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嫡子攻略》 正文 第1章 魂逝 九州方圆,位于梁c荆两国交界的云水郡境内,有一钟鸣鼎食之家正在操办喜事。 正门前的大道车水马龙,热闹非凡,东苑一隅却笼罩在愁云惨淡之中。 一个穿着半新绿罗裙的小丫头在月门后来回踱步,不停搓着双手,一副又忐忑又焦急的模样。 只见她时不时回头看看院中,好像心里记挂着什么,所以始终不敢走远,但又忍不住翘首看向外面,似乎在等什么人。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个小厮从远处大步跑了过来,明明已是秋末天凉,却跑得满头大汗。 那小丫头见状,脸上一喜,立刻迎了上去,还没等那气喘吁吁的小厮开口,就忙不迭地问道:“找着福叔了吗?管家怎么说?大夫请来了没有?” 连串的问题憋在她胸口好久,这会儿一溜烟地蹦出来,都不知道对方听没听清。 那小厮往返跑了半天,胳膊又被小丫头紧紧揪着,又疼又累,甩了甩,没甩开,只能作罢。 他用另一只手抹了抹脸,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福叔被叫到前面去了,我没找到管家说,说现在到处都忙,实在腾不开手,让我们先照顾着,等郡主进了门,再请大夫过来。” 那小丫头闻言,顿时瞪圆了眼睛:“等郡主进了门,那要等多久?大少爷眼下正发着热呢,哪能等这么久?!” 小厮看向小丫头,语气慌张而茫然:“可,可管家说” “呸,管那老家伙怎么说!他是南苑出来的,眼里只有南苑那位爷儿,要不是福叔不在,咱们根本不该找他!” 小丫头急得眼眶都红了,用力跺了跺脚,忽而面露坚毅,似乎终于狠下心来做了什么决定。 她咬着牙说:“大少爷等不了了,万一他们着紧南苑的喜事,更不会管这边了,你这就去南面的门房找人,我们自己找大夫去。” 说罢,她从荷包里拿出了几块碎银子,想了想又把手上的玉镯也褪了下来,塞到小厮手里,把他往外推了推,示意对方快走。 但那小厮却没有立刻离开:“我的姑奶奶,就算去了门房,这时候也没人敢放我出去啊,更不用说让我带着外面的大夫进来啦!若是不小心冲撞了前头的喜事,那边肯定会闹,老太爷大发雷霆,到时候吃亏的,还不是咱们大少爷?” “大少爷是老爷唯一的嫡子,难道他的命比不上南苑的一场喜事?!” 小厮看向已经带着哭腔的小丫头,张了张嘴,没敢接话。 但他心里想的却是:也许在旁人眼里,大少爷的命早就该被老天爷收去了云琳郡主身份尊贵,她和二少爷的婚事,恐怕才是林府现在最重要的事! 那小丫头何等机灵,看小厮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自然又是生气,又是伤心。 可这时候也来不及争辩什么,她正要催促对方,却被一个透着悲痛和苍惶之意的女声惊得猛然回头。 她意识到了什么,赶紧丢下小厮,脚步有些踉跄地往回跑。 此时,在东苑的卧室中,林彦弘整个人陷在床榻之上,原本苍白的脸上透着不健康的潮红。 汗水不断从额头和背后沁了出来,打湿了枕巾和被褥,他费力地喘着气,却发现自己渐渐连呼吸都使不上劲儿来了。 耳畔是奶妈和贴身侍女熟悉的声音,似乎在唤着他的名字:“弘哥儿,弘哥儿”“少爷!” 琥珀的语气太过惊慌,一点都不像她平日沉着稳重的样子,若不是此刻没有力气,林彦弘倒想睁开眼睛看看,这难得一见的场景。 但他终究没能睁开眼睛,随着呼吸的声音渐渐盖过了外面的声响,他心里只剩下平静。 ——解脱了,这次终于要解脱了也许正如别人私下议论的那样,林家大爷死了也好,起码林家百年书香的辉煌,不用断送在一个病秧子手里 原本以为人死的时候,脑中会有走马灯一样的画面,然而林彦弘自己经历的时候,却发现只能想起生母一个温柔的笑脸。 “弘哥儿,咱们不用跟别人比,只要好好活着,开开心心地活着,就好了。” 现在想想,要在这世上好好活着,开开心心地活着,竟是件最难的事情。 他的母亲没有做到,他自己更没有做到如今只能盼来生,能够得偿所愿了。 床榻上的人渐渐没了呼吸,跪在床边陷入悲痛和恐慌的人没有发现,林彦弘胸口的位置,正散发着点点微光。 本以为人死如灯灭,然而,黄泉路,彼岸花这些东西,林彦弘一样也没见到。 当他感到身体有些异样,下意识伸出手看看自己的时候,才发现手已经不是手,而是一双毛茸茸的小爪子! 没等林彦弘惊得跳起,他就听到春婶撕心裂肺的哭喊,以及琥珀c樱草肝肠寸断的呼唤。 他扭头一看,竟然看到自己苍白了脸躺在床榻之上,紧闭着双眼,毫无生气可言,俨然已经死去多时。 “春婶,琥珀,樱草”林彦弘原本想叫她们的名字,却发现自己虽然开了口,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 迷茫的林彦弘绞尽脑汁,一开始猜测自己的灵魂进了猫的身体,可转念想想,他的东苑何时养过猫啊 大概是已经死过一回,再怎么奇怪的事也不当回事了,内心淡然的林彦弘在床铺上陪着哭泣的三人,渐渐缓过了劲儿来。 他立起身,突然觉得用四肢站立的感觉很是奇妙,也不像想象中那样完全陌生。 林彦弘用自己的小爪子碰了碰春婶,确定她们看不到自己,只能无奈地一跃而下,穿过碧纱橱,准备到铜镜那儿照照,看看自己“全貌”。 结果他还没有跑出去,就见两个熟悉的身影匆匆往这边赶来,打头的赫然就是他的父亲林丰。 而在外院当差的福叔则紧紧跟在其身后,两人俱是满脸焦灼。 林彦弘顿时愣在当场,只能眼看着林丰和福叔走进了房间,径直往内间去了,才赶紧追过去。 他没有想到,在林府迎娶郡主入门的当口,父亲竟然被福叔带了过来。 “老爷,弘哥儿他,他”春婶看到林丰,眼中满是怨怼,甚至带着一丝恨意,但最后都被悲痛盖过,哽咽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林丰根本不看春婶,他不可置信地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了林彦弘的床边,颤颤巍巍伸出手,似乎想碰触床上的青年:“弘儿弘儿” 林彦弘听到父亲这样喊自己的名字,只觉得难过。 他小心翼翼地迈过去,抬头望去,然后被林丰眼里的水光刺痛了心。 ——原来父亲对他并不是可现在明白这些,终究还是太晚了 就在这时,外间又有动静传来,原来是林府的管家郭祥带着经常给林彦弘看病的钟大夫走了进来。 樱草性子急,经不住事,看到这边老爷刚过来,之前推脱来c推脱去的管家就立刻找了大夫,心中悲愤难忍:“你不是说没有人手,让我们等吗?!现在大少爷等不到了,你这个” 管家一听,脸色顿时一沉,立刻低声呵斥樱草:“休要胡言,什么等不到了,你这贱_婢竟敢诅咒大少爷!” 他转而对林丰道:“老爷,还是让钟大夫赶快给大少爷诊治诊治,莫要耽搁了。” 林丰明明知道已经回天乏术,但听到郭祥的话,心中又燃起了零星的希望,他立刻对大夫招手:“钟大夫,快,快帮我儿看看” 林彦弘只觉得此时的父亲甚是可怜,因为他自己心里清楚,钟大夫只会给林丰一个残忍的。 果然,大夫的话就像尖刀一样刺进林丰的心脏,他整个人瞬间变得灰暗和苍老,就好像生命被什么东西抽离,彻底失去了活力。 他曾经失去了父母,失去了结发之妻,如今,又失去了儿子林府的尊荣,长房的香火,都还会继续,但他已经没有了一切。 这时候,外面有小厮急急忙忙地跑进来禀报:“老爷,花轿已经到了门口!” 郭祥故意让那小厮进来,就是要让林丰亲耳听到。 他刚刚见林丰瞬间颓然的样子,生怕这个老爷坏了事,他面带焦虑地上前劝道:“老爷,若是怠慢了郡主,得罪了哲郡王,京都那位恐怕也老爷,整个林氏,老太爷和二少爷,都还在等着你呢!” 林丰听到他的话,眼神依旧迷茫无依。 但现实没有给他多少时间痛苦,因为又有两个小厮跑了进来,说是奉了老太爷的命令,“接”老爷回去主持仪式。 作者有话要说:  全民萌物系列的第一部《嫡子攻略》开更啦! \(▽c)/ 作者君温馨提个示: 1前期萌哒哒后期战斗力爆表的狼崽攻vs前期病恹恹后期腹黑霸气的美人受, 2全文架空背景,一切以作者君设定为准,请勿较真哦~ 3虐渣金手指爽文,1v1,互宠文路线, he 求花花!求调戏!求收藏!(づ ̄3 ̄)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 梦回 因为有老太爷撑腰,他们根本不怕得罪人,撒开膀子一左一右架起了林丰,几乎是抬着他往外走去。 郭祥见状,心中大喜,但表面上还是一副严肃的样子,吩咐道:“老太爷说了,大少爷要好好休养,前头就不用过去了麻烦钟大夫在这里照看着,家中有喜,实在是忙不过来,怠慢了。” 钟大夫闻言,立刻心领神会:“恭喜贵府的少爷与郡王府结亲,还请林老太爷放心,这里就交给老夫。” 春婶c琥珀和樱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林彦弘却早就猜到这样的结果。 ——不管钟大夫如何“诊治”,他林彦弘绝不能在云琳郡主进门的这天“死”去。 也不管钟大夫怎么装模作样地哀叹,林彦弘只以新的形态一路小跑着,不知不觉就追着林丰到了月门。 望着父亲已经不再年轻的背影,林彦弘迈出了一步,终于停住了脚步。 后来,果然如林彦弘所料,林府大少爷的“死讯”直到郡主入门一个月之后,才被公布开来。 若不是天凉,府中又有冰可用,恐怕他的尸身还撑不到那个时候。 除了父亲林丰陷在悲痛中无法自拔,林府上下一切如常。 这段时间里,他已经渐渐熟悉自己这个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身体”,然后也因此听到了c看到了一些他曾经怀疑过,却苦于找不到证据的事情。 “不是说过,把药停了,绝对不能让他扰了兴儿的婚事吗?” “我确实已经按您的吩咐,让钟大夫停了那药,只等二少爷成婚后一年半载,再继续用的可没想到这药一停,大少爷他反而就啧,连钟大夫也没料到啊!” “老爷这段时间一直歇在书房,该不会在怀疑什么吧?还有,钟鸣杰那边打点得如何?” “这个您放心,钟大夫那边过不了多久,就说不出什么了老爷自然是完全没有怀疑的,毕竟大少爷的身体,也不是一天两天这样了,以往惊险的时候多了,这次不过是运气差些,没撑过去。” “郡主刚进门,家里就有丧事,你约束着下面的人,不准他们背后嚼舌根。” “府里没有关于郡主的闲话,倒是有不少人说,大少爷早不死,晚不死,非要在这大喜的时候死,实在晦气得很!” “那就好,过段时间,把东苑的人都发卖了,没得放在府里,看着让人心烦。” “是,夫人,东苑的事一定尽快处理了,绝不让他们留下来碍眼。” 原本林彦弘发现钟大夫言行鬼祟,又跟郭祥你来我往说着“暗话”,想等郭祥跟臻夫人回报的时候探听真相,没想到竟然听到他们要处置东苑的人,顿时急了。 但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束手无策,仿若孤魂野鬼一样,既不能复生,也不能离开。 等郭祥退下,林彦弘正准备跟出去,他那刚当上新郎官不久的庶弟,林彦兴就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 林家人皆外貌出众,林彦弘的母亲齐氏祖籍是有“美人郡”之称的蜀陵郡,风华自不用说。 而林彦兴也继承林氏子的容貌,风度翩翩,器宇不凡,再加上其年少成名,颇有文采,声名远播,是云水郡出了名的美男子。 “娘,霏霏有了身孕,让她搬到您这边来,免得云琳吃味。” 臻夫人闻言,美目瞪了林彦兴一眼:“郡主才刚进门,你怎能让妾有了身孕?这孩子要不得,娘做这个恶人,帮你处置了。” 林彦兴自成为林府的二少爷,虽然不满意这家伙的庶子身份,但也决心顺应天命,当个醉卧美人漆c醒掌剑的人生赢家。 可若要当人生赢家,当然要坐享齐人之福才行,怎么能为了一个美人,伤了另一个美人的心? 臻夫人并不知道自己儿子早换了人来做,她只当自己生了个天纵英才,只不过晚了点才开窍,但也立刻把东苑那个病秧子比了下去。 十年相处下来,她清楚林彦兴的性子,见他不以为然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的话没被听进去。 “听娘一句劝,你虽设计娶了郡主,但哲郡王那边并非没有怨言,看郡王妃的态度就可知一二,若是这时候不好好对待云琳,让她跟你生了间隙,这可不是小事。” 林彦兴笑道:“哲郡王不过是我进京都的跳板,看他脸色也就这一c两个月了,等我让三皇子见识了先进的兵器,还有,将来云水郡指不定就换我做郡王了” 不仅是林彦弘,就是臻夫人听了林彦兴的话,也吓得花容失色,立刻拽住他的袖子道:“儿啊,你快别说这这话了,为娘心慌得很。” 林彦弘卧在窗台边的高几上,心中把“大逆不道”四个字给臻夫人的话补全了。 ——今上在立储一事上犹未决断,照他这位好弟弟的说法,那所谓的“先进兵器”和“”,竟是能助三皇子登顶看来是相当厉害的宝贝。 云琳郡主下嫁林府庶子一事,在外人看着本就蹊跷,如今听来,也是林彦兴的手笔 林彦弘没想到,自己这位庶弟,除了文采闻名遐迩,竟然还有这般本事。 臻夫人不敢再继续之前的话题,但到底顺了林彦兴的意思,承诺将那个叫霏霏的妾侍放在身边照顾。 那对母子各自满意了,林彦弘却生出更大的担忧。 林府毕竟有祖祖辈辈的心血,看林彦兴这不可一世的态度,总让人有鲜花着锦c烈火烹油的恐慌之感。 虽然林彦弘因身体的原因未能考官出世,但也知道涉及党争c储君之争的事情,向来是最危险的事情,一个不好,举族皆休!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因为担心林氏一族的命运,林彦弘只能跟着林彦兴。 然而这一跟,却让他发现了越来越多可怕的事情。 林彦弘恨不得立刻提醒林丰,却是有口不能言。 这一日,他见林彦兴提笔写的书信内容,只觉得林家祖上若是在天有灵,就该将这家伙也一起收去了才是。 焦急地在桌上来回踱步的林彦弘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那庶弟搁了笔,有条不紊地封了书信,然后神情得意地摸出了一块玉来把玩。 嘴里还念念有词:“什么林府,什么云水郡,什么梁国,看我怎么问鼎整个九州大陆,一统天下才是” 心惊于对方的话,林彦弘还没有认出那宝贝原是谁的,就发现玉佩竟然发出了盈盈的光芒。 他也没来得及惊讶,只觉得有一股巨大的吸力,将自己往玉佩那边吸去! 就在电光石火的一刹那,林彦弘眼前一黑,然后再听不到声音,看不到画面,陷入了无边无际的虚无之中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被耳畔嘤嘤的哭声惊醒,林彦弘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自己熟悉的床顶,他屈了屈手指,双手握拳,然后又慢慢松开。 旁边的哭声就一直没断,原本应该有些恼人的声音,在林彦弘听来却感到十分亲切。 不过,他不想让那妇人继续为自己伤心,于是用明显有些稚气的沙哑声音问道:“奶娘在哭吗?琥珀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一个模样清秀的侍女听到动静,立刻凑近了些,先是仔细观察他的脸色,然后松了口气似的抿了抿嘴唇,小声应道:“大少爷,已经戌时了。” 她轻轻拍了拍犹在哭泣的春婶,示意她看自家已经清醒的大少爷。 春婶泪眼婆娑地抬头望向床上的少年,见他正看着自己,目光清澈而沉静,顿时喜出望外:“弘哥儿,弘哥儿,你终于醒了?!你可吓死奶娘了!” 她握住林彦弘的手,发现少年已经不发热了,更是高兴不已。 但她很快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立刻敛了下去,随即愤愤不平地道:“南苑那个小妇养的东西,自己贪玩落了水,倒把我的弘哥儿吓到了,真是可恶至极!” 林彦弘听了奶娘的话,在脑中回想了一阵,慢慢记起,在自己十二岁的时候,似乎确实发生过这么一件事。 那时候祖父母还在世,比他小半岁的林彦兴正值爱玩闹的年纪,仗着有祖父母和生母宠爱,让小厮划着木舟带去水里看鱼,结果不慎落水。 林彦弘虽没有跟着一起去,却是在岸边看了个全部。 庶弟落水,情况十分凶险,他因此受到了惊吓,原本身子就虚,结果跟着溺水昏迷的林彦兴一样,就这么一病不起,花了好长时间才调养过来。 在琥珀的搀扶下坐起身来,林彦弘微微喘着气。 所以,他是回到十二岁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九州五国的设定参考了禹贡九州图,但只是借鉴方位和名称,这里并非古华夏哈~ 全文背景架空,地理架空,所以看到熟悉的地名,也请勿对号入座哟~ ――――――――― 插播两个跟后文息息相关的重要设定: —— 魂现 —— 以一种虚拟状态出现的先祖形态,类似哨向文中的“精神体”,通常情况下,普通人用肉眼是看不见的,只有皇族c祭司和魂师可以看到魂现。 ——先祖返魂—— 先祖返魂就是实体状态的魂现,有“半魂”和“化形”两种类别,普通人也可以看到,因为先祖返魂就是实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 古玉 林彦弘醒来之后,拦住奶娘去找林丰:“我这边只是受了惊,南苑那边却差点丢了命,这个时候去找父亲,恐怕会有人以此说事。” 春婶一听,对林彦弘退避的态度颇为不赞同,顿时瞪圆了眼睛道:“那边使手段霸着老爷不放,也不怕折了福” 她年轻的时候其实算是个软懦的性子,这几年为了照看幼年失恃的林彦弘,怕他受委屈,竟生生被激出了几分泼辣劲儿,而且尤其听不得南苑的事情。 林彦弘闻言,微微皱眉,他抬头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琥珀。 对方立刻心领神会地上前,对春婶道:“少爷刚醒,恐怕胃口不太好,那山药莲子粥,少爷是最爱的,大夫也说可以喝来养胃健脾,润肺益气,只是看南苑现在这光景,恐怕后厨那边会怠慢” “她们敢!”春婶的注意力立刻被琥珀给带偏了去,她马上表示要亲自去后厨盯着,务必要让自己的弘哥儿喝到喜欢的汤。 等春婶风风火火地走了,林彦弘靠在床头,吩咐琥珀道:“我记得,祖父在我生辰的时候给过一块古玉与我辟邪,母亲还专门去华音寺请高僧开光点眼,若我没记错,那上面应该是刻着云纹的你去帮我找来。” 林彦弘往年从长辈那里得的东西,都是琥珀管着,她一向细心周全,听林彦弘的描述,立刻就记得放在哪里。 等他把玉拿在手上,端详了一阵,才在心中感叹:果然就是它。 原来,当林彦弘被林彦兴手上的古玉吸进去的时候,因为惊慌失措,一时没有注意,后来越想越觉得那东西眼熟,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 也难怪他一开始没有印象,主要这玉是祖传之物,比较贵重,从祖父那里得到之后他就把东西收藏了起来,很少拿出来把玩,后来到了林彦兴手里,就更没有见过了。 这回突然看到,自然记不清楚模样。 古玉易主,恰好正是因为这次落水的事件。 因为林彦兴醒来之后,大概有近半年的时间连话都不敢说,整个人看上去畏畏缩缩,好像因为溺水而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臻夫人求了林丰,说那祖传的古玉可以辟邪收魂,想求来暂时放在林彦兴身边,等他大好了,再还回东苑。 林彦弘想,那时候臻夫人恐怕确实六神无主了,才把希望寄托在一块玉上。 后来玉还是送过去了,林彦兴竟也真的慢慢好起来了,兄长赠玉救弟的事情,成了一段“佳话”,突然传开来。 于是,暂借的东西,也就再也没回到林彦弘的手里。 林彦弘不知道自己得以重生是不是因为这块古玉,但他觉得多少是有些关系的。 要不然他那奇奇怪怪的“游魂”,又怎么会被它收进去呢。 想到这里,林彦弘将玉紧紧握在手里,转而对琥珀道:“我再休息一会儿,等奶娘回来,你就跟她说,就算现在把父亲叫来,等彦兴醒了,臻夫人还是会想办法把父亲求回去的,所以不如等彦兴醒了以后,你们再请父亲过来。” 琥珀听到这里,稍稍思考了一下,就觉得少爷说得很对。 如今他们大少爷醒了,好了,但南苑的二少爷还没醒,老爷心里多半会记挂着那个没好的儿子,所以就算他们把人请过来了,一旦南苑有个风吹草动,不用臻夫人用劲儿,老爷自己就会过去。 到时候外人看在眼里,还会觉得是大少爷不顾手足之情,到这种时候了还仗着身份无理取闹,明明已经没事了,却硬要把父亲留在自己身边,不让他去管命悬一线的二子。 相反,若是现在由得臻夫人把老爷留在南苑,等二少爷醒了,老爷看着放心了,他们再把老爷请过来,臻夫人要是再想把人叫走,自然也就成了“无理取闹”的一方。 这样以退为进,确实比针锋相对来得有效。 琥珀不自觉地看了看坐在床榻上的少年,发现他大病初愈,脸色看上去依旧不算好,但眼中却有往日不曾见过的神采,仿佛整个人都焕然一新似的,从骨子里透出了一股朝气。 要知道大少爷身体一向不好,再加上他为祖母所不喜,南苑那边又常出些幺蛾子弄得纷纷扰扰,大夫总让大少爷少思少虑,时间久了,他身上的少年锐气都被磨光了,才十几岁,就有了暮气沉沉的沧桑感。 这次大少爷虽经了一事,又大病一场,但人醒了之后,突然就有了前所未有的活力,这让琥珀感到分外的高兴。 连对方记起一块玉,都让琥珀开心不已,只觉得少爷能有些读书之外的兴趣,也是好的。 “少爷放心,奴婢省得,等春婶回来,会跟她好好说道。” 琥珀上前服侍林彦弘躺下去,然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留他一人安静地待在内室。 林彦弘大病初愈,到底还缺了些精气,跟琥珀她们说了会话,就有些支撑不住了,所以准备闭目养神。 可正当他要把玉佩放到枕边,却突然发现自己眼前出现了一片白雾。 还没等林彦弘心生警惕,那白雾就忽而散去了,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座木屋和一汪水潭。 有雾气从水潭蒸腾而出,潭边还有一石桌配了石椅,如果桌上没有某种毛茸茸的生物,还真有几分诗情画意的仙气。 可惜,林彦弘此刻的心神全部被石桌上的猫吸引去了,根本无暇顾及其它。 只见那猫安静地卧在石桌之上,通身绒毛看上去蓬松柔软,晶莹剔透的猫瞳发出迷人的光泽,好似蓝宝石一般,让人见之不忘。 最关键的是,那猫的样子,分明与林彦弘死后化作的“游魂”,非常相似。 林彦弘都差点伸出手来,努力回忆着当时用“猫瞳”看到自己的模样。 就在这时,他的耳中突然传来一个清朗温润的男声:“终于来了” ——是谁在说话?又是谁终于来了?难道对方在指他不成? 林彦弘往前走了两步,就被水潭蒸出的雾气迷了眼睛,等他再定睛一看,发现那桌上的猫,竟然在一瞬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那个听上去让人感到亲近的男声,也好像是林彦弘的幻梦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 林彦弘走到石桌旁,前后左右地打量了一番,确定没有看到旁的活物,只能继续往那木屋走去,门边的木牌上写着两个他看不懂的字,感觉应该是某种古文。 他没有对那木牌上的字多做纠结,只先敲了敲门,里面无人应答,然后就直接推了门,发现门没有拴上。 林彦弘走进屋里一看,见内里布置十分简单,除了一张木床,就只有一个齐墙而立的书架最为显眼。 这地方着实诡异,明明纤尘不染,却感觉毫无人气,林彦弘没有去翻架子上的书,反而退出了木屋。 他绕着屋子和水潭走了一圈,尝试着再往其它地方走的时候,却发现远看着像被白雾笼罩的地方,竟然有如实墙一般的东西,根本无法再走远。 “所以,我是被关在这个地方了吗?”林彦弘手里捏着刚刚来不及放下的玉佩,喃喃自语:“这要如何出去呢?” 结果他话音未落,眼前又是一阵雾气迷起,等再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床顶了。 林彦弘:“” 当他惊讶地发现自己手中的玉,不知道何时竟然变成了两个,林彦弘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怀揣着满腔的不可置信,又试了几次,然后,彻底沉默了。 ——他这是得到了一个什么样的神物?! 以他所见,那方圆里的屋子c潭水和石桌桌椅,竟都藏在这林家祖传的古玉之中,俨然是佛家所言的须弥芥子! 而且,凡是他手中拿着东西进入了这须弥芥子,全都会由一生二,而且与原物一模一样。 只不过在幻境里生出来的物事,似乎不能再生出新东西,而拿进过幻境里的原物,若是再次拿进去,也不会再生出新的东西来。 就好比林彦弘手中的古玉,第一次拿进去,变出另一块复制品,这复制品虽与古玉外表长得一样,但并没有须弥芥子,变成了寻常玉佩。 而林彦弘再拿着古玉进入须弥芥子,出来的时候,就再没有复制品了。 后来,他还进一步地发现,这须弥芥子复刻物事的能力并不是无穷无尽的,用过几次之后就不灵了,然后隔个两c三天,才又灵了——可见宝物在手,也不能生出贪得无厌之心。 不过,就是这样,也已经足够让林彦弘惊奇不已了。 可正当他准备回到须弥芥子中探探那屋里的书,林彦弘突然听到门外有动静。 随后,竟有一侍女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门,然后探头探脑地往内室里看。 当她看到林彦弘并没有如琥珀所言正在休息,而是坐起身来,目光沉沉地看了过来,顿时吓得哆嗦了起来,大概是因为心里紧张,反而把房门弄得更响了,在静谧的午后,显得格外突兀。 “大大少爷,奴婢是是来看看” “你是来看看,我睡得安不安稳?”林彦弘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顺口帮那侍女“圆”了话。 对方忙不迭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害怕地低下头去,整个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少年的脸上已不再那么苍白,说话也有了力气:“彦兴应该是醒了吧?”要不然南苑那位臻夫人,可没这个闲心,特意找人来“关照”他。 娥黄听不出林彦弘的意思,但也没敢开口接话,她正绞尽脑汁想为自己辩解两句。 而她记忆里那个一向沉静不争c温文儒雅的大少爷,在沉默了一阵后,突然语带笑意地道:“你出去吧,就说我好了。” 没被对方斥责,好像也没被怀疑,娥黄一开始当然是喜出望外地退了出去。 但等她小步急走在抄手游廊里,想着赶快去找某人回话的时候,突然想到大少爷让自己跟谁说“他好了”,顿时停住了脚步。 娥黄只觉得自己背后不断生出冷汗,身体止不住地发起抖来。 作者有话要说:  宅斗的部分肯定会有些,但咱们小受毕竟是个男孩纸,不会拘泥于内宅,一天到晚跟小妈斗来斗去没意思。所以他马上要出趟门,然后会遇到谁,萌萌们可以猜猜(¬_¬) ―――――――――――――― 另外,求留言求花花呀,没有花花就没有更新的动力,哭唧唧!/(t一t)/~~ 看文不留言调戏作者君的小萌萌,不是好萌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章 嗣子 果然如林彦弘所料,娥黄离开不久,琥珀就将南苑二少爷醒来的消息,带了回来。 当她得知娥黄的所作所为,饶是再好的脾气,也不禁生出一股怒气,随后又感到十分自责。 “都是奴婢的错,让她有机可乘,奴婢不该离开的” 林彦弘将手中的书卷随手放在枕边,微微笑道:“傻丫头,这怎么会是你的错呢?我身边可信之人不多,你和奶娘纵然有三头六臂,也抵不过别处人多势众啊。” 他从一开始就猜到,娥黄之所以能够进屋,必然是琥珀被人“调虎离山”了。 这个时候林彦弘还没病得那么严重,换句话说,臻夫人还没把他当成个“死人”,对东苑自然百般忌惮。 臻夫人仗着自己是老夫人的远亲,把持内务,在东苑安插了不少人手。 她将林彦弘视作眼中钉,却到底不敢真的将他怎么样——毕竟有个嫡子在前面顶着,又有老夫人这个表姑母撑腰,她在林府内宅之中就没有太多阻碍。 等她亲子长大,那时候林彦弘再“功成身退”,就算林丰续娶,又有了嫡子,也不能与已经长大的林彦兴抗衡。 林彦弘直到死了以后,知道了她暗中让钟明杰配药的时候,才意识到父亲的这位贵妾,心思不是一般得深,野心不是一般得大,手段也不是一般得高明。 所谓日久见人心,按照林彦弘后来的经历,这院子里的侍女,除了琥珀是福叔的女儿,将来还有樱草来到他身边,其他的,竟全是臻夫人的明线c暗线,无一可信。 她们中有的现在根本看不出已经暗中投去了南苑,这些里里外外隐藏十年的“忠仆”,为臻夫人做了不少事情。 现在他既然已经知晓了一些人的身份,有些事情就可以防范于未然了。 当然,对于林彦弘来说,跟臻夫人,亦或是跟自己那位祖母你来我往c争锋相对,其实是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关于古玉,他虽已经掌握了一些讯息,但其实还有许多疑问,正待自己慢慢探清。 须弥芥子中的书卷都是古字,林彦弘现在不明其意,想要了解更多关于古玉的事情,恐怕得花功夫看懂那古书的内容。 更何况重生前那一段“化猫”的经历,让林彦弘十分在意。 他依稀记得自己曾看过什么典籍,但因年岁久远,委实想不起来具体的内容,所以想等自己好一些了,尽快到林府的博雅堂去找找线索。 林彦弘不打算像曾经的自己那样心灰意冷而后等死。 既然已经重新来过,那就务必要活得好一些,久一些,才不枉费老天给的机会。 “我已经警告了娥黄,她算是个聪明的,会知道收敛。” 林彦弘记得娥黄后来过得不错,嫁给了府里一个年轻管事,能够全身而退,还能从臻夫人那得到好处,这丫头起码应该懂得自保的道理。 娥黄现在年纪还小,今天办砸了南苑交代的事情,必不敢把林彦弘跟她说的话告诉臻夫人。 因为林彦弘表现出自己对她的所作所为并非一无所知,娥黄此时定然害怕不已,恐怕要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应对臻夫人,以后如何面对大少爷,自然会懂得收敛。 林彦弘接过琥珀手中的汤盅,把山药莲子羹慢慢喝下去,只觉得嘴里有一股甜甜的滋味,很快胃里也暖暖的,心情比刚刚知道古玉秘密的时候还要好上几分。 过去他按行自抑,莫说在床榻之上饮食了,就是病得再厉害,只要是清醒时要见父亲,就定得坚持起身穿戴整齐。 祖母不喜他,常常当面背后说些挑剔的话,他听到了就越加严格自律,端方守礼,人前人后都绝不松懈。 有时候心境转变了,整个人都会焕然一新,他也终于知道自己“上辈子”活得有多累。 林彦弘甚至觉得,就算没有钟鸣杰的药,按照原来那种“活法”,自己估摸着也撑不了多久。 ——在自个儿床榻上喝一碗甜羹,原来是件挺快乐的事情若是自己都总要让自己不快活,又怎么能指望别人许你快活舒坦呢? 想到这里,林彦弘笑了笑,嘱咐琥珀道:“虽然我这次放过了娥黄,但院子里没有规矩是不行的,等过两天,若是翠练偷偷进我屋子,你就大张旗鼓地吩咐下去,以后我的卧房,除了你和奶娘,其他人不许出入若有人无故进出,一旦发现立刻遣走,谁来求情都没用。” 翠练亦是臻夫人的人,她设计害樱草被掌脸,还抢了琥珀的未婚夫婿,虽然那家伙后来被证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琥珀却因此被耽误了,直到林彦弘死的时候还未出嫁,他一直为此耿耿于怀。 放了娥黄一马,只是因为林彦弘想拿翠练开刀,杀鸡儆猴。 如果此时定下规矩,以翠练性格,怕是会心生警惕,表面上老实下去,想捉住她把柄十分困难。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现在放了娥黄,等翠微犯了错,再大张旗鼓地闹开,将翠练的“身份”暴露出来,到时候臻夫人必然会弃之不用,甚至采用些手段,让翠练“消失”。 ——对待仇人,就该锱铢必较,睚眦必报苦了自己,让对方逍遥快活去,那不是圣人,而是傻子! 琥珀看到少年脸上久违的舒朗笑容,立刻被晃花了眼,愣怔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连声道“是”。 自古美人一笑,倾城倾国,倾人神魂在琥珀心里,怕是没有比她家的大少爷更好看的人了。 等琥珀带着空了的汤盅和少爷刚立的规矩离开之后,林丰来到了东苑。 林丰见长子不像往日那样强撑起身跟自己行礼,而是如寻常病人一般,身着里衣躺在床榻之上,面色略有些苍白地看向自己,心中不是不惊讶的。 但他只当是长子大病初愈,实在虚弱,所以立刻担心起儿子的身体来。 “弘儿感觉好些了吗?还有没有头晕?你兴弟也已经醒来,只是受了惊吓,还有些神志不清。” 说到这里,想到林彦弘醒来的时候,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正留在南苑陪另一个儿子,林丰心中有愧,却不知该做些什么,才能补偿长子。 他是后来才知道,长子其实比次子醒来得还更早一些,却因为体谅他担心彦兴而没有叫人来找。 林彦兴苏醒之后身体虽无大碍,但好像受到极大的惊吓似的,连对臻夫人都一副陌生戒备c惶恐害怕的模样,臻夫人手足无措,根本离不了人,所以林丰没能第一时间过来。 看着少年老成c过于懂事的长子,再想想哭得梨花带雨求他不要离开的小佟氏,林丰越发觉得自己亏欠长子良多。 林彦弘见对方露出这样的表情,不禁想到自己临死之前父亲的表现,一时之间沉默了下来,既没有喜出望外,也没有暗中生出怨恨,他只是垂了眼,好似精神不济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当林丰以为自己不会得到回答的时候,少年清朗的声音才传了过来: “我感觉好多了,刚刚喝了一碗莲子山药羹,马上有了胃口,头也不晕彦兴醒来就好,祖父c祖母和父亲都能放心了您有公务在身,还得时时惦记我们,父亲辛苦了。” 每一个字都说得平淡无奇,他内心却波澜起伏。 话说出了口,林彦弘终于明白,曾经那个在父亲面前坚持守礼c严格自律c半点软话都不曾说的自己,其实是带着一股埋怨c委屈和责备在面对林丰的。 因为他越是少年老成,就越衬得林丰这个父亲无用,偏心,久而久之,自己带上了名为坚强c实为寂寥的,而父亲也成了另一番模样,不再轻易表达自己的情感。 两人在别人的挑拨和隔离中渐行渐远,并不是没有林彦弘自己的问题。 他如今更加非常庆幸自己能重来一次,又有一件事情可以挽回。 父子之间长达十数年的疏远淡漠对于此刻的林丰来说,可能尚不明显。 可惜的是从很早以前,他们之间就少了一个关键的人——某个可以柔和这段父子关系的人,所以两人常常词不达意,言不由衷,无法沟通。 林丰看出林彦弘有些疲惫,于是放低了声音许诺道:“你多休息,为父明日再来看你。” 林彦弘闻言眼神微闪,随即点了点头,算是表达了自己的期待之意。 难得看到长子这般寻常少年的稚嫩模样,林丰伸出手,想摸摸他的头,但又怕长子不喜,只能讪讪地收了回来,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外面暖阁的窗子开了半扇,既通风又不会太凉,然后在房中徘徊了两步才转身离开。 之后一连几天,林丰回府总会先看看林彦弘,虽然问的问题翻来覆去无非就那么几个,但彼此都觉得父子之间少了什么,又多了什么。 这天傍晚,林丰过来的时候,脸上明显带着一丝为难和尴尬。 林彦弘猜到了原因,却装作不知,直到两人像往常一样说了几句话,才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道:“父亲,这两天孩儿已经能下床走动一会儿了,想着明天去给祖父c祖母请安,免得他们担心。” 刚刚被林佟氏叫去训斥了一番,林丰正满心为难,没想到长子主动提及此事。 原本长孙去给祖父c祖母问安尽孝,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起得再早也无可厚非。 但如今林彦弘身体还未完全恢复,有时候多说几句话就会精神不济,从东苑去正北的賀安堂距离不近,坐软轿去给长辈请安又未免太不庄重。 林丰本想着等过几天亲自带林彦弘去賀安堂,结果今天刚回到府中就被林佟氏叫去好生斥责,她言语间甚至暗指长孙不孝。 这样的名声,谁也不敢背,林丰就算再心疼林彦弘,也不能忤逆母亲,所以才为如何跟林彦弘开口而感到为难。 “我今晚早点休息,明日养好精神去祖父那里,两位长辈看我脸色好,定然十分高兴。” 林彦弘似是看不到父亲脸色,自顾自地说道:“若是回来还有力气,我还想去博雅堂找找书,有段日子没看新书,心里空落得很。” 林丰见儿子提起书来眼睛都在发亮,看上去特别高兴,一时之间又是骄傲又是心酸:“读书耗费精力,也不急于一时,你想找什么书,为父帮你找来就好。” 两人聊着聊着,倒把请安的事情暂时放到了一边,等林丰走后,林彦弘摸了摸挂在胸前的古玉,眼中笑意渐消,蒙上一层冷意。 ——这亲生的都难免有所偏薄,更何况不是亲生的 一夜无梦,睡得极其安稳,第二天林彦弘起了个大早,准备去賀安堂。 他倚靠廊柱站在房门口,抬头望了望刚刚越过屋顶的太阳,那光芒不是很刺眼,让他有种自己真的活过来的感觉。 琥珀见他盯着太阳,唯恐他伤了眼睛,连忙上前温声道:“少爷,时辰差不多了,您不是说回来还想去博雅堂找书吗?早些去请了安,奴婢陪您去博雅堂。” 林彦弘点点头,沿着抄手游廊往前走去,他的奶兄本想上前扶着林彦弘,却被他婉拒了。 不坐软轿,不让人扶,并不是要跟自己过不去,更不是惧怕林佟氏挑剔,不过是他自己想这样慢慢走走,当做锻炼而已。 因为时间充裕,虽然林彦弘走得极慢,但还是及时到了賀安堂。 原本林丰要去接他,结果时辰错过了,中途才跟了过来,父子俩儿难得这样一起走着,倒显得格外温馨和睦。 不过欢乐的气氛在到了賀安堂后就停止了,林丰敛了神色,带着嫡长子先给林穹德请了安,然后再去晓福居给林佟氏问安。 林穹德没有多说什么,只让林丰督促林彦弘多读书,就打发他们离开了。 但林佟氏见了林彦弘,上下打量了一番,语带讽刺地说:“这看着不是挺精神的吗,怎么躲屋里这么久不过来让祖母看看?谁家的好孙子一天到晚病着,比老人家身体还不如,让人一天到晚提心吊胆的,倒像是要让我们去看你似的。” “母亲!”林丰见林佟氏语气不善,想打圆场。 林佟氏真正看不顺眼的,其实是林丰,当然不会在林彦弘面前给他留面子,立刻打断对方的话道:“我正问弘哥儿的事,你插什么嘴。” 其实,林丰并非林穹德和林佟氏的亲子,而是过继的嗣子。 因他们多年无子,为了不让林氏长房断了香火,这才从族中选了林丰到长房承嗣。 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倒也不耽搁父慈子孝,一家和乐。 偏偏林佟氏老蚌含珠,竟然给林穹德生了一个儿子,那时候嗣子已长大,退肯定是退不掉的了。 而且林丰父母尚在,在族中也有话语权,长房更不可能让林丰出什么“意外”,只能眼看着自己的儿子一天天长大,却没得嫡长子的身份继承家业。 林彦弘那个只比他大几岁的小叔叔此刻正在云水郡最有名的书院读书,平日并不在林府居住。 林佟氏的亲儿子不在身边,却要天天见到嗣子,心情当然不怎么愉快。 林穹德重名声,对林丰不像林佟氏在内院那般直接,起码表面上对两个儿子还是一视同仁的。 所以林彦弘作为长房嫡孙,才能拿到祖传古玉作为生辰之礼。 不过,要让林穹德为了林丰和林彦弘跟老妻作对,那也绝对不可能。 林丰的婚事由林彦弘的曾祖父做主,林穹德和林佟氏没有办法插手。 当初林彦弘的生母怀了孩子,林佟氏立刻就以开枝散叶为由,抬了一房贵妾,要继续拿捏林丰。 原本林丰并不亲近臻夫人,可被算计了一次,生了比林彦弘小半岁的庶子。 因为臻夫人是林佟氏的远房侄女,家世不显,在林府只能仰赖表姑母,双方为了各自的利益,相处得极其融洽。 林丰的性格,往好了说是温柔,往坏了说就是懦弱,优柔寡断,所以根本不是她们的对手。 最后,他不得不上了争储的贼船,连唯一的嫡子也被害没了。 林彦弘知道了自己在父亲心里的分量,过去的积怨完全消散。 此刻的他,除了要让自己活得快活,还要让身边重要的人活得快活! 所以不管是谁要来阻碍,他都不惧与之较量!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林父:儿啊,听说你下章就要丢下老父出去玩了? 弘哥:父亲,请不要这样泪眼汪汪地看着孩儿您乖乖在家等着,儿子给您带礼物。 林父:什么礼物?(星星眼jpg) 弘哥:大概是这么小只,毛茸茸的,很能吃,很凶萌的那种。 林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章 妖猫 林佟氏呵斥了林丰,却一点都没有消气的意思,转而继续对林彦弘道:“既然已经好了,就莫要学那怠惰因循之辈,我们不求你能彩衣娱亲,但起码不能让你祖父和林府蒙羞。” 林彦弘“上辈子”听这种话听得耳朵都要生出老茧了,所以心中毫无波澜。 他与林佟氏多年相处,早就知道如何应对才对自己更好,只点头称是,没有半分不忿的样子,并不争辩什么。 倒是林丰看着尚且年幼的长子,心中愧疚不已,也不知怎么的,就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气。 他不像平日那般安静听训,而是马上开口解释道:“弘哥儿早就想来给母亲请安,只是前段时间他身子确实虚弱,大夫嘱咐要他卧床休养,这才耽搁了。” 他在林佟氏面前向来没有底气,能说出这样为林彦弘辩解的话来,实属难得。 林彦弘低着头,听到父亲的回护之言,心中顿觉暖意,但他也知道,父亲的辩解不但不会让林佟氏消气,还可能激起对方的斗志。 相反,如他那般平淡地回应,让林佟氏无错处可循,无处使力,她就只能憋着气,无趣而止。 果然,林佟氏见嗣子接话,立刻生气道:“养了这么多年的病,还是丝毫不见起色,也不知道是弘哥儿生来就比别人金贵,还是大夫太无能若是泰仁堂没有办法,那就换个大夫来看,总不至于整个云水郡的大夫,都看不好弘哥儿的病吧!” 这时候给林彦弘诊治的大夫,还是泰仁堂的胡大夫和小胡大夫,他们从林彦弘的曾祖父辈就开始为林府看诊,可谓医德c医术兼备。 只是后来泰仁堂被有将军府撑腰的济仁堂挤得经营不善,百年家业就这样慢慢颓败,小胡大夫迫于无奈做了军医,直到林彦弘死去都未能归返。 林彦弘其实有些不记得府里何时换了济仁堂的大夫,但现在听林佟氏的话,起码能确定自己这位好祖母,现在就已经开始惦记他的“病情”了。 他不准备这时候就将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上,于是开口道:“孙儿身体大好,全赖胡大夫医术高明,泰仁堂的先人乃曾祖父挚友,孙儿不敢相忘,亦愿托付其身。” 林彦弘将太翁搬了出来,林佟氏哪里还敢再提换大夫的事情,她原本是想把林彦弘叫来发作一番,如今却是自己憋了气,顿觉十分郁闷。 她张了张口,最后只能道:“泰仁堂自然是好的” 从林佟氏的晓福居出来,林丰见林彦弘精神不错,脸色甚至比来时更好,似乎并没有被祖母的话影响,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当然想不到林彦弘是因为林佟氏闷气而正高兴呢,只当是儿子早上走了些路,权当锻炼了一番,所以才有了少年朝气。 “为父看你精神不错,看来走动一下,还是大有裨益的。” 他怕林彦弘年纪轻,被祖母斥责了几句会生出埋怨c郁结于心,于是换了个方向开导他:“若是弘儿身体吃得消,每日这般走走,也是不错的,你若愿意,为父自当陪你。” 林彦弘想想,父亲还有公务,白日待在府中的时间本就不多,更何况还有南苑那边一天到晚来找,他们父子相处的时间就更少了。 反正是要每天面对林佟氏的脸,那还不如跟父亲一起走过这段路,父子俩相互支撑。 这是“上辈子”未曾有过的体验,让林彦弘不禁心生向往。 见长子点了点头,林丰十分高兴,他原本还想陪林彦弘走到博雅堂,奈何时辰已经不早了,他只能匆匆赶往郡署。 林彦弘在琥珀和奶兄玄青的陪同下独自来到林府的博雅堂。 这是林府放置世代积累的书籍古卷的地方,与各苑男主人的私人书房不同,博雅堂被单独设在主院的东面。 除了自己的东苑,这里恐怕是林彦弘有生之年待最长时间的地方。 因为他病情反复,根本无法和叔叔林隽c庶弟林彦兴一样离家去青桐书院读书,他甚至连林氏的私塾都去不了,只能待在府中延请先生教导。 所以无论严寒酷暑,只要他的身体撑得住,必会在这博雅堂来找书c读书。 有林彦兴这个才华横溢的庶弟在旁,林彦弘心有执念,不愿就此堕落,于是更加专心致志。 只是他从前都找文集经史来翻阅,这次却抱着不同的目的,甚至将目光专门放到《九州录》c《梁州笺疏》这样与神怪妖魔有关的古传异志上。 “初而九州混沌,妖魔横生,天命赤羽,降而生荆;天命执夷,出深林而踞梁;而后锦豹猎青,银狼占雍,白虎镇翼为王” “执夷为腾,李氏为姓,梁皇族生而神力,魂现可视,天命所归偶有皇族得先祖返魂,天下得大昌盛事。” 这篇开头记录的内容其实大部分都是梁境内小儿皆知的传说。 梁国皇族的图腾是执夷,有传李氏皇族就是上古执夷的后裔,千百年来守护梁州土地,拥有得天独厚的能力。 林彦弘还依稀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生母曾绣过带执夷纹样的小荷包给他,为了避讳,未用黑白两色,而用了彩线代替。 林彦弘细细读了这篇文字,可惜书中并没有详细地叙述“先祖返魂”的状态,而且主要谈及皇族的事情,也并未提到普通人也有“魂现”一说。 但他觉得,自己“化猫”后的状态,确实很像这些古籍中写到的“魂现”。 林彦弘虽生在书香门第,但因身体病弱等诸多原因不得祖父c生父亲自教导,府里的西席只教他四书五经,对这些异闻传说,向来是闭口不谈的。 至于奶娘春婶和侍女琥珀,平日里光是注意自家大少爷的衣食寝居就足够她们劳心劳力的了,但凡见他秉烛夜读,恨不得立刻吹了灯,劝他休息,哪里还会主动提及这些。 如果不是林彦弘幼时好奇,曾在博雅堂瞥过几眼这种“闲书”,恐怕他现在连国与国之间c青州东面的黄海之上还有妖魔出没这种事情,都不知道。 既然找到了一些可能跟那段经历有关的内容,林彦弘也不急着回东苑,而是留在博雅堂中继续寻觅。 因为他若要从博雅堂带书籍回去借阅,就得在册上留名,到时候祖父或者林佟氏差人一看,发现他放着正经书不看,却去找野史荒经来读,恐怕又要叨叨。 等往后翻了翻,他又看到了一段令他心中微动的文字。 “梁c雍有妖猫窃国,西方雷音高僧出世助梁,困而诛之,梁c雍复安” 林彦弘看到这里,终于明白自己对“化猫”一事的奇异之感由何而来。 他手抚桌上古籍,喃喃自语:“妖猫窃国困而诛之妖猫吗?” 实在不怪他多想,他经历了死后“化猫”一事,又于古玉的须弥芥子中看到一只神秘消失的猫,再读到关于“妖猫”的文字,很难不产生一丝联想。 随后的几天,他每日都清晨起来,先与父亲林丰一起徒步至北苑给长辈请安,然后再独自于博雅堂中翻阅古籍。 林彦兴的情况一直没有改善,身体倒是越来越壮实,但精神上犹如惊弓之鸟,整日惶惶,臻夫人虽然操心亲儿子的事情,但也没有完全放弃对林彦弘的“关注”。 最近林丰与嫡子相处融洽,更是让她心慌不已,生怕她母子失宠。 但娥黄借口母亲生病,说怕传了病气去南苑,所以暂时没再给南苑传消息,臻夫人只能派另一个眼线翠练上阵,让琥珀捉个正着。 如林彦弘预料的一样,光是办砸事情,臻夫人就可能让翠练吃不了兜着走,更何况东苑都快明着喊翠练吃里扒外,居心不良了。 林佟氏出面压制了这件事,她当然还是借机训斥了林彦弘几句,说他院里闹腾,没有规矩,但翠练也被送到城外的庄子上,不出意外,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林彦弘现在真正关心的事情。 他发现,关于其它传说的内容,很多古籍都可以找到新的注解,他甚至还看到了关于皇族魂现和拥有先祖返魂的详细描述。 可唯有“妖猫窃国”这段,不要说正史,就是野史c异闻录中,也都只是简单地带过一句,全无细节可言。 照这句话的表面意思来看,“妖猫窃国”已经惊动了西方雷音寺的高僧出世救世,那绝对不是一个小事件了。 但从结局来看,只有妖猫被诛,天下太平,又十分平淡无奇。 总得来看,这件“大事”记载的方式,显得格外草率。 一般来说,正史野史上一笔带过的事情,如果不是完全没有详述的必要,那就是上位者不许详述c后人不敢详述。 林彦弘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妖猫窃国”,应该属于后者。 根据古书记载,雷音寺的高僧入梁境除害之后似乎并没有马上离开九州大陆,而是在五国境内行走,先后在梁c荆c青c翼,雍分别建造了华音c敏音c琼音c乘音和怀音寺五座古刹,历时两百多年才返回西方。 他拿着这段记载,当做闲时的闻言,问过府里的西席甚至父亲林丰,但可惜,他们都对此事并无了解。 而且林彦弘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并非是知道什么却藏着掖着,而是真的对这个“传说”知之甚少。 林彦弘一遍一遍地看那句文字,手里紧紧地握着古玉,那玉上沾染了他的体温,整个都暖暖的,好似会发热一般。 他心里记挂着这件事,渐渐就有些入了迷,于是朝思暮想,辗转难眠,只觉得自己离真相太过遥远,又不知道从何查起,顿觉有心无力。 等琥珀和林丰先后发现他的状态不对,林彦弘都有几分魔怔了。 “弘儿,最近天气炎热,你是不是有些苦夏?” 二子林彦兴就是因为夏季天热贪凉,让小厮划船到湖中看鱼才不慎落水。 林丰以为长子素来体虚,忌寒不忌热,谁知道现在看他毫无精神,好不容易养起来了的精气神,又没了踪影,甚至日渐消瘦。 他心疼担忧,唯有提议道:“不若让为父送你们去别院庄子避避暑?那里有山林和湖,庄子里还有引湖而建的莲池,现在过去小住,应该正好观莲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很多设定的内容,大家可以先看看,有个大概印象就好,后面展开的时候会一一解释的。 ―――――――――― 九州五国设定: 梁国:梁州,      皇族图腾为执夷 荆国:荆c扬州,    皇族图腾为赤羽 青国:青c徐c豫c衮州,皇族图腾为锦豹 雍国:雍州,      皇族图腾为银狼 翼国:翼洲,      皇族图腾为白虎 注:执夷就是长得像大熊猫的圆滚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 山寺 第六章山寺(上) 林府名下大大小小的别院共有五处,林彦弘知道林丰所指的庄子就在城郊,因夏荷闻名。 但他根本不是因为苦夏而消瘦,心思自然不在这上头,所以对父亲的建议兴致寥寥。 林丰见长子并没有露出期待的表情,以为他是担心路途,于是继续道:“从城中出发,坐马车过去只要一天时间,府里新制的马车,坐上去并不怎么颠簸,如果咱们走慢一点,就更安稳了。” 林彦弘现在满心都是博雅堂里那些关于“妖猫窃国”的异闻录,着实没有心思去看什么莲花。 再加上到别院避暑,肯定不可能是他一个人去,到时候林佟氏c臻夫人和林彦兴也要同行,但身负公职的林穹德和林丰却不能久留。 和她们待在一个屋檐下月余,还不能经常见到父亲,林彦弘觉得自己就算真的在苦夏,也绝对不愿意去别庄。 当然,最关键的是,那里再有山有水有花,可就是没有书,更没有雷音寺,要不然他还可以去寺里问问高僧,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死后“化猫”,又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这时,林彦弘的脑中突然闪过了什么,他摸了摸胸口的古玉,若有所思起来。 林丰见他扶住胸口,还以为林彦弘感到不适,连忙问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还是把胡大夫叫来,给弘儿看一看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扭头看向站在旁边的琥珀,正要示意她把管家找来,这时林彦弘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口。 少年白皙修长的手指如玉质一般,衬在林丰深色的官服上煞是好看。 林丰心底极喜长子这般与自己亲近,一时之间也忘记了要跟琥珀说的话。 他满脸慈爱地看向林彦弘,似乎对方提出任何要求,他都愿意答应。 林彦弘斟酌了一下,开口道:“父亲,其实孩儿并非苦夏,只是近日来,夜里总会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难免多思。” 他把藏在衣袍内贴身而挂的古玉取了出来,示意林丰看。 “前段时间,孩儿让琥珀找到了祖父所赠祖传古玉,这块玉由母亲去华音寺求福开光过,带在身上总觉得舒服,孩儿身体也一天一天好起来,料想是先祖和母亲在天之灵保佑孩儿。” 自己能死后重生,多半就是因为这块古玉了,所以说先祖和生母保佑他,真是一点也没有夸张。 而且让人觉得更加神奇的是,他此次确实恢复得极快——那种由内而外散发的生气,是他很久没有感觉到的。 林彦弘觉得,这恐怕与他经常去那雾气缭绕的须弥芥子有关。 只是那水潭不明来由,林彦弘好不容易活过来,比过去惜命很多,所以还不敢直接以身试水。 林丰听长子提到早逝的发妻,有些伤怀,也有些心酸。 他拍了拍林彦弘的手附和道:“你母亲自然是会保佑你的,既然是祖传之物,又有华音寺高僧开光,你莫要取下来了,就这样带着好。” 这时候林彦兴还在“病中”,但臻夫人似乎还没有到病急乱投医的地步,自然也没有把主意打到古玉上。 林丰既然已经开口,以后就算臻夫人哭求,他已对林彦弘做出承诺,多半也不会再答应臻夫人的要求。 不过林彦弘并不是为听父亲给这一份承诺才提及古玉的。 他闻言只微微点头,就说起了自己真正的目的:“我梦中之地,似是一山中古寺,那里群山逶迤,云雾缭绕,景致虽然陌生,但却让人心生向往之感。”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天一直念叨着雷音寺高僧和窃国的妖猫,林彦弘晚上梦到的事物,自然也全部都是这些。 有时候是古刹,有时候是须弥芥子里的石桌和木屋,有时候是他自己化猫之后用猫瞳看到的场景 也正是这些纷纷扰扰的画面,搅得林彦弘整夜都不得安寝。 所以他说的话并不是完全欺骗林丰。 只不过,古寺还是古寺,却不是他接下来要提到的古寺。 “孩儿在想,莫非这是上天预示,病者既得身体康复,就应到华音寺还愿,亲自对佛祖和先人表示感谢,才能心安?” 那华音寺既然是雷音高僧在九州所建,又在梁国境内,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 林彦弘现在这身体无论如何都去不了西方,但是去华音寺一趟,却还是有可能的。 他将梦中古寺看作华音,又提起母亲曾为他上巫山求福开光,加上他身体确实在带上古玉之后就慢慢变好了,整个过程听上去因果了然。 果然,林丰闻言沉默了一阵,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件事。 刚刚他还在宽慰林彦弘,劝说别院不远,现在轮到长子提出要去巫山还愿,他又开始担心了。 “巫山虽也在云水郡,但从郡府云阳城出发,到巫山起码要半月,来回就是月余,即便弘儿身体好些,也不该舟车劳顿才是。” 林彦弘连忙道:“就如父亲所说,孩儿行得慢些,就不会有大碍更何况华音寺乃镇国古刹,巫山风景秀美,若是孩儿能在那里住上一阵,心情开怀舒畅起来,对身体亦有好处。” 林丰见长子眼中满是期待向往,就知道他心里是极想去巫山的。 他再想到这段时间,他们父子俩每每去晓福居请安,林彦弘多少得受祖母几句责备之言,若是长此以往,哪里可能开怀,又怎么好好休养。 次子林彦兴的情况一直不稳定,小佟氏哭哭啼啼,林丰分_身乏术,满心烦恼,每日清晨与林彦弘一起走去晓福居的时光,竟是难得的清静之时。 他可以感觉到长子对自己态度的转变,内心高兴不已,但长子的旧疾亦是他心头悬起的大石,难以放下。 但凡有可能,父母都是希望孩子好的,林丰也不例外。 所以林彦弘说的话,让他既心动又担忧。 “若不能去巫山,那只能烦请父亲让胡大夫开些安神的药,或许,孩儿夜梦的情况也能好转。” 林彦弘在心中对父亲暗道一声抱歉,说了些促使林丰做决定的话。 安神的药再有效,也比不上自己心安。 林丰闻言,终于下定决心:“药有三分毒,没病的时候怎么能想着吃药?去巫山路途遥远,定要准备周全,才能让你离家,弘儿等为父好好想想,该如何安排,方能万无一失。” 随后他还是请了胡大夫过来,得对方亲证,确定林彦弘的身体已经大好,若小心一些,完全可以去往巫山。 林丰这才稍稍放心了下来,然后开始计划要带多少人,带哪些人去。 林丰虽然已经做了决定,但要让林穹德和林佟氏同意,还颇得几分周折。 林彦弘心中有一分执念,自然不愿意让此事被阻,于是主动对林佟氏提及叔叔林隽即将参加秋闱一事。 梁制中,京官七品以上,郡官六品以上,武职四品以上,俱准送一子入太学或府学读书,称之为恩荫。 由于林丰已得恩荫而入府学读书,林家次子林隽就只能完全凭自己考学,先经由童生试考取生员,再入府学或郡设书院,之后参加乡试c会试,乃至殿试。 林隽所在的青桐书院就是郡设书院,甚至比府学还要出名。 已经取得生员的林隽将在这一年的秋闱下场,若是能一举考中,则将是光耀门楣的大喜事。 “孙儿此番去得巫山,正好可为叔叔祈福。” 林彦弘非常清楚,若是自己不提些好处,以林佟氏对他的不喜,光是要看他不开心,林佟氏都会故意让这件事黄了。 但若是拿她的宝贝疙瘩说事,那绝对能达到很好的效果。 华音寺虽不在京都,但却是昔年雷音高僧所建,乃当之无愧的镇国名刹,千百年来香火鼎盛,信徒遍布梁州,每年有无数善男信女前往巫山,为自己或家人祈福求愿。 林佟氏年过五旬,如果不是自己不能前往,早就为林隽行走巫山了。 如今,林彦弘忽而主动提出为林隽祈福求愿,一开始还有故意阻拦之心的林佟氏渐渐被说动,反而成了“助其一臂之力”的人。 让仆从去华音寺为主子祈福,和让家人为家人求愿,意义可是千差万别的,在林佟氏这等妇人心里,自然觉得后者更好。 如今长房里,林穹德和林丰自然是不能去巫山的,她自己有心无力,臻夫人又在为林彦兴烦心,竟然只有林彦弘可去一趟。 想清楚这些,她立刻帮林丰在林穹德那里帮腔说项,最后终于促成了此事。 不过,为了保证林彦弘此行确实有真心实意地为他叔叔祈福,林佟氏以“出门在外多些人伺候比较好”为由,从晓福居遣了一个妈妈跟着林彦弘,还让林隽没带去书院的一个小厮与他们同行。 这样内外都有人看着,林佟氏料想自己这个“嫡长孙”不敢敷衍耍滑。 其实,林彦弘虽然拿林隽的事当了借口,但并不准备“过河拆桥”。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林隽过得越好,林丰未必能在林佟氏面前讨到好,但林隽若过得不好,林佟氏绝对会想办法让嗣子过得更加不好。 林彦弘现在年幼,还无法与之抗衡,他愿意为了父亲,做些妥协。 更何况以他“上辈子”所见,林隽此次秋闱虽未能名列前茅,但也算考取贡生,成为举人。 到时候林彦弘带着曾为叔叔祈福的名头,也算是“贡献”了一点力量,林佟氏明面上还得说几句好话。 这等顺水推舟的事情,不做白不做。 于是,于小暑之后,林彦弘在林丰不舍的注目下,在林家仆从的簇拥下,乘马车经官道,前往云水郡东北的巫山,踏上了一段意想不到的旅途。 似乎从这一刻开始,他的命运才真的改变了轨迹,与“上辈子”相比,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六章山寺(下) “少爷,喝点茶吧,这天实在太热了。” 琥珀将嵌着磁石的茶具摆在桌上,用帕子抹了抹头上的汗。 因为大少爷身体不好,即便是夏日里也常常迎风咳嗽,更闻不得香脂味,所以她向来是不施粉黛c不用香料的。 不过这样一来,倒还避免了流汗时让脂粉糊了脸的狼狈。 但热的时候流汗不止,那还是躲不过的。 琥珀看了看斜卧在马车中的林彦弘,发现对方竟然完全没有燥热的意思,整个人看上去如良玉一般清清爽爽,甚至感觉透着一股凉气。 林彦弘单手捧着一卷古籍,另一只手有条不紊地翻页,虽然没有抬头,但还是回应了一句:“先放着吧,你也休息会儿,多喝点水就不热了再过不久我们就要到云溪城了,到了城里有冰室可用,跟在府里也没什么两样。” 琥珀觉得自家大少爷简直厉害极了,他仿佛把云水郡的郡府舆图牢牢记在心里,但凡他们经过一城一县,他都清清楚楚,好像比驾车的马夫还要熟悉路径一些。 ——呸呸,怎么能拿少爷跟马夫作比较 琥珀拍了拍自己的嘴,然后听林彦弘的话,安静地坐到一边,也不再去摆弄案几上的茶具。 她虽沉稳,但毕竟只比林彦弘大一岁,这回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出远门,心中难免雀跃。 她从不断被吹动的车窗帘缝隙往外看去,只觉得官道两旁不断后移的景致都格外有意思。 林彦弘发现马车里没了动静,用余光瞟见贴身侍女几乎按捺不住内心激动的模样,觉得此情此景十分有趣,他嘴角微微翘起,才继续低头看书。 不仅是琥珀,恐怕连林彦弘自己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然能够坐着马车,离开林府c离开云阳城,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其实琥珀的感觉并没有错,林彦弘这时候确实一点都不热。 因为他胸前的古玉正散发着温和的凉意,驱散了他心头的燥意。 ——原来这还是个冬暖夏凉的宝贝,难怪当初林彦兴“借”了就不肯还了 ——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发现了须弥芥子的秘密,看到了里面的木屋和潭水 不过,若真是什么人都能随时发觉其中的秘密,那他“上辈子”早就发现了,而且这祖传古玉恐怕也不会由祖父交给他。 所以肯定是有什么契机,才使得林氏后人可以进入这宝贝。 林彦弘猜测,“死而后生”,很可能就是这个契机! 因为走的官道,他们的行程极为顺利。 虽然林彦弘有心加快脚步,但春婶c琥珀他们肯定不会允许。 而且他们队伍中还有林佟氏和臻夫人的眼线,如果林彦弘表现得太过焦急,不符合他的“身体情况”和“性格”,容易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所以在刻意放慢脚步并且一路走走停停的情况下,他们在离家二十天后才抵达位于巫山山麓的云溪城。 入城之后,他们一行落脚在城中专门租赁给官属居住的小院里,准备第二天再上山。 租赁小院的时候,还遇到了一点小插曲。 因为他们人比较多,但大一些的官属院子供给却十分紧张,跟林彦弘出来的管事前前后后忙活了半天,才办下地来。 琥珀点燃艾草熏了屋子,见林彦弘坐在院中的葡萄藤下乘凉,就走过去好奇道:“这云溪城已经地处边界,没想到竟然比咱们郡府云阳城还要热闹,难道真是因为华音的原因吗?” 林彦弘却觉得,这里太“热闹”,看上去不似寻常。 他怕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发生了,会耽误他们明日上山,就找来随行的管事,让他去外面打听一下。 这个管事是林丰安排的,虽说办事能力一般,但起码对大少爷是真上心,一路上忙前忙后,殷勤得很。 他刚刚就已经顺便打听到一些事情,见少爷问起,连忙回答道:“听说是梁c雍交界的地方有妖魔作乱,镇守北境的裕王带兵出剿,因边境不太平,平武郡和汉阳郡的官属,尤其是武官家属,纷纷跑来巫山求福。” 林彦弘闻言,有些惊讶:“不是说,有国祚镇州境,妖魔藏于深山不出吗?” 那管事没想到自家大少爷竟然也有“孤陋寡闻”的时候,他斟酌了一下,还是小声回答道:“妖魔应该还是有的,只是守军护卫边境,让它们无处安身,只能藏于深山。” 林彦弘见那管事的表情,就知道自己问了个浅浮的问题。 于是他也明白了,自己看再多书,若是没能亲眼去四处看看,亲身经历一下,恐怕会的都是些“纸上谈兵”c“井底之蛙”的学问。 “你知道裕王的事吗?”林彦弘不觉得问管事是件丢脸的事情,他干脆抛开矜持问道:“他是陛下亲弟,既然能够镇守北境,应该是个骁勇善战之人吧?” “这,这小人只知道裕王与今上一母同胞,因得先帝和陛下信任,镇守北境。” 林彦弘心中暗道“这些他也知道的”,然后期待地看向管事,希望他能说多点东西。 那个管事在大少爷的目光下顿觉压力,他想了半天才憋出一点:“梁c雍联姻,裕王殿下受皇命迎雍国公主为王妃,生一子听说裕王世子身体不太好,居于王府深处,不常见于人。” “身体不好吗?”那不是跟他的情况十分相像,只是不知道这位世子有没有其他兄弟,过得舒坦不舒坦 林彦弘听了半天的裕王“家事”,慢慢觉得有些无趣,于是就放管事离开了。 ——他现在管自己的事都来不及,哪有闲工夫去想一个世子过得好与不好?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越是靠近云溪城,靠近巫山,他心中想去华音寺的愿望就越强烈。 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力量在吸引他一般。 大概是因为就快要得偿所愿了,虽然梦里的场景还是繁复,但他已经不再寝食难安,甚至在抵达云溪城的当晚,安心沉睡,一夜无梦。 第二天清晨,虽然已经不在林府,也不用给祖父祖母问安,但林彦弘还是起得时一样早。 他们没有耽搁,马上整装出发前往巫山,并很快来到了山麓,眼看着时辰并不晚,但要上山的人却不少。 待到马车不能通行的地方,就有专门供人搭乘的滑竿软轿。 虽然大部分信徒都坚持自己上山,可有些腿脚不便的老者,或者不常走山路的官宦子弟及女眷,也会带上一顶,等走过一段路,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就上滑竿,让人抬着上去。 林彦弘的身体越来越好,但他还是知道自己的斤两,所以并没有逞强,等走了一段气喘吁吁,也不用等奶娘和琥珀来劝,自己就老老实实地坐了上去。 偶尔遇到带着帷帐的软轿,就知道里面坐的是女眷,林彦弘没有多看,但心里却不禁想到自己的生母。 ——不知道母亲当年是不是也像这样,无论如何也要达到华音寺,就为了给他求一个平安? 从汉阳郡到巫山还不算太远,但从平武过来,可比林彦弘从云阳到云溪要远。 这些千里迢迢赶来巫山的人心中一定有非常重要的人,所以才会无时无刻不在牵挂对方。 等到了依稀可见掩藏在山林之中的古刹,林彦弘就下了滑竿,自己爬上这最后一段路。 群峦崇峻,道路崎岖曲折,也不知转了几次弯,人们眼前忽而豁然开朗。 林彦弘抬头望去,前方赫然就是华音寺的山门,矗立在天阶之上,令人望而惊叹。 整座寺庙呈塔前殿后的格局,以真身宝塔为寺院中心,塔前是山门c钟鼓楼和前殿,塔后则依次分布着天王殿c大佛殿c大雄宝殿等建筑。 钟鼓楼位于山门的东西两侧,皆为方形角楼,建于石砌台基之上,上覆灰色筒瓦,额枋彩绘,成晨钟暮鼓之礼。 寺中因佛骨舍利而置十三层四方密檐宝塔于山门之后。据说塔下建有地宫,存放着用紫檀香木做成的棺椁,内以金瓶盛放佛祖指骨舍利。 大雄宝殿的后面就是僧寮禅房,还有寺中僧人才可入内的念佛堂和内院,华音寺的法宝阁与藏经阁亦在其中。 至于供居士在寺院中留宿的居士寮则在大雄宝殿的东面,林彦弘估计,此刻居士寮怕是没有什么位置剩下了。 寺庙中人来人往,却显得十分安静,到处皆有僧人,引领信徒在寺中走动。 既然来了华音寺,林彦弘也不能免俗,他在琥珀的无声催促下,于宝殿之中求了一签,换了签文。 可惜解签文那里人尤其多,林彦弘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不过去凑热闹。 他在殿中殿外转悠了一下,却不知不觉就晃悠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连琥珀和春婶都不知何时给他走丢了。 转来转去不知道怎么回去了,他想赶紧找人问一问才好。 这时候,林彦弘看到一个年岁较长的老僧人正握着一柄长帚在一棵菩提树下扫地。 他过去行了一礼,表示自己似乎不小心误入了寺中内院,希望能找到回去的路。 那老僧人看上去慈眉善目,却没有直接给林彦弘指路,他看了看林彦弘的手,忽而问道:“施主所求何事?” 林彦弘闻言愣怔了一下,才明白对方在问什么,他微微笑道:“都是些寻常的事情。” 他求签的时候,只求自己与身边重要之人能够平安喜乐。 至于报仇什么的,他并不打算用来打扰佛祖——因为有些事,他终究要自己来负责。 “无心一从飞出岫,到处舒卷意何长” 那老僧人也回以林彦弘一个笑容:“这是个上上签,施主静待佳音就好。” 林彦弘听了对方的话,不喜反惊。 他慢慢展开折好的签条,里面有一排小小的文字,赫然就是刚刚老僧人所念签文。 作者有话要说:  古代诗词歌赋中的“巫山”,除地理特定的写实之外,大多时候只是泛指。 本文第一卷《巫山云水》里的巫山,不是现在地理范畴的巫山,萌萌们不要看名考究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 小兽 第七章小兽(上) “无心一从飞出岫,到处舒卷意何长” 林彦弘得到这个签文的时候,从表面意思上来看,大概能猜到这是个好签,所以面对解签所的人山人海,他就没有太执着。 照理说,寺中四处有人,他怎么也不至于迷失其中,可偏偏自己走着走着就到了这里,还遇到了观之可亲的扫地僧。 然而,他这签文刚刚被拿在手里,明明是折叠起来的,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的内容。 可那老僧人却在他展开签文之前,就好像已经看到了签文的内容,还将其完整的念出,岂不可怕? 林彦弘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跟对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那老僧人见他动作也不生气,反而笑着道:“无心亦是有心,有心之人,遇事莫要着相,须知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只用随心所动,率性而为,方得喜乐。” 一边说着,他伸出了一只手,指了指林彦弘的眉心,好似隔空点了他的额头。 若刚刚还是惊吓,等听完了老僧人这席话,林彦弘彻底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开口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可这是佛祖之眼,我等凡人,又怎么可能不被世间万物的表象所迷呢?” 原本以为对方会跟自己辩上几句佛法,但老僧人却并没有接话或是开口反驳。 他只是笑盈盈地看向眼前的少年,似乎对他十分喜爱。 直到林彦弘对他又行了一礼,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老僧人才突然道:“若有缘,可进可出,可现可藏,只看施主如何去对待了。” 说完这句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跟林彦弘说过话,继续挥动自己手里的长帚,哗啦哗啦地扫着地。 只是眼下正值夏季,菩提满树茂密翠绿,树下其实并没有多少落叶,但他还是扫得极其认真,仿佛地上真的有东西似的。 少年离开后不久,华音寺的主持洪旭法师走进了院中,他双手合十对老僧人行礼道:“师叔。” 老僧人停了手上的动作,跟对方道:“今日偶遇一小友,他求签得了上上,我亦为他感到高兴。” 洪旭法师闻言,附和道:“我寺共有一千零八十道签文,能从中得上上,可见师叔这位小友必是心地纯良c多福惜福之人。” 寻常寺庙通常有百签,但华音是九州大陆的五座镇国古刹之一,自然与众不同。 “他这段时间会住在寺中,居士寮可还有空位?” 洪旭法师摇了摇头:“近日北境不平,来我寺求福之人甚多,居士寮早就没有空位了。” 老僧人侧头想了想,对他道:“那就在这院里腾个房间出来,总不能让他无处可待吧。” 洪旭法师听到师叔祖的嘱咐,不免有些惊讶。 因为老僧人所居之院已经是僧寮最里一层的院子,而且,这里还是戒碑院的入口,平日绝无可能让寺外之人进来,更何况还要允许对方在此住下来。 其实当老僧人说他遇到一个小友的时候,洪旭法师就感到有些奇怪了。 毕竟这院子藏得深,若非外人刻意寻找,并且避开一路上寺中僧人的视线,实在很难到达。 师叔每天早晚都在院中扫地,应该也不会外出而遇到求福的路人。 不过他并没有刨根究底,而是很快地应承下来:“不知师叔祖这位小友姓何名何?” 老僧人回答道:“他姓姬哦不,他现在应该姓林” 从那院中出来,林彦弘干脆也不绕弯子了,只快步往前走。 一旦遇到岔路,他就如老僧人建议的那般随心来选。 然而,这一次林彦弘竟然非常地找到了正确的路,并很快就回到了大雄宝殿附近,遇到了正心急火燎到处找他的奶娘和琥珀等人。 “少爷,您跑到哪里去了?这里可不是咱们府里,到处都是人,您若有个磕磕碰碰的,我们可怎么办得了?!” 眼看一个大活人走在前面,她和琥珀c玄青却一齐把少爷看丢了,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个遍,连个影子都没有找到,可把春婶给急坏了。 “只是四处走动了一下,大概是不小心错过了。” 林彦弘没有提及刚刚的事情,他对奶兄玄青道:“玄青去找管事安排一下,看看居士寮还有没有空处,我打算在此住上些时日。” 玄青点点头,转身找管事去了。 琥珀见林彦弘还捏着自己的签文,于是道:“大少爷,您的签还没有解吧,咱们现在再去?” 林彦弘将签文握紧了些;“不用了,有人帮我解了。” 春婶闻言连忙道:“少爷,您找谁给解的?听说这寺庙里也有人偷偷给信徒解签,其实都是骗钱的咧!” 林彦弘听奶妈的话,不禁莞尔:“如果真有此事,那这些骗子也够猖狂的,竟然敢在佛祖面前行事,也不怕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吗?” “谁知道这些人怎么想,反正您可不能随便给人解签,免得不准!” 春婶只想听听解签处的高僧亲口告诉林彦弘这是一枚上上签,所以无论他求什么,就能得什么,而且一生顺遂c万事如意,多子多福。 可惜林彦弘连那老僧人如何看出自己的签文都不知道,更不用说知晓对方的身份了,哪里知道这签解得到底对不对,准不准。 他见奶娘还在纠结,于是顺口问了一句,试图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我刚刚过来的时候,看到这边有些动静,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虽然动静不大,而且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但林彦弘还是注意到了。 “哦哦,是刚刚有人认出,云水郡童生试的案首亦在寺中陪母祈福,都传他年少才绝,十三岁通过童生试成为案首,今年也要下场秋闱,甚至有人说他会连中三元!” 林彦弘闻言,知道奶妈口中所说的“案首”名叫韩齐,是云溪韩家的弟子,也算出身名门。 此子少年成名,是府学里唯一能与青桐书院争锋的宝贝。 若是林彦弘没有“上辈子”的记忆,恐怕要笑话奶娘说的话。 连中三元何其困难,更何况是要一个不满十四岁的少年来实现? 可事实证明,有些人就是得天独厚,惊才绝艳之辈。 这个后来与林彦兴一起“文”名天下的天子骄子,和空有文采不得功名的林彦兴不同,韩齐一直走在云水郡生员的前列。 今年秋闱虽然落选,但他却在三年之后实现了“连中三元”的愿望,成为梁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 韩家本就在云溪城,他这时候于巫山出现,恐怕正是因为长辈的拳拳爱心,所以才陪同其母前来上香祈福。 林彦弘原本只是想转移一下奶娘的注意力,现在却想亲眼看看这位未来的“状元郎”。 “这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奶娘生怕林彦弘看这个比自己才大了一岁的天才春风得意的样子,会因为无法去府学读书而郁结于心。 林彦弘熟悉她,立刻猜出了奶娘的心思,他装作不在意地道:“先来看看对手如何,等我身体好了,进了青桐书院,以后有的是机会切磋较量。” 奶娘听了林彦弘的话,稍微思考了一阵,立刻高兴起来。 她的弘哥儿如今一天比一天健康,连巫山这么远都过来了,当然更不用说去书院读书了。 老爷官至六品,正好有一子可获恩荫,这名额当然是留要给嫡长子的,这样弘哥儿就不用参加童生试,可以跟他叔叔林二爷一样,去青桐书院读书了! 虽说凭恩荫入学和考学还是有差别的,但在春婶看来,这样能够不用费心费力就能读书的途径,对林彦弘的身体是好的,至于那等差别,跟弘哥儿的身体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她点点头说:“奶娘知道,这就是你们读书人说的,知道自己的情况,也知道对方的情况,然后就” 林彦弘接道:“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对对!就是这个道理!”春婶被完全说服,反过来催自家弘哥儿要赶快去看看那个韩齐才好。 说来也是巧,韩齐的一位表姨母和林彦弘的生母是手帕交,韩齐的母亲也听过林彦弘的名字,偶然得知他此刻同在华音寺,就请林彦弘过去一叙。 “韩齐见过林世弟。”韩齐对林彦弘拱手,他刚刚用余光打量了眼前之人,只见这个少年生得一副好相貌,皎如玉树临风,举止高雅自得,极为引人注目。 然而,当林彦弘走进了看清楚韩齐的样子,却差点没惊讶地叫出声来。 因为他明明看到韩齐的下颚和颈脖处皆有浓密的金色毛发,而且绝对不是那种络腮胡——当然,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长满络腮胡,那也一样有些惊悚。 而更引人注目的应该是他身后晃动的一根东西,那东西大概有三尺来长,毛茸茸的,同样是金的,只是尾巴尖上有形成一圈的黑环纹路,分明是一条尾巴! 关键是,除了林彦弘自己惊讶,身边的人似乎完全无动于衷。 他瞪圆了眼睛看向琥珀,却得到对方一个困惑的表情,好像不知道少爷为什么要这样的看着她。 “林世弟?”韩齐不是没有注意到林彦弘的表情和眼神,他此刻比“看”到异象的林彦弘镇定很多,所以主动开口问道:“难道,林世弟曾经在哪里见过我?” 要不然为什么露出这样惊诧的表情。 林彦弘被他声音惊醒,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但他眨了眨眼睛,该有的画面还是有,甚至连韩齐的耳朵上都开始叠起了虚影,也是毛茸茸的,但尖尖的。 林彦弘:“”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梁州笺疏》上面记载的文字。 “执夷为腾,李氏为姓,梁皇族生而神力,魂现可视,天命所归偶有皇族得先祖返魂,天下得大昌盛事。” ——魂现可视,魂现可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魂现?!可韩齐应该并非皇族,他的“模样”看上去也不是执夷那是不是意味着,普通人也可以有魂现? ——所以他“化猫”的样子,很可能就是自己的魂现可他是完全“化猫”,跟韩齐的模样似乎又有些不同,这是因为个体的差异,还是他理解的方向其实不对? 等等,最重要的是,他为什么能看到韩齐的魂现?!! 事情蹊跷怪异,林彦弘觉得自己的头突然有些晕眩,身体也不禁微微向一边倾倒。 韩齐注意到他的异状,正要伸手去扶,却见对方自己站稳了。 他听韩母说过,这位林世弟身体不太康健,韩齐猜测对方恐怕是爬山久站之后有些精神恍惚,所以才会露出那种奇怪的表情。 第七章小兽(下) 与韩氏一族告别之后,林彦弘进了华音寺辟给香客暂时落脚的禅房休息。 他原本以为来了巫山,就可以找到一些书上没有记载的东西,好解答自己心中的疑惑,也顺便解了他的执念。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当自己真的找到了疑似关键的线索,却也无奈地发现,事情并没有因此而被理清,反而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起来。 ——菩提树下的老僧,签文,还有 就在这时,林彦弘脑海中闪过对方的一个动作——那位老僧人好像曾经用手指,指过他眉心的位置。 可现在仔细想想,当时他们说的明明是有关“有心,无心”的问题,再怎么样,也该指指心的位置说话才对嘛。 ——眉心的位置佛家不是有开天眼的说法,难道是 “少爷,刘管事回来了,说有关于居士寮的事情想跟您禀报。” 林彦弘收了收思绪,对奶兄玄青道:“让他进来吧,我正好也有事找他。” 无论如何,他都要想办法留在华音寺,有太多未解的谜团,他总觉得,只有在这里,自己才能找到。 然而,刘管事给林彦弘带来了一好一坏两个消息。 坏消息就是,居士寮早在几天之前就已经住满了香客,现在连一个人都塞不进去了。 而好消息就是,华音寺可以让林彦弘借住内院的僧寮,不过前提条件是他必须保密,不对外界提及他有这个“特权”,并且不能带任何仆从进入僧寮,换句话说,起码在华音寺待的这段时间,他都要自己动手,才能丰衣足食。 奶娘闻言自然是有些不乐意的。 虽说林彦弘不是帝王将相之后,但她的弘哥儿长这么大,身边一直都有人伺候着,若是要让他突然一个人住,还得自己照顾自己,春婶绝对放心不下。 同样放心不下的,还有林佟氏和臻夫人派来的人。 他们唯恐大少爷进了僧寮,就再也探听不到消息了,这对于还要回去复命的他们来说,是极大的问题。 毕竟他们不可能找到彼此,对对口径就能敷衍主母。 “在寺中就要严格自律,我是来祈福求愿的,又不是来游山玩水c享福享乐的,别人能独自住得,怎么我就会不习惯了呢?” 事实上,那些住在居士寮的香客也皆是男性,身份再福再贵,也顶多带一个仆从在身边。 虽然带一个仆从,和完全自给自足还是有差别的,但差别也不至于太大。 更何况,华音寺乃镇国古刹,就是普通寺庙里,他也从未听说有外来的居士香客可以住进僧寮内院的,他又不是什么德高望重c位高权重之人。 林彦弘总觉得这个安排,恐怕跟自己之前遇到的老僧人不无关系。 既然是大寺,应该也做不出什么伤害他的事情来。 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现在都还不是要让他入虎穴的时候,只是住住僧寮,无人陪伴,又不会少块肉。 于是,在思索了一阵之后,林彦弘决定接受华音寺的这份“善意”安排。 他对众人吩咐道:“我主意已定,你们不用再劝了,我待会就会搬到内院去,你们先下山。还是让居士寮那边的禅师帮忙看着,一旦有位置空出来,我们再搬。”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等居士寮那边真的空出了位置,他却在里面“乐不思蜀”了。 一旦做下了决定,林彦弘行事十分利落,他很快就在玄青的帮忙下,把自己的东西搬到了僧人带他安置的房间。 他这才发现,这里竟然就是刚到华音寺时,自己误入过的院子。 玄青是奶娘春婶的儿子,跟林彦弘同岁,只差了月份,深得其母真传,明明比林彦弘才大不到三个月,却跟个老妈子一样。 临行前千叮嘱万叮嘱,生怕自家大少爷没听进去:“刘管事想了办法,好不容易让我跟居士寮里的一个香客暂住,这样就可以留个人就近照顾少爷,您这里要是有什么事情,一定要托僧人给我传信啊!哦哦对了,琥珀姐姐说过了,夏日蚊虫蛇蚁多,屋子里一定要熏艾草,少爷,要不我帮您把屋子给熏了再走吧,我” “点个火折子,把草点燃,关窗子放房间里,我人出去等等,然后再开窗散气,这些简单的事情我都做不来吗?” 林彦弘骨子里是个二十岁的青年,平日里被父亲林丰c奶娘春婶这样的长者当小孩子看也就罢了,还要被此刻还属于小丫头片子行列的琥珀和真小孩模样的玄青唠叨,实在郁闷。 他淡定地目送一步三回头的玄青离开,然后就开始按部就班地“做事”。 然而,事情并没有像他想象得那么简单,也不是说说就好。 等林彦弘额头冒汗c手忙脚乱地把熏了屋子,才知道什么叫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就在他准备进屋的时候,突然察觉到一股视线,等林彦弘回头张望,却没有发现有人在旁。 这时候,他注意到院中那棵菩提树那边传了些响动,于是迈步往那边走去。 还没有走过去,那个扫地的老僧就又拿着长帚从树后走了出来,对着林彦弘慈祥地笑。 “大师。”林彦弘马上双手合十,对对方行了一礼,那老僧也回了礼。 林彦弘想了想,开口问道:“不知大师法号?” 对方回答:“年纪大了,很多事都有些记不太清了,哎,法号什么的也是虚像,虚像,不用太在意的。” 林彦弘:“”您看上去也就古稀之年,顶多杖朝之年,也不至于连自己的法号都忘了吧。 他一开始觉得这是对方想隐藏身份的意思,可后来又觉得这样一位僧人,没必要在他这个小人物面前隐瞒身份,所以干脆将这些念头真当做“虚妄”,全部抛出脑后。 随后的几天,林彦弘总能看到这位记不得自己法号的老僧在菩提树下扫地——扫空空如也的地面,或者从树后不知道什么地方掏出来个草编的蒲团,就这样席地而坐,旁若无人地开始打坐念经。 林彦弘有时候能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但仔细去找的时候,对方又不见了踪影。 随着时间推移,两个人的话题始终围绕着院子里的菩提树和怎样扫好地。 林彦弘终于忍不住想问问对方,知不知道关于“魂现”和“妖猫”的事情。 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专门等在房门口,一听到外面有动静,就立刻走了出来。 但这一次,他并没有见到那位老僧,但菩提树后传来不小的动静,吸引了他的注意。 林彦弘小心翼翼地挪了过去,转到菩提树旁,伸脖子一看,就与一双湖绿色的圆眸对视上了。 只见地上是老僧坐的蒲团,一只毛茸茸的小家伙四个爪爪都扒在上面,小脑袋扭头看过来望向林彦弘,满脸严肃,眼里充满了戒备,但嘴巴里还戳着几根草。 地上一片狼藉,蒲团显然已经“阵亡”,变得破破烂烂,惨不忍睹。 “嗷呜~~”那小家伙见林彦弘一直不走,叫了一嗓子,如果抛开那声音里的小颤抖,还是颇有狼嚎味道的。 “是狼?还是狗?”林彦弘往前走了几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章 相处 林彦弘一动,小家伙立刻就炸了毛,大概地估量了自己和对方的力(体)量(型)差异,它从蒲团上扑腾下来,明显准备开溜。 然而,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是骨感的。 它的两个小爪子卡在了蒲团的缝隙里,怎么蹬都蹬不掉,着急得哼哼唧唧。 于是刚刚“残忍”对待蒲团的“凶手”,如今却被“受害者”困住,所谓成也蒲团,败也蒲团,呜呼哀哉! 林彦弘看得心里直乐,抱着手臂站在旁边,饶有兴致地观赏这一出“小狼崽脱逃记”。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小家伙还是没能挣脱开来。 它似乎越来越害怕,甚至开始发出凄厉地叫声,一边叫还一边看林彦弘,眼里充满凶狠戒备,但也带着不可忽视的恐惧和仓惶。 看到小狼崽子这样,林彦弘的表情变了,嘴角的笑意也渐渐褪去。 他走了过去,蹲下身来,在小狼崽子挣扎着要张口咬他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手捉住了它后颈的一块,另一手握住了它的小嘴巴,不让它张口。 被捉住后颈,小家伙就跟被点了穴一样 它拱起背脊, 收起尾巴夹到两只小肥腿中间,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老实了。 林彦弘曾经见过厨房养的橘猫叼着自己的宝宝路过东苑的花园。 那个小家伙当时老实得跟个小毛球一样,让他以为这是幼崽在母亲面前就会变老实,结果后来发现,小丫头用手抓着它后颈,也能达到一样的效果。 听奶娘说,小猫c小狗c兔子甚至老鼠都是如此,林彦弘还表示过惊奇——毕竟这种知识,书卷上是肯定找不到的,全凭生活阅历丰富了,才能知晓。 虽然眼前的这个毛球还看不出来是狗崽还是狼崽,但既然都是这一挂的,就可以拿来试试。 结果显而易见,不管它是小狼崽,还是小狗崽,现在都变成了乖崽。 林彦弘不知道这样拎着它,小家伙会不会痛,于是坐下来,把它搁在自己的腿上,一只手还是捏着它后颈,另一只手则松了它的口,捏住它的小爪子,轻轻摇动,好让它可以从蒲团上挣脱。 也不知道是捏着后颈就一直有效果,还是它已经明白林彦弘在帮它脱困,总之小狼崽终于真老实了,嘴巴也不再张开,露那几颗锋利的小乳牙给林彦弘看了。 人的手指是巧夺天工之物,灵活得很,三下两下就把小家伙的小爪子解救了出来。 林彦弘捏着它后颈,轻轻把它放到地上,然后才松开了手。 就在那个瞬间,他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了拍它圆滚滚的小屁股,算是作为救助它的回报,占了一点小便宜。 小家伙“”被摸(拍),一个鲤鱼打挺就翻过身来。 它正准备张口,就看到林彦弘脸上带着笑容,虽然周围被菩提树挡住了阳光,但这个人就好像会发光一样,熠熠生辉,让人(狼)见之难忘。 它张了张嘴,然后又闭上了,然后突然“嗷呜”一声哀鸣,接着跟个小圆球似的,撒开小肥腿就跑开了,给林彦弘留下了一个浑圆的小背影。 “小白眼狼。”林彦弘见小家伙头也不回地跑了,嘴上嗔怪,脸上却笑意不减。 “林施主。”这时候,神出鬼没的老僧突然开了口,把林彦弘吓了一跳。 他抚着胸口,感觉心差点没蹦出来,偏偏老和尚还一脸“是你刚刚太专心调戏小动物所以才没发现我”的无辜样。 “大师今天来得可晚了啊。”林彦弘和他相处了几天,虽然交流的内容没什么实质,但关系倒是融洽不少,所以说起话来,也没有一开始那么拘谨。 老僧摇了摇头:“不晚,不晚,今天来得不晚也不早,来得刚刚好。” 他指着地上那个已经惨不忍睹的蒲团继续道:“贫僧正想换一个蒲团呢,这下终于有了借口,甚好,甚好。” 林彦弘原本还有些气恼,现在听他说了几句话,气就消了,于是问起刚刚那个小东西的事情:“这是巫山里出来的狼,还是寺里养的小狗?” “这有什么区别吗?”老僧拿起地上的蒲团翻来覆去地看,感觉一点都不像刚刚自言自语那般“舍得洒脱”的样子。 林彦弘被他这么一问,突然就愣住了。 是啊,是狼还是狗,对于林彦弘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就是一场萍水相逢,以后还能不能见到都是两说,就算能再见面,以它这个小模样,是狗是狼也没有太大的差别了吧。 结果就在林彦弘要点头的时候,老僧却自己自问自答起来:“其实还是很有区别的,狼长大只能吃荤食,不可在寺中养育,但狗却可以吃素斋,相比之下可好养多了。” 不知道为什么,林彦弘在这句“好养多了”里,听出了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也听出了一种怀念,和一种酸涩。 但等他看向老僧,却发现他神色如常,似乎也不再心疼自己的蒲团了。 “林施主要试试编蒲团吗?”老僧摇了摇手里的“残骸”,询问林彦弘。 ——重来一次,可以和父亲清晨散步,出趟远门,自己动手熏了屋子,现在还要学编蒲团生活真是丰富多彩,喜乐无边啊! 林彦弘一边腹诽,一边又对自己没有尝试过的事情有些好奇。 然后也不知道是不是撞了邪,还是闲得无聊晕了头,他就这么跟老僧坐在了菩提树下,拿着茅草学编蒲团。 “林施主,这里应该是将它压住它,再把它塞进它,再打个弯,在这里打结不不不,不是这样的,请仔细地看清楚,是将它压住它,再把它塞进它,再打个弯,在这里打结。” “林施主,这里的缝隙得好好调整一下了,留这么大个洞,您坐上去可能会直接触到地面上,那还不如不编。” “林施主,请恕贫僧直言,您的动作实在太慢了,这样编下去,恐怕一年半载也坐不了蒲团的。” “林施主,请不要这么容易轻言放弃,所谓有志者事竟成,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 被嫌弃以及耳朵快生茧并几乎快要崩溃的某人:“” 他觉得自己此番到巫山的华音寺来,就算没有得到任何关于“魂现”和“妖猫”的消息,也不算全无收获。 起码他学到了一些生活常识,还磨砺了自己的意志,于精神上达到了更高的境界,就算以后回到林府,再听林佟氏说话,估计能比之前应付得更加自如。 “林施主” “我说大师,您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咦,贫僧并未听到什么动静。” “哦,那可能是我多虑了,应该没有一个小爪子,正在挠您刚刚编好的蒲团。” “!!!”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林彦弘现在终于体会到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华音寺的香火鼎盛,空气中都弥漫着草木佛香的味道,明明是“香火”,闻起来却让人感到格外的安心静。 还有晨钟暮鼓,古朴悠远,僧人念经,沉静安宁。 “嗷呜嗷呜~”“住手住手!” “嗷呜嗷呜~”“不可不可!” 林彦弘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他坐在菩提树下,看小狼崽子变着花样糟蹋老僧的蒲团,一个兴高采烈,一个气急败坏。 然后就是周而复始的小狼抬爪,老僧求饶,当初那种高人气质,似乎就是林彦弘的错觉。 实在看不过眼了,觉得老人家每天扫地不说还要不断给自己编蒲团坐,实在有些心酸可怜,林彦弘就伸出手去,捏住小狼崽的后颈,让它老实下来。 老僧气喘吁吁地看着小爪爪搁胸前c小肥腿夹尾巴的“混世魔王”,终于有一种岁月不饶人的沧桑感:“哎,你再这个样子,真是养不起了。” 林彦弘闻言,问道:“这不是寺庙的狼?它有主人吗?”现在他已经能分得清楚狼与狗,总算是没让小家伙改了血统。 他把变老实些的小家伙放在草地上,让它自己扑野花野草玩。 老僧摇了摇头:“没有主人,但有家人,不过其实有也等于没有,那地方群狼环视,危险得很,丢进去连骨头都不剩。” 林彦弘听得云里雾里,不过也大概听懂了:“所以它不回去了,就留在华音寺?大师不是说,狼要吃荤食,不能养在寺庙?” “当然还是得回去的,狼终究是狼,所以现在能过一天快活日子,就过一天快活日子吧。” 林彦弘发现老僧并不像一般的和尚,讲究苦修,讲究心静。 他的心态似乎更像一个普通老者,看尽了人生百态,所以通达明理。 “林施主,怕是也不能在巫山待很久吧。” 林彦弘点点头:“您说得对,这里或许是世外桃源,但狼终究是狼,我也终究是我,回去是迟早的事情,现在能过一天快活日子,就过一天快活日子。” 他发现小狼崽偷偷摸摸地躲在菩提树后面,露了半个小脑袋偷看他。 等林彦弘看过去,它又赶紧躲了起来,然后从树的另一边,又伸出半个小脑袋,继续偷看他。 他想到了什么,转头问老僧:“咱们一直这样你你你地叫它,大师不给它取个名字吗?” 老僧笑眯眯地回答:“贫僧既不是它的主人,又不是它的亲人,更不是它的有缘人,岂能胡乱给它起名字?那可是要负责的,负一辈子责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 魂现 “不过是个小名而已,叫着好养活罢了,大师你可着相了。” 林彦弘没有养过小宠,也没有生养过孩子,但他听过奶娘叫玄青的乳名。 虽然不愿意承认,也相信奶娘对他和对玄青都是一样的好,但她叫玄青乳名,和叫他“弘哥儿”的时候,林彦弘总能察觉到其中的差别。 名字这个东西,最亲的人叫起来,和陌生人叫起来,千差万别。 “要不,林施主给它取个名字?” 林彦弘故作一脸“大师你要害我”的表情:“您刚刚不还说起名字就要负责,负一辈子责吗?怎么还让我趟这浑水。” 老僧笑了笑,没有作答。 倒是在不远处,单方面在跟林彦弘玩“你看不到我”游戏的小狼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它从菩提树后面探出身来,一路小跑到林彦弘的身边,故意拿小爪子勾他的千层底布鞋。 那鞋是琥珀给他做的,就怕山路难走,伤了林彦弘的脚,很是花了琥珀的心思和精力。 为了不让琥珀的心血泡汤,林彦弘只能把它的小爪子抓住,然后整只轻轻拖过来,抱在怀里揉一揉。 揉着揉着小家户就成了仰卧的姿势,林彦弘眼睛一瞥,道了句:“是个男孩子啊。” 原本以为小兽听不懂他的话,谁知道小家伙立刻夹起了腿,翻了个身,拿屁股对着林彦弘,也不知道是在害羞,还是在生气。 “这小东西多大了?”林彦弘并不觉得它听懂了刚刚的话,只当是个巧合,一边用手指戳它的背和小屁屁,一边问老僧。 “当做人的话,也有十岁了,已经是个明理知情,快要变成大人的岁数了。” 林彦弘并不觉得老僧把它当一样描述有什么奇怪。 对于僧人来说,众生平等,也许在大师眼里,这个小东西和他林彦弘,其实是一样的。 被戳了半天,小家伙还是一动不动的,似乎是真不想理他了。 林彦弘有些好笑:“还生气了?”这家伙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几次都让林彦弘感到它能听懂人言。 ——难道是因为在佛祖面前待久了,所以比寻常小兽都聪明些? 从后面不能看到小家伙的脸,但可以看到它毛茸茸的小尾巴,顺着脊背看过去,还可以看到脑袋上的一对小耳朵,林彦弘突然想起了之前自己看到韩齐的样子,不禁若有所思。 他在华音寺借宿的几天,过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惬意,以至于偶尔会将自己到巫山来的目的忘记。 华音寺是梁国的镇国古刹,又是雷音寺高僧昔年亲手所建,里面的僧人或许会知道一些寻常人不知道的事情。 只是林彦弘不确定对方是否愿意告知一二。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不自觉地瞟向身边的僧人,斟酌了一下,最后还是开口问道:“大师,您会不会偶尔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老僧闻言,对林彦弘的这个问题一点也没有表示惊奇的意思,他神色平静地回答:“世间万物皆有千面,我们每个人都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这并不奇怪。” 林彦弘见对方明显是在顾左右而言他,就知道他明白林彦弘想问的到底是什么:“可如果,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什么,那要如何?” 老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林施主确定自己想知道它是什么吗?有时候,看得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未必都是好事。” 这就好比在一个深宅大院,人人都有秘密,因为秘密而保持距离。 无论你是主动还是被动知道了别人的一个秘密,都要开始背负这个秘密,并承担相应的后果。 林彦弘想了想,郑重地点点头:“有些事我不会执着,也不能执着,但有些事埋在心里,若是没办法得到一个,总觉得空乏,无处安身。” 他之所以迫切想知道关于“魂现”和“妖猫”的事情,是因为他需要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又为何得以重生,要不然心悬一线,总不得安生。 老僧见少年执着,语气颇有些无奈:“这世上特别聪明的人,总会想办法弄清楚那些他们不知道的事情,到头来心累。” “即便心累,那也是自己的选择,一开始既然做了决定,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决心。” 见林彦弘脸上面露坚决的表情,老僧沉默了片刻,从长帚上掰下一根木枝,在地上比划了半天。 林彦弘定睛看去,发现对方在地上画了五个兽形的图腾。 “初而九州混沌,妖魔横生,天命赤羽,降而生荆;天命执夷,出深林而踞梁;而后锦豹猎青,银狼占雍,白虎镇翼为王赤羽c执夷c锦豹c银狼和白虎皆是兽形古神,今日九州五国的皇族图腾,也分别对应着这个传说,这一点,你应该知晓。” 见少年点头,老僧继续道:“据说五国皇族乃混沌之初的神族后裔,天生具有凡人没有的神力,连妖魔亦可斩杀,他们有一种先祖形态,乃一般人没有,而且用肉眼也看不见,只有特定的人们才可以看到,被称作魂现。” “一般人没有?难道不是其他人都没有吗?”林彦弘发现了对方的用词,遂提出疑问。 “拥有魂现与否就是皇族与普通人最大的区别,所以你认为,拥有魂现的一般人,多吗?” 林彦弘闻言,从老僧的话里品出了两层含义。 其一,皇族拥有魂现,应该是毋庸置疑的,但普通人中也有拥有魂现的,只是人数很少。 其二,也是更为关键的一点,既然魂现是证明皇族血脉正统的标记,若是一个普通人也有了魂现,那就有点微妙了。 “当然,能够带来大昌盛事的先祖返魂比起魂现来,就更为难得,也更重要了。” “何为先祖返魂?它与魂现有何联系?”从名字上听起来,是有联系的。 “只有少数人可以看到的,是魂现,而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就是先祖返魂。” 老僧一边说着,一边在执夷图腾的旁边画了几株竹子,又在狼形图腾下方画了一个圆饼。 林彦弘听了老僧的话,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原来先祖返魂亦是魂现的一种,只是这种魂现能够被所有人所见那先祖返魂就很可能是实物!因为只有实物,才能让大家用肉眼看到。 这时,老僧突然自言自语道:“若是有人可以看到他人看不到的东西,最好秘而不宣,这是为了别人的安全着想,也是为自己的安全着想。” 随后他就不再言语,即便林彦弘想问更详细的事情,他也无动于衷,好像沉迷在自己的“画作”之中。 林彦弘能得到一些消息,已经足够满足了,虽然对方不再继续让人感到遗憾,但他也心里还是十分高兴的。 他与老僧的这一番对话,彼此都没有将话说实。 即便林彦弘几乎可以确定,自己能够看到魂现的事情,对方已然知晓,甚至很可能与之有关;而老僧为他答疑解惑,却并不探究他问这些问题的原因,显见不想明言。 林彦弘把地上的图腾看了个遍,最后聚焦在代表雍国的银狼图腾上。 他看了看那个威武霸气c饱含凶悍之意的图腾,再看看蹲卧在不远处c只给他们留下一个浑圆背景的小狼崽,突然笑道:“雍国的银狼长得如何?” 伸手从后面把小狼崽抱了起来,在空中晃荡了两下,他问:“若是这家伙长大了,不知道能不能变成那个样子?” 老僧笑而接道:“会的。” 林彦弘把小狼崽放在自己腿上,小家伙一开始有些抗拒,后来还是耷拉着耳朵c埋着脸趴在上面,一动不动团成个球。 拾起老僧放在身边的木枝,林彦弘在地上写了一个字。 因为在林府的博雅堂没有发现任何关于那种文字的资料,为避免被别人发现,他没有直接将须弥芥子中的书籍拿出来。 此时他在地上写的字,也只是木屋门牌上的其中一个。 老僧扫了一眼,没等林彦弘开口问,就道:“这是雍国某地的古文字,在九州五国统一文字之后,应该有几百年未曾使用过。” 林彦弘闻言立刻目露光芒,极其期待地看向对方——能够一眼就看出是哪里的文字,一定也认得这种字体,果然是高人! 然而,老僧并没有给他期待的答复,而是用一种颇为奇特的语气回道: “林施主恐怕要失望了,贫僧不懂这个的,不过是曾经看过别人写过罢了” 林彦弘有些不死心,他继续问道:“大师,您见过的那个人现在在哪里?” 老僧看了他一眼,又望向远方天际,淡淡地说:“曾经在这里,后来去了别处,再后来就不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弘哥儿:这家伙以后会长大一点么? 作者君:嘿嘿嘿,你是问哪里会长大一点?(¬_¬) 弘哥儿:凑不要脸(ノ°益°)ノ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 郡王 感觉自己的问题似乎触及到对方一段引人伤怀的回忆,所以林彦弘决定放弃这个话题。 可就在这时,老僧又开口道:“这种古字虽然已不再被使用,但既然曾经出现过,就是一个地方的印记,总会有人为之好奇而进行研究的,只不过,这是雍国的文字,林施主现在若想了解,恐怕有些困难。” 他想了想,还建议道:“天都的国子监和郡府的青桐书院都有来自雍国的教习和学者,说不定有人懂林施主说的这种文字,林施主不是说过,此番来巫山,有一部分原因是为自己的长辈求福?那位长辈既然就在青桐书院,林施主可以请他代为询问。” 这几天住在华音寺僧寮内院,林彦弘将自己来巫山的部分原因告之了对方,所以老僧知道,他家中有一位正在青桐书院求学并准备在这一年秋闱下场应试的叔叔。 云水郡虽不像平武郡和汉阳郡那样正处在梁c雍两国交界的地方,但云水郡乃梁国东北最大c最繁华的郡府,可谓人杰地灵。 郡设学院青桐书院更是闻名天下的九大书院之一,不断有人慕名前来。 一些旅居梁国的异国学者,在周游梁州之后选择在青桐书院落脚,通过推荐或者考荐,在书院担任教习。 知道了须弥芥子中的文字乃雍国文字,这样林彦弘要搜寻的范围就大大减小了,能给他省下不少功夫。 这样的进展已经让林彦弘感到非常满意,他由衷地感激道:“多谢大师指点。” 不过,林彦弘并不打算去找叶隽帮忙询问书院中的教习。 ——既然他的身体越来越好了,不用像“上辈子”一样困居家中,完全可以通过童生试,自己前去青桐书院一探究竟,又何必冒着引人注意的风险,麻烦自己那位备受宠爱的小叔叔呢 想到这里,林彦弘终于问出了自己最好奇c最想知道的一件事。 “大师,我在《九州录》和《梁州笺疏》上都曾看到过一句话,说梁c雍曾有妖猫窃国,西方雷音高僧出世助梁,困而诛之,梁c雍复安贵寺乃雷音高僧周游九州时所建,不知是否有关于妖猫的传说流传下来?” 老僧摇了摇头:“据贫僧所知,寺里应是没有这样的传说或记载的。” 林彦弘闻言顿觉有些失望,不过他已经知道,“魂现”是普通人可有的东西,那他“上辈子”临死时魂魄不散并“化猫”,也许就是自己的魂现而已。 而须弥芥子既然在林氏祖传的古玉之中,他于潭边所见之猫,则极可能是某位先人的遗魂。 至于那“妖猫窃国”的传说,不过是有些巧合罢了,仔细想想,除了都有猫出现,跟林氏c跟他自己其实并无太大关联。 在那种情况下,林彦弘无论看到什么关于“猫”的文字,多半都会联想一番,因为太多问题得不到确切的而渐渐变成一种执念。 如今得知“魂现”的秘密,这份执念因此解了大半,林彦弘也就不再打算拿一个连华音寺高僧都不知道的“传说”来为难自己。 心中困扰之事有了解答,他又有了目标和追求——要进入青桐书院或者国子监读书,林彦弘整个人都变得神采奕奕起来。 老僧见之笑道:“看来林施主做了某些决定?” 林彦弘回之以笑容:“嗯,无心一从飞出岫,到处舒卷意何长大师虽让我静待佳音,但若完全不付出努力,恐怕也是不行的,我既要收获,自然就得付出。” 趴在他腿上的小狼崽趁着两人在讲话,正好回头偷瞄林彦弘,瞥见这个笑容,立刻看呆了,小爪子不禁往前伸了伸,似乎想凑上去摸摸这个笑脸。 不过等林彦弘察觉到自己腿上的动静并看过去的时候,小家伙已经不知何时低头,用两只小爪子死死埋住了自己的脸,整个身体团得紧紧的,更像一个球了。 连林彦弘觉得奇怪,轻轻戳了戳它的小屁屁,小狼崽都并未像之前一样“凶狠”地回头瞪视,而是缩得更紧了,还顺便抖了两抖。 林彦弘见状心中莞尔:他有这么可怕吗?竟然把它吓得这么老实。 另一边,老僧则赞许道:“林施主通达明理,拥有超越这般年纪的大智慧,实属难得。” 林彦弘的注意力原本还在小狼崽身上,闻言不禁愣怔了一下。 他总觉得老僧话中有话,但又不确定对方如此神通广大,连自己不是“这般年纪”的人都能知晓,一时之间惊疑不定。 不过老僧并未让他惊疑多久就继续说道:“久病可以磨砺心智,但也难免会让人心中郁结,看来这次巫山之旅,林施主收获颇多,不若在华音寺多住些时日,好好将养一番,权当散心,也不枉这千里之行。” 童生试在来年二月举行,以林彦弘的学识,要通过生员三试绝对不成问题。 他没打算考个案首,而是把养好身体当做目前最重要的事情,自然不会为了考学匆匆赶回林府“受罪”。 更何况家里有林佟氏和臻夫人,到时候书还未必读得进去。 算算日子,这时候臻夫人一定已经为整日惶惶不安的林彦兴伤透脑筋,正在打他那块祖传古玉的主意。 林彦弘迟迟不归,臻夫人又不能遣人千里迢迢来讨要,只能另寻他法,最后多半是求了表姑母林佟氏或者林丰,再寻一块可以镇邪的古玉来“庇佑”她的儿子。 虽然不确定“上辈子”的时候林彦兴是不是因为这祖传古玉的作用而恢复精神,但林彦弘可以确定,这一次他绝不会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再拱手让人。 哪怕林彦兴会因此耽误了“病情”,久久不能复原,他也不会为曾害死自己的人操一份心! 好在林彦弘早有打算,所以随身带的书籍有考学所纳的范围,不用再去城中购置,只让玄青下山一趟取来就好。 于是,林彦弘每日早晨读书,午后就随老僧扫扫院子,再四处走动走动,权当锻炼身体,夜晚也不再刻苦秉烛夜读,而是早早休息,悠哉惬意得很。 虽然那院中除了他自己,似乎只有老僧一人居住,但林彦弘并不感到孤独。 或者说,他曾经缠绵病榻多年,有时候甚至连话都说不出口,也听不到大夫c奶娘和琥珀的声音,所以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孤独,分得清孤寂和安静的区别。 再加上老僧人学识渊博,虽不曾离开梁州,但也到梁境内的寺庙讲佛论经,见多识广,林彦弘跟他说上几句话,总有所得,所以乐此不疲。 更何况,他身边还多了一个明明身体小小,却存在感极强的小东西,让人就算想要彻底“孤单寂寞”一次,都做不到。 林彦弘和老僧一起扫地的时候,小狼崽在旁边“嗷呜嗷呜”祸害蒲团,生怕他们没东西可扫; 他和老僧谈天说地的时候,小狼崽在旁边“嗷呜嗷呜”扑花扑草扑蝴蝶,扑得一身尘土,脏成个小灰球,让实在看不过眼的林彦弘给它擦干净; 他听老僧讲经说法的时候,小狼崽在旁边“嗷呜嗷呜”追自己尾巴,追得不亦乐乎,不知道在自娱自乐个什么劲儿,让林彦弘不免担心这小家伙会把自己尾巴给咬秃了; 现在,林彦弘正独自一人在院子里绕圈走路,锻炼身体,这小东西跟了半天发现林彦弘不理它,竟然撒开小短腿冲到菩提树下,开始爬起树来! 只见它四爪并用,先拿后腿蹬在地上,一只前爪勾在上面的树皮里,另一只小爪子奋力去够高处的树枝,还时不时往上蹦一蹦c跳一跳,一副十分卖力,也很有决心的小模样。 然而,在它努力了半天之后,也不知道是自身太重c使不上力,还是狼天生不具备“爬树”这个技能,所以小家伙硬是没能往上爬动哪怕一尺。 林彦弘从后面看着,就只能看到一个毛球在上蹿下跳,心里乐得不行。 过了一会儿,他故意走过去,状似不经意地问:“哟,这在爬树呢?很厉害啊” 小狼崽听到他的声音,扭头看了看,见他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果断扭过头,继续自己的“壮举”。 林彦弘当然不指望小东西能听懂自己的话,他倚靠在菩提树干上,就近观察了它一下,结果越看越高兴,越看越喜欢,只觉得这小笨蛋执着地卖起蠢来也分外可爱。 他干脆蹲下身来,温柔地笑道:“我陪你爬树。”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托住它的小屁屁,打算助它一臂之力。 可惜小家伙对自己的小屁屁还是十分看重的——被托着也意味着被摸着,这绝对是不可以的! 所以它身手敏捷地跳开来,身子藏在树后,只露个脑袋对林彦弘嗷呜嗷呜地叫。 “我这不是在帮你吗?”林彦弘眯着眼睛笑,结果把小狼崽笑哑了声。 它往后躲了躲,然后不知道怎么的就扭头往戒碑院跑。 那个院子不要说林彦弘这样的香客了,就是寺庙里的僧人在没有方丈允许的情况下,也是不得入内的,林彦弘觉得老僧就是为守戒碑院而住在这里扫地的。 小狼崽似乎就住在戒碑院中,每日从里面来,又回到里面去,所以看着小家伙跑远了,林彦弘也不能追过去。 正当他继续笑意盈盈地看向越滚越远的毛球,一个眼熟的僧人从外走了过来,对林彦弘行了礼。 “哲郡王殿下携女眷前来吾寺上香,未免随行府兵惊扰了林施主,还请您暂时在此处休息,莫要到大雄宝殿去。” 林彦弘闻言点点头,表示自己清楚明白。 既然是郡王携女眷出行,虽不至于将寺中香客全部驱离华音寺,但肯定有府兵把守,这位僧人其实是在提醒林彦弘,让他不要随处走动,免得不小心惊扰郡王府女眷而被府兵误伤。 林彦弘望向院门,若有所思。 ——哲郡王,不正是他那个好弟弟的未来岳丈吗?那女眷中,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位被林彦兴设计的云琳郡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弘哥儿:这家伙怎么总不安生? 作者君:就是想让喜欢的人注意自己罢了,小男生都这样~ 弘哥儿:不会是多动症吧? 作者君:哎呀呀,多动是好事,等以后你就知道什么叫做白天多消耗一点,晚上多消停一点╮(╯▽╰)╭ 弘哥儿:一_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 少年 梁国三十四郡,不是所有郡邑都有封王,先帝亲子如裕王等亲王爵,其封地多为两郡甚至三郡。 哲郡王分封云水一郡,北有裕王,东有惠王,从某种程度来说,既没有守境之责,也没有佣兵之权,是个分外悠闲的位置。 但云水郡有镇国古刹华音寺,又有九州大陆九大书院之一的青桐书院,因地处梁c雍c荆三国交界,贸易往来频繁,丰裕富饶,在三十四郡中属于既有“名声”,又有“财力”的郡邑。 林彦弘想,先帝未将这样的云水郡分给任何一个儿子,恐怕也是为今上考虑。 要不然云水郡无论是在裕王封下还是惠王封下,都让人无法不心生忌惮。 “上辈子”他体弱多病,未能考学出世,但林彦弘毕竟出生官宦之家,书香门第,多少知晓像李祈哲这样分封远境的郡王明面上应该不会参与争储。 李祈哲今年刚过而立,比大皇子还要年轻几岁,说句不好听的话,只要哲郡王自己还健健康康地活着,而且有生之年不行谋反之事,无论今上立哪个儿子为储君,未来哪位皇子继位,都与他没有太大的关系。 但是林彦弘死后,却以化猫的状态听到林彦兴与臻夫人密谈,林彦兴提到要借哲郡王这块“跳板”入天都见三皇子,这就让他十分惊奇了。 照这样来看,李祈哲在八年之后成为三皇子一系,只是不知道他现在是否已经有所动作。 林彦弘现在还没有能力做什么,只能先养好身体,免得日后还没对付仇人,就被自己的病拖垮。 他不打算去探听哲郡王和那位云琳郡主的事情,只想敬而远之。 那个僧人离开之后,林彦弘见老僧一直没有出现,小狼崽又跑进了戒碑院,于是干脆回到自己的房间,继续读书。 而就在这个时候,华音寺的另一间禅房中,郡王府长史柯俊正向在房中饮茶的李祈哲禀报。 “殿下,王妃和两位郡主上完香,此刻正在轩明池放生。” 李祈哲点点头,吩咐道:“恩,等仪式结束了,就护送她们先回别院。” 柯俊立刻躬身回道:“是,殿下。” 李祈哲看了看煮茶的侍从,示意他退下,然后才放下手中的茶杯,问柯俊道:“之前让你们查的事情,如何。” 柯俊正等哲郡王问起这件事,于是立刻上前半步回答道:“禀殿下,除了戒碑院,属下已经带人都看过了,没有发现异常。” “裕王手上有隐卫,你们发现不了很正常。” 李祈哲自己也豢养私兵隐卫甚至死士,他其实并不指望普通的府兵可以找到裕王留下的人。 这两年,裕王偶尔会亲自来华音寺,明面上说是祈福,实则不知其目的。 这一次妖魔犯境,情况如此紧急,他竟然也在三天内秘密往返,非要来云水一次,这让李祈哲十分在意。 带着女眷来华音寺上香,其实就是打算亲自探一探寺中,李祈哲想知道裕王在玩什么花招,也想知道自己以为的那个人,到底在不在华音寺。 ——他可不信骁勇善战的裕王殿下,还需要到寺庙里求神拜佛来保自己平安! “方丈现在在何处?”李祈哲想了想,觉得方丈不重要,又问道:“皇悟觉大师在何处?” “洪旭方丈现正在轩明池主持放生仪式,悟觉大师在戒碑院,属下属下不知其行踪。” 戒碑院乃是皇族才可入内的禁院,连李祈哲都得专门斋戒沐浴c由方丈陪同方可入内,郡府和王府的府兵哪敢擅入,连在外面待一下,都要赶紧退离。 “听说悟觉大师向来偏心,除了裕王,连今上都不耐烦见,我这个小小郡王,又怎么会被他放在眼里?”李祈哲冷笑一声:“但我毕竟是晚辈,既然来了华音寺,怎么样也得去拜见一下长辈才是。” 他看向柯俊吩咐道:“你找个合适的时候,把人放进来,闹得越厉害,越好。” 柯俊连忙应道:“是,殿下,属下即刻去办。” 等林彦弘合上手上的书卷,抬头看向窗外,才发现天色已晚。 不经意地看看房中的铜壶滴漏,他面露疑惑——今日的斋饭,是不是还没有送来? 他虽然得以在僧寮内院借住,但到底不能跟僧侣在一处一起用餐,所以每日都有僧人在固定的时间给他送来斋饭,等他吃完,再取走食具。 眼看着时辰已经过了,往日一向准时的僧人却还未到,这让林彦弘有些奇怪。 ——难道是因为哲郡王一行?应该不可能华音寺如此大寺,应该不至于为了一个郡王,就在吃食上怠慢其他香客。 想到这里,林彦弘只当是有什么急事耽搁了,于是站起身来,准备出去看看老僧有没有出现。 结果刚打开门,就看到每日给他送饭的沙弥步履匆匆地赶来,脸上明显带着焦急忧虑的神色。 见林彦弘出门相迎,对方立刻道歉道:“林施主,十分抱歉,寺里寺里出了点事情,耽搁了您用饭。” 林彦弘接过食盒,问对方:“这位师傅,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需要我做什么吗?” 那僧人也正要提醒林彦弘注意安全,于是马上解释道:“是有宵小盗窃法宝阁的佛器,还伤了地宫的守卫,现在躲了起来,哲郡王唯恐对方的目标是佛骨舍利,已经派府兵把守各处,您今晚千万不要离开房间。” 林彦弘闻言惊讶无比——这宵小也不知道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然想盗佛骨舍利! 这段时间平武郡和汉阳郡的官属,尤其是武官家属,纷纷跑来巫山求福,华音寺人来人往,确实很容易隐藏行迹。 但今天明明有哲郡王留在华音寺,光是他带的郡府和王府的府兵就不少,根本不是个“犯案”的好时机那些盗窃者赶的时机简直匪夷所思。 不过听到这里,林彦弘自认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不指望能为寺里做点什么,于是表示自己会老老实实待在房中,等风波过去。 目送那僧人匆匆离去,林彦弘关上房门,开始用斋饭。 他不知为何有些心慌,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会发生似的,坐立难安,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只能把东西收进食盒。 随后他留在房中练字,好让自己的心静下来。 可还没有提笔写几个字,他就听到一阵急促的挠门声——没错,就是挠门的声音。 林彦弘惊得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借屋里的光看到外面依稀有个十分瘦小的身影。 有时候那僧人也会遣个小沙弥过来拿食盒,所以林彦弘松了一口气,虽然觉得小沙弥“敲门”的声音很特别,但也没有多想,打开了房门。 然而,房门打开了,外面也确实站着个十岁光景的小孩子,但却不是林彦弘平日常见的人。 只见这个小家伙穿着一件明显有些大的僧袍,都已经拖在地上了,他穿戴得十分不齐整,不知道地还以为他是遇到什么急事,随便套了件外袍就出了门。 林彦弘定睛看去,发现这小家伙生得小麦色的皮肤,一看就经常在太阳下耍。 