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农女高飞记》 正文 世事如烟 世事无常。 醒来后半个月,已大致明白自己处境的莫维维仍这样感叹着。 出身农村家庭,靠着母亲勤俭节约读完大学,毕业后一年,运气爆棚考上了本地偏远小镇小学的正式编制。虽然总有亲朋不屑一顾每月三千多的死工资,但回想起自己几乎没有新衣服的童年,莫维维还是无比地感叹自己好命。四年来分外的珍惜这份工作,勤勤恳恳,从不偷懒耍滑。下班后锻炼身体,做些小食,玩玩手机。年纪轻轻的人,竟然无比满足,渐生出岁月静好之感,想在此地悠然度日,直至地老天荒。 可世事总爱给人当头棒喝,偶然再遇高中同学尤志雷时,家里已经无数次数落她不知交际。眼看只大自己两岁的姐姐结婚生子,小侄子已经五岁,她却仍作单身狗而不知悔改。也不知是单身太久,还是朋友都夸姓尤的耿直豪爽,联系半年后两人确定恋人关系。两月来,一周一次见面的谈情说爱总有点欠缺感觉。于是十月底的一个下午,尤志雷劝她趁着第二天休假,下午放学后就来接她外出吃顿便饭。本来嫌弃路远时间段,可是男友再三劝说,还说要开公司的车来接,已经动摇的莫维维欣然答应。 见面时,开车的却是尤志雷公司的小头目,上车后闻到一股酒味,还没来得及问,车冲下了学校外面五米多高的小桥。连番碰撞,身体各处传来剧痛。意识丧失之际,莫维维心道,我命休矣 艰难地翻个身,莫维维抚了抚头上的伤。自从醒来后,自己的头上就包了味道刺鼻的草药。后脑似乎仍有些肿,也记不起曾经发生的事情,好在右腿伤未愈,不用出门见人,倒免了被人发现这身体芯子已经换了的实情。 这些天莫维维也反思过,突然没命必是因为司机酒驾,不然那不足十米的桥怎的就有人能把车开下去。死前的剧痛仍记忆犹新,怎么就那么痛,可不想再死一回了。从这屋子以及这段时间照顾的人来看,莫维维确定自己赶上了穿越大潮,来到了这个不知年月的古代。古代人多迷信,要是把她当妖怪,活埋或者浸猪笼就惨了。没法知道亲人伤心成了什么样子,回去也遥不可及,当务之急还是好好活着吧。望着洗得泛黄的床帐上颤巍巍的黄纸符,莫维维苦笑了下,不知年月不知朝代,送饭的大婶眼见莫维维精神不济,每次也只是摇头叹息,不曾说话。搞不清语言会不会不通,莫维维更不敢轻易开口。上天让她重生,可似乎又把她装在了玻璃瓶里,看得见,摸不着,着实不知怎么下手。 努力搜寻记忆中有用的与陌生人搭讪的方法,一忽儿又担心自己一开口就暴露了真相。莫维维在反复的纠结之中又睡着了,前世这个随遇而安的好性子这会儿仍没变,小小的女孩儿呼吸浅浅,梦中蛾眉似蹙非蹙,且待一觉醒来后柳暗花明又一村。 黄昏的花溪村炊烟了了,荷锄的农人甩下汗水踏进自家的小院,又有孩童奔跑着将牛羊赶进圈栏,大黄狗吠着奔向河边归来的鹅群。粗茶淡饭度日,泥墙少瓦安寝的小村落活色生香,仿如一卷活过来的泼墨山水画。 莫维维是饿醒的,养伤的日子里每餐只有一碗小米粥。小米粥香浓,慈眉善目的大婶缓缓地喂,总让莫维维想起幼时过生日母亲小心翼翼喂她吃荷包蛋的神情,温情脉脉,仿佛是在用世上最好的吃食喂养心肝上的宝贝。 工作后莫维维酷好美食,山珍以当地特产鲜鸡纵为鲜,每年八月餐餐变化着花样百吃不厌。海味难得,学校后泯河中却有一种小鱼,巴掌大小,佐葱姜丝与豉油清蒸,好吃的能吞下舌头。再不济也有当地农户喂养的生态鸡鸭,或烧或炖,神仙日子也不过如此。可来到这之后,随着伤口愈合,身体似乎也适应了这全新的灵魂。香浓的小米粥吃完不久就消化殆尽,如春风荡涤大地,空荡荡的肠胃肚腹无比空虚。 正当莫维维回忆往昔美食试图忆梅止渴,屋子的木门“吱呀”一声轻响,一个约十五岁左右的女孩子端着一个白瓷盖碗走了进来,走到屋子临窗的桌子边放下盖碗,悄悄打量莫维维。女孩身穿水绿对襟襦裙,眉眼温和,唇色稍白,垂鬟分肖髻上缚鹅黄丝带。见莫维维也在打量她,莞尔一笑道:“陌薇妹妹醒啦,头可还疼吗?”。莫维维大奇,怎么她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继而大喜,这女孩子说话口音与自己无异,可打消了一大顾虑,遂小声道:“还有些疼呢。”见女孩子仍温温柔柔看着自己,又小声说道:“肚子也饿了。” 女孩闻言说:“你等一下。”同时上前一步,轻轻地扶坐起莫维维,在她腰后垫上床尾放着的素青绣竹靠垫,将被角压实在莫维维腋下。回身打开白瓷盖碗碗盖,端到床前,坐在床上,轻轻搅动着说:“娘说你这段时日饮食极淡,而今伤势渐愈,怕于养伤不利。今天未时到吴家医堂询问过刘大夫,知道你如今可进补滋养之物,方回家炖了这母鸡汤。待你吃完,必定好得更快。”说罢,将温度合适的鸡汤缓缓喂入莫维维口中。此情此景,让莫维维想起高二自己阑尾手术后姐姐送饭的情形,温情四溢,心底潸然泪下。 女孩轻言细语动作温柔,却不知在碗盖揭开后,莫维维就闻到了那久违的肉香,美食的诱惑打消心底的伤感。无数口水混着鸡汤入腹,莫维维四肢百骸舒畅至极。喝完汤后,女孩离开,听着轻轻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莫维维昏昏欲睡。入梦之际想着,要是能有一盘红烧肉就太完美了。 屋内汤香未散,窗外乌金收起最后的余光。风轻拂,几杆疏竹摇摇曳曳,似有人低喃,尘如烟,世如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豆蔻韶华(1) 女孩端着空碗走到小院西北角的厨房内,一个着灰色襦裙的中年妇人正弯着腰熄掉灶火。听得脚步声,回身看见女儿归来,双手在绣了补丁的围裙上揩了揩手,接过空碗,问道:“怎么样,可都吃了?” “都吃了,精神还不错,就是吃完就有些犯困。我也不好久留。”手中空了,似乎不习惯,揭开灶上锅盖,探头一瞧:“水热了,娘忙了一天,我伺候您烫脚。” 妇人却道:“你别管,本来想着给陌薇擦洗一下的,她睡了就算了。小炉上还有一盅鸡汤,你身子不好,喝了吧。”女孩闻言上前,揭开盖子一瞧,热乎乎香喷喷,端起小盅走到妇人面前:“我年轻身子好,娘要操持家里,陌薇受伤全耐您照顾,您喝了吧。”说完将汤递到了妇人嘴边,一双酷似妇人的眼眸中充满濡目之情。 妇人摇头,“傻孩子,娘叫你喝呢。” “我不喝,娘喝。” 妇人坚持不肯,一盅汤慢慢冷却,最终妇人让步,“那留着吧,合着砂罐里面的鸡肉放着,明天再炖烂些,陌薇吃完好得快点。”女孩微笑点头,眉眼弯弯:“好。” 夜色越深,摇曳的烛火渐熄。村落静了下来,绵延的山似巨人的手臂,护着沉睡的人们。不经意时,划过点点流星,装饰了一个又一个华美或朴实的梦。 莫维维醒时天已微亮,鸡犬之声却实在沸腾,那是农人外出劳作前它们得到的美食供养。也有妇人高声呵斥懒散的孩童,人声鼎沸着,山河亦开始苏醒。伸一个懒腰,右腿却不期然碰到了床沿,疼得“啊”一声惨叫。暗自懊恼怎么这么不小心,这右腿原先只是擦伤,现在红肿渐消,要是再给弄骨折了可没地方哭去。 也许是院中的人听见了声响,很快有人推门而入。“陌薇,出什么事了?”温和的语气中带着紧张,灰色襦裙的妇人面带显而易见的关心。 “呃,没事,不小心碰了一下。”莫维维小心翼翼不敢多话。 “碰着哪儿了?让婶子瞧瞧,要不我去把大夫请来看一下。”妇人瞬间拿定主意,“琼花,你来照看陌薇,我去请刘大夫。” “陌薇怎么啦,要紧吗?”女孩换了一件秋香色旧袄裙,端了一盆水进屋,边打量莫维维边说“娘,您给陌薇洗脸,我去请大夫吧。”说罢将水盆放在临窗的桌上。“那哪儿行,这刘大夫是吴家药堂新近请的坐堂大夫,你去你姨家陪你表姐一个多月没见过这刘大夫,还是我去才好。” 眼见两人商量妥当就要出门,莫维维开口道:“婶子,您先别忙,我只是碰了一下,没大碍的。”说罢,还抬了一下右腿,“瞧,真没事儿,不用请大夫。”妇人却仍有些不放心,“你这孩子,别跟婶子客气,你年纪小,这伤可马虎不得。”“是真的没事,我今天都想出门走走了。”莫维维说道,并用眼睛觑着妇人身旁的女孩,“昨日姐姐端来的一碗鸡汤入腹,我连夜好梦,梦见自己在院里采花呢。” 见莫维维说笑,妇人焦灼了大半个月的心放下一半。孩子是附近几个村里唯一的私塾先生家里的,先生姓裴,识文断字不说,为人也古道热肠,家贫而好学的孩子入学有时竟不收束脩。自家男人佃了先生五亩地,每年交的粮食比别的佃户少一成,颇得同村乡亲眼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豆蔻韶华(2) 裴夫人据说因生产伤了身子,没出月子就撒手而去。裴先生祖籍平州桃源镇,佑兴十年戾王之乱,平州大乱,无数人家破人亡。裴先生携来村子里定居,和张家成了邻居,两家平时互相照应。张家大儿子张富贵在镇上米铺作学徒,小儿子张耀祖体弱,随裴先生读书通过县试,现以童生身份在大同书院读书。女儿琼花行二,年满十六,与十四岁的陌薇年纪相仿,两人平日多作伴,上月去邻县姨母家陪伴下月出阁的表姐柳英昨日才回来。得知陌薇和村长家的二妞上山采花却不小心摔倒脑袋,昏迷三日方醒,心里着实吓了一跳,不免有些埋怨二妞不稳重,不说裴先生出门办事前将陌薇托付给张刘氏,就看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遭了罪,都恨不得将那二妞狠狠骂一顿。可一则不敢得罪村长,二则陌薇受伤后村长及时请医买药,眼见陌薇的伤渐渐愈合,张刘氏的心里也放下了大石头。虽说愧疚,可好在陌薇如今说话条理分明,不用担心留了暗伤。 妇人心思几度变换,那头琼花却已经为莫维维梳洗完毕。瞧着莫维维气色好多了,同女儿在一起青春可人,眼眶竟不知不觉红了。 莫维维才醒来时每天都是妇人在照看,虽说物质上差了些,可打心眼儿里的疼惜是不假的。此时见妇人为自己的好转而高兴,原来还忐忑的心渐渐放平,甚至有些惭愧这些天来因为怕露馅儿而不言不语,平白让妇人多了几分担忧。 此时已弄明白两人身份,遂甜甜道:“婶子,琼花姐姐,我都饿了,咱们吃什么肉呀?” 话一出,琼花先是“噗哧”一声,随即笑道:”就知道这大半个月来委屈你的小嘴了,让我们无肉不欢的陌薇天天喝米粥。”“唉呀。”莫维维掩面,“婶子,姐姐欺负我!” “快别管你姐姐怎么说,”刘婶摸摸莫维维的头,爱怜地说“想吃肉才对啊,你刚受伤时大夫交代饮食清淡才不敢让你见荤腥,现下身子好了,婶子天天给你做好吃的。”莫维维望着妇人微红的眼眶,真心地感觉,自己运气真的很不错啊。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莫维维的头终于摆脱了难闻的草药,每天可以在巳时围着小院蹓跶一圈。静静地呼吸着古代纯净的空气,屋窗外的几杆绿竹在春日里愈发生机盎然,莫维维思念着过去,享受着现在。春风春雨中,犹疑的心,渐渐平静。 直到夏末来临,越过小院可以看到门前的大槐树长出长长的花穗,几乎一夜之间竟开出了白色香甜的花朵。风味蝶绕,恰似那年高中毕业后全班在月亮湾的游玩。年轻,喧闹,生机勃勃。 刘婶遣了村里顽童爬树摘花,清水洗净后挤去多余汁液,伴上面粉香油上锅蒸熟,一道鲜香四溢的夏日小食点缀着安静的生活。夜里,莫维维和琼花搬了藤椅坐在檐下轻摇蒲扇,看着天上的星,讲着书中看的奇闻异事,孩气的话语惹得屋中就着油灯做针线的刘婶暗自抿嘴偷笑。直至夜深,村落归于宁静,不知萤火虫点亮的是谁的梦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豆蔻韶华(3) 秋风起,空气弥漫着收获的芬芳。村长家的二妞送来一篮院里的鲜梨,莫维维受伤后家里一应事物一直是刘婶出面,二妞也被耳提面命不可再招惹莫维维,故而莫维维不认得她。好在一直秉承敌不动我不动的处事策略,三言两语弄清楚了二妞的身份,虽记不起前尘旧事,可莫维维一直都是和软的人,伸手不打笑脸人,留下鲜梨,还赠了一尺刘婶赶集带回来的粉色头绳。 二妞笑眯眯地走了,她对莫维维总是羡慕夹杂着感叹,同村的女孩也有长相更好的,可是莫维维一双眼眸黑白分明明亮似星,不似他人那般呆傻。而且名字也好听,陌薇,镇上吴家二小姐的院子里就种着一棵蔷薇,据说是二小姐京城的表姐送的。除了宫里外,大邺王朝家里面种蔷薇的人家屈指可数。 琼花过来时只看见二妞的背影,“她来做什么?你没事吧?”因对莫维维与她外出却受伤而归有些不满,琼花有些担心。 “没事,她送来一篮鲜梨,我还了她一尺头绳。”莫维维抿唇笑道:“姐姐尝尝这梨味道如何。”琼花接过篮子,走到厨房的水缸边舀水洗梨,“你可大方,那头绳可买一筐梨了。” 咬一口梨,莫维维支吾不清“来而不往非礼也。” 琼花无可奈何,笑着点了点她的脸颊,两人一起去屋里吃梨。玩闹片刻后,清洗了两人的被褥,重新换上略厚些的被子。 莫维维受伤后刘婶搬进了她的卧房外间,夜里打个地铺,方便随时照顾。春末,莫维维伤好些后坚持让刘婶回家休息,只留了琼花夜里作伴。两家人就隔着一堵矮墙,乡人也朴实,刘婶初时仍有些担心,直到张叔提议夜里将家中的看家狗送到裴家看家护院方才放下心来。 夜渐凉,星河高远,人爱生愁绪。琼花与镇上开豆腐坊的孙家二小子定了亲,来年春天过门,白日里被刘氏掬着做针线,夜间跟莫维维长吁短叹。温柔的人语带彷徨,莫维维知道这是婚前恐惧症,想要劝慰,自己没有经验,只是静静聆听。琼花从出嫁不久就怀孕的表姐在婆家无比受宠说到村东头的梨花出嫁两年不孕被夫家休弃,不由叹息女子命苦。莫维维嬉笑道:”琼花姐姐可不必担心,我可听说那孙二少爷温和有礼,自从春天见了去书院给张二哥送衣服的琼花姐姐之后就立志非卿不娶了。要不是他大哥今年六月才娶亲,琼花姐姐这会儿可不在我家里了。” 一番话说得琼花面红耳赤,口里说着小促狭鬼,手伸出去要挠痒痒,莫维维边躲边笑”饶命啊,哈哈哈” 少女清亮的笑声被夜风带到很远,搅动夜的宁静,惊飞无数不知名的小虫。沉睡的连云山脚下,一黑衣人步履匆匆。隐隐传来的笑声让他迟疑了一下,停下脚步细听,夜却又重归安静。不知想到了什么,男人紧绷的下颚舒缓了弧线,胡渣满布的唇角上翘,一双眼明亮如星。复而继续赶路,奔向黝黑的未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鸿雁惊情(1) 天光微亮伊始,人们下地劳作,微偻着腰背奋力收割。总角的孩童也不再整日漫山地跑,跟在大人后面拾捡遗落的穗子,偶有肥壮的斑鸠被惊起,连跑带飞惊叫着离去老远。孩子扬起被日光晒得红黑的脸,无比艳羡地望着远处追逐斑鸠而去的少年。父亲回头瞥见,语带无奈“虎子别看,等收完庄稼,阿爹带你上山打兔子。”小小孩童顿时双眼发亮,更认真地捡起了穗子。 追逐而去的少年年已十五,因从小体弱,父母不忍将他如哥哥一样送去做学徒,留在家里偶尔打打下手。倒是学问做的还好,跟随裴先生念了几年,考上童生后在县里书院读书。如今农忙,书院放假让弟学子回乡参与农事,以免教育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不肖子弟。 本来刘氏不愿叫儿女下地,农活不多,女儿许了人家不好多抛头露面,儿子亦是读书要紧。可耐不住莫维维纠缠,带了三个孩子出门。又怕女孩儿晒黑,寻了干净斗笠让两人戴上。路上的邻人纷纷问好,“陌薇大好了?”“耀祖也回家了”不一而足。莫维维来花溪村大半年,知道人们善良实在,对每个人都是笑语嫣然。 张叔夫妇两是干活的好手,张叔割穗,耀祖帮着刘婶捆扎,装满牛车后由张叔赶着回家里的晒场。两个女孩子拎着篮子拾穗子,银铃笑语不断,倒似那小童一般无忧无虑。斑鸠惊叫着扑过来时,几人吓了一跳,莫维维觉得好玩,拔腿想追。刘婶赶忙阻止“陌薇别追,当心摔跤,耀祖去,抓来给你养着玩”耀祖亦是少年心性,平素体弱跑跳极少,这会儿在女孩面前不甘示弱,应了一声便追,刘婶后面的话被风吹得老远。 这斑鸠肥蠢,扑腾几下又往地里钻。却不期然扑到了大道上,一两牛车出现在耀祖视线里。赶车人三四十岁,身穿鸦青长袍,褐色斗笠下眉眼温和。健壮的牛踢踏而来,轱辘轻响,斑鸠缓过神来,振翅飞走。 少年呆愣住,不等喘匀了气,躬身施礼“裴先生。” 牛车停下,“耀祖,放农事假了?” “是的,先生。哦,陌薇也在地里呢”少年恭敬道。 “哦,是吗?”男人在听到陌薇时,眼中骤然放出光彩,顺着少年的手看向远处亭亭玉立的身影。 地头三人远远看见耀祖停下,心中颇为好奇,刘婶以手搭额,凝神细看,继而高兴地朝莫维维说到道“陌薇,是裴先生回来了。”“裴先生?”莫维维呆住,“对啊,你爹爹回来了呢”琼花摇摇莫维维的手臂,“我们过去吧,裴先生看着你呐。” 莫维维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思绪,是呀,这个身体的主人是有父亲的。虽然来了大半年才第一次见面,可若不是他有事出门,原主也不会摔倒,给了自己可趁之机。否则,自己这会儿都不知道哪儿投胎去了。 由着琼花牵着走向牛车,莫维维看清楚了男人,四十不到,风尘仆仆,望向自己的眼神温和有力,是自己作为莫维维时从不曾在父亲眼里看到过的。 琼花半蹲行礼,唤道“裴先生”,男人点头微笑。见莫维维不动,开口“陌薇,阿爹回来了。怎么,不认得阿爹了吗?”男人嗓音低哑,眸中似有水雾升起。 迟疑片刻,莫维维嗫嚅道“爹爹”。 男人高兴道“走,上车回家,阿爹给你带了好多玩意儿。” 莫维维看向琼花,姐弟二人笑着向她点点头,径自向裴先生行礼,裴先生微笑点头。待得莫维维爬上牛车,轻斥一声,牛车缓缓而动,载着心思各异的人行向村落。风高天远,有雁群振翅而过。离合上演,谁也不知宿命轮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鸿雁惊情(2) 目送牛车行远,琼花姐弟步回自家田间,刘婶看着二人未完全收起的喜意,笑道“裴先生回来了就好,陌薇受伤我着实愧疚得很呢,待田间收割完毕,晚间就将日前你爹爹捕回来的狍子送去,耀祖明日亦向裴先生请教学问。” “那我也将那对绣好的靠枕送去。”琼花道。 “诶,先生舟车劳顿,理应休整,怎可明日就去请教学问?”耀祖出言反对。母女二人恍然大悟,“耀祖说的有道理,陌薇受伤方愈,我们早点收工,为裴先生整治一顿接风宴可好?”琼花提议。 “行,就这么办。”归来的张叔嗓门洪亮。 “咦,阿爹也知道裴先生回来了么?”琼花奇道。 “唔,路上遇到了。先生气色不太好,炖锅鸡汤吧。”张叔向刘婶嘱咐,刘婶应声“好。” 一家四口奋力劳作,归家后各司其职,杀鸡择菜分外热闹。日光西斜,村落炊烟缭缭,小院肉香渐起。 莫维维自坐上牛车后就绷紧了心弦。大半年来面对的都是邻居,虽说也与张家人朝夕相处,可毕竟不是亲人,纵有些言行不妥,亦以为是受伤后的自然改变。可现在面对的是原主的父亲,从邻人只言片语中也可推敲得知原主极受父亲宠爱。不说如何骄纵,可村里也是头一份了。不敢轻易开口,莫维维沉默着。 裴骃侧头打量沉默的女儿。这孩子七岁丧亲,彼时已经懂事,她娘亲落气前叮嘱陌薇拜自己为父,终身视为亲父。此后陌薇夜夜噩梦不断,原先活泼的性子变得有些沉闷。定居花溪村的七年里,邻居和气,琼花极具大姐风范,小小的人儿终于打开心扉,重又恢复孩子天性。往日自己也曾离家,虽说时日也长,可归家时陌薇必然欣喜万分,忙不迭地要翻看自己的礼物。可今日却不发一言,也不知自己离家的这段日子发生了什么事。 父女二人沉默地回家。莫维维帮着从车上将包裹抱进堂屋,裴骃卸下牛车,将牛牵回圈栏,自到厨房舀水洗漱。回堂屋一看,女儿捧了一盏清水过来,“爹一一爹,喝水。”认一个陌生人做父亲,莫维维一路上做了无数次心理建设,开口的时候还是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裴骃接过水,大口饮下,眯眼望望门外,开口道“你也坐。”莫维维闻言坐下,又听裴骃问道“出了什么事情么,陌薇?” 莫维维大惊,被他发现什么了,这人果然慧眼如炬?正愁着怎么搭话,裴骃又说“唉,必是女儿责怪爹爹离家太久,一个人害怕,所以不想理爹爹了。”说罢,长长叹口气。 听着这有些孩气的话,莫维维忍俊不禁,心防渐消“哪有不理爹爹,我是看您疲累,所以不敢多话,希望您能好好休息一下。” “哦,是嘛?只要陌薇不怪就好。爹爹没事,这次归家带了很多小玩意儿,留着或是送人都随你处置。” “真的,谢谢爹爹。”莫维维起身翻看,有精致的珠花头绳,厚实的或鲜艳或朴素的布匹,包好的药材,上好的笔墨纸砚。略略思索一下,物品就有了准确的归宿。 裴骃看着莫维维将礼物分开,大致明白了她的想法。张裴两家亲厚,每个人都有东西赠送。唯不知单独分开的一支珠花和一包补药是送给何人的。莫维维看出裴骃的疑惑,笑道“村长家的二妞曾经送东西来过,前些日子她娘下地干活崴了脚,我送这些过去,礼尚往来。” “唔,礼尚往来,用得好。看来爹爹离家这些日子,陌薇功课并未落下。待明日我考较一番,看看我女儿是何等用功。”裴骃捻须笑罢。 莫维维闻言大惊,旋即低头,随口说出一个成语竟被夸赞,莫非原主不爱读书。往日自己掉书袋别人也不以为意,这成了习惯可不太好,日后且得谨言慎行了。 眼见莫维维沉吟,裴骃只道害羞,向她摆摆手“我去小憩一会儿,你自去送礼罢。”然后慢步行回自己卧房。 莫维维略一思索,抱着东西出了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鸿雁惊情(3) 还未到村长家,便看见二妞端了一篓子鸡毛走出家门倒在路边几棵杨树下。今儿二妞衣着素淡,树叶金黄的杨树映衬着淡蓝对襟襦裙的二妞,让她显得似一只蝶,转身之间,裙摆旋起好看的弧度。 莫维维忙喊住二妞,“今儿你娘可好些了?” 二妞不提防是莫维维,愣了一愣,道“是陌薇呀,我娘好多了。”顿一顿,又言“你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我爹回来了,带了些补品和珠花,我送些与你。” 二妞一手执蒌,一手局促地扯了扯袖口,“这怎么行,娘要骂的。” “你我客气什么?我受伤后多亏田婶子延医买药,听闻她伤着了,正不知送些什么好呢。亏的这补药合适,你可别推辞了。我还有事,要家去了。”说着就将东西塞入二妞手中。二妞无法,只得红着脸道“那谢谢你了”复又想起什么,喊住莫维维“我后日要陪娘去镇上吴家做客,娘许我去街上逛一回,你有什么想买的吗?” “我没什么想买的,劳你想着我。你自玩得开心点儿吧。”说完挥挥手,转身往家里行去。 二妞回家将莫维维送的东西递给娘亲,田娘子伤脚虽然已无大碍,仍感叹莫维维心思细腻。眼见珠花精致,不是凡品。遂而朝二妞感叹道:“原以为陌薇受伤两家生了嫌隙,却不料还会送礼物前来。她是个大度的,以后你也多和她走动走动。”二妞自不会告诉母亲之前陌薇用头绳还礼自己送梨一事,摸着珠花匣子暗下决心,定要在镇上选样贵重的东西送给她,可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不提二妞做了多少打算,这边莫维维回家将准备送给张家的东西仔细清点了一道,再用个大提篮装上,预备送去。刚走到门口,瞧见耀祖正往自家走来。 “张二哥,你这是?” “陌薇,我娘做了一桌菜,准备在家给裴先生接风呢。”耀祖见莫维维提着篮子颇有些吃力,忙接过篮子,又道:“她怕你在家自己做了饭,所以打发我来说一声,再过半个时辰就差不多了。先生呢,你这是要往哪儿去?” “爹带回的东西,我给你们都预备了一份,正准备送去呢。” 少女白皙的脸颊有些运动后的红晕,软糯的嗓子低低说着。耀祖见莫维维耳边垂下了一缕头发,阳光为它染上跳跃的金色,微风轻抚,心底有春水微皱。忙撇开眼不敢再看,一路拎着篮子跟在莫维维后面往自家走去。 踏进张家小院,一眼望见西屋廊下竟然有几盆开得热闹的黄色菊花。紧走几步上前,莫维维蹲下深深嗅了一番,陶醉地眯了眯眼。朝正在厨房探头的琼花笑道:“我竟不知姐姐养了这么好的菊花,又香又艳,之前藏得好紧。”刘婶在旁笑道:“这可不怪琼花,这是耀祖去岁一个同窗所赠,说什么花中君子。我们也没有侍弄花草的经验,将它们堆在河边菜园的角落里。今儿还是耀祖发现这花开得好,说摆在廊下增添风雅,裴先生必定喜欢。他和他爹可搬了几趟呢,又重新打理过。你还别说,看着确实挺美的。” “那是,美人爱花嘛。”莫维维笑道。 “什么美人,老菜帮子了。”刘婶笑着打趣:“我瞧陌薇倒是大美人一个。”她指着篮子:“一年收多少陌薇的好东西,今天这个得提回去,咱们两家莫要生分了。” “那可不行,我受伤时全耐您照顾,这些东西还不够呢。等琼花姐姐出嫁时我得送个更好的。”莫维维摇头,接过篮子走进堂屋,转身道:”这里面的布匹药材是给张叔刘婶张大哥的,匣子里面有一支珠花一对头绳是给琼花姐姐的,笔墨纸砚张二哥好用来做学问。东西不多,小小心意,婶子可不能跟我见外。”张刘氏见莫维维说的头头是道,还没落下常年不在家的大儿子,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失落,这么好的孩子,她娘怎么舍得丢下。眼见莫维维望着她,忙收回心神,笑着点头:“好孩子,婶子收下了。你先玩着,我去瞧瞧汤好了没。”莫维维脆声答应,踱步到了放花的廊下,嗅着花朵芳香,心情无比舒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鸿雁惊情(4) 接风宴甚是丰盛。油汪汪的母鸡汤香飘四溢,茭白红烧肉酱汁鲜亮,白嫩的清蒸鲜鱼c金黄的拔丝山药c油绿的素炒黄瓜亦让人食指大动。裴骃向张叔抱拳施礼入座,二人拍开酒坛封泥,倒入小杯对饮,探讨农事,议论政事,不一而足。不经意觑见莫维维正夹起一块鱼肉放在碗中,裴骃若有所思。 女眷单开一桌,莫维维与琼花小声谈论中秋灯会。据说今年由吴家主办,吴家大姑奶奶嫁予临江县郭家二郎做了继室,与京城义安侯府有亲,届时场面自与往年灯会不一样。 莫维维喜好美食,伤后初期每日清粥寡淡,分外想念肉食。后来开始进补,一日三餐刘婶换了花样地做,肚肠总算有了些许油水。可毕竟乡里简陋,食材有限,像今日这般鸡鱼满桌可算难得。酱汁拌饭就着鲜鱼鲜菜入肚,末了一碗鸡汤,莫维维满足地放下了筷子。 琼花食量不大,待莫维维吃完后便与她到院中赏月。月半圆,清辉照人,少女容颜甜美,看呆了心湖微皱的少年。 第二日,院中声响惊扰了莫维维的好梦,披衣下床开窗一看,原来是裴骃在打拳。一身白衣身姿卓然,招式流畅如行云流水。莫维维呆了呆,穿好衣服步出房门。 裴骃听得脚步声响,缓缓收拳吐气。望向莫维维,温和道:“吵着你了么?”“没有,爹起得好早。”见裴骃额角微汗,递上帕子,道:“我去烧水给您洗脸。” “陌薇变了。”裴骃低语,莫维维身形一僵,来了,被发现了,心仿佛被线吊了起来。背上冷汗直冒,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爹可真会说笑,我会变成谁呀?” 裴骃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莫维维猜不到他的用意,眼神微闪,深吸一口气道:“春天里我受了伤,磕着了头,好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如果我哪里做错了,还请爹原谅。” “我五月方知你受伤的事,当时有事缠身,委屈你了。”顿了顿,道:“爹没有照顾好你,但你长大懂事,也会照顾人了,我很欣慰。”原来说的是这个,莫维维觉得略微放下心“爹别这样说,我很好,觉得过得很满足。”这话却不假,运气好能重获新生,上辈子就知足常乐的莫维维挺满足现状。 “昨天我很惊讶,你从前不吃鱼,但昨晚”裴骃自从见到莫维维就觉得她有些异样,可这个理由似乎又有些牵强,也许女儿大了都会变吧。 莫维维哭笑不得,原来竟是因为这个,前世自己酷爱吃鱼,到这里后吃鱼次数有限,昨夜确实没防备。果然太放纵自己,竟从没有打听过原主喜好,失策失策。再一细思,不过是半个时辰的吃饭时间,这位父亲就注意到自己的女儿喜欢吃鱼。而自己上一世的父亲,恐怕从不知晓自己的女儿爱吃什么吧。心中泛起苦涩,莫维维再次告诫自己,一定要惜福,面前的是自己唯一的亲人,是自己能够顺利生存下去的最大保证。 看见女儿蹙起眉头,眸中泪光闪闪,裴骃心中大恸。眼前浮现起一双悲伤的眼眸,枯瘦的女子看着自己,艰难地将女儿托付。要女儿视自己为亲父,何尝不是满足自己的心愿,今生无缘相守,幸得一女相依为命。自己何苦介怀女儿的些微改变?她是婉娘的孩子,也是自己苦心养大的宝贝,只要女儿一生喜乐安康,我愿足矣。 父女二人想法殊途同归,世事无常沧海桑田,愿和自己的亲人一世安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鸿雁惊情(5) 敲门声骤起,父女二人收起心神。莫维维快步上前,打开门一看,耀祖怀抱两盆菊花候着。见到莫维维,脸上染起薄红,道:“裴先生可起了?昨夜先生夸赞这花开得好,爹命我送两盆过来。” 轻咳一声,裴骃踱步上前,“你有心了,进来吧,替我谢过你父亲。”莫维维略一思索,引耀祖将花置于裴骃卧房窗外的翠竹边上。 世人皆颂梅兰菊竹高洁,这金黄的菊花与青竹相佐,小院气象顿时更添风雅。裴骃满意地抚须点头,暗赞陌薇雅致,心中升起无言的自豪。 耀祖本以为莫维维会将花放在自己卧房,毕竟昨夜她对这花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现在看她毫不犹豫将花放在父亲窗下,心中微憾的同时亦感叹,她侍父至孝,难怪裴先生宠爱于她。看向莫维维的眼神也益发爱恋,不由暗下决心,必要用心苦读,早日考取功名好求母亲上门提亲。异样的神情自然逃不过裴骃的眼睛,他唤了耀祖进屋,开始考较其功课。 莫维维却不知耀祖心里起了何等风浪。她爱花,是出于女孩子爱美的天性,现代人少有含蓄,落在古人眼里自然觉得其人与众不同。何况菊花虽喜阴,但若没有阳光雨露滋养,照样开不出艳丽的花来。见二人进屋,也没有心思听那之乎者也,洗漱后进了厨房开始做早饭。 亏得前世出身农村,用灶做饭于她而言只是小事一桩。虽然开始用不惯火石,但自从伤好后她就开始做力所能及的事,看了几次琼花打火,再勤加练习,现如今竟是非常熟练了。动作流畅地生火添柴,刷锅加水,又从米缸取米,淘净后倒入锅中,木勺搅动一番后盖上锅盖。弯腰添几块木柴,决定再做几张饼。 面粉倒进大碗,打入两个鸡蛋,加小半勺盐和少许水,用筷子调匀。回身取了白色棉布,盖在碗上以免落灰。又走出厨房,在院墙边掐几根绿葱,舀水洗净后碎碎切好放进碗里。 窗外鸟鸣啾啾,灶火噼啪微响,锅中咕嘟咕嘟冒起热气,莫维维打开锅盖用勺子搅动几下,再放上少许猪油继续盖锅煮粥。灶旁小炉火已烧旺,小锅放油烧热,调好的面糊倒进锅内,滋啦声响起,葱油饼的香气很快溢满厨房。 待饼烙好,米粥也已浓稠,粥香混合饼香,莫维维的肚子“咕咕”响起。于是快步走进堂屋,唤正谈论文章的两人吃饭。耀祖却推辞不吃,莫维维诧异,以为受了裴骃批评。却又见耀祖面带喜色,双眼发亮。裴骃开口:“你去吧,将此卷好好研读。晋山先生学问渊博,必然让你受益匪浅。”耀祖朝裴骃躬身施礼,向莫维维点点头,捧着书卷出了大门。 早饭摆在院中。翠竹摇曳,菊花艳丽,碗中食物香浓,放眼天空高远。父女二人吃完早饭,裴骃回书房看书,莫维维收拾完毕后呆在院中,思量着辟出一块地于春日时种上几株葡萄,勤加照管,可能来年就可以喝上自己种植自己酿制的葡萄酒了。想着自己酿制的葡萄酒紫红的颜色,酸甜清新的口感,莫维维微眯双眼。 裴骃本欲写字,透过书房窗户见莫维维手持树枝念念有词。晨光轻洒在少女发间,仿佛戴上了金色琉璃,更显女孩眉眼纯净青春可人,如自己多年前每个清晨经过那个面馆时所见一般。一时间,记忆袭上心头,心中涩意翻涌,手中的笔缓慢却毫不犹疑,片刻后,巧笑嫣然的少女跃然于纸上。如果这时莫维维进屋,就会发现,画纸上的少女与现在的自己七分相似,而未至不惑之年的男人竟突然间老态毕现。 画面留白处,“曾经沧海难为水”,道尽男人刻骨哀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漫卷鱼龙(1) 皓魄当空宝镜开,云问仙籁寂无声。 平分秋色一轮满,长伴云衢千里明。 狡兔空从弦外落,妖蟆休向眼前生。 灵槎拟约同携手,更待银河彻底清。 无论古今,中秋历来受人重视。不管贫穷还是富贵,人心总盼着骨肉相聚。大邺王朝开国两百多年,不提几位先帝治国有道,如今这位皇上作为守成之君,虽无大的建树,但天下仍旧富庶,百姓安居乐业。连云镇因靠近京城,平日很是繁华,今日更是格外的热闹。 刘婶两口子昨日携了耀祖琼花往镇上探望大儿。莫维维坐在牛车上,裴骃赶车缓缓行驶。天刚亮就收拾出门,行了几里路,着实有些昏昏欲睡。眼见临近镇子,路上行人多了起来,人们打扮鲜亮成群结队,人群鼎沸之声不绝于耳,莫维维揉揉脸清醒过来,抬眼打量路边景致,感受着那种格外亲切的世俗味道。 今日莫维维身着鹅黄对襟襦裙,双平髻上簪着两朵小小的淡粉绸花。皮肤白皙如凝脂,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眼珠黑白分明,颇惹路人指点。莫维维自不在意路人眼光,裴骃心底却渐生懊恼,女儿初长成,出门竟忘了准备纱帽,以致被人品头论足。只听连声鞭响,那慢悠悠的牛车迅速驶进镇子。 将牛车寄放在街口茶棚外,许了老板几文钱,裴骃带着莫维维往镇东头土地庙行去。一路只见商铺林立,街边还有小贩售卖各色吃食用物。裴骃进了一家成衣铺子,交代莫维维稍候片刻。暗暗捏了一下钱袋子,莫维维抬脚往吹糖人的小摊行去。一文钱一个的兔子,红红的眼睛三瓣嘴儿,晶莹透亮煞是可爱。闻了一下不忍下嘴,想着待会儿化了再吃。 街面上的女孩子都在首饰摊子前挑拣,唯这鹅黄衣着的女孩子双眼不错盯着各个吃食摊子。不似出自贫寒之家,买个糖人却舍不得吃,这番情景落入街边一雅致茶楼二楼上的黄袍公子眼中,大感有趣,急声呼唤同伴,“青阳表兄快看,这女孩着实有趣。”被唤作青阳的公子身穿靛蓝圆领锦袍,手持镶金折扇,也不起身,神情恹恹道:“你又胡闹,这穷乡僻壤的,能有什么有趣的人?”黄袍公子还未反驳,蓝袍公子对面的粉衫少女娇声道:“青阳表兄来自京城,天子脚下自是见识不凡。堂兄可闹笑话了。”黄袍公子大急,想要再唤二人来看,却见一人将一顶淡黄色纱帽扣在了女孩的头上。清澈如水的眼眸被隔绝,二人混入人群渐行渐远,黄袍公子大叹:“哎,可是你们自己不看的,怨不得我了。”一副二人不信自己,吃了大亏的模样。蓝袍公子与粉衣女子相视苦笑,各自摇头。 莫维维与裴骃行至土地庙,见庙前已被官府圈出空地,着灰色仆役服的人正在搭建木台。据说吴家今年请了京城有名的制灯大师制灯庆贺,备足彩头,夜间众人可观灯猜谜,同贺中秋。 天光尚早,裴骃携了莫维维步入土地庙后街一间茶楼,要了一壶清茶两碟小食,临窗而坐,静等灯会开始。 还未坐上半个时辰,莫维维远远地看见琼花和刘婶走了过来。刘婶手中捧了油纸包正在四处张望,莫维维探头招呼二人进了茶楼,为二人添上茶水。唤了小二拿来一个空碟,刘婶将油纸包打开,拿出几块豆干请裴骃与莫维维品尝。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莫维维笑问“婶子在哪儿买的豆干,好好吃。”刘婶却道不是买的,莫维维大奇,瞥见琼花脸上染起薄红,道:“姐姐很热啊,脸这么红?”闻言琼花脸更红了,裴骃也好奇地望向刘婶,刘婶见得女儿害臊,道:“孙家娘子在前街摆摊卖豆干,送来嚼着玩的。”莫维维恍然大悟,难怪琼花脸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漫卷鱼龙(2) 乌金渐坠,街上灯火逐一点亮。人群聚集到土地庙前的木台下,差役鸣锣开道,县令由乡绅富户簇拥着腆腹而来,一番陈词上感天恩下谢乡民,引得众人交口称赞。末了,有人引着前往和悦楼赴宴赏灯。随即伎人登台表演,吐火抛碗分外精彩。百姓品评说笑,孩童在人群中嬉笑起哄。 好久没有见过这样热闹的场面,莫维维盯着木台看得津津有味。因嫌弃纱帽碍事,刚要伸手摘下,却见身旁裴骃摇头,遂只将面前薄纱捞起搭在帽檐上。不过片刻,一褐衣老者行来与裴骃打趣:“贤吉素日最不耐嘈杂,未曾想今日竟在此相遇,真是奇哉怪哉。”裴骃抱拳行礼:“晋山先生竟也来连云镇赏灯,贤吉这厢有礼了。”“哈哈哈,老头子本不爱凑热闹,奈何前日有学生邀吾前来,盛情难却啊。那和悦楼雅致清净,贤吉与吾共往,你我品茗观灯如何?” 晋山先生姓秦名修,正德十三年进士,点礼部从五品知事。其人正直敢谏,学识过人,正德十五年丞相江夔保举为历州历山书院山长。门下学生无数,正所谓桃李满天下,一直为清流之首,受世人景仰。裴骃于佑兴二年游学至历州,机缘巧合曾受其指点,亦可算是晋山门下。世人若得晋山先生邀请,必然欣然而往,裴骃却因莫维维而犹豫不决。晋山先生阅人无数,自是看出了裴骃之犹疑,捻须而望,却听得裴骃身侧一少女轻言道:“爹爹且勿挂怀,陌薇与刘婶和琼花姐姐一道,必不会出岔子。戌时初在和悦楼大门口会合,一起归家。”闻得此言,裴骃点头叮嘱道:“纱帽不可取下,你且去玩耍,莫误了时辰。”又拜托刘婶照管陌薇,方与晋山先生往和悦楼而去。 酉时三刻,伎人表演结束,除了吴家布置的彩灯外,各家商铺亦纷纷挂起字谜灯笼,供游人猜字取乐。这些字谜大多浅显易懂,其中一家灯笼上写着“半边腥来半边膻,半边在河里游泳,半边在山上吃草”,琼花一时想不出来,莫维维悄悄提醒道:“半边是河边何老伯家打的,半边是山下小虎放的。” “噢,是鱼和羊,鲜字。”琼花双眼晶亮,“陌薇你真聪明。” “鱼羊为鲜,姐姐答对了。”说罢伸手接过店家递过来的一盏荷花灯,放进琼花手里,“一时想不到罢了,姐姐可是我们中间第一个得到彩头的,来年必然要交好运噢。”说话俏皮又贴心,一行三人笑逐颜开。 行至前方,却见许多人拥挤着往许氏牌楼涌去。打听之下,原来是牌楼下有焰火燃放,不同于以往,这焰火竟会显出牡丹形状,美轮美奂见所未见。被人流携裹而至,果然看到点燃的焰火显示出大多的牡丹花型。人群中再次发出惊叹,琼花被眼前美景惊呆,一言不发。刘婶却抚着心口感叹:“阿弥陀佛,神仙显灵了吧,这般好看!”莫维维却知道这不过是将焰火用细铁丝固定,作出形状,不同于素日焰火直接升空。不愿扫兴,口称好看,末了又嘀咕不过如此,还害得被踩了几脚。 人群嘈杂,琼花和刘婶都没有听到莫维维的话。却有女声在莫维维身后“哧”的一声,然后不客气地说道:“那你说怎样的才‘如此’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漫卷鱼龙(3) 回头一看,两男一女正站在莫维维身后。三人衣着不凡,女子约十五左右,杏眼圆脸,粉色衣裙显得娇俏可人。两男子一人着杏黄锦袍,手执镶金折扇,似乎很怕热,正呼啦啦扇着扇子。另一人略长于二人,身着靛蓝圆领锦袍,肤白如玉,眉眼深邃,鼻挺唇红,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莫维维。琼花与刘婶见三人衣着华丽,怕莫维维吃亏,暗自扯了她衣襟想要离去。 二人动作落入粉衫少女眼中,心生不悦,喝到:“怎的,要往哪里去?信口开河又不敢承认了么?”刘婶大惊,不知莫维维说了什么让这几人心生不满,上前道:“小姐是在说我们吗?” “哼,没你的事,我问她呢。”少女语气不耐,微抬下颌,斜觑着莫维维。“既然这位小娘子说我吴家的焰火不过如此,那想必是有更好的。”再次打量三人衣着一番,粉衫女子又道:“哦,或者是看过更好的吧,不妨说出来也让我们开开眼啊。”说罢,掩口轻笑,秋波流转,看向一旁的蓝袍公子。 “哈”黄袍公子收起折扇,轻敲手心,摇头晃脑道:“妹妹此言差矣,这位小娘子肯定不会看过更好的焰火,你怎能为难别人呢?”认出莫维维就是下午街市上的有趣女子,向身旁的蓝袍公子眨眼示意,口型作出“就是她”,然后向前一步,“不过,如果娘子见过更好的,还请不吝赐教。”说罢,复又打开折扇,一派潇洒作态。 蓝袍男子一直不发一言,兄妹二人言行中却隐隐以他为首。沉吟片刻,莫维维举起左手上一个纸包,缓缓打开,向二人道:“二位多心了,吴家焰火自是不同凡响。我刚才所言不过是因为这桃花糕名不副实,没有传言中香甜罢了。”面上一派真诚,愈发显得那兄妹二人是在无理取闹。闻言,黄袍男子摸摸鼻子,“误会了啊,呵呵。”女子却不相信,狐疑地盯着她看了又看,还想开口,却听蓝袍男子开口道:“最地道的桃花糕在和悦楼对面的余记糕点铺,姑娘尽可早些去,晚了怕是没了。”复望一眼莫维维,带着兄妹二人缓步离开。 粉衫女子心中不虞,开口道:“青阳表兄真的相信她说的,我明明看见她看着焰火时面带不屑。” “哦,是吗,但是她不承认啊。”被唤作青阳的公子挑眉道。 “就是,而且她确实好吃,下午站在小食摊前迈不动步的样子,好像方明兄豢养的那对仓鼠。”似是想起了什么,禁不住又笑了起来。 粉衫女子见二人不以为意,扯着手中帕子,暗恨这不知哪里来的小门小户的女子也敢嘲笑吴家。这显示牡丹花型的焰火乃是仿照去岁太后寿辰江州寿王上供所作,若非达官贵人,平民怎能轻易得见。要知道,吴家大姑奶奶嫁入的是京城郭家。郭家种花有道,尤其是桂花,品种繁多不说还可四时不谢。当今昭贵妃喜爱桂花,圣上钦点郭家每年进献,郭家得了‘桂花郭家’的美誉,赫然跻身京城上流之列。随着郭家富贵,吴家也水涨船高,否则吴家主办的中秋灯会不会引来县令,安州府君亦不会亲派心腹赠送贺礼。待有机会,必定要惩罚这见识短浅之人,以正吴家名声。 莫维维却不以为意,与刘婶琼花二人继续观灯游乐,不知不觉戌时已至。街上游人渐少,三人亦往和悦楼行去,与裴骃会合归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投桃报李(1) 中秋过后,裴骃受邀再次出门。晋山先生欲归书院,临江县几位名儒于和悦楼设送别宴。裴骃到时,和悦楼却不复往日清净,厅中正有闲人讨论圣上欲遣使与北狄议和一事。 北狄与平州c青州接境,平日以放牧为生,族众彪悍善战。近年来屡有骑兵骚扰边境,对待百姓掳掠残杀。两月前进犯青州龙门关,守将薛定山被斩杀于阵前。青州大乱,北狄趁机将战线向南推进,半月间青州十县七占,洛州告急。战报传至京城,武安侯常贺请兵出战,丞相一派却力主议和,双方争持不下。遂决议先派使臣议和,并令兵部着手备战。 “我泱泱大邺,竟然要向北狄示弱,实愧对天下!”有些嘈杂的大厅中,有人言辞分外激昂。顿时有人附和,“对,想我大邺朝兵强马壮,何惧北狄?” 掌柜立时出言提醒,朝政大事不可妄言,小心惹祸上身。那客人却嗤之以鼻,言道:“若大邺男儿皆如掌柜一般胆小,那趁早俯首称臣算了。”此言颇有些打趣之意,掌柜也不再多言。小二引了裴骃上二楼雅间,将嘈杂之声关在门外。 进得雅间,见除晋山先生正与吴家二爷交谈外,另有两名文士,两名锦衣少年。四十左右文士着灰色长衫,瘦削身材,蓄山羊胡,眼神锐利。另一位三十上下,体型微丰,面白无须,神情温和。吴家二爷起身朝裴骃拱手作礼:“裴先生到了,快快入座。”又安排一旁伺候的婢女奉上热茶。裴骃言道:“在下来迟,还请晋山先生海涵。” “此言差矣,今日得蒙吴二爷设宴款待。思之中秋节你我相谈甚欢,故而冒昧相请。贤吉莫怪啊。”晋山先生言道,“这二位为我故友,云方兄为我多年知交,博学耿介,现为翰林院修撰。”白面文士拱手作礼道:“幸会。” 晋山先生又言:“诚望兄乃游历至此,我二人亦多年未见面。”瘦削文士言道:“晋山兄贵人事忙,吾等闲云野鹤怎敢轻易相扰。”又朝裴骃道:“幸会。” 宝蓝色锦袍少年不待晋山先生开口,自起身躬身道:“学生郭言,见过裴先生。”裴骃尚未开口,晋山先生言道:“这是我门下弟子,出自京城郭氏,素日行止有道。”见恩师夸奖,又朝晋山先生施礼:“多谢先生栽培。”裴骃闻言即知这少年必然颇有其过人之处,故而颇得晋山先生青眼,遂捻须点头。 又见另一略年少的锦袍少年起身作礼道:“学生吴珏见过先生。”行止间却不复郭言稳重。正诧异,吴二老爷笑道:“此乃小犬,小子不肖,让先生见笑了。”“哪里哪里,令公子与晋山先生高徒皆一表人才,他日必是年少有为。”裴骃客气道。 “哈哈哈,好一个年少有为,”此时,小二一一送上酒菜,满桌珍馐香气四溢。吴二老爷笑道:“就让他二人执壶,我等一醉方休。” 众人举杯道:“愿先生此去一路顺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投桃报李(2) 酒酣之际,吴二老爷提起了今岁朝廷下令增税一事,晋山先生奋而道:”北狄狼子野心,占我河山。朝廷不思对敌,竟妄图搜敛民脂议和。殊不知民间疾苦,为了那增加的一成税赋,多少人家要妻离子散。” “先生所言即是,”裴骃亦起身道:“年初我曾赴平州办事,路过通河见无数米粮运往北境。朝廷每年拨下大笔银两,用于招兵买马。为何龙门关三日破关,北狄挥军一路南下,我大邺竟毫无抵御之力。百姓们节衣缩食,狄人入境却无人相护,悲乎哀哉!” 诚望先生亦云:“丞相徐德庸为圣上龙潜时旧臣,颇受信任。青州都督杨怀义为其妻舅,此次青州战事失利,圣上大怒,我闻徐德庸为保杨怀义,竟提出由杨怀义戴罪立功出使北狄,送上朝廷拨付的白银十万,布帛三万匹,以期两国停战。徐德庸留恋权势,不思为国尽忠,竟置我大邺颜面于不顾,此等小人行径,着实可恶至极。” “奈何我等人微言轻,却无报国之力,实在汗颜。”云方先生摇头叹息,众人闻言皆沉默。却听郭言道:“云方先生莫要泄气,先生此去就是要联合各大书院,上书请命,恳请圣上积极备战,以我大邺之力,必将北狄赶出青州。”“哦,是吗,原来晋山兄早有妙计。”诚望先生道。 “对,那些银两不如充作军资,多多招兵买马,与北狄大战三百回合。”吴珏亦慷慨陈词,几位先生闻言皆笑夸吴二老爷教子有方,少年人果真热血爱国。众人探讨着如何上书,却不曾留意到,天空寒星闪烁,夜色越加深沉。 亥时末,酒宴结束。云方先生告辞离去,裴骃也欲辞行,奈何吴氏父子诚心挽留,故而与晋山先生一起到吴家客院休息。客套完毕,裴骃回房,吴珏陪着父亲回主院。听到父亲嘱咐:“晋山先生为当世名儒,清流中影响甚大。我们吴家自你太祖父辞官后就日渐没落,你伯父早逝,没有留下男丁,以后家族兴旺还得靠你。虽则你难入晋山先生青眼,但我看那裴骃亦是有学之士,不如拜在裴先生门下,以后也好增些学识。” “儿子听父亲的。”吴珏应道,见天色已晚,恭声道:“父亲早些休息吧。”吴二老爷点头,挥手道:“去吧。”吴珏应是,离开主院回房休息。 第二日一早,晋山先生与郭言离开连云镇。裴骃相送,至镇外五里亭。晋山先生道:“贤吉之情,晋山铭感,你我二人相识多年,来日自有相逢之时。你且回去吧。”裴骃道:“先生高义之人,愿此行一帆风顺。” “呈你吉言,告辞。” “告辞。” 车马行远,裴骃再度拱手一礼,赶着牛车往花溪村缓缓行去。 三日后,吴家二老爷与吴珏备齐束脩,亲自赶往花溪村登门拜师。裴骃高坐堂前,亲自对吴珏考较一番后暗自琢磨。吴珏因生于富户之家,故而斗鸡走马无进取之心,但他又天资聪颖,实为可造之才。于是商定半月后入府授业,裴骃不放心独女在家,吴二老爷却道早已在府内收拾出一清净小院,尽可供裴骃父女安置。 得知半月后将搬离此地,莫维维着实吃了一惊。吴珏来家见到莫维维时,惊诧之情溢于言表,二人父亲皆不知发生了什么,莫维维淡言道,中秋观灯时曾有一面之缘。吴二老爷哈哈笑道果然有缘,裴骃亦放下心来。虽与吴珏相处时日尚短,但观他秉性不错。二人既是师兄妹,陌薇往后也多了一个依仗。 吴氏父子离开后,莫维维问道:“爹决定搬离此地,必不是因为吴家少爷是可造之才,发生了什么事吗?” 裴骃却道:“陌薇渐渐长大,该要相看婆家了。总不能一直呆在这穷乡僻壤,陌薇是舍不得么?” 一番话说得莫维维面红耳赤,“爹说什么呢,我才十四。” “是啊,十四了,大姑娘了。”裴骃不知想起了什么,语气黯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投桃报李(3) 归置完东西后,莫维维每日只在家闲坐练字。一日二妞突然登门造访,原来是听说莫维维要搬离村子,送了一瓶桂花露。心知此物贵重,莫维维想要推辞,二妞却不依,道是再推辞就是看不起她,不得已只能收下。二妞走后,想起自来到这里,琼花如亲姐一般的关爱,心中不禁黯然。再翻检一番,没有合适的东西能作为礼物,突然想起,古人重视底蕴传承,不若写一份食谱,琼花姐姐也能受夫家人高看一眼。准备好纸笔,莫维维开始写食谱。 第一道菜谱是麻婆豆腐。孙家做的是豆腐生意,这里的人们还停留在煮汤素炒的吃法中。笔纸沙沙作响,仿佛看见肉粒在锅中煎成微黄,葱姜丝与豆酱入锅爆香,雪白的豆腐沾染上诱人的红色,最后以高汤煨煮片刻,便成就一道汁浓味美的佐餐好菜。 第二道菜谱是腐乳。豆腐切成方块,置于簸箕上以稻草覆盖,待长出白色绒毛时拌上菜油白酒c盐c辣椒等香料。入坛封严,两个月后可见豆腐块颜色红亮,用来做红烧肉实在是无比美味。 再写上两道跟豆腐有关的菜谱,将纸页晾干,裁装在一起。来到琼花家,送上食谱,莫维维道:“姐姐待我极好,来年嫁入孙家,必定美满如意。”琼花知道莫维维将要随裴骃离开花溪村,二人不知何时能再见面,也红了眼眶:“陌薇识文断字,聪慧善良,往后也会事事顺心。” 刘婶看到食谱却推辞不受,道:“使不得,秘方价值千金,不能收。你留着,将来带入夫家,传给子女。” “婶子说的哪里话,就是几个豆腐菜谱,谈不上贵重。留个念想,琼花姐姐才不会忘了陌薇。” “这孩子说的哪里话,”刘婶哽咽:“只怕你以后忘了我们呐。” “怎么会。”莫维维心中感叹,重生一世,谁会忘了这异世中得到的温暖。 深秋雨寒,莫维维在接风宴后由吴府分派的小婢清芷撑伞扶着回到小院。小院名为采葛,白墙黑瓦的两进院落,藤萝繁茂。进屋倒上热茶,清芷道:“裴小姐可要歇息了,我去给您准备热水。”小院备有茶房,看门的婆子守着炉火,随时可以取水。莫维维却摇了摇头,“我还想看会儿书,你先去休息吧。”清芷应声退下。 莫维维合衣躺上床,想起晚宴时吴家二小姐见到自己时的神情,莫维维心知她仍在意灯会上的事情,往后必定会有波折。打定主意,莫维维告诉自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随后心下稍安,自己去耳房提了热水到屏风后洗漱睡下。临睡时想起,以前看电视的时候总是羡慕小姐有丫鬟伺候,自己现在也成了小姐,可丫鬟却不是自己家的,还是不敢真用啊。 窗外雨打芭蕉,屋内烛火闪烁。秋意缠绵着沉睡的人,梦中似乎也有雨滴坠下,一下一下落入遥远的虚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鸿泥雪爪(1) 北风渐起,天地弥漫肃杀之气,小院中藤萝枯坠,莫维维换上了厚袄裙。自来吴府后,裴骃每日上午入书阁为吴珏讲书,下午多与吴二老爷谈经论事。为了避免与人冲撞,莫维维甚少出门。而今天寒,更是整日躲在屋中做绣活。幸而前世也是耐得住寂寞的性子,每日里也丝毫不觉得苦闷。 清芷见莫维维为人平易近人,开始时劝过几次让她趁着天气晴好时到花园逛逛,莫维维不应允,故而也不再多劝。无事时陪着做做针线,但她毕竟年少,见莫维维甚少差遣,偶尔也告假去府内寻了小姐妹说笑。众人见她事少,主子又和善,心中无不羡慕。 这日天气晴好,清芷见莫维维又在窗前绣花,禀报一声后到了花园闲逛。偶然瞥见园子西边梅林中一株老梅竟满布骨朵儿还开了几桠,红艳似火又芳香扑鼻,忍不住折了两枝想要送回小院给莫维维插瓶。 回身走出梅林,却见府中二小姐吴芊芊与镇上何家小姐说笑着走来。吴芊芊本来听贴身侍女玉荷说梅花初绽,恰逢何小姐过府玩耍,便邀约了她进园赏梅。此时却见清芷手持梅花,心中恼恨,见清芷行礼亦不理会,只谴了玉荷进梅林查看。玉荷见吴芊芊神色不愉,快步走进林中一瞧,满树花蕾哪里还有盛开的梅花。心知大事不好,连忙回去向吴芊芊行礼禀报。 听到玉荷回禀说梅花被折,满树只剩花蕾,心中忖度,这何小姐素来爱传小道消息,现下赏花不成事小,被何小姐笑话下人不守规矩事大。立时杏眼一瞪,玉荷见状怒斥清芷:“你是哪房的丫头,主子还没赏过的花竟也敢折,还懂不懂规矩。”又唤了粗使丫鬟去寻管事娘子,要将清芷打了板子发卖出去。 清芷知晓大难临头,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哭道:“二小姐饶命,奴婢是采葛院伺候裴小姐的,今儿,今儿是裴小姐说要绣梅花,才命奴婢来折花的。二小姐饶命啊!” “咦,这位裴小姐是?”何小姐道。 听到莫维维的名字,吴芊芊心中更是恼怒,朝清芷喝到:“什么正经主子的话你也敢来糊弄我,她爹是堂兄的先生她可不是,不过寄居在府里,竟真当自己是主子了。” 何小姐闻言,掩嘴轻笑:“原来是珏少爷的师妹,几支花而已,不值得得罪。芊芊还是这臭脾气,我求个情,罢了罢了。” 听闻得罪二字,吴芊芊火气又起,裴陌薇在灯会上大言不惭轻视吴家,进府后亦是一派清高做派,现下说什么绣花,竟也敢越过府中众人折花,简直不将人放在眼中,真正是可恶至极。 既然如此,且放了这丫头,既显示自己大度,又送了何小姐一个面子,来日拿此事羞辱她时也算有个人证。 使个眼神,玉荷心中了然,端出大丫鬟的做派向清芷道:“小姐心善,何小姐亦为你求情,今日就饶过你。待在此处跪上一个时辰,回去且好好弄清自己究竟是谁的奴才,再敢失了礼数给主家丢人,必赏你三十大板再远远地发卖了。” 清芷不停磕头谢恩,待得跪满时辰,一瘸一拐地回了小院自寻了药膏涂抹。想起园中遭遇,不禁暗自垂泪,好在莫维维少有差遣,竟也没有被她发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鸿泥雪爪(2) 冬至大节。 莫维维醒来便见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也未洗脸绾发,披了厚厚的灰鼠大氅走到院中。听着脚下咯吱作响,打量这银装素裹的世界,深吸一口气,五脏六腑中的浊气被凛冽寒气荡涤而尽。 清芷晨起见莫维维已独立雪中,正待提醒今日府中有宴,莫维维开口唤她备水梳洗打扮,随后与裴骃一起前往吴家花厅。 刚走上长长的走廊,家仆远远地上前迎来:“裴先生来了,请厅内稍作,老爷马上就来。”话音未落,吴二老爷引了一圆脸锦袍中年男子进入花厅,身后跟着吴珏和吴芊芊,还有一名与圆脸男子眉眼相似的少女。看见裴骃父女,吴二老爷道:“贤吉兄到了,我方才还与何兄说起你呢。”裴骃讶异,何老爷道裴骃却笑言乃是吴珏天资聪颖,好学上进。厅内少男少女亦相互交谈说笑,一时间气氛热烈。在得知眼前少女便是裴陌薇时,何小姐眼神晦暗地瞥了一眼吴芊芊,后者心照不宣微微点头,上前向几位老爷告罪,道在暖阁内备了酒菜,小儿女要说悄悄话。三人自是应允,裴骃唤了莫维维嘱咐不要贪凉,三人才一道退出花厅。 京城郭家两位小姐日前来到了吴府,闺阁小姐身娇体弱,不堪车马劳顿,休养几天方才缓过神。今日吴芊芊便借着冬至节邀请了几位交好的千金小姐过府,名为赏花,实为两位郭府小姐接风。顺便邀请莫维维,则是要设计看她在众人面前出丑。两人笑容和煦,言语亲热,说不出的怪异。毕竟莫维维自忖与她们不熟,继而又想到,这里毕竟是吴府,想必不会太过出格。 三人一起到了梅林中的暖阁,婢女掀起布帘,热气扑面而来。放眼一瞧,阁中四角皆放置暖炉,纵然阁外冰天雪地,里面却是温暖如春。又有婢女备好了各色精致小吃,看起来分外熨贴。三人入内脱下大氅,净手后捧了茶盏小口浅啜。 片刻后,侍女引了两位郭家小姐进来。莫维维随二人起身行礼,只见郭大小姐眉眼如画,肤如凝脂,红唇轻抿,身穿银白狐狸毛披风,皎皎似月宫仙子。二小姐年幼活泼,进入阁中见礼后就嚷着热,婢女伺候着脱了红色斗篷,净手后捏了一块桂花糕吃得津津有味。郭大小姐见状道:“雪儿年幼,让各位见笑了。”吴芊芊道:“雪儿表妹年幼,谁会笑话。”何小姐点头称是,莫维维见她一副爱怜之色,笑言:“二小姐深受家人爱护,性子方天真烂漫,陌薇羡慕非常。”语气自然真诚,郭大小姐不由深看一眼,听莫维维自称陌薇,笑道:“陌薇妹妹客气了。” 几人宽坐闲谈。 女孩子之间谈论的话题不过是首饰花会一类,何小姐说起去岁外通州祖家送来的海国精品,不似大邺以玉石金银为材料。那材质晶莹剔透,色泽莹润略带淡蓝,海国人唤其为琉璃。这琉璃戴在身上蓝光隐隐,可别致了。又因为材质稀少,故而并不多见。 “哦,是么,我还未见过呢。你今天怎么不戴出来?”吴芊芊颇感兴趣。眸光轻扫众人,何小姐道:“我因怕雪地行路不便,恐摔坏了,就没戴出来。你若喜欢,以我俩人的交情,送你一对耳饰如何?”稀罕的精致首饰谁不喜欢,吴芊芊心中大喜,面上却淡然道:“这怎么好意思,表姐该看笑话了。” “我还有话说呢,”何小姐又道:“我还有两串手链,赠与两位郭小姐玩儿,还请不要推辞。”一派大方做派,却似乎忘了阁中还有莫维维此人。郭大小姐闻言微微皱眉,又见自家表妹视而不见的模样,心中不喜,轻言道:“多谢何小姐美意,君子不夺人所好,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何小姐还要再劝,一旁郭二小姐开口道:“我也多谢何姐姐了,年初舅舅送我一把宝石弹弓,弹子儿就是琉璃珠子。我拿它打伤了娘亲屋里的黄妈妈,娘不许我玩儿琉璃了。”语带遗憾,郭大小姐打趣道:“活该,让你调皮。”二小姐不依,噘嘴和姐姐撒娇。 姐妹二人笑闹,吴芊芊与何小姐面带尴尬。莫维维暗乐,真是两个妙人儿,心里更觉郭家姐妹可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鸿泥雪爪(3) 玩闹一阵,郭二小姐觉得无趣,想要出暖阁玩雪。众人怕她受凉,皆不允许,眼看就要潸然泪下。吴芊芊提议去林中赏梅,言道穿上厚氅必不会冷。郭二小姐闻言大喜,由着侍女为她穿上大红斗篷,又捧了暖炉,一群人浩浩荡荡往梅林行去。 白雪皑皑,天地仿佛连成一片,放眼处处银装素裹。梅林中有花初绽,红色的花朵娇艳芬芳,花树下,女孩子们巧笑嫣然,组成一卷鲜亮夺目的水墨画。莫维维轻抚梅枝,想起大二那年冬天和同学在西山公园游玩。也是大雪初霁,也是红梅绽放,花树下奔跑着的年轻阳光的少男少女扬起笑脸,恍花人的眼。而今,真是印证了那诗句“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正愣神,耳边听见何小姐道:“咦,这梅枝怎么被折了?”众人皆顺着她的话向前望去,只见一株老树枝干虬劲,斜斜地伸出几枝疏梅,一派傲然之气。显然,这株梅树为梅林之最。可惜的是,几处被折断的痕迹破坏了这美感。郭大小姐见状亦叹了口气,道:“真是可惜,这梅树本傲立寒风,令人观之肃然起敬。如今却生生成了残枝,唉。”一脸的怅然若失。 吴芊芊闻言,脸上作出懊恼之色,“说起来都是府中下人无状,这梅树年年早绽,今年却被一个小丫鬟折了几支。念及她亦是奉命行事,所以只是薄责了几句。今日却是我考虑不周,扫了各位雅兴,还请宽宥我的失礼。”说罢敛衽行礼,何小姐忙劝慰道:“你别自责,诺大的府中,仆人自是良莠不齐。哪能怪你?”郭大小姐也说道:“表妹无需自责,想来必是我们与这梅花无缘,所以今日不得见其真容。”一番话温和中略带打趣,吴芊芊方长吁口气。继而又像想到了什么,转头看着莫维维道:“今日也不是不能赏这老梅之花,只是要看裴小姐愿不愿意割爱了。”一番话说得众人云里雾里,吴芊芊又笑道:“表姐不知,几日前我偶然经过花园,见一小丫鬟捧了梅花正要出园。见那梅花娇艳,遂问了几句,才知原来是裴小姐要对着梅花刺绣。如此风雅之事我亦闻所未闻,今日才厚颜相问了。” 不说众人一片探究之色,莫维维闻言迅速看了一眼清芷,见其神色惊惶,便知吴芊芊此言非虚。顿时心寒如坠冰窖,这吴芊芊真是好狠辣的心肠。她与父亲寄居吴府乃是为了授业方便,平日里也知自己寄人篱下,从来谨言慎行以免出了差漏。现在吴芊芊直言自己为了绣花,派婢女攀折主家尚未赏过的花。此事一传开,世人必会谴责自己狂妄轻浮,而裴骃亦是教女无方。立身不正者何以为人师,声名受损后,恐怕难以在这连云镇立足。前世见过无数灿烂烟花,灯会上不过实话一句,竟惹得这吴芊芊穷追猛打咄咄逼人。是可忍孰不可忍,自来这古代,一直夹着尾巴以求安稳度日,别人却步步相逼。今日若不还击立威,往后必然后患无穷。 思及此处,莫维维将衣袖轻挽,露出一截雪白手臂。“不好,我这花粉病又犯了,可不能再与各位小姐久留了。”众人见那皓腕上果真红疹点点,似有不适,莫维维抽出一方绣了金色菊花的帕子盖在手臂上轻轻摩挲。面色腼腆:“我从小就有这毛病,赏花稍久身上必长红疹,瘙痒不适,故而从不敢在房中放花。平日里因注意避忌,这病倒是好久未曾发过。今日高兴,来这梅林竟忘了,让几位见笑了。”似乎不信,吴芊芊托起莫维维手臂,仔细打量一番,见红疹不似作假,只得关心道:“可有妨碍,我马上遣人去请大夫。” 不露痕迹地抽出手臂,莫维维道:“不必麻烦,因为有这毛病,曾寻了大夫制了丸药,我回去吃上一丸,歇上半日就好。只是要先告辞,扫大家的雅兴了。”语带歉然,又吩咐清芷回房取绣帕,“我素喜菊花高洁,在家时亦曾远远赏玩。故而身边所有绣帕皆是菊花绣样,今日赠与各位小姐,还望勿要嫌弃。只是吴小姐想赏梅花绣帕,恐怕得另寻高人了。”众人闻言神色各异,不理吴芊芊面色不虞,莫维维告辞离去。 望着莫维维离去,郭大小姐道:“出来半日,有些困乏了。”又对自己的婢女婆子道:“今日之事谁也不许外传,否则禀明母亲发落。”众人称遵命,又意味深长地对吴芊芊说:“府中奴仆的确该管教了,表妹且斟酌。”叹了口气,方带了郭二小姐离去。 吴芊芊恨恨地揪着手中的帕子,盯着何小姐还未开口,便见她对何府婢女嘱咐今日之事不可外传。又捏捏自己的手腕,低声道:“今儿算她运气好,你要处置奴才,我先家去了。”吴芊芊点点头,想起莫维维,怒火又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鸿泥雪爪(4) 吴芊芊回房就摔了一个茶盏,侍女们面面相觑不敢上前。玉荷重新沏茶劝道:“小姐莫要气坏了身子,那裴陌薇着实狡诈,以后再给她教训。” “你说得倒容易,今日本想在表姐面前让她丢脸,可自个儿的面子倒被折了。哼!”饮一口茶,吴芊芊又道:“也不知那花粉病是真是假,怎么那么巧。” “可不是,要不,奴婢去打听一下。“玉荷出主意,“待会儿,那裴陌薇不是要派清芷来送帕子吗,奴婢吓她一下,就知道真假了。” 吴芊芊点头不语,玉荷自去打理安排。 莫维维回房后便从盒中找出一丸药丸合着温水吞下,换上家居旧袄,对着铜镜打量脖子下的淡红皮疹。她的确过敏,不过不是花粉。昨日厨房送来一盅甲鱼汤,前世莫维维就碰不得这大补好物,想着也许这具身体没事,饕餮的心打败理智,将汤肉吃尽。今早起床就发现身上起了红疹,毕竟有碍观瞻,还费了心思遮掩,就连清芷也不曾知晓。没想到竟歪打正着,破了吴芊芊之计。 想起事前未曾听到任何风声,清芷擅自折花令自己无比被动。心中沉吟,人心难控又是寄居别家,自己并非真正的小姐,今日又得罪了吴芊芊,身边有这毫无忠诚的人,总有一天会坏事。倒不如想了法子打发走,安稳度日方为上策。 计策还未想好,便从窗口看见清芷回了园子。额头青紫,左脸微红,想必在吴芊芊院里受了教训。平日她无事绝不会出现在自己跟前,就是领饭,也是拖沓很晚。今日自己派她去送帕子,吴芊芊一定会因为算计自己不成而迁怒于她,受了气还回来得这么早,且看她有何动作。 清芷走到房门口,轻声唤:“裴小姐。”没听见莫维维回答,踌躇片刻,抬腿迈进屋子。正待打望,募得看见莫维维正坐在窗前,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自己,似乎能看穿自己的心事。眉心一跳,想起西华院中玉荷掌掴呵斥自己诬蔑客人,丢了芊芊小姐脸面,小姐令人责罚的事,不禁双股战战。 吴府自从大老爷和夫人相继逝世后就是二老爷掌事,虽然父母俱失,但芊芊小姐很受二老爷宠爱,甚至连府中少爷也要退一舍之地。下人皆传言小姐和善,但今日自己被罚在院里跪着时,小姐竟命人用簪子要戳自己的手。要不是躲闪及时又苦苦哀求,今日这手就废了。末了,玉荷提着自己的耳朵要自己认清主人效忠小姐,莫耽误了性命。 现下知晓小姐与裴小姐不合,仍让自己回采葛院伺候,必定就是要自己监视裴小姐了。毕竟自己是吴家的丫鬟,清芷很快放下心底的包袱,一心一意要为吴芊芊效力。 清芷年幼,自进屋后神色由忐忑到泰然,莫维维心知她已作出了抉择。毕竟自己是客居之人,仆役万不会为了自己得罪主家。心中也不失落,淡淡地道:“都送去了?” “是,都送到了,小姐们很喜欢,让奴婢向您道谢呢。”清芷恭敬回答。 莫维维微笑点头,让清芷退下。心中暗嘲,别人喜不喜欢她不知晓,但吴芊芊肯定是恨之入骨的。毕竟,自己的确只绣了菊花。这一战,吴芊芊输在不知军情,现在有了清芷做内应,下一次她会如何出招呢? 积雪消融,原本洁白无瑕的大地露出污泥,似这世间难寻净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波云诡谲(1) 连云镇的日子平静安逸,京城却在此时因为晋山等人的上书掀起了轩然大波。大邺王朝长达两年的动乱亦由此开始。 半月后,郭家派人接走了郭大小姐姐妹二人。同时到达吴府的,还有一封书信。 郭家姐妹客居吴家之时,莫维维与她们相处得不错,现下又恢复了往常的生活轨迹。每日除了呆在屋中绣花看书写字,便只是在院中散步,只待裴骃回来时父女二人谈论一下趣事时谈,并不曾踏出小院一步。 这日黄昏,裴骃并未如往日般回到采葛院,莫维维起先并不以为意,只道是吴家二老爷留了裴骃谈事情。直到亥时末裴骃的屋子仍是漆黑一片,莫维维心里起疑,平素裴骃若有事情晚归,必定会遣了前院小厮报信。问过清芷和守门的婆子,都说没有接到任何口信。踌躇片刻,莫维维决定打探个清楚。 自来到这里,莫维维先是从张家人那里得到关爱。与裴骃相处的日子里,越发觉得自己幸运。前世的父亲一心想要个男孩,姐姐作为家里的第一个孩子,父母总是重视的。而作为幺女,莫维维在家却从小如一个边缘人。父亲埋怨母亲没有生下男孩,两人关系不好,母亲憋着一口气拼命赚钱供自己和姐姐读书,却很少与自己谈心。漠视与忽视伴随着整个童年,跌跌撞撞长大,眼看日子好过点了,一场车祸却剥夺了一切。而裴骃,作为这具身体主人的养父,却一直无微不至地关怀着自己。他会为自己挑选时新的首饰,会在得知自己受伤时连夜赶路不顾风尘,也会在很短时间内注意到女儿的喜好。 这个父亲没有发现陌薇变成了莫维维,但他以自己的力量守护着自己的女儿。在得知吴芊芊设计污蔑莫维维后,向吴二老爷直言,想要家族兴盛必得管教好族人。吴二老爷知晓情况后,严厉申斥了吴芊芊,罚她闭门思过,并且令她向莫维维道歉。这段日子莫维维才能过得那么逍遥自在。 还未走出采葛院,吴二老爷的常随尤清泉带着人提了灯笼正站在门口。尤清泉弯腰问莫维维道:“裴小姐要出去?” “爹爹未归,我正想打听是怎么回事。可巧尤叔您来了,是替我爹传口信么?”莫维维微蹲行礼道。 “是这样,今夜少爷作了一篇文章,得了老爷称赞。老爷请裴先生饮酒,见天色晚了,特命我来跟裴小姐说一声。” 莫维维闻言,心下大石微落,点点头道:“多谢尤叔了,我爹那儿烦您费心了”。 尤清泉拱手道:“不费心,不费心,裴先生与老爷兴致正高,我还要回去伺候呢。裴小姐且先歇息,在下告辞了。” 说罢,领了小厮转身离开。呵了呵手,莫维维走进小院。 尤清泉走进正院,在书房门口止步。转身将灯笼交给小厮,吩咐其在院中看守,左右打望一番方才推门进屋。 吴二老爷立于红木书桌前,正落笔写着什么。尤清泉低低唤了一声老爷,上前执起墨锭缓缓磨墨,瞥了一眼纸上,笑到:“老爷这黄公行书写的得真是越发进益了。” “可都打点好了。”吴二老爷眉眼未动,复写下几个字后放下笔,叹道:“我们是不是做得过了?” “时势如此,老爷这是明智之举。” “是啊,事不由人,总不能让我吴府上下几十口为他陪葬啊。” 在笔洗中清洗墨毫,尤清泉又听到主人吩咐“事态不明朗之前却也不可苛待他父女,珏儿那里你安排着尽快赶往通州吧。” 躬身作应,尤清泉唤了小厮离开。往日意气风发一心振奋家声的主人如今陷入两难,自诩忠仆的尤清泉要尽心去为主人分忧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波云诡谲(2) 尤清泉回到自家小院时已交子时,尤娘子听到敲门声披衣屐鞋打开院门,见了自家男人,皱眉道:“今日这么晚,又和老爷出去了?”知道自家婆娘是担忧自己混迹青楼,也不多言,挥挥手自往卧房行去。见东屋灯烛尤亮,问道:“志哥儿还在看书?”尤娘子面带得意道:“可不是吗,志哥儿好学,还未睡下呢。”心中自忖,自家男人只是吴府一个小小管事,这辈子前景一眼就望得到头。可要是儿子将来能得个功名,自己出门街坊瞧着也面上有光。每晚儿子苦读,自己就着灯烛作些活计,他要个茶水小食也好照顾。不然这深更半夜的,男人归家,哪里还能有老婆儿子等着。尤清泉对儿子也是期望极深,也不多言,只是嘱咐老妻照顾好儿子身子。 两人洗漱安寝,尤娘子听到自家男人问道:“你上回说娘家要给侄子大亮娶亲,可有着落了?” “嘁,不是我说娘家人坏话,那贞嫂子也真是痴人说梦,大亮脑子有问题,家里连个遮雨的瓦都没有,还想娶媳妇。这些年,要不是我娘家哥哥看她母子可怜,时常接济,恐怕早饿死了。”尤娘子语带不屑,她口中的贞嫂子早年嫁了隔房堂叔家的病秧子,生了儿子后就守了寡。这些年多亏亲戚接济,母子俩活了命也大了心,现在竟然想娶媳妇了。 尤清泉不理老婆子絮絮叨叨,沉吟片刻,心中主意初定。晋山曾在吴家小住,自家老爷对其奉为上宾,虽然现今情势尚不明朗,但与晋山先生交好的吏部尚书秦大人已经因为言辞不当被圣上厌弃,现在家里闭门思过。八月底,因为裴先生与晋山先生交好,特意为少爷拜了裴先生为师。现在老爷担忧受到牵连,打算送少爷往通州,名义上是访亲,实则是为了与裴先生划清界线。 可惜那裴先生为人迂腐,老爷要送少爷往通州避祸,他竟然也要陪着。为了彻底撇清关系,老爷特地安排了人手要在路上制造意外。今日裴先生为了准备书册,一直在内院呆到很晚。未免走漏风声,老爷安排他歇在客房,还遣自己与那裴小姐报信。可怜裴氏父女性命危矣!而今晚与那裴小姐几句交谈之下,发觉其毕竟不似普通清贫人家出身的女孩儿,相貌清秀不说,难得的是大方有礼,言行妥帖。若是就此要了她的性命,着实是可惜了。直到回家见到老妻,募地想起那远房侄子大亮虽然其人憨傻,但身强体壮,若是这裴小姐嫁与他为妻,老爷不用犯难怎生处置她,待将来生下孩子,她也不必一人孤苦了。自觉此计甚好,尤清泉暗赞自己高明,片刻后酣然入梦。 晨起,吴芊芊由玉荷伺候着洗漱更衣,饮下一盏燕窝羹,捏了帕子往主院去。二夫人张氏体弱,平日又要打理府内琐事,故而不让小辈每日请安。上次因与莫维维发生纠葛,吴二老爷罚她禁足。眼下,裴氏父女将从贵客跌落云端,张氏命人解了吴芊芊的禁足,招了她今日来主院说话。虽然并不知道为何婶娘免了她的处罚,但能恢复自由,吴芊芊心情分外畅快。 见到吴芊芊走进院门,张氏屋里的大丫鬟玉心亲自打起门帘,蹲身行礼道:“小姐来了,夫人正念叨着呢。” 吴芊芊点头,进屋向张氏行礼:“芊芊见过婶娘。” 少女青春可人,语带娇俏,张氏面上浮出慈爱神色。转眼想到儿子为了避祸,要独自一人去通州,心中难受,眼眶瞬间变红。 吴芊芊自幼丧失父母,虽然叔婶视自己为亲生女儿,但随着年纪见长,少女心思日益敏感,越发会察言观色。现下见婶娘红了眼眶,心下奇怪,立时跪在张氏身前,扶着张氏膝盖,语气泫然:“婶娘这是怎么了?是芊芊哪里不好,惹你生气了吗?” 张氏拍着吴芊芊的手背:“我的儿,你自幼乖巧,哪里不好。是你堂哥,后日就要离家去通州,我这是舍不得呐。”说罢用帕子沾沾眼角。 吴芊芊闻言奇道:“去通州,是要游学吗?可是没听说过通州有出名的学院啊。” “不是游学,我一表姐嫁了通州王家旁支幼子,现在王家嫡支大老爷升任吏部侍郎,家族显耀。珏儿是替我送贺礼去了。”慈爱地望着吴芊芊,“你们两个好孩子都是我的心头肉,这一别数日,心中好生不舍。” 吴芊芊闻言心下了然,张氏必是要吴珏与王家打好关系,以便日后得到提拔。亦不再多问,只是关心吴珏行李收拾得怎么样了,又道寒冬腊月出门不便,要去为他缝制厚袄。张氏止住她道:“行礼打点好了,有裴先生陪着,你不用费心思。明日摆宴送行,你记得早点过来。” 眼见张氏面带倦色,吴芊芊告辞离开。暗自忖度着,裴骃要去通州,裴陌薇必然不会跟去,可算有机会收拾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波云诡谲(3) 且不说吴芊芊心中盘算,尤清泉一早来到主院听差,便向吴二老爷说起了自己的想法。吴二老爷闻言挑眉:“你说的是那西葫芦巷子里谢家的大亮,那不是个傻子吗?” 尤清泉低眉顺眼,小心赔笑:“大亮脑子不灵光不假,但身子健全。奴才想着那裴小姐将来没了爹身世可怜,嫁给大亮,那贞嫂子必定善待她。她有了安身之所,必定感激老爷您善心待她。” “哈哈哈,不错,一个孤女,能嫁个善待她的人家,可不是得感激我吗?” 两人一副善心仁慈的嘴脸,却丝毫忘记几个月前为了与晋山先生搭上关系,诚心诚意为吴珏拜了裴骃为师。 这厢裴氏父女却不知命运即将转向去不可预知的方向。莫维维只道这是一次普通的外出,收起心中的不舍,细心替裴骃打点好行囊,嘱咐父亲照顾好自己。又要去耳房用小炉子做易存放的小食,裴骃望着女儿忙碌的身影,老怀甚慰。 莫维维打算做沙琪玛。面粉和水发酵好,切成小条状,下油锅炸得酥脆,裹上熬好的糖汁儿。冷却后,用油纸包上,好吃又耐放。 夜里父女二人进吴府饮宴,众人皆是兴致不高。第二日临行,莫维维去送行,裴骃嘱咐勿挂念自己,到得通州后就会来信。随后上了吴珏的马车,由家仆护送着离去。离别感伤,张氏泪眼婆娑,吴芊芊亦是眼眶红肿,莫维维见了,心中感叹,越加怀念在花溪村的日子。 小院越发寂静,莫维维每日关起门来过日子。数到第三天,院门被敲响,原来是张氏遣人来请她说话。思索片刻,莫维维取了绣好的一对枕巾,随着那名叫玉心的侍女进了内院。屋中却有客,一年约四十的妇人陪坐在张氏下手,莫维维低头半蹲向张氏道:“陌薇见过夫人。” “好孩子,快快起身,”张氏使眼色让玉心扶起莫维维,又让人上茶,细细问了这几日院中情形,直说若无事随时可进内院玩,莫维维低声应了。张氏点头道好,又对着妇人道:“裴先生不愧是十里八乡出名的大儒,陌薇这做派,和京城里官宦之家的小姐差不离了。”那妇人忙答腔:“可不是,真是个齐整的好孩子,将来不知便宜哪家的小子呢。” 莫维维闻言诧异非常,这妇人之前从未见过,话里却自来熟得紧,也不知张氏二人是何用意。略一沉吟,捧出绣好的枕巾献上“平日夫人对陌薇多有照拂,这是我闲暇时做的绣活,还请夫人不要嫌弃守拙。”玉心接过枕巾,打量一眼,笑道:“哟,好鲜亮的绣活,裴小姐手真巧。”张氏闻言亦道:“你这孩子太过客气了,我素日事多,倒没好好照顾过你,受之有愧了。” “夫人说哪里话”莫维维抿嘴道:“我与爹爹住在吴府几个月来,多亏夫人处处照管帮扶,还遣了婢女伺候。我父女二人实在感激二老爷与夫人之情谊。” 张氏闻言笑道:“好个巧嘴儿,”又朝夫人笑道:“我没说错吧,心灵手巧又识文断字,要是我的女儿就好了。” 自进屋就打量了好几次莫维维,闻言妇人笑道:“那可真是大造化了,夫人心慈,裴小姐得了夫人看重,日后可不得前途无量。”实在是受不了妇人审视的眼光与自来熟的客套,莫维维状似害羞般低下了头,再不多言一句,耳中亦是自动屏蔽张氏二人的家长里短。 眼看天色不早,有回事的仆役在外求见。莫维维告辞,妇人亦起身道:“夫人事忙,我就先告辞了。那事真是多谢您了,我家亮子得了后,必然日日向菩萨祷告,如夫人这般善心仁慈,将来肯定早早便得了朝廷诰命,荣华富贵享受不尽。” 妇人虽说得粗俗,张氏却甚是享受。费心铲除一切障碍,不就是为了珏哥儿将来的前途么。嘱咐妇人有空常来府中走动,又遣了玉心送二人出门。 步出院门,莫维维加快脚步离去,妇人见她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面带冷笑,心道“待进了门,看我怎生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波云诡谲(4) 妇人不满莫维维的回避,见了府中之人却仍是一副和善面容,笑嘻嘻地向众人问好。有那知机识趣的,笑问妇人:“冯娘子这满面红光,是有好事了哇?” 被唤作冯娘子的妇人甩着帕子道:“哎呀,府中夫人老爷心善,今儿可不是就得了好事啦!” “哦,那可说说是什么好事。我们也沾沾喜气!”众人打趣。这冯娘子闺名贞娘,早年嫁了吴二老爷常随尤清泉之妻冯氏隔房堂兄,那冯三郎自幼体弱,儿子出生不久就一病不起。贞娘很快守了寡,婆家嫌弃,娘家靠不上,一个人拉扯着唯一的儿子大亮艰难度日。可惜祸不单行,大亮长到五岁,众人发觉他竟然是个痴傻的。这贞娘子也是个好强的,嘴巧会说又落的下脸面,想方设法好吃好喝养着大亮,到如今也是十八大小伙儿一个。前些日子邻里说笑,竟听说她要为大亮娶亲,大家都将此事当作茶余饭后的笑料,可今日看着贞娘子做派,难不成真说到了愿意嫁给大亮的人家。便有那好奇的人问道:“哪家的闺女儿啊?” 冯氏却不作答,只捏了帕子擦擦眼角,望着众人道:“女孩子家面薄,这个不能说,反正到时候大家都来喝杯喜酒就对了。”又道:“这么多年我总算熬过头了。”向众人告辞回家,丝毫不理会一群人的议论。 回到家里,大亮正在院中劈柴。这个儿子人虽憨傻,但也是难得的孝顺勤快,见到冯氏进门,也不放下砍刀,憨憨一笑:“娘回来了?大亮劈柴,没有偷懒。”冯氏走近,用帕子擦擦儿子脑门的汗水,说道:“大亮真乖。娘给你找媳妇去了,以后要和媳妇一起孝顺娘啊!” “媳妇是什么吃的?”大亮仰头问。 “媳妇是和大亮睡觉的,还会给大亮生娃娃。到时候娘就有小孙孙了,娘喜欢小孙孙白白胖胖。” 听见冯氏说喜欢小孙孙,大亮黯然,“娘不喜欢大亮了哇?” “喜欢,娘喜欢大亮。”冯氏安抚大亮,又说“娘要给大亮做肉馍馍吃,娘最喜欢大亮了。” 听见娘说喜欢自己,大亮又埋下头认真劈柴。娘喜欢自己呢,还要做肉馍馍吃,大亮决定劈好多好多柴。 冯氏洗手和面作饼,这些年孤儿寡母生活困顿,邻里街坊同情笑话的都有,她到要看看,到时候大家知道大亮娶的是教书先生家里的女孩子,有多少人会惊掉下巴。她贞娘这么些年到处做小陪低,还不就是为了多年媳妇熬成婆,在家里也能享受一下高高在上的感觉。 莫维维一路惊疑,回到采葛院,唤来正在洗衣的清芷,拈出一角碎银,要她出府买些麦芽糖来吃。清芷高高兴兴应了,她最喜欢吃麦芽糖,包糖的糯米纸遇水即化,麦芽糖含在口中最是香甜。蹦蹦跳跳出了院门,在府门口看到西葫芦巷的冯大娘正在和人说笑,隐约听见什么娶媳妇,也没在意,自去东街于记称了半斤糖。 清芷回小院时,莫维维正在屋中看书,见清芷兴高采烈又极力隐瞒的样子,心中好笑。自己素来大方,秉承着让人吃人嘴短的理念,小食零嘴总会分一些出来给她和看门的婆子,清芷定是盼着自己分糖给她呢。于是也不逗引,唤了清芷坐在边上椅子,将糖接过来,取了一小块又递给清芷,道:“我又不太想吃了,你留着吧。”清芷闻言大喜,口中谢过莫维维,又琢磨着把方才的见闻和莫维维八卦了一阵。 清芷唧唧呱呱说了一堆话,莫维维心中不安。“你说,那冯大娘能给傻儿子娶媳妇。你不是说她家里很穷吗?” “是穷,要不是尤管事家的娘子哥哥经常接济,大亮早饿死了。现在大亮能上山砍柴卖,他家里才好过些的。”清芷口中含着糖,口齿不清“大亮还打人,上回有人和冯大娘吵架,大亮把人脑袋都打破了。” “好吓人。”莫维维抚着心口“也不知是哪家的女孩子会嫁给他?” 清芷闻言一愣,眼珠乱转:“就是,嫁了人也不知道吃不吃得饱。” 心知她必定会打听详情,莫维维也不再多问,挥手让她出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波云诡谲(5) 车马辚辚,吴珏伸手揭开车窗围帘,往外看了一眼,见仍旧是灰扑扑的冬日景色,再次叹了口气,低声抱怨:“好无聊啊。”摔下围帘,望了一旁静坐的裴骃一眼,腆脸道:“先生果然好定力,这旅程着实枯燥,也不知何时能到达通州。” 捻须一笑,裴骃道:“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今次出行确实是一个良机。大郎不妨将一路所闻所见记录成册,或可知历代先贤游学之真义。” 又见先生长篇大论,吴珏默默咽了咽口水,低头不语,亦不再抱怨什么。耳边只细听车外护院家仆说笑。 裴骃见状,心底叹息。原本见吴珏天资聪颖,吴二老爷也是性情中人,加之其与晋山先生交好,方才做了吴府的坐馆先生。可惜,日久见人心,吴二老爷一心振奋家声,不免有些急功近利。一方面竭力结交有名人士,另一方面却不知约束后人。吴家小姐刁蛮任性,污蔑他人名声却不知后果严重,大郎吴珏身负父望,整日只知斗鸡走狗,聪明不用在正路上。自己早有心想要辞去,可惜吴二老爷为人耿介,对吴珏又赋予厚望,一直不知如何开口。只愿此次通州之行,吴珏有所长进,自己辞行也对得起吴家相请之谊。 出门已有三日,一路往北,所见皆是冬日之萧条。年关渐近,路上人马稀少,吴家车队再行半日,就可到达安州边界处的桃花涧。出涧不过百里,有平州通往通州的大道,路上商旅不绝甚是热闹,安全亦是无虞了。 行至桃花涧,车队领事上前呵腰问道:“大少爷,裴先生,前方就是桃花涧了。如今天寒,人烟稀少,桃花涧绵延十余里,多有崖壁。为保安全,我们是否在此歇息,用过饭食后再马不停蹄通过。” 吴珏未出过门,此时方知路途艰险,拿眼示意裴骃拿主意,裴骃沉吟片刻,点头道:“如此安排甚好,我建议应在启程前检查车辆马匹是否有异,另再派遣机灵善变,善于操控马匹之人前方探路。” 领事见裴骃考虑周到,心下暗赞,收起往日轻视文人之心,一一妥善安排下去。 队首却有一人颇不以为然,小声向同伴嘀咕:“官道上行走,何须如此。”未见同伴答声,哧笑道:“你莫不是也怕了?别怕,咱们车队人多,又多有本事在身,不似那文弱书生。”此言确有些不敬了,方脸同伴轻轻摇头:“勿多说了,听命行事吧。”策马出列前行,依照领事安排,往前方探路而去。 用过饭食,吴珏道困乏,宽心安睡。见领事果然听从自己的建议行事,裴骃心下稍定。不时听见有人禀报前方畅通无阻,遂放心在车中小憩。 迷糊中突然感觉车辆停了下来,裴骃睁开眼,见吴珏还在安睡。捞起门帘,问马夫怎么回事。马夫瘦长脸,不知发生何事,此时一脸紧张。复又见得两名骑士策马而来,先前一人大声道:“裴先生,不好啦,前方有人用断木巨石拦了道路,领事上前查看,被暗箭射伤了。” 众人闻言大惊,看向后来的马匹上果然是臂上尚带着箭枝的领事。有人快速上前扶了领事下马包扎,有人呼喝着将马匹掉头。又见到前方竟有数人身着黑衣,挥刀冲将过来。一时间,山涧内人人惊惶,嘈杂不堪。裴骃见状,嘱咐马夫调转车头,由四名健壮的护院护送着退出山涧。 吴珏被吵醒,探头往外看去,只见黑衣人已经冲到尚未撤离的人马面前,刀锋反射着寒光,晃得人眼花。心下害怕,刚要退进车棚,又见裴骃尚未上车。急得大喊:“裴先生,等一下裴先生。”马夫急拉缰绳,马匹长身而立,险些将吴珏甩出车外。那边裴骃见状,顾不得自己,大喊:“快跑,护着少爷,不要管我。”车旁一护院挥鞭抽向马匹,马车复狂奔而去。 黑衣人出手狠辣,不断有人惨叫倒地。裴骃觑得空隙,艰难地爬上一匹马背,尚未坐稳,后背剧痛袭来,顾不得其他,脚踢马腹夺命而去。慌不择路中,裴骃奔向桃花涧深处,身后一直有人追杀,双手却已抓不稳缰绳。到得一山崖边上,马蹄骤停,渐渐丧失意识的裴骃被甩下跌下山崖。 追杀之人下马上前查看,见谷中云雾缭绕,想必山谷甚深,受伤之人跌落绝无生机,方上马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月明花暗(1) 车马一路狂奔到桃花涧入口,先前队首的方脸护院喝停马匹,细听身后并无人声,大声道:“大家勿慌,黑衣人没有追来,先歇息一下吧。”吴珏探头,确认确实没有追兵,问道:“要是一会儿他们追来了怎么办?”“少爷勿虑,此处离镇子不远,那伙强人必不敢苦追。待马匹稍微休息,我们还是得赶紧回去。”方脸护院言语中肯,众人皆无异议,休息片刻后启程回到昨夜来时住宿的小镇。一面遣人送信回家,一面又报了官,由方脸护院带着差役往桃花涧找寻同伴。 待赶到出事的地方,黑衣人已不见踪影,六名受伤的吴府护院被捆了扔在道旁的草丛中,口中堵了草团,马匹以及众人随身之物全然不见。差官令人为几人稍事救治,见无大碍,细细询问详情。因黑衣人头脸皆蒙了黑布,只知应是九名男子。得知吴家坐馆先生不见了,又细细寻找,在一山崖处见到许多杂乱的马蹄印,又有马匹急停的痕迹,推测应是一人策马至山崖被甩下山谷,另有人查看后离去。山谷颇深,人跌落后必死无疑,差官无法,只得带人回去小镇,自己报知上峰,等候指令。 第二日,差役经由小径到达裴骃坠崖的谷底,只见树木葱郁,野物出没。遍寻各处并无人迹,直到下午方才回去。官府认定裴骃失踪,很有可能已经葬身野兽之腹。 吴珏惊魂未定,随行的护院伤了大半,裴先生亦是生死不明。勉强在客栈又住了一宿,天亮便带了人往连云镇赶。 清芷无事又出了采葛院玩耍,莫维维整日在院中看书绣花,吴芊芊每日忙着在张氏面前尽孝。整个吴府的气氛分外和谐。出事后的第二日黄昏,报信的人奔入吴府。得知吴珏一行人遇到山匪,正在返回的途中,而多名护院生死不明。张氏急火攻心,晕厥了过去。吴二老爷等不及张氏苏醒,立刻带人前往接救。 内院动静颇大,消息不胫而走,府中众人皆是依赖吴府而生,张氏醒后进了祠堂祈福,其他人也虔诚地祈求吴家少爷平安无事。 莫维维得知此事时,心急如焚。裴骃往常也时常出门游历,但他身为文人,遇到危险尚难以自保,此次又很可能会为了保护吴珏而将自己置于险境。随行护院毕竟不会用心保护他的安全,若有什么意外发生,自己也是鞭长莫及。一夜辗转难安,待得天亮,不急梳洗,给了清芷一角碎银让她进府打听消息。 家里出了事情,府中仆人不像以往打堆说话,没有听到有用的消息,清芷踢踢踏踏往正院走去。还未走到正院,见张氏身边的玉心送了大亮的娘冯娘子出院门。两人立在门口说了几句话,玉心反身回了正院,冯娘子朝大门走来,见了清芷,脸上堆笑:“哟,清芷啊,这是往正院去啊?裴小姐可还好,吓坏了吧,我正想去探望开解一下她呢。”“我就是在院子里逛逛,裴小姐在屋子里看书。”清芷说着话,心里奇怪,这冯大娘和裴小姐也不熟啊,转眼想到,冯大娘一贯笑脸迎人,到处奉承,没准想从裴小姐那儿捞点好处呢。心中鄙夷,也不带路,径自往正院走。冯娘子见她不知趣,心中暗恼,脸上仍然带着笑:“你还瞎逛呢,夫人心情不好,仔细吃排头。”清芷停步,是哦,少爷出事,夫人心情不好,要是给撞上了,可不得糟。笑着对冯娘子说:“多谢大娘提醒,那我还是回去吧。”冯娘子见状,上前牵了清芷的手,“走,去你们院子看看去。可怜裴小姐不知道多着急啦。”清芷挣扎不脱,只得跟着她回到采葛院。 莫维维正在廊下发呆,见清芷引了上回见过的冯娘子进来,微愣神。却见冯娘子扔开清芷的手,疾步上前,面带怜惜:“唉呦,怎么在这风口里站着哪,可别吹病了,耽误好事。” “好事?”莫维维与清芷惊奇道,这当头府里人心惶惶,有什么好事。 “你们不知道吧,老爷连夜去接少爷,早在旁边的合江县碰头啦。遣人回来报信,说明儿一早就能回府呢。”掩嘴而笑,冯娘子甚是得意自己消息灵通。 莫维维闻言大喜,忙请了冯娘子进屋坐下,吩咐清芷倒茶。又问道:“婶子可知道我爹如何?听说有人受伤,不知道他是否安好?” “你放心,裴先生和少爷在一起,有护院保护,不会出差错的。”饮一口茶,冯娘子又道:“真是孝顺呢,将来哪个婆婆得了你做媳妇,一定得好好疼你。” 一番话半是说笑,半又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莫维维心里不舒服,敷衍道:“没事就好,爹最疼我,我可希望他老人家平安顺遂呢。” 一忽儿冯娘子又夸赞莫维维绣活鲜亮,要讨了去让邻居眼热,莫维维不好推辞,送了她一方绣了菊花的手帕。陪着说了半晌话,冯氏告辞回家,莫维维方才缓口气。朝清芷苦笑道:“这冯大娘可真能说。”清芷蹙眉:“可不是呢,嘴甜讨巧,难怪有人说夫人给她找了个识文断字的儿媳妇呢。” “不能吧,那大亮不是傻子吗?”莫维维挑眉不信,清芷无可奈何:“我也不信,谁知道呢,万一就有那倒霉的呢。” 心中毕竟牵挂父亲安危,莫维维也无心思说笑,并未和清芷继续讨论大亮成亲的可能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月明花暗(2) 吴二老爷在合江县双河镇与吴珏等人会合,甫一见面,吴珏从客栈的床上滚落下来,奔至自己的父亲面前,瓮声说道:“孩儿向父亲请安。”见儿子吓得不轻,吴二老爷忙挥退下人,扶了儿子的肩膀:“珏儿勿怕,爹来接你回家。”又换上严父嘴脸:“你已不是垂髫稚儿,此事当为历练,快快收起你的惊惶。”吴珏深愧:“爹爹说的是,只是裴先生下落不明,怕是已遭不测。” “你勿担忧,我已经请人与本地县官说情,官府会继续寻找裴先生。”吴二老爷安慰儿子,又遣尤清泉找店家安排住宿。因担忧吴珏等人,昨夜连夜赶路,人困马乏,歇息一番后出了客栈与当地官员旧友饮宴。推杯换盏中,临江县连云镇吴家二爷托人寻找家中坐馆先生的消息传开,有人感叹吴家二爷有情有意,可惜那山崖颇高,恐怕已无生机。也有人质疑为何车队那么多人,怎的单单就一个坐馆先生遭了不测。 闲话不谈,吴氏父子翌日晨便带着人离了双河镇,到达连云镇时已是日落。望着家中熟悉的灯火,死里逃生的吴珏分外激动,发誓以后定要学得本事,不再像前日一般惊慌逃窜。 张氏见儿子无恙,仍旧放心不下,请了大夫细细检查一番,得到确实无事的答复后,心底大石方才放下。吴芊芊卖力打趣吴珏遇难呈祥,将来必定贵不可言,惹得一屋子的人笑语连天。 莫维维整日等着消息,听说吴二老爷带人安全归来,忙着又遣清芷打听裴骃的消息。清芷去而复返,只知道有人受伤,张氏还为吴珏请了大夫。众人皆忙着安置,竟不知道裴骃的详情。亥时将尽,仍然没有裴骃的信息传来,再去打听却说主子们已经歇下。莫维维望着屋内摇曳的烛火,心寒如堕冰窖。裴骃必是出事了,不然就算有事耽误,也肯定会遣人报信让自己安心。吴家少爷受了惊,众人围绕伺候,自己的父亲如何却无人告知,看来往日吴二老爷一副礼贤下士的做派也不尽然。若是裴骃有什么意外,自己在这吴府可怎么安身立命。 夜渐深,凉意侵进四肢百骸,命运仿佛烛火摇曳不定。 第二日一早,吴二老爷正在吃早饭,听见下人禀报莫维维求见。放下筷子,让人将她请进书房,自己提步踱去。临近门口时,嘱咐张氏:“备些衣物首饰,孤女可怜,莫要苛待了。”张氏闻言知其意,道:“早与贞娘说好了,到时候送到西葫芦巷去,你放心。” “嗯,不要节外生枝。” 张氏点头称是,接了一旁侍立的玉心递过的茶碗,漱口吐水,用帕子擦擦嘴,道:“老爷的话可听清楚了,回头出门可不许带出去一个字,否则自有老爷处置。”玉心惶恐称是。夫妻二人的话加上前几天听到的传言,构建了一个可怕的猜测,若是事实如此,那远离此事方为上策。裴氏父女命途坎坷,可怜,可叹。 莫维维见到吴二老爷,低头敛衽行礼:“见过吴伯伯。”自来到吴府,吴二老爷坚持莫维维称他为伯伯,又笑言吴珏乃是莫维维师兄,太过有礼反而生疏。父女二人无法,只得顺其心意称呼。 “唔,坐吧。” 见莫维维坐下,吴二老爷缓缓道:“知道你焦急,可你伯母说怕你受不住,要想好说辞再告诉你实情。如今你已经寻来,我也只得告诉你了。” “我爹是不是出事了”,吴二老爷语焉不详,莫维维急道。 桃花涧,山匪,坠崖······走出书房许久,莫维维脑海中仍是吴二老爷叹息的声音,她努力理清思绪,清楚地明白了一个事实。裴骃果真出事了,明面上说还在寻找,可官差寻而未果也是现实。吴府并未留人在双河镇继续找人,说明他们已经认定裴骃没了生机。在这个条件简陋的年代,一夜之间成了孤女,上天竟再次跟她开了个玩笑。想到往日裴骃对自己的好,莫维维泪如雨下。 清芷见莫维维回院后就将自己关在屋中不出来,隐隐听见哭泣声,知道她得了准信,心中升起几分怜悯。转眼想到自己被父母卖了做奴婢,一辈子任人使唤打骂,心里发酸,就坐在廊下发呆。 冯娘子进来院子就发现清芷正在愣神,屋中有哭声传出。唤了清芷一声:“还在哭呢?”清芷点头。“这怎么行,别哭坏了。你怎的不劝劝。”清芷摇头:“不知道怎么劝。”想起冯娘子嘴桥,又道:“要不您去说说。”冯娘子闻言点头,立在门口敲敲门:“陌薇开开门,婶子知道你难受,可这事不是还有转机的嘛。” “吱呀”一声,门被从里面打开,莫维维红肿着双眼立在门内:“婶子说转机,您听到什么消息了吗?” 冯娘子道:“可不,听说裴先生出了事,我也焦急的很。昨儿娘家表哥来做客,听说了这事,道他熟悉那带山谷得很。我寻思可以请他去找一下,说不得就找着了呢。” “真的”莫维维复想起冯娘子还在门外,忙请她进屋坐下,亲自倒茶奉上:“那您的表兄同意了么?” “我就是来找你商量呢。你要是觉得可行,我立马去求他。那山谷凶险,还得准备一番呢。”冯娘子道。 “哦,是我糊涂了,”莫维维连忙进内室取出一个小盒子,打开让冯娘子过眼:“这是我爹让我存下的银子,要是您表兄有法子找到我爹,这些全做给他的酬劳。” 冯娘子眼见盒子里约莫有十两银子,心里高兴,却不伸手接,面上带着责怪:“这孩子,谁要你的银子了,你要是真有心,亲自去我家求求我那表兄,他为人仗义,必然肯去的。要真的寻回了你爹,再谢他也不迟啊。” 虽然奇怪冯娘子热情帮忙,但闻言亦觉得有理。吴府说是打点好了请官府在寻人,但一直对吃公家饭的人的办事效率不敢恭维,莫维维心知自己不能坐等事情转机。按下心中狐疑,取了五两银子揣在身上,嘱咐清芷晚间留饭等自己回来吃,随着冯娘子往她家里走去。 冯娘子何等精明人物,立时知道她这是防着自己呢,也不多言,带了莫维维一路走一路指点东家长西家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月明花暗(3) 冯娘子家在西葫芦巷左手第四家,推开斑驳的木门,一个健壮少年正在院中劈柴。唤了冯娘子一声娘,看见莫维维,笑嘻嘻地道:“娘给我带媳妇回来了。”莫 维维闻言吓了一跳,冯娘子立时呵斥:“别吓着人了,这是陌薇。”少年也不答话,盯着莫维维看,冯娘子见状对莫维维笑道:“陌薇别恼,这是我儿子大亮。走,我表兄在屋里呢。” 带了莫维维进屋,用帕子掸了掸板凳,用白瓷茶碗倒水递给她:“你先坐着,我去叫他。”说罢扭身进了里屋。 莫维维打量着屋子。堂中一张旧桌子,沾染了些许油污。四根板凳挨墙放着,通往里间的门洞上挂着一张洗旧的褐色粗布门帘。其余再无多的摆件,真可以说是家徒四壁。好在冯娘子挺爱干净,家里并无多少尘土。捧了茶碗小口地泯,思绪又飘出老远,也不知会不会白跑一趟。 门帘闪动,冯娘子走出里间,见她身后并无人跟随,莫维维站起身,“婶子?” “陌薇,”冯娘子谄笑:“我那表兄家里有事已经走了,这不,留了个字条。”伸手将一张写了字的小纸条递给她,莫维维接过来一看,上面字迹工整地写着“家有事,急回,勿念。” “没事,多谢婶子费心了。我再想想办法。”失望之极,暗自苦笑,竟是空欢喜一场。也不愿意再逗留,向冯娘子告辞走出屋子。 大亮自莫维维进屋子就一直盯着她看,见她出来,又装模作样劈柴。待得莫维维走出院门,冯娘子问道:“怎么样,好看吗?”“好看,好看的媳妇会生娃娃。”大亮兴高采烈,冯娘子也笑:“对,给大亮生个漂亮娃娃。大亮听娘的话,娘去给你做饭吃。”“好喔!” 小院里的人眉开眼笑,莫维维在大街上却不知何去何从。吴府不是她的家,熟悉的人也可能不在了,天地之大,不知何处才有出路。忽听有人叫陌薇,她抬眼见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伙计站在自己面前,眉眼似是相识。年轻人又唤道:“陌薇,你怎么在这里。裴先生还好吗?”原来是刘婶家的张大哥哥,莫维维顿时红了眼眶,哽咽到:“爹出事了,生死不明。”“什么,怎么回事?”张大郎诧异道,见路上行人指点侧目,遂引了莫维维到路旁小茶寥细问详情。 待知晓来龙去脉,张大郎唏嘘不已:“怎么发生这样的事。我今日休息,正要回家,和爹娘商议后看能不能去寻一遭。你也莫要太担心,官府不是说没有找着嘛,或许被人救了去也未可知。” 一番话及其熨帖,莫维维又燃起希望,或许刘婶一家真的能找到父亲。见天色不早,张大郎赶着回家与父母商议,嘱咐莫维维早些回家,两人方告别各自行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月明花暗(4) 张大郎回家将裴家的事情说与父母听,一家人商讨片刻,商定由张叔联系村子几户亲近的人家,带上猎狗和弓箭刀具,明日一早就赶往桃花涧寻人。刘婶和琼花则随大郎往镇上,接了陌薇回村子好照顾。 不说张叔一行人马不停蹄赶路,刘婶三人中午就到了镇上,来不及吃饭,打听了吴府的位置便寻到了大门口。叩了几声,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将门打开一个缝,探头一瞧,问道:“干什么的?” 大郎抱拳弯腰:“我们是本县花溪村裴家的邻居,今日是来找府里坐馆裴先生的。” “哦,裴先生啊,他还没寻回来呢。”复又道:“他家的女儿就住在巷子旁一个单独小院子里,你们去寻寻看吧。”为几人指了方向,关门又去打瞌睡。 三人走到采葛院,一青衣婢女正出院门,琼花笑问:“请问妹妹,这里可住着有一个姓裴的先生?家里还有一个十四岁的姑娘。” 婢女正是清芷,打量片刻后道:“裴小姐是住这里。” “可找着了,麻烦你告诉她一声,花溪村的刘婶子看她来了。”刘婶将手中的一包米花糖递给清芷,和蔼笑道。清芷没接,进门去传话,三人打量着院子。琼花小声道:“吴家真大方,这院子可不小。”“那有什么用,人在才是福呐。”刘婶叹道,琼花亦不再多言。 大郎道:“如今找着了地方,我就先回铺子了,有事你们来铺子寻我。”大郎在米铺做学徒,一月一天休息半两银,已经耽误了半日。刘婶嘱咐他干活小心,大郎恭顺答应。 屋里莫维维听说是刘婶来了,心里高兴,快步走到院门。打开一见,果然是来这里见到的第一个面容,琼花也笑吟吟看着她。“婶子”,扑进刘婶的怀里,莫维维觉得无比心安,这些日子的惊惶终于有了一个发泄的地方,“我爹他出事了!”泪水涟涟,刘婶眼中含泪,拍拍莫维维的肩:“好孩子,别怕。你爹是好人,好人有好报。你张叔他们已经出发了,会把你爹找回来的。” 琼花亦在落泪,“就是,还有我们呢。我们接你回去等裴先生。” 莫维维回过神,连忙拉了两人进屋,沏茶倒水,端小食请她们吃,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刘婶捧了茶杯,迟疑道:“我们商量着接你回村子去,这里好是好,可毕竟不是自己家。等你张叔找回裴先生,就在村里教书,也莫再做这危险的活计了。”刘婶一直想不通,裴先生一个教书先生,怎么有事也没人护着。那么一群人出去,就他一人下落不明。 莫维维知晓刘婶担忧自己由奢入俭难,不想回村子过苦日子。拉了刘婶的手:“我真有福气,婶子这样一心为我,就像亲娘一样。”刘婶方知莫维维也想回家,心里高兴不已。又想到此事顺利,还要去给大郎说一声,免得他担心。 寻思着要给吴府的人打个招呼,莫维维与刘婶母女分头出门。 清芷在刘婶母女进采葛院时就被莫维维遣出了院子,闲着无事,在府里花园闲逛。今日晴好,吴芊芊正在喂鱼,见了清芷,招手唤她过来:“你的裴小姐又在屋里绣菊花?”清芷蹲下行礼:“回小姐话,裴小姐村里的人来寻她。几个人在屋里说话呢。”“哦,还有人寻她呀。”吴芊芊挑眉,玉荷亦在怪笑:“乡下的人来送丧仪的吧。”清芷知她二人说笑,不敢搭话。吴芊芊没了喂鱼的兴致,带着玉荷往主院向张氏尽孝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月明花暗(5) 吴芊芊走到主院时,见张氏房门口丫鬟婆子噤若寒蝉,向打帘子的玉兰使眼色,玉兰食指悄悄在嘴边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抚了抚胸,示意张氏在谈事并且心情不好。沉吟片刻,故意加重脚步声,大声问玉兰:“婶娘可在忙?我看今儿天气不错,想着陪她去园子里逛逛歇歇乏累呢。”玉兰不解其意,只得道:“夫人正在会客,恐不得闲,小姐自去玩儿吧。”吴芊芊点头,道:“那我一会儿再来。”说罢,提脚走出院门。 张氏其时正在屋内,审视着立在堂中的莫维维。心里冷笑,方才这裴家女孩竟然向自己辞行,想要回家去。且不说她父女二人在府中受到的优待,单凭自己已经许诺冯娘子将陌薇嫁给大亮,她这行径就是忤逆了自己。裴骃下落不明,多半已经葬身桃花涧,她竟然说有乡人去寻,要回家等。这要落入外人眼中,还道诺大一个吴府苛待孤女,那冯娘子不得说自己压制不住一个十四岁的黄毛丫头。 心里虽恼,张氏仍摆出一副当家主母的威严做派,端了茶碗轻抿,道:“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现在裴先生生死不明,你一个人回去,叫人怎么放心。再说老爷可是花了大价钱托了当地官府在找,还有谁能比官府更靠谱?你要靠几个无权无势的乡民去找,可别白耽误了功夫。”一番话合情合理,莫维维却知道天下无白掉的馅饼,裴骃的名声于吴府只是锦上添花,且看吴珏一会府就延请了新的坐师,莫维维可不敢将希望放在吴府人身上。 “夫人言重了,实在是陌薇也离家太久,很是思念家里。再而也不好意思再占用府里的院子,此番在此谢过夫人厚爱。张叔已经和人出发去寻找父亲,我也该回家收拾一下,待爹回来后才好安置。”莫维维诚恳躬身施礼。 “莫不是府中下人嘴碎,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且说出来,我来收拾。”张氏并不退步。 莫维维笑道:“夫人多虑了,府中众人皆和善友爱,陌薇实在是因为思念故土,故而向您辞行。明日一早就和刘婶回家,日后再报答夫人拳拳爱意。” “这么说来,我竟然是留不住你了。也罢,我们也会继续寻找裴先生,有了消息在告诉你。”张氏状似惋惜。 再施一礼,莫维维道:“夫人大恩,陌薇铭感五内。” 告退出门,莫维维听见张氏遣人请冯娘子说话。心里想到,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结束了寄人篱下的日子,找回爹爹,还是像从前一样才好。 却在前院遇到吴芊芊,莫维维不想惹事,微一点头,迈步离去。 看着莫维维的背影,吴芊芊揪了揪自己的帕子,想了想,复又回到张氏院子。玉兰通报后,吴芊芊进屋,行礼后娇笑道:“婶娘也别镇日忙着打理家务,今日天气好,我陪您去园子里逛逛解解乏。” “歇不成啊”,张氏爱怜地抚着吴芊芊的手背:“总有那不省心的。”眉峰蹙起,又长叹口气。 吴芊芊闻言,连忙取了桌上茶碗递给张氏:“婶娘勿恼,事情总能解决的。” “那你说,陌薇说不好在府里再住下去,要离府回家,这事怎么解决呢?” 不明白为何张氏话中竟是不赞成陌薇离府,吴芊芊斟酌道:“想必是她没了爹,想家了吧。” “可是外人只会看到我们吴府让一个孤女离开,不会管这是谁的意思呀。”张氏知晓吴芊芊与陌薇不和,一步步引导,慢慢激起吴芊芊的不满。 吴芊芊恍然大悟,是啊,裴陌薇离府,别人只会说吴府人情淡漠。转而又想到,她未必舍得吴府舒心的日子,恐怕离开是假,想要彻底攀附吴府是真。暗恼这裴陌薇真是好毒的心思,苦思如何让婶娘别上了裴陌薇的当。 沉思间,玉兰禀报说冯娘子到。张氏让人进屋看茶,也不避讳吴芊芊,说起裴陌薇辞行一事。冯娘子大惊,自从半月前张氏向自己提到要将裴陌薇许给大亮,自己就高兴得睡不着觉。裴陌薇识文断字,人又娴静好拿捏,大亮见了一面也是天天念叨。昨夜自己还在感念这些年没有白奉承吴二夫人,让自家捡了个大便宜。今天这消息不异于晴天霹雳,急道:“怎么回事,怎么想到要走?” 张氏不紧不慢:“说是同村的邻居来接,要回家等她爹。” “什么同村的,她一个孤女,也不怕被人卖了。”冯娘子口气不好,责怪莫维维不懂事,又向张氏道:“夫人可不能同意,她无亲无故,要是出了什么事,别人不得说府里坏话。” 听出冯娘子意指何事,张氏心中不悦:“那你说怎么办?人家都来接了。” 冯娘子眼骨碌一转:“要是陌薇嫁了人家,她那邻居就不好把人接走了不是。” “嫁人?”吴芊芊失声:“裴陌薇十四岁,又才没了爹,冯娘子这主意真馊。” 冯娘子赔笑道:“要是这是裴先生点头的婚事,她就算有了婆家,别人也不好说啊。” 张氏失笑,这冯娘子不愧多年钻营,脑筋倒是动得挺快。眼下裴骃不在了,怎么说还不是吴府说了算。向冯娘子道:“说的不错,裴先生在府里时为陌薇相看了婆家。现下他出事,婆家来人接陌薇去照顾,可不是合情合理吗?我看你家大亮就不错,你准备准备,晚上就接她走吧。” 冯娘子大喜,结结实实给张氏叩了一个头,出府回家准备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月明花暗(6) 张氏二人三言两语定了裴陌薇的终身,吴芊芊心底打了个哆嗦,随即兴奋起来。她一个教书先生的女儿,出言不逊,目中无人。这下沦落到嫁个傻子的下场,真想仰天大笑三声。生怕好事出了波折,忙向张氏进言:“婶娘,那裴陌薇向来眼高于顶,恐怕不会轻易答应。我们是不是得想个万全之策。” “哦,那你说怎么办?” “她房中伺候的清芷是我们吴府的丫头,让她给裴陌薇吃点安神的药,到时候一顶小轿安安静静抬到冯娘子家,任谁也不知道。再打发了那家乡户人家,就更不会有人过问了。” “我们芊芊真是长大了,这样很好。我就把这事交代给你了,记得做漂亮点。”张氏似是很欣慰侄女的成长,和颜悦色委以重任。 吴芊芊很兴奋张氏的看重,打了包票说一定办的漂漂亮亮,告退后马上谴了玉荷出府买药,一边唤了清芷来细细交代。 莫维维回到采葛院收拾东西。父女两来时只是带了几件衣服几本旧书,很快便整理妥当。寻思着刘婶明日必定一早就会过来,按耐下心中雀跃,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包袱,见无遗漏,方静下心来等着天色渐渐变暗。 清芷如往常一般,将饭菜从厨房端进莫维维屋中。看着莫维维动筷子开吃,也不像往常一般自回去领饭,竟是杵在桌边不动。莫维维心中疑惑,问道:“有什么事吗?”“没有”清芷支支吾吾,嗫喏着出了房门。 没有太过在意,莫维维继续吃饭,桌上一道鱼头汤是她的最爱,用汤勺舀到碗中浅啜一口,却觉得味道怪怪的。余光瞥见清芷在门前探头探脑,心中一动,左手遮面右手端起汤碗做饮水状,实则将汤全倒在了面前的米饭碗中。用手帕擦擦嘴,招手唤清芷:“今日这汤好喝,我喝了一碗,剩下的你端了去下饭吧。”清芷面上再添惊异,却不敢推辞,颤着手将剩下的汤端出房门。 起身悄悄尾随清芷,莫维维见她走到耳房,片刻后空着手出了小院。进耳房一看,汤碗空空如也放在小案上,似乎真是被人喝光了。墙角的老鼠洞却是湿漉漉的,仔细一看,还有一根鱼刺卡在洞口。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莫维维回房将米饭倒在门口花盆里用土盖严,筷子拨乱剩下的饭菜做出动过的样子。做完这一切,回到床上和衣躺下,静听门外的动静。 清芷出了院门,在拐角处遇到一个年轻女子。“她吃了没”赫然是吴芊芊侍女玉荷的声音。 “喝了一大碗,剩了点让我喝,我倒给老鼠了。”清芷紧张中略带得意地道。 玉荷笑道:“呵,你要敢喝可就真成了疯丫头了,喝一口睡三天,卖到北边才能醒。” “姐姐说的是,我可不敢喝,那可是姐姐买的好东西。” “呵呵!” 估摸过了一刻钟,天色也完全变暗。两人悄悄摸进内室,见莫维维呼吸绵长,睡得正沉。玉荷轻声唤道:“裴小姐,醒醒。”见没反应,又摇摇她的胳膊,莫维维仍在沉睡。两人对视而笑,玉荷嘱咐清芷:“你就在这儿守着,我叫人进来。”清芷点头,看莫维维并无动静,背对着床坐在窗前翻捡篓子里用剩的边角布料瞧瞧去,甚至还心情甚好地哼着小调。 莫维维一直听着二人动静,耳听玉荷脚步走远,清芷又毫不设防。悄悄摸下床,光脚仅着棉布袜,拎起床头木枕,走到清芷背后兜头就是一下。清芷闷哼一声倒在地上,莫维维探了一下她的颈动脉,见人只是昏迷。双手从腋下穿过,半拖半拽将清芷弄上床,弄散她的发髻,又将自己的衣服为她换上。听到院中脚步声响起,迅速躲到床下。 脚步声愈近,一着青布布鞋的大汉出现在莫维维视野中,身材矮壮,脚掌宽大,手中拿着一条灰色布条。刻意放轻脚步走到床前打量床上的人,大汉暂无动作,床下的莫维维不敢发出声响,竭力调整呼吸,一时间房中极静,落针可闻。忽而听得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随后床吱呀轻响,大汉扛了清芷就走。莫维维觑见清芷脑后绑着布条,暗赞大汉办事牢靠,也不担心清芷醒来乱喊。听见脚步声走远,迅速从床下爬出,虽不知这一出是谁导演,但留在此处已是万万不妥。立刻将收拾好的包袱打开,取出几文铜钱放入怀中,将剩下的银钱装在袋子里捆在小腿上。拎起包了自己和父亲衣服的包袱,在耳房弄了锅底灰抹在脸上,贴墙摸出小院,快步隐入沉沉的夜色中。 这边玉荷确认莫维维昏迷,唤了提前打点好的苦力张胜,看他将人抗出来,亲自跟着将人送到西葫芦巷冯娘子家。回去便向吴芊芊邀功,听说此事顺利完成,吴芊芊大喜,赏了她一支旧银钗。又道要她去提点清芷,莫要在外乱说,损了自己名声。玉荷答应后退出门外,眼见天色已晚,做了坏事亦有些心虚,便想着明日一早再去找清芷。这一耽搁,莫维维得了逃离的时间,一时找不到刘婶,也不知道回花溪村的路。出了镇子顺着大路走了好久,看见路边有个草亭子,进去换上裴骃旧衣衫,打散头发胡乱挽起,成了活脱脱一个副流浪少年模样。夜深辨不清方向,也不再赶路,背靠柱子,抱了包袱缩在亭子一角,默默等着天亮。 冬季夜寒且长,好不容易熬到天光微亮,伸展一下僵硬的手脚,莫维维顺着大路往前走。路上遇到一个晨起拾粪的老伯,询问合江县怎么走,老伯却不知道。莫维维只得祈求早点遇到识路的,张叔带人去合江县寻找父亲,刘婶几人势单力薄,现下不敢呆在连云镇,花溪村也不安全。自己早点出发,就能早点和张叔他们汇合,自己才不会再遭人暗算。莫维维下定决心勇往直前,背影单薄却无比坚定,在晨光中越走越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千山路难(1) 刘婶和琼花一早来了采葛院,叩门半晌,不见有人回应。心里疑惑,寻思着到吴府问一下。 开门的还是昨日的老头,见了她们,一脸不耐烦道:“你们昨天没找到人哇?” 刘婶前赔笑:“麻烦老先生了,我们昨天找到了陌薇,说好今天一起回家,可她不在院子。怕是她在府里有事耽搁了,来问一下,需不需要我们帮忙。” “哦,那裴家小姐昨天确实来过,我看着她出府的。今天可没见她来过,你们去别处找找吧。”老头鼻孔朝天,啪的一声关大门。 琼花气愤道:“这人怎么这么大架子。” 刘婶止住她,眉头蹙起,也不知陌薇去了哪里。两人又回去小院,叩门后小院仍无动静。天色渐亮,也不敢走远,只得走到小院对街大槐树下乘凉接着等。 街行人多了起来,有货郎担了小玩意儿来卖。货郎是个年人,走南闯北很是健谈,无客时主动和刘婶搭话,见二人面带焦虑,也不细问,只是说起街坊听到的趣闻。 “要说这人啊,真得信命。你说那冯家大亮,家里穷不说,自己还是个傻的。可人是走好运,还能娶个识断字的好人家女孩儿。”货郎长吁短叹,自己半生漂泊,到现在还没娶媳妇呢。 琼花不信,道:“大叔你可别是听差了,谁家会把女孩儿嫁给傻子。”刘婶亦是一副不信的神情。 货郎见有人质疑自己的消息,郑重道:“你们还别不信,那西葫芦巷冯家今日在摆宴请人呐。昨儿下午冯家娘子在我这儿买了喜字贴纸,说是女方家里出了事,他们早点接人过门好照顾呢。” 清清嗓子,继续说道:“冯娘子得吴府二夫人看重,这家里有喜事自然是真的。” “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娶个识断字的女孩子呀?”琼花嘀咕。这年头女孩子读书的很少,还多半是家里条件好的,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会有一个好人家的女孩嫁给个穷傻子。暗自寻思这货郎所言必不属实,也不再与他争辩,仍是认真盯着对面小院动静。 货郎今日生意不太好,停在树下半日,一笔生意都没做成,不甘心空手而归,担了担子继续走街串巷。琼花眼见已至正午,仍然不见陌薇踪迹。对刘婶道:“娘,我再去看看,感觉不太对劲儿呐。”刘婶点头,两人刚一起走到路间,见几人簇拥着一顶小轿来到小院门前。领头的年轻女子点点头,前一身材健壮的汉子,也不敲门,猛地一脚踢开了院门。刘婶二人煞是惊异,不知如何是好,只呆呆看着轿子下来一位衣着华丽,头戴粉色珠花的年轻小姐,毫不犹豫地带了人往小院走去。 “等等。”刘婶忙前,“请问小姐您来这儿有什么事?” “笑话,我家小姐来自家院子关你什么事?”先前领头的年轻女子语带讥诮“倒是你们,在院子外面干什么呢,莫不是想偷东西?”琼花闻言大怒,正想争辨,刘婶暗自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别冲动。歉然道:“小姐见谅,我们不是歹人。我们是裴先生的邻居,昨天约好要和裴家陌薇一起回村子。今天来却找不到她人,见了小姐,想向您打听一下。” 来人正是吴芊芊和玉荷。一早玉荷本想找到清芷敲打一番,遍寻全府却不见其人影,守采葛院的婆子也道入夜再没在采葛院里见过她出现。以为她不过是在哪里偷懒耍滑,玉荷并未将此事放在心。谁知早饭后不久,夫人遣人唤了小姐去主院,不过一刻小姐回房,一言不发赏了自己一个结实的耳光,又罚跪了一个时辰。责骂声,终于明白原来是冯娘子一早进府向夫人哭诉,道是昨夜府里将裴陌薇送到家后,为了避人耳目,将人锁在柴房关着,想着今日打扮了好正式拜堂。昨天下午请了街坊邻居庆贺,可今早起来一看,裴陌薇变成了小丫头清芷,解开勒嘴的布条,小丫头声音都嚎哑了,说自己在裴陌薇房等玉荷带人来的时候挨了一下,昏死过去人事不知,醒来也不知道是哪里。哭求冯娘子送她回府,冯娘子心里火冒三丈,也不管她,心急火燎地进了吴府告状。 夫人派人去了采葛院,见人去房空,守门的婆子白日贪酒,早早睡得昏天黑地,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心知必是裴陌薇得了风声,趁着自己出去叫人,打晕了清芷,还把清芷打扮成自己的模样,趁着夜黑逃了出去。 想到自己脸仍火辣辣地痛,玉荷心里暗恨,要是抓了那裴陌薇回来,必定要她生不如死。 吴芊芊也是心里愤慨,自己初次在二婶那儿领了差事,满心想做得漂亮,得了她的欢心。可谁知本是双重保障的计谋,那裴陌薇不但没被安神药迷倒,还打晕了清芷逃走。虽未苛责自己,但二婶却当着自己的面另派人处理此事,显然对此结果很是不满。于是带了几人来小院,虽不见得会有大的收获,但落在人眼里也表明了自己的决心,裴陌薇堕了自己威风,自己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母女,吴芊芊心里烦恼更增,裴陌薇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这还有人等着接她回家。却不敢擅自做主,只拿话稳住二人:“我听说陌薇今日回家,特来相送,却不知她不在呢。”眼神示意随行侍女进房寻人,一会儿那侍女禀报说屋里无人。吴芊芊又道:“看来是白跑了一趟呢。” 刘婶存疑,这一行人来时气势汹汹,此时这位小姐却做出与陌薇交好的样子。眼下陌薇无故失约,也不知发生了何事,恐怕还得借吴府之力才能弄明白。于是也不戳破吴芊芊的谎言,谦卑道:“陌薇一直说府里待她好,昨日要进府辞行,说定了今天一起回家。可我们一早来却没有找到她,还得麻烦小姐帮忙打听一下呢。” 吴芊芊神情不悦,勉强道:“我们会找到她的。”再不多言,轿带人回府,进府时随行婆子禀报说那母女二人远远跟着到了吴府。心更是恼怒,扯了帕子往主院寻张氏讨主意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千山路难(2) 张氏已从下人处得知莫维维并未回去花溪村,现下听说裴家的邻居找到了府门外,揉揉眉心,侧头问旁边的心腹婆子:“贞娘怨裴陌薇没弄到手,可我已点头把清芷配给她家大亮,她不敢再有二话。这裴家的邻居来找裴陌薇,可不好办了,我到哪儿找她去?” “太太,这事原本不该我们管的,任他谁也没法怨我们。”婆子低眉顺目。 “这事怎么说?”张氏道。 “太太忘了,要把裴陌薇弄去冯家这事是暗地里实行的,只要知情人不乱说,她裴陌薇有手有脚,谁还能管她自己走到哪里去了呢?” “话是有理,可她爹没了,一个孤女又在我们吴府小院里走失,怕那不讲理的人咬着不放呢。”张氏踌躇。 “太太是心善,咱们府里拨了院子给她住。这自称是邻居的人一来,人不见了,我们还没问她们是不是逼了人家裴家小姐走呢。待会可得盘问一通,看是不是她们把人弄走了,还想把污水泼到府里呢。要是那样,可得请官府治她们的罪!” 婆子一番话颠倒黑白,听得吴芊芊目瞪口呆,张氏却心大乐,赞婆子办事老辣。谴了人唤刘婶母女进府,摆了一番富户架子后,张氏捏了帕子走进花厅,沾沾眼角:“陌薇娴静可人,我和老爷甚是看重她,还道要在京里给她寻一门好亲事呢。谁成想裴先生出事,她昨日向我辞行,说要回家。今儿一早送盘缠去的下人说不知道她到哪里去了,世道不稳,可别出了什么事。”说罢端起茶碗小口啜饮,不再看刘婶二人一眼。 一旁的婆子接话道:“老奴今早奉太太命去给裴小姐送盘缠,到那小院敲了半天门,才有守门的婆子出来。一脸的惊异,说是一早起来发现裴小姐不在了,昨天下午却是看着她回来的,难不成是半夜被人拐走了。我骂她老糊涂,说不得是裴小姐是被相识得的人接走了。回来还禀报了太太,太太还惋惜她走太急了。要不是刚才小姐来说你们找裴家小姐,我们还道是裴小姐和她邻居回家了呢。话说回来,这裴小姐到底是和哪个邻居走的啊,怎么你们也说是她的邻居啊。” 刘婶听二人这样说,竟是才晓得陌薇不见了,心里大急,砰的给张氏跪下:“早闻二夫人仁善。我们确实是裴家的邻居,夫家姓张,赁了裴先生的田地在种。两家关系亲近,听说裴先生出事,才寻思着接陌薇回家。她说要和府里辞行,约好今日一早一起回花溪村。可我们来时小院没有动静,还道她是在府里,现下才知她竟是不见了。求求夫人发发慈悲,帮着找找陌薇吧。”话已带哽咽,刘婶是真怕陌薇出事。张氏忙让人扶起刘婶,道:“你别急,我已经派人告诉了老爷。说不定是小孩子调皮,出去玩儿去了。”一旁的琼花也红了眼眶:“陌薇才十四,平日也不大出门,肯定不会自己乱跑的。” 几人说话间,有仆人禀告说衙门来人。张氏细问后才知原来是吴二老爷报了官服,现在衙门来调查,要询问最后见过裴小姐的人。府里仆役已经问完,现在要刘婶母女去衙门录口供。听闻要去衙门,刘婶心底害怕,想要求情,张氏笑道:“老爷是怕陌薇被坏人骗走,所以才报了官府,你们快去吧,官府弄清楚情况后好早点找到人。”谴了婆子送她们到前院,问方才报信的小厮:“老爷可有说什么?”小厮道:“老爷说请太太放心,陈师爷那里说定了,他会在县令大人面前打点的。” “那好”,张氏挥手让他下去,问吴芊芊:“事情怎么解决的,你也知道了,回头可别忘了管好手下人的嘴。” 吴芊芊点头应是,奉承张氏高明,回房且提点下人不提。玉荷得了吴芊芊责罚,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亲自找到参与事情的每个人,威胁若有谁敢走漏风声,夫人必定严惩。 这边刘婶不愿让琼花进衙门,自己硬着头皮和官差一一道明几日来的所有行踪,官府让她签字画押后回家,还道会尽力找寻。刘婶无法,只得与琼花找到大郎,说了一声后赶紧回家,希望陌薇会自己寻回花溪村。 西葫芦巷冯家小院摆了两桌酒席,冯娘子红光满面喝了清芷奉的媳妇茶。虽然没娶到裴陌薇,但好歹是吴府丫鬟,张氏还给了她清芷的卖身契,从今往后让她往东她可不敢往西。捏捏袖子里的十两银子,冯娘子与街坊四邻说笑得更加情真意切了。 清芷一身红衣坐在房却是万念俱灰。不说冯娘子嘴甜心苦,尖酸刻薄。冯大亮是个傻子,稍不顺心会拳脚相向,晨起更衣自己不过略挣扎一下,心口便挨了一拳,半天都缓不气来。要不是冯娘子怕自己被打死,恐怕还得多挨几下。听说夜里还要圆房,清芷怕得要死,真想一头撞死算了。恨裴陌薇奸滑,更恨张氏与吴芊芊心狠,自己年纪轻轻被推进了火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千山路难(3) 又过了三日,张叔几人终于到了合江县,在离桃花涧不远的小镇买了几十个馒头,打听了方向出发。同行的虎子爹是捕猎高手,在山谷发现有人设了陷阱,推断此地必有猎户出没,寻着踪迹翻山越岭,竟在黄昏时分找到了一个小村落。十来户人家,散居在山林之,村口巨石刻着缘果村三个大字,风吹日晒太久,字迹有些模糊不清。 敲响一户人家大门,有个老妇人出门,见几人风尘仆仆,颤着声音问是干什么的。张叔道:“大婶别怕,我们是临县连云镇的人。十日前有位邻居在前面桃花涧掉下山崖,我们跟着猎户踪迹来的这儿,想问问你们有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见张叔不似坏人,老妇道:“是有这么个人,铁子进山打猎,回来背着个摔断腿的男人。说是接了腿得养一段日子,昨天才又从镇子里抓了药回来。” 又指着一棵大杨树道:“顺着那树下小径走一刻钟,有个带小院的木头屋子是铁子家,你们去看看吧。”还热心地提醒他们,别擅自进院子,铁子家的狗可凶了,可别被咬。 几人心里高兴,谢过老妇,顺着她指的方向走到了小院子。院子里种着几种常见的草药,一条黑狗听见声音狂吠着从狗屋里冲出来。见狗脖子套着皮绳,虎子爹前细看,赞道:“好狗,赶兔子肯定是十拿九稳。” 