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补遗》 正文 炒 驴 某日午未许,余生骑蹇驴过大邑,人困而驴乏,欲觅店小憩。偶见城南有“炒肆”,人声鼎沸,遂趋之。递驴缰于小二,欲觅座。小二问曰:“驴何炒?”余生曰:“驴乃某代步也,草料c清水饲之。” 既登楼,有侍者迓之曰:“鄙肆客众,须打号。”余生不得已,于打号机处取单。单载:“某号,年月日。本肆效西餐之自助,主随客便。候次,欢迎观览。”余生观夫肆堂,有“炒股司”c“炒房司”c“炒钱司”c“炒官司”c“炒名司”c“炒利司”多处。堂左,赫然有“炒人司”。其入口设一案,置“炒料”数瓯于其上。瓯有标帖,注明料性c用量及用法。案左另有签牌,书“择善而从”字样。余生踟蹰有倾,细审炒料,无非豪由c狂言c腐汝知c花交c胡搅c八脚c诡皮c生僵c粉丝c鸡精诸味。生见案头有《咨询册》,信手翻阅,方知此肆非酒肆。若干瘪三c阿飞经入口入,久也未有出者,询诸侍佣,或曰:“彼等经小肆略炒,身价遽增,已为猎头攫去,将从业诸行当,或为文化c教育c娱乐c公知,乃至官宦新星。”余生未得要领,且腹枵口焦,寻阶急下。 遽离,顿忆骞驴尚遗肆中。索诸小二,小二曰:“炒矣。”余怒,斥之曰:“驴虽蹇,乃某代步;向购诸张屠户处,且耗吾银三钱,尔竟炒而食之,将奈何!”小二亦怒:“遵客官嘱,所炒靡费水c料逾百金,赖账乎?”值纷争起,有大堂经理排解:“客官息怒。此炒非为食也。客官之驴见于城之西郊,往可得见。小二可引客官往,水c料费索之于驴可也。” 至西郊,有人众塞途,一青衣人据高阶而侃侃。小二谓余生曰:“此即先生驴。”余生细审,彼除所言驴事外,止脸c鼻c唇处尚余驴状,依稀得辨识。 附记: 余生归茅舍,为失驴而耿耿。见案头有书简,展而览之。简曰: “篇中言梦境,闹市述真情。莫笑红尘败,聊斋述古风。” 余生大慰,抱瓮作驴饮。对蓬窗明月,和衣而卧。觉枕畔又一简,索而对月高吟: “漫做巫山雨,轻吟岭上云。聊斋怒骂异人群,把酒看屈伸。 此处狂飙荡,痴狂几个人。文行万里觅知音,也做醉中吟。” 余生叹喟:“余道不孤矣!”遂呢喃醉语曰: “莫笑狂生谑,人间怪未除。聊斋行寓意,仗剑跨蹇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神经病 某生,患恶疾,卧榻苦久,痛急则大骂阎王无道,恨不速死。一日,瘥昏。有皂隶持勾牒来,乐而随往。 日既昏,适道左有茅栈,遂投店息止。逆旅主人迎于门首,状甚恭。生觉面善,细审,乃邻之王伯也,已故世十余年矣。生将相认,主人屡屡以言语遮掩,且目止之。食间,主人辄频频劝二隶饮。须臾,二隶酩酊。主人请曰:“二位上官可至上房安歇。此囚将作何处?”隶曰:“柴屋可也。彼有刑具,不至逃匿。”遂举火引生至柴屋,反身闭扉,以指压唇作噤声状,细语云:“日前吾表兄来,已述贤侄事。盖因贤侄为世过狂,言语间屡涉三界隐恶,天庭甚厌,着阴司以痛疾施小惩也。然尔狂性不改,继而大骂阎君。阎君震怒,已夺尔一甲子寿禄,且有拔舌之苦。吾表兄见在殿前为押司,故知之甚详。”生愕然,曰:“将何以为处?乞王伯示之!”曰:“吾表兄惜尔才气,已为尔虑焉。彼述吾阴间‘神经病’重症者可免,如有此疾,当述焉,或生转机。尚喜吾儿清明奉冥银甚多,见赠贤侄百万,以备一时之需。”生曰:“诸多银两,如何携带?”笑曰:“痴子!阴间惯使冥银卡久矣,何需作骡负哉!” 翌日巳时许,至一城。城内皆披头跣足者,狂呼乱语。生问曰:“彼等缘何作此状?”隶曰:“神经鬼也。”俄顷,见宫阙嵯峨,类世间之名寺宝刹。入,则绿焰灼灼,鬼气森森。二隶引生上殿缴牒。有王服者南面坐,叱生曰:“汝恃半支秃笔,三寸烂舌,乱语三界事,惩之犹狂,今有何辞?左右,大刑伺候!”生高声呼:“吾神经病也者!”“可有诊断书?”“‘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吾信弥坚,从未诊断。”旁一押司,语于阎君曰:“可着冥医官验之。”阎君曰:“准。”即遣差役解生至冥医院。 医官乃一硕体人,眼如豆。炯炯视生之举动。生会意,行冥贿十万。医官即取一编号为“万万零壹”之诊断书,舔笔书云“神经病”,捺指为印。生再输十万,医官加书“重症”。生三输之,复加“危殆矣”。生欲再四,医官止之曰:“吾虽好财,尚不足以‘贪’。开世人折财免灾之途,本为积骘。过之则有干天和。现世间人‘神经病’已十近其一也,与阴间所差无几矣。” 重返前殿,王者已不复见,止押司候之。押司曰:“阴间无黑白之分,言论大自由,只缘皆‘神经病’者。阳世略有别,重症者可言而无阻。君已‘重症’,无碍。阎君已复君之福禄寿,望好自为之,衔此速去!”出一丸,纳生口中,以笏板击生顶,喝:“咄嗟!” 生豁然而醒,环顾,素烛白帷,妻c子跪于前。生引体坐,且笑曰:“痴哉!吾仅‘神经病’耳,何乃尔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吴生赴宴 江左吴生,县衙小吏。上元次日,赴上司硕某婚宴,七分酒意,三分郁结,怏怏而离席。既归,作蒙头睡。 日将昏,复有青衣人持帖至,曰:延东主人筵也。吴生愠曰:“咄!吾一月薪资尽为‘份子钱’矣!”青衣人曰:“税屋而居者,不烦东主破费。家主人久候矣。”生顾青衣人,颇面生。问曰:“尊主谁何?”对曰:“俗语,‘抬头不见低头见’,屈驾便知。” 既出门,竟不知身之所之。去庭阶数武,竟汪洋其泽,暮霭处淼淼然也。幸有小桥横亘,圆滑曲折,不知其所极。生从青衣导,趑趄以行。继之,攀山越岭,至一峭壁处,山径为绝。生四顾,巨岩整整如城堞,向未之见也。青衣人缒之以索,方得下。复前行,有大屋俨然。高阶之上,红烛中烧,圆门洞开。一目圆如豆c须若猬刺c尖喙细耳老者,整灰袍降阶以迎。青衣人谓生曰:“此即家主人也。” 随以入,环顾之,屋广而庭方,四围皆木壁也。此际喜乐喧天,宾客极众。老者揖生于首座,自则谦以左席而对。语生曰:“叨扰经年,无以为报。适小女出嫁,具此薄酒,聊表谢意。”生曰:“在下并无闲屋出赁,东主一说,乖谬甚哉。”老者曰:“实不相瞒,我等假居东府已久。今逢正月十六,适老朽嫁女之佳辰也。幸勿见弃。”吴生尚疑惑际,老者示以目,管家高唱曰:“开席!” 席间,四十道海鲜大菜,佐以茅台c人头马,与午间上司硕某之婚宴,如出一辙。老者频频夹菜斟酒,极尽殷勤。三巡既下,生推杯辞以不胜。老者再劝之,生曰:“实不相瞒,午间被矣。”既而曰:“有一事不明,尚乞指教。”老者曰:“愿聆教诲。”生曰:“主人盛筵,与在下日间之所赴,何以相似乃尔?”老者朗笑曰:“此筵即彼筵也!东主前筵之主人硕某,即吾之新婿。彼等酒正酣,尚自喧哗不已。”生惊诧莫名。良久,老者慨然叹曰:“今逢昌明盛世,万类和谐,人同一志,物共一心,所谋者,惟财也。生财之道,‘和’为要。老夫之小婿,于‘高学历’之外,深谙是理。非此,焉能晋身高职?又何以得享此万金之大餐哉?实相告,今款东主者,乃藉小婿酒筵之余沥也。”生闻此言,觉残酒上涌,唇木眼酣,四肢无以自举,沉沉然伏身食案。老者呼管家曰:“东主醉矣,速使人舁之归。” 旦日,吴生宿酲未醒,朦胧间,闻妻顿足詈于后屋曰:“该死鼠辈,又啮我粮柜矣!且不知自何处盗来虾头蟹壳,满柜狼藉,臭不可闻!”生闻之,急着衣索鞋,得一只。呼妻曰:“噫!吾履何在?”妻应之于后屋曰:“怪哉,官人以履置粮柜邪?” 生启户眺之,碧空如洗,旭日高照。前所历之水泽,乃庭院之猪尿溷也。浮于其上者,秫秸数杆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丁 伯 丁翁,大别山丁塆人,人未识其名者,咸以丁伯呼之。丁伯性喜诗书,然造化弄人,一生未得功名。三十方娶,翌年添一女。又十载,妻丧。丁伯心灵手巧,笃信书中自有千锺粟。自书中学得植桃之术,以三数亩岗地植之,辛劳苦作,五年始获大丰。其桃,大如盏,霜降始熟。深秋,叶凋落而实满树矣。其皮白润如玉,其肉嫣红,掰之,核应手而落。乡人谓此品曰“吊着白”。上年初售,行情甚佳。 其女幼聪,颇识人意,且幼失母怀,丁伯拱璧之,呼以妹。丁妹既长,自娇而骄于人者。复读数四,不入贡选。然仙姿天赐,眼高于顶。生于农户,则五谷不分。丁伯自愧于其母,宠而任之。后,为乡吏百里欺所窥,挑之以脂粉衣物,乐而受之。无何,遐迩尽知,窃呼为“百里三”。丁伯亦无可如何也。 是春,乡里兴茶政,行“以茶富民”之大计,凡宜茶岗地,须去林植茶,以确保“连片管理”,三年力造“公务级饮品”。乡民或异其议者,均为百里欺稳而定之。此际,丁伯之桃林已万蕊齐放,亦不免换茶之灾。彼生性迂懦,朝愁暮苦,寝食皆废。数日前,丁妹白于乃父曰:“百里官人碍于情,未便觌面,故寄语我父,责我父五日内自伐桃林,以免难堪。彼愿为我付茶苗资费也。” 自是日,丁伯携斧锯长索,昏旦席地于桃林之畔,但觉身无伐桃之力。值清明日,得睹众乡民扫坟上香,自叹曰:“吾亦当去去也。”至发妻坟前,抚碑而泣曰: “年年今日,一人独伤,岁岁清明,两情何恃?盖闻夫妻恩重,姻缘簿必订三生;伉俪情深,温柔乡何难一死?誓坚皦日,室虽异而穴必同;心托清尘,形已销而情不弛也。十年厮守,堂前空余孤燕;一朝分襟,镜里再无双比。念蒲柳之无依兮,思卿独吾;牵浮云之无寄兮,顾我唯尔!是以神伤旧梦,甘殉倾城;意断阳春,愿同归梓。 茶叶无本,皆他山敲门之石;桃源有据,乃吾人守望之乡。爱女初成,当无冻馁之虑;果园无继,难存苟且之望。不离不弃,言犹在耳;念兹在兹,永世不忘。黄天虽高,愿比翼以随君;前路非远,乞炷香以待郎” 邻村汪七,清明祭坟,洎暮返。过崖涧处,有自经者悬于途。趋辨之,丁伯也。探其口鼻,已绝多时。汪欲断其绳,无利器可资。细审索之所系者,乃道左高崖巨柏之枝杪也。柏枝固韧,重负之下,坠如垂。所垂处,狭路之央也。而悬者之足,去地约三数寸,若少坠,当不死。汪扼腕良久,折行欲往丁塆告白其女,且报地方知。 行未几,似觉不妥。盖春时农人贪恋莳穑,其归也晚。此际山岚乍起,日已向暮。山中夜暗,物虽近,亦不之辨,行者未免触之,此乃村人之大忌也。忖度有顷,忽忆及筐中尚存祭祀余物,乃燃香一炷,以警路人。插香于路际,则低之;改置于岩壁,则远之。思无计,乃奉香长拜,祝曰:“倒柱倾山,彼极乐亦太速;贪春恋夏,夫无边复何求?为来者计,祈恕冒渎。”已,纳香柱于尸口,怏怏始去。 是日,适乡镇清明茶会。乡绅富豪而外,有不远千里之茶商,慕名而至之开发商,亦有腰缠万贯之投资商c金融商者,可谓群贤毕至。地方里甲,不亦乐乎。清明茶佐以杏花村酒,应时应景,交替文化搭台,继之以经济唱戏,朝而暮,似无了时。 乡吏百里欺,或言为秦穆公时五羖大夫百里奚之后者。掌一乡维稳之大权,凡茶酒之会,无不躬亲。然此际亦有所不耐,藉口有事,只身驱车往丁塆,以会丁妹。 山中无驰驱之便,至公馆,弃车陟行。方里余,气喘吁吁,踞石作小憩焉。取香烟衔于唇间,遍索衣囊,忽忆火具遗于座驾,悻悻然。夜,蛰山初醒,寒星缥缈,巉岩怪石,极尽狰狨。百里欺陡生无名之瑟瑟,起而放步疾行。 正行处,倏于昏暗处见烟火闪烁,一人立于途,口衔香烟作沉思状,似甚悠闲。百里欺趋近,曰:“借火。”其人不语。再呼曰:“火!”其人亦不之应也。百里欺惯于颐指气使,恼而推之。其人应手荡然飘去,未远,足不点地,飘然复至。比至眼前,悉觑之,虽唇角衔烟火,然双睛凿凿然,长舌施施然也。百里欺未知就里,一口凉气哽于喉际不得出,仰面坠高崖而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孟黄粱 孟生,字黄粱,直隶贡生。初捷南宫,意颇酬躇。携二三同年作山水游。每至一处辄指手划脚,语与同道曰:某处,吾将作某治。适雨,众趋一水榭避之。榭极宏,避雨者亦众。孟生不堪其噪聒,携友登三楼。推窗极目,但见烟雨苍莽,胸怀顿开,因高吟:“山客龙钟不解耕,开轩危坐看阴晴。前江后岭通云气,万壑千林送雨声。雨压竹枝低复举,风吹山角晦还明。不嫌屋漏无乾处,正要群龙洗甲兵。”闻墙隅一星占者喝彩曰:“美哉!声如洪钟,志大才高,何不一卜前程?”生欣然。问:“可有蟒玉之份?”星占者曰:“万人之下可致。”生自忖,万人之下,州郡也!大喜,意气益高。 时过午,雨如注。众友百无聊赖,枯坐闲论世风时弊,生愈发宏阔,言辞每逾分。众有讪意,略揶揄。一时无语,生意倦,倚窗而寐。朦胧间,有使者赍“任命书”至,擢乌州太守,即日治任云云。受印毕,另赐乌骓宝马,供驰骤焉。 比至任,自丞c尉以下倒履相迎,大排筵席。非一日,各郡县衙署c地方缙绅贺礼山积。府衙右另起居第,极尽奢华,家奴成群,一声轻嗽,应若雷鸣。更有当地首富,进十名“家政”,各赛天仙。由是,日日奢靡。 忽一日病于酒,卧榻间偶思及恩怨事,耿耿于怀:儿时作戏,某顽童尝以己为坐骑,同班二狗抱不平,擂顽童为乌眼青,此为恩也。同年周生,屡讥诮于己,如心头刺;李百万开小店,尚欠四文钱未找还,今治任时日非短,亦未见其来贺,此为仇焉。翌日,责押司起草公文:升屠户二狗为城管队长;免周生局长职,责下乡调研;立案侦查李百万偷税事。诸事了了,颇快心意。 一日,生驾宝马偶出郊衢,有上访客适触卤簿,怒极,令随从绑缚府牢,以神经病隔离十年。且立此为例,凡狂言妄语者,均作神经病处理。某开发商得地以建楼,申言,如州府助其拔除钉子户,彼将为地方多予贡献。孟生即遣二狗敦促之,不一日,楼盘成,生得二别墅。逾年,孟生有别墅数十处矣。视今日之畅意,感叹坟山贯气,斯愿足矣! 某日,闻同僚至好孙甲触线,官府方抄其家。孟生惊怛,往窥之。见武士数十人,带剑操戈,直抵孙内寝,褫其衣冠,与妻并系之。俄见数夫舁其家资于庭,金银钱钞以数亿万计,珠翠瑙玉数百斛,幄幕帘榻之属,又数千事,以至儿襁女舄,遗坠庭阶,一片狼藉。孟一一视之,刺目酸心。自思钱财如干柴,竟如此不堪留。安得一法以永保邪?俄闻身后之森森窃笑,言:“西方如来,遣我等劝化东土愚民,可将汝亿万资财输往西方极乐,以保永恒。”孟生如是言,自是为裸官也。然奢靡愈恣意,衙署设专房,以极淫乐之便。 适勇夫不甘其妻时遭召约,持菜刀匿窗外,觑准时机,一击中颈。生负痛狂呼,觅路逃生,为人众抱持,惶急不得脱。继闻人语曰:“何梦魇至尔跳窗耶?”豁然觉悟,乃南柯一梦也!水榭依然,雨声历历。然颈项不得直,口眼歪斜。趋医所,医者云:临窗而寐,受山岚所致也。治数年不愈,耗尽家财,而谋职终不遂。又数年,不知所终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仙 客 湖阳郡守范公思寅,极好色。妻妾成群,别业另蓄女监生。公年逾五旬,渐失从心之力,广求滋阳之法于属僚。谀者投其所好,或兽鞭,或鳖龟,或和药,或山珍原材,每供献之。范公或煮而食之,或浸而饮之,收藏亦丰。或传,千仞山庵之孟真师太,具夜驭十女之术,公不远千里,驾宝马载以归,以利学而时习之便。 公之府第常患狐,白昼尝成群嬉戏,家人每见之,不以为惧,戏呼之曰“仙客”。狐极谑,辄以公所藏之干鞭伪器作戏,喧哗之声啾啾然,家人亦不以为忤。 是日,别郡郡守携夫人诣府,范公设家宴以款之。席间,有蠢物倏自梁间坠,入釜蓬然,油汤四溅。客视之,细长若火箸,黝黑而锵锵然也,未知为何物。公以箸压汤底,催火炖之。漫曰:“此鹿鞭也,大补。得之不易。”客问:“何以自坠?”公曰:“非也。家有‘仙客’,知贵客临,特将出奉大人耳!” 公年愈长,其欲愈盛。又数年,滋阳秘方终不足意,遂替之以媚药。未久,疲态尽露矣。闻故友言及番邦之“万爱可”,高妙无比,男女欢爱无度亦无害也,常思慕之。偶适番邦,公干之余,亲赴市肆觅取,毋论雌雄物,并而购之。既归,碍于不识番文,不解其法,权裹置之于楼阁,秘钥储之。 公深谙理财c恤民之道,于斯任既久,gdp日升,虽帑藏日虚而帮实党肥。毋言幕僚,即门子勤务之流,年有十八月之工薪,季有寒暑之补助,月有无由之津贴,时有无端之财礼。适逢年节,山珍海味弗缺也。美之曰:共同致富。是故,政声大著,闻达吏部,有侍郎奉命考绩,公乃设家宴为之洗尘,不靡府帑,以示清廉也。 公之宅第建于山阿,虽占地极广,然于良田沃土无损,低碳且民生也。其院三进,极具园林之美。是夜,上卿侍郎及随从,地方官宦名流,乡绅富翁,工商大款,优伶名模,男女济济一堂,张筵列鼎于庭除。适逢公大寿,公事私办,贺礼如山积。 仙客谑狐,自不失主人身份,于人众酒酣之际,以公于番邦所购男女事物,倾囊奉之。 是夜,公府极尽神仙事,颠倒众生,人间天堂莫如是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酒 瓮 某廨署,吏众而事寡者。每辰时开衙洒扫。巳时,或上级调研检查,或主管下沉巡视,或别府参观学习。寒暄既了,必有午宴。未时,藉“政务席”办公,申酉则散班矣。是故,日所务者,多酒也。 久之,有无事而好事者,遍发信息于本衙之微信群,曰:“本机构‘师’c‘员’之广被,已尽罄国家之各大专业技术职务系列,仍不足以涵盖实际岗位,无益于现代文化之创新。请议酒系列专业技术职务。”广有响应。 无何,“某机构酒系列专业技术职务评审委员会”,由吏群自发成立,置“勺”c“杯”c“碗”c“瓶”c“坛”五级。“坛”为高级职务,同于副教授。正高不常设,必有“特殊事迹”之特殊人才,方可特议,其职位定为“瓮”,故缺。未久,五级皆满员,评委会公告,暂停审议。 某日,有地方某委主任级要员,率文印员以上领导,倾巢莅临。廨署主管,受宠若惊,设夜宴以款之,且要言于同僚部属,曰:“待‘好好’以表现之!”不意,此筵之际遇,竟成就丁股之辉煌腾达也。 丁股,实非名“股”,乃廨署之“股级”小吏也,人以职衔呼之。丁,素憨于性而讷于言,故逾不惑而未名者。其于酒职称之论文,屡不过关,虽有“碗”级助理加身,盖凭过往实干之业绩突出焉。是故,今次得选入席“三包”,以陪“中贵”。 筵酣,丁股忽觉内水饱胀,急不可耐,遂推杯掷箸,遍巡酒楼之上下,以觅卫生间。盖以酒楼新张,前此未曾屈就,不谙道路,醺然间,竟又踅回原包厢,于墙角之痰盂内,嘘嘘然大方其便。幸众人酒令大噪,多未之觉也。既归席,尚觉鱼梗在喉,一腔愤懑不得泄,乃登椅高呼:“少安毋躁。众兄弟日常恁多意见无诉处,今有领导莅临,天可怜见。当今社会真不公矣!”或问:“何言不公?”丁曰:“远则不言。如今公款吃喝成风,止此直娘的酒店,新张不足旬日,生意火爆如斯,楼上楼下皆满,茅厕之内,亦赫然大摆三桌!”问:“何以见得?”曰:“老子尿尿刚看到!” 翌日,评委会宣布:丁股之口头论文乃至答辩水平,实属正高,经研究,特增设“瓮”职一席,此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觅香记 宫鹜先生少年得志,未至而立,选沂阳书吏。尝言:“某幼读经书,当明大丈夫忠君报国之大义也。”初为吏,如履薄冰,颇能克己,得上司赏识。迁为尉,再迁为令。 某日,先生按僻乡归,有女阻于途,年方及笄,具戚容。先生视女,虽布衣荆钗不掩芳姿,惊为天人,心旌摇动,几不自持。女似有冤屈事相诉,先生魂游而未守舍,不得要领,挟女子同车回府,于官驿详讯之。 官驿辟有先生专舍,以避衙署之不雅也。女颇不畏人,娓娓道里甲事。意诉乡里坏果林承包约,乃父据理力争,遭毒打,三日水米未进,今殆矣。先生见其螓首垂泪,楚楚可怜,捺不住意马心猿,以手抚肩,善言相慰。