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妇归来(重生)》 正文 1.第一章 靖元二年腊八的前一天傍晚,京城毫无预兆地下起了鹅毛大雪,不过一夜,积雪已没过膝盖。 京城西郊,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低矮破旧不堪的难民营也被掩盖在皑皑白雪中,只伏起一个又一个高低不平的小包。 “施粥了,施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死寂的难民营像是突然活了过来一般。无数衣着褴褛的难民从低矮的窝棚里钻出来,撞撞跌跌地往施粥的方向跑去。 傅芷璇哆哆嗦嗦地伸出被冻得没有知觉的手指,抓住旁边那根断了一截的木头桩子,借力站了起来。 她紧了紧身上露出黄色棉絮的破棉袄,跟在拥挤的人潮后面,往施粥的方向走去。 施粥的队伍排得老长,天上大雪飞扬,寒风刺骨,冻得人睁不开眼。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轮到了傅芷璇,她咬住下唇递上了缺了一角的旧瓷碗。 “不好意思,今天的粥施完了。”施粥的伙计用汤勺拍打着空荡荡的木桶,脸上露出抱歉的神情。 傅芷璇握住碗的手一颤,差点掉到地上。 见她脸色苍白,嘴唇发青,双腿打颤,一副随时都可能晕倒的模样,伙计心有不忍,指着不远处的另外一支队伍说:“去那边吧,季家还在施粥,听说他们家将军夫人前两天生了个大胖小子,季家老夫人为了给这大孙子祈福,决定连施九天的粥,数量不限,保证每个人都能分一碗。” 旁边一人插嘴道:“季将军先前的那位夫人,七年都没生一个孩子,也难怪老夫人这么高兴。” “这季老夫人是个仁慈的,据说还一直待先前的媳妇儿如亲女,若不是她善妒,都不会允许季将军休了她。” “啧啧,七年无所出,这样不下蛋的鸡,别说季将军那样的人家,就是咱们平头百姓也早就休妻了。这季家还真是厚道,难怪出手这么大方呢。” 后面那些人还说了些什么,傅芷璇完全没听进去,她木然地转身,挪动着宛如灌了铅一样的大腿,一步一步往回走。 呵呵,七年无所出,刚拜完堂季文明就走了,一去就是七年,她上哪儿生孩子去? 视她如亲女?所以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冤枉,被休弃?身无分文地被赶出季家? 厚道?季家一贫如洗,若非她用她的嫁妆做本开店,苦心经营,就凭季文明那点微薄的俸禄,季家哪有钱在这儿施粥博美名? 她嫁入季家七年,恪守妇道,孝顺婆母,操持庶务,殚精竭虑,最终却落得个被休弃的下场!这就是季家的厚道,这就是季家的仁慈! 好个满口人仁义道德之家! “哟,没想到这难民营还有如此水灵的女人!” 傅芷璇还没反应过来,旁边干枯的树从里探出一个黑黝黝的手,用力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拖进了几十米远的一处破庙。 傅芷璇已经三天没进一粒米了,本就饿得头晕目眩,被他这么一拽,更是头重脚轻,脑子糊成了一团。 直到胸口传来一道布帛撕裂的声音,她才猛然回过神来,抬腿用力一脚踢向骑在她身上的男人的□□。 那人吃痛,扑通一声从傅芷璇身上滚了下来,趴在干草堆上,抱着下半身,骂骂咧咧:“妈的,臭婊c子,敢踢老子,毛蛋,你先上,便宜你小子了。” “好嘞,痣哥。”破庙后面突然钻出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傅芷璇玲珑的身段。 傅芷璇又惊又惧,她不住地往后退,直到退到墙角处,无处可退。 “嘿嘿,小美人放心,哥哥会好好疼你的!”毛蛋舔了舔嘴皮子,一把扑向傅芷璇。 傅芷璇目露绝望,眼角的余光突然扫到旁边熊熊燃烧的火堆,她心一横,抓住一根红通通的木棍挡在胸口:“滚,滚开” 毛蛋扑上前的身体一顿,嘲笑傅芷璇的不自量力:“小美人,小心火烧着你自个儿,爷可是会心疼的!” 一旁的痣哥受不了毛蛋的墨迹,抱住□□催促道:“你跟她啰嗦个屁,赶紧办事,办完好回去拿钱。” 闻言,傅芷璇一怔,瞬时明白过来:“谁给你们的银子?钱珍珍还是万氏?” 难怪这座破败不堪,连风也挡不住的破庙会有火堆,难怪这两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把自己虏过来。 一时情急说漏了嘴,痣哥也很恼火,不过他转念一想,这地方又没第四个人,以后他来个抵死不认,这个落入尘埃的女人又能拿他怎么样。而且这事要传出去了,这女人也别想活了。 “知道就好,你知趣的就乖乖配合哥哥,哥哥待会儿温柔点,也让你少吃点苦头” 瞧傅芷璇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痣哥偷偷冲毛蛋使了一记眼色。 毛蛋会意,趁着傅芷璇不注意,扑上去,一把夺过她手里带着火焰的木棍,丢得老远,然后手脚并用,把傅芷璇压在身下,臭烘烘的嘴往傅芷璇白皙圆润的胸口拱去。 绝望涌上傅芷璇的心头,她已经声名狼藉,再被这两个畜生糟蹋了,这世间哪还会有她的容身之处? 她不甘心,她就是死也要死得干干净净的。 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傅芷璇猛地低下头,死死咬住毛蛋的耳朵。 “啊我的耳朵,痛死了”毛蛋吃痛,松开了对傅芷璇的禁锢,甩手狠狠给了她几巴掌,然后捂住被咬掉半截的耳朵,骇然尖叫起来,“我的耳朵,我的耳朵被咬断了,怎么办?” “废物!还是老子亲自来。”痣哥骂了一句,摸了摸已然恢复过来的命根子,随手拾起一根木棍,朝嘴角流血的傅芷璇走去。 傅芷璇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近。挨了几耳光,她现在头晕耳鸣,浑身无力,哪会是这个畜生的对手。 闭了闭眼,傅芷璇突然扑向毛蛋,抱住他的大腿,用尽最后的力气,往旁边的火堆中一滚。 就是死,她也要拖个垫背的。 火花溅起老高,落在旁边的干草堆,大火窜起老高,瞬间飘到断梁上,没过几息功夫,整座破庙都被熊熊大火包围。 痣哥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扑出破庙,迎面就被一支□□对准了下巴。 “不不管我的事,真的,不”他结结巴巴地说。 一个侍卫打扮模样的人斜了他一眼,轻蔑地说:“站一边去!” 痣哥哆嗦着腿站在路边不说话。 没过多久,几个侍卫拖着两团烧得黑乎乎,辨不出模样的人走了出来,躬身道:“殿下,就这两人,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全身大面积烧伤,面目全非,就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没救了。 “埋了吧。”陆栖行淡漠地说了一句,转身欲走,突然一只黑乎乎血淋淋的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裤脚,曲起处的指关节白骨森森。 陆栖行心头一悸,蹲下身,问道:“你还有什么遗愿?” “咳”傅芷璇用力张开嘴,却发现嗓子被烟熏坏了,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她缓缓松开手,就着手指上血,用力写下三个字:季文明。 然后头一歪,彻底咽了气。 陆栖行抬手抚平她至死都不肯合不上的两只眼珠子,起身道:“章卫,吩咐下去,彻查此纵火案,尤其是季文明此人。” 十日后,才凯旋而归一个月,风头无二的武义将军季文明被夺职,同时,才做了不到半个月将军夫人的钱珍珍被投入狱,风头正劲武义将军府宛如昙花一现,转瞬便消泯与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第二章 秋风萧瑟,雨打芭蕉,淅淅沥沥的秋雨连下了三天,空气中似乎都弥漫起了一股湿气。 小岚捧着冒着热气的瓷碗轻轻推开门,走进内室,放在旁边的矮几上,小心地掀开暗红色的纱幔,低声唤道:“少夫人,该吃药了。” 朱红色的架子床上躺着一个肌白如玉的女子,但此刻,她峨眉紧蹙,额头上渗出一层薄薄的汗渍,殷红的唇轻轻翕动了几下,面色痛苦,小岚俯耳过去,半天才听清楚一个“火”字。 又梦魇了,叹了口气,小岚又轻声唤道:“少夫人,醒醒,醒醒” 在她不停歇的轻唤下,傅芷璇终于醒了,她睁开眼,望着头顶熟悉的帐幔,脑子发胀,颇有些分不清今夕是何夕的感觉。 过了好半晌傅芷璇才回过神来,幽幽地说:“小岚,我怎么啦?” “少夫人,你又梦魇了,等这雨停了,咱们去庙里拜拜吧,听说城外的庆云寺最灵验了。”小岚私心里觉得少夫人这是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不然也不会自五天前落水后,就一直睡得不踏实,整夜整夜地做噩梦。这样下去,就是铁人也吃不消啊。 傅芷璇弯起嘴角,呢喃道:“是该去拜拜!”老天爷送她这么个大礼,她不去感谢都说不过去。 小岚听了很高兴,捧着药递到她嘴边:“少夫人,药快凉了,先喝药吧。” 傅芷璇摆手:“我自己来。” 她挣扎着坐了起来,接过小岚手里的汤药,仰头一口喝尽。 小岚接过一滴都不剩的碗,很是意外,少夫人最怕苦,每次喝药都要她劝好久,而这一碗药,她闻着就难受,少夫人却眉都不眨就喝完了。 傅芷璇看着小岚,这丫头还是这么单纯,什么都写在脸上,所以才会被钱珍珍抓了小辫子,赶出了季家。不过也好,总比跟着她丢掉了性命的强。 想到最后这偌大的季家竟只有这个小丫头替自己不平,对自己不离不弃,傅芷璇的心里就升起一股柔软的情绪,这一次她一定要改下她和小岚的命运。 傅芷璇伸出手说:“小岚,扶我起来梳妆换衣。” “外面下着雨,少夫人这是要出门吗?”小岚不赞同地看着傅芷璇,病了这么多天,少夫人的身体才好一些,万一淋了雨又反复了怎么办。 傅芷璇轻抚着长袖的褶皱,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缓缓说:“我已经好几天没给母亲请安了。” “老夫人已经吩咐了,让你好好养病,这几天就不用去请安了。”小岚一边转述老夫人那边传来的话,一边感慨道,“咱们老夫人是个厚道仁慈的,这几日都在小佛堂里替少夫人祈福呢!” 闻言,傅芷璇轻轻扯了一下嘴角,在小岚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一个讥嘲的笑。似乎前世也有这么一出,她那时候也跟小岚一样天真,被万氏的虚情假意蒙了眼,以为婆母担心自己,现在想来只觉得可笑,万氏若真的挂心她的病,也不会五天都没来看她一眼。 “走吧,不要让婆婆等急了。”傅芷璇披上披帛,缓缓推开门。 所幸,季家不大,只是一座两进的院子,她住的地方离万氏的院子也就二三十丈,走路过去也要不了几息功夫。 还没走到台阶下,屋子里就传来一道银铃般的笑声,瞧见傅芷璇掀开帘子,屋子里的笑声戛然而止,一个十四五岁,穿着浅绿罩衫的娇俏女子连忙站了起来,上前扶着傅芷璇笑盈盈地说:“嫂子,你身体好些了吗?我正跟娘说,待会儿去看你呢。” 看着眼前这张如花般灿烂的笑脸,傅芷璇心里复杂得很。 季美瑜,她公公的遗腹女,她嫁过来时,这小姑娘才七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龄,整日里围着她这位新嫂子打转,甚至经常赖在她的房里,跟她同吃同住同睡。两人说是亲如姐妹也不为过,在季文明带钱珍珍回来时,这位小姑子也是第一个跳出来指责季文明的,甚至还故意给钱珍珍下了好几个绊子。 但也就是这个护着她的小姑子却在最后给了她致命的一击,突然反戈倒向钱珍珍,做伪证指责她意欲对钱珍珍肚子里的孩子不利,因而被季文明以无子善妒的罪名给休弃了。 “嫂子,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季美瑜抬手摸了摸脸颊,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生了一场病的嫂子似乎有什么变了。 傅芷璇垂下长长的羽睫,掩盖住眼中的恨意,浅笑道:“就是觉得我们美瑜是个大姑娘了,也不知谁家有这个福气。” 她记得前世这个时候,万氏已经开始给季美瑜相看人家,而且还把这事交给了她。 不过季家只能算小富之家,季父早逝,唯一的男丁季文明又从军,七年未归,生死不知,稍微有点家底的人家都看不上季家。能看上季美瑜的,万氏又嫌弃人家,高不成低不就,最后反倒让她惹了一身的腥。 这辈子,她是再也不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了。 果然,等她请过安后,万氏就把季美瑜支走,然后又提起了这事:“阿璇,美瑜明年就及笄了,我是寡居之人,整日在家吃斋茹素,不问世事,家里上上下下都是你操持,她的婚事就靠你了。长嫂如母,美瑜也是你看着长大的,让你替她做主,我也放心。” 傅芷璇也不推脱,含笑道:“母亲放心,媳妇儿一定好好替美瑜把关。不过依媳妇儿愚见,美瑜明年才及笄,这婚事也不急于一时,他日等夫君衣锦还乡,何愁不能替美瑜挑一户出挑的人家。” 这话还真真是说到万氏的心坎里了。她这辈子就这么一儿一女,儿子出征后,女儿就是她的命根子,她自然是期盼女儿能有个好归宿。但依季家现在这种情况,家境殷实富贵祥和的人家只怕看不上她的女儿。 不过这种状况很快就会改变。万氏用手摩挲着袖袋里的信纸,看向傅芷璇的目光带着一丝探究,这儿媳妇今天破天荒地竟提起这事,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她知道了些什么? 万氏只犹豫了片刻就从袖袋里拿出了信,笑盈盈地递给了傅芷璇:“还是你想得周到,咱们就等文明回来再给美瑜议亲。这是今早刚送来的信,我正准备晚点过去看你,告诉你这个好消息,谁知你倒先来看我这个老婆子了。” 听出万氏话里的意思,傅芷璇讶异地微张着嘴,笑意爬满整个脸颊:“母亲,这莫非是夫君的信?他要回来了?难怪我昨晚梦见他对说,让我等着他。” 莫非真是菩萨显灵了,不然傅氏怎么会突然梦到文明?万氏的面上闪过一抹不自然,她抓住傅芷璇的手有些急切地问道:“阿璇,跟娘说说,你都梦见什么了?” 傅芷璇垂下眼睑,脸上升起一抹娇羞的红晕,声若蚊蚋:“就是梦到大雪纷飞的日子,夫君穿着银色的铠甲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带着威风凛凛的骑兵凯旋而归,进京朝见陛下” 傅芷璇故意把当初季文明回京入城时的装扮详细地描述了一遍。她要在万氏的心里种下一棵种子,等季文明回京之日,就是这棵种子破土发芽成长的时候。她倒要看,在最心爱的儿子和最尊敬的神佛之间,万氏会如何抉择。 万氏听她说得如此仔细逼真,就连时间都对得上,心里不免吃惊,甚至开始怀疑这是菩萨对她的警告。 她僵硬地指着傅芷璇手里还未拆开的信纸,脸上笑得越发和善:“阿璇果然是个有福之人,咱们与大梁的战事结束了,文明三个月后就要随征南大将军回京述职了。” “啊”傅芷璇的脸上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惊喜,“真的?夫君要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她哆嗦着手指,颤颤巍巍地拆开信,打开纸,一目十行的扫下去,看着看着,她的脸颊上无声地淌下两行清泪。 万氏见了,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安慰道:“好孩子,这些年辛苦你了。好在文明就要回来了,你也算熬到头了” “嗯。”傅芷璇重重地点了下头,心里的恨意更上了一层楼。前世,她从头到尾都没见过这封信。 也就是说,这个老太婆其实早就知道季文明要回来了,至于为何会特意瞒着她,看到信纸下方被人小心裁去一截时留下的毛边,傅芷璇心里有谱了。 原来这个老太婆早在这时候就知道季文明停妻再娶的事了,原来她前世的悲剧在这时候就已经有了预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第三章 傅芷璇前脚刚踏出万氏的房间,后脚就听到身后万氏吩咐丫鬟如意准备香烛拜佛的声音。 她回头瞧了一眼这间满室都带着佛香的房子,勾唇冷笑,苍天有眼,该不该下地狱可不是看谁供奉的佛香更多。 否则如何解释她的回来。 “嫂子,嫂子,这边” 傅芷璇扭过头,唇一弯,梨涡深深,勾出花般的笑容,遥看向站在回廊处向她招手的季美瑜。 “你不是累了,怎么还在这儿?”傅芷璇走过去,笑盈盈地看着她,只是那笑不曾到达眼底。 季美瑜毫无所觉,她扁扁嘴,抱着傅芷璇的胳膊抱怨道:“我不这么说,娘又要拉着我去拜佛了。哎,娘也不知怎么回事,这几天总拉着我拜佛,一跪就是一两个时辰,再跪下去我的腿都要断了。” 傅芷璇笑着轻斥道:“瞎说什么呢,娘这是虔诚。” 季美瑜撇嘴,凑到傅芷璇耳畔,小声说:“我看是走火入魔了才对,大半夜有时候娘都会坐起来烧香念经。” 傅芷璇心中一突,手指无意识地攥紧手帕,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说。” 季美瑜没什么心眼,眨眨眼说:“就是,好像就是从你落水那天开始的,我本来想去看你的,娘说怕我太吵会打扰你休息,不让我去” 她后来又说了什么,傅芷璇完全没听进去。她现在脑子里全是“你落水那天”这五个字眼。 记得前世她也在初秋落过一次水,并因此感染了很严重的风寒,在床上昏昏沉沉地躺了半个月,所以也不知道后来万氏有没有这些反常的举止。等醒来,落水时候的很多事也记不大清了。 前世的她当然不会怀疑什么,毕竟三个女人一起相依为命七年,她从未想过她们会有害她之心。 不过现实已经给了她一次刻骨铭心的教训,现在的她再也不敢小觑这一对看似无害的母女。 “嫂子,嫂子,你想什么呢?”季美瑜伸手在傅芷璇眼前晃了晃。 傅芷璇回过神来,笑眯眯地安慰她:“别担心,明天我劝劝娘,等这雨停了,咱们一起去庙里拜拜,去去晦气。” 整日待在家里,季美瑜都憋坏了,一听说能出去玩,立即高兴地拍起了小手:“嫂子你真好,真希望这雨马上就停。” 傅芷璇轻轻摸摸她的头,像往常一样用宠溺的口吻道:“还有更好的,我让厨房做了你最喜欢的桂花糕,已经端到你房里了,再不回去就凉了。” “嫂子,你对我真是太好了。”季美瑜满眼感动地看着她,“我回房了,你要吃吗?我拿过来咱们一起吃。” 傅芷璇制止了她:“不用,大夫说我这几天要吃些清淡易消化的,你别拿过来馋我了。” 她一走,傅芷璇脸上的笑渐渐隐了下来,侧过头问旁边的小岚:“你可还记得我落水的事?” 小岚沮丧地摇头:“少夫人,奴婢有罪,若不是那天奴婢离开了你的身边,你也不会落水。幸好小婉过来串门,救了少夫人” 小婉是隔壁张家的姑娘,十一岁,长得珠圆玉润,很是可爱,她偶尔会过来串门。那天傅芷璇像往常一样在池塘边喂鱼,小岚去拿鱼食了,等小岚回来,傅芷璇已经被小婉身边的丫鬟救了起来。 后来听小婉说,她进门的时候就听到池塘那边传来扑通一声,她很好奇,跑过去就看见傅芷璇在水中挣扎,便让身边的丫鬟跳下去把她救了起来。 也是傅芷璇命不该绝,小婉身边的这个丫鬟是从南边逃难来的,家里以前是打渔的,从小就会泅水。 “原来是这样,找个机会我得好好谢谢小婉。”傅芷璇嘴角含笑,忽地岔开了话题,“你悄悄去问问门房的马叔,最近半个月可有人给家里捎带东西过来。” 季家就一寡母带着儿媳和女儿过日子,寻常时候,鲜少有人上门做客。 因此小岚一问起,马叔连哪天什么时辰什么人穿了什么衣服拿了什么东西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连说了三人,他舔了舔嘴皮子,瞧了一眼正安堂的地方,压低嗓子说:”小岚姑娘,其实八月二十三那天,还有一个行商模样的人给老夫人捎了一包东西过来,不过老夫人让我不要说出去,这事你就当没听说过吧。” 小岚点头:“马叔你就放心吧,我小岚的嘴在这条街上都是数一数二的紧。” 回头小岚如实把这事告诉了傅芷璇。 傅芷璇攥紧被飘进来的秋雨打湿的窗棱,心一点点地往下沉。 八月二十三,也就是七天前,那时候万氏就收到了季文明的信,知道她儿子攀上了高枝,然后过了两天,自己就不慎落水,差点淹死。从自己落水那天起,万氏就整宿睡不着,还时常半夜起来念经求佛,这一桩桩容不得她不多想。 “少夫人,你的手怎么这么凉,窗口风大,你快回房吧。”小岚拿了件披风过来,在给傅芷璇披上时无意中碰触到她的手,顿时被她手上的冰冷吓到了。 傅芷璇轻轻擦去手背上飘来的水珠,扭头浅笑道:“无妨,我很好。”活了两辈子,她从来没这么清醒过。 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小岚心里止不住的担忧,轻轻扶着她的手再次劝说:“少夫人,天凉了,你的风寒还未痊愈,回屋歇着吧。” 说完又担忧地看了一眼窗外的雨幕,叹气道:“这雨都连下三天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 她的话倒是提醒了傅芷璇。前世这场秋雨持续了十几天,京城还好,但津江下游的地区却饱受洪灾之苦,尤其是大燕重要的粮食产地——兴城,被汪洋侵占,颗粒无收,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许多人逃到京城求生。 京城容纳不下这么多流民,他们就在城外搭上窝棚靠大户人家和朝廷每天的一顿清粥度过这个严冬。 在她被赶出季家无处可去的时候,是这里的难民给了她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她扭过头看了一眼窗外下个不停的大雨,突兀地说:“小岚,让马叔准备好马车,我一会儿要出门。” “可是这雨”小岚想劝傅芷璇,但看到她拧得死紧的眉,到嘴边的劝解下意识地吞了回去。 少夫人从十五岁起就开始撑起整个季家,她不会做无用之事。 小岚连忙撑起伞,往门房走去。 等她回来时,傅芷璇已经换了一身更保暖的衣服,并穿上了防水的水履。 上了马车,傅芷璇沉着一张脸对马叔道:“去客栈。” 目前傅芷璇有两家店铺,第一家是傅芷璇刚嫁入季家后用嫁妆开的点心铺子,后来,等点心铺子赚了钱,傅芷璇又用这些钱开了一家客栈。 这几年季家的开支几乎都靠这两个铺子支撑。 客栈名叫“云来客栈”,但今天颇有些名不副实,因为客栈里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堂小二撑着下巴在柜台后面打瞌睡。 “冯六,严掌柜呢?”小岚弯起手指头用力敲了两下柜台。 冯六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指了指后头:“他在里面算账,小岚姐,你怎么来了?” 小岚笑眯眯地说:“少夫人出来办事,你让严掌柜上来一趟。” 冯六忙不迭地点头:“哦,好” 严掌柜是个四十岁出头,蓄着两撇八字胡的中年男人,他的性格跟他的姓一样,严肃古板,但为人正直,极有原则,也就是因为太讲原则,被上任东家辞退了。 严掌柜原是京城最出名的首饰店——林记银楼的大掌柜。后来因为林记掌门人的小舅子伙同人调换了一批首饰,被严掌柜发现,他当即下架了这批货物,并贴出致歉声明,并表示原价回购这一批有问题的货物。 原本他这样处理是没问题的,也在最大程度上挽回了林记的声誉,但是不知是谁把林老板小舅子调换首饰的事说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林记的竞争对手借机放出风声,说林老板的小舅子以前还调换过许多饰品。 不少人听信了这谣言,担心自己购买的首饰掺了假,纷纷找上门嚷着要退货,这事闹得太大,林记老板一火,找了个借口把严掌柜解雇了。 严掌柜这事虽然没做错,但哪家店还没有点见不得光的事,因此再也没人敢请严掌柜。 严掌柜上有老下有小,家里孩子又多,迟迟没有找到新的东家,家里开始捉襟见肘,不得已开始当家里稍微值钱点的玩意儿。 就在这个时候,他遇上了傅芷璇。 也许对别人来说,严掌柜的过于耿直是个缺点,但对傅芷璇来说却再好不过。季家全是女流之辈,严掌柜这样耿直讲原则又有能力的掌柜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这不,才过三年,他就把这云来客栈开得蒸蒸日上,平日的账目也没任何的问题。也就这几天一直下雨,店里才没有什么客人,平时都是高朋满座。 “少夫人,今天可是来查账的?”严掌柜朝傅芷璇拱了拱手,直接抱出一叠账本。 傅芷璇现在哪有心思查账,她摆了摆手:“不是,严叔,我想问问账上还有多少银子。” 严掌柜打开账本,算了一下:“总共有一千二百三十二两。” 这倒是一笔不小的银子,傅芷璇轻轻颔首:“那好,严叔,你把所有的银子都拿去买成粮食,堆在客栈后方的空房里,若还有余钱,再买些柴胡c甘草c藿香” “那咱们的布庄还开吗?”严掌柜诧异地望着她。 傅芷璇这才想起,前一阵自己似乎与严掌柜商量过,准备拿这几年攒的钱开一家布庄,连铺面都选好了,就只差下定了。 “不开了。”傅芷璇端起青花瓷碗低头喝了一口热水,云淡风轻地说。 严掌柜觉得傅芷璇这个决定太儿戏了,忍不住道:“少夫人,那这么多的粮食怎么处理?” 他们这是客栈,没有相应的储藏条件,尤其是这段时间阴雨绵绵,这些粮食放久了很容易生虫发霉变质。 傅芷璇听懂了他的未竟之意,她放下茶碗,抬头望向窗外连成片的雨幕,脸上浮起一抹忧色:“严叔,今年的气候真反常,往年秋天可没这么多雨水。京城已经连下了五天的雨,你说南边会不会也在下大雨呢?” 严掌柜先是愕然,继而恍然大悟:“也是,现在秋收,连绵秋雨,只怕会影响今年的收成,还是少夫人有远见。要不了多久,粮食就会涨价,咱们肯定能大赚一笔,那我们的布庄要不要改成粮食铺?” 傅芷璇伸出食指弹了一下杯壁,低下头说了一句令人费解的话:“不用,这些粮食是用来救命的,救我的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第四章 说完了收购粮食的事,傅芷璇寻了个借口,把小岚支了出去,然后对严掌柜说:“严叔,我还有一件私事想拜托你。” 见她神色肃穆,严掌柜也不敢掉以轻心,坐直身道:“少夫人你说。” 傅芷璇从锦囊里掏出三张银票,推到严掌柜面前:“严叔,我想拜托你替我买一座房子,不拘大小,不拘位置,唯一的要求是安全。” 严掌柜接过银票,三百两,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京城的有钱人多,房子永远是紧俏货,这点钱在城里可找不到了很好的房子。 不过少夫人也说了,不拘位置,不拘大小,那还是有不少选择的。 严叔把银票收了起来:“好,明日我就去找房牙子。” 傅芷璇点头微笑:“多谢严叔,不过此事还请严叔替我保密,不要告诉他人。” 严掌柜的眼神闪了闪,想到刚才被支走的小岚,颔首没再多言:“等定契我再通知你。” 回季家时,秋雨渐歇,只偶有细细密密的雨丝在空中划过。 马车停下,傅芷璇还没下车,帘子就被外面的人心急地撩开了。 “嫂子,你出去玩也不带我,我无聊死了。”季美瑜嘟囔着嘴,踮起脚,下巴磕在车窗上,不高兴地看着傅芷璇。 傅芷璇轻弹了一下她的鼻梁:“我是出去办正事,可不是去玩的。” “我不管,嫂子你下次一定要带我去。”季美瑜不依不挠地抓着傅芷璇的胳膊摇啊摇。 傅芷璇只好答应她:“好,下次我一定带上你,这下可以松开手,让我下马车了吧。” 季美瑜连忙把手松开,但等傅芷璇一下马车,她又立即跑到了她面前,拉着她的手,小声说:“嫂子,二婶又来了,娘没办法,让我在门口等嫂子。” 傅芷璇脸上的神情有些微妙。 季美瑜所说的二婶是季文明二堂叔的妻子,季家族长的儿媳妇。 季家这一支虽不发达,但人丁还算兴旺。 以前大家都一穷二白的时候就算了,但自从傅芷璇拿出嫁妆开了店,他们家的日子逐渐开始富裕起来,虽比不上大富之家,但在季家这一众穷亲戚中,也比较打眼了。 因此,这位季二婶常常过来串门讨便宜。 万氏信佛,只会翻经书,不会翻脸,季美瑜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羞涩胆小,于是这得罪人的事就交到傅芷璇手中了。 傅芷璇也不负万氏所望,每次都能把季二婶说得灰溜溜地走人,久而久之,季二婶听到她的声音就绕道走,背后说了傅芷璇不少坏话。 前世,傅芷璇并不在意这些。季二婶贪婪胃口大,自家又没个男人,她若不强硬,家里这点东西迟早会被季二婶扒拉走。 万一季文明在边关有个好歹,他们孤儿寡母的,又没有银子,怎么生活? 可怜她处处为这个家着想,最后却被一脚踢开。那时候,季家族里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替她说话,现在想来也是活该,她没有给过季家族里任何好处,人凭什么替她说话?不恨死她就好了。 尤其是跟后来的钱珍珍相比,更是衬托得她讨嫌。 钱珍珍一进门就开始收买人心,又是提出给季家修葺祠堂,又是提议要建族学,她话说得好听,一文钱都没掏就赢得了好名声。 最后修祠堂,建族学花的都是季家的钱,这些钱,全是傅芷璇这七年来一点一滴攒下来的。 重来一次,她怎么也不能再给人做嫁衣不是?就算这钱要撒出去,也要从她手上撒出去。 想到这里,傅芷璇深呼吸了一口气,浅笑道:“走吧,好久没见过二婶了。” 季美瑜诧异地看了傅芷璇一眼,以前提起二婶,大嫂的脸就会拉得老长,今天怎么反而笑了呢? 季二婶跟万氏年纪差不多,不过她比万氏要瘦得多,颧骨高高耸起,眼窝深陷,面相就给人不好相与的感觉,不像万氏那样看起来富态慈祥。 她一说话,语气又尖又利,更是加深了这种印象。 但傅芷璇不买她的账,每次都能说得她哑口无言,因此一看到傅芷璇出现,她的脸都绿了,语气也讪讪地:“阿璇,你不是生病了吗?今儿风大,怎么不在房里好好休息。” 傅芷璇给她和万氏福了福身,然后站在一旁,笑盈盈地说:“多谢二婶关心,阿璇已经好多了。” 季二婶有些讶然,这丫头今天态度怎么这么好。 她瞥了一眼慈祥富态的万氏,圆眼里闪过一抹不屑,她这位堂嫂,遇事就只知道哭,结果命却好得出奇。丈夫在的时候有丈夫宠着,丈夫去了,又有儿子孝顺,儿子参军后,娶进来的媳妇儿不但孝顺还能干,万事不操心,整天吃斋念佛,还有人伺候,日子过得比她这有丈夫还有儿子在身边的还好。 你说这人跟人的命咋就差这么远呢? 虽然今天得了傅芷璇一个好脸,但季二婶并不准备继续刚才的话题,免得事没办成,还讨个没趣。 傅芷璇瞧了一眼打住话题的季二婶,瞧她的模样,似乎是准备打退堂鼓了,这怎么行。 她杏眸一转,冲站在门口的小岚道:“把篮子提进来。” 随后又对季二婶说:“二婶,来得巧了,今儿我在布店看到两块布,花色料子都很好,就这两块,我贪便宜,全买回来了。结果买回来才发现,这颜色我们家恐怕没人能穿,倒是蛮适合言弟的。二婶若不嫌弃,就收下吧。” 说完,她从篮子里拿出一块靛蓝色的布匹,塞到了季二婶手里。 季二婶摸着手中这块布,布面厚实光滑,颜色纯正均匀,一看就是上等货,不过这刁钻的丫头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她狐疑地看了傅芷璇一眼。 对上她的目光,傅芷璇抿嘴一笑,两颗浅浅的梨涡浮现出来,柔和了她面部的线条,看起来似乎更好相处了。 管她好不好相处呢,拿了好处再说。季二婶握住布,脸上都快笑出花来了:“还是阿璇想得周到,你言弟准备去见姜云先生,正愁没有穿得出去的衣服呢,我回去用这身布给他做身新衣服。” 傅芷璇杏眼大睁,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欣喜:“言弟入了姜先生的眼,那可真的恭喜二婶了。” 看她神情不似作伪,季二婶原本歇下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她尖刻的细眉一搭,正要出声,突地左侧传来一道突兀的咳嗽声,万氏咳完后,目光投向傅芷璇:“阿璇,你的病是不是还没好?”否则怎么会脑子不清楚,还送颜氏这不要脸的布。 傅芷璇撑着额头,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是有点不舒服,劳烦母亲挂念了。” 季二婶又不是傻的,哪看不出万氏心头不高兴。不过管她呢,难得逮着傅芷璇这么好说话的时候,她不抓住机会那就是傻的。 “大嫂c阿璇,文言入了姜先生的眼,这可是我们季氏一族的幸事,你们说是不是?” 见万氏不情不愿地点了下头,她连忙打蛇随棍上,又说:“只是姜先生的束脩一年要五十两银子,你们知道的你二叔他一年就” “五十两?”万氏色变,她知道颜氏是来要钱的,但没料到颜氏的口张得这么大,整整五十两,她可真说得出来。普通人家,一年也花不了五十两。 颜氏瞥了一眼站在旁边,嘴角含笑,无动于衷的傅芷璇,心里蹭地来了底气,她可不怕万氏。 “姜先生可是名儒大家,多少人捧着银子送上门求他收,他都不收,我们文言也是才学了得,入了他的眼,这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怎么能嫌贵呢。” 万氏气结,不嫌贵,那你别找旁人掏银子啊。她又忍不住看向傅芷璇,哪晓得今天的傅芷璇竟像是变了个人一样,站在那儿傻愣,就是不出头。 见傅芷璇今天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没怼她,颜氏来劲儿了,又开始高谈阔论,姜先生才学是如何如何的出众,文言又怎么得他喜欢云云,怎么也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云云。 万氏实在烦透了颜氏这个妯娌,但她心里清楚,颜氏这人是个泼皮,不达目的,她绝不会走,而且什么撒滚打泼的事都做得出来。 最后,不得已,万氏只能掏钱送走了这尊瘟神。 颜氏一走,万氏豁地拉下脸,看向傅芷璇:“你今天怎么回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第五章 恶人还需恶人磨,傅芷璇看了这一场好戏,大呼过瘾。 万氏的变脸也丝毫没影响到她这种好心情,她垂下长睫,遮住杏眸中的喜色,不紧不缓地说:“母亲,夫君就要回来了,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独木难支,言弟有出息,以后在朝堂上夫君也有个帮衬不是?” 万氏一个大字不识的村妇,哪懂这些,她听傅芷璇说得头头是道,再一想这么多年来,她虽没从季氏一族得到什么实质的好处,但因为有家族庇护,也没有地痞流氓敢欺凌他们孤儿寡母。顿时觉得傅芷璇所言有理,不过她到底还是心疼钱。 “可你二婶也太贪心了,一张嘴就是五十两。”万氏忍不住抱怨,真是心疼死她了。 傅芷璇暗笑,现在就心疼了,那以后还有的她心疼的呢。颜氏惯会得寸进尺,这一次轻易就得了天大的好处,保准要不了几天又会找上门。 万氏是这几年日子过得太舒适,忘了这个妯娌贪得无厌的性子了。 果然,那边,颜氏回去后,捧着银子又得意又嫉妒,逮着季二叔问:“当家的,你看看,一出手就是五十两,那边究竟得有多少的银子。” 季二叔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你管人家有多少银子呢!以后别没事总去西边要银子了。” 颜氏抖着手中的帕子,指着季二叔的额头:“你个傻老缺,我说你蠢不蠢?别忘了,这家业都是用傅芷璇那丫头的嫁妆置下的,你那侄儿好几年都没音讯了,我看是凶多吉少了。傅氏才多大年纪,她又没孩子,能给你侄子守一辈子吗?她一改嫁,这财产都还不都得带走,不知便宜哪个王八蛋去了!” 确实是这样。 见季二叔脸上露出松动的表情,颜氏又添了一把火:“傅氏要改嫁了,万氏和美瑜怎么办?这两人手无缚鸡之力,家无恒产,还不是得你这个好二叔照顾,我现在问他们要钱怎么啦?我占的是傅氏的便宜,拿回来的银子以后是给万氏养老的。说来说去,最后还不是万氏占了便宜。咱们家本就不宽裕,这几年文言要读书,更是捉襟见肘,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还不是想减轻你的负担。” 说罢,拿着帕子捂住眼睛嘤嘤呜呜地哭了起来。 季二叔叹了口气,按住老妻的肩,放软声音安慰道:“是我想岔了,不过我也是担心你在傅氏那里受了气,你以前不总是被她挤兑得下不来台吗?” 说到这个,颜氏忘记了哭泣,抬头不解地说:“傅氏那丫头今天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一直对我和颜悦色不说,还主动送了我一块这么好的布。你说她是不是知道咱们家文言要有出息了,所以故意想巴结我啊?” 季二叔哪知道侄媳妇在想什么,他敷衍地点了点头:“也许吧。” 当家的都这么说,肯定是这样。 这更加助长了颜氏的气焰,这不雨才刚停,她又抖着手绢,喜滋滋的往季文明家走去。 这一天傅芷璇刚好要出门,正巧在门口遇到了她。 两人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颜氏看傅芷璇态度跟上次一样好,更是有恃无恐了。 傅芷璇看出她眼底的得瑟和张狂,垂眸复又道:“二婶好久没来家里做客,可要多玩会儿,母亲想吃留香斋的水晶肘子,我待会带一个回来,二婶留下一起用了饭再回去吧。” 闻言,颜氏眼都直了。留香斋的水晶肘子肥而不腻c色泽鲜亮c浓香怡人c酥烂可口,关键是那价格也很可观,一只肘子就要五两银子,颜氏这辈子只在张大善人八十岁的寿宴上尝过一回,那滋味真是让人念念不忘。 同样姓季,这万氏的日子咋过得就这么滋润呢? 颜氏这次本打算就要十两银子的,踏进门口就改了主意,万氏的日子如此舒坦,也该让大家跟着一起享享福不是,别的不说,就她公公寿辰也应该每桌都有一盘水晶肘子才是。 “什么?你要一百两?我哪有这么多银子给你!” 颜氏的这次狮子大张口真的吓到了万氏,她气得脸色通红,胸口一伏一伏的。 颜氏看了也不当回事,大咧咧地说:“哪是要,我是借,以后会还的,这不是要到公爹七十寿辰了吗?读书人那咋说的,哦,我记起来了,人生古来七十稀,公爹这是高寿,稀奇着呢,咱们当然要给他办得风风光光的,不然说出去可是打咱们姓季的脸,嫂子你说是不是? 万氏气得胸口疼,这颜氏真不要脸,说是借,就她家的穷样,借也不过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真亏她说得出口。 “弟妹,一百两太多了,我们家最近手头也比较紧。”念着大伯是族长,万氏也没把话说绝。 颜氏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那嫂子是准备借多少给我们?” “二三十两吧。”万氏本想说二十两的,但看颜氏那黑漆漆的脸,立即改了口。 “三十两,你打发叫花子啊。嫂子,公爹可是你的亲大伯,自从大哥走后,他可有亏待你的地方?他现在好不容易祝一次寿,想稍微办得体面一点,你却推三阻四的,以后到了地下,好意思见大哥吗?哎,公爹啊,都是儿媳无能,没办法给你”颜氏捂住脸,嘤嘤呜呜地哭了起来。 万氏又气又无奈,她攥紧袖口,叹气道:“那我再加点,五十两行了吧!” 五十两也不错,比她最初的预期可是多了整整四十两。 颜氏强忍着内心的欢喜,勉勉强强地应了:“算了,五十两就五十两,我再找旁的几个弟妹嫂子帮帮忙。” 万氏心里松了口气,连忙招呼如意去账上取银子。 没过几息功夫,如意面色怪怪地回来了。 万氏看着她空空的手心,问道:“银子呢?” 如意瞥了她一眼,小声说:“账上就只有二十两银子了。” “才二十两?怎么可能。”万氏不管事,这些年来,她缺什么了说一声,第二天傅芷璇就会把东西送到她房里。所以她从没有想过自家的账上会只有二十两银子。 如意缩了缩脖子,吞吞吐吐地说:“听说前两天少夫人取了两百两,捐给了庆云寺做香油钱。” “没错,前天我跟嫂子一起去的庆云寺,嫂子为了给大哥祈福,请菩萨保佑大哥平安归来,所以捐了两百两。”季美瑜在一旁插嘴道。 听了女儿的话,原本怒火中烧的万氏突地就没了脾气。她就文明一个儿子,下半辈子可就靠儿子了,儿媳妇想着儿子,在他身上花再多的钱,她都没意见。不过两百两还是太多了一点,下次可以让儿媳妇少捐点。 她没意见了可不代表颜氏没有。 这季文明家的好生奢侈,捐个香油钱都是两百两,结果对穷亲戚却一毛不拔,真真是气人。 颜氏把后牙槽咬得咯吱咯吱作响,酸溜溜地说:“嫂子可真大方,一年孝敬菩萨都好几百两吧,可怜我公爹,都七十岁了,大活人一个还比不上那尊泥塑的。” 这话说得万氏不高兴了,她拜佛怎么了?佛祖保佑了她儿平安富贵,颜氏站在这里说菩萨是泥塑的,万一惹恼了菩萨怎么办? “弟妹可不能这么说,菩萨他老人家心善着呢,一心向佛这日子怎么都不会差的。那等不敬神明,出言不逊的,没了佛祖庇护家宅不宁,子孙无息” 这话含沙射影的意味太浓,颜氏本是又妒又恨,还听万氏这样诅咒自家“家宅不宁,子孙无息”,顿时也火了,上前攥着万氏的领子就问:“你什么意思?咒我家文言啊” 万氏养尊处优了这么些年,身体虚飘飘的,被颜氏一拽,头一歪,磕到了旁边的香炉上。 血珠顺着她的鬓发往下滚,季美瑜吓得捂嘴尖叫:“娘,娘,快去请大夫,救救我娘” 颜氏一看万氏躺在那儿昏迷不醒,心里直叹晦气,她不过拽了她一下而已,这人就给她装死,不行,待会儿傅芷璇回来了,她肯定讨不了好,说不定,傅芷璇还会让她赔钱,更甚者拉她去见官。 想到这里,颜氏也扑通一声,狠狠摔在地上,抱着头,痛苦流涕:“哎哟,我的头好晕,我的腰好痛,啊,痛死我了,谋杀啊” 偌大的季家顿时热闹成了菜市场。 季美瑜手足无措地看着这场闹剧,脚一跺,叫如意:“你快去叫嫂子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第六章 如意气喘吁吁地赶到客栈却扑了个空,只看到小岚一个人拿着毛巾在擦拭桌子。 “少夫人呢?”如意跑过去,一把拽着小岚急切地问道。 小岚扭头看是她,有些意外:“如意姐姐,你怎么来了?今天不用在老夫人跟前伺候吗?” “哎呀,别问了,出大事了,少夫人呢?快叫她回去。”如意急得嘴都起泡了。 小岚为难地说:“少夫人跟严掌柜出去办事了,我也不知道。” 如意急得跺脚:“那赶紧去找,看看少夫人平时爱去什么地方,都去找找,找到人赶紧叫她回去,老宅那边的二夫人把老夫人打伤了。” “啊”小岚吓了一大跳,连忙说,“好,我这就去。冯六,你也去找找,找到严掌柜和少夫人,赶紧让他们回来。” 如意叹了口气,折身冲了出去:“我去点心铺那边看看。” 几人分头出动寻人。 这会儿,被人满城寻找的傅芷璇心情极好,因为她托严叔找的房子有着落了。 小岚那丫头单纯天真,未免她说漏嘴,所以傅芷璇没带她。 严叔找的房子不错,位于城东,一进的院子,虽然不大,但周围的环境还不错。四周居住的多是在各部做事的小吏,还有府衙的好些捕快也住附近,家境都还算殷实,也没有地痞流氓敢在这一片滋事。 以后她一个和离的妇人住在这里也比较安全。 至于和离后回娘家,傅芷璇也不是没想过。只是前世,她被休就连累父亲丢了差事,她不想这辈子还连累父母。 “少夫人,你看还行吗?若是没有意见,就可以立契了。”等傅芷璇看完了房子,严掌柜直接问她意见。 傅芷璇满意地颔首:“好,今天就立契吧,不过后面的事还要麻烦严叔多跑几趟。” 严掌柜憨憨一笑:“应该的。” 他去找来卖家和房牙子,开始拟定契约,办完后,双方签字画押,余下的去官府备案交税就由严掌柜代劳了。 傅芷璇看了一眼逐渐西斜的日头,笑道:“严叔,时间不早了,今天先回去吧。” 严掌柜把契纸折好收起来,跟着傅芷璇一起返回客栈。 路上,他又说起了粮食的事:“还是少夫人有远见,南边的水患比京城严重多了,津江地区洪灾泛滥,尤其是兴城,受灾严重,十室九空。最近这几天,粮食是一天一个价,多亏少夫人提醒,不然我这一家子接下来大半年都要饿肚子了。” 严掌柜不但自家囤了大半年的粮,还发动亲戚多存点粮食,现在看到比以前涨了近一半价格的粮食,严掌柜庆幸不已,对傅芷璇更是感激。 傅芷璇苦笑,哪是她有远见,她也不过是比别人多活了一辈子而已。人在这种天灾面前真是太渺小了,即便她比旁人先知几天,也改变不了什么。 傅芷璇的情绪有些低落。 严掌柜没有察觉,继续说:“少夫人,目前粮价已涨到十五文一升,还有价无市,不少大粮商每天都限量售粮。咱们这好几百石粮食放在人来人往的客栈太扎眼了,你看要不脱手算了,这也能赚不小的一笔银子。” 傅芷璇会意:“有人找上严叔,想买粮?” 严掌柜颔首:“有几个中小粮商有意把咱们这批粮包圆儿了,价钱也不亏咱们,十六文一升。依我的意思呢,咱们既然不打算开粮铺,转手给别人也好,免得以后生出祸端。” 这批粮他们买的也比平常贵,十文一升,十六文卖出去,这一倒手,也有超过百分之五十的利润了。 若是想赚点快钱,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不过傅芷璇的目的不在此,她摇头拒绝了严叔的提议:“不用,严叔,这批粮食咱不卖,以后再有人想买粮你都打发了吧。” 严掌柜有些着急:“少夫人,我知道粮食还要涨,散卖涨到二十几文一升都很有可能,只是咱们人手少,以后南边的流民涌入京城,恐会生出乱子,还有那些个粮商” 人在绝境下保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他这东家只是一女流之辈,家中又没靠山,万一被人盯上,有个好歹怎么办? 只要人在以后何愁没有赚钱的机会。 傅芷璇比严掌柜更明白这事的严重性。她记得上辈子南边上万流民入京,朝廷一开始体恤灾民受难,并没有禁止他们入城。 结果这一放入城就坏事了,流民没有钱,想找个工也不容易,京城物价高,没办法,快饿死了谁还管什么律法刑责,还是先填饱肚子最重要。因而京城发生了好几起打劫抢粮甚至伤人的恶件。 最后还是朝廷在城郊建难民营,发动富贾巨商和达官贵人们去城外施粥,朝廷也设置了官方施粥点,并贴出修筑津江堤坝的告示,召集了大批青壮年服役,以徭代明年的田赋,这才解了流民之祸。 不想让严掌柜因为这批粮寝食难安,傅芷璇干脆给他透了个底:“严叔,这批粮,我不打算卖,而是准备捐献一大部分给朝廷,余下的拿来施粥。” “啊”严掌柜眼珠子瞪得老大,这一捐可是一两千两银子呢,季家又不是什么富贵之家,少夫人她男人几年没音讯了,家里还有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姑子要养,这把钱都散出去了,以后遇到点事怎么办? 他满是复杂地看了傅芷璇一眼:“少夫人可想清楚了?” 傅芷璇勾唇浅笑:“严叔放心,这是我深思熟虑的决定。” “少夫人高义。”这下严掌柜是真佩服傅芷璇的洒脱劲儿,不是谁都有视金钱如粪土的豁达。 傅芷璇笑笑,没好意思接他这顶高帽子。她哪是高义,她都是为了自己这条小命。 回来这些天,傅芷璇一直在反思,自己前世为何会落败到那等地步,思来想去,除了她对季家人不设防外,还有一个致命的因素,双方实力悬殊巨大。 季文明是新封的正五品武义将军,新的老丈人是正三品的安顺参将,手握一方兵权,位高权重。反观自己这边,父亲只是一个从九品的工部柴炭司大使,大哥眼高手低,一把年纪了还一事无成,二十几岁了连童生都还没考过。 对于季文明和钱珍珍来说,捏死自己就跟捏死一只蚂蚁差不多。 所以大家都知道她冤屈,都知道她被休弃的理由站不住脚,但谁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去开罪风头正健的季家呢? 现在距季文明回京只有两三个月的时间,想短期内改变傅家人的地位是不可能的。 傅芷璇手中资源有限,除了剑走偏锋,她别无他法。 不过这撒银子也是要看时机,现在朝廷还不是很缺粮,她就是把这几百石粮献出去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她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好在傅芷璇这辈子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少夫人,少夫人,可找到你了,快回去吧,家里出事了,老夫人被老宅那边的二夫人打伤了”远远的如意看到傅芷璇,连忙跑过来抓住她的手,着急的说。 看来她出门时许诺的一个水晶肘子是轻了,就颜氏这战斗力,再给她十只水晶肘子,傅芷璇也愿意。 傅芷璇心里说不出的痛快,碍于儿媳的身份,她不能明目张胆地对付万氏,但总能治得了她的。颜氏就是很好的人选,稍微许以微利暗示一下,颜氏就会屁颠颠的上来做这把刀。 两人现在闹得不可开交,她是傻了才眼巴巴地赶回去收拾这烂摊子。 傅芷璇拿起手帕压住上翘的唇角,清咳两声道:“好,走路太慢了,还是去客栈坐马车吧。” 如意一想是这个理,随即跟着傅芷璇一起返回客栈。 哪知马叔却不见了人影,客栈大门紧闭,一个人都没有。 如意傻眼了,眼巴巴看着大门,愁死了:“马叔人去哪儿了?” 傅芷璇垂眸不语,马叔自然是去找她了啊?连冯六都关掉客栈到处去寻人了,马叔怎么可能守在门口干等。 “走回去吧。”静默了几息功夫,傅芷璇语气沉重地说道。 “可是”如意隐隐觉得不妥,客栈比刚才她找到少夫人的地方离季家还远,她们这不是又白绕了一圈吗?这样回去得是什么时候了? 傅芷璇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那你说怎么办?我们就在这里等马叔?马叔不来,我们今天就不回去了,也不管老夫人在家等着我们?” 如意瞧见傅芷璇肃穆的冷脸,心头一悸,连忙垂下头说:“少夫人,是奴婢说错话了。” 她是万氏的人,傅芷璇懒得理她,转身往季家的方向走去。 这么绕了一圈,等她们赶回季家时,已是日落西山十分,平时冷冷清清的季家门口围了一群人,热闹非凡。 “怎么回事?”傅芷璇扭头问如意。 如意苦笑,她这一下午都在找少夫人,哪知道府里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正一头雾水时,季美瑜两眼哭得红红肿肿的从门口挤了出来,一把扑进傅芷璇的怀里,嘤嘤呜呜地哭了起来:“嫂子,伯祖父亲自来了,好吓人,我害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第七章 颜氏今天来季家本只是想捞点钱就完事,谁料竟惹出了血光之祸。 若是一般人,看到万氏磕到头流血昏迷不醒后,要么是去请大夫弥补过失,要么趁着混乱偷偷溜之大吉。但颜氏不是一般人啊,她不但不心虚,反而闹得比万氏还凶,最后干脆躺在地上哀嚎,一会儿喊这儿痛,一会儿说那里又不舒服,偏生她嗓门大,弄得隔壁四邻都不安生。 不了解内情的还以为是万氏领着人怎么虐待颜氏了。 季美瑜一个脸皮薄的小姑母亲根本拿她这种泼辣又豁得出去的人没辙,除了抱着万氏嘤嘤呜呜的哭,什么都不会。 瞧见季家人六神无主的模样,颜氏很得意,她这样一闹,为了息事宁人,傅芷璇回来,也不好把万氏撞到的事怪罪到她头上,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只是主意虽好,奈何架不住旁人太热心,爱搅局。 也不知是哪个热心的邻居听到季家这么大的动静,派人去季家老宅通知了季二叔,谁料,当时季家老太爷也在场,听那报信的人说屋里的动静太大,季老太爷怕出了乱子,顾不得其他,拄着拐杖,撵着儿子一起直奔季文明家。 颜氏一看到公公都来了,傻也不装了,干嚎也停止了,灰溜溜地爬了起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季美瑜胆子小,因为两家早在几十年前就分家的缘故,所以她从小也只有在年节或是季老太爷的生辰才能见到季老太爷。本就不熟,而季老太爷整日都板着一张削瘦的冷脸,肃穆阴森,看起来就不好相与。更何况连泼辣厉害的二婶见了季老太爷都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这么一对比,季美瑜心里头的惧意由三分涨到了八分,看到季老太爷就捂住嘴嘤嘤呜呜地哭了起来,问什么都不知。 季老太爷一把年纪了,也不知怎么哄这个侄孙女,索性把她打发出去找傅芷璇。 听季美瑜抽泣着说完,傅芷璇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放心,伯祖父不是那等不讲道理的人。” 傅芷璇这话绝不是空穴来风,若说,这偌大的季家还有让傅芷璇尊重的人,那非季老太爷莫属。 前世季文明想把钱珍珍的名字记入族谱,却被这位老人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更甚者,他都没让钱珍珍踏进祖宅一步。哪怕后面钱珍珍提议给季家修葺祠堂,办族学,依旧没能打动这位固执的老人,他甚至放话,除非他死,否则钱珍珍别想进祠堂。 丢了这么大个脸,钱珍珍回来后气得摔了她最喜欢的那只天青色雨打芭蕉玉壶春瓶泄愤。 傅芷璇没想到,最后只有这位仅仅见过几面的老人会站在她这边,哪怕最后这仍未改变她的命运,但她仍然感激这位正直的老人。 不过今天季老太爷的到来对她来说绝非好事。 因为依他的性子,他不会偏袒颜氏,颜氏被他削一顿,肯定会老实好一阵子,不敢再来万氏这边打秋风。可惜了,这把好刀就这么废了,倒是便宜万氏了。 果不其然,傅芷璇一踏进堂屋就看到泼辣没脸没皮的颜氏乖乖跪在地上,头都快触地了,她的旁边还跪着一脸沮丧的季二叔。 听到脚步声,季炎抬了一下眼皮,瞟了傅芷璇一眼:“回来了?” 傅芷璇摸不清他的想法,行了一礼,恭敬客气地说:“伯祖父,都是侄孙媳妇不好,惊动了你老人家。“ 季炎抬了一下手,制止了她的客套:“行了,不关你的事。你母亲还躺在床上,家里没个主事的人,你回来得正好,是老头子教子无方,儿子连老婆都管不住,弄出这等事,把咱季家的老脸都丢光了。我现在就把人带回去,她若以后还来你们这里,你捎人来通知我一声,我老头子亲自来接人。” 闻言,季二叔赶紧说:“父亲,儿子错了,以后一定管好颜氏。” 颜氏缩了缩脖子,跟着说:“父亲,儿媳知错,再也不敢了。” 季老太爷瞥了她一眼,真是小家子气的东西。不过碍于还有小辈在,他也没太下季二婶的脸面:“光不敢就完了?长东家的药费c疗养费你们出,过几天,让老二带你过来给你嫂子赔不是。” 长东是季文明父亲的名字。 “是!”听说还要赔钱,颜氏的脸顿时垮了下来,这回真是亏大了。 季老太爷见事情已经解决了,这家里又没个男丁,哪怕他是长辈,再呆下去也不合适,随即拄着拐杖站了起来:“走吧,你们两口子回去在祖宗面前好好反省反省。” 傅芷璇恭敬地把他送了出去,又叫来刚赶回家的马叔一定要把季老太爷送到家,这才折了回去。 那边,万氏已经醒了,她的房间就在堂屋隔壁,季老太爷嗓门大,说的话她都听到了。 但她此时的表情却并不大好,脸上的不满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傅芷璇装作没看到,蹲到床边,替她捻了捻被角,握住万氏的手,泪珠刷地一下滚了下来:“母亲,你受苦了,二婶她真不像话” “什么二婶,颜氏那贼妇,以后谁都不许叫她二婶”万氏气得口不择言。 傅芷璇乖巧地点头:“好,颜氏,颜氏,母亲你别激动,小心拉扯到伤口。” 其实万氏的伤并不重,不过就是左侧头部挨着额头的地方被划开了一条寸余长,半截小指甲那么深的伤口而已。 但万氏显然不这么认为,她觉得她受了天大的委屈,结果颜氏就赔点药费就完了。谁稀罕颜氏这破费的这点钱,她可是要做浩命夫人的人,破了相怎么办? 想到这里,万氏就委屈,干脆捂住被子呜呜呜哭了起来。 季美瑜看她母亲一哭,她也跟着哭,傅芷璇没辙,婆婆小姑子都哭了,她不能不哭啊。 于是三个女人抱做一团哭了起来。 好半晌,万氏才停止了抽泣,她抓住傅芷璇的手,用力握紧,然后期盼地看着她:“阿璇,文明不在家,我这老太婆也只能依靠你了,你可要给我讨个公道回来。” 来了,又来了 傅芷璇心里暗叹,以前也是这样,颜氏来一次,回头万氏就在她面前可怜兮兮的哭,然后让傅芷璇替她出头,她就只需扮扮可怜就完了,最后得罪人的事全让自己做了,人家妯娌两个碰面了还能和和气气地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那时候傅芷璇总觉得,自己与万氏是一家人,她有替丈夫守护她们的责任,现在想来,自己真够傻的。 “母亲,伯祖父已经罚二叔和颜氏跪祠堂了,咱们再不依不挠,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坏了媳妇的名声不打紧,夫君可是要做官的人,万一被御史参一本治家不严不尊长辈影响了夫君的仕途怎么办?” 这都是傅芷璇胡揪的,本朝才新立几十年,而且皇家还有异族血统,作风新潮大胆,重武轻文,现在又内忧外患,谁有那闲工夫管你一个武将家的破事。 但架不住季文明是万氏的死穴,只要有可能影响自己儿子前程,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万氏也不愿意冒这个险。 但她今天吃了这么大个亏,就这么算了,万氏也不甘心。 “难道就这么放过颜氏?” 傅芷璇叹了口气,一脸为难:“其实也不是没办法。母亲,你说颜氏最重视什么?” “文言。”万氏肯定的说,这并不难猜,因为颜氏每次来都要夸赞一次自己儿子如何如何的有学问。 傅芷璇故作娇羞地说:“没错,言弟是颜氏的骄傲,但夫君就不是母亲的骄傲吗?夫君现在可是做大官了。” 万氏一怔,对啊,颜氏那泼妇每次来都夸她儿子,三句话就是她的文言学识如何渊博,又得了老师的赏识,说得好像明天就能金榜题名一样。哼,不过是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子,哪比得上她的文明英武果敢。 以前她因为心虚,不敢把儿子做官这件天大的好事说出去。但现在儿媳妇已经知道了,也没瞒下去的必要。 万氏来了精神,蹭地坐了起来:“对,我要去告诉大伯,文明有出息了。” 说风就是风,傅芷璇也是服了万氏的行动力。 “母亲,今儿天已经黑了,还是改天再去吧。”傅芷璇一边劝住万氏,一边惭愧的说,“是儿媳无能。儿媳本想等客栈和点心铺那边有点进项了再提这事的,风风光光地把这事宣扬出去的,也好长长咱们季家的脸,莫让他们小瞧了咱家,哪知二婶竟欺人太甚。” 万氏纳闷:“风风光光宣扬出去?怎么个风光法?” 在万氏看来,自己儿子做官了这就是莫大的风光。 傅芷璇缓缓垂下长睫:“母亲,夫君有出息了,这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媳妇的意思是咱们出钱修葺祠堂,建族学,一来呢,彰显夫君富贵不忘祖,二来呢,族里读书的孩子多了,言弟也就不那么突出了,族人也会感念夫君的恩德。” 这两条可真真是说到了万氏的心坎里,她早年丧夫,家里贫困,唯一的儿子又被征去了前线,几年杳无音信c生死不知。不少嘴碎的妇人在背后议论她克夫克子,哪怕傅芷璇进门后,家里的日子蒸蒸日上,但没有丈夫c没有儿子,她在族里也总有些抬不起头来的感觉。 她若以文明的名义修了祠堂,建了族学,那就是族里的头一份,到时候大家都知道她儿子有出息了,谁不让她三分,颜氏见了她都得绕道走。 “确实是件好事,可要花不少银子吧?”万氏有些松动,但想到白花花的银子,又开始心疼。 傅芷璇一脸为难:“好几百两呢,哎,是媳妇无能,铺子里的钱要到年底才能有结余,眼下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多钱,只能暂时委屈母亲和夫君了。母亲放心,等拿到银子,过完年媳妇就去办这事,一定让咱们家在族里扬眉吐气。” 过完年,还有好几个月呢,万氏的眼珠子闪了闪:“这能不能先借一些?” 傅芷璇拧眉苦笑:“几百两找谁借?就铺子上现在还欠着一些钱呢。” 说完,顿了一下,她抬头,眼巴巴地看着万氏:“母亲,你有办法吗?要不咱回舅舅家借一些,等过年了铺子上的钱下来我就把钱还上。” 万氏的母亲家一穷二白,哪拿得出几百两借给他们打肿脸充胖子,其实傅芷璇盯着的是万氏手里的银子。自她嫁过来后逢年过节c万氏生辰,她都孝敬万氏银钱,零零总总也有好几百两。 更别提还有季文明这个孝子私底下补贴他老母亲,上回马叔可是说了,季文明除了那封信还捎了一个包裹回来。万氏决口不提那包裹,里面肯定不是衣物特产之类的,傅芷璇猜测,应该是银钱珠宝之类的。 这样算下来万氏的私房钱可不少,难怪后来有钱给她的金孙连施九天的粥祈福。 万氏有些意动:“我我问问你舅舅。”她倒不怀疑傅芷璇忽悠她,因为过去的七年,在银钱上,傅芷璇一直对她和美瑜都挺大方的。 傅芷璇微笑着点头:“应该的,母亲,若是舅舅不放心,我可以给他写个借条,签字画押。” 万氏的眼睛闪了闪,有些不自然地说:“这就算了,一家人写什么借条。” 她这弟弟是个混不吝的,要写了借条,真敢上她家要这几百两银子。万氏可不想让儿媳白白拿出这几百两便宜了自己弟弟。毕竟儿媳的银子最后还是会用在她季家人的身上。 “那就麻烦母亲走一遭了,回头夫君回来,一定会感念母亲的苦心。” 为了让万氏掏银子,傅芷璇真是煞费苦心,好话不要钱地往外倒,再次抬出了季文明。 以为不用自己掏银子就能给儿子赢个美名,万氏自然乐意,她乐呵呵地拍着傅芷璇的手:“辛苦你了,文明回来,我让他好好补偿你!” 补偿?他不恨死自己就好了。万氏以为这就掏一次银子就完事了?建了族学,不请先生吗?动辄有点名气的先生,一年的束脩怎么也要百八十两,还有学堂冬季的炭火,桌椅板凳等消耗品,哪一样不要钱。 这可是一个长期的投入,没点家底的人哪敢轻易建族学。万氏这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等她手里那点私房钱耗光了,看她拿什么讨好钱珍珍这个高门媳妇儿。 傅芷璇羞涩地垂下头,声若蚊呐:“母亲,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为了安万氏的心,她又说:“母亲,记得把账单记好,若是舅舅那边手头紧,一时凑不出这么多银钱,一些可以赊欠的物品也可以先赊着,等年关铺子里的钱下来了,咱们再给他们结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第八章 没过几天,万氏的娘家嫂子来看万氏。 姑嫂二人在房里嘀咕了一阵,最后万家舅母高高兴兴的走了。 回头,万氏就把傅芷璇叫进了屋:“阿璇,我已经跟你舅母说好了,她一听说文明有出息了就毫不犹豫地答应借银子给咱们了。只是你知道的,你舅妈那人有些爱计较又小气” 说到这里,万氏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 傅芷璇瞧了,温柔地笑了,善解人意地说:“舅母有何要求,母亲但说无妨。” 万氏拿起手帕半掩着脸,一副羞愧至极的模样:“哎,我都不好意思说,你舅母竟问我要利钱。” 傅芷璇嘴角含笑,眼神中却一片冷然:“哦,不知舅母打算借多少银子给我们,利钱又怎么算?” 万氏不安地瞥了傅芷璇一眼,瞧她脸上带笑,和和气气的样子,心里的不安稍退,按住额头,一副很是头痛地模样:“她说借五百两给我们,利钱按月算,一个月一分利。” 五百两,一个月一分利,那每个月的利钱就是五十两,现在离过年还有四个月,到期就是两百两。比钱庄的利钱还高,真当她是冤大头不成? 傅芷璇心中冷笑,面上也带了几分不悦:“母亲,钱庄一个月的利钱才八厘左右。” 万氏从未与钱庄打过交道,哪知道这些,她没想到自己说高了,面上闪过一抹不自在,干脆把锅都推给了万舅妈:“这样啊,你舅妈真是个不靠谱的,回头我一定跟你舅舅” “算了!”傅芷璇打断了她的话,“母亲不必去找舅舅,免得弄得亲戚间失了和气。这些年,夫君不在家,舅舅也帮扶我们良多,多的两分利就当是咱们替夫君孝敬舅舅的。” 万氏感动得眼眶红红:“阿璇,你真是个好孩子,文明娶了你,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母亲说笑了,这是媳妇儿该做的。”傅芷璇低垂着头,故作娇羞地说。 两人又表演了一番婆慈媳孝的戏码才散场。 回到屋,傅芷璇的脸就拉了下来,她没想到这么早万氏就开始打她嫁妆的主意,甚至今天还伙同万家舅母一起来诓她的银子。 真当她傻是吧,希望等过年时万家舅母来问万氏分赃的时候,万氏还能笑得出来。 “少夫人,谁惹你不开心了?”小岚看傅芷璇脸色不对,忙关切地问道。 傅芷璇摇了摇头,回了她一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没事。” 小岚看她还是有些郁郁寡欢的模样,忙安慰道:“小岚还没恭喜少夫人呢,少爷凯旋而归,少夫人以后就是官家夫人了,这七年的苦日子总算熬到头了。” 万氏放出儿子立功做官要回来的消息后,季家上下连同仆从都乐开了怀,其中又以小岚为最,她真心替傅芷璇高兴。 傅芷璇以前也这样想,熬一熬,男人回来就好了,殊不知男人回来才是噩梦的开始,还不如死在外面呢。他没回来,这七年她不也过得好好的。 “小岚,听说过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载的故事吗?”傅芷璇突地挑起了一个不相干的话题。 小岚点头:“知道啊,路过戏楼的时候听里面唱过。” 傅芷璇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下,想不想知道后面的故事?” 少夫人今天好有兴致,竟要给她一个小丫鬟讲戏文,小岚高兴地坐到傅芷璇,挺直背脊,眼巴巴地看着她。 傅芷璇抚额一笑,眼神飘到跳动的灯火上,声音柔缓,娓娓道来:“唐朝,京都长安,谏议大臣王允生有三女,幺女王宝钏有沉鱼落雁之容,王公大臣c世家子弟追求者多如过江之鲫” 少夫人讲得真好,比酒楼的说书先生讲得还吸引人,小岚双手托腮,两只眼里冒着星星,满是崇拜地看着傅芷璇。 “小岚”不知什么时候,傅芷璇停止了讲故事,伸出柔荑在小岚面前晃了晃。 小岚回过神来,手一歪,下巴差点磕到桌子上:“少夫人,你叫我?” 傅芷璇哂笑:“不是听故事吗?发什么呆?” 小岚歪着头,嘿嘿笑:“我在想王宝钏,她的守候没有白等,薛平贵成了盖世英雄回来找她了” 看着小岚脸上那向往又羡慕的神情,傅芷璇的心里突然无端端地生出了一股极其难受的情绪,冷幽幽地说:“可是故事还没结束呢,王宝钏与丈夫重逢后,仅仅过了十八天荣华富贵的好日子就死在了闺中。” “啊”小岚愕然,怎么一个好生生的喜剧故事一下子就变成了悲剧呢。 看着小岚拧紧的眉头,傅芷璇站了起来,轻轻摸了一下她的头,意味深长地问道:“小岚,你说值不值呢?” 这是她的前车之鉴。 可惜小岚没听出傅芷璇的暗示,反而乐呵呵地安慰傅芷璇:“少夫人不用担心,咱们家少爷很快就回来了,不会让少夫人等十八年的。” 这傻丫头,还一股脑儿地做着她的少夫人跟少爷能相亲相爱的美梦呢,殊不知她的“少夫人”就要换人当了。 算了,让她再多高兴一阵子吧。 傅芷璇打消告诉小岚实情的想法。 得了傅芷璇的准话,没了后顾之忧,年底还有两百两银子的利钱入账,万氏高兴极了,等头上的伤口一结痂就兴冲冲地去了季家老宅,把修葺祠堂和建族学的事给季老太爷说了。 季老太爷向万氏确认了一番后,随即召集族人知会大家这事。 季家老宅随即炸开了锅,谁不想自己的儿子能上学,考秀才,将来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不过是没银子,交不起束脩,买不起笔墨纸砚书本罢了。 现在有人愿意免费给他们建学堂,请先生,季氏族人哪有不开心的,毫无意外,万氏在族里的身份立即水涨船高,以前看不起她的现在都捧着她c敬着她,讨好她。 万氏憋屈了半辈子,终于扬眉吐气一回,每天走路都带着风。 以前门庭冷清的季家也开始热闹起来,不时地有亲戚街坊前来串门。万氏整日被人吹捧奉承,脑袋发晕找不着北,提前开启了官家老太太的奢华生活,吃穿用度的标准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光新衣这个月就做了三身。 每天招待客人的茶水是静安斋五两银子一两的素茶,点心是傅芷璇铺子上一两一斤的雪花酥,仅仅半个月就花掉了以往一个季度的家用。 傅芷璇冷眼看着,反正家里的银子已经被她捐做了香油钱,没剩几个子,现在万氏多花的又不是她的银子,她一点都不心疼。 她不心疼,万氏自己心疼啊。 以前万氏诸事不理,天天拜佛念经,缺了什么知会傅芷璇一声就是,她虽然也知道银子重要,但到底不是从自己口袋里掏银子,体会没那么深。 但现在花的钱都是掏的她的私房,每掏一次,万氏就要心疼一回。 这一日,用过晚膳,万氏睡不着,从床下搬出她的小匣子,拿下系在脖子上从不离身的钥匙,打开小匣子。 匣子一开,银光四射,里面铺满了白闪闪的银元宝,一颗颗胖乎乎的,看着就让人欢喜。万氏伸手恋恋不舍地抚过一颗颗冷冰冰的银元宝,及至左侧时,突地摸到两个空格。 万氏脸上的喜色陡然散去,化为了不悦和羞恼。 家里账上只有二十两银子,没几天就用光了,最近花的都是她的私房钱,才不过短短十天,就花了她两个银元宝。 看着本来塞得严严实实的小匣子里突然多了这么个缺口,万氏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她猛然合上小匣子,把它塞回床底,然后冲外间叫道:“如意,进来。” 如意连忙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福身行礼。 万氏板着脸问她:“家里的账上还没有银子吗?” 如意身体一抖,这句话老夫人每天都在问,可没有银子就是没有银子,她也变不出来啊。 “没有。”如意低垂着头,小声说。 万氏斜了她一眼:“没用的东西,去请少夫人过来。” 万氏很气愤,傅芷璇怎么回事,这都到月底了,她还不拿银子回来,家里人都喝西北风去? 这时候她只顾着埋怨傅芷璇没拿银子回来,却没想,自己几天就花掉了以往一个月的开支,傅芷璇又没有金山银山,哪够她这样挥霍。 如意去的时候,傅芷璇已经拆掉了头上的朱钗,披散着一头青丝,准备休息了。 听了如意的话,她拿起一根钗子,随意地把头发挽起一个髻,披上外衫,然后起身,施施然地说:“走吧。” 这个时找她去,万氏的目的并不难猜,不外乎是银子的事。 这几天用膳时,万氏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挑剔和不爽,只是碍于季美瑜在场才没有发作。 傅芷璇走进万氏的屋子,屈身福礼:“媳妇见过母亲。” “好了,我这里没这么多虚礼。”万氏一招手,脸色黑漆漆地,直接问道,“阿璇,你怎么当家的,家里的账上一文钱都没有了,厨房里买斤盐都没钱。” “啊我是媳妇儿失职。”傅芷璇涨红了脸,连忙认错,“明天儿媳就想办法去凑十两银子回来。” 万氏的眉头挤得死紧,十两银子能做什么?家里静安斋的素茶已经用完了,再让人去买,至少也要五两银子。前段时日她才认识的牌友刘太太的生辰要到了,这位刘太太可是鸿胪寺少卿的远房姨表妹,少不得要送上一份生辰礼。 今年美瑜又长个儿了,她一个大姑娘不能不做新的冬衣,还有家里十几口人每天的嚼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十两银子连零头都不够。 “怎么才这么点?”万氏不屑拐弯抹角,直愣愣地问了出来。 傅芷璇低眉顺眼,声音里净是无奈:“母亲,今年津江地区遭遇洪灾,兴城等粮食主产区颗粒无收,今年的粮食一天一个价,不少粮铺都限售了。我们这一大家子人,每日的粮食都要十几升。等夫君回来,家里少不得还要添几口人,需要的粮食更多,儿媳担心以后更难买粮,所以一狠心,索性把手里的银子全买了粮食,为此还借了一些钱。” 最近粮价飙升的事万氏也听来串门的妇人提起过,她也知道现在是有钱也不好买粮,但她素来不管事,因此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现在经傅芷璇这么一说,这才想起,自家人也要吃饭,什么事也大不过填饱肚子。傅芷璇这么做都是为了家里,她没法指责她,只能悻悻然地说:“还是你想得周到。” 想了想,万氏到底不甘心,又问:“那你铺子上什么时候才周转得开呢?” 把粮食在万氏面前过了明路,傅芷璇心情大好,再度给万氏画一张大饼:“几个老主顾的银钱都是按月结算,点心铺那边这个月的盈余我拿来还钱了,下个月月底应该就有一些进项了。这些日子,先让店家把账记上吧,等下月底,咱们再一起结账。” 下个月月底正好是季文明回来的日子,这是她送给季文明的第一份见面礼。 万氏完全没料到傅芷璇这建议包藏祸心。只要不让她掏银子,又能让她保持现在的这种奢侈生活,她就完全没意见,万氏随即转怒为喜,赞道:“还是阿璇你想得周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第九章 “真可怜!” “造孽啊,小小年纪没了娘,爹又这样,这孩子以后可怎么办?” “方婶,你要心疼了,把这娃捡回家养着呗,正好跟你们家小五做个伴儿。” “林大嫂说笑了,我家五个混世魔王的肚子都填不饱,哪还再养得起一个孩子。” 拥挤的人群,唏嘘声,拦住了去路,小岚从马车里探出一个头,好奇地张望了一圈,泄气地说:“少夫人,前面堵住了,要绕道吗?” 傅芷璇掀开帘子,抬眸一瞧,前方的马路上乌压压地围了一圈人,不时还有人对着人群中央指指点点,不知何时才能散去。 但这条路是通往客栈的必经之路,再一绕道得多走六七里地,这还不如下了马车走过去,反正这里离客栈也就一条街的距离。 傅芷璇叫上小岚下了马车。 昨夜下了小雨,今天路面比较湿滑,小岚扶着傅芷璇不时叮嘱:“少夫人,小心!” 前方人群拥挤,两人花了点时间挤进去,终于看清了拥堵的源头。 人群中跪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瘦弱男孩,瞧他的模样,只有五六岁。他的旁边躺了一个肚皮鼓得老高的男人,男人牙关紧闭,双目混浊无光,肤色暗黄,四肢肿胀,面露痛苦之色。 “少夫人,他他的肚子是怎么回事?”小岚害怕的抓住傅芷璇的胳膊。一个大男人肚子大得宛如怀胎六月的孕妇,看起来就瘆得慌。 傅芷璇叹了口气,轻拍了一下小岚的手,轻声地解释道:“他这是吃了观音土。” 观音土能饱腹,但不消化,吃多了,很容易送命。现在还只是个开头,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因为吃了这东西送命。 听说只是吃错了东西,小岚松了口气,眼神怜悯地看向路边的小孩和那男人:“这能治吗?” 傅芷璇不是大夫,她也不知道。 不过她知道前世京城也出现了流民吃观音土大规模死亡事件,后来还是朝廷贴了告示,又请京城里出名的老大夫宣传吃观音土的危害,吃观音土的风气这才被遏制住。 “这你得问大夫。”傅芷璇走过去蹲下身对小孩说,“起来,我们带你父亲去看大夫。” 近了看,傅芷璇发现这小孩极瘦,身上全是骨头,几乎没什么肉,不过他那双眼睛很明亮很有神。一听有人愿意带他父亲去看大夫,小孩连忙朝傅芷璇连磕了三个头:“谢谢夫人,谢谢夫人” 用力得头皮都磕破了,小岚很不忍,连忙把他拉了起来:“行了,我家少夫人不要你磕头,赶紧带你爹去看大夫吧。” 旁边那些听说傅芷璇要带孩子父亲去看病,纷纷劝阻她:“没用的,吃观音土没得治。” 傅芷璇谢过他们的好意,道:“试试吧,这孩子怪可怜的。” 围观的大婶大妈听她这么说,都摇头,这年轻妇人就是好心,不过终是做无用功。 到底还是有热心的百姓,旁边两个青年男子看傅芷璇主仆扶那男人很吃力,自告奋勇,上前道:“这位夫人,让我们来扶他吧。” “多谢!”傅芷璇将位置让给他们了。 两个男子扶着那男人,看向傅芷璇道:“夫人,去哪家医馆?” “百草堂。”傅芷璇记得前世被推出来向流民宣传吃观音土危害的老大夫就是百草堂的。 那位老大夫既然能得到官方认可,要么是医术高明,医德高尚之辈,要么他与朝廷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若是吃观音土的危害能早日引起朝廷的注意和警惕,早做防范,也许后面也不会死那么多人。 傅芷璇只是一平民百姓,平时接触不了那些达官贵人,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百草堂的这位老大夫,只盼这事能通过他上达天听。 百草堂是京城一家老字号的医馆,开了许多年,坐堂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大夫。 老大夫姓岑,他走过来,伸出手指在男子的腹部按了几下,眉头紧锁:“先开些泻热导滞,润肠通便的药。” 说完,拿起毛笔,飞快地写下了一张方子,递给旁边的药徒去煎药。 随后,岑大夫把傅芷璇赶了出去,拉上帘子,给男子腹部按摩了一阵,又辅之以针灸。 忙了足足大半个时辰,岑大夫才满头大汗地走了出来,瞟了傅芷璇一眼,叹息道:“他服用观音土已有很长一段时日,观音土堆积腹部,胃道秘塞,老夫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吧。” 旁边的小孩听了,晶莹的泪珠咕噜噜地从眼睛里滚落下来。 傅芷璇忙冲小岚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把孩子带出去。 小岚会意,蹲下身,握住小孩的肩,温柔地说:“姐姐带你去看你爹好吗?” 小孩抽泣着点点头,两人进了内室。 医馆里安静下来,岑大夫旁若无人地拿起药杵开始捣药。 傅芷璇站在旁边,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闷了一会儿,她没话找话说:“岑大夫,吃观音土真的没救吗?” 岑大夫有力的手掌飞快地转动药杵,头也没抬一下:“老夫是大夫,不是大罗神仙。” 这老头说话真冲,傅芷璇摸了摸鼻子:“岑大夫,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担心以后会有更多的流民吃观音土,患者也会越来越多。” 这回,岑大夫终于给了她一个正眼,不过语气还是不大好:“这是朝廷的事,你一个小娘子,管这么多做啥?” 好吧,这老头今天吃火c药了,完全没法正常说话。反正她病人已经送过来了,该说的话也说完了,接下来的事也轮不到她操心。 傅芷璇付了诊金和药费,又留了五两银子给那孩子,就带着小岚回了客栈。 刚一踏进客栈,冯六就凑上前,指了指楼上,小声说:“少夫人,大舅爷来了,严掌柜在上面招呼他。” 傅芷璇怔愣了一下,大哥怎么来了?重生回来这么久,她一直没有回过娘家,一来是因为前世连累父亲丢了差事,她心中有愧,不想再给家人添麻烦。 二来前世她被休后,她嫂子杨氏说她是扫把星,放了狠话决不允许她回娘家,否则杨氏就要跟她哥和离。 当时父亲丢了差事,气得卧床不起,大哥游手好闲,都三个孩子的父亲了还一事无成,母亲老实懦弱,家里家外都靠杨氏操持。 杨氏放了话,母亲和大哥除了私底下偷偷塞点银子给她,也不敢接她回家。不得已,她只能流落街头,才有了后来的遭遇。 她明白杨氏的心思,家里已经够困苦了,杨氏不想家里又添一张嘴,而且还怕季家报复,所以不愿意她回去。理解归理解,但那到底是她的娘家,傅芷璇心中如何能没有怨。 她做不到心平气和地面对娘家人,所以才一直拖着没有回去。 只是不曾想大哥竟跑到客栈来找她了。 傅芷璇在心里叹了口气,面色如常地吩咐小岚准备茶点,自己先一步上了二楼。 二楼左侧边上那间屋严掌柜一直空着,为的是方便傅芷璇来客栈时有个歇脚的地方。 因为傅天意是傅芷璇的亲大哥,因此严掌柜便把他带到了这个房间。 傅芷璇才刚上楼,半开的门里就传来傅天意恼怒的声音:“我说严掌柜,你傻不傻,放着大把的银子不赚,你图的啥啊?” 相比他的恼羞成怒,严掌柜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和:“大舅爷,少夫人说了,这批粮食她另有他用,恕老朽不能答应你的要求。” “少夫人?少夫人她是我亲妹,她来了还不是得听我的,严掌柜你赶紧答应我,不然” 瞧傅天意越说越过分,傅芷璇轻咳了一声,然后推开门,先冲严掌柜使了一记眼色,示意他下楼,然后淡笑着说:“大哥,你今儿怎么想起过来?” 傅天意瞧见傅芷璇,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等严掌柜一带上门,他立即把傅芷璇推到桌前,按到椅子上,然后嘿嘿笑道:“妹子,哥今天可是有一桩天大的好买卖要介绍给你。” “什么生意?”傅芷璇耐着性子问道。 傅天意以为她感兴趣,立即兴奋地说:“你嫂子的妹夫是屠家的管事,这屠家要采购大批的粮食,出价十八文一升。我听说妹子你提前买了一批粮食,就把你介绍给了他们,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安排你们见一面。” 傅芷璇不动,重复问道:“屠家?哪个屠家?” “他们家老爷是礼部员外郎,是主持秋闱的同考之一。”傅天意双手合十,讨好地笑着说,“好妹子,哥哥能不能中举就靠你了。” 傅芷璇哭笑不得:“大哥,你先考中秀才再说吧。”秀才都没中,连乡试的资格都没有,何谈中举一说。 傅天意却不甚在意:“放心,你哥下一次一定会过。但屠大人这样的人家,错过这次,你哥就再也没机会跟他们相交了。” 礼部员外郎会跟你一个白身相交?别做白日梦了。杨氏也就只有忽悠忽悠她哥这种不着调的家伙。礼部员外郎一家才几十口人,买几百石粮食回去,未来十年也不用买粮了。 傅芷璇心里来气,嘴上也不客气:“行,我卖,但得按市价算,今天粮铺的市价是二十二文一升,补齐差价,我就卖!” “啊?粮价什么时候这么贵了?不是几文钱一升吗?”傅天意一双圆眼瞪得老大。 傅芷璇打开窗户,指了指外面:“你看看外面多少流民,今年津江下游遭遇大洪灾,颗粒无收,粮食收成比去年减少了近一半,粮价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傅天意听她说得有理,摸着头说:“行,那我回去跟裘妹夫说,让他补齐差价。” 你那个裘妹夫若是愿意出二十二文,又何必要到她这儿来买粮。 傅芷璇没戳破,这种事让杨氏头痛去。 傅天意是个说风就是风,说雨是雨的性子,转而就把话题跳到了另外一个方向:“听说季文明要回来了?娘和爹听了这个消息很高兴,你什么时候回家一趟?” 她若不回去,估计要不了几日杨氏就会找上门。傅芷璇不想这事闹到万氏跟前,索性道:“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第十章 傅芷璇这次回去得到了娘家人前所未有的热情欢迎。 马车才刚驶入巷子里,蹲在家门口玩耍的傅家汶一看见熟悉的马车,拔腿就往家里跑去,边跑边喊:“娘,二姑回来了” 下一刻,贴着门神的木门被人从里面拉开,杨氏喜笑颜开地走了出来,亲昵地说:“阿璇回来了,我扶你下马车。” “怎敢劳烦大嫂。”傅芷璇避开了她的手,抓住扶手,轻轻跳了下来。 