一个十六七岁的健壮黑脸少年从屋后走过来,站在院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他们是来找我的,”少年身后,木门打开,裴骃拄着木杖单脚跳出门外。他的右腿还包着厚厚的布条,少年忙扶他坐在檐下木凳。裴骃道:“铁子,他们是我家乡的邻居,麻烦你让他们进来。” 铁子点头,喝退黑狗,打开院门让几人进来,又端出两条板凳,也不多话,静静地看裴骃与几人说话。 “众位乡亲,没想到你们能寻到此处,裴某实在感激万分。”说罢想要起身行礼,张叔立即扶他坐好,“先生别客气,您腿伤了,乱动不得。找到您,我们没白跑一趟好。” “哈哈,各位情深义重,我裴骃必得活着才对得起你们一路辛苦啊!”裴骃眼角带泪,自在花溪村落户,很少与村里人打交道,与许多人都只是点头之交。没想到自己出事,诸人却不远千里来搜寻自己,他心知农人清贫,必是一路披星戴月走来。心潮澎涌,许多话已不知怎么说出口。 一旁柱子爹打趣:“我等都是粗人,平日也做不出什么大事。这番寻到了裴先生,十里八乡的娃娃们必定视我们为英雄呢。” “哈哈,你这模样恐怕是黑狗熊吧。”虎子爹轻捶他一拳:“瞧你一脸黑胡子,回去嫂子都不认识了。” “她敢!打不疼没眼水的臭婆娘。”柱子爹义正言辞,众人哈哈大笑,皆知柱子娘泼辣,且容忍他过一回嘴瘾。 天色已晚,众人谈兴正高,裴骃犯难地看了一眼铁子。此番受伤,铁子先是救命,后又收留自己养伤,现在有些不好开口再要他安排众人食宿。铁子见状,大致明白他的想法,起身道:“我去煮饭,再找些干草铺在堂,你们只有挤一晚了。”裴骃道好,感激地朝他一笑。 有人问道怎么这家里不见其他人,裴骃道铁子自幼丧母,爹四年前进山被老虎咬死,他一个人挖陷阱捕猎养活自己。十六岁的孩子,缝缝补补全靠自己,着实让人心疼。还有那身手,不做将军简直是埋没了。 众人唏嘘不已,张叔起身去帮忙抱干草,虎子爹也跟着钻进了厨间。见铁子要将米缸的米全部倒锅里煮,忙道:“可别,我们都是粗人,身还带着好些馒头,弄些野菜煮锅汤是了,那些米你留着慢慢吃吧。”铁子闻言,咕咙一句什么,把米全倒在了锅里。给灶塘里加了几块柴,站起来取下两只墙挂着的风干野兔,洗干净剁成块扔进了锅。 虎子爹见少年做事干净利索,心里很是喜欢,指着另一面墙边堆着的一摞皮毛道:“那些都是你做的?打了来自己剥皮。” 铁子点头:“山里狐狸兔子什么都有,打了来剥皮,肉也可以卖。皮毛要多些才好卖。” “对,多些好卖,太少了别人总要压价。”虎子爹深以为然。往日农闲自己也会山弄些野物,皮子拿到镇卖,多的时候还好些,要是只有两三张,弄不好一天一张都卖不出去。 又问铁子一年能打多少,铁子歪着头想了想:“去年打了一只老虎,三头小熊,狐狸几十只,麂子百来头,兔子和其他小东西记不清了。” 听说他能打老虎,虎子爹不敢相信:“老虎啊,你们多少人一起围猎?” “我一个。我找了它四年,昨年在很远的一个山谷里弄死了它。”语气有些低沉。虎子爹心知他说的老虎必定是咬死他爹的那只,心里惊诧万分,这十六岁的少年竟已经能独自一人猎杀老虎,真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忍不住又问:“那你是使的弓箭还是什么?挖了陷阱吗?” “没有挖陷阱,它很机敏。我用弹弓打瞎它一只眼睛,它扑过来咬我的时候我用长刀捅穿了它的脖子。”铁子轻描淡写,见虎子爹眼睛越睁越大,抿抿嘴,指指毛皮边一柄尺来长的刀子,然后坐在灶前添柴煮饭。 火苗映红少年黝黑的面颊,锅里米肉的香味窜进鼻孔。连日来风餐露宿,虎子爹的肚子“咕咕”一阵乱响,铁子回头见他一脸尴尬,咧嘴笑道:“快好了,这肉粥可香了。”舔舔嘴巴,自己也好久没吃过这么香的米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千山路难(4) 肉粥煮好,虎子爹又抱来路没吃完的馒头,烧水蒸热,一伙男人稀里呼噜吃了个痛快。然后一起睡在干草堆里,鼾声此起彼伏,完全抛却了几日以来的疲乏倦怠。 屋外寒星闪烁,天空清远。昏暗的油灯下,裴骃撩起裤腿半躺在床,铁子为他换好伤药,站在床前欲言又止,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回房睡觉。裴骃见状,唤他坐在床边,扶了他的肩:“你独来独往惯了,可是不习惯有这么多人在家里?” 摇头,铁子咬咬嘴唇:“您说的定北将军真的能一箭射穿敌将的脑袋?” 裴骃失笑,原来是惦记那天自己的一句玩笑话。 铁子自幼跟随父亲打猎,虽无名师教导,但一手弹弓打得出神入化。他的眼力极好,力气颇大,几天前的一个黄昏,铁子在院收拾草药,一只锦鸡误闯出山林来到院边,黑狗狂吠,铁子拿起腰间别着的弹弓,随手拾起一枚石子,竟将奔逃至七丈开外的锦鸡一击命。当时裴骃从屋子窗户里看到这一幕,直叹铁子有神箭手潜力。铁子不信,裴骃道他这功夫再练练可以与前定北将军媲美了。话说当年定北将军一箭射穿二十丈外北狄将领脑袋,一役歼灭北狄五万精锐,震动天下,换得大邺王朝十年无外族入侵。当时大邺兴起骑射之风,天下有志男儿无不以他为榜样,想要驱逐蛮狄,成一番伟业。 看得出铁子对定北将军的事迹感兴趣,可他后来毕竟因为搅入厉王谋逆一事而遭满门处斩,结局并不好。裴骃不便多说,只是点头道:“确有其事,但百步穿杨之功并非一日便可练而成,你底子不错,若勤加苦练,往后成必然不凡。” “可是,在这里并无名师教导,毕竟进步有限。”裴骃又道。 铁子眼光芒锐暗,他毕竟年少,父亲丧命虎口后便是孑然一身。多年来无人看重关爱他,裴骃对他的肯定让他生出一股豪迈之情,一心想要做出成让这位可亲可敬的长辈看看,仿佛幼时打了猎物想要博得父亲夸赞一般。 “那我明天能和你们一起出去吗?”铁子问。 “你想出去?是想像定北将军一样建功立业吗?”裴骃问道。 腼腆地点点头,又摇摇头,铁子说:“您不是说我有潜力吗,我不想在这山里打一辈子兔子,我想像您一样,出去见世面,什么都知道。” “哈哈,我是一介儒生,不过多吃几十年米,可不是什么都知道。”裴骃大乐,自己养伤期间,不过闲暇时与他聊聊外间世情,顺便教他识些字,竟然得了如此高的评价。想想又严肃地道:“世间万事,有舍有得。山岁月清苦,可却自在悠闲。你若下定决心随我出去,我会先教你识字,能不能拜在名师门下学习,还得靠你自己。我已下定决心与女儿粗茶淡饭安稳度日,于你并不会有任何帮助。” “我知道,我是一个山野小子,爹常说尽力而为,我不会不知深浅。”铁子义正言辞。 裴骃这段时日与其朝夕相处,自是了解铁子秉性。一块璞玉待琢,心不愿他此生埋没乡野。心暗忖,少不得往后要为他谋划一番。点头让铁子回去休息,明早打点好行装便要出发。铁子得了准信,兴高采烈回去收拾细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千山路难(5) 裴骃腿伤未愈,众人拆下铁子屋床板,用绳子捆扎结实,制成一个简易担架,不顾裴骃推辞,换着人抬着他翻山涉水。回到来时歇气的小镇,铁子拿出半两银,在街市买下一辆老牛板车,让裴骃躺下代步,其余人继续步行,一路往临江县行去。 行至通县时,惊见路竟多了许多衣履褴衫,拖家带口的百姓。虎子爹道:“来时都没有这些情景,这才三日,发生了什么?”攀谈打听之下,原来是青州都督杨怀义奉圣命与北狄和谈,狄人不满朝廷所出银两,双方僵持之下,北狄不断寻衅,竟有村落被血洗,地方守将按兵不出。许多百姓为保命,举家南逃。 官道,逃亡百姓面黄肌瘦,女人怀抱幼子低声啜泣,有那烈性的人在咒骂朝廷无能。先前与虎子爹搭腔的男人道:“我们大多祖居洛州,与青州毗邻。北狄占领青州,常有骑兵来骚扰,隔壁村子一夜之间被杀得鸡犬不留。没办法只好逃出来,可恨朝廷每年税赋不轻,到头来不但狄人欺辱,那平州浦城守将竟然不准我们入城。多少老弱命丧路啊。”七尺大汉想起一路的惨状,竟然忍不住掉下热泪。众人心底难受,同样是贫苦百姓,只能祈祷朝廷早日退敌,大家能安生度日。 裴骃听见大汉说起和谈,知晓晋山先生之前所言书一事必是徒劳无功。既然杨怀义为和谈使,想必朝丞相一方又占了风,可恨皇帝偏信小人,也不知秦先生现下处境如何。 又行二日,进入临江县城。却见城清净了很多,在小饭馆休憩时,有客人向掌柜抱怨,往日这临江县热闹繁华,现在怎的青州还冷清。掌柜五十出头,闻言向外打眼一瞧,悄声道:“客官可莫要声张。国子监多位大儒连同历山书院晋山先生等人三个月前书抗狄,被圣斥责,要求闭门思过。现在杨都督在青州和谈不顺,折子道是因为青州屡有挑衅北狄之人,天下臣民未同心。丞相书奏请皇派遣名儒教化边境刁民。有人作诗打趣朝廷仿效泼妇骂街,要书生阵骂退狄兵。被朝廷以藐视朝廷治罪,现在锦衣卫到处抓人,京城天牢都快装不下了。” 知晓锦衣卫无孔不入,先前抱怨的人也不再多话,自是闷头吃饭。裴骃等人见形势不好,匆匆用过饭食,马不停蹄赶着归家。 半夜时分,一行人回到花溪村。有狗听见动静,接连狂吠起来。听见院里狗叫得厉害,刘婶下床点燃油灯,从厨房拿起一根擀面杖,摸到门口问是谁,张叔瓮声瓮气答道是我。刘婶忙开了门,见一起去的人都回来了,后面还有一辆牛车,面躺着的可不是裴骃。心下大喜,忙着要招呼众人进屋,张叔却道:“裴先生受了伤,你和我们一起送他回家,陌薇一个人忙不过来。” “陌薇。她不在家,裴先生还是先进屋吧,明日收拾收拾再过去。”刘婶道。 “怎么回事,她去哪儿了?”裴骃急道。 “她,我······”刘婶骤然大哭起来,一众人皆大惑不解。张叔喝到:“哭什么,大伙儿累坏了。先进去再说。”刘婶连忙应下,唤了琼花起来烧水做饭。裴骃稳稳心神,由着几人将他抬进张家安置在客房内。张叔唤了大伙儿去厨房烤火,裴骃止住铁子为他换药,尽量平和地问刘婶:“嫂子,陌薇她去哪儿了?” 听见裴骃问话,刘婶泪水又落了下来。“我们商量着一边去找你,一边接陌薇回家。头天都说好了的,可是第二天去她却不在,等了半天没有动静,我们又去吴府问,也说不知道去了哪儿。吴家报了官,官府怀疑是被人骗走了,可是我不信,您说陌薇那么机灵,怎么一夜之间被人骗走了?”用袖子擦干泪,刘婶又道:“我和琼花打听到说陌薇不见的第二天,原先伺候她的小丫鬟嫁了个傻子,晚圆房的时候被打死了。” 一番话如晴天霹雳。自己失踪不过半月,陌薇在吴府小院莫名失踪了。裴骃心神剧痛,拖着伤腿要下床,刘婶大惊,呼喊着阻止裴骃。那边张叔等人也从琼花口知道了事情原委,忙着往客房来劝慰裴骃。见状将他用力摁住,一边道:“裴先生莫要冲动。我们会帮你找到陌薇的。” “对,我们明天一早去找。”柱子爹也道。 众人纷纷劝裴骃先养好伤,陌薇机灵,必定不会有事,又商量着明日往哪条路线去寻人。看着面前几人风尘仆仆疲惫的脸,裴骃长叹一声:“裴某在此谢过大家了,各位不远千里去桃花涧寻我,我实在感激不尽,这寻找陌薇一事各位不必费心了。眼下时局动荡不安,待会儿大家回去,安置好自己家人方是要紧。” “那怎么行,一个人怎么去找人,何况您又受了伤。”虎子爹劝道:“裴先生放心,我们一定尽心尽力去找陌薇。” 裴骃摇头:“真的不必了,我明日自会去吴府查询线索。若是以后有事,必定还会再来麻烦大家。”张叔闻言也劝道:“裴先生说的在理。找陌薇还是得从吴府下手,我明天陪他去行了。你们随我出门多日,待会吃完饭各自回家吧,免得家里人挂心。路的情形大家都看到了,小心为。” 众人依言不再争论,琼花来说饭食已经准备好了,张叔张罗着叫众人吃饭。刘婶送来一碗汤面,劝裴骃吃下。想着陌薇不知境遇如何,裴骃食不知味,叹了又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千山路难(6) 天刚微亮,裴骃拄着铁子为他做的木杖出了门。严词拒绝张叔再为他奔波,将屋舍田地全托付于他,道寻得陌薇后还会再回来。在自家门前沉默片刻,由铁子扶着坐牛车,缓缓驶出村子。 老牛行得甚是缓慢,铁子见裴骃心事重重,跳下车,半拖半牵拉着牛鼻绳想要行快些。裴骃开口道:“老牛力弱,前几日行了这么久,你这样赶着,它恐怕难以坚持到镇。”从包袱拿出刘婶代为保管的小锦盒,摩挲片刻,递给铁子道:“这里面是我祖留下的一只玉镯,到了镇先去当铺,换些银两重新买辆马车吧。”铁子脸微红,嗫喏道:“以前不知道存钱两。”裴骃微笑:“你还是个孩子,已经很不错了。和我一起不用你担心钱两的事。”知道铁子是担忧自己,望着路旁缓缓移动的景致,索性闭目养神,不再胡思乱想。 人声渐沸,裴骃睁开眼,见已经到了镇。指挥着铁子将牛车赶到当铺,艰难地爬下车,进到当铺大堂,拿出玉镯。掌柜细细过眼,赞道真是好玉,出价一百两,裴骃拿过玉镯,缓缓道:“掌柜看走眼了,我这不是一百两的次玉。”作势便要收回玉镯。掌柜道:“先生这玉镯水色虽好,但一百两也只我一家当铺愿出。” “你看。”裴骃将玉镯内侧一小字“昭”指给掌柜看,“这是早年祖偶得宫赏赐,一直作为家传宝物。此番因为家陡生变故,急需用钱,方才拿来当铺当些银子周转。下月即是昭贵妃寿诞,掌柜觉得想要得此物之人可会少?”掌柜闻言,立时想起京传言,昭贵妃深得帝宠,所出四皇子也深得圣看重。月前已有贵人四处寻宝,想要在贵妃寿诞博个彩头。沉吟片刻,问裴骃愿以多少当出。裴骃伸掌出“五”,掌柜摇头,道是要请示东家。裴骃并无二话,坐在堂品着掌柜让人送的热茶,耐心的等。 一刻钟过去,掌柜还未返回。铁子有些心焦:“莫不是太高了?” “这个意头而言,不高。”裴骃仍是气定神闲。 再过两刻,掌柜大汗淋漓走进堂,向裴骃施礼:“我家东家有情。” 铁子犯疑,担心会有不妥,却见裴骃站起身跟着掌柜走出当铺。见他腿脚不便,掌柜伸手招来街边候客的马车,嘱咐一声,马车将三人载着往前驶去。 车停下来,撩开帘子一看,原来是和悦楼。随着掌柜到雅间,听得掌柜禀告说卖玉镯的先生到了,里面唤进,三人才推门入内,裴骃见到当铺东家面一怔,对方也是一脸诧异:“裴先生!”原来吴二老爷却是那当铺的东家。 挥手让掌柜自去,吴二老爷请裴骃坐下,问道:“先生何时回来的?我派人在桃花涧没有找到先生,还委托了当地官府旧友在找您呢。”“此事说来话长,全耐乡邻尽心。二爷尽可让官府不要再找了。本来还说在当铺办完事,要去拜访您的,这下凑巧,两件事可以并成一件事了。” 裴骃语气并不热络,吴二老爷也不再客套。接过裴骃手玉镯,细细观赏一番,赞道:“此玉镯确是佳品,送予昭贵妃做寿诞礼物也再合适不过。先生知道的,我那妹夫一家得昭贵妃看重,这次寿诞竟也能入宫庆贺呢。先前还在为没有合适的礼物犯愁,我看这玉镯挺好,以我们的交情,以六百两与您成交吧。” “二爷此言差矣,此乃我家传之物,六百两可不行。”裴骃摇头。 “掌柜说您出价五百两?” “不是五百,是五千。因是死当,裴某这价钱已是相当低了。” “什么,五千两?”吴二老爷大惊,他并不觉得这个镯子价值连城。 裴骃道:“此乃宫里赐下,另有黄绢为证,‘昭’字暗含贵妃封号。我听闻月前四皇子在洛州抗狄有功,龙颜大悦,朝堂亦是一片称赞之声。” 吴二老爷查看黄绢后沉吟片刻,一番权衡利弊,随后唤了随身侍从去钱庄取银两,又让人安排马车前往当铺完善手续。 将银票递给铁子收好,裴骃转身向吴二老爷弯身行礼:“交易已成,裴某想在府下人那里打听一下小女行踪,不知二爷可否行个方便?” 吴二老爷捻须道:“正要与先生说此事。当天府里派人去送程仪,发现陌薇不在,也四处寻过。后来有自称先生邻居的人来寻,知道事情不妙,很快报了官。官府也多方查找,昨日来人说有人在镇外废井里发现一具女尸······“ 听闻此言,裴骃顿时面无血色,几乎站立不稳。铁子见他有异,忙前扶着,大声道:“先生别急,不一定是的!” 裴骃缓缓心神,道要去看看。吴二老爷点头,安排车马送裴骃去官府停尸的义庄。 义庄在镇外一个山坡下,有个看守的老头儿,见了来人也不管,由得裴骃和铁子进去查看。义庄里冷气森森,却未见到吴二老爷口的女尸。裴骃掏出袖一锭银两,递给老头问起详情。老头接过银子,瞅了他们一眼,道那女尸已经埋在山坡后乱葬岗了。见二人要出去寻,又道:“那尸体已经烂成骨头了,你也认不出来,那有一个簪子,你看看是不是。”手指着墙边一个矮木桌,“官府里的人放的,说是亲属好认尸。” 过去一看,是一支刻着蔷薇花的银簪子,簪子有些泛黑。裴骃颤抖着将簪子拿起来,簪头小小的刻字‘薇’刺伤裴骃双眸。竟然真的是陌薇的簪子,天塌地陷般的绝望扑面而来,裴骃轰然倒地。 醒来时,裴骃发现自己仍在义庄,老头坐在边打瞌睡,铁子一脸担心地望着自己。心里一酸,裴骃忍住泪,起身拄着木杖走出门,听到身后老头道:“最南边那座新坟!”略一点头,裴骃道:“谢了。”缓缓离去,任由老头叹息声消失在风。 来到山坡南边,果然见有一座新坟,不像是草草掩埋,坟前还有一块木牌,面空无一字,裴骃知道这必然是吴家使了银子官府才弄的。走前,缓缓跪下:“陌薇,爹对不起你啊。”铁子见重伤后仍一脸淡然的男人满面凄苦,心下恻然,却不知如何劝解,只静静看着他。 裴骃望着这小小坟茔,埋葬了自己一生挚爱的女人留下的唯一念想。多年的守护,把她当作自己的女儿,视为自己唯一的亲人。可惜一朝生变,自己对不起婉娘临终嘱托,恨不能以身相代,死在那桃花涧下,而陌薇好好活在人世间。 用力将头磕在木牌,裴骃伤心不能自已,铁子担心他伤到自己,用力将他拖在一边,扶好木牌。“先生,您说过死者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要好好珍惜。妹妹,她已经没了,您这样她在地下也难安。” “我知道,我只是恨自己,七年前我无能为力,七年后我仍然无能为力!”裴骃无悲愤,锤着自己的胸口。 “您还要找出元凶,为她报仇呢。”铁子拉住他的手,双眼晶亮:“我们要为她报仇,找出是谁害的她,让她偿命。” “报仇,”裴骃呢喃,将银簪插在坟前,双手紧捏:“陌薇,我必让害你之人血债血偿!” 山风在坟前打个漩,卷起一地枯草,天地更添萧杀。 夜色降临,裴骃仍不愿离开,他在心里默念“陌薇”,远方破庙里裹着破棉袄的黑脸少年打了个喷嚏,心道:“是谁在想念我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漫寻前路(1) 莫维维趁夜逃出连云镇,一路往北,想要与张叔等人会合。担忧自己孤身路被歹人暗算,一路尽量远远跟着一个商队。商队十来人,带头的三人骑着杂毛大马,其余的人赶着拉货的驴车,打着王氏米铺的旗号,想必是从南边运了米粮要往北方售卖。走到临江县城,商队进脚店歇息,莫维维守在店外踌躇。一路行来,商队的人早发现了她,可能是看她没有什么威胁,并不曾有人驱赶。毕竟不知道商队行程,也不敢再贸然跟着了,索性打听了桃花涧的方向,自己去寻张叔他们算了。 县城北门边是一片低矮民居,人们衣衫多有补丁,看得出生活较为清贫。在一个小茶寮内,要了三个馒头一壶茶水,莫维维慢慢吃着,一面竖起耳朵听旁边歇脚的人闲话,眼睛打量着来往的行人。 邻桌两个四十出头的男人正在压低声音闲谈,一人说到北狄占了大半青州,朝廷派人议和,那运送银两和物资的车队声势浩大,十里不见头尾。车队行过的村子,家家户户拾了好多马粪。另一人道这有什么,听说沿途还抓了好多年轻女子,要送给北狄官员。先前的人咂舌感叹,北狄入境,多少人家破人散。现下可好,朝廷还要送女人求和,真是无耻软弱,天下百姓苦啊。 莫维维心里暗叹,原本以为能在古代安然度日,现在看来,战火随时可能烧起来。但愿别出现五代十国时候的混乱情况,乱世之下人命如草芥,自己尚无自保之力,能否活命都是一个大难题。 茶寮里又进来两个男人,年轻的着深灰粗布衣服,眼神锐利,身体健壮,腰间别着一把刀,看样式是军所用。年长者瘦削脸,士模样,嘴唇紧抿眉间紧蹙,常年思虑之相。提袍坐在莫维维对面,见她望过来,士拱手道:“小哥不介意拼桌而坐吧?”莫维维摇摇头道:“请便。”年轻男人自提了一壶茶过来坐下,身后老板送一大碗馒头和一盘牛肉,两人并不多言,低头用食。 牛肉香气传来,多日未见荤腥的莫维维暗暗咽了一大口口水,声音颇响,心觉无尴尬。担心被人笑话,埋低了头狠啃一口馒头。听到年轻男人道:“几日来连番赶路,一路风餐露宿,先生可需修整一日?”士摇头:“不必了,虽说日前已将消息传了回去。但此处事了,还是要早些赶回去与公子会和方为策。”年轻人点点头,公子命他妥善保护先生,现下各处暗涌渐起,回去的确更安全。 士夹起一块牛肉放进嘴里细嚼,眯眼望了四周一圈。日前在京费劲周折打听到的消息已经派遣可靠的人送去,此番去花溪镇办完事情得赶紧回去,风云渐起,朝堂动荡不稳,正是可以大展身手的好时机,自家公子多年绸缪或可一朝实现。 同桌的少年表面啃馒头啃的认真,实际自从自己二人入座,一直竖起耳朵在听他们的谈话。士不以为意,用完饭食后,年轻男人唤了老板结账,两人步出茶寮,赶了马车扬长而去。 莫维维看着碟肉屑,再次叹口气,用纸包了剩下的两个馒头放进包袱,将铜板递给过来收拾碗碟的老板。见他眉开眼笑道刚才的客人豪气,莫维维打趣到:“那可不是,那碟牛肉可不是一般人敢吃的。”老板见他搭话也不计较他年幼,笑道:“呵呵,要不怎么说今日运气好呢,那牛肉往日可没谁吃得起,还不多是花几个小钱吃几个馒头。”听他话里很是不屑,莫维维撇撇嘴,还不知道那牛肉放了几日呢,要吃坏了肚子,那带刀汉子可不像个善茬。对老板咧嘴一笑,起身拍拍衣摆,走出城门,裹在人流往北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漫寻前路(2) 冬日天短,仅仅依靠一双腿,莫维维行了一天也未见到一个村落。群山在渐渐暗下的天色越发地像潜伏的兽,归鸟结伴回家,独行的人倒是落入了前后无人的境地。四周寂静无声,总觉得山林有什么在窥视自己,莫维维搓搓手臂的鸡皮疙瘩,深吸一口气,加快步伐,期盼着转过前面的弯道能看见人家。哼起前世的流行歌调子,大着胆子一边走一边设想,明日一定死皮赖脸跟着任何一个商队不走,管他是不是会被人冷嘲热讽奚落羞辱。 饶是做了无数心理建设,在看见前方依然是无边无际的树林时,莫维维终于放弃了继续赶路的念头。天将黑尽,再走下去未必会遇到人,但要是有野兽出来觅食,自己这几斤几两肉可不够它吃的。模糊瞧见道旁有棵歪脖子树,她走过去摸了摸,树干挺粗,惦着脚能够到被人砍断的树桠残端,自己不算高明的爬树技巧倒是可以勉力一试。将包袱在腰间拴好,挽起袖子,原地跳两下做好热身,猛地往一跃,双手抱住残枝,同时双脚在树干连蹬两下。手再使劲,一下蹿了去。再抓住高一些的粗壮树枝,慢慢地爬去坐好,背靠在主干喘了一会儿粗气。此时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庆幸从前没少爬树,晚才能在这大树有个安身之所。又怕睡着了不小心掉下去,小心地揭开包袱一角,拿出一件旧长衫,把自己和树捆在一起。夜风冷冽,小小的人缩成一堆,抖着抖着竟也进入了梦乡。 耳边突然听见老鸹扑腾翅膀叫嚣着远去,凄厉的声音在山林回荡。莫维维惊醒后打了个寒战,手脚有些麻木,背心凉沁沁的,很容易感冒啊。随即苦笑,身无长物也不敢在地找个暖和的地方,没办法,祈求老天垂怜吧。却再也睡不着,背心更贴近树干,仰头看着天空。 今夜无月无云,天空寒星满布,星辉勾勒出山的形状,此时看来分外温柔。有些像高时候学校背后的那座山,星月光辉笼罩时,无地像一个安静沉睡的美人。总喜欢在晚自习下课的时候驻足观望,那时候的天也是这样高远深邃,能使年少的人能放空烦恼。似乎有些记不清那时候有些什么烦恼了,莫维维摇摇头,那个时候正是少年不识愁滋味,搞好学习万事无忧了。现在呢,生命随时受到威胁,似乎才真该发愁。继而又笑自己,每次都觉得自己遇的是无法越过的坎,但在很久以后却又觉得不值一提,可能这是所谓的成长吧。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什么声音,有些杂乱,快速地由远及近。竖起耳朵细听,莫维维心里激动万分,是马蹄声,还不只一匹。哈哈,终于有人了,真想仰天大笑三声。手脚利落地解开长衫,顺着树干滑下去,跑到道边搓手候着。脸挂了自己不知道的谄媚的笑,心里快速地设想着待会儿搭讪的开场白,叫帅哥,不行,人家会当自己神经病。叫大侠吧,激起人侠义之心,顺利地带自己离开这鬼地方······ 人马出现在自己视线,莫维维激动地朝前走两步,清清嗓子,正准备弯腰抱拳,却听得一声暴喝:“闪开!”鞭声响起,莫维维吓了一大跳,赶忙往后跳了一步。再抬眼时,当先一人一马已经越过自己扬长而去。心里大急,顾不得多想,跟着要去追。耳后却听得马匹的嘶叫声,回头一看,几乎魂飞魄散,想必是后面骑马的人勒马太急,马儿长嘶人立,眼看碗口大的马蹄要踢到自己身。立时下意识往边一滚,堪堪躲过马蹄,头却碰到了路的石块,疼得泪花直冒。还没回过神,听到男声呵斥:“你找死啊!”一双手将她从地拽起来又扔下去,屁股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心也是恼怒:“你才找死!”“哼!”男人重重地表示不满,从怀摸出一物扔在她怀里,翻身马扬长而去。莫维维一时呆愣,看清男人扔下的竟是一碇银子,慌忙爬起来喊:“喂,等等······大···侠。”马儿转眼跑远,举着银子站在路间欲哭无泪,我不要银子啊,啊啊啊啊。 天地恢复宁静,星星眨巴着眼仿佛在笑,莫维维恨恨地将银子揣在怀里,重新爬歪脖子树。还说古人淳朴,眼见深山野岭有人落难也不肯援手,那丢银子的圆脸小贼给姐等着,总有一日要你好看。又暗暗激励自己,一定要好好混,以后出门也骑高头大马,耀武扬威不可一世。 折腾一番,已有些筋疲力尽,重新将自己捆好,背靠树干,翻出包袱里所有的衣裳围在胸前,尽量伸展手脚休息。今日运气不好,夜间定也再无人前来,又恨恨地骂了骑马的人一顿,怀念一番花溪村的日子,叹息着睡去。 圆脸骑士又翻过一座山才看到自己的同伴。道旁的茅草亭人清隽无双,如琼树一枝,栽于星夜深山,周身流露着清贵气息。漆黑不见底的眼眸,如一潭深水让人望之如入深潭无处喘息。此时他正面无表情看着前方,拴在石柱的马儿打个响鼻招呼后来的同伴。立时翻身下马,抱拳道:“公子。”“嗯。”先前的男子并不多言,圆脸男子想了想道:“那少年突然闯出,我见人无碍,给了十两银子,这才来晚了。”“唔。无碍,常福你一月三两银,不过三月不领奉银而已。”男子缓声说到。“什么?”被唤作常福的圆脸男子哀道:“公子,我可是为了您哪,不能让人说您纵奴伤人啊。”眼巴巴望着自家公子,常福努力做出一副忠奴的嘴脸,却见自家主子看也不看自己一眼,迈腿走出亭子,解开马缰翻身而,轻叱一声策马远去。常福不敢再耽搁,也跟着马疾驰。两骑打破夜的寂静,惊起夜鸟无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漫寻前路(3) 天刚蒙蒙亮,莫维维又被冷醒了。伸手一摸,搭在身的衣服湿漉漉满布白霜,自己的发梢也挂了薄薄的冰凌。双手对搓揉揉脸,使劲眨眨眼睛让头脑恢复清明,展眼望去,山林雾气朦胧,宁静安祥。 不再耽搁,重新将包袱整理好挂在肩膀,顺着树干下地,原地跳几下活动活动手脚,仔细辩识了一下方向,沿着大道往前行去。 过了两个时辰,雾气渐渐消散,阳光倾洒下来。朝阳的山林沐浴在晨光,鸟鸣让四周热闹起来。莫维维走累了,坐在路边一块大石,抬手擦擦额头的薄汗,取出包袱里的冷馒头慢慢吃。馒头冷硬,冷了自个儿的肚肠,四肢百骸都升起寒意。鼻子有些塞,头也发沉,转转有些痛的脖颈,心知不妙,定是昨夜在树休息受了寒,手边没有备药,得到前方的村子里买些药吃了才行。道仍不见人影,三两口吞下馒头,莫维维站起身继续赶路。 再攀一座山,略歇口气,往下行走不过一刻,看见路边有一座茅草亭,亭子前的石柱刻着听涛二字,字迹飘逸年代久远,满山松树相衬,想必是旧日某位隐士所建。靠在亭柱休息,远远地看见山下竟然有村屋隐现。莫维维心一喜,仔细打量一番,确定是一个大约二十来户的村子。山民多自给自足,想必不缺常见的药材食物,哟呵一声,拔腿往山下奔去。 正所谓望山跑死马,连跑带走半个多时辰,村落却隐在树林里看不见了。知道还隔得远,莫维维不敢再走太快,稳定一下呼吸,边走边看四周景色。 山顶多为松树,越往下走,渐渐可以看见阔叶树种。虽是隆冬,尚未掉完黄叶的山林仍旧不失生机,树鸟鸣啾啾,地也不时可见四处奔窜的野兔,隐约还能听见竹笛的声音。 转过一片杨树林,看见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儿牵了牛在路边林子/吃草。女孩年纪大些,正在树林里挖挖捡捡。男孩大约六七岁,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放着一个大背篓,正蹲在地拿了草枝逗引蚂蚁。看见莫维维走过来,扬起晒得红里发黑的小脸,好地看着她。 “弟弟,这么早出来放牛啊?”莫维维尽量温和地问:“村子里有没有大夫啊。” “没有大夫,大家生病都是自己找草药吃的。”男孩子正在换牙,咧着缺了一颗门牙的小嘴答道。 果然不出所料,莫维维暗道,只得随便弄些草药吃吃了。好在受寒的时间不长,吃点表寒的药草应该无碍了,总不至于一个感冒要了自己一条小命吧。这时林的女孩提了一个篓子走了过来,满脸防备,想必是看见自己弟弟与生人说话,心里不太放心。 “你找大夫做什么?”女孩子问。 “我昨夜错过宿头,在山里受了寒,想到村里买些药。” “哦,我们村子没有大夫。素日生病都是自己到山里采些草药,你是受寒,拿些这个去熬水喝了吧。”说罢递过来一把干枯的棍状植物,见莫维维迟疑,抿抿嘴道:“这是小柴胡,我们受寒,娘都是用这个熬水给我们喝的。” “对,是这个,我回还喝了一大碗,好苦!”一边的男孩子凑过来道,想是想起了草药苦口,眉眼皱成了一堆。 莫维维倒不怕药苦,只是一时有些不确定是不是柴胡,闻言道了谢接过来,从怀掏出一把铜板要递给女孩,女孩红着脸不肯收:“不能要,我这也是山里采的,不值钱。”莫维维笑说:“谁说不值钱,能治好病的值钱啊。”男孩在边摇手道:“哥哥别客气,那柴胡满山都是,不信你自己看,到处都是呢。”笑嘻嘻地四处指了指,莫维维凝神一看,果然很多呢。此处水草不算丰茂,不是放牛的好地,两姐弟可能是专门来采药的。也不再多言,收回铜板,解下包袱想将草药放好,待去到村子寻了锅煮水喝。 见她要把草药放包袱里,女孩出声劝阻:“你不是病了吗,怎么不煮了吃?”抬起有些苍白的脸,莫维维苦笑:“我也想吃,可是这没锅没水的,怎么煮水啊?” “嘿嘿,”男孩嬉笑,“我们有啊。”几步跑到大背篓前,弯腰拿出一个烧得发黑的小陶罐子放在地,又拿出一个褐色葫芦,拔了塞子往罐子里面倒水。女孩子则捡了三块差不多大小的石头过来,码了一个简易灶台,掏出怀的火石点燃捡来的枯枝树叶。男孩见火生好,将罐子放在灶,看了一眼莫维维,招手让她过来。“你把草药丢进去吧,熬好后吃了一会儿好了。”见他愣神,得意地道:“我和姐姐常能弄到野鸟和兔子,用这个煮来打牙祭。” 作为吃货,闻言自是心知肚明,莫维维将草药团起放进罐子没在水里,又捡了枯枝添在火。抬头看见女孩子一脸赞赏之色,心里诧异,听见男孩子说:“哥哥白白净净像个书生,做事还像模像样的呢,一点不像村里的张书生。”女孩在旁点头捂着嘴笑,莫维维暗笑,原来姐弟两是觉得自己一介书生并非四体不勤呢,也朝她们笑笑。 水很快煮开,药草散发出特有的苦香,待到水汁浓成黄褐色,女孩用木棍将火轻轻拍灭,从背篓里拿出一个木碗,将罐子里的药倒了进去,端起递给莫维维。 接过木碗轻轻吹冷,晃晃越发有些沉的头颈,大口喝完药水,感受着热气在全身流窜,莫维维暗暗祈祷这碗绿色有机生态药水能药到病除。女孩见她眉眼清秀灵动,苍白的脸色因为喝了热水略略添一丝红晕,不由有些看得发愣,自从出生以来没看过这么好看的人,心底为能帮她的忙而有些庆幸。男孩则是心直口快:“哥哥长得真好看,像仙女!”女孩忙制止男孩:“阿贵别乱说。”叫阿贵的男孩不服气:“我哪有乱说,张书生说好看的是仙女。”女孩语结,莫维维笑道:“女孩才是仙女,我可是男的,阿贵该说哥哥真帅。”“噗嗤!”女孩掩嘴笑。莫维维有些囧,知道她是笑自己自夸,摸摸耳朵,看牛甩尾吃草,问阿贵:“你们除了放牛挖草药,还要做什么吗?如打柴。” “要的,”看看天色,女孩叫阿贵:“别玩了,该拾柴回家了。”叫莫维维自去休息,姐弟两拿出背篓里的绳子铺在地,捡了枯枝放好捆紧,不一会儿弄了一小捆。喝过药的莫维维觉得身体不再像先前一样时冷时热,见阿贵踮着脚也攀折不到一根他手臂还要粗的枯枝,走前帮他掰下树枝,放在地用脚踩着,用力折断后整齐的放在一起,三人四下里寻找枯枝,一会儿便弄好了两捆干柴。将柴放在大背篓捆好,莫维维正准备蹲下,女孩子挤开她抢前背起背篓:“你生病了呢,我来背。”阿贵也背小药蒌,笑着说:“哥哥你别客气了,我和姐姐一到冬天天天山捡柴,我会和姐姐换着背柴回家的。” “哦,是嘛,你们真能干。”莫维维真诚夸赞,又对女孩道:“我喝了你们的药,现在感觉好多了,今天我和你换着背吧。”女孩见她诚心帮忙,笑着点头道好。三人一牛缓缓朝村落而去,阿贵叽叽喳喳给莫维维讲村里的趣事,又告诉她女孩是自己的二姐,叫香兰。自己大姐已经出嫁,年前生了一个小侄儿。家里还有一个三岁的小弟弟,每天陪娘在家里编竹篓子。 香兰见弟弟说个不停,笑道:“你真是个话篓子,难怪娘总说娘她编的那么多竹篓子都装不下呢。” “哈哈,”莫维维大笑,“那也是个开心的话篓子啊。”接过香兰的背篓背在肩,羡慕地看阿贵和姐姐缠闹。 突听阿贵问他:“哥哥,你叫什么名字,我还不知道呢。” “我啊,我叫裴陌。”莫维维已下决心好好当裴陌薇,顺口说出了自己的男身名字。 “裴陌哥哥。”阿贵欢快地唤。 “哎。”莫维维爽快地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漫寻前路(4) 香兰一家都很热情,并不曾因为莫维维是生人而对她生疏。香兰娘用手试了下她的额头,道是有些发热,重新翻捡些不知名的草药熬了药水让她喝下,又让香兰守着小炉子为她熬了一锅香浓的米粥。肚有了存货,加喝药过后全身通泰舒服,不一会儿犯了困,阿贵将她带到自己房休息,一觉竟睡到了天光大亮。 起身时家里只余香兰娘和最小的儿子,莫维维道家有事,要往合江县赶,诚恳拜谢她们的救助之恩。香兰娘也不多挽留,让她吃了特意留下的饭,又准备了几张鸡蛋灌饼,嘱咐她莫要再错过宿头露宿山林。莫维维十分感激,悄悄在吃完饭的空碗里放下怀揣着的二两碎银子,独自一人又踏旅程。 不提香兰娘洗碗时发现银子的惊异,莫维维觉得昨日的一切十分暖心。生病的时候,人格外地脆弱,特别需要别人的关怀。而不管前世今生,时有人陌生人会对她献出温情,让她很多时候不至于孤立无援。 走村过镇,两日后,莫维维终于到了合江县。 不复来时所见小镇的冷清,县城里人来人往甚是热闹。在城门口缴纳了五进城银子,心疼地决定又在路边摊吃两个馒头了事。歇脚过后出了北门离开县城,却发现路情景有些不一般。离城门不远的官道边,竟有流民聚集,许多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生病的老人躺在树下奄奄一息。见到有人走来,小孩子跑出来要吃的,莫维维吓了一跳,口说着“没有”,大步地朝前跑走。 一直跑到山脚,见没有了流民,方放慢了脚步。瞧见一棵大树下有石头可以坐,走过去喘匀了气息,准备继续走的时候看见路来了一辆青帷马车。赶车的是个二十出头黑壮的年轻汉子,正偏头和车里坐着的人说话,见了莫维维,有些迟疑,又和车里的人说了什么,一个女子的头探了出来,女人三十出头,马脸瘦长颧骨高突,一双眼下留白。打量一眼莫维维,让男子停下马车,笑道:“小哥儿这是往哪儿去啊?”莫维维秉持不和陌生人说话的理念,并不与这面相看起来有些凌厉的女人搭话。只是笑了笑,往路边又退了一步,示意他们自便。女人见状摔下帘子,吩咐男子赶紧走。有些羡慕地看着马车从面前驶过,莫维维撇撇嘴,今生再不会坐不认识的人开的车,哪怕是马车。 马车行远不见,刚才的事情已经抛到了脑后,莫维维哼着小调前行。冬日阳光暖和,照在身很舒服,伸出双手看斑驳的光影如精灵般跳跃,她把这次远行当成冬游徒步健走。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皮肤晒得发黑的男装少女默默期盼,却不知命运的齿轮转动,未来将如猛兽,无情地吞噬一切的单纯美好。 双河镇因为流经镇的小双溪在镇外汇入通河而得名。往北去有两条要道,西北方过桃花涧可入平州与通州相通的官道,往东北而去则到与洛州毗邻的浦城。南来北往的客商让小镇显得生机勃勃,而素日里最常见的是北狄商旅,让一众客栈食店赚得盆满钵溢。近来因为北狄侵入,两国尚未商贸一事达成统一意见,好些依靠狄商生存的小客栈可谓生意惨淡,整日里盼望着能早通商路。 何大开的是这样一个小客栈,一座两层木楼,二楼共五间客房,一楼是厨间和宽大的饭堂。客人有马车的话可以从客栈侧门赶到专门的马圈和草料房。小楼后面还有个单独的小院,挤着自家下五口人。何大自己坐堂,跑堂兼打杂的是大儿子,何娘子带了媳妇和女儿专管客房事物。还请了镇酒楼退下的二厨掌勺,供给住宿客人的饭食。 近来生意冷清得很,还不时有流民来乞讨,用手的布巾边扫柜的灰尘,何娘子边朝一旁的何大抱怨:“整日不见一个客人门,你到还好,早送了那么大一碗粥出去。家里这么多嘴还等着吃饭呢,再这样下去,我也干脆讨饭去算了。” 何大低眉顺眼拨弄算盘,闻言抬头见何娘子斜觑着自己,赔笑道:“那孩子饿得可怜,这不是有多的吗?” “哼,多。我叫花翠少下点米的,一点不知道斤两,还当自家客人多的时候呢!”何娘子不满地抱怨。一旁的儿子见媳妇被骂,看不过眼:“娘也别怪她,这不是有了身子吃不下嘛,也没煮多的。” 花翠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子,早晨起来胃口不好,没有吃完碗里的稀粥。恰逢一老妪带了孙女儿来讨饭,何大看她二人可怜,把花翠碗里的粥给了小女孩。何娘子从厨间出来看见这一幕,提高嗓门骂何大糟蹋粮食,从早抱怨到了下午。家里人知她心烦客栈没有进项,也无人与她争辩。替自家娘子辩白几句,也不敢多说,何大郎看着花翠眼眶微红,只是轻轻捏了她的手,继续一脸无奈地干坐在堂发呆。 黄昏已近,眼看又是一日没有客人,何娘子也没了力气再抱怨,一家人着余晖用完晚餐收拾东西。花翠正擦着饭桌,见一抹瘦长的影子投在了大堂的间,因是逆光,看不清来人面貌,只知是一瘦弱少年。少年步进大堂,沉着嗓子问站在柜台后的何大:“老板,还有客房吗?小一点的,能睡行。”来人正是莫维维,有了露宿山林受风寒的经历,她决定再不能在野外应付了。不说容易生病,这一路见到流民甚多,不免担心会遇到歹人。这何家客栈位置居,不是大路边的价钱高昂,也不会因为太隐蔽而安全难得保障。观察片刻见店应是一家人,还有怀孕的少妇,诸人面相也非大奸大恶,故而选定在这里住一宿。 听见莫维维询问,何大脸带笑:“有有有,还有现成的饭菜,小哥随我来。” 亲自带了莫维维楼,指着楼梯边的房间说:“这是最小的,一个人住着挺合适,干净,价钱也便宜。”他开店多年,自是一眼看出来人只求有瓦遮顶歇息一晚,住不起宽大奢华的客店。房间是修楼梯时利用转角空间隔出来的,没有窗户,推门进去只有一张木床和一张小桌子,两个人进屋后堪堪可以转身。见床被褥虽是半旧,但好歹洗得挺干净,房间也没有异味。莫维维点头道这里挺好,何大笑着说:“那是,房间虽小,但一个人住尽够了。房钱也二十,小哥去楼下用饭也很便易。” 随老板下楼交了房钱和押金,交待厨间送一碗牛肉面和三个馒头楼。慢慢连牛肉面汤都喝尽,将馒头放进包袱,莫维维送空碗下楼,从厨间要了半桶水在房里略略清洗一番。神清气爽地躺在床,伸展几日来走得酸痛的双脚,不一会儿沉睡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漫寻前路(5) 一夜尽做好梦。 梦见还在学校班的自己办了签证和朋友一起出国旅游。几个人穿漂亮的衣服,拖着行李箱在辣的阳光下走得好开心。虽然看不清好友的面容,但那种纯粹的开心却是从心底而生。一会儿走到了机场,乘着飞机腾云驾雾,下了飞机住进星级酒店,美美地泡了一个澡后去吃大餐。同行的周宇和尚巧一个给自己点心爱的三鱼刺身,一个端来鲜榨的美味果汁,她们好像说着什么,但只看见两人嘴巴在动,什么也听不见。莫维维心里好笑,大餐面前说什么笑话,自己可是在认真享受美食。还有啊,说了吃刺身不喝饮料的,弄得嘴里苦哈哈的。伸手要和尚巧换杯子,却怎么也换不过来,心里着急手使劲,猛地拽过杯子将饮料倒了自己一脸。一种铺天盖地的窒息感瞬间袭来,莫维维挣扎着想喊却发不出声音,两个好友跟看不见似的,起身说笑着越走越远······ 莫维维双手乱挥想要叫好友回来,募地脸挨了重重一耳光,瞬间从梦惊醒过来。努力睁开双眼,昏暗的灯光闪跃,一个古装女人翻着下露白的小眼睛冷笑着看着自己,“醒啦?”声音似老鸹粗哑。似乎在梦用尽了力气,全身软绵绵的,莫维维暗自心惊,哑着嗓子问:“你干什么?”“不干什么,你一个小姑娘到处乱跑不安全,我们要送你去享福呢。”女人用指甲刮着莫维维的脸颊,想起了什么,反手又是一耳光:“小贱人敢不理人,老娘等了你半天,往后可由不得你不把老娘放眼里。”说完往旁边招招手,一个男人走了过来。 “都办好了,老板没有起疑。喂了药可以走了。”男人说完,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纸包,将里面的粉末倒在茶杯里递给女人,女人捏起莫维维下巴,手一使劲,逼得莫维维张开嘴,干净利落地将药灌了下去。起身拍拍手,仔细地翻检了莫维维的衣服,拿出值钱的东西,装进包袱拎在手,让男子抱了莫维维走出了房门。 天已透亮,客店里有夜间投宿的客人在吃早饭。大厅里掌柜正在做帐,见三人出来,笑着打招呼:“几位要不吃完饭再走?” “不了,找着了孩子得回去了,她祖母都气病了。”女人换一副慈爱嘴脸,“小孩子闹别扭,让您见笑了。” “呵呵,孩子嘛。找到好,找到好。”何大一脸憨厚。莫维维想要出声求救,可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丝声儿。 “这回找回去了嫂子可得看严实点,这孩子胆子太大了。”为客人送小菜的何娘子搭话,看莫维维乖乖窝在男子的怀,笑着说:“你这孩子也是,不给你买新衣服你离家出走,半路生病了都不知道,你娘昨夜都快急疯了。”还为她掖掖搭在身的毯子,感叹多好的娘亲和哥哥啊,大老远不怕辛苦地来找,可怜天下父母心哟。 女人一脸赞同地用帕子擦擦眼角:“唉,都是儿女债啊。”向何娘子告辞出了门。 门口青帷马车已经备好,何大郎帮着男人将莫维维放进车里躺好,又扶着女人登马车,弯腰道客官走好,女人点头道谢,男人轻挥马鞭,马车缓缓离去。此时药劲越发头,莫维维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见莫维维并未做无用的挣扎,女人甚是满意。她守寡多年,赶车的是闲汉阿生,两人厮混已久,都是好吃懒做的,想要享受却没银两,便合计出这个拐了少女卖银子的好计,来回总共做了六回交易,无本的买卖轻易赚了不少银子。前几日正是卖了一个女娃去连云镇,回来在山看出来这是一个女孩,虽然皮肤有些微黑,五官却很端正,本想当时将她骗车控制住的,可惜没有得逞。两人在镇外候了好久才见她过来。小小年纪倒是挺有戒心,在那客店外观察许久才投宿。可惜怎逃得过自己的掌心,和阿生装作是母子俩,隔了一个时辰也在客店里投宿。半夜阿生往她房内吹了迷烟,灌了从走江湖的人手里买来的药,好好的人顿时成了高烧不退的样子。自己又假装睡不着找了那话多的老板娘说闲话,说起是来找离家出走的女儿,老板娘热心得很。三言两语引她想起这孤身投店的少年是一副女儿家模样,主动提出引自己去寻先前住店的小哥。这一去哪里能不是,自己诉苦女儿因为一件新衣离家出走,还装作个少年模样在这客店病得神志不清,可怎么向疼她的婆婆交待。老板娘怕惹麻烦,连夜叫自家小子请了郎来看,郎自是看不出这江湖的下九流药,开了一副清热的药让喝。和阿生辛苦半宿,天亮带这女娃去洛州,那里有人高价买汉人女子卖给北狄,想起白花花的银子,女人心情分外高兴。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莫维维仿佛躺在云雾,嗓子哑了说不出话,身仍是没有力气。这几日那两人也不投宿,见她醒了喂点馒头清水,可能水里加了药,头脑一直不太清明。 这日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只听得马车外面颇有些喧哗,两人也不管她,下车去了许久。莫维维试着抬起手臂,发现有了些许力气,双腿却仍然很沉重。挣扎着坐靠在马车壁,撩起车帘往外瞧。见天色已黑,左前方一个貌似市集的地方打了许多火把,人影憧憧,也不知是买卖什么的,有没有机会逃走。 有人往这边走来,莫维维放下帘布侧耳倾听。“呼”地一声,车帘被打开,先前将自己虏车的男人阿生跳马车。见她坐起身,也不以为意,从怀掏出一个小白瓷瓶,倒出一丸药塞进莫维维嘴里,恶狠狠地命令她吞下去。毫无反抗之力,莫维维乖乖吞下药丸,一会儿竟感觉身恢复了些力气。来不及欢喜,男人将她拽下马车,径直往集市走去。 几日未曾活动,莫维维走得很是吃力,几乎是被阿生拖着走进市集。一看之下大吃一惊,只见市集两旁不是堆的货物,一个个逼仄的铁笼里装的竟是各色男女,人人面带惊惶,笼子前站着衣着光鲜大声说话的人,其多有浓眉鹰鼻,面相与汉人迥异的人。耳充斥着听不懂的话语,莫维维心凉了大半,这必是一个人口贩卖的黑市,选在夜里进行肮脏的交易,自己命运堪忧。 阿生带着她停在了一个穿着黑色和黄色交杂的长袍的男人面前,白眼女人正一脸谄媚地和他说着什么,见莫维维过来,将她拉到男人面前笑嘻嘻道:“大人您瞧,这女娃眉清目秀,四肢匀称,打扮一下是美人一个啊。”被唤作大人的男人傲慢的瞥了一眼莫维维,嫌弃地说:“太小啦,有十四没?” “有有有,她只是瘦,给两顿好的吃了,立马变样。”女人语气无恭敬,男人闻言笑道:“不给人吃的,又是你从哪里拐来的吧?” “唉呦,您可误会了。这孩子家里人死绝了,我知道大人心善,能给她个有吃有喝的好归宿,这才带她来找您的。”女人甩着帕子拍马屁,莫维维看得一阵牙酸。 “呵”,男人笑骂:“那你还收爷的银子。”扔出一锭银子给女人。 接了银子捧在手,女人拉了阿生点头呵腰:“嘿嘿,谢大人的赏!” 男人招手唤人前,吩咐将莫维维关进一旁的马车木笼子里,带了人继续往集市物色人选,半个多时辰后,三个和莫维维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子也被扔进了木笼。一声令下,马车驶进无边的黑暗。摇摇晃晃大约两个时辰,马车停在了一个大宅院的后门处,黄袍男人前叩门,一婆子开门,低眉顺目任由男人带着手下将四个女孩子关进北边的小屋。男人吩咐好生看管,只需提供清水即可。婆子低声称是,随后锁屋门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漫寻前路(6) 刺耳的关门声隔绝了一切光线和声音,几个女孩子渐渐适应现下的处境,有那胆小的抱着腿低声啜泣起来。摸摸身下垫的厚厚的谷草,莫维维暗自庆幸,此地气温安州可凉了许多,还好不是被关在冰冷的小黑屋,要不然这腊月间的夜晚可着实不好受。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外间并没有声音,想必看守的人已经离开。伸手碰碰离得最近的女孩子,轻声叫道:“别哭啦。”黑暗看不清女孩的脸,只听她瓮声说道:“你不怕吗?”“我怕啊,可是哭也没有用啊。”莫维维斟酌着说辞:“你看,我们几个被关在这里,没有人知道,得靠自己逃出去才行啊。” “怎么逃?姐姐。”女孩问道,声音略带沙哑,莫维维记起她,是继自己之后第一个被关进木笼子里的,长着一双漂亮的丹凤眼,身材娇小玲珑。当时看到莫维维说的第一句话是“姐姐,我怕。” “先得弄清我们在哪里,还有多少看守。”莫维维分析道,“他们是在夜里交易,多半见不得光,人应该不会太多。” “可是门被锁了,我们怎么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先前低声啜泣的女孩止住哭声,其一个颤声问道。 “得把人引过来。这样,一个人装病,其他人大声叫救命,看会有几个人过来。”吃不准其他几个人是否有这个勇气,莫维维继续道:“我们呆在这里的时间越长越危险,看他们的样子知道不是好人,也不知道是要把我们弄到哪里去,待会儿一定要齐心协力啊。” “好,我来装病,你们想法引人过来。”声音沙哑的女孩主动提议,莫维维心下一松,语带笑:“你说肚子疼吧,要是运气好,说不定我们能逃出去呢。”黑夜只听女孩轻声答应,而后却因为紧张而安静下来。 “真的能逃出去吗?”正当莫维维暗自向自己打气时,听到一个女孩小声地问。 “能!”她斩钉截铁地答道,随即站起身,摸索着走到门边,深吸一口气,猛地拍门大叫:“救命啊,救命啊······“声音尖利,边贴着门听外头的动静。 叫了六七声的样子,听见有脚步声传来,莫维维心下一喜,朝着几人打了一个眼色,却募地想起别人根本看不见,暗道自己糊涂,又拔高声音高喊了两声救命,盼着来人打开门好趁机逃走。 “鬼叫什么?”女声响起,分外粗鲁:“小贱人皮痒了是不是?” 听出来是先前锁门的婆子,莫维维急忙道:“大婶,有人肚子”疼还没说完,只听门外“叭”地一声,婆子冷笑道:“呵,肚子疼,少装神弄鬼,信不信我先赏你们一顿鞭子。”又是两声鞭子抽在地的声音,莫维维听得头皮发麻,仍不放弃:“真的,都没声气了,我们好害怕,不信你来看。” 婆子暗忖可别真是出了事,明日可不好交代,将鞭子挂在腰,掏出钥匙打开了门。将手的灯笼提高,挨个打量了四人一番,见一个瘦小的女孩双眼紧闭躺在谷草堆里,另两个颤巍巍挨在一起,脸泪痕未干。望向站在门后的莫维维道:“怎么回事?” “她说肚子疼,一会儿说不出话来了,您快救救她吧。”莫维维一脸恳切地道。 前探了一下女孩的脉搏,试试她的呼吸,婆子眉心跳了跳,起身拿着鞭子在手心轻轻地敲,缓缓道:“婆子我习武三十多年了,这鞭子曾一下打断一个男人的胳膊。”见几人面带惊惧,又道:“你们是大人指定选好的人,将来是要去享福的,再多事的话可别怪我不客气了。”重重盯了莫维维一眼,转身走出屋子,又将门锁。 没想到一个看门的婆子竟也有武力在身,两个女孩又开始哭泣。莫维维揉揉眉心,估计着方位蹲坐到装病的女孩身边,叹息着说:“没有成功呢,我们几个加起来都不是她一个人的对手。”女孩已经坐起身,刚才婆子检查的时候她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现在仍然有些怔忪,听见莫维维说话,伸出手拉着她的袖子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我好怕。”说罢也哭起来,三个女孩越哭越厉害,黑暗的房间气氛越加沉闷。 门外的婆子听见哭声,心里放下心来,哭对了,说明已经接受现实,不再做妖蛾子,自己也能睡个安稳觉了。踢踏着回房,自去香软的被窝里安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芳草迷途(1) 寒夜难熬,几人皆忧心自己的前途,莫维维一直沉默无言,其余三个女孩哭累了,倒在草堆里睡过去。偶尔听到梦呓,亦是伴着泪水低泣。有个女孩喃喃喊着娘亲,勾得莫维维想起了自己前世今生的亲人过往,狠狠地回忆从前的甜蜜,一忽儿又悲哀自己前途堪忧,悲喜间疲惫涌心头,竟也歪着头睡了过去。 正当几人睡得天昏地暗之时,开锁声响起,门猛然被打开,婆子站在门口:“睡得挺香,起来跟我走。”几人揉着眼睛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也不敢耽搁,马起身跟着走出屋外。丹凤眼的女孩子怯怯地说:“好怕。”莫维维朝她一笑:“没事,说不定是叫我们吃饭呢。” 自是不相信她的话,女孩愁眉苦脸地跟着往前走。 穿过门廊,来到一个青石子铺的小花园里,竟然看见还有十来个与她们差不多大小的女孩。环肥燕瘦不一而足,容貌皆清秀可人。看见她们过来,仍旧木纳地站着,并不像四人见到同龄人时面露惊喜。婆子交代她们站在院,便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见婆子走远,丹凤眼女孩与一个绿衣女孩搭话:“姐姐,你们什么时候来的?”绿衣女孩瞥她一眼却不出声,丹凤眼女孩脸涨得通红,嗫喏到:“怎么这样。”莫维维见众人皆是冷漠表情,拉拉丹凤眼女孩,正待说话,瞧见婆子陪了两人走进院子马噤声。婆子疾走一步喝到:“都站好了。”见四人跟着先前的女孩一样立马站得笔直,暗暗点头,回身道:“大人,都在这里了。”穿蓝袍的男人续着山羊胡,小眼往女孩打量片刻,见到新来的四人时微微皱眉。昨夜的黄袍男人对着蓝袍男人弯腰道:“这四个是昨夜才买到的,还没来得及打理,长相倒是不错的。”蓝袍男人点点头,抚着胡子道:“和谈的使者已经到了洛州城,都督命我马将人送过去,你准备一下,尽快出发。”黄袍男人恭敬点头,立马安排手下准备车马。 几个女孩听说马要出发,顿时嚎啕大哭起来,先前冷漠的绿衣女子也是一脸死灰。莫维维大,拉了一个哭泣的女孩问道:“怎么回事?我们要去哪里?”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焦急之下手使劲,拽皱了女孩的衣襟。女孩不以为意,继续哭道:“去洛州城,送给北狄人。” 真如晴天霹雳,莫维维眼前一阵发黑,真是到了绝境了,这段日子孤身行走听过不少北狄人嗜杀残暴的传闻。此次被送做玩物,根本毫无活命的可能,倒还不如自己碰墙死了干净。真心希望不是如此,却惊见蓝袍男人正一脸享受地欣赏一众女孩的绝望伤心,慢慢闭眼睛,心底暗下决心,一定要为自己挣出一条活路。 如同鸡鸭般被赶马车,一共十六个妙龄女孩分两车被拉着继续北行。丹凤眼的女孩坐在莫维维的旁边,小声说:“外面都是带刀的人,”莫维维点点头,刚才故意磨蹭是为了看清楚他们刀柄的字,青州杨字无疑说明这是青州都督杨怀义的手下,传闻他奉命与北狄和谈,不仅送朝廷拨付的钱粮,还到处搜罗年轻女子当作礼物送给北狄官员,现下看来竟是真的,那对奸夫真是可恶,生生将自己推进火坑。 叹着气轻轻拍拍女孩的手,看车内众人皆是沉默,也不发一言。 见她不说话,女孩又道:“我叫申兰,是青州人。”低声讲述了青州被占,一家人皆死于非命,自己独身逃亡分外艰辛。又问莫维维的情况,得知她是寻找父亲时被坏人拐卖的,眼底含泪:“陌薇姐姐好歹还有父亲在世,我却是孤家寡人一个了。”想起裴骃下落不明,世事艰难,莫维维心底暗叹,也不知活着是幸还是不幸了。 一路急行,两日后的黄昏终于抵达洛州城。几个健壮的婆子带了众人沐浴更衣,让人送白粥,待吃完后吩咐她们呆在一个大屋子不许乱走动,门口留了带刀军士看守,女孩子们聚在一起惶恐不安。 隐隐听见远处传来丝竹声,间歇夹杂着男人的大笑,一众女孩听得心惊肉跳。 洛州城府衙后堂今夜分外热闹。青州都督杨怀义奉圣命与北狄和谈,洛州都督蒋易为副使,先前北狄要求将青州半境连同洛州四方c合兴二县划为北狄疆域,并要大邺王朝每年拨给白银十万,布帛千匹。杨怀义自是不甘心自己多年经营付诸流水,一方面与前来和谈的北狄高官金哈和四皇子穆格百般周旋,一方面送给反对四皇子的北狄丞相大量金银。 堂舞姬穿着暴露,舞步翩翩,进退俯仰之间露出胸前裙下无限春光,看得北狄随行众人豹眼圆睁血脉喷张,大邺官员面一副正人君子模样,暗地里却吞下口水无数。穆格不屑汉人虚伪作态,饮下杯酒液,随手将杯子掷下,走到堂将领舞的女子拽到自己怀,揉捏着女子细腰,哈哈大笑:“好个小,引得本王心痒痒,跳那软绵绵的舞干嘛,过来陪着喝酒。”也不看杨怀义等人一眼,径直将女子拖到自己塌前,捏起下颌执起酒壶往那樱桃小嘴里灌酒。女子吞咽不及,被酒呛得脸通红,挣扎着想要挥开他的手,穆格眼厉色闪现,手使劲,咔嗒一声竟捏碎了女子喉骨。女子软软倒下,精致的脸庞惊惧扭曲,一丝红血从嘴角流出,引得其余舞姬惊声尖叫。杨怀义见他当众杀人,面色微寒,端起酒杯轻抿一口。他下手一位大邺官员起身道:“王子何故杀人?” 穆格将手指放在鼻尖轻轻闻一下,面带惋惜:“美人好香呢,本王太喜欢她了,手没了轻重。”竟说自己是无意的,众人语结,金哈见状得意道:“我们四皇子是大汗最宠爱的王子,帐美人无数,难得贵国美女能入他的眼啊。”得他青眼竟会送命,堂女子不敢再出声,纷纷低下头藏起自己的脸,生怕这嗜血的王子看自己。 穆格见状,语带嘲弄:“贵国不是自诩礼仪之邦吗?怎么,拿这些不得台面的东西来款待贵客。” “是啊,诚意呢?” “说的美人陪酒呢?” 其他北狄人见他出言挑衅,纷纷起身叫嚷,甚至威胁不再和谈,要奏北狄大汗继续攻打洛州。大邺一众官员面面相觑,不知北狄人为何突然发难。只见一青年男子缓缓起身,举起酒杯道:“贵客自是当郑重款待,今日王子所享受的,难道不几日前贵城所遭遇更奢华吗?” 男子一番话没头没尾,穆格却登时睁圆双目:“是你!?” “正是在下。贵城守将常译见过北狄四王子。”男子弱冠之年,剑眉星目,鼻若悬胆,侧脸如刀削斧斫线条硬朗,长身而立如芝兰玉树,不卑不亢盯视着穆格。 穆格看着男人俊朗的脸,想起十日前自己作为出征副帅,要求主将鲁尔哈出兵洛州遭到拒绝,说什么洛州守将不似青州无用,要重新制定作战计划。气愤之下带了三千亲兵一日内打下洛州四方c合兴二城,派了自己贴身侍卫将战报传给鲁尔哈,想要好好羞辱他一番。却在第二日黄昏攻打贵城时了埋伏,亲兵伤亡过半,要不是侍卫警觉及时将自己推开,自己险些被那贵城守将射杀。当时他距离自己约莫五十丈,箭矢竟射穿侍卫左胸,见到侍卫胸前的血洞,一时不敢相信,汉人何时有了武艺如此高超的守将。己方人马伤亡惨重,遥遥瞧见守将出城追击,只得下令撤退,可恨又有百来名勇士丧命。 狼狈退回四方城,半途与鲁尔哈所派副将齐布阿火会合,那莽汉子道是大帅料定贵城守将必然会使出阴谋诡计阻拦己方人马。不得不承情,穆格想起齐布阿火扯着嘴叫嚣鲁尔哈必定为自己出头报仇,直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此刻见那常译脱去战袍,一派汉人书生打扮,脸挂着敷衍浅淡的笑,恨自己竟吃了一小白脸的大亏。料定当日一箭必定只是凑巧,他未必武艺高强,不甘示弱道:“那日阵前领教了常将军排兵部将的本领,还未来得及见识将军武艺,不知今日敢不敢下场与我较量一场。”存心想在拳脚搬回自己的颜面,穆格脱下袍,露出健壮胸肌,大嗓门震得堂嗡嗡作响。 常译见穆格挑衅,微笑一礼:“不敢称将军,在下不过小小校尉。今日是奉圣命前来迎接贵使。”向主位的杨怀义躬身施礼,声音清越:“北狄王子想与末将一战,不知都督意下如何?” 常译为武安侯常贺长子,效力于洛州都督蒋易,月前常贺请兵出战未得允许,圣为安抚常译姑母昭贵妃,特意遣他参与此次和谈。杨怀义一向看不蒋易软弱,对这击退狄兵的少年却很是有些好感,略一斟酌道:“主随客便,四皇子既然有此雅兴,你且陪他练练手吧。不过和谈在即,二位点到即止,切莫伤了和气。”穆格自觉备受羞辱,一心想弄死常译,不满杨怀义避重轻,眼凶光暴露,挥拳砸向刚刚摆出起势的常译。 拳风袭来,常译微微侧头让开,左手自下而隔开穆格右手,右手闪电般击向他的左肩。穆格急退一步,同时抬腿踢向常译胸口,常译不避不闪,右拳狠狠砸向穆格小腿,只听喀嚓声响,穆格吃疼收腿,出拳击向常译面部,常译后仰躲开,双腿连踢。穆格右腿吃疼避闪不力,胸腹生生挨了两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芳草迷途(2) 堂人不敢相信翩翩少年竟有如此高强的武艺,北狄人纷纷拔出佩刀怒目而视。杨怀义与蒋易对视一眼,暗道糟糕,想要出言阻止打斗。却听穆格大喝一声爽快,抓起近旁桌案的酒壶,仰头灌一口,又前与常译缠斗。 北狄人自幼尚武好斗,力气颇大却没有多少招式,先前穆格小瞧常译,挨了几下拳脚。现在知道其人并非如表面一般弱,收起小瞧之心,扬长避短,迅猛出击,不在招式与常译斗狠,反而在力道一力进行压制,拳拳大力,打碎堂不少桌案。常译并不想在此场合与人争斗,近身久战未出内力,不免落了下风,思及要给穆格留些脸面,卸下三分力道。穆格见常译力弱,心下一喜,作势要踢,右手却猛地给常译脸来了一拳。观战的北狄人见状高喝,收回佩刀,为自家皇子呐喊助威。穆格亦是得意,暗忖总算没有把脸丢尽。 闷哼一声,常译借势退后几步,抬起袍袖擦擦嘴角血丝。稳稳身形,抱拳向穆格赞道:“四皇子果然勇猛!”穆格本想再打,见他竟要休战,不满道:“再来!” “哈哈哈哈,既然胜负已分,我等今日见识了四皇子神力,不如坐下把酒言欢。”杨怀义出言做和事佬,他可不想常译得罪穆格,使眼色给蒋易,蒋易会意,起身道:“四皇子武艺高强,我等叹为观止。今日是为贵使团接风,我等已备下数名美人力求诸位尽兴,诸位何苦浪费这良辰美景。” 金哈亦出来打圆场:“两位所言即是。我等奉命出使和谈,为的是皆大欢喜,在此谢过诸位考虑得周全了。”低声向穆格耳语几句,提醒他大汗属意休战和谈,万不能在此时将事情弄僵。 穆格心虽有不满,但也不敢无视大汗命令,哼了一声,撩袍坐下,端起酒壶一气灌下,大声道:“全身力气没处使,美人在哪,快来让本王弄几回。”语调猥亵不堪,狄人哈哈大笑,蒋易尴尬圆场:“四皇子果然神勇。”示意下人收拾堂,重新摆酒宴,又唤人将后堂的女子带堂来。常译向蒋易道是要去药,看着他左颊微肿,面带无奈,吩咐他快去快回。回首向杨怀义拱手施礼,常译与匆匆堂的舞姬错身而过,大步走出大堂。 大屋内的女孩见来人召唤,个个瑟瑟发抖,先前打斗的声音如阎王更鼓敲响,此时却是无常来索命了。遵照吩咐鱼贯而出,跟着来人往前行去。 莫维维磨磨蹭蹭走在最后面,走出廊下见两人站在庭说话。一人做书生打扮,身姿卓然,灯火下侧颜俊美无双,眸寒星点点。另一人做侍卫打扮,圆脸带怒,正抱怨着什么。莫维维睁大双眼,这不是那夜险些纵马伤了自己的人,主动给银子必定有担当,电光石火间决定好好抱住这大腿。 “哎哟”一声,装作是不慎,径直摔向两人。常译正与常寿说话,猛然见一女子跌过来,旋身一让,莫维维跌在他脚下。顾不得膝盖生疼,一把抱住常译小腿,莫维维抬脸道:“将军救命。”常寿看得目瞪口呆,常译不耐到:“还不快拖开?”常寿动手拖人,莫维维见带头的人往这边走来,急道:“愿为将军马前卒!” “做什麽?”带头的男人喝到,又向常译赔笑:“叨扰世子了。”常译挥挥手,男人唤人将莫维维拖起来,领着队伍继续走。 “世子您太不怜香惜玉啦!”圆脸侍卫惋惜道:“是个聪明人呢,一眼看出来您是将军。” “聪明人多了去,你不也是一个吗?”常译失笑,这小子还是爱管闲事。叹口气往大堂行去,自己负责和谈期间诸位大人安全,可不敢离开太久。 十六名女孩跪在堂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北狄众人心下得意,金哈起身称谢,言道汉人果然会享受,女人青春貌美得紧。杨怀义指定四名最为貌美的女子服侍穆格,请其他人自便。金哈相先前的绿衣女子锦娘,吩咐她跪在身后斟酒,示意其余北狄人自己选人。莫维维和一个黄衫女孩被一个三十左右的大汉选,大汉一身狐臭,满脸横肉,咧着一口黄龅牙要黄衫女孩以嘴度酒,莫维维看得心里直恶心,四顾一瞧,见先前在庭说话的世子进入堂坐下,圆脸侍卫立在身后。他的座次靠前,说明身份地位不低,更加坚定了莫维维抱大腿的决心。 大汉此时正吞下黄衫女孩嘴里的酒,哈哈大笑要莫维维如法炮制,心底不愿面却不显露,莫维维一脸崇拜地朝大汉道:“将军一看英勇无,想必立下过许多战功吧。”“那是,我可是一箭射穿了那龙门关守将的脑袋。”大汉闻言无自豪道。将手里的酒凑在大汉嘴边让他喝下,莫维维高声赞他箭法如神,又悄声说道:“可对面那白脸少年怎的在瞪您呢,太不尊重了。”大汉起先还在沾沾自得这小娘们儿崇拜自己,现在听她这样一说,抬眼见常译正一脸不屑打量堂情形。心里恼怒:“哼,那是我们四皇子的手下败将,看我如何收拾他。”说罢推开二人,执壶走到常译桌案前:“听说常校尉箭法很好,沫尔都想与你试一下。”又回头朝杨怀义道只是切磋,请他成全。 常译见堂北狄人胡闹无状,心头正厌烦,听到沫尔都自报姓名要与他试,立时重视起来。此人不穆格好打发,传闻他力大无穷,箭法如神,能在七十丈外射目标,是北狄大汗心腹爱将。见杨怀义并未出言反对,心知只得靠自己过关,拱手道:“早耳闻将军箭法精准,不知是如何个法?”沫尔都本以为他会推辞,见他答应下来,心冷笑,道:“试射香头,线香点在人头,你我闭着眼睛射,谁多谁胜。人在堂选。” 堂汉人闻言喧哗道怎可如此。北狄人连声叫好,嘲笑汉人无能怯弱,六七人哄闹着要作沫尔都的箭靶。常译道:“那好,你我各选五人,为保公平,自射己方人头的线香,一炷香为限,多者为胜。” “好!”沫尔都拍板决定,自几人选出五人立在堂外院门前。等着常译开始,却见他那边迟迟未选够人手,汉人多怯懦,听闻试盲射,双股战战皆向杨怀义等人求情,倒是有三人自动站出,加常译侍卫仍然还差一人。狄人看得好笑,纷纷起哄。杨怀义面沉如水,扫视堂诸人,正欲开口,听得一女声道:“我来!” 却是先前沫尔都选走的女子,她款款走至堂,蹲膝行礼:“我为安州人士,原作将军马前卒。”见她五官清秀皮肤微黑,双眸黑白分明,如堂女子一般身着锦绣纱衣,此刻落落大方却又与她们大不相同。常译眼闪现异样神采,原来她说的马前卒是这个意思,好个大胆的女子。杨怀义见她自愿顶香,赞道巾帼不让须眉,让她前去准备。 “呵呵,汉人。”沫尔都见她先挑起自己与常译争斗,后又道愿作其马前卒,分明是奸猾狡诈想要借此逃离自己。暗道事后非得好好整治一番不可。 选出的十人头插线香同时点燃,赛的二人黑布蒙眼,先是沫尔都一箭射线香,堂狄人纷纷喝彩。常译深吸一口气,手箭矢飞出亦射灭线香,一众汉人交口称赞。沫尔都再射,常译紧跟发箭,两人皆又射,你来我往间,八人头线香射灭,堂喝彩声络绎不绝。 到得最后一箭,不知是缘故,沫尔都射出箭时,那顶香之人竟微微颤了一下,箭矢擦过线香插入墙内,北狄人发出叹息之声。 常译将箭在手轻握一下,现下剩下的是刚才的女子。盲射除了考验射箭之人的听声辨气与胆识,更是要求目标静止不动。而最后一人承受的心理压力最大,倘若她胆怯,身体只需轻晃,箭矢必定射不目标了。缓缓吸气,松手射出,堂惊喜声大起。自知射了目标,常译取下黑布,见女子安然无恙笑颜如花,还单手握拳拇指伸出朝自己做了一个手势,虽不解其意,仍被她脸的高兴所感染,情不自禁也对她微微一笑。一旁的常寿正为自家世子欢呼,见他对着女子一笑,心诧异,随即了然并庆幸,天哪,他的世子终于开窍啦,竟然会对女孩子笑,侯爷知道肯定得乐坏了,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杨怀义见常译胜出,请众人坐回原位,开怀道:“两位真是让我们大开眼界了,来,干了此杯!” 穆格冷笑,斜斜觑了沫尔都一眼,慢慢饮完杯酒液。沫尔都面带难堪,拔出侍卫佩刀,一刀捅向刚才顶香的最后一人,那人抽搐两下,当场死亡。堂惊声一片,杨怀义暗暗蹙眉,这北狄蛮子也太不给自己脸面,一夜杀了两人。见沫尔都还要朝方才的女子走去,轻咳一声:“我观此女与常世子配合默契,让她去为常世子斟酒吧。”挥手吩咐两名艳丽舞姬代替莫维维的位置,示意北狄人他想保住这女子。试输在前,穆格不发话,沫尔都不敢造次得罪杨怀义,只得狠狠瞪着莫维维。常译本想拒绝,见沫尔都杀气腾腾,女子一脸期盼地望着自己,默默点头,示意她坐在自己身旁。 莫维维心愿达成,忙不迭地向杨怀义叩头行礼,跪坐到常译身旁低眉顺目为他斟酒。松懈下来骤然有些虚脱,莫维维双手微微颤抖,见酒液洒出杯外,忙不迭地又要用袖子去擦。常译制止她,语带打趣:“你不是胆子很大的吗?” “有吗?我其实胆子很小的。”莫维维睁着眼睛做无辜状。常译蓦然想起韦氏素日亦是在父亲面前如此演戏,心下不喜,寒了脸夺过杯子,遣她到身后侍立。只觉得莫名其妙,莫维维撅了一下嘴起身站在常寿身边,见沫尔都一脸恨恨,低下头侧了侧身子,将自己隐在常寿的身影下。 常寿见状道:“你别怕,世子自会护着他的人。”莫维维感激地朝他笑笑,继续做虾米状。 常译闻言不悦,侧头呵斥:“胡说什么?”常寿知晓他是不满自己说那女子是他的人,吐吐舌,与莫维维对视一眼,挺胸抬头继续当个大义凛然的好侍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芳草迷途(3) 夜宴进行到午夜方才结束。手机端北狄众人搂着女孩子们回了驿馆歇息,常译与蒋义送杨怀义回正院,见他由着侍女伺候歇下,方告退回各自房间。 常寿很是发愁如何安置莫维维,常译此行并未受到任何优待,与其他陪同的副使一般,皆是住在洛州都督府内一人一个两进的房间。夜间自己仅在外间搭两根板凳睡觉,总不能也让一个女孩这样。见常译回房,忙请示该如何做,常译捏捏眉心道麻烦,让他自己想办法,随后自去洗漱。常寿苦着脸无计可施,围着房间转悠想法子。 莫维维捧着一个果盘进门见常寿正转圈,笑道:“常寿哥哥您拉磨呢?” “胡说,你才拉磨。”常寿指着板凳堆着的几床被褥板脸道:“我这不犯愁你今晚睡哪儿嘛,没良心。” “诶,这个好办,扔个被子打个地铺不行了,”莫维维笑嘻嘻道:“你和世子睡里间,我在外面,要水的话叫一声,我睡觉很惊醒的。” 常寿挠挠头:“这怎么好意思。” “没事儿,待会儿你把这冰块为世子敷,明日他的脸不肿了。” 常寿接过莫维维递的果盘一看,果真是几块平整圆滑的冰,感叹还是女子细心,他都快要忘记自家世子今晚挨了一拳的事了。嘱咐莫维维自己铺床睡觉,明日再为她寻住处,进里间为自己也打了地铺。 常译洗漱完毕,从屏风后转出来,见状问道:“她睡外间了?” “嗯,打的地铺,还找了冰给您敷脸呐。”常寿笑说道,端了果盘想为常译敷脸。 “多事。”用眼神制止他,常译脱衣睡觉,常寿嘀咕辜负了人家一片心意啊。 “你不睡出去站哨!”常译发话,常寿不敢再多言,熄灯睡下。 莫维维一夜好眠,早晨天不亮起了床,收拾好被褥,让院伺候的杂工送水洗漱,琢磨着到厨房去为常译两人做早饭以表达谢意。却半天也转不出去,遇到一个小丫鬟,方知各房大人饭食都有人送到房间,甚至不必亲自去取。复又转回房间,见常译已经起床,正在院晨练。墨发简单挽起,俊美的脸略微有些青紫,穿着劲黑单衣,一招一式甚是赏心悦目。 “世子早安。” 常译并不答话,莫维维锲而不舍:“晨练对身体好啊。” “你别打扰世子,他练功不喜人打扰。”身后常寿走来对她道:“我去找了管事,给你在后边院子里腾出一间空房来,今晚不必再打地铺了。” “谢谢常寿哥哥。”莫维维真心道谢,毕竟一个女孩子不好夜夜与两个男人共处一室,虽然有个人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立在檐下看常译打了半个时辰拳,院人全都起床出门,一一与众人打了招呼,常寿伺候着常译回房洗漱更衣。用完早饭后,杨怀义遣人召集众人前往洛城最好的酒楼金阳楼与北狄进行和谈。 莫维维想要去凑热闹,常译一句话泼了她冷水“你是想要沫尔都一刀砍掉脑袋?”顿时歇下八卦之心,老老实实呆在府衙内歇息,背地里碎碎念,长得那么好看的人,说话总是冷冰冰,不怕找不到媳妇。 和谈进行得磕磕碰碰,莫维维每日在洛州都督府发呆无聊。见常寿荷包破旧,寻到管事要了针线布匹,思索着绣个荷包给他,也算感谢他对自己的关照了。有时想起裴骃,也只得暗自叹气,和谈未结束北狄人尚在,自己不敢冒险再孤身路。待到事情了了,求了常译打发人回花溪村看下情况,总好过自己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找。 自打知晓陌薇已经死于非命,裴骃精神一日不如一日,那日从坟前回到客栈,两人多方奔走查探,并未得知任何有用的线索,竟是无人知晓为何陌薇会出现在废井。渐渐地,铁子发现裴骃有些不对劲。整天不思饮食,常对着一幅画发呆,一点不像当日自己救起他后淡然面对一切的模样。 心急如焚的铁子再次到处打探,机缘巧合教冯大亮打了几回弹弓,被大亮引为挚友,偶然间竟引他说出来一个惊人的秘密。大亮人憨傻,自打得知要娶陌薇做媳妇,整日念叨,拜堂那天分外高兴。洞房夜惊见新娘是个不认识的女孩,还吵闹着要回去,一巴掌打下去,人摔在桌角头破出个洞,没一会儿断了气。冯娘子怕被官府发现,让大亮将尸首扔进镇外的废井里,对外只说新娶的媳妇得了急病死了,母子二人连夜将人埋在了郊外。不管是陌薇还是清芷,两人皆无亲眷在旁,刘婶也被骗走离开镇子,无人理会冯娘子话真假,清芷之死也成了一个迷案。 得知冰山一角,铁子很快推断出事情始末。满心悲愤,跪倒裴骃面前道:“先生如不嫌弃,铁子愿为您义子,为先生奉养终老,为妹妹报仇。” “妹妹?”裴骃悲道:“陌薇已经没了。” “妹妹没了,可是仇人还在,义父您要振作起来”铁子坚定地道:“吴府人包藏祸心,见您坠崖,竟然要将妹妹嫁给傻子冯大亮。妹妹被失手打死,尸首扔进废井。这仇不能不报!” “你说什么?”裴骃无震惊,不敢相信吴家竟会做出这样的事。铁子将始末讲出,裴骃半晌不语,心知他说的不错。自己出事,若无吴府首肯,冯娘子未必敢打陌薇主意。可恨的是花溪村都有人来接了,她们还敢这样肆无忌惮,生生害去陌薇性命。 是可忍孰不可忍,陌薇是裴骃心爱女人留下的孩子,视如己出疼爱多年,如今一朝殒命,得知真相的裴骃再也坐不住,立时要去找吴府算账。铁子拉住气昏头的裴骃,劝他先要从冯家着手,有了切实的证据才能报官捉凶。 两人趁夜来到冯家,铁子敲门,一个年轻女子开门,见二人面生,想要把门关。铁子大力从门缝挤进去,挥开女子,请裴骃进去。女子的尖叫引来冯娘子和大亮,见到铁子,冯大亮高兴地要请他进屋。冯娘子见两人面色不对,脸带笑:“二位找谁的啊?” “我是裴骃,找女儿裴陌薇。”裴骃一字一字道。 闻得陌薇名字,冯娘子大惊失色,张口要唤救命。铁子取出弹弓,一弹子打穿她的耳垂,警告到:“敢叫打瞎你的眼!”顾不得鲜血直流,冯娘子哎哎称是,带着惊慌失措的大亮和年轻女子跟着他们进了屋。 在屋坐下,裴骃打量了女子一眼,问冯娘子:“你媳妇?”“是,是买的。”冯娘子立刻答道。叹口气,又问:“听说你娶了陌薇做媳妇,你是亲家母?” “不不不,不是我。”见裴骃面沉如水,冯娘子连连摇手:“是二夫人,她说陌薇,不是,说裴小姐一个人孤苦伶仃,我会好好待她。” “什么时候的事?” “是京城郭家小姐走后一两天,我去府里,二夫人说起的。” 那时候自己还未出事,看来吴家是早有谋划,裴骃甚至怀疑那场打斗也是提前安排。又道:“还有呢?把知道的都说一遍。” 冯娘子颤着将知道的一切一五一十讲出,听到说送到冯家的是晕倒的清芷,裴骃眼睛一亮,那井之人即是清芷,陌薇必定还活着,很有可能是陌薇知晓事情不对,打晕清芷逃走了。因怕被抓住,不敢再回花溪村,现下可能藏在附近。 冯娘子老实交代了一切,眼巴巴瞅着裴骃和铁子,见他二人面色好看了些,心知今夜是过关了,建议道:“裴小姐福大命大,您二位肯定能找着她。老婆子听了二夫人的话想打歪主意,最终还是没伤过她。说不得二夫人那里有线索可以找呢,毕竟她们有权有势不是。” 裴骃闻言不做回答,负手出门,铁子警告三人勿乱说话,跟着扬长而去。趴着门缝见二人走远,冯娘子大呼倒霉,女孩子问是不是报官,被她一口浓痰吐在脸:“报官,嫌他没打死我啊?你安的什么心?”伸手揪在女子背,狠狠发了一通气。 低声哭泣不敢躲,女子心底暗道,可恶的老虔婆,总有一日收拾你。 都说人在做天在看,女子祈盼的报应来得很快。在裴骃二人找到冯家时,有人飞快向吴二老爷吴樟通风报信,与张氏一商量,决定先下手为强,不让裴骃有告官的机会。派人趁夜往冯家泼油丢了一把火,瞬间点燃小小院落。大亮肥壮行动不便,浓烟一呛倒在卧房,冯娘子卷了细软外逃时被梁柱砸,瞅见媳妇正往外奔,忙叫她扶自己起来。女子冷笑一声,劈手夺过她手包袱,道声你去死吧,还往她脸狠踹了一脚。冲出屋子,站在院听见冯娘子惨叫,打了个哆嗦,随即大声唤救命。 已有邻居提了水桶来救火,半晌将火扑灭,只见冯家母子已经烧得面目全非。问怎么女子一人逃出来了,女子掩面泣道:“大亮被熏死了,娘被梁柱砸到,拉不起来,将我一把推出来的。”众人感叹冯娘子母子死得凄惨,安慰她好好活着,才对得起婆母一片苦心。此时官府派人前来,众人七嘴八舌讲完事情经过,差役勘察完现场,道是火从厨间烧起,定是晚间没有灭尽火星。又因女子是卖身为妇,让她明日来府衙领卖身契,方便日后改嫁过活。 第二日一早裴骃二人听说冯家失火一夜之间被烧了个干净,心下存疑前往查看,见果真是烧的彻底。铁子耸耸鼻子,道是有油味。裴骃眸暗潮涌动,心道吴樟果真狠心。祈求老天千万不要让吴家人知道陌薇的踪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芳草迷途(4) 吃完饭,两人赶车向北行去。行至荒无人烟之地,裴骃道:“一切都因冬至时陌薇与吴家小姐发生争执而起。我原本以为已经过去了,谁想竟是埋下了如此大的祸根。北狄入境,与我交好的晋山先生因不满朝廷主和,书惹恼圣,被罚闭门思过。吴樟一心振奋家声,朝廷风向变动,我这昔日贵宾自然成了眼芒刺,没想到他会为了神不知鬼不觉除掉我而布下大局。我现在是真心希望他们不知道陌薇的踪迹,那样,我穷尽一生,总还有可能找到。”见铁子仍是不解,又道:“只要他言明,我自会离开吴府,不再牵连到他,他却狠心欲除之而后快。我因遇你而活命,陌薇却不知飘零到了何处。” 铁子恍然大悟:“义父出事,只剩妹妹一人,吴家想把她嫁给傻子大亮。因她机警,打晕清芷代替自己,趁人没有发现逃了出去。可能是怕被人抓住,不敢回花溪村,所以躲在了某个地方。” “不错,我也是这样猜测。她不敢回村子,便只剩往桃花涧与张兄汇合一起寻我一条道路。所以我们要往北行,雁过留声,总会寻到她的踪迹。” “是。”有了目标和方向,铁子有了动力,赶着马儿快跑,想要早日找到陌薇。马车在道颠簸,裴骃失笑:“这孩子,一点不稳重,哪里像要做将军的人呐。”铁子闻言并未搭话,起做将军,他更想做有爹的孩子 两人一路奔走打听,却无人见过一个独行的少女。眼见要到桃花涧了,铁子有些灰心,生怕是白跑一趟,义父又要着急火。 这日在道行驶时偶遇有人求援,一健壮少年道自家先生突发急病,想要赶去镇求医,马车却突然坏掉无法再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很是让人焦心,恳求裴骃二人送先生回转求医。裴骃闻言略有踌躇,却在看清老者面目后大吃一惊,原来老者正是诚望先生。只见他面色微紫,呼吸急促,显然病得很重的样子。急忙让铁子帮着将他扶马车,掉头往先前经过的镇子行去。 到达镇,找了当地有名的大夫问诊抓药,两次用药后,诚望先生的病情渐渐好转,日暮时分竟醒了过来。看见裴骃坐在床前,勉力坐起,笑道:“贤吉兄。没想到绕了一大圈,竟是在病得要死的时候找到你。” “有缘自会相见,先生勿说不吉利的话,您不过是奔波太久过度劳累,歇歇没事了。”裴骃劝慰道,听得诚望先生话里竟是在找自己,不由道:“先生说找我,是有何事?” 轻咳两声,示意侍从在门外守候,诚望先生道:“不瞒贤吉兄,我效力于通州王氏,其远祖亦为皇室正统。现在的当家人年仅二十出头,其于经商一道颇有天赋,现已累积万贯家财。为了重振家声,公子求贤若渴,特命我等四处招纳有识之士,以便共图伟业。”缓口气继续道:“我曾提起贤吉兄真知远见,公子神往久已,若非俗事缠身,此番必定亲自相请。” 没想到诚望先生如是说,裴骃心天人交战。世间男儿无不以建功立业为志向,皆盼着有朝一日衣锦还乡封妻荫子。另一方面,自幼所学忠君爱国思想浸淫甚深,说起造反,并非人人皆能轻易下决定。 看出裴骃心所想,诚望先生摇摇头:“贤吉切勿多虑,公子并非想要揭竿而起,若非必要,我等实在觉得能封侯拜相做那一方之主更逍遥自在。居高位者尊崇谋士食客,以我等智谋能为世人谋福利,也不枉费多年苦读啊。” 见裴骃仍是沉吟,又道:“贤吉兄是在担忧令爱吧?” “您怎么知道?” “我专程为你而来,曾在花溪村打听到你为寻女儿而外出,连云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盘旋几日未见你踪迹,打听到一些令爱的事情,估计你会往桃花涧来寻,故而才在半道相遇。” “您知道多少?” 诚望先生似有迟疑,片刻后道:“人心易变,如吴樟那等卑劣小人,攀炎附势心思歹毒。你若愿意,我可叫他一门具灭鸡犬不留。” 闻言沉默,裴骃知道先前自己所猜竟是事实,叹口气道:“那倒不必,现下我只想找到女儿,由她决定如何处置。” 诚望先生跟着叹气:“世道不稳,贤侄女踪迹全无。我听闻青州杨怀义多方搜罗少女献与北狄高官,已命人前往打探,贤吉忧虑无益。” 听说已经着手打探,裴骃心底升起希望。王公子手下众多,若真能寻到陌薇,与他一同造反又有何难。当即应允前往通州一探,若真为明主,自当竭力辅助,条件是王公子手下尽力帮忙寻找陌薇。诚望先生道此事容易,他手下金木水火土十组五十人,可派专职收集情报的木组详加打探。当着裴骃的面写下任务附裴骃所作画像,让侍从金一立即传出,尽快寻找陌薇。歇息两日,诚望先生病已无碍,四人驾车往通州奔去。 王公子果真如诚望先生所说礼贤下士,观其行事作风,亦是一派大气,堪称人龙凤。裴骃与其清谈半日,心甘情愿奉其为主。王公子亦采纳了裴骃所说,大力修建书院,招纳王家作坊工人有灵性的后辈择优免费培养的建议。任命裴骃为书院院首,又送铁子进了王氏专门培养人才的修善堂,习练武,炼铁成钢。 一场变革悄然在通州兴起,茁壮的大树悄然将根系牢牢扎在民心之。只待时机成熟,现在所有的付出,将来都会得到可观的回报。 洛州的和谈还未结束,双方在疆域争执不休,北狄甚至叫嚣用拳头说话,杨怀义心窝火,再一次拂袖而去。 回到府衙,摔烂侍女送的茶杯,挥退众人,只留下常译及其心腹谋士,杨怀义抱怨道:“可恨北狄蛮子胃口太大,竟想划走青州半境,这让我以后有何面目面对世人,面对皇。” “都督息怒。”常译敛目,垂首侍立。心知其不过是想借自己之口向皇表忠心,自己并非杨怀义嫡系,并不好太过出头多言。 一旁着青色素袍的士颇为赞赏常译知进退,捋须道:“穆格受北狄大汗爱重,性格亦骄傲自大,确实很难拿下。毕竟青州战事失利,我方底气不足。” 此言颇有些触人痛脚,杨怀义心憋气,却也明白其言有理,半晌道:“薛定山枉为武举状元,竟然难当大任。”大邺朝分武科举,三年一选为朝廷选拔人才,薛定山当年夺得魁首,人又知情识趣,很得丞相徐徳庸赏识,镇守青州本意是容易立功,好在兵部立足,方便丞相与政敌分庭抗礼。可谁知他竟是绣花枕头一个,北狄叩关不过三日,将脑袋送了出去,害得自己措手不及,大半个青州都被狄人占去。朝廷不满,皇震怒,要不是丞相多方斡旋,恐怕自己早青纱不保。 “薛定山害人误己不值一提,当务之急是尽快结束和谈。年关将近,京城想要听到好消息。另外,被丞相发配而来的清流名士也快到了,人的笔不好打发。”士道。 “酸儒可恨!”杨怀义曾吃过人的亏,愤愤骂道,丝毫未记起为他出谋划策的也是儒生人。 士闻言不以为意,眼下事情纷乱,很有些理不清的感觉。之前派人想法阻晋山等人来青州,现在却是黔驴技穷了,丞相一时意气,生生为自家都督送来个烫手山芋。北狄方面又咄咄逼人,杨都督要保下青州怕是很难。 眼见二人沉默不语,杨怀义心越是烦躁,遣了他们出去,自己往新纳的小妾处排遣郁闷。 出了主院大门,士拦住常译道有事,虽不解其意,亦随之绕行到了府内花园鱼池边。“先生有何见教?”常译直言问道。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常世子生当逢时啊!”士视线从鱼池收起,意味深长对常译道。 “先生何意?不妨直言不讳。”士追随杨怀义多年,頗得其信重,此番话必不是无的放矢。常译不欲跟他多绕弯子,眼睛直视士,作洗耳恭听状。 士轻咳一声,见四下无人,视线复又转向鱼池道:“此番北狄入侵,圣不满,丞相在朝颇受攻诘,曾令年前结束和谈。而若要结束和谈,以眼下境况则必然向北狄低头。都督经营青州多年,身怀爱国之心,怎忍心见国土被占,黎民受苦。世子年少有为,都督很是欣赏,愿以青州总兵之职换世子效力于帐下,共解青州之围,武安侯也可扬名天下。” 常译闻言不禁暗赞士好会揣摩人心。父亲武安侯常贺为前定北将军帐下参将,后因军功封侯,亦不过三流爵位,实在是不得一品都督手握大权。若非姑母常昭入宫得宠,常家早淹没于京城众多权贵之。自己名为武安侯世子,可其实不过世人眼裙带之臣,难有机会出人头地,自己心梦想更是难以实现。士之言不假,若非北狄入侵,自己确实难以建功立业,现在杨怀义想要招揽自己,无非是想通过自己借助贵妃之力向皇进言,以多一条道路保全其在青州的利益。 常译早计划在军发展,洛州蒋易为人懦弱,在他帐下难有机会做出成。眼下见杨怀义伸出橄榄枝,自是欣然接受,面却不显露,道:“杨都督为国为民,明渊甚是佩服,日后必定鞍前马后竭尽全力。” 士见常译识时务,点头道:“世子之抉择如蛟龙选择入海,日后前途无量啊!” “呈先生贵言,明渊必定全力以赴。”常译颔首抱拳。两人相视而笑,分头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芳草迷途(5) 回到小院,并不见同住的其他官员,心下疑惑,复又想起晨时洛州陈总兵曾派人来请众人去金阳湖参宴,名义说是商谈和谈细节,实质不过是陈进充借机与众京官拉拢关系。可笑陈进充身为四品武将,不思如何镇守对敌,整日尽想着拉帮结派走关系升官。不过再一想起他那一身肥肉行动迟缓,常译不得不叹陈进充身为自己的司,确实是很会扬长避短,在官场混得如鱼得水。 常寿与莫维维正坐在院常青树下石凳。两人性格外向,相处多日下来,颇有些引为知己的感觉。这些时日闲着无事,莫维维为常寿缝好了一个竹青色椭圆形荷包,绣金色小菊作饰,又将集市寻摸的姜黄色穗子三针两线缝好递给常寿。扯下先前破旧的灰色荷包放在一旁,喜滋滋将新荷包挂在腰间,常寿抬手转身问莫维维可好看,莫维维笑答当然好看,这可是自己几日来的杰作。常寿抱拳弯腰道:“在下谢过小姐赏赐!”“少侠客气客气!”莫维维亦是调皮答道,两人对视哈哈大笑。 两人皆是青春年少,常寿一向跳脱,莫维维也是鬼灵精怪,并不似其他女子一般矜持。细碎的阳光透过树枝洒在二人扬起的脸,如跳跃的精灵。无忧无虑真好啊,常译心底蓦然有些失落,背负的一切注定让自己永远无法如他们一般轻松。自知自己的出现必会打破两人之间的轻松惬意,常译想了想,干脆去书房算了。 缓缓提步,两人的对话传进耳来,只听那陌薇在说道:“此乃祸水东引釜底抽薪之计,我收拾不了的人让能收拾的人去,自己隔岸观火,正好看个热闹。”常寿叹服:“真有你的,本来是你和那个女人的争执,倒弄得她两口子当街大打出手,没人再来找你麻烦了。”“那是,攘外必先安内,他们做不到一致对外,活该被我耍。” 原来是陌薇与人争执,耍花招让对方内讧,自己倒瞧了热闹,常译暗自好笑,这女子果真狡猾呢。心里猛然想起来,他们此时的境遇不是也如出一辙么,眼下双方皆不松口,和谈陷入胶着,如果也能让对方内讧,己方不是也能顺利抽身而出占据主动地位,思及此,转身大步朝二人走去。 常寿笑话莫维维夸夸其谈,捻起碟的桂花糕放进嘴里正吃,蓦然见自家世子双眼睛亮大步走来。忙站起身唤:“世子您回来啦。”莫维维回头见果真是常译,也忙起身行礼。常译摆手,撩袍坐在石凳,示意他二人坐下,问道:“今天有什么好玩的事儿么,说来听听。”莫维维不解其意,尽职尽责为他倒了一杯热茶,端坐着听常寿开口。 常寿此时心天人交战,自家世子从来不苟言笑,今日竟主动要听八卦,了不得了,自己该说什么,怎么说啊。望见莫维维一副看笑话的神情,咬咬牙道:“今日是陪她去买衣服,哦,对了,还买了穗子。那街市可热闹了,世子您不知道,还有好多好吃的。”常译听他直说废话,黑了脸让莫维维来说。吃不准他是什么意思,莫维维只得说道:“我为常寿哥哥做了一个荷包,因为不会自己打穗子,央了他和我去集市挑。那集市好多东西,有各种各样玩的和好多好吃的。常寿哥哥说您喜欢吃桂花糕,还特意买了一包回来,可惜路不小心弄碎了,世子您先尝尝味道吧,喜欢的话我明日出门为您去买。”说罢端起桌的小碟,示意常译尝尝。常译见碟果然是桂花糕,色泽金黄,气味香甜,形状却是三瓣两块。摇摇手盯着莫维维,问:“还有呢?” 见他不动手,心里道是纨绔公子矫情,这桂花糕碎了不一样能吃,暗自撇撇嘴道:“没有了,买完东西回来,才一会儿您也回来了。” “我是问你和人吵架的事。”常译揉揉眉心,这两个人看着挺机灵的,问个事这么麻烦。 “噢,您说那个啊。”常寿恍然大悟,连忙道:“我和陌薇买了东西准备回来,在街尾瞧见一个卖簪子的小摊。陌薇说看着很好,很适合您,拿在我头划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一个过路的男人,同行的女人很凶,一把将陌薇推在了一边,桂花糕是那时候弄坏的。”见他话题又拐了弯,常译狠狠一瞪,莫维维忍不住抿嘴一笑。常寿又将话题拐回来:“两人开始吵架,女人怪陌薇粗手粗脚,要陌薇向他二人道歉。陌薇道女人太过野蛮,弄坏了她的桂花糕,也应该道歉。两人争持不下,女人眼见要动手,我还没出手呢,陌薇突然道男人靠得太近,那么宽的路故意过来让自己撞,肯定是图谋不轨。”说到这儿,常寿想起当时情景,咧嘴笑道:“陌薇还说男人是见她女人年轻漂亮,起了色心,故意来让她撞好搭讪的。哈哈,女人听了不干了,转头和她男人撕扯起来,我们趁机钻出人群跑了。” 常译看看莫维维的脸,见她起几日前已是白净了很多。青春少艾,面容清秀,一双眼黑白分明仿佛一泓秋水灵动无,起那村野蛮妇,必定是漂亮许多。语气不由轻柔下来:“你怎么想起在大庭广众之下夸自己漂亮。” 听出他话打趣,莫维维厚着脸皮道:“那也没办法,本来一件小事,我原想道歉的,可她也太过咄咄逼人了。那女子性格强悍,肯定不准自己男人招花惹草,我那样一说,她肯定会怀疑自家男人不老实,和我的小争执自然不值一提了。” “你怎知她更重视自己男人是不是图谋不轨了?”常译转动着手的茶杯问。 “我才撞了她男人一下,她吵闹不休,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嘛。” 听出莫维维语嫌弃,常译不以为意,笑道:“所以你这招祸水东引成功了。”说罢起身往外行去。常寿与莫维维二人仍震惊在常译方才的展颜一笑,前者是因为自家世子一年也难得笑一笑,何况刚才那一笑简直如春风十里冰雪初融。莫维维则是感叹,前世虽然也见过美男无数,但谁也不似常世子这般外貌俊美有型又阳刚英武,良好的出身亦在日常一举一动将含蕴展露无遗,真可谓是翩翩公子举世无双。目送他颀长的身形远去,不禁然暗自吞了吞口水。 “世子俊吧?”常寿凑过来挤眉弄眼。 “咳,”莫维维一本正经问道:“你是因为自惭形秽,所以才不尽职尽责做一个好跟班吗?” “你!”常寿无语,拔腿朝常译追去。 杨怀义正享受着小妾的柔情蜜意,下人来报说常译求见,心大喜,吩咐请他到书房稍候。换了轻裘,遣人传唤心腹士一同前往书房。 常译正品茶,见杨怀义带着士进门,心下一哂,搁下杯子起身行礼:“明渊见过都督。” “常总兵免礼。”杨怀义亲自扶起常译,让他坐在自己下手,见常译推辞,吩咐士亦坐下:“明渊与陶先生皆为本督左膀右臂,不需见外。”士亦欣然点头道:“都督一向礼贤下士。” 常译抱拳道:“谢都督。”又向士点点头:“往后还请陶先生多加指点。”士抚须笑道好说。 “为你请封的折子已经送走,不日会有朝廷书下来。不知明渊此来为何?”杨怀义问道。 “明渊感激都督赏识,先前回到住处时,偶然想到一计,或可解当下之围。” “噢,不知常总兵有何好计?”陶先生问道。 常译将先前所闻陌薇使计脱身一事讲了出来,又道:“此事与我们犯愁之事实有异曲同工之处。眼下北狄咄咄逼人,朝廷亦是急着结束和谈,我们不妨先离间北狄诸皇子之间的关系,引他们内斗无暇他顾。再加紧修养备战,待得兵强马壮之时,自不怕他们再来挑衅。” 杨怀义想要解决的不过是眼下青州之围,闻言颇有些踌躇:“此计颇好,怕施行不易。” “都督,”陶先生道:“某亦觉得此计可行。北狄四皇子穆格受老皇宠爱,然其性情暴烈,北狄王庭半数对其不满,再者他与丞相支持的二皇子穆不和,多年相争势同水火。我们可以暗地里在北狄境内播散流言,道那四皇子自封为青州王,想要以青州为据点,逐步吞并洛州等地。再送金玉宝物,称愿与穆结盟对抗穆格。穆手兵力与穆格相当,必然不甘穆格势大,说动他阻拦穆格的机会很大。” 常译点头道:“穆其人沉稳内敛,传言其曾建言北狄老皇全力开通两国商路,待北狄国力更强时再兴兵南下。青州虽因准备不足而被占,但北狄亦难将战线再往南推动,现下天寒地冻,粮草补给不足,镇守城池也耗费兵力。别看北狄现在气势汹汹,撤兵是迟早的事,恐怕到时候得到的好处还不及现在。我们大可以钱财利诱,保得青州地界不失,来日再图雪耻。” 见两人说得有理有据,杨怀义下定决心,命人传唤帐下参谋武将,一方面积极备防,一方面将陶先生所献计策一一施行下去。两日不到,关于穆格自封青州王的流言在北狄境内散开,王庭内引起喧哗,各个心怀鬼胎之人纷纷要求更换和谈使臣。丞相亦向大汗穆呼单建言:“我部族人民历来逐水草而居,没有过惯地而居的生活,不汉人擅长守城。费力攻占的青州出产也不丰富,还不如趁机多索要财物粮食,兵强马壮再一举南下,打下汉人国都让天下俯首称臣。” 穆呼单亦是不满穆格擅自称王,下王令更换和谈使者,要求大邺以黄金赎买北狄攻下的城池。消息传回京城,龙座的皇帝松了一口气,要银子好啊,大邺国富久已,最不缺的是银子。遂下令再拨付金银百万至洛州,由新任的青州总兵常译与北狄进行交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芳草迷途(6) 随着大批金银运往北狄王庭,情势仿佛在一夜之间发生了变化,北狄不再屡屡出兵骚扰,大邺又恢复往日的平静。青州重回大邺治下,南下的流民纷纷回到世居之地,朝堂亦是一片欢欣鼓舞,人们准备着过个安祥的好年,似乎忘记了不过几月前北狄铁蹄敲响国门时的人人惊惶。 送走最后一批北狄使者,常译站在龙城墙头眺望。天地无限,身后是富饶美丽的大邺江山,也是自己父辈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埋骨之地。北去不远便是无边草原,那里居住着世代相传手染大邺子民鲜血的敌人。心暗暗起誓,总有一日,自己要带兵踏平北狄王庭,教他再无南下之力。 众人已随杨怀义下了城墙,莫维维站在常译身后十步开外,见他独自一人望着远处发呆,纵然阳光笼罩周身,亦能感觉到那种清冷不为世人道的孤寂。不知道为何一个出身良好的富家公子这般阴郁,绕过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旗帜,走城墙边展眼一望,见天地高远,人若沧海一粟,不由自言自语道:“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常译闻言挑眉,侧身凝视她一眼,深吸一口气,慢步踱下城墙。 龙城将军府又是一夜笙歌。杨怀义带头跪迎皇帝嘉赏众人的圣旨,摆下宴席招待京城来的使者黄公公,众人一起饮酒作乐感叹和谈不易。黄公公举杯道:“圣听闻和谈顺利完成,龙颜大悦,特令杨都督进宫贺岁,实在是天大的荣耀。” 杨怀义走到堂,面朝南方恭敬跪下,举杯道:“臣下谢皇隆恩!”堂众人见状皆跪道:“谢皇隆恩!” 黄公公甚是满意,他出行做的是是皇的耳朵和眼睛,众人举动恭敬无,圣得知必定开怀,也会赞自己差事办的好不是。忙扶起杨怀义,笑道:“圣常赞杨都督忠义,杂家今儿可算是见识了,待您进宫贺岁时必定再有嘉奖。”杨怀义忙谢黄公公提点,两人相视一笑,各自饮尽杯美酒。 场气氛热烈,不停地有人向主坐二人敬酒,杨怀义喝完两杯,朝众人笑道:“此番和谈不易,能这么快解决,明渊实在功不可没,大家不妨多和他喝几杯。” “杂家敬常总兵一杯!”黄公公道:“常总兵年少有为,年纪轻轻已官居四品,贵妃娘娘甚是满意,常道您未辜负圣对您的栽培呢。”常译恭敬而不失矜持地饮下酒液,微笑道:“黄公公还是这样能说会道,难怪深得皇信任,明渊日后还要仰仗您多多美言呢。” “好说好说。”黄公公心下得意,京众人皆知昭贵妃甚得帝心,常译虽冷口冷面,却颇得圣高看。此次特意命他作为和谈副使,一方面是安抚贵妃之兄武安侯常贺未能领兵出战,另一方面也是要借机栽培常译。能与其交好,于己多有好处。心底复暗赞杨怀义果然行事老辣,将常译收归帐下重用提拔,向贵妃示好的同时,也多了皇这一座大靠山。 有那头脑灵活的官员也来向常译敬酒,谄媚之情溢于言表,觥筹交错只觉浮生当若此,抛却一切烦忧 任壮志空流。 借口如厕,常译步出大堂。只见弯月如钩,天地万物朦胧幽远。信步走到旁边花园,堂笑声隐隐约约传来,实在不愿再回到那乌烟瘴气的地方去,干脆坐在花圃石阶,放空心思发呆。被人发现大可借口酒醉,也不至于轻易得罪了人。 不一会儿却有脚步声响起。常译懒得抬头,眯眼装睡。感觉有人发现了自己,却不言声只是驻足打量,心里疑惑,睁眼见是陌薇立在自己前面。懒懒问道:“干嘛?” “我从厨房过来,刚才去端了碗粥喝。” “喝粥,不是去打听消息的吗?” “我能有什么打听的,您说笑了。”莫维维死不承认。 “我以为你会打听我们的行程,花溪村貌似不在回京的路,真的不想知道家老父是否安康?”常译说罢,起身往大堂行去,留莫维维一人目瞪口呆。半晌方回神,暗道自己仍是大意了,自来龙城后想方设法与京城来使的随从打探消息,想趁着北狄使臣离去出逃回家。只因大邺朝对家奴管教甚严,若有逃逸轻则监禁重则流放,自己本是良民,却遭歹人卖为奴婢,生死捏在主家手。虽然常译对下宽容,可从未来世界来到的人如何愿意失去自由之身。想到常译既已知晓自己意图,还对身世了如指掌,干脆向他摊牌,道愿以己之力换取自由。 常译回房已是初更,明日即是腊月初八,常寿几日前奉命前往京城送贺礼,房并无人伺候。摸黑点燃油灯,拎起水壶却是轻飘飘的,叹口气准备寝,却听房门被人叩响。 开门见是陌薇,端了小盅俏生生立在门口,见到常译未语先笑:“世子,我为您送醒酒汤。” “不必。”说罢要关门。莫维维忙从门缝挤进屋子,将小盅放到桌,回头见常译皱着眉头,深吸口气道:“世子容禀,我乃良家少女,家尚有老父,被歹人卖作奴婢实为情不得已,求世子高抬贵手允我寻父赎身。” 常译并不答话,可能口渴得紧,伸手端醒酒汤喝。一入口,察觉与往日滋味不同,仔细品味一番,将汤尽数喝完。抬眼见莫维维如释重负,问道:“你熬的?” “是的,料想您酒醉不适,特地做得爽口一些。” “好,你下去吧。”常译挥手不再多言,起身往屏风后行去,水声响起,竟然是在洗漱了。莫维维想要再追问,怵于常译历来冷情,只得作罢。捏拳虚晃,心有不甘退出房门。 翌日一早,莫维维被通知作为常译侍婢收拾行囊立即动身。忙追问是要往哪里去,传话的婆子眉开眼笑:“唉呀,是去宫里和皇一起过年呐。我老婆子连京城都没有去过,姑娘真是好造化啊。”婆子絮絮叨叨讲着听来的传闻,羡慕莫维维要去那黄金做地砖,白玉做横梁的皇宫。认命地收完东西,莫维维指挥杂工抱着包袱出府门。车夫已是熟人,从洛州过来时对她颇为照顾。见到她时咧嘴露出白门牙:“今儿天更冷了,陌薇你在车里穿厚实点。”无语地看看自己裹得溜圆的身体,莫维维道:“我知道啦,常山哥你在外面赶车更冷吧,给你个手炉暖手。”右手递出手炉,左手搓搓耳朵,道天气真坏,耳朵都快冷掉了。常山不接反笑:“我皮糙肉厚用不着,你快车吧。”“不行啊,世子还没出来呢。”莫维维也很想车暖和一下,但人多眼杂,总得做个合格的奴婢。“世子在车啊,等你好久了。”常山一语惊醒梦人,为莫维维撩起车帘道:“别磨蹭了,杨都督他们都走出老远了。”见果真只剩自己一輛马车,车内常译一副不耐烦的表情。莫维维低头吐吐舌向他屈膝行礼,然后费力爬马车坐好。隔着帘子听见常山挥鞭,马车缓缓驶走。 宫里今日张灯结彩很是热闹,紫宸宫昭贵妃一身紫色袍服雍容华贵,正坐在主位与前来贺寿的宫妃说笑。进宫十七载,从一个小小选侍爬到贵妃之位,其艰辛不足为外人道。抿一口侍女递的燕窝羹,笑道:“张宝林这张嘴最是讨喜,像吃了蜜一样。”众人正说到贵城北狄兵败一事,张宝林之父为洛州陈总督下属,亲眼见常译用计退敌三十里,家书尽是溢美之词,张夫人献信讨得了常昭欢心,其女才能从末等宫妃升为宝林。腊八为贵妃寿诞,张宝林自是要大力宣扬常氏子弟英武不凡前途无量,武安侯教子有方为当世楷模。常昭笑听众人赞美之词,心不屑,自己哥哥一事无成,还好侄子争气,否则常氏哪里能得皇帝青眼。 正热闹间,太监传报皇驾到,常昭忙整理衣装,带领众妃出殿迎接。 佑兴帝年逾四十,白面短须略微发福。身体因长时间浸淫酒色,眼下发青步伐虚浮,见殿前妃嫔恭敬跪迎,哈哈大笑,扶起常昭道:“爱妃今日寿诞,不必行此大礼。”常昭借力起身,娇笑道:“臣妾一切皆仰仗圣,不敢有丝毫懈怠。”“好,今日朕为贵妃好好庆生。”轻抚常昭玉手,感叹多年已去,贵妃皮肤仍是这般嫩滑。常昭眼见佑兴帝眼渐起,忍下心恶心,轻靠在其怀,柔声道:“谢皇。” 众妃看着二人浓情蜜意,有的一脸艳羡,暗赞贵妃果然好手段,笼络得皇眼竟瞧不见别人。宫里待的时日长的却暗自嗤笑,皇帝好色不长情,不过是个逢场作戏的高手,谁若真当自己是独一份儿,那可有好戏看咯。 殿舞姬轻歌曼舞,常昭一边与皇帝调笑,一边打量众人神色。她心知后宫是个吃人的地方,从不敢掉以轻心,那几个双眼发亮的人,得找机会敲打敲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花自飘零(1) 南行路枯燥无味,常译在马车只呆了半日便下车骑马去了。天气越发滴水成冰,莫维维感叹还好自己不善骑马,否则怎么也得做个称职的奴婢,陪着常译一起去喝西北风。夜间歇在驿站,房间不够,杨怀义等高官自是高床软枕,随行侍从则在前院搭个简易帐篷做个大通铺将一晚。莫维维看着越发阴沉的天犯难,作为此行唯二侍女,她无法像杨怀义小妾侍女柳儿一般歇在主人房,可要是又在露天睡一晚,势必会再大病一场。正寻思着要不跟常译请示,在他房打个地铺,尽尽自己贴身侍婢的守夜职责。忽见常译从圆拱门进来,瞥见莫维维站在檐下发呆,招手让她过去,吩咐送点吃的进屋。莫维维正愁怎么跟他开口,闻言大喜,真是打瞌睡有人递枕头,忙不迭跑到厨间让厨娘做了碗面,端着送进常译休息的客房。 屋角燃着两盆红红的炭火,进门便是一股热浪。常译只着衣,斜躺在榻看书,灯光下侧脸不复白日冷硬,分外迷人漂亮。见莫维维进来,放下书起身坐到桌前。见送的是面条,微一沉吟,快速而又不失优雅地吃完,然后端了茶慢慢啜饮,瞥一眼傻蹬蹬站着的莫维维,道:“愣着做什么,去整理床铺。”“哦。”莫维维应道,走到木床前,见床已经铺好了厚厚的褥子,四条被子整整齐齐高高叠放在床尾。捏捏被子的厚度,暗忖常译年轻,不可能会盖四条被子,抖开两条铺在床,用手按按,心底感叹好软和啊,要是自己的话,睡下不想起来了,真是同人不同命啊。正发呆,听得背后常译重重咳嗽一声,忙回身,见他正一脸不解地看着自己。 “世子,床铺好了。”莫维维讪笑,依依不舍地退开两步。 “撤走。”常译简短吩咐。 “啊?”莫维维不解其意。 看她一脸懵样,常译只得道:“铺太厚了,抱到榻去。今晚你值夜吧。” “啊?”幸福来得太突然,莫维维恨不得朝常译摇摇尾巴,腆脸道:“那我去准备热水伺候您洗漱,再帮您按摩一下腿脚,保管您能一觉睡到天亮。我睡觉也很惊醒,要是夜里需要端茶递水,您尽管说是了。” “嗯,不用。”常译不理她的大献殷勤,扔过去三条被子,掀帘床自睡去。 莫维维抱着三条厚厚的被子,抚着心口感叹苍厚爱,给个主子真是仁慈又贴心。蓦地想起包袱还放着那支木簪,将它取出在手摩挲,越看越觉得很配,走到床前小声唤:“世子,您睡着了么?“ “什么事?”常译瓮声问。 “那天在集市看到一根簪子,觉得特别适合您,想把它送给您。” “放桌吧。” “好。”虽然接受礼物的人并没有很重视,但莫维维自觉做了应该做的事,丝毫无心理负担地铺好被子熄灯睡下了。 榻的人不一会儿沉睡了过去,常译撩开床帘,借着微弱的光线提剑走出房门,经过桌子的时候迟疑了片刻,最终将簪子拿了起来。屋外寒风呼啸,檐下的灯笼不停晃动,祥云样式的木簪打磨得很光滑,常译心微颤,时过境迁,多少年没有在这日收到过礼物了。深吸口气,将木簪揣在怀,纵身跃至庭院内,迎着寒风刺出宝剑,劈c斩c挑c勾c刺······剑花轻挽,身影腾挪,一招一式一丝不苟,仿如多年前在含笑而立的父亲面前一遍遍练习。 雪花飘洒而下,不一会儿竟成纷纷扬扬之势,寒风裹挟着雪粒染白常译发间眉梢,他大口喘着粗气,用手的用力挥舞驱赶心越来越多的悲愤。少年时代开始习武,满心期待有一天能与自己心的神祇并肩战斗,可在自己未长成时,伟岸的身躯轰然倒下,鲜血映红天地,整个人生无情逆转。他恨,位者兔死狗烹;他怨,世事如此无常。剑招越加凌厉,激起飞雪乱舞,四海八荒纷纷退走,天地间只闻一人呼吸。 “啪嗒”一声,檐下灯笼被剑锋扫落,跌在地默默熄灭。常译被惊醒,收敛心神平静气息,踏着地薄薄的积雪回房。 莫维维推门而出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天空湛蓝朝阳初升,房顶地面却是白茫茫一片。从没见过这种日夜迥然而异的气象观,怎么说这冬日的大雪也该连绵一两日,让人过过玩雪的瘾啊。心知化雪时会更冷一些,翻检出一件蓝布褙子加在身,去厨间提了热水伺候常译晨练回房洗漱。早饭刚用完,便听仆役来报说杨都督吩咐启程,莫维维嘀咕也不怕雪大难行,常译闻言道:“贺岁不能耽搁,再者这雪不过半日便会化尽,不会耽误。”毕竟自己得听命行事,莫维维利落地收好行囊,跟在常译身后走出驿馆。 常译仍是骑马而行,飞身了那匹黑色大马,与同行的其他武将相,身姿挺拔面如美玉,黑色大氅隐见暗纹流动,清贵气息流露无遗。莫维维坐在车支颐暗想,还好一路有美人可供观赏,要不然路可着实无聊。 穿集过镇,为了避免惊扰沿路官员,车队众人都是在驿馆下榻。还好越往南天气越暖和,也不惧夜间寒冷。常译未再吩咐莫维维守夜,让她更确信那夜他是特意不让自己在寒风露宿,心更添几分温暖的同时暗自喟叹,自己似乎欠他越来越多了。 路边树木渐见青翠,午间阳光热烈,莫维维甚至生出春天到来之感。赶车的常山见她撩起帘子打望风景,笑着说道:“大邺的冬天来得早去的快,纵然下雪也不会太冷。你看着吧,等过了洛州,身体好的人可以换春衫了。”他身体强健,很是不习惯穿厚袄,无奈青州风寒,不得不添衣,心里早盼着天暖减负了。莫维维无憧憬,花溪村气候尤为宜人,也不知院那几盆菊花来年能再开几枝。 到达洛州,蒋易设宴为众人饯行。圣旨并未宣他进京,地方大员不得擅离职守,故而语气多有惋惜。与常译对饮一杯,道:“当年来投军时,我颇为欣赏你坚毅有志向,奈何一直没有机会让你大展宏图,此番你升任青州总兵,手握大权前途无量,望你勿忘初心。”心亦是感激这位仁厚略显懦弱的首位官,常译为其斟满酒道:“都督栽培抬爱之情明渊不敢或忘,且以此杯预祝都督万事顺遂。”二人展颜一笑,满饮杯酒液。 “我可是挖走了你一员大将,你可不能记仇。”杨怀义走到二人身边,拍拍蒋易肩膀道。 蒋易拱手道:“杨都督说笑了,您慧眼识英雄,是明渊之幸事。再说青州毕竟更适合建功立业,我是十分乐见其闻呐。” “哈哈哈,那好,来,干了这杯!”杨怀义举杯先饮而尽,复又坐回主位,与前来敬酒的官员推杯换盏极尽热闹。 出了洛州地界,须得翻过几座连绵的山脉方能到达京城,因其地处京城正北,堪为天然屏障,世人唤之为北屏山。与安州边界的连云山一起,仿若臂膀般护卫着京城及周边各镇。 莫维维闲暇时曾听说北屏山林有土匪,专门打家劫舍,过往商旅深受其害。彼时并不相信,毕竟南去不远便是京城,达官显贵众多,布防也应该是最强的,又怎会允许有人在老虎头捋须。待到进入北屏山地界,方知自己是坐井观天了。只见北屏山山峰高耸,幽林密布,有段官道竟然是从山石下的裂缝开凿而出。山势险要,通讯不畅,山匪聚集亦是情有可原了。望着所谓的一线天,初次见识的人纷纷感叹果然如传闻险要。 曾经在其他旅游景点见识过相似的景致,亦知晓此行安全无虞,莫维维并未如其他人一般惊叹不已。常山见状打趣她老气横秋,莫维维翻翻白眼道:“这个地方我最佩服的还是镇守的将士,送个信得走几天吧。难怪说有土匪。”刚骑马走近的常译闻言,暗赞这女子好敏锐的心思,先前朝廷为保沿路商旅安全,确实在山要道修建驿馆,还派了不少军士镇守。可惜成效甚微,屡屡听闻有客商被劫甚至丧命,刑部大理寺对其束手无策,盖因山匪狡诈,朝廷始终未能寻到其老窝。 又听常山逗她:“那你怕不怕土匪啊?把你抓去做压寨夫人。” “嘿,再强的土匪也不敢惹青州杨都督啊,难道不怕一声令下端了他们的老窝。你没听说被劫的都是些富商吗,说不定还是些劫富济贫的侠士呐。”莫维维摇头晃脑道。 “听说朝廷几次剿匪都白跑了,那些山匪眨眼不见踪影,那么多兵将抓了几个小喽啰,时间长了也不了了之了。”常山叹道,山匪横行没有人管,若是人少,这里简直是绝路。 “怎么可能抓不到嘛?”莫维维恨铁不成钢:“肯定是当差的懈怠呗,说个笨办法,你用地毯式搜寻去找,莫说山匪,兔子窝都能数清了。” “嘿嘿,那可不好说,恁大的山,多少人才找得完。” “可是恁大的山也不是每个地方都适合安营扎寨啊。算了,咱吃白菜的人别操心白粉的价喽。”莫维维拍拍车帘的灰尘,窝进车里闭目养神。 耳边突然响起常译的声音:“白粉价是什么东西?” “啊,”不经意掉出现代话还被逮个现形,莫维维绞尽脑汁思索一番,厚着脸皮道:“是我们乡下郎自制的一种药粉,能治百病,价钱很贵,一般人都吃不起。” 常译脸明白写着大大的不信,也不追问,轻叱一声,策马奔至前方。心沉吟,自进山以来,所见两处驿馆军士皆懒散懈怠,每日赌钱饮酒者众,巡山护卫者寡,朝廷拨付的粮饷无数,商旅却要自己再高价聘请护卫,实在是有违在山建立驿馆的初衷。方才陌薇所言不假,若是认真搜索,必会寻出山匪老窝,一举将其歼灭也未尝不可。眯眼往往两侧,山地宽广,何处适合安营扎寨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花自飘零(2) 天朗气清,深林杳杳,越前行越见北屏山红黄绿色彩斑驳。莫维维在车里歪坐着昏昏欲睡,马车骤停,头磕在车壁,“哎哟”一声,不满地掀帘探头抱怨怎么回事。车外常山抱歉地笑笑,道是前方传令停车。下车打听,原来是杨怀义见黄昏已至,今夜必得露宿野外。此间山林景致优美,干脆地扎营休息,明日一早再赶路。 马车停在路边,车夫卸了车厢将马牵到林吃草,侍卫忙着搭建帐篷。莫维维跳下车站在草地打望,见此处是一块颇为平整的阔地,野草黄绿并未干枯,踩去犹如毛毯般柔软。边一条小溪清澈见底,水底有鱼懒懒游动。溪对面树林茂密,人声惊起飞鸟无数,偶然可见肥硕的野兔蹦跳着隐去。心暗道果然是个好地方,看不出杨怀义武将出身还懂此等雅趣。见柳儿指挥着随行厨娘生火烧水,前帮着将杯碟洗净,取出茶叶沏了一壶茶让柳儿端走,自己送了一壶茶水到常译的帐篷。 常译换了一套黑色暗金纹紧身装,身姿挺拔俊美无畴,取过水壶自己倒了一杯茶饮尽,道是杨怀义邀约一众武将狩猎,夜间烧烤猎物饮酒作乐。吩咐她呆在营地勿乱走动,随后出帐篷以杨怀义为首同众人策马扬长而去。与留守之人羡慕地目送他们冲进远处树林,莫维维走到正准备晚餐的厨娘旁边,帮着杂役端了择好的白菜到溪水里清洗完毕,呵手坐在边烤火。厨娘四十出头,面相温和身材丰满,见莫维维不似其他娇滴滴的女孩子,很是机灵勤快,歇下手活计从火堆拨出两个外皮焦黄的红薯让她吃,一边笑道:“我瞧姐儿出身不错,难得肯做这些下人做的活计,晚间不嫌弃的话和我们一起烤肉吃吧,别和那群粗老爷们儿掺和。”“婶子说的什么话,怎么会嫌弃,这一路来吃了好多婶子做的饭菜,真是好吃得紧。”莫维维恭维,边一个年轻杂役也道:“江婶子的手艺可是青州数一数二的,今晚的烤肉更是她的拿手菜,待会儿我可得多吃点。”一群人闻言七嘴八舌恭维江厨娘,纷纷请她多烤些让大家过足嘴瘾。莫维维双眼晶亮,厨娘常年供职于青州都督福,杨怀义进京也点名让她随行,其手艺必定有过人之处,心不由分外期待晚间的美食。 常译策马行于杨怀义左侧,待其一箭射一只肥硕的野兔,也弯弓搭箭,瞄准一只扑腾而飞的野鸡,心微默,箭矢如流星般径直射穿鸡头。随行侍卫扬声叫好,杨怀义也赞好箭法,吩咐侍卫各自散开追寻猎物,猎物最多者晚间赠圣所赐美酒一坛。众人闻言呼喝着散开,挽弓射向自己看的猎物。 常译并未离远,与一亲兵遥遥跟着杨怀义,射下冒头的两只野物,将其拴在马鞍后继续跟着杨怀义往林奔驰。杨怀义兴致高昂,不停拔箭射出,得意地看亲兵将猎物捡起捆在马背。行至一小山坡前,竟发现一只鹿夺路而出,当下不顾前方林密,叱马紧随其后。常译见状暗道不妙,挥鞭策马将亲卫甩在身后,一人一骑飞快朝密林驰去。 策马奔至密林边,见树木繁茂枝丫乱展,常译急急勒住马匹,翻身下马步行追去。杨怀义被树枝所挡,马速不快,鹿子奔出箭矢射程,正自惋惜,却见一人从侧方快速奔出,绕行接近惊惶乱窜的鹿子,一箭射其后腿。男子黑衣劲装,身姿挺拔,正是常译。鹿子哀鸣一声倒地,想要挣扎继续奔逃,杨怀义骑马快速奔至,翻身下马拔出靴匕首刺进鹿心,凑头饮下两口鹿血。常译奔至,平复呼吸,笑赞道:“都督威武。”紧随其后的侍卫亦是齐声高呼都督威武。杨怀义哈哈大笑,吩咐亲兵用水壶接满鹿血,带领众人回到露营地。 归来的众人与堆成小山的猎物让整个营地沸腾起来,陶先生含笑看大家清点各自猎物的数量,叹道:“此乃天大的吉兆,今夜大家不醉不归。”“好!不醉不归。”随行皆为热血男儿,一番追逐之后血脉奔腾,还得大碗美酒方能尽兴。 夜里众人不分贵贱围坐在火堆边,饮着鹿血酒大块吃肉。莫维维帮着厨娘等人将烤好的肉送到各人案,自去溪边灶火处与杂役围坐吃肉。江厨娘果然好手艺,烤肉外焦里嫩滋味十足,莫维维小口吃肉,渴了喝清水煮的菜汤,直吃得肚子溜圆。起身围着营地散步消食,见常山从林子里走出来,笑着打招呼问烤肉可好吃。似是没有想到会遇见她,常山腼腆一笑:“好吃,是口渴得紧,还灌了好多茶水。”莫维维呵呵笑,问他怎么不喝酒,常山道是大家都喝得多,总得有人照顾马匹。莫维维心想也是,荒郊野岭小心些总没有错。自告奋勇要和常山一起给马匹喂草,常山却道草料添足了,自己还要去吃些烤肉,让她自去玩耍。独自走了一段,胃里仍是有些不舒服,远远瞧见篝火边有人在切磋拳脚,迸起的火星映红旁观者兴奋的面庞。不想去凑热闹,干脆进了常译帐篷歇息。 借着月色倒了一杯冷茶喝,躺倒在屏风后的简易床榻,顺时针揉着自己的肚子,暗自好笑越活越回去了。前世高毕业后和好友逛街,恰逢县城举办美食博览会,一路逛去吃了好多,大街吐了个天昏地暗,成了后来聚会时的经典笑话。那时候曾暗下决心,往后遇到再好吃的东西也不能没有节制。谁成想今夜又破了戒,野味与好厨艺碰撞产生耀眼火花,闪瞎老饕双眼,只知胃和嘴都在叫嚣,吃吃吃,管它什么节制与放纵,今朝有肉今朝吃,莫待无肉空悲叹。 胃部过饱,脑袋有些供血不足,揉了一会儿肚子沉睡过去,梦里还是在吃,吃得肚子竟被撑出一个口子,急慌慌用手去按,却发现身下一地鲜血。惊醒过来一摸,床褥是干燥的,情知是梦,擦擦额头薄汗长吁一口气。想出去看看,突然感觉腹一阵绞痛,肠穿肚烂般难受至极。继而呼吸费力嘴唇发麻,想要呼救却发不出一丝声音。这种感觉与前世幼时误吃毒果相似,知道得尽快自救,挣扎着用手指猛抠舌根,催吐出胃食物。直到再也吐不出东西,哆嗦着手拿出怀药丸吞下,整个人瘫软着昏倒在地。 莫维维感觉自己身在一片白雾,身子很轻,飘飘摇摇不知要去往何方。正努力想看清周围,一个东西飞来打在自己鼻子下,弯腰一颤,咻的一下惊觉被什么给关住了。好想奔出去,双脚却动不了,指尖疼得不行,努力睁眼想问怎么回事,耳却听到有人惊喜地喊:“醒了。”将双眼努力聚焦在最近的脸,莫维维半晌回神:“我这是怎么了?” “哼,也不知道你吃了什么,差点连命丢掉。还好全吐了出来,”陶先生不满地边说边将银针插进她的另外一只手指尖。 “不知道是什么毒,只有先放血治着,看你命数如何了。”眉眼都懒得动一下,陶先生收回银针起身让江厨娘喂莫维维喝了一大碗绿豆水,也不交代什么,负手踱出帐篷。 感觉好了很多,莫维维朝厨娘感激地笑笑,目送她出去,见帐再无他人,忙急急地对常译道:“世子,别喝茶水!” “哦?”常译挑挑眉“:你知晓的是什么毒?” “不是,我今夜烤肉吃的有点多,想早点睡觉消消食。临睡前只喝过一杯茶水,发觉不对自己催吐吃了解毒的药,才能等到你们来救。烤肉和菜汤是和大家一起吃的,所以只能是茶水有问题。”放血过后有些头晕目眩,看不清常译面神色,莫维维强撑说道。 “可我听说茶水是你一手沏好送进来的,值守的侍卫也道无人进来过。”“我”一席话令得莫维维哑口无言,不知怎样辩白。帐内气氛沉郁,常译手指在桌轻敲,“哒,哒,哒”半晌后起身,并不看莫维维苍白的脸,沉声说道:“我出去走走,你好好休息。”语气夹杂几分说不清的苍凉意味。莫维维心下一松,他的做法不像是怀疑自己,否则只需一挥手自己的小命交代了。没精力再多想,闭了眼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陶先生进帐把完脉,道是余毒未清,又用银针放了一回血,直到滴出的血液变成鲜红,方才吩咐厨娘喂莫维维喝下清毒的汤药。 启程前营地内突起喧哗。两名侍卫将地尸体头的黑布取下,陶先生低声向杨怀义禀报来龙去脉。原来昨夜所有马夫同住一个帐篷,早有人发现常译的随行马夫常山不见踪影,直到后来所有马车都已套好,他也未出现。恰逢常译来寻,道是要他多在车添两床褥子。得知情况后谴了两名都督府侍卫去寻,两人在溪对面密林里一个废旧的陷阱里找到了他,脸面朝下颈骨折断人已僵硬。分析周围痕迹,料是夜间小解时不小心跌下摔断了脖子,忙将尸身抬回向常译禀报。 杨怀义听完陶先生的话,见常译盯着尸体面沉如水,复想起昨夜他的侍女毒一事,略一沉吟开口道:“天寒路滑,不过区区马夫,明渊无需恼恨。将尸体地掩埋,回京后厚待其家人也是了。”常译闻言拱手道:“遵命。”指挥侍卫挖坑将其葬在密林,又劈了一块木块立于坟前,剑刻常山二字,道是以后其家人可以来祭奠。边侍卫杂役原本心有戚戚然,见其出身显赫却体贴怜下,顿生拜服,羡慕常山好福气能有如此好的主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花自飘零(3) 帐篷内杨怀义面沉如水,极力提拔的人年纪不大心性却冷硬非常,若非陶先生勘破,自己还当真以为那常山是死于意外。手机端器重的手下出手狠厉,作为格外珍惜自己性命的位者来说不得不重新考虑其忠诚度,否则说不定哪日会给自己来个一击致命。之前看常译背后的贵妃,现在不免头疼如何与其划清界限,杨怀义有些焦躁地问一旁摆弄棋子的陶先生:“那常山果真是昨夜下毒之人?” “当是不错。”陶先生掷下一枚白子,抬眼抚须道:“侍女所的是亡藤之毒,其生长习性最爱攀附其它植物,尤以茶树为最。春时所发嫩叶与新茶无异,故多有茶农将其混淆,毒叶与茶叶混作一起,谁也不知道此刻能喝的茶叶下一刻会不会变成剧毒。” 闻言颇有些后怕,杨怀义问道:“据柳儿所说,那茶水与送进主帐的一样,为何单他的有毒?” “不瞒都督,我也有此疑惑,发现侍女毒时常译曾说那茶水送进帐篷后他曾喝过一杯,后来也未曾换过,值守的侍卫也道无人进过帐篷,毒物由来确是成谜,怕是只有他亲自来揭开谜团了。”陶先生很清楚杨怀义担忧有人对他图谋不轨,但从此事来讲,确实是针对常译的可能性大些。不管背后的人使的是什么花招,常译若想在朝廷立足,不得不仰仗杨怀义,所以他一定会此事给出一个交代。 杨怀义明白了陶先生的暗示。毕竟为官多载看惯了尔虞我诈,很快平息心情放下心忧虑,静等常译前来。 一刻钟后,亲兵报常译求见。两人对视一眼,杨怀义出声唤其进帐。常译进帐未语,撩袍单膝下跪,沉声道:“明渊御下无方,惊扰都督,现特来请罪!” 杨怀义见其举止坦荡,按下心不喜,抬手唤其起身回话,问他出手何故如此狠厉,未经审讯直接要了人性命。常译心知任何官都不愿在身边放一个掌控不了的手下,而他要想实现志向,绝对不能在此时让杨怀义对自己心怀芥蒂。再对其躬身一礼,缓缓道:“不瞒都督,此事实为家门不幸。”陶先生不解,看杨怀义一眼,出声问道:“此话怎讲?”常译轻咳:“我因体弱,于幼时一直寄养于寺庙,直到三年前投身军。与家人甚少团聚,兄弟之间更是感情淡薄,武安侯府世子之位只有一个,故而······其实与昨夜侍女毒相似之事以往也发生过,那常山是细作,我因顾忌血脉渊源,始终不忍下手。然而毒茶之事差点祸及都督,明渊心后怕,询问常山之时见他出言不逊,一时下手过重,捏碎其颈骨,才有了今早发生的一切。”复又单膝跪下:“请都督治罪!” 杨怀义浸淫官场多年,自是清楚高门大户为了争权夺势,血亲之间亦无所不用其极。武安侯府门第虽然不算显要,但昭贵妃颇得圣宠,四皇子亦可算夺嫡有望,世子之争自是激烈。常译年少有为武全才,堪为左膀右臂,现在自动将命门把柄递到自己手,何惧一用?面带笑:“明渊言重了,惩治恶奴何罪之有,快快起来!”亲手将常译扶起。一旁陶先生道是时辰不早,既然事情已经弄清楚,那得马启程了。杨怀义当即吩咐亲兵传令启程,派了擅长赶车的侍卫代替常山的位置。 许是放过血后身体虚弱,路莫维维一直在沉睡,直到第二日到达翠屏镇方才醒转过来。京城已遥遥在望,众人心情放松几分,包下镇最大的客栈足足休整了一日。杨怀义亲自检视贺礼,与陶先生等人遣词造句具表恭贺皇帝治下海清河晏。 傍晚时常寿到了客栈,向杨怀义请安过后回到常译房间,细细汇报贵妃寿诞发生的一切:贵妃甚是喜欢常译所送贺礼,宫妃嫔有升有降,府夫人张罗着为了二公子与国公府小姐相看。再有朝堂户部尚书媚再新高度,为了占据王气之地,强令村落搬迁,大兴土木修建行宫,弄得民间怨声载道······ 常译未作表示 ,挥手让他且退下休息,道是明日一早还有差事。