔老头也不会为之大放赞歌。臧文仲意识到了诸侯纷争的时代,不能再对周礼抱残守缺,而是应该顺应眼下的局面而有所变通。也正因此,这个实用主义者在面对柳下惠这一类执着于礼的传统型君子时,在学识品德层次上予以尊敬,但绝不会让他们参与重大的政治决议,所以,柳下惠即便是担任职位较低的士师还曾多次被免职。

身处在这样的挫折境遇之中,便有人劝说柳下惠离开鲁国,到其他的国家去,以求得重用。

柳下惠却这样回答道:“似我这般以正道侍奉君主的人,即便是去到了其他的国家做官,也一样会被免去官职,难以受到重用,而如果我离弃了正道,使用非正当的手段去讨好自己的上司,那么我在本国照样可以受到重用,又何必费力到其他国家去呢?”

撞了南墙尤不知回头,宁愿一个人去面对一个世道,这样的一个人是不知变通c死硬顽固就能够概括总结的了的吗?

面对未知的艰险,面对不妙的前程,他坦然扬起帆,将自己交付给了信仰,不盲从,不应付,活着自己,就像申君的这些家臣们。

是的,那就是自己缺了的东西——信仰。

可是,信仰,又是什么呢?

律法?礼制?爱情?忠诚?

是代表救赎的十字架,是成全觉悟的菩提树,还是端坐高台的神仙像。

有些人依赖科技,他们相信一切疑惑都会随着科学的进步而得到逐一的解答;

有些人笃信人脉,他们觉得若是自己的朋友遍天下,那么就没有什么不可以;

有些人憧憬明天,他们信奉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明天的太阳,总是会照常升起;

有些人相信时光,他们认为只要把时间作为牺牲,奉献给那些大多数人口中的正经事,就可以从此过上美好幸福的生活;

有些人追随成功学,他们希望等到自己听过了几个演讲,学过了几个道理以后,就可以获得速成的本领,从此走上通向人生巅峰的快车道;

有些人希翼下一代,他们努力栽培,猛力浇灌,甚至于揠苗助长,只是为了自己未能完成的理想可以在孩子们身上开花结果;

还有更多的人信奉人民币,正所谓金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金钱是万万不能的,它的安神效力就不必再多废口舌赘述了;

这些,是信仰吗?

若是,那追名逐利,不择手段,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即五鼎烹,又算不算是一种信仰呢?

这个问题有些难,郑和一时间找不到dá àn。但是,他确实希望自己也能够相信点儿什么,毕竟一辈子有点儿长,要过的坎儿也不少,相信些什么,起码可以让自己好过点儿。

郑和看见,这个世上,有些人浑浑噩噩,有些人愤世嫉俗,有些人醉生梦死,有些人,与众不同。

有信仰,实在是一件好事。

大江东流,死而不朽,明月如初,海棠依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习剑(上) 昨日,郑和因为实在是太过兴奋了,一直到午夜时分才得以入睡。今天,他更是早早地苏醒,一醒过来便离开了卧榻。

估摸着离约定的时间差不多了的时候,郑和兴高采烈地招呼来侍从。在侍从的帮助下,他脱下了宽大的正装,转而换上了短摆窄袖的武士装束。

用细细的布条一圈一圈的把袖口缠紧,再端端正正地将束额巾系扎好之后,郑和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对着铜镜是左看右看,兴致勃勃地欣赏着其中打扮得干练利落的人影。实在忍不住得意之情的时候,郑和还笑着对旁边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衣服的寤生扬扬下巴,引得后者一阵的羡慕。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在诗仙的这一首侠客行里面,这寥寥的数语,写尽了侠客们豪纵慷慨c淡泊尚义的人格魅力。话说这侠客一道,是华夏文化自远古遗留下来的宝贵的文化基因。“侠”的概念,最早见于韩非子所著的《五蠹》中的“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先秦两汉时期是游侠们活跃的鼎盛时代,等到了魏晋以后,游侠阶层便开始逐渐地衰落,最终,他们变成了更多的是活跃于纸张或评书人嘴里的文学形象——侠客。

李太白曾感叹:“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过客匆匆,浮生若梦,而对于一个心怀宏图c壮志凌云的豪杰之士来说,碌碌无为,虚度光阴,安于贫病,籍没于世的人生是万万不能被接受的。所以,当刀光剑影代替了礼乐宗法之时,当血气争心颠覆了温文尔雅之时,这些豪杰或是客于贵族名门,或是游走四方九州,不知疲惫地追逐着自己在历史上定格的那一刻。正所谓时势造英雄,在一个诸侯贵族“宾客盈门,食者三千”的时代,获得机会绝非是一件易事,但是,倘若让这些为胸中志向而拼了性命的人抓住机会,亮出他们的佩剑的话,定是群雄侧目,天下震惊。曹沫盟柯,搏命复土,专诸进炙,一刺定吴,更有彰弟哭市之烈,吞炭涂厕之忠,知恩者刎颈以明冤,尚义者刺秦以靖难,诸事累累,不胜枚举。在春秋战国那个举世相争的乱世里,这些侠客凭着自己的高尚的节操与非凡的勇气,扬名立万,名传后世,留下了一个又一个令人心驰神往的chuán qi。这些留名青史的剑客c游侠c刺客,无不是郑和前世童年里的神话。

从金戈铁马c百家争鸣的先秦到封狼居胥c勒石燕然的两汉,由道法自然c名士风流的魏晋至大风泱泱c万邦来朝的盛唐,侠客凭借其在人格上的巨大魅力,经过了岁月浪潮的不断冲刷,历千年而不衰,经蹉跎而弥新。汗青史书中,相与信,同是非,权行州里,力折公侯的豪士游侠们,任行节气,窃取生杀,振臂一呼,九州影从;评书演义里,来无影,去无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剑客高手们,一介白身,笑傲江湖,身倚七尺,纵横天下。魏晋南北朝以后历代的诗词文章,唐代的chuán qi,宋元的话本和戏曲,无不深情的为侠客在文学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侠客精神,带着历朝历代的创作者们所留下的年代的印记世代传承,在华夏文明的血液里绵绵延续,谱写了无数可歌可泣的史诗,引得无数风流人物尽折腰。

明人张潮在自己的《幽梦影》中写到“胸中小不平,可以酒消之;世间大不平,非剑不能消之。”这个世界上有太多耽于中庸c假醉装睡的与望断高楼c借酒浇愁的人,独独少有敢于正视世间不平的猛士。而侠客恰恰就是敢于面对不平,挺身而出的那部分人,所以才有了王夫之的那句“上不能养民,而游侠养之也。”如此有担当的猛士,又怎能不让人生出向往之情呢?

每一个少年都有一个侠客梦,因为繁琐的生活还没有消磨掉稚嫩的心对自由的向往。这一场梦,代表了一个个体对自由生命的向往,对无拘无束的生活的憧憬。前世,总听到有人说: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说完之后,马上会被回一句:钱包那么小,哪儿也去不了。生活的凡世尘俗里,有些人总是觉得能够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是一个异常奢侈只能许以来生的愿望,然而,有些人却能够在想到想要做的事情之后就能马上行动起来。有的人,必须要攒够了个100万c200万的才敢迈出环游世界的第一步,而有的人只要几万块钱就能够走遍整个世界。有太多的人认为现实与理想的距离太过遥远,而生活和自由之间更是你死我活,只能选择一个。而侠客呢?一个人,一把剑,再加一匹马,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往。正是缘于这种对于常人而言不真实的自由,使得人们对“侠”这一个字充满了推崇和梦想。

当然,在一个分崩离析c祸乱丛生的时代,侠客无疑具有更多的现实意义,他所代表的是一种生存的保证,也代表了一种相对公平的生活环境,还代表了可以保护自己的亲人与朋友的资本。保证生存是人人都要面对的人生课题,也正是目下郑和最需要的能力。而今天,为了能够在未来保证自己的生存,郑和将迈出接近那些神秘的侠客的第一步——修习剑术。

“先生,今日起,郑和便开始向您学剑。小子愚钝,不妥之处,还望先生海涵,不吝赐教。”

武堂前,郑和恭恭敬敬地向着早就候在堂前的教习拱了拱手行礼说道。

教习先是抬眼看了一眼紧紧跟在郑和身后的寤生,没有说什么,然后对郑和回了一礼说道:“臣,定然尽力传授。”

自从寤生知道了郑和要去习剑,这个一向都是十分安分的小家伙居然开始一天到晚地缠着他吵吵,非要跟着一起去。郑和被吵得心烦,只好又向老家宰讨了一份许可,给寤生弄了一个旁听资格。

堂上,师生落座,授课正是开始。然而,刚刚就座的郑和看到了与原本想象中手把手教学c包教包会c不收任何实习费用的教学大相径庭的教育环境,顿时生出了一种大事不好的感觉。

这个情景,似曾相识啊!恍惚之间,郑和有了一种回到前世,坐在万恶的教室里听讲的感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习剑(下) 我是来学剑的! 我是来学剑的! 我是来学剑的!

在心中默默地嘀咕了三遍之后,郑和悲哀的发觉,这催眠疗法毛用都没有,自己依旧是控制不住的走神,动不动就八荒的穿梭一会儿,时不时便天上人间的溜达一趟。最后,郑和决定放弃与灵魂深处惰性的抗争,顺其自然。反正,今天的课也没有什么干货。

武堂里,面目黧黑c虎背熊腰的教习在榻上正襟危坐,正捧着一柄长剑向郑和展示着。他用灼灼的目光盯着手中宝剑,沉声向郑和解释道:“剑者,开双刃,身直而头尖,击刺可透甲,凶险异常,生而为杀,素有‘百兵之君’的美称。其有三锋四刃,实可统称为‘七刃’。所谓‘三锋’,即是指剑尖之处,自剑尖起始,长约三寸,剑的最尖端并不尖锐,而是圆形锋刃,刃尖两侧有斜刃,故称其为‘三锋’。剑身共分三段,故又曰‘三段昆吾’。三段之前段乃是剑锋,中段于剑锋之后,有刃段,刃长约一尺六寸。中段又分前后两节,前节长约六寸,后节长约一尺,每节上下两刃,故称为‘四刃’;后段乃是靠近护手处的无刃段,长约四寸。剑身之所以如此划分,是因他们各有用法,上乘之剑术有五事,曰法,曰理,曰德,曰义,曰统,此五者君子,可是有何不明之处?”

看见郑和心不在焉的样子,教习停下了教学,疑惑向他问道。

此时此刻,旁听的寤生挺直了小身板坐的端端正正的,整个人聚精会神,听得是津津有味c两眼放光。而作为主要教育对象的郑和则是百无聊赖的一副懒散模样,只是低着头,自顾自地抠着手指甲。

听到教习的发问,郑和连忙摆正坐姿,抬起头来向其露出了尴尬的一笑。

其实,把事情弄得这个样子并不是郑和的本心,但是,这堂课实在是太过于像前世的某些场景了,所以他才会情不自禁的搞起了小动作,以此来表示自己对课堂的尊重。

面对教习的询问,郑和厚起脸皮,朝着教习笑着说道:“非也,非也,先生所讲甚妙。剑之五事,我已知之。我们直接讲怎么练剑,如何?”

闻言,教习皱了皱眉,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却只是说了一声:“诺。”

随即,他正了正坐姿,将宝剑归鞘横置于膝前,然后朗声道:“古人云:教剑者有法,及其能剑,忘其法并忘其剑矣。习剑需持者有三,其一,剑士须得熟剑,抛来扔去,接去接来,如弄食箸,剑在匣中,弹指间既能出匣c击敌c中的;其二,乃是技击之准确,剑客出手亮剑,务必干净利落;其三,即为勤加练习,经常搏击,唯有实战,方得经验,闭门造车是万万不可取的。单只就剑术水平而论,可分为三乘:下乘者,曰‘见剑不见人’;中乘者,曰‘见人不见剑’;上乘者,曰‘人剑都不见’。”

听到这里,郑和微眯双眼,频频点头,露出了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同时,还在心里面又补了一句:这最高无敌之境界,必定是“人贱剑也贱”无疑。

这时,教习放下宝剑,转而取过一柄木剑执于手中,然后继续教授道:“下乘之剑术,持剑者双目紧盯住对方之剑,视其剑如虎,纵刃磕之c格之c碰之c撞之,正所谓‘千斤相易,一响难求’,逮其响声,出剑击敌,则胜负定矣。中乘之剑术,曰‘追形逐影’,轮转挥剑,追击其身,不触其剑,直刺敌体,曰‘出青入红’也。上乘之剑术,曰‘如影如响’,剑似人影,不离主身,犹似声响,巧变百端,无孔不入。如此身剑合一,便是剑术之上乘。剑经有云,曰:‘迫则能应,感则能剑,洵穆无穷,变无形象,复柔委从,如影如响。’诚如斯言也。敌我双方比拼斗剑,须互相感应,对方一剑刺来,我剑出身随,全由剑之动而带动全身。”

说罢,教习站了起来,同时将手中木剑挥出,身体也随之旋转了一周,就在这时,他的剑路陡然一变,反转了回来,而身体也立即再次随着剑锋回转了过来。转回来的木剑带起了一阵剑风,径直从郑和耳边掠了过去。一瞬之间,郑和心中一惊,直觉后背一凉,全身汗毛都倒竖了起来。不过,一边的寤生看见了这一幕倒是毫不吃惊,反倒是一副兴奋的样子。

演示完,教习继续解释道:“剑一出手,身便相随,自可避开彼剑,彼则身首异处矣。欲剑术高超,还须牢记两要。第一要乃是‘径’,即练习之法,其利弊之虑,不可不慎;第二要则为‘验’,即实战对搏,以求战场杀伤之效。君子要牢记,无径不验,切不可听信不实之人蛊惑,求速成之捷径。另外,剑术流派众多,各门各派皆有自己的看家本领,可谓‘绝技’”

眼看着面前的情景又一次渐渐与前世那些滔滔不绝c照本宣科的场景重叠,郑和不禁生出了几分捉弄的心思。于是,他举起手打断了教习,问道:“先生,剑法无非劈c砍c刺几种,人人皆使得,又怎么能说是“绝”呢?”

闻言,教习一怔,随即陷入了一阵沉思。

此时,武堂上寂静无声,教习先生终于闭上了嘴,只是呆呆的枯坐如同冬日里的死木一般。见到这一幕的郑和不禁会心的笑了,他莫名的产生了一种这么多年终于赢了一次的感觉。

沉吟了半晌后,好似刚刚活过来的教习语重心长地对郑和说道:“正所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剑技纯熟,则成“绝”也。譬如刺之一法,习剑者人人皆使得,然而,吾之一刺与彼之一刺大相径庭;彼术高我术低,则我被刺,反之,彼被我刺;诚非快慢先后之差,实乃制人与受制于人之别也。当其时,刺亦是绝技也。”

教习这一席话将刚刚莫名的得意打的灰飞烟灭,瞧着这位一脸认真的教习,郑和感觉到自己似乎有些不着调了。似他这等的懒散惯了的闲杂人等,最怕的就是认真负责。如今猛地碰上个如此憨直认真的教习,令做人做事糊弄了这么多年的郑和有些不适应。

见到郑和露出的尴尬表情,教习则十分疑惑地询问道:“君子,臣所宣讲又有何不妥之处?”

再次听到询问,郑和赶紧摆手,转换话题说道:“先生所讲句句精到,和已经明白了。教习,今日理论姑且就讲到这里吧!我们先实践可好?”

剑术终归是要上手的嘛!不然学它干嘛!又不是要写论文去发表的!

教习似乎也同意“实践出真知”这个道理,当下就同意道:“也好,那我等今日便开始练习出剑。君子以为如何呢?”

出剑?这可与自己想的不一样。当初,郑和之所以选择开始习剑,就是为了日后离开杞国做准备的。要不然,就凭他能躺着绝不坐着的懒散性子,怎么可能主动要求学剑呢?哎,当下的社会风气如此危险,人人都带着管制u qi明目张胆的在街上走来走去,若是手无缚鸡之力,没有一点儿本事防身,等以后上路了岂不是等着挨宰吗?现而今自己终于可以学剑,怎么能浪费时间去练“出剑”这种没水准c没内涵的玩意儿呢!

本着“学就要学真货c好货”的原则,郑和打定主意,拱手请道:“先生,郑和想要先学个一招半式,能作剑斗搏杀使用才好。可否先教我刚刚你所使出的那一招呢?”

“哦,君子想学刚才的金燕回巢?”

郑和赶忙点头,连声应道:“正是,正是!”

“但是,此招并不容易,君子初学剑术,贸然练习,恐会受伤啊!”

切,听到教习的回答之后郑和在心里翻了翻白眼,忍不住腹诽道:不就是转个身嘛?有什么?

他并不觉得这一招有多难,所以面对教习的劝说只是一再坚持,非要练习这招。最后,在郑和的一再坚持下,他终于如愿以偿的拿到木剑开始上手练习。

然后,武堂里便传出了一阵阵“嗷呜”的声音。

此后数天,郑和只能裹着伤手看教习教授剑术,并且再也不敢急功近利的提出什么要求,只是一步一个脚印的跟着学剑。

后来,郑和问教习,究竟是学了多久才有了今天的功力。教习谦虚地回答说:“学剑十年,略有所成。”

呵呵,果然“十年磨一剑”,古人诚不欺我,真是实在啊!

自此以后,郑和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闻鸡起舞,宵衣旰食。最终,他终于练就了一身不入流的剑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野农(上) 盼望着,盼望着,东风来了,郑和放风的日子终于降临了。

春日来临,万物复苏,荒山泛青,白水解冻,叮叮咚咚,叮叮咚咚,冰晶高歌,一路向东。整个申地沐浴在东风之中,一如郑和今天的心情一样清爽愉悦。

堂下,目前担任郑和侍卫长的栾会拱手请示道:“君子,是否再多带些侍卫?今日虽只是巡游申地,但君子要外出却只带七个侍卫,倘若是遭遇到了不测,有了什么闪失,臣万死难辞其咎。”

堂上,年轻的君子一边打理着身上特意着人寻来的麻衣“便装”,一边向着自己的侍卫长问道:“申地的盗患很猖獗吗?”

栾会闻言先是一愣,旋即低下头恭敬地回答道:“启禀君子,因先君以勇武闻名于世,且申地的军卒大多历经战阵,剽悍勇猛,是故外来流匪皆不敢踏入申地一步。再加之杞人民风本就淳朴,只要无苛政,有衣食,便无为恶之人,故而在申地盗匪之事甚少。然,君子乃是申地之主,出行之安危,岂可以常理度之!臣以为,起码应当再召集两两徒卒随行,方可确保万无一失。”

杞国的军制,五人为伍,五伍作两。徒卒,指的即是步兵。栾会所说的两两徒卒,就是五十个步兵。

郑和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打量自己面前这位一脸严肃认真的侍卫长,心中不禁有些纳闷:带那么多人干嘛!这是要出去郊游啊,还是要出去找茬打架啊!

小手轻轻一挥,郑和叉开腰冲着栾会霸气十足地说道:“既无匪患,又有勇士相随,还有何忧?吾既为申地之主,巡查本家封疆,寻常得紧,难道还会有什么人借机谋害不成?更何况,本君子亦是习武之人,腰中佩剑又不是作摆设的,何惧之有?”说这话的同时,郑和得意的拍了拍腰间佩戴着的短剑。但是,从堂下栾会那张深沉的脸上,他分明读出了两个字——呵呵。

哼!郑和见此暗自不爽,他心道:竟敢藐视本君子。呵呵!本君子不在乎,你爱咋想就咋想,反正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下了!

接下来,一副赖皮相的郑和固执己见,尽忠职守的侍卫长栾会据理力争,于是在大堂上开始了一场长时间的辩论。最终,在经过了一场你来我往的扯皮之后,郑和与侍卫长共同敲定了一个方案,就由栾会再多带领五个侍卫一同出城,同时,郑和的放风范围只能限制在申城的四周,绝不能跑到再远的地方。

敲定下了决议之后,郑和高高兴兴的告别了郁闷的小寤生,然后带着自己挑出的侍卫连同栾会领着的五名卫士一起,一行人风风火火地奔出了申城。

先秦时候,被封的封建领主贵族及其所率领的公社农民在进驻了广大的占领区之后,首先需要做得就是建立一个功能完备的军事据点,这在古代的文献中名之曰“城”。只有建立了城池之后,才方便对占领区的反动分子进行武装镇压。封建领主贵族所拓殖建立的这种“城”,在先秦文献中还有另一个称呼,名之曰“国”,“国”外广大的田土称之曰“野”。今天,郑和的计划就是想要到申城外面的郊野去看看,出一趟“国”玩玩儿。

鉴于走路这项运动实在是不太适合自己,于是,郑和决定将原本计划里定下的步行出城做一个小小的改动。然后,他们一行十来人全都改成了骑马出行。也正是因为郑和临时改变了主意,故而他提前准备好的麻衣“便装”并没有派上什么用场。大道上,一见到这一队高头大马的骑士,人们便大体上看出了这些骑士们具有不一般的身份,个个都是隔着马队老远就赶紧避到了大路的一旁让行。这倒是也没什么可惋惜的,无非就是郑和原本想要唱的一出微服亲民变成了如今示众的一场公开作秀,不过这对他那张经历了几十年风吹雨打的脸皮是伤害不到分毫的。

但是,出了城没过多长时间,郑和还是碰上了让他坐卧不宁的麻烦事。在侍卫牵引着的马上坐了一会儿之后,郑和悲剧地发现,比起坐在前摇后摆的马背上不停颠簸还是脚踏实地的靠着两个脚丫走路更加舒坦。于是乎,在窜出城门,肆意品尝过自由的空气之后不久,郑和最终还是改变了交通方式,重新改为下了马步行。

漫步在申城郊外的田野之间,早就已经没有了刚刚出城那个时候的意气风发,只是懒懒散散地迈着鸭子步的郑和对眼前见到的景象隐隐有些失望。

初春的阳光稀稀疏疏地散落在笔直通向申城的大路上,道路的两旁是弥漫着冰凉空气气味的还未着上春衣的荒芜田野。周遭犹未褪去冬日寒色的田地是典型的井田制分布,呈现出三行三列的九宫格布局,正中间是一块公田,私田则环绕在其周围。田间地头,阡陌交通,尽皆是裸露的黄土,不见一星半点儿的绿意,仿佛是春天有意推迟来到这片土地一般。

在这丝毫不见春光的地方,郑和看见了正在田地里面劳作的农人们。这些正在躬耕地野农们身上所穿的衣衫显得非常破旧,相比较而言,郑和身上的麻衣还是显得太“贵族”了,要是他这般混在他们当中依旧会显得格格不入。农人们手中一刻不停,一个接一个的动作很是麻利流畅,他们脸上是掩盖不住的因饥饿而表现出的营养不良的蜡huáng sè,神情则看起来十分的低落。

见到这一幕让人心酸的场景,郑和的同情心不合时宜的发作了一下,他忍不住回过头向栾会问道:“这些野农怎么看起来无精打采的?”

栾会淡淡地答道:“终年劳作,入不敷出,自然是有气无力,没精打采了。”

知道古代的劳动人民的生活是很悲催的,头上是一层又一层的剥削阶级,背上有一座又一座的主义大山,压得劳苦大众麻木不仁,迫得人民群众怨声载道,直压迫得人喊出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样流传千古的霸气名句。但是,郑和还是抱持着一种怀疑态度,真的就是一年到头一点儿休闲的时间都没有,仅仅只有甩开膀子干活的日子吗?若是果真如此,这种悲剧人生岂不是仅次于前世一年到头总要加班的自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野农(下) 考虑到这帮野农至今都没有站起来跟统治阶级决裂玩儿命,同时也是出于对他们对苦难的承受能力的好奇,郑和现在对他们的生活满心疑惑。于是,他继续向栾会问道:“他们一年到头难道就没有休息的时候吗?”

栾会听了此问,竟然罕见的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容。从这个笑容之中,郑和仿佛读出了自己的天真。笑过之后,栾会马上整肃了一下形容,恢复了平时的恭敬模样,他对着郑和解释道:“君子,这些野农们一到了正月里,便须赶工修整好相关的农具器材;只要二月一开头,自有田官监督催促他们下地去耕土播种;就像现在这样面朝黄土,早出晚归,陆陆续续地要一直忙到八月份,农人们才能开始收获粮食;九月里他们要修筑场圃,预备着将收获的农作物送进去贮藏;十月里收获完了粮谷,还要酿制明年春天给贵人们上寿的酒。等到秋收以后,把农作物统统收好了”讲到这里,栾会略略停顿了一下,转而看了郑和一眼之后才继续说道:“便忙着去替公家修筑宫室,白天天光明朗的时候要去揉茅,到了晚上的时间则要忙着绞绳;等到公家的宫室修整完成之后,便又快要到开始播谷的时候了。”

“等等。”郑和伸出手打断痛诉农民血泪史的栾会,因为他无意间想起了前世听说过“猫冬”的说法,于是马上追问道:“那冬天呢?等到了冬天,这些农人总是可以休息了吧?”

这次,栾会不带半点儿含糊的对郑和回答道:“到了冬天的时候,这些人要去打猎,打到了狐狸,要替贵族们制作成皮袍,打到了野猪,便要把那些肥猪献给贵族们享用。若是运气好的话,自己还可以偷偷藏匿一只小的私下享用。除了耕田c盖屋c打猎这些繁杂的工作以外,他们还需要进山下河,替贵族们去凿冰,然后再将凿下来的冰块收入冰室之中,以预备贵族夏天的使用。君子,您以为自己夏日里所享用的室冰是从何而来的呢?”

听完侍卫长的陈述,郑和的脸色不太好看,他皱着眉继续问道:“他们这么一年到头的如此忙碌,自己的生活怎么样呢?”

听到郑和这样问,栾会颇为同情地叹息道:“君子啊,这些野农一年四季都在低头耕作,当牛做马,劳苦至极。可是到头来,他们所得到的结果往往是无衣无食,总也免不了受饥寒交迫之苦。彼辈所食者多是苦菜草根,所用者具是碎瓦烂柴,家家户户,皆为寒窑破屋,室内席榻,多有蛇虫鼠蚁。若是碰到了有战事发生的时候,他们更是遭殃,缴赋c输粮c筑城c打仗,哪一件也少不了这些人的事啊!”

听到这里,郑和当真是无言以对了。

俗话说“民以食为天”,人人都离不开粮食,哪一个人不是土地的儿女然而,对于生产出养活了自己的粮食的农事,郑和所具有的全部印象是这样的:一个烈日炎炎的上午,蝉声阵阵,骄阳似火,空气被日光烧灼的干燥异常,深深地吸入肺腔之中一口,硬硬的,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一种干净的气力充满了,瞬间变得生机十足。头上,高远辽阔的天空澄净如洗,一片蔚蓝,偶尔有几丝云彩好似每天放学后都能在大街小巷中遇到的,推着车叫卖的老伯手里的棉花糖,松软,轻绵。地上,方方正正的一块块田地,层次鲜明的一层层树木,整整齐齐地铺排着,从眼前一直延伸至天边。最终,覆盖着黄土的那一片苍绿和头顶上点缀着几撮洁白的那一片蔚蓝衔接在了一起,模模糊糊的仿若融入了彼此,消去了天与地的界限。田地里面,农民们顶着毒辣的日头躬身劳作,而郑和就在黄土路旁一排整齐的杨树所投下来的宽大阴影下休息着。热烈的阳光被高高大大的杨树树冠阻挡得干干净净,杨树下经过了一条浅浅的沟渠,清冽的白水从沟渠里流过,泛着浅浅的波纹,好似鱼鳞一般。树荫下的少年席地而坐,百无聊赖间扭头看见了地上来来去去的蚂蚁,便兴趣盎然地开始研究起来,这一研究便是一个上午。

一个舒适c惬意的夏日,这,便是郑和对农事仅有的直观印象。

当然,他还在其余方面对农民的生活有一些认识,基本上都是来源于一些文字载体,譬如书上写着的男耕女织,譬如李绅的“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亦或是那句“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哦,还有,那一出著名的黄梅戏里,总是秀恩爱的那一对所唱的“你耕田来我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

以上,基本就是郑和对于农民,对于农事的全部认识。尽管郑和曾经近距离的观摩过农民进行农业的生产hu一 d一ng,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变成了一个不识五谷的酒囊饭袋。身为一名土地的儿女,却丢掉了最基本的勤劳,对此,郑和深表遗憾。

在书中,生活的苦难教会人成长,苦难的生活则教会人承受。在现实中,田园山水是诗人的,乐山乐水是隐士的,而在农民们的生活里面,少有诗书田园里的那份惬意,更多的则是生存的重负。郑和当真是感到抱歉,自己以前还总是以为,他们在农忙过了以后就能够老婆孩子热炕头,得到他人所奢望的一份悠闲了。

原地驻足沉默了半晌,郑和再次艰难地开口问道:“如此过活,勤劳终年,他们总该能吃到一c两顿饱饭吧?”

侍卫长苦笑着,摇了摇头。

见此,郑和惊讶的说:“难道是农人们耕作的土地不够用吗?”

栾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感慨地说道:“有土,还要有人啊!我杞国大战连连,人口锐减,早已是劳力不足。若是陈杞两国的仗再打下去,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现如今劳力短缺,而税赋不减,再加上还要向陈国缴纳的贡赋财货,农人的负担已经很沉重了。哎,想要有一顿饱饭吃,难啊!”

望着仿佛没有尽头的c光秃秃的田地,郑和,再一次无言以对。

迈步来到田间,郑和来到一个正在休息的农人的身旁。他伸出手摸了摸那农人水罐旁放着的一块冰冰凉凉c乌漆抹黑的硬疙瘩,然后向着地里的拜伏行礼的野农询问这是什么东西。农人一脸为难的盯着那物事回答,是午饭——拿在手里都嫌硌手的午饭。

看到这些野农活得这么艰辛,郑和真的很同情。

但是,也只能到这了。谁人不是自顾自地活着呢?更何况,自己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救下这么多人。他现在想要自救都还难,遑论去救别人呢?像自己这样没本事的人,滥发慈悲,可是会弄出人命的。

现在,郑和多多少少能够理解白乐天在观看农家刈麦之后的感慨了。

如今的自己同样没有积攒下什么功德,却可以整天吃饱躺倒,不事农事。想到了这里,郑和便忍不住感叹道:投胎,当真是个技术活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暴民”(一) 草草地在申城四周巡查过了一番之后,郑和有些意兴阑珊。在亲眼目睹了劳苦大众的苦难生活之后,郑和感觉除了申城的软榻和一顿奢侈大餐以外没有什么能够抚平自己伤感的内心。于是,他便下令就此打道回府,领一众侍卫一起踏上了返回申城的路。

在返回申城的路上,郑和一直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全然没了刚刚跑出申城时候的那一股兴奋的劲儿头。跟在他后面的侍卫们一时也猜不到这位君子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只得闭口不言,陪着闷声不语。栾会则打马悠悠走在郑和旁边,默默观察着自家君子。

等到走过了一半路程的时候,郑和这一行人遇到了一件麻烦事。

就在通向申城的大道旁边,有一帮人,里三层c外三层地围聚在了一起,人群中议论纷纷,看样子是出了什么热闹事儿。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好奇心是人类进步的基石。它促使着人们向那些未知的事物发起冲击,一探究竟。它是人们求知的动力,亦是科技进步的源泉。郑和还曾经听人说过,好奇心是一种品格。然而,就郑和看来,大部分的人都是浅尝辄止地了解一下红花热闹的表象,却鲜少有人会拼命地追根究底,去寻求掩藏在纷繁景象之下的真理。当人们匆匆地看过一眼,确定了那是什么之后,既不会去思索为什么也不会考虑它代表了什么,仅仅是知道了便安心了,满足了。

“凑热闹”这种现象出现的原因,有从众心理的因素,人们往往是习惯于“随大流”的;也有惧怕不知不觉被他人的信息拉下的因素,因为凑凑热闹会让人们有与周围人谈话的资本;当然,也有一些人纯粹是想看看别人跟自己比起来活得不舒服,那么自己就舒服了。郑和不同于这些人,他虽然也是一个不愿意死乞白赖c追根究底的人,但是,不同于其他浅尝辄止的人的地方是,他一直都对“好奇心会害死猫”这句话深以为然。所以,他连对那些花哨的表象都提不起来什么兴趣。在前世,每当有什么热闹c围观发生的时候,郑和总是尽可能地离开那些事情的发生地远远的。

郑和坚定地相信,观潮者,常有浪卷失影,好事者,难免引火烧身,若只是为了看个热闹反而把自己给卷进了麻烦里面,这可就得不偿失了。碰上打架冲突的,没准会被溅一身血;遇到zhui ěi撞车的,兴许就会被玻璃扎伤;瞧见跳水玩火的,可能会被殃及池鱼;瞥到喝药服毒的,也许就难脱第一嫌疑;遭遇挺身抓贼的,难免会撞上陷阱套路;路逢卖艺耍猴的,囊中羞涩没子儿花;楼下店家开业的,鞭炮扰民音响大;就算只是想去动物园逛逛吧!象姜昆似的,被人挤进了老虎洞里的概率也不是没有啊!所以啊,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家来的好,有书看,有网上,既能看到人互撕对掐,热热闹闹,又不会碰上什么生命危险,平平安安!