杨氏讪讪地收回手,装模作样地在腹前的腰裙上擦了把手。 就在这时,傅家小妹傅芷兰飞快跑了出来,一把挽住傅芷璇的胳膊,娇滴滴地说:“二姐,你好久没回来看人家了,娘听说你要回来,一大早就去买了你最爱吃的螃蟹!” 傅芷璇挑眉,好笑地看着她:“是我最爱吃的吗?我看是咱家阿兰的最爱,你待会儿多吃点。” “二姐,人家不理你了。”小心思被拆穿,傅芷兰羞恼地跺了跺脚,放开了傅芷璇的手,飞快地往家里跑去。 一进去就跟傅母辛氏撞了个正着,差点把辛氏手里的盆子给撞翻。 “你这疯丫头!”辛氏嗔怪了一句,上前看着傅芷璇,心疼地说,“阿璇怎么瘦了这么多?” “少夫人前些日子落水,生了一场大病。”小岚在旁边插了一句嘴。 闻言,辛氏的泪立即滚了下来,握住傅芷璇的手,又是生气又是心疼:“你这孩子,发生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回来给家里报个信。” 傅芷璇反手抓住辛氏的手,笑盈盈地说:“娘,没小岚说的那么严重,我只是感染了风寒,没几天就好了。” 辛氏可不信,她抓住傅芷璇的手:“可怜的孩子,你看你这手多凉,肯定是落下了病根,外头冷,快进屋。” 杨氏在后面听到婆婆心疼的话,偷偷撇了撇嘴,可怜?哪里可怜了,这小姑子身穿紫色翠烟衫,下着百花曳地裙,头插掐丝如意金簪,耳戴明月珠,一身富贵,日子过得不知道多滋润。 更何况,这位小姑子的夫君还立了功,封了官,她以后就是官夫人了,指甲缝里漏点下来就能让他们一家老小吃喝好几个月。 瞧了一眼小岚手里拿着的胀鼓鼓的包袱,杨氏心头火热,推了推儿子:“缩在后头干什么,快去给你二姑请安。” 这儿子怎么跟他爹一样老实,有钱的二姑回来了,也不知道去她面前露露脸。 一家人进了堂屋,辛氏拉着傅芷璇的手不放:“阿璇,听说文明要回来了,这可是真的?” 万氏弄出的动静太大,哪怕两家隔了十几里地,傅家人还是听到了风声。 傅芷璇含笑点头:“是真的,他随征南大将军一起回京述职。” 辛氏听了,双手合十,不住地说:“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我儿的苦日子总算熬到头了。” 说着,说着眼泪又滚了下来。 “哎呀,娘,你哭什么呢,二妹夫做官回来,这是天大的好事啊。”杨氏拿手帕掩嘴,笑嘻嘻地劝道。 辛氏忙擦了擦眼泪,不住地点头:“对,这是喜事,天大的喜事,咱们要高兴。” 傅芷璇不想多提季文明,她接过小岚手里的包袱,岔开了话题:“娘,冬天快到了,女儿带了几块布回来,大家一人做一身新衣。” 闻言,躲在一旁的傅芷兰见辛氏打开了包袱,连忙抓住那一块桃红色的布,高兴地说:“二姐,这块布是送我的吗?” 傅芷璇笑:“家里除了你还有谁这么喜欢桃红色?” 傅芷兰拿着布高兴的在身上比划,一会儿说要做襦裙,一会儿又说要做百皱裙。 杨氏也分到了一块绯色的提花绢,布面柔软细腻,若是往常得了这么一块布,她肯定要高兴好几天。 但家里人不知道,她可是清楚,这位小姑子今年倒粮赚了上千两银子,赚这么多,就一块布就把他们打发了。 杨氏心里不得劲儿,瞧辛氏拉着傅芷璇的手不放,她也不方便说话,索性说:“娘,阿璇,你们慢慢聊,我去厨房看看。” 杨氏走后,辛氏支走了傅芷兰和三个孩子,把傅芷璇叫到了她房里,然后从压箱底里掏出一物递给了傅芷璇。 傅芷璇打开只看了一眼,顿时面红耳赤,连忙合上小册子,尴尬地说:“娘,你怎么给我这个!” 辛氏把避火图硬是塞到傅芷璇手里,压低嗓音说:“当年都还没圆房文明就走了,出嫁时娘告诉你的你早忘了吧。别不好意思,等文明回来了,赶紧生个大胖小子,这样娘就放心了。” 有人会给季文明生大胖小子,但不是她。 见傅芷璇神情恹恹的,辛氏不放心,拉住她的手殷殷劝道:“你这孩子,别跟文明赌气,文明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你要不好好抓紧,赶明儿被别的小妖精缠上了,有你哭的。” 她老娘还真是未卜先知,季文明可不就被小妖精给缠住了。 傅芷璇在心里叹了口气,试探地询问道:“娘,万一季文明在外面有了人,怎么办?” 辛氏摆手:“怎么会?文明不是那样的人,你跟文明青梅竹马,他又在军营里打仗,上哪儿找女人去?” “七年未见这可不一定。”傅芷璇嘟嘴不屑地说。 “你这死丫头说什么呢,哪有盼自己夫君外头有人的!”辛氏气得拧了她一记。 见傅芷璇闷不吭声,辛氏叹了口气,又嘱咐她:“这话你可千万别到你爹面前说。你爹当年跟你公公交好,所以答应了这门亲事,谁知你公公早早去了,文明又出征七年杳无音信,你爹嘴上不说,心里一直觉得对不起你。现在文明回来了,你爹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你再说这种丧门星的话,把你爹气出病了怎么办?” “娘,我知道了。”傅芷璇没再辩解,反正一个月后,他们就会看清季文明的真面目。 到底是从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傅芷璇答应得这么痛快,辛氏反倒生疑:“你该不会听到什么风声了吧?阿璇,娘跟你说,哪怕季文明真在外面有了小妖精,你也要稳住,你是原配正室,外面的野女人动摇不了你的地位。他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你就嫁给他,吃尽了苦,好不容易熬出头了,哪能便宜了外面的小妖精” “没有,娘,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七年未见,不知道该怎么跟季文明相处。” 傅芷璇胡扯了个理由杜绝了辛氏的猜测。 这一趟娘家之行,让她摸清了娘家人的态度,父母亲是如何都不会支持她和离的,就更别提兄嫂了。 这条艰难的路,只能她一个人独行。 辛氏还想说什么,外面忽然传来杨氏脆爽的嗓音:“娘,阿璇,吃饭了。” 辛氏站起身看了傅芷璇一眼:“你的好日子才开始,别胡思乱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第十一章 傅父身形高挑消瘦,背微微有些驼,他早年读书,屡试不第,后来寻了路子,做了个工部柴炭司大使这样一个不入流的小吏。 郁郁不得志和生活的艰辛让他的双鬓早早的染上了银霜,也形成了他内敛寡言的性子,哪怕见到女儿,他也只是轻扯了一下面色,疏淡地问了一句:“回来了,坐下吃饭吧!” 傅芷璇给他问了安,一家人围拢着桌子坐下。今天的菜色很丰盛,清蒸螃蟹c盐水鸭c鱼头豆腐汤c干烧冬笋满满地摆了一桌。 辛氏心疼女儿,不时地给傅芷璇夹菜:“多吃点,你看你都瘦了。” “娘,你们也吃。”傅芷璇没什么胃口,但为了不让辛氏担心,还是勉强吃了一些。 吃过饭,傅父还要去工部上职,傅芷璇正好有事想跟他谈,便说:“让我送父亲一程吧。” 旁边的杨氏听了,连忙伸手肘撞了一下傅天意。 傅天意摸了下鼻子,嘿嘿笑道:“阿璇,你难得回来一趟,多呆一会儿嘛,晚点我送你回去。” 傅芷璇婉拒了他:“不用,今天马叔也过来了。” 傅天意这下找不到借口,只好讪讪地退后站在一旁,不做声。 没用的东西,杨氏斜了他一眼,知道指望不上他,索性站了出去,搓手问道:“阿璇,昨天你哥跟你说的生意怎么样啊?” 事实上,杨氏能沉住气到现在,已经出乎了傅芷璇的预料,她还以为她一来,杨氏就会提这事呢。 “嫂子,我昨天已经跟我哥讲清楚了,粮食我卖,按市价来算,二十三文一升。” “二十三文一升?你昨天还说二十二文,今天就涨价了,阿璇,你做生意可不能坑到自己人头上哦!”杨氏的声音蓦地拔高,又尖又利,只差没指着傅芷璇的鼻子骂她坑人了。 傅芷璇不为所动,神色淡然的说:“此一时彼一时,昨天粮食的市价是二十二文一升,今天又涨了一文,嫂子若不信,尽可去城里的粮铺打听。” 杨氏瞧她一脸笃定,再加上如今的粮食确实是一天一个价,心里已信了七c八分,但嘴上却不依不饶:“那可不行,阿璇,我们是昨天跟你说好的,那就该按照昨天的价格算,你说是不是?” 傅芷璇好笑,昨天她大哥只是提了一下,直言是替裘妹夫搭线,因为价格相差太大,她哥也没法做主,就作罢了,双方既没达成口头协议,她也没收一文钱的定金,怎么到杨氏这里就成了说好的了。 看儿媳妇一脸凶相,辛氏怕女儿吃亏,连忙拽了拽她的袖子,小声说:“只是一文钱,你就让让你嫂子吧,差多少,娘给你补上。” “娘,这可不是一文钱的事,一升粮食一文,一千升就是一两银子,几百石的粮差的可是好几十两银子。” 辛氏吓懵了:“这么多?” 她看向杨氏:“你买这么多粮干什么?” 杨氏这下算是找到机会了,她拿起手帕掩住眼睛,呜呜呜地哭了起来:“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我妹夫在礼部员外郎屠大人家做管事,屠大人负责乡试,多少人想结交上他都不得法,若不是裘生是我妹夫,咱们家还攀不上这个机会呢!” 她哭得伤心极了,辛氏拿不准主意。儿子一直不中,是他们家的一块心病,若是花几十两银子就能跟考官攀上交情,辛氏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的。 只是这些年儿子念书花了不少钱,嫁了两个女儿,又娶了媳妇,还生了三个孙子孙女,一家八口连同两个仆役,整整十个人,每天的吃穿用度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但家里的进项却没增加多少,尤其是小女儿也到了说人家的年纪,嫁妆也得跟着准备。 手心手背都是肉,辛氏做不出张嘴向女儿要银子的事,可她也不忍心看着儿子的前程刚有眉目了,却因为他们没银子就这么葬送了。 辛氏狠狠心:“哎,一梅,你你别急,要不咱们把地卖了,把少的这几十两银子给阿璇补上。” 傅家在郊外还有二十几亩良田,每年的租子是傅家最大的收入。 这些田可是傅家赖以生存的根本,否则光靠傅松源在工部那点微薄的俸禄,哪养得活这么一大家子。 杨氏当然不干:“娘,这怎么行,家里可就全靠这租子过活。” 辛氏不以为意:“没事,等天意高中后,咱们再把地买回来就是。” 说得好像傅天意高中是十拿九稳的事一样。 怪只怪傅天意平时把牛皮吹上了天,辛氏又是个容易轻信人的性子,儿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从不曾怀疑。 杨氏以前也帮着丈夫以读书的名义哄骗过婆婆的私房钱,这下她若再说丈夫根本不是读书的料,岂不是自打嘴巴。 “娘,不行的,不行的,地不能卖”杨氏急得嘴巴都起泡了。 傅芷兰也从门后跑了出来,抓住辛氏的手:“娘,不能卖地。” 没想到乖巧听话的小女儿也不赞同她,辛氏有些动摇,她望向丈夫,傅松源却避开了她的目光,一言不发。 “那天意考试的事怎么办?”辛氏急得眼泪都快滚出来了。 傅芷璇看不下去,拿起手帕给辛氏擦了擦眼泪,柔声安慰道:“娘别急,有我呢。” 说完,她抬头看向杨氏,眼神一片冷冽:“大嫂,二十二文一升卖给你也可以,你马上去叫你妹夫拿钱过来搬粮。” 杨氏没料到还能峰回路转,忙不迭地答道:“好嘞,我马上就去。” “慢着!”傅芷璇突然叫住了她,“大嫂记得提醒他带现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仅此一天,过时不候。” 杨氏愣了一下,讪讪地说:“阿璇,就不能宽限两天吗?这好几千两呢,一时恐怕没那么多的现银。” 不是没现银,是本来就打算空手套白狼吧。 傅芷璇眼神黑漆漆,直刺入她的眼底,似是要看穿她所有的小心思:“屠大人家还缺银子?大嫂别说笑了,若是裘管事不方便,我今天也可以跟他一起去屠大人府上要银子。” 杨氏眼神一闪,避开了傅芷璇的目光,声音蓦地拔高了两寸:“说来说去,你还不是怕我讹你的银子,阿璇,我可是你的亲嫂子,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吗?” “够了,此事到此为止,屠大人家有钱何愁买不到粮食。”一直没做声的傅父突然厉声打断了杨氏,然后朝傅芷璇招了招手,“阿璇,时辰不早了,你送为父一程。” 傅松源身为一家之主,在家里素来说一不二,他一发言,杨氏再不甘也只得闭嘴。 上了马车,傅松源看向沉默安静的傅芷璇,眼神复杂:“阿璇,你是否怪为父没为你出头?” 傅芷璇忙垂首:“女儿不敢。” 是不敢,而不是不怪。傅松源看着二女儿姣好的侧颜,突兀地说:“阿璇,以后没什么事少回娘家。” 傅芷璇惊得猛地抬首,杏眸中满是错愕。 “傻孩子,”傅松源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头,伸到一半想起女儿已经成人,这举动不妥,他又缓缓收回手,无奈地说,“家里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也看到了,你娘耳根子软,旁人说风就是风,你大哥眼高手低一事无成,你大嫂势利精明,爱贪小便宜,你的身份不一样了,以后像今天这样的事只会更多。” “为父无能帮不上你什么忙,也不能拖你后腿,你放心,我会约束你大嫂,不会让她再去找你。你也别怪你大嫂,你哥不争气,你大嫂再不多做打算,家汶他们三兄妹以后怎么办?” 原来父亲心里什么都明白,傅芷璇觉得心里酸酸的,说不出的难受。他们兄妹不容易,父亲作为一家之主更不容易。 傅芷璇垂下头,轻轻地阖了一下眼帘,逼退眼底的湿意,声音干涩地说:“女儿明白爹的苦心,这东西还请父亲收下。” 傅松源看着眼前这张一百两的银票,整个人都不好了:“你这是做什么?为父说这些不是向你要银子的。” 傅芷璇把银票塞进他的手里,抬眸浅笑道:“女儿不是这个意思。爹,我出嫁时,你心疼女儿,偷偷让母亲多塞了这一百两给女儿。女儿现在过得很好,这一百两请爹收回去。” 当年季父生病,花光了季家所有的积蓄,还变卖了不少祖产,季家因而落败。本来一场门当户对的婚事变成了低嫁,傅松源觉得亏欠了傅芷璇,怕她受苦,除了明面上的嫁妆跟大女儿一样外,还偷偷让辛氏给了傅芷璇一百两。 这也是傅芷璇后来开店的本钱之一。 听她这么说,傅松源的脸色变得好了一些,但仍拒绝收银票:“不行,这是你应得的,为父不能要。” 傅芷璇按住他的手:“爹,女儿现在不缺这一百两。你拿着别告诉娘,有个什么急事,手里有银子也好办事,不然你让女儿以后少回娘家,女儿怎么放心?” 万一父亲再次丢了差事,有这一百两,家里也能支撑一两年,父亲应该就不会急得生病了。 傅松源听她说得有理,想到家里现在的情况,在心里叹了口气,接过银子:“为父暂时收下,不过你若需要,告诉为父一声就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第十二章 一场秋雨一场寒,连下了几场细雨,北风呼啸,秋去冬来,一年中最冷的时节来临。 街上的流民也多了起来,每走十步就能碰到个流民躲在屋檐下避风取暖,偶见行人路过,几个赤着脚丫子的孩子连忙跑上前,围拢在行人身边:“大爷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不过会掏铜子的人着实不多,因为这一路上行乞的流浪人员实在太多了,只要开了个头,附近的流民都会蜂拥上来。 傅芷璇收回目光,关上了窗户。 “少夫人,我们从什么时候施粥?”严掌柜从她脸上看不出个究竟,心里没谱。不过依他说,反正迟早都要把这批粮食散出去的,不如现在就开始做这事,早散早安心。 傅芷璇转过身,眉目清冷:“严叔,这还只是开始,真正的人间惨剧还在后头。救急不救穷,不急!” 严叔知道这批粮食傅芷璇另有他用,可现如今粮食这么贵,客栈里藏这么多粮,他也总觉得不大安心。尤其是前几日已经出现过几起小规模流民抢劫事件,虽未造成太大的伤亡,但到底是给一直生活在和平安宁的京城的严掌柜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万一这些流民知道客栈里藏了这么多粮食,生出歹心,这可怎么办? 他把自己的忧虑说了出来:“少夫人,我一想到咱们客栈里堆了这么多粮食就急得睡不着。” 这也正是傅芷璇所担忧的,他们可不像那些大粮商养了大批的打手护卫还有官府庇护。 “严叔所虑甚是,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商量这事。为了保护这批粮食的安全,严叔,我建议咱们客栈歇业一阵子。” “这歇多久呢?”严叔有些不舍,客栈生意不错,关一天门就要损失一笔收入,而且还会流失一批老客户。 傅芷璇安慰他:“严叔不用担心,多则半月,少则十天,这事就会解决。” 据她前世的经验,朝廷很快就要行动了。 其实傅芷璇猜错了,朝廷现在就已经开始行动了,不过目前还只局限于上层官员,要传达到普通百姓中间还需要一段时日。 早朝散会后,户部尚书额头上的褶子都多了两层,因为今天早朝上太后娘娘和摄政王都发话了,灾民必须赈济,方显朝廷仁义,还限他三日内拿出一个章程来。 章程?这还用说,历朝历代,赈济灾民的不外乎是施粮施衣,待度过了这个寒冬,来日把无主的土地分配给他们,再出借粮种,减免赋税,又能生生不息。 可这哪一样不需要银子? 津江水患,大燕国重要的产粮区颗粒无收,户部今年收到的田赋锐减,但支出不但没减少,反而比往年还多,他能怎么办?他也很无奈啊。 瞧户部尚书头上半秃的头发都快被他揪光了,一个主事有心拍马屁,眼珠一转,谄媚的说:“大人不必急,慢慢来,不过是一群泥腿子而已,摄政王和太后就是太仁慈了,不然谁管他们死活。” 户部尚书用看傻帽的眼神瞥了这属下一眼,蠢货,这些上位者见过的血比你见过的米还多,他们会对一群蝼蚁般的流民仁慈?别逗了,要真仁慈,把宫里的金子全拆下来换成粮食,保准饿不死那群流民。 说白了还是担心屁股底下的位子不稳而已,想想几十年前的前朝不就是被流离失所c活不下去的灾民揭竿推翻的,否则哪有现在的三国鼎立之势。 这人啊,填不饱肚子,看不到希望,迟早会出大乱子。 户部尚书揪了一把自己越来越少的头发,越发苦恼,他还想再干几年,稳稳妥妥的告老还乡,荣养晚年呢。 可他手里没粮,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户部尚书急得头都大了,突然,一个小吏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失态地喊道:“大人,出事了,殿下召你立即进宫议事。” 此刻才距他出宫不到半个时辰,宫里这么急急忙忙地召他,肯定是出事了,户部尚书心里闪过不好的预感,上了马车,他问宫里来传诏的内侍:“庞公公可知发生了什么事?” 胖乎乎的庞公公叹了口气,心有戚戚焉地说:“宁乡侯家的二小姐今天出城上香被一群流民给拦下了,多亏武威伯家的小将军路过,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宁二小姐受了这么大个委屈,宁乡侯” 后面的话庞公公没说,户部尚书也能猜到一二,这宁乡侯是个混不吝的滚刀肉,没理都要强词夺理把理掰到自己这一边,更何况,他这回还占理。 果不其然,户部尚书一到景仁宫就看到宁乡侯并几个大臣跪在偏殿里,旁边还站着几个刑部c大理寺的几个大人。 大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无奈。 宁乡侯带人在这儿长跪不起,摄政王又不来,几个大人等了半天,等得腿都酸了,终于等来了姗姗来迟的传旨太监。 “诸位大人,这是王爷的手谕。” 这位内侍把手谕递给了刑部尚书,转身就走了。 几位大人连忙眼巴巴地看向刑部尚书:“唐大人,殿下都说什么了?” 刑部尚书唐存荐把手谕打开,摆在中间,让大家都能看到。 看完后,几人脸上都露出了苦笑,其中尤以户部和工部两位尚书为甚。 因为这纸手谕责令刑部尚书c大理寺共同审理流民滋事抢劫一案,同时配合京城府衙把流民安置出城,同时要求户部和工部即日起在城外修筑难民营,安置流民,帮助他们过冬。 刑部c大理寺和府尹还好,反正把案子结了,把人弄出城就完事了。 但户部和工部就头痛了,这修筑难民营,安置流民哪样不要钱,户部的底都快扒光,让他上哪儿找银子去。 工部尚书看向户部尚书:“范大人,你看” 户部尚书这回脑子灵光了:“安大人,咱们让流民中的青壮年去南山砍树回来搭建窝棚不就好了。”这样也省了人力钱,反正都是给他们自己弄遮风避雨的地方。 旁边的京城府尹听了,插嘴道:“范大人这主意好,下官待会儿就去向流民张贴这个告示可好?”青壮年都去砍树搭房子了,再也没人在城里城外滋事寻衅,他也可以睡个好觉了。 工部尚书可不上范大人的当,追着问:“那伙食呢?老范,这个得你出,总不能让他们空着肚子干活吧?” “什么叫我出,殿下可是说了,这事咱们” 两人就此吵了起来,最后还拉上了府尹,说是替他解决了京城的治安,他也该出一份子。 三人吵得不可开交,旁边的宁乡侯等了半天也没人搭理他,腿都跪麻了,他蹭蹭地磨了过来,拽了拽户部尚书的袖子:“范大人,殿下的手谕没提到我吗?” 哼,要不是你,他们哪用得着在这儿吵啊!几位大人生怕被安乡侯粘上,不约而同地借口衙里有急事要处理,飞快地散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第十三章 疏导流民,把流民安置出城,绝非一日之功,所以官府在贴出安置流民的公告后,又告诫最近城里的姑娘妇人们不要单独出门,以免撞上发生冲突。 安乡侯那么一跪,大理寺c刑部和府尹大人紧急会审流民滋事一案被传得沸沸扬扬,安乡侯家二小姐差点被流民欺负的事也闹得人尽皆知。 知道轻重的姑娘们自然不敢以身犯险,乖乖躲在家里,就算非要出门,也有家里的父兄等壮年男性相陪。 傅芷璇虽然也急于知道朝廷的信息,但为了自身的安全,她还是按捺住心里的焦急,待在家里,只是每天吩咐马叔去街上打听消息。怕马叔对这些消息不敏感,漏掉了,她还每天都让马叔去找一次严掌柜。 几次之后,严掌柜也大致明白了她的意思,索性每天去街上打探一周,然后亲自来季家向傅芷璇汇报这事。 严掌柜在京城做了二三十年掌柜,结交的人物囊括三教九流,他的信息甚至比傅芷璇所知还要全面和及时。 这不,没几日,严掌柜就给傅芷璇带来了准确的消息。 “少夫人,户部常年寅吃卯粮,压根拿不出赈济流民的银子,现已开始向大户人家募捐。不过效果并不好,据说大部分官员豪绅富户都只意思意思的捐了一二十两了事。这点银子对数量庞大的流民不过是杯水车薪,听说户部范大人的头都快急白了。” 对此傅芷璇并不意外,没有好处的事,谁舍得大笔大笔的撒银子,毕竟就是大户人家,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严叔,你这几天盯紧点,有消息再来告诉我。” 严掌柜有些意外:“少夫人还不准备赠粮?” 傅芷璇按住额头:“不急,再等几日。” 自古以来雪中送炭都比锦上添花更让人感激和珍惜。目前得了这批募捐,户部还能撑几日,现在送粮固然能得到范大人的感激,但远远达不到傅芷璇想要的效果。 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严叔也没有多劝,只说:“好,那我明日再来给你汇报情况。” 傅芷璇颔首:“麻烦严叔了,对了,客栈那边,你再去镖局聘几个好手,日夜守在那儿,直到我们把粮送出去为止。” “好,我这就去办。”粮食放在那儿,严掌柜也不放心。 傅芷璇把他送出了门,回头,走到门边时,眼角的余光突然扫到季美瑜站在鬼鬼祟祟地躲在门边,她趁着马叔茅房的功夫,一溜烟地跑出了门。 外面这么乱,她偷跑出去做什么? 傅芷璇这才想起,最近一段时间,季美瑜似乎没怎么粘着她了。 她回头问小岚:“知道美瑜最近在做什么吗?” 小岚摇头,圆圆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奇怪,小姐好几日没来找少夫人了。” 以前用过晚膳,季美瑜可是经常跑到傅芷璇房里听她说外面的事情消磨时间,往往要到睡觉才回自己的屋。 看来不是她多疑,季美瑜确实有事情瞒着他们。 傅芷璇抬脚出了门,跟了上去。没走出几步,就在小巷的拐角处看到了季美瑜,她双手握着一根白玉簪,脸上布满了红晕,眼神娇娇怯怯地看着对面那男子。 虽只是惊鸿一瞥,但傅芷璇可对这个男人记忆深刻。 因为前世她也撞到过一次季美瑜跟他来往,季美瑜说是普通朋友,傅芷璇虽信了,却告诫她这男人眼神虚浮,油嘴滑舌,没有担当,让季美瑜不要跟他往来。 这并不是傅芷璇空穴来风,因为在此之前,傅芷璇见过这位祝公子好几次,每次都见到他与不同的女子纠缠不休。 这人自忖长了一副好皮囊,游走周旋于不同的姑娘间,沾沾自喜,傅芷璇怕季美瑜年幼被他迷惑,私底下把这事告诉了万氏。 此后万氏紧紧看着这个女儿,每次季美瑜出门她都跟着,才没闹出什么不好的风波来。 没想到,今生这两人又凑到了一块儿。 “嫂子”季美瑜告别了祝公子,手紧紧攥着白玉簪,神思不属地回家,直到走到拐角处,正好撞上傅芷璇,她吓得声音发颤,眼神漂移,就是不敢直视傅芷璇。 傅芷璇假装没看到她急忙往袖子里缩的手,神色自然地问道:“刚才那位公子是你的朋友?” 季美瑜偷偷瞟了傅芷璇一眼,见她笑得一如既往的温柔,不安的心稍定,说话也利索了许多:“对,上次我跟小婉去街上买针线,被几个流民小孩抢了钱包,是祝公子帮我找回来的。” 原来还有英雄救美这么一出戏码,傅芷璇看着季美瑜忐忑不安的眼神和脸上浓得化不开的红晕,笑道:“原来如此,那真是要好好感谢祝公子,不过我们家都是女人也不方便出面,回头等你哥回来了,再让你哥登门拜谢吧。” 闻言,季美瑜松了一口气,眼神娇羞地瞥了傅芷璇一眼,挽着她的胳膊撒娇道:“哎呀,嫂子,这种小事就不用了,祝公子侠义心肠,乐于助人,从不求回报。” 这分明是小姑娘情窦初开c深陷情海的模样,只可惜,季美瑜的眼光跟她一样不怎么好。 见傅芷璇久久不说话,季美瑜抬起羽扇般的睫毛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大着胆子说:“嫂子,真不用了,祝公子不需要哥哥去拜访他啦,要拜访也是他来” 最后一句,她说得极其小声,傅芷璇也装作没听见,飞快地接话道:“行,我知道你心疼你哥刚回来,不想再辛苦他,那这事就算了,以后有机会再谢过祝公子吧。” 这下季美瑜才真正地放下心来,亲昵地摇着她的胳膊:“嫂子你真好。” 傅芷璇抬眸,眼神望向天际遥不可及的云朵,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她真是够傻的,活了两辈子才弄清楚,季美瑜当初为何会那么对她。 难怪后来有一段时间,季美瑜跟她生疏了,她自问都是为了季美瑜好,问心无愧,因而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只当小姑娘过一段时间会自己想开,反正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朋友而已。却不曾想,这成了季美瑜后来背叛她的理由。 真实版的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好心没好报。 今生,她不推波助澜,也不阻拦,她倒要看看季美瑜如此珍重的这段“好”姻缘能不能让她幸福。 不过该做的姿态还是要做,免得以后万氏知道她知情不报,把这事赖到她头上。 “美瑜,嫂子知道祝公子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感激他。不过男女有别,你也是大姑娘了,不宜跟他私下来往。” 估计这话季美瑜也听不进去。 果然,季美瑜跺了跺脚,娇滴滴地说:“嫂子放心,我晓得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第十四章 傅芷璇计划得很好,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第二天,严掌柜一直没来,傅芷璇在家等了半天,坐立难安,左眼皮一直跳个不停。 眼看午时已过,她实在等不及,放下手里的杂记站了起来:“小岚,我要去客栈一趟,你让马叔准备好马车。” 小岚有些担忧:“可是现在外面不大太平。” 她如何不知道如今不大太平,但那批粮食是她的命根子,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我明白,你快去叫马叔准备好,一会儿就出发。” 结果马车才驶入祥龙街,离客栈还有三条街的地方,他们就碰上了冯六。 冯六一身狼狈,额头上破了一角,血迹顺着额头往下淌,衣服上的口子从胸口一直蔓延到腹部,上面还有许多黑漆漆的印子。 看到这样的冯六,傅芷璇心底发沉,千防万防,事情还是朝着她最不愿意的方向发展了。 冯六还没说话,傅芷璇已经先一步开口问道:“客栈那边具体是什么情况,严掌柜可还好?” 冯六见她猜到了,也不废话,飞快地说道:“少夫人,不知是谁向流民泄露了咱们客栈藏着粮食的消息,一群流民把咱们客栈的门堵了,严掌柜已经派人报了官,他让我来通知少夫人一声。” 听到粮食暂时安全,傅芷璇焦急的心稍定,她攥紧袖子,思忖片刻,飞快地说:“马叔,你驾马车带冯六去衙门报案。冯六,你跟府衙说,不,去户部,告诉守门的,我们准备捐五百石粮给户部,让他们速速派人来维持秩序。” 闻言,小岚c马叔和冯六都倒抽了一口凉气,愣愣地看着她。 傅芷璇峨眉紧蹙,不耐地催促道:“快走,还愣着干什么!” 马叔这才如梦初醒,连忙一扬马鞭,催促着马车,飞快地往户部所在朱雀大街驶去。 等人跑得背影都不见了,小岚才回过神来,讶异地看着傅芷璇:“少夫人,真要把那么多粮食都捐出去啊?” 傅芷璇揉了揉额头,像是临时起意的模样般道:“不捐怎么办?这批流民明显是盯上咱们的粮食了。” 小岚果然信了,狠狠地骂道:“哪个杀千刀心肝都烂完了的家伙,把流民引到咱们的客栈。” 傅芷璇没说话,她心里也很好奇,究竟是谁这么针对她,是被她拒绝了粮商眼红抑或是其他人? 不管怎么说,这么多流民一起围攻客栈明目张胆的打劫要粮,肯定是早有预谋的事。她记得前世虽然也发生过抢劫的事,但都是人抢点东西就跑了,如此大规模的打劫还是头一回听说。 毕竟这些流民也只是普通的农民,而不是穷凶极恶的山贼匪类,打劫这种事,他们自己做得都心虚。尤其是京城里卧虎藏龙的太多了,不少店铺后面很可能会有不小的靠山,通常来说,这些流民也不敢太过放肆,否则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脑袋怎么丢的都不知道。 尤其是前几天对打劫安乡侯二小姐的几个流民实施了极刑,才刚杀鸡儆猴,就有这么多不怕死的又来,傅芷璇更相信,这事背后肯定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针对她。 罢了,这事以后有的是时间追究,当务之急是解决客栈的困境。 急匆匆地赶到客栈,远远的,傅芷璇就看见,客栈外面围了几十个初冬还穿着短衫的青壮年男子,正跟守在门口的镖师对峙。 附近的商家看到这一幕,生怕惹祸上身,纷纷闭门不出,只从门缝里探出一双双好奇又紧张的眸子,偌大的街上竟连路人都看不到一个。 因而傅芷璇主仆两人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这不,她才走到离客栈还有二三十丈的地方,一个拿起木棍,颧骨上有一条半指长的伤疤的男人走了过来,拦住了她们的去路:“这里不方便通行,你们绕那条路走。” 怕伤及无辜,看来这人还不是无药可救。傅芷璇抬眸直视着这男子道:“我夫家姓季,敢问这位小哥姓名?” 男人挠了挠头,竟露出与他的长相极不相符的羞涩表情,一瞬间就破坏掉了他先前给人的那种凶神恶煞的形象:“我我叫张柳,因为我家门外就种着一棵柳树。” 傅芷璇忍着笑道:“张柳,我就是这家客栈的东家,所以请让我过去。” 张柳傻眼了,没想到这位年轻漂亮的夫人才是那批粮食的主人,他愣了片刻,沉默地回到了队伍。 这一回去,就有人问他:“张柳,那两个女的是什么人?不是让你拦住她们吗?” 张柳看了眼前的黝黑男子一眼,闷闷地说:“史哥,她是客栈的东家。” 叫史哥的男子浓密的眉毛一耸,还没做出反应,傅芷璇已经走到了客栈门口,目光如炬,看向史哥。 史哥摸了摸鼻子,心叹晦气,不过事已至此,也不管她是不是娘们儿,填饱肚子最重要。 他再次强调自己的目的:“只要给我们粮食,我们就走,我可以给你写个欠条,以后会还你的。” 还?他们上哪儿还去?而且等严冬过去,这些人也是要回津江的,她还能追到津江不成? 要是把这口子一开,要不了一天,她这客栈的粮食就会被一搬而空。 傅芷璇的美目一一扫过眼前这几十人,目光沉静,里面似乎有无穷的力量,每个被她扫到的人都不自觉地避开了眼。 “我闺名傅芷璇,七年前嫁入季家,成亲当天夫君就参军去了,至今未归。只余我和婆婆c小姑子三个孤儿寡母艰难度日,这间客栈是我用我的嫁妆和开糕点铺子赚的钱开的,是我们母女三人赖以生存的根本。因担忧亏空血本无归,这七年来,我一日都不敢懈怠。” 这招动之以情多少还是有用的,看到好些兄弟惭愧地低下了头,史哥暗道不好,连忙打断了她的话:“我们说的是粮食,关这客栈什么事?” “我说的就是粮食。”傅芷璇顺势道,“这批粮食我从没打算卖掉赚钱,而是打算作为军需捐赠给户部。燕国安定,匹夫有责,我夫君在前线为国抛头颅洒热血,作为女子,我上不了战场,但也想为国c为他尽一份力,这批用尽我积蓄,连把客栈都抵押上的粮食就是我的心意。我希望像我夫君这样的战士们不要饿着肚子上战场保家卫国。” 她说得情深意切,不止令不少流民惭愧,连隔壁的许多商家都走了出来,甚至也有路人开始驻足。 见流民有所松动,傅芷璇再接再厉,继续道:“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就劳烦大家替我做一回搬运工,帮我把粮食运到户部,为表感激,我给大家一人五升粮作为工钱。” 此言一出,再也没人质疑她说谎了。 傅芷璇当然不是真心想让他们这群人做搬运工,这么多粮食上街,没有官府的人维持秩序,万一惹出了乱子怎么办? 她说这话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罢了,这些流民没有车,也没有工具,就是想替她搬运粮食,怎么也得花点时间准备。 这番动之以情c晓之以理,再许之以利果然有效,流民安静下来,纷纷期盼地望向史哥,就等他点头。 张柳第一个憋不住,耳根发红,小声说:“史哥,不用抢劫就有粮多好,咱们答应吧。” 史哥瞟了他一眼:“答应就答应,你小子脸红什么?” 见史哥松口,大家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张柳的嘴更是咧得老大。 突地,人群后方不知是谁扯了一嗓子:“她说谎,她男人立了大功,做了大官,不日就要回来了。她这是想骗我们去官府,让官府抓咱们呢!” 这话一出,刚平静下来的气氛再度剑拔弩张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第十五章 人群中突然冒出来的这一道声音,更让傅芷璇确认了她的猜测。 她昂起头,想要找出这人,但这人狡猾得很,冒了一嗓子又藏了回去。 看着重新躁动起来的流民,傅芷璇眉一扬,拔高音量,厉声怒骂道:“这些魑魅魍魉也只敢躲在阴影里蝇营狗苟,耍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男儿只手把吴钩,誉满封得万户侯,我夫君浴血奋战,建功立业,封官获爵亦是理所应当,我傅氏苦心经营,守信讲义,财物取之有道,问心无愧,何须怕尔等藏头露尾包藏祸心之辈?” 她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还真把史哥一行给震住了,尤其是张柳,涨红着脸,把木棍往地上一掷,倔着头:“史哥,我不干了。” 这不是添乱吗?史哥气结,这个二愣子,一个女人几句话就把他给忽悠住了。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本来流民就松散如一摊散沙的流民被张柳这么一闹,不少人都开始打退堂鼓,毕竟这些人一个月前都还只是最淳朴的农民,之所以会做出这种事,一半是受人蛊惑,一半是被逼无奈。 傅芷璇瞧了,感激地看了张柳一眼,看得张柳黝黑的脸红成一团,眼神闪烁,不敢直视傅芷璇姣好的容颜。 “张柳,我这客栈还缺一名伙计,你可愿意?” 谁也没料到,傅芷璇会提出这么一个突兀的提议。 张柳更是受宠若惊,忙不迭地说:“愿愿意,我愿意!” 傅芷璇侧头看向严掌柜道:“你跟他讲一下伙计的待遇,顺便把契约也拟好了给他。” 严掌柜会意,飞快地说道:“我们这儿的伙计,每月五百文钱,管吃管住,你主要的工作是劈柴和挑炭挑水,若无异议,请在这张契书上画押。” 白纸黑字,写得一目了然,张柳不识字,但史哥以前上过几天私塾,他扫了一眼,点了点头确认这契约没任何的问题。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纷纷艳羡地看着张柳,这小子还真是走了狗屎运,竟找到了如此好的活儿。 五百一文,就现在这么高的粮价,也能买差不多二十升粮食,有了这笔稳定的收入,家里人凑合凑合,熬过这个严冬也不是太难的事。哪像他们吃了下顿没下顿,即便熬过了这个冬天,到明年粮食成熟丰收时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一家老小都只能啃草根吃野菜。 几个脸皮厚的家伙渴盼地看着傅芷璇:“夫人,你你们这儿还缺人吗?” 有了开头,其他人也生怕好差事落不到自己头上,纷纷拥上前,七嘴八舌地说:“夫人,我,我力气大吃得少。” “夫人,我是孤儿,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我不要工钱,只要管吃管住就行!” 场面瞬间急转直下,围观的路人和附近的商家都被这戏剧性的一幕给惊呆了,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一幕。 这招分而划之还真是有效,傅芷璇提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下来,目光掠过人群,诚恳地说:“你们大家都看到了,我这店只有这么多,哪要得了那么多人,顶多只能再要两三人。” 闻言,大家先是失望,随后又振奋起来,目光火热地盯着傅芷璇。 两三个名额总比一个都不要的强,这总归是一个机会。 流民们入城以来也不是没想找个活干养活一家老小,无奈,大部分铺子上的人手都够了,即便还差人,也有七大姑八大姨的关系户顶上,哪轮得上他们这些外地人。 被几十双眼睛盯着,饶是镇定如傅芷璇也有些不自在,她清咳了两声,道:“我需要一个会厨艺的,还要一个力气大,最好会一点功夫的,最后还要一个会驾车的,符合条件的站到右边。” “等等,听说你们这里有流民闹事,给我抓起来!”突然,一道洪亮的声音在左侧响起。 傅芷璇回头就看到一群别着大刀的衙役匆匆赶来,把史哥等人团团围住。 面对寒光凛凛的大刀,史哥面沉如水,张柳胆子小,一屁股坐到地上,喃喃自语:“完了,完了,完了”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无不沮丧地抱着头,恨不得找个地方藏起来,倒是四周的商户明显松了一口气。 虽说傅芷璇刚才已经安抚住了这批流民,但谁知道待会儿若是不让他们满意,他们会做出什么来。 局势被控制住,户部尚书范嘉义从衙役中走了出来,声若洪钟:“听说你要捐五百石粮食?” 他就是为了这五百石粮食而来。 最近范嘉义的日子用水深火热来形容也不为过,估计说出来都没人信,他堂堂一部之首,竟然掏银子都买不到粮。 粮商们之所以不愿意卖粮给他,主要是价格不好定,卖贵了肯定惹户部的老爷们不高兴,可卖低了,商人又赚不了多少钱,亏本的买卖谁愿意做? 所以凡是遇到户部去买粮,粮商们无不统一口径,都没说没多少粮食了,只卖极少的一部分给户部,搞得好几天了,户部总共才买到了几百石粮食。 因此这次一听说有人愿意一口气捐赠五百石粮食,范嘉义也顾不得他二品大员的身份,兴冲冲地带着衙役跑了过来。 傅芷璇朝他福了福身,肯定地说:“没错,大人,民妇愿意捐赠五百石粮食作为军需。另外还余三百石粮,民妇用做施粥之用,明日就到城外施粥,日施一千碗,直至粮尽。” “好,好,很好!”范嘉义激动得连说了三个“好”字,看傅芷璇的眼神更是充满了激赏。 傅芷璇垂眸:“当不得大人赞赏,国之兴亡,妇人亦有责!” “好个巾帼不让须眉!”范嘉义鼓掌。 他这直白的夸张让傅芷璇颇不好意思,她抬起羞赧的脸,恭敬地说:“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她一口气捐了几千两银子的粮食,范嘉义焉有不答应的,他走到几丈远的空地上,傅芷璇连忙走过去。 也不知她说了什么,范嘉义的脸色先是震怒,随后又变得复杂难辨,最后竟指着傅芷璇一副不知该怎么说的样子。 等两人回来时,范嘉义的脸上已经挂上了笑容,他的随从好奇地瞥了一脸沉静的傅芷璇一眼,也不知这妇人说了什么,竟能让大人乐开怀,真的难得。 范嘉义负手假咳了一声,朝傅芷璇拱了拱手:“夫人高义,本宫代朝廷感谢你。” 说完,他转身扫了史哥一行,褐眼一眯,冷然道:“都抓起来,送到京兆府!” 闻声,好几个胆小的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见状,傅芷璇看向范嘉义福身道:“大人,民妇有一言,这些流民不过是受人蛊惑才会来抢粮,念在他们只是从犯,良心未泯,还未酿成大祸的份上,请大人从轻处罚。” 史哥头骤然一抬,难以置信地看着傅芷璇,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牙尖嘴利,诡计百出的女人会在这时候替他们说话。 范嘉义用探究的眼神瞥了傅芷璇一眼:“你是说这事还有主谋?可有证据?” 张柳趁机推了推史哥,史哥思忖片刻,头猛地一抬,飞快地扫过人群,找了一圈,却没找到人,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傅芷璇从史哥的神色中猜到了一二,她心知,刚才喊话那人只怕已经趁乱溜了。 果不其然,史哥红得像野兽一样眼睛中迸发出凶狠的光芒:“没错,是有人告诉我们今天京兆府的衙役都出城监督大家砍树建房子去了。” “人呢?”范嘉义心里其实已经相信了五分,不过凡事要讲证据。 史哥抿唇不语。 突地,背后一道声音传来:“你们是在找他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第十六章 一个身着黑色锦衣,面容如刀凿斧刻般坚毅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在了范嘉义身后。 此刻,他虎虎生威的大掌抓住一个鬼眉鬼眼的矮个男人,像是拎小鸡仔一样,把那人丢到了史哥面前。 史哥一看此人,顿时气得咬牙切齿,一把拽住那人的胳膊,就是一拳:“就是他,就是这个侯三告诉我们京兆府今天没人,这客栈里有许多粮食的。” “抓起来。”范嘉义这会儿哪儿功夫搭理这么个小人物,他扭头脸上笑成了一朵花,“有劳祁统领了,若不是祁统领帮忙,今儿就要让这贼子跑了。” 祁襄拱了拱手,刻板地说:“范大人过奖了,我也不过路过,瞧这家伙鬼鬼祟祟地想要逃跑,就顺手把他带了过来而已。” “你这顺手可帮了我们大忙。”范嘉义乐呵呵地说道,“今儿祁统领没在殿下跟前当值?” 祁襄嘴一咧,露出跟他肤色极不相衬的雪白大门牙:“范大人说呢?” 紧接着也不给范嘉义废话的功夫,拱手道:“祁某还有公务在身,先行告辞,范大人再会。” “诶”范嘉义还想留他,却见祁襄大步径直走向了路边停着的一辆黑楠木所制马车旁,翻身上马,马车哒哒哒,像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又飞快地消失了。 怎么被那位撞见了,范嘉义头一垂,做恭顺状,直到马车驶离巷子,他才回过头来,脸上又恢复成了淡漠的表情。 看得傅芷璇叹为观止,这位范大人变脸的功夫收放自如,真的了得。不过那辆低调的马车里坐的是何人,能让眼前这位范大人如此恭敬? 范嘉义不知道傅芷璇的腹诽和好奇,指着侯三问道:“这人你怎么打算?” 傅芷璇知道他这是投桃报李,有心想卖她一个人情。不过这位范大人的人情何其珍贵,用在侯三这种小瘪三身上,真是浪费了。 傅芷璇故作恭顺状:“此人教唆流民,挑起内乱,扰乱治安,还要劳烦大人派人把他押送到京兆府。” 意思是,这人交给京兆府处置就是,不用他特意关照了? 范大人有些意外地看了傅芷璇一眼:“好,就依你所言。傅氏,你献粮有功,本宫会如实上报。” 傅芷璇听懂了他的意思,含笑垂首:“这都是民妇该做的。” 范嘉义心里这会儿跟猫闹抓一样,也没心思跟傅芷璇多言,安排了人把侯三史哥一行送到府衙,折身急匆匆地往内城跑去。 “范大人,这么晚了,还不下值?”宫门口相熟的太监见到急匆匆的范嘉义,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 范嘉义连忙摆手:“我我有急事想要见摄政王殿下,劳烦公公通报一声。” “范大人有何事?殿下吩咐,不让人打扰。” 听到声音,范嘉义回头就瞧见才刚碰过面的祁襄,他讪讪一笑:“祁统领,又见面了,你能不能进去帮我通报一声?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见殿下。” 祁襄像尊门神一样,往大门口一站:“殿下不见客。” 得,真是个榆木脑袋。范嘉义气结,又不好发火,只能恹恹地站在那儿。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直到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厚重的宫门被人从里推开,一个身着蓝衣拿着拂尘的太监走了出来,对范嘉义道:“范大人,殿下有请。” 范嘉义心里不免有些惴惴不安,摄政王此举分明是故意晾着他,可不应该啊,他最近为了粮食的事,嘴都急起了泡,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才对,摄政王殿下怎会不待见他? 直到进了凌云殿,范嘉义的这种感觉到达了顶点,他行完礼,上首的摄政王也没任何的反应。 范嘉义心里打鼓,只感觉头顶上方似乎有一道犹如实质的冰冷目光投射到他身上,他的腿不自觉地一颤,心下打鼓,完全忘了自己进宫的目的。 “范大人可是有事要禀?”淡淡的,带着不耐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拉回了范嘉义游离的思绪。 不过经过这一遭,范嘉义一开始的自信满满和踌躇满志也不知溜到哪个角落去了,他心下不安,不过粮食和银子是两柄悬在他头上的剑,不解决不行。 范嘉义在心里理了一下措辞,迂回道:“殿下,赈济灾民所需甚大,国库空虚,恐不堪如此重负” “所以就不管这些百姓的死活了”凉凉的声音打断了他话。 范嘉义心一惊,垂下的眼睑突然出现一双绣着金龙的长靴,他心一横,连忙道:“殿下,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微臣斗胆,想进一策!” “你是说入粟拜爵!” 殿下怎么会知道?范嘉义心头一震,猛地抬头,错愕地看着摄政王陆栖行。 陆栖行面色冷然,目光深邃锐利,嘴角噙起一抹浅浅的意味不明的笑,让人摸不清他是何种想法。 范嘉义沉默了一下,硬着头皮说道:“没错,微臣就是这个意思,入粟拜爵方可解决目前的困境。” 突地,一本奏折朝他砸了过来,坚硬棱角分明的角擦过范嘉义的下巴,带出一串血珠。 范嘉义吃痛,从接下这摊烂摊子开始就窝出的气全迸发了出来,他把官帽一摘,袍子一撩,往地上一坐:“摄政王殿下,这户部尚书下官不做了,谁爱做谁做去!” 妈蛋,竟是吃力不讨好,两头受气的活儿。又要马儿跑又不给草吃,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看着坐在地上耍赖的范嘉义,陆栖行的幽暗深邃的黑瞳中闪过一抹笑意,他看着范嘉义下巴上的那道口子,返身坐回上首,从容不迫地问道:“怎么?本王还错怪了你不成?堂堂二品大员,一部之首,饱读诗书,满肚子治国之策的能臣竟要听从一介妇人之言?” “殿下怎么知道?”范嘉义又惊又囧,傅芷璇给他出主意这事明明只有他们两知道才对,殿下当时离得那么远,他如何能知。 陆栖行静默不语。 被戳穿,范嘉义老脸一红,也不好意思再耍赖,只好摸摸鼻子,灰头土脸地站了起来,苦兮兮地说:“殿下,国库里的老鼠都快要饿死了,下官这也是没办法” 谁料他还没说完,上方的陆栖行突地打断了他的话:“处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你的提议本王准了。” “啊”范嘉义掏掏耳朵,他没听错吧,殿下既然早准备应了他的提议,为何刚才会发那么大的火。 陆栖行对上他疑惑的眼,丹凤眼一挑,把话挑明:“范大人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实乃我辈楷模,不过大人行事未免太过瞻前顾后,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大人以后不妨大胆一些。” 这是说他太过保守,拘泥形式,不够锐意进取,想到这“入粟拜爵”的主意还是一市井妇人提醒他的,范嘉义就臊得慌,他面露惭色:“殿下说得是,微臣惭愧!” 有心补过,范嘉义连忙问道:“那微臣回去就上折子。” 这么大个事,怎么也要在朝堂上讨论一番才可能实行,他就做一回出头鸟吧。 范嘉义已经做好了被群臣攻诘的心理准备,谁料陆栖行却摆手拒绝了他:“不用,这种事不宜提到台面上,更不宜形成定例,你回去拿几个典型的名单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第十七章 因为范嘉义特意关照过,第二日府丞大人就提审侯三。 傅芷璇作为苦主自然要到场。 因着京兆府近日为流民的安置问题愁破了头,侯三这种本地居民还掺和进去,鼓动流民闹事,府丞心里恼火,侯三一押上来,他就拍着惊堂木,怒道:“侯三,你为何针对云来客栈,快快如实招来。” 侯三腿一摆,心知这种罪名不能认,尖嘴猴腮的脸上一片茫然:“大人,冤枉,我都不认识什么云来客栈的人,又怎么会针对他们。” 这府丞本就有杀鸡儆猴的心思,侯三这家伙还不知死活地撞上来,当即一拍惊堂木:“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大人冤枉,大人冤枉”侯三哭天抢地地喊冤,但衙役早见惯了如此之态,上前把他按在地上,拿起板子,重重地打下去。 不过几下就打得侯三屁股皮开肉绽。 侯三吃不了这种苦,板子才打一半,他已经熬不住,大声求饶:“大人饶命,我招,我招” 可那上头的府丞愣是又等人多打了几板子,打得侯三连呼痛的力气都没有了才制止了衙役,肃然道:“你是受何人指使,速速道来!” 侯三趴在地上,呻c吟声不断,话也抖抖嗖嗖不利索:“小人,小人是” 府丞没了耐性,黑着脸:“侯三,年二十有三,居青丘巷,平日游手好闲,好赌贪色,家贫如洗,三日前却发了一笔横财,不过转瞬在赌c场输了个精光” 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何还打他板子,莫不是故意的? 侯三猜对了,这府丞就是故意的,他极厌恶这种无所事事c整日惹事的混混,因而借机整治他一回,也好震震城里跟他一样心思浮动c想趁乱发横财的混子们。 见老底都被揭穿,侯三也不敢再心存侥幸,未免再挨这黑心的府丞的板子,他这一回忙不迭地把自己知道的抖落出来:“我是裘旺,也就是礼部员外郎屠大人家的裘管事给了我十两银子,让我这么做的。” 竟然牵扯到了朝廷官员,府丞没有多做犹豫,命人去把裘旺拿来。 傅芷璇在下方听到这样一个结果,心中五味杂陈,虽是拐弯的亲戚,但她与裘旺素未谋面,裘旺何至于如此恨她。 莫不是与大嫂杨氏有关? 这么一想,傅芷璇随即又摇头了,在娘家人眼中,她即将做官家夫人,风光无限,杨氏为人好利,还想从她身上捞好处,应不至于在这时候这么对付她才是。 胡思乱想时间嗖地一下过去了,没多久,裘旺就被押来,他是个白胖胖的青年男子,一脸的和气,即便被押到衙门,仍旧笑得像个弥勒佛。 对于侯三的指认,他一律矢口否认。 侯三这人面上看着有些小聪明,其实是个蠢的,他一无人证,二无物证,所说的交接时间地点,裘旺都能寻出不在场的证明。最后,府丞虽仍有些怀疑裘旺,但打狗也要看主人,他也不好在没有实证的情况下,想对付侯三那样打裘旺一顿,只能暂时放了他。 走出衙门,裘旺刻意等在街道的拐角处,等傅芷璇过来后,他笑眯眯地朝傅芷璇招了招手:“傅家妹子,借一步说话。” “你个黑心肝肠子都烂完了的家伙想对我家少夫人做些什么?”小岚双手叉腰,挡在傅芷璇面前,恶狠狠地瞪着裘旺。 裘旺轻蔑地扫了她一眼,随即挪转目光,似笑非笑地看着傅芷璇。 “大庭广众之下,他还不敢做什么!”傅芷璇轻轻拍了拍小岚,让她退后。 然后上前几步,走到裘旺面前,冷然道:“你想说什么?” 裘旺对上傅芷璇漂亮冷静得没有一丝烟火气的杏眸,有一瞬间的怔忪,他还是头一回遇到如此理智冷静的女子,难怪能白手起家挣起一份家业。 “傅家妹子,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此事到此为止,这样对大家都好。” 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只要傅芷璇这边不追着不放,府衙那边再打点打点,这事就揭过去了。 傅芷璇懂他的意思,不过他差点坏了她的大事,轻飘飘的一句“到此为止”就完了,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如果我说不呢!” 裘旺嘴一咧,眸中净是恶意的光芒,倾身上前,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有恃无恐地说:“既如此,那你先回去问问你的好大嫂吧!” 趁着傅芷璇愣神的片刻功夫,他摇着羽扇,大摇大摆地与傅芷璇擦身而过。 小岚看傅芷璇脸色不对,忙上前扶着她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喊道:“少夫人,少夫人” 傅芷璇回过神来,给了小岚一个牵强的笑容:“无妨,我没事。” 顿了一下,她深吸了一口气,道:“走吧,告诉马叔,我要回娘家一趟。” 傅芷璇回到娘家的时候,傅家院子里静悄悄的,她站了片刻,才有仆役上前道:“二小姐回来了。” 随即,辛氏和傅芷兰欣喜地小跑出来,拉着她的手,高兴地说:“阿璇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最近街上乱得很,我让你大哥去接你!” 傅芷璇没做声,她望向缓缓从门口出来的杨氏。 杨氏今儿穿了一件浅色烟笼梅花百水裙,裙上红梅点点,衬托得她像那雨后的海棠,娇艳光彩。 瞧见傅芷璇,她拿同色的手帕掩住嘴,呼哧笑了出来:“哟,什么风把咱们金尊玉贵的二姑奶奶给刮回来了。” 再无上次回来时的热情,显然是还在记恨上次之事。 傅芷璇没理会她的奚落,侧过头对辛氏道:“母亲,派人去请父亲和大哥回来,我有事要跟他们说。” “哦,好。”辛氏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别跟杨氏计较。 傅芷兰瞥了一眼冷漠的二姐和一脸凶相的大嫂,识趣地寻了个借口,躲回了房。 刹那间,堂屋里便只剩杨氏和傅芷璇。 杨氏看不得傅芷璇这般高傲的做派,嗤笑一声,抱着个蜜饯罐子,坐在一旁边吃边看傅芷璇,眼珠子不停地转动,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傅芷璇装作没看见,她跟杨氏多说无益,还是等父兄回来,再一并把杨氏做的好事抖落出来,也好打她个措手不及。 “二姑奶奶,你回来就板着脸,也不说话,咱们家可没人欠你钱!”杨氏噘嘴,酸溜溜地说。 见傅芷璇还是不理会,她扁嘴,不屑地说:“才不过半个月不见就变哑巴了,上次你不是还挺能的吗?” 直到瞧见辛氏进门,她才悻悻地闭了嘴。 辛氏走进来,看着傅芷璇问道:“你突然回来,又让我把你父亲和大哥叫回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傅芷璇颦了颦眉,不欲多说:“也没啥大事。” 她这么说,辛氏也就信了,随即转开了话题,问她可有季文明的消息,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去城门口迎接,家里可收拾好了云云。 傅芷璇随口敷衍了几句。 终于等到傅松源和傅天意一前一后回来。 瞧见她,傅松源目露关怀,责备道:“近日城里比较乱,没甚重要的事就别回来了。” “无妨,马叔与我一道。”傅芷璇放下茶盏,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目光掠过懒散的傅天意,最后落兀自吃着蜜饯的杨氏身上,“父亲,母亲,大哥,今日我回来,是有一事相告,昨日有人去客栈抢劫。” “阿璇,你没事吧?”傅松源c辛氏c傅天意异口同声地问道。 辛氏更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拉住她的手,抱怨道:“你一个弱女子抛头露面多危险,反正现在文明要回来了,你也有了依靠,听娘的,赶紧把客栈关了。” 傅芷璇没理会她的话,目光如炬,射向杨氏。 杨氏一听她说这事就感觉不好了,吓得手中的蜜饯罐子都滚落到了地上,瞧见傅芷璇盯着她,她慌乱无措地捡起罐子,僵硬地扯了一下嘴角:“哪个杀千刀的这么大胆” 傅芷璇不理会她唱作俱佳的表演,直指核心:“这也是我好奇的,裘旺说,让我回来问大嫂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第十八章 “不可能,这关你嫂子什么事,肯定是裘旺那家伙诬赖你嫂子的。”傅天意下意识地出声反驳。 心虚的杨氏听到这话,也反应过来,讪讪地笑了:“是啊,阿璇你开玩笑的吧,这关我一个妇道人家什么事,我也不认识那些流民混混。” 傅芷璇漆黑的眼珠子定定地看着她,勾唇冷笑道:“希望府衙的大人们找上门来时,你也能如此这么说。” 杨氏的眼眶中浮现出迟疑之色,她拿不准傅芷璇是不是诈她,不过一想到她刚才竟提到了裘旺,杨氏便对她的话信了三分,惊疑不定地问道:“这这关衙门什么事?” 傅芷璇瞥了她一眼,故意恐吓她:“我把客栈里的粮食都捐给了户部,这批粮食现如今可是朝廷的,你说关不关衙门的事?” “不可能,你说谎。”杨氏骤然瞪大眼,以己度人,又不是富得流油的人家,谁舍得把好几千两银子就这么撒出去。 就连傅天意也很诧异,复问道:“你真把粮食都捐了?” 她不是连便宜两文钱都不肯卖的吗?这妹子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傅芷璇纤长的睫毛眨了眨,眼睛里挤出一层湿意,无奈又沉痛地说:“不捐怎么办?流民拿着木棍铁锹堵住了客栈,昨天京兆府的捕快大人们大多都随府尹大人出城去了,我一介妇人,守不住粮食不说,我那客栈也会被他们给拆了,不如索性把这粮食捐出去,好歹能保住客栈。” 听完,一家人都沉默了,是啊,那种情况,她不捐粮食又能怎么办? 傅松源一脸沉痛,却还是安抚她:“阿璇,你做得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人好好的,以后何愁挣不了银子。” 辛氏听了,双手合十:“菩萨保佑我儿平安。” 然后又拽着傅芷璇的袖子,旧事重提:“这世道实在是太艰险了,阿璇,听娘的,把客栈关了吧。” “娘,不是世道艰险,而是人心险恶。”傅芷璇瞥了还没从这巨大消息中回过神的杨氏一眼,意有所指地说,“不过娘也不用担心,善恶终有报,衙门的大人们会还女儿一个公道的。” 杨氏眉心一跳,猛然回过神来,脸色惨白地看着傅芷璇,嘴哆嗦了好几下,还是没问出口。 她不怕傅芷璇,她怕衙门,这要真沾惹上官司,她就完了。 杨氏也不傻,朝廷得了傅芷璇这么大个好处,肯定会偏帮她,一定会把这事追查到底,裘旺这员外郎家管事的身份估计也摆不平这事。 这可如何是好?早知道就不做这事了,哎,谁知道傅芷璇这死丫头这么舍得,那么多粮食说捐就捐。 杨氏到底没见过大场面,被傅芷璇这么一吓,脸上就露出了破绽。 这下别说傅松源,就连傅天意也看出来了,妹子没撒谎,妻子确实掺和了此事。 他又怒又气,扬手就给了杨氏两巴掌,打得杨氏脸肿得老高。 杨氏先是一愣,紧接着捂住脸,放声大哭起来:“夫君,我错了,我错了,你饶了我这一回吧,你饶了我这一回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傅天意指着她的鼻子:“你这毒妇,竟害到家里人头上了,我留你不得!” 说罢,又踢了杨氏两脚。 杨氏抱着紫青的胳膊,不住地哭:“我知道错了,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傅天意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抬脚又要踢她。 “够了!”傅松源不悦地拧紧眉,叫住了他。 傅天意讪讪地收回了腿,目光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傅芷璇,嘴角一撇,不大甘愿地说:“爹,杨氏做下这等事,都是儿子教妻不严,定要好好惩处她才是,哪能这么轻易就放过她。” 傅芷璇有些意外地看着她这个大哥。他嘴上是在斥责杨氏,不过话里话外维护的意思不要太明显,她以前倒不知道这位大哥如此会说话。 相比见官判刑,区区几耳光,几脚又算得了什么。 傅天意想把这事定义在家事里,傅芷璇能看明白,傅松源更是清楚,他失望地看了儿子一眼,回头看向傅芷璇:“你怎么说?” 傅芷璇一脸为难:“父亲,这可不是女儿说了算。唆使教导流民滋事寻衅,在这关头可不是小事,朝廷正想杀鸡儆猴抓典型,昨天的事闹大了,流民们都被关了起来,还有那个混混侯三也招了。府丞大人今儿在堂上说,要严查,女儿只是一介妇人,哪能左右朝廷命官的决定。” 听到这里,杨氏腿一软,坐在地上,哀哀戚戚地看着傅天意:“夫君,我错了” “够了!”傅天意没功夫听她认错,他这妹子油盐不进,认错有什么用。 叹了口气,傅天意红着脸看向傅芷璇,支支吾吾地说:“阿璇,你能不能向府丞大人求个情,别再追究你嫂子了。你放心,我会好好教训她一顿,让她像你赔罪的。” 见傅芷璇不吱声,傅天意苦笑了一下,哀求道:“阿璇,你就当是帮帮家汶他们三姐弟吧,若是有个服刑的娘,他们这一辈子还有什么前途。” 祖上有作奸犯科之辈,不能参加科举,以后说亲也会遭人嫌弃,他这三个儿女算是全毁了。 听到这里,就连傅松源也不吭声了,他固然疼爱女儿,可也疼爱三个孙子孙女,又怎忍心毁了他们的前途。 辛氏更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傅芷璇的胳膊,苦苦劝道:“阿璇,就算了吧,以后娘会看好杨氏的” 只是任凭母亲和兄长怎么哀求,傅芷璇都不为所动,她的心早在那场大火中烧成了金刚铁柱一般。杨氏屡屡打她的主意,这一次不把她彻底打趴下,说不准这人什么时候又会生出歪念邪思,这次歪打正着没有坏她的事,下次呢? 杨氏眼中渐渐浮现出绝望之色,若是被衙门抓了去,判了刑,她还怎么活,不如死了算了。 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杨氏突地一头撞向旁边的柱子。 “一梅!”傅天意离得近,连忙拦住了她。 杨氏一把扑进他的怀里,哭得肝肠寸断:“夫君,我真的知道错了,我错了”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这话不是没有道理。平时强硬c跋扈的杨氏这么一哭,又是多年夫妻,傅天意的心不自觉地软了起来,伸手安抚地轻拍杨氏的背:“我知道,我知道” 傅芷璇嘴角讥诮地看着这一幕,男人可真是奇怪的物种,说绝情吧也绝情,说有情吧也有情,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要我向府丞大人求情也可以,大哥你写一封休书。”傅芷璇冷漠地打断了这对夫妻的深情相拥。 傅天意一脸愕然,杨氏更是惊得忘记了哭泣。 从未听说哪家已经出嫁的小姑子要求兄长休妻的,这提议也太离谱了。 却不料傅松源突然开了口,一锤定音:“我傅家容不得这等心思歹毒之人,念在你是家汶他们生母的份上,我就不把你送官了,你回杨家吧。” 杨氏惊得身子一抖,摇摇欲坠:“公爹,公爹,儿媳错了,你就饶了儿媳一回吧” 傅天意也跟着说:“父亲,家汶他们不能没有母亲,看在他们三姐弟的份上,你就饶杨氏这一梅” 杨氏突然抱住肚子坐在地上不停地哀嚎:“痛,好痛,我的肚子好痛” 傅天意看她的神情不似作伪,连忙叫道:“快,快去请大夫。” 没多久大夫就来了,结果却打了傅芷璇一个措手不及:“这位夫人应是有喜了,月份还小,她有滑胎的倾向,我给开点保胎的药,这几日让病人卧床休息,禁止大喜大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第十九章 杨氏真是好运,在这个关头怀孕,这下别说一直偏袒她的傅天意,就连傅松源也沉默不做声了。 杨氏肚子里现在怀着他们老傅家的种,总不能把大着肚子的儿媳妇休掉吧。 一家人坐在堂屋里,静默不言。 傅芷璇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和母亲哭红的双眼,心里发酸,儿女都是债,他们做下的孽,却让两个老人左右为难。 不过这么轻易放过杨氏,她着实不甘心,更不放心。 季文明就要回来了,这是一场关乎她能不能获得新生的硬仗,万一杨氏再在背后捅她一刀,腹背受敌,她未必能像这一次这么幸运。 “我进去看看杨氏。”傅天意看了一眼傅芷璇阴沉沉的脸色,抓抓头,颓废地站了起来。 其实杨氏早醒了,听到脚步声,一看是傅天意,双手立即搭在腹部,水眸盈光,柔柔地唤道:“夫君,你可一定要救我们孩儿。” 傅天意按住额头,不耐烦地说:“行了,这里没外人,你不用再装腔作势。”夫妻这么多年,谁还不知道对方是什么德行。 杨氏攥紧被子,收起了泪,瞧了一眼门口,低声问道:“你妹子呢?她松口了吗?” “没有,在堂屋里。”傅天意抬起头,恨恨地盯着她,“我说你是不是得了失心疯,就因为阿璇不肯卖粮给你妹夫,你就让人去挑唆流民抢她的粮。杨一梅,你的心肠也太毒了,那可是我的亲妹子。” 有了护身符,杨氏有恃无恐,嘴一扁,冷嘲热讽:“你当人家是亲妹子,人家可没当你是亲大哥,她发了那么大一笔横财,也没请你喝一口汤,你护着她有用吗?” 傅天意语结,生气地一拂袖:“我一个大男人可不靠女人吃饭。” 杨氏嘴一翘,似是要把这些年的不满全发泄出来:“不靠女人吃饭?那你靠谁吃饭?都快三十的人了,文不成,武不就,一天到晚呼朋引伴,吃喝玩乐,附庸风雅,装得一副风流名士样,结果胸无点墨,花了那么多银子,考了这么多年,连个秀才都没考上。我真是瞎了眼才嫁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男人,若非你不思进取,我犯得着扣扣索索,到处搜刮银子。” “你,你”傅天意气得脸色发青,扬起手,几次都要落到杨氏身上。 杨氏也不怯,她昂起头,挺起平坦的小腹:“你打啊,你打,打死我们娘俩算了,我们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傅天意性子本就不好,被她这么一激,顿时忘记了大夫的嘱托,蒲扇一样的巴掌重重地挥了过去。 “住手,住手,天意,你做什么,她还怀着孩子。”听到响动而来的辛氏连忙拦住了傅天意。 她瞅了一眼满脸讥诮刻薄的儿媳妇,不耐地劝道:“你也少说两句。” 但杨氏今儿个似乎是豁出去了,她倔强地抬起头,恨恨地盯着傅天意:“谁不想过好日子?谁想一个铜子掰成两半花,可这个家里,每年就那么点收入,你要读书,笔墨纸砚都要用好的,三个小姑子出嫁,每次都要掏光家里的银子,一个比一个花钱,家里一点结余都没有。等过几年公爹的差事也没了,一家人都靠那点田租过活?我的家汶长大了,该启蒙了,思雨两姐妹,过几年也该说亲事了,这哪一样不要银子?你这当爹的,都做过什么?几十岁的人了,往家里弄回过一个子儿吗?” 这话说得傅天意面红耳赤,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站在门口的傅松源听了,长长的叹了口气。 傅芷璇抬脚踏了进去,了然地说:“你是介怀出嫁时父亲给我的那一百两银子吧!” 同是出嫁女,杨氏对大姐就没那么大的怨言和恨意。 既已说破,杨氏索性破罐子破摔:“没错,一百两,那可是家里好几年的收成,公爹对你可真是大方。” 闻言,傅松源先是愕然,转而瞥了妻子一样,看到她目光中的错愕和后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己的妻子性子软,没什么心眼,媳妇又精明,几句话就把她的底给套了出来。 傅松源怎么也没想到祸根竟出在七年前的那一百两银子身上。他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那张一百两的银票,重重地拍到桌子上,声音苍老了十岁:“这是你妹子给我的,让我留着家里急用。” 看着这一百两,杨氏愣住了,她忽然不敢看傅芷璇的眼睛。 傅松源闭上眼,沉重地说:“分家吧,我和你母亲带着芷兰搬出去住,那二十多亩田分给你们,是租是卖都随你们,你们好自为之。” 傅天意听了急了,连忙说:“爹,我们错了,以后你说什么我们都听你的,你别分家。” 从没听说过哪家只有一个儿子还要分家的,传出去,他这一辈子都不用做人了。 杨氏也慌了,丈夫是个不成器的,家里就靠公爹支撑,要没了公爹压制,丈夫哪天出去一冲动,把田和房子卖了都可能,以后他们娘几个可怎么活。而且传出去,他们一家的名声都臭了,她自己不打紧,她的几个儿女以后可还要说亲,哪个好人家愿意跟这种家庭结亲。 “爹,儿媳错了,是儿媳错了,以后儿媳再也不敢了。” 傅松源没理会儿子和儿媳的劝说,折身,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外走去。 杨氏见了,慌了神,她看向傅芷璇:“阿璇,你劝劝公爹吧,他最疼你,你劝他,他一定听你的。” 见傅芷璇没动,杨氏咬住下唇,眼一闭,狠下心道:“其实,其实我也是受人指使。” 傅芷璇猛地抬头,惊讶地看着杨氏。 傅松源也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儿媳妇。 傅天意更是像找到了救星一样,拽着杨氏的袖子:“怎么回事?你快说,究竟是何人想害我们,是不是裘旺?” 杨氏垂下头,抿嘴摇头:“不是,是季四嫂子。” 原来杨氏有个手帕交赖氏也嫁进了季家,不过跟季文明他们这一支已经出五服了,只能算是同一宗。因为她嫁的丈夫在家排行老四,所以人称季四嫂子。 两人嫁人后,也偶有来往,半个月前,杨氏回娘家,恰好遇上赖氏也回娘家。两人凑在一起聊了一会儿,不知怎么的就说到了傅芷璇头上,赖氏言语中颇多妒忌不屑之意,这倒是跟杨氏不谋而合。 说着说着,这赖氏很是气愤,嫌傅芷璇抢了她的风头,气愤地掏出了十两银子,要杨氏这个当嫂子的想办法给傅芷璇一个好看。而且允诺,事成之后,再给她十两银子。 杨氏被白花花的银子迷花了眼。她倒是想拿嫂子的架子给傅芷璇看,可傅芷璇一个出嫁的小姑,又不跟她在一个锅里吃饭,她能奈傅芷璇何。 最后她干脆把这事托付给了人脉广的妹夫裘旺。 裘旺上回买粮不成,还碰了一鼻子的灰,心里正不爽,现在有人送银子上门让他教训傅芷璇一顿,他焉有不答应的道理,于是就想出了这么一条毒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第二十章 季四嫂子这人傅芷璇有些印象,她丈夫是个里长,家里还开了一个磨坊,无论是声望还是家境在季氏这个贫穷的家族里都算是不错的了。 不过要说季四嫂子嫉恨她抢了风头,并愿意掏二十两银子指使人给她使绊子,傅芷璇是不信的。 这理由太站不住脚了,真正出风头耍官太太威风的可是万氏,季四嫂子要嫉恨也该嫉恨万氏才对。 而且在傅芷璇的记忆中,前世今生加起来,她也就只跟这位族嫂打过几次照面,说过的话五个指头都数得清,两人素无往来又没深仇大恨,季四嫂子犯得着花二十两银子给她找不自在吗?又不是钱多得没处花。 见傅芷璇低眉不语,杨氏急了,再次强调:“阿璇,我没骗你们,我说的都是真的,不然我哪舍得我哪儿有十两银子啊。” 提起这个杨氏心头还在滴血,到手的十两银子就这么飞了,真是让人心疼。若不是公公突然要甩手不管他们了,她绝不会把这事给抖出来。 傅芷璇终于抬头,神色淡淡地:“我相信你,你现在就托人给季四嫂子递个消息,说事情已经办成了,让她给你银子。” 杨氏摸不准她在卖什么葫芦,不过这会儿为了平息公爹的怒火,她忙不迭地答应了:“好,好,我现在就让人给她递个消息过去。” 杨氏把家里唯一的丫头叫了进来,嘱咐了一番,又递了一张她自己的绣帕,让丫头拿着这东西去找季四嫂子。 瞧着女儿有条不紊地处理这一切,傅松源心里狐疑:“这究竟怎么回事?你们同一宗,都是妯娌,她为何要如此处心积虑害你?” 傅芷璇按住额头:“父亲不用担心,小事而已,很快就会解决的。” 她这么说并未安抚住傅松源。 季文明要升官回来了,傅芷璇在季氏一族里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季家人讨好她都来不及,为何会给她下绊子? 傅松源总觉得这里面还有问题,但看着女儿嘴角噙着的笑和淡定的眼神,他又按捺下焦躁的心情:“你心里有数就行,记住,咱们傅家也不是好欺负的,有事让小岚回来说一声。” “父亲放心,我明白的。”傅芷璇不想把父亲卷进季家的漩涡,错开话题道,“父亲还是别分家了。” 没想到她会替他们说话,傅天意猛地抬头诧异地看着她,就连杨氏也是一脸期盼。 傅芷璇在众人的目光中,说出了自己的主意:“嫂子说得对,咱们始终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若传出去,嫂子联合外人算计我这个小姑子,咱们家的名声也不好听,所以你们让我向府丞大人求情,我可以答应。不过我还有个条件。” “你说,你说。”杨氏忙不迭地说道,只要傅芷璇不让她吃官司,公公不分家,她什么都愿意答应。 傅芷璇冷然地目光扫过他们夫妻二人:“正所谓亲兄弟明算账,我这批粮食因你们而损失,我要求你们赔偿我的损失不为过吧?” 杨氏的脸由白转青,看了默不作声的丈夫一眼,咬住下唇问道:“那你想我们赔多少银子?” 傅芷璇静默几瞬,道:“看在亲戚的份上,我就不跟算市场价了,按买入价这批粮食我总共花了一千多两银子,大部分都是向别人借的,我也不为难你们,抹去零头,你们给我一千两银子就是。” “一千两,你怎么不去抢?”杨氏脸呈猪肝色,脱口而出道。 傅天意也是一脸便秘色,支支吾吾地说:“阿璇,这能不能宽限一点?” 说完,他求助地望向父亲。 傅松源却别开了头,装作没看到他的眼神。 傅天意没辙,只能可怜巴巴地看向母亲。 辛氏也知道自家是什么情况,她看了一眼女儿冰冷的侧脸,低声道:“阿璇,就不能少点吗?你哥,他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岂止是拿不出一千两,就连一百两他也拿不出来。 傅芷璇垂下头,一脸复杂地看着辛氏:“娘,大哥拿不出,我也拿不出,这一大半的银子都是我借的,到期要还的,现在粮食没了,我拿什么去还?” 辛氏听了,捂住脸哭了起来:“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母亲遇事就哭,傅芷璇已经习惯了,她抬起头,看向傅天意:“这银子我也不要求你马上还给我,你写一张借据给我,期限为五年。我当给聚宝坊,等我们兄妹凑齐这一千两银子,再把借据赎回来。” “这,能不当给聚宝坊吗?”傅天意面有难色。 聚宝坊的大名京城无人不知,不止是它强大的实力,更重要的是这家店的催债手段令人发指,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多少人因为欠聚宝坊钱而卖房卖地卖祖产,甚至连妻儿子女也卖了。 傅天意一想到聚宝坊的手段心就发颤,他一个小老百姓,可不想惹上这种巨头。 傅芷璇扶住额头,黑得发亮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那大哥你说,我上哪儿弄钱还债去?” 傅天意眼珠子一转,突地瞄到桌上那一百两,连忙抓起来,按到傅芷璇手里:“用,用这个!” 傅芷璇讥诮地勾起嘴角:“大哥,这可远远不够。” 傅天意痛苦地抱着头:“那你想让我怎么办?” 傅芷璇的眼中闪过一抹失望,她这个大哥果然是没担当,也难怪杨氏会生出如此多的不满。 杨氏瞧傅芷璇似乎不准备松口,把心一横,抓住傅天意的袖子:“答应她。” 先过了这一关再说,至于五年后的事,五年后再说,再说傅芷璇也说了,她会帮着还钱。 “你说得简单”傅天意吼了妻子一句,抬头就瞧见傅芷璇冰冷的眼神,他心里发怯,又觉得没面子,但杨氏一个女人都同意了,他不同意,说出去都丢人。 “行了,我写,我写还不成吗?”傅天意郁闷地扒了一下头发,推门去了书房。 傅芷璇看了还哭个不停的母亲和一脸沉静的父亲一眼,低声道:“爹,你和娘先出去吃口茶,我一会出来。” 傅松源看出她还有话对杨氏说,点头带着妻子出去了。 傅芷璇瞥了一眼被带上的门,看向躺在床上的杨氏。 单独面对这个小姑子,杨氏心里忐忑不安,她不自觉地攥紧被子,勉强挤出一个不自然地笑容:“阿璇,你也累了,去休息一会儿吧。” 傅芷璇坐到床沿,伸手缓缓替杨氏抚平被子边的褶皱,动作慢得杨氏心惊胆跳。 就在杨氏心脏都快跳出来的时候,傅芷璇终于出声了:“杨一梅,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最好祈祷我越过越好,长命百岁,不然,聚宝坊找上门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你,你”杨氏慌得嘴唇哆嗦,她看着眼前这个嘴角漾着笑,眼神却一片冰冷的女人,心不自觉地攥紧,似乎是头一次意识到这个小姑子并不是她以为的那么好对付。 哆嗦半天,杨氏终于慌乱地说出一句:“我不会了。” 傅芷璇站了起来,拿出绣帕轻轻地擦拭着手指头,慢条斯理地说:“你能想明白最好,不然我若死了,聚宝坊找上门你们就等着家破人亡吧。我活着,总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母亲c大哥c侄子c侄女被逼死的,你说是不是?” 杨氏不住地点头:“嗯,我都听你的,我都听你的。” 傅芷璇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这就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第二十一章 打铁趁热,等傅天意把借据一写好,傅芷璇就跟他一起去找了里正和邻居家两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做中间人。 不止如此,等借据一办好,傅芷璇又亲自跟傅天意去了聚宝坊。 看着聚宝坊外巍峨不动的石狮子以及门口那两个穿着黑衣,一脸横肉的大汉,傅天意忍不住打退堂鼓:“阿璇,咱们,咱们就不用进去了吧?哥欠你的银子一定会还的,你相信我?” 傅芷璇不语,只是扭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一定还?这话只怕他自己都不信。就他这样,上哪儿去拿钱还。 傅天意对上她黑白分明似乎什么都明了的沉静眸子,不自觉地垂下了头。 傅芷璇也不跟他废话,径自进了聚宝坊。 傅天意愣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抬着沉重地步伐追了进去。 不过等他进去时,傅芷璇已经从掌柜手里接过当票和两张银票,他凑上前,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两张银票,撇嘴不高兴地说:“才当两百两?” 傅芷璇瞟了他一眼:“当五年,你还想当多少?钱庄的利钱每个月都是八分利,算下来,聚宝坊已经够厚道了。” 若非聚宝坊财大气粗,势力雄厚,一般人谁会做这等生意。 说不过傅芷璇,傅天意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出了聚宝坊,到街上,他有气无力地抬了下手:“我自己回去,你不用送我了。” “慢着。”傅芷璇叫住了他,“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傅天意不解,还是跟着她上了马车。 马车在街上拐了几个弯,穿过三条街,到了永禧巷。 这条巷子住的大多是商户之家,家境殷实,附近多是两三进的院子,个别人家门口还有石狮子镇宅,很是气派。 傅天意探头望去,不解地问道:“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傅芷璇还没说话,前方突然传来一道暴喝声:“放开,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动手。”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马车就驶到了响动处。 这是一处两进的院子,门口挤了一群看热闹的人。 院子里,一群拿着铁棍,面色森然冰冷的壮汉在搬里面的东西,一个穿着流光绸的富态中年男子面色青紫,肿得像个猪头,他双膝跪地抱着院子中央那头领模样的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他后方不远处,一个娇滴滴的妇人抱着三个孩子,娘几个吓得瑟瑟发抖。 可任凭中年男子怎么哭求,那头领都不为所动,他一挥手,房子里值钱的东西都被搬了出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羊角须的劲瘦驼背男人拿着算盘走了过来,啪啪啪地拨了几下算盘珠子,嘀嘀咕咕地说了几句什么,紧接着,就见几个男人上前,拉起了那美妇和最大的那个女孩,拖到了车上。 然后头领犹不罢休,抬脚踢了中年男人好几下,又放了几句狠话,这才大摇大摆地出门,拉着两大车东西扬长而去,只余下中年男人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悔不当初。 