常寿乐呵呵出门,想起来问陌薇可好,常译不理。常寿自觉无趣,看来自家世子还是冷口冷心,想起之前二公子为博美人一笑彻夜苦读作诗一事,无奈摇头,牛不喝水也难强按头啊。 待得常寿掩门而出,常译思忖良久,终是下了决心。来到莫维维歇息的客房,打发一路看顾她的厨娘,居高临下凝视着半躺的女子,缓声道:“你兑现了自己的诺言,我明日命常寿送你回安州,过往之事望你守口如瓶。”心下窃喜,莫维维诚恳道:“陌薇一介弱女子,平生所图不过安然度日,世子解救帮扶之恩铭感五内,自是不会出去乱说。”翻身在榻向常译行跪礼:“愿世子平安顺遂,心愿早成。” 少女体态纤细,双眸清澈,常译轻笑:“谢你吉言。”莫维维回以微笑目送常译出门,躺倒在床仰望屋顶,此生幸甚,没有落入北狄蛮子之手。前日以命配合常译做了一场大戏,助其铲除奸细获得官信任,现在终于得到他开恩还自己自由,不用再过往日如履薄冰的日子了。 心可说是激动万分,不再如往日般茶饭不思,吃完江厨娘煮的一大碗煎蛋面,将贴身物品打成一个包袱,睁着眼守到天明。用过早饭,目送车队驶向京城,常寿赶车往安州而去。 经由连云山的小路一路颠簸到花溪村,莫维维下车后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平静安详的村落已然不见踪影,千苦力正热火朝天卖力修筑阔气的房屋。那些房屋一直连绵到很远的山垭处,那里以前是出村的必经之路,现在也是黄土漫天。工人号子声远远传来,竟然是在开山辟路。巡守的士兵见到马车,挥舞着长刀驱赶他们,口呵斥:“走开走开,看什么看?”跌跌撞撞退后几步,莫维维脸色苍白,心的避风港湾不复存在,天大地大,自己竟没有容身之地了么? 常寿不忍见其失魂落魄的可怜样,将马车赶到背阴的地方道:“户部章进宗谗言媚,道是有高僧指出连云山王气骤现,应当修建行宫吸纳王气。皇帝听信其言,下令村落往周边迁徙,在此大兴土木已有半月。你也莫急,我奉命送你回家,自然要等你找到亲人。村落迁徙衙门会备案,我们到镇去打听一下知道了。”听他说的有理,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莫维维复登车,一路摇晃往连云镇而去。 茶楼一向是最好打听消息的地方,不过花了十个铜子儿,常寿打听到花溪村搬迁到了朝廷划的连云镇南边。每家补助十两银,另按人头分给水田旱地进行耕种,生活倒是无虞。 两人吃完饭赶车行了一个时辰,来到这个新的村落,大家都在忙着修屋子,小孩子也力所能及地搬砖递瓦。见到有马车来,三个年纪较小的男孩子停下手活计,好地打量他们。莫维维见几个孩子脸糊满泥浆,根本认不出是谁,只得带笑问道:“你们谁知道琼花姐姐家在哪里吗?是张大叔刘大婶家的那个姐姐。”两个孩子状似害羞,听见她问话一溜烟跑掉了,剩下一个挠挠脑门问:“你是谁呀?”莫维维还未答话,先前跑走的小孩带了一个妇人走来,连蹦带跳地指着莫维维说是她。仔细一看,妇人眉眼温和面带惊喜,不是刘婶又是谁。急奔前,拉了刘婶衣袖掉下了眼泪。 “好孩子,你可回来了。”刘婶眼带泪,拍拍莫维维后背,带她回到自己的新家。 新建的房屋还有很浓的土腥气,刘婶为莫维维和常寿倒了清水,带她们在院里坐着说话。“你张叔去镇孙家帮忙了,琼花的婆婆前日过世,一起帮着料理丧事呢。” “琼花姐姐不是开春才嫁的吗,怎么提前了?”莫维维问。 刘婶叹口气道:“还不是她的婆婆先前病重,怕有生之年看不到两个孩子成亲,这才提前娶的琼花进门。” 知道刘婶舍不得女儿,莫维维也暗叹口气,劝道:“琼花姐姐这么孝顺,夫家自然高看她,姐夫对她也很好吧。” 想起女婿,刘婶面带笑:“还不错呢,新姑爷脾气好,两个人和和美美的。我们也放心了。” “那是,琼花姐姐人那么好,一定会幸福美满的。”莫维维真心祝福来到这个世界后对她最好的姐姐能开心幸福。 刘婶闻言很高兴,天下父母都盼着儿女好。打量常寿,见其眉眼端正,自己和陌薇说话时并无不耐烦,便也不避忌,问莫维维这些日子到哪里去了。“我们急坏了,那吴家先说你跟人跑了,后来又说枯井里的人是你。还好裴先生打听到那女尸是个丫鬟,带了铁子在外寻你呢。”刘婶将前后始末一一道出,又听莫维维说完这段日子的经历,口不停念佛,道是还好遇到了贵人,否则真是吉凶难定了。 常寿见妇人待莫维维极好,自觉完成任务,也不多留,向二人告辞离去。临行前还交给莫维维一个荷包,道是常译吩咐将她的卖身契给她,又打趣让她以后注意安全,莫要再被拐卖了。刘婶看莫维维将卖身契收好,擦着眼角的泪道:“小哥放心,我一定将陌薇送到她父亲身边,再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说出,莫维维将满心感激化为微笑,向常寿挥手道保重。常寿拱手亦道后会有期,挥鞭赶车离去。 按下劫后重逢的喜悦,莫维维问刘婶可有父亲的消息。刘婶一拍脑袋,笑自己糊涂,道是裴骃离去前曾留信,让见到陌薇时转交给她。进屋从床下拖出一个带锁的小木箱,刘婶小心翼翼拿出裴骃的信递给莫维维。拆开信封展开信纸,见面写道:吾女如晤为父不查,遭歹人算计,父女失散。偶遇旧友,其闻及青州多孤女,已遣人北寻汝。为父随其前往通州,若吾儿见信,可至县城何记车马行,寻名为木三者,暗语花自飘零,其自会安排吾父女团圆。父骃笔 看完信,莫维维向刘婶说明情况,两人套了牛车往县城去寻木三。木三是个削瘦肤黑的年轻人,之前随裴骃见过刘婶,见莫维维与画像无异,暗语也能对,道是可算找着了她。将她安置在客栈,言说待做完手活计会安排人送她去通州。刘婶起先有些不放心,莫维维劝道裴骃安排必是万无一失,让她放心回家,待得与父亲重逢后会来信。此番时机不合适,不能探望琼花,便取出荷包的银子,道是请刘婶为琼花买支银簪权作添箱。刘婶不肯,莫维维坚持要她收下,两人拉扯一阵刘婶才收下离去。临行前依依不舍叮嘱莫维维万事留心,到了通州后记得来信。莫维维一一应下,挥手告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花自飘零(4) 在客栈呆了两天,木三手有事不见踪影,莫维维一个人无所事事很是无聊,便跑去街闲逛。年节已至,许多商铺已经歇业,在街边买了一对年年有余的剪纸,寻思着到达通州后也与父亲补过一回春节,兴致勃勃回客栈,在拐角处余光瞟见有人尾随。蓦地回头,那人闪身躲进人群。心有余悸,莫维维捡着人多的地方绕着回到客栈,寻思明日找木三商量,看能不能早点出发去通州。 睡前洗脸时,借着水面瞧见自己眉清目秀,思及先前遭遇,料想白日之事或许只是偶然,很可能又是被踩点的拐子盯了。也不惧怕,将先前在集市买的匕首放在枕头下,闭眼歇息。猛然想起包袱还有一套男装,起身将它寻摸出来,准备明日仍以男装示人,行动方便也不惹人注意。 睡至三更,忽听窗户处有动静,手刚摸到枕下匕首,一条黑影已撬开窗跳了进来,两步靠近木床,劈手掀开窗帘。帘后一抹寒光闪过,黑影弯身躲过,敏捷地起身前,伸手制住莫维维挥舞匕首的手,将她拖下木床。正要呼救,黑影喝到:“是我,闭嘴!”从怀摸出火折子将油灯点燃,莫维维看清来人正是木三。一袭黑衣眉眼冷峻,一望便知有事发生。心下哀叹自己不会这么倒霉吧,木三开口道:“事情有变,裴小姐须得马随我离开。你快准备一下。”旋即转身走到窗前,莫维维知其是示意自己尽快更衣,也不扭捏,迅速将男式衣袍穿,捡了要紧的东西揣在怀,快步走到木三面前。见她一身男装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眉眼清俊的少年,满意地点点头,道声得罪,抓起她的腰带往外一跃,轻松地站在了客栈后面的街道。来不及感叹自己从二楼跃下毫发无伤,木三将她推进墙下阴影里的马车,扬鞭叱马急行而去。马蹄包了棉布,在清寂的街道发出沉闷的哒哒声。车莫维维紧张地想,不会是有人在追杀吧,看木三功夫似是不弱,也不知能不能顺利离开。 马车转过几条街道,忽听有人喊“在这里”,脚步声杂乱响起,车壁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莫维维抱头缩作一团,生怕被误伤,暗地祈求祖宗保佑今夜千万不要命丧于此。 木三驭马功夫颇精,发出几枚飞镖打伤阻拦的人,左逃右蹿很快将追杀的人甩下,逃出县城向北疾驰而去。奔逃半晌,后面已经听不到追兵的声音,木三将马车停在路边,借着微弱的星光在羊皮地图找出一条隐蔽的小路,问莫维维是否会骑马。莫维维惊魂未定,道是小时候骑过,木三点点头让她下车,卸下车厢将莫维维扶马背,自己牵着马走进茂密的树林。 一路无言,天微亮时马匹力竭站在原地不肯走,木三心急躁却又无可奈何。莫维维愧疚地表示是自己给木三添麻烦了,木三摇手正色道:“裴小姐休要这般说,我奉命送你去通州,必当竭尽全力。”莫维维又道:“马儿累了一夜,现在甩下了追兵,休息一下也无妨吧。”木三见马儿实在累得不轻,自己也是走了一夜,便寻了背风又好观察周围的地方休息。 县城府衙内,几个面相阴冷的男人立在端坐着的八字胡男人身后,一个穿团花锦袍的年男子朝地跪着的衙役大发雷霆:“你们这群蠢货,埋伏了一晚还是让人跑了!” “大人,实在是那贼子狡猾,我们冲进那个客栈后发觉当了。忙在周围搜索,谁成想他驾了马车冲的恁快,我们好几个兄弟都受伤了。”为首的衙役愁眉苦脸,费力追了一夜,自己人伤了不少,在路边找到一个破车厢。 “混帐,他要逃当然跑得快。难不成站在那儿不动等你们这群废物去抓?昨天不是说一直盯着那小妞儿的吗?这样也能搞错?”年男子吹胡子瞪眼,见坐着的八字胡男人面露不屑,弯腰谄媚道:“金大人,小的无能,您看这犯人要怎么才抓得到?” “哼,废物!”金大人起身扬长而去。 “呵呵,大人慢走!”年男子卑躬屈膝,直到几人走出老远方才直起腰身。见地跪着的几人挤眉弄眼,点着衙役头的脑袋骂道:“陈先,你可坑苦我了。锦衣卫要的人犯从眼皮子底下跑了,咱们都等着吃排头吧。” “大人,真是那人犯狡猾啊,您看,我这一夜脚底板都跑出血泡了。”陈先哀道,县衙三匹马,还被锦衣卫的大爷征用了,追犯人全靠两只脚,怎么跑得过人骑马的。 “对,大人,锦衣卫不是说很厉害吗,他们肯定能把人抓回来。”一个年轻的衙役说道。 “废话,他们厉害是他们的事,咱们放走人犯,等着吃不了兜着走吧。”年男人呵斥道,也不再跟他们废话,急匆匆与幕僚商量对策去了。 几个衙役面面相觑,有人问昨日跟梢的人:“林子,你不是跟着那妞的吗?怎的连客栈都搞混了。”叫林子的道:“我先是跟着的,后来跟丢了。寻了跟小伙计的大明哥,他说那小伙计是进的那个客栈,他们是一伙的,我没再去找了。”“你说你没见那妞进我们埋伏的客栈?”陈先骂道:“你这死兔崽子可害死我们了。”使劲拍他脑袋一下“还小伙计,那贼子差点没要我的老命。” “小兔崽子!”其余衙役纷纷赏他一个火栗子,林子抱头躲闪带着哭腔控诉:“你们知道欺负人!” 小憩片刻,木三带着莫维维马继续前行。绕过山谷进到一条隐蔽的小路,行了不到一刻,突闻前方林鸟扑腾而出。正所谓“飞鸟惊,有人围”木三驻马警惕地打量,虽不见人影,却再也不敢冒进。莫维维紧张地抓着他的腰,支起耳朵听四周动静。风止林静不闻人声,正要出声询问,木三突然大喊“下马”,莫维维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他反手一把掀下马,紧跟着以身相护推着她避进一旁的树林。匆忙间回首张望,只见马儿身数箭,倒地悲鸣不止。另有几只箭射在后面几步远的地方,可想而知若是没有下马,两人此时已经被射成了刺猬。 “还不出来受死?”有男声声如洪钟响彻树林,莫维维心跳如擂鼓,小声问木三:“怎么办?”木三不答话,回头看她一眼道:“来人功夫很高,你躲在这里别动。”推她躲到一棵大树后,解下身背的包袱开始布置机关。草丛里埋下淬毒的细针,树干安放弹射的弩箭,又在齐膝的位置绕不易被发现的金丝。回转见莫维维握了匕首严阵以待,嗤笑一声让她把匕首收好,递给她一个袖珍箭筒,“有人靠近按这里,有剧毒的,小心。”莫维维乖巧地点点头,将箭筒拿好,跟着木三朝林奔去。 身后响起惨叫声,想必是了机关暗器,回头见有三人追将过来,莫维维拼命地跑,顾不得枝叶刮得脸生疼。 有破空声传来,木三回首挥剑击落暗器,叮叮声不绝于耳,其夹杂了一声闷哼。莫维维停步转身欲回头,木三大喝“快跑。”随即与奔至面前的八字胡男人缠斗开来。男人使的是九节鞭,势如毒龙直击木三面门,木三以剑相挡,碰出一片火星。那边莫维维被山石绊倒,一个男人嗤笑着靠近,眼见要被擒,莫维维抬手射出毒针,男人瞬间气绝倒地。另一人心存顾忌不敢离得太近,挽弓搭箭瞄准她的心口,正欲射出,一旁激战的木三扬手扔出一把飞镖,将男人眉心打出一个血洞。因为分神,木三左肩挨一鞭,皮开肉绽白骨尽显,痛得打了一个哆嗦。咬牙斜刺向八字胡手臂,将其划出一道深口。 男人臂受伤,大喝“好剑法。”鞭势越加凌厉,木三奋力对招,突然八字胡虚晃一招,以极其诡异的角度一鞭击木三腹部,顿时只见鲜血直流。木三忍痛打出一把飞镖,男人后退挥鞭击落,正待欺身向前,见方才跌坐地的莫维维手持箭筒对着他。心下一惊,反身后退,却并未见有毒针射出。心下恼怒,竟被一个黄毛丫头戏耍了,挥鞭前想要取其性命,突觉左腿一麻,暗道不好,低头见一根细针扎在腿,蓝幽幽闪着瘆人的光。当下拔针盘腿而坐,封闭穴道,从怀取出备用的解毒药丸,微眯双眼运功排毒,木三两人则狼狈逃远。 简单包扎过后,莫维维掺着越走越慢的木三停在一条小溪边,对岸是一个山坡,据木三所言翻过山坡是先前的小路,顺着小路很快能走到直达江州的密径。江州有人接应,不会再如此艰辛。咬牙将面色惨败的木三背在背,莫维维涉水到达对岸。一路歇歇停停艰难爬行,终于在日暮时分到达坡顶。找到一个背风的坳地,将木三扶着躺下,大口喘了半晌气。木三面色更加难看,身的伤口还有些渗血,莫维维解开自己外袍,撕下衣重新给他包扎了一遍伤口。见伤药已经用尽,眉头皱起,也不知木三能撑多久。 怕引来追兵不敢生火,冬夜又分外苦寒。一旁的木三呼吸渐不可闻,莫维维咬牙找来枯枝靠近木三点起一小堆火,凑着火光见木三呼吸渐渐回复,放松一口气,撑不住疲累也沉沉睡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花自飘零(5) “醒醒,咳,醒醒。”有人轻摇莫维维肩膀,她迷糊着道:“唉呀,别吵。”翻了身又继续睡,蓦然想起现在的处境,立即惊醒起身,见天光大亮,木三斜坐在自己身边,经过一夜休整脸色好看了许多。 揉揉眼睛道:“你好些了吗?”木三点点头,示意她扶自己起身,蹒跚着下山。 山高路远,两人互相扶持着终于走了小路,经过一个积水潭时,莫维维观察了好久,见鸟兽皆在潭饮水,便也扶着木三去喝了些水。替他擦干净脸庞,道是要去找些吃的,木三伤势沉重久未进食,点头让她小心。 往林逛了一圈,见并无野果可以裹腹,鸟兽行动敏捷,自己也只得望之兴叹。复又回到水潭边,惊喜地看到水竟有游鱼,取来木三的剑,屏气凝神迅猛出击,几次失败后终于叉两条巴掌大小的笨鱼。喜滋滋生火烤熟,顾不得无盐无味,两个人吃得很是满足。 “想不到我这么厉害。”莫维维见木三沉默不语,咂咂嘴自吹自擂。 “你是很厉害。”木三扯出一抹笑“多亏你救了我。” 似乎有些夸过了头,莫维维腆脸一笑:“哪里,要不是你武功高强,我昨天曝尸荒野了。” 昨日之战仍让人心有余悸,木三摆摆手“那八字胡才是真的厉害,我不过趁其不备。今天我们得走快点,他们肯定还有援兵。” “你的伤能行吗?” “不行也行,快走吧!”说罢依旧以剑做杖,带着莫维维继续赶路。 越往前行地腐叶越厚,直至根本看不见脚下有路。莫维维问是不是走错了,木三沉吟不语,掏出羊皮地图道没错,复又往前走去。 脚下嘎吱作响,也不知走了多久,两人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个山脊,一边是茂密的树林,一边是高高的断崖。极目远望,天高地远,心郁气一扫而空。山崖下水声轰隆隆作响,看一眼也觉心惊胆寒。 实在疲累得很,莫维维扶木三坐在一棵大树底下的巨石,擦擦额头汗水,拿出一个小巧的水囊递给他道:“你脸色很不好,喝些水吧。”木三伸手来接,两人食指相触,莫维维惊觉他指尖冰凉,抬头看他脸色亦带着不正常的红晕,也不避讳男女有别,抬手以手背试了一下木三额头温度,惊觉他竟烧的厉害。想是受伤后没有及时医治,造成伤口感染了。 心里焦急却无计可施,这荒山野岭根本看不见一个人影,莫维维只得将水少倒些在木三手,让他自己抹在额头,做个简易的物理降温。看他休息后面色缓了很多,不顾木三阻拦将他扶起,尽量捡着阴凉的地方行路。 “你别看不起我,我在家里什么都做,力气挺大的。”木三边走边想挣扎着离远一点,莫维维耐心的道。 “不是,”木三声音低哑:“不敢麻烦裴小姐。” “什么小姐,你若死了我也活不成。”莫维维有些气恼:“我们现在是一条绳的蚂蚱,你死了我活不成,我死了你完不成任务。所以现在只有相互扶持,你伤口发炎在发烧,别跟我在这矫情。还有,我不是什么小姐,你要么叫我陌薇,要么闭嘴。” 自结识以来,木三是第一次见到莫维维发火,被她说得有些怔忪,闭嘴巴由她扶着走路。心想一定要活着将人送到通州。此番锦衣卫紧追不舍,也不知先生他们有没有得到消息,想起被俘的几个弟兄,不由长叹口气。 木三本是通州王氏培养的专攻消息打探传递的木组护卫,自小勤学武艺,是木组佼佼者之一。半年前奉命在安州收集安州都督何志威勾结衣卫指挥使蓟刚一事的资料,意图以此为把柄掌控何志威为己所用。奈何消息走漏,卧底都督府的眼线被抓,锦衣卫出动人马顺藤摸瓜寻到车马行,布下天罗地要将自己带领的人一打尽。 彼时恰逢陌薇寻到车马行,毫不知情的木三准备收集完最后的资料后护送陌薇回通州,带领的手下却在第二日失去联系,心下存疑,只得暗打探,却惊见暗线潜伏的客栈周围有便衣衙役盯守。知道事情有变,赶紧匆忙布局,趁夜带着莫维维奔逃。还好锦衣卫注意力被吸引,陌薇也应对得当,两人才有了一线生机。 莫维维倒是没有多想,时至今日只有听天由命走一步看一步了,故而走得还算轻松。走着走着,木三突然停下脚步,莫维维不解地看向他,只见他面色凝重,双目紧紧盯着前方的拐角。难道又是追兵,莫维维心提了起来,随着他的视线往前望去,一个面目阴沉的男人提着一对巨大银钩缓缓出现在拐角处。 “你们终于到了。”男人开口。 “传闻锦衣卫金八手下秦守义擅使双钩,今日我终于能有机会领教了。”木三故作轻松道。 “呵,”秦守义冷笑:“来吧,看你能过几招。只要你交出东西,爷爷可以考虑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好呀,看你有多大本事了。”木三朗声大笑。侧头冲莫维维小声道:“拿好匕首,快逃。”言罢挥剑朝秦守义刺出。 又是要自己快逃,莫维维暗地腹诽,我也是讲义气的好不好,木三伤重未愈,这个秦守义也不像善茬,留着或许能助他一臂之力。莫维维找个安全的地方观战,寻思着有机会也像之前一样,给他来个措手不及。那边秦守义几乎以压倒性的态势与木三激战,转眼间木三身脸便添了好多新伤。莫维维有些心急,将箭筒对准秦守义射出一轮毒针,秦守义冷哼一声,抡起双钩将针打飞,一跃便来到离莫维维几步远的地方,身影腾挪飞腿将她扫到丈远开外。手箭筒落入乱草,莫维维吐出一口鲜血,见木三飞奔而至护在自己身前挡下秦守义双钩,心大恸,挣扎着扶住木三,大声唤道:“三哥!” 木三口鼻涌出大量鲜血,喃喃嘱咐:“匕首,逃”随即眼神涣散,双手无力地垂下。 莫维维心难过,咬紧下唇无声哭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花自飘零(6) 秦守义踱前踢踢木三尸身,“嘁,这死啦,我当能伤金八的是多了不起的人物呢。”侧头望着莫维维:“你呢,想好怎么死了没?” 没想到出手狠辣的人竟是一个话唠,可惜他似乎不太懂得官场逢迎,莫维维抬头恨恨地看着他,吐出一口血水:“你也不过如此嘛。杀了一个身受重伤的人,哦,还有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难怪你武功八字胡高,地位却差他一大截。” “你!”秦守义愤愤,示威般地晃晃手银钩。 “我没说错,”擦擦嘴角血沫,莫维维强自支撑:“你行事阴狠,杀了你峰要你活捉的人,看你怎么和八字胡交待。” “呵,谁说我要跟他交待。”秦守义想起自己武艺明明在金八之,只因不懂迎合官,不得不眼睁睁看金八不断升职,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可恨这小女子一再戳自己痛脚,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眼杀意波动,掷下双钩,前单手将莫维维拎起,掐住她的喉骨恶狠狠地一字一句道:“你听着,总有一日我会金八更位高权重,让天下人对我俯首称臣。” 缺氧使得大脑逐渐空白,莫维维看着秦守义嘴一张一翕,心道一切又将结束了,随即陷入昏迷。 秦守义眼见莫维维昏死过去,不屑地将她扔在一旁,寻思尽快找到密信后回京,看这次金八还有何面目在自己面前耍威风。仔细翻捡了一遍木三的所有衣物,连鞋底都没有放过,除了染满一手污血并无其他发现。又拾起木三的佩剑,用内力将其震断,也未见密信踪迹。心恼恨,双钩一阵乱击,将木三尸身砸得血肉模糊,真是惨不忍睹。之后不再久留,拎起昏死的莫维维钻进树林,准备抄近道回到府衙用锦衣卫的铁血手段寻出密信下落。 天色渐暗,秦守义在一个山谷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按说此处草木丰美,应当很多鸟兽才对,可身处其半晌却是一片死寂。江湖多年的行走经验告诉他应当谨慎,于是将莫维维放在地,轻轻晃动双钩小心拨开眼前深草,见眼前并无异状,小心迈出一步。忽闻草传来窸窸窣窣有物迅速近前的声音,立即朝着声音来的方向甩出银钩,砰的一声巨响,传来物体被击碎的声音。原来是一个尖刺木牌机关被自己触动,收回银钩时耳听四周又有风声破空而来。利索地后翻踢开后方飞来的木牌,双钩复将两侧木牌击碎,忽的惊见前方咫尺间已飞近一闪着幽光的倒齿铁枪,来不及多想,再次旋身闪躲的同时飞掷出双钩。火光四溅,铁枪来势被泄,噗地深深插入一丈开外。秦守义暗吐一口气,没想到这荒郊野岭也会有如此厉害的机关,自己真是大意了。山谷又恢复宁静,秦守义却发现自己竟陷在了一个沼泽。随着身体的动作,没膝的湿泥已经渐渐淹没大腿,不敢再动,屏气四处瞭望有无可借力的东西。 忽闻脚步声响起,寻声而望,一个瘦弱老者穿过深草出现在沼泽边,看了一眼秦守义,忽然身形诡异地飘过沼泽,来到躺倒的莫维维面前。彼时人正昏迷,老者打量一下莫维维颈下淤伤,嘀咕了一句什么,伸手替她把脉,摇摇头问秦守义:“窝心脚是你踢的?又是一招金蛇缠丝手,你还挺下得了手。” 秦守义喝道:“是又如何,老东西莫管闲事。” “穿金戴银心狠手辣,颇有锦衣卫的作风。你是苏河的手下?” “什么苏河,没听过。老头且速离去!”毕竟身陷泥沼,纵是不满老者语气轻慢,秦守义底气不足地喝到。 “呵呵,老头子想离开时自然离开了。”老者复又说道:“这女娃受了这么重的伤都还有气,老头子很好她的命有多硬。”不待秦守义出声,弯腰将莫维维拎起,施展轻功转眼间便没了踪影。秦守义又惊又气,惊的是老者轻功已臻化境,气的是不知何时自己才能脱身去寻找密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风义沦替(1) 老者携着莫维维,施展轻功分花拂叶,许久后来到了一个隐秘的山洞,穿过山洞走了约莫两刻钟,沿着藤蔓飞跃而下落地于一个因气候温暖而水草分外丰美的山谷。山谷一侧崖壁险峻怪石嶙峋,另一侧却甚是平缓,极目远望可见许多民宿依着地势而建,房前屋后许多果树还挂着红黄色的果子,随着山风摇摇摆摆甚是喜人。再远处又是一片高耸入云的山峰,以护卫之姿静静守候谷内一切。 这个山谷,准确地说是个山间小盆地,它仿佛被时光遗忘一般,静默地看沧海变成桑田,亦以无的接纳之心提供居住在此的人们一份平安喜乐。 穿过近人高的杂草,行了一刻钟便见一座木制茅屋赫然出现在眼前。茅屋共三间,屋前摆着七八个三层木架,架放着晒满药草的簸箕。老者踢门进屋,将莫维维放在间屋子一张竹编小床,探探她的鼻息见还有气,弯腰从床下拖出一个小木箱,打开来取出其的褐色布包,捻起闪着银光的长短不一的细针照着几大穴位扎了下去。 忙活了半个多时辰,莫维维微弱的气息平缓了很多。老者抬袖擦擦额头汗水,转身从墙边的药柜里捡出好些草药生火煎,走到床前垂首看着莫维维,自言自语道:“这山谷尽是些头疼脑热的小病,老头子手痒好些年了,今儿算你这小妮子运道好,能受这么重的伤,要不然老头子还不会出手呢。”说罢摇摇头,“老喽,奔波半日累得慌,我也去歇歇。”拖沓着步子自去了左边屋子歇气。 莫维维仿佛又回到了那年第一次坐飞机的时候。和姐姐一家去云南旅行,飞机在云雾穿行,小侄子兴奋嬉笑个不停,自己倒只有云里雾里的感觉,下了飞机好久都还是头重脚轻脚步虚浮。自受伤昏死后她便没了知觉,并不知晓后面又发生了什么,只觉自己身处一片云雾,身子轻盈若风,眼皮又太重睁不开,直到一股暖流流过全身方才惊觉身体沉重得很,胸口痛得像撕裂一般,而喉咙仿佛烧了一把火一样干疼。 过了好久,感觉有人喂了自己极苦的汤药,苦劲仿佛打通了全身筋脉,身子轻松了许多。寻着声音睁眼,见一位老者抚着山羊胡打量着自己。似乎不满意,见她醒来仍皱着眉头:“我预计的晚醒了足足半个时辰。是你太弱,还是老头子医术不精呢。”莫维维想要开口恭维老者妙手回春,从阎王殿把自己拉了回来,可开口却发出及其嘶哑难听的声音,老者嫌弃地退走一两步,想了想指着床边三四步远的一个小炉子道:“你醒了不用老头子再辛苦了,药在那里,一天三次自己熬着喝。每日午时我会来给你施针,其他要什么自己去找。”说完径自出了屋子,也不关门,任夕阳照进屋。莫维维看着灰尘在光束跳跃漂浮,无奈苦笑,不是每次醒来都有刘婶那样的人悉心照顾的哦,只得安慰自己好歹留了性命。 夜色降临,莫维维试着动了动身子,胸口却极为疼痛,这怎么能下床熬药,只能丧气地继续躺着。 山谷很是宁静,连风声都听不见,突然响起有人说笑吵闹的声音,空气还传来食物的香气。原来是山谷最为广阔的一个院坝里许多人正在聚餐,十来张大木桌坐满了男女老少,桌摆满各色菜肉。小些的孩子在桌子之间追逐打闹,几个年纪大些的孩子则在边放焰火。点燃引线,竹制的焰火嗤嗤作响,照亮大大小小兴奋的脸庞。 这是青龙寨惯有的规矩,每年除夕之夜都会将寨下百来人聚在一起,由擅厨的女人或汉子备制酒菜,众人一起饮酒守岁。 最为间的一张木桌,主位是一个四十左右的虬髯大汉,眼若铜铃声如洪钟,正是寨主霍震山,他带领众人祭奠过寨子里亡故的人后,豪气地与左旁的人饮酒说笑。与大汉隔着两个人坐着一个年约二十的年轻男子,男子与身旁的山羊胡老者低声说话。 “青野先生,您说三钱勾吻能顶一钱鹤顶红之毒,可曾验证过了。”男子知晓在此场合谈论此事确实不太合适,但老者平素独来独往难见踪影,故而低眉顺目声音极小。 抚须瞥视男子一眼,老者饮完杯酒,缓缓道:“少寨主,这可不是你该关心的东西啊。” “我不过好罢了,青野先生医术卓绝,清泉很是佩服。” “呵呵,我不过随口编来骗霍青云那小子的,你不必放在心。”老者斜觑一眼正在为霍振山倒酒的少年郎,笑骂道:“这呆子枉自姓霍了,哪有霍大当家的英雄气概,我不过随口几句话也值得他到处宣扬。” 张清泉是原青龙寨大当家之子,厉王之乱时被官府擒杀,自幼由当时的二当家霍震山亲自教养,现在更是指定其为少寨主,只待将来接管整个青龙寨。青野先生口的霍青云却为霍震山亲子,只因霍震山感念张德旧年搭救之恩,全心全意培养张清泉,霍青云倒是凡事皆要退一射之地了。好在他秉性纯良,又历来不爱打打杀杀,与青野先生倒是颇谈得来。 自是听出老者与霍青云更为亲近,张清泉眸色暗沉,面不动声色,举杯又与青野先生碰饮,说了几句吉祥话后告罪起身,从主位的霍震山开始一一向众人敬酒。其举止大气豪爽,颇得青龙寨一众汉子推崇,更赞霍震山教导有方,没有让大哥后代埋没。霍震山哈哈大笑:“大哥义薄云天对我有再生之德,清泉又天资聪颖勤奋好学,他如今的成靠的全是自己,我何功之有?”拍拍张清泉肩膀道:“来来来,今夜与众叔伯兄弟一起不醉不归。” “干杯!”众人齐声应和,饮下美酒辞旧迎新,愿来年万事顺利。 “青云。”青野先生唤道。 “先生,您有事?”青野先生早年对霍震山有救命之恩,又亲自为霍青云取了名字,故而两人情同父子。霍青云行至老者身旁,恭敬地问道。 “我要外出,你明日帮我个忙,午时去我屋子为里面的人施针,用半月前教你的那个手法。” “先生屋子里有伤员?那我送些吃得过去。”霍青云一贯善心。 “不用,她能自己熬药。你为她施针即可。” “遵命,先生。”霍青云毫不迟疑地答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风义沦替(2) 霍青云来到茅屋的时候,莫维维刚醒来,挣扎着解决了生理问题,扶着墙准备自己熬药。要说老者医术的确精良,恁重的伤不过一日便有了好转,虽然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会呼吸的痛,可莫维维仍是无感激能在垂危之际遇老者,自己又捡得了一条小命。 捂着胸口从木桶里舀出半瓢水倒进药罐,弯腰点火的时候余光瞥见一个人影从门外走进屋子,莫维维以为是老者,全副心思放在那怎么也打不燃的火石。 “嗒嗒嗒”自认用惯火石的人却怎么也点不燃那把枯叶。焦急见,一双修长的手伸到她的面前:“我来。”不理她的怔忪,接过火石重新摆弄了一下,“啪”地点燃了炉火,添了几块小柴进去,静静地看着药水“咕嘟咕嘟”沸腾起来。 莫维维胸口实在疼得很,想要起身回床躺着,碍于屋出现的陌生男子,清清嗓子,声音嘶哑地问:“你找人的吧,老先生不在。” 听到她的破锣嗓子,霍青云咧嘴一笑:“是青野先生让我来的,他说午时让我为你施针。我想着趁早送些汤圆过来,今天初一,你也别误了过年。”说罢打开方才放在门口木桌的陶罐,寻出老者屋子里的碗勺盛出汤圆,笑眯眯地示意她过来吃。 初一了啊,这个漫长的冬天终于结束了。莫维维心里五味杂陈,几个月里经历了无数事情,简直吃尽了前世一辈子都没吃过的苦头。望着热气腾腾的汤圆,不自禁地滴下一行热泪,快速用袖子擦干,吸吸鼻水舀了一个汤圆放进嘴里。面皮软糯,包心甜而不腻,莫维维吃货的心瞬间飞扬,几口吃完了碗里的汤圆,末了还喝尽了汤水。意犹未尽咂咂嘴,朝开始忐忑,后来吃惊,再而释然的男子笑笑:“真好吃。几天没有好好吃顿热饭了,谢谢你啊。” 从未见过如此爽朗的女孩,霍青云也朝她笑笑:“不用客气,昨晚很晚才知道你在这里养伤,不然” 莫维维知他想说的是如果知晓自己的存在不会让自己一个人孤零零过除夕,心并无芥蒂,笑着说:“多谢你的好心,昨天老先生为我治疗后我睡着了,根本不知道昨夜是除夕呢。你说我今天好了很多,是不是霉运过了,新年新气象啊?” “对,是新年新气象,你会新年走好运的。”霍青云见女孩说话有趣,真心诚意愿她新年顺遂。 两人年纪相仿,霍青云又历来良善,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半晌。霍青云知晓了莫维维在与父亲重逢的途遭人追杀,同伴身亡,她自己身受重伤。莫维维知晓了此地为江州白虞山地界,山谷约有百来口人,现在奉霍震山为首领,占山为王组建青龙寨,过的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劫富济贫的逍遥日子。 莫维维前世特别羡慕电视剧里仗剑天涯的侠客剑士,现在虽说没有遇白衣飘飘飞花掷叶的大侠,可是这个山谷与世隔绝,老者又是医术精湛,真是个再好不过的养伤圣地。霍青云见她言语并无先前以为的不屑,放下心来劝她好好养伤,眼看午时已至,便请莫维维躺下为她施针。 莫维维顺从地任霍青云为自己施针。少年五官端正,眉眼温和,认真做事的时候嘴唇紧抿,掩去了微笑时候露出的右颊的酒窝。两人对视时,他疏阔的睫毛轻颤,耳尖显出一抹可疑的红晕。 闭眼,感知到少年手法轻柔如呵护至亲,一股暖流从四肢流向胸腹,温柔如母亲的双手。莫维维心底放下最后的防备,这个男子必不会伤害自己。身体渐感轻松,如石板压迫的感觉逐渐消失,莫维维舒服地进入梦乡。 一觉醒来,天已擦黑。充满药味的茅屋灯光昏暗,莫维维从床坐起,伸展一下双臂,心口疼痛好转很多。小心翼翼地下了小床,打开药炉的陶罐,一碗熬的得粘稠喷香的米粥赫然出现在眼前,微微冒着热气,仿如多年前生病后母亲守着炉灶熬出的米粥。叹了口气,着桌的咸菜将米粥吃完,见木桶的水已经用完,便打算去院的井边打水洗碗。白日里莫维维在床看见了这口井,与小床不过一墙之隔,待走近却颇费了些力气。毕竟昨日才受了重伤,多走几步心口便疼得发慌。莫维维望着井边硕大的木桶叹了口气,算了,凭现在的状况是断然打不来水的。慢慢支撑着回了茅屋,静静闭目养神。 山野寂静,有风轻轻吹过,带来若隐若无的箫声。箫声如泣如诉,述说着主人不为人知的心事。也不知是谁在趁夜抒怀,听起来那满腔心事竟是如此让人心酸莫维维暗自笑自己庸人自扰,自己处境又那奏萧之人能好多少?放开心怀忆苦思甜,不久后,竟在箫声沉沉睡去。 霍青云不知这是第几次来到这个山头了。寒星闪烁,星光下半人高的深草尽头还是那座孤独的坟头。照顾自己的冉娘说那是自己母亲安眠的地方,自小没有见过亲娘的自己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感觉她没有远去,她一直静静地等着自己的儿子,等着他来看她,等着他来诉说父亲是如何地不待见自己,甚至不一个兄弟的儿子。 一曲终,霍青云抚摸石碑被风雨侵蚀变得模糊不清的字迹。王氏珂娘,那是他母亲的名字,小的时候冉娘说母亲很温柔美丽,吹奏的箫声能引来天边的凤凰。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在听到冉娘的话之后勃然大怒,还说若是冉娘再说相似的话,把她送回通州。冉娘哭泣哀求说不要离去,她要照顾年幼的自己直到长大。父亲的脚步从那时起再没有出现在小院,冉娘教自己吹箫,愉悦地说自己的眉眼与右脸的酒窝和母亲一模一样。在青野先生来到山寨后,央求他为一直没有名字的自己取名青云,说是娘亲的儿子日后一定才华横溢青云直。不久后冉娘病逝,天地间多了一个孤零零的人。幸而他看自己沉默寡言,公开传授医术,山寨人方没有彻底将自己遗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风义沦替(3) 箫声断断续续响了一夜,天明时,霍青云披着一身寒露回到自己的居所。刚刚换下棉袄,听得敲门声震天地响。开门一看,张清泉跟在山寨二把手佟天的后面扬声说笑,见了霍青云,佟天收敛笑容道:“大当家唤你去前山练武场见他。”也不多言,转身便离去了。留下张清泉尴尬地笑笑:“二叔还是这脾气,青哥你可别往心里去,走吧,我们一起去见义父。”拉了他便要走。 霍青云收回被张清泉拽着的手臂,跟在他后面道:“寨主不喜欢我们两拉拉扯扯,少寨主自重。” “你,真是死倔的脾气。”张清泉怒其不争地点点霍青云额头:“什么寨主,那可是你亲爹!” 呵呵,霍青云心冷笑,这么多年若是还看不清他对自己的态度,那可真是蠢得无可救药了。若不是与他确为亲生父子,自己都要以为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了。 很快走到练武场,霍震山正看山寨的汉子们对打演练。虽然在世人眼,青龙寨是个土匪窝,但是霍震山一直主张盗亦有道,也要求众人习武健身,好歹拦路剪径时也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不是。张清泉前唤了声“义父”,笑说大家伙练武都挺认真,霍震山点点头道他们总算没有白费自己一片苦心。霍青云前见礼,霍震山眼皮都未抬一下,说道:“青野先生年迈,现在有意寻个衣钵传人,你改名葛云,从此归入他老人家门下吧。” 一席话惊得霍青云站立不稳。他知晓父亲眼里没有自己,可没想到他要自己改名换姓,父子二人从此以后可以说是再无瓜葛了。这 霍青云如遭雷击,整个人懵在当场。张清泉见状道:“义父,此举万万不可,青哥毕竟是您的亲生儿子,怎可改为它姓?这百年以后,他无法进霍家祖坟啊” “我意已决,你不必多言。”霍震山摇手制止张清泉再说下去,冷冷看向霍青云:“怎么,你不愿?” “葛云遵命。”退后几步双膝跪下磕了三个头,朗声道:“霍青云拜谢父亲生身之恩。葛云祝寨主万事顺心。”说罢起身决绝而去。 “哎,这”张清泉想要阻止,霍震山出声:“阿泉过来,咱父子两切磋一下,看看你的拳脚进步如何了。”张清泉只得应是,两人在场“呯呯嘭嘭”打将开来,众汉围城一圈给两人喝彩,练武场沸反盈天。 霍青云在床躺了一天,过往岁月如走马灯一样在脑反复播放。外间孩童嬉笑声传进耳,还夹杂着低低的女声,募地想起来青野先生屋的女孩,翻身而起奔出院门。娇小的女孩正和几个孩子说着什么,她全身笼罩在夕阳的光辉下,双眸黑白分明熠熠闪光。见了霍青云,嘴角扬笑快步前:“我正打听你呢,今日四处逛了一下,瞧,还捡到一块漂亮的鹅卵石呢。” 手心里是一块淡蓝色的椭圆石头,白色的波浪纹路沐浴在夕阳下,给人分外温情的感觉。 “嗯,是挺漂亮。”霍青云道。 “我能像他们一样叫你青哥吗?叫霍青云太生疏了。”莫维维指指一边的小孩。 “嗯,那是我以前的小名。你以后叫我葛云吧,王葛云。”心底无不叹息,没有父母的人孑然一身,唯有紧紧抓牢那个亲切的姓氏方能有不被世人抛弃的感觉,自己还是不够强大啊。拍拍袍子的灰尘对她道:“回茅屋吧,今天的针灸还没做呢。” 不知为何,总觉得他的眼底蔓延着无尽的悲伤,莫维维抿抿唇:“好啊。” 接下来的几天,葛云沉默地为莫维维施针熬药,夜间歇在堆草药的柜子后面。莫维维精神一日一日好,声音也恢复了往日的清澈,叽叽喳喳地指了各种草药问葛云这是什么那是什么。又到处闲逛,很快熟悉了山寨的布局。为了避嫌,她从不往前山乱走,一副要终老于山谷的架势。 一日晚间,莫维维洗漱睡下,葛云来到母亲的坟前,呜咽的箫声刚刚响起,青野先生的声音便传入耳:“你的母亲很坚强。” 葛云诧异地回头,他从未听除冉娘之外的人提起过自己母亲,虽然在青野先生优待自己时也曾怀疑他与母亲相识,眼下见他主动开口,也不急着追问,只静静地聆听。 “我当年执行任务时受伤将死,出身名门的她出手相救。后来我回京复命,她也遵从父命出嫁江州,我只能暗地默默祝福她。三年后偶然得知她的夫家牵连进一桩陈年旧案,满门下狱。我赶来营救,却得知她在流放途被一伙山匪劫走,下落不明。多方打探才寻到此地,她却已身怀六甲,遵循她的意愿,我带她离开,却在江州遭遇围追堵截。前来营救的霍震山身受重伤,前青龙寨大当家张德却死在那场追杀后来你出世,她不久后殒命。我立誓复仇,多年查探却仍未找出幕后黑手,冉娘来信道是你处境艰难,我才放下仇恨前来守护。这些年,苦了你。” “不,葛云谢您多年看顾,我既难入霍家族谱,便冠王姓,必尊您为亲父。”霍青云毅然决然道。 “王葛云?我明白你的心意了,只望你勿要失了本心。” 莫维维一觉醒来有些摸不着头脑,青云先生竟道是要收自己为徒,这个机会来得太莫名其妙了吧。正在踟蹰,葛云却是一言不发行了跪拜大礼,朗声唤道:“师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风义沦替(4) 心一直感激清野先生出手相救,再说本也不是矫情的人,莫维维走到葛云身边,双膝跪地朝清野先生磕了三个响头,朗声道:“师父在,请受裴陌薇一拜!” “嗯,好。”清野先生抚须微笑:“没想到我老来竟得了两个颇有缘分的徒弟。你们俩切记,入我门下不求你们光耀师门,但绝不可做伤天害理之事,你们可明白?” “明白!”二人异口同声答道。 莫维维年纪尚轻,体态轻盈而力道不足,清野先生道是她适合习练轻功。每日鸡鸣时便要她起床沿着后山跑步练习呼吸吐纳,然后再依照心法口诀学习那草疾飞之法。清野先生的原话甚为浅白:世间武功卓绝之人数不胜数,若日后遭遇强敌,别人跑得快的话,活命的机会大多了。莫维维数次遇险,深知有自保之力是多么重要,故而也不怕苦累,每日除了吃饭睡觉都在练功。清野先生看在眼里,老怀甚慰,在她能轻松从后山高崖跃下而毫发无损后开始教她暗器,并郑重叮嘱她轻易不得暗箭伤人,要知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如非必要而出手暗害他人性命,迟早会遭遇相同命运。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再说习武只是为了保命,莫维维认真将师父的话记下,每日皆是勤加练习。 葛云是男子,从前得清野先生指点,也颇懂些医理,故而拜师后除了继续学习医术,每日晨起还要与莫维维一起习武练功。下午的时候,清野先生还会指点他查看史籍,道是以古为鉴可以明人心智,葛云亦是受益匪浅。 日子一天天过去,出了正月春暖花开,天地一片生机盎然。葛云与莫维维师兄妹仍是勤奋练功,常译在府终于接到了擢升青州总兵并从三品护边将军的正式授令。二月初二龙抬头,武安侯府张灯结彩,招待前来祝贺的宾朋。花园以湖为界,东边是常贺带着常译常敬兄弟与一众男宾饮酒作乐。为仿效古人曲水流觞,府特地新开凿环形水渠,将美酒佳肴置于其,任坐在水边的人自取自用。 “这个法子新鲜,侯爷府宴会果然别致有趣。”有来宾恭维。有知情人道是这个法子是二公子想出的,果真有魏晋遗风,众人皆赞赏不停。常敬起身谦逊地道是不过仿效古人,幸得陛下英明神武,众大人又殚精竭虑,才使得大邺天下太平,我等小辈才能有如此享受。一番话极大地取悦了众人,宴会气氛越加热烈一一一一一一 常贺的夫人韦氏则张罗着请前来的各家夫人在湖边的水榭赏花品茶。品种不一的各色兰花娇艳怒放,难得的是竟然还有几盆金黄的菊花摆在廊下,詹事府少詹事夫人何氏历来消息灵通,提着嗓门恭维韦氏:“哎哟,要说如今京城最火的商铺,不是摆满金银珠宝的宝华楼,也不是绣技无双一衣难求的一绣阁,最红的数那桂花郭家啦。前儿听说他们家培育出了几盆四季都能开的菊花,敬献给了宫,又得了贵人厚赏呢。我们今儿可是有福啦,竟然也看到了这稀世珍宝一样的花儿呢。” “那可不是,谁让咱们贵妃娘娘最得圣宠爱呢,年宴时皇不是还专门褒赞郭家用心,培育的花儿令贵妃开颜嘛。”宗人府丞夫人黄氏亦搭腔盛赞:“这花可真是华贵非常!看来贵妃娘娘甚是看重常世子啊。” 一众夫人又赞常译年少进,武安侯夫人教子有方。韦氏笑听众人打趣恭维,谦逊道都是皇恩浩荡,贵妃娘娘体恤怜下。心不无惋惜,要是今日一切荣光都是小儿子的好了。隔湖打量对岸情景,长子端坐不苟言笑,幼子却是锦衣华服进退有礼,心底是叹了又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风义沦替(5) 午时过后,韦氏正与水榭的几位夫人谈论京城新近流行的衣裙样式,外间丫鬟来报说世子求见。韦氏不解其意,唤了常译进来。 一一与众位夫人见礼,常译朝韦氏躬身道:“明渊因公务在身,决定明日即启程前往青州,特来向夫人禀报一声。” 常译之言引得堂众人窃窃私语,毕竟没有谁家的母子如此生疏,这常世子竟口称其母为夫人,看来传言所说二人并不亲近所言非虚。韦氏暗恼常译在人前打自己的脸,面不动声色:“可是你父亲打算明日携你进宫,当面谢过贵妃娘娘提携之恩,你突然离京,怕是不妥。”既然常译不给自己面子,她在言语也不再顾及名声,话里话外竟是直指常译不通世故人情,不懂得知恩图报。常译不以为意,再躬身道:“年初与都督进宫面圣时,他在圣驾前多番替我美言,对我实有知遇之恩。此番急着回青州乃是都督所令,峰号令不敢不从。再者贵妃娘娘亦曾使人传旨,道是要我以大局为重,早日到青州建功立业光耀门楣,故而明渊以为父亲实在不必再奔波。” 一番话有理有据,韦氏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得干笑道:“哦,那好,你一向是个有主意的。我立马派人为你收拾行囊。”说罢向两个心腹丫鬟使使眼色,贴身丫鬟柳红朝常译屈膝行礼,笑吟吟道:“奴婢这去取前些日子舅老爷送来的百年老参,夫人说世子在边关日子清苦,那参是特地为您留的呢。”另一个丫鬟碧桃却是脸色苍白,常译将她的神色看在眼,不动声色朝柳红道:“不必了。”又向韦氏道:“多谢夫人记挂,但明渊年轻体健,实在是用不那等滋补之物,还请夫人将它留着自用。天色不早,也不打扰您待客了,明渊告退。”抱拳向众位夫人告辞,施施然踱出水榭。 韦氏心塞得紧,常译虽自小不在身边教养,可自己亦是日日挂怀年年思念。后来府琐事缠身,二子的出生又转移了自己不多的精力,才导致近几年来没怎么管过他。本以为母子连心并无大碍,可谁知他从庙里回来之后竟是冷情冷心,连一声母亲也不愿意唤,府呆了不到三个月,径自投军去了洛州,现下更是不会多和自己说一句话,真是不知造了什么孽。 眼见那少詹事夫人眼睛骨碌碌乱转,心知用不了多久,自家这点丑事会传得满京城人尽皆知了。为了不影响二子婚事,不得不咬牙为常译开脱:“唉,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既是贵妃娘娘的吩咐,我也不敢再多留他,可怜正月才过呢。”用帕子擦擦眼角,努力做出一副慈母模样。边一位夫人劝慰道:“您可别伤心,孩子进是好事,待他将来立了军功,少不得给您再挣一份诰命回来呢。” “对啊夫人,世子年少有为,府里都赞您管教有方呢!”毕竟是韦氏心腹,常译做派实在有点不太给面子,柳红见机插话道。 韦氏斜觑她一眼:“小蹄子乱插什么话,这满堂诰命夫人,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奴婢该死,”柳红跪下道:“夫人息怒,实在是奴婢见您整日辛苦,不愿您因世子离家而伤怀这才说了实话,求您饶了奴婢吧。” “罢了,”韦氏见堂几位位高的夫人暗自点头,心底满意柳红说的话,开口道:“今日大好的日子,我不追究你僭越了。你且下去,好生为世子打点行囊,切记往后不许再犯!” “奴婢谢夫人!”柳红磕头后退下。堂几位与韦氏交好的夫人皆赞她待人宽厚,养的儿子又胸怀大志,实在是好福气。韦氏眼睛微眯,抬出贵妃娘娘果然管用,那多嘴的少詹事夫人既然在吹捧的人群,想必不会出去自打嘴脸到处宣扬自家的丑事。 常译借口酒醉,由常寿搀扶着回到自己住处,房阴影下一面容平凡无的精壮男子已经等候良久。待常译洗漱完毕,呈一卷短信。展信看毕,常译问:“确实是北狄人?”男子点头:“属下查探良久,确定常山为当年戾王之乱时命丧历州的北狄商队护卫之子。他历经波折投身府,原本亦是想安稳度日,此次和谈时不知怎么让穆的人知道了身份,才做出下毒一事。” “那么他们的目标果然是杨怀义了。”常译沉吟半晌:“当日我虽然察觉到他有异,但没料到他竟是北狄奸细,只当他是韦氏所派。与那女孩设计将他除去,可惜却断了深查的线索。” 男子不知如何回答,只默默地立着,一会儿听常译吩咐:“岑进,你再排查一遍当时和谈使团的人,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凑巧。” “是。”岑进应声,悄无声息从窗户跳出。 揉揉眉心,常译执笔练字,想要平复下有些烦躁的心神。常寿敲门禀报说夫人遣人来收拾行囊,常译不耐烦地道:“你还没有收拾好吗?”常寿立刻会意,转身朝柳红笑笑道:“姐姐可得白跑一趟了,我一早收好了行礼,真的不用麻烦你了。”柳红对这圆脸的小厮很是不屑:“我可是夫人派来的,还不是想为世子出行打点妥当,你一个大男人能有我们仔细吗?”说罢想前叩门,常寿忙前拦着:“唉唉唉,世子写字呢,可不能打扰。您请回吧,别给我们添麻烦。”柳红见状道:“是你不让进的,回头夫人问起来可别不承认。” “我认,我认,姑奶奶您伺候夫人去吧!”常寿作揖道,连推带攘将柳红送出院落。 “哼!”柳红扭着细腰往主院行去。 “呸!”见人走远,常寿往地吐口唾沫,回头见常译面无表情立在门前,心里咯噔一下,前道:“世子您有什么吩咐?”常译不答,负手走出院子,到了马厩挥退马夫,挽起袖子提了水给自己的黑马洗刷。 水花四溅,跟来的常寿默默地看着一切,心底唏嘘,自家世子真是太可怜了,诺大个府里竟只有侯爷一人真心待他。世子也不知怎么的,对自家的亲娘都不亲近,一个人孤零零的好可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风义沦替(6) 京城北门十里亭,常译告别前来相送的武安侯常贺,带着常寿与四名亲兵轻车简从离去。 常贺望着他的背影,心底无限嘘唏,若是当年那人还在,少年的路未必会如此坎坷,且不说轻车怒马锦衣玉食,肯定也不需要为了一个四品武职而背井离乡,饱受官场压榨。他很明白杨怀义的打算,在圣面前极力推荐常译,一方面是向贵妃娘娘示好,另一方面可以牢牢抓住这少年悍将的心,让他死心塌地效力。可惜圣避忌外戚,纵然宠幸自家妹子,却也并不对武安侯府另眼相看,朝大事仍旧信重丞相等一派旧臣。自己无法为常译谋个清闲的差事,只得尽早为他请封世子。家老妻对此却是不满,她与幼子感情深厚,一心想立幼子为世子,故而与长子更不亲近,对自己也是多有颐指气使。毕竟对她有愧,只得多番忍让,待长子在朝堂根基立稳,自己也能松一口气了。 “老爷,世子已经走远了,我们回府吧。”常贺的常随陆山见自家世子已经不见人影,老爷却仍久立在道旁,出言请示道。 常贺闻言看他一眼,当年的侍童如今和自己一样逐渐老迈,多年前的密辛却仍然只有自己一个人知晓。心底叹了一口气,点点头由陆山扶着撩袍了马车。待得坐稳,马车缓缓朝着京城驶去。 入了城门,人声嘈杂,马车忽地停了下来。常贺问是出了何事,陆山道是二少爷来了。撩开车帘,见幼子与一年纪相仿的少年正站在马车前面,少年与幼子朝自己躬身作礼,常贺点点头问:“你这是往哪里去?” 常敬躬身行礼:“回禀父亲,我一早听说大哥要远行,故而与先生告了假,想要送大哥一程。” “不必了,你大哥一早便已离京,你回国子监去吧。” “这么早?”常敬吃惊地看看天色:“我是等娘晨起请安时方才得知大哥要离京的事,大哥出京要经过国子监,怎的竟错过了?” “他昨日禀了你娘今日离京的事,公事为重,晨起走得早。” “唉,我原以为等大哥向娘辞行后必定会在国子监与我相遇,我们兄弟能好好话别,没成想大哥竟走得这样急。”常敬惋惜地道。 “你有这份心行了,早些回去读书吧。” “是!”常敬弯腰道,听见常贺吩咐陆山赶车,往道旁退了几步,大声道:“儿子恭送父亲!” 一旁的少年正是郭言,去岁因晋山先生遭圣申斥,后又遣其往青州教化边民,半途晋山先生染病身故,郭言便走了贵妃常昭的路子进入国子监求学。因其温有礼又刻意接近常敬,故而两人很快结为知交,素日常常同进同出。 见此情景郭言叹服道:“我常听人夸赞子明兄明理纯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郭兄谬赞了”常敬笑道:“父母对吾有生养之恩,当然应该侍之恭顺,郭兄家风淳朴子明也是有所耳闻。” “哈哈”郭言闻言拱手:“我们不互相恭维了,且回国子监吧。” “请!” “请!” 两位少年身穿国子监学子素色袍服,长身玉立一表人才,同走于人来人往的街市甚是养眼,引得一旁的许多少妇女郎驻足打量。一间雅致的茶楼,窗前一名粉衣妙龄女子扬手唤同屋女子道:“表姐快来看,两个俏郎君呢!”静坐品茶的黄衫女子,国舅靳至之靳玉华前打量一番道:“个子矮些的是武安侯府二少爷,高些的是桂花郭家大郎。” “你说是昭贵妃的侄子和那个死命巴结昭贵妃的郭家?”粉衣女子面露不屑。 “公主可别小瞧他们,现在皇甚是看重武安侯世子常译,听说才擢升他做了青州总兵,我爹说年轻一辈常译可算是数一数二呢。”黄衫女子缓缓道。这粉衫女子是当今皇的掌明珠七公主,皇后靳氏所出。名敏柔,年仅十四岁,娇俏可人深得皇宠爱,平素骄横喜好美男,出宫寻花已是轻车熟路。听说国舅推崇常译,不满地说:“嘁,再如何也是我方家的臣下,他常译再能干能得我太子哥哥?” “那是,”靳玉华掩嘴道:“太子殿下可是国之储君,当然不是区区武安侯世子可以拟的。我爹只是觉得那常译堪为国之栋梁罢了,不过······“ “不过什么?”敏柔公主问道。 “不过常家毕竟是昭贵妃一系。” 敏柔公主瞬间明白了靳玉华的意思,如今虽然自己大哥做了太子,可宫里几位成年皇子各有其支持者。父皇又宠信昭贵妃,对她所出四皇子也是分外喜爱。所以其实四皇子外家人才越多,对自己胞兄的威胁便越大,故而抛却心底的几分旖旎心思,专注地寻找其他乐子去了。 常译与武安侯分别后马不停蹄赶往青州。披星戴月历时半月,终于到达青州虎翼军驻地。这个地方地势虽然平缓,但因为气候苦寒植被低矮,不同于南边花红柳绿,此时仍是苍茫茫枯草一片。虎翼军为朝廷直属军队,负责青州一线防守,去岁北狄轻易破关而入,常译觉得很有必要再行练兵。在得到杨怀义命他戍边布防的指令后,首先便来了这里。 还未进大营,里边传出的喧嚣之声便让常译皱了眉头。进兵营时见值守的军士正聚在大门后赌钱,对前来众人视如不见,面色冷凝大声道:“掌刑军士何在?” “属下在!”身后四名亲兵声音整齐划一,常寿亦是肃然直立。 “来呀,将营前擅离职守之人捆了,传令所有人到校场听令!”常译下令。 这边的动静终于惊起了赌钱的四人,还没来得及告饶,便被常译亲兵用绳子捆了,托拽着往营行去。 这边有人禀报了正在营饮酒的副将蒋开德,掷下酒杯,蒋开德豹眼圆睁:“哪个不开眼的敢来老子地盘撒野,拿我的披挂来,老子倒要看看是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胡乱将武将袍服披在身,拖起长刀便往校场赶。 常译静立在校场点兵台,冷脸看营兵士拖拖沓沓慢慢聚拢。其后一人身披副将袍服,手执长刀,带着五六个校尉模样的人刨开人群走到前面,略一打量地跪着的四人,副将几步登点兵台,大声道:“你是何人?敢来我虎翼军捆人。”常译不言,常寿举起青州总兵字样令牌在副将眼前一晃,喝道:“新任常总兵到此,传你们管事的来。” 听说是总兵前来,跪下的几人面如死灰,站着的众人立时噤声,兵士不自觉地列队站好,不再是先前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副将见常译神色不似作伪,单膝跪道:“末将蒋开德,暂管营事务,不知总兵到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心底腹诽,年后倒是有书下达说是青州总兵要来任,料想也是三月底的事了,谁知这才出了正月人来了军营,那帮兔崽子赌钱还被抓个正着。新官任三把火,看来今日之事不能善了了。 “蒋副将?”常译出声。 “末将在。”蒋开德道。 “本将初次前来,想请你背一遍军士值守的军规。”常译轻描淡写地说。 “这······” “怎么,你不知晓吗?你来背。”常译指向跪在台下的一个兵士:“大声点!” 那兵士自知晓常译身份后心如死灰,现被指名,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嗫喏道:“凡值守者,不得饮酒赌钱,擅离职守,违者杖八十,再犯者立斩不赦······” “停!”常译喝停军士,扫视一眼台下众人,吩咐亲兵道:“行刑吧。” 亲兵得令,当着营军士的面,噼噼啪啪打将开来。下手稳准毫不留情,四人很快被打得血肉模糊,待得行刑结束,均是面如金纸气息奄奄,看得场众人心惊胆战。吩咐将人抬去医帐诊治,常译令蒋开德立即着手准备,明日一早要巡营检兵。 蒋开德不敢违令,当先引着常译回帅帐休息,吩咐军士送来洗漱等物,回到校场组织军士操练,入夜方停。回到帐,亲兵端来热好的酒菜,蒋开德边吃边和心腹的校尉抱怨:“他娘的真是边一句话,下边累死人。” 校尉甩甩酸疼的胳膊,贼眉鼠眼地道:“别说这久了不练练还真的挺累,这小白脸不过走个过场,待不了几日得回家找娘······” “你个狗日的尽会乱说。”蒋开德笑骂:“来来,喝酒,累死老子了。” 两人这些年见惯了来军营镀金的权贵子弟,都道常译不过是来走个过场好向边交差,饮酒说笑到半夜方才睡下。刚眯眼一会儿,起身的号角声便响了起来,一声一声直逼耳膜,蒋开德嘟咙道:“哪个龟儿子,吹个毬······”翻个身继续好睡。一忽儿突然记起今日常译要巡营检兵,猛地惊醒过来,唤醒校尉,两人飞快地穿了甲胄往校场飞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拨乱为正(1) 还未奔至校场,号角声已经停止,蒋开德心底一颤,索性停下脚步,慢慢踱着步子走进校场。来晚的七八个人见状,心底有了底气,抬步要往队列行去。常译面色不愉,使了一个眼色,一个亲兵挥起令旗大声喝道:“军有令,凡操练迟到者,罚跑十圈,月末取消外出。”不理几人哀嚎,示意监刑军士执行军法。 七八个人认命地在校场罚跑,常译看了蒋开德一眼,淡淡地吩咐:“蒋副将,开始演练吧。” 蒋开德道得令,取出令旗,指挥军士进行列队,转向,行进等演练。这些军士素日懒散惯了,一个简单的转向竟也有人弄错,不停有人撞到周围的人,队列发出抱怨呵斥之声。 常寿越看越心惊,号称青州战力最强的虎翼军竟是这般模样,怪到北狄能轻易冲破关卡占领大半青州。瞥一眼常译,见他脸色黑如锅底,紧攥的拳头表露出他已是出的愤怒。心底暗骂蒋开德废物一个,手下的兵简直不堪入目。 蒋开德看整个演练不成体统,常译又一言不发,拿不准他的想法,硬着头皮指挥军士列队射靶。箭矢十之有九落在半途,全营竟无一人射箭靶。常译实在忍无可忍,冷笑道:“好,好,好!好个青州虎翼军,竟是如此战斗力,难怪北狄蛮人能长驱直入。我大邺的军饷养的全是一群酒囊饭袋!”言罢挥袖而去,蒋开德抹抹额汗水,带领一众校尉跟着往帅帐跑去。 场军士面面相觑,除却少数人面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多数人面露愧色。有个国字黑面的汉子恨恨地将弓箭扔在地:“这能怪我们?边的人只知溜须拍马,不说操练,连发的刀都是次品,到了战场一砍断” 汉子身旁一个军士道:“是,都说我们守关不力,放了贼人进青州。谁知道我们一个军营的人只有一半人有武器,军饷都被边的人克扣完了活该姓薛的死无全尸,可惜了我们一起拼命的兄弟啊,好多人空手阵,被蛮子当菜一样地砍完了”七尺男儿说到最后,竟是忍不住留下两行热泪。原来二人是去岁青龙关的守军,北狄人进关之后侥幸得活,被编入虎翼军。平日最听不得别人说他们废物,眼下忍不住说出了心底的愤恨。 军多是热血男儿,都是胸怀大志想要建功立业,两人的话加平日所见,心起了共鸣,哀愤之情迅速传播开来,许多人喧嚣着说这样的窝囊兵没甚当头,干脆回家种地算了 常译坐在桌后,沉默地凝视低头垂首的一众军官。按说今日之事应该好好惩治,可这些人是军的老油子,以蒋开德为首,背后势力错综复杂,若处理得不好,很有可能引起哗变。揉揉眉心,常译道:“今日诸位辛苦了,不过操练不可马虎,十日后我不想再看到今日的情景,你们下去吧。” 原本以为这新来的官会借机发作,众人闻言皆松了一口气,看来他想象识时务嘛,毕竟这虎翼军早已是蒋进德一人坐大。向常译告退后簇拥着进了蒋开德大帐,心腹校尉唤来军士送热茶,亲手捧了递给蒋开德,嬉皮笑脸道:“我还以为新总兵会大发雷霆,结果也是高高提起轻轻放下,还是头儿您威风大,迟到了他也没怎么!” “哼,军营里向来是拳头说话,他一个小白脸能怎么着?”蒋开德得意洋洋道:“再说我舅舅可是杨都督心腹,他敢处罚我么?” 几个人历来以蒋开德马首是瞻,连忙前恭维他,皆言常译想要在军立足还得靠蒋开德,往后大可不必那么怕他。蒋开德哈哈大笑,道是今日乏累,传令让厨间备好酒肉,大家一起喝酒解乏。众人皆附和,唯有最后面一校尉笑道:“那些兵士还在校场,各位先喝着,我去让他们解散,免得时间长了出乱子。”蒋开德赞道:“还是王庆想得周到,你快去快回。”“诶!”被唤作王庆的校尉退出大帐,径直往校场行去。 路遇到常寿,止步抱拳道:“卑职校尉王庆见过大人。”常寿被吓了一跳,退后一步连连摆手:“您客气了,我只是一个侍从,不敢称大人。” “诶,说的什么话,宰相门前七品官,您可是总兵面前第一人,该当大人之称。”王庆语气分外真诚。 “呵呵,”常寿无话找话:“王校尉是要往哪去呀?” “蒋副将与众校尉商谈要务,遣我去解散军士,大人您可是要回帅帐?” 常寿道:“不错,正是要回帅帐整理一下。” “哦,初来乍到的确要好好整理一下。不过大人得小心点,这山高水远的蛇虫挺多,抓的时候可千万别被咬到了。那些畜牲可是咬到不会松口,除非您能掐住它的七寸,打得它再无法翻身。”王庆意味深长地说完,抱拳告辞离开。 常寿眯着眼睛看王庆走远,琢磨了一番他的话,回帅帐和常译说起听到的一切。 “那王庆果然这样说?”常译问。 “不错,我寻摸着他是不是说蒋开德想对付我们?”常寿有些焦急,自己一行人势单力薄,要是姓蒋的不安好心,那可是大大的危险。 “哼,强龙难压地头蛇吗?我偏要照蛇打七寸!”常译低声道,寻思片刻,吩咐常寿出去办事。 常寿来到医帐,军医正为昨日挨打的军士换药,入目皮肉翻飞污血横流,常寿皱眉问军医道:“怎的还在流血,总兵可是说要他们伤愈后改过自新戴罪立功,你可不能把他们治死了。” “嘿,你说得轻巧,”军医四十出头,横眉冷对道:“营本来缺伤药,你们把人打成这样,要不是我用针灸止血,他几个早死了。” “他们触犯军法本该罚,还有你说什么,军营里缺伤药,那打仗受伤怎么办?”常寿吃惊地问。 “怎么办,凉拌!”军医没有好气地道:“那是你们的事,我有药用,没药我有什么法子?去去去,别挡着我换药。” 常寿走出医帐,暗叹口气,看来这虎翼军问题不少呢。 回去将事情始末禀告常译,叹声说:“难怪下层士兵士气低迷,这军营里竟无药可用,生死全由天定,要是我,也绝对不肯拼命。” 常译闻言瞥他一眼:“别说那些有的没的,把我的金疮药送去让军医尽力医治。然后再把营里药材账本给我取来,是时候得杀鸡儆猴了。” 常寿听令退下,自送去伤药。那军医甚是惊异:“这伤药堪称绝品,是宫里得来的吧?” “嘿,您还真说对了,这是皇钦赐的金疮药,总兵让您尽力医治他们呢。”常寿面有得色,道是伤药乃是太医院院首配制,寻常人可得不着。军医不屑地撵他出去,常寿转身将账本拿到手送到帅帐。 “你们可有福了。”军医对几人说道。 “我们的伤真的能好?双腿不会废掉?”一个军士问道。 “那是,这良药加我的医术,你们过不了几日能山跑马了。”军医自吹自擂。 “那太好了,”先前问话的军士小贾感激地道:“真没想到新来的总兵能把御赐的伤药给我们用。” “你别忘了,是他让人打的我们。”他身旁的军士道,另一人也出言附和。 “那也是我们违反军规在先啊。”小贾反驳道。 “是,新官任三把火,我以为他会斩了我们。”自受伤后一直沉默不语的军士说道。 自是知晓值守营门的重要性,几人毫不怀疑他们完全能被正大光明地斩首示众,闻言心里五味杂陈。军医亦是沉默地为他们换完药,然后步出医帐为几人熬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拨乱为正(2) 晚间常译顾不得休息,带着亲兵持着火把四处巡营,营军士何曾见过官夜里还来查岗,倒是不敢指手画脚,皆立于帐前窃窃私语。不理众人神色,常译目视前方仔细将营地走了一圈。接下来的七八日,每晚常译皆会按时巡营一遍,军营下层军士已经习以为常。 倒是蒋开德的心腹校尉朱三颇为不屑常译的所作所为,暗地里道是他不过装腔作势,大家都知道他夜里查岗,一个个装得无老实,待他装不下去了,可能先前还懒散。常译自是有所耳闻,不过为了达成心所愿,他并未理会下面的人言语的不敬之处。 从先前的药材账本来看,每月的这几天内鬼都会送出一份药材。他来后便取消了军士外出的机会,又在夜里加强防范,营只剩白日里隔几日外出采买这个机会可以与外界接触了,那个内鬼肯定会想法制造机会。常译悄悄张开大,只等那胆大包天的混账自投罗。 这日清晨,火头军的伙长黄固像之前一样点检好车马箩筐,带了手下小戈去了常译大帐拿出营的手令。报备好出营的车马人员,两人一路往营门行去。突然小戈捂了肚子说腹痛,忙朝最近的军帐奔去解决,好久才出来,刚爬马车又道不行,几次三番往茅厕里跑。不过半个多时辰,便拉得脚步虚乏,连马车都爬不了。 “你龟儿子是偷吃了啥,耽误了军务咋整?”黄固见自己的副手拉脱了形,天色又是不早,半是心疼半是抱怨。 “我”小戈扶着马车话还没说完,腹内又是一阵绞痛,弯着腰窜进茅厕。 “唉,这孙子,早不闹肚子晚不闹肚子,偏偏今天出了岔子” “老黄你一个人跟这儿嘀咕什么呢?”平日人缘颇好的肖校尉走过来问。 “校尉您看,今儿是出去采买的日子,可是小戈突然拉肚子,拉得脚都软了。我正寻思想法重新安排一个人呢。”黄固粗声粗气对肖校尉说。 “怎么搞的,吃错了东西哇?” “鬼晓得他的,这要出门了才拉个不停,要是换人的话,头审下来不得天黑了?”黄固皱着个脸。小戈从茅厕出来,远远见肖校尉和自家头儿说话,暗骂自己运道不好,这该死的肚子,偏偏这时候拉个不停,一顿申斥是少不了的了。正想前见礼,肚子又是一阵翻江倒海,无力地摆摆手又转回茅厕的方向。 将一切看在眼,肖校尉沉吟片刻说:“看他的样子是出不成门了,这天色已晚,我与你出营吧。”又回头对亲兵说:“海子,你呆会送小戈去医帐弄点药吃,他脸都拉绿了。”海子应是离去,肖校尉爬马车嘱咐黄固出发。 “得嘞!”黄固扬鞭出发,“还好遇到了您,要不今晚我可回不来。” “呵呵,也是凑巧”肖校尉神色淡淡。马车载着两人往营门口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拨乱为正(3) 马车在营门前受到简单地排查,军士见是肖校尉和黄固出行,虽与手令的小戈对不,因为对二人皆很熟悉,加之肖校尉出了名的古道热肠,从前也帮着黄固一起出去采买过,故而倒也不曾为难。恭敬地将手令递还给肖校尉,打开大门看二人扬长而去。 春日天暖,马车摇摇晃晃让人渐生睡意,黄固猛地揉揉眼睛,嘀咕道:“他娘的,怎的这么困倦?”闭目养神的肖校尉闻言咧嘴一笑:“你个老小子不发春,倒是学人说春困了,呵呵呵。” “诶,也不知怎的,这眼皮都快粘在一堆了······”黄固道。 见他果真双眼直打架,肖校尉道:“我来替你赶车吧,你躺车睡会儿。” 着实困倦得很,黄固也不与他推辞,将马缰递到他手,蜷身挤在竹筐边便扯起了呼噜。肖校尉眯眼打望一遍四周,见仍是四下无人,取下腰间水囊,拔开塞子将里面的水全倒在了地,这水是加料的,纵是黄固这般的健壮身材亦是几口便倒。先前二人聊天口渴,黄固发现带的水囊漏得一滴不剩,还颇为感激自己大方地分水给他喝。眼下他睡得不省人事,待自己办完事,他醒来后也不过以为自己只是睡了一觉,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快要行至最近的一个集市,肖校尉将马车停在路边自己进了茶寮歇气,坐在桌前大声道:“老板娘,来一碗小米粥一碟杏干。”老板娘四十开外腰身粗壮,正在与歇脚的客人说笑,听到后应了一声,倒不动手,只是探头往柜台后嚎了一嗓子:“当家的,来给客人舀碗小米粥,还要一碟杏干。” “你们这儿有杏干啊?我也来一碟。”有客人起哄。 老板娘道:“别闹,人家军爷身强体壮才敢用小米配杏干,您这身板,还是莫要学啦!” “嘿嘿,”那客人不敢拿肖校尉军士身份说笑,闷头自和身边的人说话。 一声轻一声重的脚步声响起,一个消瘦的跛足男人绕过柜台走到肖校尉面前,朝他戏谑一笑,露出一口黄牙:“肖校尉来啦,您可真是贵人事忙,老儿好久都没有见您金面啦。” “”肖校尉面无表情盯他一眼,手指敲敲桌子:“怎的,今日莫非小米粥还未熬好?我的同伴还在外面马车睡着呢。” “哦,军爷勿恼。外间嘈杂,还请校尉大人进内堂歇气喝粥。”说罢引了肖校尉转过柜台往后堂去。 坐在桌前闲适地咂了一口茶,男人看着四处张望了一番的肖校尉道:“您太谨慎了,这也不是第一次,怎么那么小心?” “你不懂,新来的总兵一心想立威,我没必要在这风口浪尖触霉头。要不是先前约定好的,今天绝不会走这一趟。”见此处仍如先前一般隐蔽,便也放下心坐下:“他们怎么样了?” 他说的是自己的亲娘和弟弟。他生父早逝,由寡母养大。本名肖杨,弟弟肖松小自己7岁,前年母亲患病失明,大夫嘱咐每月要用好的药材将养,否则会有生命危险。自己在军营里的俸禄有限,弟弟年仅十三根本挣不到多少钱,只得另辟蹊径换了军营里贵重药材出来倒卖换钱。这茶寮老板是自己家的街坊胡贵,老两口脑筋灵活,很早出来做生意,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出手帮过当时陷入困境的自家人,肖杨便起了和他联手发财的念头。利用职位之便,肖杨暗地里已经和胡贵弄了不少银钱,本来不愿在新官到来的时候冒险,但月前胡贵托人带信道是次的药材卖价挺高让他在再准备些,这次的药材又是早做了手脚匀了出来,故而只有找机会送出营地。 从怀取出药包递给胡贵,见他打开啧啧称赞:“白花花的银子啊你娘和弟弟都很好,回我送银子去的时候顺便买了一条羊腿,松哥儿可高兴了。” 听说家里一切都好,肖杨松了一口气,懒洋洋地看胡贵把药放进墙边一个矮柜里。歇了一会儿,起身道是要进集市采买,踱着方步绕道茶寮大堂。 心里正道怎么外边这么安静,看见眼前一幕时,肖杨的心如坠寒冰。 一个面如冠玉的男人端坐堂擦拭一柄匕首,几个军士凶神恶煞围在他身后,老板娘口堵抹布一脸是血摔坐在他的脚边,先前堂的客人战战兢兢立在茶寮一角。 “传闻肖校尉体贴下属,”招手让外边的军士将刚用水泼醒的黄固带进来,新来的总兵常译戏谑地道:“迷晕同伴的行径似乎和传言不太相符?” 黄固原本在车睡得云里雾里,猛然被人用一桶冷水浇醒,入目便是刚来营的总兵常译,被人将他拽下马车,见常译带人进了茶寮。抓住自己的人虽也相熟,但却个个面色冷凝一言不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黄固只得静观其变。 肖杨不确定常译是不是已经抓到了自己的把柄,鉴于职位低下,前抱拳行礼:“卑职参见常总兵。” “唔,”常译将匕首在手转着玩,眉眼未动,出声喝到:“来呀,拿下这吃里扒外监守自盗的混账。”肖杨大惊失色,想要辩解,却被常译亲兵卸下下巴反拧胳膊推搡着出了茶寮,隐约还听见常译吩咐拿了胡贵要送官,那两夫妻哭天抢地在求常译饶命 点兵台,常译眉眼冷峻。经过这些时日整顿,军营风气好了许多,再不是初来时所见毫无军纪可言。由常寿通报了肖杨的所作所为,底下军士顿时哗然。 “不可能吧,肖校尉怎么会是这种人?”素日与他交好的道。“什么不可能,你没听过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吗?”有人戏谑地反问先前的人。 也还有人愤慨地大骂:“他娘的太黑心了,那可是咱们救命的东西,肖杨简直不是个东西!” 蒋开德立在台下,军士们的议论听得是一清二楚,瞄一眼肖杨,见他面如死灰,心知事情定是无错,不由得有些暗恨他实在是不争气,这种时候还敢顶风作案。要知道肖杨可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其为人谦和又颇有谋略,一直视其为自己的左膀右臂。料想此番常译不过是想借此插手军事物,未必会动一个有实在军功的人,自己干脆再舍他一个人情,换他死心塌地的效忠自己。 拿定主意,蒋开德轻咳一声止住军士议论,抱拳朝常译道:“总兵大人,这肖杨屡立军功是个人才,此事或许是个误会?” 几个校尉也道求大人查明真相,勿要冤枉了好人。 没想到竟有人替自己求情,肖杨感激地朝蒋开德笑笑,蒋开德示意他放心。复又道:“大人有所不知,去年狄人突袭源城,我方力战数日,还是肖校尉拼死夺了狄人帅旗才打压下对方士气,源城才未落入敌手。试问这样一个热血男儿,,又怎会做出不堪之事呢?”暗地朝肖杨打个眼色,肖杨顿时豁然开朗,自己有军功在身,常译初来乍到没凭没据,只要打死不认他便无可奈何了。吱呜叫着朝台不住磕头,做出一副被冤枉的样子。 常译不动声色将二人之间互动尽收眼底,意味深长地朝蒋开德一笑,挥手让常寿前:“让他自己说说。”常寿应是,走到肖杨面前,干净利落地重新装好肖杨的下巴,望着他的眼睛道:“大人有令,要你自己说出实情。” 肖杨心天人交战,片刻后道:“卑职今日在营见伙房小戈腹泻不止,便替他与老黄出营采买。这事原来我也做过,都是一个营的兄弟,互相帮忙是分内的事。至于茶寮,行了一路水喝完了,我只是进去歇息而已。并不曾做大人所说的什么监守自盗之事” 这时一个身着普通军士服装的人走高台,单膝跪下双手递给常译一个纸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拨乱为正(4) 常译并未打开来看,随手将纸簿递给常寿,命他念给大家听听。常寿打开一看,这是一份私人生意记录,条理分明记录了肖杨胡贵二人从前年开始每月倒卖军营紧要药材的时间买家及银两。 一条条念下来,蒋进德等人面面相觑,台下众军士群情激愤,纷纷喝骂肖杨不是东西。要知道身处军营,受伤生病是难免的事,若是药材不够,岂不是只有听天由命。 “这是肖杨的同伙胡贵所写,现下胡贵已经被送官法办。”末了,常寿解释道。然后转身单膝朝常译跪下:“此事影响甚是恶劣,肖杨不顾同袍手足,重利忘义。卑职恳请总兵严惩!” “对,求总兵严惩!” “此人不配为人!” 台下军士亦是恳请常译严惩肖杨。 常译看着一张张愤怒的脸,问肖杨:“你还有何话可说?”肖杨闭眼,长出口气:“此事确为卑职所做,卑职无话可说。” 蒋开德听到此处,大步向前将肖杨踹倒在地,“你这个混蛋,枉费我看重于你,竟做出此等龌龊事。你气死我了!”言罢还要挥拳往肖杨脸招呼,常译轻咳一声,亲兵前阻拦住蒋开德,示意他听常译说话。 垂手立于一旁,蒋开德听常译问自己:“蒋副将,之前营事物由你主管,如今你看该如何处置于他?”蒋开德搓手讪笑:“大人您说笑了,您处置犯卒,卑职断无多嘴之理。总归一切是按军规处置。” “嗯,不错。”常译点头,吩咐亲兵:“按军规行斩首之刑。” “是!”行刑亲兵应声抽刀,只见白光一闪,肖杨人头便咕噜噜滚到了地。 “这”蒋开德瞠目结舌,众军士亦未曾想到常译判下如此重刑,整个校场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军规第七条,军凡偷盗倒卖物资者,以逆贼论。蒋副将可是觉得我不该杀肖杨?”常译面无表情问。 “不不不,大人明典正刑,这肖杨的确该杀。”蒋开德连连摆手,常译眀悉军规且人已死,自是没必要与他抬杠了。 常译点头,脱下披风,前两步道:“肖杨身为校尉知法犯法重利忘义,丝毫不顾及其行为已与逆贼无异,几次三番盗卖军贵重药材,本将依军规将他斩首。众军士听我将令:凡我军将士,有功者必赏,有违军规者本将亦绝不姑息!三日后,营副将以下所有人举行试,凡武艺高强有谋略者将进行擢升。” 场众人顿时哗然,常译此令岂不是说每个人都能凭自己之力在军谋个职位,虽然不会太高,但总被无能的人压在底下强。于是纷纷摩拳擦掌,想要大展拳脚。 蒋开德皱着眉头看常译离开,使个眼色唤了亲信的校尉到自己大帐。 “姓常的欺人太甚!分明是想要架空我等。”有心直口快的人抱怨。 “不错,我们都是有军功的,凭什么跟那群毛头小子试?” “大人,我们该怎么办?可不能让他为所欲为。”有人想要蒋开德出头。 沉吟一会儿,蒋开德说:“他是新来的官,想要掌权很正常。但是若想靠提拔几个小卒打压下我等,还是想得太简单了。我们这样”几个人凝神细听,末了眉开眼笑道:“还是大人高明,姜还是老的辣,哈哈”然后向蒋开德告辞,纷纷出帐依计行事。 帐无人,蒋开德眸杀意骤现,自言自语冷笑道:“姓常的,咋们走着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拨乱为正(5) 帅帐,常寿不无焦虑对常译道:“世子,您那样做会不会太激进了些。军多是蒋开德心腹,全军试一事人家还以为您是在夺权,怕是进行得不太顺利。” “我很早有这个想法了,军并非没有尸位素餐之人,像肖杨是一例,不说为国效力,更是凭借自己的职位谋取利益不顾大局。要想练成一支铁血强军,这些蠹虫必须铲除。我已经安排好了,你照常行事即可。”常译斩钉截铁道。 对于自家世子,常寿一直是毫无保留地信任,听他这样一说,拍了胸口表示一定遵照他的意思好好办事。寻思着常译这些时日熬更守夜计划筹谋,便寻摸出从京城带来的人参拿到厨房,嘱咐黄固每夜送盏参汤进帅帐。黄固自回营后便如惊弓之鸟,生怕肖杨一事连累到自己,眼见如今肖杨人头落地,常寿却亲自来要他为常译准备参汤,知晓自己是不会受到惩处了。面扯着笑,对常寿分外殷勤,忙不迭地沏了好茶送到常寿手,又打听总兵爱好,道是每日好准备些精致的吃食。常寿摆摆手:“总兵说了,军物资不丰,没得他一个人吃香喝辣,吃食一如既往和大家一致。大家好好操练,以后建功立业得了嘉赏一起享受。” “总兵真这样说?”黄固不是没有见过惺惺作态的官,但连加菜也不准的这常译还是头一个,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开口,搓着手讪讪道:“真是不知怎么说了,常总兵真是一个好人哪。” 拍拍他的肩膀,常寿笑道:“你别拍马屁了,总兵说了,大家好好当差,他必不会亏待。若是敢有违军规,他也绝不容情。”“小的知晓,说书的常讲这叫赏罚分明,公正不阿。”黄固笑嘻嘻道。 “嗯,说的不错。你好好当差记着每日熬好参汤,我们会有人来取。我走了,总兵令我去看那几个伤兵呢。“常寿也不再和黄固唠嗑,挥挥手自去了。 来到医帐,几个卒子闲着无聊趴着投壶玩。几支没头的断箭,打得军医闲置的药罐叮铃作响。见常寿撩帘进来,年纪最小的山子唤道:“常大哥,您来啦?”“嗯,你们倒是好玩。来,我来一次。”常寿自送来宫伤药后,几个耿直的军士便对他亲近了好几分,年轻人又谈得来,一来二去几个人私下了称兄道弟很是热闹。接过山子递来的断箭,瞄准一投,却一下打在罐子外面,山子惋惜一声:“哦,没进呢,再来一次。” 常寿摇摇手:“不玩了,总兵让我来看你们伤养得如何了,后日营要进行试,优胜者可以升职。你们若是好得差不多了,可别错过这个机会。” “真的,总兵愿意给我们机会?我还以为我们伤好后会被发配边关筑塞。”山子一脸庆幸道。 “嘿嘿,你们运气好啊,当时不是法不责众嘛,全营下都是乱七八糟······”常寿翻个白眼摇头。 摸摸头,山子腼腆地道:“我们那是什么,梁不正下梁歪,现在绝对改过自新了。” 头挨了一个爆栗,边何甲笑斥道:“小子尽胡说,‘梁’可还在呢。” “是,当心被穿小鞋。”常寿亦笑道:“对了,何甲功夫不弱,这次能场么?” “到时候看吧,军卧虎藏龙,说不得没有我这些虾兵蟹将的路子呢。”何甲语气淡然,常寿却知晓其野心不小,只道是机会难得,让几人好生斟酌。言罢与几人告辞,踱步出了医帐。 路经校场时,校尉王庆带了百来军士正在捉对练习拳脚,见了常寿,面无表情视而不见,回头继续指点军士出击。常寿自是知晓自家世子此行艰难,倒是没有料到连之前示好的王庆也是如此作态,暗自琢磨是不是要提醒自家世子,有必要的时候请了杨怀义来镇场子。后又唾弃自己没用,说好的全力支持自家世子,与其在这儿想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再去打探一下军动向,看看蒋开德那只老狐狸会出什么阴招。 试的日子很快到来,全军集结在校场,依令由普通军士先捉对试拳脚,败者淘汰,胜者参与下一轮的射靶。每个人两次机会,未射者直接淘汰,一次射者再捉对进行试,直到淘汰得只剩一半的人。两次射红心为等,可直接进入下一轮试。 下一轮考的是御马之术,不但要灵活控制马匹进退,还要用卸了尖头的长枪干扰其他的人。这一回合颇为考验军士的临场应变能力,那些经历过战斗的人显出了优势。以两名去年青龙关守卒为例,只见他们单手执缰,灵活地躲过其他人的干扰打击,同时还以刁钻的角度将几个气势汹汹的兵卒打下马,很快便与另三人策马奔至指定位置。 常译在台将一切尽收眼底,颇为赞赏地问:“那几个当先胜出的人是哪个校尉手下?” “启禀总兵,先前的三人是校尉江霭手下,江校尉部下皆是冲锋陷阵的好手。”蒋开德不无得意地道,这江霭是他的心腹爱将,对他是忠心耿耿,此次试专门遣了手下最强的军士夺得魁首,看常译怎么收服人心。 “恩,好,果真是猛将底下无弱兵。”常译似是衷心赞誉。 常寿见蒋开德并无介绍后面两人的意思,只得说:“后面那两人是去年青龙关的守卒,历经数战现编入左翼胡校尉手下,听说与十多日前受罚的值守军士何甲份属同袍。” “唔。”两人相知多年,常译听出常寿话外之音,抬眼继续看场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拨乱为正(6) 试如火如荼进行着,五天过后,获胜的百余人站在了校场间。 常寿得到常译示意,大声宣布:“这是最后一关,胜出的人将会提成校尉编入亲兵队,负责大人安全及监管军操练,各位兄弟加油啊。” “吼,吼,吼”军士们大声附和,随时准备着奋力出击。 围观的蒋开德等人面沉如水,在常译宣布试之后,几人便分头策划扰乱赛。一方面遣心腹军士造谣常译不过是随口一说当不得真,另一方面对分派下来的各项指令推诿阻拦。原本以为会将事情弄糟,结果常译几名亲兵甚是厉害,不过短短两日,趁夜给了造谣的军士一顿胖揍,几个校尉的把柄也牢牢地握在了常译手。蒋开德投鼠忌器只得按兵不动,有识相的校尉开始为常译摇旗呐喊。 最后一场赛的是是团队协作。 用常译的话来说,了战场不是一个人武艺高强能力挽狂澜,将士之间已是生死相依,更加考研众人的配合与默契。百余人被随意分成两队,各自携带一日的干粮清水到几里外的山头,猜拳决定攻守,两队人马开始了较量,划定明日日出时人多的一方取胜。 由于服装一致,守城一方按例在头捆了黄色布条,箭杆沾了墨汁,在对方第一轮攻打时便躲在掩体后射倒了几人。 何甲分在攻击的一方,眼看对方居高临下又有树石做掩护,暗忖强攻不是办法,便唤了先前的同袍青州守卒曾志,两人商讨一番皆认为有必要联合大家想个两全之计。 “大家听我说,”曾志嗓门大,又是军有名的直肠子,许多汉子对他抱有好感,见他有话说,纷纷聚拢过来。 “我们要拿下山头,像这样各自为战是不可能的。”见许多人点头,曾志继续说道:“对方占据有利地形,我们正面强攻的话容易被弓箭手压制。要想胜出,唯有另辟蹊径,看能不能绕到他们后方,两边夹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塞雁惊飞(1) 军崇尚武力,又皆是耿介之人,曾志的顾虑甚是有理,故而很快便与众人达成一致。手机端五十人依照个人擅长分成五个小队,两队善行山路及攀爬的军士作为先锋,由剩下的三十人掩护,趁乱摸进山林寻找山的小路。临行前约好以三长两短啸声为信号,力争做到里外夹攻一击即。 何甲亦在先锋队,带头的汉子齐鸣皱眉问道:“你前些日子才挨了军棍,能不能行?” 知晓其是怕受自己连累,何甲心不虞:“那点伤算什么?我自幼在山里讨生活,又和北狄蛮子干了那么多仗,你不必担心我拖后腿。” 齐鸣见他如此说,也不好再多言,鼻子里“哼”了一声道:“那好。”借着树石掩护身形,招呼众人随他往山后绕去。 行了半日,众人来到山坡侧后方,这是一片陡绝的坡壁,山石尖利地突起,并无藤蔓等物可供攀援。一个军士打量一番这山壁道:“他娘的还真不敢爬这小山,要是不小心滑下来,那不可得被开膛破肚了。”何甲认识这个精瘦的汉子,其人有个挺搞笑的绰号叫“撵山狗”,据其同乡说他擅长在山里追赶野物,每次都是满载而归。朝‘撵山狗’笑笑,何甲问:“连你也爬不去?” ‘撵山狗’摇摇头道:“石头太尖了,从这儿往爬是在玩命。”又朝带头的汉子说:“齐大哥,咱还是换条路吧,这个地方太难了。” “嗯,”齐鸣道:“大家继续跟我走,都把招子放亮点。” 往前行了大约半里路,可见一个地势略微缓些的斜坡,看起来似是可行。齐鸣令众人稍微散开一些,悄悄往山行去。此处林子越加深密,地腐叶及膝。何甲行在队伍间靠外,见此处树林甚是静谧,连鸟鸣声也没有听见。心下觉得不妥,招手唤‘撵山狗’:“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安静得过分了?”‘撵山狗’点头道:“是,我也觉得不对劲儿,按理说这样的林子应该有很多野鸟才对。”两人商量着疾步潜到带头的齐鸣身边,齐鸣正与另一个带头的汉子孙皓然商讨两队人分头从山坡两侧去,不论哪队先山都先解决梢探。见了何甲二人,孙皓然道:“你们过来干什么,还不依照队形赶路。” 何甲诚恳道:“我们觉得这山坡透着些古怪,对方怎么会留下这么大一个破绽让我们轻易山,你们看是不是先派人打探一下?” 孙皓然尚未搭话,齐鸣不耐烦地道:“行军打仗听从指挥,我和孙队长自会斟酌。你们先回队列,发现异常及时来报。” ‘撵山狗’见齐鸣态度恶劣,心下不满,拉了何甲退回后面,嘀咕道:“什么玩意儿,还‘我和孙队长自会斟酌’,生怕我们不知道他们是队长。等我当校尉,给他取个绰号叫‘狗队长’。” “呵呵,尽胡说。”何甲点点他的脑袋,听到前边传令说两队人分头从山坡两侧山,心知齐鸣两人并非没有听进去自己的意见,总算放下点忧虑,提高警惕弯身继续潜行。 另一队人在孙皓然的带领下消失在山坡西侧。齐鸣令两名军士先行探路,自己带着剩下的人从山坡东侧慢慢靠近那片更加浓密的小树林。 探路的两人非常谨慎,用长刀触地见并无陷阱才招手唤后面的人往前行进。大约过了两刻,众人已经接近坡顶,顶树林较为稀疏,已经能看见灼眼的阳光下空无一人。两个探路的军士放松心情,打手势示意大家快行,抬步时却身体一僵。无语地低头看着胸前的墨点,按照规定,他们现在已经箭成了死人,两人无法出声示警,只得站在原地不动。 何甲正在心里嘀咕怎么这么容易到了对手后方,眼见二人有异,喝一声“小心”,拖了离得最近的‘撵山狗’立即趴在地不动。瞧见齐鸣正带人朝两个探路军士行去,‘撵山狗’小声问:“怎么啦?好像没动静啊。”何甲不答,直盯盯望着前方。突然轰地一声,齐鸣等七人一股脑地掉在了陷阱之,山林响起咒骂声,夹杂着齐鸣要大家搭成人梯往爬的命令声。‘撵山狗’忙要起身去救,何甲扯住他让他先看看。过了大约半刻钟,树林里仍然没有人出现,陷阱里倒是先爬出来一个瘦高的军士,解下腰间麻绳拴在陷阱边的大树想要拉下面的人出来,一支箭凌空而来在他的背心点出一个硕大的墨印。 “妈的!”军士停下手活计骂道。 陷阱里齐鸣见麻绳还没有丢下来,大声喝问:“柱子你死哪去了,还不把我们拉来?” “哈哈,死人是没法拉你来了。”一个愉悦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何甲看到对方一个队长模样的人从一块大石后面站起来,八名趴伏在枯叶的军士随着他的现身也纷纷起身。抖落身枯叶,用箭指着陷阱的齐鸣等人。 “齐队长,你们都是死人了!”那队长吩咐军士将齐鸣他们拉出来,亲手给每个人胸口点墨印。 “施磷算你狠!”齐鸣恨恨地道,瞪了先前探路的军士一眼:“你两个蠢人,把我们带进埋伏圈。” 个矮的的军士一脸无奈:“队长不是我们蠢,实在是他们太狡猾了。” “呵呵,”施磷笑道:“等了半晌也不见有人来救,齐鸣你们这可是全军覆没了哈。” 齐鸣瞪了一个想说话的军士一眼,丧气地道:“唉,早知道兵分两路了,现下可好,被你们一锅端了。唉······”长长的叹了口气,听得施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吆喝着军士让把这些‘俘虏’先送回大营。 杂乱的脚步声渐远消失,‘撵山狗’佩服地望着何甲道:“何甲你真行,料定有伏兵想抓漏之鱼。”然后又惋惜地道:“可惜只剩了我们两个人,也不知道孙队长他们怎么样了。” 孤军奋战前路未卜,何甲眸色渐深,总不能此服输引颈戮吧。斟酌片刻对‘撵山狗’道:“任务还没有完成,这里有陷阱,我们只能从那片绝壁爬去了。” ‘撵山狗’哀嚎道:“不是吧,我们只是试而已。输了大不了回去继续当小兵,那可真的是玩命。” 何甲抿嘴道:“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我可不想输得这么窝囊。你真的不来?” “来!”‘撵山狗’下定决心:“你何甲挨了军棍都不怕,我怕什么,我胡飞也顶天立地一回。” “你叫胡飞?”何甲问道。 ‘撵山狗’摸摸头笑:“可不,撵山狗叫惯了,我也觉得有点听不惯了,嘿嘿。” “走,胡校尉!”何甲开玩笑道。 “走,何校尉!”胡飞亦是意气干云,两人一前一后往先前的绝壁行去。 一手搭额再次打量一次山壁,胡飞叹着气说:“我还是觉着太危险了,要是手没有抓稳,滑下来真的是肠穿肚烂。” 何甲皱着眉头喝下一大口水,用袖子抹抹嘴,烦躁地走到树荫下躲凉。此时天光正盛,不利于掩护身形,还是养精蓄锐待天色渐暗方适合行动。两人沉默地吃着干粮,总兵限定了时间,山的人又甚是狡诈,留守的人若是久不见信号而贸然行动的话,说不得又是一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懊恼地四处打量,见几棵树竟有两人合抱那么大,树干虬劲树皮苍硬。何甲突然心生一计,照着两人身形用长刀费力剥下两块树皮,用细绳捆在胸前当铠甲,对胡飞说:“这下你不怕开膛破肚了吧?” 胡飞学着何甲的模样将树皮捆在身,眉开眼笑道:“何甲你真有办法,我决定了,以后跟你混了。” “呵呵······”何甲又将树皮再修整一番,做成一副更为合身的铠甲,只等天色暗下之后随自己披荆斩棘勇攀绝壁。 夕阳西斜,整个山林笼罩在金黄的阳光之,何甲道是时机成熟,带了胡飞从山壁往爬去。两人不紧不慢,将匕首叼在口,手脚并用利用坚固的石头向攀爬。遇到无处借力的时候便用匕首深深地插进石缝,一点一点慢慢地挪动身体。几经艰险终于在天黑尽时爬山顶,两人藏身崖边深草喘气,心庆幸还好对方没有在此处布置人手,否则又是白忙活一场。 不敢久留,利用夜色掩护,两人循着火光往营地摸去。 一块平整的空地搭了一个简易的帐篷,帐内灯火明亮人影憧憧,想必是对方头目正在聚头研究。帐篷外十来步燃着一堆巨大的火堆,几乎照亮了半边天。十来名军士两两守着四个方向,还有三名军士手持火把由东到西巡逻,整个营地把守得甚是严密。 潜伏到了半夜,帐内火光熄灭,外边的军士换岗,何甲见新换岗的军士先前少了一半,摇醒昏昏欲睡的胡飞,两人悄悄潜至最近的军士面前,趁他打呵欠的时候暴起一跃,一个手刀便将其打晕。迅速将人藏在深草,飞快地朝大帐靠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塞雁惊飞(2) 帐内呼噜声此起彼伏,何甲再次庆幸老天保佑对方不够警惕,使得他能顺利深入敌营后方。用匕首轻轻在大帐划开一个半人高的口子,两人一前一后猫腰潜进去,借着外边的火光打量帐内陈设。只见当前一张矮木桌,杂乱地放着书等物,木桌边有三人打了地铺睡着。屏风后一张矮榻,有人屈身而卧,貌似睡得挺熟,震天的呼噜声是此人发出。 秉着擒贼先擒王的想法,何甲示意胡飞控制地的三人,自己则迅速翻身前,一手用匕首抵住榻那人腰间,另一手紧紧握住其嘴。 呼吸骤然受阻,那人呛咳着醒来,感受到腰间匕首,倒是并未挣扎。何甲满意他的识相,转头让胡飞把灯点。胡飞未答应,何甲再道:“胡飞,把灯点,再传讯到山下。” 胡飞仍旧未出声,何甲心知不妙,手不免使劲,榻那人吃疼,哼哼唧唧开始挣扎。这时地一人笑出声:“胡飞不得空,我来点灯,你别虐待俘虏啊。” “啪”地点燃油灯,帐内情形顿时一目了然,只见一人身着队长服饰,嘴边两撇小龇胡,眼神明亮炯炯有神,望着何甲似笑非笑。他身边两人年纪长些,反扭了胡飞双臂,一人还拿匕首抵在他的喉咙。 “要是在战场,你们两能做到这样也还真不错。”小龇胡咧嘴道:“起码孙浩然齐鸣两个强多了。” “你知道我们会来?”何甲问。 小龇胡道:“很明显嘛,孙浩然一队十个人,以齐鸣的性子,带的手下断不会他还少。所以我断定,必然是有漏之鱼。而且,深夜不是正适合袭营吗?像老朱现在正带人偷袭山下你们的大本营一样······” 原来一切尽在其掌控之,何甲生出一股无力感。大本营正在遭到偷袭,自己又成了阶下囚,看来这场试结果是凶多吉少了。只盼山下的曾志他们能窥得先机,不要输得太难看才好。 “你叫什么名字?”小龇胡命手下将何甲二人用绳捆了扔在角落,好整以暇问道。 “死人还能说话吗?”何甲懊恼地道。 “噗哧,”小龇胡笑道:“我是越来越喜欢你了!”这话听得何甲直起鸡皮疙瘩,垂了眼四处乱瞟。胡飞对着小龇胡背影翻了个白眼,同情地朝何甲笑笑,双肩微耸作无奈状。 忽听尖利刺耳的声音传来。先前榻躺着的人急忙掀帘出去,一会儿返身回来向小龇胡禀报说是山下偷袭的朱队长得手了。小龇胡得意大笑,吩咐留守的军士整队下山,务必要让新来的总兵看看己方的成。 山的军士皆知晓己方获得了全胜,人人兴高采烈,熊熊的火把几乎照亮整个夜空。何甲胡飞跟在队伍后面,垂头丧气如斗败的公鸡。行至半山时,队伍突然停下,小龇胡命令所有人立刻回到山。何甲望着小龇胡气急败坏的神色,若有所思打量了先前营地所在,见那里竟有火光闪现,突然福临心至想到,必然是曾志他们留了后手,趁着对方大部下山偷袭,反派了军士山占了大营。照这么说来,自己这边可是完成了任务。 胡飞亦是心明了,眼见小龇胡神色不善,与何甲一起面无表情看一众人朝山狂奔。 “我们算什么,俘虏还是死人?”胡飞问道。 “你觉得如果这是战场的话,我们俩还能不能活?”何甲反问。 “唔,也不知晓还有没有份儿进亲兵营,唉······”胡飞把一口气叹得千回百转。 试结果在天亮时揭晓。 何甲所在小队及孙皓然所带领的九人全军覆没,曾志与另两名队长见探路的两队人马失去音信,设计在夜间于对方偷袭时反过来占领了山头,虽然侥幸得胜,手下却尽皆“阵亡”,只剩三个光杆司令。 守山一方情况好些。带人偷袭的朱子彻和另一个小队长王铣与所带二十人偷袭不成反被包了饺子,小龇胡所带军士却伤亡较小,若不是回奔途遭到曾志带的弓箭手埋伏,恐怕朱子彻等人也不会与埋伏的人弄成个玉石俱焚。 按照先前规定,此次试表现突出的人皆被选为常译亲卫,军阶提一级,曾志c宋贺成等五人提拔成为校尉,另有三人擢升队长,何甲与胡飞却因为被俘而只是做了普通亲卫。胡飞甚是满意这个结果,瞅了神情低落的何甲一眼,劝慰道:“何甲你别多想,进了亲卫营以后肯定有机会升迁,毕竟立功的机会都要多些。”何甲苦笑摇摇头道是他伤势未愈,昨日攀爬绝壁扯动了伤口,现在得回去找军医重新换药。 胡飞叹气往回走,瞧见之前的小龇胡走了过来,忙恭敬行礼:“宋校尉。”宋贺成笑笑道:“何甲心里不痛快?” “没有,他去找军医换药。”胡飞立即辩驳,可不想何甲被人抓了小辫子。 “嘿,你小子。”宋贺成看穿他的意图,也不恼,对他说:“总兵指派我负责训练斥候,我瞧你们俩挺机灵又很能吃苦,挺适合做斥候,你们若是愿意的话我在名册添你们。” “真的?”胡飞眼睛晶亮,他最喜欢冒险刺激的任务,满口答应下来,心亦是无感激宋贺成。 “你不问问何甲?”宋贺成问。 “哦,我这去问,宋校尉,卑职告退!”胡飞见宋贺成点头,飞快朝医帐跑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塞雁惊飞(3) 夏天很快到来,青州军营士卒勤加操练挥汗如雨,这一切皆因为他们的新总兵凡事皆是身先士卒,而且处事公正。对于有能力的人,常译并不会因为其出身不显而打压,对于犯错者,亦不会因为其背后有靠山而开一面。 何甲与胡飞编在宋贺成手下,每日除了操练外,夜间还要随着另外三十多人学习追踪c探秘等术。总而言之,要想成为一名好的斥候,不但要有深入敌后还能自保的能力,还要有通过蛛丝马迹能准确掌握敌情的敏锐。何甲识字不多,最开始时学习起来格外吃力,只得抓紧一切机会到处请教别人。所谓天道酬勤,他的努力没有白费,现下已经能准确掌握岑进所教授的一切,而且看书等物亦是手到擒来。众人皆看出常译有意彻底驱逐北狄保卫边境,有人主动提起要学习北狄字。常译知晓此事后甚是重视,遣了亲兵识得北狄字的人统一教授大家。 转眼间年关又至,常译奉命随杨怀义回京面圣,营事务由新任副将贺江与蒋开德共同主持。众人亦未生怠惰之心,一切仍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京繁华依旧,杨怀义呈奏表后携常译入宫面圣,皇帝赞青州军打理得不错,赐下金银无数并让二人尽情休整。得了圣令,杨怀义四处与旧友饮宴,常译每日随其赴宴夤夜方归,心虽是不厌其烦,奈何官之令不得不从。想到可以名正言顺避开韦氏,倒算是有些解怀。 这日无事,常译正在书房看书,岑恪来报说常贺来了。心有些诧异,常译整装前往迎接,将常贺迎入内堂,常译问:“不知父亲有何吩咐?”常贺看着面前英姿勃发的少年郎道:“你也一年未回家了,前些日子应酬多,咱们父子都没好好说过话,今日你可有空?” “明渊今日与父亲手谈一局。”知晓常贺闲时多钻研棋艺,常译让岑恪茶摆好棋盘,父子二人对坐执子相拼。 半个时辰后,常译所执白子落败,心悦诚服道:“父亲棋艺精湛,明渊自叹弗如啊。” “呵呵,你的棋风还是如此凌厉,要知晓有的时候时机未到,一味地勇往直前也意味着要牺牲更多的东西。”常贺抚须浅笑。 “明渊受教。”常译起身作揖,替常贺斟一杯热茶道:“我知晓该从长计议,是眼见朝堂风云善变,有时候还是会觉得事情进展太慢,总有些时不我待的忧虑。” “你放心,天道必公。”常贺敛目道。 常译忆起往昔,轻轻嗯了一声。自抚杯望庭外景色,天光流泻,少了秋日的高远,入目一片沉寂。父子二人各怀心事,堂内沉寂半晌。忽见有小厮疾步进到院子,与廊下的岑恪说了几句什么,便见岑恪大步朝内堂走来。向二人行礼后岑恪道:“启禀侯爷世子,青州都督杨怀义在府外等候,道是有要事寻世子。” “哦,怎不请杨都督进府?”常贺急忙起身问。 “门房道是杨都督婉拒了,只说请世子快些出府相见。”岑恪道。 “父亲不必焦急,想是营有事,我马出去。”整理衣袍见无不妥,常译提步便走。 常贺道:“我且与你一起出去,也全一番礼仪。” 常译点头,落后一步同往府门行去。 杨怀义果真在门外等着,见常贺来请,下车寒暄一番,道是与人相约不便入府打扰,来日闲暇时必定亲自登门。常贺不敢苦留,目送常译马与杨怀义一行人离开。 行至兴庆园,丝竹之声隐约可闻,常译下马与杨怀义随引路的侍卫前行。只见园锦衣卫密布道旁,常译知晓将要见到的是何人,但是却不解其为何出现在这个地方。园子间是一座水榭,两层木质结构,雕檐漆柱很是华美。一个明黄的身影独立其,水榭外一干侍从垂首侍立。 二人快步进到水榭,叩拜道:“微臣叩见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吧。”低沉的声音响起。 似乎圣的心情并不是很好啊,杨怀义暗自揣摩。二人越加恭敬地慢慢起身,仍作弯腰垂首状。“怀义去吧,常译过来。”皇帝命令。杨怀义应是,走出水榭,随着侍卫出了兴庆园。 “朕前日做了个梦,”皇帝缓声说道:“一个无头之人捧了先前宫丢失的宝物从水走出来,还让朕还他的头。钦天监说这是天示警,临江之处有贼匪意图撼动江山社稷。锦衣卫传回消息道是在江州边界寻得当年失踪宝物的踪迹,朕思来想去,朝廷唯你心思缜密又颇有魄力。朕要你带人去江州,找回宝物铲除贼匪。” “末将遵旨!”常译毫不犹豫道。 “嗯,朕会下旨令你赴通州采买贵妃宫室所用琉璃。你切记,此行不可透露风声。待你寻到宝物,锦衣卫会协助你将山匪剿杀殆尽,届时亦是你升官之时。” “末将必不辱使命。”常译斩钉截铁道。 皇帝挥挥手,常译恭敬告退,出园时杨怀义已经离去,三名面目普通眉眼却甚是冷峻的男子牵马侍立,见他出来抱拳齐声道:“见过大人。”岑恪朝他眨眨眼,常译点头示意他别轻举妄动,面无表情朝几人点点头,马离去。 回到府,常贺外出未归,常译到主院向韦氏辞行。韦氏听说他明日要离家,用帕子擦擦眼角,道是怎的才回家没几日又要走。常译耐着心道是圣命难违,还请二老保重身体。 韦氏暗啐小兔崽子说自己老,哽咽做戏道:“京你这个年纪的少年郎哪个不是已经成亲生子了,我还琢磨着替你相看呢,现在这可怎么好?“ 常译耐心用尽,绷着脸道:“我的亲事不急,夫人还是先为二弟相看吧。” “你说的什么话,你为长子,又是侯府世子。你二弟若是越过你先成亲,那得多少人骂府里没有规矩?京多少高门大户,养的女儿知书达理,你想离家在外建功立业没错,但好歹也得为你弟弟考虑考虑呀。”韦氏急切道,她巴不得为常译随便娶个妻子,但又怕影响幼子择妻,只得逼常译娶个门户相当的女子。 “唔,这倒是我思虑不周了。夫人若是有意,便替我娶了松风院玉洀吧,我今生今世只想娶他一个。”常译咧嘴说完,告退离开,第二日天不见亮便带了常寿岑恪和那三人离京。 “你说什么?”韦氏将茶盏摔在地,怒目而瞪堂妇人,大声唤了家仆道:“来人,给我将这个满嘴跑马的女人捆了送到大理寺去,问问他们侮辱当朝侯爷是何罪名!” “唉唉唉,夫人你可先别耍威风。我侯媒婆做了这么多年官媒,从来没说过一句假话,您要捆我,也得有个理不是?”妇人衣着光鲜,头戴朵大红绢花,正是大邺朝的媒婆装扮。她见惯了高门大户做派,见韦氏要拿人,底气十足地回嚷。 “什么理?我武安侯府世子说亲,你给我说你不给小倌做媒,你这不是侮辱侯府是什么?”韦氏怒喝。 “诶,常夫人您听听,是您说的世子想娶松风院玉洀是不是?”侯媒婆问。 韦氏没好气道:“不错,他是这样说的。圣派他去通州采买琉璃为贵妃新建宫室,我这才寻思先使人去那松风院提亲,让人家父母好做准备。你可倒好,敢说我儿是小倌。” “哎哟,夫人误会啦。”侯媒婆道:“老身哪敢说世子是小倌,这不是那松风院不是那小倌馆嘛,我的夫人哪,您莫不是听错了,世子他想娶小倌?” “什么,你说松风院是小倌馆?这个孽子,气死我了!”韦氏大嚎一声身子便往后倒,堂婆子侍婢不知所措,还是侯媒婆大叫一声:“哎哟,夫人气晕啦,快去请大夫!”一众人方才混混乱乱请的请大夫,找的找侯爷。侯媒婆知道婚事是无法谈了,知趣地离开武安侯府。 一忽儿大夫来了,用银针刺了一下人,韦氏悠悠醒转。见常贺皱眉立在床前,哭着道:“老爷,您说我是做了什么孽啊,他竟然说要娶小倌!”此时大夫尚未退出,常贺闻言重重咳嗽一声,转身吩咐常随请大夫下去开药,特意叮嘱要给二十两银子的药费。那大夫知道常贺意思,低眉敛目道:“谢侯爷,夫人只是心痛世子离家,休息两日即可。”常贺满意点点头。挥退所有下人,问韦氏:“今日之事你可知后果?” “后果?”韦氏歇斯底里尖叫:“我好心给他娶亲,是他说要娶松风院玉洀,我还当是哪个大人的府邸,才请了侯媒婆来说项。谁知道那竟是个肮脏地儿,他是成心的,成心想气死我!” “你少说两句吧!”常贺心烦气躁,妻子的小心思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守着当年誓言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今日竟捅出这么大的漏子。京人多富足闲着无聊,百姓亦是乐于传诵高门大户的丑事,可以想见武安侯府世子想娶小倌的消息必会很快传遍京城,到时候的影响······常贺无力地闭眼睛,妻子尖酸刻薄,儿子此举亦是故意为之,他夹在间真是两头为难。 “老爷,要不要属下派人去除了那玉洀?”常随问道。 “算了,那样做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但愿明渊他有分寸吧。”常贺说完,踱进书房再也不愿理世间繁琐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塞雁惊飞(4) 为免打草惊蛇,常译一行人在安州境内便伪装成了一队商旅。手机端与常寿骑马领先装作富户人家出来历练的少爷和小厮,那三名大内高手则护着一辆拉满了锦帛织物的马车,一路行至临江县与江州交界处的白虞山。 白虞山多年来山匪为患,为了不引起别人怀疑,常译装作初出茅庐之人在山前一小茶寮乱放厥词,道是山匪为祸未必不是其他商队想要独占商路好发大财,现今天下太平,人人安居乐业,怎会真有人打家劫舍。那茶寮老板见同行小厮闻言便唯唯诺诺,车队一男子出声反驳却被常译斥骂回去,皱着眉头坐在一边不出一言。前劝道:“这位少爷,现在天下太平是不错,但这白虞山也真是有山匪。您还是听老儿一句劝,绕道从其他地方走吧。” “那怎么行?”常译一副纨绔做派:“我娘先前拦着不让我出门,我大哥又整天说我只会花钱不会赚钱,这才夸下海口要在清明前赚两百两银子回家。要是不抓紧时间到江州把东西卖了,我拿什么去堵我大哥的嘴?” “可走这条路确实不安全啊。”老板苦口婆心道。 “嘿,我说你这老头儿,你说山里有山匪,那你又在这里开茶寮。你是不怕山匪呢,还是你跟山匪有勾结&一t;常译将纸扇摇得呼啦啦乱响,挑眉欠揍地逗老板。 “哎哟,”老板闻言忙摇手辩驳:“老儿哪里敢和山匪勾结,罢了罢了我也不多说了,您爱走白虞山哪您走,出了事别怨我没提醒你是了。”低声嘀咕真是好心没好报。 常译闻言冒火,横眉冷目道:“你说谁出事呢,你敢咒少爷我?” “不敢不敢,老儿祝少爷一路平安呢!”那老板见这霸王惹不起,连忙说道,低眉顺目模样甚是恭敬。 装作小厮的常寿在一旁见老板可怜,嗫喏着劝常译:“少爷,天不早啦,我们快点启程吧,不然您想住的房没有啦。” 皱眉看了看天,常译“哼”了一声道:“真麻烦!”随即呼喝着三名仆役赶了马车大摇大摆朝白虞山行去。 老者眼见车马走远,摇头自言自语道:“这年头,还总有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那白虞山最深的谷底都要被白骨填满了。不过,老子喜欢呢,哈哈哈······”口长长短短清啸一阵,山立马传来应和声,方才一脸质朴的老板眼溢满杀意面带狞笑道:“鲜嫩的小肥羊,今日让你看看你爷爷怕不怕山匪。” 如果有人在此,必定一眼能看出他根本不像是山间小茶寮的老板,而像是一头潜伏危险的野兽。 行进的五人听到山此起彼伏的啸声,对视一眼暗自点头,看来对方要开始行动了。常译摸摸唇角的小胡子,玩心大起也跟着仰天长啸,常寿无奈道:“少爷,您也不怕把人吓走了?” 常译道:“呵,不表现得这么蠢,他们怎么敢轻易下手呢?” “也是,”常寿附和:“那您继续蠢吧。” “什么?”常译微眯双眼,常寿立马举手投降:“我蠢我蠢!少爷您累了,我来乱叫吧。”于是一通乱啸,间或还大声问几人啸得如何。几人无配合,奚落他像一头发情的公猪。惹得常寿尖声抱怨费力不讨好,常译赞许地看着他道:“要你来不是逗我们开心的么?继续叫,不许停。” “啊啊,啊,啊······”常寿仰天悲啸:“我怎么这么命苦啊!”众人又是一阵乱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塞雁惊飞(5) 几人犹自打闹玩笑,丝毫不知前方山林已经布下天罗地正恭候着他们。 “少寨主,我们这个阵仗会不会太大了点儿,二当家不是说五个人嘛,您用不着亲自出马吧。”一个黑瘦的年轻人问当先一人。 领头的正是青龙寨少寨主张清泉,见周围几人皆是同样不解的神色,耐心分析道:“二叔是这样传讯的没错,可是这白虞山小道近几年是人迹罕至,如今突然出现个小商队,大家万事都得小心。保不齐是朝廷的人故意掩人耳目来探我们的底呢。” 几人闻言皆觉有理,唯有先前的黑瘦汉子又道:“可是寨主吩咐您少沾染这些子事儿呢。”汉子话音刚落,一个大汗道:“我说翟英,你婆婆妈妈干嘛呢,少寨主带着大家伙出来做事怎么啦。又不是娘儿们,我们青龙寨啥时候不兴当家的抛头露面了?” “你······”翟英还想据理力争,汉子讽道:“你说寨主从来都是带着大家伙儿劫富济贫,他这么器重少寨主,又怎么会不让少寨主多出来历练历练?你不是那啥,怕少寨主太能干了影响寨主地位吧?”说罢还朝几个同伴挤挤眼睛,几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翟英不知为何他竟然这么说,惊立当场。张清泉却正色道:“严虎你再不可说这话,义父对我悉心栽培,怎么会有那种心思。以后若我再听到此类话,可别怪我翻脸了!” 翟英亦道:“是,寨主什么不是为了少寨主好!” 几人见张清泉发火,立马低头道:“少寨主,我们错了,我们都是粗人没啥歪心思,少寨主别往心里去。” 张清泉点头道:“嗯,义父对我恩重如山,你们虽是我的护卫,但要记得他老人家才是寨主,一定要随时记得恭敬尊重!” “是!”众人大声尊令,翟英见几人面恭敬,眼底却不以为意,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回头见少寨主忙着检视机关陷阱,并未把先前的一切放在心,只得暗自提醒自己,严虎几人很有可能将少寨主带到歪路去,一定要找个机会和寨主谈谈。 这边张清泉看过机关皆是完好,只待来人踏进,便会从天而降一张大,呼啦一下将人卷至半空,任他再是矫健也难逃脱。可惜义父严令不得轻易伤人性命,否则还可以顺便拿人练练拳脚。往日尽是寨兄弟对练,未曾使出全力,实在是不够尽兴······ 又过一个多时辰,坡众人遥遥见一行人马出现在山路那头。张清泉与严虎对望一眼,严虎咧嘴用口型作出没问题,旋身奔到机关旁边,做好准备拿下来人。 常译骑马在前,打量一番此处地势,压低声音道:“差不多了。”常寿知其意,向后面几人打了一个手势,大家又开始插科打诨,笑声惊飞山鸟无数。 严虎暗笑这些人,死到临头还乐呵呢,待会儿可别吓尿了裤子。眯眼见当先两人骑马走进埋伏圈,猛喝一声“小心喽”,抽刀砍断绳索,一根巨大木柱直直朝两人撞去。当前那公子哥儿还傻愣着,亏得旁边那小厮机灵,猛地飞身将他撞下马去,两人抱着滚出几步,恰好被大罩住,呼啦一下吊在了半空。 公子哥儿爆粗口骂娘,叫剩下三个人快来救他,那几人哆哆嗦嗦走了几步,见张清泉带人提刀围了过来,立马扑在地讨饶:“好汉饶命啊,我们都是下人,身没带值钱的东西······” 张清泉正眼都未看几人一下,吩咐将人捆了堵嘴,慢慢踱步到吊起的两人面前:“说,你们都是什么人,来白虞山干什么?” 锦袍公子嚎道:“你是什么人,把我们吊着干什么?”一边的小厮听自家少爷这么问,苦着脸小声道:“少爷,少爷······” “哧,”严虎道:“别装蒜了,稍微有点脑子的都知道爷爷们是来抢人的,你他妈老实点,惹恼了我们少寨主,当心老子一刀劈了你!” 锦袍公子抖了一下,颤着声音说:“我是安州人,家里哥哥嫌弃我只晓得花钱,,赌气出来做买卖。”“你不知道白虞山有土匪吗,还敢来?”严虎又问,一旁张清泉听他如此自称,眸色暗了暗,复抬眼继续听他们说话。 那锦袍公子见他们果真等着自己回话,又说:“本来指望着赚银子回去打我那哥哥的脸,今日既然遇了诸位好汉,我当交个朋友吧。那车都是好的锦帛布料,全孝敬各位,好歹不要伤了我。” “呵呵,东西我们自然要拿,不过你们可不能轻易放走,要不然你回头找了官兵来找我们麻烦,那我们不亏大了。”严虎又道。 只见锦袍公子眼睛骨碌碌乱转一阵,贼眉鼠眼道:“好汉啊,要不你把我的随从都拿去卖了,他们是我家下人,身强体壮的值不少银子呢。” “少爷不要啊,不要卖了我。”小厮闻言大惊,转头朝严虎几人道:“几位大爷千万别卖了我,小的最会伺候人了,你们赏小的一口剩汤喝,小的一定把几位伺候得舒舒服服······” 锦袍公子接话谄媚道:“对对对,他最会捶腿捏肩了,那手法怡红院的姐儿还妙呢。” “嘁,我们都是大老粗,脑袋别在裤带的,整不来你们那套。”翟英喝到,又对张清泉说:“少寨主,我看这两人留着无益,倒不如全拉去卖了。”两人顿时呼嚎连天,连连苦求好汉饶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塞雁惊飞(6) 张清泉眯眼看了喋喋不休的两人一眼,暗忖果然是出身富户的纨绔子弟,难怪会做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蠢事。目带不屑地挥手示意手下将二人放下,蒙了五人的头带到山寨专门关押人质的地方。 看人一一将缴获的银两布匹等登记入库,张清泉回首见霍震山站在几步开外,目光复杂地打量着自己。急忙前请安,张清泉笑问:“义父您怎么来了?” “你出去了?一切可顺利?” “很顺利,是一个和家人赌气的富家公子,急着想到江州卖货赚钱。带了一个小厮和三个家仆,都不会武艺,很容易拿下了。”张清泉笑道。 “唔,那好。不过以后你少亲自出马,我自有安排。”沉吟片刻,霍震山貌有隐忧地吩咐。 “这,”张清泉拱手道:“孩儿遵命。” 霍震山点点头,唤他随自己到了前山练武场。此时天已擦黑,场空无一人,唯有猎猎山风呼啸而过。深吸一口气,霍震山盯着义子双眼问:“你一直对我不安排你负责外出‘打猎’心有不解吧?” “嗯,孩儿确实不懂义父深意。”张清泉道。 “我曾立誓此生绝不亏待于你,将来这青龙寨也是会交给你。我很理解你想要为山寨建功的想法,然而世事无常,近段时间我总觉得有人在暗绸缪着什么,你羽翼未丰,没必要为了银钱冒险。” 张清泉仍是不解,不过多年来的习惯让他立时答道:“是,孩儿只是想着要多参加实战自己才不只是纸谈兵,也能更好地为山寨效力。” 霍震山拍拍他的肩,慈爱地说:“我知道你是好孩子,眼下朝廷盯我们盯得紧,我会下令停止一切‘打猎’,等风声过了再说。你有空多练练功夫,不要生疏了。” “孩儿谨遵教诲。”张清泉恍然大悟,抱拳答道。又问霍震山:“那此次的‘货物’,义父您可过过眼?” “不用,照规矩早些处置了是。”霍震山摇手自去。 张清泉来到关押二人的小院,远远听见先前的锦袍公子叽里呱啦说着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塞雁惊飞(6.2) “不用,照规矩早些处置了是。”霍震山摇手自去。 张清泉来到关押二人的小院,远远听见先前的锦袍公子叽里呱啦说着话。 似是在抱怨房屋鄙陋,吃食寝具也太寒酸,让小厮快些想办法。那小厮语气愁苦地劝慰自家少爷,还不知会被怎么处置呢,让他少说些话留点精神,好歹被卖出去的时候也光鲜些不是······ 忽听得“哎哟”一声,那小厮吃疼求饶,大声哀求锦袍公子不要再踢了,后又是几声闷响,小厮哀声不停甚是凄楚。张清泉不屑地想着,果然是富户少爷做派,都这般地步了还不忘摆架子。大踏步走进院子,看守他们的严虎和邹长生忙放下手酒杯笑迎来。严虎道:“少寨主来啦,快来坐坐。” “你们这是?”眼前仅见一坛白酒及两个酒杯,连一个下酒菜都没有,张清泉甚是不解:“也不弄点下酒菜。” “嘿嘿,本来是弄了个烧鸡的,里边那小子道是他娘会出大价钱赎他回去,那只烧鸡算五十两卖给他了。”邹长生搓搓手笑,又说另外让人送的吃食马到,他和严虎两人见那两小子耍猴戏般闹个不停,权当看戏下酒了。 “你俩臭小子!”张清泉笑骂,又问二人可老实,严虎得意地道:“还算老实,那富家子顾前不顾后,有了吃食开始摆他的少爷架子,根本忘了自己处境,我倒是很佩服他。” 抿了一口酒,张清泉吩咐道:“义父说照老规矩处置,联系好了把人送走吧。” “是!”严虎和邹长生齐声答道。张清泉起身离开,透过屋子小窗见二人果然意犹未尽地围着一堆杂乱的鸡骨头。果真是不知世事艰险哪,心底无喟叹,竟有些说不出来的羡慕意味。 听着脚步声渐远,看守的两人全情投入酒菜之,常译脸恢复肃然神色。弹袍端坐在榻,低声示意装作小厮的常寿可以休息一下了,两人装疯卖傻大半日也甚是辛苦,感慨竟然军操练还累。 “是您不习惯勾心斗角。”常寿将银针探过的茶水递给常译,自己也倒了一杯喝下,感慨地说:“别说,这茶水还挺好喝,青龙寨对俘虏挺好。”常译轻抿一口,点头道:“是不错,茶叶乏善可陈,应该是山泉水好。”两人吃过烤鸡后口渴,直喝了半壶茶水才停下。常译眯眼打量天色一眼,估计岑恪此时已经开始行动,将手枕在脑后小憩。 常寿坐在桌前无聊地把玩一根鸡骨头,自家世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心底却总有些不踏实。依据打探到的青龙寨的行事作风,刚从京城出发时岑恪装作富户家的管事在江州容城传出要买壮劳力的消息,常译一行人深入白虞山故意被俘,他会想法深入敌人内部,而常寿和另外三人则会被卖作苦力。那三个侍卫有一人擅长勘探地形,纵然是被蒙了眼,凭借记忆也能轻易在茫茫大山找出青龙寨的方位。众人内外呼应,只等常译打探到东西的下落,严阵以待的众人自会将青龙寨一举捣毁。此计划看似周密,但其实危险重重,且不说常译很难打进敌人内部,单是山匪会不会选择把人卖到江州是一个未知数。 夕阳斜沉,常寿胡思乱想一阵,也趴在桌睡着了。 百里外的江州容城,岑恪包下的最好客栈的天字号客房门被敲响,侍从将门打开,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陪着笑脸弯腰道:“劳您通报一声,岑爷想要买的人有着落了,四个身体强健的年轻汉子,明晚在江边耿家画舫验货。”侍从闻言道:“你稍候,岑爷在看帐,我去通报。” “烦累您了。”男子点头哈腰道。 约莫一炷香过后,侍从道岑爷请他入内,引他进入房内,一身锦衣贴了两撇小胡子的岑恪正坐在一张巨大红木书桌后翻看账簿。见男人进来,岑恪抬手示意他坐下,又让侍从茶。男人千恩万谢坐下,尝了一口茶后猛赞岑恪真是贵人手笔,自己还从来没喝过这样的好茶。岑恪温和笑道:“你喜欢多喝点,听说你是有事前来?” 男人赶紧放下茶杯,扯扯衣角道:“您也知道,一般的牙行大多只有女人,没有这么多整齐的壮年汉子。这不自打得知您要买人,小的知会了好多熟人,跟小的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一个哥们儿和安州那边一个佟老爷的门子相熟,他告诉小的那门子说起佟老爷也是世代经商,手下好多走商熟手。现在佟老爷年纪大了又没有儿子继承家业,只好歇了生意跟独生女儿一起去了京城过活。房产铺子可以租出去,留下的人手却是个麻烦,养着的话开支实在太大,所以放出风声说要为几人寻个新主家,也不埋没他们那一身走南闯北的本事不是。” “哦,你这一说到是凑巧得很。是不知那几人是卖断了身契的吗,可别是什么不正当的路子。”岑恪意味深长地对男人说。 “岑爷您说笑了,那是几个下人,因为主家没法子再走商才要卖出来的。”男人连忙说。 “嗯,那好。等明晚我过过眼,要是合心意的话必然少不了你的辛苦费。” “嘿嘿,小的谢过岑爷了。您放心,他们肯定您的意。” 第二日黄昏时分,岑恪衣着光鲜来到江边,下了马车在侍从引领下来到一条其貌不扬的画舫。客室内先前报信的男人贾老三陪着一个短须老者起身相迎,贾老三说老者是佟老爷府管事,听说江州有人想买壮年男人,特地从安州赶过来。岑恪点点头,直言要验看下人,老者朝外头等候的人吩咐了一句。不一会儿便见到常寿四人被人带进房间,岑恪简单地问了几句走商行话,常寿依照先前老者吩咐一一答了。岑恪面无波眸带笑,满意地对老者点点头,又验看了他们之前的身契,重新为他们立了身契,钱货两清带人离开。贾老三眉开眼笑捂着怀银两,恭敬地将他们送下画舫目送马车行远。 转身见老者亦下船要离开,忙前道:”二当家今晚要走?” “嗯,寨事情多,你好生办事。”被唤二当家的老者正是佟天,青龙寨二当家,亦是先前常译他们进入白虞山时所见茶寮老板,专门负责甄选目标,劫了货物和人后亦是他联系转卖。贾老三是他手下得力干将,在容城三教九流混得如鱼得水,每年暗处理了不少青龙寨抢来的东西。 贾老三恭敬应是,见佟天带人骑马没于夜色之,哼着小调乐滋滋往家走,浑然不觉一个黑影在夜色掩护下紧紧跟在他身后不远。 岑恪将四人带回客栈,吩咐小二将人安置在大通铺客房,天色一亮离开容城往东南行去。路改头换面分散开陆续进了白虞山下的虞城,暂居于一个三进宅院,深居简出方便随时策应常译。 那三个侍卫名唤苏蓝者潜入白虞山画图,剩下苏青和苏橙在宅布置机关以防外人闯入。岑恪和常寿互相交换几日来的见闻,很满意计划顺利实施,只是担忧常译在青龙寨孤军奋战。 “你该留在山寨的。”岑恪说。 常寿道:“是,不过话说回来,以世子的武艺,如果行事败露,肯定也能全身而退。大不了不寻那劳什子宝贝。“ ”嘁,你说得轻松,那是圣命!“岑恪恨铁不成钢道。 “我知道,所以说你要把安州这边的事情安排好。”常寿说完,闻到一股香气,见苏橙端了两碗面进屋给二人。忙起身道谢:“没想到苏橙你武功好还会做饭,我还说明日请个厨娘呢。”岑恪亦向他道谢。 那苏橙甚是高冷,放下面道那是苏青所作,如果两位不嫌的话,宅还是少些来历不明的人为好,说罢出门离开。常寿挠耳笑笑:“只要有人做饭,不请外人当然最好。”吃一口面,眼精光闪闪,口齿不清唤岑恪:“你快尝尝,味道真不错,都快赶御厨的手艺了。”岑恪奚落他道:“说得好像你吃过御膳似的。” “嘿嘿······”常寿不及辩驳,三下五除二将一碗面吃了个干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塞雁惊飞(6.3) 常寿等人被送走卖掉,常译一人因为家还有亲人可出钱赎身,倒是免了被卖做苦力。眼见常寿哭嚎着被押走,面带凄楚地问严虎:“好汉,请问联系我家人没有?我娘最疼我了,她肯定会花重金为我赎身的!哦,还有您的烤鸡,嘿嘿,能不能再来一只?” “呵,你这人还真会顺杆爬,烤鸡是没有了,看我们的人传回来消息再说,你最好求老天保佑,家里人千万别说舍不得出钱接你回去。”严虎见他腆着脸来求,甚是稀罕这人脸皮之厚,倒是给了几分颜面。吩咐他老实呆着,从外面了锁回寨子打听消息。 这一走便是一天,也没人送吃的,常译在心默了一遍整个计划,忍着饥肠辘辘睡到天明。午时门被打开,一个面生的年轻人呼喝着用黑布将他的头罩住推搡出大门,行了一刻听见马儿呼气声,常译忽地挣扎道:“好汉好汉,这是要送我去哪儿?” “问那么多,老实去!”