可惜,现在的郑和已经是今非昔比了。碍于如今自己身份的问题,他即便是有心不插手,也不能对这种事情不闻不问。怎么说自己也是属于挤羊奶c薅羊毛阶级的一份子,若是光知道吃拿卡要却一点儿事情都不干,可就不太能交代的过去了。更何况,现在事情就发生在眼前,这么一大批人聚集在公共场所,吵吵嚷嚷,沸反盈天的,不仅仅是会影响到和谐稳定的地方形象,还会带来不良的社会舆论影响。最重要的是,不管怎么说这里都是洒家的地盘啊,怎么能够任由这种不经相关部门批准的非法集会存在呢尤其是在这些人的行动目的不明的时候,要是有哪位大仙儿看破了红尘憋着来一出恐怖袭击,岂不是抹了自己的颜面。

不论是从哪一种角度出发,郑和觉得都有必要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这帮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在这里聚集的?是宣泄不满,还是要上访反应,亦或是想要撂挑子起义啥的,等等。

于是乎,郑和找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让一行人下马驻足。之所以说是距离不远,是因为这个距离能够听见人群里面喧嚣的喊声,同时也能够看到外围人们的情景。而之所以说它不近,则是由于他们驻足之地相距人群还是有着一定的脚程,真要是冒出来一个刺客shā sh一u什么的,骑着马的众人随时可以脱身离开,这也是郑和一贯的信条“安全至上,小命至尊”的体现。待众人尽皆下了马之后,他便差遣了一名侍卫上前去打听了一番。

待侍卫到前方探查了一番之后,回来报与郑和。这个时候,郑和方得知,却原来是有人偷窃乡人东西的时候被乡人们发现了,于是乡人们对其进行大围捕,最终将几个盗贼在此给截住了。

据侍卫所说,偷盗者趁着乡人外出务农的时间,跑到了农人的家中盗取储存的食物,但是由于其毫无熟练可言的业务手法,堪称业余中的业余的职业素养,再加上刚好碰上有乡人归家的下下签运气,导致其偷盗的违法行径暴露,然后就被追得像狗一样,让人撵得四处乱窜,结果就被乡人们围堵在了这里。果然,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是逃不掉的。

如此看来,这只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民事案件,是非曲直也是十分的简单。可是,郑和在细细地听取过其他的信息之后,就觉得这件事情有些难办了。首先,这被堵截住的盗贼只是三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案犯是一名妇人以及两个七八岁大的小孩子。在知道了这点之后郑和十分不解:只不过是三个妇孺而已,用得着折腾出现在这么一个大阵仗吗?

其次,这三名案犯并不是本地的乡民,而是从外地来的逃民。在这种靠天吃饭的年头,虽然人们都有着深深的故土情结,但每当有不测风云亦或是天灾发生的时候,总会有人背井离乡去寻找活路,离开了故土之人便如浮萍一般,成了世间无根的流民。

最后,这母子三人实在是饿的狠了,他们一路逃难至此,饥肠辘辘,于是便铤而走险跑去窃食果腹,结果就被人给发现抓住了。

就以上的情况来看,这案犯还是很可怜的,出于本能的同情,以及刚刚见到野农生活而产生的伤感的加成,郑和便想要去帮帮这三母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暴民”(二) 对于当世之人而言,道德常常是作为衡量一个人的标准之一。自从“天道”被引进人族的统治理念之中催生出了礼乐制度以后,人们所推崇的往往都是守礼知理c品德高尚的贤人。而对世人来说,偷盗算得上是一项大罪,因为偷窃表明了一个人人品很成问题。《觉世名言》中说,小偷是“搅世的魔头,把一座清平世界,弄得鬼怕神愁”,可见小偷的危害之大。在战国时期,《法经》中的《盗法》明确制订了有关维护私有财产和惩处盗窃犯罪的法律规定。在当时,贼盗律的罪名有以下几个:shā rénc大盗c窥宫c拾遗c盗符c盗玺c议国法令c越城c窬制c群相居等。在其中,所谓的“拾遗”是指拾得遗失物据为己有的行为,当时的魏国对这种犯罪使用的刑罚居然是死刑,即“拾遗者诛”。另外,还有一些文献记载,《法经》中所规定的是“拾遗者刖”。无论当时的法律对拾遗者所用的是“诛”刑还是“刖”刑,有一点是很明确的,那就是当时对拾遗行为的刑罚处罚是极其严厉的。由此可见,在战国时期侵占他人遗失物是一种重罪。联系当时的时代背景,如此重刑也是多少可以理解的。

虽然郑和眼前的这件案件犯罪事实确凿无疑,但是见到这母子三人如此可怜,他还是动了恻隐之心,想要对此插一手。

就在郑和觉得这不过是一桩小事,想要吩咐身边的人去处理一下的时候,忽听得前方人群之中有人高喊了一声:“她们是从东面逃来的,是陈人!”

这句话一出来,原本还是如同一池春水c波澜不惊的局面立刻变得有些不受控制,只听得人群里“轰”的一下子就炸开了锅。本来刚刚还只是伸着脖子c翘着脚抱持围观态度c指指点点的人群,如同被落雷轰击了的水泽,立时沸腾了起来。一时之间,围聚着的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并且他们的情绪越来越激愤,吵闹的声音叠着声音,以至于郑和的耳朵完全听不出他们说的到底是什么内容,只觉得人人嘴里都是一连串抑扬顿挫的嗡嗡声。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化,令本来还想着派人去简单处理一下的郑和蒙圈儿了。看到这种场面,他忽然觉得的有些不妙,心想得赶快把这股莫名激愤的情绪压下来。

可还没等他想出办法有所行动的时候,在沸腾的人群里面已经渐渐传出了一些尖锐的女人们的声音。这些声音郑和倒是听清楚了,那是一阵阵难听的喝骂声。此刻,在人群内侧,有一群妇人正在对那名盗妇不停的指点喝骂着,而那个被骂的妇人则紧紧抱着怀里的两个孩子,一边承受着旁人飞溅的唾沫口水,一边哭喊着辩解道:“我等是杞人,不是陈人!”

栾会见此不禁皱起了眉头,他转过头看向郑和,却见后者呆呆张着嘴,脸上尽是不可思议之色。毕竟,郑和前世真的没有见过这种级别规模的骂战,顶多也就是两三个人之间的你来我往,可是那种级别的场面就已经让郑和觉得是地动山摇了。现如今一群人在前方开喷,直似地裂天崩一般,不由得郑和不手足无措,恍恍惚惚。

恍惚之间,郑和犹豫着考虑自己是不是现在上前干预一下。可是,就在他犹豫的短短的时间里,那些喝骂的妇人们已经不再满足于动口了。当第一个人举起了愤恨的手的时候,第二个c第三个接踵而至,无数的指甲c拳头一刻不停地如同雨点一样落在了那名妇人身上。妇人被女人们扯住头发,打得东倒西歪,狼狈不堪,而那些作为施暴者的女人们许多都是一边歇斯底里的喝骂狠打一边止不住的痛哭流涕c泣不成声。

见到这一幕,郑和彻彻底底地被惊呆了。不知为何,这一刻,他脑海里刷刷的闪过的画面全都是前世西方的中世纪村民们叫嚷着处死女巫的场景。同时,“暴民”两个字也突兀的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听着人群里的骂声与哭声,他心乱如麻,已经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前方,围在人群外侧的男人们有的束手观瞧,有的在跳着脚喝骂,还有更多的人则是一脸的冷冽阴暗,让人猜不到他们在想什么。但是,郑和能够清清楚楚地看见他们那一双双被怒火填满的双眼,令郑和仿佛又见到了十岁时被自己抢了骨头的邻居家那条大狼狗的眼神。

然后,他就怂了。

一旁,时刻警戒着的称职的侍卫长从年轻的君子眼中看到了那一份畏惧和怯懦。他在略作迟疑之后,便向郑和请求道:“君子,此地不宜久留,臣等护送您先行回城,请上马。”

“奥,好,好”从恍惚之中醒过来,郑和机械地点了点头,下意识地回应道。

害怕,是源于了解。郑和虽然没有什么不凡的经历,但他清楚,当人因为愤怒而失去控制的时候,当理智的枷锁关不住心中的洪荒野兽的时候,人会变为一种攻击力c破坏力与煽动力极强的物种——暴民。什么是暴民?无秩序c偏激c狂妄,行为不合乎逻辑c没有理性,不考虑道德的约束c文明的规范,只会滥用暴力,扰乱正常秩序的人。这些无知无识c不被规则所禁锢的人,是最为可怕的。就像在前世,当深夜里灯火辉煌的城市陷入一片漆黑,当人们身处于黑暗混乱之夜时,打砸抢烧,什么都能干得出来。在眼下,解决这种失控局面最为妥当的方法就是让士兵进行镇压。然而,现在他们这一行人连同郑和一起算上,也只有十三个半人,怎么能去捅前面那个大马蜂窝呢?

正在郑和胡思乱想的时候,栾会已经吩咐好了侍卫中的一人,让其马上赶回城中去通知司寇派人来此处理这里的事情。

坐回马上,郑和同一行侍卫避开人群,继续向着申城开进。人群里,那妇人已经被打得瑟瑟发抖,却还在拼命地护着身下的两个孩子,而两个小孩则是不停地哭泣着呼唤母亲。与此同时,妇人仍旧拼命地呼喊辩白着:“我等是杞人,不是陈人!不是陈人!”然后,这声音很快又被一句“莫要被这些窃贼的谎话蒙骗了,她们肯定是陈国的细作!”给压了下去。

自从鄞州列国不再肯安分守己,开始了相互倾轧争斗之后,陈杞两国之间便结下了血海深仇。陈人杞人世代相仇,两国间更是大战连连,在申地,家家几乎都有亲人命丧于陈杞两国之间的战争之中。即便是两国的使者来往,一路上都要派送军队保护安全,普通的国民想要明目张胆地安全出入对方的国家则无异于是天方夜谭!

人群里,骚动还在继续,有不少人蠢蠢欲动,还在往里面挤。听着人群里越来越微弱的呼喊辩白声,郑和深吸了口气,慢慢握紧了拳头,终于他还是忍不住对着前头牵马的侍卫命令道:“停下。”

栾会催马上前,疑惑地问道:“君子?”

郑和回头看了看呼救声的源头,然后朝围挤的人群偏了偏头,同时对栾会命令道:“过去。”

栾会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看了一眼乱哄哄的人群,然后对着郑和劝道:“此时民愤正炽,君子不宜轻身犯险。”

再次望了望黑压压的一群人,郑和不由地咽了咽口水,然后他对栾会问道:“栾君,你会保护我,对吧?”

“保护君子,正是臣之职责。可”

不等侍卫长说完,郑和便面向栾会严肃地打断说道:“好哇!栾君,保护本君子,是你的职责。保护申地,却是本君子的职责。”

闻言,栾会神色一动,他收敛目光定定地看向马上年轻的君子。在一番对视当中读出了马上人的坚决之后,栾会缓缓地伸出双手,向着郑和施施然俯身拱手道了一句:“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暴民”(三) bà一 d一ng的人群往往同sā一 àn的群蜂相类似,每个个体都在不予余力的嗡嗡着,尽己所能c活力四射的给周围多增添一丝麻烦和破坏。失常容易催生混乱,而混乱则往往会带来难以估量的暴力,生活中沉重的压力会藉由这种混乱决堤,就好似山洪肆虐险峰,可击石碎岩,可毁林决堤。然而,一旦这份失控的洪流奔入了平原,便立如泥牛入海,只剩下缓缓流淌的份了。所以,要想保证自家的人身安全,最妥当的办法就是躲开这暴力肆虐的开始阶段。然而,头脑的一时发热让郑和迎头赶上了这股新鲜出炉c滚滚奔涌而来的泥石流。由此,郑和深刻地意识到了一点——说不准哪一天,他就会被自己那未泯的良心给害死。

主动向郑和请命在前头开路的栾会对着其他侍卫嘱咐了几句之后,便大步流星地向着那嗡嗡乱叫的蜂群走了过去。

起先,栾会还试图同嘈杂的群蜂们做一个简单交流。他一边呼喊着向人们招呼,一边伸出手试着排开稠密的人群,希望能够把他们挤得针插不进c油泼不进的阵型分出一条通道来。然而,任凭他再怎么大声呼喊,面前的人群都好似一堆劣质的黄油一般,密实又溜滑,一连两次都将他挤了出来。那些原本在外围只是袖手旁观的男人们见到有人来打扰蜂群的工作,仿佛是找到了发泄火气的闸口,屡次有人故意撞开向人群中心前进的栾会。

两度失败之后,再次被挤出人群的栾会终于决定不再采用常规流程的解决手段。他直接把大手伸向了离自己最近的两个人,然后气沉丹田,双臂灌劲,一把揪住这两个刚刚挡在前方推搡的人的衣领,一手一个,生生将他们提到了半空之中,同时发出了一声震得人耳膜发疼的大喝。

喊声如同惊雷一般炸响在人群之中,里里外外c不停躁动的狂蜂们都听见了那句震耳欲聋的大喝:“长君子在此,二三子休得聒噪!”

围聚着的人们具是被栾会这一声裂川碎石的虎吼恫吓得一愣,脸上神情也由愤怒变成惊讶,然后又由惊讶变为麻木。接着,栾会提着手中不停地凌空蹬腿的乡民迈步向着麻木的人群里面走,鉴于他生猛异常的非主流造型以及刚刚打出来的吓人名目,人们纷纷下意识的避让,自动的闪开了一条路。就这样,在周围的侍卫们的护送下,郑和也硬着头皮跟了上前,借着栾会开出这一条通道来到了人群里面。在人群的中央,他终于见到了刚刚被围殴的母子三人。

郑和俯身察看了一下这三母子的情况,两个孩子被母亲护着没有什么大碍,倒是母亲身上有多处的淤青红肿,头发衣服也被撕扯得凌乱不堪,身体止不住地发抖,恐怕除了皮肤表面的可见伤还受了什么内伤。望着这三个可怜的母子,郑和有心想要安抚几句,然而,还没等他说出几句温柔体贴或是霸气侧漏的话的时候,周围的情况又有了变化。

杞人似乎天生就有这样一种性格基因——深入到骨头里的倔强根筋,只要是他们认准了的事情,除非有确凿的事实依据能让他们信服,否则他们只会坚持自己的真相。当栾会撇下手中的乡民重新护卫在郑和的身边时,周围的人们也由刚刚那震慑心神的一幕里醒过了神来。然后,本来已经散开了的阵型再度围拢了过来。聚拢的人群中,没有人说话,也无一人有其他的动作,这黑压压一群人围过来之后,除了凝视,仅有沉默。

身陷在如此的场景之中,郑和只觉得背后拔凉拔凉的,头皮也一个劲儿地发麻,脑中更是不断的闪现着前世恐怖diàn yg里那些丧尸围城的画面。同时,他还想起了鲁迅那句被用烂了的金句,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郑和确信,如今自己周围的这一群人不论是选择爆发还是选择灭亡,他都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在沉默的对峙中,气氛越来越紧张,栾会带出来的那五名侍卫,手都已经摸上了佩剑,还默契地各自上前一步展开了一个以郑和为圆心的,尤其是他们警惕的眼中竟然隐隐流露出了杀气。我靠,不要这么暴力好不好!让郑和担心的还有栾会本人,他看着那些对面寸步不让的乡民们,直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的。

“不要动手啊!”郑和生怕闹出什么事情,又受周围压抑的气氛所影响,只敢对着周围的人急切的小声嘱咐道。

郑和觉得,当此危难关头,身为,他应当做点什么来延缓一下临头的祸事。奈何自己的腿肚子有些转筋,舌头也有点儿打结,最重要的是,脑子也不给力了。情急之下,这颗曾几何时英明神武的大脑也因为被吓得有些缺血而转不起来。凡此种种原因,他终究没有敢站出来做点儿什么,只是一味低着头假装是在检查伤者的伤势。

当此之时,还是栾会出了面,他挺着高大的身躯挡在了自家君子前面,面对着聚拢的人群喝问道:“尔等聚众在此,究竟是因为什么?何故对这妇孺三人围殴?”

话音刚落,人群中走出来一名上年纪的农人,他拱了拱手说道:“大人,这三个人盗窃乡人的粮食,大伙儿在这里捉住了他们。”

“既然是盗窃之案,就该交由有司惩处,尔等在此滥施暴力,是何道理?”

这时候,人群里传出来了一句:“他们是陈国来的细作,怎么能轻易放过?”

听到这话,栾会马上用一双锐目扫进了人群,却没能发现声音的源头。于是,他转而向人们厉声地问道:“指认彼等为细作,尔等有何证据?便纵她们是陈国来的细作,自有律法处置,岂容尔等造次?尔等眼里还有申地律法吗?”

那上年纪的农人赶紧连连摆手说道:“我等不敢!我等不敢!惟愿君子能为我等主持公道。”

听到栾会的质问,有些人明显有了意动,想要就此散去。然而,大多数的人依旧不依不饶,吵吵嚷嚷,只是说要君子做主,不提其他。置身在人群中的郑和,一副小心肝被他们吵得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同时也对自己一时脑热地插手这件事后悔到了极点。

万幸的是,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司寇的下属子叩带了一队兵士匆匆赶到,镇住了场子。却原来,回城报信的侍卫正好遇见了巡检返城的子叩,他一得到了这个消息立刻带着士兵赶了过来。

直到此时,郑和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暴民”(四) 当一个个体成为群体的一员时,其所作所为就难以承担固定的责任。于是,人心中不受约束的那一面便开始暴露出来。个体沦为群体的时候,追求也会从真相和理性,变异为盲从c残忍c偏执c狂热,以及简单而极端的感情。面对徘徊在爆发边缘的群体,郑和万分欣慰,因为他在惨遭蹂躏之前找到了解决这个麻烦的办法——一个更为强大的,并且受自己控制的群体。

在亲切的慰问了风尘仆仆赶到的子叩以及一众司寇属的兵士以后,郑和当场表示这里所有的事情都全权交由他负责了。

在问明白了现场的情况之后,子叩告知乡人们他会带本案的失主和案犯母子回司寇属进行处理,同时让人们各自散去归家。然而,尽管子叩再三声明了会秉公处理,但乡人们仍旧是各种不忿,还有一大批人一路跟着郑和他们回了申城,非要亲眼目睹案件的处理结果。

回到了申城后,须发花白的老司寇听说了这件事情,竟然亲自出马过来处理这件小小的盗窃案,而郑和也有幸在一边旁听了整个案件审理的过程。

鉴于妇人的伤情,老司寇先是找来医士给妇人看过了伤,然后才开始了审讯。公堂上,老司寇详详细细地对其进行了询问,尤其重点盘问了她们的来历,最终确认了她们是从泸西之地逃难来的杞人。

泸西之地,自古以来,便是杞国的固有领土。直至杞灵王的时候,泸西被割去数个城池送于陈国。当时,陈杞两国因为王族之间发生的一些难以启齿的龌龊事而交恶,杞王便向陈王发出邀请,相约会猎于铄。结果,铄之战杞师一败涂地,以至于最终闹到了割地认输的地步。此举开创了杞国割地失土的历史先河,是杞人的国史上无法磨灭的c刻骨铭心的耻辱。也是自这一创举之后,又陆续出现了一系列的丧国之辱c切肤之痛的割地行为。自杞灵王开始,杞国正式步入了一个今日割一城c明日复割一城的尴尬时代。一直到今日,陈国已经将泸西区域的大部分土地都占了去,而杞国在泸西所有的地盘,仅仅剩下了铗崟以西两成的土地和城池。

这母子三人,便是从陈国卿族荀氏泸西的封地里逃出来的。现如今,荀氏境内的赋税已经严苛到了家家户户皆收泰半之赋的地步,而且他们还频繁的征发徭役,全然不顾当地杞人的死活。妇人的丈夫便是死在了役工任上,家里没了顶梁柱,赋税又严苛,妇人只好带着孩子逃难跑了出来。听了妇人的哭诉,跟来观看案件的审理的乡人为之唏嘘不已,男人陷入了深情的沉默,女人流下了同情的眼泪。这毫无征兆的上演的温情一幕看得郑和心底直发毛,刚刚你们那股不共戴天的劲儿都跑到狗肚子里去了?

审讯完毕之后,老司寇依照申律做出了裁定,要妇人赔付罚金一两。

申地的律法是依照杞国律法所制定的,凡是盗窃情节,价值在一钱到二十钱的赃物,当处罚金一两;盗窃超过二十钱,将处罚金二百两,盗窃超过一百钱,罚作仆役;盗窃超过两百钱,便要被剃掉头发然后罚作苦力。

本次所审理的案件案情十分清楚,妇人确确实实犯了偷窃之罪。但是,对于这三个逃难的母子,莫要说是收取罚金一两,就是一钱她们也是拿不出来的。

于是,郑和便主动提出了由自己代为赔偿农人的损失并及罚金,同时本着“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的原则,他还答应了妇人收留她们母子三人的要求。至此,整个案件在人们一致赞颂声下圆满结束了。

“荀氏之政,太过严苛,如此横征暴敛,鱼肉乡民,不以治下杞人为民,必不得长久,其族恐终将为陈王所废矣。”结束了工作的老司寇忍不住感慨着说道。

郑和听罢,深以为然,又要马儿不吃草,又要马儿跑得快,普天之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这么干不想玩儿完也不行!

然而,再想想遭受压迫的人民们的表现,也着实让人纠结。说他们实诚吧,确实是兢兢业业的干活,老老实实的受苦,让人很是同情,可那股一根筋儿和认死理的劲儿头,也实在让人牙疼。

作为一名准领导者,郑和要做的应当是理性地看待这个阶层。可偏偏,在与理性的冲突当中,感情从未失过手。当想起城外的野农们的时候,同情心再次泛滥,刚刚令自己汗流浃背的人民的包围也被郑和抛到了九霄云外,他不禁感慨地说了一句:“司寇,今日小子出城巡视,看见田间的农人们终日勤耕却不能温饱,使人心有戚戚啊!”

老司寇转向郑和,悠悠地说道:“君子,老臣本就是出自乡野之间,世道之艰辛,生身之不易,可谓深有体会。余自幼长于乡间,耕种牧羊,采摘伐樵,无所不事,终日碌碌,亦不过是为了求一顿饱食而已。君子今日所见之苦,犹未及农家平日艰辛之十一。君子你乃是天生贵胄,钟鸣鼎食,不必亲操农具去下地劳作,也就明白不了农人们面对秋收时节那一望无际却又颗粒无收的粟米田的绝望。每年的秋末,农人们下地收获的时候,都是跪在地上操着工具收割粮食,不干完农活,就休要想直起身来,这便是此等人的生活啊!要么到达终点,要么便一直跪着,实在是煎熬的很啊!哎,不怕君子笑话,老臣早年有一志向,便是盼望有那么一天能够直起腰来,再不必一天到头面朝黄土的埋头劳作,若得如此,此生幸甚。此后,为了摆脱农事,老臣便四处求学,学书二十年方有所成,后又于山野之中蹉跎了数载才得以为一乡间小吏。臣一直以为今生便是如此而已了,若是想要彻底摆脱农事,做个氏族家臣,吃上正正经经的卿家禄米,只有等到下辈子了。可万万没想到哇,十七年以后竟然能遇到先君这样的家主,让老臣这个夙愿得以成真,真可谓是世事难料啊!”

“”郑和没料到,随口一句感叹竟然引来老人家这么多话,一时之间他也不知该怎么继续接话,只好讪讪地说了一句:“未料世道如此艰辛,当真让人不知如何是好啊?”

闻言,老人哈哈一笑,朗声说道:“君子所忧,不足道哉!小民求粟米,大人期禄米,一人有一人之活法,一人有一人的艰辛。但是,再长的路也长不过脚,再高的山也高不过人啊!遇事莫要犹疑,只管往前便是,便纵不能功成,亦可无愧于心,万一哪天似老臣这般,成真了呢!”

这老人家,真是看得开啊!郑和十分羡慕看着老司寇,同时扯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他向来都是想的多,看得少,说得则比看得少,而做得又比说得少。郑和总是觉得,为每一件事情所付出的都要是有用功才行,他不希望自己白白浪费哪怕一丝一毫的气力,然而自己得到的最终结果往往是什么玩意儿都没能捞到。也许,自己就是因为缺少了这份豁达,太过瞻前顾后,反而失去了眼前的机会吧!

回到了府邸,郑和派人安顿了那母子三人,又特意关照侍从多多注意她们之后,便返身回到了内室。室内,郑和在几案前独自静坐,回想着今日经历的种种,忽然之间感到了一阵疲惫袭来。他用手捂住胸口,缓缓闭上双眼,同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郑和对着空荡荡的厅堂低声说了一句:“我救不了那么多人,便只救这三个,行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夜刺(上) 在一片宽阔浩渺望无际的血红色的大海上,郑和正悠然地躺在一大块咖啡色的巧克力板上享受着美妙的日光浴。身下,巧克力板随着红色波涛的节奏起起伏伏,海中,一波又一波的青色咸鱼群从郑和旁边自顾自的匆匆游过,全程无视了郑和这个悠闲的异类。

天幕呈现出一片青碧的颜色,偶尔有一两只五香烧鸡在低空中掠过,还有一朵又一朵的棉花糖,悠哉游哉的排着队从天空正中的那一轮红日前漂浮过。

望着这个丰富多彩的理想世界,郑和由衷的感叹,还是梦里好哇!想啥有啥!

甫一至这片熟悉的朦胧雾境的时候,郑和便当机立断,在身上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然后他立即确定了自己是在做梦。于是乎,郑和顿时便安下了心来,开始吊儿郎当的在梦境里面转悠了起来。

开始,郑和只是漫无目的地在模糊的梦境里随意走着,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现实感越来越模糊,梦境则愈来愈真实。起先,周围的景物还有些朦胧模糊,看不清楚,等郑和散了一会儿步之后,他便能够看到一些诸如四处林立的哭脸稻草人,倏然闪过的九尾狐影,还有摆放着青铜大鼎的夹道等等比较小型的景物了,然而这些也仅仅是一些“寻常”的景象而已。一直等到郑和走了好久以后,他才终于看见了一处宏伟庞大的景观——一片连绵蜿蜒c高耸入云的山脉。

这是一片奇特的山脉,山的顶端像是被铲车修理过一样,几乎是一般平齐的,山坡上面光秃秃的,不着寸草,山体尽皆是毫无生机的灰蒙蒙的颜色。山脚之下,还有一头硕大无比的黑色巨熊正在张牙舞爪,向着连绵高耸的山脉不停嚎叫。当郑和逐渐的靠近山脉的时候,黑熊高高的举起了它那两只不知道价值多少个亿的巨型熊掌,然后照着它前方的山体狠狠地拍了下去。这一掌拍下去,一时之间,天地变色,地动山摇。在一番剧烈的震动过后,长得好似堤坝一般的山脉缓缓地裂开了一条缝隙。未几,这一条缝隙又迅速衍生出数道更宽的裂缝,最终山体上的裂缝们聚合变成了一个缺口,大量的液体由这个缺口从山脉后面奔涌出来。

不知为何,梦里的自己见到了这恐怖的一幕居然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呆呆地在原地,甚至还一脸肃穆c没心没肺的为黑熊鼓起了掌。然而,没等到黑熊来一个鞠躬谢幕,郑和便已经迎上了滚滚而来的滔天洪水。哦,不,从物理意义上严格的来讲,应该是滔天的葡萄酒。

被一泻千里的葡萄酒冲入了大江大河里之后,现实中原本不会游泳的郑和在这里如鱼得水,任性沉浮,肆意扑通。不久,他就随江河一同抵达了大海。等到玩儿累了以后,郑和就找了一块巧克力板做漂浮板,悠闲地晒起了日光浴。

天空之中,郑和正在享用的那一轮耀眼的红日忽然起了变化,它时而变得大如车轮,时而又变得小如杯盏,忽大忽小之间,光线闪的人眼疼。当日头变得如同的刚才郑和见到的那头巨熊一般大的时候,突然一下子撕裂开来,变成了十个火红的太阳。

新生的十个太阳并列在天空上,热情洋溢地手拉着手旋转起舞,尽情散发着青春期的气息。它们心灵的躁动令郑和像被架到了烤架上一样,很快就被晒成了前胸贴后背的人干儿。为了使干燥的身体得到缓和,他只好将头插进葡萄酒海里面疯狂的往肚子里面灌酒。然而,由于十个太阳对着海水不停的炙烤,海平面也渐渐的开始下降。很快的,水涛退去,地面的黄土显露了出来。当郑和重新踏上了地面之时,他的巧克力板已是融化殆尽,周围也只剩下一堆由海中的咸鱼变成的咸鱼干。

万幸的是,天上那亲亲热热的十个太阳在完成了蒸干海水的壮举之后再度合并成了一个太阳,照旧耀武扬威地向着大地发射着耀眼的光芒。见此,郑和不禁生气的朝着这个仅剩的太阳竖起了中指。然后,受到挑衅的太阳便生气了。它开始不停地膨胀,变得越来越大。不久之后,郑和才看清楚,原来是那轮太阳已经在朝着自己的位置飞驰过来了。

看到那越来越大的火球朝着自己飞来的恐怖情景,郑和立刻掉头,没命的一路狂奔。然而,陆地单位终究拼不过空中单位,即便是在梦里郑和的两条小短腿也依然是没有什么卵用。当那团红光飞速地接近了他的背后时,红光里面突然探出了一只巨大的爪子,一把便将郑和牢牢地抓住了。

就这样,郑和被太阳带着越飞越高,他飞过了田园旷野,飞过了高山大川,一直飞到了一片广阔的平原上面。当到达这片平原正中的时候,巨爪一松,郑和由万丈高空自由落体,坠入了下面无边无涯的盛开着huáng sè槐花的槐树林。

到了仿若迷宫一般的树林之中,郑和迷迷糊糊的左转右转,结果一头撞到了一个人怀中。

郑和捂了头,倒退几步,抬头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看着那人下意识地叫道:“申君午。”

此人,正是郑和瞻仰过遗容的,这一世他的便宜老爹——申君郑午。

郑午看看郑和,然后抬起了头,用深邃的目光向着太阳落下的方向望去。郑和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是什么都没有看见。于是郑和回过了头,却见申君午已经将右手高高的举了起来,然后向着他重重地拍了下来,给了自己一个亲切无比c星光灿烂的耳光。

卧榻之上,郑和双手紧紧捂住在梦中挨打的左脸,身体则仿若弹簧一般猛然从榻上面弹坐了起来,同时冲着空空荡荡的墙体大声地质问了一句:“靠,为毛打我?”