他的五官长得非常漂亮,却和林彦弘的俊逸秀美不同,生得天庭饱满,眼窝深邃,鼻梁高挺,瞳色泛绿,竟是隐约有些异国之貌! 这小家伙虽然穿着僧袍,但却并没有剃头,头发很长,如草丛一样乱糟糟地,跟从来没梳理过一样,显得十分邋遢。 林彦弘知道华音寺会收留一些孤儿,等合适的时候就为他们剃度,让他们可以生存下去,不至于饿死,或被坏人卖去做苦役。 他见小男孩这个样子,就以为这孩子也是如此身份,只是不知道怎么的,跑到了戒碑院这边来,估计是看他房中有光,才来求救。 对方抱着一个草编的蒲团,面露恐惧和仓皇之意,让林彦弘感到一股莫名的熟悉,心也跟着软了下来,柔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 结果他话音未落,小男孩就突然连蒲团带人往他这边扑来,然后踩到袍子给绊了一下,差点扑倒,林彦弘赶紧伸手抱了对方一个满怀。 发现小家伙身体在发抖,林彦弘更觉怜惜,又想到寺中还藏有歹人,于是将他抱进房里,然后手忙脚乱地关。 结果,林彦弘刚把小沙弥扶到桌子旁坐下,就有人哐哐哐地用力捶门:“开门,开门!有人目睹盗窃者往这边来了,快开门,让吾等进去搜查!” 林彦弘一惊,转眼看向小男孩,又马上把“这家伙是盗窃者”的想法甩了出去。 ——这孩子看上去有没有十岁都是问题,怎么可能是偷盗佛器的歹人? 小家伙听到陌生人的声音,惊恐之意更甚,开始在房中跑动,似要找一个藏身之所。 林彦弘看他转来转去的样子,虽然情况特殊,也不禁感到好笑——这屋子连个大柜子都没有,藏哪里? 他正要让小家伙冷静下来,就见对方往自己的床铺奔去,然后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钻进了他的被子里。 林彦弘:“” 这时候,外面的人没有得到回应,显然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于是直接破门而入:“这么半天不开门,难道是在窝藏犯人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 藏匿 那府兵闯入之后,发现只有一个衣衫朴素c但气质出众的少年站在房中,显然并非寺中僧人,不禁愣了一下。 他往身后看去,似乎在向什么人讨主意。 这里是离戒碑院最近的院子,若不是因为哲郡王的命令,而且有人目睹“歹人”跑了进来,他们又得知原本住在院中的高僧不在,府兵根本不敢过来搜查。 王府长史柯俊亲自带着人过来,在府兵破门之后也看到了林彦弘。 因为体弱多病,林彦弘原本就比同龄人要瘦弱一些,所以外貌看着比实际年龄偏小,可他面对凶神恶煞的府兵也能镇定自若,有着一份与外貌年龄不符的超然。 柯俊眼神微闪,心中不禁一喜。 ——有如此风姿,身量看上去也正好符合那个岁数,难道这真的是如果真的是他们要找的人,那就绝对不能这样怠慢了! 柯俊想到这里,立刻上前,他态度谦卑地躬身行礼,并解释道:“这位小公子,有歹人试图进入地宫盗取佛骨舍利,哲郡王令我等协助华音寺僧人搜寻歹人下落,我们追寻其踪迹而来,多有冒犯,还请小公子见谅。” 林彦弘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对方的装扮,知道他跟随哲郡王上巫山,又能领府兵行走,显见是个在王府里能管事的人,多半是哲郡王身边的属官。 这样一个在王府都有权之人,从进门看到林彦弘之后,原本还有些嚣张的态度忽而发生了巨大的转变,着实让林彦弘感到奇怪,生出警惕之意。 要知道,他只是个白身,充其量还是少年,对方若知晓了他祖父和父亲的官位,那用一个“小公子”称呼他,倒还贴切。 可偏偏林彦弘住在这里的事情,只有少数华音寺的僧人知道,他们还大多不知清楚林彦弘身份,只道他是普通香客,王府属官又怎么可能知道他的情况? “这位大人,学生乃云阳人士,这段时间于寺中借宿,有方丈可为我证明。” 林彦弘只当没有察觉对方异状,拱手回礼道:“诸位大人职责所在,若有用得上学生之处,请直言相告。” 柯俊听到他的话,心中疑惑骤生的同时也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这个少年说自己是云阳人士,这点就与他们要找之人情况不符了 但这里可是戒碑院正外面的院子,也是悟觉大师所居之处,华音寺怎么可能放一个普通人进来借住? 这可不是简单的非富即贵,就能享受到的“殊荣”和“特权”。 不过,对方要想说谎,也着实没有太大的意义。 哪怕那位小殿下从未出现在人前,连哲郡王也没见过其真容,但洪旭方丈不可能当着哲郡王的面还为其隐瞒。 更何况皇族之人有辨认彼此的特殊方法,所以一旦站到人前,他的身份必是掩藏不住的,现在说假话,当然没有意义。 眼前之人的态度实在坦然,让柯俊一时之间举棋不定。 他的目光在房中扫过,似乎想寻些蛛丝马迹来证明少年的身份,然后他就看到了床上被子里拱起的一块。 林彦弘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心中一紧。 这房间不过是普通的僧宿,不要说内外间之分了,连个拔步床或架子床都没有,只有一张简制的石榻和一套可以写字的桌椅,至于碧纱橱和屏风什么,就更不用想了,林彦弘的东西还放在自己的箱笼中。 总之在房间里一眼望过去就能望到底,一目了然,那少年的僧袍衣角没有藏好,大喇喇落在外面,要多清楚有多清楚。 ——夏天的薄被里藏没藏着东西,再明显不过了更何况,那东西还在动! 林彦弘:“”这下尴尬了,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床上为什么藏了个男孩子,更不知道这孩子从哪里来的啊! 而柯俊见状,心中则是又惊又喜。 ——就算身边之人说的是实话,那也不能代表他们要找的人不在这院中想用障眼法?那也太小瞧他的眼力了! 柯俊当机立断,故意作惊吓状地嚷道:“那是何人?莫不是已有歹人藏匿房中,小公子不知!” 这话说得极不合逻辑,毕竟这地方这么明显,林彦弘又是独自在房中,怎么可能没注意到。 但柯俊的目的只是一探究竟,他一边说着,一边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向床榻。 林彦弘赶紧跟了上去,却还是阻止不了对方一把掀开被子的动作。 然而,他们看到的并不是一个少年,而是一件中间鼓起的僧袍,只不过里面确有东西在动! 就在柯俊和林彦弘愣在当场的时候,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僧袍的衣襟里探了出来,然后一双圆溜溜c水汪汪的眼眸就这样看过来,无辜中带着一丝惊恐。 林彦弘柯俊:“!!!” 小家伙显然是被这阵仗吓到了,它只探头出来看了一眼,立刻又缩了回去,然后外人就看到那僧袍鼓起的地方继续动啊动,证明刚刚他们看到的,并不是幻觉。 林彦弘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相比于第一次见小狼崽子的柯俊,他起码还看到个眼熟的家伙,所以很快强压心中疑惑,开口“解释”道:“这是我捡的小狗,在在巫山捡的” 柯俊听到林彦弘的声音,立刻回过神来,因发现自己完全猜错了,心中有些气恼。 但在确定少年身份之前,他还不敢对其做什么,只能讪笑道:“看来是我多虑了不过,这院中不太_安稳,还请小公子跟我们到前面的禅房,等我们抓到歹人,再送小公子回来休息。” 林彦弘注意到对方的态度谦卑但坚决,显然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于是有些犹豫要不要跟他走。 毕竟现在外面什么情况他还不是很清楚,老僧又一直没有出现,那个所谓的“偷盗者”和眼前的王府属官c府兵都出现得莫名其妙不说,还处处透着诡异之气,让人很难安心。 柯俊察觉到林彦弘的迟疑,于是开口劝道:“若小公子不愿离开此处,那为了保护小公子的完全,还请我等留下兵士,以防万一。” 林彦弘微微皱眉——所以,这是要暂时软禁并监视他的意思吗? 不过在他看来,与其跟着一些不认识的人跑去一个更陌生的地方,那还不如就留在此处, 他们要守就守,反正如果真有歹人,他们能帮忙对付一下也好。 至于之后怎么办林彦弘相信方丈大师和老僧不会就这样放着他不管的,迟早要过来帮忙解释清楚,到那个时候,他再紧紧跟着方丈或者老僧就好。 想到这里,林彦弘开口道:“大师们让学生留在房中,莫要到处走动,学生不敢随便离去。” 柯俊听到这里,反而更加坚信自己的猜测。 这个少年明明知道寺庙中有歹人出没,若是寻常百姓,早就吓得跟着他们离开去躲避了,怎么可能还敢单独留在此地。 他留下来,必有所依仗!说不定就是因为身边有暗卫,所以不惧。 想到这里,柯俊十分爽快地应道:“小公子莫怕,我等这就留下人来保护您,您不用担心。” 林彦弘没有任何表示反抗和不满的意思:“那就有劳诸位大人。” ——他最担心的其实是你们这些形迹可疑c目的不明的人好不好 果然如林彦弘所料,这些府兵虽未走,但却待在房门外,并没有继续留在房中,显然是不敢对他无礼。 他望着窗门外高大的几个人影,若有所思了一阵,然后转头看向床铺,跟一个察觉“坏人”走了就又探头探脑的小家伙对视上了。 “嗷呜嗷呜~”小家伙发出一阵带着小颤音的低鸣,似乎还心有余悸。 林彦弘微眯了眼睛,伸手捉住了小狼崽的小爪子,把它从僧袍里捞了出来。 他压低了声音,点着小家伙的小鼻子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跑到我床上的”还有,刚刚那个男孩子哪里去了? 当然,最后一句他是不敢在外面有人的情况下就这样问出口来的,只在心里疑惑。 小狼崽子被林彦弘弄得鼻子痒痒的,立刻甩了甩小脑袋,它用另一只小爪爪又是蹬床上,又是蹬在林彦弘手上,试图挣脱出来,结果却被对方把另一只小爪爪也捉出了。 两只小爪爪都被“擒”住了,小家伙瞪圆了眼睛,看看林彦弘的手,再昂头看看他的眼睛。 “嗷呜嗷呜~”它发出的声音开始带着一丝可怜兮兮的意味,但却没能让“铁石心肠”的某人心软。 林彦弘眯着眼睛盯着小家伙,轻轻捏了捏它爪爪上的肉垫,心中默道:撒娇装傻都没用,不要以为长得可爱就可以蒙混过关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萌萌西翮莫的火箭炮投喂和竹攸宝宝c22980149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 秘密 在府兵离开之后,因为手感太好,林彦弘抓着小狼崽的小爪爪捏了一会儿。 不过他到底没有忘记自己的正事,于是把小狼崽抱到一边,开始在自己的床铺上小心摸索。 他时不时用手指扣敲床面和墙壁,还把耳朵贴在上面仔细地听。 “嗷呜嗷呜~”小狼崽见林彦弘不理自己,只顾忙他自己的事情,于是凑到林彦弘旁边叫唤了一阵,试图拉回对方的注意力。 可惜刚刚才上下其手“轻薄”它半天的某人已经完全忘我,甚至为了保持安静,他还特意伸出手指点了点小家伙的额头,示意它安静一点。 小狼崽无奈,只能学他的样子趴在床上,撅起小屁股,把耳朵贴在上面听,也不知道在听什么鬼。 事实上,连林彦弘都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那么大一个活人,说不见就突然不见了,可僧人的外袍还留在这里,说明那孩子不是他的幻觉而且小狼崽之前明明跑去了戒碑院,怎么会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的床上,它是如何避开他的视线,又是怎么(用那样的小短腿)爬上床的呢? 林彦弘觉得今晚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都透着诡异,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他只能猜测在自己的房间里,或者说在这张看似普通的石砌床里,也许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机关,而且连着一条暗道! 可是林彦弘忙活了半天,忙得满头大汗也没有找到所谓的机关暗道,因为内心焦灼,连古玉散发的凉意都降不了他热燥。 他翻身坐在床上,背倚着墙,皱着眉头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 结果一眼看到小狼崽撅着屁股,还在把耳朵贴在床铺上,于是伸手戳了戳它,戳着戳着又来了兴致,马上捞过来揉搓了一阵。 一边揉着毛茸茸的小身体,林彦弘一边在心里想着:“也不知道方丈或者大师什么时候能过来” 他总觉得那个王府的属官应该不会善罢甘休,若自己不能打消对方疑虑,恐怕会有麻烦。 于此同时,柯俊已经匆匆赶回哲郡王处,向他禀告自己的发现。 李祈哲听了他的描述,皱起眉头:“你是说,戒碑院外,住着一个自称云阳人士的十岁少年?” “回殿下的话,属下看来,此少年虽与裕王殿下长得并不相像,但外貌和气质极为出众,见到府兵一点也不惧怕,与属下对答时也毫无胆怯之意,有此等心境,恐非普通少年所具!” 李祈哲听到这里,也开始怀疑这少年的身份:“长得不像裕王,倒也没什么奇怪子肖其母,裕王妃乃雍国郡主,素有美名,若长得像她,容貌应是显眼。” “只是他说,自己是云阳人士,这让属下十分不解,照理说这等谎言,只须殿下看一眼,就会被拆穿,更何况洪旭方丈也不可能撒谎。” 李祈哲摇了摇头:“皇族虽有魂现,但他这个年纪能表现出来多少,尚未可知亦或者悟觉大师想了什么办法,隐了他魂现,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关于这种事,也只有他们皇族自己才知道了,柯俊讪讪地点头,没办法接话。 李祈哲想了想,吩咐道:“既然你们已经看到他了,又派了人守着,谅他插翅也难飞,你们不可再靠近戒碑院,等悟觉大师回来再说。” 虽然他们以有人试图偷盗佛骨舍利的借口搜了华音寺,但有些事情还是不敢太过大张旗鼓。 这若是在他的云阳郡府,就是掘地三尺也无人敢说话,可放到戒碑院,连李祈哲也不敢一而再c再而三地试探僧人的底线。 他只想弄清楚裕王到底有没有把世子送到这里藏起来,但并不想因此彻底开罪华音寺和悟觉大师,所以要懂得“适可而止”。 柯俊小心翼翼地观察了李祈哲的神色,就知道只要能证实少年的身份确实是裕王世子,自己此番就算立了大功了。 而在此之前,哲郡王不可能为了一个身份不明的少年亲自跑过去确认,要不然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就可能贻笑大方,所以只能耐心等待悟觉大师。 好在,这位大师体谅众生不易,没过一会儿,终于回到了寺中。 在方丈的陪同下,李祈哲见到了数年未见的悟觉大师,老老实实地对其行了礼:“大师安好。” 悟觉回礼之后,也没有拐弯抹角,直言道:“郡王殿下不愧是云水之首,一番出行就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实在让贫僧佩服,佩服。” 听出对方的讽刺之意,李祈哲嘴角一抽,迅速隐藏了情绪,解释道:“本王实在想不到,竟然有人胆敢打佛骨舍利的主意,一怒之下就有些越俎代庖,还望方丈和悟觉大师见谅。” 悟觉大师似乎并没有打算就此事与他纠结,待了解的事情经过后,道:“既然歹人可能已经逃出寺外,那再去追逐也无意。刚刚闹腾了一个时辰,大家估计也都乏了,暮鼓已响,该歇息了。” “大师说的是” 李祈哲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忽而提起:“哦对了,府兵在追寻歹人的时候,见戒备院外住着一个少年,据说乃云阳人士,恐怕是大师的客人本王怕他孤身一人,所以派了府兵保护于他。” 他盯着悟觉大师,想从他的表情看出端倪,却失望地发现,对方并没有任何表示。 更让他失望的是,悟觉大师开口说道:“哦,殿下说的应该是林施主,他确实是贫僧的一位忘年小友,正是来自郡府云阳,他的母亲曾在吾寺求愿,如今她所为之人平安长大,到吾寺还愿,贫僧见其与吾寺有缘,遂请他在院中暂住他的祖父和父亲都有官职在身,说起名字,殿下定然知晓。” 此时的林彦弘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已经在弟弟的未来岳父那里走了一趟。 他还在房中跟小狼崽大眼瞪小眼。 小家伙在床上滚来滚去,一刻也不消停,让林彦弘完全无法思考问题。 他没有办法,一怒之下整只抱在怀里不许它动弹。 小狼崽一开始当然会挣扎,不过到了后来,也不知道是累了还是在蓄力奋起一搏,总之突然就老实了,乖乖窝在林彦弘怀里,像个假的。 林彦弘把它紧紧搂了一会儿,又担心它不舒服,于是“威胁”了几句就又给松开了,但小家伙还是十分听话地坐在那里,低着小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摸了摸它的头顶,见小家户的耳朵动了动,林彦弘笑了起来,心里在想:“总该不会你就是那个男孩吧?大师不是说过,你若是个人,也是十来岁光景吗” ——等等,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突然出现的男孩,突然消失的男孩,然后突然出现的小狼崽 想到这里,林彦弘的目光不禁往掉在地上的那个蒲团上投去。 刚刚他还没注意,现在仔细一看,那蒲团分明就是自己跟着老僧编的一个,原本是放在菩提树下的,他打算偶尔席地而坐的时候用一用,结果自己一段小憩的时间,东西就不见了。 林彦弘知道是被小狼崽拖走了,毕竟大师还是大师,不至于贪他一个编得凹凸不平的蒲团。 现在这个蒲团又出现,而且是被那个男孩抱过来了,所以这结论也太惊世骇俗了吧! 就在林彦弘惊疑不定的时候,外面有了动静。 他赶紧从床上爬了下来,听到是老僧的声音,立刻走过去开门。 “大师,您回来了!”这时候他脑子里冒出的问题,比刚刚那些都更让人想知道。 随后,跟悟觉大师一起过来的柯俊面露复杂神色地带走了府兵,这一次他没有跟林彦弘说话,自然也没有再态度殷勤地称他为“小公子”。 林彦弘朝着他们远去的方向看了看,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 他请老僧进屋,并关上了门。 “大师,您去哪里了?”林彦弘压低了声音道:“今天寺里不太平,刚刚那位是王府属官?他之前来过一次,似乎对我的身份生疑,但又并非怀疑我是偷盗之人,还让府兵守在外面,说是保护我。” 悟觉大师看了看林彦弘,又看了看他怀里的小狼崽,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他取过林彦弘练字的纸笔写道:“有件事,事关重大,必须说与你听。” 林彦弘心里隐隐有个猜测,但却不确定,如今见老僧如此慎重,突然就有些犹豫,要不要听这个“秘密”。 正如老僧曾经说过的,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未必是好事,而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事情,自然也未必是好事。 仿佛能看懂林彦弘心中的顾虑,悟觉大师有些无奈地继续写道:“你已入此局,就算哲郡王暂时不会拿你如何,影卫看到它以那种形态投奔于你,亦不会轻易放过你。” 林彦弘:“” ——换句话说,他是上了条贼船,无论听不听秘密,都有可能被“灭口”?!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作者君:抱什么抱,不听话就给捆起来!绑起来! 弘哥儿:你这么激动,感觉有鬼。 作者君:哎呀呀,哪里会有鬼,你多心了╮(╯▽╰)╭ 转头找小狼崽 作者君:知道什么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现在谁捆绑你,将来你就捆绑回去,然后酱酱酿酿,再酿酿酱酱嘿嘿嘿 小狼崽:(⊙一⊙) 弘哥儿:滚(ノ°益°)ノ彡┻━┻ ―――――――――――――――――― 谢谢萌萌竹攸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 身份 悟觉大师见林彦弘已经明白了他自己的处境,于是在纸上写下了三个词。 裕王,世子,先祖返魂。 饶是再聪慧,骤然看到这几个词,一时之间也无法将它们联系到一起,林彦弘只觉得这简单的三个词,离他何其遥远。 这时候,他怀里的小狼崽因为好奇,忽然伸出小爪爪去够桌子上的纸,以至于整个身子都快探了出去,把林彦弘吓得连思路都断了,连忙扶住了它,避免小狼崽栽出去。 小狼崽自己其实也吓得一抖,随后它昂起小脑袋,心虚地偷偷瞄林彦弘的脸色,发现林彦弘表情严肃,大概知道自己是“闯祸”了,于是立刻老实了起来。 它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小肥腿夹住尾巴,然后把两只小爪爪轻轻搭在林彦弘的手腕上,端端正正地坐好,一副“我很乖啊刚刚发生了什么吗”的小模样。 后来想不过,又把脑袋搁在自己的小爪子上,干脆歪头闭上眼睛,装睡。 整套动作做下来如行云流水一般,毫无破绽,令人叹为观止! 手臂上是小家伙毛茸茸的触感,林彦弘脑中闪过了什么,突然就把之前自己那个“诡异”的想法记了起来。 ——原来刚刚那个孩子,和他怀里这个,真的是同一个原来这就是先祖返魂,能够让梁国得大昌盛世的先祖返魂! 如果按老僧所“说”,这个小家伙就是裕王世子,而且是先祖返魂,那么之前发生的事情,就有解释了。 据说这位世子体弱多病,从未出现在人前,难怪王府的属官看到林彦弘,会是一开始那种态度——对方误以为他就是裕王世子,所以才表现得毕恭毕敬,极为客气。 要不然让府兵冲撞了皇族,事后就不是一句“不知者无罪”可以蒙混过关的了。 只是不知道,哲郡王让府兵搜查华音寺,到底是因为偷盗者才不小心发现了裕王世子,还是一直都带着某种目的。 以林彦弘的直觉判断,既然王府属官特意留心了他这个“十岁”的少年,若说事先一点也不知道裕王动向,那恐怕是假话。 这样看来,裕王与哲郡王的诸多行动,明显是梁皇族之间的问题,还牵涉到华音寺,情况就更复杂了。 林彦弘光是想想,就觉得这里面水深不见底,自己上的这条“贼船”说不定正航行在满是礁石的海域,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触礁而沉了! “影卫是裕王留下的?”林彦弘也拿起笔,在纸上写道。 他见老僧如此警惕,连话都不说,再加上他怀里还抱着个裕王世子,林彦弘几乎可以断定那所谓的“影卫”,此刻恐怕就在房子周围潜伏。 林彦弘虽没亲眼见过,但也知晓这种人除了武艺超群,多半还有特殊的技能听觉极佳,恐怕是他们必备的技能。 无论裕王将世子送到华音寺是为了让他“养病”,还是出于其它的什么目的,总之过程一定是隐蔽的。 起码像林彦弘这样的普通老百姓,就完全不知道华音寺住着这样一位殿下。 只是裕王再位高权重,他们行动再隐蔽谨慎,这里毕竟是哲郡王的地盘,强龙被地头蛇发现端倪并追查了过来,并非没有可能。 同样是发现了这个“秘密”,裕王不可能对哲郡王“灭口”,但却完全可以想办法让林彦弘再也无法开口。 皇族的身份是个护身符,哲郡王有,林彦弘却没有。 林彦弘这才明白老僧的苦心,和他担忧的事情。 虽然目前来看,裕王是将世子托付给华音寺,或者说托付给了老僧,说明他极其信任自己所托之人。 但这并不代表着,老僧可以保下所有知道秘密的人——从他提醒林彦弘的举动来看,这显然不是能够通融的事情。 想到这里,林彦弘又觉得有些奇怪。 这个孩子跑来找自己,让自己目睹了大变活人的“戏法”不假,他因此猜到这是皇族才有的“先祖返魂”,也确实不是没可能。 可若因此就要被“灭口”,连老僧的面子都不够用,那裕王未免也太过 就在这个时候,林彦弘低头看向怀里装睡又偷偷眯眼观察外界的毛球,思考着,琢磨着,总算发现了问题所在。 ——原来他发现裕王世子,并不是让他致命的事情真正致命的,恐怕是这孩子的先祖返魂,并不是梁国的执夷,而是雍国的银狼! “执夷为腾,李氏为姓,梁皇族生而神力,魂现可视,天命所归偶有皇族得先祖返魂,天下得大昌盛事。” 先祖返魂,大昌盛事 如今裕王世子确乃先祖返魂,但却不是梁国的先祖之魂,那这大昌盛世,到底算梁的大昌,还是雍的盛世?! 若这件事被人所知,裕王府是否会被今上不喜甚至忌惮,裕王的爵位又是否有碍 更令人担忧的是,雍国若知道自己能得“大昌盛世”的先祖返魂如沧海遗珠一般留在梁国,会不会想方设法寻回? 林彦弘不禁想,若是任何人站在裕王的角度,恐怕都会选择“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这条路。 不过,理解归理解,但当那个要被“错杀”的人变成了自己,恐怕就不那么洒脱了。 林彦弘突然意识到,这张催命符已经不可避免落在他头上。 老僧恐怕也是别无他法,只能让他置之死地而后生,干脆知道更大的秘密,彻底被绑上裕王的“船”,把这道催命符变成“保命符”。 只是这一计是否能够如他们所愿,却完全取决于裕王的决定。 妖魔进犯,领兵出征的裕王短时间内不可能返回境内,但世子之事关系重大,影卫势必会将他的事传去禀告裕王,林彦弘在寺中的时候尚能保全性命,但归家之后就很难保证 他来巫山之前,只是想弄清楚自己缘何重生,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卷入了生死之局,谁都怪不了,只能道世事无常。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老僧,林彦弘也不再在纸上写,而是郑重地道:“请大师救我。” ——这种时候不是矜持的时候,要不然真丢了性命,就万般休矣!他来巫山的目的是养病,不是送命! 悟觉大师见少年终于褪去周身与年龄不符的稳重,露出一丝仓皇之意,于是面露歉意道:“你被卷入此事,皆因为贫僧,吾自当尽力。” 若不是他将林彦弘留在僧寮内院,还让其因此“结识”了裕王世子,得小狼崽的亲近,林彦弘也不会遭此“横祸”。 其实林彦弘也并非没有这样想过——若今日大师没有因故离开这几个时辰,小狼崽也不会在恢复人形之后感到害怕,情急之中从戒碑院中跑出来找他亲近的人了。 “贫僧会去信裕王殿下,在此之前,还请林施主暂留寺中。” 林彦弘无奈地点点头。 虽然已经决定要在巫山多待些时日,养好身体再回去,但多了这个必须留下来的理由,就让人感到非常头疼了。 他现在只觉得自己怀里抱着的这个毛球,有千斤之重。 ——这就是皇族的力量,在裕王一念之间,就能决定林彦弘的命运这种被别人掌控的感觉并不好,他“上辈子”已经深有体会 偏偏小家伙还浑然不觉气氛紧张,它装了会睡,觉得应该是安全了,所以又无聊了起来。 于是它睁开眼睛,用小爪爪偷偷摸了摸林彦弘的手指,然后自以为没被发现地继续夹紧小尾巴,又是扭头又是蹬腿的,试图转移林彦弘的注意力,实则欲盖弥彰。 敏锐地发现林彦弘看向它自己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小家伙歪着脑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待听到林彦弘向和尚求救,以为对方遇到了麻烦,于是非常“善解人意”地继续用小爪爪摸林彦弘的手,聊表宽慰,非常贴心。 它已经完全忘记之前自己一个人在戒碑院的时候是如何惶恐无依,它只知道自己现在多么安心,多么开心。 虽然被某人抱在怀里的感觉非常好,但它也有自己的小尊严和小心思。 ——化为人形的时候,他其实比林彦弘也矮不了多少,更重要的是,照老和尚的话来说,他以后会长得比父王还要高大!到了那个时候,他就可以抱回去?嗷呜! 想到这里,小狼崽内心有点小激动,嗷呜嗷呜叫起来,扭来扭去显得十分雀跃。 看着自己怀里的这个“不老实”的小东西,林彦弘只觉得老天跟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你永远不知道老天爷会在什么时候给你一份“大礼”,你无从拒绝,只能坦然接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 亲近 林彦弘终于知道了老僧的法号,也知道了先祖返魂的秘密,从一开始的无措,渐渐恢复了平静。 最初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他不是没有想过逃走。 他的祖父和父亲皆有官职,而且林家在云阳城也非普通世家,但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面对先帝亲子c镇守一方的亲王,即便是林氏也无力抗衡,更何况他一个十二岁的少年? 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知道再害怕也无用,林彦弘没那么慌乱,于是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沉着。 他想,若实在不行,自己就留在华音寺带发修行了。 等到什么时候裕王对他解了怀疑,或者裕王世子的事情被别人以其它的方式公开了,那自己就安全了。 这样想通之后,林彦弘开始思考自己应当以何种态度来对待这位尊贵的世子殿下。 想到这里,林彦弘的目光往自己枕边望去,只见那里盘着一团毛球,藏在林彦弘的外袍之中,小家伙的身体微微起伏,不像白日的活蹦乱跳,看上去十分乖巧。 林彦弘和悟觉大师说完话的时候,小狼崽已经窝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它的小爪子紧紧抓着林彦弘的衣襟,一副睡得十分安稳的小模样,连林彦弘后来脱了外袍,把它连衣带狼放在了床上,小家伙都没有醒过来。 悟觉大师觉得现在两人越是亲近,林彦弘越安全,所以没有着急把小狼崽抱走,于是林彦弘就跟它这么同床共枕起来。 他伸出手来,轻轻地摸了摸小狼崽的背,手中的触感是蓬松柔软,带着一丝温度,和人接触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林彦弘记得脑海里那个男孩的模样,却还是很难把眼前这个跟那个男孩联系在一起。 “怎么把你看成是个人人可不会嗷呜嗷呜地叫,也没有这些啊” 林彦弘用手指动了动小家伙的小耳朵和小尾巴,觉得手感不错,又顺势捏了捏它的小爪子。 小家伙睡得很熟,它紧紧闭着眼睛,把鼻子埋在林彦弘的外袍里,一点也没察觉到有人在“轻薄”它。 林彦弘捏了一会儿,睡意终于袭来,他打了个哈欠,就这样握着它的小爪子,沉沉睡去,又是一夜无梦。 而与此同时,一个黑衣使者骑着一匹骏马从巫山方向沿着官道向北直行,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中,留下一路飞扬的尘土。 钟以动众,鼓以止众。夜漏尽,钟鸣即起;昼漏尽,鼓鸣则息也。 第二天清晨,当悠远的钟声从钟鼓楼的方向传来,林彦弘慢慢睁开了眼睛。 入目的,是一双湖蓝色的圆瞳,让林彦弘瞬间瞪大了双眼,差点没叫出声来。 “嗷呜嗷呜~”小狼崽原本伸出两只小爪爪,扒在林彦弘的藤枕上,眼见他醒来了,小尾巴摇得可欢了,一边摇,后腿还蹬了两下,似乎想往藤枕上爬。 林彦弘深呼一口气,坐起身来,顺手就拎住小狼崽的后颈,小家伙立刻乖乖把小尾巴夹在两腿之间,看上去要多老实有多老实。 过了好一会儿,某人突然意识到自己拎着的,是裕王世子! 顿时扶额,又把它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忍住了摸它头的欲_望。 ——看来要习惯对方的身份,还不是件立刻就能实现的事情! 主要是当事人自己也没什么自觉。 小狼崽被放到了床铺上,就在林彦弘旁边绕了半天,结果最后还是绕了回来,只是这次不趴藤枕了,改用小爪子摸林彦弘团成一团做了它睡垫的外袍。 过了一会儿,它扭头瞄了瞄林彦弘,然后又偷偷摸摸把他的外袍扒拉了一下,似乎想把衣服弄成一团。 林彦弘觉得自己似乎看懂了这家伙的意思——看来这位殿下十分满意昨天晚上的“床榻”,决定带回去占为己有,再次“宠幸”。 那衣服被揉得皱皱巴巴,还被小家伙的小爪子抓了几处划痕破洞,林彦弘即便请殿中的僧人帮忙浆洗了,也穿不得了。 他十分大方的表示会给小狼崽打包带走,小家伙才把注意力转到了其它地方。 林彦弘这时候发现,自己的床铺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了一些浅浅的小爪印。 “罪魁祸首”还毫无察觉,继续留下“证据”,不过那痕迹越来越淡,显然是把尘土擦在了林彦弘的床上。 他这才想起来,昨天小男孩套了件外袍就冲了过来,估计连鞋子都没有穿——从戒碑院一路跑过来,当然会踩了一脚的尘土。 晚上光线不足,看不清楚也就没有发现,此刻林彦弘脑海里忽而冒出了一对人的小脚丫,踩在有石子凸起的路上,突然就觉得那孩子让人有几分心疼。 林彦弘把小狼崽抱过来,仔细看了看它的小爪子,感觉没有受伤,松了一口气。 “伺候你洗个爪子吧。”林彦弘把它抱到了窗子旁的案几上,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了铜盆:“乖乖等在这里,不可以乱动。” 小狼崽先凑到案几旁边嗅了嗅,被林彦弘瞪了一眼,又赶紧坐回案几正中间,眼看他端着铜盆出去打水。 大概过了一会儿,林彦弘就端着大半盆水走了进来。 “找香积厨的师傅讨了些热水,慢了些,你别急。”林彦弘把铜盆放在案几上。 小狼崽立刻扒在盆子边上,探头往里面看,差点把铜盆给压翻了,林彦弘赶紧给扶住了。 实在没忍住,拍了拍它的小屁股,林彦弘色厉内荏地道:“这水是给你洗爪子的,不是用来洗案几的!” 小狼崽虽然亲近林彦弘,但两人(狼)相处的时间还是太短了,它分不清什么叫“真生气”,什么是“假生气”,所以见林彦弘似乎恼了,它赶紧从盆子边上下来了。 于是,林彦弘用一手抱着小狼崽,另一只手抓住它的小爪爪沾了些皂粉然后往水里放,开始轻轻地揉搓。 长这么大,林彦弘还是第一次帮别人洗“手”洗“脚”,但真正进行的时候,心里并没有感到不适。 这小家户的外表实在太具有欺骗性,让人根本生不出戒备,更无法置之不理。 ——难怪说,有人天生是劳碌命,即便出生良好也片刻不得闲,但有些人却天生是富贵命,连“沦落”到这个地步,也有人伺候! 就在林彦弘慢慢适应小狼崽的外貌和身份,并且陆陆续续从悟觉大师那里知道了更多关于先祖返魂的事情,边境终于传来了消息。 但这个消息并不是裕王那边传来的,也不属于好消息。 “裕王受了伤?!”林彦弘听了悟觉大师所说,惊讶不已。 ——传说中战无不胜的北裕王竟然受伤了?难道边境的妖魔,已经如此厉害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萌萌竹攸c阿洲鸥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章 化形 林彦弘从悟觉大师那里陆续知道了更多关于先祖返魂的事情。 比如真正的先祖返魂,其实分为两种,一种是只有局部“返魂”的“半魂”状态,还有一种则是完全变化的实体状态,被称作“化形”裕王世子的情况,就是属于后者。 先祖返魂已经非常难得,更何况是凤毛麟角的“化形”状态。 “梁国和雍国皆已有百年未出现过化形体的先祖返魂,如今妖魔横生,恐会有人借此生事。” “大师的意思,是说有人会将妖魔出现的原因,归咎于皇族没有先祖返魂?” 虽然有“国祚镇州境,妖魔藏于深山不出”和“得先祖返魂,得大昌盛事”的传说,但在林彦弘看来,先帝时候的七王争储和今上同样于立储一事的优柔寡断,才是梁国这几十年渐显动荡的一个重要原因。 当然,这等诛心之语,也只能放在心中想想罢了,即便是面对悟觉大师,林彦弘也不可能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 “不管怎么说,梁境上下对先祖返魂期盼已久。”悟觉大师忧心忡忡地道。 ——正因为珍贵,所以裕王世子的处境,才如此艰难它虽是先祖返魂,又是梁国后裔,但却生得雍国银狼之魂,一旦被外人发现,将会引起轩然大波! 林彦弘想到这里,对小狼崽的处境担忧的同时,也对自己的安危更加担忧。 毕竟他这个知对于裕王父子来说,也是个不安定的因素。 其实,若是裕王因此受伤身死,也许就可以破林彦弘自己这死局。 但林彦弘已经从悟觉大师口中得知,裕王妃远离故国郁郁寡欢,又因为儿子的事情常年忧思,已经病入膏肓,受不得半点刺激。 若是裕王一死,裕王妃也那小狼崽很可能变成孤儿,然后独自面对今上的猜忌和裕王府其它势力的谋算,恐怕凶多吉少。 人虽然是自私的,但他不至于完全泯灭人性,只要自己尚有机会脱身,林彦弘就不必诅咒裕王。 更何况边境如此不平,若是裕王身死,他们恐怕也会有烦。 毕竟这巫山乃至整个云水郡都离北境不远,到时候难免受池鱼之殃。 裕王与今上乃一母同胞,曾助其兄登顶,早年颇受今上信任。 但今时不同往日,裕王镇守一方,若今上对自己这个兄弟完全放心,也不会令其迎娶异国公主之后,还为其择一侧妃。 林彦弘即使没有听说过这方面的事情,也几乎可以猜到,裕王府发生的事情,怕是跟他们林府差不多了。 祖父和祖母为了拿捏嗣子,给他父亲林丰纳了臻夫人为贵妾; 可以想象,那位如今在裕王府里代久病的王妃行使内务之权的侧妃,恐怕比臻夫人的道行还要高上不少。 裕王妃病重,裕王镇守边境,有心无力,将世子送到华音寺给悟觉大师,是他无奈之举,被迫之举,要不然哪个父亲不愿意将孩子庇护在自己羽翼之下呢? 也正因为这相似的经历,林彦弘对这个小家伙愈加疼惜,只觉得两人冥冥之中似有某种联系,才让他们能够在巫山相遇,相识。 或许知道它的身世过往对于林彦弘来说,既是劫数,也可能是缘分。 “裕王世子自出生便是先祖返魂,长至八c九岁时开始偶尔恢复人形,可惜此态还极不安稳,为避免被府中之人发现端倪,裕王殿下将世子送至吾寺,让贫僧代为照顾。” 大师乃亲王信任之人,连亲子亦可托付 为此,林彦弘不是没有猜测过悟觉大师的身份,但对方始终不提,他也不好主动相问,所以只当不知,如今听闻裕王世子竟然以此形态长大了八c九岁,顿时无比惊讶。 “那它殿下是否能言人语,书写人文?”若是习惯了狼形,恐怕想要“变”,得花不少功夫。 悟觉大师回答道:“可听懂,可言数语。” 林彦弘心道“果然”,他看了一眼在桌子上自娱自乐的小狼崽,只觉得悟觉大师这照顾之责任重而道远。 “若是裕王未愈,绝不能将世子送回平武,在王府中有其替身,应该还可以隐瞒一阵”悟觉大师说到这里,就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林彦弘知道他的未尽之意——若没有裕王坐镇,王府对于小家伙来说同样是龙潭虎穴。 “你的事情,裕王恐怕还不得知,眼下只能继续等消息,”悟觉大师安慰林彦弘道:“若是你家人来信寻你返家,贫僧会请方丈附信一封,你莫要担心。” 悟觉大师怕林彦弘在巫山住得太久他,他的家人不知其情,非要他返回族内,会不小心丢了性命。 林彦弘倒是清楚,祖父林穹德对其冷淡,至于林佟氏,只要他能完成为林隽祈福之事就好,家中恐怕只有父亲林丰是真的牵挂与他。 他向悟觉大师道了谢,送对方离开之后,就准备回到屋内读书。 结果毫无防备的一回头,林彦弘就目瞪口呆了——他桌子上的毛球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全身□□的男童! 这不是林彦弘第一次看到人形的裕王世子,但上次好歹还披了件僧袍,这次却是不着寸缕。 好在都是男子,对方又还年幼,林彦弘将目光从小家伙移开,径直走到自己的箱笼边,从里面翻出了一套干净的衣裤,又返回桌子。 李景承虽做“人”不久,但已知道礼义廉耻。 他明白对人来说,这样赤身是极为不雅c不礼貌的事情,所以蜷缩在桌子上,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 察觉到林彦弘的靠近,他也没有半点反应,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林彦弘的心智再成熟,但身体却还是十二岁的光景,比对方也大不了多少。 他伸出手把衣服披在李景承的身上,然后再一步一步帮他穿好。 大概是因为林彦弘的态度坦然,表情平静,这一套动作做下来并不显尴尬。 他的动作也从一开始的生疏,变成最后的熟练,好像在帮自己的弟弟穿戴一般,十分有意思。 小家伙其实并非全无经验,所以“配合”得十分默契——到了穿裤子的时候,它突然把裤子扯了过去,转过身自己穿起来。 林彦弘见状只觉得好笑——都是男子,有什么好害羞的? 等李景承穿了好衣裤,自己从桌子上爬了下来,可能是还不太习惯用手扶着,差点栽下来,被林彦弘一把扶住。 林彦弘看了看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李景承,又看了看自己桌上被他弄得乱七八糟的纸笔,忽而开口道:“殿下想认字,学写字吗?” 李景承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更没有说话,他只是站在桌子边,心思一点也不难猜。 林彦弘把桌上的东西都摆整齐,然后重新拿了一刀纸来,磨墨持笔,在纸上写下了李景承三个字。 “李景承,这是殿下的名字”林彦弘把他牵过来,握着他的手在纸上又写了一遍,写得虽然慢,但十分慎重。 世子瞪大了眼睛,盯着上面那三个字看了半天,然后他的目光渐渐移动到了林彦弘握着他的手,只觉得脸颊有些微微发热。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萌萌竹攸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章 梦境 林彦弘的身量其实与裕王世子差不多,但他气质温润,有超乎少年的沉稳,看上去就比李景承大一些。 握着李景承的右手,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着,林彦弘突然有种为人兄长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是奇妙,让他心里冒出一丝欢喜,一点雀跃,和一种不同于自我成长的满足感。 他心中不禁叹道:难怪世人皆好为人师,原来教教孩童写字,就有这样的成就感。 说到兄弟之情,就不得不拿出林彦兴来比较比较。 在林彦弘的记忆里,他与林彦兴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似乎从未这样亲近过。 小时候,他身体不好,常常有个头疼脑热什么的,其实皆是体虚,并不会传给他人。 但臻夫人防他防得紧,生怕林彦弘将病气过给她的亲子,所以想方设法隔离他们兄弟。 后来彼此都长大了,没能建立兄弟情谊,自然也就渐行渐远。 尤其是林彦兴以一首律诗成名云阳城后,佳作频频,渐渐变得恃才傲物,应该打心底很是瞧不起自己这位体弱多病c无法进学的嫡长兄。 所以不要说向其请教交流了,就是寻常见面跟兄长打起招呼来,也是暗带鄙夷。 林彦弘即便再不喜这个庶弟,也不得不承认其于诗作一面极为出色,虽然风格略有些不稳定,甚至迥异,但总得来说还是极具才华和灵性的,让人追之莫及。 他并不认为年长者就会比年幼者懂得更多,但身为兄长,却被弟弟光华完全掩盖,林彦弘难免生出抑郁之情。 “上辈子”他不甘于此,即便不能出林府读书,但始终不曾自暴自弃。 如今在山中休养,且学且息,反而觉得眼界开阔起来,过去不能理解的东西,都迎刃而解。 一边读书,听悟觉大师讲经,一边休养生息,然后闲暇时教教李景承认字c写字,口述人言这样的生活,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十分惬意。 想到这里,林彦弘不由得笑了笑,却被刚刚自己动手写了一个李字c正偷瞄身后之人表情的李景承看到了。 若是放在平时,能看到林彦弘的笑脸,少年必定是十分欢喜的。 但此刻李景承还以为林彦弘是在笑自己一个字都能写得歪歪扭扭,毫无风骨,顿时有些沮丧。 他想就这么把笔丢开,然后跑出去,再也不理这个嘲笑自己的人,但心中又莫名有万般不舍,一时之间又羞又恼,整个人僵直在那里。 林彦弘站在他身后,自然没有察觉少年的心思,只当李景承只学会了写“李”字,于是一边鼓励“写得不错”,一边又握住了他的手,教他把“景”字再写了一遍,写完还继续鼓励道:“若殿下今日能认二十个字,那就再厉害不过了”。 李景承闻言,顿时有种拨开云雾c心花怒放的感觉,他终于不再想把笔丢了的事,红着耳朵,老老实实地继续练习。 等悟觉大师来到林彦弘房中,就看到桌上铺了许多写满了字的纸,小狼崽趴在他的桌子上,用小爪子不知道在纸上比划什么。 悟觉大师走近了一看,见那纸上的字从一开始的颇显稚嫩,到后面渐渐有了形状,立刻意识到什么,他笑着问道:“殿下今天习字了?” 这个小东西这些年陆陆续续住在华音寺不知有多长时间,尤其是在他频繁恢复人形之后,悟觉大师不是没想过教其认字c写字。 但李景承保持人形的时间不长,再加上出生以来就惯会玩闹,每每认上一个字,变回了小狼崽子,第二次学又要重头再来。 没想到他在林彦弘身边倒是乖巧,看这架势,刚刚怕是练得极其认真,连重新变成狼形也不忘“温故知新”。 小狼崽听到悟觉大师的声音,小脑袋动也没动,只撇过来一个眼神,仿佛在说“请不要打扰我用功”,那模样又严肃又端正,看上去特别特别讨人厌! 悟觉大师可绝对不会忘记这小家伙把写了几个字的纸撕咬得如雪絮一般漫天飞舞时的场景! 林彦弘原本去给悟觉大师开门,又随他走到桌边,现在顺着大师的目光看到小狼崽认真的模样,顿时觉得欣慰满意:“殿下聪慧过人,恐怕很快就能习得三百千中的字了。” 小狼崽听到林彦弘夸赞自己,小脑袋终于不好意思地扭动了一下,然后又故作镇定地继续埋头“苦读”。 悟觉大师听林彦弘颇为骄傲的口气,就知道他们一个教得高兴,一个学得高兴,也不再纠结过去的“苦难”,甚至还终于有把“小包袱”交给别人的轻松感。 于是,房间里气氛顿时变得和乐融融。 林彦弘和悟觉大师并未将裕王的事情告诉李景承,不希望他小小年纪就要为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而担惊受怕。 但他们心里都明白,有朝一日李景承需要自己承担一切,就好像现在的一笔一划,都要他自己去书写才行。 和小狼崽朝夕相处之后,林彦弘才知道他恢复人形的时间极不稳定。 有时候早上起来看到的还是小狼崽子圆溜溜的眼睛,等他起身穿个外袍,再转头一看,床上就变出了个小麦色皮肤的小美人; 有时候晚上就寝的时候还摸到个毛茸茸的小爪子,后半夜就迷迷糊糊感觉有人钻到自己怀里,手脚都缠在他的腰上。 每每想提醒自己对方是裕王世子,身份尊贵,需要保持距离,但看到小狼崽或者小美人信任依赖的眼神,林彦弘又觉得他不过是个孩子,如果自己刻意保持疏远,孩子心思敏_感,恐会伤了他的心。 于是林彦弘渐渐也放开心胸来,只当他真是自己的弟弟,对其愈发亲近起来。 也不知道真是天资聪慧,还是十年耳濡目染打好了基础,李景承识字的速度快得惊人。 林彦弘除了教他认字,还会跟他讲些浅显易懂又能教人道理的寓言故事。 这种故事和悟觉大师给小狼崽讲的佛经故事大不相同,起码小家伙不会因为听不太懂而立刻昏昏欲睡。 少年的声音清朗,婉转动听,常常让小狼崽听得入迷,连小尾巴都不记得甩了。 林彦弘为了让它有共鸣之感,以便加深印象,常常把故事中的“主人翁”说成是小狼崽。 他自己说的时候也觉得极有意思,说完总觉得高兴得很,之前因为性命之危而在心中堆积的一点浊气也渐渐烟消云散。 两个人的时候就在房中读书写字,一人一狼的时候则在院中追逐,或听悟觉大师讲经。 随着时间推移,小家伙会写的字越来越多,林彦弘的身体和心情也愈来愈好。 就这样又过了半月有余,梁州的暑意从顶峰渐渐跌落,但偶有反复,不过山寺中仿若不觉,始终凉爽如初。 这时候,边境终于又传来了消息,裕王殿下虽身受重伤,但似乎已经清醒。 随消息而来的,还有裕王的书信一封。 看着悟觉大师手中信笺,林彦弘好不容易平复的心又揪紧了。 他知道,自己的生死,恐怕就在这薄薄一页的字里行间。 悟觉大师浏览了信中内容,面上舒展开来,让林彦弘心中松了一口气。 ——看来,应该还不算太糟糕 果然,悟觉大师随即开口道:“裕王已经无大碍,他希望你能在寺中多住些时日,等他从边境回来,会秘密至巫山一趟,有些话要与你相谈。” 林彦弘明白这是悟觉大师竭力保证他的为人,让裕王做出了妥协,但他到底不能完全放心于一个陌生人,所以恐怕不仅会查他身份,而且还要亲眼看看他。 说是相谈,其实亦是审视。 不过林彦弘心中无愧,自然无惧对方的审视,若能因此保命,就是万幸。 如今也算暂时解了性命之忧,心中悬挂的大石落了地,林彦弘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比之前更加舒坦开朗起来。 这天晚上,他愉快地带着李景承练了两张纸,然后就各自洗漱,搂着小狼崽渐渐入睡。 当他的意识开始放空,忽而发现自己一个人走在薄雾之中。 最近都和小狼崽同寝同食,所以林彦弘极少进古玉中的须弥芥子,如今骤然看到这熟悉的薄雾,不免有些吃惊。 这时候,他发现前方薄雾中有影影绰绰的东西,林彦弘疑惑地走上前去——难道那神秘的猫又出现了? 薄雾散开之后,映入他眼帘的是熟悉的木屋,熟悉的水潭,还有石桌石椅。 然而,那里并没有什么猫,却坐着一个身着苍色衣袍的男子。 从林彦弘的方向看去,只能看到对方的背影,还有他腿边睡卧的巨兽。 那巨兽竟然是一只成年的银狼,拥有骇人的体魄和气势,即便此时闭着眼睛,利爪藏于胸前,也能让人不寒而栗。 那名男子似没有察觉林彦弘的到来,他把一本书放到桌上,伸出手摸了摸银狼的头。 这时,那原本毫无动静的巨兽慢慢睁开了眼睛,露出了如湖水一般的眼眸,深邃而冷漠。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弘哥儿:养个这样的弟弟也不错。 作者君:怎么个不错法? 弘哥儿:又可爱又漂亮,还听话,要睡觉睡觉,要写字写字,养起来很有成就感啊! 作者君:听起来是不错,你高兴就好(¬_¬) 弘哥儿:怎么感觉你语气怪怪的,说,你是不是在打什么馊主意? 作者君:你看宝宝这正直又正经的脸,哪里会有馊主意~嘿嘿嘿 ――借用设定注解―― 《三字经》与《百家姓》c《千字文》合称“三百千”,又叫“三家村”,为三大国学启蒙读物。 其中,关于《三字经》的成书年代和作者历代说法不一,但大多数学者的意见倾向于”宋儒王伯厚先生作《三字经》,以课家塾”。 《百家姓》成书于北宋初,原收集姓氏411个,后增补到504个,其中单姓444个,复姓60个。 千字文则由南北朝时期梁朝散骑侍郎,给事中周兴嗣编纂。 ――――――――――――――――――――――――――――――――― 谢谢萌萌竹攸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章 书 银狼的眼神让林彦弘心中一惊,他潜意识里后退了半步,还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等他再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僧寮的房间里,而且天已经亮了。 夏季的阳光极有穿透力,即便窗子没有打开,也能把整个屋子都照得敞亮起来。 这时候,他感觉到有个毛茸茸的东西在蹭自己的手,偶尔还有个小毛爪子扒弄他的手指。 他这段时间都和小狼崽同寝,已经习惯了这种程度的碰触,所以并不觉得害怕,而且他还有些沉浸在刚刚的梦中,一时之间回不了神,所以睁开眼睛也没有动弹。 小狼崽起床后见林彦弘还睡得很沉,一个人(狼)在床上跑来跑去,十分无聊。 虽然它已经可以跳下床去,但心里又有些舍不得离开,所以转悠了半天,还是转回了林彦弘的身边,拿他露在外面的手来玩。 用小脑袋蹭一蹭,小爪子摸一摸,本来还打算舔一舔的,实在心虚地抬起小脑袋一看,发现林彦弘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正睁着眼睛看着床顶。 小家伙立刻被吓得踉跄了一下,一屁股坐在床铺上,生怕自己的小动作被对方发现。 不过它忐忑了半天,发现林彦弘还是一动不动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于是好奇地往前迈了几步,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就凑到林彦弘的枕边,嗷呜嗷呜地叫起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听到小狼崽的声音,林彦弘的意识总算是清醒了些,他微微侧过头,就看到小狼崽那双湖绿色的眼眸,即使背着阳光,也是清澈见底,熠熠生辉。 这眼眸和他在梦境中所见几乎一模一样,但是一大一小两只银狼的眼神却截然不同。 梦中的银狼冷峻,眼前的小狼崽懵懂,让林彦弘不禁想到:若是这个小家伙长大了,也会是那副模样吗? 林彦弘坐起身来,看着小狼崽昂头看向自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小家伙有点想炸毛,可又有点希望他多摸一会儿,矛盾得连尾巴都忘记摇了。 最后它想到,自己刚刚也摸了林彦弘的手,有一份“礼尚往来”的情谊在,所以停在了原地,任由对方继续摸自己。 林彦弘一边摸着,一边回忆着梦中的场景。 ——那个看不见正脸的男子,就是这样抚摸银狼的只是,不知道这摸起来的手感是不是一样好 梦里那只银狼如此有气势,竟然肯让男子摸它的头,可见这一人一狼相处得十分亲密融洽,毕竟要让成年的银狼允许别人动它的头,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林彦弘分不清楚自己梦到的到底是真实存在的人,还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中还把自己和裕王世子想象成了以后的模样。 如果梦到别人,那这个“别人”是谁?他又缘何出现在自己的梦中? 如果梦到自己,那他心中自己以后的模样,还颇有几分风神俊逸,至少背影看起来如此感觉有些自恋的味道。 不过他也没有让自己被这个梦境困扰太久,还有心思笑道:如果这小东西长成那个样子,也就是裕王世子成年的时候,还要不少时日呢 小狼崽见林彦弘看着自己笑了,又是疑惑又是欣喜,最后只有冲着他嗷呜嗷呜叫了两声,表示自己的回应。 林彦弘想伸手抱一抱它,这时候房门却被人敲响,传来悟觉大师的声音:“林施主,你起身了吗?” 他赶紧把小狼崽挪到一旁,一边自行穿戴,一边应声道:“大师稍等。” 等林彦弘迅速穿戴整齐,走过去打开了门,才知道悟觉大师清晨特意来寻他的原因。 “这是那住在居士寮的施主送来的信,似乎是从云阳城来的。” 林彦弘接过信,看到了父亲熟悉的笔迹,立刻意识到这是一封家书,于是回道:“有劳大师。”一边说着,一边拆掉信封,取出其中的信笺浏览了起来。 悟觉大师仔细观察其神色,发现林彦弘几次皱眉,不禁问道:“如何,令尊是否催促林施主立刻返回云阳城。” 虽然他们已经得到裕王的消息,林彦弘暂无性命之忧。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他暂时还要待在巫山。 如果明知道裕王要亲自来华音寺见他,林彦弘还突然跑回家去,恐怕不易解释清楚。 光拿“家人令我速归”这一条当借口,不要说裕王了,就是林彦弘自己也觉得有些虚伪。 不过,林彦弘并不是为了此事而皱眉。 事实上,父亲林丰在信的结尾叮嘱,如果住得舒服习惯,就在巫山多留一段时间,好好休养。 林彦弘可以想象,父亲是在顶着多大压力的情况下,这样跟他说的。 俗话说“父母在,不远游”,为了自己的目的而让父母在家担惊受怕,被林佟氏说成不孝顺,林彦弘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不过他也非常清楚,这种话林佟氏只敢在林府,只敢在父亲林丰面前嘀咕罢了,根本影响不了什么。 她还有个亲儿子尚在读书,正在准备秋闱,可不能被侄子“不孝”的名声拖累,白白辜负才华和努力。 这也是为什么林彦弘此时虽不能对她们做什么,却也不惧怕林佟氏会随意败坏自己名声。 毕竟林彦弘是生c长在祖父祖母跟前,子不教父之过,亦是祖父之过。 其实,林彦弘为了让祖母林佟氏无话可说,在华音寺居住的期间不仅为林隽祈福了,而且还抄了佛经,让随行的管事送回去交给祖父林穹德和祖母林佟氏,以表自己的孝心。 父亲林丰在信中稍稍提到了两位长辈收到佛经之后的反应。 林穹德倒是表扬了他几句,但也让林丰嘱咐林彦弘莫要因为孤身在外就松懈偷懒起来,而一定要认真读书,不可错过明年的童生试。 林彦弘看到父亲只简单转述了几句林佟氏的话,就明白她肯定说了不少让人不快的话。 真正让林彦弘在意的,是林丰提到的另外两件事。 其中一件是关于林彦兴的。 与“上辈子”情况不同,林彦兴没有得到他的古玉,在臻夫人求了林丰和林佟氏之后,他得了另一块虽不是祖传的,但品相亦是不错的玉佩。 说来也奇怪,林彦兴的情况在得到“驱邪”的古玉之后开始慢慢好转,如今已经可以认人c下床,但还不愿意开口说话。 算算时间,倒是和“上辈子”的时间对得上。 林彦弘不太相信这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两块古玉皆是神物,所以基本可以判断,林彦兴的好转应该与古玉无关。 宝贝儿子不能开口说话,那就是身有恶疾,按律不得任官,等于还未曾进学就断送了仕途,这让臻夫人几欲昏厥。 胡大夫医术高明,诊断出林彦兴应该并非身体之疾,像林彦弘知晓后来之事,就知道胡大夫的诊断是再正确不过的了。 但臻夫人没有这份“先见之明”,她甚至觉得胡大夫是因为自己诊治不了才故意说辞,于是苦求林丰再寻医者。 胡大夫宅心仁术,心知此病事关一个孩子前程,也劝林丰寻找擅长此道的医者,以便对症下药。 这些事情林彦弘都经历过,也知道后来济仁堂的一位医者,就是在此时入过林府。 只不过林彦兴很快就完全好了,林府依旧由胡大夫所在同仁堂负责日常脉案,林彦弘也就没有记住对方的名字。 但那个给他“致命之药”的钟鸣杰,正是济仁堂的医者,这一点林彦弘还是牢牢记得的。 他担心的是,自己在巫山短则休养数月,多则要待一年才能等到裕王驾临,那时候不出意外,自己的身体肯定养得比过去好多了。 林彦弘病恹恹快死了,林佟氏她们才高兴;而若他带着一个健康的身体回到林府,必然会受到对方忌惮。 原本后来才出现的钟鸣杰,有没有可能因此提前出现呢? 如果第一件事只是让林彦弘在意,那另一件事,就让他生出几分警惕来。 父亲林丰在信中写道:哲郡王想借林府的别院举办一场赏莲诗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章 诗会 自那一次被王府的长史发现行踪,并被其误以为是裕王世子,林彦弘就知道哲郡王回到云阳城必会立刻辨其身份之真伪。 对方要查出他的祖父林穹德和父亲林丰,是件易如反掌的事情。 林彦弘其实并不害怕哲郡王查访——因为他的身份并没有作伪。 他比较担心的是,哲郡王会因为裕王世子的事而有其它的动作,对林府和对他恐怕都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 林彦弘自己还留在巫山,却阻止不了哲郡王做任何事,所以在寄回书信的时候,他特意提到了这一段事情,视作提醒,好让父亲有个准备。 当然,他在信中只写到寺中有贼人盗窃佛器,哲郡王令长史带府兵搜查寺内时发现了他,而完全没有写到任何关于裕王世子和先祖返魂的事情。 为了避嫌,他还将写好的信未封地就这么放在书桌上,然后把小狼崽也留在屋内,自己出去了一趟,方便躲在暗处的裕王影卫来看他的信件。 如今自己的猜测得到证实,林彦弘虽不吃惊,但却愈加担忧。 ——赏莲诗会难道,那件事会提前发生? 林府的别院中因夏荷闻名的只有一处,也是林丰原本想送林彦弘他们去避暑的地方。 此院名为泽芝院,曾为先帝时期一名士晚年隐居之所,有引湖水而建的莲池。 林氏得此院后,又经历了三代人的修缮c维护和扩建,不仅增大了莲池的范围,还建造了沿湖的观景台,于是泽芝院的名气也越来越大。 曾分别有人想从林氏手中得到此院,准备献给郡王和刺史,只不过后来因为某些原因,都不了了之。 林彦弘小时候听说过这件事,还以为郡王和刺史怕是有比泽芝院好千百倍的别院,瞧不起这小小的莲池。 后来他长大了才知,原来事情并不如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 那时候正值新帝继位,今上既要安抚已迁至封地的诸多皇亲,又要加大对皇权的控制,所以由其派任的刺史和地方的郡王之间关系变得极其微妙。 若是有心人将泽芝院的归属问题上升到郡王和刺史之角逐的层面,对两边都不是好事。 为了避免出现这样的“误会”,当时的郡王和刺史分别在不同的场合明示c暗示过,泽芝院乃名士之所,虽心生向往,却不愿夺人所好。 既有上位者发了话,那些想献殷勤的人也不是傻瓜,自然很快“心领神会”,对献此宝没有了执着。 是以,泽芝院在文官之中虽有云阳“春辉c夏泽c秋延年c冬暗香”四小别院的美称,却依旧是属于林氏私人的产业。 除了林氏自己举办的诗会和游园会,往年也常有官家或者个人借此院举办赏荷会,只是没人会想到这次竟然连哲郡王也提到借此院一用。 明面上,哲郡王是想让即将参加秋闱的举子可以趁此机会稍作放松,展开胸怀与人多多交流,不至于闭门造车,届时取得好成绩,好为朝廷效力。 而他实际上的意图,却让林彦弘不得不产生联想。 因为在林彦弘的记忆里,哲郡王并没有借泽芝院办过什么诗会 倒是几年后,刺史在泽芝院举办了诗会,而林彦兴就是在那时崭露头角,并由此开始扬名。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就算是如今,林彦弘默念庶弟所做的句子,依旧觉得惊艳无比。 那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更是让泽芝院就此改名为不染居,吸引了越来越多的文人墨客前来观莲。 当然也曾有人质疑过林彦兴,觉得他不过志学之年,根本还不具备这等文章需要的胸怀眼界和人生阅历,这篇文字应该是由长辈或其他人代笔。 但那时林彦兴已经代替林彦弘得荫恩前去青桐书院读书,林氏和书院自会回护于他,所以此等传言在林彦兴做了越来越多经典的诗文之后,渐渐消弭。 毕竟一次c两次尚可找人代做,但十次八次却不再偶然——如果真有一个如此有才华的人,怎甘于永远站在一个庶子背后? 更何况有些诗作完全是即兴得来的,其中不乏质疑者亲自做题,而林彦兴几乎都能应对如流。 林彦弘对于这点,还是服气的。 但当他死后知晓了林彦兴和臻夫人他们在自己背后所做的一切肮脏之事,以及林彦兴的可笑野心,就觉得这样品质高洁的文章,确实不应该出自林彦兴这等猖狂小人之口。 林彦兴此时不过是个受了惊吓也能失语的孩童,即便再有灵性,肯定也做不出那样的诗句。 更何况他现在的情况还没有完全好转,祖父和父亲恐怕也不会让他在这个时候去别院,所以让林彦兴像“上辈子”那样露脸的机会,应该是没有才对。 不过林彦弘觉得这样也好因为这样一来,林彦兴就不会提前与哲郡王有所接触,自然就暂时避免了引火上身的情况发生。 哲郡王这次明显是带着某种目在试探于林氏,所以他们越是低调,也就越不容易引起李祈哲的更多猜疑。 只待诗会过后,哲郡王没有发现更多的事情,只能暂时打消猜忌,林氏暂时就安全了。 然而,这样想的林彦弘于半月之后再次收到父亲的家书时,才知道自己猜错了。 林彦兴不仅去了泽芝院,而且还当众做出了那让云水一带的学士都赞不绝口的名句,更是引得哲郡王亲自问询,可谓大大地出了一次风头,把在场学子的都抢了过去。 但与林彦弘经历的“上辈子”不同的是,林彦兴此时不过十二岁,在寻常人家启蒙刚过,甚至还不算治学,根本无人相信他能自己做出这等文章! 关键是,林彦兴在哲郡王面前对答的时候,一口咬定这就是自己所做,恃才傲物之态让质疑唏嘘之声更盛。 父亲林丰在书信中写到,林穹德虽明白林彦兴不可能找到如此厉害的代笔者,但依旧为他此举恼怒不已,在赏荷诗会之后就将林彦兴和臻夫人禁足了,还将林丰训斥了一番,称其失职。 在泽芝院发生的事情很快在云阳城传开,已有沽名钓誉之徒声称自己曾看过此文,无疑是雪上加霜。 如今林彦兴比林彦弘所知更早“扬名”,传的却不是什么好名声,林隽在青桐书院被同窗嗤笑,书信回林府,更让林穹德大发雷霆,恨不得动用家法。 林佟氏原本看在臻夫人的面上,对这个孙子还算慈爱,遇到林隽的事情也立马翻脸,只觉得自己的儿子不仅因为林丰不能继承家业,如今还要受其子名声所累,自此心生恨意。 曾经历过这一切的林彦弘知道,这诗文确实是林彦兴所做,所以才更加惊讶。 他没想到,自己这个庶弟竟然有如此超凡才华,原以为其十六岁成名已经是天纵英才,却不知他其实还韬光养晦数年。 只是林彦弘不明白,为什么林彦兴偏偏要这个时候出这种风头。 如果还是四年以后,可谓万事俱备,只需风起就可令其乘风破浪,扶摇直上。 可现在,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占,林彦兴即便真有才学,也势必会遭到质疑。 如果林彦弘是他,当哲郡王问起本篇出处的时候,就应该谦虚谨慎一些,可以只道是书中所见,觉得甚美,于是阅背下来,当日又见院中景致,于是有感而发,方得后事。 这样说来,不仅不会堕其名声,反而彰显了林氏书香门第的气韵,和少年初显的情才。 只用点到为止,就是恰到好处,并皆大欢喜。 不过,林彦弘想到自己“死”后,林彦兴在臻夫前和他独处时的样子,又觉得这正是林彦兴背后的丑态,做出这样愚蠢的事情,也许并不偶然。 悟觉大师也听到些情况,虽然没看过林彦弘的家书,但也心中有数:“谣言止于智者,相信假以时日,这等风波会渐渐平息。” 他担心林彦弘会受此影响,所以出言宽慰。 林彦弘点点头:“大师放心,我明白。” 其实林彦弘不算很担心这件事——既然林彦兴“上辈子”可以消除旁人质疑,此生也绝对能够凭借一首接一首的佳作让质疑者闭嘴。 不得不承认,真正的实力,绝对不会因为这些流言蜚语而消失不见。 只不过现在时机不好,林彦兴想慢慢证明自己,恐怕要比“上辈子”困难得多。 悟觉大师见林彦弘虽有些惊讶,但还不至于情绪低落,既没有因为弟弟才华而心生嫉妒,也不因受其名声所累而失了风度,于是对林彦弘更为欣赏。 他在心中道:“何人能够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才是品性高洁之人所为。” 与此同时,林彦弘的目光浏览到家书最后,看到父亲林丰所写。 “中元将至,盼儿归家祭祖。” 作者有话要说:  从今天开始本文将进入稳定的日更模式,更新时间大概在中午12点左右~ 谢谢萌萌竹攸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章 暂别 中元幽影倩,月圆引魂归,九州历七月十五乃中元节,是祭祖的日子。 相传在这一天,地府之门打开,已故之魂可回家与祖中家人c子孙团聚,故而又被称为鬼节。 在中元节,天下之人皆要随祖亲祭祖c上坟扫墓,还要点荷灯为亡者照亮归家之路。 这时候,佛寺会举行盂兰盆会,设高台诵经念文,为逝去的灵魂超度。 除外,人们还会在门外或者路旁焚烧纸钱,以祀孤魂野鬼。 对于九州人来说,这个日子是非常重要的,若没有特殊的原因,比如客居异地或者行军途中,人们多半会想办法回到族中参与。 林彦弘离家近两月,心中牵挂父亲林丰,若说不想归家探望,也是假话。 但已有裕王信笺在前,对方“希望”他能够在巫山暂居,等边境稍稳,这令林彦弘十分矛盾。 他人留在寺中,靠书信与外界联系,那些书信都经过影卫之手,自然不存在问题。 可一旦他们让林彦弘回了云阳城,就等于让他有无数机会可以说出裕王世子的秘密,这对于裕王来说是极其冒险的一件事,所以对方未必会答应。 可这样一来,就得找个理由留在寺中。 连祭祖也不回去,不要说祖父林穹德和祖母林佟氏了,就是族中的长辈,恐怕也会对林彦弘颇有微词,这等行为惹族人非议,对父亲林丰也会造成极大的压力。 “林施主莫要担心,这是中元祭祖,裕王并非不讲道理之人,应当不会阻止你归家的。” 悟觉大师看出了心中的担忧,于是宽慰道:“林施主先准备准备,好随时出发。” 正如悟觉大师预料的一样,事实上没隔多久,裕王的信笺就抵达华音寺,准许林彦弘离开巫山,回家祭祖。 只是他身边会有裕王安排的影卫随行,名曰保护其安全,实则也有监视的意思。 林彦弘并没有因此感到不快——毕竟这已经是对方能做出的最大退让了,其中肯定有悟觉大师的努力。 他算了算日子,因为自己身体已经好很多了,所以回去途中可以稍稍赶路,从巫山出发大概半月即可到家。 这样一算,他在华音寺待的时间,也不过五c六日了。 一旦确定了归期,林彦弘放下心来的同时,也生出了几分不舍。 不舍寺中静谧舒心的生活,不舍给他诸多开导和帮助的悟觉大师,也不舍这个跟自己同榻而眠的小东西 说来也是奇怪,越是与他或它相处,林彦弘反而越无法将他看作皇族。 在教他习字念书,为他掌扇,与之同寝而居的过程中,林彦弘不仅体会了为人兄长c师长的乐趣,还体会到了与人朝夕相处的温情。 那些从林彦兴身上得不到的,从父亲和春婶他们那里也无法得到的部分,在这段时间变得充盈起来,让人心生眷恋,都有些乐不思蜀了。 哪怕是小狼崽冲着他嗷呜嗷呜叫,他伸手把它抱起来的瞬间;亦或者自己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手边突然多了个毛茸茸的触感;又或者少年拿着笔c低着头认认真真写完一个字,抬头看他目露期待的眼神 都让他感到心情舒畅,甚至偶尔会突然忘却过去的仇恨c烦恼和担忧,只沉浸在这一时一刻的安心舒适之中。 可惜,这一切终究不是属于他林彦弘的,裕王世子终究是裕王世子,而不是他的弟弟。 哪怕他们的境遇有些相仿之处,但他们的身份却是千差万别,以后的命运亦会完全不同。 经此一别,也许有裕王影卫在他身边跟着,林彦弘短时间内都不会再返回巫山,除非裕王从边境归来,要求他再去巫山一叙。 林彦弘有时候会想,难怪当初生母逝去,名为祖母的林佟氏不愿将年幼的他接到晓福居。 也许林佟氏也想过,若是亲自教养这个孩子,或许相处下来就会生出几分情谊,再无法如现在这般对他横加挑剔c看不顺眼了。 如今只要想到自己离开了华音寺,小狼崽又要一个人(狼)玩耍,祸害着悟觉大师的蒲团,小爪子被困在蒲团的缝里拔不出来,因为没有人帮忙而凄厉求救,林彦弘的心就有些抽痛。 一想到这里,林彦弘就忍不住对他更加温柔,却迟迟没有开口说自己要离开的事实。 小狼崽,也就是裕王世子,直到林彦弘出发的前一天,还不知道林彦弘就要离开巫山的消息。 它只觉得林彦弘最近对它特别好,特别温柔。 在它的印象中,父王高大严肃,不苟言笑,而且常年不在家中,眼中常常有它看不懂的诸多复杂情绪。 母妃虽怜爱它,但面对它的狼形总是满脸忧愁,她有时候会面带怀念地低低吟唱一些曲调,后来它才知道,这是雍国草原上的歌——母妃并不喜欢梁国,但它却生而就是梁国的皇族。 除此之外,它身边没有亲近的“人”。 直到来了华音寺,多了一个光头的老和尚,虽然不会抱它,但会给它盖小毯子,给它讲听不懂的经文,给他编蒲团。 后来,它终于遇到了一个人,会带着如阳光一般的笑容,抱着它,摸摸它的背,用极好听的声音给它讲故事,手把手教它写字 它的每一天都过得特别开心,特别快乐! 过去林彦弘还只在读书之余才会教他写字,但现在他自己的书都收起来,只要小狼崽化为人形,林彦弘必会陪着他练字念书。 除此之外的时间不是带着它听悟觉大师讲经,就是跟它一起在院子里玩。 林彦弘现在编蒲团已经十分“熟练”,他后来编的蒲团不用来坐,完全是给小家伙玩耍的,所以也不讲究美不美观c实不实用,总之能让小家伙用小爪子抓来抓去就可以了。 小狼崽非常喜欢这些林彦弘特别给它编的蒲团,使出吃奶的劲儿全部给拖到房间里,藏在角落中用布给盖上,时不时拱进去躺一趟,摸一摸,舍不得动爪。 然后它再继续拿悟觉大师要坐的那种蒲团“练爪”,充分表现了皇族聪慧过人却惯会鱼肉百姓(雾)的一面。 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林彦弘搂着小家伙,借着月光跟它讲“睡前故事”。 “虎求百兽而食之,得狐。狐曰,子无敢食我也;天帝使我长百兽,子随我后;观百兽之见我而敢不走乎?虎以为然,故遂与之行。兽见之皆走,虎不知兽畏己而走也,以为畏狐也。” 林彦弘见小家伙一脸茫然地昂起小脑袋看着自己,用手指轻轻点点它的小鼻子。 小家伙似乎很喜欢这个亲昵的动作,眯着眼睛,小脑袋伸得更前了,拿小鼻子嗅了嗅林彦弘的手指,然后伸出小爪爪抱住了他的手。 林彦弘顺势抱住了它,笑道:“这个故事是说,有些人会依仗别人的势力来欺压他人,这肯定是不好的事情。但若咱们有个靠山极其厉害,就算你自己不借势,旁人亦是会怕你几分,只要咱们不拿此势害人c压迫于人,而是让坏人因此心生忌惮,害怕我们,偶尔狐假虎威,这也不算什么坏事。” 林彦弘自己身在不平之处,相比于他来说,小家伙更是生在复杂的皇族,若是一味教其向善和自律,恐怕只能养出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君子。 但君子,有时候并不适合在这等阴谋重重的环境中生存。 悟觉大师的经文教其向善,教其修身修心,那他就告诉小家伙一些实际的道理,一些在以后的日子里可以保全自己的道理。 这些原本是小狼崽的父母要教给它的,此时让林彦弘这个“兄长”来告诉他,也不算晚。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萌萌竹攸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章 归 第二天清晨,林彦弘比往日醒来的都早,睁开眼的时候,怀里已经不是毛茸茸的小狼崽,而是个睡得安稳的漂亮少年。 李景承在床铺内侧,长长的睫毛和高挺的鼻梁在脸上留下阴影,眉目看上去一片安静祥和,没有一丝烦恼的样子。 林彦弘的身量其实比对方恢复的时候高不了多少,甚至还没有对方壮实,但此刻却以保护李景承的姿态环抱着对方。 ——之前犹豫不决,一拖再拖没能说出口到今天,就非得要跟这个小家伙道别了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是。 林彦弘有些烦恼地叹了口气,他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却还是惊动了已经转醒的李景承。 “嗷弘” 刚刚醒来,脑袋还是懵的,迷迷蒙蒙之间李景承伸出手,似乎想摸摸林彦弘的脸。 就像有时候他以狼形醒来,伸出小爪爪去摸林彦弘的脸一样。 虽然两人都是男孩子,没有太多避讳,不过林彦弘自认为是兄长,岂可被弟弟摸脸,于是他立刻坐了起来,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殿下应该趁现在起床练字了。” 如今李景承化作人形的时间虽然不多,但已经越来越稳定,这让悟觉大师和林彦弘都非常高兴,因为这是先祖返魂成长的标志。 不过为了保证裕王世子的安全,他还在人形阶段的时候,悟觉大师是不允许他大量进食的,免得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化为狼形,肚子会撑得难受。 寺庙的僧人做完早课后会有一斋,不过对于大部分院中居士来说,那实在太早了,所以寺中居士和僧人的早饭时间是分开的。 林彦弘也会在得到自己的食盒,虽不算丰盛,但可管饱,他像往常一样拿馒头沾着米粥来吃,李景承就坐在旁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吃。 佛子不得食五辛,如蒜c葱c慈葱c兰葱c兴渠等皆不见,但却可食辣椒,再加上云水郡气候潮湿,也需要饮食一定的辣椒排除湿气,所以寺庙里香积厨给居士的素斋中常伴有辣酱。 华音寺特质的辣酱里面还会拌些切成丁的香菇粒,算是让暂居寺中的那些吃惯荤腥的居士不至于口中无味。 林彦弘自己是极喜欢这个辣酱的,每每吃到眼中都有了水光,嘴唇辣得又红又热,也要就着粥水把碟子里盛的辣酱吃光。 往日李景承到了这个时间,通常变回了狼形,在旁边吃奶粥,所以林彦弘没想过给它喂辣椒。 此刻见李景承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嘴唇,以为他也想尝尝,林彦弘心想给他试一点点应该没有问题,于是拿箸子沾了点,伸到他面前。 李景承先是一愣,然后才低头看了看,嗅了嗅,最后终于忍不住张开嘴咬住了箸子的一头。 “好吃吗?辣不辣?”林彦弘见他咬着箸子不放,模样呆呆的,十分可爱,于是浅笑道:“喜欢就再给你一点,但咱们只能一点,不然被大师知道了,会怪我的。” 李景承觉得自己舌头碰触箸子的地方突然开始“冒火”,然后整个脸都莫名其妙地热了起来。 林彦弘见状吓了一跳,赶紧摸了摸他发红的脸,还让他把箸子松开,然后凑近了些,上前去检查他的舌头。 对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但还是听话地伸出一小截舌头。 林彦弘看了半天,并没法发现什么异样,见他脸上红晕渐渐褪了下去,才松了一口气:“大概是第一次,有些不适应,以后不敢给你” 他那句“以后不敢给你随便试了”还没说完,就停住了。 ——以后哪里还会有什么以后他们今天就要分开了,不是吗? 等小狼崽回来了,林彦弘就抱着它给喂了奶粥和蔬菜。 其实每日几餐一般都是它自己吃的,但今天情况特殊,林彦弘看到小家伙心里就软了,所以破天荒地帮忙喂了饭,把小家伙高兴得尾巴直摇,比平时还多吃了两口。 “嗷呜嗷呜~”它伸出小爪爪,扒在空碗的边边上,小脑袋往里面伸了伸,似乎在确定是不是真的已经没有了。 “殿下好厉害,吃得干干净净。”林彦弘用帕子给它擦了小嘴巴和小爪子,语气温柔而宠溺,声音好听极了。 小家伙闻言更加乖巧,等他给自己擦了一只小爪爪,还十分主动地伸出了另一只来。 然后林彦弘就像往常一样,给它讲了下前几天讲过的故事,好让他加深印象。 直到过了午时,陪小家伙度过最后一个午憩,林彦弘才不得不把小狼崽放在床榻上,神情郑重地跟它解释道:“殿下,我要带家仆回云阳城祭祖,恐怕有很长一段时间都看不到殿下了。” 小狼崽知道“祭祖”,也知道林彦弘来自“云阳城”,但却接受不了他后半句说的话。 “嗷呜嗷呜~”小家伙摇了摇头,态度坚决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林彦弘无奈地表示:“听说边境大捷,裕王殿下不日将返回境内,到时候一定会来接殿下回平武郡的到了那个时候,殿下一样看不到我的。” 回到王府,就可以和父亲c母亲团聚,对于年幼的小世子来说,肯定比跟一个萍水相逢c才刚刚熟悉的人相处,来得有意义得多。 林彦弘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渐渐成为李景承心底的向往甚至执念,他还以为分别的痛苦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应该是件很容易忘却的事情。 回平武见父王和母妃,这是小狼崽原本最开心的事情,但它也不想离开眼前这个人,于是伸出小爪爪,扒住他的袖子和手不放。 林彦弘见状,立刻安抚地摸了摸它的脑袋和背,有些心疼。 “等殿下长大一些,说不定咱们还有机会见面的,我虽不在殿下身边,但一定会常常思念殿下殿下若是也想起我,可以写信给我殿下现在会写很多字了,是不是?” 小狼崽现在已经学会看林彦弘的脸色和眼神。 它看到了对方的疼惜和忧伤,但也看到了不容置喙的坚决,小小的心脏一抽一抽地生疼,依旧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林彦弘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小小的荷包,让住在山下云溪城的琥珀给绣了一只小银狼在上面。 那图案是林彦弘亲自画的,加上琥珀的巧手,荷包上的银狼幼崽栩栩如生,看上去憨态可掬,却还有几分霸气,正是小家伙平日里活泼可爱c“大杀四方(蒲团)”的模样。 他把荷包打开,露出了里面一块温润古玉:“这是送给殿下的,因不可带在殿下身上,所以拿荷包装了起来,可以让悟觉大师帮殿下收着,希望殿下能快些长大,事事顺遂。” 这块古玉就是林彦弘那祖传古玉的复制品,因为跟原物一模一样,自然是无法给父亲林丰或者林府中的任何人的,所以一直被他收在须弥芥子中。 如今与李景承分别在即,林彦弘除了书本,也没有其它可送,于是他亲自到殿中祈福,请悟觉大师为其开光点眼,留给小家伙当个纪念。 小狼崽垂着小脑袋,似乎对那个荷包和里面的玉一点也不感兴趣。 林彦弘见状,就把玉装回了小荷包,往它身边推了推。 荷包碰到了小狼崽的小爪子,它的耳朵动了动,却没有伸爪子。 过了好一会儿,它才发出低低的嗷呜声,扑在荷包上面压住,就好像要压住林彦弘不让他走一样,听上去分外可怜。 从早晨拖到了午时,又从午时拖到了午后,再不出发,就不能在天黑之前赶到下一个落脚处。 林彦弘狠狠心,连人带荷包把小狼崽抱了起来,送到悟觉大师那里。 大概是预感到什么,小家伙在林彦弘怀里扭动起来,继续发出“嗷呜嗷呜”的叫声,不想去悟觉大师那里。 可惜它此时是狼形,根本无法抵抗,他们很快就遇到了站在菩提树下的悟觉大师。 “劳烦大师了。”林彦弘抱着小狼崽对老僧行礼。 悟觉大师看看林彦弘,又看看他怀里不断挣扎的小家伙,叹了口气:“林施主此行一路小心。” 为避免小家伙离开僧寮会跑不见,或者遇到危险,他没有让悟觉大师送他出寺。 离开华音寺的山门,站在天阶前,林彦弘不禁回头看了看高耸的佛塔。 “嗷呜嗷呜~嗷呜~”他仿佛还能听到临行前小狼崽凄厉呼唤他的声音。 陪他下山的玄青有些疑惑地看向林彦弘,轻声问道:“大少爷?” 林彦弘骤然惊醒,他双手合十,向佛塔的方向行了一礼。 ——以后,他们天各一方,会有不同的路要走,但即便再也无法相见,只要心底有过这么个人,就希望对方能够一直平平安安,平安喜乐愿佛祖保佑!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弘哥儿:柿子这就下线了? 作者君:叮咚,您的小攻已上线! 弘哥儿: 谢谢萌萌竹攸c浅笑随莹c阿洲鸥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章 传音 比起来时的路,归途更加顺利。 但琥珀仔细观察大少爷的神色,发现他的淡然之中多了几分沉重。 前段时间林彦弘独自住在华音寺的僧寮,书童玄青虽也留在寺中,但在外院的居士寮住着,不能时时刻刻陪在林彦弘身边伺候,琥珀和春婶随林府众人留在云溪城,自是牵挂不已。 不过好在有书信往来,也有玄青传话说少爷的气色越来越好,她们才多少有些放心。 等见到了林彦弘本人,琥珀和春婶更是惊喜不已,感激巫山风水养人。 ——佛祖菩萨保佑,这岂止是气色变好了,弘哥儿现在的样子,简直和健康之人无异了! 当知道林彦弘下山的时候有大半的山路都是自己走下来的,也不见疲惫,春婶立刻朝着巫山上华音寺的方向连连行礼,感谢佛祖保佑她的弘哥儿身体安康。 春婶高兴了,但琥珀作为林彦弘的贴身侍女,心思一向细腻聪慧,很快发现了些细微的事情。 大少爷虽然也常在看书,但有的时候更像是在发呆。 因为他很多时候看着看着,目光就开始往窗外看去,好似在怀念什么。 有时候他也会抚住胸口,若有所思。 琥珀知道那里是大少爷挂在胸口的古玉,但却不知道为何林彦弘的脸上忽明忽暗,忽喜忽忧,令人捉摸不定。 她曾在心里偷偷猜测过——也许是大少爷在寺中遇到了什么人比如随家人到华音寺上香的某位大家闺秀。 因为对方特意让琥珀绣的那个荷包已经不见了踪迹。 不过琥珀后来仔细想想,又确定自家大少爷不是这等唐突无礼c与人私相授受的狂徒。 而且男子送心仪之人荷包,总让人感觉怪怪的,应该反过来才对。 更何况那荷包做得比寻常人用的要小得多,上面的花纹也不是诸如蝶恋花c缠枝莲一类的普通纹样,而是一只小狼犬。 她想来想去也不知道华音寺里发生了什么,最后只能猜测,可能是赏荷诗会的时候二少爷给林氏丢了脸,自家少爷在为此事担忧。 琥珀想到这里,奉上茶水对他道:“大少爷,这时候府里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少爷此番回家祭祖,老爷见您气色好,一定会非常高兴。” 她觉得自己提到能让林彦弘开心的事情,他的情绪就会好些。 能够见到父亲,这是回到林府,唯一能让现在的林彦弘感到高兴的事情。 他微微点了点头道:“嗯。”他的身体养好,父亲自然放心不少,不过有些人恐怕就不会这么愉快了,说不定还会因此整出什么事来。 往年这个时候,家中都是十分热闹的,因为是阖府祭祖,林隽也会从青桐书院回来。 别看林府好像只多了他一人,却与平时完全不同。至少祖母林佟氏会一反往日的冷淡刻薄,尽显慈母之态。 林彦弘没兴趣看他们父慈子孝的一家人如何其乐融融,但能以如今的面貌与父亲团聚,还是让他十分期待的。 只是偶尔会想到某个小东西,难免生出几分离别愁绪。 ——那时候他嘴上说着“还有机会相见”安慰它,其实只是安慰自己罢了。 左右书是看不进去了,林彦弘觉得自己干脆养神片刻,于是跟琥珀吩咐了几句,就把书放到车里的案几上,靠着车壁闭上了眼睛。 经过多次经验,当白雾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林彦弘已经完全不惊讶了。 他进入须弥芥子有两种形式,一种是神形同入,一种只有神入。 两者之间也十分好区别——林彦弘能推开须弥芥子里木屋的门走进去,那就是形入;若是不用推门,眨眼就突然从门外到了门内,那就是神入。 由于两种方式可随心而动,林彦弘并不担心自己会突然消失,吓坏坐在一旁的琥珀。 上次自己在睡梦中不知不觉地“来到”须弥芥子,看到了一个男子和一匹成年银狼,林彦弘到今日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只是做了一个梦。 后来他的心思都被一只真正的小银狼占据了,也就再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如今又以相同的“样子”进来,林彦弘满脑子都是小狼崽和李景承,也没打算进木屋去看那些看不懂的书卷,于是径直走到水潭边,坐在石凳之上休憩。 然而,就在这时,水潭上方缭绕的雾气忽而散开了。 林彦弘一边心惊,一边戒备地看过去,却发现那潭水中映照的,竟然不是自己的影子! 只见里面出现了个熟悉的小身影,立刻吸引了林彦弘全部的注意。 于此同时,已经远在数百里之外的巫山华音寺中,悟觉大师正在林彦弘住过的厢房里,担忧地看着小狼崽来回转悠。 还记得林彦弘离开那天,小狼崽对着外面叫了一个时辰,把嗓子都给叫哑了,后来是因为恢复了人形,才不得不停下来。 接下来他闷闷不乐地躺在林彦弘的床上,一动也不动,一整天过去了,饭也不吃,觉也不睡,看上去伤心欲绝。 在李景承看来,无论自己是什么样子,小狼崽也好,裕王世子也罢,他以为林彦弘可以一直陪着自己。 然而现实太残酷,分别更是来得突如其来。 他不断地想,如果林彦弘早一些告诉要走的事实,他有没有办法留下对方。 就这样在疲惫和混沌中想了一天一夜,李景承终于无奈而痛苦地承认,他根本没有办法怪对方“绝情”。 因为连他自己都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当然也不能自私地要求林彦弘为他留下。 父王说,喜欢什么,尤其是真正的好东西,就得去抢去夺,这天下除了天子之位,没有他们裕王府得不到的东西。 但林彦弘也是有家的,还有一直等待他回归的家人,他在巫山养身体都不忘刻苦读书,是因为以后要考学做官的 这些都是林彦弘教导李景承的,然后现在变成了困住李景承c不让他有机会自私自利的枷锁。 随着这种无可奈何的醒悟渐渐清晰,李景承被迫放弃了挣扎。 他的“有生之年”太短,于是很容易就遇到一个让他“刻骨铭心”的人,如今失去了,自然痛苦不已。 李景承把堆在房间角落的蒲团都铺在了林彦弘睡过的石床上。 若是自己变成了狼形,就在每个蒲团上面都躺一躺,假装这是某人的怀抱。 林彦弘留给他的荷包和古玉,成了小狼崽的珍宝,它没有拿给悟觉大师或者影卫保管,而是随时随地咬在口里,走到哪里就带到哪里,因为怕把它摔坏,这几天连房门都不怎么出了。 悟觉大师看着小狼崽一如既往恹恹地趴在蒲团上,伸出一只小爪爪,小心翼翼抚摸着那块古玉的样子,不禁感到有些心酸。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只能转身走了出去,轻轻关上了门,留小狼崽一个人在屋里“睹物思人”。 悟觉大师的离开并没有引起小狼崽的注意,它全部心神都放在眼前的古玉上。 先是用小爪爪摸了一阵,感觉自己心情似乎恢复了些,就又用小鼻子在上面磨蹭了一阵,最后干脆捞进怀里,抱着不撒手了。 把古玉牢牢抱在怀里,小狼崽在蒲团上扑腾了两下。 它生而好动,这些天却待在房间里没有出门,若是放在以往,它早就疯掉了,现在情不自禁地动了动,却又怕把古玉给摔了,于是立刻蜷缩起来,把古放在自己肚皮的位置。 “嗷呜嗷呜~”它小声地叫了两声,然后安静了下来,似乎在等人回应。 可惜,它自己心里也清楚,会因为它在叫而走过来看看情况甚至抱它入怀的人,已经不在了。 这一幕,连藏在外面的影卫和已经离去的悟觉大师都看不到,却被离巫山很远c正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的林彦弘看得清清楚楚! 林彦弘望着潭水中的景象,一时之间目瞪口呆。 就像上一次那样,他分不清楚这是现实,还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到了小狼崽。 如果是梦境,那这个梦,实在太真实了。 林彦弘可以看到悟觉大师脸上的担忧,可以看到床上摆得整整齐齐的蒲团,甚至可以看到小狼崽眼里的水光c脸上的小委屈,还有它肚子上白白软软的绒毛! 听到小狼崽的叫声,林彦弘立刻向潭边又探了探,他不禁喃喃道:“景承” 就在这时,水潭中的“小狼崽”好似听到了什么动静似的突然动了动耳朵, 它不可置信地睁开眼睛,并迅速立起身来,小脑袋到处张望,寻找声音的来源。 林彦弘见状,终于意识到什么,单手抚上自己胸口的位置。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嫡子攻略》要上架入v了,非常感谢各位萌萌一直以来的陪伴和鼓励~ 入v当天早上11点,会有三更合一的万字超长大更,希望能继续得到大家的支持! 来作者专栏收藏一下,就可以得到萌萌哒的朝朝一个!超爱你们~么么哒!(╯3╰) ――――――――――――――― ps:朝朝的新文存稿也在求收藏~! 《论如何让大喵乖乖睡觉》,芳疗师小受带着系统穿越,哄他家的大喵睡觉,结果被吃干抹净的故事~ 《喵殿下与四骑士》,星际文,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王子受和四位喵骑士的故事,看过《月老系统》和《养喵记》的萌萌可以关注一下,是萌物系列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章 裕王 第二十三章裕王(上) 小狼崽找了半天,却没有找到自己想看到的人。 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的它顿时有些失望地趴回蒲团上, 伸出小爪子把滚到一边的古玉捞回自己的怀里, 小心翼翼地摸一摸,确认它完好无损。 蹬了蹬后腿, 小狼崽给自己摆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侧卧在蒲团上, 圆溜溜的眼睛盯着门口,似乎在等什么人。 林彦弘看到它可爱又有些可怜的样子, 心软不已,就这样蹲在水潭边上盯着小家伙看, 恨不得伸手摸摸它才好。 小狼崽抱着古玉躺在蒲团上,没过一会就开始眯起了眼睛。 前两天它因为伤心而茶饭不思,夜里也睡不着觉,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身体早就疲乏到不行。 现在一个人(狼)待着的时候,房间里又非常安静, 它扛不住困意,就这么沉沉睡了过去。 林彦弘见状, 叹了口气,又轻声叫了声它的名字,这次小家伙虽然动了动耳朵和小爪子, 却到底没有醒过来,看上去睡得很香。 伸出手抚过水面,看到一圈圈波纹荡开了去, 林彦弘可以确定,这绝对不是自己的梦境。 ——他应该是通过自己的古玉和复制出来的古玉,看到了李景承真实的情况这或许是因为原物和复制品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神奇的效果。 林彦弘缓缓睁开了眼睛,看了看坐在不远处打盹的琥珀,决定找个机会再试一试。 等到了下一个驿站,林彦弘就让贴身侍女找了自己的另一块佩玉出来,表面上是闲来无事把玩一下玉器,实则用须弥芥子复制了一块新佩玉出来。 饭食之后,他把玄青叫到身边,吩咐对方道:“这块玉蒙尘已久,看上去失了光华,我听说被月光所照可以使之吸收月之精华,你帮我把它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照半个时辰看看。” 玄青不疑有他,还主动请缨:“少爷,就照半个时辰恐怕没什么用吧,我娘晒被褥都要晒半天才能晒干呢!” 林彦弘原本只是想试试,不论成功与否都不可能让玄青在外面守那么久,听到他这样说,笑道:“先看看再说,若是无效,何必再多费功夫” 等玄青捧着复制出的玉佩往院子里去了,林彦弘也返回驿站里自己的房间,他坐在床边,拿出原本的玉佩来,闭上眼睛开始感应。 过了好一会儿,他面带失望地睁开了眼睛。 他不能通过手里的玉佩,看到院子里玄青的样子。 ——看来,并不是所有东西,都能达到同样的效果也许在这世上能够那样千里传音的宝贝,只有一对儿 虽然得到一个这样的结论,但林彦弘并没有失望太久。 他只要想到自己送出的古玉,让他可以看到李景承的近况,就觉得足够了。 因为如此一来,两人虽不能碰面,但他知道李景承身边发生的事情,多少可以安心。 想到这里,林彦弘站起身来,走到院中。 玄青正坐在石桌旁盯着“晒”月亮的玉佩,发现自家少爷过来,连忙问:“少爷,您怎么出来了?这边才刚刚晒了一炷香的时间呢” 他方才一直盯着玉佩,可是感觉什么事都还没发生。 林彦弘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他顺手拿起石桌上的玉佩,对着月亮假装在仔细观察它。 这番观察的结果自然是让人“失望”的。 他把手放了下来,自嘲道:“我也是异想天开,这世上若真有这样的好事,那些买卖玉器的人只要天天把东西搁在月光下放置,不就可以得到无数良玉了吗?” 玄青性子单纯,没听出林彦弘“自嘲”的意思,还以为他在为此事感到失落,赶紧安慰道:“大少爷,那些买卖玉器的商人怎么能与您相提并论您可是去过华音寺的!佛祖保佑您养好了身体,自然也会保佑您得到美玉!” 林彦弘:“”小玄青,若佛祖连这等事都要管,恐怕会很累的。 林彦弘的身体越来越好,他周围的人比他们自己没了病痛还要高兴,春婶现在每天都要对着巫山的方向拜一拜,对着西方拜一拜,就差没有在途中设个佛台放车里。 玄青是春婶的儿子,和林彦弘一起长大,一心为他着想,自然也兴奋得把这一切归咎于神迹。 在他心里,自家的大少爷就是被老天和佛祖眷顾的人,理当事事顺遂。 林彦弘把玉佩收了回去,让玄青回屋里休息,他自己则站在院中片刻,抬头望月。 此时离七月十五并不远了,因为是中旬,空中明月渐圆,看上去又大又亮。 眼看着他们离云阳城越来越近,离林府也越来越近了,林彦弘回到家会再见到父亲,祖父母,臻夫人和林彦兴,还有林隽。 而巫山上发生的事情,就好像一场梦一样,离他渐行渐远,也许过不了多久,自己就再也记不清楚细节了。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他低声吟了半首诗,念完之后开始若有所思起来。 这首《月下独酌》也是林彦兴即兴所作,在林彦弘“上辈子”的时候,庶弟于赏荷诗会初显,然后接二连三又出了这等佳句,一时之间风光无限。 只是这一世,因为泽芝院发生的事情,林彦兴即便自己做出了《月下独酌》,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一个十二岁的男孩可以做出这等有意境c有深意的诗句。 不过是让那些觉得林彦兴找人代笔的人更加坚信自己心中猜想罢了。 也许是在巫山过得太过惬意,连性命之忧有时候都能抛之脑后,以至于林彦弘想起马上要面对的林府种种,忽而生出了一股倦怠之意。 ——难怪人们常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过惯了好日子,都快忘记怎么面对“苦”日子了。 在月下站了一会儿,林彦弘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他们第二天还要早些起床赶路,林彦弘也不打算再耗眼睛读书了,于是换衣衫准备歇息。 临睡前林彦弘进入了古玉,打算看看小狼崽的情况,然后才睡。 水潭上的薄雾如第一次一样渐渐分散开来,水面上随即出现了让林彦弘感到又熟悉又亲切的画面。 小狼崽白天似乎睡多了些,所以此刻看上去还比较精神,它在床铺上的蒲团上面活蹦乱跳,好不活泼。 中间的蒲团中央放着林彦弘留下的古玉,小家伙绕着它跑圈,边跑还边停一停,扭头往中间看看,偶尔发出“嗷呜嗷呜”的声音,也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这整个过程跟巫师举行求雨仪式一样,看上去煞是有趣。 林彦弘被小家伙逗乐,露出一个笑容,正准备再凑近了一点,好看得清楚些。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在华音寺的房间门突然从外面被打开了,走进来的却不是悟觉大师,而是一个穿着斗篷的彪形大汉! 那男子长得极其高大,身材魁梧,三两步就急步到床边。 林彦弘惊吓之余只当是有陌生人闯进了内院,也顾不上被发现了,惊呼小狼崽的名字。 “景承,小心!” 原本以为自己的声音会提醒小狼崽,再不济也能吓到来者,让他心生顾忌,好给外面的影卫一些时间冲进来救主。 谁知道小狼崽似乎听不到他的声音似的,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求弘仪式”中,而那个男子也仿若不闻,径直地来到床边,对小狼崽伸出了手! 林彦弘激动地差点扑到水潭里,好抱住小狼崽,不让它被对方抓到。 这时候,小家伙终于发现了来者。 它昂起小脑袋,湖绿色的眼眸看向了那位“不速之客”。 ――――――――――――――――――――――――――――――――― 第二十三章裕王(中) 眼看那男子就要抓到小狼崽了,林彦弘预想中小家伙的戒备c吼叫c退后和躲藏却统统没有出现! 小狼崽不仅不避,甚至还往前蹦了两步,样子倒像是“投怀送抱”一般,屁颠屁颠就往男子那边跑。 更加出乎林彦弘意料的是,那男人伸手却并没有试图抓住小狼崽,而只是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动作谈不上温柔,但与之体型相比,已经算难得的轻巧了。 林彦弘见此场景,一度愣在当场,后来他意识到什么,转而看向来者的脸。 ——能够在影卫面前大摇大摆地走进李景承的房间,能够让裕王世子不躲不避,还愿意与之亲近的人这个男人是谁,呼之欲出! 果然,等男子摸了小狼崽的头,放下了外袍的帽子,露出了一张让林彦弘觉得似曾相识的脸。 只见他的面庞如刀削一般硬朗,剑眉星目,鼻子和小世子的鼻子一样高挺,看上去不怒自威。 他的薄唇始终保持平直,没有丝毫见到亲儿子的喜悦,所以就算他刚刚进来的时候就摘了外袍的帽子,林彦弘依旧不免把他当成坏人。 仔细观察了一下男子,林彦弘不禁感叹:原来这就是先帝亲子,镇守北境的裕王,小家伙的亲爹啊! 林彦弘没想到在对方召见自己之前,他就有机会看到这位传说中骁勇善战的亲王。 现在光是看他外表,林彦弘觉得“梁战神”之称就名不虚传。 裕王与林彦弘身边看到的文人书生完全不同,对方周身散发着威势,即便现在隔着千里,林彦弘看到裕王的时候,依旧有受到压迫的感觉。 就在这时,李祈裕忽然谨慎而戒备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锐利,让人心惊。 那可怕的眼神让林彦弘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好容易才想起来对方应该根本看不到自己,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林彦弘搬离华音寺的时候自然把自己的箱笼也带走了。 原本就布置简单的厢房里如今更是空荡了起来,唯有床上铺着的蒲团,以及靠窗书桌上的笔墨和零零散散的纸张,才能证明此处有人居住。 正因为房间空荡,想看什么一目了然,李祈裕凝神扫视了一番,没有发现可疑的事情,只当自己在边境这段时间一直保持着高度的戒备,已经有些草木皆兵了。 他收回自己的目光,转而继续看向床上的小狼崽,又一次伸手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小狼崽歪头,有些疑惑地看向自己的父王,不知道为什么往常的“见面摸摸头”变成了两次。 不过它的心神很快就聚集在李祈裕身上,再无暇考虑其他。 这个时候,李祈裕发现蒲团上的那块古玉,心道这是那个叫林彦弘的少年留下给景承的,打算伸手拿起来看看。 小狼崽发现了他的意图,立刻撒开小肥腿,呼次呼次跑到古玉旁边。 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趴到蒲团上面,刚好拿自己的小肚子挡住了古玉,然后还冲着李祈裕嗷呜嗷呜地叫唤了一阵,似乎在表达“这是我的就算父王也不可以动”! 李祈裕:“” 早就听影卫禀报和悟觉大师亲述,李祈裕知道景承跟那个叫林彦弘的少年相处得极其融洽。 对方不仅按照“约定”保守了他不小心知晓的秘密,而且还耐心教化为人形的景承识字练字,陪伴他生活。 李祈裕看过儿子之前练的字,只觉得宽慰不已,对林彦弘也增加了几分好感。 不过正因为相处融洽,朝夕相对,所以林彦弘离开之后,景承为此很是伤怀了一阵,至今还郁郁寡欢。 它把对方留下的玉当成了自己的宝贝,整天守在旁边,不让人碰。 李祈裕如今看到了真实的情况,才知道林彦弘已经在景承心中有了不低的地位。 在儿子这十年的艰难成长之中,李祈裕难得看到它有如此执着的时候,让他心中感叹的同时又生出几分忧虑。 人一旦有了想要的东西,就会变得坚强,更加快速地成长起来这当然是积极的一面。 但有了“心爱之物”,也就意味着心中存在“柔软”的一处,这处便成了自己的弱点,他日一旦被敌人发现端倪,就会变得非常危险。 李祈裕自己同样有这样的“软肋”,所以非常清楚利弊。 面对天都的那位,他总是处在相对被动的位置,也唯有在离天都极远的战场上,他才能挥动手中长剑,恣意而为,无所顾忌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但身上的弱点一旦产生,就不会自动消除,李祈裕带着这份“软肋”,举步谨慎,处处为营。 他怕景承以后亦是如此,所以明知道放林彦弘离开是要冒极大风险的,犹豫了一番之后还是决定先暂时分开他们。 小孩子的忘性大,也许过不了几个月,景承就会忘记林彦弘,忘记自己曾经迷恋依赖于他。 等它再长大一些,能够掌控自己的先祖返魂,心智也愈加成熟的时候,再次面对林彦弘,就不会倾心以付,毫无保留了。 等看到悟觉大师进来,完全可以放心了,林彦弘就从须弥芥子中退了出来。 虽然可以看到小家伙是件让人十分高兴的事情,但这毕竟是人家父子团聚的私人时间,林彦弘不愿意窥视皇族辛秘,于是果断不再看水潭里映照的画面。 于是在林彦弘看不到的地方,李景承后来化作了人形,在李祈裕面前练字。 这是林彦弘给小家伙布置的任务,除此之外还有抄写佛经的功课。 为督促裕王世子尽快看懂和能够书写人的文字,林彦弘可谓煞费苦心。 虽然他现在不在小家伙的身边看着,但小狼崽还是十分听话的,即便是在这伤心欲绝的几天,只要化作人形,他就要提笔练习写字,毫不懈怠。 ——他要快快学会更多的字,然后就可以给弘写信!嗷呜! 李祈裕不知道李景承心里的小九九,还当儿子终于改变过去只会玩耍的调皮个性,开始收拢心神用功了,于是倍感欣慰。 不过他一向不苟言笑,尽管心中满意,表面上也不会表扬李景承。 他只是面色严肃地道:“待你能够掌控先祖返魂,孤就教你兵法,汝乃我大梁皇族,不可辱没先祖英武。” 李景承有些疑惑地看向父王李祈裕——在他有记忆以来,父王总是不断地重复着,说他是大梁皇族c裕王世子这是事实,为何父王还要费心反复强调呢? 他没有想太多,而是收回了心神,拿大拇指磨蹭了一下捏在左手心的古玉,感觉到它温温润润的触感,就好像林彦弘还在他身边一样。 也不用李祈裕催促,他就继续悬着手腕,开始写起第二张字来。 由于李景承在裕王到达华音寺后不久就化为人形,这时候离开恐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所以他们没有动作。 等他重新恢复狼形已经是后半夜的时候了,裕王一行没有再在寺中多做停留,与悟觉大师告别之后就迅速带着“借居”的裕王世子离开巫山,往平武郡方向急行。 他们乘坐的不是马,而是某种特殊的“工具”,所以速度极快。 明明平武离巫山比云阳城离巫山要远得多,却和林彦弘他们回到云阳城的差不多时间顺利抵达裕王府。 林彦弘不小心通过水潭看到那些“庞然大物”,比看到裕王本人还要惊讶。 他按捺住内心的恐惧,决定将自己“看”到的东西深深藏在心底,假装从未知晓。 林府的管事在北城门焦急地等待,眼看日落将至,城门马上就要关闭,他们还未等到大少爷的车架,心中自是烦躁不已。 这时候,一个眼尖的小厮伸头看了看,惊喜地道:“郭管事,是咱们府的马车!大少爷他们回来了!” 郭祥被他忽而一嗓子叫自己的名字弄得心惊胆战的,正要开口骂,听到后面半句,立刻喜上眉梢。 ——大少爷的车架在天黑之前赶到了,这样他们就不用明日再来等半天了 他赶紧带人迎了上去,先跟车队里的管事简单说了几句,就凑到林彦弘的马车旁,问候道:“大少爷,小的乃府中管事郭祥,老太爷命我前来接少爷回府,舟车劳顿,您辛苦了。” 林彦弘听到这个有些耳熟的声音,不免愣怔了一下,等他反应过来,才想起这个时候郭祥还没有顶替曾祖父留下的张泉担任林府的总管事。 不过他可没有忘记,郭祥是如何当了林佟氏和臻夫人的狗,勾结钟鸣杰来暗害于他! 郭祥说完话,躬着身等了半天,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众目睽睽之下脸上的笑意不减,但心中不免生出不忿。 他是家生子,父亲原本也是府中管事,母亲则是曾太夫人的丫鬟,只因为皆与张泉不对付,所以一直没有受到重用。 曾老太爷去世以后,张泉还当着林府总管事,但却不得老太爷林穹德的信任,近几年来更是颇为受挫,有不少人盯着他的位置,暗中使力。 郭祥的老_子在前面运作,郭祥自己则一直在两位少爷的东苑和南苑当差。 他老早就看出来,这个府里是老太爷和老夫人说了算,老爷林丰并非他们亲子,在林佟氏心里恐怕还没有臻夫人一个远房侄女身份的贵妾来得亲近。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嫡子林彦弘体弱多病,总之恐怕活不长久,将来林府还是林隽和林彦兴说了算。 林隽常年不在府中,只留了几个书童,郭祥就是有心巴结也无处使力。 于是他把心思先都放在了南苑上,好通过臻夫人的力量往上爬。 在南苑花了太多功夫,另一边自然就忽略了些,常常十天半个月不在东苑露面,所以若是上辈子的林彦弘,此时还真对他不是很熟悉。 林彦弘按下心中厌恶,面色冷淡地靠在车壁上,一副不打算回话的样子。 琥珀也不喜郭祥,但这到底是在外面,她的少爷不想开口,自然得由她这个贴身侍女打个圆场,免得郭祥小人怀恨在心,将来给他们东苑使绊子。 “有劳郭管事,路途遥远,大少爷正在休息,不方便说话咱们听郭管事安排就好,您看是不是直接回府?” 郭祥闻言,心中嗤笑:一路都是坐马车,这点功夫都撑不住不是说身体大好了吗?怎么还这幅鬼德行 当然,他不敢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而是继续殷勤地道:“方便的话,我们还是赶紧回府吧,老太爷和老夫人都等着大少爷呢。” 原本大少爷回来,府里不会这么重视,他也不会抢着这份差事来做。 完全是因为最近府里发生了种种事情,让原本坚定的郭祥有些慌神。 为避免大少爷记着他之前的怠慢,郭祥才争取了这个机会,出府迎接林彦弘,算是在他面前过个眼,讨个好。 至于以后的事情怎么办,以郭祥的眼界还暂时看不出端倪,只能处处留心,事事谨慎,走一步看一步了。 ――――――――――――――――――――――――――――――――― 第二十三章裕王(下) 自己出去一趟回来,原本对东苑不太重视的郭祥态度发生这种微妙的转变,林彦弘其实并不感到奇怪。 他相信,现在林府之中如郭祥一样还在小心翼翼左右观望的人,应该不在少数。 林彦兴在赏荷诗会上丢了脸,让林府蒙羞不说,还影响到了林佟氏远在青桐书院求学的宝贝儿子林隽。 以林彦弘对自己这位祖母的了解,她现在恐怕恨林彦兴恨得要死。 经过十年经营,臻夫人虽然在府中能够说上话,但到底还是依仗着表姑母的势力,一旦林佟氏对其翻脸,臻夫人母子的处境,立刻就变得尴尬了起来。 一个远房的侄女,一个庶孙,哪里比得过她亲生儿子的一根头发 原本林彦弘还在想林佟氏会做到何等程度,现在见郭祥都跑来接自己了,就更加确定,那对母子恐怕还在“水深火热”之中。 相反,林彦弘在巫山的华音寺小住,虽没有对外告知自己是住在戒碑院附近的内院,但随行的林府仆从都知道他是得了寺中高僧的眼缘,才能借住僧寮的。 这件事老爷林丰知道,在队伍中安排了“自己人”的林佟氏和臻夫人自然也知道。 至于从华音寺回去就借林府的泽芝院办了诗会的哲郡王,恐怕不会主动提起在巫山发生的事情,更不会提及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儿。 要不然短视的林佟氏恐怕还会更着紧林彦弘几分。 得高僧眼缘,和得权贵眼缘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 华音寺乃镇国古刹,香火鼎盛,相传寺中高僧皆有不为人知的神通,度化众人。 得权贵眼缘也许可以一朝得势,但对于他们这样的书香门第c官宦世家来说,并非顶好的事情。 但得高僧眼缘,就是与佛有缘,多少会沾些福祉,所以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是极大的机缘,反而更加显得可遇而不可求。 林彦弘跑去华音寺一趟,原本是为了给自己还愿,同时也是为今秋下场的林隽祈福。 他能够在高僧身边听经,抄写经文,肯定让林佟氏喜出望外。 不过光让他一个人在华音寺沾福祉,并非林佟氏所愿,所以他们才以祭祖为借口,焦急召林彦弘回云阳城。 这段时间她要让林彦弘好好待在林隽身边,最好是把身上的福气都转给林隽才好! 正是明白林佟氏心里所想,林彦弘才清楚此番归家,祖母对自己的态度虽不至于完全改变,但应该也会和颜悦色一段时日,起码要到林隽下场然后中举。 若是以往,除了父亲,谁会这般记挂他? 别说专程派人来城门口接他了,恐怕等他们车架过了林府的偏门,他都见不到几个内c外院的管事。 待车队返回林府,林彦弘刚下了马车,就看到父亲林丰。 对方眼含期待地看过来,仔细打量了林彦弘一番,顿时眉开眼笑起来:“好,好吾儿气色不错,巫山果然是风水宝地,得佛祖庇佑。” 他一开始还担心路途遥远,林彦弘来回一趟会觉得辛苦。 现在见儿子面色竟有红润,精气十足,尽显少年的朝气,不禁欣喜若狂。 虽两月不见,心中激起挂念,此刻也化作欣慰,抓住林彦弘的手腕,连连称颂华音寺。 林彦弘看到父亲,心中亦是激动不已,从对方眼中看出对自己的重视和爱护,让林彦弘要面对种种不堪不快之事的烦躁顿时消弭。 “孩儿不孝,出门这么久,让父亲担心了。” 林丰喜滋滋地反驳道:“你身体大好了,为父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回来好好休整,好好巩固,某要让之前的努力白费了。” 林彦弘点头称是:“孩儿先回东苑洗漱,随后就去賀安堂给祖父祖母请安。” “嗯,这是自然待会我们会在賀安堂用饭,你叔叔也回来了,我们一家团聚。” 林彦弘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道:他们确实是一家团聚的,只不包括我们父子罢了不过没有关系,就算只有我们父子,没有闲杂人等,亦是不错。 回到自己的东苑,一路看到的皆是与寺中风格完全不同的雕梁画栋。 林彦弘发现,自己竟突然有些不习惯这个生活了十年,哦不,是二十年的地方了。 琥珀见林彦弘停下脚步,盯着抄手游廊上的坊间彩画看,以为他在疑惑,于是解释道:“奴婢刚刚听娥黄说,府里趁少爷离家的时候翻新了一下各处的彩画,如今看着颜色鲜亮,可见请来的工匠手艺不错。” 林府虽不是皇亲国戚,用不了和玺和旋子,但就是这普通官宦之家的彩画,也不可小觑。 若是新画,经验丰富的工匠要先将木件的表面打磨平整,用油灰嵌缝c打底,再裹以麻丝; 然后将绘在纸上的山水花卉c走兽鱼虫等图案在木件上附着,以针戳孔,当做定位,再以颜色拍出轮廓,谓之打谱; 接下来要将调好的沥粉放在专门的工具中依粉线沥粉;干后就是上色起晕,涂胶,再刷贴金胶油,贴上金箔;最后勾墨线c白线轮廓定形。 步骤繁复,费事费时,是个极其精细的活计。 翻新的时候可省去前面两步,但也要去掉灰尘脏污,有时候彩画磨损得厉害,就得重新来过,并不比新画省心。 在林彦弘的记忆里,东苑何曾这样大张旗鼓地张罗过? 娥黄自上次擅自进房中窥视被林彦弘捉到把柄,一直不敢在林彦弘面前出现,尤其是翠练以同样的原因被赶了出去之后,她更是提心吊胆了许久。 好在大少爷后来去了巫山两月,让她稍微缓和了一些。 如今见少爷休养得极好回来,娥黄料想他最近心情应是不错,这才在琥珀跟前晃悠了几次,不痛不痒地说了些府里的情况。 林彦弘听琥珀所言,就知道娥黄这个“聪明”的丫头也跟郭祥一样,开始暗戳戳投石问路,虽没有完全放弃南苑,但也不愿失了东苑这边的好处。 其实林彦弘并不介意娥黄这样的墙头草,他真正忌惮的,还是南苑那位无论发生了什么,最后都能“化险为夷”,“起死回生”的臻夫人。 起码在林彦弘去世以前,祖母林佟氏已经卧病在床,估计比起林彦弘来,也撑不了太久。 林隽虽然秋闱中举,但在两次会试均失利,后来外放到临郡为官,成婚数年无所出,成为了林佟氏的心病,加速了她的衰老病弱。 林彦弘不相信在林佟氏和她那个“恭顺淑良”的侄女之间没有任何矛盾,当然也不认为后来的结局,只是天命使然。 简单地梳洗一番,洗去舟车劳顿的尘土,林彦弘换了身藏蓝的袍子,前往林穹德的賀安堂。 琥珀虽也给他准备了白袍,觉得可显得人精神些,也更符合大少爷温润的气质,但却被林彦弘婉拒了。 ——他那个大不了几岁的叔叔向来附庸风雅,最喜素袍,若是穿那一身去,不是上赶着给林佟氏挑刺吗?更何况穿暗一点,好气色就显不出来了,恐怕还正如了那两位长辈的意,说不定这餐饭真能吃得“和乐融融”一些 林彦弘想到这里,步履就放快了些,这样自己走过去难免气喘,就装得更像了。 在他看来,反正今晚势必要上演一出父慈子孝的戏码,他稍微修饰修饰,想来无伤大雅。 等到了賀安堂,林彦弘不禁暗中赞叹自己记性好,还有先见之明。 他走上前去跟穿着素袍的青年行礼,称道:“叔叔安好。” 这个人,曾经是林彦弘极其羡慕的一个人。 他是林穹德和林佟氏老来得子,自然备受宠爱和期待,加上本身天资聪慧,出学顺利。 若说林彦兴还走了恩荫的方便,这个人全凭考学,反而收获了不少赞誉,在青桐书院虽不是顶尖的学生,却也颇有才名。 更让林彦弘羡慕的是,这个人全然未受林府中的种种不堪影响——林佟氏在林丰和他们身上玩的阴谋,全部避开了自己的亲儿子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人纤尘不染,白璧无瑕。 林隽与林彦弘生得有几分相似,只是没有林彦弘那般俊美,不过他长身而立,又在青桐书院求学多年,自有一番清冷矜持的书生风采。 只是此刻看上去脸色不太好,似乎正为什么生着气。 林彦弘只当不知,任由对方打量自己——反正害林隽蒙羞的人不是他,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林隽还不至于像他母亲一样喜好迁怒与人。 果然,林隽缓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语气稍显冷淡但很有礼貌地回道:“嗯,听母亲讲,你去了巫山?看上去确实好很多。” “彦弘谢叔叔关心。”林彦弘又对林隽行了一礼。 这份亲而不腻的彬彬有礼让林隽感觉十分舒心,再加上林佟氏已经告诉他,他这个大侄子去巫山也是为林隽祈福,所以招呼他一起进賀安堂。 林彦弘走在他后面一步,看着林隽挺得直直的脊背,曾经对他生出的那份艳羡,忽而就消失不见了。 ——也许“上辈子”林佟氏对林隽的保护,反而是害了他以至于后来要面对臻夫人和林彦兴,林隽比他这个病秧子还显得无能为力。 等两人进了賀安堂,林彦弘看到了站在一旁垂首而立的林彦兴,不禁愣怔了一下。 原本以为自己心中会有多少仇恨,多少愤懑,多少不甘 但事实上,林彦弘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激动。 那个在林彦弘记忆中风华正茂c指点江山c激昂文字的青年,眼下不过是个闯了祸而被祖父祖母责罚的可怜虫。 林隽看也不看林彦兴,直接走上前去,给林穹德和林佟氏行礼:“孩儿给父亲c母亲问安。” 等叔叔行完礼,林彦弘才接着上前,给祖父祖母请安。 刚刚他们进来时还带着怒容的林佟氏见到了林隽,心情舒畅了些,脸上也有了笑意。 待她再看到林彦弘,虽然说不上特别高兴,但也记着他的“功劳”,待他还算和颜悦色。 林穹德问了两句他们的学问,厅中一个青年和一个少年,皆是风度不凡,面对林穹德的即兴考学均可对答如流,让他十分满意。 “嗯,汝等能勤奋求学,甚好,但也要谨记满招损,谦受益的道理,莫要还没做点学问,就骄傲自大起来,我林氏可没有这等猖狂之辈!” 林穹德说前面半句的时候,眼中还有一丝笑意,待说到后面,笑意就完全敛了去。 林彦弘一边点头称是,一边在心底琢磨着。 ——看来自己这位祖父大人刚刚训人还没有训得十分满意,所以现在但凡遇到一个关于学问的话题,都能指桑骂槐一番呢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看站在旁边一声不吭的林彦兴。 从他的角度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却可注意到自己这个庶弟紧紧握住的拳头,和颈边暴起的青筋。 ——这家伙何曾受过这等屈辱,此刻恐怕恨得心肝都疼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章 宴 林彦兴会比他们早一步到达賀安堂,林彦弘一点也不奇怪。 臻夫人心思缜密, 从不在这等小事上出错, 自然也不会给表姑母林佟氏说项的机会。 不过,早到, 也有早到的麻烦——起码林穹德就不会让林彦兴好过。 偏偏这时候臻夫人被林佟氏借故遣走了, 所以没有人在旁边打打圆场, 缓和下气氛。 林彦弘这个“上辈子”颇有“经验”的人闭着眼睛都可以想象到,在他和林隽进来之前, 林彦兴受了怎样的“折磨”。 梁境内对于庶出之人并未有太多限制,尤其是在一些大族中, 庶子亦有读书考学的资格。 