那汉子颇不耐烦。 “诶,是不是我家里来人送钱啦!那真是多谢好汉送我回家了。”常译满心感激地说。 “嘁,”那汉子见常译态度好,甚是享受他对自己的恭敬,有些坏心思地又说:“不过可不是送你回家,二当家说了,你相貌生的好,通州那边海跑船的挺稀罕你这种人,要送你去吃香喝辣的呢。” “什么?”常译闻言提高嗓门:“干嘛送我去通州,我是安州人,你弄错了吧?” “没错!”那汉子见他不肯车,心不耐烦,喝道:“你家里遭了大火人都没了,害我们弟兄白跑了一趟,二当家说了,高价把你卖给跑船的,也免得你受苦。你小子别不识抬举!” “不可能,我家里那么多人,怎么可能都死绝了,你骗我!”常译坐在地耍耐不起。 前踢他一脚,汉子道:“骗你,你罗家一家死绝,只剩一个烧成残废的哥哥,他躺在破庙里还不知道能活多久呢,哪个人能出钱赎你?你倒是说呀。” “我”常译语结,向汉子哭求:“好汉你饶了我吧,我从小晕船,卖去通州死定了。” “不卖你留你过年吗?”汉子想将他扯起来,无奈他力气还不小,两人在路边拉拉扯扯是不车。 “你再犟老子不客气了哈!”汉子脾气来,抽出腰后砍刀隔布指着他鼻尖。 常译瑟缩一下,复又挺胸前一步道:“随便你,要不你杀了我,反正出去也是个死。要不你留我在山寨吧,我杀人干活什么都做,还知道一个大秘密,留我卖我划算。” 汉子也怕伤着他不好向头交代,砍刀入鞘扯了他道:“那我带你去见我们当家,你自己去跟他说。” “谢谢好汉,好汉真是我的再生恩人!”常译不住说着好话,跟着汉子跌跌撞撞来到一地后依言等他前去通报。 常译头蒙着黑布,隐隐约约可见自己身处一片空地,远处有人影晃动,呼喝之声可闻,暗忖可能这是一个练武场。凭借记忆,常译已能在心大致构建下了山寨轮廓。现下得打起精神好生应对,以便能顺利留在山寨。 站了半柱香的时间,有人声近前,常译听见有人发问:“你想留下?” 常译忙点头道是,思索着语气尽量恭敬,邹邹道:“小生安州罗绎,家历代经商,前些日子因与兄长争吵,赌气离家准备卖货物到江州。有幸能与诸位好汉相识,甚是敬仰各位之英姿飒爽,故而恳求留下。我识字会做帐,也能干活。英雄要是能赏口饭吃,小的必然鞍前马后伺候,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呵,我们干的都是杀头的勾当,你出身好,没必要跟着犯险。” “诶,您这话错了,怎能是犯险呢?谁不想一世畅快行事,众位好汉的英雄事迹我早有耳闻,一直羡慕各位活得恣意潇洒,说心里话,要不是顾忌家老母,我早来求各位收留了。”纵是头罩了黑布,张清泉见常译摇头晃脑语气真诚地说道,心不禁有了两分相信。毕竟此人娇生惯养已久,家生变想要落草为寇也是人之常情。不过山寨从不轻易留人,于是说道:“我们山寨天天都要杀人,你杀过人吗?” “杀人倒是没有,不过只要您一句话,小的刀山火海都敢闯!”常译立马表态。 张清泉思索片刻,对常译说:“好,待你杀人之后我们再谈你的去留。” 常译连忙道谢,称必不会让他失望。依旧被带回先前的小院,等着山寨安排他杀人后再谈判。 见人走远,先前的汉子问张清泉:“少寨主,您怎么不问他说的那个秘密。真的只要他杀了人能留在山寨?” 张清泉说:“这是个聪明人,在没有确信的时候是什么都不会说的,你们准备一下,容城的左显已多次坏我们的事,是时候该除了他了。” “让这小子参与此事?”心腹问道。 张清泉点点头。想要留在山寨,当然得做点事情出来看看,如果真敢杀了朝廷命官,此人只得死心塌地留在此处了。 茶馆内,张清泉正襟危坐,常译坐在他对面,一个眼神锐利的黑瘦汉子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手匕首随时准备给他致命一击。无奈地喝了一口茶,再次申明自己不会找死,常译眯眼打量眼前环境。一座小院坐落于容城官衙后的街道,天色近晚,道小贩收拾着家什回家。一人身着灰色长袍出现在街道拐角,另一个汉子严虎对张清泉说:“那是左显已,朝廷七品武将,多次带人坏我们的好事。” “嗯。”张清泉点点头,拿眼觑了常译一眼道:“此人会武,你考虑清楚。” “没事儿,”常译双手微颤,故作镇定地道:“我武艺不济,不过可以智取,待会儿看我的。” “好。”张清泉含笑点头。 左显已很快走到茶馆外,对街正收拾混沌摊子的老者笑着与他打招呼:“左大人下差了,吃了么?” “在衙门吃过了,张老伯今日生意怎么样?”左显已温和笑问。 “嘿嘿,还不错,这不正准备收摊回家呢。往日这时候可回不成。”张老伯笑得一脸褶子。 “那好,您慢走啊。”搭了一把手见老者朝家走去,左显已前走两步到了自家院子前,掏出钥匙正要开门,忽听有人在身后唤他。回身见是一个挺拔英俊的年轻人,左显已问他有何事。 年轻人正是常译,他悄声道:“左大人请借一步说话,我有白虞山山匪的消息。” 左显已挑眉道:“那你应该去衙门禀报啊,找我作何?” “呵呵,谁不知道容城只有您左大人是真的想铲除山匪,去衙门不是白跑吗?”常译笑道。 “那你说说是怎么回事?”左显已说。 常译见此处人来人往,问他:“在此地?” 沉吟片刻,左显已道:“你跟我来。”当前一步带着常译进了先前的茶馆,小二都是熟人,见他进来忙送他常喝的茶水,也不凑趣打扰二人,任他们在角落一张桌子低声交谈。 “少寨主,这小子会不会使诈?”先前紧盯常译的人皱眉问道。 张清泉摇头道:“不会,外面布置了人,一有风吹草动我们撤。”他观那罗绎不是找死之人,不会自寻死路,也自认为今日的布置定能一举将左显已拿下,示意手下近前偷听,自己则用余光紧紧盯着那边的一举一动。 常译装作因为买到被山匪卖出的仆役而心惊胆寒,低声与左显已说起仆役说的白虞山青龙寨情况。虚虚实实娓娓道来,左显已心已经信了七八分。听说仆役还隐隐见到一条密道,左显已不由自主侧倾身子朝常译靠拢,想要听得仔细一些。忽然,常译从左袖抽出一把雪亮的匕首,趁着左显已不及退开,猛地朝他胸口扎去。左显已惨叫一声,引得茶馆内诸人回首,常译迅速起身朝内堂奔逃,被紧盯这边情况的张清泉截住,拖着往茶馆外奔去。 店小二见左显已胸前血红一片,口吐着血沫子倒在地,连忙尖叫着出去找大夫。有差役很快赶来,随着目击者指的方向去捉拿凶手。 一口气奔出城外,常译累得气喘吁吁躺在马车一动不动,手心后背冷汗涔涔,叹道今日真是凶险。张清泉布置好一切,拿眼斜觑他道:“你真是第一次杀人?看不出你还挺熟练,你们都说了什么?” “我说我前日买了几个仆役,听说他们是被白虞山的山匪卖的,怕担干系,因为素有耳闻左显已积极治理白虞山匪患,找他说说情况。还说发现一条山道可以到达山寨,他凑过来听,被我偷袭了。”纵然疲累,但常译不敢马虎,仔细说了情况,怕引起张清泉不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塞雁惊飞(6.4) “你还真机灵。”张清泉赞道,常译听出他并非真心实意称赞自己,呵呵一笑未说什么。他知晓再过片刻,张清泉必定对自己倾尽信任奉为宾。 马车在道颠簸,随行的严虎等人骑马跟在后面,后面竟遥遥可见有差役骑马追来。严虎啐了一声道:“今日官兵来得倒快!”“毕竟死的是当官的嘛。”同伴闻言道,众人皆笑,口呼和喝“风紧”,鞭打马匹簇拥着马车往白虞山奔逃。 官府的马甚是健壮,一柱香后便拉进了两只队伍的距离,为首几名官兵拉弓射箭想要阻挡张清泉等人,无奈距离仍有些远,箭矢跌落在地,被疾驰的马匹踢飞。 一个山匪哈哈大笑骂官兵废物,脑门却突然钉了一支羽箭,随即滚落马下,众山匪一惊,发现原来是前方树林三名猎人打猎归来路经此地,发现官兵追击逃犯,便搭箭朝几人乱射。车夫已经死亡,随行也只剩三名没有受伤,严虎大骂倒霉,挥刀击飞箭矢,护着张清泉下马车欲骑马逃走,忽听得常译大喝一声“小心”,飞身跃出马车将张清泉扑倒在地。原来是一名猎人出箭偷袭,张清泉看着常译后背的羽箭,心五味杂陈,让严虎帮他扶常译马。眼见差役越来越近,严虎略一犹豫,咬牙将常译扶张清泉马背,随他策马跃入山林。 毕竟常年生活在白虞山,众山匪离了大道便如飞鸟入林,很快将追兵甩到身后。快至山寨时为了不留踪迹,弃用马匹负了伤者步行回去。 寨门口望梢之人见几人狼狈退回,忙唤了人前来帮忙,将人送进议事厅边的屋子。霍震山见张清泉一身是血,焦急地问他伤到何处。张清泉摇头道:“义父,我没事,是罗绎的血。他了箭,流了不少血。”来不及问罗绎是何人,霍震山忙前为他检查伤势,回首道:“箭深入肺,得赶紧请青野先生来。”有人立即领命而去。 青野先生很快前来,用针灸封住穴道止血,将羽箭一气拔出,侧身让王葛云为他敷伤药,包扎妥当对霍震山说:“他伤得实在太重,每日要针灸恢复肺气,你看将他送去我那里如何?” 霍震山转头看张清泉,只见他对霍震山道:“义父,此番他是为了救我才受这么重的伤,我不能对不起对我有恩之人,恳请义父留他在青野先生那里疗伤。”复又朝青野先生道:“有劳青野先生了!”霍震山见他已经决定,唤了人将罗绎小心搬运到青野先生住处。 得知事情经过,忍不住皱眉斥责张清泉胡闹,官差虽然惫懒,但若朝廷有意围剿,仅凭青龙寨的实力又怎能与朝廷大军匹敌。怎么能因为要考验罗译而入城行刺,实在是太过冒险了。呵斥严虎等人任由张清泉胡闹却不加阻止,白白让几名弟兄殒命。唤了翟英过来道:“从今以后你寸步不离少寨主,别让他再干这些没脑子的事!”这话当着众人的面来说确实有些重了,张清泉紧握双拳,寨人私下议论的只言片语浮心间,哼,果然不是亲生的呢,做什么都缚手缚脚。 霍震山见他神色不豫,知道他心里不服气,心暗叹一声。那三个猎户出现得诡异,吩咐得力的手下去查探,第二日探子回话说那几个猎户常在白虞山一带打猎采药,昨日一事确实是凑巧。因为怕青龙寨报复,下午匆匆搬走了,寨兄弟正在追查下落,到时候一定要为枉死的兄弟报仇。霍震山闻言点头,吩咐务必小心行事,思忖着张清泉想要留下罗译,自己得帮他把把关,一个人往青野先生住处行去。 王葛云刚为罗译换完药出门,屋子里一股刺鼻的伤药味道。莫维维端着熬好的米粥皱眉道:“师父,你故意弄的这么臭的药吧?”青野先生白她一眼:“他伤了肺,不给他用重药你等着看他下半辈子当个肺痨鬼吧。” “是噢,这么俊的人成个肺痨鬼,是有点可惜。”男人趴在榻睡着,浓眉挺鼻侧脸俊美,虽然双目紧闭,但微扬的眼角和形状好看的唇昭示这个男人相貌不俗。莫维维戏谑地说完,放下米粥去帮青野先生熬药,并没有看见方才沉睡的男人双目微睁,眸精光暴露。 常译眯眼打量了房陈设,这是一间简陋的木屋,摆放了各种药罐药材,一个少女模样的人背对竹榻正在拨弄炉火,旁边一个老者微偻着身子指点着少女。突然,老者朝竹榻方向望过来,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常译眨眨眼虚弱地道:“老先生,我,想喝水。” “咦,他真的醒了。”莫维维惊喜地说完,两步到了竹榻边,居高临下打量贴了小龇胡的常译,见他果然嘴皮干燥,便端了一盏清水递到他的唇边,着她的手喝完,常译轻声道谢:“有劳姑娘了。” 青野先生见莫维维忙完,对常译说道:“你醒了好,我让人送你去少寨主院子。” “寨主肯让我留下?”常译语带惊喜地问。 “这个我不知道了,不过你昨日救了少寨主,留下养伤应该是没有问题吧。怎么,你想留下?”青野先生问。 常译无奈地说:“我家里人遭了难,举目无亲,若能留在山寨当然是求之不得!” 莫维维插嘴道:“那你现在去少寨主那里养伤,他见你为了救他伤得那么重,肯定把你留下了啊。” “可是,那样算是挟恩图报。我想留在这里养好伤,再学一身本领,以后留在山寨被少寨主重用。”常译语气分外真诚,俊美的样貌加谦和的态度,让莫维维对他好感大涨。偏头问青野先生:“师父,他伤得那么重,搬来搬去挺麻烦的。要不让他在这里养伤,免得您还要天天跑那么远去给他换药。” “我去换药?你两个吃素的?”青野先生不满地道:“我这儿又不是善堂,他命保住了行了,留在这儿你伺候啊?” “那不是有师兄嘛,您当让他练手是了。再说这人搬来运去伤势加重,别人还不得骂您庸医嘛。” “嘿,你这孽徒!他可是俘虏,卖去做苦力也值几两银子,你帮他做什么?”青野先生气急败坏地指着莫维维的头问。 莫维维状似认真地思考一番,回答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该帮他一把,这不是举手之劳嘛。” 王葛云从外边走进屋子,见自家师父吹眉瞪眼对着师妹,笑道:“陌薇你又气师父了?快出来帮我收拾这只兔子,今天午想吃你做的冷吃兔。” “好嘞······”莫维维欢快地奔出,留下屋两人无言而对。 “先生,”常译恭敬地说道:“我现在亲人俱无,举目无亲,只想在山寨有个容身之处,求您不要送我走。” “怪了,送你去少寨主那儿你不得偿所愿了吗?”青野先生好地问道。 常译苦笑:“少寨主事多繁复,时间长了必然顾不我这个伤重之人,倒不如不远不近地养好伤再去效力,才好在山寨立足。” “不错,看不出你的想法挺成熟。”青野先生问:“那我为什么要收留你呢?” 常译连忙恭维:“因为您医者仁心。” “呵,错了。”青野先生正色道:“你来路成谜我暂且不管,但你若想留下,必须服下我所制毒药。你若老老实实在青龙寨呆五年,我将解药给你,若你做出什么有损山寨利益的事,我必要你付出代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塞雁惊飞(6.5) 话音一落,青野先生抬手一挥。敛住全身内力,常译眼睁睁看着老者大掌袭向自己面门,攸的却感觉一股劲力从耳边擦过,惊惧地回首望去,木板赫然一个掌印,间一只壁虎已经化为齑粉。小小山寨竟然卧虎藏龙,常译面冷汗直流,颤声说道:“先生好功夫,罗译必不敢图谋不轨。” “你知道好。”青野先生直视他的双眼说道。其实他亦是心存疑,先前为罗译把脉时发现他不似会武功,但观其面貌总觉得精光暗藏,尤其那双眼眸,总觉得似曾相识,搅起心隐隐不安。然而出手试探时对方表现简直无懈可击,仍是一副略有些精明但又无害的样子。 “罢了,”青野先生心暗叹,势不由人,自己既已隐居山,何苦自寻烦恼。示意常译自休息,负手步出房门。 出门便见霍震山面无表情立在院门十余步外,目光紧随正和陌薇洗剥野兔的葛云。二人一门心思做着手的事,丝毫未察觉院外有人打量。青野先生轻咳一声道:“寨主来了,是来看罗译的吗?”霍震山收回思绪,点头道:“嗯,他毕竟救了阿泉,我来看看他伤势如何了。” 青野先生说:“他现在并无性命之忧,只是毕竟箭伤了肺,完全恢复尚需时日。你进去看看?” “既然没有大碍,那我不去了,打扰先生了。”霍震山言罢拱拱手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远去,青野先生吩咐表面淡然实则失落的葛云进屋为罗译行针,葛云应声洗手进屋,莫维维与青野先生对视一眼,皆是无奈的摇摇头。葛云纯善,一直对亲生父亲要自己改姓一事耿耿于怀,毕竟没有哪个孩子愿意自己被父母抛弃。 行针过后,常译疲倦地睡去,不知汤药是否加了安神的药,他总觉得头有些昏沉。师门绝学让他可以轻易控制体内真气不为外人察觉,装作伤重亦是手到擒来,他不敢冒险将汤药倒掉,行针时亦是一副顺从模样。只待摸清木屋三师徒的底细,他便准备出手去寻东西了。 一觉醒来已是夜间,鼻尖充斥着酒香与香辣诱人的气息,侧耳一听,那三师徒正在院饮酒说笑。听见老者赞那少女做的吃食口齿留香,少女娇笑道是还有好多美食没孝敬过师父,只要师兄愿意受累,每天都能为两人做好吃的。老者笑她懒惰,怎么不自己去抓。少女却道是她只享受美食,却不忍心将鲜活的生命变成尸体。常译腹诽,这岂不是一边念佛一边杀生,真是好生虚伪,又想起似乎从前也有一个女子狡诘却也坦荡地说过相同的话。那女子叫什么呢?募地想起来,不是与老者口少女一样的名字嘛。陌薇,那个曾仰头说愿为将军马前卒的狡猾女子,现在出现在此地,敌友难分,看来得好生谋划一番了。 正胡思乱想,有人进到木屋来点亮油灯。常译一看正是陌薇,细看之下陌薇前年初见时长高了一头,五官更精致了些,双眸依然黑白分明灵动无。她端了粥碗过来,将常译扶起虚靠在枕,慢慢喂常译把粥喝完。末了笑问:“是不是你吃过的最好吃的鸡汁粥?”常译笑答:“的确是罗译吃过的最好的粥。” “嘿嘿,那你好好休息。”莫维维有些脸红心跳,她不过是随口开的玩笑,不料对方却一本正经地夸了自己,羞涩地笑笑便掩门而出。心有些疑惑,怪,为什么总觉得此人似曾相识呢?她却不知,两人之间的纠葛将从此时再续,无休无止。 待处理完殒命的山寨弟兄后事,张清泉来到青野先生住处探视常译,彼时王葛云师徒三人外出未归,常译正百无聊奈地侧卧在榻发呆。见了张清泉,高兴地唤道:“少寨主你来啦?快坐快坐,陪我说说话,这里实在太无聊了。” 见他一派纯真,张清泉道:“你伤得重,大家不好来打扰,怎的,你一人在啊?” “可不是嘛,吃完午饭他们出去了,我动不了,一个人呆着着实无聊。”常译语气颇多无奈。 想起他的出身,衣食无忧富贵环绕,现在却孤苦伶仃境遇实在不堪,张清泉道:“是我疏忽了,回头给你淘换点玩意儿来,待你伤好了有弟兄们陪着也不无聊了。” 常译恳切地说:“真的,那太好了。少寨主你事多不必太挂念我,待我伤好了多带我见见世面行了。” “没问题,你歇着吧。”张清泉拍拍他的肩离去。对于能为他挡箭的人,心底还是念情的,回去让翟英送了一些书册过来让他打发时间。接过书册的常译对着翟英千恩万谢,还打趣自己说真是风水轮流转一一从前家境富裕藏书也不少,可惜却不求进只识得几个大字,现在想要在山寨立足可不得发奋用功了么,至少可以在少寨主有疑惑的时候做个狗头军师啊。 翟英听得眼皮直跳,少寨主吩咐送来的多是坊间淫词艳本,纨绔公子消磨时间尚可,若要说到发奋图强,难道他要引少寨主寻花问柳不学好?当下不无好气地说:“你且顾着自己吧,少寨主事忙得很,哪有功夫跟你讨论这些?” 常译一脸痞相:“这可难说,山寨冲锋陷阵的猛将多得很,万一缺我这样的智多星呢?” “嘿,”翟英说不过他,挥袖走了,满心不屑这纨绔公子哥儿的胡言乱语。 莫维维回来时见常译正在看书,满心稀道没想到这公子哥还挺进,凑拢一看乐了,竟是粗制滥造的坊间艳本,打趣道:“我说罗译,谁给你找的这些册子,太低俗了吧。”常译抬头见女孩双眼清亮,面带戏谑,厚着脸皮道:“少寨主见我无聊,派人送书来打发时间,说实话我也不想看这劳什子书,还不如玩鸟呢。” “玩鸟,什么鸟,画眉吗?山里多的是,你想要的话我帮你抓。”莫维维热情问道。 “不是,唉,说着玩的,·我觉得还是吃鸟较有意思。”常译盯视着莫维维道。 话题转变太快,莫维维有些摸不着头脑,旋即想起他这几日饮食甚是清淡,恍然大悟道自己真是太疏忽了。朝常译眨眨眼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等着啊。”说罢跑出屋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塞雁惊飞(6.6) 下午常译的吃食竟是一盘焦香四溢的烤麻雀,配合一碗熬得米香四溢的白粥。因多日未见大块肉食,不及道谢便大快朵颐起来,三下五除二解决了三只烤雀。余光见送饭的葛云目瞪口呆看着自己,讪笑一下放慢速度,撕下雀子腿精肉塞进口,嚼了两下咽下肚方道:“葛云兄台真是好手艺,忍不住便吃了这许多。那个,你吃了没,来点?”肉痛地举起那只被他撕下腿子的山雀邀请葛云。 王葛云恍然大悟,原来他是担忧自己抢吃的,忙摇手道:“不用,你吃。这是陌薇的拿手菜,我常吃的,真是没想到你也喜欢吃。” “呵呵,”常译知道他言下之意是说自己吃相难看。但是因为自幼接受的教育是优雅沉稳,要装作一事无成的纨绔子弟也是难了点,所以才不得不一副粗鲁的样子。他一直信奉,有付出有回报,故而做起事来皆是全力以赴,为了获取皇帝信任,这件差事会不遗余力地办好。于是眸子一转道:“那我不客气了,葛云兄请自便。”王葛云不好再逗留,出门将此事当作玩笑般向莫维维说起,莫维维得意地说:“那是自然,谁的味蕾能不拜倒在我烤的麻雀之下?”王葛云做投降状:“是是是,谁叫我们的陌薇是个大厨呢。”莫维维展颜而笑,葛云被她的笑恍花了眼,他与莫维维相处一年多,原先那个略带青涩的少女已经亭亭玉立,巧笑嫣然让人心生爱慕。耳尖灼热得很,王葛云丢下一句去找师父夺路而逃。 莫维维正怪葛云怎么这般反应,听得有人轻笑,抬首见木屋内常译戏谑地朝自己眨眨眼。 “你眨眼做什么?”莫维维问。 常译做满心感激状:“吃了姑娘亲手做的美食,难道不兴抛个媚眼儿?” “嘁!”莫维维道:“鬼眨眼,假!”心知他必是看到了方才的一幕,现在也有些回味过来,羞恼地晃晃右拳,示意他乱说话会挨打。见常译瑟缩一下,满意地笑笑,转到远离木窗的地方继续翻看草药。 暮色四合,天地犹如蒙一层轻纱。师徒三人都在院翻检收拾草药,常译抬手放出袖间一只鸡蛋大小的灰色鸟儿。山外众人已经布置好一切,只待见到这只特意训好的小鸟,计划便会开始施行,里应外合势不可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塞雁惊飞(6.7) 一年之计在于春,莫维维每日与葛云忙着种下许多难寻的草药,俨然一副专心农事的模样。常译伤已渐好,这些时日张清泉并未出现,山寨众人似乎已经忘记了他这号人。不过与岑恪等人联系未断,他知道计划正顺利实施,倒也并不心急。无聊时常到木屋后药田看二人干活。自然不会亲自动手,最多走到田间为二人递一碗清水。 这日青野先生也与徒弟在药田忙活,常译坐在树下乘凉,见山寨方向有两人急匆匆过来,与青野先生低语一阵便离开。对两徒弟道是有事要办,让他们看好门户,青野先生回到木屋拎起了他那个并不轻易示人的药箱匆匆离去。莫维维猜测定是有人伤重或病重,这才要请自家师父出马,葛云面带忧虑道:“师父一个人去,也不知道会不会累着。”莫维维觉得他多虑了,说:“你放心,如果有需要的话,师父不会客气的。你呀,把心放在肚子里,过两天他回来了。”毕竟烦恼无益,葛云听话地不再多想,和莫维维将最后一垄药培好。后面的事皆看天意,只待秋末采收,倒也不用再费心思,莫维维筹谋着弄些野物,晚烤了庆贺一下。嘱咐常译回屋歇着,两人轻车熟路地进山去了。 养伤期间,常译暗掌握了三人底细。青野先生来历成谜,似乎与大内有关联,一身轻功可说出神入化。葛云虽为霍震山亲子,但不为生父所喜,改为母性随青野先生生活。其人生性纯良,武学天分一般,倒是对医药一事甚为纯熟。陌薇作为老熟人,已知其聪明伶俐,因为卷入锦衣卫秘辛而流落至此,得了青野先生青眼,跟着学了些皮毛功夫,最多也能逃命自保,故而倒不会影响自己行事。 思索间,常译趁青野先生外出,将几间木屋尤其是葛云住处搜了个遍,确定并无藏宝的可能,便将全部注意力放到了山寨。不过如何光明正大在山寨出入还是个问题,霍震山御下颇严,青龙寨还真不似普通土匪窝。恐怕也只有那件事成了,他才有机会接近匪首。 或许是青野先生不在,莫维维拉着葛云常译疯玩到夜深。夜月清辉淡水木,三个年轻人饮酒吃肉开着玩笑,葛云还被撺掇着吹了一首萧曲,常译击著相和,末了笑言:“男儿怎可如此自伤自怜,葛云兄喝多了。”要扶偏偏倒倒的葛云回屋歇息,葛云挣开他的手往后山走去,常译讶异,莫维维了然地说:“他喝多了会如此,你别管,明天好了。”他二人毕竟相处良久,常译也不坚持,任他自去,自己坐回去与莫维维继续喝酒。 “你喝酒的样子真不像个富家公子。”常译听莫维维如是说。 暗忖莫非她看出了什么,常译笑了一笑道:“那你说什么样的像富家公子?” 偏头想了想,莫维维说:“富家公子大多华而不实,举止高傲轻浮。你,不一样。” “哦,怎么个不一样法,我较实诚?”常译失笑:“我还想问一下,我来这里养伤后,你热情,青野先生冷漠,葛云处于间。怎么你们师徒态度迥然而异呢?” “我一贯热情对人,你别多想。”莫维维心底暗说,我是不会告诉你因为你长得标致的,花花女子的名头可轻易担不得。见常译一副追根揭底的样子,只好说:“你刚来时伤重将昏,师父忙不过来让我帮忙,你在看见我进屋之后扯了外衣将身子盖。虽然我也算半个大夫,但心里觉得你这人心好,不会让人处于尴尬境地,所以在后来便力所能及的照顾你些。至于师父,他是很好的人,只是我也不明白为何他对你冷心冷情,莫不是你做了什么犯他忌讳的事?” 莫维维抬眼盯着常译,想要他给出个合理解释,常译苦笑,自己夹着尾巴做事,何曾敢做什么出格的事。对她摇摇头,见她不信,连忙道:“我沦落至此境遇堪忧,怎么敢做得罪人的事,恨不得巴结好每个人才是!你说但凡稍微有点脑子的人谁会得罪青野先生?” “也是”莫维维点头自言自语,酒意涌,见眼前男人眼巴巴瞅着自己,豪气顿生:“罗绎你别怕,从今往后我罩你。”说罢还学男人一样伸手拍拍他的肩。 酒气夹杂少女气息扑面而来,常译心微动,这个人,总在猝不及防的时候闯入自己的世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万象埃尘(1) 莫维维在微凉的晨光醒来。酒后头有些痛,心默了一遍,今日没什么事做,不如进山移栽些野花回来。前次在一个山坳见到一片蓝色星状小花,摇摇曳曳甚是好看,若是自家房前屋后能种一片,那岂不是很美。 葛云与常译尚在安睡,洗漱过后,莫维维携了种药的小锄,从厨间寻摸出些许盐粒香料便踏着晨露走出了小院。 起身过后,常译与葛云在廊下对坐吃着早餐。香浓的米粥与一碟葱花饼下肚,常译见莫维维仍未出现,问葛云是否需要为她送些解酒的汤药。葛云抿唇道:“她无碍的,过会儿回来了。” “你说她出去了?”常译诧异地问。 葛云说:“不错,她从不会误早饭的,这个点儿还没出现,必定是一早又进山了。她常这样,山里也熟的很,不必担心。” “是吗?那好,我还担心她昨夜饮酒不适呢。”常译说。 “呵呵,其实她喝的果酒不会太醉人,我们山寨的小孩都敢喝的。”葛云见常译脸担忧不似作假,讪笑着说陌薇并不似表现出来的那般千杯不醉,其实她酒量差的很,果酒喝多了有些兴奋才是真的。 常译无语,他一直以为昨夜陌薇与他们喝的是一样的酒,当时还在感叹这女孩酒量不错,谁知竟是这么回事。便对葛云说:“我觉得伤口有些发痒,你待会儿帮我看看是不是有问题。” 葛云忙将葱花饼咽下肚,急着要帮常译查看伤口,常译赶忙道:“你别急,只是有些痒,说不得是脱痂而已,我看不着背后想请你帮我看看,真的不急。”葛云郑重其事道:“那怎么行,快将衣脱掉,这儿我们俩,我先帮你看看。” 没想到他竟是这般执着的人,常译只得脱下衣。葛云凑去查看半晌,眉头不由得紧皱,嘟哝道:“这怎么可能呢?当时明明只是一般的箭伤······”再次将常译从头到尾细细打量一番,直看得常译毛骨悚然。 常译抬头探寻地看着他,葛云无奈道:“你的伤没事,只是······” “只是什么?”常译心急切,顾不得收敛气势,葛云只觉周遭空气冷凝了几分。迟疑地说:“你似乎了毒,不过这毒只会让人气血不畅,手脚不那么灵敏而已,根本不会对人造成太大影响。我有些怪,谁会给你下这样的毒呢?” “哼,”常译重重道:“必是那几个猎户干的好事,以为人人都和霍寨主他们一样武功盖世,见了官兵追捕我们乱射箭,连这等稀的毒药都拿出来招待我。你说我怎么这么背啊?” 葛云见常译一脸悲愤,只得劝慰道:“你也别着急,想必是猎户准备来对付大型野兽的,你只是凑巧遇到了而已。这解药很简单,我配一副药给你吃了必定药到病除。” “真的?”常译眼阴霾骤消,笑吟吟朝葛云道:“那麻烦葛云兄给我开服药吧。” 葛云应下,亲自抓了草药煎好,看着常译一口饮下,笑道:“罗兄弟这两天多休息,等师父回来再给你细细把把脉,相信定是恢复如初。”常译抱拳道:“实在感激葛云兄出手相助,否则我连自己了毒都不知道呢。” “不用客气,这是我分内事。”葛云道。 接下来两人再无话可说,葛云起身翻晒院的草药,常译闭眼假寐。感受着山风轻拂,阳光温柔笼罩,常译渐生岁月静好之感。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万象埃尘(2) 匆忙的脚步声将小院的静谧打破,两个山寨的汉子立于墙外高声唤“王葛云”,葛云探头问何事,精瘦汉子道是当家的唤他立马去忠义堂,另一个壮些的汉子补充道二当家让所有人到练武场集合,斜觑到常译还懒洋洋躺在藤椅,皱了眉头对葛云说:“忠义堂有事,要你去帮忙,你快跟我们走。” “诶,好。”葛云虽对唤他到忠义堂一事存疑,但来传令的两人都是山寨小头目,便恭敬地说:“你们稍等,罗译伤势未愈,行动要慢些。” “这怎么行······”壮汉话未说完,精瘦汉子朝他打个眼色止住余下的话,转头对葛云说:“这个,葛云哪,不是我们不通情理,实在是当家的催得急。你看,要不你先和我们过去,让罗译慢慢来也是了。” “这个······”葛云还在踌躇,却见常译起身走到了院,眼冒精光地说:“两位大哥,当家的既然说让所有人都去练武场,我怎么能晚到呢,岂不是太失礼了。请前边带路吧!” 葛云担忧地说:“这里隔练武场还有段距离,你的伤······” “没事,”常译打断他的话:“当家的唤呢,咱们走吧,可别让两位大哥等久了。”抬步前对两个汉子说:“两位辛苦了,不知道今日少寨主在不在啊?” “少寨主自然在忠义堂,你去练武场先候着罢。”精瘦汉子对他说道,见他含笑点头往前走,落后一步与壮汉交换了个眼神,鄙夷地低斥“马屁精!” 以常译的耳力,自然将两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此生受到的鄙夷不屑何止于此,故而面仍是一片云淡风轻。葛云暗赞常译胸襟广阔,打圆场道:“两位大哥,今日我师妹外出未归,罗译先前也随我们学了些医理,不如我带他去忠义堂帮我打打下手?毕竟少寨主曾亲自交代罗译伤好后去见他呢。” “真有此事?”精瘦汉子问常译。 知道葛云是在帮自己,常译自然不会拆台,一脸淡然地道:“不错,寨主念在我救过少寨主,说我伤好后视情况能留在少寨主身边贴身伺候。” “喔,竟是这样的。”壮汉闻言若有所思,常译救张清泉一事全寨皆知,说不得少寨主真的看重这常译,倒还真不好把人彻底得罪了。两人再次交换一下眼神,依旧是精瘦汉子开口:“既然葛云你开了口,罗译随你先去忠义堂吧。” “谢谢两位。”葛云与常译向二人道谢。 及至忠义堂,葛云立马闻到了一股好浓的生地大黄夹杂着血腥的味道,眉头一皱,这又是谁了毒箭吗?随着门口引路的翟英进到里间,发现二当家佟天也在,立在屋眉头紧皱。张清泉亦是满脸愁绪呆坐在那张大木床边。见到葛云进来,佟天在他行礼后示意他近前,视线内一人躺在床一动不动,往日表情冰冷的面庞一片青灰,呼吸声竟或不可闻。 “这是······”葛云颤声艰难地问道:“怎么会这样?” 佟天静静地凝视着虚空,并未看葛云一眼,说:“寨主意外毒受伤,青野先生道是解药难求,已经出山寻药去了。我们思索着,毕竟你们血脉相连,怕他留下什么遗憾。” 葛云闻言,已知霍震山情况不妙。忙前为其把脉,指尖下脉搏微弱,竟是油尽灯枯之相。悲从心起,起身道:“呵呵,二当家多虑了,寨主算临终,也不会有什么话会交代给我。” “青云,”张清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我知道你与义父之间误会重重,但他眼下,能靠的只有你了,你千万不能意气用事。” “少寨主,您叫错了,我是葛云,王葛云。一个生来没有母亲和父亲的人!”葛云声嘶力竭地喊道,他发誓不为这个人流一滴眼泪,但是眼底却是一片苍凉。这个男人啊,他又敬又恨的男人,眼里从没有过他这个儿子,却又让自己在此时亲自感受那份无力回天的绝望。 “葛云。青野先生不在,义父的情况也很不好,你看看能做些什么吧。”张清泉语带恳求道,他这几日不分日夜照顾霍震山还要处理山寨事务,起身时竟有些头晕目眩。佟天忙扶他站稳,口呵斥:“现在正值多事之秋,你这么不爱惜自己,山寨以后靠谁打理。你能让大哥失望吗?” “我······”张清泉面带愧色,回头又对葛云说:“无论如何,请葛云你尽力救治义父。” “谨遵少寨主之命!”葛云赌气对张清泉道。 “哼。”佟天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葛云不在意他的态度,净手后开始为霍震山施针,他只当眼前是一个普通病患,并不是他渴望能亲近自己的生身父亲。片刻之后却觉得不对劲,按理说如果先前青野先生为霍震山施针救治过,他的脉息不会如此微弱,而且毒液已经蔓延至全身,恐怕是寻到解药也是回天乏力了。手不停,葛云问张清泉:“敢问少寨主,寨主他何时的毒,有没有找到下毒之人?” 张清泉立刻答道:“前天下午义父独自外出办事,夜深才带着一道伤回了山寨,那时情况尚好,只做了简单处理。天明时发现他昏迷不醒,我们知道事情不妙,忙请了青野先生来看,他道是伤口有毒,清理伤口后外出寻药去了。我和佟二叔见义父面色不好,脉息也很弱,才想到请你来看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万象埃尘(3) “少寨主太高看葛云了,寨主已回天无力,我行针过后他会有短暂的清醒,你们自行安排吧。”葛云语气低沉,手银针轻捻。心暗叹,这一世这样了,来生,愿再不相见。 片刻后霍震山果然醒来,孱弱地唤:“阿泉。”近在眼前的葛云身体僵硬,咽下心底苦涩退出房门。张清泉惊喜地握着霍震山的手:“义父,我在这儿呢。您好些了吗?”见他似有话要说,忙与佟天将他扶坐靠在床头,又转身端来一盏清水让霍震山喝了一口。 “咳咳,”霍震山摇摇手示意将水端开,缓慢地说道:“我大限已至,山寨,靠你了。凡事多和,二叔商量。” “义父,您会没事的,青野先生马回来了,您要振作啊!”张清泉已是泣不成声,他自幼由霍震山教养,两人之间已如亲生父子般感情深厚。眼下霍震山沉疴难愈,往日些许芥蒂消失无迹,满心只是哀痛。 “好孩子······”霍震山伸手轻抚他的肩,这个孩子强壮如斯,再也不用自己守候。这一生,也算对得起大哥当年之恩了。艰难地抬眼看向一旁的佟天,佟天明白他的意思,悲声难抑:“寨主放心,我会好好辅佐阿泉。” 想要说什么,霍震山却再难开口,眼神涣散,双手无力垂下,从此脱离这个让他爱恨两难的世间。 “义父······”张清泉悲恸大哭。 屋外留守的众人闻声闯进屋内,见往日威严豪放的寨主撒手人寰,个个放声悲哭。葛云面无表情站在屋外,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常译轻叹口气,前拍拍他的肩,两人无言以对。 虽然悲痛万分,张清泉还是在一众人劝慰下打起精神安排霍震山的后事。佟天吩咐人按惯例在忠义堂搭建灵堂,全寨人披麻戴孝为霍震山送行。青龙寨一贯便宜行事,停灵七日便将霍震山葬在了后山。一块依山傍水的风水好地,二十年来汇聚了无数英魂,佟天立于坟前劝导伏地不起的张清泉:“霍寨主此去,是与兄弟重逢,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从今往后望寨主振作,带领大伙儿好生过活。” “对,请寨主振作!”几名山寨头目朗声道。 “请寨主振作!”余下众人亦是众口同声。 山风卷起纸钱翻飞,张清泉头抵冰凉的泥地,重重磕下三个响头,在霍震山坟前立誓:“我必不辜负义父多年栽培,不但要手刃仇人,还要将青龙寨发扬光大!”随后,一脸坚毅地带领众人回到练武场,开始清查霍震山遇袭一事。 莫维维知晓霍震山身故一事已是当天傍晚,挖回的野花尚未种下,便见葛云失魂落魄回了小院,未及发问,葛云跌跌撞撞奔向了屋后山林。良久后,箫声呜呜咽咽响起,心知必是出了事,忙出门找人打探。却见山寨众人尽是披麻戴孝,连常译,也是换了一件旧麻衣。 知道葛云需要一个人独自宣泄,莫维维几日来并未去打扰他。好在气候温暖,倒也不担心他染病倒下。葛云在山林呆了七日,下葬那天远远跟着众人来到坟地。张清泉不愧是寨主亲手培养长大,一应后事办得妥帖周全,寨事务也是处理得井井有条,众人心服口服,在墓地直接对其称起了“寨主”。葛云看着众人簇拥张清泉离去,静静地立于霍震山坟前不发一言。 “想哭哭吧。”莫维维陪葛云站了半晌,见他神不守舍的样子,颇有些担心。 很久后听到葛云说:“哭有什么用呢,他看不见也听不见。即使是听见看见了,他也不会放在心里。这些年我过着无父无母的日子,早己习惯了没有亲人······我只是不明白,一个好生生的人怎么说走走,他不是那么强壮的吗?” “世事无常,谁也争不过命。”莫维维知道他只是想宣泄一番,闻言无奈地道。 葛云喃喃:“命啊······“ 晚间回到小院时,常译正在整理包袱,见到他二人前后沉默地进屋,郑重其事地向他们告辞。“寨主他留你在身边?”莫维维恭喜他终于如愿以偿。常译憨笑道:“为了尽快在山寨立足,可能这些日子都无法回这里了。寨主让我和翟英住一块儿,有事情的时候也好通知,你们,多保重了。” “嗯,别担心我们,好好做事。”莫维维笑笑朝他做别,葛云亦是拱手要他保重。常译深深地看了莫维维一眼,抬步走出屋子。 新月初升,木屋一灯如豆,常译走进无边夜景之,亦如踏入每一个全新的战场。他不会退缩,只将这些时日的惬意悠闲深埋心。 翟英住在忠义堂后的偏院内,他的祖父曾为山寨立下汗马功劳,出生后父亲早亡,一直由母亲带大。七年前母亲去世后霍震山接了他过来亲自教养,他一直视霍震山如亲人,如今每日都会去忠义堂偏堂为霍震山一柱清香。 常译到时,翟英刚从偏堂走回住处,两人在廊下相遇,常译拱手道:“翟兄。” 翟英瞥他一眼:“你来了,东间已经滕出来了,收拾一下早些休息吧。卯时末刻到练武场点数,别起晚了。” “是,多谢翟兄。” “唔。” 翟英开门进了西间,常译穿过天井来到东间。简单的两进屋子,外间摆着原木桌子和凳子,雪白的墙装饰具无。里间是一张原木大床和木柜,薄薄的被褥堆在柜子里。常译叹一口气,看来山寨的日子确实不富足,他甚至有些怀疑锦衣卫的消息是不是出错,那个圣口的宝物其实并不在青龙寨。 利落地检查了整个屋子,并未发现任何异状,常译铺好褥子到天井打水洗漱。一夜好眠,卯初便被鸡叫声吵醒,穿衣走出小院,整个山寨笼罩在微亮的晨光,间或有屋子升起炊烟。 鸡鸣犬吠,炊烟袅袅,偶尔还可听见孩童哭叫声。常译走在路,越发觉得这青龙寨其实只是个远避世人的小山村,只是为了生计,这里的男人需要打劫过往客商的银两和物资,甚至因为贫穷,需要通过抢的方式娶妻生子延续后代。不过,平静的表面下也许掩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谁知道呢,静观其变吧。 默默地记住整个山寨的布局走势,常译不禁在心底为初始建立山寨的人喝一声好。先不说山寨建在只有一个出口的平坦山谷之,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有房屋布局看得出虽是分批次建造,但看得出皆与忠义堂成合围之势。地势使然让人可以在忠义堂轻而易举地看到整个山寨的动静,寨门前嘹望塔更是设置了一面巨大的铜锣,如果发现异状,面的人敲响铜锣,整个山寨的人便会迅速进入戒备状态。常译正在思索如何悄无声息进行查探,不期然已经来到练武场,张清泉臂黑纱未取,正穿了一身褐色短打练习拳脚。他师从霍震山,功夫以阳刚为主,一拳一脚虎虎生风。瞥见常译过来,收起拳风笑问:“起得这么早?” 常译笑笑抱拳:“可不敢说早,寨主您每日都这么早起身练功?” “是啊,义父每日清晨都在这里看我练功。一晃十多年啦,不过以后······”张清泉不无惆怅地说。 常译正色道:“老寨主在天有灵亦不会忘记督促寨主练功,您可不能懈怠。” “对,我会一直谨记义父教诲,不会让他老人家失望。” 两个男人相视一笑。张清泉从小混迹山匪之,很是欣赏常译雅又略带豪放的性格。如今初掌大权,正是需要人才辅助的时候,便向他打听外间形势。常译道自从北狄退兵后,朝廷休养生息重视练兵,去年还听说青州派兵剿灭了大大小小几个山寨。 张清泉亦皱眉道:“此事我也听说了。青州总兵常译任不久带兵剿了几个山寨,弄得道人心惶惶,大家都不敢有大的动作。” 常译附言道:“是啊,是怕朝廷没了外患,那些想立功的人拿咱们开刀。” “你说的没错,可恼佟二叔竟还说要从长计议。再说,此次义父出去处理事情竟遭了毒手,我们再不有所行动,怕是很难在道立足了。”张清泉恨恨地道。 “嗯。”常译点头称是。 两人说话间,山寨人陆陆续续来到练武场。和张清泉打过招呼后便列队练功,跑步对打不一而足,整个练武场一片热闹。 常译惊的问:“这些好象是军操演项目?” “不错,”张清泉面有得色:“翟英的祖父曾经投军,来到山寨后向义父建言,道是让大伙儿每日操演,强身健体的同时也让大伙儿有事可做。” 常译不无感叹地道:“是啊,如此仿照军演练,既能练好功夫,管理起来也很方便。翟老前辈提议不错,难得的是霍寨主肯接受建议。” 张清泉点头不语,负手慢走打量场情景。常译落后一步,心里想着也不知道那群小子得如何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万象埃尘(4) 常译分外理解张清泉的想法,过了霍震山头七便与翟英严虎一起陪张清泉去容城亲自处理霍震山遇袭一事。 四人易容打扮一番,大摇大摆进到城最大的茶楼,要了一壶好茶,静坐等候。一炷香后,一个面目随和的年汉子进到茶楼,身穿团花锦袍,手提一只黑色鸟笼。翟英悄声道:“来了。”伸手将桌茶碗摆成“l&一t;型,那汉子望见桌景象,轻轻摇头示意不妥,径直从常译身后走过。似乎是不满意茶楼人太多,皱眉道:“今日恁的聒噪,倒不如去找水工家的小红。”边摇头边走出了茶楼。 严虎不解其意,瞪视翟英:“你不是说来了吗,怎么又走了?” 翟英摇头:“或许是怕人多眼杂。” 常译眼尖,发现随着男人走出茶楼,东边桌的两个青年男子也起身而去,遥遥跟着男子。皱皱眉头道:“他身后有尾巴,临时决定换地方。” “你怎么知道?”严虎问。 “有人跟着他。他说‘水工家的小红’,不管是与不是,我们先去打听这附近江河边有没有叫小红的。”常译对张清泉说。 张清泉思索片刻,点头道:“按罗译所说去做吧。” “是。”翟英严虎应声而出,常译与张清泉留在茶楼听人闲话。台说书人正眉飞色舞大邺使团与北狄人箭一事。 “话说那武安侯世子,一箭射飞女子头顶的线香,竟是连一丝发丝儿也没碰着。北狄皇子气得哇哇大叫,要知道,他最后一箭可是射偏了方向。这样一来,生生武安侯世子差了一截,竟然一怒之下活活将为他顶香的人撕成两半,整个大堂是一片血花······” “你吹牛的吧,那北狄皇子有如此大的力气,能把一个大活人撕成两半?”有闲汉与说书人顶杠。 “是,你次还说是用的一丈长的砍刀把人砍成两半的。” “这个,总之那北狄皇子嗜杀残暴是了。”说书人擦擦额头汗水,干脆讲起了海国传闻。据说那里黄金遍地,美女众多······“ 张清泉不屑笑道:“这说书人完全是胡说八道,难为他没被轰出去。” 常译也笑:“呵呵,鼠有鼠道嘛。”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严虎翟英二人气喘吁吁回来。四人用完晚饭后回到下榻的客栈,细细说起打探到的一切。 原来佟二当家的手下贾老三在半个多月前无故失踪,此人一直负责山寨处理俘虏的事。二当家心知不妙将此事告诉了大当家,因为可能涉及官府,大当家单人匹马来找赵显古确认消息。知道人并不是被官府捉拿,便又到素日接头的地方查看,至于后来,赵显古也是山寨传出消息才知道霍寨主遭了偷袭并且殒命。 “这个赵显古是什么人?”常译问,张清泉亦是偏头看着翟英。 翟英道:“赵显古是容城一个布商,店面在城东三里街。三年前我随老寨主出来办事,见他快被惊马踩伤,是老寨主飞身将他救下。他很感激老寨主,留我们在他家歇了三日,实在拗不过才放我们走的。” “他知道霍寨主的身份?”常译迅速理出重点。 翟英说:“他的大舅子是容城捕头,见过老寨主的画像,但是他曾坦言老寨主与他有恩,断不会做出恩将仇报的事。” “嘁,谁知道呢,朝廷出的赏格可不少。万一是他出卖的老寨主呢?”严虎说。 “很有可能,我看很有必要细查一下这个赵显古。”常译对张清泉道:“属下愿意前往查探这赵显古的底细。” “属下和他一起去。”严虎摩拳擦掌请命道。 沉吟片刻,张清泉说:“翟英的功夫最好,既然这个赵显古可能有问题,我看还是他去稳妥一些。记住小心行事。”最后一句是叮嘱翟英的,作为义父留下的人手,翟英的能力毋庸置疑。 翟英点头应是,趁着夜幕掩护身影,迅速来到记忆赵显古的家。当年的三进宅院已经拓展为五进深宅,寻摸着来到主院,一片寂静听闻有人窃窃私语一一一一 “老爷,虽说恩人身故,但您这样彻夜伤怀也无济于事啊。您要是有个好歹,叫我们怎么活?” “倩娘不用多虑,只是恩人他遭人偷袭,我竟未能见他最后一面,想起来良心不安罢了。” 女声又说:“我知道您感激恩人,但是我们也没有办法啊,要是知道那日他离去后会遭人袭击,我怎么说也不会让他走的。” “倩娘,”男人长叹一声:“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他的后人来追查原因,我有心想帮却毫无头绪,那王家又盯得紧,真是不厌其烦。” “王家真是可恨!仗着财势打压我们生意不说,明里暗里派人跟着我们想要学习那布匹挑染之法。” “唉,别说了,这些我会处理。早些睡吧······” 屋内灯火寂灭,翟英摸索着回到客栈,小声向张清泉禀报听来的一切。 “这么说,这个赵显古的嫌疑可以洗脱了?”严虎问。 常译摇头:“为时过早,我看明日还是去打探一下这个王家是怎么回事再说。毕竟赵显古在容城经营多年,又与官府人有亲,如果他能帮我们,可能事情会好办一些。” 张清泉亦赞成常译建议,几人各自熄灯睡下。 因为受到白虞山山匪影响,安州等织物盛产之地往江州的商路并不活跃,容城多年来以赵家一家独大,可以说垄断了容城大半的布料生意。加之赵氏布行运用独有的染布之法将布匹做成深浅不一的渐变色,名唤烟霞,在江州颇为风行,赵显古也一跃成为当地出名的商人,出入尽是仆从环绕好不威风。 今日初十,照例是赵显古来铺子查账的日子,自得知霍震山意外身故后他便睡不好,眼下青影很重。掌柜将他迎进店铺,了好茶由他自去翻看账目,自己便去忙着招呼客人。赵显古坐在里间查账,外边突起喧哗之声,掌柜疾步进来道:“东家,对面王氏又来人了。说是他们的大掌柜,想要与您谈谈。” 不耐烦地挥挥手,赵显古道:“说东家我不会把秘方卖给他们王家,纵然他们有权有势,也得给我们这些小布行一条活路不是。” “哈哈哈哈,赵老板太谦逊啦。若说赵氏布行小,那我们王氏布行可真要羞愧难当了。”一个男人竟然不请自入,朝赵显古一拱手:“在下裴骃,王氏布行大掌柜,此番前来是要与赵掌柜携手将赵氏烟霞布卖到大邺所有城郡。” “裴掌柜?请坐,茶。”赵显古纵横商场多年阅人无数,对方气质出众不似一般掌柜,他并不愿轻易与之交恶。 “多谢。”裴骃拱手入座:“先前因为有事耽搁,下面的人办事太过激进,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呵呵。”赵显古静听下。 裴骃继续说:“我的主家世居通州,多与海国客商交易,去岁有熟识的客商提出他们曾偶然得了一批烟霞布,当时惊为仙物,道是想要大批购进。我们知晓烟霞布为赵老板特制,每年出产有限,故而想与您谋求共赢。” “何为共赢?” “我们王氏布行出钱扩大染坊,赵老板派人指点工匠做事,染出的布匹七成卖与王氏布行,其余的赵老板如果愿意,可以与王氏商队一起,将布匹卖到安州京城等地。毕竟白虞山商路风险太高,而王氏,恰好有能力组建一支护卫队将货物安全运过白虞山。” 赵显古摇头道:“裴掌柜可能有所不知,我们赵氏布行每年都会运一批烟霞布到安州等地,不过绕远些从平州过罢了,虽说赚得少些,但可被您空手套白狼好多了。” “哦,是吗?”裴骃眯眼见无人注意二人说话,意味深长地低声说:“看来赵老板还准备借道青龙寨呢,只是不知如果此事被官府发现,赵老板如何享受这泼天的富贵?” “你······”赵显古惊得站起:“你可别含血喷人!” “是不是含血喷人赵老板心里清楚得很,在下言尽于此,三日后,希望您能给个答复。”说罢不管赵显古苍白的脸色,施施然出了赵氏布行。 布行内,正被掌柜热心招待着的常译目视裴骃背影,心大致有了一个结论。放下手布匹道:“掌柜的莫要再拿这些次货来忽悠我,听说你们赵氏布行有个什么烟霞布,最讨女人喜欢,你给我拿一匹看看。” “哎哟,”掌柜一脸为难:“不瞒公子,我们布行烟霞布确实好看得紧,但是每月产量有限,也一百来匹,库早没有存货啦。” “可我听说烟霞布价钱高,你们放着赚钱的布不卖,成心跟银子过不去啊?” “那哪能呢,您说笑了······”老板无奈说道。心腹诽,这东家掌着染布秘法也不传授别人,每月靠老板娘和几个媳妇闺女,产量当然有限。不过东家说了,物以稀为贵,要是满大街烟霞布,那价钱自然也没这么高了不是。这位公子眼看着是一表人才,话句句引着烟霞布,料想也不是诚心买布的客人,见有人再来,恭敬地丢下一句“您慢慢瞧”便去招呼别人了。常译不以为意,摇着纸扇走出布行,想了想,朝着街对面新开的王氏布行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万象埃尘(5) 王氏布行果然财大气粗,铺面布置得精致堂皇,不但分出了男女用布,货架后还用屏风隔成几个雅间,方便客人私下细看。虽然看布的客人很多,但仅有的几个小厮把每个人都招呼得很好,没有谁觉得受到冷落。常译对着前来招呼的小厮点点头,接过对方递来的茶盏,笑道:“王氏布行果然大手笔,难怪赵氏作为地头蛇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客人说笑了,我们一直都是做的良心买卖,以服务客人为宗旨,当然能得到大家的认可。”小厮恭敬说道。 “你的话挺稀。”常译笑。 “是我女儿的想法,”雅间后转出来一位年士笑着说。常译仅听其声确定他是方才赵氏布行的那位裴掌柜,眼下细细打量,见其质彬彬,并未因做了掌柜便浸染市侩气息,反而尽显其清贵。 此人不简单,常译心暗忖,抬手道:“先生有礼了。” “公子此来何意,是要为人选布料吗?”士问道。 “的确想为心仪之人挑选布料,不知先生有何高见?” “呵呵,公子思慕之人必定容颜姣好,青春少艾穿什么都好看。这便是我们铺子新到的布料,轻薄艳丽,最适合夏日消暑。”裴骃抬手指向货架一排颜色各异的布匹,常译看过去,见几名少女捧着布匹不停发出惊喜之声,抿嘴笑笑:“果然是少女都喜爱的么?包括您的女儿?” “哈哈,我想我的女儿一定会喜欢的,尤其是这匹湖蓝色的。”裴骃朗声笑道,眼底却有水雾弥漫,陌薇失去音信一年多了,天地之大,竟不知何为重逢之期。 常译见裴骃严重泪花闪烁,知道自己造次,躬身施礼道:“先生勿怪,是晚生唐突了。” “没事,我与女儿失散多时,但始终相信会有重逢之期。公子可选好了?” “嗯,这匹吧,我觉得她也会喜欢。” 裴骃见他手指的正是那匹湖蓝色布匹,朗声大笑道:“好,公子既然选了这匹布料,我做主送您一对耳串,此为琉璃所制,更会衬得公子意人美丽动人。” 小厮送小小锦盒,常译打开一看,一对浅蓝色蔷薇花默默绽放,仿佛那人的笑容。心喜爱,忙要掏银子付账,募地尴尬想起,自己如今因为无家可归才加入青龙寨,何曾有钱买得起那如月华般美丽的布料。裴骃见状道:“公子忘带银两也无可厚非,布匹可以改日来取,先送这串耳串也是一样。” “这怎么好。”常译生平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忙着要推辞,裴骃却道:“公子何必因为繁缛节而失信于意人,耳串带走,改日来取布匹便是了。” “好,晚生谢过先生!”常译将锦盒揣入怀,思忖这掌柜好会做人,得空一定来付钱。 裴骃浅笑点头,目送他走出大堂。 “掌柜,要是那位公子不来买布怎么办呢?”小厮期期艾艾问道。 裴骃失笑:“他会来的,看得出他是真心爱慕那个女子,如果真的有事耽搁,那个耳串也会让女孩展颜。” “掌柜待人真好。” “我只是希望,我的陌薇也能遇一个真心爱慕她的人,能为她遮风避雨,逗她展颜欢笑” 常译与翟英在客栈一一汇报了一日所见所闻,张清泉道:“既然赵显古是真的和义父交往甚密,遇袭的事也跟他无直接关联,我看我们还是兵分两路,我和翟英明日约他出来见面,让他从官府途径打探近日来容城各方势力。罗译和严虎二人再去打探佟二叔那个手下的下落。” “是。”三人齐声回答。 翌日一早,常译和严虎换了一身不起眼的衣服来到江边。据佟天所言,他的手下常年混迹于画舫之,与各买主也多在此地交易。未免打草惊蛇,二人称是奉命从安州过来采买歌姬的,询问谁有门路能买到好的歌姬。问了一圈没有结果,两人无精打采坐在柳树下歇气,严虎眼尖,瞧见往东半里外一艘画舫一盏红灯笼摇摇曳曳。笑道老天有眼,唤了常译过去。常译诧异地问:“怎么回事?” 严虎笑道:“你还记得赵显古说的小红吗?那是他与贾老三之间的暗号,约定在画舫见面的意思。” “可你们那日不是没找到吗?消息还是从赵显古贴身小厮那里买来的。” “那是他的亲侄子,赵显古最信任这个小厮,和白虞山暗接触的事都是派的他,连妻儿都蒙在鼓里呢。”严虎显然很得意自己有了重大发现,催促常译快走。 常译暗心惊,这赵显古把自己命脉递进并不靠谱的侄子手,凡事又让侄子参与,是不是有朝一日事发,他将事情全部推给侄子呢?看来此人并非表面看起来的那么无害,回去该提醒张清泉注意了。 两人行到画舫前,严虎开口道:“东边日出西边雨,南边青来北边红。”常译不解其意,忽闻画舫有人娇笑道:“是谁大白日打扰人家睡觉,做的诗也是狗屁不通。” 珠帘轻启,一个女子露出面容,玉面粉白,娥眉轻蹙,仿佛真是恼怒别人打扰了她的好眠。打量二人一眼,女子红唇轻启:“两位客人来得好早,人家还没睡醒呢。”掩嘴打了一个哈欠,抬起雪白的胳臂揉揉细长的脖颈。随着她这番动作,一边纱衣垮下露出大半香肩,胸前玉兔儿颤颤轻跳。 “呵呵,”严虎何曾见过这番景象,眼睛紧紧瞪着女子。女子哧哧地笑,朝两人飞来无数媚眼。严虎早已软了半边,常译皱眉道:“我二人奉命来采买歌姬,不知姑娘可知哪里的歌姬最好?” “最好?莫非公子看奴家觉得不好吗?”女子作委屈状。 “姑娘当然最好。”严虎连忙安慰美人:“我这兄弟不会说话,姑娘别介意啊。不过我们确实有事在身,还望姑娘能指点一二。” 常译见那女子微微侧头,似乎有人在画舫下着指示,不动声色看她如何行事。只听女子娇笑道:“既是南边青客,今夜子时何不来与奴家共话情愫。” “哦,我等知晓了,姑娘好生休息,告辞。”常译拉了严虎便走,见他还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沉声道:“子时相见,寨主尚未安排好,我们断不可耽误时间。” “知道知道,不过话说回来,这小美人可真是浪啊。不知道以后有没有艳福能一亲香泽。” “呵呵,你好好办事,说不得寨主真会送你一个美人呢?” “真的?罗译你这么卖力不是也为了美人吧。” “美人谁不爱呢?” “哈哈,那也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不是?”严虎自乐不可支,常译心冷笑,青龙寨危在旦夕,一众山匪还紧盯着眼前小事,张清泉格局太小难成大事,手下也多是草包。待到顺利找到东西,便再也不用与这些废物搅在一块儿了。 两人在客栈待到天黑也未见张清泉二人踪迹,寻到赵显古家里时竟见赵宅火光冲天,附近住户合着官差正奋力扑火。有人匆匆递给常译一只木桶,边跑边头也不回地喊:“快救人啊,十几号人没有一个出来的” “这,”严虎两人面面相觑,拔腿奔近火场,伙同众人一起救火。 春季天干物燥,那火竟然见风长,噼里啪啦烧个不停,在众人惊呼声,那栋五进深宅相继倒下。有人在边喘着粗气道:“这半天没有人逃出来,肯定都呛昏死过去了。” “放开我,让我进去!”那边有人想要冲进火场,被旁的人死力拉住,一个官差模样的人喝到:“你进去送死不是?” “可是,倩娘啊”赵显古抱头痛哭,听起来分外凄楚。 严虎朝常译打了一个眼色想要过去,常译暗示他别轻举妄动,眼下情况不明又有官差在。拉了严虎隐身于夜色之,一路急奔回到客栈。 翟英正在客栈门前打望,见两人急匆匆奔来,忙问出了什么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万象埃尘(6.1) “什么,赵显古家被烧了?”张清泉不可置信问道。 “可不,一家十多口只他和随身小厮捡了一条命。”严虎想起赵显古一个大男人哭得凄惨,心有戚戚然。 翟英懊恼地说:“可是,我和寨主半个时辰前才和他告辞分开,他再三保证全力配合我们寻找真凶呢。眼下他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怕是不会再帮我们。” “那我们这几日不是白费功夫了?”严虎郁闷地道。 “不只如此,”常译朝张清泉道:“寨主,恐怕我们得尽早离开此地。” 张清泉不解地道:“为何,你是怕他误会是我们所为?” “不错。”常译说:“我们是为霍寨主遇袭一事而来,他本来与此事有莫大的关联,难免不会怀疑是我们为了泄愤而残杀他全家。加之官府也会调查他周围的人,我们的身份很容易暴露,官府近年屡次出兵想要绞杀我等,寨主不宜身居险地。” “寨主,我觉得罗绎说得有理,我们还是先离开容城再从长计议吧。”翟英附和道。 张清泉沉吟片刻道:“眼下事态不明,照你们所说也确实危险,我们连夜出城更引人注意,干脆今夜到赵显古家附近找个客栈休息,明日一早再出城。” “此计甚妙,”常译抚掌道:“最危险的地方亦是最安全的,纵然查到了我们,官府的人也不会想到我们在赵显古家附近,待他们排查到我们落脚的地方,天早亮了,我们也已离开。风声不那么紧之后,我们再入城打探消息便是。” “寨主英明。”翟英与有荣焉地道。 “可是那个,今天江边”严虎碰碰常译,常译了然,抱拳道:“启禀寨主,今日我们在江边找到了赵显古和贾老三联系时打掩护的画舫,画舫主人约我们子时想见,您看” “即是这样,那我们干脆准备一下现在到江边去,事情有变没法再等到子时,你们都下去准备吧,尽早出发。” “是。” 江风徐徐,满天星子闪烁。严虎垂头丧气地道:“明明是在这里看到的画舫,难道不到子时它还不出现了?” 翟英陪他寻了半晌,也未见他口所说的画舫,“会不会是你记错了?” 严虎见翟英质疑,指天顿地道:“怎么可能,那画舫虽说外型同其他画舫相似,可是舫身漆画尽是那种大朵大朵的花儿,我也是头一次见。” 一旁常译也悠悠道:“不错,那画舫漆的是曼陀罗花,倒是与寻常画舫漆牡丹梅兰大不相同。” 张清泉道:“即是如此,那我们再等等是了,现下离子时也不久了。” “我倒有个法子,”常译忽地说道。 三人异口同声问:“什么法子?” “我且去一会儿。”常译不说是什么,见张清泉也未阻拦,抬步朝江边一条装潢精致的画舫走去,不一会儿便提了一盏红灯笼过来。道是让翟英将灯笼挂到高处去,三人不解其意,张清泉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吩咐翟英照办。翟英提过灯笼,几个纵跃将灯笼挂到一棵歪脖老柳树,那灯笼随着夜风摇摇曳曳煞是引人注目。 “你是要引对方主动相见?”张清泉了然道。 常译答道:“不错,眼下只有以这个法子来通知对方了。想必他们看到这个信号灯会有所行动,至少也会派人来打探吧。” “嗯。”张清泉赞许地点点头。 歇了半刻,果然有了动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万象埃尘(6.2) 一条画舫从江对面暗影缓缓驶来,波痕浅浅,全然不似半里外其他舫船的歌舞笙箫热闹非凡。 “愿逐月华流照君”随着画舫游近,一缕清歌传入众人耳朵。常译心冷笑,风尘女子惯用雅音勾引意志不坚的男子,可笑严虎已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连张清泉,也是沉醉其的样子。待得画舫停稳,在张清泉示意下常译抱拳朗声道:“在下等依言赴约,还请小姐赏面。” “敢问公子依何人所约,又要请谁赏面?”先前所见女子身穿鹅黄纱裙,袅袅挪挪行至珠帘后,娇声道:“我们画舫有个规矩,不到子时不接待客人,几位公子若是怕苦短,大可移步其他画舫,这江边可多的是娇艳美人。” “嘿”严虎见她竟出言推辞,火气涌要开骂,常译重咳一声道不要冲动。见自家寨主拿眼斜觑着他,严虎生怕坏了计划,只得忍气吞声退后一步。 “呵呵,既然小姐也知道苦短,又何必将我等拒之门外呢?”张清泉举步行到水边,笑嘻嘻问女子。 女子见他一表人才又隐隐为众人之首,倒是不敢造次,只以扇障面:“哎哟,奴家最是心软,怎忍心将公子拒之门外。不过妆容未成,怕扫了公子雅兴。” 张清泉见她欲拒还迎,撩袍轻轻一跃便到了画舫,隔着珠帘朝女子道:“小姐花容月貌连天明月都自愧弗如,怎会扫我等之兴,还请小姐不要推辞。” 女子或许是见张清泉做小伏低态度诚恳,仔细瞥了一眼高树的红灯笼,红唇轻启:“恭迎几位贵客船。” 待进得画舫,严虎翟英早被画舫迷花了眼,两人出生入死多年,也不是第一次进青楼,万万没想到这小小画舫装潢竟然精致奢华如斯。且不说金玉满堂,连那半人高的红珊瑚摆件也是随意地放在了角落里。 女子任由侍女为几人斟热茶,笑嘻嘻地歪坐在榻问几位想听点什么。张清泉道:“先前在岸边听见小姐歌声婉转,罗绎,你说我们该领略小姐什么精彩技艺?” “在下不才,小姐既然擅长古琴,今日斗胆请小姐为我等弹奏一曲如何?” “哦,你怎知我擅古琴?” “小姐冰肌玉骨肤如凝脂,想必日常很是注重保养,白日见你指尖却有薄茧,方才所闻歌调亦是切合古琴韵律。想必小姐不但有天人之姿,于技艺亦是勤练不缀。” “想不到,一个小小随从亦是观察入微,公子果然不愧为人龙凤。雪娘今夜以一曲酬知己。”女子心悦诚服对张清泉说道,起身朝他屈膝行礼,又向常译点点头,走到轻纱后跪坐开始抚琴。 琴声响起,细细地缠人心。轻纱后女子眉眼如画,袅袅升起的香烟让人如坠仙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万象埃尘(6.3) 一曲毕,雪娘起身走出纱帘缓缓蹲膝行礼,几人如梦方醒,张清泉带头鼓掌。常译笑道:“古人云余音绕梁,三月不知肉味当如是也,小姐果然好技艺。” “公子谬赞。不知贵客以为如何?”雪娘侧颜娇笑,含情脉脉问张清泉。 “正是此曲只应天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在下真是佩服。”张清泉挑眉而笑,翟英微微皱眉,自家寨主何时变得如此雅了,莫不是这女子用了什么邪魅妖法,见严虎也是痴痴望着女子,绷了脸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口。 又听张清泉说:“好了,茶也喝了曲也听了,请小姐让我们与相约之人相见吧。” “哦,与公子相约之人正是雪娘呀,既然您想要早些办正事,那几位可得移步岸了,毕竟我们这画舫小的很呢。” 翟英闻言急道:“你耍什么花腔,我们寨主子怎么能孤身一人在你们船?” “莫非贵客别有嗜好,可是,奴家怕呢。”雪娘捂唇娇笑道。 “嘿,你个浪娘们儿”严虎听她话不对味儿,瞪圆双眼,起身欲动手。 常译喝住严虎,朝雪娘笑道:“粗野汉子没见过世面,还请小姐勿要见怪,我家少爷与你自是有正事要办,我们立马下船。” “你”严虎又要急眼,张清泉轻咳一声道:“你们三人在岸等候,一切听罗绎安排。” “是。”翟英应道,拉了不甘心的严虎跟在常译后面出船了岸。 望着船后黑黢黢的江面,翟英问常译:“你也知道有人在外面?” “我自然没有翟兄耳聪目明,不过料想那雪娘一介女子也不敢做这没命的买卖。白日我观她言行似是有人指使,可能对方也是怕走漏风声才让她做个幌子。让我们回避既然是那个人的意思,寨主当然只能冒险了。” 严虎问:“那你不怕寨主有危险?” 常译不答,只是拿眼觑着翟英,严虎一头雾水觉得莫名其妙,翟英无法,只得说道:“船总共三个人,除了两个女子外,是船时候见的那个船工了。那人手里拿着二当家的信物,至少不会对寨主不利。” “船工?”严虎惊诧道:“我怎么没看见,还有信物,你确定?” “嗯。那信物与霍寨主的是一对,合起来是一条阴刻的青龙,我断不会认错。” 严虎恍然大悟,他自幼与翟英一起长大,知道翟英为人,断不会拿张清泉的安危开玩笑,便也放下心来,同二人一起紧盯着画舫。 常译眼盯着波光粼粼的江面,迅速回忆了一下先时所见霍震山腰间配挂的半截青龙金牌,嘴角扯出一抹笑,暗道原来是这样。 张清泉打量着眼前老者,见他身着梢公常穿的褐布衣裳,手脚粗黑面目普通,若不是雪娘对其态度恭敬,断不敢相信此人曾与山寨数次交易。果真大隐于市,张清泉心暗叹道。 “张寨主此来有何贵干?”老者开口直言问道。 略一拱手,张清泉道:“不瞒前辈,半月前我义父因贾老三失踪一事来容城打探消息,遇人偷袭不幸殒身。我此番是要想弄清事情始末好为义父报仇。” “霍寨主身故一事我已知晓,只是此事错综复杂牵扯多股势力,我劝张寨主三思而后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万象埃尘(6.4) “多股势力?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贾老三失踪后我也曾暗寻访,他住的槐树巷有生人出没,据说其人手持双锤,面相阴狠。” “那你可知来人是什么来历?” 老者四下打量一番,见并无人偷听,压低声音道:“我只知锦衣卫有一人善使双锤。” “是谁?”张清泉凑拢低声问。 “秦···怀···义······”不知怎的,张清泉只觉头有些晕眩,听不清眼前老者在说什么。随着他的口型一张一合,身体绵软瘫倒在靠椅,张张嘴发不出声音,张清泉双眼怨毒地瞪着老者。 老者见张清泉瘫倒在椅,前检视一遍,见他果然如那人所说四肢不得动弹,抹了头虚汗道:“张寨主不要怨我,实在是家人受制才做出此等背信弃义之事,不过人家说了,只是想请你配合找个人,绝不会伤你分毫。” 转头唤了一声,先前斟茶的侍女走进厅堂,利落扛起他便往画舫下层走去。侍女重重一扔,张清泉只觉五脏六腑都被震碎,竟直接晕厥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张清泉缓缓醒来,只见自己身处画舫阴暗的隔间,隔间顶部有个巴掌大小的气窗,隔间内一张小几一灯如豆,一个女子跪坐地低声啜泣。 “你······”艰难地开口,张清泉只觉自己喉咙如火燎过一般。 那女子骤闻人声,先是一惊,继而抬头见他醒转,脸换喜意,几步奔到他的榻前:“您醒了&一t;却是先前娇俏可人的雪娘,听他声音喑哑,倒了一碗清水想喂他喝下。张清泉却记得雪娘与老者串谋欺骗自己,还不知她又有什么阴谋,偏头抿嘴恨恨地不看她一眼。 雪娘咬咬有些苍白的唇,颤着声音道:“我知道贵客恨我欺您,可是我一个柔弱女子,怎能抵挡恶人欺凌。还不是得听主家的话······” 张清泉闻言转头,见雪娘双眼红肿,粉面赫然一个青色掌印,泪痕未拭,一副可怜模样。心有些软,见她还举着那碗清水,低头凑着饮下,清清喉咙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雪娘为他拭去嘴角水渍说:“我的主家只是要我引你船,现在他要去找那人报信,怕我碍事便将我也关了起来。” “你的主家?” “是先前的老头儿,名唤左富。我自小被他买来,他花钱供我吃喝学艺,为的是在江招揽那些富商公子,这些年我也为他赚了不少银子,可他竟然说扔把我扔了······”悲从心起,雪娘又低头垂泪。 “他确实不是个东西。”张清泉想到其人好歹也与青龙寨打了多年交道,竟然伙同外人害自己,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又问雪娘:“那你知道是什么人让他来抓我?” “十来天前,一个年士模样,来听我弹过两次琴。干爹他还以为那人对我有意,以为能大赚一笔,结果没过两日干爹发现自己心尖的外室和儿子被人绑了,让我挂以前和贾老三联系的红灯笼,有人来寻先骗船再说。你不知道,为了那个外室,干爹说不惜把我卖到最下贱的窑子,我好怕·····” “这么说,背后指使你干爹的人很快会露面了,我得想想怎么办才好,”沉吟片刻问道:“你有什么办法能出去?” “这个隔间我也没来过,先前我看过了,出口只有一个,钥匙在那个女的手里。” “那不是你的侍女吗?” “不是。我的侍女小桃不见了,这个女的是那个士安排来的人。她会武艺,我和干爹这些日子都是避着她走。” “好,我再想想。”张清泉挥手闭眼,想要想出个脱身的办法。 江水潺潺,丝竹之声遥遥传来。严虎扯了道旁一根草茎叼在嘴里,嘟哝道:“怎的还不见寨主出来?” 翟英眉头紧皱,对常译道:“已经半个时辰了,我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我们去看看?” 常译点头,他总觉得有人暗窥视着这里,三人起身到江边想要登画舫。忽然见到先前的老头走了出来,忙问道:“请问老丈,我们的主子可有吩咐?” “呵呵,”老者笑笑,四处看了一遍,压低声音道:“张寨主在和雪娘谈心呢,赵显古家被烧了,他吩咐我进城打探官府动静。你们放心吧。”说罢登岸行去。 老者言辞凿凿,还说出了张清泉身份,几人便放下心来,继续在江边等候。 严虎挤眉弄眼地问:“你们说,寨主是不是在······”手还做出个亲热的手势。 见翟英脸面微红,常译好笑地对严虎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要不待会儿你细问问?” “呵呵,我可不敢。”严虎缩缩脖子。 行至丈外,左富转头向后看了常译三人一眼,说出张清泉身份,几人果然便没有了疑心,心惦记早些报信,一路疾行到江边停马车的地方。唤常年在这儿赶车的人:“阿七,我要进城,今儿的马可喂饱了?” “左爷啊,您放心,马儿喂得饱饱的,半个时辰能进城。” “好,快走快走。”边说边爬阿七的马车,听到“得儿”一声,马车便粼粼开动。将到城门口时,“咚”的一声,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左富喝到:“阿七你干嘛?”掀帘一看吓得差点滚下马车。阿七脑袋一个大凹坑,双眼圆瞪已经死去,道央一人手提双锤冷冷看着他。 “你,你是······”左富颤不成声。 “你的荣幸,送你一程。”男人嘴角轻斜,手双锤如闪电般袭向左富面门······一旁有个醉汉摇摇晃晃路过,见到这一幕大着舌头道:“你···干嘛···呢?”秦怀义冷笑:“锦衣卫办事,闲人勿近。”醉汉一头栽倒在地,口齿不清道:“咋又做梦了?” 秦怀义很满意他的识时务,好心情地斥道:“挺会装蒜。”抬步便往江边行去。 常译三人吹着江风吃着画舫侍女送下来的酒菜,严虎眼尖,发现一人垂手从夜幕走近。起身问道:“来者何人?”常译一瞥之下大吃一惊,他曾与秦怀义有过一面之缘,素闻其残忍嗜杀之名。怕被翟英看出端倪,佯作不知情的样子瞟了一眼继续吃菜。 翟英见来人意欲登画舫,起身道:“画舫主人正在待客,大哥您不好去打扰吧?” 严虎恼怒来人目无人,前便去拉秦怀义的衣袖,常译心一跳,好个鲁莽青年。只见秦怀义微微侧身避开严虎的手,反手一掌劈向严虎前胸。严虎忙抬手相格,却被秦怀义顺势擒住双手当胸一脚,如飘飞黄叶般,严虎跌落道,荡起一片尘土。翟英拉出架势挡在画舫前大声道:“足下为何出手伤人?” “我不伤人,我只杀人!”秦怀义冷笑一声,双手往后一捞,一对银锤赫然出现在手。趁势击向翟英面门,翟英翻身闪过,拔出佩刀与之缠斗。两人身影腾挪你来我往,兵器在夜空下碰撞出刺眼的火花。那边常译将严虎扶起,想要奔画舫,却被横飞过来的翟英撞落入江。翟英口吐鲜血面色苍白,严虎不会洑水即将沉下,秦怀义冷冷地看了江三人一眼,抬步进了画舫。 江水冰冷,常译挣扎着将两个伤员拖岸,帮翟英倒出呛水,见他神志恢复清明,咬牙道:“我要去帮寨主,你们两先躲起来。”翟英虚弱地道:“你小心。” “嗯。” 不敢再从画舫进去,常译略一热身,一个猛子扎进江。浮浮沉沉绕到画舫后面,看见秦怀义正在与侍女交手。那女子武艺甚高,秦怀义竟一直不能进入画舫内室。悄悄爬画舫,常译摸进装潢富丽的内室,里面果然空无一人。好在画舫不大,常译一一搜遍各个房间不见人影,便又仔细敲打船壁地板找有无隔间。听到堆放杂物的后舱下有敲击声传出,循声找到一个巴掌大小的口子,小声唤到:“寨主 ?” 层的动静早惊到了被关押的二人,张清泉翻身而起让雪娘与他一起敲打船壁发出声音,敲了半晌也不见有人,二人正丧气,猛然听见有人在唤,张清泉立即回声道:“我在这里,小窗在我头。”常译确信人在下面,循着楼梯到了隔间,捡了一把铁叉将锁砸烂,放出被关着的两人。 “怎么只有你一个,他们俩呢?”张清泉手脚无力,挂在常译身问。 “他们都受伤了,现在外面两个高手正在打斗,我们得从水里逃。” “可是我现在没力气洑水,你一个人怕是有些难。” 水负人吃力,常译喘着粗气道:“我尽力。” “我会洑水。”背后雪娘试探地朝张清泉道:“公子带我一起走吧,雪娘愿追随您。” 张清泉不置可否,常译知雪娘视张清泉为救命稻草,若是将她留下,说不得会惊动正在打斗的二人。便点点头,对她说:“你跟我们,下水后搭把手。” “嗯。”雪娘点头,噤声随二人下到江。游了一阵爬岸,与躲在深草的严虎翟英二人会合。见到张清泉,二人面带笑意,翟英道:“严虎刚才买了一辆马车,在那边大树下,我们快走吧。”五人跌跌撞撞爬马车,忽听一声女子惨叫,几人打了一个哆嗦,常译“驾”地一声赶车扬长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万象埃尘(6.5) 躲在深草的张清泉见秦怀义快速打马而过,风驰电掣般奔向马车,无庆幸再次听从了罗译的建议。车不久,罗译说这样逃跑不是办法,对方是高手,很快便能追到马车。己方五人武艺高强的都受了伤,唯有两个不会武功的毫发无伤,若被追,根本毫无反抗之力。提议由自己赶车进城吸引秦怀义视线,而他们四人则趁夜黑躲在城外,伺机先回白虞山再说。 “再说我毕竟初到山寨,洗去易容后便可以躲开官府缉捕。”罗译最后如是说。张清泉只觉心暖意融融,生死关头,罗译的表现说明自己当时并没有看错人,愿这得力干将能顺利逃生。 严虎的声音在黑夜响起:“罗译真是好样的,但愿他能躲过追杀。” “不错,愿我们的兄弟顺利。”翟英也喃喃地道。 心知二人已在心底完全肯定罗译,张清泉清清喉咙道:“我们找个地方歇歇,明日一早还是得混进城去,既要找个大夫疗伤,也要寻个地儿打探罗译的消息。我们不能把兄弟扔下!” “是。”严虎翟英眼神晶亮,雪娘随着二人默默扶了张清泉沿着大道行去,在城外小村落找了户人家,许了些小钱借宿一宿。 常译将马车赶到城边时,官府正派了衙役检查被杀的左富尸身。火把将夜空点亮半边,外围一年轻衙役见常译赶马车近前。将他喝停后车检视一番,见车厢下空无一人,骂道:“去去去,这么晚了进城做什么?快走啊,别想来看热闹。” 常译陪着笑脸递一块碎银道:“小的先前送了主人去江边,现在又奉命回城取银子。官爷这么晚还来破案,真是辛苦了。” “哼,可不是,也不知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在城门口杀人。要是被抓到,可不得让他好看。”衙役一脸不耐,挥手让他赶车快走,常译诺诺依命而行。 余光透过缝隙瞟见死者头面粉碎,心知多半和秦怀义脱不了干系,暗笑办案的衙役,这可是锦衣卫犯下的案子,凶手马到,看他们谁有胆子敢去捉拿? 马蹄声嘚嘚敲响城内青砖,遥遥望见秦怀义已经赶马到了城门口,大声喝问方才是不是有人赶马车进城。带头的衙役低眉顺眼前答话,先前检查马车的年轻衙役禀报着什么。常译将马车停在一个深巷,借着星光辨明方向,迅速隐没于寂静的容城街道。 跟着墙角印记,七拐八转来到一个小院,确定四下无人。先是学着夜枭叫了三长一短四声,然后一跃了院墙,轻飘飘落在院高砌的井台边。院有人已经持剑欺近,为后一人仔细辨了一下常译面容,有些迟疑地问道:“来者何人?” “岑恪。”常译低声唤道。 出声询问之人听出常译声音,喝停当先一人,半跪道:“属下参见世子。” “哦,真是常世子?”先前那人呵呵笑道:“属下眼拙,请世子恕罪。” 常译摇手道:“我易容而来,苏蓝你认不出我也是常事。”话音刚落。又有三条人影从屋奔出,常寿的圆脸洋溢着笑:“世子,您终于回来了!”另两人抱拳行礼道:“见过常世子。” “唔。”常译点头,道是时间紧迫,随着常寿的引领进了屋商议。岑恪细致禀报了他们的一切行动,道是苏蓝已经画制好白虞山的大致地形图,人手是岑进亲自从军选来,改头换面藏身容城之,只待常译一声令下便可一举摧毁青龙寨。 常译点点头,摸出靴所藏青龙寨地形图交给苏蓝,吩咐他好生保管。又问近些日子所发生的事情多少与他们有关。 “您是指霍震山遇袭一事?”岑恪问。 “嗯,包括贾老三失踪,还有今夜左富被锦衣卫所杀。我有些疑惑,既然圣指名要我秘密处理此事,为何又有锦衣卫参与其,还是在我没有授意的情况下。” 岑恪皱着眉头说道:“贾老三失踪一事我们也是始料未及。我装作客商将常寿他们买回来之后,第二日发现此人失踪了,可以说这些日子我们搜遍了整个容城。因为锦衣卫也在此地活动,属下不敢太张扬,以至于活生生一个人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我们却一筹莫展。” 常译知晓岑恪能力出众,眼见他懊恼万分,缓下语气道:“这也不能怪你们,我们此行人手不足,加之又要避开锦衣卫耳目,也着实为难你们了。我已经取得青龙寨匪首的信任,相信最多再过半月这个任务会完成,我要你再着重打探这些时日还有什么势力在容城活动频繁。” “是。”岑恪应道。 “嗯,还有那个罗源龙,你们怎么处置的?” “啊?”岑恪没有反应过来,常寿在旁答道:“他的兄弟欠了嫖资被平州的窑子扣下了,道是要做够一年的粗使才能脱身,不过此人好吃懒做,我看他有生之年也难回安州了。那个罗源龙的小妾和正室争风吃醋,狠心纵火烧了罗家,不但害死主母和罗老夫人,还把罗源龙烧成重伤,当地衙门已将其依法处斩。属下给罗源龙送了一包银子,权当是我们借用他家兄弟的名头的补偿吧。” “哼,后宅起火,不过倒也省了我们再费心布置。那罗易竟是个废物,岑恪,你选的这个身份不怎么样啊。”常译说道。 岑恪顿时想起来,那罗易一个酒囊饭袋,自家世子却武双全,冒充他的身份,确实是辱没了。只得嘿嘿笑道:“属下是见那罗易负气出门的时间和我们相契,所以才选他做我们的幌子,世子您年少有为如那空皎月,他一个二世祖如水垢烂泥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世子您千万别放在心里。” “哈哈哈,逗你玩的,何必这么认真?” 屋几人面面相觑,尤其是常寿和岑恪,二人深知自家世子老成持重,没想到也会开这样的玩笑。岑恪擦擦额头冷汗:“世子真是幽默。”屋几人咧嘴憨笑。 天色已晚,常译将事情吩咐完毕,洗漱躺下休息,待得天光大亮方才起身。吃完常寿送来的煎蛋面要出门,几人送他至院门口,常译道是未免引人注意,让他们回去自行其事。常寿依依不舍道:“世子,让属下陪您去吧。” “不用,我怎么跟人说呢,一个落魄的二世祖还有小跟班?你们准备好随时策应我是了。” 岑恪沉默地送一只精致鸟笼,里边报信的灰色小鸟儿偏头用黑豆似的眼珠打量常译。几人齐声道:“世子珍重!”常译笑笑扬眉,撩袍跨出院门。 拎着鸟笼行至王氏布行,见先前的铺面又扩大了几间,里边伙计忙着准备货品茶水。斜对面赵显古的铺子却默默关着门,一派凄清。 在街边的小摊要了一碗鸡汁馄饨,常译慢慢边吃边打量王氏布行的动静,直到吃完,之前的裴姓掌柜也未出现,索性抬步走进去,让小伙计裁了足够做一身衣裙的湖蓝色布匹。伙计手脚麻利,嘴皮也利索:“公子真是好眼光,这念薇锦身轻薄凉快,颜色又艳丽,连京城贵人们也喜爱得紧呢。” 常译轻笑:“念薇锦?好巧的名字。” “嗯,是我们裴掌柜起的名字,据说与薇小姐有关······&一t; 正在此时,裴掌柜随一短须老者从后堂出来,略略扫了一眼堂便抬步走出布行。待得那老者登门口马车离去,方才负手回到大堂。常译心惊疑,离去的老者分明是青龙寨二当家佟天,不知道他与这裴掌柜到底有什么交情。 “裴掌柜。”常译抱拳行礼。 “哦,公子来啦?”裴骃脸未见惊,依旧一副和煦模样。 “对,我来买布。” 裴骃含笑点头,道是有事在身,常译请其自便,道是自己还要选些东西。裴骃吩咐伙计好生招待,复又走进内堂,片刻后带了几个面目普通的汉子出了布行。虽然努力隐藏,但常译仍一眼看出裴骃身后几人武艺高强。不知此人与佟天之间有什么隐秘,常译将布揣入怀,不动声色跟了出去。 转过街角,却见衙门口人声嘈杂,裴骃等人进了衙门。常译打听之下才知晓,原来是先前赵显古家的纵火案犯昨夜被官府抓住了,今日正在开堂问审,那个犯人的亲属找了王氏布行掌柜来作证清白的。装作闲汉一般,常译探头一瞧之下却是大吃一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万象埃尘(6.6) 堂蔫头耷脑跪着的人赫然是张清泉与严虎,好在被抓捕的时间尚短,两人并未遭受拷打,只是面容憔悴看得出至少一夜未睡。手机端自己分明已经引开追兵,他们却直直撞入官府大,常译暗叹真是时也命也。 此案由城守亲自审理,只听他“啪”的一声拍响惊堂木,堂外围观的人群便自动噤声。城守喝到:“堂下二人报名来!” “小人张泉,小人严小虎,见过大人。” “今有容城布商赵显古指证你二人系赵家纵火案元凶,你等可认罪?” “大人明鉴。”张清泉拜伏道:“小人一直奉公守法,昨日刚领了相好的回城便被大人拿下,实在是不知道这位赵老爷为何说我们是纵火元凶。” “前夜赵家着火,你们身在何处?” “前夜我们刚到容城,歇宿在城金源客栈。” 城守探寻地看向一旁侍立的捕快,那人点头示意张清泉说的是实话。城守便又问赵显古道:“赵显古,你说这二人是纵火犯可有切实证据?” 赵显古一脸悲戚道:“因我历来与人为善,实在是没有什么仇家。而近日与他们却有了争执······” 知道必是赵显古走了自己妻舅林原志的路子,认为这二人与自己有怨便擅自将人捉了来,城守恨恨地瞪了一眼捕头林原志,开口又问:“你们有何仇怨,以至于你认为他们会纵火烧你全家?” “这······”赵显古嗫喏说不出口。一旁张清泉答话道:“我们先前因为生意的事有些误会,但是前夜相约在酒楼已经冰释前嫌,在下还指望着和赵老板继续合作发财,又怎会出手伤害赵老爷呢?” “你,”赵显古偏头看向张清泉,见对方目光澄澈,两人对视也丝毫未躲闪,低声问:“真的不是你做的?” 张清泉举起右手道:“在下以亡父名义发誓:若赵家纵火案与我有关,我必然遭受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我,”赵显古见他发下毒誓,面色黯然,对城守道:“小民无话可说,或许,真的是误会了张公子。” “胡闹!”城守重重喝到,捕头林原志连忙跪下道:“大人息怒!”又转头问赵显古:“不是你说的是他们吗?” 赵显古伏身道:“启禀大人,我和张公子父亲相识多年,前些时日他的父亲遭人暗算身故,张公子来容城责问我是否知情,我们之前确实有所误会,后来也确实已经冰释前嫌。我因家人身遭不测,所以才胡乱猜忌。”外间围观之人纷纷起哄,道是衙门唱戏看呢。 “哼,胡乱猜忌便求本官开堂审案,你们简直目无王法!”城守拍下惊堂木,问张清泉:“张泉二人说自己无辜,可有证据?” “大人,证人在此!”一清越男声骤然响起,却是那裴掌柜从最前排围观之人间越众而出,躬身行礼道:“在下乃佑兴七年举人,现为王氏布行掌柜,受邀为张公子作证。” 见是熟人,城守面色和缓,问道:“裴掌柜声誉俱佳,你能为张泉二人作证?” “不错,我与张公子之二叔乃至交好友。而之前为了与赵老板合作,在下怕有其他商行捷足先登,故而派人暗跟随赵老板。那日跟随之人亲眼见张公子与赵老板分手后回到金源客栈便再未外出,从时间来看,张公子根本无法纵火。” “那他的手下可以去啊。” “在下曾听过说,左大人对此案有不同见解,认为这个案子应是府内之人所作。” “你说左显已?” “不错。” 城守沉吟片刻,左显已是七品武将,说话做事稳扎稳打,他既然有此说法,倒是可以传来一问,早些破了赵家纵火案,开口吩咐衙役将左显已传堂。左显已胸口伤势初愈,从家过来有些微喘,行礼后道:“不知大人传唤末将有何要事?” “听说你对赵家纵火案有独到见解?” “哦,是有此事。末将与赵家相隔不远,第二日天明时曾经去查探过。火由主院而起,因为主院旁边的小厨房烧得最厉害,而那日府并无外人来往。若是外人想要进去纵火,必然得避开宅所有人,赵家宅院颇大,须得武艺高强之人方可。敢问大人,这二人被抓时可曾有力反抗?” 城守看向林原志,他默默摇摇头。虽说那叫严小虎的汉子会些拳脚,但功夫远不至于到那出神入化的境地,根本无法在赵宅人未睡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纵火。 左显已继续道:“所以最大的可能是,有人不但能在赵府来去自由,还能迷晕下十几口人。” “你说迷晕?”赵显古惊异地问。 “不错,从火起到扑灭,包括门房无一人逃出,而且大家都说没有听到人惨叫。所以说必定是在火起之前,赵府的人晕倒或是······” 赵显古顿时萎顿在地,他心已经有了个可怕的设想,苍白着脸道:“求大人,传唤小的随从赵阳。”城守点点头,候着的衙役立马走到人群大喊谁是赵阳。一番无果后,林原志跪下请命道:“大人,请准许小的带人去将赵阳带来。” 城守思忖,主家遭难衙门告状,没道理贴身小厮却不见了踪影,立即道:“去吧。” 林原志领了四个衙役朝城东而去,那里聚集了全城最多的赌坊。挨个查找过去,在一个赌桌下发现了睡得迷迷糊糊的赵阳,一个衙役将他反拧胳臂揪起来。一见林原志,赵阳吓得脸色青灰,颤着声音道:“表舅,您怎么来了?” 林原志眯着眼问:“你怎么很怕我的样子?” “那个,堂叔不准我赌钱,您别告诉我堂叔。” “哼,跟我走。” 将到衙门口时,赵阳瞅见围观者甚多,趁几个衙役不注意,扭身钻入人群跑。林原志马奔去追,无奈人太多,一时半会儿竟没抓住。心恼恨大喊道:“赵阳,再跑剁了你!” 那边赵阳头也不回地急慌慌往前冲,猛地被绊倒在地,狠狠地跌了个狗吃屎。再爬起来时林原志已经到了近前,铁链往脖颈一套,顺手两个耳刮子:“你跑什么?是不是你做的?” 赵阳被打得鼻血长流,认命地被拖进衙门。 一番审讯过后,官府结案,围观众人唏嘘不已。原来竟然是赵显古的贴身小厮偷了主母的首饰当银子赌钱,被发现后挨了责骂心有恼恨。那日恰逢赵显古与张泉在酒楼喝酒,遣他送主母爱吃的糕点回府,他便在糕点下药泄愤。赵府历来善待下人,主母见送回的糕点太多,赏了全府的人尝鲜。府人暴毙之后赵阳怕被人发现,又到小厨房打开炉灶拖出几根烧燃的木柴扔到屋角木箱下,自己若无其事地回到酒楼赵显古的身边。 “真是狼心狗肺!”城守与赵显古认识多年,当下判了赵阳斩立决,堵了他的口拖到了刑场处决。赵显古深深拜倒道:“多谢大人结我一家惨案。既然张公子与此案无关,还请大人放他离开。” “嗯,这是自然。”城守当即宣布释放两人,赵显古低声道:“此事是赵某冤枉了张公子,不敢奢求您原谅。” 张清泉起身道:“赵老爷勿忘你与亡父交情匪浅是了。” “是,赵某记下了。”赵显古望着二人背影,神情晦暗不明。 随着裴掌柜一行来到清风楼,佟天已在雅间等候多时,见到张清泉毫发无伤,起身抱拳朝裴骃道:“多谢裴掌柜为我等奔波!” “佟兄客气了,你我兄弟何必见外。” 张清泉行到近前唤:“二叔。” “嗯,没事好。可惜我到得太迟,天明时才发现翟英的尸体。”佟天拍拍他的肩,让他坐下。见他神情黯淡,又道:“以后万不可如此草率,带这几个人进城委实太危险了。” “可是义父的事情还是没有弄清楚。”张清泉懊恼地说。 佟天劝道:“这些日子我也打探到些眉目了,大哥之死与锦衣卫脱不了干系,报仇一事急不得。” “锦衣卫?” “不错,左富与贾老三头骨尽碎,分明是死于重击之下,裴兄也道锦衣卫善使双锤的秦怀义在容城。我们青龙寨早已是朝廷眼钉,眼下形势险峻,报仇一事还得从长计议。” 裴骃亦道:“佟兄所言不错,张寨主最好马回白虞山布置。” “嗯,依二叔所言,我即刻动身启程。” 掀开车帘,张清泉见雪娘正沉睡,迟疑地望向佟天。“这女子受了伤,躺在翟英不远处,我想翟英既然一力保护她,弃之不管终究不太合适。当然,是否带她走还是要靠寨主定夺。” 张清泉想了想道:“她与我们也算出生入死过了,左富既死,留在容城怕是会走漏风声,我带她回山寨吧。二叔在外,注意身体。” “好,”佟天点头,严虎赶车缓缓离开容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风起云涌(1) 佟天回到清风楼,裴骃正悠闲品茶,脸笑意淡然:“赵显古是你下的手?” “呵呵,既然能买通赵阳杀他全家,又何必留他一人在世孤零零的呢?先生肯定也很喜欢烟霞锦的配方吧。” 裴骃道:“佟当家的果真是无毒不丈夫,那赵阳至死也不敢相信说好的假装砍头会真的送他黄泉吧。” “那等小人提他作甚,裴先生说的要送我的大礼何在呢?” 裴骃淡笑不语,唤他近前低语几句,佟天大吃一惊:“玉玺,怎么可能?” “呵呵,不然你以为当年锦衣卫为何要紧追着张德不放,可笑霍震山还一直以为张德是为了救他才丧命,根本不知道张德自大内窃得玉玺后便隐姓埋名落草青龙寨,还被你们尊为老大。”裴骃轻摇折扇,佟天想起霍震山多年挣扎,悉心栽培张清泉原来却是个天大的笑话。 “可是这么多年我也未听大哥说过,会不会消息有误?” “秦怀义不会莫名其妙来到容城,而且还追查到了左富的头。青龙寨风云渐起,佟寨主真要浪费时间与我在此争辩?” 深觉此人多智近妖,佟天不再多言,处理完容城事务后便急急赶回了青龙寨。见到常译时还吃了一惊:“我派人寻了你几天,怎的你自己回来了?” 常译尚未搭话,张清泉笑道:“常译胆大心细,洗去易容等在城门口,我们经过时便大摇大摆车回来了。” “呵呵,还真是机智。”佟天干笑。见常译脸笑容澄澈,料想他从秦怀义手逃脱也是巧合。道是乏困,自去了房间休息。 常译道是背伤口有些发疼,想去找些药。张清泉知他惦记葛云二人照料过他,笑让他去请葛云好好把把脉。常译拱手而去,路暗自揣摩怎么跟陌薇搭话。半路却偶遇陌薇,女子如幼荷亭亭玉立,麦色肌肤显得生气勃勃。“罗译你回来啦?”莫维维高兴地问。 “昨晚刚到,受了点伤,想请葛云替我看看。” “他山采药去了,你伤了哪儿?” 眼见陌薇脸带焦虑,常译心微甜,连忙说道:“是一点擦伤,也没有大碍,葛云不在,你给我拿点伤药行了。” 从怀拿出一瓶药递给常译,莫维维笑嘻嘻道:“师兄特意给我做的,味道好闻效果也好,外伤用着不错。”白色瓷瓶还带着少女体温,常译指尖似被灼伤,忙将药放入袖袋,取下包袱递给她:“这布看着不错,你拿去裁衣服穿。还有一对耳坠,老板送的。” “哦,谢谢。你真好!”莫维维高兴笑道。自从来到青龙寨没有出去过,山寨物资匮乏,她已经很久没有穿过新衣了。常译见她笑容灿烂,心下满意,挥手与她别过。 夜里仍旧宿在小院,翟英的屋子一片漆黑,常译躺在床睁眼盯着屋内沙漏,子时一到,山寨万籁俱静,换夜行衣后便从窗口跃出,施展轻功潜入了忠义堂。前堂为议事之地,先前便趁着霍震山办丧事时逐个查找了一次,如今白幡未撤,忠义堂仍是一片缟素,常译借着外边微光摸索到了后堂大门。正待进去,前堂大门处传来轻响,常译矮下身形藏于白幡之后,放轻呼吸按兵不动。 来人亦是一身黑衣,几步奔至后堂推门而入,一会儿门内有火光燃起,同时有悉悉嗦嗦的声音传来。常译跃房梁倒挂而下,从窗棱缝隙瞧去,那人持了火折子正在东翻西找。寻遍堂内所有隐蔽的地方,黑衣人两手空空又去翻找堂立着的一排灵位前的香炉,挨个将炉灰都拨拉一遍,又将屋墙壁地板敲了一遍,仍是一无所获。隐隐听见巡夜的人走近,那人熄灭火光越窗而出,一会儿便消失在了夜色之。既然堂内没有东西,常译从隐身的梁跃下,遥遥跟着那人看他是何来路。 黑衣人似是对山寨很熟悉,一路进到一个两进的小院。常译围着小院转了一圈,飞身了屋顶听房内的动静。 “······都找过了?明日再去看看正院······” “是······” 正院是历代寨主居所,看样子两人是在找什么要紧的物件,常译不敢大意,悄悄跃下等在墙后。一会儿,一个人从小院大门走出,褐衣长袍,竟然是青龙寨二寨主佟天。提着一盏昏暗的灯笼,慢慢踱着步子往忠义堂方向走去。常译思忖片刻,翻墙进了小院悄悄接近正屋,手摸到窗沿时,不小心碰到一个养花的瓦罐,发出了一声轻响。常译连忙止步,却见三枚飞镖穿窗而出,翻身躲开的同时手已摸到腰间软剑,拔出便刺向夺窗而出的人影。 那人反应甚快,用剑隔开常译软剑,左手一扬又是几枚飞镖打来。常译将飞镖挥剑击落,挽了剑花欺身而近轻喝一声,软剑如毒龙般缠那人手腕,“啊”的惨叫一声,那人腕鲜血横流,手的剑也跌落地。喉咙被冰冷的剑指着,那人额角渗出冷汗,身体颤抖不已:“你是什么人?” 常译不答话,刷刷几下刺破他的衣衫,任那人藏在身的飞镖“叮铃当啷”全数落下。又出手点了他的哑穴,“进去!”常译压低嗓音吩咐。那人身无寸铁只得听命行事,挪着步子进了房间。确定屋内再无他人,常译进去后用脚将门虚掩,用绳子将那人五花大绑捆好扔在地,自己端坐木椅问:“你在找什么?竟然敢惊扰寨先灵。”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人被解开哑穴,盯着自己血流不止的手腕,反问:“你是什么人?” “呵呵,”常译手软剑复出,迅疾刺向那人周身几处要穴。剧烈疼痛之下那人脸庞扭曲,口“嗬嗬”有声:“我······我说!” 常译从那人桌捻起一瓶伤药,拔开塞子将药粉倒在他的手腕,慢悠悠地说:“我可以给你伤药,也可以斩下你另一只手腕,所以,你最好说实话。” 那人道:“我叫董立,是二当家的手下,他下午找到我,让我趁夜去忠义堂后堂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他没说,只说东西不大却很要紧。” 剑光闪过,董立左耳飞出,热血滴滴答答淌满脸颊,他绝望大喊道:“他真的没说,真的······” 常译冷眼而观董立哀嚎求饶,心暗忖,佟天在青龙寨多年,此番突然要找物件,莫不是与那件东西有关?董立见他沉吟,心知不妙,又哀哀怯怯道:“大侠饶命,小的真的不敢隐瞒。” 常译挑挑眉毛:“识相的老实交代你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 “我······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忠义堂左手处有座小院,门前有口水井,那个小院里面关着一个人,他知道的东西我还多,您,会感兴趣的。” “关的是谁?”常译喝问。 “小的也不知晓,每日只是送些清水过去,从来没有见过那人面目。” “唔。”董立听闻常译应了一声,心想总算混了过去,却见银光一闪,眼前一片血雾迷蒙,意识随即丧失。 常译在他身擦干剑血迹,将软剑插回腰间剑鞘,起身走出董立院子,几个纵跃回到自己房间。处理完夜行衣,听见远处鸡鸣响起,床闭眼小寐。 睡下不久,听见急急的脚步声传来,常译身形未动,待来人拍响房门时才带着睡意问道:“谁呀?” “是我,寨主吩咐到忠义堂议事。”是严虎的声音。 常译披衣打开门,见天已大亮,抱拳朝严虎说:“我洗漱完毕马来,你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严虎面有急色,道:“别提了,霍寨主的墓被人动过了。今早巡山的弟兄来报的,寨主气恼得很,说是要拿了葛云来问话。” “关葛云什么事?”常译诧异地问。 “他们不是父子不合吗?大家都猜测是葛云不满霍寨主慢待自己,要让他死后不得安宁呢。&一t; “怎么可能,”常译养伤时与葛云相处过大半月,深知其为人和善,怎么也不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思及昨夜佟天秘密派人到后堂翻找东西,不得不疑心是佟天所为。问严虎:“二当家怎么说?” “最先是二当家提出来葛云有嫌疑的。” “哦。”说话间,常译已经洗漱完,换外出所穿衣服,合着严虎一起到了忠义堂。 堂内已经聚集了山寨大小头目二十来人,张清泉面色冷凝坐在主位,一旁佟天垂目抚弄手扳指。常译寻了靠后的位置站好,不动声色听众人低声议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风起云涌(2) “不知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做出此事?霍寨主下葬不过数日,竟然坟毁碑断,真是太恶毒了!”有人义愤填膺道。 旁边的人眉头紧皱,不敢相信山寨会出这样的事,说道:“那么大的洞,会不会是野猪拱开的,葛云怕不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吧。” “嘁,满山的坟被毁了一座,谁敢说不是有人特意为之?”······ 众人各执其词,大堂内喧哗无,常译心暗默,毁人坟茔罪孽深重,这人出手好狠辣。抬眼看向主位,佟天低声说着什么,张清泉听完点头,脸色铁青地吩咐四位香主去取青龙印。 大堂再起议论声,常译诧异地问边的人为何大家如此激动。一人道:“青龙印乃当年张大当家与霍当家结义之后亲手用青铜所铸,一直放在正院光华堂,由历届寨主亲自保管,山寨内有重大事情发生的时候才可启用。” “是,青龙印铸好以来我们从没有见过。今日可算能大开眼界了。”一个年轻的山匪说道。 “这么说,寨主他已经做了决定了。”常译说完摇了摇头,看来有人在竭力搅乱整个山寨形势,对自己来说,倒不知是福是祸了。 半炷香后,四位香主手捧青龙印缓缓入内,张清泉起身将其供奉在大堂供桌,众人一道伏身恭敬跪拜。佟天起身老泪纵横道:“我青龙寨建寨数年,众兄弟友爱互敬,两位寨主也深受大家爱戴。霍寨主遇袭身亡下葬不过数日,竟然落得个坟毁碑断的凄惨境遇,这是在剜我们兄弟的心哪······今日我们必将找出真凶,以慰霍寨主在天之灵!” “对,掘我义父之坟者,我张清泉必让其付出应有的代价!”张清泉声音冷冽,扫了一眼众人道:“姜凯,李宪林,你们二人最先来报,现在当着大家的面仔细说一说你们的所见所闻。” “是。”站在靠前的两个山匪齐声应到。个子高壮的姜凯抱拳说道:“昨夜是我和李宪林巡夜,子时开始,我们依例从练武场开始,经过忠义堂c光华堂,又沿着主道一直走到了山寨最后,一路都没有见到任何异常,直到······” “直到什么?”佟天喝问。 李宪林忙道:“直到我们走到后山遇到葛云,他背了一个草药篓子说是采药回来,我和姜凯还说他是不是偷着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谁会这么晚还出来采药。再进去,发现霍寨主的墓地被人弄得一塌糊涂了。我们知道大事不好,连忙回来禀报了寨主。” 众人听完二人陈词,皆愤然道:“不用再说,肯定是葛云恼恨霍寨主对他冷落,毁了霍寨主的墓地泄愤。真是太狠心了!” 常译见风向朝一边倒,轻咳一声道:“寨主,不知我能不能问两位兄弟一个问题?” 张清泉点头道:“罗译你胆大心细,有什么话尽管问。” “谢寨主。”常译问姜凯:“据我所知,山寨历来巡夜的人都不会走到后山,山寨走到后山坟地颇需要一段时间,两位怎么会辛苦了半夜后还想去后山走一圈?” “这个,”李宪林跪下道:“还请寨主恕罪,卯时初刻我们二人巡完了整个山寨,当时真是一片寂静毫无异状,小的想着回家睡觉可惜了,后山野物多,叫了姜凯想要进山弄些野味。” 佟天转动着手的扳指说道:“也是说因为你们想进山弄野物,所以才遇到从山里出来的葛云,然后又看到霍寨主的墓地被毁。” “是,是这样。”李宪林略有心虚地说,他不确定张清泉会不会此事处罚自己,但眼下只得说实话。 “依老夫看,葛云的嫌疑很大。”佟天朝张清泉道:“我知道寨主念旧情,但此事影响实在太大,还请寨主传唤葛云来忠义堂,务必要给大家一个交代。” “嗯,我知道,只是若真是葛云所为,我不知道······”张清泉话音未落“王葛云求见寨主!”葛云的声音清晰地传进大堂众人耳。 张清泉起身紧紧盯视缓步走进大堂的男子,葛云面目清秀温尔雅,一身淡蓝色圆领长衫,乍一看会以为是哪家书院的书生。霍震山生前说葛云不像自己的儿子,直到今天,众人更是笃定葛云对霍震山心存怨恨,毕竟二人眉眼七分相似,霍震山却将寨主之位传给了义子。 “你有何话说?”张清泉问。 葛云看着主位的张清泉,淡淡一笑:“来传唤我的人说我毁了霍寨主的坟地和墓碑,而我着实没有做过,我来看看寨主是怎么给我定的罪。” “你休要狡辩,夜深人静为何你一个人从后山走出来,说是采草药,谁信?”佟天依旧对葛云不假辞色,现在更是恼怒他拒不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 葛云抬眉问:“凭我从后山出来,你们认定是我所为?” “因为,酉时末刻我曾前往义父坟地致祭,亥时末才离开。其间我并未见过除严虎外的任何人。”张清泉轻声说道。 “那么,你离开和我出现之间的约四个时辰呢?你确定不会有人去后山?”葛云胸腔弥漫难以言说的愤怒,双手紧握关节泛白,直直地盯着虚空,喃喃说道:“还是说,你们认为我有动机去毁掉一个死去的人的坟茔?” “哼,”佟天冷叱:“大哥生前对你冷漠,整个山寨谁会与他有怨,要在他死后惊扰他的魂灵?” 葛云闻言双眼泛红,冷笑道:“哈哈,因为他冷眼相对自己的儿子,还让他改为他姓,所以我在他死后毁了他的坟地让他不得安生吗?你们错了,我本不是他的儿子,只是山寨苟且偷生的小药童,不会也不屑做那种欺负死人的事情!” “够了!”听他口口声声提及霍震山已死之事,张清泉愤然道:“无论如何,你夤夜出现在后山,义父的坟墓亦是新近被损毁,你的嫌疑很大,我要你去静院呆着,直到我们调查清楚整件事情经过。来人,送葛云去静院!” 两位香主领命前,拱手作请,簇拥着葛云退出忠义堂。 “这件事,寨主打算让谁来查?”佟天瞟了一眼葛云等人背影,转头问张清泉。 “罗译吧,他初来山寨,调查出的结果肯定最为公正。”张清泉道。 “嗯,可以让严虎辅助,他毕竟还认不全山寨的人。” “好。”张清泉道:“罗译,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常译前一步道:“寨主选择属下是因为我对霍寨主与葛云二人之间的纠葛不甚了解,调查的时候不会带进个人成见。请寨主放心,属下必将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张清泉点点头,吩咐严虎全力辅助罗译弄清事情,二人领命退出。香主以下的人也被佟天挥退,山寨几位核心人物聚首商谈霍震山遇袭一事。 佟天听完张清泉讲完容城之事后劝慰道:“我可以确信此事有锦衣卫插手,故而寨主前些日子在容城行事才分外艰难。”一位香主道:“朝廷历来都是能招安不动武,他们莫不是以为大哥受伤后我们山寨会向朝廷投降?”另一位刀疤脸香主愤然道:“简直是痴心妄想,历朝历代有哪个被诏安的得了好下场,再说霍寨主大仇未报,我们断不能向朝廷服软。” 张清泉点点头道:“可恨的是我武艺不精,根本无法和朝廷对抗,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杀了锦衣卫鹰犬为义父报仇!” 佟天劝道:“报仇之事来日方长,现在当务之急是要重新择坟地安置大哥遗骨。” “不错,”张清泉哽咽道:“总得让义父入土为安。我亲自去,重新为义父立碑筑坟。” “寨主,张老寨主的墓穴也被弄坏了。”邹长生向张清泉禀报。张清泉绕到墓后面一看,紧邻霍震山的墓穴边,张德的坟墓果然也被掘了一个大洞,因为先前被霍震山的断碑所挡,众人倒是没有发现。双手紧握恨恨地道:“可恶!” 佟天亦来查看一番,皱着眉头道:“这可难办了,大哥的棺木肯定是要迁到别处安葬的。张大哥的坟墓也被损毁,风水已坏也应迁葬他处,可是棺木必定腐朽,张大哥的尸骨······” 怎么忍心自己亲父尸骨曝露荒野,张清泉道:“既然风水已坏,二叔您偏劳些,选个好地儿将二位老寨主的棺木重新安葬吧。” “是,老夫查看过了,明日利大葬。这派人去把我的那副棺木抬过来,今夜子时将张寨主的骸骨装殓好,明日好安葬。” 青龙寨每个人年过三十都会准备一副棺木,取意死后有人送葬,佟天能献出自己的棺木,张清泉甚是感激,红着眼眶一再道谢。佟天挥手道:“寨主勿要见外,老夫略尽绵力而已。”吩咐几名年轻人去自己宅将棺木抬来,子时一到,亲自开棺将张德尸骨捡到了新棺木,待到第二日方才安葬到了新选的坟地。 张清泉焚香祷告,见佟天面色不好,躬身道:“二叔昨夜辛苦了,我身为亲子不能见父亲骸骨,一切尽是劳烦您了。” “诶,你我之间不必如此见外,好歹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佟天忙扶住张清泉道。 “不错,二叔于我亦是如师如父。”张清泉诚恳道。佟天欣慰地点点头,心却在暗自琢磨:张德棺木也未见玉玺,难道东西仍在山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风起云涌(3) 常译接的可以说是个苦差,且不说根本无从查起事发那夜众人行迹,单是陌薇守在静院外眼睛红得兔子似的模样已让常译糟心不已。 “担心的话进去看看吧,他们不敢说什么。”常译看了一眼守在外面的邹长生,轻声对莫维维说。 抬眼望了常译一眼,莫维维说道:“我进去过了,隔着窗子看他一个人闷在床,送的食物和水也没有动过,我很担心。” “事发突然,他转过心里那道弯行了。你,要不再进去劝劝他?” “没用的。”莫维维叹口气:“他心里苦。这些年一直渴求的父爱没有得到,霍寨主死的时候他低沉了好久,现在,他们竟然说他毁了自己生父的······” 常译轻声说:“别担心,真相大白的时候他不会再受这样的苛责了。” “唔,是啊,可是心底的伤再难痊愈了。”莫维维搓搓脸,看着远山夕阳斜照,心底喟叹为何那么温和的人偏要遭受这样的命运。 “来,我带你去个地方。”常译对她说,莫维维看了静院高高的围墙一眼,起身随他绕到静院后边,顺着弯弯的小径行了一刻钟,停在小径尽头高高的断崖。 夏日的黄昏,苍翠的山林笼罩在金色余辉之,山风呼啸而过,树浪起伏波澜壮阔,让人身在其而顿生苍凉意味。眼看飞鸟结伴归家,莫维维偏头问常译:“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初到忠义堂的时候没有人搭理,一个人无聊便到处乱转。也是在这样的一个黄昏找到的这里。” 莫维维退坐在石块双手抱膝:“在万千世界,人其实很渺小,只因心存希望,所以义无反顾。无论是甘是苦,总要一一品尝。” 常译闻言,心底被触动,转头看向莫维维。这个境遇坎坷仍坚强不息的女子,因为同伴遭受不公命运而发出叹息,不知自己此生是否有幸,也能得一人真心关爱。继而又长叹一声,大事未成,何以生出此小儿女心思,且完成此间任务为紧要。 莫维维支颌凝望远方,自己一朝穿越而来,困在青龙寨近两年,不知前路在何处,幸好得遇青野先生收为徒弟,不至于仍如当初一样手无缚鸡之力。葛云心结难解,但至少可以出力寻找真相不是吗?兴冲冲唤常译道:“罗译,我可以和你一起找出黑手还我师兄清白是吗?” “对,我们可以一起。”常译微微笑道。 “那么,谁会选在那个时候做出那样的事来陷害我师兄呢?”莫维维扯下道旁一根草茎,漫无目的地在石块乱划拉着。 常译凝眉:“也许对方本来并没有把葛云算计在里面,只是他出现的时间太过巧合。为何他会那么晚才从后山出来?” “我们进山寻药本来不管时间的,有的药材只有夜里才好找,这个,说出来大家也不信哪。”莫维维懊恼地道:“再说我们本来远离山寨生活,大家感情不深。师傅在的时候还好些,现在他没有回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葛先生还没有回来?”常译挑眉问。 “是啊,二当家说师父出山为霍寨主寻药,可现在霍寨主都去世好些日子了,他老人家还没回来。你说,要是真的查不出来是谁做的,我师兄会不会被他们······”说着用手在脖子做了个横拉的动作。常译失笑,说:“怎么会,你师兄好歹是霍寨主亲生儿子,寨主不会要他性命的。最多把他赶出山寨吧。” “真要是能赶出去倒还好。”莫维维摇摇头说:“你不知道,山寨不但不许人轻易外出,对待犯错的人,宁愿关押一辈子也不会把人逐出去的。毕竟朝廷盯着呢,青龙寨选白虞山做大本营,也是为了保护寨子不被外人发现。” “嗯,躲得是挺隐蔽。”常译心说,可惜世人逐利,青龙寨若是偏安一隅自给自足还好,可惜当年张德窃取大内宝物又躲进白虞山,无疑是给青龙寨埋下覆灭隐患。眼下锦衣卫已经嗅到了风声,青龙寨风云渐起恐怕不再安宁。 “那么,如果有机会呢,你想出去吗?”常译问道。 莫维维咬咬唇说:“我当然想出去,我是机缘巧合流落到山寨的,家父亲还不知道担心成什么样子呢。”想起温尔雅的裴骃,叹口气,自己两世为人皆是亲人缘分淡薄。每每思及团聚的时光,只得遥祝亲人们幸福安康。 见她沉默,常译看看天色已晚,遂道:“天黑了,我送你回去歇息吧。你放心,我必定会帮你救出师兄的。” “嗯,好。”虽是难解葛云心结,但有亲人陪伴总是不错,莫维维想着等到葛云出了静院,一定要想方设法驱除他内心阴霾,让他开怀畅然。 夜风习习,弯月如钩。莫维维洗漱睡下,常译回到住处,换暗色衣袍以黑巾蒙面,于三更时分来到董立所说小院。进到院,发现竟是空置已久,屋简单的家具蒙一层厚厚灰尘。常译暗忖,此地与忠义堂相隔不远,为何竟没人居住。在房转了一圈,发现起居室的大木床竟光洁如新,看得出常有人拂拭。曲手敲了敲木板,常译眼骤亮,摸到床尾一个小小的凸起,顺势一转,大床正露出一个大洞来。洞口下依稀可见螺旋状楼梯,闻闻无异味传出来,手火折子也并未熄灭,常译纵身一跃跳大床,顺着楼梯往下行去。 地洞挺深,下行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常译的脚触到了地。空气有些沉闷,常译灭掉火折子,摸出怀夜明珠照明,顺着矮小的通道继续前行。百来步后,来到一个宽敞的地窖,耳闻及潺潺水声,此处空气略微清新了些,应是有气孔通向外间,常译索性点燃壁火把,一时间照得整个地窖明亮如白昼。空阔的地面放置了一些腐旧的铁器,深水处安置了一排铁笼,铁笼许多湿漉漉的老鼠胡乱攀爬,看样子这个地窖是个水牢,常译取下火把前仔细查看。 一看之下发现一个黑色人影蜷曲身体依靠在铁笼角落,须发凌乱覆面,呼吸基不可闻。常译抬脚踢踢铁笼,唤道:“喂,醒醒。”笼老鼠受惊跌入那人衣领之,方见其缓缓动了动,虚弱地说:“我,还没死,让,佟天,亲自来。” “你和佟天有仇?”常译居高临下望着那人,听他挣扎说道:“哈,佟天卑鄙无耻,我,恨······”或许太过激动,那人猛然咳嗽起来,半晌后喘着粗气又靠在铁笼一动不动。 常译走到角落,发现一个陶罐还剩些干净的水,将它递给那人道:“喝吧,我不是佟天的人,有人说这里藏着我感兴趣的人,看样子不是你了。” 那人接过清水大口喝下,见常译抬脚要走,声音恢复些清明说:“是罗译吧?” 常译猛然顿住,走到铁笼边,那人已将须发拨开露出面容,竟是一脸憔悴的葛清野。常译见昔日隐士高人落得如此境地,不禁问道:“青野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青野先生说:“不过遭了小人陷害,怎么,你来这里找东西?” “青龙寨有什么可找的?我听董立说这里藏着一个隐世高人,原来竟是前辈您,怎么,不是说您去为霍寨主寻药了吗?”常译挑眉说道。 “呵呵,我知道霍寨主已经死了。你,是官府的人吧?” “前辈说笑了,我不过浪荡子一个,现在是张寨主手下小喽罗一个。” “张德的儿子,眼光不怎么好啊。”青野先生叹息一声道:“罗译,救我出去,我告诉你玉玺的下落。” 常译闻言吃惊,却又不动声色道:“前辈好生幽默,区区青龙寨会有玉玺?我不过无事来玩,既然见到前辈,自然是要禀告寨主救你出去的。” “派你来的人竟没有告诉你寻得是什么?呵呵,也是,如此惊天秘密当然要找个替死鬼。呵呵,咳咳······” 青野先生咳嗽不止,常译已是遍体生凉。民间对于当年戾王之乱仍议论不止,说今陷害前太子,弑父杀兄才夺得皇位,而玉玺也在当年大乱失踪。今绝算不得心胸广阔,怎会容忍玉玺流落在外,而找回玉玺的自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常译想到,羽翼未丰的自己怎敌得过无皇权,如当年一样,自己父亲兔死狗烹,再大的功勋也被辗为齑粉。 “我怎么信得过你?”常译不信青野先生知晓玉玺下落,出声问道。 闭眼,青野先生似又回到当年。“张德携了玉玺逃到白虞山,我奉命追查时受了重伤,机缘巧合被葛云母亲王小姐救下。后来假意挟持她往外逃,前来援救的人出手重创张德,他回来不久死了,霍震山因此怨恨王小姐,致使她郁郁而终。”歇了一刻,又缓缓说道:“我,回去后,作为弃子差点丧命,从兄弟的尸体下爬出来后,重回白虞山,立誓守护葛云。” “你是官府人?”常译失声问道:“可是霍寨主怎么会允许你留在青龙寨?” 又过了片刻,青野先生虚弱地说:“当时,还没有青龙寨,这里的一切,包括这个水牢,都是我出谋所建。我已立誓,终生不出青龙寨。”说罢似是不堪重荷,无力地靠在铁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风起云涌(4) 莫维维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天气闷热得紧,今日或许会有一场大雨。理了理有些纷乱的思绪,她径直往忠义堂走去,想要找罗译一起将事情调查清楚。练武场和忠义堂都没有看到他的人影,严虎挤眉弄眼道:“陌薇你找罗译做什么,他这两天忙着找凶手没空呢,你怕的话晚我去陪你。”“哈哈哈哈,严虎你可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边有人起哄打趣,也有人道:“那可难说,严虎深得二当家看,为他寻一房识断字的妻室也有可能啊。”······ 莫维维恼恨众人口无遮掩,袖银针已落入指尖,正想给几人一个教训,忽闻常译说道:“陌薇你来为我送药啦,我的伤口疼得正厉害,烦请你帮我看看。” 严虎酸兮兮搭话:“罗译你的伤还没好啊?寨主可是看重你得很,你千万保重啊。” “多谢严虎兄关心,”常译好脾气地说道:“我不得你们习武身强体壮,背的伤好得确实很慢。” 莫维维翻翻白眼道:“你是怪我们医术不精吗?” “呵呵,不敢!”常译抱拳笑道,辞别几人引着莫维维到了自己居住的小院。 有人见严虎牙关紧咬目带凶光,不屑的看着二人离去,说道:“瞧他一脸得意,完全忘了自己不过初进山寨。” “是,要论交情,严虎可是和寨主一起长大的,他罗译根本没法。” “呵呵,”严虎闻言脸色好转,笑道:“都是兄弟,大家别这样说。” “严虎果然胸襟广阔!”众人齐声恭维,至于内里如何,倒是无人深究了。 和常译来到忠义堂后面的小院,莫维维啧啧称赞道:“罗译,寨主果然很重视你呢,看这小院多齐全,应该是以前哪个头儿传下来的吧?” “嗯,是翟英的父亲留下的。”常译望着天井灿烂绽放的粉色月季道:“翟英挺会拾掇花草,可惜这些花以后无人打理了。” 莫维维也听说了翟英殒命之事,叹道:“他人话不多,年纪轻轻,可惜了啊。” 常译推开西间屋门,唤莫维维进去。莫维维一只脚刚跨进门便掩了口鼻退出来道:“罗译,你是有多久没有打扫了?一股霉味!” 常译站在门内向外张望一眼道:“小声点,快进来!” 见他神色严肃不同以往,莫维维心知必有缘故,用手挥了两下抬步进屋。打量房陈设均无,寝具亦是空无一物,不似有人居住,低声问:“这是,翟英的房间?” 常译点点头,带她走到屋子侧边一间小小的库房,跨过几个杂乱堆放的空木箱,示意她看屏风后。莫维维不解地走前,细看之下泪如泉涌,竟然是自己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师父。青野先生须发杂乱双目紧闭,听见啜泣声也只是微微睁开眼看了一下,沙哑地说:“陌薇,你来啦?” “师父,我来了,您受苦了······”莫维维已是泣不成声,一直以为师父出山寻药,没想到再见面时他竟然如此憔悴虚弱。闻着气味不对,掀开被脚一看,青野先生的双脚竟然腐烂现出白骨,小腿处还有几个破损的。 “这是谁弄的?”震惊之下顾不得此行隐秘,莫维维大声质问。 常译皱着眉头道:“我找到前辈的时候他已经这样了,人瘦得厉害,脚的伤最重,我给他清理过后敷了你给的伤药。后续治伤的话,还是得靠你。” “我知道了,我马回去拿药。”莫维维边说边往外面走,常译拉住她道:“你冷静一下!” “怎么?师父的伤不能再耽搁了,你放开我。” “你忘了你为什么来这儿?我的伤还不至于让你哭得像只兔子。”常译扳住莫维维肩膀道:“陌薇,前辈是受人暗算,我们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不能暴露前辈行迹。” 抹了脸泪水,莫维维道:“是哦,我们得想个法子悄悄给师父治伤。这样,我回去准备伤药,过会儿寻个借口再送过来。” “嗯,你千万冷静。”常译嘱咐道。 莫维维点点头,凑近青野先生说:“师父,我去准备药,您先歇着。” “不,”青野先生摇摇头道:“我的腿保不住了,你们想法子送我进山,当年带你进来的那条秘道外面有一个小木屋,那里有药和工具,我的腿,要锯掉。” “这······”莫维维泪水连连,重重点头道:“好,您先休息!” 事不宜迟,将青野先生抬入一个装被褥的木箱之,层用被单盖好,两人抬着木箱便往莫维维住处走去。一路再遇先前几人,有好事者问:“怎的,罗译是要搬去和陌薇同住啊?” 莫维维垂首不答话,常译忙道:“陌薇说今日有空可以帮我把被褥洗一遍,这不,要把东西抬过去呢。” “嘿,真是好命。”一人一边感叹一边想将箱子打开,莫维维出声道:“罗译伤口化脓使不得劲,这位哥哥是要帮他一下吗?” “呵呵”那人假意掂了一下轻重,入手果然轻飘飘的,干笑道:“床单被褥能有多重,我还有事,你两慢走。” “走喽,二当家唤了严虎过去,万一是有事呢,咱们去帮忙吧,总不能都跟女人混在一块儿。”先前拦下两人的山匪阴阳怪气唤了几人扬长而去。 “别多心。”两人再次起步,莫维维低声对常译说。常译看着莫维维瘦削的肩膀说:“没事。” 一路走到后山绝壁下,常译抬头看了一眼道:“这山壁连个能抓的东西都没有,我们怎么把箱子弄去?” “你别急,”莫维维打开箱盖,让青野先生的脸露出来透气,轻声说道:“我先带绳子去,然后下来带师父,你先回去吧。” 常译不置可否,看她活动了一下手脚后将绳子搭在肩头飞身而,只以手在崖壁两次借力便身姿轻盈地到了顶。随后将绳子一头固定在面,一头拴在自己腰间轻飘飘跃下绝壁。常译帮忙将青野先生捆缚于莫维维背,略有担忧地问:“你能行吗?” 莫维维点点头,“我能行,你在山寨要当心。” “我知道。”常译低声答道。 莫维维负重无法施展轻功,好在当年为了练功无数次在绝壁攀爬飞跃,现下借着绳索之力,倒是也有惊无险地了绝壁。朝下面的常译挥挥手,莫维维身姿隐入茂盛的藤木之。常译收捡木箱送到莫维维居住的小院,大摇大摆回到山寨。 甫入山寨,迎面遇到严虎带着两人风风火火走来,见到常译便道:“寨主有令搜查山寨,陌薇回去了吗?” “她回去了,找她有事?”常译问道。 “不错,你无事的话也来吧。山寨出了大事,寨主和二当家亲自带了人在山寨里面搜查。”严虎皱眉说道。 常译料想应该是董立之死被人发现,故作不知问道:“出了什么事?” “二当家的义子董立死了,寨主下令找到凶手千刀万剐呢。”严虎盯着常译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山寨最近很不太平啊。罗译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常译烦恼地道:“我怎么知道,寨主吩咐我做的事还没有头绪呢。我们不是一起找黑手的吗,严虎你可别撂挑子。” “哧,我自然用心做事。先去搜查吧。”严虎不屑地道,常译连忙跟他们的步伐。 众人皆知青野先生外出未归,葛云又被关在静院。眼下连莫维维也不在,严虎不满地道:“这些人整日见头不见尾,也不知道在藏着干什么?” 常译四下看了一眼,笑道:“药篓子不在,肯定是又进山了吧。” “诶,罗译,陌薇不是要给你洗被盖吗?怎的一会儿功夫又进山了?”有人问道。 常译见严虎也盯着自己,无奈地摊摊手道:“我怎么知道,别人帮了我,难道我还要随时监视吗?” 听出常译话明显的不悦,严虎呵呵道:“都是自家兄弟,罗译你别恼啊。” “那倒不至于,我不过说出实话。”常译毕竟是寨主面前的大红人,几人也不再与他争执,搜检一番见无异状便回了山寨复命。 忠义堂外,佟天手扶黑棺面色冷凝,见到几人过来,哑着嗓子唤常译:“罗译,寨主说你胆大心细,你来看看我儿尸首,看是谁将他残杀。” 离着棺木还有一段距离,常译已闻到一股浓烈的尸臭,董立死亡已有数日,现在天气炎热,可以想见那具尸身必是不堪入目。不得已屏气往前探头看了一眼,常译退后两步拱手道:“不知董立的尸身是在哪里发现的?” “你有线索?”佟天阴沉沉问。 “没有,尸身腐烂看不出伤口,无从判断凶器。小的以为可以从发现尸身的地方查找,看有没有线索。” 佟天默了一刻,缓缓说道:“你说得没错。那么,你来为我找出凶手如何?” “我?”常译故作惊讶:“先前寨主命我查探毁坏霍寨主坟地的事情还没有头绪呢,恐怕不能担当如此大任。” 佟天盯着常译双眼道:“万一凶手是同一人呢?做得越多破绽越多不是吗?” “嗯,也有可能。”常译面无愧色道:“那小的当仁不让了,不过,人手······” 佟天大手一挥:“景达通,王鹤,你们二人协助罗译查探,务必保证他的安全。” “是!”