醒过来之后,郑和很不开心。他对于申君午闯入自己的梦境这一事实感到十分震惊,对申君午本鬼(如果真有的话)深表遗憾,同时也在脆弱的内心深处对其提出严正抗议和强烈谴责。有事情就说事情,干嘛要动手啊!

正在兀自纠结的时候,他忽然听到室外有些嘈杂的声响,不一会儿就有人来叩门求见。

“出了什么事情了?”郑和疑惑的向急匆匆赶来的卫士问道。

“禀君子,适才有刺客入宅,我等奉命前来护卫。”卫士回答道。

闻言,郑和一脸蒙逼道:“什么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夜刺(中) 郑和愣愣地瞧着面前脸色凝重的玄衣武士,刚刚从睡梦中醒过来的脑子还有些犯迷糊。

“有刺客”他难以置信的向武士问道。

“正是,侍卫长派我等前来保护君子。”玄衣武士回答道。

“是来刺杀我的?”郑和一脸懵圈,既像是在对自己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向着对面的武士询问一样的说道。

“”武士被这个横空出世的问题问得一愣,于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回答道:“应当如是。”

好吧!在明确了现在自己的立场以后,郑和的脑子里顿时嗡嗡地响炸成了一团,两只小手也止不住的发起了抖。毕竟,现在外面拿着凶器四处流窜的伙计不是来串门的。因为实在是忍不住心中的焦虑,郑和站起身,开始来回来去的踱步,试图用这种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然而,这起到了一个鸡蛋大的作用。又过了一会儿后,结束了没有任何疗效的踱步的郑和索性站到了屋门口,踮起了脚尖往外看去。

屋子外面,有四名武士同屋内的玄衣武士是一个模样的打扮,他们尽皆身着玄衣,左佩利剑,腰间束扎着革带,头上带着黑帻,四人齐齐地排成了一排守在郑和的门前。庭前阶下,有二十来名披坚执锐的甲士排列成整整齐齐的方阵,正在严阵以待。而在庭院外面的长廊里,郑和能够隐隐约约地看见,在那些转角的地方已经被陆续赶来的卫士们把守了起来。

瞧着这个严峻的形势,郑和心中突然“咯噔”响了一声。在这一瞬间,浓浓的恐惧与不安向着他袭来。

我擦勒!你们摆出这么大的场面到底想要干什么,这分明是要打大规模团战的节奏啊!来的人真的只是刺客吗?

郑和回过头,赶紧询问道:“来行刺的刺客到底有多少人?”

“目下所见,仅止一人。”武士答道

听到卫士的回答,郑和心里顿时就是一松。

奥?原来才一个人而已啊!怎么不早说,害的本君子被吓了一大跳。哎?不对啊!只有一个人来行刺,你们来这么多人做什么。咋地,难不成对面的已经“超神”了???

为目前所得的至简的信息所惑,神思不属c心烦意乱的郑和返回到屋中后,又开始了来回的踱步。在走来走去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安放在架子上的短剑,郑和立刻取了下来拿到手里。冰冷的剑身传来一阵阵凉意,让他的神智清醒了不少,有把利器握在手中,也让人多了一份安全感。

定了定心神后,郑和又询问起自己侍卫长的下落:“栾君现在何处?”

“侍卫长正率人围捕刺客。”武士回答。

“这这样啊!”

得知了栾会正在捉拿刺客,郑和便闹心的退回到了坐榻上。他把剑横在膝前,老老实实的坐下慢慢静候新的消息。待到坐下之后,郑和才想起了小寤生,他又赶忙问道:“仲君子那里可做了安排?”

“侍卫长已经派了卫士前去保护了。”

“奥,好!好!”

慌了一阵子后,郑和终于静了下来,也就在此时,他听到了庭院外传来的声音。屋外是灰蒙蒙的,时不时还有几声刺耳的声响划破寂静的夜幕。暗月之下,叫喊声c痛呼声,还有兵器相交的碰撞声,一时之间突起,嘈杂纷乱响成了一片,

不久后,外面嘈杂的声音离庭院越来越近,引得郑和再次蹭到了门口不住的踮起脚探头张望着。很快,郑和就看到几个黑影腾跳上了院子对面的屋顶。他们在楼宇屋檐之间腾挪旋转,你来我往之间,各自u qi上的炁光似浪翻飞,双方均是不停挥动着手里的兵器相互搏杀。借着昏暗的月光,郑和能够认出,那几个影子以栾会为首,都是府中使用短兵的高手,就连平日里教自己剑术的教习也在其中。此时他们正在围追堵截的目标,则是一名短小精悍的剑客。

在众人的围攻下,那刺客左支右绌,但其凭借自己那好似泥鳅一样滑不溜秋的身法,屡屡化险为夷,避开了那些要命的险招。在这种不利的局面下,矮剑客毫不恋战,每次交手都是抵挡一阵便虚晃一招立刻转身跑开。如此且战且走,等他跑到了阁楼边想要提炁纵身跃上去的时候,却被后方追击者掷出的一记手戟击中了肩头,然后一头栽下了屋顶。见此,围捕的众人赶紧乘机围拢了过去。

不久之后,郑和见到了栾会派来的人。来人禀报郑和刺客已被zhi fu,又说侍卫长请他前往正厅。于是,在那几名玄衣武士为首的甲士们的簇拥下,通过层层侍卫把守的厅堂走廊后,郑和来到正厅。

正厅。

栾会下拜请道:“今夜之事,是臣失职,让君子受惊了。”

嗯,确实是惊了,不过好在是虚惊一场。

说了一声没事之后,郑和迫不及待地问:“栾君,今日的情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栾会回答道:“今夜有一仆乘暗入内宅,其举止可疑,形迹不轨,为君子授意过的侍从撞见。侍从报与臣知之,遂有了刚才的围捕。”

“我授意过的侍从”郑和莫名其妙道。

待栾会详细地汇报了之前的情况后,郑和才明白了这里面的巧合。

日前,郑和带回来了三个逃难的母子,对她们郑和并不是很放心。毕竟是三个外来人,不知道其底细,所以他授意两名侍从多多关注内院的情况。却没想到,今天居然歪打正着地发现了暗藏的刺客。呵呵!自己还真是吉星高照啊!

“那刺客现在又在何处?”郑和兴奋的问道,确认安全之后,他全然没了刚才的紧张不安,甚至生出了近距离观赏一下这种前世只在故事中见过的稀有品种的愿望。

“那刺客受伤被俘后拼死反抗,现已被臣诛杀。”

啊?死了?这一盆冷水浇下来,郑和很受打击,想到现在只有血里呼啦地尸体可看,刚刚的愿望也就只好作罢了。于是,郑和转而问道:“参与围捕的侍卫们可有伤亡”

“有伤无亡。”侍卫长淡定的回答。

“伤者如何了?”

“医士已经为伤者做了处理,休养一阵就无碍了。”

“如此便好。”郑和点着头说道。

这时候,郑和停顿了一下,然后突然向侍卫长摆了摆手,示意他过来。

栾会带着疑惑上前几步来到郑和跟前,后者则将手掩在嘴边,低声向其问道:“还有一件事,我想请教一下。”

“君子请讲。”侍卫长亦配合的低声回答道。

郑和抬起头,看了一眼在大厅的正梁上蹲据着的几名玄衣武士,向栾会问出积压在心头已久的问题:“这些武士,是什么人啊?”

自从刺客出现之后,这帮身着玄衣的卫士便突然冒了出来,一直寸步不离守在他的身边。在后宅的时候,他们就挤在门口守着,等来了正厅以后,他们当中的人居然窜上了正梁,自此,郑和的上面便一直都有人罩着。问题是,在此之前,郑和却没有见过他们的印象。尤其让他惊讶的是,这些人还能指挥其他的甲士护卫。

“君子,他们是千骁卫士。”栾会回答道。

“奥,原来就是他们啊!”得到这个dá àn令郑和顿时兴致高昂了起来。

这些卫士是专门负责保护申君安全的一支亲卫部队,对于他们,郑和是有所耳闻的。郑和从平时周围侍卫满是羡慕的言谈之中得知了这个特别部队的存在,这个亲卫队旗下分为两部,一部名曰千喋,一部名曰骁建,两部合称为千骁。

“那他们是千喋还是骁建?为何我以前从没有见过他们啊”

“他们属于千喋。”栾会补充道:“您是见过的。上次君子出城之时,他们就在您身侧。”

郑和听到栾会这么讲,猛然想起了那一日在城外剑拔弩张时候的情形。他恍然大悟到,噢,是那五个杀气腾腾的侍卫。

栾会仍旧在解释着说道:“骁建长于战阵,通武略c搏杀,出征作战之时总在申君左右保护,千喋则精于潜行,善斥候c暗袭,是故申君平时的护卫常常由千喋承担。”

“擅长暗袭的部队这不似是父君会做得事情啊?”郑和疑惑道。从他搜集的信息来看,申君午是一个光明磊落的铮铮国士,即便是用计也只会使用明明白白的阳谋,堂堂正正与人对决,对于阴谋诡计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这样一个人,训练出精通战阵的卫兵是可以理解的,可是私下培养暗袭潜行的武士这种事,怎么看都不像是他会做的事情啊,难道这位便宜老爹还有什么不为人所知的阴暗面不成?

“千骁乃是姜君遴选忠敬勇死之士建成,专为申君伸张耳目c防范险难所用。”

“姜隼吗?”提起这个名字,一双死鱼眼又从郑和的眼前飘过,使他再次想起了上一次不是很愉快的见面,还有那一份沉甸甸的遗书。

“正是。”

嗯,这就是了,创建出这种部队的人,应当是一个狡黠严慎的人才对。

“那今日骁建卫士又在何处啊?”本君子都被人刺杀了,他们怎么都不见踪影,再怎么说他们也是本君子的卫队啊!

“原来的骁建卫士随先君奔赴铗崟,尽皆于大战之中战死,新的骁建卫还仍在重组当中。”

“原来如此啊!”郑和点点头,表示明白,同时又在心中暗道:又是铗崟之战,一场战争到底要影响多少人啊!

为了回避开始变得悲伤的气氛,郑和转而询问道:“适才栾君与凶徒交手,对刺客的身份可有什么发现?”

重新退回到堂下,栾会理了理思路禀报道:“那刺客乃是释涟境,身法诡怪,剑术十分lg lèi,不似臣所知的任何一派。但是,从府中搜出的其人随身的物品来看,刺客的身份已经有了眉目”

“嗯~,释涟境如此的高手”郑和若有所思地打断栾会,他摸着自己光溜溜的下巴,微眯双眼,疑惑的看向自己的侍卫长,恰巧与认真倾听的栾会目光相对。在两人对视之际,一副沉吟思索模样的郑和抛出了自己的问题:“有没有爆出什么装备来啊?”

栾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夜刺(下) “我是问,从刺客身上有没有搜出什么看上去很不一般的东西来?譬如说宝剑c秘籍之类的东西?”郑和问道。

栾会听了问话机械的摇了摇头,回答道:“不曾。”

“哦,这样啊。”满足了一下好奇心之后,郑和进入正题:“那个刺客,到底是什么人啊?”

栾会摆正坐姿,娓娓道来的解释道:“禀君子,那刺客名为高岑,乃是前军司马,下大夫高阳之子。昔年在军中时,高阳不听将令,作战失利,先君为严明军法,将其刑杀。王子免之乱后,高岑便逃出了杞国,少有音讯,不想这人竟偷潜了回来。他易名入府,委身为仆,一直都在寻找机会,欲报当年的杀父之仇,故而才有了今日之事。”

“杀父之仇啊!”郑和听罢,忍不住连连咋舌。这杀父之仇,可是不共戴天的啊! 不成想这样倒霉的套路居然让自己给赶上了,当世之人讲究的还是父债子还,现在申君午下课了,fu ch一u渠道也就轮到自己了呗!呵呵,这哈可真是安逸喽,也不知道申君午还有没有给自己留下别的什么惊喜。

就在郑和暗自抱怨倒霉的时候,栾会又汇报道“臣适才已遣侍卫前去向家宰大人禀报,料来很快家老就会到此了。”

“嗯,还是栾君想得周到。”郑和凄凄惨惨的点了点头回应到。出了这种事情,确实是应该通知一下老人家,就算不能亲临其境的参与一把,跟着让大脑神经受一下刺激也是极好的嘛!

堂下,栾会瞅见郑和愁云惨淡的模样,拱手请道:“臣看君子有些疲乏,不如先在此小憩一下。至于家宰大人,就由臣出去迎候吧!”

“额~?”郑和闻言一愣,他迟疑的停顿了一下,又抬头疑惑的瞧了眼栾会后说道:“那就有劳栾君代我迎接一下家老了。”

栾会行过礼退出正厅后径直来到了宅邸的大门外面,正好迎上了衣衫散乱c匆匆赶至的披头散发的老家宰。

“家宰大人,。”栾会拱手道。

“君子如何了?”老家宰顾不得礼数,急急忙忙c劈头盖脸的问道。

“君子无恙,只是受了些惊吓,此刻正在正厅歇息,家宰大人勿须忧心。”栾会答道。

老家宰闻言长出了一口气,心神大定之后,他继续关心的问道:“刺客呢?”

“刺客已然伏诛。”栾会答道。

“行刺者的身份可查清楚了?”老家宰皱了皱眉又问道。

栾会将所查到的事情详详细细地向老人禀报了一遍。

听完栾会的汇报,老家宰面露不豫之色,他沉声责问道:“栾君,你就是这样护卫君子的吗?刺客潜入府邸月余之久,阁下居然毫无察觉。如若今日君子有何闪失,君当如何自处?”

“刺客入宅,君子受惊,皆因在下失察之过,而今而后,会定朝夕惕厉自警,增强卫护,勤加巡察,毕绝今日之事!”栾会行了个赔礼,肃然说道。

见此情形,老家宰便又对其做了一番苦口婆心的叮咛方才作罢。

两人谈完话,老家宰转身又派了人去通知其他几个上位的家臣前来,然后便进屋开始整理凌乱的衣裳以及来前没有打理的头发。

待到几个上位的家臣都到齐了之后,老家宰引着众人进入正厅拜见郑和。

进了正厅后,众家臣向郑和问安,郑和亦在堂上回过了礼,然后与会双方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会谈。郑和首先发表了声明,表示自己在本次突发事件中安然无恙,接着又高度赞扬了在突发情况下侍卫长的指挥若定以及众多侍卫们舍生忘死的大无畏精神,同时他对于fu ch一u者的不幸去世深表遗憾,并对其暗藏凶器私闯内宅的不法行为提出了强烈谴责。最后,在双方友好融洽的氛围中郑和闭上了嘴,整个会议才得以进入了正式的商谈。

“今日之变,臣以为乃是有人发踪指示,暗助刺客,阴行不轨。” 甫一开场,老家宰便突然抛出了一个惊人的论调。

“家老说的发踪指引之人,是指何人啊?”郑和不自觉配合的脱口问道。说完话,他便预感到,麻烦了。这件事情,一深究,说不准就会拔出萝卜带出泥,再弄出一些说不清理不透的麻烦事情。

“郁厘氏,郁厘须齐。”老家宰目光灼灼地笃定道。

听到这个名字,一张写满了温良恭俭让的昳丽脸庞迅速掠过了郑和眼前。在申君午的葬礼上,他曾见到过这个郁厘须齐,其待人接物进退有序,谦逊有礼,似是一个谦谦君子。于是,郑和当下疑惑的提了一句:“这个人不像是会做此等事的人啊?”

“君子,泰山巍巍,一叶可障,管中窥豹,仅见一斑。信誓旦旦者,未免有背信之时日,金玉其外者,难保无败絮于其中。世道之艰,人心之险,尤胜于山川,不可轻忽。今日,这刺客乃是为报父仇而来,然,君子焉知这就不是旁人的借刀shā rén之策呢?”老家宰语重心长说道。

听了老家宰用沉稳笃定的口吻陈述的骇人推测之后,其他几个的家臣俱是面色凝重,一时间也无人开口反驳。郑和看到这副光景,不由得在心中暗叹道:这个老家宰,是不是太过敏感了!怎地心思比我还要阴暗。

“家老如何就认定,此事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呢?”郑和耐着性子问道。凡事都是要讲究证据滴,单凭臆想,空口白牙,无凭无据的,如何能够让人相信。

“今日之事,着实透着蹊跷。那高岑原为郁厘氏属臣,王都乱后,其携亲族仓皇奔逃出国。彼身在他国,根基尚浅,不去潜心经营家族,却抛下亲族,去而复返,岂不怪哉?其能不以亲族为念,当是亲族已有了安身之处,若是如此,又是谁为其解去了这后顾之忧他本为被逐之臣,若无助力,如何敢孤身犯险,偷回杞国轻身赴不测之险,是为不智,弃族行不轨之事,是为不孝,高岑却甘以罪徒之身,抛妻弃子,行此险逆之举,何也??”

欸,好像有那么一点儿道理哈!但是,不能因为是跟凶手认识的人,就也定为凶手吧!见不到确凿证据的郑和无法接受这种说法,于是他追问道:“彼强,我弱,彼尊,我卑,彼长,我幼,须齐又何必行此龌龊?”

确实,当年申君午极其强势地登上了杞国的政治舞台,他大出风头,一时无两,再之后发生的南几之战更是将其推上无人可及的峰巅。当其时,几乎所有人皆认为杞国会再崛起一个新的强大卿族。却不曾想到,人算不如天算,铗崟之战中申君午战死,本来可能会强势崛起的申氏,却只剩下了两个连冠礼都没有资格完成的孺子。

没有了朝堂上的实权,自身又没有过硬的实力,终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封建领主而已。如今的申氏,既无法深入的参与权利的游戏,也不能直接影响利益的分配。而对有关自己国家命运的决策,如果没有强势的君主聆听,想要对其置喙更是难上加难。

就在这种形势之下,还会有人会在意一个小小的申氏吗?

“今日诚不足虑,岂能不畏来日哉?承蒙先君遗泽,大王对君子关怀有加,先君相善的卿士也必会对君子留心关照。然,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也,君子受多方青睐,群力众济,能不虑乎!”

现在的杞王,是近几位登上王座的杞王里面难得的一位有所作为的君主,更不是一个会被卿族随意摆布的人,而他对于申君午的下一任接班人郑和也是颇为关怀,这是不可多得的上佳福运,也是让人心忧的祸患之源。

毕竟,大凡是活着的人,都免不了有敌人,而敌人的优势则往往会成为自己的威胁。申君午是有敌人的,而且现在看来,还是人品不怎么给力的政敌。

听完老家宰的话,郑和有些头晕,浑噩之间他道出了一句心声:“可是,我还只是一个孩子啊!”在他看来,这种手段简直是丧心病狂啊!

这么心狠手辣,斩草除根好吗?自己不过才九岁而已啊!完全是绿色无害的好嘛!申君午那个死鬼得罪了他郁厘须齐,我可没有啊!洒家以后又不会在杞国混,更又不同他争什么!谁会稀罕留在这里啊!

“只是如今而已。”老家宰用略带着寒气的嗓音沉声讲道:“初生的乳虎,亦不能伤人,长大了却要吃人。待到君子行冠之后,朝堂之上必定会有您的一席之地。到那时,非友即敌,君子如若要继承先君之业,那就必定是郁厘须齐的敌手无疑。”

“就不能求同存异,和而不同吗?”郑和弱弱的问道。为什么不能化敌为友呢?难道是政见之敌,就非要生死相见不成吗?

“剑虽两刃,执拿一端,权柄之争,非此即彼。”老家宰说得明白,这是听谁的,不听谁的的原则性问题。

被打击到了的郑和忍不住暗叹:生活,要不要这么残酷

“他c他竟然如此胆大包天,他的眼中还有没有大王了?”郑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激动的问道。

“此人行事一向谨慎,既然敢出手,就必不会留下什么要命的把柄。更何况,大王远在王都,此间之事,皆传自旁人口之中。口口相传,讹传讹变,到得陛前,真伪几何且待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大局当前,君子以为大王会如何权衡呢?”

“”听完后泄气的郑和一脸苦相的自嘲道:“那难道自此以后,我就只能龟缩宅邸,不见天日了吗?”

“此非上策也。”

“那上策又是什么”

老家宰挺直上身,拱手请道:“请君子赴坯下,到武同暂居一时,此乃上策也。”

“坯c下?郑氏?”一脸不可思议的郑和讶然道。

坯下,那是郑氏一族的封疆,至于武同,则是坯下的都城。就在听到这个所谓上策的短短的一瞬间里,郑和仿佛看见了未来那个悲催的宿命在殷勤欢乐地向着自己招着小手。

这不就是典型的临阵脱逃吗?要是能保住小命,这个逃脱也就脱了,关键在于,自己去了才会酿成悲剧吧!将来,哥可是会成为那个指挥卫国之战,并且将郑氏一族引向毁灭的男人啊!

老家宰的这个提案一经提出,立刻引起了他人的反对。公开表示反对的人当中,属司马相元与老司寇的态度最为强烈。

老司寇用手连连敲着地面,愤愤的说道:“人不自立,无以立足,申地难道不能保全君子吗?为何还要另寻庇护,如此成何体统?”

司马相元声若洪钟,支持地说道:“司寇所言极是,己不自立,反而要投奔别人。未战先却,犹能克胜,吾不曾听说过这样的道理?”

“郑氏,如何能算是别人呢?难道顾虑一时之声名,就要置君子的安危于不顾吗?”老家宰反驳道。

这边想要借势借力,那边主张自力更生,正反两方你一句c我一句,很快便辩论得不可开交。

瞧他们吵得不亦乐乎,郑和便不耐烦的出面打了个岔。他对众人说了适才在梦中见到申君午的经历,家臣们听后都十分惊讶。

尤其是老家宰,一脸虔诚怀念的感叹道:“君子,申君先是举目西顾,后又掌掴示警,这是先君给您出的避险之策,坯下正是在申地之西,正应了申君所指,先君明鉴呐!”

堂上,郑和的心中此刻有一万种不明生物跑过。他强忍住喷薄欲出的一口老血,在心中骂道:明鉴你个头啊!这是什么鬼逻辑!奥,就因为坯下在申地的西面,而在那个不知所谓的梦里申君午又好死不死的看了一眼西方,便非要本君子去不可。那他还向着天上看了呢!我咋不上天啊!

其实,就算撇开了那个坑爹的宿命,单纯的就事论事,郑和依旧不同意这个点子。好歹也是堂堂的一个封建领主,跑到别人家的封疆地盘上去寻求庇护,这种事情好说也不好听啊!对于一个贵族,尤其是在这个礼乐时代的贵族,名声可是极其重要的一项,要是旁人知道了这内情,岂不是要被笑话一辈子!

然而,郑和还是低估了老家宰的战斗力。

“君子,先君虽受大王分封于申,但毕竟是出身于郑氏一脉,更是宗族里的嫡亲。人情血脉,宗族亲缘,岂是说断就能断绝的!君子乃郑氏宗族之后,回访母族有何不妥况且,君子的曾祖,还有从叔c叔父一众长辈亲戚皆在,君子到武同居住探视,又有什么可非议的呢?”老家宰如是说。

呵呵!好吧!找理由这种事,郑和还真是自愧不如。但是,郑氏一族的坯下他无论如何都是不想去的。

在争论激烈的会议最后,凭借着一条三寸不烂之舌以及申君午显灵的“事实”依据,老家宰成功说服了其他几位上位家臣,一致通过了由其先行到坯下去联络,确定消息之后再护送郑和前往武同的方案。

众臣散去后,空荡荡的大厅里面剩下郑和与栾会两个人。

“唉!折腾这么大半天,我实在是睡不着了。栾君啊,留下陪我说说话吧!”心力憔悴的郑和叹着气说道。

“诺。”侍卫长答道。

“栾君,你知不知道父君与郑氏之间到底有何隔阂?”郑和开门见山的问道。

“臣只知,先君与君子的祖父不睦,至于其他的事情?臣并不知晓。”

“那家老知道吗?”郑和又问。

“家宰大人应当比臣所知更为详细。”

“哦~?”

东扯西扯了一阵子之后,郑和彻底疲倦了。于是,他结束了谈话,起身向着大厅外面走去。正梁上,几名千喋倏然落到了地上,然后紧跟在郑和身后,贴身保护着。

迈步出了正厅,空气中弥漫着黎明的味道,郑和缓缓抬起头望向将晓的天空。

东方,启明星正亮,仿佛是正在催促过客行人们,快快启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上策 䦆头起起落落,有节奏的刨进泥土之中,铿锵的音乐奏响在宅邸里一片被单独开辟出来的不大的空地上。

䦆头被高举到半空中,紧攥䦆柄的郑和看着脚下的土地,低声念了一句:“郑~氏!”话音落时,䦆头被猛地砸进了土地里面,然后,他又碎碎念道:“坯~下!”

接着,䦆头再次被郑和高举过头,然后飞快地挥下狠狠插入土中,他又念叨了句:“坯~下!”提起䦆头,带出了杂草,郑和弯腰捡起来一扬,扔到了一旁,嘴里还重复了一句:“郑~氏!”

䦆头再次扬了上去,落下去的时候,郑和重复念叨着:“坯~下!”向后拖回插入土里的䦆头,刨出了一大块硬土块,郑和一䦆头将其敲得粉身碎骨,同时还咬牙恨恨地嘟囔着说道:“不~去!”

䦆头又上举,然后重重落下,郑和照旧沉声念道:“郑~氏!”此时,他的手突然松开,䦆柄脱手而出,䦆头飞着插进了三步外的土壤里面,与此同时,在转身离开之前,郑和愤愤然留下了一句咒骂:“死去!”

结束了农活之后,郑和累的汗流浃背,他坐到房檐下看着自己的战果,同时一个劲儿地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尽管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但是,郑和依旧无法摆脱掉灵魂上的躁动。只要一停下来,他就会变得时时刻刻都忐忑不安,心神无主的。郑和感觉,现在的自己就像站在刚刚翻烂了的土中,双足已然深陷在了生活的泥淖之中。接过侍从奉上的水,郑和大口大口的灌入口中解过渴之后,便直勾勾地瞧着面前被翻成了一滩烂泥的土地,兀自惆怅了起来。

人的一生,由无数的选择构成。选择虽有千千万,但只能挑一个,岔路会有万万千,却只能择一条。人每度过一天,都会有千千万万个未曾活过的日子擦肩而过。向前,还是退后?坚持,还是放弃?屈服,还是反抗?活着,还是死去每个选择,每条岔路,都是一种人生。

对于人生而言,选择,就是负责。而对于前世的郑和来说,选择,就是用一种不想过的生活代替其他更加不想过的生活。生活从来没有过什么起色,一直都很稳定的持续着低谷,郑和总是在尽力不让其变得更差劲。所以,如果能重来,他选择种菜。

近来,种地成为了郑和的一项固定的日常休闲。之所以选择种地这项hu一 d一ng,原因有三个:第一个原因,是郑和那残存的良心作祟,在亲眼目睹了广大的劳动人民艰苦的生活之后,论斤卖也不值几个钱的同情心骤然发作,他一时没有忍不住,便投身到了劳动生产之中;第二个原因,是因为郑和深谙“话不能乱说,饭不能乱吃”的道理,所以,他特地请了一位老农来教授自己如何种地,学习了辨识五谷和野菜山珍的本事,以备将来离开之后的不时之需;当然,还有第三个原因,那就是为了学习刘玄德同志的先进事迹,做到不讲大话套话,实实在在真抓实干,高举韬光养晦的伟大旗帜,树立正确的醉生梦死作死观,以败家子计划纲要为行动指南,坚决贯彻落实“只要作不死,就往死里作”的败家精神,解放思想,能浪就浪,开放惰性,该作就作,实事求是,攻坚克难,进一步落实败家计划。

然而,当郑和深陷在光荣的劳动生产之中不能自拔的时候,他蓦然发现,自己完全搞错了方向。在现如今的大时代背景之下,农业生产是一项大事,作为养活了各个阶级的生产hu一 d一ng,称其为立国之本,实至名归。而作为申地未来的掌权者,大多数的家臣还是很愿意看到郑和重视农事的。虽然,他们对于农业的重视大多是停留在嘴上和案牍之间,并不愿意亲手去操作。但是,并没有一个人像当初郑和设想的那样愤然提出反对,对其数落这是胸无大志的表现之类的话,顶多是有人提醒他意思意思就行了,不要过多的浪费精力在这上面。

坑~啊!合着自己演了半天,却是在一群不懂艺术的戏盲面前,自我感觉良好的飙戏?真是浪费感情!

生活啊,永远都是这样!当你拼尽全力地向着一个方向进取时,结果往往是事情会向着另一个不可预料c难以控制的方向发展。

回廊转角,小寤生早已悄悄到来,他藏了半边脸侧身躲在一根柱子后面,静静地瞧着郑和。

郑和拍了拍身边,对着寤生说:“来,过来坐会儿。”

寤生走到他旁边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然后吞吞吐吐地问道:“阿兄,要离开申地了吗?”

老家宰已经奔赴坯下去联络郑氏了,想来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不出意外的话,估计要不了多久,郑和就可以动身去坯下见见这一世自己的亲族了。

“嗯,会离开一阵子。”郑和心不在焉地答道。

“寤生也想去。”小童低着头,拨弄着手指弱弱的说道。

闻言,郑和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摇头说道:“没办法,总得有人留下看家啊!”