再加上臻夫人是贵妾,又得长辈维护,从某些方面来说,林彦兴甚至比嫡长子林彦弘过得还要舒坦。 “上辈子”的时候,林彦弘体弱,未能出学, 祖父林穹德对其彻底失望,而另一个嗣孙林彦兴名声鹊起, 振了林氏之名,他也不再拘泥于嫡庶之别,对其高看几分。 如今林彦弘变成了林穹德口中“勤奋求学”的人, 而林彦兴却成了“猖狂之辈”,这让林彦弘暗中冷笑。 ——原来这就叫做风水轮流转啊幸灾乐祸的感觉,比他想象中还要好上几分呢 其实这种时候, 但凡叔侄兄弟之间关系融洽些,他们跟林彦兴说上几句话,或者跟林穹德说说别的事情,都能让此事带过。 可惜,林彦弘是绝对不会帮林彦兴脱离窘境的。 至于林隽,他被这个庶出的侄子牵连,名声受累,更无可能对其有多友善和亲切了。 于是,直到林丰走进屋内,林穹德说可以入席了,林彦兴才得到“解脱”。 虽然处暑已过,但云水郡依旧还未清凉,林穹德和林佟氏年纪稍长,不耐冰室之寒,所以賀安堂和晓福居用冰极少。 林彦兴听了臻夫人的安排,从南苑赶到賀安堂已是隐隐冒汗,在屋内被林穹德几番训诫,更是心火旺盛,汗流不止。 他僵直着身体,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恨不得冲上前去把这个老东西暴揍一顿,让死老头闭嘴! 但林彦兴却不敢这么做,因为溺水之后的几个月间,他已经认清了一些事实。 这是一个与他原来的世界完全不同的地方! 在他原来的地方,小辈对家里老人说几句重话,都不算什么事。不孝顺,甚至偶尔打骂老人,只要好好在自个儿家里藏着掖着,没人会知道,也没人去管。 一般老人受了怠慢,只要不是性命攸关,多半也不会告发子女,通常都是自己忍耐下来,甚至在东窗事发的时候还可能反过来为子女遮掩。 但是这里不同他恨极的林穹德是林氏的大家长,长房老太爷的话可不是简单一个普通老人说的话。 忤逆不孝是重罪,不仅会毁了一个人的前程,严重的,可能还要让他吃牢饭。 关键是这里的监狱也不像林彦兴印象中的那种现代社会的监狱。 牢狱不仅条件恶劣,滥用私刑的事情更是不少,就算出来的时候侥幸活命,也很有可能断手断绝c病痛缠身,更不要说流放边境了。 他来到这个鬼地方,硬是吓得数月不敢开口说话,好不容易熟悉了这里的语调,熟悉了林府的情况,虽不满意于自己这个庶子身份,但看原主过得还不错,也就只能接受了。 本来以为在那个什么哲郡王举办的赏荷诗会上可以拔得头筹,一举成名。 谁知道这里的人竟然都不相信他有如此“才华”,连自己的祖父都口出恶言。 ——这群没有文化c迂腐陈旧的古人,竟然敢质疑他这个“天命之人”的智慧,简直愚蠢至极! 他生母到底是个妾侍,遇到林佟氏那个老太婆,根本没半点抗衡之力,指望她来改变自己的命运,显然是不可能的。 林彦兴在心底发发誓,有朝一日飞黄腾达,必先想办法整死这两个老家伙哦对了,还有他们那个眼睛长在头顶的宝贝儿子林隽,也不能放过! 至于他那个传说中体弱多病的嫡长兄,在府中无依无靠,交给臻夫人处理,足够了。 因为他低着头,没人能看到林彦兴此刻怨毒的眼神,但林彦弘却感觉到了他的愤恨和隐忍。 ——难堪吧,愤怒吧,痛苦吧你这一生,恐怕只能与这些为伴了! 大梁的官属采用十日一休的制度,称旬假或旬休,每月初十c二十及月底令官员休息,此外还有一些特定的日子也会有相应的休沐期。 因着中元祭祖,郡属休沐三日,所以林穹德和林丰今日都在家中,林氏也将于沐休第三天的七月十五祭祖。 因为长房子嗣不丰,满打满算也就是林穹德夫妇c林丰c林隽c林彦弘和林彦兴兄弟这几个人,所以没有男女分席而坐。 其实,在林彦弘的记忆里,臻夫人就算不能与他们同坐,也能在旁边开一小席自食。 但这一次,林佟氏不仅让臻夫人去厨房盯着菜品,之后还冷着脸让她在旁边伺候。 所以臻夫人只能饿着肚子立身站在旁边,为众人摆盘布菜。 林彦弘观其颜色,发现臻夫人没有一丝抗拒或不满,脸上甚至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显得既端庄又不失热情。 加上她天生丽质,保养得当,若不带任何偏见地看上去,确实赏心悦目。 若是以主母身份c媳妇身份来做,臻夫人只用张罗林穹德夫妇和林丰那边就好。 过去林佟氏为了抬举她,不是没玩过这种花招,那时候林彦弘明白在这种事上是牵扯不清的,所以只当看不到,感觉不到。 现在林佟氏故意对臻夫人冷脸,半点面子也不给,甚至嫌东嫌西,折辱与她,显见是因为林隽的事情恼他们狠了。 林彦弘没有继续关注臻夫人,因为他知道,臻夫人此刻一定是完美的,没有破绽的。 他只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林彦兴的表情,却也没发现端倪。 这让林彦弘吃惊不已的同时,也生出更深的忌惮。 但他并不知道,林彦兴对于生母受累受辱没有明显的外部表现,其实并不是因为他藏得好,藏得深,而是根本没有对这个“生母”生出母子之情,所以浑不在意罢了。 祖母林佟氏果然对林彦弘在巫山的事情极为好奇,反复询问他在华音寺的居寝,还有那位高僧的情况。 林彦弘态度倒是“诚恳热情”,但说的内容却多半是在敷衍她。 林隽虽清高,但涉及秋闱之事,难免不上心听上几句,所以当他得知林彦弘曾在华音寺为他祈福,还带回了平安符,于是礼貌地道谢,称其“有心了”。 林佟氏则笑道:“你是长辈,彦弘为你祈福,自是他的孝心。” 因为恼怒赏荷诗会发生的事,她在家宴上特意亲近一向不喜的林彦弘,反而冷落臻夫人和林彦兴,很是出了一番气。 一席饭吃下来,恐怕只有林丰还在为了林彦弘归家的事情真心高兴,甚至多饮了两杯酒。 其余的人则皆有心思,虽不至于味如嚼蜡,但也心不在此,各有谋算。 林丰有心跟儿子聊聊,但考虑到巫山至云阳的路途遥远,林彦弘刚刚回来还需要多多休息,所以让他早些回东苑。 休整一日就要祭祖,林彦弘回到自己房中之后准备早些睡去。 不过睡之前进须弥芥子看看小狼崽的情况,还是必要做的。 只见水潭之上雾气消散,小家伙的样子果然映在水面上。 回到平武郡的裕王府,李景承就住进了裕王的书房。 林彦弘对此一开始还有些疑惑,后来才想到,对于一个手握重兵的守境亲王来说,书房重地的守卫可能比他的寝居还要森严。 王府女眷去裕王寝居有理由,但却绝无机会跑到书房去。 把先祖返魂的小世子藏在那里,其实更加安全。 书房里也有床榻,小家伙一个人(狼)趴在上面,盯着自己手腕上的某个东西看,小尾巴摇得可欢。 那其实是一个鹿脊筋丝编制的手环,林彦弘给小狼崽的古玉现在就嵌在上面,让它可以带着到处跑,而不是拖着一个荷包,行动不便。 手环是有弹性的,所以就算小狼崽恢复人形,也不至于被勒住。 这是裕王实在看不惯儿子像孵蛋一样总把古玉抱在怀里c放它小肚子上,所以才特别令人做的。 小家伙非常喜欢这个“装置”,时不时就要看上两眼,忍不住用另一只小爪爪摸上一摸,偶尔裕王来看它了,还要展示给对方看。 后来林彦弘又试了一次才发现,若是小狼崽在古玉旁边,他可以看到它的画面。 但只有小家伙碰着古玉在,才能听到林彦弘的声音。 这也是为什么第一次见到裕王的时候,林彦弘的声音没能传递给李景承——它当时正在古玉旁边跑圈圈,没有碰触到古玉。 回到了裕王府的李景承又恢复了过着孤独日子的状态。 父亲裕王常常不在身边,偶尔带他去看一眼卧病在床的裕王妃,除此之外,没有人说话,没有人陪伴,它一个人待在书房里,自己跟自己玩。 书房里其实放置了一些玩具,但小家伙似乎更心仪自己的尾巴。 追着小尾巴转圈圈,或者抱着它放嘴里啃 它偶尔也像个人似的仰卧在床铺上,一动不动地发着呆,小尾巴从两只小肥腿间露出来,上下摇动,百无聊赖一下。 一场简单的家宴下来,林彦弘谈不上有多高兴,只觉得意兴阑珊。 除了父亲在,他在林府也没什么“亲人”,所谓的家宴,其实是在跟“陌生人”甚至“仇人”一起进食。 它是孤独的,他也是孤独的 但当林彦弘看着小家伙在床上无聊地滚来滚去,然后对着古玉“嗷呜嗷呜”叫c好像在跟古玉“交谈”的时候,忽而有种内心充盈起来的感觉。 ——景承,你知道吗,你不是一个人在玩耍林彦弘,你知道吗,你也不用一个人忍受整夜孤独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萌萌在问,以后小受和小攻是不是只能“单向通话”了, 作者君的回答:不是哟(¬_¬) 谢谢萌萌竹攸c18529532c潼c西翮莫c象牙塔里的鱼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章 可怜 林氏祖籍在云水郡,但祖宅却不在云阳城。 从城中出发到族居之地尚有半天光景的行程, 所以丑时刚过, 林府的车队就开始从城中出发。 因着中元祭祖,云阳城四面各留一道城门寅时开启, 天都没亮, 却能看到城门处已有车来车往。 知道第二天要早起, 大家前一天晚上都早早熄烛,所以现在并未太过困倦。 林彦弘连巫山都已经去过一次, 也不怕这等“舟车劳顿”,甚至比琥珀和春婶看着还要精神些。 虽然大少爷的身体已经好很多了, 但琥珀还是着紧,于是开口劝道:“少爷,咱们还要两个多时辰才能到,您先合眼休息一下,养养精神,等快到了, 婢子再叫您。” 林彦弘摇了摇头:“没事,昨天睡够了, 眼下也睡不着。” 他没有告诉琥珀的是,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尤其是“上辈子”的最后几年, 他的身体已经完全无力负荷这两个时辰的车马行程。 每次回祖宅扫墓,几乎从登上马车的那一刻起他就陷入沉睡之中,有时候到了目的地, 他就开始莫名其妙地发起热来,需要人搀扶着才能进山。 祖父林穹德表面上虽对林彦弘的几个叔伯祖说林彦弘有孝心,所以拖着病体也要来祭祖,但心里恐怕也是嫌他累赘c丢人,所以素来只带林彦兴行走。 林彦弘这个嫡长,倒像是个见不了台面的人,除了正式祭祖的时候露露面,之后就被留在长房宅子里卧床“休息”。 如果不是林佟氏有自己的小心思,恐怕林穹德早就把林彦兴记在林彦弘生母林齐氏的名下,让他充作嫡次子后改族谱了。 对于这段屈辱的回忆,林彦弘至今记忆深刻,每每想起,都觉得有些不甘。 如今就算要他独自爬山c行走远路,林彦弘也是不惧的——从东苑去晓福居请安的那段路,对于刚重生的林彦弘来说可能还是负担,但现在已经完全不够看了。 有时候林丰甚至都觉得父子俩应该走慢一点,这样才能多些时间相处。 这一次,林彦弘不想就这样睡一路,然后睡眼惺忪c精神萎靡地被扶着进老宅。 他要精神抖擞,堂堂正正地自己走进去! 琥珀看着林彦弘有些偏执的表情,十分疑惑。 她虽不知道为何一向云淡风轻的少爷态度忽而执拗了起来,但她还是温声再一次劝道:“今天还长着呢,等少爷养足了精神,见祖中长辈,不是更好吗您不用担心,婢子会一直注意着外面,等快到了,一定会提前喊您,耽误不了事的。” 琥珀想起林彦弘原来极度律己的习惯,以为他是担心在长辈面前出错。 林彦弘见琥珀坚持,心知她也是为自己着想,犹豫了片刻,小声道:“那我就打个盹吧,辛苦你和石青看着了。” 琥珀在车内,石青和群青在车外,往年林彦弘身边其实也是这样的安排。 因为林彦弘的奶兄玄青和他年纪相仿,有个什么事情很难架住林彦弘,所以他跟奶娘在另一个马车,换了福叔的两个儿子陪在林彦弘身边。 石青和群青一个二十岁岁,一个十九岁,生得人高马大,如今已经在外院当差。 虽然今年林彦弘身体好了,但祭祖不同于去巫山,会有很多需要林彦弘参与的事情,林丰不放心玄青一个半大小子,才特意嘱咐的。 琥珀立刻应道:“嗯,您放心吧。”一边说着,一边为他披上一张薄毯。 此刻虽然还未入秋,但天气已经不如之前燥热,此刻还未日出,多少有些凉意。 林彦弘不愿完全躺下,于是靠着车壁,就这样坐着合眼休息。 原本以为自己不困,但人的身体诉求还是很诚实了,于是过不了一会儿,他就真的浅眠起来。 大概是心里有事,林彦弘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梦中纷纷扰扰,都还没等琥珀叫他,就自己醒了过来。 用水洗净脸,饮了一杯茶,他才慢慢缓过劲来,这时候天已经亮了,阳光透过车帘投了进来,车厢里形成一道光柱。 林彦弘盯着在光柱中扬起的尘土,喃喃道:“琥珀,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少爷,现在是卯时三刻了。” “哦,那是快到了” 林彦弘摸了摸胸前的古玉,突然有些想看看小狼崽在做什么。 但皇家此刻也应该在祭祖,虽说有封地的亲王不会无召进京,但也会在各地举行极其繁复的祭祖仪式。 这中间会不会有些寻常人不能看的东西,林彦弘没有把握,所以最后只能按捺住心里的记挂,坐在车中沉默不语。 看到林彦弘的样子,族里的叔伯长辈虽然收过消息,但亲眼所见还是十分惊讶的。 从过年到现在,才几个月不见,这个长房长孙竟然就给人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听说他之前还受了惊吓而病重一番,现在倒和正常人似的,就算经过了两个时辰的路程,也依旧又精神。 相比之下,长房那个庶出的,看上去行状还萎靡些。 林丰的亲生父亲是三房的,此刻在人群中望着自己已经过继的亲儿子和孙子,出于避嫌没有上前寒暄,但眼中亦有关切之意。 他身边的三房长子轻声跟父亲道:“要我说,弘哥儿就该搬出来住之前不过是去了趟巫山,现在看起来气色就好多了,哪像前几年,风吹吹就倒了似的弘哥儿出生那会儿虽然是早产,但也不至于这般体弱” 他是三老太爷的长子,当初肯定不能过继给长房,和他一母同胞的林丰刚离开住宅去云阳城的时候,他还在心底羡慕过这个弟弟。 然而二十几年过去了,眼看着林丰确实占了不好好处,不仅通过恩荫去了青桐书院读书,之后顺利考学当官,将来还能继承长房家业,但他却再也不羡慕林丰了。 原因无他,不过是自己成家立业c为人父母后,就能够猜到这其中的不为人知的内里了。 “咳咳”三房老太爷闻言轻轻咳嗽了下,示意长子不要再多说话。 “今年族里出了五房的事情,有得事做,你待会别单独去找怀风,免得你伯伯又疑神疑鬼。” “是,父亲,儿子晓得。” 和往年不同,林彦弘现在身体康健,他作为长房嫡长孙,自然跟着祖父和父亲全程参与林氏的祭祖仪式。 他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原来自己离开云阳城的两个月里,不仅发生了赏荷诗会的事情,在他抵家前不久,五房还出了更大的事。 “五爷爷没了,十一叔也没了” 林彦弘刚听到这个消息,其实并不觉得吃惊。 在他的记忆里,五房的叔爷爷和堂叔确实很早就不在了。 不过,和林彦弘的情况不同,他那个十一叔纯粹是自己把自己给作没的,不仅如此,还先后把老母亲和老父亲都给气死了。 这位堂叔好吃懒做,因是独子,所以很受父母溺爱,即便五房在林氏的条件是最差的,他从小到大过得却比谁家的林氏子都惬意。 此人在男女一事上极不检点,屋里莺莺燕燕一群,跟只有一个妾的林丰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早年娶了一房妻室白氏,生了个长子,结果因着这些糟心事,活生生被磋磨没了。 带着这等名声,他好不容易续娶了小门户的刘氏,继妻却因难产而亡,五房的老太太为儿子急得郁结在心,更早一步就西去。 这位堂叔的死不太光彩,总之是因为某种难以启齿的原因死的 林氏族人听闻消息之后,一开始都没人愿意去帮把手,直到五老太爷也没了,而五房只剩下两个孩子,才不得不帮衬起来。 “刚刚奶娘看到了五房的彦思小少爷,心里那个难受啊” 春婶抹了抹眼泪,虽然林彦思可怜,但真正让她伤心的,其实是五房那孩子跟她的弘哥儿相似的境遇。 弘哥儿跟林齐氏相处了几年,那个林彦思连生母的面都没见过,如今还不到四岁,瘦小得让人心惊。 林彦弘看过那个孩子之后,心里也十分复杂。 五房的堂叔留下两个儿子,都是嫡子,却非一母所出。 白氏在云水也是世家,有舅家人帮衬,大的那个又已经十几岁,撑起五房来稍显稚嫩,但未必活不下去。 倒是这个小的,家里没有了正经长辈,和兄长不亲,年纪又这么小,就是想寻常般长大,都不太容易。 更何况当初林彦弘的五堂叔续娶的刘氏家门不显,舅家自顾不暇,根本没功夫管这个小外甥。 “上辈子”林彦弘自己也没活多久,他只知道后来没了这个孩子的消息,估计是凶多吉少。 他经历了生死,其实已经不算一个容易心软的人,甚至对世态和陌生人保持着一份薄凉和冷淡。 但正如春婶看到了和林彦弘一样可怜的彦思会心生疼惜,林彦弘看到孤零零站在人群之中的小彦思,也会不自觉地想起了在裕王空荡荡的书房里独自度过很多年的小狼崽。 林彦弘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对春婶说:“今日事多繁杂,五房还要办两场丧事,腾不出人来,我去跟祖父说说,暂时把彦思放在奶娘身边,帮忙照看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一更,争取晚饭前送上,萌萌们么么哒一个(╯3╰) ——小剧场—— 弘哥儿:这孩子可怜,摸摸。 小狼崽:嗷呜嗷呜! 弘哥儿:怎么了? 作者君:它怕自己失宠了,提前一章在小剧场露露脸。(¬_¬) ――――――――――――― 谢谢萌萌竹攸c兰拓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章 莲灯 春婶听了林彦弘的话连连点头,等他跟老太爷林穹德说此事。 林穹德打心底不愿招惹五房的事情, 但长房又不能对其完全无闻不问。 勉为其难出面主持丧事已经够烦躁了, 现在林穹德听说林彦弘想让自己的奶娘暂时照顾林彦思,心里就有几分犹豫。 “彦思有自己的奶娘, 这事你们小辈不要插手。” “祖父, 彦思的奶娘若是能照顾得好他, 就不会让个四岁的孩子站在日头下晒着了,您看, 族中今天来了这么多人,万一不小心让彦思磕碰了, 这五房叔爷爷和堂叔才刚走,孩子就说出去恐怕会有不好的传言。” 林穹德闻言,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这孩子年纪太小了,根本没得自保的能力,以后能不能长大还是两说, 但至少不能在这当口出事。 他想了想道:“那就照你说的办吧,仔细点照顾。” “孙儿明白, 祖父放心。”林彦弘点头称道。 得了准信,春婶立刻就去五房那边把小彦思给抱了过来,先给林彦弘看了看。 林氏子弟生得都好, 林彦思也不例外,黑葡萄一样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带着掩藏不住的惊恐和害怕, 惹人怜爱,更别提那忽闪忽闪的长长睫毛和挺巧的小鼻子,看得人真想亲他一口才好。 可惜,这个年纪应该有的婴儿肥在他脸上全然不见,只有那双小手还有些肉肉的感觉,上面有些脏污,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弄上去的。 大概是从小没什么人关注和疼爱,小家伙安静得很,乖巧又听话,就这样被自己完全陌生的春婶抱走,竟然不叫也不嚷。 如果不是那双大大的眼睛噙着泪,整个小脸都充满了害怕的神色,都让人误以为他是不怕生人才随春婶抱呢。 春婶抱着小彦思就有点不愿意撒手了——这孩子跟她的弘哥儿小时候多像啊! 虽然林彦弘继承了林齐氏的美貌,不要说在林氏子弟中,就是在周围同辈的世家子弟中都是难得一见的俊美,但他身上到底流着林氏的血。 堂兄弟长得一样的鼻子,一样的嘴,加之彦思的生母刘氏是个小家碧玉的美人,所以彦思也生得极其出色。 春婶抱着彦思,就想起当初抱着林彦弘,那时候林齐氏没了,弘哥儿也是这般,无声地流着眼泪,比起那般嚎啕大哭,更让人心碎。 小家伙大概也意识到了,父亲虽然不好,祖父虽然老弱,但他们终究是他的庇护所,如今这庇护没有了,他是个拖累,是个负担,是个谁都不愿意接收的包袱。 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个陌生的妈妈要把他抱走,也不知道自己会被抱去哪儿,他不敢大哭大闹,也不敢求救,直到看到了林彦弘。 看着自己这个小堂弟,林彦弘自己也不过十二岁,还是有些为人长辈的感觉。 他自然地取过琥珀手里的湿帕子,给小家伙抹了眼泪和脸,再擦干净他的小手——这些事情林彦弘也对小狼崽做过,所以并不觉得生疏。 被擦洗了一番之后,小可怜立刻变成了白嫩嫩的小白兔。 对方怯生生的眼神投过来,林彦弘没忍住,轻轻用手指蹭了蹭他的脸颊,然后又捏了捏他的小肉手,温和地道:“我是你三哥,别怕。” 林彦弘虽然是长房嫡长孙,但因为林穹德和林佟氏多年无出,过继了林丰才算得子,等到林彦弘出生的时候,前面已经有两个彦字辈的哥哥出世,他排行老三。 听到“哥”这个字,小家伙明显往春婶怀里缩了缩,林彦弘见状很想皱眉头,又怕自己的态度会吓到小彦思,于是假装没有看到他的反应,继续道:“今天让这位妈妈带着你,待会回屋里吃点东西垫一垫。” 在梁州,中元并不需要忌口,又由于这天举族祭祖,是个团聚的日子,所以有些地方还颇为重视当天的饭食。 林家午时的一餐会放在未时,比寻常都要晚,皆因为一早上都有事情忙,无暇顾及吃饭。 大人倒还无所谓,小孩子哪里经得住饿,族里几个小的都有些耐不住,被长辈低声呵斥之后倍显煎熬。 但林彦思不在此列林彦弘甚至担心,这小东西原来就饿过肚子,已经有些习惯了。 五房条件再差,毕竟是林氏族人,不至于连个这么小的孩子都养不起。 造成这种情况的,其实根本不在于银钱的多寡,而完全在于旁人用心与否。 否则就算是林彦弘,上辈子病入膏肓的时候,除了父亲林丰被蒙在鼓里,其他人还不是对他极其冷漠,管家柯俊惯会怠慢和敷衍东苑。 林彦弘想到这里,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春婶现在就带彦思进去,后面的事情再说。” 五老太爷父子已经下葬,接下来也不需要小孩子参与,林彦弘不打算为了“孝道”一个名头就让小家伙顶着大太阳在外面晒。 真正的孝心,可不是这样体现的为了一个虚名连命都不顾了,那才是真的不孝! 清晨的家祭c葬礼和午后的赏孤结束后,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林彦弘回到宅子里,看了看小彦思。 孩子非常敏_感,春婶真心疼爱他,只一个下午就得到小家伙的信赖,小手抓着她的衣襟不舍得放。 在林彦弘回来之前,春婶给他喂了点吃食和水,小家伙很节制,春婶喂他就吃,不喂他也不会开口要。 事实上从他被春婶抱回来到现在,一个字都没有说过。 林彦弘想起了李景承的遭遇,看到不知道是不敢开口说话还是根本不会开口说话的小彦思,自然疼惜几分。 因着春婶在林彦思面前反复提起他刚刚看到的那个好看的三哥,小家伙对林彦弘终于不怎么害怕了,连对方摸自己头的时候也不会躲避了。 “等吃了晚饭,我们就要去放河灯了,待会咱们去前面挑一盏荷灯,好吗?”林彦弘轻声问小彦思道。 可惜小家伙一年前的记忆已经淡了,根本不知道荷灯是什么,但听到林彦弘的话,还是听话地点点头。 “点了荷灯,照亮了归途,你的祖父和父亲,还有母亲,就不怕回不去了。” 说完,林彦弘伸手接过了小彦思,带他去正厅里选看荷灯,按照中元的惯例,那里是不让女眷进去的,所以春婶只能等在外面。 放河灯亦被人们称做放荷灯。 夜幕降临的时候,人们会将一盏盏河灯点亮并送入河中或湖中,让其顺水漂流,以此祭奠先人,寄托对亲人的缅怀之情,也希望荷灯随着流水,带走疾病灾祸,祈求子孙幸福安康。 荷灯一般用木板做底,其上半部为防水的彩纸叠成的莲花状灯壁,有些地方不讲究外形,也会取西瓜c冬瓜等瓜类的一半并掏空瓤肉,中空的地方插上蜡烛,当做河灯。 当然除了蜡烛,还要在灯上写上亡人的名讳,有时候人们也会写上几句问候思念的话语,当做通往阴间的书信。 林氏放河灯的地方,是涪江的下游。这条江水发源于平武郡的雪山顶,南流经平武c汉阳,于云水郡汇入天堑右岸的支流。 只要离江边不远的人家,都会选择在这里放河灯。 夜幕降临之后,不时有从上游漂下的河灯在江中形成星星点点的“飘带”,倒和空中的天河遥相辉映起来。 就跟烧袱纸的时候也会烧给孤魂野鬼一样,放河灯的时候,除了给逝去的亲人放灯,人们通常也会多放上一些,给那些无名的亡魂照亮归途。 所以林彦弘手里除了送给生母的莲灯,还多举着一盏,在旁人看来并不显得奇怪。 虽然让小彦思挑了河灯,但他年纪太小,林彦弘根本不会让他一个人靠近水岸,只让春婶抱着小家伙站在不远处,让玄青帮忙把他的河灯送下水去。 林彦弘先将属于母亲林齐氏的那盏河灯小心地送入水中,心中默念着想对母亲说的话。 等那河灯随着水波飘远了,他才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另一盏河灯。 连春婶都不知道,这河灯里写着谁的名字。 过了好一会儿,春婶和她怀里的小彦思都投来疑惑的目光,玄青走过来轻声问道:“少爷,怎么了?” 他还以为是林彦弘手里的河灯出了什么问题,才出言相询。 林彦弘猛然惊醒,不辨悲喜地回答:“没事” 说完,他就又一次躬身,将剩下的那盏莲灯轻轻地放进了水里,然后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它打着旋儿朝远处漂去。 ——过去的人,逝去的人,愿你安息现在的人,活着的人,愿你安康 放完河灯已经很晚了,林氏族人一起搭乘马车返回祖居,长房将于第二日极早离开,返回云阳城。 林彦弘没有让春婶把林彦思送回五房那边,对方竟然也没有遣人过来要人。 他和父亲林丰在江边简单商量了一下,然后由林丰出面跟同车的林穹德详谈。 这边让春婶带着小家伙睡觉,他自己则靠在车壁上若有所思,不知想到了什么,他不由自主地摸上了胸口的古玉。 眼前的薄雾散去,林彦弘望向潭水,发现那里竟然有一盏荷灯! 等他仔细看去,才发现自己晃了神,那荷灯其实是映照在水面的虚影。 只见高大的裕王也站在一条江边,衣襟的地方露出一个圆溜溜的小脑袋。 小狼崽目不转睛地盯着河上一点一点的“星光”,歪着小脑袋露出疑惑的表情。 它原本是藏在裕王马车里出来的,等王府众人都准备回去了,才被父王揣在怀里,带到江边看那些荷灯。 裕王在河中放了五盏荷灯,但并不表示他记挂着五个逝去的亲人。 事实上真有资格让裕王为其放灯的人,只有先帝和先皇后。 他点的这五盏荷灯,其实是送给追随他多年但却在北境逝去的将士,由于人数太多,只能用“五”数作为替代。 “将来父王先你一步离开,你就在这里,替我放灯” 裕王的声音非常轻,再加上江边风大,连小狼崽都没有听清。 但远在千里之外的林彦弘,却听到了他说的话。 ——他的小狼崽终将长大李景承也终将接替其父裕王,成为威震北境的霸主!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送上,请不要怀疑,作者君的晚饭时间就是这么晚 _(:3∠)_ 可怜兮兮jpg 谢谢萌萌竹攸c兰拓c半年c西翮莫c荷包茶叶蛋c24614084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章 孩子 林彦弘一点也不奇怪,林穹德最后会答应他们, 把林彦思带回长房。 赏荷诗会的事情对于林氏一族的学子, 尤其是林隽,其实影响颇大。 毕竟林隽此番是要下场的, 他在回乡祭祖之前, 就已经有些承担不住书院里的议论纷纷, 满心郁结,再这么下去, 肯定会影响这次考学的发挥。 这时候林府将几乎已经是孤儿的林彦思带回长房收养,多少是个挽回名声的事情。 养一个孩子倒是花不了多少银钱, 又能赚得族内和外界的赞美,林穹德稍微思考了一阵,就做了决定。 等林佟氏得到了消息,林彦思已经坐上了林彦弘的马车。 “带着这么个包袱回去,怀风现在又没有妻室,难道要交给我教养不成?” 因着要跟林穹德说话, 她跟林丰换了车,一见面就不解地问林穹德。 林穹德闭着眼睛, 不紧不慢地回答:“用不着你操心,怀风说就把彦思安置在彦弘的东苑,让他那个奶妈来照顾就好, 养到十一c二岁进了学,再送回五房。” “接都接过来了,还有可能送回去?”林佟氏可不相信这话:“到时候五房那个大的已经成家立业, 更加不愿意管这个小的了。” “先度过眼前这一关,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林穹德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道:“仲嘉今秋下场,此事迫在眉睫,你不用多说了,我主意已定!” 他并非不懂林佟氏的意思。 所谓请佛容易送佛难,虽说一开始他们只承诺养到十二岁,但再想送回去,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不过考虑眼下窘境,也暂时顾不得其它。 他不是没想过在中元办几场法事,施些斋食,但嗣子林丰的一句话,打消了他的念头。 “族里对彦兴的事,总归是有怨言的,未能约束彦兴,孩儿心中有愧。” 林丰觉得愧疚,林穹德却不觉得,他也不怕祖宅这边有人议论,但他怕的是“雪上加霜”。 外人看他宁愿施舍救助城中的乞丐流民,也不愿意对同族的晚辈伸出援手,哪里还能传出什么好话来。 既然决定要养育林彦思,林穹德也是有私心的。 他原本是希望把他安置在林佟氏的晓福居,毕竟由伯祖母来带彦思,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这样一来,等彦思长大了,自然跟他们比较亲近,等于养大了林隽将来的助力,也未尝不可。 但一想到林佟氏当初连彦弘都不愿意亲自教养,现在却愿意带着一个五房的孩子 不要说如何跟嗣子林丰交代了,恐怕三房那边都有话说。 这次祭祖,都已经有人在议论林彦弘的身体在长房从小病到大的,出了一趟远门,住了两个月回来就好了,听起来要多讽刺就有多讽刺! 林穹德想到这里,一阵气闷,只觉得最近诸事不顺。 他睁开眼睛,斩钉截铁地道:“等秋闱结束,我要亲自督促彦弘和彦兴读书!” 尤其是林彦兴,绝对要在来年的童生试上一举夺魁,否则这请人代笔c沽名钓誉的名声,就要被坐实了! 林彦弘这时候正坐在自己的马车里逗孩子玩,还不知道未来超过半年的时间里,他有无数次机会看着林彦兴被祖父林穹德打手板,鬼哭狼嚎的样子特别有意思(雾)。 小彦思离了祖宅,一开始自然惊慌失措,林彦弘看出他对稍长的男性莫名有些惧怕,于是让细心的春婶和温柔的琥珀来安慰他。 林彦弘自己则坐在一旁,假装在看书,避免因为“哥哥”在场而让小家伙感到紧张。 但他的目光还是时不时地往自己这个堂弟身上瞟。 ——白嫩嫩的小崽子,头上顶着一对耷拉着的猫耳朵,身后探出的尾巴可能因为主人害怕而紧紧缠在身上,就问你,醒目不醒目,可爱不可爱?! 没错,林彦弘自从看到了林彦兴的“魂现”,就移不开眼睛了。 事实上,这次祭祖,林彦弘只看到林彦思有这种“魂现”,他的祖父林穹德没有,父亲林丰亦是没有,林彦弘那位真正的祖父,也就是三房老太爷一家,都没有 只有五房的这个小可怜,拥有“魂现”! 悟觉大师曾经对他暗示过,普通人中拥有“魂现”之人极少,通常都是在某些方面天赋极高或者命好之人。 参考云溪城那位同样拥有“魂现”c最年轻的案首韩齐,林彦弘觉得眼前的小宝宝,未来说不定就是光耀门楣的那个人。 不过,林彦弘决定劝父亲林丰收养林彦思的时候,这小家伙还没有表现出来特别之处。 直到他被抱上了马车,眼看着离祖宅越来越远,小家伙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极端恐惧,“露”出了小尾巴。 因为林彦思的“样子”,林彦弘更加确定,自己“上辈子”化的猫,确实就是林氏的魂现,而他在须弥芥子中看到的猫,应该确实是某位先祖的魂现。 须弥芥子既然可以千里传“形”,那留下一段先人的影,也不奇怪了。 小家伙此时并没有察觉到漂亮的三堂哥正在暗戳戳观察自己,他还在听春婶和琥珀哄人。 “彦思少爷,咱们去了云阳城就有自己的房间了,春婶带着你玩,有好吃的点心,让玄青给彦思少爷削竹蜻蜓,会飞的那种,喜欢吗?” 小家伙噙着泪,既不开口说喜欢,也不摇头,小手紧紧抓着垫在车厢里的竹席边边,像个被抛弃的小兽一样,看上去十分可怜。 琥珀见状,递了一块切得小小的枣糕过去:“彦思少爷,您看,就是这样的点心,还有甜甜的绿豆糕和蜜饯,杏仁佛手,桂圆莲子羹” 林彦弘在旁边听着琥珀用吃食来“诱哄”小家伙,莫名咽了咽口水好吧,他承认琥珀描述的场景很动人。 连林彦弘这个成年人都抗拒不了,一个不到四岁的小宝宝又怎么可能抗拒得了呢?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小手,看了一眼琥珀之后发现对方是鼓励的眼神,才小心翼翼地抓住枣糕,小口小口地咬着吃。 虽然那些东西好多小家伙都没见过,但蜜饯c枣糕和绿豆糕他已经吃过了,至于杏什么仁c桂什么圆的,应该也很好吃! 如果说刚刚那个“点心”一词还没有完全吸引小彦思,那么琥珀这一连串的点心名报下来,已经完全得到了小彦思的注意。 琥珀详装不知,还继续说了几样,见小家伙微长着小嘴巴,眼泪也不流了,只昂头盯着自己,就跟看到了小时候的大少爷一样,心里美滋滋的。 林彦弘很想提醒琥珀,这一溜儿的点心吃下去,就算小家伙的肚皮不胀,那一口小乳牙,怕也是没得救了。 但他又想了想,觉得虽然琥珀说了这些,但并没承诺一次全吃到啊c ——到时候规定小家伙一天只能吃两种点心,并且一次不超过两块,就可以有效避免这种“惨剧”的发生 想到这里,林彦弘觉得养孩子的任务任重而道远。 祭祖归家之后,林隽没有多待,立刻就动身返回青桐书院了。 和他一起“走”的,自然也有云阳林府收养亲族遗孤的消息,这反倒比那种在城中施粥的“善举”显得真诚很多。 正如林穹德所料,这个“小而真”的善举对之前赏荷诗会的负面影响确实有一定的抵消作用。 但这一切,已经不是林彦弘此刻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春婶是林彦弘的奶娘,又有玄青这个亲生的儿子,对于照顾小孩驾轻就熟,根本不需要担心。 小彦思又是个极其安静的孩子,到了林府之后,硬是半个月一个字都没说过。 过去林彦兴因为落水失语,半年不说话,林彦弘都不放在心上,这次换到这个“长”尾巴的小家伙了,他还是十分着急的。 要是自己的孩子,可以直接威胁,“不说话就不给吃的,饿着”,要不打打屁股也成。 但小彦思显然是不怕这种“威胁”的,林彦弘甚至可以猜到,要是他们真这么提了c做了,小家伙也只是泪眼汪汪地挨饿。 不过值得高兴的是,他对林彦弘已经越来越不害怕了。 就算春婶和琥珀不在旁边,只有他和林彦弘在房间里,他也不再坐立不安,而是拿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偷偷瞄自己的三哥。 林彦弘察觉到这种“窥视”,并不怎么在意。 要知道他在华音寺的时候,可是天天被小狼崽这么偷偷摸摸地“看”过,早就已经习惯这种小动物的好奇注视。 他有时候会忍不住摸摸小家伙的脸,捏捏小手,虽然那感觉跟某种毛茸茸的感觉完全不同,但能让他体会一种久违的快乐。 有时候林彦弘会想,等小彦思长大了,要开始识字了,他也可以像在巫山教李景承一样,手把手地教他,给他讲故事。 但有个声音在心底告诉他:不同的,这是不同的 有些父母疼爱最小的孩子,有些却最爱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原因无他,因为第一次当父母的时候条件再不好,经验再不足,那种初为人父的感觉都是无可取代,为之倾注的心血,也是绝无仅有的。 李景承虽然跟他没有亲缘,但却带给了林彦弘从未有过的感觉 即便小彦思同样可爱乖巧,同样能够满足林彦弘为人兄长的自豪感,但他心里有些地方,终究会留给特别的人。 这样的一边看着小彦思融入林府东苑,一边通过古玉“看”小狼崽在王府(书房)的生活,日子过得非常快。 林穹德偶尔会让林佟氏送点东西到东苑,向过来请安的林彦弘问问小彦思的情况,除此之外就没有动静了。 不过他一向以严厉的长辈面貌示人,这样也算不上冷淡。 因着林彦思毕竟是林氏的小少爷,林佟氏很快就拨了两个丫鬟给他,但有春婶专门照顾孩子,其实她们能起的作用并不大,只要跟在林彦思身后,看(监)着(视)就好。 然后天气渐渐凉爽的时候,让林府上下万般重视的秋闱,终于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不能剧透,但可以偷偷告诉萌萌们,团聚的日子不会太远的~ 谢谢萌萌竹攸c兮夜c霜c苒苒丶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章 秋闱 入秋以后,林彦弘看得出来, 祖父林穹德变得愈加严厉起来。 事实上, 中元节祭祖归家不久,林彦弘和林彦兴就被林穹德叫至賀安堂。 对方吩咐他们每日在先生那里读书习字满三个时辰, 然后隔日的晚饭之后, 再到賀安堂由林穹德亲自进行考校。 这对于林彦弘来说, 并不算什么大事,他本就是个可以专心致志的性格。 虽然“上辈子”他没能去府学或者青桐书院读书, 身体虚弱到连林氏私塾也去不了,只能让父亲请个先生在家中教习, 但他毕竟陆续读了十几年的书,来年应付童生试都绰绰有余,要面对先生或者祖父,亦是不怯的。 每日进学三个时辰,听起来颇为吓人,但只要在老太爷那里的考校没问题, 先生也不可能真的坐在那里陪他们度过几个时辰。 大多时候都是先生教授一段时间,剩下的部分他们自行誊抄背诵就好。 林彦弘每日自己读书的时间也差不多了, 所以并没有觉得不适应。 但这每日三个时辰的进学以及隔日的考校,可是快要了林彦兴的半条命了。 原本他落水苏醒之后失语,林穹德和林佟氏免了他的请安, 林彦兴每日在南苑睡到日上三竿,午后还能打个盹,过着吃喝睡觉玩耍的生活, 好不快哉。 哪怕是出了赏荷诗会的事情,他被禁了足,在南苑该怎么享受,还是怎么享受。 谁知道好日子没过多久,祖父就发了疯,忽然开始硬逼着他用功。 偏偏臻夫人在这件事上,虽然心疼儿子辛苦,但却并不支持他的一切“偷懒耍滑”的行为,甚至让林彦兴的书童好好看着二少爷,不准他虚度任何光阴。 于是,这长达半年水深火热的日子,就这样把林彦兴给吞噬了,差点没就这样喘不过气,一命呜呼。 更可怕的是,林穹德像是忽然跟他有了杀父之仇一般,之前对方还只是言语上对林彦兴多有呵斥羞辱,现在完全就是家法伺候,狠心至极。 林彦兴每隔一日就要被打手板,手肿得拿不住笔c拿不了碗筷,连饭都不能自己吃。 臻夫人心疼得要死,但却咬着牙不肯松口去求情,因为她非常清楚老太爷想要做什么。 如果林彦兴在来年的童生试上没能一举夺魁,这请人代笔的帽子摘不去不说,连带着整个林氏的学子都要被他牵连。 到时候不要说臻夫人只是林佟氏的远房亲戚了,就算臻夫人是林佟氏的亲侄女,都没办法救得了林彦兴。 为避免那个时候全盘皆输,现在也只能忍耐下来,拼一拼命了。 臻夫人如何跟痛苦哀嚎的林彦兴解释的,这是南苑的事情,林彦弘并不清楚。 他只知道在自己的记忆里,“上辈子”的时候,应该是没有这一段的。 当年他卧病在床,连房门都走不出去,更不要提去遥远的巫山了。 没在巫山遇到哲郡王,对方也不会因为裕王世子而对他c对林家产生“兴趣”,自然就不会有什么赏荷诗会。 没有赏荷诗会那惊艳四座的句子,年仅十二岁的林彦兴也不会背上一个疑似请人代笔的名声,进而影响到林氏学子的名声。 那賀安堂与南苑,就还是祖父母慈爱c二孙承欢膝下的其乐融融的一家,而不是现在这般势同水火。 就好像牵一发,动了全身——因为林彦弘的重生,很多事情已经开始像着未知的方向发展。 这让林彦弘既感到担忧,又生出莫名希望,可谓悲喜交加,不过总得来讲,他还是很庆幸的。 ——因为再怎么差,应该也不会比“上辈子”差了吧 正是这样的想法,让林彦弘能在看到林彦兴被林穹德狠狠打手板心的时候,非常愉悦而轻松地享受这“美妙”的时刻。 他也预感到,祖父林穹德现在的努力,在半年之后未必能得到理想的“回报”。 因为林彦弘知道,林彦兴虽有“鬼才”,于诗词歌赋极有灵气,却对四书文c经论和策论束手无策。 事实上,因为林彦弘体弱无法进学,林彦兴以庶子身份得恩荫入青桐书院,后来在书院的名师“磋磨”下有所进益,才不至于名负其实。 以林彦弘所见,现在的林彦兴根本不足以承担这等学业,要想在半年后达到林穹德的期待,实在困难。 林彦弘不想让自己的名声也受其牵连,自然不会将“复名”的希望寄托在林彦兴身上。 他收回了原本打算藏拙的心思,决定为自己努力一把——半年之后即便不得案首,也一定要名列前茅。 带着这样的心思,林彦弘自然愈加努力。 有顽钝的林彦兴对比,先生对林彦弘自然是怎么看怎么满意,在林穹德面前连连称赞林府的嫡长子,跟收了东苑好处似的。 其实林彦弘也理解先生的举动。 统共两个学生,都是他来教导,一个愚钝不堪,一个却能出类拔萃,那恐怕跟他的教授没有关系,完全是学生“天资”的问题了。 先生也知道赏荷诗会的事情,所以也不怕林穹德不相信他的话。 于是乎,林彦弘越是春风得意,林彦兴越是凄惨,两人之间的对比是越来越强烈了。 尤其是从八月九日开始,林穹德和林佟氏的心里就跟绷了跟弦似,一碰就着。 对两个孙子都发火肯定是不行的,那样很容易被外人说闲话,觉得是祖父母不慈。 但对一个和颜悦色,而把火气出在另一个身上,那就不同了人家只会说被责罚的那个小辈不好,太过顽劣以至于惹祖父母生气。 林彦弘看着又被林佟氏刁难的林彦兴,心中没有太多得胜的欢愉,只有无尽的冷意。 上辈子的这时候,他们的情况,可不正好相反么? 林彦兴是彩衣娱亲的孝子,在林佟氏面前得宠,而他林彦弘就是让人看着就觉得丧气的“病痨鬼”,林佟氏恨不得看不见他,又时不时想找他过来,拿他出气,简直矛盾得可笑! ——林氏的长房,其实一直就是这个鬼德行短时间内,恐怕也不会变好了。 他有时候会悄悄地想,如果父亲林丰没有从三房过继给长房,那他父亲还会纳小佟氏为妾,生下庶子林彦兴吗? 但他后来又仔细地想想,却无奈地发现,如果父亲没有过继给长房,那林丰就不是长房嫡长子,而只是三房的一个次子。 林彦弘的曾祖父不会费尽心思帮他娶回林齐氏,又怎么会有林彦弘这个人出现? 也许,这就是父亲林丰获得林氏家业要付出的代价,也是他林彦弘要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必须付出的代价。 只是这一次,他占据先机,所以绝不允许自己像“上辈子”一样! 离开晓福居,林彦弘把手伤更严重了的林彦兴甩在后面,就独自快步走回东苑。 快要进院子的时候,他稍作停顿了一下,收起了满腹戾气,让自己的气息平顺些,才慢慢走了进去,然后果然看到春婶正牵着小彦思在院中看秋天的蚂蚱蹦跶,顺便消消食。 看到林彦弘回来了,春婶立刻眉开眼笑地让小家伙叫人:“彦思少爷,看谁回来了?快叫人呐!” 小家伙在东苑待了一段时间,终于证明了自己不是小哑巴,偶尔被逗了或者被大人要求了,就会乖乖说出几个字来。 这会儿春婶让他叫人,小家伙眨巴了一下漂亮的大眼睛,喉咙里蹦出了一个“哥”字,声音很轻,但足以让林彦弘听到。 他立刻走了过去,蹲下身来跟小彦思平视,嘴角带着笑意:“彦思吃过了吗?告诉三哥,今日吃了什么?” 因为要接受林穹德的考校,他和林彦兴是在賀安堂用的饭,只能说吃了六c七分饱,而且吃得一点也不开怀。 但看到脸终于有些圆润起来的小彦思,心情舒展了很多,林彦弘其实不指望他能说出菜名来,但还是想跟他说几句话。 小家伙皱起眉头,变得严肃起来,似乎正在努力地回忆着,那些把自己小肚子填得饱饱的东西,都叫什么玩意。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记起来了,于是迫不及待地说起来:“豆豆,鱼掐掐” 林彦弘:“???”豆和鱼还好理解,掐掐是什么? 春婶看他们兄弟和睦,笑得合不拢嘴,立刻解释道:“今晚上彦思少爷吃了一小盅山药虾泥,喝了什锦蘑菇黄鱼汤,还有道豇豆炒红烧肉,肉只给吃了一点瘦的,然后多吃了两根豇豆。” 林彦弘闻言点点头,摸摸小家伙的肚子,然后又摸摸他的头:“彦思好厉害。” 他刻意隐藏了自己的情绪,天色已暗,连对他十分熟悉的春婶没能发现端倪。 但小孩子都是敏感的,林彦思看着满脸笑意的林彦弘,忽而伸出肉肉的小手,在对方的脸上摸了一下。 ——他难过的时候,被这样轻轻地摸一下,就好了哥哥难过的时候,他也摸摸他哥哥就不难过了。 被小手“轻薄”了,林彦弘愣怔了一下,很快明白了怎么回事。 这次,他又笑了起来:“走,三哥带彦思去找玄青,让他给你编个蚂蚱玩,好不好?” 林彦思看着林彦弘眼角的笑意,乖巧地点头。 秋风阵阵,木犀花的香味袭来,乙科结束,桂榜也张贴了出来。 林府得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但其实,也就是一个消息。 好消息是,林隽此番下场,果然如林彦弘所知,榜上有名,考中举人,取得了会试的资格; 但坏消息是,他的成绩并不理想,甚至比林彦弘记忆中的名次还要差个三十多位,几乎已经是在桂榜的后半段的末尾。 若是放在一般人家,已经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但是对于林家来说,却不算是个大喜事。 更何况,林隽还是青桐书院的学生,和同窗比起来,更是有不小的差距。 得到消息后,林彦弘立刻往賀安堂去,临行前叮嘱春婶:“好好带着彦思在东苑,这段时间都不要出去,也不要到大厨房点菜c加菜,他们送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萌萌们的么么哒有魔法,被么么哒的作者君会放小狼崽出来浪里个浪哟~~233333 谢谢萌萌竹攸c西翮莫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章 万寿 这个时候在林府,只有林佟氏的晓福居有自己的小厨房, 方便给公务繁忙的老太爷留宵夜, 连南苑亦是没有这种待遇的。 由于众人并不在一处吃饭,每日送到各苑的菜品基本一致, 但各苑的主子们可以派人到大厨房点自己爱吃的, 或者加菜。 只不过超出的部分要单独贴补, 还得打赏厨房的人。 林彦弘自己是不挑剔的,所以并不像南苑那边, 三天两头就跑到厨房要加菜。 不过这段时间东苑多了一个小家伙,虽然彦思已经到了可以吃大人食物的年纪, 但林彦弘有心疼他,所以春婶提到饭食的事情,说彦思少爷和林彦弘小时候一样很喜欢“掐掐”,他就由着对方也去大厨房点菜或者加菜了。 大概是因为林彦弘最近得了先生的赞许,让林穹德满意,而身边又有林彦兴这个弟弟做出比较, 连一向挑剔的林佟氏都没有拿这件事说嘴。 她前段时间每天对着小佛堂的菩萨像,抱着林彦弘在华音寺抄的经文祈祷, 虔诚得很,没时间和精力找他们麻烦。 不过以林彦弘“上辈子”的经验,这秋闱桂榜的消息一传来, 恐怕林隽心里不好过,林穹德和林佟氏更不高兴,他们要整得林府上下都不高兴。 过去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说不定都会被林佟氏拿出来小题大做。 与其等那个时候再受这等“无妄之灾”,不如现在就谨慎一点,不要傻傻去当出头的椽子。 他吩咐完这件事,又跟春婶说道:“奶娘,你跟琥珀这段时间警醒些,务必约束东苑的人,切不可让他们私下谈论任何关于桂榜的事情若有人不听劝,一意孤行,你们也不用多费口舌,直接先把人关起来,并对他们说,要闹就到老夫前闹去。” “上辈子”的时候,林隽的成绩一般,但也不算差,府里表面上是把这件事当成喜事的。 只是林佟氏多少还有些不顺心,按照惯例挑了些林丰和林彦弘的毛病,但还破天荒地说了几次南苑天天都在厨房加菜的事情——这些她之前可是从来都没有管过的。 臻夫人乖觉,立刻停了“惯例”,表面伏小做低,十分恳切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但转眼就撺掇安插在东苑的眼线,故意挑起下人们议论林隽的桂榜成绩。 后来林佟氏得知东苑的人议论她的宝贝儿子,而且没几句好话,顿时大发雷霆,然后很是发作了一番。 林彦弘因此被责备,东苑也被“折腾”了一遍。 原本还持观望态度c或者为人老实怯懦不敢做坏事的人见此情况,终于不再指望大少爷能够撑起东苑,于是陆续“倒戈”,或者想办法离开了东苑。 林彦弘可以想象,现在的林佟氏恐怕比“上辈子”还要烦躁百倍,她的“战斗力”自然也会大幅提升。 保不齐等她提到南苑的事情,臻夫人又要用这招“祸水东引”,转移林佟氏的怒气。 东苑的眼线,林彦弘挑了几个狠毒的,想办法隐秘地赶出去了,比如那个翠练。 但还有一部分,林彦弘打算先留着他们,因为他非常清楚,就算这些人被全部解决了,还会有源源不断的眼线继续进来。 放几个自己“熟悉”的,多少好过要面对他陌生的人。 不过“上辈子”他并不知道到底是谁开始挑拨的,所以也不能直接让春婶和琥珀盯着谁。 琥珀经历了娥黄和翠练的事情,比春婶更加敏_感,她站在一旁立刻道:“少爷放心,二老爷的事情咱们沾不上边,多谈无意。”甚至还会引火上身! 林彦弘见琥珀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于是点点头,往賀安堂赶去。 秋闱是月末放榜,正值郡属沐休,林穹德和林丰皆在家中。 在去往北面的时候林彦弘很巧地“遇到”了林彦兴。 对方这段时间很是被林穹德修理了一番,起码懂得了表面上要乖一点,所以老老实实主动跟林彦弘行礼问好。 早就猜到林彦兴此时不敢一个人去賀安堂,但也不敢不去,所以臻夫人早就派人等在东苑外面,一见了林彦弘出门,就立刻回去报信,于是就有了这番“偶遇”。 林彦弘冷淡地道:“自从祖父开始考校我们功课的时候开始,我就经常在这里遇到二弟,也是挺稀奇的。” 过去南苑耍小聪明,每次去賀安堂或者晓福居请安,林彦兴必是比林彦弘早上一些的,林彦弘甚至为了这晚到一步的时间就被林佟氏讽刺。 林彦弘还记得林佟氏说“彦兴孝顺,南苑离这里最远,每天还最早到”的时候,这个庶弟因长辈夸奖而露出“害羞”的模样令人作呕。 但自从林彦弘从巫山回来,林穹德抓紧他们的课业开始,林彦兴哪里还愿意先跑去挨训? 可他也不能比林彦弘晚到,所以最好的情况就是一起达到,也可以借林彦弘那边分薄一下林穹德的注意力。 林彦兴听出了林彦弘的暗讽,心中忿忿不平,但他也知道,若是没有林彦弘在旁边,他在賀安堂会更难熬。 想到这里,他只能讪笑道:“秋闱放榜,大哥也是去祖父那里吧?” 这时候,林彦弘的摇头让林彦兴心惊胆战。 他急不可耐地道:“难道大哥不担心叔叔的情况吗?” 看了一眼满脸焦急的林彦兴,林彦弘故作惊奇地道:“兴弟何出此言?叔叔有何需要家人担心的?难道叔叔出了什么事不成?” 林彦兴原本想说“他考成这样还不用担心吗”,想到臻夫人的嘱托,好不容易把话咽下去:“没没,叔叔怎么会出什么事” 他没想到林彦弘如此难缠,或者说臻夫人也没预料到林彦弘这般不按常理出牌,而没有给林彦兴任何其它的指示和安排,所以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应对兄长了。 林彦弘不想让林佟氏抓到自己的“不足之处”,刚才一番言语完全是在吓唬对方,于是装作为难地道:“我原本是要回去取点东西再过去的算了算了,既然遇到你,就同行吧。” 林彦兴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但心底还是紧张地他一路都在找林彦弘说话,却得不到多少回应。 在心里腹诽了这个兄长一阵,他们很快到了賀安堂。 如林彦弘所料,虽然林穹德表面上维持了平静,但賀安堂的气氛还是十分压抑的。 林穹德看林彦兴的眼神,阴测测的,让人不寒而栗。 也不管林彦兴被吓得停了脚步,林彦弘则态度坦然地走上前去:“听闻叔叔此时榜上有名,孙儿欣喜万分,只不知明年春闱之前,叔叔还会不会归家,让我们好当面向他祝贺。” 林穹德见林彦弘的表情如常,并没有因为林隽排名最末而生出轻视的意思,虽有气却不好就此发作,于是回道:“年节时候还是要回来的,青桐书院就在郡中,哪有不归家过年的道理。” 只有那些远道而来的学子,为了准备明年的春闱,才会在书院中过年,好节省往返的时间。 由于林彦弘提到了春闱,林穹德的注意力不禁被带到了自己准备给林隽的书信内容。 他想了想接着道:“你叔叔到底年轻,明年春闱未必下场,倒是你们两个,来年县试在即,读书之事不可懈怠。” 林隽失利,但到底中了举,林穹德只担心他少年意气,明年非要下场去试一试。 若是他桂榜名次不错,哪怕是在中段,明年下场就算没中,都没什么。 偏偏成绩不佳的时候,却硬要试上一试,一旦落榜,定会受人嗤笑“不自量力”,对林隽这等年纪的青年,恐怕是灭顶的打击。 林穹德虽靠着恩荫入的府学,但后面也是自己一步一步踏出来的,十分了解林隽此刻的不甘和不平,所以他才要开解林隽,让他缓上三年再试会试,方得稳妥。 林彦弘当然知道林隽春闱不会下场——以他目前这种状态去参加会试,除了落榜别无他想。 要知道“上辈子”的时候林隽的情况好些,但连续两次会试都没能被取,更何况是现在这个状况。 如果不是林府带回了彦思,多少挽回了一些名声,林隽受到的影响,恐怕要更大,此番能不能够中举,恐怕还是两说。 有时候考学,个人的本事是一回事,运气是一回事,而承受内外压力的能力,又是另一回事。 天时地利人和,恐怕是无数学子在这条考学求官之路上,都希望碰到的好事吧。 林彦弘知道在林穹德这里,他自己算是过关了,于是回道:“祖父放心,孙儿自当如叔叔一样,勤学不怠。” 这点倒不是林彦弘故意恭维。 在他“上辈子”的记忆里,叔叔林隽成亲之前在青桐书院的几年间,一年回云阳城也就两三次,秋闱中举的那年冬天他就没有回家,而是待在书院和其它郡县的同窗一起埋头苦读。 只是不知道运气太差,还是真的没有天赋,到了举人也就止步不前了。 再加上后来他子嗣如他父母一般艰难,林佟氏唯恐林隽走了他们老路,再不准他常年住在青桐,而是令他与妻室待在一处。 不过,这些都跟林彦弘没有太大的关系,只要自己不受迁怒,其它的随他们折腾去。 他是过关了,但不代表林彦兴也过了关。 林穹德根本没给他们机会准备,就“兴起”抽查功课,然后果然喂给林彦兴一顿扎扎实实地“竹笋烧肉”。 然后他们到了林佟氏跟前,同样未能得到祖母的笑脸。 林佟氏果然以“骄奢”为题,训斥了他们每天不想着勤学c不想着孝顺,却只想着享乐——每日在厨房点菜的行为就是极大的罪行,简直令人发指。 虽然林彦弘也没能逃过,但他到底不是林佟氏的主要目标,而且有“先见之明”的他当天也约束了东苑,没刚好撞上,所以不算太惨。 臻夫人再细心,估计也想不到林佟氏连这点小事都能发作出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再加上最近林彦兴隔天就被打,为了安慰他“受伤”的心和身,臻夫人别的补偿不了,自然在饮食上加倍努力,于是正中林佟氏下怀。 于是,不仅林彦兴被林穹德罚了,臻夫人也被林佟氏禁了足,半年不得出南苑。 林彦弘能看到林彦兴和臻夫人吃瘪,多少补偿了他自己听林佟氏喋喋不休半个时辰所受的罪。 因为不算喜事,府里没有大办,“上辈子”出现过的宴席没有摆,戏班子也没有请,小彦思喜欢的“掐掐”暂时也吃不到了。 不过小家伙乖巧听话,典型的“没有虾,鱼也可以,没有鱼,米饭管饱就行”,每天每餐照样吃得小肚子鼓鼓,让春婶不用再担心他的饭量。 由于每天都很“忙碌”,时间飞逝,转眼就到了初冬。 下元过后直到年节,民间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日子,但对于梁境的藩王来说,今年却有个需要注意的“节日”,那就是今上的万寿。 官家素来不喜骄奢,对外如此,对自己亦是如此,所以往年只有太后生辰才会大办,今上自己的生辰倒是一贯从简。 就当众人以为这一年不过和往年一样,谁知道冬至过后,就忽然有天旨降下,宣各地藩王于万寿之前入京。 除此之外,宫中亦以太后名义,请华音寺高僧到天都举办法会。 林彦弘得知这些消息的时候,感到惊讶的同时,也在考虑李景承的事情。 他想,裕王如果进京,恐怕不能带上世子,照之前的状况来看,十有八_九会将小狼崽送到华音寺,托付给悟觉大师。 ——在华音寺,总比困在一间书房要来得自由些吧不过又要离家,看不到父亲,也不知道小家伙会不会伤心 就在林彦弘得知诏令的当天,裕王果然带着手下走暗道出王府,并从平武郡的一处秘林出发。 涉及王府秘密,从裕王抱着小狼崽打开密道门的时候,林彦弘就不再看“水镜”。 他心里计算着裕王一行抵达巫山需要花的时间,默默祈求他们一路平安。 作者有话要说:  貌似在我国科举各级中,乡试竞争是最为激烈的。以明朝为例,明初乡试录取率一般为10。成c弘间,录取率59;嘉靖四十年,复规定各处乡试每解额1名,许25人应试,则录取率下降为4;四十五年,又规定各处乡试每解额一名,许三十人应试,则录取率又下降为33。 做个不太妥当的比较,咱们的高考录取率一般在70左右,咱们古代的学者同志们竞争压力挺大的啊。 ―――――――――――――― 谢谢萌萌竹攸c西翮莫c听说名字长可以刷存在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章 惊吓 第二天早上,东苑里一片欢声笑语。 “彦思少爷穿这个真好看!”春婶利落地给林彦思换上了冬至前制衣房送来的新制小棉袄。 那袄子在领口和袖口的位置都缝了细绒毛, 穿起来暖和不说, 还衬得小家伙的脸粉粉嫩嫩,煞是可爱。 要说林氏的子弟, 是一个赛一个的好看。 林彦弘就不用说了, 林彦思这“彦”字辈目前最小的一个, 才在长房养了几个月,立刻圆润了起来, 不仅脸上c身上有了肉,显得健康, 漂亮的小模样也随之表现了出来。 类似款式的衣服林彦弘小时候也穿过,春婶看着他就好像看到了小彦弘,笑得眼角褶皱都出来了。 琥珀笑盈盈地接道:“幸好咱们事先就去找了制衣房的胡妈妈,彦思少爷一到府中就请她们开始制冬衣了,要不然还没这么快拿到。” 按照惯例,林府的男主人们一季是四套新衣, 林穹德和林丰的官服由郡属制衣局所制,不算在常服内; 老夫人林佟氏多些, 一季有六套,偶尔有了名目,还会再多添上一套c两套; 除此之外的女眷只有老太爷林穹德的妾侍和林丰的贵妾臻夫人, 分别是一季两套和四套。 府中奴仆有统一制式的窄袖短衫,像琥珀这样的一等丫鬟,还有像春婶这样的奶娘, 都是每年四套新衣,其他普通奴仆减半。 所以,虽然林氏长房人丁不旺,但各苑所需的制衣加起来,也能让林府的制衣房一年从头忙到年尾,能够清闲一点的日子极少。 因着林彦弘原本身体不好,极不耐寒,春婶和琥珀已经形成了习惯,早早就会跟制衣房的管事妈妈胡妈妈打好招呼,请她着紧些大少爷的冬服。 毕竟冬衣繁复厚重一些,做一套抵做夏装两套,梁境又有冬至着新衣的习俗,所以不怪她们早早就得盯着。 制衣房也怕担了责任,所以就算琥珀不去提醒,她们也会在秋末加紧。 虽然还是先完成老太爷c老夫人和老爷的部分,但一定会冬季来临之前就把主子们的冬服准备好,让他们一入冬就有新衣服穿。 今年,由于五房的林彦思少爷刚到林府借居,制衣房在林佟氏的吩咐下赶制了一批秋衣给他,于是时间就有些不够用了。 考虑到林彦弘有古玉在怀,身体又大好了,基本不担心寒冷,而且也有旧衣,于是他让琥珀去制衣房嘱咐了胡妈妈,更看重些林彦思的冬袄。 等东苑拿到了新衣,琥珀和春婶看过了都觉得满意。 这四套里有两套是袄,一件皮裘,还有件在内室穿的小锦袍。 和大人们的衣服不同,小孩子的衣服颜色鲜亮,花纹种类繁多,拿在手里精致小巧,连林彦弘看了都不免走过去围观一下。 小家伙看上去也很开心,圆圆的眼睛亮亮的,站在林彦弘房中的穿衣镜前,随春婶和琥珀摆弄自己。 伸手摸了摸袄子的厚度,林彦弘还是很满意的,看到小彦思在室内红扑扑的小脸蛋,林彦弘笑道:“希望今年早点下雪,彦思在白雪皑皑中穿这身,会更好看。” 林彦弘自己说话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意识到什么特别之处,但听他说话的春婶和琥珀闻其言却不禁感慨万分。 过去十几年,大少爷身体一直不好——对于他来说,冬天甚至是个随时可能致命的季节! 那时候不要说玩雪了,就是赏雪也不能够轻易实现,别人在外嬉戏玩闹的时候,林彦弘只能发着烧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曾几何时,她们是多么希望冬天晚点来,快点走啊! 春婶莫名就有些想落泪,但她拼命忍住了,小彦思没发现春婶眼睛红红的,但他发现了奇怪的东西,走过去给她看自己衣服上的小盘扣。 春婶赶紧偷偷抹了抹眼角,转过头给小家伙捧场:“这个扣子是蝙蝠纹的,能保佑我们彦思少爷多福。” 小家伙似懂非送,用肉肉的小手摸了摸衣服上的扣子。 他这件新袄子上绣的是彩线的小执意,虽不如巨兽那般魁梧霸气,但也有憨态可掬的一面,和小孩子十分般配。 林彦弘摸摸他的头,让春婶和琥珀带小彦思回他自己的房间午休。 入冬以后,白昼变短,夜晚变长,天早早就黑了。 林彦弘和林彦兴在賀安堂接受了祖父的考校后,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就离开返回自己苑中。 秋闱放榜之后,林穹德愈见严厉,相对的,林彦兴的脸色也越来越差,举手投足都散发着一股阴郁之气。 现在的他比起上辈子林彦弘记忆中的那个意气风发的翩翩美男子,可差远了。 林彦弘嘴角带笑地看着草草行礼之后就继续往南苑走的林彦兴,再想想好久没见的c被禁足的臻夫人,觉得心情都好了几分。 等他回东苑,看着春婶和小彦思玩了一会儿木制的巧板,然后就准备就寝了。 春婶抱着小彦思走的时候,跟林彦弘叮嘱道:“天冷,少爷早些休息,莫要披着衣服看书了。”她最近听说了不少二少爷被老太爷教训c只能“秉烛夜读”的传闻,还没乐呵多久呢,就开始担心自家弘哥儿也要受累。 林彦弘摸了摸小彦思的头,对春婶道:“奶娘放心,我这就去睡了。” 每天白天读书三个时辰,已经完全足够了。他可不是自己那位庶弟,回去要挑灯夜战,加倍用功,才能应付先生布置的课业,应付祖父的考校。 春婶他们离开后,屋里就剩了林彦弘和自己的侍女,琥珀在给他整理床铺,把锡奴放进被中。 因为身体无碍了,而且自己年岁渐长,林彦已经不让琥珀在外间值夜了。 家里多了个孩子,林彦弘不想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接近彦思,所以琥珀平时还得帮着春婶照看小彦思,她晚上好好休息,白天才有更多精力。 虽然琥珀不给林彦弘值夜了,但她整理完床铺之后还是把屋子内外都检查了一遍。 暖阁的窗子留了半扇,然后又跟林彦弘叮嘱了半天,琥珀才终于被哭笑不得的林彦弘送回去。 就当林彦弘打算进须弥芥子看看小狼崽他们的情况时,外间突然传来响动。 林彦弘往那边看去,因为外间已经熄了烛火,黑黑的看不清楚,他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看仔细些。 ——这大冬天的,难道还有鼠类不成?还是说,因为小彦思总在他房间吃点心,把要储粮过冬的家伙引了过来?! 林彦弘想想自己书房的新砚和未用完的纸,读书人到底是看重这些的,他赶紧爬起来,下床批了件厚袍子就往外间走去。 结果刚刚走了两步,他看到一团瞧着就不小的黑影贴着地移动了过来。 林彦弘:”!!!” ——这这这么大的一只老鼠吗?! 他开始后悔没有拿点什么东西在手里,多少也能壮胆啊! 这时候开口叫人,不知道会不会很丢脸? 他想到这里,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随时准备逃回床上,林彦弘眼睁睁看着那个肥肥的家伙大摇大摆地迈进内间,走到烛光下。 林彦弘看向它,害怕骤消,只吃惊地道:”景承?!” 作者有话要说:  捉了一下虫~大家周末愉快! 谢谢萌萌竹攸c西翮莫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章 请求 从阴影中走出来的小家伙听到林彦弘喊自己的名字,小尾巴摇得好欢腾, 它撒开小肥腿就往他身边狂奔而来。 林彦弘由惊到喜, 一时之间还没有想到太多,身随心动地蹲下身, 伸出手来把它抱了起来。 “嗷呜嗷呜~”虽然是夜里, 小家伙的精神看上去还是很足的。 只见它扒在林彦弘的胸口, 昂起小脑袋看着对方,即便烛光昏暗, 但它的眼睛里仿若藏了星星,满满都是看到眼前之人的雀跃和欢喜。 大概是美梦成真, 让人反而生出几分不确定来。 它似乎还有些不确定眼前的人是真的,还是自己的梦境,于是偷偷用小爪子在林彦弘的胸口摸了摸。 其实隔着衣服什么也摸不出来,但光是小肉垫感受到下方微弱的起伏,就已经足够让它激动得跳起来。 于是小尾巴摇得更欢了,小家伙嘴里发出“呼呼”的声音, 昂着头把下巴靠在林彦弘身上。 它随父王从平武疾行到云阳,因为全程都在父王怀里睡大觉, 所以并不觉得太累。 行程虽然无聊了些,但它已经习惯,想到要去华音寺, 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毕竟那里有老和尚,还有一个不大, 但足够它撒欢的院子。 只是落了地,换了“工具”,然后他们到达一座城里,小家伙才意识到这次不去华音寺。 进了院子的时候,小狼崽就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因为它嗅到了林彦弘的味道。 这个院子里味道很杂,比起父王的书房和华音寺的戒碑院,反正是要复杂的多,但它还是能立刻从中辨别出林彦弘的气息。 被父王碰了碰额头,小狼崽就知道这时候自己不能“开口”,于是带着期待和忐忑跟着父王进了屋子,然后它就被放到了地上。 在没有光的外间转悠了一圈,林彦弘的味道越来越重,它也越来越高兴。 ——这里有弘的气息,那里有弘的气息,嘿嘿嘿,到处都有呢!嗷呜! 把外间的东西撞得“咚咚”响,然后寻着林彦弘的味道,小狼崽开始往内间跑去,直到到了门口,忽而生出近乡情怯的感觉,放慢了脚步。 然后看到了烛光,眼前豁然开朗! 久别重逢,另一边的林彦弘自然也满心喜悦,再加上此刻李景承又是这幅模样,一时就忘记他是裕王世子的事实。 他轻轻地拍拍它的小屁屁,笑道:“你怎么跑到云阳来了?你不是应该”被你爹送到巫山去了吗? 话未说完,林彦弘的笑意收敛,然后心脏就剧烈地跳动起来。 ——对啊,今上万寿,召诸王进京,李景承不可能跟着裕王去天京,按照惯例就是去华音寺的,怎么会来到云阳城所以,送他来的人应该就是 就在他下意识地抱紧了小狼崽,又往后退了半步的时候,果然,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走到了内间的门口,他英俊的脸在昏暗的烛光照耀下忽明忽暗,不辨喜怒。 对方没给林彦弘太多思考的时间,就开口道:“你就是林彦弘?叨扰。” 来者身量极高,都快挨到了门框的顶,光是这个身形已经足够让人感到压迫,更何况他还明显散发着上位者的威势和领兵将士特有的杀伐之气。 相比之下,林彦弘祖父林穹德的那点“威严”,简直虚弱得可笑。 林彦弘的目光瞟过来者腰间的佩剑,毫不怀疑这是斩杀了无数敌人的神兵。 乱七八糟的想法很快被他抛到脑后,林彦弘脑中开始急速思考,该怎么回应对方的话才合适。 对方明明应该要奉诏进京,临行前把世子送去悟觉大师那里保护起来,无可厚非,但到林府来找他,就显得十分诡异了。 林彦弘可不会天真地以为,对方只是单纯带着李景承过来看“故人”一眼就会离开的——无论是从平武去天京,还是去巫山,云阳城的方向可都不是“顺路”的。 因为知晓了裕王世子是先祖返魂的秘密,归家祭祖后他身边一直有裕王府的影卫,但林彦弘只当做不知。 之后他也曾给巫山去信,但只提到小狼崽,未用李景承大名,走的也是普通寄信的路子,从未想过要与影卫接触。 某些存在,彼此都当它不存在——这已经成为大家心照不宣的“约定”。 林彦弘知道要想好好活着,必然得付出代价,经历过生死,他早已经学会如何让自己过得更好,而不是拘泥于一些暂时无法改变的小事。 其实,林氏家族虽然庞大,但长房委实人丁不旺。林丰又因为嗣子的特殊身份而避嫌于族中,三房的亲生父母c兄弟姐妹为了他好,自然也不主动联系,连带着林彦弘与主宅那边也没有太多交集。 既无至交好友联络,也无相亲的族人经常交往,林彦弘自认为应该让裕王很放心才是。 离开巫山,离开了李景承,他原本想着,也许裕王不会再需要见他,谁知道这还没有分开多久,就忽然见到了本尊,让人惊讶的同时,也生出几分复杂的情绪。 ——这个人驰骋北境,能够轻而易举地掌握生杀大权,决定他人的命运 虽然对方没有报自己身份,但看他和李景承有些相似的脸庞,再加上先祖返魂的裕王世子又在他身边毫不避讳,林彦弘完全可以确定,自己眼前的,就是镇守北境的裕王殿下! 这其实不算是林彦弘第一次见到皇族。 上辈子林彦兴要迎娶云琳郡主,虽然哲郡王府对这桩婚事非常不满意,尤其不满意林彦兴的庶子身份,但最后还是尘埃落定。 按照林彦弘“死后”所见,一方面是林彦兴算计了对方,把生米煮成熟饭了,但更重要的是,林彦兴手里似乎有哲郡王或者三皇子想要的东西,对方似乎也需要通过某些途径来确保他们要得到的“东西”万无一失。 正因为这份“姻亲”关系,林彦弘虽没有见过哲郡王,但哲郡王府的两位小公子倒也见过一面。 不过,跟眼前这位先帝亲子比起来,显然是不够看的。 饶是经历过生死的林彦弘,此刻也不能说一点都不紧张。 就在林彦弘观察李祈裕的时候,对方其实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他。 李祈裕眼睛先是扫过了正窝在林彦弘怀里开心地摇小尾巴的儿子,然后目光开始聚集在林彦弘身上。 去巫山接景承回平武的时候,林彦弘已经返乡祭祖去了,所以李祈裕之前没有见过林彦弘本人。 不过,他听闻这个名字已经有好几个月的时间,见过了影卫带回的画像,对对方的家世更是了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以是“认识”,也可以算“熟悉”。 等真正见到了真人,李祈裕有些明白了,为何悟觉大师会对他如此喜爱,书信间不乏赞美欣赏之词,又为什么屡次为他说话求情,愿意为他担保品性。 只见他眼前的少年虽然瘦弱了些,但站在那里如松竹一般,清雅俊逸,品貌非凡。 明明应该已经猜到了自己的身份,少年却是半点不露怯,态度谨慎礼貌又不卑不亢。 在对方的眼中,李祈裕仿佛只是个普通“来访者”,即便是个“不速之客”,可也没有引起对方的惊慌失措。 因为悟觉大师的来信和影卫的禀报,得知景承跟林彦弘相处甚好,李祈裕对他的“印象”原本就不错,如今亲眼看见,更添几分满意。 虽然因先祖返魂的秘密而对对方生出的警惕不减,但李祈裕相信,若是此人表里如一,就真可以委以托付的重任。 想到这里,他没有拐弯抹角,开口对林彦弘道:“你应该在疑惑,为什么孤和它要到云阳城来。” 林彦弘闻言,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确实非常关心这个问题。 ”相信你已经听说了,诸王奉旨进京,华音寺高僧被太后请入天京。” 林彦弘闻言继续点头,这时候他看到裕王的严肃的表情,脑中闪过了什么,迟疑地道:”悟觉大师去了天京?” 裕王见林彦弘这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就没有说得更明白了。 ——跟聪明的人说话,总是很省心的 林彦弘还不知道自己在裕王那里得了个”聪慧”的评语,他只在心中暗道一句,原来如此! 裕王要将世子托付给值得信任的人,悟觉大师显然是一位,但这不代表所有华音寺的僧人都可以担此责任,没有了悟觉大师的华音寺显然已经不得裕王信任了。 可让林彦弘更感到惊奇的是,裕王现在的举动,让他觉得,自己有可能成为对方认为的”照顾世子的合适人选”。 林彦弘望向裕王,原本想得到否定的,却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容置喙的笃定。 林彦弘:”!!!”现在他是该感到害怕,还是该觉得被信任而感到荣幸和高兴? 他脱口而出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景承身边有足够的隐卫保证他的安全,而你只有你自己,也许还有令尊,和几个忠仆。” 裕王面色凝重地看向林彦弘:“希望你不要觉得这是威胁,这是我,一个父亲的请求。”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萌萌竹攸c无c听说名字长可以刷存在c和风拂面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章 责任 当两个人的地位不平等的时候,对话往往也是不平等的。 但面对此时的裕王, 林彦弘却没有这等感觉。 其实, 若这次没有亲眼见到裕王,并与之“交流”, 林彦弘心底是有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的。 正如对方所说, 世子身边有影卫, 可以护其周全,而且照目前来看, 如果李景承真的独自留在云阳城,他身边的影卫可不会只有一个c两个。 影卫能够保护李景承的安全, 但同时,也是对林彦弘的“威胁”。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即便出生富贵的官宦之家,但府里的家丁顶多威慑一下那种偷鸡摸狗的宵小,拿什么跟王府精英抗衡? 那些躲在暗处c武艺高强的影卫,只要一个人, 就可以取林彦弘性命,甚至危及所有林彦弘在意的人。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真正不安全的,其实是知道了别人秘密的林彦弘。 因为很可能没等他把“秘密”说出去,就会被“灭口”。 只要这件事一日还是秘而不宣, 他头上悬着的刀就一日不曾拿开,随时有可能落下。 林彦弘死过一次,可能比寻常人豁达, 但也有更强的求生欲,所以即便他再喜欢李景承,也无法否认,这个小家伙给自己带来了极大的潜在风险。 然而,在见到了裕王之后,对方这种坦诚和郑重的态度,让林彦弘惊讶的同时,也默默生出一份感慨。 也许对于这位亲王殿下来说,在他对一个“陌生”的平民少年说出“请求”的那一刻,他就做出了极大的妥协,同样,也冒着极大的风险。 因为他把自己的亲生儿子,交到林彦弘的手中。 林彦弘相信,裕王把世子送到云阳城,而不是另外找地方安置他,这背后的原因一定有很多,但裕王却偏偏说了那个最有可能引起他不满的。 一开始听上去是威胁,但等林彦弘仔细思考,却发现了对方的真实用意。 ——裕王应该是想把双方的矛盾先都摊开来说,免得现在粉饰太平,一派祥和,但将来引发矛盾的时候又无法挽回一开始就把最“坏”的那部分说出来,是让林彦弘有心理准备,也是让他有机会拒绝。 一旦林彦弘无法接受这个“风险”,他可以明确表示自己不愿接受李景承待在身边。 这样一来,他身边还是只有一个影卫,但只要保证不说出秘密,就和过去几个月一样寻常,而不用为了裕王世子承担更大的责任。 林彦弘想到这里,不禁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小东西。 它仿佛一点都不知道大人们的烦恼,正用一只小爪爪牢牢抓住林彦弘的衣襟,另一只小爪爪也没闲着,正努力够着林彦弘披的那件外袍领口绣的云纹——它离开林彦弘的时候还是夏季,这是第一次见林彦弘的冬服,所以特别好奇。 发现林彦弘在看自己,小家伙立刻“嗷呜嗷呜”地小声嘟囔了一下,湖绿的眼眸晶莹剔透,一见到底,却能触动人心。 这时候,一些画面如江河倾泻般涌入了林彦弘的脑海里。 他们初次见面时对方的“虚张声势”,他解救了它,它却头也不回地跑了; 相处的时候,对方永远停不下来的活泼好动,让悟觉大师头疼,却也是让林彦弘每天笑意连连的源泉; 恢复人形的时候,他手把手教他练字,把他当弟弟一样疼爱,对方又是多么的认真和听话; 还有分别时候它的肝肠寸断,声嘶力竭 发生过的种种历历在目,都让人印象深刻。 在林彦弘眼里,小狼崽和李景承虽然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但他同样喜欢,并同样为之倾注了感情——而这两者合二为一的力量,已经足以动摇林彦弘的心。 林彦弘都可以想象,如果自己拒绝了那位父亲的“请求”,小家伙跟着裕王走的时候,会有多么难过。 裕王和悟觉大师皆要去天京,不知何时归返,如果对方有更合适的人选,也就不会冒着风险来找非亲非故的林彦弘了。 以林彦弘的判断,李景承恐怕最有可能被带到某处藏起来,直到裕王返回。 ——只是不知道那个藏身之处有没有人陪伴李景承难道它得一个人,继续度过这漫长岁月? 小狼崽在林彦弘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而且只看到自己的影子,又是高兴又是得意。 它听了父王的话不敢大声叫出来,但在林彦弘怀里左扭右扭,好不嘚瑟。 林彦弘把它抱紧了些,暗暗做了决定。 房间内忽而变得寂静无声,过了好一会儿,林彦弘才看向裕王。 “恕学生擅自揣摩,您的意思是不是说,这些影卫都在暗处,平日不会干涉我们的生活,但若我与家人遇到危险,而条件也允许的情况下,亦能得到他们的帮助?” 就算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更何况林彦弘有自知之明,知道就算自己跟小狼崽c悟觉大师相处得好,也不能完全消除裕王顾虑,同样的,对方也得不到他完全的放心。 所以既然要谈,就不能只有对方提出“请求”,他这边,当然也有自己的“需求”。 他要在一定范围内,尽可能争取到对自己更好的事情! 李祈裕听了林彦弘的话,立刻明白了,对方在找他要一个承诺。 这个少年何其聪慧,眼看着做了决定,就立刻要反过来在他这里得到应有的保障。 他提出的要求很基本,但也是关键,可见对方是一个头脑清晰c善于思考,也会审时度势c量力而行的人。 这些品质十分难得,让李祈裕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给了林彦弘一个:“这是自然。” 正如林彦弘想的,李祈裕决定将景承留在云阳城,是有各方面的原因综合造成的。 其中有一个最“不重要”,却又最“重要”的理由,就是李祈裕想让景承更像一个正常人般长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蜷缩在方寸之地,无知无力。 有些东西,就算是贵为亲王,李祈裕也暂时给不了他,所以即便冒着风险,李祈裕依然想尝试一次。 这才有了此次的云阳之行。 只是没想到,林彦弘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上几分,这让李祈裕惊讶的同时,也能更放心地离开。 林彦弘见裕王同意了自己这边的“要求”,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虽然还是有些压力,但至少没有惴惴不安了。 这时,裕王又开口道:“但也仅限于此,影卫只护人,不参与林府的任何事宜。” 林彦弘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裕王在说什么。 对方肯定调查过,自然知晓林彦弘父亲是嗣子的事实,而且也清楚他们父子与长辈之间的关系并像表面那般和睦至于林彦弘这个嫡子,跟父亲的贵妾庶子,更是有与生俱来的矛盾。 裕王的意思是,影卫会保护他和林丰等人的安全,但不代表林彦弘可以指使影卫去做“排除异己”的事情。 林彦弘点头:“这是自然。” 对方用李祈裕回答他的话,承诺了回来,若是旁人来看,多少有些挑衅的意思。 但裕王却并不觉得受到冒犯,他反而觉得此人年纪轻轻,气度出众不说,竟已有风骨,实属难得。 他伸出手,似乎想摸一下小狼崽的头,却终于只是点了点它的后脑勺,引得小家伙回头看“动手动脚”的父王。 “先住在这里一段时间,莫要淘气,给人添麻烦。” 小狼崽看着李祈裕,眼中有喜悦,也有不舍。 李祈裕面上没有任何温情,但说出来的话却透着温情:“天气冷,你们早点歇息。”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林彦弘看着那个高大的背影没入黑暗之中,然后就悄无声息了,他抱着沉甸甸的小狼崽,忽而有些极度紧张之后的怅然若失,茫然无措。 ——所以,现在这个小东西,暂时属于他了? 裕王神龙见首不见尾,林彦弘一直都不知道对方是如何悄无声息地进的林府,也不知道他们如何进的他房间。 他只知道第二天一大早,除了身边有个睡得呼噜噜的小狼崽,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证明昨夜裕王来了。 林彦弘没办法像小狼崽这样睡得没心没肺,他要思考以后如何再养一个“弟弟”,而且是这种特别的“弟弟”。 等琥珀早上来伺候林彦弘起床,发现了一只漂亮的小狗崽,先是惊喜,后是疑惑和担忧起来。 “少爷,这是哪里来的小狗?它怎么会睡在少爷的床上?难不成少爷就这样睡了整晚?” 她昨天明明是最后和林彦弘分开的,那时候房间里可没有这个小东西。 虽然看得出小家伙还是很干净的,但毕竟是一只眼生的狗,不知道之前在哪里待过,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少爷的身体。 虽然李景承恢复的样子不能给琥珀看到,免得把她也牵连进来,但琥珀作为李景承的贴身侍女,却迟早要看到小狼崽。 “这是我昨晚上在院子里捡到的。”其实是在内间“捡到”的,不过屋子在院子里,也不算欺骗琥珀。 他知道对方一脸的担忧是在担心什么:“放心吧,它又乖又听话。”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萌萌竹攸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章 取名 因为床上有个据说“又乖又听话”的小东西在睡觉,琥珀没办法立刻整理床铺。 这时候, 林彦弘想到了什么, 跟她吩咐道:“天气冷,我以后早上想多睡一会儿, 从明天起你就不用过来叫起了, 到了时辰我会唤你的。” 林彦弘的生活向来自律, 虽没有“上辈子”那么严苛,但还是极有规律的。 有些习惯历时二十几年, 早已经深入骨髓,一时半会改不过来, 更何况林彦弘也不打算当个醉生梦死的纨绔,当然还是保持了合理的作息时间。 他让琥珀晚些来,并不是真的想多睡一会儿,而是为了李景承。 据裕王所说,现在景承已经渐渐学会了先祖返魂和人形之间的转换,只是维持人形的时间不长, 一天里大概能恢复两个时辰左右。 过度劳累或者入睡的时候,小家伙都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形态,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林彦弘必须保证琥珀来的时候,这孩子是清醒的状态。 琥珀听林彦弘说想多睡一会儿, 不疑有他,为林彦弘的身体着想,她心里还高兴着呢, 于是立刻应道:“好的,少爷。” 随后,林彦弘又委婉地表达了让琥珀以后多看着点小彦思那边,而他自己这边,有些事情就不用人在旁伺候了。 琥珀闻言,不禁有些愣怔,她一时之间有些不确定自家大少爷的意思。 她是福叔的女儿,一家原本就是林彦弘生母林齐氏的陪房,对林彦弘可谓忠心耿耿。 只是琥珀的父亲刘全福现在是外院的普通管事,平日不在内宅行走,想要知道林彦弘的近况,多半还得靠自己的女儿传话。 早些他们年纪小,而且林彦弘身体又不好,很多事根本顾不及考虑。 但随着他们渐渐长大,林彦弘的身体也恢复了健康,有些过去不用想的事情,忽而就变成了需要解决的问题。 毕竟在寻常富裕人家,这种和少爷年岁相仿的贴身婢女,及笄之后有可能会成为少爷的通房。 其实在林彦弘去巫山之前,他就曾对琥珀暗示过,将来要给她找一户顶好的人家,而且他还要亲自把关。 琥珀并不知道,这是因为林彦弘经历了“上辈子”的事情,已经连福叔找女婿的“眼光”都不太信任了,所以才决定亲自出马,好让琥珀能一生和顺幸福。 那时候林彦弘是接着春婶打趣的话说出来的,琥珀虽然当时羞恼地逃开了,但事后也心生疑惑,并把这件事告诉了父亲。 刘全福极其聪明,听了女儿的描述就立刻明白了大少爷的意思。 ——大少爷无意留琥珀一直在自己身边,不会将其收入房中 刘全福对林彦弘的决定,表面上没有表示,内心是赞同的。 倒不是因为他不希望琥珀给林彦弘做妾,而是他觉得,从长远来看,琥珀嫁个府里能说得上话的年轻管事,比留在林彦弘身边,要有用的多。 至少等他们夫妻和龚春夫妇年纪大了以后,还有几个人能在外为大少爷办事,不至于被老夫人和臻夫人困在内宅,举步维艰。 而对于琥珀来说,林彦弘是少爷,但更像是个弟弟。 她比林彦弘大些,性格又向来稳重,小小年纪就知道跟着春婶在内宅,代自己的父母照顾着林彦弘的衣食住行,对他充满了亲人一般的感情。 过去懵懂无知,不懂得男女之情,等知了人事之后,她又觉得自己姿容一般,配不上大少爷,所以打算安安心心做个婢女照顾好他便是。 直到后来听母亲细说,她才知道大少爷是真心为她好。 她是奴籍的家生子,就算将来成了通房,甚至抬了姨娘,也不像臻夫人那样,是个身世清白的贵妾。 婢女出生的姨娘,连带着生的孩儿也要受人低看,所以这样看来,嫁给别人当正房娘子,对琥珀这等不愿攀龙附凤的家庭来说,当然比较好。 只是这个姑娘心底有个谁也没告诉的秘密,春婶不知道,刘全福夫妇不知,大少爷更不清楚。 这些年来,琥珀亲眼看着南苑对他们东苑的所作所为,为之气愤的同时也有深深的警惕。 她真正害怕的是,如果自己将来一旦成为了大少爷的妾,还有了自己的孩子,是不是就会变得自私起来,就如臻夫人一般。 她不知道臻夫人原来是什么样的人,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但她可以确定的是,自己不想做这样的妾侍——以后为了私欲,就对自己曾经倾注了无数心血和感情的大少爷生出怨恨,甚至对他的其他孩子做出极其可恶的事情这样的女人,太可怕了! 可是,不想做通房妾侍,不代表她不想跟林彦弘亲近。 之前林彦弘不让她值夜,琥珀没有想太多,现在又听对方说让她多去彦思少爷那边,不让她在身边伺候了,琥珀就无法坦然处之了。 林彦弘跟她青梅竹马,还能看不出琥珀眼中的迷茫和不知所措? 他立刻解释道:“你看,我在巫山住了那么久,自己的事情哪件做不好?你能就此腾出手来帮帮春婶的忙,让她轻松一些,等彦思也长大了,就好了。” 不让琥珀贴身伺候,虽然有李景承的原因,但林彦弘说的也不全然是借口。 琥珀听到这里,才松了一口气,她终于露出了笑容,有些平凡的脸上因着这抹笑容,立刻变得生动起来:“少爷说的是,婢子省的了。” 这时候她想到了什么,感慨道:“咱们东苑还是人手不太够,若是下次可以得些老实的,补进来就好了。” 林彦弘闻言不禁想到这时候还没来到自己身边的樱草。 那丫头年纪小,现在还不到可以在府里当差的岁数,正在父母身边玩耍,一直要到四年以后,才能来他身边呢。 两人正说着话,床铺那边终于传来了响动。 小狼崽睡醒了,在被子里伸了个懒腰,然后慢慢睁开眼睛,它先是迷茫地转了下头,看到林彦弘站在不远处,于是瞬间清醒了起来,嗷呜嗷呜地冲他叫。 林彦弘走过去,伸手把它抱起来,摸背顺了顺毛:“不害怕,我在这里。” 昨夜裕王走了以后,小家伙的情绪一度十分低落,它趴在林彦弘身上,小脑袋埋在他的胸口,一声不吭。 林彦弘柔声安慰了半天,不过效果并不是很明显。 后来一人一狼不知道什么时候都睡过去了,到了时辰林彦弘自己醒了,而小家伙显然撑不住,所以多睡了一会儿。 这会儿它清醒了过来,父王离开已成事实,多纠结无用,它开始享受跟林彦弘重逢的喜悦。 不出意外的,小家伙立刻察觉到房间中有一个陌生人。 这个气味它其实知道,昨晚上被父王送到达林彦弘的住处,林彦弘的房间里就有这股小家伙不讨厌但也算不上喜欢的味道。 “嗷呜嗷呜~”小狼崽伸出小爪爪,抓住林彦弘的衣襟,露出一点点小乳牙,表现出戒备之态。 琥珀见它长得可爱,有心逗弄一下。 然而刚刚大少爷口中所说的“又乖又听话”的某只忽而扭过头去,往林彦弘怀里死命地钻,似乎想藏到他衣襟里面去,结果立刻被林彦弘捉住了乱蹬的小肥腿,让它不能动弹。 林彦弘瞪圆了眼睛,用手指点了点小家伙的鼻子,虽然没有开口说让它老实一点,但要表达的意思十分明显。 琥珀倒没觉得生气,她甚至觉得连第一次见面的小奶狗都能如此喜欢大少爷,可见自家少爷的魅力无人可挡。 “少爷,这小狗您给取了名字吗?”琥珀提醒他道。 “还没有”林彦弘摇了摇头。 之前他都是直接喊的景承,但若是被知道裕王世子名讳的人听到了,恐会引来猜疑。 林彦弘在心里默默念了几个名字,开始纠结。 阿景,阿承什么跟名字相关的恐怕是不行的,一样很容易被有心人发现什么端倪; 但狗蛋c旺财c富贵之类的名字又不适合,被人家亲爹裕王殿下知道了,说不定会立刻杀回来; 至于小宝c小乖什么的,好像又体现不出银狼的霸气,万一以后小家伙有了成年体的先祖返魂,再想起自己的小名,说不定会翻脸 总觉得就算是小名也很重要,于是林彦弘就这样纠结了老半天,还是没能想到一个让自己感到满意的名字。 琥珀已经习惯了他说着说着就陷入思考的情况,所以并不感到奇怪,小家伙也经历过这样的情况,同样不奇怪。 但它到底是长途跋涉,疾行了一天一夜,昨日傍晚吃了些东西之后,到现在都没有进食。 发现林彦弘抱着自己却在发呆,小家伙有些不乐意了,它决定抢回对方的注意力, 于是它果断伸出小爪子,在林彦弘胸前拍了拍,然后嗷呜嗷呜地叫起来。 林彦弘听它叫得急切,一开始还不明所以,赶紧捏捏它的小爪子询问:“怎么了么?” “嗷呜嗷呜~”小家伙伸出小舌头,先是舔了舔自己嘴唇,然后拿小肚子往前顶了顶,露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似乎在向林彦弘表达自己饿了。 点了点它的鼻子,林彦弘笑道:“一天到晚就是吃喝睡玩,然后就是嗷呜嗷呜嗷呜,嗷呜?” 林彦弘念了两遍,忽而觉得有些诡异的顺口。 他的眼睛往小家伙身上飘去,小狼崽不明所以,歪起头来看林彦弘,于是两个人的眼睛就这样对视上了。 “嗷呜?”林彦弘又小声地念了一次。 “嗷呜!”小家伙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做出了回应。 望着小狼崽如湖水一样清澈的眼眸,林彦弘不禁想起了自己刚到华音寺,遇见悟觉大师和李景承的时候,悟觉大师那句“取了名字就要负责任”的话。 他那时候没想到自己会跟这个小毛球有这么大的“缘分”,兜兜转转,竟然还能相遇。 林彦弘双手放在小家伙腰间,把它举了起来。 小家伙在空中蹬了蹬自己的小肥腿,然后被眼前这个人的笑容晃了心神,别说忘记了饿,连自己是谁都差点忘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小狼崽:嗷呜嗷呜~ 作者君:琥珀是个三观很正的姑娘,不会跟你抢弘哥儿的。 小狼崽:嗷呜嗷呜~ 作者君:小彦思还是个豆丁,也不会跟你抢弘哥儿的。 小狼崽:嗷呜嗷呜~ 作者君:额,林爹爹好像是你岳父啊喂! ――――――――――――― 谢谢萌萌竹攸c历历在目c玖柒vand一iercyukic超可爱的小鲫鱼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章 认识 林彦弘用过早膳之后,林彦思才刚起身, 他像往常一样穿戴整齐, 由春婶牵着,到东苑主屋来跟马上要去先生那儿读书的林彦弘请安并送别。 小家伙粉雕玉琢, 人见人爱, 林彦弘每天看到他的小脸, 心情都格外愉悦。 除了孩子可爱讨喜之外,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某人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乖乖的小宝宝, 带着尖尖的小耳朵,还有毛茸茸小尾巴, 谁看着不觉得可乐呢? 昨夜小狼崽的到来,让林彦弘格外高兴,此时见彦思像个小大人似的跟自己行礼,就伸手招呼他到自己身边。 由于祖母和生母都早逝,奶娘对其又并不上心,在小彦思的记忆力里是没有与之亲近的女子的。 但说到嫡亲的亲人里, 小彦思见到的男子也只有苍老的祖父c不着调甚至偶尔暴虐的父亲,还有对他冷漠至极的兄长显然, 他们都没给小家伙留下什么好印象。 这也直接导致了刚来长房的时候,小家伙除了春婶和琥珀之外,见着谁都面露害怕, 连林彦弘都不敢靠近。 不过,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林彦弘的温柔耐心打破了这种隔阂, 他眼中的关心和欢喜骗不了人,这让原本极度渴望亲情的林彦思得到了他的梦寐以求。 三哥不会像他的祖父那样,看着自己就唉声叹气; 三哥也不会像父亲那样,对他面露凶光,在家里摔砸东西,打骂奴仆,甚至掐他胳膊; 三哥更不会像他的兄长那般阴沉沉地看过来,眼里俱是冷漠,和一种小彦思无法形容的感觉——就好像奶娘不喜欢偷油婆,看到偷油婆的时候露出的那种神色 三哥只会用温和好听的声音问他“睡得好不好”,“吃饱了没有”,会用温柔的手摸他的头,试试他的衣服厚薄,摸他的小肚子或者捏手。 虽然没有祖父和父亲高大,但在小彦思心里,林彦弘却比伟岸男子更能给他安全感。 在小家伙心里,三哥生得最好看,三哥是最厉害的他好喜欢三哥! 男孩子天生就对年长的男性容易生出孺慕崇拜之情,林彦思对林彦弘,从“有点喜欢”到“非常喜欢”再到“最喜欢”,根本没花多少功夫。 有时候春婶才刚给他穿戴好,小家伙就立刻挪动到房门口,充满期待地看向春婶,等着她带自己去看林彦弘。 今天他像往常一样穿过抱厦走进主屋的外间,很敏锐地发现林彦弘比平时还要高兴几分,小家伙美滋滋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角——春婶说,今天自己穿了新衣服,兄长看了肯定喜欢。 然后,他就看到了桌上那个毛茸茸的c圆滚滚的背影。 小彦思:“!!!”三哥的桌子上有个灰灰的大老鼠!!! 他没有见过狗,更没有见过狼,但却见过老鼠,而且还不止一次。 虽然桌子上那只看上去很干净,毛色很漂亮,而且比他见过的老鼠都要大上很多,但还是把小家伙吓得够呛。 他扑到林彦弘怀里,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露出惊恐之意,小身子也微微发起抖来。 如果不是因为林彦弘在这里,他根本就不敢靠近。 这时候,“大老鼠”似乎也发现了小彦思,它扭过头来,露出了一张沾满了奶糊糊的小脸,和充满戒备神色的湖绿色双瞳。 小彦思:“???”这只大老鼠怎么长得跟其它的老鼠不一样呢? 林彦弘浑然不觉两人之前波涛暗涌的“往来”,一手搂着小彦思,一手则拿起帕子轻轻给小狼崽擦脸。 他还笑意盈盈地为他们介绍着彼此:“彦思,这是嗷呜,昨天晚上来我们院里的嗷呜,这是彦思,我的弟弟。” 小狼崽见小彦思趴在林彦弘膝头,整个人贴着他身上,立刻奶糊糊都不吃了,跑到桌边,皱着小脸盯着对方看,见他对方竟然还一个劲儿地往林彦弘的坏里躲,顿时嗷呜嗷呜地叫起来。 “老老鼠吱吱叫”小家伙听到小狼崽的叫声,更加惊奇和迷惑的,小肉手忍不住指向小狼崽,扭头看向林彦弘。 林彦弘:“”他们真不愧是留着林氏血脉的兄弟,连把景承当成老鼠这种事,冥冥之中都有默契(雾)。 小狼崽这时候也明白了林彦思的意思,顿时出离愤怒了。 它站在桌边就要往下跳的时候,结果被林彦弘一把抓进了怀里,跟小彦思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嗷呜不是老鼠呢,嗷呜是狼狼犬,”林彦弘哭笑不得地解释道:“彦思别怕,它不伤人的。” ——裕王殿下,请原谅他把景承说成是狼犬要不然寻常人家根本不敢养这种“猛兽”的! 虽然小狼崽不太给面子地露出了自己的“獠牙”当做威慑,但小彦思仔细看了看对方,觉得那小乳牙和小爪子似乎确实没什么威慑力,所以没有刚开始那么害怕了。 他瞪大了眼睛,怯生生地看向对自己似乎不太友好的“小狼犬”,小肉手抓林彦弘的衣服抓得更紧了。 小狼崽见状,微微眯起了眼睛,它也默默伸出小爪子抓林彦弘的衣襟,小脑袋搁在林彦弘胸口来回磨蹭。 眼看着时辰不早了,林彦弘让春婶带小彦思用早膳,并吩咐琥珀道:“天冷,嗷呜还太小,让他在我房里玩耍就好。” 说完就抱着小狼崽去了内室。 他把小家伙放在自己的床铺上,用手指碰了碰它的小鼻子,叮嘱道:“这两天先待在房间里,不可以到处乱跑,你要乖乖听话,知道吗?” 裕王临走的时候说过,会尽快在这里修一间暗室给景承藏身,然后再在林府下方修出一条暗道通向外面,以防万一。 林彦弘料想他们刚来云阳,无论是暗室还是暗道应该都没这么快完工,所以在此之前只能让小家伙稍微委屈一点,先待在房中几日,免得露出端倪。 随后,他把一套自己的旧服放在床边,指着衣服跟小狼崽说:“若是恢复了,不可以光着,把衣服穿好。” 虽然小家伙已经懂得如何自己掌控化形的状态,但为了预防意外的发生,林彦弘还是做了准备。 为防止隔墙有耳,林彦弘是凑到小家伙的耳边,极小声地说的,小狼崽只觉得对方呼出的热气直往它的耳朵里钻,又热又痒,不禁动了动小耳朵。 林彦弘见状,露出了一个笑容,他顺势也摸了摸它的小脑袋:“我会尽量早些回来,别害怕。” 小狼崽原本还因为彦思的出现有些紧张和醋意,此刻见了他的笑容,听到他温柔的安抚,顿时把什么都抛到了脑后,伸出小爪子抱住了他的手。 林彦弘看着它晶莹剔透的眼眸,忽而生出一种感叹。 ——难怪那些有了妻室子女的读书人会心生惰意这天伦之乐的,实在太巨大了! 因为心里记挂着屋里的小东西,林彦弘在先生那里读了书之后,破天荒没有留下来多习两页字,而是让玄青收拾东西,打算立刻赶回东苑。 入冬之后房中虽有暖炉,但伸出手来习字还是很冷的。 先生在林府几年,自然知道林彦弘的身体一直不好,虽然于巫山之行后气色看上去好多了,但所谓痼疾难愈,冬日里怕冷些很正常。 再加上林彦弘并不是早退,只是不再多逗留罢了,所以先生不仅不生气,还特意嘱咐林彦弘注意身体。 林彦弘跟先生告别之后,也不管林彦兴,立刻往回赶去。 林彦兴的书童也在帮他收拾东西,他望着林彦弘的背影,眼中一片阴郁之色。 “少爷,东西收拾好了,可以回去了。”他的书童小声跟他禀报,生怕他生气。 最近二少爷的脾气越来越不好,连带着身边的仆从也遭罪,他不仅天天挨骂,还挨了几次打,手板心现在还疼着呢。 臻夫人被禁足,二少爷常常跟她发火,整个南苑气氛都很凝重,过去人们的意气风发c趾高气昂再也不见。 管事郭祥听说是走了什么路子,在老太爷面前显了回眼,估摸着要有好差事了,惹得众人羡慕不已。 与之相对的,东苑那边大少爷去了一趟巫山,就跟佛祖显灵一般,多年的病都好了,连带着老太爷和老夫人也对其和颜悦色起来。 林府领回了五房的彦思少爷照顾,得了不少赞誉,东苑其实是真正照顾彦思少爷的,外人却不知详情,但东苑好像没什么怨言,据说欢声笑语连连,一片和乐融融。 仔细想想,不过是半年光景,他们南苑和东苑的情况,竟像是掉了个个儿似的。 那书童只希望来年的童生试,二少爷能够有个好成绩,这样南苑也能再扬眉吐气起来。 今日不用去賀安堂,林彦弘回到院中,径直走回自己的房间。 进到内室,就看到小狼崽在床铺上把早上折好的被子都给拖开了,正在上面滚过来滚过去,也不知道在高兴个什么劲儿。 察觉到林彦弘进了屋,小家伙一个鲤鱼打挺爬了起来,凑到床边冲他叫唤。 林彦弘快步上前,伸手把它抱了起来,拍拍它的背道:“先吃饭,肚子饿不饿?” 然后凑到小家伙耳边,小声地道:“晚上看你写字,若是写得好,有奖励。”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萌萌竹攸c玖柒vand一ierc墨染尺素c苏筱豆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章 冬雪 夜晚,把窗子关得严严实实, 林彦弘看着恢复人形的李景承写字。 少年非常认真, 英俊的脸庞在烛光中显得神秘莫测,他握着笔在纸上写着, 每一笔都写得极其慎重, 仿佛一位书法大家在题字。 对方这么认真, 林彦弘看着却直想笑,好不容易憋住了, 才开口道:“其实也不算什么好东西,你看到了别失望。” 认真是好事, 林彦弘肯定不会阻止李景承,但他也担心裕王世子见过太多好东西,到时候自己送给他的小物会让对方感到失望。 之所以有这么一出,是因为林彦弘之前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跟小家伙承诺过,若是字写得好就给他奖励,只是没想到李景承这么慎重, 倒让他觉得自己的“奖励”拿不出手了。 李景承屏住呼吸在写字,根本没空搭理林彦弘的话, 于是某人只能坐在旁边,继续看李景承“用功”。 过了好一会儿,落下最后的一笔, 李景承提腕把笔放在一旁,然后双手拿起桌上的纸,终于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来。 林彦弘走到他身边, 顺势接过那页字来,浏览一番不禁有些惊喜地道:“写得很不错看来你在家中并无懈怠。” 李景承闻言,立刻站起身来,也不开口说话,就是向林彦弘伸出了手来,明摆着在找他讨要“奖励”。 眼前的少年站得极近,林彦弘忽而发现,他们才三个多月没见而已,这家伙竟然明显长高了不少。 不过他转念又想起裕王的身形来,就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了——雍国女子多高挑,如果裕王妃和普通雍国女子一样身高的话,那景承将来决计矮不了。 照这样来看,感觉李景承很快就能超过林彦弘自己了! 察觉到林彦弘有一瞬间的愣怔,李景承以为他想耍赖,于是又往前走了两步,都快把手戳到林彦弘胸口了才停了下来,把对方吓了一跳。 “啊你等等,我拿给你。”林彦弘在旁边博古架的盒子里取出了一个镂空雕花铜球,递给对方。 李景承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个铜球翻来覆去地看,一开始只当是个放熏香的铜球,没什么特别之处,但他再仔细一瞅,发现上面竟然刻着银狼的图案看到这里,他不禁望向林彦弘。 “旧物里找到的,一共有五只,你若是喜欢,其它的几只也一并给你。” 林彦弘在归家的路上买了些《九州录》一类的书籍,琥珀看到了,就提到林彦弘的舅舅曾经送了一套熏香铜球给他,分别雕着执夷c银狼c赤羽c锦豹和白虎,正是九州五国的图腾。 东西虽说不上名贵,但也算精巧,林彦弘的舅舅送这个给年幼时的外甥,正是恰到好处。 李景承比林彦弘想象得要高兴地多,他捧着那个婴儿拳头大小的镂空铜球爱不释手,就算后来变为狼形,也要牢牢抱在怀里。 床上铺着厚厚的被子,铜球滚不起来,林彦弘看着小狼崽用小爪爪推着铜球跑来跑去,还时不时扑到上面滚上一滚。 他拍拍小狼崽的背,笑道:“要歇息了,把球放到一边去,咱们明天再玩。” 小狼崽摇了摇小脑袋,非要把铜球赶到被子里去,大有跟它一起睡觉的意思。 自己送的东西得到对方的重视和喜爱,这无疑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林彦弘摸了摸小狼崽的背,语气温柔地道:“景承,好梦。” 小狼崽窝在林彦弘枕边,抱着刚得到的铜球,嘴里呜呜了两声,算是回应了对方。 它用小爪子在铜球上来回磨蹭了几下,才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清晨,林彦弘醒来,唤了琥珀进来,她一进屋就十分兴奋地对他说道:“少爷,外面下雪了!” 林彦弘闻言不禁一愣,他并吃惊于这冬雪来得悄无声息,而是对琥珀提到下雪时竟然露出了笑容而感到陌生。 曾几何时,冬日对他来说是那么的难熬,无论是父亲林丰,还是春婶c琥珀和樱草,都很怕自己“捱”不过某个冬天。 小病一场都只是小巫,往往来场风寒,就病来如山倒了,他要到春末才能缓过劲儿,让一屋子人提心吊胆,连觉都睡不好。 然而,现在琥珀却笑着对他说“下雪了”,真是何等稀奇的事情,饶是林彦弘淡定,也不禁有些特别的感受。 林彦弘往窗外望去,发现举目所见确实是白茫茫的一片,空中还飘着棉絮一般的雪花,落在窗前的芭蕉上,压弯了枝叶。 琥珀知其一定会想出去看看,于是拿出大裘来给林彦弘披上:“婢子特意嘱咐仆从莫要太早扫雪,少爷现在看院里,精致特别好。” 大清早看到雪的时候,琥珀依据过往的习惯,揪心起来,恨不得立刻进大少爷房间看看,看看他是不是安好。 但她很快就想到,大少爷的身体已经好很多了,他们再也不用谈“冬”色变,嫉“雪”如仇了,于是把悬起的心放了回去。 就像林彦弘看到雪感到惊奇一样,琥珀也觉得自己能这样带着笑跟大少爷提起下雪的事情,分外有意思。 但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完全掉以轻心,而是时刻关注着林彦弘,想尽一切办法保证他不会受风着凉。 林彦弘把伸爪要抱的小狼崽抱到怀里,倒把琥珀递过来的手炉放在了床上,然后他走出房门,站在抄手游廊中。 往院中看去,只见树木c道路c院中的石景都被白雪覆盖,因无人打扫而显得分外纯净,林彦弘仔细想想,这竟然是十几年来,他第一次这样怀揣着喜悦和好奇,亲眼看到如此雪景。 ——明明是极其普通的场景,却让人有种几乎想要落泪的情绪 相比于林彦弘,小狼崽还是经历过冬天,并且也看过雪,不过此时它还是很兴奋地嗷呜嗷呜叫着,似乎想到了某件愉快的事情。 小家伙的绒毛蓬松,身体温热,林彦弘都不用手炉,就觉得暖暖的。 这时候,春婶也带着小彦思走了出来,小家伙先对着雪景长开了小嘴,然后注意力马上转移道林彦弘的身上,急不可耐地小跑过来,给林彦弘行礼。 抄手游廊里有飘进来的雪落在地上,林彦弘怕林彦思会摔着,让他慢点走。 春婶牵着他的小手,也忙不迭地附和:“慢点我的小祖宗,这摔到了可不是好玩的。” 虽然下着雪,但读书还是不能荒废的,林彦弘带着小狼崽和小彦思回到房中有了早膳,就到先生那里读书。 不过祖父林穹德免了当晚的考校,许他们两日后再去賀安堂。 林彦弘早早回到院中,这时候雪已经停了,他发现小彦思搬了个凳子坐在自己房门口看着外面,而小狼崽也蹲坐在旁边,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们看到林彦弘回来了,都十分高兴,一个跨过门槛,一个爬过门槛,都要来迎接林彦弘。 先把小狼崽抱起来,然后摸摸小彦思的头,林彦弘问道:“今天你们乖不乖?有没有好好听春婶的话,好好午憩?” 两个小家伙又一齐猛点头,纷纷表示自己是很乖的。 林彦弘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可以玩一下雪奶娘,我给他们堆个雪人玩” 春婶还没听林彦弘说完,就立刻劝阻道:“那可不行的,少爷,这雪碰着该有多冷啊!您还是看看就好,可千万不能碰啊!不过难得一场初雪,这样好了,我让玄青过来,到时候您想堆几个,我就让他给您堆几个。” 林彦弘:“”春婶,玄青真是您亲生的儿子吗?怎么到他那里,雪就不冷了呢? 仿佛怕林彦弘“叛逆”,春婶的语气就像哄孩子一样:“堆雪人这种事儿,看着比做着有意思多了。” “那就让玄青帮忙堆一个吧,”林彦弘知道,只要是涉及他身体的,春婶执拗得很,说不允许就坚决不允许,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了:“咱们想想,还学要准备些什么才好” 十二c三岁的少年正是爱玩闹的时候,玄青听说要给少爷堆雪人,不仅没觉得麻烦,反而是一副十分兴奋的样子,一个劲儿地问自家大少爷问题。 “少爷,就堆一个哪够啊?要不我堆一个少爷,再堆一个彦思小少爷,然后堆个” 林彦弘听着玄青喋喋不休,刚要说话,就见春婶瞪了玄青一眼:“你这么有本事,把林府上下都堆一个出来,多好。” 已经被春婶“赶”进屋里,只能在暖阁里隔着窗子看雪人的林彦弘望着这一院的老小,抬头望向冬日暖阳,只觉得心里也暖暖的,好舒坦。 然而,在千里之外的天京梁宫,摘星阁上的氛围却沉默得稍微有些可怕了。 摘星阁是梁宫最高的地方,是钦天监观星之处,李祈裕一语不发地望向远方,能将大半个皇城看进眼里。 这时候,一个稍显疲惫的男声在其耳畔响起:“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得可真大想想先帝驾崩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初雪刚至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今天更新得比较晚,明天会尽量早点更的,希望能尽快调整回中午更新的节奏,现在需要萌萌们的么么哒给作者君爱的鼓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章 谈心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得可真大想想先帝驾崩的时候, 好像也是这样, 初雪刚至吧” 李祈裕闻言,目光微沉, 却依旧保持着沉默, 没有接话。 ——不仅是先帝, 幽王c肃王也是在那一年的冬季,一起殁了的而就在第二年春天, 安王和睿王就被新帝贬为庶民,流放西南 站在不远处的随官恨不得当自己不存在, 头压得低低的,好似那偶尔才飘落一两片的轻盈雪花有千斤之重,使他们不负重担。 “你们先下去吧,朕与裕王在此说说话,待会再进去。” 梁帝李祈熹对随官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众人如释重负, 立刻拜而离去。 于是,偌大的摘星阁祭天台顷刻间就只剩下梁帝和裕王两人, 和蹲坐在不远处的两头“巨兽”。 梁帝见李祈裕面色凝重,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数年未见,本想趁此机会看看景承如何, 可惜他竟染了风寒,下一次再召你们入京,又不知是何时了” “景承能得陛下爱重, 实乃他的福分。” 李祈裕说的话虽然软和,但语气却十分严肃,若不是李祈熹了解他的为人,还以为他在讽刺什么。 “朕只有他一个嫡亲的侄子,当然看重他” 梁帝说到这里,忽而意有所指地继续道:“不过,你子嗣未免太过单薄了些,许侧妃虽贤良,但至今无出,这就是她的过错,她父亲中书令多次跟朕提及此事,朕也想了想,是该为你再寻名门淑女立为侧妃,好为裕王府开枝散叶。”说完,他就望向李祈裕,看他是接受,还是拒绝。 然而想要得到回应的梁帝注定是要失望了,因为裕王微低着头,没有任何开口的意思。 李祈熹看着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发现他与十年前,似乎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那样沉默寡言,面无表情,让人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朕知道,你是个长情的人,哪怕当初只是因为朕的原因才不得已娶了雍国公主,但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对她呵护备至可景承至今没有魂现,以后恐怕无法顺利接掌北境呐” 李景承已有十岁,按照梁皇族惯例,早就该表现出魂现来才是,然而他却至今没有任何表现。 这样的世子,若只是个普通封王之后倒也罢了,偏偏他是裕王的儿子,将来势必会接替裕王执掌北境,那就会存在极大的问题。 要想“镇”住北境的妖魔,同时威慑梁国的“邻居”雍国,裕王世子绝不能没有魂现。 有梁帝这个皇伯父,还有李祈裕这位亲父,哪怕裕王有其他儿子可以去冲锋陷阵,李景承也能因此坐稳裕王的位置。 梁帝提及让裕王另立侧妃一事,其实也有为李景承考虑的意思。 然而李祈裕闻言,却拜道:“若他日臣无力为陛下镇守北境,还请陛下另择贤王前来,但王妃和景承体弱,臣无暇顾及其它,还望陛下恕臣无心再立侧妃。” 梁帝听出他语气中的果决,不免也有了些怒意:“你莫非还在为当年之事怨朕?若非当时的情况诡谲,朕又何尝愿意拿你终身幸福去换?!” 先帝驾崩之前并无嫡子,又迟迟未立太子,导致长达十年的七王争储之乱。 李祈熹虽得最终的胜利,但实力最为强悍的靖王和祺王犹在,他的帝位坐得并不安稳,为了稳固与邻邦的关系,他令亲弟裕王迎娶了雍国公主,与雍皇族联姻。 这位公主生得美貌,但也并非真心愿意来到梁境,所以在梁境多年都是郁郁寡欢。 她生下李景承之后更是元气大伤,御医曾暗示过,恐怕寿元有碍。 许氏乃中书令之女,无论是出生还是品貌,即便入宫也可得,但却被李祈熹指给了裕王。 在李祈熹看来,在某种程度上这是自己对弟弟的补偿。 然而,裕王却与这位侧妃感情极其淡泊,宁愿对着满面愁容的裕王妃枯坐,也不愿与许侧妃相处片刻。 外人皆以为这是裕王不满梁帝为其指婚心腹之女实为监视,但李祈熹却觉得,他恐怕对自己当年令其联姻一事更为不满。 想到这里,梁帝不禁有些气馁:“早知如此,也许把淑羽送去雍国,会更好些。” 听到早逝的长公主名讳,李祈裕抬起头来,不躲不避地望向梁帝:“陛下,臣此时有妻有子,又得陛下信任镇守边境,已是幸福,除了感谢陛下,又有何怨可言?” 梁帝看着那双和自己相似的眼睛,许久之后终于叹了口气道:“其实儿子多了,可能也未必是好事先帝时候是如此,现在亦是如此啊。” 李祈裕知道这是他在暗示立储一事,更不会开口接话了。 依旧没有得到回应的梁帝只能自己继续说下去:“原本不想让你们来回奔波,但朕前段日子梦见了先帝,他责备了朕几句,虽未说到具体的事情,还是让朕心中不安,太后因此请了皇叔回来,但朕却想趁此机会看看你们。” 这一次他没有再给对方沉默的机会,提及一件事来:“阿哲说,你去了巫山,是给王妃祈福吗?” “回陛下的话,也为景承祈福。” 李祈裕其实猜到哲郡王会跟梁帝禀报此事——对方在华音寺大费周章却没能找到景承的下落,肯定不甘心就此放过,自然要找机会在梁帝面前表达一番。 梁帝闻言点点头:“皇叔在华音寺,你去巫山也可以代朕多多问候他老人家,一举多得。” 他要跟李祈裕讲这件事,一方面是要提醒李祈裕,裕王的一举一动都在帝王的眼中,另一方面也是要宽慰他,表达自己是全然信任他的,所以别人上了“眼药”不瞒他。 谈过了不太愉快的事情,两人接下来的谈话变得“轻松”很多,大半是围绕太后的安康和皇宫里新得的一个小皇子和两个小公主。 雪虽然是停了,但偶尔还会飘些雪花,两人又在摘星阁上站了一会儿,就返回室内。 虽然宫中往年都不怎么大办,但万寿前后三天,整个梁境都在举行相应的庆祝。 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这是年节前最大的节日,云阳城也不例外。 在郡府的街道上,由官属领着工匠装饰了彩墙c彩廊和灯楼,还有供百姓观看的戏台,内外金碧相辉,锦绮相错,华灯宝烛,笙歌互起,热闹非凡。 此间各种事务暂歇,庆贺长达七天。梁境借着今上的万寿,民间得乐,可谓上下皆喜。 林府早早挂上了彩绸和彩灯,林穹德和林丰休沐在家,连臻夫人都被暂时解了禁足,得以出来行走。 “既然要出去,就一定要准备妥当,尤其是彦思,万不可离开长辈的视线。” 听着林穹德的嘱咐,几个小辈连连点头,表示会谨记祖父的话。 这段时间府里够压抑了,好不容易过个“节”,林穹德也不想太多苛刻,他摆了摆手道:“现在就出发,早去早回,莫要贪玩。” “是,孙儿知道。” 林丰带着林彦弘等人从賀安堂出来,原本正想问问两个儿子和一个侄子想先去何处逛逛。 然而林彦弘不想跟林彦兴同行,林彦兴亦有自己的打算,于是双方“不谋而合”地推说还有东西要拿,就各自返回了东苑和南苑。 于是,林丰无法,最后还是选择了陪林彦弘去了东苑。 其实林彦弘也没有说谎,他确实要回去一趟,不过要拿的“东西”十分贵重,贵重到他都决计不会带到林穹德和林佟氏面前。 小狼崽老老实实地蹲坐在暖阁的榻上,等林彦弘来接它出门。 林丰看到林彦弘穿着大裘,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缝里钻出来,不禁笑着问道:“这就是你捡到的那只小狼犬?” 林彦弘摸摸它的小脑袋,点头回道:“父亲今日陪我们出去吗?” “外面人多,你和彦思出去,为父不放心,当然要跟你们同去才是。” 两个儿子不同行,照理说林丰应该谁都不陪,以视公平,但他心底还操心着林彦弘的身体,哪怕儿子现在已经大好了,林丰也不能免于担忧。 再加上他们还要带着小彦思一起出门,更是需要看顾起来,所以林丰还是决定跟着。 于是,他们极有默契地都没有提到林彦兴,一行人高高兴兴地出门去了。 对于林彦弘来说,这种外出参加庆典的经历,其实少得可怜。 就算那时候他身子允许,他们也不会让他在人多的地方多待,免得站在外面受了风寒或者受了冲撞。 对于小彦思和小狼崽来说,这种经历是无,所以三个人都异常雀跃。 林丰看到长子眼睛里映照着街上的彩灯,只觉得比自己看到好看的灯还高兴。 与元宵的彩灯不同,万寿的彩灯没有灯谜可猜,但依旧引人入胜。 因为除了元宵,也就是万寿的时候会有彩灯了,所以能亲眼看到这样各式各样c种类繁多的灯笼,不仅是平民,就是官宦之家或者富裕之家出来的公子哥,也都看得入迷,逛得入迷。 更勿论沿街还有各式小吃和搭建的戏台。 这种戏台与他们平日请到家里的正规戏班子不同,不仅仅是唱戏,还有杂耍或者小技,更接地气儿,也吸引人。 连林丰也看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问林彦弘和林彦思,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高汤做底c搁上冬笋丁和腌制小银鱼的米粉羹,甜滋滋的皂糕和花糕,脆脆的馓子和炸得金黄的蛋酥卷,热气腾腾的馄饨和淋上蒜油的手擀面,还有香味扑鼻的三鲜包子和夹了肉酱的烤饼 还好他们有事先听春婶的话,晚膳少用了些,要不然真没有办法尝试这些看似平常甚至有些粗糙的吃食。 林丰把用油纸包着的酱肉香菇包子递给林彦弘,林彦弘又把它一分为四,一份给了小彦思,一份,一份留给自己,还有一份塞到了父亲的嘴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料到一个包子还要四个人分,林丰愣怔了一下,但过了一会儿,嘴里辣酱和香菇的味道蔓延开来,带给人无尽的暖意。 他一边咀嚼着,一边扯开一个笑脸。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21号的更新~ 谢谢萌萌竹攸c玖柒vand一ierc超可爱的小鲫鱼c浅笑随莹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章 年节 “嗷呜,回来, 不可以往那边跑。”林彦弘站在抄手游廊里, 对着院中的某只道。 因为是在室外,虽四下无人, 但为防万一, 他还是叫了小狼崽的“乳名”。 小家伙正在雪地里自由地“探索”, 因为雪厚腿短,整只几乎都被埋在雪堆里, 从林彦弘的角度只能看得到一个颜色比雪深一些的背影。 它艰难地扭过头,看了林彦弘一眼, 似乎在判断他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 林彦弘看着它满是哀求神色的小脸和浑圆的小屁屁,坚决地摇了摇头:“不可以过去了,再不回来我走了。”说完还作势扭转了身体,一副随时会离开的样子。 小狼崽见状立刻慌了神,赶紧在雪堆完成了艰难的转身, 然后撒开小肥腿就往他那边狂奔而去。 林彦弘张开双臂把它抱了起来,顺便用手拂去它身上的积雪, 没好气地捏了捏它的小爪子。 刚刚两人不过是午后消食,准备在抄手游廊里走走便是,谁知道这家伙最近玩雪玩疯了, 一爬过门槛就往院子里冲,林彦弘想拦都拦不住。 被对方捏了小爪子,小狼崽不仅不生气, 还把自己的另一只小爪子也往前送了送,大有随便他处置的意思。 林彦弘原本还在为它跑到雪地里撒欢而生气,此时也不禁笑了起来:“说了多少次了,不可以往危险的地方跑。” 万寿已过,裕王又来了云阳一次,但却没有把世子接走,只道悟觉大师还在天京,而他自己开春会接待雍国的来使,恐没有精力照顾李景承,暂时还让他住在林府,跟林彦弘待在一处。 林彦弘一面高兴,一面也倍感压力,不过每每有些烦恼的时候,只要看到小狼崽活泼可爱的小模样,还有恢复人形的李景承认真读书习字的样子,都觉得心情极好。 唯独有两件事,让林彦弘有些头疼。 裕王世子是小狼崽的时候,那真是要多可爱有多可爱,再加上冬天它是个圆滚滚的毛球,抱在怀里又有体温,暖暖的,特别舒服。 