两名山匪应声而出,目光不善地看了常译一眼,默默站到他的身后。常译朝二人点点头,面无波心冷笑:佟天果然对自己起了疑心,看来那事得加紧步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风起云涌(5) 午时一到,酝酿半天的雷雨终于落下。天地间被雨水相连,仿佛一挂巨大的珠帘。天井的月季被打得叶落花残,隐隐雷鸣声,景达通和王鹤无聊坐在东间掷骰子玩。内室里常译正在午眠,王鹤掷了一个一点被罚去里间探看,回来后瘪着嘴道:“果真是公子哥儿呢,书盖在脸呼呼大睡。”景达通看外面雨势越来越大,叹口气道:“雨这么大,什么事也做不成,我也想睡会儿呢。” “要去你去,喏,那边榻睡会儿吧,确实够无聊的。”王鹤努努嘴,看景达通去榻睡下,自己一个人划着继续玩骰子。半炷香后,也觉得困乏得很,眼睛再也撑不开,趴在桌便睡了过去。 一室安静,书册下常译的双眼突然睁开,哪里看得出有一点睡意。支起耳朵仔细听了片刻,外间两人鼾声如雷已然熟睡,将一个瓶子放在屋角,放轻脚步出门消失在大雨。 身如灰影一路疾驰,来到后山绝壁下轻轻一跃便登顶处。往里走了几步发现在树藤掩映之有一个山洞,料想是此处了,小心翼翼边拧衣服边顺着山洞往里边走。走了半刻钟后见到一个岔道,思忖片刻,走了偏左的山道,行了百来步发觉脚下不对,连忙提气跃起急退,只见山道两边崖壁射出一波短箭,蓝幽幽泛着光。常译暗道好险,退回岔口挤入偏右的那个狭小山道,一路倍加小心往前行去。 行了不知多久,雨声哗哗传入耳,常译心下一喜,快步走出山道。不顾大雨再次淋湿全身,爬山道口一棵丈高大树四处一瞧,一座小木屋隐隐现于茂密的树林之。暗自再下决心,常译冒雨往木屋跑去。 莫维维眉头紧皱看着喝完昏睡过去的葛青野。按照指示准备好了需用的药材,锯条也在火烧了两遍,她仍迟疑地不敢下手,毕竟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一想到要锯掉自己师父双脚,双手便哆嗦不停。正犯难间,被雨一声轻响惊起。她取了匕首躲到门边,来人脚步声渐近,推门而入的一刹那间,莫维维出手如电袭向那人胸口。来人反应甚快,旋身避开跳到房内,大声说道:“陌薇,是我。” 定睛一看,莫维维放松一口气道:“罗译你来太好了。”情不自禁跑到常译身前抱住他的胳臂,双目如星望着他。常译了然地问:“下不了手?” “嗯。可是师父说不这样做不行,我······” 常译止住她道:“别急,我来。” 出门着雨水静过双手,常译坐到床边,葛青野服过后睡得很沉,常译暗默一口气,举起锯条开始行动。莫维维双手捂住耳朵转身跑到门边,不敢看一眼那种场面。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常译低声说“好了。”莫维维满脸是泪走到床前,看见葛清野双脚已被齐膝锯下,断端处被常译敷了草药包扎妥当。似乎有些晕眩,莫维维颤着声音说:“谢谢你,罗译。” 常译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说:“醒来后应该会很疼,你再准备些汤药吧。” “嗯,”这时才注意到常译一身湿透,莫维维连忙道:“你快脱下衣服烤烤,我去给你煮碗姜汤。”说罢又寻来葛清野换洗的旧衣让他换。莫维维手脚利落,一会儿便熬好了姜汤,葛清野仍在昏迷之,常译沉默地坐在炉边烤火,捧了汤碗打量莫维维的神色,忽而说道:“其实你不愿意对我下药。” “什么,”莫维维惊起,手匕首跌落在地,面色瞬间变得苍白,见常译一副了然神态,便也恢复冷静:“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是因为我来帮你而起了疑心?”常译追问。 “我,”莫维维咬紧下唇,哽咽道:“你帮了我,我不该······可是,你怎么能轻而易举找到这个地方,我不知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常译见她眼惊惧万分,叹息道:“我隐匿山寨的确另有所图,但我绝不会伤害你,你放心。我记得你说过想离开,待到此间事了,我带你离开可好?” 沉默半晌,常译听到莫维维说:“我很感谢你帮我师徒,但是,我不会和表里不一的人一起。” “我知道了,你,保重。”常译望着莫维维冷漠的眼神,头也不回离开木屋。走在雨,心微痛,片刻又自嘲,连自己都不知道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难怪别人难付真心。也罢,她们留在此地还可免于搅入即将到来的动乱之。冷情冷心的常译眼恢复清明,纵跃奔驰回到小院,更下湿衣后临窗而立。景达通揉眼醒来,嘟囔问道:“你起了。” “对,睡个午眠周身舒畅,你也有同感吧?” “哪有,头昏昏沉沉的,这雨天恁的烦人。”王鹤也起身抱怨。常译淡笑不语,坐回木椅继续看书。 夏日的阵雨来得急去的也快,约至申时,突然雨过天晴,阳光遍洒大地,青龙寨空横现一座巨大的彩虹桥。常译放飞养了多日的灰色小鸟,一张后山小道的图样也被带出白虞山。有人道是张清泉传唤,常译起身随来人离去,景达通与王鹤尽职尽责地跟在其后。 忠义堂内气氛凝重,张清泉却不在场。佟天说是寨主近日奔波焦虑突染重疾,交代下来让自己主持山寨大小事务。佟天积威甚重,又有青龙印赫然在手,众人不敢违逆。常译暗道佟天好快的手脚,难道已经找到了玉玺,也不知岑恪等人接到消息没有。 夜阑人静之时,常译夜探佟天住处,悄无声息打晕值守的四名山匪,摸到了佟天内室。室内依旧布置简朴,床尾暗阁一个锦盒引起常译注意,他借着夜明珠微光打开锦盒,发现里面装的是青龙寨众人奉为至宝的青龙印。常译隐隐觉得印纹刻甚是眼熟,四爪青龙昂然欲飞,细思之下,竟与皇帝给的装宝物的锦盒纹饰相似。自觉发现惊人秘密,常译迅速将青龙印放到怀,准备回去仔细研究。 忽然有细碎的脚步声在四周响起,常译知道自己了埋伏,潜至门边屏气凝神想要找出埋伏圈的薄弱处突围,沉闷的破空声却突然响起,窗口炸出火光。常译一惊,没想到佟天竟然指使人射火箭拦截自己,扯下衣摆在盆浸湿,蒙住口鼻趁弓箭手重新取箭的时候冲破房顶逃出。挥剑击落寥寥几枝散箭,地下有人奔跑呵斥“快把他给射下来!”常译冷冷一笑,身形灵活跃至旁边一座高楼,正待跳下,惊觉一股银光扫向腰际。临危一跃,常译避开银光来势,定睛一瞧,却是佟天持剑而立。 “你是谁?”佟天冷冷问道。 常译不答话,内力灌入软剑,一时间剑势如虹直击佟天面门,佟天抬剑挡开来势,持剑紧贴软剑而,以刁钻的角度刺向常译手腕。千钧一发之际,常译侧身左掌拍出,以右手被划破的代价换得佟天背心了一掌。跌出两步吐出一口鲜血,佟天喝到:“好小子,老夫看你能战到几时!”言罢又与常译缠斗起来,两人翻飞腾越,两剑相击火星不断,屋顶瓦屑翻飞。一剑挑飞佟天宝剑之时,常译腰际也被冷箭射,惊觉伤口其麻无,常译顾不得佟天出现颓势,铲飞瓦块击向佟天,纵身一跃跳下屋顶。一剑将前来阻止的山匪劈成两段,头也不回地往后山奔去。 佟天没想到来人如此胆大,布置的人手也不过是以防万一。见此人武艺高强不亚于自己,一番缠斗后居所已是火光熊熊不能入内,今夜还有重头戏未场,权衡一番后聚齐人手团团围住忠义堂。 忠义堂后堂内,张清泉背对数排灵位跪坐在地,佟天缓缓走近,伸手取出他嘴塞的布条,一如往日的慈祥一一“寨主,你可想明白了?” “佟天,你竟然狼子野心,枉我······”嘴又被堵,张清泉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双眼恨恨盯着佟天。 “看来寨主还是没有想明白啊,”佟天叹息道:“本来寨主染恙最多只是手脚无力不能言语,看来二叔不得不狠狠心,让寨主早些去陪先前两位寨主了。”复又取下布条,捏住张清泉下颌道:“不想死得太痛苦的话把东西交出来!” “呸,不过区区寨主之位,你想要拿去,枉我一直敬你如师如父。” “呵呵,你的寨主之位已是名存实亡,青龙寨早已在我掌控之。现下不过是要你交出宝物好让二叔开心一下,贤侄不会这么不通人情吧?” “宝物,呵呵,青龙印已经落在你手,还有什么宝物值得你这个贼子惦记?” “混帐,”佟天见张清泉嘴硬,暴喝道:“一个破铜印只有你们当宝贝,我掘地三尺也要得到宝贝。你信不信我铲平你两位好父亲的坟?” 张清泉闻言冷笑道:“竟然是你!为了找东西不顾惊扰亡灵,可惜做的那么大一个局也是白费心思,你不怕遭天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风起云涌(6) “天谴,哈哈哈哈,”佟天仰天大笑,似乎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你跟我说天谴,张德偷了大内宝物藏到白虞山,为青龙寨引来祸事。霍震山横刀夺爱又顾忌什么兄弟情谊,生生让她郁郁而终。我此生,恨不得他二人死无葬身之地,掘他们坟茔算什么。你说,卑鄙小人骑到你头作威作福,狼心狗肺之人又负弃你的心爱之人,你会不会和我一样?” “你胡说,我父亲和义父才不是你说的那样!”张清泉怒目而视,佟天冷笑连连,“随你信不信,你既然不交出宝物,那我派人掘地三尺,我不信找不出来!”说罢走出后堂,吩咐心腹好生看守:“看到信号送他路,明白了吗?” “属下明白!”竟然是严虎的声音,张清泉忍不住大骂:“严虎,你个混帐东西,真要跟他造反?”佟天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严虎,严虎谄媚一笑,对着门内嗤笑道:“良禽择木而栖,佟当家的知人善用,我当然要攀高枝了。”继而嘲笑道:“翟英到是对你忠心耿耿,你很快能见到他了。” “竟是你们下的黑手?!”张清泉气个倒仰。 严虎自忖张清泉活不过今夜,也不惧告诉他实情,说道:“看在我们多年情份,我也不怕告诉你,不止翟英,连你义父也是佟当家亲自下的手。贾老三本来是佟当家的人,让他藏个半个月,霍寨主被引了出去。当时没要他的命是因为佟当家想要套话,没想到他至死也不说出宝物下落。我劝你最好识相点,早点说出宝物在哪儿,说不得佟当家念旧情还能饶你一命。” “哼,大不了是一条命,你们这群卑鄙小人妄想得逞。” “呵呵,张寨主,哦不,阶下囚还挺有骨气。”说罢也不再跟他废话,自己靠在椅闭目养神。 张清泉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敬重多年的二叔竟然是杀害义父的真凶,深恨自己识人不清,让山寨落入贼子之手,将来到了地下怎么有面目见二位父亲。无奈软筋散药力未过力气不济,只能眼睁睁看着窗棱外面皎月高升,心底将佟天严虎等人凌迟百遍。 夜深人倦,严虎靠在椅睡得正酣,突然被尖利刺耳的响箭声音惊醒,扒窗而望看见山寨空腾起一朵蓝色烟花。正在诧异佟天当时约定的是红色焰火为信号,一人奔进大堂唤道:“严虎,事情有变,二当家要你马过去!” 来人正是邹长生,面有急色说是二当家遇袭受伤,让所有人一起清剿反对势力。严虎忙问道:“那张清泉怎么办?现在杀?” “别管他了,关着又跑不掉。我们赶紧去支援二当家!” 严虎道是,提刀便往外奔,邹长生唇角微翘,跟在严虎身后提刀便刺。本以为必是一击必,谁成想严虎竟然猛地回头,两刀相击碰出火花无数,严虎又趁势抬刀斜劈向邹长生面门。眼见劲风凛冽,邹长生侧首避开,却不料严虎这一刀是个虚招,刀锋一转,邹长生腰间被豁开一个口子,巨疼之下鲜血横流。严虎冷笑道:“简直找死!”挥刀再砍,邹长生避之不及,眼睁睁看着刀尖刺向自己胸口。预想的刀斧加身没有出现,只听“啊”的一声惨叫,严虎的人头骨碌碌滚到了邹长生脚边,四下一看却没有人影,顾不得腰间剧痛,邹长生提刀闯进后堂。 张清泉早被外间动静惊醒,邹长生一身是血闯进后堂,斩断捆缚张清泉手脚的绳子,半跪着将他扶起道:“寨主,我来救您了。” 没想到危机关头只有这个平时不怎么重视的人来救,张清泉心底五味杂陈,见他伤重,关切问道:“你要不要紧,先包扎一下吧。” “不用,”邹长生道:“刘香主被杀了,其他的人大多投靠了佟天。山寨被人偷袭,现在两方打得热闹,我们得赶紧逃!” 张清泉闻言点头,强自支撑随邹长生走出后堂。看见严虎身首异处,啐了一口道:“混帐东西,死了便宜你了。”又对邹长生说:“他武功不弱,没想到你的功夫竟然在他之。” 邹长生边走边说:“不是我,不知是谁暗相助,应该无恶意吧。” 张清泉不知在此时还有谁会暗出手相助,两人脚步凌乱仓惶奔出忠义堂,将身影隐在暗处逃到了山寨养马的地方。各选了马匹骑,张清泉点燃火折子抛进马厩,干草遇风即燃,瞬间燃起熊熊大火。马厩失火,马儿嘶鸣逃逸,两人两骑趁乱夺路而逃,隐隐可闻追兵呼喝之声。 山寨被人攻入,寨门口一队官兵正清点尸首,见两人策马而来,忙拉弓射出。邹长生一马当先冲散官兵,张清泉快马加鞭冲过路障,回头见邹长生箭坠下马匹,被官兵乱刀斩下。又一波有羽箭飞来,忙叱马逃亡,背心却被射。巨疼之下身体摇晃差点坠马,忙稳住心神夹紧马腹逃进黢黑的山林。追兵见他箭逃逸,点出两名官差骑马追击,剩余的人继续回山寨剿匪。 张清泉离去后,常译从梁跃下,来时见锦衣卫领头破了山寨,容城官兵一鼓作气与山匪激战,现在他要去解救葛云。一路避人而行,到得静院见葛云跌跪地,两名官兵正欲挥刀砍下,忙前将二人踢飞。重重撞在泥墙,两人登时晕厥过去。常译拽起葛云一路狂奔,到达后山绝壁之下,四名等候在此的黑衣人从草丛跃出,抱拳喊道:“世子。” 常译点点头,借着垂下的绳索飞身崖,待几人都跃绝壁,一行人收起绳索急匆匆顺着山道往外走。 葛云见几人甚是熟悉地形,止住脚步问道:“你们究竟是何人?” “出去再说。”常译语气清冷,威严气势让葛云哽了一下,垂头默默跟在后面继续行走。快出山道时,葛云突然猛踢山壁下方一个凸起的石块,山壁裂开一个缝隙,葛云闪身便钻了进去。常译等人听到动静回头,裂缝已然闭拢,再无葛云行迹。岑恪仔细检查一遍,发现机关已经损毁,凸起的石块被踢了几下仍然纹丝不动,想要拔剑再探。常译制止他道:“随他去吧。” “是。”岑恪懊恼答道,见他垂头丧气的模样,苏青笑道:“岑哥莫恼,这个机关既然是逃生所用,必然用过损毁了。不然追兵跟了去,逃的人不是白忙一场?”岑恪点头称是,一行人随即走出山道。 小木屋建在秘径边,常译见里边人去楼空,怅然道:“竟然真的走了。”岑恪不知他为何感叹,说道:“昨夜经过的时候里边没人了,不过锅碗瓢盆一应俱全,要不我们进去歇歇。”常译摆手:“不必了,加紧赶路与岑进他们汇合吧。” 岑恪多时未与兄弟见面,闻言道:“约定好在平州通江码头见面,他们三日前到了。现在天将拂晓,我们马不停蹄傍晚能到。” “好,沿水路南下不过七八日能到京城,到时候也可以放松一下了。”常译顺口说道,岑恪面带笑意看看天色,嘬手清啸一声,几匹马儿欢快地丛林奔出,为首一匹黑马凑近常译的手一阵乱舔,常译笑着拍拍它的头翻身而,五人五骑如疾风般掠过,蹄声惊醒沉睡的山林。 张清泉心惊惶奔波一夜,背的伤口血已凝固,远远见到前方有一个小小村落,下了马隐在一棵大树后观察情况。“吱呀”一声,一个农户院门开启,走出一个身姿婀娜的年轻女子。女子挑着木桶走到离树不远的井边汲水,可能力气较小,好几次才把一对木桶装个半满。弯身将水担在肩,颤颤巍巍地要往家走去。张清泉忙从树后现身,轻声唤道:“姑娘请留步。” 那女子本不堪重荷,闻言吃惊身形不稳,木桶的水漾出打湿半幅裙裾。索性放下木桶杏眼圆睁嗔道:“哪里来的莽汉子,骤然出声吓煞个人!” “咳咳,”张清泉拱拱手道:“是在下鲁莽了,请姑娘见谅。我因遇到山匪与家人失散,现在受伤急需医治,还请姑娘告知村大夫何在。” 女子细细打量一番,惊讶道:“你不是张寨主吗?” 张清泉没想到女子认识自己,有些失措地问:“你认识我?” “呵呵,张寨主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奴家雪娘,分别不过数日,您不认识我了?”女子握嘴轻笑,见他面色难看也不耽误,径直将他引进先前的院子。 “我受伤之后您派人送我寄居此地,陈婆对我很好我也没有再回容城,没想到今日竟然遇到了您。” “是我与姑娘有缘。”张清泉喘息着说道,眼前似有些晕眩,忙伸手扶住院墙。 “雪娘,你在和谁说话啊?”屋内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雪娘忙道:“陈婆,是我从前一个旧识,遇到山匪受了伤,我带他来家救治。” “哦,受了伤啊。”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婆从屋子走出来,见张清泉脸色难看,忙和雪娘将他扶到床,倒了一碗清水给他喝下,轻声道:“这个后生,你背的箭还没取下来,这可要不得。我马去找辛老头儿来给你看伤,安心呆着别动啊。” “有劳陈婆了。”张清泉小声道谢,望着陈婆背影消失在门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再起波澜(1) “她怎么不怕?”雪娘面容姣好,虽然一身粗布旧衣,洗净铅华却更显柔美。两人骤然共处一室,张清泉有些不自在,无话找话问道。 “陈婆从前的丈夫也是个猎户,常常进山打猎,有时候也会误伤自己。陈婆她见惯了。”雪娘递给他一块布巾,张清泉接过擦净脸尘灰。雪娘问他可想进食,他点点头,奔波一夜确实又累又饿,雪娘抿唇出门端来一碗白粥。“农家清贫,你先将着吃点垫垫肚子,我待会儿去邻居家买只鸡来给你补补。” “已经很好了,多谢姑娘。”张清泉真诚谢道,几口喝完白粥,觉得甚是舒坦。吃饱过后,一夜疲惫涌心头,便有些昏昏沉沉。雪娘见他倦色难掩,为他垫靠枕道:“大夫没来,您先歇会儿,我用垫子给您支撑一下,免得碰到伤口。”张清泉点点头,顺从地歪靠着睡下,雪娘悄声退出房门。 张清泉半晌好梦,梦见自己仍是青龙寨受人尊敬的少寨主,鲜衣怒马生活安闲,正自感叹生活好不惬意,忽闻一人呼唤“醒来,都是假的,醒来”骤然惊醒过来,一张苍老的脸在眼放大开来。 “醒了。”老者朝身后说道。揉眼看去,陈婆亦在床旁一脸疼惜,说道:“这后生是累着了,你快给他治好伤,让他好生歇歇。” “知道啦。”老者答道,扶起张清泉仔细打量他的伤势,完后递给他一个布卷。“箭伤不深,好好咬着。”见张清泉听从地咬住布卷,利落地一把拔出断箭,左手将抹好伤药的纱布同时按伤口,探手取出张清泉口布卷道:“好了,再忍一下,我给你把伤口缝再裹好行了。” 张清泉额冷汗直下,轻轻点点头,颤着声音说道:“多谢大夫。”老者似若未闻,穿针引线将伤口缝合完毕,又用白布绕过他的胸口包扎好,吩咐送了汤药来的雪娘:“伤药每日一换,合着汤药一起,伤口七日后应该会结痂了。今夜可能会发热,你喂他多喝温水。血流得多,可以弄点好的补补。” “鸡汤可行?会不会冲药性?”雪娘一一记下,开口问道。 老者摇头道是无碍,洗净手后背了药箱出门。陈婆送老者到院子,听老者低声说道:“你认识这人吗?”陈婆摇头,问道:“是雪娘旧识,怎么?”老者答道:“他来历不明,的又是官府羽箭,留着可能惹祸。”陈婆大惊,嗫喏道:“可他伤重如此,我不好赶人出门。” 老者也无可奈何,叹息道:“只愿好人有好报吧。” 张清泉毕竟年轻,断箭取出又喝完汤药,自觉好了很多。陈婆二人谈话隐约入耳,为防不测,张清泉让雪娘陈婆进屋。 “晚辈谢婆婆救命之恩!”陈婆甫一进屋,见到张清泉伏在床朝自己拜谢,她一生为人谦和,根本不会轻受此等大礼,再说张清泉毕竟刚刚拔出箭头,万一扯开伤口可怎生是好。连忙将他扶起,嗔责道:“你伤未好当好生休息,老婆子不兴这一套。” “不瞒婆婆,晚生是被官府所伤,但我可对天发誓,此生从未做过愧对良心的事。您放心,我休息一日离开,今日力气不济,只得叨扰了。婆婆大恩,晚生来日必当报答。”说罢已是气息紊乱,陈婆忙劝慰道:“你别多心,先好好将养着,这里穷乡僻壤的,一年也难得有生人来一趟,不必担心什么。” 话已经不能说得再白,张清泉放下心来。自此后,雪娘变着花样做养身汤水照料张清泉,他的箭伤渐愈,早晚还会由雪娘陪着在村子里散步,陈婆不止一次打趣两人郎才女貌,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小夫妻。村落岁月安详,两人感情渐深,不约而同忘怀从前身世,半月后成夫妻事实,雪娘无数次感恩苍赐予她如此温和俊美的夫君。 通河码头,大小货船挤挤攘攘停满江面,常译一行人奔波一日于傍晚顺利抵达。岑进易容亲自接应,将风尘仆仆的众人迎官船,装满琉璃的货船紧随其后片刻不息夤夜出发。官船颇多熟面孔,齐鸣施磷等人见到常译分外高兴,晚间搬了十几坛酒甲板,让随行厨子做了几个下酒菜开怀痛饮。 “将军,您走后兄弟们操练可半点没马虎,等您回去看知道了。”齐鸣大着舌头说道。 “是,月营射箭赛有十来人射,卑职依您所言每人奖励三两白银,兵士们积极性很高。”王铣举杯再敬常译,跟着发牢骚:“是每日对着木桩草靶操练骑射,大伙儿都说不过瘾。要是能早些和北狄人大战一场好了,让北狄人知道我们青州虎翼军的厉害。” “哈哈,会有那么一天的。”常译一口饮下烈酒,起身振臂而呼:“犯我大邺者,虽远必诛!有朝一日我必定带你们驱逐蛮狄,耀我国威!” “驱逐蛮狄,耀我国威!” “驱逐蛮狄,耀我国威!” 众人热血沸腾大声呼喝,回声荡漾在山水间久久不息。 常寿也跟着嚎了几嗓子,转身见苏青三人眼光灼灼,挠挠脑袋笑道:“都是军的粗汉子,让你们见笑了。” “哪里,这才是真性情!”苏蓝举杯致意,常寿受宠若惊,苏蓝作为三人之首,一直冷静自持,今夜却频频举杯敬酒,倒不似往日那般孤傲了。常寿心暗默,要是能将他三人争取到虎翼军麾下,岂不是如虎添翼,继而又自嘲道,三人直接听命于圣,这次若不是任务紧要,怕是也不会出马,哪里看得起区区青州驻军。 虽是饮酒至深夜,常译还是早早起身了,行到甲板活动了一番筋骨,闲逛到后舱转角处时听到有人在低声谈话。“你疯了,此事乃圣下令,天下谁能抗拒?”“我没疯,你我都曾胸怀热血想要凭一身武艺报效家国,难道这些年你的雄心壮志都被磨灭,甘心助纣为虐暗杀忠良,当一条指哪打哪的疯狗?” “啪”,耳光声传来,谈论声被打断,一人压低嗓门道:“苏青,你怎能这样和大哥说话?”常译心了然皱紧眉头,想了一下,装作不知轻声离开。 用完早饭,常寿来报说苏蓝求见,常译唤他进来,吩咐常寿出去把风。苏蓝见常寿退出,踌躇半晌,常译对他说:“有事但讲无妨。”苏蓝道:“苏青说我该来这趟,至于听不听我的,那是你的事了。” “哦,”常译挑眉:“我猜应该是关于玉玺一事吧?” 虽是问句,但苏蓝知他已经窥得机密,坦言道:“圣有令,寻到玉玺后处置所有知情人。” “你们打算在船动手?” “前方十里处有险滩,无数船只沉没,如果奉命采买琉璃的常世子不幸落水殒命,朝廷必将以丰厚奖赏安慰丧子的武安侯夫妇。” “呵呵,打得一手好算盘,这么说,官船前后突然出现的各色船只都是你们的人了?” “不错,险滩处亦有埋伏,务必一击即。” 常译仰头闭目,仿若自言自语道:“为什么选我?” “圣常说读史可以明智,他曾多次感叹前朝末帝纵然天纵才,奈何外戚坐大皇权旁落,以至于失去天下。” 话已至此,常译揉揉眉心道:“既然如此,你不应该提前暴露,让我有机会防范。” “本应奉命行事,但我想大邺确实需要一位武能安国的良将,所以,还请常世子交出玉玺,由我三人护送进京。” “那我们呢,惊惶如丧家之犬,随时引颈戮?” “这”苏蓝一时犯难,他的人生最多的是奉命行事,此次命与良心相悖,仿若进入了一个死胡同。 “启禀世子,有急信!”常寿的声音骤然响起。常译让苏蓝安坐,出声唤他进来。 常寿与岑恪面带喜色进了船舱,也不避开苏蓝,径直禀报道:“京传来消息,兵部尚书擅自揣摩意,今日早朝被罢官。锦衣卫指挥使蓟刚御下不严被责令闭门思过。” 常译哈哈笑道:“这么看来,让我即刻进京的圣谕马要到了。” “多亏世子未雨绸缪。”常寿笑嘻嘻道。岑恪亦笑:“左显已恨青龙寨入骨,搭了蓟刚小妾的路子书请求剿匪,兵部白有亮脑袋一热批了公。青龙寨被连锅端掉,寨主和青龙印下落不明,锦衣卫空为我们造势,自己却陷在泥潭惹得一身骚,想想真是大快人心!” 苏蓝没想到岑恪等人与自己同进同出,暗地里却布置下了这么大一个局,不禁瞠目结舌摇头道:“常世子早有计谋,是我们兄弟多事了。” 常译抱拳道:“苏兄善意常译铭记于心,此次京城之行着实凶险万分,若能顺利脱险,常译必当图报。” “富贵险求,常世子必当得偿所愿。” “多承吉言!” 申时末刻,宣诏常译即刻进京的宦官摇摇晃晃登官船,念完旨意便躺在床起不得身,常译布置妥当,带了一队青州军士并苏蓝三人沿陆路直奔京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再起波澜(2) 进宫照例又是一番参拜,皇帝坐在桌案后温和朝常译笑道:“明渊此次差事办得甚好,朕心甚慰。赏赐已着人送至武安侯府,且跪安吧。” “谢皇!”常译恭敬伏拜,退出大殿不提。 “你说,”皇帝方才的和颜悦色骤然消失,似在自言自语:“玉玺的事,他真的不知情?” 一旁侍立的高湛躬下腰身:“容城府兵这次太过冒进,锦衣卫也掺和了进去,常世子虽然没找回宝物,但青龙寨镇寨之物青龙印被他带了回来,匪众也几乎剿杀殆尽,从前臭名远扬的山寨已经不成气候,料想那一两条漏之鱼也不会翻出太大波浪来。蓟刚大人不是奏要戴罪立功吗,您看?” “让他去追查那青龙寨匪首的消息,若再有失,他这个指挥使也不必再做了!” “奴才遵旨。” 蓟府,送走宣旨的太监,蓟刚独立廊下若有所思。空黑云压顶,不一会儿豆大的雨点落下,京城笼罩在无边雨幕之。 常译未至武安侯府,连人带胯下骏马便被淋得湿透,仍自悠闲慢行。随行众人亦是不紧不慢,及至武安侯府,见大门紧闭,岑恪皱眉下马拍门,半晌才见门子打开大门,点头哈腰道:“恭迎世子回府。” 回首示意岑恪带人下去歇息,常译下马欲往自己住处行去,门子小声道:“侯爷夫人在正堂盼着您呢。” 常译挑挑眉,道:“待我更衣完毕后拜见父亲和夫人。”说罢大踏步而去。 换一身素蓝便服,常译来到正堂。常贺与韦氏相顾无言,自捧着茶杯发呆,见常译进来,韦氏擦擦眼角唤侍婢送热茶道:“明渊你终于回来了,离家这么久,我和侯爷真是担心得很。”常译不耐烦韦氏总是假情假意,微微侧脸抿唇答道:“谢夫人记挂。”常贺轻咳一声:“回来啦。”常译撩袍跪下:“明渊见过父亲,夫人。“ 见他精神奕奕,常贺唤他起身道:“你这次差事办得好,圣的赏赐已经送到了你的院,切记日后当一如既往勤恳办差,方不负圣厚望。” “明渊遵命。”常译抱拳道。 话题此停住,室内三人各自想着心事,气氛好不尴尬。韦氏朝常贺使了几个眼色,见无回应,开口道:“明渊此次回京多住些时日吧,敬儿已经和国公府二小姐定下亲事,你的亲事可不能再耽误了。” “哦,二弟已经订亲?” “嗯,”常贺有些不自在又语带期许:“婚期已定,在秋试放榜过后。明日庆国公寿辰,你多时不在京城,陪为父去走动走动?” “是。如若无事,明渊先告退了。”又朝韦氏道:“我住处旁边的紫苑一直空置,这次从青州带来的十来名军士安置在里面,为了不影响府,还请夫人下令打开两个院子间的隔门,我平日从紫苑侧门出行也方便些。” 原本想将紫苑翻新重建过后添作常敬娶亲后的跨院,韦氏闻言甚是不满,连忙说:“紫苑虽大,可是陈设老旧,不如将他们安置在前院客房,仆役也好伺候些。” “不用,”常译说:“他们都是军粗人,前院人来人往怕生事端,安置到我隔壁也好管教。” “你听他的便是。”见韦氏还要说,常贺皱眉道。韦氏只得应道:“听侯爷的,我待会儿遣人打开两个院子的隔门。” “多谢夫人。”常译抱拳离去。 大雨仍旧下个不停,常译回到院,常寿见他头发未干,取了干布巾替他揉擦。闭眼任由常寿摆布,常译问:“他们在干什么?” “用完饭食凑堆投壶呢,您放心,有岑恪照应,出不了岔子。” “那好,”又叹口气道:“明天要去庆国公府贺寿。” “庆国公?哦,他家婉小姐号称京城第一才女,这些年一直没嫁出去,难道侯爷想让您使美人计?” 常译白他一眼:“胡说!” “真有可能的。”常寿急道:“您不是放话要娶玉洀嘛,名声早传了出去,侯爷估计是在打婉小姐的主意呢。世子,您听我一言,明天还是别去了。” “为什么?为我那个好男风的名声,还是那位婉小姐才高八斗我配不?”常译好笑道。 “可不,婉小姐心高气傲不说,您还是先洗清那事儿再说吧,免得坏了自家名声。” “呵,京所谓大家闺秀哪个不是矫情做作,我当年故意那么说,是为了韦氏不给我添乱。这样,你去······”唤常寿将耳朵凑近如此如此吩咐。 常寿听罢,眼睛睁大头摇得像个波浪鼓:“我的好世子诶,您不喜欢京小姐也用不着这样自污吧,要是将来真的找不到媳妇怎么办?” “废话,快去!” 常寿见他坚持,望望窗外,可怜兮兮地说:“那我等雨停去。” “随你,明天玉洀不到,看我如何收拾你。”常译起身进内室休息,留常寿一人在外纠结,怎么办,世子让请玉洀赴宴庆国公府,会不会被侯爷打死?哇哇哇,要是不去又会被世子打死,真的好难! 庆国公作为老牌世家,自大邺朝建立立于一流豪门之列,然而古语说富不过三代,其后人不思进贪图享乐。传承至今,府内已经没有出仕子弟,斗鸡走马骄奢挥霍已成过去,世家高门颓势渐显,已是迫不及待想要通过联姻恢复家世名望,奈何家只有嫡庶小姐三人,故而对今日前来贺寿的青年才俊甚是热情。现任庆国公许斐年逾五十,亲自陪同众男宾在湖边亭吟诗玩乐。打量半晌,外形俊朗又传说深受圣看重的常译最合眼缘,奈何他竟一直与一个雌雄莫辩的清秀男子腻歪在一边。打听之下气个倒仰,原来先前传说的常译好男风竟确有其事,那清秀男子正是小倌玉洀,虽说自己也是风月老手,但常译此举分明不给自家面子,当下便沉了脸色,点评常译诗作时还语带嘲讽。那玉洀何等会看眼色,当即便红了眼圈,常译竟大大咧咧向众人告辞道是有事欲归。许斐脸色难看似锅底,随他二人离去后是一句话也不想再和常贺说,常贺只能苦笑。留言传播飞快,武安侯府世子好男风一事算是彻底坐实了。 出了庆国公府大门,常译策马而行,亲自送玉洀回松风院。玉洀正自得意,下车后双眼带泪戚戚噎噎道:“世子不陪奴家进去坐坐?”常译挑眉低声道:“表现不错,百两纹银已放在你的房内,乱说话的话,取你的头会和放银子一样简单。” 玉洀娇嗔:“哎哟,会吓人家。”却也知道常译所说的是实情,故意大声道:“奴家还盼您有空又来看我呢。” “呵呵。”叱马疾行,马蹄翻飞,常译身影迅速消失在令人沉醉的胭脂浓香。 莫维维在常译离去后带青野先生避到了更深的山林,三日后葛云循着她留下的记号找到二人。见到自家师父的惨状,愤而要去找佟天拼命。莫维维拉住他道:“据你所说,山寨被官府攻破,罗译亦是来历成谜,且不说佟天死活不知,你去不是自投罗吗?”“可是,师父他被佟天害成这样。”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若是佟天没死在乱战,我一定帮你报仇!”莫维维神情坚毅:“可是当下师父重伤未愈,我们不能贸然行事。你来了正好,当时走得急药带得不多,过两日该没药了。你看顾师父,我回山寨取些药材。” “药不够了?我去取。”葛云立马说道。 莫维维知他心绪不稳,劝道:“师兄你别急,我的轻功你好,安全来去胜算大些。你的医术我好,看着师父我也放心。” “那,你小心。”葛云知道她说得有理,一脸忧虑地说。 “放心吧,”莫维维盯着葛云双眼:“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 在山林奔波半晌,来到秘密山道,四下打量并无人迹,便悄悄潜下山谷。取了一大包药材背在身后,见几日前还宁静安逸的山寨已成残垣断壁,莫维维心底微微触动,虽说两年来一直盼着离开,但真的没想到好好的山寨会一夕覆灭。忆起往昔有些愣神,突然听见尖利的破空声由远及近。连忙翻身躲开,躲在一截断墙后探头一看,竟然是佟天带了十余人将自己团团围了起来。莫维维深悔自己大意,看看四周地势,心初步有了逃离计划。 “出来吧,说出张清泉的下落,我饶你不死。”佟天阴恻恻的声音入耳如毒蛇,莫维维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二当家呀,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你和张寨主不是情同父子吗?怎么来问我要人。”莫维维出声问道。 “哼,别给我耍花枪。你说出张清泉下落,我自然让你们师徒去当闲云野鹤。” “笑话,我凭什么听你的?再说我根本没见过张清泉,谁知道他是死是活。” “那你回来干什么,不是为了取宝物的?”佟天有些不耐烦了,那夜山寨骤然被官府攻破,自己多年布置毁于一旦,好不容易逃出白虞山联系裴先生,他却只冷冷问了一句宝物何在,丝毫不理会自己一行人狼狈如丧家之犬。“找出宝物,保你为白虞山霸主。”临行前裴先生的话时时浮现,让他心生期望而急迫不已。埋伏在这儿几日终于有了收获,自然不信莫维维会冒险回山寨不是为了带走宝物。 语气更加不好:“你知道我们只是土匪,如果不识相,有些苦头你不一定吃得起。” “我不过来取些药材,我师傅被人所伤你也清楚,你何必在这浪费时间与我纠缠?”莫维维心知今日之事不能善了,手指已触到袖暗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再起波澜(3.1) “哼,你已经救出你师父了?真是好手段,今日我斩草除根!”佟天猛然挥手,众人从四面八方射出箭矢,竟是一副取她性命的架势。莫维维忙闪躲避让,同时手撒出数枚飞镖,三名站得近的山匪惨叫毙命。趁着山匪取箭的空隙,莫维维越过几名山匪尸体便逃,佟天喝到:“找死,再放!” 又一波羽箭飞来,莫维维身影腾挪仓惶跳跃,险险避开之际,耳听劲风袭来,原来竟是佟天欺身而近,抬掌劈向莫维维背心。匆忙转身聚掌相对,佟天内力深厚,莫维维勉力对抗,被推出半丈之远摔倒在地,爬起后只觉胸气血翻涌,心暗道:好强的内力。 佟天原先还顾忌莫维维的暗器,一掌试出她内力甚浅不足为虑。冷笑一声,掌势变幻径直击向她的面门,莫维维施展轻功飞快倒退,及至脚掌触到一截断墙,飞快借力旋身而起,飞腿扫向佟天腰腹。变掌为抓,佟天捏住莫维维小腿,顺势要将其折断,冷不防莫维维又打出三枚飞镖,竟然直接袭向其前胸几大要穴。佟天只得放手,徒手将飞镖打落。抬眼望去,莫维维已经掠出老远,转头骂随行众人废物,一个山匪嗫喏道:“怕误伤您,所以不敢放箭。” “嗯?”佟天横眉而怒,那人缩缩肩膀,忽闻一人喊道:“二当家,快看!” 佟天展眼而望,只见奔逃的莫维维如翻飞黄叶般被突然冒出的一对银锤打伤,吐出一口鲜血后重重跌落地。银锤主人面目冷凝看了昏死过去的莫维维一眼,踱步朝这边走来。此人面目阴骘,赫然是锦衣卫大名鼎鼎的秦守义,其人凶残嗜杀,与名姓毫无半点相似。佟天略一思索,朗声道:“阁下此来何为?” “佟二当家,你新投奔的主子已经弃你而去,怎么还守在这与这小女子纠缠?莫非东西在她那里?” “秦大人误会了,”佟天面不改色说道:“我们山寨被毁,自然容不得这些吃里扒外之人。大人既是要找东西,理应赶紧追查我青龙寨寨主行踪不是吗?” “呵呵,果然是老奸巨猾。”秦守义阴笑道:“王氏布行已经被查抄,你的靠山逃了,自然是要早些找到那东西才好求你的新主子救命。不过,怕是区区商贾是不敢接手那东西吧。奔波甚苦,今天既然遇到了,我行行好,送你去陪你的兄弟们吧。” “哼,早有耳闻锦衣卫秦守义冷血无情,你我素不相干,何必一再咄咄逼人?”佟天怒斥秦守义,一边暗朝自己心腹勒一个手势,几名头目模样的山匪暗暗点头。 秦守义似没有看见众人神色异样,仍旧缓缓走近。佟天步法轻移,随时做好打斗准备。秦守义身形突动,双锤飞出击向佟天,佟天后翻避开来势,喝道:“放箭!”箭雨如蝗,飞快将秦守义笼罩其,只见他一手抡圆银锤将箭矢击飞,身形腾挪间,另一只银锤将众山匪打得是头颅尽碎污血翻飞。霎那间佟天佟天所带山匪死亡殆尽,只剩他一人苦苦支撑,忙不迭地挽弓射箭,妄图阻止秦守义大开杀戒。 秦守义冷笑连连,银锤急速飞出横扫佟天双腿,佟天连忙以掌击锤借力飞身跃起,却不知这竟是秦守义的虚招。胸口猛地一疼,低头一看,半截断箭下鲜血沥沥,原来是秦守义趁他躲闪时卷起地箭矢偷袭了他。果然是阴狠异常,佟天轰然倒地,意识丧失之际,看到秦守义折身将莫维维抗在肩离去。 夏日骄阳似火,竟是一丝山风也无,佟天躺在地,鲜血浸入黄土生机渐失。山寨骤然响起马蹄声,两名黑衣人策马而至,见到此处一片狼藉,一人下马查看,惊喜地朝另一人说:“大哥,这人还有气。” “带回去吧,由裴先生定夺。”马黑衣人声音冷冽,眉眼却甚是平凡。先前之人闻言恭敬地道:“是。”倒出一粒丸药喂给佟天咽下,然后小心翼翼将他扶马背,两人一前一后打马离开。 常译早起用过饭食后正在屋看书,岑恪来报说随行进京众人呆在府无聊,想要见识一番京城气象。常译笑道:“真是难为那帮小子了,安安静静呆了这么些时日,今日我也无事,干脆一起去揽月楼喝酒罢。” “那感情好,揽月楼临水,夏日最是清凉,属下这去通知他们。” 日光晴好,揽月楼后的湖面水波潋滟,茵茵垂柳下三两只水鸭悠闲游过。 “哈,又是你输了!”岑恪与施磷划拳,施磷再次落败,岑恪朗声大笑又灌了施磷半坛酒。“你是不是使诈?”施磷喝得肚子溜圆,打着酒嗝嘟囔。 “岑恪猜拳技艺之高,京说不第一也是第二。你呀,认栽吧!”常寿呵呵笑道。 “真的?”施磷不信:“那我打败你不是京城第一了,再来!” “唉,你可真是,明知山有虎,偏要摸屁股。”常寿看了一眼他脚下的一堆空酒坛,摇摇头道:“还好你酒量不错。” 齐鸣在一旁道:“他闲得太久闷得慌,你别管他。”亦是继续与旁人投壶玩乐。 常寿点点头走到窗前,见常译长身玉立默默看着远处,叹息说道:“也不知皇帝是何想法,不让走也不给事做,有些蹉跎岁月的感觉呢。” 常译转身看众人玩乐,说道:“呆在屋仍是无趣,干脆我们出城狩猎算了。” “现在?”常寿吃惊道。 常译挑眉:“有何不可?” “当然好,夏夜城外清凉,燃一堆篝火,边吃烤肉边喝酒,那滋味才叫过瘾。”齐鸣凑过来抚掌笑道。众人听说后亦是高兴非常,呼喝着打马出了北门。 往西北而行进入北屏山,山林茂密野兽颇多。一行人都是沙场奋战过的铁血汉子,不一时便战果累累,每个人的马背都挂了不少猎物。皎月升起时,偏离大道颇远的一处草地,篝火熊熊酒肉飘香,众人摔跤斗酒,玩得是不亦乐乎。常译也抛去往日沉稳,赤膊与齐鸣等人打斗较量一阵,将几位校尉摔倒在地。众人惊叹声,常译微笑不语,反身回去拎起酒坛大口灌下,真可谓快意畅然。 施磷喝多了美酒,歪歪倒倒要去小解,岑恪笑骂道:“你也不怕掉进兔子洞爬不起来。”一片打趣声,起身笑闹着扶他走到下风向树林,“可别熏着了大家。”施磷呵呵傻笑,背靠大树解决问题。 岑恪无聊抠树皮玩,募地听闻远处传来马蹄声,忙跃一棵大树四下打望,见一辆马车由远及近匆匆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再起波澜(3.2) 赶车人身着锦衣卫服饰,身旁一对银锤在月光下微微泛光。岑恪眉头紧皱暗道秦守义怎么也回京城了,莫不是在江州有了收获。想了想,悄悄掠下大树,走到施磷身边时发现他竟然背靠大树酣然入睡,苦笑一下拍拍他的脸,见无反应便将他扶起回去。 “你说是秦守义?”常译听完岑恪禀报,不解地说:“圣申斥蓟刚,责令他追缴青龙寨余孽。按理说秦守义应该呆在江州才对,此时他急匆匆回来,难道是有什么收获?” 岑恪点头道:“也不知马车是什么人,秦守义既然亲自押送,想必也极为紧要。我们在江州所为毕竟有迹可寻,要是被他窥得一点半点,很容易被蓟刚顺藤摸瓜查处漏洞来。您看,要不属下去查探一下?” “你小心,秦怀义身手不弱,最好不要正面与之对抗。” “属下遵命。”岑恪说罢悄然离去。 金平镇位于京郊西北,偏离官道十余里,因为风景秀丽气候宜人,倒是有许多京官退居此地。仪冬是前太医院太医宗林的孙子,自小父母早逝,由祖父一手养大。在金平镇安闲度日多年,倒是远离了世事纷争。早起刚刚将院子打扫干净,院门被人叩响,以为是乡邻来访,仪冬将院门打开,见门口竟是一个锦衣卫,战战兢兢想将人引进屋。 秦守义并不挪步,只问道:“宗太医何在?” “祖父早起出门散步,大约一刻钟才会回来。”仪冬不知他来意,耳闻目濡锦衣卫行事作风,倒是半点也未隐瞒。 “你收拾好药箱,与我一同出去寻他。如果半个时辰未找到,”秦守义未再说下去,脚尖在地轻辗,一块巴掌大小的石块竟被捻为齑粉。仪冬心下骇然,急急忙忙跑回屋收拾东西。 “老夫一介村野之人,不知犯了何罪,要劳锦衣卫亲自登门?”仪冬背了药箱出门,见自家祖父已经回来,在门口与秦守义分庭对抗道。 “秦某有一事相请,宗太医,请!” “且慢,”宗林抚了抚白须道:“老夫不过乡野之人,您怕是找错人了吧。” 秦守义觑了一眼仪冬,冷冷道:“宗太医医术精湛,秦某早有耳闻,今日既是登门,便容不得你推辞。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宗太医救活了我手重犯的命,便也救活了你和你孙子的命。一举数得,还是不要耽误时间了。” “你!”宗林气得吹胡子瞪眼,朝仪冬喝道:“还杵在这里干什么,回屋好生看好门户,我去去回。” “是。”仪冬答道,看宗林背起药箱跟在秦守义后面离开,一脸忧虑难掩。 小小的客房内,一名女子脸色灰暗躺在床。把脉片刻,宗林看了秦守义一眼道:“内腑受伤没有及时救治,气血紊乱有性命之危,我要为她施针,请大人回避。” 秦守义闻言退出房间,宗林叹了口气,打开药箱进行救治。半个时辰后,莫维维呼吸绵长脉搏稳健许多,宗林长吁一口气道:“落在锦衣卫手,我也不知道救你是不是在害你,唉。” 走出房门,秦守义身如巨塔屹立不动,宗林抱拳道:“药方在桌,一日三次连用三日,可保进京无虞,老夫告退。” “嗯。”秦守义挥手示意他离开,唤了小二按药方抓药煎药,一番折腾后已是傍晚时分。 天光微亮伊始,莫维维咳嗽着醒来,身体仍是虚弱得厉害,眸眼半睁间看见一人靠墙和衣而卧。或许是被她的动静吵醒,起身径直走到床前,居高临下问:“醒了?” 莫维维不答话,秦守义也不以为意,出门唤了小二进屋,喂莫维维喝下一碗浓黑苦涩的药汁,依旧用披风将她裹着扛到了外面马车。随着马车摇摇晃晃,莫维维心哀叹:时隔两年有余,竟然再一次被这个人抓住了。行了半晌回到官道,莫维维仍旧没有想出一个脱身之法,眼看离京城越来越近,不禁双手合十祈盼满天神佛能大发慈悲为自己指出一条生路来。 夏日的雨说下下,在京城遥遥在望时,一阵瓢泼大雨突然浇湿路来不及躲避的一切。其他的车马客商都挤着躲到了路边的各色茶寮歇脚店,先前人来人往的大道瞬间空空如也,秦守义仍旧驾着马车在路缓缓行着。莫维维正在感叹秦守义此人偏执得可怕,马车忽然一歪停了下来。 秦守义冒雨下车查看,见一个车轮陷在了泥坑,挽起衣袖开始抬车,车辆却甚是沉重,几次都没有抬出泥坑。马儿不安地原地跺脚,秦守义心恼火,呼啦一下掀开车帘,连拖带拽将莫维维拎出车厢,砍断车辕的绳子将她捆在马匹身。大雨很快淋湿衣衫,莫维维重伤未愈之下冷得瑟瑟发抖,唇色亦变得青紫。秦守义瞥了她一眼,抚开脸雨水跃马背,提缰意欲离开。抬眼见雨幕迎面行来一匹黑马,马一人身披蓑衣帽檐压得很低,不偏不倚横立在大道央。 心知来者不善,手女犯又重伤将死,秦守义出声喝道:“锦衣卫办案,何人竟敢拦路?” 那人不说话,周遭却突然多出十来个黑衣人,手持箭弩直直指着秦守义。皱皱眉头,秦守义再道:“你到底是什么人?”那人仍不答话,秦守义怒而飞掷出双锤,却见那人身形忽动,足尖在马首轻点,似一支利箭直直飞来。半途双手灌力,全力将银锤击落地,原本坚不可摧的银锤竟被击出一个深坑。秦守义大惊,没想到竟然遇如此硬茬子,立即握拳挥向已经近前的黑衣人。黑衣人化拳为掌,如清风般拂过秦守义拳头,悠忽反手持住秦守义手腕。秦守义双手被制,猛喝一声,双腿连环踢向黑衣人胸前。那人猛力将他的手挥开,双手卡住秦守义左腿,力贯双手猛地一折,秦守义只觉小腿传来钻心疼痛。低头一看,原来那人竟将他的小腿折断,半截白骨斜露在外面。 秦守义拖着残腿退后几步,抹去脸雨水,恨恨道:“你究竟是何人?” “不必多言,受死吧!”那人终于出声,随即利剑出鞘,欺近秦守义与之激战。毕竟受伤在前,手又没有趁手的武器,不一会儿功夫,秦守义眉心多出一个血洞倒在泥水里,双眼圆睁瞪着暗沉沉的天空,嘴喃喃道:“不可能······” 黑衣人利剑入鞘,踏着没过脚踝的泥水走到拴在车辕的马匹身边。轻轻拂开莫维维低垂的脸杂乱的头发,轻轻叹口气道:“再次见面你竟如此狼狈······” “世子。”岑恪跑近道:“人伤得很重,现在进城吗?” “去鸣山寺吧。”常译将莫维维从马背抱下来,脱下身蓑衣将她裹好,抱在怀大踏步走到坐骑边,利落飞身马,随行众人亦打马跟随,身影迅速消失在越加黑暗的无边雨幕。 鸣山寺坐落在京城西南面风鸣山顶,此处地势险峻,香客甚少。常译将莫维维安置在禅院后面厢房内,闭眼为她脱下湿衣,换寺僧侣衣。了慈大师为莫维维把完脉,语气微沉道:“旧伤未愈,寒气入体,恐怕是无力回天了。” “这,”常译惊道:“凭师父您也不能救吗?” 了慈大师摇摇头道:“明渊,寺药材不齐,这位女施主内腑受伤颇重,我看先前所用的药很对症,可以继续服用。为师待会儿为她输入真气护住心脉,你快去寻那位大夫要紧。” 常译闻言点点头,踏出厢房唤来岑恪,“你在此地好生看护着她,我去找宗太医。” “世子,天色已暗,雨这么大,如果很要紧的话还是属下去吧。” “不用。我总得做点什么。”最后一句话太小声,岑恪未听清楚,疑惑地问:“世子,您说什么?” “没事,你在此地我很放心。”说罢穿蓑衣走进雨,来到养马处,轻轻抚着黑色坐骑的马头道:“绿耳,我要找人来救她,你可不怕辛劳?” 黑马抬头,一双马眼澄澈清明,下摆头似在说愿随你风雨无阻。常译颔首,继而翻身马,一人一骑冲进雨。绿耳疾驰奔跃,马蹄过处泥水纷飞,常译心暗暗祈祷:陌薇可千万挺住啊,不愿在鸣山寺苦等,是怕天意难测,自己不愿眼睁睁看她如花般凋零,而自己此生,亦又重堕冰冷无情人世。 厢房内,了慈大师为莫维维运气疗伤后疲累无,由小沙弥扶着退出厢房。岑恪在门口恭敬施礼:“有劳大师了。” 摆摆手,了慈大师问:“明渊亲自去了?” “是,世子已经启程,吩咐我等听候大师差遣。” “女施主的伤暂时已经控制住,我已吩咐无觉在熬汤药,待会儿你们给她喂下。”了慈大师虚弱地道。岑恪满心担忧,点头称是,吩咐小沙弥好生扶稳了慈大师,师徒俩双手合十与他告别,缓缓离开。 常寿的身影从拐角处出现,手端了熬好的汤药,两人进屋喂莫维维喝下。岑恪见常寿手脚轻柔颇为细致,问道:“你也认识她?” 常寿将碗放在桌,回身道:“两年前我随世子去青州抗狄,那时候认识的,人很聪明,为世子解决过烦心事。现在看来眉眼有些变了,或许世子仍念旧情吧。” “这个旧情有些不一般。”岑恪打量莫维维眉眼,摸着下颌道:“世子从来对女人不假辞色,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为一个女子着紧呢。” “是啊,”常寿拍拍他的肩说:“所以我们要好好看护她,直到世子回来。” “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再起波澜(4) 夜半时分,常译叩响宗林家的院门,半晌未见有人应门,翻身跃入小院,见堂屋一灯如豆,门前一人静立不语。 “明渊见过宗老前辈!”常译抱拳躬身行礼。 宗林细细打量常译,见他一身蓑衣还在滴水,帽檐下双眸如寒星,鼻梁坚挺嘴唇轻抿,分明是个倔强不屈的俊美青年。叹口气道:“我知不会安生,你进来吧。” 常译在门前脱下蓑衣,进屋与宗林相对坐下。仪冬为二人送热茶,安安静静站在宗林身后。 “阁下是何来意?”宗林开口。 “晚辈有一旧友身受重伤,先前得前辈出手救助,本来有些好转,奈何昨日突遇大雨,家师言其寒湿入体束手无策,指点晚辈来寻前辈,或可挽救其性命。”常译面无波,心微痛,生怕宗林开口拒绝。 “你说的是一女子?” “正是。” “据我所知,那女子是锦衣卫要犯,公子也是官场人?” “晚辈的确混迹官场,但与锦衣卫并无瓜葛,前辈大可放心。” “放心,”宗林冷笑:“老夫不过区区山野之人,怎敢出手救助你从锦衣卫手截下的犯人。纵是刀斧加身,老夫也不愿趟进这滩浑水了。还请公子另寻高明,慢走不送!” 常译闻言沉默,半晌缓缓道:“晚辈知道先生乃高义之人,锦衣卫迫使您救治了她,如今她性命堪忧,晚辈却不愿强迫先生。只是恳求先生,可否看在当年茂林先生的面,出手救我老友一命。&一t; “茂林,你?”宗林大惊,随即老泪纵横:“当年之事,你知道多少?” “晚辈亲父姓罗,现随养父姓常,字明渊,乃幼时所得茂林先生赐字。” “你,果然是······当年他既然与我断绝父子亲情执意与你父亲为伍,你怎么认为我会因他而出手相助?你不怕我去告发你?”宗林颤抖着问。 “晚辈不过凭借一份诚心,茂林先生生性高洁,他的父亲自然不会做出卑劣之事。再说,晚辈前来,心有把握您不会与我玉石俱焚,毕竟,您的孙儿年纪还小不是吗?” “你,呵呵,果然是虎父无犬子。罢了,自锦衣卫门,我知道无法独善其身了。老夫可以出手救治你的朋友,不过你要承诺,事后不再打扰我祖孙清净。” “晚辈拜谢前辈大恩,在此以先父亡灵宣誓,必当全力保证您二位安全,并且不再搅乱您的生活。”常译撩袍跪下,伸出右手郑重立誓,宗林抚须点头,吩咐仪冬速去整理行囊,连夜赶车随常译回到鸣山寺。 “当年老夫擅攻内腑之伤,茂林他机缘巧合与定北将军结识,竟丢下祖传之技去了军,几年后戾王大乱,我与老妻日夜担忧。后来,老妻死在乱军之,平乱之后,有一日一人抱了一个婴孩送到家,手持茂林玉佩,还嘱咐我带孩子早些离开京城,说是茂林身份并未泄漏。”宗林为莫维维施针过后,了慈大师请他品茶,常译作陪一旁,静静听他诉说往事。 “只是没想到,多年后再见故人,您竟已遁入空门。”宗林举起茶杯致意了慈大师,了慈大师含笑点点头:“我本从佛门而出,当年之事发生后,急需找个妥当的身份隐藏下来,故而又做回了老本行,宗老先生见笑了。” “不是,在那伏尸遍野血流成河的动乱年间,两个孩子得以保命,你们也着实费劲啊。” “那么,老先生可否······”了慈大师话未说完,常译止道:“师父,我已经向宗前辈承诺,此间事了便送他祖孙继续安然度日。” “哦,遗世独立吗,只怕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了慈大师再未多言,双手合十继续拨弄手佛珠。 常译问宗林:“前辈,不知我旧友的伤?” “幸得大师内力守护,寒气并未侵及其心脉,连续施针七日后只需每日服汤药慢慢调养行了,倒是不必太过忧虑。&一t; “哦,那太好了。前辈果然医术高明!”常译由衷赞叹。 仪冬与小沙弥来报说厢房已经收拾完毕,常译亲自送宗林二人入内休息,末了回到净室,了慈大师问道:“他对将军似有怨言。” &一t;茂林先生当年为追随父亲而忤逆于他,这个心结我们解不了。不过他是聪明人,事后我会遣人送他们祖孙去青州,倒是不会妨害我们。” “那好。这些年我身在古刹,血性渐渐磨灭,明渊你在外诸事小心。” “师父不必忧虑,”常译望着了慈大师斑白须发,当年他护着自己艰难逃亡的情景猛然浮心间,似觉有些无法呼吸,暗暗深吸一口气道:“气候变化时,您的伤口还疼得厉害吗?” 了慈大师和蔼笑笑:“多年旧伤,已经习惯了,你不必放在心,奔波一天也累了,去休息吧。” “是。”常译心难受,告辞退出净室。 回到厢房,常寿送来一碗百合汤,常译素来不喜汤水,常寿道是了慈大师亲自吩咐送来的,不愿拂逆恩师好意,端了碗慢慢啜饮着。岑恪送来密信,展开看时,原来是秦守义之死引起朝堂震撼,皇帝不能忍受离京城不远竟然有人敢取锦衣卫的性命,迅速与蓟刚达成一致,下令务必要查出真凶。此事被蓟刚视作对锦衣卫的挑衅,打着缉拿凶手的名义打压政敌,大牢已是人满为患。 “这个娄子捅得有点大哪。”常译漫不经心说道。 岑恪挑眉:“反正朝清正大臣已经所剩无几,个个结党营私饱私囊,让锦衣卫和他们狗咬狗算了。” “那我们继续呆在寺会不会引起注意?”常寿皱眉问道。 “秦守义与司金八不合,未必会将此行详情禀告别人。纵然查出他是押送要犯进京,别人也知道是个女的,年纪老幼都不晓得,怎么也查不到我们头。再说了,世子在京时大半时间都呆在鸣山寺,京城人人皆知,我们耍自己的,他们不会详查。”岑恪分析道。 常译点点头:“岑恪说的不错,寺皆是我们的心腹,只管如往常一样便是。” 常寿抱拳道遵命,寻思莫维维身为女子呆在寺毕竟不妥,问常译道:“要不属下为陌薇寻一套男装来,到时候万一有人来查看,让她女扮男装掩人耳目也好。” “嗯,你去办吧。” 常译一夜奔波甚是疲倦,二人极有眼色告辞退出。走到小院拱门外,岑恪压低声音说:“你还真想让她跟在世子身边啊?” “那怎么办?”常寿挑眉问:“把她当成女犯押回府,你不怕别人发现?” “可是,万一她要是不配合,露了世子行藏怎么办?” 常寿摇头,胸有成竹道:“别担心,那是个聪明人,知道如何取舍。谁也不会愿意被锦衣卫撵得到处藏吧?” “嗯,总之不能大意。”岑恪仍有些不放心,常寿拍拍他的肩道:“放心吧。我都想好了,她叫裴陌,是世子新收的随身护卫,我弄衣服的时候连书书一并给她弄好。” “你。”岑恪无语,挥别常寿自回房处置其他杂事。 常译醒来时已过午时,常寿报说陌薇已经醒转。 “看起来她还好吗?”常译微微走神,随口问道。常寿一愣道:“还不错,能自己坐起来了,只是还下不得床。您要去看看吗?” “不必了,让她安心养伤,风声过后再谈其他的事。” “是,哦,梢探刚刚来报,说是锦衣卫已在距山脚二十多里处。我们要不要出去迎迎?” 沉吟片刻,常译道:“今日无聊,我想与师父手谈一局,你去安排安排。” “是。”常寿退下,带了侍卫在禅房后的花园摆好棋盘茶果。 常译与了慈大师才下了半局棋,有知客僧跑来禀报说山门外有锦衣卫,气势汹汹围了寺院要进来搜查。常译捻了棋子轻轻落下:“锦衣卫还是这么飞扬跋扈。”了慈大师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待老衲出去迎一迎。” 常译轻轻颔首:“有劳师父。” 行到山门处,果然见一队锦衣卫横眉冷对欲往里冲,了慈大师双手合十朗声道:“贫僧了慈,恭迎大人大驾!” “大师有礼了,”带头的千户草草抱拳一礼道:“我等奉圣命追查凶手,惊扰之处还望海涵。” “哪里哪里,大人既是奉圣命而来,贫僧自当全力配合。请!”说罢退至一旁,让众锦衣卫进入寺。 大殿前,寺僧侣全部集齐,锦衣卫一一查看过后又挨个查遍每个厢房。后花园门口,常译的侍卫叉腰怒斥道:“武安侯府常世子在此,你们翻遍我们的住处也算了,那花园并没有客房,怎的也要进去吗?” 锦衣卫历来横行霸道,当即拔刀出鞘道:“我等奉圣命而来,违抗者斩,还不速速让开!” “呵,好大的口气,我们世子素日出入禁宫也未见过你等这般蛮横之人。我倒是要看看你们奉的是谁的令?“ “你!” “不得放肆!”千户匆匆赶来,朝着那锦衣卫呵斥道:“我等虽是奉圣命而来,武安侯世子乃受圣看重之人,断不会阻拦我等,你跟个侍卫在这儿吵什么吵?” 常译踱步而来微微颔首道:“哈哈,是我的侍卫太过计较了,锦衣卫奉命拿人岂是儿戏。秦原,还不速速让开。” 千户带人进到花园,抱拳道:“在下锦衣卫千户宋金刚见过常世子。” “宋千户。”常寿亦抱拳回礼。 “常世子见谅,我等奉命追查真凶,京城各位大人皆是无配合,本不该来打扰世子,奈何头有令,这······”那宋金刚故作为难道。 “我知道规矩,宋千户达克不必为难。”常译摆摆手,唤岑恪集结所有侍卫让锦衣卫一一查验。 一个锦衣卫小旗匆匆跑到宋金刚身边,二人低语几句,宋金刚转头朝常译说道:“常世子,您手下所有侍卫倒是查验无误,可是那边那位似有些不妥。”伸手指向花园廊下一面目普通的年轻侍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再起波澜(5) 常译抬眼望去,那人身穿与岑恪等人无异的侍卫服饰,脸色蜡黄,两道黑浓的粗眉下圆眼颇为精神,只是唇色有些苍白,映得脸颊的几点雀斑更为显眼。常译正在纳闷这人好生眼生,那侍卫走向前来,抱拳弯腰道:“卑职裴陌,见过千户大人。”常译暗骂陌薇胡闹,拿眼狠狠瞪了一旁的常寿。常寿知道自家世子是担忧陌薇的伤情,只得挤眉弄眼表示这是她本人的意思,自己也无可奈何。常译转脸状似无意地问:“宋千户,怎么,我这侍卫有何不妥?” “哦,”宋金刚抱拳道:“常世子见谅,在下只是觉得这位兄弟有些,怎么说呢,如此单薄的身板也能担当侯府侍卫吗?”说罢大力朝莫维维肩膀拍了几下,莫维维暗暗皱眉,常译呵呵道:“原来是因为他身体单薄?宋千户未免太过以貌取人了,我的亲卫,自然有他过人之处。” “呵呵,那是,在下不过随口说说而已,还望世子不要介意。”宋金刚话虽如此,面却一片存疑不屑之色。常译心冒火正要发作,莫维维开口道:“卑职幼时曾看过一本志怪小说,一石猴衷心护卫一十世好人投胎的得道高僧,披荆斩棘取得佛门真经,立下大功,被佛祖封为斗战胜佛。正巧卑职自幼身材瘦小,颇受坊间顽童欺弄,便也存下大志学那石猴,期盼有朝一日也得封真佛,便也不枉此生了。” “哈哈,小小侍卫口气却不小。”宋金刚乐不可支:“每日听你说说此话便也能开怀一刻了,常世子手下真是人才济济。” “宋千户客气,圣多次遣能人异士随本将执行任务,身边聚些有能之人也算常事。” 听出常译语不虞,宋金刚晃过神来,常译毕竟是圣看重之人,言语不再轻慢,朝常译拱拱手道声叨扰,走到廊外呼喝手下欲将寺再翻个天翻地覆。 正吆喝间,忽有一物擦过他的耳尖射向几步之外的竹林,咯吱一声响,一根刚出土的竹笋齐根断下。宋金刚拔刀出鞘,喝到:“是谁?”周遭的锦衣卫也拔出佩刀,小小花园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宋千户见谅,因为我家世子最见不得刚出土的竹笋,说它是嘴尖皮厚腹空,生生拖累了竹之高洁名声。四君子排名靠后,实在是可悲可叹。故而卑职出手将其斩断,免得它坏了主子心情。毕竟后日是十五,主子按例要进宫向贵妃娘娘请安,让贵人看见主子心情不虞不好了。您说是吗?” “哼,牙尖嘴利。”宋金刚瞪了莫维维一眼,带了手下闯出鸣山寺。 “千户,那小子分明是故意的。”一个小旗出了花园低声朝宋金刚耳语道。 宋金刚道:“我知道,那常译深得圣宠,现在不宜与之为敌。” “常译动不得,那小子可欠揍,只要您一句话,属下立马给他一个教训。” 宋金刚闻言面无表情盯着那小旗,直看得那小旗坐立难安,半晌赏他一个爆栗:“混帐,指挥使大人亲自训话,让我们此行务必谨慎低调。你去惹毛了常译,那宫的昭贵妃一句话能要了我们的命,你是找死啊?” 小旗抱头不敢乱动,分辩道:“属下是见他太嚣张了······&一t; "哼,你懂什么,锦衣卫要的是一击致命,惹不起躲远点,要是哪日落在爷手,自然连本带利讨回来。"走出山门翻身马,一行人浩浩荡荡飞驰而去。 目送锦衣卫走远,另有亲卫来报说是寺并未留暗哨,莫维维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倒了下去。常译咽下口呼之欲出的指责,大步前将其拦腰抱起,一边往厢房送一边遣人去找宗太医。岑恪应声飞奔出去,常寿忙跟在后面。 一脚踢开厢房门,快步进去将她放到床,探到鼻息微弱,忙运内力护住她的心脉。宗林急匆匆赶来,伸手搭脉片刻,对常译说道:“可以了,我来。”将她平放好后,拈出数根银针开始施针,眼角斜见常译有些愣神,冷笑道:“都说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只是怕罗将军在天之灵要失望了。”这话说得颇重,常寿眼睛睁圆要呵斥,常译摆摆手制住他,平静地说道:“前辈言重了,在明渊心,任何人事都无法凌驾于父母之仇。此人生死,拜托前辈了。”说罢退出厢房。 “哼。”宗林似是不信他的话,见房门关,脚步声渐远,转头对莫维维说道:“人都走了,还不睁眼?” 莫维维睁开眼,朝宗林笑笑:“爷爷,您可千万别和常世子说。” “说什么,说你装晕骗他的内力?”宗林气不打一处来:“说了要你好生将养,这下倒好,出去一圈把自己弄得要死不活,还累我老人家急匆匆赶来。” “我不是故意的,爷爷勿恼。实不相瞒,我时运不济天降横祸,锦衣卫是冲我来的,我又怎么能牵连到常世子?” “那你可知,你今日在锦衣卫前露了脸,往后是到了天边,也是武安侯府侍卫的身份了。你一个女娃娃,真的愿意追随常译征战沙场?” “世子救命之恩,我自会报答。我还要去寻我的父亲,自然不会一直跟随世子当个侯府侍卫。” “行了,几句话下来有气无力的,要是想活着见你爹,听我的,半个月内不能下床走动。否则是神仙来,你也难过这关了。”女娃娃轻言软语却又倔强固执,宗林心生怜惜之意又担心她不听话,只得硬着心肠故作凶恶。莫维维微微一笑:“我听爷爷的。”身心俱乏,闭眼睡了过去。 宗林慢慢取出银针,望着莫维维安静的眉眼,叹息一声,都是好孩子,为什么都那么境遇堪怜呢? 声名赫赫的锦衣卫高手被伏击惨死在京城外不远处,锦衣卫到处拿人,弄得朝廷震荡人心惶惶。早朝,有几名老臣冒死书,道是锦衣卫理应避嫌,请求皇帝派大理寺及刑部详查此案,以免伤及无辜。 金八争辩道:“锦衣卫历来由圣亲自统领,为的是与君分忧将民间冤情达天听。现在我部高官惨死,大人们却要让我们避开,难道是与此案有关,怕被查出真相?” “胡说,”监察御史何老大人白胡子乱颤,气得发抖道:“人命案本来应由大理寺及刑部督查,锦衣卫奉圣命行事不假,但为何礼部侍郎黄大人当日只是在家,竟也被锦衣卫拿下大牢,难道不是因为前月他参奏锦衣卫在江州行事狠厉,草菅人命?” “黄大人当日曾遣仆役出城,我部当然要请他配合调查。” “配合调查?笑话,三个仆役出城从田庄运回来一车蔬果,竟然能劫杀锦衣卫出名的高手,说出来谁会相信?” “何大人,不调查怎么知道黄大人有没有假借运蔬果之机派人伏击秦守义呢?在下知道,您与黄大人是姻亲,心忧虑,你放心,只要是清白的,我部自然不会冤枉了好人。” 金八当众指出他是徇私,何大人脸青一阵紫一阵,竟至哑口无言。蓟刚此时方缓缓开口道:“金奎,何大人自是为了司法公正,怎么会公然徇私。””是,卑职失言了,请何大人海涵。“金八闻言躬身抱拳,似笑非笑朝何国忠赔礼。 “哼,知道好。”素知皇帝疑心重,何国忠也不敢再多言,生怕引火烧身。这边听到蓟刚向皇帝进言:“圣,微臣觉得何大人顾虑得有理,秦守义为我部之人,此番又是人命血案,我部理应避嫌。” 龙椅皇帝面色不虞,出声问道:“崔晋,郭璧,你二人一个是是大理寺卿,一个是刑部尚书,对此案有何见解?” “这个,”崔晋与郭璧对视一眼,心万般不愿,将出口之际,听见蓟刚又进言:“圣,微臣认为此法可行。大理寺掌刑狱案件审理,刑部接审京畿地区待罪案件,此案由两部协作审理,想必很快会水落石出。” “嗯,二位爱卿既然无话可说,那这样吧,锦衣卫协同大理寺c刑部彻查秦守义一案,务必严惩凶犯。” “遵旨,圣圣明!” 太监尖利的声音响起:“陛下起驾!”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满殿武大臣齐声唱喏,恭送皇帝离开。 大殿外,崔晋郭璧二人出声拦下蓟刚:“蓟大人,今日若无事的话,还请移步大理寺,我们商讨一下这个案子怎么审结。” 蓟刚微微一笑道:“关于此案我部已经掌握确凿证据,不日将呈入大理寺,两位大人无需太过忧虑。” “已经掌握?呵呵,锦衣卫果然能力出众,那我放心了。“崔晋呵呵干笑。 “告辞!”蓟刚抱拳。 “蓟大人慢走!”崔晋急忙还礼,与郭璧对视一眼,脸神色微凛:“不知这次,锦衣卫又会搅起多大的风浪。” “唉!”郭璧长叹一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再起波澜(6) 山寺岁月静好,常译已知晓京城近日必然掀起腥风血雨,立志明哲保身,故而几日来除了与了慈大师谈经论道,便是冷着脸督促莫维维喝药歇息。厢房门前的石榴树已经接了拳头大的果子,莫维维无事时便坐到树下纳凉,偶尔吃些瓜果生饮,常译总是皱着眉头训诫:“我知你与你父亲分离两年有余,若真的想早日与他团聚,少食生饮养好伤,等风声过去,送你去通州。” “我知道,可是天实在太热。”莫维维伸伸舌头,依依不舍放下井水冰镇过后的山桃,暗自腹诽,整个山寨都是人,穿着又不敢太过暴露,出门纳凉还得里三层外三层裹着,简直太煎熬。 额前碎发已然汗湿,偏偏那人还不知晓,持了团扇扇风,衣领处洁白肌肤隐隐可见。心好似生出一只手,常译总想为她拭去香汗,然后好好拢一下衣领,也免得自己总有些心神不宁。 “对了,我已经派人去通州打探你父亲的下落。他现在的确追随的是通州王家吗?” “是的,当年他留信是如此说的。若不是半路被锦衣卫盯追杀,我也不至于······嘿嘿,似乎每次见您都是一身狼狈呢,莫不是我自带招黑体质?”常译刚想搭话,常寿送来外出采购的新鲜葡萄,莫维维双眼晶亮直流口水,拿眼偷偷觑常译,生怕不得吃的样子。常译好笑道:“宗太医说你能吃些鲜果,只是最好不要冰镇,这些都是你的。” “真的,太好了。”伸手揪下一颗葡萄送进嘴里,酸甜适度新鲜可口,不禁眯着眼感叹:“味道真好,寺花园墙角那颗葡萄可没这么好吃。” “那是,你那天偷吃酸葡萄那个样儿啊,世子说可不能亏待咱们府里新来的侍卫。”常寿一边嘲笑一边邀功道:“这可是世子走了贵妃娘娘的路子才买到的,皇家特供,赶紧好起来侍候主子是正经呢。” “你们看见啦?哎呀,好丢人······”莫维维以扇遮面,不让二人看见自己脸红霞,期期艾艾道:“那个,我也是尝尝。”常寿见他害羞,挠挠头道:“嘿嘿,没事儿,我小时候也爱吃酸葡萄。” 常译瞪了常寿一眼,问道:“京可有消息传来?” “属下正有事禀报,您看?”使眼色示意要不要陌薇回避,常译道是但说无妨。常寿心下惊异,随即了然,正要开口,莫维维起身行蹲礼道:“我有些乏了,你们慢坐。”慢慢穿过走廊回厢房休息。 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内,常译手指敲敲石桌道:“坐下说。” 常寿抱拳坐下,从怀掏出一张纸条:“这是贵妃娘娘使人传出来的。”常译看罢,沉吟道:“那日我进宫向她请安时,娘娘言下之意是想要我争取京城防卫营统领一职。锦衣卫只对圣效忠,禁军统领是皇后族弟,四皇子若想再进一步,势必得争取防卫司的力量。眼下喻圣楠被贬斥,防卫营群龙无首,倒是我们争取的好机会。” “可是,青州虎翼军那边?” 常译摇头道:“岑进和一干新提拔的将领在青州,我丝毫不担心,只是要以一个合适的契机出现在圣眼,这个还需要好好谋划一番。” 常寿问:“眼下,秦守义的案子被移交刑部大理寺同审,我们可以从这面着手吗?” “刑部是二皇子的人,大理寺表面一直立,但崔晋的夫人与玉妃是同宗,玉妃所出七皇子与四皇子交好,这个人我们不用太过担忧。我对锦衣卫行事作风不敢苟同,既然娘娘探得锦衣卫欲将掌握的证据呈交大理寺刑部会审,那我们静观其变,看究竟他们想把谁拖进这个漩涡。”常译眉眼坚毅,吩咐常寿:“交代下去,只管打探消息,不要轻举妄动。” “是。”常寿应道。 三日过后,刑部大理寺开堂会审秦守义一案,结局却是令人匪夷所思:凶手竟是兵部侍郎张书青,他的族人在安州巧取豪夺伤人性命,秦守义携证据及证人进京时被张书青所派杀手伏击,秦守义当场身死,那女证人被杀弃尸一里外的山涧,找到时已经腐烂不堪。锦衣卫在张书青夫人陪嫁的别院擒获隐藏的杀手十余人,众人供认不讳指明是受张书青所派,另有印信为证。 人证物证确凿,张书青被判斩立决,家男丁流放鄂州,女眷发卖为奴。全族受到牵连,与案子有关者重判,其余族众三代不许参加科举,好好一个诗书大家被弄得元气大伤。 “怎么会是他?”常译不可置信,若论大邺兵部还有谁良心未泯,非张书青莫属。他是举入朝,一直兢兢业业,兵部改良之策皆有他一份功劳。因其一直推行驻边将领半年换防,大邺朝近十来年从未出现过武将拥兵自重的情形。纵是一州都督,也从未真正将兵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常寿懊恼地说:“属下得到的消息是二皇子授意扳倒忠于四皇子的工部,没想到······” “掩人耳目罢了。”常译说道:“四皇子军威望颇重,又一直支持张书青变革,弄垮张书青,二皇子背后的那些勋贵老臣安了心,才能更好地供他驱使。只是没想到锦衣卫竟然也倾向二皇子,看来四皇子处境堪忧。看着吧,短时间内我们是回不去青州了,这个京城防卫营统领我是非当不可了。” 常寿不解问道:“为什么?二皇子必然不会放弃这个掌握兵权的机会啊。” 常译冷笑:“哼,你是忘了,这朝堂之,纵然有再多阴谋诡计,有一个人还是盼着各方势力均衡的。” “您说皇?”常寿反应过来:“那他是把您当成了四皇子的势力?可我们从来没想过介入皇子纷争啊。” 常译叹口气道:“只要姓常,我逃脱不了被卷入的命运。” 常寿无法,只得说:“那我去收拾行囊,顺便通知陌薇。” “你说我们很快要进京?”莫维维吃惊地望着常寿。 “是啊,世子说了,不出三日圣意要下达。我来通知你一下,这几日自己当心点。你是以世子亲卫的身份回京,可别露了馅被锦衣卫逮着。” “不是说那个女犯死了吗?他们还会穷追不舍?” 常寿说道:“你太天真了。从你两次被锦衣卫追杀的情形来看,其实我真的不相信你是无辜的普通人。苍蝇不叮无缝的但,说不定你哪日露出真面目,竟然是个隐藏极深的前朝余孽之类的呢。” “切,”莫维维净脸后往脸抹黄胶,白皙的面容被遮掩,用黑黛将眉毛加粗,再描几点雀斑,那日应对宋金刚的瘦弱侍卫又出现在常寿眼前。 “嘿,你怎么弄的,跟原来简直是判若两人了。”常寿看得津津有味。 “我逃亡也快三年了,若不是有这些本事,早被人卖到天边去了。”莫维维翻个白眼道。 常寿傻笑:“那倒是,你长得好看胆子还大,一天到处乱跑,确实很容易被拐子盯。” “唉。”不知想起了什么心事,莫维维对镜叹气,二人相顾无言。 常译来到厢房时,常寿与莫维维对坐无言,两人支颐想着心事。遂笑道:“你们在等什么吗?” “世子,”常寿起身。 “唔。你都准备好了?”后一句话是对莫维维说的,坐下接过常寿递来的热茶,挥手让他离开。 起身行礼,莫维维道:“我在这儿养伤已有十来日,眼下行动无碍,自是要追随世子进京。” “那么以后呢?”常译问。 “以后&一t; “对,我寻到你父亲以后,或者说是锦衣卫不再关注你。” 眼见常译眼似有期待,莫维维斟酌说道:“那个,世子身边高手无数,如无需要,我自当离去。” “我的救命之恩呢?”常译眼有光寂灭,随口问道。 “我以为您会说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常译挑眉:“你觉得你的命是小事?” “当然不!”莫维维马否决:“救命之恩当然要报,不过您看,我做您的侍卫也得有个期限吧。不然将来找到我爹,他怎么也不愿意我女扮男装当个侍卫的。还有我师父,他老人家脚伤未愈,我被秦守义抓到京城,也不知他怎么样了。” “那么,一年,你做我的贴身侍卫一年。我帮你找父亲和师父,如何?到时候锦衣卫早已淡下追查你的心思了,你也可以放心离开。” 心暗暗想了一遍,莫维维觉得一年之内虽说是报恩,其实常译何尝不是在给自己当保护伞,便爽快地答应了“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常译抚掌笑道。 廊下脚步声匆匆近前,常寿来报:“世子,宫使前来,请您出去接旨。” “知道了。”常译起身,见莫维维原地不动,说道:“既然是贴身侍卫,便从今日起开始熟悉吧。” 咬咬唇,莫维维低头道:“是!” 听常译又说:“我的侍卫大义凛然,不用卑躬屈膝。” “什么?”莫维维不解其意,跟在后面朝常寿打眼色,常寿耸肩摊手,道是自己也不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再起波澜(7) “高公公。”常译进到前殿,见皇帝身边的高湛带了四个小太监,正与了慈大师闲话。见到常译,撂下话头,拂尘轻甩搭在肘弯,呵腰道:“常世子,咱家有礼了。”咳嗽一声,朗声道:”武安侯世子,青州总兵常译接旨。”常译忙撩袍跪下,待高湛宣完圣旨,恭敬接下,颔首笑道:“竟没想到圣赐下如此恩赏,明渊甚是惶恐,不知高公公可否指点一二?” “呵呵,常世子青州练兵成效卓著,采购琉璃一事也深得圣心。圣既有旨意,好生把差事办好也是了。” 常译语气柔和:“是了,倒是明渊年轻,没见过大世面,想着京城防卫营一职可谓是举重若轻,生怕办不好差事惹了圣不虞,故而······让公公见笑了。” “呵呵,”高湛笑道:“常世子多虑了,京城防卫营统领一职确实干系重大,圣也是多番斟酌才选定了您,还望您早些回京走马任,以免圣忧心哪。” 常译抱拳道:“公公放心,圣既有旨意,明渊自不会闲散在外,这下令众人收拾行囊,稍候即可回京。” “那好,那杂家先回去复命了。世子记得明日进宫谢恩喏。” “是,多谢公公提醒。”常译弯腰道谢,招手唤常寿近前,送一个精美锦盒:“公公辛苦了,这是小小心意,还请笑纳。”另又送几个颇有分量的荷包给四个小太监,此类宣旨本来是美差,高湛甚是满意常译知情识趣,便也不再推辞,含笑告辞离去。 行至京城,天色已晚城门将闭,守城军士持了火把前查看,常寿亮出腰牌朗声道:“武安侯世子奉圣命进京。”一个领头模样军士颠颠地跑过来点头哈腰道:“原来是常世子啊,这么晚进城真是辛苦了。”常译端坐马微微颔首:“有劳了。”那小头目赶紧呵斥手下:“还不快让开请常世子进城。”军士便也不再一一查验,放了一行人马进城。 直到最后一匹马儿消失在沉沉夜色,小头领才直起弯下的腰身。一个军士小心翼翼问道:“常世子这么晚进城干什么?” “你管他的,今天高公公亲自出城宣召,常世子夤夜回城。总是边有了动静吧,喻统领被贬离京,谁知道这位青州总兵会不会当下一任防卫营统领,恭敬点总是稳当些。” 军士甚是受教:“您说得有理,还好没有真把人拦下。” 头领点点头:“嗯,虽说按规矩入夜进城之人要严查,可人奉的是圣命,拦在城门口像什么话。你们当值的可得放聪明点。” “是,小的知道了。再说这不还有您嘛,出不了大岔子的。”军士趁机拍马屁。 进了武安侯府,莫维维歇宿在常译住处的西边跨院。火光下,小小的青萝两字掩映在茂密的绿萝下,莫维维不由得驻足轻叹。常译不解其意,转头看着她说:“院子是岑恪提前遣人收拾的,我的院没有闲杂人等,你不必担忧。” 莫维维笑道:“我只是想起了几年前借居吴府时住过的采葛院,好笑那吴府附庸风雅行事却毒辣,今日又再次借居他人府,心有感慨罢了。” 此前诸事常译心有数,凝视着莫维维的脸庞,缓缓说道:“你不会再经受当年经历,且放心。”抬步引她进门,状似无意说道:“我并无姬妾,故而院并无侍女,日常杂事都有岑恪常寿处理,你需要做的不多,只是也不便为你安排贴身侍女,你可会觉得委屈?” “怎么会?”莫维维摇头道:“我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自己的事自己都能做,再说现在伤势渐好,除了不能动武,其他的都没什么了。” 常译说道:“那好,先前夫人要往我院塞人,你心思细腻,完全可以照顾我的寝居,明日我向她报备一下,免得院子里进来些不怀好意的人。” “这个,”莫维维闻言瞠目结舌:“我来当侍卫的,照顾您的寝居不合适吧?” 常译挑眉问道:“怎么不合适,先前有岑恪常寿,现在岑恪带了施磷他们回青州,常寿还要负责府外杂事。我手人手有限,你总不能天天揣着手歇着。” “那我相当于干了两个人的活,您看,一年之期可能减些?”莫维维腆着脸问。 常译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莫不是你以为我身边记录在案的贴身侍卫能随意消失,十天半月想走走?还有那个宋金刚,他貌似对你很感兴趣。” “算我没说。”莫维维气嚷道:“天色已晚,卑职恭送世子。” 听出她郁闷无,常译心情颇为愉悦,哈哈笑道:“记得明日寅时末刻来唤我起床朝。” “您还要朝?”莫维维大吃一惊。 常译耐心解释道:“虽说我朝三品以官员才要参加早朝,可明日进宫谢恩之后,本世子忝居三品武将之职,再也不似往日那般清闲了。” “是,卑职遵命。天色已晚,世子您早些寝吧。”莫维维毕恭毕敬送常译出门。稍加洗漱后躺倒床,心总觉得吃了一个大亏,一年之期貌似不像想象的那么简单。 辗转半夜方才睡着,睡得正香之际,突然被呼喝声惊醒,起身一看,方才到寅时初刻。穿过跨院小门,常译一身劲装正在与常寿对练拳脚,二人你来我往拳脚生风,莫维维不禁感叹常译精力好生旺盛,真不辱没皇帝选他当那个防卫营统领。想必有这样勤恳的护卫统领在,皇帝和一干大臣睡觉也觉得安稳些。 出神之际,二人对练完毕,跟莫维维打了个招呼,常寿去为常译准备热水沐浴。常译将挽起的衣袖弹下,出声问道:“昨夜没睡好吗?” “嗯,有点认床。”莫维维打死也不承认是因为觉得自己跳了火坑心不平睡不着。 常译点点头回房,莫维维拿不准该怎么办,立在廊下又发起呆来。常寿的声音骤然响起:“想什么呢?还不进去伺候。” “伺候?我可是······”莫维维话未说完被打断,常寿满是同情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咱们世子是这规矩。他身边不许留侍女,所有事情都由侍卫打理。” 莫维维见不得他一脸幸灾乐祸,翻个白眼道:“那你去呀。” 常寿呵呵笑道:“次江州之行世子为我请功,我现在好歹也是朝廷从六品武官了,衙门每日事多得很,当时你冒充世子亲卫世子没阻拦,确实也是人手不足了。你知道的,世子和夫人不合,怎么敢让那些来历不明的人近身。” 感情还是自己往头套的紧箍咒,莫维维无郁闷,嘟囔道:“那不是要我给他铺床叠被,端茶送水。”常寿不解:“这有什么,我做了十来年,你看不起我?” “呵呵,你多心了,世子身份尊贵,伺候他是我的荣幸。”莫维维赶紧笑道。 常寿正色道:“陌薇,世子处境不像你想的那样轻松,我陪他在外,府诸事靠你了。” 四下瞄了一眼,常寿压低声音道:“你识断字,想必听说过虎毒不食子这句话,但我告诉你,世子自从五年前回府后,吃食不止一次出现问题。夫人她宠爱二公子心偏得没边,你切记当心。” “这么严重,你可别吓唬我。”莫维维拿眼斜觑常寿,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常寿急得伸手作势要对天起誓。莫维维忙说:“我信你的话,你放心,我必然全力护卫世子安全。” “那好。”常寿点点头,听见里间常译在唤,忙带了莫维维进屋。 常译洗浴完毕,身仅着白色衣,墨发披散端坐桌前小口啜饮米粥,快速而姿势优雅地吃完四个肉包和几碟小菜,接过常寿递过的锦帕漱口擦净嘴角。常寿又取来玉冠为他束好发髻并展开簇新的袍服伺候他穿好。全程下来,二人并无对话,可谓是默契非常,莫维维拘谨地靠墙站着,心终于相信常译多年来真的是靠自己的亲卫打理日常琐事。心下便也不那么排斥,默默地记着需作的步骤。 常译余光瞥见莫维维立在墙角,吩咐常寿与她下去用早饭。“我还要检视朝所用的奏折,你们用过饭食后在大门前等我是了。” “是。”二人齐声应到,收捡碗碟送到后院厨房。 坐到厨房外的石桌,拿了一个包子啃着,莫维维问常寿:“世子的吃食都是小厨房单做的?” “嗯,”递过来一稀粥,常寿说:“小厨房的杨婶子家人遭难,机缘巧合被了慈大师所救,因她有一手好厨艺,大师荐了她来府做工。月银由世子奉银扣除,所以她可以算是世子信得过的人。” “唔,”莫维维点点头:“包子馅鲜香味美,杨婶子果然好厨艺。” “呵呵,好吃多吃几个。”一个四十多岁面目温和的妇人提篮进到后院,见常寿领了一个侍卫吃早饭,出声问道:“这个小哥儿眼生得很,新进府的么?” 常寿笑道:“杨婶子,他是裴陌,世子的贴身护卫,以后我不在府里的时候您要多照顾点,可别饿瘦了他。” “瞧你说的,我每日做好饭食都是温在灶间,你们十来个人哪个不是想吃吃。眼下天热才不敢弄得太多,小七他们都吃过了,你们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去给你们做蛋汤喝。今日新买的木槿花,做成汤喝可鲜美得紧。” 莫维维道:“您这么早出门买菜回来了?” 杨婶说:“可不,世子常年不在家,他既然回来了,我早些起床弄好早饭,买菜也能尽捡新鲜的不是。”莫维维含笑点头,杨婶又问她想是不是想吃其他的,她马去做。莫维维笑说不必,常寿也摇手道:“粥和包子已经够了,我们马要和世子出门,晚再吃好的。” “也好,”杨婶笑道:“身有差事别太懒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冠盖京华(1) 今日适逢大朝,四品以武官员皆要参加朝拜,雍和殿内,武大臣挤满整个大殿,常译被正式任命为京城防卫营统领,掌京城治安巡防。三品紫色袍服衬得他更加精神奕奕玉树临风,此乃皇帝亲自授意,众人皆知武安侯府已不可同日而语。余下并无大事,皇帝起驾退朝,一干臣工鱼贯退出。 “常统领,恭喜啊,年纪轻轻已身居高位,位列三品,武安侯府跻身一流世家指日可待呵。”崔晋为人圆滑,在朝和谁都能说话,走出殿外率先恭喜常译。 “崔大人过誉,此乃圣恩德,明渊必定用心办差,不负圣恩。”常译抱拳微微笑道。 “崔大人,”常贺走到二人身边,驻足说道:“犬子毕竟年轻,日后还望大人多多提携关照。” 崔晋朗声道:“呵呵,常侯爷客气了,我与明渊一朝为官,日后自当携手为圣分忧。“ “那么,我父子二人便告辞了。”常贺与崔晋辞别,同常译一起行出宫外。 “你可知圣的意思?”常贺出声问道。 常译展眼望去,众臣工穿过应省门西行回到自己的衙门办差,些许空有爵位的侯门勋贵已在仆人的服侍下车离开,武安侯府的车夫见常贺出来,赶车缓缓驶近。常译抿唇道:“父亲放心,我自知圣深意,也会小心应对。此处不便多说,您先回府吧。” 常贺闻言,知他心有数,便也不再多说,由陆山搀扶着了马车离去。常寿亦将马车赶过来,莫维维一身侍卫装束为常译掀开车帘,看他坐好后也坐车辕。马车哒哒而行,到达西边官署聚集之地,一路经过六部c御史台及大理寺,防卫营署衙遥遥在望。灰砖青瓦雕檐拱立,一直延援到皇城墙边,常寿笑道:“穿过延禧门出了皇城,过去不远是西市,那里吃喝玩乐一应俱全,陌薇你无事的时候可以去瞧瞧,真的很热闹。” 莫维维闭嘴不答话,常寿正诧异间,车内常译敲敲车壁:“裴陌,进来斟茶。”常寿恍然大悟,自打一个嘴巴:“瞧我这记性!进去呀。”莫维维只得猫身钻进车子,为常译倒了一杯热茶,静静地蹲坐在角落里。 常译捧了热茶浅啜,见莫维维安安静静待在车里,车壁起伏,偶尔有阳光从车帘缝隙钻进来,洒在她的发间,仿如晶莹玉露。“身体可还经受得住?” 莫维维抬头,抿嘴笑道:“宗太医医术高明,我的伤已无大碍,只是不敢动武,随侍世子身边不成问题。” “那好,”常译低声道:“我初到防卫营,根基不稳,你和常寿势必要多看多听,做好我的眼睛耳朵。但是切记,保全好了自己,才能多为我分忧。” “是,您放心,我们知道。” 说话间,马车停在防卫营大门口。常寿通报名号后,门口军士前来迎接,见常译下车,单膝跪下道:“属下见过统领。”挥手示意他起身,常译打量一眼署衙微笑点头道:“本将还是第一次来防卫营,果真气派。” 军士不知如何接话,躬身请他进大门。迈进门槛,二十来名军士匆匆奔来,见到常译皆躬身道:“属下见过常统领。” “嗯。”常译点头。带头的抬头觑了他一眼,说道:“属下等按惯例正在演武场操演,故而未能及时迎接统领,还请统领恕罪。” “无碍,按惯例本将今日应先前往吏部取印报备。不过想着吏部此时人多不便,便想先来看看,你们自去操演便是,本将随处逛逛。”常译摆摆手谦和地说道。 带头的见他果真不像来挑刺立威,便道:“属下齐敬业,统领进正堂歇气片刻后由属下引您视察如何?” 常寿打量常译神色,遂道:“好,齐队长请前边带路。” “是。”齐敬业应道,越过常译半步,侧身在前引路,其余人低头簇拥在后。 防卫营毕竟多为武将,正堂摆设颇为简朴,首一张红木桌用于办公,底下尽是些高几木椅,看着成色尚新,想必素日也用的少。入座后有军士送来茶水,常寿饮了一口,朝莫维维挤眉弄眼,莫维维吞下茶水暗自好笑。齐敬业出言笑道:“以前只有喻统领爱喝好茶,我们底下的都是一群大老粗,也不懂品鉴,喜欢喝砖茶水。今日沏茶的也是没有眼色,竟然也了这粗鄙的茶水,统领素日喜好喝什么茶叶,属下这遣人去采买。” 常译摇头道:“不必,本将多年混迹军,亦不是风雅之人。这个砖茶水很是解渴,军人都很喜欢,不必再另行采买。” “是,”齐敬业道:“早有耳闻统领军功卓著,习性也是豪放爽朗,属下万分佩服!” 常译道:“天色不早,本将欲往衙署熟悉一下。” “是。”齐敬业连忙出门引路,带常译一一查看。 正堂廊后两侧边是四个单间,左侧分设帐房c银库,专事管理防卫营家当收支。右边为书记c典库,收纳各色资料,众人皆恭敬见过新任的统领,常译只道各位好生办差便是。绕过长廊行到后院,大厨房正在准备午间饭食,另一边一排值房屋门紧闭,侧门直通马厩及署衙侧门,方便有事发生之时众人能最快速度反应出发。值房后是演武场,此时数人顶着烈日策马演练,一人身正在驯马。 那是一匹背有白斑的黑马,驯的人被它甩在地,腾起尘土无数。齐敬业抿嘴笑道:“那是骆夕,这一人一马都是倔强性子,已经五天了,都不服输。” 烈日下,马儿和少年都大汗淋淋。那少年瞪圆双目从地爬起来,一鞭甩在地,趁马儿避让之际又攀越骑马背。结果马儿人立而起,少年再次从光溜溜的马背重重摔下。记忆相似的情景浮眼前,常译有些愣神,轻声道:“防卫营为何要采买这未驯服的烈马?” 齐敬业说:“也是机缘巧合,次朝廷分派马匹的时候,骆夕跟着去领马,这马被狼所伤,押运官半途将它套了来。原本以为驯好了也是良驹一匹,谁成想这马烈得很,人一近发狂,那押运官本想杀它吃肉的。骆夕说这马杀了可惜,便问他讨了来,自己还出了二十两银子。这不,驯了五天还没骑,我们都笑他傻,二十两银子算是打水漂了。” 常寿不甚理解:“不过二十两银子,万一驯好了可不赚了。” 齐敬业叹息说道:“二十两银子在很多人眼里都不值什么,可这骆夕,他一家可都等着俸银过日子呢,这钱够他老母亲半月汤药费了。” “不会吧,京城人都说防卫营活轻光鲜,多是富人子弟。这个骆夕如果真的家贫,也能轻易进来?”常寿依旧不信。 常译此时方收敛心神,淡淡说道:“久居京城之人,多少都有些自己的门路,不管贫富,只要忠心为国好。” 齐敬业忙道:“大统领说的是,骆夕虽然内向,但大伙儿平日也挺照顾他,毕竟都是一个衙门的人嘛。”话毕又将众人召集过来,朗声道:“防卫营众人,见过常统领。” “见过常统领!”先前有人耳闻武安侯世子常译要接任统领一职,只是没想到今日见到了本人,一群年轻人与常译见过礼后面面相觑,不知这位新任官来意何为。 常译说道:“京城安定离不开防卫营的日夜巡防,本将今日过来看看,大家没有偷懒耍滑这点很好,望日后再接再厉,不负圣与百姓们的期望。” 众人抱拳道:“属下尊令!” 挥手让众人散去,常译踱步走到那匹黑马身边,马儿打着粗鼻表示不满,骆夕担忧地看着齐敬业,齐敬业前道:“统领,这马性子烈得很,您当心······”话音未落,常译飞身马,解开马头的笼套。那马一夕得享自由,撅着蹄子撒腿狂奔,常译双腿紧夹马腹,手攥着马鬃毛任它疾驰,众人惊呼阵阵。生怕出意外,常寿和齐敬业各自奔到马厩牵出两匹马儿,跨便追。 那匹烈马甚是骁勇,绕着演武场狂奔三圈,常寿和齐敬业被甩开老远,唯见骆夕打马跟,距离不过百步之远。齐敬业哑着嗓子喊:“骆夕,跟,保护······”话未说完,惊见那马骤然停下,竟人立长嘶用后腿在原地转圈,想要将常译甩下马背。常译见骆夕跑近,顺势飞身下马,大喝道:“马!” 骆夕愣了一下,见烈马四蹄着地,连忙飞身而,紧紧抓住它的鬃毛呵斥道:“驾!”烈马本来正自得意将常译甩下,谁知相对五日锲而不舍的人竟又牢牢地伏在了自己背。长嘶一声,撒腿狂奔百里后终于累而停下,骆夕却不让它歇下,狠夹马腹后继续纵马奔驰,直到马儿喘着粗气口吐白沫方才停止。 骆夕跃下马背直立在马儿面前,半晌,那马终于跪下前腿,认了骆夕这个主人。场众人高声呼喝:“哦也!干得好。”骆夕咧嘴傻笑,见常译下马缓缓走来,单膝跪道:“属下多谢统领!” 常译微笑道:“也是你锲而不舍才让烈马驯服,毕竟,人强则万物难欺。恭喜!”骆夕闻言愣神,直直地盯着常译,见他爽朗大气,面目却与与记忆的那个人大不相同,摇头暗笑自己魔怔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当年那人再如何惊才艳艳也无法抵挡这世间最大的权势。 齐敬业见骆夕发呆,打着哈哈道:“统领见谅,这憨小子是高兴得犯傻了。” “无碍。”常译摇头,道是要去吏部一趟,带了常寿陌薇出了演武场。齐敬业等人争相送常译出防卫营衙署,目视主仆三人拐过街角,方才笑闹道:“咱们这位新统领可是真有才干,不到一刻钟帮骆夕驯服了那匹烈马。”“那是,毕竟是过沙场的,听说两年前他在贵城射五十丈外的敌方首领。” “胡说,哪有五十丈,我听说是二十丈。”“管他多少,要是你去,估计一丈外都射不。”“嘻嘻,所以人家才能位列三品,而我下值后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这话隐射京流言武安侯世子好男风一事,边的人呵斥道:“你找死,说的什么话。”先前那人自知失言,转向骆夕问道:“你今日可说是大有收获,下值后该不该请兄弟们喝酒庆贺?” 齐敬业道:“今日新统领任,咱们理该摆酒接风,晚间我到积香居定两桌,大伙儿好好和常统领喝一遭。” “好啊,”刘毅最为活跃:“新统领马功夫好得很,再看看他酒量如何,万一是个海量,我们防卫营可打遍天下无敌手了!” “你这混小子!”众人叱笑,骆夕也抿嘴浅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冠盖京华(2) 积香居兰字雅间内,防卫营十余名职务高的军士与常译欢聚一堂。由队长齐敬业发表欢迎致辞,立志要在常统领手下护卫京城安全,过鼻孔朝天的禁军。常译持盏轻笑,道是大家都是为朝廷尽忠,练好身手倒罢了,这等不利于团结的言论却莫再提了。齐敬业哈哈大笑道:“统领所言即是,年底宫赛蹴鞠,防卫营赢了是了,语言确实该注意。” “呵呵,不错。”常译轻笑,举杯朝众人致意:“防卫营负责整个京城安危,大家辛苦了,且来满饮此杯。” “干杯!” 都是年轻人,众人潇洒恣意,并未因常译为官而有所拘束,结队向他敬酒。常寿也不清闲,齐敬业拉了他满饮三杯道:“常兄身为统领近侍,往后在衙门必然常打交道,何不弟兄相称,再干三杯。”常寿喝得肚腹溜圆,扶着肚子道:“不行了,世子御下严厉,我的酒量还得再练练才能陪齐大哥尽兴了。” “哈哈,”看出常寿不善饮酒,齐敬业也不勉强,端了酒杯坐到莫维维旁边,笑道:“裴兄弟怎的一个人在这儿发呆,来,我敬你一杯。” “哦,齐队长见谅,在下不会饮酒。这以茶代酒敬您!”见他杯果然是清茶,齐敬业玩笑说道:“这可不行,你和常兄酒量都不好,往后统领应酬的时候多得很,你二位一点都不为统领分担也是不好吧?” 一口喝完杯茶水,莫维维正待说话,一旁的常寿过来解围说道:“齐队长多虑了,世子他酒量惊人,等闲不会醉倒,况且他也不是流连欢场之人。今日是见诸位豪爽才开怀畅饮,各位大可勉力一试,看能不能将世子灌醉。” 齐敬业打着哈哈道:“是吗?常兄弟说笑了,我等怎会存心将统领灌醉,此行只为尽兴!” “齐队长,我们不行了,你去和统领拼酒吧。”刘毅退回座位,大着舌头来拉齐敬业。“怎么,你们一群人都怂了?”齐敬业笑道,抬步往主位行去。 骆夕正在朝常译敬酒,举杯一口饮尽,脸色通红不住呛咳。常译温和笑道:“你年纪还小,素来不常饮酒,不必喝得这么急。” “是,让统领见笑了。”抬袖抹去呛出来的泪水,骆夕掩嘴坐回莫维维旁边。 “这小子,”齐敬业陪坐笑道:“他初来防卫营时闷声不响,和大伙儿都合不来。哪知半月后却一力擒得当时闹得沸沸扬扬的狐妖杀人案凶犯,在锦衣卫面前狠狠地长了防卫营的脸。当时喻统领让他做了小校尉,那身功夫可真不是吹的。” 常译说道:“所以说真金不怕火炼,有才能之人总不会被埋没。” “不错,是这个理儿。”齐敬业咂咂嘴说:“您似乎挺欣赏这小子的,马队缺个副队长,您看要不要给他提一提?” 常译摇头道:“人员变动一事暂且缓缓,本将还要查看些时日方能作决定。骆夕年纪太小,背后又无靠山,不适合越级升调。” 齐敬业面带尴尬,只得说道:“是,属下僭越了。统领您尝尝这家酒楼的小食,数这毕罗做得最好,现下时候不对,初夏那会儿的樱桃毕罗可属京城一绝,据说宫里的贵人都赞不绝口呢。而且这个小食每桌限点一份,连皇子来了也不破例。”下箸挑了一颗盘的青梅毕罗放进嘴里,酸甜咸香甚是可口,常译微微笑道:“确实不错。”招手唤小二将盘子送到正低声说话的裴陌和骆夕面前。莫维维吃了一惊,抬头见常译点头示意,起身谢过之后便挑了一颗放进嘴里,暗道果然好滋味,眯眼笑着请骆夕一起品尝。 齐敬业微微侧目,常译说道:“我知道两个小孩子喜欢。” 虽说常译有好男风的不雅传闻,但观那裴陌也只是清秀,常译待他也不似男宠。齐敬业由衷赞道:“呵呵,统领果然宽容怜下。” 常译淡淡说道:“此乃休闲之机,并非值之时,不值什么。”齐敬业浸淫官场多年,自是听出常译话之意,暗想果真是公私分明呢,遂举杯再敬。 宴后发现常寿已经结帐,齐敬业等人心下忐忑,常译笑道:“本将今日与各位欢饮一场,现各自归家,明日早些应卯才是正经。” “是,吾等恭送统领!”众人抱拳齐声说道。莫维维扶着常译登马车,常寿挥鞭赶车离去。 目送马车走远,齐敬业招呼众人:“散了吧,明早可别耽误了值。”“齐队,明儿见!”“走喽。”三三两两散去,只余骆夕抱着一个荷叶包呆站着不动。 “走呀,”齐敬业唤他,骆夕住在西市,齐敬业回去的时候要路过他家,故而唤了他结伴同行。骆夕闻言回过神来,忙跟着往家走。 听到齐敬业叹道:“我在酒桌提了要升你为副队长一事,统领他没准。” “没准啊,”骆夕不以为意,自己年纪尚轻,还是拖了关系才进的防卫营,每月按时能领俸银不错了,根本没想过能有出头之日。齐敬业知他心意,唾道:“还是我自作多情了。”骆夕忙说:“齐大哥别多心,我是想着,以我的家世,纵然统领同意了,其他兄弟也会有意见的。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可是,现实如此无可奈何,谢谢您为我打算。” “罢了,的确是没法子啊。对了,你手拿的是什么?” 骆夕摇头说不知道,齐敬业给他一个爆栗:“不知道你一直护在怀里干什么?”骆夕嘿嘿傻笑,打开荷叶一角,见是一包青梅毕罗,齐敬业也愣了愣,问道:“谁给的?” 骆夕喃喃道:“裴陌给的,说是捎给我娘。我想他是听说了我娘常年服药吧。” 齐敬业拍拍他的肩说:“不错,这么好吃的青梅毕罗等闲可吃不到,你娘吃药口苦,这个能甜到心里去。” “嗯。”想起娘亲,骆夕心情沉重,脚步加快想要早些回家。 马车,常译皱眉靠在车壁闭眼小憩。车闷热得紧,莫维维悄悄掀起车帘,打量夜色灯火辉煌的京城。夏日酷热,街道人往来不绝,有店家高声邀请行人进店赏鉴自家货品,也有妇人抱起不愿回家的小童轻声劝慰:“乖,娘明日又带你来玩······”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和小朋友玩着不想回家,莫维维抿嘴轻笑。 “你笑什么?”耳边骤然闻及常译声音,莫维维吓了一跳,侧头见他半睁着眼戏谑地看着自己。 “没什么,是觉得街市很热闹,很欢喜。” 常译敲敲桌面:“给我一杯冷茶,心里不舒服。”莫维维见他脸色果然发白,急道:“您是醉了,喝不得冷茶,忍忍吧,回到府里马有醒酒汤。”用锦帕为他拭去脸薄汗,捡起折扇轻摇,小心翼翼问道:“好受些了吗?” 常译微微摇头,莫维维唤常寿让他快些回府。 “怎么了?”常寿停住马车,掀开车帘问道。 “世子喝醉了难受,快回去喝醒酒汤。” 正想说世子怎么可能醉,常寿见常译右手微微摇动,心下了然,同情地看了莫维维一眼道:“果然醉了,你扶世子坐好,我快马加鞭了。”说罢急急催动马车前行。 生怕常译的头磕伤,莫维维连忙伸出左手垫在常译颈后,马车陡然颠簸,莫维维身体一歪右肘撞在车壁,疼得她泪花直冒,更是不敢将手撤出。常译醉得不轻,一忽儿倒过来靠她的左肩昏睡过去,莫维维在心暗默:一只猫头,一只猫头······ 飞奔回侯府,常寿帮忙将常译扶到卧房,口说是去端醒酒汤便溜之大吉。莫维维为常译除下靴袜,见他满头是汗,从盆绞了湿帕为他净脸。浓黑的眉毛下那双直视人心的墨眼轻闭,高挺的鼻梁下薄唇轻抿,莫维维忍者悸动的心为他擦去汗水,退到窗边暗暗鄙视自己:竟然会对一个古人动心,真是无可救药。眼见常译睡得沉,悄悄摸出房门,常寿的脸骤然出现在眼前,莫维维唬了一跳:“你干什么?” “醒酒汤。”常寿将托盘递给她,说是侯爷召他有事,急匆匆地出了院子。 “诶,你······”莫维维唤不住他,只得任命将醒酒汤端进屋子。 “世子,喝醒酒汤!”唤了三遍没有反应,探探鼻息见他只是沉睡了过去,遂叹口气坐到桌边,盯着烛火发呆。心祈盼常寿早些回来,常译衣衫未换,自己又真的做不来那伺候人的活计。 “水······”一刻钟后,常译睁开眼,见莫维维背对自己坐在桌边,摇头苦笑只得主动出击,呢喃着要水喝。 莫维维闻声而动,三两步奔到床边,居高临下问道:“世子您醒了,要喝水吗?” 常译盯着她的脸,轻轻点头,由她扶着坐起喝了一盏清水。轻轻说道:“我头好疼。”莫维维闻言蹙眉:“这些粗人真是可恶,灌酒没个节制。我喂您喝醒酒汤好吗?” 常译摇头:“不要。不好喝。”莫维维气笑了,这哪像个带兵的将军,垫了一个靠枕在他身后,舀了一勺汤水凑到他的嘴边,轻声说道:“喝完头不疼了。”常译直直盯着她看了许久,将汤喝了下去,莫维维一见大喜,一勺一勺劝着常译喝完了整碗汤。末了常译仍说头疼,莫维维无法,只得扶他躺下,跪坐在床头为他按摩。十指穿过黑发轻柔按摩着,常译渐渐闭眼睛,莫维维正想松口气,常译忽然说道:“还没更衣。”心底无郁闷,却又不敢违逆,莫维维起身到柜翻检出一件白色衣,转头却见常译已经坐起身自行脱下衣,健壮的身一览无余。“啊”地一声尖叫,莫维维将衣一股脑丢到常译头,双手捂眼转身对着墙壁。 “你是我的侍卫。”耳边听到常译冷冷说道,莫维维转身欲顶嘴,忽想起他说的是事实,只得说道:“可我毕竟是女的,您检点一点。” “检点,你!”常译不耐烦道:“更衣而已,大惊小怪!” 莫维维惊地想,古人不是很含蓄的吗?继而又想到,他肯定是把自己当成没有人权的婢女了,咬牙切齿道:“常世子,我可没答应卖身为奴婢!” 常译柔声说道:“我醉了,裴陌侍卫,能帮我更衣吗?” “遵命!”莫维维没有好气,闭眼走到床边为他穿衣,用被盖盖好才睁开眼睛。常译笑道:“你觉得吃亏的话也可以在我面前换一回衣服。”“你,我······”莫维维又要炸毛,常译却头一偏眼一闭,轻轻发出鼾声。 “这么快,装的吧?”好想用手戳戳他的鼻子,莫维维恨恨道算你睡得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冠盖京华(3) 骆夕到家时母亲柳氏还未睡,听见响动,摸索到门边倚门而望:“夕儿回来了?”她的眼睛在夜里视物只能看见模糊的影子,骆夕连忙疾走到她身边,慢慢将她往屋里扶:“娘亲,说了不要等我的,您怎么不早些睡?” 慈爱地拍拍骆夕的手,柳氏娓娓说道:“娘怕你喝醉,明早还得值呢,让小红给你熬了一碗酒酿水,你喝了身子舒服些。我让小红先去睡了,酒酿温在小炉子,你自己去端来喝了。” 骆夕有些不悦:“她怎么先去睡了,您眼睛不好,要是摔着了怎么办?” 柳氏笑笑:“不碍事的,家里我熟悉得很,不会摔着,我也是在屋子里坐着,她一天都陪着我也累了,小孩子瞌睡多,没的耽误。” 骆夕无奈,说道:“您总是心慈,今日是为新来的官接风,我不好总是推辞。以后不会这么晚才回家了。” 柳氏知道骆夕生性耿介,最不喜与人交际,有些担心地劝道:“别这么说,夕儿,你好不容易才进了防卫营,没有白费一身功夫。这做人太过端方也是不好,该应酬的一定要应酬,尤其不能得罪官。” 柳氏一片慈心,说的句句在理,骆夕却年轻桀骜,只得说:“是,孩儿听娘的。您别担心,我这去喝酒酿。” “对,快去,趁热喝。”柳氏爱怜地说道。 骆夕走到灶间,炉子酒酿水仍旧温热可口,几口喝完回到正屋,柳氏果然还等着。骆夕走到她身边坐下,见柳氏手拿着一个新做的香囊,面绣着的紫色蜀葵仿若真的一般,嗔责道:“您眼睛不好,怎么又费神做这伤眼的活计?” 柳氏微微笑道:“你腰的香囊已经很旧了,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我寻思着给你做个气味清香又能驱虫的香囊。你放心,我是捡了午间光亮最好的时候才做的,不会伤眼的。” 眼水雾渐生,骆夕接过香囊别过脸,生怕柳氏发现他的异样。平静片刻后说道:“谢谢娘,天已经晚了,我扶您回屋歇着吧。” “嗯。”柳氏点点头,由骆夕扶着回到了卧室。亲手为她落下帏帘,骆夕想了一下说道:“新来的统领很好。”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柳氏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放松下来,带着笑意的声音传进骆夕耳朵:“早些歇着吧,别误了值。” “是。”骆夕回房,将香囊放在值所穿的袍服,深深叹口气,熄灯安寝。 大邺朝官衙卯正开衙,故而低阶朝臣工有点卯一说。常译虽然尊为三品,可仍旧早早起身,练了一遍拳脚后在莫维维的打理下沐浴用饭,穿了袍服便出门去衙门。侯府大门口,莫维维意欲跟,常译侧脸吩咐:“岑恪出门日久,我的书房久未打理,你今日便替我好好整理一下。” 莫维维原想趁机逛一次西市,闻言哀叹一声,低眉顺目说道:“不知可有特殊交代?” 常译说道:“没有,掸掸灰尘把东西摆放整齐便可。” 这要求还真不高,莫维维答道:“是。” 常译带着常寿骑马走进晨光,莫维维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转身回到常译居处。拿了鸡毛掸子到处巡视一圈,见屋子并无多少灰尘,想来时常会有仆人打扫。略略将桌铺叠的一堆纸张归整好,转头发现一本封面颇为精致的画册,好之下打开一看,竟然是许多俊美少年的画像,大多眉目清秀雌雄莫辨,想起常译那个好男风的传言,莫维维不禁感叹,按说常译的容貌在男儿已是翘楚,俊美又不失男子气概,收集的俊男画像实在不及他一半。不过谁让他生得好呢,世间也好男风者大多位高权重,他自然没有机会染指,便只得收纳这些二流俊男了。细想一下这样也挺好,呆在一个断袖身边总是安全些,再说不定还能见到更多美男一饱眼福呢。 正胡思乱想间,外间脚步声纷繁响起。出门一看,守门的亲卫一边拦阻一边亦步亦趋跟在一个婆子几个侍女身后,当先那婆子五短身材,嘴皮翻飞:“你这小子恁不懂事。我可是奉了夫人之命为世子送伺候的人来的。夫人说了,以往世子常年在外,院没有伺候的人还好说,现在世子领旨做了防卫营统领,这可是侯府大事,院子里再是几个小厮伺候着成什么样?这不,夫人精挑细选几个妥帖的姐儿来伺候世子起居。” 边说边要引人进正屋,莫维维慢慢踱步走到廊下,双手抄在胸前淡淡道:“这位妈妈,请留步。” “我······”婆子还未说完,莫维维摆手止道:“你的来意我已经知道了,我也不想知道你是谁,但是擅闯防卫营统领居处,你可曾想过后果?” 婆子在侯府也是积年老人,何曾受过这等冷遇,叉腰喝到:“你谁呀,我可是夫人派来的。世子再是统领,那也得遵从孝道不是,再说夫人可是好心派人来伺候世子,你敢挡夫人好意?” 莫维维淡淡道:“夫人好意我自是不敢挡,但是你妄图进统领正屋不行了。侍女留下,妈妈好走不送。” 那婆子原本想趁机进正屋,听闻莫维维质问,不甘心说道:“我只是想带她们熟悉世子居处,什么妄图不轨,你这小厮眼生得很,说话敢这么冲?” 莫维维瞥了一眼婆子,面露不屑:“我不是侯府小厮,现在身为常统领侍卫,掌管此院大小事务。你奉命送人任务已经结束,熟悉统领居所的事我会安排。怎的,你觉得统领还管不了几个侍女?” 婆子自是不敢应声,只得悻悻地转身对着几个侍女训斥道:“可都听好了,夫人选你们来是要你们尽心伺候好世子,你们的前途也在这儿了,要是不好好当差,看夫人不扒了你们的皮。” 几个侍女诺诺应是,婆子又问莫维维:“敢问这位小哥儿,我把人交给了你,回去该怎么跟夫人回话啊?” 莫维维说道:“你禀告夫人,说统领侍卫裴陌接手了这几位侍女,待统领回来自会向夫人请安道谢。” “哼。”婆子冷哼一声,敢拂逆夫人的意思,等我回去禀报了夫人,看你能有什么好下场? 婆子摇摇摆摆走到院门之际,莫维维出声了:“小五,下去自领五军棍。” “是。”守门的侍卫朗声答道,走出院外脱去衣,清啸一声便有两人出现在道旁。小五趴在地,那两人手下丝毫不留情,五棍皆是牢牢实实打在小五身。婆子经过时,棍子打在肉的闷响让她心惊胆战,忙不迭地避开绕回了韦氏的院子。添油加醋告了莫维维的黑状,韦氏气得银牙紧咬,常译未把自己这个母亲放在眼里,手下的侍卫也是不恭敬。“去,打听这个叫裴陌的是什么来头,若无官职的话立马拿来是问。” “诶,老奴这让人去打听。”婆子自以为小人得志可以报仇,咧着嘴找人打听莫维维底细去了。 常译在防卫营衙署呆了半日,喻圣楠虽是武将出身,手底下的人倒还堪用,书帐目等一清二楚,常译略略翻过,便由齐敬业陪着巡视去了。新官任自是要训话,在演武场,防卫营除了值的人全都到场,简短地说了几句,常译吩咐众人散去各行其是,自己回了正堂歇气。常寿在堂外看名册,突然听见常译在唤:“常寿,你去积香居候着,不拘是哪种,买一份毕罗回来。” “毕罗?”常寿微微诧异,爱吃桂花糕罢了,怎么自家世子口味变得和女人一样了,爱吃那种玩意儿。不过已经习惯听令行事,只是吩咐了杂役一声,便出了衙署到积香居排队去了。 常译仔细勘察了一遍京城兵力防卫图,喻圣楠重视四个城门守卫,达官显贵聚居之地安排得也够妥当,但譬如西市等平民较多之地则稍显薄弱。而这些地方不仅有贵人出没,一旦生变也很不易控制。皱了眉头唤齐敬业并另两位队长来问,负责巡视街坊的队长侯煜先开口诉苦:“统领大人有所不知,京城四市东南两市因为显贵聚居,无论私人护卫还是朝廷官兵都甚为重视。但西市北市两边不同了,平民商贾杂居,人员流动大,管理起来甚是不易。我们每日巡街一天最多走个一遍,很多问题发现了也难解决。” 常译问道:“譬如说?” 侯煜烦恼地说道:“譬如灭火用的储水缸。根据大邺律例,每百户人家居住之地内必须配备三口大水缸,由住户轮流打水装满备用。可是我们常常发现有人偷懒,有的不遵守规定按时装满水缸,有的更是直接取用缸之水,责问的时候什么花样都有。” 齐敬业点头道:“这些人也不是不知道朝廷如此做的深意,只是民众良莠不齐,很难约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冠盖京华(4) “既然难以约束,便直接问责里宰,朝廷薪俸不是白发的,倘若哪日起了大火,谁能担当责任?”常译敲敲桌子,吩咐道:“以本将的名义发令下去,防卫营查到哪个里没有认真备水,唤当地里宰来把水装满。” 侯煜抚掌笑道:“是,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里宰不是当地蛇头嘛,这个法子甚好。”一边的书记池墨连忙挥毫写下令,加盖防卫营统领大印后当街贴布,拓印更是发到了京城各里。 申时末,各署衙下值,常寿拎了食盒跟随常译回府。莫维维候在廊下拨弄垂兰,见二人进到院子,抱拳行礼朗声道:“属下恭迎统领。” “嗯,”常译进屋后由常寿伺候着换下袍服,莫维维为二人送热茶。常译神态清闲地问道:“今日在家可无聊?” 莫维维似笑非笑道:“怎么会,统领的院子里精彩纷呈,属下一整日都充实得很哪。” “精彩?”常译闻言眉头微皱,沉声道:“好生回话!” “是。”莫维维拉长声音道:“启禀统领,今日夫人派了六名侍女前来伺候您起居。青春貌美,环肥燕瘦,院风景着实靓丽啊。” 常译紧紧盯了莫维维半晌,面无表情问道:“人在哪儿?” “统领别急,算着您申时下值,我已经让她们各自去打扮了,少时便来向您请安。”莫维维先前还忐忑,闻言心暗暗鄙视,吓人一跳,开始还以为他不高兴,结果是没看着美人有些着恼了。贼眉鼠眼往门外觑了一眼,笑着说道:“要不属下再去催催,想必各位美女为了给您留下好印象,打扮起来是不遗余力吧。”又自言自语道是可千万别耽搁了。 常译斜斜瞥了一眼常寿,常寿道是有事告退,常译轻轻点头,淡淡地对莫维维说道:“你去吧,我想她们已经在院子外面了。哦,这食盒里是积香居的毕罗,你今日差办得不错,赏你的。” “诶,谢谢统领赏赐。我先去看看,待会儿再回来吃。”莫维维没想到常译竟会打赏自己好吃的,笑得见牙不见眼,将心底的鄙视抛到九霄云外,一心想着再讨好他些。一脚堪堪跨出门槛,常译的声音又响起:“你还是现在吃吧,待会儿可能没心情了。” 他这是暗示自己会吃醋?莫维维嗤之以鼻,面讨好地笑说:“不会,属下酷好美食,自会好好享受您的赏赐。还是先办差要紧。”话音未落,人已经闪出门外,边走边寻思不知常译会相哪款美人儿。 走到院门外却大吃一惊,常寿背对自己站着,脚下一个摔烂的花盆,露出根须的垂兰蔫着叶子。六个娇滴滴的美人儿跪在青石小径,远处府杂役指指点点。连忙跑到常寿跟前:“你疯了?这可是夫人送给统领的,侍女。” “侍女?”常寿咧咧嘴,做个哭还难看的表情:“我之前跟你说的没放心吧,这次我们惨了!哦不,是你惨了。” 莫维维大惑不解:“说什么呢,世子先前问人在哪儿你没听见?” “听见了,院子里的人都知道世子最钟爱院那盆垂兰,现在花被连根毁了,这几个不长眼的难逃罪责。”常寿这话说得很是大声,几个侍女连连磕头求饶:“冤枉啊,不是我们······” 莫维维越发不懂了,迟疑地问:“你搞错了吧,那花······” 常寿的声音依旧很大:“那花是宫里贵妃娘娘钦赐的,好好的花被她们摔烂,这天大的事还能冤枉这几个草芥般的人?” 几个侍女妆容已经花了,眉黛抹得一张脸儿狼狈可笑,莫维维不忍道:“唉你这话过分了,你怎么这样说,算是贵人赏的,也不能让人跪在这太阳底下吧,白天余热还在呢。” “你别担心别人了,作为世子亲卫,花被毁你也要受罚的。”常寿怜悯地看了她一眼道。 “这个,”莫维维话未说完,一个翠衣侍女带了四个五大三粗的婆子急急走来,温柔的声音响起:“寿哥儿,听说世子发怒,夫人遣我来看看怎么回事。” “碧桃姐姐,”常寿眉开眼笑道:“大热的天,夫人怎么派你来了?” 碧桃抿嘴道:“主子的吩咐,我们做下人的自然要遵从。听说世子发怒,这可是大事,要不是正在佛堂祈福,夫人已经亲自来了。” “呵呵,碧桃姐姐得夫人看重,你来等于夫人来了,常寿这厢有礼了。” 碧桃懒得再和他打太极,径直问道:“得了,你别和我耍嘴皮子了。夫人问到底出了什么事要大动干戈,这几个女孩儿都是恭顺的,她们做了什么惹恼了世子。我们侯府历来对下人宽和,若是小事的话,恐会寒了多少老仆的心呢。” 莫维维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乖乖,好厉害的一张嘴儿,今天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这常译必然要背一个苛待下人的罪名了,这位侯府夫人心腹果然厉害。细思恐极,看来常译与侯府夫人关系果真很紧张,亏得自己先前还以为常译着急看美人,想必在他听说这几个人的存在后便示意常寿来收拾人了。那自己,忍不住打了个颤。 那边常寿啧啧嘴:“我们碧桃姐姐还是这么善解人意,既然这样。”地跪着的女子闻言以为有了转机,满怀希冀地抬头,却不敢相信地听见常寿说出一句残忍的话:“世子说了,请夫人带她们进宫赔罪吧。” 一个长相最为娇媚的女子哭喊道:“不要啊,碧桃姐姐救命,那花儿不是奴家摔烂的,奴家是捧着它,不知怎么它掉到地了。” “对对,奴婢可以作证,真的不是玉辳,她好好捧着那花的。”另一个女子也哀求道。莫维维发现,先前常寿故意大声说话的时候这个女子还在暗自窃笑,现在听闻要陪玉辳进宫赔罪,连忙帮忙告饶脱罪。常寿冷笑一声:“花本来好好的,你捧到手里摔烂了,你说不是你,难道那花自己作死往下跳?”碧桃闻言眉头紧皱,出声问道:“奴婢也听说过贵妃娘娘赐了这盆垂兰给世子,平日不是好好养在世子屋子里吗,怎么会在这儿?寿哥儿你去求求情可好?” “宫花匠说夏日炎热,垂兰喜阳却不耐热,所以世子吩咐每天下午都要捧它出来透气。谁晓得今天这个美人儿说是要为世子尽尽心意,结果却把一盆花摔在了地。小五吓得连忙禀报了世子,现在世子在屋里发火呢,你说我可怎么办?”说罢无奈摊摊手,大有你不怕死你去求情的意思。碧桃跟在韦氏身边久已,很清楚母子二人不仅感情淡漠,甚至可以说是憎恶非常,若不是因为常译升了三品武职,韦氏想要做做面子,顺便安插眼线,也不会猪油蒙了心派了这几个糊涂虫来。眼下闹出这样的事来,忙放低身段道:“这花也不是有意摔的,想必世子也不愿为了几个蠢人扰了贵妃娘娘清净。莫不如在府处置了她们,事后再寻个合适的机会向娘娘请罪,也免得贵人生气不是?” 常寿闻言只说碧桃想得周到,此时小五走来传话:“世子说了,为了几个蠢人不便打扰贵妃娘娘清净,建议夫人在府里处置了此事,他改日再向娘娘告罪。不过,算不是不怀好意,也是粗手粗脚蠢笨不堪,罪魁祸首要处置,剩下的人蓼风院也是不敢留了。” 碧桃蹲膝一礼道:“这是自然,奴婢这将她们带回去。”命人将几个女子捆了,带回主院听从韦氏发落。 常寿啧啧嘴道:“瞧那弱柳扶风的模样,真有些不忍呢。” 莫维维转脸问小五:“你也是?” 小五默默低头:“走吧,世子让你捧了这花进去呢。” “嗯,贵妃娘娘赐的,是得捧回去,万一救得活呢。”莫维维忙将那株垂兰捧起来,乐颠颠地跟在常寿小五身后进了院子。 常译站在廊下,白色常服愈加显得公子无双,小双小四静立于他身后色微沉。见到小五进来,默默前,莫维维不解其意,见小五趴到地,两人又开始噼噼啪啪打起了军棍。白日不过是为了立威,五军棍打下来跟挠痒痒一样,可此时却是狠狠打了三十军棍。小五头冷汗直冒,咬紧牙关不吭一声。莫维维心下恻然,只见行刑结束后常译淡淡问道:“你可知罪?” “是,属下知罪!”小五颤着声音回道。 常译点点头:“将他抬下去好生医治。”小双小四应是,小心翼翼抬起他回到后跨院值房。 莫维维生怕自己也挨打,不住向常寿打眼色,常寿装作没看见一直不理,过了半晌未见小双两人回来,自暴自弃将垂兰放到墙角阴凉处,开口道:“人是我留下的,现在该打我了吗?” “为什么打你?”常译问。 “那为什么打小五?” “他是我的侍卫,当差不力,该打。” “我也是。” “你?你不是,你是一个客人,站在一边袖手旁观,看我的笑话行了。” “我没有,”莫维维急道:“长者赐不敢辞,你不在家我怎么敢违逆你母亲的意思,打小五不过是为了震慑那个婆子,你还真为了他放人进来打他三十军棍,你太无情了。” “裴陌,慎言。”常寿出声喝道。常译摆手让他退下,常寿责怪地看了莫维维一眼,摇摇头走出院子。 过了半晌,常译道:“我以为我可以放心的把后背交给你,罢了。你下去吧,我静静。”常译负手进到屋,屋门吱呀轻响,仿若有人委婉哀叹。莫维维一个人呆呆立在院子里,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呆愣一阵摇摇头,算了,反正也想不明白,还不如把那株珍贵的垂兰救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冠盖京华(5) 又一次大朝会,朝堂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户部章进宗拟呈半年开支时进献一头通州所得白鹿并一封奏表,其措辞辞华美不必说,引经据典称赞白鹿降世乃是政通人和天下归心的表现,更难得的是浸透在一字一句的卑躬屈膝c刻意逢迎,圣龙颜大悦,当堂赐下丰厚奖赏。礼部韩适不经意间浏览了一遍进白鹿表,顿时惊为天人,奏言道这写白鹿表之人可谓是才华横溢,若任其只是屈居某些权贵府,着实有些屈才了。皇帝得了号称祥瑞的白鹿,圣心大悦,随口赏赐了写奏表之人面圣的机会。众人皆言皇恩浩荡,这进表之人不过白身竟能得见天颜,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散朝衙时,常译见太监呼喝着出宫宣旨,不由苦笑,世人皆爱听好话,故而朝廷越来越多趋炎附势之人,这进表之人怕是仅凭三寸不烂之舌便能哄得皇帝为自己赐下官身了。 三日后有传言流出,那进表之人竟然有功名在身,只因善于经营而在通州等地略有薄产。其人眼光长远,行事周到,不过短短半个时辰便深得皇帝青眼,更是擢升其为七品尚宝司少使。有御史奏皇帝此举不合朝廷规制,礼部韩适却极言用人当不拘一格,此人采斐然又精通经济之道,圣此举于朝廷有百利而无一害。 白胡子御史吹着胡须怒视韩适:“韩大人,不知那裴姓商贾与你府送了多少宝物,你要一力为他说话?” 韩适辩道:“白大人此言差矣,韩某从未见过其人,不过是见那人奏表辞优美而有理有节,起了惜才之心罢了。况且陛下曾亲自召见其人,想必甚是赏识其才干方才有此决定,您何必口口声声说韩某包庇?” “哼,如果不是利益相关,一个没有补缺空的举人何德何能忝居七品官职?” “陛下,臣有本奏!”章进宗见白世松咬紧不放,而龙座皇帝明显不悦,朗声道:“此白鹿为裴骃从通州运货进京时偶然所得,当时偶遇雷雨,那白鹿一直尾随商队,裴骃命人围捕其后便思及此等灵物理应进献圣。进京后趁着到户部办理契的机会将白鹿送到户部官署,微臣不敢耽误,马便报了此事,并未如白大人所说有什么苟且之事。” “既是商贾围获,那怎么算得是天降祥瑞?”白世松依旧不依不饶。 “天降祥瑞乃是圣有德,天下之大幸,各位何必争吵不休。”徐德庸终于出声:“再说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白大人说话当三思,裴骃既然能护送灵物进京,想必也能为朝廷引进海国异宝。圣励精图治从不闭塞视听,眼下既然有人精于海行商,为何不能用于朝廷?” “可是那裴骃毕竟是一介白身······”白世松还想再说,皇帝道:“够了。裴骃此人颇有才干,朕不愿浪费一个人才,命他为尚宝司少使,既能增添朝廷税赋,每年不过花费数百俸银。又能向天下昭示朝廷量才而用的气度,众卿不必再议。” 皇帝意志坚决,白世松也不自讨无趣,随着众人道:“是,圣圣明!” 莫维维今日无事,思忖常译几日来还为那日之事耿耿于怀,午时过后便逛到西市去挑选了一个颇为精致的花盆。那个店铺新近开张,存货皆为海国精品,式样花色与大邺惯用的都不一样,很是引得京城众人趋之若鹜。尤其特别的是店铺内部格局,采用的是现代理念,不仅分门别类摆放,还设置了数个雅间供权贵富人慢慢赏鉴挑选。里面的伙计样貌清秀举止优雅,让进内的人有如沐春风之感。莫维维挑的是红底青花琉璃花盆,想着将清水瓶养着的垂兰种在其肯定分外好看。出了铺子寻到口碑最好的糕点铺,为常译买了一份桂花糕,小心翼翼穿过人流回武安侯府。 裴骃手下掌柜相了西市一个两间铺面的成衣铺子,想着要将念薇锦在京城打出一个招牌,请了裴骃前去视察。那铺子地段极好,只因原主年老力不从心,后人又无心行商,便想着将店铺租赁出来。裴骃却道是买下还可,王氏商行从不赁人铺面。原主不肯,掌柜陪了裴骃出门,与堪堪经过街角的莫维维错身而过。 回到铺子时伙计来报说后院雅间里面有一贵客,走去一看,韩适宽衣博带一派仁人君子之风,见了裴骃捻须笑道:“我在朝堂之见了那封进白鹿表,便觉得执笔之人一定是个风姿卓然的开明之士,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呵呵,先生过誉。裴某一介商贾,略微识得几句名士之言,不过借花献佛罢了。敢问?” “老夫韩适,供职礼部。” “原来是韩尚书,裴骃失敬。” “今晨宫使来旨,裴骃幸得圣点为尚宝司少使,听闻韩大人多番为裴某美言,实在感激不尽。” 韩适笑道:“老夫也是欣赏裴大人采斐然,今日亦是兴之所至想要来看看你这位才高八斗书法堪绝的隐世高人。” 裴骃摇头自嘲道:“韩大人谬赞了,天下才子何其多也。当日进献白鹿时亦是兴之所至做了那篇进表,恐怕不少人在背后骂我毫无人风骨吧。” 韩适大笑道:“哈哈,既是兴之所至,何必在乎他人言说。学得武艺,货与帝王家。先前裴大人远离朝堂,确实是埋没了啊。” 裴骃语带遗憾道:“不错,好男儿当思为国尽忠,建功立业。裴某年已不惑,也不知可还来得及。” 韩适直道:“怎么来不及?朝闻道夕死可矣。我大邺王朝历代君王皆想打通海国贸易,无奈颇多製肘,裴大人既然精通商贸,圣又钦点你为尚宝司少使,以朝廷名义与海国通商的重任必然要落到裴大人肩了。” 裴骃连忙道:“大人这样一说,在下真是豁然开朗。既然朝廷用得着,裴某必定殚精竭虑,死而后已。” “呵呵,”韩适抚须笑道:“裴大人是朝廷新秀,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大可过府来问老夫。” 裴骃闻言连忙起身,躬身行礼:“裴贤吉在此一谢韩大人进言举荐之恩,二谢大人提点之情。日后但有差遣,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贤吉客气了。”韩适亲自将裴骃扶起,笑意直达眼底:“你我同朝为官,自当相互提携,再说老夫实在是欣赏你的采书法,以后有时间还要与你切磋切磋。” 裴骃道:“大人知遇之恩实在令裴某感激不尽,哦,对了,此次进京裴某还带了前朝随云先生的一本字帖,韩大人风雅之至,烦请您赏鉴一番。” “你说随云先生云眭?”韩适闻言大喜道:“随云先生一生淡泊名利如闲云野鹤,书画造诣极深,可惜作品存世不多,我的恩师祖传下一封随云先生的书信,可谓是奉若至宝,连我也只远远看过一次呢。你真的有随云先生的字帖?” “不错,”裴骃笑道:“我的一位生意伙伴韬武略仗义疏财,知晓我喜爱随云先生的墨宝,临行前把重金请来的字帖送与了我。