女觉,拒之。继而曰:“小女香姑,幼失慈爱,以父为母,家训甚严,故心中惟有父焉。如肯施援手,做小做妾,可报万一,然绝非此时!”推拒际,颈项处更有香气溢出,非麝非兰,贯鼻醉脑。先生已不能忆今夕何夕,强与合。已,指天划地,信誓旦旦。 翌日,先生谓于捕头:某乡里为求一时之gdp,毁人十年之果林,当严加处置。是夜,梦女子来拜谢,行礼处,兰麝袭人,再与之合。自是,神情恍惚,萎靡懈怠。先生终以视察由,驱车趋僻乡,一究香姑行止,冀得期会。里人则言,香姑偕其父他去,不知所之矣。 先生怅然若失。自此,每藉工程老板邀与“喝茶”之机,遍阅风尘女子,竟无一人具奇香也。日既久,内人渐生嫌隙,屡有口角。然先生惧夫人之张扬,坏己之锦绣前程;夫人惧先生之休弃,断己之荣华富贵。默契双休日属夫人,余者自便。历十余载矣。其间,先生以县令升迁州太守。然觅香姑事未尝间断也。凡总角c及笄乃至垂髫处子阅八百余人,书“觅香札记”几近千篇,聚女子小衣无以数计,闲暇则嗅之,然无一堪比香姑之体香也。先生早逾知命之年,精力未衰,觅香之志弥坚,不少懈。 今次,先生因考察赴异地,夜无请喝茶者。辗转反侧如热锅蚂蚁。三日不堪煎熬,方解李银河大娘“性满足高于饮食”之精要,乃自往青楼寻觅。至,语于老鸨曰:“老夫非俗物,所荐者必以处子,夜金任汝求取焉!”老鸨笑逐颜开,领一及笄儿荐于床前,曰:“此女当称意。”先生急色,不及言语调笑,立施强暴。女子之不堪,愈发令先生。事毕,先生以一厚叠“小费”掼于几上,曰:“怪哉,汝之体香袭人,如此稔熟,真香姑也!”女子曰:“小女子非香姑。先是,举家避祸至僻壤,母累于痴疾,惟先外祖赁地耕种以谋生。今外祖新逝,小女无能为母医,不得已自投风尘,不意第一遭得遇先生宠顾。”先生曰:“汝父何不顾恤之?”答曰:“无父。”先生叹曰:“可怜英年早逝。”女曰:“逝也未,不得而知。母尚康健时,尝予小女一戒指,言我父所赠,指望他日籍此寻之。”言已,出一戒。先生审视之,己物也,然此物早年赠予香姑,何以属此女? 俄尔顿悟,此女乃香姑女,己之亲骨肉是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翁与犬 此乃多年之旧事,至今难以忘怀。文以记之。 翁,失其姓字,襄阳西鄙人。孤老。性朗,里人喜济之。 翁豢一犬,体硕如犊,甚通人性。翁外出,若晴雨莫测,辄留犬独守。雨来,犬收衣c覆粮,内外呼哧奔跃。邻者皆誉而羡之。 是年,豫南盗牛贼夥猖獗,襄阳县辖,尝一夜失耕牛数十。一日,邻人晨启户,犬奔入,作揖c啮足c牵衣c匍匐,怪状百出。邻人不解其意,随犬诣翁。翁与犬话数语,乃谓于邻人曰:“大黄失矣。”大黄者,邻人之耕牛也。犬素与大黄善,每作捕猎规避之戏,大黄多容让之。邻人趋视,已牛去栏空矣。翁谓邻人曰:“唤二娃发动拖拉机,汝,速聚人手,随老夫去也。”于是,犬端坐于车首,翁若随征之军师,立于犬侧。十余精壮,荷锄携杖,唯犬首是瞻。车行无几,犬示意歧径,众弃车,缀犬徒步疾走。至一僻处,有弃窑。二守护人见来者不善,落荒而逃。众入,大黄与犬正耳鬓斯磨矣。 又年新元,城居之旧友招饮。翁酩酊。午后,执意归。时值未申,彤云低暗,朔风凛冽。翁与犬弃道就江堤,逆汉水而行。无何,翁酒渴思饮,然江堤高危,去流水甚远,不可得。及至一工厂后墙处,有废水自堤侧出,顺浅渠蜿蜒达江心。其水灰白,其渠粘滑如膏。翁如渠,探身取水,不意滑入渠中,直落疾下。犬跃入,亦滑不留足。至江流,没腰焉。犬衔翁衣裤以拽之,虽未脱困,幸未遭没顶之祸也。久之,翁之下衣c鞋袜为犬所裂。人犬相持,随江水下移里许,至一江湾码头,翁终为犬拖至滩头。 既而市人相传告,围观者蚁聚。犬忧翁见害于人,惕惕然也。然翁衣尽湿,下体裸于寒风,肢足为犬齿爪所糜处,伤痕斑斑,唇青面白,昏昏然也。须臾,公人c医者群至,则犬狂吠不止,声如吼,方丈之间不得近也。人或以套索c铁链加诸暴犬,然每险伤自身。相持既久,恐翁有性命之危,或下毙犬令。一众铁棒相加,转瞬,犬肢折体裂,呜呜哀鸣,以头股及地,腾挪至翁怀,伸舌作舔昵状,探之,已无气息。翁则为众送医脱险。 后,地方报纸c电视连篇累牍,所颂,毙犬救人者也。 翁得悉心护理,其愈也速。 余得市民传,翁失犬,自闭不与人通吊庆,其后不知所终云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酒 泉 上篇 大别山麓,一村名辛冲,自古穷僻。是为冲,并无溪流所经,乡民苦旱。 冲之西数里,山阿有兰若,驻一僧一沙弥。僧极有修为,而懒于行。寺田蒿草杂树,狐兔生焉。僧每于近午,令沙弥托钵于村民。化得些许,辄分两日食,曰: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次日,若僧诵经至误其餐时,沙弥则曰:“饿毙矣!待徒儿烹热,以飨我师。”僧曰:“靡费柴薪。置日下温晒即可食也。” 有村民辛氏者,丁众而地寡。谋于僧曰:“寺田广而多废,何不赁之?若赁,愿以五石荞麦租。”僧注目于沙弥良久,心怜其羸弱,乃合十曰:“然。”既而曰:“租粮可免之,日备一斋足矣。”自此,僧c弥每午一至其家。某日,僧于斋次曰:“斋饭甚美,施主之茶水缘何苦涩不堪?”主人曰:“时值久旱,塘水涸矣。所食,乃阳沟冬储雪水也。”僧曰:“村无水井乎?”答:“无泉。”僧抚掌叹喟。 一日,僧诵经于堂,至精妙处,闻喝彩声。举目上顾,有野狐踞梁间。僧曰:“尔听经十余载矣,愿皈依否?”狐曰:“以异类见弃否?”僧曰:“我佛无类。”狐曰:“愿。”僧曰:“受我佛戒,当以慈悲为怀,普渡众生。”僧乃摩其顶,与沙弥同受具足戒,俱法名,沙弥僧曰戒躁c狐僧曰戒嗔,互以师兄弟称之。翌年,僧圆寂。 戒躁僧苦山民之所苦,经年蹿行于荆莽,遍踏青山,终于冲口外十余里处探得暗泉,逆泉脉而索,至辛氏向储雪水之阳沟得泉眼。使人开凿,竟得一美泉也。水色若淡乳,味甘冽。村人欢呼不已。辛氏献堂屋,改为亭,覆于甘泉之上,额匾曰:“龙泉”。村民更竖碑曰:“饮水思源”。历数百载沧桑未之变也。戒躁僧归真,乡里塑像以供奉之,敬之谓“大师”,香火不绝。 戒嗔和尚不堪冷落,往洞中苦修,希冀一日功成,逾盖师兄,得以生受人间烟火。术既成,语于村民曰:“昔者,吾师兄为尔等解困;今者,本大师将为尔等脱贫也。”言已,往龙泉略施小术,泉水立化为醇酒,更匾额为“酒泉”,易碑曰“致富感恩”。 初,村民治具取酒,贩与冲外邑人,所获颇丰。未几,因取酒多寡,时起纷争,至邻里怨隙生焉。辛氏更以祖上阳沟及宅基地之所有权,诉诸有司,得“产权明晰”之支持。自此,村民取酒需支付“泉主”银两。居二年,辛氏于大邑起酒泉龙居,集房地产c服务业c钱庄于一身,年入亿万许。辛冲失水之利,则重蹈前辙矣。村民不堪桶装水之高昂资费,或远走他乡为打工仔,或独守旱田以苦撑,或鬻地另谋生计。虽然,辛冲之gdp陡涨,人均财富值居“发达”水准也。 酒泉之产,以“仙人液”名之,虽千金亦难买。有业内人士曰,其“臊味冲天”。时,达官贵人偏好仙人液之骚,每于席次,相抱开房,虽下属c同僚c人妻,至姨亲表戚,并无异致。 忽一日,杨戬公干过邑,饮少许,觉天眼忽明忽暗,甚异之。强以观之,有妖氛起于辛冲山北。戬祭啸天犬缚狐僧至。戬曰:“大胆妖孽,仙人液为何物勾兑?”狐曰:“狐溺而已。”戬斥之曰:“以便溺食人,德何存?”狐曰:“时人不较德,在乎金银c性满足而已。小狐于五百年之道行,未敢藏私,‘一便一溲,当思来之不易’也。以仙人液现世,一则为经济图,二则为民生计,三则为官吏刚需也。狐溺较诸胎盘c五灵脂c熊胆汁,更具灵性,何罪之有?”戬仰天无语。既久,叹曰:“道德将废,虽真人无真知;标准不存,况俗众有俗求乎?” 下篇 辛冲以“仙人液”称世,无何,地方于村c邑间新建公路卅余里,其阔逾十丈。途经处,高楼林立,酒幡压云,霓虹蔽日。宝马香轿,凤辇龙车,络绎不绝于途。为弘扬文化,尚于酒泉之左,建万坪广场。移土以填壑,东山不复存焉。昔戒躁大师之香火庙,已沧海而桑田矣。广场之央,矗狐僧戒嗔之铜像,高九丈九尺九寸九分,黢黢生辉。 冲西之旧寺,另起神殿二座,其一为戒嗔狐僧生食烟火处,金碧辉煌;其一非道非佛,乃哥特式基督大教堂也。专家云:“和谐社会,东西合璧,彰显包容”。 杨戬昔日之叹喟几成谶语。“道德将废,虽真人无真知;标准不存,况俗众有俗求”,已为地方充分解读,新开发之“仙人液”系列酒,即有“真人知”c“俗众求”诸版本。据悉,“俗众求”者乃“百姓喝得起”之入门版,售价仅一千八百金;“真人知”为进级版,司马司徒司空“三公”专用,售价一万八千金。 某日,李白过“太白居”,为酒香所诱。窃思:“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胡不小酌以解忧?虽囊中无多,姑作“俗众求”,未尝不可。诣店,呼酒一戽。饮次,视账单,惊呼:丹丘生耶!虽五花马c千金裘,呼儿将出,亦未足其数也。店小二尚彬彬有礼,曰:“此处非大唐,太白亦非星君。无真金白银,勿得作少离想。”正窘处,有大堂经理排解:“无妨。诗仙之靴,虽破敝不堪,权贵高力士,尝代为除之。此乃雅物,聊补酒资可矣。”李白因得跣足而亡,自此不复言“将进酒”,终身空余“万古愁”耳。 初,凡界外,偶有酒鬼c酒仙于辛冲作散聚饮。既久,上界诸神日渐“深入基层”。较之凡人,神仙均为“无量佛”,饮酒不计量也。为确保“市场刚需”,地方予酒泉以规模疏浚,敷设地下管道,直达数十处分装坊。 未及一年,杭州急报传,曰:“西湖涸矣!”上问于钦天监,监正回禀:“西湖干涸,孤山不孤,断桥不断,长桥不长,臣所见也。钱塘托国运昌和,连年风调雨顺,亦臣所闻也。然数月以来,湖水急退,个中原委,臣所未闻也。臣已遣派精要,偕同水利c地质各司赴杭勘验。据初报,湖底似有暗河西去,年失水约一千四百万立方米,恰符西湖储量。谅不日即有详报。” 同日,玉帝得报:自上界沉溺于“仙人液”,各神衙迁往“基层”公务,天宫日冷;且“九卿”以下各路小神,假司马司徒司空之名,终日作“三公”消费,“天库”入不敷出矣。 乱曰:酒醉繁华,三公失安舟之舵;金迷盛世,九卿得温柔之乡。歌舞杭州,非北望原有错;后庭商女,纵水月亦无光。春芳歇于莺啼,百花将谢;鼙鼓止于管弦,万马失缰。兴邦首自居安思危,安民先必卧薪尝胆。谨哉斯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坡村 渭河之滨,古有傍水草而居者,聚村而社焉。掘地筑屋,以下其半,择面阳处起墙,设门户于其上。故屋顶南高北低,一面坡也。一坡村居屋无高低之别,社民无贵贱之分。世代渔猎农桑,其乐也融融。 社无商贾贸易,故无客栈,无酒店,无钱庄也。 忽一日,有过客自西方来,假村民之柴屋以宿。至中夜,闻鸡啼声异,惟“咕咕”而无“喔”也。悉穷遐迩,莫不如是。至明,窃窥鸡舍,盖因主人筑鸡舍而矮其顶,致雄鸡不得引颈也。客白于主人曰:“主人客我,无以为报。仆乃易学专家,通阴阳c明五行,亦善堪舆c识风水。观此地不日有灾祸降临,警兆已显,望好自为之。即日仆将登程,祈有再晤之幸也。”主人惶愕,曰:“何兆?主何凶?乞明示之。”客曰:“足下夜闻鸡啼,可为半声而止?”曰:“然。”客曰:“何故?”曰:“正未知也。”客曰:“吾观星相,光明宫之昴日星官,已挣脱其母毗蓝婆菩萨之羽翼,正唱白天下。此地为母系氏族,理属阴,故雄鸡不得畅所欲言。犯昴宿,主瘟也!”主人问:“可有趋避之方?”客曰:“非专家顶层之设计不能为之也。”主人曰:“专家但缓行止,为我解忧如何?”客曰:“此为,极耗功力,姑且一试,聊报容宿之恩耳。”于是,客踏罡步斗,捏诀念咒,亲操土木,私以提升鸡舍之顶。至夜,果闻雄鸡高唱。主人喜,杀鸡煮酒款客。 主人禀于酋长,长亲验之,然其果。乃颁令于全村,凡雄鸡不畅于声者,必延专家禳灾。自此,客得以鸡酒玉食。未几,鸡声高吭于中夜,一众欢悦。 历半载,鸡事既了,客无赖居之理。某日,诣酋长第,佯辞曰:“搅扰多时,当别矣。”酋长曰:“感君高义,为我禳灾。今一别,难知再聚之期。”客曰:“待社民富足之日,仆定当不远千里,跪拜于女主足下。”酋长叹曰:“言社民富足,正触我心底之痛。此地虽不乏良田沃野,然每三数载必洪水泛滥。水患不除,富足难期也!”客故作沉吟,登土台,手搭凉棚,企视之。良久,曰:“亦‘顶级’不合理。”酋长问:“未合何理?”曰:“普世之理。”问:“何为普世之理?”客曰:“世之为物者,五行也。天有五行,水火金木土,分时化育,以成万物。其神谓之五帝。‘行’者,所谓顺天行气也。普天之下,唯此一理。顺者昌,逆者亡也。”酋长曰:“吾族人之屋顶,何以逆天阻气,望不厌其烦,为我解惑也。”客曰:“五行合于天干,得为四方,以戊己土为央,东曰甲乙木,南曰丙丁火,西曰庚辛金,北曰壬癸水。吾观夫贵族人之屋顶,皆为南高北低,一面之坡。丙丁火北行之,层层阻隔;然壬癸水南来,恰如踏浪。水火相克,一面坡去火而迎水,岂有无水患之理?”酋长折服之。 酋长延客回村,杀羊马以款之。且问道于客曰:“顶层当如何设计?”客曰:“西方制度有哥特式c拜占庭式c巴洛克式,或圆或尖,无非畅五行之行也。若将‘一面坡’改尖圆之顶,以应天时,当无恙。”族长尊其言,大兴土木改造之。未及十年,村之西半尽现峥嵘:或哥特之刺破青天,或拜占庭之冰糖葫芦,亦或巴洛克之苍穹圆罩。而东半尚引颈待改焉。 忽一日,地动山摇,西半为尘土湮没,止余半村。史载:无纪年春日,关中地震,一坡村以中划界,一半万劫不复,一半余悸犹存。 后人发掘一坡村遗址,止得其半,故名之以“半坡村”遗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放 生 去城里,山阴有一池,水不甚广。近年多有往放生者。所放,龟鳖鳅鳝,尤以龟鳖为多。或言某教众所为,善举也。然其舍近求远,弃贯城之江河而不取,何独觅此小池?莫解其故。除日常零星作此为者外,每周似有一放生日。值此际,携筐背篓,间或车载夫挑者,夥众纷至。集齐,于池畔诵唱有词,肃肃然。事既毕,万千生灵倾泻于小池,蔚为壮观也。合十毕,方渐行散去。人既离,即有众渔者,趁放生物尚昏昏然,网抄人捕,俄顷又归于鱼篓焉。待下一放生日至,原物复为善行者购之,且不较价。夥众再往小池放生矣。周而复始,又遭轮回。善行者取其善,渔者取其利,往返奔波受累者,仅龟鳖也。 州府眷属大院之后街,市肆繁华。所售者,琼浆玉液c紫雾仙烟c玉芽金叶c古董文玩耳。诸肆左右均悬类同招幌:曰“平价销售”,曰“高价回收”。凡求人托事者,均往市肆依档次高低择购精美“礼提”,欣欣然入院而去。礼提经受礼者去皮取瓤,重返肆中。肆主所善,惟包装技艺也,略施妙手,再现礼提之精美。送礼者有礼,受礼者获财,肆主获利。往返奔波受累者,仅烟酒礼品也。 斗转星移,人神共愤之强拆已为土地新政取而代之。地方于钱庄贷款,以高额现金补偿拆迁户。广有所闻者,贫民因拆迁而暴富,或购房,或置车,或投资买股,或举家游天下,无一钉子户阻事。地方将拆迁之地权高价鬻与开发商,以地价收入还贷。钱庄获息,地方获gdp,开发商以高价售新宅,获开发事业之利润。其间,税费环节诸多,均以市价乘算权重,盆满钵满,皆大欢喜。且地权非永久物,乃可周而复始。如此轮回,往返奔波者,仅地权也。而受累者将不知谁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扇 乡 江南西道产白檀,为巧匠采之制为扇,刻画精致,略具檀香,世之达官富商,抑或公孙嬖出者,莫不百金以求之。既得,饰之以玉坠,纳之以锦囊,虽寒腊莫释于手者。是故,山乡以香扇驰名遐迩,世代乡民皆精于此道,历数百年不衰。 百年下,西域有手表传入中华,盖因其时尚脱俗,时人不惜数十万金为之一掷。贪官墨吏,更谐其“代表”之音,如蝇之逐腐,动辄以数十枚为计数,购金屋以藏之,随日月而更替,以趋与时俱进之意。此风之下,檀香扇堪同蔽履,扇乡因之中落矣。乡民为生计所迫,或雀棲北阙,或萍泊南海,渐次背井离乡也。 惟夫扇乡非一乡之所谓也。其南村曰南塘,乃昔之香扇集散地。南塘之西有公馆,始建于前朝,极尽画栋雕梁之美。今人去楼空,梁蠹柱倾,颓墙之内,蓬蒿过人。一村仅余者,一叟犬c二鸡焉。 叟,乃向之村长也,盛年难舍桑梓,偕发妻艰守祖业。自妻故,日与狐兔为伴。今老迈力衰,不堪鸮啸狼嚎,每至日昏,早塞蓬门。忽一日,蒲扉方启,有美少年揖于门左,曰:“老丈钧安。此处方圆凡十数里,屋舍千百而乏居者,未知何故?晚生之族民,正无蔽身之所,欲重金以税之,未知钧意?”叟曰:“此处无民可扰,老朽几二十载无处闲话矣,苟且安之,不计值。”少年曰:“晚生黄姓,小字伟儿,忝为族长。祖居九华,世代托庇于地藏。今地藏金身,为文物商高价鬻与英吉利人,继尔幽锢于花旗之保险箱,不得出,村舍亦为旅游开发之推土机所夷。伟儿偕一众余生,颠沛至此,虽非踽踽,然十已不足其一也。苟得老丈假以栖息之所,延吾族以残喘,恩同再造。” 自是,南塘始现人语。但逢月望,黄伟儿预置箪食壶浆于废亭,邀叟登临对酌。 一日,三杯既下,叟环顾废园,满目萧煞,烛光摇曳处,流萤隐隐于蓬蒿之杪,秋虫唧唧于败垣之根,感从中来,乃抚须长吟:“夜静星初现,秋低月未明。舍空人迹杳,园废鸟孤鸣。露早萤难去,霜迟雁不行。有心光祖业,无奈度残生。”黄伟儿赞一声,既而曰:“老丈忧思凝重,未知何故?”叟曰:“初逢之际,君已存疑,今为君释之也。”遂将扇乡兴亡事,细细白与黄伟儿。伟儿沉吟有倾,叹曰:“吾族素以小术称世,终见害于术也。方羡世人以实业兴邦,孰料竟尔步吾族之后尘。弃本逐末,虚华幻境也。”倏而曰:“老丈欲兴祖业,而憾于乏人,吾等冀实业兴族,而困于技艺,大可两全也。”叟闻言未语,捉壶引颈狂饮之。少顷,放声曰:“来!”至家,叟于卧榻之侧出一椟,肃容曰:“此乃《制扇要笈》,宋元以降,历为村长所握。村长,德才兼备者居之。老朽老矣,寄望君以一方苍生为要,兴一方事业也。”伟儿惶恐而长跪,受。 非一日,得闻东山伐檀丁丁,叟老怀大慰。 居无何,伟儿领高轿谒叟,请移趾鉴扇。至一大屋,条案一字排开,分列各色样品。叟注目细览,择其一反覆端详,叹为观止。赞曰:“此一款,为老夫多年侵润,极有心得。不意后生了得,几与老夫齐肩也。”倏尔面色微变,举扇一嗅再嗅,曰:“虽然,何以”再嗅之,曰:“何以全无檀香之气,反类欧美老妇人之体膻味?”伟儿长揖曰:“晚生惶愧,前辈息怒,容禀。”即令人升座。坐次,伟儿低眉曰:“乞前辈恕罪,方敢明言。”叟曰:“何罪之有?”伟儿曰:“吾辈实非人类,狐也。得前辈收留一载有余,向所匿者,非相欺也,实自卑尔。”既而曰:“愚窃思,香扇之于手表,孰雅孰俗,不辩自明。然如此雅物何以败之于手表耶?”叟曰:“君之虑,吾之惑也。愿聆高论。”伟儿曰:“久居鲍鱼之肆,不闻其臭。财,铜臭也;色,体臭也;酒肉,粪臭也;官位,行尸之臭也;即便专家之言,亦多具尾窍之臭。时人失分辨之能,方以追腥逐臭为时尚矣。”叟抚掌大笑,曰:“快哉!人言狐类狡黠,果不虚。”伟儿继而曰:“‘行情’既明,唯适而应之也。晚生得红高粱以人尿勾兑之启发,于扇料熏蒸之工艺,略添狐尿些许,几经试验,方成欧美款式。晚辈已遣营销经理亲自出马,不日当有佳音。” 