但恢复形的时候,却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一个爱撒娇,爱缠人,一个却冷(傲)峻(娇)得很 这也是为什么林彦弘至今还无法完全将两者的形象合二为一。 他可能是得了其父裕王的真传,不怎么喜欢说话,空有一张英俊的脸庞却什么表情,看上去特别凶悍和严肃。 就算是面对林彦弘,他也鲜少露出什么情绪来,但这家伙偏偏只有十岁,让心里有“真大人”的林彦弘看着就想捏他的脸。 除此之外,小狼崽和小彦思相处,也多少还有点问题,并没有林彦弘想象的那样“其乐融融”。 当然,小彦思这边是很喜欢小狼崽的,所以他常常抱着林彦弘的大腿,昂头看向他怀里的小毛球,目露期待,羞涩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热情。 但小狼崽毕竟不是真正的小宠,即便林彦弘能够看得出彦思很想像他一样摸摸c抱抱毛球,但他却不能满足孩子这个小愿望——尤其是在小狼崽明显不太乐意的情况下。 他不是没想过,给彦思养一只真正的小狗或者小猫,让他可以亲近真正的小动物。 可一来这个季节很难找到刚生出来的小奶狗,二来,林彦弘提道这件事的时候,小狼崽的反应也比较大,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林彦弘看到小彦思一路小跑着过来,怀里那个小东西立刻歪着脑袋装睡,无奈至极。 “彦思,用过膳休息一下就准备午睡了。” 小彦思闻言立刻小鸡啄米似地点头,然后两眼放光地望向林彦弘怀里的小狼崽,可惜,是注定得不到回应的。 他踮起脚来望着紧闭着眼睛趴在林彦弘胸口的某只,虽有些失望,但还是很听话地跟在林彦弘身边,准备跟他们一起散步消食,然后再回房间睡觉。 春婶跟在他身后,抬手笼了笼林彦弘身上的大裘:“等过了年,少爷和彦思少爷就又大了一岁这半年过得可真快啊。” 林彦弘听她感叹,猛然发现自己重生竟已过了这么久了。 “等来年春天,少爷参加了童生试,说不定就要去府学或者青桐书院读书了。”春婶说到这里心情就有些矛盾了。 她既希望少爷能够建功立业c光宗耀祖,又希望他能平安喜乐,不要太累然而她在林府多年,并非无知妇人,听说过的读书人的经历告诉她,想要功成名就,就必须要付出努力,付出代价。 尤其是听说了南苑二少爷这段时间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她虽然有些幸灾乐祸,但想得更多的却是自家的弘哥儿。 林彦弘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担忧,于是宽慰道:“听说,叔叔在青桐书院读书,身边带不进去的人就在旁边租赁房屋住下,到时候奶娘和琥珀肯定是带着彦思跟我一起走的,我们每五日就能见一面,到时候我的生活起居,还是要劳烦奶娘你们张罗。” 春婶当然也是这般希望的,但却不知道老太爷和老夫人会不会同意。 她扯出一个笑来:“奶娘自然要跟着少爷的。” 她原本想说,若是少爷童生试考得好些,也许老太爷高兴了就不会多说什么,但又怕因此给了林彦弘额外的压力,所以只能把话藏在心里。 林彦弘知道,自己想这般“拖家带口”地去青桐求学,要过林穹德尤其是林佟氏那关,其实并不容易。 不过事在人为,他已经想好了说辞,若林佟氏阻拦,他也有办法。 林彦兴被林穹德这么拘着“刻苦读书”,到时候通过童生试倒是不难,无论是去府学还是去青桐书院,臻夫人必放心不下,一定会让人跟着。 没得叔叔有人照料,庶弟有人陪着,他这个长房嫡长孙却得“孤苦伶仃”地一个人赴学。 之前去祖宅祭祖的时候,林彦弘其实并非跟着祖父和父亲走个过场就这么回来了。 他有趁此机会私下跟三房的那位亲伯伯交流过,彼此“交谈甚欢”。 对方似乎没预料自己愿意与三房亲近,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意思,在互相都有意愿的情况下,交流起来自然毫无阻隔。 “上辈子”父亲林丰为了避嫌而远离三房,而他自己的身体支撑不住,为人又有些孤傲,没能与他们亲近,父子明明有所依仗却没能好好利用。 但这一次,林彦弘不打算孤军奋战——有时候敌人的敌人都能成为“朋友”,更何况原本就有血缘的“同盟”,这等“亲密之人”,为何要弃之不理呢? 林穹德好名声,但凡有些不利于长房的事情传来,他都十分着紧。 只要从这方面入手,总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所以林彦弘并不怎么担心。 过年的时候,林隽果然如林穹德所说,并没有留在青桐书院,而是回到了林府。 相比于上一次,他的情绪更加阴郁,这在林彦弘意料之中。 以他对自己这位叔叔的了解,林隽应该是想在来年春闱下场一试的,但林穹德走过科举,浸淫二c三十年,更有远见,也更现实。 林穹德非常清楚,林隽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去“试”,唯有再苦读三年,方才有可能雪耻。 此时的林隽经历过这等挫败,正是憋着一股气想要证明自己的时候,无奈不仅是书院教习还是父亲,都不理解他的抱负和决心,软硬皆施,不允许他下场。 因着林隽的原因,林氏长房的这个年过得并不太好,整个林府恐怕只有东苑还有些欢声笑语。 不过为了避免林佟氏发疯,林彦弘特意嘱咐了春婶和琥珀她们,自己和林彦思都低调行事。 对于梁境的百姓来说,春节是举家团圆的日子,守岁之后新的一年到来,旧年那些不好的东西,就被留在了过去。 这也是林彦弘重生以来度过的第一个新年。 除夕的晚上,他看着琥珀小心翼翼地喂林彦思吃饺子当宵夜,小家伙嘴巴小,一口只能咬掉“元宝”的一个角,终于有些肉的小脸立刻鼓了起来,看上去十分可爱。 这时候,林彦弘感到有人在扯自己的袖子,低头一看,发现小狼崽在抱厦的榻上玩自己给他的熏香铜球,大概是一个人(狼)玩得有些无聊,它用小爪爪扒拉林彦弘的手,想要他跟自己一起玩。 林彦弘摸摸它的小脑袋,用手推动那个铜球。 这时候,有人推了门进来,原来是林丰来了东苑。 他原本被臻夫人派的人拦住,去了一趟南苑,但却没有听臻夫人的哀求留在那里过夜。 早在之前,他就答应了小彦思,“伯伯会陪你和你三哥守岁”,自然不会食言。 于是,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虽然只有几个人,但一切显得静谧和谐,让人终于在纷繁的一年之后感到与家人相守的快乐和安逸。 过了年之后,人们的日子忽然过得好像慢了些,但这并不包括春闱应试的举人们,和要参加童生试的学子。 林隽虽不下场,但年节之后迅速离开府中,返回书院读书。 林彦弘和林彦兴也享受了祖父林穹德“全方位”的“爱护”,饶是林彦弘沉着冷静,也不禁有些紧迫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章 童生 二月初九,宜出行, 祈福, 祭祀,冠笄, 忌动土, 迁徙, 入宅。 这一天,童生试的第一试在各县举行, 林彦弘和林彦兴在林府仆从的陪伴下返乡参加,就这样连考五场。 制艺c试贴诗c经论c律赋c策论, 分在三天考完,无论是第一次参加考学的林彦弘,还是同样没有经验的林彦兴,这样三天下来都有些吃不消。 因着春婶留在家中照顾彦思,林彦弘身边只有琥珀跟着。 琥珀看到神色疲惫的林彦弘,心疼极了, 立刻让厨娘在长房的宅子里给自家大少爷炖汤,好给他补一补身体。 在她的印象中, 从去年巫山之行之后,少爷已经很久没露出过这般脸色了琥珀想,这考学可真不是常人能经受的。 这时候, 石青进了院子,跟林彦弘禀报道:“少爷,二少爷那边催问, 我们何时返回云阳城?” 琥珀正在给林彦弘碗里添个鸡腿,闻言抬头看了看自家少爷。 她本来想说:“今日才刚考完,正该好好休息一下再准备归家事宜才是。”但她素来谨慎,觉得少爷肯定有自己的决断,于是没有开口。 ——若这里给他添汤的是春婶,怕早就开始骂人了 林彦弘想到这里,心中不免一乐,再加上饥肠辘辘的时候喝上一碗热汤,感觉好了很多c 他对石青吩咐道:“石青去回话,就说我这边不太舒服,今个儿肯定不回去的,看看明日如何,若好些了,再说。” 林彦弘知道自己这个庶弟为什么急匆匆想回云阳城,无非是觉得祖宅住得不好罢了。 在林府的时候,林彦兴的起居皆由臻夫人这个亲娘张罗,一切自然是井井有条,环境条件颇为舒适。 林彦弘记得“上辈子”的时候,林彦兴连青桐书院都不愿多待,每到休息的时候必不会在书院多做停留,甚至没有跟叔叔林隽住在一处,而是立刻返回他在书院附近购置的宅子。 林佟氏曾经拿此事说过臻夫人,但这宅子据说没有用到公中的银钱,再加上那个时候林彦兴是“光宗耀祖”的林氏子,正得林穹德和族里看重,所以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林彦弘知道,就算没有林彦兴后来想出的“生钱”法子,臻夫人手头也一直都挺宽裕的,想让儿子过奢靡的生活,完全没有压力。 虽然这种特权在这几个月渐渐被削弱,但在南苑内部还没有发生太大的改变,林彦兴依旧享受着寻常人家嫡子嫡孙都未必有的生活。 不过在他赏荷诗会“犯错”之后,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林彦兴身边原有四个一等丫鬟,如今也只剩下两个。 长房在祖居的宅子毕竟有些年头,再加上这次他们考学,林穹德不允许其带太多奴仆,所以没办法大肆整理。 林彦弘住过华音寺的僧寮,已经知道“极其简单”是个什么概念了,所以对祖宅并没有太大反应,反而有些喜欢这里某种年代久远的气质。 但林彦兴那边却十分不适应,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认床,这几夜睡得极不安稳。 今日才刚考完,他就急急忙忙想回家去,也不在乎林穹德和林佟氏的喋喋不休——反正他们何时都不会有什么好话,早经历晚经历,都是要经历的,还不如早些归家,还能好好睡上一觉,让霏霏伺候他泡澡。 林彦弘自己不在乎,却喜欢看林彦兴不愉快的样子,所以故意不让他如愿。 当然,留在祖宅也不仅仅是为了私怨,当然还有其它的原因,比如,林彦弘要趁此机会和三房再加强些联系,好为之后的事情做些准备。 而且祖宅虽简陋,但却有机会带小狼崽到处跑,不像林府,还要顾及林穹德和林佟氏,好生不自由。 林彦弘看着撒开小肥腿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小狼崽,把玩着胸前的古玉,再想想林彦兴气急败坏c夜不能寐的样子,因考学而有些紧张的心情立刻舒缓起来。 石青出去不久就又返回来,这次是林彦兴亲自过来“拜访”兄长。 “听闻兄长身体不适,兴特来拜访,不知兄长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找大夫过来医治?” “就是些老毛病,不算什么大事,我多休息休息就好,你不用担心,只不过耽误了行程。” 直到府里差人来问了,他们才整装待发,返回云阳城。 此时林彦弘带着小狼崽该玩的也玩了,该跟三房伯伯说的话也说了,一路悠哉,抵达林府。 脚刚落地,两人就被祖父召到了賀安堂,林穹德详细询问了他们考学的情况。 等听了二人回答,林穹德微微皱起眉头,林彦弘还没觉得怎样,林彦兴整个人就紧张了起来,生怕这个老东西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动家法”。 大概是被打怕了,现在林彦兴看着林穹德皱眉头,手心就隐隐的痛。 林彦弘那边也知道,“这点成绩”还满足不了自己这位祖父的胃口——他说不定还指望林彦兴在这次童生试能够名列前茅,一雪前耻呢。 相比于对林隽的苦口婆心,林穹德对他们可不会这般耐心,祖父的威严摆得足足的,让人见之生畏。 只不过真正生畏的,只有林彦兴。 其实林穹德听了他们的描述,就知道这第一试兄弟两个的问题都不大。 但林彦弘的中规中矩,林彦兴的基础明显不扎实,在这里就已经初露端倪,也不知道到了府试的时候,会得出怎样的结果。 他想到这里,觉得自己的愿望可能会落空,他就面色严肃地道:“虽然第一试结束了,但你们万不可放松警惕,两个月之后的府试,才是重中之重!” 随后,他将每天三个时辰的读书时间又延长了半个时辰,而且把两日一次的考校,改成了每天都进行,林彦兴的脸立刻就绿了。 他的眼睛瞟向旁边那个哪怕站在祖父面前也如松柏一样挺立的兄长,斟酌了片刻道:“孙儿这边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只是兄长素来体弱,之前考完第一试的时候,就因为身体不舒服而未能立刻归家,孙儿唯恐兄长支撑不住,您向来慈爱,兴儿恳请祖父让兄长维持原状。” 他可不是在为林彦弘求情,而是拿林彦弘出来刺激林穹德。 嫡长孙身体这么差,他还要为了一些虚名而逼他读书,逼他用功,说得不好听些,有多少学子是在家人的“督促”下油尽灯枯,甚至疯魔起来? 这样的说辞,虽然不是用来专门应对这种场景的,但臻夫人私下教过林彦兴,他玩起这套来十分有把握。 但凡重名声的林穹德顾忌影响,他就会收回前言。 亦或者林彦弘自己也不想如此“拼命”,自然会顺着他的话添油加醋一番,这样他们“说服”祖父的机会也大大增加了。 林彦弘花了十几年“准备”这场考学,其实根本不需要林穹德这般“督促”。 他虽然同样觉得烦躁,但并没有表现出来,某些人想要拉他同仇敌忾,显然是不可能实现了。 “劳兴弟费心了,不过我身体还好,而且不过多半个时辰而已,并不会变成负担,” 林彦弘开口道:“今年乃祖母整寿,孙儿有志考得一个好的名次,好让祖母高兴高兴,此时辛苦一些,将来得益,或可一试。” 今年不仅是林佟氏整寿,同样也是父亲林丰整寿,林彦弘知道府里不可能为林丰大办,所以想着,哪怕自己能得一个前几的名次,也好让父亲感到高兴一些。 林穹德听了林彦兴的话,原本生出了犹豫,这时候听到林彦弘的一番说辞,立刻高兴了起来。 他瞪了林彦兴一眼,呵斥道:“你兄长如今已经康复,哪允得你这般胡说?有这份心思想东想西,不如好好学学你兄长,我主意已定,你这孽障无需多言。” 林彦弘想着,每日到林穹德那里接受考校,就意味着他们都要在賀安堂或者晓福居用晚膳。 没得自己吃饭的时候就好酒好菜,给两个孙子就是粗茶淡饭,虽然主院加菜,后厨不敢多要赏钱,但这多出来的菜钱,多少还是要出的。 林彦弘在心里盘算,林佟氏这两个月怕是要不舒坦了。 这样“用功”的日子,对于林彦兴来说是度日如年,但对林彦弘来说,却并不难熬。 一晃时间过去,四月中旬,童生试的第二试,也就是府试,在郡府云阳举行。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林彦弘再没有那般难受,连着几场考下来,还觉得游刃有余。 他和带着“任务”的林彦兴不同,整个考学的过程及其松弛,心态也轻松得很,自我感觉非常不错。 他知道自己原来的文章有个特点,说好听了是简单利落,说难听点就是中规中矩,跟华丽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但凡阅卷的考官有些文采,就不会喜欢这种论调,会嫌弃考生不够有文采,不太懂得变通。 不过,以林彦弘的才学,应付童生试还是绰绰有余的,只要寻常的三位考官中有一位不反感他这种文风,取前列还是极有可能的。 放榜当日,林穹德和林丰并未休沐,皆在郡属之中,只不过两人都无心做事。 府试的名榜会在郡属之外张贴,他们已经遣人在那里等着,随时过来禀报。 就在林丰坐立难安,想自己出去看看的时候,一个相熟的同僚从外面进来,拱手跟他报喜道:“恭喜怀风兄,刚刚府试的名榜递了出去,我问了几句才知,贵府的公子这次,得了案首!” 作者有话要说:  此处童生试非三试制,考据的萌萌请注意咱们是架空设定。 谢谢萌萌竹攸c超可爱的小鲫鱼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章 案首 林丰闻言,顿时一愣, 竟是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那祝贺林丰的官员见状, 也不奇怪他会这般表现,于是再拱手道:“怀风兄这次可是推脱不了, 少不得请大家喝上一杯。” 这童生试说到底, 不过是考学之路上的第一道坎。 此时能在郡属从事的官员即便有荐官出身, 但也大抵经历过这份考验,自不会把它当回事。 可能于郡中无数考生中脱颖而出, 一举夺魁,那还是颇需要几分能力与运道的。 尤其是这位官员与林丰相熟, 自然听说过林丰家中嫡子的事情,知他尚不足十三岁。 这般年岁就有如此成绩,竟是和云溪韩氏那家的韩齐同一般年岁得名,怕是不日就要传遍云阳,乃至整个云水。 只可惜林氏在云水尚算显族,到底不如韩家那边有人在朝为官, 恐怕要想传名于梁境,还有几分困难, 但已属十分难得。 那官员自家也有稍长于林彦弘的子侄,有些已经考取生员入府学读书,但却未能去青桐书院, 料想林彦弘此次取了案首,国子监和青桐书院怕都去得,心中不禁有几分羡慕。 他仔细想想, 才发现自己对这位同僚,竟是从多年前的羡慕到后来的同情,再到如今这般又真心羡慕,几番变动,可谓“变化无常”啊。 事实上,不久之后,当郡属上下皆得知这个消息,很多知晓林丰家世的人,莫不与这个官员一个想法。 林丰本是族中三房的次子,转眼过继给长房,就得了林家百年积业,也不知要比寻常同辈少奋斗多少年。 只不过后来时运不济,娶得一门当户对之妻却早亡,留下一个病病歪歪的嫡子,不仅子嗣单薄,仕途也平平。 好容易因为祖上修缮的一个泽芝院得哲郡王青眼,办了一场赏荷诗会,还被庶子狂妄之举毁于一旦,引得不好的传言,累族中弟子受嘲。 听说他那个二弟秋闱下场,惨不忍睹,这次未入春闱,似乎打算三年后再战,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笑话呢。 然而,在林府处在愁云惨淡之中,随之传来的竟然有了个好消息——他那个病恹恹的嫡子去了巫山一趟,回来身体就大好了,如佛祖显灵,保佑其康复。 再加上此番林彦弘还得了案首之名,力挽狂澜,简直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之前还有人传,林家庶子那“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句子是请人代笔。 如此看来,林家百年书香,还是名符其实的。 不过,也有人质疑,这代笔之事也许偶然,不出一日,林穹德就听了不下几个版本。 其中一个让最多人相信,莫过于“弟窃兄文”一说。 他们道这《爱莲》一文乃是林彦弘所做,却被庶弟看了去,趁他去巫山未能归返参加赏荷诗会,用此文在哲郡王面前露脸。 林穹德闻听闻,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喜的是,因着林彦弘的夺魁,林氏学子的压力骤然减轻,渐渐不再受到牵连而背负恶名。 忧的是,林彦兴的“冤屈”依旧未能洗清,就算是盗自家兄长之文,说出去也委实是个品行不端的口实。 偏偏两个孙子,一个得了案首,而真正需要“力挽狂澜”的那个,却考得一塌糊涂。 若不是今年多增了名额,恐怕林彦兴还未能考取生员。 林穹德和林丰各自请了同僚吃酒暂且不提,林彦弘自己得到消息,也是十分吃惊的。 他是第一次考学,原本想着凭借十几年读书的经验,通过一个童生试好生便宜,但却从未想过自己能得案首之名。 先生c林穹德和林丰皆说过林彦弘的文章,他自己也非常明白,自己的文脉直接,不好华丽的辞藻,在大多阅卷之人眼中并不讨喜。 尤其是童生试之前他们已得云水郡主考官乃翰林院编修李奕,据悉,此人向来喜好文辞华丽的文章,必然是看不上林彦弘这种中正规矩的文风的。 谁知道这位李大人还未出京就莫名卷入了一场官司,临时被由国子监一位博士陆季取而代之。 这位博士已近古稀,在国子监执教三十多年,最是一丝不苟之人,与李奕完全相反,最不喜时下流行的华丽文风。 原本都奔着李奕而准备妥当的考生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都怀疑今上是不是忽然对他们云水郡不喜起来,要不然为何这般“为难”云水学子? 所以也是时运所致,在一众华丽到不行的文章中,陆季一眼看到林彦弘的卷子,自然是眼前一亮,只觉得通读下来心情都愉悦了几分,大笔一挥取了高分。 因着主考官换了人,地方官员何曾想得罪这个桃李满天下的国子监博士,自然也选择“忍痛割爱”,暂时换了“审美”。 于是林彦弘的卷子被取了第一,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不过,再怎么转换“口味”,那些考官也不会取那种平庸之文,更何况是陆季这种学究。 林彦弘的文章虽“不华”,但却有“实”,他那份超乎“同龄人”的底蕴,更无论经历生死的豁达和开阔眼界,都是常人难及的。 “上辈子”的时候未能考学,林彦弘在内宅之中又甚少关注童生试,只能记住韩齐一个天才,哪里还得记得其它。 这一年到底是李奕做主考官,还是陆季来做,林彦弘根本记不清了。 这般喜从天降的感觉,让人有种不切实际的虚幻感。 直到林穹德和林丰回府,召了林彦弘c林彦兴两兄弟去賀安堂,一路都能感觉到庶弟阴测测的窥视,林彦弘心道:“这家伙还有心思看我” 等进了賀安堂,林彦弘不出意外的看到了父亲合不拢嘴的笑脸,心中顿时高兴了起来。 在他意料之外的,是祖父林穹德的表情,似乎是喜悦中又带着一股涩意。 不过他转念一想,觉得自己这位祖父现在心情复杂倒也正常,不过他表面上还是恭恭敬敬地跟两位长辈行礼。 ——他这个并非亲生的孙子得了案首,林隽这个亲儿子却连春闱都未能参加这样比较下来,林穹德能高兴到哪里去? 待两人站定,林穹德才开口道:“弘哥儿此次不错,未给吾林氏祖先丢脸,之前因着你们要准备童生试,弘哥儿的生辰没有大办,如今家中既然有这等喜事,还是要热闹热闹的。” 林丰闻言立刻附和林穹德的话,他之前被同僚恭维一番,却远不及此刻见到林彦弘这般高兴。 他想起,发妻刚怀有身孕的时候,他们夫妇二人对这孩子抱有多大的期待,满心希望他能福禄双全,建功立业。 只后来林齐氏亡故,林彦弘身体又不好,林丰的心愿慢慢变成了“弘哥儿能平安长大就好”。 如今虽只是个童生试,但对林丰来说,意义却十分巨大。 这仿佛是一个预示,也许正预示着当年他们夫妻的期待,未来能够一步一步实现——他们的长子不仅平安长大了,而且终有一日可以成家立业,学有所成,实现抱负。 想到这里,林丰眼眶有些湿润,他不想让人看出端倪来,于是目光微转,往旁边看去,这一看不打紧,就看到了面色灰败的庶子,林丰顿时一愣。 他这才意识到,大家这般热烈地讨论了半天,竟是完全将兴哥儿抛到了后脑勺去。 这段时日,因为臻夫人的禁足,没办法出来行(拦)走(人),又因为入了冬之后林丰着紧着林彦弘的身体,所以去南苑去的极少。 但若说他完全不在意这个庶子,也是假话,想想他这次童生试的名次,林丰和林穹德不同,看重的只是孩子的心情。 此刻见林彦兴面色极差,显见是为自己的成绩感到羞愧,再加上有如此优秀的兄长比较,自然更加无地自容,就有些可怜他。 只是林丰对父亲林穹德十分了解,此刻自己开口帮林彦兴说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林彦弘发现父亲的异状,也立刻顺着他的目光往旁边不经意地一瞥,见到林彦兴灰败表情,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而开口道:“孙儿与彦兴经历此番考学之后,恐怕不日就要去书院问道,只不知道,我们此番能去青桐,亦或者府学?还望祖父为我兄弟二人筹谋。” 林穹德闻言,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思索了一阵道:“按照你二人如今的状况,弘哥儿怕是国子监和青桐都去的,倒是兴哥儿这边,恐怕还要计划一番。” 按照过去云水郡童生试的旧历,府试头三十名,是可选择去青桐书院或者府学的,尤其是前三甲,亦有可能进入天京的国子监。 不过林彦弘年幼,林氏现在又无人在京中做官,所以去国子监,反而不如去青桐书院。 一来青桐之名与国子监也不差什么,二来离家近些,也方便照顾他的起居。 毕竟过去也有远郡的学子千里迢迢进京,结果因水土不服就这样耽搁了一年半载的,林彦弘的身体虽然大好,但林氏不愿拿他冒险,如果有个不好,那就得不偿失了。 韩齐因着家中长辈皆是府学出身,所以当年以案首之名进了府学。 林氏的祖上曾在青桐任教,是以林氏子弟但凡考学不错的,都会去青桐,林彦弘当然不例外。 只是林彦兴此番排名太后,想一起进青桐,怕是有些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萌萌竹攸c超可爱的小鲫鱼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章 踏青 后来果然如林穹德所说,林彦弘很快得到了青桐书院的鉴信, 而林彦兴却没有。 因着这事, 林穹德只能私下托人运作了一番,最后不知怎么的, 竟没有让林彦兴去成青桐书院。 于是林氏长房好容易出了一对兄弟, 却一个去青桐, 一个去府学,除非归家或者考学, 否则未来很有几年都不怎么能碰到彼此了。 “二少爷那名次,实在是拿不出手, 就别说跟咱们弘哥儿比了,就是当初二爷参加童生试,都是名列前茅进了青桐的,可见这人与人呐,差别可大着呢” 春婶一边张罗着给小彦思喂饭,一边喜滋滋地说着。 自放榜以来, 春婶可高兴坏了,连夜里就在后院烧了纸钱给林佟氏, “告诉”林佟氏这个大好的消息。 后来知晓了林彦兴的名次,更是兴奋不已,她在心里反复猜测:“不知道老太爷会让二少爷去哪里才是?” 她想着, 也许老太爷希望他们叔侄三人都在一块儿,听上去也是段佳话。 没成想,到了最后, 老太爷竟然让二少爷去了府学,也不知道这是不得已而为之,还是老太爷有自己的打算。 林彦弘其实知道祖父林穹德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安排。 虽然林彦兴通过了童生试,但名次不显,照理说,他还是可以通过恩荫进青桐书院求学的,就像“上辈子”一样。 要知道林彦弘生病的时候,林彦兴可是连童生试都没有考,就能够进府学或者青桐书院。 那个时候他已经有些才名,加上林穹德还有些人脉,结果就让林彦兴得到机会去了这所名震天下的郡设书院。 林隽和林彦兴这对叔侄均在青桐,对于林氏来说,倒真是一段佳话,没人会在意那个原本应该有有恩荫c却被身体所累而不得不放弃的林氏嫡子。 但今时不同往日,如果还像上辈子那样,他们一起去了青桐书院,且不说林隽这个叔叔如何,起码他和林彦兴要接受别人的直接比较。 这对于林氏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所以还不如就此让两个人分开,各自求学去,时间久了,人们就会忘记这之间的差别。 因在自己院子里,林彦弘倒没有阻了奶娘嘲讽东苑那位,他正悠哉地抱着小狼崽吃饭,小家伙坐在他腿上,两只小爪子扒在桌子旁边,眼巴巴地望着林彦弘的碗。 林彦弘见状,没好气地拿竹箸的一头戳了戳它的小脑袋,引得小家伙扭一扭,回头望他。 ——这小东西,没事总是盯着他碗里的东西,好像他正吃的东西就好些,就香些,让外人看了,还以为他不给它吃饭呢! 其实小家伙哪里是盯着那碗里的一两根菜心,它只是眼红小彦思有人喂罢了,但林彦弘虽然宠爱它,但也不会轻易喂它,所以只能心里想想。 小狼崽伸出小爪子够了够林彦弘的竹箸,没成功,于是继续扒在桌边,全神贯注地看向林彦弘碗里,期待他有朝一日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林彦弘听春婶念叨过几次林彦兴要去哪里求学的事,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因为林隽没有参加,所以对于林府来说,和童生试同一时间举行的春闱,反倒没那么重要了。 “今年二爷没下场,也是件好事,听说外面来郡府考学的学子里,有个自己在客栈疯了,可怜见的” 春婶是见过自家少爷苦读的,非常清楚读书多么不易,只是她没想到,这失败了一场,就足以摧毁一个人的意志。 想到这里,希望林彦弘能够成家立业c光宗耀祖的春婶也不禁害怕起来,觉得与其这样,还不如在家随便看两本书,轻轻松松c舒舒服服好。 反正林氏百年积累,让弘哥儿当一个富家翁愉快度日完全没有问题。 林彦弘也听说了这件事,唏嘘不已,天下学子千千万,最后能够为国效力c实现抱负c位极人臣的,又有几个? 不过人生在世,若没有追求,没有执念,没有痴狂,似乎又单调无趣了许多。 他一手握着竹箸吃饭,一手迅速抓住小狼崽够碗的小爪子。 小家伙没有回头,只小声地“嗷呜嗷呜”叫着,似乎在表达自己只是摸摸而已。 “你乖一点,要不然不好带你去踏青了。”某人放开小家伙的小爪爪,转而摸它的头。 “嗷呜嗷呜~”小家伙听懂了林彦弘的意思,立刻把小爪子收回来,叠放在自己的小肚子上,表示自己非常乖。 因着林彦弘在这一年的童生试以十三岁之龄夺魁,得到案首之名,连哲郡王和刺史都惊动了。 林府一扫之前的阴霾,整个林氏都洋溢着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 虽然林隽春闱没下场,但书院里关于林氏子弟的闲话明显少了许多,而且他到底还年轻,这场失利并非决定人生的那场,所以还有机会重来。 不过,有些议论还是入了林隽的耳朵,让他不可能当一切都没有发生,一切都不在意。 有些事,冥冥之中已经发生改变,因果要到特定的时候,才能完全表现出来。 就这样,转眼就到了三月初三,往年的这个时候,梁境的百姓通常都会外出踏青,云阳城的人还会特别到缙阳山赏花。 世人赏花,无外乎两种,一种是观赏院中之花,一种是赏野地之花。 像林氏的泽芝院,以及与之齐名的春辉院,延年居c暗香居,都是世人赏院中之花的地方,更勿论郡王府c刺史府及云水豪门世家在自家院中培育的名花名草,都会在特定的时候拿出来一观。 只不过这种“院中之花”多半是富庶人家才有的,寻常百姓一般无缘得见。 而这踏春之时,赏的却是野山茶,是所有人都可以看到的良辰美景。 缙阳山的野山茶天下闻名,尤其是一些寺庙中的山茶树,更是奇景,就好像这些寺庙和别居都是围绕着这些山茶而建造的一般。 每年的二月到五月,这些山茶陆续绽放,让人见之忘怀,流连忘返。 林家一大早出发,很快就来到了缙阳山,到了之后发现那附近果然热闹。 “虽是白天,但还是要警醒一些,莫要让彦思到处跑。” 事实上,林穹德关心的有点多余。 因为林彦思是再乖巧不过的了,而真正可能会乱跑的,是林彦弘怀里扭来扭去的这个。 前几个月,因为林彦弘要准备童生试,平日里出不了什么远门,就连春节归乡也只在祖居那边住了两日,所以让小狼崽在院子里。 原本这是小家伙已经习惯的事情,但林彦弘却是心疼的,所以才会每日亲自带着它在院中“消食”,连下雪天都没有落下。 这次举家出门踏青,连林佟氏也坐着马车跟他们一起出来了,林彦弘有心带李景承到外面看看,所以把它带在身边。 他揉了揉小家伙的小肚子:“现在乖一点,等到了目的地,咱们就自在了。” 小家伙已经知道队伍了里有个极其讨厌的老妇人,所以听到林彦弘的话,不禁歪着小脑袋,投来疑惑的表情。 ——有这个人在,他们怎么能自在的了呢? 林彦弘笑了笑,却没有给它解释的意思,只又顺毛撸了撸,让它安静下来。 他抬头望了望窗外,看到不断往后移动的景致,不禁想起了一些旧事。 缙阳寺的重瓣山茶虽美,但能把林佟氏吸引过来的,却不是这些“娇客”,而是另一些娇客。 所谓的踏青赏花,其实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相看”。 彼此有点意思的人家会在这一天,心照不宣地来一场“偶遇”,然后光明正大地观察彼此的儿女,若是看得顺利,多半就会口头定下来,然后各自推动后来的事宜。 根据“上辈子”的听闻,再加上林佟氏对这次举家出门踏青的重视,林彦弘可以断定,这次她一定是为林隽的婚事而如此慎重。 毕竟林隽已经不小了,再过一年就会行冠礼,而林佟氏原本相中的一家,明明已经快到合八字的地步,却因为林隽秋闱成绩不佳c春闱没有下场而有了推脱之意。 这让林佟氏既心疼儿子,又生出了恼意和不甘,所以才会不放过任何相看的机会,亲自出马。 她甚至缠着林隽从书院回来,说是让他趁此机会好好散散心。 臻夫人也因此被解除了反反复复的禁足,得以跟着林佟氏出来,做个参谋。 虽然一开始会有两个让林彦弘没有兴致赏花的人,但到了缙阳寺之后,她们恐怕就没空再打扰他了。 大家各自,也省得互看不顺眼,耽误了事情。 果然,正如林彦弘所料,等林家的马车到了缙阳寺,林佟氏就立刻带着臻夫人去上香,伴她们一同而去的,自然是林隽和林彦兴这对叔侄。 她们都刻意忽略了林彦弘,只当他没有跟来一样。 至于祖父林穹德和父亲林丰看了后院的几株珍贵野山茶,就去了寺中的厢房品茶对弈,正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不能去巫山的华音寺还愿,春婶就拉着琥珀去给少爷烧香祈福。 如此一来,林彦弘带着小狼崽,再没有人“约束”,闲庭信步地走在山道间。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萌萌竹攸c超可爱的小鲫鱼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章 偶遇 缙阳寺是位于云阳城最近的山寺,规模虽比不上镇国古刹华音寺, 但同样香火鼎盛。 毕竟不是人人都能像林彦弘一样, 千里迢迢赶到巫山去“还愿”。 再加上云阳的山茶天下闻名,缙阳寺更是有几株百年以上的山茶树, 到了踏春时节, 香客c旅者纷至沓来, 好不热闹。 因着林彦弘去巫山一趟,不仅养好了身体, 今年童生试又获得案首之名,很多人都暗道他是受了佛祖保佑。 缙阳寺的僧人对他和他的家人非常殷勤, 以至于林氏虽不算云阳城的顶级豪门,但受到的礼待却是十分高的。 林佟氏坐的厢房是寺里最大最好的,院中就是一株焦萼白宝珠,是个极好的观花之所。 但寺中繁花再美,在她心里也比不上眼前的诸位夫人和娇客。 可惜,在她满心欢喜, 准备好好为林隽张罗一番的时候,夫人们的话题, 却总也逃不开此时不在的某人。 “老夫人,您有孙儿如此,真令我等羡慕。” “可不是吗早些听说郡中案首出自我们云阳, 我虽是妇人,但也觉得与有荣焉呢。” “听说学政大人对弘哥儿非常满意,荐他去国子监, 可有此事?” “国子监远在天京,若是我,决计舍不得让弘哥儿去那里,还是咱们青桐学院比较好。” “咦,咱们在这里说来说去,怎么都不见咱们的案首?难道他在何处正做着文章不成?还请林老夫人莫要藏私,让我们也有缘见见这位少年才俊。” 林佟氏端坐在榻上,笑意盈盈地看向诸位夫人,心中却并不怎么欢喜。 一开始,受到各方来的恭维,确实还是让人感到十分舒坦的。 但渐渐的,当话题永远围绕着林彦弘,甚至有几位夫人已经在暗中试探林彦弘婚事的事情,林佟氏就止不住烦躁起来。 明明她的儿子林隽就在青桐书院读书,虽桂榜名次不佳,但好歹也是年纪轻轻就考取功名。 比起现在不过是个生员的林彦弘来,林隽这个叔叔自然要好上许多,偏偏这些女人见识浅薄,目不识珠! 臻夫人陪站在一旁,看出自家姑母眼中闪过的不耐,虽听着众位夫人赞赏林彦弘,心情却十分愉悦。 原本林彦弘中了案首,令林氏摆脱了之前赏荷诗会的影响,得到长房老太爷林穹德的欢喜,但林佟氏知道这种局面,根本持续不了多久。 以她对自己这位姑母的了解,怕是早就对抢了林隽风头的林彦弘心生不满,如今这些夫人们再一这么添油加醋,恐怕还会生出几分恼怒来。 横竖她的兴哥儿年纪还小,到府学去个几年,自有作为,但和林彦弘同在青桐书院的林隽,却免不了被人拿来跟林彦弘做比较。 这份滋味,恐怕也只有林佟氏这位慈母,和林隽本人知晓是苦是涩了。 想到这里,臻夫人让侍女给林佟氏换了茶,让她可以借着品茶,不去回应刚刚那位夫人“见见案首”的话。 等林佟氏慢慢放下茶盅,她才道:“弘哥儿怕是去前面了,一时半会还过不来。” 能够坐在厢房里的,都是跟林氏有旧或者有亲的人家,多少知道林府的情况,见林佟氏似乎有些兴趣缺缺,她们渐渐也品出了些滋味来。 之前有意与林氏结亲的两位夫人,却有截然相反的两种打算。 一位觉得,林彦弘初得名,但到底年纪尚小,以后是个什么状况,还得再看看。 而且他虽是林氏长房嫡子,可父亲却是嗣子,在有林隽存在的情况下,未必能得到家中长辈全心全意的回护。 到时候自家姑娘嫁入了林家,得面对如此复杂的环境,并不算什么好事。 但另一位同样看出林佟氏的些许冷淡,却不以为然。 在她看来,嗣子虽不如亲子,但只要林彦弘自己有出息,将来继承林氏家业不成问题,什么叔叔也好,庶弟也罢,根本不是问题。 再加上林氏长房统共就那么几个人,比起某些人丁兴旺但人际复杂的家族来说,已经是非常“简单”的家庭。 到时候林佟氏已经年老不济,那个贵妾又非主母,根本撑不了门面,女儿只有嫁过去就能掌家,多好。 不过,她们虽然心思各异,但面上都出奇一致地不再谈林彦弘,好叫林佟氏舒服一些。 果然,当话题开始往林佟氏期待的方向转移,她脸上的笑意就真诚了许多。 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大多聚集在寺中,或者在围绕缙阳寺建造的十一座观花亭休憩。 那些年轻的学子或者跟随长辈出游的少年呼朋引伴,一边赏花,一边做些诗句,赞颂春意繁花。 林彦弘既不愿意在林佟氏她们身边虚与委蛇,也没有相熟的友人可以结伴同行,于是没有往人多的地方凑。 他带着小狼崽,沿着寺中僧人所指的山路,往僻静的地方散步而去。 走在山中小径,呼吸着山间清新的空气,林彦弘觉得一切是那那么的静谧,安宁,让人心情舒畅而愉悦。 小家伙到了外面明显非常高兴,再加上彦思被春婶照顾着,留在寺中看茶花,现在只有它跟林彦弘两人,已经远远跟在后面c没什么存在感的玄青。 “嗷呜嗷呜~”小狼崽在山间小路蹦蹦跳跳,时不时闻闻路边的野花野草,回头看看林彦弘有没有跟上。 “仔细看路。”林彦弘慢慢走在它后面,眼睛时刻落在它身上。 小狼崽在华音寺的时候,悟觉大师偶尔也会带他离开寺庙,上山采药什么的,但跟一个头顶光秃秃的老和尚,和跟它的弘一起漫步山中,那感觉还是很不一样的(雾)。 山上也有野山茶,看着虽不如寺中的几株茶树那么震撼人心,但胜在有几分野趣,仿佛点缀在夜空中的繁星,即便不怎么齐整,但同样可以令人见之欣喜。 小家伙停在一株粉白的山茶前,歪着小脑袋看上面大朵的重瓣山茶。 林彦弘跟上去一看,莞尔道:“你还挺有眼光,这是一株玉茗。” 刚刚一路走过来,也有不少野山茶,这株玉茗无论是花型还是姿态都是最好的。 小狼崽一路都在关注地面上的花花草草(绝对不是因为腿短),偏偏对这株“情有独钟”,还专门停下来,伸出小爪子去摸矮一些的花芽。 林彦弘把它抱起来,小家伙蹬了蹬小肥腿,扭头看了看林彦弘,似有不解。 某人把小家伙送到一朵茶花前,用它的小鼻子碰了碰花瓣,把小家伙惊得又蹬了蹬腿。 “这就是茶花,喜欢吗?”林彦弘温声问它。 其实,这也是林彦弘第一次看到这么美c这么美的野生茶花。 过去他看到的,充其量是府中花园里种植的茶花,还有已经被剪下来,插在臻夫人头上的花朵。 那时候他感叹于茶花的美,却不知道,原来那并不是真正的美。 “以后,等你长大了,我也不用留在这方寸之地的时候,我们会看到更多不一样的东西” ——那时候,李景承不再被困于书房或者华音寺的一个内院,他也不需要留在床榻之上养病,不用在林府里读着永远也用不上的书而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就在他想着事情时,小狼崽忽而伸出小爪爪抱住了眼前的花,一阵磨蹭之后,好好的一朵白璧无瑕的玉茗就这样被“辣手摧花”,花瓣都掉了十几片,差点没只剩下个花萼,看上去十分凄惨。 林彦弘:“” 小狼崽回过头,无辜地看着林彦弘,似乎在说“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它这么脆弱也许是花先动的手”。 林彦弘把小家伙放回地上,拍拍它的小屁股,决定再也不跟它讲这些“风花雪月”c“诗境意境”c“前程抱负”了。 小狼崽见林彦弘走了,赶紧撒开小肥腿,一脸懵懵地跟了上去。 它边跑还边嗷呜叫,让整个山间都回荡着它稚嫩的声音,也彻底让这段行程跟什么静谧,跟什么安宁,没有了任何关系。 玄青跟在后面,看着一人一狼在前面的“温馨”互动,一直傻兮兮地笑着——少爷心情看起来很好,出来走走果然是对的,嘿嘿嘿。 因为“孤身”带着小狼崽,林彦弘并没有往山里走多远就开始返程。 走着走着,他发现正在欢快往前跑的小狼崽忽然跑回了他身边,扒着他的腿要抱。 林彦弘顺势把它接到怀里,然后就听到了一些动静。 等再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竟然有一队人马也在往这边走来,很快就和他遇上了。 看到那些高大府兵,还有队伍中带着帷帽的女子,林彦弘很容易就猜出,这应该是哲郡王府的女眷。 记得他们来缙阳寺的时候并没有看到王府车架,所以林彦弘猜测这些女眷应该是在他们之后才来的缙阳寺。 林彦弘微微皱眉,对这份“巧遇”显然并不欣喜。 事实上,自从他“上辈子”听到了林彦兴和哲郡王的“联系”,在巫山见识了对方的排场,他就对其敬而远之。 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个李景承,所以更加不愿意跟哲郡王府有任何瓜葛。 早些时候在巫山的“偶遇”,最后被证实是哲郡王追着裕王而去的,所以不算偶然。 但没想到这在小小的缙阳寺,他们竟然也能在这样的山间小道偶遇,不知道算不算一份孽缘。 林彦弘不指望对方会给狭路相逢的自己让位置,于是对皇族行了一礼,然后默默地退到一边。 但这条山路实在太过狭窄,最宽的地方也只允许两人同行,他只能往旁边的山石站了站,等对方的大队人马先行通过。 就在双方擦肩而过的时候,林彦弘感觉到一些目光,是即便隔着对方的帷帽轻纱,也能让人察觉的目光。 林彦弘装作不知,不经意地用袖子挡住怀中的小狼崽,然后目不斜视c头也不回地往寺中方向走去。 他并不清楚,那女眷中一个身量不高的少女,不止一次回头望了望他离去的背影,似是对他极其好奇。 “阿姐,那就是云水郡的案首,林彦弘?” 作者有话要说:  到今天,宝宝在晋江写文已经满两年,278万字,完结五本长篇,正在进行第六本连载,其中三本获得强力推荐榜的作品简评“金章”~ 非常庆幸自己在最艰难的时候没有放弃,也非常庆幸一路有你们陪在我身边。 好多萌萌都是从《养喵记》开始就出现的熟面孔,你们也许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入坑的,但我一直都记得~感谢你们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未来的一年,朝还会继续努力,有缘相伴,爱你们,么么哒!(╯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2章 嫁妆 李梓琪没有回头,仿佛对与她们擦肩而过的人并不在意, 而是只注意脚下的路。 她语气略有些平淡地回答道:“刚刚大师不是说, 今个儿这山路上只有林案首一人走过吗?” 云琳郡主闻言,帷帽下俏丽的小脸顿时明媚了起来:“想来也是, 看他那般样貌风姿, 应该也不可能是别人了!” 她们才刚到缙阳寺不久, 就听说云水郡今年的案首林彦弘已经随家中长辈到了寺中。 只是他行踪不定,想借此机会与之结交的人都还未能找到本人。 僧人们这种说法骗骗普通人还行, 郡主想知道林彦弘去哪儿,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然后她们就得知, 林彦弘是沿着其中一条山道赏野山茶去了。 于是,云琳郡主缠着姐姐云琪郡主往那条山道上走,说是想看看能把林案首吸引去的野山茶长什么样,实则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因着去岁万寿哲郡王在京中受了今上的冷待,回到府中心情甚是不佳,连带着整个哲郡王府都压抑了不少, 此次踏青他没有陪伴女眷出行,而是带了幕僚去了郡郊的猎场, 当做发泄。 哲王妃向来疼爱两个女儿,明知道云琳想看的不是野山茶,眼见着小女儿出了王府明显高兴了许多, 想了想还是令人护送她们往山道上去了。 临出发时只嘱咐了一句:“野山茶不过是看个新鲜,莫要在山中逗留,看看也就罢了。” 说来, 每次童生试总会出个案首,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就连上一次的案首韩齐,虽有天才之名,但去岁秋闱因病导致状态不佳,无缘桂榜,还有不少人称,这“连下三元”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偏偏这个林彦弘夺魁之时还不到十三岁,据说生得又极其俊美,比当初的韩齐,更添上几分引人讨论的本钱。 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 无论什么时候,美人总是备受瞩目的,更何况还是个有才学的美人。 连原本并不太感兴趣的云琪郡主见到了林彦弘本人,也不得不暗叹一句好人物。 韩齐出生云溪韩氏,祖上曾尚过主,与哲郡王府算有亲,李梓琪曾经见过韩齐,这次再见到林彦弘,不免在心中比较。 照理说韩齐出身世家,天纵英才,即便在外貌上比不上林彦弘,但在风姿一面理应更显。 但云琪郡主这样一看,发现出身普通世家的林彦弘竟然胜过韩齐! 准确来说,林彦弘的容貌和气度,在云琪郡主周围的同龄男子中皆乃佼佼者,比起那些王孙来也差不了多少了,这让她生出几分讶异,几分好奇。 不过相较于云琳郡主,她并没有将此人挂在嘴边:“好了,不是说要看野山茶吗?再走远些,你待会又要抱怨了。” 云琳郡主正和姐姐说着话,听她打断自己原本有些不快,但也觉得走了这么远有些累了。 反正要看的玉茗也看到了,要看的人也看到了,回去端着茶坐着说,也不错。 于是一行人听了郡主的吩咐,开始折返。 而此时被她们所议论的人,也已经抱着小狼崽走远了,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小狼崽被林彦弘抱在怀里,还拿袖子挡住了,此时等周围没人了,才冒个小脑袋出来。 “嗷呜嗷呜~”虽然抱着走很轻松,但是为什么要走这么快呢?花都看完了吗?嗷呜~ 林彦弘见它满眼疑惑,摸摸它的小耳朵解释道:“刚刚那群人太多,再留在此地也没什么清静可言了,不如去找父亲,或者看看寺中的古茶树,也不错。” 他原本是为了躲人才上了山,但没想到在皇权面前,缙阳寺的僧人委实不像华音寺的僧人那般有底气,一下就把自己的行踪告诉了哲郡王府的人。 论谁也不会相信,那两位华服少女真是单纯为了几株野山茶就往山上跑。 不想被别人当成杂耍的猴子或者稀奇物件来看,林彦弘宁愿去围观父亲和林穹德下棋,起码没什么声响。 回到寺中,他径直去了父亲林丰所在的厢房,才知道祖母那边曾派人过来叫他,被林穹德打发了去。 “山中的野山茶,如何?”林穹德一边执子,一边跟林彦弘说话。 林彦弘看了一眼老老实实站在旁边的林彦兴,走到榻边,低头回答:“只有一番野趣。” 林穹德落子之后,往他怀里的小狼犬身上瞥了一眼,点头道:“嗯既然回来了,就在旁边休息一下,等用过了斋饭,我们就回府。” 他半点没提林佟氏差人来问林彦弘的事,继续跟林丰对弈。 林彦弘一边行礼,一边退到旁边,目光扫过棋盘,就看到父亲林丰完全不是老奸巨猾的林穹德对手,早现颓势。 偏偏林穹德没有一招制胜,还在上面兜着圈子,似有戏耍林丰的意思,让林彦弘极度不快。 这段时间他其实一直在筹谋一件事,在参加完童生试的县市之后留于祖宅数日,也是因着这份打算。 最近有了些眉目,林彦弘想着自己过不了多久就要去青桐书院了,总得把这件事给解决了,免得夜长梦多。 林彦兴见兄长回来了,想到刚刚臻夫人派人来跟自己说的话,不禁心中冷笑。 ——今个儿林佟氏那个老虔婆被你搅了事,回去有你受的! 他原本并不把林彦弘这个病秧子放在眼里,但随着林彦弘在童生试夺魁,生生把他比到了尘埃之中,林彦兴不仅恨上了林穹德和林佟氏,对这个嫡兄也生出了怨恨。 就像臻夫人所说,林彦弘的存在就是他的绊脚石,一日存在,就一日是乌云遮月。 他心中虽恨极林穹德和林佟氏,但也不得承认,现在他能够借势的人,除了臻夫人,也就是这两个老不死的东西。 臻夫人手上有私产,但林彦兴却远远不满足,他现在得动用自己的才能,好好运作一番,迟早要打下一片天,离了这个鬼地方也能舒舒服服地活下去。 林彦弘的注意力都放在棋盘之上,并没有察觉到林彦兴诡异的眼神,倒是小狼崽眯着眼睛望向林彦兴,对他无声地露出了自己的乳牙。 林彦兴见状,心中呸道:“一头小畜生也敢张狂,我现在对付不了林彦弘,难道还对付不了一条狗吗?” 林彦弘却是感觉到小家伙的动静,若有所觉地看向林彦兴,自然把他阴郁的表情看在眼里。 从缙阳寺踏青归来,祖宅就来了人到林府。 賀安堂的书房中,林穹德看着自己的二弟和三弟,皱着眉头道:“齐老太爷的生辰跟林齐氏的嫁妆有什么关系?” 自林彦弘童生试夺魁,林氏学子皆受其益,连带着林氏几房在祖居受人恭维,十分得意,对长房自然更加殷勤。 林穹德将此份功劳算在自己这个祖父头上,面对几个弟弟的殷勤,心安理得。 所以他完全没想到,他们会突然跑到云阳城来,一见面就谈起了齐老太爷的生辰和林齐氏的嫁妆。 二老太爷林穹植笑道:“兄长,林齐氏没了之后,咱们林氏虽与齐氏没有什么往来,但他们到底是弘哥儿的外祖家,如今弘哥儿有了出息,却完全不搭理齐氏,将来进学考官,未必不会有人拿此事说项。” 林穹德打心底不想提起父亲给林丰找的这个岳家:“齐氏祖籍蜀陵,与我云水相距甚远,往来不多也是正常,弘哥儿去了青桐,一年到头连家都未必回来几次,关他齐氏何事。” “话虽是这么说,但算算时日,齐老太爷今年亦是整寿,也就是月底的事情,说不准要邀弘哥儿去祝寿,弘哥儿年幼,到时候有人说些什么误导了他,岂非不美。” 林穹德闻言,眉头皱地更厉害了:“你的意思是说” “当初怀风媳妇是因为什么原因早逝,这个咱们都说不好,但在齐氏看来,恐怕要把账算在嫂子给怀风纳的贵妾身上,虽说让林氏开枝散叶,我们没错,但到底是伤了亲家的心。” 林穹植接着道:“齐氏现在还有京官,仲嘉今年虽未下场,但三年之后必是要高中的,能有姻亲在京中相待,总好过我们远离天京,毫无人脉可言啊。” 他看了看林穹德的脸色,发现他若有所思,于是再接再厉:“若是三年之后咱们再去运作,人家未必搭理,与其这样,何不趁此机会,好好往来一番,为了仲嘉着想,也为了弘哥儿着想,这可都是好事。” “你说的,有几分道理,”林穹德思索了片刻,道:“只是几年都没什么往来,忽然就让弘哥儿跑去给外祖祝寿,未必不会引人疑惑。” “若是以往,确实有这分顾虑,但今时不同往日,咱们弘哥儿可是云水的案首,蜀陵那边恐怕也得了消息,他们肯定巴不得弘哥儿过去给齐老太爷祝寿。” 林穹植笑得眯起眼睛:“我们解除了亲家的误会,以后两家还如之前那般亲亲热热,多好。” “至于林齐氏的嫁妆,当初是给嫂子暂管的,说好了等弘哥儿进学就交还与他,免得外人嘴碎,说我们林氏霸占着媳妇的嫁妆,反正弘哥儿马上要去青桐了,此次一并解决了,让弘哥儿去了齐氏,也有话可以堵了对方的嘴。”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萌萌竹攸c超可爱的小鲫鱼c西翮莫c萌狐玲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3章 产业 从林府出来,林穹植和三房老太爷林穹维坐上马车。 乐文移动网 他们此行的目的, 已经基本达到了, 所以两上都略有喜色。 林穹植看向今日只是“作陪”,全程没有说一句话的林穹维, 笑道:“之前你总说怀风已经过继给了大哥, 为了避嫌所以什么事都不过问, 怎的这次愿意出面?” “我就算不来,大哥也会觉得这里面有我的意思, 既然如此,干脆直接过来, 让他解了心疑,免得事不成,反而不美。” 林穹植闻言,点点头:“你说的也是,今日我们费了这番功夫,好不容易才说服大哥, 若真是你不来,按他性格, 怕是要考虑更多。” “好在大哥还是想着族里的,等二哥家的勋哥儿和四弟家的友哥儿三年后考学高中,有了齐氏这份关系, 也好在天京运作。” 林穹植原本听他说到“大哥还是想着族里的”,心中不禁好笑。 ——要说真正打动林穹德的,恐怕根本不是对族里的子弟有益, 而是此事对林隽有益。 不过,等林穹维说到了他的小儿子,林穹植还是面露喜悦:“三年后的事情,谁知道呢,他第一次下场,不过试试罢了,不指望他能高中。” 其实早些时候,二老太爷以为四房会找上他,要跟林穹德说起齐氏的事情,是三房的人暗中撺掇的。 但后来仔细想想,单在这件事上,三房还真没什么能得到好处的地方。 林丰已经过继给长房多年,如今连嫡长子都已经这么大了,眼看就要有出息,但却跟三房没什么关系。 如果不是二房和四房会因此受益,恐怕不会出这个头。 二老太爷想到这里,继续道:“只是不知道,大哥会怎么跟嫂子说起这件事听说怀风媳妇当年的嫁妆颇丰,就这样交给弘哥儿,他尚且年少,不知道打不打理得好。” ——打不打理得好,也跟你们没关系 三老太爷一边腹诽,一边笑道:“要想人情练达,自然是要经历一番的,若只埋头读书,不闻窗外事,那反而不好再说了,打理产业这种事情,主人家只要眼明心明就好,要不然还要那些管事做什么。” 说起管事,二老太爷不知道想到什么,顿时有些忧虑:“四弟之前打听到的事情若是真的,恐怕这事还会有波折,只不过以我们的立场,也不好多说什么。” 三老太爷知道自己这个二哥在说什么,也知道他明明已经知道些事情,却在林穹德面前只字不提,是不想惹麻烦。 他也知道对方故意在自己面前说起这件事来,是想试探他的态度,于是装作同样忧虑地道:“二哥说的是,这毕竟是长房的私事,我们能说的c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 二老太爷没想到他语气虽还在意,但并没有站出来为林彦弘出头的意思,不禁有些讶异。 对方似是看懂了他的惊讶,苦笑解释:“连嫂子拿着弘哥儿的东西,都不免有人碎嘴,咱们这些做叔爷爷的,若是多掺和进去,还指不定有人说什么呢。” 林齐氏走后,齐家其实曾经来人质问过。 当时林氏见不惯对方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于是“一致对外”地挤兑了来人,暗示齐氏气吼吼跑到云阳,是想打出嫁女儿嫁妆的主意,直把对方气得甩袖离去。 随后族里本想讨论此事,尽快做个安排,谁知道又有传言,道林丰这个嗣子根本不信任林穹德夫妇,就算自己不通庶务,也不愿把亡妻的嫁妆交给他们打理。 这个传言一度让父子c母子之间关系十分尴尬紧绷,直到林丰将这份嫁妆交给了林佟氏,才止住了别人的猜疑,也让长房恢复了和睦。 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旧事重提,难免会出现相似的情况,让人不得不忧虑。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因着嫡长孙给林府长脸,林穹德最近颇为得意,但林佟氏却因为之前在缙阳寺相看的事情,非常不快,现在骤然听到林老太爷说起林齐氏的嫁妆,不禁心中一凛。 “我已经准备去信蜀陵,让弘哥儿到齐府给他外祖贺寿。” 林佟氏闻言先是一愣,随后更加疑惑地问:“这都几年没往来了,为何突然让弘哥儿跑去蜀陵?” “弘哥儿已经十三岁,此番童生试得名,趁林老太爷寿辰,他正好前去贺寿和报喜,外祖亦是长辈,所谓百事孝为先,不能因为距离远,就忽略了孝道至于现在把他母亲留给他的东西交给他手里,是免得有人问起,弘哥儿不好作答。” 他其实不担心林彦弘自己会主动提这件事,但正如二弟所说,保不齐有人在弘哥儿耳边嚼舌根,挑拨了起来。 “弘哥儿姓林,又不是姓齐,没见他平时怎么孝顺正经长辈,现在倒要跑去奉承外姓人?” 林穹德见她不懂,只能将二老太爷的话又添了几句,告诉了林佟氏,然后继续道:“总之,在弘哥儿去蜀陵之前,怀风媳妇的嫁妆要原封交到他手里。” 林佟氏听到这次“贺寿”将来对林隽好,立刻就一扫之前的反感,变得兴致勃勃。 但她欢喜之后仔细思索了一阵,又有些犹豫。 要知道林齐氏是林老太爷的幼女,备受宠爱,当年嫁到云阳城来,齐老太爷可是专门遣人过来,给她在云阳置办的产业作为嫁妆。 光是云阳城的店铺就有三处,另又城郊庄子有两个,并在一起的农田抵得上长房所有田地的三分之一。 每年那些店铺和庄子上得的收入,一般是三千多两,好的时候甚至超过四千两,就算是承担阖府上下一年的开销,也是绰绰有余的。 更何况,最近她听了臻儿的话,心里对这些产业有了新的计较,正准备开始实施,谁知道就突然遇到了这个问题。 想到这里,她抱怨道:“做什么一定要现在就把东西交给弘哥儿,他还小,哪里懂得经营?” 林穹德隐隐猜到了什么,但却装作不明其意:“不懂,你我教他就好,或者让怀风帮忙管着也可,总之这嫁妆不能再放在别处。” “我是弘哥儿的祖母,又不是别人,难道我还会贪他什么不成!” 林穹德看了她一眼,“弘哥儿已经不小了,不能总麻烦长辈。今日三弟也被二弟叫来了,看来是盯着这件事在。” 他看到林穹维的到来,其实并不怎么高兴,但想想这件事对三房明显没有太多好处,就知道是二房的林穹植怕自己会推脱,于是把林穹维叫来,好给他些压力。 “他们虽有自己的打算,但不可否认,这事对仲嘉确实大有好处,若因为蝇头小利而错失良机,之后再后悔,也无济于事了。” 林佟氏听出林穹德的决心,知道此事没有了转圜的余地,心中不禁郁闷。 ——若是知道如此,就应该早早将那些产业处理了才是! ——至于臻儿说的那件事,现在恐怕也来不及了好在林彦弘去了青桐以后,这些东西多半还是得她“张罗”着,到时候再慢慢处理好了 想到这里,林佟氏回应林穹德道:“既是你说的,那就这样办吧。” 林彦弘很快就得到消息,知道二老太爷和三老太爷来过林府,也知道了他们此行的目的。 春婶让玄青带着小彦思在院子里看蚂蚁,自己则高兴地跟林彦弘道:“都说二老太爷是来说夫人的嫁妆的事,老太爷转头就跟老夫人吩咐了,老夫人马上就派人让管事到府中来呢。” 对他们二人的行动,林彦弘并不奇怪,事实上“上辈子”林彦弘是在四年后才拿回母亲的东西,那时候林佟氏比现在还要“爽快”。 东西很快回到他的手里,但剩下的,不过是几个空壳子罢了。 不过现在,林佟氏虽然已经掌握了这些铺子,但有些事情却还没来得及做,所以林彦弘并不担心自己拿到的,是“聊胜于无”。 首先是庄子和土地,“上辈子”林佟氏打着为体弱的林彦弘“积福”的旗号,拿出产的粮食四处“布施”。 实则是偷偷克扣,将这些粮食囤积了起来,然后跟北方诸郡做起了生意,赚取差价,得到了不少收益。 那三个铺子,分别是成衣铺,粮铺和香粉铺子,因为地段很好,照理说生意应该不错。 但到了林彦弘手上的时候,香粉铺子和成衣铺子却因为受到同街铺子的挤兑,差点经营不下去。 云阳城里极负盛名c已经成为皇家贡品的“千金香粉”,还有遍布云水周围诸郡的“优衣坊”成衣铺子,都是他那个庶弟林彦兴的手笔。 因为“千金香粉”有哲郡王府的干股,“优衣坊”有将军府的干股,就算它们把周围的同类型的店铺都挤得难以生存,也没人敢说些什么。 林彦弘是死后才知道,林彦兴的“发家”,是从自己生母的两家店开始的。 臻夫人用私产租了店铺,也是做香粉和成衣生意,但除了工钱,却再没有其它花费,因为他们是直接从林佟氏的店铺里拉的东西去卖,可以说是真正的无本买卖。 卖的好,补一个成本回去,卖的不好,就把存货拉回林齐氏的店里继续屯着。 就这样一点一点的蚕食,等林彦弘得到了生母的东西,这些店铺已经帮忙养起别人的好几家店铺了。 这一次,因为林彦弘提前了四年,以至于很多事情都还没来得及发生。 他的铺子还是好铺子,庄子上产的粮食,也没有因为“积福”这个理由,被“施舍”给商人。 林彦弘知道,林佟氏绝对不会如表面这般,如此轻易地就将东西还给他。 而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铺子里会有不少林佟氏的人,他们会帮忙自己的主子,好好的“经营”这些店铺。 不过,这一次林彦弘不打算让她得逞。 “据说夫人的香粉铺和成衣铺生意不太好,不过等少爷接手了,一定会好起来的。”春婶觉得自家的弘哥儿是无所不能的。 林彦弘闻言,微微一笑,没有回应春婶的话。 ——那些注定要给他人做嫁妆的努力,不做也罢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补的30号的更新,不影响31号更新。 谢谢萌萌竹攸c西翮莫的□□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4章 管事 “你祖父的意思,当还是以学业为重, 所以平日里莫要花太多功夫在上面, 免得耽误正经事两个庄子的庄头是齐府陪嫁来的,想来没什么问题, 只是铺子里的掌柜怕是得换了, 之前还勉强有些盈利, 这半年却是连连亏损,再这样下去, 庄子里有多少收益都不够补的。” 林彦弘微微垂头,听林佟氏说话, 听到这里忽而开口问道:“您是说,田庄每年要布施祈福,铺子生意不好,所以也没什么收益,甚至还有亏损?” 林丰向来管不了事,林彦弘又是个孩子, 林佟氏原本以为今日不过是交代一声,说不定林彦弘会提出把他生母的嫁妆继续给自己管着, 所以一点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发问。 她眉头皱起,语气带上不满:“怎么,你觉得祖母骗你不成?” 林彦弘摇了摇头:“祖母自然是不会骗孙儿的, 孙儿只是想” 林佟氏没等他说出想什么,就打断他的话:“行了,马上让你跟庄头和管事见面, 他们也带着账目来的,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省的说我诓骗了你。” 说完,她就让身边的大丫鬟紫鹃去把两个庄头和三个掌柜叫进来。 过了没一会儿,就有几个穿着旧衣的男子小心翼翼地走到了议事厅里,林彦弘冷眼看着他们弯着脊背,恭恭敬敬地给林佟氏和他行礼。 “这都是齐府来的老人了,想来你还有些印象,非年非节地来一趟不容易,你有什么疑惑,今日都问问他们便是。” 因着林彦弘的生母林齐氏祖籍蜀陵郡,陪嫁来林府的只有几房人。 除了刘全福一家和龚春一家,还有一个叫卫辉的,现在正管着其中一个庄子,而他的大儿子则是另一个庄子的庄头,等于林佟氏嫁妆里,田地和果园的事情都是他们家负责。 至于那三个掌柜,只有一个原本就是林齐氏的陪房,叫石佐,管着成衣铺子。 另外两个掌柜则是随着铺子签了契,既不是林府人,也不是齐府人。 当林佟氏说起“齐府来的老人”,卫辉父子和石佐立刻弯腰,对着林彦弘又行了一遍礼,看上去比旁人显得更殷勤些。 可惜,林彦弘并没有因此就跟他们生出什么亲近的感觉。 因为他已经非常清楚,这些人是什么货色。 卫辉父子就不用说了,当初林佟氏之所以要大费周章把他们举家都带过来陪嫁,就是怕卫辉在蜀陵有所牵挂,不好在云阳城办差,所以将卫辉一房人十口,包括他年老的父母,全部带来了林府。 但正因为没有了“牵绊”,他也就没有了顾忌,所以当初投靠林佟氏的,就有他一份。 虽说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林彦弘体弱多病,卫辉担心少爷死了,一家人会无路可退,所以才对老夫人卑躬屈膝。 但归根结底还是其意志不坚,做出了背主这等不忠不义的事情。 林彦弘最近让石青去暗查事情,虽然只能查到些表面的东西,但有了“上辈子”的些许记忆,已经足够林彦弘理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估计屯粮施粮的计划,从现在开始已经开始在实施,而且就算林彦弘身体已经无碍了,他们也没有停止“救济祈福”的举动。 “上辈子”琥珀要嫁却被翠练抢走的夫婿,就是卫辉的另一个儿子,此时那个又好色又爱赌的家伙还没有在府里当差,所以此次没有让林彦弘见到。 卫辉的小儿子之所以能够以林佟氏陪房的身份在林府被委以重任,甚至还成了个权利不小的年轻管事,恐怕就是因为卫辉一家已经成了林佟氏的人,能深得林佟氏的“信任”。 一想到母亲去世不过几年,卫辉父子就开始暗中为林佟氏做事,谋夺原主人的产业,林彦弘想不生气,恐怕很难。 不过尽管心中有火,但林彦弘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只是面对卫辉微微泛红的眼眶,表现得十分矜持静,似乎并不为所动。 随后,林彦弘看了一眼站在卫辉父子身边的石佐,却是在想一件关于樱草的旧事。 林彦弘“上辈子”临死前,身边有两个大丫鬟,一个是琥珀,一个就是樱草。 琥珀是刘全福的女儿,从小就在林彦弘身边,感情自然是不用说。 但樱草却并非一开始就是林齐氏陪房家的,也不是林府的家生子,而是那间成衣铺子里裁缝收养的孤女。 老裁缝的独子去的早,媳妇也改嫁了,老夫妇在雪地里捡了个弃婴当孙女养,宛若亲生,十分宠爱,因为老裁缝有一门手艺,倒是能够过得下去。 以林彦弘的记忆,四年后这对老夫妇就因为年老相继去世,樱草孤苦伶仃,无人照料,后来投身林府为奴。 林彦弘也是后来才听琥珀说,樱草的祖父母虽然是年老善终,但石佐在老裁缝夫妇去世后,想方设法逼樱草嫁给他那个痴傻的儿子。 樱草虽然人小,但性格外向又机灵,知道石佐奸猾,自己实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只能卖身为奴,躲到了林府中来。 不过她并不知道自己逃离了虎口,实则进了另一个火坑。 那石佐当时已经开始为林彦兴做事,心里有脱奴籍的打算,虽然儿子是个痴傻的,但石佐不想给他娶个奴婢当妻子,于是另外又去谋算别人家的女儿。 他心胸狭窄,没能得逞就开始报复樱草这个孤女,暗中联系府里的管事郭祥,给明明可以去制衣房的樱草安排了许多粗重的活计。 樱草很是被磋磨了一阵,过得十分苦,后来也是缘分,正好林彦弘身边的翠练抢了琥珀的婚事,那时候娥黄也嫁人了,东苑只有一个大丫鬟和两个粗使丫头。 林丰偶然看到了被罚的樱草,心生怜悯,就跟臻夫人说了一句,让樱草去东苑照顾林彦弘。 那时候臻夫人已经开始暗中扶持自己的力量,和表姑母林佟氏分庭抗礼,安排樱草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所以就顺了林丰的意,同时又安排了一个大丫鬟翠荷一起去了东苑。 翠荷自然是眼线,但心底善良真诚的樱草却融入了东苑,成为了林彦弘的另一个“贴身”丫鬟,一直陪他到离世。 林彦弘死而复生以后之所以没有立刻去找樱草,是因为他知道,这几年是樱草在祖父母身边承欢膝下的日子,他不想打扰她为数不多的平静而美好的生活。 当然,他并没有因此就完全的不管,而是派石青去查铺子和庄子的时候,让他问清楚铺里的人员情况,知道樱草确实过得十分快乐,就稍微放下心来。 因为樱草的事情,让林彦弘知道了石佐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的品性。 比起原本还算老实的卫辉父子,石佐恐怕在齐氏就已经是个阴险小人,能够成为林齐氏的陪房,恐怕用了些手段。 不义者,亦可不忠。 林彦弘一点也不奇怪为什么石佐先是投靠了林佟氏,后来又忽而变成了林彦兴的心腹。 可能在他眼里,无论是自己的旧主还是新主,只有能给他带来更多好处的,才值得追随。 如今,林彦弘心里已经有了决断,他不打算再继续养着这两个吃里扒外的家伙,更不打算让他们帮着林佟氏和臻夫人吞噬生母留给他的东西。 想到这里,林彦弘随口跟他们问了几句话,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并不精通庶务的感觉。 林佟氏和被问询的管事c庄头们闻言,自然是心中窃喜,只是都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待翻看了一些账本之后,林彦弘慢条斯理地把其中一本放回里:“这一时半会的,我也看不太懂” 就在众人于心中嗤笑不已的时候,林彦弘继续道:“不过我也知道适时止损的道理,既然入不敷出,一直亏损,那不如关了门,直接把铺子卖掉,多买些田地来好了。” 他的一席话,如晴空惊雷,把众人惊到了。 只是有人是惊吓,有人却是惊喜。 林佟氏主要盯着田庄,对几个铺子并不是十分上心,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好侄女已经暗中与三个铺子的管事,尤其是石佐联系上了,正在进行一些不为人知的行动。 在林佟氏看来,反正卫辉已经是她的人,就算林彦弘要把铺子卖掉,再买了田地,那多出来的银钱也还是进了她的荷包,所以何乐而不为。 至于卫辉父子,听说林彦弘要卖铺子买田地,也是喜不自胜,满心期待起来。 但在石佐他们看来,大少爷要关这些铺子的消息,简直就是晴天霹雳,不仅油水没有了,连他们以后的生计恐怕都要发愁。 另外两个掌柜赶紧看向石佐,希望他能以已故夫人陪房的身份跟少爷求上几句,让少爷立刻改变主意。 石佐没想到林彦弘竟然如此草率地就做出“杀鸡取卵”的决定,只能硬着头皮道:“少爷有所不知,云阳城中像吾等这样的成衣铺子c香粉铺到处都是,竞争十分激烈,还有不少铺子有郡王府c刺史府和将军府的支持,不要说我们了,很多铺子都快撑不下去了” “既然都撑不下去了,何必再这么辛苦呢?” 林彦弘笑了笑道:“你们也不用担心,铺子就算是卖掉了,也不影响你们生活,相反的,我会到官属去消了你们的奴籍,到时候你们自行决定去留就好。”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因心中生出狂喜而有些笑意的石佐,慢条斯理地道:“当然,石叔是从齐氏来的,我十分信任,相信你也不愿离开我,既然这样,买来的地就直接交给石叔打理有卫叔和石叔在,想来田庄一定会越来越好。” ——把这两个各为其主的小人放到一起狗咬狗,想来应该是件十分愉快的事情。 到时候,林佟氏和臻夫人之间的矛盾,也会更早地激发出来。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谁能够笑到最后。 而林彦弘自己,一旦拿到了卖铺子的银子,就可以用古玉将其一生为二,那么他手上的积蓄,就真正可观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萌萌竹攸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5章 破立 第四十五章破立(上) “弘儿,难道真的要将你娘留给你的铺子卖掉吗?” 林丰从官属回来, 就被臻夫人派来守在路上的人拦住, 不得不去南苑听她说了今天发生的事情,这会儿只觉得满心不安。 林彦弘在晓福居待了一下午, 心情谈不上非常好, 毕竟做这个决定, 之后就要将生母嫁妆的一部分卖掉,多少有些惆怅。 但能让那些人惶恐不安, 又让他感到十分舒服,尤其是想到他们以后的日子, 更是颇为畅快。 此时他听到父亲的话,立刻明白是有人跟父亲面前嚼了舌根,眼神冷淡下来。 庄子的事情,臻夫人暂时插不上手,但铺子里的动作却是她生钱的法子,这会儿最着急的, 自然是她。 林彦弘早就料到对方会想方法阻止自己,而且最有可能就是去找林丰来说项——这时候林丰关心则乱, 又不擅庶务,还以为卖了铺子对林彦弘不好,自然会焦急来劝。 “多些田地, 自然是好的,但那三个铺子都在不错的位置,当初也是你外祖家花了不少力气才置办下来的, 如今虽然看着不太好,但也许只是暂时的,或者,也许是掌柜的问题?咱们再去找找,看有没有擅长此道的人,哪怕只是签长契,不签身契,也好过完全放弃啊。” 这其实是臻夫人最先希望林彦弘采取的方法。 三个掌柜中,真正有求于臻夫人的,其实只有石佐,他想要脱奴籍,就要通过林府的人。 臻夫人想着,如果林彦弘主动提出要换掌柜,那她就暗地里出面保他们几个,也好让他们对自己感恩戴德。若是实在保不住了,再想办法换上自己的人,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谁知道林彦弘一上来就是一招釜底抽薪,已经不是要换掌柜了,还是要卖铺子。 她虽然有手段,但暂时还不敢明面上跟自己那位表姑母争,真要让石佐去了庄子,恐怕不用多少时间,这个家伙就会见风转舵,投了林佟氏,到时候反过来卖她一次,都极有可能。 也正是以为如此,她才不得不主动出面找林丰,这已经是她最后的机会。 可惜,林彦弘是不会给她这个机会得逞的。 “父亲,您有所不知,孩儿之所以要将铺子卖掉,其实是有别的原因的。” 林丰闻言,面露几分不解,但还是安静听儿子说。 “我虽年幼,但志不在方寸之地,将来定要去天京,”林彦弘耐心跟林丰解释道:“铺子虽好,但真正要做好,却得花功夫,若是母亲还在,亦或者祖母值得托付,那当然没有任何问题,可现在,却不是这么一回事。” 林丰听到林彦弘这样说,就是在暗示他不信任林佟氏的事实,顿时瞪圆了眼睛。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到底没有说出口。 林彦弘见父亲没有说什么愚孝的话,也没提什么让臻夫人帮忙管的事情,就知道林丰心里是向着他这个儿子的,终于松了一口气。 于是他接着道:“虽然庄子和田地的出产要靠天时地利,但到底不需要太费功夫,只要庄子上的耕户勤劳就好,孩儿不用经常盯着,能省很多功夫此去青桐,孩儿怕是会跟叔叔一样,除了年节,一年到头也回不来几次,若总是记挂着铺子的事情,难免分心,还未必能有什么收获,与其这样患得患失,还不如当断则断。” 林丰听到这里,总算明白了长子的想法。 ——我儿天赋高,将来必成大业,被几个小小铺子影响了学业,委实得不偿失 他点点头附和道:“弘儿说的有理,是为父没有长远来看,差点耽误了你。男儿志在四方,将来再办产业,也不晚。” “父亲也是关心孩儿,”林彦弘露出一个笑脸:“祖父已经去信蜀陵,不出意外,孩儿会在三月下旬到那边给外祖贺寿,也不知道那齐府是个什么情况,之前孩儿虽然问过福叔和春婶,但心里还是没有底呢” 林丰听到这里,注意力完全被林彦弘带走了,立刻开始跟他说起自己记忆中齐府的事情,再不去想什么劝林彦弘改变主意的话。 林彦弘一边温柔地摸着窝在他怀里的小狼崽,一边听林丰说话,面上端出一副十分好奇的模样,心里却在想别的事情。 他其实没有告诉林丰自己有此决断的全部原因。 他不打算继续经营香粉铺和成衣铺,并不单纯是为了让那些背主的家伙自食恶果。 “上辈子”的时候,林彦兴发展起来了“千金香粉”和“优衣坊”,一开始确实是借了林彦弘的香粉铺子和成衣铺子。 但归根结底,还是林彦兴自己有办法,金点子。 他那些乍听上去千奇百怪的想法,最后一一实现的时候,就跟他的诗文一样,令人惊叹。 林彦弘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哪怕照搬照抄,也多半是画皮容易难画骨——光是香粉铺里层出不穷的新东西,他就做不出来。 而且他骨子里有份不能遗忘的骄傲,所以不愿意抄林彦兴的主意来用。 与其想着这些自己做不来的东西,然后最后全部给他人做了嫁妆,那还不如一开始就果断些舍弃不要。 他倒要看看,林彦兴和臻夫人能不能“无中生有”。 另一边,林佟氏还在晓福居听卫辉回话,让他们父子禀报庄子这两个多月真正的“情况”。 她还不知道臻夫人已经跟石佐几个有所联系,听到林彦弘要卖掉铺子多买田地,一开始是很高兴的。 就算林彦弘说要让石佐去庄子上,她也并没有太在意。 反正她觉得,自己能让卫辉背叛林彦弘,将来自然也能让石佐成为晓福居的人,所以并没有感到不快。 但对于卫辉父子和石佐来说,林彦弘决定的事,实在没有任何可以让人感到高兴的地方。 卫辉家原本在庄子上一家独大,私下里油水自然是捞得足足的,可一旦石佐也来了庄子上,势必会分薄他们的权利,那就意味好处也不再全是自个儿的了。 而且卫辉和石佐都是从齐府出来了,所以卫辉对石佐的性格多少有些了解,知道此人颇为不好相处,对他是有防范的,满心不愿跟他共事。 另一边的石佐何尝愿意去庄子上? 原本与臻夫人为谋,脱籍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结果这样一弄,自己不仅没有办法摆脱奴才的身份,反而丢了地盘,得到别人的地方抢食。 但如果最后必须要去庄子上,石佐不会坐以待毙,和卫辉父子发生冲突就是必然的。 等卫辉父子毕恭毕敬地禀报了情况,得到林佟氏的示下后,两人偷偷对视一眼,皆知对方心中所想。 卫辉斟酌了片刻,躬身对林佟氏道:“老夫人,大少爷要购置田地,这自然是好事,只是只是这石佐风评不太好,我们担心,施粮的事情会有变故。” 林佟氏哪里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她端着茶盅抿了一口,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倒是没听过他的什么风评,你说说看,有多不好?” 石佐这个掌柜被撤,肯定会对林彦弘心生不满,只要她给点小恩小惠,这家伙必定会跟卫辉父子一样,为她做事。 反正她也不指望石佐能够让庄子多产出多少粮食,他只需要帮她盯着卫辉父子,让他们不能一家独大就好。 “这”卫辉从林佟氏的态度已经可以看出,对方并不打算为他们“撑腰”,甚至已经有打算扶持石佐,跟他们分庭抗礼。 这也是主人家惯用的伎俩,怕下面的奴才联合起来一起欺上瞒下c谋求私利,于是分化之,让他们不能抱团。 卫辉可以断定,自己这厢说了任何石佐的坏话,林佟氏转眼就会告诉石佐,好挑拨对方怨恨上自己。 林佟氏见卫辉半天不说话,只是不断擦汗,心中冷笑:“好了,石佐不擅农事,到了庄子上也是要依仗你们父子的,弘哥儿都不怕石佐办砸差事,你怕什么?” “是,老夫人说的是” 离开晓福居的时候,卫辉父子的心中俱是沉甸甸的。 他们原本准备了一大堆的话准备来应付大少爷林彦弘,谁知道半句都没用上。 大少爷不懂农事庶务,原本方便他们中饱私囊,谁知道现在却是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难题。 谁会想到,铺子生意不好,大少爷不问账c不问办法,开口就说要卖,简直比寻常纨绔还要无知无能! “爹,现在咱们如何是好?” 卫辉低垂着头,步履匆匆,好一会儿才无奈地道:“如何是好?我怎么知道!” 这个时候春耕刚忙过,若像往年,还可以悠哉一段时日,但现在,他们已经没有半分轻松愉快可言。 第四十五章破立(下) 因为老早就做了决定,林彦弘年前就已经让石青去暗中找了可以接手的买家。 那几个铺子的位置确实不错,自然一直有人在盯着。 所以没给臻夫人和石佐太多转圜的时间,林彦弘就迅速将香粉铺子和成衣铺子处理掉了。 虽然他最后还是留下了粮铺,但也有万两银子入账,想买些田地外加个庄子,还是没问题的。 因为银票是有票号记载的,就算用古玉复制了一份,拿出来用不安全,所以林彦弘坚持要对方用了金子。 如今他柜子里,须弥芥子里,各有一箱金锭——恐怕连林穹德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金子。 君子也爱财,再加上听说某些人最近上蹿下跳却只能干瞪眼,所以林彦弘心情格外好。 从龚春那里得到了一些消息,刘全福匆匆赶到东苑,就见自家的大少爷正抱着他那只似乎长不太大的小狼犬在院中晒太阳,看上去十分惬意。 “少爷!” 听到他的声音,林彦弘扭头看向刘全福,笑盈盈地道:“福叔来了,正好,我这里有事情要跟你说。” 他把小狼崽放到石桌子上,然后继续跟刘全福说话:“过两天,我会去看看要买的新地,你和春叔跟我一同过去。” 购置的新地才是他真正的产业,自然要非常慎重,所以准备让福叔和春叔一起给他长眼。 刘全福点头应和:“好的,大少爷我听龚春说,您要安排他和群青去守庄子,还打算让我去管粮铺?” 原本有些忙碌的他听到这个消息,立刻放下手上的事情,马不停蹄地赶到东苑找林彦弘。 “嗯,是有这个打算你之前一直在忙,所以我就让春叔先跟你知会一声,等你有空了再跟你详细说,没想到你这就过来了。” 刘全福见林彦弘竟然真有这个打算,不禁有些着急:“少爷,若是我和龚春都去了外面,那这府里可怎么办?” 林彦弘身边最忠心的,是他和龚春,若他们两个都跑到府外去办差,那就等于完全放弃了府中的“经营”,到时候少爷有个什么急事,恐怕都找不到自己人处理。 “不是还有石青在吗,他和群青现在都已经能独当一面了,福叔果然好福气。” 刘全福并没有因此而高兴,他更加直接地道:“两个小子哪里经得了事情。” 林彦弘看向满眼焦急c面露不赞同的福叔,心中却是暖洋洋的。 照一般来说,留在府里办事固然可以在主子面前露脸,但像林彦弘或者像林丰这样在府里说不上话的主子,管事再得信任,也比不上外放到庄子或者铺子上去。 但刘全福宁愿留在府里,忙前忙后还未必讨得了好,却也不想离开林彦弘,到外面去过自己的好日子,可见是真正把他放在心上。 “上辈子”林彦弘未能考学,一生都在林府里度过,刘全福为了给少爷添更多助力和保障,甚至不得不用琥珀的婚事做为交换。 这一次林彦弘坚决不会让他们做这样的牺牲,不过刘全福现在还并不知道自家大少爷的心思。 “龚春原本就在庄子里待过,为少爷看着农事倒也合适,不过我这边还是留在府里为好,如果少爷有个什么事情要办,也有人可以立刻帮您处理。” “福叔,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也有些想法,想跟你说说,” 林彦弘跟自己人,永远有耐心解释:“若我还在府中生活,有福叔在,当然会更好,但我很快就要去青桐书院读书了,将来也未必会像祖父和父亲那样,于郡属任事。如果到时候我常年不在府中,福叔和春叔又何必拘在这里呢?” 就算刘全福和龚春不在府里,只要李景承一日在他身边,裕王府的影卫就会在旁随时待命,顺便保护他和他的家人。 而再过几年,即便李景承回了裕王府,他也已经长大了,再不用依附于林府才能生存。 “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的产业以后要交给你和春叔打理,现在你们早些上手,我就能早一点放心,原本我连石青都不想留在府里,但后来想了想,父亲还在慎思堂,有个自己人在这里帮我照看着父亲,我就不用整日担心了。” 他想了想,决定再说明白些:“实话跟福叔你说,卫辉父子我是一点也不相信了,把石佐送过去是个牵制,但他们终究是跟母亲从蜀陵过来的老人,没个确切的证据,我也不想闹开,让外人平白看了笑话,现在买的新庄子,还有粮铺,才是重要的,我得交给最信任的人。” 刘全福看着眼前的少年从弱不禁风的孩童,长到这般风姿卓绝,再望向他坚毅的眼神,不禁又感慨又欣慰,还有几分骄傲,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心酸。 他沉默了许久,才终于舒了一口气:“少爷,我明白了。” 两日后,在从云阳城往城郊的官道上,一辆马车呼啸而过。 “嗷呜嗷呜~” 小狼崽站在林彦弘的肩膀上,小脑袋搁在车窗旁边,湖绿色的眼眸盯着窗外往后飞驰的景致,小尾巴摇来摇去,在林彦弘的脖子上蹭得他无法看书。 林彦弘没好气地拍了拍它的小屁股:“不要老开着窗,吹人。” “嗷呜嗷呜~”小家伙闻言立刻往他怀里钻,一副真的被风吹到了的小模样。 琥珀看着他们相处,一边偷偷笑,一边给林彦弘倒茶c 她见林彦弘腿上盖的小毯是自己绣的山茶纹样,想到了三月三那天发生的事情,于是开口道:“上次去缙阳寺踏青,住持赠的山茶全部都养活了,婢子听说缙阳寺的茶花并不常给外人的,少爷去过巫山,在住持心里想来不一般。” 林彦弘闻言没有说话,但嘴角却微微翘起。 ——有了那个契机,缙阳寺的方丈看他,当然不一般 小狼崽和琥珀都看到他脸上的那抹笑容,只觉得他的弘(她的大少爷)容光焕发,清丽无双,皆是愣在当场。 林彦弘从车中的案几上端起镶有磁石的杯子,品了品茶:“这次我们要在郊外好好转转,方才不负春光。” 和族里老宅的景致不同,和华音寺c缙阳寺的寺中景致亦是不同 当林彦弘看到那一块块被切分成正正方方的土地和在田间辛勤劳作的农人,只觉得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生机盎然。 他买下的新地其实离原来的两个庄子并不远,幸亏是林彦弘看得早,要不然还不会这么容易就盘下来。 三个庄子连成一片,望不见边际,让林彦弘也成了个不小的“地主”。 因为林彦弘是“偷跑”出来的,所以卫辉和已经被“派”到庄子里的石佐都不知道少爷要来,自然也就不会出来打扰他兴致。 林彦弘把小狼崽放在田埂上,小家伙立刻撒开小肥腿就在上面跑开了,从后面看只能看到绿油油的麦叶和它圆滚滚的小屁屁。 “不要跑太远!”林彦弘在后面叫了一声,小家伙立刻扭头看了他一眼,等他跟上。 一人一狼就这么一前一后在田间漫步,看似单调的景致,却有着朴实无华的美。 忽然,原本小步往前跑的小家伙停住了,林彦弘抬头一看,发现是一头水牛正站在不远处,被拴在路边的桩子上。 “嗷呜嗷呜~”小狼崽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生物,顿时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只见它俯下身子,翘起了小屁股,一副全身戒备的模样,好像随时准备跟这个“庞然大物”干上一架。 草原上的狼王甚至可以单独绞杀野牛,但以小狼崽现在的状态,恐怕还有些吃力。 它跟水牛“对峙”了一段时间,但对方始终站在那里扫尾巴敢蚊蝇。 “嗷呜嗷呜~”等林彦弘走过来,小家伙立刻扑到他的腿上,小爪爪往牛的方向指指。 这时候那头水牛才把目光往这边投了过来,眼中生出几分戒备。 林彦弘伸手把小狼崽抱进怀里。 “别怕,等你长大了,它就不是你的对手了。” “今日孙儿一切都很顺利,让祖母担心了。” 林彦弘回到林府,就被林佟氏叫去了晓福居。 如往常一样,林佟氏先是一通问询,然后就是一通责备:“你也知道我们会担心?不过是看看庄子,让下人去办就好,你倒是心大,自己跑出去两天,让大家都不安生。” 林彦弘没有接话,林佟氏见他又是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顿时气结:“你别以为自己身体是完全好了,可以到处去疯闹,要知道,这病大半都是自己作出来了,年轻的时候不好好保养,年纪大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祖母教训的是。”林彦弘听到这种近似诅咒的话,心中并没有起波澜。 ——反正只要远离了你们,他自然有机会长命百岁的。 不过林佟氏的话,还是提醒了林彦弘。 既然庄子和地已经买了,现在跟“关心”他身体的林佟氏分享“好消息”,想来正好合适。 “因为孙儿的身体,让祖父祖母和父亲很是担忧,孙儿心中有愧,所以之前听说祖母让卫辉在城中施粮,为孙儿祈福,就好生思索了一阵。” 林佟氏听到他提起施粮的事情,顿时心生警惕,于是马上道:“做善事,修功德,可不能太功利,你现在好些了,都是佛祖保佑,可见施粮的事情应当继续下去。” 她生怕林彦弘提出要停止施粮,所以索性先开口,免得他以自己好了为借口,不想再施粮。 然而,林彦弘并没有像林佟氏想象的那样说,而是点头附和:“祖母说的是,这做善事,当然不能半途而废,而应该持之以恒,多多益善。” 就在林佟氏松了口气的时候,林彦弘又开口道:“不过,自己施粮,一来要多花人力,二来效果也达不到最好,那不如让更专精的人来做。” 他看向林佟氏,面带笑容地道:“上次踏青的时候,孙儿已经跟缙阳寺的住持商量过此事,决定将施粮的事情,交给缙阳寺来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6章 丫鬟 第四十六章丫鬟(上) 从准备拿回生母留给他的产业那一刻起,林彦弘就在想, 如何能够让林佟氏和臻夫人接下来无计可施。 这些铺子和庄子落在林佟氏和臻夫人手上有些年头了, 那些掌柜c伙计,庄头和农户, 又有多少人知道林彦弘才是真正的主子。 就算他能拿在手里, 也不等于就拿回了自己的东西。 先把香粉铺子和成衣铺子卖掉, 让石佐去庄子上,这只是第一步, 既是要得到置办自己新产业的银资,也是要让臻夫人和林佟氏对上。 也许几年后臻夫人会无惧她那位表姑母, 但现在,却只能避其锋芒。 而计划的第二步,就是要解决这个“施粮祈福”的问题——相比于前一步,这一步更需走得谨慎一些。 毕竟长辈完全是为了他好,才想到这个办法,所以无论如何, 这件事都要继续下去。 只是怎么继续,却不能再由林佟氏一人说了算了! 由于林佟氏把持内院, 林彦弘自己要出门一趟并不容易,所以即便只是府中外出郊游,也不能错过好的时机。 “上次踏青的时候, 孙儿已经跟缙阳寺的住持商量过此事,决定将施粮的事情,交给缙阳寺来办。” 林彦弘边说, 边把手头上的一个账本递给林佟氏过目:“如今两个铺子已经换了庄子和田地,粮铺卖的是自家的出产,想来不会亏损到哪里去,今年的施粮救济,是有保障了。” 林佟氏闻言,眼神顿时生出一片阴霾:“这么多年了,在城中施粮都是卫辉父子亲自去办的,怎么好端端的,忽然要交给缙阳寺的僧人难道,你连你母亲的人都不信任吗?” 林彦弘见林佟氏不接自己手中的账本,也不怎么在意,顺手放在了旁边的案几上。 他微微笑了笑:“这倒是跟信不信任没太大关系。只不过孙儿听说,云阳富户在城中施粮,总会有些明明有手有脚却习惯好吃懒做的人,混在老弱病孺中假冒流民来领粮” 说到这里,他意有所指地看向林佟氏:“我们虽是做善事,为家人积福,但也不能就这么两眼摸黑地做事,任由那些奸猾之人欺瞒。所以孙儿才决定把施粮的事情交给缙阳寺的高僧,想来那些小人,应该不敢在佛祖面前耍滑吧,毕竟做这等坏事的人,以后可是要下地狱的。”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静平淡,但偏偏带着一丝阴沉的意味,尤其是“地狱”两个字念出来,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林佟氏只觉得有一口气憋在自己胸口,不上不下的,差点把她憋死。 她不清楚林彦弘是真的查到了什么事情,还是单纯被传言所影响,才做出这样的安排,但却没办法出言反驳。 她总不能说,就是因为有这等“小人”,他们才好在施粮的时候做文章; 也不能说,缙阳寺的僧人办不好这种布施的差事,所以还是得有他们自己人来办。 还没等她想到对策,林彦弘又开口道:“等到了缙阳寺要在周围做法事布施的时候,就让卫辉或者石佐把账目报过去,主持说不用我们把粮食运到寺里,到时候自有他们的人来收粮。” 林佟氏听出了他的意思,不禁皱眉道:“怎么只让卫辉和石佐报账目,你那个新庄子呢?” 卫辉父子原本管着两个庄子,因着石佐也去了那边,林彦弘为了表达对生母陪房的看重,也为了“公平”于是把卫辉儿子看管的庄子交给了石佐负责,只不过石佐不擅农事,所以暂时还由卫辉的儿子从旁协助。 而林齐氏的另一个陪房龚春,则辞了林府外院的差事,开始负责管理林彦弘新买的庄子和田地。他原本在蜀陵就做过这等差事,所以再操旧业也算得心应手。 林佟氏知道这个龚春是个只忠于林彦弘的榆木疙瘩,比那个刘全福还难拉拢,所以并不打算“招揽”他为己所用,免得打草惊蛇。 至于石佐,都不用林佟氏多暗示什么,就已经开始跟府里的管事搭上话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主动靠过来。 所以即便知道卫辉和石佐之间的龃龉,林佟氏也打着两不相帮的注意,等他们“两败俱伤”了,再都来求自己。 可现在林彦弘的话里明明表达的是,以后施粮依然还是旧庄子出粮食,完全没新庄子什么事,这就让林佟氏无法坐视不管了。 “都是你的产业,却只让旧庄子出粮出力,如此厚此薄彼,是不是会寒了老人的心。” 林彦弘蛮不在乎地道:“就是因为都是我的产业,又有什么新旧之分呢?所谓一事不劳二主,既然之前是那两个庄子出的粮,也就不用再让新庄子掺和进来,要不然光是筹粮c储粮和记账都要另外多费力气,实在没这个必要。” 他看了看案几上的账目:“孙儿已经让人把大概需要跟缙阳寺交接的粮食数目列了出来,到时候无论是卫辉还是石佐,按照数目来筹备就好当然,这也要看具体的收成,到时候可以酌情跟缙阳寺商量。” 一旦按照账目来交,到时候就有缙阳寺的僧人把关,纵然卫辉和石佐有天大的本事,也难再从里面抠出花儿来。 原本施粮就是个吃力的活计,如果不是因为有利可图,卫辉父子怎么可能“全情投入”,更何况是看不到兔子就不撒鹰的石佐。 如今施粮的就真的只是为了“积福”,林佟氏哪里接受得了这个结果。 她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了一个理由:“这施粮积福的事情,原本就是自家人做更好,你全部交给僧人,岂不是偷懒?” 林彦弘闻言点点头,附和道:“祖母说的是,那到时候还是让卫辉亲自去跟缙阳寺接洽吧,然后施粮的时候他也像过去一样全程参与,这样就能表达我们的诚心了。” ——反正无论是卫辉还是石佐得了这个“差事”,都能让林彦弘高兴,至于林佟氏愿意让卫辉多忙一些,他又何乐不为呢~ 林彦弘满脸笑意,语含期待:“也幸亏老天给这个缘分,如今三个庄子都挨在一处,自是方便了许多,孙儿去看的时候,只觉得像是一起的,连果园里种的东西,都是一样的,您看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所以到了收获时节,若旧庄子的出产和新庄子差太多了,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毕竟都在同一处山水,享着同一片天时~ 林佟氏估计也想到了这一点,原本就有些阴沉的脸,就更显得青灰起来。 林彦弘好似完全没有注意到祖母的脸色不太好,他继续兴高采烈地道: “龚春原本就是个老把式,只是有些年没有做农事,不知道生疏没有?若是今年庄子得了丰收,孙儿打算给龚春提提月例,也好褒奖褒奖他。龚春和卫辉c石佐都是从蜀陵来的,但据孙儿所知,他们月例可差了不止一丁半点祖母您说的对,孙儿不能厚此薄彼,免得寒了老人的心。” ――――――――――――――――――――――――――――――――― 林彦弘从晓福居回到东苑不久,就听说晓福居默默请了胡大夫进府。 而“大少爷不知道怎么把老夫人气着了”的消息也随之传了出来。 不过很快的,这个“谣言”就被老太爷林穹德给阻了,他还打了两个在背后传谣言的奴仆一顿板子,好威慑众人。 因为也有人在传,林佟氏不喜原先的夫人林齐氏,要不然也不会给老爷林丰纳贵妾损她脸面。如今大少爷要去蜀陵给齐老太爷贺寿,老夫人心里不高兴了,所以才给气病了。 林穹德此番让林彦弘去蜀陵,就是为了修复林c齐两家的关系,好为林隽将来铺路,哪里允许下人传些奇奇怪怪的话,让此事不能顺利进行。 他知道林彦弘卖铺子买庄子的事情,却并不觉得这是嫡长孙自己的主意。 “他才多大,之前又一直醉心考学,哪有时间做这些计划和安排?你以为童生试的案首,是轻轻松松c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考出来的!” 林穹德对林佟氏道:“我看,多半是你说的那个刘全福,在背后撺掇的。” 林佟氏之前是真的被林彦弘气到了,连连吃了胡大夫开的两副药,才缓过劲儿来,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于是立刻让人把自己被长孙气病的事情给传了出去,好让林彦弘感到惶恐不安。 此时她听到林穹德的话,不禁有些愣怔。 林穹德见老妻脑子转不过弯来,想想她这两天确实脸色不好,于是只能不耐地解释道:“刘全福原本在外院办差,不得你我重视,就算他把女儿塞给弘哥儿当贴身丫鬟,怀风和弘哥儿也不怎么搭理他,当然就着急了。” “你的意思是,是刘全福自己想着当掌柜,所以才撺掇了弘哥儿卖铺子?” 林穹德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你只看看,最后受益的人,是不是刘全福?那个龚春是个木讷的人,肯定想不出这种主意,所以才被安排到新庄子上去干农事。至于弘哥儿,他要能自己想明白这件事,去年年初的时候,还会听你的话给卫辉长月例吗?” 林佟氏想了想,觉得林穹德说的有几分道理。 去年过年的时候,庄头和掌柜按照惯例都到府里给主子请安贺岁,那会儿林彦弘可是事事都听她这个祖母的话,对“有功”的卫辉父子多加褒奖,还涨了一次月例。 没道理就这么一年功夫,他就对卫辉父子生了疑,生了厌,还如此打压他们。 “照这样来看,那个刘全福出了府,倒是件好事。”起码这样一来,他就没那么容易在弘哥儿面前“挑拨”了。 林穹德摇了摇头:“他那个长子还在弘哥儿身边,想说什么还不是一顿车马的功夫狡猾的东西,把长子留在弘哥儿身边通风报信,然后又把次子送去跟龚春一起看管弘哥儿的新庄子,这样铺子c庄子都抓在手里,真是好算计。” “难道我们就任由他这么撺掇了弘哥儿?铺子倒还好说,那庄子上可是” 林穹德打断了焦急的林佟氏:“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在这说这些!等弘哥儿去了蜀陵回来,你再想什么办法我不管你,但现在不要再传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你想耽误仲嘉?” 林佟氏一听说事关自己亲子林隽,就立刻哑了声音,虽然心里还是极度不甘不平,但也只能按捺住火气,憋在心里。 她只觉得好不容易被汤药压下去的胸闷又明显了起来,不禁用手扶住自己的胸口。 等林穹德离开了晓福居,林佟氏吩咐紫鹃去煎药。 她目色阴沉地看着紫鹃服侍她喝药,望着她青春洋溢的身姿,不知道在想什么。 紫鹃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做得不妥,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却还是一副温柔稳重的样子,有条不紊地做着手上的事。 过了好一会儿,林佟氏忽然开口问道:“我记得,去年的时候东苑出去了一个翠?” ――――――――――――――――――――――――――――――――― 第四十六章丫鬟(下) 紫鹃听了林佟氏的问话,一时之间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在林府,老夫人的晓福居里,从贴身大丫鬟到粗使的小丫头,都是紫字开头的名字,比如她和紫莺这样的一等丫鬟,还有紫萱c紫芳那样的二等丫鬟。 连带着老太爷身边的丫鬟,也都是这一类的名字,听起来比较齐整。 老爷林丰身边的丫鬟,则是以司琴和司笛为首,不过老爷似乎并不讲究这个,所以除了几个贴身丫鬟之外,小丫头都是原来叫什么名,现在还叫什么。 伺候大少爷的琥珀和娥黄,包括几个小厮玄青c石青和群青,都是以丹青中的颜色为名,极好辨认。 至于南苑的臻夫人和二少爷身边的丫鬟,则是林佟氏提到的,几个“翠”。 所以老夫人说起一个“翠”,偏偏不是南苑而是东苑的人,让紫鹃一下子没有意识过来。 等她好生思索了一番,才想起来,东苑确实曾有个叫“翠练”的一等丫鬟。 只是如今那个千娇百媚的少女已经被送去了府里的别庄,如花骨朵一样的女儿家,如今也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模样。 想到这里,紫鹃莫名打了个寒颤,见林佟氏盯着自己看,才惊觉自己发愣了许久,连忙回答她道:“回老夫人的话,是当初臻夫人送到东苑去的,名字叫翠练。” 前两年大少爷身体还不行,一年到头都病着,所以臻夫人就跟老爷林丰提了这件事,多送了一个大丫鬟过去东苑,好照顾大少爷。 去岁,大少爷和南苑的二少爷一起大病了一场,病好之后似乎心情不是很好,找了个缘由要罚翠练,还闹到了老夫前。 林佟氏向来不亲近这个嫡长孙,找到机会都会训斥他,更何况对方还主动凑过来。 于是翠练就被林佟氏赶到了别庄去做粗活,还因此斥责大少爷连小小的院子都管不好。 紫鹃至今还记得翠练被拖下去时那万念俱灰的表情,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老夫人这个时候忽然想起了她。 “那弘哥儿身边,岂不是只有一个琥珀?” 琥珀是刘全福的女儿,又经常跟着林彦弘四处行走,林佟氏当然印象深刻。 “回老夫人的话,大少爷身边应该还有一个叫娥黄的大丫鬟,”紫鹃赶紧道:“她的父亲是张总管身边的管事,母亲是厨房灶上的。” 身为林佟氏身边的大丫鬟,为了协助老夫人管理庶务,紫鹃对府里一些说得上名号的人了若指掌,所以能够随时说出一二。 “张泉的人?”林佟氏闻言,立刻熄了要把这个丫头叫过来的。 林府现在的总管张泉是家翁留下的老人,不太得林穹德夫妇的喜欢。 “弘哥身边只有两个一等丫鬟,到底是少了些啊”林佟氏把药盅放在案几上,若有所思。 紫鹃听林佟氏自言自语,不仅有些疑惑。 按照林府的惯例,老夫人c当初的林齐氏身边是四个一等丫鬟,臻夫人是两个大丫鬟,老太爷c老爷和两位少爷身边,也应该是两个大丫鬟。 只是因为大少爷身体不好,所以才多了一个份例,因为他去了一趟巫山回来,身体好了,所以翠练被送走了以后,也没人提再给大少爷安排多一个大丫鬟。 ——不管怎么样,大少爷身边,都不像是少了人啊? 但紫鹃不可能开口反驳林佟氏的话,她老老实实地收拾着桌上的东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然而林佟氏却并没有放过她:“我记着,你是不是有个,今年多少岁了。” 紫鹃闻言,身体顿时一僵,忙不迭地回答道:“回老夫人的话,婢子确实有个,已经八岁了。” 她已经有些猜想,所以不敢说这个月她就满九岁了,正好是可以进府做事的年岁。 “八岁,那就不太合适了,要稍长一些的,才好” 林佟氏转了转手腕上的金镯子,思索了片刻对紫鹃道:“你去问问看,咱们院里,有没有十三c四岁,不超过十六岁的丫头,带来我面前看看。” “是,老夫人。”紫鹃屈膝行了礼,端着药盅的盘子出去了。 ――――――――――――――――――――――――――――――――― 林彦弘早就猜到,林穹德会把这一系列的事情都往福叔身上想。 因为上辈子,林穹德就不止一次跟林丰说过,也跟林彦弘提过,要他不要跟这个陪房走得太近,说福叔“心思多”,恐怕难做“忠仆”。 不过是忠是奸,不是看他心思多不多,而是看他心思用在什么人身上。 经历了“上辈子”,林彦弘已经看得清谁是真心为他好,而又是哪些人早早去了晓福居和南苑“谋出路”。 让福叔替自己背了锅,林彦弘跟刘全福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对方反而十分欢喜。 “我和龚春都离了府,又是打理少爷的产业,跟府里已经没什么瓜葛,老太爷怎么想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只要想到自家的大少爷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懵懂少年,而已经学会保护自己,就不禁欢欣鼓舞,连离开林彦弘去铺子里办差而生出的离愁别绪和担忧都立时少了几分。 “少爷,原本在府里,我和龚春能做的事情就不多,现在去了外边,就更顾不了府里了,您可一定要保重。” “福叔别担心,我在云阳也待不了几日了,从蜀陵回来,我就会跟祖父提去青桐书院的事情。” 林彦弘宽慰他道:“到时候福叔和春叔帮我管着产业,石青在府里帮我看着父亲,琥珀和玄青跟着我出去,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刘全福点点头:“少爷说的是既然外人这样看我,那我多来几次也不打紧,蜀陵虽是临郡,但去一趟到底路途遥远,还请少爷早做安排。” 这次出门,他的两个成年的儿子,一个去了新庄子帮龚春做事,一个还得留在府里张罗,都不能跟少爷出去。 龚春的儿子玄青是个好的,刘全福自己的女儿琥珀也在林彦弘身边,但年纪和大少爷相仿,怕撑不住大事。 林彦弘心里住着一个弱冠之人,虽然对外祖一家已经毫无印象,但并不怎么担心:“父亲那边已经安排了人准备,我也不用多花什么心思,等着出发就好。” “哦对了,我听说老夫人最近病了,您怕是要多多去请安吧?” 林彦弘知道这是福叔在提醒自己,就算他们已经打算离了林府,但临走的时候不能忘记孝道,还是要多多关心“病”了的林佟氏。 ——反正他看到林佟氏满脸不快又憋屈的模样,心情就会更好,所以也不介意去晓福居连口水都喝不上,也不能坐下来说话。 就在林彦弘在跟刘全福说着铺子的事情,琥珀从外面走了进来。 刘全福一眼就看出女儿表情有些异样,林彦弘当然也看的出来:“发生什么事了?” 琥珀这才小声道:“少爷,刚刚晓福居的紫鹃姐姐领了个人过来,说是说是老夫人送来过伺候少爷的,现在就在外面。” 刘全福闻言立刻看了林彦弘一眼:“少爷,这” 林彦弘稍微愣了一下,就笑着道:“我还当是什么事琥珀,你把人先带下去休整一下,等我这边正事说完了,再带她过来,让我看看。” 琥珀顺从地点点头:“是,少爷。”说完就转身往外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7章 安排 林彦弘愣了一下,全因为在他的记忆力, “上辈子”是没有这一出的。 因为他的身体越来越不好, 有时候卧床一两个月起不了身都是平常,身边有几个丫鬟, 其实并没有差。 琥珀和樱草自然不用说, 肯定是轮流陪在他身边的, 但娥黄和翠练这两个大丫鬟,却算不上有多“称职”, 直到后来又各自嫁人。 和樱草一起到林彦弘身边的翠荷和樱草一般大,虽然顶着一个大丫鬟的名头, 拿着一等丫鬟的月例,但同样并不怎么伺候林彦弘,完全就是来帮臻夫人盯着林彦弘,看他什么时候一命呜呼。 也许是觉得没必要在一个快要病死的人身边放什么眼线,林佟氏并没有特别关注林彦弘的院中人,翠练和翠荷都是臻夫人经过林丰的同意送进来的, 连娥黄也是臻夫人的人。 所以林彦弘听说林佟氏竟然莫名其妙送了个丫鬟过来,一开始自然有些不明所以。 刘全福倒是比他想的多一些, 恨不得立刻就跟着琥珀出去看看这个丫头,于是面上就带出了一些焦虑的神色。 林彦弘见状,叫住了一只脚已经迈出门槛的琥珀:“算了, 还是直接把她带过来吧,正好福叔也在这里,让福叔帮我看看。” 琥珀连忙回过头道:“是, 少爷。” 没过一会儿,琥珀就领着一个低着头的少女走了进来。 等刘全福看到琥珀身后那个比自家闺女看上去略大的丫鬟时,顿觉不好。 林彦弘看了那个祖母送来的丫鬟,没看出什么门道来,倒是一直窝在他怀里的小狼崽变得有些不老实,扭来扭去地不消停。 他不动声色地拍了拍它的小屁股,然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原本在哪里当差。” 那个丫鬟原本是低着头,听到林彦弘问自己话,微微抬起了头来:“回少爷的话,婢子紫芙,原就是晓福居的,管着小花圃。” 林彦弘这才看清楚,这丫头长得倒是很出众,和俏丽的樱草不同,和琥珀端庄文静的气质亦不同,这个紫芙生得十分妩媚,既有少女的娇憨,也有几分成子的风情。 她说自己是看着花木的,名字里也有个“芙”字,看上去明显比琥珀还要年长几岁,只不知道到底有多大。 原本就对林佟氏院子里的丫鬟不甚了解,也确定自己“上辈子”的生活中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一号人,林彦弘实在不清楚为什么福叔的表情看上去似乎很严肃。 “既然是祖母送来的,那一定是好的,”林彦弘按下心中疑惑,面色平淡地嘱咐琥珀:“琥珀带她去住处嗯,就跟娥黄住一起吧,平日里让娥黄多带带她,也好早些适应东苑。” 林彦弘借林佟氏的手把翠练送出去之后,发现同样是臻夫人手下的娥黄谨慎了许多。 她似乎已经懂得明哲保身,现在应付这个紫芙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等人离开了,林彦弘立刻问刘全福道:“福叔,怎么了么?她有何不妥?” 刘全福想了想,面上带上几分尴尬,但最后还是委婉地道:“这丫鬟怕是比少爷还大上两c三岁,老夫人老夫人真是用心良苦。” 这样一个人放进来,自然是要为林佟氏当眼线的 林彦弘觉得林佟氏当然是“用心良苦”。 就在这时候,他看到了刘全福面上不太自然的表情,脑中忽然闪过了什么,随后有所顿悟,也有些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林佟氏是最近受了大刺激,疯了不成? 一般富庶之家的少爷,知人事大概在十五c十六岁,像林彦弘“上辈子”那样直到二十岁还没有亲近过女子的少爷,实在是“凤毛麟角”,少得可怜。 那纯粹是因为林彦弘身体的原因,家里就算给他安排这样教其人事的丫鬟,也没有实际作用。 有些人家不讲究,或者少年好色,十三c四岁就偷尝之欢,也并非是件稀奇的事情。 不过这种事情太早去做,对身体到底不是太好,所以大部分父母都不会这么早让自家的孩子“经历”此事。 林彦弘如今刚过十三岁,林佟氏送了个已经及笄的侍女给他,打的什么主意,已经一目了然。 刘全福见林彦弘露出那等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已经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叮嘱道:“来日方长,少爷还当以学业为重。” “姐姐,我这是第一次进来东苑呢,”紫芙好奇地东张西望,一边走路一边跟琥珀搭话:“少爷待会儿要读书么?” 琥珀温声道:“等过段日子,你就熟悉这里了。”但她却故意忽略了紫芙后面的问题。 没有得到回答,紫芙倒是没有生气,她望着比自己还矮半个头的琥珀,对着光看到她脸上细细的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娇羞一笑。 琥珀哪里猜不出她在想什么,现在只觉得无奈又忧虑。 正好这时候娥黄往这边走过来,她已经听说了些事情,待看到紫芙的时候就没那么吃惊了,端得是一副亲近她的模样:“生得可真好,难怪早上听到窗前有喜鹊叫,原来是有这等喜事。” 她挽起紫芙的手,笑盈盈地对琥珀道:“紫芙来咱们东苑,是不是该让大家趁此机会聚聚,热络热络。” 有新人来,大伙确实要私下里欢迎一下,琥珀闻言点点头:“先让紫芙休息一下,明个儿我去跟厨房里说,帮我们准备些小菜。” 紫芙听她们说要请客,连忙道:“这可怎么好意思让大家破费。” “别跟咱们客气,以后都是一屋子里住的,”娥黄轻轻拍拍她的手背:“你已经见过少爷了吗?少爷怎么吩咐?” 紫芙听到大少爷的名字,脸微微红了:“少爷也说让我先跟娥黄姐姐住,他还说,我是个好的” 娥黄闻言,眼神微闪,但很快就又笑道:“是从老夫人那里来的,当然好。”只是这份“好”,是不是所有人都欣赏得来,那就看紫芙的造化了。 琥珀带着紫芙离开,福叔也回铺子里去了,林彦弘顿时清闲了下来。 在他怀里闹腾了半天的小狼崽,也终于安静了一些,蹬着后腿趴在林彦弘胸口,一动不动的。 林彦弘把它抱起来,摇晃了两下:“刚刚在闹什么?肚子饿了么?”他一边说的,一边把小狼崽放回腿上,伸手摸了摸它的小肚子,看看是不是饿了。 最近李景承抽条抽得厉害,恢复人形的时候已经比林彦弘还要高了,这样一来消耗也大,一天吃上好几餐都不顶事,林彦弘总担心它饿肚子。 好在林彦弘要吃的,琥珀和春婶都非常高兴,只觉得这个年纪的少年就该这么“能吃”,所以也没有怀疑他养了个饭量惊人的主儿。 “嗷呜嗷呜~”小家伙抱住了林彦弘的手腕,看上去却并不像是饿了。 林彦弘见它没什么精神,于是就任由它抱着自己的手,还拿另一只手给它顺毛:“我们很快就能出趟远门了,到时候就可以出去玩了。” 之前到缙阳寺赏山茶,后来又去了一趟郊外,小家伙明显是玩野了,回来好几天都缠着林彦弘不放。 偏偏它是狼形的时候不会说话,变形的时候又不爱说话,林彦弘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猜出他的世子殿下是惦着出去玩的事了。 就好像原来一直吃素的人,突然就沾了荤腥,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地馋起来。 它原来被裕王藏在书房和巫山十年,顶多经历了往返于平武和云水间的短暂“旅程”,如今在林彦弘身边,又是读书写字,又是四处,好不惬意舒坦。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它出去看天地的次数,比在平武的裕王府还要多。 林彦弘想到这里,把小狼崽抱起来往外走。 ——出这趟远门前,还是多带它在院子跑一跑,消耗些体力吧免得晚上睡觉的时候它又不老实,要么是半天不肯睡,要么是半夜变形,直往他身上缠! 接下来的几日,小家伙的心情似乎并没有好转,尤其当有生人进入林彦弘的屋子,它就立刻全身炸毛,一副随时准备咬人的暴躁模样,让林彦弘看着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而最近经常出现的那个“生人”,就是林彦弘那位外祖母送来的紫芙。 她每天不做别的,就是无时不刻不在想着怎么接近林彦弘,偶尔还会有“稍有些过界但又抓不到把柄”的举动出现,让人防不胜防的同时也无法招架。 在知道了对方的目的之后,林彦弘心中膈应就不用说了,他想远着这个大丫鬟,但无奈对方不停往自己跟前凑。 虽然定了规矩,说是没有少爷或者琥珀的允许,无人可以进内室,但有时候书房和抱厦是开着门的,偏偏这又是林佟氏的人,林彦弘肯定不能像处理翠练那样处理紫芙。 于是林彦弘有些担心,担心这个打不得c骂不得的大丫鬟恐怕要跟着他去蜀陵。 然而,直到出发前夕,林彦弘才知道,自己其实担心得多了。 琥珀原本正在帮林彦弘整理行李,忽而有个小丫头在外面找她。她离开了一会儿再回来,对林彦弘道:“少爷,紫芙怕是不能跟我们一起出发了。” “怎么了?”林彦弘把手中的书放在一旁,面露疑问。 “她刚刚在去晓福居的路上,摔了一跤,好像摔得还挺严重,现在已经下不来床了。” 林彦弘闻言,眉毛微挑:“她有没有说,自己是怎么摔的?” 东苑去北边的晓福居虽然要花点时间,但一路都是平地,连台阶都没有几处,怎么会平地摔成重伤呢? “据说,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摔的,只是走着走着,突然被绊了一下,然后就倒了,但她摔的地方前后无人,也没有遮蔽,就算有人捉弄于她,都无处藏身。” 林彦弘听到这里,目光不禁微微下移,落在正在自己腿上抱着尾巴啃的某毛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8章 水道 第四十八章水道(上) “嗷呜嗷呜~”发现林彦弘在看自己,小狼崽立刻把自己的小尾巴松开, 扭动身体并轻车熟路地扑到他怀里, 扒在林彦弘身上跟他对视起来。 那双湖水一样狼瞳在春日的阳光下散发着迷人的光泽,好像两颗琉璃珠一般精益剔透, 看上去天真无邪极了。 林彦弘见状却没有被这个纯真可爱的眼神“迷惑”, 他眯起眼睛, 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它的小脑袋, 结果把小家伙戳翻了过去。 然后它就四仰八叉地倒在林彦弘腿间,小爪爪作势摆在胸前, 胡乱扒拉了一下,大有任由你摸的意思。 “嗷呜嗷呜~”一条毛茸茸的小尾巴扫来扫去,显示着小家伙愉悦的心情。 林彦弘:“”这家伙好像每次做了坏事就装无辜,拿这幅可爱的样子迷惑人。 李景承身边有裕王府的影卫在暗中保护着它,当然顺带也会保护林彦弘的安全。 但裕王曾经说过,一切仅限于此——裕王府的人不会参与任何林彦弘要在林府做的事情。 所以林彦弘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自己能驱使这些内家高手为他所用, 更不打算利用自己与李景承的关系,来操纵裕王府的力量。 不过, 林彦弘处理这些事情的时候,并没有刻意避着李景承,这倒不是想让对方看到以后帮自己出头, 而是在潜移默化地教给他什么是阴谋,懂得世界的尔虞我诈。 对于皇族来说,这点宅子里的伎俩, 恐怕只是小巫见大巫。 在那远在天京的皇宫里,武的裕王府里,争斗必然更加血腥,更加阴暗,有时候一个小小的推手,甚至可以于无形。 早点让李景承这个世子看看清楚现实,对他多少是有好处的。 ——总是这般在他怀里撒娇耍赖,哪里能长得大他可不能把裕王世子养成一个小白兔,再还给人家的爹。 大多数时候,小狼崽都是窝在林彦弘的怀里静静围观,偶尔觉得无聊了直接呼呼大睡,看上去对这些并无兴趣。 但这一次紫芙于平地受伤的“意外”,要林彦弘相信不是李景承主导的,那也是不可能的。 毕竟能在这深宅大院之中,真正做到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整人,除了那些来无影去无踪的影卫,还有谁能做到? 林彦弘仔细想想,小家伙怕是很不喜欢这个突然出现的侍女。 从紫芙第一天来东苑,小狼崽就对她保持了十二分的厌恶,以至于紫芙稍稍靠近,它就全身戒备,喉咙里时不时发出低低的嘶吼——只是有些奶声奶气,没什么威慑力罢了。 琥珀还在之后笑称:“嗷嗷平日里对我们不理不睬的,婢子还以为它不喜欢彦思少爷和婢子,如今看了它对紫芙,才知道原来我们在它心里没那么讨人厌呢。” 虽然对小家伙无辜的样子并不相信,但林彦弘还是如它所愿,伸手摸了摸它的小肚子——那里柔软蓬松的绒毛,摸起来特别舒服。 被对方这样信赖,老实说感觉很不错,不过林彦弘并不希望小家伙对谁都心软,哪怕是对他,也一样不能太过松懈,所以每次摸完都捏一捏它的小爪子。 林彦弘露出一个笑来:“不管怎么说,现在这个麻烦总算是解决掉了,我们可以毫无顾忌地去蜀陵了。” 小狼崽舒服地呼呼,小肥腿蹬呀蹬,似乎完全没懂林彦弘在说什么。 于此同时,在晓福居的林佟氏,却是怎么也无法相信紫鹃所说的事。 “你说什么,紫芙摔了一跤,把自己的腿给摔断了?!” 紫鹃望向林佟氏震惊的脸,心中颇为无奈,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又回答了一遍:“回老夫人的话,刚刚您在内室小憩,所以东苑来人的时候,婢子没敢打扰您,刚刚婢子已经去看过紫芙了,张总管也请了大夫过来,说是说是摔得确实有些严重,两三个月里,怕是下不来床的。” 林佟氏不知想到了什么,立刻追问:“她是在哪里摔着的,难道是有人撞得不成?” “她是过来咱们院子的时候,摔在了半路上据她自己,和后来听闻呼救赶过去看的婆子所言,应该是自己摔倒的。” 虽然被安排去了东苑,但紫芙还是会借口她母亲还在晓福居办差,跑到晓福居来说事,她一般都是趁午后主子们休憩,或者天黑了之后过来。 前几天都没有什么问题,偏偏这一次就出了事。 若不是亲耳听到紫芙和那两个婆子描述,紫鹃也不相信平白无故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可偏偏事实就摆在这里,没有任何其它的可能性了。 紫鹃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大少爷在林佟氏面前说过的那句话。 “想来那些小人,应该不敢在佛祖面前耍滑吧,毕竟做这等坏事的人,以后可是要下地狱的。” 大少爷原本身体虚弱,往年里但凡有个风吹草动c季节变换什么的,多半都会病一场,比自己的祖父祖母身体都不如。 去岁入夏,二少爷落水受惊,大少爷同样被吓着了,果然就此病倒,原本以为又要将养很久,谁知道他的病很快就好了不说,大少爷还去了巫山一趟。 华音寺是雷音高僧所建,乃梁国的镇国古刹,传说最是灵验不过。 大少爷在巫山住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回来的时候就好像真的受到佛祖保佑一般,完全好了起来。 哪怕是最难熬的冬天,也像没事人一样,顺顺利利地过过来了。 老夫人请胡大夫到晓福居询问了几次,对方都非常高兴地表示,大少爷的身体是真的养好了。 且勿论林佟氏心里作何想法,反正紫鹃在旁边听着,心中啧啧称奇。 