既然大人也喜欢,稍后便命人送到府。字帖能得大人保管,也不负随云先生一生才名。” 韩适来不及谦虚,径直说道:“你若真能将字帖借我赏鉴几日,老夫实在感激不尽。” 裴骃说道:“裴某自然愿意,因为府行礼李还未归位,回府便寻出字帖送到大人府。” “好,那好。”韩适丝毫不掩喜悦之情,连连抚须称赞。眼见天色不早,便辞别裴骃出了铺子。 韩适爽朗笑声犹在耳际,裴骃立在铺面前看烈日西沉,不由轻叹一声。一个面目平凡的男子站在他身后几步开外,不解地问道:“一切尽在我们的计划之,先生为何叹气?” 裴骃淡淡说道:“满朝武高官,唯有韩适依旧一片丹心,为了完成大业,我们却不得不算计” 男子说道:“原来先生是感叹此事,可是如今已无退路,还好主公并不是不择手段之人。韩适此事,于他并无伤害,先生无须太过自责。” 裴骃笑道:“此事,木一你我看的透彻,惭愧啊。” “先生可不能这样说,”木一抱拳道:“那韩适与您皆是性情人,此番借他接近皇帝,您心必是有些内疚。您放心,我已经派人去取随云先生的字帖,暮食前便能送到。” “韩府要节约一顿晚饭了。”裴骃笑道:“以他对随云先生的仰慕,今晚必定寝食难安,要通夜观摩了。” “呵呵,有可能。先生您当年研制念薇锦的时候不也是几宿未睡吗?” “是啊,心有期盼便能坚持不寝不食。”裴骃语气微沉,木一想到自己多嘴勾起了先生心事,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刮子,安慰地说道:“木五已在来京路,信息传递不便,想必已是有了收获,先生无须太过担忧。” 木一的安慰之意溢于言表,裴骃笑笑:“放心,快三年了,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最差的结果也是将来到了地府向她们娘俩赔罪吧。” “先生。”木一急道:“裴小姐一定没事的,属下一定平安把她带回来。” “嗯,谢谢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冠盖京华(6) 常译下衙后依旧直接到了书房,夜间,常寿送来晚饭,见他愁眉不展,思及近日朝内并无大事发生,想必是为了这些天和陌薇两人心结未消有关。贼眉鼠眼地向他建言,道是陌薇年纪不大,又早早离了父母,可能根本不通男女情事。前些日子逼得她有些紧,趁此机会让她好生理理自己的心绪,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常译不满地问:“谁逼她了?你说爷是一厢情愿了?” “您当然不是一厢情愿,”常寿连忙说:“能得您垂爱是世间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事,是陌薇她还不懂情爱,咱们得缓缓,慢慢来不是?再说,您为了回避夫人乱点鸳鸯,不是弄了那么个传言嘛。”常译募地想起自己带玉洀招摇过市作出落人口实的事情,不禁暗暗苦笑。 “我也不懂自己为何会对她······” 常寿了然地说:“所以古人说当局者迷。您这么多年皆对女子不假辞色,陌薇她聪明豪爽,喜欢她也是人之常情。” “哼,”常译斜觑他一眼:“你懂得倒是挺多?” “那个,”常寿讪讪地说:“以前您在鸣山寺学艺,小的无事便看了好多话本子,虽然没学到多少学识,好歹知道您这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您且宽心,为主子分忧是小的份内之事,小的会旁敲侧击让她明白自己对您的心意。” 常寿一再拍胸脯保证陌薇对他有意,只是自己不知而已,常译笑骂:“你这臭小子!且别多事,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向女子低头。”常寿嘿嘿傻笑,忽听值夜的小双来报,道是裴陌端了吃食正朝书房走来。常译面无表情继续看书,常寿连忙说道:“不必拦她,世子尚未用过晚饭,她来得正好。” “是,”小双应声退出。 莫维维用托盘将摆好的桂花糕端着,另加一盅冰镇的银耳汤,缓步走近常译书房。见房门大开,并无人拦阻,走到门口朗声道:“属下裴陌,求见统领。” 常译装作未听见,常寿出声问道:“何事求见?” “为统领送夜宵。”莫维维简短答道。 “世子在看书,你······”话未说完,常译伸手敲敲桌子,常寿了然,连忙改口:“世子在看书,你轻轻地进来吧。” 莫维维听得一头雾水,不过还是更加放轻了脚步。跨过门槛进屋,常译端坐看书,常寿连忙接过托盘,小声道:“来得正好,世子还没用过晚饭呢。” 进来的时候看见几摆着的饭菜几乎未动,莫维维拧眉小声问道:“衙门出了麻烦事?” “不是。” “那为什么?杨婶做的菜很好吃啊。”不止好吃,应该说是色香味美,莫维维有些可惜地看了看饭菜。又问:“是天热了,没胃口吗?” 常译仍旧丝毫未动,常寿只得答道:“是,天太热了。世子苦夏,没什么胃口。” “哦,”莫维维点点头:“天都这么晚了,怎么能饿着肚子看书呢。这个桂花糕是今天新做的,不是很甜腻,银耳汤也冰镇过了,你请统领多少吃点?” 常寿点头答应,突然脸色一变:“我急着去茅厕,你去!”话音一落将托盘复又塞进她手里,闪身便跑出了书房,莫维维心底暗骂:懒牛懒马屎尿多! 将托盘端到常译面前,柔声说道:“统领,您用些点心吧。” 常译闻言终于将眼睛从书挪开,哑着声音问道:“是什么点心?” 莫维维说道:“是桂花糕和冰镇的银耳汤。” “你还记得?”常译此话没头没脑,莫维维愣了一下:“当年青州之事,陌薇未敢或忘。” 常译自嘲:“难道不是因为觉得甚少男子喜食桂花糕而记忆尤深?” “那个,”被说事实,莫维维义正言辞道:“食色,性也。这正说明统领您乃性情人,那些虚伪的人强多了!” 常译展颜一笑:“你真这么觉得?” “是的。”莫维维重重点头,爱吃的人多半不会坏到哪里去,一个有血有肉情感真实的主子总虚伪无情的人好。 “嗯,端过来吧。”常译放下书卷,拾起筷子拈了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慢慢嚼,直到着茶水将一盘点心吃完。末了又问:“这银耳汤是杨婶熬的?” 莫维维抿抿嘴道:“不是,我下午种完花后守着小炉子熬的,您尝尝看甜味可合适?” 端起小盏一口将汤饮尽,常译道:“不错。现在天气热了,你不必做这些事情。我的饮食很清简,由杨婶准备是了。” “可是我看您却没动晚饭呢,我妈说过,遇到再大的事也要把饭吃饱。” “你妈?”常译挑眉问道,莫维维忙掩饰地说道:“是我娘,我们当地的俚语。这么些年,好多话都渐渐忘了,只有这句话印象最深。” 常译笑道:“你娘说得没错,再大的事也要把饭吃饱,你唤人来把饭菜重新热一下吧。” “可别,”莫维维连忙止道:“天热别吃陈菜了,厨房里有一块新鲜的牛肉,为您做碗酸辣牛肉汤吧,酸爽开胃可好吃了。” “这时辰,杨婶应该已经歇下了吧。”常译问道。 莫维维得意地说:“我做的一样好吃,不信您等着。” 行到小厨房,揭开灶门挡板见火星未灭,添进几块小些的木柴,火便慢慢烧了起来。热锅的同时将盐腌过的牛肉切得薄薄的,用蛋清淀粉胡椒粉腌好,捞出泡菜切成片,姜蒜辣椒剁成沫子。锅热后放下一大勺猪油,瞅着猪油化开油温升高,倒入花椒姜蒜葱末酸菜炒香,加进去一大碗杨婶熬好的大骨高汤,放入各色调味品,加盖熬半炷香的时间。熬汤的时候选一个小汤煲,烧水将洗净切成薄片的香菇烫熟乘在一个大海碗,再撒一层香菜段子, 汤已熬得浓香四溢,将腌好的牛肉一片片放入,变色后捞出放到香菇面。切好的红色绿色辣椒放进滚热的汤再次调好味倒进碗里,一碗酸辣香浓的牛肉汤做好了。小心翼翼端到常译书房,他姿态闲逸地问道:“做好了?” “嗯,您尝尝。”莫维维为他递筷子,常译吃了一口眼睛雪亮:“果真酸爽开胃,这是你自创的菜式吗?我从来没吃过。” 志得意满地笑笑,莫维维点点头说:“好吃吧,我爹也说好吃呢。” “嗯,”常译低头将碗肉汤全数吃尽,莫维维递一张湿帕子,他擦净头脸的汗水,大笑着说道:“四肢百骸都通泰舒坦了,真爽快!” 莫维维抿嘴笑道:“那属下告退了。” “嗯,”常译眼带笑:“是要收拾碗碟吗,我陪你一起走走,顺便消消食。” 端着空碗走到厨间,莫维维诧异地见他也跟了进去,忙道:“统领,厨间油烟重,您要不去花园里逛逛?” “不必,我还是第一次来厨房,你做事吧,我到处看看。”常译丝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莫维维也不再多言,暗自好笑,没想到这位出身显贵的豪门贵公子也会进厨房,看来古人所说君子远庖厨他是没放在心里了。 常译负手站在门内,看莫维维掺水刷锅,将碗洗净后放进橱柜,弯腰抹净灶台砧板,动作非常麻利。不禁笑道:“看起来你经常下厨。” 莫维维一边忙活一边说道:“属下喜好美食,有闲暇的时候经常自己做好吃的,这样才不负来这世间走一遭嘛。” “嗯,”忆起过往,常译笑笑:“我还记得在青龙寨的时候你给我熬的鸡汁粥,宫里大厨也做不出那个味道。” “呵呵,您还记得啊?”莫维维讪笑:“那时节没有其他好吃的,山里野鸡多,师兄带回来的大半是野鸡,让您受委屈了。” 常译摆手道:“我不是那个意思,那时候多亏你们悉心照顾,我的伤从来没有复发过。” 莫维维不知怎么接话,点头笑笑,心里不禁感叹世事无常,那时候无意付出的关怀收获了如今的善意。要不是常译出手,自己可能早熬不过锦衣卫酷刑死掉了。 收拾好一切,莫维维跟在常译身后出了厨间。此时已至人定,小院寂静无人,两人沉默走到常译住处,常寿已经备好热水,常译自去沐浴,莫维维帮忙铺好床铺,又往水壶灌满热水,待常译安寝后告退回房。 翌日天色阴沉欲雨,常译衙不久便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莫维维在书房消磨半日,听见小五来报说二公子派人来见。莫维维出门一看,来者是一个小厮,青衣已被淋湿,手锦盒覆着油纸,行礼道是主子今日与友人相聚,偶获一枚好玉,想到世子雕琢之技无人能,故而特意送来供世子赏玩。莫维维接过一看,玉质温润果真是块好玉,笑着赏下一个荷包道:“统领衙未归,在下定会转告,烦你回去谢过二公子好意。” 小厮点头道是谢过大哥,接过莫维维递来的纸伞走出蓼风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冠盖京华(6.1) 常译一连三日没有回府,平州多地数日连降暴雨,安州境内通河段七日前广发大水,淹没农舍良田无数,当年北狄入境时遍地流民的情景再现。重灾区许多人拖儿带女流亡至一山之隔的京城,有亲戚的自去投靠,没有亲戚的聚集在城郊安置,白日进城乞讨,夜间在荒野露宿,也有身强体健头脑灵活的找了散工混个温饱。京城流民骤然增多,防卫营每日都要多处理些斗殴谩骂鸡毛蒜皮的小事。 朝堂皇帝看完各地奏折,派了二皇子领衔户部工部协同前往赈灾,民间亦掀起一股搭棚施粥的热潮,许多官员富户都遣了仆人到城外施粥施药。众灾民免于饥饿,消息传散开,原先固执地守在原籍不肯出来的百姓纷纷往京城涌入。而随着暴雨连日降下,安州又有几个县受灾,平州也有水患奏折传到京城。 内殿之,皇帝面色微沉,望着香炉升起的缕缕青烟发了半晌呆,问近侍高湛:“敏昱出发几日了?” “回皇,二皇子带了户部工部几位侍郎出发已经整整五日了。”高湛恭敬答道。 “平州连日送来加急奏报,敏昱他们怎么还没有折子回来?” 高湛笑笑:“大水淹了安州官道,二皇子他们又带了不少辎重,想来也是想弄清楚情况再报朝廷。算算日子,绕道的话,明日也该有奏折传回来了。” “嗯,”皇帝点头:“敏昱也不是第一次出门办事,昨日宫人来报说皇后忧思过甚险些病倒,朕也是有些担心这趟震灾的差事不好办哪。” “儿行千里母担忧,这次水灾百年不遇,受重灾的州县颇多,看流民大量涌入京城便知道情况不乐观,皇后娘娘担忧也是人之常情。” “嗯。敏彻也想办这个差事,不过他在军威望虽高,治方面却着实不敏昱······罢了,摆驾皇后寝宫,朕去看看她吧。” “是。” 皇后寝宫前数株蜀葵争斗艳,原本这只是蜀州常见的花,靳玉华见花艳丽多姿,思及皇后近日必定为二皇子敏昱忧心,便带了几盆进献,盼皇后一解忧思。 靳皇后耐不住敏柔公主与靳玉华一力相约,含笑看二人用完宫女呈的百合甜汤后,款款步出大殿欣赏靳玉华口的隐世君子。几盆花儿深紫浅粉鹅黄颜色不一,细看花枝下的叶子却是一模一样。靳皇后抿唇笑道:“这花果然开得热闹,可是玉儿说这花为隐世君子,本宫怎么觉得它像那些世人皆知的才子一般呢,一眼便见得其繁华。” 敏柔公主亦是含笑道:“是,隐世君子不应该高风亮节吗?这花一眼便见其艳色,似乎不像那么低调。” 两位高高在的贵人并不认同自己的发现,靳玉华也不沮丧,娓娓说道:“娘娘与公主所言亦有理,玉儿毕竟年幼,只是见这花儿越是被阳光暴晒而越是娇艳,似乎有一股不服输的气节,故而有此一说,两位见笑了。” “呵呵,本宫知道你是好孩子。”皇后拍拍她的手,温和地道:“你是怕本宫忧思敏昱之事,故而借花隐喻吧,本宫心里知晓,敏昱此去会遇到磕碰,但越是这样他成功后在朝的声望越是高。” 靳玉华闻言深深一礼道:“娘娘果然明察秋毫,玉儿心这样想着,却不知怎样劝慰娘娘,还好您明白了玉儿的心意。日前家父曾忧虑地说起二皇子此去遇到的艰险恐怕会很多,但是他以皇子之尊亲自赶赴灾区,为圣分忧,民间必定对朝廷交口称赞。” “嗯,兄长说得有理。”靳皇后点点头:“敏昱得圣亲自教导多年,对朝廷诸事也算熟悉,本宫只是担心敏昱身在灾区不顾自己安危而有所损伤。” 靳玉华连忙劝道:“娘娘是多虑了,二皇子乃天子亲子,是天孙了,苍必会护佑他平安归来。到时候赈灾也顺利完成,二皇子为皇解决大忧患,圣一定会龙颜大悦的。” “对啊,母后,二皇兄一定会平安无事地完成这个任务的。您放心吧!”敏柔公主亦劝慰道。 “嗯。”靳皇后点点头,刚想开口,闻及鞭声响起,小太监尖利的声音传入耳:“皇驾到!” 靳皇后一怔,皇帝多时未曾踏足自己的寝宫,忙让侍女前整理仪容,带了敏柔公主与靳玉华前行迎驾。皇帝御辇已经进到宫门口,三人屈膝,靳皇后柔声道:“臣妾恭迎圣驾!”皇帝亲自扶起皇后,轻轻拍拍她的手,抬眼见敏柔公主也在,笑道:“敏柔在陪你母后呢?” 敏柔公主娇俏道:“儿臣参见父皇,敏柔在陪母后赏花呢。” “呵呵,”皇帝慈爱的笑笑。靳玉华此时方道:“民女见过皇。” 皇帝挥手唤起,笑问:“嗯,玉儿是和敏柔来的吧,你们在赏什么花?” 皇后仪态万千地道:“启禀圣,是玉儿送了几盆蜀葵入宫,那花儿开得很是艳丽。圣可有意一观?” 皇帝素喜研究美人花儿,对这些真花倒是没多大兴趣。思及自己是来安慰皇后,随口便道:“罢了,朕陪皇后赏赏花儿吧。昨日宫人来报说你身体不适,多看看花儿草儿的疏通一下也是好事。” 靳皇后多时未得皇帝如此体贴,心喜悦,引皇帝来到殿外廊下,一起观赏几盆开得热闹繁复的花儿。皇帝亦是初见此花,不禁赞道:“这花很是不错,高高生出的花枝缀满这些碗口大的花朵,既有竹之挺拔,亦有牡丹的贵气,很不错!” “呵呵,”皇后抿唇:“您的见解倒是与玉儿的说辞有些相似呢,玉儿也说这花似隐世君子,不愧是幼时得皇亲自教导过的。” 皇帝挑眉:“是吗?” 靳玉华连忙答道:“民女只是因这花耐旱耐热而由此感叹,当然不得圣您慧眼如炬。” “哈哈,朕早说过,玉儿乃是国舅府敏慧之人。你勿需自谦,各花入各眼,这花美艳富贵,让人看了心生愉悦,想必皇后的忧思有所缓解吧,待会儿会有赏赐送到国舅府。” “谢皇赏赐。”靳玉华连忙跪谢。皇帝摆手唤她起来:“你很不错,懂得体恤长辈,敏柔最近也听话了很多。” “父皇,”敏柔公主撅着嘴道:“儿臣一直都很听话的。” “哈哈,听话好,朕统统有赏赐!”皇帝大笑,唤了近侍赏下三人金玉宝物若干。皇后带敏柔公主与靳玉华俯身拜谢,敏柔公主道是天色已晚,还要与靳玉华去学琴课,皇帝欣然应允,嘱咐二人好生学琴,秋之时会亲自检验她们的学习成果。敏柔公主笑道:“儿臣必然不会让父皇失望!”皇帝点点头,二人行礼退下。 殿没了小辈,皇帝轻抿一口茶水,说道:“你也无须担忧,敏昱是朕的儿子,朕不会让他身入险境。” 提起敏昱,靳皇后眼眶微红:“臣妾不是担忧敏昱在外风餐露宿,只是思及自己处在深宫,竟难以为圣分忧,有些······”话音已哽咽,皇帝凝视她道:“朝大事本是男人间的事情,你管理好后宫,朕便无后顾之忧了。” “嗯,臣妾近日每每向苍祈福,盼得这次水灾早些过去,黎民也少受苦楚。” 皇帝温和说道:“你做的很好,后宫和谐,前朝稳定。这些年辛苦你了。”难得皇帝说出如此温情的话,靳皇后眼水雾升腾,强忍欢欣说道:“皇言重了,这些都是臣妾份内之事。臣妾思虑几日还有一个想法,安置灾民先是从吃饱穿暖着手,再后才是组织人力重建屋舍田宇。臣妾身在后宫许多事都无能为力,倒是可以筹集些许财物,若是将银两加入赈灾银两之,岂不是大有裨益。” “你是说让后宫众人节俭衣食,凑了银子送去赈灾?”皇帝问道。 靳皇后说道:“黎民有难,朝廷内外当齐心应对。各宫嫔妃都拿出些体己首饰,换了银子送到安州,灾民每日能多添一碗饭也好啊。” “哈哈哈,”皇帝听到此处,不禁开怀笑道:“皇后不愧为一国之母,你的想法确实不错。不过这个建议贵妃已经提过了,她兄嫂凑足了五百两纹银和五车棉布,道是要捐往安州。朕已经允了,皇后既然也有此意,朕让常译再缓几天,等你也准备好再一同送到灾区。” “贵妃已经备好了物资?”靳皇后不可思议问道,素日里常昭一副不理世事的姿态,此次安州水灾她竟能如此快地反应过来。看起来皇帝又甚是满意,靳皇后只得小心翼翼道:“常贵妃一己之力自然不足以表现后宫对天下黎民的关爱,请圣下旨宽宥五日,臣妾联络看看哪些勋贵之家的夫人奶奶们愿意捐集钱物,到时候再派人送去吧。” 皇帝叹口气:“嗯,再等你五日。到时候安州是个什么情形也差不多弄清楚了,敏昱赈灾也有了大致章程。你们的物资和朝廷的赈银加起来,那些流民用不着大老远跑到京城来了。” “是,圣圣明!”靳皇后又期许地问道:“那臣妾令人去准备晚膳?” “不必了,”皇帝迟疑一下,说道:“还有好些奏折没看,你放宽心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吧。” “是,臣妾遵命。”蹲身行礼目送皇帝远去,靳皇后眼光亮寂灭,心泛起苦意:芳华渐逝留不住君王之心,此次又被颇得圣宠的常昭抢了先机,自己真是愧对在外辛苦奔波的敏昱。打起精神拟定敏昱一脉朝臣家眷并一些夫主立品级高的诰命夫人,遣女官备好帖子,邀众夫人进宫赏花,顺便分派捐集物资一事。一个心腹宫女小心翼翼地问:“宫花以贵妃处最多,奴婢们该准备些什么花色做明日赏花之用。” 靳皇后冷冷看着问话的宫女,半晌说道:“那几盆蜀葵吧,圣也对那花赞誉有加,想必众位夫人不会失望。” 宫女背后氤出一片汗渍,诺诺答道:“是,奴婢遵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冠盖京华(6.2) 二皇子并工部户部的奏折如期而至,随着降雨停止,洪水停止肆掠,除了受灾最重的村镇荒无人烟外,许多流民陆续返乡,在朝廷的帮助下重建家园。七日后,常译作为钦封的特使押运以皇后贵妃为首的京城贵妇筹集的数车衣食药品前往安州等地协同赈灾。莫维维依旧一副侍卫装束,随常译蹬车远赴安州。 天气炎热得厉害,众人皆是食不下咽,一路可以说是备受折磨。好不容易到了安州署衙,却听说二皇子亲自带了人手前往一个叫胡芦镇的地界去了。常译问了具体情况,俊脸便阴沉欲雨。原来那胡芦镇顾名思义,进去必得通过一个险峻的山隘,里面地势宽阔土壤肥沃,有几百户村民居住在此,算得是富庶之地,亦是禁宫颇得贵人喜爱的啤梨种植基地。而此次大水造成山隘滑坡,里间的人无法与外界联系,外边的人也不知里面情况如何。县令牛毅栋忧心如焚,毕竟年初报了今年进献特产的事宜,现在镇内情况底下的人一问三不知,便想带了衙役想要掘开石土打通道路。 事也凑巧,二皇子敏昱巡察回署衙时偶遇牛毅栋,得知其想法后大加赞赏,不但派了工部的人勘测道路,还亲自进山督导。常译怒视户部留守的侍郎苟谦等人:“二皇子天潢贵胄何等尊贵之人,你们竟也不劝阻。那垮塌过山石的隘口何等危险,若是殿下有什么闪失,你们拿什么向皇交代?” 苟谦哭丧着脸道:“怎么没劝?常统领您是有所不知啊,二皇子一听说那里还有数百户人家音信杳然,急着要随那牛毅栋进山。我们数十人苦劝之下,殿下才答应由工部左侍郎亲自勘测山隘周围环境,得了保证说不会再塌方才进的山。我等人微言轻,若非二皇子已经安排下事务,下官宁愿做二皇子前车老驹,管他有无危险都先走一遭再说。” 一个面生的士见苟谦已是心力交瘁,出声相帮道:“是啊,大伙儿都知道此行不妥,耐不住二皇子一力坚持,您没见品级稍大的官员都去了那葫芦镇吗,我们亦是整日寝食难安啊。” “您是?”常译不记得见过此人,问道。 “在下安州都督府典记展银松,奉命协助苟侍郎发放赈灾粮食。现已完成本州灾民登记,预备明日按照人口先发放半月口粮。” 苟谦亦答道:“展先生熟悉安州情况,多亏了他,我等才能这么快弄清楚受灾情况。” “嗯,先生辛苦了。”常译说道,展银松道声不敢,亲自与常寿交接皇后等人筹集的物资。 二皇子等人去葫芦镇已有大半日,至今没有消息传回,常译直觉不妥,点了四名亲卫要去探查情况。莫维维彼时方把衣物等归置好,闻见外间马声嘶鸣,连忙跑出去问道:“统领您要出去?” 常译勒马说道:“嗯,我不放心二皇子,你且在这儿等着,我们去去便回。” “那您带这个。”莫维维急忙从怀取出一个简单缝制的香囊递给常译:“眼下天气炎热,又是水患刚退,里边装的是清热解毒的药草,您若是遇到患病的人可得小心点。” 另外又给几位亲卫一人发了一个,依言再嘱咐一番。常译将香囊放在鼻尖闻闻,挑眉道:“难怪你这几日身总是一股药味儿,整日不出门竟是猫在房里弄了这么些香囊。” 莫维维抬起一张微黑的脸,双眼晶亮:“嘿嘿,属下知道您要亲赴安州,没事便做了些准备。时间太赶有些寒碜,您将用用吧。” “唔。”常译不置可否,打马扬长而去。几位亲卫感激地朝她笑笑,也追随常译而去。 一路行来舟车劳顿,莫维维略微梳洗后小憩了一会儿。无端端坠入一个令人心惊的梦境:一个面目不清的人骑在一匹黑马,四周皆是鲜红的血水,隐隐闻及那人哀声呼救,待自己想要仔细看清时却见那人与马一起深陷在无边血水。莫维维从榻惊起,心跳得咚咚作响,擦干额头冷汗,出门见夕阳斜沉,晃得人眼花,让她无端端想起先前的梦境。心不安,来到议事处寻常寿问话:“统领还没回来?” 常寿刚与苟谦等人交接完物资,瞅着空档刚喝完一盏冷茶,闻言惊道:“世子去哪儿了?” “去葫芦镇,你不知道?哦,我忘了你那会儿没在。”莫维维说道:“他担忧二皇子安危,回院子没一会儿走了,我以为你会收到消息。” “什么消息也没有,我和苟侍郎展先生一直在一起,也没有见他们收到什么消息。”常寿说完神色越加沉重:“不过半日的路程,世子没有音信还好说,二皇子他们那么大一群人也没有消息怪了。走,我们去问问苟侍郎。” 展银松听说二人来意道:“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从午时开始老夫派了人去探情况,至今无一人回来。恐怕是出了什么事情,苟侍郎,赈灾事宜我们已经商量妥当,按部执行下去好。老夫想要再带人去看看情况。” 苟谦浓眉皱成一团:“不说二皇子亲卫,安州大小官员跟去葫芦镇的随从无数,展先生您哪里还调得出人手出去。” 展银松叹口气说:“可是赈灾事宜虽大,若是二皇子真有闪失,不说你我得抄家灭族,怕是这一州百姓也······” 常寿亦道:“苟大人放心,我们二人可随展先生前往葫芦镇。” “这个······”眼下得用的人都被二皇子调走,唯一留下的展银松也要甩手,苟谦暗道自己好生倒霉,却不敢阻止几人去寻。正犹豫间,莫维维说道:“眼下安州署衙只有大人品级最高,赈灾事宜已经步入正轨,二皇子安危变得更为重要。我们去看看是什么情况,万一真的有变故,总能向圣有个交待嘛。” 苟谦狠狠心下定决心:“你们去吧,这里有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冠盖京华(6.3) 常译到达葫芦镇的时候二皇子一干人等正在山隘前聚宴。山隘的道路已经打通,镇的百姓欢欣鼓舞,拿出家里最好的吃食办了一场盛大的感谢宴,不说几位位高权重的贵人被镇有名望的老者等人团团围住,是那些普通军士也被村民热情对待,大碗的酒水和喷香的肉菜,让人有些疑心这里并不是水患刚过的安州地界。 小双心直口快嘟哝:“亏得我们以为会有什么不妥,看来二皇子此行收获颇丰啊。”皇子亲至赈灾并无什么稀,但是亲自带人挖通山道,颇得百姓赞叹了。常译面无表情说道:“的确是步好棋,怕有人别有居心。” 已经有人瞅见他们,一老叟断定他们也是朝廷的人,唤两个青年前招呼他们入席坐。自己则颤巍巍地朝二皇子躬身一施礼道:“没想到山道被毁不过数日,朝廷来帮我们打通,免了我们孤立无援。老儿代表葫芦镇三百六十八户乡亲感谢二皇子殿下亲临施救!” 二皇子敏昱面温和,亲手扶起老者道:“朝廷是百姓的朝廷,圣得知安州大水百姓受难,多日来寝食难安,派本宫协同户部工部前来赈灾亦是夙夜关切。前来施救是本宫应尽的责任,老丈不必言谢。” “这”老者闻言涕泪齐下:“老儿生而有福,葫芦镇百姓生而有福,天下百姓生而有福啊。有了这样爱护百姓的皇,我们还怕什么,有什么难关过不了,大伙儿说是不是啊?” “是。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当场的百姓群情激动,纷纷朝着京城的方向跪地参拜。安州都督等人直看得目瞪口呆,二皇子眼风扫过,他们连忙垂首做感动状。忽有一人低声道:“常译此来莫不是想分功?” 二皇子转头,先前提议他亲赴葫芦镇的幕僚仇松面色冷凝盯着常译等人,缓缓说道:“此次殿下所为可以说是深得民心,葫芦镇多数人常年行商,殿下的事迹必定会传遍天下,在朝堂的名望势必会超过四皇子。那武安侯府身为四皇子忠实拥泵,恐怕不会乐见其成,殿下您务必小心呐。” 哼了一声,二皇子说道:“本宫自是知道常译与我那好四弟纠葛不清,本宫不耐与他打交道,仇先生可否替本宫去探探虚实。” 仇松闻言轻笑:“既然认定明主,在下自然全凭殿下驱策!” “哈哈,本宫得仇先生辅佐,来日必定心愿得偿!”二皇子朗声笑道。那仇松但笑不语,弯腰抱拳退开,径直走向常译。 此时葫芦镇另一富绅前来敬酒,朝二皇子恭维道:“殿下实乃天人之姿,小人生平得见您的英姿,实在是三生有幸。” “呵呵,这位是”二皇子转脸询问陪坐的老叟,老叟答道:“回禀殿下,这位吴樟吴二老爷是京城桂花郭家二奶奶的胞兄。原籍通河镇,两年前来葫芦镇做生意,最是疏财仗义的一个人!” “哦,原来是郭家的亲戚。”二皇子闻言冷脸,持了酒杯浅啜一口不再说话。吴樟面尴尬,嗫喏道:“家妹做了那郭二爷的继室,桂花郭家又岂肯当我们做亲戚,让二皇子见笑了。” 吴樟这么一说,敏昱倒是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既然还没搭昭贵妃,依龙先生的话来说,那还有争取的价值。便也和缓了颜色,淡淡问道:“吴先生是做什么生意的?” 吴樟连忙答道:“不敢称先生,启禀殿下,小人做的是马匹买卖,这葫芦镇往西有千亩坡地,水草丰茂却不适合种庄稼,小人买了来建了一个马场,每年倒是能培育近千匹良驹。” “近千匹?吴老板生意做得挺大的嘛。”二皇子道:“朝廷每年从西北购进马匹几千,那可是一笔很大的开支。” 吴樟说道:“小人倒是没有那么大的福气能和朝廷做生意,此次殿下亲临安州赈灾,小人得了殿下庇佑,便也想着为天下百姓出一份力,马场新得的二十匹大宛良驹已经驯好,脚程耐力皆为等,想趁此机会进献于殿下,添作此次赈灾之用。” “这”二皇子没想到一个商贾竟有如此大的手笔,继而想到他不过是借机向自己示好,多年来这种事情已是司空见惯,也不推辞,朗声笑道:“若天下人都似吴老板这般仗义疏财,圣也少了很多烦心事了。”语气愉悦之情显而易见,吴樟喜道:“能为殿下效力,为圣分忧是小人的荣幸!” “嗯,”二皇子满意地点点头,又薄责道:“万事当以圣为先。” “是,小人失言,应当是殿下能为圣分忧,小人能为殿下效力是小人的荣幸。”吴樟连连笑道。 二皇子志得意满,举杯道:“吴老板,干杯!” 吴樟受宠若惊:“谢殿下,在下先干为敬。”仰脖喝下杯酒液,二皇子轻轻击掌道:“不错,够爽快。”吴樟抱拳道:“谢殿下夸赞!”又一一与诸位近侍等碰杯,算是正式加入了二皇子的阵营。 那边仇松缓步来到常译跟前,语带讥诮:“京城防卫营常统领,在下二皇子府幕僚仇松,敢问您此来何意,应该不是来参加众百姓为二皇子摆的感谢宴吧?” “仇先生。”常译微微颔首道:“在下奉圣命前来安州,正在等候二皇子召见。” “呵呵,奉圣命还是来抢功”常译正要说话,仇松忽而躬身道:“二皇子有请常统领。”常译不解其态度为何如此倨傲,抬眼见二皇子正打量这边,顾不得与他计较,抬步走近施礼道:“常译见过二皇子。” 二皇子笑着唤他起身,亲热地扶着他的手道:“你怎么也来了,京城防卫营干系重大,父皇怎肯让你轻易离京。” 常译笑道:“二皇子差事办得好,流民尽皆返乡,京城秩序井然有序,倒是无须我在京。皇后与贵妃二位娘娘筹集了许多物资预备赈济灾民,常译忝为特使奉命专程押运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冠盖京华(6.4) “母后筹集的物资?”二皇子状做惊讶问道。常译无奈再次禀告:“皇后娘娘承头,京城贵人们慷慨解囊,运送来的物资已经与苟侍郎进行了交接。下官见您亲至此地久久未归,故而来查探情况。原来二皇子是被百姓留住了。” 二皇子温言道:“百姓的好意本宫无法拒绝,故而在此地拖得有些久,让常统领受累了。” 常译忙低首道:“殿下言重了,不过署衙还有许多事情等您决断,您看” 二皇子呵呵笑道:“本宫亦有此意。”说罢转头与陪坐的多位本地富绅及名望高的老者告辞,众人听说京城皇后娘娘又筹集到了大笔物资,无不感叹果真是母仪天下仁厚贤惠,百姓真是有福。纷纷表示要在本地立祠供奉,祷谢朝廷恩德。二皇子此行名声大噪,累积的名望甚高。心底再三感叹仇松此人真是用对了,先时要来葫芦镇,左右皆劝阻自己道是太过冒险,可若真按部班完成赈灾任务,怎能笼络到如此多的民心。 直到走出老远,百姓仍在相送,二皇子骑马在前嘴角微翘。常译品级较高,紧随二皇子骑行,心自是知道他在得意什么,也不放在心,武安侯府从不涉及党争,无所谓二皇子抹灭贵妃一脉的功绩,况且圣心难测,谁也不知今日的失之东隅,哪日会不会收之桑榆。 行到半路时偶见前来接应的莫维维与典记展银松,展先生官出身不会骑马,莫维维肩负赶车重任与他一起来探情况。见到二皇子并自己的官,展银松大出一口气道:“卑职见各位大人久久未归,怕有什么需要用人的地方,曾经派过两队四人前来打探情况,不知都督您是否见过?” “你派过人来?”何志威居高临下吃惊地问,展银松点点头,见自家官的表现,眉头紧皱低声道:“难道出了什么意外?”正思虑此行是否有险,何志威吩咐下来:“你悄悄去问他几个的下落,本督传令府兵加强戒备是了,勿要声张惊扰二皇子车驾。” “是。”展银松深以为然,不动声色找那几个军士。与常译错车而过时,莫维维趁着展银松躬身行礼连忙挤眉弄眼以口型做“小心”状,常译挑挑眉好笑地看着她,莫维维不解其意,眼睁睁看着看他们越过自己扬长而去。 虽说官在前,但莫维维亦不忍心将还未找到自己手下的展银松丢下,尚在队列搜寻可以替换自己的军士,一个何志威的亲卫骑马走来,道是都督吩咐不可驱唤常统领的亲卫,命自己来与莫维维交换。莫维维正巴不得,朝展银松一礼道:“既然官有令,那裴陌告辞了。”展银松抬手笑道:“老夫着实没有顾虑到这点,烦累裴侍卫了。”莫维维口称哪里,翻身马追逐常译而去。 小跑进队列时,前方有军士飞马来报,道是在前面水沟边发现四人昏迷不醒。二皇子眉头微皱遣亲卫查看,何志威忙让人去唤展典记过来。 常译看了莫维维一眼,向二皇子请示道:“启禀殿下,下官的这个亲卫略通医术,不知可否让他去瞧瞧?” 二皇子见是一个眉眼普通略略有些清秀的纤弱少年,想起京常译的传闻,暗笑他还真是不遗余力地捧自己的爱宠位,摇摇头道:“不必了,常统领和侍卫从京城赶来未曾休息过,本宫自遣人去看看便是了。” “是,殿下手下能人无数,是常译僭越了。”常译语气谦卑,神态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莫维维明显见他松了一口气,趁人不注意小声道:“可能是先前派来打探的安州府兵。”常译轻轻点头:“勿多事,回去再说。”莫维维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她一贯能捡清闲绝不自找麻烦,点点头紧随在常译身后。 草丛果真是展银松派来的军士,四人皆迷迷糊糊不知发生了何事,醒来便见几人面目冷凝围着自己,观其衣着弄不清到底是何人,有人扯着嗓子要叫饶命。为首的侍卫喝止道:“闭嘴。我等是二皇子亲卫,你们只捡要紧的回话。” “是是是”,一个看起来精明些的军士忙不迭地点头,语气哀嘁道:“启禀大人,我们是安州都督府军士,因为二皇子与都督等众位大人久未回去,便奉了展典记之命前往葫芦镇打探消息。走到这地界时见到草丛有异样,前来查看见是先前被派出来的兄弟昏迷在此,正待弄清详情,自己也晕厥了过去。得了诸位大人相救才醒转过来。” “唔,他说的可是属实?” 另一人唯唯诺诺道:“属实属实,的确如此。” 侍卫又转头问先前昏迷的两人:“那你们呢,是怎么回事?” 一个军士眼神闪躲:“那个,是不知怎么回事,好好在路骑马,突然人事不知了,实在不知发生了什么。” 侍卫右手扶刀鞘,语气冷凝:“哼,你们是想用这样的说辞去回二皇子吗?” “在下不敢,大人饶命啊!”一个军士知晓此事涉及皇子,不能轻易揭过,闭闭眼下了一番决心到道:“实在是小人心术不正,求大人饶小的一死!” 那侍卫见他面目端方,也不作承诺,淡淡说道:“你且仔细说明情况,是何惩罚自有官定夺。” “是,”那人面色灰败,说道:“小的两人行到路,偶遇一独行女子,她作的是男子装扮,见我们身穿官服便来问路,从行囊取地图出来标记的时候不小心露出了一个缠金累丝玉钏。小人见财起意,想要劫掠其财物,那女子惊惶逃进道旁深草,我们追赶进去时不知被什么叮了一口,随即人事不醒后面的大人您都知晓了。” 侍卫一脸鄙夷:“你既然在官府当差,为何劫掠百姓,是惯常如此?” “不是,”军士跪伏在地:“小的祖籍青州,三年前一家皆被北狄残杀,今日是见那女子所带玉钏为北狄之物。头脑一热便” 侍卫冷笑:“呵呵,若那女子为北狄之人,你岂不是要害了她的性命?身为七尺男儿,心有恨却不知阵杀敌,只知道恃强凌弱,真是出息!” 男人脸色紫涨,不发一言。侍卫自去向二皇子等人禀报详情。知道只是偶然发生的小插曲,队伍不紧不慢朝安州署衙行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冠盖京华(6.5) 犯事的军士分别名为张明和付勇,二皇子侍卫审问后何志威亲口下令要严惩二人。他们双手被捆缚坠在队伍后面缓缓行走,张明心底自是恼恨当时为何猪油蒙了心一般非得欺辱那携带北狄物事的女子。他的伙伴付勇亦是一脸死灰,此去回到府衙,若是按照律例,少不得要挨一顿板子,皮肉之苦且不说,买汤药又得花费一大笔银子,真是得不偿失。胡思乱想间,耳边骤闻张明低声说道:“你放心,我为你的峰,你为协犯,只消咬定受我胁迫而为便是,一切罪责由我担待。” “张大哥,你······”张明两年前来安州投靠姨母,找了许多关系才进到安州都督府当差,因为武艺高强又为人端方,颇得同僚敬重。半年前小队长黄俊达喝酒淹死在河里,典记展银松便进言让他升职当了小队长。虽说仍无多大权势,好歹每月能多半两俸银,街坊邻居为他说亲的人也多了起来。付勇想到是自己想要趁机揩油,张明忙着阻拦放松警惕才着了道,嗫喏着说道:“你原本不想······”话未说完,张明制止他道:“你不必再说,我父亲一直教导我持心要正,今日是我妄动不该动的念头,本该受惩罚。” 付勇闻言道:“既然张大哥这样说,我付勇也不是怂货,做错了事要受罚,不过是几十板子的事,我受得了。” 张明盯着付勇看了片刻,点点头“嗯。”两人继续冒着烈日移动脚步。此时若是他们回头,便会发现一辆马车缓缓跟在队伍后面十来丈,赶车的少年头带斗笠,眉眼俊秀,腰间系着一支笛子,手马鞭轻挥,赶着马车不紧不慢地行着。 少年正是葛云,青野先生的伤已经好了一半,因为担忧莫维维的情况,打探到消息后便计划与葛云二人赶赴京城。当日陌薇一去不返,师徒俩知道她是遇到了意外,葛云趁夜赶回青龙寨,在废墟见到奄奄一息的佟天,用一颗护心丸才换得了佟天开口说出陌薇的下落。葛云回去向自家师父禀报了详情,青野先生沉吟半晌,也不知陌薇与锦衣卫有何瓜葛,要劳秦守义千里迢迢前来抓捕。直到葛云无意说起佟天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心暗道难道此事与陌薇有关。空想无益,伤势稳定后让葛云买了一辆车,带了葛云朝京城赶。原本是要入京寻访昔日的一位老友,结果半路安州大水,多处道路被淹,两人只得转道多行了十来日。甫入安州境内,听闻朝廷遣了二皇子前来赈灾,思忖着皇子出行那位老友可能也会跟随,便直接到了安州都督府。谁知刚好错开半日,二皇子亲自带人赶往葫芦镇,师徒俩又朝葫芦镇奔走。半路遇到两名军士欲欺辱一女子,葛云便出手将人救了下来。那女子哭哭啼啼耽误了许久,葛云亦是担忧青野先生腿伤难捱,便将车停在道旁休息,谁知过了一个时辰又有两个军士行来,未免不必要的麻烦,葛云出手引两人发现草丛的军士,用麻药浸过的细针将人放倒,才有了后来的一幕。 青野先生目力极好,葛云将他背负到官兵凿通不久的山隘,仔细打量半晌也未见当年的熟面孔。看来此法行不通,车歇了半晌,见朝廷人马启程回返,方才远远地跟着回安州城。被救的女子不知道二人为何一直跟着官兵,三年前她被朝廷重臣送给北狄官员沦为玩物,一直安安分分小心伺候主母。相其他的女孩子被玩弄虐待,她将一个粗使仆役的本分尽到极致,主母便也时常将她带在身边。三个多月前主母到青州游玩采买丝绸,她寻得空档仓惶逃离,一路改头换面流亡到江州,寻思天子脚下总不会再被北狄人抓走,便一路走一路问直到安州。大水过后道难觅人烟,她走岔了道问路时差点遭遇不测,幸好遇到葛云师徒。的是二人救下她后便似全然忘了这回事,也不问她名姓由来,只是一径做着自己的事。眼看着安州城墙遥遥在目,女子窝在马车角落里寻思半晌,重重在车板磕了一个响头,大着胆子说道:“小女子申兰,叩谢先生救命之恩!” 车坐得久了,青野先生隐隐觉得两腿刺疼不已,闻言蹙眉道:“到了安州城你下去吧,我们有事要做不便带你。” 申兰咬咬唇角,低首道:“申兰不敢奢望先生一直庇佑,只是手边有一物恐惹灾祸,想求先生代为处理。” “什么东西?”青野先生问道。 申兰再沉吟半晌,小声道:“不瞒先生,我被人拐卖给了一个北狄富户做丫鬟,主人家每年打死十几个汉人仆役,我心害怕逃了出来,走的时候带了一个金丝手钏想应急。没想到今日一露便惹了祸,要不是先生,我······”说罢眼带泪,已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青野先生叹息一声:“罢了,你既然相信我,拿出来给我看看吧。” “诶。”申兰欣然应允,用袖角擦擦眼泪,从包袱里寻出一个北狄风格的手钏,双手恭敬地递给青野先生。 “这个手钏貌似值不了多少钱。”接过来打量半晌,青野先生说道:“分量挺轻,你准备卖多少?” “我,”申兰小声道:“主母看管得很严,我只能拿到这个。碎银子已经用完了,怕被抓住路也不敢停下,想着到了京城去寻一份工,哪怕是为奴为婢也好。只要能活着······”眼又有泪水溢出,青野先生看罢,心生怜悯,说道:“你放心。” 申兰不知道他说的放心是什么意思,见他又闭眼休息,缩在一边不敢打扰。直到外间传来喧哗之声,撩帘一看,马车已经缓缓入城,行了一刻,葛云将马车停在一个路口。掀开帘子担忧地看了看师父的腿,问申兰:“姑娘,已经进城了,你不用再害怕有坏人。我要带师父去看郎,你在这里下车吗?” “嗯,”申兰点点头,轻笑道:“还没谢过大哥您的救命之恩,小女子申兰在此叩谢您大恩!”说罢便要朝葛云磕头,葛云面薄红连忙制止道:“不用不用,这是应该的。”申兰坚持向他叩头道谢,回身对青野先生说:“先生,小女子这告辞了。” “唔,把这个拿着。”青野先生递给申兰一个钱袋,说道:“独身在外记得钱不露白,我们带得也不多,这些够你租车赶到京城了。” “这个,”申兰想了想接过钱袋,将金钏拿出说道:“小女子知道这个金钏不值钱,但身已经别无他物,您将它收下我才好安心,您的恩德小女子感激不尽。” 青野先生摇摇头道:“不必了,你将东西收好,算作几年辛劳的纪念吧。”申兰还要坚持,葛云见自家师父倦态难掩,忙道:“姑娘别客气了,来日相逢你发达了请我师父喝顿美酒便是。” “唔,”申兰抿嘴笑道:“我爹爹说世间很多正义之士仗义疏财,申兰今日有幸得遇二位,实在是天庇佑。小女子不推辞了,来日必当将善行传递下去。” “嗯。”青野先生没想到此女竟有如此胸怀,笑道:“很好,施恩不是图报,唯坚持本心而已。姑娘心有善念,天必定不会亏待。” “谢先生吉言,小女子自从逃出青州便心怀感恩,想必天不会辜负。”申兰笑笑跳下马车,葛云向她挥手而别,将车赶往左街一个药香四溢的医馆去。 药馆名为济世堂,门面不大,坐诊的大夫须发皆白,正在为一个老妇把脉。余光瞟见葛云背了青野先生进来,招呼药童将二人引进内间。小药童帮助葛云将青野先生安置在竹榻,又转身出去提了一壶热茶进来。大夫也跟着进来,坐到凳也不问话,直接伸手把脉,葛云方要开口,青野先生微微摇头。记起大夫最不喜患者自以为是,连忙噤声,看那大夫有何结论。 大夫把完脉又查看了一下双腿,摇头道:“腿伤过了半月有余,创口处偶尔有脓液流出,其实里面一塌糊涂。靠着自己修习过内家功夫,所以一直没当回事?” 葛云辩解道:“只有很少的脓水流出,师父说腿坐久了不舒服,难道是里面有脓水?” “哼,可不是。”那大夫没有好气。 青野先生微微笑道:“先生说的即是,我的伤腿确实有脓液积存,不知先生可有妙法?” “妙法没有。”大夫见青野先生气质不凡,料想不是庸人,口气缓和道:“当时应该是脚肉坏死吧?锯腿保命是对的,可是后来却耽误了医治,热性骨蚀已成,要想根治,所受苦痛非常人能忍受。” “不怕,老夫自是忍受得了,望先生施治。”青野先生面色坚毅,大夫说道:“只要你愿意,老夫明日为你施治。你今晚好生歇着,我会吩咐药童来给你送药和吃的。”末了又说:“老夫在军治过不少骨蚀之症,你放宽心。” “是,多谢先生!”青野先生颔首微笑,葛云亦是忙不迭鞠躬行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冠盖京华(6.6) 午时,阳气最盛,利于肌血恢复。老大夫让青野先生饮下安睡的汤药,见他沉沉睡去后便开始切开伤痂引流脓水。银勺在伤口里面搅动拨弄,不时刨出黄白色的黏液来,末了又埋进一根煮过晒干的棉条。做完一切已经过去两个时辰,老大夫用袖口擦了一把头脸的汗,小药童连忙送一杯温热的茶水。葛云担忧地看着自家师父,先前治疗时,青野先生眉头紧皱,想必纵是用了药,那种疼痛亦是非常剧烈吧。 大夫饮完茶水,瞥了一眼葛云,吩咐道:“你也是个孝顺孩子,里面的脓液需要引流三日,我每日午时来为他更换棉条,这期间万不可妄动,若身睡得发疼,你可以为他推拿一下。还有晚可能发热,你看着点多喂他喝温水。” “是,”葛云道:“晚辈记下了,谢谢先生。” “嗯。”老大夫累了半日已是腰酸腿疼,让药童扶着自己回厢房休息。将要出门之际嘱咐葛云:“再过一个时辰他该醒了,若是伤口疼得紧,你到柜拿一瓶疏风丸。” 葛云自己备有炼制好的止疼药丸,料想疏风丸是老大夫自己配制的止疼丹药,不好直接拒绝,忙应声道:“是,晚辈知道了。” 在榻前焦急地等了半个时辰,青野先生着醒来。葛云忙凑拢问道:“师傅您醒了?大夫说您还要过会儿才醒的,您是疼得厉害吗,想要吃点止疼的药丸吗?” 青野先生轻轻摇头,虚弱地说:“大夫的麻药挺管用,我还不怎么疼,那些药吃多了不好,你别担心。”又示意想要喝水,葛云连忙将他半扶起来喂他喝了一碗温水。喝过水后青野先生沉沉睡下,葛云寻摸着他也吃不下东西,寻了药童要了水米,在门外廊下熬粥。 再醒来时已经入夜,葛云见自家师父精神好了些,将温着的米粥喂他喝下,歇了一会儿又伺候着喝了汤药,坐在榻边轻轻地为青野先生推拿手脚。伤口断端处,引流的棉条已经被黄色液体浸湿,葛云想到这些日子自己师父的腿在不知不觉间悄悄腐烂,那种疼痛肯定是痛彻心扉,可是为了不耽误营救陌薇,竟然一直瞒着自己。而自己学艺不精,连这么重的伤都是昨日自家师父疼得皱眉了才发现,枉费了师父的一番教导。心底懊恼悔恨不已,却听见青野先生说道:“你别懊恼,这伤放在原来早好了。我之前是亏得太厉害了,完全没想到会成这样。再说也是因为不太疼,所以大意了。” 葛云吸吸鼻子:“哪里是不疼,您明明是没把自己的伤放在心。这下我们不能赶路了,必须得把您的伤治好了才走。” “好,听你的。我累了,想睡会儿。”身似乎重得很,青野先生朝自己徒儿笑笑,闭眼睡了过去。葛云惊觉手下一片火烫,想起大夫所说的会发热,伸手探探师父脉息,见还平稳,心底松了一口气。用木盆打来凉水,绞了湿帕子搭在青野先生额头,一个时辰换两次直到天明,青野先生热度退下去了方才趴在榻边小憩了一会儿。 大夫进来查看时,青野先生已经醒来,葛云趴在榻边睡得很熟。老大夫正想皱眉呵斥葛云,青野先生摇摇头,小声道:“昨晚我有些发热,浑浑噩噩的,他守候了一夜,请您先别吵醒他。”觑见墙边放着的木盆和巾帕,老大夫面无表情坐下把脉,片刻后说道:“午时我来为你换棉条,吃得下的话早多吃点,汤药入腹后没有食欲了。” “是,我知道了。”青野先生点点头,对大夫说道:“换棉条的时候助眠的汤药不必了,我扛得住。” 大夫闻言看了他一眼,半晌点头道:“好。不过去腐生肌没有那么容易,你先歇着吧。” 接连三日,老大夫都会在午时为青野先生更换引流的棉条,随着脓液引尽,青野先生夜晚没有再发烧,精神也往日好了很多,葛云开心地等着两日后老先生用新鲜的马皮为师父做断端口的缝合,每日侍奉汤药非常尽心。 赈灾事宜已经接近尾声,以葫芦镇为首的安州乡民送呈一本万民书到了安州署衙。二皇子大喜,遣人将万民书与奏报赈灾事宜的折子一同呈送京城。正德帝龙颜大悦,快马诏二皇子回京,由常译护送回返。惊闻皇帝已经放出口风要诏立二皇子为太子,常译心底只觉不妙。莫维维见他脸色沉重,不解地问:“您不是一向不参与党争吗?为何是这个表情,当心有心人造谣您不满二皇子。”常译知她说的是二皇子身边那个叫仇松的幕僚,此人每次见到自己都是冷口冷脸,若不是碍于其主子,常译早让人揍他一顿了。见四下无人注意这边,常译低声说道:“现在看来,圣派我来送物资,其实本意是要我护送未来太子安全返京。” “已经这么严重了?”莫维维吃惊地问,以前听闻二皇子与四皇子争斗得厉害,昭贵妃也是深得帝宠,皇帝让四皇子的舅家表兄来护卫二皇子,这个棋风实在有些诡异。挤眉弄眼说道:“他不怕您借机······” 常译甩她一个白眼:“所以说我现在是骑虎难下,如若未来太子有什么闪失,不但武安侯府覆灭,四皇子也脱不了干系。以皇的为人,对兄弟狠心的人,绝不可能有机会荣登大宝。” “所以说,未来的这几天咱们要好好当心其他几位皇子的动静了。”莫维维了然说道:“四皇子不会自毁长城,其他的不好说了。还好皇儿子不多,剩下的大皇子生母份位低下且已早逝,朝仅领着一个闲职,倒是不足为虑。三皇子生母张宝林是昭贵妃一派的,平时也是低调得紧,看不出来他有什么野心。剩下的是玉妃娘娘生的六皇子了,此人我没见过,听说聪慧得很,应该是争斗的强劲对手吧。其他的,统领,皇还有哪个儿子低调得我连名号都没听过的吗?” 正想夸赞分析的有理,忽闻这么一句,常译哭笑不得:“再低调的皇子也是天潢贵胄,你这么会打听,怎么可能会有人的名号都没有听过。” “那好,范围小些省力些,免得情势太乱被人钻了孔子。”莫维维挽起袖子,用手扇扇风,天气这么热还有那么多糟心的事,真是,太糟心了。 启程在即,常译与二皇子侍卫首领林风商量好了回京路线以及防护部署,林风抱拳道:“常统领此番部署甚好,相信回京途必是一帆风顺。” 常译点头道:“此事我们二人皆是干系重大,林兄切记关注好接近二皇子的所有人。” “在下知道了。”林风告辞下去调集人手,路遇仇松,知道这是二皇子新宠,礼貌地躬身唤:“仇先生。”仇松一身灰布长衫,风姿卓然而立,负手问道:“回京的安排已经做好了?” 林风道:“先前的布置常统领说有纰漏,我们二人重新商定过了,眼下要吩咐下去。” “常译?”仇松挑眉:“你且不忙施行,先随我去禀报给二皇子听过再说。” “这,是。”林风武将出身,已经习惯执行命令,闻言遵从,将常译指出的不足一一道来,又说了新拟定的部署方案,二皇子点头道:“常译不愧是击退过北狄人的,这个方案很好。仇先生认为呢?”仇松笑道:“方案是好,端看执行的人了。” 林风闻言心有不悦,朗声说道:“殿下近旁皆为近卫,外围由常统领与何都督护卫,想必不会出大的漏子。” 仇松称是,又道:“但是林侍卫切记,朝争斗日益剧烈,常译毕竟是紫宸宫昭贵妃的亲侄子,有些地方不得不防。” “这个,”以素日观察来看,林风不觉得常译会在这个关头做手脚,可是毕竟阵营不同,朝二皇子抱拳道:“殿下放心,属下必定时刻警惕。” 二皇子颔首微笑道:“你追随我多年,忠心不必多说,本宫绝对相信你的能力。” 林风闻言深受感动,告退下去安排防卫不提。二皇子挥退他人,似乎漫不经心地问仇松:“仇先生貌似对常译很是敌对?” 仇松早知会有此问,俯身行礼道:“殿下明鉴,仇松与常统领从未蒙面,只是特别在意他的立场罢了。纵然武安侯府一直表现立,但是在下不敢相信这世有人会拒绝唾手可得的富贵。毕竟若是四皇子位,武安侯府再不会似如今之境遇尴尬了。” 二皇子道:“你说得有理,但是本宫相信父皇不会派一个不信任的人来护卫本宫回京。前年有老臣请立太子,还道是什么四皇子战功彪炳,堪为储君,当时父皇有不悦,你没见这两年父皇连紫宸宫也去得少了么。” 仇松呵呵笑道:“哦,竟是这样。在下无福得见天颜,亦不敢揣度圣心意。不过推己及人,任哪个正值壮年的当家人都不会喜欢有人早早地要他安排继承人吧。” “那可不是,”二皇子面带讥嘲:“常贵妃以为独宠后宫,老四又打了几场胜仗,父皇便会对他青眼有加了。殊不知储君之位关系天下,岂是几句枕头风加一个莽汉能妄想的。” 仇松轻摇纸扇道:“殿下所言极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觅心寻法(1) 回京途意料之外的风平浪静,常译跟随二皇子进宫复命,莫维维和小双几人等在皇城外。亥时末方见二皇子出宫登车驾回府,常译一人踽踽而行,暗夜之身影拉得老长,几人前迎接,常译挥手让小一带人先回侯府,命莫维维随他去城外一趟。 “这时候?”小一道是发生了什么事,焦急地道:“世子,此时出城是不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常译摇头道:“并无大事,只是许久未见师父,我想去鸣山寺看看他老人家。” 小一道:“那属下等陪您一起。” “不必了,裴陌与我去一趟行了。你们随我多日奔波,现下回去好生歇息吧。”小一还想再说,小双碰碰他,朗声道:“那属下等告退!” “嗯。”常译颔首,见几人打马离开。 路小一不解地问小双:“有什么密辛我不知道吗?那个裴陌进府不过一月,似乎你们都很信任他。” 小双笑道:“大哥您太迟钝了,看不出世子很喜欢裴陌吗?” “我迟钝?”小一没有好气道:“她女扮男装闲暇无事在府里陪着世子好,仗着有几下花拳绣腿招摇过市,万一遇到危险,她还得靠世子保护。” 小双摇头晃脑:“唉,我说你是铁打的汉子铁打的心,世子情根已种,眼下情势还能容他清闲片刻,他寻机会陪陪美人有什么?” 小一不屑一顾:“嘁,裴陌是美人,别逗了。再说二人家世也是差得十万八千里,世子能真的把人放在心?” “这感情的事儿谁说得到,你只消记得,裴陌是世子心坎的人是了,其他的管那么多干嘛。” 两人与其他七个侍卫一样,都是家遭难被了慈大师收养的,以岑恪岑进兄弟为首忠心耿耿护卫常译。小一自小说不过小双,再说常译一贯冷静自持,寺也留着人手。确实没必要质疑他的决定,闻言便放下心来。 皇城外只剩常译二人,莫维维问他:“您真的要连夜赶去鸣山寺?” “有何不可?”常译挑眉。 莫维维道:“属下自是追随统领。”常译点头:“你一路随我远赴安州,会不会觉得辛苦?”“怎么会,”莫维维有口难言,不过转念一想,至少在马背颠簸这些时日以来,自己的骑术确实进步很大。真诚地望着常译说道:“属下既然追随统领,不怕苦累,您有事吩咐是了。” “嗯,”常译点点头,心说不出的失望。自己的心渐渐沦丧,对方却只是将自己当作暂避风浪的港湾,说不定哪日便会头也不回地离去,这种感觉实在不好,面却仍是古井无波。莫维维猜不透他的意思,只管骑马跟着。今夜无月,几颗寒星挂在遥远的天边,两人一路沉默地骑马前行,一直来到城门口。火把将城门照得犹如白日,守城军士见到常译的腰牌,恭恭敬敬打开城门,正待出门,一个粗砺的嗓音响起:“这不是常统领吗,夤夜出城,难道是奉了圣命去办差?” 来者正是宋金刚,见到常译也不下马,草草抱拳挤眉弄眼道:“还有这个小兄弟,看来常统领确实喜欢得紧。”他生得一脸横肉,此刻脸说不清的表情交杂,看得人火起,莫维维心鄙夷,常译眉眼冷厉:“锦衣卫何时也管起防卫营的事来了?本将不能带自己的亲卫来巡视吗?” 毕竟对方官居三品,宋金刚脸涨得红紫,心暗啐好个王八统领,翻身下马道:“在下不是这个意思,您请!” 常译冷哼一声,轻踢马腹出了城门。莫维维心好笑,还真是欺软怕硬一条癞狗,不经意间见宋金刚目恨意甚浓,悄声道:“统领,他好像很不服气。”常译面无表情道:“此等小人惯是如此,若我有朝一日落到他们手里,必定会有吃不完的苦。但是何必向小人低头,人活一世哪能万事委曲求全。” 莫维维暗忖:话说得很有气质,但是未免过刚易折,最好还是选择躲开为妙。常译未听到她答话,安慰说:“你放心,你在我身边他不敢下手。”“嗯,属下知道。”莫维维悄悄活动了下双肩,伤口已经完全不疼,算哪日离了常译,也勉力能与宋金刚一较高下了。看其人鲁莽蠢笨的样子,自己的轻功加暗器未必会落在下风。 到达鸣山寺时了慈大师正在禅房打坐,小沙弥将二人引进室内盘腿坐下,了慈大师双手合十道:“你们来了,且尝尝老衲用后山泉水煮的庭前绿茶。”常译持杯轻抿一口,笑道:“入口微涩,回味却很是甘甜,师父这夏茶可算是别具一格。” “呵呵,天道伦常,一切顺势而为罢了。” 莫维维亦开口笑:“这茶水入口正好,莫不是大师知道统领要来,故而才备下这等好茶。”常译亦是点头:“师父禅心洞明世事,徒儿佩服。” 了慈大师慈爱地笑笑:“呵呵,老衲方外之人,哪里能洞明世事,只是你们二人来得巧罢了。” 常译颔首微笑,端起茶杯再喝一口,莫维维见他眉目舒展全身放松,全然没了刚出宫时候的冷厉。心底暗想,禅房清茶,三两友人对坐,若是再有一曲古筝缓缓奏响,岂不是什么烦恼都忘却了。常译侧目见她若有所思,低声笑问道:“在想什么?”莫维维收回心神,见了慈大师亦是含笑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道:“是觉着心情很放松,想着要是能有一曲琴音好了。” 了慈大师抚掌轻笑:“清茶禅音,甚和我意,明渊是否愿为师父弹奏一曲啊?” 常译闻言躬身道:“师父有命,敢不听从。”起身走出禅房,片刻后抱琴走到禅房外一棵桂花树下,对着禅房内两人微微颔首,便悠哉悠哉地拨动琴弦,弹了一首“潇湘水云”。没想到,他那双拿惯刀剑的手,拨动琴弦竟是有些功底,虽然落弦的音符不似乐师那般紧凑娴熟,但是略显慵懒的落音倒是将水气袅袅云影飘忽的情景演绎的颇有些历历在目的感觉。 只是那琴声平缓绵延了片刻,渐渐高昂,如水流一般,一波一波向前推动,继而更像是钱塘海潮拍岸般悲壮激烈,仿佛奏曲者要将心的情绪狠狠撕裂抛弃。莫维维听得心惊胆寒,一首温柔的琴曲被演绎得如此悲壮,望着门外,常译的眉眼在花树下若隐若现,不由得看向对面的了慈大师。 了慈大师半闭着眼,听着撞入耳的绻绻之音,手佛珠轻拨,半晌叹了口气道:“人世苦。”莫维维一头雾水,耳忽听“铮”的一声响,抬头见常译身形微凝,原来一根琴弦竟被拨断。常译半晌方才起身走来,跪坐下道:“徒儿心绪不宁,惊扰师父清净了。”了慈大师叹声道:“你不必自责,夜深了,去歇着吧。”说罢闭双眼。常译低声应是,带了莫维维告退回厢房。 见她一脸懵然,常译道:“皇过几日会宣布立二皇子为太子,四皇子封恪王赴封地平州。” “恪王?四皇子做了什么惹恼了皇帝?”莫维维赶紧问。 常译揉揉眉心道:“此次安州大水,洛州也有郡县受灾,一个庄子被水淹没,救灾的时候当地官府起获了大批铠甲兵器。此事被捅到了皇耳,锦衣卫连夜赶去查看,而那庄子的主人,正是四皇子府长史。” 莫维维无震惊,问道:“那皇怎么处置?” “三日前长史已经招认,四皇子暗招兵买马,现在他被幽禁府,眼下京一片太平,不过为了将他的余党一打尽,并未对外声张而已。” “难怪封号那么难听,恪,皇帝是想让四皇子克己忠心吧。” “毕竟是从前最喜欢的儿子,事情也没有闹大,皇算是手下留情了。”常译继续说道:“皇让我一力保太子周全,他不会牵连武安侯府。” 莫维维支颐道:“四皇子失势,看来这是最好的选择。再说太子身后是皇后,朝根基稳健,您的差事还算轻松啊。为何?” 常译皱眉道:“我疑心的是朝武将颇多,为何皇单单看了我。” 莫维维分析道:“应该是看重您在军的威望吧。大邺王朝多年没有战事,朝武将大多年迈,年轻的又以您为佼佼者,皇帝惜才也正常。”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常译点点头道:“圣允我三日休假,一旦策立太子的诏书下来,我要做出抉择。那时候必不会如此清闲,故而你也不必多思,随我好好享受这山间野趣是。” 莫维维闻言眼睛雪亮:“好啊,我最爱玩了。统领您先歇着,属下告退了。” “嗯。”常译含笑点头,看她小心将门关好退下,望着虚空的暗影说道:“都有些什么消息?” 梁攸地跃下一条黑影,常译面前多了一个身穿浅灰直袍的年轻男子。单膝跪地行礼道:“属下见过主子。” 常译眼含笑将他扶起,问道:“小七你什么时候来的?”来者正是常译亲卫排行最末却也最机灵的罗七,因与常译年龄相近,二人最为投契。 “今日辰时到的寺里,正要与大哥联系,没想到您来了。在房里等了半晌,见您带了生人,故而刚才没有现身。”小七有些迟疑地问:“看您好像很信任那个兄弟,他值得信任吗?” 常译道:“她是我的旧识,现在因故需要我的庇护,装作侍卫跟在我身边打打杂。怎么小一没跟你说过她是女的吗?” “这个,”小七挠挠头:“通州那边传信不便,属下只知道多了一个兄弟,没想到是未来主母。” “别胡说,”常译笑责:“一天乱抖机灵。” “呵呵,”小七点头称是,心腹诽:十几年来未见有女人能近他十步以内,明明是喜欢人家还不承认。 常译见他眼珠乱转,也不点透,唤他坐下,听他一一禀报各地情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觅心寻法(2) “你说这位通州王珣纵横商场名望极高?”常译听到小七所说,眉头紧皱道:“裴陌的父亲留书道是择通州王氏为主,我还道是一个尊崇人的普通富庶之家,没想到对方实力惊人,连一介书生也无法打听到吗?”小七又道:“属下也觉得怪,那王家几乎把持了西北四州丝织米业,但是当家的王珣又确实不过而立之年。其产业几乎都由手下人打理,自己是一个仗义疏财的性子,专门修建了一个大庄园安置那些民间有才却又生活窘迫之人,倒是颇有古名士之风。” 常译闻言沉吟片刻,说道:“罢了,天下之大,人如沧海一粟,只得慢慢打听了。你且说说青州形势如何?” “青州有二位岑哥坐镇,虎翼军倒是没什么异动。最近杨怀义得了座半尺高的玉观音,筹谋着要在秋节的时候进献给皇后,您看,我们要不要半路······” 常译深觉好笑,昔年昭贵妃得宠时杨怀义为了攀附紫辰宫对凤仪宫只是面情谊,现在想必是得了风声要转去抱二皇子大腿了。遂道:“不必管他,他好歹对我有提携之恩,四皇子失势已成定局,趋利避害不过是人之常情。” “是。”小七领命退下。 山岁月静好,莫维维天微微亮时晨起到后山活动拳脚。在青龙寨的时候养成习惯每日到山林徒步一圈,采用的是后世“洗肺”的说法,慢步林间深呼吸,整个人都轻松了几分。行至山谷一处水潭边,见溪水澄澈清凉,玩心大起蹲下撩水洗脸,对着水光将往日易容的颜料细细擦掉,静静打量了一会儿自己日益长开的眉眼,摆了一个剪刀手加嘟嘟嘴的造型,又变换几个鬼脸,直到自己把自己给逗乐了。忽听有个深沉的嗓音响起:“你乐什么呢?” 惊恐地抬头一看,清晨有些冰凉的溪水常译的头从水冒了出来,一缕湿嗒嗒的黑发贴在俊美的右脸。见她发呆,缓缓地游近岸边,挑眉笑道:“问你话呢,吓傻啦?”莫维维捂着自己如雷乱跳的小心脏,有些不知所措。随着常译的接近,他健壮的半身出现在眼前,肌理分明结实耐看,线条分明的俊美面容还要死不死地挂着一副慵懒的笑意。好一幅美人出浴图,莫维维仓皇退出两步,脸红霞纷飞:“属下没,没乐什么。” “哦?”常译轻笑,用手攀着莫维维方才蹲着的石头问道:“难道是我眼花了?” 莫维维略微镇定一些,耿切地说道:“那可不是,早水太凉,您是冻得眼花了。” “呵呵,”常译又笑:“其实这水不凉,要不你也下来试试。” 这是邀请她鸳鸯戏水了,莫维维心小鹿乱撞,稳稳心神道:“属下怎么能和统领共游,您且去游水锻炼。属下这到附近树林查看有无异动,免得您遭人暗算了。” “暗算?”常译咧嘴大笑:“溪水清凉无,不来是你的损失,你且去巡视吧,本将还要畅游一番。”说罢潜入水游开,健壮的双臂划起波痕无数。莫维维羡慕地看了半晌,摇摇头从怀取出药粉抹在脸,临水一照见眉毛因为多时未打理,倒真有了些浓眉大眼的模样。暗自喟叹道,也不知这侍卫要做多久,不难不女的看起来好心塞。 转过山林见罗三罗六和一个面生的少年正在生火烤肉。笑嘻嘻地往麻雀身抹少许盐粒,那少年笑道:“也不知这几只烤麻雀够不够世子吃,他一早去游水,回来肯定饿得慌。”耳朵一动,瞟见从山林走来的莫维维,笑着打招呼道:“裴兄弟是吧,过来烤肉吃。”言辞分外热情,莫维维有些腼腆道:“您是?” 旁边罗三笑呵呵地说:“他是罗七,叫他小七是。你从那边来,看见世子没有?” “哦,是小七呀。”莫维维大大方方地朝他笑道:“总算都见过你们几个了,你烤的麻雀挺香的,放了什么稀玩意儿吗?” “嘿嘿,”罗七得意地从怀摸出一个小瓷瓶晃晃,笑道:“你鼻子真灵,这是通州那边得来的香料,他们说是海国人用来煮汤的,我觉得烤肉的时候加一点更香,花高价买了一瓶,花了我五两银子啊,心疼死了。” 见他说得夸张,莫维维抿嘴轻笑:“哪至于,待会儿你把这香喷喷的烤肉给世子吃了,万一他一挥手说‘小七,这个香料好,本将天天都想吃烤肉了,你去买它一车回来’,那不赚大了。”神态语气颇似常译,罗七哈哈大笑:“学得真像,来,这第一只烤麻雀给你吃。” 莫维维伸手欲接,旁边忽地伸出一只大手来,将烤麻雀半路劫走,一边说道:“游了一个多时辰挺累的,正好用烤肉犒劳一下自己。”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常译,莫维维和罗七尴尬地对视一眼,罗七小声问道:“世子您来了,怎的我竟没有听见您的脚步声,看来您的功夫已臻化境了。呵呵。” “你一心一意盯着烤麻雀,当然听不见。”罗三说道:“闻起来挺香的,是量少了点儿,我们再去捉些。”眼神示意罗四小七跟自己离开,小七心有不甘看了快要烤好的另外几只麻雀,讪讪地道:“裴陌你千万看好别被烤糊了啊。” “知道了。”身为常译贴身护卫,莫维维不好此走开,眼巴巴盯着火滋滋冒油的烤肉。 “尝尝。”常译将麻雀撕下一只腿递给莫维维道:“闻着不错,你尝尝可烤熟了。” 莫维维收起先前的受宠若惊,一本正经履行护卫职责。撕下一小块肉放进嘴里,眼睛晶亮道:“唔,好吃,火候正好。”听见她语气明显的愉悦,常译笑笑,又将另一只腿子撕下来递给她。莫维维接过吃,直到再吃完一块胸脯的肉,方才惊醒道:“统领您也尝尝啊。”常译撕下几乎只剩光骨架的麻雀身一丝小肉,放进嘴里嚼嚼咽下,笑道:“果然很好吃呢。”莫维维有些不好意思,连忙翻看剩下的烤麻雀,将一只烤得刚好的麻雀递到常译手:“统领您尝尝。”接过来又撕下一只腿子递给莫维维,常译眉眼含笑:“一起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觅心寻法(3) 终究还是不好意思,莫维维婉拒道:“不知怎么的,属下觉得有些口渴,您先吃着,属下去找水喝。”说罢便要起身,常译却懒洋洋制止她道:“这山涧方才的水潭有水,我刚从里面起来,莫非你要······”一脸不敢置信她竟要去喝自己洗澡水的样子,莫维维愣在当场,纠结自己到底该如何行事。常译嘴角微翘,扔过来一个小巧的镶金嵌银的水囊,莫维维拿在手不敢动,常译撕下一只雀儿腿子边吃边道:“你何时变得这么扭捏了?”莫维维横下心,拔开塞子喝了一口,水清凉甘甜,似这夏日山林的清风,让有些焦躁的心无慰帖。火边的烤雀已经熟透焦黄,莫维维忙将它们拿下来放在火边石块,转眼四处打量,疑惑罗三几人怎的还不回来。 常译吃完一只烤雀,伸手拿过水囊连喝三口,莫维维诧异地瞪圆双眼,常译一脸正经地问:“怎么了?”总不好照实回答,莫维维嗫喏说无事,常译点点头,忽而面露沉醉道:“真甜!”说罢还伸出舌头舔舔嘴角,莫维维脸红得像滴血,说声去找小七拔腿便跑。常译望着她仓惶逃开的背影,呵呵地低声笑了出来。 穿林拂叶跑得飞快,循着人声见罗三等人蹲在不远处的山坳里,莫维维近前皱眉道:“你们不是说来打雀子吗,这几只?” 小七乍见她出现,惊得跳起道:“你怎么也悄无声息地来了?”罗三笑道:“裴陌轻功极好,不怪你没听见她的脚步声。”小七啧啧称道:“真是真人不露相,难怪世子那么器重你,三哥,你的轻功都未必有裴陌的好吧?”罗三道:“那可不,裴陌先前受伤没显露出来,刚才这一下可真是出人意表。” 见二人抬举自己,莫维维有些不好意思:“哪里的话,我也是花拳绣腿,三哥您过奖了。”罗三闻言笑道:“我说的可是实话,目前而言,京城之你是第一个隔我二十步远才被我发觉的。我学得太杂,你的轻功造诣日后必定在我之。”“真的?”莫维维喜道:“可是我的内力太弱,时间稍长不行了,若是遇到真正的高手,恐怕逃命都是一个问题。” 罗三沉吟半晌道:“我学的内力过于刚劲,不太适合你学。世子会一套内家心法,我看挺切合你的身形步法。你天天跟着世子,要不有机会向他讨教一二?” “世子?”莫维维有些犯难:“他太忙了,不好意思打扰,其实我师傅也教过我一套内功心法,只是我嫌太慢,想走捷径罢了。” 罗三闻言道:“练武本来不是一蹴而的,只是若有高人指点,我们领悟得快些罢了。你也别急,等个十年总会有所成的。” 莫维维拉长声音道:“十年啊,那时候宋金刚都死了吧,我也不用怕了。”小七听得一头雾水,罗三两人暗笑不语。小七问道:“你和宋金刚有仇?”莫维维懊恼地道:“当时为了掩人耳目,证实我确实是世子亲卫,下过他的面子。世子说锦衣卫都小气得很,逮着机会要报复,我现在力量有限,怕遭毒手。” 小七道:“这你是多虑了,有世子在,锦衣卫也轻易动不得你。”罗三接话道:“不错,你只管呆在世子身边,他不会任由你受欺负的。”两人对常译都是信心满满,莫维维暗自吐槽:可是怎么有一种前有狼后有虎的感觉呢。生生将话题扭转道:“先前的雀子烤熟了,你们快回去吧,我现在回寺里去。” 罗三问道:“世子在哪儿?”莫维维支吾道:“他大概还在那边吃烤雀子吧。” “这怎么行?”罗三皱眉,先前笑容满满的脸有些不悦:“你既是世子贴身侍卫,怎么能甩下主子自行回去?快回去候着。”莫维维刚想反驳,转念一想毕竟是寄人篱下,不情不愿地说声知道了,跟在三人后面往火边去寻常译。 彼时常译已经离开,留言道是自己先回了寺里。罗三沉声道:“裴陌,不管当时你和世子达成的是什么协议。世子一直在派人为你寻访父亲,你也应该履行好自己的责任。京城形势复杂多变,切不可掉以轻心。要知道我们这些人都是依附世子而生,他的安全是重之重。”莫维维被说得脸色泛白,小七轻声道:“我在通州并没有打探到你父亲的消息,有传言说他几月前到了江州,那边的人手正在加紧打探,这当头世子可容不得一点闪失。” 莫维维点点头,知道他们的言下之意是如果自己不跟他们一条心,他们完全不会为自己出力。也清楚常译作为自己的护身符,确实容不得闪失,便道:“明白了,你们放心,我从此刻起一定寸步不离世子。” “嗯。”罗三点头,看莫维维朝他们抱拳行礼后往山寺行去。小七若有所思道:“三哥你是为了撮合他们两个人吧,瞧把人吓得脸都白了。”罗三眯眼望着山林:“且不说世子对她有意,世子身边牛鬼蛇神从没断过,若是有什么纰漏,你可知道后果?”小七了然地点点头:“我是怕把人吓跑了,世子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人。”罗三道:“据我观察,裴陌对世子并非无意,只是心存有顾忌,不敢袒露心扉罢了。这个我可管不着,只消她对世子没有二心是了。” 罗七点点头,拿起一串烤好的麻雀尝了一口:“嗯,这山雀烤着好吃,难怪这段时间你们呆在寺里还胖了不少,我一个人能吃一百只。”罗三揶揄道:“莫不是你带的香料好吃?”罗七口齿不清道:“我在路也烤过的,没这么香,应该是雀子肉香。”一直没有说话的罗六拨拨柴火笑道:“呵呵,那你多吃点,不够我再去抓。”罗七千恩万谢道:“谢谢六哥。” 回到寺见常译正与了慈大师下棋,莫维维为二人将茶水掺满,静立常译身后。了慈大师棋风老辣,攻守之暗含玄机。常译皱眉下子,一步步看似艰难却又稳扎稳打攻城掠地。直到舍弃一子后拿下东北角五个黑子,了慈大师抚须哈哈笑道:“明渊智谋更一层楼了,老衲心怀甚慰。”常译拱手道:“不过是投机取巧罢了,当不得师父夸赞。”莫维维细看下,两人看起来势均力敌,其实常译已经埋下若干伏手,不出半个时辰应该能取胜。心赞道好个狡诈之人,见两人又潜心下棋,抬眼四处打量,墙角一株石榴树却乱动不已。悄声走过去一看,竟是一个十来岁的小沙弥,爬到树在摘青带红的果子。见被人发现,咧嘴笑道:“大哥哥,果子熟了挺好吃,你来一个?”莫维维好笑地看了一眼专心对弈的两人,小声道:“来一个尝尝。”小沙弥扔下一个果子,莫维维接在手里用匕首划开,掰出晶莹的淡红色石榴籽儿,放进嘴里便皱起眉头。小沙弥眼睛不眨地盯着看她的反应,失望地说:“去年这个时候石榴果可好吃了,供完菩萨后我吃了好多,怎的今年不好吃么?”莫维维点点头唤他下来,将石榴递给他道:“还差些火候,有点酸涩,再过半个月肯定很好吃了。”小沙弥尝了一口,果然很酸,呸呸地吐出籽儿,眉毛皱成一团道:“果然很酸呢,大哥哥我们去后山摘野梨儿吧,前些日子我已经摘过了,方丈都说好吃呢。”莫维维见常译含笑看着这边,小跑过去行礼道:“统领您下完棋啦,要回房休息吗?” 常译掸掸袍子道:“坐了半晌挺累的,师父要回禅房,我想略走走。你们是要去哪儿玩吗?” 小沙弥低眉顺眼唤了声方丈,了慈大师点点头,温和地说道:“德方,后山你最熟悉,陪他们到处走走吧。”小沙弥闻言眉开眼笑,脆声答道:“诶。”一片欢喜之意,了慈大师慈爱地笑笑便踱步回房。常译也忍不住轻笑出声,见德方脸红,打趣道:“你们刚才摘的石榴可好吃?” 莫维维笑道:“再过半个月应该能吃了,德方小师父说要带我去后山摘野梨。”常译挑眉问德方道:“我今天也去后山走了一遭,没见到有野梨啊。”德方见他不信自己,郑重说道:“在水潭不远的山坳后面,我前几日摘回寺里,方丈也说好吃呢。” 常译轻咳一声道:“哦,是么。那为了证明你所说不假,你现在带我去摘野梨儿,说谎可是要受罚的。” “好,一言为定!”德方人小志不短,脆声说道:“让大哥哥给我们作证吧。” 常译一愣,反应过来说的是莫维维,朗声笑道:“好,让裴陌为我们作证。如果真摘到了野梨儿,我送你,嗯,一对小兔子。” “真的。”德方毕竟年幼,闻言蹦了起来:“那我每日做完功课去为它们割草送菜。” “呵呵。”稚子童言分外真诚,二人闻言轻笑,跟在蹦蹦跳跳引路的德方后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觅心寻法(4) 与水潭相隔不远的山坳里果然生着几株野梨树,细细的枝干稀稀疏疏挂着几只淡黄色的小梨儿。德方高兴地指给两人看,语难掩得意:“早春时节我来打柴,看见树开了好些花,这些梨可是我看着长大的。矮处的已经被我摘下了,高处的没能摘到,裴大哥你能把梨摘下来吗?” 他已知裴陌名姓,却并未以施主相称,言行天真烂漫,莫维维不禁想起前世姐姐家的小侄子,别离三载多,恐怕也长到这么高了。微笑着回答道:“我能给你摘下来,你是要把它们全都摘下来吗?”德方眨巴着大眼睛,想了一下道:“剩三个吧,山鸟雀也喜欢吃,我们只是用来解馋,不能把他们的吃食全摘走了。”小小年纪如此善良,莫维维心都快要化成水了,弯腰认真地对德方说:“你放心,一定给鸟儿们留。”说罢飞身而,借着树枝稳住身形,将几个长相端正的梨子摘下放入掀起衣服下摆做成的临时衣兜。下下几个来回将大半野梨摘下,望着树梢摇摇曳曳的果子,莫维维轻松地拍拍手,笑道:“照你说的每棵树留三个,鸟儿吃得不多,应该尽够了。”德方点点头,笑着说道:“谢谢裴大哥。”又转脸看向常译,双眼圆睁欲言又止,常译咧嘴轻笑:“你放心,明天送你一对兔子。”德方雀跃道:“太好了!”莫维维望向常译,没想到他还挺会哄孩子的。 将野梨装进带来的布袋,德方吃力地想要提起。莫维维心疼他年幼,接过袋子提在手:“要是你把梨摔坏了可不好了。”顺手还摸摸德方的脑袋。想想确实如此,德方未再与她争,规规矩矩走在前面,小嘴不停地与她说起寺山间的趣事。莫维维边走边与他闲聊,同时还要照顾常译的步子,三人回到寺已是黄昏。 德方迫不及待与众人分享他发现的野梨,莫维维候着常译用过晚饭,见他斜靠在榻看书,稍微吃了一点便回到了自己房间。睡觉还早,天气闷热得紧,白日又在山林出了汗,莫维维烦躁地扇了会儿风,无怀念夏日空调房玩手机的时光。募地灵光一现,想起白日所见水潭,心想着为何不去畅游一番呢。想到付诸行动,拎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走出房门,见罗七正在常译门外值夜,悄声与他打个招呼道自己要出去。罗七知道她会武功,笑道:“自己小心,可别被熊瞎子抓了去。”莫维维作势踢他一脚,嗔道:“好好值夜吧。” 轻车熟路来到水潭边,星光下水波粼粼凉意袭来。莫维维陶醉地闭眼深呼吸一口,仔细检查了一遍见周围并无异样,热身一下方才除去衣服缓步走进水里。肌肤感受着水的抚触,暑气忽地一下消失不在。天空繁星点点,莫维维在几万光年前的星光下如人鱼般静静享受此刻的轻松。脸的易容尽数洗去,围着水潭游了两圈,感觉紧绷多时的身体重新恢复了舒畅。再游两圈觉得有些累,莫维维靠着潭边的石块洗净头发,皂角的清香充斥在鼻端,她满足地叹息闭眼,深吸一口气后将自己完全埋入水。 大学的时候学游泳,莫维维水下闭气可以长达两分钟,此刻她似是重温母亲羊水的胎儿时光,浸在水一动不动。忽地感觉水波涌动,她浮出水面见水竟多了一个人。顿时大惊,扑腾着要岸。那人游近她,一把抓住她的胳臂止住她的动作,另一手环过她的胸前从腋下将她半抱住,方才松开抓胳臂的手,划着水将她往岸边拖。 在水无法使力,莫维维右肘击向那人胸口,只听其闷哼一声,猛地将她往水摁了下去,呛水让她筋疲力竭再无余力反抗,只在心筹谋着岸再给他好看。谁知那人武功甚高,快到岸边时竟然一跃而出,莫维维被放在草地盖一件湿衣,那人凑近查探她的气息。莫维维咳嗽着喝道:“哪里来的登徒子?”同时一拳挥向他的脸庞。伸手抓住她的拳头,那人焦急地问道:“你没事吧?” “你才有事,你个流氓!”莫维维挣扎不脱,一只手捂着衣服不敢放,心里直急得冒火。仔细看去,发现那人竟是常译。他仅着衣全身像个落汤鸡,莫维维气势矮了些:“您怎么在这里?” 常译见她吐词清晰,还认得自己,放下心来道:“天热出来游水,看见一个人沉下水里以为是溺水了,没想到竟然是你。” 莫维维无语道:“我没溺水,只是在潜水罢了。” “唔。”常译抹了一把脸的水,问她:“你的衣服呢?”莫维维方才记起自己一丝不挂,假装没看见常译亮晶晶的眼神,语气正常地说道:“在潭边石块,麻烦您替我取来。”常译见她故作镇定,暗自好笑,转身走到潭边,却发现衣服竟然滑下石块漂在水,连忙打捞来拧了拧。走到莫维维身边问她:“衣服掉进水里全湿了,你冷不冷?” “什么,全湿了。”莫维维欲哭无泪,强做坚强道:“我不冷,可是怎么回去呀?要不等寺里的人全睡着了再回去。” 常译抱着湿衣摇摇头道:“不妥,我的近卫有人值夜,所有人的进出都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那您能不能让他们回避开?”莫维维期盼地问。 常译挑眉道:“你是说让我地回去吩咐所有人回避,然后你也地回房间睡觉?” “那他们肯定要乱想。”莫维维一口否定自己的提议,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心里暗道自己倒霉,出来游个水也这么麻烦。 常译也跟着打个喷嚏,往怀里掏摸一阵竟找出两块火石,心升起一计道:“我们生堆火把衣服烤干再回去行吗?”莫维维此时羞恼交加,忙不迭地点头道:“好,照您说的办。” 常译遂去寻干柴生火,用树枝撑起衣服边烤边做隔帘,莫维维穿烤干的里衣,缓过心神问道:“你出来游水小七他们没有暗跟着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觅心寻法(5) 火堆边,常译神色不明,顿了半晌说道:“你是希望有人跟着,还是?” “废话,我当然不希望有人看见我们衣衫不整在这儿烤火。”莫维维气恼的道。 “呵呵”,常译低沉的嗓音响起:“那你大可以放心了,我不过是坐累了出来逛逛,偶然到此以为有人溺水才有了后面的事,这个事情只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莫维维松了一口气道:“唔,那好,不然真是没脸见人了。”常译笑道:“这有什么,任谁看见有人溺水也不会袖手旁观不是。算是你,肯定也会义无反顾下水救人的对吗?” “那倒是,”莫维维点点头,不再纠结两人曾“赤诚相见”,抱着膝头看天边流星划过天际。 过了一会儿,常译将烤好的裤扔过来,莫维维接过又是一阵脸红,嗫喏着说道:“谢谢统领。”常译嗯了一声,继续烘烤自己的衣服。窸窸窣窣穿好衣裤,莫维维拿下暂时当做隔帘的常译衣服,走到火边一起烤。 常译身有水汽升腾,侧颜俊美如谪仙。莫维维看了一会儿已是心猿意马,复又想起先前水时他的手曾接触过自己不着一缕的身体,免不得脸发热,不用想也是血红一片了,遂低眉顺眼装作认真烤衣服,连常译盯着她看了半晌也未察觉。 “陌薇,”常译出声唤她,见无反应又唤一声“裴陌”。莫维维惊异地抬头,见常译脸又是那种似笑非笑,狼狈地问:“统领唤我?” “你在想什么?”常译不答反问。莫维维装腔作势道:“属下没想什么,只是在认真烤衣服。统领您穿着湿衣服会着凉的,属下想快点把衣服烤干。” 常译挑眉问道:“是真的?” “当然真!”莫维维说道。 “可是那衣服沾了火星坏了个洞你都没发现,看来你并不是很认真啊。” 莫维维闻言惊道:“这怎么可能,没有被火燎到啊。” 常译摇摇头,坐到她身边指给他看:“你看这里不是有个洞?”袖口处果然有一个指尖大小的小洞,莫维维顿时紧张地道:“啊,统领,属下不是有意的。”常译不置可否,凑近她的耳边问道:“你给我说你刚才在想什么,我看看是什么事值得你心不在焉。” “我,”莫维维当然不肯老实答话,只说:“属下正在想怎么报答统领的搭救之情,真的没想其他的。”常译轻咳一声道:“方才事急从权,我也多有冒犯,你该不会是在生我的气吧?” “怎么会?”莫维维差点被咬到舌头,急忙辩解道:“不是不是,属下怎么会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呢?要是您见死不救,那属下三年前死了,哪里会怪责统领?” “哦,”常译分明不信她的话,闻言拖长声音道:“那好,我还怕你误会我占你便宜了,你没在意好。” 莫维维口不对心说道:“呵呵,当然不是。”其实心下不住腹诽:我当然不高兴你占我便宜了,可是总不能说出来大家都尴尬吧。指着衣服生生将话题转移开道:“属下看这小洞挺像一朵花儿的形状,您看我回去给您绣朵花掩饰一下可好。”复又想起常译毕竟出身贵胄,完全可能不穿这些有瑕疵的衣服,讪笑道:“要不回去重新做一件吧。” 常译看她自言自语一阵,竭力将话题扯远,心好笑,倒是个聪明的,没有提及两人水情形,免了见面尴尬。可是方才柔腻的触感仍在指尖徘徊,对方却要装作没这么一回事,自己怎么好顺杆往爬,顺势让她明了自己的心意,真是可恼可气。莫维维见他沉默不语,也不招惹,继续将另一只衣袖烤干。末了语气轻松地道:“终于全部烤干了,统领,天色也不早了,您穿好衣服我们回去吧。”见他看了一眼自己手的衣服,连忙递过去说道:“夜间也没有人看得见,回去属下给您缝好。”常译接过反手穿,莫维维连忙帮他将腰间玉带系好,熄灭火堆回了鸣山寺。 伺候常译歇下,莫维维将衣袍捧回自己房间,找德方寻了相同色系的丝线沿布料经纬细细织好,又将小洞周边的卷口磨平,再绣一朵半开的雏菊,不仔细看的话都会以为是布料本身的花样,不会想到这曾经是一个小洞。头颈酸得厉害,看时辰已至子时,多年未这么晚歇过,眼睛亦是疼得很,只得无奈安慰自己,谁叫自己是寄人篱下呢,主子还是封建社会的少爷一枚,自己只得花功夫好好哄着了。 一夜好眠,晨间醒来时山寺外纷杂不已,连忙出去探个究竟,却见宋金刚陪了一个太监来宣旨。罗三急急来寻道是取世子的衣服,莫维维连忙将袍子送到常译厢房,为他系衣带的时候只见他眉眼冷峻唇角紧抿。看来皇帝是不想让他清闲了,心不由升起怜惜之心,到桌前端了热茶递给常译道:“恐怕没时间吃早饭了,您喝点水。”常译点头接过,匆匆出门,莫维维寻思一下跑到厨间找了些素饼包好,半柱香的时间没到,罗三果然来催,道是奉皇帝旨意携近卫一名立即进宫。 两人步履匆匆牵马到山门前,罗三吩咐道:“你是世子贴身侍卫,锦衣卫入了眼的,这趟进宫避不了。到时候小心。” “嗯。”莫维维冷静点头。见常译与一干宣旨的人已经候在门前,连忙前行礼。宋金刚嗤笑一声:“圣旨意一下,常统领倒是反应迅速,可您手下的人却姗姗来迟,”言下之意是二人未将皇帝放在眼里,领头的太监面露不愉,莫维维虽不解皇帝用意,却也不愿在锦衣卫面前露怯,朝那太监一礼,朗声道:“世子知道天使来宣旨进宫面圣,特令在下代为焚香祭告天地,谢陛下厚赐。因而有些来迟,万望天使见谅。” 四皇子贬谪为恪王离京已有几日,常译面临闲置之危,此刻却突然得召,于情于理确实会大为欣喜。太监不想得罪人,想到皇帝那边也能说得过去,便打起笑脸道:“常统领高兴喜悦乃是人之常情,圣明察秋毫必定不会怪罪,倒是早些进宫候旨才是正经。” 常译抱拳笑道:“明渊一时欣喜处置不当,多谢公公体谅。” “呵呵,哪里哪里。”太监躬身行礼,让常译等人先行进京入宫,自己钻进宫车随后跟去。 常译等人的马历经过战场,体力气势等不同凡响,很快便将宋金刚等人甩在身后。恨恨地吐出一口带灰的唾沫,宋金刚恼恨地盯着莫维维的背影道:“臭小子,总有一天要让你生不如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觅心寻法(6) 紫宸宫,皇帝和颜悦色与昭贵妃携手而坐。常译见状甚是吃惊,四皇子所为触动皇帝底线,按理来说昭贵妃也会受到冷落才是。按下心狐疑,恭敬朝二人行礼,等待皇帝发话。 皇帝等常译行礼毕,发话道:“明渊来了,赐坐。”常译恭敬道:“谢陛下。”退到一边半坐在椅。 昭贵妃见皇帝难得的高兴,抿嘴笑道:“今日急召你进宫是为了一大喜事,裴少使与海国富商做成了一笔大买卖,内库赚银多达百万两。他举荐的一位少年郎妙语连珠逗得圣龙颜大悦,还自告奋勇要开拓更宽的海贸易道路。” 常译闻言拜倒道:“微臣也有听说过新任的鉴宝司少使颇得圣看重,圣慧眼识珠堪为伯乐,为朝廷发掘了一位精通商务的人才,真是我大邺之幸。”皇帝在首端坐,听完常译拍的马屁,大笑说道:“明渊嘴皮子功夫有进步,这两年也愈发沉稳,将后要多为朝廷出力呵。”昭贵妃附和道:“明哥儿要牢记圣教导知道么,持心要正,多为圣分忧。” 常译忙俯身表忠心,皇帝见昭贵妃一副小心翼翼,心有不忍,吩咐常译:“按民间的说法我是你的姑丈,不必如此生分,你谨记好生办差是了。”又回头对昭贵妃说:“老四自幼最得我心,可是却不懂择友相交,生出那样忤逆的念头。朕罚他去平州思过,如若表现尚可,你的生辰或可宣他回京一趟。”这话里的意思是短时间内不会召恪王进京了,昭贵妃与爱子分别已是心痛难忍,知道那事是皇帝逆鳞,倒也不敢求情。只是泫然欲泣道:“做错了事要受罚,秋不敢奢求您召他入宫,待他想明白了自己错在哪里再宣他回来相聚。这样也显得圣您赏罚分明。” 自从事发以来,各种落井下石及求情之言数不胜数,朝臣最多的是观望犹疑。没想到昭贵妃如此大义明理,皇帝心爱怜从一分变成七分,竟是不顾常译在场,伸手讲昭贵妃的柔荑握在手以示安慰。 常昭本意是借机让常译在朝立稳脚跟,好做自己母子复起的靠山,没想到皇帝内心有轻饶老四的意思,忍不住心花怒放。只是面仍旧不动声色,提起了急召常译入宫的事宜。 “你不说朕差点忘了。”皇帝哈哈笑道:“裴少使回京途偶遇一位少年英才,其采出众亦有济世救民之心,复命时便举荐了他。朕看了他的治河策论,觉得颇有见地。召见之后更觉其人惊才艳艳,便给了他一个工部闲职,允他半年时间按照自己的思路治理好通河,让大邺永不受水患。” 常译吃惊地道:“永不受水患?这位才俊可真是胆大。” 皇帝接着说道:“细思之下,王实初既然愿意以自己之财力为大邺百姓谋求福利,朕不忍拒绝。只是毕竟关系社稷,朕要你全程监管此事。最重要的是,朕要知道他与裴少使究竟是什么人推到朕面前的,目的何在。” 常译吃惊地问道:“陛下是怀疑这二人居心不良?”皇帝摆摆手道:“却也不是,朕自问阅人无数,倒还看得清孰忠孰奸,只是担忧有人借良才达到自己的目的罢了。” “是,圣圣明,卑职一定尽心察访,确保良才将才干用于正途。”常译立马表忠心,皇帝甚是满意他的反应与气度,颔首再问道:“朕听闻你手边人才济济,特地让你带近卫进宫,你身后那个年轻人可是你最器重的?” 常译没想到皇帝如此一问,转头看了一眼莫维维,见她低眉颔首作鹌鹑状,嘴角轻翘,笑答道:“她的确是我最器重的,虽然功夫只是三流,可是人还算机灵。卑职出门在外用惯了,今日带她来面见圣颜,算是她近日勤勤恳恳伺候的奖励。” 莫维维的头埋得更低了,没想到常译在官场也是如此圆滑之人,不过他毕竟是存心让皇帝对自己有个印象,也算是为自己好。强忍住心好,没有抬头看首两位天下最尊贵的人。皇帝听完常译回话,哈哈笑道:“明渊好心思,你既不愿贬低身边得力的人,又怕朕把人抢走,话说得这样滴水不漏,看来确实很意此人。” 常译闻言忙伏身跪倒道:“卑职惶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之士皆为王臣,如果卑职的小侍卫得入圣青眼,那可是他天大的造化,卑职岂敢有藏私之心。” 皇帝任他说完,接过昭贵妃奉的一盏参茶浅酌一口,慢慢道:“刚才还说你沉稳,怎的为了一句玩笑话如此惊诧。赶快起身,朕还有事吩咐,你听贵妃细说。”常译恭敬磕头道:“卑职遵命。”起身面向昭贵妃微微倾身。 昭贵妃清清喉咙道:“是南诏讫珂公主来京联姻之事,日前南诏觐见国书已经送达,公主十日之后出发,到京后先是由其贴身侍女摆擂,挑战大邺贵门俊才的侍卫,胜出者再逐级淘汰,最终一场由公主本人与胜出的贵门俊才亲自台。此事因南诏事先说明择优而选,圣之意是京年纪与公主相仿的俊才多有家室,独身之人以你的条件最为优渥。这门亲事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的,所以要你带近侍进宫,由皇为你把把关。” 听到如此震撼的消息,常译心一时五味杂陈,面为难道:“启禀圣,卑职在民间已经心有所属,实在不堪为公主良配。南诏公主既然先是从各位公子的侍卫开始选拔,卑职愿意悉心所有有意参加打擂的公子的侍卫,力保一举得胜。”昭贵妃没想到自家侄子竟直接拒绝此事,略有些着急地朝常译打眼色。在她看来,常译若能与南诏联姻,四皇子的地位将更有保障,不由说道:“这是皇的心意,哪位民间丽姝竟让你痴迷至此?” 皇帝面无表情听着,莫维维直觉气氛不对,悄悄抬眼,见皇帝面不似恼怒,到很有些如释重负的 感觉。不禁细细思索,猛然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东宫未立,皇帝为了保持朝政平衡,一方面放出册立二皇子为太子的消息,另一方面重用四皇子的血亲常译。可其实他的心里并没有真正想要早早择定继承人,若常译流露半丝想要与南诏结亲的意头,皇帝必定施展雷霆手段让武安侯府永不翻身,让四皇子打消觊觎宝座之心。而二皇子若敢在此次联姻伸手,皇帝也必将对其毫不留情。思来想去,常译此时竟如行走在刀尖,稍不留神会遭遇雷霆之怒。莫维维心想,也不知他会如何应对,总不会让自己在皇宫大摇大摆打一场,让皇帝认定他的手下是一个草包而放弃吧。 正在莫维维胡思乱想间,常译踟蹰地开口:“卑职,甚是爱慕一少年,此生愿与他相伴,不敢辜负红颜佳丽。” 皇帝忽而震怒道:“你说什么?泱泱紫宸宫,你竟敢宣称自己要与一少年永伴终生?真是成何体统!” 常译忙拉莫维维重重跪下:“不敢隐瞒圣,实在是京之人皆知卑职······不好女色。如果真的被南诏公主选,势必会影响两国情谊,若真造成那样的结果,卑职真是万死莫辞。” “哼。”皇帝重重斥道:“武安侯府养的好儿子,年少英雄却好男色,真是不知所谓。枉费了贵妃一心筹谋不说,也辜负了朕对你的厚望。” 昭贵妃闻言脸色惨白,皇帝话之意清楚明白,常译是无缘与南诏联姻了,那四皇子的起复将是遥遥无期,此生恐怕也做得个闲散宗室。这诺大的深宫,唯有儿子是她苦苦坚持的动力所在,现在眼睁睁看着大好的机会溜走,一时心急,生生晕了过去。 大殿内顿时一片混乱,皇帝下令昭贵妃的侍婢将她扶进里间,唤随侍太监立马去请太医,自己回了书房处理政务。临走前觑了常译一眼,面古井无波道:“你姑母很失望。”常译两人默默跪在堂不敢乱动,直到两个时辰后昭贵妃醒转,得知皇帝在自己晕倒后不久出了紫宸宫,昭贵妃心冰冷一片:以为皇帝至少会看在多年情份给自己留条退路,没想到与靳皇后斗了这么些年,最终却是看她母子逞强得意。面色苍白地挥退所有伺候的宫人,道是要静静。贴身宫人小心翼翼地问:“常世子还在外面跪着,您看?”昭贵妃猛地掀被坐起,声嘶力竭道:“让他滚,日后不准他踏入紫宸宫一步!” 侍女出来将昭贵妃原话转告,常译苦笑摇摇头:“那等姑母消气后我再来向她请安。”说罢扶起莫维维,两人一瘸一拐地走出皇城。 “等些日子,贵妃娘娘会明白您的用意的。”莫维维看了看他冷凝的神色,劝慰地说道。 常译未答话,只偏头问她:“膝盖可疼?”莫维维摇摇头,问道:“可是您在皇帝面前这样自污,往后有好的名门闺秀不肯嫁你了怎么办,您还真要和玉洀白头偕老啊?” “玉洀?”常译半晌反应过来,笑道:“真傻,玉洀不过是个幌子,我的品味怎么会那么差?” 莫维维腹诽道:玉洀模样乘,在前世肯定是当红的小鲜肉,你的品位是不差,但是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断袖了,作为你的贴身侍卫压力会很大的。实话却不敢说出口,只得建议道:“那您该准备一个拿得出手的意人了,不然别人不会信的。”常译闻言止步,默默看了莫维维半晌,直到她脸飞起薄红才慢慢地道:“嗯,拿得出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觅心寻法(6.1) 不去深究他话的轻浮,莫维维明智地选择噤声,毕竟与他不过是眼目前的暂时合作而已,她自认为付出劳动与获得庇护之间的关系更为稳定。手机端纵然自己处在爱慕少年郎的花信年华,可是前世因所谓男友的不靠谱而丧生,今生是再不愿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了。慢慢骑马回到侯府,陆山候在大门外,见到常译便道是侯爷夫人在正堂相候。捏捏眉心,常译冷静地说道:“我知道了,回房换过衣衫来,你先去复命。”陆山应声而去,常译转身对莫维维说:“罢了,他们必是急得很,你先回去,我这去正堂。” 莫维维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踟蹰说道:“天色渐晚,属下陪您到正院外候着吧,免得夫人说院里的人不守规矩,又派些莫名其妙的人来。”常译面无表情点点头,领着她到侯府正院。 莫维维候在院门外门房里要了一杯茶水等着,常译慢慢踱进院门。陆山刚刚向主人禀报完毕,垂手站在常贺身后。常贺心烦忧一言不发,韦氏不免牢骚几句,却也不敢太过分,常敬难得的走出书房端坐一旁,打量常贺韦氏神色,抿唇细赏墙的岁寒四友图。 韦氏觑了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叹息道:“还是敬儿懂事,再过十日是下场的日子,听说侯府遇到了难事,连课业也不顾来为父母分忧。”常敬闻言道:“娘亲说的什么话,贵妃娘娘派了贴身内侍来侯府训斥,这么大的事儿子怎能躲在后院装作不知?”走到韦氏身后为她轻轻推捏肩膀,轻声劝慰道:“天热心火易生,娘亲不必太过忧心,毕竟大哥没回来,我们还不知道大哥做了什么事让姑母震怒,万一大哥是有苦衷的呢?” 韦氏拍拍他的手,叹息着说道:“不管什么苦衷,贵妃娘娘是侯府在宫里的靠山。这么些年靠着她的关系,侯爷也苦心经营,才让侯府渐渐有了些声望。可现在,也不知道我们的世子爷做了什么,贵妃娘娘竟是一副要恩断义绝的作态,你说这可怎生是好。”常贺听她越说越不像样,不禁皱眉道:“明渊马来,有什么隐情他也会说清楚。你休要在此胡说!” 见常贺语仍是一贯的包庇,韦氏急道:“我怎么是胡说?贵妃娘娘一直对他赞誉有加,连带皇也对他青眼有加。要不凭侯府声誉,他能年纪轻轻官居三品?可人家风光的时候也没带携我们些什么,反倒是惹了祸回来让我们一家人受宫里那些腌臜太监的气。” 想起下午紫宸宫传话太监的作态,常贺心不由恼恨担忧。自己的妹子是什么性子他也知道,若不是真的恼了,绝不会让下面的人来传那样的话。“侍亲不恭,为臣不忠”这顶帽子扣得好大,也不知圣态度如何。手的茶水苦涩让人心烦,见常敬拿了帕子为韦氏擦眼,心里烦躁得很,呵斥道:“敬儿你下场在即,家里这些琐事不要掺和了。回头我再收拾那些嘴碎的,什么事都敢拿来到处传!” 常敬闻言眉头紧皱,想要反驳,最终忍下。韦氏却不依了,大声道:“是我派人告诉他的怎么了?敬儿是侯府主子,没道理出来这么大的事也不让他知道。堂堂侯府世子在外面捅出漏子来,还不准别人说嘴了?” “你个混人!”常贺骂道:“事情没弄清楚嚷嚷,身为侯府主母,你连自己该做什么都不知道吗?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传得侯府人尽皆知人心惶惶的成何体统?” 韦氏被骂,有心辩解自己下令下人不能乱传,心冷常贺只是一边倒的维护常译,不禁悲从心来越发抽噎起来。心腹柳红砰地跪倒地,朝常贺磕了一个头道:“侯爷恕罪,夫人待宫使离府传令下人不准乱传。二公子知道是因为奴婢见夫人伤心得厉害,二公子身为侯府主子又素来孝顺,想着他能帮忙宽解夫人,便顺道将此事禀报了他。此事是因为奴婢擅作主张,侯爷要责罚的话,奴婢甘愿领罪,只求您勿要误会了夫人。”说罢重重打了自己两个耳光,伏在地不住磕头请罪。 韦氏见状泪水涟涟,哽咽道:“不知道我是造了什么孽啊,被逆子气得只剩半条命,还得靠一个奴才心疼······”多年夫妻相敬如宾,常贺心亦有愧疚,不忍道:“说那么多作甚,敬儿快劝你母亲勿要伤怀。柳红你也快起来吧,切忌以后不要再擅作主张是了。”柳红闻言起身退下,常敬心冷笑为韦氏擦净泪水,又唤了仆役扶韦氏下去重新梳洗。 常译先前已经进到院子,想了想吩咐门口仆役先不要禀报,折身回房写好一个折子放进衣袖,由莫维维提了灯笼引路,径直往正院行来。彼时韦氏已经重新梳妆过,常敬贴心的为她捧一杯热茶,见常译进来,忙躬身行礼道:“大哥,您来了。”常译点点头,抱拳朗声道:“明渊向父亲,夫人请安。” 常贺点点头,唤他坐下,出身问道:“你这些日子都在鸣山寺,四皇子出京也未相送。今日我听说也是高高兴兴进的宫,怎么竟惹了贵妃娘娘勃然大怒?” 既然已是开门见山,常译也不隐瞒,让所有下人退出正堂,言明不可近到一丈之内,否则立即杖毙。韦氏想说何必这么大动静,常译眉眼冷峻道:“此事关乎侯府存亡,请恕明渊僭越了。”常贺知他性情,言道无妨,正襟危坐听他一一道来。 常译将眼下情形仔细说了一遍,韦氏心惊不已,常贺亦问:“你的意思是皇要你做皇后一系的先锋?” 常译说道:“也不是皇后一系,只是眼下看来,皇更意二皇子罢了。” 常敬不解问道:“可是我在国子监所闻皆是皇对四皇子青眼有加,这次四皇子突然被封恪王,实在是出乎所有人意料。” “嗯,此间内情我不能透露,但你们要知道,皇此举已是对四皇子留了很大情面。再说贵妃娘娘那里,今日初起,皇本有意施恩,可是娘娘话里外皆是要我去参选南诏公主招亲一事,此事已经惹得皇不悦。如果我再不知天高地厚,让皇认为武安侯府有意支持四皇子东山再起,那么,今日降临的不仅仅是贵妃训斥了。” 韦氏不解道:“你说这么多,我还是不明白。四皇子和贵妃娘娘最受皇宠爱,怎么可能再无机会······” “夫人慎言!”眼见韦氏要说出那话,常译猛出声喝止道:“皇春秋正盛,如果想要在朝堂屹立不倒,靠的不可能是后宫恩宠,最重要的是要做忠君之臣。” “忠君之臣?”常贺喃喃道:“我明白了,想必贵妃娘娘也看出了皇的意思,今日之举也是为了自保。罢了,此事到此为止,任何人不得再议论。”最后一句是对韦氏说的,但话已不能说得再明白,常贺语重心长对常敬说道:“你要以课业为重,勿将这些事放在心里。” 常敬点头道:“是,儿子知道了。” 常贺叹了一口气,又听常译说道:“明早恰逢大朝会,想必会有御史参我不敬贵妃,到时候又要连累父亲受委屈了。明渊在此先向您赔罪了。”常贺苦笑道:“别这么说,你我父子之间无需如此生分。话说回来,你才是为府里受委屈了。” 常译默了一刻又道:“我会呈折请皇收回世子之位,重赴衙门做让他放心的事,到时候侯府有了喘息的时间,待二弟考取功名为朝廷效力,世子之位由他担当更为合适。” “这不妥!”常敬惊道。虽然韦氏不止一次期盼世子之位能交到常敬手,但此刻乍闻常译如此说,也是吃了一惊,嗫喏说道:“虽然你惹恼了贵妃娘娘,但既然是顺皇的意思而为,你又何必这样做。” 常贺也道:“没这个必要。多年来我难入皇青眼,侯府虽是举步维艰,但地位也算稳定。皇既然有意安抚贵妃,断不会借机大动干戈,你不必如此谨慎。” “父亲,”常译撩袍跪下:“明渊心意,父亲肯定能理解,这么些年,您的歉意已经补偿得足够了!” 常贺虎眼含泪,唇角颤动:“哪里够了,这一生······”常译再劝:“父亲,我心意已决,望您成全!”韦氏在旁亦道:“侯爷,皆说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当年让译儿去鸣山寺是因为他身子孱弱,断不是我夫妻二人无舐犊之心。眼下情形艰难,译儿也是为侯府好。“ 常译重重磕下几个头,从袖取出奏折递到常贺手,躬身道:“您的大恩,明渊没齿难忘。”打开草草看过,常贺老泪纵横:“你既然执意如此,我明日自不会出言反对,但你我父子同心,必定能······”余下的话已经说不出口,常译亦是心苦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觅心寻法(6.2) 朝堂,有御史参奏常译桀骜不驯,出言不逊顶撞贵妃,请求皇帝严惩。有大臣反对,道是后宫之事岂可拿到朝堂说项。先前的御史极力反驳,言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贵妃身为一宫之主,又是常译嫡亲姑母,历来贤淑慈爱,昨日却因常译而大发雷霆,必是常译行事太过分。常译持心不正,于公于私未能敬孝长辈,实在应当有所惩处。两位大人代表两派争执不下,立的诸位大人见龙座皇帝神色晦暗不明,也不敢轻易开口,只是互相交换眼色继续观望。 论了半晌,徐徳庸开口说话了。“两位大人说得都有理,常统领既然为武安侯世子,私下来讲,惹得贵妃娘娘震怒是不孝。以朝廷君臣论的话,贵妃娘娘为君,常统领为臣,惹恼君是臣下不忠。此事圣必有论断,诸位大人何必争得面红耳赤?” 那厢皇帝坦然接下徐徳庸送的高帽,轻咳一声道:“些许小事也要拿到朝堂争论,真是成何体统。常译,对于此事,你可有何话可说?” 常译步出队列长身玉立,行拜礼后朗声说道:“昨日在紫宸宫,贵妃娘娘好心关怀臣下婚事,臣下因所爱不容于世,惹得娘娘震怒,实在是心有愧疚。思及臣下所为不堪任武安侯府世子之位,故而请奏望皇收回臣下世子称号,另选恭顺克礼之人担当。” 此言一出,朝堂哗然,众人皆未想到常译会有如此安排。二皇子一系官员心下暗喜,表面称赞常译知错能改堪为君子,实际却是想要将此事坐实以便削弱昭贵妃一系实力。皇帝将众臣工心思看得明白,心下好笑,唤了常贺出列:“武安侯常贺,你府世子自言要解除世子称号,你怎么看?” 常贺听出天子语不悦,战战兢兢道:“启禀圣,臣下”却听常译打断道:“陛下,臣下昨日受了贵妃娘娘训戒,自省良久,认为此法最好。武安侯府有了堪当大任的世子,必然会更好地为朝廷效力。臣下父亲慈父之心,一直不愿放弃栽培臣下,然而臣下已是朽木不可雕也。此事臣下父亲实不知情!”又转过头对常贺说道:“父亲容禀,儿子无法为武安侯府开枝散叶光大门楣,此策实在是两全其美。” 常贺嘴角微颤:“你,”望见常译坚毅的眉眼,封存已久的记忆浮心间,缓缓闭眼,跪下磕头道:“陛下,微臣年迈,府事务多由二子支撑。既然长子诚心请求收回封号,还望陛下允准,待他浪子回头时再赐下封号彰显天恩浩荡。” “嗯,”皇帝沉吟片刻说道:“朕早有耳闻你府长子爱好不同,既然关乎传承祭祀,朕便允了你们父子所奏。常译言行不正,不堪为京城防卫营统领,从今日起撤下差事,依旧回青州统兵,为朕练出一支铁血军队出来。” 父子二人齐声道:“谢陛下隆恩!” 众朝臣也齐声呼和:“皇圣明!” 皇城外,常贺凝视常译眉眼,轻声问道:“竟走得这样急吗?府里也不回一趟了。” 常译展眼看众人各行其是,实际却在背后喁喁私语,面目冷凝道:“京城原非我辈之人混迹之地,侯爷多年栽培,明渊铭感五内。此去经年,不知何时再见,望您珍重!” 喧哗声起,远远望去,却是常译一队近卫打马而来,带头的莫维维翻身下马朗声道:“将军,书已经办妥,现在启程吗?” 常译点点头,拜别常贺,领头策马而去。 一行人披星戴月昼夜兼程赶至青州时,秋已过,科举业已放榜,常敬被点为探花郎,武安侯府一时炙手可热。韦氏经常带常敬穿梭于各个贵门诗会花会,引得无数少女倾心不已。常贺为人耿介,不愿与之定亲的国公府误会,寻了合适的机会明言常敬已经有了婚事,多少观望的豪门贵妇方才打歇了结亲的念头。 在常敬被点为探花后,韦氏其实已经动了悔婚的念头。从前武安侯府地位不显,若非常昭,早已沦落到普通门户的境遇。与国公府小姐的婚事在那时是高攀,现在常敬天下闻名,圣亦特地钦点他为御前行走,真可谓是一步登天,区区国公府庶女便显得不够看了。只是这样的念头仅仅流露出一点,便被常贺发觉及时制止了。他只说了一句,当年皇帝爱重常昭之时曾对他说过最恨趋炎附势之人。“龙潜时慢待过他的人都被借机收拾了”,常贺警告韦氏:“你若想要安享富贵,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得罪了人不说,皇若是觉得你不安好意,那结果可是谁都承受不起的。” 韦氏唯唯诺诺点头应允:“我可什么都没做。” 常贺知她为人,将常敬留在府做学问,免得二人出去招蜂引蝶。直到重阳时宫召见一干有才学的青年入宫为朝年老官员作陪,常敬作的是一篇赋,其辞华美语义通达,引得众人争相传阅赞誉有加。那日适逢敏柔公主在御花园赏花扑蝶,偶然之下读到这篇赋后惊为天人,起了一观其人的念头。躲在假山后一见之下便愣了,常敬从前她也见过,宽大的国子监衣服罩在他的身,总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而现在看来却是温尔雅风度翩翩,有些应了从前书读的那句话“公子如玉,国士无双。”敏柔公主自小娇纵,此时少女情怀荡漾,当时便起了要将常敬纳入羽翼之下的念头。 彼时常敬暗自得意自己的采被众人赏识,也没注意宫女新斟的酒多了几丝莫名的甜香。不多时便觉得有头昏脑胀小腹升腾起热意,以为是想小便,被身后的宫女引着绕进御花园边一座闲置的宫室。屋冉冉升腾的甜香完全摧毁他的理智,仿如南柯一梦般便与公主成了好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觅心寻法(6.3) 常敬再度醒来时如坠冰窖,敏柔公主衣衫半解媚眼如丝,调笑着说道:“你醒了,看不出来你个雏儿还挺不错,本宫很满意。”常敬羞恼不已,挣扎说道:“公主,请自重” “自重?”敏柔公主好似听到天大的笑话,纤纤玉指轻抚常敬胸口,冷笑道:“你可还一丝不挂呢,方才本宫可看不出你有多自重。”常敬忙躲开,拿被子掩了身子告饶:“公主饶命,我,我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件事,并非有意冒犯公主。” “呵,瞧你的出息。”敏柔公主并未将此事放在心里,唤了侍女进房伺候更衣,随后被众人簇拥着离开。常敬连忙下床穿好衣服,一边头脑纷杂地思考如何处置此事。 鬼鬼祟祟走出房门,绕过假山回到宴饮的地方,众人并未发觉不对,旁边座位的人还友好地与他举杯示意。常敬一杯酒水入腹,心神方才回复过来。料想敏柔公主身为皇后亲女,为了公主声誉,断不会让此事流传出去。便也尽量放松,装作若无其事地与众人饮酒品评。 黄昏时节皇帝亲至,尚宝司少使裴骃与王珣作为皇帝新宠陪伴在侧。众人难得在皇帝面前露脸,皆奋力表现,诗书画作品精彩纷呈。观看过诸位才子之作,皇帝满意地捻须道:“御宴之每年都有人脱颖而出,你二位皆是走南闯北见识渊博之人,今朝为朕选评出一位最为杰出的士子来如何?” 王珣细细看过,但笑不语,皇帝问话则答道:“诸位所作,或辞藻华丽对仗工整,或遣词造句贴合实际。微臣实在是不能妄下断语。” 皇帝又看裴骃,听他说道:“依臣所见,这篇治水赋贴近民生,从事实叙述之前安州大水朝廷赈灾有力,赞扬圣爱民若子。其辞藻朴实,风不俗,当为第一。”皇帝记得那篇章乃贺国公府二子陈旻所作,赞扬地点点头道:“贺国公府教养得不错,赏玉碗一对。”陈旻受宠若惊,不卑不亢地说:“下臣只是据实而作,谢陛下赏赐。” 皇帝点点头又问:“方才见一辞藻颇为华丽,引经据典甚为引人注意,名目好像叫什么芙蓉赞是吧?”常敬闻言忙越众而出,跪拜道:“此为偶见御花园芙蓉花有感而发,臣下斗胆请圣批阅。”场人惊异于常敬的大胆与圆滑,此举确实不失为取悦皇帝的一个手段,再者说只要皇帝流露一言半语,常敬一个天子门生的名号落实了。同来的士子神色交换,裴骃与王珣对视一眼,两人心不约而同觉得今年的这位探花郎貌似野心不小。 皇帝认出常敬,毕竟他年幼时也曾常到宫里觐见常昭,此刻见昔日的垂髫稚子现如今采斐然,大笑道:“好,你书读得很好,堪为朝廷后起新秀。”此评语已是非常高了,常敬闻言颇喜,重重叩拜道:“下臣谢皇抬爱。” 皇帝依例赏下金玉之物,又与左右玩笑几句,带人呼啦啦离去。正主既已离开,众人也不再在皇宫逗留,纷纷结伴而去。 常敬今日可说是大出风头,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与众人告辞后坐府马车欲离去,却听后边有人在唤:“探花郎请留步!” 马夫勒住马匹,常敬掀帘探头,见一个宫女匆匆跑来,行了一个蹲礼道:“奴婢是锦阳宫的婢女,奉公主之命送来您掉落在宫的锦盒。” “锦盒?”常敬想说自己并未带锦盒入宫,那侍女了然地道:“敏柔公主说是亲眼见您掉落这个锦盒,那不会有错,您且好生收捡便是了。”说罢将一个半尺长的锦盒搁在马车,再行一个礼后转身离去。常敬无法,将锦盒捧进马车,吩咐马夫赶车回府。 摇摇晃晃的马车,常敬打开锦盒,见一方淡粉色的肚兜凌乱地放在其,馨香弥漫鼻尖,正是敏柔公主今日所穿。常敬心跳如雷,白日之事断断续续浮心间,不由得心猿意马起来。下腹一阵灼热,袍间亦是搭起一个小帐篷,他不禁伸出手将其握住,完成了平生第一次。 回到府时双脚有些酸软无力。韦氏对他看得紧,房侍女皆是普通姿色,可是当侍女为他洗完脚推拿按摩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将人按在了榻再次疏解了一番。完事后侍女心窃喜哭哭噎噎,常敬不禁有些懊悔,想起自己大婚在即,今日却连饭两次与别的女人回头再一想,今时今日自己的地位已是大不相同,对方只是国公府一个庶女,何必为她守身如玉。自此后夜夜与侍女厮混,直到七八日后有人传讯让他到城东宝合楼一聚。来人并未表明身份,只是一再强调此去必是有大收获,常敬见拜帖做工精致并非普通人家能够有的,便带了两个贴身小厮前去赴约。 推门进去时常敬再次吃了一惊,敏柔公主端坐堂,高高的云髻插满金色步摇,雪白的肌肤在轻纱下若隐若现。香炉青烟袅袅升起,常敬觉得气息实在太过熟悉,心下不安,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深吸一口气道:“臣下拜见公主,在此地相遇,实在是出人意料。” 敏柔公主挑眉道:“你还记得我是公主?那日在宫里享受完了没了音讯,难道不曾想过本宫。” 常敬自是知晓敏柔公主的地位,皇后偏宠让她无法无天,京但凡她看得眼的俊才都被玩弄了个遍,遂恭敬地道:“臣下并非有意冒犯公主,实在是那日不知了什么邪,公主金枝玉叶想必也不愿意因为臣下这等微末之人影响闺誉,您看,要不当没发生过算了。” “没发生过?你好大的胆子,玩弄本公主后相当没发生过?”敏柔公主翻脸斥道:“京传言我不堪,可谁知道有多少人能入本宫的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觅心寻法(6.4) 常敬见敏柔公主翻脸,心下惊惧道:“臣下实在不敢玩弄公主。”敏柔公主嗤之以鼻,常敬见她未再发怒,壮起胆子道:“您久居京,想必也听说过武安侯府的境遇,臣下不敢以微末之躯玷染公主,那日过后虽则怀念,可却不再敢奢望能与公主再赴。” “呵呵,”敏柔公主抬起身,用手轻抚着常敬的下颌轻轻道:“本宫还当你是个忘恩负义的人,现在朝廷众官员一边倒地支持我二皇兄,谅你也不敢轻慢于我。”说罢往他耳边吹了一口气儿,常敬身子软倒半边,捏住敏柔公主的玉手放在嘴边轻呵,谄媚笑道:“能公主绣床是臣下的福气,只是我父亲为我定了亲事,此事若被他知晓,必定不会轻饶于我。若不是有了亲事在身,臣下纵是赴汤蹈火也必会好生伺候公主。” 敏柔公主喜欢常敬识时务,再则那日宫偷情让她意犹未尽,软软地道:“你倒是要怎么好生伺候本宫?可不兴嘴说的好听,要看行动的。”常敬腆着脸将敏柔公主拢在怀下其手,不一会儿便听得公主嘴泄出细细碎碎的声。木床轻摇被翻红狼,外间留守的侍女脸红霞纷飞不已。一侍女挥手让常敬的小厮退到楼下廊口处呆着,以免房内二人行藏暴露。 掌灯时分常敬方走出房门,侍女忙进内伺候。由侍女伺候着用点了香露的清水漱口,敏柔公主懒懒问道:“他走了?”侍女小心点头,觑公主神色甚是享受,小心翼翼说道:“探花郎下楼的时候小腿还在打颤呢,您也不留他多歇歇。” 敏柔公主噗哧轻笑:“本宫再留他,他恐怕下不了楼了。前些日子母后看得紧,呆在宫里憋屈得慌,眼下二皇兄地位稳固高枕无忧,本宫才找了这常敬逗乐子。底下的人你可得敲打紧点。”侍女闻言忙应道:“公主放心,带出门的都是心腹,此事不会外传的。” “嗯,”敏柔公主斜了侍女一眼:“一旦二皇兄太子之位立定,本宫再也不用这么憋屈了。” 侍女含笑点头,心却很是不安,伺候公主歇下,步出房门召了隐在暗处的侍卫梁进过来问道:“此地你可都探过了,没人发觉公主的行踪吧?” 梁进其人浓眉细目,眼精光点点,前些日子偶然受惠于敏柔公主开口赦罪,甘愿作为公主侍卫随侍在侧。当时靳皇后很是反对,还是二皇子心腹仇松进言,由二皇子做主将他编入隐卫,专门负责公主安全。此人心高气傲,见有人质疑自己的能力,不悦地道:“自公主进来后,这里没有人再进来。是公主吩咐的不要引人注意,否则我早将先前的人弄走了。”侍女不屑地说道:“你既是隐卫,好生注意公主的安全是了,这京城鱼龙混杂,要是公主行藏败露,皇后娘娘可不会饶了咱们。”梁进很想说都是小人带坏公主,又不愿与女子做口舌之争,哼了一声跃屋顶,继续盯着敏柔公主歇息的厢房。 湖对面是京雅士常去的芳澜阁,随着常敬离开,阁斜下对着院子的一扇木窗被轻轻掩。诚望先生收起瞭望筒,笑着说道:“老夫认为贤吉兄此次从海国贩来的瞭望筒最为有价值,不过加了几块透明琉璃,小小的木筒子竟然让人如千里眼般能看见远处的景致。这要是用在军,敌方的举动不是能一目了然了。” 裴骃正与王珣对弈,闻言笑道:“诚望兄果然真知灼见,不过此提议已经有人提出了。” “哦,是谁?朝武大臣忙着站队内斗,还有人能关注到这其貌不扬的瞭望筒吗?” 裴骃笑道:“呵呵,是奉圣命力保公子治理通河的武安侯前世子常译。此人混迹军时日不算长,不过见识不俗,此番若能收在公子麾下,倒不失为一员猛将。”诚望先生感慨道:“不知与皇帝达成了什么交易,他甘愿放弃世子之位,效力于方敏昱手下,恁的让常敬当了探花郎,我们苦心栽培的人竟然只得了个翰林院编撰的职位,与头榜三人最低也是官拜内阁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王珣闻言若有所思,掷下一枚黑子道:“易隽潜心苦读多年,原本以为会在试时大放异彩,结果却不如人意。我不方便与他见面,二位先生的空的时候代我去宽慰一下他吧。” 裴骃闻言赞许道:“公子日理万机还能有此关怀,易隽必能早日走出阴霾。放榜过后老夫去探望过他了,他也深知朝堂凶险,道是在翰林院一样能为公子效力。在者还有仇松在京城,他二人相交甚深,料定也会宽慰他的。” “嗯,那好。”王珣点头,忽听诚望先生说道:“金三说先前在安州的时候仇松多次出言挤兑常译,仇松脾性温和,不知他二人有何过节?” 王珣说道:“仇松是裴先生在平州所收,当时他母亲逝世,没有安葬银两,裴先生路过悯其情怜其才方才收归己用。”裴骃点头道:“公子说的没错,仇松原名肖松,其兄长肖杨此前为青州虎翼军校尉。因为偷偷贩卖军药材被常译斩首,带了母亲辗转回老家的途他的母亲病重逝世,街头卖身葬母被我遇到。我见他才出众,为人纯孝便伸出援手。离开平州时他料理妥当老母后事等在路边,道是要随侍身边,一番考较后我将他推荐给了公子。他果然不负所望,短短时间内取得了二皇子信任,现在俨然为方敏昱身边第一红人了。” 诚望先生说道:“那好,只是若公子有心收拢常译的话,还是要早些嘱托仇松勿要因为私人恩怨坏了公子大计。” 王珣看了一眼裴骃,裴骃会意道:“此事我会着手落实,公子放心。” 王珣笑道:“辛苦先生了。”裴骃摇手道不敢,又请示道:“皇帝有意让武安侯府支持二皇子,看起来二皇子的太子之位很是稳固了,那样的话完全打乱了我们的计划,今日之事可否借题发挥一下,让武安侯府和靳皇后一系没办法同心协力?”王珣点点头:“针对六皇子的计谋正在施展,旬月过后会有消息。若是二皇子得势,的确与我们不利,今日之事两位先生好好筹划一下,最好让军声望颇高的武安侯府与皇后一系势同水火,我们好渔翁得利。”裴骃与诚望先生应声退下,如来时般一前一后出了芳澜阁。 第二日出行回府后,常敬又收到一张做工精美的请柬,同样没署名,只点名让他到芳澜阁一叙。闻着请柬的花香气,常敬欣然而往。公主的侍女扮作童子候在芳澜阁最大的雅间外,见到常敬便道:“今日公主在宫受了训斥,眼下她心情不好,你进去勿要点灯,只消哄得公主开心是了。”常敬闻言要进屋,侍女小声道:“公主喜欢别人唤她的乳名紫妍。”常敬点点头推门进去,只见房内重重帘幕遮档,一丝光亮也无,勉强摸索到床边,床之人呼吸浅浅,竟是已经睡着了。常敬心暗笑,这公主是生气累了睡着了吧,解了衣衫钻进被窝,一阵的摸索亲吻。公主睡得太沉,直到常敬进入她的身体方才悠悠醒转,也不说话,粉拳轻锤无力地挣扎,常敬轻笑道:“紫妍勿要再生气了,我们二人且行乐要紧。”身下之人却仍是挣扎不已,常译听着她呜咽不止,更觉有兴致,便用力动作起来,直到两柱香过后方才云消雨散。 摸过帕子擦净汗液,常敬起身端过一杯茶水递到床边,小声哄道:“喝点水润润喉咙吧。”一只手却猛然将茶杯挥打到地,一个女子沙哑着声音道:“你个混帐,我杀了你!” 常敬大惊,忙道:“公主您是怎么了?” 床女子气得吐血:“公主?你·······” 常敬闻言觉得不对,转身去掀窗帘,却听门吱呀一声响,一个侍女走进房门道:“小姐,哎哟,房间里怎么这么黑。”三两步走到窗边将帘子掀开,房内顿时一片透亮。 侍女进屋时常敬忙着去拿衣服,此时房内光线明亮,侍女猛见一赤身男子,不由得尖叫一声:“啊!”叫到一半想起自家小姐,忙扑到床边一看,半个时辰前还端庄无的小姐衣衫尽解美目含泪,身青一片紫一片看起来分外可怜。不由得握住嘴抽泣道:“小姐您是怎么了,公主怎么没来?”床女子乃是靳玉华,闻言只是垂泪。敏柔公主邀她前来听曲,她拗不过前来赴约。彼时公主未到,芳澜阁亦是常来的,便遣了侍女到门口相迎。自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直到身刺痛着醒来,人生却已到了一个山穷水尽的地步,想起自己家风严厉,靳玉华只想从窗口一跃而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觅心寻法(6.5) 侍女见靳玉华只是垂泪不语,生怕她想不开,急忙道:“奴婢先伺候您穿好衣服,你万不可冲动啊。”由着她为自己穿好衣服,靳玉华冷冷看了一眼匆忙穿好衣服的常敬对侍女道:“我清白已毁,你且回去告诉娘亲,说我遭歹人侮辱,以死以正心志。爹娘若怜我的话,一定要求皇后娘娘还我公道,以贼人热血祭奠我在天之灵!” 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侍女被吓住,忙抱了她的腰道:“您可千万想开点啊,我们······”话未说完,敏柔公主的声音响起:“梅小姐才名远扬本宫倒是没听说过,不过今日倒是可以与本宫表姐试一番,看谁能夺得京城才女之称。”随着话音落下,房门被随侍打开,一群人大眼瞪小眼地望着房内三人。敏柔公主嗅到房气息,不由以扇障面冷冷地道:“真巧,探花郎也在和表姐讨教学问呢。”靳玉华怨恼地看着敏柔公主道:“今日公主相约,玉华不敢推辞,只是没想到探花郎亦是被邀来此。” 敏柔公主挑眉道:“探花郎采斐然,连父皇也多加赞誉,本宫只是请他来指点一二罢了。”言罢斜觑着常敬,常敬忙故作镇定呵腰道:“谢公主赏识。”敏柔公主笑道:“瞧我们的探花郎多有风度,梅小姐好福气。” 众女皆知梅国公府庶女与常敬早有婚事,闻言笑看二人,敏柔公主身后一黄衫女子脸绯红低声道:“公主说笑了。”常敬亦是初次见这位梅家小姐,抱拳俯身道:“今日天气晴好,不如将诗会改在湖边,以便各位小姐一展诗兴。” 敏柔公主看了一眼靳玉华,懒懒地道:“也是,这房空气污浊,湖边倒是好些。表姐有兴趣的话也来凑凑热闹吧。”靳玉华不发一言,常敬忙打圆场道:“靳小姐方才还说府有事,想必不会陪公主作诗了。” “哼,”敏柔公主白他一眼道:“那探花郎代本宫送表姐出这芳澜阁吧,要知道国舅府二小姐可是冰清玉洁,可别被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冲撞了。皇后娘娘责骂是小,国舅府名声受损事大。” 常敬忙弯腰称是,靳玉华紧绷的腰背一颤,自己方才果真是冲动了。不管今日之事如何发展,国舅府小姐死在大庭广众之下,势必会变成京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自己本来是受害者,还会连累府里受人笑话。不由得打起精神勉力笑道:“方才确实是母亲派人来唤,玉华不能陪公主和各位小姐尽兴,还请各位海涵。” 毕竟是皇后亲侄女,此言一出,自是无人敢反驳,皆称改日再聚不迟,与其道别后随敏柔公主来到湖边。 常敬垂手侍立门外,靳玉华目不斜视由侍女搀扶着缓缓走出芳澜阁,登马车径直回到国舅府。恰逢其母严氏在花园赏花,见自家女儿面色苍白神情恍惚,忙紧张地问道:“我的儿,公主约你出去玩,你怎么这回来了,脸色也不好看,出什么事了?”靳玉华缓过神来轻轻说道:“没什么,是有些累了,您别担心。” 严氏焦急地说道:“你这孩子,唉,素玉你去唤龙大夫来,给小姐看看是怎么回事。”素玉是严氏陪房,应声要去,靳玉华猛地说道:“不要,不看大夫!”声音颇大,全不似素日温婉,众人皆大吃一惊,严氏心知有异,吩咐道:“好好好,小姐累了,素玉你和小楠一起快扶小姐回房休息。”二人应下,左右搀扶着靳玉华回到院子。严氏只带了亲近的仆役跟在后面,进屋后挥退所有下人静静地等着素玉来禀报。过了半晌,素玉面带怒气双目含泪出来,泣道:“老奴帮小姐换过衣衫了,她······”话未落泪先垂,严氏急道:“怎么了,你倒是说呀?换衣服,莫非······”素玉点点头,咬牙切齿道:“不知是哪个天杀的,身尽是青紫痕迹,里裤还有好些血迹。” “什么?”