傅天意的脸色红了又青,青了又白,他额头冒汗,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直到傅芷璇把他送回傅家,他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 傅芷璇没有多言,跳下马车,站在一边安静地等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傅天意终于颤抖着腿,哆哆嗦嗦地下了马车,一屁股坐在地上,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推门而出的傅松源看到眼前这一幕,眉一拧:“你们兄妹俩这是怎么回事?” 傅天意看到父亲,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猛地爬起来,一把扑过去,抓住傅松源的胳膊,不停地念叨:“爹,你快叫阿璇去把借据赎回来。” 傅松源一脸莫名,他用眼神问傅芷璇。 傅芷璇从袖子里掏出当票递给了傅松源。 傅松源接过还没来得及看就被傅天意抢了过去:“你不赎,我赎” 突地,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手一抖,当票飘到了地上:“你是不是故意害我” 这当票上竟规定,提前赎回,从这当票出了聚宝坊开始,最低都要花六百两银子,也就是说,他现在要想把这借据赎回来都要花六百两银子,就是把他家卖了都值不了这么多银子。 傅芷璇走过去,弯腰拾起银票,抚去上面的尘土,折叠好,藏进袖带里,然后望向几近崩溃的傅天意:“欠聚宝坊钱的下场你已经看到了,不想五年后悲剧在你身上上演,那就从现在开始挣钱去。” “你让我上哪儿挣一千两去?”傅天意几近崩溃的吼道。 傅芷璇冷漠地看着他:“你还有五年的时间。” 五年,五年顶个屁用。傅天意痛苦地抱着头,蜷缩在墙角。 傅芷璇抬了下眼皮,淡然地说:“后天丰源商行要去西南采购一批粮食,我与他家的一位管事相熟,你若愿意跟着去历练一趟,我给他打声招呼。” 闻言,傅天意从膝盖中抬起头,绝望又无奈地看着傅芷璇,眼神脆弱,里面还残留着一丝恐惧。 傅芷璇也不催他:“你回去好好想想,跟大嫂商量,若是想去,明天派人来知会我一声,我给你安排。” “哦。”傅天意扶着墙站了起来,有气无力地推开门,进了屋。 一直没做声的傅松源眉头微皱,看向女儿:“你们这是?” 傅芷璇突地双膝一弯,跪在地上,朝傅松源磕了一个头:“爹,女儿不孝。” 因为天资不够出众,家境又不宽裕,父亲在几次不第后不得不歇了继续参加乡试的念头。这是父亲此生最大的遗憾,他把这个希望寄托到了大哥身上,所以对大哥诸多忍让和宽容,只希望儿子有一天能开窍,一飞冲天。 但傅芷璇今天的举动无疑断绝了他的希望。 从今天之后,有了那张聚宝坊的当票这柄利剑悬在头顶,傅天意只怕再无心读书。 傅松源怔愣了片刻,棕黄色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豁达的笑,他弯腰扶了傅芷璇:“傻孩子,不关你的事,你大哥本就不是读书的料,是我过于强求了。” 儿子肚子里有多少墨水,他如何不知,只是一直不肯接受这个现实罢了。 傅芷璇站起来,低垂着头:“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是女儿逾矩了。” 傅松源摆手:“不要这么说,是为父无能,让你费心了。” 见父亲能理解自己的苦心,傅芷璇眼眶一红,解释道:“父亲,大哥本性不坏,只是从小一帆风顺,又无压力,养成了懒散c大手大脚c不思进取的原因,作为亲人,我们理应在后面推他一把。” 这才是傅芷璇今天弄这么一出的真正目的,也是她没强求傅天意休掉杨氏的根本原因。 贫贱夫妻百事哀,若是傅天意一直这么不着调,整日借着读书的名义呼朋唤友,吃喝玩乐,家里只出不进,活了近三十岁却没拿一个子儿回来,就是休了杨氏,再娶一个新妇进门又如何?难保这不会变成另一个杨氏。 既然血缘至亲的关系斩不断,那她只能下这一记猛药,希望大哥出去磨炼一番,吃些苦头,能自立起来,为家人撑起一片天,这样她也不用担心了。 傅松源又是惭愧又是感动:“为父羞愧,竟还要你娘家操心。你放心,以后你哥也会明白你的苦心。” 傅天意能不能明白,感不感激,傅芷璇不在意,她做这一切也不全是为了娘家。唇亡齿寒,娘家不兴,她这个嫁出去的女儿也讨了不好。娘家日子好过了,至少不会拖她后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第二十二章 “夫君,发生什么事了?”杨氏看见丈夫失魂落魄地走了进来,心下大惊,也顾不得身体不适,强忍着不适坐了起来。 傅天意没搭理她,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刚才那血腥的一幕。 因为心里害怕,他急于想做点什么排解这种恐惧的情绪。但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都在跟他作对,他竟连茶杯都握不紧,青花瓷茶杯咕噜一声滚到地上,摔成几片。 杨氏见了,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掀开被子,爬了起来,走过去握住傅天意的手:“是不是你妹子又说什么了?” 傅天意别过头瞥了她一眼,突地抱着头大哭起来:“那些人把他的小指砍掉喂了狗” 杨氏听了心里一怵,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不过看到丈夫快要崩溃的样子,她只得按捺住恶心的感觉,硬着头皮道:“你慢慢说。” “五年后,我们要拿不出一千两银子,那就是我们的下场。”说出来后,傅天意似乎舒服了一些,人也平静了下来,只是脸色仍旧白得惊人。 杨氏只听说过聚宝坊的威名,却不曾他们的手段如此暴力。她不自觉地攥紧手指,不知是在安抚傅天意,还是安慰她自己:“阿璇不会不管我们的,你是她的亲大哥,爹娘是她的生身父母,她不会不管我们的” 她始终念着那句话。 傅天意今天见识到了自己妹子强硬的手段,可没杨氏那么乐观:“万一她不给呢?万一她拿不出呢?一千两可不是小数目。” 前途性命都系在他人身上,半点不由己,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杨氏吓得六神无主了,愣了半晌,才看向傅天意,又悔又愧:“咱们不该同意签下这借据,让官府把我抓走算了。” 事已至此,借据都当给聚宝坊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傅天意水头丧气地把头压在桌子上,愣愣地望着头顶的房屋出神。 杨氏别过头瞥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说:“夫君,那你要不要随丰源商行走一趟?” 傅天意还是不大愿意:“我我可是读书人。” 杨氏气得嘴都歪了:“读书人就不吃喝拉撒了?你们的笔墨纸砚,聚会哪一样不花银子?你看不起那行商,人家还看不起你们这些迂腐书生呢。五年后还不上银子,不止咱们娘几个要倒霉,你那双手也保不住,看你还能不能提笔。” 也不知哪句话触动了傅天意,他终于松了口:“那我明日叫人去通知她一声。” 果然,第二日,傅芷璇就接到了傅家派人传来的信息,说他哥哥愿意跟着丰源商行跑一趟。 他总算迈出这一步了。傅芷璇松了一口气,写了封信给傅天意,又让马叔准备马车,她想去客栈找严掌柜,请他去指点一下傅天意,她不求这第一趟傅天意就能赚多少钱,只希望走这一趟,见识了民生多艰后,他能成熟起来,担负起他为人子c为人夫c为人父的责任。 只是她还未换好衣服,小岚就神色匆匆地跑了进来,慌张地说:“少夫人,老宅那边来了好多人,打头的是二夫人。” 颜氏?她怎么会来? 自从万氏给族里修了祠堂,又建了族学后,颜氏就开始夹着尾巴做人,好一阵没过来了,今天倒是稀奇。 傅芷璇原不想理会万氏跟颜氏之间的矛盾,结果没过多久,如意就跑来告诉傅芷璇,万氏叫她过去。 傅芷璇只得简单收拾了一下,带着小岚到了堂屋。 小岚所言不虚,宽敞的堂屋都坐满了季氏的族人,其中又以颜氏打头。 傅芷璇走过去,给万氏和诸位长辈行了礼,到颜氏时,颜氏眉眼一扬,冷哼一声,别过头,看也不看她,当众下她的脸。 原来这人今天是冲着自己来的,傅芷璇装作没看到她的脸色,行完礼就乖顺地站到了一边。 颜氏见了,两颊气得鼓如青蛙,吊梢眉一撇,酸溜溜地说:“大嫂,你们家发达了,就忘了咱们这些穷亲戚,也不想想,大哥去世后,是谁照顾你们孤儿寡母。咱们也不指望跟着你们吃肉喝汤,只求吃糠咽菜,能填饱肚子就成,大嫂,这点要求不过分吧?” 旁边一个头戴金丝八宝攒髻,梳了一个桃心髻,穿着大红洋缎窄袄的年轻女子素手一扬,掩着嘴清脆地解释道:“大伯娘,二婶娘心直口快,她其实是想从你们家买点粮,度过眼前这个难关。” 傅芷璇看向说话这人,似乎是察觉到傅芷璇凝视的目光,她的丹凤眼三角眼往上一挑,丹唇一扬,向傅芷璇露出一个友好的笑。 傅芷璇仔细打量了她一会儿,认出来人,赫然就是杨氏口中的季四嫂子。 昨日回来后,她让小岚向马叔打听过了,这个季四嫂子可是最近上门最勤的季家人之一,今儿竟会向着颜氏说话,有点意思。 她眼珠子轻轻一转,余光瞄了万氏一眼。 发现素来跟颜氏不大对付,一看到颜氏就头痛的万氏今儿竟没有发怒,脸上的表情也淡淡的。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们家又不是开粮铺的,粮食自家人尚且不够吃,哪有卖给你们的。” 听到万氏这句撇清干系的话,傅芷璇有些明白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了。 不过季四嫂子应该知道她没粮食了才对,今儿带着族里的人来,她也变不出粮食给他们,那她弄这一出是什么意思? 傅芷璇神色不变,站在一旁静观其变。 颜氏听了万氏的话,不屑地撇撇嘴:“大嫂,你就别瞒我们了,谁不知道你们家阿璇在粮价涨起来之前就买了好几百石粮。我们也不让你们吃亏,阿璇买成多少文,我们就出多少文。大家都是同一个老祖宗的,大嫂也不忍心看到咱们饿肚子吧?不然说出去多难听,侄儿当大官发达了,伯祖父却啃树皮,连糠都吃不起。” 万氏的嘴张得老大,拔高音量问道:“几百石?阿璇,你上次可没买这么多。” 傅芷璇摸不准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拿出早准备好措辞道:“母亲,后来我又借了一些银子,多买了点。怕你担心,所以没跟你说。” “你这孩子也真的,这么大的是怎么能瞒着我呢?”万氏额头上挤出一道老深的皱褶,一副真心为她着急的模样,“阿璇,既然咱们家有这么多粮食,不如卖一点给你二婶他们,大家都是亲戚,能帮扶的就帮扶一些。” 傅芷璇嘴往下一耷,笑得比哭还难看:“母亲,你有所不知,昨天有流民去客栈抢粮,儿媳没办法,已经把粮食捐给了户部,余下的也都拿去救助流民了,现在客栈里是一颗粮食都没有了。” “你,你”万氏伸出食指指着傅芷璇,脸色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颜氏更是暴跳如雷:“好你个黑心肝的,拿咱们季家的银子做人情,几百石粮食送给素不相识的流民吃都不匀几升给自家亲戚。傅氏啊,真是小瞧了你,原来你竟是这样一个恶毒的人。” 跟着她来的妇人一听说没粮,一个个也变了脸,纷纷用指责的目光看着傅芷璇。 见傅芷璇没有任何忏悔的表现,颜氏愤怒地站了起来,用手指着她的鼻子大骂道:“大嫂,这种败家娘们留下来有什么用?就是有万贯家产也不够她败的,咱们季家可留不得这种败家又不孝的媳妇。” 傅芷璇终于明白,她们闹这一出的目的,原来是想提前休了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第二十三章 休掉她,为钱珍珍这个高门儿媳妇让位,这件事万氏母子上辈子就做过一次了,傅芷璇不意外,可这关季四嫂子什么事?她为何要掺和进这种吃力不讨好,一个弄不好还会惹一身腥的事里,而且还不知用什么手段拉拢了颜氏。 察觉傅芷璇打量的目光,季四嫂子抬起头,抿嘴朝她笑了笑,一副跟这件事完全不相干的样子。 也不知季四嫂子许了她多少好处,那边颜氏还在扯着嗓子卖力鼓吹:“咱们文明可是做将军的人,怎么能娶这样一个不敬长辈,目无尊长,大手大脚,又没怜悯心,连自己人都不顾的毒妇。俗话说娶错媳妇儿毁三代,大嫂,不是我说,就是你太好说话了,换了我,我可不允许这样的女人败了我家言儿的名声。” 人群里一个穿着深蓝妆花褙子,皮肤已经有明显褶皱的冷脸妇人也跟着说:“是啊,娶妻娶贤,否则殃及子孙后代,后患无穷。” 说得傅芷璇好像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恶事一般。 万氏似乎被她们说得有些松动,她看着傅芷璇,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半晌才说:“这这还是等文明回来再说吧。” 也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跟她一贯以来的慈爱和善婆婆形象一致。 颜氏冲季四嫂子得意地使了一记眼色,张嘴就来:“大嫂,咱们大家同出一脉,一个老祖宗传下来的,都是一家人,你家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大嫂你若觉得不好处理,这事就让我家那口子来评评理。他可是文明的亲堂叔,还做不了这个主吗?” “这”万氏抬头,望向身后的傅芷璇,“阿璇,你怎么说?” 傅芷璇都快被她逗笑了,万氏也太有意思,明知这些人想休了自己,她自个儿心里也蠢蠢欲动,还问自己这个当时人的意见,就那么怕背上一个恶婆婆的名声? 罢了,她就成全万氏,到季家老宅走一遭,看看这季氏族中到底还有多少墙头草,早点认清敌友也好,免得季文明回来了,她心里没底,一不小心着了对方的道。 “长辈在侧,哪有儿媳说话的份儿,全凭母亲和二婶做主。”傅芷璇低着头,一副惶恐不安却又不得不镇定的模样。 万氏听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放心,你二叔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假惺惺!颜氏不屑地撇撇嘴,嘴上说得好听,也就只有傅芷璇这个蠢货会上这老虔婆的当,还以为她是好人。也不想想若不是这老婆子默许甚至怂恿,旁人哪敢动动这等心思。 大家心怀鬼胎地出了季家,往季家老宅而去。 傅芷璇走在后面,突地旁边跑出来一道青色的人影,冲到傅芷璇面前,挽着她的胳膊娇滴滴地说:“嫂子,你最近都忙什么呢?怎么好久没看到你了。” “最近事情比较多。”傅芷璇随口说了一句。 万氏扭头看了一眼围在傅芷璇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女儿,圆眸中闪过一抹不悦,她轻声唤道:“美瑜,来扶着娘。” “哦。”季美瑜随意地应了一声,然后踮起脚尖,凑到傅芷璇的耳边,飞快地说道,“嫂子,赖氏前几天把她家最小的那个妹子带到咱们家来了。她那妹子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整天围着娘转,亲热得很,你” “美瑜。”前面万氏又喊了一声。 季美瑜只得不甘不愿地往前走去,等搀上万氏的胳膊时,她还扭头冲傅芷璇做了个“小心”的唇形。 傅芷璇若有所思。季美瑜这一句无心之语倒是解了她心里头的疑惑,她约莫清楚季四嫂子为何会这么想让季家休掉她了,敢情是想让自己给她家妹子让位。 赖氏是个见风使舵的人物,自从听说季文明发达后,她上季家的次数勤了起来,听马叔说,三天两头她都会来一次,每次都逗得万氏喜笑颜开。 估摸着,她是在言谈之间察觉到了万氏对自己这个儿媳妇不大满意,有另择佳媳的想法,所以生出了贪念。 呵呵,就是不知道,赖氏若知道万氏心目中早已有了佳媳人选,只是拿她当枪使,她还笑不笑得出来。 既然赖氏姐妹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入局,她就成全她们,推她们一把吧。 傅芷璇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缓缓加快步伐,不知不觉地走到赖氏旁边,拿着手帕擦着眼睛,一副伤心极了的模样。 这低低的哭泣声就在耳畔,赖氏想忽视都难,她侧头脸上堆满了假笑:“弟妹这是怎么啦?” 傅芷璇用手帕捂住嘴,难过地说:“四嫂,哎,我” 见傅芷璇叹气不说话,赖氏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温柔地劝道:“弟妹别担心,叔叔最是公正不过,不会有事的。” 傅芷璇苦笑:“就是今天没事又如何。嫂子是过来人,最是清楚不过,咱们女人啊,最紧要的是得丈夫欢心,可你也知道,我们成亲当天夫君他就走了,说是陌生人都不为过。二婶今天带着婶子们过来,夫君回来听说了这事,少不得要生我的气。也怪我做得不周到,没提前存些粮食起来,连累族人受苦了。”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眼眶都红了,悔恨与自责在眼底打转。 赖氏见了,心下哂笑,都说这傅氏如何聪慧贤淑,在她看来啊,名过其实,不过是个草包而已。都要被休了,还担心丈夫回来不喜欢她,莫不是脑子有坑? 嘴上却安慰道:“放心吧,明弟会欣赏弟妹的好。” 傅芷璇听了,似是松了口气的模样,但峨眉仍未舒展开来:“可夫君升官,做了那人上人,万一,万一他有了二心怎么办?我听戏文里说,那些下属们都乐于给上峰送女人,有些当官的连女儿都舍得,毕竟进了咱们这等人家,哪怕就是做小也比嫁入平民百姓家要强得多,嫂子说是不是?” 赖氏语塞,她倒是没想到这一遭,不过傅芷璇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她一个远房表姐不就是嫁进去了光禄寺卿家做五姨娘,很得男人宠,娘家人也跟着水涨船高起来,那个表姨的尾巴都差点翘上天了。表姨家的表兄也去了一个庄子做管事,可谓一人得道,全家都跟着沾了光。 见赖氏那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傅芷璇双手贴在小腹上,状似不经意地说:“万一那些小妖精怀了夫君的孩子,我可怎么办啊” 赖氏不知道傅芷璇这话意有所指,只当她是真的担心,心里更是瞧不上傅芷璇了,这女人不得婆婆c丈夫喜欢,做得再好有什么用。 她轻蔑地翘起唇,敷衍道:“不会的,弟妹多虑了。” 未免说太多引起她的警觉,傅芷璇适时地错开了话题,没聊两句,季家老宅已经近在眼前。 推开门,老宅门口的那棵光秃秃的老杨树下已经坐了好几个季家的男性长辈,其中又以季家二叔为首。 颜氏一进门,就像倒豆子一样,添油加醋地找了一大堆傅芷璇的错处,就连她过节时来老宅行的礼也能挑出毛病。 知道她是鸡蛋里挑骨头,傅芷璇也不申辩,只是看向季二叔,看他怎么说。 对上傅芷璇黑白分明的眸子,季二叔有些不自在,不过这些叔伯都请来了,容不得他打退堂鼓。 他避开傅芷璇的目光,揪着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须,假咳两声:“傅氏不顺父母长辈,当去。傅氏,你可有异议?” 做戏都做到这一步了,她说有异议他们就罢手了?傅芷璇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 “咳咳,既如此,那就请四叔公代我那侄儿写这份休书。”他把准备好的笔墨纸砚摆到了石桌上。 头顶秃光光,门牙也掉光了四叔公颤抖着手提起毛笔,一字一顿:“立书人季文明,系京城人,从幼凭媒娉定傅氏为妻,岂期过门之后,本妇多有过失,正合七出之条” “二叔,二叔,衙门的大人来了” 突然一个年轻人满头大汗地闯进来,吓得四叔公笔一抖,一大团墨迹落在纸上,盖住了好几个大字。 季二叔看了,眉一撇,不悦地说:“文福,大惊小怪做啥,衙门的大人来这里做什么?” 文福瞟了傅芷璇一眼,结结巴巴地说:“他们,他们是来找文明家的嫂子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第二十四章 季二叔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抛头露面的侄媳妇在外面惹祸吃了官司,他黑眉紧蹙,声若洪钟:“傅氏,你在外面闯下何等祸事,从实道来。” 万氏闻言也目露惶恐之色,惴惴不安地看着傅芷璇,生怕她连累了自己的儿子。 其他人也纷纷退开,一副视她为洪水猛兽,恨不得跟她撇清干系的模样。 颜氏见了,嘴一撇:“说这些作甚,赶紧休了她了事,以后她就不是咱们季家的人了,官府来拿人也不关咱们季家的事。” 季二叔听了觉得言之有理,连忙催促四叔公:“快点,快点” 四叔公人老眼花,提笔都抖,被他这么一催,笔头一歪,直接滑到“休妻书”三个大字上,这张纸彻底报废。偏偏这满院子的人,就只有四叔公学识最好,读了好些年私塾,其他人大字都不识几个,更别提手书了。 “换换一张,莫催”四叔公不高兴地瞪了季二叔一眼。 季二叔连忙噤了声,站在一旁重新递了一张白纸上去,再不敢多嘴。 被他这一打岔,浪费了不少时间,等四叔公重新慢条斯理地写下“休妻书”时,门口已经响起了衙门的铜锣鼓声,声声入耳,在悠长的巷子中传得老远。 伴随着鼓声的似乎还有时断时续的鞭炮声,季二叔听了总觉得不对劲儿,他抓住文福问道:“官府过来找你文明家的嫂子做什么?” 文福无辜地摆了摆脑袋:“二叔,我我也不知道,就是远远地看见差爷们在问巷子口摆摊卖拨浪鼓的庆大爷傅文明家的嫂子在什么地方,我就急急忙忙跑来告诉你了。” 蠢货,也不知道上去问清楚!季二叔在心头暗骂了一句。 旁边的颜氏看他神色不虞,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衣摆,提醒道:“当家的,四叔的休书快写好了,就等你的族长印鉴呢。” 季二叔回过神来看向石桌上字迹工整的休书,心想,开弓没有回头箭,趁着他爹还没回来,赶紧把这事给办了,免得节外生枝。 他连忙从怀里掏出偷偷从他爹房里拿出的族长印鉴,沾上红泥,重重地按在白纸下方。 “成了。”颜氏喜形于色,没了傅芷璇,她以后打秋风也容易多了,就万氏那副好面子的忸怩样,要拿捏她还不容易。 颜氏拿起这张纸,轻轻抖了一下,得意地瞥了万氏一眼,轻扬着纸张,笑道:“好侄儿媳,不对,傅氏,拿去吧。” 傅芷璇冷眼看着她小人得志的模样,不为所动,只是用一张沉静的眸子扫过在座的诸位,把每个人长相都记在心里。 颜氏见她不动,趾高气扬地哼了一声:“怎么?知道咱们家文明有出息了,所以想赖着不走了?” 本来还觉得有些不妥的万氏一听这话,连忙垂下眉,攥紧手帕,退了回去,静默不语。 傅芷璇走过去,伸出纤长白如玉的食指轻轻弹了一下这张墨迹未干的纸,笑了:“这理由还真是充分!” “傅氏,你”颜氏的话还未说完,突地看到门口闯入一队别着明晃晃大刀的衙役,颜氏吓得手一抖,休书掉到了地上,她也顾不得去捡,忙不迭地说,“大人,大人,我们家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要抓就抓她一个人,真的,休书就在这里,她已经不是咱们季家的人了。” 生怕来人不信,颜氏手忙脚乱地蹲下身,拾起休书,双手高举,递到为首的人面前。 来人听了一头雾水:“休书?什么休书?” 颜氏一怔,瞧这位官爷脸上似乎带着笑,比她寻常看到的官爷和善多了,胆子也大了些,指着傅芷璇说:“就是” 不等她把话说完,季二叔已经上前拦住了她,把她拉到后面,然后一拱手,客客气气地说:“这位大人,你们这是” 官差没闲工夫跟他扯,扭头四顾了一圈,问道:“谁是傅芷璇?” 季二叔只得讪讪地住了嘴。 傅芷璇已经瞧出,这位官爷穿的衣服与京兆府衙役们穿的服饰颜色不同,她心里有谱了,上前福身道:“正是民妇。” 官差看到她,脸上忽地露出了笑容,和和气气地说:“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夫人仗义疏财,忠贞爱国,心怀天下,堪为天下人之楷模,皇上特封夫人为四品诰命夫人,并赏金百两!” 说完,一挥手,后头的衙役立即捧着绣着大红色艳丽牡丹的锦服呈了上来,旁边一个托盘里则呈着由官府颁发的文书,最后一个托盘里是十个黄橙橙的金元宝。 扑通一声,颜氏吓得腿软,重重地跌坐在地上,手上的那张休书上鲜红色的印鉴似乎都化成了一个个讽刺的笑脸,在嘲笑她的无知与愚蠢。 她觉得头晕目眩,感觉整个人似乎都软成了一摊泥,动弹不得,她不得不伸出手向丈夫求助:“当家的” 可这会儿谁还有功夫搭理她。 季二叔真是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惊得说不出话来。就连活久见的四叔公也张大嘴,露出光秃秃的牙龈,含糊不清地问道:“这这怎么回事?” 女人们就更别提了,被煽动而来的妇人个个肠子都悔青了,面色不安地看着傅芷璇,生怕她秋后算账。 至于始作俑者万氏更是面如土色,惶惶不安地觊向季四嫂子。倒是季四嫂子还能沉得住气来,伸出右手轻轻捏了一下万氏的手,这似乎给了万氏无限的勇气,她张了张嘴,干巴巴地说:“阿璇,恭喜你,你真是好样的,文明娶了你,真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气。” 赫然忘了,前不久是谁默许纵然族里休掉这个她瞧不上的儿媳妇。 傅芷璇没搭理她,又冲那官爷福了福身:“民妇谢过皇上,诸位大人。” 说完,接过了诰命服和文书,却又把金子推了出去:“皇恩浩荡,民妇无以为报,这一百两金子民妇愿意捐出去给流民施粥添饭,为灾民尽一份绵薄之力。” 果然是个知情达理的仗义女子,为首的那位官爷黝黑的脸上闪过一抹笑,语气也真诚了许多:“夫人高义,下官乃户部清吏司主事,范大人特意嘱咐下官向夫人问好。” 堂堂户部尚书哪记得她这种名不经传的小人物,只怕是她不贪这一百两金子入了这位主事大人的眼,傅芷璇更客气了:“劳烦大人惦记了。”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这位主食笑吟吟地拱手道:“夫人,下官还有公务在身,告辞。”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瞥了一眼神色不宁的季家人,故意拔高音量道:“若夫人有用得着下官的地方,夫人尽管差人到户部说一声就是。” 这是故意给她打气呢。萍水相逢的人都能扶她一把,傅芷璇心中感激,颔首道:“多谢大人。” 直到她把这位主事大人送出了门外,傻愣了大半天的季家人终于回过神来,蜂拥了上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第二十五章 “殿下, 这不妥吧, 她丈夫才五品, 你给她封了个四品,这传出去多不好。”尤其是礼部那群迂腐的老头子, 肯定会借机找他的麻烦。 范嘉义一张脸都快皱成苦瓜状了。自古夫贵妻荣, 封妻荫子,妻子的诰命都是丈夫根据丈夫的官职和对朝廷的贡献来封赠的, 哪有妻子的品级比丈夫高的。他只知道摄政王采纳了他的建议“入粟拜爵”, 用虚职换取银钱,但却没想到, 他竟会对一个女人册封, 而且封得这么不合理。 他也是朝廷的诰命文书发出去之后才知道这件事, 否则肯定要拦住这不按牌理出牌的摄政王。 哎,礼部那群家伙肯定会以为这都是他的主意,把账算到他头上, 想到这里, 背锅侠范嘉义就有些意兴阑珊。 陆栖行啪地一声合上手中的奏折,气定神闲地说:“这是她应得的。” 范嘉义不干了:“殿下, 微臣承认傅氏捐赠有功, 不过区区几千两随便嘉赏一下就可以了, 顶多, 顶多给她一个五品诰命就足够了。不然, 后面再有人捐银, 朝廷如何褒扬?” 范嘉义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 多少学子寒窗苦读数十载,为的就是能一朝高中,金榜题名,光宗耀祖。若是花钱就能买到官职,多少不差钱的富家翁愿意掏大把的银子为家中不成器的子侄捐一个前程。 傅芷璇才花了几千两就被封了个四品诰命夫人,那捐几万两,甚至几十万两的怎么封?到时候礼部和吏部那两个讨人厌的老头还不得恨死他。 但陆栖行似乎完全没这个烦恼,他把奏折轻飘飘地往案几上一掷:“你误会了,我说她应得的,是指‘入粟拜爵’。” 这句话说得范嘉义老脸一红,心里汗颜得很,再多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陆栖行好像没有看出他的不自在:“接下来你应该会很忙,下去吧。” 范嘉义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走出皇宫,刚出宫门就见到户部清吏司主事曹辉在外面等着他:“大人,下官按照你的吩咐敲锣打鼓,放了一路的鞭炮,声势浩大地把御赐的诰命文书送到了季家。其余几位同僚也把圣上的嘉奖送到了几个善人家里。这事我回来的路上,已经在城里传得沸沸扬扬了。” “很好。”总算有一件事是顺利的,范嘉义不吝于夸奖一下这位主事。 得了尚书大人的口头褒扬,曹辉很高兴,又回禀道:“大人,这傅不对,季夫人果然是善心人,眼也不眨就把圣上赐下的金子捐给了户部。” 他知道范尚书身上的压力很大,所以哪怕一百两金子不多,但积沙成塔,集腋成裘,傅芷璇的这个态度肯定会博得上司的欢心。 果然,范嘉义肃穆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这季夫人果然通透人,难怪殿下要额外提拔她。” 他贪的倒不是这一百两金子,最重要的是傅芷璇的这个态度。作为第一批被赐官的商户中荣耀最盛的人,她的一举一动都是风向标,她既然把金子全退了回来,后面的人也不会傻得收下朝廷的实物封赏,这倒是为他节约了一大笔银子。 被银粮搞得焦头烂额的范嘉义这会儿倒是认同起摄政王的话,这妇人头脑清楚,做事利索,倒是值得这褒扬。 只是妻子的品阶比丈夫高,终不是那么回事。 见范嘉义对这位季夫人也很欣赏,曹辉有意卖个好,挠头为难地说:“大人,下官去的时候,季家人似乎正准备休掉季夫人。” 范嘉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还有这事?哼,这季家人真是胆大包天,诰命夫人岂是他们想休就休的,改明儿,让我家夫人邀请季夫人过府一叙。” 这是明晃晃地给傅氏撑腰了,曹辉趁机说:“那下官让贱内去领季夫人拜见夫人。” “哼,行了,有那功夫,琢磨琢磨怎么弄点银子。”范嘉义口气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 但曹辉却喜不自胜,大人答应他了,这可是出入大人家拉近关系的好机会。 这边,傅芷璇正捧着那团诰命文书发愁,丝毫没有众人想象中的喜悦。 有了这诰命封号,她倒是不用担心再重蹈覆辙,被人随意休弃,身无分文地赶出去,被人谋财害命,挖个坑,一卷席子打发了事。 但这玩意儿有利就有弊,季文明不能轻易休她,她想和离同样也不容易,无论是和离还是休妻都得上呈礼部批准才行。所以这东西既是她的护身符,但同样也是她奔向自由道路上的绊脚石。 “阿璇,这四品诰命夫人是多大的官啊?”万氏不懂,不过朝廷可是奖赏了百两黄金的,她这辈子可没见过那么多的金子,能奖这么多的金子,应该封的官蛮大的吧。 季二叔也整了整领子,笑眯眯地走过来,旁若无人地笑了:“侄媳妇,恭喜了,二叔以你为傲,季家以你为傲。” 心里却嘀咕,这傅氏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竟被册封了。 其他的族人也莫不用火热又与容有焉的目光看着傅芷璇,全然忘了,上一刻他们还在说她是季家的耻辱,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就连自持资格老的四叔公也拄着拐杖走过来,用他的漏风牙,模模糊糊地说:“你不错!” 傅芷璇没理会他,径自越过众人,走到瘫坐在地的颜氏旁边,弯腰拾起那纸休书,吹干残余的墨迹,然后折成一个小方块,珍而重之地放进了袖袋里。 本想把这一幕糊弄过去的季二叔顿时面红耳赤,尴尬得要死,几次三番欲伸手过去截住这张荒唐的休书,但都被傅芷璇锐利的一瞥给吓得缩回了手。 “侄媳妇,这是二叔糊涂,咱们都是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季字,你就原谅二叔这一回吧。” 季二叔这一回真是豁出去了,连脸都不要了。 万氏不傻,她见嚣张的颜氏吓成那样,堂小叔子也这么不要脸的模样,也意识到自己应该说点什么破冰才是。 她拿起手帕擦了擦眼,红着眼眶道:“阿璇,是为娘不好,关键时刻,为娘竟护不住你,让你这好孩子受了这么多委屈” 卧槽,这是要把黑锅都踢到他背上啊,这万氏也忒毒了。 季二叔又气又急,恨恨地瞪了一眼颜氏,瞧你做的好事。 颜氏本就惧怕得慌,被丈夫这么一瞪,再也忍不住,抱着头,哭天喊地:“我我,不怪我啊,是她,是她给了我十两银子,让我去季家闹的,我也不想的” 被她指着的季四嫂子赖氏顿时脸色煞白,贝齿咬住下唇,色厉内荏地呵斥道:“二婶,饭可以多吃,话可不能乱说,我我与傅弟妹他日无仇,近日无怨,我何苦花银子去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 一句话就把自己给撇得干干净净的,但颜氏可是三言两语就能打发的,她混不吝起来,连季二叔都要头大,这会儿咬上赖氏,自不可能那么轻易算了。 颜氏轻蔑地瞥了她一眼,嘴皮子利索地不停翻动:“这就要问你了,你整日跟万氏那贼婆凑在一块儿嘀嘀咕咕,谁知道你们俩在密谋什么。哼,咱们几十年前就分了家的,没有你们的默许推动,咱们哪敢替文明休妻。再说,你们大家都说阿璇犯了七出中的不孝,大嫂,阿璇孝不孝只有你最清楚,也没见你站出来反驳两句,这不是承认了阿璇不孝?” 万氏掐死颜氏的心都有了,这泼妇,收了好处,事情没办好,竟还敢攀咬她。哼,都怪赖氏,找谁不好,偏偏找上颜氏这滚刀肉。 万氏忍不住用阴沉沉的眼神瞪了赖氏一眼。 赖氏心里是又气又恨,不过她还保持着理智,知道不能像颜氏那样胡言乱语,把事情推到别人身上,否则岂不是不打自招了。 想到这里,她只得忍下满心的厌恶,走过去,弯腰扶起颜氏,饱含深意地说:“二婶,你今天身体不舒服,我带你进屋休息一会儿。” 聪明人这时候就应该装装头痛,顺着坡往下滚,趁机脱身才对。 可颜氏愣是没听出赖氏的暗示,她两只胳膊用力一甩,挣脱开赖氏:“滚,我才不要你这毒妇假好心。你诅咒我不舒服,哼,我浑身上下好得很,哪里不舒服了?你也太毒了,盼着我早死,就没人知道你那龌蹉的心思是不是。” 就连傅芷璇都差点被颜氏逗笑,心里那点郁闷和烦恼被她这一闹,也不知钻到哪儿去了。 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面呈猪肝色的赖氏和一副恨不得上前堵住颜氏嘴巴的万氏,真想给颜氏鼓个掌,这战斗力简直可以以一敌十了。 有了她的倾力演出,这场狗咬狗的戏码真是精彩。 “你胡说八道什么。”若不是众目睽睽之下,赖氏简直想拿块擦脚布堵住颜氏这张口无遮拦的嘴。 这么闹下去,爹就快回来了,被他发现自己做的好事,还不得剥了他的皮。季二叔看不下去了,他走过去,大力钳住颜氏的胳膊,大吼道:“你闹够了没有?” 被他这么用力一晃,颜氏头上的钗子掉了下来,长长的头发散乱开来,跟个疯婆子没什么两样。 季二叔看了心里愈加不喜,呵斥道:“添什么乱,滚回去。” 颜氏不敢怼丈夫,白眼一翻,带着深深地怨气扑向赖氏:“都是你这恶毒的贱人害我” 赖氏不防,被她扑倒在地,沾了一身尘土,她还没反应过来,脸上突然传来一道火辣辣的刺痛感。 “啊啊,我的脸,你抓我”赖氏伸手一探,摸到湿湿的血珠,顿时吓得大惊失色,她莫不是要毁容了。 这下子心里的愤怒再也压不住,什么大局,什么颜氏是长辈都念头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她忽地一翻身,把疯狂的颜氏压在身上,长长的指甲往她脸上一抓,颜氏的眉毛下方也浮现出两道深深的红痕。 泼辣豁得出去的颜氏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她哭天抢地地大吼,手紧紧攥住赖氏的头发就往下扯,赖氏呼痛,反手打了过去。 两人扭打成一团,难分难舍。 “住手,你们快住手。”季二叔无奈地大喊道,但这两人现在都失去了理智,谁也不听他的。 因为其中一个是侄媳妇,季二叔一个大男人也不好去拉架,他气得面色铁青,扫了旁边的几个族中妇人一眼:“还不快去把她们俩拉开。” 这些妇人都是被颜氏和赖氏或蛊惑或收买才来这里找傅芷璇的麻烦,谁料傅芷璇一下子翻身成了诰命夫人,这些人心里都恨死颜氏和赖氏了,见她们俩闹翻,心里正爽着呢,哪会真心实意的劝架。 几人走过去,假惺惺地说:“二婶,四嫂子,住手,别打了” 季二叔瞧了,差点气得头顶冒烟。 “你们在做什么!”一道不怒自威的声音在大门口响起,颜氏和赖氏打了个哆嗦,连忙分开,手忙脚乱地站了起来,理了一下衣服,垂头不语。 季二叔更是暗道不好,爹怎么提前回来了。他缓缓转过身,勉强挤出一个笑:“爹,你提前回来了,见到梁四叔了吗?” 季老太爷站在门口,手里的竹杖敲得地面砰砰砰作响,矍铄的目光扫过像个疯婆子一样的儿媳和侄孙媳妇,没理会儿子的问题,加重语气又问:“怎么回事?” 季二叔身体一颤,抬头用祈求的目光看着傅芷璇,然后避重就轻地说:“就是,就是发生了点争执。” 季四嫂子会意过来,连声附和道:“老太爷,我们错了,就是,就是一点小纷争。” 季老太爷气笑了,他们真当老糊涂了,可以随意糊弄是吧。这么多族人躲在这里,闹翻了天,还说只是一点小纷争。他瞥向四叔公,板着脸问:“老四,你说。” 四叔公冷不防被这个祖兄点名,人都傻了,他站起来,按住头:“哎,哎,我头痛” 这是四叔公心虚时候的表现,两人都认识好几十年了,这点伎俩骗谁。 季老太爷没理他,径自走到石桌旁,伸手拿起印泥,再瞥了一眼桌面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笔墨纸砚:“这是什么?” 怎么忘记把东西收起来了,季二叔想死的心都有了,他张了张嘴,实在说不出口。其他人也全把头垂得低低的,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突地,半开的门被一阵风带开,一个灵动的身影从外面窜了进来,一把抱住傅芷璇的胳膊,慌慌张张地喊道:“大嫂,大嫂,你没事吧?我听他们说,要休了你,你这么好,他们凭什么?你是我家的嫂子,关他们什么事,这些人真是淡吃萝卜闲操心,管到咱们家头上了” “美瑜,瞎说什么呢,这都是误会。”万氏差点晕倒,她究竟是做了什么孽,竟生出这么个傻女儿,再不叫住她,还不知道她会说什么呢。 看到族人脸上或青或紫,像开了染料铺的脸色,季老太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提起拐杖,重重砸到季二叔身上,季二叔腿一软,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爹,爹,我知道错了。” 季老太爷压根儿不听他的,一下又一下,用力拍在季二叔的背上c脸上c腿上,打得季二叔脸色发白,摇摇欲坠。 颜氏见了,心头一慌,忙跑过去跪在旁边求饶:“爹,爹,都是媳妇儿的错,都是媳妇儿的错,媳妇儿贪图那点银子,怂恿当家的犯了错,爹,你要打就打我吧” 边说边跑去拽季老太爷的拐杖。 季老太爷气急:“再拦着,你就给我滚回你颜家去。” 颜氏一听,下意识地送开了手,疾风骤雨般的棍子再次落到季二叔的背上。 也不知打了多少下,直到季二叔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趴在地上,见势不妙的四叔公再也顾不得明哲保身,连忙跑过去,抱着季老太爷的胳膊:“哎呀,别打了,再打,你就打死他了。” “打死这个畜生活该!”季老太爷怒骂一声,到底是收了手,撑着拐杖,大口大口地喘气。 众人看到被打得鲜血淋淋,爬都怕不起来的季二叔,个个胆寒不已。 对自己亲儿子都能下这种狠手,就更别提他们了,大家都担心下一个挨棍子的会是自己。 但季老太爷却没理会他们,而是抬起干枯如柴的手指,冲傅芷璇招了招手,等傅芷璇走近了,他饱经风霜的眸子里净是歉意:“孩子,让你受委屈了。” 只这一句胜过千言万语,傅芷璇心头一酸,前世今生,第一次有人这么维护她。 深呼吸了口气,压下满腹的心酸和感激,傅芷璇抬头,平静地看着季老太爷:“不关老太爷的事,是侄孙媳做得不好,惹了长辈众怒,都是我咎由自取。” 一听这话,赖氏就觉得不好了,这傅氏也太会告状了,她这一招以退为进,还不得让老太爷心疼死。 果然,季老太爷抬起手,想安慰傅芷璇,觉得不妥,他的手在傅芷璇头顶停留片刻又收了回去,然后坐到石桌旁,用竹杖敲击着石桌:“说说,你们要休傅氏的理由。” 大家都不敢应声,四叔公没辙,抓了下光秃秃的头,往旁边一坐,呵呵笑着,企图蒙混过关:“大哥,误会,这都是误会” 啪 “我让你坐了吗?”季老太爷把竹杖砸在他面前,吓得四叔公连忙站了起来。 连跟季老太爷同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四叔公都吃了排头,其他人哪还敢站出来,偌大的院子,一二十个站在这里,竟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 见无人应声,季老太爷又开始点名,他的拐杖头往万氏那边一指:“万氏,你是傅氏的婆婆,说说,为何要休了傅氏?” 就只差问她,你哪里不满意这个儿媳妇了。 万氏没想到老太爷的怒火第一个对准自己,她捏紧裙子,连忙推脱道:“伯父,这不关侄媳的事,都是都是弟妹带着人到我家来的?” 被她指着的颜氏眼神凶狠暴烈:“什么叫我带人到你家来的?分明是你跟赖氏串通好,想休了儿媳妇儿,又想保持好名声,花了十两银子叫我来。” 无可避免地牵扯出了赖氏,赖氏手帕一抹泪,嘤嘤哭泣,矢口否认:“二婶,这这关我什么事?我可没给过你银子。” 两人再度攀咬起来,不过碍于季老太爷的威严,两人也不敢像刚才那样胡来,只是打嘴仗。 但从这三言两语中,季老太爷也意识到了是怎么回事,他稀疏泛白的眉毛一抬,厉声制止了这两人:“够了,都给我闭嘴。凡是参与了此事的人,全给我去跪祠堂,我没让你们起,谁起了,就给我滚出季家。万氏,你留下。” 四叔公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讨好地笑道:“大哥,我就不用了吧?” 他都一把年纪了,再被罚跪祠堂,丢死人了。 季老太爷不说话,只是用一双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凶狠地瞪着他。 四叔公从小就怕这个严厉的堂兄,被他这么一瞪,顿时萎了,举手让步:“我去,我去” 刹那间,院子里人走了个精光,只余万氏母子和傅芷璇三人。 季老太爷看了一眼从头到尾气定神闲的傅芷璇,挥手道:“外面风大,你和美瑜先进去休息一会儿,我与你们母亲有话要说。” 季老太爷在季家素来积威甚重,被他叫住,单独谈话,万氏心里七上八下,不安极了。 “伯父,是侄媳错了。”万氏一张脸红得几欲滴血,紧张地抓住衣摆低声道。 季老太爷双手交握在拐杖上,愁眉不展:“万氏,傅氏是你的儿媳妇,你要打要骂,要休要卖,我这个糟老头子也管不着。” 万氏听了,心里舒了口气,扬起笑,尴尬地解释道:“伯父,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季老太爷没理会她的狡辩,继续道:“万氏,做人得讲良心。文明出征七年未归,傅氏在家恪守妇道,侍奉你,照顾美瑜,把一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你们的日子也跟着蒸蒸日上。她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若实在看不上她,等文明回来,去官府办了和离,把她的嫁妆还给她,此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也算是好聚好散。何苦要逼得她走投无路?” 百善孝为先,若傅芷璇以“不孝”的名义休了,她的名声就毁了,以后谁还愿意娶她。 万氏被他说得羞愤不已,梗着脖子不说话。 季老太爷见她这样子就知道自己的话她没听进去。 罢了,两家上上辈就已分家,能说的他都说了,只盼文明回来能比他这糊涂的娘明事理一些,好好待傅氏。 “行了,你也去祠堂吧。”季老太爷一挥手。 万氏默不吭声地走了。 季老太爷瞥了一眼站在堂屋里的傅芷璇姑嫂,招了一下手:“过来。” “伯祖父,我我能去看看我娘吗?”季美瑜绞着手指,圆圆的小脸一片苍白,眼眶里还有泪。 季老太爷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叹了口气:“你是个好孩子,去吧。” 季美瑜不敢看傅芷璇的眼,匆匆往祠堂跑去。 她一走,傅芷璇立即给季老太爷福了福身:“多谢伯祖父。” 季老太爷摇头叹息:“是季家对不住你,你放心,以后今天这样的事绝不会再发生了。” 这一点傅芷璇倒是相信。她看着季老太爷隐隐渗着汗迹的额头,拿起一个草垫铺在石凳上,轻声道:“伯祖父辛苦了,坐下歇会儿吧。” 季老太爷年纪大了,接到消息就匆匆忙忙往回赶,回来后又狠揍了儿子一顿,这会儿还真有些吃不消。 他坐到石凳上,喘了会儿气,等呼吸平稳下来,又安慰傅芷璇说:“委屈你了,等文明回来就好了。” 又一个认为季文明回来就能让她过上好日子的长辈,只能说,季文明以往给长辈们的印象太好。 傅芷璇不好多说,只能在一旁默笑不语。 季老太爷心里的火气还没散去,他挥挥手,对傅芷璇说:“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多谢伯祖父。”傅芷璇感激地给他行了一礼,缓缓出了季家老宅。 一出宅子小岚就气喘吁吁地迎了上来:“少夫人没事吧?老太爷可赶上了?” 傅芷璇摸了摸她汗湿的头大,眼中一片柔软:“没事,你辛苦了,咱们快回去换身衣服吧,免得着凉了。” 闻言,小岚脸上绽放出开心的笑容。她再也撑不住,扶着墙壁往地上一滑,坐在地上,摆手道:“让我歇一会。” 傅芷璇看她实在累得不轻,这样坐在地上恐怕会生病,忙道:“你等一下,我去雇一辆车。” 等上了马车,又喝了些水,小岚终于缓过劲儿来,这才注意到街道上锣鼓声震天,还有鞭炮声在前方响个不停。 “这是有人迎亲吗?”小岚好奇地掀开帘子往外一看,但却没看见骑着高头大马,喜气洋洋的新郎,反而见到一队整齐的官差。 她不解地喃喃自语:“官爷们巡街,什么时候也流行放鞭炮了?” 傅芷璇知道她误会了,笑着解释道:“不是巡街,这是去给人报喜呢。” 巧的是,前方这队官差去报喜的方向跟他们一致,傅芷璇一行就坐在马车里,跟在他们后面听了一路的炮响。 因为前方堵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马车行驶的速度极慢,车夫空闲下来,听到车里两人的话,艳羡的插了一句嘴道:“这是到张老爷家呢,据说张老爷前阵子捐了三百石粮,皇上封了他一个官做。” 傅芷璇发现,有这种想法的绝不止车夫一人。 街道上围观的百姓看向官差们的眼神都带着羡慕,车外有几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更是旁若无人的讨论,埋怨家里的老头子上回捐的银子太少了,下次一定要多捐点。 这范大人的手段倒是高明。他这么大张旗鼓地一宣扬,要不了一天上次捐粮捐银多的人受到了朝廷的重赏的消息就会传遍全城,不出意外,城里城外很快就会刮起一股募捐施粥风潮。 傅芷璇的老本在上一轮募捐中已经掏光,这一轮不知有多少大户参与,她争不过这些人,她也没有必要再争了。 不过她倒是可以借这轮东风,巩固一下自己的好名声。 傅芷璇心里有了主意,半道又让车夫拐去了客栈,跟严掌柜商量了一下明日去城外施粥的事。 日施一千碗粥,这数量可不小,光傅芷璇和小岚两人肯定忙不过来,但客栈这边严掌柜肯定走不开,只能让冯六去帮忙了。 随后,几人又去借了煮粥的大锅,盛粥的大木桶,还有炭火,凑齐这些,主仆两人才匆匆赶回家。 今晚的季家格外安静,院子里黑漆漆的一片,只有堂屋里有一点点豆苗大的灯火在跃动。 听到开门声,正双手抱膝,头磕在桌子上发呆的季美瑜立即提着裙子跑了出来,眼巴巴地看着傅芷璇:“嫂子,你终于回来了。” 傅芷璇看着她,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今天季美瑜不遗余力的维护她,她很感动,可一想到她前世的背叛,心里又堵得慌。 季美瑜完全没察觉到她复杂的心思,跟往常一样,双手亲昵地抱着傅芷璇的胳膊,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依恋地说:“嫂子,你去哪儿了,下次带上我好不好,我一个人害怕。” 莫非万氏还没回来?傅芷璇心里猜测,面上没表现出来,只是含笑应道:“好。时候不早了,快去休息吧,我明日要到城外施粥,你若能起来,就跟我一起去吧。” 季美瑜见她问都不问自己母亲一声,急了,连忙拽着她的袖子说:“嫂子,娘娘她还跪在祠堂呢,你去求求伯祖父好不好?” 傅芷璇有些软化的心再度冷了下来,哪怕季美瑜心里有她这个嫂子,但当她跟万氏,跟季文明对立的时候呢?季美瑜会向着哪边还用问吗? 季美瑜察觉到她眼底的冷意,往后趔趄一步,委屈地解释道:“嫂子,娘也是被二婶连累的。都怪二婶,咱们家的事,她老要插一脚。你也知道二婶那人,泼辣又难缠,娘也是没办法” “我明白。”傅芷璇温柔地打断了她的话,“只是美瑜,伯祖父把所有人都罚了,我单单替娘求情,其他人怎么办?季四嫂子家,言弟他们也都去求伯祖父,到时候伯祖父这一族之长威严扫地,谁还听他的?家有家规,国有国法,伯祖父年纪那么大了,咱们就不要为难他了,你说是不是?” “可是娘怎么办?”季美瑜水头丧气地问。 傅芷璇摸了摸她的头,让小岚去拿了一床被子,又去厨房里拿了几个馒头和咸菜,放在篮子,递给季美瑜:“你担心娘,就去看看娘吧,顺便给娘送点东西去,让马叔送你。” 季美瑜觉得今天的嫂子似乎有哪儿不同了,但又说不出具体是哪点,她只能恹恹地带着东西去了祠堂。 祠堂虽然经过了修葺,但到底有一面是敞开的,四周也难免有些空隙,刺骨的寒风逮着空子就往里钻,冻得人嘴唇发青,瑟瑟发抖。 季美瑜跑进去心疼地把被子裹在了万氏身上,又拿出变冷的馒头塞给她:“娘,你吃点。” 五六个时辰没进食了,万氏又冷又饿,也顾不得这馒头硬得跟石头一样,抓起来,咬了一口。 硬邦邦的馒头差点磕掉她的门牙,万氏再也忍不住,抱着泪珠滚个不停的季美瑜失声痛哭起来。 季美瑜心疼极了:“娘,娘,你别哭,我这就去求伯祖父。” 旁边的颜氏听了,讥诮地说:“没用的,我家言儿已经在他祖父屋外跪了两个时辰了。” 亲孙子下跪求情都没能让他松口,其他人去更没用。 季四嫂子瞥了颜氏一眼,嫌恶地哼了一声,扭头对季美瑜说:“有句话叫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去求你嫂子,她现在可是正四品的诰命夫人,季家身份地位最高的人,她说的话,老太爷听得进去。” 这用心还真是险恶,明着是叫季美瑜去请傅芷璇帮忙求情,实际上是暗示季美瑜求傅芷璇以势压人。但季老太爷此举可是替她出气,她若真以势压人,岂不是打季老太爷的脸。 可惜季美瑜的单纯不是装的,她完全没参透季四嫂子的意思,眨着一双无辜的泪眼说:“可是,可是嫂子说不能让伯祖父为难。” 季四嫂子气结,万氏那么狡猾的人怎么会生出这么蠢的丫头。 她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偌大的祠堂终于安静下来,只有季美瑜低低的抽泣声。 万氏伸手轻拍着女儿背,安慰她:“你回去休息吧,明天再来看娘。” “不要,女儿要在这里陪娘。”季美瑜说什么也不肯走。 谁知天公不作美,后半夜又下起了小雨,呼呼的北风携着湿气 结果第二天,等季老太爷松口,放她们回家的时候,不止万氏,就连季美瑜也感染了风寒,母女二人躺在床上高烧不止。 如意吓得六神无主,连忙跑出去找傅芷璇,寻到客栈才发现傅芷璇竟然出城施粥去了,她连忙掉头,又急急忙忙地往城外去。 城外,难民营差不多快完工了,甚至有不少无家可归的流民已经住了进去。 以往只有朝廷每日定时施粥,每天只有一餐。这大冬天的,天气冷,粥又稀得看得见碗底,一碗粥完全没办法饱腹,为了节省体力,除非必要,大家都窝在低矮的棚屋里,挤在一起取暖。 不过今天的情况有所改变,因为除了朝廷的定时施粥,还出现了好几户施粥的善人。 难民营中的流民大喜过望,早早地就拿着碗排起了长队。 傅芷璇和小岚,又叫上了冯六和马叔来帮忙,四个人从一大早就开始忙,终于在中午时把粥熬好了。 “少夫人,接下来有马叔和冯六就够了,你看你出了一身的汗,休息一会儿。”小岚端了一杯热水递给傅芷璇。 忙活了一上午,傅芷璇也确实累得不轻,她接过水,仰头喝下去,嗓子舒服了不少。 “少夫人,你的左边脸上有烟灰,眼眶下方,往左哎,我帮你擦吧。” 小岚刚抬起手,突然听到左侧的窝棚里传来一道尖锐的惊呼:“有人上吊了,有人上吊了” 傅芷璇听了,蹭地起身,拔腿跑了过去。 那窝棚就在他们的粥铺左侧,正好位于整个难民营的边缘。 傅芷璇是第一个赶过去的,她一把掀开破布做的帘子,赫然看到窝棚里一个身材矮小,皮肤干瘪的妇人悬在梁上,双眼泛白,一副没有了生气的模样。 旁边的地上,一个包着粗布头巾的老妪瘫坐在地,瑟缩发抖。 傅芷璇连忙跑过去一把抱住妇人的脚往上托,不过因为这房子比较低矮,妇人的头顶几乎碰到房顶了,很难把她放下来,傅芷璇连忙冲那老妪喊道:“快点,把绳子剪断。” 那老妪不住地摇头,害怕地往后缩:“她她已经死了,死了” 傅芷璇气结,突然,上方出现一只修长带着旧伤痕的手用力一扯,绳子断成了两截。 这得多大的力气啊,傅芷璇惊得嘴都合不拢。 这不是惊叹的时候,她很快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把那妇人平放到地上,松开她的外衣,手按在她左边的胸口处,不停地按压。 老妪看着妇人惨白的脸色,又缩了缩脖子,不停地说:“死了,死了,她已经死了,你不要按了。” 傅芷璇不理会她,手上的动作不停。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手似乎都麻木了一般,突然听到人群中传来一道抽气声:“醒了,醒了” 她立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视线上移,正好看到妇人轻轻煽动的睫毛。 恰在这时,又有一人喊道:“大夫来了。” 傅芷璇连忙起身让位,谁知蹲了太久,她的腿脚发麻,一时站不稳,竟外旁边的柱子倒去,就在她以为自己必会摔个狗啃屎时,却被一只带伤疤的手扶住了。 傅芷璇连忙趁机抓住柱子站稳,然后扭头对来人,正欲道谢,突然,那人问了一句:“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听到这道声音,傅芷璇如遭电殛,猛地抬头,目光呆滞地看着来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第二十六章 来人一身黑色织金锦袍, 上绣蜿蜒盘踞的金龙, 面色冷峻, 就连声音都淡淡的,平铺直叙, 哪怕是发问都没有丝毫的感情起伏。 他容貌俊美, 一身气度不凡,但这都不是傅芷璇关心的重点。 傅芷璇现在满脑子都是他说话时那种波澜不惊的独特语气, 似涨潮的海浪, 一浪高过一浪,撞击在她的心房, 激动c不安c惊讶c喜悦都无法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看着傅芷璇双目含泪, 死死盯着自己发愣, 连话都忘了回,跟京城那些发花痴的贵女没什么两样,陆栖行的好心情顿时消失殆尽, 他要收回对这女子的印象, 用沉着冷静c大胆聪慧来形容她,简直是侮辱了这几个词语。 他脸上表情虽没什么变化, 但黑漆漆的深瞳中却充满了不耐与厌恶, 理也未理傅芷璇, 折身即走。 见他一言不发就跨出了窝棚, 傅芷璇心中一紧, 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紧张地看着他, 语气艰涩地喊道:“等一下,等一下。” 说完,人已经急切地冲了上去,却不防在快接近陆栖行时,旁边突地斜刺出一只长木仓,横在她的脖子上,拦住了她的去路。 傅芷璇这才回过神来,冷静下来,环视四周一圈,发现这片僻静的地方不知何时来了一大群侍卫,个个身形魁梧,面色冷厉,浑身散发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煞气,活像那十殿阎罗手下勾魂摄魄的阴差司吏,令人望之生畏。 “我我想见见这位大人。”傅芷璇急切地冲旁边的侍卫说道。 但那侍卫却不动如山,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丝毫的变化,尽职尽责地拦在傅芷璇面前。 傅芷璇没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陆栖行大步迈入施粥的地方,很快,有几个在附近维持秩序的官员围了上去,挡住了傅芷璇的视线,那些侍卫也如潮水般退去,再次聚拢在陆栖行身边,把他护得跟个铁桶似的。连只苍蝇都别想靠近,更别提一个大活人了。 看到傅芷璇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匆匆赶来的小岚很是不解,她拿起披风披在傅芷璇的身上,好奇地问:“少夫人,你以前见过他?” 她每天跟着少夫人进进出出,形影不离,从未见过这样一个气势逼人又长得极好看的男人出现啊。 傅芷璇垂眸不语,严格说来,她并未见过他,只是对他的声音刻骨铭心罢了。 沉默半晌,傅芷璇又恢复了平常时候的模样,问小岚:“那妇人可醒了?” 小岚点头,脸上心有戚戚焉:“醒了,只是她丈夫儿子全死了,就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怪可怜的。” 天灾年,又逢乱世,这样的例子不要太多,尤其洪灾最严重的津江下游,十室九空。傅芷璇叹了口气,对小岚说:“你给她端碗热粥过去吧,好死不如赖活着,能活着就是福分。” 小岚点头,匆匆端起碗跑进了窝棚。 傅芷璇站了一会儿,走过去对马上说道:“你休息一会儿吧,让我来。” 她急需找点事做,让自己忙碌起来,免得自己胡思乱想,做出冲动的事。 马叔年纪大了,劳碌一上午,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这会儿一身都痛,胳膊酸得动一下都难受,也就没跟傅芷璇客气。 他走到一边,捧起一碗水边喝边嘱咐傅芷璇:“少夫人,粥烫,你让冯六盛粥,你在一旁协助他就可以了。” “好。”傅芷璇应了一声,安静地站在冯六旁边,帮他维持秩序,接受流民的感谢,在年迈体弱的流民快摔倒时,扶他们一把。这些事繁杂琐碎,但却需要人时时刻刻小心注意着,傅芷璇渐渐没有心思东想西想。 拿着空碗回来的小岚回来就看到傅芷璇站在粥铺前忙活,无奈地撇了撇嘴:“少夫人脸上的烟灰都还没擦干净呢!” 马叔看着那一张张惊喜的脸和感激的眼神,满不在乎地说:“谁这会儿还会看少夫人的脸,都盯着桶里的粥呢!” 可不是,对这些饿得皮包骨头的流民来说,还有什么比热乎乎的粥更吸引人。 小岚说不过马叔,悻悻地回答灶前,继续烧火。 傅芷璇一开始还有些手忙脚乱,渐渐的适应了这种节奏。 就在她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变故陡生,一个才到她腰间的小姑娘,捧着盛满了粥的碗,正往回走,突然脚下踩到了石子,一个趔趄,整个人往外摔了出去。 这粥是刚出锅没多久的,要泼到小姑娘娇嫩的肌肤上,就算不脱层皮,也够她受的了。 电光火石间,傅芷璇没来得及多想,下意识地伸出抓住了碗。 碗边溢出的粥流到她手背上,烫得傅芷璇忍不住“呀”的一声叫了出来,就在她快忍不住把这碗丢出去时,一只宽厚有力的大掌从天而降,握住了碗,解救了她被烫红的手。 傅芷璇连忙缩回手,目光却还停留在这只握住碗的手上。 这只手,一点都不像她以往所见过的贵人们保养得宜c白嫩如玉的手,反而布满了茧子,更惹人注目的是,他这只右手的虎口处还有一道狰狞的伤痕,从虎口延伸,最后没入掌心。光看着疤痕就知道当时那伤口有多深。 发现这小女人也对着他的手发呆,陆栖行很是无语,怎么这肚子都填不饱的难民营还有这么多发花痴的女人,前一个对着他的脸发傻,这一个又盯着他的手不放。 傅芷璇察觉到他浑身散发出来的冷意,生怕他又跑得没踪影了,连忙叫住他:“请你等一下,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听到这熟悉清越的女声,陆栖行一愣,继而恍然大悟,原来还是她。 被同一个女人发花痴,虽然令他厌恶不止,不过看在这女人心地还不错的份上,他也不吝于给她个机会,看看她想说什么。 “问吧。”他把粥递给了爬起来,还在不停抹泪的小女孩手上,冷淡地说。 “我”傅芷璇张了张嘴,在心里滚了无数遍的话,到了嘴边却问不出来。 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纠结惆怅,半天都吐不出一句话的模样,陆栖行以为她是故意找自己搭讪,事到临头又无话可说,再看她梳的妇人头,心中厌恶更甚。 傅芷璇眼睁睁的看着他转身离去,这一次,她没在去追。 追上了又能问什么,难道她要问,你前世替我主持了公道吗? 陆栖行的出现,提醒了她那段不堪回首的烈火焚身之痛,也勾起了她心底潜藏已久的不甘和仇恨。 是的,仇恨,刻骨铭心的仇恨。季文明见异思迁,做了那陈世美,她都能平静以对,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要她下堂给他的娇妻挪位,她虽不甘,但也莫可奈何,可为何在她被声名狼藉地赶出季家后,还对她赶尽杀绝! 她恨,她怒,她怨,哪怕重生了,这种恨意仍刻进了她的骨子里,稍微一个火苗就能把它勾出来。 小岚看着傅芷璇发红的眼眶,心里咯噔了一下,忍不住小声问道:“很痛吧,少夫人,快过来用冷水冲冲!” 小岚关切地声音拉回了傅芷璇游离的思绪,她低下头看着红肿的手背,有些干涸的嘴唇一弯,绽放出一朵漂亮的笑容。 “少夫人,你没事吧!”小岚傻眼了,烫伤多疼啊,少夫人怎么还笑得出来,别不是被烫傻了吧。呸呸呸,乌鸦嘴,烫的是手又不是脑袋,怎么会傻。 傅芷璇轻轻翻动手背,若无其事地走到水盆边,轻轻把手探了进去,顺便安慰这个都快哭出来的小丫头:“没事的,不疼。” “都肿了,怎么会不痛呢!”小岚抹了抹泪,少夫人一定是安慰她的,她的手背都红成那样了,怎么可能不疼。 “真的,不骗你。”傅芷璇翻动了一下手掌。这点疼相比被大火活活烧死的痛楚,算得了什么。 小岚见她笑盈盈的,神色宁静,终于相信了她的话。 不过小管家婆附身的小岚仍絮絮叨叨不停:“不疼也要注意,少夫人的手多好看,千万别留疤了。这几天你有什么事都叫奴婢做,千万不能自己动手,对了,刚才不是来了个大夫吗,奴婢去请他过来给你看看。” 说完拔腿就跑,结果才过了那么几息工夫,她又撩着裙摆,心急火燎地跑了回来,然后双手捧着一个黑漆漆半个巴掌大的小匣子,激动地递到傅芷璇跟前:“少夫人,这是治疗烫伤的药膏,你的手伸出来涂一点,很有用的。” 隔着两尺远,傅芷璇也能闻到这盒药膏中传来的清香味。这味道带着草药的清香,很淡很好闻,再看盒子上纹理清晰,雕刻精美的花纹,这绝非普通大夫拿得出手的。 “你从哪儿来的?” 瞧见傅芷璇严肃的脸,小岚缩了缩肩,小声说:“就刚才,奴婢跑过去的时候,一个差大哥跑来递给奴婢的,说是对烫伤有奇效。” 傅芷璇接过药膏,抚着小盒子上光滑的纹路,抬头望向陆栖行远去的车队,是他吧,在这地方,除了他,谁还能拿出这种贵重的药膏呢。 这位皇亲贵胄虽然高傲了点,但似乎人还不错。 “少夫人,我给你上药吧。”小岚拿出干净的手帕擦干了手,着急的说。 傅芷璇收回目光,右手从水盆里钻了出来,递到小岚面前:“这药省着点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第二十七章 “殿下, 药已经送给她的丫头了。”章卫站在车外, 低声道。 车内, 暗金花纹的帘子微动:“这种事不用回来汇报。” 他不过看她一个女人家,又是做好事伤了手, 万一留了疤被夫家嫌弃, 所以才伸出援手罢了。反正浴雪生肌膏这种女人用的东西,他也用不上。 章卫恭敬地应了一声, 又道:“殿下, 薛大人来了。” 薛一凯是工部侍郎,也是这次建造难民营的直接负责官员。 陆栖行没打招呼就突然带人来视察难民营, 他听到消息, 头都快炸了, 生恐底下的人不知轻重,触怒这位阴晴不定又说一不二的主。 因此一接到消息,他就只带了一个亲随, 骑马跑了过来。 不过他还是来迟了一步, 瞧车队的模样,应该是准备返城了, 也不知摄政王他满不满意。 薛一凯纵身下马, 走到车前行了一礼:“微臣见过殿下。” 这一次帘子终于掀开, 露出陆栖行淡漠的脸:“免礼。” 薛一凯起身, 抽空偷偷打量了一眼陆栖行, 毫无意外, 没能从他脸上看出端倪。薛一凯心里忐忑不安, 试探地说:“微臣不知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殿下恕罪。” “无妨,本王随意看看。”陆栖行淡漠地说。 薛一凯瞧他这模样,不似生气,胆子也大了起来,以退为进道:“因为工期短,天寒地冻的,难民营建造得粗糙,还请殿下宽宥。” 这本是薛一凯自谦的词,他自认为对这难民营真是费尽了心思,虽算不上尽善尽美,但就现有的条件,能建成这样已算不错了。 哪知陆栖行竟跟着点头:“不错,确实有几处建得不尽人意,房屋太矮,个高的人在里面都直不起腰,不过既然已经建好,就将就吧,只是窝棚间距太近,若是走水,很容易牵连四周。此外地面未平整,雨雪天气地面湿滑,容易摔倒,最后施粥的积德行善之家也要给予便利,最好组织青壮年流民参与施粥,打杂,减轻他们的负担。” “是,是”薛一凯不停地点头,心里却快哭了。摄政王这未免太吹毛求疵了吧,屋子太矮,他难道不想建漂亮点,可哪来那么多的木材,幸好没让他重建。 窝棚离得太近,大雪就要来临,天寒地冻的,若是有人熬不住在窝棚里生火取暖,引起火灾确实是个大麻烦,得让巡逻人员注意点。 这两条他无话可说,可后面两条是个什么鬼?殿下十五岁就领兵打仗,什么样的苦头没吃过,他会在意地面平不平整,滑不滑到这种小事?再说,这些流民以前在老家的院子也未必有多平整。还有最后一条,协助积德行善之家施粥,这不是京兆府的事吗?关他一个工部官员何事。 心里狠狠地吐槽了半天,薛一凯面上却极恭顺:“是,下官这就去办。” 回头他就把这事丢给京兆府尹去。 于是,等傅芷璇上好药,起身准备继续把剩下的粥施完时,就看到几个衙役领了四个青壮年男人过来,和和气气地说:“季夫人,你们都累了吧,歇息一会儿,让他们来帮你们。” 这四个男人做事也很利索,盛粥的盛粥,烧火的烧火,提桶的提桶,维持秩序的维持秩序。 而且有了他们这四个高头大汉,排队的人不自觉地守规矩多了,整个队伍少了推推搡搡,变得井然有序。 小岚见了,松了口气:“少夫人,这下好了,咱们在一旁盯着就行了。” 确实,这才一天他们四个就累得几乎瘫倒了,若是连续十天如此高强度的劳作,只怕不等流民们倒下,他们就要先倒下了。 傅芷璇摸了一下裹上白布的手,颔首笑道:“是啊,还是官府想得周到。”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道急躁的叫声:“少夫人,不好了,不好了,老夫人和小姐发生病了,你快回去看看吧。” 傅芷璇站了起来,等如意喘了口气,才道:“慢慢说,怎么回事?” 如意急得眼泪都冒了出来,哽咽着说道:“今天上午,少夫人走后没多久,老宅那边就把派牛车把老夫人和小姐送了回来。老夫人和小姐昨晚一夜未睡,回来用过早饭后,就回房补眠了。没过多久,奴婢就发现,她们发起了高烧,叫也叫不醒。” “那叫大夫了吗?”傅芷璇冷静地问道。 如意忙不迭地点头:“叫了,大夫过来也开了药,奴婢让红燕姐姐在家里守着就来找少夫人了。” 现在两个主子都倒下了,除了傅芷璇,如意也不知道该找谁。 不过是发烧而已,万氏就是死了,她眼也不会眨一下。可惜她现在还背着人儿媳妇的名,若真对万氏的死活不闻不问,易遭人诟病。 虽然现在哪怕就是“不孝”,万氏和季家也奈何她不得,但傅芷璇不想在这种小事上落人口实,授人以柄。 “你等一下。”傅芷璇转身走过去,向冯六和马叔说明了情况。 马叔不放心她们,连忙站起来,解开围裙,丢给了冯六:“少夫人,天冷路滑,我送你们回去。” 今天的粥快施完了,又有几个年轻人帮忙,余下的冯六只要在一旁看着就行,少马叔一人也无妨。 “好,你先去套好马车。”傅芷璇点头道,接着又把冯六叫到一边嘱咐了一通,“明日还要来施粥,煮粥的大锅c木桶c瓢盆你寻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放好就行,不用带回城里了。另外,这几位大哥帮了我们的大忙,回头你给他们每人一升大米,谢谢他们今天的帮忙。” 听到这话,四个年轻人都喜不自胜:“多谢夫人,小的几个明天也过来帮忙吧。” 这几人都不是奸猾之辈,傅芷璇没有拒绝:“只要你们做事勤快尽责,我欢迎你们明天也过来帮忙,每人每天一升大米做酬劳。” 听了这话,四人更有干劲儿了。 见状,傅芷璇也放下心来,带着小岚和如意一起上了马车。 因为下了雨,路面湿滑,马车行驶得不快。 进城的时候,又遇上贵人的车队,堵住了城门,马车只得停下来在门口排队等候。 如意见了,急得眼眶都红了,她恳切地看着傅芷璇:“少夫人,咱们咱们走回去吧,这不知堵到什么时候。” 傅芷璇还没说话,小岚已经双手叉腰,气冲冲地吼道:“走回去?你没看到少夫人的手受了伤吗?万一感染了怎么办?” 如意这才发现傅芷璇的右手包得像个粽子一样,她心里错愕又不解。这位少夫人现在因为捐粮有功,摇身一变,成了人人艳羡的诰命夫人,没有还有固定的俸银,不知羡煞多少人,她何苦要在这大冬天的亲自跑去施粥。 难怪老夫人不喜欢她呢。他们现在官家人,儿媳妇怎么能随意抛头露面呢。 傅芷璇不知道就这短短功夫,如意就想了那么多。她也不关心,反正如意是万氏的忠实拥趸,大家本就不是一路人,保持面子情就行了。 被小岚这么一怼,见傅芷璇又不吭气,如意只得偃旗息鼓,小媳妇儿模样地坐在马车的角落里默不作声。 马车又停了一会儿,等贵人的车队驶入城里,城门口才重新恢复了通畅。 这么一耽搁,回到季家时,天色已暗,门口静悄悄的。 傅芷璇推开门,走进院子就闻到浓重的中药味。 她蹙了蹙鼻子,循着味道走去,看见红燕坐在屋檐下煎药。 “大夫怎么说?老夫人和小姐的烧可退了?” 红燕连忙站了起来,擦了擦手:“回少夫人,烧已经退了。不过大夫说,老夫人年纪大了,小姐身子骨素来柔弱,这病来如山倒,需要好好将养一段时日。” 傅芷璇颔首:“那就好,你好好照顾老夫人和小姐。” 说完,她进了堂屋,刚走到门口就撞上急匆匆跑出来的如意。 如意连忙站定,福身道:“少夫人,老夫人醒了,她想见你。” 傅芷璇轻轻点头:“好,我也正想去看看母亲。” 傅芷璇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寒风趁机钻进了屋子里,吹得烛火晃动,明明灭灭,晃荡到帷幔上,形成一团巨大的阴影,投射到床上,远远望去宛如一只狰狞凶狠的猛兽。 床上的万氏似有所觉,腾地坐了起来,惊恐地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这声音又尖又利,划破寂静的夜空,四邻皆动,最先跑进来的是如意,她像一阵风,掠过傅芷璇,看也没看她一眼,焦急跑到床边跪下,紧张地看着万氏:“老夫人,老夫人,发生什么事了?” 万氏怔了一下,看着还站在门口的傅芷璇,尴尬地摇了摇头:“没事。” 傅芷璇关上门,指了指床侧不停燃烧的蜡烛:“是蜡烛晃动投射下来的影子。” “对,对,是影子,你看我人年纪大了,都糊涂了,看到影子都害怕。”万氏长吁了一口气,拍着胸口,后怕地说。 “生病了,人就容易迷糊。”傅芷璇走过去,坐在床前,笑道:“很好,汗出了,烧应该也退了,娘很快就会好了。” 万氏这才发现大冬天的自己竟满头大汗。不过这出了一身汗确实好多了,整个人都像是轻了几斤似的。 旁边的如意见了,连忙拿出手帕给她擦汗。 傅芷璇坐着纹丝不动。 若是以往,她早着急地给万氏擦汗,打水给她擦拭换衣了。 如此明显的转变,万氏焉能不察觉,她挥退了如意,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傅芷璇,一副泫然欲泣地模样:“阿璇,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我都是我的错,是我太无能了,竟任由你二婶磋磨你。都是娘的错,连你这么好的孩子也护不住,你怪我也是应该的。” 这偷换概念和推责任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娴熟了。若不是傅芷璇已知道她的真面目,很可能会被她这番动情的表演打动。 “母亲不必自责,这本不是你的错。”傅芷璇违心地附和了一句。 她素来好说话,跟家里人从不计较,万氏以为她被自己打动了,故作惭愧地说:“你真是个好孩子,娘对不住你。你放心,以后娘决不允许你二婶再踏入咱们家一步。” 那怎么行,没了季二婶这个坑爹的猪队友,这生活中得少多少乐趣啊。 “娘不必因为儿媳跟二婶闹翻,这事翻篇过去就算了。”顿了一下,她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再说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祸福相依,坏事未必就真的是坏事。就比如这次流民来抢客栈里粮食的事,若非如此,儿媳哪舍得把这么多粮食捐给朝廷,若是不捐粮,朝廷哪会封赐儿媳这四品诰命夫人的荣耀。” 万氏不知傅芷璇先前的打算,信以为真,嘴角的笑都僵住了,勉强附和了一句:“这倒也是,还是阿璇你想得透彻。” 傅芷璇似无察觉,继续道:“所以呀,儿媳要大大的感谢一个人。” 万氏心头一跳,扯了扯嘴角问道:“这阿璇准备感谢谁啊?” 傅芷璇垂下头,一副家丑不可外扬的样子:“儿媳那不成器的嫂子。” 听到这个答案,万氏提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却很是不解:“这是为何?” 傅芷璇把手搭在床沿,无奈地说:“儿媳娘家那嫂子,不知听了何人的蛊惑,竟让她妹夫去煽动流民到客栈闹事。当时真是气死儿媳了,咱们家几千两银子就这么没了,这可是儿媳准备留来给夫君回京后打点京官应酬用的。” “不过谁知道后面峰回路转,天上竟掉下个金娃娃。儿媳这也算因祸得福了,虽说损失了几千两银子,但得了这诰命夫人,寻常小吏见了儿媳都要行礼,见官也不用跪拜,逢年过节还有可能进宫见到宫里像仙女一样的娘娘们。此外每个月还有俸禄,省着点够花也够儿媳的日常开支了,儿媳以后也不用再为银子忧心了。只是,儿媳这一笔生意非但没赚钱,还欠下了不小的一笔银子,夫君那边,儿媳只怕暂时帮不上忙了。好在夫君从军这么多年,攒下的俸禄应该能应付一段时日才对。” 万氏的心都要疼死了,好几千两银子,就这么打水漂了,这无异于割她身上的肉。而她还得强忍着心痛,打起精神安慰傅芷璇:“没事,人没事就好,银子,银子没了,以后还可以挣。” 气到了她,傅芷璇也没了多留的兴趣,她站起身道:“娘,还是娘想得透彻。时候不早了,娘你早点休息,今晚就让如意在这里伺候你,儿媳去看看美瑜。” “嗯,好。”万氏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 她哪知道诰命夫人会有这么多特权,难怪人人都想做官呢,可惜便宜傅芷璇了。哎,现在只希望她儿子回京能封个大官,也给她请个诰命夫人,让她也威风一把。 这样一想,万氏心里稍微好过了一点,不过一想到那打水漂的几百石粮食,万氏刚顺下去的那口气又堵了上来,她气得坐在床上捶手顿足,口中不停地喊:“赖氏误我,赖氏误我” 如意进来看见的就是万氏这幅疯魔的模样。她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担忧地看着万氏。 突然,万氏一个不小心捶到了自己的大腿,发出杀猪一般的叫声:“好痛,好痛” 如意连忙跑过去:“老夫人,老夫人,你腿上还有伤,不要激动,快躺下歇息一会儿。” 还真被如意说准了,万氏一个激动,不小心捶到了伤口,痛得她龇牙咧嘴,哎哟哎哟叫个不停。 从昨天到今儿早上,万氏整整跪了十个时辰,膝盖磨破了一层皮,渗出一串串的血珠,刚上了药,好了一些。被她今天这么一捶,又把上面那结痂的薄膜给蹭破了,血渗透了白色的深衣,晕散开来,看起来就恐怖得很。 如意见了,慌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摆,咬住唇喊道:“奴婢,奴婢去请少夫人来。” 听到这话,万氏强忍住痛楚叫住了她:“不用。” 她现在最不想见的就是这个走了狗屎运的儿媳妇。一看见她,那就不光是膝盖痛,还有心肝也得痛。 如意只得停下脚步,颤抖着手替她揭开裙子:“老夫人,奴婢再给你的腿上一点药,你忍一忍。” 这一夜,万氏果然没睡好,做了一宿的噩梦,不是儿子生气地瞪着她问银子呢,就是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几千两白花花的银子被人抢走,半夜醒了,腿又隐隐作痛。 这么一折腾,第二天万氏的病更严重了,刚好一些感冒,再度气势汹汹地卷土重来。 接下来好几天,万氏每天都昏昏沉沉的,除了吃药就是睡觉,大夫天天进门,药方补品每日一换,银子如流水般花出去了。 因着傅芷璇先前已经说了自己没银子,万氏只得自掏私房钱看病。 结果等她病一好,装银子的小匣子已经空了一层,万氏的心就像是被人挖了一个大窟窿一样,别提多难受了。 她还来不及哀悼花掉的银子,老宅那边又派人来传话了,说是族长有事情要宣布。 提起老宅,万氏心里就有阴影。 但惧于季老太爷的威严,她不敢有丝毫的怨言,收拾了一番,雇了马车,赶往老宅。 她去得比较晚,族人们已经挨个坐在祠堂外的空地上,每家一个代表。 万氏走到几个寡妇中间,试探地问道:“六嫂,这么冷的天,族长叫咱们过来做啥?” “万家嫂子是族长的亲侄媳妇,你都不知道,我们哪知道啊。”不等六嫂说话,旁边的安四嫂子掩嘴笑着插嘴说道。 这话若是旁人说,万氏可能还会以为对方是在恭维她。但安四嫂子跟她一向不对付,前几天她才被族长罚了跪,安四嫂子现在这样说分明是在奚落她。 万氏厌恶的瞥了她一眼,坐下不吱声。 没过一会儿,人基本到齐了。 季老太爷终于发话了,他炯炯有神的目光扫视了族人一圈,然后大声说道:“今天特意把大家叫来,是有两件事跟大家宣布。第一件呢,想必大家都听说过了,文明家的傅氏献粮有功,被朝廷册封为四品诰命夫人,这是我季家的无上荣耀。” 说完,把傅芷璇迎到他右侧下方的位置坐好。 季氏一族人虽然不算少,但不知是不是风水不好的缘故,这么多年却没出现过什么出众的人物,就更别提封妻荫子,母凭子贵了。所以这么多年来,傅芷璇竟是季家头一个诰命夫人,也难怪季老太爷这么重视了。 其他的族人虽说早听说过此事,但听旁人提起和亲眼所见还是有差别的。 不过这些人心里再震撼,再惊讶都比不上万氏。 万氏皱眉看着坐在族长下方的傅芷璇,指甲都快把衣服戳出一个洞来了。 她怎么来了?而且还坐在那儿。那可是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辈才能坐的位置,傅氏一介妇人又是小辈,哪轮得到她坐那儿,这也太不合规矩了。真不知道傅氏这丫给族长灌了什么汤,明明没来过老宅几次,但老太爷却每次都向着她。 旁边的安四嫂子瞧见万氏阴沉沉的侧脸,心中一哂,前几日族中那一场闹剧,对外都把责任推到了颜氏头上,但族人们都心知肚明,真正的始作俑者是谁。 万氏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有这么个生财有道,又福运深厚,还孝顺的儿媳妇,换了别人,珍惜还来不及,她还想往外面赶,真不知道她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安四嫂子有心给她添堵,眉眼一斜,故意笑道:“恭喜万家嫂子,你家儿媳妇这么能干,我可真是羡慕得紧。”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倒宁可傅氏别这么能干。想到儿子信里说的,他已经娶了上峰的女儿,参将家的千金大小姐,跟三品大员扯上了关系,万氏就恨不得立即把傅芷璇给扫地出门。 可现在傅芷璇成了四品诰命夫人,族中的地位也因为族长的抬举,水涨船高,等儿子回来,再想把她赶出去,可就难了。 想到这里,万氏再也按捺不住蹭地站了起来,对季老太爷道:“族长,阿璇她是晚辈,又是个女人,坐在那儿不合规矩,说出去恐会惹人笑话。” 然后又冲傅芷璇招了招手,亲热地说:“阿璇,快下来,到娘这儿来,咱们娘俩坐在一起。” 傅芷璇一听这话就明白万氏什么意思,她不过是怕自己在族中站稳脚步罢了。 呵呵,其实今天季老太爷邀请她坐在下首,她就拒绝了一回,原因无他,今生,她可不想在季家这个牢笼过一辈子。既然迟早要跟季家撇清关系,又何必跟季家的族亲牵扯太深。她到底不姓季,就是能得到季家人一时的尊重与敬重也并不能真正为她带来什么实惠。 但季老太爷却用一双睿智的眼睛看着她说:“孩子,你要相信,天道公理自在人心,你所做的事宫里的皇上看在眼里,衙门的老爷看在眼里,城外受惠的流民看在眼里,我也看在眼里,明辨是非的族人也看在眼里。只要你在季家一天,季家就有你一片立足之地。” 傅芷璇不忍辜负这位老人的一片拳拳爱护之心,所以才会坐在这儿。 却不曾想,仅仅是这样一个位置就把万氏给刺激到了。 这倒是一件意外之喜。 傅芷璇没有说话,也不需要她为自己辩驳,因为季老太爷发话了:“怎么,皇上御赐的四品诰命夫人还没资格坐在老夫这一介白身旁边?”