前段时间,关于那位夫人留给大少爷产业的事情暂告一段落,老夫人气得头风都发作了,还多了个胸闷的毛病。 外人恐怕还不知道这里面的原因,但紫鹃哪里不晓得? 作为林佟氏的贴身丫鬟,在前面几个紫陆续嫁人之后,紫鹃这个一等丫鬟在晓福居已经俨然是众侍女之首,但却比不上几个婆子在林佟氏身边受到重用。 紫鹃并没有因此不忿不快,反而有些暗喜——以她的聪慧,已经能看出来不少事情来,若是可以选择,谁又愿意掺和进这些阴阴暗暗的事情。 如今大少爷的身体才刚好,老夫人就遣了一个贴身侍女到东苑。 明面上说是因为翠练这个大丫鬟走了,老夫人怕琥珀年纪小,不顶事,所以派了个跟娥黄差不多年纪的丫鬟过去,一起照顾大少爷。 但紫鹃隐隐约约听到了紫芙离开时林佟氏跟她的话,知道紫芙的作用,可不是简单的“伺候”,心中不知道怎么的,总有几分不安。 现在紫芙真的出事了,让她心惊不已,感觉到,好像冥冥之中有人在眷顾大少爷,所以但凡老夫人做了什么对大少爷来说不太好的事情,多半就不会成功。 但她不敢这样对林佟氏这样说,所以当老夫人让她再去东苑探问紫芙的时候,紫鹃只能点头,但却更加小心翼翼。 等林佟氏后来问起,紫鹃也只是道:“有可能是犯了太岁。” 林佟氏直言“晦气”之后,就不再理睬紫芙的事。 林彦弘出发在即,她短时间内又找不到另一个合适的人选,只能暂时作罢。 离开云阳城之前,摆脱了林佟氏送来“伺候”他的丫鬟,林彦弘把另一件心事给了了。 林彦弘的成衣铺子卖掉之后,作为老裁缝的樱草祖父原本会跟着铺子里的其他伙计和裁缝到了新主手下做事。 然而这个愿意出大价钱的买主,背后有哲郡王府的人撑着,要做的买卖不再是布艺生意,所以就直接把铺子里的裁缝都遣散了,只留下了几个手脚勤快c身强力壮的伙计。 樱草的祖父年事已高,在成衣铺子里本来就没有太大的作用,不过是因为石佐暗地里盯着小樱草当未来的儿媳妇,所以才一直没有辞退他。 如今石佐去了庄子上,现在正是跟卫辉父子“斗智斗勇”c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暂时没这个时间精力去逼迫樱草。 他们老夫妻俩儿原本打算带着樱草投奔一个远房侄子,但林彦弘知道他的这个侄子似乎已经搬离云阳城——起码“上辈子”老裁缝想托孤的时候,是没有找到他的。 樱草现在不过八岁,勉强可以到府里当差,但若要让她到林彦弘自己身边来,就得让她与养育她的祖父母分隔。 林彦弘想了想,最后还是借福叔的名义,送了老裁缝一家去了新庄子。 后续关于铺子的事情都是刘全福去打理的,他自己也是有女儿的人,见到老裁缝夫妇和年幼的樱草动了恻隐之心,林彦弘都还没有开口,刘全福就想着接济他们一下。 后来林彦弘也“听说”了他们的情况,就让刘全福派人送他们去了龚春那里。 “让老人家带个徒弟,家里多个顶梁柱,将来可以留在庄子上给大家制衣,或者也可以进府里来办差。” 林彦弘没有小看樱草这丫头的坚强和能干,但想到她在老裁缝夫妇去世之后的无依无靠,又觉得多一个能照顾她的亲人也是好的。 等刘全福过来府里说事,提到了老裁缝夫妇和樱草。 “是庄子上一个农户家的小儿子,一家人都是老实忠厚的,小伙子听说能够学手艺十分高兴,我也去看过了,应当没什么问题。” 刘全福看着林彦弘颇为欣慰:“夫人最是心善不过了,若她看到大少爷现在如此慈悲,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他还以为林彦弘愿意救济老裁缝一家,是单纯看他们可怜。 林彦弘笑了笑,没有回应。 ——福叔说的没错,他的生母是最善良慈爱不过的人了但他的“慈悲”,却不是对人人都是如此的。 ――――――――――――――――――――――――――――――――― 第四十八章水道(下) 梁境东北多山,云水和蜀陵更是地势起伏,其间必然山峦叠嶂,这也导致了陆路难行,有些地方甚至连路都修不得,只能绕路远行。 所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因着时日不多,齐老太爷的生辰在即,再加上随行还要带上一些贵重又比较脆弱的贺礼,所以林彦弘这次从云阳城出发到蜀陵,决定走水路。 先是沿着天堑西行,进入岷水之后北渡,最后达到蜀陵郡的郡府,蜀川城。 “弘儿此去蜀陵,代为父向齐老太爷问候,”林丰亲自送到码头,反复叮嘱林彦弘:“你长这么大,还没有坐过这么长时间的船,若是到时候身体不适,一定要跟老何说。” “父亲放心,孩儿知道。” 林彦弘望向两鬓已有白丝的林丰,心中既有不舍,也有感叹。 自他此去蜀陵,之后还会再去青桐书院,他与父亲相处的时间,恐怕不会太多了。 但和“上辈子”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不能亲近不同,林彦弘知道,以后就算自己去再远的地方,彼此都有份牵挂,联系着这份父子情。 他也不会忘记,有朝一日要带父亲离开那个葬送了他一生幸福的地方。 由于刘全福和龚春要留在云阳为林彦弘打理铺子和庄子,这次随行的管事,是上次陪林彦弘去了巫山的何昌。 这个何昌原本在总管家张泉身边当差,由于张泉不得老太爷林穹德的信任,连带着他们这些人也没有受到重用。 反而是那些原本在庄子上的c或者才刚入府一c两代人的新管事都落得好差事,让人眼红。 何昌知道自己挤不进賀安堂或者南苑,但又不想跟着张泉既受累又受气,于是就走了门路,想办法去了慎思堂。 他想着,老爷虽然不是老太爷的亲子,但也是正儿八经改了族谱的嗣子,就算老太爷和老夫人再宠爱二爷,以后继承林氏长房的,还是老爷林丰。 再加上林丰性格温和,对下不像别的主子那样严厉,所以在他手底下讨生活,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何昌没什么大志,有些事做就好,所以在慎思堂当差当得十分悠哉,因着几次眼缘,在林丰面前竟然还颇得脸面。 去岁他陪大少爷去了巫山,一开始何昌可是一路提心吊胆,半点不敢松懈的。 毕竟林府这位嫡少爷是出了名的身体不好,若是这位小祖宗在路上有个什么头疼脑热,他可吃不完兜着走。 最后他们终于平安到了云溪城,也上了山,大少爷却一个人留在了寺里。 那两个月不是何昌夸张,他可以说是一个好觉都没有睡过,成天就心慌慌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华音寺上烧的两柱高香起了作用,最后他总算是顺利地办好了老爷交代的差事——而且还是那种可以得到褒奖的完成。 后来何昌想想,只觉得自己真的是白担心了两个月了——人家大少爷好着呢,从头到尾根本不用他操心啊! 这次去蜀陵,也是何昌主动请缨,要再伺候大少爷出一趟远门。 林丰看他上次做的不错,所以也就同意了。 林彦弘并不讨厌父亲身边这个没什么能力但也没什么坏心的管事,面对他的殷勤也不吝回应。 他们这次乘坐的是跟官船随行的商船,内里的布置比官船还要精细,是林丰特意早早遣人来定的,好让林彦弘能够感到舒适一些。 登船之后,林彦弘就由船上的侍从带着去了位于二层的上房。 待站在甲板上,望着两岸后移的景致和波澜壮阔的水面,林彦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不是他第一次坐船,但确实是第一次坐这样在天堑中疾驰的大船。 那侍从看着这个身着华服c气质出众的少年,见他似有几分兴致,于是就多说了些关于商船的事情。 “不瞒少年您说,咱们郑记的商船,在整个天堑都是有名的您若是要去荆国,坐咱们的船也是最便利不过的了。” 林彦弘听他口齿伶俐,正好也对这商船十分好奇,所以并没有阻止对方说话。 他听到这里,不禁笑道:“你们管事若听到你这般招揽生意,怕是要给你长工钱了。” 那侍从被林彦弘这个笑容晃花了眼睛,差点忘记接下来要说的话。 好半天才定住神,暗道一声“这样貌绝了”,忙不迭接道:“小的回去就跟管事提,贵人帮小的说几句好话,小的就可以提前回去过年了。” 琥珀在旁边听着侍从在林彦弘面前“胡说八道”,见自家大少爷脸上始终有笑意,就知道他的心情必然不错,于是心里也偷着乐。 船上的风大,她上前给林彦弘披件披风,林彦弘没有拒绝,但注意力还是放在侍从讲的水中趣事上。 “要说这最华丽的船啊,莫过于皇族的龙舟了,” 侍从故作神秘地道:“小的虽没有见过,但听老船工说过,那龙舟高三十多尺,长近两百尺,不仅有正殿c内殿,东西朝堂,还有花园呢!据说光是船房就有一百多间,里面全部用金玉装饰,裹着绸缎,燃着龙涎香,经过的地儿都是异香,壮观着呢!” 林彦弘闻言,虽觉得“经过的地儿都是异香”一说有些夸大,但并不觉得金玉装饰c裹着绸缎这种情形是假。 “不过,龙舟只能在天堑和运河里才能行动,到了海里,还得福船才得劲儿。” “福船?” “就是那种首尖尾方,两侧有护板的海船,咱们梁境和雍国是看不到的,只有青c翼和荆三国沿海的地方才能看到。” 林彦弘听他一下子就把九州五国提了个遍,不禁莞尔。 ——他们光是到临郡去,就要大费周章了,若是还想去别的州境,岂不是异想天开? ――――――――――――――――――――――――――――――――― “嗷呜嗷呜~”小狼崽伸出一只小爪爪,指了指岸上,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示意抱着自己的人看。 林彦弘还舍不得回到房中,原以为坐船会有些不适应,但两天下来竟是还好。 虽然偶尔风大颠簸的时候会有些头晕,但平稳下来的时候又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了。 小狼崽见惯了“大风大浪”,对这点颠簸更是无所畏惧,成天跟着林彦弘在甲板上吹风,“欣赏”两岸的景致。 大部分时间它都窝在林彦弘怀里,偶尔林彦弘会在地上跑一跑。 林彦弘知道裕王府的影卫一定已经在船上,但还是不允许它跑远了——这里可不比在地面上,不小心掉到水里,就变成落汤狼了。 云阳城靠着天堑,原本就多水产,但到了商船上,饶是林彦弘出生富贵人家,也没见过这么多的水产。 每天变着花样,鱼虾蟹贝,有些连春婶都说不上名字的河鲜,就这样被端上了案几。 草鱼冬瓜汤c姜葱炒河蟹c双椒鱼头c蒜香鳝段c石焖鲫鱼块c红烧鲮鱼球哪怕是在林府里能吃上的水产,因着非常新鲜,在商船上也能被做出完全不一样的味道。 有的虽然会带些腥味,但瑕不掩瑜,都被食物的鲜甜掩盖了,可谓色香味俱全,让人垂涎,胃口大开。 林彦弘给小狼崽喂鱼片粥,小家伙抱着碗盅不愿意撒爪子,林彦弘没好气地戳戳它的小脑袋,笑道:“你是猫吗?” 商船上不仅又美味的食物,为了怕贵客在船上无趣,竟然还安排有剧和杂耍,让林彦弘不禁想起刚上船时那侍从的话来——他们郑记的商船,果然名不虚传! 从云阳城到蜀川城,若是走陆路要二十天,但走水路只要半月,商船沿途会停靠三个码头,但都不会久停。 随着时间一天一天推移,林彦弘听着春婶唠叨齐府的事情,渐渐生出一些类似“近乡情怯”的感情来。 且不要说经历了“上辈子”的事情,就算他真是十三岁的少年,关于外祖家的记忆,也已经颇为寡淡了。 事实上,他除了记得自己有两个舅舅,连有几个表哥c表姐都已经记不清了。 若不是福叔和春婶他们这段时间一直在帮他“回忆”,恐怕到了蜀川城的齐府,他会闹大笑话。 这次去外祖家,是他早就计划好的,之所以要通过二房c三房和四房几位叔祖的口,是因为他非常清楚,若林穹德不愿他和外祖家“重修旧好”,能有千百个理由阻止他去蜀陵郡。 以后若是事事都得靠着林氏族人,林彦弘觉得还不算安稳。 但他这次大费周章,却不仅仅是找一个助力。 他知道自己的生母闺中时极其父母兄长喜爱,与家人的关系必是十分亲密,但现在林c齐两家却好像要老死不相往来,这或许是她不愿看到的。 如今林彦弘就是想亲眼去证实,到底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齐家已经忘记了这个出嫁又香消玉殒的小女儿,还是真有什么难解的结,让上辈子的林彦弘直到死,才能见到外祖家的人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  先送上今天的二更合一,之后咱们会放一章手动的防盗章,介意的萌萌可以先不慌着订阅,明天早上来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9章 外祖 蜀陵郡,郡府蜀川城, 一座历时百年的老宅之中, 一个身穿鸦青色长袍的男子步履匆匆地走过抄手游廊,立在一间房门口, 稍作停顿, 平复了一下心情, 才抬手敲响了门。 “父亲,云阳来的商船, 已经靠岸了。” 书房中,一老者正在提笔写字, 闻言手腕一顿,过了许久,才道:“嗯,知道了。”在这个苍老的声音之后,房中再没有声响传出。 那中年男子望了望院中的木芙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心中微微叹气,然后才跟房中的齐老太爷告退, 准备收拾一下,到前院去等人。 ——七年了,时间可过得真快啊也不知道那个孩子如今已经长成什么模样了。 他回到自己院中, 见发妻迎了上来,忙问道:“厢房准备得如何,今个儿有没有再去看看, 有没有什么缺的东西?缺的话得立刻补上。” 齐吴氏看到丈夫面色虽平淡,但语气里却有说不出的急切焦虑,不免心中好笑。 她给齐光恒递上了茶:“老爷放心吧,我们已经来来回回检查过好多次了,肯定没问题的博儿也去了有一会儿功夫了,想来很快就能把弘哥儿接回来,您就不用担心了。”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码头到咱们府不过一个时辰的距离,我没什么好担心的” “好好好,您没有担心,那就稍微坐会儿,”林吴氏将他领到榻上坐下:“来。” 齐吴氏嫁入齐家的时候,丈夫那个温柔如水c气质如兰的小妹还待字闺中。 后来因着曾老太爷的安排,齐氏送嫁临郡的云阳城,却不想不过几年,老太爷就白发人送黑发人,和女儿天人两隔,至今怕是还对曾老太爷有几分怨怼。 想着当初那个含着笑意叫她“嫂嫂”的佳人,齐吴氏惋惜不已,就连听到弘哥儿的名字,都不免想到她。 她看了一眼端着茶杯却没喝一口的丈夫,只觉得心中微沉。 而此时,齐温博看着眼前这位从未谋面的表弟,心中亦是感慨万分。 林彦弘的长相汇集了林c齐两家的优点,既有蜀陵人的秀美精致,又有云水人的温润气质,加来一起相得益彰,恰到好处,让人见之难忘,再见倾心。 齐温博年幼的时候,林齐氏就出嫁了,所以他对这位颇得长辈宠爱的姑姑没有太多印象。 但在这个小表弟身上,他却仿佛看到了当年齐氏阿汶的绝代芳华。 就在齐温博在看林彦弘的时候,林彦弘也在暗中观察着对方。 第一眼看到齐温博的时候,就好像冥冥之中有血脉相牵,林彦弘就对其有亲近之感,哪怕他们这只是第一次见面。 经历了“上辈子”,林彦弘对母亲的印象很淡,只能从画卷上看到她的倩影,如今有个与她长得有几分相似的人出现,让林彦弘移不开眼睛。 “嗷呜嗷呜~”小狼崽扒在林彦弘的怀里,刚刚很听话地憋住没发声,这会儿开始无聊起来,于是开口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倒是把林彦弘和齐温博都惊的注意力都拉了回来。 齐温博猜他从小体弱,无人为伴,竟是只能将一只小狗带在身边陪自己玩耍,不禁心生怜意,于是连语气都放缓了几分:“表弟舟车劳顿,祖父在府中等你已久,不如我们尽快回府,你也好休整一番。” “全凭表兄做主。”林彦弘点点头,在齐温博的引领下,上了齐府的马车。 蜀陵和云水是临郡,都是山峦起伏,林彦弘原本没有心思去看窗外风景,但齐温博有意拉近彼此的距离,于是不厌其烦地亲自为他介绍。 之前因着查阅《九州录》和《梁州笺疏》,林彦弘爱上了翻阅这些带地质的书籍,所以听齐温博这个本地人介绍蜀陵,并没有听得吃力。 再加上听这位表兄说话,总能在话语间听到一些关于齐府的事情,所以他也很乐意去了解。 比如他这次要住的,是曾经林齐氏在闺中就住着的小院,再比如,满山木芙蓉,都比不过齐老太爷院子里那片林齐氏亲手所栽的木芙蓉。 “若你待到八月,我们就可以带去你看漫山遍野的木芙蓉,也许你会喜欢。” 虽然明知道自己不可能待那么久,但林彦弘还是顺着他的话点点头。 ——与齐家人的“这辈子”的第一次见面,比他想象中还要顺利。 等到了齐氏主宅,林彦弘就能很容易地看出,拥有三品大员的齐家和他们林家的区别。 梁制中,唯有皇宫和祭坛可建有鸱尾的庑殿顶建筑,用重藻井修饰内部; 三品以上官员的宅建,其正堂不得超过七间,进深不得超过九架;五品以上官吏的住宅,其正堂不得超过五间,进深同样不得超过九架,一般会做成厅,用歇山顶,山墙处缀以悬鱼c惹草等装饰; 而像林氏这样只有六品官吏的人家,其实与平民一般,宅中正堂只能宽三间,深可四至五架,但只能用悬山顶,还无装饰可言。 齐府虽低调,建筑少装饰,但形制摆在那里,屋子比林府可要敞亮多了,一看就非常有气势。 如若不是林彦弘在须弥芥子的水潭中见过裕王府的恢宏,恐怕还要更加吃惊。 齐温博一直在观察自己这位表弟,见他从头到尾都镇定自若,举手投足都是世家子弟的从容,有着超越年龄的稳重,不免在心中赞叹,心道林府还是很会养人的(雾)。 林彦弘一直都知道,自己这份跨越生死才养成的气度,很容易迷惑别人。 见表兄眼中毫不掩饰的欣赏之意,既没有骄傲自负,也没有心虚,林彦弘只当做没发现一般,由他领着往正堂走去。 因着要见外祖父和舅舅等长辈,林彦弘没有把小狼崽带在身边,而是让琥珀把它送到齐家为他准备的住处。 身边没有那个毛茸茸的小东西,林彦弘忽而感到有些不习惯了,连带着心中的近乡情怯也越来越明显,再也按捺不住,转移不了自己的注意力。 直到迈过门槛,走进了厅内,看到了头发全白c在上首端坐的老者,和他一旁那个面容看上去有些眼熟的中年男子,林彦弘心中震荡。 ——这就是他生母的父亲和兄长,他的外祖父,和他的舅舅 齐老太爷看到远远走来的少年,突然有些恍惚。 迷蒙之间他仿佛看到自己的小女儿款款而来,对他道一声“父亲”,婉转动听,然后阿汶会为他煮茶,或者摘一枝木芙蓉,给他们夫妻还有光恒c光严家的插瓶。 过去了十几年,原以为这些记忆已经随着幼女的离世被永远尘封,此刻却被他眼前的少年全部唤起。 那感觉既怀念,又让人痛彻心扉。 齐老太爷往椅背上靠了靠,手不由得抚上胸口,只觉得那里又有千斤顶着,又痛又闷。 齐光恒见状,赶紧上前两步,低声询问:“父亲?” 似乎恢复了一些,齐老太爷小幅地摇了摇头,等林彦弘走上前来见礼。 “彦弘拜见外祖父,舅父。” 齐光恒闻言,往父亲那边有瞟了一眼,再仔细看向林彦弘,不禁也心潮澎湃起来。 ——像,实在是太像了!这孩子果然是阿汶的儿子,眉宇间都是她的影子! 想到这里,齐光恒总算能体会到父亲异样的表情和举动。 这种睹人而思人的感觉,大抵是不太好受的。 这也是齐家多年没能去联络云阳的其中一个重要原因——他们伤心太久了,总以为见面只会徒增彼此的悲痛。 那年林齐氏没了,疼爱幼女的齐老夫人因此一病不起,没有两年就驾鹤西去。 即便如此,想着林齐氏唯一的骨血还在云阳城,他们即便伤痛,也还是忍着心绞联系着林府,对林彦弘的身体健康和生活起居十分关心。 但林府的来信,字里行间却透露着一个让他们倍感痛苦的意思。 林彦弘自幼身体不好,经不得大喜大悲,他年幼失母,心灵极其脆弱,偏偏外祖齐氏的每一封来信c每一次关心,都会把那层难以愈合的伤疤再次揭开。 在听说林彦弘几次因为思念母亲而病倒,身体越来越差,齐家渐渐就不敢再去信云阳,生怕林彦弘也像齐老夫人那样,会跟着郁郁而终。 所以,在多年以后,他们却突然收到林府的来信。 信中不仅询问了齐老太爷生辰的准备事宜,还表示林彦弘会到蜀陵郡来为外祖庆生! 这让齐家人高兴的同时,又患得患失起来。 就是齐光恒自己,心里也是百转千回,脑中想了无数的事情。 ——弘哥儿的身体似乎好了些,他这次千里迢迢从云阳赶到蜀川,也不知道撑不撑得住,走水路不知道习不习惯看到他们,他若又想起亡母来,不知道会不会太过伤心 ——他这次来齐府,不知道可以住多久,该不会给父亲贺寿之后,就要立刻赶回云阳了吧 ——弘哥儿今岁的童生试,考了一个云水郡的案首,看来林府对他并没有松懈,将来 齐老太爷没等长子开口,就对林彦弘说:“路途遥远,你自是辛苦了,现在我们也不与你多说什么,你先去院中梳洗一下,等晚上,家中再为你洗尘。” 林彦弘立刻应道:“谢外祖父关心,孙儿知道了。” 待目送少年跟着齐温博离开,渐渐走进阳光里,再看不见身影,齐老太爷才站起身来。 齐光恒上前准备扶他,却被老人家摆了摆手拒绝了,于是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往内院走去。 “你见他如何。”走着走着,齐老太爷忽而开口问道。 虽然父亲没有明说,但齐光恒知道这个“他”就是指林彦弘,于是不吝赞美之词:“风姿出众,极其出色,比温博他们几个,恐怕还要优秀几分。” 齐光恒原本以为自己拿老爷子看重的几个孙子跟林彦弘这个外孙做比,会让老爷子心中有些不快。 谁知道齐老太爷竟然点了点头:“说来,林府两代无人,这一辈竟然出了这样一个孩子,也算是祖上积德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萌萌竹攸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0章 兄 第五十 章表兄(上) “说来,林府两代无人, 这一辈竟然出了这样一个孩子, 也算是祖上积德了。” 自从阿汶离世,齐光恒就知道父亲心底是恨上林家了, 如今能说这样一句话, 就是对弘哥儿最大的肯定。 “今日看他举止, 似乎和从前有些不同?” 林齐氏离世之前的几年,也就是林彦弘还年幼的时候, 林齐两家不至于这样完全不往来。 那些年节时分运送节礼的管事和婆子在林府见着了表少爷,回来的时候自然会跟齐家人回禀。 是以, 齐老太爷虽没有见过这个嫡亲的外孙,但也有个大概的了解,知道林彦弘因为体弱而不常外出,性格内敛,不喜张扬,待人颇为几分冷漠, 据说到了后来与他的父亲林丰都不怎么亲近。 但齐老太爷这次看到林彦弘,见他气质稳重, 彬彬有礼,似乎并不像是个性格清冷的人。 齐光恒笑道:“父亲,这是弘哥儿愿意亲近咱们呐!更何况他如今也长大了, 自然不会与小时候一模一样。” 他想起林府传来的消息,心情有些复杂,但还是说起阿汶嫁妆的事情。 “您看弘哥儿处理事情, 果决而不莽撞,若是让博儿来做,恐怕也不会比他做得更好了。” 他们虽不知道随陪嫁去云阳的卫辉和石佐已经背主,但也清楚这份嫁妆若是长久让林佟氏来代管,不是什么好事。 弘哥儿能够抓住机会,为自己筹谋,而且得到一个极其不错的结果——这样的能力,在他这个年纪来看,已经是极其难得的了。 不过齐光恒并不知道,若是他们了解更细节的事情,恐怕就再不用担心自家的外甥会在林佟氏面前受“委屈”了。 若是人太过清冷,那必不愿意因这等俗物跟长辈交锋,到时候不过是有了面子,丢了里子。 现在能既有面子,又有里子,自然是最好的。 齐老太爷想想,既然外孙的性子是往好的方向发展了,那确实不用拘泥于过去如何。 这时,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继续问道:“你之前查的事情如何?我们离云阳太远,到底不太方便。”想要知道些事情,颇为辛苦。 “儿子已经让人去随行的下人那里问过了,之前在哲郡王办的赏荷诗会上,林丰那个庶子所做的文章,应该不是弘哥儿做的,不过,也不排除有人为了掩盖什么,下了封口令。” 他身为晚辈,自然不好直言林穹德的不是,但能够在林府“遮天”的人,除了林老太爷,也没有其他人了。 齐老太爷果然明白他的暗示:“你让博儿想办法再到弘哥儿那里试探一下,若真是弘哥儿做的文章,被人窃取了去扬名,又被长辈掩藏,他总会有些不满的。” 有不满,在林府不能表达,但到了他们齐家的地盘,当然就能毫无顾忌地表达了。 “好的,父亲,您放心,若查出来真是如此,我们必要为弘哥儿讨个说法的。” “林穹德的亲子这次春闱落榜,怕是有些着急了,要不然也不会让弘哥儿跑这么远来给我这个老头子贺寿,”齐老太爷嘴角扬起一抹冷笑:“他打什么主意,还当别人不知么?” 齐光恒知道老太爷这是对林穹德的厚此薄彼表示不满,但他没办法接父亲的话。 不过,他不能说长辈的不是,但说一说晚辈,还是没有问题的。 “因为一些小小的谣言,林仲嘉就动摇了心志,此子恐怕难成大器,林世叔为他铺再好的路,又能如何?” “在他看来,林隽再不好,也比你那个妹婿好上百倍c千倍。要不然当初怀风进官选,林穹德也不会为了跟咱们置气,故意不来走这顺顺当当姻亲路子,而任由怀风落选。” ——最后怀风只能留在云水郡属,跟他这个老家伙一样,一辈子做个荐官。 齐老太爷虽然瞧不上林丰这个女婿的软性子,但终究是护短的,提起这件陈年旧事,还止不住生气。 “林穹德想打算就打算吧,到时候林隽有个什么造化,再看” 说起这个亲家,齐老太爷神情有些不屑,但说起林彦弘来,语气又变得缓和了一些:“若是弘哥儿去了国子监,就可以跟温博他们于一处读书。”他们也能放心一些。 虽然都是同龄人,但表兄弟之间相处,比起叔侄两人相处,自然会舒服得多。 那林仲嘉比弘哥儿也大不了几岁,却可以摆出长辈的款来,让弘哥儿在书院里也安生不了。 这两年林齐两家没有往来,也是等弘哥儿得了云水童生试的案首,他们才得到好消息,知道他的身体也休养好了。 若能早些得知,就可以推荐弘哥儿去国子监读书,到时候有嫡亲的舅父和几位表兄在京中照顾,总好过留在云水。 “青桐书院闻名遐迩,比起国子监来,不过是少了个名头,云水自古出文豪,并非浪得虚名。” 齐光恒听出父亲语气中的遗憾,忙宽慰道:“以弘哥儿的天赋,去国子监和去青桐书院,当然都没有问题,不过,国子监里多皇亲国戚,弘哥儿未必喜欢。” 他明面上说的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其实是指弘哥儿可能不好适应京中生活。 林家在云水还算有名气,但说到底不过是地方世家,弘哥儿又不像温书和温华,父亲是京官,还是三品大员,在某些人眼中,委实没什么过硬的背景。 到了天京,遍地都是皇亲国戚c公爵世家的弟子,若他们欺人,齐温书和齐温华又不可能时时刻刻在表弟身边护着他。 万一有个磕磕碰碰,那他们后悔都来不及。 其实齐老太爷也有这样的担忧,所以当初明知道还有机会补荐,最后却还是放任林府做了决定。 齐光恒见父亲脸色稍稍平缓,就知道他没有再执着书院的事情,于是准备跟他再说说弘哥儿,就听对方忽然问道:“子毅什么时候回。” 听父亲提起在鸿胪寺任寺卿的齐光严,齐光恒回答:“应该最迟不过明天就能到城郊河港。” 齐老太爷闻言,点了点头:“这次让他也好好看看弘哥儿。” 想来齐c林两家后继有人,阿汶的骨血平安长大他心中因幼女早逝的哀痛不减,却总算有几分安慰。 ――――――――――――――――――――――――――――――――― 另一边,并不知道祖父的书房中,两位长辈正在说着自己的事情,林彦弘很快跟着齐温博来到内院。 “听父亲说,明日二叔就会返回蜀川,你的另外两位表兄也会一同归来,温书比你大不了多少,你们一定有许多共同话题。” 齐温博将林彦弘送至院中,就与之暂别:“今日应当是家宴,明日乃正席,想来二叔也有三年未归,这次我们齐府是三喜临门。” ——齐老太爷的整寿生辰,齐二爷归家探亲,还有自己这个多年“音讯全无”的外甥回来见亲还真是名符其实的三喜临门。 林彦弘明白,这是对方在跟自己解释。 说今夜是家宴,意思是说正经而隆重的洗尘宴会放在他的二舅父齐光严一家从天京归来之后再办。 这样的安排在林彦弘看来,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齐光严是他的舅父,既是长辈,又是朝廷大员,若将林彦弘这个外孙的洗尘宴办得比舅舅一家的洗尘宴还要隆重,说出去恐怕会惹人非议。 别人不会说齐府处置不当,倒会说他这个外孙太“金贵”,来一次就惹得外祖家人仰马翻的。 尽管原本就没有因此生出不满,但听到齐温博的这番解释,林彦弘还是感到十分熨帖。 ——有时候明知道不用解释,却还要花时间解释c还肯花力气解释,那多半就是重视你的意思。 林彦弘虽不知道这是外祖或舅舅的意思,还是这位大表兄自己的意思,他都承这份情。 “弘听闻几位兄长都是国子监的高才,早就心生向往,若是能得一番指点,就再好不过了。” 齐温博见他没有因为家宴的事情生气,还反过来表达了亲近之意,非常高兴,于是连忙道:“指点还谈不上,咱们多多交流交流便是。” 彼此又聊了几句,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味,林彦弘目送齐温博离开,又站了一会儿才回到房中。 琥珀已经收拾好行李,正在给林彦弘煮茶,被留下的小狼崽则从内屋跑出来,被林彦弘一把接住,抱进怀里。 “嗷呜嗷呜~”小家伙被留在陌生的地方,虽然不怕,但却孤单。 它一向不理会除林彦弘之外的任何人,所以没跟在琥珀身边,而是跑到屋里一个人(狼)待着,直到林彦弘回来,它才又活了过来。 林彦弘给它顺了顺毛:“刚刚跟兄长说了会儿话,回来慢了些,你刚刚乖不乖?” 他身上有些陌生人的气息,这让小家伙感到有些郁闷——在林府的时候,人统共就那么多,闻来闻去都是那样哪像这段时间这样,每天都有好多新气味! 不过听林彦弘温柔语气,它勉强“原谅”对方把自己丢下的行为。 见小狼崽扒在自己胸口,林彦弘想着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只要是离了院子就不能带小狼崽出去,就有些愧疚和心疼,于是对它更加温柔。 “这院子你看过了吗?喜欢吗?”林彦弘抱着它往外面走去,在院子里来回走动,好让小家伙认清这里。 他是来蜀川贺寿的,原本带着一只小宠就已经足够引人注目了,若是在外祖家还狼不离手的抱着它到处走,甚至被长辈叫着问话的时候也抱着,那在外人看来就太不像话了。 “嗷呜嗷呜~”小家伙在林彦弘怀里暂时还比较乖巧,圆圆的眼睛四处张望,看来还是对新地方十分好奇的。 据春婶说,这里原本临着林彦弘生母林齐氏出阁前的住处,在她逝去之后,为避免老夫人触景伤情,由齐老太爷做主全部修整了一番,周围再看不到任何少女闺阁的影子。 这一带空了这么多年都没人住过,如今迎来了林彦弘,不得不说也是冥冥之中的一种定数。 虽然这与母亲住过的地方已经“不一样”了,但林彦弘走在其间,依然有种心生眷恋的感觉。 在众人看来,他失去母亲七年,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离开那个温柔如水的女子,已经有十五年之久。 很多记忆已经模糊到根本回想不起来,但每每忆起一丁半点,又让人怀念不已。 小狼崽似乎察觉到林彦弘的心境,也没有再撒娇,就这样“陪着”他转来转去,好像在寻找什么痕迹。 走着走着,在午后的阳光照耀下,小家伙就有些困了,在林彦弘怀里,眯起了眼睛。 林彦弘见它听话,于是伸出手轻轻地拍着它的背,就好像记忆中也有人这般拍着他,哄他入睡一样。 ――――――――――――――――――――――――――――――――― 第五十 章表兄(下) 蜀川齐氏在当地是极有名望的家族,齐老太爷的祖父其实只是旁支,但到了他父亲那一辈,已经俨然成为齐氏最有实力的一支。 齐老太爷一共有两子一女,皆是嫡出。 长子齐光恒乃蜀陵郡府学长官,育有一子名齐温博,现年十八岁,正于国子监读书。 次子齐光严,于京中鸿胪寺任寺卿,三品大员,育两子齐温华c齐温书,此乃一对双生兄弟,皆是十六岁,也在国子监求学。 小女儿齐汶是齐老太爷中年所得,以岷水为名,如今已经不在人世,留有一子林彦弘。 因着齐老夫人已不在世,整个齐府没有其他女眷,林彦弘只有外祖c舅父舅母和三个表兄需要见礼。 二爷齐光严一家和林彦弘一样,也是走的水路,他们从天京返回蜀陵,再走陆路入城。 待车架到达齐府,林彦弘终于见到了自己这位不苟言笑c人如其名的二舅父。 鸿胪寺掌朝会c宾客c吉凶仪礼之事,凡梁境有典礼c郊庙c祭祀c朝会c宴飨c经筵c册封c进历c进春c传制c奏捷等事宜,皆有鸿胪寺负责。 寺卿一般是两种人,一种长袖善舞,一种庄重端方,齐光严显然是后者。 第一次的见面,他先是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林彦弘,但面上没有任何表示。 而他的妻子齐张氏比林彦弘的大舅母齐吴氏对他这个早有耳闻的外甥还要热情几分。 “之前在天京就听闻这次可以看到弘哥儿,我们都非常高兴,如今见着人了,心里欢喜着呢。” 她拉着少年的手道:“你比华儿c书儿要小,他们都得让着你,若有人欺负你,跟舅母说,定让他们好看。” 林彦弘知道自己这位二舅母出身武官之家,没想到性子也如此洒脱,一时之间还有些不太适应。 倒是两位表兄和二舅父有些神似,看上去都是十分清冷的模样,似乎不好亲近。 那份清冷乍看上去,跟林隽对外的疏离有些相似,但林彦弘仔细品来,却觉得根本不一样。 起码他们对林彦弘并不冷漠,眼睛里的神色复杂,有好奇,有疑惑,有高兴,也有些许无措但唯独没有讨厌。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 然而,不久之后,林彦弘就领悟到,这第一印象未必就是真实。 家宴之后,外祖父齐老太爷为了让他们表兄弟尽快地相处起来,就让齐温博这个长兄带着堂弟c表弟到蜀川城里游玩,也算是尽一份地主之谊,接待从未来过蜀川的林彦弘。 他还特意让他们兄弟几个在外面就食,不用着急赶回府中。 蜀川是蜀陵郡的郡府,除了因木芙蓉出名而被称为“蓉城”之外,还以美食著称。 这里的美食与林彦弘记忆中云阳美食十分相似,但里面还是有些许差别。 齐温博虽然也在国子监读书,轻易不回蜀川,但他们到底是在郡府长大,对城中美食如数家珍。 尤其是那些名头响当当的百年老店,更是非常熟悉。 所谓民以食为天,齐温博带着小表弟在蜀川城游玩的第一天,就是带他到处吃吃喝喝度过了。 而且出乎林彦弘的意料,齐温博带他去的地方,并非蜀川城中著名的酒楼,而是一些小店,吃的也是一些小食小吃。 “若今日先带你去尝了几家酒楼的大菜,之后再去品小食,就会少些趣味,咱们要由小见大,循循渐进才好。” 听着齐温博的解释,林彦弘佩服不已,只觉得能将“吃”这件事办得如此慎重,还讲究“什么先来后到”的,也是足够特别了。 跟着表兄们试了一圈下来,林彦弘最爱的还是酸菜鱼米线和天椒蹄花米线,因着难以取舍,他两碗都吃掉了,差点没把自己撑着。 那鱼肉嫩而无刺,口感鲜香顺滑,汤底加了孜然调味,香辣味十足; 而蹄花则炖得香香糯糯的,咬一口还有汤汁,泡椒辣得爽口,再拌上菌子,味道更是不得了! 最后再配上一小碗红糖凉糕,香甜沙软,清爽可口,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林彦弘望着三个和自己一样c吃得脸上都冒出薄汗的表兄们,怎么也想不到他们在自己面前能够放得如此开,简直丢掉了所有包袱。 齐温博见小表弟看着他们,以为他还“意犹未尽”,于是道:“现在时辰还早,咱们在四处逛逛,祖父说了,有咱们一起,可以晚点回去。” 林彦弘惊讶地发现,齐温博的“建议”竟然得到了他另外两位表兄的支持。 ——感情他们几个学子,翩翩君子的外表下,竟然隐藏着一颗颗吃货的灵魂!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三更,嘿嘿嘿,大家有没有看到宝宝展露无遗的总!攻!气!质!邪魅一笑jpg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1章 变化 “孩儿回来了,母亲您看, 这是父亲曾经提过的雨巷芙蓉酿。” 齐吴氏和齐张氏正坐在屋里, 就见四个少年郎风尘仆仆却满脸喜悦地走了进来。 齐温博小心翼翼地将两只封了口的粗陶瓶子放于桌上,示意两位长辈来看。 “原以为今日要无功而返了, 没想到竟然山重水复, 柳暗花明了。” 就像齐温博所说, 他们兄弟三个比林彦弘“大”不了几岁,又都是同辈, 相处起来十分自然。 再加上原本就被长辈耳提面命地嘱咐过要好好照顾表弟,他们自己也对林彦弘早就有所耳闻而保持着极大的好奇心, 几天下来,兄弟几个很快就打成一片。 二舅母齐张氏出自武官之家,性格爽朗,最见不得丈夫和儿子平日里那副冷冰冰c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糟心模样。 她偏偏喜欢外甥林彦弘这种,长得好,性格又乖巧(雾)的少年。 当得知自己的两个儿子与他相处得极好, 齐张氏心中不禁有些惊讶。 ——这两个小子,连天京中的什么世子c小公爷都懒得应对, 现在竟然对表弟如此热情,这是转了性子还是弘哥儿真的太讨人喜欢了? 和她一起把这种情况看在眼里的齐吴氏,同样有些讶异。 若说二叔家的双生子是外冷内热, 她家的博儿就是典型的外热内冷之个性,表面看上去对人彬彬有礼,性格温和无害, 实则和她那个丈夫一样,轻易不对人敞开心扉。 齐光恒是因为在蜀陵府学任府丞兼五经博士,面对性格不同的学子要因材施教,才形成这幅“笑面虎”的性子。 而齐温博则是因为长子嫡孙,自幼就是大哥,在国子监那等遍地皇亲国戚的地方,既要不卑不亢,又要照顾好两个堂弟,久而久之也变得“宽厚风趣”c“待人亲善”。 但齐吴氏看得出来,齐温博对林彦弘,是真的挺亲近的。 要不然他不会将弘哥儿如何跟那老翁对诗的神态描述得如此生动;不会把他喝第一口芙蓉酿时脱口而出的“有些苦”记得清楚;更不会心心念念拿什么装这芙蓉酿,好叫齐老太爷他们也看看,这是弘哥儿跟他们一起得的“宝贝”。 也许他对弘哥儿好,一开始是因为家翁和丈夫对他的嘱咐,又或者也是因为对早逝的姑姑还有一份怀念,但到了后来,却是真心实意为了这个人而放下心墙。 她和齐张氏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欣慰和高兴,听着齐温博讲述他们如何因缘际会c几番波折才在蜀川城的深巷里找到了传说中的“芙蓉酿”,不禁莞尔。 齐张氏拿帕子捂着嘴笑道:“难怪你们跑到我们这儿来,原来是得了好东西来炫耀的!所谓见者有份,这闻者亦有份,你们既然不懂得收敛,那就自觉把好东西让出来吧,让我们这等深宅妇人也尝尝这千金难买心头好生只等有缘人的芙蓉酿。” 她故意学了齐温博说话的语气和语调,显得特别有意思,顿时让齐吴氏也掩嘴笑起来。 齐温博听叔母学自己的说话,微微有些赧然,不过他很快就应道:“弘哥儿说了,这是专门孝敬母亲和舅母的,当然不会藏私。” 齐张氏做事雷厉风行,立刻就让丫鬟取了杯盏过来,还问齐温博如何饮用。 “听老翁说,这是取当年新鲜的木芙蓉洗净沥干,然后扑在冰糖做底的容器中,再加入白芷c茺蔚c川穹等十几味药材,最后灌入上好的糯米酒封口,酿制半年以上所得,因着去年酿的时候未到,他本是不愿意卖的,我们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说服他给我们两年的陈酿。” 两位长辈一听这些药材的名字就知道,这芙蓉酿怕是对女人好的“女儿酒”,也难怪他们兄弟几个要说这是专门孝敬给她们的,而且又直接拿到她们面前。 齐张氏端起琉璃盅抿了一小口,只觉得甜中带苦,后现回甘,既含着芙蓉的清香,又有酒味,再加上淡淡的草药味,有说不上的独特感受。 “果然是苦的,”齐张氏故意语带惊奇地说:“弘哥儿没有骗人。”她把目光投向那个俊秀的少年,引得他微微低头,似有些羞意。 齐吴氏见状也笑了笑,她轻轻放下杯盏:“不过没有这味苦,也衬托不出那股清甜,可见先苦方能后甜。” 她说话的时候也看向了林彦弘,眼中带着慈爱和温柔。 ——这个孩子已经苦过了,现在,也该是甜的时候了 林彦弘能够听出来,齐吴氏这句话,多半是对他说的,想着其中深意,不禁有些感动。 这几日,他过得十分快乐。 在巫山的自由自在,在林府东苑的温情浓浓,似乎在这一刻融为了一体。 这是他第一次跟这么多同辈相处,与照顾景承和彦思的感觉,又大不相同。 他们都是饱读诗书,天赋极高的学子,又愿意待人以诚,彼此志同道合,自然交往无碍。 几人堂兄表弟又偶尔因为少年心性,做些自己一个人不能完成c甚至无法想象的事情,待做完之后,先是愣怔一番,然后就是相视而笑,甚至开怀大笑。 这等酣畅淋漓c寄情忘我的感受,让人着迷。 如果说,林彦弘踏上这次的蜀陵之行时,还带着忐忑不安,如今就只剩下庆幸和狂喜。 这也是他“上辈子”没能得到的东西,如今没有错过,何其有幸! “虽是专门孝敬我们的,但也得让你舅父长长见识,” 齐张氏一口就将杯中剩下的芙蓉酿喝了下去,颇有女侠的豪气洒脱,她对林彦弘道:“装在这粗陶里有几分野趣,你舅父最喜欢这种清白酸物,你拿去给他看看,保证他要拿起来鉴赏一番呢。” 她的父亲是上柱国,自己又和齐光严是少年夫妻,关系甚笃,拿三品大员的丈夫来打趣也没在怕的。 不过齐张氏并没有继续“酸书生”的话题,而是转头对自己的儿子道:“不过东西再好,也不能不管不顾地就寻到巷子里去,还缠着人家老翁,若是再这般行事,仔细我跟你们祖父告状去。” “是,母亲。”双生子不怕严肃的父亲,倒怕平日里笑盈盈的母亲,连忙称是。 ——父亲教训人顶多是口头上的,打破天也就是几下手板子母亲教训人,那可是直接拿鞭子抽的! 可惜,当面答应得好好的,转头玩得兴致高了,就立马给忘记了。 尤其是当老太爷的生辰过后,几个少年开始往近郊“踏春”,甚至还在湖里游了次泳,可把齐吴氏吓坏了,也不敢瞒着,赶紧告诉了家翁。 “多派些人跟着就是,你越是阻止,他们越是要偷偷做,与其在没人的时候遇到危险,还不如众目睽睽之下来得安全。” 齐老太爷对儿媳的担忧表示理解,但却并不打算拘着几个孙辈:“死读书不是什么好事,难得回来一趟,还不许他们敞开来玩一趟吗?” 男子的友谊和女子的友谊不同,在房中绣绣花,弹弹琴,顺便交换些秘密的事,可不是他们的方式。 打打闹闹,一起闯祸,然后再一起弥补起承担责任,这才是他们少年结交的途径。 “不过跑去湖里游泳,那还是太过了这样,就罚他们到我院子里来,跟着老俞学着修剪花木,顺便陶冶一下情操吧。” 有了老太爷的“命令”,兄弟几个自然得老老实实地“受罚”。 “少爷要想这花木长得茂盛,就得把这顶端冒出的芽儿掐掉,但若想它长得高些,就得留着。” “扦插花木于四季,皆有不同的手法,少爷只记着一点,耐心些,莫要急躁,等它生了根c长了叶,就好了。” “木芙蓉花除了做酒酿,亦可烧汤食,花瓣与鸡肉一道煮了可做成木莲鸡片;与竹笋同煮可制成雪霞羹;还可与粳米c排骨一道炖了,是芙蓉花粥。” 原本以为修剪花木是个力气活儿c苦力活儿,但林彦弘见这位老俞竟是个妙人,懂不少事情,于是就知道,外祖父哪里是“惩罚”他们,明明是变着花样让他们体验新鲜的事情。 可惜,齐家的木芙蓉要到了秋天才开花,那时候林彦弘多半已经回云水去了,怕是见不着了。 等用了晚膳再从齐老太爷的院子里出来,天色已晚,他们兄弟几个相约第二天到城中湖船坊品蒙顶甘露,然后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林彦弘脸上带着笑意,连进了月门都不见减少。 等进到屋子,跟琥珀说了几句话,他才发现,往日里听闻自己踏进院子就会狂奔而来的某个小东西,到现在也不见踪影。 他径直往内间走去,然后就在床上找到了小狼崽。 小家伙背靠着门,朝里侧卧在床铺之上,好似在睡觉,小小的背影看上去落寞又可怜,看得林彦弘心中抽痛。 他坐在床边,轻轻地摸了摸它的背,然后又摸摸耳朵:“景承睡着了吗?”明明看到小家伙尾巴扫来扫去,这就有点明知故问了。 小家伙动了动被摸的小耳朵,却没有起身,还是朝里睡着,似有不理林彦弘的意思。 林彦弘探到前面去,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它的小肚子,知道它已经吃过晚饭了,心里松了一口气。 但见对方不搭理自己,又有些在意,想了想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于是继续温声细语地道:“那你再睡会儿,我去洗漱一下,待会陪你玩。” 就在林彦弘转头c准备起身的时候,忽然感觉身后传来些动静,还没等他再回头,就被人从后面搂住了。 “景承?”望着横在自己胸前那小麦色的胳膊,林彦弘先是吃了一惊,随后稍稍挪动了一下就被对方抱得更紧了,于是也不管身后的人快把全身重量都压在他身上:“怎么了?” 其实,李景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看不到林彦弘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他,恨不得时时刻刻跟在他身边; 等看到林彦弘的时候,胸口又不断涌出些苦涩的味道比那天他给自己尝的芙蓉酿还要苦,而且还没有甜,也没有回甘。 以狼形的时候,自己可以任意在他怀里打滚,可以舔他的下巴和脸颊,可以被他温柔的手摸过耳朵c背脊c手(爪爪)和尾巴,还可以窝在他的颈窝午睡。 李景承觉得自己是这个世上离林彦弘最近的人(狼),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时而冷淡c时而超然c时而又极致温柔的林彦弘。 他以为林彦弘的好,只有他一个人(狼)知晓,但渐渐的,却有很多人沉醉在他的笑容里。 林彦弘身边的丫鬟,他那个看起来没什么脾气的父亲,从祖宅里捡回来的小堂弟,还有这些与他有真正血缘之亲的外祖家人 他们就好像打不到的敌人,让李景承在意甚至嫉妒,却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可以让影卫去绊倒那个一天到晚往林彦弘身边凑的女人,但他可以让影卫去伤害在林彦弘心中占有不小地位的人吗? 他一直都知道,他们其实很像——因为他们都是人群中的“孤狼”。 即便林彦弘没有先祖返魂,但他常常露出一些旁人看不懂的眼神,似空虚似超脱,有些残忍又有些不屑一顾。 李景承迷恋温柔的林彦弘,也为这样神秘而独立的他倾心。 他没有经历过很多人,但却深深觉得,只要有这个人在自己身边,其它的人见没见过c遇没遇过都无所谓了——他已经经历了全世界。 常年在悟觉大师身边听经,李景承甚至觉得,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定数,自己这辈子拿跟所有人的缘分,换跟他一个人的缘分,但最后,却不能完全的拥有他。 李景承想挣脱这种“宿命”,但却举步维艰,手足无措。 他紧紧抱着林彦弘,用嘴唇在他颈侧厮磨——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却知道自己的身体想这样做。 林彦弘感觉到缠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收紧了,而且耳后和颈侧一直又热热的气息,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但到底没有挣扎。 大概是几个月的朝夕相伴,“同床共枕”,他已经熟悉这个人的味道和体温——虽然平日里多是小狼崽带着毛茸茸触感的体温所以他并没有觉得有多不适,只是有些奇怪罢了。 他抬起手拍了拍李景承的胳膊:“明天给你带庒台巷的茶点好不好?” 最近被几个表兄带的,连安慰人都不忘用吃食。 林彦弘其实明白李景承在不高兴什么,也心疼他的孤寂,但却无能为力。 ——无论他是以狼的形态,还是人的形态,现在都不能跟自己到外面去走。 有时候,林彦弘能够理解裕王让李景承留在他身边的原因。 无非是想有个人陪着他,能够教他读书写字,人情世故,让他注定孤独的人生多一些“人气儿”。 但林彦弘不是裕王府的附庸,他不可能将自己的人生完全送给这个少年,哪怕他是裕王世子,是绝无仅有的先祖返魂。 他现在只能给他自己能给的温柔和爱护,但说到底他们都是独立的个体,要各自为自己的生命负责。 李景承抱了他一会儿,又在他身上蹭来蹭去,用鼻子嗅了嗅,发现他身上旁人的味道终于淡了,只剩下自己的味道,心情终于好些了。 敏锐地察觉到身后之人的心绪变化,林彦弘松了一口气,他又拍了拍李景承的手:“让我去洗漱,你把衣服穿上” 说完这话,他心中的异样又一闪而过,连带着被对方呼吸熏得有些热燥的耳朵也红了起来。 他开始挣脱对方的怀抱,这次很容易就成功了。 “乖乖躺在被子里,等我回来,陪你下棋。” 能够在房间里进行的游戏不多,其中下棋就是个不错的选择,既有趣味性,又能交给李景承布局筹谋的方法,是他们两个都很喜欢的。 当然,完虐小家伙的感觉,也是非常有意思的只是某个心眼已经黑了的家伙是不会承认这一点的。 他们用的棋子是从云阳带来的,圆木为棋共三十二枚,红黑各半。 两人对弈,红方以帅统仕c相及俥c傌c炮各二,兵五;黑方以将统士c象及车c马c炮各二,卒五。 林彦弘看着眼前做沉思状的少年,心中不禁偷着乐——想这么认真不容易,可惜后面几步都被他看得清清楚楚了。 因着轻松,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往其它地方瞥去。 眼前的少年已经跟去岁夏天第一看到的样子,完全不同了。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往他怀里扑的少年显然还比自己矮些,如今还不到一年光景,他就已经慢慢赶上他,甚至隐隐超过他了。 小麦色的皮肤显得极其健康,手臂和胸腹竟然也有了鼓起的线条——起码刚刚搂住他的手臂,紧贴着他的胸膛,都有了“男人”的感觉。 尤其是他的眼睛,深邃神秘,在灯光下仔细看去,竟然带着一丝隐隐的绿光。 大概是发现林彦弘的目光,李景承立刻看了过来,那一瞬间的锐利和专注,让林彦弘莫名心惊肉跳了起来。 ——那是一种野兽看向猎物的目光被盯上了人只能不寒而栗! 但很快的,这种令人心悸的目光就变得温和起来,好像林彦弘不是猎物,而是他的宝物。 “你看看什么?”林彦弘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声音有些不稳:“你你想好下哪里了吗?” “没有。”对方面无表情地把这句话说出口,坦诚得让人无奈。 李景承突然抓住了林彦弘的手,往自己那边拽了拽,就差没把他拽到自己的怀里。 “你教我。” 林彦弘好不容易稳住身体,没让他把棋面给毁了,最后只能无奈而宠溺地道:“好,我教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2章 小厮 第五十二章小厮(上) 四月,蜀川的天气已经不算凉爽, 林彦弘睁开眼睛, 只觉得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再加上颈侧有个毛茸茸c软乎乎的小东西紧紧贴着, 更加觉得燥热。一一一一 他想, 此刻自己的脸肯定是红的, 因为那里正在发烫。 昨夜里,他又“梦”到那个看不清长相的男子, 和他的那匹银狼。 还是那个水潭边,还是那栋木屋, 还是那个石桌c石椅,整个空间被笼罩在迷蒙的白雾之中,让人无法清晰地一探究竟。 林彦弘曾试图走近一些,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移动双脚,只能眼真真看着不远处的人,和他的狼。 实在不怪林彦弘觉得这个大家伙是属于那个男子的——要不然身为猛兽的它, 怎么会心甘情愿如此“乖巧”地待在一个人身边 那头银狼一开始趴卧在地上,似乎不想搭理那个人, 但它身后来回扫动的大尾巴却昭示着这个大家伙内心的不平静。 过了一会儿,那个人蹲下身来,用手轻轻摸着它的背, 他应该开口说了些什么,让银狼的大尾巴都停止了摆动。 然后银狼终于睁开了眼睛,林彦弘甚至可以透过雾气看到那双湖绿色的狼瞳, 深邃而危险。 但那个人却一点也不惧怕,反而用双手捧着它的大脑袋,亲昵地揉了揉它的脸。 银狼往前凑了凑,那个人没有躲,于是被它舔了个正着。 大概是觉得亲昵得有些意犹未尽,银狼干脆又凑到他的颈脖处蹭了蹭,还把一只毛爪子搭在了男人的腿上。 这一人一狼明明没有拥抱,却给旁人一种他们正在交颈相拥的错觉。 不过银狼蹭着蹭着就开始往那个人身上扑,他被它扑得重心立刻就不稳了,随即往后倒下,坐到了地上。 然后那个身长比一人还高的大家伙就马上扑到了他的身上。 那种渺小的人被猛兽扑倒的感觉,让站在一旁“围观”的林彦弘感到心惊肉跳。 不过身为银狼的主人,那个人显然并没有惊慌失措,他伸手,顺着那只大家伙的脸,脖子,腰背这样揉下来,似乎还笑了起来。 林彦弘虽然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但就是觉得他那时在笑,而且笑得非常开心 那匹银狼显然也很开心——因为它开心得连尾巴都藏不住了,大幅度地甩来甩去,甩得人眼花缭乱的。 虽然他们贴在一块儿,但是林彦弘知道那大家伙腿上用着劲儿,并没有真的压在他身上。 见他们如此亲昵,林彦弘不禁想起了自己和李景承。 有时候林彦弘会想,如果李景承不是先祖返魂,而是一只真正的小狼崽,那它还会这样亲近他c依赖于他么? 它会不会像一只真正的野兽,始终对人保持着戒心,而且一旦长大,就不再愿意被控制于这小小的方寸之地。 也许,它会想银狼的先祖一样,驰骋在雍国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很快就把一个叫林彦弘的人忘掉了。 每每想到这里,他的心就有些微微刺痛,他把这种莫名不舍的感情归咎于两人额朝夕相处。 在一个特定的时候,两个孤单的人(狼)相遇了,然后忍不住对对方产生一种怜惜之情。 然而,就在林彦弘在自己的“梦”中想东想西的时候,他的目光不经意地瞥过远处的那一对,发现银狼还在把那个人扑在地上。 只是一人一狼之间刚刚还能看到缝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得完全的“亲密无间”了。 那个人把手抵在银狼的胸口,好像是在把它往外推,但那个大家伙这个时候却变得一点也不听话了,硬是要往人身上凑,甚至还开始在他身上小幅度地磨蹭,看上去看上去莫名让人脸红心跳起来! 林彦弘的身体情不自禁地后仰,想往后退两步也不行,他只有将目光转移到别处,但还是觉得脸颊无端地发起热来。 时间在慢慢地流逝,他总觉得自己的耳后痒痒的,伸手去摸,却又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 就在这种略带羞耻的疑神疑鬼中,林彦弘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到了现实,反正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他出了一身的汗,只觉得全身都黏糊着,十分难受。 微微侧头,林彦弘的脸颊碰到了小狼崽的小脑袋,绒毛的触感在冬天自然是舒服极了,但到了快要入夏时分,就不那么“可爱”了。 小家伙昨夜里闹腾了很久,现在还在睡觉,小嘴巴微微张开,发出很轻很轻的呼呼声,看起来真是个很乖很乖的宝宝。 然而,在脑中放空了好一会儿之后,林彦弘才慢慢想起来,昨天他陪李景承下了好久的棋,结果这位裕王世子半途变成了小狼崽子。 就在林彦弘以为这个小东西是要睡觉的时候,它却开始用小爪爪推着棋子走,端的是一副认真谨慎的小模样,看上去一点都没有偃旗息鼓的意思。 于是,林彦弘就这样无奈地对着一个肥嘟嘟的毛球,又下了快一个时辰的象棋,直到琥珀轻轻敲门,询问大少爷为什么这么晚还不睡觉的时候,林彦弘才得以收起棋盘。 等他把装着棋盘的盒子收到屋里的柜子里,再回过头一看,好家伙,裕王世子又回来了。 现在李景承已经可以控制自己的先祖返魂,所以睡觉的时候他多半会变成小狼崽,这样就可以找个好位置,挨着林彦弘睡。 虽然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临睡前恢复人形的这种情况,但那时候他是控制不了,没有办法的,所以林彦弘并感觉别扭。 但这次他却明显是主动的,这就让人觉得有几分奇怪了。 在林彦弘说了几次,让他变回来,但裕王世子都装聋作哑之后,林彦弘也不能开门走人c到别处睡去,所以只好勉强躺下来,合上被子。 等看到某人对着他蜷缩在旁边,看上去可怜兮兮的,林彦弘顿时心软了,情不自禁伸手拍拍他的头,跟他道晚安。 李景承见他不生气,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而林彦弘并不知道,在他睡着之后很久,还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发着幽幽的绿光,就这样盯着他看。 因为身上都是汗,林彦弘起身之后就在净室冲了个凉。 等他清清爽爽地走出来准备吃早膳的时候,发现小狼崽醒了,正坐在床上,一脸懵懵地发着呆,看上去还没有完全清醒。 林彦弘没好气地走上前去,捏了捏它的小爪子,结果小家伙立马清醒了,然后林彦弘就被它缠上了。 “嗷呜嗷呜~”小狼崽用小爪爪指指桌子上的酱肉包子,示意林彦弘“准确”投喂。 林彦弘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把桌子上配粥喝的一小碟青菜推到它面前:“吃吧。” 小狼崽:“” 当然,最后脆脆的青菜还是吃了两片的,但小家伙也就着林彦弘的手,吃掉了半个包子和一小碗瘦肉粥。 然后林彦弘就带着小家伙念了会儿书,给他讲了一段孝经故事。 到了巳时,齐温博和双生子果然如前几天一样,来院中叫林彦弘出门,他们说好的今日去城中湖的船坊上听曲品茶。 林彦弘跟着三位表兄往外走去,走过了月门的时候,似有所感地回了头,就看到小狼崽跟着自己走到了月门,却很听话地没有跟出来。 他与它就这样隔着门洞相望,林彦弘心里又莫名地抽痛了一下。 这时候齐温博见他停了脚步,疑惑地问:“怎么,落了东西吗?”他顺着林彦弘的目光看过去,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林彦弘转过身来,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没有。” ――――――――――――――――――――――――――――――――― 第五十二章小厮(中) 相比于云水郡,蜀陵郡更靠近梁境腹地,其郡府蜀川城单从占地来看,比云水郡府云阳城要略大一些。 蜀川城的东部有一天然的城中湖,是联通了清水河的内湖,有不少船坊停靠在岸边,供人登船游湖赏景。 齐温博兄弟带林彦弘去的就是其中一艘以品茗闻名的私家船坊,而且是冲着他们家的蒙顶甘露而去。 “船坊的主人原本是蒙山人,后来到蜀川做生意,建了这艘船坊,” 齐温博跟林彦弘介绍道:“你看到的这些字画,都是蜀川的文人在此品茗,欣赏茶艺之后留下的墨宝,船坊主虽是商人,但是个儒商,立下规矩,若是来客能留下好诗好词,就分文不取,还另赠香茗。” 他看了一眼心不在焉的林彦弘,继续道:“能够在此留名的文人不多,都是真有才学的雅士蒙顶露芽春味美,湖头月馆夜吟清。烦酲涤尽冲襟爽,暂适萧然物外情好诗,好诗。” 林彦弘从出了门,心里就装了事情,就算上了船坊,还是没有回过神来,眼见三个表兄已经盯着船坊上的诗文开始品诗,他却恍恍惚惚,不知所云。 “四位这边请。”船坊上的伙计身着青衫,与内中装饰一般清雅,看上去颇有几分出尘的味道。 他将林彦弘等人领到了船坊三层的某间,请他们在里面稍作休息,然后轻轻退出去,似乎要为他们准备茶艺。 蒙山有五峰,环状如指掌,曰上清,玉女,井泉,菱角,甘露。 相传蒙山寺院中有位普慧禅师,在上清峰上栽种了七棵茶树。这七棵茶树高不盈尺,不生不灭,春生秋枯,年年发芽,岁岁采茶,虽产量极微,但采用者皆可有病治病,无病强身,故而被人们称作“仙茶”。 之后,蒙山每岁采仙茶七株为正贡,蒙顶仙茶遂闻名天下。 其实,蒙顶名茶种类繁多,有甘露c上清c菱角c蒙顶黄芽c石花c玉叶长春c万春银针等,皆为不凡。 但其中蒙顶甘露品质最佳,也是贡茶中的佼佼者,平常人能吃到的蒙顶甘露极少,若非这船坊主人有蒙山背景,恐怕也拿不来这份例。 虽然说起金银就难免落了俗,但林彦弘知道,就这样在船坊上走一遭,足够他们在蜀川城的大街小巷吃上几年的小吃小食。 齐府几代积累,比起林氏更要根深蒂固,家境殷实,齐温博带小表弟来品茗,只不过知会了母亲和叔母,茶资只用记账。 等船坊的茶艺准备妥当,林彦弘才终于把注意力转到了眼前。 齐温博不疑有他,还主动跟小表弟介绍道:“蒙山派茶道分龙行十八式和天风十二品两大派,一刚一柔,一武一文,一动一静,堪称蒙山派双壁不过,那龙行十八式茶技,是禅茶独创的献茶技艺,只在蒙顶山僧人中流传,想要见识一番,只能去蒙山山寺了。” “所以,我们这次所见,是天风十二品?” 齐温博点点头:“这船坊每日只献一次天风十二品茶艺,父亲早在一个月前就订了此处,会去怕要问你观感呢。” 他说话的时候嘴角带笑,明显是在逗弄眼前的少年。 与这位大表兄相处数日,林彦弘已经能够应付他的“风趣幽默”,于是郑重地答道:“还请兄长做个好头,若是舅舅问起,兄长先答,我在后面点头称是就好。” 齐温博闻言,看着眼前这个俊美少年,竟然没有一丝被戳穿而要脸红的意思,反而笑得更加灿烂了:“你倒省事。” 不过,等献艺者进来了,他们立刻敛去玩笑神色,开始专心致志欣赏茶艺。 只见那位居士先是神色庄重地焚香沐手,在轻烟中取天地开辟溟蒙之意,称之为天地氤氲;其间伴有琴瑟和鸣之音,悠远绵长;而后以清水洗杯,如瑶池洗玉,又用热水烫壶,待水气从从壶嘴袅袅升出,呈紫玉生烟之景。 随后取茶,仙茗出宫,再洗茶一次,称之雨涨秋池,接着将洗过的茶投入茶碗中,如漫天花雨;最后冲水泡茶,加盖蓄香,作潮满春江。 走了这八品,茶居士将杯盏送至林彦弘等前,伸手请评。 只见那杯中茶汤黄中透绿,透明清亮,而且香馨高爽,引人忘情。 林彦弘和齐温博兄弟几人也立刻回礼,完成这最后的四品,即近观碧波□□,细闻天风飘香,慢品甘露琼浆,最后再回味这绝妙的茶道c茶艺c茶韵。 好不容易沉浸在雅事之中,忘记了忧愁,但还没等林彦弘再欣赏一下这甘醇的蒙顶甘露,他的注意力就被之后的茶点给吸引了去。 并非那茶点精致味美,让林彦弘惊叹,而是这一碟碟看上去就十分可口的茶点,让他想起自己昨天给小狼崽的许诺——回去的时候会给他带庒台巷的点心。 林彦弘:“” 所以,他刚刚真的喝了什么名茶吗?真的是千金难买的蒙山甘露? 为什么他现在满脑子就是庒台巷的枣糕和芝麻团呢?!! ――――――――――――――――――――――――――――――――― 齐温博看着神情恍惚的林彦弘,与走在另一边的齐温华对视了一眼,皆有些不明所以。 原本他们还没察觉,等一行人准备离开船坊的时候,才发觉小表弟的不对劲。 “弘哥儿,父亲到府学去了,这几日都不会回来。” 齐温博还以为是自己那句“问你观感”吓到了林彦弘,于是故意提及父亲齐光恒的去向,暗示林彦弘,他的大舅舅直到五日府学休沐才会回齐家,根本不会问他品茗的事情。 “啊舅舅辛苦”林彦弘立刻回了一句,却是全凭本能。 齐温博兄弟:“”这情况看起来有些严重啊! “弘哥儿,你是不是有些累了?”齐温博小心翼翼地问道:“若是累了,咱们就先回去,那牡丹明日再看便是。” 林彦弘听着“回去”二字,心中一动,但又想到了他们赏花的园子就在庄台巷附近,心中不免踌躇。 等他注意到几位表兄皆投来关心的目光,不禁生出几分愧疚。 其实,这些时日的行动安排得如此丰富多彩,皆是因为他们想趁自己还在齐家,带自己多出来转转。 要不然几位兄长生在蜀川城,什么小食没吃过,什么茶没品过,什么花没见过?又何必每日这么辛苦,跑出来把他们已经看过c玩过的东西再逛一遍。 如今,是他们陪着他,但林彦弘自己却不能投身其中,实在有些愧对他们的情谊。 想到这里,林彦弘也不纠结了,他边下楼梯边对齐温博道:“我只是为那茶艺所迷,心中忽有所感,并不觉得累,兄长不用啊!” 他“担心”两个字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不小心把自己绊了一下,差点栽倒下去。 “弘哥儿!”走在他前面,已经走下楼梯的兄弟几个见状,心惊不已,都往前迈步想扶住他。 不过,有人已经快人一步,先伸出手去,将林彦弘抱了一个满怀。 林彦弘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被一双强健的臂膀搂住,已然安全了。 他有些懵地抬起头来,就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睛。 “玄青,你怎么过来了?” ――――――――――――――――――――――――――――――――― 第五十二章小厮(下) 因着有三位表兄作陪,林彦弘出门的时候就没有带琥珀,只带着奶兄玄青。 但因着昨日的事情,林彦弘出门的时候连玄青也没有带在身边,而是打算让他留在齐府的客院里,起码可以陪小狼崽玩耍一下,或者守着它晒太阳什么的。 现在,明明没有跟着他出门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林彦弘知道玄青一向听他的话,所以才更为讶异。 他的第一反应是:“院子里出了什么事吗?” 玄青摇了摇头,回答道:“没有,就是春婶担心你了,让我还是跟出来看看。” 还没等林彦弘奇怪玄青为何直呼春婶的名字,而且也没有对他用敬语,这时候齐温博和齐温华他们已经赶了过来,连声问道:“弘哥儿,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林彦弘这才想到,自己竟然在这么平缓宽敞的楼梯上差点摔了跟头,再看到周围又有这么多人,顿觉脸热:“我没事。” 齐温博听他说没事,顿时松了一口气,而后率先察觉到他的赧然,明白小表弟为何不自在,于是开口道:“没事就好,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先去鲁园,好在那里用午膳。” 众人闻言,纷纷让开了路,将刚刚让少年窘然的事情抛到脑后不提。 当齐温博知道玄青是自己找出来的,并没有觉得生气,他知道春婶也是他们齐家送去林府的陪房,又是林彦弘的奶娘,自然对他紧张一些。 前两天玄青都有跟着他们,在林彦弘身边伺候,今日不知为何一开始没有出现。 现在他追了过来,不过是护主心切,齐氏兄弟不仅不怪,反而嘉奖了玄青几句。 齐温博说时辰不早了,虽是为林彦弘解围,但其实也是个实话。 他们没有在船坊多加逗留,就坐马车继续前往下一个目的地,鲁园。 在九州北方,最负盛名的是洛阳牡丹,而在梁境,最负盛名的则要算堪与洛阳牡丹媲美的川西天彭牡丹。 其实天彭牡丹追根溯源是由北方引种,而鲁园的牡丹则是由川西而来,有国色天香之美。 不过,鲁园著名的,不仅有牡丹,还有花宴。 席上所有的菜品皆与牡丹有关,不仅色香味俱全,还颇有意境,受人追捧。 跟云阳城那“春辉c夏泽c秋延年c冬暗香”四小别院一样,鲁园也是蜀川富商的别院,因牡丹而闻名当地,每年到了四c五月间,就有游人前往。 但跟林府的泽芝院仍旧是私院而不完全对外开放不同,鲁园已经被那富商修缮成了城中一景。 只要提前预定花宴,就可以到园中游览。 齐温博要带林彦弘去享用的午膳,就是鲁园的花宴。 因着多了一架车,林彦弘就没有跟表兄同乘,而是带着玄青单独坐了一辆马车。 刚坐进车里,林彦弘还没有开口,玄青就身手敏捷地扑到了林彦弘的怀里。 那动作熟练得好像做过无数次。 林彦弘无奈地道:“你怎么这样跑出来了?这是?”他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抚上“玄青”的脸庞。 “玄青”闻言,并没有否认,而是语气轻快地道:“恩!” 还是熟悉的眼神,还是熟悉的声音,但却不是林彦弘“熟悉”的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萌萌竹攸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3章 游园 “府里的人知道你出来了吗?”林彦弘又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耳边问道。 “玄青”接着回答:“嗯!” 他倒在林彦弘怀里, 歪着脑袋反问:“怎么看出是我?” 林彦弘望向他熠熠生辉的眼眸, 也不禁问自己:怎么看出他不是玄青,而是李景承的呢? 人们辨认一个自己非常熟悉的人, 往往不是通过什么具体的细节, 而是凭借所谓的“感觉”。 就是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但“感觉”就是哪里不同。 林彦弘刚刚看到“玄青”的时候,就有这样的直觉。 某种违和感从林彦弘走出窘态之后, 就油然而生。等他再凑近了仔细观察,渐渐抽丝剥茧, 发现端倪。 其实这个“”做的并不算十分精细,可能是因为临时做好,还没有经得起推敲。 若是熟悉玄青的人,比如玄青的娘春婶,怕是比林彦弘还要快就能察觉到,此“玄青”非彼“玄青”。 最明显的是, 李景承的五官立体,高挺的鼻峰如雕刻一般, 但玄青却五官稍平。 那“”虽然削弱了这个部分的差距,可效果只能骗骗不明所以的外人,比如对玄青不太熟悉的齐家人。 再加上一些别的特征的差距, 比如身高的差距,肤色的不同。 李景承的身量已经超过林彦弘,但比玄青还是要略矮一些——他毕竟比身体健壮的玄青小上两岁, 玄青也不像幼年体弱多病的林彦弘一样偏瘦弱。 而同样不算白皙的皮肤方面,李景承是小麦色的皮肤,而玄青则更加黝黑,仔细去看的话,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林彦弘摸了摸他的额际和鬓角,发现了一些浅浅的痕迹,猜想那里就是接口的地方:“会不会不舒服?” 李景承立刻摇了摇头。 “他呢?”确定了自己的小厮已经换了人来做,林彦弘赶紧问原本那个。 李景承知道他说的“他”指的是谁:“放心,在府里呢。” 林彦弘听他语气十分轻松,知道李景承不会对自己身边的人下“狠手”,于是放心了一些。 现在李景承能够恢复人形的时间不到三个时辰,算算路上耽搁的,恐怕就占了三分之一。 若是按照齐温博原定的计划,李景承应该勉强能撑到他们回府的时候。 不过林彦弘还是有些担心,担心一路上若是突然发生了什么状况,会露了陷。 但李景承似乎却并不为此担忧,只觉得满心欢喜。 他现在趴在林彦弘的怀里,虽然顶着另一张脸,但林彦弘已经认出他来了,那他就还是李景承。 因着有“”,李景承不怕齐温博他们发现自己,一路都抱着林彦弘。 他小时候的时候,林彦弘抱着他还觉得自个儿像抱了个弟弟一样。 但现在李景承的身量已经越来越高,两人相拥的时候,倒像是李景承环住了他一般,让人觉得有些别扭。 不过林彦弘稍微调整了一番,觉得难得出来一趟,若是自己绷得太紧,恐怕也会让李景承感到紧张。 于是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对方,还是安慰自己,他用手轻轻拍了拍李景承的背,任由他这么抱着自己。 “待会乖一点,待在我旁边,不准乱跑。” “嗯。”李景承把脑袋搁在林彦弘肩膀上,蹭了蹭。 由于蜀陵较北方诸州气候温和,川西牡丹不到春末便已开放,且是“数般颜色一时开”,十分迷人。 鲁园的牡丹虽不及花州天彭牡丹那般遍山漫野,千姿百态,野趣昂然,但胜在品种名贵,几乎每株都颇有来历。 再加上鲁园的主人是蜀川富商,眼界高远,将此地修缮得极其有意境,虽是人造的景致,却颇有师法自然的诗意,让人行在其间,流连忘返。 齐温博见到了鲁园,林彦弘的兴致明显高了许多,也非常高兴:“这花馔即便放在天京,也是有些名气的,叔母就极爱这里的花点。” 李景承就在自己旁边,林彦弘的心思总算是不再飘远,此刻听到“点心”之类的词也不会再想到庒台巷。 知道齐张氏对这些一向不太在意,却能对花点道一声“极爱”,这让林彦弘也变得颇为期待。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就往旁边瞥,看到已经变作玄青的李景承眼睛亮亮的,只觉得来这一趟是值得的。 等坐到宴中,林彦弘才知道齐温博为何要说,鲁园牡丹花宴乃是一绝。 先是有侍从端上琉璃碗,碗上飘着一朵盛开的牡丹,看上去娇艳欲滴,客人用碗中之水净手,再用绣着牡丹的锦帕擦干。 随后就是十二道牡丹花馔,其中包括一道汤品道甜品,和牡丹花瓣做陷儿的花糕作为主食。 林彦弘见李景承盯着自己,以为他也喜欢,心里琢磨着怎么“喂食”。 殊不知就算他现在拿着油纸包的包子吃,李景承也一样能看得津津有味。 不过席间到底有几位表兄,若是对“玄青”太过关注,未免引起他们的注意,林彦弘好不容找了个机会,塞了半块花糕到李景承嘴里,小声道:“以后有机会,单独带你来吃。” 李景承这才知道,就算面对满桌的珍馐c和几个表兄对饮小酌,林彦弘心底一直想着的是谁,顿时心潮澎湃,恨不得立时就扑到他身上去。 两人就这样偷偷摸摸的“眉来眼去”,好在齐温博等人被花馔引去了大半的注意力,没有发现他们的小动作。 一般来说都是先赏花后品宴,不过林彦弘他们来鲁园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之后,大家不愿意饥肠辘辘地逛园子,于是先入了席。 随后就由园中的侍从领路,慢慢悠悠地赏了一路的牡丹。 林彦弘走在前面,李景承走在他身后,这个时候日头正高,人脚下没什么影子。 李景承忽而想起春婶曾经说过,若是踩了一个人的影子,下辈子就还能遇到他于是他情不自禁地就往前赶了几步,好不容易踩到了林彦弘的影子,心里怦怦直跳。 李景承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光是走同一段路,赏同一朵花,就已经足够让人开心了 林彦弘察觉到李景承的靠近,回头看了看他,面带询问之意,却见李景承摇了摇头。 直到很多年之后,李景承终于能够以自己的面目,和林彦弘站在一处,走在一起的时候,还是能记得这一天的午后。 在鲁园蜿蜒曲折的石径上,在似锦繁花的簇拥下,他第一次在人前,和林彦弘走在明媚的阳光之下。 那时候,他追逐着他的影子,带着从未停歇的热忱,和深入骨髓的迷恋。 梁州的官员十分幸福,除了十日一次的休沐,逢节必有的假期。 春节c冬至c清明各休七日,中秋c夏至休三日,而元宵c中元c孟兰盆c端午c重阳c三伏天,几乎每逢节气都要休假至少一日,再加上万寿c祭天,不可谓不多。 而且还有诸如“定省”c“婚嫁”c“子及冠”等告假可用。 像齐光严这样的京中大员,每三年允许有三十日的定省假,是朝廷专门给官员放假,用来给其归乡孝顺父母用的。 为着父亲齐老太爷的整寿生辰,齐光严三年未归,此次在家中待足了时日,才领着夫人和双生儿子,念念不舍地跟老父道别,回去天京。 好在这段时日国中没有大典,雍国来使也已经于三月返还,鸿胪寺进入“淡季”,齐光严这个寺卿离开月余,还不至于让人担心。 随着齐府二爷一家离去的,还有大老爷的独子齐温博。 他要跟着二叔一家返回天京,回到国子监继续读书。 原本热热闹闹的齐府,转眼就去了一大半的人,顿时显得清静,或者说,冷清下来。 林彦弘觉得外祖面上虽不显,但心底恐怕还是不舍他们的,所以“自己也要回云阳”的话,一拖再拖,始终没有说出口。 他的三个表兄离开之后,齐老太爷其实并没有拘着林彦弘,甚至让府中得力的管事跟着他,让他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 但林彦弘却并没有选择出行,而是留在府里,陪老爷子写字,在院中打拳健身。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齐老太爷对他道:“年轻人,总在院子里待着做甚?你要多出去转转,等吃喝玩乐都足了,到了学院里才能安下心来的做学问。” 他心里明白,弘哥儿这是想趁离开前多陪陪他,但齐老太爷却更想给林彦弘补上过去十几年他未曾领会的乐趣。 但在林彦弘看来,来蜀陵的这段时间,哪怕是在房中听两位舅母说起京中和蜀中的趣闻闲事,也是有意思的。 ——这就是他过去十几年未曾体会过的乐趣,而齐家人以各自的方式,在帮他补回来 望向面色安宁c容貌出众的外孙,齐老太爷倍感欣慰的同时,也有无限的感慨。 想着他迟早有一天是要回云水的,觉得有些话,还是早些说出来比较好。 “当年的恩怨种种,一时半会儿说不清,也扯不清,孰是孰非天道自有判断。但无论如何,那些都是上一辈的事情,与你无关把学问做好,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将来待你成家立业,我们也好跟你母亲交代。” 他想起长子在陪房那里打听到的事情,继续嘱咐道:“子不言父之过,但外祖却可说道说道你的祖父c祖母心中有亲子,难免照顾你不到,你父亲性格温和,但有些懦弱,他虽爱护你,但却保护不了你,所以只能让你自己谨慎小心些,一切以身体为重凡事都要先思考,看看可做不可做,君子待人,以诚相交,但若是面对小人,就莫要客气了,你退一尺,它怕是要逼你一丈,直到退无可退,就是万丈悬崖,到了那时,你待如何?” 林彦弘知道齐老太爷口中所说的“小人”指的是谁,经历了“上辈子”,他非常清楚齐老太爷的远见。 直到退无可退,就是万丈悬崖,到了那时,他待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4章 丢失 人间四月芳菲尽,林彦弘离开外祖齐家时, 已届孟夏。 尽管非常不舍, 但他还是得回到云阳城,然后准备到青桐书院求学。 他们一行人与来时一样走的水路, 由岷水到天堑, 东行至云水郡, 一路顺流而下,比来时还要少花两日。 回去的时候, 林彦弘依旧喜欢站在甲板上看风景,两岸山岳原此时皆是葱葱茏茏, 而他的心境,与来时的,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之前心底的那些忐忑和期待,化作了如今的安心和留恋,让人既开怀,又难免带上了一些离愁别绪。 小狼崽看林彦弘沉默不语的样子, 知道他此刻心绪复杂,所以特别的乖巧听话, 趴在他怀里,贴着他的胸口,一动不动的, 连小尾巴都不甩了。 商船按照计划行至云水,在云阳城临县的港口停靠,然后上岸转乘马车, 原本一切顺利,在渡口却发生了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人来人往c车水马龙的渡口,由平武要继续东行去荆国的船只都按照惯例,停泊在了一处。 那些在水上一连数十天不上岸的船工趁着船上要补给的时候,都三三两两坐在栈道旁的地上,围在一起赌色子。 原本他们玩得不亦乐乎,赌得面红耳赤的,却忽然听到不远处传了更大的动静。 “怎么回事?那边在查什么?”有人胆子小,看着远处好像有大堆人在找什么,顿时捏着铜钱神色紧张起来。 一个刚围过来的船工没好气地回答道:“前面有条郑家的商船靠岸,说是一家的小少爷丢了名贵的狗,现在正差人到处找呢。” 旁边的人闻言,心底都松了一口气,其中一个黝黑的汉子唾了一口,骂道:“妈个x的,丢条畜生能搞这么多事,真他x的有病。” 那些船工见跟自己无关,语气也轻松了起来,听到有人骂,就调笑道:“你懂个屁哟!不是说贵狗吗?人家一条畜生,比十个你加起来都值钱!” 周围的船工见他们吵嘴,都在看热闹,时不时插科打诨两句。 就在他们嘻嘻哈哈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两个原本在“围观”赌局的船工隐晦地对视了一眼,然后先后找了借口往船上走去。 过了一会儿,有船上的管事过来驱散了他们:“赌赌赌,就知道赌,辛辛苦苦出来一趟,血汗钱都不要了?还不如到前面帮忙找狗,听说找到了给五十两银子。” 他们的人干的都是力气活,就这样不着家地在船上做事,几年也挣不到这个数。 听到那个管事这样说,很多人都有些心动。 除了那些输红眼想翻局的一时还不想动,其他人都陆陆续续爬起身来,准备在四处留心一下,看能不能找到那只“名贵的小畜生”,去跟富户换钱。 同一时候,在平武的货船里,两个人正在船舱里秘谈——赫然就是一开始退出人群的。 “前面闹得动静有点大,事情恐怕有变你跟老叶说一声,我们现在就开船离开。” 另一个高个儿男人闻言,有些为难:“但王老三他们还没回来,要是咱们现在就开船,到了荆地,谁跟那边联系?” “现在顾不上了实在不行,我们到了下一个渡口稍微等等就好,王老三最是精明不过的,见我们突然走了,自然会猜到临时出了问题,肯定会想办法尽快赶过来的。” 想着刚刚的外面的动静,高个子心存侥幸地道:“要不我们再等会?前面不过是富户丢了东西在找,也许过一会儿找到了,他们就走了,何必如此草木皆兵。 但矮个头的男子却摇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们船上有重要的货,半点闪失不得,还是小心为上。” 就在高个子男子被对方说服,准备去找老叶的时候,老叶自己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 两个人看他表情,心中猜到了什么,但还是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老叶紧张兮兮地道:“是前面,那个丢了狗的少爷过来,说说是有人看到我们的人把狗抱到船上来了,要进来搜!” “胡说八道,谁他妈抱了他的狗了?”矮个子听了老船工的话,只觉得愈加感觉不妥:“我们是允许过境的船只,只要不卸货上岸,这地儿的人没资格搜船!” 然而,就好像为了反驳他的这句话,老叶之后又跑进来一个汉子,声音都不稳了;“辉辉哥,守渡口的官兵,到船上来了!” “大少爷,咱们的人过去看了,说是刺史家的小少爷游夔峡归来,在渡口丢了只幼年的獒犬,然后找到了停泊在岸边的货船上。” “连镇守渡口的府兵都惊动了,原来是刺史家的手笔。” “现在渡口暂时封了,咱们怕是还要过会儿才能离开,”何昌小心翼翼地回话:“您在船上稍微等等,应该很快就好了。” “嗯,你先派人盯着那边的动静。” “是,大少爷放心,小的这就是看着。” 待何昌离开之后,林彦弘坐在椅子上,伸手摸小狼崽的背,脸上不带任何惊讶的模样。 ——因为他早就知道,今天要闹这么一出的事实上,原本要丢“狗”的,有可能是他。 等何昌再次返回,带来了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 “府兵上了船之后,没有搜到刺史家少爷的狗,倒是在船舱下面,搜到了四十多个孩子和二十多个少女!” 林彦弘抱着小狼崽的手微微收拢:“难道是人_贩?” “正是,”何昌听闻这个消息,赶紧回来禀报:“听说是平武来的,因着去岁夏天和年初那会儿有妖魔乱起,直到雍国使臣来梁境之后才有所改善,平武有不少流民孤儿,被人捉了起来,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卖到荆国去。” “你说既有孩子,也有女子,这加起来数量如此之大,怕是连郡王府和刺史府都要惊动。” 在梁境,就算皇亲国戚c位高权重的人也不能逼良民为奴,若是让良民非自愿成为奴隶,是要被抓起来判刑的。 不过总还是有人愿意铤而走险——毕竟这份“赚钱”的买卖,除了押送的费用和一些少得可怜的粮食饮水,简直就是无本的买卖。 而且这些孩子和少女,也不会卖到普通人家去当奴婢,而是送到一些风月场里,所以价格比起奴才c侍女来说要高得多。 林彦弘可以想象,为了掩人耳目,他们会如何对待这些可怜的孩子。 暗无天日的舱箱,只有个小小的通风口伸向外面;少得可怜的饮水食物,勉强保证他们不被饿死就好。 恐怕有那身子弱的,不要说活着了,就算不小心在路途上生了病,都可能会被弃若敝履。 而活下来的那些人,会被这艘船带着,继续往无尽深渊里行走。 “不过,渡口的官员已经给了准信,待把犯人都押走,这里就可以畅通无阻了,少爷您不用担心。” 何昌先是让下人们赶快做好下船的准备,然后就一直陪在林彦弘身边,免得他听到有坏人做的坏事而感到不安。 不过事实证明,何昌是杞人忧天了,林彦弘一直神情淡淡,直到他们准备乘上马车的时候,看到了被救出来的孩童和少女。 只见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因为被装在船舱里的里很长一段时间,所以浑身都是脏污,在阳光下一照,顿时发出了一些不太美好的味道。 周围看热闹的人连连掩住口鼻往后退,挤来挤去差点没闹出事情来。 林彦弘静静地看着他们脚步沉重地往前走,微微皱眉。 “他们这是要被送去哪里?” “回少爷的话,这种情况一般会先把人送到义慈堂,等慢慢找个时间去,护送原籍,又或者留在当地生活。” 何昌没有跟林彦弘细说的,是非常现实的问题。 那些被人贩子从平武带出来的孩子和少女们多少都已经因为妖魔而家破人亡,就算被送回原籍,以他们的年纪也断然不容易自己生活。 但若是想原地安置,同样会有这个问题的存在——云水不可能每次抓到这样的重犯,就主动安置这些目前只能吃吃喝喝的少男少女。 而这些孩子心里也非常清楚,他们的命运并没有因为坏人被抓而得到质的改善,反而陷入了难言的尴尬。 尤其是那些被妖魔吓得已经害怕回到平武的人,恐怕宁愿卖身为奴,也不愿意再坐船回去。 即便是远远这么看着,也能看出他们佝偻的背,身体散发出一种茫然无措和万念俱灰。 玄青见林彦弘盯着那些人看,当他看着了可怜人而心情不好受,于是上前道:“少爷,咱们赶快上车吧,老太爷他们等您应该很久了。” 林彦弘收回了目光,也没让玄青帮手,而是自己抱着小毛球坐上了车。 虽然他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确实会心生同情,但林彦弘知道,人的命运向来不由自己,如果不愿意就此沦落,就得想办法抗争。 从这一艘船上“幸存”的人,从与生俱来的命运里“幸存”的人,有些会继续在苦难中挣扎,有的却能够活出不一样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替换得有些晚了,非常抱歉,周末连着加班两天,昨天又是通宵,到今天早上十点才忙完,确实是有心无力。 谢谢萌萌竹攸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5章 小鬼 由于渡口上发生的事情,林彦弘他们比预定的时间要晚半天到达林府。 虽然已经事先得到了消息, 但林丰见到了林彦弘, 还是十分紧张地详细问了当时的情况。 林彦弘见父亲担忧,于是不厌其烦地将自己在林穹德面前说过的“经历”又跟他描述了一遍, 而且细节更“丰富”。 “原本以为只是刺史家的少爷找找东西, 没想到竟然由此牵扯出这样的大案来, 真是骇人听闻!” 直到林彦弘表示自己确实没有收到惊吓,林丰才颇为感触地道:“一次带走了这么多人, 而且听说犯人掩藏得极好,怕是经年的买卖这样看来, 北方竟然如此不安稳。” 有梁境最骁勇善战的战神裕王殿下镇守梁雍两国交界,依然不能带给那里真正的安宁祥和 想想也是件令人唏嘘的事情。 林彦弘判断:“从平武到天堑要走涪江,沿途经过平武c汉阳,云水,虽说沿途不是处处严查,但要打通这些关节, 还是要费不少功夫的这事没完。” “弘儿是想说,这里面恐怕还要牵连更多?”林丰仔细想想他的话, 只觉得饱含深意。 能打通关卡,就说明在各个渡口多少有人脉关系。 至于这关系是明面上摆着的,还是私底下藏着的, 而那些给这些犯人大开方便之门的人又是否明知故犯这些事情加起来,就不会是一件小事。 “也许正是天道所愿,至少这些人这次露出了马脚, 随后只要诸郡联合起来追踪线索,相信一定能把这些人一网打尽。” ——这可是裕王殿下筹谋了几个月才展开的行动,那些人想不露出马脚都不行 林彦弘在心底琢磨着,却没有表露出来,他现在打消了林丰的担忧,自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孩儿离开云水这些时日,外祖父c舅父舅母和几位表兄对孩儿极好,只是远在他乡,孩儿非常想念父亲。” 林丰看了一眼一个多月未见的长子,只觉得他比之前更要成熟几分,心境似乎也更加平和,好似飞快地长大了起来。 他十分欣慰的同时又有些不舍孩子成长得这么快。 等他听弘哥儿似有跟自己“撒娇”的意思,于是把渡口的事情放到一边,开始笑道:“齐老太爷年轻的时候就名冠蜀陵郡,你两位舅父也是才华横溢,如今你的几位表兄都在国子监读书,想来年轻人一定有很多的话题可以聊。” 林彦弘点点头:“此次我在蜀川城生活,听了外祖父和几位长辈的教诲,受益匪浅,只不知道青桐书院又当如何。” 随后,林丰就立刻兴致高涨地开始跟儿子讲青桐书院的事情。 ——他做学问没有两位内兄好,官也没有他们做的大,但总算还有他知道得比较清楚的事情,可以说给他的弘哥儿听! 林彦弘见林丰的注意力被自己转移,暗中松了一口气。 作为一部分事实的知,他觉得保守秘密不愧是这个世界上最难做到的事情之一。 事实上,在他们还未进入云水境内的时候,李景承就跟他提及此事。 云水郡的这个渡口,将是那些人离开梁境最后一个补给地,在此之后想要追踪他们,并非易事。 但裕王迟迟没有令手下捉拿他们,就是因为这里面有不少牵连,除了自己封下的平武和汉阳,还涉及到哲郡王封任的云水郡。 只断一头,并不能让这些躲在阴暗角落的家伙一网打尽,假以时日,他们又会死灰复燃。 所以裕王要确信,这次行动要发生在云水郡内,而且,要由云水府自己的人发现踪迹。 由于不能保证当时的情况一定如何,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一个有足够分量的人来做这个“发现”的举动,所以一开始,裕王其实曾考虑让林彦弘“丢狗”。 毕竟他出生当地世家,在渡口引起些“风波”并非难事,只要能将人引到那条货船就好。 不过后来李祈裕仔细想过,又觉得不妥。 一来,林彦弘他们的商船和人贩的货船不一定能在同一时间到达,若是没有趁那些人做补给的时候完成行动,那可能不仅不会成功,还会打草惊蛇,功亏一篑。 二来,在云水郡最大的渡口大张旗鼓地找自己的爱宠,听上去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传开来到底会影响名声。 林彦弘好不容易凭借自己的努力,以案首之名摆脱了之前林彦兴带来的诸多负面影响,若是这一次又卷起这样的话端,那会非常麻烦。 再来,在巫山的时候林彦弘就出现在哲郡王的视野里,还因此带出了去岁的赏荷诗会风波,只是后来对方没有发现什么切实的证据,才只好作罢。 经过了今年童生试的放榜,林彦弘的名字肯定又再一次被哲郡王记起。 一旦林彦弘再出现任何情况,都有可能迎来哲郡王的关注和调查。 更何况,这件事还真的涉及诸郡,包括平武和云水,到时候调查起来,很难不让人产生诸多联想。 裕王现在将世子托付给林彦弘,自然希望他低调一点。 名气初显是因为他有才学,这是挡也挡不住的,但其它事情,能不沾惹的,就绝不沾惹。 林彦弘并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引得刺史家的公子到天堑游玩,又是如何让这位小少爷在渡口丢了狗,又刚好有人看到狗进了那人贩的货船。 整个过程环环相扣,林彦弘光听李景承描述的几句,很难拼出一个完整的故事来。 不过林彦弘知道,虽然在渡口上自己和裕王世子没有“出场”,但在这个行动里,却包含着一些为他而行的部分。 或者准确一点地说,是为了李景承和他两个人的部分。 “殿下,廿七已经按照之前的计划潜入其中,暂时按兵不动,等机会合适,就会想办法到世子和林少爷身边。” 李祈裕的手搁在木椅的扶手上,微微握紧,似对这个话题格外慎重:“嗯,你让廿七见机行事,莫要急躁,也莫要因着而乱了心境。” 影九闻言立刻明白了自家殿下的未尽之言,于是答道:“请殿下放心。” 有人从平武的流民中偷运孤儿并送到荆国贩卖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好几年。 过去都是小规模的,不成系统的,可这两年却似乎形成了一种链条。 那些人先用“链条”将几艘利益相关的“大船”捆绑起来,再让坐在这条联合起来的“船”上的人紧紧联系在一起,由隐秘的地方转到更加隐秘的地方。 连续两次妖魔犯境,又有雍州使者前来梁境,回程途中他们得到今上的同意,去裕王府探望王妃和世子,也要由裕王出面接待 裕王府这一年一直不算太平,连带裕王在内的人都忙得马不停蹄。 好不容易得到一个这样的机会,让所有人都感到格外的兴奋,纷纷摩拳擦掌,好在天时地利人和皆在的时候,让他们能够揭开人贩身上的黑布。 但,这并不是行动的唯一目的。 他们还要让廿七混进被抓的孤儿中,随后趁机“摆脱”影卫身份,以普通小厮的状态,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人前,保护着裕王世子李景承和他现在的看护人林彦弘。 林家大少爷有如此天赋和风采,已经初显雏凤清啼之势,将来不仅要进入青桐书院读书,恐怕还要继续扬名下去。 换句话说,他的名字迟早会引来哲郡王更大的注意,甚至全方位的调查。 如果到了那个时候,林彦弘身边有要保护裕王世子的影卫,反而更加容易让哲郡王的人发现。 哪怕裕王在儿子身边布置的,是裕王府暗部最厉害的影卫,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也不能保证不会露出一丝破绽。 所以他们才觉得,在李景身边安排一个可以随时见光的保护者,是十分重要且必要的事情。 更何况林彦弘能够教世子文,却不能教世子武。 让影卫来陪伴世子锻炼,又可以保护他们的安全,又可以让世子不荒废武艺,自然是一箭双雕的好事情。 “世子已经按您的信跟林少爷言明,想来林少爷也会想办法,把廿七带进林府。” 听暗卫禀报完,李祈裕继续吩咐道:“嗯,廿七一旦进入林府,你们就立刻把我们的人撤出来,只留一两人在内院接应廿七就好。” “是,殿下!”影九躬身行礼,转身离开,去执行命令。 李祈裕望着窗外明月,心中想着:这次他们没有顾虑,终于可以好好解决平武和汉阳多年的“痼疾”。 另一边,林彦弘得知当初被救下的人,果然分为了几部分。 一部分人由云水c汉阳武三郡的官员共同协作,送回北方安置; 另一部分则留在了当地,由郡府出面,为这些孩子安排工作,自然有很大一部分签了契约,进入云水当地的富户当差。 “咱们大少爷心善,上次看了一眼那些流民里的孤儿,就再也放心不下了,所以这次托老爷在郡属问了问,看要不要留下一c两个到林府来。” 因为安置这些人的就是郡府云阳的官员,所以林彦弘“近水楼台先得月”,请了父亲帮自己去问那些孩子的事情。 随后他就请府中管事过去,将人带了回来。 他们在渡口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因为还不合适行动,所以并没有“相认”。 林彦弘看到那个已经洗干净手脸,穿着由官府所发的普通粗麻衣服的少年,从外表看一点也看不出来对方是裕王府暗部的精英。 那看上去有些纤瘦的样子,也不知道蕴含着怎样的力量,让人觉得十分好奇。 林彦弘听李景承提过,这个孩子的身世,是真的。 他和船上的其他人一样,曾经在妖魔犯境的时候失去了父母,还差点被坏人捉走,一天坐上这样的船,等着被卖到异国他乡。 林彦弘的目光聚焦在少年的肩膀上,为自己所看到的,感到惊异。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魂现!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萌萌竹攸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6章 特别 当初能够被那些人贩子看上,这个叫念北的少年长得自然是清秀的。一一一一 林彦弘在他身上丝毫看不出王府影卫的痕迹, 感觉他就像一个真正的十岁少年那样, 来到一个新的环境,面上带着局促而谨慎, 全身绷紧了站在那里, 垂着头沉默无语。 人是林彦弘挑的, 就算没有小狼崽在怀里“提示”,他也能一眼从那些孩子中把这个王府影卫给找出来。 原因无他, 不过是林彦弘又一次看到了魂现 他重生以后,从巫山开始, 就能够看到在《九州志》中上古神话提到的“魂现”。 原本人们以为这是皇族独有的标志,后来林彦弘才在悟觉大师那里得知,就算不是皇族,也可能拥有这种神奇的状态。 后来,林彦弘还从悟觉大师得知,皇族也不是人人都有这个“标志”, 有一部分皇族要到几岁,甚至成年之后才会出现, 还有一部分甚至终生都不会出现。 令人感到神奇的是,这种血脉一旦离了天京,离了皇宫, 就会越来越单薄,以至于那些分封到各地的藩王,不出三代, 就不会再有皇族的魂现。 就好比哲郡王,他的父亲是先皇的侄子,他自己尚还有魂现,但他的郡主和公子,就很可能不再拥有魂现。 不过这一点,林彦弘并没有亲眼证实,他虽然与哲郡王府的女眷在缙阳寺有次“邂逅”,但秉持着非礼勿视的原则,他没有盯着那两位明显身份尊贵的少女看。 悟觉大师说过,有些强大的皇族,成年后可以隐藏自己的魂现,让同为皇族的其他人都看不到。 因为魂现有时候会表现本体的内心情绪及身体状态——而这些,恰恰是他们不想给别人看到的“秘密”。 这也是为什么裕王先后来云阳城两次,但林彦弘都没有见过他的“执夷”。 其实,除了裕王的魂现林彦弘没有看过,还有一个人的魂现,他看不见,让林彦弘一度感到十分困惑那就是悟觉大师。 林彦弘总觉得悟觉大师也是有魂现的,只是跟那些隐藏自己的皇族一样,不准备让人们看他的“内心”,而藏了起来。 林彦弘先后离开林府,去了巫山,去了缙阳寺,还去了一趟蜀陵郡。 这一次次或近或远的行走,让他见到了几次普通人的魂现。 比如云溪城的韩齐,现在已经留在他身边的堂弟林彦思还有一个萍水相逢的旅人也有,但林彦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就又和他们擦肩而过。 总的来看,拥有魂现的普通人,确实极少恐怕是万中无一的。 不过,像念北的这种魂现,林彦弘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因为,那不是一对猫耳朵,不是一条小尾巴,不是附着在身上的毛皮或者鳞片而是一只真正的,脱离了本体的“魂现”。 只见那个小东西还没有三尺高,浑身是浅棕黄的皮毛,腹部为白色,背中央有道暗褐色背线,其它地方则分布着一小团一小团的白色梅花斑点。 那双大大的c乌黑的眼睛和本体一样透着警惕,但因为眼睛里水汪汪的,显得格外惹人怜爱。 纤长的四肢和短小的尾巴给人一种脆弱的感觉,再加上它一直依偎在念北的身侧,紧紧贴着自己的本体,所以更有一种可怜兮兮的小模样。 在林彦弘眼里,那就是一只没有成年,甚至都没来得及长角的小鹿! 虽然极力对这样的“魂现”表示出视而不见的淡然,可惜林彦弘的目光还是止不住地往念北身上瞟。 被看的人似乎也察觉到了林彦弘的注视,但他显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在林彦弘的面前,只当是对方在好奇裕王府的影卫是什么样子。 不过他还是配合地瑟缩了一下,充分体现了自己的“身份”和“处境”。 小狼崽也敏锐地感觉到了林彦弘的视线,顿时连尾巴也不摇晃了,小爪爪拍拍林彦弘的胸口,嗷呜嗷呜地叫起来。 林彦弘以为它是见到了“熟人”而感到兴奋和迫不及待,于是转头对带他们过来的管事道:“就选这个孩子吧。” 以后李景承和他身边,就有了这么个过了明路的“明卫”了。 林彦弘相信,如果裕王世子一天留在林府,这样的人也会出现得越多。 只是念北有个这样的“身世”,年纪也摆在那里,所以才能这般巧合地安排在他们近身。 念北的到来,让东苑的人都聚集在了一起。 春婶对这种身世悲苦的小孩最没有抵抗力,她只有玄青一个儿子,心里就琢磨着,要不要认个义子。 因着龚春去了林彦弘的新庄子,她也随丈夫离了府,这次听说林彦弘有了个新小厮,特意回来看看。 不过后来她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龚春说:“他的名字叫念北,可见是个记挂亲生父母的孝顺孩子,你若想帮他,多让玄青照顾就好,何必在意一个名头。” 虽然打消了认义子的念头,但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还是表达了极大的热情,起码连摸带捏的,一点没客气。 林彦弘看着念北还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但那那只“小鹿”已经明显有些惊慌失措了,不禁暗自好笑。 ——连裕王府影卫中的精英,也应付不了春婶啊! 对念北同样抱持着极大热情的,还有刚睡醒的林彦思小宝宝。 在春婶去了庄子上以后,琥珀顺理成章地接过了照顾小少爷的责任,她领着午睡后的林彦思来看大少爷带回来的念北。 “彦思过来了?”林彦弘看着琥珀牵着的小家伙,招手唤他到自己身边。 林彦思原本还睡得有些懵懵的,看到三哥召唤他,立刻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哼呲哼呲跑到林彦弘身边,原本想扑他怀里,又看到了他怀里已经有个小狼崽了,于是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住没扑。 林彦弘伸手摸了摸林彦思的头:“咱们东苑来了个小哥哥,叫念北,以后会跟玄青一起住,在我身边办差彦思你看看,那就是念北。” 林彦思顺着林彦弘示意的方向,就看到一个比三哥要高一点点的少年站在旁边。 他好奇地走过去,昂起小脑袋看念北,看着看着忽而伸出了一只小胖手。 念北当然知道林少爷的院子里住了一个同族的堂弟,只是他之前一直隐藏在流民之中等坏人“自投罗网”,所以没有跟其他影卫一起到云阳城来。 这次,在裕王殿下的安排下,他见到了已经数月不见的世子殿下,见到了那个“大名鼎鼎”的林少爷,还看到了林府和东苑的人,然后,就见到了这个彦思小少爷。 说他小,还真是一点也不夸张——四岁的小宝宝,生得粉雕玉琢,因着大半年来养得好,小脸蛋都圆润了起来,显得更加可爱。 他望向念北的小眼神里好像住了小星星,一眨一眨的时候透出了星光,让别人很难生出提防戒备之心。 当那只小胖手伸向自己的时候,念北忍住自己后退的行动,任由对方抓住了自己的衣摆。 似乎是发现了念北“好说话”,既不像玄青那样总喜欢“念叨”还不敢跟他太过亲近,又不像三哥那样身边总有个会炸毛的小肥球,林彦思觉得对方似乎可以实现自己扑一扑的愿望,于是也没有客气,离开松开了小胖手。 就在念北以为小少爷要“放”过自己的时候,却没想到这个小东西竟然又张开了双臂,把他的腿给抱住了。 “北北!”小家伙奶声奶气的声音传了出来,理直气壮地好像廿七的化名就叫这个叠字词一样。 林彦弘笑道:“彦思喜欢北北吗?”他已经看到小家伙的“小尾巴”在动来动去,十分兴奋的样子,就知道林彦思心里正欢喜。 林彦思闻言扭头:“喜欢!” 面对这样直接又突如其来的“表白”,念北顿时愣住了。 别人说他可怜,说他无依无靠;裕王赏识他,说他将来大有可为;同为影卫的长辈朋友说他苦尽甘来,以后会越来越好却都不像这个“喜欢”,带给人震撼和无措。 ——没有人对他说过,喜欢 随后,林彦弘见那“小鹿”慢慢往前面走了一步,凑到了林彦思身边闻了闻。 随着五月的到来,林彦弘要收拾行李,出发前往青桐书院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而这个时候,距离林彦兴去岁落水c把兄长吓得病倒的时候,也越来越近了。 虽然有了念北在他们身边,林彦弘睡得安稳些,但也常常做些乱七八糟的梦。 有时候他会梦到“上辈子”发生的事情,然后就被梦魇住了,等在李景承怀里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已经满身大汗。 李景承抱着林彦弘,于第三个晚上被他的动静惊醒,感受到他噩梦中的痛苦,心疼极了。 “要不,我们晚一些再去青桐书院?” 过了许久,就在李景承以为自己得不到回应的时候,怀中之人忽而小声道:“不,我要走走得越早越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7章 离 林丰得知长子连续几夜都睡不好, 赶紧把胡大夫请了来。 “脉象看着还好,可能是入了夏, 有些不适应, 所以浅眠了些,也不用用药了, 点些安神的香就好。”胡昕究给林彦弘把了脉,对林丰和林彦弘道。 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见过林府的这位大少爷了。 要知道,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 他曾几乎每个月都要进府几次给他看看病, 有时候林家大少爷的情况甚至凶险到要让胡昕究连续两c三天都得住在府内,等他度过最难熬的时候。 他行医多年, 见过不少疑难杂症,有些人过去明明很健康,一场风寒却都撑不过, 就殁了, 但有些人小病不断, 却能撑到寿终正寝。 但像林彦弘这样, 好像忽然就恢复了元气的, 还真是不多见。 胡昕究只能把这归咎于林彦弘还年轻, 之前那么多年小心保养的努力也并没有付之东流, 所以才能否极泰来。 想到这里, 胡昕究又跟林丰嘱咐了几句,才准备告辞离去,但他不是立刻离开林府, 而是还要去晓福堂一趟。 “有劳胡大夫了,”林丰亲自将胡昕究领出去,等到了月门,他想到了什么,不禁叫住对方:“胡大夫请稍留步。” 胡大夫大概猜到他要说什么,但还是耐心等他说话。 “前段时间,母亲病时说的话,还请胡大夫千万莫要放在心上,我们林府一向是请泰仁堂过府诊脉的,以后也要请胡大夫辛苦。” “林大人客气了,老夫明白。” 胡昕究上次过来确实生了一回气,但并没有因此纠结多久,所以这次林丰请他,他也没有拿乔,直接就赶过来为林彦弘诊脉了。 倒不是怕他们真的改请济仁堂的大夫,而是看重这几十年的情谊。 再加上林彦弘是胡昕究看着长大的,他又几次把这孩子从鬼差手上抢回来,自然更挂心一些。 林丰见胡大夫并没有将上次发生的事情放在心上,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愧疚。 林佟氏从弘哥儿去蜀陵郡之前就身体不适,之后又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反复了几次,用了许多汤药没见什么起色,所以就想着换大夫。 她觉得是胡昕究对她不上心,起码没有对林彦弘这个晚辈上心——要不然也不会林彦弘的身体被养好了,她这点小毛病却怎么也治不好。 在胡昕究面前说再没有成效恐怕要另请高明,虽然是林佟氏的气话,但也到底得罪了胡昕究。 他现在不赌气,只为顾全林府先祖和自家先祖结下的情谊,但打心眼里不愿跟林佟氏多说什么。 “林老夫人的病,有一部分确实是身体的原因,但之所以迟迟不见好转,多半是由心境影响的,”胡昕究在林丰面前直言:“若是不能想办法纾解,恐怕就是再用上十副药,也是枉然。” 他见林丰面露无奈之色,就猜到林家这位老爷身份尴尬,怕是很难像亲子那般得林佟氏的欢心,自然也很难劝动这个脾气有些暴躁的老妇人。 “大少爷已经十三岁了,眼看着身体渐渐好起来,正是固本固元的时候,千万不可将某些事情提前,以免有不好的影响。” 胡昕究的学徒给东苑的一个侍女看了病,以他对东苑和林彦弘身边之人的了解,很快就猜出来这个叫紫芙的大丫鬟若是没有莫名其妙地摔断腿,会有什么“特别”的作用。 他原本就想提醒一下林丰,但一直没有机会。 这次林府突然请他给许久都不需要大夫的大少爷诊脉,让胡昕究心中一惊,生怕是自己没来得及告诉林丰和林彦弘的事情发生了,真对林彦弘产生了不好的影响。 但事实证明并非如此,胡昕究放心的同时,也不再有所顾忌,直接对林丰嘱咐了几句。 林丰原本对林佟氏送来的这个丫鬟并没有过多注意,后来也是慢慢才品出味道,忍不住对林佟氏生出了几分怨愤。 自己如何被对待,他都没有生气,但这事放在了弘哥儿身上,却让他这个做父亲的生出了护犊的心,再难以平常心c宽容心来面对。 如今被胡昕究这么一说,虽然明知道对方并不知晓这个丫鬟是老夫人送来的,但林彦弘还是觉得家中之事被旁人见着,心中更加不太好受。 “胡大夫放心,我们会有分寸的。”林丰不能在明面上说林佟氏的不是,只能自己把气咽下去。 但他已经决定,这次就算是反对林佟氏的安排,也一定要让弘哥儿身边安安稳稳,要让他能够妥妥当当地收拾好东西,到青桐书院求学。 胡昕究还不知道自己的一番嘱咐,促使了林丰难得地要在“母亲”那里硬气一回。 林彦弘要去青桐书院,自然要把东苑的事情处理好,也要考虑带哪些人走,让哪些人留下。 刘全福和福婶在粮铺为他打理生意,龚春夫妇和群青在庄子上安排农事,石青留在府里帮他留意着动向,而琥珀c玄青和新来到他身边的念北则要跟着大少爷一同离家。 春婶见他们几个半大孩子,心中自然放心不下,后来林彦弘考虑了一番,决定听奶娘的话,把春婶也带上。 虽然这样春叔和春婶就要暂时分开一段时间,但对春婶来说,自己带大的少爷和亲生儿子都要远行,常住外面,她宁愿丢下丈夫,也不会放心让他们立刻单独去住。 除此之外,一个管事外加两三个跑腿的小厮少不了,还要带上两个婆子,两个粗使丫鬟,负责做饭c打扫和浆洗等事情。 随行的管事就定了之前一直陪林彦弘外出的何昌。 虽说何昌是张泉的人,不得老太爷的重视,但他已经在府里有些年头,手上多少也有点权利,现在却要放弃在府中的经营,而跑去跟着少爷,看上去有些得不偿失。 但何昌觉得少爷天赋高,说不准以后整个林府都要仰仗大少爷有出息,所以打算赌上一把。 赌赢了,自己就算不如刘全福和龚春那般跟大少爷亲近,但有着以后这几年相处的情谊,他总算能成为大少爷心腹之人,将来自然不用再担忧前程。 林彦弘原本以为,关于带走谁的问题还会遇到波折,谁知道,父亲林丰却顶着来自林佟氏的压力,帮他阻了晓福居和南苑送人过来。 林佟氏听到这个“长子”的话,一时时间都忘记了责骂,只觉得稀奇。 “我是为弘哥儿着想,才又分了身边一个丫鬟给他,要不然你还指望着琥珀那个小丫头能撑得住什么事?” “母亲是为了弘哥儿好,儿子当然明白,但弘哥儿此番去青桐求学,大部分时间都是要住在书院之中的,原本就不会在外面多待,顶多是五日一休才能出来,带琥珀也就够了。” “我们林家又不缺这一个c两个丫鬟,人多些自然伺候得好些,有何不可?紫槐之前虽然不在我身边伺候,但经过这一个多月的调_教,看上去是个机灵能干的,绝对比琥珀要强些。” 她好不容易趁着林彦弘到蜀陵郡的这段时间,又找了一个各方面都合适的丫头,取了个“紫槐”的名字,打算故技重施,塞到东苑。 林佟氏当然知道林彦弘求学,到青桐里只能带一个书童进书院,所以才更要让紫槐跟着去——要不然紫槐什么时候才能好好“伺候”大少爷! “母亲身边的丫鬟,自然是好的,但正因为紫槐能干,就更不能让母亲割爱了,相信弘哥儿也更愿意紫槐留在祖母身边伺候,以全他的孝心。” 林佟氏这才感觉到,林丰是真的一门心思在拒绝自己做出的安排。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个一向恭顺懦弱的嗣子竟然也有如此态度强硬的时候,不禁又惊又气:“好好好,你现在翅膀硬了,连跟母亲说话也能顶嘴了,你的好儿子最金贵,连我这个祖母身边的丫鬟都伺候不起他!” “母亲误会了,孩儿不是这个意思。”林丰闻言立刻道。 林佟氏见他低着头,看上去还跟以前一般,但骨子里却似乎有了变化,不禁冷笑道:“我是说不动你了,你让弘哥儿自己过来说。” 等林彦弘听说了父亲为了自己,跟林佟氏起了争执,不禁百感交集。 最近一段时间,因着总是回想到重生之前自己濒死的时候,想起“上辈子”自己种种的愤懑和委屈,心绪十分地不稳。 所以他才决定尽早出发前往青桐,也好换个环境,调整好心态。 要不然,每每看到林穹德c林佟氏和林彦兴,他就会有一瞬间压不住怒意的感觉,怕是掩藏不住眼里的恨意。 但是,当他听到林丰又为自己做了一次“傻事”——明知道自己对抗林佟氏没有任何优势和胜算还要去“找骂”c还要去忍受责备,林彦弘忽然就释然了。 林彦弘根本不怕那个什么紫,他只怕这过去的一年,并不是真实,而只是他弥留之际做的一个“美梦”,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来。 这是他内心的不确定和不安稳,如果不是李景承日日夜夜陪在他身边,如果不是林丰为他做这些看似无用功的努力,他很容易走入一个死胡同。 他想起这段时间,无论自己什么时候从噩梦中惊醒,总有李景承在身后环抱着他,帮他擦汗,给他无声的陪伴和依靠; 他也想起自己这边一有风吹草动,父亲就立刻去找胡大夫,东苑的人包括小彦思在内都立刻紧张了起来,恨不得要以身相代。 ——所以这一辈子,终究是不一样了 林彦弘走进晓福居,对林佟氏行了一礼:“祖母您叫我?” 林佟氏看了一眼满脸忧虑的林丰,转而对林彦弘道:“你这边出去只有琥珀一个丫鬟,哪里伺候得好,你这个亲爹倒是放心得很,但我这个做祖母的,却万不能这般没心没肺。” 林彦弘抬起头,有条不紊地说:“若是照顾我一人,自然只需要琥珀就够了,不过彦思要跟着孩儿去青桐,多一个人照顾,倒也没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萌萌竹攸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8章 紫槐 林佟氏闻言, 先是愣怔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林彦弘的意思。 对于嗣子林丰和嫡长孙林彦弘的“请求”, 林佟氏向来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所以她立刻开口道:“你是去书院求学的, 带上彦思是个什么意思,他还这么小, 哪里经得起奔波,你这个做兄长的, 考虑事情太欠妥当。” 林彦弘当听不到她的责备, 回话道:“张先生日前已经离开府里, 回乡结庐,我与兴弟又分赴青桐书院和府学, 想来张先生三年以后未必会再回来,如此,彦思的开蒙就得另请先生与其专门请一位先生, 不如让彦思跟孙儿去青桐, 书院周围有供孩童开蒙的私塾, 与同龄人一起开蒙读书, 对彦思也是有好处的。” 到私塾去读书对林彦思有没有好处, 林佟氏是无所谓的, 反正也不是她的亲孙子。 但听了林彦弘的话, 林佟氏倒是心中一动。 原本在家中教习的张先生, 原本是林隽的开蒙先生,因着府里有三个少爷,于是就一并教导了起来。 请先生在家中坐馆的束脩并不少, 更何况为了林隽,林穹德请的是临县极有名气的先生,不仅有束脩,还要供其衣食,开销自然不少。 林隽离开林府去青桐书院之后,为了避免外人说自家厚此薄彼,林穹德就挽留张先生继续在林府教导林彦弘和林彦兴兄弟。 如今连他们兄弟俩也通过了童生试,进了府学和书院,自然就不再需要张先生继续留在府里。 恰好这时候张先生的父亲去世,他要回乡守孝,所以就顺理成章地结束了这场师徒之谊,算是功成身退。 在梁境,像林氏这样的家族,子弟到五岁就要开蒙,林隽更是四岁就由林穹德亲自带着背起三百千,所以按照正常情况,彦思最多还有一年就要开蒙了。 但那个时候,府里就只剩下林彦思一个学童,再专门请先生来,就未免太过“奢侈”。 倒不是林府出不起这个银钱,但要出在一个五房的侄孙身上,林佟氏想想就觉得不快。 就算开蒙的时候让林丰这个伯伯代劳,但等林彦思长大了,也不可能继续这么耗着,迟早是要找个先生的。 照林穹德好面子的性格,怕是还不能找个比张先生差太多的,免得外人说闲话。 这样一来,可以想见,到时候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若是能去私塾,自然比请先生在府中坐馆要实惠些 虽然这样想着,但林佟氏还是道:“你祖父还想着为彦思再找一位名师来呢。” “青桐书院周围的私塾,请的都是当地德高望重但年岁已长的老先生,当地有些家族都会把子弟送去开蒙孙儿听父亲说,当年若不是父亲和叔叔年纪太小,祖父不放心让他们去远地,在那里开蒙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林佟氏经林彦弘这么一提醒,想想还真有这回事,随后她又想到了一件事:“我记着,那边有不少义塾?” 这梁境的私塾通常有族塾c家塾c自设馆学和义塾这几种。 族塾依靠族产支撑,属于宗族内部的馆学。林氏也有族塾,设在宗祠内,不招收外姓的学子。 但林彦思若是去族塾,就得回祖宅住,那显然与林穹德当初答应收养侄孙的承诺不符。 像林府请来张先生这样,富庶人家聘请名师宿儒在家专门教授其子女,称为家塾,先生的束脩是几种私塾中最为可观的。 自设馆学则是塾师自行设馆教授学生的私塾,不拘学生的姓氏和年纪,不过学生一般多为十几岁以下,因为一旦通过了童生试,大部分生员就会选择去府学c郡设书院继续读书。 而义塾里收揽的学生多是出身清贫之家的子弟,要付的束脩极少,因为这种义塾通常是由当地的寺庙c县署或者有钱人家资助的。 林彦弘听了林佟氏的话,知她心中盘算,不禁在心中冷笑。 ——林穹德那么好面子的人,怎么可能把彦思送到义塾去? 但他明面上还是平静地回答道:“那边是有不少义塾,不过都是供家中清贫的孩子读书的,彦思若是跟孙儿一起,自然是要去馆学的,听说一年也不过八石粮食,也无需府里另外准备了,直接从孙儿的份例里拨些给彦思,想来也够了。” 青桐书院边的自设馆学都是那些老先生自发而设的,原本设立的目的就不是为了赚取银钱, 学生一年交的粮食,大半都是孩子自己吃了,所以比起其它地方的馆学,给先生的束脩少得多。 林佟氏听林彦弘的话,原本就有些犹豫的心更是动摇了起来:“彦思还有一年才开蒙,这么早跟过去做甚?” 林彦弘回答:“早些过去,也好早些适应,若彦思能有叔叔三分天赋,怕是很快就能参加童生试了。” 他们长房说好要教养林彦思到他能够考学,若是林彦思早些开蒙,说不定也能早些完成这一“目标”。反正不是自家的孩子,早些读书受累,也不用心疼。 林佟氏这样一想,就觉得让林彦思跟着林彦弘出去,也不是什么坏事。 更何况林彦弘也说了,带彦思出去就要把紫槐带在身边伺候,那对她来说更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若是这样,那就照你说的办吧,”林佟氏又思考了一阵,然后才慢慢点点头:“琥珀就继续照顾彦思,你这边有紫槐跟着,我也放心了。” “是,祖母。”林彦弘微微低头,不让林佟氏看到自己眼中的冷意。 他是绝无可能把林彦思留在林府,让小彦思成为第二个“林彦弘”的。 原本林佟氏和臻夫人都视林彦弘为眼中钉c肉中刺,自然是联合起来,趁你病要你命,一门心思地想着如何磋磨林彦弘。 由于林彦弘和“上辈子”不同,他不仅养好了身体,而且又在童生试中得了案首,很快就能摆脱林氏长房的束缚,到青桐求学。 不要说林佟氏和臻夫人这样的深宅妇人,就是林穹德,也不能把手伸到青桐书院那么远的地方。 如果不算要跟父亲林丰暂时分隔的不舍,林彦弘会有好几年好日子过——不用面对这些人的脸,可不就是好日子! 而林佟氏和臻夫人之间“亲密”的关系,也势必随着林彦弘的长时间离开,而土崩瓦解。 臻夫人不像正室夫人那样可以跟别人走动,纵有雄才大略也只能用在深宅之中,跟表姑母林佟氏争□□力。 她们都有自己的儿子,都想让自己儿子成为林府真正的主人。 但主人只有一个,那就不可避免要争要抢,端看谁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事实上,在林彦弘某天清晨醒来,在书桌自己的札记中找了一张写有药方的纸条,等他查清楚那药方是如何“对症”的,就知道林佟氏和臻夫人的矛盾,从现在就已经开始了激化了。 那张方子,实则是种□□,若是男子长期服用,会有碍于子嗣。 无论是林佟氏,还是臻夫人,都不想让林丰再有子嗣。 “上辈子”直到林彦弘去世,林丰依然只有两个儿子,一方面是因为他不怎么亲近妾侍,另一方面,恐怕就有那对妖婆的手笔。 裕王答应林彦弘,影卫虽不会参与府中事宜,但却会保护他们父子,所以才会有那张莫名其妙出现在札记中的药方。 林彦弘知晓此事的时候气得脑袋都生了烟,但却没办法跟林丰说自己发现了祖母和臻夫人对他做的事情。 他只能想办法把石青留下来,好好待在父亲身边帮忙看顾着。 连已经不惑的林丰尚且如此被动,更何况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林彦思 林彦弘倒是解脱了,但小彦思若是被留在了府里,就极有可能成为她们博弈的其中一个对象,那绝对不是件好事。 根据林彦弘“上辈子”的经历来看,这根本是件极其危险甚至可以致命的事情。 