言未已,有人来报:经理来电,所携样品售罄,订单纷增,尤以宫式为俏,诸小三翘首以待,望上调产量,不至迟误云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蓬莱乡 郑生,字不邪,山阳人,居西石桥镇。仕途未畅,弃而经商,历三年无大进,故逾三十而未娶也。偶适同窗,得微醺。洎暮驾摩托返,途经山弯处,失慎坠槽壑。幸体无大碍,然坐骑不得出。环视之,周遭参差者,墓群也。时暮鸦噪聒,山岚四起。大窘。 弃车望高行,冀觅山民之助。行无何,莽道既绝,荆棘蔽天。不得已,奋白梃以洞其径,鼠行之。至一处,枝蔓少疏,得窥高崖之下炊烟袅然,喜极。至,果有茅舍存焉,见一农妇抱薪入室,疾尾趋之。揖之曰:“小生莽撞,以至摩托落入沟壑,企望嫂嫂施我以援手。”妇曰:“吾家门外人尚未归,少待之。”乃肃客。入,一老妪操于厨,灶间有小童折秫秸为戏。 妇举茶饮客。生询之曰:“小生惯于行路,向未尝闻此地有村居也。此乡何乡?”妇曰:“蓬莱。”郑生讶之:“谬哉!蓬莱,鲁地也!”妇哂之曰:“蓬者,蒿也;莱者,藜也。天涯何处无蒿藜?”生姑妄信之。未几,闻屋外人语,小童雀跃出。俄而,人入。妇语于郑生曰:“归矣。阿叔c婶。阿姑。阿祖。此,妾外子也。”郑起而揖之,曰:“西石桥郑某有礼。偶经贵地,误坠沟渠,摩托尚遗于彼,祈勿以路人见弃。”其老者曰:“日已昏,曛暮难为,姑留宿,早旦为之,若何?”郑亦疲殆,遂诺之。 山中无水电之便,且茅屋瑟瑟,山风悽悽,虽疲困而难寐。中夜,油灯尽。恍然间,柴扉不开,有人自入,生惊惶不已。来人曰:“吾儿勿惊,为父知汝骤罹车祸,特来探视。晨旦,吾儿可西行,当一晤。”言已,以手摩其顶,生酣然矣。 寐起,日已三竿。出柴屋,见主妇莳于菜畦,己之摩托已置于檐下,然部件残缺,破烂不堪。生见礼。妇曰:“案头白粥尚温,自食之。先生急切间,恐难返程。苟安之,妾外子当为君谋。”又曰:“闲来勿远行,非集市处,切勿与人交语。”生问:“集市何处?”妇曰:“西二c三里许。”忽忆及前梦,匆匆食过,往西漫行。所经处,与别处迥异,虽不乏人居,然屋舍每相去百余步,依山而建,不相毗邻也。行未远,果有集市,过往者匆匆。至一寓所,内一人疾步出,以手相招。视之,乃父也。郑生八岁,父故,虽依稀可忆,亦骇其天人之隔,惶惶然。既入,相向坐。父曰:“此蓬莱乡,人鬼杂居也。或死于非命者,为关帝聚而收之,是为鬼;或流离失所者,亦为关帝引渡之,是为人;亦不乏死而未死,假居以待天时者,是为魂。久而成落,然老死不相往来。蓬莱乡虽无拆迁之虑,亦了无生机。为父生前积善,今忝职于此阴阳之地,昼为乡长,夜为城隍。儿既长,当有香火之继,前乞于关帝,帝曰:‘此子当厄,容徐图之。’儿今寄寓处,主妇及夫c子,豫人也,强拆致流离失所,余者,或鬼或魂。其阿祖,生前为钟姓,祖居江西宜黄;谓之叔者,王姓,籍辽宁盘锦;其阿姑,实名九如,盖因权姓公子强逼而触柱,冤魂不散,为主母收留。此女有福相,心地善良,吾儿当属意之。”生曰:“昨以来,儿浑浑噩噩,所经者,大不解也,乞父教我。”父叹曰:“吾儿坠崖,几粉身碎骨矣!幸山民夤夜举火相救。尔母此际,见于医院呵护儿体。历此者,儿之魂也。”生大骇。父曰:“我儿勿惊。”既而曰:“为父公务在身,吾儿不便常来此,当随遇而安,静候佳音。” 及返,时已午,钟老伯当户坐,小童绕膝取乐,余者劈柴担水,其乐也融融。郑生歉然曰:“晚生贪睡,惶愧!叩谢大恩!”叟曰:“毋须多礼。观君之相,印堂已明。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君之谓也。君尚有八十一日厄难未脱,此乡为关帝所创,乃避难免灾之福地也,当自庆幸之。”生曰:“然。晚生不幸而幸也哉。”适九如浣衣归,生审视之,甚面善。九如亦见惊异之色,疑而嗫嚅曰:“不邪君乎?”先是,生与九如同窗,时,情窦初开,羞涩间,高考骤至,榜下,南北两分,各有际遇,而鸿雁不度也。值此际,感慨万端,相执无语。 自是,郑生羁寓蓬莱,日出与作,日入同息。与九如两情日笃。转瞬岁杪,阖家备办年货,喜气洋洋者也。除夕,九如谓于生曰:“此处所未足者,唯文气耳。君文采自丰,辞旧之际,何不以春联具之?”生欣然曰:“惜无纸墨。”九如奉文宝如案,曰:“妾已代虑矣。”生感慨万端,不假思索,奋笔书之。上联:人鬼杂居地阴阳同境;下联:死生奈何天福祸两栖。继书横批曰:蓬莱有胜。 正元某日,主妇召郑生c九如至,曰:“郑弟至此已近三月,高堂望眼欲穿;九妹大仇得雪,旧厝将除。乡长传谕,着弟c妹日晡即还魂。为嫂举家宴以为贺。” 言已,忽闻天外传音曰:“此处已列棚户区,为敝公司担纲开发,不日将建设度假山庄。凡私搭乱建者,自行拆除”倏而,天雷大作,茅舍化为尘烟,止郑生新书春联尚余二字,随风飞舞,细辨之,“奈何”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窃钩人 河阳张二,农人,略识其姓字。适逢城镇化,祖宅及田亩鬻于开发商,所得,五十余万金及有司之“城镇居民证”一纸。张以三十六万金购得城中旧居一所,尚有余钱,一家窃喜。自是,张二混迹于市井,以散工趁嗟来食,其妻为人擦鞋以补日常之用度。翁妪拾荒所得,特供幼孙束脩之需,似相得。 居二年,妻忽谓张曰:“殆矣,余金罄矣!”张不以为然。 洎岁杪,妻复言曰:“妾向言殆也,君未尝理会。今实告郎君,乃祖旧疾趋恶矣,恐不久于世也。医家言,需三千元药资方保渡此年关。虽已城镇化,而医保未泽吾人,奈何?”张曰:“三千元何难之有?”妻曰:“乃祖之药石动辄逾千钱,已遍贷于戚友,今已无所贷,若何?”张叹曰:“前所鬻宅c地之余金不可留矣!”妻曰:“早告痴郎知,余金罄矣。”张曰:“非戏言?”妻曰:“自丧地,日所食之粮c菜,均购于市,且物价不菲,窘于此。”张嗒然。 翌日,张觉困倦,至午方起。自思鬻地后,早起晚归,辛勤倍于前,然何以困顿于斯?见瓯中浊酒尚余,抱而仰之,再作懵懂睡。寐起,已灯火阑珊,残月西钩矣。愤而思之:古有孟宗哭竹,大男儿抱残守缺,视老父之苟延而无策,忍哉!遂觅一黑衣衣之,冠以丝袜,权作夜行。 至一处,为高墙阻,明灯下衣制服者往来巡睃之。窃思有钱人当居此高门府第,非此,更待何时?遂觅避光处逾垣而入,以自备之钩索登一阳台,幸户门未扃。入之,其心砰砰然,其身簌簌然也。暗中不知所之,摩挲逾刻,觉柜中所置者皆书册也。索及沙发底,有巨囊二,隔囊捻之,触手亦似书。遂窃叹曰:命何不济,穷人偏遇穷书生也!茫然之际,倏尔卧室灯亮,有拖履趿地,大窘。不及熟思,就二囊中负其大者,往来路狂匿。所幸,保安无所觉也。 狂奔至一僻巷处,汗注如雨。卸囊如地,开而检视之,充囊皆现钞也,不知几百十万何!张二如遭雷殛,下体无能自支。睃寻一僻静处匿弃之,覆以废纸烂物,仓惶而去。 既归,腹中如炙,胡言乱语,终日惶惶然。妻讯之,实以告。妻睹其觳觫状,不忍过责,执手以劝,相将赴有司首罪。 经指认,日前所弃之钱囊犹存。虽然,盖因张二所窃数额巨大,自首不足以抵罪,为官府拘禁矣。狱牢未几日,中夜闻爆竹声声,乃万民除旧迎新c相揖贺岁之际也。 其时,张父弥留,有无常持勾牒至,曰:“阎君感念尔子至孝,方延宕至子时。当启程矣。”张父请片刻之留,以别妪及幼孙,得首肯。张父忽开目语于妪:“吾寿数尽矣。当记之:乡人勿贪闹市之繁华,命也。吾儿此厄难脱,后当觅一处无喧嚣净地止息。孙儿,阿祖谨诫:日后可学工学农学兵,万不可学经济。经济者,经他人之金而济己也!”言罢而终。 翌年春,狱案得初审,判曰: 查,张二大胆,所窃乃县令之寓所。其三百万金,实为开发商某之献金,意在促进地方。开发商某,两囊现钞共五百万置于沙发底而未尝明言,出于大意,已诫之。县令乃地方父母,获巨金未及时充库,有违纪律,念其不知,不罪也。古云,窃钩者诛,三百万何止一钩乎?顾念张二有自首情节,且三百万完璧无瑕,当服牢狱三年又七月云云。 异史氏曰:“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古之常理。不足论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续窃钩人 王生,居僻乡,河阳张二之妻舅也,届三十而未娶。少时,尝与乡党结伴,打工于北上广,颇有见识,且生性落拓,好抱不平。自姊丈罹祸,即迎姊之一家于山居同处,昏旦照拂之。闲时言及姊丈事,每有怒色。 居无何,王生侦知,贪贼县令不日将升任州官也,因之怒火中烧。遂密谋于打工一党,曰:“法治世界,然法不责贪官,奈何?”其一李姓者,与王生过从甚密,狡黠多智,固而谓之曰:“此事由愚兄等代虑之,当无忧。” 某日,有搬家公司车队,浩浩荡荡,开赴县令宅邸。前导轿车中人,隔窗语于门卫数言,即获准通行。前导人西装革履,文质彬彬,腋挟公文包,踱至府厅前,未及揿门铃,已有老佣迎出,曰:“已获门房通告。家主母往钱庄理财,此际未归也。近言搬家事在即,老奴方待雇人打理,不意如此之速。里外尚无头绪,奈何?”前导人曰:“无妨。‘行管局’早虑及也,搬家事由我等操持,人手甚众,无忧。午后有轿车,专送夫人及太夫人等往老爷新邸。” 少顷,有老妇杖而出者。曰:“吾儿赴府城尚未归,何草草乃尔?”前导人嬉之曰:“回老祖宗:老爷高升,小辈等执鞭认蹬,牵缰拍马,恐犹不及。见来之众,乃搬家公司千挑万选之精壮,老祖宗当赏红包矣!”老妇人颜色方霁,命老佣曰:“当以细软为要,古董字画,需悉心看护;澳毛地毯c意大利小牛皮沙发c金丝吊灯,尚有洋人所赠之‘玩意儿’,不得有损;金丝楠木餐桌椅,当以棉布裹之”一众轰诺。 未及午,一应家具什物c行李细软装车毕,老妇人送至外院,数四嘱之曰:“路途崎岖,当缓行慎察。” 至午,主母返,目睹家徒四壁,大异之。老妇人喜颜以释之曰:“我儿,正虑搬家事繁,今行管局遣人办理妥帖。后生真个了得,心细如发。日后当告知汝夫,行管局长可‘动动’矣!”主母疑其蹊跷,即以搬家事电告其夫。夫曰:“有刁民以受贿罪告发,巡察正‘约谈’于我。升迁事难有准谱,何来搬家一说?可立报巡捕房,余事待吾回衙处理。料不日即返。” 翌日清晓,邑之当衢积物如山,几柜箱笼c衣物电器c字画古董,乃至锅碗瓢勺,盈街铺地。大凡贵重物,尚标有市值。灯杆处有巨幅“启事”,榜云: “今迷失大人一名,以所用之物为证,或识物知人者,或知其下落者,速知会本人认领。” 早市者奔走相告,为一睹稀罕事,熙攘纷至,及辰,充街塞巷,车马不行。至午,为“城管”低调清场,地方亦未大肆张扬也。 未几,市井传贪官县令获“双规”。后,张二因揭发有功,准予假释。遵遗训,举家迁至妻舅左近,承包荒山为生。询及妻舅揭发事,王生曰:“皆李兄所为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文明岛 日不落帝国之殖民地,天下广布也。植鸦片,传洋教,劫文物,贩黑奴,淘黄金,抢石油,兴征战,凡坚船利炮之所达,即现代文明之所兴焉。 先三百年,一水手名鲁滨孙者,罹海难而幸免于死,独存于大洋孤岛。彼殖民是岛凡廿有九年,殖民地之唯一人民,乃“星期五”者也。因鲁滨孙殖民有功,获女皇封赠,是为孤岛统领,呼之曰:鲁总督。自是,孤岛谓之文明岛。文明者,教化也。 盖因岛无石油c无钻石c无黄金,久之,为宗主所遗忘。 历三百年之繁衍生息,以鲁c五二氏为集团之黑白两大家族见称于岛,注籍者,二百三十五丁,岁总gdp二百万七千一百三十五鲁币,人均八千五百四十一,折合四百一十三点二一三美元,属欠发达地区。 是年,文明岛行“金融救岛”之策,鲁滨孙七世陛下,遣世子鲁滨八孙留洋欧美。所学,金融也。 学成归,鲁滨八孙广推金融理财之学于文明岛。自是,gdp与日俱增。先者,文明岛除总督府外,其民或以穴为居,或以树为床,纵屋居者,亦为原木所构。岛民或互为协助,或自建自居,居屋从未计入gdp。自理财始,全岛大兴土木,开山凿石,垒窑烧砖,年造屋凡一千三百余间。人民互为买卖,每一出一入,皆计入gdp。如某居屋,每转手即获百分之十之升值,则有gdp原值乘以一点一之累加公式。 更有理财产品,如基金银卡c期货现票百余种,人均零点五支以上。该岛原无农产,初为鲁滨孙于海难船骸处觅得之麦粒传种,今之岛民乃以小麦制品为主食,辅之以海龟蛋c驯养羊奶c葡萄酒。自金融理财始,小麦每陶碗价由一点五鲁币飙升为十九鲁币,葡萄酒更涨破两千鲁币一陶罐大关。 通行之鲁币乃该岛独有之彩贝,得之不易。自金融兴岛以来,流动性捉襟见肘,虽鲁滨八孙屡遣人开发,彩贝发行量亦难与经济规模等量齐观,文明岛困顿于斯久矣。金融大臣上疏请用纸币,苦于该岛无造纸印刷术。因之,八孙通令:“民无鲁c五之分,币无内c外之别,凡遇可替代彩贝之物者,便宜行事。” 有岛民捕鱼者,适遇台风迷向,随环球之西风气流,飘摇至中华之南洋岛,于坟山市肆处,偶遇售冥币者,欲易之以彩贝。肆主人喜彩贝之玲珑,或具市场价值,遂诺之。岛民出其所有,肆主亦倾罄库存相易与。岛民满载中华冥币,喜洋洋而返航也。经文明岛专家认定,纸币印刷精美,阿拉伯数字之币值易识c易流通,且无仿造之虞。金融大臣报请鲁滨八孙颁令通行。自是,文明岛财富暴涨,人岁均入亿元之上。虽然,文明岛羊奶c葡萄酒之产量,一仍如前。因建房占地,小麦耕种面积不足,多依赖进口。污染而至海龟迁徙,海龟蛋止限于公务宴。冥币终致文明岛通胀矣。 (注:本篇因材料特殊,必须使用大量的现代实词,于是就做一种尝试,所以行文有民国体味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陈熟美 陈年谷,湖广均州人氏。明天启五年生。幼聪,喜读。清顺治八年中举,又四年登进士榜,选贵州思石道按察司副使,兼布政司参政。康熙间,再擢户部郎中c侍郎。廿三年致仕。因其为陈姓名年谷,幼读四书,偶感于孟子所言:“五谷者c种之美者也;苟为不熟,不如荑稗。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巳矣”。五谷,年熟则美,乃自号“熟美”。 陈熟美为官清廉,颇有政声。妻秦氏,闺字馨莲,均州六里坪秦家楼人氏,闺誉亦佳。 有穷儒仇梦麟者,盖熟美幼时之同窗也。历试不中,终其身止于秀才榜。顺治十五年,偕同年胡梦蝶,赴京谒陈熟美。极言困苦,以求一官半职,未料遭熟美婉拒。仇c胡恼而恨之,怏怏而返。 二生途经南阳界,见仕女如织,乃驻旅。忽一日,夜闲游,得观艺人演曲剧《琵琶记》。因见戏中所演皆忘恩负义之事,恨从衷来,乃于客旅中不舍昼夜,拟就《秦香莲抱琵琶》。将陈熟美c秦馨莲易名为陈世美c秦香莲,寓于戏中,谓陈世美得招驸马,忘恩负义,贪图荣贵,杀妻灭子。继而,罄囊橐之资,倩伶人排演。 戏情原止于陈世美追杀秦香莲。某日,有戏班演至此而不得煞锣,盖观者呼喝,当诛陈世美,且砖石乱飞焉。掌班匿于后台,倏见此前唱《陈州放粮》之“包公”尚未卸妆,灵机突发,裹挟其至前台,曰:“速续!”伶人大窘,曰:“吾乃宋丞相也,安能与今人陈世美同台?”掌班曰:“事急矣!从权而为之也!况‘包黑子’铁面无私,大可铡却彼负心人哉!”无已,包拯弹冠振衣,率王朝c马汉登场,略加曲折,终诛陈世美于铡下。自此,《秦香莲抱琵琶》成妇孺皆知之《铡美案》矣。 孰料,仇c胡二生延宕数月,至家则莫辨其门户。固,陈熟美业已托地方,以己之私资财,为其起屋置田也!二生惶愧无以自容,誓为熟美“正名”,已力不从心也。几番“努力”,反遭致疑。冤哉,倾三江之水濯之晚矣! 此乃身旁事也,余悉此情凡四十有余载。陈熟美之墓,已同均州没于丹江口水底,为南水北调,不遗余力。有其十一世孙,现存于世。 异史氏曰:比今之专家,仇c胡二生尚知有愧。今人之涂污,更不惜重墨。或为权势者行引经据典之事,或为奸商者献奴颜婢膝之媚。遍翻地摊之“史”,恰如猿獠之所谓,一“秽”字而已。文人堕落至此,乃儒家之羞;有儒得行恬不知耻之道,谁之过也?耻,从耳依止。知耻,耳闻不雅,当知止焉! 又则:距均州非远,湖北十堰另有梁祝之坟,余亲见墓碑斑驳,高不及三尺,苍苔累累,土湮及半。四十年前,余曾亲手揭苔拂土,见石碑赫然镌有“梁山伯祝英台之墓”八字。闻土著野老言:“此不远即‘马家河’(现亦为水库),祝英台不愿嫁马家,触石碑殉身于此。”后,湖北十堰兴建铁路,其墓位于车站之左,上世纪七十年代已为现代文明之隆隆机声掩埋。今询诸土人后辈,但言有马家河,似不知有梁祝焉。一憾事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麻风国 麻风者,非麻亦非疯,疫也。盖以麻风难愈,固世人每谈之色变。中古以降,凡病麻风者,多聚而居之,曰“麻风村”。麻风村人,不与外人通吊庆,较少时弊,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时人反仰而慕之。 世传盘古劈分天地之际,巨斧斫天柱而崩缺,残铁溅燕海,水为之沸,海为之涸。久之,泽地现草木,走兽生焉,然终岁云气蒸腾,人不可近。秦汉以降,或郡或县,均名之以“阴云”,而实无居民也。明成祖朱棣,即位之先为燕王,恼民之麻风流播,遣士卒驱之。凡户有病麻风者,须举家迁阴云,以自生自灭。阴云自是为麻风谷,谷民不知有清满,国人亦不知有麻风谷也。 病麻风者,久经谷之云瘴熏蒸,亦有自愈者。其后裔多脱此顽疾之困矣。然,山中无历日,寒暑不知年。历数百载蛮荒,谷无识丁之人。虽无衣食之忧,亦距文明渐远。 某世,有西洋传教士,不以麻风见弃,入谷传“拜物教”,且授童稚以洋文。是以,脱麻风之谷民,偶或入世,然终未以“麻风谷”示于人。人若究其来之所自,对曰“来坡西”,乃麻风病西语“lepr一sy”之谐音也。 谷有少年,未名,自曾祖始,即脱麻风害,故面若冠玉,自幼具翔龙之志。一日,少年潜出,广游天下以历练其身。穷江河而所见所闻者,唯gdp也。且天下之gdp,历由“ade cha”而房地产,再房地产而文化创新。大好河山,竞为异域:曰“酆都城”,曰“夜郎国”,曰“叫春”,曰“秦桧故里”,曰“西门庆之乡”,不一而足。少年窃思,何不以“麻风国”之特色开发吾乡?愈思愈喜,遂返麻风谷,商诸父老。 是日,少年大会谷民,以所撰之万言专文,展“愿景”于众。众则讨之论之。有谷民曰:“吾等不习汉文已久,未知其之乎也者,游客来,当何言以对之?”或言及谷民之容貌者:“谷众多无眉,奈何?”更有长老曰:“冠之以‘国’,恐涉稳定之嫌,徒招祸端。吾麻风谷,难与夜郎国比肩,彼,古已有之;麻风谷,阴云也,当名以‘阴云城’为宜。”或曰:“国虽不当,然城亦俗不可耐,传教士之洋语最为妥当。”经商讨,定规则有三。其一,麻风国,以“lepr一sy”冠名;其二,无论出入,均以英文为国语,讲汉语者将扣分,且设海关办理护照,“盖章有效”;三,凡来此者,均需着面具,可黄发碧眼,可獠牙裂齿,可狐,可鬼,均不得示人以本来面目,谷众籍此以遮无眉之羞也。 “国”未成,立遭封杀,燕京“绿色国际休闲之都”之重大项目,为当今叫停,一如聊斋故事,徒增笑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猪有能 猪刚鬣,上界人氏。以嫦娥事,遭贬谪下岗,谋职于高老庄为佃。虽于耕作任埋头苦干,然屡遭高员外拖欠工资。讨薪无果,反受菩萨摩顶,美其法名曰“猪悟能”。悟能,终其所能,于高老庄“高”字之真谛亦未透悟也,继而为唐僧施之以“八戒”:戒杀生c戒偷盗c戒淫c戒妄语c戒饮酒c戒着香华c戒坐卧高广大床c戒非时食。