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季老太爷这一发话,谁还敢质疑傅芷璇,那就是质疑皇上。 万氏在安四嫂子似笑非笑的目光,讪讪地笑了一下,扯着嘴角道:“没有,族长,我侄媳只是怕阿璇不自在而已。” 季老太爷瞥了她一眼,到底不是自己的亲儿媳妇,两家又分家几十年了,他也不好多说。 “第二件事是,我年事已高,不知哪天就不在了,这族里总需要一个管事的人,我属意长源接替我做族长。” 这话简直就像是一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其中反应最强烈的当属季二叔,他的脸刷地一下变得铁青,人跟着蹭地站了起来:“我不同意。” 四叔公也在一旁帮腔:“就是,大哥,这不符合规矩,族长历来传嫡传长,你这样岂不乱了套。” 季二叔是季老太爷的大儿子,而季长源却是他隔了好几代的远房侄亲。四叔公跟季老太爷是亲堂兄弟,自然不愿意他把家族的话语权让给旁支。 底下的族人也面面相觑,谁都没想到族长会突然炸下这么一颗巨雷。 倒是万氏心中一喜,不传嫡子长孙了,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家文明也有机会了?这族里谁家的男儿有她的文明有出息? 这族长之位活该落到她家头上啊。 万氏眼珠子一转,看向六嫂:“这事也太突然了,族长至少应该征求征求大家的意见不是?”拖一拖,她的文明就回来了。 六嫂看看万氏,又瞅瞅安四嫂子,哪个都得罪不起,只能打哈哈:“这我一妇道人家,哪懂这些,也就是代表家里,来听听族长说了啥,免得有什么漏下了。” 安四嫂子听了,笑眯眯地说:“六嫂说得对,咱们妇道人家就别多嘴了,听老爷们的就成,免得被人说是长舌妇。” 其余几个寡妇听了,也纷纷点头称是。她们家没了男人,诸事多要族中照拂,大都安分老实,也不愿意掐头冒尖,安四嫂子这话正合她们的心意。 万氏气得直咬后槽牙,安氏当然不急了,季长源就他们那一支的。等他做了族长,安氏他们那一支就该扬眉吐气了。 见没人出头,季老太爷又明显不大待见她,万氏就算心里有万般想法也只能作罢。 她现在只盼四叔公和季二叔几个能说服老太爷回心转意。 但季老太爷显然是早有准备,他先是陈述了一番为何会让季长源做族长的原因。季长源为人仗义,处事公正,有决断,而且眼光精准,又是秀才出生,再合适不过。 此外,他还请出族中另外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这几人也一致称赞季长源的人品和处事原则。 再加上季长源平时在族中的人缘比起不怎么着调的季二叔不知好了多少倍,下面的人嘴上不说,但大部分心里其实都对季老太爷这一举动极为赞同。 季二叔眼见大势已去,气得眼眶发红,愤怒又伤心地看了季老太爷一眼,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扬长而去。 旁边一个叔公见了,担忧地看了季老太爷一眼:“大哥,要不咱们再缓”怎么也不能让他们父子反目不是。 季老太爷制止了他的话,面色如常:“七弟不必多言,我心意已决,长源,你过来。” 似乎长子的负气离去对他毫无影响,他仍是那个无坚不摧的季家大族长。但傅芷璇却看见,他负在背后的双手在不停地颤抖。 那一瞬,傅芷璇心里猛然迸发出一种强烈的情绪,这位年逾古稀的老人实在是位令人钦佩的长辈。 接下来,季长源说了什么,她完全没听进去,眼前心里都始终是那一双干枯的c轻微颤抖的手。 人群解散,大家一一离开祠堂,傅芷璇刻意落在最后,至到祠堂恢复了冷清,门口只余一老一少。 季老太爷站起身,笑眯眯地看着她:“怎么还不回去?” 看着他豁达的眼神,傅芷璇到嘴边的安慰突然说不出口,这样一个意志坚定,心有丘壑,心明如镜的老人,根本不需要她那几句苍白的安慰。 “这就回去,天冷了,伯祖父也早些回去。”傅芷璇冲他福了福身,转身出了祠堂。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的转角处,季老太爷挺直的肩突然耷了下来,矍铄有神的眼睛也黯淡了下来,他疲惫地坐到了椅子上,长长的叹了口气。 傅芷璇出了祠堂小岚就迎了上来,还递了个暖手炉给她:“少夫人,你快暖暖手。风好大,咱们赶紧回去吧。” 傅芷璇裹紧了披风,点头道:“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地沿着小巷子往外走,但没走多远,突然前面传来熟悉的怒骂声。 “打死你个祸害,要不是你,公爹怎么会把族长传给别人,都是你个丧门星,嫁进来克死了大哥,现在又来克咱们家,你个烂货,谁沾上你谁倒霉。若不是这黑心肝的想休了儿媳妇又想装好人,非要我们当家的出面,也不会惹怒公爹”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傅芷璇心中一动,停下脚步,并拦住了小岚。 两人站在墙角往前望去,只见前方的街道上,颜氏拿着一根鸡毛掸子,不要命地往万氏身上抽去。 旁边围了好些个妇人,但看颜氏那气势汹汹的模样,没有一个敢上去拦架。 万氏挨了不知多少下,她开始还想夺过颜氏手中的鸡毛掸子,可她这些年连水都没提过一桶,哪比得上颜氏有力气,硬生生地挨了十几下。没过多久她全身上下都火辣辣地痛,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哪还有力气跟颜氏争抢,只能放下面子,苦苦哀求:“弟妹弟妹,咱们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可颜氏这会儿把自家丈夫丢掉族长一事全怪到了颜氏头上,恨极了她,听到她的求饶和哀嚎声,不但没住手,反而愈加兴奋,下手更重了。 一时之间,这马路中间就只听到鸡毛掸子打在人身上的啪啪声和万氏的呼痛声。 最后还是季长源听到风声,带着几个男人过来才拉住了颜氏。 但这会儿万氏已经被打得一身是伤,就连脸上也有好几道明显的红痕。 她瘫坐在地上,痛苦地呻c吟。 季长源见了,又怒又气,连忙叫人去请大夫来,又吩咐人把颜氏押到祠堂。 颜氏这会儿破罐子破摔,把鸡毛掸子一丢:“跪祠堂就跪祠堂,又不是没跪过。” 呸,她皮糙肉厚,不怕这个,可不像万氏那假模假样的,跪个祠堂还能跪出病来。 说完,她雄赳赳地自动往祠堂而去,那模样不像是受罚,倒像是摊上了好事一般。 旁边的季长源很是无语,但他才上任,这两个妇人又是因为他这族长的位置闹起来的,他也不好处置,只能叫人看好颜氏,回头等族里商量好再处置她。 万氏看着颜氏扬长而去的背影,心里恨得牙痒痒,忍不住磨牙,这泼妇,等她儿子回来,有颜氏好看的。 “哎呀”这么一用力咬牙,牵动了脸上的伤口,万氏再次痛得鬼哭狼嚎起来,场面再度变得混乱。 就在这时,人群外围突然出现了一个略带稚气的小子,他摸着头,不好意思地问道:“请问谁是季文明大人家的夫人?” 听到“季文明”三个字,万氏就跟打了鸡血一样,连忙叫道:“我我” 那小哥看着她被打成猪头的脸,扯了一下嘴角,张嘴就道:“不会吧,这么老?” 气得万氏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还是季长源替她解了围:“她是季文明的母亲。” 小哥尴尬地摸了一下脑袋:“不好意思,是小的弄错了。小的是户部范大人府上的,我家大人让小的来通知季文明大人的夫人,明日大军就进城了,让她去城门口去迎接季大人。” 原来范尚书上回听曹辉说起季家人似乎不大待见傅芷璇,便记在了心里。范尚书有心让傅芷璇在季文明好好表现表现,所以特意派人来通知她去迎接季文明。任是哪个大男人看到娇妻冒着寒风在城门口迎接他,就是铁做的心也得化了。这夫妻二人感情和睦,旁人哪还有权利说三道四。 “我就是,请你代我谢谢范大人。”傅芷璇从街角走了出来,先是感激地冲那小哥一笑,然后才像是看到万氏一样,面上闪过讶异之色,菱唇一张,扑过去惊呼道:“娘,这是怎么回事?你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万氏这会儿哪有空理会傅芷璇,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她这幅模样,明儿怎么去迎接儿子和新媳妇,还有新媳妇肚子里的大孙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第二十八章 “哎呀, 这深绿的看起来多太暗了, 不喜庆。” “不行, 这件红色的太老土了。” “白色?明天可是文明凯旋而归的好日子,穿白色多不吉利。” 万氏一回到家里, 抹了点药, 就开始在家捣鼓,务必要选一件最好看, 最合适的衣服穿着去迎接她的儿子。 只是把衣柜都翻了个遍, 她都没找到一件合适的。 无论哪一件,她似乎都能挑出不满意的地方。 如意看着堆积成一座小山的衣服, 嘴角发苦, 这么多衣服老夫人都不满意, 余下的她只怕更看不上眼。 如意探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轻声道:“老夫人,现在才下午, 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 要不去咱们去留仙坊看看?” 留仙坊是城东很出名的一家成衣店,里面的衣服无论是花样c面料还是式样都是全京城最流行的。 万氏听了也很心动, 她这辈子只穿过一件留仙坊的衣服, 那还是她四十岁生日时, 傅芷璇买给她的。 那是一件紫绡翠纹裙, 花样, 款式, 面料就是现在穿出去也不丢人。万氏很是喜欢了一阵子, 直到接到儿子的信后,她心里突然就不愿意穿这件衣服了。这件衣服也就被束之高阁。 现在想起来,万氏也不得不承认,留仙坊的衣服做得就是比其他店更合身,更好看。 不过与之相对应的是,留仙坊衣服的价格也贵得惊人,它家一件衣服顶得上别家五六件衣服的价格。 让万氏掏这么多钱去买一件衣服,她还真有些舍不得。 如意打小伺候她,这位主子私底下是何性情,她一清二楚。见万氏不说话,她心里约莫猜到了原因,不以为意地笑道:“老夫人,咱们可以先记账,回头让他们到家里来取钱就是。” 以前这样的事又不是没有发生过。因为是少夫人管着账,到时候,也是少夫人掏银子。 万氏一想,确实是这个理。以前家里缺了东西,很多都是先记账,回头傅芷璇再去把银子结了就是。 她这一回之所以想买件好看的衣服,还不是为了给儿子撑脸,这钱就该儿子媳妇出。这么一想,什么舍不得c心痛都成了天边的浮云。 “还是你这丫头机灵。”万氏满意地点了如意的鼻子一下,脸色转阴为晴,指着西厢房道,“去把小姐也叫上,她也许久没做衣服了,咱们娘俩今儿买身漂亮的,明天好迎接文明去。” 万氏做这些并未避着傅芷璇,因而小岚趴在窗台把这事给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回头瞧了一眼坐在桌前拨算盘理账的傅芷璇,心里忿忿不平,走过去,不依的按住算盘,嘟囔着嘴说:“少夫人,你也该去做件新衣服了。” 凭什么啊,都是少夫人辛辛苦苦挣的银子,少夫人每日精打细算,舍不得花,那娘俩却三天两头换新衣,真把人当傻子不成! 傅芷璇拨开她的手:“别闹,你家少夫人正缺银子呢,哪有多余的银钱做新衣。” 小岚扁嘴,嘀咕道:“你舍不得做,人家舍得,你这叫白白为人做嫁衣。” 傅芷璇抬头,水眸盈笑:“那是人家的银子,人家爱怎么花就怎么花,你管那么多做啥?” “什么人家的银子,还不都是你出,你”小岚的话说了一半,突然戛然而止,她忽然意识到,少夫人有好长一段时日没往家里拿银子了,最近家里的开支大多都是赊的。 所以,少夫人的意思是,这次她也不会再付钱了。 对此,小岚自是大呼痛快。虽然这些日子以来,少夫人从未在她面前抱怨过一句,但前一阵季家弄出休书这事闹得太大,她也多少知道一些,不知为何,老夫人似乎对少夫人极为不满。 小岚深深地为自家少夫人不值,少夫人对老夫人那真是像对亲生母亲一样,结果却换来这样的对待,太令人心寒了。 “只是,将军回来,会不会生气?”小岚担忧地问。 傅芷璇拿起算盘边拨边说:“无妨。”季文明若要生气,她正好跟他算算这些年来,她替他养母亲,养妹妹的这笔账。 无妨是什么意思?小岚一双柳叶眉都快拧成毛毛虫了,但见傅芷璇一副若无其事的镇定模样,她也很快平静下来。她家少夫人这么聪明,一定有办法。 不过还是要打扮打扮,可不能被那娘俩给比下去了。 小岚在柜子里翻了半天,最终选了一件撒花烟罗衫,举到傅芷璇面前:“少夫人明天穿这样怎么样?” “这么薄,你不怕冻死我啊?”傅芷璇头也不抬。 小岚脸一红,这才注意到,自己只顾着好看,忘记现在是寒风肆虐的十冬腊月了。 小岚放下这一件,又拿了桃红色的夹袄:“这件怎么样?这个颜色很衬你的肌肤。” 自己就是打扮得像个天仙,季文明也不会多看她一眼,小岚这心思是白费了。不过自己若不答应,她只怕会一直追着不放。 于是傅芷璇重重地点了下头,赞道:“还不错,就这一件吧。” 小岚的脸立即垮了下来:“少夫人,你看都没看一眼,分明是敷衍奴婢嘛。” 这丫头该不会是紧张吧。傅芷璇琢磨出了味道,放下算盘,指了指对面的凳子:“坐下,我都不慌,你慌什么?” 被她戳破,小岚嘴一扁,带着哭腔说:“奴婢,奴婢担心,少夫人,咱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将军一定会喜欢你的。” 少夫人已经不得婆婆喜欢了,若是丈夫还厌恶她,这可怎么办啊。 傅芷璇看着小岚白白净净的小脸哭成了花猫脸,笑了,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傻丫头,哭啥呢,你家少夫人心里有数呢,不要担心。” 小岚总是无条件相信她,听她这么一说,立即转悲为喜,欢天喜地地说:“也是,少夫人这么好,小岚都好喜欢,更别提将军了。” 傅芷璇扯出一个笑回应她,心里却并不轻松,小岚这样一个丫头都担心她不得丈夫喜欢,并把这看成天大的事,那其他人呢?她的父母兄姐,季老太爷,还有范大人这些真心实意关心她的人,他们是不是也会认为,若是一个女人不得丈夫的欢心,她这辈子都没有了未来。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万氏就起来了,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起来后,万氏也没闲着,吩咐家里人把房子又打扫了一遍,尤其是后院的那间厢房,她不顾一身的伤痛,亲自去监督,还让丫头把这屋子里的一应用品全换了新的。 小岚无意中看到,直咂嘴,凑到傅芷璇耳边,小声念叨:“少夫人,老夫人这是做啥?她把后院那间厢房布置得比主屋都好看,被面都是用一两银子一尺的素软缎做的。难不成是想把将军赶到那间屋住?”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么贵重的东西,这家里也只有季文明有资格用。 “你最近是不是看多了恶婆婆的戏文。”傅芷璇了然地看着小岚,瞥了一眼院子里忙碌的人,轻声嘱咐,“祸从口出,小岚,你以后记得谨言慎言。这样的话,我以后不想再听到。” 小岚低下头:“奴婢也只敢在你面前这么说。” 傅芷璇正色看着她:“隔墙有耳,没听说过吗?记住了,以后在我面前也不许道主子的是非。” 小岚见到她严肃的脸,不自觉地低下头,规规矩矩地说:“奴婢知道了。” 傅芷璇这才放下心来,目光再次投向院子里匆匆往后院搬东西的仆役。 大至架子床,衣柜,梳妆台,小到茶盏茶杯,博古架,烟熏炉,全一溜烟地换成了新的,而且件件都不是便宜货,看来万氏这回是下了大本钱。 自己这段时日早出晚归,竟不知道自家库房里堆了这么多值钱的玩意儿。 这不挣钱的人啊,总是不知道银子有多难挣,花起钱来跟流水一样。 呵呵,傅芷璇看了一眼万氏笑得眯成缝的眼睛,嘴角一勾,希望她下午也能笑得出来。她可不信,万氏手里头拿得出这么多银子。 季家一大早这么一折腾,动静闹得不小,左邻右舍都知道了,纷纷好奇地过来问发生了什么事。 万氏逢人就说,自己的儿子做官回来了。 不多时,左邻右舍都知道,季家今天有大喜事了,个别热心的邻居还过来帮忙。 热热闹闹地弄到中午,总算把家里都收拾好了,又煮上了新鲜的牛羊肉。万氏换上昨日才买的新衣,满脸喜色地走出门,到了院子里,她又伸手抚上了脸,紧张地问傅芷璇和季美瑜:“我我脸上的伤口看不见了吧?” 她可不想给儿子丢人。 傅芷璇看着她脸上那一层厚厚的白米分,抿嘴不吭声。 只有季美瑜一如既往地实诚:“娘,你你要不还是待在家里等大哥吧。” 这白森森的脸,若是晚上出门,只怕会吓哭小孩。 万氏听了很不高兴:“说的什么话,你大哥七年没见过娘了,他肯定很想娘,娘当然要第一个去迎接他了。” 说完,还偷偷瞥了傅芷璇一眼。 傅氏都要去,她若不去,万一新儿媳误会这是自己给她下马威怎么办? 其实依万氏说,她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傅芷璇前去迎接儿子。 不过现在傅芷璇有诰命在身,又是户部的范大人亲自派人来让她去的,万氏就是再不甘愿,也没办法以婆婆的身份拿捏她。 傅芷璇瞥了一眼万氏纠结的脸,只当她在为脸上的妆容发愁,轻笑着给她出了一个主意:“娘脸上的伤口没好,涂这么多米分不好,万一留疤了怎么办?娘不如戴一面帷帽出门吧,就说是风寒未愈,戴上帷帽挡风。” 万氏心头一喜,最近北风呼啸,这倒是个好主意。 她连忙去洗了脸,又上了药,再让如意拿了帷帽过来,三人终于坐上马车出发。 等她们赶到城门口的时候,刚好过午时。 城门两旁已经站了不少人,估计大部分都是这次回京武官的家眷。 季文明这五品官,在季家这种微末不起眼的家族里算得上一号人物,但落到皇亲国戚c高官显贵遍地走的京城,连个水花都激不起。 好位置轮不到她们,她们三人只能寻了个靠后边偏僻风又大的地方站着等。 今天,为了好看,万氏母女穿得并不厚,这会儿被寒风一刮,连打了几个喷嚏。 傅芷璇看了,笑着说:“娘,美瑜,你们先到马车上等着吧,等征南大将军的队伍进城了,我再让小岚去叫你们。” 她这话本是好意,不然万一万氏生病了,下午那场戏还怎么演。 结果万氏还以为她是想在自己儿子面前表现,索性不走了:“没事,我们不冷,阿嚏” 季美瑜苦巴巴地看着母亲,心里直发愁,也不知道娘怎么想的,突然就跟嫂子杠上了。 “娘,你等会儿,我跟红燕去马车上把披风拿过来。”现在也顾不得好不好看的事了。 这么一折腾,又等了一会儿,前头终于热闹起来,人群中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征南大将军回来了,征南大将军回来了” 万氏听了,连忙拉着季美瑜往街道边挤去。 两人踮起脚翘首以盼,终于,季美瑜喊了一声:“娘,我看到了,那就是大哥吧,大将军后面那个骑枣红色大马的。” 隔着帷帽,万氏终于看到了多年未见的儿子,她激动得哽咽落泪:“还是美瑜记性好,那就是你大哥,他瘦了,也不知这孩子吃了多少苦头” 季美瑜不耐烦听这些,她拉住万氏的手:“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娘别说这些扫兴的了,我们往前面一点去,看看大哥能不能认出我们来。” 她灵活地挤到前面,挥舞着手,高声喊道:“大哥,大哥” 街道两旁都是热情的百姓,马上的将士哪看得过来,季文明听到声音,扫了一眼,又挪开了目光,往前望去。 季美瑜失望地垂下嘴:“大哥不认识我。” 失落了几息,她又恢复了精神,扯着嗓子高声大喊:“大哥,大哥,我是美瑜啊” 万氏被她这么一拉,身子一倾,被旁边的人一挤,头上的帷帽突然滚了下去,露出一张遍布红痕的脸,很是恐怖,旁边一个小孩吓得张开嘴,嚎啕大哭起来。 附近一圈的人全噤了声,像是围观稀有动物一般盯着万氏瞄。毕竟一个妇道人家,脸上被打出这么多深浅不一的伤口也是少见。 被这么多人盯着,万氏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儿,她艰涩地张了张嘴,紧张地抬手摸头:“我我的帷帽呢!” 说完也不管这里人挤人,腰一弯就要垂下身去捡帷帽。 街道两旁本就拥挤不堪,她这一动,弄得人群一歪,旁边一个圆桶腰的大婶脚一滑,人跟着一晃就往万氏身上压去。 高头大马上的季文明一回首正好看到这一幕,他吓得心脏都停止了跳动,纵身一跃,扑过来,一掌把那胖大婶推到马路上,然后伸手扶住了万氏:“娘,你小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后方的傅芷璇看到这一幕,嘴角弯起,无声地笑了,她朝人群中的戴着帽子,遮住脸的史哥使了一记眼色。 史哥压下帽檐,侧身往人群外围挤去,转眼之间就消失在了人海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第二十九章 燕京城是前朝旧都, 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 当初前朝新立, 百业待兴,因而城区的道路建得并不宽阔。虽然后来京城也扩过好几次, 但城内的几条主干道却没有动过, 因为主干道附近不少是达官贵人的宅子和店铺。 所以征远大将军带着回京复命的这五百亲卫几乎是擦着街道边走。 季文明情急之下把那胖大婶推出去,害得她差点被后头迎上来的那匹马儿踩一脚。 幸亏后面骑马的将士反应快, 及时勒住了缰绳, 不然非酿成一场惨剧不可。 但就这样,那马儿还是一蹄子踩到了胖大婶的裙子上, 裙子被马掌一划, 发出吱嘎一声, 一条两指宽的鲜红布条挂在马蹄上,迎风飞舞。 胖大婶看着少了一小截的裙摆,脸都绿了, 心里后怕得紧。 她两手撑地, 站起来,飞快地跑到路边, 单手叉腰, 又粗又短的食指戳向季文明的鼻子咆哮道:“你眼瞎啦?没看到这是马路边, 有你这么推人的吗?小心我去京兆府告你谋杀。” 胖大婶的嗓门像打雷一样, 震得人耳膜生疼, 附近的人都下意识地安静了下来, 看向被她重点照顾的对象——季文明。 胖大婶毫无所觉, 低头惋惜了地看一眼自己的裙摆,多好的衣服就这么毁了。 因为母亲脸上的伤,季文明这会儿心情非常不好,胖大婶正好撞到木仓口上,他拧紧眉,不耐烦地说:“多少钱?” 胖大婶不干了:“街坊邻居,你们大家给我评评理,这人把我推到路中间,差点被马踢死,结果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像打发叫花子一样,掏几个子就想把我打发了。你们说,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季文明刚才的态度确实不好,周围的人都看在眼里,这会儿碍于他身上的那身铠甲,不好当面指责他,但不少人还是用谴责的目光看着他,相熟的人凑在一起指指点点。 察觉到周围人不友善的目光,季文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太冲动,说错了话。 他放软语气:“这位大婶,抱歉,在下刚才太过忧心家母,一时情急之下推了你一把,实在对不住。你这身裙子裙子是因我才被毁的,在下心中着实不安,这裙子多少钱,我赔你。” 季文明长相斯文秀气,从军七载,又添了一股子男儿气概,他这样俊俏的儿郎一说好话,很容易博得旁人的好感,连中老年妇女也不例外。这不,他一放下身段,说几句软话,刚才还不依不挠的胖大婶口气也和缓了许多:“算了,看在你孝心可嘉的份上,老娘我也不跟你计较,这条裙子是前儿个我生辰,我闺女特意给我做的,你就给个布钱,二两银子。” “多谢大婶宽宥。”季文明笑着点了下头,手往口袋里一掏,准备拿银子给这大婶,结果却摸了个空。 他这才想起,自己回京这一路,因为都在军队里,吃穿住用行都有人打点,完全不用花一文钱,所以他身上也就没带银子。 旁边的胖大婶还虎视眈眈,四周的人也都看着他,季文明很尴尬,握紧拳头抵在唇间,轻咳两声,神色自若地说:“娘,你先把银子给这位大婶吧!” 叫她给钱?万氏傻眼了,她平时出门不多,买东西也大多记账,她也没带银子的习惯啊。而且今天有傅芷璇这个财神爷跟着,就更不用她带钱了。 万氏眼珠一转,伸手掐了一把季美瑜:“你嫂子人呢?” 季美瑜这会儿正对着自家英俊不凡的大哥发花痴呢,听到万氏的话,手往后一指:“后面吧。” 万氏踮起脚,往后望去,可后面乌压压的,全是人,想从里面找到傅芷璇哪那么容易。 她搜了一圈,也没瞅见人,心里焦急得很,面上也多了几分局促不安。 季文明看出了端倪。可这会儿若说没钱,那胖大婶只怕会以为他们是要故意赖账。季文明丢不起这个人,环视四周一眼,突地伸手拔下了季美瑜头上那支金簪:“小妹,把你的簪子借给大哥一用,回头我赔你一支更好的。” 然后把金簪递给了胖大婶:“不好意思,大婶,在下忘带了银子,就用这支金簪抵债吧,你看如何?” “好,好。”胖大婶一把接过金簪,笑眯眯地答应了。傻子才不答应呢,这支簪子少说也有一二两,换成银子就是一二十两,她赚大了。 旁边的人见季文明出手这么大方,谁也没怀疑他没钱,相反,对他的感官还不错,有几个有心结交的还冲他笑了笑。 这一场风波完美解决,不过季美瑜的心里却很不开心,她嘟囔着嘴,低声抱怨:“这是去年我生辰,嫂子送我的礼物,留仙坊最流行的款式,花了整整三十五两银子呢!” 一听说这么贵,万氏又开始肉痛,抚住胸口,抱怨道:“你这丫头,这么贵重的首饰戴出来做什么?也不知道捡根便宜的银簪子戴。” 季文明听得皱眉,因为激动,他老娘的声音不小,旁边几个刚才还冲他点头的人这会儿脸上已露出瞠目结舌之色,看他的眼神也怪怪的,似乎在看打肿脸充胖子的蠢货。 “娘,不就是一根簪子,哪值得你上火,万一气出病来多不值。”季文明出言打断了万氏的喋喋不休。 儿子的面子,万氏还是要给几分的。 听到他这么说,立即住了嘴:“我儿说得对。” 季文明不想站在这里让人看笑话,他招来一个小兵,说道:“娘,这是童伟,儿子还有事,先让他送你回家,有事咱们待会回家再说。” 万氏听了,忙应道:“好,你去忙,别因为我们娘俩耽搁了。这京城娘住了几十年,哪块石板上有个坑都知道,你不用担心。” “嗯,天气冷,你快回去吧,儿子一会儿就回家。”季文明放心地赶回了队伍。 征远大将军带来的五百将士逐渐远去,后头的人群开始散去。 因为刚才的意外,万氏母女不敢乱动,两人落到了最后。 等她们走到马车边时,已经是下午了。 季美瑜扫了四周一眼,问马叔:“我嫂子呢?” 闻声,马车上的帘子掀开,露出傅芷璇笑盈盈的脸:“美瑜,我在这儿呢。” 季美瑜看着她抱怨道:“嫂子,你跑哪儿去了?刚才看到大哥没有?我大哥长得好俊哦。” 说到最后一个“俊”字时,她还不停地冲傅芷璇挤眉弄眼。 “当然”傅芷璇故意拖长声音。 季美瑜听了来劲儿了:“我大哥是不是很俊?” 傅芷璇柳眉一挑,补充道:“当然是没有了,当时人太多,你跑得太快,我追不上,就只好先折了回来,免得等你们回来找不到我,着急。” “啊我忘记拉着嫂子了。”季美瑜失望地垂下了头,不过她很快又打起精神来,拉着傅芷璇的手,跟她讲她大哥多么好看,穿着银色的铠甲骑着大红马多么威风。 傅芷璇嘴角含笑默默听着,思绪却游离到了九霄云外。前世,没有范大人的通知,他们并不知道季文明回来的具体日子,傅芷璇是在季家见到他的,当时他正小心翼翼的扶着钱珍珍,一副视若珍宝的模样。 傅芷璇当时就傻掉了,整个人像游魂一样,脑子都是晕的,那一天都不知道是怎么过的,因而对季文明根本就没多深的印象。 后来虽然在一个同屋檐下生活了一个月,但季文明每日不是去兵部就是在家陪钱珍珍,两人碰面的次数寥寥可数。 可以说,傅芷璇并不了解现在的季文明,今天街上的一幕倒是给她提了一个醒。 季文明不同于万氏和季美瑜,他又见识,又有官位护身,而且从他处理胖大婶一事就看得出来,这人处事圆滑机警又果断,最难能可贵的是脸皮厚,能屈能伸。这样的人可比万氏难对付多了。 从今往后,她务必要小心再小心。 不过好在,她从未把自己心里的想法口诉于人,估计就是小岚也想不到,她的最终目的是放弃人人眼中前途光明又长相俊俏的丈夫,重获自由。 “嫂子,嫂子”见她久久没回应,季美瑜伸着胳膊撞了撞她,“待会儿就见到大哥了,你该不会是不好意思了吧!” 傅芷璇抿嘴笑了一下,既不反驳,也不承认,倒是有那么一股子默认的意味。 万氏见了,厌恶得很。 她拽了一把季美瑜:“好了,一路就听到你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吵得娘的头都痛了,你安静一会儿,让娘休息一下。” 季美瑜连忙转过去扶着她:“娘,你肯定是昨晚太兴奋没睡好才头痛的,靠着我休息一会儿。待会儿咱们还要去给大哥接风洗尘呢。” 家里可是杀猪宰羊,做了一大堆好吃的。 万氏见目的达成,便闭上了眼,依靠再季美瑜的身上,闭着眼假寐起来,一时之间,马车里安静得只剩下马儿碾过石板发出的格拉格拉声。 不知过了多久,在傅芷璇昏昏欲睡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害得她们三个差点撞到前面的车壁上去。 万氏扶着额头,不悦地说:“老马,怎么驾车的?” 马车外传来马叔喜悦的声音:“老夫人,老夫人,将军回来了,就在我们前头,将军身后还跟着一辆漂亮的马车呢。” “哎呀,你怎么不早说。”万氏刷地一下掀开帘子,激动地站了起来。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连忙抓过帷帽,戴在头上,然后飞快地走下了马车。 后头的季美瑜看了,扁了扁嘴,有些吃味:“自从大哥回来后,娘心里就只有大哥一人,完全没咱们俩了。” 傅芷璇安慰她:“你大哥七年未归,母亲也是担心,你就计较了。” “知道啦,嫂子你最好了,走吧,咱们一起去见大哥。”季美瑜拉着傅芷璇的胳膊,一起下了马车。 马叔所言不虚,确实是一辆漂亮的马车。那辆马车是用贵重的楠木所制,窗牖上帘子用的是透气又保暖的绯色锦缎,光鲜又漂亮,哪像她们这辆马车,灰扑扑的,一点都不起眼。 此刻,这辆马车正好停在他们前面,堵在了季家大门口,马车旁边还站着两个穿着黑色铠甲威风凛凛的士兵。 附近的街坊四邻听到风声,全跑了出来,个别调皮的孩子还跑过去,凑到马车边上好奇地张望。 见傅芷璇和季美瑜走过来,隔壁刘大娘真诚地向傅芷璇道喜:“你这孩子总算是熬出头了。” 许家婶子在一旁眉飞色舞地附和道:“可不,我就说阿璇这孩子是个有福分的,你们还不信。” 许家婶子祖上是看相的,她也学了几分皮毛,平日总喜欢逮着人算命算运,不过街坊四邻都不大相信她,一听她说起面相运势之类的就赶紧找借口开溜。 头发花白的刘大娘点着许家婶子的鼻子:“行了,我们都相信你,回头你给我大孙子算算,看他明年能不能中。” 许家婶子的脸色变得有些怪异:“能中,一定能中。” 一听就没底气,刘大娘家的大孙子才十二岁,明年第一次下考场。 季美瑜看了掩嘴偷笑,她扯着傅芷璇说:“嫂子,走了,大哥在等咱们呢不对,这辆马车怎么弄得这么女气啊?” 不止是帘子,走近了还能发现,马车上还传来一阵浓郁的熏香味。 季美瑜吸了吸鼻子,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后,更是诧异了:“嫂子,你说我大哥怎么会喜欢这种味道。” “谁知道呢,也许他就喜欢这种味道吧。”傅芷璇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不像季美瑜这种懵懵懂懂的小姑娘,活了一把年纪的大娘和许婶子很快察觉到了不对,两人脸上的笑容隐去,对视一眼,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再看傅芷璇时眼底已带上了怜悯的味道。 不过哪有猫儿不偷腥,尤其是文明那孩子打小就长得好看,现在又有了出息,难免会沾染上些花花草草,只希望阿璇这孩子能想通。 刘大娘用她厚重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拍了拍傅芷璇。 傅芷璇朝她露出明媚的笑容。 刘大娘看了直叹气,真是造孽啊,多好的孩子,等了七年,好不容易终于把男人等回来了,结果却是这样。 旁边的季美瑜完全没察觉到身侧的暗涌,她举起手扬了扬,高兴地喊道:“大哥。” 季文明正跳下马,搀扶着万氏走到马车边,听到叫声,回头看了季美瑜一眼,招手道:“过来。” 季美瑜连忙拉着傅芷璇走了过去。 季文明似乎这才发现傅芷璇,他漆黑的瞳孔往她脸上一瞟,很快又挪开了眼,语气淡淡地:“娘受了伤,你先扶娘进去。” 傅芷璇漂亮的眼睛不避不闪地直视着季文明,他今天穿了一身银色的铠甲,被冬天的暖阳这么一照,刺得人睁不开眼。跟曾经那个脸上总是挂着温暖笑意的少年天差地别,傅芷璇再一次意识到,季文明再不是她记忆里那个英俊单纯的少年了。 “傅氏,你先扶娘进屋去,外面风大。”见傅芷璇没反应,他又重复了一遍。 他是怕自己在这儿闹起来,丢了他的人,让他的心头肉难堪吧。 呵呵,他也是真够自恋的。 “好。”傅芷璇柔声应了一句,走到万氏面前,笑眯眯地说,“娘,外面风大,夫文明心疼你,咱们就先进去吧。” 当着季文明的面,她实在说不出夫君两字,光想就觉得恶心。 万氏看向儿子,目光渴盼地瞥了一眼马车,她的新媳妇,大孙子啊。 季文明懂母亲的意思,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娘,你先进屋,我马上就来。” 万一傅氏撒泼,也不至于在街坊邻居面前丢人。 万氏明白了儿子的意思,终于转身往家门口走去,傅芷璇慢条斯理地跟在后面,心思飘到老远,也不知让张柳办的事办妥没,那些掌柜的怎么还没来呢。 张柳上次抢粮,因为范大人的说情,只被官府押去服了大半个月的劳役就放回来了。他回来后,傅芷璇遵守承诺,把他连同史哥一起安置在了客栈。 史哥身手好,傅芷璇安排他给万氏一个惊喜,让他们母子提前见面。至于张柳,当时附近的商家都听到了,傅芷璇说了要收他做伙计。 因此另一出戏码让他出马再合适不过。 傅芷璇前两天就让他四处宣传,云来客栈的老板娘借了大笔银钱买粮,现在欠了一屁股的债,也不知何时才能还清。 张柳虽不解她的用意,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执行了她的吩咐。 所以张柳这两日都做愁眉苦脸状,吃过早饭就溜到客栈旁边的酒馆点一壶最廉价的酒,三杯黄汤下肚,拉着人就开始诉苦,言辞中都是担忧,生怕丢了这份好不容易得来的活计。 张柳面相老实,看到他的长相,很多人都会下意识地相信他的话。 酒馆人来人往,没过多久,很多人都听说云来客栈的老板娘欠了一堆债,新来的小伙计担心丢了活,天天跑到酒馆借酒浇愁。 三人成虎,今天早上,傅芷璇听到的流言版本已经变成了,云来客栈的老板娘已经把客栈抵押给了钱庄。 相信这个消息一出笼,那些老板都坐不住了,只是不知为何都到这个时辰了,他们还没来。 “你磨蹭什么呢?快点。”万氏扭头不高兴地低斥了傅芷璇一声。 傅芷璇回过神,加快了两步,刚走到门口,突然听到巷子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下意识地回头,就看见十几个面熟的商户走了过来。 万氏也瞧见了这些熟悉的面孔,她还以为这些商户是来给她贺喜的,嘴咧成一个夸张的弧度:“这曹老板他们还真是客气,一下子带这么多人,咱家院子只怕坐不开。” 傅芷璇听了诧异地看着她,她究竟是从哪儿看出曹老板是给他们贺喜的? 京城里达官贵人不计其数,就一区区的五品武官,这些商家都要特意来祝贺,那一年到头也不用做生意了,光天天去恭贺这些大人们都忙不过来。 曹老板一脸匪气,他是做木料生意的,很是义气,大家都称他一声曹大哥,今儿的要账队伍就是他带头。万氏所赊欠的账目中最大的一笔就是他的,买的是那张楠木架子床。 季文明没万氏那么白目,一看这几人就来者不善,他上前一步,拱手道:“几位可有谁?” 曹老板瞥了他一眼,突然想起听说万氏的儿子做官回来了,应该就是面前这位。 他也回礼道:“在下曹顺,是个卖家具的。季大人,叨扰了,不过这都到月底了,咱们的账目是不是该结了。” 他们店里的账目赊欠记账,通常都是当月月底结账,这话曹顺可不是诓季文明的。 但季文明看到他身后那十几个肥头大耳,目露精光的商户,可不相信他不是预谋的。 脸色随即黑了一半,咬牙切齿地说:“什么账,说清楚。” 曹顺似是没看到他的冷脸,瞥了一眼正走过来的万氏:“你们家老夫人这一个多月来在咱们这些店里订了一张楠木架子床,四足提链铜香薰,乌木筷子十双,银鎏金镶玉贴花蝶恋花式方形首饰盒,花软缎两匹” 随着曹顺一个又一个的报账,季文明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眼底一片冷意,出言打断了他的话:“总共多少银子?” 曹顺拿出账册,手一扬,后面的人立即递上一张算盘,他拿着噼里啪啦地拨了一阵,然后抬头道:“季大人,一共八百三十二两银子。” 他月俸才十六石粮食,若按灾前的粮价算,顶多就十来银子,这老头莫不是糊弄他的。 季文明一言不发地接过账本,仔细看了起来。 万氏看到这一幕,就知道儿子生气了,她连忙咬紧牙龈,偷偷对傅芷璇说:“快去拿银子。” 傅芷璇也被万氏的“大方”震惊了。 她愣了一下,抬起头,无辜地看着万氏:“娘,你刚才说什么?” 万氏只得按捺下心头的火气,稍微提高音量又问了一遍:“你快去拿银子。” 这下不止傅芷璇,就连稍远一些的季文明和刘大娘他们也都听了。 家里竟有这么多银子!季文明心念一转,走到傅芷璇面前,目光专注地盯着她,声音如沐春风:“阿璇,别让曹老板他们等急了,你先把银子给他们结了吧。” 态度和煦得与刚才在马车旁的态度天壤之别。 明着拒绝他肯定不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她抠门不讲理。 傅芷璇长长的羽睫扇了扇,眼角的余光扫到三丈开外的马车,一个念头浮上心头。 她抬头,微抿着唇,欲语还羞地看着季文明,学着季美瑜撒娇时的腔调,伸手拽出脖子上的玉佩,娇滴滴地说:“文夫君” 刚喊了一声,她突然一个趔趄,人像断线的风筝往季文明那儿滚去。 季文明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她的腰。 旁边的万氏瞧了,撇嘴冷嗤,在心里骂了一句,小妖精,大庭广众之下就勾男人。 而季美瑜正是情思浮动的年龄,看到这一幕,咯咯地笑了起来,边笑还边偷偷冲傅芷璇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马车里的钱珍珍透过帘子的缝隙看到这一幕,怒气攻心,也忘了季文明先前的嘱咐,伸手一撩帘子,探出头,大声喊道:“夫君,我肚子痛,肯定是咱们的孩儿又踢我了。” 说完,还朝傅芷璇投去一个示威的眼神。 傅芷璇顺势站直身,脱离了季文明的怀抱,然后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看着季文明:“她她是谁?” 他最不愿意的一幕还是发生了,季文明脸色铁青:“她是钱珍珍。”却没说钱珍珍的身份,旁人都以为钱珍珍是他的小妾,却不知他是以正妻之礼迎娶的钱珍珍。 钱珍珍伸出白玉似的手,娇羞地笑道:“夫君,坐久了人家的腰好酸,你来扶人家下马嘛。” 季文明走过去,半抱着她,把她扶下了马车。 万氏看到她圆滚滚的肚子,脸上的兴奋再也掩饰不住,走过去,眼热地盯着她的肚子:“真好,我也有孙子了” 这种新欢旧爱,争风吃醋的事,曹顺这辈子不知看过多少,他可没兴趣在这儿浪费时间。 “季大人,小的待会儿还要去兵部左侍郎家拿钱,能麻烦你快点吗?” 这姓曹的真是可恨,还拿侍郎来压他。 季文明气结,但也知道,这时候若跟曹顺起了争执,传出去别人都会说他付不起银子想赖账。 季文明还想高升,丢不起这个人。 他扭头看向泫然欲泣的傅芷璇,口气也没了先前的温情,而是带着一股子命令的味道:“傅氏,快去把银子给曹顺给结了。” 结结结,你的银子又没交给我,凭什么该我结。若不是还保持着理智,傅芷璇真想这么冲季文明吼道,他多大的脸。 不过这会儿不是冲动的时候,她拿起手帕用力擦了一下眼睛,泪水夺眶而出:“夫君,夫君,你这是” 话未说完,眼一闭,身体摇摇晃晃往后倒去。 不远处的小岚见了,拔腿跑了过来,抱住她:“少夫人,少夫人我们家少夫人被气晕倒了,求求你们,快去请个大夫过来。” 季文明看着曹顺那张蛮横的脸,再看看周围一脸鄙夷的四邻右舍,郁闷得心口作痛,只怕不到明天,他气晕发妻的小道消息就会传遍大街小巷。 这傅氏,晕倒得真不是时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第三十章 万氏看着儿子铁青的脸, 自觉不妙, 很是委屈:“都是傅氏说先赊着的。”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季文明不想冲他母亲发火, 按捺着性子说:“娘,你先去把家里的银子拿出来给他们结了。” “我”万氏一脸难色。这七年来, 季文明是分两次给她捎过几百两银子回来, 可她也平常也要开支啊,而且就上回她生病的时候就花了好几十两, 想到空了一层的小匣子, 她现在还心疼呢,儿子让她一口气拿出八百多两, 这是要她的老命啊。 最主要的是她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傅芷璇这些年虽说没短过家里的吃穿用度, 但拿回来的银子却不多。以前她担忧儿子回不来, 因而有心与傅氏交好,从不问她多要银子。现在想来,万氏顿觉后悔不已。 不过也不是没办法。 万氏看到儿子气得青筋暴凸, 连忙对曹顺说:“我我们家没那么多现银, 用店铺抵可以吗?” 原来张柳那小子不是胡说八道,这季家面上光鲜, 其实啊不过是个花架子而已。 曹顺心里鄙夷, 脸上丝毫不显, 笑眯眯说:“可以, 不过要房契。” 万氏说的店铺, 他不用脑子都能想到。季家除了傅芷璇置下的点心铺和客栈, 哪还有其他店铺。这两家店的位置虽不是绝好, 但生意还不错,卖出去远超八百多两,也就只有万氏这不懂行情的妇人能轻易就把这下金蛋的母鸡抵给他。有这等便宜,他傻了才不答应。 万氏哪懂这些,一听说他答应了,连忙对如意说:“去少傅氏的房间把房契拿来。” 如意瞥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傅芷璇,踌躇不动,寻了个借口推脱:“老夫人,房契这么重要,少夫人定是上了锁,奴婢没钥匙,这打不开啊。” 万氏满不在乎地说:“打不开砸了就是。” 听到这话,街坊邻居全傻了眼,像是第一次认识万氏这个人似的。 就是再恶毒的婆婆,也从未听说过对儿媳妇房里的东西说砸就砸的啊。而且还是当着大伙儿的面,私底下不知多嚣张,真是可怜阿璇这好孩子,这些年不知在万氏手下受了多少磋磨。 街坊邻居已经脑补出一大堆可怜小媳妇的戏码,全套到了傅芷璇头上,看她的眼神那叫一个怜惜。 季文明比她老娘圆滑,知道做事不能这么粗暴,连忙添了一句:“老夫人说笑的,去问少夫人拿钥匙。” 傅芷璇都昏倒了,这嘴上说是“问她拿钥匙”,实际上跟白抢有什么区别。 不过大家都看见了的,这是将军吩咐她的,也不怪她一个小丫头。如意走过去,蹲下身就要去摸傅芷璇的袖袋。 但手还没碰到傅芷璇的袖子就被小岚用力给推开了。 小岚死死抱住傅芷璇,一边抽泣一边大吼:“滚开,不准碰我们家少夫人。客栈c点心铺子都是我家少夫人的,你们别想打它们的主意。” 没看你主子都不行了,你一个小丫头还护得住那些东西不成。如意从地上坐了起来,拍了一下尘土,走过去小声劝道:“小岚,咱们都是一家人,戏文里有句话说什么来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是少夫人醒了,也是愿意把房契拿出来的,你说是不是?” “狗屁”小岚忍不住爆粗口,正想骂如意这根墙头草一顿,突然,她察觉到腰窝处似乎被人戳了一下。 这时候能戳到她腰的人还能有谁,小岚连忙低头往傅芷璇的脸看去,轻唤了两声:“少夫人,少夫人” 但傅芷璇还是紧闭双目,一点反应都没有。 希望落空,小岚嘴一扁,失落地抱紧傅芷璇,倔强地说:“少夫人,你放心,我不会让那些小人得逞的。” 旁边的如意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样,一脸的欣喜:“呀,钥匙” 说完,不等小岚反应过来,手灵活地往傅芷璇的袖袋一伸,拔下了钥匙。 “你还给我。”小岚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家少夫人的钥匙从袖子袖袋里掉了出来。 她连忙放下傅芷璇,起身正要追上去,突然感觉腰又被人拧了一记,而且这一回比上次痛多了。 腰肢上传来的痛楚提醒小岚,这绝不是她的错觉。小岚突地心领神会,恍然醒悟过来,莫非少夫人是装晕的? 那倒是说得过去,因为少夫人的钥匙平时都是放在香囊里,再藏进袖袋,而刚才掉出来的却只有钥匙,香囊却不知所踪,倒像是少夫人刻意把钥匙弄了出来。 少夫人一再拧她,肯定是暗示她别跟如意对着干。她虽然不了解少夫人的用意,但哭总没错吧,自己的主子晕倒了,她不哭干啥呢。 于是,小岚忽地一低头,趴在傅芷璇身上,使出吃奶的劲儿吗,嚎啕大哭起来,那声音震得树枝上几只归巢的小鸟扑腾扑腾赶紧飞走。 刘大娘看不下去了,走过去,扶起小岚:“快起来,小心压坏阿璇。” 许大婶让家里的小孩拿来一个汤婆子,自己则端了一碗热乎乎的汤来:“这么冷的天,别把阿璇冻坏了,给她喝点汤暖暖身子吧。” 小岚感激地看着她们:“刘大娘c许大婶,你们都是好人。若不是遇到你们,我们家少夫人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都是街坊邻居,这么客气做啥。”刘大娘安慰了小岚一句,接过汤婆子塞到傅芷璇冰凉的手掌中,再把她的手按到腹部,最后推开了热汤,“许氏,阿璇昏迷不醒,连病因都没查出来,怎么可以乱吃东西,你这不是胡闹吗?快把汤端回去。” 许大婶不干了:“我这怎么叫胡闹,我的汤里还放了两个鸡蛋呢。”她平时都舍不得天天吃的好东西。 两人吵做一团,旁边几个热心的邻居走过来劝她们:“你们不是照顾阿璇吗?怎么光顾着自己吵起来了,我看还是派个人去催催大夫吧。” 街坊邻居的表现比季家人热心多了,季文明皱眉瞥了母亲一眼,不知她为何会这么傻,儿媳晕倒,她这样不闻不问的举动实在太让人诟病了。就是意思意思地问候几句,也能让抓不到把柄啊。 可他自己又实在不宜过于关心傅芷璇,否则依钱珍珍性子,只怕会当场给他甩脸子。 思忖片刻,季文明还是望向母亲,提醒她:“娘,外面冷,你把阿璇扶进去屋里歇着。” 这话不止提醒了万氏,还点醒了被惊呆的季美瑜。她猛然回过神来,跑过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喊道:“嫂子,嫂子,你醒醒,你醒醒啊小岚,走,咱们先把嫂子扶进屋。” 小岚对家里这位时常粘着自家少夫人,小孩子心性的季美瑜倒是没什么恶感。 “好,你托住少夫人的右胳膊。” 万氏看了一眼儿子的眼色,默默地往傅芷璇的方向走去。 见状,季文明心里头松了口气,总算把家里的几个女人支进去了。 他转过身,看向旁边嘴撅得老高的钱珍珍,也不管旁边还有人,抓住她的手呵了一口气,温声道:“外面风大,你肚子里还怀着咱们的孩子,冻坏了怎么办?先跟荷香进屋歇着,我一会儿就回来,嗯?” 对上他专注又深情的眼睛,钱珍珍的心都快化了,早忘了生气的事,撅噘嘴,撒了个娇:“嗯,夫君,那人家先进屋了,你也早点回家哦。” “嗯,我很快就来。”季文明含笑应道,又贴心地给她整理了一下披风。 钱珍珍这才依依不舍地转身往季家的宅子走去。 刚走两步,忽然看到如意急匆匆地跑了出来,一脸苦色地看着万氏:“老夫人,奴婢没找到房契。” 刚走到傅芷璇面前的万氏听到这句话,脚下一顿,急切地问道:“都找过了吗?” 如意哭兮兮地点头:“都找过了,红燕帮奴婢一起找的。” “不可能。”万氏横眉一撇,又问,“那银子呢?有多少都先拿出来应个急。” 如意似乎早预料到她会问这个,背在身后的两只手往前一摊,忐忑不安地看着万氏:“都在这儿了,就这么多。” 她的掌心总共就只有两个银元宝,还有几块碎银子,加起来不到三十两。 万氏可不信:“怎么才这点,银子呢?” 声音吼得如意耳膜生疼,但怕触怒万氏,她不敢有丝毫的动作,只能硬着头皮迎接万氏的唾沫飞溅。 见从如意这儿问不出个究竟,几欲疯狂的万氏跑到傅芷璇旁边,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使劲儿摇晃:“银子呢,还有房契,你藏到哪儿去了。” 她的手指像钳子一样,使劲儿掐着傅芷璇的胳膊。 估计再让她掐一会儿,自己的胳膊好几天都抬不起来,傅芷璇只得缓缓睁开眼,万般不解地看着她:“娘,你怎么啦?” 万氏看到她醒了,顿时转怒为喜,迫切地问道:“阿璇,客栈和点心铺子的房契呢,你收哪儿去了?” 傅芷璇听到这话,眼泪突然毫无预兆地滚了下来:“房契,房契拿去抵账了。” “抵账?抵什么帐?”万氏的嗓门尖得划破天际,看得一众街坊都皱眉。 傅芷璇缩了缩肩,颤抖了一下,委屈地说:“娘,你掐痛我了。” 旁边的刘大娘听到这话,再也看不下去了,一把掰开万氏的手:“季家嫂子,你没看到阿璇还在生病吗?媳妇也是人啊,咱们谁不是从媳妇儿过来的。” 病?她这就叫病?万氏真想掀开自己的帷帽让她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生病。 不气,不气,她的儿子回来了,还给她带回来了一个高门儿媳妇,儿媳妇肚子里还有一个大孙子,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犯不着跟刘氏这个爱管闲事的疯婆子计较。 万氏直接忽略了安慰傅芷璇的刘大娘,再次质问道:“房契呢?你说抵账,抵什么账了?我可不记得咱们家欠了谁这么多银子。” 傅芷璇这回倒是没有回避,她眨了眨染上泪珠的羽睫,哭着说:“上次买的那批粮食,我只有两百多两银子,余下的一千两都是跟人借的。本来按照现在的粮价,能翻倍赚几千两的,谁料,谁料恶人作祟,引来流民,儿媳只能把粮食捐出去。这些娘你都是知道的,后来别人上门要账,没钱还银子,媳妇只能把房契押给他们了。” 合着还都成了她的错了?若不是她跟着赖氏搅和,粮食就能安安全全地卖出去,也不至于今儿个连这点银子都拿不出来,让人凭白看了笑话。万氏这会儿是真的恨不得回到十天前,捶一顿被猪油蒙了心的自己,几千两,那可是几千两啊,都能装几匣子了。 季文明虽听了个一知半解,但也大致清楚了,原本家里是有一笔很大的进项,但却因意外断了这财路。 再看他娘那副失魂落魄地模样,季文明心里有谱了,这事很可能跟他娘有关。 为人子女,不言父母之过。他也只能装作没不知道,走到钱珍珍面前,艰难地开了口:“珍珍,把钱拿出来,咱们先把那边的账结了吧。” 钱珍珍面色变得不大好看,任谁第一天进门,就要掏出大笔的银子,心里都不会痛苦。 她看了荷香一眼:“把姑爷上次给咱们的五百两拿出来。” 这是不肯掏私房钱的意思了。钱珍珍不是傅芷璇,她身后还有一尊大佛,季文明不敢像对待傅芷璇那样命令她,只能看向万氏:“娘,把我上次捎回来的银子拿出来结了吧。” 三百三十二两银子啊,这是要把她的小金库掏得精光啊。 万氏心在滴血,但到底怕儿子生气,只能万分不舍地让如意去把她的小匣子报出来。 看到这一幕,小岚忍不住咂舌:“老夫人的嘴可真严实,攒了这么多银子,竟然连一点风声都没透出来。” 银子的事总算解决了,但季家今天喜悦的气氛却荡然无存了。 来帮忙的亲邻也识趣的纷纷告辞,连饭都没吃,留下季家人看着屋檐下的几桌子菜发呆。 钱珍珍看着满桌子的肉,眼神闪过一抹鄙夷,泥腿子就是泥腿子,以为吃肉就是好日子了?没见识。 “文明,人家想吃燕窝。”她抚着肚子,娇滴滴地说。 季文明还没发话,万氏已经满口答应了:“好,好,我这就叫人去买。”饿谁也不能饿着她的大孙子。 钱珍珍的脸上这才浮现出一丝笑容:“谢谢娘。” “一家人,不用客气,想吃什么,想用什么,尽管跟娘说,别客气。”万氏很满意这个新媳妇儿,出身高贵,斯斯文文的,说话轻声细语的,又长得好看,也就只有这样的儿媳妇才配得上她的儿子。 “走,娘带你去看你的新房间。娘特意把你屋子里的东西都换成了新的,看这布多柔软,一定不会伤了我的宝贝大孙子,还有地上我都给铺上了地毯,听人说这样防滑” 万氏在钱珍珍面前极尽谄媚之能事,就只差把她当菩萨供起来了,更别提耍婆婆的架子。但这样过于献媚的行为并不能获得别人的认同,这不,她前脚一走,荷香就忍不住替她家小姐委屈了:“小姐,哎,姑爷家怎么净是这样的人!什么破地毯,不过是用粗麻织的,又不是波斯地毯,还当成稀罕物了。” 钱珍珍坐在铜镜前,慢条斯理地拆下金头钗:“行了,别抱怨了,爹都说了,夫君是个有出息的,以后迟早会为我挣个诰命回来,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提起姑爷,连挑剔的荷香也没意见了:“小姐说的是,姑爷一表人才,前途无量,又对小姐温柔体贴,一往情深,比老爷营里那些所谓的将军们好了不知多少倍,那些将领家的千金们都羡慕死小姐了。” 钱珍珍得意地一扬眉:“那倒是,不过” 话音一转,钱珍珍明艳的眉宇间闪过一抹阴霾:“文明家那糟糠婆真是碍眼。” 荷香见她生气,忙安抚道:“小姐莫急,没看姑爷今天对她一直冷冷淡淡的吗?姑爷以前远在边疆,还需要她帮忙照顾老夫人,现在姑爷和小姐回来了,这家里哪还需要她,姑爷迟早会把她扫地出门的。” 听到这话,钱珍珍脸上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一些。 成亲前季文明就向她坦诚了,早前因父母之命,家里娶有一妻,不过成亲那天刚拜完堂,他就走了,盖头都没掀,连傅氏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他与傅氏并无感情,回去之后就会一纸休书,休了傅氏。 想来,等这一阵忙完了,夫君就会把这事解决了。 不过那傅氏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大白天的都往夫君怀里倒,这样的女人,绝不能留在这里。 钱珍珍心思一动,对荷香道:“你去请夫君来,就说我不舒服。” 这样的事以前都发生过好多次,荷香也不意外,忙出去找季文明。 不过季文明被一位族兄拖住了,荷香只得先回来了。 这时候,万氏的燕窝也煮好让如意端了过来。 荷香接过燕窝,递给钱珍珍。 钱珍珍抿嘴喝了一口,这燕窝的味道刚传到味蕾,她就忍不住一口喷了出来。 吓得旁边的荷香连忙扶住她,担忧的问:“怎么啦?不是许久没吐了吗?” 她还以为钱珍珍是又犯孕吐了。 钱珍珍把那碗燕窝重重地拍在桌上,忙含了一口水漱口,待嘴里的那股子味道过去了,她长长的吐了口气:“我就没吃过这么难喝的燕窝,这是什么燕窝啊,腥死了,里面还有沙子。” 荷香听了,凑到碗前观察了一圈,得出了结论:“这是最下等的草燕,她怎么拿这种东西给小姐吃,小姐肚子里可还怀着小主子呢。” 钱珍珍心里闹得慌,一刻也不想见到这燕窝了,挥手说:“赶紧把这玩意儿给我端出去倒了。” 荷香立即把燕窝端了出去,就倒在了屋外的那棵冬枣树下,然后转身回了屋,丝毫没注意到屋檐下还站了个人。 如意的耳坠掉了,她记得从厨房出来的时候都还在,估计耳坠很可能是落在了送燕窝的路上,于是沿着原路返回来找耳坠,哪知道看到这一幕。 等荷香关上门,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冬枣树下,仔细确认了一遍,确实是她端过来的燕窝。 这位新夫人可真是娇气。 如意摇摇头,悄无声息地回了前院。 万氏瞧见她回来,立即问道:“珍珍可喜欢?” 如意犹豫了一下,违心地说:“喜欢。” “那就好,赶明儿,咱们再去买一些,每天都给珍珍炖一碗。”万氏欢喜地说。 如意听了,眉头蹙得死紧,这燕窝可不便宜,新夫人又嫌弃,何必浪费银子呢!到时候一缺银子,老夫人又要冲她发火,让她去问少夫人要银子,最后还不是她左右不是人。 想了想,如意终于忍不住,往地上一跪:“老夫人,原谅奴婢,奴婢刚才说谎。新夫人她并不喜欢吃燕窝,奴婢的耳坠掉在了路上,回去找的时候无意中看到新夫人身边的婢女荷香把整碗的燕窝倒在了后院的那棵冬枣树下。” 万氏听了,气得眼眶发红:“真是败家子,燕窝多贵啊,不吃也别倒了啊,多浪费。这荷香真是不会做事,不行,我得跟文明说说,珍珍身边的丫头留不得。” 如意听了,只能低头苦笑,这一刻她倒是有些同情新夫人身边那位气质姣好的荷香姐姐了,生得再漂亮有什么用,还不是个背锅的命。 结果刚跟族兄说了几句回到家的季文明迎头就遇上万氏的喋喋不休。 “文明,娘跟你讲,珍珍身边的那个叫荷香的,你看她哪像丫鬟啊,摆得谱比人家的小姐都大。娘跟你说,这样的人不能留在珍珍身边” 季文明听得头大,他明白,他娘不敢生钱珍珍的气,就迁怒荷香。 不过荷香是钱珍珍的陪嫁丫鬟,两人一块儿长大,他若提出把荷香卖了,钱珍珍肯定会不依不挠。 今天让她掏了五百两银子,她心里这会儿只怕不爽着呢,他若现在动她的丫鬟,这日子也别想过了。 倍觉头痛的季文明只能按住太阳穴,劝道:“娘,珍珍从小锦衣玉食,她的嘴比较挑,你谅解一些。以后她要吃什么,你跟儿子说,儿子去买。” 万氏听明白了,儿子这是嫌弃自己买的东西不好呢。 也不想想,为了给钱珍珍整理出一间像样的屋子,把她的老本都掏光,她哪还有银子给她更好的。 再说,草燕也不差啊,她自个都舍不得吃,还计划天天给钱珍珍准备一碗,这还要怎么样。 “果然是娶了媳妇儿忘了娘,文明,你这是怪娘呢,我知道,是为娘不好,是我这个当娘的无能”万氏说着说着,嘤嘤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是真的伤心了,儿子出征七年,好不容易回来,一家团聚,本是阖家欢喜的高兴事,结果却因为银子的事,让儿子面上无光。儿子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是嫌弃她了。 他现在啊,心里只有他那个娇滴滴的新媳妇,哪还有她这个娘。 季文明今天实在是疲惫得慌,他连续骑了大半个月的马,今天又发生了这么多事,一桩接一桩,打得他措手不及,衣锦还乡的荣耀也变成了个笑话。他心里憋屈得慌,这会儿是真没心力应付母亲。 “娘,儿子这七年,每一次都担心自己回不来了,你跟美瑜怎么办!我只有你们这两个亲人,也请你体谅我,去让人准备点热菜热饭,晚上一家人和和气气地吃顿饭吧。” 听到他这么说,万氏终于想起儿子刚从随时都可能人头落地的战场上回来,紧张心疼的情绪占了上风:“文明,这些年,你没受伤吧?” 季文明笑了:“儿子这不好好站在这儿吗?娘,你先叫人把饭菜准备好,我去叫珍珍出来,待会儿儿子让她以茶代酒,给娘陪个不是。” 有了这个台阶下,万氏也不再追究:“算了,她还大着肚子呢,娘这就去安排。” 搞定了老娘,季文明以为今晚终于能清净清净了,谁料一回房,钱珍珍就逮着他追问道:“你什么时候休了傅氏?” 季文明头大:“我这才回来第一天,而且这都晚上了。” 钱珍珍任性地跺跺脚:“我不管,你今天就要休了她。不然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季文明毫不怀疑这是她能做出的事,再一想,傅芷璇现在什么都没有了,留她在季家,还要多养一口人,不如顺了钱珍珍的意,便道:“好,我都答应你,走吧,一家人都在外面吃饭,咱们过去,顺便把这事也给办了。” 钱珍珍这才转怒为喜。 季家并不大,万氏做事又从不避讳傅芷璇,因而家里的动静,傅芷璇这边也听到了。 小岚撇嘴:“不是说没银子了吗?还吃得起燕窝,老夫人可真是偏心。” 说完,她忙小心地看了傅芷璇一眼,见她没任何的异常,这才讪讪地笑了:“奴婢嘴快,少夫人你别伤心。” 傅芷璇轻笑:“你看我这样像是伤心吗?” 好吧,确实没有,小岚真是越来越搞不懂自家少夫人了,不过少夫人这样倒是让她安心了不少。 “那少夫人你刚才在想什么?” 傅芷璇抬了一下眼皮,看向她,意味深长地说:“我呀,在想一句老话,贫贱夫妻百事哀。” 少夫人又在说她不懂的话了,小岚还没来得及发问,门口突然响起如意的声音:“少夫人,老夫人让你到饭厅吃饭。” “好,马上就来。”傅芷璇应了一声,却不急着出门,而是慢慢悠悠地去把箱子的诰命文书拿了出来。 小岚见了,很是好奇:“少夫人,大晚上的你拿着东西做什么?” 傅芷璇瞥了她一眼:“这东西用处大着呢,若不是时间太晚了,我还要把诰命服换上。”正好让季文明和钱珍珍开开眼,给他们一个惊喜。 好吧,少夫人又说她听不懂的话了。 小岚一脸懵懂地跟着傅芷璇去了饭厅。 饭厅里,季文明c钱珍珍c万氏和季美瑜都到了。 瞧见傅芷璇,无聊趴在桌子上的季美瑜立即迎了上来,拉住她的胳膊:“嫂子,你总算来了,我今天要挨着你坐。” 说完看到没看钱珍珍和季文明一眼,明显是还在生气。 看到这一幕钱珍珍心里虽不爽,不过一想到待会儿就会休了傅芷璇,这人以后都不会再出现在她眼前碍眼了,她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安安静静地吃了一顿饭,在傅芷璇放下筷子后,被钱珍珍连戳了五下的季文明终于开腔了:“傅氏,我有一事要跟你说。” 瞧他的表情就不是什么好事,傅芷璇笑了:“正好,我也有一件事要跟你说,不如让我先说。” 她这幅模样倒是让季文明有些意外,他颔首道:“你说。” 傅芷璇利落地从袖袋里拿出文书,放到桌上,推到季文明面前:“我想钱珍珍妹妹应该给我行个跪拜之礼!不知者无罪,先前的无状,我就不计较了。” “你在说笑话吧,想让我给你行”钱珍珍的话在季文明打开文书时戛然而止,她看着上面那一排排清晰苍劲有力的字体,绝望涌上了心头,“不可能,文明才五品,你怎么可能是四品诰命,而且文明也从没给你请过诰命,这是假的,是你伪造的。” 不然她怎么办?难道要她做季文明的妾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第三十一章 这纸诰命文书不止击溃了钱珍珍, 也打了季文明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他倒是比钱珍珍能沉得住气, 征询的眼神投向万氏。 万氏手足无措, 不就是一个诰命夫人吗?自古以来,以夫为天, 她傅氏就是得了诰命又怎么样, 难不成还能爬到她儿子头上不成? 而且这诰命不过是花几千两银子买的,有什么好得意的。 只是不知为何对上儿子的眼神, 万氏忍不住开始心虚, 都不敢直视他的眼,原因无他, 说起来傅氏这阴差阳错得来诰命, 她也“贡献”了一份力量。 见她没反驳, 季文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傅氏看起来除了还有几分颜色,并无他长,为何会突然被封了个诰命, 莫非她攀上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几个念头在脑中一过, 季文明很快冷静下来,把诰命文书合上, 神色自若地递给了傅芷璇:“还没恭喜夫人呢, 文明敬夫人一杯。” 在摸清傅芷璇背后是什么人之前, 实在不宜再针对她。 若不是诰命文书上被人用力按出了一个不起眼的印子, 傅芷璇真会以为他内心也像脸上表现的那么平静。 傅芷璇要笑不笑的瞥了她一眼, 正欲伸手去接诰命文书, 突然右侧插c入一只手, 抢走了诰命文书。 “我不信,这是假的,一定是你这个贱人弄虚作假来骗夫君的。”钱珍珍一脸狰狞,眼眶发红,抓住文书就开始扯,似乎只要把这东西毁坏了,傅芷璇的诰命就没有了一样。 她旁边的季文明最先反应过来,连忙抓住她的手,制止了她:“珍珍,放手。” 钱珍珍听了,泪如泉涌,哭得伤心极了:“你竟然向着这个贱人,季文明,你忘了你曾经的誓言吗?你说过只爱我一个,今生今世只对我好,你就这么对我的好的?” “不是,珍珍,你听我说”季文明想要解释,这诰命文书是皇上御批,礼部所制,故意损坏官府是要追究责任的,而且撕了也没用,礼部库房里还有记录呢。 但钱珍珍这幅魔怔的模样,哪听得进去他的话。再看旁边傅芷璇讥诮旁观的眼,季文明立即意识到,今晚这顿团圆饭是个最错误的决定。更错误的是,他没弄清楚家里的状况,就贸然休妻。 “荷香,送你家小姐回房休息。” “且慢,”傅芷璇站了起来,“出言侮辱谩骂朝廷命妇,恶意撕毁朝廷颁发的诰命文书,两罪并罚,少不得要挨些板子,季将军,你总不会是想包庇钱氏吧?” 没想到她一个妇道人家也懂律法,季文明这会儿真要对傅芷璇刮目相看了。大燕律法沿袭了前朝,复杂浩瀚,条文众多,而且这东西外面轻易买不到,只有衙门和几大书院以及京城最大的文博书馆才有,寻常人只能借阅。 短短半日,这个女人就让他改观了,若说这是她的目的,那不得不承认,傅氏比钱氏聪明多了。 原先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季文明还以为她跟寻常女子没什么两样,娇弱没主见,遇事就只知道哭。谁知竟是一只长了獠牙的小猫,他眼中闪过一抹异彩。 季文明站起身,语气比先前客气了许多:“夫人,请你念在珍珍年幼,又怀有身孕的份上,宽恕她这一次。毕竟咱们都是一家人,不是吗?” 最后一句他念得特别重,傅芷璇听懂了他的暗示之意,这房子里都是他季家的人,他若让这些人噤声,也没人敢出来给她作证。说到底,还是欺她傅家势弱。 但钱珍珍没听懂,加上今天到了季家后,什么都不顺,心里早憋了一股子气,见到季文明对傅芷璇如此客气,更是妒火攻心,一怒之下掀了桌子,愤怒地冲季文明吼道:“不要你管,她要告官尽管告去,我怕她啊!” 说完,气冲冲地跑了,留下一地狼藉。 傅芷璇连忙往后退两步,顺便把季美瑜也往后拉,两人险险避开倾斜而来的汤汁饭菜,但万氏就没那么幸运了,她还坐着,桌子一掀,残羹冷炙泼了她一身,连发钗上都还挂着一片青菜叶子。 “耍什么大小姐脾气。”季美瑜不满地抱怨了一句,又赶紧拿出手帕给愣住了的万氏擦脸。 季文明这会儿怒火攻心,又发作不得,憋得一张脸通红,他瞪了一眼季美瑜:“还不快把娘扶进屋洗澡换衣服。” 就只知道对她凶,有种的凶始作俑者啊。季美瑜瘪瘪嘴巴,惧于季文明的威严,到底没敢还嘴。 季文明现在就像一只愤怒的野兽,傅芷璇可不想待在这儿受气:“我去让人烧点热水。” 总算如了季文明的意,绝口不再提对钱珍珍的处罚。 反正嫌隙种子已经种下了,就等他们的自私c自利c嫉妒c势力c蛮横来浇灌发芽。 但傅芷璇没料到钱珍珍连一晚上都等不了,当天晚上就发作了。 从饭厅回了后院的厢房,钱珍珍越想越生气,坐在床上,一个劲儿地哭,荷香怎么劝都劝不住。 “哎呀,这么晚了姑爷怎么还不回来。”荷香忍不住小声抱怨了一句,以往只要姑爷在,三句话就能哄得小姐眉开眼笑。今儿个小姐都哭了一个多时辰了,姑爷怎么都还不来哄小姐 钱珍珍一听这话,不得了了,恨恨地说:“季文明今晚是不是打算住在傅氏房里不走了?” 荷香下意识地说:“应该不会吧。” 但钱珍珍心里已经生了疑,再看一眼沙漏,已经到亥时末,这么晚,若是以往,他们早歇下了,季文明迟迟不回房,不是去会傅芷璇了还能是干嘛? 来了气的钱珍珍蹭地站了起来,对荷香说:“走,去前院。” 荷香愣住了:“小姐,这大晚上的,天又这么冷,为了你肚子里小主子,咱还是别出去了。” 钱珍珍瞥了她一眼:“不去?不去季文明的魂儿都要被狐狸精给勾走了。” 荷香没辙,只能说:“天气冷,小姐你把披风披上,奴婢去提个灯笼过来。” 准备好一切,主仆两人出了门,穿过走廊,来到前院。 这大晚上的,前院也一片安静,远远望去,傅芷璇房里的灯早熄了,黑漆漆的一片。 “哼,季文明这个负心汉果然不打算回来了。”钱珍珍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气冲冲地往傅芷璇的房间走去。 走到半途,路过万氏的房间,里面有微光透出,时不时地还有几句私语传出。 钱珍珍从中听到季文明的声音,脸上当即转怒为喜,真好,夫君他没被傅氏那贱人引诱。 荷香也听到了,她压低声音小声说:“小姐,将军久未见老夫人,母子俩定是有许多话要说,咱们先回去吧,一会儿将军就回来了。” “嗯。”钱珍珍点头,只要丈夫不是去会其他小妖精了,她就不生气。 荷香连忙掉头,用灯笼照亮前面的路,扶着钱珍珍返回后院。 谁知才踏出两步,钱珍珍突然甩开了她的手,一把夺过灯笼,气势汹汹地折身推开了万氏的房门,冲了进去。 万氏抬头看见是她,笑了:“珍珍啊,你是担心文明吧。好了,时辰不早了,你们小两口也快回去休息吧。” 钱珍珍一言不发地走到她面前,突然提起灯笼砸到她头上:“都是你这个死老太婆害我” 万氏懵了,弄不明白,怎么好端端的,儿媳妇竟然会拿点燃的灯笼砸她,一时半会竟然没反应过来。 还是季文明速度快,先一步拦住了那只灯笼。 但碍于钱珍珍已经怀孕了,他也不敢太用力,这么一犹豫,那只灯笼就这么抛了出去。 见没人受伤,季文明松了一口气,回过头,一把抓住钱珍珍伸向万氏的手,以前所未有的狠厉口气吼道:“你发什么疯?那是你的婆婆,我的亲生母亲。” 钱珍珍挣脱不开他的手,又气又难过:“哼,有她这样的母亲吗?只会拖后腿,若不是她太无能,夫君你又岂会十几岁就不得不奔赴军营,爹爹可是说了,你才学出众,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她拖累了你一回也就罢了,哼,竟还有第二回,若不是她,傅芷璇那贱人怎么会因祸得福被圣上赐了诰命,弄得咱们现在进退维谷。” 刚才在门口,她就是听到这件事才愤怒地冲了进来。 哼,这个婆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钱珍珍是低嫁,本就不大看得起季文明的家人,再加上今天下午还没进门就为万氏掏了五百两银子,还有那草燕的事,一桩接一桩,把她的愤怒推到了顶点。 万氏听了这话,诧异地看向儿子,原来儿子心里也有这么多不满。她捂住脸,伤心地哭了起来,她费尽心思做这些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儿子和钱珍珍,结果呢,却换来这种对待。 季文明一个头两个大,斥了钱珍珍一句:“你闭嘴,那是你的长辈,钱珍珍,快给母亲道歉!” 钱珍珍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凭什么,我说错了吗?” 两人僵持不下,大眼瞪小眼。 突然,一股焦糊味传了过来。 季文明扭过头,发现他刚才只顾着制止钱珍珍,没注意到灯笼咕噜咕噜滚到了墙角,里面的油灯被打翻了,燃烧了起来。 墙角正好放置着一只木质的衣柜,现在衣柜的一角已经被点燃,火突地一下窜到老高。 “出去,你们快出去,荷香,快把你家小姐扶出去!”季文明大吼了一声,抓起桌上的水壶泼到被子上,然后一把抱起被子,结果一转身跟万氏撞了个正着。 季文明的肝火都要冒出来了:“娘,你还不赶紧出去,跑进来做什么?” “银子,我的银子还在床底下。”万氏弱弱地嘟囔了一声。 季文明听得头大:“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银子,放心,火很快就灭了,你的银子跑不了。” 万一跑了呢?今晚儿子和媳妇儿的行为着实伤了万氏的心,她原先还盼着儿子回来,一家团聚,过上好日子,结果却是一地鸡毛。现在也只有银子能让她觉得有安全感。要是这银子也丢了,她也不活了。 季文明跑过去,用力把棉被按到了火上,扭头又看了万氏一眼。 这一眼几乎让他肝胆俱裂。万氏趴在地上,大半个身子钻进床底下,掏出一个漆黑的小匣子,脸上浮现出欣喜的笑容,丝毫没发现头顶的危机。 衣柜被烧坏了两脚,余下两脚本就难以支撑,被季文明这用力一扑,衣柜摇摇欲坠,正好倒像万氏的方向。 季文明吓出一身冷汗,连忙跑过去,单手撑住柜子,另外一只手,飞快地把万氏拉了起来:“娘,柜子要倒了,快出去。” 万氏站起来才发现自己刚才差点被压成了肉饼,吓了一跳,忙不迭地点头:“好,好,我这就走,你也快出来” 她匆匆忙忙地往屋外跑去,季文明终于松了口气,放下柜子,任它轰然一声倒下。 结果这衣柜一倒,一道人高的火焰也跟着冒了出来。 原来季文明一松手,被子跟衣柜中间有了空隙,火苗一窜,烤干了被子,最后把被子也点燃了。这被子是用棉絮做的,比之木材燃烧得更快,这不,才不过眨眼的功夫,火势就窜到人头那么高了,屋子里到处都是呛人的烟味。 见势不妙,季文明飞快地跑了出去,又是提水,又是高声喊人来救火。 很快,家里的奴仆动了,听到动静的邻居也出动了。 傅芷璇的房间跟万氏一个院子,这么大的动静,她也被吵醒了。 “小岚,外面发生何事了?”傅芷璇掀开被子坐起来问道。 刚跑到门口张望了一圈的小岚吓得脸色苍白地跑了回来:“少夫人,不好了,着火了,着火了,咱们快走吧。” 听到这话,傅芷璇马上下床,三步并两步,走过去打开窗,外面火光漫天,火势最大的地方正好是万氏的房间。 虽说万氏的房间离她的卧房中间有一条回廊,又隔了好几个房间,但火势凶猛,谁也不能保证火不会烧到她们这儿来。 “小岚,细软收拾好,咱们也快出去。” 傅芷璇吩咐了小岚一句,回去披了一件外衣,从柜子里翻出诰命服和文书,又捡了几件比较值钱的东西,赶紧跑了出去。 这时候,院子里又来了许多帮忙救火的人,都是附近的街坊邻居。 但火势蔓延得很快,现在已经燃烧向左右两边的房间了。 傅芷璇找了一圈,发现了万氏和钱珍珍,却没找到季文明,估计是在跟着救火。 万氏这会儿正蹲在马路边,手里抱着一个小匣子,不停地抹泪:“我这是造了什么孽,老天要这样惩罚我” 旁边的钱珍珍一脸郁色,嫌恶地瞥了万氏一眼,若不是这老太婆,哪会有这场大火。 傅芷璇不知这场大火的起源,但看这婆媳二人两看两相厌的相处模式,倒是有些意外。 她记得前世可不是这样,那时候婆媳两人可是蜜里调油,好得不得了,谁料今生一见面就因为银子闹了不愉快,这会儿更是不知为何彻底闹翻了,连面子情都维持不下去了。 不过这不关她的事,她巴不得两人闹起来。 傅芷璇没再搭理这婆媳俩,走过去问一个相熟的街坊:“王大娘,去通知官府了吗?” “去了,去了,我们家老王亲自去的”王大娘的丈夫正好在衙门当差。 他看到火势越来越猛,心知不妙,连忙跑去衙门搬救兵。 有了左邻右舍的帮忙,加上官府的人赶来及时,这场燃烧了近半个时辰的大火总算扑灭了。 不过季家损失惨重,万氏的卧房,还有堂屋,连着旁边的一间厢房全被烧成了废墟。只剩下后院钱珍珍的房间还有临近门的方向的两间下人住的房间和一间柴房c马房,连同后院完好无损。 傅芷璇的房间离得比较远被大火波及,只烧掉了一角,修补一下倒是可以住人。 送走了街坊四邻和衙门的官差,季文明回来就看到家里的几个女人站在漆黑的废墟前默默垂泪。 谁也没料到,一个好好的团聚日子,最后会以这种方式收场。 叹了口气,季文明打起精神说:“收拾收拾,先找地方睡一会儿,等天亮了我就去请人来重建房子。” 万氏恹恹地点了点头,季美瑜蹲在她面前哭红了眼。 钱珍珍不想住在这么一堆废墟旁边,不过一看到季文明冷冰冰的眼,再一想到这场火跟她也脱不了干系,她心里就发虚,只得点头。 傅芷璇没有异议,反正她的房间今晚是不能住人了。 瞧了一眼天边若隐若现的白光,她拂了一下衣服上沾上的烟灰道:“时候不早了,最近客栈事多,我得去处理一下事情。” 这是要做甩手掌柜的意思?季文明瞥了一眼把自己摘清的傅芷璇,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家里几个女人不对付,这还不到一天一夜就闹出这么多事,他真是心累得慌,暂时她们分开也好。 “好,让马叔送你,回头晚上有空我再来接你。”季文明笑着应下。 傅芷璇笑而不语,这还只是个开始,接下来季文明会知道什么叫祸不单行,什么叫家宅不宁,他哪会有功夫搭理她。 见季文明答应了,季美瑜眼睛一亮,伸手戳了戳万氏:“娘,咱们也跟嫂子去客栈吧。” 家里就一间上房没被波及,不用说,肯定是给那个钱珍珍住的。她跟娘只能去住下人房。 她真是讨厌死了钱珍珍,若不是她,他们一家还好好的一起生活,哪有这么多事。哼,她才来一天就把他们家弄成了这样,真是个丧门星,偏偏大哥还被这个丧门星给迷惑住了。 万氏也有些意动,这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有了钱珍珍的刁蛮任性做反衬,她才体会出傅芷璇的好来。 这七年来,傅芷璇一直养家,半句怨言都没有。连她的儿子,在丈夫死后,停了学,都对她怨言老大。 万氏抬起头,期盼地盯着傅芷璇:“阿璇,既然客栈繁忙,那我跟美瑜也去帮忙吧。” 傅芷璇差点忍不住笑出声,她实在是佩服万氏,这种话也说得出口。帮忙?她这些年饭来张口衣来张手,一直是别人伺候她,她能做什么?不过是想去白住她的客栈罢了。 在厚脸皮上,这一对母子倒是如出一辙,为了利益什么事都说得出口。 她瞥了一眼很是尴尬的季文明,再看向面色狰狞的钱珍珍,慢悠悠地说:“多谢母亲了,只是母亲也知道,我现在欠了许多钱,万一再有人上门要钱,恐怕得连累母亲帮衬一二了。” 说完,眼神若有似无地瞟向万氏手中的小匣子上。 万氏以为她在打自己仅剩的那点私房钱的主意,把匣子往怀里一按,再用手死死捂住,生怕人不知道她怀里抱的是值钱的东西似的。 钱珍珍也看见了,心中暗恨,原来这老婆子还有那么多银子,那她下午却硬是厚着脸皮不还账,非要自己掏钱,真是个抠门又小气的老太婆。钱珍珍忍不住恨恨瞪了她一眼。 万氏毫无所觉,她抱紧匣子,慌张地摇了摇头:“那娘还是不去给你添麻烦了。” 她就知道是这样。 傅芷璇无声地笑了。 季家这一夜过得很热闹,宫里也不清净。 征远大将军曹广曾经入宫伴读,与先皇和摄政王私交甚笃。 他这一次吃了胜仗,凯旋而归,本来摄政王是准备在极光殿给他接风洗尘的。 但曹广这人性子直,尤其厌恶文臣说句话都要拐十个弯那一套,再加上,最近国库紧张,上下一致提倡节俭,于是这盛大的欢迎晚宴就免了。 不过摄政王与曹广两人几年不见,两人免不了要秉烛夜谈一番。 曹广蓄着一团浓密的络腮胡,再加上从小练武,常年征战,身板硬朗,肌肉结实,脱下那一身铠甲,再瞪着两个铜铃大的眼睛,乍一看,不像是个领兵作战的将军,倒更像是个山匪水贼。 他的一举一动也无不证明了这一点。 这不,他也不管这是宫里,放荡不羁地脱了鞋袜,一条腿搭在榻上,另一条压在上面翘得老高,拿起一只大碗,倒了满满一碗酒,仰头一口闷了,直呼痛快:“还是这京城的九酿春够味。” 对此陆栖行见怪不怪:“够不够,不够,我再叫人给你送两坛子来。” 曹广瞪他:“你诚心想把我灌醉是吧。” 说完,不满地瞥了一眼陆栖行面前还没他拳头大的酒樽:“我说你在京城呆了几年,怎么也被那帮耍嘴皮子的同化了,喝个酒都不痛快。来,是爷们的就换大碗。” 陆栖行从善如流地换了一只大碗,两人你来我往,一边喝酒,一边谈论了一番边关形势以及朝中情况。 不知不觉已到半夜,两人都有些喝高了,突然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跪下道:“摄政王殿下,太后娘娘病了,云光殿的初月姑姑在外面请殿下过去看看。” 闻言,已有六分醉意的曹广猛然抬头,眼中浊气净退,精光乍现。 陆栖行眉一皱,不耐地喊道:“福康,福康” 小太监懵了,低声道:“福康公公在外间,今晚是小人值夜,摄政王殿下有事请吩咐。” 陆栖行没理他,又吼了一声。 这次凌云殿的总管大太监福康终于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殿下,殿下您叫老奴?” 陆栖行食指一伸,指向小太监:“拖出去,杖责五十,赶出凌云殿,再有下次,你也给本王滚。” 福康一愣,虽不解为何他只是打了个盹儿殿下为何就这么生气,但这会儿认错总没错:“是,老奴有罪,老奴有罪!” 然后又连忙挥手让人把那小太监拖了出去。 过了片刻,陆栖行抬头发现他还站在那儿,凌眉一拧:“怎么,还要本王告诉你怎么做?出去告诉初月,生病了就请太医,找本王做甚,本王可不是郎中。” 福康这才明白陆栖行为何会这么生气,忙不迭地说:“是,老奴这就去。” 等他一走,殿内又恢复了宁静。 曹广伸手弹了一下瓷碗,发出嗡嗡的声响,他的声音在这杂音里似乎有些模糊:“我的殿下,我说你这一把年纪了,也该找个知冷知热的人。” 陆栖行斜了他一眼:“怎么,你改行做媒婆了?” 曹广摊手笑了:“我这不是担心你吗?放心,有兴趣做媒婆的不是我,是你的亲妹子,咱们的大长公主。” 陆栖行的眉心打成了一个结:“胡闹。”哪有妹子给兄长做媒的,传出去也不怕惹人笑话。 曹广吃吃笑了,陆栖行就这么一个妹子,真是打不得骂不得,够他头痛的。 “再喝一碗就睡觉了,明天还要早朝呢,臣今晚就不回去了,在你这儿赖一晚啊。”曹广又举起酒碗碰了一下,然后一口喝完,走到窗前打开窗户透了口气。 这一往外远眺就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栖行,你过来看看,那边是不是发生了火灾?”情急之下,他直接叫了陆栖行的名字。 陆栖行闻声走了过来,看到西南角的天空火光满天,不禁有些担忧,忙喊来福康:“去问问,外头是怎么回事。” 过了一会儿,福康回来禀告道:“回殿下,是新封的武义将军家走水了。不过衙门的人已经赶去了,火势已经得到了控制。” 说完还偷偷瞟了一眼曹广。 曹广何其灵敏的人,被他这么一看,立即意识到可能跟自己有关,再一想,很快就记起了武义将军是何人。 “是跟我一同返京的武将,叫季文明。参将钱世坤的女婿,一个文绉绉的小白脸。” 季文明?陆栖行的记性很好,想了一会儿就记起这人是谁,丹凤眼一眯:“这人不是在京城有妻室吗?” 曹广诧异地瞥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他有妻室。” 陆栖行隐去了入粟拜爵那一段,只说:“前一阵去城外,遇到他的妻子在难民营施粥,倒像是个热心的。” 曹广意外地扬眉:“你对她的评价蛮高的嘛。若真如此,那姓季的就更不是个东西了。” 曹广这会儿对季文明的印象更不好了。 “季文明娶的是钱世坤外室的女儿。当年有人送钱世坤一个扬州瘦马,没曾想钱世坤一头栽进去了,在外面置了宅子,十天半月不回一次家。最后连钱老夫人都坐不住了,最后趁着钱世坤去练兵的时候,跑到那扬州瘦马那儿去,准备把她远远的发卖了。” “最后钱世坤突然得了风声赶了回来,拦下了钱老夫人,但那扬州瘦马在混乱中挨了不少打,动了胎气,最后难产生下了一个女儿就撒手去了。可能是因为愧疚,也是碍于先前钱夫人和钱老夫人的举动,他不放心把女儿交给妻子和母亲抚养,就在钱府旁边另外买了一座院子,派了亲信照顾女儿。只是这位钱小姐长大后的亲事颇为不顺,碍于她的出身和钱夫人的娘家势力,安顺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不愿意娶她。最后不知怎么跟季文明搞到了一块儿。” 陆栖行挑眉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也这么长舌了。” 曹广举手喊冤:“你若待在安顺就知道,不用打听,也会有人向你普及这段香艳的往事。”毕竟安顺就那么大,大家平日的生活多无聊,难得有这么可以谈论的八卦,岂可错过。 “这么说,季文明不是你的人了?”陆栖行突然冒出一句不相干的话。 