为了林彦思的安全着想,也为了让林佟氏和臻夫人有更多的机会跟对方“独处”c大展拳脚,林彦弘从一开始就计划着带林彦思一起去青桐。 若不是父亲林丰不可能离府,林彦弘真希望把他也打包带走。 好在裕王那边给了准信,就算林彦弘他们离开了云阳城,还是会有一个影卫留在林府,负责林丰的安全,这才让林彦弘放心了些。 等林彦弘回到东苑,大家很快就知道了小少爷要跟着去青桐书院的事。 但跟林彦弘一起回来的,还有林佟氏千挑万选,好容易才找到的紫槐。 她的到来让院子里都哑了声音,众人都不知道林彦弘要做什么。 那个大丫鬟全程都低着头,似乎不敢看周围,被林彦弘单独叫到了书房,还犹豫了一会儿,随后才跟上。 “你来之前,应该已经想好了,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但有些话得说在前头。” 林彦弘看了一眼竭力维持镇定的紫槐,继续道:“你既然已经答应了,就不要想着还能左右逢源,只要你做的好,自然会如你所愿。” 紫槐立刻点点头:“婢子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萌萌竹攸c是你哒小可爱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9章 置宅 林彦弘看着恭顺的紫槐, 并没有一丝运筹帷幄的喜悦。 因为这一次,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要无视他人的生死。 早在林佟氏送了一个紫芙到东苑却未能得逞的时候, 林彦弘就猜到,林佟氏必然会再找一个替代品。 只是那时候时间很紧, 林彦弘马上就要去蜀陵郡给外祖贺寿,半点耽搁不得, 她一时之间在身边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只能暂时作罢。 但林彦弘离开云阳城月余, 她有了充分的时间来找到自己“心仪”的人选,于是几番寻觅, 就找到了原来叫鸢歌的紫槐。 林佟氏能找到的人,林彦弘也能想办法找到,只要有心就好。 毕竟年纪比林彦弘大上两c三岁, 相貌端正容易引起少爷的兴趣, 又是家生子, 好拿捏这样种种条件加上来, 也不是满园子都有的。 对紫槐, 林彦弘其实还有几分记忆, 因为“上辈子”, 她是林彦兴的一房妾侍。 林彦兴曾少年成名, 志得意满,整个南苑莺莺燕燕,百花齐放, 好不热闹。 庶弟的妻妾通房,他不可能全部记得。除了林彦兴取的贵妻云琳郡主,和那个在正妻前面怀了孩子的霏霏,也就是这个鸢歌,林彦弘还有几分印象。 能在那么多女子间“脱颖而出”,年长少爷两岁的通房出身,却被林彦兴宠爱 就算没有跟鸢歌有过接触,林彦弘也不相信这是个普通女子。 首先其容貌就不用说,鸢歌比起先前的紫芙还要出色几分。 至于其它手段,林彦弘没有经历过,自然不太清楚,但他自认“无福消受”,所以一丝半点收用鸢歌的意思都没有。 那边林佟氏势在必得,林彦弘却不愿意坐以待毙,所以早先一步托石青找到了条件最为吻合的鸢歌,对其“动之以情c晓之以理”一番。 他知道鸢歌有兄嫂在林佟氏的心腹管事手里做事,但却因为一些“上辈子”的记忆,相信这点微薄的联系,很快会断个干净。 鸢歌那个好赌又好吃懒做的哥哥,因为被林佟氏“委以重任”而一度被管事看重,顿时猖狂了起来,拿着鸢歌“卖命”得来的银钱在外面赌钱。 他会在今年年末,因为欠债而被外面赌庄的打手打伤,没熬过冬天就一命呜呼了。 鸢歌原本就与嫂子不对付,兄长亡命之后,立刻与她老死不相往来。 林彦弘估计,“上辈子”的鸢歌就是因为这份“无牵无挂”,而被臻夫人放心——要不然她怎么可能让晓福居出来的人,留在宝贝儿子身边。 林彦弘明知道鸢歌的哥哥活不过今年冬天,所以才“放心”让已经改名不叫鸢歌的紫槐到自己的东苑。 即便鸢歌兄长的结局,大部分原因是这个人咎由自取,但视他人生死于无物的感觉,比林彦弘想象得还要难受 但他不可能跟一个赌徒说,你要收敛一些,不能?弥丈腋;焕吹囊ザ模蝗唤衲甓旎嵋虼硕诵悦?br /> 就算是鸢歌和她的兄长,听到这样的“预言”,又如何会信。 林彦弘承了这份压在心头的感受,无法跟任何人说起和排解,但他别无选择。 ——他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开开心心地活着,他只能尽自己的全力,保护着他重要的人,还有他自己 紫槐站在大少爷面前,明明五月还不至于太热,但她已经觉得自己背后出了一层汗冷汗。 她的父母早逝,家中唯一的兄长却是个游手好闲的懒汉,娶个嫂子又是面甜心苦的主儿,十分不好相与。 嫂子恨不得把家里的银钱全部掌在手里,根本不愿意养这个小姑子,所以紫槐八岁就到府里当差,但除了四时的衣服,月例全被兄长拿去赌钱。 但兄长再浑,嫂子再苛刻,那也比没有亲人在旁支撑来得。 府里不是没有孤女,那日子过得,真让人看着就有种兔死狐悲的凉意。 紫槐苦中作乐,只当自己还了兄嫂三年“养育之恩”,起码没让她在父母过世之后饿死冻死。 石青找上她的时候,那时候还叫鸢歌的紫槐心里怦怦直跳。 因为她知道,这是刘管事的长子,而刘管事现在帮着大少爷管唯一的粮铺,可见是少爷身边最得用的人。 眼前的青年相貌端正,前途无限,却私下里找了她当面说话然而还没等紫槐心中生出几分旖旎几分忐忑,石青的话就让她真的心惊肉跳起来。 “老夫人可能是怕少爷不经事,所以才会选了你来照顾大少爷但其实少爷心里清楚得很,根本无需老夫人太过劳心。” “不过大少爷孝顺,不会忤逆老夫人,所以无论老夫人要你做什么,你都先应下来,咱们到了东苑再从长计议。” “你在东苑只要好好听话,必不会落得跟紫芙一样。” 以她的年纪和因身世悲苦而早熟的心性,就算一开始有些不明所以,半懂半疑,但回去好好琢磨一下,却是有了个概念。 再加上大少爷一行离开云阳城去蜀陵郡不久,老妇人就真的派人把自己叫到了晓福居,话里话外就是要让她去伺候大少爷。 紫槐才对这位大少爷生出敬畏之心——大少爷显然已经把老妇人所思所想猜了个干干净净c透透彻彻! 可以想象,如果大少爷没有让石青过来找她,而她又单纯听了老妇人的安排,带着"那样"的目的去了东苑,自己的结局恐怕比之前那个紫芙更惨。 想到这里,紫槐都忘记了要如何提醒大少爷履行他给的承诺,让她"得偿所愿"。 "到了那边,你就和琥珀一起照顾彦思,他是个乖孩子,只要你用心,他自然会喜欢你,记着你的好。" 紫槐听到林彦弘的声音,只觉得对方和她想象得那般不同——他的语气平和,用少年清润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并不会让人有受到威胁的感觉。 若是没有之前的种种,大少爷比老夫人和气多了。 但紫槐不敢放松,像之前那样立刻点头如捣蒜:"少爷放心,婢子一定跟着琥珀妹姐跟着琥珀好好伺候彦思少爷!" 她年纪比琥珀大,但资历又不如一直在林彦弘身边的琥珀,舌头差点没打结。 林彦弘并没有在意紫槐的出丑,他吩咐道:"这两天还在府里,你就先在书房伺候内室就不要进入了。" "是,少爷!"紫槐明白这是大少爷要自己在老夫前"做戏",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她听石青的话,在老夫人那里可是立了"军令状"的,如今还在老夫人眼皮子地下,自然要老实一点。 等紫槐被琥珀带走了,林彦弘的心情依旧不是太好,一个人坐在外间的,没有移动。 小狼崽今天没跟着林彦弘去晓福居,现在见陌生的女人终于走了,就从内室里跑出来,往林彦弘那里跑去。 等跑到林彦弘跟前,发现他竟然没理自己,顿时气鼓鼓,一边嗷呜嗷呜地叫着,一边往林彦弘身上爬。 林彦弘感觉到衣摆一重,就见小家伙蹬着后腿,伸着小爪爪,艰难但坚决地往他身上窜。 他伸出手,搭了它一把,让小家伙可以蹬在他手上,然后顺利爬上他的腿。 小狼崽占据了他的怀抱还不满足,扒在他胸口,伸长脖子去够林彦弘的下巴。 林彦弘感觉到它湿润的小鼻子蹭呀蹭,觉得有点冰凉,心里那些沉重好像变得没那么让人难受了。 他低下头,嘴角牵出一抹微笑,带着温柔的神色。 "嗷呜嗷呜~"小狼崽能感觉到他情绪不好,伸出一只小爪爪,拍拍林彦弘的脸,好像在安慰他。 "我们很快就会有个新家,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喜欢。" "嗷呜~"小奶音带着上扬的弧度,很捧场。 事实上只要跟林彦弘在一起,它觉得住在哪里都喜欢。 当然,如果有宽敞的院子可以晒太阳,还有花花草草可以玩,那就更好了。 "等离了这里,以后再把父亲接过来" 为了能得到这样的生活,他愿意付出代价。 他抓住小狼崽的小爪爪,像往常那样捏一捏,那里软软的,却好像能让他的心坚硬起来,变得无坚不摧。 五月中旬,由于林府的两位孙少爷要分别前往青桐书院和府学读书,府里的人很是忙碌了一阵。 不过相比于南苑的慎重,东苑的收拾就快得多,林彦弘花更多的时间跟父亲林丰相处,但总觉得时间不够用。 这一次他不是去巫山,不是去蜀陵,不是一个月c两个月就回家。 有多少生员在府学度过十几年的春夏秋冬,依旧没能桂榜有名,最后捱不住旁人的眼神,回到家中继续这条万中选一的道路。 就算是“上辈子”的林彦兴,也一直没能风光地走出青桐书院,进入。 林丰知道,这是弘哥儿必须自己走的路,他不能陪在他身边,只能时刻牵挂着他。 “你此去青桐,有你叔叔在,为父也放心些。”林丰对即将离家的长子道。 虽然不打算跟林隽多联系,但为了让父亲不要太过担心,林彦弘还是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听叔叔的话。 林丰伸出手,原本想摸摸儿子的头,最后还是放在他的肩膀上。 那个曾经弱不经风的少年长大了,幼鸟离巢,终将雏凤清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WwW.lwxs520.Com第60章 云桐 在云阳前往云桐城的官道上, 带有林府标志的三辆马车奔腾而过。 车厢里,林彦弘正陪着两个小的打发旅途中的时间。 小狼崽抱着林彦弘送给它的熏香铜球自娱自乐, 小彦思则坐在一旁摆弄小案几上的算板, 两张认真的小脸却让林彦弘看得心中直乐。 ——玩得这么认真但玩的东西却根本不是玩具 就拿小彦思拿的算板来说,就是春婶拿着记账的工具。 林彦思四岁生辰的时候, 林彦弘让人去打了一个金件的百眼筛给他带着驱凶辟邪,小家伙对上面的图案非常感兴趣。 但那上面的剪刀c发簪c镜子和算板里, 也就后两样可以拿给小宝宝看, 相比于每天都能看到的铜镜, 林彦思显然对几个“木条上串了珠珠”的算板更热情。 反正旅途中也不会算账,春婶就把自己的算板拿给小彦思当玩具。 于是, 彦思连巧板都不玩了,每天“啪啪啪”,拨得算板上的算珠一阵响, 嘴里还不知道怎么的嘀嘀咕咕。 林彦弘仔细听了两次, 发现这小家伙竟然在模仿算珠碰撞的声音, 显见是爱极了“新玩具”, 简直可爱得让人想亲他一口才好。 而另一边, 把雕有银狼图腾的熏香铜球放在自己的小肚子上, 小狼崽扭头就看到林彦弘嘴角的微笑, 立刻翻身起来, 往他身份蹦,因为马车颠簸,它差点没撞到林彦弘的下巴。 那铜球也因此没了依靠, 咕噜咕噜滚到了林彦思的腿边,还把他吓了一跳。 发现是小狼崽的铜球,小彦思立刻捡了起来,递给正在林彦弘怀里扭来扭去的小狼崽,奶声奶气地说:“嗷嗷的!” 在林彦弘的注视下,小狼崽不敢不理人,只能伸出小爪爪抱住了自己乱丢的东西,“嗷呜”了两声,算做对林彦思的回应。 “彦思,到三哥这边来。”林彦弘敞开另外半个怀抱,引得小家伙立刻挪过来,靠在他身上,怯生生地看了一眼眯起眼睛瞅过来的小狼崽。 前段时间对于林彦思来说,过得真的很不平静,好像一下在天上,一下在泥里。 去岁,从祖宅到了林府,他度过了有记忆以来最美好的一段日子。 不仅是因为有人照顾,最重要的是,有人会关心他,把他记在心上,会对他露出笑容,会对他表示喜欢和宠爱。 他羡慕小狼崽可以肆无忌惮地在三哥的怀里撒娇,吃饭,睡觉,他渴望林彦弘的每一个拥抱。 在小彦思心里,林彦弘不是父亲,也不是嫡亲的兄长,但他在小彦思心里,却将这两种身份融合在了一起,然后组成了一个新的c特别的人。 春天的时候,听春婶和琥珀满脸笑意和骄傲地说,三哥考了一个案首,是第一名的意思。 小彦思虽然不知道童生试到底是什么,但他还是跟春婶她们一样,就像自己考了案首一样高兴。 但随着林彦弘去了蜀陵郡,有些闲言闲语就传到了林彦思的耳中。 他去给伯祖母林佟氏请安的时候,听到了让他感到害怕的事情。 “弘哥儿和兴哥儿一个去了青桐,一个去了府学,家里只剩下彦思一个孩子,想想也怪冷清的。” “弘哥儿不在东苑了,彦思留在东苑也不是个事儿,但我这边年纪大了,精力有限,也不一定能教养孩子不过,还是看你伯祖父怎么安排吧。” “等你三哥从蜀川城回来,就会立刻去青桐书院,到时候琥珀留下来照顾你,伯祖母会另外遣人去伺候你三哥,你去跟你三哥说,就说你只喜欢琥珀,想让琥珀留下来陪你,听清楚了没有?” 他确实喜欢琥珀,也喜欢春婶,但他不想留在东苑,因为他不想离开林彦弘。 但等三哥回来了,林彦思却没有按照林佟氏的话来说,也没有开口求他也带自己走。 因为他很小很小就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一种被大人抛在脑后的自觉。 他想,如果自己乖乖的,很听话,也许三哥就会回来看他了。 然而,当真正说到离开的时候,林彦思却惊讶地发现,三哥的计划里,竟然有自己的部分。 所以,他不用跟林彦弘分开,他是林彦弘想要带着一起走的人! “三哥。”林彦思把小脑袋靠在林彦弘的腰侧,小胖手拽着他的衣服,又一次问道。 “嗯?”林彦弘回答这个问题回答过许多次了,但他还是耐心地又回答了一遍。 “我们要住到新院子里了吗?”那里会是什么样的呢? “对,我们要住在一个新的院子里,虽然没有林府那么大,也没有东苑那么大,但三哥保证,是个不错的地儿,你去看看喜不喜欢。” “喜欢!” “你还没看呢,怎么知道喜欢不喜欢?” “因为那里有三哥,有妈妈,琥珀,青青,北北”林彦思飞快地看了一眼死死霸住林彦弘大腿和怀抱的小狼崽:“还有嗷嗷!” “嗷嗷”本人(狼)似乎没有料到自己的名字会出现,它神情复杂地抬头了,瞄了一眼林彦思。 但小家伙此刻正低着头,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所以没能看到小狼崽的这个跟自己难得的“互动”。 “嗯,彦思说得对,那院子里有你我,有春婶和琥珀,有石青和念北,以后还会有你伯伯,有福叔和春叔他们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没有不欢喜的。” “还有嗷嗷,还有嗷嗷!”小彦思没听到小狼崽的名字,顿时急得补充,然后想到了什么,似懂非懂地问:“那还有嫂子呢?” 林彦弘听到他说李景承,心中生出惆怅,他不忍告诉小孩子,“嗷嗷”跟他们恐怕没办法永远在一起。 但等小彦思问起“嫂子”,林彦弘顿时哭笑不得起来。 自打林彦弘通过了童生试,春婶就开始畅想她的弘哥儿将来成家立业的模样,嘴里就常常跟小家伙念叨那个出现之日遥遥无期的“彦思小少爷的三嫂”。 小家伙却不知道这只是春婶“一厢情愿”的幻想,还以为真有这么个温柔美丽c秀外慧中,而且还会对他非常好非常好的女子,就在某个地方等着他们咧。 大概是“上辈子”被林佟氏和臻夫人所害,林彦弘对女性本能有着比对男性更大的戒备。 他身边除了琥珀c春婶和福婶,再没有更亲近的女人,哪怕是两位舅母,也无法让林彦弘立刻卸下所有心防。 林彦弘无法跟小家伙解释,这个“嫂子”可能很长一段时间只能是“想象”,他无奈地摸摸他的小脑袋,决定不让小孩子保持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免得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彦思,嫂子的话,可能暂时不会有。” 小家伙听了,立刻竖起脑袋:“为什么呢?春婶说了,嫂子会给彦思做漂亮的小袄子还有荷包,还会给彦思这么大的糖球,还能给彦思生小侄子,让他陪彦思玩” 小家伙认真地伸出小胖手,一根一根手指掰起来,算得清清楚楚。 林彦弘:“”春婶,难为你想了这么多有的没的,也不知道猴年马月能让彦思享受到就这样给小孩子画饼,真的不要紧吗? 他耐心地听完林彦思细数“嫂子”的“好处”,然后斩钉截铁地道:“琥珀会给彦思做漂亮的小袄子还有荷包,三哥会给彦思这么大的糖球,至于小侄子额,彦思,你看石青也可以陪你玩啊。” 不好意思了,石青,占你一点便宜林彦弘抱歉地想。 小狼崽在旁边听到他们的对话,一脸戒备地扒紧了林彦弘的肚子,差点没抓破他的衣服。 林彦弘见状,拍拍它的小屁股,示意它松爪子——这在外面弄破了衣服,可不是件好看的事情。 小狼崽往他怀里拱了拱,只觉得不想跟林彦思说话了。 它可不喜欢林彦思口中所说的那个“三嫂”! “嗷呜嗷呜~”我让影卫给他买衣服c买糖球c陪他玩,我也可以陪这个小鬼玩,不要嫂子! 它说得很激动,可惜不是人言,这么复杂的意思,哪怕林彦弘对他十分了解,也不可能理解。 小狼崽突然叫得急促,甚至有些凄厉的意思,立刻引起了林彦弘和林彦思兄弟的注意力。 林彦弘把它搂紧了些,然后又摸摸背,顺顺毛。 小彦思也把那个虚无缥缈的“嫂子”抛到脑后,目光关切地看向小狼崽:“嗷嗷不怕!” 从云阳到云桐的距离没有去巫山那么远,但坐马车也要几天时间。 原本以为这么长的距离,对小孩子来说还是有些负担,但林彦思却并没有太大反应。 他就这样在“啪啪啪”拨弄算板,以及和小狼崽一起听林彦弘讲故事的过程中,随着大人们来到了林彦弘口中的“新家”里。 那里确实不像林府那般大,甚至没有东苑雕梁画栋,但小家伙还是十分兴奋,在念北和石青的陪同下,和小狼崽一起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好不开心。 等安置了大家伙儿,林彦弘就想着,先去城外的青桐书院看看。 云中有书院,朗朗读书声。 这个“上辈子”他可望不可及的地方,远在云中,近在咫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影卫甲:我们的日常是保护世子,和世子妃一家。 影卫乙:有时候也会去给世子的潜在“情敌”下下绊子。 影卫丙:偶尔还要给世子妃的侄子买衣服c买糖球c陪他玩。 影卫戊:其实,大多时候我们只用坐在旁边看世子跟世子妃虐汪。 谢谢萌萌竹攸c阿洲鸥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1章 小院 青桐书院位于云桐城郊的青桐山上。 此山虽不高, 在梁境名山录中却有重要的一席之地。 这里靠近荆国,传说在“天命执夷, 出深林而踞梁”之前, 这里曾有凤凰栖桐,由于荆国赤羽降世, 不欲与之争锋的凤凰被召回天界,留此仙山于人间。 前朝有隐士慕名读书于此, 其后人建造学舍, 几度拓山扩建, 广纳学生,青桐书院由此而生。 由于睿帝和光帝时期三位名望响彻九州的文豪皆出自此地, 并在致仕之后回到青桐书院担任山长,青桐书院进入了鼎盛之时,并超越云水郡府学, 甚至能与国子监齐名, 成为九州大陆九大学院之一。 不重利禄之学而培养传道济民的人才是其宗旨, 青桐书院几百年来培养出了一批拥有经世之才的学子, 在梁境乃至九州大陆发挥过重要的作用。 后人也说不清, 到底是凤凰栖桐的传说引来了学士铸就了青桐书院, 还是因为书院名贯天下而使得“仙山”之名越传越远c越传越广。 因着青桐书院的存在, 距离它最近的云桐城甚是热闹, 遍布书局,是梁境内有名的“学府”。 林彦弘很早就托人在这里留意,直到前不久才得了确信, 花了大价钱在这里购入了一处宅子。 “购置这样一处小院的银子,在咱们云阳城都可以买稍大一些的院子了,这云桐又不是郡府,地价竟然这么高。” 福叔替林彦弘出面置办的院子,对这期间的艰辛最为了解。 虽然他明知道这里有赫赫有名的书院,但生在富庶的蜀川,后来又去了云阳,两处皆是郡府,所以刘全福难免生出几分骄傲,面对这城墙不高c还只有不到云阳一半大小的城池,不禁感慨。 “就跟云溪城外有华音寺一样,有青桐书院在此,就算这里土地贫瘠c天气恶劣,恐怕还是会引得人前来聚居。” 刘全福倒不是担心别的,只觉得以大少爷的情况,买院子可能不如租住来得实惠:“少爷虽会在此地读书,但也不知道几年就会离开,何必置办一处房产。” 在他看来,大少爷天赋卓绝,说不定用个十年八年就可以立业,到时候要去天京也好,去别处为官也罢,恐怕都不怎么会回来云桐城。 林彦弘不可能告诉刘全福,以他“上辈子”的记忆,几年后众皇子争储之势愈演愈烈,原本有望担任太傅的名士曹玄楷不愿卷入此等争端而晚节不保,于是以年事已高为由,乞骸骨返乡。 他为了不被后来的新帝清算,也为了求得学者的宁静,于是如自己的前辈一般,进入青桐书院担任山长。 从那时开始,云桐城的产业更加一处难求,地价甚至超过了郡府云阳。 换句话说,就算林彦弘将来不再留在云桐,只要有这产业,光是收租子也比在云阳购置个普通铺子要来得好。 若是多几处这样的房产,也不愁租不出去,因为周围郡县c整个梁境乃至其它诸国慕名而来的学者都要在此暂居,人只会越来越多。 所以,林彦弘不仅打算买这一处小院,而且还准备继续留意下去。 反正之前出手铺子时用古玉复制的金子还在,只要这样小部分c小部分地用,连刘全福也不会察觉到这些“意外之财”。 更何况刘全福不会总待在云桐,何昌现在也可以为林彦弘跑腿办事。他们彼此并不知道对方手上有多少少爷置办的产业,自然也探不清全貌。 因为李景承的关系,林彦弘身边有裕王府的暗卫,但他们再神通广大,也只能知道林彦弘的身世和林府大致的情况,还不至于连林彦弘手中有多少“私产”都能探查得一清二楚。 只是合适的产业不能一蹴而就林彦弘不介意一步一步进行,反正他还有几年时间,可以慢慢来。 既然他学不来林彦兴的一套,那就利用自己的优势,走一条适合自己的路。 这样循循渐进,积少成多,以后就算要做个清官,也不用像林彦兴那样事必躬亲地经营产业,就能得到足够他们一家好好生活的财富。 虽然已经买下了院子,但林彦弘吩咐福叔在林府里只说是租赁。 刘全福忠心耿耿,自然听从林彦弘的安排,连琥珀和两个儿子都没有说过这里是林彦弘产业的事情。 众人见到这个小院,嫌弃倒不至于,但春婶和琥珀还是心疼自家大少爷生而就在林府,如今却要住在这样的小院子里,有些委屈了。 “弘哥儿,咱们去跟二爷一起住不好吗?”春婶问他:“听说二爷住的院子有前后两进,地段也好,听说周围还有两个很大的书局呢!” 她想着自家弘哥儿爱读书,听到这个可能会心动。 然而林彦弘是决计不愿意与林隽同住,让自己的人离了林府依旧逃不开林穹德和林佟氏的控制。 当初想跟着他一起出来的人不少,其中不乏“有心人”,林彦弘挑选了几个与晓福居和南苑牵连不多的人。 林佟氏已经派了一个紫槐,心里觉得万事大吉了,所以对他没有选自己安排的其他人,并没有特别在意。 至于臻夫人,她也要为林彦兴做准备,一时没有察觉,等到了林彦弘要走的时候才定下完整的名单,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现在跟出来的人中,林彦弘不能保证他们都如福叔c春叔一样忠心,但也至少不会为林佟氏和臻夫人做“通风报信”的事情。 这也意味他们在云桐城的生活,会相对来说自由自在一些。 “叔叔的院子里,如今住着他的两位同窗,若是我们也住进去,就显得拥挤了些。” 林穹德之所以同意让林彦弘另外租赁宅子,就是因为林隽身边还住着两位家境贫寒但天赋不错的青桐学子。 这种少时“雪中送炭”的情谊十分难得,林穹德为使林隽以后的仕途走得更为顺畅,从这个时候就已经着手筹谋。 恐怕在他的眼中,林彦弘还不如林隽两个同窗来得“重要”。 听说林彦弘不打算打扰叔叔和两位前辈,而愿意另外租赁一处小宅子住,林穹德二话不说就让府里给他多添了这份月例,以免他后悔,又想跑去林隽的大院子住。 “哪有屋子给外人住,却不给一家人住的。”春婶自听说了这件事后就颇为不解。 在她看来,林隽到底是弘哥儿名义上的亲叔叔,怎么样也应该多多照顾侄子才是。 “同窗情谊不能等闲视之,凡事又有个先来后到,若我们硬要让叔叔的友人搬离,不仅会让叔叔感到为难,也会让那两位前辈感到不安和不便,何必为之呢?” 林彦弘跟她解释道:“若是因此而让叔叔与友人尴尬,坏了彼此的情谊,到时候恐怕就是我的不是了,若祖父问起来前因后果,难免会责备于我。” 春婶听出他的担忧,又开始心疼林彦弘处境为难,于是也不再提让林彦弘搬去跟林隽住在一处的事情。 院子就这样大,格局也这样定了,春婶和琥珀无法,为让林彦弘住得更舒服,带着婆子和粗使丫鬟在新院一顿忙活,总算整出了个看上去还算满意的内部布置。 林彦弘看到除了大小和家具办不到相同,其他地方和自己在林府的卧房一模一样的房间,只能感叹春婶和琥珀的能力和记忆力。 ——这份让原物重现的能力,怕是和他胸前的古玉有得一拼了! 等院子打扫整理好,小狼崽和小彦思也熟悉了这个小院的“地盘”,林彦弘就带着他们往青桐山去,先一睹青桐山的景致和青桐书院的风采。 由于青桐书院是依山而建,比起巫山的华音寺来,地势变化更大。 书院中的建筑错落有致,远远望去,整个书院就像一只隐藏在山林中的凤凰,红墙褐瓦,影影绰绰。 因着林彦弘还没有正式签录名册,再加上这次带了小狼崽和林彦思,他们并没有真正进入青桐书院,而是在大门外游览了一番。 好在也有其它慕名前来的人,所以他们的行动并不显得突兀。 青桐书院的大门也叫“集贤门”,采用将军门式的结构,建于十二级台阶之上。 山门由五间开的硬山c出三山屏墙的建筑为主体,门前立有石柱一对作阙,上置琉璃沟头滴水及空花屋脊,枋梁间的彩绘则是凤凰展翅,间杂卷草云纹,显得古朴又不失威仪大方。 门额上的“青桐书院”几个字乃睿宗字迹,因睿宗尚做太子时的太傅卢文略晚年归乡,做了书院的山长,睿宗登基之后想念恩师,见他有著书立学的打算,于是准备拜其为国子监祭酒,好让他能留在天京继续讲学c做官c编书。 但卢文略心系云桐,仍请归去,皇帝就亲赐“青桐书院”的御匾悬挂于集贤门的正上方,并赐经书等物,青桐书院从此名闻天下,前来求学者更是络绎不绝,逐渐成为九州九大书院之一。 由于还未到青桐书院五天一次的休馆日,所以林隽不能回到城中迎接林彦弘。 但林彦弘到这里来一趟,还是让人通传给了林隽,并请他在集贤门一见。 林隽早就知道林彦弘这两日会抵达云桐城,所以并不觉得惊讶。 他听闻林彦弘来了书院,于是很快就趁着休息的时候来到了集贤门。 “叔叔,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福叔:哎呀,这里怎么这么贵? 弘哥:额,后世好像有种说法叫,学区房? 福叔:(⊙一⊙) 谢谢萌萌竹攸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2章 同窗 林彦弘说许久不见, 其实有些夸张。 过年之后,林隽于寒食回到家中祭祖, 正是林彦弘去蜀陵郡给外祖贺寿之前。 但由于各种原因, 林隽并没有在家中多待,而是立刻返回了青桐书院, 就算他住在府里和祖宅的那两天,也多半待在院子中不出。 叔侄俩只在祭祖的当下见过, 但并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交流。 林隽看着这个比自己小几岁却已经风姿出众的侄子, 心情有些复杂。 自去岁秋闱名次不佳, 他又没有参加今年的春闱,心里一直憋着一股火气, 却无处宣泄。 他非常清楚,虽然自己是因为林彦兴的事情受到了影响,但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实力不济, 所以才会让心境成为了自己考学的阻碍。 教习和父亲的阻止, 也让他深刻意识到, 自己的能力在他们看来, 根本不足以让自己在这么短时间内力挽狂澜雪前耻。 周围唏嘘议论声从未停止, 哪怕是现在跟侄子在书院山门见上一面, 也有人在偷偷观察。 林隽一直顺风顺水, 不知疾苦, 直到经历了“挫折”才知道,原来读书并非只是案几上的一卷纸和一笔。 两个侄子都能通过童生试,林隽并不存在疑惑, 他自己也是大概的年岁成了秀才,再加上他知道父亲一直亲自督促他们读书,所以就更不担心了。 林隽和林穹德一样,心里迫切希望林彦兴能够考个好名字,挽回之前“代笔”风波损坏的形象名声。 但最后,林彦兴成绩平平,真正让林府扬眉吐气的,竟然是十几年都病恹恹c看上去寿元不长的林彦弘! 这不是林隽心中恶毒诅咒侄子,实在是因为在他每年除了春节c寒食和中元祭祖返家,其它时候都待在青桐书院,已经好几年的时间了,跟林彦弘不亲近。 林隽每次回来见到林彦弘的时候,对方不是正在病重中,就是还在养病,有几个冬季都差点没能熬过去,在鬼门关转悠了几趟。 而一切发生改变的,就是去岁那个夏季。 也许就像人们说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林彦弘从小到大也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凶险时分,所以“后福”来得如此突然,毫无预兆。 这个十三岁的少年,看上去却已经有了二十岁的气度,身量虽然不高,但站在自己面前,一点也没有要逊色的意思 他们差不了几岁,可到底隔着辈分,如今在一处读书,说起来确有几分尴尬。 原本林穹德也想到了这点,曾有意让林彦弘跟林彦兴一样去府学,但青桐书院已经早早就送来书荐,若是就这样推辞了去,恐怕要让外人笑他们林府学子轻狂了,而林穹德会被族里闹个不得安宁,所以才不得不作罢。 但他还是跟林隽先提点了几句:“在书院里,弘哥儿自然还是尊你为长辈,但你却不可就此全部受用,不然让夫子和教习看到了,会觉得你在摆谱既然是同在书院里,你就多照顾他一些。” 想到这里,林隽回道:“你何时到的云桐?住处和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林彦弘已经让小彦思过来跟林隽问了安,他的注意力还是回到了林彦弘身上。 听出对方语气中明显的亲近之意,林彦弘有些“受宠若惊”。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周围某些似乎在看热闹的人,然后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昨日我们刚到的云桐,已经差不多安置好了才出门的,叔叔放心。” 林隽点点头:“那就好若是遇到什么问题,亦或者缺少了人手做事,就派人到我这边,莫要见外。”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后天是休馆之日,你若是整理妥当,就到我这边来一趟,我介绍两位前辈与你认识。” 林彦弘知道这是要让他见见暂居在林隽院中的两个寒门子弟,于是表示自己一定准时过去。 “你还未到学院签名录,此时也非休馆之日,恐怕无法带你进去,不过等过两日你签了名录,自己就能进来,到时候我再带你四处看看,熟悉一下学院里的环境。”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林彦弘就告辞离去,林隽站在集贤门的台阶上,看着他牵着五房那个被他们收养的堂侄,若有所思。 直到有人走过来问:“仲嘉兄,刚刚那个少年莫非就是云水郡今年童生试的案首?” 林隽不愿跟他多说,于是胡乱地点点头,也不管对方眼中闪出怎样的试探之意,随便找了个借口脱身,然后径直往回走。 等他回到了学馆里,一个个头有些矮c长得有些老成的青年见他回转,立刻问道:“怎么样,见到你那个侄子了吗?他今天来学院来做甚?” 林隽点头,但没有开口说话,等于只回答了一半的问题。 他坐回自己的位置,翻开了刚刚还没来得及看完的书卷,却明显有些心烦意乱。。 张剑仪见他兴致不高,想了想就决定不再提起这个话题。 谁知道,过来没一会儿,从林隽那里突然传出一个略有些低沉的声音:“过两天,让你和闻洋见见他。” 张剑仪听到林隽的话,不禁愣了一下,好半天才补上一个“好”字。 他实在分辨不出林隽此刻的喜怒,只觉得闻洋去了夫子那里,他都听不出来仲嘉到底有没有不高兴了。 林彦弘跟林隽告别之后,就带着小彦思和小狼崽往山下走去。 因着青桐书院的能人异士想办法在山中修了可供马车通过的盘山路,他们并没有步行很远就登了车。 和叔叔林隽见了一面的事,无论是在林彦弘这里,还是在小彦思那边,都没有惊起任何波澜。 两日后,也不知道是不是怕林彦弘忘记了这件事,林隽还专门派人过来“提醒”他。 于是林彦弘让小狼崽留在家里,自己则带着林彦思一起坐了马车,从云桐城南到城西去。 今年春天刚刚通过童生试的人已经陆陆续续抵达城中,都希望能尽早进入书院,所以城中显得甚是热闹。 林彦弘见往日还会跟着琥珀一起透过车窗往外看的小彦思规规矩矩地坐在车里,乖巧听话的模样十分惹人疼。 这孩子好不容易才摆脱了阴影,能够在林彦弘表现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现在又要到陌生的地方,见陌生的人,难免会紧张。 一路他都不言不语,也不玩巧板和算板了,只静静地等着。 林彦弘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以示安慰:“彦思待会记得叫人看叔叔让你如何称呼,你就如何称呼对方的两位。”让小家伙管比自己大十几岁的人为叔叔,实话并不算为难。 等到了林隽住的地方,林彦弘才知道,为什么春婶一直对“让他搬来跟林隽一起住”这件事有执念。 虽然这里只是个两进的院子,但却修缮得极好,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山石,有亭台,有遍布其间的植物。 但再怎么漂亮的院子,此刻也引不起林彦弘的注意。 林隽到门口迎接林彦弘,将他们兄弟俩带进了院子里,然后为林彦弘引见了张剑仪和廖思洋,也让林彦弘一次见了两个拥有魂现的人。 早在来云桐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青桐书院网罗了天下英才,肯定比外面更容易见到魂现。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能在叔叔林隽的院子里,一下子就碰到其中的两位。 张剑仪身后的猴尾,廖思洋脸侧c颈脖和手上的鳞甲,都预示着他们比寻常人更有可能成就一番事业。 林彦弘不禁感慨林穹德的“老奸巨猾”——他给林隽找来的人,竟然如此有能耐! 张剑仪大大咧咧,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林彦弘“看透”,倒是廖思洋发现林彦弘在打量他们,于是装作不知情地继续跟他对话。 见廖思洋能与林隽的这个大侄子“交谈甚欢”,张剑仪一点也不感到奇怪。 ——闻洋那个家伙,能够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还拿不下一个“侄子辈”的同窗? 在林彦弘来之前,张剑仪曾经因为住处的事情而有些为难。 他和廖思洋不像林隽一般,不仅生在云阳,而且还是世家子弟,家境出众。 但等见到了林彦弘本人,张剑仪又觉得不是那么担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萌萌竹攸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3章 入学 相比于张剑仪, 廖思洋观察和试探林彦弘更多。 他生于寒门,少时坎坷, 早在来青桐书院之前就曾多年寄居他人门下, 最擅与人打交道,也很会看人脸色。 林仲嘉的父亲收养了父母双亡的侄孙, 在张剑仪看来纯粹是一种善行,但廖思洋却能看出背后的原因。 他甚至能猜出, 林氏为什么要让林彦弘带着四岁的孩童赴学。 ——无非是不愿为一个族里的遗孤再大费周章地找个好先生罢了 他原本以为, 林彦弘对这个“小包袱”只是面子情, 多半不会太在意,但等真正见到他们相处, 才知道自己的猜测竟然有了偏差。 林彦思的眼中带着对陌生人的害怕,但却比一般的小孩子镇定许多,而且这种镇定显然源自于有林彦弘这个哥哥在身边。 廖思洋数次看到林彦弘与他们说话时, 眼神不经意地移动到了小孩子身上, 而那个一直关注着林彦弘的男孩也马上扒两口饭, 塞得小脸圆鼓鼓的, 看上去一点也没有因为害怕而不敢动作的意思。 小家伙眼里透出的依赖做不得假, 可见原本在林家, 林彦弘与他相处得极好, 不像是堂兄弟, 倒像是亲兄弟一般。 而与之相对的,就是林隽与两个侄子之间客气而疏离的状态,尽显无疑。 虽然他们已经刻意在张剑仪和廖思洋面前表现出亲近和睦的模样, 但无论是那个大的,还是那个小的,都对林隽敬而不亲。 这并不让人感到奇怪,毕竟林隽外出求学的时候,林彦弘年岁尚小,林彦思更是还没有出生,若是嫡亲的叔侄那还好说,偏偏都非如此。 从林府没有让他们挤一挤,好叫林彦弘也住进这院子,就让廖思洋察觉到了一丝特别的意味。 与林彦弘的对话进行了没多久,廖思洋就有一种明显的感觉。 ——看来他们云水郡这位年轻的新晋案首,并非如林隽一样,是个被保护得极好而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少爷他心里仿佛住着一个极其成熟的灵魂,让人不容小觑! 廖思洋举杯抿了一口果酒,将情绪掩藏在眼中,并没有表露出来。 “也不知道彦弘什么时候能来我们崇文馆,”张剑仪笑呵呵地道:“若是彦弘来崇文馆,我们就可以一起读书了。” 他话音未落,包括林隽在内的几人神情微动,都往他那里看了一眼。 因为学生众多,青桐书院有崇远,崇文,崇贤和崇德四馆,除山长之外还有四位夫子担任馆长。 这四馆是按照学生入书院的时间长短来分的,先是进崇德,三年后就会进入崇贤,然后又是三年,再入崇文,而崇远馆里都是来书院超过十二年的“老生”。 林隽c张剑仪和廖思洋就在崇文馆,这里有一部分学生已经桂榜有名,但却春闱落榜,或者还没有参加春闱之人。 但这种分配也非绝对,有些天赋高或者特别勤奋的学生,不用这样三年c三年地“走”。 只要有馆长的推荐,山长的允许,哪怕只在某个馆里待了一年,也可以往下一馆前进。 张剑仪说此话,其实并没有特别的意思,只是单纯觉得对林彦弘这个人有眼缘,希望可以与之进一步交往。 但在有心人听起来,就好像是张剑仪觉得他们几个三年之后依旧无缘春闱,或者林彦弘三年就可以从崇远直接跃入崇文。 “彦弘刚进书院,还会在致学堂待满半年,进馆的事情还早着呢,” 廖思洋知道林隽必不会喜欢这个话题,于是转而说道:“今年书院又扩建了半学斋,彦弘可以住新居,真是令我等羡慕啊。” 他说的半学斋,其实是青桐书院安排学生住宿的地方。 张剑仪闻言,果然再不提什么进馆的事,而是附和廖思洋:“闻洋不说,我都忘记这事儿了!据说书院都有十几年没有扩建过半学斋了,彦弘的运气可真好!” 林隽见他们没有继续刚刚的话题,松了一口气,于是也不像一开始那般矜持,而是积极地投入了新的话题:“难道这新旧还有不同之处不成?” “据说进深和开间都会比旧屋大个一尺,好方便再放下一张小榻,可以让书童睡屋里。” 他们的书童现在都没有住在半学斋,而是跟其他下人一起,住在半学斋旁的屋子,睡六人一屋的通铺。 这就意味着许多娇生惯养的少爷们不是一天到晚都有人贴身伺候,尤其是入夜以后他们要想找个人,还得惊动半学斋的守门,动静大到全斋都快知晓了,谁也丢不起这个人。 “那倒是方便许多,”林隽闻言,笑道:“彦弘初次离家,身边有个人随时照顾,想来父亲知道了,也放心些。” 林彦弘早些时候也听说了这件事,因为某些原因而非常高兴。 要不是李景承说裕王没有插手青桐的事情,林彦弘都要以为这是裕王殿下为了让儿子能够住得安全一点而特意做的安排呢。 念北若是要住在半学斋外,当然不如在屋里就近保护来得妥帖。 从林隽那里回到自己的院子,林彦弘就对之后自己那边和院中的事宜做了安排。 “我会带着念北去书院,春婶c琥珀和紫槐还是带着彦思住,玄青就跟着何管事做事,有什么需要跑腿的,勤快一些,别让何管事累着。” 这个安排其实早就有计划,林彦弘也已经分别跟大家通过了气,所以众人心知肚明。 原本林彦弘说要带上念北,却不带奶兄玄青去书院,让春婶不解,也让玄青有些伤心。 毕竟比起才刚来林彦弘身边不到一个月的念北,玄青从小就跟着林彦弘,理应是他最亲近的男仆从。 虽然知道春婶和玄青就算不理解,也不会对自己的安排提出任何异议,但林彦弘还是耐心解释了一番,跟他们透露了其中“深意”。 “玄青虽然才十三岁,但也得尽快独当一面了群青去了庄子上,石青留在府里,将来能够跟我四处走动的,就是玄青,若他不能尽快成为想福叔和春叔那样能为我排忧解难的帮手,谈何无后顾之忧?” “我在青桐这边要置办产业,何昌做事虽然还算认真,但能力有限,再加上他是后来投我,到底不能让人完全放心,有玄青在他旁边看着,我也不用分神这边。” “当然,如果玄青实在想跟我去书院,我也可以让念北留下来。” 林彦弘要带念北去书院,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他是裕王派来的暗卫转“明卫”,只要李景承一天跟着自己,念北也就得跟着林彦弘。 但他对做出关于玄青的安排,却并非完全是找了别的借口来搪塞春婶和玄青。 事实上,他对云桐城内的产业颇为重视,真要完全交给何昌来办,他并不十分放心。 要玄青在何昌身边“跑腿”,除了能让玄青尽快成长起来,其实从另一方面来看也是对何昌的一种“监视”。 这种“监视”不是要发现何昌做了什么小动作,而是要威慑何昌,不让他萌生任何背主的想法甚至展开行动。 何昌自己也知道大少爷的意思,他为了表示自己的坦荡,更会让玄青跟在他身边。 为了能够尽快成为大少爷的“心腹”,何昌也需要好好带他做事,跟玄青搞好关系,所以不仅不会为难玄青,而且还会尽量带他。 春婶听了林彦弘的话,再没得半分犹豫和不安。 她觉得弘哥儿就是聪明,这样安排既可以锻炼玄青,又可以让玄青看着何昌,还可以让念北尽快适应在少爷身边伺候的生活,简直一举多得。 “只是不知道念北初来乍到,能不能照顾好弘哥儿。” “奶娘放心,在书院里衣食都有安排,也没什么其它需要照顾的,”林彦弘为了彻底打消春婶的疑虑,补充道:“彦思现在院子里住一段时间,等我那边全妥当了,就要给他找开蒙的私塾,我会让何管事留心私塾的事,而我不在家的时候,会让琥珀和玄青给督促彦思背三百千,怕之后要用上。” 琥珀和玄青在林彦弘身边耳濡目染,虽说不至于达到能够考学的程度,但至少都识字,督促现在还不能拿笔的小彦思背书,还是绰绰有余的。 “少爷是去读书的,那何必带着嗷呜?”说完了玄青的事,春婶又说起林彦弘要带小狼崽入书院的事。 “一天到晚读书,容易劳累不说,而且压力也会大,如果以后有嗷呜陪着我,心情就能好些,读起书来也事半功倍” 春婶想想也是如此,于是也不再反对,而是开始全心为林彦弘精简行李。 然而,经过了春婶和琥珀的一番“精简”,他要带去行李不仅没少,还有变多的趋势。 两个大都塞得满满当当,感觉若是再加点,寻常百姓家都可以拿来当嫁妆了。 于是,在众人的不舍之中,林彦弘于到达云桐城十天之后,正式去了青桐书院报到。 他除了要在书院求学之外,也没有忘记自己那须弥芥子的小木屋里,可是还有记载着用雍国文字记载的手抄书籍。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萌萌竹攸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4章 半学 让念北把行李放下, 林彦弘环视了一下屋内的环境,发现这里的格局倒是有些像巫山华音寺的禅房。 都是四方通直的屋子, 若不是有中间的屏风遮挡一下视线, 就能一眼望到头。 不过也正因为这古朴简单的竹屏风,把一个通间一分为二, 有了内外之别。 靠近门的是书桌和一个放书的木架子,大概有一人来高, 总共有四层, 而房间的最里面摆得则是床榻。 半学斋为学生配备的床榻显然比华音寺的石榻要好多了, 起码是带着床帏的架子床,虽不及拔步床考究, 但也多少有些“家里”的味道。 林彦弘听林隽他们说起床铺的事情,不以为然——他连巫山的石榻都睡了月余,没有任何问题和不适应, 所以还会怕这种吗? 林彦弘的行李不多, 还多是些自己做过注解的书卷, 没有让念北帮手, 林彦弘自己把书都放在了架子上, 很快就占了一整层的位置, 还有多几本被林彦弘顺手放在了桌子上。 他没有把自己的“宝贝”都拿出来, 一部分还放在古玉的须弥芥子里, 复制出的那一套则还是留在了云桐城,让琥珀给收好。 这里面也有要给李景承临的字帖,林彦弘自己虽不用, 但也给带上了。 毕竟对于一个学子来说,衣服可以不带,银子可以不带,但书却是要带 当然,还有些林彦弘必须要带在身边的,现在已经开始不遗余力地彰显着它自己的存在感了。 “嗷呜嗷呜~”小狼崽从念北背着的书篮里爬出来,撒开小肥腿就在屋子转悠了一圈,好像在熟悉自己的新地盘。 大概是觉得这个房间的布置还算差强人意,小家伙撇撇嘴,勉为其难地叫了两声,算是表示了一下满意。 它的声音不大,而且有念北在旁边,林彦弘并不担心隔墙有耳,于是由得它到处跑,只不让它跑出去了就好。 小狼崽“巡视”了内间的床榻,然后绕过屏风来到了外间,它停住脚步,昂起小脑袋看了看林彦弘刚刚摆好的书,然后才跑到房门口,用小爪爪扒拉了一下放在房门旁一角放的木架和木板,仿佛在问这是干什么的。 林彦弘见状,没有立刻回答它的问题,而是转而看向站在一旁的念北:“以后就辛苦念北要在这里睡了。” 那些木架和木板正是新半学斋的房间里给书童和仆从留的搭床构件。 念北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默默回忆着琥珀说的话,将林彦弘和世子的东西放进“内间”的小柜子里去。 ——这一位恐怕是餐风露宿,幕天席地都习以为常的主儿,所以一点也没把这种搭起的小榻放在眼里 林彦弘知道这一点,所以没有继续纠结这个话题,他走过去把正用木架子腿磨爪子的小狼崽抱起来,用手揉了揉,正准备说话,却被念北打断了。 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林彦弘没有开口说话。 而仿佛是在证明什么似的,没过一会儿,房门就被敲响了,外间传来林彦弘最近很熟悉的声音。 张剑仪在外面,声音洪亮:“彦弘,东西收拾好了吗?我们来看看你。” 林彦弘让念北把小狼崽抱到内间去,然后一边回应一边整了整自己的衣帽:“快好了,稍等。” 他回头见念北走出来微微点头,才径直来到房门口,亲自给林隽和张剑仪他们开门。 张剑仪与他见礼后,得到了林彦弘的邀请,率先迈入房间。 他看了以后笑道:“少山他们都说什么新不如旧,我看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这里明明就要比咱们那边好嘛。” 他往书架那边走,用手稍微丈量了一番,回头看向林彦弘和林隽他们:“光是这书架,怕是都宽了半尺!能多装多少书卷啊我的架子都快摆满了,每次想借点新书,都跟割我肉一样,心疼。” 张剑仪原本长得有些老成,偏生说起话来表情特别丰富,有时候他那皱在一起的五官,让林彦弘看着都不禁心中可乐。 依着林隽自己的性格,其实不太喜欢张剑仪这般跳脱无状,但因为廖思洋与张剑仪乃同乡c走得近,所以三人一直都在一块儿。 此时见张剑仪和林彦弘说话的时候没大没小,一点都没有作为前辈的样子,林隽不禁微微皱眉。 他的动静很小,但还是被眼观四路的廖思洋给捕捉到了,某人心中冷笑了一声,表面却当作没有看到,只是笑意敛了些。 张剑仪自己显然没有注意到两位同窗的异样,他好像又想到什么,继续道:“不过,这屏风倒是跟我们那边的一模一样,好像也没有加宽?” 他还伸出手疑惑地摸了摸竹面:“书院该不会取了昔年的旧物来给你们用吧。” “旧物怎么用不得?”廖思洋笑道:“这竹子是后山取材,连岑夫子都道前几年的竹子更好呢,用好竹子做的屏风,自然也是好的不是说要带彦弘在书院里走走吗?再继续聊着,不出发,恐怕天都要黑了。” 这时候其实才刚午后,廖思洋略显夸张的说法引得几人会心一笑。 于是三个师兄就带着新晋的师弟离开了半学斋,往外走去。 “书院的两道山门,你应该已经见过了,正门为集贤门,二门为讷言门,大门门额上的青桐书院是由睿宗所题,二门门额上的学达性天则是光宗所赐。” 由于青桐书院依山而建,从半学斋出来,依稀可以看到错落的两道山门。 和硬山的大门不同,二门乃单檐悬山,中间开三门,左右各辟过道通往南北,其中一条正好直通半学斋。 “虽然有些许偏差,但书院整体布局是以轴为序的,而与咱们所在的半学斋相对的那边,是山长和夫子c教习所居的传道斋,还有致学堂和四馆的馆房,我们平日里自修,就是在崇文馆中进行的新进来的学生会在致学堂读书半年,你看,就在那里。” 张剑仪指向那边,示意给林彦弘看。 因为这个话题可能引起林隽的不适,所以廖思洋和林彦弘很默契地不希望张剑仪继续说四馆的事情。 “再之后就是大讲堂,思哲台,明伦堂,御书楼和东面的几座公祠。” 廖思洋介绍起接下来的行程比张剑仪有分寸,他不带任何个人的偏向,也不会在期间穿插一些听上去明显就是杜撰的“小道消息”,所以林彦弘很快就能抓住他的重点。 不知不觉中,他们就走到了深处,眼看着御书楼的建筑就在眼前。 “这里就是书院最引以为傲的御书楼。” 青桐书院是九州大陆上的九大书院之一,这御书楼更是天下闻名,每年光是慕名前来的游客就能围绕御书楼里外几圈。 听廖思洋提起御书楼来的语气,再看看他们的脸,林彦弘明显看到三位师兄脸上都露出了与有荣焉的表情。 这里是整个书院唯一的二层式建筑,底层前檐当中间凸出龟须座一站,后部则有抱厦三间。 二楼围廊环绕,可供师生于楼中读书时登临远眺。其檐下有牌匾一方,上书“御书楼”三字,也是睿宗之笔,而楼下横匾上的“万代瞻仰”,则是卢文略所作,充分展现了君臣相得的情谊。 虽然林彦弘初来乍到,但御书楼的第一层却是不受限制的,人们可以在这里借阅图书。 还有书院专门供给的纸笔,供学生抄录所用。 等林彦弘他们走进御书楼的时候,发现已经有不少人在里面,有些来去匆匆,有些却是在书架边的案几上埋头抄写。 期间还碰到了林隽他们在崇文馆相熟的同窗,对方对林彦弘显然是存在好奇的,但却并没有留下来寒暄,而是各自点头就又各自出离开。 若不是还有些许抄书的动静,整个御书楼简直安静得吓人。 林彦弘一开始以为这是学风使然,但等他们离开了御书楼,林彦弘听了廖思洋的“解惑”,他才明白,原来这是有其它原因的。 “平日里御书楼就有四位教习维持纪律,但也比不上御书楼的总管事夏夫子来得震慑人。” “夏夫子?这位也是四馆中教授课程的先生吗?” 廖思洋摇了摇头,这时候张剑仪抓过话题道:“夏夫子可没有担任四馆教授他只待在这里。” “那这位夏夫子有何特别呢?” 张剑仪压低了声音道:“你以后自然就会知道” 等林彦弘陆续听到了关于御书楼这位夏夫子的消息之后,才知道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萌萌竹攸c刚刚弄人弄人c笑面厄影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5章 瞻河 晋一江独家, 谢谢萌萌们支持正版!么么哒~  相传在这一天,地府之门打开, 已故之魂可回家与祖中家人c子孙团聚, 故而又被称为鬼节。 在中元节,天下之人皆要随祖亲祭祖c上坟扫墓, 还要点荷灯为亡者照亮归家之路。 这时候,佛寺会举行盂兰盆会, 设高台诵经念文, 为逝去的灵魂超度。 除外, 人们还会在门外或者路旁焚烧纸钱,以祀孤魂野鬼。 对于九州人来说, 这个日子是非常重要的,若没有特殊的原因,比如客居异地或者行军途中, 人们多半会想办法回到族中参与。 林彦弘离家近两月, 心中牵挂父亲林丰, 若说不想归家探望, 也是假话。 但已有裕王信笺在前, 对方“希望”他能够在巫山暂居, 等边境稍稳, 这令林彦弘十分矛盾。 他人留在寺中, 靠书信与外界联系,那些书信都经过影卫之手,自然不存在问题。 可一旦他们让林彦弘回了云阳城, 就等于让他有无数机会可以说出裕王世子的秘密,这对于裕王来说是极其冒险的一件事,所以对方未必会答应。 可这样一来,就得找个理由留在寺中。 连祭祖也不回去,不要说祖父林穹德和祖母林佟氏了,就是族中的长辈,恐怕也会对林彦弘颇有微词,这等行为惹族人非议,对父亲林丰也会造成极大的压力。 “林施主莫要担心,这是中元祭祖,裕王并非不讲道理之人,应当不会阻止你归家的。” 悟觉大师看出了心中的担忧,于是宽慰道:“林施主先准备准备,好随时出发。” 正如悟觉大师预料的一样,事实上没隔多久,裕王的信笺就抵达华音寺,准许林彦弘离开巫山,回家祭祖。 只是他身边会有裕王安排的影卫随行,名曰保护其安全,实则也有监视的意思。 林彦弘并没有因此感到不快——毕竟这已经是对方能做出的最大退让了,其中肯定有悟觉大师的努力。 他算了算日子,因为自己身体已经好很多了,所以回去途中可以稍稍赶路,从巫山出发大概半月即可到家。 这样一算,他在华音寺待的时间,也不过五c六日了。 一旦确定了归期,林彦弘放下心来的同时,也生出了几分不舍。 不舍寺中静谧舒心的生活,不舍给他诸多开导和帮助的悟觉大师,也不舍这个跟自己同榻而眠的小东西 说来也是奇怪,越是与他或它相处,林彦弘反而越无法将他看作皇族。 在教他习字念书,为他掌扇,与之同寝而居的过程中,林彦弘不仅体会了为人兄长c师长的乐趣,还体会到了与人朝夕相处的温情。 那些从林彦兴身上得不到的,从父亲和春婶他们那里也无法得到的部分,在这段时间变得充盈起来,让人心生眷恋,都有些乐不思蜀了。 哪怕是小狼崽冲着他嗷呜嗷呜叫,他伸手把它抱起来的瞬间;亦或者自己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手边突然多了个毛茸茸的触感;又或者少年拿着笔c低着头认认真真写完一个字,抬头看他目露期待的眼神 都让他感到心情舒畅,甚至偶尔会突然忘却过去的仇恨c烦恼和担忧,只沉浸在这一时一刻的安心舒适之中。 可惜,这一切终究不是属于他林彦弘的,裕王世子终究是裕王世子,而不是他的弟弟。 哪怕他们的境遇有些相仿之处,但他们的身份却是千差万别,以后的命运亦会完全不同。 经此一别,也许有裕王影卫在他身边跟着,林彦弘短时间内都不会再返回巫山,除非裕王从边境归来,要求他再去巫山一叙。 林彦弘有时候会想,难怪当初生母逝去,名为祖母的林佟氏不愿将年幼的他接到晓福居。 也许林佟氏也想过,若是亲自教养这个孩子,或许相处下来就会生出几分情谊,再无法如现在这般对他横加挑剔c看不顺眼了。 如今只要想到自己离开了华音寺,小狼崽又要一个人(狼)玩耍,祸害着悟觉大师的蒲团,小爪子被困在蒲团的缝里拔不出来,因为没有人帮忙而凄厉求救,林彦弘的心就有些抽痛。 一想到这里,林彦弘就忍不住对他更加温柔,却迟迟没有开口说自己要离开的事实。 小狼崽,也就是裕王世子,直到林彦弘出发的前一天,还不知道林彦弘就要离开巫山的消息。 它只觉得林彦弘最近对它特别好,特别温柔。 在它的印象中,父王高大严肃,不苟言笑,而且常年不在家中,眼中常常有它看不懂的诸多复杂情绪。 母妃虽怜爱它,但面对它的狼形总是满脸忧愁,她有时候会面带怀念地低低吟唱一些曲调,后来它才知道,这是雍国草原上的歌——母妃并不喜欢梁国,但它却生而就是梁国的皇族。 除此之外,它身边没有亲近的“人”。 直到来了华音寺,多了一个光头的老和尚,虽然不会抱它,但会给它盖小毯子,给它讲听不懂的经文,给他编蒲团。 后来,它终于遇到了一个人,会带着如阳光一般的笑容,抱着它,摸摸它的背,用极好听的声音给它讲故事,手把手教它写字 它的每一天都过得特别开心,特别快乐! 过去林彦弘还只在读书之余才会教他写字,但现在他自己的书都收起来,只要小狼崽化为人形,林彦弘必会陪着他练字念书。 除此之外的时间不是带着它听悟觉大师讲经,就是跟它一起在院子里玩。 林彦弘现在编蒲团已经十分“熟练”,他后来编的蒲团不用来坐,完全是给小家伙玩耍的,所以也不讲究美不美观c实不实用,总之能让小家伙用小爪子抓来抓去就可以了。 小狼崽非常喜欢这些林彦弘特别给它编的蒲团,使出吃奶的劲儿全部给拖到房间里,藏在角落中用布给盖上,时不时拱进去躺一趟,摸一摸,舍不得动爪。 然后它再继续拿悟觉大师要坐的那种蒲团“练爪”,充分表现了皇族聪慧过人却惯会鱼肉百姓(雾)的一面。 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林彦弘搂着小家伙,借着月光跟它讲“睡前故事”。 “虎求百兽而食之,得狐。狐曰,子无敢食我也;天帝使我长百兽,子随我后;观百兽之见我而敢不走乎?虎以为然,故遂与之行。兽见之皆走,虎不知兽畏己而走也,以为畏狐也。” 林彦弘见小家伙一脸茫然地昂起小脑袋看着自己,用手指轻轻点点它的小鼻子。 小家伙似乎很喜欢这个亲昵的动作,眯着眼睛,小脑袋伸得更前了,拿小鼻子嗅了嗅林彦弘的手指,然后伸出小爪爪抱住了他的手。 林彦弘顺势抱住了它,笑道:“这个故事是说,有些人会依仗别人的势力来欺压他人,这肯定是不好的事情。但若咱们有个靠山极其厉害,就算你自己不借势,旁人亦是会怕你几分,只要咱们不拿此势害人c压迫于人,而是让坏人因此心生忌惮,害怕我们,偶尔狐假虎威,这也不算什么坏事。” 林彦弘自己身在不平之处,相比于他来说,小家伙更是生在复杂的皇族,若是一味教其向善和自律,恐怕只能养出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君子。 但君子,有时候并不适合在这等阴谋重重的环境中生存。 悟觉大师的经文教其向善,教其修身修心,那他就告诉小家伙一些实际的道理,一些在以后的日子里可以保全自己的道理。 这些原本是小狼崽的父母要教给它的,此时让林彦弘这个“兄长”来告诉他,也不算晚。 然而,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是骨感的。 它的两个小爪子卡在了蒲团的缝隙里,怎么蹬都蹬不掉,着急得哼哼唧唧。 于是刚刚“残忍”对待蒲团的“凶手”,如今却被“受害者”困住,所谓成也蒲团,败也蒲团,呜呼哀哉! 林彦弘看得心里直乐,抱着手臂站在旁边,饶有兴致地观赏这一出“小狼崽脱逃记”。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小家伙还是没能挣脱开来。 它似乎越来越害怕,甚至开始发出凄厉地叫声,一边叫还一边看林彦弘,眼里充满凶狠戒备,但也带着不可忽视的恐惧和仓惶。 看到小狼崽子这样,林彦弘的表情变了,嘴角的笑意也渐渐褪去。 他走了过去,蹲下身来,在小狼崽子挣扎着要张口咬他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手捉住了它后颈的一块,另一手握住了它的小嘴巴,不让它张口。 被捉住后颈,小家伙就跟被点了穴一样 它拱起背脊, 收起尾巴夹到两只小肥腿中间,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老实了。 林彦弘曾经见过厨房养的橘猫叼着自己的宝宝路过东苑的花园。 那个小家伙当时老实得跟个小毛球一样,让他以为这是幼崽在母亲面前就会变老实,结果后来发现,小丫头用手抓着它后颈,也能达到一样的效果。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萌萌竹攸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6章 月下 晋一江独家, 谢谢萌萌们支持正版!么么哒~  他时不时用手指扣敲床面和墙壁,还把耳朵贴在上面仔细地听。 “嗷呜嗷呜~”小狼崽见林彦弘不理自己, 只顾忙他自己的事情, 于是凑到林彦弘旁边叫唤了一阵,试图拉回对方的注意力。 可惜刚刚才上下其手“轻薄”它半天的某人已经完全忘我, 甚至为了保持安静,他还特意伸出手指点了点小家伙的额头, 示意它安静一点。 小狼崽无奈, 只能学他的样子趴在床上, 撅起小屁股,把耳朵贴在上面听, 也不知道在听什么鬼。 事实上,连林彦弘都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那么大一个活人, 说不见就突然不见了, 可僧人的外袍还留在这里, 说明那孩子不是他的幻觉而且小狼崽之前明明跑去了戒碑院, 怎么会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的床上, 它是如何避开他的视线, 又是怎么(用那样的小短腿)爬上床的呢? 林彦弘觉得今晚发生的事情, 从头到尾都透着诡异, 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他只能猜测在自己的房间里,或者说在这张看似普通的石砌床里,也许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机关, 而且连着一条暗道! 可是林彦弘忙活了半天,忙得满头大汗也没有找到所谓的机关暗道,因为内心焦灼,连古玉散发的凉意都降不了他热燥。 他翻身坐在床上,背倚着墙,皱着眉头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 结果一眼看到小狼崽撅着屁股,还在把耳朵贴在床铺上,于是伸手戳了戳它,戳着戳着又来了兴致,马上捞过来揉搓了一阵。 一边揉着毛茸茸的小身体,林彦弘一边在心里想着:“也不知道方丈或者大师什么时候能过来” 他总觉得那个王府的属官应该不会善罢甘休,若自己不能打消对方疑虑,恐怕会有麻烦。 于此同时,柯俊已经匆匆赶回哲郡王处,向他禀告自己的发现。 李祈哲听了他的描述,皱起眉头:“你是说,戒碑院外,住着一个自称云阳人士的十岁少年?” “回殿下的话,属下看来,此少年虽与裕王殿下长得并不相像,但外貌和气质极为出众,见到府兵一点也不惧怕,与属下对答时也毫无胆怯之意,有此等心境,恐非普通少年所具!” 李祈哲听到这里,也开始怀疑这少年的身份:“长得不像裕王,倒也没什么奇怪子肖其母,裕王妃乃雍国郡主,素有美名,若长得像她,容貌应是显眼。” “只是他说,自己是云阳人士,这让属下十分不解,照理说这等谎言,只须殿下看一眼,就会被拆穿,更何况洪旭方丈也不可能撒谎。” 李祈哲摇了摇头:“皇族虽有魂现,但他这个年纪能表现出来多少,尚未可知亦或者悟觉大师想了什么办法,隐了他魂现,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关于这种事,也只有他们皇族自己才知道了,柯俊讪讪地点头,没办法接话。 李祈哲想了想,吩咐道:“既然你们已经看到他了,又派了人守着,谅他插翅也难飞,你们不可再靠近戒碑院,等悟觉大师回来再说。” 虽然他们以有人试图偷盗佛骨舍利的借口搜了华音寺,但有些事情还是不敢太过大张旗鼓。 这若是在他的云阳郡府,就是掘地三尺也无人敢说话,可放到戒碑院,连李祈哲也不敢一而再c再而三地试探僧人的底线。 他只想弄清楚裕王到底有没有把世子送到这里藏起来,但并不想因此彻底开罪华音寺和悟觉大师,所以要懂得“适可而止”。 柯俊小心翼翼地观察了李祈哲的神色,就知道只要能证实少年的身份确实是裕王世子,自己此番就算立了大功了。 而在此之前,哲郡王不可能为了一个身份不明的少年亲自跑过去确认,要不然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就可能贻笑大方,所以只能耐心等待悟觉大师。 好在,这位大师体谅众生不易,没过一会儿,终于回到了寺中。 在方丈的陪同下,李祈哲见到了数年未见的悟觉大师,老老实实地对其行了礼:“大师安好。” 悟觉回礼之后,也没有拐弯抹角,直言道:“郡王殿下不愧是云水之首,一番出行就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实在让贫僧佩服,佩服。” 听出对方的讽刺之意,李祈哲嘴角一抽,迅速隐藏了情绪,解释道:“本王实在想不到,竟然有人胆敢打佛骨舍利的主意,一怒之下就有些越俎代庖,还望方丈和悟觉大师见谅。” 悟觉大师似乎并没有打算就此事与他纠结,待了解的事情经过后,道:“既然歹人可能已经逃出寺外,那再去追逐也无意。刚刚闹腾了一个时辰,大家估计也都乏了,暮鼓已响,该歇息了。” “大师说的是” 李祈哲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忽而提起:“哦对了,府兵在追寻歹人的时候,见戒备院外住着一个少年,据说乃云阳人士,恐怕是大师的客人本王怕他孤身一人,所以派了府兵保护于他。” 他盯着悟觉大师,想从他的表情看出端倪,却失望地发现,对方并没有任何表示。 更让他失望的是,悟觉大师开口说道:“哦,殿下说的应该是林施主,他确实是贫僧的一位忘年小友,正是来自郡府云阳,他的母亲曾在吾寺求愿,如今她所为之人平安长大,到吾寺还愿,贫僧见其与吾寺有缘,遂请他在院中暂住他的祖父和父亲都有官职在身,说起名字,殿下定然知晓。” 此时的林彦弘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已经在弟弟的未来岳父那里走了一趟。 他还在房中跟小狼崽大眼瞪小眼。 小家伙在床上滚来滚去,一刻也不消停,让林彦弘完全无法思考问题。 他没有办法,一怒之下整只抱在怀里不许它动弹。 小狼崽一开始当然会挣扎,不过到了后来,也不知道是累了还是在蓄力奋起一搏,总之突然就老实了,乖乖窝在林彦弘怀里,像个假的。 林彦弘把它紧紧搂了一会儿,又担心它不舒服,于是“威胁”了几句就又给松开了,但小家伙还是十分听话地坐在那里,低着小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摸了摸它的头顶,见小家户的耳朵动了动,林彦弘笑了起来,心里在想:“总该不会你就是那个男孩吧?大师不是说过,你若是个人,也是十来岁光景吗” ——等等,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突然出现的男孩,突然消失的男孩,然后突然出现的小狼崽 想到这里,林彦弘的目光不禁往掉在地上的那个蒲团上投去。 刚刚他还没注意,现在仔细一看,那蒲团分明就是自己跟着老僧编的一个,原本是放在菩提树下的,他打算偶尔席地而坐的时候用一用,结果自己一段小憩的时间,东西就不见了。 林彦弘知道是被小狼崽拖走了,毕竟大师还是大师,不至于贪他一个编得凹凸不平的蒲团。 现在这个蒲团又出现,而且是被那个男孩抱过来了,所以这结论也太惊世骇俗了吧! 就在林彦弘惊疑不定的时候,外面有了动静。 他赶紧从床上爬了下来,听到是老僧的声音,立刻走过去开门。 “大师,您回来了!”这时候他脑子里冒出的问题,比刚刚那些都更让人想知道。 随后,跟悟觉大师一起过来的柯俊面露复杂神色地带走了府兵,这一次他没有跟林彦弘说话,自然也没有再态度殷勤地称他为“小公子”。 林彦弘朝着他们远去的方向看了看,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 他请老僧进屋,并关上了门。 “大师,您去哪里了?”林彦弘压低了声音道:“今天寺里不太平,刚刚那位是王府属官?他之前来过一次,似乎对我的身份生疑,但又并非怀疑我是偷盗之人,还让府兵守在外面,说是保护我。” 悟觉大师看了看林彦弘,又看了看他怀里的小狼崽,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他取过林彦弘练字的纸笔写道:“有件事,事关重大,必须说与你听。” 林彦弘心里隐隐有个猜测,但却不确定,如今见老僧如此慎重,突然就有些犹豫,要不要听这个“秘密”。 正如老僧曾经说过的,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未必是好事,而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事情,自然也未必是好事。 仿佛能看懂林彦弘心中的顾虑,悟觉大师有些无奈地继续写道:“你已入此局,就算哲郡王暂时不会拿你如何,影卫看到它以那种形态投奔于你,亦不会轻易放过你。” 林彦弘:“” ——换句话说,他是上了条贼船,无论听不听秘密,都有可能被“灭口”?! 裕王,世子,先祖返魂。 饶是再聪慧,骤然看到这几个词,一时之间也无法将它们联系到一起,林彦弘只觉得这简单的三个词,离他何其遥远。 这时候,他怀里的小狼崽因为好奇,忽然伸出小爪爪去够桌子上的纸,以至于整个身子都快探了出去,把林彦弘吓得连思路都断了,连忙扶住了它,避免小狼崽栽出去。 小狼崽自己其实也吓得一抖,随后它昂起小脑袋,心虚地偷偷瞄林彦弘的脸色,发现林彦弘表情严肃,大概知道自己是“闯祸”了,于是立刻老实了起来。 它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小肥腿夹住尾巴,然后把两只小爪爪轻轻搭在林彦弘的手腕上,端端正正地坐好,一副“我很乖啊刚刚发生了什么吗”的小模样。 后来想不过,又把脑袋搁在自己的小爪子上,干脆歪头闭上眼睛,装睡。 整套动作做下来如行云流水一般,毫无破绽,令人叹为观止!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萌萌竹攸c清清竹叶c君兮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7章 端倪 花间一壶酒, 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后面注明了一个名字, 写的是李白? ——可这不是“上辈子”的林彦兴要在几年之后才能做出的《月下独酌》吗?怎么会出现在这本古卷之中?这位李白, 又是何人? 林彦弘只是按照一般人放置书籍的习惯顺序,从须弥芥子里木屋书架的右侧取了一本。 之所以翻开并停留在这一页, 也是因为上面一堆古字之中有“一”和“三”这样比较“容易”辨认的简单字。 等试着逐字逐句地翻过来, 林彦弘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发现了一个极其惊人的秘密。 于是, 在带着巨大的惊讶和疑惑的情况下,林彦弘又花了好几天的时间,继续对照着瞻河先生给自己的书,试图读懂那本古籍里写的内容。 然而, 随着一首又一首熟悉的诗词, 就这样渐渐呈现在林彦弘眼前。 他心中震惊与困惑的交织, 也愈演愈烈。 事实上,他一开始并没能完全找到每一个古字对应的官字, 但有些字词只要连上几个,林彦弘就能隐约猜到完整的句子。 等之后再去找那些比较生僻的来印证, 发现不差分毫。 ——难道, 林彦兴那些风格多变c超越了他年龄和阅历的“神来之笔”,真的不是他自己做出来的?如果是这样, 那“上辈子”很多让他感到困惑的事情,就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可林彦弘看到这里c想到这里,却又不禁否定了自己。 因为“上辈子”的时候, 林彦兴在去青桐书院之前,就已经偶有“佳作”,其中就包括那首《月下独酌》。 这也就是说,林彦兴如果是看了古玉中的古卷才能做出诗句,那他就必须要懂这种雍国古文字。 但是林彦弘可以肯定,起码在他们林府的博雅堂,亦或者云阳城的书局里,是找不到这样内容艰深的古籍的。 要不然林彦弘自己也不用千里迢迢跑到青桐书院来,想找一位懂这方面学问的先生了。 如果不是瞻河先生注意到林彦弘在看《梁州经注》并关注着雍州,而林彦弘主动问过他九州统一文字和官话之前的事情,瞻河先生也不会专门为他抄录了一本普通学生看不到的古籍。 想来,没有这些一环扣一环的巧合,就算林彦兴“上辈子”来过青桐书院,都未必能学到这样不同寻常的学问。 所以,林彦兴要如何才能在完全没有外部的助力下,就看懂这上面用雍国古文字记录的诗句呢? 在林彦弘看来,这显然是不太可能实现的事情。 可若是林彦兴确实凭借自己的“真才实学”才做出的这些惊世之作,那古玉须弥芥子中的古籍又该如何解释? 总不可能,是林彦兴用雍国古文字写下了自己做出的诗句吧——那一样也够惊世骇俗的了! 随着古籍上一首又一首的诗词被这样“译”出来,林彦弘越来越怀疑林彦兴的“才华”。 他也渐渐明白了,那些诗句后面留下的名字,恐怕才是真正做诗的人。 李白,杜甫,白居易,苏东坡,李商隐,陆游 这些名字对于林彦弘来说,实在太过陌生,以至于即便他对他们的“作品”耳熟能详,却完全不知道这些人的生平。 他们好像横空出世又不知道为何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人,神秘极了。 林彦弘甚至在想,难道他们都不是梁国人 可他们既然是能做出这等诗作的文豪,就算不是梁州人,但肯定有些名气,林彦弘再“孤陋寡闻”,也不应该没有任何印象才对。 眼看着那些“熟悉”的诗句接二连三地跃然于纸上,林彦弘却越来越疑惑,对个中缘由百思不得其解。 他就好像当初陷于魂现和妖猫祸国的传说时一般,整个人都变得恍惚起来,不知道如何是好。 李景承离他最亲近,又是身心都投在他的身上,自然很快就发现了林彦弘的异样。 他之前没有参与林彦弘的“研学”,是因为那些古文字实在太复杂,对于尚且“年幼”的裕王世子来说完全超过了理解范围。 李景承只是对林彦弘频繁找那个瞻河先生说话,感到有些吃味,所以看到林彦弘埋头找字,就不愿意参与。 原本见林彦弘拿到了古籍后非常高兴,李景承就算心里酸溜溜的,但没有表现出来,似乎没打算影响他喜悦的心情而让他感到不快。 但眼看着林彦弘不知为何,忽然就“沉溺”其中,甚至到了已经有些失神的状态,李景承才不免担忧了起来。 他见林彦弘又不自觉地在纸上写了一个“李”字,不仅没有因为对方写自己的姓氏而感到高兴,反而觉得奇怪。 若彦弘在纸上写的是“李景承”三个字,相信裕王世子殿下会欣喜如狂。 但他的彦弘看这个“李”字的表情,明显不带任何温柔缱眷他就好像不认识这个字一样,两眼无神放空,显得迷茫极了。 因为这时候他们不在御书楼,而是在林彦弘的房间里,所以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 李景承站在他身侧,微微张开双臂,好似拥抱着他,语气担忧地问道:“有什么看不懂的地方吗?有机会再问问瞻河先生吧,总能想明白的。” 吃味归吃味,但如果瞻河能够让彦弘不这么难受,李景承觉得自己不是不能忍受彦弘目露崇拜地看着瞻河。 反正这书就是瞻河给的劳什子,他应该负责为彦弘答疑解惑! 林彦弘起初还没有听到李景承在说什么,后来逐渐清醒过来,又被他的“提议”占据了全部注意力。 其实,林彦弘早就在想,要不要问问瞻河先生毕竟对方博学,也许会对这几个名字有印象。 但紧接着,他又有些担心,若自己将古玉中的东西透露出来,会不会引来有心人的关注,进来带来更大的麻烦。 这份纠结同样让人烦恼,让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既解了自己的疑惑,又不至于暴露自己。 这时,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还带着一丝热气,窜到他耳朵上,有些酥酥麻麻的感觉 林彦弘这才猛然发现,李景承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离他很近,近到自己都快窝在他怀里了。 这种“拥抱”若放在他与小狼崽身上,没有任何不妥之处,但放在两个年纪相仿的男孩子身上,就生出些不一样的感觉来。 林彦弘动了动身体,想摆脱这种让人莫名有些脸热的窘境,却发现李景承收了手臂,反而真把他抱住了。 他抬起头,看到李景承专注的眼神,那里面分明表达着“你让我担心了,所以我不放手”的意思,林彦弘只能无奈地道:“我知道了,不会再想东想西了。” 林彦弘把那双放在自己腰际的手扒拉下来,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对方。 ——怎么这家伙恢复了人形也跟狼崽子形态时一样,老是喜欢用小爪子乱碰乱抓? 李景承还没来得及回味手里的余温,就被林彦弘发现了自己暗戳戳的行动。 他没有被抓包的窘迫,反而表现得理直气壮:“瘦了!” 因为天气炎热,林彦弘胃口本来就不好,再加上最近劳心劳累,林彦弘把冬天和春天养回来的肉一起交了出去,把李景承心疼死。 林彦弘像安抚小狼崽一样,轻抚他的手臂:“问你件事。”他不想继续这个让李景承紧张兮兮的话题。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有个极其讨厌的人,好像从别人那里偷了糖出来吃,对外却还说是自己的,你找不到证据证明,该如何是好?” 林彦兴也许就是那个“偷糖”的人,把别人的东西占为己有,还大言不惭地表示这原本就是自己的东西。 若是能够找到证明这点,林彦弘觉得自己会毫不犹豫地揭发他,甚至不惜花费什么作为代价。 面对林彦弘的问题,李景承想也不想,就回答道:“既然是我讨厌的人,那还要什么证据?直接闹开了就好。” 林彦弘原本只是为了转移话题才临时想起这件事的,听到李景承的话,心中忽而一动。 ——是啊,他们原来都已经势同水火了,还管林彦兴的才学是真是假干嘛? 林彦弘只觉得跟李景承这样说一席话,自己顿时豁然开朗起来,有些纠结的事情,也变得不再那么让人执着。 李景承见林彦弘脸上终于露出了释然的表情,心中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至少现在彦弘的心情没有之前那么沉重了。 他反问道:“若是你,你当如何?” “我?我大概,会跟你一样做吧。”林彦弘小声但坚定地道。 就这样又过了一段时间,先是青桐书院内部,后是云桐城里,开始有人在抄摹一本诗集。 这诗集就好像天外飞仙,“哗”的一下,因为精彩绝伦的言论,而被越来越多的人诵读。上面的名字让人感到极其陌生,但不影响学子们传阅誊抄。 当看到兴高采烈的张剑仪等人带着一个书册过来,林彦弘知道,他想做的事情,正在奏效。 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能达到他的目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萌萌竹攸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8章 慌乱 林隽和张剑仪等人到半学斋的新斋来找林彦弘的时候, 连一向矜持清冷的林隽和喜欢把情绪掩藏在心里的廖思洋脸上都带着不可抑制的激动,更不用说性格外向的张剑仪。 张剑仪见到林彦弘还在房中研究夏夫子给他的那本“天书”, 顿觉无奈:“彦弘, 难不成你之后真要去雍国访古不成,怎么还在看这个?” 原本因为林彦弘是林隽的侄子, 又是云水新晋的案首, 张剑仪对他有几分好奇,所以认识的时候就十分积极。 接触了之后, 张剑仪觉得林彦弘好相处,甚至比林隽更让人感到亲近,所以带着一点为人前辈的自觉,对他颇为看顾照料。 因怕他初来学院会有诸多不适应, 所以张剑仪常常拉着林隽这个林彦弘的亲叔叔过来找他, 廖思洋自然也就跟着来了。 前段时间林彦弘在御书楼得到了夏夫子瞻河先生的格外“关注”, 张剑仪等人也略有耳闻。 后来得知瞻河先生给了林彦弘一本古籍的手抄本,他们还特意去林彦弘的房间看过。 见到这种古文字的手抄本, 自然是很稀奇的,但不久之后, 这种新鲜感过去了, 取而代之的就是对上面那种艰深又无实际用处的学问的不解。 他们尤其不理解,为什么林彦弘这么长时间还对其充满兴趣。 林隽为此说过林彦弘几次, 让他不要“玩物丧志”,但林彦弘却没有答应。 原本打算去信林府,让父亲林穹德来提醒林彦弘, 但在致学堂的小考中,林彦弘依旧是第一名,似乎并没有因为研究古文字而荒废了学业,这让林隽出师无名,又不好给父亲写信了。 他们也终于发现,林彦弘有属于自己的固执,旁人再劝,也是徒劳,所以只能由得他去了。 不过,这一次他们来找林彦弘,可不是为了这件事。 张剑仪激动地取出一本小册子,放到林彦弘的桌上:“别看那个了,快看看这个!” 他想,林彦弘整天都是半学斋c致学堂和御书楼三个地方来回,而且又“沉溺”在古文字的书籍里,怕是还不知道这个。 林彦弘的目光投向桌子上的那本册子,只见那是一本非常普通的手抄本,封面无字。 张剑仪见林彦弘看了半天还在看封面,急不可耐地帮他翻开来。 林彦弘遂继续读里面的内容——其实里面写了什么,他是最清楚的。 这本册子,其实只有十二页纸,里面记录着林彦弘在须弥芥子的古卷中看到的十二首诗,皆是那位“李白”先生所著。 有的并非完整的一首,但光是残缺的半首,就已经足够让人感到惊艳了。 这是林彦弘精挑细选地十二首,它们不仅能在古卷中找到出处,而且,也是“上辈子”林彦兴曾“即兴而作”的几首。 事实上,“上辈子”曾不止一次有人质疑过林彦兴的诗作,其中一个比较有争议的点就在于,林彦兴的诗作风格多变到,有时候好像完全换了一个人。 但请人代笔这种事情,一首c两首还好说——毕竟有这等才华的人,怎可忍受长年居于人之下,甘心一直为他人做嫁衣。 但林彦兴偏偏是佳作频频,这就让很多人无法不相信,这个林氏庶子真有泼天才华。 所以即便心存疑惑,林彦弘也得承认自己在这方面比起林彦兴来,确实是远远比不上的。 他心中有自己的骄傲,不愿意做抄袭之辈,所以即便重生后对林彦兴所“作”诗句倒背如流,对一些文豪未来的作品也亦有印象,但他却从未想过,要“窃取”他人的成果来为自己贴金。 哪怕这些诗词还未面世,谁都不会知道这并非林彦弘所得。 再逐渐得知古卷中的秘密之后,林彦弘豁然开朗。 他虽不知道林彦兴是如何读懂这里面的文字,但从那位李白先生的部分作品来看,就能非常清楚地看出,单看他的部分,风格其实大致是一脉相承的。 那种豪迈奔放c清新飘逸,充满了想象和奇妙意境的文字,把一个拥有独特个性c豪放不羁c倜傥不群的人,展现在林彦弘的面前。 人的一生,随着年纪的增长,境遇的不同,有些作文的风格会发生改变,但大体来说,当一个人形成了独立的行文意识,就万变不离其宗,总会有迹可循。 尤其是那些带有独特自我风格的人,字里行间都仿佛在述说着自己的品格,这一点很难发生质的改变。 如今也成为林彦弘做出最终判断的“证据”。 让林彦弘感到不安的是,就算这辈子他拿回了古玉,并且得到了里面的须弥芥子和古卷,依然没有办法阻止林彦兴的“恶行”。 他在赏荷诗会上还是做了“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句子,林彦弘虽然还没来得及发现古卷中是否有这篇,但也相信,这绝对不会是林彦兴自己所做。 那也就意味着,林彦兴依旧通过某些不为人知的方法,习得这些诗作。 ——难道,林彦兴也和自己一样,获得了一次新生? 林彦弘想到这里,又觉得不太可能,如果他也重活了一次,又怎么会对古玉毫无争夺之意。 而且林彦弘通过“先知”而越过越好,林彦兴那边却是“举步维艰”,这不像是可以“运筹帷幄”之人会经历的种种。 不过,就算想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林彦弘也决心向林彦兴,更重要的是,要为这位不知道生在何地的李白先生正名。 他坚决不会让那种顽皮贼骨c投机取巧的鼠辈盗取李白先生的成果,霸占他应该得到的世人敬仰c万代流芳! 当然,还有古卷中其他那些只有姓名c没有生平详述的文豪诗人们,他们的作品也不能被小人拿来欺世盗名! 张剑仪见林彦弘看着第一页,又开始发呆了,还以为他是被“迷”住了,却并不感到奇怪。 不过,在等了半天也不见林彦弘有所表示之后,他还是按捺不住,小声问道:“如何?” 林彦弘这才回过神来,抬头望向张剑仪:“这是从哪里来的?”怎么样也得“明知故问”一下才显得真实。 张剑仪见他终于“迫不及待”地发问了,立刻回答道:“是有人在御书楼的书里发现的,就夹在经义中。” 御书楼每天人来人往,虽然有四位教习负责维持,但他们并不是同时在楼内,也不可能盯着每一个书架c每一个学生。 进入御书楼的学生虽然要登记姓名,也限制带出东西,但这样一本小册子,若是随身携带,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 所以当有人在经义中发现这本诗集并立刻传开来,根本无从查起。 林彦弘听了张剑仪的描述,知道外面各种让人啼笑皆非的猜测,故作不知地问:“竟然还有这等奇事?那所有者不愿意站出来,恐怕却有什么难言之隐只是,这位李白先生,到底是何许人也?” 廖思洋听了张剑仪和林彦弘的对话,觉得再让张剑仪说下去,恐怕会让林彦弘听到更多天马行空的“小道”版本,于是主动接过了解释之责:“这诗集刚刚流传开,但目前为止,还无人知晓此人是谁。” “难道连夫子都不知道?” 林彦弘之所以要先将李白的诗句一起“公布”出来,其中一部分重要原因就是觉得自己到底孤陋寡闻,所以才想通过学院那些博学的先生,看看能不能找到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大文豪。 廖思洋摇了摇头:“目前看来,是无人知晓了。” 连青桐书院的先生们都不知道的人,身份实在太过神秘,恐怕举国也不会有多少人知道他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不过,从这字里行间还是能看出些端倪,这位李白先生虽来过北方诸郡,但却似乎不是本地人” 廖思洋说起崇文馆岑夫子的猜测:“这诗集虽有十二篇,但能从中获得的东西还是太少了,也许夫子们继续研究一番,能够有新的发现。” 林彦弘闻言,点点头表示赞同。 如果这位李白先生并非梁州人,而是雍州或者荆州人,也许等诗集传得更广些,就会有人听过他的名讳了。 云水郡因有青桐书院,又向来以出文豪大家而闻名,对这等风雅之事极为敏_感。 不出半月,这位叫“李白”的诗人和他的十二篇诗词就这样传遍郡内,并开始往外而散。 位于郡府的府学,自然也有人得到了诗集的手抄本。 林彦兴瞪圆了眼睛看到上面那一句句自己耳熟能详的诗句,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这这怎么可能呢?!难道,有和他来自一个地方的人?! 那个好不容易向同乡借阅并自己抄了一份带回来观摩的学子,见林彦兴死死拽着自己的刚得的“宝贝”,都快要把书页给拽破了,顿时气急。 他小心地从林彦兴手中拿回自己的手抄本:“你小心一点!” 虽然他自己刚刚看到这本诗集的时候,也是激动不已,但也没有像这个林彦兴一样,惊讶得眼睛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嘴里还念叨什么“这不可能”。 “这是青桐书院传出来的,有什么不可能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补昨天的更新,中午作者君会把之前章节的错字给修一修,捉捉虫,并不是今天的更新,大家不用在意哈~ 谢谢萌萌竹攸c白牙pakia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9章 抽薪 “这是青桐书院传出来的, 有什么不可能的。” 那少年把自己的抄本拿回来,小心翼翼地抹了抹被林彦兴弄皱的地方, 心疼得不行, 说话语气不免冲了些:“你叔叔和兄长不都是青桐书院的吗?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在他看来,林彦兴明明学问一般, 还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东西, 躲在房间里闭门不出,不在府学的藏书阁出现, 自然不知道青桐有文豪诗集传出的事情。 不过少年也不是从藏书阁得的消息,他家里在云阳城有间书局,青桐书院那边刚传出来手抄本,他就从父兄那里得了一册, 拿到府学来既是打算随时观摩, 也是想在同窗面前显摆显摆。 见林彦兴还是那副吃惊的模样, 少年心中嗤笑不已。 ——庶出的就是庶出的,就算能来府学又如何有个什么事情, 还没他们这等普通人家出来的人消息灵通。 因为年纪还小,那少年心里这么想, 脸上就不免带出些情绪, 被林彦兴看到了,心中一阵恼怒。 ——虎落平阳这种被人轻视的感觉, 太憋屈了! 虽然这个地方不拘庶子读书c考学甚至做官,但嫡庶之分到底存在。 在府学里,学生也分个三六九等, 世家的嫡出子弟按照家族亲疏形成各自的小群体。 就算祖上政见不合,表面上同一阶级的群体也会微笑以对。 这些家族里稍微得宠的庶子可以被允许跟他们一同进出,除了在嫡兄弟面前不得不卑躬屈膝,在外人眼里还是高人一等的。 而那些不太得宠的庶子,混不进世家的圈子,但又不好跟清贫人家的孩子混在一起,所以大部分都会选择结交富商或者小官家的孩子。 大家互有所需,互有所得,你情我愿,也算相处融洽。 林彦兴在林府的时候感觉不出嫡庶的区别来,是因为林丰只有两个儿子,而偌大的林府长房也只有他和林彦弘两个小少爷,他们都能占着东苑和南苑分开来住,互不干扰。 臻夫人是贵妾,又是老夫人林佟氏的远房侄女,在府里没有女主人的情况下,就是半个女主人,手上要权有权,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她的儿子不用受主母管教,自然舒服自在。 如果不是林彦兴在赏河诗会上做出不妥的举动引起后来一系列的麻烦,他在林府的生活,会比现在还要好。 但如今他们兄弟两个出了林府,林彦兴这种诡异的“优势”就荡然无存了。 嫡兄林彦弘没有来府学,并没有让林彦兴的身份变高多少,反而阻了他跟云水世家的弟子交往一途。 那些天之骄子根本不会愿意纡尊降贵,跟他一个庶出子打交道——除非是他哥哥林彦弘,云水郡的新晋案首在此,才有可能引得他们的关注和主动结交。 没有林彦弘在府学,他们这些贵公子们看林彦兴,和看一个书童仆从,没什么两样。 于是,林彦兴只能跟那些普通世家的庶出子弟一样,混迹在商人子弟之中,他心底并没有丝毫不乐意,反而觉得是个好机会。 因为他现在最想要的,是银子。 ——他可是神选之人,来到这种没有□□c没有冷兵_器,没有亿万大亨和互联网的地方,就是要开创新世界c新时代的存在! 但无论做什么,总得有银子傍身,而在林府c在林穹德和林佟氏眼皮子底下,他和便宜生母臻夫人想要做点什么,总是有些困束手束脚的。 能够来府学,不用在叔叔和兄长的管束下生活,林彦兴起初觉得“天助我也”。 与这些商人子弟交往,对于原本没有什么阶级意识的林彦兴来说,其实没有太难为情的。 也正是这份“不在意”,让他的“真诚”打动了不少人,府学里差不多年岁的商贾之子,有不少将他视作“知己”。 不过,这世上现实的人总是多些,他们再怎么觉得林彦兴没有架子c好相处,也不会一上来就完全交心——所谓商人重利,若是没有显而易见或者长远来看的好处,他们多半不愿意多花这个功夫跟别人周旋。 好在林彦兴毕竟是出自云阳林氏,又因为有林彦弘这个初现名气的魁首兄长,身价不高不低,正好够吸引他们的注意,并在他身上做出相应的“付出”。 等林彦兴真的跟他们打交道了,才知道世道有多艰辛,根本不是他起初想的那样简单,随随便便就能一本万利。 原本他知道臻夫人已经设法和林彦弘生母的陪房搭上话,打算借那几件铺子运作一下,立刻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 他们的计划是“以铺养铺”,这是林彦兴的主意。 从一个铺子里得到的银钱固然还算不错,但却不是长久之计,若是将来林佟氏也要将手伸到铺子里来,那他们就等于断了这条财路,辛辛苦苦为他人做了嫁衣。 但若是借林彦弘的铺子,“养”起了自己的铺子,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借别人家的母鸡下蛋,养出小鸡,再养大了给自家下蛋,岂不妙哉? 计划周全,再准备安排妥当,臻夫人的店面也看好了,甚至已经租下了其中一个略抢手的,打算等林彦弘去了青桐书院,就立刻开张大吉。 可惜这个计划刚开了个头,就被林彦弘一计“釜底抽薪”断了后路。 铺子不再是他们林家的,管事也被林彦弘调去了庄子上跟卫辉父子争夺“地盘”,唯一剩个粮铺交给的是刘全福这个对林彦弘忠心耿耿的家伙,根本无法钻空子。 臻夫人找的店铺虽然没有完全盘下来,但也一直付着租金,就指望着拉林彦弘店里的东西来卖,眼看这办法行不通了,只能自己再投银钱进去,要不然一个空铺子,哪里能有收益。 好不容易从林佟氏眼皮子底下存的梯己,就这样半数进了新铺子,饶是臻夫人也不免心惊胆战了许久,生怕这些银钱有去无回。 但真想做好生意,前期就是个无底洞,若不是家底厚实,一般哪能立刻就盈利。 所以那铺子也只能暂时那么经营着,无功也无过。 眼看着自己明明有许多精绝的好点子,却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苦于没有银钱做本,根本无从下手做大。 林彦兴自进入了府学之后,一直无心读书,因为成天就想着,如何从这些商贾之家找到“待宰肥羊”,捞些发家之本来。 可他一无显赫家事,二无远播声名,能够驱使别人为己所用的资本不够,所以一时之间只能干着急。 林彦兴甚至已经有些后悔当初在赏河诗会的时候为了出风头,把《爱莲说》“作”了出来,无缘无故让自己背了一个“找人代笔”的污名。 以至于现在不能立刻大展拳脚。 但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看到了“哲郡王”这种皇亲国戚十分向往,有了一飞冲天的,所以才心急了些。 他只觉得哲郡王和其他酸腐没有识人之量,不懂得欣赏他的“才华”。 如今林彦兴在童生试的名榜后段班,也不敢再拿自己的名声冒险。 万一那些惯会嫉妒贤能的小人又诋毁于他,林彦兴都不敢想象自己那个祖父会做出什么样自以为“大义灭亲”的残忍事来。 他原本想着,再过个一年半载,冲淡了那件事的影响,就先把自己所背的那些诗词,择一两首不那么打眼的,只胜在意境和情趣的小诗出来,先扩展一下名气。 那时候还没到三年后的秋闱,他们还不用参加科举,这时候为自己铺一个“天才”之名,正好合适。 等再之后的两年,他继续“作”出名句来,就能那些背后嚼舌根的人彻底闭嘴! 有了这等才名,还愁那些被利益驱使的人不凑过来跪舔他吗? 然而这一切,就被这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彻底击碎! 林彦兴刚刚一页一页地翻看,越看越心惊。 那上面的十二首诗,全是李白的名诗——也就是说,有人在他之前,极将这些诗词公布开来,而且还是以李白的原名公开的! 林彦兴此刻又是害怕,又是懊恼,还带着一份对这个公开者的愤怒。 他害怕的是,在这个地方,竟然有疑似跟他来自同一个时空的人,对方拥有跟他一样的“知识”和“能力”,这就意味着,他们都是神选之人,若想“一统天下”,就要互相竞争。 他懊恼的是,自己没有在此之前就把李白的诗句“作”出来,抢占先机,搏一个出名。 而他喷怒的是,这个潜在的“同乡”竟然是个实打实的蠢货。 ——他就这样把如此绝佳的成名机会推了出去,让这些原本可以成为他们助力的诗文,变成了空文! 就算林彦兴还能背李白其它的诗词,也能背出其他大家的诗词,万一这个“同乡”是个棒槌,想办法揭穿了他,那他不就等于搬起石头了砸了自己的脚吗? 这条成名之路就这样被阻断,让林彦兴无比郁闷。 对方的这番举动,简直跟林彦弘当初卖铺子那招一样,对他釜底抽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0章 习武 诗集传出月余, 依旧没有任何关于这位诗人的消息,他出生于何地, 生平如何, 无人可知。 林彦弘一度怀疑,这是位隐士, 而且与林家先祖有旧, 否则古玉中不会遗存他的诗作。 但他试探过叔叔林隽,也去信过父亲林丰, 甚至在与林穹德的家信中提过最近青桐书院发生的“奇事”,都没有得到任何特别的回应。 所以对自己的这个猜测,他并没能十分肯定。 虽然有诸多疑问还没有得到解答,但林彦弘的心情还是不错的。 他不愿这些诗词蒙尘, 不希望它们被欺世盗名之辈夺取盗用, 如今能令它们见于阳光之下, 让林彦弘感到十分荣幸。 料想林彦兴看到这本诗集之后,一定会大吃一惊, 而且短期内势必不敢轻举妄动,林彦弘终于不用不像之前那般紧张行事, 而是放慢了脚步, 慢慢将古玉中用雍国古文字记载的古卷对译过来。 李景承见他有心思在睡前给自己念书,就知道他的心情不错, 果断披了被子,扒在他的腿上,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嘴巴看。 这本是小狼崽惯用的姿势, 但现在被这么个大活人做出来,且先不说奇不奇怪,光是位置都显得有些挤了。 之前,林彦弘因为要译制古卷里的东西,有段时间心思紧绷,整个人都沉浸其中,连致学堂的课业都不可避免有些懈怠,自然没有闲心和小狼崽继续往常的睡前互动。 如今他拿起书给李景承念书,原本是想补偿他一下,结果被某人这样一弄,感觉又别扭又有些莫名的慌张。 林彦弘轻轻地坐起,试图挪动自己的腿,却被人牢牢压住,根本抽不开来,他低头就见李景承盯着自己的嘴巴,好像十分认真地在听(看)他念书,英俊的脸庞带着少年的天真无邪。 “你起来读书就要有个读书的样子,这样趴着,成何体统。”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推了推李景承盖在身上的被子。 可惜某人根本不为所动,反而将自己整个人都压在了林彦弘的腿上,还能理直气壮地反驳道:“要睡觉。” 林彦弘这才想起来,他们现在又不是真的在过读书时间。 ——只是睡前念一小段书而已,好像确实没必要像在御书楼里一样,坐得笔笔直直,规规矩矩 林彦弘没辙了,想来想去只能道:“那你坐起来些这样这样有些热。” 这时候已经是八月,青桐书院虽然位于青桐山中,旁边又有凤栖湖,但到底是到了夏季正炎热的时候,夜晚也说不上有多凉快。 书院给学生备的冰都用在馆房和讲堂等处,许多家境殷实的学生忍受不了炎热,就令仆从买冰来用,书院倒也不阻他们这般行事。 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也”,却不是人人都如此,时时都这般。 林彦弘的屋子里住着一位世子殿下,就算他自己因为体质和古玉的原因不畏热,但也不能热着李景承,尤其是浑身毛茸茸的小狼崽更怕热,所以林彦弘的屋子用冰不少。 林彦弘找了个不太说得过去的“借口”,李景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直到把他看得耳朵红起来,才“老实听话”。 恢复人身的时候没来得及穿衣服,李景承到底坐了起来,他把薄被裹在身上,胸前□□了些皮肤出来,在昏黄的烛光下若隐若现。 “这几日你没有跟我出去,是念北在教你习武吗?”林彦弘抱着非礼勿视的心态,眼神微移,看着手中的书本,随意找了个话题。 化名为念北的王府影卫廿七随他们来到云桐,一方面是要就近保护裕王世子,另一方面也是要教殿下习武。 作为镇守北境的裕王独子,李景承总有一天是要带领将士面对梁雍边境的妖魔,之前他年幼的时候不能恢复人形,习武之事无法进行,但如今他已经可以控制先祖返魂的状态,所以很多事情已经可以开始。 林彦弘听李景承说过一次,但没有太过注意,如今有了时间精力,就想问问他们的进度。 还没等得到对方的回答,林彦弘眼前就忽而伸过了一只胳膊。 他不解地顺着李景承的手看过去,目光不自觉地就留在对方已经略显鼓起的臂膀上,然后再往那边看去,看到对方深邃中充满期待的眼眸,就好像在邀请林彦弘来捏一捏,看看到底有没有成效。 大概是常常捏小狼崽的小爪爪,已经捏出了习惯,林彦弘看到这个眼神,竟然鬼使神差地就这样伸了手,搭在他的胳膊上捏了捏。 因着手臂的主人用了劲儿,那里摸上去果然已经有些硬硬的,好像蕴藏了生机勃勃的力量,还在逐渐增长。 林彦弘可以想见,不知道十年还是二十年,李景承就会像林彦弘看到的裕王一样,变得高大威猛,势不可挡。 林彦弘想,那时候,李景承会是叱咤北境的皇族悍将,镇守边境,而他自己应该也已经得了一官半职,到不知何处去参理政务,他们会天各一方。 他也许会想起这段两人情同手足c亲密无间的岁月,却不知道李景承长大以后,是否还记得这段缘不知何起的时光。 内心里那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自豪感,既让人感到喜悦,却也略带点酸涩,好像眼看雏鸟展翅,一去不回,成鸟又欣慰又失落似的。 李景承见林彦弘捏着自己的手臂竟然发起呆来,十分不满,他捉住了林彦弘的手,往自己胸前带,顿时惊醒了思绪飘远的某人。 “做做什么?!” “受伤了。” 林彦弘闻言立刻把刚刚的惊讶和窘迫抛在脑后,着急地问:“受伤?你受伤了?伤在哪里?” 李景承把被子往旁边拉开了些,露出自己的胸膛,语气里带了点委屈:“念北打我。” 林彦弘看到他小麦色的胸膛上确实有些淤青,顿时心疼了起来:“不是说才刚开始习武吗?怎得就会有这么多伤?” 他虽然不懂这些,但也知道习武之人难免会有伤痛——也只有受伤了,知道什么是痛了,才会真正成长,学会想办法让自己不再受伤受痛。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念北竟然一点不顾及李景承的身份,难道他们裕王府的操练,都是这般严格残酷,连世子都躲不过吗? 林彦弘焦急和心疼的目光让李景承嘴角牵起了一点弧度,但很快就又变得面无表情起来,跟他父王越来越像。 林彦弘专注看他胸前的淤青,根本没注意到某人脸上的变化,所以也不知道自己“上了当”。 李景承抓着他的手,往自己胸口摁:“揉才不痛。” 林彦弘知道这是要把淤伤揉散,就真的帮他揉起来,小心翼翼地动作之余还温声问:“念北应该给你准备了药油,在哪里?咱们拿出来搽上,好得快些。” 其实,这点淤青在习武之人眼里根本不算什么,即便裕王在这里,都不会心疼儿子,这些也就只能骗骗林彦弘这个“门外汉”罢了,念北又怎么会给少主用药油。 “味道大。”李景承一边享受着林彦弘的手触摸自己身体的感觉,一边言之凿凿地回答。 林彦弘不赞同地怪道:“那味道能有多大?听话,快拿出来,我给你擦。” 他见李景承不说话了,干脆对外间道:“念北,念北”这家伙不听话没关系,他可以直接问念北。 可惜还没等他把人叫过来,就被某人扑倒在床上,那少年还把头埋在林彦弘怀里,低声道:“睡觉,早起。” 然后他就把被子往上一扯,盖过了自己的头,等林彦弘再掀开,他已经变成小狼崽子,正四肢岔开,扒在林彦弘胸口,一动不动地装睡。 他变成这个样子,就是药酒来了也擦不了了,林彦弘只能作罢,无奈地拍了拍它的小屁股:“好吧,早点休息也好。” 小家伙扫动了一下尾巴,算作回应,然后就再不动弹。 林彦弘把它抱在怀里,捏了捏它的小爪子,那里毛茸茸的c软软的,跟捏某人的肩膀感觉完全不一样。 他在心里想,自己可真是杞人忧天,林彦弘不再去管那些不知何时会来的离愁别绪,兜着圆滚滚的小毛球,陷入梦想。 外间里,念北躺在架起的简易木榻上,笼罩在窗纸透过的月光下,眼神闪过一丝复杂。 但很快的,他翻了个身对着墙面,慢慢闭上了眼睛。 青桐书院每五日会休馆一日,每月末时还会多休一天,因为许多人在云桐城有备居所,这时候就会回去住上一晚,放松放松。 又到了休馆的日子,这一次林彦弘婉拒了林隽的邀请,带着小狼崽和念北径直回到云桐城中自己的院子。 每到这时,春婶都要使出浑身解数,誓要将林彦弘“瘦”下去的肉给补回来,于是把琥珀也给拉走了,好帮她打下手。 小彦思在午睡,见院子里只有少爷和爱犬在院中,没有旁人,何昌面带喜意地跟林彦弘道:“少爷,那边有消息了。” 林彦弘闻言,有些讶异:“这么快就有消息了是哪里?” “是升平巷的一处院子,不大,但有两进,还有井,刚刚空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萌萌八月桂花香的□□投喂,萌萌竹攸cgia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1章 邻居 “升平巷?”林彦弘刚听到何昌说起这个巷名, 颇有些惊讶。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云桐城的老巷了, 竟然也会有宅子空出来? 大概是猜到大少爷会因此感到讶异, 何昌立刻笑盈盈地解释道:“原本小的也不相信,还当这宅子有什么问题, 但反复确认了才知道, 是一位老大人被召回天京,过去就有御赐的宅子住, 那位大人并非云桐本地人,而是临县人,将来就算致仕,怕是也不会回来了, 这才把旧居给卖了。” 那种明明在好位置的宅子, 若是突然要, 一般聪明人遇到了,都不会马上买下来, 多半会斟酌一下。 最怕那种宅子里有人死于非命,或者主人家惹了什么大官司和麻烦上身, 就算宅子再好, 价格实惠,也不会有人愿意接受。 因着正经主子总不在家中, 何昌这个管事在院子里几乎无事可做,所以干脆带着“徒弟”玄青到处在跑,就是希望能够在大少爷面前好好证明一下自己的能力和忠心。 遇到这样的“好事”, 他自然是谨慎再谨慎,生怕不小心上了当,办砸了差事,在大少爷面前再无信任可言。 也该他运气好,这边原主人刚把代卖的契纸递到府衙里,何昌就去了府衙,立刻得了消息。 他还算聪明,又得了林彦弘“事急从权”的命令,连信都没送青桐书院,就赶紧打听情况,确认不是那种“凶宅”,然后直接登门拜访。 这位老大人虽是卖宅,但作为文官,倒也有几分执念,他最不愿将故居卖给商贾,所以听说是蜀川的齐氏想买给在青桐书院求学的外孙,心里就有几分愿意。 再加上他是奉旨进京,在云桐待不了多久就得启程,把宅子交给府衙代买原本就是权宜之计,其实到底是不太放心的,如果能马上定下一个合适的买家,他也是乐意的,于是当即就给了何昌口信,让林彦弘亲自过去一趟,尽快把事情定下来。 林彦弘让何昌在云桐城置办的产业,都是打着外祖齐氏的旗号来办,避免与林氏产生瓜葛。 这件事他曾经跟齐老太爷请求过,得到了外祖父的首肯,所以很有底气。 趁着青桐书院休馆,何昌赶紧跟大少爷说起这宅子的事情。 “这宅子在升平巷,地段倒是极好,如果情况属实,确实不容错过,”林彦弘听了何昌的描述,打消了一些疑虑,但还是继续追问道:“不知那位大人是?” “是庄舜远,庄大人,曾任御史中丞,前年因病乞骸骨返乡,原本是住在临县的,但后来又搬来了云桐,现在的宅子,其实是他岳家的旧居,用来给他养病的。” 云桐城因青桐书院而闻名,在周围诸县中条件自然是最好的,梁境有名的药局在这里也有驻店,而且靠山靠湖,还挺适合养病。 这位庄大人也是青桐学子,但并非出身世家,岳家是云桐城普通人家,没有多少助力。 因一路都没有经任“肥差”,后来任御史中丞,又大病了一场,所以庄舜远家底委实不丰。 如今他返回天京,也不知道自己离京几年,那里是个什么情况,想多些银钱傍身,而云桐城的宅子最好脱手,又不是祖产,所以就做了这个决定。 何昌虽打听不到这些更秘密的事情,但听庄府管事的语气,还是能感觉到这位庄大人态度还是十分坚决的。 林彦弘在脑海里搜寻了一番,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关于这位大人的印象,不禁又生出几分疑惑。 能够在乞骸骨之后还被今上召回,按常理说只有两个原因 要么这位老大人是位能吏,所以被今上记挂;要么他曾是今上近臣,所以深得陛下信任,今上见他身体养好了,就立刻把他找回去做事。 可若是这样,这位大人应该有些名气,然而林彦弘这边却好像没有听说过他的事迹。 ——难道是因为自己“上辈子”因病滞家,太过孤陋寡闻,所以才没能听到这位大人名讳? 不过,听何昌描述得这般细致,就知道这些事情做不得假,应该属实。 “早上才得的消息,想着少爷今天回来,就没有再往书院送信,只今日怕是无法登门了,少爷若是无事,看要不要递帖子,五日后再去庄家?” “今天确实太赶,就照你说的办,”林彦弘想了想,点点头:“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这宅子若能买下,你是首功。” “不敢不敢,这都是少爷洪福,小的不过是动动嘴,跑跑腿,还都是应该做的,哪敢称什么功,”何昌听到林彦弘的话,心里美滋滋的,但表面上还是立刻谦虚几句。 他在慎思堂的时候,因为老爷林丰不争,连带着整个院子的人都得过且过。 如今何昌投到少爷跟前,眼看着刘全福父子“身居要职”,连老实木衲的龚春也能得到重用,掌着少爷的庄子,心底那份不甘于命的火就窜了起来。 他想趁着自己还算壮年,拼上一拼,跟着大少爷在外面闯一闯,若能像刘全福或者龚春那样,也不枉自己放弃了“安逸”的生活,从慎思堂跑到大少爷的东苑,还跟来了人生地不熟的云桐城。 如今大少爷身边虽有亲近的奶兄,但玄青到底还小,撑不住场面,要不然春婶也不会跟来照料,这时候大少爷正是用人之际,只要他忠心耿耿,再勤快一些,不愁不能在大少爷面前露脸。 他可不像石佐,跑到旧庄子上是要跟卫辉父子争“地盘”的,何昌早就打算好,要跟玄青这样大少爷身边的“老人”打好关系,一起为大少爷做事,争取早日也成为大少爷心中的“自己人”。 想到这里,他的态度更加殷勤:“玄青聪慧能干,这段时间在小的身边,帮了不少忙,不愧是少爷身边长大的,就是非同一般!” 林彦弘见他乖觉,还特意要把他身边的玄青拿出来赞美几句,拍拍马屁,不禁莞尔。 ——这个何昌在父亲那边的时候,可不见这么“机灵”,也不知道怎么到他这边了,脑袋瓜子立刻就转得勤快了,嘴巴都甜了 小狼崽原本在旁边玩花花草草,扭头就见林彦弘对着一个糟老头(雾)笑,立刻撒开小肥腿就跑了过来,扒林彦弘腿,伸爪爪要他抱。 “嗷呜嗷呜~”看这里,看这里,弘对着宝宝笑! 林彦弘见它后面肥肥小腿蹬得厉害,小尾巴扫来扫去,一副十分焦急地小模样,也没有多想,就如它所愿,把小家伙抱了起来。 顺手拍了拍它身上的灰,又捏了捏它的小耳朵,当做安抚。 站在一旁的何昌见到了林彦弘一脸温柔地看着怀里的小家伙,大少爷原本就精致无双的面容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显得有几分惊心动魄的意味,让人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就看他家大少爷这等的品貌,这等的才学,将来肯定非同凡响自己这条路,选得真是太对了! 小狼崽被林彦弘搂在腿上,眯着眼睛,看出了何昌眼中的惊艳,气得肚子都鼓了起来,冲着何昌狂吠几声,把正在与有荣焉的可怜管事吓了一跳。 林彦弘还不知道它连何昌的醋都吃,不明所以地拍拍它的小屁股:“不可以这样叫。” 小狼崽往林彦弘怀里拱了拱,总算是没有再对何昌“发威”。 何管事在心中谢天谢地了一番,赶紧告退了。 ——哎,玄青那边好讨好,但这凶悍小犬要怎么讨好呢?偏偏它还是大少爷心头宝,去哪里都带着,根本不能得罪啊! 不知道何昌如何纠结怎么讨好小狼崽,林彦弘在五日之后休馆之时,亲自到了升平巷的庄家拜访了那位庄老大人。 早就听说了他云水郡新晋案首之名,再加上林彦弘的舅父乃鸿胪寺三品大员,庄舜远即将回朝为官,要给齐光严面子,所以对林彦弘十分亲切,并没有摆出长辈的架子,对其为难。 双方的意思很快就达成了一致,并定好择日去府衙签订契约。 林彦弘从庄家离开,准备坐上自家马车的时候,正好有另一辆马车从庄家门前的巷道缓缓而过。 那马车里有一个男子透过撩开的车窗帘,看了林彦弘几眼,然后对车夫身边的小厮道:“待会你去打听一下,庄家的宅子,是不是找到买家了。” 那小厮立刻回道:“是,老爷。” 因把李白先生的诗作流传了出去,而后又得了这么一处不错的产业,林彦弘心情自然更加愉悦起来。 他之前在致学堂的小考中又得了第一,相熟的几个同窗拱他请客,于是林彦弘在云桐城的书局定了一批笺纸,赠给他们用作书札。 想起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见过瞻河先生,林彦弘就打算也送上一盒花笺给先生,聊表谢意。 他是学生,瞻河先生是书院的夫子,送太贵重的东西给对方未免有些流俗,还不如准备这等“轻礼”,想来更容易表达自己的诚意。 可惜他拿上好的檀木盒子装好花笺,接下来的几日都没能见到瞻河先生,林彦弘在御书楼抄书的时间明显比之前更长了些。 王鹭丘并没有从御书楼里面上来,而是走了楼背后夫子和教习专用的楼梯,但他在踏入上面的房间之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绕到前面,从二楼看了看誊台。 在誊台之上有十几个少年都在埋头抄书,但王鹭丘却还是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想找的人。 看着少年垂头认真的模样,他的嘴角微微翘起,然后转身摇着扇子往里面走去。 林彦弘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可等他抬头看去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某人大摇大摆地推开房门进去,就好像进自己家中一般随意。 夏骓一如既往没有抬头,似乎也不打算搭理对方。 他之前帮林彦弘抄了一本书,却也因此重拾了旧时的兴趣,一连几十天都在房中研读古籍,除了山长派人来找,其余事情一概不管。 王鹭丘看都不看桌上摊开的古籍,就坐到旁边,满脸笑意地道:“你猜,最近谁和我做了邻居?” 见夏骓没有搭话的意思,王鹭丘也不恼,他开始自言自语道: “若是庄舜远此番回京,能得个善终,那咱们那位小案首,就不至于赔钱罗”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萌萌竹攸cgia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2章 忧心 “若是庄舜远此番回京, 能得个善终,那咱们那位小案首, 就不至于赔钱罗” 王鹭丘一边状似无意地说着, 一边无聊地翻起夏骓放在桌上的书册。 原本庄舜远被召回京,要把他岳父的宅子卖掉, 王鹭丘一开始有打算接手。 但一来他自己的私宅已经足够大, 二来就算真买下来,某人未必愿意离开书院出来住他的隔壁, 所以买下来也铁定无用 不过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庄舜远被召回京的真正原因,觉得此人这番进京很难独善其身,估摸着这宅子以后怕会有点麻烦, 所以王鹭丘只问了几句就不再去想。 前两天, 当他在升平巷自己的私宅附近看到林彦弘从庄府出来, 心里不是不吃惊的。 照理说书院的夫子对于出类拔萃的学生,即便还不是自己馆中之人, 也多半会关注几分。 但这个林彦弘行事低调,听说在致学堂一直规规矩矩, 没有任何身为新晋案首的恃才傲物, 听上去就是个循规蹈矩的“乖孩子”,所以王鹭丘对他是一点也不感兴趣的。 直到听说林彦弘被夏骓当众说了几句, 王鹭丘问了御书楼其中一个相熟的教习伍友崔才知,他们青桐书院这位小案首竟然是被瞻河先生“逮”到看了“闲书”,才被先生重点对待的。 而后, 等夏骓为了林彦弘抄了一本古卷,王鹭丘才真正意识到,这孩子在夏骓心中有些不一样的分量,于是对林彦弘这个人立刻感到非常有兴趣了。 夏骓听了王鹭丘的话,终于有了反应,他停笔放到一边,抬头望向王鹭丘,眼带询问之意。 虽然夏骓没有任何表情,但王鹭丘就是能感觉到夏骓对那个少年的不同。 他忽而想到刚刚自己从楼上俯视某个少年翩翩如玉c皎皎如月的模样,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一点酸意:“之前他不过是提到什么古文字,你就马上誊抄了楼里不外借的古卷给他不理我,倒是一听他的事就紧张起来难不成,连他的产业和以后的生计,你也要操心吗?” 夏骓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对对方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想象”感到无奈,还是早已经习惯于王夫子的天马行空,并没有接话。 王鹭丘话说出口,大概也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难得沉默了好一阵才支支吾吾道:“我要是与他做了邻居,自然会照拂他一二的庄舜远就算要倒霉,怕是几年之后的事情了,那时候林彦弘说不定都要离开云桐城了,更何况他的舅父还在朝中,怎么样也不至于因为一个院子就受到牵连,你不用担心” “你说,庄大人回京了?难道是官家召回去的?”夏骓却没有继续关于林彦弘的话,转而问道其它的事情。 王鹭丘见他表情严肃,也收起不自在的表情,点头回答道:“这段时间你都在研究古籍,我就没跟你说起不仅庄舜远,光是云水境内就有三位老大人被今上召回天京,而且据京里来的消息,应该陆续还会有老臣被叫回朝廷。” 他想了想,还是道:“这些人,都是当年的保皇党,而且,他们表面上从未对今上立储一事,表现过明确的倾向。”也就是所谓的中立党,完全听命于陛下的老臣。 王鹭丘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夏骓却听懂了他的意思。 这个时节,官家把没有对任何一个皇子表现过亲近之意的老臣召回朝廷,怎么看,都觉得事有蹊跷。 他来到云桐多年,已经很久不过问朝廷之事,但夏骓到底是敏锐之人,很容易就察觉到里面不同寻常之处。 他在王鹭丘面前也不遮掩,只喃喃道:“今上动了立储的念头?” 乍看之下,梁帝这次召回的都是保持着中立的老臣,给外界的讯息好像是陛下不想朝中继续为立储一事再出争论。 但正是因为这些老臣对诸位皇子不偏不倚,才更能体现陛下立储的决心。 ——今上想要立储,但又不愿意被任何人左右,所以才把当年的保皇党召回京中 只是,陛下怎么能肯定,这些曾经追随他夺取帝位的人,如今还依旧是只听命于圣旨的纯臣呢? 或者,这些人就算依旧是纯臣,待他们再次回到朝局之中,面对诸位已经成年c并各有优势的皇子,又如何保证自己不会不小心踏上某一艘船呢? 光是想到这里,夏骓就觉得,这些老臣返京,怕不是为天京送去了定海神针,而是送去了搅动风云的羽扇。 到时候天京会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又会有多少人因此被卷入万劫不复之地,如今虽无从得知,但却可猜测几分 王鹭丘见他脸上露出不忍的表情,就知道夏骓在担忧什么,立刻有些心疼地道:“我们好不容易离了那里,过了几年安生的日子,你何必去想那些跟我们没有关系的事情。” 夏骓闻言,却直直地看向王鹭丘:“老师最近身体如何?” 王鹭丘冷不丁被他问起祖父的情况,顿时愣住了,又过了几息之后,知道到底瞒不过对方,他才无可奈何地垂了头:“今上遣了内侍带御医给祖父探病。” ——这也就意味着,今上确实也有意让王相回朝! 夏骓的眉头皱得更加厉害,手不由扶住胸口,咳了一阵,挺直的脊背也佝偻了起来。 王鹭丘原本还为他不理自己理林彦弘而吃味,如今瞻河真为王家c为他祖父忧心起来,王鹭丘又心疼得要死。 “祖父骂你的时候,你不记得了吗?他老人家可是中气十足得很,你不用担心。” 夏骓好容易止住了咳嗽,听了王鹭丘的话,立刻拍了桌面道:“老师为你为我们的事殚精竭虑,如今他年事已高,怎能再陷入咳咳” 王鹭丘见他又开始咳起来,马上赶到他身边帮他顺气:“是是是,都是我的错,你先别着急” 他想了想,终于想出了一个宽慰对方的事:“我大哥刚得了一个儿子,才送信来给我,祖父正高兴呢还有,大哥托我画个百子贺寿图给祖父当今年生辰的贺礼,我估摸着,上面还要写百福,你可要帮我。” “敦伯哥哥给你这么大的事,你现在才说?” 王鹭丘见夏骓瞪圆了眼睛的样子,想起两人年少时,他要怎样玩闹耍疯才能得对方这样一个“生气”的眼神,不禁有些怀念:“我这不是慢慢要说的吗?” 他扶夏骓坐下,把刚刚被自己故意关上的古卷又翻到了夏骓看的那页,挽起袖子为他磨墨:“大哥说了,那小子与谆哥c语哥完全不像,倒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闹人得很,可见咱们王家总不得安宁他说,该来的总会来的,都要往后看看,才知道以后是什么样相信这是祖父的意思。” 