不得已,再负钉耙,为唐僧打工无已。悟能者,实“无能”也。 猪刚鬣有从子,名猪小鬣者,励志修炼。于高员外东窗之隅,掘洞数丈,潜以居。日听高论,夜思己过,虽寒暑而志不夺,历千年而意不悔也。终立地而悟:“高”者,上也。事事占先,处处为上。自立法名猪有能。每窃思,登高须云梯,居货必自奇。乃于市肆之打字店,制得一纸“高学历”,重返高老庄。其时,高老庄兴精英治庄,猪有能之“高学历”得高员外青睐,招赘之外,更有“高收入”c“高保障”之待遇。有此“三高”,猪有能较之猪悟能,不可同日而语矣。 有能好整以暇,反“八戒”为“八尚”。尚“非时食”,时时而食;尚“坐卧高广大床”,于高小翠兰而外,另有二奶c三奶厮混,夏屋即为高广大床也;尚“着香华”,西装革履,整日混迹于脂粉堆;尚“饮酒”,非茅台不入口;尚“妄语”,以忽悠乡民为乐事;尚“淫”,身体力行之余,倡导以“性满足”为高层次“民生”,聘李银河老妪,于高老庄设性文化讲坛,推而广之;尚“偷盗”,大者,窃庄库以自肥,小者,开宝马偷土鸡也;尚“杀生”,敲骨吸髓,无所不用其极。盖自号“猪不戒”也。 得高老庄高字诀之三高修行,未久,猪有能进层新三高,曰高血压,曰高血脂,曰高血糖。 一日,有能于“高”之最高境界,请教于菩萨。菩萨曰:“未有最高,只有更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何如守 江南何如守,久淹科场,中年犹作困兽斗。乙酉大比,再黜秋闱,遂绝望。何氏固望门,中落也,至公,恒产无多。公罄所余,鬻而捐输六十千,三年,得知宜洪县。治任,以酷政善其绩,擢知胡州。因贪墨,遭弹劾,迁盐课提举司,续从五品。公时年五十有八,敛财如蓬火。然时不我待,致仕非远矣。心有不甘。乃纠集同僚至好,力推“延退”新政,未果。首鼠之下,转求其次,求田问舍于郊山之阿。 是日,公之“林泉茅舍”完竣,一干僚属,举酒同贺。筵次,公略具惫色,自掇一摇椅,小憩于庭前古樟之荫。仰望碧琉朱甍,怀少宽。即此古樟,亦移于他山,靡资逾十万矣。然其枝繁叶茂,巨盖浓荫,假以青龙白虎地,何氏或中兴焉。忽念及后继乏人,陡生凄凉。公固有一男一女,为前妻裹挟,连带千万家财细软,早移民邦外,罔有音耗。再娶之李氏,昔之名优也,恨无出。所幸,由知县而知州,继迁盐课,财源未断,家业得重塑,再逾千万矣。 蒙胧间,有童子过身侧。公疑此处固无居户,何来小童?因目注之。童迳自穿庭而入,为公喝止:“何处小儿,擅闯人门户?”童反诘之曰:“公不忆‘蹇马’乎?” 先是,宜洪县有一马姓者,名謇,进士出身,名儒也。不屑于官场倾轧,早辞。生计窘迫,布衣蔬食,代步者,唯一蹇马尔。数任知县,皆顾惜之。济以财帛,皆弗受。因礼邀,于县衙之左设学馆,昏旦切艺。马公满腹经纶,桃李日繁,一方莫不之敬也。何公以马謇异于己行,首存芥蒂。比至任,每以“蹇马”揶揄之。一日,公偶卜前程于王林大师,大师曰:“紫气东来,蟒玉或可期也。”公问:“何迟?”曰:“为学馆所阻。彼马謇,禄存星也,不合与紫微共守。今两星同宫,偏遇羊陀。二取其一,非此即彼。”公因耿耿,辄觅马謇讲习言语之隙,加“妖言惑众”之罪,兴冤狱,拆学馆。未期年,马公瘐死。其代足之蹇马亦为衙役虐毙,分而食之。此乃陈年旧事也,今闻小童唐突言之,公颇不快。意少懈,童不复见矣。 是年秋,公问子嗣于王林大师,大师指点曰:“金钱世界,重金啖送子娘娘,或有斩获。”公诺。乃偕李夫人,千里顶香,赴娘娘庙之“喜神会”。喜神会者,“会首”以所备之木雕童偶,隔空抛之,任一众香客竞夺也。据传,获者,则人丁兴旺,香火永继。公因捐百贯香油于先,比至会喜神,木偶自当投怀而入。无何,李氏果怀六甲。 翌年,公休致。一日,公饲鸟于庭廊,养娘忽报:“生矣!”公急询之曰:“男耶?女耶?”养娘曰:“白生生小官人也!”公疾趋后室,稳婆业已抱小公子讨赏于前。公检视之,觉此儿极面善,思疑良久。 公老年得子,何啻瞽而光明者哉!因名之“何爽”,拱璧之。非锦勿衣,非玉勿食。偶染小恙,唯名医是访也。 儿渐长,性乖张。三岁能骂,五岁善踢。在室,每致乳娘足跛;于外,屡使老翁赔医也。方总角,喜以财络友,广交泼皮。动辄车轿蝇集于赌场酒楼,舞枪弄棒,荡侈淫奢。讨债者,门庭若市。未久,翁囊积为空矣。 忽一日,有地方传翁:何爽聚众群殴,致坏一命,令翁听讼折狱。比翁至,堂外已鼎沸。翁厕身旁听,略晓原委。殒命者周某,亦为好闲之徒,帮闲者极众。周属意一女子,强占之。女之情人二狗,乃何爽之帮闲也。二狗央代其出头,爽慨诺之。遂聚数十乌合,明挑周家帮,至有周某遭乱刀毙命之案。周某之父,为一方豪富,壑欲未满,早觊觎翁之“林泉茅舍”。今藉此端起讼,偿命c赔财,不可或缺也。无何,堂上有判词。判有云: “周某强占民女,犯法在先;何某聚众生事,怙恶于后。死者已矣,罪者当罚。判,首犯何爽及主犯二狗斩首,申报刑部,秋后问决。并,查没何爽c二狗之一应财产。念,何翁为官多年,老无所寄,特准假寓,以期天年。”判已,喝:“何爽c二狗,各加五十刑棍,收监!”何翁忽闻马嘶,未明就里,已乱批加臀,踣厥。数棍下,皂役忽觉有异,住。视之,棒下乃何翁也,何爽已不复存焉。遂扶翁起。堂上,仅遗马粪数枚。公顿悟:何爽,乃昔日马謇所骑之蹇马转世,报应何其爽也! 是岁腊,大雪。翁棒疮少愈,杖而出,倚古樟凝眺。漫天纷纷而坠者,及地无声息。或附树攀枝,亦为寒风催落。茫茫乾坤,终无依归。念及何门中兴事,所谓“龙钟负烟雪,枉有凌云心”。忽觉寒意自足生,至心,豁然有所悟,至脑,冥然而卒矣。时年七十有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浮 槎 浮槎,天地间之“摆渡”,乃“不通”者之交通也。《博物志》载:“旧说云:天河与海通,近世有人居海渚者,年年八月,有浮槎去来,不失期。”骆宾王诗云,“忽值风飙折,坐为波浪冲。摧残空有恨,拥肿遂无庸。渤海三干里,泥沙几万重。似舟飘不定,如梗泛何从。”观今之私家校车,亦见浮槎如浮梗,不我欺也。 自窎桥土地开启拆社并社之风,各处学馆亦遭撤并。丰城之西鄙,有镇曰首羡。首羡自来羡于人者,其童稚上学不出村,无风雨之隔,无安全之虞。自拆社并学馆,黄发童面其师,路途遥远,及此,首羡反羡人:或羡东瀛之“有教无类”,甲午以降,有村即设学馆;或羡美利坚民之富足,虽学馆也远,然交通便利,学子无跋涉之忧也。 李十四,早年从跛足师学成于村之“泥巴馆”,能识“人手口足”,亦能“加减乘除”,于农桑,于贾贩,足矣。李庄傍水而建,十四居东隅。养鱼放鸭,虽不富亦称小有焉。生有二子,名之安c宁。李安长其弟李宁四岁,小学将毕业,宁,发蒙也。兄弟如乃父,仍如学村西之泥巴馆。其跛足师,前授十四,继授其子,凡三十有年矣。 是年,有教改曰,跛足师终身止于民办,无出身,且跛足伤雅于教职,不足以接轨西洋,遂辞。泥巴馆亦拆除,建为万人楼矣。安c宁于是改读于镇学,日往返凡三十有奇程。乃母,闻鸡啼而造饭。日未出,兄弟即登程,每星月映湖水,始得归。遇雨雪,两心愈悬悬。久之,母疲而子困矣。一日,妻语于十四曰:“安c宁虽苦于读,然安已长,学无更进;宁,虽聪慧过人,幼而弱。若何,当决之。”十四叹曰:“教改云:‘就近入学’。然今之所近者,止于镇学焉,何近之有?为今之计,当辍安儿学,助父放鸭,宁儿,寄与阿舅,彼处少近于学也。” 无何,有邻村之经营者,私办校车,月钱一百。家有学童者,无跋涉之苦,无昏旦之忧,无风雨之阻,更无祸福之惕惕然也。十四白于妻曰:“当接宁儿归。”自是,宁儿得校车之助,不厌学,每以第一名考绩回报父母,阖家欢喜。 然近年来,车辆常壅于途,且其凶更猛于虎,每有校车颠覆,学童遭奇祸焉。镇学亦恶之,榜示于家长曰:“尔等当亲送弟子,或乘私营校车者,乃自贾其祸,于本学馆无干。”十四为生计所累,无奈,且侥幸之。 忽一日,乡里传噩耗,校车颠覆,宁儿及众小同窗无幸免者。十四如遭雷击,比至凶煞地,未见儿身,仅余者,一书囊童履而已。是夜,十四梦儿来别,曰:“儿至东海,忽天际有瑞云,霞光万丈。云中有莲花,莲下忽现一物,大鼻子,装甲,非车亦非船。观音菩萨亲驾,菩萨云,是为‘浮槎’也。儿自兹就读于天宫,不复见矣。” 异史氏曰:“仙客终难托,良工岂易逢。徒怀万乘器,谁为一先容。今果见‘良工’,已‘山寨’其器,可摧重型之奔驰与本田。然价格不菲,非小民月百元可乘也。异史氏亦疑之:弃跛足师而并学馆,纵浮槎能渡,可渡几何?浮槎纵好,亦富人之‘万乘器’,终非贫者之福也。‘云阶月地,关锁千重。纵浮槎来,浮槎去,不相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兰 娘 慕容生,燕人。其父赁山地植果林于江南,常数月不归。生高考待选,从父南游以广见闻。初见南地山水,喜不自胜,常持卷诵读于山阴溪畔,得观樵夫牧童之悠然,颇生慕意。 一日,有村女浣于溪者,聆生诵读,屡以目乜斜之,生罔顾也。女掷衣于河水之央,佯呼:“嘢!”生亦不之问。翌日午,生于乃父经营之林果地返,狭径处忽遇浣女,避之不及。女笑曰:“北地儿郎乔张致,人或生食尔乎?”生曰:“非他,固不识也。”女曰:“今识否?”生窘。然近睹此女,虽荆钗不掩秀美,黝肤愈著芳姿。女问:“何以至此?”生曰:“高考毕,无所事事,偶随家尊游。”女问:“可姓慕容?”生曰:“何以知之?”女曰:“此处鲜有北人,人所识者,惟一‘慕总’耳。可为令尊?”“然。”女曰:“尊上大不易!向岁植茶,收将丰,遭‘退耕还林’。乡吏获‘退耕补贴’,指茶为耕,非林也,一朝尽毁之。”“何以知之甚详?”女曰:“家慈向于茶场采茶,今家父于果场植树,安得不知?”生问:“姊姊课业何地?”答:“辍学矣。自家慈失业,境况日窘,供弟读已不易。妾小名兰,人呼兰娘,勿以姊姊称,笑死人尔。”生黯然。 捱秋选毕,生未得中。乃父催其返燕复读。然生已萌弃学从商之意,愿助父襄理果场,不愿返。无奈之何,父姑从其志。生性聪,腹有珠玑,且勤奋不让乃父,乖巧犹胜之。数年,果场秋实已累累,销售渐畅。其间,生与兰娘爱慕生情,双双若蝶,常翩舞于林间。父喜,是年返燕,迎老夫人南来同居。岁杪,为子c妇合卺矣。新妇性朗,为人豁达,辄笑靥如花,且聪颖贤淑,善博姑嫜欢。 翌年,生独赴异地,以觅包销巨商,行前嘱妇,于果场事多与父分忧。妇已怀六甲,常昏旦操劳,一应里外事,打理井然。老夫人疼惜,每责之。妇曰:“乡里人惯于劳,无妨。” 一日,兰娘方打理帐务,有务工者报,果场遭推土机毁林也,来人甚众,乡吏亦杂其间。比至果林,但闻嘈杂纷攘,人声鼎沸。翁与一干场工为来人所挟,不得近。一陌生人高踞推土机之履带高呼曰,此处已为城市人规划,将开发惠民工程,阻扰执法者即违法云云。翁力辩曰:“小民与乡里有承租文契,经营合法,何以毁之?”陌生人曰:“乡大于市耶?且有土地补偿达于乡里,汝可与乡里理论之,不得再阻!”翁睃见乡吏龟缩一隅,乃放言曰:“乡上鬻地于城里人,毋须知会草民乎?”吏曰:“市里规划,乡里执行。补偿款不日到帐,汝可获二十余万补偿,虽不足数,亦可慰也。”翁怒曰:“老夫离乡背井,经营尔荒山有年,惠及一方乡亲,有口皆碑。尔等为官,多方盘剥。先是贪二十元退耕款,毁我茶园;而今卖地,毁我果场,忍哉!为官为利不为民,天理不容!”乡吏示意陌生人曰:“劝喻至此,彼‘钉子户’愚顽不化,可依法从事!”俄顷,机声隆隆,巨铲犁果林如刈草。翁怒火攻心,挥开人众,以头掼巨铲,视之,颅裂矣。 兰娘含悲料理翁之后事,遣散场工,悉心照顾已然中风之老夫人。生归,人物皆非,悲极。寻讼师欲告官司,讼师曰:“自杀既定,诉之无益。” 数月,兰娘产一子。满月之夜,生闻儿啼不休,探之则止小儿在床,妇不见矣。案头有一书简,启视之。简曰:“妾泣血跪拜榻前:伴君未足千日,不忍遽离。然祸起眉睫,此恨难含。向所低眉者,为此襁中物也。今娇儿足月,君可活矣。渠乃慕容家一息香火,当悉心呵护。妾宿知公孙舍身易,程婴养孤难”生忽有所悟,抬目窗外,远处有火光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董教授 董仲舒,西汉之广川人也。汉书载,其“少治《春秋》,孝景时为博士。下帷讲诵,弟子传以久次相授业,或莫见其面。盖三年不窥园,其精如此。进退容止,非礼不行,学士皆师尊之。”所谓“三年不窥园”,乃其父太公建奢华园林,三年始成,仲舒志于学而三年未尝顾也。至武帝刘彻即位,董仲舒以贤良文学对策,举“精英”c“专家”于朝,凡百数人也。有《天人三策》传世,所记,董仲舒之天道c人世c治乱之三策也。董仲舒因“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至武帝专宠。其时,一花独放,万马齐喑。大凡非儒家嫡系学子,不得报考公务员乃尔。 董仲舒恃宠而骄,然终因“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而贾怨于世人。百家诸子,其志不得申者,多郁郁而终也。阴曹有司累有诉状,案如山积焉。 太初元,董卒。阴司崔判官据生死簿作终审判决曰:“董氏既以儒术惑世,罚永世为儒。无财运c无爵位c无俸禄。终其轮回,永为教授,课徒易束脩以为生可也。”董自此,虽凡冥不一,或设馆于僻乡,或趁食于大东,潦困至今,计二十有五轮回矣。 前世,值民国战乱。董时为某家西宾。岁杪,荷束脩归,途为盗贼所窥。至家,仅余两空箩一扁担而已。妻怨儿啼,无可耳耳。妻惟垂泪以谷壳举火,炖绿豆为汤,权当团年,董悲怆不已。思及当年吕蒙正未发迹时,赊猪头肉过年,为逼债人连釜攫去,吕尝发悲声唱曲文曰:“人家有年我无年,煮熟猪头要现钱。有朝一日时运转,朝朝每日享新年。呜呼耶”愈思愈结,对案不能食。乃挥笔书桃符黏于门,联曰:“守岁向糠头火,过年咏绿豆辞”。自此,“咏绿豆辞”为教书穷儒自嘲之调侃语矣。 董终因贫困死,其魂有不甘,辗转得见阎罗,诉二十余世之积苦。阎罗曰:“汝冥顽不化,何不解‘百术到头终为利’耶?” 本元,董再世为人,然课徒授教之业不可或变。百无聊赖,穷思造化。 时值清明,董偶见万万亿之化钱漫天,翩翩然若黑蝶舞于花丛,顿触块垒之痛,乃制一谏,喻示众弟子。 谏曰: “人有天年之忧,其由安在?世无门户之异,惟财独尊。逝者如斯,书香道德何继?空守虚妄,枉余金银永存。天堂无路,因浮槎之未至;地狱有门,说奈何之无情。喜时值清明,屡有冥币化钱,飞落尔师书案,追之捻之,终化为乌有。甚惜,呜呼哀哉,顿足!然至终宵难寐,审思之,深明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富,至理也!为师读书课徒二十有五世矣,终至“穷通”。穷,出无奈,通,则明理也。穷而通,则至通也!值此人静鬼跃之时,为师手谕众弟子: 尔等至不惑之年,如无四千万身家当羞见乃师!切切! 尔等当明,为师于‘为人师表’处,殚精竭虑,自辟蹊径,独创房地产学说一途,其意何为?穷极矣!” 书毕,于灯下把玩良久,意犹未尽也。盖房地产为民众诟病,由来已久。况因调控,早风雨飘摇。或传某无所不达者吃散伙饭,某炒房老板跳楼,某地住房空置,某市惊现鬼城,而京畿雄安,嗜血者遭拘云云。更何术可速富诸生耶?起眺远山,萧萧细雨,数点流萤恍惚。顿悟:吾得道矣!乃于故纸堆取出旧案,挥墨易“炒房术”为“炒墓术”。虽一字之别,定有洞天。本世代大专家,何人堪与比肩? 忽思及前身之天道c人世c治乱“天人三策”,炒房,“人世”也;炒墓,“治乱”也。尚有“天道”一策未行,正百思不得求其解处。得睹吴敬琏先生之博文,拿下列宁之所谓“制高点”,将银行c公企c土地私有化如何?十元钱两根葱是可行,十元钱一公里票价孰不可行?至于“巴黎公社”教训,彼为无产阶级之事,奈我谁何?仗此天人三策,教授无畏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风 水 山阴之张氏昆仲,娶而后,相继析居于父母,不复相问省也。 向年妣丧,一应治理,其父自为之,二人似无所闻睹。今父新丧,伯c仲各引道士设幽醮于庭。继而以重金聘堪舆风水先生,争相卜地厚葬。二者所延之风水先生,各为一方高士,早有杯葛,藉此相与斗法,一言东南有瑞气,子孙当封侯;一言西南有祥云,后嗣当拜相。纷执不下。 出殡日,村人舁棺至南口,因东西相持,两众夥大打出手。舁夫久而不堪其负,委柩于路侧,伯仲亦于路口各设灵帐以醮之。时甫交秋,日,尸腐而蛆虫生,纷纷坠地,遐迩不堪其臭,邻里深怨之。兄弟角力既久,亦颇感疲乏,有懈意。于是,伯c仲合筵,重金啖二风水师,望再卜。二风水师囊满意得,经合议,共指今停棺处即“龙凤地”也。兄弟姑妄信之,就地葬。坟既合,或言青烟氤氲而生。后伯得一子,官至二品;仲生一女,嫁世阀,博一品诰命。“龙凤地”遂名驰遐迩,村夫相竞为墓,日既久,路口成乱葬岗也。 某乙,世代为耕,门户寒微,每不能全齐衣裤。其父为人精明,适逢联产承包,养牝豕以售其仔,博小有,供乙竟硕士业,补外地为官。然乙不思父恩,屡过家门而不入。乙娶妻生子,其母往探视。彼厌母生相难堪,但逢有客,辄禁母行于内室。姑妇偶戏言及乙幼时趣事,触乙讳,终为毒殴而逐之。母归家白于翁,翁性躁,一病不起,呜呼! 乙闻噩耗,竟也千里奔丧,同行者数车,皆风水师也。至家,并无戚容,日率风水师遍踏青山。后卜得一吉祥地,乃一茶林也。茶林主人富甲一方,虽乙出金极丰,亦不为所动。相持既久,乙曰:“便如何?从尊主开价耳。”主人激之以虚辞,曰:“非某数免言。”意在令乙知难而退也。乙亦激之曰:“敢签约乎?”曰:“然。”约既成,某即返城筹措,无何,谐矣。翁既葬,乙未及别母,偕众风水师绝尘而去。 未久,姑得妇电告曰:“速来。襁褓儿病危,妇业已无能持之矣!盖因祖葬所耗过巨,无可如何,官人监守自盗,月前已‘不官’矣!” 蕲州周子衡,家赀殷实而仕途如火。美中不足者,惟逾四十而无子。居之左近有兰若,屡进香布施,冀求一赐,然屡无应验,心有不忿。一日,得上签,喜,询诸老和尚。和尚释之曰:“好签!尔福禄财气尽占矣!”周曰:“何以无子嗣?”和尚曰:“有无嗣续,当知汝前缘债孽。前世人欠汝者不得还,今世为汝子以还之;前世汝欠人者不得还,今世为汝子以讨之。为人子者,或还债,或讨债,因果轮回,生生不息。故汝前世不欠人,人亦不之欠,无因便无果,何来子嗣?” 异史氏曰:“佛家论因果报应,堪舆求坟山贯气。观今世之人:得官得财者,不思官之所本,不忆财之所来,概曰祖坟冒烟也。然愤愤不平者,每言善恶有报,待时辰一到,一定要报。究其所以,两者皆妄也!为贪官者,迷风水之说,衷心祈祷好运长久;为庶民者,信报应之言,切齿静待贪官遭变。夫因果报应,尚有劝善之意;坟山贯气,实属无稽之谈。施仁得仁,施义得义,立身之本也。于不仁不义之徒,挞之笞之,方可树人间正气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蛙 怒 据东坡居士记,昔有龙王遭逢土蛙于海滨,互问居处,龙王曰: “珠宫贝阙,翚飞璇题。”蛙曰:“绿苔碧草,清泉白石。”复问喜怒,龙王曰:“喜则时降膏泽,怒则暴以雷震。”蛙曰:“吾之喜,则清风明月,一部鼓吹;吾之怒,则先之以怒眼,次之以腹胀,然后至于胀过而休绝矣。” 今有土蛙泛海者,至西天极乐,初转法轮,得涅槃洗礼,其气愈壮,其眼愈巨。