严氏如遭雷击,半晌缓不过神来,末了揪住素玉的衣领道:“你说我国舅府的千金小姐被人······”素玉抹泪点头:“您进去问问小姐吧,这事儿她不肯对老奴说。她心里苦啊!”严氏点点头,颤颤巍巍走进内室,对着跪在墙角的小楠是一脚:“你个不用的,让你好生看护小姐,你死哪儿去了?” 小楠以头触地哭道:“奴婢没用,是奴婢没用!” 严氏转头过去抱住靳玉华,见她直瞪瞪瞪着屋顶,哭道:“我的儿,你是娘的心肝肉。娘知道你心里苦,要哭哭吧,有娘在,不会让你白受欺负的。” 靳玉华无动于衷,严氏的泪滴到她脸,方才缓过神道:“娘,女儿没用,国舅府的名声······” “傻孩子!”严氏斥道:“什么名声有我的孩儿重要,你切勿多想,娘亲必定为你讨回公道,你说过要陪娘慢慢变老的。” 靳玉华听着严氏慢慢说话,心底一片苦涩:“女儿本想以死······”严氏捂住她的唇,哭泣着哀求道:“你这是剜我的心哪,如果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我也不活了。”靳玉华闻言悲道:“娘······”母女俩抱头痛哭,直到国舅靳至回府来到靳玉华院。甫一坐定,望着严氏哭得通红的眼眶皱眉道:“你是府主母,什么事让你如此不顾影响急着让我来。” “什么事,天大的事!有人不把您放在眼里,玉儿她······“严氏说着又开始流泪。靳至甚是宠爱自己这个聪慧的女儿,闻言道:“玉儿怎么了?你倒是说呀。”严氏抽抽噎噎讲完事情经过,靳至勃然大怒道:“那个常敬分明是敏柔招去的,竟敢如此对我的玉儿,我这进宫求皇做主,不號夺了武安侯府的爵位誓不罢休!” 严氏抽泣着说道:“还要除了常敬的功名,让他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靳至又问:“此事你与玉琨商量过没有?”严氏诧异地问:“玉琨?”靳至皱眉:“他是府世子,此事不止关乎玉儿名声,还事关国舅府的颜面,你遣人去唤他来。”严氏点头应是,忙唤素玉去寻世子前来,却听闻靳玉琨在外求见,传他进屋,严氏焦急地问道:“正要去寻你,你怎么来了。” 靳玉琨不慌不忙朝二人施礼,说道:“儿子听说父亲一进府被母亲请到了妹妹的院子,想是出了什么事情,故而特意来看一下。” 靳至点点头:“很好,我多次听圣赞你细致,隐有要重用你的意思。你来得正好,府现有一事确实需要你参详参详。”略略将事情跟靳玉琨提了一提,靳至问道:“此事关系我府声誉,皇对武安侯府态度不明,你说我们该如何应对?” 靳玉琨此时已是怒火烧,语带颤音道:“常敬欺人太甚,我这带人拿了他的命来偿!” 靳至闻言忙喝止道:“让你来是拿主意的,我的意思是號夺武安侯府的爵位,再让常敬受点教训。只是这个度不好把握,你与起居郎苏琚交好,可知晓圣对武安侯府的态度?” “这个,”靳玉琨猛地想起,苏琚之前无意透露过圣甚是欣赏常译,平复心情道:“方才儿子太过冲动了。细想下来,圣重用常译,此次虽然號夺他的世子之位,但是也并没有传给常敬,看来甚是卫护常译。妹妹这事,纵然扳倒了武安侯府,想要嫁个好人家却也难了,看起来······” 严氏闻言已有不满:“难道因为常译受重视,我们要忍气吞声?你妹妹的委屈难道算了?” 靳至眉头紧皱道:“玉琨说得没错,常译不倒我们最多伤到武安侯府皮毛,他们是光脚不怕穿鞋的。此事一捅出去,玉儿和府里的名声完了,是该要慎重。” “这······”严氏还要再说,忽闻有人唤娘,转头一看,靳玉华摇摇欲坠站在房门口以轻纱遮面道:“爹爹和兄长的顾虑玉儿明白,不能寻死离二老而去,玉儿愿削发为尼,但求爹爹您能维护国舅府尊严。” “妹妹。”靳玉琨听得心酸楚,想要过去扶她坐下。靳玉华跌退两步道:“玉儿不洁之人,兄长勿要近前。” 严氏闻言泣道:“这是做了什么孽啊?”靳至也道:“傻孩子,我们是你的亲人,不要这样说。”靳玉琨也道:“妹妹不要多想,哥哥一定为你出这口气!” 抬头见门外有人探头探脑,靳至恼怒喝到:“谁在那儿鬼鬼祟祟?”严氏抹眼看去,见是自己的心腹素玉,出声唤道:“素玉,出了什么事?”素玉面色沉重仓惶走进屋内,跪下道:“老奴先前派了家里的小子东来去芳澜阁打听消息,没打探到是谁骗了小姐去,但是听说梅国公府的小姐落水了,呛水很多,怕是有性命之忧。还有一事,”似乎下了决心,素玉头低垂道:“小姐与探花郎共处一室之事被传得沸沸扬扬,有传言说,说小姐,和常敬有私情,请了公主出面设计陷害那位梅小姐。” “什么,岂有此理!”靳至大怒:“难道我国舅府女儿吃了亏不说,还要背个害人的名声。此事分明是有人设计,查,去狠狠的查,看是谁要向我们府里下手!”靳玉琨眉头紧皱应声出门。靳至吩咐严氏好生看护女儿,也匆匆去了书房寻幕僚商谈对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觅心寻法(6.6) 京城之流言传得颇快,靳国舅府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件事情已经被传得有鼻子有眼了,民间甚至还有茶楼编撰了话剧本子任说书人传唱,虽则名字有了改变,知情人还是瞬间明了这起桃色事件是近日发生的梅国公府小姐坠湖一事。身负亲事的新科探花郎与当朝炙手可热的国舅府小姐偷情,末了还指使人将正主推下湖,真是太符合圣贤对于最毒美人心的诠释了。京城显贵早已从自家下人处听到了此事始末,知道敏柔公主亦牵扯其,想起她一贯猎艳的行事作风,不由会心一笑,说不得这靳家小姐是做了挡箭牌,公主恼怒梅家小姐方才踢人下水。看来武安侯府和梅国公府的婚事不会那么平顺了,之前抱着看热闹的心思观望的众人此刻更是兴奋异常,想要看这场大戏能发展成什么模样。 不过一天,梅国公夫人果然让下人将武安侯府聘礼全数退回,并亲自修书一封道是新科探花郎行事不端不堪为良配,府小姐哪怕是终生不嫁也不会嫁入武安侯府。此事被人津津乐道,梅夫人果然如当年一般巾帼不让须眉,退亲之事也做得干净利落。 常贺为流言所累,在朝本地位尴尬,梅国公府将书信呈之时,他只觉一辈子的老脸丢尽,无法对一众下仆低声下气,只得吩咐韦氏备了厚礼登门,没想到却被梅夫人婉拒在外,她回家朝常贺抱怨:“果然是舞刀弄剑之家出来的粗鄙之人,竟然连偏门也不开,诚心是要解除婚事是吧,我倒要看看他们家小妾生的女儿能嫁个什么好人家?” 常贺闻言斥道:“你闭嘴吧!若非梅家只这一位嫡养的庶出小姐,梅夫人又对京城许多显贵人家的纨绔看不,他常敬能高攀这门亲事?梅国公行事素来低调,此次没有把事情闹到金銮殿,號了他的功名已是万幸了。我明日会亲自登门,不管这门亲事还能不能成,总不能把人得罪狠了。” 韦氏见常贺动怒,嗫喏说道:“那国舅府怎么办,那也是不能得罪的。”常贺捏捏眉心道:“你去唤那个畜生过来!” 常敬自那日回府受训后便被常贺关在柴房,陆山亲自看守,每日只送一碗白饭一壶清水。被关了两天,双脚瘫软无力,闻得常贺派人来唤,强自支撑着来到正堂。甫一跪下,一个茶杯便摔在他的身边。常贺怒斥:“你个孽障,好端端与那国舅府小姐纠缠什么,现下国公府派人来退亲,你成了大邺王朝几百年第一个被女方退亲的人,可觉得光彩?” “国公府退亲?”常敬脸色惨白:“怎的他们不怕影响梅小姐闺誉?” “难不成坐看自己的未婚夫与别人纠缠不清才不会影响闺誉?”常贺又要动怒,韦氏忙劝道:“那日回家敬儿已经将事情说清楚了,他也是受了陷害才与那靳家小姐,同处一室。侯爷还是先想法子把事情摆平再说吧。” “还不是他行事无度!那敏柔公主何许人,也敢轻易赴约。”常贺问道:“你倒是老实说说,什么人会趁公主相约设计陷害你和靳小姐。” 常敬此刻再回想那日情形,最大的疑点是公主此举动机。但当时在房间看到自己时脸的惊诧也不似作伪,难道真的有人存心戏耍包括敏柔公主在内的这么多人?摇摇头否定这个想法,常敬底气不足地说道:“莫不是靳小姐得罪过敏柔公主,公主玩心大起,设局戏弄我们。” “混帐!”常贺闻言大骂:“公主娇纵任性,但不是没脑子,二皇子声望渐涨,岂会让国舅府蒙羞沦为笑柄。再说此事还牵扯梅国公府,圣对梅国公颇为信重,谁会没脑子得罪他只为了一时好玩。”常敬被呵斥,焉头耷脑地跪着不吭声,常贺敛目思索再三道:“明日你随我去梅国公府请罪吧。倘若他们执意退婚,你也不用回来了!” 韦氏闻言大惊,立马要嚎啕出声,常贺瞪了她一眼唤陆山进屋,吩咐送常敬回柴房好生看守。翌日一早,赶至梅国公府时只见下人带了太医院首匆匆进去,父子二人候在府外等了半晌,梅国公亲自送江院首出门,面悲戚仿若苍老十岁。见到二人,江院首摇头告辞,梅国公面无表情看着常敬。常贺忙喝他跪下,揖首道:“梅大人,常贺携孽子来向您请罪了!” 梅国公抬手制止道:“常侯爷不必如此,两府之间已无任何情谊可言,你速速带你家攀了高枝的探花郎回去吧。”说罢转身吩咐门子关大门。常贺看着梅国公背影,仰天长叹一声,看也不看常敬,坐马车吩咐追江院首而去。 太医院大门口,江院首方才下轿,常贺已然等在门口,前抱拳道:“常侯爷来是为了梅小姐的事吧?” 常贺点点头道:“家门不幸,孽子犯下滔天大罪,常某只想打探一下梅小姐病情如何了?” “梅小姐呛水后引发心悸,正如京传言所说,病势颇为凶险。还好天眷顾,今日已经醒来。只是心结难解,立誓绝不嫁入侯府,哪怕是要常伴青灯。依老夫看,常侯爷大可不必再关注此事了。”江院首与梅国公私交甚笃,此一番话常贺听得出是受人所托转告而来。常贺无地自容,抱拳道叨扰了,复又登马车回府。回家却见府下人焦急等在门口,车未停定已经奔前来禀报道是宫传旨让他立即进宫。 “夫人和二公子已经进宫了,小的派人去寻您还没回来。这是夫人收拾的干净衣服,怕您回府更衣耽误时辰,特地让小的候在门口转交给您。” “嗯。”常贺点头,陆山伸手接过包袱,驾马车朝皇城驶去。 内书房里,帝后身着常服端坐首。靳国公夫妇并世子靳玉琨怒目而立,韦氏与常敬跪在地大气不敢出。常贺得诏进门,大礼参拜后直直跪在地不发一言。过了一炷香的时辰,皇帝放下手古籍,唤常贺起身道:“武安侯年事已高,起身回话吧。” 常贺磕头道:“微臣谢皇隆恩,但教子不力,无颜利于天地之间。” “呵呵,”皇帝轻笑出声:“朕观探花郎采过人,常侯教得很好,难怪引得少艾倾心。既然玉华与探花郎有情,朕为二人赐婚,好成全这对才子佳人。” 一番话出人意料,靳皇后首先出声道:“皇······”皇帝瞥她一眼:“昨夜梅国公夤夜求见恳请朕允他告老归田,道是独女深受打击无法再在京城安居,想要回洛州老家安养。朕不忍见白须老臣恸哭苦求,便准了他。武安侯府与梅国公府亲事解除,玉华嫁入常家也顺理成当了,皇后你说是也不是。” 皇帝虽然说得云淡风轻,靳皇后却知他已然动怒。此事具体情形皆已理清,看起来是敏柔邀了众人参加诗会,常敬才与靳玉华有了肌肤之亲。毕竟事情与敏柔有关,涉及皇室名声,靳皇后嗫喏说道:“可是这样不是坐实了玉华与常敬有染的传言,她的名声······” 严氏也泣道:“皇,您是看着玉儿长大的,她温婉端庄冰清玉洁,断不会作出那样的事啊。” 皇帝温和道:“朕当然知道玉华是什么样的品性,相信她与探花郎也是情不自禁,所以这门亲事才是势在必行。”抬手啪啪两声,一个灰衣侍卫走进殿内,跪道:“参见皇。”观其作风乃为皇帝近卫,常贺心一跳,只听皇帝问道:“要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那侍卫禀报道:“锦衣卫夤夜出动,京城已经无人再议论武安侯府之事。” “嗯,退下吧。”皇帝看向靳国舅:“天下愚民皆喜欢非议达官显贵的内宅事务,此事原本只是少年男女心生爱慕,被人传得面目全非,确也是你们两府没有重视之故。梅国公执意退亲,朕已经允了。赐婚的旨意与赏赐随后送到你们两府,既已成了亲家,国舅也不必再追着严惩常敬,握手言和回去好生准备婚事吧。” 皇帝既已如此说,众人只得磕头谢恩,国舅府众人如丧考妣,原本苦心栽培的太子妃人选一朝只能嫁得一个三流侯爵的次子,真是想想都气不过。漱玉宫,六皇子敏徵听完小太监来报,抿唇摇头道:“这么大的便宜让武安侯府捡了,真是有些可惜啊。”玉妃瞅他一眼,淡淡地道:“皇忌讳外戚坐大,眼下他正意敏昱,靳至想要让女儿嫁给敏昱,胃口真是太大了。” “呵呵,最吃亏的是梅国公呢。儿臣想着不能寒了三朝老臣的心,派人送了几枝百年山参和洛州一个庄子的地契过去。” 玉妃语带赞许道:“我儿想得周全。梅国公浸淫朝堂多年,军亦是积威甚重,虽说近十年来赋闲在家,但毕竟不容小觑,敏昱这次,行事不那么周到啊。” 敏徵笑道:“要不儿子怎么有机会与我的好皇兄一决雌雄呢?”俊美的脸陡现狰狞,玉妃忆起敏徵幼时被敏昱推下假山昏迷半月,面亦是一片狠厉。伸出手轻抚着敏徵的脸喃喃说道:“唯有站在顶峰,才不会受人欺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聚首非欢(1) 京城风云涌动,青州的日子却是畅快安然。常译新提拔的多名校已能独当一面,蒋开德也因为兵权旁落郁郁寡欢,自知常译背景深厚又深得杨怀义看重,整日闷在营帐翻看从前不屑一顾的兵法书籍。偶尔也到校场指点兵士操练,一旦对常译,虽然礼数不缺,面冷霜却如三九寒天。施磷等人看得火冒,私下商议要给他一个教训。常译却放话军不许拉帮结派,大家都是性命可托的兄弟,将来战场杀敌立功方为正经。 莫维维前世非常向往军旅生活,大二的时候国家鼓励大学生参军,她因为眼睛近视五百多度没能参军,一直引以为憾。此次并非心甘情愿地跟常译来到青州,没想到却意外地实现了前世的愿望。边境地域辽阔,每日随军操练过后,常译都会借由巡视带莫维维出去放风,策马奔腾在无边草原,高远的天空雕儿呼啸盘旋。常译望着莫维维每日发自内心的愉悦笑脸,展尽心思组织众人赛马打猎。金戈铁马热血沸腾,让莫维维可谓是过足了军营生活的瘾。 营地后面十来里是一个缓坡,向阳的一方野花开谢结了许多野果,草籽也甚为丰富,肥硕的野兔在这里蹦跶出没。莫维维在一个黄昏骑马散步时偶然发现这里,见夕阳笼罩下青黄相间的草坡犹如仙境般温和美妙,顿时为之倾倒,躺在山坡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时遥望军营灯火点点,心底滋味杂生,忽闻身后深草有人声问道:“你发什么呆呢?”莫维维大吃一惊,转头看去见是常译躺在软草双手抱着后脑,嘴还叼着一根草茎。 收回一脸迷茫,莫维维忙道:“属下见过将军,您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嘘!”常译猛然坐起,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我跟着一只兔子来的这里,你别动吓跑了她。” “嗯。”莫维维乖乖地一动不动。这些日子两人一起抓了不少野兔,不但烤着吃了过瘾,莫维维还在营帐里养了一对小兔,一黑一白分外可爱。此刻听常译这样说,并未起疑,眨巴着大眼四处打量,生怕自己弄出声音惊跑了兔子。 过了半晌并未发现兔子身影,莫维维侧脸示意常译是不是跑掉了。常译叹息一声,伸出长臂拢住莫维维,头抵着她的肩膀道:“真不忍心让自己养大的小兔儿离开。”莫维维没听懂,不过明白他方才是戏耍了自己,悄悄挣开肩膀假装无事地说:“下午属下倒是眼睁睁看见一只野兔从面前跑过去,不过没抓住,嘿嘿。” 常译并未作答,莫维维尴尬地挠挠头,觑见他一眼不错地盯着自己,心想还好最近晒黑了许多,否则此刻脸又得是一片绯红了。无话找话说道:“天色很晚了,将军还要回去巡营吧,属下去把马儿牵来。”起身抖抖衣袍,强作镇定地将在一边甩尾吃草的两匹马牵过来,借着星辉微光与常译骑在马返回营。 绿耳与莫维维所骑黄马悠闲踏着步子,常译出声问道:“你跟随我的时日已经不短,这些日子貌似也很快活。如果,要你回到京城深宅之,怕不会还过得这么酣畅淋漓吧。” 莫维维暗道难道他生出了将自己收进后宅的心思,抿抿唇道:“不错,虽然我为女身,但漂泊日久,已经不习惯生活在小小的深宅后院四方天地之了。如果日后找到了父亲,也必要和他一起游览河山,逍遥恣意的。” “呵呵,”常译嗓音低沉:“你的父亲本是一介书生,有游览河山的心思也不足为异。” 莫维维点点头道:“嗯,不错,当年居住在花溪村的时候,他每年都要出外游历。”继而想起什么,问常译道:“将军,莫非是有了我父亲的消息?” 常译侧头,扮作男装的微黑少女与自己齐头并进,眼神晶亮似含有漫天星辰,不由笑道:“哪有那么快,不过锦衣卫宋金刚陪同尚宝司少使再次出海,至王公贵族,下到平民百姓都是引颈相望呢。” “您说次尚宝司弄了好些珍玩意儿引得京城众人趋之若鹜,这次皇帝竟然都派锦衣卫随行做保镖了?” “不错。这趟回来,宋金刚至少得官提一级罢。” “唉,”莫维维叹道:“为什么跟我有过节的人还能提官,那我岂不是处境堪忧了!” 常译笑笑:“世事无常,说不得他往后还要看你的脸色呢。” “这不能吧?”莫维维好笑道:“谢谢将军宽慰,不过听起来心里好受多了,万一我在青州立功皇给了封赏,宋金刚不敢欺负我了。再不济,属下天天画个圈圈诅咒他不升官,凭武力来讲倒是也不惧他。” 常译闻言哈哈笑道:“看不出你还有这个自信,放心,有我在他便不能欺负到你。” 这话说得甚是暖心,莫维维咧嘴笑笑,伸手捋捋马鬃,心叹息,可惜身在三妻四妾社会的你注定与我渐行渐远,不能一直保护我呵。 常译不知她心所想,见她鬓边一根草叶颤颤巍巍,伸出长臂拈下来拿在手把玩。莫维维偷觑他神色,见往日神情坚毅的将军脸似是带着些许迷茫,正要仔细打量,常译轻道:“时辰不早了,快回营吧。”将草叶放在怀,一马当先跑进军营摇曳的火光。 第二日为常译取早饭时偶见岑恪,莫维维惊喜唤道:“岑恪你回来了?”岑恪面神情微动,继而道:“我现在不叫岑恪了,改了名叫岑栋,你可别叫错了。”莫维维先是不解,后来恍然大悟道:“四皇子毕竟是将军表亲,你这,唉,谁叫皇权至呢。” 改名岑栋的岑恪见她一脸惘然,不禁笑道:“不过一个名字而已,不值什么。你来为将军取早饭吧,别耽误了快去吧。” 莫维维忙应道:“我这去,你今天没事吧,我待会儿还要问你事情呢。到你营帐去找你哈!” “嗯,我等你。”岑栋点头,见她匆匆走进伙房,蹙眉先到常译帅帐。施礼禀道:“裴陌待会儿要来问属下事情,您看?” 常译道:“虽然纸包不住火,但她若以我的亲卫身份去寻裴骃的话,背后的人必然对他父女起疑。你说没消息是了,我再筹划一下,让她以最为顺理成章的方式回到父亲身边吧。” “通州王珣并非表面这么简单,裴骃既然为之效力,朝堂必将波澜涌动。裴陌此去说不得会与我们对立,您的心意······” 常译摇头道:“我并无野心,所行。”猛地停下,岑栋细听之下,外间果然有脚步声接近,遂噤声不语。听得账外莫维维声音响起:“属下送早饭来了。”门帘掀开,莫维维端了一碗牛肉汤面几碟小菜进来,施礼呈给常译。转身对岑栋满心欢喜地说:“岑栋你也在啊。” 常译悠然吃着早饭,二人告退到账外低声交谈,果然听见莫维维问起裴骃的事。岑栋一向寡言少语,只是说道:“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你现在安心跟在将军身边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聚首非欢(2) 心知毕竟身处通信不畅的古代,寻个人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既然仍旧没有裴骃的消息,还是抱牢常译这条大粗腿为策。她也不懊恼,挥手谢过岑栋,转回帅帐收拾常译用完的食盒。 见她面无异色,常译起了心思逗弄,故意问她:“可有你父亲的消息了?”莫维维摇摇头:“还没呢,也不知道他游历到哪里去了,要是远隔千里也能对话好了,那不用这么麻烦了。” “远隔千里对话?你可真会想。”常译挑眉,这个小女子总是有意想不到的想法冒出来,笑着打趣:“那岂不是志怪话本里的顺风耳了。” 莫维维自知失言,古人何曾见过未来世界那些高科技的东西,纵是常译这等聪慧之人也未必会相信人类有一天能将顺风耳变成现实。心暗道:前世不管两人相隔多远,只消一个电话能知晓对方在哪里干什么,岂不是顺风耳更洋气。面只是微笑,算是承认自己胡思乱想。 常译知她面恭顺,心不服,淡淡说道:“纵然没有顺风耳你也不需着急,我总会让你回到你父亲身边的。”还剩一句话没说,常译在心里接着说道:我再风风光光把你娶进门。 莫维维眨巴着清澈的眸子看着他笑道:“属下多谢您能将我的事放在心!”见常译点头,告退走出帅帐,让他继续看军简报。 天气晴好,莫维维是个得乐且乐的性子,放下心淡淡愁绪,漫步走到校场看军士演练。蒋开德带了一队新招的军士在练习对打,沙场厮杀讲究的是克敌制胜,没有多少花架子,一个个面容青涩的汉子凭借着力量与巧劲将对手摔翻在地。正看得起劲,没注意一个校尉模样的人悄悄对蒋开德说了几句话。蒋开德略微沉吟便示意军士集结站好,大步走到莫维维面前不失倨傲地说道:“常总兵一直说要亲自验看新兵训练得如何,这些日子他忙得紧,为了不让总兵失望,裴侍卫可否先行试一下这些新兵的功夫,本将才好更有针对性地训练。” “我?”莫维维不知蒋开德是何意,抱拳施礼后推辞道:“我没参加过军操练,练的只是些皮毛功夫,恐怕要让蒋大人失望了。” “这怎么会?”一个身着校尉服饰的汉子接口说道:“裴兄弟是常总兵亲卫,必定跟之前的岑氏兄弟一样武艺非凡,今日凑巧兄弟们练的是近身搏斗,裴兄弟没事当活动手脚,好歹指点一下大家呗。总兵也说过了,练好了武艺将来在沙场才更有活命的机会。” 最后一句话说进了军士们的心坎里,众人目光灼灼望着这位总兵大人的亲卫,盼着她能教两手管用的,好在将来用作保命。莫维维苦不堪言,自己擅长的是轻功暗器,近身搏斗的话可能还打不过那个小校尉,想着退缩的话实在是堕了常译名头,眼睛四处一望,只见一队灰雁正巧从校场空飞过,心顿生一计,矮身抄起三两个石块便对着雁群掷出。众人正惊讶于莫维维的身形速度,只听得几声哀鸣,雁群惊慌逃窜,队末的两只灰雁直直坠落校场。军士们低声呼喝好样的,蒋开德默不作声盯着靴头两滴带着雁毛的血,拱拱手道:“裴侍卫好身手。”莫维维摇摇手道:“花拳绣腿不值一提,不耽误大家操练了,告辞。”朝众军士点点头,挺胸抬头离开校场。 这边的情景被岑栋看在眼,他若有所思返回自己营帐,将外出收集的消息重新再理了一遍。几件事都似有所指,看来通州的消息不可或缺,眼下只得期待小六几个能打探到有用的消息。 这日黄昏,常译收到京关于常敬与靳玉华的消息。展开纸条看了半晌,他捏捏眉心唤岑栋进帐:“京的消息你是刻意隐瞒的?” 岑栋打定主意让常译避开武安侯府的琐事纠葛,眼下目的达到,虽然常译最终知道了事情结果,但毕竟没有牵连到其,半跪施礼道:“二公子和靳小姐在芳澜阁独处一室的事发生后属下得到了消息,不过想着此事不过小儿女感情纠葛,事已发生便没有向您传讯。” 盯着岑栋看了半晌,常译缓缓道:“以你看来,常敬能入靳国舅的眼?他的女儿真是与武安侯府的未来世子情投意合,以至于在外幽会被人发现?” “这······”岑栋心知常译动怒,辩解道:“属下后来派人查探,没发现有人为设计,可能都是巧合吧。” “巧合?”常译敲敲桌面:“国舅府苦心培养的未来太子妃光天化日之下名声受损,靳至如此大意的话难有今日之地位声望。连你也没有查出来的话,只能说幕后的人揣摩意的功夫着实深厚,有了皇首肯,这桩亲事势在必行了。”继而吩咐岑栋:“我纵然与侯府感情不深,但你要记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靳至不会轻易吃下这个亏,我还不想因为受人设计而与二皇子捆在一起。” “可是,皇不是要您辅佐二皇子吗?”岑栋不解地问道。 常译轻笑:“呵,四皇子受了厌弃,二皇子毕竟为嫡子,看重些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君心似海,二皇子麾下若真武贤臣聚集的话,皇又该担心了。” “这,属下明白了。”岑栋愧道:“有人借了武安侯府作章,料定您为了保全侯府不会投到二皇子麾下,仍留您做忠君纯臣。属下思虑不周,未能在第一时间禀报给您知晓,眼下事情尘埃落地再难挽回,请您降罪。” 常译心情业已平复,毕竟武安侯府的确是一柄伤人利剑。皇一方面看重二皇子,另一方面又想借助武安侯府掣肘靳至。难道他不怕二人联手吗?常译计心来,唤岑栋近前,如此这般一阵吩咐。岑栋心存戴罪立功的心思,仔细听完连连点头,施礼退出即刻下去执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聚首非欢(3) 裴骃等人再度回京时,大邺的冬季已经开始。一路,枯黄的草木被冷风卷到天空翻飞不停。行人神色匆匆,皆盼着在寒冬腊月来临之际能回到温暖的家。车队进入北屏山道后渐渐难觅人烟,人马艰难行进不忘苦作乐,裴骃名下的马队首领是个四十出头的魁梧汉子,为人甚是豪爽,扯着嗓子唱山歌,毫不避忌皇帝派出来的锦衣卫。 宋金刚的近侍是一名小旗,作车夫打扮面露不屑:“咱们这位新任的尚宝司少使还真是不好说,瞧他手下尽是一群做派难登大雅之堂的人。”宋金刚闻言啐他一口浓痰:“少扯你娘的蛋,你信不信这次回京莫说在这荒郊野岭唱山歌,是在皇宫唱大戏头也不会说什么。把嘴闭少给老子惹麻烦!”小旗被骂得很是尴尬,唯唯诺诺跟在后面再不敢说话。 傍晚天空云层压得很低,看起来雨雪将至,离前方的官驿还有十来里山路,车队拉的是最为精致的物件,赶路太急怕有损伤,裴骃思量半晌后下令做好防护措施原地露营。宋金刚下马大步行到裴骃马车前,不失恭敬地问道:“裴大人,听说您下令在此露营?” 裴骃撩开车帘,微笑颔首道:“宋千户,山里天气变幻莫测,此地离官驿还有十来里,纵是快马加鞭也得子时方到。然而车尽是呈献宫的贵重物品,我认为还是在此地安营扎寨,早些做好防护要紧。” 宋金刚闻言道:“大人思虑周全甚是有理,不过此山谷虽开阔,却也怕受到野物袭击,卑职自会安排梢探守卫,还请大人务必约束手下的人,以免遭遇不测。”裴骃点点头道:“我已经吩咐下去将马车卸下派人统一看守,至于防卫之责有劳宋千户了。”说罢抱拳一礼。不敢守裴骃的礼,宋金刚忙不迭躬身还礼道:“卑职份内之事,不敢道劳,大人且先安置,卑职去布置人手。”再行一礼,宋金刚大步四处勘测地形,在几个容易受到攻击的地方还布置了重弩。又吩咐梢探若有异动立即来报,心腹小旗不解地问:“大人,这北屏山靠近京城,断不会有山匪敢来打劫,您是不是太过紧张了。” 宋金刚遥看车队的人有条不紊地卸车扎营,伙夫还取出家什搭灶做饭,瞪那小旗一眼:“那十几车装的可是皇的东西,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只要一日没进宫,我这心里七八下的。这趟差事,要么大家飞黄腾达,要么人头落地,你小子也警醒点。” 小旗伸伸舌头道:“小的知道了,您放心,今夜必定平安度过。” “平安好啊。”宋金刚喃喃说道,看小旗四处奔走传达自己的命令。 入夜果然有雪沫子夹杂着小雨落下,宋金刚暗自感叹裴骃此人果然行事周全。营帐搭好后,伙夫给每个人送来一海碗辣乎乎的牛肉汤面。有人打趣说弄得这么香也不怕招狼,那伙夫是个面相憨厚的黑脸汉子,咧着嘴道是裴骃说今晚雨雪初下必定冷得彻骨,让大家都喝一碗的汤水好御寒。那碗汤面下肚果然整个人都暖意融融,宋金刚看了看雪风忽明忽暗的火把,感觉底气都足了些。 一直睁眼到寅时末刻,四下寂静并无异常,宋金刚仰面接些雨雪醒神,提刀绕着营地走了一圈。梢探皆是精神奕奕认真值守,欣慰地拍拍他们的肩膀,宋金刚返回自己的营帐歇觉。这一路行来甚是辛苦,合衣躺下一会儿进入梦乡。睡得正沉时忽听一声惨叫,宋金刚猛地睁眼翻身坐起,营地里已是一片人声杂乱。奔出营帐只见先前的火把尽皆熄灭,裴骃手下那马队首领正在重新点燃火把将众人聚在一起,声嘶力竭的喊声响彻山谷:“保护裴大人,看马的把马聚在一起!” 急切地搜寻自己手下的人,只见心腹小旗衣衫不整跌跌撞撞跑到自己跟前,来不及喝问,宋金刚三两步循着惨叫声响起的地方奔去,那小旗忙跟。斜下里却有人冲出拦住他,气急败坏正要挥开来人,那人急急说道:“宋千户,裴大人有情。”来人是裴骃身边侍从,平素里沉默寡言,此刻依旧冷静得让人心惊。宋金刚忙随他走到营帐旁的空地,火光下裴骃神色冷峻,顾不得施礼,急急问道:“卑职正要前去查看,裴大人有何训示?” 裴骃摇摇手道:“木一说是有狼群,底下的人已经去探查具体情况。宋千户请务必看管好车贡品。” “可若人都没了,那······”宋金刚忽地噤声,懊恼地说道:“卑职领命!”吹响锦衣卫集结的口哨,近处的锦衣卫迅速赶来将裴骃与马车围好,利刃出鞘随时准备决一死战。 外围不时有惨叫响起,宋金刚面色越来越黑。裴骃手下看管马匹的车夫已有多人受伤,而自己带来的人手半数做了外围的梢探,情形更是危急,心着实焦躁得很。然而面依旧持重冷静,宋金刚极目望向无边的暗夜,期待能有人带来好消息。 等了约莫半刻,一名褐衣车夫奔来禀报:“裴大人,探明有约百余匹恶狼来袭,外围防御已被攻破,三十余匹狼正朝这边来。” 宋金刚心下一沉,百余匹恶狼战力不输自己手下的近百名名锦衣卫了,匆匆对裴骃说道:“裴大人,情况紧急,卑职必须到最前方组织反击。您放心,此地人手充足,您与贡品安危无虞。”说罢便匆匆离去,裴骃望着他的背影隐没在黑暗,忧心的同时不由生出几分赏识。 绿色的狼眼如幽灵般朝宋金刚包抄过来。他赶到时数十名锦衣卫正与恶狼展开殊死搏斗,那些狼分外狡猾,竟是在人最为困倦的时候同时发起偷袭,数名梢探被咬破喉咙毙命。剩下的人许多都在恶战手脚被咬断,肚腹被撕开流血而亡。初始还有十几人跟在宋金刚后面苦战,到后来被源源不绝的狼分割开来各自为战,不断有人力竭被咬死,狼嚎声与惨叫声充斥在耳嗡嗡作响。天无月,四周漆黑,宋金刚却觉得眼前猩红一片。 不知熬了多久,西北处传来一声狼的惨叫,众狼纷纷犹疑停下攻击,继而在不一样的狼嚎声快速撤离。宋金刚挥刀砍向一匹仓惶撤离的狼,那狼甚是骁勇,拖着肚肠恶狠狠地咬向他的胳臂,剧痛传来,似乎自己的手臂要被生生从身体撕下来,忙抬腿猛踹,那狼飞出十余步外。低首时,宋金刚见自己胳臂伤口深可见骨,头晕目眩要倒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聚首非欢(4) 募地从旁闪出一个人影,伸手将宋金刚扶住以免他跌在地。勉力咧嘴笑笑,甚至还没认清来人,宋金刚晕厥过去。木一面无表情搀着他往营帐去,筋疲力竭赶回来的心腹锦衣卫小旗忙急忙带人前帮忙。将宋金刚安置到榻,木一头也不回地掀帘出去。锦衣卫小旗名唤周杰,搞不明白为何这位裴大人的亲信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念在他出手帮了自家峰,倒也没有过于计较,找水润了润宋金刚的嘴唇,手下已经领了随行的大夫前来。 那大夫须发花白,一路跟随奔波却未言苦,先前宋金刚还背地里赞过。此刻细细为宋金刚把完脉,见他血气微弱料定是先前苦战所致,全身除了左臂一处伤受得很重外,腹部一道十来寸的伤口亦是流血不止。便郑重对周杰道:“宋千户伤重须得尽快止血,我这着手为他处理伤口。你去裴大人营帐外取碗解毒的汤药来,狼毒入体不好办了。” 周杰一个眼风过去,一名锦衣卫立马出去取药,他自己为大夫打下手,细细清洗过宋金刚的伤口药后用薄纱盖住,其间不解地问:“刘大夫,千户大人的伤不用缝合吗?” 刘大夫道:“早前我的师傅在青州生活过多年,见过许多伤者被狼所伤后短短半月毙命,但是又有好些其伤重的人却无碍。他老人家四处走访,甚至深入北狄境内,见那里的医者从不缝合被野兽所伤的人,据说也是无数条性命累积的经验。他从而判定野兽口齿应是有毒,被伤后除了要仔细清理伤口外,还不能缝合包扎,否则毒液极易蔓延全身。”周杰闻言连连点头,口对刘大夫不住称谢,一边又问了些需要注意的事情,刘大夫呵呵笑道:“你放心,裴大人已经吩咐过要好生为宋千户疗伤。老夫每日会来为宋千户诊脉,你们只需注意日常照顾行了。哦还有,现在时辰也差不多了,裴大人拿出备用的百年老参为宋千户熬了汤水,你派人取来喂他喝下,过不了多久他醒了。” 周杰没想到天下人人厌弃的锦衣卫在这个时候还会受到如此优待,先前因为办差不利而惴惴不安的心受到些许安慰,亲自取了参汤喂宋金刚喝下。思忖着眼下还要组织人手继续防御,吩咐手下好生守着宋金刚,自己去清点死伤人数及其准备善后事宜。 伤者被统一安置在距离裴骃营帐最近的大帐内,刘大夫带着两个徒弟连同车夫粗通医理的人紧锣密鼓进行清洗处置。裴骃查看一遍马车的物资,见并没有损伤,望着大帐的方向长叹一口气道:“为了这些身外之物,多少人伤残濒死。”木一抿唇不语,见火光有人靠近,伸手按佩剑,却见周杰满面愁容地走近。朝裴骃抱拳行礼,朗声道:“卑职代我家千户大人谢过裴大人援助之恩。” 裴骃摇头道:“皆是奉圣命而来,本为一体,何谈援助。” 周杰沉默以对,他无法说出口锦衣卫对待朝臣一贯落井下石,故而朝臣多不齿为伍,更遑论出手援助。以裴骃手下的实力来看,恐怕今晚锦衣卫全军覆没,车队明日也能准时启程。转而问道:“先前苦战卑职见狼群突然撤离,敢问裴大人是使了何等妙计,方化危难于无形。” 裴骃浅笑道:“这多亏了木一,寻得狼王踪迹,出手重创了它。狼群才听从号令撤了回去。” “好一个擒贼先擒王!”周杰由衷赞叹道:“木兄真是智勇过人。在下还要多谢你出手相救我们千户大人呢。” 木一淡淡道:“此事亦为裴大人吩咐,举手之劳不用挂记。” 又有伤员被送来,裴骃与木一连忙前,周杰见那人是锦衣卫,血肉模糊惨不忍睹,急忙跟进大帐。刘大夫听说救回了重伤者,匆匆查看后摇头道:“没气了。”抬人的一人是锦衣卫,面带悲戚道:“先前还能睁眼,您再看看吧。”刘大夫为难地道:“他伤在颈脖处,流血太多,眼下真的是回天乏力了。”那锦衣卫还要再说,周杰出声道:“龙山你别瞎搅和,能救的人刘大夫断不会袖手旁观。你与其在这里耽误时间,还不如出去再寻几个兄弟回来!” 龙山听到周杰呵斥,用袖子抹抹眼,转身走出大帐,周杰挽起袖子跟出去寻人。见龙山耷拉着脑袋,低声说道:“裴大人连自己的老参都拿出来熬汤给大家喝了,他不会见死不救的。” “但愿吧。”龙山喃喃道,双目无神地望着黑暗的虚空。周杰看他的表情,知道他是想起了年前京旧案,锦衣卫追缉凶犯被人重伤在闹市,路经的多位朝官视若无睹,等找到马车将人送到医馆,年纪轻轻的兄弟却已经身亡。有人气不过想要教训那些见死不救的朝官,指挥使大人却严令禁止,道是天下都等着看锦衣卫的笑话,绝不准自己将把柄递到对头手。宋金刚曾问对头是谁,蓟刚只说了一句:利益相关的天下人。 周杰摇摇头收回心绪,唤龙山道:“打起精神来,千户一会儿该醒了,再去找找看吧。”两人持了火把沿着营地走了一圈,轻伤的锦衣卫和车夫空闲的人手已将十七具尸首抬到营地间空地,天空下了半夜雪雨,现下暗沉沉笼罩着大地,看着每个熟悉的沉静的面容,周杰的心仿佛被谁高高揪起。生平第一次,死亡的阴影让他怀疑自己选的这条看似荣锦的路是否真的值得自己拼搏下去。 身后的人低声惊诧出声,回头一看,宋金刚抬着自己的胳臂缓缓走近。周杰前迎道:“千户大人,您怎么起来了?” 宋金刚面色冷凝,仔细看了一遍躺在地的诸人,面无表情地说道:“天亮要拔营,你带人亲自去挖个大些的坑,让弟兄们入土为安。记得做好标记,以后来带他们回家!”话已带哽咽,周杰悲声道:“是!” 裴骃望着一众锦衣卫沉默埋葬死者,感慨吟道:“五千貂锦丧狼尘,天下何人还敢自居高万物一等。”木一轻轻走到裴骃身后,低声道:“裴大人,有贵客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聚首非欢(5) 营帐内,一个面容清俊的黑衣少年带了一条毛色发亮的黑犬静静候着。裴骃尚在十步开外,那黑犬猛地起身冲出营帐,少年眼睛晶亮紧随其后,见到走到近前的裴骃。黑犬摇头摆尾以头不住地 犬的头,走到少年面前温和地道:“钺儿,你来了。”语带着几不可闻的喜悦,少年连连点头蹭裴骃膝盖,少年半跪道:“孩儿见过义父!” 裴骃轻抚黑:“诚望先生说孩儿可以出来历练了,紧赶慢赶这时候才到,错过了先前的恶斗,让义父受惊了,请义父责罚!” “傻孩子!”裴骃将少年扶起,携手进入营帐,微微叹道:“你我父子多时未见,我看你长壮了些,可还是这么孩子气。义父岂是轻易会受到惊吓的人么?” “呵呵,”少年挠挠头:“山那边黑子狂吠不已,到这儿才知道先前竟然有那么大一群饿狼惊扰义父安宁,悔不该在平州耽误了那半天,要不打下几头饿狼给义父下酒了。眼下狼群必然离得不远,请义父允准孩儿去打杀了那群畜牲。” 这话说得孩气,裴骃却清楚看见少年眼的坚毅与阴狠,微不可见地皱皱眉头说道:“不过是名利下的牺牲品,钺儿你当谨记凡事不可争勇斗狠。木一寻到狼王重伤了它,狼群自然退了。” 木一也在一旁劝道:“我观那群狼应该是有人特地豢养的,否则为何这么多年没听说过有人在北屏山遇到狼群。卢钺你初来京城,要知道不但裴大人的安危要紧,此行运送的十余车贡品也不容有失,否则将直接影响裴大人接下来的布局。” 卢钺是昔年救过裴骃的铁子,裴骃为他取名为钺,盼他如愿成为一柄绝世护国利器。在修善堂打磨几年下来,一个空有蛮力的山野小子武力值直直攀升,隐隐为王氏近年来培养的少年之首。听了裴骃和木一的话,立即明白今夜之事关系重大,连连点头请裴骃放心自己绝不自作主张添乱。裴骃欣慰地点点头道:“你同龄的人心智成熟得早些,义父知道你是担忧我的安危。此行有锦衣卫,不会出大乱子,天快亮了,你先去歇息一会儿,明日我再为你引荐同路的锦衣卫千户。” 卢钺看了看木一,皱眉问道:“锦衣卫随行岂不是很不方便?” 木一知晓他说的是木三被锦衣卫秦守义所杀之事,不知是解释还是劝慰自己,淡淡说道:“秦守义已死,此次是奉圣命而行,回到京城两不相干了。” “嗯,”裴骃点头道:“只要不触及底线,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木一你明白好。”三人说罢,合衣略略歇息了一会儿,外间天色亮了起来。收拾妥当,裴骃带卢钺与宋金刚打了个照面,宋金刚昨夜已知晓卢钺行迹,觑见他身边的那条黑犬,温和说道:“裴大人为朝廷栋梁,卢公子亦是少年有为。宋某昨夜挂彩添伤,接下来一路全仰仗卢公子大展身手了。”卢钺见宋金刚受伤颇重,一切事宜却安排得井井有条,收起成见拱拱手道:“宋千户客气了,卢钺一介草民,只是能为我义父赶车驱马罢了。我是车队一个小小车夫,您有吩咐但讲无妨。” “呵呵,”宋金刚轻笑出声,抬手示意他们车先行。裴骃含笑抱拳,卢钺扶他登马车后亲自坐在车辕赶车,黑子跟在车边昂首挺胸。 “真是一条好狗!”周杰咂咂嘴道:“昨夜要是有它,狼群也不会轻易伤了我们这么多兄弟。”宋金刚瞪他一眼道:“你莫不是说锦衣卫还不如狗?”周杰反应过来不应拿昨夜的事说嘴,忙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骂道:“会满嘴喷粪!”宋金刚哼了一声翻身马,带着长长的车队行进在蜿蜒的山道。 快要走出山垭时,黑子忽然朝着林猛吠。卢钺将马缰 扔给行在一旁的木一,飞身窜进树林。宋金刚皱眉唤人前去查看,只听得林犬吠与兵器相击声相交。过了一会儿卢钺拎出一个耷拉着脑袋的黑衣人,裴骃看着黑衣人额头的血洞沉默不语。周杰得了宋金刚吩咐仔细把人搜了一遍,甚至连里裤也摸了一遍。将唯一搜出的一个精钢所制的口哨和响箭呈到宋金刚面前,瞥了一眼让他将东西呈给裴骃看。凝神看了半晌,裴骃缓缓说道:“四皇子离京后,六皇子敏徵提领工部主事,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研制出一种颜色更为绚丽的信号箭。皇叱其不务正业,下令将制出的信号箭封存弃用。这出现在荒郊野岭的黑衣人却身带普天之下难得一见的东西埋伏在路旁,说与昨夜之事无关的话,恐怕谁也不会相信。”宋金刚面色微寒,不管昨夜出手之人是何目的,自己手下死伤惨重都是不争的事实,联想到六皇子最爱搜罗人,据说能听懂兽语的有好几个,不禁说道:“卑职与裴大人奉圣命办差,离京城数十里的地方竟然遭到畜牲偷袭,伤及朝廷命官,诺大的事不敢隐瞒,回京后必要向指挥使大人一一陈述,不能任由奸佞小人猖狂。” 裴骃知他是说给自己听的,这也符合锦衣卫一贯睚眦必报的作风,点头应道:“此事涉及皇室,我等自然不能隐瞒,将这尸首带入京城,让圣定夺吧。”宋金刚见裴骃附和自己,唤手下腾出一辆马车的空隙装尸首,一行人继续朝大邺最为繁华的地界行去。 木一策马行到裴骃车边,低声问道:“此事明显有人诱导为之,大人您真要‘计’?” “呵呵,”裴骃低沉的声音响起:“京城众多势力该浮出水面了,不咬饵,怎么知道谁想独坐岸边,大家一起在水里才热闹啊。” 卢钺若有所思问裴骃道:“黑衣人与昨夜狼袭有莫大关联,只是被人所伤弃在路边,我失手杀了他会不会也在那人意料之?”裴骃笑笑:“黑衣人在实施偷袭的时候已经步入陷阱了,既然有人引着我们对付六皇子,正巧我们也有此意,那拭目以待看谁赢到最后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聚首非欢(6.1) 不但有众多精美的异域宝物献,裴骃呈的贩卖大邺织品摆件的银两数目让先前许多觉得此行颇有些劳民伤财的王公贵族瞬间闭嘴。皇帝好笑地看着众人隐忍的脸色,挥手让裴骃等人回府休息,三日后再进宫参加庆功宴会。 皇城外,卢钺不解地问:“义父,为何皇帝要等三天才摆宴,也太小气了。”裴骃颔首笑训斥道:“皇城外人多口杂,不得胡说。当今圣乃是难得的豪爽君王,过些时日你明白了。三日后摆宴必是为了北屏山有人公然袭击之事,不将某些人的阴谋扼杀在摇篮内,皇怎么能安心享受那么多的珍玩意?” “哦,义父这样一说,孩儿明白了。”卢钺诚恳说道:“我刚才只是随口一说,想必皇不会见怪的吧。”余光瞟了一下边往来的朝臣及仆役,裴骃朗声笑道:“皇当然不会与你这黄毛小子见怪。”卢钺憨笑一下,驾车往城裴骃住宅行去。 纵是初次来京城,卢钺倒也没东张西望,听着边木一低声指示路线,目不斜视地避开行人车辆平稳行进。木一见他年岁不大,人却很沉稳,不由暗自点头。裴骃从车帘缝隙觑见二人互动,心下甚是欣慰。到拐角处时,忽有一行人打马而过,卢钺忙扯缰避开,那驾车的马却受惊长嘶人立,裴骃猝不及防“咚”地一声撞在车壁。卢钺大惊之下忙下车将马制住,同时焦声问道:“义父您怎么样了?”转头朝即将过去的马队喝到:“光天化日竟然于闹市纵马,还有没有王法了!?” 木一已将裴骃从马车扶下,裴骃发冠歪斜头赫然一个血肿,皱着眉道:“我无碍,钺儿有没有受伤?”卢钺站到裴骃旁边,焦灼地说:“义父您伤得很重,孩儿马送您去医馆。”见裴骃不为所动,又懊恼地说道:“孩儿无事,都是孩儿技术不精,害得义父受伤。”裴骃摇头道:“怪不得你,没伤着路人吧?”木一在旁答道:“没有伤着路人,您放心吧,我们还是先去看大夫要紧。” “对,既是我等之过错,现在护送您去看大夫,稍候再奉礼赔罪。”先前打马而过的一行人,一个面目端正的黑脸少年见有人惊马受伤,下马恭敬作揖说道。裴骃观那行人沙场气息颇重,料定是哪里的武将回京述职,不愿过多牵扯,摆摆手道:“也怪不得你们,是家里的马太容易受惊了,公子自去无妨。” “这怎么行,我家将军因为有要事不得不纵马急奔。惊扰到先生车驾,若是先生再推辞,那我等回去必是少不得要受几十军棍了。”少年即岑栋,常敬与靳玉华今日大婚,常译得到圣旨要他回京参加典礼后从青州启程,一路疾驰今日才到。眼看要错过黄昏时的大礼,进城后不得不继续急奔。 那边常译见队伍后面停了下来,驻马问发生了何事,岑栋急忙奔回禀道:“启禀将军,一辆马车在我们的马队经过时惊了,车的一位先生头碰了一个血疱,属下前去安抚并想派人送他医,那位先生却推辞了。” “有这样的事,”常译挑眉,他目力极好,看清楚马车一个官印的“裴”字,知道是朝廷官员,问道:“知道是什么人吗?” “听过路的说是新任的尚宝司少使,姓裴。”岑栋答道。 “裴骃。”常译低声喃喃说道,竟是他么,看其人身姿卓越,可能真是那人了。前方前去报信的裴陌遥遥赶回来,常译心念几转,下定决心道:“我急着赶去侯府,留裴陌处理此事吧。” “是。”岑栋算是为数不多知晓莫维维底细的人,闻言点头。打马迎前对莫维维道:“我们让人惊了马,将军说你能说会道,要你出面处理此事。放心,会给你留好吃的。”莫维维白他一眼道:“可别,拨个百十两银子等安抚完人家受伤的人,再够我在路边吃一碗馄饨是了,侯府的酒菜可别把我吃噎着了。” “你不是说杨婶做菜好吃吗?”岑栋揶揄她道。莫维维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傻,二公子大婚,我们在院里吃小灶,夫人不得说将军作怪?” “是是是,”岑栋告饶道:“我思虑不周,记得念着将军的好处,好生安抚人家。” “知道了。”莫维维点头纵马朝马车行去,与常译错身而过时咧嘴一笑,常译未来得及点头见她下马小跑着朝裴骃而去。将到时转头朝他做了一个鬼脸,食指指伸出个没问题的手势。常译心失落,她这一去,一切便不再掌握在自己手了。想到自己身负重任,将愁绪从心挥略开,打马继续奔向武安侯府。 莫维维小跑到马车边,裴骃已经被扶马车,朝候着的常译亲卫低声吩咐几句,莫维维恭恭敬敬深深揖首道:“在下主人因实在是有要事在身无法逗留,特遣在下前来向先生赔罪!” 木一答道:“我家大人先前已经说过,贵主人无需多礼,我们自去看大夫是了。” “这不妥,在下亦是奉命而来,必要先护送贵主看过大夫再登门致歉。”莫维维亦很是坚持。卢钺在旁急道:“说过不用,你别在这里耽误了。”说罢要驾车离开,莫维维见先前的亲卫已经走近,忙止道:“等等!” 卢钺横眉道:“你待如何?” “这位哥哥勿多心,我昔日随师父学过些医术皮毛,知道贵主这般伤势若能先冰敷片刻,后面恢复起来更快。”莫维维接过亲卫买来的冰块,示意卢钺打开车帘。木一久在江湖混迹,却也没听说过这种疗法,闻言与卢钺面面相觑。毕竟对方态度真诚,这当口能买到冰的也非常人,正自犹豫间,车内裴骃掀开帘子开口了:“这位小友说得不错,你们把冰拿来吧。”卢钺接过冰块走近递给裴骃,却见他眼睛直直地盯着说话的少年,不解唤道:“义父?”裴骃恍过神来,有些迟疑地地唤道:“陌薇。” 莫维维此刻与裴骃对视线,不禁低声唤道:“爹爹!”边两人大吃一惊,尤其是卢钺,他睁大眼睛问裴骃:“义父,您说他是陌薇妹妹?” 裴骃眼含泪点点头,思及街人来人往,对常译亲卫道:“劳烦转告贵主,让这位小哥陪我去看大夫吧。”那亲卫迟疑看向莫维维,见他点头便抱拳告辞离开。裴骃起身想要下车,木一劝道:“大人,此处人多眼杂,让裴小姐与您同车吧。” 莫维维也道:“是,您别动,我马车。”说罢利落地跃马车,卢钺轻挥马鞭离开此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聚首非欢(6.2) 马车内,裴骃五味杂陈。深深打量莫维维半晌,无感叹地说道:“越大越像你娘了,是黑了点。”莫维维眼眶微红,泪带笑:“三年多前,吴家说您在桃花涧坠崖,绝无活命可能。我不相信,终于在今日找到您了。” “是啊,转眼三年到了。”裴骃看着眼前已经亭亭玉立的女孩子,想起她吃的那些苦,郑重说道:“这些年委屈你了,你放心,我再不会让你受苦!”莫维维狠狠点头:“嗯!” 马车回到裴府,木一先行跃下吩咐府打开大门迎接。王管事喜道:“先前得了信说老爷要回来,府里下已经准备好。没想到连少爷小姐也一并回来,真是大喜事一件。”各处院落素日打理得很是妥当,忙不迭再派人去厨下安排,务必准备好珍馐美味供主子享用。 裴骃吩咐仆人带卢钺陌薇两人回院子沐浴更衣,自己略加洗漱后在后院花榭品茗等候。卢钺行事不如女子精细,很快收拾停当。换素日没有穿过的锦衣华服,一脸赧然地走向花榭。彼时木一正在与裴骃禀报陌薇之事,裴骃听完收集来的情报,沉吟道:“竟然是因为佟天被锦衣卫抓住。常译是偶然间救得她的么?” “是从佟天昔日的心腹顾明勇那里得来的消息,青龙寨一事涉及玉玺密辛,底下的人都只知道些细枝末节。当年跟随佟天围捕裴小姐的人被秦守义所杀,顾明勇被派做他事躲过一劫,据说那之后佟天身体变得很差,今年开春一命呜呼,想必被秦守义伤得很重。至于裴小姐应该是被秦守义带到京城的,因为有消息说秦守义在京郊时曾到庄子请过宗太医为人治伤。之后宗太医销声匿迹,秦守义京城外被杀,裴小姐女扮男装跟在常译身边时日不短,但此人御下颇严,属下再没有打探到更多的消息了。” 裴骃点点头,京城风传常译与武安侯府夫人韦氏感情淡薄,今日想必也是得了圣谕才从青州赶来参加常敬婚礼。一切看起来发生得那么顺理成章,其些许细节只得问陌薇了。瞥见卢钺遥遥走来,挥手让木一下去休息。 “你们的院子都未提名,想好了让管家去做门匾。”裴骃含笑让卢钺坐在身侧,卢钺羞涩地挠挠头道:“孩儿只跟着先生学了些字,想不出好名字来,义父得闲的时候帮我想个名儿吧。” “你呀,”裴骃微微摇头:“诚望兄说你不爱读书果然是真的,你约莫是又忘了我说的话吧。任你再勇冠三军,若是不懂谋略,最终也只是别人的马前卒而已。” 卢钺面带愧色:“实在是觉得那些谋略太伤脑筋,一句话也绕个几遍才能听懂,太难了!” “呵呵,你心性纯善,学那些确实为难。罢了,好生练你的功夫吧,到时候总有用武之地。” “嗯。” 莫维维被名唤紫妍的侍女引着到了这座三进宅子的最深处,葱茏的花木掩映下,一座白墙黑瓦的小院若隐若现。紫妍见莫维维打量院外景致,笑道:“小姐的院子紧挨着府花园,闲暇时可以来逛逛赏赏花儿,那边有个小湖,老爷吩咐种了好些荷花,湖边的听雨亭夏日消暑最合适了。” 步入小院,入目便是一座两层绣楼,庭前种了一株桂树,院墙边一溜儿尽是各色开败的菊花。莫维维饶有兴致问道:“这些花儿谁在打理,这时节还没完全枯萎下去。”紫妍答道:“老爷说小姐喜欢菊花,好些都是他亲自种的。每年花期也长,十来天前还有花开着呢。” “嗯,”莫维维点点头,随着紫妍走进绣楼。各色精致的挂画摆件一尘不染,绣楼光线颇好,一楼设有会客厅及琴房,惊喜的是后面竟是一个巨大的水池,大半在室内,余下一小块在后院竹林以帷幕相隔。天热水暖的时候徜徉其,必是舒爽惬意的体验。笑问紫妍:“这也是老爷安排的?” 紫妍道:“老爷说小姐曾经说夏天不能游水简直是最可怜的事,便特意设计了这个水池。内外水池可以连通,天寒的时候在里面泡热水,小姐一年四季都可以游水了。”仔细看去,室内外两部分果然以一个很精致的闸门相隔,满意说道:“那太好了,明日我在这池子里好好泡一天。这么享受的事都是辈子的事了。” 紫妍没听清,迟疑地望着她,莫维维哈哈笑道:“带我去略微梳洗一下是了,爹爹还等着呢。” “是,”忙将她引到屏风后,浴桶水汽蒸腾,莫维维自行脱下衣服吩咐紫妍出去,道是不习惯有人看自己沐浴。紫妍面带苦色求道:“管事吩咐奴婢好生服侍小姐,您是讨厌奴婢吗?” 莫维维复想起古代毫无人权的丫鬟境遇,笑道:“你这么温柔,我怎么会讨厌呢?我不喜欢有人看我罢了,你在屏风外面等着吧,我的院子我做主。” “是,”紫妍破涕为笑,她在裴府两年有余,过的日子却是半辈子最惬意的。贴心将一应用品放到莫维维触手可及的地方,转到屏风外仔细听主子有无吩咐。 好生洗了一个热水澡,一路奔波的疲乏消失殆尽。擦干身体穿淡粉色女装,又用边木盆的水洗净脸庞。莫维维转出屏风走到一人高的铜镜面前,转身一圈自言自语:“好久不见了。”紫妍前请她坐到边梳妆台前,用巾帕为她擦拭湿发,轻声问道:“小姐您想梳个什么发式?” 梳妆台嵌的是一面直径约二十寸的圆形西洋镜,莫维维看着镜丝毫毕现的脸庞,说道:“头发还没全干,待会儿见的是自家人,随意弄个是了。” “是。”紫妍再取了帕子为她擦一遍,松松梳了个随云髻,簪一支赤金扁簪。眼睛还在妆盒打量,莫维维生怕她再往头放东西,起身道:“行了,很好看了,这样吧。我爹爹在哪里?”紫妍只得侧身引着她到了花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聚首非欢(6.3) 卢钺目瞪口呆看着款款行来的莫维维。他与陌薇是初次相见,现在怎么也无法把这个容貌秀美的少女与白日所见身着男式服饰,面容普通肤色黑黄的少年郎联系在一起。裴骃笑看卢钺呆样,扶起蹲身行礼的莫维维道:“真是吾家有女初长成!来,见过你的哥哥。钺儿,为父找到了失散三年有余的女儿,今夜不醉不归!”卢钺笑道:“好,今日我们一家团聚,孩儿与义父畅饮一夜,以贺妹妹回家之喜!” 莫维维抿嘴微笑,扶裴骃坐到桌前,管事带着仆役将酒菜摆到桌,放下花榭四周帏帘,四角摆烧得旺旺的火盆,纵是初冬时节,花榭仍是暖意洋洋。分别为儿女斟满酒,裴骃举杯道:“我裴骃漂泊半生,现在儿女俱在,真乃人生一大快事。现在满饮此杯,以谢天垂怜,让我们一家人能在此把酒夜话。” “干杯!”卢钺与莫维维饮尽杯酒液,莫维维笑道:“这米酒的口味儿······”裴骃赞许地点点头:“你喝出来了?果然长着一张巧嘴,惯能尝出美味儿。”莫维维摇头晃脑道:“这米酒是爹爹亲自酿的吧,天下仅此一家,我怎么会喝不出来。” 卢钺自己再倒了一杯喝下,笑说:“义父离开通州好些日子了,孩儿也是馋您酿的米酒得紧。” “呵呵,爱喝多喝点,荷花池下我还藏了两坛子口味最纯正的,待你们两成家后合着媳妇女婿一起喝。” 莫维维还没什么,卢钺闻言满脸绯红,裴骃看着一子一女欣慰而笑。父子三人秉烛夜话良久,听完莫维维所述经历,卢钺愤而说道:“妹妹所受之苦全是源自那可恨的吴樟,日后我必要让他付出代价。”裴骃点头道:“陌薇数次濒临险境,幸得贵人庇佑方才转危为安。明日我会备厚礼去武安侯府谢过常将军搭救之恩。” “不要。”莫维维急忙阻止道:“将军与韦氏不合,您的礼送去也到不了将军手,还是找个机会直接给他吧。再者也不必太过隆重,不知道锦衣卫对我是何态度,万一······” 裴骃知道她是担心秦守义之死风声未过,不由笑道:“此次出行我还有一个大收获,与你有旧怨的宋金刚看在我的面子必不会为难与你。从今往后,你只需做回我裴骃的女儿便是,不必再为世间之事仓惶不安。” 莫维维眉开眼笑道:“嗯,所以说有家的孩子是宝。有爹爹在,我自然安心做我的大小姐是了。” “对,还有哥哥,谁敢欺负我妹妹,我必然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卢钺拍着胸口朝莫维维保证。像是前世姐姐总是站在自己前面保护自己一般,莫维维心底暖意融融,希望亲人们一世喜乐安康。下人送新做的酒菜,父子三人谈天说地不亦乐乎,直到亥时末刻方才回房安寝。 躺在散发着清香的木床,卸下满心防备的莫维维却有些睡不着。今日的事发生得太突然,依稀记得岑栋说过让自己念着常译的好处,难道他们早已知晓父亲的消息,今日之事是存心安排?自来裴府后常译没有了只言片语,想必那名亲卫听见了自己父女对话吧,也不知自己的离开对于常译来说是不是一种解脱呢,毕竟免了得罪锦衣卫不是。转念又想,常译多次救助自己,一忽儿成为朝廷官员之女的自己应该以什么姿态与他再次相见?想罢暗笑自己幼稚,常译身在高位,裴骃只是初入朝堂,往后自己身在后宅又岂会与他再有牵扯。这样辗转反侧到天明,终于忍不住困倦沉沉睡去。 武安侯府,常译作为主家与来贺宾客喝了不少的酒。毕竟挂着侯府长子的名声,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常贺为难。宾客不乏耳聪目明之人,知道皇帝赐婚是为了牵制外戚巩固皇权,而常译又深受皇帝信重,敬酒的人络绎不绝,都想趁机与之交好。常译亦是来者不拒,喝到最后众人皆醉,他被岑栋扶着回到院子休息。 “怎么样了?”岑栋听到他低声询问,低头答道:“小四听见裴骃唤陌薇,裴陌也认出了裴骃,了马车后径直回的裴府。听府下人说父子三人饮酒到很晚,想必很是欢欣吧。” 接过湿帕子捂在脸,常译瓮声瓮气说道:“心心念念盼着回到父亲身边,现在得偿所愿了,想必今夜睡得很好吧。”这话岑栋不敢接了,要他说其实这样很好,至少可以光明正大向裴府提亲了不是,想了想问道:“以裴骃为人,说不得明日会备了厚礼来向您道谢,您看要不要知会侯爷一声?” “不用。”常译拿开帕子说道:“我和裴骃素不相识,见面亦是尴尬,如果裴府来人,把礼收了是,顺便再回礼祝贺裴陌亲人团聚。。” 这也太冷冰冰的了,岑栋心腹诽,有时候真看不懂常译心思,明明心悦陌薇,可是大好的与裴家结交的机会却又轻易放过,他难道不明白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口却也不敢多说,敛目应是退下。将要退出房门之际,又听常译嘱咐:“至于裴府要怎么掩盖他家小姐曾为我贴身侍卫的事,我们不必插手,免得适得其反。”岑栋应是,心暗笑,这才对嘛,一切为对方着想才是发自内心的关怀。 岑栋退出去后很久,常译难得的失眠了。脑总是浮现从前的点点滴滴,从开始的青涩少女说出‘愿为将军马前卒’,到后来的青龙寨悉心照顾,回京城后的日夜相对。陌薇有时娇俏狡黠,有时沉稳温柔,少女的一颦一笑点亮了他自那件事发生后苍凉无的人生。今日分离得很是仓促,他心万分不舍,但也明白,只有放她回去,才能光明正大将她娶进自己家门。不过他心迟疑的是,陌薇一直对自己若即若离,从来没有表露过一丝爱意,自己会不会是一厢情愿? 窗外更声响起,细月如钩,白日沉稳冷静的人站在窗前想着自己的心事,不知觉间霜落鬓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聚首非欢(6.4) 次日便有裴府仆役持了裴骃拜帖以答谢常译派人亲护求医之名请他到望月楼一聚。这两日不必朝,回京后奏请面圣的奏折也被驳回,皇帝道是侯府有喜事,准他休沐三日。常译用完早饭后到正堂接受靳玉华的拜礼,韦氏话里话外很是自豪,毕竟自己疼爱的儿子娶的是皇后的亲侄女,靳玉华在京城出了名的端庄娴淑,纵然有了芳澜阁二人私会一事,那也是瑕不掩瑜。不过她却未曾想过,这桩亲事一定,常敬与靳玉华二人婚前有染一事便坐实了,许多人眼红之际也暗喟叹梅国公府小姐真是命运不济,谁让她定下的人被国舅府看了呢,直落得个远避他乡的凄惨境遇。 武安侯府人丁不旺,常贺只韦氏一个发妻,院几个通房被韦氏收拾得服服帖帖,自然不敢在这个时候碍韦氏的眼。常敬领靳玉华跪拜了父母,接过二人赏赐,又与常译行了同辈之礼。礼毕后韦氏催促常敬带新媳妇收拾好进宫谢恩,常译自言有事也向常贺告辞。 常寿在青州未归,常译带了岑栋骑马到了望月楼。时辰尚早,素日里达官显贵云集的望月楼稍显冷清。将将下马,卢钺亲自迎出大门,躬身作揖朗声道:“草民见过常将军。”常译微微颔首,问道:“常某赴约而来,裴少使?”“哦,义父正在亲自布置酒菜,先前草民已经派人知会,常将军请进。” “嗯。”抬腿刚进大门,一身云罗直裰的裴骃已迎至大厅,一见常译面容,顿了一下拱手道:“下官裴骃见过常将军。” 常译觉得此人甚是面熟,回礼道:“裴大人多礼了,今日受约而来实是有话要问故人,不知裴大人意下如何?” “既是故人,也是恩人,常将军多次援手,裴某与家人感激不尽。这望月楼景致颇好,常将军请移贵步,咱们一边赏景一边叙旧可好?”裴骃抬手作请,常译微微颔首,两人一起穿过花廊到了后边一座独栋小楼,小楼边是一个琉璃作顶的花棚,这初冬时节竟然有花香溢出。常译轻嗅几下,笑道:“好浓的蔷薇花味儿,裴大人选的好地儿。” “呵呵,”裴骃轻笑:“不瞒常将军,裴某人虽是商贾出身,但因为爱女喜花,便也爱了这附庸风雅的事儿。这花棚里的花可以四时不谢,常将军有兴趣的话敬请一观。” 常译摇头:“那倒不必,常某一介粗人,只是闻到这花便想起了一个人。” “陌薇浓,这词为一个孩子母亲与人初见时所念,裴某多年记忆尤深,让将军笑话了。” 常译摇摇头道:“大人乃真性情,常某不敢言笑。” 二人起步登楼,诺大的二楼竟只有一个房间,四面以轻纱垂饰,间巨大的琉璃屏风将房间一分为二,眼目前是一张雕刻着芙蓉花型的饭桌,素色锦缎为桌布,艳色琉璃瓶插着几枝含苞待放的粉色蔷薇。屏风后隐隐可见一少女正跪坐着以纤纤素手调制香茗,整个房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茶香。 绕过屏风,裴骃轻唤:“陌薇,常将军来了。” 莫维维起身朝常译施礼道:“陌薇见过将军。”她今日身穿淡粉织锦长裙,裙裾绣着洁白点点梅花。一头墨发反绾,簪着几朵淡蓝琉璃珠花,耳两颗米粒大小的珍珠,映衬得淡妆少女越加地清秀可人,全不似往日皮肤微黑眉毛粗直的侍卫模样。常译愣了一瞬,抿抿唇道:“不必多礼。” 裴骃请常译坐,推辞一番后两人相对而坐,卢钺坐在常译下手,陌薇亲自为三人斟热茶后陪坐到裴骃旁边。常译轻抿茶水,清香带着微微苦涩,也不知是茶水的缘故,还是心境使然。示意卢钺奉一个锦盒,裴骃开口道:“裴某识人不明遭陷害,三年前与陌薇失散,实在是愧为人父。好在陌薇得遇贵人,多次化险为夷,裴某实在是感激不尽。这些年四处行商也薄有产业,昨日好生翻检了一番,整理出城两个铺面和京郊三个庄子的地契,希望常将军收下以聊表心意。” 常译看了看卢钺手的锦盒,摇头道:“裴大人约我到望月楼,无非是不希望裴小姐流落侯府假扮侍卫之事被人知晓,我若收下这份大礼,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裴骃苦笑:“裴某初入朝堂,身边只有这些阿堵物,常将军看不进眼里,那为难了。” 常译目光微闪,道:“不是看不,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常某机缘巧合救下裴小姐,裴小姐也曾相救于我。再说她随侍我身边半年有余,苦劳不小,常译岂敢轻受裴大人大礼?”话锋一转,常译问道:“我身边无故少了一个侍卫,又是锦衣卫关注的人,不知裴大人有何对策?” “这个简单,裴某手下有一人擅长易容之道,只需照着陌薇昔日的模样装扮一番是,再寻个适当的机会在宋金刚面前死遁,一切迎刃而解了。” 常译赞道:“此计甚为利落,裴大人好魄力!”裴骃摇头轻笑:“为了陌薇闺誉,裴某行事亦顾不得那么多了。”常译正色道:“裴大人舐犊情深,常译自会吩咐下去,决不让小姐声誉受到一丝损害。”“那有劳常将军了。”裴骃起身致谢,莫维维与卢钺皆向常译行礼。 此时叩门声轻响,望月楼老板弓着身子在门外轻声问道:“东家,酒菜已经备好,是现在摆吗?” 常译挑眉,裴骃笑笑低声吩咐:“送进来吧,不可冲撞贵客。” “是。”掌柜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几名面容清秀的侍女悄无声息送来酒菜,手脚轻柔利落地摆放完毕后静立于墙边。裴骃引常译入席座,笑道:“酒菜是融合大邺各地精华菜品所制,楼下还备了一桌给您的随侍,常将军且尝尝。” 常译笑笑:“常某常年呆在军,这桌菜看观气色闻其味便几乎媲美皇宫御宴了,裴大人好精巧的心思。” “常将军过奖了,只因我这女儿惯好美食,当时开这间酒楼便齐集了各地大厨,为的也是吃客开怀。”常译点点头,见陌薇安安静静坐在对面小口喝着碗里的羹汤,示意侍女为他舀了一盏。羹汤入口清甜,让人心生愉悦,持筷尝了尝面前菜肴,口味果然鲜美。的是饭桌层竟然能转动,随着侍女轻轻使力,各色菜肴一一在常译面前过了一遍。不禁抚掌笑道:“这个桌子有趣,单是凭这桌子,裴大人的酒楼都会赚个盆满钵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聚首非欢(6.5) “常将军过奖了。这原本是陌薇的想法,她道是每次让人布菜吃饭很是不舒畅,若是桌子能动,席的人便可选取自己喜欢的菜式。裴某让下人试着做了一张出来,我们家人离散多时,今日也是初次展现人前。能得常将军赞誉,实在是裴某的荣幸。” “裴小姐蕙质兰心,常某很是佩服。”常译笑道,莫维维连忙称不敢,举杯敬酒,常译一饮而下,随口与卢钺说些闲话。得知他在通州住了近三年,饶有兴致地问:”那你的水性应该很好吧,为何裴大人几次出海都没追随呢?”卢钺闻言眉头皱在一起,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草民,晕船。” 莫维维低笑出声,常译摇头笑笑:“我看你应该是练过功夫的吧,可惜不能大展身手,有没有想过去军建功立业?”卢钺闻言眼晶亮,兴致勃勃说道:“草民最佩服的是定北将军,义父说朝廷招兵的时候送我入伍,我也要做英雄。” “英雄?”常译敛目片刻,对裴骃道:“裴大人初入朝堂,有些忌讳······”裴骃明了常译所指,淡笑道:“纵然将罗将军满府抄斩,皇亦从未明言无视罗将军抗击北狄的英雄事迹。钺儿尊崇的是沙场抗狄的英雄气节,非波云诡谲的朝堂争斗。” “呵呵,我还以为一切都会随时光销声匿迹。”常译低声说道,顿时再无食欲,裴骃忆起昔日种种,心底唏嘘转移话题:“圣下令后日进宫赴宴,届时常将军恐怕会有些忙,裴某祝您一切顺利。”耳闻裴骃一行在京郊遇险一事,相之前秦守义之死,这次皇帝钦差遇袭必然让他更加愤怒,只是选在宴会动手,常译不禁也有些慨然。天家无父子,恪王被遣出京城焉知是祸非福。轻咳一声,面无表情说道:“我等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天子威严不可触犯,顺应君心自当一切顺利。” “常将军所言有理,好了,说些闻吧。裴某此次出行听说南诏有一种死士十分凶悍,自幼以毒浸泡全身,吃食也掺杂毒物,与之争斗起来可谓是凶险万分,稍不留神会毒。而且算将其刺死,那死士也会将毒血喷到对手身,沾染的人瞬间毙命。” 卢钺睁大眼睛问道:“真的这么厉害,可是人不会在吃毒物的时候毒死掉吗?” 常译对此也有耳闻,说道:“要练这种毒功的人非得是身强体健的垂髫小童方可,不能超过四岁,因为自幼服毒,很多人会在成年以前死去。但是幸存下来的人能称得百毒不侵了,或者说是毒人也可。” “那么南诏有多少这样的人呢?”莫维维若有所思问道。 裴骃笑道:“这种人为皇室密辛,我也是听说后觉得稀,想必南诏皇室会将其隐藏得很好吧。” “嗯,毒人外观与常人有异,轻易不会示人。不过又有传闻说毒人善能改变外貌,总之风传颇多,至今无人一窥其貌。”常译点头说道。 卢钺恨恨道:“那可千万别被我遇了,这等危祸世人的怪物若存心害人,那不是很多人要遭难。”裴骃点头道:“这些歪门邪道确实防不胜防,但愿此生都不要遇见。”微不可闻轻叹一声,常译心一凛,裴骃必然不会无故说这些,敛下心思夹了一块玉兰片放入口。 酒足饭饱后,常译起身告辞,裴骃三人亲自送常译出门。路经花棚时常译道:“我院管事喜欢莳花弄草,眼下已到初冬,不知裴大人能否割爱让我带一盆鲜花回去打点院落。” 裴骃拱手道:“常将军既是喜欢,让小女为您引路,将军自行挑选可否?”常译看着敛目跟在后面的莫维维笑道:“甚好。”朝裴骃点点头,莫维维带了紫妍随常译进了花棚。 卢钺也要跟进去,裴骃止道:“你随我等候即可。”卢钺不解地问:“可他们男女有别。”裴骃道:“你忘了陌薇与常将军一年之约,现在时候不到,陌薇必定心存愧疚,且看常将军有何想法。” “可是我怕妹妹吃亏。” 裴骃摇摇头道:“常将军为人光明磊落,再说陌薇亦不是会任人欺凌之人,让他们自行处理吧。” “哦。”卢钺口答应,却还是不放心地探头看花棚里面。只见二人站在一盆紫红菊花面前说话,侍女及护卫站在五步之外,便也放下心来。 轻抚着菊花娇嫩的花瓣,莫维维低头说道:“父亲之意,后日宫宴必然会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将军身为国之栋梁,请万事小心。” 常译没想到她会如此说,心暖意融融,说道:“我自会小心。你如今与家人团聚,我们昔日一年之约便作罢。自此后,你安心做官家小姐,只等着嫁与如意郎君便是。”莫维维抬起头,常译墨眼如炬,似乎在等她给一个承诺。想到横亘在二人之间的鸿沟,心里黯然,复又垂首道:“也愿将军寻得如花美眷,一生顺遂安康。” “你,”常译听出她话仍是拒绝,问道:“为什么?” 莫维维诧异地问:“什么为什么?”常译气极,跨近一步:“你忘了我在青龙寨问过你的话,时至今日,仍然对我毫无感觉吗?”被逼的退了一步,莫维维道:“将军身居高位,陌薇不敢妄想。”眯眼看了看她,常译不气馁地问:“裴大人如今是圣跟前的红人,要说高攀的,似乎是我吧?” “这个······”却不知该怎么将心一番话说出口,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异世而来的人怎么忍受这个年代的三妻四妾朝秦暮楚。莫维维只想过着能尽享美食的悠闲生活,丝毫不敢想象嫁给心仪的人后看他娶进几房小妾,自己每日里和一帮共享夫君的女人争风吃醋。 见她又在走神,常译再跨近一步,莫维维下意识往后退,后腰装花盆。“哎哟”一声,常译刚想伸手扶她,紫妍小步前焦急地问:“小姐,您没事吧?”呲牙说没事,莫维维吩咐紫妍:“常将军看了这盆晏紫,你去唤花匠来好生打理一下好送去侯府。”迟疑了一下,紫妍行礼去唤花匠,卢钺大步走近问道:“妹妹,我看你好像撞了一下,没事吧?” 莫维维笑嘻嘻说道:“我没事,没注意后面有花盆,哥哥不必担心。”卢钺点点头,不失恭敬地问常译:“常将军,听说您已经选好了花?” “嗯,”常译点点头,复看了莫维维一眼,转身带着岑栋出了花棚。与裴骃寒暄告辞,马往武安侯府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聚首非欢(6.6) 回到侯府片刻,门子向韦氏禀报道是尚宝司少使裴骃遣人送了两盆蔷薇三盆菊花来府。一为庆贺二公子大婚之喜,二为感谢常译闹市相救。韦氏唤了来人细问,方知是常译马队害人惊马。忙推辞道:“这可使不得,本来是侯府之过,怎么还能收礼。”叠声吩咐家仆帮忙将礼物送回。 来送礼的是木一,闻言恭敬道:“其实惊马根本与常将军无关,府的马失于,还害得常将军耽误要事。今日二位大人相谈甚欢,这些花是我家大人送予新友之物,恳请夫人收下。” 皇帝赐婚后裴府送了一株三尺高的血珊瑚摆件,韦氏把它当做聘礼,让见惯宝物的靳家亲眷也是啧啧称,自觉面有光,韦氏对裴骃的印象也是好得出。此刻听木一这样说,暗想裴骃如此做也不过是为了攀附侯府,他常译可算是沾了光,便按下心不悦,唤仆役将指名送给常译的菊花与装了一方砚台的锦盒送到常译院,自己口称惭愧收下了剩余的四盆鲜花和一个装着海国珍玩意儿的琉璃盒子。 木一见任务顺利完成,笑着向韦氏告辞,韦氏矜持地点点头,打赏了分量颇重的荷包,又吩咐素玉将人送到大门外。 常译见到韦氏使人送来的菊花和锦盒,吩咐岑栋自行处置便是。岑栋听他语气不对,小心问道:“天寒地冻的,要不属下把花放在您起居室窗边,那里光线好又暖和,免得花被冻死了。”常译不悦道:“别管这些婆婆妈妈的事。你去打听一下,京哪些人与南诏有牵连,最近有没有人借机往宫送人。” 知道这是正事,岑栋应声退下,不忘吩咐小七把花搬进去。也不怕将军得相思病,小七心腹诽,小心翼翼将花挪到起居室窗边,看常译盯着手书本发呆,顿了一下道:“您还未回府的时候,宋金刚在芳澜阁与一个少年起了冲突,失手将人打死,约莫过不了一会儿会有锦衣卫门请罪了。” “请罪?”常译明了是裴骃的安排,问道:“裴陌?” “正是。”小七点头:“要不是知道裴陌回了家,属下都想去一看究竟了。” 常译低声自言自语:“这位裴大人很不简单哪。” “不错,根据属下的打探来看,裴大人半年前简直是突然冒出来的一样,一忽儿成了皇帝面前的红人,连他举荐的王珣也是深受重视。” “王珣?陌薇说过裴骃三年前受邀到了通州,主家是姓王。前段时间你们在通州并没有打探到裴骃的消息,莫非这王珣是裴骃主家。裴骃在朝堂站稳脚跟后王珣借着他的引荐悄无声息出现在大家面前?” 小七道是有理,又想不明白:“可是,王珣放言治理通河再无水患,引发朝廷热议。他若真能让裴骃臣服,必然有过人本事,怕不会这么汲汲营营从最难的地方做起。” 常译皱眉想了半晌,吩咐道:“此事你一定要好生关注,京城风云瞬息万变,不可大意。” “是。” 入夜,常译在院活动拳脚时忽闻异响,一黑衣人将他引到府外一条小巷子,堪堪动手之际,那人揭下面黑巾,抱拳道:“常将军,贵人有请。”常译看着苏蓝面容,眼皮一跳,说道:“我府的侍卫·····”“您放心,苏橙会出面安抚他们。” “走吧。”猜出来是何人相请,常译不敢怠慢,示意苏蓝带路,两人一路绕到皇城边一座废弃的宫殿外。苏蓝行到阶下朝他示意后便转而隐身于黑暗之,常译自行走到殿门口,撩袍跪道:“末将常译求见。” “进来吧。”皇帝的声音传出来,常译毫不犹豫起身进殿。灯影憧憧,皇帝一身常服静立于巨大的楠木桌后,目光似无焦点凝视着虚空,缓缓问常译:“你来过这里吗?” 微微摇头,常译说道:“末将并未来过这里。”从前昭贵妃得宠时,常贺虽不受待见,常译倒是常在宫进出,来时便知此处是宫人称作禁地的废太子寝宫,常译不知皇帝有何深意,静静等着皇帝。 抬眼细细看了常译半晌,皇帝说道:“虎翼军练得不错,朕的确没看错你。”皇帝没头没脑一句,常译忙磕头表忠心:“末将身负皇恩,必当鞠躬尽瘁!”皇帝淡笑道:“你与你父亲的忠诚,朕丝毫不怀疑,可惜他当年交友不慎。这些年朕一直冷着他,对你,却很是满意。” “谢皇隆恩!”常译再拜。皇帝唤他起身,说道:“从前废太子常常带朕在这里戏耍,朕亦是在这里开蒙识字,可世事易变,这宫殿几近腐朽,朕也已经老迈了。” 常译闻言道:“此话末将不敢苟同,陛下春秋正盛,何来此唏嘘感叹?” “呵呵,果然不负朕对你悉心栽培。你把朕当姑父,朕亦觉得你那几个逆子更贴心。”皇帝目似有暖意,过了一会儿说道:“青龙寨之事你办得很好,现在还有一事要你处理。” “请皇吩咐!”常译朗声道。 皇帝眼狠厉一闪而逝,说道:“或许是老了,朕不忍心摧折玉树,你代朕去问问,问问敏徵,何为君臣,何为父子。” “是。”没有片刻迟疑,常译恭敬应道。皇帝抬手“啪啪”两声,三条黑影闪进来跪道:“参见圣!” 皇帝眉眼未抬,吩咐道:“你们随常译即刻前去六皇子府。” “遵命!”四人行礼退下,殿门开阖之间带起寒风一缕,皇帝忍不住低咳几声,先前垂首侍立的高湛忙捧了披风为皇帝披,低眉顺目道:“皇,当心龙体,奴婢侍候您回去等消息吧。”摇摇手,皇帝问:“禁军都去了吧?”高湛说道:“去了,胡统领亲自去的,还有锦衣卫蓟指挥使,常将军很快会回来的。” “嗯。”皇帝点点头,高湛忙出门唤人抬了肩舆过来,宫灯摇曳间听皇帝低声吩咐:“去漱玉宫。”高湛躬身应诺,眉头微皱。 御驾到时,玉妃尚未寝,六皇子妃怀孕六月有余,众太医都说看胎相是皇孙。玉妃亲手为自己孙儿缝制小衣,听说皇帝驾临,忙起身接驾。 “爱妃还未寝?”皇帝轻抚玉手,昔日美人韶华不再,肌肤却一如既往细腻温润。玉妃眉眼温和道:“敏徵媳妇快生了,臣妾想为他做些小衣备着,权当作祖母的心意。” “嗯,是要多做些,往后不那么方便了。”拍拍玉妃的手,皇帝到榻斜靠着,玉妃为他垫靠枕问:“臣妾去唤诺英为皇按摩一下?”摇摇头,皇道:“诺英不得闲,还是爱妃为朕按按吧。” 玉妃柔声说道:“臣妾手艺哪有诺英的好,她可是让臣妾一解头疼顽疾呢。”示意侍女去寻人,皇帝猛地反手一掌道:“翅膀硬了连为朕按摩都敢推诿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骤变突起(1) 乍见皇帝发怒,殿众人忙跪下求他息怒。玉妃心腹端了热茶想要近前,玉妃使使眼色让其跪下,皇帝捏起玉妃下巴问道:“半月来朕睡得很是安稳,安稳得几乎要一觉不醒,爱妃功不可没啊。” “这,”玉妃急道:“圣龙体有恙,臣妾因难见圣颜有所疏漏,求圣赐罪!” “你是有罪,”皇帝恨恨说道:“枉负朕的信任,你们母子一个在外结党谋逆,一个在内施展毒计谋害于朕。高湛,今夜怎的没有派人来通风报信?” 高湛猛地扑倒在地:“皇明鉴,奴婢可不敢作那吃里扒外的事啊。”一脚将他踢翻,皇帝面带怒容喝道:“还敢嘴硬,荀五!”玉妃只觉一条灰影闪过,殿多了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眼精光点点,一见便知武艺不凡。他将手一个木盒打开呈在玉妃面前,玉妃尖叫连连退开,高湛看向盒物事,认命地闭眼。皇帝冷笑连连:“民间愚妇皆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身为朕的女人,朕对你也算不薄,你竟敢施展阴狠手段妄图加害于朕!简直是死不足惜!” 玉妃正要辩解,忽听有人飞报:“启禀皇,禁军统领胡振被暗杀,六皇子点燃府邸带叛军杀向皇城了。” “什么?”皇帝大吃一惊,苏河走到宫门前张望,果然见六皇子府方向火光冲天。忙劝皇帝:“城有变,属下护送皇回寝宫。” 玉妃大笑一声将桌前玉碗重重掷下,一队禁军从殿外涌进,明晃晃的刀尖对着势单力薄的皇帝几人。荀五皱了皱眉:“玉妃娘娘出身忠良世家,真的要犯下此弥天大错?” “我有错?敏徵明里暗里受打压,自打昨日被软禁在府,皇既要绝我母子生路,怎能怪我刀剑相向?”走到殿挺直腰身,一贯温和的玉妃面目坚毅:“圣龙体有恙,自今夜起退位荣养,众将听令,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是!” 外间惨叫声连连,皇帝随身侍卫多被屠戮。一队黑衣死士提着带血的长剑进殿与荀五带领的皇帝隐卫缠斗,玉妃带着禁军逼向皇帝,面无表情道:“恭请太皇下旨!” “你!”皇帝气极,他派人围住六皇子府,没想到漱玉宫这个女人竟也是心狠手辣之人。恼恨道:“乱臣贼子,妄想染指帝位!”玉妃面露不屑,那边荀五在一众死士围攻下渐显颓势,朝心腹使个眼色,先前战战兢兢跪在地的侍女起身一个手刀将皇帝打晕,玉妃铺纸模仿皇帝字迹写下退位诏书,只等六皇子控制住形势后盖玉玺大印。 那边荀五见皇帝被打晕,混乱玉妃一系占了风,不禁大喝道:“苏河,你还不现身?”玉妃闻言冷笑,向虚空说道:“苏公明辨是非,断不会为虎作伥,您请放心,新帝登基之时,便是戾王旧案重审之际。” 黑暗,一老者眉目冷凝。十年前亲眼见自己下属被斩杀殆尽,他便决心冷眼看禁宫杀戮。静静地看着昏睡的皇帝,任宫室被鲜血染红。荀五最终力竭被杀,黑衣死士死伤大半,玉妃命人将皇帝抬到承明殿,禁军将后宫众人驱赶到殿前。不断有禁军来报军情,皇后披头散发斥骂道:“你们这群乱臣贼子绝不会得逞,天下忠臣义士必将你母子碎尸万段!” “呵呵,太子殿下觊觎皇位出兵谋逆,六皇子组织府兵护驾,本宫奉圣谕主管宫局面,谁敢附和你们这两个谋逆之人,本宫将他以谋逆处置!” “你敢!本宫是正宫皇后,岂容你一小小妃嫔指手画脚?”皇后再无往日端庄,怒骂着想要前厮打,两名孔武有力的禁军将她拖开甩在一旁,高湛俯身说道:“靳娘娘还是安生些吧,二皇子谋逆犯让皇很是失望,皇已经拟写了退位诏书,六皇子即将登位称帝,可不能对将来的太后娘娘无礼啊。” 靳皇后嘶声怒骂:“胡说,太子是储君,有什么必要谋反。明明是方敏徵犯作乱,我要见皇!” “皇已经歇下了,丞相等人已在进宫的路,您呀,歇歇神吧。”悲天悯人地看了靳皇后一眼,高湛转头对玉妃说道:“圣心烦难眠,要娘娘您相陪呢。” 天空燃起五彩响箭,玉妃绷紧的心弦放松,抿唇笑道:“本宫先去陪着皇,外面有劳高公公看顾了。” “奴婢遵命!”高湛低眉顺目。 不出一刻,纷乱的脚步声响起,通往承明殿的宫道被火把照得通明。六皇子越众而出,手提拉的长剑血迹未干,先前哭闹的宫妃噤声低泣,敏徵走到昔日高高在的嫡母面前冷冷一笑,吩咐高湛:“高公公,尊贵的皇后娘娘悔恨自己教子不当,生养了个忤逆犯的混帐。自降品级于承明殿前触阶而亡,堪为后宫表率,还不快去准备好的棺木?” “是,奴婢领旨。”高湛闻言会意,手下两个太监将靳皇后摁住往石阶一磕,先前还在破口大骂的靳皇后迸出,立时没了声息。一众人看得心惊胆寒,不少人吓得身下一片濡湿。敏徵似笑非笑看了众人一眼,大步迈进承明殿内,朝玉妃拜倒道:“多亏母妃费心筹谋,那些欺凌过我们母子的人终于被踩在了脚下!” 玉妃慈爱地拂去他脸鲜血,眼神迷离说道:“我儿辛苦了,来,拿着你父皇的诏书去昭告天下吧。”接过诏书,敏徵微微一笑,数年来玉妃不间断地临摹皇帝笔迹,今日终于派了用场。转身大步走出殿门,被军士押来的徐德庸等人须发凌乱,敏徵将手圣旨递出,徐德庸颤颤巍巍跪地接过,一看之下忙山呼万岁,那些曾经观望的老臣随即伏身拜倒。一时间,承明殿外众人伏拜,敏徵一人傲立天下。躺在床的皇帝已经醒来,四肢却无法动弹,听着外间动静,一行浊泪流下眼角。 第二日晨光照亮京城时,哀嚎喊杀声渐进停歇,普通百姓们战战兢兢打开家门,许多昨日还香车宝马的权贵之家却是冷寂一片。敏昱在东宫侍卫的掩护下逃出京城,针对二皇子势力的清洗还在继续,每日有官员合家被锦衣卫押走,朝堂礼部已在着手准备敏徵登基一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骤变突起(2) 敏昱在京城外惊闻靳皇后触阶身故,不禁悲愤恸哭。昨夜京城巨变,他还在府与幕僚商议趁机将敏徵势力剪除。没想到禁军与锦衣卫狼狈为奸,东宫被围,侍卫伤亡惨重,幸得常译领了苏蓝三人带城防营军士来救。鏖战一阵后敏昱丢盔弃甲带了百十来人逃出京城,躲进北屏山伺机联系京郊驻军反扑。 苏蓝清点了随行军士,皱眉道:“百十来人的战斗力根本敌不过锦衣卫鹰犬,眼下得尽快联系喻将军。”敏昱喝过侍卫递过来的清水道:“对,喻将军忠心不二,得知老六叛乱必会引兵来救驾。我们还是快去找他吧。” 苏蓝止道:“不可,叛军在外面搜寻,六皇子手下颇有些武艺高强之人,我们的这点人手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想起昨夜围攻东宫的黑衣人割草般的杀人,心一阵恶寒。敏昱忽地站起嚷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你要让本宫坐以待毙?”要不是昨夜这些人奋力相救,他几乎要怀疑眼前尽是敏徵派来的奸细了。苏蓝敛目道:“六皇子筹谋已久,连皇也没有料到他会谋反。昨夜若不是凑巧派属下随常将军去六皇子府责问,恐怕结局会更坏。属下愿意孤身前往喻将军驻地,请殿下允准。” “你?”敏昱见他腰伤口还在渗血,不忍道:“你为本宫挡了一剑,恐怕难以支撑,还是另择他人吧。”转眼一看,自己的亲卫大多挂彩,城防营军士与统领失散,亦是满面惊惶。忽有一少年请命,敏昱见其一表人才,脸带着坚毅,遂问道:“你年纪不大,貌似是城防营校尉?” “卑职骆夕,自小在这北屏山出入,对地势熟悉得很,知道一条去护军营驻地的近道。卑职浅见,等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如今我们人手不足,不如背水一战去护军营。” “这······”敏昱有些犯难,如今天下忠奸难辨,万一这名校尉是敏徵的人,那岂不是自投罗。却听骆夕说道:“卑职当年得梅国公引荐,太子殿下首肯方才进的防卫营,立誓报效家国,不敢做叛逆之事。” 原来是梅国公信重的人,敏昱决定赌一把,召集苏蓝等几人说道:“为今之计不宜在此久待,本宫决定由骆夕带路前去护军营求援。”苏蓝有些狐疑地看了看骆夕,骆夕知道他们不信任自己,笑着拍拍自己的坐骑道:“这马是昔日常将军做统领的时候帮我驯服的,跑得很快,属下甘当先锋前去探路。”苏蓝点点头道:“一人难免不周全,我随你去探路。”转身对敏昱说道:“卑职与骆夕先行查看,若遇危险则以啸声示警,殿下保重。”又吩咐苏青二人好生护卫敏昱。敏昱一声令下,众人整队遥遥跟着骆夕苏蓝二人。 一路运气颇好,没有任何险阻地到达了护军营后面的树林里,敏昱正要派人前去通报,骆夕皱眉道:“殿下且慢,看起来似乎不对劲。” “怎么?”敏昱问道,苏蓝凝神看去,夜幕将临的军营只有寥寥几个火把,不见军士往来巡逻,皱眉说道:“情形不明,还是悄悄去查看一下稳妥。”敏昱点头,递给骆夕手令道:“苏蓝几人伤得重,目前来看你的身手最好,小心些靠近。”“是。”骆夕应道,矮下身形借着暮色悄悄摸近军营,尚未靠近营墙,破空声凄厉响起。连忙翻身避过,见远处的草丛立起几名军士,张弓搭箭对着他,一声粗砺的声音响起:“奶奶的熊,是废物禁军,还是锦衣卫走狗。” 骆夕先前冷汗湿背,此刻闻言大喜,朗声道:“卑职防卫营校尉骆夕,奉太子殿下之令前来求见喻将军。” “殿下在何处?” 骆夕不答反道:“请喻将军出来相见。” 一枝羽箭钉在脚边,骆夕眉眼未动,喻胜楠哈哈大笑现身道:“小子好样的,喻胜楠在此,请见太子殿下。”骆夕抱拳一礼道:“参见喻将军。” “嗯。”喻胜楠抬脚要随骆夕过去,副将急道:“将军,小心有诈!” “无碍,这小子我认识,梅国公举荐的人,曾经也算我手下的兵。”骆夕忙出示敏昱手令,喻胜楠接过打量片刻道:“走,去迎太子殿下进营。” 一碗热汤下肚,敏昱一直紧提的心放下一半,无忧心地说道:“敏徵公然造反,母后被他逼死,也不知父皇境遇如何了。” “这个,”喻胜楠半跪说道:“六皇子筹谋多时,护军营出了败类,昨夜险些被奸人得逞,末将没有来得及进京救驾,还请殿下降罪。” 忙将喻胜楠扶起,敏昱说道:“喻将军此言差矣,本宫一时不察,敏徵奸计得逞,京正派官员惨遭屠戮。若非喻将军镇守此地,本宫怕是走不出这京城地界了。回京擒拿逆党一事还要仰仗将军,将军且打起精神来。”生一副耿直心肠,喻胜楠起身走到沙盘前,细细分析了京城地形后道:“末将已经派人联系洛州蒋都督,陈总兵现在开拔的话后日傍晚能前来会合。” 骆夕点头道:“嗯,但愿他能在何志威前面赶到,不然我们要腹背受敌了。”何志威与蓟刚私交甚好,锦衣卫倒戈参与叛乱,何志威必然摇旗呐喊前来参与分一杯羹。几人面色微寒,心焦灼却无计可施。 京城内人心惶惶,了年纪的人还记得佑兴十年那场动乱,也是一夜之间无数富贵豪门满门覆灭,白日里刽子手的刀刃都砍出了卷儿,飘在空气的血腥味直到停止杀戮后十来天才完全散去。昔日热闹繁华的京城人迹罕见,尽皆躲在家等这场风波结束。武安侯府外重兵把守,靳玉华新婚未过娘家已经覆灭,躺在床直愣愣望着墙。韦氏每日抹泪咒骂,结了一门丧门亲,说不定哪日要人头落地。寻到常贺道是要将靳玉华休掉,被常贺狠狠瞪回去道:“她是常府媳妇,你让她到哪里去?”讪讪闭嘴,韦氏气不过,行到常敬院子又是一阵咒骂。 靳玉华躺在床一动不动,自从赐婚后她心如死灰,常敬看了她几日冷脸便去通房屋里歇着,两个人真可谓相敬如冰。这日夜里,贴身侍女见靳玉华在恭房久久未出,撞门进去却见人直直挂在梁,大惊之下忙把她放下来。合着乳母一起连揉带搓,终于让她回转一口气,恸哭之下哀求道:“国舅府没了,小姐更要保重自己啊······”昼夜守护三日后,靳玉华终于想通,想到自己死后父母亲人连尸首都无人收捡,强自忍痛道自己再不会寻短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骤变突起(3) 宫变的阴影笼罩京城,昔日热闹的街市人迹罕见。一众朝臣心惊胆颤,六皇子派系的人却是耀武扬威。锦衣卫指挥使蓟刚亲自守在勤政殿外,内廷监连夜赶制出新帝登基的礼服,今日敏徵得闲试穿,十名身姿娇娆的宫女手捧新制的礼袍金冠低眉顺眼等候在外。蓟刚朝高湛使个眼神,高湛唤来小太监仔细检查了每位宫女。见无异状,高湛亲自领人将袍服送进大殿。 六皇子敏徵年轻强壮,服侍的宫女玉面带春秋波暗送,新制的玄色袍服五爪金龙威风凛凛,敏徵得意地弹弹袖口,问道:“还没有方敏昱的踪迹?”高湛低眉顺目答道:“刑部的人已经按照您的意思发下海捕书,料想喻胜楠一人也难以支撑,逆贼不日会伏诛。” “哼,说得好听。父皇偏心太甚,若非仓促举事,本宫必让方敏昱插翅难逃。可查出那夜是何人相助他逃掉的?” “这个······”高湛拿眼觑了外间挺直站着的蓟刚,敏徵不耐烦道:“蓟指挥使大人,这禁宫千禁军皆由你指挥,你倒是为本宫解决后顾之忧才是啊。” 蓟刚听闻敏徵语气不善,躬身道:“启禀殿下,两日前探子回报说护军营已经悄无一人,想必卑职派去的人手已经被悉数清洗,护军营喻胜楠与我们不是一条心。安州都督何志威亲率护军三万自西北面包抄而来,京城防卫营驻军半数叛变,余下十之有三协同禁军c骁骑营在京城外布下天罗地。只待时机一到,必然将叛逆拿下!” “时机?” “方敏昱惦念皇位,新皇登基之日,料定他不会善罢甘休,届时是请君入瓮之时。” “嗯。”挥手让蓟刚退下,敏徵由宫女伺候着换下袍服,吩咐道:“美人儿留下。”高湛会意,朝那丰乳肥臀的宫女打个眼色,唯唯诺诺退下,带着太监宫女立于门口装作人柱。 骤然听闻六皇子逼宫的消息,莫维维这几日忧心如焚,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安生日子,现在外面却是可以想见的一片混乱。裴骃作为老皇赏识的新臣,眼下只是被禁足府内,倒还不必太过担心。忧心的是常译的处境,跟随常译半年有余,他又不太避讳自己,莫维维知道常译为保武安侯府不得不向二皇子尽忠,这次必然会遭到倾轧。也不知他如何了,推开木窗见半月升空,心绪烦乱之际干脆下楼游水。 室内蒸汽腾腾,热水源源不断从铜管流出,游过两圈后略绝疲乏,斜靠在池边小憩。紫妍送来一盏清茶,莫维维道是自己想静静,吩咐紫妍自回房休息。对自己小姐作风已是见惯不惊,紫妍将浴巾等物放在莫维维伸手可及的地方,绕到正堂内着烛火为一方洁白素帕钩边。忽有一阵微风拂过,紫妍怪明明门窗都已关好,起身刚要看个究竟,后颈一痛人登时厥倒。身后一个黑衣人出手将她依旧扶坐到桌边,随即慢慢踱步走进浴室。 水声掩盖外间轻响,莫维维将头浸在水下,想要挥却心间忧虑。憋了一会儿探头出来换气,惊觉烛光下有一条人影靠近。下意识游到池间,捂住胸口喝问:“谁?” 黑影并不作答,慢慢走到池边,蹲下戏谑地看着她道:“你倒还潇洒。” 那双眼灿如寒星,莫维维曾经无数次与之对望,见此喜忧参半地说道:“常将军您没事好。不过,深夜来此于礼不合吧。” “别担心,不会有人看到的。”常译解下面黑巾,轻声笑道:“你的侍女已经睡着了。” 莫维维鼓起嘴道:“那请您转身去,我立即更衣招待贵客。” “呵呵,”低沉的笑声仿如春风抚慰几日来焦虑的心,常译缓缓转过身,莫维维游到池边快速穿好衣服,出声道:“您······”余下的话哽在喉不不下。常译紧紧将她抱在怀,喃喃说道:“再见到你,真好。”口呼出的热气让莫维维面红耳赤,想要推开却又舍不得,莫维维心天人交战一番,伸手环住常译的腰,说出藏在心久矣的话:“能见到你,真好。” 心被巨大的喜悦充盈,常译喜滋滋地松开她一些,盯着她的脸道:“你终于肯说出来了。我一直以为自己自作多情,你心果真是有我的对吗?” 轻轻点点头,莫维维复将头埋在他的怀。人生苦短,何必因为怕受伤害而裹足不前。这几日心曾经无数次设想过,倘若常译真在这次变故殒命,那自己此生纵然安享百岁亦未必会开心愉悦。人生若没有相爱之人陪伴,恍如百年孤寂独涉荒原。常译福灵心至明白为何陌薇态度大转,语带着笑意道:“早知如此,六皇子该早些逼宫。” “傻话,”莫维维斜觑他一眼:“这是你说的算吗?还有,你不知道我很担心。” “我知道。”常译语气温和:“我怕你担心,安排好事情来看你了。不过府貌似高手很多,若不是陆秉来访,我还不一定能进来呢。” “陆秉?你说六皇子岳父来拜访我父亲?” “不错,裴少使官职不高,可是身居要职炙手可热呢。还有,敏徵现在可是监国太子。” “哼,六皇子要逼宫造反,也不知道事先多准备些银子。眼下二皇子逃出京城必定引兵相对,事到临头到处抢钱也不怕来不及。”依然是一针见血,常译宠溺地点点头:“你说得很是,六皇子仓促举事准备不足,算把二皇子弄下马也未必坐得稳龙椅。”莫维维坐到木椅支颌道:“自古枪杆子里出政权,可千万别弄得内乱连连,被北狄趁火打劫。” “呵呵。”常译轻笑:“我来看看你,这些事情你无须操心,好生呆在府里是。裴大人行事老辣,你听他的吩咐,最多不过十日这场纷争会结束,日子还会像原来那样安闲的。” 莫维维歪着头看常译:“感觉你似乎知道些什么,让我猜猜,作为老皇帝信任的人,这场叛乱会不会是你暗操控的?” 常译打趣:“在你眼我竟然如此威风?竟然能让两个皇子沦为棋子任我摆布。” 莫维维见他嘲笑自己,强词夺理道:“真人不露相,那可说不准。”常译闷笑出声,正待说话,门外响起脚步声,卢钺的声音响起:“妹妹可能已经歇下了吧。”裴骃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莫维维大惊之下忙要推常译楼躲避,却听外间裴骃朗声说道:“陌薇,请房的客人出来吧。” 莫维维双眼圆睁,常译眉头微皱,捏捏莫维维手腕道:“你只相信我便是。”深深看她一眼,转身匆匆出门,经过紫妍时伸手往她颈按了一下,紫妍醒转过来,暗恼自己怎么忽然睡着了。走到浴室见莫维维已经穿好衣衫,两人楼,莫维维见院并无人影,清辉淡淡流泻,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个梦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骤变突起(4) 裴骃引常译到花园旁的听雨亭内,卢钺面带不悦远远站着。亲手为常译斟一杯热茶,裴骃问道:“不请自来,常将军有失君子之风呵。”常译抱拳道:“裴先生真知灼见,近日风云莫测,晚辈有许多事情想不明白,借此机会正好讨教一番。” “你为讨教而来?”裴骃沉声道:“那为何扰陌薇清净,你有何所求但讲无妨,莫不是因为太过难以启齿,想要借昔日之事要挟我父女?” “裴大人误会了。”常译起身抱拳道:“晚辈与陌薇相识三载有余,情谊远非世俗利益能,也绝不会想要借昔日之事要挟于大人。” 裴骃闻言不置可否,掷地有声说道:“不是好。陌薇于我如珠如宝,裴骃断不能容忍任何人伤害于他。” “晚辈绝不会做出伤害陌薇之事,”常译郑重说道:“近日晚辈正想寻机请教您关于六皇子矫诏监国一事的看法。今夜既然陆秉已来造访,晚辈贸然问裴大人一句:可愿为国尽忠。” 裴骃与常译对视,老皇对武安侯府的态度很是怪,既信任又不重用,常译作为其佼佼者倒是颇得看重。据说私下里常译为老皇鞍前马后做了好多密辛隐事,宫也传出消息道是常译奉命力保二皇子的地位。此次六皇子仓促起事,裴骃当然不相信那卷所谓的传位旨意,毕竟谁也不会轻易放弃那至高无的权威。皇子相争事关朝廷兴衰与朝臣性命,裴骃还不敢确定常译立场,抚须道:“宫旨意天下皆知,六皇子奉圣命成为监国太子,微臣自当向朝廷尽忠。” “呵呵,”常译摇摇头:“圣对裴大人可谓是信重有加,裴大人明知六皇子监国名不正言不顺却无动于衷,不怕皇心寒吗?” “此言非矣,裴某初入朝堂自是对圣天恩感激于怀,六皇子为圣亲子,手又持有传位谕旨,安能容我等下臣置喙?” 常译冷笑道:“六皇子为人暴虐无德,据闻今日下午还在勤政殿与宫女厮混。换言之,裴大人宁愿天下黎民身处水深火热也不怀疑那卷所谓的诏书吗?” “呵呵,裴某说过了,一介下臣无力扭转天下大事。裴某只对皇尽忠!” 常译拧眉道:“这么说,裴大人打算作壁观了。不出意料的话,陆秉今夜是为六皇子做说客来的吧。不瞒大人,二皇子已经齐集重兵,只待时机合适便会拿下矫诏篡国的六皇子,届时裴大人有把握能保护一府老幼安宁吗?” “这不劳常将军操心了,看得出你亦是受命而来,裴某只想劝你一句,事态纷杂唯有看清时势方能保全自己。常将军不必多言,裴骃一直在做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情。夜深不虚留贵客了,常将军慢走。”裴骃已经下了逐客令,常译话亦说得再明白不过,咽下口之言,抱拳道:“那晚辈告辞了。”裴骃点点头,看他大步没入夜色之。 常译走后,卢钺问道:“义父您真的想要把妹妹嫁给那个六皇子?” 闻言裴骃面寒如霜,方才陆秉前来竟然是为了替方敏徵聘娶陌薇。陆秉身为六皇子妃亲生父亲,此刻来说媒必是奉了方敏徵之命,他还真是忍辱负重,可笑的是两人以为一个侧妃之位便会换得自己甘心效命。明知对方看重的是自己的万贯家财与朝影响力,裴骃仍得咽下心恶气与趋炎附势的陆秉好生周旋,道是陌薇已经与人定亲,不敢再许他人。陆秉临去时还道自己可以再好生考虑考虑,他莫不是以为自己真会为了那所谓的荣华富贵将女儿送入火?直视卢钺双目平静问道:“眼下六皇子权势滔天,说不定会一朝为帝,你觉得将陌薇嫁给他如何?” “不许!”卢钺脱口而出,觑见裴骃神色一如先前,并不畏缩,犟着脖子道:“算他成了皇帝也不稀罕,他娶了老婆的,妹妹绝不能给人做小!算皇帝也不成!” “可是如果有一日他以全家性命相威胁呢?” 卢钺不知为何裴骃有此一说,单膝跪倒:“义父放心,算有一天皇帝下令杀我的头,我也不会让妹妹受到一点伤害。还有您,我会誓死保护。” “傻孩子,”裴骃拍拍他的肩膀:“义父一定小心筹谋,不让人破坏我们的家。” “嗯。”卢钺重重点头。 回到院歇下约莫一刻,木窗轻响,裴骃起身坐起道:“进来吧。”一条黑影从窗户跃入,桌的蜡烛被点燃,裴骃披着夹袄问道:“她回去了?” “嗯,”木一神色轻松:“属下只敢远远地跟着小姐,她回屋睡下后才过来的。” 叹口气,裴骃道:“她和常译结识三年,有些挂心也是人之常情,我是怕他二人暗生情愫。常译此人心思深沉,最近发生的事情总与他有些说不清楚的牵连,我真是怕到头来陌薇夹在其为难。”木一劝慰道:“小姐颇有任侠之气,今夜可能是怕您为难旧友而已,也不见得会恋常译,先生不必太过忧心。” “但愿吧。”裴骃又问:“外边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与公子也联系了吧?” “联系了,一切按计划行事。经此一役,方氏王朝人丁凋零,公子大业可成矣。” “嗯。方敏昱必定想不到信任有加的喻胜楠是我们的人,他与方敏徵玉石俱焚之日便是公子重现世人面前之时。” “公子道一切皆耐先生费心筹谋,裴氏商行遍布大邺各个重镇,待在朝立稳脚跟后,昔日威名赫赫的并肩王府必将重现辉煌。” “嗯,京大小事宜要小心安排,与宫里的联系也不要断。正德帝身边一定要安排信得过的人,他绝对不能死。” “是!” 皇城内灯火闪烁不明,一间冷清的殿堂内,桌的烛火“噼啪”一声,惊醒了靠在皇帝床边打盹儿的小太监,一个面一团和气的年太监笑道:“灯花爆,喜事到,明儿有好事啦。” “什么喜事,皇到现在还没有醒呢。”小太监嘟哝道。年太监不以为忤,点点小太监的头:“看着吧,你干爹说的话绝不会错的。困了去榻歇着,这里有我呢。” 揉揉脸,小太监道:“干爹您去歇会儿吧,这时节也不会有人来了,儿子守着是了。” “我不困,你去吧。”眉眼尽是坚持,小太监道是一会儿来换他,打着哈欠走到屏风后的木榻蜷身而卧。年太监拨了拨香炉的小块,自言自语道:“守着希望,怎么会困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骤变突起(5) 皇城北门有一座鼓楼,据传是大邺开国皇帝与其结拜兄弟掌定江山后为了表示二人情谊永存而建造。前朝末帝荒淫无道,朝廷内外腐朽不堪,北狄铁蹄趁机南下造成生灵涂炭,二人胸怀壮志起于微末,最终立下不世之功。鼓楼置金壁,详细刻述了开国两个异性兄弟的丰功伟业。另有一口巨大的铜钟,一旦北狄来犯,守卫便会敲响铜钟,警醒京权臣百姓。 三年前北狄大举来犯,看守鼓楼的士卒怠惰未能及时示警,正德帝一怒之下派了最为信任的锦衣卫值守在此。随着晨光微曦,熬了一夜的锦衣卫小旗揉揉干涩的眼睛,展目远眺放松一下。募得睁圆并不大的眼睛,新换值的同伴正笑闹他呆若木鸡,听他喃喃说道“坏了”,随着视线望去,心里咯噔一下:远方尘土飞扬,黑压压一片竟是重兵来袭。慌忙奔到铜钟边想要敲响,颈一凉,费力地低头看去,一枝羽箭从喉穿出,箭尖一缕热血积成一滴,随着自己的动作缓缓滴下。倒下的时候瞥见同伴皆已倒地,一个气宇轩昂的黑色人影定格在散大的瞳孔。 常译越过一地尸首,展目极视,喻胜楠打着勤王旗帜带领护军虎翼二营万人马气势汹汹冲将过来。其余守卫已经发现这里的变故,百十来人叫嚣冲向鼓楼,常译挽弓搭箭射倒前头几人,带着同样黑衣蒙面的七名亲卫展开格杀。有个禁军头目颇为骁勇,砍倒一人后提着长刀直奔常译。两人兵器在晨光碰出一串火光,用力量争夺着致对方于死地的机会。十来个回合后,眼见援兵越来越多,常译挥剑将此人刺个洞穿,带着剩下五名挂彩的亲卫朝西面撤退。 西城门的守卫混着常译手下少有的几个暗线,与喻胜楠联系后,今晨悄无声息解决了禁军派出的头子,趁着换防之际全部换了自己的人,只等一声令下会打开城门。这时候六皇子正在朝堂批阅奏折,惊闻北门有人偷袭,外面还有万余重兵,大惊失色下立即着蓟刚加强防守。何志威越众而出请战,道是安州驻军大半埋伏于城外,只等叛军一到便会出击。“眼下京城驻军少说也有五万,太子殿下无需太过忧虑。”陆秉说道。六皇子想了想道:“传令下去,无论生擒还是击杀,谁得方敏昱麾下有品级之人即赐白银一千!”众人称是,陆秉觑了立于末尾的裴骃一眼,裴骃点点头,朝之前隐晦暗示会捐出家产。陆秉以为裴骃是动心皇妃之位,志得意满捋捋胡须,自己这次差事办得好,虽然少不得受女儿埋怨,但太子必会重赏。 常译几人且战且退遥遥可见西城门,城外先锋营马蹄声清晰地敲响在城内诸人耳。天空骤然亮起一大朵绚丽的烟花,是喻胜楠部发出的信号,看来自己安排的兵已经剿杀了六皇子派出的伏兵,常译面一派悠闲,混入守城士兵不见了人影。得了信号,守城的军士在城门内设下埋伏击杀前来阻止的人马,城门缓缓洞开,增援到北门的人马惊愕地望着西边,明白已经了声东击西之计,忙不迭回援西门,大街一片兵荒马乱。 两边城门的军情被紧急禀报进宫,六皇子坐在龙椅侧首面沉如水。“陆大人,你不是说已经安排好了吗?”陆秉双股颤颤看向蓟刚:“这怎么可能?蓟大人与何大人再三推演埋伏精兵在城外,只等叛军一到里外夹击一举攻破来势。这,西门的叛军是怎么回事?” 蓟刚不屑地看了陆秉一眼,沉声道:“看来之前探子探到的军情有误,叛军只是作出集结在北方的样子,真正的精兵想必是悄悄潜在了西面。何都督的伏兵该是被叛军剿杀了,可惜的是,万余人马竟然没有一人示警。眼下京人心惶惶,江州等地援军未至,微臣以为,殿下可亲自挂帅一鼓士气,协同京军民一同抵抗叛军,争取时机等待救援。” “亲自出去?方敏昱的余孽还没有剿杀殆尽,殿下岂可立于危墙之下?!”陆秉出声反对:“朝人才济济,殿下万不可不顾自身安危。微臣愚见,蓟大人何大人熟知兵法,理当一马当先为殿下解围。青州虎翼军莫名出现在叛军之,想必是受武安侯前世子常译唆使,微臣这带人擒拿武安侯府一众叛逆,军前正法以儆效尤!” “不错,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太子殿下贵为一国储君,关乎江山社稷,决不能以身犯险。若是京城军民要人作表率,让本宫去,看这朗朗乾坤究竟还有没有天理了。”竟是一身锦袍的玉妃,西城门乱象已经惊动宫,她不放心敏徵,带了宫女在门外听见蓟刚的建议。顾不得后宫不得干政,跨进门槛朗声说道。 一众朝臣忙向玉妃行礼,玉妃骄矜地点点头,走到殿再对敏徵道:“对敌有禁军和锦衣卫,本宫听说安州驻军也有来效力。眼下形势不好,太子更应坐镇后方主持大局,万不能因为一时意气将自己至于险地,辜负了皇一片心意。”六皇子一言不发,他知道眼下蓟刚的建议不错,可是手下并无良将,懊恼地说道:“陆大人说的不错,眼下不但要全力抵御叛军攻城,还要揪出那些与叛军搅和不清的人。京城防卫依旧交予蓟大人何大人,陆大人立即带人捉拿武安侯府之人下狱,本宫要让天下人知道叛逆的下场。” “是。”蓟刚知道无法劝动六皇子与玉妃,心下叹息,意味深长地看了玉妃一眼,抚抚腰绣了红梅的暗青荷包,与何志威退出大殿布置兵力。陆秉先前因为裴骃答应捐出大笔物资,必然会得六皇子赞誉,筹谋着借此机会让裴骃再立个不大不小的功劳,好让他对自己死心塌地。与六皇子请示要带裴骃一起赶往武安侯府,六皇子点头答应,两人一前一后退出大殿。裴骃见陆秉身后锦衣卫杀气腾腾,抱拳行礼问道:“武安侯府军功起家,不知道大人此行可有章程?” 陆秉抚须道:“裴少使对太子殿下忠心耿耿,眼下殿下吩咐这桩差事下来,本官想着这功劳不能一人独享,特意邀请裴少使一起办这件差事。不必忧心,你随我走一遭,拿了叛贼回宫复命是。”裴骃闻言轻笑,抱拳道:“多谢大人提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骤变突起(6) 裴骃敛目跟随陆秉,行至皇城外时瞧见自家马车卢钺转头与人说笑,一个青衣小童探出脑袋眉开眼笑说着什么,手里还捧着一袋吃食不停往嘴里送。陆秉也瞧见了二人,捻须笑道:“裴少使府两个小郎很是潇洒不羁。”裴骃抱拳道:“下人无状,让陆大人见笑了。” “呵呵。”陆秉登自家马车,那边卢钺二人瞧见裴骃出宫,赶了马车前行礼。两人跃到地,卢钺弯身唤“义父”,那个青衣小郎却是莫维维所扮,她颇有些男妆经验,一众人只以为她是眉眼有些秀丽的裴府小厮。也不多说,她行了一个礼,声音清越道:“见过老爷。”“嗯。”裴骃点点头,在二人扶持下登马车,跟在陆秉马车后寂寂而行。 “你怎么做这番打扮?”车外卢钺专心赶着马车,裴骃接过莫维维递的一杯热茶,压低声音问道。将耳朵贴在车壁听了一会儿,确定并无外人接近,莫维维低声道:“皇权更迭局势不稳,我在府里放心不下爹爹,便和哥哥商量好了装作小厮保护义父。” 裴骃点点头:“你有这份心为父很高兴,不过局势还在掌握之,我不会有危险。你是官家女眷,不适合抛头露面,安心在府里呆着便是。”莫维维不悦地说道:“爹爹怎么也和那些俗人一样,谁说女孩子只能呆在家里?府里那么无聊,又不能确定爹爹安危,我不让别人识破身份是。” “唉,又不高兴了?”裴骃笑着对莫维维说:“你知道爹爹没有轻看女孩子的意思,只是担心你太过辛苦,你既然想跟着那也无妨,我的陌薇高兴好。” “那还差不多,虽然无法预料局势,但是在您身边总要安心些,起码有个什么事情能早些想办法不是。” “对,我的陌薇说的都对。眼下正有一件事情有些让我为难呢,不知道我的智囊陌薇有何高见?”裴骃笑着捻须道。 心知让裴骃为难的必定是朝廷事务,莫维维有些不太确定地说:“军国大事我懂得不多,不过您倒是可以说出来听听。” 裴骃低声说:“是为今天的差事。” “今天的差事?对了,我正想问您怎么和姓陆的在一起,还有那么多锦衣卫,凶神恶煞像要去抄家一样。” 裴骃叹口气道:“说得没错,是抄家。我在朝没有站队,眼下监国太子一力拉拢,我也不好拒绝。可是他今日命我去捉拿武安侯府一干人等,想着常将军的恩义,有些于心不忍啊。” 竟是要去拿武安侯府的人么?莫维维有些晃神,虽然常译与府里不亲近,可那毕竟是他的家人。城外虎翼军如从天降协助二皇子攻城,他身为青州总兵干系不小,任谁也会拿下他的家人泄愤。拧眉说道:“将军对我有恩,我不能眼看他的家人受难,爹爹的差事被女儿搅坏了会不会获罪?” “获罪倒不至于,此事主导者是陆秉。只是锦衣卫历来行事狠辣,你行事要当心。” “嗯。”莫维维点头沉吟,思索着用什么办法救下侯府众人。一旁裴骃又道:“侯府被困多日,先前六皇子不确定常译立场,只是派人守着侯府不许出入,现在侯府肯定已经集结重兵。我们先去看看形势,不要妄动。” “我听爹爹的。”莫维维一时也没有想出好办法,一脸濡目地望着裴骃,想着以裴骃的心智必定能想出一个好办法。 车马粼粼,叛军从西门入城的消息不胫而走。这边离西门远,平民官绅皆锁门闭户。大街人迹罕见,车轮木轱辘敲在青砖“哒哒”作响。不一时马车停下,卢钺掀开车帘道到了,将裴骃扶下马车,三人候着等陆秉下车。踩着车夫的后背下车,陆秉招手将守在侯府外的禁军队长唤来问道:“府里可有人出入?” 那队长知道今日得了个天大的好机会,眼闪着嗜血狂热,大声道:“启禀大人,近日来府里除了采买的下人外并无人外出。” “嗯。”陆秉点点头,厉声道:“太子殿下有令,武安侯府常译协同叛逆攻打京城,着即刻拿下侯府所有人,军前正法以儆效尤!” “是!”禁军得令,合着锦衣卫破门而入。挨个翻检府院落,无数瓷器摆件或被顺走或被摔碎,府内常贺等人端坐正堂,仆役尖叫逃散,被锦衣卫控制在正院空地。有军士禀报道是府内诸人已被控制,陆秉捋捋胡须带着裴骃几人踏进府。 绕过隐壁,穿过花堂。陆秉的身影出现在正院时,听闻常贺喝问:“我侯府并无犯作乱者,陆大人是奉了何人之名擅闯我侯府?” “呵呵,”陆秉冷笑:“眼下青州虎翼军正跟着叛贼方敏昱攻打京城,常译身为青州总兵,先前还被圣夸赞练兵有道,原来竟是带兵要来谋朝篡位吗?敢问常侯爷,边境重兵突然出现在京城外面,这还不算犯做乱?再者常译为了一己之私,不顾守卫边境私自调动军队,他不怕北狄趁机来犯,本馆甚至怀疑他故意纵敌来犯,妄图颠覆大邺江山!”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常贺怒斥。边韦氏听闻陆秉扣下的这顶大帽子,嚎啕道:“那都是常译做的,与我们无关。我们是无辜的啊,陆大人······” “闭嘴!”常贺狠狠瞪向韦氏,怒道:“我侯府历来忠君爱国,明渊也不会做出叛国之事,陆大人纵然与我等政见不合,也无需用这样卑劣的借口打压!六皇子如今还未登基,怎的,要矫诏诛杀忠臣了吗?” “哼。没想到常侯爷一介五官,牙尖嘴利倒还不输人。太子殿下奉命监国,诏令等同圣谕。不需多说,武安侯府叛逆之事属实,来呀,将府人等尽皆拿下!” “是!”一干爪牙要前捆人,常贺冷声道:“休得碰我,本侯自会走!”昂首挺胸走出府外了囚车,常敬一言不发跟在后面,韦氏伸手要去扯他,一面还想哀求。常敬回身冷冷看她一眼:“母亲若想现在送命的话,尽管纠缠吧。”韦氏闻言噤声,咬着帕子由两股战战的心腹丫鬟扶出大门。见靳玉华不哭不闹安安静静跟在后面,常敬心道果然不愧大家出身,囚车时还出手搀了一下。靳玉华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坐在角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骤变突起(6.1) 那边禁军还想将侯府仆役一同捆走,裴骃轻声对陆秉道:“眼下人手不足,这些仆役不值一提,不若地派人看守,等到京城安定后再行处置。”“这,可是殿下说要在军前处置侯府的人。”陆秉迟疑地道,裴骃摇摇头:“若是让天下人知道与叛军稍有牵连的都会被斩杀殆尽的话,可能会适得其反。”思及裴骃顾虑的是,陆秉也知晓六皇子乃是冲动易怒的性格,勉强点点头,指派十余人将侯府仆役看管在一个小院,道是如有走失提头来见,众人诺诺应是。 车队朝着西门方向缓缓而行,莫维维正绞眉沉思如何行事,听到裴骃轻声说道:“别急,我已经安排好了。” “好了?”先前没办法脱身,连信息都送不出去,莫维维实在不知裴骃何时作了安排,瞪大眼睛问道:“那我能做些什么?” 轻抿一口冷却的茶水,裴骃目光坚毅:“风云初定,你待会儿只管静观其变是。”虽然不解裴骃话深意,莫维维还是顺从的点点头。突然马车一停,连忙掀开帘子探头,一看之下大惊失色,竟是宋金刚带了一队锦衣卫拦住陆秉的车驾在说着什么。忙退回车内,自言自语道:“宋金刚来了,看来劫囚一事得尽快了。” “别急,”裴骃见莫维维伸手抚腰间软剑,出声止道:“相信爹爹,不要打乱我的安排。”莫维维狐疑不已,扭身将车帘打开一个缝隙,见宋金刚已经和陆秉说完话,带着人手径直走到队伍末尾,接管了关押着常贺等人的囚车。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莫维维看向裴骃,只见他一脸淡然仿佛一切皆在自己意料之内,刚坐好听见外面有人来报:“裴大人,西城门已经被叛军控制,太子殿下命令将武安侯府叛逆带至延禧门。” “知道了。”裴骃淡淡说道。 马车继续走动,昔日热闹的西市被对峙的两方军队占满,两方局势一触即发。陆秉当先下车登延禧门墙头,站到锦衣卫围绕的蓟刚旁边道:“常贺已经带来了。”蓟刚点点头,这里是突破皇城的最后一关,叛军一旦攻下此处,将会直捣皇宫。沉声说到:“常译始终没有现身,叛军士气高昂,眼下还不便以常贺为人质。你且将人看管好。”陆秉不悦地点点头,边有不怕死的老臣厉声呵斥叛军罔顾人伦犯作乱,道是太子殿下宽厚仁义,若叛军能回头是岸,太子必不会追究罪责。 陆秉冷笑道:“都这时候了,白大人还相信叛军能悔改,莫不会太过天真了?”白大人须发乱颤:“对阵的都是大邺子民,陆大人难道忍心看京城内血流成河?” “嘁!”陆秉不屑一顾。忽闻对面战鼓响起,一波羽箭射向猝不及防的己方军士之。军士惨叫连连阵型被打乱,喻胜楠黑甲加身冲锋在前,带着千余人冲进队列展开搏杀。厮杀不断有人哀嚎倒下,眼看己方落败,蓟刚忽地下令:“弓箭手!”陆秉惊见一支焰火直冲天,房前屋后冒出许多弓箭手,挽弓搭箭对准街市拼杀的众人。“你······”话未说完,如蝗的羽箭射将出去,士卒不分敌我倒地毙命。 喻胜楠用刀隔开两支羽箭,火气冒头怒道:“你奶奶的熊!”回身捡起一张弓抬头便射。羽箭擦过蓟刚的披风重重钉入墙,方才骇了一跳退到一边的陆秉讪笑道:“蓟大人真乃神勇!”蓟刚不理他的恭维,拔刀出鞘飞身跃下墙头,劈开喻胜楠身前士卒直击其前胸。喻胜楠用长刀隔开来势,两刀相击撞出无数火花。“叛贼,拿命来!”蓟刚低声喝道。 喻胜楠怒火烧:“你才是逆贼,皇被你欺瞒,连头绿云罩顶都不知晓,今日我要为国尽忠,斩杀你这不忠不义的逆贼!” 两人打得难解难分,陆秉有些可惜地道:“蓟大人太冲动了,混在乱军之,让这么多弓箭手无用武之地。”边一武将面沉如水,方才蓟刚下令放箭他未来得及阻止,现在听闻陆秉如此说,心生兔死狐悲之感,抿唇静立观望。 不时有冷箭射到墙,陆秉道是太险被扈从护着下了高墙坐回车。卢钺莫维维二人护着裴骃跟着退下高墙,经过囚车时莫维维心虚地低下了头,没看见裴骃朝宋金刚隐晦地点点头。 “蓟刚太狠了,那波羽箭射死了多少自己人。”卢钺见无人注意自己,小声说道。莫维维也有同感,点点头唏嘘不已。裴骃沉声说道:“近年来锦衣卫与禁军多有摩擦,想必蓟刚也是为了借此机会削弱禁军实力,只是他却没有想过唇亡齿寒,安州何志威擅长拍马逢迎,骁骑营多是权贵子弟战力不足,禁军伤亡太多的话根本难以抵挡二皇子人马。” “那我们什么时候解救常侯爷?”莫维维想要趁乱劫囚,裴骃低声道:“现在未到时机,陌薇善安毋躁。” 两个街市以外,常译抬手抹去脸血迹。厮杀已有半日,自己的剑插进不同的人前胸,转手搅动一下,喷溅的血液由热变冷,一条鲜活的生命从此从世间消失。几步外何志威被扈从护着且战且退,他原本以为避开喻胜楠自己会捡一个大便宜,没成想年纪轻轻的常译用兵如神,三两下将自己的队伍打散。更为惊心的是区区百来人手竟能以一当十,侯门出身的常译也老老实实练了一身踏实功夫。自己带的千余人死伤惨重,倒在地的人越来越多,而且清一色身着灰黄军服。他心想着早知不掺和进来了,寻思逃回皇城,却见常译滴血的长剑银光一闪,贴身侍卫的脑袋被削去半边,惊愕之下挥剑想抵挡。余下的侍卫忙将他推开,几人反身合围向常译。眉眼未动身形一闪,常译剑势如虹在几人眉心点出一个血洞,提身一纵跃至何志威身后,长剑直刺他背心。 毕竟武将出身,何志威听闻身后风声不对,地翻身一跃避开来势,持剑横在胸前道:“常译你真的不弃暗投明?” “呵呵,”常译道:“你们已是强弩之末,若是束手擒,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你难道也不顾武安侯府一府性命?”常译闻言吃惊,先前早已安排妥当,莫非府里出了变故。何志威还要喋喋不休,常译索性出手如电,一剑刺向何志威眉心。何志威心有提防,一招抚梅望月躲闪开来,同时反手直刺常译要害。等的是这一刻,常译眼精光暴闪,长剑缠何志威手腕,左腿猛地踢向他的心口。何志威长剑落地,跌落地口吐鲜血,还要开口,被常译欺身前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脑袋。 “何志威已死,想活命的立刻投降!”从箭壶取出两支羽箭扎起何志威脑袋高高举起,常译声音冷漠。何志威副将心知此事已无回转余地,嘶嚎说道:“兄弟们别听他的,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不搏一下连最后的活命机会都没······”话音未落,常译用脚踢起何志威佩剑,直直将副将喉咙刺穿。众人见常译轻轻一脚要了副将的性命,全都愣在当场,几个反应迅速的人立马扔下手武器,双手抱头跪在地,其余军士也扔下武器投降。 “岑进,你来处理。”常译望向黑衣人的一人,吩咐道。 “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骤变突起(6.2) 常译赶至延禧门时喻胜楠与蓟刚正打得难解难分,二人武力在伯仲之间,缠斗已有小半个时辰。蓟刚余光瞥见常译右手持剑,左手漫不经心提溜着一个人头大摇大摆走近,与喻胜楠对掌后退出几步,定神一看,凌乱的长发下何志威的双眼尚未闭拢。心大恨,呼喝一声持剑向常译刺来。常译将人头抛到延禧门下,清啸一声挥剑抵挡来势,招数变幻间仿若青龙入海,纵然蓟刚纵横京城多年一时间亦是无可奈何。那边喻胜楠见二人打斗激烈,也不逞强斗狠,径自率兵攻向延禧门。 军士传报何志威的死讯,陆秉又被六皇子遣来督战,裴骃三人坠在后面登高墙,远远地站在一边观看战况。卢钺目力极好,啧啧赞道常将军果然不是绣花枕头,一身功夫俊得很。末了有些惋惜地说道:“蓟刚埋伏的弓箭手死死守着大门,恐怕常将军他们没那么容易攻进皇城。” “嗯,弓箭手居高临下确实很难对付。”裴骃看了下面战况点头说道:“钺儿你也学过一些兵法,如若你是常将军,该如何破解眼下局势呢?” “这,”卢钺搔搔脑袋:“擒贼先擒王,我估摸着常将军拿下蓟大人之后,守城的军士没了人统一号令,必然军心涣散,防守不会有现在这么滴水不漏了。不过看起来蓟大人没这么容易对付呢。” 此时恰逢陆秉忠遣人来唤裴骃相陪。莫维维闻言眉头微蹙,看了看墙下关押常贺等人的囚车,一条计策浮心间,边走边状似无意地对卢钺说道:“蓟大人提领锦衣卫多年,此次全力协助六皇子抵御二皇子的人马,恐怕二人交情匪浅吧。要是能成功抵挡进攻,怕是回去会受到六皇子重赏,到时候天子亲近位极人臣,肯定风光得很!” 卢钺不明白她为何这样说,正自思索间,裴骃缓声说道:“蓟大人人脉丰富,确实为六皇子重用的对象,要是再立下卓著军功,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前来传唤的陆秉忠亲信已是一脸不悦,莫维维暗为裴骃竖起一根大拇指,装作没看见般自顾嘟哝道:“难怪蓟大人一马当先深入敌军,这要是能拿下敌军首领,可不得封侯拜相嘛。”一行人已经行到陆秉忠身后,见他正与延禧门守将说着什么,并未贸然靠近,立在陆秉忠身后十步远的地方静静等着。亲信前复命,陆秉忠抬眼看了几人一眼,又与守将说了几句后独自走到几人面前。裴骃带头行礼,陆秉忠口称道裴骃太过客气,一边却是安然受礼完毕方面带轻松道:“叛军带头的喻胜楠和常译都已经现身,正是击溃叛军军心的大好时机,本官已经命人将常贺等人带来,裴少使采斐然,届时一番慷慨陈词,好叫底下叛军知道束手擒方能保护家人性命。” 裴骃应允道:“下官当不辱使命,不知陆大人打算如何处理降军?” “天有好生之德,这些人如果能回头是岸,太子殿下自然会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下官知道了。”裴骃拱手,目送陆秉忠退到高墙门垛处喝茶纳凉,嘴角噙一丝冷笑,将视线投到了下面的战场。 喻胜楠带着护军营军士左奔右突,身后丢下一路尸首,与已经打到门边的虎翼军汇合,抬起原木开始捶门。常译与蓟刚缠斗已近尾声,蓟刚腹部一处伤口流血不止,身形已经有些踉跄。常译招式越加凌厉,蓟刚兵器坠地跌落地,似乎不敢相信眼前少年竟有如此高深莫测的武功一般,抬起袖子有些迷糊的擦擦嘴角试图站起来,常译挥剑直指他的眉心。裴骃清清嗓子,低声朝卢钺吩咐,只见少年气运丹田沉声吼道:“下面的人听着,太子殿下仁慈英明,怜众人身不由己跟随叛逆犯作乱,发下谕令凡是弃械投降者皆给予改过自新的机会,且不会牵连你们的家人。执迷不悟者,他们是你们的下场!” 底下众人先前并未在意卢钺的话,后来见有人被押解了高墙,不由驻足而望。大多人不明其意,喻胜楠见了常贺的面容后脸肌肉颤了一下,神色复杂看了常译一眼,下令手下停止攻城。抬头吼道:“陆秉忠,又是你出的馊主意吧,你个奸诈小人,有本事下来痛痛快快打一场!” 那边常译心情如坠深渊,看来自己的安排落空了,武安侯府为数不多的几个主子全被俘获,蓟刚的性命已经不能轻易取走。他的剑尖丝毫未动,冷笑道:“六皇子未免太看得起常译,以侯府众人性命相要挟,难不成觉得我一人便可掌控天下吗?” 底下兵器相交声暂止,陆秉忠好整以暇行到墙边,状似痛心疾首道:“常将军身负皇恩浩荡,为何竟然误入歧途与朝廷作对,难不成忘了常侯爷一贯以忠臣自居?你这样将自己的亲生父亲置于何地?” “朝廷?矫诏之人也敢代表朝廷?”常贺冷冷说道:“要杀杀,我儿忠于朝廷社稷,断不会因为一己之私容忍你这些窃国逆贼。” “哼,死鸭子嘴硬!”陆秉忠不悦地甩甩袖子,示意锦衣卫处决常贺,却不见有人响应,横眉怒道:“还等什么,赶紧处决了这等不忠之人!”为首的锦衣卫宋金刚面无表情:“陆大人是说将所有人全部扔下去?” “不错,武安侯府皆是叛逆,必得杀个鸡犬不留!” 暗道真是锦衣卫还狠,宋金刚转身缓缓对着手下点点头。常贺双眼微闭慨然赴死,韦氏凄厉的嚎叫声响彻半空:“不要啊,叛国的是常译,我们是清白的······”靳玉华嘴角噙笑,终于可以和父母相聚了,心底长长叹了口气。常敬余光瞥见靳玉华一脸安然,方才的惊惧仿佛瞬间消失,认命地任由锦衣卫的手攀自己的双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骤变突起(6.3) 常译的心被提到半空,此刻救人已经来不及,暗恨自己安排的疏漏,恨意头转眼却见蓟刚已经逃开,还未拿定主意追杀,一个绯色身影已经从墙头坠下,却是靳玉华直直坠落。手机端墙宋金刚怒目圆瞪:“谁推下去的?”看守靳玉华的锦衣卫嗫喏道:“她,自己跳的。”一边韦氏以为靳玉华是被推下去的,尖叫着软倒在地。