夏骓看着他磨墨的手,虽然不再像刚刚那般激动,但眉头依旧皱着,迟迟松不开 王鹭丘这才想起来,自己过来还有“正事”:“荆国的使团马上要进京了,到时候很可能会途经云桐来青桐书院,山长让我唤你过去,商量事情。” 林彦弘见王鹭丘和夏骓一齐走下来,跟御书楼的其他学生一般,站起身来跟两位夫子行礼。 他总觉得,王鹭丘离开后颇有深意地朝自己这边看了一眼,但他又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多想了。 这段时间李景承留在半学斋跟念北习武,没有陪在他身边,要不然还能问问李景承——毕竟平时要谁看了林彦弘,他是最敏_感不过的了。 这时候,林彦弘听到隔壁案几上的两个学生小声议论。 “说起来,王夫子来御书楼可勤了,次次都找瞻河先生。” “那是当然,王夫子和瞻河先生都在书院读书,皆乃王相高徒,师出同门,早些年被称为青桐双璧,情谊自然深厚。” “听说王家是京中大族,甚至还尚过主,怎么王夫子没有留在京中任官。” “这就不清楚了不过,我听说,王夫子如今独自住在云桐,与京中已经不怎么联系了。” “难不成是因为什么,跟王家交恶了?” “谁知道的呢但看王夫子的样子,也不像落魄了,若真与本家交恶,必受打压,那他怎么可能以不惑之年任教崇贤馆?” “王夫子似乎还未有婚配,不知道跟这个有没有关系。” 林彦弘听他们说话,若有所思——明明是身世显赫的人,年纪轻轻却甘于在书院当一个夫子,安稳度日想想,也确实挺奇怪的。 不过,他很快就把这位夫子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因为不久之后,林府来了信,让林彦弘和林隽跟书院请假,回云阳城给林佟氏过寿。 这是林佟氏的整寿生辰,而且出于某种原因,府里老太爷决定要大肆操办一场寿宴,所以即便是非年非节的日子,林氏长房的三位学子还是从各自府学c书院告假,返回郡府。 这是林彦弘他们自中元节后再回林府,也是李白先生的诗集被传颂开来之后,林彦弘第一次见到林彦兴。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萌萌竹攸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3章 探问 林彦弘自己经历过“一世”, 才发现当年看林彦兴,为何总觉得违和。 那时候的林彦兴明明也是个少年,但行动举止之间却带着的世故圆滑 林彦弘甚至一度怀疑, 林彦兴和自己一样,是重新活过的人。 可经过这一年多的时间仔细观察, 林彦弘逐渐打消了这个念头。 ——若这个庶弟是又重活了一次的人,为何会屡屡做出种种“蠢事”而不自知, 而且除“诗词天赋”之外, 于学问上一点长进都没有要知道“上辈子”的时候,他可是在青桐书院得到过最好的老师教导,再不济也不至于连林穹德的考校都应付不来。 不过,林彦弘可以肯定的是,自己这个庶弟一定也有某些特别的“奇遇”,要不然也不会跟“上辈子”一样,能够年纪轻轻就默出《爱莲说》。 他心中存疑,却找不到任何线索, 更不可能质问林彦兴来获得, 只有小心谨慎, 步步为营。 好在这一次, 林彦弘同样掌握先机, 所以面对林彦兴和臻夫人, 再不像过去那般无从防备,毫无招架之力。 臻夫人私下盘铺子的事情,做的极其隐蔽, 府里的人一无所知,林彦弘却能猜到一二。 他大概知道臻夫人手上有哪些人,所以吩咐石青专门盯着这些人的行动,好过遍地撒网,因此很快就知道了一些情况。 与“上辈子”能够靠林彦弘的铺子来省去大笔成本不同,这一次臻夫人也得从零开始。 虽然云阳城不比京城那般遍地是权贵,铺铺有后台,但到底是郡府,光那些和哲郡王府c刺史府c将军府和一些长官府有关的铺子,就已经掌控了不少街面和行当。 当初林彦弘的铺子能够在好地段存活下来,也是因着林氏和齐氏的双重“庇护”,换了臻夫人这个贵妾到外面,还得藏着掖着不让人知道,当然是吃不开的。 就算她再有能耐,面对这种困境一时也显无力,那吸了臻夫人一半私产的铺子,如今刚刚起步,能不亏赔,就谢天谢地了。 林彦弘现在不慌着揭发,是在等这铺子慢慢发展起来,成了臻夫人和林彦兴生钱的宝贝之后,再想办法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林佟氏。 借自己这位心胸狭窄的祖母之手,让臻夫人和林彦兴体验一下,时时刻刻被长辈“记挂”的美妙感觉。 林彦弘在云桐城买了宅子的事情,他对林府这边没有“隐瞒”,甚至还让紫槐事先给林佟氏送了信。 他要让林佟氏先窃喜一下,以为自己在林彦弘身边安了得力的“眼线”。 紫槐乖觉又机灵,把这件事做得极其“隐蔽”而顺利,事后果然得到了林佟氏大力称赞,以及一个银簪子的奖赏。 虽然在知道了这是齐氏给林彦弘置办的产业后有些失望,但林佟氏还是鼓励了紫槐,让她多多替自己“照顾”弘哥儿。 “弘哥儿独自在外,齐氏除了能给些银子,什么事都帮不上忙,还得我们为他盯着才是,免得弘哥儿被人欺瞒,上了当。” 林佟氏让紫鹃把簪子给紫槐,见她满脸感激地双手接过,和蔼地笑着道:“你是我这边出去的,在弘哥儿身边伺候,要多多用心。” 紫槐低着头,连连保证:“老夫人放心,婢子一定好好服侍大少爷,让大少爷知道老夫人对他的关心。”虽然大少爷已经知道老夫人对他的“关心”,她回去还是会把这边的对话,一五一十地都告诉大少爷的 林佟氏闻言,满意地点点头,但当她看到紫槐的少女髻,不禁眉头微皱,于是转而道:“现在琥珀要照顾彦思,弘哥儿身边只有你一个伺候,你虽不是他身边长大的,但他应该亲近你才是,这是你的福分,切莫忘了自己的本分。” 紫槐明白她在说什么,立刻红了脸颊,答话变得羞涩而踟蹰:“大少爷他他大多数时间都在书院里有时候,休馆也不回宅子婢子婢子倒是难得见大少爷一面的” 就算大少爷回来,她也根本不敢主动凑上去,即便少爷让她进书房,她都只敢低头回话 当然这些是不能告诉老夫人的。 林佟氏闻言,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但她想了想,也知道林彦弘不回宅子,紫槐想亲近他,也无计可施。 “我会让弘哥儿注意着劳逸结合,别总待在书院里死读书,但你们身边的人也得警醒些,莫让弘哥儿任性。” 紫槐想也不想,立刻应道:“是,老夫人。”反正大少爷说了,老夫人让她干什么都可以先应下来,至于回去以后该怎么做,全看少爷的安排就好。 紫鹃带着紫槐出去的时候,望着她尚还稚嫩的侧脸,想到没能好好休养而不幸落了残疾的紫芙,心里莫名有些不忍。 她犹豫了半天还是暗暗提醒道:“我听说,你哥哥如今在郭管事手下办差挺顺利的,将来多少是个依靠”所以你也不用什么事都自己担着。 紫槐看了一眼紫鹃,算是记住了对方这份难得的善意,微微笑道:“姐姐说的是。”若真是依靠就好了可惜,根本靠不住! 等她回到家里,被嫂子“关心”了几句,然后手里还没捂热的簪子被兄长找借口拿走的时候,紫槐心中已经一点波澜都不起了。 ——反正在云桐,大少爷给的金镯子被她好好收在房里,用琥珀给的木盒子装着,自己的嫁妆自己攒着,不差这么个破玩意! 紫槐一回林府就以“回家看看兄嫂”为由去了晓福居,林彦弘这边则跟着林隽一起,在林穹德的賀安堂见到了林彦兴。 三人像过去一样,跟林穹德汇报了今日进学的情况。 林穹德听过之后,捋了捋胡须:“在书院读书,不比在家中,读得不好,还有先生帮你们兜着,一定要勤学不怠,莫要给府里丢脸。” 他想了想,重点“教导”了林彦兴几句,才转而对林彦弘道:“你也是,莫要有些成绩就沾沾自喜起来,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少花点时间在杂学上,多花点时间于经史策论,方是正途。” 他听林隽信中说,林彦弘前段时间“痴迷”古卷,而且还是记载着雍国古文字的古卷,感到十分生气。 偏偏林彦弘在致学堂的两次小考都取了第一,没有丝毫因为看这种“杂书”而耽误学业的迹象,就算想发脾气,也没有理由,所以只能浅浅提到。 虽然知道林隽告诉林穹德这件事,未必是出于坏心,但林彦弘不喜这种被林穹德管教的感觉,答话的时候并不积极:“孙儿谨记祖父教诲。” 林穹德哪里听不出来他语气中的生硬,顿时觉得威严被挑衅,正准备再教训他几句。 站在旁边的林隽见父亲有些动怒的意思,原本就因为“告状”被提及而有些脸热的他连忙开口道:“父亲,我们回来,还没来得及给母亲请安。” 林穹德被儿子打断了话茬,总不能说“先等会儿,等我教训这小子一顿你们再去请安”,只能挥手道:“那你们赶快去你母亲这次生辰,家中会有不少客人,仲嘉明年就要行冠,这次你要带着弘哥儿和兴哥儿,也该学学行事处世了。” “是,父亲。”听到父亲提及冠礼,林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有些微红,忙拱手应道。 林彦弘余光瞟到他神态,心里顿悟。 ——看来,林隽的婚事定下来的事,他自己已经有所耳闻。 待给林佟氏请了安,林隽被林佟氏留在晓福居说贴心话,兄弟二人则被她打发回去。 在离开晓福居返回各自院子的路上,林彦兴按捺不住,问林彦弘道:“兄长,我在府学看到了从青桐书院传出的诗集。” 林彦弘早就料到林彦兴会问及此事,他停住脚步,一脸“所以呢”的表情看向林彦兴。 对方继续道:“我们看到这本诗集,都惊叹不已,争相传抄,只是只是不知这李白先生是何许人也,若这些真是他所作,为何此人毫无名气,怪哉怪哉。” 林彦弘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世上才华横溢的隐士有几许,无人可知,如今明珠见于月下,也算一件幸事。” ——这算什么幸事! 林彦兴在心中腹诽,但也没忘记自己要问的问题:“兄长在青桐书院,可知这诗集是何人传出?” 他在府学得不到确切的消息,就等着见了林隽和林彦弘,好好打听一下。 若是能知道,那个跟自己一样“故乡”的人是何方神圣,才能做到知己知彼。 可惜,林彦弘并没有给他一个满意的。 “这个嘛,还真不知道到底是谁传出来的,”林彦弘笑着道:“总之,我们都得感谢他,若非是他,又怎么能让大家看到这等文豪之作呢?你说,是也不是?” 林彦兴嘴角抽搐,暗地里咬牙切齿,表面上却还得附和:“兄长说的是” 林彦弘想了想,笑道:“虽然不知道具体是谁传出来的,不过咱们书院里的人都道,能得到这等宝物,此人怕非一般家世。”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萌萌竹攸c不吃貓の魚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4章 误导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谁传出来的, 不过咱们书院里的人都道,能得到这等宝物,此人怕非一般家世。” 林彦弘说完, 林彦兴立刻追问道:“兄长何出此言?” “你想,这样的大文豪, 生平却全未可知,那要么就是先生隐居的地方极隐蔽, 要么就是有人维护着但现在依然有人能得到他的诗集, 你想想,要是普通人,哪有这等机遇。” 林彦弘想了想继续把书院里的“传言”分享给林彦兴:“青桐书院虽没有皇族,但云水韩氏c罗氏c刘氏,可都有弟子在青桐。” 林彦兴骤然听到这几个姓氏,心中充满疑惑,但也不敢就这样直接再问林彦弘,怕在他面前露了怯, 让对方感到奇怪——听林彦弘的口气, 这几家都十分厉害, 但他这个非“本地人”, 一无所知。 等后来林彦兴旁敲侧击问了臻夫人才知道, 韩氏是哲郡王妃的娘家, 罗氏与刺史乃姻亲,而刘氏则是将军府的外家。 这已经是云水郡最有实力的世家,可见青桐书院的威名。 林彦弘之所以要这样说, 是想要引导林彦兴去想,那个和他一样知晓这些文人诗句的人,出身高贵,轻易碰不到,也动不得,让他更加忌惮。 如此一来,他必对韩c罗在内的世家保持警惕,应该不会像“上辈子”那样,贸然就与哲郡王府勾搭上。 但他却不知道,因为自身的境遇,林彦兴其实一点都不觉得,“机缘”这件事是只属于顶级世家弟子的特权。 但他的话,还是让林彦兴有几分猜疑,只是猜测的方向,却与林彦弘所希望的,完全不一样。 因为林彦兴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个“同类”为何完全没有利用这些诗句的意思。 而且在林彦兴去岁就已经拿出《爱莲说》之后,这么长时间对方竟然一点露面的意思都没有,今夏才把李白的诗集抛出来。 林彦兴以己度人,觉得这个“同类”说不定是个家世贫寒的弟子。 所以在“他”考取青桐书院之前,消息闭塞,根本不知道世家发生的事情,自然也不知道林彦兴在赏荷诗会闹出的风波。 或者就算他知道了,也无计可施。 等到了这个家伙考学进入青桐书院了,一来有了身份作为掩护,二来也有机会行动,所以才有了后面那“诗集夹在经义之中”的事情。 林彦兴不禁想,也许这个“同类”并非没有想过要利用这些诗集。 只是对方家世贫寒,不敢跟林彦兴这个世家出身的人正面抗衡,所以才取了这种“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蠢招。 若真像青桐书院传言的那样,这个“同类”是出身世家,那他有如此底气,何必怕跟林彦兴直面相撞? ——不过,也不排除此人这辈子的家世极好,比他更怕被人发现自己是“冒牌货”,所以才不愿意露面,让他也知道此人的底牌 林彦兴想到这里,顿时觉得头皮发麻,整个脑子就是纠起来的,思绪一片混沌不堪。 林彦弘见他露出十分纠结烦躁c魂不守舍的样子,眼中俱是冷意。 就这样陷入沉默,再无交流,等两人分开,也没有互相打招呼。 林彦弘回到院中,春婶和琥珀已经将里外都打理好,其实也没什么要动的,没有跟他们去云桐的娥黄十分勤快,东苑和他们离家时没有任何差别。 “紫芙落了腿疾,被遣去庄子了。”琥珀虽然不愿拿此事来烦林彦弘,但也知道大少爷希望院里的事情对他毫无欺瞒,所以还是把自己从娥黄那里得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这件事林彦弘其实已经听石青提过。 林佟氏为人刻薄,对于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紫芙莫名其妙自己给摔断了前程,感到十分恼怒,再加上她又已经有了紫槐这个得力的,所以就对紫芙不闻不问起来。 这种伤筋动骨的事情,说起来严重,但若是能好好休养,三c五个月也能痊愈。 但林佟氏怎么会让一个“弃子”在府里白白休养这么久,再加上她也怕紫芙见紫槐占了自己的位置,心存不甘,从中使坏,搅了她的安排,所以就让郭祥把紫芙送到了庄子上看起来。 一面担惊受怕,一面又没有银钱去找大夫,紫芙这么一拖几个月,最后竟是落了腿疾。 虽然这是林佟氏做的孽,但林彦弘看了看在自己怀里装睡的小狼崽,还是对琥珀道:“找个机会让娥黄去看看她,就说是我的吩咐,紫芙到底是在东苑待过的,给她些看病的钱她年纪小,恢复得比大人快,也许还有养好的机会。” 虽然那个丫鬟明显不像紫槐这般乖觉听话,而是完全随林佟氏的“吩咐”,当初一天到晚就想往他身边凑,但如今落得这个下场,也不是完全跟李景承无关。 他这么做,其实并不是可怜紫芙什么——毕竟因果都是自己种的。但林彦弘要为李景承积德。 琥珀闻言,立刻附和:“是,少爷。” 等琥珀离开后,林彦弘怀里的小家伙原本紧闭的眼睛眯开了一条缝,小狼崽偷偷看林彦弘脸色,被他待个正着。 林彦弘拍拍它的小屁股,没好气地道:“以后淘气也要讲给分寸。” 小狼崽立刻一个鲤鱼打挺地站了起来,扑到他怀里,拿小脑袋顶他的胸口撒娇,一副“宝宝什么都不知道但宝宝就爱蹭蹭”的赖皮模样。 这段时间李景承跟着念北习武,因为不能总拘在房间里,得放开手脚,所以林彦弘常常发现自己回屋的时候,房中无人。 念北带着小狼崽去了青桐书院外的山林,每天不把那可以恢复的三c四个时辰用掉,就绝不回来。 再加上林彦弘这边还要教李景承读书,某人竟然比林彦弘这个学子还要忙碌辛苦多了。 有时候林彦弘看着小狼崽一边蹲坐在他怀里听自己念书,一边小脑袋点了点,然后又自己甩一甩,保持清醒,都觉得心疼可怜。 再加上入了夏,小家伙的绒毛没有冬天厚重,重量也轻了不少,林彦弘一抱就知道差别,更是心有不忍。 但李景承自己从未喊过要停止,林彦弘也就陪着他,走过这段已经不复轻松的岁月年华。 眼看着李景承恢复人形的时候身体越来越强健,但人却越来越沉默,表情也越来越收敛,林彦弘反倒喜欢它还是小狼崽时的黏人活泼。 好像只要变成了小毛球以后,他身上的责任和义务就可以暂时被抛到脑后,小狼崽不用像裕王世子那样历经磨砺,它只用在林彦弘怀里撒泼打滚就好。 想到这里,林彦弘再难对它说些教训的话,伸手摸了摸它的背。 小家伙敏锐地察觉到林彦弘态度变得松软宠溺,低着头咧了咧嘴,然后变本加厉地往他身上跳窜,都恨不得钻进他的衣襟里去。 林彦弘不疑有他,只轻轻捏了捏它后颈,试图让它安静一点点,以免玩得太欢脱,一不留神掉下去了,到时候又哼哼唧唧。 且不说内在如何,起码林家的叔侄三人往人前那么一站,卖相还是极好的。 尤其是林彦弘,如今一改早年病重时的清冷内敛,而愈发显得温润如玉,雅量非凡,让人见之难忘。 因着孙子有出息,林佟氏这个生辰办得极其热闹。但她心里憋的火气,外人是看不出来。 过去,有林丰这个一切平平的嗣子衬托自己优秀的亲儿子,林佟氏反而高兴些。 现在情况完全倒了个个儿,变成了自己的亲儿子去衬托那个小的,这让林佟氏怎么欢喜的起来。 眼看着周围夫人恭维的话,三句离不开林彦弘,连准亲家的妇人也掺和几句,让林佟氏端坐在罗汉榻上,却是一点都不舒坦。 这种场合里,林佟氏通常都带着臻夫人。 臻夫人见林佟氏身体微动,看着有几分不爽利,于是不动声色地上前,为她调整了一下伸手的靠枕。 林佟氏看了她一眼,见她低眉顺目的,心里还是有几分熨帖的。 旁人见状,各自心中都有想法,此时有个夫人就说:“老夫人果然有福气,身边都是知冷知热的可心人。”可惜正经媳妇的福享不到,偏偏享个妾侍服侍的福气。 有听出这弦外之音夫人掩面而笑,但到底不好在寿星面前太过直接。 鲁左氏闻言,原本见着臻夫人没什么感觉,此刻心里也有些不高兴,她的女儿和林隽定了亲,等林仲嘉及冠就成婚。 想着林佟氏身边有个侄女,虽不是正经媳妇,但到时候不知道会不会给她家姑娘造成麻烦。 这时候,有跟两家相熟的媳妇打圆场:“老夫人可不是有福气么?等明年哟,身边来个最可心的,然后再带几个宝贝来啧啧,福气都让老夫人占了,多少分给咱们一些啊。” 林家长房的林仲嘉明年就要及冠,到时候林鲁两家的婚事也会摆上台面。 一些听闻了消息的人,知道这是这个小媳妇在暗示林佟氏会有嫡亲的儿媳妇那所谓的“宝贝”也不是指嫁妆,而是指嫡亲的孙子。 林佟氏闻言,果然笑了起来,对那个夫人道:“就你最爱占便宜,看看,这都到我这里讨福来了,你婆婆就是个有福的,你找她去。” 因着这一往来,堂里的气氛立刻活络了起来,欢笑连连。 臻夫人给林佟氏扶了腰靠之后,就默默地站回了原来的位置,依旧是那副温婉贤淑,低眉顺目的样子,似乎一点也不在意那“知冷知热”的后来人。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萌萌竹攸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5章 结亲 可惜, 这气氛还没有热络多久,就又给人破坏了。 那位刚刚暗讽了林佟氏的夫人听着她们说笑,沉默了一阵就故作无意地道出:“说来, 弘哥儿和兴哥儿都已治学,仲嘉也要及冠了, 怀风一个人这么多年,也该时候再讨房媳妇了吧。” 她话音刚落, 堂间就陷入了一丝难掩的尴尬。 林佟氏顿时有些恼怒地看向她, 只觉得当初自己想故作姿态邀请她来,委实是个错误的决定。 原来,这位屡次开口与林佟氏不对付的曾余氏,是中州长史曾大人的正室夫人,她的三子与林隽相差不过一岁,正在府学读书。 原本曾家也有意跟鲁家结亲,但最后要成亲家的,却还是林鲁两家, 让曾余氏私以为觉得丢了面子, 非常不舒坦。 自己的儿子, 当然是怎么看怎么优秀, 旁人决计比不上。 再加上曾大人虽比林穹德年轻, 但官职却高了半级, 这次曾余氏平白在林佟氏面前“矮”了一回,心里自然十分不平。 其实,鲁家也是权衡了许久, 才做了这个决定。 一来,现在林家家主表面上看似不如曾大人,但林氏到底是云桐的世家,比起曾家新贵,有积年的底蕴在,怎么也没落不到哪里去,若林仲嘉和林彦弘这一辈出众,在两代以内恢复家族往日的荣光也不是不可期的。 鲁家的情况介于林氏和曾家之间,林c鲁两家的结亲,正是应了“低门娶妇c高门嫁女”的好配置,反观曾家,想娶鲁家的姑娘,还是有些“高攀”了。 二来,鲁家这个要出嫁的是最小的女儿,父母偏疼一些,觉得曾家那边嫡庶子女一堆,去给他们家当媳妇c当妯娌c当嫂子的,绝对不是容易的事情。 而林氏这边就人口简单得多了——只有一个兄长的林隽,是林穹德和林佟氏的亲子,在林丰未有续娶的前提下,自家姑娘只要嫁过去,那就是当家主母的命,将来可省了不少麻烦事。 当然,林隽本人一直还算优秀,也是他们考虑的重点,毕竟光是看外貌这一项,林仲嘉就比曾家的三小子,看上去撑头不少。 不要说鲁氏的曾借机会看过林隽一眼,回去就娇羞难忘了,连鲁左氏这个准岳母看着这位未来女婿,也是非常满意,怎么看怎么喜欢的。 虽然这婚事,曾在林隽桂榜失利c名次不佳的时候,出现过一些波折,但最后终于还是定了下来。 期间曾氏曾打算取而代之的消息,林佟氏也略有所闻,所以早就对他家心存不满。 后来成事了,林佟氏见着曾余氏,总是有种自然而然的优越感,所以自己生辰的时候就故意请了对方来做客,打算摆出一副不介意的姿态来。 ——谁知道,这女人心胸如此狭窄,竟然一点都也没有做客人的自觉,开口闭口就是一些让人扫兴的话,简直令人生厌! 林佟氏瞪了曾余氏一会儿,眼看着周围的人接不上话来,却又不能当众发作,心口又开始感到闷闷的,隐隐作痛起来。 曾余氏见林佟氏面色不好,心中冷笑一番,觉得自己这次抛了面子也要过来给林佟氏“祝寿”是值得的,觉得十分解气。 她父亲是富商,后来花银子捐了官,因为娘家早年资助了家境平平的曾大人,才能与之结亲。 虽然给曾家生了三个嫡子,但她商户之女的身份却渐渐被仕途颇顺的曾大人嫌弃,曾余氏根本管不住丈夫贪花纳妾,所以庶子女成堆,早些年只能成天怄气。 不过最近两年,她的娘家通过某些途径,搭上了郡王府的关系,正与之暗中往来。 曾大人为仰仗岳家这层花费了无数银钱才打通的关系,这两年对曾夫人殷勤了许多,也让曾余氏脾气养出来了些。 她难得遇到这样的“挫折”,当然想找机会讨回来。 已经搅了林佟氏的好兴致,曾余氏沾沾自喜,眼带关切c嘴角带笑地回看瞪着她的林佟氏,一副“我是真为你担心”的模样。 过了好一会儿,林佟氏身边的另一个大丫鬟紫莺走了进来,道:“老夫人,二爷带着族里的少爷们过来给您请安,正在门外候着,让婢子先进来来通传一声。” 虽然屋子里以长辈的女性居多,但到底还有几个云英未嫁的少女,所以林氏弟子进来请安之前,要让这些少女有个机会躲到屏风后面。 听说林氏的几个少爷来了,那绞尽脑汁想打圆场却无计可施的某些夫人顿时如释重负,觉得这是天降的福音。 之前就热络过气氛的媳妇立刻道:“这敢情好,我们终于能见见老夫人的掌上明珠了老夫人这次可不能吝啬了,一定要让我们仔仔细细地看看才是。” 她没提名字,也没说“掌上明珠”是谁,就是刻意避过了林彦弘这个新晋案首,免得火上浇油。 她的话果然让林佟氏稍微压制了火气,她先是请在场的年轻女孩们避到侧间屏风,才吩咐紫莺道:“让他们进来吧。” 于是,没过一会儿,以林隽为首的几个还未行冠礼的林氏子弟,就这样有条不紊地迈入堂中。 因着林家人一脉相承的好相貌,几个青年c少年往那里齐齐一站,看上去赏心悦目极了。 在座的夫人们见状,才真是打从心底生出了几分羡慕之情。 尤其是一眼看到站在林仲嘉之后那个气质如玉如琢的少年,简直就移不开眼去了。 那些没见过林彦弘的夫人,还只感叹于传说中的案首果然名不虚传。 而曾经见过林彦弘但也有数年未见本尊的几位夫人,却是惊叹于他身上的变化——这还是那个内敛安静,面上总透着不健康气色的林氏彦弘吗?变化简直太大了! 过去,因着林彦弘的病,整个人既没有精神,再加上那时候他年纪小,面目还未张开,再精致的五官也引不起旁人的注意。 现在,完全抛开了病气的林彦弘,就好像蒙尘的玉石被洗净,放在那里散发出迷人的光泽,能够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在他身边,包括林隽和林彦兴在内的几个林氏弟子立刻被衬得有些失色,好在他们是几个人一起站在那里的,靠着这份聚集的气势,勉强没有黯淡下去。 站在林佟氏身后的臻夫人,目不转睛地看着站在她亲生儿子身边的那个少年。 刚刚连听曾余氏说起要让林丰续娶的事都始终无动于衷的她,心中终于生出了波澜。 眼前的这个少年,眉宇间自然有他父亲林丰的影子,但同样也有他生母林齐氏的样貌。 ——他们母子都是一样的眉目如画,让人见之心动! 臻夫人突然想到自己刚入林府,第一次看到自己这位“敌人”时候的感觉。 那是发自内心的挫败c害怕和无可抑制的嫉妒。 因对方无与伦比的美貌和气质而感到挫败,为自己恐怕得不到林丰的宠爱而感到害怕,嫉妒林齐氏有显赫家世c出众样貌和她得不到的另一样东西,丈夫的爱。 她被林佟氏派人从族中接走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输不起,所以即便面对这样的“强敌”,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迎难而上。 即便林丰与林齐氏琴瑟和鸣c举案齐眉,十分恩爱,即便林丰根本无意纳妾,对她这个“表妹”也并无亲近之意她也要在林丰和齐氏阿汶之间插上一脚! 因为她要在林府生存,就必须有自己的位置,一个足以让她得到荣光和幸福的位置。 哪怕要因此牺牲别人的幸福,抢夺别人的荣光,也在所不惜! 值得庆幸的是,这位从上到下c从里到外无一不好的娇女,竟然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她端庄温婉,心地善良,却不知道人心险恶,世道艰辛,如果不去主动争抢,那就只能落得个被别人抢走心爱之物的下场。 在表姑母林佟氏的帮助下,臻夫人如愿以偿。 自己的存在,就像刺在林齐氏心中的一根冰锥,让她感到又冷又痛,却无能为力,即便身怀六甲也不得安宁,最后油尽灯枯,连带着生下的孩子,也病魔缠身,恐天不假年。 臻夫人的儿子健康长大,看到林齐氏的儿子常年缠绵病榻,心里有种极度的快意。 ——比她拥有再多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全部都失去了笑到最后的人,才是笑得最好的人。 臻夫人在等着,等林彦弘没了,这世界上就再没有齐氏阿汶存在的痕迹。 那个温柔如水的女人,就好像风过无痕的水面,再不会生起涟漪,最后会被人们彻底遗忘。 然而,这一切期许,在这个活生生c健康的少年面前,被击了个粉碎。 林齐氏的儿子还活着,而且还活得极好,眼看着就要走上一条她的兴哥儿遥不可及的大道上! 佟臻儿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彻底赢了那个女人,到头来却发现,这场胜负不过是自己一个可笑的梦罢了。 她情不自禁地往前迈了半步,眼睛直直地盯着林彦弘,心中不可抑制地冒出了一些极其可怕的念头。 ——她没输,她怎么可能会输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七夕还来冒泡的萌萌应该是爱朝朝的,没冒泡的萌萌可能比较害羞,所以不好意思跟宝宝表白~ 大家节快乐! 谢谢萌萌竹攸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6章 娥黄 林彦弘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像这养, 站在一屋子女眷之中,接受她们“热烈”的目光洗礼。 似乎在漫长岁月里,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东苑的房间里, 哪里也去不了。 无论是林佟氏的生辰也好,林隽成婚的礼宴也罢, 作为一个常年疾病缠身的“不祥之人”,林彦弘都是不受欢迎的那个。 林穹德和林佟氏以体恤孙儿体弱为由, 极其慈爱地让他在自己的院中休息, 其实是不想他身上晦气沾染到家中喜事,尤其是属于他们的喜事中。 没有参与这样的喜事,自然也就不会遇到这些聚在一起就能说家长里短的女眷。 虽然在齐家的时候,他也是大家关注的焦点,刚刚进青桐书院的时候,同窗也会对林彦弘这个新晋案首表示极大的好奇,但与此事情景完全不同。 在齐家,林彦弘得到的是长辈充满怜爱和关怀的注目;在青桐书院的骄子中, 他得到的是学子好奇但依旧有读书人矜持的注视。 到了晓福居, 这些目光变得言语难以形容的炙热, 就好像林彦弘是一个可以移动的金元宝, 在那里熠熠生辉, 引人“垂涎”。 但在这些陌生女眷的目光中, 林彦弘却能准确地感受到臻夫人的注视。 其实林彦弘重获新生以来,与臻夫人的交集极少,而且大多都是在有旁人的情况下。 他们没有语言的交流, 哪怕是眼神都极少汇聚在一起。 所以,当林彦弘不躲不避地回望臻夫人的时候,对方明显有些愣怔和惊吓,闪躲了起来。 林彦弘没有忽视之前那一闪而过的,带着执念c疯狂和恶意的目光,心中冷笑不止。 哪怕他现在远远住在云桐城,极少回到府里,哪怕臻夫人现在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和林佟氏暗中“斗法”,她心中最忌惮,也最仇恨的对象,依旧是林彦弘。 曾经,林彦弘以为臻夫人对他的所作所为,皆是出于为她自己的儿子争夺出路。 但离魂之后的一段时间,也就是一步步接触真相的时候,林彦弘才发现,似乎有很长一段时间,臻夫人对他带着斩草除根的心,却并没有快速地执行。 包括她让钟鸣杰配的令他丧命的“药”,也不算早早就出现的。 暂时放他一马林彦弘可不认为这是臻夫人良心发现。 他可以肯定,臻夫人一定是觉得,能这样把林家嫡长子的命攒在手里的感觉很好,让她很有优越感。 就好像猫戏老鼠一样,得了全部的乐趣之后,再让对方死去,从中得到极致的快乐。 其实,抛去身份所决定的对立面,林彦弘觉得以折磨他为乐趣的臻夫人,实在有些莫名其妙的狠毒。 寻常人家嫡庶相争,彼此都不会让对方好过。 做妾的要争宠,要为自己的孩子争家产,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而那做正房的,手里也未必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但这种情况,似乎并不适用于林彦弘生母和臻夫人之间。 因为林齐氏腹背受敌,既要面对臻夫人的伎俩,又要面对婆婆林佟氏的刁难,而她又是一个再纯善不过的女子,生长在没有嫡庶之争的齐家,被父母兄嫂宠爱长大,根本不懂这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争斗何其惨烈。 也许,她曾有过为母则强的时候,但到底敌不过那对姑侄联手,最后耗尽了心力,香消玉殒。 从这一点看,臻夫人根本没受过林齐氏什么“迫害为难”,所以她对林彦弘的恨意,才让人有些费解。 不过林彦弘并没有那个兴趣探知臻夫人的内心如何,他只知道,这个女人害了他的母亲,也害了他性命,这就足够林彦弘卷土重来的时候,对她毫不留情! 因着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几个少年,尤其是林彦弘身上,臻夫人与他的“交流”并没有引起旁人的关注。 鲁夫人的目光在翩翩如玉的案首身上徘徊了一阵,终于记起自己的准女婿林仲嘉就在眼前。 暗中把这年纪相差不大的叔侄俩做了个比较,鲁夫人有些失望地叹道,若是林家的弘哥儿再长个几岁,又或者她的琬儿晚生几年,这会变成一桩多么令人舒心的婚事啊! 不过,如果就是如果,要追求十全十美是不可能的事情 鲁夫人到底还是满意林隽的,所以很快就将目光重新投向了自己的准女婿——只是这一次,那原本满满的欣赏慈爱,不经意间带上了点遗憾的味道。 林佟氏从林隽他们进来,就在暗中观察鲁夫人。 见她先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林彦弘看,林佟氏心中不快,直到鲁夫人看向仲嘉的时候,她才稍稍觉得舒服了些,只是转而看到其他人的目光,又马上觉得气都不顺了起来。 族中子侄给林佟氏和堂中女眷长辈请安行礼之后,林隽说明了他们的来意。 原来是戏台那边已经准备就绪,林隽受父亲的吩咐,过来请母亲和诸位伯母c嫂嫂去前面点戏看戏。 林佟氏可不想林彦弘继续在人前惹眼,于是立刻表示:“好不容易请了全庆班来,咱们也不要耽搁时间了,就直接过去吧。” 这些女眷见过了林家的才俊,虽然有些心里还想着多看看c问问,但所谓客随主便,既然林佟氏已经开口了,就没理由扫她这个寿星的面子。 还有些夫人不自觉地偷瞄了曾夫人,也不知道是担心她又发作,还是等着看好戏,总之都没有立刻起身。 其实曾夫人倒是想再说些什么,但看到林彦弘他们,又哑了声。 因为,能拥有这样的后辈子侄,还真是无可挑剔的“福气”! 曾夫人在心中腹诽了一阵,挑了半天毛病也找不到突破口,想提提之前赏荷诗会和林隽落榜的事情吧,人家林家偏偏又出了个名符其实的案首。 林彦弘虽不是林佟氏的亲孙子,但嗣孙也是名正言顺的,他有出息,起码在外人看来,自然是给林佟氏长脸的。 ——不能说酸话,那就只有想办法挑拨一下了 曾夫人拿着帕子捂嘴,在众人“终于来了”的表情中,兴高采烈地道:“我最爱听全庆班的文戏了,尤其是那段状元及第,真真是精彩,而且兆头也好。” 林隽从去岁开始考学就不顺,朝廷再行科举之举是两年多以后的事情,可见这“状元及第”的好兆头,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一种讽刺。 林佟氏已经不打算对她有任何客气,想也不想就回道:“我记得曾夫人家也有在府学求学的孩子吧,想来是会爱听这出戏的样子曾夫人这次可要好好过过瘾才是。” ——你家那个三年之后也未必能考出个花儿来,可不只能听听这“状元及第”的戏来过过瘾,做做梦了吗? 曾夫人哪里听不出林佟氏的弦外之音,她捂嘴笑的动作顿时一僵。 林彦弘冷眼看着她们你来我往,存心让对方不舒坦,装作听不懂长辈在斗嘴,和其他几个林氏弟子一样,退了出去。 他有种预感——臻夫人似乎想对他做点什么。 林彦弘打算回去就安排一下,不让这个女人有机会伤害到他,和他周围的人。 之后林佟氏的寿辰,过得热闹而顺利。 林彦弘脸上虽带着浅笑,但满心想着快点曲终人散,他好收回这看似祖母慈爱c儿孙孝顺,一家人其乐融融的虚伪。 跟着林隽一起送走了所有的客人,林彦弘有些疲惫地走回东苑。 还没到月门,远远就看到小狼崽蹲坐在月门那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回来的方向,好像已经在那里等了很久似的。 因着林彦弘不让小狼崽出东苑的门,所以它就在门口来回跑,急不可耐地等林彦弘上前。 原本兴致一般的林彦弘见此情景,心中忽而生出了三分温暖,三分柔软,四分眷恋。 好似脚下生风,林彦弘加快了步伐,几乎快跑了起来,来到小家伙的身边,弯腰一把把它抱进了怀里。 “嗷呜嗷呜~”小狼崽伸出小爪爪,紧紧抓住了林彦弘的衣襟,小尾巴在他手臂上来回扫动。 念北跟着他家少主站在月门处等了好一会儿,此刻像看不见自家世子在林家大少爷怀里“称霸”的模样,只安安静静站在一旁,存在感几乎为无。 林彦弘掂了掂小家伙,把它抱稳了一些。 自李景承开始跟念北习武之后,曾一度瘦得厉害,最近一段时间体重虽有恢复,但看上去却并没有“胖”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上的肉变结实了,长到看不见的地方去了。 林彦弘带着他回到屋子里,李景承在内间换了衣服出来,然后自觉坐在了林彦弘书桌前。 他深邃幽深的眼眸就这么直直地盯着林彦弘看,面无表情的样子和小狼崽子的平日模样毫无干系,就好像变了人似的,显得沉默而严肃。 他每天大部分恢复人形的时间都要用在习武之上,但一定会留小半个时辰,等林彦弘陪他写字抄书。 这已经成为两个人心照不宣的共同习惯,若是睡前没有来这么一段,甚至都有些奇怪。 林彦弘其实已经很累了,但却还是走到了他身边,只是目视李景承了一下,对方就自觉抬腕提笔,开始在纸上挥动。 此刻的静逸安稳,让林彦弘一扫白日的枯燥和无聊,哪怕是看李景承写一段他已经倒背如流的经义,也比陪林佟氏做戏来得有意思的多。 想到这里,他凑近了些,看到李景承的手腕小幅度地抬了起来,立刻伸出一根指头,轻轻压在上面,提醒他注意握笔的姿势。 在林彦弘看不到的地方,李景承瞟了一眼自己被他碰到的手腕,平直的嘴角立刻牵起一抹微乎及微的弧度,然后又转瞬即逝。 仿佛是证明林彦弘的猜想,第二天还不到正午,林彦弘就得了琥珀的消息。 “娥黄被一大早被家里人叫回去了,大概待了有两个时辰才回来。” 娥黄是臻夫人最早一批安插在东苑的眼线,林彦弘都不用猜,就知道这个大丫鬟,这次是带着“任务”回东苑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萌萌竹攸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7章 换亲 娥黄从家里回来, 待在房间里枯坐,不知在想什么,有些魂不守舍。 这时候, 房门突然被敲响了,她就如惊弓之鸟一般, 差点没有叫出声来。 紧接着,门外传来琥珀的声音:“娥黄姐姐, 你开开门, 我有话想跟你说。” 娥黄闻言,不知道为何心跳剧烈起来,砰砰砰好像要跳出胸口一般,她语气有些慌张地道:“诶!你等等啊,我给你开门。” 一边说着,她一边站起身来,匆匆用手拽了拽自己的衣角,又搓了搓自己的脸, 平稳了一下心绪, 才迈步往门口走去。 待她把房门打开, 琥珀面色比平时稍显严肃地站在外面, 眼中带着探究的神色:“姐姐从早上回来就闷在屋子里, 难不成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娥黄心惊胆战了一番, 支支吾吾地道:“也没什么大事就说了我哥结亲的事情,家里头一会儿办这样的喜事,我娘拉着我说了好一会儿话。” 等她说完了, 又觉得自己好像此地无银了,琥珀明明都没提到她在家中逗留的事情,她自己就先乱了阵脚。 “那要恭喜你哥哥了,”琥珀却好像不疑有他地接过了话:“咱们进去说吧。” 娥黄连忙往旁边挪了挪,给琥珀留出进门的位置:“哦,好,好你先进来再说。” 但等娥黄心虚地关上了门,跟琥珀一起坐在榻边上的时候,两个人又沉默了许久。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娥黄越来越忍受不了这种沉默而准备开口的时候,琥珀终于道:“姐姐跟我是同一年到少爷身边伺候的吧。” 娥黄想也没想,立刻接道:“对,算算日子,竟然也有四年多了。” “翠练倒是比我们晚些,不过也是转年来的咱们东苑,紫芙和紫槐今岁才来,仔细想想,少爷身边如今的老人,只有你我在了。” 说者有没有意不清楚,但听者肯定是有心的听到琥珀提及翠练和紫芙,娥黄就很难不忘她们的结局去想。 “说的是,不过现在有紫槐跟你一起伺候少爷,我倒是清闲下来了。” 紫槐是晓福居出来的人,但现在看来,在大少爷身边还是挺得力的,这让人有时候看不懂少爷到底是怎么想的。 “紫槐是老夫人身边□□出来的,连少爷都说是个好的,不止是你,我现在不也主要照顾彦思少爷吗?”琥珀暗示道:“不过比起情谊来,她是后来的,终归比不过一开始就一起的所以姐姐有什么事情,跟我说,咱们一齐想想办法,总能解决的。” 琥珀平日说话最是软和温柔不过了,所以由她说出这种听起来有些挑拨c刺耳的话,娥黄怎么听怎么奇怪。 但她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而就生出了三分绝望,三分迷茫,四分无可奈何。 ——她能怎么办,说出来?说出来琥珀大少爷会信吗?会帮她吗? 琥珀看出了娥黄眼中的纠结,她默默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少爷真是料事如神,于是再接再厉道:“姐姐,别人能给的机会的不多,不管怎么样,你得想想以后。” 别人给的机会?谁给的,给什么机会? 娥黄在心里反复琢磨着,眼中的犹疑渐渐变得坚定起来:“你说的对,我要想想以后我其实也有话跟你说,但不知道从何说起。” “没事,姐姐从哪里说起都可以。” 娥黄想了想,坦白道:“我没骗你,我这次回去,确实是因为我哥的婚事,结亲的那家你也知道,是夫人陪房石管事的女儿。” 琥珀当然知道石佐——这个背叛了少爷,现在被派去庄子上的无耻小人! 等琥珀点点头,表示自己清楚,娥黄道:“你知道我家的情况,就我哥和我两个我哥身体不太好,亲事一直不顺,这次好容易有了眉目,我爹娘自是千肯万肯。” 她说到这里,脸色忽然阴沉了下来,甚至有一种灰败:“石管事对彩礼没提任何要求,但他希望,两家可以换亲” 琥珀闻言,顿时大吃一惊:“什么,换亲?!”可石管事就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如果要换亲的话,岂不是要让娥黄嫁给那个 娥黄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开始也是琥珀这个样子c这副表情,但等她仔细想了前因后果,就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任哪个妙龄少女,得嫁给一个傻子,会心甘情愿呢? 但她看父母眼中的哀求,又不知道该如何去抗争,如果兄长没有冲喜,就这样下去,万一没有留个后,她怕是再无言面对父母。 以娥黄的乖觉,她隐隐觉得这事情不简单,但具体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可若她就这样毫无根据地开口告诉别人——自己恐怕遭了算计,又有谁会相信呢? 她之前的“主子”另有其人,大少爷其实是心知肚明的,娥黄谨小慎微了一年多,简直是在夹缝中生活,但若说原来的“主子”让她做了什么,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好好看着大少爷,看他身体状况,看看他平日里都是个什么作息,白天看了哪些书,一般什么时辰睡觉 这些琐碎小事,听起来是“窥视”主子,但说到底,也不算什么彻头彻尾的坏事 甚至还可以说是臻夫人这个庶母,关心大少爷起居,所以才这么吩咐的。 大少爷对她的态度十分奇怪,好像明明知道些什么,却始终不“处理”她——做过的事情,娥黄不敢否认,但若不是琥珀这番主动问起,那些她根本没做的事情,又要如何澄清呢? 午后,琥珀再次回到林彦弘的书房,把自己与娥黄“交心”的话禀报了一遍。 “我照着少爷教我的话跟娥黄说,她果然如少爷所料,立刻就把家里的情况跟婢子说了,除此之外她还说,因着石管事是少爷的人,她父母不敢得罪,而且又是真盼着她兄长成家所以这事儿无论她乐不乐意,多半会成。” 林彦弘闻言,眉头微微皱起:“石佐的儿子” 他记得清清楚楚,“上辈子”的时候,为了痴傻的儿子,石佐可是打算逼迫孤女樱草的。 虽然因为林彦弘的安排,石佐最后没能得逞,不仅脱籍无望,儿媳妇没有着落,连以后的好日子都再也保证不了,整天只能跟卫辉父子在救济粮的问题上互相推诿责任,不得安生。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林齐氏的几个陪嫁里,如今最得大少爷信任的依旧是刘全福和龚春。 卫辉父子和石佐管着庄子,说明他们并没有“失宠”,至于为什么这几个没有像刘全福和龚春那般得少爷看重,大多数人觉得,这主要是因为卫辉和石佐之前都在府外办差,与大少爷不亲近。 而且他们又不像刘全福有个琥珀c龚春有个石青在少爷身边日夜相伴着,培养出深厚感情。 如今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彻底放弃了脱籍的念头,而打算先把能够传宗接代的媳妇弄到手,石佐竟然想出了换亲的条件。 不过林彦弘转念想想,又觉得石佐其实是花了心思的,才特意挑了娥黄。 一来,娥黄到底是大少爷身边的大丫鬟,属于能够亲近大少爷的人,若儿子娶了她,石佐说不定能凭借这个关系,再次得到大少爷的欢心。 二来,娥黄家的这个情况,是难得好钻空子的事情,石佐重男轻女,所以宁愿让女儿嫁给一个病秧子,也要讨房媳妇。 他未必没想过琥珀和紫槐,但她们两个和娥黄不同,一个有父母和大少爷撑腰,一个虽只有兄嫂但却明显有其它特殊“功用”,委实没有娥黄这边“天时地利人和”,所以石佐很快放弃了。 他既然盯上了娥黄,就不会轻易让这件事黄了。 几番软硬皆施的说辞之下,石佐已经把娥黄的父母给说通了,他们虽然心疼女儿,但最后还是抵抗不了“换亲”带来的好处。 林彦弘想到这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之前发现了石佐的猫腻,也发现了娥黄的异动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受“上辈子”发生的事警醒。 当臻夫人的行动与“上辈子”不同的时候,林彦弘就自然而然地失去了这份“先知”的能力,因此他很难立刻判断出,臻夫人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 想着想着,不得其解,林彦弘不禁眉头紧锁。 他直觉这件事背后一定有臻夫人的动作,但在对方没有下一步“指示”的情况下,他属于比较被动的一方。 一眼看到林彦弘的表情,原本乖乖仰卧在他怀里,随意听琥珀说话的小狼崽子忽而站了起来。 它最受不得林彦弘烦恼,于是立刻伸出小爪爪,垫着后腿,摸了摸他的下巴,视作安慰。 因为小家伙存在感太强,饶是林彦弘刚刚陷入了沉思中,也不禁被它这一个小小举动给占了些注意力。 就在林彦弘捏住了小狼崽的小爪爪,顺便想想小家伙是在表达什么的时候,他的脑中忽而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 ——这样送了两个靶子到他面前,对方是不是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来达到某种目的 难道他身边还有漏网之鱼?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萌萌竹攸c山衫落云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8章 警醒 小狼崽歪着小脑袋, 看看对方若有所思的脸,再看看自己被捏住的小爪爪,决定不打扰他思考, 于是干脆依偎在他怀里,把头搁在林彦弘的手腕上, 偶尔抬眼看看他思考好了没有。 琥珀见状,只觉得自己眼前的一幕, 有种让人形容不出来的温馨。 哪怕她至今依旧近不了小家伙的身, 偶尔还会被那双眼睛“警告”似的盯着看,琥珀也还是打从心底里喜欢它。 相比于霸占着大少爷的小狼崽,彦思少爷显然要乖巧听话得多,而且彦思少爷和大少爷的年纪相差大,兄弟俩儿相处,更衬得大少爷稳重温柔。 彦思少爷在他身边的时候,两人之间有兄弟情深的温馨之感,但到底比不上这等亲密。 彦思少爷不会肆无忌惮地赖在大少爷的怀里, 不好意思一天到晚占据着大少爷的注意力和关心爱护, 更不会在他怀里摆出各种难以形容的睡姿, 还能让大少爷心甘情愿给它顺毛哄睡 也许正是这份不带任何约束的亲近, 让琥珀心里对小狼崽的出现, 带上了几分感激之情。 ——有人陪他, 有人依赖他,有人全心全意地爱着他总归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自家人总有自家疼,琥珀希望林彦弘得到世上最好的东西, 比如健康,比如情谊 无论这份情谊是老爷林丰给的,彦思少爷给的,还是她们这些人给的,亦或者是小狼崽给的,琥珀相信,都能长长久久地持续下去。 她和小狼崽一样,在林彦弘思考的时候,安静地站在旁边,既是一种无声的陪伴,也是一种发自肺腑的信赖。 反正无论什么问题,只要到了她家大少爷的面前,最后都不会是问题的。 果然,过了一会儿,林彦弘松开了小狼崽的小爪子,但却没有抽开手,还是拿自己的手腕给小家伙当枕头。 只是小狼崽立刻就等不及了,往林彦弘手上蹭来蹭去,惹得林彦弘顺手就压了压它的小脑袋和背,不许它调皮。 林彦弘转而对站在一旁的琥珀道:“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她到底是我们东苑的,在我身边也待了多年,我虽不好过问娥黄的婚事,但换亲什么的,实在不妥,你去找娥黄的父母,就说这件事我这边是不同意的。” 他想到琥珀提到娥黄兄长的事情,又道:“结亲讲究的是你情我愿,以后才能和顺,石佐家若是不合适,换别家说不定更好娥黄的哥哥年纪不小了,确实也不好拖下去,这样,你让福婶和春婶帮忙想想,看看府里有没有更合适的人选,若是能促成一段良缘,也算之美按照惯例,娥黄在我身边起码要待到二十岁,她的事,不急。” 在他的印象中,“上辈子”娥黄的兄长是那种“小病不断,大病不来”的人,后来成了婚,大概是有了责任和期盼,就越来越好了,跟林彦弘这种真“身体亏虚”的情况不同。 相信福婶和春婶也不会去坑别人家的闺女,总会帮忙找到合适的c愿意的。 琥珀闻言,心里不禁有些吃惊。 倒不是觉得大少爷不应该救娥黄,只是觉得以少爷的脾气,对那些不忠不义的人向来是不留情面的,比如对待卫辉父子,比如对待石佐 娥黄另有其主,对于东苑来说,也是背信弃义之人,但大少爷这次不仅要救她,还打算为她家解燃眉之急。 大概是看出了琥珀脸上的疑惑,林彦弘道:“这事儿,不是我做,恐怕会让别人称心如意?” 如果他猜的没错,臻夫人这招不仅是声东击西,而且还是个连环计。 石佐已经不得林彦弘信任了,这件事臻夫人虽然不确定,但她最擅看人和用人,对于御下一道又十分有“建树”,总能感觉到一二。 至于娥黄,她这一年时间的躲闪,虽都有“正当”的理由,但却说服不了多疑的臻夫人。 就像臻夫人不信任曾经背主的石佐而始终对他留有一手,臻夫人相信,林彦弘应该也不会信任娥黄。 所以对于臻夫人来说,当初布置在林彦弘身边的娥黄,现在已经是个弃子了。 而既然是弃子,那就要发挥最后的作用,为自己真正的主子“分忧” 臻夫人要在林彦弘面前竖一道靶子,埋下一根刺,要让他怀疑娥黄还在暗中联系南苑,甚至企图左右逢源,这次为了掩饰自己回家并逗留了很长时间的真实原因,她甚至拿父母想用她换亲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因为如果是她,绝不会就此听进这个“理由”,只会当做是欲盖弥彰的借口。 这一手虚而实之,实而虚之,玩得十分讨巧。 臻夫人真正的目的,恐怕是要用娥黄和石佐来吸引林彦弘的注意,等他把更多的猜忌放在他们二人身上,自然就会忽略身边的一些不足为道的小人物。 但此计若是只有一层含义,那就不算臻夫人出过手了。 林彦弘若想收买娥黄,决定帮她,那必然要破坏石佐娶媳妇的愿望,引得主仆之间的猜疑c矛盾更重。 石佐原本就已经被林彦弘“派”到庄子上,不仅做自己不擅长的事,还得跟卫辉父子明争暗斗,再加上这件事催化,石佐彻底背叛林彦弘的日子,估计快到了。 可林彦弘若是选择不帮娥黄,只偏心自己母亲的陪房,那肯定会彻底伤了娥黄的心,也同时葬送她一生幸福。 外人并不知道娥黄的所作所为,只会看到林彦弘的偏袒和刻薄。 做主子的可以严厉,可以吝啬,可以偏心但拿下人终生大事也当无所谓,对于那些命运掌握在主子手上的奴婢来说,恐怕不是件心甘情愿就能接受的事情。 这样一来,不仅娥黄会失望透顶,旁人也会生出兔死狐悲之心,为她感到不值。 这样左右为难的事情,一般人光是想想就够棘手的。 臻夫人怕是觉得林彦弘这么纠结c纠结着,说不定耗了心神,还能来个“怒急攻心”什么的,那就更加完美了。 对于臻夫人来说,现在石佐的作用比娥黄要大,所以她要保证石佐能够“心想事成”。 同样的,想要彻底“驯服”石佐的林佟氏也会想办法给石佐甜头。 在这点上,姑侄俩儿倒是一致的,若林彦弘因此有所损失,她们更是高兴。 林彦弘当然不可能让她们如愿。 他会琥珀又吩咐道:“琥珀,把你大哥叫来,我有事要他办。” “是,少爷。”琥珀立刻行了礼,退了出去。她要赶快找来哥哥石青,也要尽快给福婶和春婶送消息。 等琥珀离开后,又吩咐了石青一些事情,林彦弘就带着小狼崽到内间小睡。 还没躺好他就明显感觉到自己身边少了个小毛球,而多了个美人,还是小麦色的那种。 林彦弘疑惑地看过去,就见李景承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于是不解地问:“怎么了?”这不是还没到练武的时间码? “让廿七去。”他只说了四个字,但林彦弘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念北是王府影卫,本身就拥有这方面的“才能”,而且他也算在林彦弘身边,所以就算出手帮帮忙,也不算违背了裕王“影卫不插手林府私事”的命令。 林彦弘知道这是李景承在担心他,所以才希望让念北来做,这样能尽快找出府中的新“内鬼”,好保证林彦弘的安全。 微笑但摇了摇头,林彦弘伸出手帮他把滑落肩膀的被子往上提了提,盖住少年的背和肩膀。 “总要给机会石青锻炼的”他见李景承面色严肃,眼中带着不可抑制的关切,突然就不想与他分得这么清楚。 “若是下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我一定拜托你,让念北来帮忙,好不好?”某人说话的声音,温柔地可以滴出水来,他自己却不知自。 “嗯。”李景承把头埋进被子里,再钻出来的,就是小狼崽的小脑袋。 林彦弘伸出手,揉了揉它,被小狼崽抱住了手腕。 他觉得,只要有这个小东西和李景承在,他总不会感到孤单的。 给林佟氏办完了生辰,林隽和林彦弘兄弟就各自返回学院。 一直到入冬,林彦弘得到了石青暗中查访c几经波折得到的消息。 果然不出他所料,不仅有留在东苑里的人存在异动,就连他根据“上辈子”的经验带出来云桐城的人,也不如他刚开始想的那般让人放心。 “现在莫要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他倒要看看,臻夫人的后手是什么。 这件事也给了林彦弘一个警醒。 他有时候,似乎太过看重“上辈子”的经历,所以潜意识里十分依赖这份“未卜先知”,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是一种“偏见”。 事实上,如果“上辈子”发生的事情,如今和以后都会按部就班地出现,那林彦弘自己的结局注定还是个“死”字,他又何必这么辛苦c步步为营呢。 ——巫山之行,李景承的出现,已经彻头彻尾地改变了他的生活所以再不能这样只固守从前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又有一个同事住院了,之前跟她一起做过商业综合体,是个挺好强的姑娘,请假的时候还自嘲说,这回终于可以与世隔绝,休息一段时间了。 感觉最近我自己的身体和心理也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希望能好好撑住,然后尽快调整过来,在此之前,谢谢萌萌们的陪伴了。无论如何,日更这点一定会保证。 谢谢萌萌竹攸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9章 祸心 让人给石青带去了回信, 林彦弘走进屋,看到小狼崽侧卧在被子上睡得正香,只见它的小嘴巴微微张开, 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偶尔还动动小爪子。 林彦弘见状, 不禁莞尔,他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内间, 像往常一样, 打算先去致学堂听夫子的课,然后再去御书楼研习书本。 然而,就在他把房门关上的一瞬间,内间的小狼崽忽而动了动耳朵,然后它又慢慢睁开了眼睛。 这时候,原本空无一人的内间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这人微微低着头, 单膝跪在地上, 双手向上, 似乎呈着什么东西。 而床上的小狼崽此时也已经恢复人形, 他将林彦弘专门摆在床头的袍子扯过来, 穿在身上, 随意地寄上腰带,然后从床榻上下来,往那人身边走去。 两步就走到人的跟前, 李景承定睛一看,发现影卫手中,似乎是一个缝制得极丑的布人偶。 他伸出手,正准备拿起来仔细看看,结果影卫却微微有些退缩,将手收回了一寸。 把人偶藏在手中,很明显就是希望李景承不要碰这个东西的态度:“殿下,此物极其阴邪,不可轻动。” 面对影卫的“苦口婆心”,李景承却全不在乎——他连妖魔都不怕,还会怕这种丑到惊天地泣鬼神的小人偶吗? 大概猜到了殿下也许并不理解这是什么,影卫赶忙解释道:“这是一种巫蛊之术,以偶代形,施以诅咒害人。” 无论在九州大陆的哪个国家,行巫蛊之术都是被严令禁止的,若是严重些,甚至会引来抄家灭族的大祸。 往日里,巫蛊之术不是人人谈之色变,而是所有人都干脆避而不谈。 “巫蛊之术?”李景承听了影卫详细的描述,才在心中想着:“这个人偶如果是真的可以诅咒他人难不成,那个女人想害彦弘?” 想到这里,他也不管什么“阴邪”不“阴邪”了,立刻将影卫手中的人偶抢了过来,翻来覆去地仔细看,发现那人偶的背面都是鼓鼓的,似乎藏了东西。 ——刚刚廿一提到“以偶代形”的事情,若臻夫人拿此物来诅咒,那这个人偶就代表着林彦弘 一想到这一点,李景承的动作反而迟疑了,连带着手也松开了些,他甚至还用手指压了压那人偶翘起的“头发”——虽然丑是丑了点,但看久,其实也还算习惯。 影卫见世子用手拿了人偶,露出担忧的表情,知道他的顾虑,于是继续道:“殿下放心,人偶我们已经检查过了,缝进去的八字,不是林少爷的。” 他们可没有世子这番顾虑,以他们的能力,将东西拆开又完好如初地复原,简直轻而易举。 李景承听了影卫的话,第一反应就是将人偶丢回了影卫手上——他就说嘛,这么丑的人偶,怎么可能是他的弘! “那是谁的八字?”李景承想,林府东苑里,除了林彦弘,也就是林彦思这个小少爷,但李景承不觉得臻夫人费这么大的功夫,却是去害一个跟她几乎没有任何利益关系的小孩。 他心里有了个猜测,随着影卫将这人偶里藏的八字是谁的说出来,李景承点点头:“果然是林佟氏的。” 臻夫人用娥黄和石佐来牵制林彦弘的注意力,暗中让人埋了这种东西,现在看来,是早有做这件事的打算。 “东西暂时不要放回去,”李景承皱着眉头吩咐道:“但也要做好随时可能更换的准备。” “是,殿下。” 虽然一开始说得好好的,让石青自己去做,但只要关于林彦弘的事情,李景承从来都不想陷于被动,所以最后他还是派了影卫传信。 只不过他原本是打算先瞒着林彦弘的,若是后来没查出什么大事,那就当一切没有发生就好。 但这最后查到的东西实在太过特殊,根本不能任其自由发展下去。 所以等林彦弘一回来,李景承就立刻告之了他这个消息。 林彦弘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其实跟李景承想的是一样的——他最初也以为这人偶里的八字是自己的,而臻夫人是在用巫蛊之术诅咒他。 但当李景承说,这八字是林佟氏的,林彦弘脑中闪过了一系列的东西。 他隐约记得,上辈子林佟氏是死于心疾,但却是几年之后的事情。 而之前他们返家给林佟氏“贺寿”,林彦弘也注意到林佟氏常常有意无意地用手扶住胸口,而且她面显青白,毫无血色,赫然就是“上辈子”林佟氏最后几年的样子。 照这样看来,也许林佟氏已经撑不到她的亲孙子出世了。 用来诅咒的人偶,只要没用特殊的方法销毁,就会持续“发挥”它的作用。 一旦未来某天,林佟氏有个什么不测,而又立刻有人在林彦弘的院子里挖出了这个人偶,到时候这个东西埋了一段时间,看着就有些年头,好像已经存在多年,那林彦弘可就真是百口莫辩了。 不仅用巫蛊之术,而且从多年前开始就诅咒自己的祖母做出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恐怕林彦弘唯?佬蛔铮琶闱靠梢浴懊植埂薄?br /> 在林彦弘看来,巫蛊之事牵连甚广,林府未必敢将这件事拿出去说,所以多半是藏着掖着,找个合适的机会让相关的人开不了口,或者不敢开口。 而作为罪魁祸首的林彦弘,则会以一个十分“合适”的理由,“忽然”死去。 如此一来,林佟氏依旧活不长久,甚至有可能就在这件事中丢了性命。 臻夫人可以接收这偌大的后院,而只要林丰一日不再娶亲,她就是唯一的“女主人”,再不用担心自己头顶上压着一尊巨佛,轻易动弹不得。 而林彦弘这个嫡长子也已经因此废掉了,将来林府之中,再无人可以跟臻夫人和林彦兴相抗衡。 若是这件事发生在一些特定的时候,比如春闱入榜之时,或者林彦弘参加秋闱之时,亦或者是林隽的大婚时候。 作为祖母和母亲的林佟氏去世之后,林彦弘和林隽都是要守孝的。 且不说林彦弘道了那个时候还有没有命在,起码林隽的婚事或者考学都泡了汤。 ——原来,这就是臻夫人的目的! 林彦弘看着那缝制粗糙,面目可憎的人偶,冷笑不止——有些人的样子和内心,也许比这个还要丑陋。 到了这个时候,林彦弘已经可以确定,臻夫人不仅猜到林彦弘会怀疑石佐,也已经从娥黄的表现察觉到丫鬟态度的转变,于是舍弃这两枚棋子,吸引林彦弘的注意。 她安插的小丫头平日里不显,又因着跟上辈子不太一样,连林彦弘一开始都不知道自己身边还有眼线。 这般小心谨慎,让林彦弘不得不承认,若是让事情发展下去,故事也许真会按臻夫人想的那样进行。 毕竟若是没有影卫,让石青自己想办法,恐怕得有段时间才能找到线索端倪。 万一没等他找到这个被埋进土里的东西,林佟氏那边就出了问题,那一切都晚了。 这时候李景承已经以人形的状态习武半天,回来的时候精神亢奋,但身体却还是感到累。 他跟林彦弘说了情况,已经不需要维持人形了,于是李景承又变成了小狼崽,很快就窝在林彦弘怀里,打起盹来。 林彦弘看着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小毛球,起身将它抱到内间去。 等他张罗好小家伙的事情,回到书房,再拿起那个被装在盒子里的东西,开始想要如何解决问题。 “既然知道她想做什么了,那就好好准备,免得辜负了某人的一番努力。” 林彦弘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时人重冬至,虽至贫者,一年之间,积累假借,至此日更易新衣,备办饮食,享祀先祖。官放关扑,庆祝往来,一如年节。 在过年之前,林彦弘他们又一次回到了府里。 待仔细观察了林佟氏的状况,林彦弘不禁感叹:“那位努力了几年,还是很有成效的嘛!” 在这场与亲近之人博弈的情况,林佟氏纵然有整个林府,到头来依旧不是臻夫人的对手。 “你是说,老太太那边换了济仁堂的大夫?”林彦弘看向石青。 “是的,少爷,” 林彦弘追问了一下大夫的名字,发现并不是“上辈子”让他殒命的罪魁祸首之一——钟鸣杰。 不过他转念想了想,钟鸣杰本身就不是擅长心疾,这时候轮不到他来管。 因着林隽定了亲事,林佟氏心中的大石落了一半,所以难得对林彦弘和林彦兴也没那么刻薄,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没有血色的怪异表情来,看上去好生可怖。 这么明显的情况,林隽哪里看不出来,他立刻关心地问:“母亲最近可有事情要忙?”无论多忙还是得看重身体。 林佟氏笑了笑:“放心,现在还不是忙的时候呢。” 林隽听出来母亲的调侃之意,顿时红了脸。 林彦弘用余光看到他的模样,只觉得此时都被瞒在鼓里的这母子俩,越看越讽刺。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萌萌竹攸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WwW.lwxs520.Com第80章 横祸 林佟氏看着马上要行冠礼c接下来就是成家立业的林隽, 自然是满心欢喜,但当她的目光不可避免地扫到了自己的嫡长孙那边,嘴角的笑顿时隐了去。 因着林隽的亲事, 林佟氏最近与鲁家以及与两家关系都好的女眷往来十分密切。 虽然鲁夫人一门心思都挂在未来女婿身上,但不代表其他人也会这般“爱屋及乌”。 趁着年节, 有了闲暇,夫人们聚在一起, 谈论旧岁的事情, 顺便展望一下未来。 通常在这种场合,她们总是喜欢比较来c比较去,年轻时比家世c比才貌谈吐,成亲后就开始比夫家c比诰命,而到了这个年纪,当然就要开始比子女了。 这方刚说完“我的荣哥儿被书院的夫子表扬了”,那边就补充“我的郑哥儿又做了一首新诗,我是不懂的, 但他们都说好”。 偶尔还要相互奉承一下, 来表达彼此的情谊, 就这样你来我往的, 相处得十分客气而融洽。 但这中间, 唯一受到夫人们一致恭维的, 却是林家的嫡长孙。 “听我们荣哥儿说,贵府的弘哥儿在致学堂岁末的考学中,又拿了个第一, 真真是让人羡慕啊。” “果然是第一,真不愧是咱们云水的案首,实在太优秀了。” “我们郑哥儿说,林案首每日都会去御书楼抄书,毫不懈怠,很是激励了周围人一番,连御书楼的瞻河先生都对他颇为欣赏。” “要我看啊,老夫人怕是很快就要多加诰命了。” 最后那位夫人原本是想恭维一下林佟氏,话说完了,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说得不恰当。 ——林佟氏有自己的儿子在青桐书院,两年后林隽同样要参加科举,但她这话是顺着别人聊林彦弘的事说下来的,似乎单指林彦弘才能给林佟氏加诰命。 想到这里,她赶紧补充道:“到时候仲嘉成家立业,老夫人也能早些抱孙子。” 在座的人都不是傻子,而且和林府亲近的人多少知道这里面的弯曲,所以听到那位夫人欲盖弥彰般地提起林隽,都颇觉得无奈。 果然,没过一会儿,林佟氏就端起茶杯来抿了两口,暗示要送客。 大家聊了半天的林彦弘,心里虽然记挂着那位翩翩美少年,但也知道今日是不能再说林彦弘的任何事了,于是纷纷收了尾,起身离开。 夫人们都走了以后,林佟氏把案几上的东西扫到了地上,那青瓷的杯子立时被摔了个粉碎,发出了巨大的响动,把站在一旁的紫鹃吓得心惊肉跳。 臻夫人这时候就站在林佟氏一侧,她微微抬头,眼神示意紫鹃过来清理东西,然后转而对林佟氏道:“您要不要休息一会儿,今个来的夫人太多了。” 林佟氏想都没想,立刻接道:“我现在哪还有心情休息?” 本身就窝着一股火,虽然有臻夫人在旁宽慰,但林佟氏却是莫名其妙地越想越气,心里越想越不舒坦。 心里的不爽利也影响了身体,使得林佟氏的心疾不可避免地往严重的方向发展了。 若不是医馆的大夫言之切切地警告说,她再这样下去,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林佟氏才努力不去想林彦弘的事情,甚至把他当做不存在。 可惜,就在她这么努力要维持心平气和的时候,却总是有人在她面前提起林彦弘。 首先嗣子林丰三天两头会提起弘哥儿在学院如何如何,这些女眷也会称赞林案首如何如何,甚至就连岁末结账的时候,卫辉父子和石佐都会哭丧着脸提到这个人 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大有永远不是个头的趋势,让人心中暗恨又无计可施。 想起卫辉父子和石佐禀报的情况,林佟氏更加难受起来。 自从林彦弘卖了铺子,又让缙阳寺的僧人主持赠粮事宜开始,哪怕卫辉他们再怎么“努力”,都无法从庄子上抠出太多粮食或者银钱,跟原来相比,连“聊胜于无”的标准都无法达到。 觉得自己的心又开始微微绞痛,林佟氏不敢再想,她让臻夫人扶着自己进了内间,换了身衣服躺到床上,闭目养神起来。 臻夫人听到她发出鼾声,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晓福居,回到南苑。 这时候青桐书院和学府都还在年休之中,林隽和林彦弘兄弟都没有立刻启程返回,此时皆留在府中。 林彦兴见臻夫人回来了,立刻赶上前来。 “放心,今天跟往常一样,那边正郁闷着呢”臻夫人不等林彦兴开口问,就巧笑嫣兮地说道:“再过个一年半载,就可以拿这件事做些文章了。” 林彦兴听到臻夫人提起这个“计划”,一开始是非常赞同的。 但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他又感觉到有些迫不及待起来,有时候甚至都想着,要不就明天执行? 臻夫人见林彦兴的表情,就知道他有些焦急,耐心解释道:“现在闹出来,还发挥了不了太大的作用。等再过个一年多,让林仲嘉这段时间好好准备考学,再行事也不迟。” 再过个一年,若是林佟氏忽然有个“三长两短”,身为林佟氏孙子的林彦弘和林彦兴要为之守孝一年就好,也不耽误考学。 但她的儿子林隽,却要守孝三年,到时候不要说考官了,就连书院也暂时待不了。 眼睁睁看着这一次的科举无望,对于林隽这种性格的人来说,绝对是极大的打击。 按照臻夫人所想,等他们一箭双雕解决了林佟氏和林彦弘,再让林仲嘉陷入失落和痛苦,从此萎靡不振,说起来也是件极好的事情。 然而,这世上总有计划赶不上变化的时候。 林彦弘自打知道了自己院子里埋的“东西”,就在暗中推测,臻夫人何时会出手。 以他对臻夫人的了解,觉得对方应该并不满足于“一箭双雕”的计策,而应该正想着更加长远的时候。 这样思考下来,林彦弘似乎察觉到了臻夫人的意图。 “看来,咱们要先提心吊胆个一段时间了。”林彦弘嘲道。 他坐在院子里陪小狼崽晒太阳,望着小家伙在和煦的冬日暖阳照耀下,仿若发着光的小毛球,心情顿时开朗起来。 忽然,在林彦弘怀中各种扭动的小家伙却仿佛听到了什么,它忽然站了起来,望向月门。 林彦弘知道它这是感觉到有人来了,于是也随之望向月门。 没过一会儿,琥珀就满脸焦急和忐忑地赶过来,见到林彦弘也不推三阻四的了,直接道:“大少爷,晓福居那边来了不好的消息” “怎么了?”林彦弘顺手摸了摸小家伙的背,将它放在石桌上。 “是是老夫人,她似乎发病了如今情况十分不好,”琥珀平日说话都是温声细语,如今这边情况紧急,她也有些着急了,声音难免大些。 林彦弘闻言有些惊讶——林佟氏好端端的,怎么会这个时候发作?! 且不说今早上他们几个请安的时候,林佟氏的气色也不算太差,就是按林彦弘的猜测,这也不是“发病”的最好时机。 “有没有说,是什么原因?”只考虑了一息之后,林彦弘开口问道。 “据说,是前段时间刚被老夫人嫁到石管事家的丫鬟,借着给老夫人请安的说法进了府里。她当初有些不太愿意,后来在石家过得不好,前不久差点丢了性命,于是觉得自己后半生无望,所以就跑到府里报复。她动手打人,直接把老夫人推到了地上,结果老夫人当场就老爷已经派人去找大夫过来。” 年纪大的人,最经不起磕磕碰碰和摔倒,更何况林佟氏还有心疾。 而琥珀说的另一个丫鬟的事情,林彦弘只听过前半段。 因为林彦弘的吩咐,娥黄的父母再不敢提“换亲”的事情,后来在春婶和福婶的帮助下,很快就找到了更加合适的乘龙快婿。 但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 娥黄这边倒是解决了,但石佐那边却再痛苦不过了。 到手的媳妇,又一次飞走了石佐的郁闷可想而知。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放弃,林佟氏和臻夫人都想拉拢他,所以也提到了这一类的条件。 不过,相比于在明面上出手更爽利的林佟氏,臻夫人这个“幕后之人”反而没有这么多机会,所以眼看着林佟氏直接把晓福居的一个丫鬟送给了石佐当媳妇。 林彦弘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石佐的儿子不仅有些痴傻,而且情绪极不稳定,有时候闹起来操起东西,看到什么砸什么。 那丫鬟被狠狠打过几次,几乎没命,但想跑又跑不了,只感觉生活无望,感觉万念俱灰。 这个丫鬟如今反噬其主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林佟氏咎由自取。 这时候,就在林彦弘准备赶往林佟氏的晓福居的时候,外面忽然有了非常大的动静。 等他往外一看,发现是叔叔林隽带着一些仆从过来,一部分守在外面,一部分进到月门内,而林隽正满脸阴霾愤怒地看向林彦弘。 林彦弘眉头微皱:“叔叔,您这是做甚?” 但还没等他走上前去,林隽就说:“你应该问问自己,做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萌萌竹攸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1章 真相 林隽目中仿若有火, 他一说完这句话,就立刻转头吩咐自己的随从往院中奔去。 石青和念北试图往前拦了拦,但却被后面的随从给, 再也脱身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跑到院中的桃树下, 开始挥着工具刨起地来,似乎想要挖出什么东西。 林彦弘的目光扫过了被一个高大随从“制住”的念北, 可并没有多做停留, 而是转而看向桃树下发生的事情。 林隽死死盯着林彦弘,见他果然十分关注那树下的事情,对自己刚刚听闻的消息更加深信不疑,一时之间又是悲痛又是愤怒,只觉得眼前的眉目如画的侄子,变成了青面獠牙的魔物。 “你你果然在那里埋了东西?!母亲平日对你虽严厉,但多半也是希望你能正身谨慎,难道你真为了几句训斥, 就对自己的祖母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 “叔叔, 谨慎的应该是你才对!”林彦弘冷漠地打断了林隽的话:“我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但有些话, 劝你还是想清楚再说。” “好, 好, 等我们找到了证据,看你还如何狡辩!” 似乎在回应林隽的说法,桃树下的挥舞工具的人发出了一声惊呼:“挖到了!” 林隽立刻快步走了过去, 林彦弘见状,也不紧不慢地跟了过去。 只见那桃树下的随从挖到了一截露了头的红绸,他们此时已经丢开了之前刨土的工具,而是开始小心翼翼用手和小铲子去扒拉。 渐渐的,那红绸下面的东西“浮出水面”,看形状是一个封口的粗陶瓶子,而且看样子已经埋了有段时间了。 林隽接过了仆从手中的陶瓶,面上露出了一丝疑惑的神情。 ——刚刚那个东苑的丫鬟不是说这里埋的是埋的是巫蛊人偶吗?怎么会变成陶瓶了? 林彦弘看了看林隽手上的粗陶瓶,冷笑道:“叔叔说的证据,难道就是指的这个?我倒想问问,一个装酒酿的粗陶瓶子,能做什么证据?” “装酒酿的粗陶瓶子?”林隽茫然地重复了林彦弘的话,却因为此情此景与他预想得完全不同,所以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难道叔叔觉得这里面装得是毒_药不成?我要下毒去害谁?” 林彦弘说着说着,脸上也开始带了怒容:“这是我于去岁四月,和几位表兄在蜀川城里寻到的芙蓉酿,带回来当做纪念,打算再埋个一年半载再说,若那酿酒的老翁没有害人之心,这里面就不该是毒_药。” “不,不对”林隽想了想道:“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那又是什么?”林彦弘十分奇怪地问道:“叔叔到底在找什么,何不告诉弘,如果我们有印象,不是可以找得更快吗?” 林隽虽然急怒交加,但到底还是知道巫蛊之术有多么严重,他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说出口:“这树下真的只埋了这个?” 他带的人都是自己的随从,而且大部分都留在月门之外,也就是只堵住东苑的前,让人无法偷偷溜出去而已。 为了林府的安全,林隽不敢让太多人知道他跑来东苑兴师问罪的真正原因。 这边林彦弘点点头:“除了埋酒瓶,这树下还能埋什么?还请叔叔莫要这般藏头露尾,把话说清楚才是。” 林隽被他问的一懵,随即又清醒过来,让随从继续从旁边挖过去。 又过了一阵工夫,那桃树一圈都被挖开,但除了他们一开始找到了个装芙蓉酿的瓶子,还真是没有任何东西再被发现,出现在人们面前。 林彦弘看着不可置信又迷茫的林隽,眼中一片冷意:“叔叔今日难道要把我东苑闹个天翻地覆才收手吗?听说祖母的病情十分严重,叔叔不在祖母面前侍疾,却跑到东苑来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真不知道叔叔是如何考虑的。” “你真的没有埋”林隽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他走到林彦弘身边,压低了声音道:“你发誓,你没有在院中藏匿用来诅咒他人的人偶。” 林彦弘听到林隽的问题,顿时瞪大了眼睛,他虽然激动,但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于是也压低了声音回道:“这可是禁忌之术!叔叔何出此言害我?” 林隽刚刚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这时候看林彦弘表情,似乎并没有作伪,忽而又觉得事情不是自己想象:“你东苑的丫头到晓福居告密,说说看到你身边的琥珀在桃树下埋了一个诅咒用的人偶,她还经常听琥珀说,你在背后表示出对母亲的极度不满,所以” 所以我们才带着人赶过来,想趁你还来不及销毁证据的情况下,打个措手不及 谁知道,被打个措手不及的竟然是林隽自己。 林彦弘听到这里,眼中带着不可置信,他哭笑不得地道:“叔叔竟然是听信一个丫鬟的胡言乱语,就这般焦急地赶过来兴师问罪?” “她说得言之凿凿,不似作伪” “不过是事先编个故事罢了,只要多说几次,就能表现得言之凿凿了。” 林彦弘并没有跟林隽继续纠结之前的事情,他道出自己心中的猜测:“今日祖母才刚刚遇到这等危急的事情,叔叔与我之间就莫名被人挑拨,总觉得这事情并不简单。” 林隽并不傻,他之前之所以如此暴怒,一来是关心则乱,二来是想攻其不备。 如今事实摆在眼前,根本没有所谓的“诅咒人偶”,那到底是那丫鬟信口雌黄,还是有别的什么事情发生,如今还不得而知。 他听了林彦弘的话,心中微动——在这府里,要挑拨他和林彦弘的人,还用多猜吗? 但他并没有马上被林彦弘说动,拱手道:“这件事还没有查个水落石出之前,还希望弘哥儿跟我去一趟慎行堂,好与那丫鬟当面对质,辨个清楚。” “既然叔叔有疑问,而按照那丫鬟的说法,我这边有嫌疑,那跟叔叔回去自辩,也无可厚非,”林彦弘抬头道:“事不宜迟,我们快到叔叔的慎行堂去吧。” 臻夫色焦急而憔悴地陪在晓福居,一整天没有出去。 她见大夫面色凝重,脸上露出了更加惊惶不定的表情,好像为姑母的情况万分揪心。 这时候,林穹德走进屋里,却不见老爷林丰,臻夫人看了看林老太爷,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开口。 今天的事情,发生得实在太突然了,当那个被送去给石家的丫鬟近身撞倒了林佟氏,饶是臻夫人一时之间也反应不过来,更何况是其他人。 林佟氏的年岁不小,更何况已经有段时间的持续的心疾,让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叫她不好。 果然,事情突发之后还不到半个时辰,林佟氏就陷入了昏迷的状态。 虽然一直有所动作,但臻夫人并不希望林佟氏这时候有个什么好歹。 要不然那些一举多得的计划,就不再有意义。 林彦兴才刚进府学半年多,正是打基础的好时间,若是他接下来却要从府学回家守孝,那势必影响林彦兴的考学。 臻夫人没见到自己的儿子,同样也没见到林隽他们,总觉得这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她没注意的事情发生了。 林穹德哪里看不出她有话要问,却不知道她心中真实想法。 他只是主动道:“今天发生了这种事,府里必不会安稳,如今老夫人卧病在床,那些府里的事情,你要抓好,莫要让人趁机浑水摸鱼了。” 这时候,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忽然一沉,然后继续补充道:“若是最近府里有什么奇怪的传言,一定要想办法遏制住,若是将闹起来,咱们一家都会有麻烦,甚至惹来灭顶之灾。” 林穹德说得严重,臻夫人听得心中莫名直跳。 以她的敏锐,立刻察觉到这里面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很想亲自问问,于是在心里斟酌如何开口。 这时候,有个小厮从外跑了过来,臻夫人瞥了他一眼,发现此人是林隽那慎行堂出来的。 他小声跟林穹德汇报了什么事,依稀冒出几个词,“丫鬟”,“告密”,“人偶” “糟糕!中计了!”臻夫人忽然觉得天旋地转起来。她不知道慎行堂的情况如何,却有种惴惴不安的心。 于此同时,林隽已经将告密的丫鬟从关押的房间挪出来。 “你还不打算把事情说出来吗?!” “婢子婢子都说了啊” “你还敢这样狡辩?东苑的桃树下,根本没有你说的那种东西!” “怎么怎么会呢!” “你背后的人,早就把你抛弃掉了,就算真有其事,你也未必有个好下场。” “你若再不说出来,等一切都水落石出,你就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最后,在林隽软硬皆施c威逼利诱的情况下,那小丫头由惶惶不安变得决绝了。 她小心翼翼地跟他们说:“其实是臻夫人让我来告密的,她说只要我做好这件事,后面就不用管,他们会想办法让这个猜测变成事实的二爷,我真的是被逼的,如果不这么做,臻夫人就要把我卖到外面去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萌萌竹攸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2章 守孝 林隽听了那个粗使丫鬟的话, 刚刚压下的火气,立刻又窜了上来:“她竟然如此狠毒!” 对东苑的人威逼利诱,让这个丫鬟跑到晓福居来告密, 而且试图用此等邪物栽赃陷害林彦弘,挑拨他们叔侄的关系这个女人实在太狠毒了! ——这事情如此凑巧, 莫非母亲的病也与她有关 正在林隽情不自禁地往这个方向想的时候,站在一旁听他们说话的林彦弘开口问道: “你刚刚说, 臻夫人吩咐你过来告密就好, 他们会想办法让这个猜测变成事实,可刚刚叔叔在我院中并没有挖到巫蛊人偶,这是怎么回事?” 那丫鬟已经早就吓破了胆,哪敢不答话,只见她战战兢兢地道,“婢子婢子也不清楚,婢子只是听臻夫人的话,她说只要老夫人只要晓福居一有动静, 我这边就赶快行动, 免得免得错失良机。” 林隽闻言, 更是愤怒不已:“母亲的病果然与她有关!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亏得母亲对她如亲侄女一般看待!” 林彦弘听了林隽的话, 仿若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内容似的, 心中冷笑不止。 ——如果林佟氏真将臻夫人看作是亲侄女,哪里还会让她来林家给父亲做妾?又怎么会看似倚重她,又迟迟不放权, 处处留一手呢? 恐怕在林佟氏的心里,臻夫人也不过就是一条比阿猫阿狗要稍微熟悉些的棋子。 不开心的时候可以随时向她发脾气,觉得不舒坦了就拿她出气,平日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对她全无半点尊重可言。 如果这就是姑母对待亲侄女的态度,那恐怕天下许多的姑母都要大声喊冤了。 当然,从另一边来看,臻夫人其实也没有把林佟氏看在眼里,没有把林佟氏当作真正可以亲近的长辈。 林彦弘经历了“上辈子”,又因为这近两年的时间看到的种种,才发现,原来臻夫人不仅对他这个眼中钉c肉中刺狠,对林佟氏c林隽和他父亲林丰,同样阴狠。 正因为臻夫人的筹谋,林隽成婚数载没有子嗣,林佟氏后来缠绵病榻,而且很快就去世了,现在看来也与臻夫人有不小的关系。 林隽不知林彦弘此时所想,他厉声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院子里的人虽被收买,但也不是人人都背主,他们想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于前院桃树下埋东西,怕得要找个合适的机会才行。结果她的人还没来得及行事,母亲这边就出事了,那女人现在都还在母亲屋里装模作样,这丫鬟没办法找她商量,又自以为是个绝佳的机会,于是马上跑来告密了,只是没想到,反倒让你我发现端倪,找到了始作俑者!” “原来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看来人真的不能做亏心事,要不然,迟早要被揭穿的。” 林彦弘接着林隽的话道:“我刚刚就想去祖母那里,却担心去了晓福居自己不能帮忙,反而会添乱,正左右为难的时候,叔叔来了还好没有真的涉及巫蛊之术,否则我们林氏危矣。” 臻夫人既然已经打算用诅咒人偶来陷害林家嫡长孙,那她手里必然有“真东西”。 换句话说,她绝对碰过那要命的玩意——那可以把整个林氏毁于一旦的玩意! 林隽听林彦弘这样说,立刻明白了他的弦外之音。 臻夫人所做之事固然罪无可恕,但涉及巫蛊之术,就不能堂而皇之地拿出来谈。 甚至更有甚者,在追究臻夫人的时候,都要把这一部分隐去才是,要不然万一走漏了什么风声,他们就全被拖累了。 “彦弘所言甚是,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林隽想也不想,马上接过他的话:“既然已经审出了结果,事不宜迟,我们要赶快把这件事告诉父亲,把那个女人抓起来!” 臻夫人经过了最初一阵的慌乱,终于镇定了下来。 所以当她看到林穹德和林隽这对凶神恶煞的父子俩,以及那个似乎永远只会冷眼旁观的少年时,并没有感到讶异。 在她知道有这么个“告密者”出现的时候,臻夫人就明白,自己恐怕是落入林彦弘的陷阱了。 而且这个陷阱,竟然还是她亲自为林彦弘设计的,如今却反过来成为困住她的死地。 臻夫人虽然确实有吩咐自己在东苑的人将来要找合适的时候“告密”,但绝对不是这个时候行动,更不能够在完全没有跟她商量的情况下擅自做主。 换句话说,这个所谓她派去的“告密者”,其实根本不是臻夫人安排的。 让那丫鬟去“告密”的,另有其人! 但就算臻夫人此时把她猜测的“指使者”说出来,林穹德和林隽也未必会相信。 因为林彦弘铁定会自辩,反咬臻夫人是想继续挑拨离间,所以才这般“牵扯”其它。 “真没想到,我们的弘哥儿,小小年纪,能如此深藏不露。” 臻夫人目光幽幽地看向林彦弘,意有所指地道:“不过,因为一个丫鬟的片面之词,老太爷和二爷就说妾身的不是,妾身好生委屈。” “你有什?模俊绷竹返录碌饺缃窕垢曳袢希唤浅獾溃骸澳憧芍阕龅氖虑椋呛蔚却竽娌坏赖氖虑椋蛑庇薮乐良 ?br /> 林隽也立刻追问道:“说,母亲的心疾是不是跟你有关?” “二爷说笑了,姑母的病由来已久,而且多半是因为担心二爷才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如今姑母尚未脱离危险,二爷就带着人满院子跑,见不到踪迹,哪有这般孝顺父母的。” 林隽被她一席话堵住,差点没有咳血。 “你也不用顾左右而言他,祖母的病与她有没有关系,等胡大夫过来了,自然就会揭晓。” 林彦弘见臻夫人一脸平静,依旧没有什么惊慌的样子,却并不感到奇怪。 ——这件事她摔了跟头,但并不表示能够轻易抓住她的把柄 臻夫人与林佟氏如此“亲近”,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给林佟氏“下毒”,慢性的也好c立竿见影的也罢,所以林府的人也主要往这个方向想。 但一番折腾,林穹德令人把南苑给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到一张所谓的“药方”,或者什么害人性命的毒_药。 “妾身虽是普通人,但也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当初姑母将我接到云阳生活,又对我如此和蔼可亲,妾身又怎么能用这种手段对付姑母她老人家呢?“ 林隽见她如此有恃无恐,就知道再继续查下去,也找不到真正的证据,又是生气,又是懊恼。 这时候,林彦弘忽而问道:“祖母的房间,一般都用什么香?” 大概是之前的注意力都放在臻夫人身上,骤然听到林彦弘问了一个问题,而且还是个十分“陌生”的问题,所有人一时之间都有些疑惑。 但在大家都看不见的角度,臻夫人眼神微闪,而且微微握紧了拳头。 林彦弘见自己的问题无人回答,转而对林隽说:“叔叔应该知道,弘这段时间在书院里,看了不少关于地志风俗之类的书卷” 见林隽点了点头,林彦弘才继续道:“弘依稀记得,南方有用熏香来治病的,换言之,若是用熏香来影响人的健康,应该也是可行的吧?” 其实他根本没看过什么地志风俗的内容,能阴差阳错地得到这样一个“关键”的线索,才知道什么是天赐缘分。 “听说祖母夜里睡不安稳,但熏香原本应该是助眠的才对,是不是有人趁机行动,将治病的东西,换成了害人的东西?!” 林穹德和林隽闻言,眼前顿时一亮,但臻夫人却再也无法笑出来,连维持脸上端庄温和的模样都十分困难。 她怎么也想不到,林彦弘竟然能发现林佟氏病情越来越重的真正原因! 望着脸色颓然灰暗的臻夫人,林彦弘心中复杂,简直不能用言语来形容。 其实林彦弘在最初的时候,也一头雾水,但渐渐的,当他把“上辈子”和这辈子重合起来看,终于有了新的发现。 这还要归功于林彦兴后来发展的“千金香粉”,让林彦弘产生了某些联想。 林彦兴其实有提到过一个“芳香延年疗法”,但最后因为某些原因,并没有成行。 既然是“芳香”,一般人最先想到的,自然是花果香c饭菜香,还有熏香 果然,换了思路之后,他们立刻找到了想要的证据。 在人证物证双重“指认”下,臻夫人再也抵赖不了,终于低垂了头。 冬天马上就要过去的时候,臻夫人被送到了家庙,落发修行。 而林佟氏也终于支撑不住,死在了一个孤寂无聊的夜里。 林彦弘得到消息之后,匆匆赶到晓福居,就看到从上到下的人都如丧考批。 不论是林穹德,还是林丰c林隽,还是他和林彦兴,都要各自为林佟氏守孝。 说来也是讽刺,林佟氏才刚刚过完整寿生日,转眼就失了性命,外人看来不禁唏嘘。 也不知道是伤心母亲的事情多一些,还是为自己命途多舛而感到悲凉,林隽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颓废和迷茫。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萌萌竹攸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3章 圣旨 子为父母皆斩衰三年, 不入官,不娶亲 因为林佟氏突然去世,林隽的婚事就此搁置了下来。 虽然林府发生的事情并未传开, 但鲁家终归会对自家的姑娘被耽搁三年表示不满。 不过, 单纯因为男方要守孝就解除婚约,对女方的名声也是个不小的影响, 所以两家“心平气和”地商议了一番,约好等林隽孝期一满, 就立刻寻个黄道吉日举行仪式。 原本的喜事, 变得如鲠在喉,但真正让林隽意难平的,是不能参加两年之后的春闱——这也就意味着, 他想要一雪前耻, 就得等足足五年。 说句不好听的话,正所谓世事难料,所以五年之后又会发生什么, 谁也不知道, 若是碰巧在考期遇到个头疼脑热c状态不好的情况,影响了发挥, 岂不是又要再等三年? 三年复三年, 三年何其多这也是为什么有的人时运不济,一直到垂垂老矣,依旧是个苦苦等待“时运”的老学生。 一般来说,家中若是有长辈过世, 需要守孝的学子会离开书院,自行归家读书。 不过,这并非一定要遵守的规则,有些不讲究的人也会选择继续留在书院里,旁人也说不出什么太重的闲话。 但这并不代表像林氏这样的世家也会便宜行事。 所以,林佟氏下葬以后,林隽很快返回了青桐书院,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与崇文馆的夫子和同窗告罪,离开了云桐城。 由于林隽要离开三年,云桐城里的院子自然就不会再租赁了,张剑仪和廖思洋随即搬了出来,因为无处可去,干脆以书院为家。 林隽对此感到又愧疚又尴尬,倒比张剑仪和廖思洋还要觉得别扭。 张剑仪平时大大咧咧的,这次却难得心思细腻一回地安慰他:“仲嘉,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你此番归家,于祖籍结庐读书,想来比我们在外面读书还要安静一些,其实不比在学院里差盼你三年之后,破茧而生,轻松归来。” 然而,张剑仪的话并没有让林隽立刻振作起来,事实上,在回到云阳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林隽常常一天连一页书都看不进去。 因为每当他举起手中书卷,就会想到在青桐书院读书的场景,然后就会想到,若是没有斩衰,他是不是已经一步一步走近自己的理想抱负。 但为母亲守孝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自己竟然存了这样的心思,又让林隽羞愧不已。 正如林彦弘舅舅齐光恒对林隽的评价,他自己是蜀陵府学府丞兼五经博士,桃李满天下,见过了各式各样的学子。 林隽这种心性不坚的人,只能在顺境时得意,若不能自身立起,但凡遇到些挫折,就会深受其影响,一蹶不振起来,难成大事。 不过,林隽再怎么一蹶不振,也比不上林彦兴此时惊惶不安来得悲惨。 虽然臻夫人承认了罪行,也一力承担了所有责罚,但林穹德和林隽对他已经不是过去的态度。 事实上,连一向温和的林丰也不能欺骗自己,臻夫人的所作所为与林彦兴完全无关。 就算林彦兴真的与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但在林穹德和林隽看来,林彦兴最大的罪孽,就是其生母是臻夫人。 被祖父厌弃,被叔叔仇视,而且再没有父亲爱护和心疼,生母又被拘在林氏家庙落发修行可以确定的是,她永远都出不来与林彦兴见面了。 这样悲惨的日子,似乎将会无止境地一直持续下去,看不到个头。 林彦兴觉得自己应该史上最倒霉的“神选之人”,没有空间,没有系统,好不容易专门背过些“穿越类常识”,到现在为止,竟然一样都没有发挥出来。 诗词不能用了,满脑子的经营方式却苦于无店可实施,至于其它的“知识”暂时也没有碰到“伯乐”,所以并无用武之地。 更可怕的是,他头顶还有刻薄的长辈,再加上生母又只是个妾,出身差,要不然直接生个帝王将相,岂不早就把自己所学发挥出来,成就开元盛世c千古佳话了。 如今他目前唯一的助力臻夫人已经无法再为他保驾护航,林彦兴觉得自己醒掌天下权c睡卧美人膝的理想抱负,恐怕有得时间慢慢磨。 臻夫人留给他的东西不算多,但也不算少,但林彦兴却没个概念。 随着南苑的待遇越来越差,哪怕不知道当日发生了什么的仆从也多少有些势利眼,对林彦兴不再像往日那么殷勤。 他想出府去看看臻夫人留下的铺子,却被门房的老仆拦住,还讽刺了他几句,说他就该老老实实在家中守孝。 林彦兴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当即就发了火。 然而,祖父林穹德不仅没有为他这个少爷去罚那个看门的老仆,反而重重地责罚了林彦兴,关了他半年的禁足。 臻夫人的心腹又都被遣了个干净,没人能代林彦兴外出查看,等到外面的铺子没有资金周转,实在经营不下去了,有人催债催到了府里,林彦兴自然又是被林穹德一阵教训。 原本还重着面子不好厚此薄彼,表面上对嗣子不错的林穹德眼看着亲子一天比一天黯然,面对林彦兴的时候就更有触动了。 对于林彦兴来说,在府中守孝的一年,比当年考学被林穹德逼着读书的时候,更要恐怖数倍。 相比于林隽的颓然,林彦兴的惶然,林彦弘这边就淡然得多。 林佟氏的死,臻夫人的出家,虽然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他已经为“上辈子”的自己报了仇。 但他的生活已经早就不仅仅是为而生的,所以很快就从这种单纯的喜悦和轻松中抽离了出来。 他也和林隽一样,在祖母葬礼之后回到青桐书院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结庐。 临行前,他被御书楼的瞻河先生叫去,谈了一个多时辰,走的时候还带着整整一书。 林彦弘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得瞻河先生的眼缘,但对于先生的好意,他是全盘接受的。 林彦弘回到家打开,才知道瞻河先生所说的“手札”竟然有几十本之多! 原本以为一年的时间还有些漫长,结果现在光是要把瞻河先生看书的注解看完,恐怕就要不止一年半载的时间。 林彦弘这么一估摸,就觉得瞻河先生“布置”的课业,并不比在学院里轻松。 而且回到林府,不比在青桐书院人多口杂,李景承不用再藏在林彦弘的房间里。 再加上他如今越来越适应自己的先祖返魂,所以每天能够恢复人形的时间也从三个多时辰变成了五个多时辰。 林彦弘每日清晨起床,自己先温书习字,再给李景承讲书,直到午时小憩一下。 其实给某人讲书,并没有耽误林彦弘多少时间。 因为要想给别人讲清楚,自己先要懂透彻,所以教李景承的同时,林彦弘自己也要对这书卷上的内容倒背如流。 下午则是李景承练武的时间,林彦弘通常不会跟过去,却对他的这件事表示十分重视。 白天的李景承有多冷峻,小狼崽就有多黏人。 “嗷呜嗷呜~”某个小东西赖在林彦弘的怀里,伸出一只小爪爪,示意林彦弘捏捏。 每到这个时候,林彦弘就会毫不犹豫地捉住它的小爪爪,顺便按按全身。 但早晨醒来,身边不再是小狼崽,而是手脚都长的美貌少年,这让林彦弘稍微挣扎了一些。 若是他们都还小,这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但随着李景承抽条抽得厉害,他在床上占据的位置也越来越显眼,林彦弘看着那愈见结实的臂膀和光裸的胸膛,总有种莫名其妙的心慌,好像被侵犯了周围的地盘,却对对方没办法呵斥。 达不到百依百顺,但却委实宠爱过了头。 这样时而平静美好c时而脸红心跳的日子并没有多过久。 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林彦弘得到了裕王府传来的消息。 “今上召各地亲王世子进京面圣?” 眼看小狼崽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念北压低了声音对林彦弘道:“官中府报要三天后才能抵达,殿下的意思是,先让世子回去。” 见念北可以说话,就知道周围没有可疑人偷听,于是林彦弘追问:“世子在王府,不是有一位替身吗?” “林少爷,替身虽像,但到底不是世子殿下,此番诸王嫡长子入京,近距离的接触,如果还想用过去那套,试图蒙混过关,恐怕没那么容易。” ——也就是说,李景承这次要一个人去天京,要在裕王的保护之外,独自成长。 作者有话要说:  有时候不看,不听,不想,才能坚持下去。 愿可爱的人看到你们想看到的,愿坚持的我写出我自己想写的~ 谢谢萌萌竹攸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4章 约定 涉及到天京皇族, 林彦弘不知道自己可以问什么,末了,他仿若自言自语地道:“他此番进京, 是否会有危险?”李景承的安危, 是他此刻最关心的问题。``し 念北想也不想,立刻回答道:“殿主是今上的亲侄子。” 林彦弘闻言, 轻轻地点了点头,稍微放心了些。 看来, 起码现在天京那位九五之尊, 还不至于对裕王府做出什么事情来。 尤其是在今上找到能够替代裕王镇守北境的人之前,裕王府都会是当世最显赫的王府。 等小狼崽在院子里疯够了,回到林彦弘身边, 念北才把刚得到的消息, 告诉自己的小主子。 出乎林彦弘和念北的意外,它竟然并没有如大家想象中那般难以接受这个事实——虽然它还是窝在林彦弘怀里,小爪子牢牢抓住他的衣襟, 但更像是抓紧最后的时间跟他亲近罢了。 林彦弘心疼地摸了摸它的背, 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却发现无从说起。 今上既然动了留亲王嫡长子进京为质的念头, 就不会轻而易举再送他们回来, 而林彦弘也不可能毫无理由地往京城去。 这一次,他们之间的距离,可不是只有巫山到云阳这么近。 若是运气好,等林彦弘有朝一日秋闱中举, 进京赴试,他们也许还能在京中见上一面。可若是运气不好,也许这一别就是十年c八年,两人再无相见的可能性。 感受到手中柔软蓬松的小家伙,林彦弘从不想轻易许诺,此刻却想给它一个值得期待的承诺。 “你乖一点,听长辈的话,而且能好好保重自己,两年之后我会去天京看你,好不好?” 小家伙竖起耳朵,透亮如琉璃一般的绿色眼眸盯着林彦弘,待他郑重点头之后,拿小脑袋蹭了蹭林彦弘的胸口,表示自己接受了这个“约定”。 它一只小爪爪继续抓着林彦弘的衣襟,一只小爪爪轻轻拍了拍他的衣服,似乎在催促林彦弘再确认一次自己的承诺。 林彦弘见状,微微笑道:“放心,我说话算话。”一边说着,还一边摸了摸它的小爪子。 不就是拼命读书吗?反正没有了林佟氏和臻夫人,光只现在的林彦兴一人,还不足为惧。 以后李景承不在自己身边,林彦弘觉得他会有大把的时间空虚下来,正好用读书来填满,也许就不至于再感到寂寞了。 然而,想起寂寞这个词,林彦弘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这个小东西明明还在他怀里,沉甸甸的,黏人得紧,但只要想到它很快就不再属于自己,他已经感觉到有种孤单和不舍,萦绕在心间,让呼吸都变得沉重了起来。 林彦弘也不知道自己这种“不自量力”c“一厢情愿”的想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反正等他发现的时候,李景承或者小狼崽,已经不是裕王世子,而是“属于”他的了。 无论是那个跑多远都会回头来找他的小毛球,还是不爱说话但眼睛却总是直勾勾盯着他的李景承这家伙的存在感是父亲的十倍,是彦思的百倍,让林彦弘的注意力不禁随时聚焦在他的身上,想不牵挂都难。 在身边的时候,林彦弘都要偶尔抬起头看一眼,确定这小家伙跑到哪里去了,更何况是忽然要离这么远,林彦弘觉得自己恐怕要日思夜想了。 就在林彦弘再次跟小狼崽做出承诺的时候,站在一旁的念北心中是惊讶的。 他知道林彦弘是云水的新晋案首,知道他是个心性极其坚韧的人 但有时候人们不得不承认,命就是这样,顺风时自然都好,可逆风时行舟,却是千难万难,一事难成。 照林彦弘的话,他要在两年之后,也就是不满十六岁的时候就得秋闱中举,入京参加会试。 但就算像韩齐那般惊才绝艳的人,也因为身有不适,于秋闱失利,只得再等三年来战。 林彦弘的话,好像就是充满了自信的表示,自己一定会在两年后过关斩将,进入天京赴试。 这在一般人看来,确实有点像张自制银票,是兑不出银子出来的那种。 念北以为林彦弘做出这样的承诺,是在哄着世子,让分离不至于这么的难受。 但念北却不知道,当林彦弘下定决心要做一件事的时候,哪怕是面对逆风,也会迎难而上。 “无论两年后情况如何,我一定会想办法到天京去一趟的。”林彦弘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显得有些“轻狂”,于是补充道:“到了京城,不能够乱跑,也不可以挑食,光吃肉是万万不行的,知道吗?” 最近家中守孝,全是素食,小家伙的胃口明显没有过去好,每次都是林彦弘箍在怀里,手把手地喂,才让它一个小狼崽子乖乖吃素填饱肚子。 想到这里,林彦弘用手指点了点小家伙的小鼻子,又强调了几种小狼崽不爱吃的蔬菜,让它一定要偶尔吃上一点,其实是企图用唠叨来化解令人混乱惆怅的离别愁绪。 但裕王的意思是,念北这边一得到消息,影卫就要立刻带世子回平武,他们再依依不舍,也待不了多长时间。 所以到了傍晚时分,东苑的人四散开来,小心翼翼把整个林府都找了一遍,最后只能确定,大少爷的爱宠,果然是不见了。 老爷林丰听到了消息,过来陪林彦弘用了晚膳,见他心绪不佳,着实心疼:“也许是贪玩跑到哪里去了,饿了就会回来的。” 他知道那个小家伙跟在弘哥儿身边一年多了,是弘哥儿的心头宝,走到哪里都会抱着,如今突然不见了,弘哥儿一定很着急。 “父亲,孩儿没事,您不用担心。” 因着林佟氏的事,无论是林丰还是林彦弘都瘦了一圈,林彦弘也不想父亲为自己再劳心,于是转而对他道:“虽然祖父和父亲如今都在家中,但孩儿不好常去打扰祖父他老人家,读书这块,恐怕还得麻烦父亲。” 相比于五年之后才能再参加春闱的林隽,赋闲在家的林穹德和林丰,其实同样不怎么愉快。 林穹德和林丰都是荐官,到了这个品级就再难往上走了,再加上林穹德年事已高,这次为林佟氏守孝一年,之后几乎再无可能被起复。 林丰正值壮年,三年之后想办法复原职还是没有问题的,只是这二十七个月不短,赋闲在家的时候,自然难熬一些。 林彦弘想借让他陪自己读书一由,给父亲林丰找些事情做,也许可以缓解一下对方那种因忽而清闲下来而产生的巨大落差感。 林丰闻言,果然立刻喜道:“不麻烦,不麻烦。”他的四书文还是不错的,应该可以教些东西给儿子 等林丰用过晚膳,陪他读了会书,就吩咐他早点休息,然后离开东苑回了慎思堂。 琥珀帮林彦弘整理床铺,整个过程变得极其顺利,就好像过去十几年那般,如行云流水。 而旁边有个小狼崽,虎视眈眈地盘踞在床头,卧住一动不动c眼睛一眨不眨地“监督”她铺床的场景,明明昨天才发生,让琥珀不禁愣怔,停了停手上的动作。 ——连她都感到伤心和担心了,那大少爷又会如何牵挂小家伙呢 琥珀忍不住在心里想着,等她回过身来对林彦弘道“床上收拾好了,少爷可以就寝了”,然后果然发现林彦弘看着床铺发呆,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少爷,少爷” 林彦弘被琥珀轻柔的声音唤醒,才知道自己竟是站着就发起呆来,于是道了一声“辛苦了”,到后方的净室梳洗了一番,准备入睡。 等到躺在了被子里,那种强烈的违和感变得更加明显起来。 若是某人还在这里,要么是毛茸茸的小狼崽硬要贴着林彦弘的颈窝睡觉,连夏季天热,他想推远一点都不成。 要么,就是活生生的世子殿下也要“暗戳戳”挨着林彦弘才罢休只是这种情况极其少见,所以每出现一次,都能让林彦弘辗转半宿睡不安稳。 倒不是觉得挤得难受,只是有些奇怪的感觉,让人静不下心来入眠。 林彦弘把这归咎于裕王世子殿下年纪轻轻就已经展现出其父的风(体)采(格),所谓的“半壁江山”,就是这样分出去的。 林彦弘也是突然发现,身边有个细微的呼吸声,竟然可以让他感到安心。 如今一切都没有了,他不仅没有送走大佛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生出浓浓的怅惘和失落。 伸出手在某个位置摸了摸,自然是什么都没有摸到的,林彦弘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最早小狼崽来他身边生活的时候,那块可以和古玉联系的复制品就被林彦弘给收起来了,但现在两人分离,林彦弘自然又把它还给了小狼崽。 虽然明知道小家伙会把这东西带在身上,但林彦弘却没有进自己的须弥芥子去看它。 一方面裕王世子长大了,林彦弘这般没有经过别人的允许就任意窥探别人的行为,虽出自担心,但到底有些触及别人的,让他感到十分别扭。 另一方面,林彦弘也怕自己看着看着,会更舍不得,会更思念对方。 林彦弘一个人,没有旁人打扰着,却比过去更加难以平静,一直辗转反侧到近天明才昏昏入睡。 他迷迷糊糊c似醒非醒的时候,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和李景承他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作者有话要说:  额,最近要用快进,大家乖乖系好安全带,我们要加速了233 谢谢一块娅宝宝的手榴弹投喂和竹攸宝宝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5章 想念 虽然心里带着期许, 从未改变,但日子久了, 人总会觉得有些不一样了。 李景承离开不久,天气渐渐转暖,林彦弘每天都会到院子里读书。 这其实也算是小狼崽在的时候林彦弘养成的习惯——为了不总把它拘在室内,林彦弘干脆到外面看书, 这样同时能让小狼崽在院子里玩, 也不耽搁自己的学业。 只是,那个随时随地都想跟林彦弘互动的小东西不在了,院子里忽然变得寂静很多, 林彦弘有时候能就这样专心致志地坐上一下午,连头也不抬。 这天, 他像过去一样, 拿着一卷书,坐在院子里看,因无人打扰, 整个人很快就沉浸了下来。 就在这时, 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衣摆一沉, 好像有什么东西扒住了他的腿。 林彦弘想也不想, 立刻惊喜地低头看去, 但却没有看到自己希望看到的毛球, 而是看到了一只黄底黑纹的狸花猫,正昂起小脑袋看着他。 “你是?”林彦弘仔细辨认了一下,感觉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家伙, 后来仔细想想,才记起它还是个宝宝的时候,曾被母猫叼着路过,也让林彦弘知道了一些幼崽的颈后是它们的“弱点”。 认出了它之后,林彦弘微微笑道:“看来大厨房的伙食挺不错的,你可跟原来完全不一样了。”原来是个巴掌大的小毛团子,现在一言难尽。 狸花猫还不知道自己的体型让林彦弘心惊,它用背蹭了蹭对方的腿,扭成了一个十分奇特的姿势,似乎在等林彦弘摸它。 若是小狼崽在的时候,林彦弘身边哪里可能出现旁的“毛球”,厨房的一窝狸花猫更是被小狼崽吓得都不敢路过和取道东苑。 大概是小狼崽余威尚在,直到它离开一段时间了,林彦弘才在院子里又看到了猫。 这只明显胆子大些,也可能更黏人些,见林彦弘“落单”了,所以跑过来挨着。 看着圆润的狸花猫,林彦弘已经伸出了手,却在快要碰到它的时候,又把手默默收了回来。 ——若是小狼崽在他身边,这时候怕是已经“嗷呜嗷呜”叫得惊天地泣鬼神,霸占着林彦弘的怀抱,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妖精”了吧 然而,周围依旧是一片寂静,并没有小醋坛子等在旁边,随时准备发力。 “快到午饭时间了,你不赶紧回去看着自己的盆子吗?”林彦弘对狸花猫说道。 也不知道是因为得不到而失望了,或者真的惦记着自己的食盆,狸花猫翻了个身,站起来伸了伸懒腰。 然后它就在林彦弘的注视下,大摇大摆地窜进了草丛中。 “劝走”了狸花猫,林彦弘自己拿起桌上的书卷往里走,在上台阶的时候,脚步止不住地放慢了些。 等林彦弘意识到自己又在这里驻足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有些哭笑不得。 ——那个努力往台阶上爬,不乐意别人帮忙的小家伙,已经不需要自己放慢脚步,在台阶上等它了。 中午时分,林彦思由琥珀带着,到林彦弘的房间堂中用膳。 小家伙比起去年又长高了不少,小脸蛋鼓起来了,还是粉粉嫩嫩的,他挪到林彦弘的身边,等林彦弘主动搂着他,询问他早上玩了什么,学了什么。 他乌溜溜的眼睛好像会说话,视线在林彦弘身边来回转了几次,似乎在下意识地找什么,但最后却并没有找到。 彦思已经习惯了看小狼崽的“脸色”决定要不要扑三哥怀里,现在“颇有威慑力”的某只不在家中,小彦思却没能立刻改正过来。 他纠结了老半天,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林彦弘:“三哥,嗷呜现在在哪里呢?” “我也不是很清楚。”其实他知道,李景承去了龙潭虎穴。 “要是嗷呜明天回来就好了,”小家伙十分遗憾地道:“石青抽空给我做了新的陀螺,我们可以一起玩了。” 自从石青去了云阳,再回来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多时间陪着林彦思了,所以难得他抽空给小少爷雕了个陀螺。 说是一起玩,其实通常情况下全是彦思在做劳累辛苦的事,小狼崽参与的方式就是积极捣蛋,遇到实在不能参与的,就在旁边“指手画脚”。 也亏得小彦思的性格好,根本不介意这些,要不然两个调皮的,早就打起来了。 “你会想嗷呜吗?”林彦弘低下头,提起这个乳名都充满了温柔语气。 “当然!”小孩子稚嫩而清凉的声音不夹带任何犹豫,斩钉截铁地回答。 林彦弘点了点头:“它也会想我们的。” 等看着小彦思自己抓着箸子扒拉碗里的青菜时,林彦弘的思绪又不禁跑远了。 一会儿想到小狼崽吃饭挑食就装傻耍赖c妄图把青菜扒到碗下的小模样,一会儿又想到自己竟然还从没有跟李景承一起,就这样吃一餐完整的饭 林彦弘原本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初那些怅然若失就会慢慢减少,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与父亲林丰c小彦思他们相处,固然可以让林彦弘感到快乐,但心底却是的那块,却无论如何也补不回来似的——因为缺的那块不是一条小缝隙,而是一个大坑! 有些习以为常的事情,等失去以后再去仔细想,慢慢品,会让人发现许多从未想过的问题。 与嗷呜一起离开的,还有回平武“探亲”的念北。 他作为裕王府影卫的精英,是不可能远离裕王世子的,哪怕会有自我暴露的危险,也要铤而走险。 相比于不知道去了哪里的小狼崽,林彦思问的最多的,其实是念北。 念北临行前说林府中还有保护他的暗卫,但林彦弘已经不太在意这件事了。 ——这些事情,都比不上李景承的安全。 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林彦弘还是继续给悟觉大师去信,也得到过对方的回信,但却对李景承的事情闭口不谈。 林彦弘以为这涉及皇族秘密,所以强忍心中的担忧,听了一半,却发现对自己确实用不上。 久而久之,林彦弘甚至偶尔会想:李景承是不是已经忘记他了。 毕竟,他们已经很久很久都没见过面了,再见的时候,都不知道是否还记得对方的样子 转眼,林彦弘为祖母守了一年的孝,终于能够返回青桐书院读书了。 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林彦弘看到了颓然的林隽,和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东西一直不出门的林彦兴。 说来也是讽刺,年龄相仿的叔侄三人,拥有着不同的性格,面对同一件事,他们的表现也截然不同。 其实,林彦兴和林彦弘一样,要为祖母守孝一年,他比林彦弘还要归心似箭。 虽然一年前人偶的问题十分严重,但林彦兴依旧是林府的孙子,比起臻夫人,那绝对是好上很多的事情。 瞻河先生的读书手札对于现在的林彦弘来说十分重要,所谓深入浅出,光是看上面的手工注解就让林彦弘有极大的收获。 临近这一年的秋天,书院的气氛明显变得极不一样了。 昔日馆间还会偶尔举办些,比如蹴鞠,但现在,青桐学子们一起准备迎接秋闱,极少人会在讲堂c御书楼和房间之外出现了。 临到了这里,林彦弘也面临着巨大的压力,这份压力并非全部来自于外界,而是一个承诺背后的的故事。 瞻河先生讶异于林彦弘“表面上”的镇定和实际上的小动作,但却没有阻止对方的意思。他甚至把自己从前考学的经验教导给林彦弘。 若是不提,林彦弘都差点忘记了,御书楼这位夫子,竟然是十年前天下英才中的佼佼者。 “考学是检验你现在学进去了什么东西,你准备得越充分,就越可能应对贡院中遇到的诸多情况。” 虽然瞻河先生说得轻松,但林彦弘听着却并不感到十分轻松。 此次乡试依旧分三场,分别于八月九日c十二日和十五日进行。 林彦弘第一此看到贡院的大门,只觉得满心敬畏,见其正中门上为"贡院"两字,左额"辟门",右额"吁俊"。门前石狮一对,两旁有牌坊各一座,书曰“明经取士”和“为国求贤”。 门内有二碑亭,碑曰整齐c严肃。东西有官房各三间,为府县官员休息之所。略西为二门,门对盘龙雕照壁,南面就是为贴"金榜"之所在。 不过,等林彦弘进入贡院,被带到自己的隔间,最初的好奇很快就被紧张感所覆盖。 他伸手握住了胸口的古玉——也许,他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八月桂花香的手榴弹投喂和竹攸c笑面厄影c阿洲鸥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6章 进京 “少爷, 这就是天京!”少女惊叹的声音传来。 林彦弘抬头望向高耸的城墙和宽敞的城门,心中亦是感到无比震撼。 原以为云水郡府的云阳城和蜀陵郡的蜀川城已经足够气派了, 但跟眼前这个只展露了一道城门的京城来说,恐怕只是小巫见大巫。 这时候,何昌走过来道:“少爷,进出城门的人似乎越来越多了。” 林彦弘知道对方在提醒自己时候不早了, 再加上二舅父派来的人也在旁边陪着, 确实不能让舅父一家多等。 可那名叫周伟的中年管事闻言,立刻笑脸盈盈地道:“表少爷不急,今个儿老爷休沐, 一整天都在家中,临行前特意嘱咐了, 要小的带表少爷沿路看看, 毕竟这一进了城,表少爷就要在家中读书准备会试了,再想看看城门一带, 怕是几个月之后的事情。” 何昌闻言, 心中激动不已, 按照周伟所说, 舅老爷让大少爷看看城门, 不用赶时间, 其实乍听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 但舅老爷能特意嘱咐这话,就说明把大少爷看得极重,一切都以大少爷为重, 甚至连些小事都为他考虑好,颇有几分宠爱外甥的意思。 ——想来,少爷此番进京借住齐家舅父的府邸,这几个月会比较安逸了。 虽然舅父齐光严已经这样吩咐了,但林彦弘作为客人,又是晚辈,自不好让长辈等,于是登车排队,借路引入了城门。 刚进了城门,就能感受到天京繁华热闹的气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林彦弘从车窗往外望去,突然感觉到有些异样,就好像有人在盯着他一般。 四顾一番,林彦弘却没有看到什么人,正好这时候外面传来周伟的声音:“表少爷可以休息一下,咱们还要会儿才能抵达。” 林彦弘想了想,就不再去想刚刚的感觉,靠在车壁上,随便看看窗外景致。 正如周伟所说,他们的马车很是行了一段路程,才抵达了靠近皇城的亲仁坊,于家中见到了休沐的齐光严和其妻齐张氏。 齐温博和齐家双生子都还在府学准备秋闱,所以暂时还没有归家。 齐张氏见了眼前的少年,只觉得三年不见,这孩子出落得越发出众了。 且不说那依旧如画的眉目随着年纪增长又张开了些,真真是要把林齐两家人的优点都长在一个人身上,精致秀美到不似凡人。 饶是在京中看惯了家世显赫的少年甚至皇亲国戚,齐张氏也不得不承认,丈夫的这个宝贝外甥,怕是在哪里都不会有丝毫逊色。 才十六岁就这般引人注意了,也不知道再长大些,会引得多少人“垂涎”那时候,林家的大门怕是要被官媒给踏平了! 想到这里,齐张氏脑中不禁浮现了一些画面,她拿起帕子掩嘴而笑。 齐光严瞥了一眼发妻,不知道她已经天马行空想到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去了,还以为妻子跟自己一样,是喜悦难耐。 但他素来严肃,即便心中欢喜,面上也表现不出来什么,若不是见惯了或者了解他的人,从他表情和语气真看不出他对林彦弘的到来,到底有多欢喜。 “虽是走的水路,但路途遥远,不会轻松,你先休息一下,晚上给你洗尘。” 