重返东土,人莫之识也。盖东土草民有俚语,曰“气壮如牛”,曰“眼大如牛”,曰“牛逼哄哄”,遂名之以“牛蛙”。 牛蛙既返,于“绿苔碧草,清泉白石”之居常不甘,日思晋身宫阙,以享“珠宫贝阙,翚飞璇题”之贵,终以海龟名头遂凌云之愿矣。然海龟一族,多喜食绿苔碧草,最恶者清泉白石。久之,绿苔碧草不复存,所余,尽残珠碎贝。以其筑居,正所谓“珠宫贝阙”也。 牛蛙得新居,甚喜,更清风明月,一部鼓吹。曰:“水之民族,无房不富”,力推房地产开发;曰:“房宅为财富之象征,龙族之收藏品”,再推楼市畸高发展。因鼓吹之功,有房产商馈以残珠碎贝居屋若干套。 牛蛙善鼓吹,得先富,蛙群亦不乏效颦者。“萤火一星沿岸草,蛙声十里出山泉”,水族馆为之朗朗也。未几,楼歪歪于宫阙,桥塌塌于江河。良田沃土,尽化为工程。大豆玉米,无植根之所。民之所食,尽向下水道取地沟油。然万千之广厦,竞为财富,白日尽空城,夜则鬼啼狐啸。富者,囤积以昂其价;贫者,掘穴以宽其居。炒房概莫论值之贵贱者,凡残珠碎贝,囊而括之,寄而囤之。终至资金链断,或跑路以缓一时之困,或跳楼以解终身之忧。 龙王为社稷计,适之以“调控”。数月,价略降,然距残珠碎贝之实值尚远。开发之机声少息,众蛙民之怨怼稍解,已复绿苔碧草之种作,日渐新芽生焉。 盖因调控,于牛蛙之残珠碎贝,有“缩水”之虞,牛蛙由鼓吹而怒目相向,继而腹胀。炒房小蛙则和之以“咕呱”,曰“房价降百分之五十百姓倒霉”,蛙声再起。 余生今读博,有官媒推介蛙怒声于首页,得以近而观之。赏牛蛙之怒,实为茶余酒后一乐事:巨目眦于眶,有粉红液体渗出;两腮鼓如绣球,涎沫随鼓噪而下流。其腹因气而胀,因声而息;虽有息而其大腹无少回,一息一胀之间,肌肤为之透明,窥之,除吞天之胃口外,并无心肺。一胀再胀,终至于休绝。然绝前一气虽壮,并无感天地c泣鬼神之功。哀哉牛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秦桧案 前有友人来,论及精英事。翻秦桧案,当属一奇闻。 秦桧,江宁人。徽宗政和五年登进士榜,补密州教授,曾任太学学正,擢御史中丞。 北宋以冗员c冗政c冗兵著称于史。某职,如守c令,享俸禄而不问政。问政者乃“知事”也。知其事尚不足,更有“参知政事”参预其间。军旅,兵不知将c将不知兵。终至内虚外弱。靖康元年,徽钦二宗为金人所掳。翌年,秦桧及夫人王氏亦为之掳。桧得北地三年之深造,深谙韬光养晦c媚外事夷之术。建炎四年,金将完颜昌攻南宋山阳城,计出“外攻而内腐之”,携秦桧及王氏同行。实乃遣桧归南宋行“和平演变”之能事也。 山阳城破,藉金兵登城之纷乱际,桧夥众则驾舟潜去。至涟水,为南宋水寨统领丁祀之逻兵所获,指为细作,将决之。桧疾呼:“吾乃御史中丞也。焉有秀才在?当知吾名耳!”适军士王二当值,彼尝少习文墨,知有秦桧,然不能知其形貌也。听此言即行大礼,曰:“中丞劳苦,脱厄而返,大不易哉!”盖出读书人之虚伪也。军吏以为王识之,改以礼相待。继遣卫士护往临安。 先是,徽宗囚居,尝上书完颜宗翰,有“世世臣属,年年进贡”之语,即为秦桧捉笔也。桧,因之深得宗翰赏识。宗翰荐于金太宗皇帝,太宗再赐于完颜昌。今次,桧初见南宋高宗,即首荐“南自南,北自北”之议,代高宗拟乞和“国书”,高宗因之许以“朴忠过人”,秦桧得以升为宰相。 始,朝廷虽数遣使议于金者,亦止于且和且守,而专与金人解仇议和,实自桧始也。绍兴九年,桧置赵鼎c韩世忠c岳飞诸人反议于不顾,首签宋金和约。高宗则藉口有疾匿于宫中,由桧代摄皇权,跪拜于金使足下,签字画押。自是,宋金战和皆由秦桧主宰。秦桧之罪所以上通于天,万死而不足以赎买,正以其始则唱邪谋以误国,中则挟虏势以要君,而末流之弊,遗君后亲,至于如此之极也。求降,必诛忠良。桧密奏召三大将军韩世忠c张俊c岳飞入朝,谓“论功行赏”。三将至临安,韩世忠c张俊任命为枢密使,岳飞为副使。明升官职,实解兵权。绍兴十一年秋,秦桧依金人授意,兴岳飞之狱。十一月,宗弼遣萧毅至临安,以“划淮为界,岁币银绢各二十五万,割唐c邓二州’为要,迫宋妥协,此即“绍兴和议”也。 和议既成,岳飞之罪名即为桧心头之刺,时刻难安。某日,桧独处,以指划柑橘皮,若有所思。妻王氏见之曰:“官人无决断。捉虎容易,今放虎难矣!”桧即书示狱吏,岳飞当日死狱中,岳云c张宪杀于市也。岳飞死,韩世忠问于秦桧:岳飞父子何罪之有?桧曰:“莫须有。”韩于是含愤,骑驴载酒绕西湖矣。 挟虏势以要君,握国运于股掌,自“事有必至,理有固然”也。 国之巨蠹,竭民膏血。卖官鬻爵c开门纳贿。其家赀数倍于国库。桧所用之人,亦尽为赃官墨吏。偶有以赃污不法为人举讼者,桧复力保之,免其死。终至赃吏恣横,百姓愈困。秦桧当国,南宋之抗金良将劲卒尽加于罪。致为将帅者,不治兵而治财,刻剥之政行,而附摩之恩绝;市井之习成,而训练之法坏。二十年间,披坚执锐之士,化为行商坐贾者,不知其几。 岳飞受害,天下冤之,闻者流涕。元时,人每于秦桧墓头便溺,称为“遗臭冢”。有诗曰,“太师坟上土,遗臭遍天涯。”至明,更于岳飞墓前植桧树,举刀一劈为二,号称“分尸桧”;铸秦桧c王氏c张俊c万俟卨跪像于岳飞墓前,万民鞭笞之。市井卖煎饼者,以面塑秦桧夫妇像,相背置油镬煎炸,市中始有“油条”焉。异史公蒲松龄记:青州冯中堂家杀一豕,煺去毛鬣,肉内有字,云:“秦桧七世身。”烹而啖之,其肉恶臭,因投诸犬。呜呼!桧之肉,恐犬亦不当食之矣! 今,秦桧之孝子贤孙,泛舟自西洋来,自诩“精英”,首创秦桧冤案论,言供“能独立思考之人士”参考。论曰:“华夏历史最好之宰相”;曰“评价秦桧,当以业绩论。二十余载无内乱,国力雄厚,更胜当今之盛世,为能抓老鼠之好猫”;曰“桧有大才”;曰“羁留金国三年,于金国有清醒之认识(潜台词:吾等留洋欧美多年者,于欧美亦有清醒之认识)”;曰“创造宋体字,使得汉字更易辨认,于国民教育有大功”云云。更有甚者,江宁似忘倭寇屠城之耻,为秦桧塑像,使狗男女坐起来,曰“跪了492年,吾当站起来歇歇了”! 秦桧之“起立”,绝非偶然事,此乃“精英”之大手笔,是为文化卖国之终结章也!先是,指大禹治水过家门而不入,盖因“外遇”,阿庆嫂为胡传魁之姘妇,潘冬子生母为地主老财之情人,李清照为淫荡之妇,雷锋乃人工制造,鲁迅暧昧其弟妇,中华之脊梁尽折矣;继之,民族英雄李鸿章c曲线救国汪精卫c献关统一吴山桂,铁杆汉奸相继直起脊梁,时所缺者,惟秦桧矣。 外攻而内腐之计,首创于金,继倡于美。今美已收拾中东一片,所欠者,为伊朗c朝鲜未下也。彼若为之陷,则外攻之包围圈大成矣,内腐之细作岂无一鼓作气之理? 异史氏曰:“秦桧,古之教授,是为细作;其子孙,今之精英,是为间谍。盖因斗转而星移,一北西,一金美而已。方位虽异,其心一同。投降卖国,贪腐欺民,忽悠真理,颠倒是非,当面为人,背后为鬼,昧心丧德,为所欲为。中华之江山须图永固,而非错将杭州作汴州之南宋“临安”也。苟且临安,华夏必毁之于一旦。中华有秦桧不死,其哀甚;然中华不识秦桧,哀莫大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阴 访 先是,东安人席方平励志为父伸冤,游魂阴访地府,历尽城隍c郡司c阎王诸殿府,盖因各级阴官污吏收受仇家贿赂,反施酷刑,且强行遣返。止未遂,强制托生民户,再受轮回。席方平身化婴儿,绝乳相抗,三日而殇,再行阴访。终遇上界二郎神为其昭雪。蒲公曾赞曰:“人人言净土,而不知生死隔世,意念都迷,且不知其所以来,又乌知其所以去;而况死而又死,生而复生者乎?忠孝志定,万劫不移,异哉席生,何其伟也!” 今有范生,余生之忘年交。乃父死于非命,其情不得恤。屡屡上访,其意不得申。执意假余生之蹇驴效席方平作阴访,余生力阻,不之听。一去经年,凡冥阻隔,阴阳各方,余生时时萦怀于心,实难安也。 昨有友人传,自席方平大闹阴曹地府,各地城隍已严加防范,雇佣厉鬼,凡阴访之人酷刑不贷。宁可错打,绝不枉纵,终至演出“鬼打鬼”之事。因之,“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之言不再也。友人言,城隍此举恐不利于范生矣。余生终宵不得寐。 今晨,余生得知范生归,知无大恙,窃喜,特具鸡黍,依门而待。至午,遥见范生引驴徐徐来,已衣敝履破,须发苍然矣。 余生问:“此行遭际若何?”答:“幸逢上界纪检委之巡游使巡视,未吃苦头。”问:“返何迟?”曰:“两度遭拘。”“今有何说?”“令待之。”余生问:“鬼打鬼之说凿否?”曰:“然。不问来由,城隍壮小鬼之胆;大打出手,小鬼施城隍之威。此来已久矣!阴间之暗,甚于阳世,可想而知也。”“再访否?”“大丈夫威武不能屈,宁可直中取,不向曲中求。嫉恶如仇,不去不止!狱中无事,曾作诗言志,已录之呈我师。”余生启而览之,古风也,诗曰: 我辈此生奚可为,长将耿夜思不寐。三十休挂利和功,千里赢得饥还累。碌碌终是蝼蚁贪,落落羞及雁行对。喜诗岂乐庸附雅,块垒须浇别无味。昨日始知师留语,相去时多惟感泪。世上信说花锦好,安容啮啃狐兔会!挽弓射取需有人,正义著身其当谁?贱躯在野寂了了,风波起处定折摧。孰计筹谋空愁绝,竟许太屋阻崔嵬。情衷敢伸虽欲诉,达听那堪万遥飞。黄阁紫枢一何远,茫然四顾弃荒陲。嗟咨难奈红颜老,又看云天暮翠微。 余生读罢,垂泪良久,挥笔做《水龙吟》回赠之。词曰: 轻歌艳曲娇声,宵宵酒醉谁家胄? 檐前蜷卧,腹枵怎耐,待添更漏。 寒暑匆匆,破衣鹑袄,虱同人瘦。 念侯门深锁,恶权当道,一腔痞c凭谁嗽? 昔日英姿抖擞。换如今c“神经病”诟! 长空雁渺,此情难寄,泪常浸袖。 恩泽铭心,虔诚祷告,好人天佑。 境过时,此处休言往事,百般摇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拆 社 社庙,土地之廨署也。所辖,或一,或二c三村户者不一。守土护民,千古神界之定规也。自窎桥土地之拆声远著,神界亦生求新求变之心。是故,窎桥土地神上《拆社并社疏》。疏曰:“臣闻有与时俱进之理,无万古不变之规。况吾界经济日窘,诸神官服破敝,神殿不修,日食一果,神力不济,将何以治天下?夫繁荣致富之道,惟土地田亩可贾,废‘田里不粥(出自《礼记曲礼下》“粥”同“鬻”,音yu,卖也;田里,土地也)’旧制,势在必行。臣之于窎桥售地初见成果,无奈社小,受制于阡陌封疆,常于‘整片出售’事受阻。为今之计,惟拆小社而并大社,开阡陌废井田,方可规模经济,连片大卖特卖云云。”获准。窎桥土地擢升诸县城隍矣。 莅任非久,诸县首拆一千二百四十九小社,新设大社二百零八。精简之千余土地神祗一概并入拆迁队,再务拆迁事。 自拆社并社,神祗于斯民渐远,已无香火之继矣。城隍颁“聚民令”,着令各方土地“聚民”。于大社建万人楼,曰“新农村”,原千余处村落一律拆除。聚民令下,如狼驱羊,羊奔而狼突也。辄闻机器轰鸣,鸡飞狗跳,满目断壁残垣,尘土飞扬。砖厦瓦屋,顷刻夷为平地;猪舍牛棚,转眼尽化飞灰。普天黄尘蔽日,蔚为大观。 乡民自聚居大社,其万人楼却也楼上楼下c电灯电话。然远离稼穑,机耕农具c鸡牛犬豕,不得登,尽弃之。田亩寡有耕者也。城隍得千余村落遗址,忝为新增耕地面积,置换市郊良田沃土为建设用地指标,成片鬻与开发商,所赚,无计数。诸县城隍,市场意识非凡,不日又将升迁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土地夫人》新考 窎桥土地,因“拆社并社”著赫赫之功,擢升诸县城隍事,见诸余之《拆社》篇。今读蒲松龄公《土地夫人》,再决一疑案矣。遂补之。 先是,窎桥有王炳者出村,偶见土地祠中出一美人,顾盼甚殷。试挑之,欢然乐受。狎昵无所,遂期夜奔,炳因告以居址。至夜果至,极相悦爱。问其姓名,固不以告。由此往来不绝。时炳与妻共榻,美人亦必来与交,妻亦不觉其有人。炳讶问之。美人曰:“我土地夫人也。”炳大骇,亟欲绝之,而百计不能阻。因循半载,病惫不起。美人来更频,家人均见之。药石罔效,未几,炳裸死。美人犹日一至,炳妻叱之曰:“淫鬼不自羞!人已死矣,复来何为?”美人遂去,不复至。 异史氏蒲松龄公曾评及此事曰:“土地虽小亦神也,岂有任妇自奔者?不知何物淫昏,遂使千古下谓此村有污贱不谨之神。冤哉!” 今考,窎桥原为僻壤,民风淳朴,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此方土地神居屋乃青砖所构,方径不盈三平米。虽清苦,极守职,社稷风调雨顺。乡民颇敬之,香火不断焉。 是年,有外乡人慕此地山清水秀,且温泉存焉,欲兴土木,建“度假村”。此须土地神划准。初,土地未许也,外乡人馈以财帛亦弗之受。继而,外乡人引土地神往他乡异域学习参观,以“开眼界”,且言可提高本乡之gdp,致富一方乡民云云,方得首肯。自首次开发,果然机器轰鸣,一派兴旺。土地神自此独钟情于开发,不再履“守护”之责。圈沃土以招商,标价售之。所圈,常有乡民居屋遭强拆,日积怨焉。 本土地已不复当年形象矣。西装革履,宝马奔驰于城际;高谈阔论,批件纷飞于乡间。尝立志十五载拆完一半社稷。凡刁民阻事者,则施以阴法严惩之。山阳湖畔,本土地有别墅多处,分派二奶c三奶及妾小居之。夜则以车载gps随机而发,车行处,即为止所也。偶行经原祠,如食生梅,寒酸不堪入目,避之犹恐不及。阴意“强拆”之,然民心难强。结发人置脑后矣! 土地夫人正值虎狼之年,终年无官人行踪,渐生恼意。继风闻金屋藏娇事,益发悻悻然也。恩情如水逝,固不能守焉。 悬疑已白,寄语聊斋先生:“土地为神,卖地自肥,失其神职也!裸奔有过,罪不在夫人。千古下喟叹,非止此村有污贱不谨之神也。哀哉!” 附《真定女》新考 蒲公《聊斋志异》之《真定女》载:真定界有孤女,方六七岁收养于夫家。相居二三年,夫诱与交而孕。腹膨膨而以为病,告之母。母曰:“动否?”曰:“动。”又益异之。然以其齿太稚不敢决。未几生男。母叹曰:“不图拳母,竟生锥儿!” 新考:此女幼失母,奶粉喂养,性早熟,乃激素所致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刘 翁 刘翁,原三线特困企业遗老。妪范氏,昔年随工。育有二男一女。长子析居,女远嫁,止次男依身侧。次男最幼,亦早过不惑之年。多年无薪资,(统筹前)亦无养老金,窘困至极。 一日,刘翁乞食于郊村,昏夜携所乞物归,闻闼内隐隐具悲泣声。审之,则其次子与人装修,不慎坏一足也。翁曼目四壁徒徒,顿足而叹:“奈何!”妪以翁所乞米,合以日间菜市所拾之弃叶,煮粥食家人。一夜无眠。 翌晨,子妇往伯伯处贷措医费,只得碎钱些许。缘翁之长子下岗做零工,工银拖欠经年矣。嫂嫂尽出擦鞋所得,亦寥寥尔。正惶惶不得计,忽有美少年来。揖翁曰:“老丈有美宅闲置,何‘捧金碗’作乞儿态?”翁恼之,曰:“何处狂徒,讥诮于老弱,忍哉!”少年正色曰:“老丈对屋,何不税与人居?得税金聊可日补用度也。”翁哂然:“此乃高不盈四尺一柴寮耳,孰能税与人居?”少年曰:“吾一家为避难而来,不嫌陋。如愿媾贱邻,此一双翡翠镯为定金,先与二公子医伤。如何?”先是,此间乃企业一简构之家属区,不下数百户。经数十年“私搭乱建”,早已人居c鸡舍c狗窝c柴寮杂错。翁喜出望外,曰:“贵客如此屈就,税金不计也!陋寮烦自扫,煤块c劈柴杂物置檐下可也。” 翡翠镯为店家看好,所鬻得金略丰。除医伤所费,恰合期间生计用度,未有余缺。翁颇异之。归,新邻之管家,奉一笥白米来,言家主人遗赠。笥大若瓜皮冠,所盛米约升许,至晚食尽矣。次晨,以空笥返之,为老管家所阻。管家代白主人语,远来人不惯应酬,米笥暂置东家,需时自取。翁恐坏人物,置笥于衣柜巅。至晌,闻淅沥声,观之,笥中米盈矣。翁益奇之。揣知税客非鬼即狐,不敢造次。 自兹,无食米之忧。翁偕跛足儿,于山阳近左辟一菜园子,日劳作其间。妇拾荒所获聊可用,偶有长孙女自南粤打工汇些钱来,其乐也融融。每月初,老奴纳屋税,或一小珠,或一环,并无时钞。翁不忍,藏之。历数年,未与税屋人通吊庆,颇相安。期间,翁父子所在企业破产,子获补偿,略可补纳社保金,翁亦有统筹养老金,大欢喜焉。 岁杪,老管家来,言主人设宴款东主。翁率家人往,私疑一狭小柴寮不堪待客,惕惕然。方入蒲扉,竟为之瞠目:宽轩敞屋,不知几进许。时值寒冬,院中小池,仍有锦鳞戏于荷下。少年翩然降阶迎迓。妪妇自有女眷迎入后堂。寒暄毕,少年揖翁入席,珍馐美味,未之见也。席次,少年忽曰:“搅扰尊府,已四载有余,东主未尝以狐类见弃。某一家,盖因人类‘开发’,祖屋不可居,南迁至此。承蒙不弃,苟延至今,不忘大德!今次,此地亦不可居,欲卜地他往,籍此,别过也!”翁曰:“一家仰息于君,乃活命之恩也。老朽尚无点滴之报,何言遽离?”少年曰:“此地主人破产,地权易主矣。不日将夷为平地,另起巨厦。尊府无产权证书,亦应早作绸缪。” 晨起,笥中再无米。翁持之欲返主人,然破寮如昔,人已杳然。倏见巷口人声鼎沸。趋观之,有谕示在墙。示曰:“改造棚户区,已列重点;彼等无证居民,五日内须速速搬离。过时不候云云。” 居三日,无电;四日,无水矣。白昼有“看房团”捂鼻过往,夤夜,又现悲啼。 余亲历此境,尝感言:“鬓霜尽染韶华逝,恨未了,人何说?江汀烟渺暮鸦回,余剩涛声空坠。一声曲散,满堂遗老,如此相抛弃!”正是:“国企情结谁解,贫苦遗族何恤,阑夜送啼哀。群雁西东渺,忧绪岂能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儿 错 大别山有奇物。但凡苦寒夜,北风啸于枫林,狐鬼敛迹,烛火不举之际,“吾儿错掇”之哀啼声辄起。似离人怨语,伴凄风送远,彻夜不息。人皆识其音而未觌其面者,故传言犹多。 初,山中有寒姓者,贩山货为业。妻早丧,遗有一子,名寒鸣。续弦寒冷氏,再添一子,曰寒号,次于鸣三岁。兄弟孝悌,出于自然,手足情重,无少离。偏冷氏前后有别,处处施心机。 某岁杪,寒翁贩负归,见二子所衣,长子新布为袄,次子则以兄之旧裳翻制。甚德妇。山中冬寒,长子鸣每颤颤呼冷,次子号则勤于劳作,常热汗腾腾然。翁恼,以荆条笞鸣,至荆棘洞衣,纷纷而下者,非棉,乃芦花也。翁疑,翻检二子袄,所絮者,一芦花新棉。冷氏自知纸穿,惧,长跪且自批颊以哀免。翁弃鞭长叹曰:“夫慈而子孝,何至于此行!”自此,冷氏于长子,益发面善而心恶之。 翌年春,冷氏备芝麻种两份,以陶盂分盛之,并行李食物,叮嘱二子曰:“今,汝兄弟分赴南北二山种芝麻。山中多鸠,喜刨食种粒,舍看守则无苗。为娘已备下尔等七日食,山中有寮棚,各自拾柴造饭。仔细。苗未齐不得归。” 二子负囊具出,行至分道处,尚依依不舍。弟号窥兄之麻种,较己之饱满,曰:“娘偏心,予哥哥好芝麻也!”鸣细辨之,果不同。曰:“弟年幼,不可独处深山过久,换罢!”弟喜,曰:“哥哥疼我。” 至七日,北山苗齐,兄鸣归。冷氏讶鸣归之何速,鸣则讶其弟胡未归也?又几日,号仍未归。冷氏不安,自赴南山探之。近山,未见有麻苗,疾趋寮棚,则号已饿毙焉。盛芝麻之陶盂弃之一隅,盂口有微缺,此乃冷氏暗记,专为长子鸣所备。所盛芝麻,业经文火烘焙,粒壮而不复萌芽矣。至此,冷氏如雷轰顶,一声长嚎:“寒号,吾儿错掇!”掇,音如夺,大别山山民土语,如端水曰掇水,端持也。 哭既久,自思存世已无益,乃自经死。其魂不散,化作非鸟非鼠之物。