曹广气笑了:“我跟那种小白脸怎么会是一路的,你别侮辱我行吗?” “那就好。”陆栖行突然起身,去了隔壁,片刻功夫后又折了回来,然后把一本折子丢在曹广面前,“看吧。” 曹广翻开折子一目十行扫完,咽了一下口水:“这季文明是得罪哪尊大佛了?竟被疯老头给盯上了?” 监察御史冯道远,出了名的古板,坚持己见,凡是被他盯上的官员都要被拔一层皮。所以才得了这么一个贴切的绰号。 陆栖行手指轻叩桌面,纠正他的措辞:“冯御史刚直不阿,他不会胡乱攀咬人。” 曹广一弹奏折:“所以冯道远参奏季文明治家不严的事是真的了?可季文明今天才刚进京,冯道远从哪儿知道的?若说这其中没有猫腻,我可不信。” 陆栖行悠长的目光落到奏折上:“明天朝会上不就知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第三十二章 折腾了整整一晚, 季文明灰头土脸地换上了朝服抹了把脸就急急忙忙地赶去早朝了。 大燕凡是六品以上官员都有资格参与朝会, 但因为朝中官员众多, 只有三品及以上官员可以站在殿内,四品及以下官员只能站在殿外。 虽说生了炉子, 但殿外两面透风, 这大冬天的,冷风吹来, 可不好受, 有经验资格老的官员早寻好了避风的好位置。等季文明赶到时候,只剩中间一段风最大的地方, 那也恰好是五品官员站的位置。 季文明自恃年轻力壮, 也没介意, 往风口一站。 他这是第一回参加早朝,不知道早朝往往要花几个时辰,而且若是大臣们分歧太大, 扯嘴皮子打嘴仗的话, 到中午都还不能退朝。这上朝可不是一件轻松活。 这不,今天季文明这一站就是两个时辰, 寒风刺骨, 饶是他身强体壮也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本以为这趟朝会他只是来点个卯就完事了, 谁知到了巳时二刻, 司礼监的袁公公突然大声道:“宣武义将军季文明上殿。” 叫到他的时候, 季文明都以为是自己耳朵听错了, 不过, 见周围的人都望着他,他连忙回过神来,垂首目不斜视地随着袁公公进了内殿。 洪光殿内金銮宝座巍峨屹立,威严肃穆,季文明跪拜伏地不敢直视龙颜,心里却在揣测皇帝召他何事。 若说封赏奖励,先前已把旨意和赏赐送到安顺,此次回京还有征远大将军曹广在,再怎么加封也轮不到他头上。 那皇帝把他叫来所谓何事呢? 却听上方传来一道威严的成熟男声:“季爱卿,冯大人参奏你治家不严,是与不是?” 随着而来的是一本奏折,递到了季文明面前。 他心中一凉,连忙伸手接过奏折,打开一开,奏折里参他治家不严有两件事,一件是他母亲万氏与堂婶当街撒泼斗殴,第二件是她母亲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人去搜儿媳的房间。历朝历代都有律法规定,媳妇的嫁妆属于她的私产,婆家不得动用和干涉,季家人这是知法犯法。 最后,冯道远还深刻的在折子上陈情,修身c齐家c治国c平天下,一家尚治不好,何以为官? 季文明看得大汗淋漓,不过是两件家中小事,怎么就扯到有没有能力做官上去了,京城的御史就是凶残。 他才刚回京,还没有结交任何京城的官员,此时也没个官员替他说两句话。 季文明一时之间有些左右为难,母亲与二婶当街殴打的事,他不知情,但万氏搜傅芷璇的房间可是他默许的,怎么都推脱不过去。 而且邪门的是,这位冯御史好像是亲眼见到事情的起因经过似的,一言一词极尽详实,他无从辩驳。 虽说最后也开了傅芷璇的箱子,但到底没拿她的东西,也算不上什么太大的错误。 想了想,季文明伏地认错:“微臣有罪。” 陆栖行没想到他一句话都没辩驳就认罪了,跟昨晚曹广口中那个狡猾的投机分子极不相符,顿觉没趣。这种小事,原也不需要他亲自过问,便道:“武义将军季文明治家不严,致使家宅不宁,念其凯旋而归,又是初犯,罚俸半年,望诸位以此为戒。” 还好,只是罚俸半年。季文明松了口气,抬起手背擦了一下额头上冒出来的虚汗。 后来的几件政事跟他没关系,又困又累的季文明迷迷糊糊地参加完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场朝会。及至踏出皇宫的大门时,他连小皇帝长啥样都没看清,反而感觉比他以前操练一整天还累。 轻吁了口气,季文明抬脚正欲回家,忽地听到后面传来一道沙哑沧桑的声音:“疯老头,你今天又发什么疯?连个刚回京的五品年轻人都不放过。” 听到这话,季文明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贴到墙角,他也想听听这位素未谋面的冯御史为何会参他一本。 “哼,”冯御史冷哼一声,嗤道,“管他几品,此乃老夫职责所在。” 另一人说:“你这牛脾气,满朝文武都要被你得罪个遍了。” 冯御史满不在乎:“江庸,老夫这辈子就这样了,你不必劝老夫。依老夫所见,那姓季的小儿,心胸狭隘,不堪为官。” “哦,疯老头你何出此言?”江庸是真的好奇,冯御史虽是个认死理的,但却极少掺杂个人情绪,他跟季文明都还没见过,竟会如此厌恶一个武将,实属稀奇。 冯御史没有隐瞒:“你知道的,老夫素来喜欢得月楼的杏花酿,可惜那杏花楼的丘老头抠门,只肯在每月的最后一天放出几坛,而且还不能买回家。昨日老夫像往常一样在得月楼喝酒,结果无意中看到这位季将军把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推到了马路中央,幸亏后面的将士反应快,否则那位妇人只怕要被马蹄踏成肉泥,事后还没一点悔意。而那位妇人也不过是一时没站稳,差点摔倒在这位季将军母亲的身上而已。” 江庸理解冯道远,连他听了都觉得季文明做得太过分了,更别提嫉恶如仇的冯御史。这位季将军要救母,方法多的是,何必非要把一无辜妇人推到马路中央。 “难怪呢!”江庸拍了拍冯御史的肩,“别气了,今儿我家婆子回娘家了,我再请你去得月楼吃一顿。” 直至两人离去,季文明才慢慢从墙角处走出门,目光晦暗不明地瞥了一眼冯御史远去的背影。 他原先还猜测是有人故意针对他,莫非这只是他的错觉?也是,他才刚回京,将来的职务还未定下来,算不上挡了谁的道,旁人何至于如此煞费苦心地针对他,应该只是巧合罢了。 回到家时,季文明已经收起了沮丧的情绪,恢复成了那副翩翩公子的模样,一路都笑眯眯的,偶遇几个街坊还亲切地跟对方打招呼,寒暄几句。 等他走到家门口,就看见季长源带着几个族人站在院子门口,手上还拿着铁铲等器具,瞧见他,季长源上前道:“文明回来了!” 季文明看向这位不声不响做了族长的族叔,笑道:“嗯,劳烦三叔了,大家站在这里做甚,进去吧,中午了,正好咱们叔伯兄弟几个一起好好喝一杯。” 别人一大早就来家里帮忙平整地面,清理没烧透的房梁和碎石瓦砾,修缮房屋,怎么也该好酒好菜地招待对方一顿才是。 谁料,季文明说完这话后,季长源身后几个族人脸上的表情都变得很微妙,季文明感觉不妙,正想旁敲侧击一番,季长源已经先一步憨笑着拒绝了:“不用了,时辰还早,你婶子和几个堂弟还等着我回去呢,我要没回去,他们会担心的。” 闻言,季文明笑了:“这有什么,待会儿派个人去家里跟三婶说一声就是。” 季长源尴尬地摸了摸脖子,一个劲儿地说:“不用,不用,真不用” 其他人也跟着不住地点头,都说家里做好饭了。 季文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没再勉强,笑道:“那好,那就多谢诸位叔伯兄弟了,改日文明再向大家道谢。” 等人一走,转过身,季文明的脸刷地沉了下来。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昨晚烧毁的房屋地面已经平整好,细碎的瓦砾石子也已经平填到了低矮的坑洼处,没有被烧毁的房梁拆了下来,码成一堆,建房子的时候还可以用上,已经烧得发黑或是断成几截废弃木料也统统安放在了院子边离厨房最近的角落里,可以劈来当柴烧。 院子里到处都干干净净的,若是忽视了中央那一团黑漆漆的地面和少了的房子,跟火灾前也没什么两样。 季文明不得不承认,这位一直素来沉默不多言的族叔做事很利索,也很细心,比起耳根子软不着调的二叔,难怪伯祖父会更属意他做族长。 听到脚步声,季美瑜连忙从厨房里跑了出来,欣喜地喊了一句:“嫂大哥。” 她突地改了口,脸上的喜色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季文明觉得心里堵得慌,十一岁那年父亲死后,他就一手撑起这个家,眼看读书无望,他不甘沉寂,像族中的父辈祖辈们那样做着一份低贱的工,养家糊口混日子,才过而立就被生活的重担压弯了腰。 十七岁那年,他不顾那天是他成亲的好日子,拜了堂就随连校尉带领的新兵一起去了安顺,辛苦挣扎七年,吃了多少苦头,流了多少血汗,终于苦尽甘来,衣锦还乡,封官加爵,娇妻在怀,正该春风得意的时候,现实却给了他狠狠的一击。 不但没有他想象中的风光意气,就连心心念念的亲人也变得陌生了。在小妹的心目中,他连傅芷璇都不如,在母亲心里他也不是个好儿子,做人做到他这份上还真是失败。 季美瑜有些怕季文明,见他站在那儿不说话,也不进门,很不自在,搓着手问:“大哥,你吃饭了没有?” 季文明回过神来,摇头问道:“没,你们呢?” 季美瑜瞥了后院一眼,指指厨房:“那你要不要进去吃一点。” 饭厅昨晚也被烧了,他们今天也只有在厨房吃饭了,季文明点头,走了过去,刻意找了个话题跟妹子拉近距离:“你们今天中午吃的什么?” 提起这个,季美瑜脸上的表情就不大好看,她没说话,推开了门,指着厨房的小桌道:“那,大哥你看吧。” 季文明抬眼望去就看见,小方桌中央摆了一碟子咸菜,还有两只瓷碗,碗中放着两只馒头。而他娘正蹲在灶间生火,可能是不熟练的关系,再加上昨晚提水救火,进进出出,撒了不少水在厨房,木柴被润湿,很难点燃,万氏点了几次都没成功,反搞得自己灰头土脸。 “你们准备做什么?”季文明觉得自己都快麻木了。 季美瑜努了努嘴:“烧开水喝啊!” 所以说,这一早上,季长源带着族人来他们家干了一上午的活,不说吃饭,连口热水都没有。 深呼吸了一口,季文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阻止自己向万氏发火的冲动。 “如意,红燕他们呢?” 万氏似乎瞧出儿子正在生气,缩了缩头,不敢吭声。 季美瑜其实也不赞同万氏的做法,索性一口气说了出来:“娘说咱们家房子烧了,最近一段时间住不开,就放她们回去探亲了,正好也省下一笔口粮和月钱。” 季文明这会儿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木然地指着桌子上的两个馒头和一叠咸菜问道:“那这些呢,从哪来的?” 他可不指望生火都不大会的母亲和小妹会做馒头。 果然,季美瑜回答道:“咸菜是以前厨房的张妈做的,馒头是娘让我去巷子口的刘阿叔家买的。” 季文明气得闭上眼:“所以你们就当着长源三叔他们的面买了两个馒头回来?” 万氏也觉得很委屈:“文明,娘这算啥,后院那个早早地去饕餮居定了好几个好菜回来,现在正藏在屋子里一个人吃呢。” “吃吃吃,吃个屁”季文明突然一脚踢倒了小方桌,两个碗一个碟子咕噜咕噜滚到地上,摔碎发出砰砰砰地声响。 万氏傻眼了,又开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文明,娘,娘做错什么了吗?娘也是想省几个钱,咱们家还要建房子,木料,瓦片那样不要钱,还有请人的工钱” 季文明伸手抚额,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一顿饭能省出几个钱来,有钱就弄丰盛点,没钱就买一堆馒头,炒几个小菜,再来一碗热腾腾的汤,也不至于寒了人心。 万氏这样做,让他以后还有什么脸去面对族人。传出去,他这辈子也别想在族里抬头了。 他从未觉得这么疲惫过,这简直比他以前打仗还累。 他闭上眼,缓了口气,问道:“以前家里的事都是谁做主?” 其实他心里早有谱了,问,也不过是想确认一番罢了。 果然,万氏回答道:“都是傅氏在张罗。” 季文明点头,对季美瑜说:“去,把傅你嫂子叫回来,下午还有人要来帮忙打地基,让她回来张罗。”指望万氏和季美瑜还不知得得罪多少人。 季美瑜脸上的喜色掩也掩不住:“好,我马上去。” “慢着,不许去!”钱珍珍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厨房门口,怒瞪着季美瑜。 季美瑜无辜地耸了耸肩,眼神瞟向季文明,就只差没说“是我大哥让我去的了”。 季文明看到她,放软了语调:“珍珍,家里下午还有人来帮忙。这都十一月了,还有两个月就要过年了,咱们必须得在年前把房子建好。你还怀着身孕,我这不是怕你累着了吗?” 钱珍珍听了,脸上的怒意稍退,犹豫道:“可是这样大家都会认为她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季文明走过去,安抚地按住她的肩:“不会的,我心里有谁你还不清楚吗?再说,你不想房子早日建好,咱们的孩子生下来就有新房子住吗?” 钱珍珍被他勾画的美好蓝图所吸引,再加上她心里也明白,要让她去给那些泥腿子煮茶倒水,张罗饭菜,应酬招呼,她一万个不乐意。便勉强点了点头:“好吧,不过你不许搭理她,还有,以前咱们在爹面前说的事你也要早日办到。别忘了,咱们还等着去见罗大人呢。” 钱珍珍口中的罗大人全名罗家栋,是钱世坤的至交好友,现在在兵部任职。季文明现在初回京,一无人脉路子,二无钱银疏通关系,想要调个如意的差事,现在也只能指望钱世坤的这位好友了。 因而,钱珍珍一说这话,他脸上的笑更温柔了,轻拍着钱珍珍的手道:“嗯,知道了,你抽空也给罗大人府上递个帖子,挑个日子,备上礼物,咱们去拜见罗世伯。” “好,我都听你的。”钱珍珍示威地瞥了季美瑜一眼。 季文明这会一脑门子官司,实在没心情调解他们姑嫂之间的关系,只能把钱珍珍支开:“你不是一直想吃京城聚贤庄的烤鸭吗,待会儿我去给你带一只回来,你先去回房休息,可别累着咱们儿子了。” 钱珍珍也不想待在这满是烟熏味的厨房:“好吧,那你要早点回来了。” 等她一走,季美瑜再也忍不住了,撇嘴不满地说:“大哥,你怎么会看上这样一个刁蛮任性女人,大嫂比她好多了好吧,我可不要她做我的嫂子。” 万氏见了,拍了一下她的手:“你个傻孩子,胡说什么呢,难不成还想把手伸到你哥房里。这种话以后不许说,你哥心里有数呢。” 季文明有些意外地看着她,这会儿她怎么就突然变明理了,那先前呢,怎么就不知道招待一下长源三叔他们。 听到儿子的质问,万氏垂下了头,小声嘟囔:“这不是没银子了吗?” 她的私房钱花掉了一大半,所剩无几,傅芷璇那边,也是一身债,而且这个以前很好说话的儿媳妇也像变了个人一样,动不动就摆个诰命夫人的架子,连儿子似乎都暂时拿她没办法,就更别指望她还会拿银子回来了。 “你你那儿不是还有银子吗?先拿出来应付应付,等回头儿子领了俸禄再交给娘。”季文明艰涩地开了口。他最近半年都没一文钱的俸禄,谋职还要使银子,罗大人那边虽有岳父这层关系在,但也不能不打点,还有家里的房子,重修也要花钱。 他手上虽然还有点银子,但对比这几项庞大的开车,无异于杯水车薪。 一文钱难倒好汉,他算是体会到这滋味了。 万氏听了儿子的保证,总算放下心来:“那我明日就让如意她们回来。” 再不回来,她连热水都喝不上一口。 季文明这才放下心来,他侧过头瞥了一眼季美瑜,声音带着诱惑:“你想过好日子吗?想,就去把你嫂子叫回来。” 季美瑜咬住下唇,嫂子才离开半天,她就觉得这家不是家了。 “好,你别说了,我去。” 客栈里,傅芷璇和小岚睡了整整一上午,终于恢复了精气神。 用过午饭,傅芷璇拿起糕点铺子那边上个月的账本查账,小岚坐在窗前,沐浴着冬日的阳光,在阳光下飞针引线。 “少夫人,咱们今晚还回去吗?”小岚绣了一会儿花,觉得眼花,抬手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问道。 傅芷璇头也不抬:“你不想回去?” 小岚摇头:“也不是,就是担心我们回去没住的地方。” 少夫人的房间肯定已经修好了,但家里也只有两个房间,钱珍珍不可能把她的房间让出来,那老夫人肯定要去住少夫人的房间,她们只能去下人房挤一挤了,她本就是下人,倒无所谓,可少夫人怎么能跟着她一起去挤呢。 傅芷璇不以为意地说:“没关系,我们住客栈就是。” 小岚听了很是高兴:“那奴婢回去收拾几件换洗的衣服过来。” “小岚,你收拾衣服做什么?”季美瑜一上楼就听到这句话,张口问道。 小岚扭头看到是她,连忙站了起来:“小姐。” 傅芷璇听到声音,从账本里抬起头瞥了她一眼:“美瑜,你怎么来了?” 季美瑜坐到她对面,眼巴巴地看着她,讨好地说:“嫂子,大哥让我来请你回去。” 闻言,傅芷璇拨算盘的手一顿,无缘无故叫她回去?这可不像季文明无利不起早的作风。 “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傅芷璇了然地问道。 季美瑜绞着手指头,吞吞吐吐地说:“就是就是有很多街坊邻居和族叔伯,哥哥们来帮忙。” 那也用不着她回去啊,家里有厨娘,有丫鬟,端茶送水,帮忙打下手,有的是人,万氏只要动动嘴皮子,掏掏银子就是。 “还有呢?”傅芷璇抬头睨了她一眼。 季美瑜垂下了头,声音低了好几度:“娘让如意c红燕她们几个回家探亲了。” 傅芷璇的脸彻底冷了下来,敢情这是指望她和小岚回去做丫头厨娘呢,而且还是自掏腰包的那种,真当她欠季家人的不成。 “美瑜,你也看见了,我这儿还有许多账本还没核实,只怕没功夫,你先回去吧,等我忙完就回来。”傅芷璇是打定主意了,这段时间就是要回去也要早出晚归,绝不能给人白白使唤了。 季美瑜没想到向来好说话的嫂子竟这么毫不犹豫地拒绝她了,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嫂子,你就回去吧,你不在,这家都不像家了。” 看着季美瑜可怜巴巴的样子,傅芷璇心里也不好受。哪怕今生很多事情都变了,自己没多管闲事去打断她自以为美好的姻缘,季美瑜母女跟钱珍珍一开始就不对付,季美瑜这辈子很可能不会再倒向钱珍珍那边,但她仍然无法忘掉她曾经的背叛,心无芥蒂的面对她。 “美瑜,你应该明白,那已经不是我的家了。”或许从来都不是。 季美瑜没料到她会说出如此绝情的一句话,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拽着她的袖子:“嫂子,你别这样,我只认你是我的嫂子。” 傅芷璇不为所动,只是示意小岚递手帕给她。 季美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忽然,严掌柜出现在了门口,诧异地瞥了一眼屋子里的情形,然后道:“少夫人,有位自称范大人府上的毕管事求见。” 傅芷璇听闻此言,忙站起身,走到隔壁:“请她进来。” 毕管事走进来,先向傅芷璇行了一礼:“奴婢见过季夫人,奴婢奉我家夫人的命,给季夫人送请帖过来。” 语毕,双手奉上一张红色的请帖。 傅芷璇接过请帖,打开一看,原来是范夫人准备开个赏梅会,日期就定在五日后。 范夫人贵为二品尚书夫人,所邀请的无不是达官贵人,她能拿到这张帖子还真是意外。 不过不管怎么说,多结识几个人总没坏处。以后她和离了,说不准还要靠这些大财主们赏口饭吃呢。 傅芷璇合上了请帖,笑眯眯地说:“劳烦毕管事了,请你回禀范夫人,五日后我一定准时达到。” “是,奴婢告辞。”毕管事福身退了出去。 隔壁房间的季美瑜听到这边的动静,也停止了哭泣,探头望了过来。 傅芷璇正愁没人给她拉大旗呢,这范夫人就送上门来,不好好利用岂不是辜负了范大夫夫妇的提携照顾之情。 她扬起手中的请帖道:“美瑜,你也看到了,范夫人邀请我去参加赏梅会,我这几日还要准备送范夫人的礼物,实在是没空。” “嗯。”季美瑜低低地应了一声,刚才那个妇人她也看到了,虽是口称奴婢,但气势十足,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 季文明看到空手而归的季美瑜,诧异地重复道:“你说范大人的夫人邀请她去参加赏梅会,她要备礼物,没空回家?” 季美瑜垂头丧气地点了下头。 季文明露出深思的神色,这京城里姓范的大人并不多,他知道的仅仅只有一位,那就是户部尚书范嘉义。 不过傅芷璇何时跟这位大员扯上了关系? 不对,傅芷璇当时捐粮不就是捐给户部的吗?莫非因而结交上了这位范尚书? 季文明精神为之一振,户部可是油水十足的实权部门,范尚书又是一部之首,哪个衙门不给他几分面子?若是能跟他搭上关系,他何愁不能调个好差事。 这可是比那位正五品的兵部郎中罗大人更有用。 “娘,岳父岳母可有什么喜好?” 这话倒把万氏给问住了,他吃惊地看向儿子:“你说的是傅松源夫妇?” 季文明笑了:“这京城除了他们,儿子难不成还有其他岳父岳母?” 万氏呆愣住了,儿子不是一心打定主意要休了傅氏吗?怎么这会儿还要备礼去傅家,她瞥了后院的方向一眼:“那她怎么办?” 这个媳妇儿可是个气性大的,若是闹起来,万一伤到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季文明眼一撇,低声道:“你先别告诉她,这事攸关儿子前程。若是成了,你儿子就攀上了一棵大树,从此前途无量。” 一听这话,万氏当即忙不迭地答应了:“好,你放心,娘绝对不说。这傅松源以前是你父亲的至交,你知道的他为人迂腐耿直,不容易讨好,反倒是那辛氏耳根子软,说几句好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第三十三章 “你说要去拜见我父母?”傅芷璇是真被季文明这不按牌理出牌的一招给弄懵了。 前世可没这一出啊, 知道他回来后, 父兄捎了两次信让傅芷璇带他回娘家一趟, 但每次她提起,季文明都推说没时间, 连敷衍一下都不愿意。 如今她不愿这种人去她的娘家了, 他反倒主动提起要去拜会岳父岳母,不得不说这真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季文明含笑点头道:“是啊, 明日我空出一天时间咱们去拜见岳父岳母。抱歉, 当初走得急,都没陪你三朝回门。” 傅芷璇越听越不对味, 他这举动可不像是把她扫地出门的态度。 难不成他想享齐人之福?先不提她, 就钱珍珍那一关他就过不了吧, 钱世坤不可能让他女儿做季文明的小妾,否则又何必嫁给一穷二白的季文明。 “不知岳父岳母喜欢什么,夫人可否给我出些主意。”虽说他已经从万氏那里了解到一些傅家父母的喜好, 不过万氏到底跟他们接触不多, 肯定没傅芷璇清楚。而且他这么问,也能在傅芷璇面前邀功挣表现。 傅芷璇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罢了, 既然他要见, 她就让他见, 看看他打的什么主意, 顺便把她的打算跟家里人通个气。否则父亲若从旁人口中得知季文明带了新欢回来, 还不知会担忧成什么样。 “我爹他喜欢砚台, 尤其是端砚。至于我娘c我嫂子和小妹,妇道人家嘛,都喜欢漂亮的首饰和金水坊的胭脂,还有几个侄子侄女,最喜欢亮闪闪的东西,一人发个金裸子做见面礼就行了。” 季文明嘴角抽搐,这傅家人喜欢的可都是贵得要死的玩意儿啊。 他心里虽然也怀疑傅芷璇在忽悠他,不过他此去是想跟傅家修复关系,博得二老的欢心,顺势讨好傅芷璇,这该花的银子必定少不了。 “好,那我这就去准备。”季文明满面笑容地说道。 傅芷璇假装没看到他一闪而过的肉痛表情,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第二天,一大早,季文明抢了马叔的活,亲自驾着马车,带着傅芷璇主仆和一堆礼品前往傅家。 这两天征远大将军率军回京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是全城老百姓热议的焦点,傅家的左邻右舍早从辛氏口中得知,她女婿也是征远大将军麾下的一员,随着大将军一起回京。 不过信的人不多,大家都几十年的老邻居了,谁家的情况不是一清二楚,这辛氏嫁出去的两个女儿,一个很少回家,一回来就哭哭啼啼,还有一个跟守活寡没什么区别,嫁出去这么多年,女婿都没上门拜见过二老一次。 今儿个却看到一个浓眉星目,姿仪出众,俊朗帅气的年轻人驾着季家那辆马车,带着一堆看起来就很贵的东西往小巷而来。 莫非这人就是辛氏传说中的那位二女婿? 有热心的邻居连忙跑去通知傅家人。 其实傅家二老早知道了,因为昨天傍晚,傅芷璇托人带了一封给娘家,告诉他们今天季文明会回来,以免傅松源去当值了,家里连个男人都没有。 辛氏听到消息,再也坐不住,高兴地跑了出来,站在门口,翘首以盼。 在她望眼欲穿的时候,马车终于拐过小巷,驶了过来。 季文明把马车停在门口,纵身跳下马,朝辛氏行了一礼:“小婿见过岳母。” 辛氏见他长得一表人才,无论是气度还是长相谈吐都比七年前更胜一筹,心里为女儿高兴不已,面色也越发和善:“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阿璇呢?” “在马车上。”季文明回身正好看见傅芷璇掀开帘子下马,连忙过去伸手欲扶她。 傅芷璇手一弯,装作提裙摆的模样,躲开了他的手。 没献成殷勤,季文明也不恼,等她们主仆二人下了马,这才去拎着礼物,笑盈盈地跟着进了门。 辛氏见了,越发喜欢,等他进了屋开始送礼物时,这种喜欢达到了顶点。 满满一桌子,有家里老头子喜欢的砚台,妇道人家喜欢的胭脂水粉和布匹,还有一堆小零嘴和一只肥肥的羊腿。 傅芷璇瞥了季文明一眼,这人倒是聪明,把她提到的首饰和金裸子换成了零嘴和羊腿,一样能讨人欢心,钱却少花了一半不止。 辛氏笑得合不拢嘴,她倒不是贪财,只是觉得女婿越大方,那肯定是越重视自家女儿。 她似乎都看到了来年抱胖外孙的美好场景。 就连傅松源向来严肃的脸上也浮现出了淡淡的笑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坐吧,下次别带这么多东西了,咱们家什么都有,不缺,别浪费银子。” 辛氏跟着点头:“对,你们回来,咱们就很高兴了。都是一家人,不讲这些虚礼。” 只有杨氏偷偷撇了撇嘴,自家公婆就是太厚道了,这女婿打了胜仗,封了官,买上好酒好肉孝敬老丈人c老丈母娘不是应该的么,还往外推,傻不傻。 不过她现在是害喜最严重的时候,闻不得任何的腥味,那大羊腿是吃不成了。 杨氏有些遗憾地舔了舔嘴角,眼睛不知不觉地飘到了让她艳羡不已的小姑子身上,却发现今儿这位小姑子脸上的笑淡淡的,很是克制,眼神里也并无太多欣喜的神色。 真是奇了怪了,若是她夫君有出息了,她只怕是睡着都会笑醒。 罢了,反正她一直没看透这位小姑子,杨氏又把目光挪到了桌上,那匹鹅黄的布适合小姑娘,只能给芷兰和女儿用,她还是挑那匹淡紫色的吧,是做身裙子呢还是做深衣。 杨氏正在走神,忽然听到小姑子语出惊人,抛出了一枚惊雷,吓得她手一抖,金水坊出品的胭脂就这么差点撒了一地。 傅芷璇看着季文明双手捧起砚台,递给了父亲,言辞颇讨父亲欢心,眉一垂,忽然说道:“父亲,季将军恐怕还有一事未对父亲说实话。” 季文明听到这话就知道不好了,回头,目光带着恳切地看着傅芷璇,希望她能给自己留点面子,在他想出解决办法之前,不要把这件事捅出来。 傅芷璇避开了他的目光,对上父亲错愕惊讶的眼神,淡淡地笑了:“季将军还带回来了一即将临盆的少妇,咱们应该恭喜季将军即将喜得麟儿才是。” 傅松源听了,脸色发青,突地提起砚台,二话不说就砸到了季文明头上。 季文明没想到这位读书人出身的岳父会有这么暴力的一面,说变脸就变脸,他一时不察,被砚台砸中了额角,青了好大一块。 “滚,拿着你的这堆破玩意给我滚,我傅家人受不起你这位大将军的礼。” 季文明错愕又尴尬,不停地说:“岳父大人,这是误会,误会,你听小婿解释,你听小婿解释,小婿也是莫可奈何” 但傅松源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见他不走,跑到墙角,拿起扫帚往他身上打去,季文明没辙,只能退到门口。 他无奈地看着傅家的大门在他眼前关上,眼神中一片阴霾。老迂腐,不识抬举。 突然,门又从里面打开了,季文明一喜,脸上立即换了一副悔之不及的沉痛神色。 傅松源看也没看他一眼,抱起他带来的东西,全一一股脑儿地砸到了他头上。 跟在后头的杨氏见了,心疼不已,哎呦,这多好的东西都这么糟蹋了。但看公公那沉得堪比锅底的脸色,她也不敢吱声。想了想,只能把这气撒在惹公公生气的罪魁祸首季文明的身上,她拿起手里的胭脂打开盖子啪地一声砸到了季文明的头上,反正她现在怀孕了,也用不上这玩意。 “拿去,谁稀罕你这破玩意儿。” 红红的脂粉撒了季文明一脸,有些还落到了他鼻子中,痒乎乎的,季文明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等他擦掉糊在眼睫毛上的胭脂,回头一看,就瞧见杨氏带着一个仆役出来牵马。 “你做什么?”她把马牵进了院子里,自己这幅模样,怎么回去。一想到要顶着这身鬼样子走回去,季文明就有暴走的冲动。 杨氏得意地笑了起来:“阿璇说这辆马车连马一块儿送给我们了,当然是要弄回去了。这可是用阿璇的嫁妆产出置办的,你季家那匹老马早就死了,不信你可以去问街坊邻居。” 杨氏为了十两银子都能对小姑子使绊子,现如今为了这一辆马车,自然也敢跟季文明呛声。 季文明气结,胸口一起一伏的,手指捏得咔咔作响。 杨氏瞧了一眼他衣服下面蝤蛴的肌肉,害怕地缩了缩脖子:“你该不会是想要打我吧?我跟你说,我肚子里还有一个,我呕” 闻到季文明身上浓郁的脂粉味,她一个控制不住,突然哇地一声吐了出来,不偏不倚,正好吐在季文明的鞋子上。 这滋味说有多酸爽就有多酸爽,季文明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到家的。 瞧见他一身狼狈地走了回来,万氏大惊,一面吩咐如意烧水给他洗澡换衣,一面关切地问:“怎么回事?是不是傅家人做的?那傅老头也欺人太甚了,咱们备了厚礼去看他,他这什么态度。” 季文明无心理会万氏。他这个娘,总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跟她多说无益。他进了澡堂,脱下衣服冲了个澡,换了衣服出来,嫌恶地瞥了一眼今早才穿上的鞋子:“把它扔了。” 万氏守在门口,忙不迭地让如意把鞋子扔了,回头看着季文明额角的青紫,心疼不已:“哎呀,你额头上这么大个伤口是怎么回事?莫不是那傅老头打的?” 季文明不耐烦地否认道:“不是,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你不要胡猜了,更别在珍珍面前胡说八道。” “什么事情不能在我面前说啊?”钱珍珍听说他回来了,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到后院来,便自个跑过来找他了。 季文明迎上去,拉着她的手,温声细语安抚道:“没有” “你的额头是怎么回事?”钱珍珍一进门就看见了他额头上的那块包,顿时心疼得不得了。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想去碰触他的伤口,可能是怕弄疼他,半途又缩了回去。 钱珍珍很快反应过来,扭头对荷香说:“快去把我箱子里的化瘀膏拿来。” 季文明笑了:“不用,只是不小心跌了一跤而已,过两天就好了。” 钱珍珍好看的小脸皱成一团:“这么大个包,你还没说事,以后小心些,再撞了人家可是会心疼的。” 季文明旁若无人地捧起钱珍珍的手,举在胸前,柔声安慰,两人郎情妾意好不甜蜜。 被彻底忽视的万氏心里酸酸的,她默默退了出去,走到院子里,蹲在黑漆漆的废墟前,唉声叹气。 季美瑜一走出房间就看到她娘又在偷偷抹眼泪,她连忙走过去,拿出手帕给她擦泪,又问:“娘,你怎么啦?谁欺负你了?” 万氏吸了一下鼻子,带着哭腔否认道:“没有,你大哥回来了,谁还敢欺负我。娘刚才是不小心眼里进了沙子。” 季美瑜可不信:“娘,你就别骗我了,肯定是那个钱珍珍又惹你生气了对不对?这女人就是个祸害,丧门星,咱们一家好好的,自从她来了之后就什么都不顺了,咱们把她赶走,好不好?” “你胡说什么,以后这种话绝不可再说,尤其是在你哥和嫂子面前。”万氏做贼似的瞥了四周一眼,厉声警告女儿。有了媳妇儿忘了娘,如今儿子眼里只有那个钱珍珍,哪还记得她这个当娘的,美瑜再这么口无遮拦,惹儿子厌恶了怎么办? 季美瑜头一回被万氏这么训斥,愣了一下,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万氏叹气,也没心思去追,反正她也不外乎是去隔壁家找小姐妹或是去客栈找傅芷璇。 屋子里,季文明跟钱珍珍柔情蜜语了一番,哄得她面颊泛桃花,娇滴滴的,软成了一摊水,季文明趁机道:“珍珍,咱们明日就去拜访罗大人吧,不然等吏部的公文下来,那就晚了。” 季文明不想等了,他今天在傅家受了如此奇耻大辱,定要一雪前耻,让傅家人后悔去。 钱珍珍本就耳根子软,被他一哄,连北都找不到,这会儿不自觉地就松了口:“可我的身份怎么办?” 季文明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捧着她的脸,深情地注视着她说:“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珍珍,你忘了,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听到他背出婚书,钱珍珍又惊又喜,是了,她也是三媒六聘,明媒正娶的妻子,她有婚书在,有何惧。 “好,不过夫君额头的伤还很显眼,咱们多养两天,可好?”钱珍珍小鸟依人地靠在他怀里,一副温柔贤惠什么都替他考虑的模样。 季文明感激地牵起她的手:“还是你对我最好了。” 这头,季文明抱着美人温存,好不甜蜜。 但傅家的气氛却沉闷得可怕,就连刚得了一辆马车的杨氏也收敛了笑容,一声不吱地站在门边,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傅松源气得心口痛,他捏紧拳头重重地拍在木桌上,震得桌子砰砰晃个不停:“混账东西,混账” 辛氏已经哭湿了三条手帕,此时眼眶红红的,嘶哑着嗓子,痛苦地抱着傅芷璇,大哭了起来:“我的儿,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千盼万盼,好不容易把人盼回来了,结果却是这样。” “行了,别哭了,你怕阿璇还不够难过是吧。”傅松源怒斥了辛氏一句。 傅芷璇倒是宁愿父亲能像母亲那样把愤怒和伤心都发泄出来,免得憋在心里生了病。 她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傅松源:“爹,你喝口水,消消气,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都会过去的。” 傅松源欲言又止地瞥了她一眼,拿起水喝完,放下杯子,再度看向她,眼神像是在看易碎的瓷娃娃,小心又谨慎,深怕伤了她:“阿璇,你是一个有主见的孩子,对于此事你有什么打算?” 傅芷璇正琢磨着怎么开口,旁边的辛氏急急忙忙地说道:“当然不能那么轻易原谅他。我跟你说,阿璇,你听你爹的,可千万别心软。” 她哪儿像是心软的人啊?傅芷璇哭笑不得,母亲这分明是连想都没想过让自己和离,虽然这是预料中的事,但她还是觉得不大得劲儿,恹恹地看向父亲道:“爹可有什么建议?” 傅松源布满了眼尾纹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他安抚地看着女儿:“这事他们季家总得给咱们一个说法。我这就去找你叔叔伯伯和堂兄们,咱们明日去季家。” 季文明见异思迁这件事,整个傅家受打击最大的就是傅松源。 若不是他给女儿定下这么个娃娃亲,女儿这些年来何至于过得这样艰难。附近邻里间,跟她同龄的媳妇儿,孩子都好几个了,自己女儿却随时都可能由守活寡变成真寡妇。 他女儿为季家付出这么多,结果季文明却在外面一声不吭地又纳了个新妇,连孩子都有了,这是欺他傅家没人是吧。 听到父亲的话,傅芷璇有感动,但更多的却是无奈。 父亲只是想给她出口气,却从没有把她接回来的打算。 “爹,不用麻烦叔伯们了,我想跟季文明和离。” 傅芷璇的打算真真是出乎傅家人的预料,就连杨氏也猛然抬头,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她。 辛氏抓住她的手,刚收住的眼泪又跟着滚落了下来。 “我的儿,说什么傻话呢。你若和离了,以后再嫁顶多也是给人做续弦,自古以来,后母难当,你怎么这么傻呢!” 杨氏见婆婆哭得伤心,走过来,劝道:“阿璇,我知道你主意正,但这回你还是听娘的吧。这花天酒地,喜新厌旧是男人的本性,连没银子长得又难看的男人还有花花肠子呢,季文明不就是讨了一房小妾,你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心烦了,就当他是只偷腥的猫吧,腻了总会回来的。” 傅芷璇愣住了,完全没料到这位几乎钻进钱眼里的大嫂会有这番见解,真是太让人意外了。 辛氏听了杨氏的话,赞同地点了点头,抹了把泪,苦笑着说:“有些事,娘以前不好告诉你,现在也没瞒着你的必要了。你姐夫那人,看着忠厚老实吧,每次见了你姐都跟老鼠见了猫一样,服服帖帖的,可就他那样的,也还抬了一房小妾进门,这还不算,他逮着机会还跑去那烟花之地喝花酒,把你姐姐气得够呛。两人三天两头吵吵闹闹,这日子不一样过了。” “你们怎么没人跟我说过?”傅芷璇惊愕地看着她们。 辛氏叹了口气:“你姐姐那人好面子,不让我跟你说。” 她握住面露沉思的傅芷璇,语重心长地说:“阿璇,这夫妻之间过日子啊,难得糊涂,很多事,忍一忍就过去了。听娘的,别做傻事了,不然你焉知找到下一个男人就不纳妾,不去那不正经的地方?” 绕了半天,她又把话绕了回来。傅芷璇苦笑着说:“娘,你知道钱珍珍是什么出身吗?她是安顺参将钱世坤的女儿,这样的千金大小姐会甘于做妾吗?” 这下连一直默不作声地傅松源也忍不住侧目:“你没搞错?” 傅芷璇点头:“万氏只差没把她当菩萨一样供起来了。” 万氏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这千金小姐咋会看上有妇之夫呢!” 傅芷璇勾唇冷笑:“谁知道呢,也许是贪图季文明长得好看呢,也许是季文明想攀高枝,讨女人欢心,这不是他最拿手的吗?” 知道钱珍珍的身份后,似乎傅家人也不是那么强烈地反对傅芷璇和离了。 傅松源站起身,艰难地开口道:“这几天你就别回去了,在娘家好好想想,想清楚再说。” 父亲没有一口反对,傅芷璇已经很满足了。她点头道:“好,父亲也莫担忧。” 傅松源冲她勉强一笑,迈着沉重的步伐进了卧房。 傅松源因着愧疚,纵容傅芷璇,但辛氏就不一样了,她坚信女儿和离了会后悔的,因而几次三番想要劝说傅芷璇打消和离的念头,都被傅芷璇找了个借口躲了过去。 每天傅芷璇都早出晚归,白日里都去客栈做事,下午才回来,吃了饭就说累,兀自回了房。 辛氏逮不到女儿,眼看季文明那边也没有了任何音讯,担忧得大冬天的上了火。 晚上,她推了推丈夫:“老头子,你说这季文明怎么也不来接阿璇,难不成他是也想跟咱们家阿璇和离?” 傅松源这些日子心里一直装着事,人看着瘦了下去,虽然躺在床上,其实并没有睡着,听到妻子的话,他心里更加烦躁:“行了,睡吧,他不来正好,我养阿璇一辈子。” 辛氏拧了他一把:“女儿任性,你也跟着胡闹,这阿璇若真跟季文明和离了,还能找到比他更好的人不成?” “上不上得了五品我不知道,但一定没他狼心狗肺。”傅松源冷哼了一声。 到底是一起过了几十年,辛氏还不了解丈夫,她低声抱怨道:“行了,你就别说气话,要不咱们派个人去季家那边探探口风。莫不是你上回太用力,把季文明给打伤了?” “探口风?你是不是还要我去给他道歉?我告诉你没门,行了,睡吧,阿璇的事你就别管了,她自己有主意。”傅松源心里本就堵着一股气,辛氏这劝无异于火上浇油。 辛氏见丈夫背过身,真不理她了,心里又急又气,把被子一拉,裹住偏到另一边生起了闷气。 傅芷璇完全不知道,父母因为她的事冷战了起来。 她这几日都忙着准备参加范夫人的赏梅会。 这是她第一次踏足京城贵妇人们的圈子,傅芷璇不求多出彩,只求中规中矩,不出格,不犯错就好。 所以挑选的衣服是端庄的散花水雾百褶裙,头上仅以一根镶蓝宝石的金簪挽起头发。至于给范夫人准备的礼物,傅芷璇想来想去,太贵重的她送不起,一般的范夫人也不稀罕,索性便亲手做了一份她糕点铺里最受欢迎的花开富贵。 五天的时间一晃而逝,转眼就到了范夫人赏梅会的日子。 这一日天公不作美,早晨起来,天上就飘起了小雪,细细密密,落到地上转瞬即化,虽给这冬日平添了几分寒意,红梅配白雪,似乎更别有一番情趣。傅芷璇早早的就坐上了马车,前往范家别院。 她去得比较早,到的时候,还没几个人。 这时候范夫人还不是很忙,在正堂见了她,当即就赞不绝口:“你就是季夫人,果然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 范夫人很白,还有点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都看不见了,不过倒是不难看,相反倒是给人一种很和气,很易接近的感觉。 傅芷璇福了福身:“晚辈傅氏见过夫人,夫人谬赞。” 范夫人把她拉了起来,指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庄园说:“咱们今儿个啊大家都随意,从这颐桥院过去,小溪那边都是梅花,一共有五十多个品种,现在已经开了一大半。梅园尽头搭了戏台子,大家走累了,可以过去歇歇脚,喝口热茶,用些点心,看看戏。” 这似乎跟她打听到的不大一样,傅芷璇心里纳闷,面上不显,朝范夫人躬了躬身,道:“多谢夫人了。” 突然,门口一个穿着粉嫩妆花褙子的丫头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范夫人马上站了起来,眼神透着焦急,瞥了傅芷璇一眼道:“季夫人,林夫人c周夫人c苗夫人她们也来了,就在后面的花厅里,让毕管事领你去可好?” 傅芷璇明白她是想支开自己,便从善如流地说:“好,有劳毕管事了。” 等傅芷璇见到这所谓的林夫人c周夫人c苗夫人几个,有些明白,范夫人为何会这么安排了。 原来这几位夫人跟她一样,正好是上次另外几位因为献粮有功被封了爵的商户的夫人。 这几位夫人的丈夫虽被封了爵,但却一无实权,二不能食邑,最重要的是还不能传承,仅此一代。家族的荣耀是昙花一现,还是长久不衰,能不能摆脱商户低贱的身份,最终还是要看下一代子弟是否出彩。 这爵位未免过于鸡肋,那些达官显贵可看不上她们。所以范夫人安排大家自由活动,再把身份地位相当的人引到一处,也避免了大家尴尬。 当然若是这些夫人们交际手腕出众,能打入不同的圈子,那也未尝不可,八仙过海,端看个人本事。 想清楚了这些,傅芷璇心里的担忧也散了。 林c周c苗几家都是大商户,不止在京城有好些铺子c田产,而且还掌握着好几条商线,如果能跟她们搭上线,获得她们的好感,对她来说今日也不虚此行了。 这三位夫人虽是出身商户之家,但都是家中主母,平日里要管理家宅内务,有时还会参与一些家中的生意,为人处世练达圆滑。不管心里如何想,面上倒是一片融洽。 喝了一杯热茶,苗夫人放下天青色的茶杯,笑道:“林夫人和周夫人只怕还要等乔夫人,我与季夫人先去转转。” 道了别,走出花厅,迎面梅香扑鼻,苗夫人扭头笑看着傅芷璇:“季夫人不会责怪我把你拉走了吧?你有所不知,林夫人和周夫人都是工部屯田清吏司主事乔大人的姻亲,两人每次来都与乔夫人一块儿。” 她不说自己做了那多余的人都不知道,傅芷璇感激地看向她:“多谢夫人提点。” 苗夫人身上有一半的异族血统,性格爽朗,挥挥手,满不在乎地说:“小事,再说我也是一个人,咱们在一起也可以做个伴儿。” 两人边走边聊,聊了一路,倒是越来越投机,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 傅芷璇这才知道,这位苗夫人也不简单,她中年丧夫,族人多觊觎她的家产,欲逼她改嫁放弃夫家的万贯家财。但这位苗夫人硬是顶住压力,死也不肯改嫁,而且还接手了家中生意,把儿子抚养成人。 这一次,她是以她儿子的名义向朝廷捐了四百石粮,但因为她儿子还没有成亲娶媳妇,所以接到范夫人的邀请,苗夫人便自己过来了。 苗夫人虽说得轻描淡写,但傅芷璇相信这里面的艰辛足以击溃这世上绝大部分的女子,但苗夫人做到了,她钦佩不已。 这也更加坚定了她的信念,苗夫人死了丈夫,还带着幼子也能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她不过是和离而已,何尝不能过下去。她可以用以后的每一天来向父母亲证明,她的决定没错。 两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觉走到了梅林深处,此地梅枝遒劲,应有很些年头了。在这片梅林西北方向处有一座凉亭,亭子三面用厚实的幔布挡住了风,只留一面背风处,隐隐望去似乎是几个华服美裙的少妇少女。 这群人围拢在一块儿,谈天说地,吟诗作赋,银铃般的笑声伴随着红泥小火炉下面砰砰砰作响木炭燃烧声传得老远。 闻到鼻端醇厚香甜的酒香,傅芷璇与苗夫人相视一笑,两人不约而同地转了个身,朝另一端走去。 结果还没走出几步,身后一个梳着双髻,眼神灵动的小丫鬟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两位夫人,我们家夫人请你们过去坐坐。” 主人家都亲自请了,傅芷璇和苗夫人也不好拒绝,两人跟着小丫鬟走到被凉亭,被守在凉亭的另一个丫鬟请了进去。 这座不大的亭子里坐了四个女子,其中二人做妇人打扮,另外两个还是姑娘家的打扮。 见到傅芷璇和苗夫人进来,其中着素雪绢云形千水裙站了起来,笑道:“两位夫人请坐,我夫家姓孟,外子在工部任职,你们二位是季夫人和苗夫人吧?多谢两位夫人的仗义疏财,才解了我家夫君的燃眉之急啊!” 这位孟夫人说话很客气,但不知是不是傅芷璇的错觉,总感觉,她似乎在有意无意地观察自己,而且她也表现得太亲近了一些。 双方人马各自介绍了一番,另一位夫人夫家姓张,丈夫也是在工部任职。至于那对没嫁人的姐妹花,则是宁乡侯家的大小姐和二小姐。 几人围着红泥小火炉,喝了一些温酒,又聊了一会儿京城里的一些无伤大雅的趣事,渐渐熟稔起来。 又聊了一会儿,宁乡侯家的两位小姐似乎有些喝高了,脸颊红红的,孟夫人把酒壶拿起来,递给了旁边伺候的丫鬟:“拿走,这可不能让她们再喝了。” 说完,又冲傅芷璇道:“我有些内急,可否请季夫人陪我走一趟,张夫人还要照顾这两个小妮子。” 傅芷璇站起来道:“当然可以。” 两人出了凉亭,沿着梅林的小路往前走,走到凉亭看不到的地方,孟夫人忽然停下了脚步,冲身后的丫鬟道:“彩玉,你带小岚在这边看看风景,我与季夫人有话说。” 傅芷璇明白,这才是孟夫人今天找她的真实目的,正巧,她也想听听这位素未谋面的孟夫人为何会找上她。 摒退了两个丫鬟,孟夫人笑盈盈地说:“刚才只顾着介绍我夫家的来历了,倒忘了说我的娘家。季夫人,我娘家姓钱,算起来,咱们还是亲戚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第三十四章 傅芷璇发现, 这位孟夫人说起“亲戚”二字咬牙切齿的, 虽然脸上还带着笑, 但眼神中的那股子恨意掩也掩不住。 孟夫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索性放弃了遮掩:“没错, 我恨死钱珍珍那丫了。” 傅芷璇点点头, 不做评价。她连这姐妹俩怎么闹翻的都没弄清楚,贸然开口实属不智。 孟夫人见她如此沉得住气, 颇有些气恼:“被人抢了丈夫, 你就不恨那丫头吗?” “还好。”傅芷璇说了个保守的答案,她固然恨钱珍珍, 但更恨季文明, 若非季文明三心二意, 见异思迁,哪有钱珍珍的事。否则就是没了钱珍珍,也会再出现一个什么王珍珍李珍珍张珍珍之流, 归根结底, 这还是男人薄幸势利造成的。 见她油盐不进,孟夫人也有些怒了:“季夫人, 我好心好意帮你, 你怎如此不知好歹。” 傅芷璇点头道:“那就多谢夫人了, 只是不知夫人与令妹之间有何过节”以致姐妹成仇。 “她才不是我妹。”孟夫人气哼哼地打断了傅芷璇的话, “钱珍珍是我父亲的外室女。当年我父迷恋一女子, 置为外室, 数月不归家, 母亲和祖母恼怒万分,便去寻他,哪知发生了意外后来父亲便把那女子的死全怪到了我母亲的头上,此后数年没进过我母亲的房,我母亲性子也倔,从不低头,两人冷漠似路人。” “及至钱珍珍长大,知晓这段往事后,对我母亲记恨万分,整日装病喊疼,父亲一有闲暇时间,都被她叫了过去。我们从小就被对家的孩子嘲讽是没爹的孩子,我娘每次出去应酬也总被一些好事者奚落,你说我能不气吗?” 本来外室女跟正室之女天然就存在着一种若有似乎的敌意,钱珍珍再如此作死,积年累月,难怪孟夫人与她不对付。 只是这些也全是孟夫人的片面之词,不可全信,傅芷璇微笑着点了点头。 不过关于钱珍珍身份的那一段应该是真的,否则就季文明的出身,哪有资格娶三品参将的女儿。就像眼前的这位孟夫人,她的夫君目前虽也只是一个正五品的工部郎中,但孟家是个枝繁叶茂的大家族,族长在朝为官者不下十人,同气连枝,彼此照应,这位孟大人未来的前途不可限量。 这才是三品大员嫡女的择偶的标准,否则就季文明这样的小户之家,除非他一朝高中魁首,否则根本入不了这些大家族的眼。 孟夫人似乎是忍了许多年,这会儿碰到钱珍珍的情敌,下意识地觉得这是自己的盟友,忍不住多吐槽了几句。但见傅芷璇还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但面色却无丝毫变化时,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听说这位也是小户之女,但这养气功夫确实让人佩服。 若不是那季文明的前程还需要父亲帮衬,以面前这位如此沉得住气的心性,钱珍珍哪会是对手。 在心里感慨了一番,孟夫人这回把话题绕到了傅芷璇身上,酸酸地说:“季夫人,你就这么甘心被这贱人抢了丈夫?要知道,当初钱珍珍出嫁时,可是十里红妆,我父亲固然给了他们不少私房做补贴,哼,但季文明下聘的银子也不少,我听说足足有一千两,而你成亲时,季家连一百两都没出吧” “等等,”傅芷璇叫住了她,“你说十里红妆,钱珍珍是被季文明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迎回家的?” 孟夫人意外地看了一眼她激动的神色,点头道:“当然,三媒六聘,一个不少,这些安顺不少百姓都看到了。” 傅芷璇朝她福身道:“多谢夫人告知,傅氏定会让夫人如愿的。” 孟夫人很是无语地看着她:“季夫人,我都还没说我的打算呢。” 傅芷璇这回笑得很是明媚,眼尾微微往上斜,杏眸水汪汪的,眨了眨:“她过得不好,夫人不就开心了吗?” 孟夫人被她这直白的话逗笑了:“你说得没错,季夫人真是个妙人,若有需要我帮忙的,直说无妨。” 这时,安静的梅林里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此地已不适合再多谈下去。 傅芷璇抬手抚去手臂上沉积的雪粒:“那我就在此先谢过夫人了。” 孟夫人含笑点头:“客气,咱们是一路的。大长公主来了,你往这边去走,一直向北,拐个弯就能出去了,我会替你通知与你同行的那位苗夫人。” “那就多谢孟夫人了,我先走一步。”傅芷璇明白孟夫人的意思,她其实是不想别人看到她与自己在一起。正好,傅芷璇也不想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暴露出任何端倪。 等傅芷璇前脚一走,披着一身银色狐裘,气度不凡的大长公主就来了,孟夫人连忙上前见礼。 大长公主听她的声音悦耳清脆的声音原本还很兴趣,但等看到她头上的妇人装扮后,立即变得恹恹的:“免礼。” 然后也不搭理孟夫人,只回头对身后的一堆跟屁虫说:“除了姜姜,谁也不许跟着我,你们都留在这边。” 她身后的那群侍卫侍女全垮下了脸,只有一个含着糖葫芦,面容天真稚气,鼓着一对包子脸颊的姜姜仍旧笑眯眯,她冲大家挥了挥手:“放心,有我在,我会保护好公主的。” 就是因为有你这个疯丫头才更不让人放心好吧。 不过这是范大人家的别院,事前排查过,任何可疑人员都清理了,而且姜姜虽然脑子不灵活,做起来事不计后果,但武力值高,应该没人能欺负她们。 于是大长公主就带着姜姜,主仆两人身形一晃,像只活泼机灵的小鸟,转眼就消失在了繁茂的梅花从中。 看到这一幕的孟夫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大长公主去的方向正是傅芷璇离开的那条路,现在只希望两人别撞上吧。大长公主作为皇室里唯一的公主,身份尊贵,性子古怪,特意来这里肯定是有事,只希望傅芷璇运气好,别看见不该看的,卷进大长公主的事情里,否则她这步棋就废了。 听到她叹气,在后面跟上来的彩云压低声音问:“夫人可是担心季夫人?” 孟夫人有些无奈地说:“我是不想今天的功夫白费了。” 彩云是她的心腹,对她的心事心知肚明,安慰道:“夫人放心,我瞧这位季夫人是个聪明的。而且夫人想这是京城,不是安顺,没了老爷相护,钱珍珍哪还蹦跶得起来。只是,奴婢担心,这位季夫人没有领会夫人的意思。” 孟夫人摇头,脸上浮现出笃定的笑容:“你太小瞧她了,这位季夫人可是经常去书社借阅各种律法c地理志这一类的书籍。刚才我一提起钱珍珍出嫁时的十里红妆,她立即反问我,是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吗?这说明她知道,燕律明文规定,诸有妻更娶妻者,徒一年,女家减一等;若欺国而娶者,徒一年半,女家不坐,各离之。这个大把柄送到她手上,就等于她掐住了钱珍珍和季文明的咽喉。我倒要看看,没了老头子撑腰,钱珍珍要怎么应对。” 彩云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夫人,你说她会不会跑到衙门去把季文明和钱珍珍给告了?” 孟夫人推己及人,笑道:“应该不会,她要真去衙门把那对奸夫□□给告了,她丈夫的前程也就完了,婆母丈夫只怕会恨死她,就是把钱珍珍给赶走了也得不偿失,相信她不会做这种蠢事。” 这一点,孟夫人还真是料错了。 傅芷璇转身走入梅林后,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过,小岚看得奇怪,好奇地问了一句:“少夫人,你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傅芷璇嘴一弯,笑呵呵地说:“算是吧,一个困扰我许久的问题总算找到了解决办法,而且还是大快人心的办法。” 燕律沿袭前朝旧例,规定若夫妻不相安谐而和离者不坐。虽有官府允许,但和离一事仍需要夫妻双方乃至两个家族的长辈坐下来协商见证,达成共识男方写放妻书,去官府办理相关文书,带走嫁妆,此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而傅芷璇现如今连父母都没完全说通,就别更提季家人了。尤其是季文明,最近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竟表现出不想休她的样子。 这么拖下去不知何时才能离开季家。 但今天孟夫人透露给她的这个消息帮了她的大忙,到时候和不和离,既不是她父母说了算,更不是季文明说了算,而是衙门的大老爷说了算。 不过,根据燕律,通常情况下官府会判钱珍珍与季文明和离。她得想办法,把和离的人变成她。 “民女梁冉佳参见殿下。” 突然斜前方传来了一道有些耳熟带着颤音。 这不是宁乡侯家的大小姐吗?她刚才不在凉亭里喝酒,怎么一会儿功夫就跑到这儿来了。 傅芷璇猛然回过神来,无声地扁了扁嘴,郁闷,竟然不小心听到了壁角,此时出现双方都尴尬,最好的办法就是装作没听到,等他们走了,她们再出去。 她连忙拉着后面跟上来的小岚,躲到一棵梅花树后面。 “起来吧。”陆栖行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淡 梁冉佳以前只远远地见过这位位高权重的摄政王,离这么近,单独见面还是头一遭,饶是她比寻常的闺阁女子大胆了许多,也忍不住面颊绯红,目光闪烁不敢直视陆栖行的眼。 陆栖行叫她起来,她也就老老实实地站了起来。这时候她的酒劲似乎冲了上来,晕乎乎的,脑子都有些不清楚。 两人都没说话,梅林里的气氛有些怪异。 小岚觉得自己今天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冲傅芷璇比了个嘴型:私会? 这满院子红梅怒放,梅香扑鼻,天空细雪飘荡,红与白,两种反差极大的色调凑到一块儿,浪漫极了,孤男寡女,凑在这偏僻的地方,说是偶遇都没人信,也难怪小岚会这么想。 不过傅芷璇倒是觉得应该不会,毕竟陆栖行身份地位摆在那儿,他要私会一个女子,又何必在这冷飕飕的地方,多的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办法。不过兴许他有什么特殊嗜好也说不定。 就在傅芷璇胡思乱想的时候,陆栖行忽然冷冷地说了一句:“还不出来?” 这声音冷得像冰渣子一样,虽然语调还是没有起伏,但莫名地让人觉得心颤。 傅芷璇心里一凉,很是沮丧,她在听到前方响动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躲了起来,而且双方相距至少十丈,他怎么发现的?难不成有顺风耳不成? 哎,听墙角被当事人捉到,也实在是太丢人了,傅芷璇正想拉着小岚出去道个歉,赔个不是,突然斜对面的梅林里窜出一道披着白色狐裘的靓丽身影。 那人跑出来,抱着陆栖行的胳膊,晃啊晃,试图蒙混过关:“皇兄,你的耳朵越来越灵了,我让姜姜把我抱到梅花树上都被你发现了。” 陆栖行眼睛落到她挽着胳膊的手臂上,拧起眉:“拿开,永宁,你都已经是成亲的人了,怎么还这么胡闹。” 皇兄真的越来越古板了,陆永宁不高兴地撅了噘嘴:“人家哪儿胡闹,就许你到范大人府上来做客,不许我来吗?” 陆栖行懒得跟她多说,指着旁边晕乎乎傻愣愣,一身酒味的梁冉佳:“你们把她送回去。”她们自己找的麻烦,自己解决。 开玩笑,送回去还有什么意思。陆永宁扯了一下正要动手的姜姜,捧住胸口夸张地说:“我们两个弱女子哪扶得动她啊,皇兄,你快过来帮忙。” 陆栖行一眼就看穿了她打的什么主意,警告地看了她一眼:“永宁,适可而止。” 陆永宁被他这肃穆的眼神一吓,嘟嘟嘴,自言自语地说:“好嘛,不帮忙就算了,凶什么凶。” 让姜姜扶起梁冉佳,陆永宁仍不死心,耍心眼道:“皇兄,你看这天上还在飘雪,大冬天的,梁冉佳穿这么单薄,把你的大氅借来用一用嘛。” 但陆栖行不上当,他若真把大氅借给梁冉佳,不用等明天,这京城就会流出他看上梁冉佳的小道消息,第二天宁乡侯就能梁冉佳送到他的王府上。 “永宁,别胡闹,既然知道冷,就赶紧把梁小姐送回去。”陆栖行直接拒绝了她。 一旁无意中看到这一幕的傅芷璇倍觉好笑,这位大燕最尊崇的公主,行事作风真是一言难尽,拉起皮条来跟杏花巷的老鸨有得一拼。更有趣的是这位权倾天下的摄政王,竟还沦落到被相亲逼婚的地步。 不过遇上陆栖行这种油盐不进的主,陆永宁就是有再多小心思只能作罢。 挥手让姜姜先把梁冉佳送了回去,见四下无人,陆永宁柳眉倒竖,气冲冲地说:“皇兄,你究竟喜欢哪一种女人,你说,只要你说,我就能给你找出来。上次你不还夸了梁冉佳一句,巾帼不让须眉吗?我还以为你喜欢她这种英姿飒爽,武艺不错的女子。” 陆栖行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无心之语会造成这种误会,无奈地解释道:“姜姜,梁大小姐上次面对流民劫匪能挺身而出,保护妹妹,所以我才夸她这一句。今天之前,我连她不,你明白的,下次我见到她也认不出来。” 这倒是,陆永宁有些泄气,不甘地问道:“那吕太傅家的二小姐呢,她今儿也来了,你看见了吗?她生得花容月貌,还做得一手好诗。还有襄垣侯家的五小姐,一手女红无人能及” 遇上一个总是不遗余力给自己做媒的妹子,陆栖行很头痛,他再不出言打断她,她都要把京城的贵女给点个遍了:“永宁,这是我的私事,我心中有数,我希望今天的事是最后一次发生。” 陆永宁被他这么一说也来气了,不满地数落道:“心中有数,心中有数,每次你都这么敷衍我,我比你小这么多都成亲了,你还孤家寡人一人。想让我不管你也行,你赶紧娶个王妃,给我添个小侄子,我才懒得管你呢。” “你已经有侄子了。”陆栖行瞥了皇城的方向一眼。 陆永宁不高兴地看了他一眼:“那怎么能一样,再说,再说多几个孩子也是好的” 他们陆家历来人丁单薄,他们这一辈还有兄妹三个,到了下一代,就只有小皇帝陆谨严一个人了。陆永宁没有说出口的是,陆谨严还那么小,万一有个意外,怎么办? 在她看来,还是皇兄赶紧娶妻,多生几个孩子比较保险。 但不知为何,皇兄却拒绝了所有人的说媒,甚至连对方送他的美人也不收。 突然一个念头冒了出来,陆永宁的脸猛然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皇兄,你该不会是有心上人了吧?然后你们俩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在一起。皇兄,你得往前看” 陆栖行顿时面沉如水:“够了,你每天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册子话本。本王若看上了哪个女人,谁能阻止我?” 最后一句话说得实在是太霸气,太坚决了。 陆永宁不得不承认,自家皇兄说得是真的,他真没看上什么人,否则哪还会这么铁齿。 哼,她就不信了,京城这么多才貌双全的贵女就没一个能入他的眼。 看她小嘴翘得老高,陆栖行放缓口气,正欲安抚她两句,结果一抬头就看到姜姜蹦蹦跳跳地跑了回来。 陆永宁也听到了脚步声,扭过头,看到姜姜,惊讶地问道:“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梁大小姐呢,你送回去了?” 姜姜咧开嘴,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嘿嘿笑道:“送回去了,送回去了,刚才在路上奴婢碰到一个男人,他帮我把梁大小姐送回去了。” 陆永宁听了顿时脸色大变,跺脚着急地说:“姜姜,本宫不是让你把人送回去吗?你怎么能随便把她给别人呢,还是一个男人。” 姜姜挠了挠头:“刚才公主殿下不是也想把她交给摄政王吗?”摄政王也是男人啊。 “哎呀,这怎么能一样。”陆永宁后悔死了,她求助地看向陆栖行。 陆栖行瞪了她一眼:“还不快去找。” 陆永宁叫上姜姜,回头又看了陆栖行一眼:“皇兄,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陆栖行巍然不动:“自己闯的祸,自己收拾。”也该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妹妹一点教训了。 陆永宁没辙,又担心梁冉佳出事,只得跟姜姜一起飞快地追了上去。 等她俩走后,没过几息功夫,一道人影无声无息地从梅林里钻了出来,单膝跪在陆栖行面前:“殿下,带走的梁冉佳的是武威伯的儿子叶城。” “是他?上次就是他救了梁家姐妹吧。”陆栖行记性很好,一下子就把想起叶城是谁,顿了片刻,他道,“你跟在公主后面,盯着她点。” “是。”这人像来时那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在花丛中。 在旁边偷偷看到这一幕的傅芷璇忍不住轻抚住胸口,咽了咽口水,这些都是什么人,走路是用飘的吧,一点声音都没有,怪吓人的。 “还不出来?”突然,空地中又响起了陆栖行不悦的声音。 是真的又有人来了,还是他在诈她? 等了一下,没听到动静,傅芷璇怀疑是后者,她冲紧张不已的小岚笑了笑,用眼神安抚她别担心。 谁知小岚不但没冷静下来,反而小脸上血色尽失,眼神惊恐地看着她的背后。 傅芷璇察觉到不对,猛地回头,一下子就对上陆栖行阴鸷的双眼。 她的心跳骤然慢了半拍,紧张地看着他,话都说不出来。 被人如此抓包,着实尴尬又窘迫,不过这事到底是她们失礼,而且陆栖行的身份摆在那里,跟他服个软,道个歉,想必以他的心胸,定不会追究她们。 只是还不等她说话,陆栖行却退后两步,跟她拉开了距离,冷冷地看着她:“你是谁家家眷?” 傅芷璇目瞪口呆,这是什么状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第三十五章 傅松源砸那一下不轻, 季文明涂了药, 额角那团青紫也花了两三天才渐渐散去。 等额头的淤青稍微不那么显眼了, 季文明就迫不及待窜唆钱珍珍去拜访罗大人。 这两日,傅芷璇不在, 季文明又整日陪着她, 哄着她,钱珍珍感觉又像回到了安顺一样, 因而他一提起, 她也就没反对。 两人准备了几样厚礼,坐上马车前往罗大人府上。 这一路, 季文明都对钱珍珍嘘寒问暖, 殷勤备至。 钱珍珍很是受用, 下马车的时候,脸上都还挂着甜蜜的笑,一副沉浸在爱河里不可自拔的模样, 不时地抬头用娇羞和充满爱意的眼神看着季文明。 罗大人虽也同是五品官, 但他在京中植根十几年,无论是底蕴还是人脉都不是季文明这个刚爬起来的无名小卒能比。这一点从罗家的房子就看得出来。 罗家坐落在京官云集的铜锣巷, 这一带是仅次于皇城的好位置, 居住的多是各部官员。 季文明扶着钱珍珍走到罗家大门, 向门房禀明了身份:“我乃武义将军季文明, 此乃内子, 钱氏, 特来拜见罗大人, 烦请通报一声。” 门房点头,客气地把他们迎进了大门旁边的小屋:“二位稍后,小人这就去通禀。” 这一去竟是大半刻钟,良久,门房终于回来了,只是灰头土脸的,一看就像是吃了挂落。 季文明心里暗道不好,果然,那门房开口了,语气少了先前的客气,多了一丝丝不耐烦:“我们家老爷今日事忙,二位改日再来吧。” 什么事忙得连见他们一下的时间都没有?一听就是借口,季文明暗恼不已,不过现在是他有求于人,因而也不得不客客气气地对这位门房说:“好,我们下次再来拜访罗大人,有劳了。“ 临走时还塞了一把铜钱给这个门房,门房的脸色这才由阴转晴。 只是一步下台阶,季文明脸上的笑意就消失了,黑沉沉地,一言不发地走向马车。 钱珍珍在后头也颇忐忑不安,罗大人是她父亲的至交好友,她来京城前,父亲还先去了一封信给罗大人,请他代为照顾她。 结果今天罗大人却连面都不愿意见她一下,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上了马车后,钱珍珍面露仿徨之色,拉了拉季文明的袖子:“罗世叔为何会不肯见咱们?那咱们怎么办?” 季文明深呼吸了一口气,安慰她:“也许罗大人今天是真有事,咱们明天再来拜访他就是。”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回京的路上,季文明也曾想过走征远大将军曹广的路子,曹广出身名门,而且是先皇和当今摄政王的伴读,此人前途不可限量,才二十八岁已将封候拜将,狠压钱世坤一头。 若是能攀上他,成为他的心腹嫡系,何愁没有更远大的前程。 无奈,曹广这人就是个怪胎,无论他怎么示好,一律不接,反倒跟一众粗鄙的士兵打成一片。若不是将军与士兵身上所穿的铠甲不一样,他那不修边幅的模样跟路边的抠脚大汉也没什么区别。 季文明试了几次,都没有用,而且曹广看他的眼神总带着一股子若有似无的嘲讽意味,时间久了,季文明也只得放弃。 现在回京之后,两人素无交集,听说前几日曹广请了几位军中同僚喝酒,却独独没叫他。 季文明明白,曹广这条路是彻底死了,现在他只能抓住罗大人这根浮木,所以哪怕受点冷遇奚落,他也不在乎。只要能留京,最好是能留在皇城,可以经常在贵人面前露个脸的职务,让他给罗达磕头都行。 钱珍珍不曾想,就在这短短几息功夫内,季文明的脑海里已百转千回,生出诸多念头。她这会儿对自己没帮上忙,很是愧疚:“夫君,听说罗世叔最喜欢玉石,下回把我的那件和田玉狮子带上吧。” 这是钱珍珍嫁妆中极贵重的一件了。 季文明听了,满眼感动,握住她的手,桃花眼泛红:“珍珍,你对我最好了,你放心,我一定给让你和孩子过上好日子。” 钱珍珍伸手摸着肚子,笑得一脸满足:“嗯,夫君,我相信你。” 两人互诉衷肠,蜜里调油地回到家,对此,万氏已经见怪不怪,吃饭的时候也只一声不吭地夹自己面前的菜。 季美瑜用筷子使劲儿戳着碗里的米粒,时不时地偷偷抬起眼皮看看精神不振的万氏,又瞧瞧语气温柔的季文明,心里说不出的委屈和难受。 哼,现在钱珍珍就是家里的太上皇吧,吃得是山珍海味,还要家里每个人都让着她,娇气,矫情。 季美瑜越来越看不下去了,把筷子一搁,赌气地说:“我吃饱了。” “诶,你这孩子,碗里还是满的”万氏想去追她,但却被季文明叫住了。 “不用惯她。”季文明不大高兴地说,“饿了她自会回来的。” 万氏听了,讪讪地坐了下来,但还是止不住有些担忧:“最近美瑜整日里都往外跑,也不知去哪儿了,这孩子以前不这样的。” 说道一半,万氏尴尬地发现,儿子和儿媳妇压根儿没听她说,两人又讨论起了送礼的事。 突然发现自己很多余的万氏只能默默放下了筷子,情绪低落地说道:“我吃饱了,先回房了。” “嗯。”季文明头也没回,虚虚地应了一声。 万氏出了门,走到她以前的卧房处,对着苍凉漆黑的地面,无声地抹泪。她的心,现在就跟这被大火焚烧了旧屋一样,说不出的凄凉。 第二日,季文明又带着钱珍珍去拜访罗大人。 这一次赶巧了,正好遇上罗大人从衙门回来,双方的马车在罗府门口相遇。 这一回,罗大人能再把他们拒之门外。 但进府之后,虽有好茶好点心招待他们,但只要季文明一提起官场上的时,罗大人就打哈哈,很快岔开了话题。 几次三番下来,季文明也明白了。罗达这是不肯帮忙,他心头恼火,面上不免带出几分。 钱珍珍见了,连忙递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使出跟钱世坤撒娇的那股子劲儿,拿出盒子里的和田玉狮子:“听说世叔喜欢玉狮子,不巧了,侄女上回偶然得了这么一只,留在侄女手上也是埋没了它,合该是它有福,能遇上世叔。” 罗达喜欢玉石一辈子,见过的各种玉石不胜枚举,因此眼光利得很,一眼就看出这块和田玉狮子虽不算极品,但玉质莹润,也算不错了。 这两小辈能拿出这东西是也下了血本的,足以表现出他们的诚意。 到底两家长辈有交情,罗达也不想把事情做绝,他收起脸上虚伪的笑意,把和田玉狮子放回盒子里,推了回去,严肃地说:“世侄女,我不能收你这东西,拿回去吧。” 这是拒绝她了?钱珍珍以前用这一招对付钱世坤一向无往不利,现在被罗达拒绝,又是难堪,但更多的是愤怒,父亲不是说,这是他的至交好友吗?怎么连这点小忙都不帮。 季文明虽也错愕于这珍贵的和田玉狮子都无法打动他,但惹怒罗达实属不智,他愿意明着拒绝他们,而不是顺手收了礼,慢慢拖着他们已属厚道。 因而眼看钱珍珍要发火,他连忙拉住了她,先一步说道:“还请世叔指点一二。” 罗达明白他的意思,今天不把话说明白,他不会死心,索性实话实说:“季将军,你上次在大殿上被摄政王申饬,群臣避讳,我还是建议你过一段再想谋职的事。” 这就只差明晃晃地告诉他了,你不受上位者待见,下面的人见风使舵,谁也不会为了蝇头小利来提拔你,万一惹上头的人不高兴了怎么办。 季文明的脸刷地一下变得通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怒的。 他没跟京官接触过,没想到京城里的这些官员如此势利敏感,就因为他在大殿上被摄政王训了一句,这些人就当他是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 这会儿,季文明忽然对万氏生出了一股强烈的不满。那些年,父亲病逝后,他以单薄的稚嫩双肩挑起家里的重担,放弃了念书,都不曾对万氏生出过一分不满。 相反,这么些年来,他在边关,很多次都想起家,想起小时候,每逢仲夏时节,傍晚他总爱坐在院子里的冬枣树下,读书习字,与父亲一起下棋,母亲总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他,怕他被蚊子咬,还总拿一柄蒲扇,在他旁边一摇就是一晚上。 那是他心底最柔软,最温暖的部分,也是一次次支撑他闯过尸山血海的动力。他无数次地告诫自己,他要出人头地,他要衣锦还乡,他还要让母亲过上好日子。 在回来的路上,他也曾无数次的遥望家乡,总恨不得眼一眨就能跨越千山万水,回到家,回到母亲的身边。 谁知回到家后,却不曾有他期盼中的温暖,反而是一地的鸡毛。 短短不过是来日的功夫,就颠破了家给他的美好回忆,如今儿时的温馨与和睦荡然无存,只有满心的疲惫与无奈。 季文明沉住气,压下满腹心酸,拱手对罗大人说:“还请世叔给指条明路。” 若是现在不疏通,傻傻地等吏部和兵部安排,就只能捡别人挑剩的,能有什么好位置。罗达官微人卑,做事谨慎,明哲保身,不肯拉他一把,但季文明相信,总有人不会顾忌这一点。 罗达这会儿倒有些明白钱世坤这位老友为何会看上了这穷小子了,就这份忍辱负重,不折不挠又不要脸皮的功力,就不是旁人能及的。搞不好还真能被他攀上什么大树,自己顺手卖他一个好也未尝不可,也免得这两人天天来他家蹲守。 心念一转,罗达故意露出苦笑:“世叔无能,帮不了贤侄。不过像尚书大人他们倒是不惧摄政王的威严,尤其是户部尚书范嘉义,没少在殿下面前卖穷喊苦,偏偏殿下每次都没给他好脸色看,但事后却准了他的折子。” 听到开头,季文明还以为罗达是故意戏耍他,但当他提起范嘉义时,季文明心中突然有了主意。 “多谢世叔提点。”季文明拱手道谢。 罗大人笑笑,惭愧地说:“世叔无能,对不住你们。” “哪里的话,文明还要多谢世叔提点。”季文明温文笑道。 双方寒暄了几句,季文明便起身告辞。 出了罗家,钱珍珍忍不住担忧地问:“夫君,你真要去找尚书大人?” 季文明眸光一闪,压着嘴角苦笑道:“不然怎么办呢?” “可是尚书大人会帮我们吗?”这两日在罗大人府上吃的闭门羹让钱珍珍意识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里不是安顺,她父亲的话在这里一点用都不管。连罗大人这个父亲的好友都能因为担心连累自己而不愿帮忙,那堂堂尚书大人,跟他们一点交情都没有,别人凭什么帮他们。 在她看来,走尚书大人的这条路无疑是死路一条。 无缘无故别人当然不会帮了,不过范尚书的夫人不是邀请傅芷璇去他们府上做客了吗?而且还是把请帖送到了客栈,这说明,范大人知道傅芷璇的行踪。 不管是何原因,反正傅芷璇是入了范尚书夫妻的眼,他们夫妻二人有意提携傅芷璇,但最好的提携方式不是应该提携他吗?正所谓夫贵妻荣,也只有他升官发财了,傅芷璇的身份地位才能跟着水涨船高。 季文明觉得这是一件对大家来说都是双赢的好事,因而从未想过傅芷璇会拒绝。 他把钱珍珍送回家后,寻了个去会友的借口出门,折身就往范尚书家的别院而去。 但因为没有请帖,而且今天摄政王和大长公主都来了,别院戒备森严,季文明根本进不去,只能到旁边的岔道边蹲守等傅芷璇出来。 这厢,傅芷璇正苦逼地面对摄政王的冷脸。 也不知她哪里惹摄政王的不高兴了,这位摄政王极不待见她,上回就装不认识她,这回又故技重施。 傅芷璇心里叫苦不迭,福身也装作没见过他一样道:“臣妇季傅氏见过摄政王殿下。” 只是她一开口,陆栖行就听出她的声音来了,脸色稍缓:“此地偏僻阴冷,不是尔等妇道人家该来地方,夫人请回。” 这是提醒她不要乱说话吧。傅芷璇连忙点头:“是,臣妇遵命。” 说完,连忙带着傻愣愣跪在地上的小岚往外走去。 等走出了陆栖行的势力范围,她心里才松了口气。 小岚也回过神来,大口大口地喘气,口无遮拦地说:“夫人,这位殿下还真是怪人。” 傅芷璇连忙扫了周围一圈,小岚见了得意地说:“放心,少夫人,奴婢看过了,没人奴婢才敢这么说的。” 虽然傅芷璇心里也这么想,但是小岚这丫头太没大没小了,傅芷璇可不想惯着她,立即斥责道:“没人也不能这么说。” 小岚见她板着脸连忙认错:“少夫人放心,奴婢下次再也不敢犯了。这雪下大了些,好冷,咱们快回去吧。” “嗯。”傅芷璇点头应是,临走的时候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陆栖行的方向,真想问问他,有没有替她主持公道,这几乎都快成她的执念了。 罢了,前世种种皆成过往云烟,她今生可以亲自把季文明和钱珍珍上辈子加诸在她身上的痛苦,一一还回去,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傅芷璇终于收回了目光,抬脚再无一丝留恋,坚定地步出了梅林。 她们主仆一走,红梅树后闪出两道人影。 章卫瞥了陆栖行看不出任何变化的脸色,忍不住问了一句:“殿下,你真不认识那位夫人?” 陆栖行斜了他一眼:“除了永宁,你觉得我还记得住哪个女人?” 好吧,这个理由还真是强大得无可辩驳。可那位夫人回头那一眼是什么意思?章卫觉得哪怕自己读书不少,也形容不出那种眼神,脆弱中带着坚毅,宛如一颗长在戈壁滩里顽强向上的仙人掌。连他这个旁人看了都心悸,也只有摄政王这种心冷如石的人才会无动于衷。 “铁五那里传来消息,大长公主找到了梁冉佳,不过出了点意外。” 听到这个消息,本来正准备往梅林深处走去的陆栖行突地脚一拐,往傅芷璇的方向走去。 傅芷璇和小岚平时都经常出门,两人脚步不慢,不一会儿就快走出梅林了。 结果突然听到一道愤怒的女声大吼道:“打死你个登徒子,竟敢趁人了占人家的便宜,你这不要脸的东西” 这不是那位大长公主吗? 出去还是躲起来?傅芷璇只犹豫了一瞬就做出了决定。 前世,她被毛蛋和痣哥压在身上时那种绝望的感觉她至今都难忘,偶尔还会做噩梦。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不能因为怕受牵连,就躲起来,明哲保身。 “一起。”傅芷璇给小岚比了个手势。 主仆两个突然窜了出去,抓起地上的泥块儿就往叶城脸上砸去。 叶城避之不及,被砸了个花猫脸,很是狼狈。 陆永宁见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冲傅芷璇竖了个大指头:“干得好。” “喂喂,都说了是误会,你们,你们再这样,我就要打破我不打女人的誓言了啊?”叶城摸了一把脸上的泥,生气地说,他身为武威伯的公子,打小就受宠,何时受过这样的气。 陆永宁才不吃他这一套,拿起折断的梅枝朝他身上打去,边打边念:“哼,还敢狡辩,本宫亲自看到的,这还能有假?” “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你听我解释”叶城一边跑,一边辩解。 旁边的小岚见了跃跃欲试,又捡了一团泥问道:“少夫人,咱们不去帮忙吗?” 傅芷璇摇头:“再看看。” 她刚才离得远,听了大长公主的片面之词,误以为是叶城欺负了陆永宁,但现在看来显然不是这样。而且叶城也很有风度,只是闪躲,并未还手,当然也有可能他是知道陆永宁的身份,不敢还手。 “住手,你们在做什么?”陆栖行泛着冷气的不悦声音像个定身丸,立即喝止了两人。 陆永宁不甘不愿地丢下了梅枝,先告状:“皇兄,这登徒子占姑娘的便宜,我亲眼看见的。” “不是,摄政王殿下,我没有。”叶城感觉自己比窦娥还冤。 陆永宁立即反驳:“没有,那我亲眼看到你亲人家姑娘,难道还有假?哼,枉你是勋爵之后,看上人姑娘了,诚心上门求娶就是,畏畏缩缩趁人喝醉了偷亲别人是几个意思?你这样的不是登徒子,那还有谁是登徒子?” “我说没有就没有,信不信由你。”叶城脖子一昂,破罐子破摔,“公主,你要怎么惩罚都随你,你别再喊了行吗?” 她这是要喊得满庄园的人都要听到了。 陆栖行见了,望向陆永宁:“你准备怎么办?” 打了叶城一顿,陆永宁仍不解气:“哼,当然是要重重处罚他了,轻薄良家女子该处什么刑来着?鼻刑?宫刑?还是” “公主,公主,不要。”梁冉佳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疾声呼道。 陆永宁错愕不解地看着她:“为什么?你担心他报复你?放心,他不敢的,本宫已经替你揍了他一顿。” 梁冉佳闻言,连忙抬头瞥了叶城一眼。此时的叶城,一身狼狈,白色的裘衣上全是泥印子,已经认不出原来的颜色,脸上也灰头土脸的,还被细树枝刮出了几道细细的伤口,血珠渗了出来,很是凄惨的模样。 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梁冉佳往前一站,闭上眼道:“公主,真是你误会了,是是民女主动亲他的。” 这下不止陆永宁傻眼了,就连叶城也抬起头,万分惊讶地看着她:“原来你没醉?” 梁冉佳脸颊红得几欲滴出血来,她虽然喝了些酒,但还没有醉到分不清人的地步。 见她这样,陆永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梁冉佳中意叶城,是她搞错了。 “对不起,错怪你了。”陆永宁尴尬地说道,“待会儿本宫让侍女给你送金疮药。” 叶城这会儿被突如其来的桃花运砸懵了,耳根发红,傻愣愣地看着梁冉佳发呆,哪注意到她。 做媒欲旺盛的陆永宁见了也不生气,反而很高兴自己无意中又撮合了一对,朝陆栖行挥了挥手,又叫上傅芷璇,小声说:“走,咱们把地腾给他们。” 本想等他们走了,自己再走的傅芷璇没辙,只能跟上。 稍微走远了一些,陆永宁就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心情,兴奋地说:“没想到梁冉佳这么大胆。” 说完,遗憾地看了陆栖行一眼,也不管傅芷璇还跟在身后,就大大咧咧地说道:“可惜了,她没看上你,倒是便宜叶城那小子了。” 一副恨不得陆栖行随时被人霸王硬上弓的模样。 傅芷璇真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她不想听这些皇家秘辛啊。 陆栖行睨了她一眼,提醒她:“宁乡侯与武威伯不对付。” 宁乡侯混不吝的性子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武威伯才不想摊上这个亲家呢。 陆永宁也知道这一点,她上前拉了一下陆栖行的胳膊,讨好地笑道:“皇兄,你可不可以给他们赐婚啊?” “胡闹,你这是让他们结亲还是结仇!”陆栖行甩开她的手斥责道。 陆永宁一听他用这种语气说话就知道此事断无回旋余地,心里颇为不爽,扭头看到默不作声跟在后面的傅芷璇,想起她刚才的“仗义出手”,陆永宁像是找到了帮手,拉过她问道:“你说,梁冉佳和叶城配不配?” 傅芷璇点头:“配,梁大小姐聪明勇敢,叶公子品行端正。” 这是实话,叶城为了保住梁冉佳的面子和闺誉,即便被公主打骂羞辱,惩罚也不肯说出实情,这样的男人有担当。而梁冉佳,一个未婚姑娘,装醉亲心上人,这该需要何等的勇气。 听到她的回答,陆永宁不大满意:“这就完了?