寤生顿时气馁,沉默不语起来。

看着沉默的弟弟,郑和长叹了一口气。他一直都知道,总有一天,自己将会面对是去是留这个问题,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早。

初来乍到之时,郑和搜集了这个世界的信息,不管是六界九州,还是五帝三皇,设定都同自己小说中的一模一样,这种严丝合缝丝不苟的吻合令他胆战心惊,背后冷飕飕的直冒凉气。尤其是对于自己穿越的角色的结局,他很没好感。可偏巧,自己就是被分配到了这么一个倒霉的角色上。

现如今,历史的脚步正沿向着郑和前世小说中所构思设想的方向行进着,陈国也在称霸鄞州的道路上渐行渐远,而最终,他的死将会成为陈c杞两个国家命运的转折点。

但是,郑和并不想做这个点。

不想死,就要做点儿什么事情改变命运,否则干等着走剧情,老天迟早会来收人。在绞尽脑汁的思索过后,郑和认为,想要避免命运的惨剧,避开郑氏就是一条可行的策略。他可不是什么闲的没事c便脑洞大开的人,在对自己与郑氏的关联进行了科学缜密的联想,以及大胆的推断之后,郑和断定,他与郑氏的联系会让双方落到同归于尽的下场。郑氏一族在未来的那一场大战中,上阵的男丁全部阵亡,而那一战,就是他郑和指挥的,直觉告诉他,这之中必定有什么联系。况且,郑和的父亲与郑氏之间似乎还有什么隐秘的矛盾,老家臣们对他却缄口不言。这一切都让他感到十分害怕,鬼知道等到了武同他会遇到些什么事情。

所以,当老家宰提出前往武同的提案时,郑和如闻晴天霹雳。那一刻,只有八个字可以形容郑和的内心,心惊胆战,人仰马翻。

郑和一向都喜欢恬淡似水的生活,生死之间的刺激,还是留在市井传闻和演义小说里面的好。然而,老天似乎总是喜欢他心惊肉跳的表情,于是,人生意外频频,惊吓纷呈。在经历过生活的波澜之后,郑和便越发认定,好死,终究是不如赖活着的。再英雄的结局,留下了故事,不理解的人,当做茶余饭后的消遣,理解的人,徒然扼腕一声长叹,又有什么好处呢?在人生方面,郑和承认,自己是个天才,条条大路,都走不通,仪表堂堂,心窍昏暗,逻辑清晰,内心迷茫,之所以总是抱怨使自己难以坚持奋斗的生活的苦难,其实,是太想要过不需要努力的舒适日子了。于是,他最终还是向能够ti g一ng这种舒适日子的命运投降了。

曾几何时,郑和也产生过幻想,觉得既然碰上了这种可遇而不可求的穿越机会,自己未尝不能够有一番作为,兴许一不留神就会升职c加薪c走上人生巅峰呢然而,现实情况是,选择总是由人自己做出的,当环境变换时,人的选择不变,依旧一事无成,即便是有再多的机会,做再多的选择,本质上,还是和以往相同,于是,最终人还是会走上同一条路。

不是每颗种子,都有机会茁壮参天。长大的种子并非全都是栋梁,还有废柴。偏巧的是,郑和,具备了许多废柴的核心特征。他就是这样的,总是远的够不着的才叫好,一直寄希望与"对岸",从不愿在自己身上下功夫,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四三不靠的,一个游魂。

每个人的一生有两大必修课,一为接受,一为面对。然而,让人深感遗憾的是,这两门课,郑和都挂了科。

所以,郑和真心羡慕身边的这些人们,申君午也好,老家宰也好,离芜,姜隼这些活着的,死了的,他们无畏选择,在不知通向何方的路上走得毅然决然,而自己呢,永远都是在各种岔口上迟迟迈不开步。说到底,还是自己贪心太多,大事临头却又胆怯懦弱c只会逃避。郑和明白,现在,是时候迈出第一步了!

虽然,尽忠职守的老家宰已经提出了一个上策,但是,郑和自有他自己的计划。那就是最经典的,传承最久远的,包含了无数的祖先的智慧的,被历代华夏英雄们所熟练应用的——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是的,就是作为保留节目一直被留到现在的——跑路。当此危急之时,郑和也该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了。

郑和不喜欢长时间地滞留在同一个地方,因为留的太久了,是会被同化的,等到被烙下了印记后再想离开,会很难。若是过客,便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潇潇洒洒的挥一挥衣袖,抽身而去。虽然,一直路过,便会一直错过。但若是驻足停留下来,产生了感情可就麻烦了。情感上的羁绊,说不清c道不明,一旦被套牢了,人就会被困在原地。虽然,每个人最终都会被困在某地。

柔和的阳光透过屋檐,落在了寤生稍带落寞的稚嫩脸庞上,略微泛起了些许红色,那是生命的颜色。见到这一幕的郑和不禁心头一动,忽然之间,想对寤生说点儿什么,他抿了抿嘴唇,然后张开了嘴,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一声叹息。

最终,他还是没能说出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出奔 老家宰回来了,带着武同的郑氏一族亲切的问候以及热烈的期盼回来了。

现在,郑和才真正领悟到,走与留,不光是动荡的岁月才需要纠结的重大问题。

驻足在庭前,郑和眼睁睁看着落日西沉,云霞散去。西方,天光弥散,夜幕降临,只余下风还缠绵的刮着,还有檐下的风铃,静静梳弄着牵挂。人还在徘徊,时光却是一去不复返了。郑和明白,现在,是时候奔向终点了。

郑和爱财,喜欢这里腐化的生活,可他更惜命。虽然,生存环境的突然转换,已经够让人惶恐不安的了,但是,他现在却又不得不选择冒险再次改变,这让他心中很是不安。加之他的心理素质强度一向都和某类昼伏夜出的啮齿类动物在同一个水准线上,所以,此刻的郑和心底十分恐惧,一片空虚,找不到一丝踏实的感觉。

当预感到那可怕的宿命即将降临,一如既往的,郑和那睿智神武的大脑中冒出的头一个念头便是似曾相识的——跑路。迈步走向未知,虽然令人恐惧,但面对可预见的悲剧未来,却更让人心里没底。郑和宁愿退一步避开那些乱七八糟的因果关系,也绝对不要尝试挑战那该死的宿命。毕竟,神州海外,古往今来,书里的,画里的,那些妄图对抗宿命的,不是死不瞑目,就是生不如死。

许多人的身上都有这样一个通病,那就是总喜欢自顾自的以为自己能够成为芸芸众生中的一个例外,非得要在拼命地折腾过了之后,最终才幡然醒悟,原来不过是泯然众人矣。自从那一年,学着孙大圣从房顶上往屋下跳崴了脚之后,郑和便对这一点有了刻骨铭心的领悟,并且发誓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毛病。所以,作为一个有些自知之明的常人,郑和毅然拍板决定,就在今夜,出奔离开。

逃避现实虽然有点儿可悲,但也总比尝试过后的一败涂地强上那么一丁点儿吧!

而且,最重要的是,郑和对于努力自强c奋发向上一向都不是很精通,但是,对于抽身跑路什么的,他一般还是比较擅长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主动驶离命运的路线,谁又能判定这不可以算作是一种抗争呢?

穿越流的,不是都流行逆天改命吗?郑和也不想毫无一点作为,全无半点儿尊严的被宿命的潮水拍死在历史的沙滩上。就算是不可避免的要被拍死,起码也要难看的拼命挣扎几下,以示尊严不是。

郑和缓缓行过烂熟于心的长廊,路过一个个已经熟悉了的面孔,最终来到了寤生身旁。

在奔向此地生活的终点之前,也应该做一个告别。

静静守在寤生的榻前,看着榻上安然入睡的稚童,郑和蓦然间发现,自己居然已经记不起来自己孩提时候的模样了。

自己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来着?肯定是不可爱的,似乎有点儿闷,还有点儿犟。然后,在某一天,不是原本以为的那样“砰”的一声,而是伴着一声低沉的代表妥协的叹息,瞬间长大了。

回过神来,看看睡梦中寤生白净的小脸,郑和不由地挤出了一个会心的笑容。

将来的某一天,你又会如何回忆起我呢是满脸厌恶的嗤之以鼻,还是生疏冷淡的不屑一顾,是平静释然的置之一笑,还是久久沉默呢

嗯!以后,我肯定也会在许多许多的瞬间,想起你的,无数个闭上眼睛的瞬间。

人生很短,回忆却很长。这一去,自己注定要背负着这份沉重的亏欠过一辈子了。原本,突兀的空降到了这个世界,自己在这里生活,仿佛没有开始,没有结束,可不曾想,宿命就这样突然来到了眼前。自己就是一棵没有枝桠,没有年轮的大树,不堪重负,难成栋梁,所以,才总是能够在生活这个木工的挑选中幸存下来,所以,自己也承受不起宿命的狂风骤雨。

“一直觉得不需要什么告别,挥挥手就足够了。没成想,还是到了这最后一步。”郑和自嘲的笑了笑,小声说道。抱歉,你还这么小,就失去了父亲,而现在,我还要让你再失去一个哥哥。

“你还这么年幼,前面还有无限的可能。将来可是个好词啊!有将来,就有希望,有希望,就会有以后。所以,等以后你发现希望渐行渐远,怎么也追不上的时候,不要心急,没关系的,明天你会跑得更快,长得更高,变得更强。将来,你会长大,求学,娶妻,生子,日复一日,朝九晚五,走过的路,或惊险,或蹉跎。也许你会纠结,生老病死,悲欢离合究竟为了什么;也许你会迷茫,失去前行的方向,茫然失措,进退失据;也许你会警醒,生活总是没完没了的,一个又一个的圈套;也许你会感到不得安宁,精神空虚,孤独的心灵无处安放。可是,不管怎么样,别哭,那是最没用的事情了。我们能做的,只有记住,然后拥抱明天。明天,太阳总会照常升起——即便是被阴云遮盖了的太阳。”

满脸落寞的郑和轻轻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唉!我在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啊,爱做梦,也经常做梦。”他摇了摇头,眼中充满了复杂神情的叹息道:“可都是南柯一梦枕黄粱,没一件成真的。”

榻上,小寤生突然抬脚踢开身上的被衾,把郑和吓得一僵,瞬间屏住了呼吸。在确定小家伙还在熟睡之后,郑和才松了口气,他伸手为寤生盖好被衾,同时忍不住咧开嘴苦涩的笑了笑。

“你的父亲,信念坚定,不随波逐流,不光有逆流而上的勇气,还具备改天换地的能力,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只可惜,运气差了些。在这种等级森严的时代,他还能够不拘一格的任命人才,真的挺不容易的。听别人说,他作战的时候非常英勇,总是身先士卒,战死的时候也非常壮烈其余且不论啊!有这么一个父亲确确实实是值得自豪的事,虽然,他算不上是一个好的父亲,但他却是一个好的榜样。”

郑和俯身到寤生耳畔,轻声说道“寤生啊!世界很大,外面有绵延不绝的山脉,有无边无际的大海,更有多到数不胜数的瑰怪与奇迹。但,有些时候也挺小的,相似相同的人,比比皆是。不要害怕面临未知的选择,我们都是从已知走向未知,不要觉得离别有多痛苦,人人都会离开这片土地。失去勇气的时候,就想想你的父亲。”

“寤生啊!相聚,离别,都是人生。选择,放弃,全是生活。这是人人都要经历的生活,你选了不受苦,就要承受累,想要高收益,就得冒风险,没有谁,可以一个不拉的享受一切!”

“人的一生啊!会遇到好多好多的事,很多很多的人,有好的,有坏的,美好的记忆会让人感到温暖,苦难的记忆会让人变得坚强,将来,你也会碰到很多这样c那样的难处的,要记得,艰难困苦,玉汝于成。等到你觉得非常难过的时候,坚持一下!正因为是是挺不下去时的支撑所以才叫坚持”

讲着讲着,郑和的声音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同时,还有一滴饱含着愧疚与怅然的泪划过了他的脸颊。退回到床榻旁,郑和缓缓地低下了头,不敢再抬头看向寤生,只是硬生生咽下哽在喉头的羞愧,然后虚弱的呢喃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来到这里,不是我自愿选择的,所以,我现在要走了;对不起,两个世界的差别还是太大了,我不确定,自己能够过好你们这里的生活,所以,我要走了;对不起,我要一个人活下去,就已经很艰难了,实在是没办法再多带一个人活下去

我有一万个对不起,为我的退缩自保,为我的无能为力,我很抱歉

半晌过去,吸吸鼻子,郑和又抬起了头,他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泪痕,缓和了一下自己失控的情绪之后,接着说道:“活着是件好事,真的!你的路长,有好多机会去看见这个世界的精彩,不用怕那些突然出现的艰难险阻。勇敢一点儿!要相信天无绝人之路。实在不行,大不了,咱们回头跑路嘛!呵呵!”郑和难看的笑了笑,然后又恢复了凝重的脸色自顾自的说道:“生命不是用来放弃的,从来都不是,有时候有时候你只有去做了才知道,奇迹是有的。”

一番告别下来,郑和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气力,只剩一副虚弱无力的模样,望着榻上熟睡的稚童,他神色黯然地说道:“希望你能做到做到,我没做到的,希望你能活得尽兴。”

如果,每个人最后都会成为一个故事的话,那么,这个的故事并不需要每一刻都是,但它的每一刻都应该融入心中。如果每个人最后都是一个故事的话,那么,衷心地希望,你的故事,足够精彩。

生命,是如此的脆弱,以至于需要依赖每一滴水和每一口气。所以,郑和才喜欢宅在家里,避开那些水里的,火里的,土里的,气里的各种危险,以便大大降低折寿的风险。然而,有的时候,灾祸是自天而降的,就算是躲到了原子弹都炸不到的地方,它依旧能够分毫不差地招呼到那个被预定了的谁谁谁的头上。

这次穿越,是郑和自有记忆以来头一遭出远门,却比其他的那些有事没事就喜欢在朋友圈里显摆自己去了哪里哪里的朋友中的任何一个,走得都远。

然而,谁也不知道。

老天就是这么有意思!猫喜欢吃鱼,却不能下水;鱼喜欢吃蚯蚓,却不能上岸;而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却还是负担起了人们一次又一次的远行。

终点过后,是;告别之后,就该启程了。在经历了一波三折c千难万险的脱逃之后,换上了麻衣短褐溜出申城的郑和,挖出提前藏在城外的一些旅行要用的家伙什,稍作打理,便背到了背上。随后,他迈着铿锵有力的步调,启程往小路走去。

此刻,郑和从心底期盼,期盼这个世界有这样一处祥和的地方,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可以让人静静地终老一生的地方。

静得出奇的夜,几缕清风拂过行人的脸颊,郑和走到道边停下匆匆的脚步,最后回望了一眼被自己抛在背后的,在夜幕的一片暗黑之中倔强地闪着几点微弱火光的申城。

别了,鲜明艳丽c威风凛凛的赤虬图腾;别了,每日伴随着朝阳与黄昏的高楼钟声;别了,清凉舒爽c提神醒脑的青石板长街;别了,衣食无忧c前呼后拥的贵族生活;别了,容我寄身c让我成长的新手村;别了,我故事开始的地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群豺 月明星稀,行人踽踽。人不仰月,月朗照之。

在野外一顿东窜西溜之后,郑和不得不停下来承认,自己在人生的道路上迷路了。

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郑和就地坐了下来休息。在喝过了一点儿水之后,他又从怀里面掏出了叠了几层的一大片布帛,然后淡定的将其在双腿上展开。

借着天上明亮的圆月,对比过周遭的地形与布帛上面所画的地图后,郑和彻底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理位置了。

尽管一早就开始为离开做准备,可是由于这次出逃是在郑和极度恐慌的情况下突然决定的,所以相关的准备工作还是太过匆忙了,实在是难以面iàn ju到。虽然郑和竭尽全力地把能够记下来的地理坐标全部记录在了地图上,但是到了实地操作的时候,依然只发挥了一个鸡蛋的作用。

此刻,眼前的景象与地图上的标识完全对不上号,郑和已经彻底迷失了方向。

这下可倒好,穿越了之后,自己不光是半点儿长进都没有,还凭添了一个“路盲”的属性。

此时,就在郑和暗自纠结,呆呆地坐在原地,摆着p一ss,静静思考人生的时候,一双“多情”的眼睛正在草丛的阴影之中默默地凝视着他。而当郑和从沉思中回过神的时候,那双眼已经潜行到了距离他几十米的地方了。

当郑和抬起头时,立刻发现了前方的这位不速之客,他定睛一看,只见那物:形似中山狼,诡诈赛玄丘,宽面厚如狗,阴损媲老虫,重尾难甩掉,叕耳易寻踪,额凸肝肠狠,吻短腹心凶,独斗难成势,啸聚百兽走。

这,便是草原上的liu áng混混,丛林中的投机主义者,前世的堂堂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豺狗。它像狼,但是比狼小,最擅于奔跑,短耳竖立,体毛是红棕色的,杂有少量具黑褐色毛尖的针毛,所以这豺狗又叫红狼。豺狗的体形又非常像狗,头宽,尾巴则比一般的狗还要粗些,也比狗尾要长得多,绒毛蓬松,犹如一条瀑布似的,从脊背上流泻下来。或许就是因为这条尾巴太粗太长太沉,豺只能将尾巴竖起或耷拉,至多只能像木棍似的朝两边甩摆,而无法做到像狗尾那样,可以多角度c全方位地摇出天花乱坠,摇出色彩缤纷,摇出友好与亲密的情怀。

然而,这似狼又似狗的豺狗,又比狼和狗都厉害得多。一只豺狗是成不了什么气候的,一般动物遇到了也不会害怕,但是,一群豺狗通力合作,协同围猎,却鲜少有目标能够逃脱它们的包围圈。包抄迂回c十面埋伏都是他们的惯用战术,并且,豺狗们的耐力还非常好,它们可以不折不挠地紧追猎物四c五十公里,常常将擅长奔跑的水牛c水鹿等猎物追得口吐白沫,累倒在地。

这便是传说中出身比你好,体魄比你强,还比你有脑的生物,活了这么久,郑和今天可算是见着活的了。

啧啧~~这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呀!

今天,就在这个月光如水的夜晚,如盘的清月悠悠地垂挂在玄天之上,如银水般的月光铺洒在大地,天地之间呈现出一片银白。这宁静美好的夜啊!引得人生出无限的浪漫遐想。

而豺狗,就是披着这浪漫的夜色,从月光女神关照不到的阴影深处款款走来,同刚刚离家出逃的郑和邂逅在这荒无人烟的郊野。

郑和死死盯着面前止步的豺狗,缓缓地站起身来,同时手脚麻利的收拾好了地图,考虑到作揖c下跪c喊爷爷等这一系列招式都不太适用于跨物种间的交流。于是他便拔出了腰间的短剑,摆出一副呲牙咧嘴的模样,冲着豺狗的晃了两晃,想要把前方的肉食动物吓跑。

豺狗看见了郑和突然出鞘的短剑,骤然被吓了一下,当即往后退了几步。但是,等到郑和转过身去,继续朝着前面走的时候,那豺狗便又蹑手蹑脚地跟了上来。

走了几步路,郑和发现身后不依不饶的跟着的畜生。于是,他又停了下来,转身面向那只豺狗再度举起了短剑,猛地耍了个剑花,让豺狗陡然一惊。接着,郑和露出了前世那一副面对客户时讨好的标准笑容,谄媚的劝道:“大兄弟,打个商量呗!你看啊,好歹哥也算是个驭息境的‘高手’,真的要是打起来,咱哥俩不一定谁咬谁呢不如就此分道扬镳,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们两个井水不犯河水,你说呢”

“大兄弟”真识时务,听完了郑和的话当即坐定,它眯起眼睛呆在原地一动不动,仿若老僧入定,既没有灵异地开口说话,也没有寻常地叫唤一声,只是横眉冷对。

就这样,双方沉默的对峙着,压抑的气氛弥漫在寂静的夜。

沉默是金这个道理,郑和是蛮同意的,但奈何现在不是该他沉默的时候。所以,郑和打算先出手打破面前这个尴尬的僵局,用手里的剑再劝一劝眼前的这位“大兄弟”。

郑和换成双手握住剑柄,驭使起体内的炁力,灌注向两臂,同时脚下慢慢向着前方的豺狗移动。正在他打算暴起动手的时候,蹲坐着的“大兄弟”淡定从容的回头望了一下,同时还低声叫唤了一声。随即,从远处的阴影里面又奔跑出来了一头豺狗与其回合。

好嘛!还是团伙作案。

郑和脸色一僵,看看面前有单数变为复数的豺狗,暗自纠结道:两只两只哥也是照样收拾!

于是,他停下了逼近的脚步,并且开始缓缓倒车。与此同时,他还伸手摸向背后的包袱,掏出了一条腊肉,然后向着其中一只豺狗扔了过去。

那豺狗低下头,皱着鼻子嗅了嗅,又伸出舌头舔了一舔腊肉,然后,它便回头向着远处的阴影低低地吠了一声。随后,又有一条豺狗从阴影走了出来。

见此,郑和心中叫苦不迭:这也忒不厚道了啊!又不是模特走秀,一起出来好不好!干嘛一个一个出场,又没人给你们转身c打分?

从阴影里出来的豺狗信步走到了同伴身旁,借着明亮的月光,郑和看得分明,这,是一条老狗。老家伙全身骨瘦嶙峋,肚子瘪的都快要贴到上脊梁骨了,绒毛上还粘了好几坨树浆草汁,显得十分邋遢肮脏。

看样子,近来豺狗的日子也不是很好过。

老豺狗上前,慢条斯理地吃起了腊肉,而另外两只豺狗则仍旧蹲据在原地,对郑和虎视眈眈。

见此,郑和难看的苦笑着说道:“嗨呀哈,可以啊!你们还真是狗富贵,勿相忘啊!”

待老狗吃完了腊肉之后,三只豺狗又分头围了上来,郑和的前边儿,左边儿,右边儿各有一只。郑和被他们封住了它路,不得不开始后退。

三花聚顶,是个好现象,三羊开泰,是个好兆头,但是,三豺当道,可就不是什么好玩的了。

关键是,这三头豺狗一起扑上来,郑和要对付起来可就够呛了。

此刻,郑和久违的牙疼再度上线。他暗自腹诽道:你们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数量多,耐力好,纪律严明,精诚团结嘛?除了这些,你们还有什么

郑和在心中痛骂着令他陷入困境的畜生们,手上却不敢有分毫的放松。这帮畜生是看得见人心的,若是露出了胆怯之意,难保不被其所乘。所以,郑和得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掉以轻心。他一边慢慢的挪步后撤,一边继续从包袱里拿出腊肉来扔给它们。可是,一只豺狗得到了腊肉会停下脚步,慢慢享用,而另外两头却仍然会跟着。于是,郑和便再朝它们扔了一条腊肉。得到了腊肉,又有一只停了下来,但先前得到腊肉的那只豺狗却又赶到了。如此,永远都有两只豺狗像原来一样一起跟郑和对峙着。

见此情形,郑和只得强自镇定,一步一步的倒退着慢慢行走,前方的豺狗则是步步跟进。它们似乎是盯死了自己这支绩优股,完全不担心会有被套牢的风险。豺狗们不断的窥视着郑和和他频频从里面掏出腊肉的包袱,嘴里的口水似乎都快要流出来了。郑和估计,照着眼前这种剧情发展下去,等到腊肉扔完了,自己也就危险了。为了避免与豺狗胃液的亲密接触,郑和主动停下了撤退的脚步,他双脚站开,就象上课时候教习所教授的蹲马步一样,然后两只手握紧短剑,眼睛死死盯住离自己最近的一头,开始向其大声呵斥着挑衅。

那畜生受不了挑衅扑上来的时候,郑和看准豺狗扑的方向和高度,身体下沉,双手握住短剑剑柄,使剑身用力向豺狗的那张血盆大口拍了过去。郑和不敢狠下shā sh一u,因为见到同伴死去的豺狗只会更加丧心病狂的攻击敌人,他要做得是把这豺狗子打疼,让它们知难而退。

那畜生红着眼睛猛扑了上来,却被郑和狠狠地拍中了嘴。这一拍,打的它狗牙掉落,鲜血满嘴,豺狗当即便呜咽着向后倒退。其余的两头见此,互相看了看,也开始畏惧得并肩向后撤退。

见到此番景象的郑和,心中当即升腾起了胜利的希望与喜悦。

然而,很快的,世界就再次向郑和展示了一个伟大的真理:人从来就没有过不了的坎儿,只会有过不完的坎儿。

当眼前的豺狗开始向后撤退的时候,还未完全把心放下嗓子眼的郑和,在他身后的一侧听到了一声豺叫,那是一声悠长而凄厉的吠叫,如同追魂索命的呼号,让人不由得头皮发麻。

接着,吠声便愈来愈嘹亮。但,那已不是一头红狼的独吠,而是群豺的此呼彼应。后来,不止豺狗,叫声中还夹杂着其他的一些原野上的动物们短促而嘶哑的怪叫声。一时之间,郊野上所有的“居民”都兴奋起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心慌的郑和回头看过去,远处,漆黑的草丛中,忽然亮堂了起来。那亮光来自草丛掩映着的背面,疏疏密密,闪闪烁烁,比萤火的光还要亮,比星星的光更加冷。但,那既不是清冷的星光,也不是卑微的萤光,那,是一群红狼的眼睛。

就在那一瞬间,远处的草丛里面,一连串的绿光次第闪现,仿佛前世初夏夜幕下的夜市。

这一幕,是郑hé pg生仅见的,又恐怖c又神秘c又无丝毫美感的风景。

端午小剧场

最近日子不好过,为了填饱肚子,豺狗们请来各种狗亲戚们,一起参加围猎。

出发前,狗们排成一排,金毛瞥了一眼站在排头威风凛凛c跃跃欲试的二哈,转头忧心忡忡的对着身边沉稳镇定的牧羊犬说道:“我觉得,我们中出了一个叛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白马(上) 原野上,被吓得僵住了的郑和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那草丛背后无数豺狗的眼睛里涌现出的杀机。

草丛中,那些饥渴的眼光,仿佛一道道乱射的手电光柱一般,直勾勾盯着黑夜里蠕蠕而行的郑和。

当豺狗们摆开了一个半圆形的阵势,然后紧贴着地面,徐徐自远处阴影里面走出来的时候,郑和才明白了过来。先是正面诱敌,接着背后迂回,最后围而歼之,明明是这么老套的东西,自己却还是义无反顾地被套路了。

千小心,万小心,最后还是上了这帮畜生的当。现在,郑和已然是后悔到了极点。额错咧,额真滴错咧!都怨额自个!

一开始自己就不该绞尽脑汁c千方百计地从申城里面跑出来,我当初直接在申城城头上多向外迈一步,人生的一切不就简单了么!事到如今可好喽,荒郊野外,虎豹豺狼,既没sh一u ji,也没ifi,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连个事后收尸的都没有。哎,自己实在是不该这么没头没脑的跑出来。真是太失策了,完全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死嘛!

现在看来,人们常说的,人在临死之前容易大彻大悟,恐怕是真的。此时此刻,郑和就觉得自己的脑子前所从未有过的清晰明白,而从前方豺群那深情凝视的眼神中不难推测出,自己的终场哨声即将被吹响。

借着此刻还在人世的短暂时光,郑和总结了一下自己那短的叹为观止的,如同餐厅里做得猪尾巴一样的一生。然后,他蓦然发现,自己重生一世,居然又是什么都没干成!

这时候,不断逼近的豺群中传来的一声低低的吠叫,打断了郑和正在走马观花的进行着的人生回顾,也带来了一股绝望的死亡气息。

荒郊失路,孤身遇险,客场作战,敌我悬殊,倒霉的事情真是一件接着一件。当要命的问题堆积如山的时候,一切就都不再称得上是问题。面对如此的僵局,深陷在如此的绝境之中,反倒令郑和撇开了作为人类的矜持,促使他准备放手同眼前的畜生们来一场最原始的搏杀。

为了拼得一线生机,郑和把前世吃奶的力气都用了出来,他一边对聚拢过来的豺群不停地挥舞着那柄沾染了它们同类鲜血的短剑,一边声嘶力竭的大喊大叫,同豺狗们比赛着嗓门。受到郑和癫狂状态的恫吓的影响,豺群的攻势停滞住了。豺狗们虽然势众,却也没有选择在一个疯子气血正盛的时机贸然发起攻击。于是,猎狩双方陷入了僵持的局面。

当看见豺狗们被自己喝退了几步的时候,郑和立即抓住了这一点儿空隙的机会,把之前慢慢地向后挪步撤退改为了小步慢跑着逃生。而当豺群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也即刻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闲庭信步了起来。毕竟是它们到了嘴边的肉,怎么舍得毫无作为地挥挥手说再见呢!

渐渐的,郑和开始一点儿一点儿地加快了步伐,而身后的豺群也跟着一点点儿的提速,双方之间相距的距离也越来越近。与此同时,郑和果断地扔掉了腰间的水囊,又抛下了背上的包袱,紧接着解锁了全身上下全部的负重单位,直恨不得自己扔下自己。

你追我赶之间,豺群渐渐地逼近了,当耳畔听到后面红狼追击发出的声响,判断出已经有豺狗近在咫尺的时候,郑和向着身后微瞥了一眼,锁定了那只离着自己最近c追得最积极的豺狗,然后暗自运足炁力,猛地一刹车,反身一剑送了出去。这一招攻击十分突然,让后者措不及防,剑直接深深的刺进了那畜生的体内,那豺狗顿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哀鸣,随即连挣扎都没有挣扎一下便耷拉下了脑袋。一剑功成,郑和马上拔出短剑,接连向后退了几步,横剑面向豺群,而那只失去了支持的豺狗则重重地倒在了血泊里。

同类的惨叫声令整个豺群一惊,目睹同伴的惨死之后,豺狗们更是个个震怒,全然没有了之前追击时候的悠闲。它们纷纷伏低了前身,双眸凶光毕露,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猎物,同时喉咙里还发出一阵阵令人恶寒的阴恻恻的声音。

此时此刻,郑和十分清醒地意识到,猎物与捕食者的鱼水情被自己刚刚的举动彻底破坏了。接下来,他们双方只有不死不休,直到其中一方倒下。而在学过数学的郑和看来,从数量上来讲,对方倒下的可能性恐怕是不太大的。

郑和横着剑,时刻警惕着豺群,不敢有丝毫松懈。他全身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令豺狗们十分忌惮,不敢再贸然上前,它们只是静静等待着寻找出郑和的破绽,以便发起一次致命的有效攻击。于是,双方又再次转为了僵持的局面。过了一会儿,郑和故技重施,又转过了身去,接着慢跑了起来,豺狗们也照旧跟了过来。

不过,这一次,豺狗们学乖了。它们始终都同郑和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敢再轻易的上前。虽然郑和那出其不意的一招能够维持一时的僵局,但是,这种方法是无法反复多次地利用的。不同于好了伤疤就忘了疼的人们,以眼下这帮畜生的智慧,是绝对不会在同一个坎儿上被绊倒第二次的。所以,这一次郑和并没有再转身捞一把的打算,他撒开了脚丫,开足了马力,在原野上随风奔跑,自由放肆的犹如一只脱缰的柯基。

本来,按照郑和制定的出逃计划,他必须避开常人行走的大路,因为大路容易遇到往来的商队行人,更有可能被申城赶来的追击者寻踪追击到。同时,他又要避开人迹罕至的小路,因为那些小路不光是坎坷难行,更是多有剪径的强盗山匪,要是再碰上什么害命的毒虫猛兽,郑和怕是会小命不保。然而,不成想,一直遵循着“不偏不倚”的原则的郑和会遭此大难。最终,既不走大路,又不走小路的结果,却是自己落了一个路路不通的下场。

现在,郑和只觉得,此情此景,像极了自己前世的人生。往昔,他总觉得人们熙熙攘攘,吵吵闹闹的,把整个世界都填充的聒噪异常,仿佛再大的空间也盛不下他们躁动的心灵。于是乎,郑和习惯了走胡同,因为那些僻静的小巷有难得的静谧安详。然而,胡同却是越走越窄的,而且最后往往还会变成死胡同。于是乎,郑和就只好转而选择靠着马路边走,把大路中央留给熙熙攘攘c浩浩荡荡的路人,把死胡同留给教条古板或是一心撞南墙的死心眼儿,自己就图个悠闲自在便好了。

然而,即便是躲到了路边,还是会经常有掉进下水道里面的情况,就算侥幸逃过了井盖,也难免会一个不留神,撞在路边的大树上。所以说,人生中尴尬难堪的局面,往往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这不,今天,郑和眼看就要因为自己“不偏不倚”的选择,撞到豺群嘴里去了。

鸟之将死,容易丧声,人之将死,容易幻听。就在郑和拼命同死神赛跑的过程中,他感觉眼前的景物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风声,喘息声,豺群掠过草丛的摩擦声等等交织在一起,令他的听觉也越来越迷糊,郑和甚至还听到了箭矢破空的声音。面对感觉起来越来越真实的幻觉,和使用起来越来越少的体力,以及可预见的不算完满的最终结局,郑和一时之间悲愤交加。

自己是神兵天降,空投异世,既没有一两货真价实的看家本事,也没得到逆天改命的ài guà金手指,更没有主角的大腿可以抱。虽然什么都没有,但是自己还是一心想要活下去的,并且还为此做出了改变的努力。可是,在浑浑噩噩堕落的时候,郑和只是感到困惑与迷茫,而在积极的做出改变之后,他却要面临死亡,这又如何能不让人感到气愤呢而做为一个穿越者,还没等老天来收,就自己先作死了。对此,郑和也感到十分的惭愧。

所以,他开始骂起了老天。

“你大爷!你大爷!你大爷的!”郑和一边儿跑一边儿怒骂道:“大老远把我送来就是为了给这帮畜生加餐吗?去你吗的老天爷!”