每夜深人静,或“吾儿错掇”,或“该掇不掇”,或“错c错c错”之泣诉声,时而抵于门户,时而渺于天际。 异史氏曰:“寒鸣寒号,一父所出,情如同胞。冷氏首存偏袒之心,终铸弥天之错。恶报之于冷氏,乃自贾也,诉声虽至哀,闻者反厌之。一家之和,万事兴焉。家如是,国亦然。民之于国,如兄弟之于家,切忌以‘前出后养’c‘公职私职’,分高下而待遇之。” 陶宗仪《辍耕录》记:五台山有鸟,名寒号虫。四足,有肉翅。其粪即五灵脂。当盛暑时,文采绚烂,乃自鸣曰:“凤不如我!”比至深冬严寒之际,毛羽脱落,索然如鷇雏,遂自鸣曰:“得过且过!”《本草纲目》载:“鶡鴠,夜鸣求旦之鸟。夏月毛盛,冬月,昼夜鸣叫,故曰寒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甘 国 某夜,余生读博归,有华服者候于庭。揖生曰:“吾乃甘国使臣,敝国边事日紧,吾王切盼先生屈驾,以商国是。”生问:“甘国何国?所未闻也。”曰:“往便知。”出,有巨物类飞机,无座舱,华服人引生跨乘如马,振翅而飞。俄而,越巨洋,但觉黑云拂面,硝硫刺鼻,似战云,尚无战声耳。俄至一城,城郭浑圆,黑如墨,不类砖石所构。降至一旷场,入目景物绝非中土,街如筒,屋宇如桶。行人匆匆,皆惶惶然也。 余生随华服人至一殿,有王者降阶以迎。殿前或坐或立,或衣官服或披坚甲,人极众。见生来,哗噪稍歇。王赐座。有侍者奉茶,甘冽饴齿,未知何物。王曰:“卿乃中华上国c满腹经纶之人,非事急,不敢相邀。近有巨寇群贼觊觎敝国,耀武扬威于国门之外。国内民声鼎沸,咸愿死战以效国者。然文臣武将所议大相径庭,孤王实难决断。卿当先做壁上观,得察详情,可为孤王尽一策之大计矣。”遂令:“再议!” 有文臣奏:“此番左邻黑鼠国引巨蛇国集结兵力,实乃邀功自大,并无恶意。且黑鼠小邦,尽在我武力范围内,谅不敢生非分之想,吾王不必自扰。”一人反诘曰:“君不见右舍之灰鼠c黄鼠c白鼠c小鼠诸邦亦蠢蠢欲动耶?”文臣曰:“彼乃趁机兴风作浪,作蛙鼓耳!”王曰:“尔言‘毋须自扰’,何以为据?可备述之。”文臣曰:“吾国视鼠邦为儿戏,所畏者,惟巨蛇国也!然,以武犯人者,必有所图。吾等韬光养晦若许年,埋头于经济,贸易互利,从不犯人,且有巨额资财寄于彼处,以我邦泱泱之气度,彼尚何图?”有武将曰:“彼狼子野心,亡我之心不死焉!”文臣曰:“非也!现今之世,所重者,利也。彼巨蛇国有经济之忧,吾国当投其所好,以重资置换太平可也。” 值此,有巡察来报,言:某要员携国库巨金投敌,已至巨蛇国矣。此官所谋已久,妻c子早化蛇他去。王赫然惊惧:“竟有此等事?”有近臣细语白于王:“非此一例。此前已有多人潜去。且官员之九族化蛇似成风尚。留一人于朝,为市井讽喻之‘裸官’也。现裸官极众,不可不察。”前奏之文臣曰:“巨蛇国崇尚民主c人权,国人多向往之,出走实属当然。”有人振臂大呼:“尔即为化蛇之身,摇唇以妄张他人气焰,鼓舌以涣散我族民心。实乃内奸外贼,尔东窗事发矣!”一武官出奏:“启禀吾王,臣所虑者在于士卒。士卒,战之本也!彼等多出身庶民,于贪腐之风颇有怨怼,恐于战不利。臣建言,内肃贪官,外御强敌,不可偏废也!” 至此,余生成竹在胸,待拟奏章,忽有隆隆巨响,众大哗。余生为究其然,匆匆出殿以探之,不意筒形街面湿滑,身失控,临空而坠。及地,乃自家庭院之荷池也!仰视坠落处,柳树端一蜂巢而已。池之周边果有鼠群鼓噪,尚有蛇鼠驱巨龟游弋于水面,嚣嚣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狐 侠 戴瑁,某州小吏。喜渔色,常宿于二奶处,大娘亦不之问也。一日休班,携友垂钓于柳池。忽闻林中有女子言笑,回视,见二女嬉戏于花阴。其着红裙者,齿最幼,声如银铃,容华绝代。生注目不移,炯炯然,鱼上钩亦不之觉也。俄而,二女相携去。生怅然,神魂若失,怏怏遂返。翌日,独自携竿往,希冀一会。然自朝至暮昏,引颈张望,未得踪影。第三日微明,复携竿待出,妻责之:“今何以不上班?”曰:“双休。”妻诧异,调笑曰:“痴郎兀自颠倒,莫非又有心上人?”生负气出,径往公署。因时尚早,署内无人。漫目街头,忽见红裙女子于对街“过早”也。生疾趋之。女子未言先笑,声似珠玉溅盘。曰:“妾胡姓,行三,姊妹以‘小三’呼之。”未几,生重演故伎,以休妻为“保证”,换小三垂怜。相偕往女居处,“为民解忧”也。无何,小三生子,生竟不顾恤。小三怒,祭网器毁去戴生前程。“网器”者,乃狐道之新法:以狐媚摄人灵智,继而将不雅照晒之于互联网,迫当朝褫夺其冠冕也。 某日,戴生趁圩,途遇小三,仍红裙装束,笑靥如昔,较前犹妩媚。生嗒然无语。小三似无芥蒂,曰:“实告君,妾本西山一狐女。幼从师学法于峨嵋,至今三百余年,近年略得网器门道矣。因羡人间美好,私自下山。首遇郎君,至动真情,原望结百年之好,不意郎君虚情假意,前次初试网器,略施小惩耳。此缘已了,好自为之!”生问:“今何往?”曰:“仙师遣师姊寄语:‘汝一段孽缘已证,此后当于人间传我法门,行狐门之侠道也!’自履红尘以来,所见者正如吾师向年所言,人不如狐!此去,正任重而道远也。” 翌年,即有言某要员中网器者,三份保证书公诸于世。官身不再矣! 再传,权重一方之某官中网器,保证书又泄春光,乌纱不保矣! 又传,四川资阳某史官,王姓,素以文雅著称,然文而无德。红衣狐女化名“冬忍”,再施网器,曝王某下体不文处于互联网,致王某“停职待查”。 戴生施施然:“吾道果不孤!” 异史氏曰:“快哉狐女!忍辱负重,出污泥而不染;殚精竭虑,取城池于枕畔。狐之为侠,其意不在二三人也。何为?保证书。此乃诚信之终极者也!彼等为官者信诺弥多:觅敲门砖,则旗下举拳为信;钻营仕途,就职演说为信;私事‘公办’,公章为信;政绩考核,文字表白为信;寻花问柳,保证书为信。然信誓旦旦焉以为信哉?人言合信字,自古民无信不立,驭民之本也。今之信,当辱人言,从犬从言,‘狺’可也!” 又曰:“狐之为侠,非侠尽狐也。自‘小三反腐’以来,时有骚狐步尘出世,搅动清平世界,人妖颠倒,周天妖氛如霾。还朗朗乾坤,尚须人类自律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猿 獠 东山余生,名钝,字太聪,喜交游。一日,访友得微醺,乘兴夜归。至山间,沟壑纵横,月色昏蒙,竟迷途。蹿伏丛莽,中宵不得出,大急。忽见二皂隶挟一人,踏垄疾走。生潜衔之。至一殿,一南面者,王冠蟒服,叱隶曰:“何迟?”隶曰:“有魑魅相阻。”王冠人曰:“拔舌。炮烙。”生问:“罪何至此?”王者指阶下一穴窟,曰:“过此自知。” 余生鼠行过隙,已置身闹市。有好事者当衢设一tv法坛,上有一人,冠堂皇冕,披迷彩道袍,登无底快靴。右执西洋法杖,左持羽扇,振振有词,酷类适才隶所械者。围睹极众,摩肩接踵,呵气成云,岂止千万!余生询诸左近:“上坐何法师?所说何法?”某甲曰:“阿q,阿q之曾孙。所说精神胜利法。”某乙曰:“非也非也!此獠乃袁世凯旁系血亲,有dna鉴定书。所说二十一条法也。”余生倾注,非说法也,乃小儿骂街,上至祖宗,下涉双亲,污言秽语,令众人血脉喷张。一着西装者曰:“欧美人骂总统,中华人始得骂祖宗,其文明程度提升之速,可嘉可嘉!”一儒服者曰:“开我等位微者登坛说法之先河。可羡可羡!”一面色青黄者曰:“言论自由也哉!个人观点,当鼓励之。”少顷,场中恶语大作。有人呼:“打!”众人蠢蠢。忽有鞋履蔽日而飞,警哨划空。二皂隶持枷镣飞奔至,遇若干人面四足者相阻,竟而僵持。余生鼠窜,得至异史公处尚咻咻然。 异史公询诸余生:“猿獠之言尚可忆否?”余生曰:“一二尚可。”公令:“述之!”既令:“秘书何在?录之!”录如下。 惟太平不易之年,阴阳交替之月,人妖颠倒之日,数典忘祖之时,阿q之曾孙,仅以狼心狗肺,献于坛前。观当今盛世,成名不易;想阿祖当年,圈尚能圆。q虽不肖,当知荣誉得来之苦辛;qq延续,仍靠蜚语惑众之速传。天堂开善言之路,非我畜类;地狱闭人语之途,独崇兽言。况设坛得助于后盾,登攀有据;宣草取之于高人,炒作何难? q曰:叹读书人,自从对泽东有了好感 异史公须发戟指,喝谓余生:“欤唏!尔速返。问诸阎罗,猿獠可斩否?暧昧之,老夫将发檄文以至天庭,请十万天兵斩尔阎罗匹夫!” 余生仓皇重返洞隙,王者已微服,席上有茗。袁獠相向坐,并无觳觫态。余生述异史公意,王不以为意,慰之曰:“已告诫之。” 余生愤而踏垄归。观前此迷途之沟壑处,非山峦,乱坟而已。虽远闻鸡啼,然残月西钩,晓风未起。 异史氏曰:“哀莫大于不肖,古今一理。鬼神乃尔,莫解其然。呜呼!造物无言,而意可知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万三蹄 沈翁,名富,字仲荣,湖州路乌程人氏。幼随父迁居苏州银子浜。或称翁周岁俗典,即择“翡翠算盘”抓弄,乃父不悦,恐难遂文学仕途之重望也。 翁既长,精明勤奋,且善经济。初,终日于苇浜垦作不已,家趁小有。忽一日,劳作间有物砰然触锄。检视,一铜盆而已。虽有铭文花饰,然绿蚀斑斑,无可辨识也。翁携之归,权作暖盆之用。置火炭其内,竟经冬不熄,甚怪之。试以其储水,水清冽,取之不尽而不取亦不溢也。置米则米多,置金则金满。聚宝盆也。自此,广辟田宅,富累金玉。未几,资巨方万,货栈商号被覆苏州城,而田产遍于天下矣。盖因其为天下“万户之秀”,且行三,世称沈三秀,俚里则呼为沈万三。“万户”者,豪富也。敌国之富来之所自,得益于聚宝盆乃一家之说,或云其经营有致,或云受赠于他人,或云通番也。何者?无确考。 是年,值张士诚反元,建大周于苏州。翁鼎力相助,颇得张之青眼。次,朱元璋建大明,都应天府,气盖大周。翁度势审时,解囊慨助其筑城郭三之有一。 一日,沈翁筵太祖。席间,翁请于上,意以百万黄金,代帝犒赏三军。上顾左右而言他。问曰:“此肴何物?”翁视上之所指,乃“烧猪蹄”也。翁忽念及猪谐音者“朱”,龙姓也,涔涔而汗下,股颤不能自已。性命攸关,不得已自承其辱,答曰:“此物,万三蹄也!”龙颜未为之悦。未几,遭籍没家产,翁发配滇陲充军。 虽六百余年掌故,今有老菜新炒者。有责狗皇帝,八代赤贫,难见财富,见之则眼红,此乃仇富之渊源在焉,盖明之一代,气脉为之受阻;有叹中华气运,屡出打土豪分田地之暴君,民之不幸;有责当途,政治干预经济,逼富人“跑路”。更有于沈翁顶礼膜拜者,设祠建碑,终日青烟袅袅。有官媒言:今周庄之文明进步,沈万三乃大功臣也!“饮水不忘挖井人,致富感谢沈万三”云云。 异史氏曰:“翁失宠于太祖,非猪蹄之祸,实乃其炫富所致者,确也哉。然封建帝王,史中唯太祖出身平民,最恶者,非天下富人,乃贫富之悬殊也。明之教义,拯世救人,揭竿方有从者。打土豪,分田地,妒忌语出无由。况彼有天下,何妒天下之人?太祖一代,杀贪官无数计,有据可查,何独不杀万三乎?出妄言者,也尝盛赞明之一代,中国资本主义萌芽焉。何以言及万三,则耿耿于此?况周庄致富,功在当今,何托之以枯骨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神 水 昔,隋炀公主长于宫,貌美婀娜,性恬淡。然幼患癣疥,顶如蟾皮,药石罔效。自伤天妒,每思出家为尼。稍长,再愤于宫廷,出尘之意弥坚。一日,觅护卫疏隙,自骑一癞牛出宫去。 途中信步由缰,由大兴(西安)而秦岭,踽踽望东南行。俄至楚地,倏见一处山谷极秀美,聊作息止。林木荫翳处,有飞泉坠,泉下一池,清澈见底,甘冽宜人,公主共癞牛痛饮。继思风尘侵润久,汗臭难当,况遐迩无人,乃与癞牛共池水沐浴。浴毕,觉遍体奇痒,满头银屑应手而落也。喜极,遂于近邑购取日需之物,结草庐于泉畔,食之于泉c盥之于泉也。未几,青丝渐现于秃顶,肌肤愈发晶莹剔透。癞牛亦日渐生毛,色黑而光泽如绸缎。公主感承天恩,寻邑之公人,寄语乃父,励志于此向佛。炀帝闻公主确讯,亲往劝,然公主意决,不之听也。炀帝遂举国之能工巧匠,依幽谷形貌建寺,寺名“承恩”。 承恩寺之建构,雕梁画栋,气势恢宏,历一千七百余载,香火不衰。寺畔之金子山c狮子峰c玉石碑c卧牛池c青丝泉c玉带水c锁凤桥c万斤钟等,素有八景之称。尚有五朵莲山c襄宪王墓c锁风口c公主坟c灵泉诸多景观。悬挂于钟楼之万斤钟,实逾万斤,鸣声悠远。或月白风清夜,或晨曦初露时,僧诵经必撞钟以伴。悠扬数十里,久久不绝其声。后世练功修行者,多中意此地聚气藏风,频驻锡于承恩寺。 承恩寺之灵泉神水,历为香客c游者拱璧,每于尽腹痛饮之余,盈瓯瓮以携之归。或曰饮此神水者,得养生c医疾c延年之功效焉。数纪前,有八一电影制片厂之洗印厂设于谷内,传得此水洗印之胶片更具形象。亦传武昌黄鹤楼再建之总工,病于肠疾数载不愈,每周遣车往取水,生饮数月,顽疾终失。 此神水得之于造化,然千年流淌,白白付与东流之汉水焉。 距此名刹非远,有一汉水大桥,通樊城与鱼梁州。桥微具拱形,两侧每距十余步有雨水孔,粗逾鹅卵,可窥江水。年久灰渣阻塞,多不通。忽一日,其一孔有水泌出,虽不甚巨,然涓涓不绝也。多事者传为“神水”,引众民列队取之。水细难待,众之不耐者约定人取一瓶。水黄浊,略具碱味。非一日,水流如故,求取者愈众矣。终因妨碍交通,有媒体颁地方制止令。缘媒体无以释水之所自之惑,反招取“神水”者潮涌,路为之塞。后有桥梁专家谓:“此为拱桥结构,泄水孔阻塞,日久则雨水渗透于桥体填充层,存积不得宣泄,水之压力于桥头低位处自觅排泄道,何神之有?” 异史氏曰:“寺畔神水,得于自然;桥头神水,亦出于自然。神水虽奇,莫过于人之奇。有天赐之物,不思开发利用,而于建筑污水甘之如饴。愚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阎 赐 长山有阎姓者,娶妇多年不育。阎固无兄弟,姑嫜每诟之。一日,妇浣归,于窗下晾衣,偶闻室内有细语,乃婆婆说夫休己也。妇恚,归白与母。其母素悍,持杖质亲家,言不合,大打出手,两相伤也。妇怆呼而不能止之,情急以脑掼廊柱,众视之,颅裂,血如注,探之已死。盖因其地有俗规,凡非命者弗入门,即不以七为限,于院中入殓,葬诸坟山也。 舁棺过山角,触岩,棺内人苏矣。然苦新伤乏力,百呼而罔应者。妇既葬,两亲家俱有悔意。 阎之近邻与阎存宿隙,闻阎妇殁身,窃喜。彼知土葬不合新规,潜报官。有司着地方责之,限三日内自行火化,逾期强掘焉。阎商诸岳丈,曰:“此山新坟频起,无葬而再启之先例。况穷乡僻壤,鲜有火葬者。官府今出此令,将何以对之?”翁曰:“有司令行,于法虽有据,然于小民则无度。公与不公,在于钱眼大小之间。尔当措金打点上下,以瞑其眼,静待之,或缓漫之也。” 翌日明旦,阎疲而晏起,闻窗外有人呼曰:“尔妇新坟为人掘矣!”阎趿履往,十余数荷锄者,已掘墓开坟,妇之新棺现矣。阎怒,见地方亦在其中,欲趋前,为数人阻。掘坟者一声呼喝,棺盖已启。阎顿觉金花乱舞于空际,一声长吼,呕血倒毙。一众围观者为阎掐穴捋胸,须臾,苏。开目,已无掘坟者踪影,妇之尸身,弃于新土之上。村人曰:“棺遽启,尔妇睁目而视,一人大呼‘有鬼’,众顷刻作鸟兽散矣。”阎趋前,跪地而祈之曰:“庸夫无能,生无以养,死无以护,纵为人子,情何以堪?定当择地厚葬汝,且结庐相伴,不离不弃。”抬目,倏见妻有新泪至耳际,探之,少有气息于口鼻,再探,心口温如生人。狂喜,疾呼村人以棺盖舁之归。且雇车于百里外觅来名医看视。 三数日,妇已能言,未一月,愈矣。两亲家喜出望外。 某日,妇语于阎曰:“初,妾落葬之时,尚能隔棺闻鞭炮声,久之,声渐远,感疲困已极,思睡。忽暗中有物,洁如白絮,轻似鹅毛,飘荡于天际,渐近,妾以身就之,顿觉舒坦及骨髓,乃随风化去。俄至一城,宫殿嵯峨。殿上王者,怜妾新伤,予座。王者曰:‘尔寿数未尽,不当死。然尔命薄,籍无子。本王感尔之烈,今将邻人子赐与尔,当悉心养育之。’遂命白无常送妾归。至殿外,闻白无常喝道:‘咄!’未知其以何物击妾顶,轰然有声,觉白光刺目,未敢少启。俄顷闻夫君‘不离不弃’之言,心满意懈,复寐也。”阎曰:“贤妻得死而复生,已在为夫望外,父母亦悔过矣。于子嗣,勿复耿耿者。” 未久,妇曰:“欲呕,每思鲜食。有喜来,亦未可知也。”二人趋医所验之,果有六甲于身。足期,生下一子,面如粉团,啼声洪亮。夫妻忆及前情,取名阎赐,乃感阎君之恩赐也。 是夜,邻人三岁儿无疾暴亡。 异史氏曰:“接木移花,阎君行调包之计;施因种果,邻人贾报应之祸。无邻人首官之因,则无地方掘坟之果;无掘坟之因,则阎王无凭藉之资也。冥冥中果报不爽,噫!” 又:“《韩非子》记:楚人有卖其珠于郑者,为木兰之柜,薰以桂c椒,缀以珠玉,饰以玫瑰,辑以羽翡。郑人买其椟而还其珠。此可谓善卖椟矣,未可谓善鬻珠也。人死而火化者,在于一化了之,‘但存方寸地,留与子孙耕’。今之丧葬,虽有土c火之别,实无化c葬之分。正如郑人买椟还珠,重表而非里也。既化之,仍葬之。活人之房产,经城市拓展农村,死人之陵地,由农村包围城市。无辜者,止土地也。况火化而土葬,生者吃二遍苦,逝者受二茬罪,民众负担倍重,所肥,阴间开发商,殡仪者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惑 城 余生喜读书。自有英特奈特,好作网络游,常流连废食。一日,访伟哥门户,得主人鸡黍。致酩酊,醉卧云台。 甫交睫,有好女侍榻畔。余惊觉,斥之:“何处妖狐,敢尔!”女退,螓首不语,然貌甚楚楚,有戚容。余生不忍,慰之。女泣曰:“知先生高节。实告先生,此非先生等涉足处。家主人泛洋归,设‘惑世’城于太平,有楼吧馆院多处,多以会所名之,网络招聘骚狐野鬼役其间。此处,妾之职掌也。”“作何为?”答曰:“惑儒。诱与交,阴置惑液于其口。”问:“其将若何?”女曰:“忘祖宗c忘荣辱c忘文德c忘节操不一。或炫己,或讹人;或污前制,或辱当今;或妖言惑众,或无事生非。且常蠢蠢然。”问:“人可识之否?”曰:“能识。此辈因心智已迷,言语间不辩是非,且人性颠倒,眉心多有朱红印记。”问:“何状?”曰:“颠倒之‘人’,‘v’形也。”生曰:“尔所惑几许?”“妾来也晚,仅一袁生李生而已。”“某达官非汝所惑?”“非也。妾乃‘惑儒阁’主,事责止于‘公知’也。某达官贵而无知,当为‘惑官院’常客。‘惑官院’院主非同小可,麾下行首众多。”“惑商乎?”“有之。盖因商者生性精明,常惑人而不易为人所惑,是故,‘惑商馆’馆主一职为城主亲领。”余生曰:“感汝相告。更烦引领一游。”女子变色曰:“出此门,将万劫不复!凭阁窗眺之可也。” 余生随登阁,虽无星日,然霓虹处处,蔚为大观。忽一处黑灯闪烁,有“潘安吧”记。以为怪异,询诸女子:“此吧何作?”对曰:“专惑名女。彼成就之女星亦众矣。”余生方再询,觉足底轰然,身急坠,攀捞处,击中键盘而觉,乃南柯一梦耳。然伟哥门户尚历历然。再启百度搜寻之,已为网管所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补义犬 蒲公之聊斋,有《义犬》篇名重复者。其一载潞安某甲,父陷狱将死,搜括囊蓄,得百金,将诣郡关说。跨骡出,则所养黑犬从之。呵逐使退。既走,则又从之,鞭逐不返,从行数十里。某下骑,趋路侧私焉。既,乃以石投犬,犬始奔去;某既行,则犬欻然复来,屡逐屡随,以为不祥,益怒,回骑驰逐之。抵郡已暮。及扫腰橐,金亡其半。辗转终夜,候关出城,细审来途。逡巡至下骑所,见犬毙草间,毛汗湿如洗。提耳起视,则封金俨然。