不是应该郎才女貌,门当户对” 倒是前头的陆栖行侧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倒是比永宁聪明,知道挑如意郎君得挑人品好的,只是不知道她那桩婚事是她糊了眼,还是她的家人糊了眼。 即将走出梅林时,章卫急匆匆地跑了过来,附在陆栖行耳朵边说了两句。 紧接着就见陆栖行脸色一变,侧头对陆永宁道:“你不要乱跑,玩一会儿就自己回去,我有事先走一步。” “什么事嘛,不等我就走了?”陆永宁不满地嘟囔道,她还想在回去的路上跟她皇兄细细探讨一下娶老婆的好处呢。 陆栖行敷衍道:“一些你不懂的政事。” 说完,又扭头看了傅芷璇一眼:“劳烦夫人陪陪大长公主散散心。” 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美差,傅芷璇连忙应道:“是!” 陆栖行出了范家别院,连车都没坐,冒雪骑着马,急匆匆地赶往皇宫。 等进了小皇帝陆谨严居住的仁福宫时,他的肩头发梢都积了一层薄薄的白雪。 “皇上呢?可请太医了?”一进宫,他就问向仁福宫的管事太监。 那太监连忙跪下道:“回殿下,皇上在寝宫里。” 却避开了他的第二个问题,陆栖行此刻心急如焚,也没注意到。 他直接越过这小太监,走进陆谨严的寝宫,推开门,却见寝宫里无一宫女内侍在旁伺候,只有陆谨严和萧太后母子俩坐在窗边的榻上识字。 陆栖行的脸瞬间拉了下来。 陆谨严没察觉,见到他很是高兴,连忙丢下书本,飞快地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腿大声喊道:“皇叔,你来看朕啦,母后在教朕识字,可她没皇叔写得好看,皇叔你教朕好不好?” 萧太后也从榻上走了下来,笑盈盈地说:“皇上一直念叨着皇叔,皇叔不如过来陪他一起识字吧。” 陆栖行没搭理她,弯腰抱起才到他大腿处的陆谨严,转了一圈,温和慈爱地说:“太傅说你最近进步很快,今天正巧下雪了,想不想出去玩会儿?” 哪有孩子不想玩的,更何况陆谨严这个才五岁就被逼着每日念书的孩子。他连忙兴奋地说:“好啊,不过皇叔要陪朕一起玩,小喜子他们都没意思。” 陆谨严年纪虽小,但却感觉得到,这些宫女太监总是生怕伤了他,每次跟他们玩,他们都让着自己,时间久了,他也觉得没劲儿。 陆栖行接过宫女递来的裘衣,亲手给他穿上,笑道:“好,皇叔待会就来陪你。我跟你母后还有事要谈。” 陆谨严得了他的承诺,高高兴兴地跑了出去。 屋子里顿时只剩陆栖行与萧太后两人,他的脸刷地拉了下来:“本王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萧太后不以为忤,涂着鲜红胭脂红唇轻轻一翕,眸光流转,万种风情,但语气里却充满了幽怨:“皇叔一直避着哀家,哀家也是没辙,只能出此下策。” 陆栖行目不斜视,似是没看到她递来的秋波:“太后好自为之。” 说完折身就走。 萧太后见他一副避她如瘟疫的模样,心中恼恨,气得口不择言:“怎么,今儿永宁给你介绍的姑娘,你也都不满意?” 她问这话一半是嫉恨,一半是试探。 回答她的是一道用力的摔门声。 萧太后盯着那扇猛然合上的门,又羞又恼又恨,染着血红蔻丹的指甲掐进掌心都毫无所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第三十六章 凌云殿外的大门口惨叫声不绝于耳, 一声比一声凄厉, 撕心裂肺地, 听得人头皮发麻。 殿内的气氛格外压抑,经过书房门口的宫女太监无不放慢脚步, 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突然, 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刚触及到门把, 书房里传出来一道带着怒火的声音:“拖下去, 晾在殿门口,明天拖出去埋了。” 曹广推开门, 掠过灰头土脸正往门处退去的福康, 笑眯眯地说:“什么事这么生气?人都被打得皮开肉绽了, 还要扔在雪地里晾一夜,想做成冰棍留着明年夏天解暑?” 陆栖行心情不好,没心思搭理他的插科打诨:“有事?” 曹广很是自觉地拖了把椅子坐下, 翘起二郎腿, 半眯着眼,点着下巴:“你今天发的这场火不小啊, 一连杖毙了八个宫人。” 陆栖行笔走游龙, 纹丝不动:“不忠之人, 连主子都分不清, 留之何用?” 顿了一下, 他从案几上抬首, 意味深长地看着曹广:“你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 “我就知道瞒不过你。”既已被陆栖行拆穿, 曹广也不否认,他往椅背上一靠,吊儿郎当地说,“其实咱们北夷族向来有弟娶寡嫂c兄收弟媳的习俗,你就是娶了萧太后也没甚大不了的,就当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北夷族史上确实有这样的习俗,陆栖行的祖父就曾娶了寡嫂为妻,不过到了他父亲那一代,进军中原,修习汉文化,娶汉女为妻,这种习俗渐渐没落,就连北夷族人也逐渐摒弃了这种习俗。 离今最近的一桩兄娶弟媳事件也发生在十年前,此后再无人娶寡嫂或弟媳。 今天曹广却在这儿窜唆他,有何目的?是试探还是怀疑他? 陆栖行放下毛笔,目光凉凉地看着他,故意说:“萧家许了你什么好处?” “卧槽,我是那种人吗?”曹广矢口否认,举起手没个正形,“我这不是看你一把年纪了还没个可心人暖被窝吗?而太后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这也太不人道了。” 乱世纷争,礼乐崩坏,积年累月的混战造成民不聊生,人口锐减,所以无论是大燕还是其余两国,其实都鼓励寡妇再嫁。曹广长年累月待在军营,对这种事不但见怪不怪,甚至是大力推行者,因为只有寡妇再嫁了,生出更多的人口,才能有更多的人种田从军,缴纳赋税,保家卫国。 因而由素来不把礼法放在眼里的他口中说出这种话,也不算稀奇。 不过他不按牌理出牌,陆栖行的反应更绝:“原来是太后想嫁人了,改日本王下旨在全国征召年轻力壮,出生清白,俊美不凡的年轻男子,随太后挑选。” 这不就是另类的选妃记,只不过被选的变成了男人。 饶是曹广这等不把礼法放在眼里的人也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真亏你说得出来,你就不怕那群老古板把你撕了?” 陆栖行瞥了他一眼:“要撕也是先撕给本王出这个主意的你。” 卧槽,这是要把黑锅推到他身上的意思的。 曹广不干了:“喂,摄政王殿下,你也太坏了,亏咱们曾一起长大,称兄道弟,你就这么对我的?” 陆栖行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目光里有着看透一切的了然:“曹广,你与皇兄情同手足,又一起征战数年,他于你还有救命之恩,你敬重他,忠于他。但也别忘了,他可是本王唯一的同胞兄长,抚育本王成人的至亲,本王对他的心意一点都不比你少。所以你大可放心,本王会代他守护好大燕的江山,直至皇上长大成人。” 曹广直视着他漆黑幽深的眼,敛去了脸上的笑:“如此最好,微臣也不想与您为敌。” “你不会有这个机会。”陆栖行定定地看着他,目光决然,语气不容置喙。 曹广突然仰头大笑:“好了,殿下不必如此严肃,微臣不过是与你说笑的而已。” 他重新恢复成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与刚才的严肃截然不同,就像是两个人。 陆栖行也跟着笑了,状若无事地说:“你下次再这么说,本王可当真了。” 两人又恢复成了至交好友的模样,坐在一起讨论了一会儿朝事,到了晚上,曹广还在这里蹭了一顿晚饭才回去。 他一走,章卫忍不住说:“殿下感念先皇恩德,待皇上一片赤诚,这曹广不分青红皂白就来质问殿下,真是太嚣张。依微臣之见,殿下就是太过仁厚,才让他如此肆无忌惮!不如让微臣去给他一个教训。” 他指了指小皇帝居住的仁福宫。 陆栖行摇头:“不用,曹广的人和萧太后的人都留着,以后皇上长大了正好练手。” 谁也不能容忍自己身边的人是别人的眼线,哪怕这个别人是自己的亲生母亲抑或是忠于自己的大臣。 “是。”虽应下,但章卫仍替他不平,滴溜溜的眼珠子不停地转动。 陆栖行一眼就看出他又在动歪脑筋了:“不管你脑子里有什么念头都给我打住。曹广从小就力大如牛,十五岁就能拉开三石弓,你不是他的对手。而且他现在留着还有大用,你不要私自去惹他。” 太后背后的萧家,忠于皇帝的曹广等人以及他的麾下亲信,三方势力,互相牵制,是目前最平衡的方式,少了任何一方,大燕国内的势力就会失衡。 现在大燕外有强敌环饲,内有水患天灾,内忧外患,若是朝中各方势力再内斗不已,大燕危矣。 章卫心有不甘:“可是就这么便宜他们了?” 陆栖行转动着手上的扳指,眉眼低垂:“你待会去挑十个家世清白,长相俊俏的少年,送到太后宫里。另外,君子有成人之美,本王要给武威伯家的公子叶城和宁乡侯的家的大小姐赐婚,你去换福康进来研磨伺候。” 听到这话,章卫立即转怒为喜:“遵命。” 武威伯是坚定的帝党,宁乡侯却是太后党。 自从四年前,小皇帝以一岁的稚龄登上帝位后,萧家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萧氏一族趁机大肆揽权,在朝中的气焰越发嚣张,俨然成了气候,屡屡与帝党发生争执冲突,若非他们顾忌两虎相争会让摄政王渔翁得利,这两派早斗个你死我活了。 双方早已公开撕破了脸皮,见了对方无不蹬鼻子上眼。让这两派中坚力量结亲,绝对会闹个鸡飞狗跳,尤其是叶城又是曹广的姨表弟,若是他知道表弟的这桩婚事是因自己而起,肯定会后悔死。 陆永宁的目的是为了给摄政王找个可心人,但现如今正主都跑了,她瞟了几眼枝头怒放的红梅,只觉得意兴阑珊。要看梅花哪儿没有,何必非要在范家。 因而没逛两圈,她就嚷着要回去,傅芷璇自然不敢不从。 “臣妇恭送大长公主。” 陆永宁眼珠子一转,狡黠地说:“别,本宫的意思是本宫要与你一起走,你有马车吧?” 傅芷璇怔愣了一下,回道:“有,只是很简陋,恐怕会委屈了公主。” 陆永宁挥了挥袖子,不在意地说:“没事,你送本宫一程,本宫实在厌烦了一群跟屁虫跟在后面。” “这”傅芷璇不大愿意,这位可是金枝玉叶,万一路上有个差池,那可是要人命的。 陆永宁美目一瞪:“这是本宫的令旨,你想反抗不成?”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这位还是皇亲国戚,傅芷璇拒绝不得,只希望大长公主的随从护卫能早日发现她,追上来。 可惜直到她们走到了别院门口,也没遇上大长公主的侍卫。 傅芷璇只能把她带到自家寒酸的马车前:“公主,就是这一辆。” 这辆马车是用最普通的柏木做成,然后刷了一层黑漆,与长公主那辆金丝楠木做成的名贵马车完全没法比。 傅芷璇看到她掀开帘子,难以置信的模样,心中暗笑,这下她总该打退堂鼓了吧。 谁料陆永宁只是撇了撇嘴,就坐了进去。 这下轮到傅芷璇傻眼了。 她站在车前看着自家狭窄的马车,陆永宁这么一坐,仅能再坐一人,很是尴尬:“姜姜姑娘进去陪公主吧。” “不用,你进来,让姜姜在外面就行了。”陆永宁拒绝了她。 姜姜也眨着亮闪闪的眼睛:“嗯,我最喜欢坐外面看风景。” 这大冬天的,冷死了,树叶都掉光了,到处灰蒙蒙的一片,有什么好看的。但看姜姜那天真无暇的样子,又不像是说谎。 傅芷璇只好将信将疑地坐了进去。 马车启动,驶出了别院,行入马路,刚开始加速,突然,路边窜出一道青色的人影拦在了马车前面。 车夫连忙拉住缰绳,马车猝不及防地停了下来,惯性使然,坐在车里的傅芷璇和陆永宁皆往前撞去。 “小心!”看到这一幕,傅芷璇的心脏都差点被吓得跳了出来,连忙伸手拉住她,自己却因为避之不及,直直撞到车壁上,发出啪的一声,额头上白皙的皮肤也跟着泛红。 陆永宁见了,吓了一跳:“你没事吧?” 傅芷璇冲她摆手:“没事,公主没受伤吧。” 陆永宁抿了下唇,目光有些复杂:“本宫亦无事。” 说完,她掀开帘子,冲外面问道:“怎么回事?” 姜姜指着拦在马前的季文明:“他突然跑出来拦住了马车。” 季文明看见马车里露出一张陌生的脸,先是吃惊,以为自己弄错了,但再一看,坐在车外的小岚,他就知道没弄错,这应该是哪个府上的夫人。 不过想来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否则何必蹭这样一辆寒酸的马车。 对于这种无足重轻又对自己无所助力的人,季文明一向不会放在心上。他直接掠过陆永宁,目光深情地注视着半开的帘子,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夫人,我来接你回家。” 陆永宁瞧见他鄙夷的眼神,愣了一下,忽然放下帘子,扭头问傅芷璇:“你认识他吗?” 傅芷璇撑住还有些眩晕的头,苦笑着说:“他是我丈夫,不过我不想见到他。” 随即三言两语把她与季文明的纠葛说了一遍。 陆永宁最见不得大男人欺负女人,哪怕是夫妻也不行。这会儿听了季文明的斑斑劣迹,顿时恨得牙痒痒的,拍着胸口说:“你坐着不要下车,本宫去替你教训他一顿。” 说完,也不管傅芷璇同不同意,一马当先地掀开帘子,拉着姜姜跳了下来,指着季文明就说:“揍,给我狠狠的揍,揍好了,今晚允许你多吃一个鸡腿。” 姜姜最爱吃鸡腿,每顿晚饭必要有一只鸡腿,这会儿听了陆永宁加餐的许诺,顿时精神一震,提起脚就踹向季文明。 姜姜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长得又娇娇小小的,一开始季文明并未把她放在心上。 结果这一轻敌就吃了大亏,直接被姜姜一脚给踢出两丈远,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的胸口,好痛! 季文明捂住胸口,面露痛色,愤怒地指着姜姜:“你是何人,我要报官。” 姜姜听了,扁扁小嘴,抱怨道:“真不经打,亏你还是个男人呢。”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是个怪力女,季文明气得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 瞧姜姜又要过来,此刻他也顾不得面子,连忙捂住胸口大喊:“打人了,打人了,有人当街行凶” 可这边动静如此大,那守在别院门口的家丁和护卫愣是像没看见一样,目不斜视地站在不动。 姜姜走过去,蹲下身,一双澄澈地眼珠子在季文明身上打了个站转儿,吓得季文明如惊弓之鸟一样:“你你想做什么?这是天子脚下,你若敢乱来” 但姜姜的做法实在出人意料,她勾起食指轻轻地刮着脸颊:“羞羞羞,打不过就找大人” 季文明苍白的脸刷地一下变得通红。 “走了,姜姜,你与他说这些作甚。”陆永宁见她久久不回,等得不耐烦了,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姜姜连忙起身小跑过去:“来了,公主。” 公主?季文明瞬间石化,直到马车哒哒哒地远去,他才猛然回过神来,蹭地一下站了起来,目光火热地盯着远去的马车,傅芷璇真是好本事,来参加个赏梅会竟然能跟公主攀上关系,他这决定真是做得太对了。 季文明顿时觉得胸口也不痛了,他站起身,跑到卖柴人那儿,买了二十根整齐的木棍,背在背上,急匆匆地赶往傅家。 这边,傅芷璇并没有把陆永宁送回府,因为半道上公主府的人就赶来了。 公主一离开,看时间还早,她也不着急离开,折身去了客栈,把史哥和张柳叫了上来。 “我今天找你们二人来是有一件对我极为重要的事要托付你们去做。”傅芷璇的目光在史哥和张柳脸上滑过,突然抛下一枚惊雷,“只是在做这件事之前,我需要你们二人签下卖身契,当然,事后,我会替你们消除奴籍。” 史哥和张柳都惊呆了,他们虽穷,但都是良家子,谁愿意沦落为贱籍。尤其是史哥,脸涨得通红,气冲冲地说:“夫人这是不信任咱们兄弟!” 傅芷璇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大大方方地承认道:“没错。一来这事对我极其重要,非特别信任的人,我不放心,二来,此事需要两位远赴安顺,若无约束,你们拿了我的银子跑路怎么办?” 史哥气急:“老子才不是那种人,你这狗屁卖身契,谁愿签谁签去。” 傅芷璇也不意外,她神情冷静地点头:“好,那你下去吧。” 史哥傻眼了,他没答应,她也不赶他走? 张柳踌躇地瞥了史哥一眼,咬牙道:“少夫人,我签。” “你傻啦。”史哥抓住他的肩猛摇,似乎是要把他摇醒一样。 张柳这回意外的坚决,他拂开史哥的手,固执地说:“我相信少夫人说的都是真的。少夫人在城外施粮两百石,又给仁善堂捐了一大批药材,她若只是想要几个奴仆,这些粮食,这些药材都可以买一大堆奴仆了。我张柳除了有一身力气,腿脚灵活,跑得快一点外,也没什么优点,而且每顿都吃很多,少夫人诓骗我有什么好处?” 一席话堵得史哥都说不出话来,他愣了好半晌,突然伸手捶了张柳一记:“好哇,你这小子都长脑子了。” 言罢,转身,不大自然地看着傅芷璇,嘴硬地说:“老子不放心我这兄弟一人孤身上路,我也勉强签了。” 傅芷璇站起来,庄重地朝两人福了福身:“多谢两位,此事对我至关重要,因而不得不出此下策,你们放心,事成之后,我定会如约给你除了奴籍,若你们不放心,咱们也可以签一个契约。” “啰嗦,签什么契约,老子大字都不识一个,要在哪里按手印,你快说。”史哥不耐烦地说道。 傅芷璇赶紧拿出早准备好的卖身契,让他在上面画了押。 收起卖身契,支走小岚后,傅芷璇看着两人终于说出了她的目的:“我要你们去安顺调查季文明与钱珍珍两人成婚的证据。” 接下来,傅芷璇把季文明和钱珍珍两人的来历身份交代了一通,再叮嘱道:“他们成亲的具体时间,媒人分别是谁,姓甚名谁,彩礼嫁妆规模等,越具体越好,最好能弄一份媒人的供词抑或是请媒人前来京城,这是路上来回的开销。” 傅芷璇拿出两张一百两的银票,这是上次从聚宝坊当来的,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 见到两张这么大面额的银票,史哥终于明白傅芷璇为何会让他们签下那等契约了。财帛动人心,太容易迷花人的眼了。 “来回也花不了这么多银子吧。”史哥接过银票问道。 傅芷璇点头笑道:“余下的是给你们疏通媒人的。” 非亲非故,又是外乡人,没银子谁愿意帮你。 史哥明白了,他接过银子点头,郑重其事地说:“好,只要我史益有一口气在,一定把东西或人给你带回来。” 傅芷璇想了一下道:“多谢,你们明日买些路上的东西,准备一番,后天再出发。” 正好她明天可以去找孟夫人,让她给钱夫人捎封信,否则,光是史哥两个,只怕媒人和八字先生们都不会同意写供词证书,但有了钱夫人出面,那就不一样了。 从客栈回到傅家已是下午时分,马车进了小巷,远远地车夫就看见傅家门口跪了一个人。 他偏头看了几眼,回头冲马车里低声道:“少夫人,门口跪了一个人,好像是今天下午拦马车的那个男人。” 这位车夫是新请的,并不认识季文明。 傅芷璇听了,眉心紧蹙,这季文明又来做什么?难道姜姜那一脚没踢痛他? 她掀开帘子的一角,往外望去,只见季文明挺直身跪在自家门口,背上还背着一捆干柴。 哼,学古人负荆请罪,就他,也不怕辱没了古人。她连忙吩咐车夫停下,把马车拐进墙角躲起来,她不想过去被季文明纠缠住,最好他自己跪得不耐烦了,识趣地自己走人。 季文明强忍住胸口的闷痛,在傅家门口一跪就是一个时辰。 傅家本就犹豫不决。辛氏是从未想过让女儿和离的事,傅松源也一直拿不定主意,这世道对女儿家总是诸多要求,哪怕和离不是女儿的错,但她年纪摆在那儿了,又背着个二嫁的名声,下一个找的人家恐还不如季家。若是去做人后母,那就更为难了。 傅松源心疼女儿,这回见季文明姿态摆得这么低,态度又诚恳,一副诚心悔过的模样,不免有些松动,在季文明跪了一个时辰后,他终于打开了大门。 季文明瞧见他出来,激动不已,立即磕头道:“岳父大人,小婿错了,请岳父大人责罚。” 说完,从背上抽出一根棍子,双手捧着,举在头上,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 傅松源走近,低着头,老目中有怒,有恨。 就这么饶了这小子,未免太便宜他了。 辛氏见他一直不动,怕季文明跪得不耐烦,一会儿反悔走了,连忙在后头轻轻推了他一记,嘀咕道:“够了啊,再这样就过了” “哼!”傅松源冷哼了一声,终于慢吞吞地伸手接过了木棍。 马车上的傅芷璇一看父亲接了棍子就暗道不好。 她连忙对小岚说:“你快去季家,告诉钱珍珍,季文明到傅家来负荆请罪了。” 反正季文明在这儿跪了这么久,街坊邻居又不是瞎子早看到了,既已捅破,闹大也无妨,正好让钱珍珍来撒泼打诨闹一场,让人看看这两个都是些什么嘴脸,也正好让父母死了让她回季家的心。 那边,傅松源是真恨,虽然迫于种种原因决定原谅接受这个女婿,但心里还憋着一股子气,他拿起木棍使出全身的力气,打到季文明的背上。 季文明本就受了伤,傅松源这一棍子下去,他忍不住按着胸口咳了一声。 旁边的辛氏见了,连忙抓住傅松源:“算了,算了,别打出个好歹。”万一闹出人命怎么办,没看季文明的脸白得都跟天上飘的雪花差不多了吗? 傅松源心头的火气还没撒出来,这会儿看季文明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说出的话也非常难听:“就一下都受不了了,还想使苦肉计。” 被老丈人一语道破,季文明很尴尬,也明白,就那一棍子,根本不可能让傅松源原谅他,只得硬挺起背,勉强挤出个笑容道:“岳父尽管来,小婿受得住。” “看见没,他自己叫我打的,你别拦我。”傅松源推开辛氏,拿起棍子,使劲儿打到季文明身上。 季文明这一回没再咳,只是闷哼了一声,随即又挺直背脊,默默承受接下来的几棍子。 他是从卖柴人那里买的木棍,这棍子早干了,不怎么经打,几棍子下去就断成了两截。 傅松源把手里的半截丢到地上,又从季文明背上抽了一根更粗一些的棍子掂在手上。 辛氏见了头大不已,在一旁劝道:“够了,老头子,别闹出人命了。” “几棍子还能把他打死不成,你当他豆腐做的?”傅松源不屑地说,提起棍子又要揍季文明,突然傅芷璇从他背后走了过去,按住了木棍。 “够了,父亲。” 傅松源扭头看着突然出现的女儿,难以置信地说:“你就打算这么原谅这小子了?” 他为了女儿的将来考虑,不得不原谅这小子是一回事,可女儿回来向着他又是另一回事。 傅松源心里酸死了,果然,还是老人有经验,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人家的人了,嘴上说得再厉害,心里头还是向着夫家。 “你想多了,他身上有伤,我是怕你把他打出个好歹,到时候赖到你头上不值得。”傅芷璇看也没看季文明一眼,耐着性子跟父亲解释道。 傅松源狐疑地瞥了季文明一眼:“真的?不像啊。” 季文明却听得眼睛一亮,果然,傅芷璇也在那辆马车上,能与大长公主共乘一车,这是多大的殊荣。 傅芷璇拉住他:“爹,你听我的没错。走吧,咱们回家吧。” “夫人。”季文明连忙叫住了她。 傅芷璇不为所动,辛氏看了,拽了拽女儿的袖子,低声劝道:“我看文明是诚心认错了,你,你就原谅他这一回吧。” 傅芷璇挣脱开母亲的手,扭头看着季文明,勾唇笑了:“我已经让小岚去通知钱珍珍了,想必要不了多久她就会过来了,你现在回去还能在半路上拦住她。” 季文明脸上的笑挂不住了,他惊讶地看着傅芷璇,目光瞟向一旁用怀疑眼神看着他的二老,若是他现在就这么走了,今天这一出“负荆请罪”就白费了,而且傅松源对他的印象会更坏,想让他原谅自己只怕更难。 他不相信傅芷璇会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季文明眸光闪了闪,又恢复成先前那般诚心诚意的模样,含情脉脉地看着傅芷璇道:“夫人,文明有错在先,你生气是应该的,但你不必如此试探我,今天岳父岳母和你若不肯原谅我,我就在此长跪不起了。” “季文明”一道河东狮吼从他背后响起。 季文明一听这声音就知道不好了,扭头一瞧,果然看到挺着大肚子气得都快炸了的钱珍珍从马车上走下来。 “你怎么来了?” 钱珍珍听到这话,更是气得肺都快炸了:“我不来怎么看到这精彩的一幕呢。好你个季文明,上午哄着我,下午又跑到这小贱人这儿献殷勤,怎么还想享齐人之福不成?那你说,你怎么安置我,我可是” 生怕她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话来,季文明连忙喝止住了她:“闭嘴,你回去,跑这里来做什么!” 钱珍珍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他的冷脸除了会刺激她,一点用都没有。听到他吼自己,钱珍珍又是难过又是愤怒,她伸手指着季文明的鼻子:“你今儿就当着他们的面说清楚,我是你什么人。你若不说清楚,哼,我把这孩子掐死了,自己回安顺去就是,不用你管。” 季文明哪敢让她回安顺,到时候钱世坤还不得弄死他。 “珍珍,你冷静点,有话好好说,好好说。”碍于傅家夫妇在,季文明也不敢像过去那样哄钱珍珍,只是一个劲儿地劝她冷静。 但落到钱珍珍眼里,这无疑是他变心的表现,她捂住脸嘤嘤呜呜地哭了起来:“呜呜呜,今天罗世伯不肯帮忙,你就怨上了我了吧,觉得我没用,帮不了你,所以又回来找这贱人。” 钱珍珍还真是了解季文明,随口一说就说了个正着。 季文明头痛得很,饶是他巧舌如簧,这会儿也没办法让双方都满意。 傅松源瞧了,心中生疑,板着脸说:“正好,咱们今天当着这位妇人的面说清楚,你打算怎么办?难不成想以妻为妾?” “没,没有。”季文明连忙否认。 旁边的钱珍珍听了,止住了哭泣:“季文明,你说的都是骗我的,她不为妾,难道你想让我做妾?” 两边夹击,季文明这会儿真是骑虎难下,见双方都盯着他,今儿不给个章程出来,这事似乎没法善了,索性眼一闭道:“南边如今有一新例,一子顶两门,俗称兼祧,正好,我曾有一三叔早逝,没留下任何儿女,咱们亦可效仿,岂不两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第三十七章 兼祧, 以一人而为两家之后, 承嗣两家香火, 得娶两妻,两妻以齿为序, 不问孰先孰后, 不分阶级,各妇所生之子, 各守各支。 因为南边常年混战, 大量平民死于战火,为了保证宗祠香火不灭, 兼祧逐渐在民间出现。 不过北地作为大燕的后方, 相对较安稳, 这种习俗并不盛行。傅芷璇也是因为经常去客栈,偶然听外地客商提起过此事。 只是季文明的这位三叔出生没几天就生病死了,连大名都没起, 族谱也没上, 死后不入宗祠,不享后代香火, 他这样的情况何须过继子嗣, 说出去也不怕笑掉大牙。 傅芷璇冷笑不语, 她倒想看看, 他这样荒唐的想法如何跟向族人启齿。 傅松源听了更气, 拿起木棍就往季文明身上打去。就这小子还想娶两个, 也不看看自己家是个什么情况。 季文明不避不闪, 一边挨打一边解释道:“岳父大人原宥小婿。小婿此举实属无奈,在安顺七年,小婿屡次身陷险境,全赖珍珍照料,她对小婿情深意切,恩重如山,现又有了小婿的孩儿,小婿万不可做那负心之人!” “所以你就该辜负阿璇?你这没良心的东西,她也一样在家给你守活寡,孝顺父母,照顾幼妹,你就不记得她的好了,老夫老夫当年真是瞎了眼,误以为你是个好的,咳咳咳”傅松源脸都气青了。 傅芷璇见了,深怕他气出个好歹来,连忙劝道:“父亲莫气,把这厮打出去就是。” 然后,又扭头厌恶地斜了季文明,疾言厉色道:“你还不快滚,莫不是想背把我父亲气出个好歹来!” 季文明瞧傅松源变青的脸色,也慌了,他完全没料到傅松源如此容易动气。他都把姿态摆这么低了,这老头怎么如此拧呢? 若是背上气死岳父的名声,那令人讨厌的冯老头还不又得狠狠参他一本,他的前程就毁了。 今天这招苦肉计是白施了,季文明无奈地站了起来,心有不甘地瞧了一眼正关切看着傅松源,低声劝慰的傅芷璇,今天是别想把她弄回去了。 “岳父c岳母大人,小婿先回去了,改日再来向你们请罪。”季文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转身拉着钱珍珍,准备先回去。 钱珍珍眼珠子一转,在心里暗嗤了一声,若是气死了傅老头,季文明跟傅芷璇不是就彻底完了,这么好的机会,傻子才放过呢。 她用力甩开了季文明的手,突然往地上一跪,苦苦哀求道:“傅家阿伯c傅家阿娘,我与夫君情投意合,请二位念在我肚子里的孩子份上成全我们吧!” 你们俩情投意合,所以是怪傅芷璇插c入你们之间了。 傅松源心底气恼,但面对一个弱质女流,又是个孕妇,他实在是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只得别开头,不看这二人。 季文明见了,又急又恼,但又顾忌着钱珍珍的大肚子,他也不敢太用力,只能拉她:“这事不用你管,咱们先回家。” 她的存在就是傅家人心里的一根刺,看着就上火,哪怕是好意,傅家人听了都会来气,更何况她还不安好心呢。 钱珍珍哪肯走,她一把抱住季文明的手,捂着脸哭了起来:“夫君,你给傅家阿伯和阿娘看看你身上的伤痕,傅姐姐,你也看看,夫君说得都是真的,他以前吃了很多苦头” “够了,我跟你们回去就是。”傅芷璇厉声打断了钱珍珍,她回去看看到底谁更膈应。 与其留在娘家,整天听母亲“以夫为天”的那一套,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不如先回季家。否则,在和离之前,季文明三天两头来闹,把父亲气出个好歹,那可真是追悔莫及。 这下轮到了钱珍珍傻眼了,她只是故意气傅芷璇的,心里并不想她回去。 傅芷璇不在的这几日,她过得不要太舒坦,季文明除了公事,整日都陪着她,哄着她,逗得她喜笑颜开,婆婆万氏事事顺着她,半点脸色也不敢给她看。唯有一个小姑子像个炮仗一样,整天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可那又如何,但也只能甩脸子,生闷气,奈何她不得。 若是傅芷璇回去了,不说别的,光她的身份就能让自己心里膈应得慌。 看到钱珍珍半青半白的错愕表情,傅芷璇冷笑:“怎么?你不是诚心替季文明劝我回去吗?” 钱珍珍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季文明这会儿听傅芷璇松了口,喜出望外,也不管钱珍珍的脸色,连忙道:“好,那咱们先把岳父扶进去,请个大夫来瞧瞧。” 傅芷璇不领他的情:“不用,你先带钱珍珍回去,我一会儿就回来。” 季文明想劝,但见傅芷璇冷漠的神色,心知不可操之过急,随即退了一步道:“好,那我先带珍珍回去了,你多陪会儿岳父岳母,晚间我再来接你。” 傅芷璇懒得搭理他,叫上辛氏,把傅松源扶了进去,又让小岚去请了大夫。 大夫来之后,看了诊,开了药,又嘱咐辛氏:“病人肝郁气滞,急火攻心,我给他开了副方子,一日两次,煎水服用。平时尽量让病人保持心情愉悦,少生气动怒。” 辛氏一边抹泪,一边点头。 傅芷璇心情沉重地把大夫送出了门,回头就对上嫂子杨氏。 杨氏现如今对这位小姑子是又怕又敬,见到她,抿嘴笑了一下:“阿璇,公爹叫你进去。” 傅芷璇点头,走了两步,回头道:“嫂子,大哥现如今不在家,父亲又生病了,家里恐还要劳烦你多尽心。” 杨氏一个劲的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顿了一下,她敛住笑,不大自然地问道:“阿璇,你真的要回去了?” 傅芷璇神色莫名地看了她一眼:“那你说我要不要回去?” 杨氏以为她真的在问自己,急于表现,一股脑儿地说:“回去当然要回去,不然不就便宜钱珍珍那小蹄子了吗?不过若依我说,定要把季文明以后的俸禄安排,家里的田产出息,进项出项全扯个明白,这才能回去,不然什么好处都没得,岂不亏大了。” 见傅芷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杨氏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不大自在地抚了一下鬓角:“阿璇,你嫂子我是个俗人,就只看得见银子,什么情情爱爱的,哪有白花花的银子可爱。我说话粗俗了点,你也别见怪。” 这倒是杨氏一贯以来的作风,傅芷璇被她逗笑了,一扫心中的郁气,赞道:“嫂子说得有理。” 像杨氏这样的人也许活的更开心,更自在吧。 不过杨氏说得何尝没道理,情爱一事最是缥缈不定,今日才情比金坚,明日就可能撕破脸,反目为仇,哪比的上银子实际贴心,一辈子都不会变心。 傅芷璇脚步轻快地走进了内室。 傅松源靠在床头,辛氏在一旁抹泪劝他:“大夫说你这病都是气的,你别气了,天意出了远门还没回,你若再病了,咱们这个家怎么办啊?” 傅芷璇走过去,蹲在床边,跟着道:“父亲,母亲说得对,你不必生气,女儿心里都有数,不会吃亏的。” 傅松源瞥了辛氏一眼,道:“我想喝你熬的红枣粥。” 辛氏听了,连忙站起来:“好,我这就去。” 等她一走,傅松源沉下了脸:“阿璇,你若不想回去,不必勉强。” 傅芷璇弯起唇笑了:“父亲,无妨的,我心中有数。”反正她也在季家呆不了多久了,多忍两天又如何,而且也说不清究竟是谁忍谁,大家其实是两看两相厌。 傅松源见她脸上无丝毫的勉强之色,心稍定,询问道:“那季文明今天的提议,你打算怎么办?我看他是铁了心要娶那钱氏。” 傅芷璇不以为意地笑了:“父亲莫急,他想娶就娶,族里人就会同意他娶吗?” 兼祧毕竟是在南边比较盛行,在北地还不被大多数人接收,再说三叔又是那种情况,季老太爷和族长不会轻易同意他的。 傅松源一想也是,自己太着急了,他季文明说兼祧就兼祧了,这事关乎宗族,岂能任由他一人说了算。 他就不信了,季家族里都是那等不明事理的糊涂鬼,随便季文明胡来。 只是这也不能傅松源开心,他看着女儿如花般娇艳的容颜,却蹉跎在季文明身上,心中暗恨:“一时不娶,以后呢?” 就算不娶,但有钱珍珍这么个三品参将做靠山的贵妾,她又先怀了孩子,若是一举得子,女儿哪怕是正室在夫家的地位也一样岌岌可危。 说到底,还是他这做父亲的无能,否则季文明怎敢如此欺负他的女儿。 傅芷璇知道父亲还在钻牛角尖,但她也不敢把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一来是怕刺激到他,二来怕被母亲知晓,传了出去,落入季文明的耳中,让他有了防备。只能错开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父亲,我听丰源商行的人说,他们家的商队已经过了罗河,只要不遇上暴风雨和大雪天气,再过五六日,大哥应该就能回来了。” 果然听了这消息,傅松源的精神明显一振:“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回头告诉你母亲,免得她担心。” 傅天意是他们夫妻唯一的儿子,这是他第一次出远门,夫妻俩如何不担心。傅松源虽然嘴上气这个儿子不成器,但心里还是惦着他的。 傅芷璇顺着他的话道:“好,大哥回来了,父亲也可以安心了。” 父女俩又说了一会儿话,都是些高兴的,绝口不提季文明。 直到傅松源喝完药,精神不济,傅芷璇这才起身离开。 她一出门,辛氏也紧紧跟了上来,追着她怯弱地问道:“阿璇,你要回去了?” 傅芷璇点头。 她两手交握,不安地说:“那那你打算怎么办?” 傅芷璇有些猜着她想说什么,冷下脸问道:“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打算?” 辛氏眼眶一红,委屈地说:“阿璇,娘也是担心你,男人就是女人的天,这世上怎么能没有天呢?你看你父亲都被气病了,别闹了,好好跟文明过日子吧。我看他今天也是诚心悔过,你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傅芷璇倍觉无力,这件事她跟母亲注定谈不到一块儿去,谁也说服不了谁。与其浪费口水去说服她,不如节约点力气回去对付季家人。 “行,我知道了。”傅芷璇敷衍地回答道。 辛氏没看出女儿眼中的不耐,以为她真答应了,立即笑了:“你想通了就好。娘跟你说,要想在夫家站住脚,一定得生个儿子,钱珍珍已经领先你一步了,但说不准她生的是一个丫头呢。你呀,好好” “好了,我知道了。”傅芷璇听不下去了,打断了她的出谋划策,“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季家这边,钱珍珍回去就气得把屋子里的摆件全扫了地上,生气地瞪着季文明:“你记得你以前怎么在我爹面前承诺的吗?” 季文明也很怄火,本来他都要打动傅松源了,结果她挺着个大肚子跑来坏事,还把傅松源也气病了。因而说话的语气也没了以往的温和:“我不一样要娶你为妻吗?” 钱珍珍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能一样吗?” 他以前说好了只爱自己,只娶自己一人,结果现在却要跟人分享丈夫。就是普通女人丈夫纳个妾进门,心里也会酸酸的,更何况季文明这是正妻,而且还是比她先进门有诰命的正妻,先天就要高她一头。 季文明按捺住火气,耐着性子开始诉苦:“珍珍,你以为我想?我也是没办法。你知道傅芷璇攀上谁了吗?她今天去参加户部尚书家的赏梅宴了,走的时候还与大长公主共乘一车,大长公主是谁?先帝和摄政王唯一的胞妹,当今圣上的亲姑姑,你说,我还能随便休了她吗?” “不可能。”钱珍珍下意识地否认,苍白着脸说,“就她,怎么可能攀上这些贵人。” 季文明握住她的手,苦笑:“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你看,我胸前的这团淤青就是大长公主的侍女踢的。” 他解开胸口的衣服,露出胸前一个碗口大墨汁一样的淤青给钱珍珍看。 钱珍珍看了果然心疼不已:“这么严重,看大夫没有?还痛不痛?” 季文明一一回答,又借机道:“傅芷璇今非昔比,已不是咱们当初以为的那个九品小吏的女儿了。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前途受挫,少不得要依仗她在贵人面前美言两句。咱们何必跟她怄气,等我进了职,升了官,给你也请封个诰命,你不必担心低她一头,就是在那钱夫人面前也能扬眉吐气。” 最后一句钱珍珍很是心动,钱夫人不是看不上她吗?若她也得了个诰命,跟她平起平坐,看钱夫人还能否笑得出来。 “只是,就傅芷璇那样,能在贵人面前说得上话吗?” 季文明笑了:“她不替我美言也无妨,只要能替我引荐就行。” 钱珍珍咬住下唇,心慌慌的,现在就因为傅芷璇结识了贵人,季文明就不打算休她了,若是她能帮助季文明青云直上,以后这季家哪还有她的容身之处。 “夫君,不如咱们回安顺吧。” 季文明无奈地看着她:“你忘了我们为何会回京。” 因为有了钱世坤做靠山,季文明节节高升,几年时间就从一个一文不名的普通士兵爬到了正五品的位置,不可谓不快。有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若非情非得已,他何必回京,不如在钱世坤手下再熬几年,肯定比在京城升迁快。 但事情坏就坏在钱世坤这几年身体大不如前,而当年钱世坤为了钱珍珍的母亲与家中老母和妻子闹得很不愉快,夫妻俩此后十来年形同路人,这些年虽然稍微好了一些。可钱夫人不会忘记独守空闺十几年的痛苦与屈辱,一旦钱世坤退了下来,钱夫人的娘家兄长,还有侄子儿子都不会放过钱珍珍,作为钱珍珍的丈夫,季文明绝对是重点打压对象。 钱世坤也是考虑到自己随时可能退下来,没有人能给季文明保驾护航了,才想让女儿跟着季文明回京,与钱夫人娘家的势力隔开,也让女婿在钱家人够不着的地方发展。 他一直相信,凭借女婿的心机和手腕,回京后一定能官途顺遂,一展宏图。哪知道季文明回来后会诸事不顺,四处碰壁。 钱珍珍也想起了这一点,又羞又愤:“行了,我答应你还不行吗?兼祧就兼祧,但是你要记得你对我的承诺。” 这时候,季文明哪有不认的,托起她的手抵在唇间,专注深情地望着她:“珍珍,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对我的好。你放心,你始终是我最爱的人。” 两人在房里腻歪了一会儿,突然听到季美瑜的惊喜的高呼声:“嫂子,你总算回来了,我想死你了。” 钱珍珍忍不住捶了季文明一拳。 季文明握住她的拳头,极其自然地说:“别捶了,捶疼了我会心疼的,你要心里有气,待会我给你找根棍子来,要打要骂都随你,只是别伤了手。” 钱珍珍果然吃他这一套,心疼地看着他的背:“还痛吗?我给你上点药。” 当然痛,傅松源那几棍子可没手软,他背上现在都还火烧火燎的呢,若是傅芷璇没有回来,他当然不介意在钱珍珍面前卖卖惨,两人上药温存一番,把她哄得服服帖帖的。 但现在傅芷璇已经进门了,他若还待在房里跟钱珍珍腻歪,傅芷璇本来就对他有成见,待会儿岂不是更不待见他。 因而,季文明季文明摇着头,笑道:“不痛,就几棍子,我们以前训练,吃的苦可比这多多了。走吧,时间不早了,咱们出去吃饭了。” “她回来就开饭,脸真大。”钱珍珍抱怨了一句,不甘不愿地到了饭厅。 这一顿饭估计除了傅芷璇以外,谁都吃不下去。 因为钱珍珍心里有气,在饭桌旁,一会儿要吃这个,一会儿又要吃那个,偏偏像没长手一样,总要季文明夹。 季文明用公筷,先给她夹了一筷子,又给傅芷璇夹了一筷子。 不过在筷子快触及到傅芷璇的碗时,她突然抓起旁边的茶杯挡在碗前,菜自然而然地落到了茶杯里。 然后也不管几人是何脸色,她把茶杯往碗前一搁,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 自己视若珍宝的东西到别人那儿却被弃若敝屣,钱珍珍吃不下去了,把筷子往桌上一放:“我不吃了。” 万氏看看她,又瞧瞧傅芷璇,弱弱地劝道:“再吃点吧,你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 钱珍珍瞥了傅芷璇,不无炫耀地说:“我要吃血燕。” 这种土包子连血燕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吧。 傅芷璇置若罔闻,她巴不得钱珍珍多吃点,天天鲍鱼人参都没问题,反正又不用她掏银子。 桌上一番明枪暗斗,最后以傅芷璇的不接招而结束。 即便如此,钱珍珍也高兴不起来,总有种一拳头砸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吃过饭,傅芷璇就回了房。 没多久,季美瑜就跑来了,推开门,热切地拉着她说:“嫂子,你可回来了,我今晚跟你一起睡好不好?” 最近家里乱糟糟的,她心里也乱哄哄的,母亲整日愁眉苦脸,大哥不是忙得不见人影,就是躲在钱珍珍那儿,季美瑜心里有话也不知道找谁说。 这会儿见到傅芷璇,心里积了一堆的心事,很想拉着她彻夜长谈。 两人以前也经常一起睡,傅芷璇没有拒绝她:“好,那你快去洗漱吧。” 季美瑜高高兴兴地跑了:“嫂子,你等我,我去洗漱拿衣服。” 过了一会儿,外头响起敲门声,傅芷璇正坐在榻前看书,听到响动以为是季美瑜,头也没抬,喊了一声:“门没关,你自己进来。” 门一关一合,冷风灌进来,傅芷璇紧了紧领子,抬头道:“美瑜把门怎么是你。” 眼前的季文明明显刚洗漱过,还换了一身新衣,脸上表情柔和,桃花眼泛光。他走近,接过傅芷璇手里的书瞟了一眼封面:“《西行杂记》?想不到夫人还喜欢看这种书,难怪夫人如此博学。” 边说边亲昵地坐到了榻边。 傅芷璇顿时明白他想做什么了,心里恶心得想吐。一手夺过书,冷冷地下逐客令:“太晚了,就不招待你了。” 季文明不以为意,手像铁钳一样,抓住傅芷璇的手腕,头也往她的方向偏,呼出的热气都快喷到傅芷璇的脸上了:“阿璇,咱们是夫妻,对不起,当年我走得太急了,我今夜一定补偿你一个最美好的洞房花烛夜。” “大哥,你怎么在这里?”季美瑜推开门就看到季文明快贴到傅芷璇身上去了,错愕不已,拔高音量问道。 季文明看到她也黑了脸,坐直身,整了一下衣领:“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季美瑜红着脸,吱吱呜呜地说:“我我今晚想跟嫂子睡。” 季文明瞪了她一眼:“这么大的人还要跟你嫂子睡,像什么话。” 季美瑜被他训得低垂着头,偷偷瞧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傅芷璇,心想,自己是不是坏了嫂子的好事? 她连忙往后退:“我嫂子,我今晚还是回去自己睡吧。” 等她关上门,季文明回头,却见榻上已经不见了傅芷璇的踪影。 他环视了四周一眼,在窗口看到了傅芷璇。 只见傅芷璇推开了窗户,走到旁边的屏风后面,说道:“小岚,起来,去烧点热水过来,多烧点。” 小岚迷迷糊糊地转醒,揉着眼睛问道:“少夫人,这大晚上的烧热水做什么?” 傅芷璇淡然地说:“将军今日要在这里歇着,他要沐浴,你去烧些水,大冬天的,烧热些,忙不过来也可以叫两个人帮忙。” 小岚眼睛一亮,掀开被子,披着外衣爬了起来:“奴婢这就去叫人。” 说完蹬蹬蹬地跑到后院,大声说:“荷香,将军要沐浴,过来帮我烧水。” 让她得意,总跟着钱夫人欺负她家少夫人,哼,她拿钱夫人没法,恶心恶心她总可以吧。 钱珍珍今晚本来心里就跟蚂蚁爬一样,焦灼不安,把自己的丈夫推到别的女人床上,是个女人心里都不好受,更何况钱珍珍这种还坐着爱情美梦的女子。 现在听到小岚的声音,她觉得这是傅芷璇在向她示威,更难过了。 荷香也很愤怒,这小岚,不就是将军去她家夫人房里了,尾巴就要翘上天了,也不看看将军现如今最看重谁。 “小姐,这傅氏太嚣张了,咱们得杀杀她的锐气,也让她认清自己的地位。而且奴婢觉得在小主子降生前,实在不宜把将军推到她那儿。” 钱珍珍听懂了荷香的言外之意,也是,万一她这一胎是个女儿,而傅氏却一举得男呢,那她不输了,得等自己生了儿子,才能让傅氏跟季文明圆房。 “好荷香,还是你提醒得对,在我生下儿子前,绝不能让将军进她的房。” 她捂住肚子,装模作样的叫了起来:“哎呀,好痛” 荷香连忙跟着大声喊:“小姐,小姐,你怎么样啦?” 这声音很快惊动了万氏,也惊动了季文明。 自小岚突然从屏风后面出来后,季文明的脸就黑了一半,今晚真是出师不利,先有美瑜搅局,最后还差点被个小丫鬟看了活春c宫。他原本起来的心思也歇了一半,因为傅芷璇就坐在窗口,半开着窗,手捧着那本书,淡漠地说:“将军稍后,沐浴一番再休息也不迟。” 她这么说,季文明还能怎么办?他现在可是在努力赢取她的好感中,自不敢勉强她。 两人这么坐了没一会儿,后院就乱了起来,灯笼亮起,喧嚣声不断。 季文明意识到今晚他是别想成事了,只得站起来说:“我去后面看看,你先睡。” 傅芷璇点头不语。 等他一走,傅芷璇才发现,这大冬天的自己后背竟沁出一身的冷汗。 大意了,她还按照前世的经验,以为季文明不会对她感兴趣,也从不曾想善妒的钱珍珍会放他过来。须知,前世,季文明若是跟她说一句话,钱珍珍就会拉下脸,却没细想,此一时彼一时,既然季文明不打算休她了,自然要跟她圆房。 今晚是躲过了,但明晚,后晚呢钱珍珍会每天都这么给力吗? 傅芷璇眼一垂,闭目沉思起来,坐以待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她得想出一个办法解决此事。 第二日,傅芷璇去药铺买了些蒙汗药,又去买了一把防身的匕首。 不过,后来的几天季文明都没再来。 主要是钱珍珍月份大了,身子沉了起来,整晚都睡不好,不是孩子踢她,就是腿抽筋儿,请了几回大夫,都说没办法,只能等孩子生下来。 作为贴心好丈夫,季文明自然要每晚都陪着她,给她捏腿,哄她入睡,陪伴在侧。 这样一来,季文明再也没功夫理傅芷璇。 钱珍珍果然给力,但傅芷璇也不敢掉以轻心,她现在都数着日子过,只盼史哥他们快点回来。 没过两天,傅芷璇突然接到了娘家的传信,说是她大哥回来了。 傅芷璇喜出望外,连忙回了娘家。 去外面历练一个多月,傅天意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少了些浮夸,变得稳重了多了,人也瘦了一大圈。 见到傅芷璇,他也没任何的怨言,咧开嘴,露出一排与肤色极不相衬的白牙,高兴地说:“阿璇,快来,我给你带了礼物。” 傅天意带的并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就是当地一种特产的矿石编制的手链。 但傅芷璇仍旧很高兴:“谢谢大哥,我很喜欢,大哥这一路可还顺利。” 提起这个傅天意就眉飞色舞:“顺利,跟着丰源商行你大哥长了不少见识,可算是明白古人为何会有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说法了。” 一上午,傅天意都在跟父母和两个妹妹说起一路来的见闻和奇山异水c逸闻趣事c神奇传说,听得傅芷璇心驰神往。 好在下午傅天意还有事要出去一趟,这话题终于打住。 但看得出来,傅家二老,尤其是傅松源的心情又好了许多。 见状,傅芷璇也松了口气,用过午饭就回去了。 刚走出门没多久,突然听到后头有人叫她。 她扭头一看,原来是杨氏追了上来。 傅芷璇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嫂子有事?” 杨氏拍了拍喘个不停的胸口,拉住傅芷璇说:“阿璇,我们说说话。” “你想说什么?”傅芷璇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有什么话家里不能说,非要跑出来说。 杨氏拿起手帕抹了一把泪,伤心地说:“阿璇,其实你大哥他哪有今天说的那么风光啊,他这一路遇上了两拨劫匪,在水上的时候,还有差点翻船,现在背上都还有好几道伤口呢。” 傅芷璇看得出来长兄吃了不少苦,但不知还有这么惊险的事发生,忙着急地问道:“可看大夫了?” 杨氏点头:“没事,都已经愈合了。我只是感慨一下,家里也没个人说这些。” 父亲生病了,母亲向来不顶事,小妹还是个小姑娘。 傅芷璇默默点头,她也拿不准杨氏究竟只是找她说一说,抑或是还有更深层的意思,比如埋怨她之类的,毕竟是她逼大哥出去的。 杨氏吸了吸鼻子,抹去泪道:“你大哥准备把带回来的茶叶就卖给丰源商行,卖他们个好,过完年,也好跟着他们跑。” 这乱世,小商人单独走商肯定不如挂靠大商行更安全。虽然会少赚一点银子,但银子终究没有人重要。 傅芷璇点头:“大哥想得很周到。” 杨氏抿住唇应道:“阿璇,谢谢你。你大哥都说了,你为了给他搭上丰源商行这条线,花了不少银子,又托了人,以前是我误会你了。” “一家人,应当的。”傅芷璇颇有点不适应这样的杨氏。 杨氏却感动得泪汪汪:“我以前那么对你,也就你不记仇,我真是惭愧。” 顿了一下,她话音忽然一转道:“阿璇啊,咱们女人啊,就盼着男人有出息,你大哥现在知道上进了,我也有了盼头,这全赖你,嫂子是真心感激你。不过,你跟季文明的事究竟打算怎么办?爹娘那边虽嘴上没说,心里还惦记着呢。” 哪怕杨氏今天表现得很像个好嫂子,傅芷璇也不想多说:“我心里有计较,你们无需操心。” 杨氏红通通的眼睛瞥了她一眼,突然跺了跺脚:“哎,我就跟你说实话吧,前几天我出去买布,碰上了季文明,他让我二十二那天邀请你去宁安寺上香,还说事成之后,给我一百两银子。我当时没答应他,现在就问问你,你究竟还要不要跟他过日子,要过,回头我就答应了他,咱们也能赚他一百两,到时候我分你一半怎么样?” 宁安寺远在京郊外的南山上,这座寺庙的送子娘娘很出名,不少求儿求女的信徒都会不远千里前去祭拜还愿。 最近几天,天气不大好,天空中经常会飘起小雪,路面湿滑,这时候若去宁安寺,当天一定赶不回来。季文明打的什么鬼主意,一目了然。家里有个钱珍珍碍事,他就想把自己支到外面成事,这心思真是龌蹉至极。 傅芷璇勾唇冷笑了一下,望着眼前殷切期盼盯着她的杨氏,忽然福灵心至:“嫂子,若是季文明以权相压,你会不会答应他?” 杨氏撇了撇嘴:“就他,以权相压?我妹夫还在礼部员外郎屠大人家做管事呢,屠大人的爹可是小皇帝的老师,当朝太傅,谁怕他季文明一个” 说了一半儿,杨氏突地想起上回裘旺还坑了傅芷璇一回的事,忙讪讪地住了嘴,尴尬地笑了笑。 傅芷璇心里这会儿一片冰凉,既然杨氏从不顾忌季文明的权势,那前世碍于季家不敢收留她的说法就说不过去。 杨氏敢冒着得罪丈夫和公婆的风险拒绝被休妻归家的小姑子,那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利益,足够多让杨氏心动的银子。 只是这银子不知是钱珍珍给的还是季文明给的。 不过她心里倒是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只待验证。 傅芷璇眼一沉,快速道:“你答应他,银子全归你,我只有一个要求,这件事你得完全听我的安排。” 有银子拿,杨氏还哪管那些,不住地点头:“好,嫂子都听你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第三十八章 钱珍珍见赶不走傅芷璇, 这会儿也只能认了季文明提出的兼祧之法。 眼看着肚子越来越大, 钱珍珍为了让孩子落地后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开始催促季文明去办兼祧的事。 其实季文明比她更着急,这天下有几个男人不想享齐人之福?尤其是两个娇妻, 一个老丈人有势, 一个本身能干,是个管家的好手, 每一个都对他的前途大有助益。 而且他心里也隐隐有些担心自己停妻再娶的事暴露, 若能兼祧,这个隐患也能顺理成章地抹去。 只是季老太爷是个老古板, 他不松口, 他选定的继承人——现任族长季长源与他是一个鼻孔出气, 也不答应。 族长和德高望重的前族长都不同意,说这不符合规矩,季三叔出生没几天就病死了, 夭折的孩子被视为不详, 既不入宗祠,不享后代香火祭祀, 又何须过继嗣子? 但季文明若是那么容易放弃, 他就不是季文明了。 他整日缠着季长源诉苦, 季长源被他缠得没办法, 最后干脆放话道:“只要老太爷同意, 我也没意见。” 季文明听了, 果然跑去找季老太爷。 季老太爷知道他的来意后, 半翕的眼皮一抬:“你是打定主意要兼祧了?” 季文明不敢说得那么直白,只是一个劲儿的诉苦:“伯祖父,侄孙也很无奈,但傅氏和钱氏都对我情深义重,一个在家替我尽孝,一个在边关于我有救命之恩,照顾之情。你说侄孙能负了她们俩吗?侄儿这么做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还请伯祖父体谅。” 为了让季老太爷同意,季文明也是豁出去了,连救命之恩也能编造出来。 原以为季老太爷是最难说通的,却不料,他眼皮一耷,往后靠在躺椅上,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未免你说我老头子独断专行,我给你一个机会,若是超过半数的族人都同意你兼祧,那我也没意见。” 季文明喜出望外:“多谢伯祖父成全。” 季老太爷看都不想看他:“走吧,走吧,还我老头子一个清净。” 他一走就只剩季长源尴尬地站在那儿了。 季长源摸摸鼻子,又愧又不好意思地说:“大伯,那小子缠得我实在没办法。他家又给族里修葺了祠堂,建了祖学,小侄实在是不好意思一再拒绝他,所以才想让他到伯父这里碰个钉子,也好让他死心。” 谁料最顽固,最难说话的季老太爷竟松口了。 季老太爷闭目假寐,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行了,最有意见的人都没意见,老头子我又何必做那恶人。” 季长源一脸莫名,还想问清楚,但季老太爷已经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他只能规规矩矩地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听到关门声,季老太爷颤抖着手指,缓缓从袖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又扫了一眼上面娟秀的字体,摇头自言自语:“老头子是老了,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在想什么。妻子竟帮丈夫兼祧说情,这文明娶了个如此贤惠的媳妇儿也不知道珍惜,哎,可惜了” 长叹一声,他把这张纸丢到了火炉里,再次闭上眼打起了瞌睡。 季文明出了季老太爷家后,一直在思量怎么让族人同意他兼祧。 季老太爷说了,只要有一半的族人同意,他就没意见。这事说好办也好办,说难办也难办,主要是很多人先前已经知道族长拒绝了他,这会儿只怕不会那么轻易同意。 不过他三叔还是个婴儿就夭折了,又无财产继承,所以他兼祧,也不会损坏任何族人的利益。 那么让他们点头也不是很难的事,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诱之以利。 季文明一直在低头沉思,不知不觉走到了祠堂旁边,正好看到旁边那座崭新的房子。 祠堂边何时建了房子?谁家敢在这里建房子,老太爷就不反对? “文明哥,你来看族学?快建好了,这天气冷,泥墙干得慢,还要晒一段时间,等到来年春天,咱们族里的孩子就能在这里上学了。”同族的季文升瞧见季文明,还以为他是来看看他们家为族里建的族学,连忙笑呵呵地跟他讲族学的进展。 “族学?谁家建的?”他们季氏一族这几十年又没出现过什么大人物,谁家会嫌银子多,跑来做这冤大头。 季文升诧异地望着他:“文明哥,这就是你们家建的啊。是差不多两个月前,万婶子捐银子建的,她说是你捎回来的银子,莫非你还不知道?” 季文明惊呆了,实在不敢相信他家把银子看得跟命根子一样重的老娘会有这等觉悟。不过季文升更不会骗他,究竟怎么回事,还得回去问母亲。 “我回来这阵子,事情繁多,母亲还没来得及跟我提起,许是她也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大谈特谈的事,所以没告诉我。”季文明故意谦虚地说道。 季文升的大儿子都十岁了,但因为家贫,从未上过一天学,现在季家有了族学,他的儿子也能进来读书了,即便考不上秀才,念两年书,识些字,也能去大户人家的店里做掌柜账房先生之类的,怎么也比做苦工强。因而季文升对季文明母子心存感激,对他的话更是深信不疑,真心实意地说:“就是,万婶子是个厚道人。” 这还是他回来后,第一回听到有人如此真心的夸赞他娘,季文明心里也很高兴。心道,原来是他错怪他娘了,他娘没老糊涂,更没乱花银子,他捎回来的钱都拿来用到了正事上。 季文明原本还有点心疼银子,但一路上碰到好几户他连名字叫什么都记不清的族人跟他热情跟他打招呼后,那点心疼之情也消失了。老娘那点银子花得值,回来这么久,他总算体会到了点衣锦还乡的感觉。 因而,今天回家,季文明竟破天荒地去卤肉店里买了一只万氏最喜欢的水晶肘子。 万氏看儿子出去一趟竟买了自己最喜欢吃的水晶肘子回来,顿时一扫这些日子的颓废与伤心,欣喜地看着儿子:“家里什么吃的都有,你何必花这银子。” 其实自从季文明回来后,家里没什么进项,但支出却只多不少。傅芷璇做了甩手掌柜,家里现在的吃穿用度都是万氏操持,用的自然是她的私房。 万氏心疼得紧,除了儿子在家,饭菜会稍微丰盛一些,平日里都是能节俭就节俭。 至于钱珍珍那儿,反正她买的东西,那个儿媳妇也看不上,万氏看着越来越少的银子,索性也不管她了。好在,钱珍珍也瞧不上这个扣扣索索的婆婆,丈夫不在家,她都是自掏银子单独开伙,双方倒是暂时没什么冲突。 久不食肉味,万氏其实也馋得紧,这会儿看到儿子买回来的香喷喷的水晶肘子,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口水。 季文明见了,这才想起,自己似乎回来之后就没交过银子给母亲。他以前是以为他捎回来的银子还有结余,只是母亲不肯花,藏起来罢了,所以才没万氏家用。 现在弄清楚了万氏的银子去了哪儿,他心里愧疚得慌,垂下头,歉疚地说:“娘,对不住,是儿子误会你了,原来你把银子拿去建了族学。” 万氏愣了下,儿子误以为是她掏的银子?难怪今天对她如此好,万氏本想解释这其实都是傅氏的主意的念头也消了下去,扯着嘴角笑了:“我儿有出息了,这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咱们出钱修葺祠堂,建族学,彰显咱们富贵不忘祖,也能惠及族人,这是一举两得的大好事。” 她把傅芷璇当初用来说服她的说辞,稍微改动了一下然后照搬了出来。 季文明听了觉得有些怪异,因为这样冠冕堂皇的话实在不像是万氏能说得出来的。不过他也没细想,只以为万氏是虚荣心作祟,想显摆一番,歪打正着罢了。 “母亲高义,儿子惭愧不如。这是二十两银子,算做这个月的家用,以后每个月月初,儿子会定时奉上家用。” 才二十两?万氏心里有些失望,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尤其是又多了钱珍珍这个挑食的孕妇,家里十几口人,每日的开销可不小,而且这冬日里又多了一笔炭火费,再加上临近年关,物价飞涨,这点银子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 不过有总比没有强,而且文明也承诺了,以后每个月都会给家用,身着点花也能过下去,总算不用吃她那点老本了。万氏舒了口气,接过银子,笑眯眯地说:“好,今晚除了水晶肘子,我儿还想吃什么?羊肉汤怎么样?我让马叔去买?” “都随母亲安排。”季文明笑着说。 他随即去了后院钱珍珍的房里。 见到他回来,钱珍珍忙问:“怎么样?说通那几个老古板没有?” 季文明走过去,捏了一下她软软的手心,眸光明媚,嘴角的笑压也压不住:“你说呢?” 钱珍珍欣喜地挽着他的胳膊:“事情成了。” “差不多。”季文明坐下喝了一口茶,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钱珍珍听了,柳眉紧蹙:“你的族人好说话吗?” “有钱使得鬼推磨,好不好说话不重要。”季文明把自己在路上想出的对策说了一遍。 钱珍珍拧紧眉:“你是说,让我明天跟你去见族人,并施以恩惠?” 季文明点头:“拿人手软,吃人嘴短,得了咱们的好处,他们还好意思反对咱们吗?” 这倒是没错,不过送礼要花银子。季文明身上现在已经没银子了,最近出去走动疏通花的都是她的嫁妆。钱珍珍有些踌躇:“那咱们送什么好?” 季家是小家族,但加起来也有好几百个人,没有上百户,也有好几十户,送下来也是一笔不菲的花销。 季文明伸手捏着她的吹弹可破的脸蛋:“放心,送什么,你夫君我都替你想好了,咱们别的不送,就给族学送五十册书,然后再承诺来年给他们请个秀才做先生即是。” 若是挨家挨户送礼,未免显得太下乘了,也容易被人看轻。而且送的礼物也未必合人的心意,搞不好还会弄巧成拙。 但送书就不一样了,书是高雅之物,既不显得他们庸俗,又实用。谁家敢拍着胸口说,自家的子孙后代以后一定不上族学?只要有这个念想,他们就得承他们的情。 虽然一卷书就要一千钱,对普通人家来说价值不菲,但这点银钱对钱珍珍来说还是可以承受的。 “还是夫君想得周道。”她连忙让荷香取了八十两银子给季文明。 第二天,季文明准备带着钱珍珍去老宅,两人走到马车边时,却看到傅芷璇站在那儿。 钱珍珍立即板起了脸:“你来做什么?” 傅芷璇没理会她的冷言冷语,看向季文明:“听说你要向族学赠书,我与母亲也应当一起前往才是。” 她这是委婉之词,大家都心知肚明,赠书不过是顺带,真正的目的是兼祧。 季文明想,这事少不得她点头,带上她也无妨。傅氏再有主意,也不过是一个妇人,让她看看,族里人都点头了,她聪明的就该明白,这事没有她一个妇道人家置喙的余地。 “好,你们也一起去吧。” 傅芷璇点了一下头,走到门口,让马叔去隔壁借了一辆牛车,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等她到的时候,季文明母子加上钱珍珍正笑盈盈地站在族学面前,接受着族人的奉承。就连族长季长源脸上也堆满了笑容。 也是,这对季氏族人来说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若是说两家好话就能让自家孩子以后免费上学,还有免费的书本借阅,别说几句好话,就是几百句好话都没问题。 只是,季文明迟早有一天会明白,爬得有多高,摔得就有疼,用金钱c恩惠得来感激终不能长久。 傅芷璇收起脸上的笑,慢慢悠悠地走到人群外围,一脸复杂地望着正前方的赖氏面前,长长的叹了口气。 听到声音,赖氏抬头,看见是她,眉皱了皱,又挪开了视线,没再做声。 傅芷璇也没说话,只是垂下眼睑,一脸落寂色,眼神羡慕地看着人群中,众星拱月的钱珍珍。 赖氏面上不搭理她,但眼神总不自觉地注意到傅芷璇,见她难过伤心的样子,终于忍不住搭话:“你怎么不过去?” 傅芷璇自嘲一笑,幽幽地叹了口气:“我过去做什么,婆母不喜,丈夫不悦,碍人的眼吗?哎,不料当初与四嫂子的一番话竟一语成谶。” 她这一提醒,赖氏也想起了当初傅芷璇说的那番话,怔了一下,面上也闪过复杂之色。 想当初,万氏明里暗里还暗示她,她家妹子不错,看面相就是个有福之人,天生就该是做官太太的料。哪知后来被颜氏撕穿,拉她下水,她是既丢了面子,又失了银子。 而始作俑者万氏虽说也挨了颜氏一顿打,但这才过多久,就若无其事地站在这里接受族人的恭维,说到底,还是她生了个好儿子。 赖氏是又羡又妒又恨,还不甘有心疼,想到自己打了水漂的银子,她就心疼得紧。 傅芷璇瞧见她的脸色,又添了一把火:“今天季文明赠书也是为了让钱氏转正。” 果然,她的话音一落,季文明就开始提这事。 他先是声情并茂地讲述了在边关钱珍珍如何衣不解带地照顾他等等,然后表示,季三叔早逝,无人继承香火,作为他嫡亲的侄儿,他愿意兼祧两房,为季三叔留个后,以后钱珍珍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季家三房的了等等。 季文明长相周正明朗,又读过书做过官,说话气度不凡,口才甚好,再加上大家刚才才受了他的恩惠,反正是他多讨一个老婆,又不要族里帮他养,谁会有意见。 不出意料,除了族长在内的寥寥几个族人,其余各家户主都点头同意了。 季文明和钱珍珍两人脸上的喜色挡也挡不住。 只是开祠堂过嗣不是一件小事,还需要择定良成吉日,即便钱珍珍和季文明催得紧,这一关也绕不过。 但最近适合开祠堂的日子也在腊月十八去了,离现在足足还有一个月。 季文明见季长源坚持,也知道老一辈的忌讳,只得点头同意,反正左右不过一个月。 看到季文明和钱珍珍的目的达成,傅芷璇无奈地撇了撇嘴,苦笑着对赖氏说:“四嫂子,这里没我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哦。”赖氏应了一声,扭头正好瞧见傅芷璇走向大杨树下的那辆光板牛车,很是诧异,再看看不远处那一辆装饰得美轮美奂的马车,这种情绪更复杂了。 她上前拉住了一脸伤心的傅芷璇:“你你怎么坐牛车?” 傅芷璇目光带着羡慕,飞快地瞥了那辆马车一样,又收回了目光,绞着手指,低声道:“牛车也蛮好的。” 好什么,四面连个挡风的都没有,那老牛又走得慢吞吞的,回到家人都要冻死了。 赖氏眸光闪了闪,试探地问道:“这是文明给钱氏买的?你就没让他也给你买一个,就是兼祧也没道理厚此薄彼。” 傅芷璇沉默了一下:“他的银子从没给过我一分。”这倒是一句大实话。 赖氏见傅芷璇这一次回老宅,似乎比上次更憔悴了,再一想上回似乎是听人说,她的铺子因为经营不善也抵给了别人,不由得多信了几分。 “哎,你怎么就不知道争呢。”赖氏假惺惺地劝了一句。 傅芷璇无奈地说:“争有什么用,我是糟糠妻,老疙瘩了,哪及得上钱氏青春貌美,颜色正好。” 顿了一下,她似乎是有些难以启齿,吞吞吐吐地说:“我娘倒是给我出过主意,让我买个漂亮年轻的丫头到跟前来伺候。只是我现在哪有那么多银子,而且若是万一又出一个钱氏,再兼祧一房,补上我们那五叔的缺,四嫂子,你说,我这不成了天大的笑话吗?” 赖氏眸光闪了闪:“你想得也有道理。” 傅芷璇又叹了口气:“四嫂子,我先回去了,明日有空么?有空来我家串串门,客栈现在也不需要我了,整日闷在家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赖氏一口应下,但没把话说死:“好,我瞧瞧明日有空没。” 等傅芷璇一走,赖氏的注意力全转到了钱珍珍身上。 长相是不错,至于身段,挺了那么大个肚子,哪还有身段可言。最重要的是她全程观察下来,发现这钱珍珍娇气得很,而且对万氏也不恭敬,德容工言,没一样合格的,这傅氏也太无能了,竟然败在这样一个毫不贤淑的女人身上。 赖氏不知道钱珍珍的身世,只当她是仗着肚子里的孩子嚣张,心里嗤笑,孩子这道护身符总有落地的时候,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这么一算,傅氏自是不必说,就连钱氏也不足为虑。 赖氏本来沉寂下去的念头又浮上了心头。她转身离开了族学,往娘家跑去。 第二天,傅芷璇哪儿都没去,专程在家等赖氏。 饵已经放下,现在就端看赖氏上不上钩。她若能拒绝这饵,安安分分地过日子,傅芷璇也服她,过往恩怨一笔勾销,此后不再把赖氏扯进季家这一滩烂泥中。但若赖氏自己贪婪,非要□□c来,那就别怪她手狠心辣。 等到午后,傅芷璇本以为赖氏不会来了,正准备去小憩一会儿,却见小岚打开了帘子,噘着嘴说:“少夫人,四少夫人来了。” 傅芷璇眸光一闪,坐直身说:“请她进来。” 来的不止赖氏,还有一个窈窕少女,双十年华,打扮得年轻靓丽,进屋时,目光就在傅芷璇屋里转了一周,似乎是嫌这屋子的摆设太简陋陈旧,她还偷偷地撇了撇嘴。 傅芷璇把她的小动作收入眼底,不动声色地说:“四嫂子来了,请坐,这位是?” 赖氏拉过少女道:“这是我娘家的小妹,单名一个佳字。佳佳,还不快见过文明家的大嫂子。” 双方打了个招呼,傅芷璇招呼两人坐下,又让小岚奉上茶点,然后说:“四嫂子来得好,我正无聊得紧,咱们妯娌说说话,正好我听说四嫂子的针线活在族里最是出挑,你给我看看我这朵花” 两人就绣艺聊了起来,赖氏得了傅芷璇奉承,有心想表现一下,这一来二去,不知不觉就耗了半个时辰。 赖佳再也坐不住了,轻轻地扯了扯赖氏的袖子。 赖氏愣了一下,这才想起今儿来的目的。 不过该怎样提才不显得突兀呢? 赖氏还没想到,傅芷璇已经扶着额先一步道:“哎,瞧我这记性,佳佳一个小姑娘跟咱们待在一起多无聊,小姑娘就该跟小姑娘在一起,小岚,你带佳佳去找美瑜。” 赖佳连忙站起来,脚步轻快地跟着小岚出去了。 这一去就是近一个时辰,回来的时候,赖佳脸红红的,眼神闪躲,不敢看傅芷璇的眼。 赖氏心里有数了,站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今天多谢阿璇的招待。” 傅芷璇忽略了她亲昵的称呼,笑道:“哪里,招待不周。对了,后日我要陪我娘家嫂子去宁安寺拜佛还愿,不知四嫂子愿不愿意一起去?” 赖氏在子嗣一事上颇为不顺,连生三胎都是女儿,她迫切地想要个生个儿子。 所以傅芷璇一邀请她就答应了:“你嫂子莫非是去还愿的?她又有喜了?真是恭喜她。” 傅芷璇笑道:“是啊,已经差不多快三个月了,胎坐稳了,正好去还愿。咱们明日约在北城门口见吧,回头我问问夫君,他愿不愿意送我们去。” 说完,下意识地按住了腹部。 赖氏见了若有所思,待出了傅家,上了租来的马车,赖佳再也忍不住,拽着赖氏的袖子,撒娇道:“姐,明天我也要跟你一起去。” 赖氏没理会她,而是问道:“你今天在季家都见到什么了?” 赖佳的脸上浮现出羞涩的红晕:“那钱氏好生奢侈,每日下午都要食一碗二两银子的血燕,听说她房里摆的香炉都是几十两银子一个”最重要的季文明长得仪表堂堂,又温柔体贴,赖佳想起他含笑温润地看着钱珍珍的眼神时,心里现在都还嫉妒得慌。 这是一个跟她粗俗的父亲c兄长c姐夫们完全不同的男人。万氏以前真的没说谎,季文明真真是像那戏文里说的那样,温文尔雅,谦谦君子。 赖氏听了很满意,这季家还要扩建院子,把房子改成三进的大院子,看来季文明这些年真是发大财了。 “好,明日你跟我一起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第三十九章 第二天, 双方人马在北城门口见面了。 赖佳看着马车里只坐着傅芷璇与杨氏, 俏脸一皱, 眼眶泛红,眼泪差点当场就滚了出来。 赖氏见了, 连忙把侧身挡住她, 把她推进了马车里,然后偏头跟傅芷璇打了个招呼, 又对杨氏道:“一梅, 恭喜你了。” 猝不及防在这儿遇到她,杨氏手一抖, 手帕都差点被她戳破了, 她僵硬地说:“阿燕, 你也去上香?” 赖氏摸了一下平坦的小腹,苦涩地说:“听说宁安寺的送子娘娘最灵验,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我也跟去沾沾你的福气。” “哦。”杨氏点点头, 借口昨夜没睡好,吹不得风, 上了马车, 拉上了帘子。 傅芷璇也没有跟赖氏多谈, 只是商定好了行程也回到了马车上。 杨氏见她回来, 连忙坐直, 紧张地问:“你怎么把她也给叫来了?” 傅芷璇瞥了她一眼:“嫂子忘了, 你答应过我的, 今天一切都听我的。” “可是”杨氏咬唇,一脸为难,“赖氏那人表面看起来爽朗好说话,实际上心眼多得很,万一,万一被她发现了怎么办。” 傅芷璇拿起汤婆子暖了暖手,侧头笑看着她:“嫂子是怕她知道你蒙她十两银子的事吧?放心,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呢。所以为了不把吞进去的银子又吐出来,嫂子你可一定记得别被她看出了破绽。” 杨氏听了,脸立即皱成了苦瓜状:“我,我尽量。阿璇,你叫上她,还有赖佳,有什么打算?” “你说呢?”傅芷璇垂眸慢条斯理地搓着被冻红的手指。 杨氏抿了抿唇,压低嗓音道:“你该不会想把赖佳拖进来做挡箭牌吧?” 傅芷璇抬眸看了她一眼,含笑纠正道:“这可不是我想把她拖进来,是她们心甘情愿入局的。不然,你以为她为何会让你赚那十两银子?” 这下轮到杨氏愕然了,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傅芷璇:“她们是疯了吧。” 这季家可不是什么好去处,那个钱珍珍嚣张跋扈,又有做大官的老爹当靠山,自家这小姑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对自己唯一的兄长都能下狠手,更别提情敌了。 赖燕是得了什么失心疯,非要掺和进这潭烂泥里。 富贵迷人眼,赖氏姐妹不过是被季家这花团锦簇的空架子引得迷失了理智。 傅芷璇不想跟钻进钱眼里的杨氏解释,拿起靠枕抵在腰间往后一仰,打了个哈欠:“谁知道呢,我眯会儿,到了叫我。” “好。”杨氏无奈地看着她,现在也就只有她还能睡得着。 算了,还是想想待会儿怎么避开赖氏吧,免得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坏了小姑子的事,小姑子不高兴不说,赖氏还会讨回那十两银子。 与杨氏她们马车里的平静不同,赖氏姐妹这会儿正闹做一团。准确地说,应该是赖氏在训斥妹妹:“你哭什么哭,不就一个才见过一面的男人,值得你这样?一听说他没来,你就当场哭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的心思是吧。” 赖佳听了,捂住鼻子,委屈地说:“阿姐,她说季文明今天会来的。” 赖氏见她还揪着这事不放,也来了火气:“脚长在人身上,来不来还不是人说了算。你要不愿意,现在就下车回去。” 赖佳这才住了嘴。 赖氏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只见了一面就被男人勾走了魂儿的妹子,蹙眉道:“佳佳,昨晚回去我思量了一夜,这事恐怕不妥,是姐姐当初听了那万氏的窜唆,猪油蒙了心,要不咱们还是算了。” 赖氏虽羡慕季家的富贵,但季文明到底是有两房妻子的人了,自己这妹子就跟水做的似的,动辄就流眼泪,冷静下来一想,赖氏又忍不住有些担忧。 赖佳听了,也不哭,鼓起脸颊,怒睁着眼瞪她:“好也是姐姐在说,坏也是姐姐在说,你都把我带去季家好几回了才说这种话,不嫌太迟了吗?为了你这边的消息,爹娘拒绝了多少次媒人。” “我这都是为了谁。”赖氏按住太阳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绢,“行了,我不说总可以了吧。能不能勾住季文明就看自己的了,姐姐也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 赖佳不高兴地撅起嘴:“那也得我能见到人啊。” 想到这冬天的白跑一趟,赖佳就没劲儿,往车里一窝,气闷地打起了盹儿。 马车开出城没多远,天空中又飘起了绵细如针尖的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黄泥路面湿滑,马车的速度降了下来,直到未时二刻,马车才驶到宁安寺山脚下。 宁安寺因为香火鼎盛又远离城镇,久而久之,这山脚下倒是形成了小型的集镇。 不过规模实在小得可怜,只有一家客栈,一家饭馆,还有一家卖香蜡棉衣等的杂货店。此外,还偶尔有农人挑些自家地里产出的果子或是自家做的小零嘴前来摆摊。 四人下了马车,在饭馆里吃了饭,这才动身去山上。 为表虔诚,她们没再坐马车上去,而是步行上山。 所幸,南山并不高,只有不到一百丈高,四人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爬上了山。 山上气温较低,前几日下的小雪堆积在一起并未融化,苍山青松上都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雪衣,放眼望去,白莹莹的一片,宛如置身在冰雪世界里。 但几人都没心思欣赏这美景,赖氏是诚心求子,一上山就往送子娘娘的大殿里走去,虔诚地跪拜磕头。 杨氏心里有鬼,总担心被人拆穿,拜佛时都惴惴不安的。赖佳是浑身没劲儿,因为季文明没来,她似乎看什么都觉得不顺眼,至于傅芷璇,她倒是心诚,但她拜的不是送子娘娘,而是观音菩萨。 宁安寺最出名的是送子娘娘,观音菩萨的大殿相对较为冷清,尤其是这又不是初一十五,因而这殿内只有傅芷璇一人。 她跪在大殿上,抬头看着眼前这宝相庄严,慈眉善目,眼神悲悯柔和的菩萨塑像,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奉上香,恭敬地退了出去。 走到门口,突然听到殿外传来一道愉悦的女声。 “文明哥哥,你来了!”少女的声音清脆灵动,宛如黄莺,尤其是声音里浓浓的惊喜和崇拜之意,更是让听者心悦。 季文明看到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少女,俊眉一扬,笑道:“巧了,赖家妹妹也在!” 赖佳见他认出了自己,更开心了,樱桃小嘴一张,没话找话:“我陪姐姐来上香。” 季文明点头,问道:“那你见过你阿璇嫂子没有?” 赖佳听他问起傅芷璇,不高兴了,美目一眨,嘟囔道:“在里面拜佛求子呢。” 季文明听了,折身去了送子娘娘殿里,没看到傅芷璇,回头出了大殿,转到走廊上,没走多远就看见傅芷璇从观音菩萨殿里出来。 他立即迎了上去,自以为亲昵地说:“怎么没在送子娘娘殿里?” 傅芷璇瞟了他一眼,讥诮地说:“让我请送子娘娘送个麟儿给将军?放心,我不求,送子娘娘下个月也会送个大胖小子给将军的。” 季文明这才意识到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尴尬地笑了笑,撇开这个话题,转而道:“我看下雪了,担心山路难走,特意来接你回家。” 冬天天黑得早,现在都过申时了,要不了一个时辰,天就会黑,她们还在山上,接她回去,这话也就能骗骗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比如旁边一脸星星眼的赖佳。 傅芷璇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有劳将军了。” “阿璇,你太客气了,我们是夫妻。山上冷,你穿这么少,小心得了风寒。”季文明温情脉脉地脱下身上的披风,披到傅芷璇肩上,又凑过去,温柔地替她系好了披风上的带子。 傅芷璇侧目看着眼前这张温柔如水,含情脉脉的眼睛,有一瞬间的怔忪。 她似乎有些明白,钱珍珍为何会看上季文明,并死心塌地地跟着他了。不得不说,季文明若有心讨好一个女人,真是放得下身段,在这个以夫为天的时代,实在是太难得了,再加上他这张好皮囊,鲜少有女人不动心的。 她若不是知道他温文尔雅面具下自私自利的真面孔,搞不好也会被迷惑。 深呼吸了一口冷气,傅芷璇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两人的距离,冷静自持地说:“多谢将军。” 他愿意挨冻就冻呗,与她何关。 本来想顺势牵起傅芷璇手的季文明有些意外,他都做到这份上了,她还能无动于衷,有点意思,他眼中斗志昂扬,看向傅芷璇的目光更加灼热,语气也深情得能腻死个人:“阿璇,我说过了,我们是夫妻。过去的事都是我不对,你就原谅我吧。” 傅芷璇听得牙酸,勉强抿嘴笑了一下:“你又没做错什么,哪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 见他皱眉,似难过又似自责,似乎又想说什么,实在厌恶得紧,傅芷璇又先一步道:“我去殿里看看嫂子,她有孕在身,我不放心她。” 说罢,不给季文明任何机会,转身就走。 季文明本想追上去的,但却被赖佳给拦住了。 赖佳红着脸,捏着左侧空荡荡的耳垂说:“文明哥哥,我的耳坠好像掉在雪地里了,你能陪我去找找吗?这耳坠是我及笄时,我娘送我的,说是我奶奶那一辈留下来。” 看她含羞带怯的模样,季文明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若是闲来无事,他也不介意满足满足小姑娘的心愿,但现在他正处于博取傅芷璇好感的关键时期,可不能跟别的小姑娘牵扯不清。 季文明委婉地拒绝了她:“我们先去找你姐姐,到时候大家一起找,人多力量大,很快就能找到的。” 赖佳听了失望地垂下了眼,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无论是对钱珍珍还是傅芷璇都那么温柔,可对她却如此冷淡,她哪点比那两个老女人差了? 心里憋着一口气,赖佳下山的时候,也不知是精神恍惚还是故意的,竟一不小心扭了脚。 赖氏听见她的呼痛声,回头就看见她抱着脚痛哭流涕的样子。 “怎么回事,你走个路怎么都不知道小心点呢。”赖氏着急地褪下她的鞋袜,看着她红肿的脚背,很是担忧,“肿这么厉害,怎么办?” 赖佳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娇滴滴地说:“痛,姐,好痛啊” 赖氏这会儿是真慌了,她抬起头环顾四周一眼,最后落在一旁的季文明身上:“文明兄弟,你看我妹子这样,能不能麻烦你把她背下山?” 