话音刚落,天空中传来了一声巨响。

轰隆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小剧场 邦邦邦邦~

随着家喻户晓的开场音乐飘过,节目正式开始了

主播台前,两位衣着光鲜的主持人就位。

郑和:“观众朋友们,晚上好!”

江扬:“晚上好!”

郑和:“今天是某年某月里的某一天,农历没心情算,公历随缘分定。欢迎大家收看申地快讯,我是郑和。”

江扬:“我是江扬。”

郑和:“新的一天,新的。”

江扬:“新的,新的晚点。”

郑和:“不待万年长,只争在朝夕。”

江扬:“开局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郑和:“今天我们的节目主要内容有:该开会的依旧在开会。”

江扬:“该见面的还是在见面。”

郑和:“该抗议的仍然在抗议。”

江扬:“该打仗的一样在打仗。”

郑和:“该成功的始终在成功。”

江扬:“该幸福的总是在幸福。”

郑和:“今天一天,依旧同往常一样,还是无聊的一天。”

江扬:“今天一天,依旧同平时一样,还是糟心的一日。”

郑和:“所以,今天,我们给大家带来了一条‘千好万好,这边风景独好’的特别报道。这,是一条对生活的宣言。”

江扬:“这,是一条有声音的回复。”

郑和:“”

郑和抬起头看了看江扬,小声说道:“你是不是没按稿子念啊?”

“”江扬向下微瞥了郑和一眼,没有对他说什么,而是直接喊了一声:“停!”

喊停之后,江扬皱着眉站起身,晃了晃手里的讲稿,向周围的人们问道:“这是谁写的稿子”

觉皇匆匆忙忙从幕后跑了出来,一边擦着额头的汗珠,一边对着江扬低头哈腰地连连招呼道:“是在下,是在下!”

“又是你”看见了撰稿人,江扬当即火冒三丈,大声呵斥道:“你看看你写的这是什么破玩意儿!活着不好吗?谁给你的勇气让你把稿子写成这模样的?鄙薄肤浅,没有新意,又臭又长,毫无重点。新闻传媒文学,也是你这点儿水平的人能理解的了得!去,给我再改回你的第一稿”

一旁,郑和悠悠地打断他说道:“唉c唉,行了,行了!要说话,就好好说话!吹胡子瞪眼的干什么啊,吓了我一跳!”

江扬猛地转过头,对着郑和怒目而视,火气十足地说道:“还有你!”

郑和一脸懵圈,无辜的反问:“!!!我又怎么招你了?”

江扬伸出手指着郑和斥道:“虚伪,做作,令人作呕!你以为自己穿的人模狗样儿,再在这儿板出一张白板脸,就没人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货色啦!”

郑和目瞪口呆道:“你今天没吃药吧?”

江扬没有理会郑和的嘲讽,他冷冷一笑,继续数落着说道:“除了劝失足从良和拉良家下水以外,你还能干成点儿什么事?平时不用功,临场找大腿,吊儿郎当样,还充高精尖。拿无知当个性,拿无能当洒脱,见天儿净游手好闲,嘴里还不干不净,从来都不求上进,永远是脚踏原地,对人类没有贡献,对成功冷嘲热讽,沉舟侧畔千帆过,没能淹死你这号无帆船,流水前波让后波,倒露出你这个小瘪三来。下一章要是我写的,就先劈死你这个二五仔”

面对江扬滔滔不绝c绵绵不尽的数落,郑和僵硬的转过身,默默地卷起一叠一指厚的新闻稿,用力拧成了一根,然后反身就将一招金燕回巢祭了出去

演播室经历了一片狼藉之后,寤生小跑着来到主播台前,对着镜头深鞠一躬后说道:“今天的快讯就到这里,谢谢大家的收看,再见!”

ps:本节改编使用了《瞎看什么》里的解说词,推荐各位看官去看看,很有意思的节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白马(下) 就在郑和气喘吁吁的随风奔跑着,炁力将要用尽,快要走投无路,即将上演货真价实的“泪奔”的时候,天上传来了一声巨响。

轰隆隆!

这声音十分的沉闷,沉闷之中又带了几分压抑,压抑里又多了一点儿恼怒,自头顶上的天空滚滚而来,正是那传说之中的——晴c天c霹c雳。

这一道霹雳一出现,当即吓傻了地面上你追我赶的一众人畜。地面上,甭管是两条腿的,还是四条腿的,在这神秘的大自然的力量面前,统统竖起了身上或黑或红的毛发,激发了生物的潜在本能,从头到脚每一个汗毛孔,都瞬间警惕了起来。

适才还在喋喋不休的郑和,今生有幸地聆听了此等天籁,当即感觉头上从头皮到头发,再由头发到头皮屑,无处不发麻。他不禁瞪大了双眼,惊恐的盯着天上,呆傻地嘀咕了一句:“我靠,这么灵?”

就大数据显示,一般来说,老天平时是不睁眼的,所以他老人家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瞎看。然而,老天也像俗话里的魏武大帝一样,总是不经人念叨的。正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念念有词,必有回复。就在郑和念念有词c口口声声的一通留言之后,老天爷立马就回复了,而且,还是秒回。

就在郑和纠结着是不是要为刚才的言论郑重地歪曲一下名词的解释的时候,天上出现了一道银白色的闪电,静静地划过了这片清淡如墨的寂静夜空,然后就是

咔嚓!

一声响亮的巨雷紧跟着白色闪电出场了,当其时,明月,微星,还有烈火霹雳,相聚在同一片玄天之下,即便是见识过了诸多人类匪夷所思的妄想的郑和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幕,实在是诡异的不能再诡异了。

然后,更诡异的就发生了。

那道银白闪亮的闪电自天幕一端,缓缓地坠了下来,落到了这片原野之上。恰巧就在适才你追我赶的双方之间的缓冲地带,离郑和仅仅只有二十几步远的地方。而且,闪电在落点闪闪发光,丝毫没有熄灭的迹象,仿佛它就不是一股发光的电流,而是一只飞累了落到山头憩息的老鹰,再或许它是一道有着和鹰一样翱翔苍穹的梦想的闪电。

郑和瞧了瞧闪电的落点,再看一看自己的位置,最后又望向头上的天空。心中不禁满是疑惑:我擦勒,这是又习惯性地打偏了吗

周围的豺狗们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失魂落魄,只剩下了七c八只还留在原地瑟瑟发抖,惊惧哀嚎着,其余的全部被这神奇的天威吓得不见了踪影。

郑和没有时间赞许老天那一如既往的狙击水准,也来不及对那谜之闪电是不是装备了蓄电池之类的玩意儿一探究竟,现在他所要做的是趁着这道有梦想的闪电还未看破红尘之际,赶紧战略转移,离开这个诡异的是非之地。然而,还没等郑和付出行动,挪动几步的时候,那道闪闪发光的闪电却突然活了。

银白色的闪电忽然动了起来,它贴着地面飞掠起来,在地面上画出了一道圈子。凡是这刺啦刺啦作响的闪电所过之处,只留下一片焦黑的土壤,而随着闪电的高速旋转,沿着那道圈子的轨迹凭空生出了一道差不多一人来高的银色电墙,看起来就仿佛是一张高压电网一样。好巧不巧的是,郑和被圈在了这款新型围墙的里面,而惊慌失措的豺狗们全部被隔离在了焦灼的圈子外围。

你丫又不是定海神针,画毛得伏魔圈啊!

圈儿外,豺狗们呜咽着四散开,它们一个个都躲得远远的,潜伏回了草丛里时不时偷眼朝这里观察,而圈子里的郑和则是彻底慌了神,他举着短剑,颤颤兢兢的,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现在细细的想了想,郑和发现,其实,与其一个人上路,和一帮畜生组团上路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事情。但是,当他回头看了一眼后,才发现之前还是一副不弃不离c生死相依的豺群,而今已经是躲在远处c瑟瑟发抖了。

这帮没心肝儿的死鬼,一个一个都是这幅德行,一点儿都不念旧情,有肉了就死追着不放,有事儿了转身撒腿就跑。真是靠山山倒,靠水水干,看鸡鸡病,看狗狗窜,大事临头,除了自己,谁都靠不住。

当下,郑和审时度势,揆情度理,痛下决心,决定做一把俊杰。他收起短剑,双手抱拳,仰望苍穹,两腿一软,一脸虔诚,涕泗横流的说道:“哥,我错了!”

跪了良久之后,老天,没回应,闪电,没停住,就连天上的云彩丝儿,都没半个动静,

得,准备遗言吧!

见到最后压箱底的绝招也无济于事,郑和便开始准备人生的最后一篇总结,总结——临终感悟:回顾我的一生,我比大多数人活的都更加离奇。上天给过我重来的机会,我珍惜了。于是,在今天这个月明星稀的日子里,我走到了上天的面前

等等!后面那个发光物体是什么玩意儿?

转过身来,郑和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身后凭空多出了一个物事。

那物事,通体细长,被白色的炁光所包裹,于氤氲之中传出微微的鸣动。当华光散去,氤氲退却,郑和上前仔细端详,却见是一柄青色的宝剑竖直插在焦土之中。宝剑非铜非铁,看不出是什么材料制成的,剑格呈一字形,圆盘剑首,剑脊略薄,剑身有符文,波光流转其上,时时鸣叫,让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凡品。

这是肿么了?莫不是哪位道友在附近渡劫?啧c啧,瞧瞧这内敛的威压,这精致的纹理!我的天啊!这玩意儿搞不好是个神器吧?现在看来,自己的确是个货真价实的穿越主角啊!标准剧情终于来啦!哈哈!神器在手的话,是不是就可以各种技能加成呢?是不是就可以不努力,直接躺着做人生赢家了?有这宝贝在手,那什么升职,加薪,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走上人生巅峰之流,就都是吹灰了吧!嘶~!想想还真有些小激动。

脑子沉醉在自己的远大前程里,郑和的手则已经不由自主地去拿那柄被他一厢情愿地下了定义的“神剑”了。

等等!

作为一个从小就知道保护自己的孩子,郑和深知,对任何事情都不能只看表象,而是应当透过现象看本质亦或是通过想象猜谜底。按常理说来,天降神兵的概率并不比天降神经病的概率要高多少,何况这里又不是人族的凡间,怎么会有这种荒唐无稽的事情发生呢?万一这东西是个有主的,尤其还是某些专门送人去被上帝原谅的家伙,那要是因为自己一时手贱得罪了他们,可就不是只要剁手就能简单了结的了的事情了吧!

思及此处,郑和当即停下了痴痴地向前伸出的右手,转而踮起脚尖,蜷起腿,踩着小碎步,缩到了“高压围墙”内的边缘地带。接着,他双手抱头,原地一蹲,再仰头斜眼向上四十五度角,直勾勾的盯着那柄神兵,

过了差不多三盏茶的功夫,宝剑似有所感,忽然开始铮铮作响,剧烈颤动,接着就“嗖”的一声腾空而起,直冲云天而去,瞬息之后,便不见了踪影。

见此,郑和不禁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同时在心中万分庆幸。还好哥有先见之明,没有作死去打那宝剑的主意。

神剑腾空而去,闪电很快也在落点停了下来,变回了万千女性憧憬向往的身材,而当闪电不再玩儿漂移,“围墙“自然也就解开了。

看见了这一幕,郑和当下也是一阵狂喜,心想:真个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这下总可以走了吧?

然而,就在他拍拍屁股站起身,打算抬腿之时,却听到了一声烈马嘶鸣的声音。

一旁,原本的那道闪电变回的白光之中,一条修长的马腿从里面迈了出来,优雅的马蹄轻轻踏在黝黑的焦土之上,紧接着出现的是如叶的马耳,皎洁的长颈。待到白光散尽后,一匹眼蕴精光c高大匀称的白马出现在了郑和面前。其鬓毛齐整,白洁如雪,神采奕奕,高挑矫健,一身雪白,仿若月光,尤其是那条马尾,轻轻一甩,活脱脱就是刚刚的那道闪电,立时又勾起了令郑和不快的回忆。

嘿呀哈,这难道是骑着唐僧的白啊!呸!这难不成是唐僧骑的白马吗

闪电化出的神骏望向目瞪口呆的郑和,它拿前蹄刨了刨地面,打了一个响鼻,又偏了偏脑袋,示意郑和跟上,然后便迈步离开了。见此,郑和竟魂不守舍c鬼使神差地跟着白马走了起来。如此,一马一人,一前一后,朝着西方走去。

大概行了百十来步,周遭的地形大变,白马选择在一片草地上停了下来,然后开始埋头吃草。郑和跟着白马停下,见其不再走动,便也坐了下来开始休息。听着白马口中单调重复c慢条斯理的咀嚼声,令郑和感到莫名的心安,又累又困的他不一会儿就在这声音的伴随下沉沉的睡去了。

清晨,当朝阳越过地平线投下金色的光辉,破晓的一缕晨光唤醒了昏睡的郑和。他迷迷糊糊的起了身,然后四处寻觅,却不见了那白马神骏的踪影,最终只是在地上找到了一块马状纹形的白玉。

这时,太阳升起的方向传来了一阵嗒嗒的马蹄声。一队骑士自地平线那头赶了过来,郑和定睛一瞧,打头的马上,却是自己的侍卫长栾会还有他的小胞弟寤生。一时之间,万般滋味,涌上郑和心头。

马还未到郑和跟前,寤生便急不可耐地从栾会马上跳了下来,着实的吓了侍卫长一跳。

借着晨光,郑和看得很清楚,跳下马的寤生小脸憋得通红的,他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朝自己跑了过来。到得郑和近前,寤生伸出了小手一把捏住了兄长的衣服,然后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劫后余生c灰头土脸的郑和将寤生轻轻揽进怀里,摸着他的脑袋一通安抚。然后,他又看见一脸凝重的侍卫长走了过来,郑和只好尴尬的苦着脸,轻声笑了笑道:“栾君”

栾会朝郑和默默行了一礼,没有说话。

晨曦里,抱着怀里泣不成声c以为再也不见的寤生,郑和预感到,下次再想要离开,恐怕是有些困难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写在卷末之前:远方的来信(上) 亲爱的郑和:

你好!

自穿越以来,我无时无刻不在为你担心,你的粗心,你的短视,你的执拗,还有你的智商,无不让我操碎了心。相比一个人漫长的一生来说,两年的时间虽然算不得长,却也是可以改变很多事情的。在写下这封信的时候,我其实还有些困惑,因为我实在是不太确定,这个时候的你究竟已经改变了多少

现在的你,是仍旧在宽敞的宅邸里自由放荡c悠哉游哉,还是正为叵测的未来而辗转反侧c夜不能寐,亦或是已经经历过了那次险象环生c惊心动魄的出逃了呢?我估计,这个时候的你差不多已经快要过完在申地的大好时光了吧

呵c呵!相信我,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哩!

亲爱的郑和啊!作为你寻遍青山终难见,不是眷属胜如亲的朋友,恐怕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什么人比我更加了解你了。虽然你常常摆出一副随缘到随性,随心到随便的样子,好像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填进心里似的,可我是知道的,你绝不是什么渡尽千劫波c稳坐钓鱼台的人物,你的内心也远没有自己所表现得那么洒脱。

今晚是个月圆夜,月华如水,澄澈空明,庭前阶下,寂寂无音。静寂之中,彷徨四顾间,我突然就想起了你,突然想要和你谈一谈。于是,我当即决定动笔。

然而,当我拿出信笺,备好笔墨的时候,却只是对着书案一阵发呆,半晌也没能写出一个字。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这信完全不知该从何处说起。思索了良久之后,我觉得还是应该先谈一谈你已经行过的地方,你曾经度过的人生,以及你即将写下的故事和将会见到的风景。

未来是什么模样呢?那是一个看上去遥远,却又给人一种触手可及的感觉的,多变如人间六月的天空,模糊一片却又熠熠生辉的一团东西,它轻得像梦,朦胧恍惚,让人摸不着头脑。所以,谈起未来这个话题,我也是很纠结的。

故而,还是让我们先来谈一谈以往吧!

江扬,穿越人士也。平生不自持,外怯而内谄,最嗜酒,好空言,每耽于饮,立醉,辄酣,必放厥词,悲歌慷慨尤烈于易水之商羽。然,无实干,难自律,尝发奋,俱自弃。终汝一世,野心勃勃,诸战皆北,壮志凌云,一事无成。虽常怀自强奋发之意,却屡为怠惰所困,失向来之雄心,竞乃沉埋草野,泯然一众,终不复言己志。

噫吁嚱!遥想当年,芸芸众生里,风尘仆仆,不知来日;还看而今,巍巍广厦中,衣冠楚楚,难觅归途。

衣冠之下,同一个灵魂,往日今时,可有什么不一样吗?

哦!好像有一点儿,但也仅仅是有那么一点儿而已。

当一个人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就可以忍受任何一种生活。可惜,你却并不明白自己生命的真谛,也并没有被社会锻炼出一副水火不侵c刀枪不入的灵魂。如此一来,想要适应新的世界,新的生活,就注定会是一个痛苦的蜕变过程。

但,对于这悲惨的前景,我想要告诉你的是这两个字——活c该!

诚然,“明达通透”的境界是极其难达到的,生活里,也不是你想要做成什么事情就能够做成,不是你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就能够成为的。

但是,你至少应该为了改变而做一点儿什么吧!就我所知,你似乎从来就没有做出过任何有效的努力,一直都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明明有大把的时间,明明可以做到的,可是却什么都没做,我实在是找不出比这更罪大恶极的事情了。

一时稍稍不顺,就会寄幻想于“如果”“当初”,一旦大事临头,便立马败给现实里那些诸多的“可是”“如果”。比这更无耻的是,明明没做过什么努力,还仍然妄想要有所作为,就算是痴心妄想也不敢这么没限度吧!

最最让人受不了的是,已经下了决心,却没有为改变付出行动的你。整日里磨着洋工,既不是为了提高自我,也不是为了解决问题。所谓的努力,只是为了标榜一时,表示自己并非无所事事,摆出一副显眼的卖力姿势,其实不过是帮自己开脱c掩饰尴尬的另一个借口而已。

这一切的一切,最后的结果,就是现在的你了。

亲爱的郑和啊!给你写这封信,原本是因为一时的兴起,突发奇想。我却不曾想到,写着写着,自己的火气就大起来了。你瞧瞧你自己,学过了一点儿知识的皮毛,就敢四处炫耀,指指点点,自以为海纳百川的小肚鸡肠,用沉默寡言掩盖刻在骨子里的尖酸刻薄,永远都是空闲比忙碌多,无聊的消遣甚于认真的劳动。这样的你,实在是太不成话了。

在此,作为一个“前辈”,作为一个“过来人”,我必须要提醒你,人生很有可能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给你留白。所以,读到这里,就替我抽你自己一耳光,醒一醒吧!

回顾过去的两年所经历的种种,有不少开心的时候,但是,也充满了各种各样的遗憾。而在写下这封信时,我有许多的忠告,许多的劝诫,以及许多的经验想要对你交代,可等笔落到信笺上,却只剩下了一句话:千万c千万,莫要像我一般啊!

人,似乎都有这个毛病。时光还在手心里的时候弃之如敝屣,然后,等到已经是过去式了,却又痴心妄想的伸手去抓,拼命想要留下点儿什么。回首来处,难免风吹浪打,垂怜倒影,终是一江春水,来日不可待,往事不可追,所以啊!听老哥一句忠告,以后,闲着没事,别瞎折腾。这样一来,起码,生活会给你个痛快的。

哎!这本来应该是和你唠一些家长里短的信,没想到,写着写着,就变成了对你的批斗信了。在这里,我先道一句“抱歉”,你可千万要往心里去啊!也请不要埋怨我如此的严厉,我这样恨铁不成钢是有原因的!

因为,如果你继续再放任自己这样下去的话,有朝一日,你,就会变成我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写在卷末之前:远方的来信(中) 是的,亲爱的,有朝一日,你的未来,我的过去,交叠重合,最终将会变为我们共同的故事。

屈指细算,自穿越以来,时至今日,已然是过去了四年的光景,当真是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啊。(虽然,对现在的你而言,穿越到这个世界仅仅过去了一年多的时间而已。)

在这匆匆而过的四年时光里,发生了许许多多c各式各样的事情,可不论是繁杂的课业,还是琐碎的杂事,是平日里的鸡毛蒜皮,还是书案前的劳形伤神,乃至于申地和坯下两地之间来回的奔波生活,都被时光消磨了大部分的印记,我甚至很难一一记起这些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事情。它们就如同蜻蜓,从回忆的水面点掠而过,有的,甚至连一点波澜都没有留下。但要说起这段日子里面,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事情,似乎非那次从生死边缘溜达回来的经历莫属了。在此之前的你,一直都是吊儿郎当,自说自话,也只有从被栾君他们救回的那一刻起,你才算真正的开始睁开眼去认识这个已经属于你的世界。

也就是从那时起,我们才开始真正融入到这个世界里。

在此,我想要告诉你的是,随着我们的主动融入,生活会渐渐变得稳定,日子也不会再像以前那么难熬,我们最终还是能够适应这个新世界的。

现如今,我已经学会刀俎啖肉,举箸倾觞,也能够做到起卧循规,进退蹈矩,同时还接触到了吟诗颂乐,御射兵书。

现如今,我与周围的大家说着同样的话,饮着一样的水,遵循着师长们的训导,努力让自己的一切都合乎礼仪,再也不会像当初刚来时那样表现的举止奇特c行为怪异了。

现如今,每到冬季,我想起的都是申城的皑皑白雪,苍灰远山,君子室里的香汤和暖炉;春天里,就盼着杏花雨,杨柳烟,看暖风十里,麦草青青;到了夏日,日照梧桐,支离破碎,丁香妩媚,芬芳漫溢,蜻蜓,萤火,碧野,蛙鸣,满天繁星,蝉声萦绕里兀自醉倒;而秋天,雨水落下来的时候,颇有些冷清寂寥,抬起头看向远方,一字雁去,天高云淡。

现如今,钟磬丝竹已经代替了流行电音,朗朗晴空也取缔了光影荧幕,告别了高楼大厦c机器铁流的轰鸣喧嚣,贴近了诗书田园c绿水青山的静谧安详,这别处的生活,自有些难以言说的惬意在其中。

但是啊!我,却有些害怕。

我害怕扮演熟练了郑和这个角色,害怕习惯了这里的观念法则,害怕随着这份熟悉习惯,就此模糊,忘了自己是从何而来的。

也许,这也是我为什么忽然有了这么强烈的愿望,想要给你写这封信的一个原因吧!

亲爱的郑和啊!你未来两年的生活,基本上是四平八稳,平平淡淡的,偶尔波澜起伏,持续一滩死水。嗯!你平时的表现,也大体如此。考虑到并没有什么彩票号码可以给你传达的,而其他的鸡毛蒜皮的琐事也没有达到事关你小命的紧要程度,所以,我也就没什么需要给你剧透的了。不过,仔细一想,在过去的日子里,我并没有能够好好地给自己做过总结。所以,趁此机会,我想要跟你聊聊我们另一个身份,也就是为旁人所公认的,作为申地未来的继承者走过的这几年。

其实,这几年来我们的性子变化真的蛮大的。尤其,在某些方面,我甚至怀疑我俩已经变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但是,有一件事情,依然是万年不变,雷打不动。嗯,你懂的,那就是——懒。

当然,谁能说活着是一件容易事呢?

日出日落,花谢花开,年年岁岁,春去秋来,埋头在别人说的自己“应该”做的功课上,夜以继日。身处在人群当中,说的话,开的玩笑,身边的人却全然不懂,甚至只要一开口,和谐融洽可能就会当场去世,尴尬困窘则会迅速传染。我们明明是身在人群的中心,却总有那么一股浓浓的孤寂感,如影随形,挥之不去。在每个失眠睡不着的夜晚,蜷身躺在床榻上,隔着窗子,静静听着外面的风声,都会产生这种感觉:自己是在活一个别人的人生。而这个人生,别人看到的是故事,自己过的则是寂寞。

所以,你耐不住这种寂寞,逮到了机会就要使劲儿作或者闹出其他的什么幺蛾子。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毕竟,在人生这片海域,不靠风雨,就要靠浪嘛。

《术经》里的文章,第一篇,你学了一天,第二篇,你学了两天,第三篇,用了三天,然后,一个星期,半个月,一个月。再然后,久而久之,自然而然的,这份寂寞就变成了掩护惰性的一个借口,你还顺理成章地开始安心享受了起来。而到了今年,你一共学了五章新篇,但,实际意义上可称作是真正领会的,却只有一个。

为什么呢?为什么其他人都尚在努力的时候,你却躺在本就不存在的功劳簿上睡大觉呢?就连寤生都比你这个哥哥勤快的多,想想他能够不受你的腐化,茁壮成长,我就替你脸红。

拥有的都是侥幸,失去的都是人生,脑子中空空荡荡,耳朵里嗡嗡隆隆,有债就拖,遇事就跑,千好万好,不如醉倒。最后,岁月催老,再难推搪,该还的还,该偿的偿。

你不想过别人的人生,那这,难道就是你想要过的人生吗?

以前的你,最起码还知道为自己的无能表示羞愧,可到了如今,这份无能反倒成了你逃避现实的护身符,推脱责任的挡箭牌。我很纳闷儿,你怎么就变成了这么个有血有肉,没心没肺的东西了呢?你总是在标榜什么“在这个荒诞无稽的世界里,做人就是要开心嘛”,什么“人生应该重质不重量啊”各种各样看上去很有道理的理由。但是,如果你在撇出这些理由后,是去研究你下一冊要学的经卷,亦或是想要攻克的剑术招式,而不是去放风,遛马,四处浪,那我或许可以不把它们当作你用来麻痹自己,故意怠惰的理由。

你想开开心心的提前按照养老的节奏过日子,那自然也是无可厚非了。可是,你为什么又总是莫名地生出那些看上去高不可攀的抱负呢?今天想要学学剑术当个高手,明天想要试试经典做个高人,最后一塌糊涂,全都不成,而所有的这些口号式的抱负就和你前世七岁时所说的要成为科学家的愿望一样,一天之后就没有了任何声音,连个回声都听不到。

所以,为什么呢?为什么要活成这样矛盾的样子呢?那些好听的口号你总是挂在嘴上,而最关键紧要的地方,你却永远是在用怠惰麻痹自己。而且,既然是你自己背叛了自己的抱负,又为何开始抱怨呢?

对,你还爱抱怨,而且是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地抱怨。为什么努力了没有回报?为什么回报只有这么一点儿?自己明明比那个谁谁谁努力的多,凭什么自己得到的回报不如他

所以,为什么呢?

当然,这个“为什么”问的不是为什么你觉得不如你努力的都飞黄腾达了,而是想问,既然你有喋喋不休抱怨的时间,怎么就不肯好好提高一下自己的能力呢被你贬低过的那些人,我已经看到了他们的努力,而自视甚高的你的苦心付出,我却不曾见到。难道,这不讽刺吗?

平时不耗心力,只爱消磨时光,等闲却把书抛,临了无佛脚抱。是的,我也承认,那些神人妖鬼c仙魔精怪的故事比经史子集c诗书礼乐有意思多了,纵马驰骋c围场狩猎也比学习御射有趣许多。可是,为了以后的日子,还是多学一点能用的上的东西吧!毕竟,将来不管你在哪里,想要吃饭,要靠的,可不是这些趣闻异事啊!

家宰老爷子虽然管得多,但他老人家说的那句话却是没有错的:

这个世道,是懒散不得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写在卷末之前:远方的来信(下) 关于生活,多年以来,我们唯一真正吸取了的教训,就是我们从来都没有真正的吸取过生活留下的教训。

两年前的你,“坐风”稳健,宛如瘫痪,而两年后的我,还是这个球样子,仿佛没有受到外界一丝一毫的影响,对此我也不知道是该自豪,还是该羞愧,纠结~

未来的你,仍旧没有改掉输和认输的毛病,在此,我衷心希望以后的你,可以输给未来,输给社会,输给任何人,但是绝对c绝对不要再输给自己了。

曾几何时,你说过会耐下性子认真活着,也说过会尊重这里的观念传统,你还说过会好好地正视周围的人。

然而,耐下性子云云不该只是说说而已,尊重也不仅仅是从嘴里表现出来的,你信誓旦旦地说会好好正视周围的人,却只是把不屑和轻蔑深深沉入心底,只等没人的时候再独自鄙薄,任其在心中淡出淡入。你一贯地标榜自己是个旁观者清的人,其实,你始终连自己都没有看清。

于是乎,你的愚蠢,就变成了我现在的后悔。

人嘛!可能就是这样一个死德性,不沿着一条弯路走到黑,不摔到头破血流,就不知道悔改。也许,有那么一天,你会站起来,可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已然是走了多少弯路了啊!

如果,你知道有一天会因此而后悔,那么即使有可能无功而返,你会开始努力吗?即使是稍微装出一个努力的样子,我今天再回忆起来可能也会相对的好受一点。

当然啦,除此之外,后悔的事情还是有很多的,只是都没有懒惰更让人难过,在这里我就不一一列举,大书特书了。

其实仔细想想,写这封信的主语莫名其妙就使用到了第二人称,按理来说,上述的很多事情,你根本还没有机会去“做过”,罪魁祸首,全部都是我啊!

哎!抱歉,我也没想到,好好的一封信,写着写着却变成了检讨批判那个又蠢又懒惰的自己。本着划清界限的想法,下意识就委婉的写成了第二人称,连是否是想要对你说的都已经不清楚了。也许,在另外一个平行世界里,也存在着一个两年前的我,并且无比的努力,宵衣旰食(难以想象),悬梁刺股(不可理喻),那他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想必定然是一头雾水吧!

不过,转念一想,虽说,这是一封给你的信,但是写到最后却发现,看不见这封信的人,恰好也是你。

这,就有些尴尬了,仿佛自己又开始犯老毛病,上演一人饰多人的独角戏。

但,我还是要说。我要说,虽然这些后悔令人纠结难过,却也给我带来了一点儿正面的影响。哈哈,生活里,也总不会全都是坏事,不是吗?而这点儿影响便是,我,在学着珍惜。

嗯,也许,就是因为我开始珍惜,才有了如今慢慢积攒起来的烦恼,对未来的恐惧迷茫和为了恶补知识的挑灯夜读,以及由此造成的黑眼圈。大概,这也是在为曾经的懒惰所还的债吧!