感其义,买棺葬之,人以为义犬冢云云。 余幼闻野老所传之义犬,颇类异史公所记,繁简则相去甚远。兹详录之。 明南直隶赵庄赵员外,携管家赵四,远出江左营干蚕丝事,久未归。员外止一子,甚憨朴忠厚。日课田督业,每亲操具。租值佣金,亦不与佃户工人作锱铢计,遐迩有小孟尝之誉。家中豢一黑犬,与少主人形影不离,温顺识主人意。 忽一日,管家赵四归,言蚕丝事蒙诈局,银两财帛为骗一空。为打点追讨,借银局高利贷千金。若一月未能还,倾其家产亦未必可填此无底壑矣。老爷业已为贷家所扣,转嘱少爷速措金亲往打理。赵家虽为一方小富,一时间亦措手不及。变卖资财产业,缓急不得手。幸赵有家声,四方鼎力,然银两齐毕,已耗多日矣。少主托管家照拂家人并善后,将银票现银以一褡裢承装,自骑一健骡匆匆上路。 行未远,忽见黑犬随其后。盖因路遥千里,非犬力可及,乃叱之。犬弗去,尾之如前。屡叱屡行,少主烦急,以鞭挞之,犬不敢近,远缀之,主行遂行。少主无奈其何。至夜,宿于客栈,将寄褡裢于柜上,回顾不见黑犬,度其已返矣。 是夜,辄觉心神恍惚,甚为不安。翌晨,取回褡裢,遂将银票另以布橐系诸腰间,银两蠢物,仍以褡裢置骡鞍,复行。行未几,又见黑犬蹑于后。少主无意搭理,策骡疾行。约午时分,黑犬倏然踔跃而前,狂吠,似有阻意。主怒,鞭笞之。犬以前爪拥骡足,作啮状。主人恐坏骡,气急,下而挥鞭疾挞之,犬呜呜作哀啼,直至力竭声嘶,倒地不能起。少主虽怀恻隐,然救父之心惶急,策骡扬长而去。第三晨,少主亦如前,于客栈柜上取回褡裢,检视,银票未在其中,一时天旋地转,不知身为谁何。忆及日前尝以其系于腰间,此际空如也,昏然间不能忆昨夜与柜上交割事,因口角,为主人所逐。少主失银,救父无绪引,乃怏怏缘原途寻觅,自知无望,恨欲死。过午,见道左有黑物,趋视之,爱犬也,然气息已绝。犬侧有小树,布橐悬于枝间。检视,银票历历然。树皮为犬所糜,爪牙之痕累累其上。忽顿悟,盖因日前水火内急,于此地出恭,以布橐挂枝头,忘却矣!少主太息良久,掘地暂厝之。 救父事诸多曲折,不一细表。终是父子安然,欣然归。途经厝犬处,少主备述其所历,员外恻然,雇人移葬于居屋左近,树碑曰:“义犬冢”。或言历几百载,至今香火不绝。 余曰:“读《义犬》每掩卷,念及犬以忠主人之事为本,至死不易其节。观今之‘仆’,一朝荣贵,不知身价几何,反噬其主。犬有义,人弗如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续曹操冢 曹操,史之真君子也。有唐之先,无不闻操而肃然者。操于世,制有《终令》,即今人之所谓“遗书”也。令曰:“天下尚未安定,未得遵古也。葬毕,皆除服,其将兵屯戍者,皆不得离屯部,有司各率乃职,敛以时服,无藏金玉珍宝。”操既卒,葬高陵。子曹植作《诔文》以纪之。诔曰:“既即梓室,躬御缀衣。玺不存身,唯绋是荷。明器无饰,陶素是嘉。既次西陵,幽闺启路。群臣奉迎,我王安厝。窈窈玄宇,三光不入。潜闼一扃,尊灵永蛰。圣上临穴,哀号靡及。群臣陪临,伫立以泣。去此昭昭,于彼冥冥。”其葬之薄是可知也。盖因其“挟天子以令诸侯”,不合儒家礼法,至宋,首启非曹之端始。后微辞日著,终获“奸瞒”之骂名。宋人俞应符更有《曹操疑冢诗》,曰:“尽发七十二疑冢,必有一冢藏君尸”。七十二冢说,止于诗句,似不可信。 蒲公之《曹操冢》记:许城外有河水汹涌,近崖深黯。盛夏时有人入浴,忽然若被刀斧,尸断浮出;后一人亦如之。转相惊怪。邑宰闻之,遣多人闸断上流,竭其水。见崖下有深洞,中置转轮,轮上排利刃如霜。去轮攻入,中有小碑,字皆汉篆。细视之,则曹孟德墓也。破棺散骨,所殉金宝尽取之。异史氏曰:“后贤诗云:‘尽掘七十二疑冢,必有一冢葬君尸。’宁知竟在七十二冢之外乎?” 然许城之外,今安阳再得一处曹操冢。民意不若许城之怨毒,必欲“破棺散骨”而后快。邑官更拱之若璧,呵护有加。且藉诸方媒体力为渲染,唯恐天下人有不知之者。且诚邀世之好事者参观,门票六十金也。 有煞风景之冀人某,矢指此冢亦非真。继而又指“考古队”受安阳人两百三十万金,非“指鹿为马”不得脱身也。冀人进而攻讦曰:墓中一应出土物,皆源于一赝品作坊,事先埋于地下焉。此言激怒考古队,有言传将对簿公堂云云。 异史氏曰:“休言真假,假作真时真亦假;莫论有无,无为有处有还无。缘木求鱼,陕西惊见华南虎;捕风捉影,安徽赫显西门庆。更兼李白故里c纤夫,皆源自‘文化搭台,经济唱戏’之谬误也!经济独尊,斯文扫地。哀哉我中华!” 又曰:“操,自汉至宋方有诽言,得享人间正誉凡七百余年。操而外,便开国之元君,身后得几许尊崇耶?不如操者远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留守儿 刘骏丰,豫西人。父母务工于江浙,数载未归。丰与阿祖,守破窑居之,生计日落。每放学归,或柴薪,或畜草,手未尝偶空。阿祖年既迈,常咯血。一日,语于丰之舅父,曰:“吾恐大限至矣,此子过幼,学业未成。一朝不测,尔等当悉心哺育之。”未几,卒。舅父欲电告姊丈,竟杳其音讯。 乡学怜丰幼而贫,学费俱免。丰喜读,且生性极刚,虑舅父处距学堂路遥,坚意独守。然日常用度愈窘,食辄一番薯而已。课余周末,则勤于菜畦,四时莳弄有致,老圃亦多为之动容者。然,每思及高堂,惟垂泪唏嘘矣。夜既静,愈觉衿被单寒。 是年,丰十五,出脱如伟男子。中考已结,愤志赴浙寻双亲。得舅父资以盘缠,踽踽东下。至浙,人海茫茫,弗知所往。盘桓数日,囊橐将罄矣。惶惑间,偶见对街有“劳务市场”,遂趋之。大堂一隅,有临时工专柜,募拆迁队数伍。丰应募得遂。 翌日,丰随队长张布拆迁榜文。至一坟山,有豪墓处处,极尽奢华。然寮棚漫山重叠,皆依巨墓而设,乃人居也。人鬼杂居,且人简而鬼奢,怵目惊心。队长示意丰展榜文,粘于径侧之墓壁,榜曰: “凡冥异界,非天地可共荣;人鬼殊途,岂阴阳能合璧?墓地炊烟,碍外界之观瞻;坟头起屋,损一方之文雅。着生人即日自拆,还逝者以安宁。违者,当强拆之。云云。” 榜文既出,有人聚而观之,亦有童叟依户而眺者。丰倏见其一老者,酷类阿祖,待细审,渠业转身矣。因事涉怪诞,忍未言,窃计觅隙潜探之。 是日散班,则日昏矣。重返坟岗,已新月钩天,凄迷间,顿失日间景象。但见屋宇鳞次栉比,广无边际。踟蹰间,有行人问讯:“何来?何往?”丰实言以对。行人曰:“尊祖其谁何?”再对之。行人喜曰:“幸之甚也!尔祖,吾之街坊。吾打工始归,可随往。”沿途街巷,不类惯常所见。街市历历,虽昏夜亦不暗其景。至一处,行人忽朗声呼曰:“贵客来也!”屋内人应之:“何来贵客?”丰恍觉其声似母。急入,则父c母c阿祖已起身迎。三代相逢,抱头而泣者。寒暄余,丰言及诸般疑惑,且数年无音讯事,父乃肃容曰:“此地,丰城也。先,与汝母务工于建筑工地,盖因操作无时度,为父疲困,浑然间坠落脚手架,命填沟壑。汝母情急迷智,跳而殉焉。游魂野鬼,无以再转轮回。得本乡人引领,吾二人方安身于此,续操务工业。居二年,尔祖又至。今吾儿既来,苟延旬日,容乃父徐徐以图,当愐求地府官,早送儿归。” 自是,父母一仍其旧,早出而晚归。阿祖则负笈拾荒,与生时无异。丰至此再沦留守儿。然无畦亩可莳,情无所系,时高歌“走四方”,以消度时光。 西邻有女,值豆蔻,极美。知丰寂寞,时来相陪,嬉笑无所忌。丰既长,已解人事,且闲居无聊,乐见女。情既稔,丰一日问女:“此地乃丰城,汝亦鬼乎?”女反诘:“读书人亦不解‘西邻’乎?”曰:“实未知之。”女曰:“西邻者,假屋而居也。妾非鬼,狐也。祖居地遭开发所夷。此墓主之后人,乃当今豪富显贵,当无强拆之虑,故而假其居。” 忽一日,女至,变色曰:“城隍有榜文出,此地亦将强拆矣。”丰曰:“阴界亦尚开发耶?”女曰:“君不闻‘土地’自拆社庙耶?”继而曰:“三界中,上界无吾类立足处,中界屡拆吾居所,今下界亦拆,奈何?吾父意迁东海荒僻无人小岛,嘱叔父往探之,业已返。叔父曰,连探三岛,皆售予开发商所有矣。”丰沉吟良久,忽曰:“吾之祖籍,西依秦岭,南望伏牛,北靠太行。然地广人稀,遍野黄土c青枫c白杨c乌窠,近年随打工潮举家进城者亦多,断垣残壁c弃窑旧穴,比比皆是,更无拆迁之虞。未知贵上愿迁就否?”女喜。 是夜,丰将狐女事白于高堂。父曰:“因贫贱,城隍弗理吾儿还阳事。恐滞幽冥日久,无益于汝。狐最黠,当勉其力助我儿。” 非一日,西迁事笃。狐乃阖家持酒谢东主人。席次,赞口不绝于丰。丰父曰:“别无所求,但能助吾儿还阳世,此恩莫大焉。日后,望代吾多予教诲。”狐父曰:“人言吾辈贪滑,较人世之贪官,则更明忠义廉耻。老东主今为东,小东主日后仍为东也。”丰讶于父言,曰:“父母胡不偕阿祖同归?”父曰:“痴儿,乃父母及阿祖是为枯骨,岂有还阳之理?原望以所储血衣与儿,回乡葬之。前商诸尔母,渠曰:‘葬亦何益?既为游魂野鬼,不惧者,唯拆迁也!’为父然其理。”狐父曰:“诚哉斯言!”言未了,户外传喧哗声,有墓窟轰然者。狐父曰:“来矣哉!” 异史氏曰:“伐薪烧炭,忧炭贱而愿寒;拆屋建房,因房贵而无居。奇哉!耕作者困于田,建屋者困于居,开发者困于售,炒房者困于贱,贷金者困于还。建房打工,弃稚童独留守;炒房自杀,挟爱子共归天。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财 神 上古时,天现十日,尧命羿射去其九。九有八落入青城,多化为鬼王,发病害人。唯一幻化人形者,骑黑虎,执银鞭,隐居蜀中,乃赵公明也。后天师张道陵命其守护丹室,丹成则与其一而食之,遂变化无穷,法力大增。天师复使其护玄坛,故以“玄坛元帅”称之。公明亦因之受封玄坛真君,统领招宝c纳珍c招财c利市诸神,专司迎祥纳福c商贾贩运之事宜。凡界以赵公明为财富之高管,拜为财神。自姜子牙封神起,赵公明领财神一职,凡数千年矣。 赵公明虽生就一部财气,然一杆银鞭,于经济之保驾护航,似有“莫及”之虞,弗如关羽之青龙偃月刀。彼过五关斩六将,取华雄之首于温酒间,实非赵之银鞭可及也,赵公明因之惭而谢位。 民主世界,民可主神。众乞财公民公推,关云长荣登新一届财神位也。于是乎,户户供关公,处处敬云长。凡工程破土c建屋上梁,抑或店铺新张c舟车启运,鞭炮为之地动山摇;官员升迁c学子进仕,礼花为之蔽天遮日。至市井小儿知有关财神,而不知有赵公明者,凡数十载有奇。 南国端城,有山名之“将军”,乞财民众盛传,关羽曾于此山显灵。众口铄金,有好事者敛巨金三千余万,塑关公财神像于山巅。“一将突耸,威武挺立,万山簇拥,雄壮之势,震撼人心”。另建有“关公财神庙”,其规模为东土财神庙之首,籍此求财c敛财之香客甚众,实令赵公明汗颜矣。 关公财神何以独领风骚?据“推选委员”吐露,关者,“官”也;公者,“公”也。遴选关公为财神,兼具升高官c发公财之意。 关羽,固于元帅衔之上,更有“圣帝”职司,主管考弊,监察城隍。自兼领财神一职,值凡世经济腾飞,公务浩繁,无暇顾及考弊及城隍之贪廉。辖内各司亦互通有无,以至官c财沆瀣一气,民之发财成本日高。民间多暗生怨隙焉。端城地方,更以为“关公像以傲视万夫之姿态俯视端城,甚为不妥”,且“以一武财神傲视所有党政机关,有失君行”,两度行文欲拆除之。 昔者,有东来之西士,传西天圣经,东土人始知西洋神明多于东土者,繁复不知其几何也。然西洋重性命甚于浮财,凡神明皆与性命攸关,如耶稣者流,虽死犹能复活。昔中华烽火连年际,香火最盛者,观音莲座也,曰“菩萨保佑”。次者当数耶稣,乞逝者再现,祈生者平安。然经济发财非战乱避祸可比:乱世,重命而轻财;治世,则要钱不要命矣。此乃西洋神明难于东土驻锡之根源也。 东土人历以智慧著称于世,赵公明c关云长于财神任既有不当,何不引进西方之神才?经善中西合璧之术者考核,初定耶稣为吾地新财神。至于复活与否,自不在责权之列。 耶稣于财神试用期莅位,藉“圣诞节”c“平安夜”,竟一昼夜之功,为我东土创gdp如山。欣喜若狂者,众商家犹著。户户盆满钵满,金钱盈地也。 异史氏曰:“民主可嘉,耶稣得竞争以上岗;监督失据,关公因渎职而下位。然于神界施之以‘丛林法则’,神祗自此沉湎于‘捕鼠’游戏,神德休矣。况下岗之神如赵公明者,亏数千载之功于一篑,忍彼等卖红薯以苟延残年乎?回首历廿余载之国企改革,年年换神,亦年年亏损,终至一卖了之。其间,亦屡有外来之和尚得以引进,如同国足之洋教练。其是是非非,无以评说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和谐女神 凡界有委员上《请和谐女神疏》,玉帝废三日之寝食,遍及典史,并无“和谐女神”之职司。帝命子牙籍查,亦未尝有此神得封位。帝窘,谏约释迦牟尼c张道陵c孔老二,及截教之通天教主,于儒释道截各教遍访,均未知“和谐女”为何方神圣。 值玉帝尴尬际,有太白金星出班奏曰:“陛下,近年来,东土之凡民多奉西教。‘和谐’者,或为西方神祇亦未可知。陛下可广邀西教教主,或有信息。”帝曰:“凡民多迷西教,孤王香炉日冷,时常用度,得爱卿等支持。仓廪无余粮,皇宫乏珍宝,值此经济时代,孤何以待四方教主哉?”众神扼腕太息,沉吟不语。忽闻王母言:“启禀我王:自孙悟空大闹蟠桃会,皇宫每况愈下。然众仙姬亦曾收得歪桃剩酒,珍藏于我皇御座之下,非不得已不以示人。今帝上已‘不得已’矣,妾尽献于大王,以共克时艰。”帝感慨涕零,议定。 不一日,基督耶稣c佛c伊斯兰c犹太c婆罗门各教教主三百余众至南天门,玉帝降阶相迎。肃至灵霄殿谢座毕,玉帝开门见山,曰:“得各方教主莅临,天宫蓬荜生辉矣。今有一事不明,特请教于各方:下界有委员上疏请‘和谐’女神,敝王孤陋寡闻,实未知此神属何方,未敢妄批。有知之者,当开敝王之茅塞耳。”良久,无应者。有教主曰:“既上界无此神,足见委员无知,足下何不驳回?”玉帝曰:“天宫自有难处。今世人挟天子以令诸侯,指鹿为马,即白马亦非马也。昔年子牙封神,以战功卓著者擢之,今非攻而重财,于本王不知情处,已造神无以计数。若本王无以顺乎民意,则天道难持也。” 有卷发高鼻白眼之希腊教主,拍案而起,“此何难哉!昔,法兰西人以吾教之形象,造‘自由女神’,赠与美利坚,吾教虽无此神,然吾教藉此广播于天下。陛下何不效法之,以希腊之形再造‘和谐女神’?”太上老君出言相阻:“既西方无此神,‘和谐’者,当为东方专利之文明也,非东土形象,难当此任。”一众教主c神仙皆以为然。有举荐武则天者,因其谋权篡位而止;有举荐慈禧者,因其镇压变法而息。或因杨玉环而肥之;或因赵飞燕而瘦之。然西施有病,东施效颦。至昴日星官当值,莫衷一是也。 忽闻殿外有赤脚大仙朗笑:“女神将持何物?火炬耶?有燎原之嫌;宝剑耶?具暴力之诽。即济公之敝扇,乃至贫象征,且有扇风生事之虞。尔等作何解?”值此,王母令仙姬献歪桃剩酒,未几,诸神醺醺然。 及晓,观音领黎明星至,语于玉帝曰:“下界已有图样,供陛下参详。”示意黎明星展图于龙案。帝启龙目览之:宝马为基,芙蓉其体,凤姐其容,双手高捧者,孔方兄也。 帝命朱笔批曰:“朕参详个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廿五娘 南地有俚语,曰:“弯刀对着瓢切菜”。时人以“正合适”解之,谬哉。弯刀之下,以瓢切菜,乃蒙元时南c汉人之屈辱也。 金宋灭,蒙元建大都于燕。彼之铁蹄固悍,然文明教化,远逊中原。中华自古以国为家,官家倡行“爱民如子”。天子议事c有司行政之机构,均以家宅居所名之。朝有廷c院,部政有厅c堂c房c室c阁。蒙元治国,无家国c无民本之求,所图,敛南c汉之财耳。为治南c汉,蒙元拱信蓝眼胡人,曰“色目”,如今之青睐精英,乃至彼多高官厚禄,钜商大贾者。凡权重位要,色目可与蒙人共担,南汉无厕身之所焉。是故,税赋重而政纲失。至顺帝,沉疴难起。白莲教c红巾军四起于河淮江汉。为防民丁响应,蒙元行菜刀管制c保甲连坐之法,且于“敏感”地域,派蒙人进住南c汉人之家,凡有丁壮之户,每户驻一人,时称“家鞑子”。 廿五娘,皖东农妇也。乃夫王十八,小名狗儿,新婚燕尔征为徭役,修河三年,廿五娘与媪,相依度日。 是年腊八,王十八工满归。甫至家,即有鞑子挎弯刀来,曰:“汝新归,为防生事,爷爷领命,今起住尔家。”王十八斜目之,鞑子呛啷抽刀相向。廿五娘转圜曰:“老灶爷临寒舍,福至也。郎君,速拜老灶爷,请菜刀杀鸡去。”鞑子闻鸡,转怒为喜:“哈哈!赛音吉雅图!灶爷立马取到。”鞑子既离,王十八问于廿五娘曰:“‘请菜刀’何意?”廿五娘曰:“鞑子防民反,将各户菜刀熔去,每七户止存其一,用时需请准也。” 须臾,鞑子返,予刀廿五娘。媪妇杀鸡洗菜,叮当其厨,意甚欢洽。鞑子则宽坐堂屋之央,催促不已。适有邻家新妇,携筐菜至,欲就刀切之,鞑子弗允。邻妇曰:“不切,长梗藤儿,作牛食哉?”鞑子不耐,以案头之水瓢子递邻妇,邻妇持瓢审视良久,无可如何。鞑子怒,拔弯刀以对之,令:“切!”邻妇愠见,廿五娘急颔以止之,且嘻声曰:“十二妹,吾家水瓢子沿口甚利,当可代刀。”邻妇姑以听之,瓢缘下,竟尔嗖嗖而过矣。 是夜,王十八叹于妇曰:“弯刀之下,以瓢切菜,情何以堪!”妇匿声曰:“鞑子肆虐中华,四方之民,恨不生食之也。可闻白莲教乎?”十八曰:“有所闻。河之滨,汹汹然也。众河夫,为鞑子看管甚严,固未知其详。”妇曰:“汝血性男儿,当以身报中华。未敢瞒君,妾向年即受教于马大姐(大明之马皇后)。教众不乏姊妹,适才邻妇十二妹,亦新入。瓢可切菜,乃妾略施小术矣。”十八热血上涌,曰:“便今夜杀鞑子如何?”妇曰:“莽夫哉!若可杀,则妾早已除之。死一鞑子,必‘连坐’通保。” 开年春,请准鞑子,廿五娘偕王十八省亲。于途转道濠州,谒马大姐。此际,马大姐之夫朱重八(元制,庶人不许取名,或呼以行第,或生辰,或合父母年龄,故而多数字。后,朱重八以诛除蒙元为己任,自名朱元璋),于家乡新募红巾军七百余众,新返濠州。重八细询民间事,廿五娘曰:“家鞑子不除,义民不举。然连坐法甚酷,不得妄动。为今之计,非相约起事不可。”朱颔之。既而曰:“告知教众,暂潜伏以待。计定,望共襄盛举。” 未久,有谋士献策于朱,以月饼传号,一举尽除家鞑子。廿五娘领马大姐之命,白于家鞑子曰:“今岁八月十五,天狗食月,主天下乱。须户户以月饼供献于天狗,方得解。”经家鞑子禀报,有司命廿五娘专司月饼事。朱重八遣众细作偕同廿五娘,于各乡制售月饼,藏字条于其中,曰:“月圆之夜,杀家鞑子”。 是年八月十六,万众欢腾,家鞑子十去其七八。义民揭竿而起。无何,洪武登基,挥师北伐,蒙元退归漠北矣。 异史氏曰:“蒙元之速亡,非为外夷之过,乃为政者不解‘驭民在于驭心’也。杀人利器,非止菜刀,管刀弗如管人。惜哉,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灶神记 神为何物?孟子曰:“圣而不可知之谓神。”万物之妙,无以言表,则神而化之也。《易》曰:“神也者,妙万物而为言者也。”是故,神界亦如世人,大妙则神贵,微妙则神贱。位之极微者,莫甚于灶神也。逢小年,居家以五谷杂面一碗c蜜糖瓜数片,权为祭祀耳。睹灶神之寒酸,余百感杂陈,作小文以记之。 《周礼》曰:“颛顼氏有子曰黎,为祝融,祀以为灶神。” 先,北地有颛顼氏,颛顼,姓也。其族人彪悍,兴于辽东,壮于中原,继于西北决战共工氏,共工败,怒而以头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颛顼氏之首领,得为“高阳”,列五帝之位。 