一行五人,就他一个男人,季文明推脱不得,好在大燕男女大防不严,他用无可奈何的眼神看了傅芷璇一眼,走过去,蹲下身背起了赖佳。 赖佳抹了抹泪,脚上的痛楚渐渐没那么厉害了,她趴在季文明结实的背上,闻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好闻味道,满心欢喜,就像春天百花齐放的花园,说不出的喜悦。 这种开心的情绪直接持续到他们下山,住进客栈里。直到被放到床上,赖佳仍脸红心跳,目含春水,若不是赖氏拧了她一把,她恐怕就要在大伙儿面前闹笑话了。 客栈的老板去请了附近的大夫来给赖佳正脚,又给她敷上了药膏。 见她的脚没什么大恙,傅芷璇和杨氏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烧着炭,暖洋洋的,杨氏脱下身上沉重的裘衣,坐在桌前,倒了一杯茶,边喝边吐槽:“那赖佳当咱们是瞎子啊,眼珠子都快跳到季文明身上去了,呸呸呸,也忒不要脸了。” 说完,偷偷觊了傅芷璇一眼,一般人遇到别的女人觊觎自己的丈夫可没这么淡定,这小姑子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 傅芷璇瞥了她一眼,笑道:“行了,你不必试探我,反正他又不会只守着我一个人,再多娶几个又有什么关系?” 这小姑子说话还真杨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虽觉不妥,但找不到话反驳,只能讪讪地恭维她:“阿璇说话还是这么有意思。” 傅芷璇不想听她废话,直接问道:“今天季文明在送子娘娘殿外的柱子旁偷偷找你说了什么?” 杨氏惊讶地望着她:“你看见了,他他也就是让我今晚等你睡熟后寻个借口出去跟他换一个房间,我本来准备回来告诉你的,谁知后来忘记了。” 除去车夫,他们这一次一共要了三个房间,其中傅芷璇和杨氏住一个房间,赖氏姐妹一间,季文明单独一间房。 季文明这分明打的是半夜爬床,生米煮成熟饭的主意。他可能以为两人行了周公之礼,傅芷璇就会对他言听计从,死心塌地。 见傅芷璇脸上的笑冷得吓人,杨氏有些心虚,她扯了下嘴角,连忙举手表忠心:“真的,我没骗你,我原是准备回来告诉你的,谁知道被赖佳那小浪蹄子气得忘记了。” 傅芷璇收起笑:“我又没说怀疑你。我过一会儿下楼再要一个房间,我们晚上住隔壁,你待会儿再去探望一次赖佳,顺便跟她们姐妹聊聊天。” “啊”杨氏有些不情愿,面对赖氏,她本来就心虚,这会儿再去,事情爆发后,若是被赖氏发现了,还不得撕了她。 不过看傅芷璇的样子,也容不得她不去。两相权衡,她觉得还是选择得罪赖氏比较好:“你别这么看我,我去,我去还不成吗?” 又过了一会儿,杨氏回来了,她笑眯眯地向傅芷璇邀功:“我刚才假模假样地抱怨了一番,说你们夫妻闹矛盾,反弄得我这个娘家嫂子里外不是人,帮哪个都不是,又假装无意中把你的打算说了出来,你看这样行吗?” 傅芷璇拿起包袱,吹灭了灯:“行,嫂子,走吧。” 两人摸黑去了隔壁那间屋,和衣躺下睡了。 但想到即将发生的事,两人都睡不着,杨氏紧张地攥紧被子,小声问:“阿璇,待会儿我们怎么办?要不要跳出去捉奸?” 就她们俩,捉什么奸。傅芷璇打了个哈欠:“不怎么办,睡吧。” 杨氏将信将疑,但自从怀孕后,她就嗜睡得很,等着等着,她实在熬不住了,眼皮开始打架,没过多久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听到她绵长均匀的呼吸声,傅芷璇睁开一对晶亮的眼,轻手轻脚地站了起来,披上杨氏的裘衣,戴上了帽子,并点亮了蜡烛,悄悄打开门,然后低垂着头,把脸埋进了裘衣的帽子里,藏了起来,举着蜡烛,慢慢往茅房的方向走去。 走到季文明的房间外时,她故意加重了脚步声,漆黑的影子被蜡烛跳动的光芒投影在窗棱上,形成一道清晰的人影,随着脚步声的逐渐远去,这道人影渐渐拉长,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房里的季文明得到暗示,连忙翻身爬了起来。 他蹑手蹑脚地打开了门,摸黑闯到白日里傅芷璇和杨氏的房间,轻轻拧了一下门把,木门发出轻微的嘎吱声,一推就开。 季文明欣喜不已,这杨氏办事还真是牢靠,他这银子花得不冤。 他放慢脚步走到床前,看到床上的被子里隆起一团,估计这就是傅芷璇了。 季文明把被子一拉,刚躺下去,一双光滑如玉的胳膊揽上了他的脖子。 季文明怔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反客为主,唇压了上去,,一发不可收拾。 夜半温度极低,傅芷璇在茅房外站了一小会儿就被冻成了冰棍。 她跺了跺脚,估计季文明与赖佳已经好上,便吹灭了烛火,轻手轻脚,尽量不惊动任何人,原路返回房间。 走到她今晚原本要住的那一间房时,果然,傅芷璇听到了细碎压抑的呻c吟声。 傅芷璇悄无声息地勾了下嘴角,若无其事地回了房。 第二天,天光大亮,杨氏醒来,猛地坐起,这才发现,她紧张了大半天,昨夜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出去吃饭的时候,她不自觉地多瞟了几眼季文明和赖佳。季文明脸色如常,对傅芷璇关怀备至,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而赖佳脸色发青,看向傅芷璇的眼神带着不善。 那这昨晚的事究竟是成还是没成呢? 上了马车,眼见四周无人,杨氏把自己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你说成没成?”傅芷璇反问,又说,“等着看好戏吧。” 这意思是成了?可赖佳为何还不高兴呢? 杨氏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想到已到手的银子,她随后又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回去后,接下来几日,季文明三天两头不见踪影,钱珍珍临产在即,心里很不安,丈夫又时常不在家,她心里忧思更甚,整日都板着一张脸。 荷香见了,安慰她:“小姐,姑爷不是说了吗?他要去走动,早点把差事定下来,这样就不用看那傅氏的脸色了。” 钱珍珍听了脸色稍缓,也是,这几日文明都问她要了两百两,说是跟吏部的一位大人搭上了线,需要银钱疏通。 见他说得头头是道,钱珍珍不疑有他。但今晚,季文明比前两日回来得还晚,一回来倒头就睡,钱珍珍本想跟他说会儿话,但见他疲惫得很的模样,只得歇了这心思。 半夜,钱珍珍肚子胀得慌,起来方便,叫醒了季文明。 季文明点燃蜡烛,把她扶到夜盆旁边。 钱珍珍方便完,起身回去的时候,无疑中看到季文明垂下的后脖子处有一道熟悉的红痕。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本欲发作,转念一想,又无证据,只得按捺下来。 次日,季文明出门后,她立即叫荷香偷偷跟了上去。 荷香回来后,脸都白了,说话都结结巴巴地:“小姐,奴婢,奴婢看见姑爷去了安平巷的一座宅子。” 好个季文明,竟骗她的银子在外头置了宅子养外室。 钱珍珍如遭雷击,坐在椅子上,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半晌,她闭上眼,愤怒地说:“叫上张莽,让他带几个人,咱们去捉这对奸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第四十章 季文明并没有钱珍珍想的那么逍遥快活。 齐人之福不好享, 尤其是几个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灯的时候。 最近这几天, 他晚上回去要哄钱珍珍, 白日又要到新宅子这里哄赖佳,应付赖家人, 真是用焦头烂额来形容也不为过, 唯恨当时精虫上脑,着了赖佳的道。 家风清正, 讲礼仪, 知廉耻的人家也不会让好好的大闺女上赶着去给人做妾,赖家人实际上就一市井泼皮, 黏上了不揭一层皮甭想甩下来, 可惜他知道得太晚了。 而且因为顾忌着钱珍珍的醋坛子性格, 季文明也不敢把赖佳纳回家,只愿养在外面。赖家人听了,借口他羞辱自家女儿, 要求他必须以正室之礼下聘, 否则定要到官府告他。 什么正室之礼下聘,不过是要钱的幌子, 季文明心知肚明, 但为了不在这节骨眼上出乱子, 他也只能摸摸鼻子认了, 给了赖家一百两, 又给赖佳买了个小丫鬟, 租了一处还不错的宅子, 赖家人这才消停。 又要租房子,又要给赖佳屋里添些日用,一来而去,季文明从钱珍珍那里骗来的两百两银子已经耗去了大半,所剩无几。 不过好在赖佳温柔小意,又长得娇俏可人,身姿跟蒲柳一样,软绵绵的,一看到他就跟乳燕投林一样扑进他的怀里,满眼满心都是他。 少女的崇拜和依恋极大地满足了季文明在家里受挫的大男子自尊,再加上自钱珍珍有了身孕后,他就一直憋着当和尚,而他现在又正值壮年,肾火旺得很,满身的精力无处发泄,现如今得了赖佳这个小家碧玉,两人一拍即合,整天打得火热。 几次三番下来,新鲜感还未褪去的季文明也有点食髓知味,因而每日早早地借口有事,出了门就来寻赖佳。一来,能躲个清净,二来又能温香软玉抱满怀,岂不快哉。 赖佳这里上无公婆,下无正室妯娌,一个人住想睡到什么时辰就睡到什么时辰。因而季文明去的时候,她通常还未起床,两人免不得又要钻被窝,温存一番,总要闹到快午时才起来。 今儿,两人亲热完,赖佳窝在他怀里,柔弱无骨的小手按在他的胸口撒着娇旧事重提:“夫君,什么时候把人家带回去啊,人家想每天都陪着夫君,给你端茶送水,揉肩捶背,定把夫君服侍得舒舒服服的。” 季文明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扭头轻轻咬了一口:“你夫君我天天陪着你都还不够,你莫是想把我榨干不成?” “讨厌!”赖佳柔软的拳头捶在季文明胸口,软绵绵的,与其说是拳头,倒不如说是在挠痒痒撒娇。 两人笑闹作一团,冷不防,门轰地一声被人踢开,冷风灌进来,掀开半垂的帷幔,露出床上两个衣衫不整的男女。 赖佳吓得尖叫一声,脖子一缩,下意识地猛拉被子遮住自己,结果被子全拽到了她身上,露出季文明赤条条白花花的身躯。 季文明愣了一下,连忙钻进了赖佳的被窝,又伸出长臂捞起床边的衣服往身上套,边穿边着急地喊:“出去,出去,你们这是私闯民宅。” 亲眼看到这一幕,钱珍珍双目发红,几欲发狂:“好你个奸夫□□,张叔,给我砸,狠狠的砸,砸他个稀巴烂!” 张莽原是钱世坤的一亲信,后来在一场战役中伤了左眼,右眼视力也大不如前,不适合待在军营里。钱世坤便把他安排到了钱珍珍身边,一来给他个谋生的出路,二来,也是让他保护钱珍珍。 张莽得了钱珍珍的吩咐,二话不说就让身后这一群痞子流氓砸房间,一时之间,屋子里瓷器茶杯乱飞,桌椅板凳撞得碰碰作响,不时还有碎屑残片飞到床上。 赖佳哪见过这种阵势,吓得瑟瑟发抖,一把扑进季文明怀里,抱着他的脖子低声抽泣:“夫君,夫君,我怕” 季文明揽住她的腰,把她按到了被子里藏起来,低声安抚了一句:“没事的。” 安抚了好了赖佳,季文明不顾身上的衣冠都没理正,跨下床,疾步走到钱珍珍面前,放软语气求和:“珍珍,咱们有话回家好好说,你快让张莽住手,免得让人看了笑话。” “你无耻。”钱珍珍含泪瞪着他,猩红的眼里布满了血丝,控诉地说。 季文明心里也有些上火,他不就是在外面睡了一个女人,又没想带回家,她何必大张旗鼓,带着人跑来砸房子呢,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吗?他的脸都丢尽了。 望见大门外好奇往里探头张望的邻居,季文明心里也隐隐来了气,转身横扫了屋子里的人一眼,怒吼道:“住手,都给我滚出去。再不滚我报官了。” 这话丝毫没镇住这帮整天不干正事的混混,其中一人还嬉皮笑脸地说:“哥们,你凶咱们没用,咱们也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你得搞定你家婆娘才行,弟兄们我说得对不对?” “对!”其余几个混混都跟着发出一声哄堂大笑。 这笑声就像一记耳光扇在季文明脸上,他又羞又愤,脸都绿了,一把抓住钱珍珍的手:“快让他们住手,我让你叫他们住手。” 钱珍珍也在气头上,怎么肯听他的,倔强地瞪着他,目露凶光,咬牙切齿地说:“砸,全砸光了,把床上那女人给我扒光了拖到院子里,办好了,我再给你们加二两银子!” 一听有多余的银子可拿,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混混立即去掀赖佳的被子。 赖佳吓得直往床里缩,边缩边高声呼救,声声凄厉:“夫君救我,夫君救救我” 钱珍珍这是要把他的脸踩在地上啊,季文明再也忍不住,一把抓住钱珍珍的胳膊使劲儿摇晃:“让他们住手,听到没!” “痛好痛”钱珍珍没有丝毫的防备,被他这用力一摇,一不小心撞到旁边的门框上,肚子上立即传来一阵剧烈的痛感。 季文明开始以为她又是故意拿肚子说事,反正这是她一贯的伎俩,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因为钱珍珍唇色发白,俏脸扭曲成一团,额上冷汗直冒,一副快痛晕过去的模样。季文明终于意识到大事不好,连忙打横抱起她,又冲张莽大声喊道:“别闹了,还不快去请大夫。” 张莽见他抱着钱珍珍冲了出去,也意识到不好,连忙追了出去。 这正主都走了,留下几个混混与惊弓之鸟的赖佳大眼瞪小眼。 “哟,这小娘们细皮嫩肉的,滋味肯定不错。”有个胆大的混混还伸手掐了她□□在外的胳膊一把,“要不你就跟了小爷我吧,放心,小爷我家可没那等凶悍的夫人。” “求求你们,放过我,放过我”赖佳这会儿哭成了泪人。 好在,附近听到动静的邻居赶了过来,这群混混才收手,大摇大摆地走了。 留下赖佳孤零零地窝在被窝里,抱着被子不停地抽泣。 “夫人,夫人”季文明买的那个婢女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心有余悸地看着满地的碎片,颤抖着问,“夫人,咱们怎么办啊?” 赖佳止住哭泣,抬头看着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的凌乱屋子,再看看婢女红肿的脸,一片迷茫:“夫君呢,夫君呢?” 婢女看到她这样,再也忍不住,跟着哭了起来:“钱夫人动了胎气,将军抱着她走了。” 余下的话,婢女没说,赖佳也会意过来,是啊,在男人眼里,女人哪比得上子嗣重要。 若是钱珍珍再装肚子痛,只怕季文明好几天都不会想起她,那她这顿惊吓就白受了?还有,这屋子都砸成了这样了,也没法住人,她待在这里做什么?万一那群混混再回来,她一个妇道人家哪应付得过来。 “给我找衣服,我要换衣服回娘家。” 眼看腊月将至,天气越发寒冷,空气中到处都透着阴冷的气息,街上行人稀少,来往的客商大部分都开始归家,客栈的生意有些冷清。因而傅芷璇最近两日也没门出,窝在房间里与小岚一起绣花。 没过多久,季美瑜也来了,她还拉着隔壁邻家的小姑娘,凑到傅芷璇跟前笑道:“嫂子,天气这么冷,别绣了,咱们打叶子牌吧。” 傅芷璇笑看着她:“打叶子牌就不冷了?” 季美瑜吐吐舌头,偷偷说:“咱们把炭火烧旺一些。” 自从万氏管家后,家里炭火这类非必须品的供应数量就急剧下滑,只有往年的一半。 傅芷璇见了,也没多说,她爹就是管这个的,她还能缺了炭火,万氏爱怎么克扣随便她,反正也是委屈她自个儿。 季美瑜来过傅芷璇屋里几次之后,就知道她房里的炭火足,而且烟味更少,因而只要傅芷璇在家,她总爱摸过来。 傅芷璇知道她贪玩,想到姑嫂两个缘分将尽,到底一起生活了七年,前世的事今生并未再发生,她也不介意在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满足她。 “好,今天就依你。”傅芷璇放下了花棚子,叫小岚再给炉子里添些炭,让火烧旺些。 几人才把牌桌子搭上,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传来万氏的嚎啕大哭声。 季美瑜听了,连忙丢下叶子牌:“嫂子,我出去看看。” “嗯,我马上就来。”傅芷璇料想是出了事,吩咐小岚把邻家的小姑娘送回去,然后才跟了出去。 院子里,万氏看着钱珍珍浑身是血地被季文明抱回来,吓得失了魂:“孩子,孩子没事吧” 傅芷璇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她眉一皱,朝旁边吓傻了的如意道:“还不去请稳婆和大夫,傻愣在这里做什么?” 万氏这才如梦初醒,忙道:“对,请稳婆,去请郑婆子。” 如意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万氏也连忙跑到后院,冲进了屋里,看着季文明满身的血污,只差没晕过去,瘫坐在地捂住脸,大哭起来:“我的孙子,我的孙子!” 季文明被她哭得心烦,正好稳婆来了,连忙把她拉了出去:“娘,你就别添乱了。” 被儿子一训,万氏止住了哭泣,抬头望着他,问道:“珍珍不是下个月才生吗?怎么出去一趟弄成了这个样子,究竟是那个杀千刀的害了我的孙子?老娘要找他讨个说法。” “杀千刀”季文明很不自在,低咳一声,打断了母亲的咒骂:“胡说什么呢,这是意外。” 万氏惊讶又不解地看着他,这可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季文明心里这会儿也乱得很,没功夫跟她解释,也没法解释。他也不好意思跟母亲讲,因为他金屋藏娇,害得钱珍珍早产,只得挪开双目,避开了万氏探寻的视线。 母子两人相对无言地站在门口,听到房间里传来钱珍珍撕心裂肺的呼痛声,简直是度日如年。 “热水呢?快端热水进来!” 稳婆的声音拉回了万氏的理智,她忙跑到厨房,吩咐人烧热水,准备干净的布,忙里忙活,好一顿折腾。 但钱珍珍这一胎似乎并不好生,从午时直耗到了晚上,孩子还是没生出来,满院子都是她时断时续的惨叫声。 大夫是是难产,开了药给她灌下去,稳婆又让人给她含了一片参片,不住地给她打气,这么一折腾,直到半夜才产下一个孩子。 傅芷璇睡得并不安稳,小岚更是,她一直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直到外面传来一阵匆匆而去的脚步声。渐渐的,院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小岚听到床上似乎传来一道翻身的声音,忍不住问道:“少夫人,你睡了吗?” “怎么,你睡不着?”傅芷璇打了个哈欠,庆幸钱珍珍总算把孩子生下来了,不然这一夜大家都别想睡了。 小岚得到回应,翻身坐了起来,吞吞吐吐地说:“那边好像生的是个男孩。”她好像听到了稳婆沙哑的贺喜声。 傅芷璇闭上眼:“半夜不睡,你就想跟我说这个?” 小岚急得瘪嘴:“少夫人,你怎么就不急呢。” 傅芷璇顿时明白了小岚的意思,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她翻了个身:“行了,别庸人自扰了,睡吧,这事跟咱们没关系。” 没过几息功夫,小岚就发现床上传来了绵长安详的呼吸声。少夫人还真是心大,算了,她也睡吧。 主仆两人成为今夜这个院子里唯二能睡得安稳的人。 睡到后半夜,傅芷璇隐隐约约似乎听到后院传来了时断时续的哭声和吵闹声,她实在困得慌,只以为自己在做梦。 次日,吃早饭的时候,傅芷璇发现家里一点喜气都没有,季文明和万氏眼眶下泛着很明显的青紫,显然是一夜未眠。旁边的季美瑜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这倒是稀奇,傅芷璇压下心里的好奇,没有多言。 饭用到一半,突然,门外传来一道震天动地的怒吼声:“季文明,你给老子滚出来!” 傅芷璇下意识地抬头瞥了季文明,果不其然,季文明的脸顿时黑如锅底。 他蹭地站了起来,万氏见了也连忙放下碗,追了出去,季美瑜看了一眼慢条斯理吃着饭的傅芷璇,低声说:“嫂子,咱们也去看看吧?” 闻言,傅芷璇放下碗,点头道:“好。” 两人出去,只见季家大门外,站了两个膀肥腰圆,声若洪钟,说话时两边脸颊上的肉都跟着一甩一甩的壮汉,他们手里提了一把杀猪刀,大声冲季文明吼道:“姓季的,你得给咱们家一个说法,那姓钱的娘们儿带人把咱妹子的家给砸了,你得重新找个安全的地方安置她,否则咱们跟你没完。” 季文明一看到他们就头痛:“我家还有事,你们先把佳佳接回去,这事过一阵子再说。” “哼,你的意思是就把我家妹子送回娘家不管了,季文明不带你这么不厚道的。”左边那个圆脸大汉怒瞪着大眼吼道。 季文明实在被他们给烦透了,若非他们苦苦相逼,哪会有这么多的事。 “那你们想怎么样?想要我的命吗?那你们拿去就是,否则就给我乖乖闭嘴,滚回去,等我家事处理好了,我自会去安置佳佳。” 赖家兄弟没想到不过几天,季文明就跟变了个人一样,软硬不吃,油盐不进,两人有些不知该怎么应对,他不出钱,又不把佳佳接回去,他们总不能真捅他一刀吧? 兄弟两个对视一眼,由哥哥出面,挥舞着手头的杀猪刀,扔了一句狠话:“希望你说到做到,过一段时日就来接佳佳,否则咱们家也不是好惹的。” 这两人总算走了,季文明长吁了一口气,紧绷的心绪终于放松了一些。 经过赖氏兄弟这么一闹,万氏才知道,自己儿子竟然在暗中勾搭上了赖氏的妹子,而且还学他老丈人,来了个金屋藏娇,因而气得媳妇儿早产了。 “你怎如此糊涂!”万氏气得捶儿子,“老天爷啊,大人造的孽怎么报应到我的乖孙身上,你要惩罚就惩罚他们吧,别牵连到我的乖孙身上。” 季美瑜见了忙跑过去拉着万氏,劝说:“娘,你别气坏了身子。” 季文明自知理亏,也劝万氏:“娘,我会处理好这事的,你不必担心。” 万氏听了,瞪了他一眼:“处理,你怎么处理?你处理好了,我的乖孙就能好了吗?” 一想到大夫说这孩子早产,加上在产道里憋太久了,对肺造成了伤害,以后身子骨会比较弱,要小心调养,万氏就心如刀割,泪如雨下,她这是做了什么孽啊,好不容易有了孙子,却是个病秧子。 季文明被她哭得头痛,一转身就看见了傅芷璇,心情顿时变得更复杂。 若非她施了阴谋诡计,他也不会碰赖佳。 “为什么?”季文明看着傅芷璇重复问道,“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丈夫推给别人?” 傅芷璇被他质问的口吻给逗笑了:“将军那一晚既没喝醉,又没发烧,神智清楚,应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才是。怎么,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可不好。” 他说得好像是自己把刀架在他脖子上,硬逼着他去睡赖佳一样。 季文明被她堵得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偏偏又没法反驳对方,当时美人投怀送抱,除非是柳下惠,否则有几个男人能坐怀不乱。因而明知对方不是傅芷璇,他也只犹豫了一瞬就抱住了赖佳。 万氏听到这里,渐渐弄清楚了原来这个儿媳也在其中掺了一脚,她刻薄的眼神瞟到傅芷璇身上。 不过不等她先指责自己,傅芷璇又抛下一枚惊雷,炸得季文明头晕目眩:“将军只怕搞错了一件事,真正的引狼入室者,勾得赖佳春心荡漾的可不是我,而是咱们的好母亲啊!”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的就是万氏这种人,若非她前期极力鼓动赖氏,自己哪那么容易煽动赖氏姐妹。 “你血口喷人。”万氏下意识的反驳,眼神也紧张地看着儿子。 傅芷璇似笑非笑地看着万氏:“是吗?那不知当初二婶为何会与母亲打起来,季四嫂子又为何会被罚?她一个远房族人为何会既出力又掏银子,窜唆二婶二叔,让族里休了我。” 季文明看万氏眼神心虚地乱飘,不敢看自己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上次母亲只说是为了休傅氏而跟二婶闹了起来,完全没说中间还有这么一段插曲。 难怪季四嫂子只带着妹子来他们家转了一周,赖佳就对自己上了心,原来祸根早在他回来之前就埋下了。亏他还曾沾沾自喜,认定自己魅力无边,让赖佳一见倾心,非他不嫁,现在想来是多么的可笑。 看着儿子冷淡又疏离的眼神,万氏感觉不妙,急急忙忙的解释道:“文明,娘都是为了你好,你该明白娘的心思才是。” 季文明这会儿连责备她的力气都没有,因为她每次确实都是想帮他,但每一次都帮倒忙,摊上这样一个娘,让他说什么好?他现在真是对母亲失望至极。 听闻赖家人来闹事,愤怒至极的钱珍珍不顾荷香的阻拦,执意要起来,结果刚一出门就听到这么一段秘辛,她气得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这老婆子,总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气死我了。还有那个赖家,沾上就跟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 荷香连忙安抚她:“小姐,你还在月子里,千万不能动气,赖家人已经走了,咱家回房吧,大夫说了你吹不得风。” 回到房里,钱珍珍憋了一肚子的火。她坐在床头,沉思半晌,憔悴的眼睛闪过一抹狠厉。 她叫过荷香,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通。荷香的眼中先是闪过一抹惊惧,随后渐渐变得平静,等钱珍珍吩咐完,她指了指傅芷璇的卧房方向:“小姐,要不让张叔把她也一并给解决了。” 钱珍珍摇头:“不可,她有诰命在身,动了她,朝廷会严加追查的。” 荷香忙垂下头:“是奴婢想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第四十一章 “哭哭哭, 你就知道哭, 哭有什么用。”赖氏用力戳了一下赖佳的额头, 都按出红印子来了。 听到姐姐的声音,赖佳马上坐了起来:“姐,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爹娘大哥就只知道叫我等, 可这都过去好几天了,季文明他也没来接我。” 赖氏拉着她坐到榻上, 哼了一声:“钱珍珍的孩子早产, 是个病秧子,季文明这会儿迁怒你, 肯定不会主动接你回去。” “那我怎么办?”赖佳傻眼了, 她可不想再住到外面的宅子, 万一钱珍珍又带人来闹事怎么办? 赖氏拉着她的手笑了:“姐姐今天就是为这事而来。我跟你说,你明日去云来客栈找傅芷璇,要论身份, 傅芷璇才是真正的正室原配, 她钱珍珍算哪根葱,只要傅芷璇答应带你回季家, 钱珍珍也没办法。” 赖佳有些踌躇:“这这不妥吧。”她一想到在宁安寺下的那一晚, 就莫名地觉得心虚, 有种不敢面对傅芷璇的感觉。 赖氏拍了拍她的手:“傻妹子, 傅芷璇说不定盼着你去跟钱珍珍打擂台呢。你也别觉得对不起她, 是她自己作, 在男人面前一味强硬, 不知道服软,就是没有你,季文明也看不上她,这不,季文明就带了个钱珍珍回来。” 好像也有道理,赖佳咬唇点头:“好,我听你的。” 次日,傅芷璇刚到客栈就听冯六说,有个女子找她,严掌柜把人安排到了二楼。 傅芷璇点点头,拾阶而上,推开房门看见一脸惴惴不安的赖佳。 “夫人。”赖佳放下茶杯,站了起来。 傅芷璇瞳孔骤然一缩,走过去,若无其事地说:“原来是赖家妹子,你是四嫂子的妹妹,大家都是亲戚,不用客气,请坐。” 见傅芷璇绝口不提她与季文明的事,而且好像什么不知道一样,赖佳抿住嘴磨磨蹭蹭地坐下,紧张地捏着手指头,吞吞吐吐:“夫人,其实我” 傅芷璇含笑看着她,眼神温和,轻轻点头,似是鼓励。 赖佳似乎就有了勇气,突然往地上扑通一跪,然后大声说:“求夫人给妾身做主。” 傅芷璇伸手把她拉了起来:“赖家妹子不必这样,咱们有话好好说。” 赖佳坐定后,把昨天跟赖氏商量好的那一番说辞搬了出来,然后一脸惭愧地说:“夫人,妾身只是真心恋慕将军,求夫人成全,以后妾身一定好好服侍夫人。” 傅芷璇摆摆手,笑了:“伺候就不用了,你要伺候也是伺候季文明去,我不需要。” 赖佳听她这么一说,只当她是答应了,心中一喜,水盈盈的圆眸欢喜的盯着傅芷璇。 哪知傅芷璇却话音一转,摇头道:“只是你也应该多少从你姐姐那儿听说了,我不受丈夫和婆婆喜欢,虽是原配嫡妻,但这地位却尴尬得很,在家中说话也没多少分量,我建议你还是私底下去找找夫君。他那人素来怜香惜玉,佳佳你长得花容月貌,又温柔体贴,若我是个男儿我也会动心,你撒撒娇,他还不得把天上的月亮都摘下来给你。” 赖佳听了,若有所思。傅芷璇说得还真有道理,平时只要她软言细语的撒娇,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季文明都会答应她。 不过想到姐姐的嘱咐,她还是眼巴巴地看着傅芷璇表忠心:“夫人,妾身只求这辈子能随侍在将军和夫人跟前,别无他求,请你相信我。” 傅芷璇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这种大户人家妻妾争宠内斗的戏码今天竟然在她身上上演了,不过她也不能打击小妹妹的积极性不是。 “嗯,我明白,将军公务繁忙,昼夜忧思,很是劳累,也需要佳佳这样的解语花在一旁为他分忧解劳。”傅芷璇笑盈盈地睁眼说瞎话。 赖佳得了她的准话,心里松了一口。 至少她去季家,傅芷璇是暂时不会为难她了,说不定还会给她便利,那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去想办法说服季文明。姐姐说得对,只要狠狠抓住了男人的心,钱珍珍又有何惧。 赖佳决定去街上买些胭脂水粉,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见季文明。 傅芷璇推开窗,看着大街上她雀跃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钱珍珍这个月子只怕别想过安生了。 下午,赖佳换上了素净的衣服,略施粉黛,打扮得乖巧又柔顺的模样,来到回季家的必经之路上守株待兔。 她已经花了五个铜板向路口卖煎饼果子的老头打听过了,季文明中午才出门,还没回来。 今天的天气仍旧阴沉沉的,虽未下雪,但呼啸的北风仍扫荡在街上的每一个角落,但为了博取季文明的同情心,也显露自己的好身材,赖佳今天只穿了米白色的掐腰薄袄,衬得她的纤腰不盈一握。 只是站了一会儿,赖佳就被冻得鼻子红通通的,而季文明还不知何时才会回来。她跺跺脚,抱紧双臂,往旁边房子的屋檐下靠了靠,这是是一个回字形的死角,正好拦住刺骨的寒风,但同时也挡住了视线。 赖佳只能竖起耳朵听马路上的动静,每当有人路过时,她就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往外张望,只是令她失望的是,路过的好几波人里都没有季文明的踪影。 又等了一会儿,终于,路上再次传来了脚步声,赖佳探头望去,就见两个男人鬼鬼祟祟地往这边走来,她马上缩回了头。 只是这脚步声却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近,赖佳感觉有些不妙,果然,这两个贼眉鼠眼的男人直直走到了她面前,笑得很是猥琐:“哟,小娘子大冷天的也不回家,你家男人也太不知怜香惜玉了,走,哥哥亲自送你回家。” 这两人獐头鼠目,眼神闪着邪光,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赖佳怎肯跟他们走,她往后缩了缩,背抵在墙上,委婉地拒绝道:“不用了,我夫君马上就来接我。” “小娘子不给面子啊。”为首那人皮皮的笑了,冲同伴使了一记眼色,两人朝赖佳围拢,把她堵死在了角落里。 赖佳咽了咽口水,心里害怕得要死,嘴上色厉内荏地说:“你们不要再过来,不然,不然我就喊人了。” “你喊啊,我等着!”为首那人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半尺长锈迹斑斑的尖刀,在赖佳面前晃了晃,“喊啊,看是你的叫声快,还是老子的刀快。不想要你这张粉粉嫩嫩的勾人脸蛋,你就尽管给老子叫。” 赖佳到底只是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何时见过这种阵势,吓得俏脸发白,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走。”为首那人嘚瑟地笑了,冰冷的刀背故意以不轻不重地力道擦过赖佳的脸,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赖佳瑟缩了一下,再也不敢反抗,乖乖地跟了上去。走出避风处,小巷边上停着一辆黑色的马车,为首那人甩了甩刀子,催促赖佳:“快点,要老子抱你上去不成?” 赖佳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咬住下唇,手扶着车栏,一脚踩上马凳,另一只脚悬空,似乎在找着力点。 见她久久没爬上去,为首那人不耐烦了,把尖刀往腰间一撇,伸手去扶她:“没坐过马车吗?再磨蹭老子抗你上去。” 就在此时,赖佳浮空的那只脚突然踢了他一下。 为首那人没有防备,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赖佳连忙跳下马凳,拼命往后跑,边跑边喊:“救命啊,救命啊” “臭□□!”那两人连忙跟着追了上来。 赖佳哪跑得过他们,才跑出十几步远就被他们给抓住了。 为首那人跑过来,用力拽着她的头发,反手就给了她几个响亮的耳光:“跑啊,你给老子跑啊,还敢踢老子,不想活了!” 赖佳被打得眼冒金星,眼一晃,余光扫到傅芷璇和小岚从街角拐了过来,连忙放声高喊:“夫人,救我,救我” 为首那人见了,又给她一巴掌,然后掏出一块黑色的布,硬塞进她的嘴里,钳住她的双臂,不顾她的挣扎,硬是把她拖上了马车。 傅芷璇和小岚闻声抬头就看见这一幕。 小岚顿时吓得脸色煞白,紧张地抓住傅芷璇的胳膊:“少夫人,咱们怎么办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小岚无意中擦过傅芷璇的手背,发现她的手凉得像冰块一样,而且还在发颤,再一看她的脸,此时血色尽失,漆黑的瞳孔中盛满痛苦。 “少夫人,你别吓奴婢,走,咱们去看大夫。”小岚都快哭了,她架起傅芷璇的胳膊,硬拽着她往前拖。 傅芷璇被她这么用力一拽,终于从噩梦中回过神,苍白如纸的脸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只是眼神却眨也不眨地盯着那辆即将驶出巷子的马车。 马车上那两个畜生,就是化成灰她都认识! 小岚见傅芷璇终于有了反应,开心的同时又忍不住担忧:“少夫人,你没事吧,咱们还是去看看大夫吧!” 傅芷璇挣脱开她的手,飞快地说:“小岚,快去刘大娘家,找刘大哥,就说有人要掳走赖佳。” 小岚看了一眼快冲到巷子口的马车,有些犹豫:“可是,少夫人你” 傅芷璇飞快地打断了她:“别可是了,快点,刘大哥今天应该在家轮休。” “是!”小岚咬住唇,头也不回拔腿冲进了巷子里倒数第三户人家,然后用力地拍门。 这厢,傅芷璇眼看马车越来越快,就要冲过巷子,心里着急得很。 不行,她绝不能让这两个畜生跑了。 傅芷璇飞快地搜寻了四周一圈,巷子里很干净,没有任何有用的杂物,只有左侧这户人家的大门下缺了一角,下面垫了一块方砖。 傅芷璇忙跑过去,蹲下身,扣出那方砖,举起来就冲到巷子里,正好撞上马车驶了出来。 她连忙往旁边侧了一下身,然后举起砖头用力拍到马腹上。力气大得方砖反弹回来,震得她的手腕发麻。 不过成效也是显著的,马儿吃了这么一砖头,痛得撒开丫子在街道上乱跑起来。 赶马的毛蛋怎么用力拉缰绳都没用,马儿不听使唤,冲出小巷,一股脑儿地往前冲,遇到障碍物也不避开,直接冲过去。 这可苦了马车里的痣哥,他拿着尖刀对准赖佳,结果马车这么突然猛烈一晃,头上一根竹杆子砸了下来,吓得他手一抖,尖刀刷地一下□□他的裤裆里。 吓得他脸色发白,浑身哆嗦,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刀只是险险擦过他的大腿,刮掉了一层两指宽的肉皮。 痣哥心里狠狠地舒了一口气,老天抱怨,若再偏左一寸,他的命根子就完蛋了。 但就这伤口也够痣哥喝一壶的了,他按住大腿,强忍耐着痛楚,冲外面的毛蛋大骂道:“你个龟孙子,驾的什么马,差点害死老子。” 毛蛋被颠得七晕八素,又委屈又郁闷:“痣哥,不关我的事,是刚从那娘们,太他妈野蛮了,竟然用砖头拍咱们的马。马肚子被她拍了好大一团青紫” 痣哥被他说得头晕,飞快地打断了他:“行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赶紧控制住马,趁着天黑前出城,那娘们跟这女人认识,等她报了官,咱们就走不了。” 听说这两人要带她出城,赖佳慌了,扯开嗓子又哭又闹:“救命啊,救命,我被绑架了” 痣哥被她吼得头晕,拔出尖刀,对准她的后脖子就砸了下去。 车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痣哥扶住晃动不停的马车,又催促毛蛋:“你给老子快点,老子都快痛死了!” 他大腿上的血都还没止住,这么一晃,血流得更欢,也更痛了。 “快了,快了!”毛蛋急得满头大汗,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终于控制住了马。 但等马儿终于停下后,毛蛋望着眼前这栋豪华的建筑,彻底懵了,声音都开始打颤:“痣哥,咱们这是在哪儿啊?” 痣哥撕了一条布,绑住腿部的动脉,掀开帘子扫了四周一圈:“你这似乎是跑到内城来了,这可是达官贵人住的地方。内城在北,你一路往南边去就行了。” 毛蛋听了,心稍定,也有空关心痣哥了:“我刚才听到你的尖叫声,你没事吧?” 痣哥龇着牙,挥了挥手:“没事,一点皮肉伤,先出城,天快黑了,待会儿城门关了,咱们今晚就别想出去了。” “嗯。”毛蛋点点头,抬起手背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一扬马鞭,正要跑,突然扫到街角上越来越清晰的那道人影,他傻眼了,“痣哥,怎么办,刚才那女人追上来了。” 痣哥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么远,那女人怎么追上来的。他眼一斜,发狠道:“冲过去!” “啊,万一马把她给踢死了怎么办?”毛蛋傻眼了,他只是想发点财,没想过杀人啊。 痣哥不悦地瞪了这个榆木疙瘩的背影一眼:“她傻啊,不知道躲过去。” 毛蛋一想也是,眼看马车冲过来了,傻子才不躲呢。他放心地一扬马鞭,马儿吃痛冲了过去。 不过毛蛋这会儿真是错估了傅芷璇的体力,她能追到这儿,已经耗光了体力,身体的反应远远跟不上脑子的速度。 眼看马就要冲过来撞翻她,傅芷璇用尽最后的力气往旁边挪了一点,堪堪只能避开要害。 突然,一只猿臂从她的背后伸了出来,提起她的衣领把她丢到了马路边,紧接着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纵身一跃,跳上了马车,一把夺过毛蛋手里的缰绳,用力一拉,制住了马儿。 马车突兀地停了下来,男人抓住毛蛋丢到地上,又瞅了一眼马车里眼神阴鸷的痣哥:“说说,怎么回事?” 痣哥往马车里缩了缩,嘴上却不让步:“小子,这不关你的事。” “哈哈,头一次听到人叫我曹广小子,你有种。”曹广仰头哈哈大笑,脸上浓密的胡子也跟着一抖一抖的。 痣哥脸涨得通红,突然往前一扑,藏在衣服下面的尖刀重重刺向曹广:“去死吧!” 他自以为出其不意又飞快的动作落到曹广眼里顿时变得奇慢无比,他等痣哥扑上来,再一脚把他踢了下去。 痣哥这一摔,伤口再次裂开,痛得他脸色发白。 曹广跳下马车,看着他们三人:“这下可以说说怎么回事了吧?” 傅芷璇缓了一口气,身上的力气也恢复了一些,一句话说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们绑架无辜弱女子。” 曹广想到马车里那个昏迷不醒的女子,明白傅芷璇说的是真的,他用力踢了旁边的毛蛋一脚:“你个羊巴羔子,正事不干绑架女人,算什么男人。” 毛蛋抱着脑袋不住求饶:“大人,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曹广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问道:“你们为何要绑架那名女子?” 痣哥捂住淌血的伤口,瞧了一眼曹广那双大脚,瑟缩了一下:“是是一个叫傅芷璇的女人给了我们二十两,指使我们的。” “你血口喷人!”傅芷璇当即反驳,又恨又怒地瞪着痣哥,“我什么时候指使过你们。” 闻言,痣哥傻眼了。 曹广笑出声,侧头问傅芷璇:“你跟车里的女子是什么关系?” 傅芷璇闷声道:“她是我丈夫在外面养的外室。” 曹广一扬眉:“这么说你倒是有动机了。” 傅芷璇瞥了他一眼,无奈地说:“大人,你看我这样子像是绑架她的人吗?” 说完举起被擦破皮的双手,上面好几个血泡,还有许多擦伤。 这会儿傅芷璇倒是有些庆幸自己当初追过来,不然万一痣哥一口咬死主谋是她,还真没办法说清楚。 曹广想到若不是他来得及时,这个女子差点被马撞翻,便也明白,这事不会是她做的。 “你倒是蛮大度的,这么拼命救丈夫外室的女人可不多见。” 这是在讽刺她吧,傅芷璇不好解释这其中的原因,曹广要误会便让他误会吧,博个“大度”正室的美名也不是什么坏事。 曹广见她默认,稀奇地扬了扬浓眉,冲旁边那座大宅子大喊道:“来几个人,把这两人送去见官。” 很快,朱红色的大门打开,跑出几个侍卫打扮模样的人,拖起痣哥和毛蛋,连人带马车,一起送去了府衙。 见没自己什么事,傅芷璇用手背撑着地,站了起来,朝曹广福了福身:“多谢大人仗义出手!” 曹广看着她汗湿的头发和衣领,好心地说:“去府上歇歇脚,换件衣服,我让人送你回去。” 傅芷璇看了粗犷的曹广一眼,婉拒道:“还是不麻烦大人了,我的婢女一会儿就追来了。” 曹广一眼就看穿了她的顾虑,拍着胸口说:“我是征南大将军曹广,不是坏人,府上也不只有我一人,这下你总放心了吧?” 他若不是看这女人太傻,就跟他手底下有些士兵一样,心眼实诚得很,一时生了怜悯之心,才不搭理她呢。哪知他难得做一回好事,还被人怀疑不安好心。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傅芷璇拒绝不得,再说她也听说过这位征南大将军的大名,据说他是个再正直不过的人,很得士兵爱戴。 “那妾身就恭敬不如从命,叨扰大人了!” 曹广翻了个白眼:“啰嗦,这京中的妇人都被那群迂腐的老头子传染了,说话都文绉绉的,行了,快点来。” 傅芷璇不知哪里又惹这位大将军不高兴了,连忙跟了上去。 曹广走到门边,门内的仆役早已在一旁迎候。曹广一偏头:“稀奇了,你们怎么知道我今天会从后门过来。” 傅芷璇听了啧啧称奇,这曹大将军家就是不同凡响,后门比他们家的大门还宽好几倍。 突地,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前方的回廊处传来:“你动静闹得那么大,本王又不是聋子。” 傅芷璇惊讶地望着突然出现的陆栖行,这位怎么也在这儿? 陆栖行也瞧见了傅芷璇,不过他淡漠的目光只是在她脸上轻轻扫了一圈就收了回去,神色自若地对曹广说:“你来做什么?” 曹广嘿嘿笑了:“这不快到腊月了吗?我来问你,咱们要不要出去冬猎,整天待在家里,我这骨头都要生锈了。” 话说到一半儿,他突然想起了旁边的傅芷璇,连忙道:“这位夫人衣服脏了,找身衣服给她换了呗。” 陆栖行冲身后的福康招了招手。 福康会意,连忙招来一个丫鬟,傅芷璇会意,朝二人福了福身,就跟丫鬟走了。 她走后,曹广才想起她的手受伤了,又补充了一句:“她的手擦伤了,给她准备点金疮药。” 陆栖行瞥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曹广一边朝厅堂走去,一边说:“王爷,我敢打赌,你肯定也没见过这么蠢的人,她为了救丈夫的外室,竟然一口气从外城跑进了内城,横穿了五条街,差点被马撞翻,现在走路腿都还在打摆,天下竟还有这么傻的人,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陆栖行不置可否,两人走进厅堂。曹广继续旧事重提,陆栖行想了一下拒绝道:“不行,年关将至,朝事繁忙,本王抽不出去时间,你自己去吧。” “自己去有什么意思!”曹广抱怨了一句,话未说完,门外已经响起仆从的声音。 “大将军,家里的三位夫人打起来了,老夫人请你赶紧回去。” 一听这个,曹广就脑仁疼,他一共娶了三房夫人,都是武将家的闺女,平时倒是爽朗利落,没什么勾心斗角的事,但一闹起来就大打出手,家里都没人能镇得住她们。 只是这三人打起来若没人制止,她们能把房子都烧了,曹广只能站了起来,无奈地抱怨了一句:“娘的,我家那三个母老虎怎么不像这位夫人一样通情达理呢!对了,王爷,麻烦你待会儿派人送她回去,我答应过她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第四十二章 傅芷璇被带去了一间摆设简单的客房。 她等了片刻, 先前那个丫鬟手捧了一套月牙白绣红梅的襦裙走了进来, 满是歉意地看着傅芷璇:“夫人, 抱歉,府里没有合适的衣服, 这是奴婢才做的新衣, 还未穿过,请夫人将就一下。” 傅芷璇一怔, 摸不准这个叫思琪的丫鬟是故意给她下马威还是真没有衣服。不过眼前这件襦裙质地柔软, 染色均匀,上面的红梅栩栩如生, 无论是做工还是布料都比不少小富之家c小官千金身上的衣服还要好。 她也不是矫情之人, 丫鬟的衣服也一样是人穿的, 有什么好介意的。 傅芷璇抿嘴一笑:“谢谢,夺了姑娘所好,改日赔姑娘一件新衣。” 思琪惯会察言观色, 见傅芷璇是真心实意道谢, 心里很是受用,福身笑道:“夫人身上的衣服都湿了, 这么穿着不舒服, 出去吹了风也容易受风寒, 奴婢让人给夫人烧了热水, 夫人请到隔壁的浴室沐浴一番。” 傅芷璇这会儿浑身都是汗, 里衣都湿透了, 粘在身上很不舒服, 而且路上摔了好几跤,身上沾了不少尘土。思琪的提议她很心动,只是这是别人家,到底不大合适。 “不用,这太麻烦了。” 闻言,思琪笑着安慰傅芷璇:“夫人不必客气,你是将军的贵客,奴婢若不好好招待你,将军会怪罪奴婢的。” 她都这样说了,傅芷璇顿了一下,点头答应,只是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洗快点,不然让曹大将军误以为她是故意赖在他府上就不好了。 婉拒了思琪帮忙沐浴的提议,傅芷璇飞快地洗了个澡,换上思琪准备的新衣,走了出去。 思琪见了眼前一亮,忽然想起一句诗“人面桃花相映红”,蒸腾的热气熏得她的脸颊泛红,真是人比花娇。初初见来,这位夫人五官平平,并无特别出彩的地方,但越看却越有味道,她的五官大气温婉,神情举止带着一种时下女子所没有的飘逸洒脱,越看越让人挪不开眼。 “我穿得不合适吗?”傅芷璇见思琪愣神,抬起袖子问道。 思琪掩嘴笑了:“不是,奴婢是看夫人看傻眼了。” 傅芷璇笑笑不说话,她有自知之明,若论长相,她只能算是中等,顶多中上之姿,思琪待在权贵云集的大将军府,什么样的绝色美人没见过,这应只是她的恭维之词罢了。 “思琪姑娘请带路,我去谢过大将军。” 思琪点头,在前面给她引路。 傅芷璇发现,这大将军府极大,仅仅从客房走到待客的厅堂就走了半盏茶的功夫。只是这么大的宅院,一路走来却连仆从都没遇到几个,四周静得像一潭死水,曹大将军这么一个欢脱不羁的人怎么会住这样一个宅子,真是奇怪。 唯恐惹主人家不悦,傅芷璇一路谨言慎行,目不斜视,安静地随着思琪走到了前厅。 思琪替她打起帘子:“夫人请。” 傅芷璇点头,迈步走了进去,结果一眼望去,偌大的厅堂却只有陆栖行一人。 她怔了一下,陆栖行从茶盏中抬头,瞧见她发傻的模样,心道,曹广这回倒是没看走眼,果然是个傻的,在他面前也能走神。 他轻咳一声,右手握拳抵在唇间,用公事公办的态度道:“你家在住哪儿?本王让人送你回去。” 傅芷璇的目光飞快地在厅堂里扫了一周,确定曹广已经不在了,心道只有下次再跟这位热心肠的征远大将军道谢了。 她收回目光,福身道:“多谢摄政王殿下,臣妇家住在外城的朝云巷。” 她一出声,上首的陆栖行的目光就变了,手一挥,指着右侧的椅子道:“坐。” 傅芷璇懵了,他不是要送她回去吗?怎么这会儿又叫她坐,难道是因为吩咐下面的人还需一些时间。 “多谢摄政王殿下赐座。”傅芷璇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走到椅子前,矮下身坐了下去,背脊挺得直直的。 陆栖行略微颔首,朝门口喊道:“福康,倒茶!” “是。”一个白面无须,嗓子尖尖的,面上带着弥勒佛般笑意的中年男子躬身走了过来,提起茶壶给傅芷璇倒了一杯热茶,然后笑盈盈地说,“夫人请用茶!” 傅芷璇连忙站了起来,客气有礼地说:“有劳公公了。” 福康笑眯眯地说:“使不得,使不得,夫人太客气了。” 哼,平时对他都没笑得这么谄媚!陆栖行看着福康脸上碍眼的笑,不悦地拧紧了眉,挥手道:“没你的事了,下去!” “是。”福康弓着背退了出去。 偌大的厅堂里又只剩下傅芷璇和陆栖行两人。 跟这位位高权重又捉摸不透的摄政王待在一个密闭的空间,傅芷璇感觉自己身上的每一根毛孔都竖了起来。 她不大自在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那边,陆栖行也在喝茶,不过他的动作比起傅芷璇斯文多了。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端起茶杯,送到鼻端轻轻一嗅,嘴角微勾,低头微抿了一小口,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 “这是今年新摘的顶级信阳毛尖,总共不到两斤。” 闻言,刚喝茶如牛饮的傅芷璇脸一红,手攥紧裙子,尴尬地岔开话题:“殿下,曹将军呢?臣妇还未谢他,若非他伸出援手,赖佳就被那两个贼人带走了。” 陆栖行瞥了她一眼:“回去了。” “回去?不,这不是曹大将军的府邸吗?”傅芷璇脱口问道。 陆栖行放下茶杯,手指轻敲着桌面,俊颜上忽地浮现出一抹戏谑的笑:“当然不是,谁告诉你这是曹广的家了,这是本王的王府!” 傅芷璇被这个消息震晕了,敢情这不是曹广的府邸,那他作为一个客人,这么热情地邀请自己前来换衣服,就不觉得不合适吗? 这位征远大将军可真是个奇人,下次再不可听他的! 傅芷璇心乱如麻,坐立难安,面上不免带出几分。 陆栖行瞧了,脸突地拉了下来,冷声道:“怎么?是本王的府邸就令你这么难接受?” 完了,果然又变脸了。傅芷璇连忙垂首否认道:“没有,臣妇实在是太意外了,刚才见曹大将军那自来熟的模样,臣妇误以为这是他的府邸。” 这个理由勉强说得过去,陆栖行冷哼一声,道:“曹广回去了,他家里的三个母老虎打了起来,他得回去灭火。” 傅芷璇讶异地瞥了他一眼,实在有点不敢相信,“母老虎”这么粗俗的字眼会从这位大人物口中说出。 她这一紧张,又伸手攥紧了茶杯。 陆栖行看到她的小动作,目光不经意之间掠过她的手,眉心蓦地蹙起,斥责道:“你都不知道痛吗?” “还好。”傅芷璇讪讪地放下茶杯,蜷紧拳头,放到膝上。 陆栖行眉头打结,他就没见过这么拧,这么不知道爱惜自己的女人,几乎每次见她,她都要惹点事出来。偏偏这个女人每次做的似乎都是好事,不理会她都说不过去。 “福康,拿药来。” “是。”福康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 没过多久,福康就拿着药回来了,身后还跟着端着一盆清水的思琪。 傅芷璇见了,总觉得太过兴师动众,很是不自在,勉强挤出笑容道:“不必这么麻烦的,劳烦殿下派人送臣妇回去,臣妇家中亦有药。” 陆栖行没理会她,直接对思琪道:“你给她上药。” 思琪点头,朝傅芷璇笑了笑:“夫人伸出手来,奴婢先给你洗干净再上药。” 傅芷璇见躲不过,只能轻轻摊开手。 这双手,手背与手心完全是两个样。手背白皙如玉,细腻柔软,但掌心却惨不忍睹,上面布满了细细密密的红痕和伤口,中指与掌心交汇处还磨起了三个水泡,此外最难处理的是几道比较深的伤口里渗进去的砂石泥土。 思琪见了,脸色发白,惊讶地看了傅芷璇一眼:“你不痛吗?” 同为女子,光看着,她都觉得痛。 傅芷璇淡笑不语,都磨破了一层皮怎么会不痛,火辣辣的,痛得她都快麻木了。只是这点痛比之大火焚身之痛又算得了什么,今天能亲眼看到毛蛋和痣哥被抓,被绳之以法,得到应有的报应,这点伤,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 思琪见她还笑得出来,心里佩服不已,放软口气道:“夫人你忍着点,洗伤口比较痛。” 傅芷璇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笑容:“没事,我忍得住。” 思琪点头,一只手抓住傅芷璇的右手,另外一只手浇起清水,轻轻泼在上面。 只是表面上的污迹很好清理,但藏在伤口里的泥土小石子就不好弄了。 思琪看了傅芷璇一眼,用哄小孩子的语调说:“你闭上眼睛别看。” 傅芷璇领了她的好意,听话的闭上了眼。 思琪拿出一条干净的帕子,沾了水,掰开她的伤口,轻轻擦了擦。 傅芷璇的手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思琪意识到把她弄痛了,抬头就看见傅芷璇牙关咬得死死的,额头上汗珠大颗大颗地往下滚。显然,傅芷璇她不是不痛,她只是太能忍了而已。 思琪又是佩服有是不忍,接下来的动作更慢了,力气也小了许多,生怕弄疼了傅芷璇。只是她的好意对傅芷璇来说无异于从挨一刀变成了凌迟,这种软刀子割肉的方式真是折磨人得很。 傅芷璇明白思琪的好意,只是她这么慢吞吞的弄下去,只怕一只手都还没洗干净,她就会痛晕过去。于是傅芷璇提醒她:“思琪,没事的,你尽管洗,我能忍得住。” “哦,好。”思琪嘴上答应,但下手的动作仍然很轻。 旁边的陆栖行看不下去了,伸手夺过她手里的帕子:“重新打盆水来,再让福康拿一壶烈酒过来。” “是!”有人主动接手这烫手山芋,思琪松了一口气,连忙把水端出去倒了,又换了一盆新的来。 傅芷璇诧异地看着准备亲身上阵的陆栖行,婉拒道:“我自己来吧。” 思琪是不指望了,这姑娘心太软,下不了手。 陆栖行瞥了遍布伤痕的左手,嗤笑道:“另一只手也不想要了?” 傅芷璇说不过他,只得闭上嘴,罢了,手最重要。 陆栖行用力抓住她的右手,掰开伤口,不停地浇水,很快,里面的淤泥砂石就被冲了出来,直到血色变得红艳艳的,陆栖行才停了下来。 “忍一忍,有点痛!”他拿起酒壶揭开塞子就往她的伤口上浇。 “啊!”傅芷璇忍不住叫出声,这岂止是有点痛而已,简直痛死了好不好,她用力把右手往回缩,只是陆栖行的力气太大,她根本挣脱不出来。 傅芷璇急得眼眶都红了:“够了,够了,别浇酒了。” 陆栖行看她浑身颤抖的模样,终于把酒壶放到了一边。 等她这股劲儿痛过去了,陆栖行才给她撒上了金疮药,止住血,包扎上干净的白布。 傅芷璇瞥了一眼还未清洗上药的左手,颇有点生无可恋的感觉。自知避不过,她闭上眼道:“你快点。”权当早死早投胎吧。 陆栖行见她一副都快晕过去的模样,没再打击她,沉默地抓住她的手,重复了一遍先前的动作。 期间傅芷璇痛得实在太难受,没话找话:“殿下,你清洗伤口,上药的动作好熟练,是跟大夫学过吗?” “你若去战场上呆几年,你也会。”陆栖行头也不抬地说道。 傅芷璇想起他手心里那道狰狞的伤口,恍然大悟。 陆栖行的速度很快,傅芷璇虽又受了一次罪,但总算抗过去了。 只是这连番折腾,终于耗尽了傅芷璇身上的力气。等浇完酒,她原本还挺直的背脊这会儿已软趴趴地靠在了椅背上,只剩一只红通通的手摊在桌上。 上好药,包扎好伤口,陆栖行抬起头,发现她竟睡了过去。 思琪也看见了,连忙轻轻地叫了一声:“夫人” “随她去。”陆栖行制止了思琪。 思琪瞥了一眼傅芷璇汗湿的头发和苍白的脸,小声问道:“殿下,需要奴婢把夫人挪到客房吗?”这冬天的,在厅堂睡很容易着凉。 陆栖行瞥了一眼外头的天色,摇头道:“不用,让福康准备好马车,你送她回去。” 思琪只得应声:“是。” 傅芷璇是被马车颠簸的声音惊醒的。 她睁开眼就看见自己躺在一辆富丽堂皇的宽大马车上,身子底下垫着柔软的毛毯,身上还盖着一床白色的暖和的毯子,若不是身下传来车轱辘滚动的声音,她都会误以为自己躺在卧房舒服的大床上。 “夫人,你醒了!”思琪看她醒了,很是高兴,连忙拿起一个迎枕垫在她的腰后,把她扶了起来。 看到她,昏睡前的记忆又回笼了,傅芷璇顿时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了,连忙感激地说:“多谢思琪姑娘送我回来。” 思琪端起一杯热茶,送到她嘴边:“夫人客气了,你睡了这么久,也渴了吧,喝口水。” 傅芷璇惊愕地看着嘴边的茶,伸手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思琪却收回了茶杯:“夫人不可,殿下说了你的手这几日要静养,切不可用力,更不能沾水,否则会留下疤痕的。” 得,她成瓷娃娃了,傅芷璇哭笑不得,看着坚持的思琪,只能乖顺地喝了喂到嘴边的茶。 喝完茶水,思琪又像变戏法一样,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一支糖葫芦,递到傅芷璇面前:“夫人,吃一颗就没那么痛了。” “思琪,你真贴心。”傅芷璇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 糖葫芦不是什么难得的东西,难得的是思琪这份心意。萍水相逢,她能精心照顾自己,还贴心地安抚自己的情绪,实属难得。 思琪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夫人,你不用感谢我,要感谢就感谢殿下吧,这是他让奴婢准备的。” 傅芷璇再次愣住了,她实在没法把那个威严肃穆的摄政王跟这么一串甜甜的糖葫芦联系在一块儿。 “你不会弄错了吧?” 思琪笑着摇头道:“这是殿下亲口吩咐奴婢的。夫人不必惊讶,大长公主每次吃了药都会喊苦,王爷就会让人准备一支糖葫芦哄公主。” 原来是宠妹子宠成了习惯,傅芷璇听了安心的同时,又非常意外,没想到这位阴晴不定的摄政王殿下还有如此温情的一面,真想羡慕大长公主有这样一位兄长。 她含笑道:“那麻烦你回去替我谢过你家殿下。” “是。”思琪应了一声,目光落到傅芷璇的手上,话语里带着浓浓的好奇,“夫人,听说你是为了救你丈夫的外室才受伤的,你觉得值吗?” 傅芷璇看得出来,思琪的目光只是单纯的好奇,没有任何的恶意。她想了一下道:“思琪姑娘,我只是希望万一有一天悲剧若发生在我身上,也有个人能对我施以援手而已。” 这是她前世在绝望时刻最深切的期盼,她经历过那种绝望,又怎么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女子陷入那种绝境,重复她上辈子的悲剧呢。更何况,毛蛋和痣哥她恨之入骨的仇人。 思琪不知道傅芷璇的这段经历,只当她是天生心胸豁达善良,顿时两眼冒星星:“夫人,你人真好。” 至少她还没见过这么心胸宽阔的正室。 傅芷璇垂头不语,她人好吗?若不是她在后头推了一把,赖佳很可能不会卷入季家这潭泥淖。若是思琪知道她背后做了什么,只怕再也不会觉得她是好人了。 马车哒哒哒,终于驶入朝云巷。 朝云巷是条小巷子,路很窄,这辆马车如此宽大,驶进去不好掉头,傅芷璇便让车夫停下了车,扭头对思琪道:“麻烦思琪姑娘特意送我一程,今日家中有事,不便招待姑娘,改日等我有空了,再谢过姑娘。” 思琪笑盈盈地说:“夫人太客气了,这是奴婢应该做的。奴婢就把你送到这儿了,请夫人多保重,这几日手绝不能沾水。” “好,有劳思琪姑娘惦记。”傅芷璇目送她的马车离开,这才转身往季家走去。 还未走到家门口,远远地就看见小岚哭着鼻子跑了出来:“少夫人,你总算回来了,担心死奴婢了。” 傅芷璇笑眯眯地说:“我这不没事吗?” 小岚抹了一把泪,用被泪水洗刷过的闪亮眼珠子上下打量了傅芷璇一番,最后落到她那双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手上:“还说没事,你这手怎么啦?” 傅芷璇轻轻挥了挥手:“就是一些皮外伤,过几天就好了。你看,手臂都还能动呢。” 小岚信以为真,顿时转悲为喜:“那就好,少夫人这几日要做什么都叫奴婢,千万不要自己动手。” “好,我知道了。”傅芷璇伸出包得胖乎乎的手背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走了,回去吧。” 一听要回去,小岚立即拽住了傅芷璇,颤抖着声音说:“少夫人,咱们还是先别回去了,赖家人找上门来,正在问将军要说法呢。” 傅芷璇很是意外:“这么快?” 小岚轻轻点头,附到傅芷璇耳边说:“是啊,已经来了一会儿了,家里现在乱成了一锅粥,奴婢就是怕你跑回来撞上了,特意跑出来等你的。” “这样啊,”傅芷璇悠长的目光飘向季家,停留片刻,又挪了回来,看向小岚,“好,那咱们先不回你的脖子上是怎么回事?” 傅芷璇这一扭头正好看到小岚脖子上有一块巴掌大的淤青。 小岚见被她发现缩了缩脖子,小声说:“就是,就是无意中被他们砸中的。” 傅芷璇不信,板着脸说:“其他地方还有吗?说实话,把你的袖子挽起来。” 小岚低垂着头,怯生生地说:“没事的,就胳膊上,还有背上有一点,真的是他们不小心砸到的,少夫人,咱们别回去了,他们人多,万一打起来,咱们要吃亏的。” 若真是不小心,小岚就不会一个劲儿地劝自己别回去了。傅芷璇深呼吸了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怒火:“放心,吃不了亏。你去找巡街大人,就说有人在咱们家闹事,他们既然好好的日子不想过了,那就去牢狱里呆着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第四十三章 季文明发现, 钱珍珍今儿的心情似乎很好, 逗孩子的时候也没给他脸色看, 这是自从上次捉奸以来的头一回。 他有心修复跟钱珍珍的关系,伏低做小, 使出十八般武艺, 总算换来钱珍珍一个笑脸。 季文明心里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只是到下午的时候,他就发现老天爷似乎诚心跟他过不去, 他这口气松得早了一点。 看着踢开门, 一脸凶神恶煞的赖大赖二,季文明的脸瞬间转黑:“你们又来做什么?” 赖氏兄弟这回可没上次那么好打发。 赖大挥着手里的杀猪刀, 脸上的肥肉一抖一抖的:“好你个季文明, 今天你一定要给我们一个说法。” 季文明厌恶地看着他们:“我上次已经说过了, 等我家里的事办妥了,自会去接佳佳。” 赖二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谁跟你说是接佳佳的事。咱们今天要说的是佳佳被绑架的事,主谋就是你们家里的人。” 季文明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你说什么?绑架?佳佳被谁绑架了?” 赖大横眉一竖, 凶恶地瞪着季文明:“还能有谁?绑匪都交代了, 是你的婆娘傅芷璇给了十两银子,让他们绑架佳佳的。” “不可能。”季文明想不出傅芷璇有何理由绑架赖佳。 赖二用杀猪刀指着季文明的鼻子:“人证物证俱在, 你还想抵赖?” 躲在门边的小岚听了, 很是生气:“不是, 我家少夫人才不是这种人呢。她追着马车跑去救赖佳了, 她怎么会是绑匪呢!” “死丫头, 滚一边去, 这哪有你说话的份儿。”赖二一拳头砸到了小岚的肩膀。 小岚被推得硬生生地撞到门上, 痛得眼泪都滚出来了。 她爬了起来,扶住门框,咬住唇倔强地说:“真不是咱们家少夫人,她不是那样的人。” 可惜她人微言轻,压根儿没人理她。 见赖氏兄弟说得笃定,季文明开始动摇,说到底,他回来才半个多月,并不了解傅芷璇是什么样的人。 顿了一下,他模棱两可的说:“既如此,那你们等一下,待会儿傅氏回来,再与你们对峙。” 赖氏兄弟还不大满意:“什么对峙,官府都定了的事,季文明我看你是想包庇你婆娘吧!” 季文明皱眉,不悦地说:“我不会做任何徇私舞弊的事,信不信由你们。” 赖大赖二对视一眼,两人把杀猪刀往旁边堆积起来建房子的木头上一插,就地坐在圆滚滚的木头上,舔了一下厚厚的嘴唇:“等就等,除非你婆娘一辈子不回来了,不然” 赖二一刀削掉了木头小脸盆那么大块木头。 小岚看了头皮发麻,这赖家人一看就不是善茬,万一少夫人回来跟他们撞上,一定会吃亏的。 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小岚寻了个机会偷偷溜了出去。 赖氏兄弟坐在地上干等着,百无聊赖,天气又冷,两人坐了一会儿,好动一些的赖二就忍不住了,他站起来,去墙角抱了一堆木柴过来,点燃,然后把屁股下的木头劈下来,丢进火里,就地取暖。 季文明看得七窍生烟:“你们适可而止。” 赖二皮笑肉不笑地瞥了他一眼:“妈蛋,季文明,你两个大舅子上门,连杯热茶都没有,你还叫老子适可而止。哼,行啊,老子冷死了,你去弄点好酒好菜来给老子填饱肚子,老子就放过这堆木头。” 好酒好肉,做梦吧!季文明心里烦死这两个家伙了,恨不得现在就把他们踢出去,哪可能好好招待他们。 “随你们,都烧了也不用建房子了,你们妹子就留在自己家吧。”季文明拂袖而去。 赖二一听火了:“你小子是什么意思?你占了咱妹子清清白白的身子,现在还想抵赖不成?” 季文明听了冷笑:“清清白白,谁知道呢?我可没看到过谁家的大闺女那么不知廉耻,一个劲儿地往有妇之夫床上钻。” 这话说得真真是毫不留情面,就连赖大赖二这种混迹市井脸皮堪比城墙都厚的家伙也忍不住色变。 “小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今天不给咱们一个说法,咱们跟你没完。”赖二拔出杀猪刀,阴沉沉地盯着季文明。 季文明毫不退缩地迎了上去:“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给我好看?杀人吗?你们杀过吗?” 他是真被这两兄弟给激出了火气。 赖氏兄弟明显是那种欺软怕硬的家伙,他这一凶,两人反倒萎了。赖大拽了一下弟弟:“坐下,等傅氏回来,看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身后蓦地插c入一道带着寒意的女声:“我回来了。” 闻言,赖二蹭地一下拔起杀猪刀,狠狠瞪着她:“好你个狠毒的婆娘,我家妹子与你无冤无仇,你竟这么害她,我今天就要” 傅芷璇讥诮地翘起唇,凉凉地看着他:“你要怎么样?动手吗?巡街大人,你看到了,这两人擅闯民宅,对朝廷命妇出言不逊,还准备动刀动手,按律当受杖刑。” 季文明和赖氏兄弟这才发现,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巡街大人。 赖氏兄弟平日在坊市卖肉,打交道最多的就是这些巡街,最怕的也是这些人。 “误会,巡街大人,这都是误会!”赖大立即换了一副谄媚的嘴脸。 只是这两个巡街跟他素无交情,根本不吃他这一套:“走吧,有冤屈到大人跟前说去。” 赖大和赖二这才意识到不好,连忙求饶道:“巡街大人,都是误会不,是她,是她先绑架了我们妹子,我们才来找她的。” 傅芷璇听不下去了:“你们猪杀多了,脑子也变成了猪脑子吗?难道赖佳没告诉你们,我为了救她差点被马踢一脚,丢掉性命。此事可是征远大将军曹广亲眼所见,难不成还能有假?” 赖大赖二都傻眼了,他们接到消息就赶到了衙门接赖佳。 赖佳醒了只是一个劲儿的哭,兄弟俩按着痣哥和毛蛋揍了一顿,那两家伙受不了,就吐了“傅芷璇”这个名字。 兄弟俩把赖佳丢给了父母,转身就跑到季文明家来闹事了。 谁料傅芷璇出现后,突然抛出这么一个惊人的消息,这么说,她不但不是绑架佳佳的幕后主使,还是佳佳的救命恩人了。 赖氏兄弟将信将疑,有了征远大将军这号证人,他们相不相信都不重要了。 但季文明对此却是深信不疑,曹广那人嫉恶如仇,性子耿直,旁人收买不了他。 傅芷璇既然敢把他抬出来,那就说明她说的都是真的。 不过既然不是傅芷璇动的手,那会是谁呢? “我就知道不是你。”季文明温柔地看着傅芷璇,两句话就把话题转到了曹广身上,“你在哪儿碰到了征远大将军?” 傅芷璇随口道:“内城,第一次去,不认识那是什么地方。” 季文明信了,点头笑道:“嗯,你人没事就好。最近似乎不大太平,以后让我送你出门吧,不然我不放心。” 傅芷璇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你把你自己管好,天下就太平了。” 季文明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莫非你知道是谁绑架的佳佳?” “你说呢?”傅芷璇可不相信季文明这么聪明的人,心里会没数。赖佳只是一个闺阁女子,平时鲜少与人结怨,能让人舍得花十两银子去绑架她,除了钱珍珍还能有谁。他分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傅芷璇丢下这句话,借口累了,带着小岚回房去了,留下一脸阴鸷的季文明。 季文明站在原地发了几息功夫的呆,折身去了钱珍珍房里,目光森然地盯着她,张口就问:“是你花银子请人绑架了赖佳?” 钱珍珍勃然大怒:“季文明,你又发什么疯,旁人说一句你就怀疑我。我绑架她做什么?再说我才到京城几天,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我找谁去绑架她?哼,刚才荷香听到了,赖氏兄弟怀疑的分明是傅芷璇,你现在就这么护着她?” 季文明不理会她的胡搅蛮缠,语气带着浓浓的警告:“珍珍,这不是安顺,你不要胡来,更不要企图把罪名推到傅芷璇身上。她今天为了救赖佳差点被马踢到,还是曹广救了她。她有了曹广这么个有力的证人,你觉得府衙会怎么判?珍珍,你最好实话实说,我很能想办法帮你,否则,明日府衙当堂公审此案,我也莫可奈何。” 听说这事扯进了曹广,钱珍珍心里发虚,脑子有一瞬间的眩晕。 她用力扣紧床沿,力持镇定:“没有的事,我怎么会做这种事。你再胡乱怀疑我,我就要生气了。” 见她说得坚决,季文明只得按下心里的怀疑,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你一向善良胆小,我也不相信这种事是你做的。” 但等他一出门,钱珍珍就跟软泥一样,瘫倒在床上,脸色极其难看。 荷香见了,连忙过去把她扶正,盖上被子,小声劝道:“小姐,咱们还是对姑爷说实话吧,你连小公子都生了,姑爷不会不管你的。” 钱珍珍摆手:“不行,这事绝不能让文明知道。” 荷香一脸为难:“可是,万一那两个混混把咱们给招了出来怎么办?” 钱珍珍比荷香更担心这一点。这本是一桩小案子,她背后塞点钱,疏通疏通,再诱之以利,让痣哥和毛蛋一口咬定傅芷璇,傅芷璇就百口莫辩了,这案子也牵连不到她身上。 谁知傅芷璇竟走了狗屎运,让曹广看见了她救人的举动,有了曹广作证,府衙一定会很重视这个案子,大查特查,查到她身上是迟早的事。 不行,她得想点办法。 钱珍珍握紧拳头,逐渐平复下来。 第二天,傅芷璇作为证人,一并去了府衙。 轮到她上堂时,她把昨日事情的经过原封不动地叙述了一遍。 许是赖佳清醒后,向家里人道明了事情,今天赖家人对傅芷璇的态度好了许多,连赖大赖二都还偷偷朝她说了一声对不起。 傅芷璇不咸不淡地点了下头,赖氏兄弟很尴尬,但到底是自己理亏,也不好多说什么。 等傅芷璇作完证,府丞大人看向痣哥和毛蛋:“现在你们可以从实招来,你们为何要去绑架赖氏。” 痣哥和毛蛋对视一眼,两人都恹恹的,这个府丞大人也太奸诈了,竟先让傅芷璇作证,然后再问他们,他们现在哪还敢攀咬傅氏,这不是怀疑府丞大人判案不公吗? 痣哥低垂着头,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招认了:“是一个独眼男人来找咱们的,他说是奉了他家夫人,也就是这位傅芷璇夫人的命令,花银子请咱们哥俩去绑架赖氏,其余的,咱们兄弟一概不知。” 听到“独眼男人”四个字,别人还没反应,季文明已经先一步沉下了脸,钱珍珍骗了他。 全燕京城就没几个独眼男人,更何况还认识傅芷璇,要找到他实在是太容易了。 果然,上面的府丞也想到了一点:“季夫人,你可认识一个独眼男人?” 傅芷璇垂下眉,低声道:“见过一个。” 府丞又问这是何人,家住何处。 傅芷璇皆一一如实回答。 不多时,衙役就按照傅芷璇提供的线索把张莽带了过来。 谁料张莽到了堂上竟不等府丞发问,就自发地招认了:“小人张莽,在战场上伤了眼睛,退了下来,钱大人见小人无处可去,便赏了小人一口饭吃,让小人跟在小姐身边跑跑腿。小人感念钱大人和小姐的厚待之恩,所以在赖氏气得我家小姐早产后,就生出了教训她一顿的念头。这一切都是小人自作主张,不关我家小姐的事,请大人责罚。” 见张莽一口把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季文明紧绷的心终于放松下来。钱珍珍总算还没傻到家,还知道替自己安排一条后路。 但受害人赖佳就没那么好打发了,她双目含泪,脱口而出:“不肯定不是他,是钱珍珍,是钱珍珍害我。” “公堂之上不得喧哗!”府丞大人敲了一下惊堂木,警告地瞥了她一眼。 赖氏连忙拉住赖佳,苦口婆心地劝道:“佳佳别闹,再闹可是会吃板子的!” 赖佳不甘心地瞥了张莽一眼:“那就这么算了?” 赖氏拍拍她的手不说话,张莽不愿意指认钱珍珍,他们又能如何。 赖佳低落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府丞大人结案退堂。 出去后,她走到傅芷璇身边,朝她躬身道谢:“多谢夫人的救我。” 因为小岚肩上的伤,傅芷璇心里还有气,对赖佳也淡淡的:“不必客气。” 赖佳急于拉拢帮手,也没察觉到她的冷淡,眼巴巴地看着她说:“夫人,她那张莽陷害夫人,就这么算了吗?” 傅芷璇看着赖佳充满不甘的小脸,笑道:“怎么能说算了呢,张莽不是被判流放漠北十年吗?这一去他这辈子也别想回来了。” “可是真正的幕后凶手却逍遥法外。”赖佳咬牙切齿地说。 傅芷璇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指地说:“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失去一条肩膀不痛吗?以后行动还能如此方便吗?” 赖佳听了若有所思。 正巧季文明走了过来,她鼻子一酸,哽咽着忽然就扑进了季文明的怀里:“夫君,我好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旁边傅芷璇还看着,季文明觉得有些尴尬,但赖佳哭得这么伤心,他要推开她似乎也不妥。 他正左右为难,傅芷璇却忽地垂下了眼睑,笑道:“赖佳妹子对夫君一片赤诚,夫君何不给她一个名分。以后就算在咱们这一房,她若有了孩子,也是咱们这一房的,与三叔那一房无关。” 闻言,赖佳也不哭了,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季文明。 跟着出来的赖氏兄弟一脸凶相地瞪着季文明,就等他拿个说法。 旁边一直没做声的赖氏也跟着帮腔:“文明兄弟,就是兼祧了,钱氏以后也是三叔一房的,管不到你们这一房吧?” 季文明很头大,说是兼祧,可三叔那一房连根毛都没有,更别提房子钱财,钱珍珍还不是得住在季家,若是赖佳再住进来,这家里还不得乱套。 “四嫂子,你知道的,咱们家走了水,房子烧了,现在住不开,等房子建好了,我就把赖佳接回来。” 他的这番推诿之词对赖氏可没用,她笑道:“我家妹子也不是那等娇生惯养之辈,只要给她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行了。房子还没建好,她也可以先将就一下,在夫人床下打个地铺就行,也好伺候夫人,想必夫人不会介意吧?” 赖氏是个聪明人,她觉察到了傅芷璇的态度,立即打蛇随棍上。 傅芷璇果然如了她的意:“我没意见,只是怕委屈了佳佳。” 赖佳一住进她的房间,季文明也没办法打她的主意了。 两个女人一唱一和,堵得季文明就是有万般借口也说不出来,只得同意。 失了张莽这个得力又忠心的仆役,钱珍珍正肉痛不已,哪晓得,赖佳这个害她早产的贱人竟然登堂入室了。 她气怒欲狂,在季文明进来的时候,抓起桌上的瓷杯就往他头上砸去。 季文明偏头躲过,怒斥道:“你做什么?” 钱珍珍恨恨地瞪着他:“我做什么?季文明,你个混账,竟让那个害得我早产的小贱人进门,你对得起我们的儿子吗?” 季文明嘲讽地看着她:“傅芷璇大度地给我纳妾,我能怎么样?你自作聪明,把别人都当成傻子,就没想过别人会报复回来吗?” 提起这个,钱珍珍心虚,别开眼,强词夺理:“这都是你的借口,还不是怪你,要是你不碰赖佳,我” “行了,”见她又要翻旧账,季文明立即打断了她,“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赖佳以后跟傅芷璇同住一屋,她们俩我谁都不会碰,你现在放心了吧。” 听到这个消息,钱珍珍的脸色稍微缓和下来,只是嘴上仍旧得理不饶人:“你是不是很遗憾?” 季文明拉着她的手,哄道:“我有你就够了,赖佳那儿你也知道,是她自己缠上我的,我也是一时糊涂。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犯了。只是现在你又得罪了傅芷璇,咱们想她帮忙的事,只怕更没指望了。” 季文明一直没开口,就是想把傅芷璇的好感刷起来再说,这样成功的几率更大。哪晓得中间发生了这么多事,傅芷璇现在都还不愿跟他圆房,就更别提帮他了。 钱珍珍知道这是季文明的一块心病。 眼看就要过年了,他的任职还没下来,不止季文明急,她也心急。 这是她的丈夫,她儿子的父亲,他不能谋个好职务,有个好前程,他们娘俩跟着他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不过要让她去低声下气地求傅芷璇,她可不愿。 钱珍珍想了想,说道:“我有一个办法。这家里,傅芷璇也就对美瑜还有点耐心,听说美瑜从小跟着她一块儿长大,两人的感情说是姑嫂,其实情同姐妹。美瑜开了口,想必她不会拒绝。” 季文明想了想,觉得不大可能:“可是美瑜一向看不惯咱们,她会答应帮忙吗?” 钱珍珍抿唇笑了:“夫君啊,这小姑娘最是好哄。更何况,美瑜就你这一个哥哥,你有了好前程,她以后也能说个更好的婆家。娘家不兴,她也没好日子过,不说为了谁,就为了她自己,她聪明的话,也会想办法让傅芷璇点头的。” 季文明一想也是这个理:“还是你想得通透。回头咱们找个机会跟美瑜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第四十四章 季美瑜被万氏推进了钱珍珍的房间, 连嫂子也不愿叫,一脸的不情愿:“你叫我来有什么事?” 钱珍珍似乎没看到她的冷脸, 笑眯眯地把摇床推到她面前:“你还没好好看过小伟吧,你看是不是很像你大哥。” 钱珍珍的这个孩子,因为早产身子骨弱, 出生以来还没抱出过房间,因而季美瑜只在孩子刚出生的那一天,远远的看过一眼。当时只记得小小的, 皱巴巴的一团, 季美瑜还是个玩心未灭的小姑娘,对这样一团像毛猴一样的小家伙也没多大兴趣,看过就忘,后来也没表现出对这个孩子有多大的兴趣。 不过到底是血脉至亲, 这又是她哥的第一个孩子。钱珍珍主动提起让她看孩子, 季美瑜倒是没拒绝,她弯下腰, 趴在摇床旁边,发现才不过十几天, 这小孩就大变样了, 皮肤变得又白又光滑, 比刚出生那会儿好看多了。 “跟你哥像吧?娘说鼻子这一点最像你哥, 又挺又翘, 还是眼睛, 都是狭长的桃花眼, 长大了也不知会迷倒多少姑娘家。”钱珍珍坐在一旁,温柔地说道。 季美瑜开始还不觉得,但被她这么一点,发现这孩子身上似乎到处都有她哥的影子。 她饶有兴趣地伸出食指轻轻碰了一下孩子的手,摇床里的婴儿砸了一下嘴,柔软温暖的小手突地抓住季美瑜的食指,整个小手蜷成一团才堪堪套住她的半根指头。 季美瑜的心不知怎地忽然就软成了一团水,欣喜地说:“他抓我,他抓住我了。” 钱珍珍笑道:“看来咱们小伟很喜欢姑姑,美瑜,你没事可以多来看看他。” 两人又逗了一会儿孩子,直到孩子累了,闭上眼沉沉睡去,季美瑜才站了起来。 但因为这么一段插曲,她再也无法像先前那样冷眼对钱珍珍。 钱珍珍似乎没看出她的不自在,招手让荷香拿来一个首饰盒,递给了季美瑜:“这是你哥赔你的。” 见季美瑜一脸莫名,她掩嘴笑道:“上次在大街上,你哥情急之下拔下了你的金钗给人赔罪。他一直记在心里,只是最近家里事情多,他没忙得过来。这不,前儿一有空就去挑了一只钗子回来,说是给你赔罪。只是你哥那人别扭得很,自家妹子都不好意思说,非要我转交给你,快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在钱珍珍的催促下,季美瑜打开了首饰盒,红色的丝绒上面放着一只镶蓝宝石蝶戏双花鎏金簪,金簪上的那颗宝石足足有她的手指头那么大。 季美瑜心情很复杂,原以为自己的金钗是要不回来了,没想到大哥一直记得,还暗中买了一只比她先前那只还贵重得多c漂亮得多的簪子回来。 “戴上看看合不合适!”钱珍珍在一旁笑着催促道。 荷香更是机灵地拿了一面铜镜来,笑盈盈地说:“姑娘娇俏可人,配上这金簪啊,如同画里走出来仙子。” 好话谁不喜欢听,更何况是季美瑜这样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她羞涩地拿起簪子别在头上。 铜镜中,随着她脑袋的轻微晃动弧度,簪子上的两只蝴蝶翅膀也跟着一颤一颤的,让她显得更加娇俏可爱了。 只一眼,季美瑜就喜欢上了这只簪子,戴在头上欣赏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准备把簪子摘下来。 钱珍珍见了,连忙拦住她:“这么好看,摘下来做什么,回头等你大哥回来,让她也瞧瞧,咱们美瑜也是个漂亮的大姑娘了。” 季美瑜脸一红,抿住小嘴,羞涩地说:“嫂子别说了。” 钱珍珍听到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称呼,眼中滑过一抹得色,扭头跟荷香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荷香会意,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钱珍珍拿起手帕按住发红的眼眶,激动地说:“没想到我有生之年也能听到你叫我一声嫂子。” 