林彦弘闻言,立刻行礼道:“谢舅父,舅母。” “温博他们在国子监,一时半会还无法归家,你到天京的消息已经送过去了,等休馆日,他们定是要回来一趟的。” “怎么好打扰几位兄长读书” 现在春闱在即,国子监的学生不像林彦弘这等进京赶考的学子,他们多半还会继续待在国子监里,直到春闱正式开始。 眼下时间这么宝贵,包括林彦弘自己,试问哪个学子不抓紧? “你年纪轻轻就桂榜有名,本来我们想着,让你再在青桐书院多待三年再下场春闱,比较稳妥,不过既然你坚持要来京城一试,书院那边又有瞻河先生的来信作保,我们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但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要以平常心面对,知道吗?” 齐光严说的时候虽然语气平淡,但其实一开始得到林彦弘通过乡试后决定下场春闱的消息时,是十分生气的。 他起先不觉得这是林彦弘自己的主意,还以为是林穹德心里想着“连中三元”的虚名,所以要求林彦弘这样“拼命”。 “他自己的儿子桂榜名次不佳,都懂得令其韬光养晦,三年后再战,可见不是个傻的,也会心疼人。可怎么到了咱们弘哥儿这里,就得是一鼓作气了呢?弘哥儿如今才十六岁,林穹德这老匹夫,实在太过分了!” 齐光严读了父亲的来信,深以为然,虽然不能像父亲那样直接痛骂林穹德,但心底还是瞧不上林穹德的所作所为。 没想到一向威严的二舅父,一见面就让自己“平常心”,换句话说,就是让他把会试当作“重在参与”的一场考学,不要太看重结果。 这大概是因为齐家人觉得林彦弘太过年轻,再加上又是自家的外甥,关心则误判。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齐光严的意思暗含着,他们应该不太相信林彦弘此番参加会试,会有个好结果,因为不能明面上说出来唱衰,所以就像这样说,让他保持平常心。 但林彦弘不仅没有觉得不快,反而觉得心中熨帖温暖。 “别人看你飞得高不高,我只看你飞得累不累”这是真正的家人,才会为你着想的方式。 正是因为理解外祖和舅父的想法和心意,林彦弘才更加感谢他们对自己的厚爱。 他连忙道:“请舅父放心,我此番来京城,只是想感受一下会试的氛围,顺便在京城看看您和舅母,还有表兄他们,如果有时间再看看京城,也好长长见识,所以并不会看重那个结果。” 齐光严闻言,仔细观察了林彦弘说话的表情和语气,觉得对方并没有在敷衍自己,于是终于放缓了声音,只是外人听不出来才是:“嗯,既然你自己心里有数,那就好,我们就不再赘述了,你去休整一下吧。” “好的,舅父。”林彦弘再跟两位长辈行了礼,就由着管家周伟带着自己往要住几个月的院子走去。 目送少年离开,齐张氏终于忍不住道:“这要是我的儿子,该多好啊!” 虽然侄子齐温博和亲生儿子齐温书c齐温华兄弟已经足够给齐张氏长脸了,但能多一个这样面如冠玉c出类拔萃的儿子,恐怕无论是哪个母亲,都会有极大的骄傲和自豪感。 齐光严点点头后又觉得附和这种事似乎不妥,他赶紧隐藏好情绪,没有任何威慑力地反驳道:“舅母也是一样的。” 齐张氏回望了一眼丈夫,没好气地道:“老爷是想说,舅父也是父吧。”别以为你故意垮着个脸她就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齐光严没有接齐张氏的话:“等温博他们回来,就不用再去国子监了,这半个多月就在家中,太紧张反而会影响发挥,他们兄弟几个一边调整,一边相互切磋交流,对考学有利。” 齐张氏知道齐光严是怕双生子回到家里陪林彦弘,她心里会不舒服,所以才这般解释一下:“我虽没参加过文举,但也算读过一点书的,过犹不及c适得其反的道理还是懂的,老爷多操心了。” 被夫人唠叨“多操心”了,齐光严也不恼,依旧面无表情地道:“府里这段时间的饮食要千万注意了,今天看到弘哥儿,怎么感觉又瘦了些?” 齐张氏自己养过儿子,齐温华和齐温书又都已经经历过这个时候,所以她非常清楚这个时间段男孩子的变化:“现在弘哥儿正是长个头的时候,抽条一些很正常,你就不用多担心了总之,弘哥儿在家里的这段时间,我必让老爷看看,什么叫真正的面色红润。” 齐光严夫妇在这边谈论外甥的事情,林彦弘自己则记挂着,想去外面转转。 准确地说,想去皇城附近转一转。 去岁秋闱桂榜有名之后,林彦弘如释重负,他终于可以信守自己的承诺,来京城看李景承了。 其实他没有跟父亲林丰以及外祖家的人说,他这次来京城的真正目的——这两年他执着的,早就已经不是一场会试了。 现在,他迫切想要看到那个人,只是不知道如何行事才好。 李景承离开以后,按照裕王的吩咐,林彦弘身边其实还留了一个影卫,但就算林彦弘叫他,他也不会现身的。 若让他送信,就把写好的东西放在桌上,第二天早上就会不翼而飞,但却从来都没有过回信。 林彦弘给悟觉大师的信件也从没有带来李景承的只字片语,这让他十分在意。 现在,他们终于不再天各一方,齐府在亲仁坊,离皇城很近 ——明明是这么近的距离,为什么给人感觉,还是非常遥远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会不会见面呢?嘿嘿嘿,给作者君一个么么哒,就告诉萌萌们~ 谢谢萌萌竹攸c萌狐玲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7章 重逢 林彦弘此番是一个人进京的。 林隽还在府中继续守孝, 直到五月除服,都不会离开云阳城半步。 林佟氏是两年前的年后去世的, 二十七个月的孝期,正正好将会试的二月初九包含在内。 要说心底没有一丝丝埋怨,那显然也是不现实的,但经过两年的沉寂, 林隽好歹算走出了迷茫和颓废, 而且他会在今年迎娶鲁家的,算是终于碰到了一桩喜事。 林彦兴倒是出孝了,但他已经远远不像“上辈子”那般意气风发c顺风顺水。 去岁他是跟林彦弘一起下场的, 却连桂榜的尾巴都没沾上,果然被闲赋在家c脾气更反复无常的祖父林穹德好一顿数落, 最后林彦兴在家中备受煎熬, 只得灰溜溜地回了府学。 不过,这次没有了臻夫人的产业支持,他也住不上过去那般豪华奢侈的地方, 如今的日子过得苦巴巴的, 还不如小富之家备受父母宠爱的孩子乐得逍遥。 其实, 每年秋闱落榜之人不计其数, 若是没有林彦弘这位出类拔萃的兄长相比, 林彦兴也不过只是那众多落榜学子中的一员罢了, 没什么好稀奇,也没什么好在意。 但偏偏林彦弘榜上有名,而且名列前茅, 再加上他又曾有云水郡的案首之名,年纪轻轻更是引人注目。 正所谓一个高高在上,一个自然就被比得低入尘埃。 无论是在府学,还是年节时分回了祖宅,反正林彦兴走到哪里,都免不了被人跟林彦弘比较一番,然后得到“天壤之别”的议论和评语。 桂榜张贴之后,林彦弘决定来年直接前往天京参加会试,原本林彦兴想以“跟着兄长去京城长长见识”为由,随之一起出发去天京,但得到了林穹德和林彦弘的两方反对。 没有了林佟氏和臻夫人这对姑侄的“精打细算”,虽然府里的产业没发生什么变化,但收入却因为两位男主人没有了俸禄以及其它某些原因而缩水。 林穹德不愿为林彦兴出这份游资,林彦兴自己也负担不起。 林彦弘不是因为银钱的问题,他纯粹是不想让林彦兴到京城去膈应舅家。 当年林齐氏就是因为臻夫人而早逝,如今让她的兄长接纳臻夫人的孩子,那是绝无可能的。 这两年林彦兴在林彦弘面前十分乖觉,而且为了讨好祖父c叔叔和兄长,他竟是一次都没有去家庙见过臻夫人。 林彦弘“上辈子”与他同样有仇,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对其改观,见他不遗余力地与臻夫人撇清关系,不仅没有对他的印象有所改观,而且还极其不齿林彦兴的这种小人行径。 离开云阳城的时候,林彦弘曾经去过家庙一次。 他不知道自己去了京城参加会试之后会发生什么,又会何时回到云阳,所以在离开之前,林彦弘想跟过去暂时做一个了断。 林佟氏已经死了,此刻躺在地下,怕是连骨头都冷了,但臻夫人却还活着。 毒害婆母c姑母,若不是因为涉及到巫蛊之术,臻夫人根本活不下来。 但即便活起来了,也是生不如死。 家庙可不像林彦弘在巫山住的僧寮,这里说是族人“清修之所”,其实更像是个牢笼。 粗壮的婆子没日没夜地“照顾”着被看管的人,以羞辱和打骂她们为乐。 林家对外宣称的是,因为臻夫人的不小心,让出府的丫鬟冲撞了老夫人,这才导致不可挽回的严重后果。 臻夫人不再是林家长房嗣子林丰的贵妾,于家庙落发,念经诵文“忏悔”自己的罪过。 在林彦弘的印象中,佟臻儿一直都是那副温柔c端庄的样子,哪怕是受到林佟氏的斥责和旁人白眼的时候,她依旧能够大方得体地应对,没有丝毫懈怠。 就算那年被揭穿罪行,佟臻儿也没有完全失了仪态,可见其心性。 但人的棱角,是会被挫折磨掉的,人的心平气和c优雅风度,也会因为积年的怨恨和落魄而荡然无存。 这点放在臻夫人身上,真是太有体现了。 说实话,林彦弘两年后第一次见到佟臻儿,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她是当年那个风华无限的臻夫人了。 没有了一头青丝,身着粗布青衣,露出一点黑布鞋的角 这幅模样,跟世家里的贵妇没有一点半点的关系,显得十分落魄。 看到林彦弘,原本眼中有期待的佟臻儿明显是感到失望了,身上垂垂暮意更加明显,脊背也佝偻了起来。 大概是记起在林彦弘面前强作姿仪,她很快停止了脊背,端坐在旁边。 “想来,你应该是以为,今天来的是林彦兴吧。” 家庙的老妈子只告诉佟臻儿,长房的少爷来看她了,没有刻意去说是哪一位少爷。 就是这份含糊,让近两年都没有见过儿子的佟臻儿心中狂喜。 然而,事实并没有如她所愿。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明年春,我会进京参加会试,至于林彦兴,他落榜了,已经躲去府学了。” 佟臻儿已经听老妈子讨论过大少爷桂榜有名的这件事,但却不知道林彦兴的情况。 以她的聪明,早就猜到自家孩子恐怕无缘桂榜,如今得了准信,她自以为表现得极其平淡,没有让林彦弘看笑话。 林彦弘也发现对方的状态,他笑着道:“将来,我还会通过会试,去殿试,然后一步步走向高处,将来我会为我的母亲请封,让她生有父母兄长的宠和夫君的爱,死后还能享无限荣光。” 对于林彦弘来说,其实母亲的去世,就意味一切宠爱和荣光都不再有任何意义, 但他知道,对于心高气傲的佟臻儿来说,这些她得不到的东西,会成为她的执念,拿不到,只能自己纠结至死。 “大少爷说的是,做母亲的,自然都希望能够享儿子的福。”臻夫人意有所指地道。 “莫非你想享林彦兴的福?”林彦弘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情:“那就让人拭目以待吧。” 林彦弘想到了什么,继续道:“哦对了,忘了告诉你,林彦兴没来家庙,不是因为祖父拘着他,也不是因为我阻止了他,而是他为了讨好我们,拼了命得跟你划清界限,所以自己故意不来的。” “大少爷,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话吗?”佟臻儿的目光立刻变得锐利起来。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就慢慢等着吧” 林彦弘现在想想佟臻儿眼中浮起的那份绝望,心中都是快意不止。但再想到会试和李景承,又能轻易把这个注定结局悲惨的女人抛之脑后。 他千里迢迢赶来京城,心心念念就是看看李景承如今过得如何。 但直到会试结束,他都得待在齐府准备,所以根本没有时间和机会外出。 会试在内城东南方的贡院举行。一般主考官4人,以进士出身的大学士c尚书以下副都御史以上的官员任命。 说来也是缘分,当初在云水评了林彦弘做案首的国子监博士陆季大人,今岁也在考官之列。 天京的贡院比起地方的来,要明显修缮得“奢华”得多,不过分摊到每个人的空间还是十分狭小的,长五尺,宽四尺,高八尺,在里面想要转个圈都难。。 进去前要先搜身,在这一环节就能抓到试图的人,其他人也当做没看到有人被士兵拖了下去,都专注在自己的检查上面。。 起初会发三根蜡烛给考生,进去后房门马上封锁,考生就在里面答卷,连晚上也在里面休息。 好不容易熬完了全部的,林彦弘感觉自己恐怕掉了不少肉,很要一段时间才能缓过劲来。 林彦弘回到齐府休息了一日,第二天,大表兄齐温博和双生表兄齐温书c齐温华兄弟就拉着林彦弘出门了。 他们可不能让心爱的表弟闷在府里——如果心里还想着会试的结果,肯定会影响心情。 “走,两年前没能带你吃遍蜀川美食,为兄一直深以为憾,如今你好不容易到了京城来,我们不说吃遍京城,但至少也得把不容错过的,先给来一遍。” 林彦弘:“”怎么被大表兄这么一说,他来京城的目的,倒不像是为了会试,而是纯粹为了吃? 不过他正愁没有出府的机会,自然非常高兴地附和。 齐温博看着两年未见c越来越出众的表弟,绝对自己的决定实在太“英明神武”,于是事不宜迟,立刻就带着双生子和林彦弘,去了城中湖的画舫。 “这京城的画舫,和蜀川,可又不一样了”齐温博笑得暧昧,把林彦弘看得云里雾里。 “有什么不一样的,兄长你确定你去过那种不一样的吗?”齐温书原本在齐家年纪最小,最受宠爱,如今拆穿堂哥毫无压力。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齐温博在表弟面前,也不再端着,笑道。 等他们真的来到城中湖,林彦弘才知道,这里的画舫,跟蜀川的,确实不一样。 光是看那高耸的船体,外表的装饰,就能感受到天京的气势磅礴。 他们正要择其中一艘最为华丽的登船,就有人上前与齐温博见礼寒暄。 “今个儿来得不巧,几位王世子c王相家的公子,还有几位世家公子都在船上,今日咱们怕是听不了仙吉班的曲子了。” 齐温博闻言,不禁有些讶异:“四位王世子都在?”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来得这般齐整? “好像裕王世子还没到我们现在打算换家画舫,齐兄何不与我们同行?” 跟王世子殿下们一船,啥也看不到了,不仅局促,而且还没得享受,他们还不如自行找别的乐子去。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不小的动静。 众人望去,发现原来是一队人马刚刚停在了船坞口,为首的赤色骏马之上,是一名身着暗青色锦袍的男子,翻身下马的动作干净利落,极具风采,立刻吸引了旁人注目。 林彦弘眼睛微微睁大,直直看着那个人把马鞭丢给了随从并大步往这边走过来,他的心跳忽而加剧了起来,手不禁握起了拳头,不知道在紧张什么。 随着男子越走越近,众人的目光齐聚他的身上。 那男子身量比齐温博还要高,英俊的脸上俱是冷漠,眼中不带有丝毫温度。 走过林彦弘他们身边的时候,众人齐齐向他行礼,他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目不斜视地与他们错身而过,没有丝毫停下来寒暄的意思。 林彦弘甚至没有感觉到,对方有看到自己。 望着那个人毫不留恋的远去背影,林彦弘心中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萌萌竹攸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8章 殿下 林彦弘看到李景承的时候, 第一感觉是,他又长高了。 两人初次相遇的时候, 裕王世子明明还是个没有林彦弘高的稚气少年,扑到林彦弘怀里,一把就可以抱住。 如今李景承却已是一副成熟的模样,隐隐有些成年男子的架势, 若不是林彦弘知晓他岁数, 一定不会把他看作十四c五岁的少年。 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就好像从他骨子里透了出来,而裕王世子比一般梁国人更加立体c仿若雕刻一般的脸庞, 更是把这种冷峻展现得淋漓尽致,让人望而生畏。 ——这两年, 李景承到底经历了什么, 才让当年那个不怎么开口说话,但却会向他撒娇的少年,变得如此陌生? 林彦弘在为他心疼的同时, 也有些不知所措。 其实, 两年前的李景承, 并没有比现在对人要亲近几分, 但他的冷淡从不对林彦弘施展。 无论何时, 只要林彦弘看向李景承的时候, 都能在他深邃的眼眸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对方的目光总是极其专注,以至于这些年午夜梦回,林彦弘的脑海里关于这双眼睛的印象, 一直停留在那个时候,从未改变,从未褪色,刻骨铭心。 也许,正因为有这份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在林彦弘得到对方截然不同的眼神之时哦不,是当林彦弘认识到,再见面的李景承连看也不看他的时候,那份巨大的落差让林彦弘心底的生出几分怅然失落,酸涩到根本无法自欺欺人。 ——看他长高了,看他平平安安地长大了,就应该足够了可为什么明明见到了,应该满意了,但他心里还是空落落的,并没有得到满足呢? 林彦弘的目光追随着裕王世子殿下而去,就好像某年某日的下午他的目光追随在院中跑来跑去的小狼崽一般。 只是那个被注视的人,再不会像过去一样,回头找他,回头望他了。 婉拒了刚刚那些人同行的邀请,齐温博回过头见林彦弘还看着远去的王世子一行,以为他对皇族感到好奇。 难得看到小表弟在意什么陌生人人,齐温博介绍道:“弘哥儿,那就是裕王世子殿下,如今在京中的诸位王世子中,他年纪最小弘哥儿你要不要猜猜,殿下年岁几何?” 林彦弘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骤然被表兄问到,不禁愣怔了一下。 齐温博哪里舍得小表弟费劲去猜,所以不卖关子,直接道:“殿下去岁冬季才刚满十四,怎么样?是不是一点也看不出来?原本陛下说过,今年要为他大办一场,不过如今北境战事紧张,不知裕王殿下年底能否进京。” 双生子也在旁边听着,听齐温博说到这里,齐温书想到了一个传言,立刻非常大方地跟表弟分享:“宫中有传,说陛下已经有为裕王世子择妃的打算了,只是王世子年纪还真不大,要我看,这事做不得准。” 皇族定亲普遍要稍早,但也不至于这么早。 在大部分人看来,宫中之所以有这种传言,多半是因为陛下对裕王世子一向最为看重,对他的关怀事无巨细,所以陛下随意提到几句,外面的人就上心了。 有时候被陛下宠爱着,是件值得骄傲的事。但有时候,也得担心自己毫无可藏的现状。 齐温书觉得,弘哥儿能够融入京城的一个重要标志,就是要听过京城里流传的官家“辛秘”反正无论是真的假的,都起码得要听过,才算融入到这里的生活中。 “你觉得做不得准的东西,还拿出来跟弘哥儿胡说?” 齐温博对性子跳脱的温书十分无奈,他赶忙跟林彦弘嘱咐道:“若他又跟你说什么小道消息,可千万不要当真,这些十有八_九都是以讹传讹,根本是无稽之谈。” 也许将来的某一天,林彦弘自己也会成为这些“混乱话题”中的一个。 听到陛下要为李景承选妃,林彦弘的心跳莫名乱了一下,等齐温书自己和齐温博都先后否认了这个“传言”,他才稍稍平复下来。 “咱们今日原本就不打算听仙吉班的曲,既然还让人进出,说明这艘画舫没有被包下,王世子能进得,我们也能进得。” 齐温博压低了声音对林彦弘笑道:“今日带你出来逛逛,了解一下天京的风土人情,现在不正正好看到天京著名一景。” 林彦弘疑惑地看向齐温博,似乎在问“画舫就是天京著名一景”吗? 双生子见状,也微微笑了起来,齐温书拍了拍林彦弘的肩膀:“遍地的皇亲国戚,怎么样,好看不好看?” “阿承来了!”惠王世子与李景承关系最好,见他从楼梯上来,立刻故作责备地道:“明明是这家伙突然约我们出来,他自己倒好,竟然敢最后一个到该罚!” 众人立刻附和,在一片起哄声中,李景承端起桌上的一杯果酒,一饮而尽。 几位王世子中,只有李景承尚未行冠礼,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今上细心为嫡亲的侄子着想,所以才口头定下来规矩,让他们不许常在李景承面前喝酒。 桌上的果酒,名字里有个酒字,但其实一点也不厉害,酸酸甜甜的,也没有所谓的后劲,是年纪最长的。 他们见李景承已经自罚一杯,表现出了诚意,也就不继续起哄。。 等裕王世子坐定,就有人道:“既然人来齐了,那就叫仙吉班快点准备好开始吧。” “是,这边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开始。” 等仙吉班的戏开始,惠王世子李景宜小声问道:“你在楼下碰到了齐大人家的双生子?” 这年头双生子还是少见,更何况齐温华和齐温书这对兄弟又很出色,在国子监亦有名气,所以才被更多的人认识。 在李景宜看来,双生子在皇家出生不算好事,但在普通人家里,绝对是好事。 李景承没有答话,惠王世子解释了两句:“我让小贺去守着,看你什么时候来,结果就看到了齐氏兄弟哦对了,他家那个十六岁的小案首今天也跟着在,你看到了吧,怎么样,是不是如传闻中一样,是个漂亮的小美人?” 听了对方的话立刻皱起了眉头,李景承终于扭头,直直看向惠王世子,满脸严肃:“听戏。” 惠王世子被他冷脸吓了一跳:“你这是怎的了,又有谁惹到你了?”要不然忽然怎么这么黑的脸? 李景承越长越有气势,惠王世子见了他,就仿佛看到了骁勇善战c不苟言笑的皇伯父裕王,于是立刻禁了声,再不敢出言打扰他。 戏才听了一出,李景承就又走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徒留下几个王世子面面相觑。 靖王世子侧头问李景宜:“景承这是玩得哪一出?他现在要去哪里?待会还要不要回来?”可惜,已经没有人可以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李景宜也是摸不着头脑:“还以为景承转了性,终于知道请我们大家聚一下,谁知道还是随心所欲得很” 靖王世子点点头:“难得我们来得这么齐,他这么一走,倒显得像是我们不带他玩了。” “算了,管他怎么呢,我们自己乐呵就行。” ——作为皇族,谁没有个自己的秘密。应该来说,怀里揣着多的是别人不知道的事,若都要搞清楚,恐怕没这么容易。 白天跟着几位兄长在京城里行走,等林彦弘回到自己的院中,已经是傍晚时分,身心俱疲。 他此时的疲惫,甚至比在贡院几天几夜,还要来得明显——这可能是一种心累。 因着是要赶考,所以林彦弘身边没有跟什么人。 经过商量,彦思和春婶被留在了云阳城,林彦弘只带了何管事c琥珀和玄青出来,所以院子里空落落的。 他脑子里还在想白天和李景承见到面的场景,心中纷繁复杂,于是也没有再看什么书,而是梳洗了一番,准备就寝。 此刻已是春季,即便不盖厚被子也不会寒冷,林彦弘又偏偏倚在床头,手中摸索着那块古玉。 就在这个时候,外间忽然有了些动静。 林彦弘立起身来,把披在肩膀上的外套往里扣了口,他一边紧张,一边觉得此时此景好像似曾相识。 他的思绪不禁飘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一次在云水见面李景承,也是这样一个晚上。 林彦弘坐在床边,准备好穿上鞋先去看看情况。 然而,他未能行动,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内外间的分隔处。 一只毛茸茸的小爪爪扒拉在了门槛上的横木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萌萌竹攸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9章 客人 看着那只被他捏过无数次所以非常熟悉的小爪子, 林彦弘眼睛都瞪圆了。 等毛茸茸的小狼崽子整只爬过了门槛,完完全全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林彦弘忽然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就好像这两年多的时光他们从没有分开过,一直在一起; 就好像他们还在云阳城的林府东苑,每个夜里一起走进林彦弘的屋里,然后相伴入眠 但他傍晚才与舅父和表兄用过晚膳, 这房间的摆设也与林府的大相径庭, 更何况白日里见到的李景承也给他完全陌生的感觉 这一切都清清楚楚地告诉林彦弘,他们已经不是两年前的他们,而这里不是云水, 这里是天京。 “嗷呜嗷呜~”小狼崽看到坐到床边似乎准备下床的林彦弘,立刻撒开小肥腿, 屁颠屁颠地朝他狂奔而来。 等它顺利扑到林彦弘的腿上, 马上伸出两只小爪爪,要他抱。 可惜林彦弘正在犯迷糊,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还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好像已经呆住了。 于是小家伙开始着急地往上蹦, 大有自己主动出击的意思。 大概是感受到腿上的分量, 林彦弘总算是回过神来, 伸手把毛球给抱起来——因为做过无数次而变得宛若天生的动作一气呵成, 一点也没有许久未见而变得生疏。 小狼崽如愿被林彦弘抱在了腿上,马上得寸进尺地扑到他怀里,使出吃奶的劲儿拱来拱去。 李景承的狼形个头不像人形那般变化巨大, 小狼崽似乎并没有长大太多,但这小家伙到底还是长结实了不少,所以当它拱到林彦弘的小腹时,还是很有分量和力量的。 林彦弘不得已拍了拍它的小屁股,像过去一样,示意它老实一点。 原本以为这么久没见面了,它不会跟过去一样“听话”,林彦弘还打算说几句再安抚一下c哄一哄,没想到小狼崽立刻就老实了下来。 它马上安静地窝在林彦弘的怀里,要多乖巧有多乖巧,只偶尔用小脑袋蹭一蹭,要不就扭头望望林彦弘,似乎在确认他此刻确实在自己身边,再不是幻觉和梦境了。 就这样,林彦弘没有开口,小家伙也没有发出声音,他们就这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过了好久好久都没有再继续说话。 林彦弘摸着它的背,那种熟悉的c毛茸茸的c温暖的触感让人怀念不已,也让很多藏在心底的回忆倾泻而出,占据了林彦弘的脑海,那一幕幕变得鲜活起来,好像日久弥新。 林彦弘低着头,终于开口问道:“你好不好?” 小狼崽听到林彦弘的声音,高兴地坐了起来,昂起小脑袋,理直气壮地对着他嗷呜叫,似乎在跟他详细描述“好与不好”的问题。 林彦弘见状,莞尔一笑:“你这是说好,还是不好呢?”嗷呜嗷呜是几个意思? 他话音未落,小狼崽就忽然不叫了,只见它忽然身形敏捷地窜到了旁边,跐溜钻进了林彦弘的被子里。 过去在云水,小狼崽临睡前偶尔也会这样躲起来,跟林彦弘玩“捉迷藏”,所以这次林彦弘也不疑有他,重新回到床上,正准备掀开被子一角,去捞它出来。 然而就在这时,原本只有一个小鼓包的薄被,忽然就被撑了起来,林彦弘差点没有惊呼出来,就被某人扑倒在了床铺上。 小家伙可以分辨出不同人的气味,甚至能记得很久以前闻过的味道。林彦弘不像小狼崽那样嗅觉灵敏,但李景承身上的味道,林彦弘还是有些印象的。 ——也许他记得的从来都并不是味道,而是一种沁入灵魂的感觉,总之解释不清,又确实存在。 对方小麦色的手臂撑在他头两侧,两人身体并没有完全接触,但李景承却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连带着那双在背光中仿佛也能散发光彩的深邃眼眸,都令人不禁生出敬畏却又想一探究竟的心情。 如果说,白天是惊鸿一面的匆匆一瞥,只能看个大概,猜个大概,那么这一次,林彦弘就能更加清楚的意识到,李景承已经不是两年前那个稚气未脱的少年 他熟悉的小少年,在这两年不见的时光里,已经悄然长大了,成熟了,变得不是林彦弘记忆中的那般模样了。 某种又是骄傲,又是遗憾,又是高兴,又是失落总之五味杂陈的感觉,充斥了林彦弘的心,让他对李景承执着专注的眼神有了些许闪躲。 可这么一闪躲,就得往别处看去。 林彦弘的目光顺着对方的眼睛到鼻子,再到嘴,沿着颈脖往下,就是锁骨和 ——等等,李景承现在恢复了人形,所以他现在是不着片缕,□□?! 不知怎么的,林彦弘的脸刷得红了起来,只觉得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近了,近到连彼此的呼吸都纠缠在一起,甚至有种可以听到对方心跳的感觉。 他想伸手推开些,却发现自己无处落手,顿时有些惊慌失措。 李景承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目光忽左忽右地乱动,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两人之间尴尬的状态。 他忽然弯曲了手臂,整个上半身贴近了林彦弘,把头靠在他颈窝处。 林彦弘被李景承的举动惊得想要跳起,却忽然听到耳畔响起有些低沉的男声。 “想你。” 就这样没头没脑c没有说明主语也没有表明对象的两个字,却让林彦弘忽而忘记了此时的窘境,也忘记了分别后再见面的怅然若失,而生出了无尽的心疼和怜惜。 其实看到小狼崽的时候,看到它的迫不及待的动作和表情,林彦弘就应该清楚,一切似乎都变了,但一切又都没有变。 他们分开的两年,林彦弘在云水有多想念李景承,那李景承就在天京,抱着同样的感情,朝朝暮暮地等待着重逢的一天。 当林彦弘用读书来充满自己的生活,试图填补某种空虚时,李景承这个被今上召到天京的裕王世子,又要以什么方式,排解这份相思呢? 林彦弘发现自己不能细想,要不然总会想到让他心酸不已的画面——无论是想到小狼崽孤零零的小模样,还是李景承孤独的背影,都让他感到无法忍受。 他不禁伸出了手,轻轻地拍了拍李景承的背,就好像自己曾经无数次宽慰小狼崽而轻抚它的背一样,温柔而耐心。 “我也”想你的 就算林彦弘未把话完全说出口,但光是一个“也”字,就足够李景承欣喜若狂,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把他搂得更紧了。 这样的感觉虽然温馨有爱,他们之间因两年未见产生的隔阂和生疏也被瞬间击碎,但林彦弘到底没有太多应对这种“状态”的经验,就这样搂抱了一会儿,脸上又热了起来。 他用力拍了拍李景承的背,支支吾吾地道:“你你先起来,把把衣服穿上。” 李景承听他只让自己穿起衣服,却没说让他变回狼形,平直的嘴角上扬了一瞬。 然后他面无表情地撑起上半身来,直言:“没有衣服。” 林彦弘眨了眨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地重复了他的话:“没有衣服啊,你等等!” 他用手肘顶了顶李景承的胸口,好歹隔着衣服没有碰到身体,然后逃也似地翻身下床,往柜子那边走去。 好容易在里面翻来捡去,找到了一件新制的袍子,低着头回到床边,看也不看就丢给了只能用薄被盖住下半身的某人。 “穿上!” 听出林彦弘的语气十分坚决,李景承只能有些遗憾地理了理衣服,把那件尺码看上去明显不合适的袍子穿在了身上。 好在这两年林彦弘的身量也长高了不少,要不然他的衣服,李景承可能还穿不上,如今小是小了点,但李景承总算能塞得进去。 听到床上响起一阵细小的动静,又过了好一会儿,林彦弘才问:“好了吗?” 等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林彦弘才回过头来,小心翼翼地往床上看去。 待看到李景承毫无波澜的表情,平静的眼睛,林彦弘忽然有些莫名的羞怯。 ——自己这是怎么了?两年前也不是没有见过李景承这般“坦诚”,为什么现在要大惊小怪起来,还做出这番举动来李景承根本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想到这里,林彦弘羞愧的同时,又不禁松了一口气。 ——肯定是因为太久没见了,他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跟对方相处等过一会儿,就好了。 他甚至伸出手来,为李景承整了整衣襟,然后像过去一样,温柔地教导道:“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很多次了,要变的时候,一定得先准备衣服,而且不可以在有别人的情况下化形。” “你不是别人。”某只斩钉截铁地道。 林彦弘耐心地解释:“除了你自己,别人都是别人。” 李景承坚决地摇了摇头,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刚的话:“你不是别人。” 看到李景承专注的目光,林彦弘愣怔了一下,他忽然就笑开了。 “好,我不是别人我算是你兄长,我不算别人,对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朝的专栏收藏到十月不知道能不能过两千,为了尽快迈入两千大关,宝宝要来卖萌求个收藏啦~~萌萌们要来包养作者君这个小可爱吗? 谢谢萌萌竹攸c西翮莫cyu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0章 狐仙 “好, 我不是别人我算是你兄长,我不算别人, 对吗?” 李景承看着林彦弘近在咫尺地浅笑,只觉得这两年的相思之苦,终于算守得云开见月明,得了救赎。 这些年在京中, 梁帝并没有对他这个裕王世子约束得太厉害。 别的王世子身边都有官家派的人, 名为照顾实为监视,唯独李景承身边没有安排这样的人,这是多么大的宠信才能达到的程度。 但实际上,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既是帝王的信任, 也是一种隐藏的帝王之谋。 ——作为被“宠信”的裕王府, 似乎就更应该为官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才行了,要不然怎么对得起这份皇恩浩荡? 李景承非常清楚,自己那位皇伯父对他, 或许是真有几分叔侄情谊的。 毕竟陛下的诸多兄弟中, 安安稳稳活到现在的原本就不多, 而和梁帝一母同胞的兄弟, 唯有裕王一个, 而今上嫡亲的侄子, 也就只有李景承这一根独苗。 由于某些原因,梁帝对李景承除了疼爱,还有些复杂的情绪在里面。 有时候他不太满意李景承, 因为李景承身为裕王世子却至今没有魂现,照这样来看,将来恐怕难掌北境,以至于裕王一脉终将走向没落。 有时候陛下也许很满意李景承,毕竟正因为他的存在,意味着裕王府这个北方霸主将不足为惧。陛下随时可以将自己心爱但又无法给予皇位的儿子送到北境,替代没有继承人的裕王,坐拥这一方天地。 这件事裕王心里清楚,李景承也明白,但他们都没有因此而感到所谓的“伤心”。 正所谓帝王之策,从来都没有所谓的亲情温馨,就算是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梁帝都未必全心全意为他们考虑,所以其他人也就不用过多奢望帝王的“真心”了。 没有了期待,自然也就不会有失望,所以裕王和李景承再多么清楚,表面也不会有任何表示,他们都在努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今上其实早就想让诸王送嫡长子进京为质,但却因为重重顾虑而一直未有实现。 但前两年,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夜魇症愈发的严重,常常辗转反侧c侧夜难眠,只有悟觉大师在京中的时候,他的情况才会好些。 悟觉大师是出世的高僧,辈分又极高,不可能总待在京城伴驾,梁帝别无他法,觉得若能将王世子们拘在梁帝,解了他的后顾之忧,也许就能顺便解了他的病症。 于是,就有了两年前那道召王世子进京的圣旨。 表面上梁帝是以先帝托梦想念皇孙之由,让诸王世子代替其父到京中小聚,但这一聚就没有了终点——直到两年之后的现在,王世子们都没能离开天京,返回自己的藩地。 在京中虽没有人“监视”李景承,但想要不惊动梁帝就离开天京,那也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即便李景承多么想去见林彦弘一面,却根本无法行动。 他怕被梁帝发现自己真正的软肋是谁,所以宁愿压抑内心的狂躁和迫切想要见面的,也不敢贸然行动,引人注目。 好在他的林彦弘信守承诺,两年之后来到了京城,没有继续让他忍受这份已经快压抑不住的相思之苦。 李景承听到林彦弘说的话,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仿佛是一种默认。 无论对方说的什么,哪怕与他既定的想法有很大的区别,他都会表示赞同和包容。 ——反正来日方长嘛何必纠结于这一词一句,一朝一夕 林彦弘还不知道自己的话就这样赤果果地被对方“忽视”了。 他只觉得白天自己那份心情低落,实在太过傻气——景承在画舫看到他的时候,就算能立刻认出他来,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他打交道 毕竟他们一个是生在平武c长在平武的裕王世子,一个是生在云水c长在云水的普通世家子,若能认识,那岂不是告诉梁帝,这中间有猫腻? 林彦弘想到这里,心底的一些不好的情绪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其实仔细想想,这里面的道理很简单,只是人越是关心什么,就越是容易陷在局中,一旦恢复清醒和理智,很快就能得到。 “夜已经深了,你快回去休息。”林彦弘见林彦弘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于是劝他道。 李景承没有接话,但脸上分明写着“委屈”两个字,好像林彦弘在赶他走,让他十分受伤。 这个表情倒是跟小狼崽子撒娇的模样有些重合,林彦弘一时心软,就没有再继续劝他:“好吧,我们这么久没见了,就算秉烛夜谈一宿,也是应该的。” 反正王世子殿下似乎并不忙碌,而他这个刚刚结束会试的人也有几日可以游玩,他们第二天不用起来太早,所以一宿不睡,似乎并不算什么大事。 于是,两人就这样继续“聊”了下去,大多数时候是林彦弘在说c在问。 他们要把两年没有对方参与的时光,好生描述了一番,以便让对方用另一种方式,参与自己的人生。 直到后半夜,启明星高悬,林彦弘才好说歹说送走了裕王世子殿下。 李景承和念北离开之后,他卧在床铺之上,半天也没有睡着,只觉得满心都是欢喜和激动,难以平复。 等到天亮之后,琥珀来请晚起的少爷,才发现他眼下有些青影。 与琥珀一样发现林彦弘的状态异于往常的,还有齐温博兄弟几个:“弘哥儿这是怎么了?看起来似乎精神不太好难道昨夜睡得不安稳?” 通常认床的人容易睡不好,但林彦弘来京城这么久,之前每天都睡这个屋里,一直都没让人操心过,现在说起认床来,委实很奇怪。 更何况林彦弘的脸色虽不如平日那般红润,但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藏了星光,就好似遇到了什么极其令人高兴的事情。 昨日他们在画舫上,原本以为无缘听仙吉班的曲,但没想到王世子那边散得极早。 刚开始有很多人见了王世子一行在画舫上,就都陆续改去了别处,到后来若个的大船上就剩下一点人,齐温博他们不指望能听曲的,最后却竟然请到了,也是让人始料未及的。 仙吉班的新曲是关于狐妖入凡尘报恩的小传,这种救命之恩当以身相报的神怪异志,有倾国倾城的美人c有温文儒雅的书生,亦有荡气回肠的奇情,很是受欢迎。 尤其是那妖狐化形的扮相极美,连齐温博这等翩翩君子,也不禁赞叹一句“佳人有心”。 那戏曲中有一幕,是狐妖月夜探梦,令书生魂牵梦萦,夜不能眠,最后为伊消得人憔悴,直到现实中亲眼见到佳人,方才开怀,让人印象深刻。 齐温博见林彦弘眼看着一副睡眠不足c精神不济,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禁笑着调侃道:“弘哥儿莫非也曾经救过什么狐仙儿,于是美人入梦来寻,才让你这般夜不安寝了?” 齐温书见堂兄打趣林彦弘,立刻附和:“那美人生得如何?比起昨日那狐妖化形又如何?当不当得起倾国倾城一词?” 林彦弘闻言,愣怔了一下,他的脑海里哪有什么美貌的狐妖佳人。 他只记得昨夜在自己怀里撒泼打滚的小狼崽子,和那个喜欢盯着自己看c如今已经长得极其高大的“小美人”。 ——至于某人当不当得起“倾国倾城”,他可说不准了 加上之前在蜀陵郡,齐温博与他也算相处了一段时间,见林彦弘露出这样的表情,多少能判断他的喜怒。 当他意识到,林彦弘并没有因为他们的调侃而生气,而且似乎真的想到了什么,不禁真的吃惊起来,他与双生子相视一眼,都有些疑惑。 林彦弘觉得脸颊微微有些发热,连忙问起当天你的行程,试图转移话题,搪塞过去。 齐温博见少年脸皮薄,虽然心里依旧好奇,但还是按捺住了一探究竟的心,将他的安排跟林彦弘介绍了一番。 因着还有可能要准备殿试,齐氏兄弟并没有带着小表弟“浪”多久。 但李景承却每天晚上一定会到林彦弘的住处看看,有时候只是坐上一会儿,变成小狼崽跟(被)林彦弘玩一会儿,有时候则会留宿,跟他争一床被子。 时间在这“充实”的生活中飞速流逝,很快贡院就贴出了金榜。 对于鸿胪寺的齐大人来说,今年真是福星高照,好事连连的一年。 不仅是他自己的双生子c大哥家的侄子,还有从云阳城千里迢迢来到京城赶考的侄子,都在这次的金榜上名列前茅。 大概是怕影响林彦弘的睡眠,李景承虽然还是夜夜报道,但留宿的次数没有那般频繁了。 那种有人相伴的感觉,唤醒了林彦弘的许多记忆,反而让他没有一开始那般紧张了。 偶尔他埋头苦读,再抬头的时候,看到李景承默默地在旁为他磨墨,还真有一种“美人在旁红袖添香”的旖旎之感。 ——狐仙吗?他家里这位,可是不好惹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萌萌八月桂花香的手榴弹投喂,和萌萌竹攸c是你哒小可爱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1章 殿试 某人磨起墨来看上去明明十分认真, 但林彦弘只是稍稍瞥了李景承两眼,就立刻引起了他的注意。 李景承看了过来, 目带疑惑,似乎在询问他有什么事情。 一般来说,林彦弘读书的时候是最安静c最专注不过的了,常常不抬头c不起身就这样度过一个晚上。 有时候李景承都怀疑, 他身边伺候着的是谁, 对于林彦弘来说并不重要。 但哪怕只是站在这里,重复地磨上一晚上的墨,只要能待在他的身边, 李景承都觉得高兴。 他没想到林彦弘会抬头,还以为他是需要什么, 所以立刻重视了起来。 有些熟悉感, 只要人相处一下,就立刻回来了,尤其是当某些年岁里小狼崽不能开口说话c李景承不喜欢开口说话的时候, 林彦弘渐渐练就了看他表情就能大致猜他意思的本领。 林彦弘见状, 知道李景承误会了自己的意图, 正要摇摇头, 但又忽而想到了什么, 于是开口问道:“这些天你都在这里, 怎么不和其他几位殿下出去。” 前段时间刚重逢的时候,林彦弘有询问过李景承的在京中的生活。 他知道南靖王c北裕王c西祺王c东惠王的世子皆在天子身边,平日里经常一起, 而王相因曾经在诸王年少的时候做过他们的老师,所以王相家的公子也常常跟他们一同出入。 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质子”们抱成团,在京中才不至于被人“欺负”了去。 但由于某些原因,靖王世子c祺王世子与李景承相处得并不算十分融洽,颇有几分面和心不和的感觉。对此,今上是喜闻乐见的。 不过李景承和惠王世子李景宜倒是关系不错。 与低调谨慎的惠王不同,李景宜的性格比较外向,通常能在李景承和另外两位王世子之间起个缓冲作用。 几位王世子在京中的生活,看上去似乎还是十分惬意的,除了白日跟皇子在小书房读书,其余的时间都可自行支配,又没有直系长辈在身边,行事没个拘束,“自由”得很。 天京虽有宵禁,但却是从子时开始,在此之前,天京的夜晚可是热闹得很。 林彦弘想,无论去哪里逛逛,也总比在这里帮自己磨墨要来得有意思,所以才问他为何没有出去,其实也是暗示他,让他出去走动,莫要跟其余几位王世子“疏远”了。 但李景承想也不想就回答道:“陪你。” 对方态度太过郑重,以至于明明是简单的两个字,却说出了“地老天荒”的感觉。 林彦弘莫名有些脸热,好半天才说出了一个“嗯”字,然后就低下头继续看书去了。 李景承看了看林彦弘的侧脸,冷峻的脸上透出了温柔而专注的神情,可惜林彦弘这时候已经又迅速沉浸在书中,没能得见。 正如林彦弘记忆中的一样,三年前因身体不适而未能好好发挥的韩齐,果然在去岁秋闱和今岁春闱先后夺魁,一举摘下解元c会元头衔,离连中三元只有一步之遥。 只要他能如“上辈子”一般于殿试中正常发挥,理当不会给他人任何机会。 林彦弘倒不怎么羡慕人家注定会殿前得名,他自己在会试的名次若能保持,得进士出身,入翰林院为庶吉士,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因着夜里有人“红袖添香”,殿试之前的林彦弘还没有当初参加秋闱那般紧张。 当初在桂榜是否有名,意味着林彦弘能不能名正言顺地进京这对那时的林彦弘来说,是至关重要的,所以才会紧张几分。 如今他牵挂的人已经看到了,会试也通过了,接下来就是尽人事听天命的事情了。 虽然十年寒窗苦读,不是这短短一c两个月能改变什么的,不过临阵磨磨枪,还是有必要的,所以除了舅父齐光严领几个子侄作策题,林彦弘每日从早到晚几乎不出房门。 齐家的三兄弟和林彦弘一样,皆是杏榜有名,因着还有四月下旬的殿试,府里没有大办,安静了不少。 林彦弘的身体已经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但因为没有长在身边,齐光严对他还有些旧时的印象,总担心林彦弘在如此高压之下,身体会有些反应。 谁知道一个多月下来,齐温博和双生子倒是眼看着消瘦了些,但林彦弘却是吃得好c睡得好,精神充沛,气色红润。 这让舅父大人想关心几句都不知道从何入手,最后只能浅浅说“继续保持”。 时间飞逝,转眼就来到了四月下旬。 殿试那天清晨,齐府的人早早就醒过来了,因着齐府所在的亲仁坊离皇城并不算远,所以他们并没有提前太多出发。 四位少爷各香沐浴,理正衣冠,前往位于天京正中的皇城,后由专人领至宫门,进入待进殿的屋子里。 林彦弘远远看到韩齐,对方显然也认出了林彦弘,两人隔空点头行礼,但碍于秩序,并没有移动寒暄。 齐温博他们也看到了被众星拱月的韩齐,见他与小表弟致意也没有感到奇怪。 他们知道韩齐母家与姑母的关系,也知道林彦弘曾在巫山的华音寺与韩齐有过交集。 会试的时候没能好好看看这位具有之名的韩氏子,如今正好小小观察一番。 “看着虽没有三头六臂那么厉害,但这通身气韵还是不错的。”齐温博赞叹道。 “韩齐是这次殿试夺魁的大热门,坊间猜测能与之争锋的,恐怕只有咱们蜀陵的陈宇峰和西沧的赵广颖了。” 其实天京早就有人设了押宝局,那种半官半私的押宝局吸引了不少人参与。 齐温博于金榜前曾带林彦弘去“围观”了一下,还劝林彦弘给自己押上一两银子,当做趣意。 林彦弘给自己和几位表兄都押了银子,算作一个“特别的好彩头”,不过也私下里在韩齐身上押了五十两。 因着这些年在云桐城的经营,云阳那边又没了林佟氏和臻夫人暗中做鬼,林彦弘的产业越来越丰,这区区五十两,一点不看在眼里。 他也不指望靠韩齐大发“横财”,不过是记着“上辈子”的事情,感到有意思罢了。 听到齐温博对韩齐的评价,林彦弘点头表示同意。 ——和他这个看上去只有十六岁,但读书已有十几载的人不同,韩齐可是真正意义上的少年天才! 就在他们说起韩齐的时候,韩齐那边的人也注意到了林彦弘一行。 韩齐身边有人仔细看了看林彦弘,小声问道:“这就是继你之后,云水的案首?看上去着实不凡。” 明明这里聚集地都是举国上下的精英,林彦弘不过十六岁,却完全没有淹没在人群之中的意思。 他往那里一站,就仿佛一弯明月,让人很难忽视,也很难移开目光。 事实上在入京以前,韩齐也有两年多没有见过林彦弘,要不是因为对方太过出类拔萃,韩齐恐怕已经根本不记得他是谁。 两年不见,昔日那气质极佳的少年更生得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当初还隐约可见的病弱已经全无踪影,虽然依然纤瘦,但气色看上去却不错——起码在这些人的对比下,已经算很好的。 “他哪里能跟庄敬比,”有人比不过韩家阿齐,还算心服口服,面对这个横空出世的小子,就不怎么友善了:“庄敬可是解元和会元,若是” “彦弘才学兼备,怎可以虚名待之。”韩齐见旁人说出此等言论,十分不喜,立刻出言打断:“我见过他文章,也与之有过交集,当的是表里如一c霁月清风之人。” 见韩齐对林彦弘没有丝毫介怀,反而有亲近之意,那原本想挑拨的人讪讪闭嘴,再不敢开口说话。 之后,他们就再没有机会多说什么。 因为时辰一到,决定他们命运的殿试就开始了。 梁境的殿试只考一场,一天之内只考策题一种,考题大多是问时政,经济或者治国安邦之策。 殿试策题,以制策四条,由十七名读卷官于前夜在文华殿密拟策题若干,再进呈梁帝钦定。 应试的学子自黎明时分入宫中,于殿中历经点名c散卷c赞拜c行礼等礼节,然后由中官颁发策题,学生立时应策。 林彦弘坐在殿中案几之前,解开桌上卷轴,慢慢铺开。 望着上面散着墨香的策题,林彦弘深深呼吸了几次,平复了心情,抬腕起笔。 一时之间,偌大的殿中变得极其肃静,只有行笔之音,和巡官行走的微微动静。 此时还无人知道,梁境未来多位名传千古的栋梁之臣,就藏在这些弱冠英才之中,如今正在跨过他们为国效力之路上的一道最重要的门槛。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萌萌竹攸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2章 传胪 梁帝李祈熹于御座之上俯视殿中众生, 若非他眼力好,隔着这般距离, 根本看不清什么。 “阿新,你觉得如何?可有瞧着特别出挑的?”他忽而问身边的人道。 一头发花白的内监立刻躬身回答:“回陛下的话,隔得这么远,老奴实在看不清。” 他非常了解梁帝的脾气, 知道自己刚刚的回答必定无法让李祈熹满意, 于是斟酌了下,继续道:“不过老奴听说,云海大长公主的侄孙也参加了殿试, 他在去岁秋闱和这次春闱都取了魁首,只不知是殿中的哪一位。” 这时候提起任何人恐怕都不会如梁帝的意, 不如说说尚过主的韩家人。 李祈熹闻言, 稍稍思索了一阵,问:“你说的,是云水韩家?” “回陛下的话, 正是他们。” 李祈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嘴角牵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云海姑姑一辈子争强好胜, 半点不让于人, 怎得到头来, 自己的孙子没见出仕, 倒让个侄孙出了头?” 伍立新没敢接话,他从李祈熹建府就跟随他,当然知道梁帝对自己这位姑姑并无好感。 因为先帝时期诸王争储, 云海大长公主支持的是那位已经殁了的肃王殿下。 当年幽王c肃王殁了,安王和睿王被流放西南后也没撑过多少年,那个时候长公主也先后去了三位这些金枝玉叶都尚且不能自保,更何况是普通官员。 哪怕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那场旷日持久的权力倾轧依旧留下了自己的痕迹。 一开始虽未必是自愿,但对于韩家来说,能够尚主原本是好事,尤其尚的还是先帝宠爱的云海公主,但皇权更替之后,他们也非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也亏得皇位的归属确定之前,先帝就让云溪韩家尚了主,有韩家相护,云海大长公主如今才远远地活着。 不过韩家也为此付出了代价,两代都没有人能回到天京c回到权利的中心。 如今看来,韩家不愿意再委曲求,而这个韩齐,恐怕就是韩家投石问路的一员——他们想知道,若是撇开了云海大长公主,陛下如今是否还有芥蒂。 就刚刚今上的态度来看,伍立新觉得韩家这步走得还算不错。 伍立新打了个寒颤,把背压得更弯,头低得更下,静静等待陛下的下文。 好在梁帝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继续往殿中看去,他的目光扫过一排又一排的案几,忽然停在了某处。 “那里坐的是谁?”李祈熹伸手指了指,转而问身任巡官的大臣。 那巡官顺着李祈熹指的位置一看,都不需要跟陛下确认,就知道他指得是哪一位——那孩子太过出挑,于众人之中极其醒目。 他一边翻看名册,一边回答道:“启禀陛下,此人乃云水贡生,名叫林彦弘,今岁刚满十六,曾取云水童生试的案首,乡试c会试皆名列前茅。” 李祈熹有些讶异,随即道:“难怪看着如此特别”看上去并不大,气质却极为出尘,原来是与韩齐一样,当的是少年英才。 “若朕没有记错,卢相入朝之时也是这般年岁?” “回陛下的话,卢相确实是宝元十二年的状元。”他们所说的卢相,正是历经三朝的睿宗帝师卢文略。 李祈熹点了点头:“只不知这林氏子,是否能成为朕的卢相了” 伍立新听出梁帝对此贡生有些喜爱,立刻附和道:“如今九州升平,八方宁靖,天下英才聚于天京,到时候就怕赵相c钱相c孙相一起来了,老奴都看花了眼。” 李祈熹拍了拍御座的扶手,笑道:“一起来了?亏你想得出来!” 大概是想到了高兴的事情,李祈熹也有了兴致,他在殿上坐了小半个时辰才起驾离开。 殿上发生的事情,帝王与内监的对话,殿中的贡生们一无所知,他们甚至连梁帝何时来c何时走的都不清楚,只埋头奋笔疾书,不敢耽搁一息之时。 临近傍晚,皇城正南的城门开启,被宫中华车送至城门的贡生们又被等在外面的仆从接走。 五日之后,他们才要再次回到这里。 而此时,十七名阅卷官已经准备就绪,至阅卷日,他们每人一桌,轮流传阅这三百份卷轴,各加极佳c上佳c佳c中c下五种记号,而后在所有卷中,得极佳最多的十本将进呈梁帝,由官家来决定一甲名次。 三日后,李祈熹受众官礼,道了一句“爱卿平身”,就看到案上所摆十卷。 他坐在御座之上,伍立新按顺序取了最右的一卷,呈给李祈熹观阅。 才看到第三份,李祈熹顿时眼前一亮,再看名讳,不禁满意地点头:“欲先民,必以身后之此子立意深远,行文流畅,可见功力学识。” 伍立新见梁帝对此卷爱不释手,就没有立刻再取下一卷,等李祈熹看了好一阵,才意犹未尽地将那份卷轴摊开来,放置在手边。 厅中的阅卷官虽未看到卷中姓名,但听李祈熹所言,也知道陛下看的是那一份卷子,心中皆道“看来这状元之位,已八_九不离十了”。 不过他们也为下一卷的人感到遗憾——有珠玉在前,恐怕接下来这份答得再好,恐怕都要打个折扣了。 “纲目并举,有为而治”李祈熹看着接下来的一卷,评道:“这字倒是不错,秀润华美,正雅圆融,虽规整,但又不失风骨。” 众人一听陛下只评此卷字型而不评内容,心道一声“果然如此”,知其果然受到前卷的影响,难能出彩。不过能得陛下一句称赞,这份卷子也算给官家留了个好印象,名次应当不会太差。 国子监博士陆季也是此届阅卷官,听出陛下所持之卷为何人所作,不禁心中暗叹:可惜了,可惜了。 他曾为云水童生试的主考官,因喜一学生不华而务实的文风而取之为案首,当得上其老师,见他时运不济,遇到了前卷极其出色的情况,多少有些惋惜。 原本今上就喜欢华丽之笔,现在看到他的卷宗,恐怕就更没有太多兴趣了。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在等李祈熹继续看下一卷的时候,他瞥了一眼卷上的名讳,脑海中忽而浮现了一个面如冠玉c皎如明月的身影。 “原来是他果真字如其人。” 李祈熹原本要关上那卷轴,想到这里停顿了一下,随后将此卷也摊开来,放在了刚才那卷的下方。 众人见状,无不惊奇万分——没想到陛下竟然会青睐此卷! 很快的,李祈熹将十卷翻阅完,桌上一边是铺开的卷轴,一边是半开的,他又把铺开的那部分再看了一遍,将自己极喜欢的一卷拿在手里,再称赞了一遍才放下。 “云水的韩齐和西沧的赵广颖,蜀陵的陈宇峰皆是不错,”李祈熹将四卷放在案中央:“还有这一份,亦得朕心。” 他提笔,依次在这四卷之上做了批:“既如此,就这般定下了。” 众阅卷官闻言,立刻躬身行礼应和:“臣等谨遵陛下旨意。” 仁贤十八年,五月一日,銮仪卫设卤簿法驾于太福殿前,乐部和声署设中和韶乐于殿檐下两旁,设丹陛大乐于门内两旁。 王以下,入八分公以上在丹陛上,文武各官在丹墀内,身穿朝服静待。 诸新晋贡士穿公服,戴三枝九叶顶冠,按名次排立在文武各官东西班次之后。 鸿胪寺官引新进士就位,宣制曰:“仁贤十八年五月初一,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一甲第一名,韩齐。”一甲三名,每名皆连唱三次。 其唱名之后,有寺官引韩齐出班,就御道左跪。 随后,鸿胪寺官继续唱道:“第一甲第二名,赵广颖。”有寺官引其出班,就道右稍后跪。 又是唱名三次之后,紧接着,鸿胪寺官持黄卷而道:“第一甲第三名,林彦弘。” 随着这个名字被叫出,站在丹墀内的文武百官就见一俊雅非凡之少年被引出班,随后就御道左又稍后而跪。 至此,仁贤十八年的状元,榜眼和探花之名,皆花落其家。 再之后唱第二甲及第三甲某等若干,仅唱一次,不引出班。 唱名毕,乐作,大学士至三品以上各官及新进士均行三跪九叩礼。中和韶乐奏显平之章。 礼成,梁帝乘舆还宫。 梁国殿试发榜用黄纸,表里二层,分大小金榜。 小金榜进呈皇帝御览后,存档大内;大金榜加盖“皇帝之宝”,传胪唱名后,由礼部尚书奉皇榜送出太福中门,至东门外张挂在宫墙壁。 唱名之后,由状元领诸进士再次拜谢皇恩,到宫门外观看张贴金榜,随后第一甲的三名还有游街仪式。 正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京中花。 少年之名,始于足下。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萌萌竹攸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3章 恩荣 养国子以道, 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 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书,六曰九数。 今时虽鲜少有能御战车者, 但御马对君子来说却是需要具备的基本能力。 青桐书院在这一方面从不吝啬, 不仅于山中建了马场,还请了专门的骑射师父来教导书院的学生们。 这两年林彦弘在青桐刚刚学了骑马和射箭,所以这次金殿传胪之后随状元郎韩齐游街, 总不至于出丑。 人于马上原本就会显得高大英武,哪怕探花郎只是少年, 也具说不出的英气勃发之态, 再加上林彦弘生得极其出色,在寻常百姓看来,比起状元郎也不差什么。 尤其是那些市井妇人, 见着这般标致的少年, 没有不爱的, 激动地拿娟子丢过来。 虽说是庆贺游街, 但行程却并不会绕过全城, 他们由皇城出发, 沿城中轴南行,绕过崇业坊和怀贞坊,再返回皇城。 随后官家于皇苑赐宴新进士, 名曰恩荣宴。 这是新科进士进入朝廷任命的前宴,也是林彦弘第一次与梁帝如此近的距离接触。 韩齐不过十九岁,而赵广颖才刚过二十五,林彦弘更是只有十六岁——这一科的一甲及第皆是年轻有为,让梁帝十分欢喜。 一般情况下,皇帝在恩荣宴上露了面并召见了三鼎甲之后就会摆驾回宫,但李祈熹这次却没有急着离开。 他特意召了林彦弘三人到御前问答,对他们十分关心。 “韩卿和林卿皆是云水人士,这卢相的家乡,果然是人杰地灵啊,”李祈熹看看韩齐,看看林彦弘,说了几句称赞云水的话,然后才对赵广颖道:“听闻赵卿今岁刚得一子,如今双喜临门,乃是一桩佳话” 他说了几句,目光又往林彦弘身上投去,只觉得此子看着就赏心悦目。 无论是美好的事物还是美好的人,都让人无法拒绝。 天子富有天下,表达自己情绪的时候自然十分“坦率”,毫无遮拦。 赵广颖见陛下明显更青睐于韩齐和林彦弘,心中不免有些黯然,不过他生性豁达,很快就把这点情绪抛之脑后,若梁帝问他就答,不问,他就静静站在旁边,听他们说话,听得十分认真。 李祈熹原本确实只关注韩齐和林彦弘,后来见赵广颖稳重又忠厚,当日阅其卷轴的印象渐渐清晰,倒是真心喜欢起自己选的这位榜眼来。 因他们三人只有赵广颖行过加冠之礼,理当只有他有表字,李祈熹就开口问了问。 “回陛下的话,臣字远之。”赵广颖被陛下点名,立刻回答。 “韩卿和林卿恐怕还没有取字?” 韩齐躬身道:“臣曾得祖父取字,名曰庄敬。”韩家子弟进学早,韩齐更是这一辈的佼佼者,深受长辈看重,所以虽未行冠,却已有表。 如此说来,竟然就只有林彦弘因为实在年少而没有表字。 伍立新站在李祈熹身边,见他兴致挺高,于是笑眯眯地建议道:“林大人这般有些孤单,不若陛下为林大人取个字?” 伍立新虽与林彦弘不熟悉,但却与齐光严这位鸿胪寺卿有过交集,得其嘱托,于宫中对林彦弘照应一二,如今林彦弘既然得到了今上的喜爱,他不介意锦上添花一次。 ——能请得梁境之主为其取字,这绝对是身为臣子的无上光荣! 他们皆是天子门生,由“老师”来为学生取字,当是名正言顺的事情。 李祈熹听着伍立新的提议,被勾起了兴趣,于是他稍微思索了一番,道:“弘,广之林卿不若就叫弘休。” 周围陪同的人闻言,包括林彦弘自己,无不惊讶非常,只觉得这个表字太过“华丽”。 弘休者,广大福泽也若非帝王,恐怕都不敢给子弟取这般表字。 这不仅表现了陛下对新科探花的喜爱,成就了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话,也代表着李祈熹对梁境丰饶c百姓安居乐业的期盼。 毕竟唯有九州升平,八方宁靖,才能得真正的弘休。 正是想明白了这点,而且也清楚帝王一语出口就难再收回,林彦弘立刻拜而道:“谢陛下赐字。”眼见是欣然接受了这个表字。 一个名字的好坏,完全取决于这个人的好坏。 三鼎甲被陛下召去,许久未归,恩荣宴上的其他新科进士自是羡慕不已。 得见天颜,御前对答,这都是极其荣耀的事情,可遇而不可求。 陈宇峰与同乡好友坐于一桌,面前恩荣宴上的菜品虽丰盛,但他却味同嚼蜡,十分不得意。 原本他也是夺魁的热门人选,自认为论才华,他与云水的韩齐c西沧的赵广颖应当不分伯仲,虽在会试让韩齐得了会元之名,但陈宇峰并不在意,只想在殿试之上好好表现,摘得桂冠。 然而,原本在会试中排名第二的陈宇峰在殿试中却只得二甲第一,虽有传胪之名,但比起一甲及第的身份,简直是天壤之别。 有熟悉他的人见状,能明显看出其心情不佳,也能猜测大致的原因。 有的人存粹是看热闹,所以无动于衷;有的人则是想开解开解他,于是道:“恩荣之后,就要进行庶吉士的考核,如果我也能像穹山这般,就真的一点也不怕了。” 由于科举进士一甲者授予翰林修撰c编修。朝廷还要从二甲c三甲中,择其中年轻而才华出众者入翰林院任庶吉士,称为“选馆”。 与一甲三人立即授职不同,二c三甲进士如欲授职入官,还要再经朝考次,综合前后成绩,择优入翰林院为庶吉士,即俗称的“点翰林”,其余分发各部任主事或赴外地任职。 常言道,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能成为庶吉士的人,都有更多的机会平步青云。 这个人原本是想将陈宇峰的注意力转移到某些正经事上来,免得胡思乱想,可惜效果不仅微弱,而且还有种跟大家渐行渐远了。 ——那林彦弘明明远不如他,却凭借一张俊俏的脸占了三鼎甲的位置要不然,他起码也是榜眼或者探花之名。 想到这里,陈宇峰就感到更郁闷了。 其实在这些人中,除了想安慰陈宇峰的善良之辈,必然也有暗中看陈宇峰或林彦弘不喜的人,他们想说些酸话,但碍于齐氏三兄弟就在不远处,想数落一下又无法开口,只能暂时作罢。 齐府的三位少爷今岁均发挥正常甚至出色,一百名的二甲中,他们就占了三个席位。 谁知道一切都顺利,后来小表弟去御前转悠了一趟回来,就得了个表字,实在让人惊讶。 “怎么突然想着取字的事情?”齐温博见林彦弘回到宴中,连忙问道。 “是陛下听闻韩齐和赵广颖皆有表字,怜我孤单,才为我取字,并没有其它特别的意思”。 这一天,等林彦弘回了林府,傍晚吃过饭后待在家里,他发现李景承来得比平时要早些。 李景承看着林彦弘,想着白日远远望着对方骑马而过的场景,心中五味杂陈。 但这些都比不过听闻陛下给林彦弘取的表字那般,让李景承惊讶和不快。 ——弘休,弘休这两个字看似有极好的寓意,但也带着几分出尘出世之意。 李景承是裕王世子,算被悟觉大师养大,所以对佛自然有敬畏之心。 但他听说这个字是给林彦弘的之后,顿时有些不快。 林彦弘自己倒是没感觉哪里不舒服,他直接道:“如今京中的消息已经被送回去了,相信不日父亲那边就会知晓。” “我进入翰林院之后,一整天都不得空,恐怕无法回去报个喜讯。” 林穹德和林隽两个就算了,林彦弘其实还是很想有机会与父亲林丰相聚,谈心。 如今能听林彦弘并与之分享内心的人,只有李景承,所以林彦弘要格外珍惜。。 到翰林院报道之前,林彦弘先去见了见老熟人c老朋友。 张剑仪和廖思洋也参加了此次的会试,均在二甲之列的中段班。 “彦弘,哦不,是弘休,好久不见!”张剑仪依旧是那副活泼好动的模样。 他们其实也就分开了一个多月,等林彦弘住进齐府之后才没有见面。 张剑仪故意打趣林彦弘,以他换了名字为由,道一句“好久不见”,显得既有趣又俏皮。 虽然林隽因为守孝而不能进场,林彦弘回去青桐书院后,曾一度以为自己继续与张剑仪二人相交会有变数。 但事实证明有些人c有些事并不用多做操心。 相反,没有了林隽,三人的相处却越来越融洽,林彦弘也看到更多他们的真性情。 “弘休之后要入翰林院,我们要么留京,要么外放,”张剑仪笑道:“若是我自己来选,还是外放自由得多。” 廖思洋看了看林彦弘,心中暗叹:“如今已是多事之秋,以林彦弘的年纪,要待在京中行走,恐怕是件极其考验的事情。” 前两年陛下召回天京的老臣,已经有人因为某些原因而不再得陛下信任,一直郁郁不得志。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八月桂花香的手榴弹投喂和竹攸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4章 翰林 林彦弘与张剑仪和廖思洋见面之后, 返回家中已晚。 他进到房间的时候,发现李景承已经来了。 只见某人坐在林彦弘的书桌前, 执笔写着什么,看上去极其专注,连林彦弘走进来也好似没有察觉,头也不抬地继续写着。 林彦弘走进一看, 发现李景承竟然正在默背心经。 他的字是林彦弘手把手教出来的, 依稀有些“老师”的影子,只是运笔之间少了些端润,多了些疏狂, 看上去已初具风骨。 林彦弘见他专心致志的模样,心中暗笑不已。 自恩荣宴上林彦弘带回了一个陛下取的字, 世子就开始闹别扭, 他虽话不多,但字里行间都表示不太喜欢这个表字。 林彦弘也是猜了好久,才从他的字里行间猜出他到底哪里不舒服。 无非是觉得弘休这个字, 虽然代表福泽深厚, 但颇有几分僧人戒号的感觉, 更因着某些不可述出的原因, 让李景承十分不喜。 “你是悟觉大师带大的, 我的病也是在巫山养好的, 我们都是受佛祖庇佑的人,也有人取字与佛相关,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难道我得了一个这样的表字,将来就会出家不成?” 某个小东西平安长大了,竟然“翻脸无情”地嫌弃起林彦弘这个跟佛寺有关的表字,真是小白眼狼一只。 林彦弘昨夜已经抱着气鼓鼓的小狼崽安慰:“再说了,你看天下有多少人可以请今上取字?如此殊荣,好似也只有卢相曾经享过,这可是个好兆头。” 小狼崽子当时就在林彦弘的怀里哼哼唧唧,完全没有听进去,该怎么闹别扭就怎么闹别扭。 这件事怪不了林彦弘,但李景承也不能明目张胆地怪皇宫里那位,最后只能拿自己发脾气,愈发不说话了,也不在房中玩耍了,昨夜抄了一遍林彦弘殿试的卷子,今天又开始抄心经。 林彦弘相信他肯定知道自己进屋了——裕王世子可机敏了,更何况外面还有影卫。 他默默走到李景承的身边,看他写字,挽起袖子,任劳任怨地帮他磨起墨来。 李景承微微抬眼看了看林彦弘的手,终于停了下来,把笔搁到一边。 林彦弘见状,温声道:“晚上在哪里用的晚膳?又是跟惠王世子他们一起?” “没有,一个人。”李景承回答道。 林彦弘听出他语气还很郁闷,不禁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腕:“都吃了什么,跟我说说。” 然后不喜说话的某位世子殿下,就一个词一个词的,老老实实地把自己晚膳的内容说了一遍,没有一点觉得这个问答十分傻气的感觉。 虽然眼前这家伙已经越长越高大,但林彦弘还把他当个孩子,再加上有小狼崽子会撒娇,所以对李景承说起话来,自然而然就带着一些宠爱和随时随地都在哄人的意味。 对此,裕王世子表示极其受用,所以就算回答一些明显是岔开话题的问题,也甘之如饴。 林彦弘听了连连点头:“世子府的伙食这么好,听着就让人羡慕。” “跟我住。”某人想也不想,立刻提出建议。 林彦弘闻言,嘴角微翘:“傻话,我又不是世子府的长史,怎么跟你一起住?” 他说完,就把李景承刚刚默的心境拿了起来,看了一遍:“说起来,悟觉大师今年冬天,也会来天京小住吧。” 自那一年今上忽而召见诸王,太后请华音寺高僧入京做法事,之后每年的冬天,悟觉大师都会到天京,暂住宫中。 除了第一次,后面的行程都是比较隐秘的,只因为林彦弘一直跟大师保持信件来往,对方并没有瞒着林彦弘自己的行程,免得他迟迟得不到回信会担心。 林彦弘虽然不知道梁帝的夜魇症越来越严重,才不得不请悟觉大师来天京,但他也猜到,悟觉大师忽然频繁地离开华音寺,多半是跟今上有关。 他和李景承在一起的时候,一般尽量避免提到这方面的事情,免得遇到什么皇族辛秘,让李景承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会有些为难。 林彦弘相信,该让他知道的,李景承决计不会瞒着他。 至于那些李景承不会主动提及的事情,要么就是与林彦弘完全没有关系的,要么就是让他知道了也并没有好处的事情。 及第之后,林彦弘给悟觉大师送了信件,算算日子,也快到巫山了,所以他想起来就随口问了一句。 毕竟在几年前离开巫山之后,林彦弘就再也没有见过悟觉大师,颇有几分想念。 李景承一边点头,一边从林彦弘手里把那心经拿了过去,揉成一团丢开去。 林彦弘笑道:“写这么辛苦,不是白写了吗?” 他见李景承束发的发带有些松,就伸手帮他重新系了下:“你既然真不喜欢这个表字,不用它来叫我不就好了?” 林彦弘忽而想到了什么,笑得更加明显:“殿下不若跟彦思一样,唤我做哥哥如何?” ——能占裕王世子的便宜,恐怕普天之下也只有他林彦弘可以了。 李景承闻言,捉住了他的手腕,目光沉沉地盯着他看。 林彦弘回望他,却总是被那种专注的眼神看得有些心慌,于是敛了笑意,想抽回自己的手。 可惜动了一下,没成功,再动又怕这家伙不高兴,只能眼神瞟到别的地方,胡乱承诺了一句:“总之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咱们当那表字不存在就好了。” 刚刚还说被今上取字是件荣耀的事情,现在又要把它“当不存在”,某人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翻脸无情”的程度,比起某个在佛寺长大的小狼崽子,也不逞多让了。 大概是林彦弘哄人哄到位了,起码之后裕王世子再没有因为这件事而气闷了。 晚上的时候,李景承再不老坐在书桌前抄抄写写,更多的时候是变成狼形,赖在林彦弘身边玩耍,就好像过去一般无忧无虑起来。 林彦弘自进京以来,也只有最初几天被表兄带着出去“见世面”的时候放松了些。 后来一路为了会试c殿试林彦弘满头苦学,之后又有金殿传胪c授官和恩荣宴,总之事情累累,让他好不疲惫。 如今暂告一段落,林彦弘难得在家中休整了几天,又有小狼崽玩咳咳,是陪着小狼崽玩,过得十分惬意。 他自己是放松了,但有人却因为他放松不了。 鸿胪寺卿齐光严这段时间为了侄子和儿子的任调多方谋划,但真正让他不得不小心谨慎c绞尽脑汁的,却是对林彦弘这个外甥在京中的安排。 庶吉士的考核之后,二甲第一的陈宇峰等数名新科进士也如林彦弘和赵广颖一般进入翰林院。 只不过庶吉士是暂时进入翰林院,一甲三人却是直接授官——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c探花授翰林院编修。 庶吉士的任期一般为三年,期间会有翰林学士院中经验丰富者为教习,授之以各种知识。 三年后,在下次会试前,翰林学士院会对院内全部庶吉士进行考核,称“散馆”。 其中成绩优异者可留任翰林,授编修或检讨,正式成为翰林,也就是所谓的“留馆”。而其他人等会被派往六部任主事c御史,亦或者被派到各地方任官。 总得来说,庶吉士们起码还有这三年时间作为缓冲,可以慢慢熟悉朝廷,慢慢上手。 但翰林学士不仅要担当起草诏书的职责,还要修书撰史,为皇室成员侍读,早就有“天子私人”之称。 在分工上,学士起草任免将相大臣c宣布大赦c号令征伐等诏制,称为内制;中书舍人则起草一般臣僚的任免以及例行的文告,称为外制。 所以翰林院也就渐渐成为养才储望之所,几乎成为阁老重臣的必经之地。翰林学士地位清贵,常被视作“储相”。 但“储相”这名头,可不是白白担的。 林彦弘再如何优秀,也只有十六岁,比起马上要行冠礼的状元韩齐来,更要引人注目,再加上恩荣宴上的那一出,更是令人很难不在意。 说林彦弘是在各方关注下入朝为官,一点也不夸张。 齐光严虽是朝廷的三品大员,统执鸿胪寺各项事务,但也无法伸手进翰林院这等机要之处,所以现在对林彦弘的照拂,十分有限。 其实早在殿试之前,齐老太爷就已经嘱咐了齐光严,无论是这一次,还是三年后的会试,只要弘哥儿能够得中,一定要想办法私下运作,最好是能够让他去蜀陵或附近任官。 蜀陵是大郡,想去这等好位置,自然是要筹谋和努力的,但齐光严完全没有推脱父亲的意思。 他的打算,和老父的想法一致——若是留在天京有难度,那就往蜀陵靠拢,反正是要争取把弘哥儿安放在齐家能力范围内的地方,这样他们多少能够为他遮风挡雨个几年,直到他们能放心让弘哥儿能独当一面。 然而,他们的弘哥儿不仅自己“想办法”留在了天京,还进了翰林院,这反而让齐家的诸多“计划”都落了空。 原本他被同僚各种羡慕嫉妒恨,一度十分舒坦自豪,如今也变成了发愁,愁到觉都睡不安稳。 作者有话要说:  从今天起,咱们每天的更新时间改在早上九点左右~么么大家。 另外,小狼崽不喜欢这个表字是有历史原因的,后面很快就会解释的~萌萌也可以猜一下~ 不不不,你们还是别猜了,我的萌萌们都太聪明了,万一猜中了就剧透了~哼唧 谢谢萌萌竹攸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5章 赴宴 趁着休沐日, 齐光严把林彦弘找来谈了一次心,想了解了解他自己是如何打算的。 “朝廷惯例, 新晋鼎甲三员在荣恩宴后半月内入翰林院,你准备得如何?” 其实真正要准备的,无非是官员印信和官服,但这些都由官属来负责, 林彦弘只要人到就好。 思来想去, 能够准备的并非物事,而是内心。 林彦弘进了舅父的书房,就敏锐地察觉到他正在烦恼什么, 原本就不苟言笑的脸上,皱起了细微的纹路, 显得更加威严起来。 若不是熟悉他的人看来, 恐怕要胆战心惊一下了。 照理说,林彦弘得中探花之名,入翰林院为编修, 是件彻头彻尾的大喜事。 他那位祖父林穹德的书信就显得十分“正常”, 字里行间都是对他能够光宗耀祖而感到欣慰和自豪的意思, 还鞭策他不可懈怠, 督促他继续努力, 提点他在翰林院中如何结交同僚朋友, 好为以后的官路打好基础,做好铺垫。 但却不是所有人都如林穹德一般画风。 林彦弘最近从几位表兄口中得到了些消息,也亲眼见到了舅父的状态, 知道齐光严和远在蜀陵的外祖父齐老太爷都在为他的前程操心。 就好像父亲林丰寄来的家书里,充分表达他心中喜悦的同时,也带着说不尽的牵挂和嘱咐。 从这点上就能看出,哪些人在乎他飞得高不高,哪些人却在乎他飞得累不累,前行路上有没有潜在的危险。 亲疏之情,尽显无疑。 最初虽也带着些入朝为官的忐忑,但等林彦弘得到了这些颇有些“泼冷水”意味的嘱咐,还有小狼崽陪在自己身边插科打诨,反而变得心定无比。 他行礼回道:“舅父放心,弘休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入翰林院,一边向上官c前辈和同僚学习,一边做自己的分内之事。” 要先向上官c前辈和同僚学习,就是表明自己谦虚谨慎的态度,告诉齐光严,他绝不会因为小小年纪就取得如此成就而沾沾自喜,狂妄任性。 会只做自己分内之事,则是表达自己绝不参与翰林院中种种超乎事务之外的事情——比如分帮结派,比如结交不应该结交的人 齐光严闻言,听出林彦弘心中有数,眉头果然舒展了些。 大概是觉得自己刚刚问话的时候太过严肃,可能有点吓着自己的小外甥,于是他放缓了语调道:“你外祖说过,家中几个晚辈里,你虽年纪最小,但性子却是最沉稳的,所以他也是最放心你的。” 话是这么说,但齐老太爷若真“最放心不过”,现在也不会这么着急了。 林彦弘听舅父以外祖父的名义说事,其实就是代表家里人的慎重,说他“最稳重”,还不如说希望他更“稳重”,凡事都留个心眼,不要莽撞行事。 他们不怕他惹麻烦,但却怕他因此受伤——有些伤,不伤在身上,不伤在表面,但却生疼在骨子里,长久处。 所谓伤在儿身,痛在娘心但凡林彦弘有个什么不妥,哪怕事再小,这心疼的人可不少。 翰林院所掌之事大半乃机密要件,又是直接面对官家和皇族,多少人盯着,这水就有多深。 “你初入翰林,不会太忙,抽空就多看看前任的东西,早些熟悉,也早些能够应对自如。” 换句话说,就是多花点时间埋头做事,多看但不要多说。 翰林院中除掌院学士以外,还有诸如侍读学士c侍讲学士c侍读c侍讲c修撰c编修c检讨和庶吉士等属官,统称为翰林。 其中,修撰掌修国史,伏以先帝功德之美,覆被天下,宜载方策,传之无穷。 编修则主要负责文献的修撰工作,乃正七品职位,次于修撰,与修撰c检讨同称为史官。 林彦弘这个编修的工作,十分注重制式,相对来说比较简单,也比较枯燥,好在林彦弘不是个坐不住的性子,一点也没有对工作本身感到压力。 齐光严又跟林彦弘讲了些翰林院的事情,包括掌院学士等几位上官的姓名和大致情况。 “胡大人是先帝时期的进士,原本就在庶吉士选馆中留于翰林院,后到地方任官,又返回中枢,因有丰富的经验,所以深得陛下信任。” “陈大人和湛大人都是三年前调任翰林院,其中湛大人曾在鸿胪寺,我已经托他指点你一二,你若有什么不懂,亦可以请教于他。” 林彦弘听到这里,就知道舅父为了自己的事,确实花了许多看不见的功夫。 他是最端方严肃的一个人,竟然为了林彦弘去找了旧时的同僚,等于是有求于人,委实让人感动之余,又有些过意不去。 齐光严见林彦弘抬头看自己,眼中带着感激和愧疚,顿时觉得孩子太过懂事,又让人高兴,又让人心酸。 他想了想,不希望林彦弘带着太大压力,于是道:“当然,若只想依靠别人,总是有靠不住的时候,最重要的还是你自己有了能力,才能应付以后的事情。” “弘休明白,谨遵舅父的教诲。”林彦弘再拜而答道——被人时时刻刻记挂在心上的感觉,总能让人生出暖意,和无限的勇气。 严肃的话题说完了,齐光严放松了些,就有心思听别的事情,这时他再听到林彦弘又一次称自己的表字,不禁恍惚了一下。 ——原本行冠礼c由长辈取字之后,人才是真正长大c理应要独放一面的时候,但这孩子还这么小,就已经有了表字,还是官家所取,带着众人的期盼不假,但也等于带着无限的压力上路这样走下去,会有多累呢? 齐光严原本还有些轻松的心,又悬了起来。 在心中暗叹了一句,齐光严不禁想到阿汶幼时秀外慧中c温柔懂事,是最贴心不过的女儿和,最后却成了父亲和他们的心病。 他现在反而在想,若是弘哥儿没有这般优秀,他们是不是还可以把他护在羽翼之下,少些担惊受怕。 只是齐老太爷不知道,齐光严也不知道,其实在这副十六岁的皮囊之下,住着一颗经历过生死的成熟灵魂——林彦弘远比他们想象得,要坚强许多。 中午时分,林彦弘于午膳之后在院中消食,走着走着就在石凳子旁边看到了一个圆滚滚的c熟悉的小屁屁。 一边惊讶于对方今日来得这么早,一边又好笑这小东西硬要跟自己躲着玩偷袭这种幼稚的“小游戏”。 他像以前一样,故作看不见那个“欲盖弥彰”的小屁屁,明明要往回走的,忽而转了方向,改往石凳子那里走去。 然后,小狼崽果然扑了出来,快速而准确地抱住了林彦弘的小腿,嗷呜嗷呜地叫了两声。 林彦弘把它抱起来,用袖子遮住,带回了房间里,先拿帕子给它擦了擦小爪子。 小家伙之前过来,一直被念北揣在怀里,只刚刚在院子里跑了两步,其实小爪子还是挺干净的。 林彦弘动作轻柔,小狼崽也十分享受他给自己擦脸c擦肚子c擦爪子时,老老实实趴在他怀里,端得是一副乖巧可人的小模样。 等给小家伙擦得干干净净,把它放在床铺上,林彦弘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它的小鼻子,林彦弘笑着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放在床头的里衣,塞到被子里,示意它变形来换。 小狼崽已经在他身边蹭了半天,这会儿十分听话地钻进了被子里,等它再出来的时候,就是裕王世子本人了。 “李景赫生辰,今夜赴宴。”某人说这缘由的时候,不是很开心——他宁愿静静看着弘写字,陪他念书,也不愿看着那些王孙贵族虚伪非常的笑。 林彦弘一听,知道他口中的李景赫就是靖王世子,明白这是王世子生辰设宴,李景承同样身为王世子,必定是要赴宴祝贺的。 这也就意味着,李景承虽然早过来了些,但却不能在他这里多待,而且晚上恐怕也不会抽空再过来。 按下心中一丁点的不开心,林彦弘帮他拉了拉半敞开的衣襟:“既然是这样,让念北他们过来送个口信就好,怎么还自己跑过来了。” 人来了又要走,那还不如一开始就看不到人,来得轻松些 李景承抓住了他的手腕,直直盯着他:“来看你,不来,看不到。” 若是不赶在白天看到人,晚上散席之后,林彦弘已经入睡,他也舍不得过来打扰他。 林彦弘微微脸红了一下,觉得弟弟这样缠人,让人好生为难。 他心想:这莫不就是人们常常说的,甜蜜的负担? 因着李景承明显有些不快,林彦弘习惯哄哄他,就没有抽出自己的手。 他反而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既然是王世子的生辰,那一定很热闹,好好玩去,但不要多喝酒,听话。” 陛下已经开过金口,让李景承少喝酒,一般人肯定不敢灌他。 但这种场合,又少不了皇亲国戚,若是有长辈或者其他避不开的人找李景承,他也是轻易推脱不了的。 这种时候,若李景承自己想放纵,那绝对有现成的理由恣意。 林彦弘不在天京的时候,裕王世子殿下就不怎么耐烦这种酒宴,等林彦弘来了天京,他恨不得天天都守在林彦弘身边,哪里都不去。 李景承想也不想就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听话”。 于是,大下午的,林彦弘的屋子关了窗c关了门,中途琥珀来送过一次茶,只进到了外间的抱厦。 难得听到大少爷说自己午后还想多休息一会儿,琥珀不疑有他,也没有多做逗留。 某人穿着里衣在林彦弘的卧房里跟他下了一个多时辰的棋,才离开齐府,回王世子府换衣,前去赴宴。 李景承刚到靖王世子府,就被一众王世子“围攻”。 “啧啧,看这是谁来了,裕王世子殿下,你说说,咱们有多久没见到您老人家了?” “若不是景赫生辰,怕还见不到你大驾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萌萌竹攸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6章 醉酒 惠王世子见李景承不说话, 也不否认,但却神色如常, 并没有因为众人的调侃而生气,显然心情不错。 他顿时笑得暧昧,道:“难不成你藏了个小美人在屋子里,每日与之相对, 所以都舍不得出门了?” 当然, 他调侃归调侃,但自己也觉得这个猜测不可能是真的,毕竟李景承年岁还小, 而且平日里又端的是“生人勿进”的样子,那些莺莺燕燕就算有心往上凑, 也会被他毫不客气地赶开。 惠王世子怎么也想不到, 李景承还能对什么美人柔情缱眷,恋恋不舍。 李景承抬眼看了看他,虽然很想点头, 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再好的美人, 天天与之相对, 迟早也是会腻的!”祺王世子听了李景宜的话, 接着道:“不管怎么说, 景承都应该多出来走动走动, 再说了,外面的美人可多的是。” ——就算天天与之相对,恨不得每时每刻盯着, 还是觉得不满足,怎么可能会腻 李景承打心眼里对祺王世子的话表示不赞同,所以也没跟他们对话,就径直走到位置上坐下。 众人见惯了李景承这幅冷淡的模样,倒也没有觉得受到忽视,几位王世子中,又确实以他身份最为尊贵,还有今上为其保驾护航,大家不敢太过为难他,于是也随之依次落座。 虽然身为靖王世子,但李景赫作为生日宴的主人翁,自然不可能全程陪着这几个堂兄弟,而不去管其他宾客。 是以李景承只在待客的地方见了他一面,就来到专门给王世子准备的休息地方,和惠王世子他们待在一处。 他们因为身份相仿,平日经常一起,话题自然也是一样的,虽有段时间未见,但聊起事情来并无阻碍。 一众人未必神和,但表面还是十分“和谐”的。 这种“和谐”在王相家的公子王鹭疆和王鹭深兄弟俩到来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看到许久未见踪影的李景承,他们也有些吃惊,不过想想这是靖王世子的生辰,裕王世子之前再怎么“忙碌”,今天也是必须到场的,所以就不再觉得惊讶了。 不过他们与王世子到底是不同,不能开口开李景承的玩笑,再加上他们一个在国子监任职个在吏部,所以话题开始往新科进士的事情上转移。 “韩齐虽还没入翰林院,但陛下已经几番当众称赞与他,因云海大长公主殿下喜爱珍珠,今上还特意遣人送了十斛珍珠至云溪城,连带还有两块齐家之府的牌子,分别赐给了云水的韩家和蜀陵的齐家。” 榜眼赵广颖出身西沧寒门,举族上下也就一个老夫子祖父读过书,自然享受不了这样的举族之荣,但也得了些实惠的金银赏赐,多少算沾了韩家c齐家的光。 而对于韩家和齐家来说,所谓修身c齐家c治国c平天下,既已“齐家”,接下来自然可以“治国”了。 且不说齐家如何,起码韩家得到的就不仅仅是十斛珍珠和一块木牌。 他们得到的,是天子的“承诺”——韩家终于可以摆脱多年前尚主带来的影响,而有重新回到中枢的可能! 当然,这样一看,收了十斛珍珠的云海大长公主,恐怕就可能没那么愉快了。 大家对此心知肚明,却都不提缘由,因为谁也不敢提及先帝时期那段旷日时久的诸王之争。 不能提有云海长公主在的韩家,但提及蜀陵的韩家,就没有太多的忌讳了。 而且正好探花林彦弘和齐家,都有可以说的事情,多少能激起大家谈话的兴致。 “齐大人这段时间可真所谓春风得意啊,一对双生子就羡煞旁人,今岁府中的四个子侄一起得中进士,这齐家之府的牌子,当之无愧。” 祺王世子闻言,笑道:“说来也是有意思,难不成齐家的三个兄弟,都沾了那个小探花的光,要不然哪有这般巧事,如此好事临门。” 王鹭疆稍年长,又在国子监任职,对齐温博和齐温书兄弟有所了解,知其能力,所以并不觉得这其中有什么联系:“齐家的几个子侄,在国子监也是极其出色的。” 这就等于是为他们三个正名,潜台词就是说,人家本身就很优秀,恐怕不需要“沾什么光”。 “这也说不准,不是听说这个林彦弘曾经在巫山养好了积年的病?”祺王世子不以为然:“陛下都说华音寺的高僧具有神通,说不准这小探花还真带着几分福气回来了。” 李景承听了他们两的对话,眉头微皱。 连祺王世子都这么说,难不成外界也有人这般来想? 若是齐温博他们听到“自己是沾了表弟的福气才得中进士”,会如何去想?林彦弘的那位鸿胪寺卿的舅父,还有齐氏这个外祖家,又会如何去想? 李景承想到这里,立刻有种归心似箭的感觉,恨不得此刻就陪在林彦弘身边,起码能商量一下如何处理这件极不好掌控的事情。 ——齐家看着对弘不错,最关键是弘已经对他们齐家有了深厚的感情若是因为外界的言论,导致他们之间生隙而让弘伤心了,那是绝对不可以的! 就在李景承想着对策的时候,祺王世子他们几个王孙那边的对话不知不觉中开始往别的方向延伸了。 “云水文豪,蜀陵美人这小探花既出云水又出蜀陵的,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都说陛下亲点的探花,有天人之容姿就看他现在这模样,也不知道将来长大了,会是何等的夺目倾城。” “原本在西沧就看不到什么美人,如今看了你们北境和东境的美人,更是羡慕可惜这小探花似乎只有一个庶弟,没有,要不然还不得抢开了去。” 李景承听他们谈起林彦弘,一点也不高兴,举起桌上的果酒,连喝了两杯。 坐在他旁边的惠王世子一边听他们说话,一边在关注着李景承的动作,见状不免压低了声音,调笑道:“那天你也见过小探花了,比起你屋里那位美人,如何?” 李景承目色沉沉地看向惠王世子,冷声道:“慎言。” 惠王的生母出身平平,惠王没有争抢的资本,当年在诸王争储时也就没有凑什么热闹。 最后梁帝登基,他反倒是福气最大的一个,早先安安静静地就藩,舒舒服服地结亲生子,如今执掌的又是梁境和荆国相接的东方诸郡——那里可谓富饶无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比北境可要安逸不少。 惠王与裕王关系不错,连带着惠王世子李景宜也与李景承比较亲近。 裕王曾跟李景承说,惠王是“难得糊涂”的聪明人,他的嫡长子若也是如此性格,就可一交。 经过两年多的观察,李景承觉得李景宜确实不像靖王世子和祺王世子那般虚伪不堪,渐渐也不再完全排斥与他。 李景宜也是第一次听到李景承语气这般严厉,顿时愣怔了一下。 不过,他不知道李景承和林彦弘的关系,所以想来想去,就给想偏了。 ——这林彦弘再怎么年纪小,再怎么美貌无双,都是陛下钦点的三鼎甲,那他跟一个王世子府的侍妾做比,到底是不尊重景承这是提醒他呢! 想到这里,对李景承心存感激的李景宜立刻收敛了玩笑的表情,这时他抱着“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态度,再听其他人对林彦弘的外貌横加评语,就觉得他们有些过于张狂了。 和他一样有这样想法的,还有王相家的公子。 王鹭深面上还好,王鹭疆已经皱起眉头,他直言道:“林弘休在殿试之前,曾得云水郡案首之名,在青桐书院亦是声名极好的学子,据说,还是瞻河先生的得意门生。” 提起夏瞻河,在场并非所有人都清楚,这位十年前震座天京c虽无缘殿试但尤为无冕之王的惊世之才。 但王鹭疆提及林彦弘的字,众人倒是一齐沉默是金了起来。 这下都不用谁提醒了,再无人敢拿这位小探花的外貌打趣。 众人分成三三两两说起了悄悄话,偶然有“王相门生”c“过目不忘”c“出口成章”c“性情清冷”c“品格高洁”一类的词句透出,显然是有人问起瞻河先生事迹,有人作答。 李景承看向王鹭疆,目光幽深。 ——这个家伙并不是为了提醒这些人才故意提及弘的字的他就是为了给弘解围才开口的! 知道李景承夜晚不会再过来,林彦弘也早早洗漱了,准备休息。 不过,刚入眠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睡不安稳,迷迷蒙蒙间好似在做梦,又好像根本没有睡着。 这时候,他忽然听到暖阁那边传来了一些动静,猛然睁开了眼睛,坐起身来。 还没等他披上外套下床去看,一个黑影就往床上倒来,林彦弘大吃一惊,正准备做出防御的姿势,却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感觉。 虽然对方身上带着酒味和一股奇异的血腥味,林彦弘还是认出了人。 “景承?怎么回事?你怎么醉成这个样子?”林彦弘心疼地环住了他,把他往床上挪。 他听到李景承在低语,赶紧去听他在说什么。 “难受难受”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萌萌艾斯的飞蛾的火箭炮投喂和竹攸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7章 疏远 晋一江独家, 谢谢萌萌们支持正版!么么哒~  虽然不愿意承认,也相信奶娘对他和对玄青都是一样的好, 但她叫玄青乳名,和叫他“弘哥儿”的时候,林彦弘总能察觉到其中的差别。 名字这个东西,最亲的人叫起来, 和陌生人叫起来, 千差万别。 “要不,林施主给它取个名字?” 林彦弘故作一脸“大师你要害我”的表情:“您刚刚不还说起名字就要负责,负一辈子责吗?怎么还让我趟这浑水。” 老僧笑了笑, 没有作答。 倒是在不远处,单方面在跟林彦弘玩“你看不到我”游戏的小狼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它从菩提树后面探出身来, 一路小跑到林彦弘的身边, 故意拿小爪子勾他的千层底布鞋。 那鞋是琥珀给他做的,就怕山路难走,伤了林彦弘的脚, 很是花了琥珀的心思和精力。 为了不让琥珀的心血泡汤, 林彦弘只能把它的小爪子抓住, 然后整只轻轻拖过来, 抱在怀里揉一揉。 揉着揉着小家户就成了仰卧的姿势, 林彦弘眼睛一瞥, 道了句:“是个男孩子啊。” 原本以为小兽听不懂他的话,谁知道小家伙立刻夹起了腿,翻了个身, 拿屁股对着林彦弘,也不知道是在害羞,还是在生气。 “这小东西多大了?”林彦弘并不觉得它听懂了刚刚的话,只当是个巧合,一边用手指戳它的背和小屁屁,一边问老僧。 “当做人的话,也有十岁了,已经是个明理知情,快要变成大人的岁数了。” 林彦弘并不觉得老僧把它当一样描述有什么奇怪。 对于僧人来说,众生平等,也许在大师眼里,这个小东西和他林彦弘,其实是一样的。 被戳了半天,小家伙还是一动不动的,似乎是真不想理他了。 林彦弘有些好笑:“还生气了?”这家伙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几次都让林彦弘感到它能听懂人言。 ——难道是因为在佛祖面前待久了,所以比寻常小兽都聪明些? 从后面不能看到小家伙的脸,但可以看到它毛茸茸的小尾巴,顺着脊背看过去,还可以看到脑袋上的一对小耳朵,林彦弘突然想起了之前自己看到韩齐的样子,不禁若有所思。 他在华音寺借宿的几天,过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惬意,以至于偶尔会将自己到巫山来的目的忘记。 华音寺是梁国的镇国古刹,又是雷音寺高僧昔年亲手所建,里面的僧人或许会知道一些寻常人不知道的事情。 只是林彦弘不确定对方是否愿意告知一二。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不自觉地瞟向身边的僧人,斟酌了一下,最后还是开口问道:“大师,您会不会偶尔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老僧闻言,对林彦弘的这个问题一点也没有表示惊奇的意思,他神色平静地回答:“世间万物皆有千面,我们每个人都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这并不奇怪。” 林彦弘见对方明显是在顾左右而言他,就知道他明白林彦弘想问的到底是什么:“可如果,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什么,那要如何?” 老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林施主确定自己想知道它是什么吗?有时候,看得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未必都是好事。” 这就好比在一个深宅大院,人人都有秘密,因为秘密而保持距离。 无论你是主动还是被动知道了别人的一个秘密,都要开始背负这个秘密,并承担相应的后果。 林彦弘想了想,郑重地点点头:“有些事我不会执着,也不能执着,但有些事埋在心里,若是没办法得到一个,总觉得空乏,无处安身。” 他之所以迫切想知道关于“魂现”和“妖猫”的事情,是因为他需要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又为何得以重生,要不然心悬一线,总不得安生。 老僧见少年执着,语气颇有些无奈:“这世上特别聪明的人,总会想办法弄清楚那些他们不知道的事情,到头来心累。” “即便心累,那也是自己的选择,一开始既然做了决定,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决心。” 见林彦弘脸上面露坚决的表情,老僧沉默了片刻,从长帚上掰下一根木枝,在地上比划了半天。 林彦弘定睛看去,发现对方在地上画了五个兽形的图腾。 “初而九州混沌,妖魔横生,天命赤羽,降而生荆;天命执夷,出深林而踞梁;而后锦豹猎青,银狼占雍,白虎镇翼为王赤羽c执夷c锦豹c银狼和白虎皆是兽形古神,今日九州五国的皇族图腾,也分别对应着这个传说,这一点,你应该知晓。” 见少年点头,老僧继续道:“据说五国皇族乃混沌之初的神族后裔,天生具有凡人没有的神力,连妖魔亦可斩杀,他们有一种先祖形态,乃一般人没有,而且用肉眼也看不见,只有特定的人们才可以看到,被称作魂现。” “一般人没有?难道不是其他人都没有吗?”林彦弘发现了对方的用词,遂提出疑问。 “拥有魂现与否就是皇族与普通人最大的区别,所以你认为,拥有魂现的一般人,多吗?” 林彦弘闻言,从老僧的话里品出了两层含义。 其一,皇族拥有魂现,应该是毋庸置疑的,但普通人中也有拥有魂现的,只是人数很少。 其二,也是更为关键的一点,既然魂现是证明皇族血脉正统的标记,若是一个普通人也有了魂现,那就有点微妙了。 “当然,能够带来大昌盛事的先祖返魂比起魂现来,就更为难得,也更重要了。” “何为先祖返魂?它与魂现有何联系?”从名字上听起来,是有联系的。 “只有少数人可以看到的,是魂现,而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就是先祖返魂。” 老僧一边说着,一边在执夷图腾的旁边画了几株竹子,又在狼形图腾下方画了一个圆饼。 林彦弘听了老僧的话,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原来先祖返魂亦是魂现的一种,只是这种魂现能够被所有人所见那先祖返魂就很可能是实物!因为只有实物,才能让大家用肉眼看到。 这时,老僧突然自言自语道:“若是有人可以看到他人看不到的东西,最好秘而不宣,这是为了别人的安全着想,也是为自己的安全着想。” 随后他就不再言语,即便林彦弘想问更详细的事情,他也无动于衷,好像沉迷在自己的“画作”之中。 林彦弘能得到一些消息,已经足够满足了,虽然对方不再继续让人感到遗憾,但他也心里还是十分高兴的。 他与老僧的这一番对话,彼此都没有将话说实。 即便林彦弘几乎可以确定,自己能够看到魂现的事情,对方已然知晓,甚至很可能与之有关;而老僧为他答疑解惑,却并不探究他问这些问题的原因,显见不想明言。 林彦弘把地上的图腾看了个遍,最后聚焦在代表雍国的银狼图腾上。 他看了看那个威武霸气c饱含凶悍之意的图腾,再看看蹲卧在不远处c只给他们留下一个浑圆背景的小狼崽,突然笑道:“雍国的银狼长得如何?” 伸手从后面把小狼崽抱了起来,在空中晃荡了两下,他问:“若是这家伙长大了,不知道能不能变成那个样子?” 老僧笑而接道:“会的。” 林彦弘把小狼崽放在自己腿上,小家伙一开始有些抗拒,后来还是耷拉着耳朵c埋着脸趴在上面,一动不动团成个球。 拾起老僧放在身边的木枝,林彦弘在地上写了一个字。 因为在林府的博雅堂没有发现任何关于那种文字的资料,为避免被别人发现,他没有直接将须弥芥子中的书籍拿出来。 此时他在地上写的字,也只是木屋门牌上的其中一个。 老僧扫了一眼,没等林彦弘开口问,就道:“这是雍国某地的古文字,在九州五国统一文字之后,应该有几百年未曾使用过。” 林彦弘闻言立刻目露光芒,极其期待地看向对方——能够一眼就看出是哪里的文字,一定也认得这种字体,果然是高人! 然而,老僧并没有给他期待的答复,而是用一种颇为奇特的语气回道: “林施主恐怕要失望了,贫僧不懂这个的,不过是曾经看过别人写过罢了” 林彦弘有些不死心,他继续问道:“大师,您见过的那个人现在在哪里?” 老僧看了他一眼,又望向远方天际,淡淡地说:“曾经在这里,后来去了别处,再后来就不知道了。” 名字这个东西,最亲的人叫起来,和陌生人叫起来,千差万别。 “要不,林施主给它取个名字?” 林彦弘故作一脸“大师你要害我”的表情:“您刚刚不还说起名字就要负责,负一辈子责吗?怎么还让我趟这浑水。” 老僧笑了笑,没有作答。 倒是在不远处,单方面在跟林彦弘玩“你看不到我”游戏的小狼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它从菩提树后面探出身来,一路小跑到林彦弘的身边,故意拿小爪子勾他的千层底布鞋。 那鞋是琥珀给他做的,就怕山路难走,伤了林彦弘的脚,很是花了琥珀的心思和精力。 为了不让琥珀的心血泡汤,林彦弘只能把它的小爪子抓住,然后整只轻轻拖过来,抱在怀里揉一揉。 揉着揉着小家户就成了仰卧的姿势,林彦弘眼睛一瞥,道了句:“是个男孩子啊。” 原本以为小兽听不懂他的话,谁知道小家伙立刻夹起了腿,翻了个身,拿屁股对着林彦弘,也不知道是在害羞,还是在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大江江是不允许开车车的,摸摸萌萌们,大家还是安安静静地上幼儿园吧~ 谢谢萌萌竹攸c君兮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8章 求和 晋一江独家, 谢谢萌萌们支持正版!么么哒~  这几天住在华音寺僧寮内院,林彦弘将自己来巫山的部分原因告之了对方, 所以老僧知道,他家中有一位正在青桐书院求学并准备在这一年秋闱下场应试的叔叔。 云水郡虽不像平武郡和汉阳郡那样正处在梁c雍两国交界的地方,但云水郡乃梁国东北最大c最繁华的郡府,可谓人杰地灵。 郡设学院青桐书院更是闻名天下的九大书院之一, 不断有人慕名前来。 一些旅居梁国的异国学者, 在周游梁州之后选择在青桐书院落脚,通过推荐或者考荐,在书院担任教习。 知道了须弥芥子中的文字乃雍国文字, 这样林彦弘要搜寻的范围就大大减小了,能给他省下不少功夫。 这样的进展已经让林彦弘感到非常满意, 他由衷地感激道:“多谢大师指点。” 不过, 林彦弘并不打算去找叶隽帮忙询问书院中的教习。 ——既然他的身体越来越好了,不用像“上辈子”一样困居家中,完全可以通过童生试, 自己前去青桐书院一探究竟, 又何必冒着引人注意的风险, 麻烦自己那位备受宠爱的小叔叔呢 想到这里, 林彦弘终于问出了自己最好奇c最想知道的一件事。 “大师, 我在《九州录》和《梁州笺疏》上都曾看到过一句话, 说梁c雍曾有妖猫窃国,西方雷音高僧出世助梁,困而诛之, 梁c雍复安贵寺乃雷音高僧周游九州时所建,不知是否有关于妖猫的传说流传下来?” 老僧摇了摇头:“据贫僧所知,寺里应是没有这样的传说或记载的。” 林彦弘闻言顿觉有些失望,不过他已经知道,“魂现”是普通人可有的东西,那他“上辈子”临死时魂魄不散并“化猫”,也许就是自己的魂现而已。 而须弥芥子既然在林氏祖传的古玉之中,他于潭边所见之猫,则极可能是某位先人的遗魂。 至于那“妖猫窃国”的传说,不过是有些巧合罢了,仔细想想,除了都有猫出现,跟林氏c跟他自己其实并无太大关联。 在那种情况下,林彦弘无论看到什么关于“猫”的文字,多半都会联想一番,因为太多问题得不到确切的而渐渐变成一种执念。 如今得知“魂现”的秘密,这份执念因此解了大半,林彦弘也就不再打算拿一个连华音寺高僧都不知道的“传说”来为难自己。 心中困扰之事有了解答,他又有了目标和追求——要进入青桐书院或者国子监读书,林彦弘整个人都变得神采奕奕起来。 老僧见之笑道:“看来林施主做了某些决定?” 林彦弘回之以笑容:“嗯,无心一从飞出岫,到处舒卷意何长大师虽让我静待佳音,但若完全不付出努力,恐怕也是不行的,我既要收获,自然就得付出。” 趴在他腿上的小狼崽趁着两人在讲话,正好回头偷瞄林彦弘,瞥见这个笑容,立刻看呆了,小爪子不禁往前伸了伸,似乎想凑上去摸摸这个笑脸。 不过等林彦弘察觉到自己腿上的动静并看过去的时候,小家伙已经不知何时低头,用两只小爪子死死埋住了自己的脸,整个身体团得紧紧的,更像一个球了。 连林彦弘觉得奇怪,轻轻戳了戳它的小屁屁,小狼崽都并未像之前一样“凶狠”地回头瞪视,而是缩得更紧了,还顺便抖了两抖。 林彦弘见状心中莞尔:他有这么可怕吗?竟然把它吓得这么老实。 另一边,老僧则赞许道:“林施主通达明理,拥有超越这般年纪的大智慧,实属难得。” 林彦弘的注意力原本还在小狼崽身上,闻言不禁愣怔了一下。 他总觉得老僧话中有话,但又不确定对方如此神通广大,连自己不是“这般年纪”的人都能知晓,一时之间惊疑不定。 不过老僧并未让他惊疑多久就继续说道:“久病可以磨砺心智,但也难免会让人心中郁结,看来这次巫山之旅,林施主收获颇多,不若在华音寺多住些时日,好好将养一番,权当散心,也不枉这千里之行。” 童生试在来年二月举行,以林彦弘的学识,要通过生员三试绝对不成问题。 他没打算考个案首,而是把养好身体当做目前最重要的事情,自然不会为了考学匆匆赶回林府“受罪”。 更何况家里有林佟氏和臻夫人,到时候书还未必读得进去。 算算日子,这时候臻夫人一定已经为整日惶惶不安的林彦兴伤透脑筋,正在打他那块祖传古玉的主意。 林彦弘迟迟不归,臻夫人又不能遣人千里迢迢来讨要,只能另寻他法,最后多半是求了表姑母林佟氏或者林丰,再寻一块可以镇邪的古玉来“庇佑”她的儿子。 虽然不确定“上辈子”的时候林彦兴是不是因为这祖传古玉的作用而恢复精神,但林彦弘可以确定,这一次他绝不会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再拱手让人。 哪怕林彦兴会因此耽误了“病情”,久久不能复原,他也不会为曾害死自己的人操一份心! 好在林彦弘早有打算,所以随身带的书籍有考学所纳的范围,不用再去城中购置,只让玄青下山一趟取来就好。 于是,林彦弘每日早晨读书,午后就随老僧扫扫院子,再四处走动走动,权当锻炼身体,夜晚也不再刻苦秉烛夜读,而是早早休息,悠哉惬意得很。 虽然那院中除了他自己,似乎只有老僧一人居住,但林彦弘并不感到孤独。 或者说,他曾经缠绵病榻多年,有时候甚至连话都说不出口,也听不到大夫c奶娘和琥珀的声音,所以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孤独,分得清孤寂和安静的区别。 再加上老僧人学识渊博,虽不曾离开梁州,但也到梁境内的寺庙讲佛论经,见多识广,林彦弘跟他说上几句话,总有所得,所以乐此不疲。 更何况,他身边还多了一个明明身体小小,却存在感极强的小东西,让人就算想要彻底“孤单寂寞”一次,都做不到。 林彦弘和老僧一起扫地的时候,小狼崽在旁边“嗷呜嗷呜”祸害蒲团,生怕他们没东西可扫; 他和老僧谈天说地的时候,小狼崽在旁边“嗷呜嗷呜”扑花扑草扑蝴蝶,扑得一身尘土,脏成个小灰球,让实在看不过眼的林彦弘给它擦干净; 他听老僧讲经说法的时候,小狼崽在旁边“嗷呜嗷呜”追自己尾巴,追得不亦乐乎,不知道在自娱自乐个什么劲儿,让林彦弘不免担心这小家伙会把自己尾巴给咬秃了; 现在,林彦弘正独自一人在院子里绕圈走路,锻炼身体,这小东西跟了半天发现林彦弘不理它,竟然撒开小短腿冲到菩提树下,开始爬起树来! 只见它四爪并用,先拿后腿蹬在地上,一只前爪勾在上面的树皮里,另一只小爪子奋力去够高处的树枝,还时不时往上蹦一蹦c跳一跳,一副十分卖力,也很有决心的小模样。 然而,在它努力了半天之后,也不知道是自身太重c使不上力,还是狼天生不具备“爬树”这个技能,所以小家伙硬是没能往上爬动哪怕一尺。 林彦弘从后面看着,就只能看到一个毛球在上蹿下跳,心里乐得不行。 过了一会儿,他故意走过去,状似不经意地问:“哟,这在爬树呢?很厉害啊” 小狼崽听到他的声音,扭头看了看,见他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果断扭过头,继续自己的“壮举”。 林彦弘当然不指望小东西能听懂自己的话,他倚靠在菩提树干上,就近观察了它一下,结果越看越高兴,越看越喜欢,只觉得这小笨蛋执着地卖起蠢来也分外可爱。 他干脆蹲下身来,温柔地笑道:“我陪你爬树。”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托住它的小屁屁,打算助它一臂之力。 可惜小家伙对自己的小屁屁还是十分看重的——被托着也意味着被摸着,这绝对是不可以的! 所以它身手敏捷地跳开来,身子藏在树后,只露个脑袋对林彦弘嗷呜嗷呜地叫。 “我这不是在帮你吗?”林彦弘眯着眼睛笑,结果把小狼崽笑哑了声。 它往后躲了躲,然后不知道怎么的就扭头往戒碑院跑。 那个院子不要说林彦弘这样的香客了,就是寺庙里的僧人在没有方丈允许的情况下,也是不得入内的,林彦弘觉得老僧就是为守戒碑院而住在这里扫地的。 小狼崽似乎就住在戒碑院中,每日从里面来,又回到里面去,所以看着小家伙跑远了,林彦弘也不能追过去。 正当他继续笑意盈盈地看向越滚越远的毛球,一个眼熟的僧人从外走了过来,对林彦弘行了礼。 “哲郡王殿下携女眷前来吾寺上香,未免随行府兵惊扰了林施主,还请您暂时在此处休息,莫要到大雄宝殿去。” 林彦弘闻言点点头,表示自己清楚明白。 既然是郡王携女眷出行,虽不至于将寺中香客全部驱离华音寺,但肯定有府兵把守,这位僧人其实是在提醒林彦弘,让他不要随处走动,免得不小心惊扰郡王府女眷而被府兵误伤。 林彦弘望向院门,若有所思。 ——哲郡王,不正是他那个好弟弟的未来岳丈吗?那女眷中,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位被林彦兴设计的云琳郡主 林彦弘闻言,微微皱眉,他抬头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琥珀。 对方立刻心领神会地上前,对春婶道:“少爷刚醒,恐怕胃口不太好,那山药莲子粥,少爷是最爱的,大夫也说可以喝来养胃健脾,润肺益气,只是看南苑现在这光景,恐怕后厨那边会怠慢” “她们敢!”春婶的注意力立刻被琥珀给带偏了去,她马上表示要亲自去后厨盯着,务必要让自己的弘哥儿喝到喜欢的汤。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会把小君羊号公布一下,萌萌可以加一个 小剧场: 弘哥儿:我吃饱了。 张舅母:弘哥儿才吃了多少,怎么就吃饱了呢? 弘哥儿:我吃狗粮吃饱了。 张舅母: ——某日,林彦弘抱着小狼崽喂饭—— 小彦思:我吃饱了。 弘哥儿:彦思才吃了多少,怎么就吃饱了呢? 小彦思:我吃狗粮吃饱了。 弘哥儿: ―――――――――――――――――― 谢谢萌萌竹攸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9章 耀祖 晋一江独家, 谢谢萌萌们支持正版!么么哒~  在中元节,天下之人皆要随祖亲祭祖c上坟扫墓,还要点荷灯为亡者照亮归家之路。爱玩爱看就来网 。。 这时候, 佛寺会举行盂兰盆会, 设高台诵经念文,为逝去的灵魂超度。 除外, 人们还会在门外或者路旁焚烧纸钱,以祀孤魂野鬼。 对于九州人来说, 这个日子是非常重要的, 若没有特殊的原因,比如客居异地或者行军途中,人们多半会想办法回到族中参与。 林彦弘离家近两月, 心中牵挂父亲林丰, 若说不想归家探望,也是假话。 但已有裕王信笺在前,对方“希望”他能够在巫山暂居, 等边境稍稳, 这令林彦弘十分矛盾。 他人留在寺中,靠书信与外界联系, 那些书信都经过影卫之手, 自然不存在问题。 可一旦他们让林彦弘回了云阳城,就等于让他有无数机会可以说出裕王世子的秘密,这对于裕王来说是极其冒险的一件事,所以对方未必会答应。 可这样一来, 就得找个理由留在寺中。 连祭祖也不回去,不要说祖父林穹德和祖母林佟氏了,就是族中的长辈,恐怕也会对林彦弘颇有微词,这等行为惹族人非议,对父亲林丰也会造成极大的压力。 “林施主莫要担心,这是中元祭祖,裕王并非不讲道理之人,应当不会阻止你归家的。” 悟觉大师看出了心中的担忧,于是宽慰道:“林施主先准备准备,好随时出发。” 正如悟觉大师预料的一样,事实上没隔多久,裕王的信笺就抵达华音寺,准许林彦弘离开巫山,回家祭祖。 只是他身边会有裕王安排的影卫随行,名曰保护其安全,实则也有监视的意思。 林彦弘并没有因此感到不快——毕竟这已经是对方能做出的最大退让了,其中肯定有悟觉大师的努力。 他算了算日子,因为自己身体已经好很多了,所以回去途中可以稍稍赶路,从巫山出发大概半月即可到家。 这样一算,他在华音寺待的时间,也不过五c六日了。 一旦确定了归期,林彦弘放下心来的同时,也生出了几分不舍。 不舍寺中静谧舒心的生活,不舍给他诸多开导和帮助的悟觉大师,也不舍这个跟自己同榻而眠的小东西 说来也是奇怪,越是与他或它相处,林彦弘反而越无法将他看作皇族。 在教他习字念书,为他掌扇,与之同寝而居的过程中,林彦弘不仅体会了为人兄长c师长的乐趣,还体会到了与人朝夕相处的温情。 那些从林彦兴身上得不到的,从父亲和春婶他们那里也无法得到的部分,在这段时间变得充盈起来,让人心生眷恋,都有些乐不思蜀了。 哪怕是小狼崽冲着他嗷呜嗷呜叫,他伸手把它抱起来的瞬间;亦或者自己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手边突然多了个毛茸茸的触感;又或者少年拿着笔c低着头认认真真写完一个字,抬头看他目露期待的眼神 都让他感到心情舒畅,甚至偶尔会突然忘却过去的仇恨c烦恼和担忧,只沉浸在这一时一刻的安心舒适之中。 可惜,这一切终究不是属于他林彦弘的,裕王世子终究是裕王世子,而不是他的弟弟。 哪怕他们的境遇有些相仿之处,但他们的身份却是千差万别,以后的命运亦会完全不同。 经此一别,也许有裕王影卫在他身边跟着,林彦弘短时间内都不会再返回巫山,除非裕王从边境归来,要求他再去巫山一叙。 林彦弘有时候会想,难怪当初生母逝去,名为祖母的林佟氏不愿将年幼的他接到晓福居。 也许林佟氏也想过,若是亲自教养这个孩子,或许相处下来就会生出几分情谊,再无法如现在这般对他横加挑剔c看不顺眼了。 如今只要想到自己离开了华音寺,小狼崽又要一个人(狼)玩耍,祸害着悟觉大师的蒲团,小爪子被困在蒲团的缝里拔不出来,因为没有人帮忙而凄厉求救,林彦弘的心就有些抽痛。 一想到这里,林彦弘就忍不住对他更加温柔,却迟迟没有开口说自己要离开的事实。 小狼崽,也就是裕王世子,直到林彦弘出发的前一天,还不知道林彦弘就要离开巫山的消息。 它只觉得林彦弘最近对它特别好,特别温柔。 在它的印象中,父王高大严肃,不苟言笑,而且常年不在家中,眼中常常有它看不懂的诸多复杂情绪。 母妃虽怜爱它,但面对它的狼形总是满脸忧愁,她有时候会面带怀念地低低吟唱一些曲调,后来它才知道,这是雍国草原上的歌——母妃并不喜欢梁国,但它却生而就是梁国的皇族。 除此之外,它身边没有亲近的“人”。 直到来了华音寺,多了一个光头的老和尚,虽然不会抱它,但会给它盖小毯子,给它讲听不懂的经文,给他编蒲团。 后来,它终于遇到了一个人,会带着如阳光一般的笑容,抱着它,摸摸它的背,用极好听的声音给它讲故事,手把手教它写字 它的每一天都过得特别开心,特别快乐! 过去林彦弘还只在读书之余才会教他写字,但现在他自己的书都收起来,只要小狼崽化为人形,林彦弘必会陪着他练字念书。 除此之外的时间不是带着它听悟觉大师讲经,就是跟它一起在院子里玩。 林彦弘现在编蒲团已经十分“熟练”,他后来编的蒲团不用来坐,完全是给小家伙玩耍的,所以也不讲究美不美观c实不实用,总之能让小家伙用小爪子抓来抓去就可以了。 小狼崽非常喜欢这些林彦弘特别给它编的蒲团,使出吃奶的劲儿全部给拖到房间里,藏在角落中用布给盖上,时不时拱进去躺一趟,摸一摸,舍不得动爪。 然后它再继续拿悟觉大师要坐的那种蒲团“练爪”,充分表现了皇族聪慧过人却惯会鱼肉百姓(雾)的一面。 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林彦弘搂着小家伙,借着月光跟它讲“睡前故事”。 “虎求百兽而食之,得狐。狐曰,子无敢食我也;天帝使我长百兽,子随我后;观百兽之见我而敢不走乎?虎以为然,故遂与之行。兽见之皆走,虎不知兽畏己而走也,以为畏狐也。” 林彦弘见小家伙一脸茫然地昂起小脑袋看着自己,用手指轻轻点点它的小鼻子。 小家伙似乎很喜欢这个亲昵的动作,眯着眼睛,小脑袋伸得更前了,拿小鼻子嗅了嗅林彦弘的手指,然后伸出小爪爪抱住了他的手。 林彦弘顺势抱住了它,笑道:“这个故事是说,有些人会依仗别人的势力来欺压他人,这肯定是不好的事情。但若咱们有个靠山极其厉害,就算你自己不借势,旁人亦是会怕你几分,只要咱们不拿此势害人c压迫于人,而是让坏人因此心生忌惮,害怕我们,偶尔狐假虎威,这也不算什么坏事。” 林彦弘自己身在不平之处,相比于他来说,小家伙更是生在复杂的皇族,若是一味教其向善和自律,恐怕只能养出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君子。 但君子,有时候并不适合在这等阴谋重重的环境中生存。 悟觉大师的经文教其向善,教其修身修心,那他就告诉小家伙一些实际的道理,一些在以后的日子里可以保全自己的道理。 这些原本是小狼崽的父母要教给它的,此时让林彦弘这个“兄长”来告诉他,也不算晚。 照理说,寺中四处有人,他怎么也不至于迷失其中,可偏偏自己走着走着就到了这里,还遇到了观之可亲的扫地僧。 然而,他这签文刚刚被拿在手里,明明是折叠起来的,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的内容。 可那老僧人却在他展开签文之前,就好像已经看到了签文的内容,还将其完整的念出,岂不可怕? 林彦弘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跟对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那老僧人见他动作也不生气,反而笑着道:“无心亦是有心,有心之人,遇事莫要着相,须知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只用随心所动,率性而为,方得喜乐。” 一边说着,他伸出了一只手,指了指林彦弘的眉心,好似隔空点了他的额头。 若刚刚还是惊吓,等听完了老僧人这席话,林彦弘彻底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开口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可这是佛祖之眼,我等凡人,又怎么可能不被世间万物的表象所迷呢?” 原本以为对方会跟自己辩上几句佛法,但老僧人却并没有接话或是开口反驳。 他只是笑盈盈地看向眼前的少年,似乎对他十分喜爱。 直到林彦弘对他又行了一礼,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老僧人才突然道:“若有缘,可进可出,可现可藏,只看施主如何去对待了。” 说完这句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跟林彦弘说过话,继续挥动自己手里的长帚,哗啦哗啦地扫着地。 作者有话要说:  小君羊:“呜呜溜伞,灵儿灵思吧”,萌萌们记得敲门砖是嫡子攻略。 谢谢萌萌八月桂花香的手榴弹投喂和萌萌竹攸的地雷投喂~!(╯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