不过还好,现在开始,努力还不算太晚。

纵观我们这悲催的两辈子,做什么都没有拼尽全力过,并且一路走来始终都坚持着半途而废的生活习惯。就算是找到了一点儿喜欢的事情做,却也依然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所以,我觉得,也到时候还自己一次,那欠了不知多少年的全力以赴,不要再留给自己同样的后悔了,你觉得呢?

当然,说了那么多,大抵都是些悲伤的故事,总还是要说一点儿高兴的事情的。这两年虽然我们走了很多弯路,却也并非是绕着原地兜圈子,大多数步子还是算数的。身手从不入流变成了九把刀,基本知识的储备堪堪搞定,大脑神经受到了磨砺,条件反射能力也有所提高,性子比以前稳重了一些,脾气也收敛了一点儿,总的说来,是又成长了一些,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那一年,杞国打了一场败仗,我们来到了这个世界;那一年,申地还沉浸在失去主君的悲伤里,而我们则在积极地筹划跑路计划;那一年,我们被家宰吓得仓皇出逃,九死一生过后,迎来的是行走坐卧c从里到外的严密的jiān k一ng生活。往后的日子里,一些人和事,你终究会遇上,还会有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接踵而至,需要你耗费脑细胞去解决。

但是,正如我前面所说,现在相比于当年,日子已经好过了许多。也正是经历过了那些迷茫和不容易,我才更珍惜现在的生活,正因为如今那些风雨后的彩虹的宝贵,所以我也才会为走过的弯路而感到后悔。

申地的君子,未来的申君,虽然这样称呼,你应该不会太开心,但这终究还是你要接受的。如果让我来回忆你将要面对的这两年的生活,后悔的事情有之,开心的时刻有之,期间还杂糅了各种复杂的情感在里面,但最终,它还是一段值得铭记的回忆。所以,正如你对寤生说的,遇到不开心的时候,遇到低落的时候,再坚持一下!等到苦难变成回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封信写到最后,感觉行文越来越散,但总还算是感情饱满,情真意切,你也就凑合着看吧!我有太多想说的,但话到笔尖,却也只能说出这么多。虽然多是我的自言自语,而要寄给的人从一开始就收不到,不过好歹是封信,还是善始善终的写完的好。最后的最后,该说什么好呢,两年前的我关于为什么要给你写这封信,也许要在两年后你才会明白,并且像我一样再写给两年前的自己。因为,终究,有些背后的痛楚,有些心里的感情,有些十字路口的挣扎,别人是不会懂的。毕竟,每个人都有其独特性,而每个人的痛苦和纠结也都是独特的,不易被人了解。别人的同情能够使之降低为平庸的烦恼,也许他们会无条件的给予安慰和支持,但那也不过是出于自身的善意。有些东西,不足为外人道,终究只有自己才能明白,而有些时候,只有你自己,才能看到自己。有些人志大才疏却刚愎自用,有些人极度自负又极其自卑,有些人总想着和别人不一样,有些人则生怕和别人不一样,有的人逃避现实假装满不在乎,有的人发愤忘食还屡战屡败,有的人在夜深人静时痛苦失声,有的人累到深夜连哭的力气都没有。这些千姿百态的生命,又岂是人人都能理解的。于是乎,孤独,就成了人生的常态。

如果,有这么一天,真的c真的见了鬼!当星星坠落,海水上升,愿望与意志相逢,过去和未来交织之时,这封信传递到了你的手上,我希望,你能够明白这一点。

另外,耳光还是算了罢。我想了想,手也好,脸也好,毕竟,都是会疼的。

哦,还有,金燕回巢就别练了,再怎样练也是练不会的,还不止一次地伤到了手,还是另外再寻点儿别的什么练习吧!

此致,敬礼

来自两年后的你

某个闲来无事,百无聊赖的月圆之夜

于坯下,武同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原点(上) 理想与现实,总还是有些区别的。

当魂牵梦萦c五彩斑斓的理想照进灰暗无光的现实之时,难免会发生一些不如人意的变异。譬如,想象之中的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而现实里的则可能是面朝大海,风湿柱拐。但是,相比于从梦想到现实的畸变,令人更悲伤的故事则是另一个,那就是,有的时候,伤害自己最深的,往往是人自己。

当郑和被前来寻人的栾会一行人救起之后,他方才知道了自己当前的大体位置。自己身处的地方,是申城西面远郊的一处草地,再向西去一点儿,便将要超出申城的管辖范围。

申城西面?远郊草地?开什么玩笑!你问问月亮,洒家明明是从城东面溜出来的好不好?这他喵的是个什么鬼情况?谁能给洒家解释一下,这神一般的走位到底是肿么一回事?

经过一番向旁人的再三确认之后,郑和大致还原出了自己逃亡前后的情形。昨日,他自城东出走,由城外的小道朝东而去。然而,在他埋头赶路的途中,却是与正确的路线方向越来越偏,尤其是在撞上了那件灵异的“事故”之后,郑和终于彻底走上了完全相反的方向。直到次日清晨,这活生生的一出夜幕下的悲剧,才以郑和的“落网”为结局,在寤生的哭声中落下了帷幕。而这一出悲剧中的主角,公认的男一号——郑和,虽然耗费了大半天的力气,却纯粹是在自己兜圈子玩儿,他不光没有能够摆脱掉申城的追兵,甚至连申城都没能够离开。如此看来,郑和不得不承认,自己确确实实是成长为了一枚名副其实的路痴了。

此时此刻,知道了事实真相的郑和,摆出了一脸近似于生无可恋的表情,随着栾会一行人马,踏上了返回申城的路。

申城,一处暗室里,一名千喋向一脸凝重的栾会汇报着情况。

“彼时我二人射箭驱兽,意欲分开豺群,却未料豺群凶性发作,向我等反扑”

“待到我两人摆脱豺群,重新寻见君子之时,天地之间陡然生出异变”

“异变?什么异变?”栾会打断问道。

“我等亲眼目睹,有银白霹雳,自天而降,灼土焚草,坠地成马,而后引着君子朝西而去。”

“霹雳化马?”侍卫长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玄衣武士,重复着确认道。

“是。”玄衣千喋点了点头,继续详细地解释道:“一匹银白色的神骏,是自那霹雳之中凭空诞出的。我二人驭炁疾行十余步,不及其一步之遥。纵使我等竭力追赶,犹不能及,因此失了君子的踪迹。”

“白c马?”听到属下汇报的奇闻,栾会面色怪异地嘀咕了一下。在犹疑了片刻之后,他旋即对着面前的千喋吩咐道:“汝随我来。”

说罢,侍卫长转身迈步,大步流星的就向暗室外走去,千喋武士则紧紧跟在其身后。然而,就在其抬起脚就要迈出门口时,栾会却又停了下来。他收回迈出的脚,在原地站定,一动不动,一时之间仿佛是变成了一尊雕塑,只有那双眼在晦明之间变了几变。

伫立了一阵子后,栾会缓缓转过身来,一脸肃然地对那名玄衣武士命令道:“听好!昨夜之事,尔等所见所闻,不得再与人提一字。今日,此间之语,亦概密于此室,不得再入他人之耳。知否?”

闻言,玄衣武士利落地拱手回应了一声:“诺。”

君子室内。

卧榻之上,刚刚醒过来的郑和,感到浑身疲乏。他半眯着惺忪的睡眼,习惯性地伸手往身上摸去。寻摸了一阵子之后,却并没有找到提神醒脑的香烟。这个时候,他才幡然醒悟过来,自己,早已不在原来的那个世界。

懒懒散散地坐起身来,用一脸麻木面对着空荡荡的墙壁,脑子里还有些懵的郑和开始发呆,而睡在他身旁的寤生则是动了动鼻尖,轻轻翻了个身,然后又沉沉睡了过去。

好像,从前世的以前开始,自己就是这副倒霉模样。对于努力自强c奋发向上一向都不是很习惯,但是,要是抽身跑路什么的一般还是比较顺利的。然而,这一次,却是连转身跑路都变得不顺利了。

面对着人生中如此重大的失败,才刚刚醒过来还有些精神恍惚的郑和,不得不就这次突发性的跑路展开一次深刻的自我检讨。在抱着绝不能让自己唯一的长处也变得一无是处的决心的检讨过程中,他猛然发现,自从穿越以来,自己好像还没能干出一件像样的c穿越文主角该干成的事情。万恶的殉葬制度并没能被推翻,周围的家臣也被他弄得有些离心离德,更不用提救不了那些身处剥削泥潭里的劳苦大众,甚至于自己这一世的兄弟,他也是说抛下就抛下了。现在回头想想,郑和感到羞愧至极,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否做出点儿什么像样的事情来了。思及此处,郑和不禁陷入了巨大的迷茫与纠结当中。

而就在郑和正兀自迷茫,陷入了深深的纠结里的时候,屋外有侍从进来通知他:家朝,快要开始了。

今天的家朝,不谈大义,不谈国情,不谈百姓,主要围绕着君子出奔的议题,在一片阴云惨淡的气氛中隆重展开。

正厅之上,郑和还礼坐定之后,瞥了眼堂下行完礼归位的老家宰,又回想起了不久之前的情景。

那是他们刚刚回到申城的时候,一行人好巧不巧地正撞见收到了栾会的消息,结束了“搜捕”hu一 d一ng的老家宰。在城门口见到带着队伍打道回府的老人家的那一瞬间,郑和只觉得,脑后一凉,脚下一软,当即跌下了马来。接着,他鼻子一酸,眼圈一红,回想起了昨夜种种闹心的遭遇,在脑中好似走马灯一般一一温习过后,泪水便如同决堤的黄河水一般,奔流滚滚,一发不可收拾。

当是时,郑和这突如其来的一出,收到了不俗的作战效果,只令得他周遭的一众人等顿时陷入了不知所措之中。待到老家宰匆匆来到郑和身旁,想要出言安慰的时候,郑和当机立断,伸出双手,一把抱住了面前的老家宰。

然后,当着城门前众人的面,郑和,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ps:非常抱歉,一直没时间更新,谢谢拖更期间书友的鼓励,虽然现在很忙,总是没时间,但一定会坚持写下去的,同时感谢各位大佬的持续支持,抱拳~抱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原点(中) 只见,在申城的城门前,申地的君子,软绵绵,一滩泥似的瘫坐到了地上。他双臂紧紧抱住了面前的老家宰,泪流满面,声泪俱下,凄凄惨惨,涕泗横流。在纷纷如雨的泪光之中,郑和缓缓开了腔,用他那略带些沙哑变音的嗓子,开启了一通连珠炮般的哭诉。

首先,郑和追忆往昔峥嵘岁月稠,再看今朝空虚寂寞冷,通过运用描述时间推移以及空间变化的对比手法,酣畅淋漓地痛诉了自己对过早“杀青”的父君深入骨髓的思念之情,紧接着他又委婉地交代了因为自己希望为君父守礼服丧,不想离开申地,故而才出此下策,出奔守墓。

在哭诉期间,他抱着老家宰,是摇了又摇,说到痛处,还攥紧拳头对着自己的胸口,用力地一捶再捶,直捶得自己气血上涌,大脑沉昏。借由着这一次次的捶打,这些日子以来郑和所积攒下来的那些郁闷,怨气,惊惧与痛苦,全部都于此时一同爆发了出来,令之哭诉得越来越是悲情,而一旁的寤生受其感染也“哇”的一声跟着哭了出来。于是乎,郑和立刻松开了老家宰,一把将旁边及时送上助攻的寤生揽入怀中。一时之间,兄弟二人,抱团恸哭,只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风云变色,天地无光。

最终,待其对临时发挥的托词换汤不换药地反复强调三遍之后,郑和说完,收功,以手掩面,呜呜咽咽,抽抽搭搭,此时无声胜有声,只留一众人等在心中叹为观止。

那一刻,郑和感觉,自己仿佛已经达到了这两辈子里——演技的巅峰。同时,他也十分庆幸一件事情,那就是申君午的陵墓,就在申城的西面。

真c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家朝上,在众人开始展开主题讨论的同时,郑和也从之前的回忆之中解脱了出来。这一次的家朝,他一改往日里一味点头c沉默是金的态度,甫一开场便先发制人,率先承认了自己所犯下的错误,然后又故技重施,祭出了死人的旗号,凭借着良好的认罪态度与一通走心的满分表演,令一众家臣就此揭过了他擅自出逃的问题,并没有与其为难。当然,在郑和“坦白”的过程当中,他并没有把自己遭遇到的那匹诡异白马的事情说出来。天知道这帮人到底是怎么看待这种事情的!为防万一,还是能瞒一时则瞒一时吧,自己身上发生过的怪事情已经足够多得了,郑和可不想再因此被旁人随随便便地扣上一顶妖孽的帽子。

认错过关了之后,郑和总算是松了口气,而家臣们似乎也轻松了不少,纷纷说着一些什么“先君庇佑”之类的没有营养的套话。

呵呵,如果这里面真是有申君午的什么事的话,郑和倒还真想和他谈谈人生呢!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郑和的意料。由于一直都在心神忐忑地担心自己是否能够过去家臣们的这一关,所以,郑和自始至终都是一心一意地彩排着自己的表演,压根就没有考虑过其他的事情。故而,当栾会从容迈步来到堂上,取下腰间佩剑,双手奉到他面前的时候,郑和顿时懵圈了。

“栾君,你这是”

栾会施施然退回堂下,向着郑和行过一礼后回答道:“臣本担当护卫之任,却使君子深陷险地,实乃大过,理当惩处,以示大公。栾会智力不足,志微才薄,不堪再侍君子左右,今请自辞之。”

朝会上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弄得郑和心里一惊。直到此刻,他才迟钝地发现,自己这次华丽丽的出走,已经迅速地成为了一个华丽丽的大坑。只要是坑,总是要有人填上的,而栾会,恰好就被自己给拉进了坑里垫脚。

这可如何是好?

郑和被眼前的突发情况吓得有点方了,于是便开始慌张地四处寻求支援,他下意识地对堂下的家臣们开口询问道:“卿等以为,此事当如何处理啊?”

按照他前世看过的各种套路来讲,这个时候,怎么也该有那么一两个人站出来求情才对。于是乎,郑和直勾勾盯着堂下的一众人等,满怀期待的等着人们递上来一个金碧辉煌的台阶。

然而,让郑和万万没想到的是,今天,在朝上求情的人,却是一个也无,他所得到的只有家臣们同样直勾勾的c让人心里发毛的眼神作为回应。

就在郑和与家臣们大眼瞪小眼的尴尬之际,司马相元率先发言打破了沉默说道:“日前有刺客入府,行凶作乱,栾会不能先察,如今却又疏忽守卫,令君子陷入险地,前后两事,彼实难辞其咎,幸今君子无恙,否则其负罪更大。栾会之失职,实无可恕,臣以为,念在其往昔之功,不若免之,以全君臣之情。”

欸呀哈,拉人一把的没有出来,倒先蹦出来个落井下石的。一开口就是黜免,你倒还真是不给我节省啊!郑和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心中道:栾君啊,栾君!你瞅瞅你这人缘混的。

堂下,相元发过言之后,众人依旧如死水一般,不起波澜,郑和见此又不死心地接连点了数人来问,结果得到的dá àn却是一片附和声。而此刻的栾会则是安安静静,淡定从容的伏于堂下,看上去是早已接受了这个安排。

至此,郑和终于偏过头,看向了在一旁沉默至今的老家宰。他满怀希望地开口问道:“家老以为,当如何处置?”

“栾会不察宿卫,疏于职守,确为失职。”老家宰抬了抬有些惺忪的眼皮,一脸平淡地说道。

听完,郑和心中一冷:好吧!老家伙也指望不上了。

再次环顾一圈,将堂下众人情状尽览之后,郑和无奈地轻叹一声,心中升起了一股无力感,然后他艰难地开口说道:“昨夜之事,栾会有失察之过,疏忽之责”

“然则,”忽然间,郑和语气一变,话锋一转说道:“一免了之,何其轻忽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原点(下) 郑和的话一出口,便引得众人脸上的表情变得古怪了起来。

“那君子以为,当如何处置呢?”相元疑惑地问道。

郑和伸出小手,指了指自己,向众人说道:“我夤夜出城,奔逃郊野,身为主君,却擅离职守,肆意恣睢而落险地,侥天之幸,方得囫囵返回。今日既要惩过治罪,焉有不治祸首之理啊?”

说到这里,郑和扶着几案,撑着昨夜四处奔亡c至今还是疲惫酸痛的身体站了起来,他面向众人诚恳地说道:“昨夜之事,皆因郑和任性妄为而起。我行此肆意之举,使诸君奔忙,令幼弟担忧,实属荒唐。诸君虽不罪我,和却不能自谅。”

接着,郑和又对堂下的侍卫长说道:“昔日刺客逞凶,幸有栾君,保我周全,今日余身悬郊野,又护我返还。前后两次,虽有惊而无险,多赖栾君之力矣,怎可使卿代我而罪耶?”

“臣,愧不敢当”栾会拜伏答道。

“我亦有愧啊!”郑和立即打断道:“郑和一时放肆,险铸大错,愧对父君,愧对诸卿,又累及君身,合该受罚。吾意自今日起,斋戒三日,闭门思过,不能洗心革面,绝不出府门一步。”

说罢,郑和拿起栾会的佩剑,绕过面前的几案,信步来到堂下,又对众人说道:“先贤有云,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既然犯下过错,和必勉力改之,以期来日之善。”紧接着,郑和摆出了满脸的真诚,伸出双手,奉剑到栾会面前,待对方接到手中后,他又反手握住了侍卫长的手说道:“君之过,我之过也。君与我,共改之,可否?”

栾会眼神复杂地看了看面前的君子,然后深深一拜,答曰:“诺。”

家朝散后,相元自厅外的剑架上取回佩剑,正好瞧见老司寇拄杖向外走去,他立刻紧走两步,跟了上去。

“司寇,意欲何往啊?”相元招呼道。

“朝会已散,吾自然是回司寇署。司马要去哪里呀?”老司寇在原地停顿了一下,回头应了一句。

“奥,随处走走罢了。在下不似司寇,四季勤勉,朝夕砥砺,相元钦佩!”

说话间,两个人从一前一后,变成了并驾齐驱,一起出了府邸。来到正街上,相元又问道:“今日朝上,冉翁一言不发,可是为栾卿不平吗?”

“哈哈!君子知理,群臣明事,何须老朽多言呐!”

听到老司寇的回答,相元哈哈一笑,只点了点头,却又说道:“嗯!君子今日之举,也让人十分意外啊。”

老司寇手抚长髯,欣然道:“不错!能改过,敢担当,知错羞耻,他日,君子必能承接大任。”

相元眼中带着笑意,放缓语气,降低了声调纠正道:“呵呵!冉翁,元所说的,乃是君子于城前扭捏作态,啼哭饰谎之举,让人意外”

老司寇闻言不禁一顿,扭头定定地瞧了相元一会儿后,敛容肃声道:“司马,长君子非其父,卿亦非当年那个辟栩军中的都尉了。”说到这里,老司寇拱了拱手辞道:“署中还有公务,老夫先行一步了。”言毕,老人头也不回,自顾自的便离开。

清冷的正街上,相元一人站定,望着老司寇离去的背影,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不久之后,老家宰乘着一辆破败牛车来到了城中的一座草庐前。

草庐院内,有一名老者坐在席上,正拿着一柄刻刀雕刻着手中竹简。

“筮史在刻书?”径直进到院内的老家宰向那老人问道。

“嗯,今日朝会之事,余当记之。”老者头也不抬,只平淡地回答了一句。

老家宰在席上落座后,又拱手谢道:“多亏筮史的卜筮,栾会才在申郊及时寻到君子,季在此谢过筮史了。”

“分内之事而已,何须言谢?”老人毫不在意老家宰的道谢,仍旧埋头在自己的工作之中,同时又问了一句:“家宰来访鄙人的陋室,所为何事?”

“季想请筮史,再卜算一事。”

“”听到这个要求,筮史终于抬起了头,问道:“何事?”

此刻,老家宰罕见地露出了忐忑之色,他犹疑着开口问道:“我想请筮史算一算我申氏的前途如何?”

听罢,筮史先是一愣,旋即摇了摇头,答道:“此事大不易,实非我所能。”

老家宰听了回答,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他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并没有多少失落的情绪。

然而,就在这时,筮史却话锋一转,沉吟说道:“不过日前,我曾沐浴斋戒,准备了一番,为长君子卜筮了一次。”

“哦?”闻言,老家宰眼神一亮,急忙问道:“结果如何?”

至此,老人家第一次放下了手中的工具,起身回到草庐之中。过了一会儿,筮史走出草庐,并递给了老家宰几块占卜用过的龟甲。

老家宰接过龟甲,一一看过后,皱着眉抬起了头,向着筮史诧异地问道:

“混c沌?”

经历了一场朝会下来,郑和只觉得本来就已经被透支的身体,变得更加疲惫不堪了。

回到内庭,一路之上,里里外外,他都能看见增派的侍卫们。而到了君子室前,更是迎头撞上了等候他许久的新侍女,也是老家宰的孙女——薇。

“君子!”见到郑和回来,小薇姑娘手忙脚乱地倒退到一旁行礼。

郑和对着她随意挥了挥手,便信步往室内走,心中还盘算着要不要再补个回笼觉。结果,他刚一迈步进门,第一眼便看见了几案上空荡荡的剑架。见此,郑和忍不住就是一声长叹。

增加卫士,可以接受,遣派孙女,也能理解,可老家宰派人把自己周围的剑刃戈矛全部都控制起来,这到底是肿么个意思呀?

哎!也罢!既然事情已经变成这副模样,那就先老老实实留下好了!等以后攒够了失望,再离开。

想起周围备受限制的环境,令郑和睡意全无。于是,他有些置气地跺了跺脚,立刻又扭头回了门外,刚刚跟进来的小女孩则被他的举动吓得一惊,立马兔子一般,紧跟着跳出门口,跳到了郑和身旁。

见此,郑和莫名觉得的好笑,于是,对着这个跳来跳去惊一乍的小姑娘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小姑娘自知莽撞,也尴尬地笑了笑,作为回应。

人的一生之中,大抵有三条路,上坡路,下坡路,还有——没想到。而没想到的最常见的情况之一是,你满心欢喜的以为开始了一次新的旅行,结果等到了终点后才发现,这他么不就是起跑线吗?

屋檐下,郑和盘腿坐在地上,感受着清风拂过,静听着风铃的吟唱,头上的天空蓝蓝的,彩云在随风翩翩起舞。他愣愣地看着这一切,独自惆怅道:“今天的风儿,有些喧嚣啊!”

(第一卷 初来乍到 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道左偶遇(上) 青山隐隐水迢迢,千乘万骑赴坯阳。箫音阵阵古道短,旗风烈烈雄关长。飞烟重露华盖暗,劲衣薄甲青锋芒。行人归期君莫问,月照千峰无故乡。

曾几何时,郑和听到传说中的成功人士这样说过:生活,不只是眼前的苟且,还有梦和远方,勇敢的相信自己,试着去改变,你终将到达理想的彼岸。

于是乎,在内心惊惧c迷茫无助之际,他毅然决然的痛下决心,试着相信一次这些话。然后,他就经历了被出走,被追杀,被批斗,被监禁等种种令人窒息的操作。再然后,他便又回到了以前那种做不做,看心情,成不成,看老天的生活状态。

自穿越至今,郑和其实已经改变了许多。不过,虽然姓名变了,还好性别没变;尽管模样变了,幸而损样儿没变;便纵是身份变了,自己不是生活的对手这一点,依旧没有改变。而现如今,他正在渐渐地陷入一个越是挣扎,就越是难以挣脱的习得性无助的怪圈之中。

回想当初,那个浑浑噩噩c混吃等死的时候,对他而言,人生的矛盾还仅仅只是心理空虚这样精神世界上的问题,但是,当他为了改变而奋起一搏的时候,这种精神上的矛盾却升华成了自身存在与否的哲学问题。每每思及此处,郑和就感到万分的牙疼。于是,在经历了一番相当痛苦的内心博弈之后,他做出了重新回归现在这种生活状态的选择。因为,郑和顿悟到:与其鼓起勇气,去做新的改变,还不如静静地等待痛苦的来临,这样对于自己而言,可能还会好受一点儿。毕竟,他虽然能够承担命运的痛苦,却承受不住尝试改变之后的失败所带来的悲痛加失落。

当然,虽然郑和十分希望命运能够就此打住,法外开恩,但他从心底里明白,命运之神不会轻轻松松地放过自己。就像无论是对选择随波逐流的愚者,还是对挑战激流勇进的勇士,生活永远都会裹挟着巨大的时间洪流,迈步向前,命运同样不会停下它优雅的脚步。

却说,这一日,相元按老家宰的吩咐点齐了五百名操戈衣甲的国人武士,并且还备好了一支车队,一大早便在申城城门外集结完毕。而等到了太阳完全升起来的时辰,郑和在老家宰c司马还有武士们的簇拥之下,辞别了出城前来送行的众人,随着车队奔向了前往坯下方向的直道。

战车辚辚,前方开路,马蹄哒哒,队伍绵延,一路上留下了轮毂吱吱呀呀的欢唱。车队中间的马车上,满脸阴云密布的郑和端坐其中,雷打不动,咬定青山,而他左手边的寤生脑袋依靠着车窗,时不时探头探脑,好奇地向车窗外张望,在他右手边的小薇则是一言不发,规规矩矩地跽坐一旁。郑和一直听着马车轮一刻不停地咿咿呀呀,咿咿呀呀,把这清晨的寂静碾得支离破碎。最终,他还是忍不住挑开了车上的窗帘,转而静静注视着车窗外渐渐远去的,那座被晨曦祥和的日光所包裹的一片安详的申城,直到它消失不见。

似乎,每个人,都有一颗等待离开的心,即便是奔向一个自己不情愿的目的地。如果人总是被困在同一个地方,头顶着的一直是那一片四四方方的天空,走过的也永远是一成不变的阁楼与长廊,日复一日重复着同一种单调的生活,那么久而久之,这种生活就变成心头上的一根刺。这根刺刺在心中潮湿的关节之处,闷得难受,想要狠心拔出来,却又怕疼。于是乎,人就容易在这循环往复之间犹疑不定,总觉得自己仿佛身处牢笼,时时刻刻都有一种强烈的囚禁感和压迫感!然而,如今终于到了要离开的时刻,郑和却猛然察觉到了,这刺,已经变成了保护自己的骨骼。

待到车队抵达了申地西面的采石邑之后,郑和一行人在邑外接见了采石邑中出邑迎候的一班邑臣。接着,他们便进行了兵力的补充,整编接收了当地所准备的,早早就在大路旁集合等候他们的五百邑兵。至此,郑和的车队已经是一支可以拉出一段相当可观的距离的队伍了。

完成了邑兵的交接之后,整支车队就这样浩浩荡荡,气势汹汹地沿着大路一路向西奔去。

又经过了一处矮丘之后,车队顺利地进入了野猪林中,这个时候,已经到了火轮低坠,玉镜将悬的时刻。前方的斥候提前选择好了今天车队驻扎的地点,待人员陆续到达之后,队伍便开始着手搭筑晚上在林中过夜野营的营地。

当郑和脚踩着棉花一般,晕晕乎乎地下了马车后,脚下终于感受到了大地母亲的温暖。他打起精神站定脚跟,环顾了一下四下周遭的情形,只见这野猪林是个具有相当规模的森林。从远处望去时,这一片林莽,密不透风,边际难寻,野林中的树木,嫩曼层层,如同云霓,乔枝郁郁,恰似伞盖,正是天日高升难照,阴浊聚积难消,倒是个shā rén放天热乘凉的好所在。至于这个营地选得怎么样,郑和并不是太清楚,反正嘛够野。

郑和抬起头,望了望远处正在指挥众人的老家宰和司马,然后别过他那张满是不爽的脸,转而对着比自己高不少的两头淡定吃草的马吹胡子瞪眼,毫不留情地训斥道:“吃!吃!吃!你们这两个畜生,就会低头吃草!来的路上跑那么快干什么啊!赶着去投胎啊!颠来颠去,我的骨头架子都快要散了”

说到这里,郑和看到那两头畜生竟仍在不知廉耻的进食,立刻恨恨地伸手抓向地上嫩绿的新草,一把一把地揪了下来,然后扔向马脸上,同时还咬牙狠声道:“ 还吃!”