夫帝高阳之兴,族人后裔多因功而骄,由富而奢者。祝融,即贵二代也。 祝融,妻郭女,美而贤淑。然祝融生性薄幸,惯常寻花问柳,挥金如土,郭每隐忍之。继尔,祝融于娱乐圈结识李海棠,以“二奶”另屋娇藏之。李百媚千态,颠倒众生,且正值妙龄,“粉丝”千万,红极宇内。祝融实无潘安之貌,李所图者,其势财也。一日,李问祝融曰:“官人宠我,得无名份乎?”祝融曰:“宝马c别墅c珠宝,不以或缺矣,汝更何求?”李曰:“若为天长地久,请休郭。”祝融视李之娇嗔,媚态百生,诺之。 李得祝融扶正,私将祝融之实产寄于己之名下。日常好吃懒做,动辄豪宴“粉丝”,终宵行乐于天上人间,未几,祝融之余财亦为其挥霍殆尽。祝融财势既失,于事猥琐,于言唯诺,李斜视之也。经二年,有新男,许以万代家业供奉,李改而从之。祝融因不习农桑,亦不惯工商,家境愈败落。 祝融为债所逼,鬻宅以偿,赁邑人之木阁栖身,日以帮闲趁食。某冬,天寒地冻,覆体之絮败若渔网,冷硬如铁,不足以御寒,夜辄取火炭煨之。忽一日,因疲困,炭炉倾覆,炙肉始甦。然木阁已遭丙丁,火假风势,顷刻,延烧数千户。昔之大邑,顷刻化为白地。邑人切齿,乃以祝融投诸余烬。其滚爬得脱,然面容尽毁,双目几眇。自兹,世人谓火灾为“祝融之灾”,得于是也。 目既失,日以自李氏处学得之莲花调,乞食于村人。后丐帮所唱“莲花落”,亦得于是也。 某岁腊,值冰封野旷,祝融乞食,至一小实之家,腿颤颤而不能举,口嗫嚅而不能言。主妇以热汤面济之。祝融苏而尽其目力审视之,济己者,昔之发妻郭氏也。羞愧无地以容身,遂以身投于灶膛,了却残生。 祝融既死,其魂不散,常哀号于野。上帝闻之,动恻隐之心,命子牙恤之。然神册编制既满,亦无庙宇可容,无奈,封其为灶神,以画像黏于火灶之上,聊作神龛。玉帝御旨达凡界,逢腊月廿三,百官领旨,自此,官家以腊月廿三为祭祀日,是为小年。盖户部尚书,是日病于酒,次日方晓之黎民,民则以腊月廿四为小年也。 自此,逢年一碗杂谷面,糖黏尔口只言善。 宋范成大《祭灶诗》云:“古传腊月二十四,灶君朝天欲言事,云车风马小留连,家有杯盘丰典祀。猪头烂熟双鱼鲜,豆沙甘松粉饵圆。男儿酌献女儿避,酹酒烧钱灶君喜。婢子斗争君莫闻,猪犬触秽君莫嗔,送君醉饱登天门,杓长杓短勿复云,乞取利市归来分。” 世人敬神,倾其所有以为牺牲,唯灶神,止于一碗杂谷面矣。凡民何单亵灶神耶?世人皆谓:“百姓心里有杆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酒神记 川贵苗区,自古多蛇。其一境曰蛇山,山势嵯峨,林广而茂,极数百里,几无民居。是故,世内鲜有知之者。蛇山之阳,有捕蛇者居焉,历数百年矣。人不知其来之所自,因蛇山故,讹为“佘”姓。佘家世代单传,至佘祖,四十而无子。 是年酷暑,山中多瘴气,入则受其害。佘祖每于午后,掇长椅憩于庭树之荫。一日,祖假寐,梦黑c白c青c花蛇者四,衔尾入。祖将捕之,竟入后庭。祖尾缀之,则蜿蜒登榻矣,觅之弗见。未几,阿婆一胞产四子也。 佘家以捕蛇为业,居常多置雄黄。祖以雄黄制酒,入山前则小饮之。四小每偷窥。略尝,辛辣无比。山中无他物,辄以饮雄黄酒为戏,作罍樽博。日既久,非但不为雄黄所害,于酒则另有心得。 一日,祖启瓮,已无酒,遍及储器,尽罄矣。祖讯诸四子,皆互指为窃饮者。祖怒,持荆杖一以逐之。 山中夜寒,四小于巉岩隙罅处,相偎取暖。然思饮难耐,终宵狂呼乱叫。及明,忽有翁c妪至,慰之曰:“山之阿,有酒泉不绝,思饮何难。”四小随往。比至,有清泉若童子尿,自石缝汨汨而出,下有小潭,冽香四溢,遂牛饮不已。四小得玉液灌溉,凡障即除。复视翁妪,非凡人也,急急跪拜。翁曰:“吾等乃酒公c酒母,居此历四千年矣。所待者,未来之酒神也。尔等当克己用功,光大我酒业之期,未为远矣。” 先是,洪荒之世,害之大,莫若“洪水猛兽”。大禹治水,去其首祸,人民安息,食则有余粮。有女名“仪狄”者,制曲药施于熟饭,得浆曰酒。仪狄因之为禹王封祭司。夏之六代出少康王,更置酿酒业,是为“杜康”。世传,惟杜康可解忧,人饮之,似仙如鬼。自此,酒之仙鬼遍地,所缺者,惟酒神也。杜康c仪狄,自封酒神,虽为桀c纣顶礼膜拜,然姜子牙不以为然,以“酒妖”之名,黏符镇于西南蛮荒之地。四小向所依偎之隙罅,正为子牙黏符处。符既毁,杜康c仪狄得以亡出。 自兹,学艺c课徒,两相勤勉也。山中无历日,寒暑不知年。忽一日,杜康c仪狄闻人间言语杂沓,多为“迎驾”声。遂招四小跪于酒池之畔,指天狂笑曰:“今,人欲欺天,恰逢其时,子牙老儿奈我何!尔等勤修,已成正果,可承我大业矣。务必牢记:兴酒业,官为本,民为末,万不可本末倒置也。去也!”四小即化四道黑雾,奔川贵邑镇滚滚而往。 四大酒神各显神通,未几,素以勤劳为荣之中华上邦,纵酒淫乐之风崛地而起。其洋洋大观者,莫过于公宴之后,或高谈阔论于会议之上,或颠三倒四于温柔之乡,或横冲直撞于道路之央,皆为酒仙酒鬼之流。凡廿余载,数金之酒价,飙升至数千金矣。 异史氏曰:夏桀“为酒池糟堤,纵靡之乐,一鼓而牛饮者三千人”,夏为酒亡;商纣建酒池肉林,朝纲不整,商因酒灭。酒,小饮可助兴健身,滥饮则伤身c丧德c乱性c误国也。鉴于夏商之殇,周公命康叔于卫国颁戒酒令,曰《酒诰》。诰有云:“文王朝夕所虑者,官员滥于酒也,屡诫各诸侯c正副长官c公务员等:‘非祭祀不用酒。’”又云:“天之降威,盖我民大乱丧德,其因在酒;彼小大诸侯之丧邦,罪亦惟酒也。”秦律:“百姓居田舍者,毋取沽酒,有不从令者有罪。”北魏更“酿c沽c饮皆斩之。” 周以降,朝代更替,其因各殊,然鲜有败于酒者。“酒滥则国亡”,为历代君主之共识也。当今之“八项规定”,虽非禁令,反观四大酒神,淫威渐去,乃中华之大幸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闻鸡起舞 晋灭东吴,承大统,其兴也勃。然,晋之一朝,门阀森严,士族自矜,石崇斗富,公卿误国,牝鸡司晨,致八王之乱,永嘉东渡,西晋其亡也忽。外患伴生于内忧,五胡乱华之端,始启焉。 东晋有祖逖者,范阳人。幼孤。少有大志,博览群书,夜攻不辍。其文,不少逊于今之专家也。任司州主簿时,有同僚刘琨,俱为单身,因同寝。中夜闻鸡鸣,逖则蹴琨觉,同起舞剑习武。后祖逖率部曲百余家渡江北伐,中流击楫,虽无能挽危亡于累卵,亦已成就其千古美名矣。刘琨之文学诗才,亦与左思齐名。“闻鸡起舞”之典故,源于此也。 古人行文,无句读之标点,误人匪浅。昔祖逖c刘琨,闻鸡鸣则起而舞剑,今之新闻,则有“闻c鸡起舞”者焉。 浙东杨生,善为硕士鸡。其学历高于祖逖,无以为微巨较。杨生尝为公务员c上市公司之高管。虽为世人追捧,其志则不在此。以香港理工大学硕士之身,独守深山以千余鸡为伴。晨,伴以莫扎特之《土耳其进行曲》,昏,更以《蓝色之多瑙河》,间或华尔兹c伦巴,使鸡闻之,群起飞舞焉。岁杪,勿论肥瘦,竟以单只千金之天价出售,人争相购之也。 余有同事孙翁,先杨生许久,于鄂西十堰之僻处,广赁山地,陇亩植葡萄,池养鱼,坡植蜀黍,林间养鸡。彼潜习“生态农业”已久,曰鸡粪利于渔,曰鱼粪利于农,曰农桑利于鸡,曰鸡喙利于除虫。光阴荏苒,孙翁止于小阜而已。较之杨生,略输者,未闻其鸡起舞也。 闻,鸡起舞,鸡之身价百倍于前,惑之至极也。鸡非妓,妓,炫于色,善舞者则善其价;鸡,美于味,其善舞,亦善乎其价耶? 余窃思良久,于“闻鸡起舞”复有一得。新闻曰:“额外喂以肉苁蓉c锁阳c淫羊藿”。 肉苁蓉,补肾阳,益精血,主治肾虚阳痿,遗精早泄。锁阳,别名不老药,补肾c益精血,主治阳痿早泄。淫羊藿,补肾阳,强筋骨,用于肾虚阳痿c遗精早泄。硕士鸡身怀此三宝,食者安能不闻其味而起舞哉? 杨生所售三百余硕士鸡,地方购其四十七用以谀官,酒店购其七十六以谄富,谀c谄之风至鸡价“起舞”,实令石崇汗颜也! 为政,古有善平籴者,平抑时价以保民生也。今之地方,则有物价部门。然,一方为讨上司“闻鸡起舞”,乃至鸡价直冲云霄,其善恶莫辨矣。 至此,闻鸡起舞得多解:或闻鸡鸣,起而舞剑以励志;或闻仙乐,群鸡起舞赛凤凰;或闻鸡味,权贵之起舞于中衣。贩者闻之,鸡价起舞;然百姓闻之,起舞者乱性也。晋之前车,有辙可鉴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满未央 津郊有满姓者,其先祖自鲁西山阳入屯天津卫,后入籍民户,居滨海,捕虾c蛤为业,多单传。值丙辰唐山大地震,津地民居多创,满家因循之祖屋,亦未免池鱼之殃也。时主人勤而克俭,先有翻建之意,藉此,贩海物以聚财力,历数载,始兴土木,起广厦于海滨,村人艳羡之。 俗云:“父过勤则子惰”。主人有一子,名未央,时方课业社学。矢志脱渔门以经天下。而学则荒于嬉,业则懒于行。丁卯年高考不第,始贩广货以为生。三十,妻浙南农女余氏。翌年添一子,乳名阿满。又二年,翁妪相继故,偕妻c子归丧。未及丧除,尽携乃翁所积,遍扃门户,混迹于浙南邑镇,帮闲趁食,历十载,果不言归。 忽一日,闻市井传,某民户以环渤海湾大开发,一夜拆迁致富。未央念及旧居,只身还乡。于途,见昔之盐碱滩地,已然高楼广厦,撮撮如摞垒之麻将牌,拔地而起,层层叠叠。比至故乡,渔户多不复存焉。自家之旧屋,伴数处未拆净之民宅,散布于瓦砾残垣之间。经土人指点,得面当途执事,获知此地为最高商务开发,补偿极丰,窃喜。旬日,文书契约完备。盖因被拆迁人无住房安置之需,一应补偿均折算现币,故总额逾百万也。开发方首付三成,余者分期偿付。未央携三十万金返浙,其喜洋洋之态,可想而知矣。 妻余氏,素有麻将之癖。窘于家境,则每以个钱为之。今获此大财,偶斗胆作百金博。兴既发,屡废餐治,致夫c子怨怼。潦困之轭既解,未央惰性亦显,劳务之余,每喝幺呼六,夜常不归。自兹,居家一如自助客栈,聚散作息,再无定规。 子阿满,性纯善,时年及半丁,出脱如小丈夫也。一日,放学归,厨清灶冷,寻至巷陌茶馆,见乃母与一众牌友口角,尚咻咻然。阿满畏缩于阶檐之一隅,不语。未几,余氏受人推搡,倒行而出,不意为阿满所绊,致二人拥跌于阶下。余氏未辨原委,挥爪便撕。待闻申言,乃知为阿满,恼羞成怒,反斥之曰:“尔父子无能至斯,尚须老娘喂饭否?”继尔,顾左右而大言曰:“老娘别无所有,一身之外,唯钱也!”遂将出大钞数枚,掼于地,曰:“竖子识此物否?咄!酒楼餐馆,山珍海味,予取予求,不汝欺也。”待色少霁,曰:“学堂供食宿,娘为汝治具,明起,不必返。”阿满嗫嚅曰:“糜耗将不菲”余氏愠色再起,曰:“老娘有钱!”自阿满寄宿邑庠,一家各便其事,再无羁绊,似相得。然则入渐微,出弥奢,期年,债负已举,虽不甚巨,生计见拙矣。 是年夏,阿满中考夺魁,为温州重点高中所取。喜者,去自费之重负;忧则,食宿学具无以措筹也。余氏语于未央曰:“拆迁补偿续付逾期也,杳无音讯,实未知彼欲何为?郎君不若往促之,多寡且不计,但缓燃眉之急,可也。”未央诺。 重返海滨,充目者,唯林立之塔吊c脚手架也。四野沉寂,碱蒿生焉。且行处,连片已完竣之楼宇,静若空谷,了无生机。未央疑窦顿启:烂尾者也乎哉?比至管委会,竟人声鼎沸,有类未央而索开发方付补偿费者,更有承包方索投资人追补资金者,施工方索承包人讨工程款者,供应商索施工方讨材料款者,其众,莫过于劳务讨薪之民工头,充庭盈院。盘桓数日,更无申言之机。因盘缠日窘,未央于数里外觅得一值夜差使。夜打更,昼讨债,因循数月,漫无头绪。一日,余氏来电,阿满辍学矣!先是,开学未见阿满报到,校方询知其为贫所困,欲恤之以政策。经查,满家乃百万“有钱”户,父母赌博以致贫,乃噤声。虽有恋阿满中考状元成绩之普高c技校者,无不一以因之。未央窃思,为阿满计,唯有一搏。于是,串联拆迁户,将开发方诉诸法院,终获立案支持。 官司数月,终有仲裁。裁曰:“分期支付,法无定规。况延宕无期,有违契约。被告当担拆迁补偿费支付之完责。鉴于其资金链断,可参照市价,酌情以成品房抵债。特此仲裁云云” 未央依仲裁,获开发区一单元居室,尚须返还首期支付之补偿金三十万。按地段均价乘算,吻合百万之补偿数,甚喜。意欲脱手变现,清偿债务,再携资锦衣南归,抚子成龙。入市方知,此处原以商务用途开发,因无公司机构入驻,可望之期,或无生活设施之便。故无人问津,人称“鬼城”也。未央所欠债务未清,彼方则扣抵相关证件不发。未央商诸余氏,欲粜浙南旧居以偿债。返浙蹉跎又数月,旧居亦不售。此乃前农人之“临建”,邑镇发展,使之为城中村也。未央数载前以万余元购获,从未解产权为何物?权衡之下,再以万元出让于打工族。弃除蠢物,一家踽踽而北行。 今,未央偕阿满重操祖业,日逐潮汐起居,渔虾c蛤于渤海。余氏则于旧城菜市叫卖。其居,一仍滨海。市人知其自南来,未知其三十万债负之所自也。 异史氏曰:“贤哲云,‘人生如圈。’满生有志出而经天下,然终归故土,此乃一圈也;因非渔而再渔,又圈也。时乎c运乎c命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丁二帖 丁旺,幼失怙。性聪而黠。八岁,母卒。从叔父养。叔未娶,贩广货为生,携旺终岁负担摇鼓,行商乡邑间。旺渐长。得暇,辄自习文字。至十三,略解世事,不屑乃叔所营,亦不耐风雨奔波。一日,弃叔潜去矣。 自是,以短工趁食于某大邑。是岁,值淫雨,民多殃于疫者。有悬壶某,急募杂役,旺得入药行。主人以旺年幼力薄,且识文字,派予药库学徒。切蒸炒晒,翻拣收藏,行止囿于库场,日所对,唯一老药工也。库场一隅,乃药行之丹房,实制药之所也。丹丸膏散,尽成于此。是故,主人慎密之。非本族沉实者,不得入。旺为药香诱,屡潜窥之。未三年,略知工序崖略。盖因远眺难尽其要,一日,潜以入,为药师所觉。旺自知贾祸匪浅,凭年少机灵,逃之夭夭也。且逃且呼:“雕虫小技,何自乃尔!”自此,混迹于市井,形同泼皮。 去邑廿余里,有村曰赵家楼。大户赵员外,年近五旬,膝下止一女,年方及笄,掌珍之。岁前,女罹奇症,浮肿如蛹,药石罔效。赵翁广散招贤帖曰:得妙手回春者,或析财c或许嫁云云。旺时年十九,成就一表人才,虽鹑衣百结,不掩其瑜。知赵员外招帖事,自逞颇识药材,谋于一等好闲者,曰:“吾欲往之,谁助我行头?”一众愕然。或曰:“知汝能饭,未知汝善医也!”旺曰:“医不愈亦不至死。吾此去,非为医,实为饭也!”众粲然。纷纷为之计议。不一日,长衫帽饰,串铃医箧齐备。着之,果施施然也。 赵翁得报,亲诣肃客。旺恐言多有失,曰:“晚生奉吾祖衣钵,千里行医经此,偶获讯,顺道而来。勿多礼,医病为先。” 既入,一番切诊,竟自沉吟之。翁察色,细语问:“难耶?”对曰:“令媛本病虚症,今为外邪所侵。难不在医,在于药也。”翁曰:“先生处方,老朽遣快马撮配之。何难?”旺曰:“晚生且处一方汤剂,煎与令媛护体。祛除外邪,尚需多味鲜药。未知此地可有生长?幸此处山灵水秀,吾当亲觅之。” 自兹,旺得饱食之余,游山玩水,倏忽已旬日也。虽东主未敦促,心自不安。便于溪畔c山崖梭巡,冀有所获,偶见一坡有草连片生,柳叶绿花黄蕊,其名曰“甘遂”,消肿良药也。呼一声“侥幸!”狂采之。旺略知凡药须配伍,尚不解何以为配,于杂草茂盛处,不究其名,择其色鲜梗嫩者,滥采亦多,杂合甘遂,涤除泥沙,就溪畔石捣为烂泥,盛以归。 每见旺空手返,翁虽未形于色,实则心急如焚。此际,得睹篓中有物,喜。问曰:“如何?”旺曰:“老员外心诚如斯,天助也!药备矣。洗浴而后敷之,须遍及体肤。三日定见奇效。” 是夜,旺酒足饭饱,辗侧于榻畔,不得寐,实为三日之后况而悬悬也。中夜,忽闻后院喧哗,有妇人大呼“不得了!”噪声甚急。旺知大不妙矣,趿履披衣,落荒而去。 旺且行且惊,倘致命案,将奈之何也?无确讯,未敢远离。匿于赵家楼三数里之野,以觇赵女之所终。饥则以甘薯为食。未几,形销骨立。是夜,旺潜至赵家,伏身马厩,竖耳静听。孰料疲困难支,昏昏然也。甫交睫,见赵女兀立于前,怒目叱之曰:“何处恶郎,以虎狼之药,加诸妾身,乃至周身溃烂,脏腑如焚,未及三更即魂归地府。阎君怜妾父老来无子,着妾托梦我父,暂厝妾尸未葬,定当觅得真凶,以自雪此仇耳。天可怜见,妾魂游千里,竖子竟兀自酣睡如豕!今当随我地府一行,面质阎罗也!”未容分说,扚颈疾走。旺顿觉阴风袭面,如坠悬崖。轰然及地,乃森罗殿也。南面者讯之曰:“可知罪?”旺答曰:“小人趁食,不当行骗,以致赵员外丧女。罪该万死!”王曰:“万死虽不至,亦不远矣。汝之罪有三:首弃叔父,不孝一也;次叛师门,不忠二也;再诳赵氏,不义三也。不忠不孝不义,罪莫大焉。谅汝恶行未彰,且免轮回;然恶性必惩,夺汝阳寿三纪,以功德赎之。活人一命,还寿一岁。今起,尔当以赵女之父父之,赵父归天之日,即汝还寿之时。”旺伏地谢恩。曰:“罪民当何以救人?望大王指点迷津。”王曰:“汝知药而不识医,可以药活人,然不得以医欺世。好自为之。” 旺豁然而觉,乃南柯一梦也。梦之情境,历历在目。窃思在劫难逃,不若直面应之。遂潜出。 旦明,旺直趋赵府,未及叩门,已为人所执。解至厅堂,掼于地。须臾,赵翁至,叱之曰:“尚有何辞?”旺曰:“小姐药到,谅无意外。且晚生不惯邀功,因潜去矣。不意失盗于途,落拓不得归,乃至流浪多日。今拜府,一则恭贺小姐去恙,再者,乞老员外赐些许盘缠。实未知何以罪我?”翁诘之曰:“邀功耶?吾女已殇于尔手,尚云有功?”旺曰:“非也!非也!瘗之否?”“未,厝之矣。”“烦速引领!晚生未及言明,险遭大祸!此乃我祖传秘方,敷之,当有旬日之昏绝,非死也。”至厝屋,果有柩。柩中人面若蟾皮,青丝乱散于枕畔,其形貌可憎。旺以二指加诸额,祝曰:“前愆已证,后果即萌;昨非今是,无怨无悔。当归矣!”俄顷,柩中人自额始,皮裂如蛇蜕。旺曰:“养娘之外,均当回避。”须臾。女探身起,凝视旺良久,问曰:“大夫耶?”旺觇知其不忆前事,意略宽。曰:“然。小姐初愈,烦养娘扶持,回房调息。小生回避也。” 爱女奇症得除,体态轻盈,且肌肤较往昔愈美,翁喜。践诺,赘旺为婿,似相得。旺假赵之家财,广储药石。 管家赵伯,跛一足。旺讯之,乃幼时赤足行山间,为巨刺所穿,其一截嵌于骨缝不得出所致。旺调配膏药,为其拔除,历多方均不验。百般无奈,忽忆及大邑药行药师之所为,遂以汞入铜釜,覆之以巨碗,文火炼之。足十二时辰,取碗,内有凝霜,以鹅羽拢之,以饭粒黏揉,搓如椒籽。置一粒于膏帖之央,敷于赵伯足背,方一日,奇痒。揭之,足背洞如新创,旧物竟附所贴,历历然也。继之贴以生肌膏,三日而平复,疾去矣。山民多有患哽疾者,旺粘拔物帖于其喉,即有块垒出,红白相间,旺指为“宿食”所嗝,继之敷以生肌帖,病若失。人每所求,即以拔物c生肌二帖付之,俱奇效。因之,旺得负“二帖”之盛名。 后十年,翁妪故。旺尽鬻田亩,于大邑闹市处,新张药行。额扁曰:“专帖世家”。遵阎王训令,未敢悬壶。所悬,以木为方,漆以圆,状类膏药,二帖连之,形似方胜。盖因连方过巨,虽高于匾额,隔街眺之,匾额之“帖”c“世”二字不复见,除二帖之外,止余“专家”。故,旺于“丁二帖”之外,坊间尚有“专家”之谓。 至此际,旺恶行虽敛,而故性不改,言语间极尽“忽悠”之能事。忽悠之道,并无建树,左一帖c右一帖而已。 旺之药行享誉尘世,生意火爆,世家子弟多有入其行者。然讳其“药”字,每以“专家”自居。旺卒,二帖之秘要未曾传世,众专家止得其“左一帖c右一帖”之法,于忽悠之外,更无建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