裴骃身后却有一条身影飞跃而下,甩出一条灰色腰带将靳玉华缚住,双脚在高墙借力一蹬,靳玉华被反提向,那人猛力一纵将人接住顺势飞身了高墙。 一众人惊诧之,莫维维将靳玉华放在地,常敬连忙伸手将她揽过来。卢钺焦急问道:“你没事吧?”蹙眉摇头,莫维维不想让裴骃知道自己右臂拉伤,装作轻松地说道:“还好常二奶奶身轻,否则可不一定能救下她了。” “公子好身手!”宋金刚匆匆前说道,眼神隐晦地看了裴骃一眼,只见他轻轻点头,复又回到陆秉忠身后。 那厢陆秉忠不悦开口:“裴少使这是何意?”裴骃懒懒道:“这小儿惯常心慈,看不得弱质女流受欺辱罢了。” “呵,太子殿下着意军前处决这干叛逆家眷,裴少使既然心慈,本官自会向殿下禀报。”转头又对锦衣卫呼喝道:“你们,赶紧将人处置了,好让城下叛贼看看与朝廷作对的后果!” 宋金刚朝常贺紧走两步,陆秉忠得意笑笑,募地却见眼前银光一闪,脖颈一凉,失去意识倒在地。骤变突起,陆秉忠亲信迅速反应过来想要逃走,被延禧门守将拦住,那守将眉眼冷峻道:“杀了你们这些黑心烂人!”拔刀将人砍翻在地。宋金刚等人将裴骃团团围住,裴骃淡定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直到陆秉忠带来的人被守军清洗干净,那守将出声问道:“我等一心为国却被视为弃子随意杀戮,裴大人意下如何?” “将军高义!”裴骃抱拳俯身一礼,走出锦衣卫护卫圈笑道:“裴某还以为救下常侯爷会费一番功夫,今日得遇将军实在是天助我也。” “你,”看出宋金刚等人在为裴骃出力,守将暗赞此人真是不简单,竟然能让只忠于皇帝的人倒戈相向。点点头朝底下说道:“弟兄们,我们一心为国尽忠,先前六皇子的人却不顾大家生死让人放箭。多少弟兄白白丧命,我们不必再为这样的主子卖命!” 裴骃亦向墙下说道:“二皇子是皇钦点的储君,众军士先前被迷惑与之为敌,现在回头为时不晚。” 之前蓟刚命人放箭射杀无数守军被众人看在眼里,此刻再有裴骃等人怂恿,登时有许多士卒扔下武器,高墙埋伏的弓箭手见状也纷纷收起羽箭。裴骃见状,朝守将再行一礼,那守将点点头吩咐手下打开延禧门,喻胜楠带人直奔门内。 最后一道防御已破,蓟刚无望地闭眼,常译朝他挑挑眉,蓟刚拾起脚边一柄长剑打开架势。“你方才可以杀了我。” 常译轻笑:“你看出来了?” “罗氏流云剑法,那招追星逐月曾经有幸一见。” “那么,偿命吧!”常译说罢,欺身向前,展开十多年未曾现于人前的剑法,一刺一挑如流云变幻,欲以仇人鲜血洗去心愤恨长剑穿心,微微的疼痛让蓟刚觉得分外清醒,他盯着常译的眉眼笑道:“很不错,罗将军后继有人了!不过,你一生注定为方氏王朝奔波劳碌,最后不得善终!”“留着你的力气去见枉死在你手下的冤魂吧!”猛地抽出长剑,常译冷眼看昔日荣耀至极的锦衣卫指挥使倒地慢慢变凉。 喻胜楠带人将二皇子帅旗插在延禧门,朝裴骃见礼道:“仇松小子老是念叨裴大人智谋过人,今日一见真是名不虚传,我奉命去捉拿逆贼,这里的事务有劳大人了。” “不敢,喻将军战功彪炳,不日必将收获丰厚回报。”裴骃客套道。 “哈哈!”喻胜楠大笑而去,一路斩杀敢来阻挡之人。黄昏降临之际,已经带兵攻进皇宫。 六皇子第一次静静地看黄昏,残阳似血,天地间尽带苍凉。他幼时母亲份位不高,头几个哥哥总爱欺负他,其尤以敏昱为甚,仗着生母是宫皇后,竟然害他断腿吃尽苦头。那时立志做那人之人,誓要将从前所受的苦一一报复回去。皇帝立敏昱为太子后,他以为自己没有机会了,没想到后来二人之间生了嫌隙,他奋力一搏得以入主东宫,可惜一切皆如镜花水月,敏昱的大军攻进禁宫时身边竟然无人可用,只得引颈待戮。玉妃曾哭泣着求他一起逃亡,他深知敏昱绝不会轻易放过,至少自己了断了靳皇后的性命,他惨然对玉妃一笑:“母妃,儿子为您除了靳皇后呢。” 玉妃一愣,今日一切都是因为自己么?哀戚道:“敏徵你随母妃出宫吧,我们安安静静过日子。” “走不成了,你看,敏昱来为他的娘报仇了呢。” 宫道敏昱为首,喻胜楠常译等朝分量不轻的武将紧随其后,见到二人后也不行礼。敏昱越众而出宣布道:“方敏徵矫诏误国,残害忠良。玉妃图谋不轨,冒犯圣躬。即日起将二人黜为庶人,幽禁于冷宫终生不得赦免!” 玉妃尖叫道:“你说我们矫诏,方敏昱你又是凭什么发落我母子?” “凭父皇金口玉言封我为太子,而你方敏徵却是幽禁父皇自封太子。”二皇子示意左右,立刻有军士前拔下玉妃头金簪玉饰,扯下六皇子身锦袍,托拽着送到了冷宫。 皇帝被移到了养岚殿,躺在床口不能言。二皇子几步奔到床前跪下,泣道:“儿臣无能,让父皇受苦了!”正德帝孱弱不堪微微摇头,喉嗬嗬有声,二皇子扶起他枯瘦的手道:“父皇放心,儿臣立马张榜遍寻名医,一定让您龙体恢复如初。”正德帝轻轻点头,一颗豆大的浑浊泪珠溢下流进发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骤变突起(6.4) 被关入冷宫的玉妃啼哭一夜,吵闹着要见皇帝,二皇子妃张氏遣人斥责。玉妃横眉立言喝道:“再怎么说我也是敏昱庶母,他不能这样对我,还有皇,我要见他。” “呵,”传话太监冷笑一声:“拜你所赐,圣躬不愈,现下太子殿下广发皇榜招集名医为皇诊疾。咱家劝你安生些,咱们殿下仁慈,没有送你们母子见阎王很不错啦,可别见天的怨天尤人。” 一直沉默的六皇子突然问道:“我的皇子妃怎的没见?” “皇子妃,你说陆氏,哎哟,那可真是可怜见的,昨夜惊闻二位被擒幽禁宫,一时激动滑胎了,可怜那全须全尾的男胎在恭桶里抖了好一会儿才断气呢。” “方敏昱竟然敢谋害皇嗣?”玉妃尖声大叫,她原本指望皇帝能看在皇孙面宽宥三分,却完全忘记了先前与敏徵二人幽禁皇帝时的决绝无情。此结果在六皇子意料之,自他挥剑斩杀靳皇后那一刻已经踏不归路,闻言只是叹息一声,却不知有多少是为了那可怜的男胎。 “好啦,咱家奉太子妃之命来劝谏二位,话也说得差不多了,你二位既然被贬为庶人,安分些,我们太子妃见不得血腥。哦,还有,一个老熟人托我给二位带了礼物,说是让你们一家团聚。” 一个盒子被从气窗递进去,木盒滚落地盒盖大开,敏徵惊见竟是蓟刚的人头。 “这是何意?”他失声问道。 “其隐情庶人敏徵大可问问玉庶人,呵呵。”太监阴笑几声缓步离开。敏徵捡起盒子问玉妃:“他说让我们一家团聚,你说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玉妃见敏徵面目狰狞,不由瑟缩一下,嗫喏道:“他们是想让我们母子不合,你别听那老阉奴的。” “我本以为这会是张氏,或者她腹里的男胎。现在敏昱忙着争权,难道他会无事逗我们玩?”敏徵面冷凝,心有个可怕的猜测,他紧紧盯着玉妃,这位生命最信任的人。忽而笑道:“我说怎么堂堂锦衣卫指挥使会一直帮着我,原来是母妃的入幕之宾,这么多年父皇也对你宠信有加,母妃果真好手段。” 玉妃急走两步,解释道:“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是正人君子,看我在宫里可怜。你可知道,要不是他暗相助,我们母子早没命了。你小时候多么会讨皇欢心啊,他亲自为你启蒙,你写的第一个字也是他手把手教的。“ “父皇对我确实很好,”敏徵陷入回忆,继而愤怒道:“所以你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一直教我争夺父皇宠爱,靳皇后将我视为眼钉,敏昱把我从假山推下去摔断腿。事后你再继续培养我的报复心,带着我,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境地?!” 玉妃泪水涟涟:“不是,我不想的。我们都计划好了的,朝臣大多在我们控制之下,你父皇也被我们掌握在了手。” “对,可惜最后一成了泡影,我唯一的儿子丧命,我一生要仰仗敏昱鼻息而活,说不定哪日他心情不好会要了我们的命。呵呵,母妃,你一直教我要做人人,现在我们连人都算不了。”语毕敏徵走到屋唯一的一个肮脏的木榻躺着,不再看玉妃一眼。 玉妃凝视气窗射进来的晨光喃喃说道:“他说会好好保护我的。”望着木盒蓟刚全无生气的脸,泪如雨下。 传话太监走出冷宫迎着朝霞缓步走在宫道,迎面一人昂然而立,由于背着光,看不清那人面容,只是从身姿便可判断必定不是常人。走近一看,连忙屈膝下跪道:“老奴见过常将军。”常译笑笑,微微抬手唤他起身道:“黄公公与我也算熟人了,不必如此客气。” “呵呵,常将军如今位高权重,老奴可不敢与您攀交情。”黄注腆脸笑笑,贵人和气是下人的福气,下人可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如今朝廷武将常译最受太子看重,此次剿杀叛军又立下不世之功,宫混迹多年的黄注越发恭敬。心拿捏不准常译在此有何深意,将自己先前所为略略说了说,见常译紧皱的眉头舒缓了些,暗道自己聪明,听说之前敏徵让人捆了武安侯府老少威胁常译,现在听说人下场凄惨,心里自然舒坦了。末了又道:“太子妃娘娘口谕,道是冷宫必是吃食太多,那玉庶人才有精神吵闹一夜,从今儿起要限制冷宫补给了,想必到时候宫里清静多了。” “嗯,太子妃此言有理。“常译骄矜地点点头道:“本将要去见太子殿下,黄公公且去忙吧。” 黄注闻言躬身道:“常将军慢行!” 承明殿,先前宫变时遍地的鲜血已经被洗刷得干干净净,瑞脑生香,满室富贵气息。敏昱素服坐在黄梨木桌后翻检奏折,眉头微皱几乎连在了一起。常译心滑过陌薇的话,她说眉心窄的人小气,不知这话在这位未来的天子身可会应验。见敏昱抬头,忙恭敬施礼:“见过太子殿下。”敏徵见他神色轻松,面色和缓问道:“明渊神色轻松想必是外面的事情都很顺利吧?” “启禀殿下,跟随庶人敏徵叛乱的人都已经伏诛,禁军也经过了清洗,为了安全起见,现在由喻将军总领京防务,末将手下的虎翼军撤到京城外驻扎,以防敏徵余孽反扑。” “嗯,很好。赐封你为护国将军的诏令已经拟好,待父皇康健后会下发。安州都督一职本宫属意由兵部张晋担任,他行事有度,此次剿杀叛军也颇为勇猛。有他在安州守着京城门户,本宫觉得安心许多。” “末将谢太子殿下提拔。”常译躬身道谢,继而问道:“您是想要张晋总领安州政务兵权?” “不错,这些年本宫常见一州都督竟然无法调动军队,江州是例子,先前的白虞山匪为祸多年,这次又没有及时调兵勤王。等到京城局势安定,本宫再来理论。” 看来敏昱心早有打算,此次宫变靳皇后一系损失惨重,靳国舅一府鸡犬不留,太子妃张氏一族也险遭覆灭,后戚实力损伤严重。那张晋曾为太子近卫,后来官至兵部行走,也算是张家为太子培养的心腹势力。这般大肆安插自己的人手,看来皇帝的病是好不了了。常译心微嘲,正德帝昔年背叛自己兄长,现在被亲生儿子架空势力,不知他作何感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骤变突起(6.5) 宫变时,侯府损毁颇重尚未收拾完毕,眼下常贺等人被安置在裴骃住宅不远的一处别院。常译从宫出来,寻思着应该到裴府见一见裴骃,从门递了帖子求见。仆役将他引进裴府,见裴骃正在看卢钺练拳。 招呼常译坐下,裴骃说道:“常将军一夜之内将京城六皇子势力一一清洗一遍,这等能力实在让人佩服。” 常译轻轻说道:“六皇子根基并不稳健,朝除了蓟刚何志威外,笼络的都是一些臣,这大概是他们最失败的一点吧。” 裴骃抚须笑道:“呵呵,陌薇常说枪杆子里出政权,倒是与常将军所言异曲同工。” “裴小姐蕙质兰心,所说甚是有理。”常译说道,裴骃笑笑点头,继而听又常译小心翼翼问道:“不知可否能见昨日飞身下城墙救了弟妇的少侠?” “呵呵,不是什么少侠,陌薇那孩子知道将军关怀家人,当时情况紧急便顾不得自己武功泛泛。她也是一心为了报答常将军昔日搭救之恩,将军不必挂怀。” 是她啊,常译心隐隐有些甜蜜,当时见到裴骃知道陌薇必然在场,可惜并无时间看清。那墙甚高,也不知她有没有受伤,遂道:“今日来访,实为感谢裴大人昨日相救常译亲眷一事,现在常译家人还在贵府叨扰,实在是有些惭愧。今日太子殿下赏下一颗夜明珠,常译想将它赠与裴大人,聊表感激之情。” “呵呵,常将军客气了。你我同朝为官,互帮互助理所当然,再说之前裴某也说过,常将军对小女的搭救之恩无以为报,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更当不得将军如此重礼。” 裴骃坚决不收夜明珠,常译无法,见场卢钺拳法刚劲,忍不住赞道:“卢兄弟年纪轻轻有如此功夫,日后在军必然大有所为。” “呵呵,为父者,只愿子女平安顺遂好,倒是不求他大富大贵。”裴骃微笑说道,常译深以为然。见裴骃并无让陌薇出来相见的意思,抱拳告辞道:“叨扰多时,晚辈还要回去组织修缮一事,改日再拜访大人。” “嗯,常将军事务繁忙,请自便。”裴骃颇为欣赏常译,起身亲自将他送到大门,目睹他马离去。回到院卢钺已经练完拳法,立在廊下沉思时听到卢钺来问:“义父很喜欢常译?” “少年有为,前途远大,为父不过是欣赏这些进的年轻人罢了。” 卢钺若有所思点点头,问道:“今日没见着妹妹,她这些日子累坏了,明日我想带她出府散散心。” “现在京城局势尚未稳定,你们出去务必要小心谨慎。” 卢钺笑道:“义父放心,我一定好好保护妹妹。” 晚饭时分,莫维维仍旧借口太累窝在院子里不出来,裴骃并未放在心,卢钺闲暇无事拎了一食盒小食送到她院,紫妍出来道是莫维维正在洗澡,卢钺让她转告莫维维说明日带她到郊外骑马散心。 躲在窗后见卢钺走远,莫维维苦着脸说道:“这膀子疼得厉害,明日必然要露馅,我得想个法子回绝了哥哥才是。” 紫妍抿唇道:“依奴婢看还是请个大夫看看稳妥,小姐您要是落下个病根怎么办?” “嘿,可不准咒我,是肌肉拉伤,过几天好,要是爹爹知道了肯定要骂我逞强。” “砰”一声,却是紫妍跪了下来,莫维维不解地看着她道:“你这是做什么?” “奴婢没有咒小姐,奴婢只是担心您”紫妍面带惊恐,仿佛自己真的做了什么大不韪的事。 莫维维连忙拉她起来道:“别这样,我是随口一说,没有怪你的意思。”忽而呲牙道:“好像又拉伤了,哎哟,好疼。”紫妍闻言泪眼汪汪道:“小姐您手又疼了?奴婢马去为您端热水来敷。”莫维维忙止住她道:“别慌,干脆我去热水池里泡泡算了,你去厨房给我要碗当归鸡汤,我有些饿了。记得别走漏风声!” “唉,奴婢知道了。”莫维维一贯不要人服侍沐浴,紫妍有了用武之地,立马旋身出去端汤。走到院吩咐粗使丫鬟惊醒着点,要是小姐唤人赶紧进去。 莫维维泡在热水身心舒畅,右臂的酸疼减轻很多,没劲游水便回到卧房着烛光看书。过了一会儿肚子“咕咕”叫了两声,正在迟疑为何紫妍还没有回来,忽觉烛火颤了一下。左手拔下发簪警惕地竖耳倾听,一会儿后猛地旋身将金簪掷出,窗外阴影有人低声一笑,莫维维知道来者何人,立眉道:“藏头露尾!” 常译从窗外跃入房间,笑道:“你院多了人,那个端汤的丫头被点穴后差点被人发现。”将手的汤盅放在桌,问道:“当归味儿你不是不爱吃的吗?是不是昨日受伤了?” “哪会?”莫维维有些不自在地说道:“那墙可没有白虞山的断崖高,你这么瞧不起我?” “不是,我深知猛然发力最易受伤,何况靳玉华又心存死志,必不会配合你。我担心你受伤,故而有此一问。”脸真实的关心显露,莫维维有一瞬间的愣神,说道:“右胳臂的确是拉伤了,不敢让父亲知道,热敷了几回现在好多了。” “我看看。”常译一脸焦急脱口而出,继而想到男女有别,又道:“别多心,我这样,你既然不愿意裴大人知晓,我这回去找人配药,不能任性不管。” “唔,好呀,不过要是被爹爹发现不好了。”莫维维享受着被人关心的感觉,眼睛晶亮地说道。常译点头道是放心,深深看她一眼复又跃出窗外,几个纵跃消失在夜色。 用左臂缓缓将汤送入口,听见紫妍脚步声响起,莫维维抬头,她一脸震惊不可思议说道:“怎么,我竟然忘了已经把汤送到楼了么?”莫维维暗乐,揶揄地说道:“你连自己做过的事情都忘记了?看来是没有睡好。这可不行,老是这么糊涂怎么办。我喝完汤要睡觉了,你把洗漱的水送来去歇下吧,明日还要打点院子的事情呢。” “嗯,小姐有事记得唤奴婢。”莫维维面色一本正经点点头,紫妍深信不疑自己是累糊涂了,走出卧房在外面的纱橱内睡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玉面千娇(1) 丑时末刻常译才又来到莫维维窗外,隔着雕花木窗听见里边佳人呼吸浅浅。生怕惊扰美梦,轻轻将怀捂得火热的药瓶放在窗前桌。恋恋不舍看了帷帐一眼,转身复又没于夜色之。似是心有灵犀,莫维维难得的半夜醒来,自己倒了一杯白水喝下,觑见桌有一个小瓷瓶,想起先前常译的话,料想是他送来的。拔开塞子放到鼻端闻闻,清香好闻,掺杂了好些活血化瘀的药材。瓷瓶下是一张纸条,字迹苍劲有力,写着内服一日三次。着白水服了几丸,坐回木床傻笑了一会儿方才睡下。夜色沉沉,一夜好梦。 翌日一早,紫妍愁眉苦脸道是怎么回绝少爷才好,莫维维笑着说难得出去玩一天,要将紫妍也带。紫妍心高兴,但是又担忧地说道:“那要是少爷发现您受伤的事怎么办?” “不会,我的胳臂基本好了,哥哥他发现不了。” 紫妍睁大眼道:“真的,可是小姐您都没用药啊,那碗鸡汤那么管用?” “可不是,那汤是我的紫妍亲自端来的,效果可不是一般的好。小姐我一觉醒来觉得只有一点点痛了,算骑马也不碍事。” “那太好了,不过小姐还是要注意点。要不今天乘车出去玩,小姐毕竟是大家闺秀。” 莫维维抚掌笑道:“紫妍所言甚是有理,咱们今天坐车出去当回淑女。” 经历了京城动荡后,许多豪门贵族一蹶不振,幸存下来的人无不感念天保佑,加之时人尤为信奉佛教,这两日许多官绅内眷前往城外香火最旺的宝泉寺敬香谢神。莫维维与紫妍乘着马车,卢钺策马前头带路,也往那热闹的地界行去。 “京城初定,没想到有这么多人出游,果然是天子脚下人人胸怀广阔。”道车马如龙连绵不绝,莫维维很是感叹,想起前世为了一个莫须有的传言,全国人民都疯狂囤积食盐,真是诚不如古人啊。拢拢身夹袄,望望天空说道:“也不知会不会下雪。”紫妍难得出来玩耍,笑道:“小姐放心,奴婢准备了手炉和厚氅,算下雪也不会冷着您的。” 莫维维笑着打趣:“唔,知道我家紫妍最能干!”紫妍闻言低头:“都是奴婢该做的。”莫维维最喜欢看她这副小媳妇模样,大笑说道:“你这一低头真是我见犹怜,要是被外面的哪个俊俏后生看了硬要朝我讨,我可怎么办呢?” “小姐,”紫妍俏脸含羞:“您惯会拿奴婢打趣,正经说来奴婢是要陪您出嫁的,等小姐找到了如意郎君,奴婢跟去伺候您一辈子。” “傻话,哪有跟我一辈子的。还是要自己成家才是,有人疼爱好好过一辈子才不枉来世间走一遭啊。” 紫妍郑重道:“奴婢不管,这辈子是跟定小姐了。想奴婢这等草芥一般的人,嫁了人也不会被珍惜,还不是苦一辈子。奴婢早想好了,好好伺候主子,将来得了主子庇护能善终行了。像我娘一样,嫁的人不知疼惜,苦累一辈子儿女一个都没留住,临了连送终的人都没有,还不如跟着好主子吃香喝辣呢。”一番话说完面已是一片黯然,莫维维知她想起了不堪的过往,郑重说道:“你放心,你认我做主子我不会让你受欺负。以后有合适的人嫁,不合适的话咱俩潇潇洒洒也能过一辈子。” 紫妍扑哧一笑:“小姐您这才是说笑话了,依着老爷对您的宠爱,一定会为您选一个最好的夫婿。您记得别把奴婢扔下是了。” “呵呵。”莫维维笑笑,个人有个人的苦恼,纵然自己已经接受了常译的心意,谁又敢保证两人以后能修成正果。自己不愿逼迫他,也绝对不会与别人共享同一个丈夫,如果两人意见相佐,她宁愿孤身终老。这些心事,恐怕这世间无人能理解,毕竟算一夫一妻的后世,也有那么多人理所当然认为有权势的男人该有不止一个女人陪伴。 轻轻叹了口气,挥去心烦恼,继续凝神看紫妍灵活地打络子。 宝泉寺不愧为京城外最大的寺庙,山门大气可皇宫,供奉着满天神佛的各个宝殿香火鼎盛。卢钺护着莫维维一一参观完毕时已近正午。坐在放生池边的台壁,莫维维道:“瞧这池子里的锦鲤都快游不动了,一年得有多少善男信女前来放生投食。” 卢钺说道:“听说这里的放生池专门有僧人打理,禅院后边还有一个精致些的,好些官府内眷都在那里赏鱼,我陪妹妹去看看?” “好啊,这里人太多了,去那边赏会儿鱼,到时候再尝尝寺里的素斋。” 卢钺笑道:“放心,先前写了帖子的,等素斋准备好会有人来通知我们的。” “嗯,哥哥行事真是周到。”莫维维赞道,卢钺耳尖微红,有些羞涩地说道:“妹妹喜欢好。”莫维维笑笑往前走,紫妍觑见卢钺神色异样,心底犯疑,紧紧跟了莫维维去。 这个放生池坐落在藏经阁后,环境清幽,池水清澈,长着长长羽尾的小鱼悠闲游荡。因为毗邻专门供富贵人家歇息的厢房,池边许多女眷正在喂鱼,近前一位年妇人正在独自喂鱼,看见莫维维一行友好地朝他们笑笑。莫维维见那妇人眉目祥和,同样回报以微笑。吩咐紫妍将带来的糕点取些出来揉碎了喂鱼,那妇人阻止道:“这些鱼吃惯了寺僧人准备的鱼食,可能会辜负小姐心意,小姐不如来和我一起投食喂鱼。”探头见她手的鱼食果然不常见,莫维维抿抿唇笑:“呵呵,多谢夫人了。既然是寺自备的,我去寻些来是,不与夫人争夺了。”那妇人笑笑点头并不再劝,卢钺大步去寻僧侣取鱼食。 鱼食取来投喂了一会儿,僧侣来请那位夫人说是素斋已经准备好,妇人朝他们浅笑点头先行离去。卢钺抓抓头发说怎么我们的还没好,莫维维笑道:“哥哥勿急,我早吃得很饱,现下还没饿呢。” “那你饿了记得先吃点点心。”卢钺不放心道,莫维维说:“知道啦,我也不是小孩子,哥哥不要担心,说不定过一会儿好了。” 片刻后果然有僧侣前来相请,莫维维一行欣然而往。饭堂被竹帘隔成许多小间,纵然这里素斋价格颇贵,却还是坐了个满堂。桌摆的五菜一汤不仅赏心悦目,光闻味道莫维维已是食指大动,每个菜肴尝了一遍,不禁赞道:“食材新鲜,风味独特,果然名不虚传。”卢钺闻言宠溺地笑笑:“喜欢多吃些,这里的菜都是寺僧人亲自种的,据说山的泉水甘冽,种出的菜也别处鲜甜呢。” “嗯,哥哥你也多吃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玉面千娇(2) 用完素斋,几人复又行到鱼池边散步消食,再遇先前那位夫人,她身边多了一个一脸严肃的老嬷嬷。那位夫人依旧点点头,卢钺莫维维回礼,那老嬷嬷用鹰隼般的目光盯了几人一眼。莫维维暗自心惊,那老嬷嬷目光甚是犀利,对那位夫人却是敬重有加,这位面目随和的夫人竟然也能驾驭,看来人果然不能貌相。 转了一圈,寺中人已经散了大半,卢钺张罗着回府,竟然又在山门前遇到了那位夫人。彼时丫鬟环伺,却未见先前那眼神犀利的老嬷嬷。妇人面上却带了些许疏离,吩咐家人赶车行在前面。莫维维暗忖难道是遇到了微服私访的贵人,可看情形又不像,暗笑自己真是吃饱了撑着,不过萍水相逢而已,想那多作甚。 天沉欲雪,不一时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地面打湿后雨势未见停歇,后来竟然有碎雪粒子打在车壁上。卢钺敲响车壁问莫维维可冷,掀开车帘莫维维道:“紫妍为我准备了厚氅,倒是哥哥骑在马上可别冻坏了,要不你也上车来避避?”卢钺拍拍自己的厚披风道:“我不冷,妹妹别担心。雪怕会越来越大,行路不便,妹妹在车上坐好可别磕了。” “哎。”车中传来清亮的回答声,卢钺紧紧披风,端坐马上越加威风凛凛。 随着马车轻摇,莫维维睡意袭来,紫妍为她垫了一个小靠枕,又取来毛毯为她盖上。车内暖意融融,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也不知睡了多久,马车猛然停下,莫维维惊醒后问道:“到家了吗?”紫妍道:“没呢,奴婢问问是怎么回事。”话音刚落,卢钺的声音已经响起:“妹妹,是先前那位夫人的马车陷在了泥坑里。你先等等,我去帮忙推车。” 掀开车帘看看,鹅毛大雪静静下着,路边枯草上已经铺了薄薄一层。官道上只有自己和那位夫人的两辆马车,想了想也下车跟着卢钺走了过去。紫妍忙撑伞跟着,莫维维回望见她只穿了一件厚袄,摇摇头说:“你就呆在车上吧,伞给我。” “这,”紫妍还在迟疑,莫维维已经接过伞自己撑着,信步走到前面的马车边。那位夫人被侍女撑伞围着,见莫维维上前,笑道:“变故突生,多谢小姐和公子相助了。”莫维维笑笑:“夫人客气了,遇到这样的事情真是让人猝不及防,不知先前夫人可有伤到?” “那倒是没有,只是带出来的都是些女眷,车轮陷在泥里抬不出来,劳累公子了。” “没事,哥哥自幼习武,这点子出力的事情可谓是举手之劳。风雪颇大,夫人要不到我的车上避避?” 摇摇头,那位夫人说道:“多谢小姐相邀,这雪下得安静,就这样赏雪也是一种享受。小姐快回车上去吧,可千万别冻着了。” “呵呵,我也觉得雪中赏景甚好。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可不能错过了。” 夫人点点头,两人并肩站在雪中,看马车被一点点抬起。再三谢过卢钺,那位夫人举步登车,莫维维在卢钺反复催促下回到马车,起步时特意要求将车帘撩起来。“雪中行路别有一番风味,哥哥万万不要扫兴。”卢钺知道莫维维与裴骃一样,常会做些兴之所至的事情,也不阻止,只是吩咐车夫将车赶慢些。莫维维觑见车夫双手冻得通红,吩咐紫妍将车上一副新手衣递给他,车夫诚惶诚恐,莫维维道:“不要再推辞了,手僵了怎么控制马车,你好生赶车就是。”心知自家小姐是为了让自己接受手衣,车夫憨笑道:“谢谢小姐赏。”莫维维点点头,紫妍看得眼中热泪盈眶,莫维维问她怎么了,她傻笑说道:“奴婢是觉得自己太有福气了,跟了这么好的小姐。”莫维维顺口说道:“你的福气多着呢,以后喜极而泣的时候还多,先把眼泪留着。” “嗳!” 进城时风雪越大,天地间苍茫一片,连巍峨的城门都只是隐隐可见。车马行进困难,先前的夫人已经在路边一个茶肆中歇脚,遣了仆人来请莫维维一行。卢钺也担心风雪太大出意外,与莫维维商议后走进茶肆中歇气。店家原本以为今日没有什么生意了,没想到先是一个贵夫人到来,后面又有一位一表人才的公子带了一位小姐进来。热情招呼道:“两位路上辛苦了,请楼上雅间稍坐,小人这就准备几样小食茶点,您几位避过这阵大雪再进城也不迟。”卢钺点头挥挥手,朝那妇人拱拱手道:“多谢夫人相邀 。” 那妇人笑笑道:“呵呵,要说我们也算有缘,在宝泉寺萍水相逢不说,回城的路上又得你们相助。”莫维维接口道:“还有一起在雪中赏景,现下围炉赏雪,果真是有缘得很呢。” 见她说话行事落落大方,夫人笑问:“我世居京城,经常参与各府宴会,却从未见过二位。冒昧问一句,你们······” 卢钺拱手道:“哦,在下卢钺,这是我的妹妹陌薇,家父新任尚宝司少使。” “竟是裴少使的佳儿么?”那夫人笑道:“裴少使于经济之道独步朝廷,深得皇上看重。这次协助二皇子剿灭叛军居功甚伟,两位侠骨热肠,果真有乃父之风。” “夫人谬赞了。”两人没想到外界对裴骃竟有如此高的评价,莫维维心念一转,莫非父亲并非表面上看的那样,相助武安侯府并不是偶然为之?老板送上几样小食,虽然算不得精致,看卖相倒还不错,信手捻了一块桂花糕,一尝之下发现滋味甚好。想着常译肯定也很喜欢,待会儿一定要带些回去,又想到今时不同往日,两人见面没有那么容易,不由得有些惆怅。 卢钺不好与女眷多呆,道是要去旁边休息一下,莫维维点点头道他辛苦了,卢钺行礼告退。已知妇人为兵部行走张晋的母亲,莫维维对张晋不甚熟悉,只知道似乎与现在的太子妃有关系。两人捡些不痛不痒的话题慢慢地说着,眼看时辰不早,皆担心家人牵挂,准备冒着风雪回城。 积雪齐膝,踏上去喀嚓作响,张夫人低声说了一句:“不知今年又有多少百姓受灾?”莫维维心下一楞,似乎自己一直想到的都是雪景如何美妙,忘却了这世间许多穷苦百姓过的是衣不蔽体的生活,看来自己真是锦衣玉食太久,心性也变了。略带惭愧地说:“但愿明日雪停,瑞雪兆丰年。” “嗯。”张夫人轻轻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玉面千娇(3) 一阵马蹄声传入众人耳朵,抬眼望去,一身穿黑色薄甲的男子带了两骑打马行来。竟是从京城的方向过来,莫维维暗忖难道是奉命办差的武将。却见那人翻身下马,行到张夫人面前单膝跪倒:“母亲。”原来是张晋,莫维维侧身避开,听到张夫人温和笑问:“你不在衙门办差,来这里做什么?” 张晋声音低沉,恭敬说道:“雪大路滑,儿子担心母亲,看天色还要下雪,这护着您回城吧。”张夫人点点头,随即说道:“这二位是尚宝司裴少使的公子小姐,先前在路得了他们相助。”张晋闻言抱拳道:“多谢二位相助,在下张晋,改日再备礼登门拜访。” 卢钺回礼道:“张大人客气了,天色不好,您护送张夫人回京吧,此告辞。” “告辞!” 扶莫维维登马车,卢钺小心翼翼骑马护在旁边,张晋目光瞧见那车帘轻晃,心似落进了一片雪花,激点涟漪。张夫人揶揄道:“那位裴小姐面容秀丽不说,难得的是性子很好,并无京贵女的骄矜之气呢。”张晋挑挑眉:“能得母亲赞誉,可能的确很好吧。” “唉,可惜再好的都是人家的呢。”张夫人状似惋惜叹道,张晋浓眉微皱:“雪这么大,儿子送您回去吧。”张夫人点点头,在张晋的搀扶下车,启程之际瞥见儿子笔挺的肩背,略有些心疼地想:也该有个知冷暖的人了。 夜里,宫里丧钟急响,朝臣立马换哀服到宫里跪丧。有道是国不可一日无君,敏昱令内廷监处理正德帝丧事,自己在朝臣拥立下登基称帝,年号景元。全国禁一年宴乐嫁娶,皇帝则以日代月服丧二十八日,每日只打理些紧要政务。 腊月在一片缟素悄悄来临,常译被封为护国大将军,皇帝钦赐了宅邸,一时间风光无限。靳玉华身为皇帝表妹,被封为乐华郡主。韦氏先前战战兢兢怕靳玉华秋后算账,却因常敬在宫变时付出的些许关心感动了靳玉华,侯府倒是一时风平浪静。常贺的身体却不是太好,一直咳嗽厌食,太医院束手无策,眼看人一天天消瘦下去,韦氏心慌去求常译:“侯爷好歹是你的父亲,对不起你的人是我,求你看在侯爷一直对你关爱的份帮帮忙吧。” 常译眉心乱跳,韦氏之话何其诛心。先前侯府被陆秉忠查抄是因为岑栋擅作主张撤走了人手,事后他已不顾情面将岑栋送回了鸣山寺。转念想到韦氏此来甚为可疑,遂问道:“我又不是大夫,夫人为何道是要我帮忙?” “这,你身为护国大将军,皇器重,你肯定能请到最好的大夫。先前郡主拿了帖子请了太医来看,都没有个定论,莫不是她还记恨我吧。可是如果侯爷有个三长两短,侯府可散了。”说罢掩面欲泣。常译思忖片刻道:“自从搬出侯府,我已多日未归,没想到父亲的病情严重至此。夫人且安心回府,待我询问太医院后再做打算。”韦氏期期艾艾回到侯府,常译吩咐常寿备马直奔太医院,太医院院首因为梅国公一事不满武安侯府,只冷冷地扔给常译一句话:常侯爷一命非得当年的宗太医与其师父联手方能救治。转身离开,常译遣了常寿去侯府报信,道是自己将亲自去延请名医。常寿想要跟随,常译摇手道:“宗太医脾气怪异,此番我再有求于他,未必能得好脸色。京事务繁杂,要信得过的人打理,你不必去了。”想起将要离京多日,半夜又摸到了裴府。 莫维维斜靠在榻绣荷包,屋内烛火跳跃,四角的火盆燃得旺旺的,她只穿了一件月白绣梅枝的夹袄,墨发披在肩头,远远看去分外静。常译默默地看了半晌,莫维维福灵心至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心惊喜,找了借口遣紫妍回屋歇着。已经习惯这样的吩咐,紫妍不知有异顺从下楼,莫维维冲常译招招手唤他进来。 常译轻笑:“夜会佳人被穷酸书生写了几百回,我今日可算再体验了一次。” 送个白眼给他,莫维维道:“常大将军事务繁忙,难得能想起故人来。” “哪有,”常译抿嘴说道:“每天都要想你好几回的,只是事情太多抽不出时间。裴大人又将你珍藏在府轻易不示人,我真的很想你。” 甜言蜜语说得莫维维起了鸡皮疙瘩,揶揄地道:“你今夜饮酒了?”“没有,只是想把心里的话对你说一遍。”常译专注地看着她,忽而问道:“这个荷包是男式的,送给我的?” “不是。”猛然看见常译眼水光,莫维维吃了一惊,问道:“出了什么事?” “没有,只是你都没有送我礼物,心里失落。” 莫维维鼓着嘴道:“胡说,当年我还送给你一支木簪呢,你早扔了吧。”从怀里摸出木簪,常译轻声道:“怎么舍得呢,一直随身带着。那个荷包真的不是送给我的?” “噗哧”,莫维维掩嘴笑道:“像个小孩子般,那个荷包是送给你的,腊八将至,没什么好的礼物送你,亲手绣了这个荷包,你不会嫌弃吧?” “不会,这是最贵重的礼物。”常译将荷包拽在手:“你为我戴吧。” 莫维维往回扯:“不要,还没绣好呢,还差一片叶子。等你生辰的时候再送。” 常译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道:“我要出京,腊八可能回不来。” “什么?”莫维维睁大眼睛,眼下朝廷并无大事发生,她不明白为何常译要在此时匆匆离京。常译道:“父亲病重,我要去请宗太医还有另一位名医,晚了可能来不及了。” “这,那我去准备些干粮,你让常寿带着,路别饿着了自己。” “不用,我一个人路,不会去得太久。我还想和你一起守岁,十五看灯呢。” “嗯。”莫维维低声应道,随即将那个未绣好的荷包系在他腰间,嘱咐道:“算是提前给你的生辰礼物,记得早些回来。”佳人温婉嘱咐,常译心亦是不舍,握住莫维维的手不愿放开,直到她的耳尖染薄红方轻声道:“我回来向你提亲,等我。” 娇羞地点点头,莫维维低声说道:“一路保重!”夜已深,常译告别离开,冬夜的风卷起淡淡的离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玉面千娇(4) 常译匆匆离京,莫维维复又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官家内眷生活。裴骃擢升太子少保,莫维维不免接到不少邀约赴宴的帖子。老皇新丧,所谓的聚会也不过是一些女人聚堆磕磕瓜子吃点水果,天气越发的冷,莫维维索性以身子不适全都回绝了去。裴骃知道后曾经问过她是否不开心,莫维维郁郁说道:“也没有不开心,是天冷难得出门,跟些不熟悉的人一起挨冻,还不如窝在家里弄吃的好些。”裴骃低笑,道是随她高兴。不过每次莫维维研制出新吃法的时候都是欣然而往。 这日莫维维又吩咐采买的人送了好些新鲜肉菜到自己院子外的花厅里,一本正经下了帖子邀请裴骃与卢钺来一起吃火锅。大邺没有这种吃法,她依照前世记忆让家人到铺子里做了这个两层铜锅,间放烧得通红的无烟碳,外边用浓汤作底,涮些羊肉鸡片和新鲜蔬菜,父子三人吃得热火朝天。 卢钺将一大块切得薄薄的肉涮好在碟蘸麻辣酱料,一口放进嘴里咽下后满足地说道:“今年天气真是冷得出,还好妹妹想出这个法子吃些暖身的。” 裴骃亦是接口笑道:“呵呵,难怪陌薇拒绝了那么多的邀请,在家里琢磨的这个新吃法真是深得我心。”莫维维浅笑嫣嫣:“爹爹和哥哥喜欢好。” 半途管事来报说是太子来访。一家人大吃一惊,裴骃下值时并未听说小太子方彻要出宫,裴骃略整衣冠后带着二人出门迎接,见打头的张晋带着一队侍卫护着一辆黄盖马车将将停在府门口。裴骃躬身道:“微臣见过太子殿下。”卢钺陌薇亦是行礼,车内太子被张晋抱下马车,先是免了几人的礼,又恭恭敬敬地行了师徒礼,奶声奶气说道:“弟子贸然来访,还望先生不要见怪。”裴骃口称道不敢,将人迎入府。 莫维维是第一次见太子,方彻时年五岁,行事却如小大人般,这年纪与前世小侄子差不多,正是人见人爱的时候。裴骃在与张晋布置府安排,方彻小手背在背后喜滋滋地到处乱逛。莫维维心暗乐表面小大人一样,内里仍是个小娃娃,对他分外温柔。忽而小鼻子微动,方彻问道:“好香的味道,姐姐是在吃什么好吃的吗?” 莫维维掩嘴笑道:“殿下鼻子真灵,我们一家人正在吃饭呢。”“好香啊,我也想吃呢。”皇室用餐规矩太多,莫维维拿眼觑向裴骃,他已经听到方彻的话,心也感为难,一旁张晋却道:“殿下在宫不是用过饭食了吗?”方彻嘟起小嘴道:“那些吃食无趣得很,哪里像先生府里的这么香,父皇说先生亦师亦父,容弟子与您一起吃吃这闻起来好香的东西吧。” “哈哈。”裴骃抚须说道:“食也,性也。老夫这吩咐家人下去准备,殿下进暖阁稍候。” “不必准备,先生不是正在吃吗?我随着你们一起好,在宫里总是一个人吃饭,无趣得很。”裴骃再次扶额,张晋笑道:“圣说了,太子出宫造访是弟子拜见老师,裴大人无须客套。” “好。”裴骃话音刚落,方彻已经扯了莫维维的袖子道:“姐姐快带我去吧,我们挨着坐。”朝裴骃一本正经行礼后,眉开眼笑与莫维维走在了前面。 方彻到来,家人手脚麻利新换汤底蘸料。看得食指大动,小太子招呼张晋也坐下。可能不是第一次共桌而食,张晋略略说声谢便坐在了卢钺旁边。对面坐的恰好是莫维维,她用公筷夹起一块牛肉放进汤里,涮了两下放进方彻碗,方彻未动,莫维维不解地看着他,只见张晋道声“得罪”伸出长手将牛肉夹到自己碗里一口吃下。他咀嚼得很慢,方彻眼不错地盯着他,末了问道:“好吃吗?”张晋笑道:“很好吃,殿下请用。”笑意漫脸庞,方彻低声问莫维维:“我可以自己煮菜吗?”莫维维说道:“吃这个火锅,其乐趣之一是自己煮菜,挑了喜欢的菜煮熟给自己吃。殿下喜欢吃什么自己选是。”裴骃亦点点头,方彻闻言大乐,自己选了一块鸡肉烫熟,沾了酱料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后吞下,末了双眼放光说道:“味道真好,我要跟父皇进言,除夕宫宴吃这个,又热和又好吃。”一桌的人闻言大乐,莫维维心道,这个小太子也是个吃货呢。 先前已经吃了半饱,现在莫维维只是照顾着方彻不要被烫到。小人儿还未被朝堂侵染,童言稚语很是引人喜爱。坐在对面的张晋一边与裴骃交谈些政事,一边看顾着小太子,暇时还与卢钺说说闲话。两人年纪相仿,所说话题很有共鸣,卢钺不禁说道:“张大人年纪轻轻身居禁军统领一职,真是我辈佼佼者。” “哪里,”张晋直言不讳:“全凭圣施恩,否则我也没机会为国效力。我看卢兄亦是习武之人,近日宫正在组建禁军,卢兄有意的话我回去向皇推荐。” 莫维维插话道:“可是哥哥立志驱逐北狄,想着年初投军呢。” “哦,卢兄有此大志?”张晋笑道:“入禁军只是权宜之计,那里离贵人近容易立功,日后军有了空缺再补进去便是。”这话说得很是耿介,方彻也道:“翮玉哥哥说得没错,他也想到北方去打狄蛮子,父皇说现在大邺积弱不敢兴兵,让他年后到安州做都督赚钱练兵呢。” 一席话说得众人再次大乐,张晋笑道:“只怕要让皇失望了,若论经济之道,朝谁能与裴大人媲美,要不是太子启蒙一事迫在眉睫,皇断不愿埋没了您这位能手。”“呵呵,张统领说笑了,先前裴某被授命为太子少保,许多人质疑商贾臭岂可为储君坐师,裴某惭愧。” 张晋闻言正色道:“虽然历朝皆重农抑商,但国库的银子多是抽取商贾赋税所得,所以说要想兴国还得靠商事活跃。那些短见之人谁不是暗地里开铺赚钱,不必理会。” “嗯。”裴骃抚须,难得张晋年纪轻轻看得通透。再观他一脸正气,长相英俊,坐如劲松言谈得宜,心好感顿生。后又说起先前张晋母亲得卢钺二人援手,却坚持不收张府备下的礼品一事,裴骃笑说道:“张统领太过客气了,举手之劳不当如此。”张晋再向莫维维二人表示感激之情,言谈众人皆觉他真是孝顺的很。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直至夜幕降临,方彻才依依不舍告辞离开,走时张晋对卢钺说三日后禁军要在西郊演武,到时候大可前往一观。卢钺点点头,笑着朝他抱拳。张晋复又与裴骃告辞,临到莫维维时亦是大方告别:“裴小姐,告辞。”莫维维屈膝轻声道:“张统领慢走。”张晋点点头,翻身马护着方彻往禁宫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玉面千娇(5) 张晋送方彻回宫,小太子去皇后宫请安,张皇后柔声问他可好玩。方彻笑道:“母后不知,裴先生真是学识过人,不但书卷的知识渊博得很,府里的吃食也是别具一格呢。”张皇后笑问张晋:“真的像彻儿说的这样好吃?” 张晋拱手答道:“启禀皇后娘娘,裴大人之女心思甚巧,今日招待太子殿下的火锅确实新美味。” “呵,后宅女眷无非做些绣活看看闲书,这位裴小姐爱好与众不同呢。难得她怎么想出这么个吃法,叫我的彻儿念念不忘呢。” “是呀母后,陌薇姐姐人长得好看还很风趣,您无事的时候诏她进宫见见知道了。” “你个小鬼头,莫不是还惦记着先生家里的吃食,仔细皇知道了罚你抄书。”张皇后笑道。方彻吐吐舌头,行礼过后随着大伴乳母回房歇着去了。 瞧见张晋仍恭敬立于下手,张皇后笑道:“宫里没外人,你也不需拘束,我们姐弟坐下好好说说话吧。”张晋迟疑一下,坐到圈椅,展眼打望墙一幅仕女图。张皇后轻轻启唇:“前日里叔母进宫与我叙话,说起皇有意让你年后赴安州任职。她想着要在京为你定一门亲事,免得你二十出头还是孤身一人。” “母亲她是劳心过重,娘娘不必理会,我府已有姬妾数人,倒是不急着定亲。” “姬妾怎么能算,还是要择定一门正妻方才要紧。本宫的意思,下月皇除服,到时候求他为你指一门婚事,虽说时间有些紧,但好歹有皇赐婚,女家面也有光彩。你,莫不是有了心仪之人?” 既然已抬出自己的身份,张晋心知这必是皇后想借机拉拢朝臣,好为太子培植势力。不由苦笑一下,有了心仪之人又如何,还不是要为权势让道。思及此说道:“并无心仪之人,只是京贵女乏善可陈,娘娘择人时不必拘于家世,人品好,与我母亲合得来便是。” “嗯,知道你孝顺。先前叔母曾经提过一人,是家世与你不甚匹配,她倒是说很喜欢那位小姐。” “喔,是吗,这倒是没有听母亲说过。” 张皇后并无说出是何人的意思,笑道:“罢了,此事还得看皇的意思。你今日乏累,早些回府休息吧。” “是,末将告退。”张晋行礼退下。 三日后京郊,禁军开始演武甄选。众人家世已被查清,拳脚兵器一一试,按照皇帝的意思是禁军身负拱卫皇城之职责,务必要在身手和忠心严加考验。卢钺也参与其,一路过关斩将所向披靡。随着赛进入尾声,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步入众人视线之,挑战统领一职的校尉徐泽厚呀声道:“苏统领?” “谁呀?”张晋不解问道。徐泽厚年纪四十有余,是任丞相徐德庸族侄,为人踏实并未受到打压。低声对张晋说:“先帝登基前的锦衣卫指挥使苏河,后来销声匿迹,我也是幼时随父亲进宫见过一面。不知他今日怎的出现在此。”张晋讶然,有传言说之前宫变时苏河袖手旁观靳皇后被敏徵刺死,不知皇帝是个什么想法。只见苏河身边的苏蓝朗声道:“陛下口谕,苏统领重伤痊愈,复职锦衣卫指挥使,今日协同张统领选任禁军统领。”底下一片哗然,苏河大名许多人从父辈口听过,暗道新帝登基果然气象不同了。 后面结果不出意料,徐泽厚谋略武艺皆胜众人一筹,加之其发妻出身靳氏族亲,皇帝也很满意这个结果。卢钺不失为此次选拔的一匹黑马,皇帝亲自点选他为御前带刀行走,负责贴身随扈,可算是皇帝眼前的红人了。事后皇帝笑问裴骃为何将如此出色的少年郎藏匿家,裴骃诚惶诚恐道:“非是微臣不愿犬子谋职为国效力,奈何他一心想要投军建功,先帝在时没有机会,如今圣命天子当政,才是建功立业之时。”不露痕迹拍了皇帝马屁一番,皇帝甚是受用,自此重用卢钺不提。 随着父兄忙于事业,莫维维越发觉得无聊,腊月二十皇后设宴,邀请京三品以官员女眷赏梅。裴骃官至从三品,因其为太子少保,皇后特意点了莫维维进宫赴宴。国丧期间众女不敢太过招摇,鹅黄湖绿衣衫皆是,莫维维一席月白长裙绣着几朵淡蓝小花,合着头淡蓝琉璃珠花,看起来分外素雅。 皇后招她前,笑问道:“你是裴少保的千金,名唤陌薇是吧?” 莫维维低声回话:“启禀娘娘,民女正是裴氏陌薇。” “嗯,好。温婉贤淑,果然出自诗礼大家。” 莫维维忙道:“谢娘娘赞。”张皇后摆摆手,赐下一条南红珠链,引得一干贵女眼红不已。一个穿杏黄衫子的女孩扯着帕子嘟囔:“明明是一身铜臭,竟然敢公然蒙蔽皇后娘娘。”旁边座一浅绿襦裙的少女嗤笑道:“那你是说娘娘不辨忠奸了?” 杏黄衫女子怒目道:“骆雅倩你不要总和我抬杠,别说你不知道皇后娘娘为何设宴。风头都被那个商户女抢完了,看你不哭!?” “呵,我爹又不靠我嫁人攀亲升官,当然不哭。”名唤骆雅倩的少女一句话气死杏黄衫女子,她是监察御史何国忠的三女何丽蓉。何大人生了七个都是女儿,并无人骄矜,前两个女儿嫁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家,京人皆笑言何大人将来仅靠着姻亲能飞黄腾达。 何丽蓉被骆雅倩一通抢白,想起伤心之事,一颗泪珠在眼眶里滚动。偏偏骆雅倩好整以暇说道:“可别掉泪,惹了皇后娘娘不悦,怕是何大人立马会把你送进姑子庙。反正你们何家女儿多得很,你剩下的四个妹妹能囊括京城大半富贵人家了。” “你······”何丽蓉抬头看了位一眼,贵人正与丞相夫人等人说话,白了骆雅倩一眼,复又羡慕地盯着莫维维头逼真的珠花看。 众闺秀奉命作了与梅花有关的诗画,皇后一一点评,诗作竟以莫维维剽窃的王安石咏梅诗最为出彩。张皇后满意点点头:“裴小姐这首诗风格看似浅白却又意境深远,实为佳作,当得魁首。”莫维维越众出去拜谢皇后,接过宫女捧来的赏赐,打开来看,竟是一枚田黄刻章,阴刻清容二字。不由一怔,盈盈拜倒:“谢娘娘赐字。” 张皇后很满意她的反应,接着笑道:“这是本宫叔母亲刻,今日本宫借花献佛,彰裴氏陌薇德才兼具。” 莫维维再拜,张皇后挥手让她归坐,继续品鉴其余人的作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玉面千娇(6) 宴会接近尾声时正主终于露面了。太子前来向皇后请安,卸下禁军统领一职的张晋近日正教授太子骑射,跟在一本正经的太子身后,一众贵女看得心旌动摇。要说当世最为清贵的未婚男子,张晋算是首屈一指了,样貌不俗身手佳,堪为皇后娘家张氏的顶梁门柱,未来必定是前途远大。 他今日身着黑锦金纹暗花长袍,张皇后见那布料花纹甚是新,问道:“你这衣服做得好,布料也好。衬得人越发精神。”张晋嘴角微翘道:“娘娘好眼力,这是前些年风靡一时的念薇锦所作,黑色极少,末将也是偶然得之。”张皇后笑对莫维维说道:“要说也是凑巧,昔日裴大人与女儿失散,研制出这念薇锦,可谓是千金难买。现在你们父女团聚,多少贵妇闺秀扼腕长叹没有了好衣料制新衣。” “呵呵,娘娘真是博闻强识,我等只知晓这锦缎很是华丽,却不知竟是裴大人为纪念女儿所制。”丞相夫人五十开外,对着年轻自己一半的皇后笑得见牙不见眼。 太子不耐与一干女眷呆在一起,告退回去打趣张晋说道:“表舅舅可选了美人?” 张晋挑眉:“太子何意?”方彻摇头晃脑说道:“你莫欺我年少,母后想要找人说话不会召集那么多年轻小姐进宫,父皇说男儿当成家立业,你年后要当安州都督,母后是急着让你成家呢。” “呵呵,太子说得没错,是不知娘娘会为我选哪家的小姐为妻。” “这简单,母后必然会在花册勾名。表舅舅喜欢哪家小姐,我去为你改了便是。” “哦,对了。”张晋抚掌大笑:“太子殿下贵为储君,必定能在微臣亲事有独到见解。不若娘娘向皇禀报的时候,殿下为微臣仗义直言,求皇允准微臣自行择妻可好?” 方彻挠挠头道:“这却有些难了,表舅舅也不说喜欢哪家小姐,本宫实在是言之无物啊。” “哈哈,殿下眼光独到,您为微臣选好便是。” “真的?那可是你的妻子,本宫选的你若不喜欢怎么办呢?” 张晋郑重承诺:“不会,殿下只管照着自己喜欢的选了便是。”方彻点点头:“好,眼下正是去父皇面前背书的时辰,寻着机会本宫向父皇进言。”“一切全仰仗殿下了!”张晋一本正经朝太子施礼,方彻自去见皇帝。 事情还没有定论,青州急报,大将军常译在青州境内失踪,其坐骑遍体鳞伤奔逃到虎翼军营。奏折道是虎翼军主力驻扎京郊尚未回青州,大将军遇险或为北狄奸细所为。此说法有些牵强,朝臣奏道是此必是大将军心腹为调回兵力搜寻常译踪迹矫报,景元皇帝怒而斥道:“常译是朕亲封的护国大将军,临行前奏折道是外出寻名医医治常侯爷。朕亲自体验过子欲养而亲不待的苦痛,尔等简直不可理喻。” 见皇帝震怒,进言的大臣暗恼自己没有摸清楚皇帝心思,颤颤道微臣有罪,退回队列作鹌鹑状。其余人并无良好建议,喻胜楠曾与常译并肩作战,敬佩其为人,禀报道:“陛下,常将军乃是朝廷不可多得的栋梁,此时莫名失踪必定不简单。恳请皇着虎翼军立即回防,严防北狄趁机生乱。另外可否敕令青平二州衙役捕快搜寻其踪迹。” “嗯,按喻将军的说法去办。”皇帝首肯,谕令随着下发各州,务必要寻回大邺朝忠臣良将。 得知消息时,莫维维正窝在房里看书,紫妍拿了一封书信道是门外一名自称常寿的小厮送来,言明是武安侯府二少奶奶所写。莫维维心下诧异,不明白常寿为何借着靳玉华的名义给自己送信。拆开看时心情如坠冰窟,原来随常译出行的小五曾经发信号求救,留守青州的小六赶去查看时只见小五死在土沟内,常译却不见踪影。加之回营后发现常译坐骑,推测两人行经洛州与青州交界时遭遇偷袭,立即修书来报。常译出行向皇帝报备过,故而也层层报递了急奏。莫维维心急如焚联系了常寿,彼时他正清点人手要赶往青州。 “我也要去!”莫维维语气坚定。常寿忙劝道:“向您传信是因为您迟早要知道,将军临行前吩咐凡事都不得欺瞒于您。属下安排好后去青州寻将军,您只管在京等候消息是。” “既然将军让你们不要欺瞒于我,你们应该明白我在他心的分量。我现在并不是在和你商量,常寿,你听清楚,我要去寻他。”常寿无法,单膝下跪道:“属下遵命。”留书一封,莫维维迎着寒风随常寿一行直奔青州。 裴骃下衙回来得知莫维维留书出走,冷冷吩咐紫妍:“既然你无法劝阻小姐,自去院跪着吧。她何时回来你何时起来。” 卢钺忧心忡忡立时要出门去追,裴骃冷冷喝道:“你别忘了我吩咐的事情。陌薇那里我自有安排,公子即将回京,此事不容有失。” “可是,妹妹。” “无碍,她自会乖乖回家。” 朝廷的护国将军莫名失踪,一位颇具争议的人物却出现在大家眼。先帝在时,通州王珣自告奋勇要治理通河使其永不泛滥,当时人人引为笑谈,二皇子力排众议支持王珣,如今岁月逝去,成效未显,昔日的二皇子登基称帝,众人皆道王珣是回来抱旧主子的大腿了。也有人担心,要是王珣差事办得不好,皇帝会不会一怒之下要了他的性命。 朝堂之,王珣发话通河已经治理好,未来十年必无水患之忧。景元帝不解,询问其做法,王珣只说了两个字“疏c固”,呈的奏折详细叙述了做法,景元帝看后龙颜大悦,赞道:“爱卿真是大才,此法工程不大,成效却必定显著,不过为了天下人信服,还得看年后凌汛是否能安然度过。到时候若通河果真未泛滥,朕将昭告天下奉爱卿为国士。” “谢陛下!”王珣不失倨傲行礼拜谢,施施然站入朝臣队列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玉面千娇(6.1) 冬日行路艰难,北至青州的路莫维维已经走过数次,其酸甜苦辣不一而足。担心常译安危,一行人夤夜兼程只做必要的休整。赶到青州时,虎翼军尚未回防,小六一直带人在外寻找常译踪迹。留守的小双见到莫维维几人,心有感念道:“裴小姐竟然愿意为了将军奔赴青州?”抿抿干涸的唇,莫维维道:“换作是我,他也会不顾一切的。”常寿为她捧来清水,低头整理现有的信息。小双亦是几宿未睡,眼下乌青一片,懊恼地说道:“从情报显示来看,对方应该是早有准备,一路顺遂将到青州,正是心境放松的时候,现场还有毒物的痕迹,也不知将军现下如何了。” 莫维维说出一路来的猜测:“如果说是北狄的话,擒获大邺将军必然会闹得人尽皆知。怕的是朝堂的暗敌,会不会是是六皇子余孽?传闻六皇子好收集人异士,六皇变失败被擒,但肯定还有漏之鱼,有没有这方面的线索?” 小双眉头紧皱:“现在并没有这方面的线索,京暗线出动也未有消息传来。按理说如果是六皇子余孽的话,擒获将军无非是想要交换六皇子,可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若说为了泄愤的话,小五不可能死得那么痛快。”说起弟兄的死,小双语气并无一丝波动,莫维维长久以来有疑惑,眼下正是生死存亡之际,不由脱口问道:“将军纵然出身贵胄,了慈大师身为出家之人,为何为将军培养死士,你们暗进行之事会不会被人察觉,反而被人暗算?” “这不可能!”常寿骤然说道:“将军所行之事天经地义,并无任何可以指摘之处,而且他一直小心翼翼,断不会被人发觉。” “呵,盲目的自信必是失败的开端。不怕告诉你们,我连我父亲的行事都看不透。按说我的心意他也知晓,但为何对常将军颇为忌惮似的,两人之间并不亲近。” “大概是老丈人看女婿,不太满意吧。”常寿搔搔脑袋道。莫维维轻轻摇头:“这话说不通,父亲赏识年轻有为的人,我曾见他们二人交谈过,或许两人意见相佐,但应该不至于出手暗害常将军吧。” 见莫维维无自然地怀疑自己父亲,女生外向一词浮二人心间,常寿嗫喏说道:“裴大人?应该不至于吧,他们武殊途,再说现在新皇登基,实在没必要斗来斗去的。” “嗯,我只是想不明白很多事情。最新的情报什么时候能送来?” 小双答道:“京城线报三日一次,其他地方每日都会有消息传回。月我们人手折损颇多,岑进又在虎翼军脱不得身,实在是让人苦恼。” 莫维维忽然问道:“岑栋呢?将军曾说过他擅长驯服鸟兽,能不能找条细犬追踪将军踪迹?” “这个,不能吧?”常寿双眼瞪圆,不明白看似温婉的莫维维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莫维维干脆说道:“飞鸽传书找岑栋来,能不能他说了算!” 虽然岑栋被遣返鸣山寺,但是二人视莫维维为主母,对她的话言听计从。小双立马下去传信,常寿劝道:“此事发生已有几日,裴小姐忧心无益,不如先去歇息一下。”莫维维看了看沙盘纵横交错的阡陌沟壑,也不知他在哪里。想到常寿说的不错,自己是应该保存实力,轻轻点头,在榻和衣而卧。 也未睡实,帐外的脚步声将她惊醒,莫维维翻身而起唤道:“常寿?”小双在门口答道:“是属下,裴小姐出来吃些东西吧。”“唔。”莫维维应声出去,小双仍是面带忧色,心知没有好消息,沉声说道:“我在外以男装示人,你们唤我裴陌便是。”“是。” 甫一用过饭食,有军士捧了信鸽兴高采烈而来:“启禀校尉,有消息了。”小双接过一看,眉毛抬道:“看似无关,可是卑职觉得其必有蹊跷,裴陌您看?”莫维维看完纸条,竟是在江州发现南诏公主一行。旧年南诏讫珂公主本意前往大邺和亲,半途老皇崩逝不得已原路反转,经过大半年征讨倾轧,讫珂公主不幸殒命。如今南诏裂为两部,大公主讫玉带领心腹控制南诏西境,东边则是小皇子讫徕的势力范围。按说讫玉公主正是与自己兄弟争斗之际,为何会出现在江州地界,莫维维觉得很有必要亲自查看一番,当夜点足十余骑,直奔江州君山镇。 君山镇得名于老君升仙传说,镇子不大,风水极佳,镇外君山颇多名贵药材,据闻有去腐生肌之名的还阳草只生活在此地。镇常年可见采药人的行迹,几日前镇最大的福生客栈来了一批不速之客,一行人以一女子为首,穿着皆是汉人打扮,从头到尾却只有一个瘦小的汉子说话。这几日众人出出进进忙活着什么,小二觉得好,尾随一男子到厢房外面想要偷听,掌柜走过来给他一个爆栗,斥道当心好心害死自己。小二缩缩脖子,端着茶水离开。门内,女子身边一魁梧汉子将砍刀收到桌子下面,叽里咕噜禀报一日的收获。 “还是没有找到?”女子蛾眉紧蹙,不满地对着那个瘦弱汉子道:“你说这个人是朝廷大官,我们把他捡回来却找不到药来医他,要是他死了,你们的皇帝会不会找我们算账?” 那汉子常年混迹南诏与大邺边境,很懂些南诏话,故而被虏了来当翻译。畏惧地看了眼前的女子一眼说道:“小人不敢欺瞒讫玉公主,这个人身的官印刻的是护国将军几个字,肯定是新皇帝封的护国大将军。掌管大邺朝一半以的兵马,他遇到偷袭差点死掉,公主救了他是天大的恩情。我们汉人讲究有恩必报,要是他带兵助公主一臂之力,讫徕王子肯定打不赢你了。” “你说真的?”讫玉公主皱眉看着榻的男人。那日跟北狄二皇子穆的使臣会面后马不停蹄往南诏赶,说好了要借着南诏东边与北狄接壤的大回山里应外合打败讫徕,她赶着回去安排却在洛州边界发现了这个垂死的男人。彼时常译身边并无其余人马,脚步虚浮口吐黑血,腹部一条寸余长的口子不住地流血,应该是先了毒再被人追杀。讫玉公主本打算坐视不理,常译晕厥之际抛出自己令牌,一众人都认不得是什么,还好前行探路回返的向导认出令牌的刻字,对讫玉公主说这个人救下来有价值。 讫玉公主是个豪爽性子,闻言命人将常译捆马匹,一路到了君山镇歇憩。那时候才发现自己捡了个大麻烦,众人不便透露身份,寻医问药皆在暗进行,来看诊的大夫却个个都道看不出所何毒。唯一一个老大夫提出不管的是什么毒,既然不是当时殒命,那还有转圜的余地,不过此人腹部伤口溃烂,若是再不处置的话恐怕活不过三天。讫玉公主大怒,她要那大夫立时处理,大夫却摇头晃脑道是除非找到还阳草,否则神仙难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玉面千娇(6。2) 向导打听到还阳草叶脉呈银白色,一见便知,但是存世极少,是天下大夫梦寐以求的至宝。手机端讫玉公主的近侍不满地说:“要是留在这里找那还阳草,恐怕讫徕王子早统一南诏了。”奈何讫玉公主是个生性倔犟的人,咬咬牙道:“既然碰了他说明大明神在指引我们救他,再找三日,如果还是找不到我们立即回南诏。”手下人应允披星戴月在君山寻找神药。 可能天注定常译命不该绝,夜里讫玉公主无事到镇闲逛,却见一少年欣喜若狂奔进客栈后不远的一个小院里。男子神色是讫玉毕生从未见过的狂喜,心生好去看看究竟是什么让男子这么激动。只见那少年奔进院四下看了看,颤声唤了两声师父,一个女子从屋走出问道:“王大哥,你回来了。” “嗯,师父睡下了?” “师父昨夜疼了一夜,刚刚我熬了安神汤药给他,他才睡下。王大哥找师父是有什么事吗?” “你看。”少年小心翼翼从怀掏出一个玉盒,隙开一个逢,女子一看讶异地说道:“还阳草?” “不错,我守了大半年终于得到了它。师父的伤有救了,要不我们把师父唤起来,马给他用。” 女子抿嘴笑道:“申兰知道王大哥高兴,可是现在天色晚了,药材也不齐全,把师父唤起来不是白白耽误他休息吗?” “诶,是。我是高兴得忘了形了。”少年有些羞赧地说道。申兰温柔地道:“我也为师父高兴,王大哥你在山呆了几日,我烧水给你洗洗,好生睡一觉,明早好给师父治伤。” 少年是王葛云,先前青野先生寻找陌薇时腿疾加重几乎丧命,葛云寻思着找到古籍里提到过的还阳草为他治伤。在君山镇居住已有半年多,今夜终于寻到了还阳草。 乐滋滋地洗漱睡下,忽然听到青野先生断喝:“谁?”想要起身,却惊觉四肢无力,葛云暗道糟糕,眼睁睁看一个黑衣女子走进房间,大摇大摆靠近自己,嘶吼着问道:“你要干什么?”讫玉微微一笑:“找你借点东西。” “要钱要命随便你,别碰我!” “呵呵,小郎君好凶。我只要这个。”讫玉公主随手一挑,玉盒落入手,妩媚一笑道:“小郎君真听话。”身姿摇曳飘出房门。葛云急得大叫,过了好一阵子手脚才恢复力气,跌跌撞撞跑到青野先生房间,嚎啕大哭:“师父”青野先生察觉空气有异时出声喝问,却惊觉全身无力,暗道自己是了迷香,此刻见葛云痛哭流涕,安慰道:“师父没事,你去看看申兰。” “师父,还阳草。我要去把它追回来。”说罢拔腿欲追,青野先生忙喝止他道:“来人是南诏邪族,了他们的迷烟十二个时辰内不能运功。他们没有伤害我们已是大幸,你切不可莽撞。”试了试果然无法运功,葛云无泄气,不知下一株还阳草什么时候才出现,心无自责。 青野先生低声安慰着他:“人的命数有定,凡事尽力而为便是。我已经习惯了没有双脚的日子,还阳草未必能让我长出新腿来。你的心意师父了解,这些日子在君山我的脚已经好多了,心里寻思着我现在是你们的负累,或者我在此地住下,你去京城打探陌薇的消息便是。” “师父别这样说,您不是负累。这么长时间了,陌薇她说不定您别担心,您住在这里也好,明日一早我去寻陌薇,不论生死好教您了了这个心愿。” 清野先生叹口气道:“唉,本来打算你们师兄妹一对做个伴,没想到现在也没找到人,也不知她现在如何了。” “我会把陌薇找回来的,您放心。”葛云将手伏在师父手,师徒二人唏嘘无。 却说讫玉公主抢了葛云的还阳草,几个纵跃回到下脚的厢房,吹响特制的骨哨将手下皆传唤回来,让向导去吧那位老大夫请来。 “您找到了还阳草?” 讫玉公主骄矜地点点头,吩咐手下将客栈围好,非她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近卫心悦诚服地前去执行命令,他们的主子是大明神选的,将一直拥有大明神的庇佑。 大夫被架着脖子请来,一见还阳草后却双眼雪亮,急急将玉盒捧在手,如获至宝般颤着声音道:“老夫活了大半辈子,守在这君山脚下二十多年,今日总算见着还阳草了。”一时间唏嘘感叹,讫玉公主在旁冷冷道:“这个草是拿来救那个人的,他要是死了,你和这个镇子的人都要偿命。” 老大夫心情尚未平复,无视她的无理,心情甚好地说:“你这女娃恁凶,人长得却漂亮,也不能容老人家开心开心。” 讫玉笑骂道:“你要用还阳草把那个人救活了,够开心了吧。” “嘿嘿。”老大夫眉开眼笑,一丝不苟将常译的伤口重新清理一遍,一株还阳草内服外用全部用完,临了感叹地说道:“终于了了这个念想,这个人死不了了。我看你们是用毒的行家,怎的忘了以毒攻毒?明天这个小伙子该生龙活虎了。” “那样最好。”讫玉闻言唤人将老大夫送出去,让手下把随身带的毒药都拿出来。近侍吃惊问道:“公主,您要把这些药全喂给他?” “我是在想要不要用相思。万一他真的是大邺将军,以后能受制于我。” “不行!”随侍抢过药瓶:“您不能把自己的性命跟他捆在一起,我不准!” “你凭什么不准?”讫玉媚眼如丝,近侍涨红着脸说道:“我,是不准,万一他不是那个大将军” “好了,我知道了。把狼毒花喂他吃,万一吃错也不会死人。” “是。” 常译昏睡了几日,身遭发生什么事一概不知,直到老大夫为他清理伤口,他才从剧痛醒来。讫玉二人的对话他听在耳,无感激天垂怜,让自己在濒死之际遇到认为他有用的人。伸手想要探陌薇送的荷包,身体却是虚弱得很,再度昏迷之际听到两人用南诏语说“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玉面千娇(6.3) 讫玉公主一见常译醒来便带着人马往南诏撤。她在大邺耽误了几日,要不是顾及常译伤重,必定会快马加鞭飞驰。常译躺在一辆马车,身下是散发着女人馨香的被褥。随着马车颠簸,几日来都是醒了又睡,睡了又醒,暗自恢复着自己的内力。 这日终于踏进南诏境内,常译心下暗想,南边的防御已经松弛至此了吗?一路竟然连例行的查看都没有,日后必要好生整顿一番了。正想着,车马骤然停下,四周静息无声,讫玉公主猛地掀开车帘,用不太流利的汉话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罗译。” “你们朝廷的大将军是不是常译?” “罗译也是常译,在下分外感激公主救命之恩。”讫玉公主惊闻常译说的竟然是南诏话,瞪圆眼睛问道:“你来过南诏?” 常译好整以暇,淡笑道:“没有,幼时为了能领兵攻打南诏,专门学过。” “哼。”讫玉公主不满地瞪他一眼:“你现在是我的俘虏,最好客气点。”常译微微一笑:“我说的是实话,南诏古语说过,不敢听实话的人才是真正的懦夫。” “我不是懦夫!”讫玉拔刀抵常译前胸,恨恨地道:“你肯定知道我为什么救你,你有什么想法?” “公主得大明神护佑,遇到了我。你与北狄达成了某种交易,我猜猜,关于王子讫徕,我听说他手下的武士公主的多。所以你想寻找北狄穆为盟友,可是你内心却信不过他,所以救了我。” 讫玉公主摇摇头道:“你说错了,穆不日会发兵,我的好弟弟将会拱手称臣。” “不,”常译摇头:“穆王子忙着和他的弟弟争水草丰美的地盘。冬天到了,穆格占有的是最肥美的土地,穆为了安抚手下的部落,一定会在过年之前彻底摧毁穆格的势力。我很清楚,他们斗了二十五年,而且要结束了。” “可是······” “你想在大回山全歼讫徕的兵力,但他肯定已经布置好了伏兵等着你。因为真正与穆结盟的人是讫徕,不是讫玉。” 讫玉公主闻言不悦:“你是在胡说八道。穆他说过······”“公主”常译打断她道:“男人在床说的话是不作数的,哪怕那是一个尤物。” “你!”讫玉猛地出手想要掌掴常译,伸手将她钳住,常译缓缓地说:“公主不信,大可作出在大回山伏击讫徕的阵势,看到时候会发生什么。” 盯着常译看了片刻,讫玉公主轻声说道:“依你所言,如果战败,我逃亡的路必然将你视作禁胬!”常译双眼微眯,掩去寒光,誓要将南诏搅个天翻地覆。 讫玉等人匆匆离开,福生客栈老板一边拨弄算盘一边说道:“真是一群怪人,逃命一般半夜没了踪影,害我少收了半两纹银。” “老板!”一声高昂的女声合着一锭白银将老板惊得跳了起来。抬头一看,十余名沙场气息甚浓的汉子立在面前,领头的又是一个女人。忙点头哈腰道:“客官住店吗?” “不是住店,想向你打听个事情。” “您请讲,小人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莫维维点点头问道:“前几日是不是有外地口音的人在你们店里住过,应该是一个女子带队。”“客官您可问对人了,的确有一个女子带了一群男人,说是来买草药的,可他们好像给一个人治完伤匆匆走了。喏,昨夜的事情。” “什么?”莫维维惊声道:“昨夜刚走?” “嗯,他们好像是要找什么药,待了几天,昨晚匆匆走了,可能是找到了吧。” “那可不,我苦苦等了半年的还阳草,昨夜被一个女人抢了。”一个声音插进二人对话,莫维维抬头一看,葛云垂头丧气从包袱里掏出两碇纹银,放到柜台对老板说:“陈大哥,我要出去些日子,烦你隔十日送些米粮肉菜到家里去。” 老板忧心地问:“这么多银子,你要去多久?” “不好说,可能个月,可能······”“可能不用出门了。”莫维维突然插话,葛云诧异地抬头一看,先前以为的军莽汉子竟然是日夜牵挂之人,高兴地抓着莫维维胳臂道:“陌薇,真的是你?” 一旁常寿目光似刀,直想把那双紧抓着陌薇的手砍掉。 “你还好吗?” “师父还好吗?” 二人同时发问,莫维维急急道:“师父怎么样了?” “不太好,本来找到还阳草可以救师父的,可是在家里被人抢了。” “你好好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用还阳草?” 常寿清清喉咙,低声道:“既然遇到旧识,不妨找个地方好好说话,公子的事···”话未说完,莫维维反应过来,随着葛云回到小院,见到廊下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忍不住泪如雨下:“师父!”葛清野惊见葛云去而复返,带回来的还是一直心心念念要找的徒弟,不由揉揉眼睛问道:“果真是陌薇回来了?” 莫维维跪到他脚边,哭泣着说道:“是我回来了,这么些年,陌薇很想师父,师父受苦了。” “当年你被人掳走,师父没本事找你回来,你还好吗?”狐疑地看着她身后的人,眼尽是防备。莫维维解释道:“他们都是罗译的手下,您还记得罗译吗?他是朝廷的人,当年混进青龙寨找东西。我被掳到京城后被他救下,后来还找到了爹爹。我同爹爹说起过您,他派了手下的人到处在找您,说是一定要让我们一家团聚。” “呵呵,傻孩子,找到爹爹是一家团聚了呀。” 莫维维摇头道:“不是,陌薇的家有爹爹哥哥,还有师父师兄!” “好。”葛清野抚须大笑,随即又问道:“看你风尘仆仆,想必赶了很久的路,出了什么事情?” “不瞒师父,罗译失踪了,可能是被抢走师兄草药的人掳走的。罗译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只是想尽尽自己的心意。”“嗯,我明白了。兜兜转转这么久,没想到今日得见。那群人身份不简单吧,否则也不会躲到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来。”“可是若不是这样,我也找不到师父您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玉面千娇(6.4) 杀伐决断的人瞬间化为笑绕膝下的乖乖女,常寿直看得目瞪口呆,前对葛清野抱拳说道:“晚辈给前辈见礼了。”身后军士亦齐声道:“见过前辈。” 葛清野点点头道:“嗯,你们都是保家卫国的好男儿。多日奔波必定劳累不堪,进屋歇歇,我与陌薇说完话再走不迟。”常寿笑道:“前辈说的哪里话,您与裴陌只管叙旧是。眼下既然有了公子的消息,晚辈等人自去寻找是。”转头对莫维维说道:“裴陌好不容易找到师父,当务之急是先送前辈回京疗养,还阳草被讫玉公主夺走,属下等势必追回。” 莫维维迟疑道:“这,”常寿再道:“日前已与岑进等人联系,我们会在南诏边境碰头。我们都是跟随公子多方征战过的,你不必担心。你先送前辈回去,我们有了消息立马传信给你。” 看出莫维维心底纠结不已,葛清野说道:“现在天寒地冻行路不便,进京的话还是改在春天吧,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得折腾。陌薇你自去做心想做的事情。” “我。”莫维维感动不已,跪下朝葛清野磕了一个头道:“徒弟谢师父体谅,等到救回罗译后来接师父。” “嗯,师父等着你。” 常寿心焦急,他实在不愿莫维维跟着他们东奔西走,短短几日已经瘦出了尖下巴,主子看了必是要心疼的。本想借机让她留下,可葛清野也太善解人意了,还要再说,葛清野发话了:“人活一世,若是连自己想追想求的都不去做,临了必定是要后悔的。你们去吧,仔细着些。”莫维维点点头,常寿对葛清野佩服得五体投地,一行人复又打马离去。 葛云在旁无失落,好不容易寻到陌薇,连话都没有跟自己说几句。葛清野看他一眼说道:“陌薇心有所属是好事,你做兄长的该为她高兴才是。” “嗯。”葛云吸溜一下鼻涕,附和道:“的确是好事。”转头又问:“师父,您饿了吧,我去为您熬粥。” 灶间,申兰沉默地烧火添柴,葛云将锅洗净,放水加米。转身取了腌好的鸡肉拾掇着,火光印在他的脸庞忽明忽暗,突然出声:“陌薇长高了,也长变了。”申兰不知如何接话,又听他絮絮叨叨说起二人相识,一起学艺,后来陌薇为了给师父取药被人掳走。他的懊恼,沮丧,一一陈现。申兰抿抿嘴道:“我以前也见过她。” “什么?”葛云惊异抬头。申兰淡淡说道:“是我给你讲的故事的前半截,我们相识于动乱,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她很勇敢,敢于反抗。我清楚地记得在洛州府衙,她走在最后,跌在那个少年将军的脚下说‘愿为将军马前卒’。我很震撼,以前以为自己很勇敢,可其实遭遇不幸时只剩下束手无措。她却一直没有低头,闯出了不一样的人生。要知道我们当时被送到北狄的女孩子之,剩下的可能只有我和她了。” 申兰以前从未说过以前的事,葛云没想到两人的记忆竟然有一个共同的人。两个人絮絮叨叨说着闲话,鸡汁粥很快弥漫出浓烈的香味,葛云乘了一碗冷却,申兰笑着说道:“她肯定很爱喝这个吧。”葛云仿佛被人看破心思,脱口而出否定道:“不是。那时候山寨里没有好吃的,只有漫山的野鸡。罗译受伤,我每日都会去抓野鸡,成习惯了。” 申兰不去捅破他心底的小秘密,端起粥送到裴骃房。岁月静好,没有争斗,没有烦恼。 南诏边境,纵然已至隆冬,山里的气候仿佛温暖如春,甚至偶尔还会看到斑斓的蝴蝶飞舞,莫维维想要伸手逗弄,岑栋冷冷说道:“天目蛾,受惊会分泌让人产生幻觉的气味。”真实地体会到岑栋在山外遣散追随而来的士卒的深意,莫维维由衷地说:“还好有岑栋,”。这看似美丽祥和的山林暗藏杀机,岑栋是想减少不必要的伤亡,已与那些军士约定好,待到信号发出及时寻找当地官衙援助。小心翼翼避开每一块可能含有剧毒的树叶,莫维维觉得空气越发的沉郁。正要开口,岑栋眉眼严峻地‘嘘’一声,四周响起悉悉簌簌的声音,令莫维维想起曾经那不愉快的经历。岑栋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会儿,募地取下腰间一个暗色葫芦,拔开塞子倒出几丸药来给每个人分了一颗,让众人含在口。一个军士‘啊’地轻呼一声,莫维维见一群小蛇密密匝匝朝他们爬过来。这些小蛇通体灰色,唯留尾巴尖一点翠绿,看起来分外可笑。岑栋貌似松了一口气,用脚拨弄开一条啪近的蛇,说道:“这些蛇吃饱了,毒液全留在了先前的猎物。我们的运气挺好,是不知先前是哪个倒霉蛋。”莫维维闻言轻笑:“那好。” 行至一个山谷,狭窄的山道恶臭盈天。岑栋紧皱眉头道:“这像是先前那些蛇的味道,看来它们先前在这里大开杀戒过。”小心翼翼走过去,拨开一堆明显人放置的树枝一看,顿时吓得退了两步。“怎么回事?”岑进紧走两步,看完后反身开始猛吐。莫维维做好心理建设,正要前,岑栋拉住她道:“相信我,别看,会做噩梦的。”岑进脸色苍白说道:“许多尸首,还有不停蠕动的蛇,惨不忍睹。” 莫维维没有受虐倾向,闻言顺从地跟随岑栋绕过山道。路问道:“你的留香鼠现在还能问道常将军的气味吗?” 岑栋仔细打量了胸前布袋的小东西,笑笑说道:“应该没有偏离路线,偏离的时候他们会狂躁,接近的时候它们会很兴奋。” “那个,你怎么区分它们狂躁还是兴奋?”莫维维不解地问,岑栋无语望天:“狂躁的时候会撕咬布袋,兴奋的时候手舞足蹈。嗯,是这样的。”莫维维没想到岑栋也有犯二的基因,心想半个专家总自己什么都不懂得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玉面千娇(6.5) 天黑时,一行人终于在山林掩映发现一个颇有气势的山寨。甫一露面便被巡逻的南诏人发现,岑栋的留香鼠在布袋里爬爬下兴奋不已,莫维维硬着头皮躲避南诏人的木箭,一边打量山寨布局想要找出破绽。几个人围着山寨跑了半圈,藏身树林商量对策。 岑进懊恼地说:“各处守卫互为犄角,没有发现能偷入的漏洞。” “了,没听说南诏有这么厉害的武将啊,排阵防御看起来很眼熟。对了,”小双猛拍大腿:“好像是将军的风格。” “他在里面?”莫维维充满希冀地望着岑栋。默默看了一眼布袋,岑栋信心满满道是:“有九成把握。”“那好,我们总算没有白来一场。” “有火。”外围一军士颤声说道,几人随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东边树林火光冲天,南诏人竟然用火断绝了他们的后撤之路。“不是说南诏人信奉大明神,最为爱护山林吗?”莫维维不可思议道。岑进愤愤道:“太狠毒了,想让我们变烧猪。”正在想办法,隔空传来一阵乱七八糟的嚷嚷声,一个熟悉的声音夹杂其间:“何人来犯,讫徕你手下的人已经在大回谷被蛇吃了个干净,还不死心想要来争夺大明神赐予我们的土地吗?” 岑进凝神听了半晌,唤众人道:“将军让我们撤。”“什么?”莫维维不解地问,岑进耐心说道:“南诏正在内战,将军在帮南诏公主讫玉,让我们不要卷进他们的部落之争。”莫维维嘟哝说道:“讫玉出了名的放荡不羁,他不会被美人迷了眼吧。” 这么明显的醋意,几人无言以对,常寿笑道:“将军不是那样的人,我们还是快撤吧,晚了看被包饺子。”往来时道路退去,却发现怎么也走不出那片树林,眼看火要烧过来,岑进急道:“偏生还遇鬼打墙,岑栋你的留香鼠会不会找路出去?”岑栋翻个白眼:“它们只负责嗅气味找东西,这火这么大,什么动物都会避开的。” “对了,”莫维维忽然说道:“既然它们怕火,那把它们放出来,我们跟在后面逃生是。”“对对对。”常寿赶紧附和,让岑栋把小鼠放出来,心疼好一阵,岑栋才放了两只小鼠出来,一边心疼地说道:“好不容易找到三只,能救别让它们死啊。” “知道了。”常寿追着小鼠拔腿跑,几人真实体验了一把火烧眉毛的急迫。 又回到先前恶臭的山谷时,四周气氛越加沉寂,小双走在前面探路,抬手示意大家小心。一阵风声过来,一根巨大的原木飞冲过来,小双翻身躲开却被紧随其后的铁耙击在腿。随后又是漫天箭雨,岑栋大喊‘小心有毒’,莫维维拔出剑击飞身边的毒箭,余光瞥见小双行动不便已经被射,三两步奔至面前见人已经断气,悲从心起手发力,直直将一支箭击回树林。一声惨叫响起,岑进几人悲愤交加,皆将毒箭击回射来的方向,直到箭雨停止,无数南诏人提刀冲将出来。队伍只剩寥寥四人,他们将后背交给同伴,冲进人群开始拼杀。 远远的山丘,常译冷冷说道:“此四人是我手下精锐,公主拼了实力大减也要将他们击杀在此吗?”讫玉呵呵笑道:“不过是玩玩,常将军何必生气。我部落的神婆说过了,只要你安心做我的王夫,喝下那杯相思,你的手下是我南诏的座宾,不会受到一点伤害。” “相思?好名字。醉卧美人膝,此生长相思。公主何必浪费这大好时光,依照我们汉人习俗,当是要先拜堂才算成亲的。且大喜之日不能见血,公主还是莫要犯了忌讳。” “噢,”讫玉公主将娇躯靠在常译怀,待他伸手揽住方才对边亲卫下令:“留活口,让他们参加我的婚礼。” 南诏人忽地扔出数个黑红色果子,随着落地果子爆开升起淡黄迷烟,四人呛咳不已,随即束手擒。待醒来时,眼前一片大红色,莫维维费力地辨了一刻,那首端坐的俊俏新郎不是常译是谁。身姿妖娆的新娘从常译身后揽住他的脖颈,妩媚地喝下杯酒液后试图喂到常译口。片头避过,仍是将一双眼流连在堂前捆缚着的佳人身。讫玉公主面露不虞,‘啪’的一声,莫维维身边的常寿挨了一鞭。讫玉公主红唇朝莫维维努努。眼看皮鞭要甩下,常译闭眼将讫玉拉进怀,狠狠地在她的胸前玉山揉了几把,讫玉娇声阵阵,复又将酒杯递到他面前。常译只得一口饮下,对着面前微唏的红唇缓缓哺下。莫维维看得一清二楚,心无气愤,常寿苦笑一下:“将军是为了我们在使美人计呢。”莫维维咬牙切齿道:“可我宁愿被火烧死或是被皮鞭打死!” “你说过不能轻言生死的。”常寿暗自摇头,陌薇明知将军忍辱求全,可这心里的结却是难消了。背火辣辣地疼,一方面希望自家主子能迷惑住那骚气的公主,一方面又希望将军怒发冲冠带领他们杀出一条血路。暗暗摇头,斜觑见将军身下竟有一小摊鲜血,顺着往看去,鲜红的长袍已被浸湿一片。“将军在流血!”惊叫声引得另外三人诧异不已,看守反手将皮鞭甩下,莫维维背挨了一下,对那看守怒目而视,心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走着瞧。那人作势又要打,首常译猛地将讫玉公主推开,捂着腹部滑坐到地。莫维维已经看清常译腹部伤口流血不止,再观他面色已是一片苍白。心疼之下呜呜直叫,讫玉好整以暇走到她面前,伸手捏起她的下巴轻声问道:“咦,我说怎么细皮嫩肉的,原来是女的。你是常将军的,嗯?” “什么‘嗯’,我乃将军麾下校尉,有本事你放马过来,使阴招算什么英雄好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玉面千娇(6.6) “呵呵,你们汉人狡猾得很。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嘘······”端的一个吹气如兰,莫维维心恼恨,费力将头偏向一侧。那看守横眉冷对又要挥鞭,瞪圆眼睛恶狠狠地看着他。讫玉嘻嘻一笑,对那看守说了句南诏话,几个壮汉前,一行人被押下关押到了一处茅屋。 “也不知道将军伤得如何,我听说南诏巫医盛行,可别给将军下什么下三滥的药。”常寿揉着先前被捆缚的手腕,觑莫维维面色不好,火加油说道。瞪他一眼,莫维维道:“他都那样了,那讫玉公主再怎么也不至于如此急色吧。”常寿装作不知,故意做惊讶状:“什么急色,我听说南诏人爱下毒让人言听计从什么的,陌薇你说的是什么?” “你······”心知被常寿耍了,莫维维又要急。岑进乐呵呵道:“陌薇你别担心,将军不会任由我们被人关在这里坐视不管的。到时候有什么疑问都会得到解答,你别跟常寿一般见识。” “嘿,什么叫跟我一般见识。我说的可都是真的,之前南诏讫珂公主要去大邺和亲的事你们知道的吧,将军生怕皇帝乱点鸳鸯被波及,暗让人与南诏使臣接触过一阵子。讫珂公主为表诚意,让人展示过他们的实力,那可真叫触目惊心。”常寿摇头晃脑,一副你们都是土包子没见识的样子,几人看得发笑,莫维维抿唇点头道:“南诏地处湿润山林,瘴气毒物遍布,确实有传闻说他们擅长使毒。那个你说的诚意是怎么回事?”话头一转,常寿咂咂舌,心道还真是不好糊弄,含混说道:“我们将军一表人才武艺高强天下皆知,得美人倾慕也是人之常情,陌薇你可别生气,要知道将军可是严词拒绝了那公主的。” “严词拒绝?据我所知将军与讫珂公主尚未见面,南诏发生了内乱,他是怎么个严词啊?” “这······”常寿瞠目结舌:“具体情况你要问将军了,当时也不是我办的这个差事,要是说错了什么,将军还不得把我剐了。”几人闻言哄堂大笑,木门轻启,两个南诏女子推门而入,用不太流利的汉话对他们道是公主大婚,吩咐送来些酒菜招待客人。常寿一本正经摇头道:“这算什么,我这手脚现在都没有恢复力气,你们公主有诚意招待客人的话该把解药拿出来,要不然怎么拿筷子啊?” 一个南诏女子闻言面一派迷茫,想是不太明白常寿的意思,常寿想要再解释一遍,另一个女子说道:“好教客人知道,了木莲藤果子的毒气是没办法解的,三日过后你们自然会恢复力气。哦,还有一件事情,习武之人三日之内如果想要运功逼毒,内力还会再被,嗯”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女子面染些许微红,莫维维接口道:“内力将继续封存,看着和常人无异,实际,手无缚鸡之力。” 那女子如释重负,说道:“这个姐姐说的对,是这样。”常寿点点头,一旁的岑栋暗自撤回自己的内力,不满地问莫维维:“你知道?”“知道这毒难解,但是认不得那果子是木莲藤果实。” “呵呵,陌薇你折算半知半解吧?”常寿笑嘻嘻道,复又抱怨:“怎么没有准备筷子,叫人怎么吃饭,讫玉公主也太没有诚意了。”南诏女子抿嘴道:“这是我们南诏的抓饭,南诏境内没有筷子。”莫维维示意常寿少安毋躁,将手浸在女子端来的放了树叶的木盆洗净,用手团起大碗的饭食放进嘴里咀嚼吞下,末了赞道:“果然如书一般别有风味。” 南诏女子微微点头,眼带了三分笑意推门出去。常寿知晓莫维维这是做对了,揶揄道:“陌薇你这又是从书看到的?”莫维维点点头,常寿抚胸赞道:“看书还有这般好处,难怪将军闲时总是爱看书呢,陌薇你和将军真是意气相投,爱好相同。”知他又在胡扯,莫维维翻眼作无奈状,岑进二人眼带笑,学着莫维维的做法开始进食。 竹楼内,一身红衣的讫玉挥退为常译包扎伤口的巫医,沉默片刻道:“将军果真非常人,为了几个手下将自己好不容易开始愈合的伤口挣开,用你们汉人的话来说,真是勇气可嘉啊。” “君子行事有道,常译幼承庭讯,不敢劳公主夸赞。”常译眉眼冷峻,面无表情道。 “呵呵,可是将军莫要忘了与讫玉的约定。你我二人既然在众人面前拜堂成亲,这接下来该做的也不能半途而废不是。” “我自会帮你铲除手下讫徕眼线,给讫徕致命一击,但是公主也当知道常译为何答应与你拜堂。权宜之计,公主千万别放在心里。” 竹楼脚步声轻响,讫玉低声道:“我没有忘,只是将军未免也太过无情了。讫玉仰慕将军久矣,你这般语气,讫玉心里不高兴呢。”常译抬眼看她,嘴角噙一丝意味不明的笑:“要说无情,天下谁能得公主,讫珂公主怕是至死也没有想到要了她性命的人是她一心信任的姐姐吧。” 讫玉公主蛾眉挑:“怎么,将军是为了讫珂抱不平?” “不,败军之将不足言惜,只是赞叹讫玉公主行事手段高明而已。” 门外有人求见,讫玉对常译低声说道:“那好。”转身唤人进门,先前送酒菜的女子缓步进来,对着讫玉公主行礼道:“公主,酒菜按您的吩咐送去了。” “他们可吃了?” “吃了,那个女孩子带的头。说是从书看的,洗完手抓着饭食吃的。” 讫玉闻言挑眉,笑对常译道:“不是说汉人有气节吗?我以为他们会拒绝。” “为何拒绝?入乡随俗,我的这几个手下很尊重贵国习俗,公主可否看在他们知礼的面放他们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定风波(1) “放人?这可不行,虽然我也很欣赏将军和您手下的人,但是只要南诏一天没有统一,讫玉不敢相信任何人呢。” 常译低声道:“公主女豪杰,可惜未免太过谨慎。你既然要我为你效力,怎的连合作的诚意都不表示丝毫?”讫玉不是汉人,并未听出常译暗指她心胸不广,呵呵一笑搔首弄姿出了竹楼门。楼下先前送酒菜的心腹侍女开口问道:“公主,是不是等人吃完”做个抹脖子的手势,讫玉摇头皱眉道:“不可造次,那些人务必要好好招待。”顿了顿说:“蓝凤,这个常将军不是一般人,三天前帮我打败讫徕的偷袭是证据。那些人是他的手下,不要怠慢,但也不用过于客气,常将军毕竟是我们的俘虏呢。” 蓝凤跟随讫玉日久,自是知晓她对这些来历不明的汉人很重视,行礼道是:“公主放心,我会多注意那几个人。那位常将军如此厉害,公主也小心不要被他算计了。” “我知道,你去做事吧。”讫玉抿抿唇,蓝凤与自己自幼一起长大,很明白自己的心性,这是怕自己见色起意,误了大事。她却不知,这世有一种事情叫做一举两得,常译外形俊朗又有本事,如果以后安心在南诏做自己的王夫,岂不是妙事一件。踢踢踏踏行到关押常寿等人的茅屋,召唤看守的人为几人送来新鲜的水果,讫玉笑道:“方才将军与本公主说起要放你们出来,本公主想着你们初到南诏恐怕水土不服,寻思让你们先在这里歇息两天。等常将军帮本公主稳定局势后,再由着你们相陪好好领略我南诏风情。听蓝凤说你们挺知趣,本公主很满意,你们识趣便不会影响将军与我的布置,事后本公主会跟将军说说,也在南诏为你们安排些体面的差事,不你们在汉人皇帝手下那么辛苦难过。” 几人很有阶下囚的觉悟,闻言莫维维颇为赞叹地道:“公主安排很是周全,我们将军受伤行动不便,由您贴身照顾自然妥当。我们几人也确实有些水土不服,这半日手脚疲乏得很,听说还要再过三日才能恢复。公主放心,我们都是将军府私卫,一切以将军意志为主,若将军和公主相处甚欢,我们也愿意在南诏过过潇洒日子。”说罢对讫玉公主俯身行礼,又腆着脸说道:“想必公主也知道属下乃将军府女侍卫,虽说与众位兄弟一直为将军效力,但这样关在一处毕竟不太方便。从前在府的时候属下基本负责将军饮食起居,不知公主可否应允属下到将军身边为将军跑跑腿伺候笔墨什么的?” “你?”讫玉挑眉:“我南诏地灵人杰,倒是不缺几个伺候的人。这千里迢迢的追过来,莫非你是常将军的夫人?” 莫维维汗颜道:“公主说错了。天下皆知我家将军不好美色,至今尚未婚配。再说属下起公主来差得十万八千里,这等姿色又怎么能被将军看在眼里,公主真是说笑了。” “不好美色?我小的时候随父王去过大邺京城,那里的女子惯会装模作样,常将军乃天地间伟丈夫,看不也正常。你放心,我们南诏优秀男儿多得很,待我一统南诏后你随便挑选便是,要几个都随你的意。” “这,实在太感谢公主了。”莫维维双手捧心一脸激动,完全一副如获至宝的模样。讫玉满意地点点头,转头看向另外几人,常寿忙一脸激动地躬身作礼道:“属下常寿,乃是将军随身侍卫,陪伴将军已经有了十来年。我家将军从来对女人不屑一顾,今日与公主成婚,实在是天大的好事一件。那个,请公主受常寿一拜!”深深作礼,讫玉面更是得意,作严肃状道:“将军前些日子受伤,本公主为他找来还阳草疗伤。你们现在不方便打扰他,等查明你们确实安心为将军效力,本公主自会在南诏为你们安排官职,到时候还有南诏美女作伴,绝对不会让你们受委屈。” “是是是,有了公主这样的佳人作伴,我们将军一定会乐不思蜀,那什么大将军算什么,到时候在南诏称王,再不必看皇帝的脸色。”讫玉点点头:“你说得很对,有志气的男人哪个愿意屈居人下。本公主愿意与常将军共治南诏,成千古美名,相信将军也很乐意。”莫维维一脸诚挚地说道:“当然乐意,江山美人哪个男人不爱。将军既然已经与公主成亲,属下恭祝您二位江山稳固,白头偕老!” 一番话说得讫玉高兴不已,满意地说道:“嗯,等我一统江山正式通告天下,让天下人都知道大邺的护国将军是我南诏女王王夫。” “嗯嗯,将军心底必然也很期待。”莫维维连连点头,面带笑:“公主待我们下人都这么谦和,将军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矜持地颔首笑笑,讫玉风情万种地扭身出门,几人听见她用南诏话吩咐手下。常寿撞撞莫维维手肘:“你说她会不会是让人好好招待我们?”莫维维沉吟道:“不好说,你看她笑意未达眼底,说不得只是把我们当玩意儿逗弄呢。” 岑进在一旁扶着下巴道:“讫玉公主颧骨高,有人说这样的人倔强不好糊弄呢。不过陌薇你方才说的话让我吓一跳,听起来真的是情真意切,你真的想在南诏找个十个八个美男?” “那又有何不可?”莫维维挑眉问:“将军成了王夫后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我们完全可以仗着他的势横着走。找几个美人相陪算什么,岑进你想找什么样的,还是说每种款式来一个?” 常寿闻言噗哧大笑,揶揄说道:“对呀,岑进你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到时候家里面环肥燕瘦娶一堆,也享享艳福。”岑进涨红着脸说道:“常寿你别胡说,我看这南诏人又矮又黑瘦,讫玉公主已经是矮子里面挑高个儿了,哪有什么美人。” 常寿笑道:“呵呵,还真是。将军一向眼光甚高,这次为了大局牺牲色相,实在是太委屈了。”莫维维不赞同,摇头道:“这你说错了,他们两人已经拜了天地,说不定将军这时候心里受用得很呢。”常寿知她心不悦,这男女之间的事情不好掺和,搓着脸说道:“好浓的醋味,莫非是有人送糖醋排骨来了。”莫维维白他一眼,转身气鼓鼓坐在墙边不说一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定风波(2) 夜间,讫玉公主与常译相对而卧,忽地出言问道:“你说今夜讫徕暗桩必会出动,可有把握?”“换作是公主,可会在敌人最为放松的时候放过偷袭的机会 ?” “可是很多人知晓你受伤,万一别人怕我们没有在一起” “呵呵,先前的酒菜来得很蹊跷不是吗?常某认为这必是对方投石问路之举,公主美艳绝伦,常某一时把持不住也是人之常情。” 讫玉公主闻言媚眼如丝,欺近常译道:“竹楼外清晰可见你我二人剪影,既然对方已经下定决心今夜来袭,将军应当与我演好这场大戏不是?否则人知我二人是设计诱敌,怕会白费将军先前的布置呢。” 常译冷冷看着讫玉公主,缓声道:“那倒不会,如果今夜他们缩头不出,怕是以后都没有机会了。”眉眼冷厉让讫玉不禁瑟缩一下,讪讪抱了臂膀坐到一边凳,继而想起什么,踌躇问道:“讫玉对将军倾心一片,想问问您是看不京城那些古板无趣的名门闺秀吗?” 常译道:“公主为何有此一问?” “将军手下的人说的,你不爱美色,府并无妻子。汉人早婚,将军出身贵重,讫玉猜测必定是没人可入将军的眼睛。” “公主说的没错。”常译点点头:“正如公主所说,京城闺秀大多呆板无趣。能得公主青眼,常译实在是三生有幸。” 言语是从未见过的温和,讫玉心一喜,复又道:“等到将军助讫玉平定南诏,讫玉愿向汉皇书,你将以南诏王夫的身份天下闻名。” “呵呵。”常译笑意未达眼底,他潜伏南诏只是为了暗查明背后出手的人。偶遇讫玉便是想要借机隐匿行踪,区区几个小喽啰便想要了他的性命,真是可笑。不过出人意料的是常寿几人竟然跟到了此地,也不知有没有惊动暗的人。沉吟间讫玉公主为他斟一杯酒水劝道:“汉人说苦短,将军甘心白白浪费这大好时光吗?” 酒杯在纤长有力的指尖轻晃,常译嘴角噙笑:“公主有所不知,汉人的不好美色其实是暗指好男风。如公主此等美人,常某也只是远观而已,并不敢有非分之想。至于做戏,那倒不必了,因为有人已经按耐不住了。”陡然间将杯酒液泼向屋顶,竹制的屋顶破开串小洞,有人低声惨呼一声,屋顶哗啦作响。楼下守卫奔走呼喝,讫玉用指尖嫌恶地擦掉眼角血珠,冷笑一声飞身出门。 偷袭者共有十余人,身着黑衣以油彩掩面,此刻被讫玉公主手下团团围住,杀人如砍瓜切菜般干净利落。蓝凤加入战团,反手将一人胸口捅出一个血洞,那人热血喷涌而出,喷溅在跌过来的一个士卒身,只听“啊”一声惨叫,士卒捂脸倒地悲鸣,不一会儿便断了气。蓝凤眼睛圆睁,大叫道:“小心,是黑死士!”讫玉刚刚下楼,听见蓝凤喊叫,拔出腰间佩刀凌空将最近一个死士头颅割下,落地时一个漂亮的旋身躲过毒血喷溅。蓝凤奔至她面前,焦急问道:“公主,您没事吧。” “我没事,下箭木。” “是。”蓝凤高声应道,转头奔出战团,一会儿功夫拖了个沉甸甸的包囊过来。边讫玉侍卫连忙过去帮忙,“起!”一声,一张黝黑泛光的大将尚未反应过来的死士住,一阵乱箭之下,先前还占了风的死士被射杀殆尽。有人用火油泼向死尸,一股恶臭冲天而起。 讫玉双手叉在胸前,静静看一切化为灰烬,忽听蓝凤低声一句“不好”,惊见竹楼正屋洞开的房门跌出一个人影,“砰”地坠地,看见讫玉公主脸色急变,狞笑着说了一句话,抽搐几下立时毙命。更为可惧的是随着那人死亡,他的身体开始腐烂,脓血遍地引人作呕,众人看得直皱眉头。 讫玉公主已经越竹楼,还有一人正与常译缠斗。娇喝一声加入战斗,讫玉公主见常译腹部伤口业已血流如注,手双刀飞快,两人几招之下将人砍翻在地。掀开面巾一看,讫玉公主惊道:“竟是汉人!”常译手捂伤口艰难坐回床,面色是惊人的雪白。 一夜过去,除了一个老妪来送饭菜,并无人来做其他安排。几人无聊以对,忽然门帘轻启,蓝凤如风一般进屋,瞥了一眼三个沉默的男人,对莫维维招手道:“你是常将军的女侍卫吧?” “对的,姐姐唤我何事?”莫维维笑看蓝凤,起身走到她面前。 “你以前学过医术?”见莫维维点头,又道“公主吩咐让你帮着给常将军换药。” “是是,我从前跟师傅学过些医术,换药什么的简直是小事一桩。”一边又让几人做证实,常寿笑嘻嘻点头应是。岑栋一言不发走到她身后,右手搭在莫维维肩说:“陌薇心思细致,有她帮忙,我们将军的伤很快会好。”蓝凤闻言点点头,带莫维维出门,绕过无数样式相似的竹楼,到了正堂后的竹楼门前。 看守警惕地看着莫维维行近,蓝凤挥手道是公主有令,让陌薇进去伺候。那人胡疑地看二人一眼,想是蓝凤积威甚重,倒是没有再多言,让开道路由着二人进去。边楼梯边对莫维维说道:“这些都是公主近卫,对她忠心耿耿,我也使唤不动,你说话做事注意着点。” “诶,谢谢姐姐提点,我会注意的。”莫维维一派感激之情,蓝凤抿抿嘴走二楼。立于正间大门口朗声道:“公主,人带来了。”几不可闻的应声过后,蓝凤推门进屋,半跪在地道:“公主。”莫维维亦是进屋行礼,讫玉公主眼神复杂看了二人一眼,轻声道:“将军伤势有变,你来为他看看。” “是。”莫维维闻言皱眉,进屋时闻见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连忙走到床前细看,榻之人面色紫青,呼吸几不可闻。大惊之下莫维维骇然道:“这是怎么了?”讫玉公主面色复杂,说道:“昨夜有逆贼偷袭,将军为护我而加重伤势。这血怎么也止不住,你用汉人的法子试试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定风波(3) “可恨讫徕,竟然出动黑死士。 常将军被人偷袭,伤口的血止不住,本公主为他用了最好的药,结果却发现狡猾的讫徕给他下毒。这毒,与所用伤药相克,现在无人能解。”br /br /莫维维猛地转身:“无人能解?不是说南诏人擅长用毒吗,公主手下人异士众多,难道是因为我们将军没有了利用价值,您不想出手相救?”br /br /“混帐!”蓝凤喝道:“不得对公主无礼。公主对王夫痴心一片,怎么会见死不救。那‘紫魅’毒我们也只在传闻听说过,谁想到竟然被人下在了常将军身。”莫维维愕然:“竟然是紫魅?”br /br /讫玉公主并未在意她的无礼,挑眉问道:“你听说过?”点点头,莫维维暗恼说道:“我师父教授师兄的时候听过一耳朵,他说天下毒之狠厉以紫魅为首,相传是南诏百年前一位痴情公主为了报复情敌所制。此毒能让人因为一个小伤口而流血不止,一旦与止血诸药相遇,又会使人血流减缓凝固,让人受尽痛苦缓慢死去。将军,他真是了紫魅?”br /br /“应该不错,你的师父既然知道紫魅,不知道他会不会解毒?”br /br /“不行。师父曾经感叹过情爱伤人,此毒问世后无人能解,他也只是风闻而已。当年一瓶紫魅问世,让天下人闻风丧胆,现在这种药失传已久,却突然被用在将军身,公主真的无计可施了么?”莫维维已是满面哀戚,讫玉若有所思出了一回神,坚定地说道:“常将军因南诏国事毒,本公主立即下令传召其他巫医前来诊治。”随即风一般出门,莫维维转了一圈,见到屋角有竹筒乘着热水,将袍脚撕下一块浸湿拧干,轻轻覆于常译冰冷额头。双手捏他冰冷的指尖,莫维维泪如雨下,生命的气息越来越弱,难道顶天立地的人要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倒下?她不允许,用力地揉搓常译双手,企图让他肌肤下的血液流动得快一些。br /br /一夜过去,讫玉信重的巫医仍是一脸严肃,他不会汉话,与讫玉说了一阵后摇头退出。莫维维仰头问讫玉:“公主,喏侗先生怎么说?”讫玉抿唇不言,蓝凤看了她的脸色,得了应允后说道:“喏侗巫医说恐怕不能撑过今夜了。将军心脉一旦阻塞,大明神也无可奈何。”一阵晕眩袭来,莫维维暗自鼓励自己镇定:“他说有什么办法可以减缓血流的阻塞吗?”蓝凤点点头:“黑沂山有暖泉水可以让血流得快一些,但是那里是枯族人的部落,他们与南诏不合,不会听从公主号令。算是去,我们也不了黑沂山。”南诏人居于山林之,找起来甚为不便,王庭周围的巫医无计可施,偏远处的却又不能及时赶到。莫维维思索一阵,朝讫玉公主哀求道:“我们将军乃是顶天立地的伟男儿,先前也为了公主殚精竭虑,现在他濒临生死一线,求公主允准我等借道南诏,带将军前赴黑沂山为将军疗伤。”br /br /蓝凤说道:“可是你们未必能黑沂山。我们的巫医很快会到,到时候万一有人能治将军······”br /br /莫维维闻言直视讫玉双眸:“我们汉人以皇室专职大夫医术最为精湛,恐怕南诏也是如此。寄希望于民间大夫,公主有几成把握?”讫玉微微摇头,莫维维复又说道:“我等与公主是友非敌,眼下将军病情危重,望公主能成全。”br /br /“好,本公主也不是无情的人。只是南诏内乱未平,拨不出许多人手送你们去黑沂山。蓝凤,你去安排我的护卫。”br /br /“不必了。”莫维维说道:“公主眼下正是用人之际,送将军求医之事不劳您了,请下令放出将军剩下的几位侍卫是。”讫玉点头,蓝凤得令下去安排,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常寿三人立于楼下,见到常译气息微弱,皆面色凝重。接过讫玉公主准备的护心药丸,莫维维与三人商议后由岑进与常译共乘一骑,剩下几人各自骑讫玉公主准备的南诏矮脚马,跟着两名南诏向导打马离去。br /br /莫维维行在岑进一侧,不时偏头打量常译神色,岑进亦是绷紧心弦注意着常译脉搏跳动。翻越两座山后马匹累得不轻,众人停下歇息,将常译轻轻放在枯黄的草地,莫维维暗自祝祷:愿满天神佛保佑将军能挺过此劫。br /br /日光渐渐西斜,再越过一处地势险要的山谷,两名向导操着不甚流利的汉话说道:“那里,黑沂山。”莫维维抬头,巍峨的高山顶积雪皑皑,高高耸立似要直达九天。一行人赶紧纵马前行,终于在树林掩映发现一处村落。两名向导任务完成,朝几人点点头拨转马头往来时的方向回去,莫维维深深凝视常译紧闭的眉眼,带头往村落行去。br /br /枯族人生活习性与南诏无异,住处皆以竹楼为主,周围散放着许多黑色山羊。眼见生人闯至,有小童尖叫着回去报信,不一时便有许多男人手持弓箭奔将出来,为首的壮汉冲他们大声呼喝。言语不通,莫维维只能下马,先是长鞠一躬,然后双手高举示意自己并无恶意。随着她缓缓走近,枯族人眼神如鹰隼一般越发凌厉,许多人将弓拉至半圆,常寿几人心里为她捏着一把汗。br /br /“我没有恶意,我们是来疗伤的。黑沂山的神明指引我们来到这里。”莫维维一边靠近一边划着说出几人来意。‘刺’,回应她的却是脚边一枝颤巍巍的羽箭,莫维维立时转身示意岑进几人少安毋躁,仍旧面带笑容重复刚才的动作。为首之人朝边一人吩咐几句,那人快速离开。不知对方有什么打算,常寿焦急喊道:“陌薇,危险,回来。”莫维维轻轻摇头,此时退走对方必会以为自己一行人居心不良,仍旧以大大方方的态度立在当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定风波(4) “汉人?”虽然口音怪无,莫维维心仍是高兴万分,冲着领头的壮汉连连点头,笑着说道:“我们是汉人,没有恶意。”那人摇摇头,看来是不明白她的意思,箭尖仍旧指着她。不一时先前离开的人跑回来,壮汉与其对话几句后拧眉看向几人,想了想做出一个赶人的手势,莫维维心里一急,前两步跪下道:“我们有人受伤,必须要黑沂山的温泉才能治好,求你们让我们山,我们保证不会做任何妨害你们的事。”br /br /那人再摇头,想是耐心用尽,又是一箭射在莫维维身边。天色渐暗,盯着微颤的羽箭,莫维维心下一横,朝后面几人打个手势,猛地飞身而出。她身法快,枯族人见她起身便开始弯弓射箭,一时箭雨如蝗,莫维维灵活地闪身躲开,从腰间扔出一串飞镖。快到人群时软剑寒光一闪,直直击向枯族首领。那人反应甚快,见莫维维冲来,一边高声呼喝一边从边夺来砍刀迎击。br /br /罡风袭来,莫维维矮身躲开,手软剑斜挑,直击那人手腕。首领大喝一声,退后一步以刀劈向莫维维剑尖。莫维维手腕反旋长剑击出,那人左臂被划出一条血痕,怒斥道:“汉人!”br /br /“汉人怎么啦?”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戏谑问道,已经冲开阻拦的常寿几人闻言一怔,齐齐击飞周围枯族人的砍刀。此时已有许多人受伤倒地,夜色走出一位老者朝与莫维维对阵的首领喊道:“枯那,还不住手!”语气甚为严厉,首领不甘心地止住招式,莫维维想要乘胜追击,那老者道:“年轻人,何必这样咄咄逼人。汉人的江山还不够你们争夺吗,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耍威风?”br /br /莫维维长剑轻抖:“我们本无恶意,奈何你们执意阻拦!老先生,您能做得了主吗,我们主子受伤,要借黑沂山温泉一用,实在不是想要与枯族人为敌。”br /br /老者面目隐在火光之,呵呵笑道:“老儿身受枯族庇护,也只是寄人篱下而已,倒实在是做不了主。”br /br /“裴陌,公子气息越加微弱了。”岑进的声音带着微微颤栗,莫维维心大恸,长剑入鞘俯身道:“我们公子误紫魅之毒,南诏境内无人能解,听说黑沂山温泉能减缓毒势,今夜哪怕是杀尽所有人也要送他山。老先生既然与枯族人渊源甚深,想必不愿见血流成河,还请为我等将实情说清,公子伤愈后必定竭力报答。”br /br /“紫魅?竟用传闻失传已久的毒药诱骗老夫?”br /br /“晚辈不敢,所说具是实情,老先生不信的话大可请枯族大夫前来查看。”老者思虑片刻,转头将事情与首领说清,那首领不满地摇头,老者复又说了几句,沉思片刻方才点头许可。br /br /“枯那是现任首领,他想看到你们的诚意。”br /br /一众枯族人皆是面带忧愤,毕竟先前打斗多人受伤,还好几人手下晓得轻重,没有弄出人命。 莫维维回头看了伏在岑进身后的常译,火光他面色似乎红润些许,心轻叹一声拔出长剑,朗声道:“此行多有得罪枯族人,裴陌愿以心头血献祭黑沂山神,愿我家公子毒能解。”说罢便要挥剑,常寿失声道:“裴陌不可。”人已疯狂扑将来往她颈是一掌,一阵晕眩过后,莫维维怒道:“常寿,公子的伤不能再耽误了!”br /br /“我知晓,如果非要以身献祭,那也是我的事情。”常寿怒吼,用脚踢起一把砍刀,对着自己的脑袋要砍去。岑栋连忙出手点住常寿穴道,望着岑进说道:“这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也该留给我吧,不然公子怎么原谅我。”岑进虎眼含泪,轻轻点头,岑栋越过众人道:“我几人追随公子出生入死,全都愿意为他而死。黑沂山真有神明的话,必会护佑公子。”手骤然出现一把短剑,眼看要朝着自己脖颈抹去,老者忽然哈哈笑道:“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这样的生死情谊,由我做主,你们随我黑沂山养伤解毒。”转头对首领说了几句,那首领面似有不悦,老者掏出一枚黑色令牌,众枯族人一见之下连忙跪下,首领冷冷看了老者片刻,伸手接过令牌,带人回了村落。br /br /老者摇摇头道:“走吧,老夫拿命换来的令牌,今天为了你们豁出去了。”br /br /莫维维几人见事情寰转过来,心里大喜,对老者作揖道:“老先生救命之恩我等必当报答。“唔。”老者点点头,带几人一路通行直到村落最后的一栋石砌小屋。点燃油灯,动物油脂的气息弥漫在众人鼻尖,鼻翼轻动,岑栋静静分析一会儿低声对莫维维说道:“雄黄。”莫维维点点头,屋的气息实在浓郁,一不留神会招。老者听到,淡淡说道:“那些孩子很乖,可是在枕头下发现它们的时候还是免不了心惊。老夫还想多活几年,雄黄是我自己配的,也有解毒的效果。”莫维维抱拳道:“多谢先生释疑。”br /br /“裴陌。”岑进低声呼唤,莫维维忙奔到岑进身边,伸手探了探常译鼻息,对老者说道:“先生”老者闻言,示意几人将常译安置在屋唯一的榻,信步前打量常译的面色。常寿焦急问道:“大夫在何处,公子现在需要救治。”老者不悦地斥责道:“枯族人奉神明为大夫,你要老夫何处去请?”br /br /“我,那”常寿闻言如坠冰窟,莫维维躬身行礼道:“不知先生有何良策?求先生援手!”br /br /“你怎的能断定我能帮你们?”br /br /“紫魅乃天下毒,连我这等学艺不精之人都想要求其一解,更遑论先生这等隐世高人。”br /br /“谁说隐士即为高人?”老者抚须轻笑:“不过你这女娃倒是很会说话,如果老夫有一分医术,恐怕也要被你撺掇着一解紫魅之毒了。”br /br /一边常寿心焦急万分,想起临行前讫玉公主给的护心药丸,忙唤岑进喂他吃下。岑进摇头:“先前路颠簸,公子脉象不稳,药丸已经用完了。”莫维维神情未变,缓缓说道:“先生方才本想袖手旁观,但不忍枯族人毙命我等手下而现身。后来听闻公子乃是了紫魅,眼一闪而过的精光并未瞒过晚辈。高人大多怪癖,您以献祭一事看透我等对主人的忠心,想必亦是怕救了不该救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定风波(5) “呵呵,你这少年还真是,”老者哑然,他离群索居已久,已经不太会和别人争辩。 摇头笑笑,伸出手搭在常译腕。br /br /“你还真神!”对莫维维伸出一个大拇指,常寿一副赞赏神色,莫维维心里暗笑,从前看了好多武侠小说和电视剧,隐居之人大多都高深莫测,总有什么超出常人想象的手段。老者静静地为常译诊脉,眉头越皱越紧,招手道:“来吧。”莫维维踏前两步,老者转身语气僵硬说道:“要想他死的话尽可能地慢。”三人闻言对视一眼,依旧由岑进背负常译,紧紧跟在老者身后。br /br /又是一个满月夜,山林笼罩在安静的月华之,远处的村落几乎一片寂静,道路拐角处是进山小道,一人昂首挺胸静立在此。“枯那,你不放心我?”老者不满地问。“不是,”那壮汉摇摇头,不甚流利地说道:“黑沂山没有宝物,枯那只是想帮忙。”“帮忙?”老者挑眉,枯那连忙笑嘻嘻道:“近路有蛇,明师父不喜欢蛇,我来。”br /br /“呵呵,”低沉的笑声响起,老者颔首示意,枯那一人迅捷地行在队伍前首,停在一处地势险要的地方将众人一一扶过。常寿岑进为人谦和,笑笑朝他拱手,岑栋却是一脸木然拒绝他的援手,他并不以为意,笑嘻嘻又朝莫维维伸手。迟疑片刻,莫维维大方伸出手臂,搭在他坚实的臂膀跃下道巨石,驻足的时候不由惊呼一声。淡淡月华如水,前面地徜徉无数红色小蛇,像是一片红纱在微风轻轻拂动。br /br /“这么多蛇?”常寿低呼出声,老者亦是皱了皱眉头。br /br /枯那从怀掏出一块黑色石头样的东西递给莫维维:“黑楠石可以驱蛇,你戴。”又拿出几颗指头大小的药丸分给几人:“被蛇咬了不好,这是明师父的药,你们吃了。”自己带头先吞下一丸,常寿几人见老者也服下药丸,按下心疑惑快速吞下。唯有常译因为毒,这段时间皆是以流质饮食为主,眼下无法服食药丸。常寿取下腰间水囊准备化开药丸喂常译喝下,莫维维拿着手的黑石块低声问老者:“明先生,这个石头真的可以避蛇?”老者点点头道:“黑沂山仅此一块,要说是至宝也无可厚非,不过好像除了驱蛇倒也没了其他作用。”了然地点点头,莫维维将黑楠石轻轻放入常译怀,自己将药丸接过来吃下,微笑着示意枯那继续带路。br /br /眉头轻轻皱了一下,枯那抿抿唇小心翼翼从蛇群间走过,众人也慎重下脚尽量避免惊扰沐浴在月光下的蛇群。老者搓搓手臂说道:“在黑沂山看了这么多年,看到蛇还是会起鸡皮疙瘩。”莫维维闻言轻笑,忽听常寿惊异喊道:“那里!”抬头一看,前方山崖热气蒸腾,竟是一处天然的大温泉。几人忙奔至近前,岑进踟蹰道:“可这山崖这么高,以我的功夫没办法背负将军攀去呢。”br /br /莫维维也暗自咂舌,笔直的山崖像刀劈斧砍般,石壁光滑几乎无从着手,要背一个壮年男子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此处地势却又很怪,这山崖像是从地底独生起来的一样,无法从其他地方过去。可既然枯那与老者将众人带到这个地方,想必这里对常译的伤势有益。br /br /枯那看出众人迟疑,前对莫维维说道:“圣泉水是神赐下来的,黑沂山最好。”莫维维点点头,难为的问他:“还有其他的路吗?”枯那摇摇头,见她一脸失望,拍着胸口道:“我来带你。”莫维维说道:“不是我,我家公子伤重,没办法自己去。我们的功夫又······”枯那明白原来她是在担忧伤者,深邃的眼流光微动,正要说话,听见岑栋建议道:“我和常寿先爬,各自将一条绳索垂下,哥哥你拴在腰间小心点。”这是要集人之力将常译送山崖,老者连忙止道:“要是有一人手滑,你们可一连串掉下来了。”莫维维也道这样不保险,言说自己轻功好些,不如先去在面使力,常寿几人按先前的法子将常译运去。常寿立马说道:“这山崖太过险要,裴陌还是呆在下面好些。”一时间众人争持不下,老者打量月天,提醒众人:“要错过最佳时机了,最好别浪费时间。”莫维维伸手轻轻抚常译面颊,说道:“我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你们不要想着将我扔下,我是死也要和他在一起。”几人闻言沉默,准备将外袍做成绳索捆缚,一边的枯那说道:“我来背他,枯族人很快能去。”老者闻言抚掌笑道:“不错,要说爬山,这里没有人能得过枯那。你年幼时能背着我翻山越岭,这么些年应该没有退步吧?”枯那闻言挑眉:“明师父你不相信我?”“哈哈,不是。这个人关系他们几人甚至是村落众人生死,你要小心哪。”莫维维忙道:“枯那首领能够帮忙我们很感激,绝不会做出忘恩负义的事情。”岑栋接口:“当然如果有人使坏的话,我们也绝不心慈手软。”老者闻言不语,只是吩咐枯那小心。br /br /将常译背在背,枯那像猿猴般敏捷迅速,不一会儿将众人甩在身后。莫维维努力跟,半途歇气时见老者攀爬甚慢,朝常寿努努嘴道:“大夫还在后面呢,你们在后面多关注点。”前边枯那已经爬至半山,常寿无力追,点点头让莫维维小心,莫维维嗯了一声奋力追赶。br /br /先前的争斗枯那落了下风,此刻见那几个汉人被自己甩在身后,心不无得意。又见那长相清俊的少年紧紧坠在身后,得出空闲问道:“他是你的情郎?”莫维维正小心翼翼,闻言道:“他是我的主人,从前救过我很多次。”“你是在,报恩?”枯那小心措辞,欢快溢满心间。莫维维点点头,不知他为何一下变得很开心的样子。沉默地继续攀爬,及至崖顶时却为眼前的情景大吃一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定风波(6) 一个巨大的湖泊热气蒸腾难以视物,水声咕嘟咕嘟作响。周遭水草丰美,月色下仿若人间仙境。水央,一庞然大物昂首挺立,看身形应该是一条巨大的蟒蛇。影影绰绰浓烈的腥气仿佛在脸边,莫维维苍白着脸问道:“它不会介意我们打扰它,嗯,洗澡吧?”枯那也是第一次见到传闻的山神灵兽,愣神一阵道:“从前我阿妈说黑沂山有山神,这个,应该不会吧。”语气满满都是迟疑,莫维维并无主角自带光环的自信,警惕地看着水雾的高大身影,吞了吞唾沫说道:“你轻轻把公子放下,我带他下水。” “不行,这是它的地盘,它会杀了你!” “没事,”莫维维眼神坚毅:“公子的毒不能再耽误,再说这么大的蛇应该没有毒吧,到时候如果它真的要对我们无理,我与它决一死战是。”枯那将常译轻轻放在岸边,那条蛇似乎并不介意有人侵入,仍旧在水摇头摆尾享受月光下的温泉浴。轻触常译面容,冰冷的肌肤下隐隐呈现紫色,这是加重了的痕迹。焦急地看向来时的方向,岑进几人的身形出现在视野。 “公子没事吧?”常寿奔至,低声询问。莫维维摇摇头:“脉搏更加细弱了,脸色也很难看。” “这一路奔波,算他命大。”老者气喘吁吁前,为常译把脉后说道:“快将他放进水里,心血一旦凝固,神仙也难救了。” “可是,”枯那指指水雾的大蛇:“山神恐怕不会允许我们下去。”岑栋眉眼冷峻道:“什么山神,胆敢阻挡我们吃我一剑!”老者苦笑,这蛇年深日久,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对付。腥气散发屡屡异香,说不得有剧毒。摇摇头道:“紫魅之毒天下无解,传闻黑沂山有山神百毒不侵,料想说的是这条大蛇。动物都有捍卫领土的本性,我们本是来叨扰的,杀气不可太重。这样,将他放到池边,如果大蛇来袭,也好及时撤退。” 众人皆认为此法可行,莫维维对自己的水性很是自信,言说要陪常译下水,常寿嘱咐道:“一切小心。”与岑进准备好警惕地看着大蛇的动静。岑栋在一边眉头紧皱,常寿不解地问:“你发什么呆?”岑栋做嘘声状:“我只是觉得有诈,以蛇之天性来说,应该不会坐视生人闯来而不理。”老者道:“不错,可惜看不清水雾的具体情形。”正在此时,枯那突然暴喝一声:“回来!” 莫维维正小心翼翼扶着常译慢慢浸入水,枯那喊叫过亦是后面惊恐,忙不迭地跃出水。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听她大叫道:“小心背后!”岑进听闻身后有异,拔剑反手猛挥,一阵金石之声响彻众人耳膜。常寿回头一看,喃喃道:“好大的蛇!” 此时水雾渐渐散开,众人惊见原来水岸竟还有一条大蛇。岸的蛇身形更为雄浑,血红色的蛇身高至丈余,此刻昂首吐信,蛇视眈眈盯着众人,头的金色蛇冠仿佛有液体流动其,月色下甚为诡异。再看水的大蛇,身形略微小了一些,头蛇冠小些,血红色的蛇眼冷冷看着众人。 两条蛇以合围之势将众人困在水边,常寿小声道:“裴陌护着公子和明先生,我们四人兵分两路对付这两条蛇。”岑进点点头,看向枯那,他一脸郑重应允,嘱咐明先生道:“蛇在水里行动人快,你们不要离岸边太远。”明先生颔首应允,仔细观望着蛇的动作。 对峙不过半息,两条蛇猛然出动。岸大蛇张开血口咬向众人,水大蛇则向利箭一般冲将过来,长尾一甩,直直劈向莫维维三人。枯那举起砍刀架住蛇尾,见蛇皮坚硬并未损伤丝毫,大喝道:“快跑!”明先生惊骇之下帮着莫维维将常译背着跑开,躲到了丈余外。 四个男人竭力征战,努力不让两条蛇聚在一起,水花乱响,那是愤怒的大蛇胡乱拍打所致。刀剑砍出卷儿来,两条蛇依然毫发无伤,明先生大喊道:“蛇打七寸!”岑栋眼睛一亮,趁着大蛇俯冲之际膝滑几步,贴着蛇腹双手灌力将带有倒刺的尖刀插进。大蛇嘶嚎一声,奋力扭转,岑栋被蛇尾甩跌落在地口吐鲜血。大蛇继续甩尾,眼见蛇尾将拍到岑栋身,枯那连忙挥刀砍向大蛇。大蛇吃疼胡乱击打,枯那躲闪跳跃,蛇腹的尖刀尾端拴了韧丝,随着大蛇挣扎竟然将内脏也拖出来少许。枯那见状抓住丝线奋力回撤,大蛇内腑流了一地,无力地抽动几下轰然坠地。明先生见状笑逐颜开,放开扶着常译的手,急忙奔到死蛇边,掏出怀银刀割下蛇冠,准备放进随身带的一个阔口皮囊。 常寿二人围攻的大蛇见同伴被杀,攻势越加凌厉,头尾配合将常寿与岑进分隔开,拍打扭曲间一直护着自己的腹部。二人不得近身,刀剑损伤严重,无力给予致命击杀。岑栋尚未爬起,枯那见状前帮忙,三人将成合围之势。突然见大蛇口喷一股黑色液体出来,岑进大喝小心,三人翻身避过。常寿右臂被毒液沾,衣袍肌肤烧得透烂,头脑一阵晕眩,心知蛇毒不可小觑,咬牙左手持剑斩断自己右臂,巨疼之下倒地打滚。岑进看得心下凄然,忙俯身过去搀扶。那蛇并未趁胜追击。吐出毒液后扭身转向死蛇。明先生方将蛇冠装入囊,大蛇已至近前,骇然之下忘记动作,等死之时却有一人飞奔而至,拖住他的肩膀迅速撤离。大蛇紧追其后,枯那与岑进顾不得伤者忙追过去。生怕常译受到误伤,莫维维朝蛇眼打出一串飞镖,一支镖射蛇眼,大蛇越加愤怒,口再喷出一小股毒液。闪身躲过,莫维维急急对明先生道:“我引开蛇,您去照顾公子!”明先生匆匆点头,莫维维抽出腰间软剑,手腕轻抖,剑身笔直刺向大蛇腹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定风波(6.1) 大蛇一眼受损,不复先前冷静,摆尾拍打分外用力。劲风袭来,莫维维脸生疼,手软剑被蛇尾缠住,喀嚓一声竟然被绞断,惊骇之下连番后跃。此时岑栋奔至,将手尖刀扔过来大叫:“接住!”反手接住,莫维维施展轻功避开大蛇血口将刀插进大蛇心腹,顺势而下将蛇径直剖成两半,庞然大物轰然倒地,临死仍用血红的蛇眼恨恨地盯着众人。岑进见莫维维并无大碍,奔到常译所在,焦急问道:“明先生,我家公子伤势如何了?” 明先生见大蛇倒地,言道无碍直奔而去。蹲下将蛇冠小心翼翼割下放入先前的囊,招手唤众人:“走吧。” “蛇毒能解紫魅?” 明先生却道:“紫魅天下无解,热泉水只能缓解毒液蔓延。” 岑进问道:“那回去后怎么办?” “听天由命吧。”明先生满不在乎说道,莫维维秀眉皱起,身形一动将他腰间皮囊割下,掂在手说道:“热泉水对我家公子有益,我们不会随你下山,你也不能走。” “还我,你知道这赤蟒蛇冠的毒有多珍贵吗?”明先生气急败坏道。 “价值连城又如何?我家公子有事的话,天下江山我也不稀罕!” “哼,说的轻松。我在黑沂山等了几十年才等到赤蟒长大,这毒液一滴能杀死一城的人,你最好小心点。” 莫维维面露不屑:“我会小心。你把我们引来这里,无非是想要借着我们将蛇杀死。现在你想要的东西到手了,想要撇开我们,没门!” “呃。”一声,莫维维颈挨了一下,枯那抢过她手的皮囊,扼住她的脖颈道:“你们退开,让明师父走。”岑进几人愤愤而视,莫维维虚弱说道:“你,怎么是这样的人?”枯那眼神晦暗,吸吸鼻子说:“我不会伤害你们,让明先生走,我陪你们留下。” “可是我家公子”枯那打断她说:“你放心吗?” 莫维维闻言苦笑,天下最不能受威胁的是大夫,他既然能救人能害人,轻轻点头道:“你们走吧。”岑进豹眼圆睁正待说话,岑栋扯扯他衣袖,对枯那说道:“放开裴陌。”莫维维试着轻轻挣开枯那禁锢,走到常译身边,蹲下浸在水温柔而坚定地扶着他。 许是水暖的缘故,常译的面色看起来好了很多,呼吸也渐渐平稳。枯那与明先生的背影已经离去老远,莫维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静静看岑进为常寿包扎伤口,断臂的汉子脸色苍白,莫维维说:“常寿你伤势最重,眼下我们缺少伤药,我认得些草药,你来陪着将军,我去寻药。”岑栋搭话道:“我也认识草药,裴陌你也受了伤,我去吧。”岑进也道:“裴陌你别担心,我看应该没有危险了。你和常寿好好守着将军,我和岑栋去找吃的和草药。” 脸火辣辣地疼,大约是被蛇鳞刮伤了。莫维维点点头,伸手将常译虚拢在怀,岸边常寿静静躺着,四下里寂静无。将手搭在常译腕,默默感受着血液流动,疲乏至极的莫维维慢慢闭双眼。不知睡了多久,怀常译猛地抖动起来,打量他的脸色,见整个人牙关紧闭抽搐不已。莫维维大骇,连忙将他扶出水,常寿被惊醒,努力抬身问道:“将军怎么了?” “我不知道。”莫维维话语已经带了哭声,常寿挣扎过来,焦急道:“你别急,将军还得靠你呢,镇定点!”“哦。”莫维维颤巍巍搭常译脉搏,杂乱似有一股真气在游走,令他气血紊乱全身不适。想了想,将自己内力源源不绝注入他的体内。随着时间流逝,莫维维力竭撤掌,常译软倒在水边,常寿焦急喊道:“将军,将军······”歇息片刻,莫维维复又扶住常译坐回水里,惊喜地发现指尖下常译的脉象稳健许多。也不知是暖泉水还是自己的内力起了作用,忙着又要催动内力注入常译体内。 看出她的打算,常寿气息微弱说道:“别再动用内力了,那样伤害很大,等岑进他们回来再说。”莫维维亦是有心无力,点点头道:“你别担心,你伤得很重,先歇着吧。” 不一时岑进二人回转,得知常译脉象平稳许多,皆是松了一口气。将止血药草揉碎为常寿重新包扎完伤口,岑栋问莫维维:“你自己为脸的伤药吗?”莫维维摇摇头:“药草弄得伤口更疼,我这点擦伤过两天好,还是不要自讨苦吃了。”她语气轻松,岑栋却知她是想要将药草节约下来。现在五个人有三个重伤,他胸口气闷得紧,也不多说,沉默地与岑进一起收拾死蛇烤来充饥。 将至天明时几人依次睡下,莫维维见一直强撑着不肯歇息的岑进累极睡着,悄悄挣开眼睛。常译的面色好转很多,她仔细检查常译的脉象,百思不得其解。正在疑虑间,水波轻响,四五条红色小蛇快速游到常译身边,突然咬住常译的手指贪婪地吸食他的血液。莫维维大骇之下喉头似被掐住,捡起一块石头朝小蛇扔去。小蛇受惊游走,莫维维发现先前鲜红的小蛇变成暗红色,蛇腹鼓胀隐隐可见黑色液体流动。脑海灵光一现,想起几年前自己身亡藤之毒时杨怀义手下为自己放血去毒一事。莫非这些小蛇是因常译之毒吸引而来,小蛇吸取毒液后又将自己的毒留在了常译体内,以毒攻毒让常译的情况好转?心越来越肯定自己的猜测,为了一试真假,莫维维抓住一条尚在水缓缓游着的小蛇,捧起常译的手腕,用匕首划出一个破口,挤出几滴鲜血滴在自己事先划破的手背。眼见手背迅速变得青紫,头脑亦是一阵晕眩,莫维维强子自挣扎着放开小蛇,任由它在自己左手咬了一口逃遁开。昏迷之际摇醒岑栋,吩咐道:“我如果醒来,不论如何,用红蛇为将军解毒。” 这边响动惊醒岑进,他问岑栋:“出了何事?”岑栋望着莫维维手伤口抿抿唇道:“她在为将军试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