两匹马被郑和当场拂了面子,却并不恼怒,只是雍容大度的扭过了头去,无视了郑和的存在,继续吃着自己的草。

此时,郑和的身后,小薇双手捏着衣角,小心翼翼观察了一下自家君子的脸色,然后弱弱的认真解释道:“君子,它c它们听不懂的。”

郑和闻言,猛地一回头,没好气的斜了一眼这个不举手就提问的小姑娘,随即他又立马泄了气,无奈地叹息了一句:“我知道!就是这两个蠢货听不懂,我才敢骂的啊!换个听得懂话的,还不得抬脚踹我啊!”

ps:玉桂疏影摇,金秋明月梢,佳节再逢日,普天一色照。

难得中秋,喜逢佳节,望月遥祝,合家团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小剧场 课堂,三尺讲台之上,郑节老师正侃侃而谈。 “同学们,历史,往往是由撰写历史的人的角度记录下来的。所以,历史可以是不同的,这不同点常常取决于撰写历史的人。战争中胜利者所讲述的历史与失败者讲述的历史故事可能是不同的,掌握政治权利的人写下历史时的视角也会和没有政治权利的人的视角不同。所以,今后,在我们学习历史的时候,还请大家牢记这一点,具体的问题,要依据具体的历史条件来分析。好,今天这节课开始之前,我们先来复习一下上节课讲过的内容。” 郑节转过身,拿起了粉笔,一面开始在黑板上板书,一面说道:“上一节课我们提到了,公元前233年,你瞅啥王国和瞅你咋地王国为争夺闹心大陆的统治权,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c异常激烈的大战。在此期间,勇士爱咋咋地,巫师滚犊子,游侠够呛和嘛答,聚集在一起组建了一支势力,并且于那嘎达创立了自己的政权。” “那么,这个政权的名字是什么呢”板书完成,郑节转向了学生们问道:“哪位同学来回答一下啊?” 老师朝着讲台下环视一周,目光最终落到了昏昏然趴在课桌上c嘴角还流着口水的某人身上。接着,郑节幽幽地点名说道:“郑和。” 堂下,郑和在梦中突然打了个哆嗦,紧接着就被后面的同学一脚踹得从自己的座位上弹立了起来。 盯着眼前这个惊慌失措的学生,老师皱了皱眉,又重新问道:“郑和,你来说说,这个政权的名称是什么?” “额”刚刚站起身,嘴角淌着口水的郑和还有些茫然,他抹了抹口水后便用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睛看向自己的老师,陷入了僵尸模式。 见此,老师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才刚刚上课,就已经不省人事了。昨天晚上,又通宵了吧?” 闻言,郑和低下了头,有气无力的反驳了一句:“没~有~” 老师没有停歇,一鼓作气地追问道:“几级啦?” 听见问话,郑和立马眼睛一亮,精神大振,下意识地抬头就要吹嘘一下自己目前的级别。然而,当他看清了台上的老师那嘲弄的眼神之后,郑和彻底地从睡梦中醒悟了过来,于是便悻悻地闭上了那已经张开了的嘴。 讲台上,郑节对着他痛惜地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教育道:“哎!坐吧!不要总是顾着玩你的那个游戏,也把时间分给学习一些啊!” 郑和乖乖听话,满怀羞愧地坐了下来,同时感觉到自己已是睡意全无。于是,他继续惭愧的抽出了课桌里那本已经看了一半的漫画书,接着放飞自我。 提问仍然在继续,郑节又点名问道:“寤生,你来回答一下。政权的名称是什么?” 寤生应声起立,脆生生地答道:“可劲儿造。” “嗯,不错,请坐。那么,这个政权成立的意义又是什么呢?”郑节继续提问:“薇,你来回答。” 小薇自信满满地起立,朗声回答道:“首倡义旗,给反抗暴政的后来者们提供了有利条件,从根本上动摇了统治阶级的地位,加快了新阶级的形成速度,为闹心大陆未来开创出新的政治格局,打下了基础。” “嗯,答得很好,完全正确。”郑节点了点头,示意小薇坐下。 就在小薇才刚刚坐下的时候,教室里忽然有人“扑哧”一笑,打断了老师的授课。众人循着那声音瞧去,却原来是郑和看到了漫画的精彩之处,一时忍受不住,笑出了声来。 瞥一眼讲台下这个不知悔改的学生,郑节感到有些气结。他直勾勾盯着郑和,冷冷开口说道:“郑和!看你笑得这么开心!来,再来回答一个问题!你愁啥王国的第一次政治改革是从埋汰堡开始的吗?” “额”郑和再次起立,并再度陷入了茫然之中。 “这可是从第三堂课开始,我就一直强调的。” “额” “说话!是,还是不是?” “额” 危急关头,郑和转动目光,向着旁边的人寻求帮助。然而,当他偏头看向身边的人,却顿时变得目瞪口呆。只见,他旁边的寤生小心翼翼的摆了摆小手,而寤生后面坐着的小薇,却一脸坚决地点了点头。这一幕,令郑和看得一脸问号,顿时陷入了万般的纠结之中。最终,他只得选择硬着头皮赌一把。 郑和抬起头,一边看着老师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地回答道:“不c不是!” “哦。”老师依旧死盯着郑和,冷声问道:“不是埋汰堡,那又是什么呢?” 听到新的问题,郑和立即又下意识地偏过头去,想要再次向别人求助。 郑节见此,登时大怒,他用力一拍讲台,大声吼问道:“那!是!什!么!” 郑和被老师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吓得打了一个激灵,他慌慌张张地转回头看向讲台,僵立在了当场,嘴里面支支吾吾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就在此刻,讲台上,郑节老师的手机忽然响起了悠扬的铃声“那~是一条神奇的天路” 一时之间,整个教室,万籁俱寂 ps:抽时间更这一小节,拖了好久,特此更新,昭示天下,老夫仍在人世,哇哈哈哈! 好,得瑟完了,收工,回去加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道左偶遇(中) 夜,深了; 花,睡了; 马儿歇了,风儿住了,四下周遭,音声寥寥,只余下了林里枝头,还时不时传来一两声的“布谷c布谷”。 野猪林里,宿营营地。 篝火烈烈,吞吐着舌信子向怀中的柴木靠近,少顷,便酿出了一股野林树木独有的清香。这清香伴着束在高处的火把上升腾的飞灰,飘啊飘,飘啊飘,一直飘上蓝幽幽的夜空,最后全然不见了踪影,只余下星河浩浩,莹白如玉,直让人想从那漫天的银河水中取一瓢,一饮而尽,喝个畅快。 “家宰。” 就在郑和正冲向璀璨的星河发着呆的时候,忽然听到了背后传来栾会的声音。他转过身去一瞧,只见一直在身后不远处侍立的栾会正在朝悠悠走过来的老家宰拱手行礼。 老家宰来到郑和身边,先行过了一礼,接着便开口询问到:“君子为何还不休息啊?” 郑和先是还过了一礼,紧跟着便背过了手去,摆出一副乖宝宝的样子回答道:“帐中有些气闷,便出来走一走,透一透气。” “今日的行程有些赶,一路颠簸,实在是辛苦君子了。” 郑和赶忙连连摆手,回答说道:“绝无此事,绝无此事,郑和饱览了一路的风景,精神的很呢!” “哦?那君子是否在担心此次的武同之行啊?” 闻听此言,郑和忍不住讪讪地笑了笑,然后直接回应道:“呵呵!有点儿。”武同那边到底是个什么鬼情况,他一丝一毫都不清楚?怎么可能对此放心的下呢? “君子毋须忧虑,一切如常即可。” “一切如常,如此便可”郑和说这话的同时给了老家宰一个不信任的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老家宰没有回话,而是直接将郑和那如刀的眼神无视掉,自顾自地闭上了双眼,然后颇为深沉的点了点头。 瞧见这个情形,郑和顿时感到老家宰完全不理解自己此时此刻脆弱得恰似冰淇淋脆皮筒一样的内心,同时也觉得自己无法再同他愉快的唠扯下去了。于是,郑和便不再说话,转而抬起头继续欣赏起了天上的云彩。 这个时候,老家宰伸出了手指,指点着头顶上的夜空,说道:“君子,您看,这满天上的星宿,维南有箕,维北有斗,星移轮转,往来亘古,自遵循周天运转之法。世间之万物万事,亦自有其规律可循,只要潜心研察,窥得其径,则万事自可迎刃而解矣。” 看着面前的老家宰煞有介事的提点指教的样子,郑和心中总有一股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当然,最终他还是凭借多年来练就的面瘫功力控制住了自己,仅仅只是偷着撇了撇嘴,然后便仰头四十五度角盯着天空摆出一股文艺范儿,赞叹了一句:“迢迢河汉,晔晔星辰,美哉!” 头顶上,夜色纯粹而浓郁,密如细砂的星斗在荧荧流动,流转在天幕的黑色与蓝色之中,星云在其间燃烧激荡,浩瀚斑斓。抬眼望去,星,云,天,既浑然一体却又层次分明,夜风徐入其中,卷成了漩涡,将空中的星云一个接一个地连结起来,最终整个夜空也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辽阔深邃,仿佛要将大地啮噬进去一般。 郑和呆立在这样的星天之下,深切地体会到了自身的渺小与无力,骤然生出了一种天地辽阔c唯我独存的感觉。与此同时,他又回想起了当初穿越伊始时候的无助,日前出逃的心酸失败以及对目下困顿处境的害怕迷茫,许多的情绪一发涌上了郑和心头,一时之间,令他百感交集,感慨万端。 在压抑中沉浸了一会儿之后,郑和忽然开口,问了老家宰一个收藏了好久的问题:“家老,我听人说,活人,在地上,死人,在天上。是这样的吗?” “生死之事,臣不敢尽知。”老家宰明显没料到郑和会提出这么一个问题,所以他稍微沉吟了一下,方才回答。 哎呀哈!老爷子到底是厉害啊!连这谦虚的说法都这么独树一帜,别具一格。 郑和觉得,老家宰的这个回答当真是喜感十足,他强忍住心中涌起的笑意,又问道:“那以家老所知,生当如何?” “尽人事以听天命。” “何如死乎?” “吾未知也。” “那如何能知之呢?” “唯勤学一途而已。” 郑和闻言,哭笑不得,立刻脱口而出道:“怎么尽是些老生常谈啊?”说完,他顿觉失语,没成想居然把自己的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一时之间,郑和不知该如何补救为好,只得面对老家宰保持着一脸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老家宰听到郑和的话,先是一顿,旋即呵呵一笑,说道:“老臣束发出游求学,虚度数十载光阴,确实称得上是老生了。但常谈者,必有常用,孕常识,喻常知,焉能不谈啊?” “额c有有道理。”郑和见老家宰这般大度,又毫不自觉地开启了嘲讽模式说道:“可是家老致学数十载,不也还是一样不解生死吗?” “老臣天赋不佳,资质有限,进修学业,常事倍而功半,一贯进境迟缓,但君子却是天赋异禀,只要肯用心于学,假以时日,定然可通透明达,得闻至理” 听着老家宰如此吹捧,郑和感到浑身都不自在,胸中十分难受,因为他忍不住想起了原本都快要忘掉的,那个天赋异禀c平地摔死的“妖怪”了。 此时此刻,老家宰还在絮絮叨叨的嘱咐着:“君子欲求真知,通道理,当惜取光阴,勤加学习。郑氏之中,多有堪为良师者,待到武同之后,望君子能虚心求教” “嗯,甚是,甚是!”意兴阑珊的郑和开口打断喋喋不休的老家宰,敷衍着说道:“我听家老的!到了武同之后,一定用心求学,虚心求教。家老也定要保重好身体,不要太过操劳。振兴之业,任重而路远,少不得您辅助。不然,只郑和一人独行,可不知要如何完成父君未竟的遗愿啊!” 老家宰听到郑和这话,不禁怔了一下,然后他一脸凝重地缓声回答道:“老臣必竭全力,跟上君子。” 说完这话,老家宰便沉默了下来,而耳根旁一清净,郑和便也满意了。他再一次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河,由衷地发出了一句感概:“欸,同这漫天的繁星比起来,人生百年,倏然而已。” 至此,老家宰脸上头一遭露出了落寞的神情,他也抬头望了望头上的夜空,然后叹息着说道:“诚如此言,君子,时不我待啊! 郑和察觉到了老家宰语气里的低落,扭头看过去,只见其略带伤感的看着星空,眼中还藏着一丝沧桑。 老家宰离开之后,郑和依旧在帐外停留,脑中满是刚刚老家宰眼中噙泪望天的画面,久久挥之不去。 眼见着林中寒气渐起,一只鸟自西而来,扑棱棱地飞过天空,兜兜转转,却总是不肯落下。看到此情此景,郑和不由得想起了东坡居士的那句“拣尽寒枝不肯栖”。与此同时,晦想起适才同老家宰的谈话,郑和脑中灵光一现,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嘲讽的苦笑,然后在嘴中轻声呢喃了一句:“一蓑烟雨任平生。” 星星,依旧还是那个星星,明天,太阳还会照常升起。然而,要到很久以后,郑和才会明白,老家宰的那声叹息里,饱含着怎样的失意和悲伤。 ps:又是双十一,没钱没朋友,宝宝不开心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既然写到这里 死亡这个话题,一般身边的人是很少有提及的,这可能是因为大家都还算年轻,总觉得来日方长,平日里也多是圉于眼前种种的事务便将其忽视了,亦或者是人下意识的对这个有些敏感的话题的一种本能规避。不过,不论是出于哪一种原由,我细细数来,在觉皇活过的那些年岁里,似乎少有人同我认认真真丝不苟的探讨这个话题。不管是一贯谆谆教诲的老师也好,还是时时耳提面命的长辈也罢,又或者是身边那些时散时聚的朋友们,都不曾与我郑重其事的谈起过这个问题。 所以,我与死亡的邂逅比较突然,这也导致了觉皇对它的第一印象,是比较直观的。 犹记得小时候,刚刚开始记事的年纪,家中有长辈去世了。那个时候,觉皇还不懂事,只是愣愣地瞧着大人们忙里忙外,家里面也总是人来人往,而觉皇自己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只得安安静静的看着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白色。白色的帽子,白色的衣服,白色的花圈,白色的棺材,大人们一天到晚都是吵吵嚷嚷,悲悲戚戚的。那一阵子里,家里面收到了好多来吊唁的人们送来的东西,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堆填满了屋子的,一摞一摞的博通饼干。再往后的日子里,觉皇家中吃了好久这种饼干,以至于后来相当长的时间内,一旦碰上这种类似的饼干,觉皇总是要摇摇小手,矜持而坚决地将之拒绝掉。 再后来,长大了些,家里面又有熟悉的长辈离世。这一次,觉皇在整个葬礼的过程中,心里面一直都是空落落的,只觉得被一种巨大的不真实感包裹着,浑然不知所措,总有一种老人家还健在的感觉。直到送长辈的遗体进去火化,大家被留在外面等候的时候,我,突然哭了。 那个时候,我明白了:人死了,真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自那天起,觉皇对于死亡这个人生命题的纠结就没有停下来过。我曾幻象,有朝一日,自己身埋地下,蚂蚁会怎样依附在我的尸体上,蚯蚓又如何横穿过我的骨头缝,而我只是一堆死物,动弹不得。同时,无论我坟墓上方的世界发生着怎样的精彩,都与我无关,陪伴我的,始终只能是黑暗与潮湿。 单只是这样想一想,就让觉皇觉得哀伤到了无以复加。于是,我带着一份巨大的c无以言说的恐惧与悲伤找到了母亲。于是,那一年,读三年级的觉皇堂前屋后的跟在自己母亲身后转悠,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一遍又一遍的哭嚎着同一句话:“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最终,母亲被我惹火,生气地呵斥了一句:“我们要是天天都像你这样,就什么事情都不要干了!” 于是,我停住了哭号,只默默地站在原地,哽咽着流泪。 母亲,亦不曾再给过我,除了这一句以外其他任何的回话——时至今日。 时光荏苒,岁月流逝,昔日捧在手中的课本早已不知流浪到了何方,旧时庭院里满墙的爬山虎则失去了当年缱绻痴情的模样,天上的云彩仅仅只是水汽,山里面也没有白胡子的老神仙,往事随风化作歌声,童年只剩下回忆,世界渐渐的失去了神奇的光环,蜕变成了一座格律森严的钢铁丛林。戒掉了妄想,收敛了个性,不良的嗜好,一概不去沾惹,危险的红线,一律不准越界,学会了不再抱怨,明白了不要出格。小时候的不开心,一会儿就好了,而现在,根本就不敢不开心,解决自己遇到的问题的时间都不够,哪里还会有什么空闲时间去不开心呢? 终于,觉皇也由小朋友变成了大孩子了。 今天,再回过头去看,在觉皇的成长过程中,从当初不懂事时的懵懂无知c浑浑噩噩,到初识死亡之时的浮想联翩c脑洞大开,再到后来的担惊受怕c终日惶惶不安,自己的生活里无时无刻不伴随着一份对死亡的恐惧。直到如今,觉皇才总算是能够比较坦然的接受这个让人不太开心的现实了。 其实,这本来也是一件让人无可奈何的事情,你知道的,活着的,总是要死的。这一点,是自然界万古不变的铁则,半点儿都由不得旁人提出反对。由此观之,死亡,是如此的专横跋扈和不近人情,所以,活着,也就成了觉皇所能够想得到的,最严肃c沉重,富有温度而又令人悲伤的一个词。 一路走,一路瞧,街头巷陌,万家灯火,有形形色色c千姿百态的活法。有些人,终日迷茫,浑浑噩噩,既不知其所始,亦不知其所止;有些人,一天到晚,忙里忙外,脚打后脑勺,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有些人,饱受挫折,历尽坎坷,身处阴暗的低谷,犹不被病痛放过,百般求生不能,只能静静等待死神的降临;还有一些人,年纪轻轻,就觉得活够了 依我所见,活着,是一个关于“如果”的故事,谁也说不准,哪一天会被什么样的运气砸在头上。如果碰到的是好运气,固然是可喜可贺的。如果遇上的是泼天的不幸,那么到了快撑不下去的关口,请等一等,别放弃,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也许,事情会有转机呢?也许,人生就有奇迹呢?等那些坏事到头了,就是好事情。当然,说这话,并不是故意无视生活的艰辛,觉皇只是单纯的觉得,很多时候,死亡,它不该是一个选项。 时至今日,我仍然在琢磨母亲的那句话,也许那只是她老人家一时的气话而已,但是于我而言,这是一碗可以在困顿寂寞c止步不前的时候享用的鸡汤:既然不明白,就别再纠结,好好活着便是了! 死亡,是一个生命自然而然的结果,它就像是一颗苹果,红透了,成熟了,经秋风轻敲,便由枝头一跃,回归大地。 ps:喝了点儿小酒,头脑有些发热,抢时间更新这一次,结果快累死偶了。为了不辜负老夫的一片苦心,请有感情的朗读并背诵全文 另,这阵子十分忙碌,下次更新起码要等到十二月去了,望各位大佬们不弃,抱拳~抱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道左偶遇(下) 翌日,野猪林。 晓雾,自地而起,从草丛里,从树根下,从林隙枝头,悄然凝聚着,最终,大片c大片的林莽为这白色的海洋所淹没。嫩花c青叶与细草的清香,混杂在缭绕的晨雾间,让整片林海都浸润在了一种既甜软又清凉的氛围之中。雾,是软绵绵,甜津津的,它轻悠悠地随风摇曳,款款移步到湿漉漉的地面上,信手涂抹了几笔,便为这周遭的春景平添了几分隆冬腊月才有的寒意。 林间的大路上,一支长长的队伍,正兀自在这奇特的景色中穿梭行进。 “啊~~~!” 马车上,郑和微微仰头,然后使劲儿张开自己的嘴巴,一眼望去,都可以清楚地看见他舌头后面喉咙的轮廓。 “啊~~~!” 左手边,寤生学着哥哥所示范的动作,同样也仰起头,乖乖地张开了自己的嘴。 稍微偏过身去,伸手钳住了寤生的下颌,再睁一只眼c闭一只眼地对着寤生的口腔细细观察了一会儿之后,“郑医士”回到原位,摆正了坐姿,开口说道:“嗯,甚好,甚好,继续保持!平时莫要总舔舐牙齿缺处,不然将来新牙会长歪的。” 脱离了“魔爪”的寤生听到郑和的嘱咐,一边用双手揉着自己两边的面颊,一边苦着小脸点了点头。 右手边,小薇一言不发,规规矩矩的,一直低着头,愣愣地出着神。自昨天起,这孩子仿佛是被郑和最近的阴沉表现给传染了一般,情绪十分低落,整个人也变得更加沉默了。 郑和伸出手,抬到小薇眼前,轻轻挥了挥,小丫头依旧是愣愣地,没有对其做出半点儿回应。 见此,郑和不禁一乐,立刻扮了个鬼脸,然后慢慢地靠到小丫头身边,接着又突然发出“嗷呜”的一声怪叫。 “啊!” 猝不及防间,小薇被他吓得双肩一耸,轻叫一声,随即失去了平衡,侧身倒在了坐榻上。 “哈c哈c哈!”恶作剧得逞,心情愉悦了不少的郑和,指着身旁失态的女孩,开怀大笑了起来。 “君子!”端正身姿,重新坐好的小薇,有些愤怒地看了一眼大笑的郑和,低声埋怨道。 “抱歉!抱歉!”收敛起放肆的笑声,郑和先道过歉,又问道:“刚刚在想什么呢?” 小姑娘面带委屈,抿着小嘴,低着头摇了摇,再不肯开口说一句话。 “不想说?好,那就听我说。寤生,来,听阿兄讲故事了。”郑和大大咧咧地招了招手,唤过寤生。 一听要讲故事,生气的小薇却也起了好奇,因此稍稍抬起了头。 “咳咳!”郑和清了清嗓子,开讲道:“话说从前啊,在遥远的地方,有一方大海,海边有座高山,高山顶上有块顽石,受日月孕育,得天地造化。有一天,这顽石忽然崩裂,自其中诞出了一个生灵” 小孩子往往爱听故事,尤其是稀奇古怪的故事,而对这些故事,他们总有问题想问。寤生听到了此处,便立马诧异地问道:“石头?那是什么样的生灵啊?” 一旁的小薇也抬起了头,眨着迷惑的眼睛看向郑和,似乎也想到了此问。 “莫急!莫急!阿兄适才正要说呢!”郑和看见两人反应,不禁有些得意,旋即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说道:“那生灵啊!有手有脚,能走能跳,上可登攀,下能戏水,是个” 正说话间,外面响起一阵马的嘶鸣声,紧接着,前行的马车骤然一停,立刻引得车中端坐的郑和向前一倾身,差点儿趴下。 “哎!怎么回事?” 车内,撑着手臂直起身来的郑和不悦地皱了皱眉,心中正一个劲儿的埋怨着御手的不专业。忽然之间,他又听得马车外面,人声变得纷杂起来,人语马鸣交错在一处,令人听不真切。正自心中疑惑不解之时,郑和听到了有人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 “结阵!” 我擦!什么情况? 郑和听到了这突兀的一嗓子,顿时大惊失色。他急切地扑向窗边,挑开窗帘一角,鬼鬼祟祟的朝外一瞧,正好瞧见栾会来到他的马车旁边,对着马车周围的武士们反手一招,很有大将风度地道了一声:“御!” 武士们应声行动,迅速的各自就位,大橹在外,内列戈矛,以马车为中心结成了一个圆阵。布置妥当以后,栾会还不忘回过头,朝着偷偷摸摸的郑和安抚了一句:“君子放心,我等俱在。” 郑和闻言张了张嘴,一时无语。放心?这阵仗,我得有大多的心才能放得下啊! 腹诽过后,郑和提心吊胆地朝圆阵外看去,寻觅到了那个造成了如今局面的罪魁祸首。 大路的一侧,自缭绕的迷雾里,一个人影朝着车队走了过来,待其临近,众人方才看清其面目。来人以白巾掩面,身着麻衣,双目如炬,凛然有神,背后背了一柄长剑,手捂着左臂,似乎是受了伤。 郑和只看了一眼,立马就知道,这是个生死看淡c不服就干的主儿。 “嗖——” 一道破空声响起,一支羽箭扑棱棱钉在了那剑客前进的方向上,令其止住了前进的脚步。本来在前方开路的战车隆隆地驶了过来,车左位置,挺身肃立的相元手中提着一张硬弓,适才那一箭,便是他射出的。 剑客看了看地上充满警告意味的箭矢,又看了看车上的相元,便转身换了个方向,打算就此离开。然而,正在此时,异变突生,一个黑黢黢的影子,自雾林枝头倏然飞下,扑向了路边正欲离去的剑客。 危机陡生,剑客却似已有预感,只轻轻一挪步,便躲过了偷袭。待其还转过身来的时候,他背上的剑已然转到了手中,长剑泛着寒光,时刻准备出击。 扑空的影子落到了地上,却是圆滚滚c毛茸茸的一团棕毛。 待那毛团直起身来,郑和看清了形容,忍不住一挑眉毛,吃惊道:“猴c猴子?” 影子的本来面目,正是一只四尺来高的猿猴,但当它转过头来的时候,却吓了郑和一跳。这猿猴生得一张紫面,满面毛,查耳朵,面容羸瘦,尖嘴獠牙,青牙外呲,而最让人不舒服的,是它额颅以下,鼻子以上的部分——眼睛。在这猴子双眼的位置,根本没有眼球,只是黑洞洞的两个窟窿,好似没有底,眼眶里是如同墨汁一样的颜色,空洞瘆人,眼部周围还有因为凝固太久而显得发黑的血渍。 见识到这诡异的一幕,使得气氛立刻变得紧张了起来。郑和看到,马车旁,原本一副从容淡定模样的栾会,手已经自觉地摸到了腰间的剑柄上。 路边,那猴子面朝向剑客,发出了一声怪叫,然后将身一纵,掠地而起,到了空中再向下一扑,正遇剑客使剑向上一撩。长剑正中凶猿的腹部,却不曾伤及到那猿猴,反而发出了一声撞击声,铿然似金石之音。猴子毫发无损地落了地,反身又立即向剑客扑了过去。就这样,一个武艺高,一个肉身强,一人一猿,就此缠斗在了一处。 这猴子,明显不是人的对手,屡屡受到攻击,但它却死缠着对手不放,靠着灵活的行动和不知是什么材质塑造的身躯,与剑客僵持在了此地。 就在他们斗得难解难分之时,迷雾里,又响起一阵“哗啦c哗啦”的金属撞击声,节奏感十足。须臾过后,雾幕之中,再度走出一人。他披头散发,戴了一副骨制的鸟嘴面具,身穿一件由漆黑的羽毛所编织成的衣服,整个人活脱脱像是一只大鸟。他的右手,持着一根青铜杖,杖头带有数个圆环,圆环相互碰撞,便会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这鸟人刚刚一露面,栾会便“仓啷”一声将佩剑拔了出来,同时还惊疑地念了一声:“巫士?” 战车上,原本束手观战的司马同样也立即生出了警惕之色,他挥了挥手,沉声下达了命令:“弓手就位!” 队伍里,兵士们立刻依照命令,有序的跑动到各自的位置,然后静静等候着指令,随时准备攻击。 大路两侧,一时之间,剑拔弩张。 巫士信步来到路边站定,他先是朝着郑和一行人拱了拱手,然后便不再理睬,转向将目光投向了大路同侧的人猿混战。 只见那巫士缓缓伸出左手,虚托半空,敛息聚炁,吟诵起含混不清的咒文。很快的,一点儿火星便凭空在他手上产生了。接着,火星跃动着变成火苗,火苗翻滚变成了火球,火球不停地旋转,从果核大小变为拳头一般,然后又由拳头变为圆盘,随着时间的推移,火球不断的变化,越来越大。 与此同时,听到了巫士的吟诵,猴子兴奋的发出了尖叫声,与对手斗得更加起劲了。自这巫士莆一登场,猴子便感应到了援手,于是越战越勇,而剑客则时刻提防着巫士,因而有些分神。 趁着剑客无法专心之际,猴子猛然一冲,贴上了对手,然后一张大嘴,便有一股子黑烟,从血口中滚滚涌了出来。黑烟逼得剑客转身一跃,紧接着就是一个漂亮的侧身旋转七百二十度。他人在半空,猛起一脚,便将猴子踢得飞了起来,然后重重跌进了迷雾里。 一旁,目睹了此景的郑和,不禁眼皮一跳,心口一热,他瞪大了双眼,倒吸了一口凉气,同时在心底里呐喊道:独c孤c九 “剑”字还没喊出,对面的巫士抓住时机,将已经变得如同车轮一样大的火球运掌一托,再用力一举,一道火光便倏然向着剑客飞了过去。半空中,剑客那潇洒轻逸的身姿,立时便为这无情的火光所吞没。 场上的形势转变得飞快,使郑和的嘴从一字型变成了一型,他心中不禁大惊:我擦!我擦!这c这不科学啊?这货九招没学全吧? 下一秒,出人意料的,空中的火球骤然一黯,剑客轻盈地落到地上,毫发无伤,而空中那团火焰则争相向着他手中那柄发出火红色炁光的长剑凝集,很快便化作了一条火蛇。接下来,随着剑客用力一挥,那火,反而朝巫士奔了过去。 巫士见此,立刻将青铜杖在身前一横,运炁为墙,挡住火焰的侵袭,接着他又用力向外一推,彻底震碎了火蛇。而剑客,则趁此机会纵身冲进了雾里,在林间几个腾挪,没了踪影。 敌手已经离开了,可那只渗人的猴子却又活蹦乱跳地从树林里跑了回来,并且看起来挨那一脚对它并没有什么影响。猴子见对手脱了身,便对着巫士张牙舞爪的比划了一番,然后就自顾自地转过头,寻着剑客消失的方向,再次奔进了雾林之中。而那名巫士,则转身面向郑和他们这一行人,又躬身点了一下头,随后才缓缓转身,伴着“哗啦c哗啦”的节律,重新投入了雾海茫茫之中,消失不见了。 最终,大路上,又只剩下了郑和他们一行人,留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ps:哈哈哈,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抵达武同 “巫c武皆传自上古,本属同源,皆是以炼炁为修行根本。上古之先民,有大能者,多为大巫。然则,自周武王定鼎以来,巫道日衰,传承难继。至今时今世之巫士,除祭祀医疗之巫祝外,余者多为阴险狡诈之徒,诓弄欺诈之术,不行正道,不矜名节,罔顾道德,肆意妄为,故彼辈于武人中风评极恶。且巫道之不振,由来已久,传继易变,屡入歧途,错谬不绝,积重难返,凡此种种,令其愈加为世人所轻。”——侍卫长栾会如是说。 听完了这段简略而不简单c迅速又不失流畅的介绍之后,靠在车窗旁的郑和咂着嘴,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眨着眼看向陪行的栾会,幽幽地开口说了一句:“栾君,我是不会假装自己能听明白的!” 于是乎,面色尴尬的侍卫长只好从头开始,向着自家的君子科普起关于巫士的那些事儿。 自打亲眼目睹了野猪林里的那一场大战之后,郑和心中是久久不能平静。 真的是太~刺激了!有木有!这别具一格的开场,这与众不同的落幕,见面就打,干净利落,打完就跑,没头没脑,连留个签名的时间都没有,啧啧啧! 因着这场绚丽夺目的战斗,郑和也对人族源远流长的巫文化产生了浓浓的兴趣。在自己原来的那本小说里,是几乎没有关于巫术c巫师这方面的描述的,而在现如今郑和所处的这个世界里,巫术c巫师都还未完全销声匿迹。所以,他对这些补全了自己著作中留白部分的东西格外地感兴趣。 话又说回来,还有什么比笔下的幻想成真更能让一个作者心潮澎湃的呢? 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巫文化在人类历史的发展进程当中,究竟承担了一个怎样的角色是野蛮愚昧的原始产物,还是文明文化的传承载体?亦或是两者兼而有之呢? 怀揣着种种的疑惑,郑和同身旁的侍卫长津津有味地聊起了巫者的往事。 古人云,太虚即炁。 凡可状,皆有也;凡有,皆象也;凡象,皆炁也。 炁者,天地之本,万物之根也。 不论是什么样的生物,要进行修行,都是绕不开一个“炁”字的,而巫术恰巧就是帮助人族在诞生之初的艰难环境里立稳脚跟的修行之法。 依靠着巫术,人们炼炁修行,获得了保护自己的强大力量。因此,巫术一直在历代传承中占据着主导地位,即便是后来出现的能与之相抗的仙法,也没能撼动其正统地位。 但是,在牧野大战之后,这一切都改变了。 姬发兵出岐山,朝歌陷,摘星隳,仙道乘着大周的东风,强势崛起,武王阵营里汇集的众多仙家人物,昭示着人族将开始一个崭新的纪元。而出征未捷c匆匆回师的商臣恶来在泽落以一敌众c大发神威的悲壮战死,则铸就了巫者最后的辉煌,谱成了一曲巫道绝唱。 自此以后,人族之中再也没有出现过一个大巫,巫者的地位也随着帝辛的败亡而一落千丈,并且在各个方面都受到了仙家的大力排斥,硬生生从主流滑向了非主流的深渊。 到了现如今,除了医药c祭祀方面以外,巫术在人们生活中的痕迹已经很淡很淡了。 “驭息,凝体,释涟,聚弥,那巫士可在这四境之中?”郑和问道。 凡人修行,大体可分为这四境,四境之中又各自有不同的分类层次,若有人能突破聚弥之境,便可脱离凡身,跨入仙人之列。 “臣观此人功力,当在释涟以上。”栾会沉吟了片刻后回答道。 “与之对敌的那名剑客呢?” “应是聚弥境无疑。”侍卫长笃定道。 “哦,同汝是一般境界!”听到回答,郑和立刻眼前一亮,一脸的兴致勃勃。 “是,但那人功力在我之上。” 郑和轻呼一声:“哇!这人好生厉害啊!” 闻听此言,栾会剑眉轻挑了一下,然后靠近郑和又解释了一句:“君子,死生相决,比斗胜负,所依者,乃是诸项技艺,并非单凭炁力境界高低而定。” 听了侍卫长的解释,郑和不禁咧嘴一笑道:“呵呵,我懂,我懂!” 这次的突发事件并没有耽搁了郑和他们的行程,队伍在稍作停顿之后,继续向着坯下进发。一路他们走走停停,看了一路的风景,逐杀了几头没眼力的挡路野兽,卫士们还捡到了三只小狼崽,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发生。 行至坯下的封疆,郑氏方面提前派出了人在这里等候,碰面之后不久,两方人马便在坯阳邑外进行了交接。 交接完成之后,申地的武士们在相元的带领下原路返回申地,而郑和与老家宰他们一行人,则将由郑氏的族兵们护送着,一起前往武同城。 随着武同城的越来越近,郑和心中愈发不安,再也没了和旁人交谈的心情。他时而望望车窗外移动的风景,时而抚弄一会儿抱在怀里的小狼崽,却总也定不下心神来。面瘫脸之下,惶恐与不安正在不停滋生,而最让郑和提心吊胆的,还是那个传说中治族甚严的“老贼”。 老家宰今年其实还不到知天命之年,却已经被郑和尊为了“老爷子”。 可想而知,那位比老家宰大得多的曾爷爷郑师行,在他心中绝对是老不死的级别了。记得孔夫子有一句“老而不死是为贼”,于是乎,“老贼”的名号,就理所当然地被他安到了这位未曾谋过一面的曾祖父头上。 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老不死,郑和心中暗自想着。 怀里,缩成一团的小狼崽,突然睁开了还蒙着一层灰膜的眼睛,然后颤颤巍巍的挪动着只比巴掌稍大一点儿的身体,试图逃离郑和的怀抱。 察觉到小东西的不安,郑和轻轻抚摸起小狼,同时兀自呢喃了一句:“别怕,别怕,没什么好怕的。” 堂前,老家宰正引着郑和与寤生拜见二人的曾祖父,郑氏一族的宗正郑师行。 行过了礼之后,堂上的老人对着堂下二人招了招手,说道:“来,上前来。” 郑和闻言一愣,呆在原地,他旁边的寤生倒是很大方,直接向着自己曾爷爷走了过去。待到郑和反应过来的时候,寤生已经叫着“曾爷爷”坐到了郑师行身边。 低下头迅速地朝坐在堂上的寤生斜了一眼之后,郑和变换出一脸的恭敬,向着郑师行施了一礼,然后战战兢兢上前走了两步。 此时,郑和不知道的是,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一位旁侧陪座的老人尽收眼底,而老者在见到他的应对之后,面上闪过了一丝惊讶。 在这之后,便再没有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了,郑师行对着二人勉励了一番,双方一板一眼c按部就班的完成了全部的礼仪流程。 虽然事先准备的各种草稿没有用上,让郑和有了种一拳打到了棉花上的感觉。不过,一切总算是平安无事的过去了,郑和也终于有了点儿信心去面对自己的新生活了。 大堂上,在郑和他们离去之后,郑师行转向陪座的老者,开口问道:“仲吾啊,以你观之,午儿这两子如何哇?” “仲君子,沉静坦率,举止自然,颇有宗正之家风。”被称为仲吾的老者答道。 “至于长君子嘛?”提起郑和,老人手捻胡须,陷入了沉吟。 片刻后,他抬起头,正对上了郑师行审视的目光,老者不禁笑了起来:“哈哈哈,我观长君子,颇异于常人呐!” 听到这个回答,郑师行也笑了一声,然后冲老人摆了摆手说道: “呵呵,彼父,即是个异类。子类父,不足为奇。” 说罢,郑师行将目光投向了郑和他们离去的方向,两眼微微有些失神。 ps:旷工了好久,终于回来了,欢迎各位大大捧场, 然后,对作者表示催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拜入师门 又多盘桓了两日之后,老家宰带着依依不舍的寤生踏上了返回申地的归途,郑和亲自到城外的长亭送走了他们。 按理说来,老家宰离开了,郑和应该欢欣雀跃地立即原地打滚,高呼三声解放万岁。 可惜,在武同这边,还有另一位更加德高望重的“郑老太爷”在,他终究是得不到尽情撒欢儿c四处放浪的机会滴! 然而,令郑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很快的,便会有第三位老爷子来管他了。 告别了寤生之后不久,郑和便得到一个通知。曾祖父他老人家表示,他已有十岁,该是时候正式拜师从学了。 教育,向来都是一件大事,并且不是一般的大事,而是人生大事。它不仅承担着继往开来的重任,还是一个人人生之基石。如今,郑和也迎来了他的这件人生大事。 在这资源有限c列国林立的鄞州,想要当个文化人,很难;想做个有点儿名气的文化人,更难;要是想成为一位名传列国c闻达诸侯的名士,那更是难上加难。 而若是身为一个杞人,却想要做一个显名于世的名士,便真可谓是难于登天了。 这也实在是一件没有办法的事情! 毕竟,在鄞州,杞人是列国公认的“杞蛮子”。 如果说,在这个利益矛盾日益增加,战争冲突时常爆发的世道,还能拿出十件事情可以让鄞州绝大多数的国家都达成共识的话,那么其中必定有一件事情。 这件事便是:杞人野蛮,愚昧,无礼义;暴戾,酷烈,少教化。 这,便是在各国之间口口相传的,对杞人的共有印象。 这种歧视最开始好像是源于地域歧视,类似于郑和前世见识过的地图炮。杞人初至鄞州时,幽居山林谷地,与外人少有联系,加之他们民风开放,且不拘于礼法,所以常为外人所诟病,渐渐地便产生了这种歧视。到后来随着时间慢慢推移,这种歧视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甚至于演变成了对他们族裔来历的质疑,并且几乎没人认同杞人的文化传承。 明明大家同出自九州,却唯独杞人要承受这种不公平的待遇,这就令一向血性的杞人们接受不了了。他们忍受了漫长的迁徙,背井离乡,最终不得不寄身在他族的藩篱之下,结果却还是要被比自己早来了一步的“舍友”嘲笑,走到哪里都要被人用有色眼光看待,真是叔可忍,婶儿也不能忍了。 于是乎,杞人心一横,你们一个个地都不乐意理我好啊!劳资也不稀罕理你们,洒家自己走自己的路,你们爱谁谁吧! 然后,杞人同他国人的关系就愈来愈疏远。最终的结果,就是造成了如今杞人和他国人“相看两皆厌”的这样一个局面。 由此不难想见,想要在这样的“杞蛮”之中,出现一个名闻列国的名士,实在是件比登天还难的事情。 然而,就像生活中总有奇迹闪现,那些人们看似是铁则的事情,也总是会有例外出现。 在经历了被忽视,被冷落,在承受了如同没有尽头般漫长的落寞与沉寂之后,杞人之中,还真就出现了这么一位登天的人物。 郑节,出身于郑氏宗族的一个分支,少好读书,尚义气。 他从过军,打过仗,年纪轻轻,上了战场,负了重伤,瘸了左腿,自此便与战阵无缘了。此后,他以中士的身份,做过典记,也执掌过刑狱,甚至还代理过一段时间的邑宰,任上颇受人称赞。待到双亲全部离世之后,郑节便十分潇洒地抛下了身边的一切,然后东出铗崟,游学列国去了。这一去,便是十余载,直到在列国间打响了名头,博得了名士的头衔,他才回到了杞国,安居武同。 不得不说,郑和十分的幸运,因为这位杞国唯一的名士,就是即将成为他老师的人。 得到通知的转天,郑和乘车来到武同城内的一处院落。 门前,一个年纪与他相仿,气质却相差甚远的翩翩少年早已在阶下相候。双方各自见过礼之后,郑和得知,这名气质少年是郑节门下的弟子,名叫佀煌。 随后,在佀煌的引领下,郑和见到了杞国唯一的名士——一位须发灰白,清瘦矍铄的老者。 恭恭敬敬地行过礼,奉上束脩,双方经过了一番标准的问候之后,端坐在堂上的郑节马上抛出了一个问题。 “汝之志,何也?” “???” 闻听此问,郑和顿时露出了一脸的愕然与迷茫。 甫一听到这个问题,郑和有些蒙,待到他反应了两秒钟之后,身体旋即就是一僵。 这个剧情展开是不是太快了点儿?一开场就问到这种问题,着实令他有些措手不及,乱了阵脚。 志向? 这个词,对郑和而言,显得有些遥远。这两个字,好像有很久都没来光顾过他这一潭死水了。 他有心开口,念几句平日里储备的官方说辞,胡扯应付一番,却在被老人那澄澈敏锐的目光一盯之后,又立马有些畏缩,不敢再信口开河。 最终,在老人的注视下,郑和只有默默地低下了头,再无言语。 看见郑和那放弃治疗的模样,郑节略微有些吃惊,他开口询问道:“难道你闲暇之余,就从未曾想过吗?” “我”郑和想否认,却又想起了一些不是很美好的回忆,让否认的话卡在了喉头,始终都没能出来。 最后,他只是摇了摇头,答了一句:“不曾想过。” 听了这个回答,郑节也不再深究,只是微微颔首,对着郑和叮嘱道:“志不立,则事难成,志不恒,则功难竞。无精诚之志者,无昭昭之明;无专致之心者,无赫赫之功。此事,汝当慎思之。” 听到老师的教诲,郑和当即唯唯诺诺地应承下来。而在他应承之时,那一副忍不住牙疼的模样,直看得侍立一旁的佀煌忍不住莞尔。 结束了第一个话题,郑节紧跟着抛出了第二个问题:“汝之好,何也?” “” 听到第二问,郑和再度陷入了迷茫状态。 见他犹疑不应,郑节以为自己未能讲明,又重新问道:“汝平生所好者,何也?” “额” 爱好?嘶~这个,真没有! 完全没有能够拿出手的好嘛!难不成还要如实交代,说自己的爱好是抽烟喝酒扯闲篇,吃饭睡觉打豆豆! 在心中激烈地纠结了一番之后,郑和眼一闭,心一横,昧着良心吐出了两个字:“读书。” 在这之后,两人的对话就有些没营养了,因为自第二个话题开始,郑节老师就明显有些意兴阑珊了。 郑和也感觉到,郑节对自己这个新学生并不是太满意,可能是因为他老人家所问,自己基本没有一样是能完完整整的回答出来的。 最终,本次会见,就在这种礼貌而又不失尴尬的氛围中迎来了尾声。 但是,就是在这结尾之时,郑和还是出了岔子。 在他起身告辞的时候,由于这场谈话的终点在望,郑和实在太过激动,他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响指。而恰恰就是这个响指,引来了郑节的瞩目。 “你此举,是何意啊?”老人学着比了一个打响指的手势,然后向着郑和问道。 “额,这只是一个习惯。”郑和有些尴尬地解释道。 得到解释,郑节皱着眉,定定地看了郑和一会儿,直看得郑和心中有些发毛。 须臾过后,老人用一种毋庸置疑的口吻,命令道:“改掉。” “啊?” 郑节指了指郑和的手,简短而有力地重复道:“改掉。” 见此情形,郑和只得弱弱地应道:“诺。” 听到郑和如此委屈地回应,郑节又对他教育道:“言之所以为言者,信也。行之所以能善人,诚也。一言一行,皆用以示人,一举一动,俱关系威严。汝将来是要承继父位的,为人君者,更须严谨持重,若日后皆似这般轻佻,何以服众。” 闻得此言,郑和当即老老实实地拱手拜服道:“弟子明白了。” 别过了佀煌,出得门来,心神俱疲的郑和不由地长长出了一口气。 虽然这只是一场普普通通的谈话,所谈得也不算多,却令郑和感觉漫长的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尤其是在郑节面前,总有种被人看得无所遁形的感觉,让他十分不爽。 如今,会面终于结束了,但是,这场会面给郑和带来的困扰,却远远没有结束。 当天的夜里,月华如水,充盈庭院,一个模糊的人影悄然飘进了郑和的寝室。 人影缓步轻移,转向卧榻,同时露出脸来,却赫然是郑和前世那张名为江扬的旧脸,脸上还挂着郑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一副贱兮兮的表情。 江扬来到榻前,望了望卧眠的郑和,然后笑呵呵地抬腿踢了踢榻上之人,又阴阳怪气地说道:“欸!当初,你人生的第一个理想,是什么来着?” 话毕,郑和睁开了睡眼,看向身旁,只见四下无人,唯有月光皎皎,透过窗户洒到寝室里。 缓缓坐起身来,他望向空荡荡的屋子,不由地发起了愣。 良久之后,郑和回过神,冷冷地道了一句:“狗屁的理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庠序论学(上) 日头滑过半空,时间刚刚过了辰时。 学舍之前,一片青石板铺就的广场上,人们陆陆续续地汇集到这里。 广场的正中央,一棵树冠硕大c挺拔参天的梧桐古树巍然矗立,粗大的树围足要十人方能合抱起来。古树下,郑节着一身皂衣,正襟危坐,面向广场上聚集着的人群。他的身旁,还有一群弟子端端正正的侍坐着,摆出了一脸优雅矜持的郑和,也悄悄地混入了其中。 郑节门下的学生并不算多,但成分却较为复杂。这群人里,有郑氏本族的子弟,也有外来的求学者,诸如佀煌之辈,本是外姓外地,却舍近求远的跑来坯下拜师就学,还有那么一两个托关系c走后门,塞进郑节手里的家伙,譬如郑和之流。 这些人当中,有大夫,有士子,有国人,还有像郑和c佀煌这样的上卿嫡子,但最引人瞩目的,还是焉予和般周。之所以格外引入关注,是因为这两个人,都是野人。 话说郑节老师,学问是有的,威望也是有的,可就是阶级斗争的觉悟不够。他老人家在收徒的时候,这种不论出身,不分阶层,凡有志者,尽皆欢迎的态度,留给一些人的印象是,郑子是不论什么人都教的。尽管杞人的国野之分,从来都不像他国那般严格,但还是存在着一条时隐时现的界河的,尤其是在某些方面这条界河有着强烈的存在感。而郑节这种教育理念,恰恰是把手伸到了雷区里。 虽然他头顶着一个杞国唯一名士的光环,奈何,在杞国,他老人家的这个头衔并不是很有用。毕竟,杞人在鄞州人当中,特立独行的时间太久了,对于这种其他国家宣扬的名士头衔,有一部分人推崇,但对此很不感冒的,也是大有人在。 所以,即便是有不论出身,只要通过郑节的考察就可以拜师入学,这样宽松的条件,也还是出现了有志者没能力通过考察,有能者却被他老人家开放的理念吓得望而却步,最终落了个门庭冷落的尴尬情况。当然,这也不能全怪退却者无胆,即便是与当前逐渐兴起的私学比起来,郑节的教育理念也算得上是相当的另类了。这种另类,是杞人在其他鄞州人眼里的那种另类,也无怪乎会吓跑求学者了。因此,郑节的教育理念饱受诟病,他本人也承受了不小的质疑。 不过,对此种种,郑节老师都看得很淡,他以杞人一贯的特立独行,仍旧我行我素着,并且“死不悔改”。 今日,郑节要在广场上进行宣讲,这是一堂公开课,依旧是开放式的,不设门槛,本地外地皆可以,国人野人都欢迎,只要感兴趣,谁都可以来听讲。 “为学者,如逆水行舟,不可止也。” 古树下,郑节对着广场上的众人悠悠开口道。 “不登高山,何以知天之高?不见深溪,又怎知地之厚?不闻先贤之遗言,焉知学问之大。如各国各地之人,初生之时,相差无几,及长却习俗各异,教化使之然也。由是可知,为学之重也。” “青出于蓝,尤胜于蓝;凝水成冰,更寒于水。物尤如此,况乃人乎?而欲求智慧之精进,知明而无过,唯学而已。” “求学者,审视典籍,读先贤之言,学而习之,习而后思,辗转求索,日日省视,方能有所得,有所成” 听着老师的宣讲,端坐席间的郑和有些无聊,甚至还产生了些许的睡意。他忍不住在心中叹息了一句:哎,又是一段老生常谈! 正在郑和暗自叹气之时,人群的后方,一个平民打扮的壮士站起身向郑节一抱拳,然后大声问道:“郑夫子,难道一定要读书,才能算是为学吗?” 嗯~,没毛病,这问题问的好! 郑和听到这句话,顿时眼神一亮,精神一振,同时心中不禁为这位老铁树起了拇指,点了个赞。 “学问之道,无所不容,无所不包。学也者,非为寻章摘句,老于案牍之中,亦非奉典籍若神明,束之于高阁上。格物之问,良知之思,乃学也,躬耕田亩之间,务农种植之技,亦是学也。” 听了这话,那壮汉不禁咧嘴一笑,扬了扬下巴道:“那我等游侠,行走四方,风餐露宿,也算是为学啦!” 话音一落,顿时引起了人群里一阵哄笑,郑和也忍不住扬了扬嘴角。 耐心等着笑声过去之后,一脸淡然的郑节继续缓缓开口讲道:“为学之法,非独一类,行于四方,游走诸地,开阔见识,也可算是一种。然则,诗书典籍,皆为众贤所作,用以书其道,传其悟。汝所思者,先贤有思之者,汝所见者,亦有先贤见之,如能阅前人之书,得其遗赠,岂不是事半而功倍哉?” “冥思终日,不如须臾之所学也;跂足而望,不如登高之博见也。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行不良者驰奔,假于高车驷马,能致千里;不善水者泛舟,假于楫帆之力,可绝江河。人非生而知之也,假于典籍之力,登先哲学峰之上,所视者远,所闻者彰,岂不乐哉?” “是故,为学者,常求于书录典籍。若仅止以一人之力,能得与众贤之智相匹敌乎?” 壮汉听罢,收起了嬉戏的笑脸,向郑节俯身抱了抱拳,道了一句“受教了”,然后便默默退回到了人群里。一旁的郑和见此,不禁暗自摇了摇头,心中不以为然道:道理是这个道理!可问题是,先贤写的东西,咱也看不懂啊! 目送那人隐入人群后,郑节看了看广场上有些心神浮动的人群,然后向他们问道:“尔等能来此,当为有心于学者,故而我想问汝等,为何想要求学呢?” 这个问题一出,人群立刻显得有些沸腾,许多人开始交头接耳,小声的议论不绝于耳。 人群外围,甚至有人大大咧咧地叫嚷起来:“有学之士,受人尊敬,谁人不想为之?” 面对这团乱象,郑节依旧是一脸的淡然,只伸出双手,作势向下压了压,场面便立刻静了下来。 随后,他解释说道:“有高深学问的人,之所以受人推崇,并非仅仅是因他们的学识。真正学问高深的人,对知识追求精益求精,他们诵读群书,务求融会贯通,思索问题,也必定联系实践。对他们而言,为学不仅是通晓知识,还有道德的修养,借助学习,日夜省视自身,察觉过失,改正错误,以此完善自我,最终成就美好的德行。正因为彼辈具有高尚的品德,所以才会为人所推崇。你们若是想要受人尊敬,首先要有相称的德行才行。” 话毕,一个士子立马站起身来,在冲着郑节行了一礼之后,他恭声询问道: “请问郑子,一个人如何做,才能成为一个具备高深学问的人呢?” ps:本节故事灵感来源自《荀子劝学篇》,觉皇尝试着改编了一下,结果累得差点吐血,哎,啥也不说了,向先秦大贤们致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庠序论学(下) “吾之为学,其道有六,曰勤,曰专,曰谦,曰定,曰亲贤尚能,曰博积而上达。” 学宫广场,梧桐树下,郑节缓缓开口,用略带着沧桑感的嗓音,向周遭围坐的众人道出了自己的答案。 “学习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克勤克专,方得始终。闲散如酒,久食难寸进,业精于勤,不索终无获。俗谚有云,不一于事者,常不能两隆;猎逐二兔者,终难得其一。目不能两视而明,耳不能两听而聪,鼫鼠有五技,飞不能及檐,缘不能穷木,游不可渡谷,穴不得掩身,走不能先人,技技不专,时时见穷。蚓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抵于埃土,下达于黄泉,业精一技,则往来自若。是故,君子为学,贵乎于一也。” “为学之人,当以谦逊为先,天地奥妙,人难尽知,故先贤学无常师,以人为师。世间之事,识其一者众,知其二者少,而明其三者,就更少了。然则,今世之人,好以误知为有知,以小知为大知,不思精研,惰于勘问。不求甚解者,好为人师者,屡以其二而教其一,自以为是焉,却使其三之情,石沉大海,竟乃无人知之,此诚为学之祸也! 且更有甚者,识其二,便斥其一,岂不谬哉!即便是圣人先贤,犹需常常自省,遇到疑惑也会去请教他人,更何况是常人呢?所以,为学者须谨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常怀谦逊之心,敬尊达者为师。一个人所追求的,应为知识,而非虚荣。” “行百里者,常半于九十,此具言末路之难也。百里之行,尚且如此,学海茫茫,一望无尽,就更难保证人不会半途而废了!一个人如果没有定心定志的话,从学是难以有所成就的,学一阵又停一阵,最终也只不过是沦为一个庸人罢了” 谈起做学问,郑节老师顿时变得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起来。但是,这些讲解对于郑和而言,却并没有什么新奇的感觉,即便是周遭聚精会神地听讲的众人营造出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氛围,也依旧不能对他产生一丝一毫的影响。为人为学的道理,总是相似相近的,如果不细细分辨,就会使人觉得重复和啰嗦,心浮气躁的人是难以察觉到其中真意的,而郑和,恰恰就是一个囫囵吞枣,一贯只看表面的家伙。 “在南方的大泽里,有一种鸟,名曰蒙鸠。此鸟以羽毛为巢,靠着毛发编织成型,然后将编好的鸟巢系在芦苇之上。等到大风一至,芦秆被风折断,巢就会随之坠毁,鸟蛋自然也就全部摔烂了。这并非鸟巢做得不够坚固,而是因为它所依托的地方不合适。西方的虢国,有一种名叫射干的草,它生长在高山上,茎长只不过四寸,却能够俯瞰到百里之远的地方。这并非是因为它生得高大,而是因其生长的地方使它能够如此。” “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兰槐之根,一旦浸入过了臭水,人人都会避之不及,这并非是艾草本身不香,只是因为被臭水浸泡过了的缘故。所以,君子定居时,定要谨慎地挑选好地方,交友时也定要同有学问c有道德的人交往,以此来防微杜渐,保证自己的中庸正直。学者,莫便乎于近其人,世上没有比接近良师益友,积极向良师益友学习,更便捷的学习途径了!《礼经》c《乐经》虽然法度严谨,但却过于疏略;《诗经》c《尚书》里蕴含着古朴的智慧,却并不贴近现实;《易经》中隐含着微言大道,却又不够亲切详实;而效仿良师益友,聆听君子的学说,却可以使我们养成崇高的品格,获得全面的知识,进而通达世事,所以说学习没有比亲近良师益友更便捷的途径了。” “累积尘壤,可为高山,汇集细流,能就深涧,高深的学问,同样需要久积而成。多学而后能识,识而后能思,思而后得理,理通神明,终可达于道。‘博闻以广积,下学而上达’,此乃为学之要” 等到郑节一番长篇大论下来,阐述完了自己的为学之道后,郑和已是昏昏欲睡。就在他将睡未睡之际,一直静静坐在其左首的佀通,起身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同时也彻底惊醒了睡意渐浓的郑和。 “老师,那么一个人学习的目的,又应当是什么呢?”佀通恭声问道。 郑节看了看提问的弟子,目光中流露出欣赏之色,惊醒的郑和也瞥了眼提问的佀通,心头暗暗闪过一丝不快。 郑节答道:“知识学问,往往是为了志向和目标服务的,而志向c目标又因人而异,所以,每个人学习的目的,自然也就不同了。但是,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挫折与困惑,对学问的追求不可改变,这种志向应该是相同的。我希望,大家能够确立这一点,并最终能成为有德识,有本事的人” 宣讲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日头渐渐西移,广场上离开的人也越来越多,但郑节并没有受到影响,就此停下,他的宣讲仍然在继续。 太阳移过了东南方向的时候,一个分外显眼的人来到了广场。随着此人的到来,人群的目光焦点也从郑夫子移到了他的身上。 那人约有七尺来高,大眼浓眉,生了张黑红的方脸,一身野人打扮,手里拄了根木杖,背后还背了个破包袱,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这人的衣裳半旧不新,仪表打理的还算整洁,但这依然掩盖不住其身上寒酸的气息。 拄杖直接走到郑节面前,他开口问道:“您可是伯维夫子吗?” 郑节望着来人点了点头,答道:“不错,我是郑节。” 那人当即展颜一笑,然后扶着木杖跪了下来,郑重地对郑节说道:“杞人梓步齐,前来拜师。” 说罢,他拿过包袱,小心翼翼地捧到身前,包袱里露出了他准备的束脩。 郑节起身来到梓步齐身旁,柔声问道:“你的腿因何而受刑” “因为不满劳役之苦,顶撞了大夫。”梓步齐答。 “你受刑身残,从学恐怕会十分地不便。” 面对质疑,梓步齐立刻担保道:“我早已经习惯如此,绝不会因此而耽搁了学习的。” 闻听此言,郑节不禁点了点头。 见此,梓步齐一喜,眼中满是期待地向郑节问道:“我想行拜师之礼,可以吗?” “莫要急。”郑节止住梓步齐,又问道:“你可知要入我门下,是必须经过我亲自考核的吗?” 笑容在这一瞬间凝固,紧接着,梓步齐那张黑红的方脸上布满了愕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郑子授课(上) 清晨,天刚蒙蒙亮,郑和在仆从的服侍下起了床,然后便来到庭院里开始活动筋骨。 打打拳,踢踢腿,先举石锁,后压腿,一番折腾之后,他又操起双拳,对着自制的沙袋,摆开架势,练起了拳击。 自打从鬼门关前走过了一遭之后,郑和对提高自身武力的渴望就更加迫切了,这个世道,豺狼当道,危机四伏,如果没有硬拳傍身,那是吃枣药丸的。 是故,如今他每日都在坚持习武,万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不多时,昨日外出了一天,去进行对骁建营的视察工作的侍卫长,也来到了庭前。 “君子又进步了。” 栾会看了一眼沙袋上被打出的凹陷,对着郑和说道。 “呼!” 放下双拳,长舒一口气,郑和转头看向栾会,不以为意道:“只不过是增长了一点儿炁力罢了,算不得什么进步。” “一点一滴,日积月累,终会有大进的。”栾会说道。 接过侍从递上的汗巾,一边擦汗,郑和一边向侍卫长问道: “骁建营现在如何了?卫士们在营地,过得还习惯吗?” 新组的骁建营有二百多人,全部都跟随郑和来到了武同。这些人当中,大多数都是候补人员,他们下一阶段的主要任务就是训练和选拔,遴选出合格的卫士组成新的骁建卫,不合格者,则会调入申军之中,继续效力。 郑律有明文规定,建制在五十人以上的军队,无调令,不得入都城。 骁建营是外军,目下又是在培训阶段,并不承担其他的工作,故而他们全都被安排在了城外,进行驻训。 “营中已开始进行训练了,卫士们初至营地时,设施不全,颇惹了些麻烦,不过现在都已经解决了。”栾会答道。 郑和点了点头,叹道:“唉!委屈大家了。” 栾会立即正色道:“职责所在,没有什么委屈可言的。” 闻听此言,郑和不禁一笑,对于自己这位侍卫长兢兢业业丝不苟的职业精神,他早已充分领教过了。 用过了朝食,跟在家等待老师来授课的小薇道了个别,郑和便乘上了马车,前往学宫。 马车慢悠悠的行驶在武同城内,辗过和申城一样的用石板铺就的主路,道路两旁屋舍俨然,鳞次栉比,街上的行人正渐渐地多起来。 申城作为一个新晋的都城,有着同年轻人一样的特质,它雄心勃勃,阳光活泼,一直处在一个有序扩张的阶段。作为一个“新人”,它极其善于模仿和借鉴,外貌整的跟杞东的每一个大城都有那么一点儿相像之处,可当这些点全部拼凑在一起之后,却又让人难以找到相同之处。 同样都是都城,武同与申城相较而言,却是大为不同。武同城,是一颗历史的琥珀,它由郑氏的先祖们一手打造,点缀在杞东平原的青山灵川之间,无时无刻不闪耀着郑氏的荣光。 郑氏的诞生,与杞人建国的时间相比,前后也就差了不到三百年,在第二代杞王当政之时,郑氏的先祖便得到了分封,始为诸侯。后来,郑氏先后又经历了两次转封,这才来到了武同,扎下了根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离开过。 时间在这片土地上,就仿佛是停止了一般。整个武同,就像是被松香包裹的一滴琥珀,在时间轴上奇怪的凝固成了一个点,好像历经了千年万年都未曾改变过,它似乎从来都是这样的严整有序,厚重而又清净。 武同城南,郑氏一族世代倾注心血造就的瑰宝——黄石学宫,就坐落于此,它依净池而建,历史悠久,建筑大气端庄,是郑氏公学与私家学术混集的一处高等学府。申城也有一座碚维学宫,但那是申地在成为了郑午的封国之后,在城中原本乡校的基础之上,稍加改造而来的,学宫内外,处处都透着一股小家子气,不论是从规模上还是从质量上来说,都远远比不上传承悠久c底蕴雄厚的黄石学宫。 马车停在学宫广场前,郑和徐徐下得车来,仔细地整理了一下仪容之后,才抬脚向着学宫走去。郑子重礼,既然上有所好,那么郑和这个做学生的,自然也要格外的注意才是,尽管他心底里对于做这些表面功夫,是有些抵触和不屑的。 没走出几步远,郑和的视野之中便出现了一个眼熟的身姿,那人面色黑红,葛布麻衣,衣衫破旧,右手拄了根木杖,背上背着两捆木柴,木头似的杵在广场边上,呆愣愣的冲着黄石学宫的大门傻望着。那一副傻气的模样,就好似个痴情少年,遇到了自己爱慕的情人一般。 只需一眼,郑和便认出了这个傻站着的呆子,正是那名从黾渚而来,欲要拜郑节为师的求学者——梓步齐。 几日前,学宫广场上临时举行的那一场拜师考校,妥妥地就是一出郑子对郑和面试的历史重演。面对郑节的发问,梓步齐同样也是一问三不知,表现的十分糟糕,这令郑节老师很是失望。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像焉予和般周他们那般幸运,贫野出身,毫无根基,毫无资源,却可以拜在名躁诸国的郑子门下。更多的人,是一个个历史大事件的人肉背景板,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白骨,是散养在阳光地里待割的韭菜,是熊熊野火下灰飞烟灭的草芥,他们,是历史上沉默的大多数。 那一天,梓步齐也加入了这个拥有着广大基数值的一方。最终,拜师不成的他,只好一瘸一拐的拖着残腿,黯然离场。 不过,他并未就此离去,反而是在城外搭了个草棚,住了下来。 今天早上,梓步齐在天还没亮的时候,便从他的茅草棚出发,背起昨日打来的两捆木柴,打算着到城里赶个早市,将木柴卖出去,也好赚一些钱,以便果腹。路过学宫的时候,他正遇见学宫弟子们陆陆续续来到广场前,只见他们三两成群c昂首阔步地经过宫门,步入学宫,此情此景,令梓步齐艳羡不已。他望着那高大的宫门,看了又看,一时间竟看得痴了,傻傻地站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回过神之后,梓步齐又想起还需将背上的木柴卖掉,于是,他只得一步三回头,磨磨蹭蹭地离开了广场,向着早市的方向走去。 看着那恋恋不舍的背影,一旁的郑和不禁投去了一道同情的目光,随后,他收拾了一下心情,迈开步伐,从容地走向学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