季美瑜看着她心酸落泪的模样,很不自在,心里又莫名地觉得有些愧疚,弱弱地喊了一声:“嫂子,你别这样,我,以前是我不懂事。” 钱珍珍擦了擦眼睛的泪水,带着哽咽的语气说道:“美瑜,都是嫂子的错。是我当年不该爱上你哥。可我那时候也不知道你哥这么年轻就在家乡娶了妻子。” 接下来,钱珍珍用无比追忆的口吻回忆了一遍她与季文明的相遇。 英俊潇洒的少年将士与天真烂漫的闺阁千金,在春光明媚百花怒放的城郊偶遇,一眼万年,爱情的火花就这样产生。最终两个郎才女貌的少年男女历经万千磨难终于走到了一块儿。 这简直比京城最流行的话本上的故事还浪漫,还曲折动人心,季美瑜听得泪水涟涟,不住地感叹:“你和大哥真不容易。” 果然,小姑娘家家的最容易被这种“真爱”故事所打动。钱珍珍趁机拉住她的手,低低地喟叹了一声:“你大嫂也不容易,是我和夫君对不起她。” 季美瑜没料到她突然会提起傅芷璇,猛然间怔住了。即使现在对钱珍珍有所改观,但她与傅芷璇那七年的感情也不是假的,莫名的,季美瑜突然觉得有些心虚,眼神闪了一下:“嫂子,时候不早了,我去看看大哥回来没有。” 季文明每日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到钱珍珍这儿报道,她这借口也找得太不走心了。 不过钱珍珍聪明地没拆穿她,只是捂住脸难过地说:“嗯,你去吧。” 季美瑜踏出两步,又忍不住回头说:“其实,其实,你也不必自责,爱情这件事不分先来后到。” 钱珍珍微笑着点点头,等季文明回来就把这件事告诉了他,并说:“现在美瑜已经被我们打动,你再去使一把劲儿,事情应该就成了。” 随后又暗暗传授了一些季文明怎么打动小姑娘的技巧。 季文明本来就会讨姑娘欢心,他以前只是没把这心思用到季美瑜身上罢了。但听钱珍珍这么一提点,他立即把钱珍珍的说法与他的心得融会贯通,很快便想好了对策。 次日上午,季美瑜又被季文明拉住谈话。 季文明先是对季美瑜表达了一番歉意,说他这些日子因为太忙,没怎么顾得上这个妹子,希望她别介意。 季美瑜的耳根子本来就软,被他一哄,顿觉不好意思,善解人意地说:“大哥不必客气,小妹都明白。” 季文明听了苦笑道:“你明白,但你嫂子不明白,我回来这么久她还一直生气,都不肯跟我说话。不过她生气也是应该的,是我先对不住她,只是珍珍当初对我,哎,都是大哥不好,是大哥对不住你这两个嫂子。” 季美瑜不知道怎么说,只能干巴巴地安慰他:“嫂子人最好了,她她过一阵就会想通的。” 这话说得季美瑜自己都没底气,傅芷璇对季文明是何种冷淡的态度,她比家里任何一个人都清楚。 季文明点头:“如此最好,只是时间不等人,哎,还是你哥无能。” 季美瑜很少从他脸上看到这种颓废的表情,迟疑了片刻开口安慰道:“大哥,你很好,嫂子以后会知道你的好。” 季文明无奈地笑了:“希望如此吧。你嫂子,大哥我倒不是很急,时间久了,她总会明白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大哥现在最担心的是你,你都及笄了,还没说亲,娘都跟我说了,她本想等我回来,再给你说个好人家。都怪你哥我,到现在差事都还没定下来,这上门说亲的也没几个出挑的人家。连累你的亲事,大哥心中实在有愧。” 听到这里,季美瑜目光闪了闪,脸上升起一道不正常的红晕:“大哥言重了,美瑜还想在家多陪陪大哥和娘,这事不急的。” 季文明打断了她:“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怎么能不急呢,哎,若是有人能在范大人曹将军这样的大官面前替我美言几句就好了,等我差事定下来了,也能给你挑个好人家。” 自嘲一笑,他又说:“瞧我糊涂得,竟然在你面前说这些。美瑜,大哥这阵子是急晕头了,你别放在心上。” “嗯。”季美瑜点点头,心里却盘算开来,家里跟这些大官有交集的似乎只有大嫂傅芷璇一人,上回范大人家开赏梅宴还特意给大嫂送了一张精美的请帖。 这一整天她都在想这件事,以至于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连吃饭时都在走神,万氏瞧了,看了她一眼:“想什么呢?” 季美瑜回过神来扒了一口饭,敷衍地笑道:“没什么,没什么。” 吃过饭,她拉着傅芷璇的袖子,撒娇道:“嫂子,我今晚挨着你睡好不好。” 傅芷璇笑看着她:“我那屋都睡三个人了,哪还住得下。” 季美瑜眼珠子一转,嘿嘿笑道:“那让赖氏还有小岚今晚跟我换,我都好久没跟嫂子一起睡了,今晚就让我跟嫂子一块儿嘛,好不好。” 傅芷璇被她晃得头晕,反正这也是小事一桩,索性答应了她:“别晃了,我答应你行了吧。” 季美瑜松开了她的胳膊,高兴地笑了:“嫂子你人真好,我先回房换衣服,一会儿就来。” 回房,傅芷璇就把这事跟赖佳和小岚说了。 赖佳听了眼珠一转,隐隐闪着不安分的光芒。 傅芷璇瞧了心中一动,约莫猜到了她的心思。她进季家已经好几天了,一是因为钱珍珍看得紧,二是没有自己的房间,所以一直没找到跟季文明单独相处的机会。 这会儿听说今晚不用跟傅芷璇同睡一屋了,自然动了心思。 傅芷璇心念一动,笑道:“我看小岚还是别去了,我晚间若是渴了想喝水,还得你伺候,你今晚就还是留在屋里伺候我吧。只是得委屈佳佳你了。” 反正机会她已经给赖佳创造了,她能不能想办法勾住季文明就是她的事了。 赖佳听了,心里乐开了花,忙道:“不委屈不委屈。” 于是等季美瑜来的时候就看见小岚还站在屋子里,她好奇地问了一句:“小岚不过去吗?” 傅芷璇笑道:“以前你过来小岚也一直在这儿伺候的,今天也把她留下吧,夜里有个人伺候也好。” 季美瑜一听,是这个理,便不好再撵走小岚。 只是她今晚想提的事毕竟跟以往不同,多了小岚这么一个丫鬟杵在这儿,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一拖就拖到熄灯睡觉。 躺在床上,季美瑜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她听了一侧的动静,傅芷璇似乎是睡着了。 若是晚上不开口,她白天更不知道如何说。 季美瑜想了半天,咬住下唇,试探地喊了一声:“嫂子,你睡了吗?” 同睡一张床,季美瑜一直在翻身,傅芷璇又不是死人,哪睡得着。她估摸着今晚若是不让季美瑜把心里憋的事说出来,她只怕会这么翻一晚上。 为了能睡个好觉,傅芷璇只能应答:“美瑜,有事吗?” 季美瑜没料到她不但没睡,还直接问了出来,支支吾吾了一阵:“嫂子我我,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说。” 傅芷璇笑着道:“说吧。” 她语气里的笑意给了季美瑜勇气,她咬住下唇,一鼓作气道:“嫂子,你你能不能别生大哥的气了。” 没料到她是来给季文明说情的,傅芷璇的眼神忽地冷了下来,只是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没任何的起伏:“你今天怎么想起说这个?” 季美瑜不好说这两天跟季文明与钱珍珍的接触,只避重就轻地说:“我我觉得大哥蛮可怜的。” 见身边的人没什么强烈的情绪反应,季美瑜松了口气,这话题一旦开了头,接下来也能说得更顺畅了:“大嫂,大哥他知道错了,他觉得很对不起你。你就原谅他吧,毕竟你们是夫妻,要过一辈子的,也只有大哥过得好了,你才能更好呀。” 这一刻,季美瑜的脸似乎跟辛氏c万氏重合在了一块儿。 傅芷璇心中一片悲凉,却又有一种宿命的解脱感,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她早该明白的,无论前世今生,她都不会是季美瑜最终的选择,毕竟万氏c季文明才是她的血亲。相比之下,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随时都可能换人的“大嫂”又算得了什么呢? 听到旁边的傅芷璇久久没有回应,季美瑜心里很是忐忑,小心翼翼地问道:“嫂子,嫂子,你不会生我气了吧?” 傅芷璇语气的和蔼与她脸上森然的表情极为不符:“没有,我觉得你说得蛮有道理的。” 得了傅芷璇的肯定,季美瑜大为开心:“我就知道嫂子最是通情达理。” 如果她否认季美瑜是不是就成了无理取闹?傅芷璇心里冷笑,嘴上敷衍地应了一声,她倒要看看,季美瑜究竟有何目的。 季美瑜到底不如季文明那样老练,她没察觉傅芷璇的异样,反而自以为自己说服了她,心里高兴不已,激动之下脱口就道:“嫂子,大哥回来这么久,吏部的任命还没下来,你说他们是不是把大哥忘了啊?” 忘了肯定是不可能的,不过官场上的人惯会见风使舵,季文明朝中无人替他说话,他自己一回来又得了摄政王申饬,那些势利的官员肯定会最后再考虑他。 傅芷璇垂下眼睑,慢悠悠地安慰她:“放心吧,不会的。” “可是,若是有人能替大哥说话就好了,你说是不是?”季美瑜的语气带着一股子隐隐的迫切感。 傅芷璇颔首道:“是啊,众人拾柴火焰高,不管哪一行都是这样的。” 季美瑜见她赞同,终于按捺不住,迫不及待地说道:“嫂子,你帮帮大哥好不好?” 这才是她的真实目的吧?傅芷璇哭笑不得:“美瑜,我爹只是一个管炭火的,哪帮得上你哥。” 季美瑜听了,忙不迭地摇头,伸手抓住傅芷璇的胳膊道:“不是傅伯父,我说的是范大人,他们上次还邀请你去赴宴,你去找他们一定可以的。” 她今晚说了这么一大长串,为的就是这一句吧。傅芷璇勾唇冷笑,她不知是该说季文明病急乱投医还是笑他看走了眼,他就仅凭一张请帖就认为她能跟户部尚书搭上话,是不是太天真了。 也不想想,范大人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别人邀请你,是抬举你,但你若不知趣地提出过分的要求,那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她又不是脑子进水了,会为了季文明这种人去消耗掉好不容易在范大人那儿积攒起来的好感。 不过季文明能说通季美瑜来劝她,想必是很早就打上这个主意了,难怪最近对她一副殷勤备至的模样。 找到了季文明反常的原因,傅芷璇心里很快有了对策,明着拒绝肯定不行,万一季文明狗急跳墙怎么办?他们现在还是夫妻,季文明真要对她做点什么,她也拒绝不得。 想了想,傅芷璇准备使用拖字诀,幽幽地说:“美瑜,你应该也清楚,你哥一开始可是打定了主意要休了我。万一我把事情给他办成了,他再一脚把我踢开了怎么办?” 季美瑜连忙否认:“不会的,嫂子,大哥也很后悔,他一直想跟你重修旧好。” 傅芷璇长长的叹了口气,声音里充满了幽怨:“我可不能替他人做嫁妆,要想我给哥走动也行,得等兼祧的事情定下来再说,这样我也不怕事成之后,你哥又一脚踹了我。” 反正现在离兼祧的日子不到十天了,季美瑜得了准话,心头大定,随即拉着傅芷璇的胳膊乖巧地说:“嗯,我都听嫂子的,放心吧,嫂子,我是一直站在你这边的。” 她就这样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傅芷璇目中一片森然,也好,季美瑜亲手斩断了她与季家的最后一丝温情,也免得她犹豫不决,一直拿不定主意如何对她。 次日,季文明从季美瑜口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欣喜不已。 同样高兴的还有赖佳。 傅芷璇看着她红润的脸蛋和脸上掩饰不住的春情,知道这两人的事是成了。 呵呵,若是钱珍珍知道她死防严守,这两人还是暗通曲款,不知会是何种表情。 不过赖佳终究还是弱了一点,等自己走了,只怕要不了多久她就会被嚣张的钱珍珍赶出去。 这可不行,季文明千般算计她,也该轮到她做东了,不是吗? “佳佳,你过来。”傅芷璇朝偷偷哼着小调的赖佳招了招手。 赖佳有点心虚,走过来局促不安地说:“夫人,有事吗?” 她生怕傅芷璇吃醋,会对付她。 傅芷璇笑盈盈地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下说话。” “是,谢夫人。”赖佳规规矩矩地坐下,双手不安地绞成一团。 傅芷璇也不跟她墨迹,直接切入主题:“赖佳,你想不想扶正,做季文明的正室夫人?” 赖佳眼睛一亮,激动地看着傅芷璇。能当正室,谁想做低声下气没地位的小妾,她做梦都想当季文明的正室,不说把钱珍珍那贱人压在脚下,至少也能跟她平起平坐,不受她欺负。 “可是,夫君兼祧三房可以吗?” 原来她还惦记着季文明同样早死的四叔。 傅芷璇笑了:“等兼祧那天你就知道了。” 顿了一下,她的眼神飘到赖佳的肚子上:“钱珍珍她不就是凭瞧,我糊涂得,赖佳你这么聪明,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的。” 赖佳垂头看了一眼自己平坦的小腹,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第四十五章 腊八的前一夜, 燕京城下了一整晚的大雪。随后几天,这雪也不消停, 时不时地又飘来一场,一连□□天都是雪,堆积的雪还未融化, 天上的雪又落了下来,很快这大雪便累积到了半人高。 整个燕京城一片银装素裹,这种恶劣又寒冷的天气, 没事谁也不会上街。 但今天季家老宅却格外热闹, 因为季文明和钱珍珍千呼万盼的好日子——腊月十八终于来临。 钱珍珍不顾还有几天才出月子,冒着风雪坐着马车早早的就跟着季文明到了季家祠堂外。 冬日严寒,大家都没什么事做,因而族里不少闲得无事的媳妇姑娘和孩子也凑了过来, 纷纷守在祠堂外面, 见识这季氏一族史上头一回的兼祧仪式。 兼祧本来应该视同再娶新妇,但钱珍珍已产下孩子, 再重新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把她迎娶回家就不合适了, 而且兼祧这制度在北地并不盛行, 也没有先例可寻。所以这次兼祧仪式一切从简, 只需在宗亲族人的见证下, 让钱珍珍祭拜祖宗, 再把她的姓氏写到族谱上就行了。 不过开宗祠对家族来说从来都不是一件小事, 因而到了巳时, 季老太爷就带着族长季长源并家族里的一众威望甚高的老人连同季文明一起打开祠堂,进去叩拜上香。 拜祭完祖宗,终于把季文明兼祧的事提上了日程。 此事由现任族长季长源主持,他先是宣布了一番季文明兼祧的缘由,然后又照本宣科地夸赞了一番季文明的孝心,最后终于轮到钱珍珍了。 钱珍珍今天穿了一件雍容华贵又保暖的白狐裘,小脸红扑扑的,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从今以后,她就是季文明名正言顺的妻子,记在族谱上的妻子。 旁边一族人递上香,钱珍珍接过,望着眼前这一排排黑漆漆,威严肃穆的牌位,双膝弯曲跪在厚实的蒲团上,郑重有礼地磕了三个响头:“季钱氏叩拜列祖列宗。” 磕完头,上完香,接下来就是把钱珍珍的名字记到族谱上去了。 季文明提起毛笔蘸了墨,嘴角微翘,心里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放松感。 兼祧一事一定,他再也不用担心被人告发了,也不用夹在两个女人之间左右为难了。 毛笔落到雪白的纸上,笔走游龙,一个季字刚落地,钱字刚写了一半,突然祠堂外面传来一阵喧嚣声。 季长源眉一沉,喝道:“何人在祠堂外喧哗?” 站在祠堂外凑热闹的族人纷纷向两边退开,很快,两个带刀衙役出现在祠堂门口。 季长源脸色大变,走过去,拱手道:“今天我们族里正在处理一桩族内事物,不知二位差爷来此有何贵干?” 左侧那衙役环顾了四周一眼,冷声问道:“你就是族长?季文明可是你族中之人,他今天可在此地?” 季长源下意识地瞥了季文明一眼。 晦气,季文明暗自腹诽了一句,放下写到一半的字,起身笑吟吟地走了过去,问道:“在下就是季文明,两位找本官有何贵干?” 他的姿态闲适,说话虽客气,但那态度还是隐隐压了这两个差役一头。 族人听到他的自称,这才想起,季文明可是做官的人,他又何须惧怕这区区两个不入流的衙役。原先还有些担忧的季长源也松了一口气,他想这两个衙役到这儿来,也许只是有事要问季文明而已。 不过燕京城的衙役什么样的达官贵人没见过,这两人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季大人,有人状告你停妻再娶,请你,还有你新娶的钱氏跟咱们走一趟!” 这衙役竟然真是冲着季文明来的!举族哗然,所有人都惊诧地看着他。 几个无知妇人还在一旁窃窃私语:“不是说兼祧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娶两个吗?这衙门的怎么找上门来了?难道季文明之前是忽悠我们的?” 季长源的脸色刹那之间变得铁青,上前拱手道:“两位差爷是不是搞错了,季文明他是兼祧,为季家三房一支传承香火,与停妻再娶没有关系。” 两个衙役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季族长,你跟小的们说这些没用。这是府尹大人传唤季文明和后娶之妇钱氏,小人只是听差办事,做不得主。” 这话句句在理,季长源也明白了,自己是病急乱投医,找错了对象,他客气有礼地冲两个衙役一抱拳:“是在下糊涂,请二位海涵。” 接着,季长源回头看了一眼季文明,压低声音问道:“文明,这究竟是何事?你不是说兼祧在南边很流行,朝廷并不禁止吗?” 季文明心里这会儿也七上八下的,拿不准是有人告他兼祧,还是有人知道了安顺的事,告他停妻再娶。 若是前者还好,目前朝廷并未严令禁止兼祧一事,他能解释得通。若是后者那就麻烦了,不过安顺远在千里之遥,他回京不过一月有余,应该没人知道才对,即便有人状告,也没证据,他只要坚决否认就行。 想通了这其中的关节,季文明抛给钱珍珍一个安心的眼神,让她放心。 钱珍珍哪放得下心来,她今儿早起梳妆时右眼就一直跳个不停。当时她就有种不好的预感,荷香还一个劲儿地劝她,说是昨晚小公子哭个不停,闹了半宿,她没睡好的缘故。当时她信以为真了,现在想来,这不就是不祥的预兆。 “夫君,你说会是谁状告我们?”钱珍珍走近季文明,小声问道。 季文明也很想知道,不过这地方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 他回身双膝跪地,对着祖宗牌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不肖子孙季文明打扰了祖宗的清净。” 然后站起身又冲季老太爷和几位族老躬身道歉:“今天的事皆因文明而起,文明现要赴府衙说明此事。想必这其中有什么误会,相信府尹大人会还文明一个清白,回头文明再向诸位长辈请罪。” 季文明的镇定冷静感染了族人,不少人纷纷相信了他的说辞,觉得此事确实如季文明说,是一场误会。就连季老太爷严肃的脸也缓和了下来。 祠堂外,万氏抚了抚胸口,高悬的心落了下来,她的儿子可不会做那作奸犯科之事。 傅芷璇站在人群外围看到这一幕,很想给季文明鼓掌。这人口才了得,黑得都能被他说成白的,无怪乎前世冤枉她时,大家都毫不犹豫地相信了他呢。 她若不是当事人,手里头又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只怕也会被他的花言巧语迷惑。 傅芷璇往前走出两步,踏出人群,笑盈盈地说:“既然将军如此自信,何不邀请老太爷和几位长辈一起去衙门见证府尹大人替你洗刷冤屈,还你一个清白,也免得族人们误会,败坏了将军的名声。” 傅芷璇这话名义上似乎是在替季文明考虑,但语气可不善。 族人们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作为季文明的原配嫡妻,她莫非知道什么? 见没人应声,傅芷璇杏眸一转,最后落到旁边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岁的颜氏身上:“二婶,你说侄媳说得对不对?” 颜氏一直跟万氏不对付,季二叔又因为万氏的窜唆弄丢了族长之位,她心里恨死万氏了,连带的也极不待见季文明,巴不得他们一家子吃瘪,闹得越难看越好。 颜氏瞟了一眼惊疑不定的万氏,刻薄的唇一弯:“还是阿璇你想得最周到。我说有的人,莫不是心虚了,难怪早早就打起了休掉儿媳妇的主意。” 她只是随口一胡说,没想到歪打正着。 万氏心虚,眼睛闪了闪,垂下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生怕自己说错了话,坏了儿子的事。 季文明的脸色霎时变得极其难看,他憋着气,斯文俊朗的脸上一片坦然:“若诸位族人愿意,尽可与文明一起去衙门,也好给文明做个见证。” 他说得大义凛然,但一上马车后,脸就拉了下来。 钱珍珍惶恐不安地拽着他的袖子,低声问:“夫君,你说这究竟是何人状告咱们?” 季文明也很想知道,他回京不过月余,在官场上还没来得及数敌,应该不至于有人花这么大的力气对付他一个小小的五品武官才是。 钱珍珍见他一脸沉思,迟疑了一下,说出了心里的揣测:“你说会不会是傅芷璇状告咱们?” 季文明下意识地否认:“不可能,她一个妇道人家,哪有这个胆子。而且她也不知道咱们在安顺的事才对,再说夫妻一体,状告我对她有什么好处?” 顿了片刻,季文明扭头怀疑地看着她:“莫非是你或者荷香向傅芷璇说漏了嘴?” 钱珍珍大呼冤枉:“夫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愿意见她,就更别提跟她说话了。荷香整日跟着我,也没跟她单独接触的机会。” 季文明一想也是如此,他浓眉紧蹙:“那不应该啊,母亲那儿我都没说漏嘴,这京城应该没人知道咱们在安顺的事才是。不对,还有曹广,但曹广一个大男人,应该不至于如此多嘴才是,而且他若是想针对我,也不会用这种方式,他作为一军统帅,有的是办法。” 听到他一一过滤认识的人,钱珍珍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个可能,俏脸一僵,轻轻扯了一下季文明的袖子,支支吾吾地说:“夫君,这京城可能还有一个人知道咱们的婚事。” 季文明一扭头,目光如炬地盯着她:“是何人?” 钱珍珍哭丧着脸说:“我我有个嫡姐好像前几年嫁到了京城。” “你怎么不早说。”季文明眉头深锁,一脸的担忧。 钱珍珍与钱夫人那一脉有多不和,他比谁都清楚,若是钱珍珍的嫡姐针对他们,他一点都不奇怪。 钱珍珍也觉得很委屈,钱老夫人和钱夫人都不待见她,她这一辈子都没上过钱家几次,钱家的人都认不全,钱夫人的千金成亲嫁人更不会请她了。她哪会记得那几个嫡姐嫁去哪儿了。 若不是看到季文明在一旁细数,她压根想不起来有这么一个嫡姐嫁到了京城。 季文明虽气,但也知道,现在发怒也无济于事,只能按捺住性子问道:“那你知道你这位嫡姐嫁给了谁吗?” 钱珍珍摇头:“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但肯定是个官宦之家。” 这还用说。季文明眯起眼,想了一会儿,扭头对钱珍珍说道:“待会儿你若是看到了你这位嫡姐,先认亲,抱着她哭,表现得越姐妹情深越好。我就不信,她丢得起这个人。” 姐妹不和对这些官夫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名声。若是这位孟夫人出的手,顾忌着不要给夫家抹黑,她也会罢手。 钱珍珍明白了他的意思,一个劲儿地点头:“夫君放心,我晓得。” 季文明沉吟片刻,想到傅芷璇在祠堂外的表现,又不放心地说:“傅芷璇今天的表现不对劲儿,万一她待会儿说出什么对咱们不利的话可不妙。你叫如意进来,吩咐她去傅家报信。” 钱珍珍一愣,撇嘴道:“去傅家报信有用吗?” 季文明自信满满地说:“除非他们想把傅芷璇领回家,否则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犯糊涂的。”季家二老虽生气,但一直没表现出要跟季家断绝关系的意思,有他们在衙门口看着傅芷璇,他也能放心。 钱珍珍一想也是这个理。她对傅芷璇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但现在火已经烧到了她头上,姑且就忍她一回。 两人又商议了一会儿,把各种意外都想了一遍,顺带还想出了好几个应急之策。 傅芷璇这边也不清净。 一瞧没人,赖佳就粘着她悄声问道:“夫人,这停妻再娶是什么罪名?很严重吗?会不会波及九族?” 她这是准备跑路么?傅芷璇哭笑不得。若不是怕打击到赖佳,她真想告诉赖佳,就是株连九族也牵连不到她一个小妾的父母头上。 “你想多了,燕律规定,诸有妻更娶妻者,徒一年,女家减一等。也就是说,季文明顶多服刑一年而已,连头上的官帽都不会丢。” 赖佳听了,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傅芷璇诧异地瞥了她一眼,问道:“你不是很喜欢季文明吗?” 赖佳脸一红,讪讪地说:“可我,可我也不能连累家中父兄啊。” 这理由还真是无懈可击,至于真假,也只有赖佳心里最清楚。 傅芷璇可不想赖佳这时候就打退堂鼓,那岂不是便宜了钱珍珍。于是笑道:“你瞧我这样是像是会出大事的样子吗?” 赖佳见她笑得比平常还灿烂,心一定:“我相信夫人。” 两人说着说着话就到了府衙,随行而来的还有几十个族人,除了季老太爷c季长源和族老们是因为担心,其余的族人都是没事跟来凑热闹的。 有了他们这一群人,守在衙门口,乌压压的一大片,倒是引起了过往路人和附近住户的好奇,不少人凑过来问:“今天衙门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没事,就是一个寻常案子。”季家人不好家丑外扬,敷衍了两句。 可凑热闹是人的天性,尤其是最近天天下雪,大家憋在家里很是无聊,逮着这一桩新鲜事,岂肯错过。 于是,季氏族人眼睁睁地看着越来越多八卦分子凑过来看热闹,赶都赶不走。 等钱珍珍披上白狐裘,戴上挡风的帷帽下车时,衙门口已经聚集了乌压压一大片人。 她脸色发白,紧张地看着季文明。 季文明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示意她冷静。 两人穿过人群,走到府衙。 府尹大人高坐堂上,肃穆威严,季文明因为有官职在身,无需跪拜,只行了一拱手礼:“下官季文明见过府尹大人,不知大人召下官前来,所为何事?” 钱珍珍跪在地上,听到他淡定沉着的声音,心也静了下来。 想到季文明的嘱咐,她开始偷偷四处张望。 这一看,还真让她找到了人群外围,一脸快意的孟夫人。 孟夫人是得了傅芷璇的信,说是今儿在府衙有一场好戏,她若有空可以来凑凑热闹。 前几日,孟夫人也得了安顺那边母亲送来的信,自然知道傅芷璇派人前往安顺的目的已经达成。因而一接到傅芷璇的消息,孟夫人就猜到了她的目的。 根据燕律,停妻再娶,后娶之妻自动离之。傅芷璇既然把这事捅到了衙门,那就没准备给钱珍珍任何的后路,孟夫人一想到钱珍珍生了儿子还会被和离,灰头土脸地驱回安顺,心里就说不出的畅快。 父亲已老,看谁还能护得住这小贱人,回了安顺有她好受的。 因而一接到傅芷璇的信,她就早早就来衙门外候着,就只为亲眼目睹钱珍珍的可悲下场,也好回去告诉母亲,一解她的心头之恨。 钱珍珍一开始还不大相信这位不过只有几面之缘的嫡姐会如此陷害她。但孟夫人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实在是太明显,容不得她不信。 欺人太甚,她都躲到京城来了,这对母女还不肯放过她!钱珍珍的手指甲不知不觉地掐进了掌心,掐出一道深深的红痕都毫无所觉。此刻,那些年被安顺的大家闺秀们排斥不待见的糟糕经历又浮在脑海中,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既然她们不想让她好过,那她们也别想好过! 钱珍珍蹭地站了起来,谨记季文明的吩咐,一鼓作气冲过去抱住孟夫人,嘤嘤呜呜地哭了起来:“三姐,我好想你,人家生了孩子你也不来看人家,你太伤人家的心了。” 当场被钱珍珍抱住,孟夫人的脸瞬间黑了一半,她用力掰钱珍珍的手:“你放开我,谁是你三姐,别乱认亲戚。” 钱珍珍哪肯放,见她挣扎,反而抱得更紧了,两条手臂死死箍住她的腰:“三姐,你不过才嫁到京城几年,就不认得妹妹了?我是珍珍啊,你同父异母的亲妹妹。咱们姐妹几年未见,妹妹着实想你得慌。” 孟夫人被钱珍珍的不要脸气笑了:“谁是你的姐妹,我可没你这种不要脸的妹妹。” 孟夫人气得头顶冒烟,她带来的丫鬟家丁见了,忙跑过来帮忙,用力拖拽钱珍珍。 好几个人使劲儿,钱珍珍不敌,终于被拉开推到在地。 想到今时今日的处境,钱珍珍又气又恨,她瞥了孟夫人一眼,忽然豁出去喊道:“三姐,你就是再生妹妹我的气也不能到衙门胡说八道啊。这诬陷他人可是要受刑罚的,念在咱们姐妹一场的份儿上,你快撤销了诉状,妹妹我也不跟你计较了。” 听到最后一句,孟夫人豁然明白了钱珍珍在人前拖她下水的目的,原来是狗急了跳墙,怕了啊。 扬唇冷冷一笑,孟夫人颇有深意地说:“这次你可猜错了,状告你们的苦主可不是我。” 钱珍珍听了压根儿不信,她死死盯着孟夫人:“你别骗我了,除了你还有谁。姐姐,咱们姐妹一场,你何苦为了一丁点小事就这么恨我,还跑到衙门来诬赖我。” 她是打定主意要把这事都搅和成姐妹不和引起的误会争端。 孟夫人岂会如她的意,朝傅芷璇站立的方向道:“怎么,还真想让我给你背黑锅不成?” 傅芷璇从人群里走出来,笑吟吟地说:“岂敢。” 然后对上钱珍珍难以置信的眼神道:“没错,这状子是我递上去的。” 说完,大步走进堂中,一福身对上首的府尹大人道:“大人,傅氏状告夫季文明在安顺停妻再娶,这是诉状,请大人过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第四十六章 天寒地冻, 无事可做,傅家人也都躲在屋子里围着火炉取暖聊天。 傅天意跟丰源商行跑这一趟, 赚到了三十两银子的差价。 三十两银子不算少,但这一来一回足足花了一个多月,中途风餐露宿, 还遇到过土匪抢劫事件,可谓历经艰险,这么一算下来, 这三十两也不好挣。 出去这一趟, 傅天意深刻地认识到银子得来不易。因而回来后,也不再出去跟狐朋狗友鬼混,处理完那批茶叶后,他便开始思量明年做什么。 过完年后, 春茶还未上市, 市面上多是陈茶,价格不如年前, 再贩茶显然不是个好主意。只是要做其他,傅天意手里的银子不够, 而且他也没经验, 一个弄不好就会把手里这点本钱也给折了进去。 思忖半晌, 他问起了傅松源的意见:“汝阳盛产瓷器, 色泽青翠华滋, 釉汁肥润莹亮, 而且价格比之其他的瓷器产地要便宜得多。明年丰源商行南下的路线恰好要经过汝阳, 儿子有意贩瓷回燕京,父亲意下何如?” 傅松源撑着下巴,黄褐色的眼皮耷拉着:“为父从未做过生意,没办法给你意见。只是这瓷器易碎,山高水远,万一在路上磕了碰了怎么办?你可想要这中间的关节弄清楚。” 傅天意显然早想到了这个问题,对答如流:“南边有瓷工发现了束草装桶的办法,这样可以避免父亲所提到的问题。” 傅松源点点头:“你心中有数就成。” 但杨氏就没那么淡定了,她担忧地看着丈夫,劝道:“瓷器易碎,太不保险了,依我说,咱们还是在城里开个店吧,这样也可以照顾着家里。” 傅天意又何尝愿意四处奔波,但开店需要的本钱可不小,至少他目前拿不出来。 “等我攒些银子再说吧。”傅天意算过了,只要他再跑几趟,攒个一两年,开店的钱就足够了,那时候就可以安定下来。 杨氏抚摸着微微凸起的小腹,不满地嘟起唇:“现在生逢乱世,四处奔波太危险了。阿璇的两个店都让严掌柜一个外人看着,不如你去帮她管糕点铺,咱们自家人总是更放心一些。” 傅天意听了,横了她一眼:“胡说什么呢,严掌柜做得好好的,我去做什么。以后这事不准再提。” 自己的妻子是什么人,他还不清楚,名义上是让他去妹子的店里做事帮忙,实则还不是想占小便宜。她这性子真是要不得,等孩子生下来后,他得好好跟她说说。 她这都是为了谁?杨氏不高兴地撇了撇嘴,顾忌着公公也在,到底没再多言。 突然,门外传来门钹摇动的声音。 被丈夫训了一顿,杨氏觉得尴尬丢脸,不想再待在堂屋,连忙站了起来,自告奋勇地说:“我去看看谁来了。” 杨氏走到大门处,让仆役打开门,一眼就看到满头大汗的如意站在门口,她不高兴地挑了挑眉:“你来做什么?”这个如意是那老虔婆万氏身边的丫头,可不是什么好人。 如意按照季文明的指示,苦着脸说:“傅夫人,有人把咱们家将军告到了衙门,少夫人很着急,将军担心少夫人情急之下做出冲动的举动,特意派奴婢来请傅老爷和傅老夫人过去劝劝她。” “谁告了你家将军,罪名是什么?”杨氏捏着手帕紧张地问道。这季文明,正事不干,回家才多久就惹上了官司,可别牵连到他们姓傅的。 如意摇头:“这奴婢也不知道,傅老爷和傅老夫人去了就知。现在将军和少夫人都去了府衙。” 刚走出来恰好听到这句话的傅松源立即道:“行,我一会儿就过去。” 旁边的辛氏听了,焦急地搓了搓手:“这季文明不会是犯事了吧?不行,我也要去看看。” 傅松源眉头深锁,念着她是孩子的母亲,没阻拦她:“你要去就去披件厚实的衣服。” 傅天意得知此事,作为傅芷璇唯一的兄长,他自然也要去。 杨氏听了,也吵着要跟去。 傅天意被她吵得心烦,心想,多去一个人也没什么,索性便由着她去了。 最后由傅天意赶马,傅松源坐马车外面,辛氏和杨氏坐马车,一家四口,匆匆忙忙地赶往府衙。 一到府衙,辛氏就下了马车,焦急地拨开人群往里钻。等她好不容易挤进去,结果却听到傅芷璇站在堂中,要状告季文明。 辛氏差点吓晕,她焦急地跑了出去,拦着傅芷璇:“你这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呢,哪有妻子告丈夫的,快把这诉状给撤了。” 傅芷璇低头看着母亲,眉头微皱:“娘,你怎么来了?” 她就是猜到父母不会赞同她的做法,所以特意瞒住了他们,准备等此事尘埃落定之后再告诉他们。 辛氏拉着她的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要不来,怎么会知道你这么大胆。你这孩子别说胡话了,快跟娘回家吧。” 边说边去拽傅芷璇。 傅芷璇不为所动,伸手掰开了她的手:“娘,我很清醒。你到外面去等我,这里是公堂,你不适合待在这里。” 辛氏见她不听劝,气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捶胸顿足:“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家里的孩子一个比一个不听劝,你们这是要气死我啊” 随后跟来的傅松源见到这一幕,横眉一竖,冲身侧的傅天意道:“去把你娘扶起来。” 傅天意连忙过去扶辛氏:“娘,地上凉,有事咱们起来再说。” 辛氏看到他,就跟见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拉着他的胳膊:“天意,你快劝劝你妹子,让她别做傻事了。她状告丈夫,以后说出去还有什么好名声。” 傅天意瞥了一眼旁边一脸冷漠的傅芷璇,在心里叹了口气,他这妹子的脾气倔得很,母亲连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绝招都使了出来都没用,他这个做大哥的就更劝不动她了。 “娘,你再不起来,爹就要生气了。”傅天意深知母亲的软肋。 果然,此言一出,辛氏下意识地瞥了丈夫一眼,正好对上他冷厉警告的眼神。 辛氏立即止住了哭泣,扶着儿子慢慢站了起来,走到傅松源面前,低声说:“当家的,你劝劝阿璇,这可是关乎她一辈子的大事。” 傅松源不置可否,只说:“你先出去。” 辛氏见他这模样,心里很没谱,又劝了一句:“当家的,你可别跟阿璇一样糊涂。她把季文明告上公堂,那她以后怎么在婆家立足?季氏族人还不得恨死她。” 傅松源没理她,只是看向傅天意,再次强调了一遍:“把你母亲带出去。” 傅天意拽了拽辛氏的袖子。 辛氏知道丈夫的脾气,劝不住他,只能捂住鼻子一边哭一边走出大堂,站在人群中,不住地抹泪。 傅天意拿母亲没辙,求助地望向杨氏:“你劝劝娘。” 杨氏这会儿完全被胆大包天的小姑子惊懵了,直到丈夫连叫了两遍,她才回过神来,点头应了一声,挽着婆母的胳膊,细声劝道:“娘,阿璇她心里有数,你别哭了,万一哭坏了身子,你这金孙可是要心疼的。” 辛氏瞟了她的肚子一样:“你不用说这些话哄我开心。杨氏,你是阿璇的嫂子,你快去劝劝她,叫她别胡闹了,这一闹起来,她以后怎么办啊?” 杨氏抿嘴不语,这位小姑子主意大着呢,哪听得进去她这个嫂子的劝,她可不想去触这个霉头。 辛氏见儿子媳妇都不动,又开始拿起帕子伤心地哭了起来。杨氏只得在一旁递手帕,说好话。 大堂内,赶走了辛氏,傅松源直面女儿,郑重其事地问道:“你可想清楚了?” 傅芷璇还未点头,旁边从惊诧中回过神来的季文明连忙双膝跪地,给傅松源磕了一个响头道:“岳父大人,这一切都是误会。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对阿璇,绝不会辜负她的。” 见傅松源没有丝毫的松动,季文明又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傅芷璇:“阿璇,以前是我对不起你,但珍珍于我有大恩。我在边关七年,历经生死,伤得最重的一回,昏迷了三天,若非珍珍悉心照顾,我只怕就不能回到你的身边了,所以为了不惹人非议,我不得不给她一个名分。但我们并未交换庚帖,谈何停妻再娶,你莫听信她人谣言,着了那些居心叵测的人的道。” 他边说还边意有所指的看了孟夫人一眼。傅芷璇从未踏出过京城的地界,如何能得知安顺的事,想必是这位与钱珍珍不对付的孟夫人告诉她的。 这傅芷璇也是个蠢妇,被人当木仓使了还不知道,亏他还以为她是个聪明人。 傅芷璇顺着季文明的眼神瞥了一眼孟夫人,很快就收回了目光,缄默不语。 季文明口才了得,极擅长煽情,今天这番话也说得入情入理,情真意切,而且世人对男子诸多宽容,三妻四妾被视为再正常不过的事。再加上辛氏刚才那一闹,因而许多人看傅芷璇的眼神都带着挑剔。 在传统妇人和大部分男人眼里,她这举动未免太小题大做了,这可不是一个贤良淑德的妇人该有的行为举止。若是在家教甚严的人家,非得给她扣上一顶“妒妇”的帽子。 就连堂上的府尹大人也好心地劝傅芷璇:“季夫人,你可想清楚了,父子之亲,夫妇之道,天性也。虽有祸患,犹蒙死而存之,诚爱结于心,仁厚之至也,岂能违之哉?” 杨氏听了半天之乎哉也的,半懂不懂,拽着丈夫问道:“夫君,府尹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傅天意抬头看着堂中身姿羸弱,宛如一阵风就能刮跑,但背脊却挺得直直的傅芷璇,在心里叹了口气,嘱咐杨氏:“你看着母亲,我我去劝劝阿璇。” 杨氏不明白丈夫为何会突然改变了主意,她正想拉着丈夫问清楚,但傅天意已经先一步走到了傅松源旁边,轻声对傅松源说:“父亲,劝阿璇算了吧。” 傅松源的脸皮绷得紧紧的,目光如炬,一眨不眨地盯着季文明,听到儿子的劝说,他没有回头,只是举手做了一个叫他闭嘴的手势。 傅芷璇明白府尹大人的意思。燕律承袭前朝,改动不多,其中一条规定:诸同居,若大功以上亲及外祖父母c外孙,若孙之妇c夫之兄弟及兄弟妻,有罪相为隐;部曲c奴婢为主隐,皆勿论,即漏落其率及披语消息亦不坐。其小功以下相隐,减凡人三等。若犯谋叛以上者,不用此律。妻告夫,虽得实,杖四十。 夫为妻纲,哪怕丈夫犯罪,妻子也不能检举揭发丈夫,否则按律将受杖刑四十。相反,除了谋反这样的大罪,妻子为丈夫隐瞒,事发后,反倒不会受牵连惩罚。 显然季文明也听懂了府尹大人的暗示。 他心中狂喜不已,刚才被傅芷璇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竟忘了律法中还有这样一条规定。 哼,四十大板,一个成年男子都会被揍得屁股开花,更何况她一介柔弱妇人。季文明可不相信有了这么重的处罚傅芷璇还会坚持状告他,除非她不要命了。 府尹大人见傅芷璇久久不说话,咳了一声,又问:“季夫人,你可想清楚了?” 傅芷璇眉一垂,不顾旁边傅天意欲言又止的眼神,从袖袋里掏出一纸,福身正欲回话,旁边的傅松源突然一撩衣袍,曲腿跪下道:“府尹大人,要状告季文明停妻再娶的是我傅松源,我要为我的女儿讨回一个公道。” 说完,他一扭头,接过傅芷璇手中的诉状,然后把食指凑到嘴边用力一咬,接着把带血的手指印按到了傅芷璇带来的那纸诉状上,正好盖住她的手印。 季文明看得瞠目结舌,他似乎第一次认识这个世伯一般。在他的印象中,傅松源跟他父亲是一类人,迂腐固执好面子,这样的人怎么会允许女儿状告女婿呢?更别提他亲自上阵,状告女婿,这实在是太出乎季文明的预料了,他惊讶得半晌没说出话来。 傅芷璇也傻眼了,她从未想过向来重礼好颜面的父亲会为她做出这种违背他行事原则的事。傅芷璇鼻子一酸,泪无声地滚落了下来,她上前两步,双膝一弯,安静地跪在了傅松源的身边,就像是晚归迷路的帆船回到了安全的港湾。 上面的府尹大人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这告状的临时换人,似乎不大合乎规矩。但他在维持燕京城治安,安置城郊外的流民时听说过这位季夫人傅氏的美名。 这位季夫人惨遭流民劫掠,却不计前嫌,把家产尽数捐出,大半纳入国库,赠为军粮,小半填了流民的肚子,在城外施粥十日。而且她不是像旁人那样做做面子,锅里全是水,一勺子下去,有多少粒米都数的清,她的粥,浓稠香软,都是今年的新粮,一碗下去顶别家的五大碗。 除此之外,她还捐赠了一批药材给义善堂,救了不少生病的流民。因而这位季夫人在流民中的声望颇高。 府尹大人作为燕京城的父母官,自然很待见这种能为官府排忧解难的善心人士,所以刚才才会好心提醒她。 现在见傅松源主动站出来状告季文明,他也只是愣了一下,随即就从善如流地接了傅松源的诉状:“呈上来。” 听到这三个字,季文明打了个激灵,猛然回过神来,拱手道:“大人,这不符合规矩?” 府尹大人目光如电,盯着他:“哦?季大人说不合规矩?哪一点不合规矩?老丈人不能状告女婿?燕律中可没这个规定。” 法无禁止即可为,一句话堵得季文明脸色青紫。 季文明垂眸,目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哼,这位府尹分明是故意偏袒傅芷璇,也不知道傅芷璇给这些官员吃了什么汤,好几个都向着她。 这一刻,季文明的肠子都悔青了。他察觉到傅芷璇不对劲,原是想请傅家二老来拦住她的,哪知辛氏如此不给力,除了哭屁事不干,而傅松源又跟着傅芷璇发疯,反把他推入了这等境地。 若是傅老头不来,惧于那四十棍子,只怕傅芷璇早打了退堂鼓。早知如此,就不该去请傅家人的。 真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府尹大人扫了一遍诉状,敲响惊堂木,问道:“季文明,傅松源状告你停妻再娶,可否属实?” 季文明起身,笑道舒朗淡然:“回府尹大人,此言不实。下官只是在安顺纳了钱氏而已。” 他用了一个“纳”字,间接声明,他只是娶了一房小妾,并未违反律法。 钱珍珍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为了她与季文明不吃官司,她也只能忍下这口气。 府尹大人点头,看向傅松源:“你们状告季文明停妻再娶,可还有证据?” 傅松源下意识地看了女儿一眼,他上哪儿弄证据去?不过女儿做事向来周到,她应该有。 傅芷璇也不负他所望,低声道:“父亲,请大人传唤证人张柳。” 傅松源按照她说的回了话。 很快张柳便被带入堂中,他规规矩矩地跪在堂中央,高声回话:“大人,小民张柳乃津江人氏,水患之后到京城谋生。后托于季夫人的云来客栈,冬日客栈生意萧条,季夫人为生计,派遣小的去安顺屯些布回来。谁知小人到了安顺,无意中听人说起,安顺参将钱大人的外室女风光出嫁的场景。小人一听这是当时为季文明和钱珍珍说亲的媒婆的供词,这是给他们问名卜算的算命先生的供词。” 府尹大人一看这有里正画押作证的供词就知道,傅芷璇这是有备而来。 这一纸供词详细地叙述了季文明与钱珍珍的说亲成婚的经过,甚至连一些季文明都不记得的时间和小细节都说得一清二楚,容不得他抵赖。 季文明心一沉,知道今天他是栽在这里了。 所幸,律法规定,停妻再娶,只是徒一年而已。 一年而已,打不垮他。一年后,他照旧是威风凛凛的武义将军,而傅芷璇,哼,有她好受的,他以前真是对她太宽容了,让她忘记了谁是她的丈夫。 季文明垂着阴沉沉的眸子,无奈认罪。 他认了罪,府尹大人又把目光投向了钱珍珍:“钱氏,你可知道季文明在京城娶有一妻之事?” 钱珍珍的目光闪了闪,下意识地投向季文明。 上回季文明跟她提起停妻再娶之事时,提到过“若欺国而娶者,徒一年半,女家不坐”。否则,若是回答知情,她就要徒半年。 她连月子都没出,小伟还在襁褓中呢,怎么能没有母亲在身边。 钱珍珍思忖半晌,大声道:“大人,民妇不知!” 季文明如遭电噬,森然阴霾的目光转瞬投射到钱珍珍头顶上。 钱珍珍目露祈求之色,只一瞬又心虚地挪开了目光。 上方的府尹大人似是没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拍着惊堂木,高声宣布:“季文明欺钱氏,停妻再娶,徒一年半,女家不坐,各离之。” 季文明宛如木头,动也未动,似是认命了。 钱珍珍倒是错愕地抬起头,指着季文明,激动地问道:“大人,你让我们和离,那那我的孩儿怎么办?” “大人,我有一言,请大人容禀!”傅芷璇抬头,插话道。 府尹看了她一眼:“准!” 傅芷璇举起手,摊开,拿出先前一直握在掌心的休书,朗声道:“府尹大人,我嫁入季家七载,恪守妇道,孝顺公婆,爱护幼妹,邻里皆知,但季氏以莫须有的‘不孝’罪名,欲休弃我。此乃当日季氏一族给我的休书,上面有时间和族长印鉴。” 府尹大人看了她一眼,挥手道:“呈上来!” 看完休书,府尹望向傅芷璇:“季夫人,若本官未记错,休书上所记载的日子正好是朝廷赐予你诰命的日子。这一纸休书与朝廷文书相悖,自当作废,你今日拿出来,有何目的?” 傅芷璇垂眸道:“大人,季氏早有休我之意,钱氏又育有一子,何苦让他们母子分离,因而,我请求大人判我与季文明和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第四十七章 辛氏在堂外听到傅芷璇这话, 手中的帕子都握不稳了,捂住胸口哭得肝肠寸断:“阿璇这孩子好生糊涂, 她这是不想过日子了吗?让那钱氏留下,她和离,把丈夫让给钱氏, 她怎么这么傻,她都二十二岁了,和离了以后怎么办啊?” “比她年纪小没成过亲的哪愿意娶一个和离的女人, 比她年纪大的不是鳏夫就是休妻, 家里肯定有孩子成群了,她年纪轻轻,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有,就去给人做后娘。我的儿, 你怎么这么傻啊?” 杨氏瞧大家都看着她们, 心里又尴尬又无奈,只得耐心劝道:“娘, 别哭了,小姑子像你, 心地善良, 正所谓善有善报, 老天爷会保佑她的, 你就放宽心吧。” 杨氏这话说得她自己都心虚。自家这位小姑子连娘家唯一的兄长都能威胁, 你指望她对情敌心善?做梦吧。分明是她这小姑子瞧不上季文明, 想跟他和离而已。 但这一幕落到不明就里的围观人群眼中, 大家倒是对傅芷璇有所改观。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摇头惋惜地说:“哎,这孩子真是个实心眼的,可怜那孩子没妈,竟愿意让出正妻之位。” 旁边一妇人笑眯眯不动声色地奉承道:“水老夫人说得是。这个妇人啊,就是脾气太倔了,心眼却是个好的。她这样子啊,容易吃亏。” 旁边几人也跟着附和,几句话下来,简直把傅芷璇说成了一个心地善良,性子倔强,眼里容不下沙子的有情人。 杨氏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切。她们刚才不还在暗地里谴责自家小姑子性子拧,善妒,得理不饶人吗?怎么才转眼的功夫这风向就变了。 杨氏忘了,人都有同情弱者的心理,他们先前是看不惯傅芷璇咄咄逼人,状告丈夫这种出格的行为。但后来府尹大人查明,傅芷璇所言不虚,确实是季文明有负于她,她一下子就变成了货真价实的受害者。 但现在这个受害者竟不计前嫌,自请让位,还替丈夫和他的后娶之妻求情,只是因为可怜那个初生的婴孩没有母亲。而辛氏又在一旁哭得惨兮兮的,似乎傅芷璇和离之后就只有到庙里绞了头发做姑子一途似的,吃瓜群众自然免不了要动几分恻隐之心。 再加上这位地位似乎颇高的水老夫人替傅芷璇说话,舆论的转变就不足为奇了。 此刻,别说吃瓜群众,就连当事人之一的钱珍珍也懵了,她扭头,神色复杂地看着傅芷璇,能赶走自己她不应该放鞭炮祝贺吗,为何还要替自己求情?她这么做是为什么?难道真的是因为同情自己的孩儿?可自己的孩子出生后,她看都没来看过一眼,明显是连面子情都不屑做。 钱珍珍不明白,季文明心里却豁然开朗,只怕这才是傅氏的真正目的吧。他阴恻恻的眸子死死盯着傅芷璇,难怪一直不愿意让他碰呢,敢情是一开始就打着和离的主意,压根儿没想过跟他一起过日子。 这傅氏好生奸猾。 终日打雁却不曾想反被雁啄了眼,也怪他大意,一直以为傅芷璇是在跟他使小性子,闹别扭,心想冷她一冷,她终会明白,丈夫才是她的天,迟早会变得乖顺听话。 谁料这女人竟暗地里给他整这么一出。哼,到官府告了他,让他徒一年半,丢了大脸,还想全身而退,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要拼做戏,谁不会! 季文明眼皮往下一耷,做出一副惭愧忏悔的模样:“府尹大人,此事确系下官思虑不周所致,但看在下官此举情有可原的份上,但求大人给下官一个补救的机会。下官以后一定改过自新,好好对待傅氏,绝无二心。” 人长得好就是占便宜,他这幅浪子回头的模样倒是糊弄了不少墙头草。许多人都觉得他只是一时糊涂,情有可原,毕竟夫妻俩相距千里之遥,又是在随时都可能掉脑袋的战场上,碰上个年轻美貌又温柔如水的女子,有几个男人不心动。他错就错在不该以正室之礼迎娶钱氏,乱了夫妻伦常。 这小子倒是长了一张巧嘴!府尹大人打量了季文明几眼,转而看向傅芷璇:“季夫人,你丈夫诚心悔过,夫妻不至决裂。你又身负诰命,若要和离也需礼部批准,你可想清楚了?” 府尹大人这是暗示她,若是和离,她的诰命夫人就要被削去,成为一介白丁。 这一点傅芷璇早已预料到。 诰命夫人固然珍贵,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一纸死的文书,它能护住她不被婆家休弃,不被人正大光明地弄死,除此之外呢?这些虚名就能让她过得舒心顺畅幸福安康了吗? 不会,婆家的冷漠,丈夫的算计,钱氏的耀武扬威,小妾的争风吃醋,照常会上演。诰命这道护身符能做的实在有限。 若是只有失去诰命才能和离,才能离开季家,那她愿意,愿意舍弃这一纸荣耀,换来自由新生。 各种神色在她的黑瞳中交织变幻,最后都汇聚成了一如既往的坚定和决绝。 “大人,婚姻本是结两姓之好,若结缘不合,比是怨家,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何不各还本道,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傅松源的声音突兀地在堂中响起。 傅芷璇扭头诧异地看着他,父亲不是一直不大赞成自己和离吗?他又怎会如此坚定的支持自己和离。 对上女儿不解的眼神,傅松源安抚地看了她一眼,压低声音解释道:“你已把他告上公堂,若再回季家如何有好果子吃?” 自从傅芷璇拿出那一纸休书后,傅松源心里头就憋着一团火,这季家真是欺人太甚,季文明还没回来就打算休了他的女儿。以前尚且能如此对自己的女儿,那现如今已撕破脸,还不知会使出何等阴险的毒计对付阿璇,他是绝不能放阿璇再回季家那狼窝了。 “谢谢爹。”傅芷璇心中感动不已,父亲还是如从前那样,总是为自己考虑。也好,由父亲出面,很多她不宜说,不好说的话爹说出来都无妨,旁人只会觉得他爱女心切,而不会觉得她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 傅芷璇虽不在意名声,但若能在达成目的的情况下,保持一个美名,谁会不愿意呢? 傅松源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季文明,冷冷地说:“以后遇到事别一个人扛着,别忘了,你也是有娘家的人。若有人再敢欺你,为父定要替你讨回一个公道。” 因为是在公堂上,他的声音并不大,但季文明只站在几尺外,因而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傅松源这话分明是说给自己听的,都这时候了,这老头还不忘警告自己。季文明恼火不已,这个又倔又迂腐的臭老头,他弄这一出头,顿时把场面变成了他傅松源这个岳父不满自己这个女婿苛待女儿,因而强烈要求和离。 倒是完全把傅芷璇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给摘了出去,而且傅松源占着长辈优势,这样一来,似乎又成了他的不是。 季文明阴沉沉地看着傅松源:“岳父大人,和离这条路可不好走,你别害了阿璇的前程,到时候再后悔就晚了。” 傅松源实在是对季文明失望得紧,这个世侄以前文质彬彬,学问好,知礼守信,哪知几年不见竟成了这幅无耻的德性。都这时候了,不但没有丝毫的悔改之意,竟还出言威胁他。他的女儿就是嫁不出去,也不能跟这种衣冠禽兽过一辈子。 傅松源连话都不愿意跟他说,拱手朝堂上的府尹道:“大人,季家停妻再娶在前,无故休弃小女在后,不仁不义,绝非良配,请大人成全小人的一片拳拳爱女之心。” 一个咬死要和离,一个不愿意,双方僵持不下,但季家有错在先,于情于理都更应该考虑傅家人的诉求。 府尹沉吟片刻,定了主意:“就如同傅松源所言,婚姻是结两姓之好,现在你们双方既已反目,夫妻不谐,这已违背婚姻的本意。本官就做主,判你二人和离,由季文明签下放妻书,放傅氏归宗。” 说罢,招来一衙役,写了一张文书,让他送去礼部。 半个时辰后,礼部的文书送了回来,府尹看了傅芷璇一眼:“傅氏,你一意求去,礼部已削去你的诰命,写下放妻书,你与季文明将再无瓜葛,各自安好,你可想清楚了?” 傅芷璇磕头行了一礼:“民妇明白,多谢大人成全。” 见她没有任何的悔意,府尹大人朝旁边的衙役一挥手。 那衙役立即端上笔墨纸砚,摆在季文明面前。 季文明提起笔,瞥了神色冷漠的傅芷璇一眼,心有不甘:“傅氏,总有你后悔的时候。” 他可不相信,离了他,就傅氏这幅冷得如粪坑里的石头的臭脾气,有男人能受得了她。她就是再嫁,也嫁不了任何的好人家。 大堂外,看着这急转直下的一幕,季美瑜惊呆了,她捂住嘴,挥手低泣道:“嫂子,嫂子,你别走,你不要走啊!” 万氏听了心头来气,傅芷璇状告了她的儿子,害得她的儿子要徒一年半,她现在恨死了傅芷璇这个丧门星了,巴不得把她踢出季家。这会儿女儿竟还向着她,真真是可气,万氏想也不想伸手狠狠地扇了季美瑜一巴掌:“休再提那恶妇。” 季美瑜捂住红肿的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万氏:“娘,你打我!” 万氏看到女儿脸上明显的红印子,心里后悔得紧,这是可她当成眼珠子一样疼爱的女儿,打了她,自己也很难受,只是拉不下脸道歉,便瓮声瓮气地说:“谁让你提那贱人,她害得你哥哥还不惨吗?” “可是”季美瑜捂住脸,扭过头望着傅芷璇一眼,咬紧下唇,难过地问道,“嫂子,你早就想走了,对吗?你为什么连我都瞒着呢?” 傅芷璇抬眸看着她,眼神一如既然地平静,她今生对季美瑜仅有的耐心都在那一夜耗尽了。 长长的叹了口气,傅芷璇冷幽幽地说:“美瑜,你我的姑嫂缘分今日已尽,自此,山高水长,各自珍重!”不遇不见,形同陌路,也许是她们最好的结局。 季美瑜面露不舍之色,她今生与钱珍珍的关系远不如前世好,自是舍不得傅芷璇。 万氏看了心中来气,瞪了季美瑜一眼:“听到没?人家都不理你,你还上赶着去巴上这等没良心的东西作甚?” 季美瑜只顾着伤心,木然地站在那儿抹眼泪,也不搭理万氏。 万氏心里积攒的火气本就无处可发,现又见女儿这幅哭哭啼啼为傅芷璇伤心难过的模样,心里烦得很,忍不住用力推了她一把:“哭哭哭,就知道哭,再哭就给我滚回去。” 季美瑜一时不察,被她推倒,狠狠地摔在石头铺就的地面上。 “好痛”季美瑜娇气地叫了一声。 刚开始万氏也没当成一回事,不就摔一跤,这地面虽说是石板铺就的,但除了冷一些,地面平坦无凸起,能有多疼。 但很快,四周就响起了抽气声和窃窃私语声。 “哎呀,流血了,怎么摔一下就流了那么多的血?” “这,我看还是去叫大夫吧,别弄出了人命” “啧啧,世风日下,现在的小姑娘怎如此” 模模糊糊地听到只言片语,万氏意识到不对劲儿,她连忙低头望向女儿。 只见季美瑜疼得小脸发白,汗如雨下,双手抱着小腹,不停地喊痛,猩红的血从她的裙摆下方流淌出来,淌在青白色的地面,一红一白,触目惊心。 万氏看了两眼,瞳孔骤缩,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疯狂又令人难以相信的可能。自从儿子回来后,家里就不大太平,总是吵吵嚷嚷,女儿这些日子经常往外跑,因为要管家,她也顾不上她,只当她是隔壁去找邻家姑娘玩耍了,却不曾想另有隐情。 哎,她真不该推美瑜的。万氏脸色大变,连忙蹲下身,轻轻揽住季美瑜的肩,心疼地斥责道:“你这孩子,葵水来了都不知道。” 然后她又抬头,求助地看向族人:“茯苓嫂子,族长家的,你们帮帮忙,帮我扶一下美瑜,带她回去,喝点热水,休息一晚她就好了。” 大庭广众之下大声嚷嚷葵水来了,还刻意强调休息一晚就好了,万氏这幅欲盖弥彰的态度反引得人侧目。相熟的人之间,彼此露出心照不宣的眼神,谁都不是傻子,葵水来了也不可能一下子淌这么多的血,这姑娘肚子里分明是多了块孽障。 不过到底是同宗同源的族人,季美瑜出丑丢脸,他们也讨不了好。于是被万氏点名的几个妇人都蹲下身,打算帮她把季美瑜带回去,把这桩丢脸的事掩过去。 但万氏忘了,这里还有一个混不吝发起疯来不管不顾的颜氏。 颜氏一瞧季美瑜死死捂住肚子的举动就知道这其中有猫腻,故意撇嘴高声嚷嚷:“哎呀,嫂子,美瑜一直抱着肚子喊痛,你看她都快痛得晕过去了,依我看,还是先去给她请个大夫比较好,大家说是不是?” 有个别看出猫腻的人不愿掺和这趟浑水,缄默不语。但也有许多不明真相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跟着附和道:“对啊,梁大夫的药铺就在前面,咱派个人去请他过来,很快的,要不了几息功夫。” 万氏脸上的笑僵住了:“不用,不用,只是女儿家的小事而已,何必劳烦大夫。” 颜氏滴溜溜的眼珠子一转,落到季美瑜苍白的小脸上:“嫂子,美瑜这小事可不小,你看她嘴唇都咬得发白了,再这么拖下去,当心弄出人命啊,到时候后悔就晚了!” 她的话刚说完,季美瑜就痛晕了过去。 闻声注意到这边的季老太爷见了心一沉,厉声道:“快送她去看大夫!” 万氏看了他一眼,推脱道:“大伯,没事的,美瑜她就是葵水来了肚子痛,没事的,我带她回家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也不知是在说服她自己还是在说服别人。 季老太爷瞥了她一眼:“你还想不想让她活?” 万氏猛然清醒过来,看着女儿昏迷不醒半死不活的模样,心如刀割,牙一咬,终于改变了主意:“麻烦大家帮我带美瑜去药铺。” 他们一走,人群里立即传来一阵阵议论声。 这事虽然没有明着戳穿,但是在场的谁也不是傻子,季美瑜这模样分明是珠胎暗结了。 一个未婚姑娘,还没许配人家就闹出这种丑闻,真真是丢死人。如颜氏所说,这一家子的家教都不怎么好了,否则怎么会做出这种丢死人的事。 再看季文明,也不觉得他温文儒雅了,只觉得这人心思不正,虚伪无教养,难怪能做出停妻再娶这种不合规矩的事。 季文明发现,不过转眼间,堂外的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全都带着鄙夷和不屑。 他心里一紧,抬头往人群望了望,却只模糊听到,似乎是妹子生了病,母亲正要带她去看大夫。 但这关他什么事? 季文明百思不得其解,傅芷璇倒是猜出了一些端倪。 葵水是女子的私密事,万氏竟会在这种场合大声嚷嚷,想必季美瑜身上发生的事比来葵水还严重。 一个女子,肚子痛,下身淌血,又不是来了月信,这还用猜吗?更何况傅芷璇还知道季美瑜跟祝公子的事。 傅芷璇唏嘘不已,长长的叹了口气,季美瑜怎会如此糊涂,无媒无聘,就逾了矩,爆出这等丑闻,以后谁还愿娶她?就那祝公子?呵呵,但凡他有一丝要娶季美瑜的意思,就不会与她无媒苟合了。 因为惦记着妹子的事,季文明这回倒是没有拖沓,提起笔,飞快地写下了一封言简意赅的放妻书,递给了衙役。 衙役接过放妻书,先让府尹大人过目,确认无误之后,再拿到季家族人面前。 因为季美瑜的事,季家族人都羞愧得紧,颇有些抬不起头的感觉。其中尤以季长源最甚,他惭愧地低下头:“老太爷” 季老太爷右掌竖起,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面无表情地说:“我是季家前任族长,季文明的伯祖父,放妻书拿来。” 闻言,衙役把放妻书和印泥拿了过去。 季老太爷伸出瘦如枯树枝的大拇指,沾上红色的印泥,在季文明的名字旁,重重地按了下去。 随后,衙役又把这放妻书送到傅松源面前。傅松源照着季老太爷的样子,签字画押。 等双方长辈和季文明都签字画押后,这张放妻书终于递到了傅芷璇手里,至此,她期盼已久的和离总算完成。 傅芷璇目露激动之色,收起衙役递来的放妻书,郑重地卷好,放进了怀里。 此后,天宽地阔,她与季家再无干系! 这一桩“停妻再娶”案总算结束。 府尹大人当场宣布:“季文明与傅氏和离。” 接下来就是去季家轻点嫁妆带走,并把她的户籍迁回傅家。 一想到户籍,傅芷璇的眸光闪了闪,目露挣扎之色,半晌她忽地双膝跪地,磕头大声道:“府尹大人,民女乃和离之人,辱没了家族祖宗,实在没脸归宗,请大人准许民女自立女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第四十七章 辛氏在堂外听到傅芷璇这话, 手中的帕子都握不稳了,捂住胸口哭得肝肠寸断:“阿璇这孩子好生糊涂, 她这是不想过日子了吗?让那钱氏留下,她和离,把丈夫让给钱氏, 她怎么这么傻,她都二十二岁了,和离了以后怎么办啊?” “比她年纪小没成过亲的哪愿意娶一个和离的女人, 比她年纪大的不是鳏夫就是休妻, 家里肯定有孩子成群了,她年纪轻轻,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有,就去给人做后娘。我的儿, 你怎么这么傻啊?” 杨氏瞧大家都看着她们, 心里又尴尬又无奈,只得耐心劝道:“娘, 别哭了,小姑子像你, 心地善良, 正所谓善有善报, 老天爷会保佑她的, 你就放宽心吧。” 杨氏这话说得她自己都心虚。自家这位小姑子连娘家唯一的兄长都能威胁, 你指望她对情敌心善?做梦吧。分明是她这小姑子瞧不上季文明, 想跟他和离而已。 但这一幕落到不明就里的围观人群眼中, 大家倒是对傅芷璇有所改观。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摇头惋惜地说:“哎,这孩子真是个实心眼的,可怜那孩子没妈,竟愿意让出正妻之位。” 旁边一妇人笑眯眯不动声色地奉承道:“水老夫人说得是。这个妇人啊,就是脾气太倔了,心眼却是个好的。她这样子啊,容易吃亏。” 旁边几人也跟着附和,几句话下来,简直把傅芷璇说成了一个心地善良,性子倔强,眼里容不下沙子的有情人。 杨氏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切。她们刚才不还在暗地里谴责自家小姑子性子拧,善妒,得理不饶人吗?怎么才转眼的功夫这风向就变了。 杨氏忘了,人都有同情弱者的心理,他们先前是看不惯傅芷璇咄咄逼人,状告丈夫这种出格的行为。但后来府尹大人查明,傅芷璇所言不虚,确实是季文明有负于她,她一下子就变成了货真价实的受害者。 但现在这个受害者竟不计前嫌,自请让位,还替丈夫和他的后娶之妻求情,只是因为可怜那个初生的婴孩没有母亲。而辛氏又在一旁哭得惨兮兮的,似乎傅芷璇和离之后就只有到庙里绞了头发做姑子一途似的,吃瓜群众自然免不了要动几分恻隐之心。 再加上这位地位似乎颇高的水老夫人替傅芷璇说话,舆论的转变就不足为奇了。 此刻,别说吃瓜群众,就连当事人之一的钱珍珍也懵了,她扭头,神色复杂地看着傅芷璇,能赶走自己她不应该放鞭炮祝贺吗,为何还要替自己求情?她这么做是为什么?难道真的是因为同情自己的孩儿?可自己的孩子出生后,她看都没来看过一眼,明显是连面子情都不屑做。 钱珍珍不明白,季文明心里却豁然开朗,只怕这才是傅氏的真正目的吧。他阴恻恻的眸子死死盯着傅芷璇,难怪一直不愿意让他碰呢,敢情是一开始就打着和离的主意,压根儿没想过跟他一起过日子。 这傅氏好生奸猾。 终日打雁却不曾想反被雁啄了眼,也怪他大意,一直以为傅芷璇是在跟他使小性子,闹别扭,心想冷她一冷,她终会明白,丈夫才是她的天,迟早会变得乖顺听话。 谁料这女人竟暗地里给他整这么一出。哼,到官府告了他,让他徒一年半,丢了大脸,还想全身而退,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要拼做戏,谁不会! 季文明眼皮往下一耷,做出一副惭愧忏悔的模样:“府尹大人,此事确系下官思虑不周所致,但看在下官此举情有可原的份上,但求大人给下官一个补救的机会。下官以后一定改过自新,好好对待傅氏,绝无二心。” 人长得好就是占便宜,他这幅浪子回头的模样倒是糊弄了不少墙头草。许多人都觉得他只是一时糊涂,情有可原,毕竟夫妻俩相距千里之遥,又是在随时都可能掉脑袋的战场上,碰上个年轻美貌又温柔如水的女子,有几个男人不心动。他错就错在不该以正室之礼迎娶钱氏,乱了夫妻伦常。 这小子倒是长了一张巧嘴!府尹大人打量了季文明几眼,转而看向傅芷璇:“季夫人,你丈夫诚心悔过,夫妻不至决裂。你又身负诰命,若要和离也需礼部批准,你可想清楚了?” 府尹大人这是暗示她,若是和离,她的诰命夫人就要被削去,成为一介白丁。 这一点傅芷璇早已预料到。 诰命夫人固然珍贵,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一纸死的文书,它能护住她不被婆家休弃,不被人正大光明地弄死,除此之外呢?这些虚名就能让她过得舒心顺畅幸福安康了吗? 不会,婆家的冷漠,丈夫的算计,钱氏的耀武扬威,小妾的争风吃醋,照常会上演。诰命这道护身符能做的实在有限。 若是只有失去诰命才能和离,才能离开季家,那她愿意,愿意舍弃这一纸荣耀,换来自由新生。 各种神色在她的黑瞳中交织变幻,最后都汇聚成了一如既往的坚定和决绝。 “大人,婚姻本是结两姓之好,若结缘不合,比是怨家,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何不各还本道,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傅松源的声音突兀地在堂中响起。 傅芷璇扭头诧异地看着他,父亲不是一直不大赞成自己和离吗?他又怎会如此坚定的支持自己和离。 对上女儿不解的眼神,傅松源安抚地看了她一眼,压低声音解释道:“你已把他告上公堂,若再回季家如何有好果子吃?” 自从傅芷璇拿出那一纸休书后,傅松源心里头就憋着一团火,这季家真是欺人太甚,季文明还没回来就打算休了他的女儿。以前尚且能如此对自己的女儿,那现如今已撕破脸,还不知会使出何等阴险的毒计对付阿璇,他是绝不能放阿璇再回季家那狼窝了。 “谢谢爹。”傅芷璇心中感动不已,父亲还是如从前那样,总是为自己考虑。也好,由父亲出面,很多她不宜说,不好说的话爹说出来都无妨,旁人只会觉得他爱女心切,而不会觉得她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 傅芷璇虽不在意名声,但若能在达成目的的情况下,保持一个美名,谁会不愿意呢? 傅松源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季文明,冷冷地说:“以后遇到事别一个人扛着,别忘了,你也是有娘家的人。若有人再敢欺你,为父定要替你讨回一个公道。” 因为是在公堂上,他的声音并不大,但季文明只站在几尺外,因而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傅松源这话分明是说给自己听的,都这时候了,这老头还不忘警告自己。季文明恼火不已,这个又倔又迂腐的臭老头,他弄这一出头,顿时把场面变成了他傅松源这个岳父不满自己这个女婿苛待女儿,因而强烈要求和离。 倒是完全把傅芷璇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给摘了出去,而且傅松源占着长辈优势,这样一来,似乎又成了他的不是。 季文明阴沉沉地看着傅松源:“岳父大人,和离这条路可不好走,你别害了阿璇的前程,到时候再后悔就晚了。” 傅松源实在是对季文明失望得紧,这个世侄以前文质彬彬,学问好,知礼守信,哪知几年不见竟成了这幅无耻的德性。都这时候了,不但没有丝毫的悔改之意,竟还出言威胁他。他的女儿就是嫁不出去,也不能跟这种衣冠禽兽过一辈子。 傅松源连话都不愿意跟他说,拱手朝堂上的府尹道:“大人,季家停妻再娶在前,无故休弃小女在后,不仁不义,绝非良配,请大人成全小人的一片拳拳爱女之心。” 一个咬死要和离,一个不愿意,双方僵持不下,但季家有错在先,于情于理都更应该考虑傅家人的诉求。 府尹沉吟片刻,定了主意:“就如同傅松源所言,婚姻是结两姓之好,现在你们双方既已反目,夫妻不谐,这已违背婚姻的本意。本官就做主,判你二人和离,由季文明签下放妻书,放傅氏归宗。” 说罢,招来一衙役,写了一张文书,让他送去礼部。 半个时辰后,礼部的文书送了回来,府尹看了傅芷璇一眼:“傅氏,你一意求去,礼部已削去你的诰命,写下放妻书,你与季文明将再无瓜葛,各自安好,你可想清楚了?” 傅芷璇磕头行了一礼:“民妇明白,多谢大人成全。” 见她没有任何的悔意,府尹大人朝旁边的衙役一挥手。 那衙役立即端上笔墨纸砚,摆在季文明面前。 季文明提起笔,瞥了神色冷漠的傅芷璇一眼,心有不甘:“傅氏,总有你后悔的时候。” 他可不相信,离了他,就傅氏这幅冷得如粪坑里的石头的臭脾气,有男人能受得了她。她就是再嫁,也嫁不了任何的好人家。 大堂外,看着这急转直下的一幕,季美瑜惊呆了,她捂住嘴,挥手低泣道:“嫂子,嫂子,你别走,你不要走啊!” 万氏听了心头来气,傅芷璇状告了她的儿子,害得她的儿子要徒一年半,她现在恨死了傅芷璇这个丧门星了,巴不得把她踢出季家。这会儿女儿竟还向着她,真真是可气,万氏想也不想伸手狠狠地扇了季美瑜一巴掌:“休再提那恶妇。” 季美瑜捂住红肿的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万氏:“娘,你打我!” 万氏看到女儿脸上明显的红印子,心里后悔得紧,这是可她当成眼珠子一样疼爱的女儿,打了她,自己也很难受,只是拉不下脸道歉,便瓮声瓮气地说:“谁让你提那贱人,她害得你哥哥还不惨吗?” “可是”季美瑜捂住脸,扭过头望着傅芷璇一眼,咬紧下唇,难过地问道,“嫂子,你早就想走了,对吗?你为什么连我都瞒着呢?” 傅芷璇抬眸看着她,眼神一如既然地平静,她今生对季美瑜仅有的耐心都在那一夜耗尽了。 长长的叹了口气,傅芷璇冷幽幽地说:“美瑜,你我的姑嫂缘分今日已尽,自此,山高水长,各自珍重!”不遇不见,形同陌路,也许是她们最好的结局。 季美瑜面露不舍之色,她今生与钱珍珍的关系远不如前世好,自是舍不得傅芷璇。 万氏看了心中来气,瞪了季美瑜一眼:“听到没?人家都不理你,你还上赶着去巴上这等没良心的东西作甚?” 季美瑜只顾着伤心,木然地站在那儿抹眼泪,也不搭理万氏。 万氏心里积攒的火气本就无处可发,现又见女儿这幅哭哭啼啼为傅芷璇伤心难过的模样,心里烦得很,忍不住用力推了她一把:“哭哭哭,就知道哭,再哭就给我滚回去。” 季美瑜一时不察,被她推倒,狠狠地摔在石头铺就的地面上。 “好痛”季美瑜娇气地叫了一声。 刚开始万氏也没当成一回事,不就摔一跤,这地面虽说是石板铺就的,但除了冷一些,地面平坦无凸起,能有多疼。 但很快,四周就响起了抽气声和窃窃私语声。 “哎呀,流血了,怎么摔一下就流了那么多的血?” “这,我看还是去叫大夫吧,别弄出了人命” “啧啧,世风日下,现在的小姑娘怎如此” 模模糊糊地听到只言片语,万氏意识到不对劲儿,她连忙低头望向女儿。 只见季美瑜疼得小脸发白,汗如雨下,双手抱着小腹,不停地喊痛,猩红的血从她的裙摆下方流淌出来,淌在青白色的地面,一红一白,触目惊心。 万氏看了两眼,瞳孔骤缩,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疯狂又令人难以相信的可能。自从儿子回来后,家里就不大太平,总是吵吵嚷嚷,女儿这些日子经常往外跑,因为要管家,她也顾不上她,只当她是隔壁去找邻家姑娘玩耍了,却不曾想另有隐情。 哎,她真不该推美瑜的。万氏脸色大变,连忙蹲下身,轻轻揽住季美瑜的肩,心疼地斥责道:“你这孩子,葵水来了都不知道。” 然后她又抬头,求助地看向族人:“茯苓嫂子,族长家的,你们帮帮忙,帮我扶一下美瑜,带她回去,喝点热水,休息一晚她就好了。” 大庭广众之下大声嚷嚷葵水来了,还刻意强调休息一晚就好了,万氏这幅欲盖弥彰的态度反引得人侧目。相熟的人之间,彼此露出心照不宣的眼神,谁都不是傻子,葵水来了也不可能一下子淌这么多的血,这姑娘肚子里分明是多了块孽障。 不过到底是同宗同源的族人,季美瑜出丑丢脸,他们也讨不了好。于是被万氏点名的几个妇人都蹲下身,打算帮她把季美瑜带回去,把这桩丢脸的事掩过去。 但万氏忘了,这里还有一个混不吝发起疯来不管不顾的颜氏。 颜氏一瞧季美瑜死死捂住肚子的举动就知道这其中有猫腻,故意撇嘴高声嚷嚷:“哎呀,嫂子,美瑜一直抱着肚子喊痛,你看她都快痛得晕过去了,依我看,还是先去给她请个大夫比较好,大家说是不是?” 有个别看出猫腻的人不愿掺和这趟浑水,缄默不语。但也有许多不明真相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跟着附和道:“对啊,梁大夫的药铺就在前面,咱派个人去请他过来,很快的,要不了几息功夫。” 万氏脸上的笑僵住了:“不用,不用,只是女儿家的小事而已,何必劳烦大夫。” 颜氏滴溜溜的眼珠子一转,落到季美瑜苍白的小脸上:“嫂子,美瑜这小事可不小,你看她嘴唇都咬得发白了,再这么拖下去,当心弄出人命啊,到时候后悔就晚了!” 她的话刚说完,季美瑜就痛晕了过去。 闻声注意到这边的季老太爷见了心一沉,厉声道:“快送她去看大夫!” 万氏看了他一眼,推脱道:“大伯,没事的,美瑜她就是葵水来了肚子痛,没事的,我带她回家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也不知是在说服她自己还是在说服别人。 季老太爷瞥了她一眼:“你还想不想让她活?” 万氏猛然清醒过来,看着女儿昏迷不醒半死不活的模样,心如刀割,牙一咬,终于改变了主意:“麻烦大家帮我带美瑜去药铺。” 他们一走,人群里立即传来一阵阵议论声。 这事虽然没有明着戳穿,但是在场的谁也不是傻子,季美瑜这模样分明是珠胎暗结了。 一个未婚姑娘,还没许配人家就闹出这种丑闻,真真是丢死人。如颜氏所说,这一家子的家教都不怎么好了,否则怎么会做出这种丢死人的事。 再看季文明,也不觉得他温文儒雅了,只觉得这人心思不正,虚伪无教养,难怪能做出停妻再娶这种不合规矩的事。 季文明发现,不过转眼间,堂外的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全都带着鄙夷和不屑。 他心里一紧,抬头往人群望了望,却只模糊听到,似乎是妹子生了病,母亲正要带她去看大夫。 但这关他什么事? 季文明百思不得其解,傅芷璇倒是猜出了一些端倪。 葵水是女子的私密事,万氏竟会在这种场合大声嚷嚷,想必季美瑜身上发生的事比来葵水还严重。 一个女子,肚子痛,下身淌血,又不是来了月信,这还用猜吗?更何况傅芷璇还知道季美瑜跟祝公子的事。 傅芷璇唏嘘不已,长长的叹了口气,季美瑜怎会如此糊涂,无媒无聘,就逾了矩,爆出这等丑闻,以后谁还愿娶她?就那祝公子?呵呵,但凡他有一丝要娶季美瑜的意思,就不会与她无媒苟合了。 因为惦记着妹子的事,季文明这回倒是没有拖沓,提起笔,飞快地写下了一封言简意赅的放妻书,递给了衙役。 衙役接过放妻书,先让府尹大人过目,确认无误之后,再拿到季家族人面前。 因为季美瑜的事,季家族人都羞愧得紧,颇有些抬不起头的感觉。其中尤以季长源最甚,他惭愧地低下头:“老太爷” 季老太爷右掌竖起,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面无表情地说:“我是季家前任族长,季文明的伯祖父,放妻书拿来。” 闻言,衙役把放妻书和印泥拿了过去。 季老太爷伸出瘦如枯树枝的大拇指,沾上红色的印泥,在季文明的名字旁,重重地按了下去。 随后,衙役又把这放妻书送到傅松源面前。傅松源照着季老太爷的样子,签字画押。 等双方长辈和季文明都签字画押后,这张放妻书终于递到了傅芷璇手里,至此,她期盼已久的和离总算完成。 傅芷璇目露激动之色,收起衙役递来的放妻书,郑重地卷好,放进了怀里。 此后,天宽地阔,她与季家再无干系! 这一桩“停妻再娶”案总算结束。 府尹大人当场宣布:“季文明与傅氏和离。” 接下来就是去季家轻点嫁妆带走,并把她的户籍迁回傅家。 一想到户籍,傅芷璇的眸光闪了闪,目露挣扎之色,半晌她忽地双膝跪地,磕头大声道:“府尹大人,民女乃和离之人,辱没了家族祖宗,实在没脸归宗,请大人准许民女自立女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第四十八章 所谓女户, 便是户无男丁,由女子做了户主。 民间女户大致有两种情况, 一是夫妻有女无子,让女招赘婿上门,由女儿支撑门户。还有一类, 夫死子幼,由寡妇担任户主,顶立门户。 此外也有和离或被休后, 无子不愿意嫁人或回娘家妇人, 单独立女户的。但这种情况极少,因为女子独立支撑门太过艰难。 因而傅芷璇一提出这个要求,傅松源当即色变,厉声呵斥到:“阿璇, 万万不可!” 傅芷璇侧过身, 面朝着他,连磕了三个响头:“父亲, 女儿不孝!” 傅松源看着女儿坚毅的神色,心知她这念头不是一时兴起, 心里又是难过又是惭愧, 都是他的错, 不然女儿何至于要走女户这条路。他伸出颤抖的手, 想扶傅芷璇起来, 到半空中时, 又颓废地垂了下去, 用沙哑的声音问道:“阿璇,为父就如此不值得你信任吗?”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狠狠剜了季文明一眼,季家究竟是什么龙潭虎穴,他单纯善良的女儿嫁过去不过七载竟变得如此敏感多疑,连娘家人都不敢信任了。 傅芷璇抬起亮闪闪的眸子,看着傅松源,郑重其事地说道:“不,阿璇最是信任父亲,若父亲都不能信,那这世上再无人可让阿璇信任。”但也仅此而已。 余下的话,傅芷璇没有明说,但傅松源还是听明白了。她这是不信任自己的母亲和兄嫂。 傅松源再也无法指责傅芷璇,脸上残余的愤懑之色也如潮水般退了下去。家中什么情况,他再清楚不过,老妻懦弱保守,一直不赞成女儿和离。女儿和离对她来说无异于天塌下来了一样,以后一个屋檐下生活,她少不得埋怨女儿。 还有儿子和儿媳,天意现在看起来是靠谱多了,但儿媳杨氏却是个见了银子就挪不开脚的,女儿长期待在家,久了,谁能保证她不会有其他想法。枕边风的力量不可小觑,尤其是天意又是个耳根子软的人。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知道,他能护住女儿一时,却不能护住一世。 明白女儿的顾虑是一回事,但傅松源还是皱紧了眉头,担忧地看着女儿:“女户这条路可不好走,还是回家吧,为父,为父亲自替你把关,一定会给你找个合心意的,你若不愿,我也不勉强你。” 这已经算是父亲极大的让步了,傅芷璇的眸光闪了闪,犹豫半晌,还是摇头道:“让父亲担忧了,女儿心意已决,请父亲放心,女儿早有安排。” 其实在今天之前,她也一直没下定决心是否要脱离娘家,独成一户。是母亲帮她下定了决心,在母亲眼里,男人是天,女人没了天怎么能活下去。依她今天在堂上的表现来看,归家之后少不得又会拉着自己哭好几天。 这都是轻的,傅芷璇最怕前脚归家,母亲后脚就找人给她相看,把她嫁出去。依母亲的想法,这是极有可能的事。 自古以来,婚约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母亲看上了,她焉能拒绝?就是能拒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呢?依母亲的性子,不把她嫁出去绝不会罢休,目前也许还有父亲在前挡着。 但当父亲被母亲说服了抑或是有一日不在了呢? 那时候,不止是母亲辛氏,就是大哥大嫂夫妻也是想把她嫁给谁就嫁给谁,就是为妾为婢,她也无可奈何。就像前世大嫂杨氏不许母亲和大哥接纳她归家一样,她就只能流落街头。 傅芷璇实在厌倦了这种受制于人的日子,她不想好不容易跳出季家这个牢笼又钻进另一个笼子,把自己的命运掌控在他人手中。 我命由我不由人,哪怕前路一片荆棘,她也无所畏惧。 父女俩虽未明说,但傅天意又不是傻子,他也听出了傅芷璇的未竟之意,眼神黯然地看着她,许诺道:“阿璇,回家吧,以前都是大哥的不对,以后有大哥一口饭吃,就有你的那一口。” 傅芷璇听了,心里有动容也有欣慰,这句话,她等了两辈子,总算等到了。不管如何,至少这一刻,大哥是真心的,这就足够了。 但她不准备接受傅天意的好意。 远香近臭这个道理用在亲人身上也合适。也许她回去后,大哥和杨氏暂时会接纳她,但时日一长,谁能保证以杨氏那见利忘义的性子,不会在傅天意耳畔吹风。 也许一次两次傅天意不会听从,但次数多了,他焉能不改变主意,傅芷璇不想让他夹在妻子和妹妹之间为难,也不愿意让今生好不容易重拾起来的兄妹之情再经受人性的考验。 “大哥,谢谢你。” 听到这话,傅天意就明白,她是不准备回傅家了。 傅天意的眼神中难掩受伤之意。他长长的叹了口气:“阿璇,女户不易,世间男儿,但凡有气性的都不愿做赘婿。你再思量思量,大哥不会害你的!” 傅芷璇明白他的意思,自古赘婿就被人瞧不起。这世上的男儿,稍有志气都不会愿意做赘婿,因为不止会被人嘲笑吃软饭,还要改随妻子的姓氏。因而愿意入赘的男子要么是穷得叮当响,不但娶不上媳妇,甚至连饭也吃不上,要么就是心思不正c好逸恶劳之徒。 傅芷璇目光坚定地看着他道:“大哥,前朝比阳富人王八郎之妻丁氏,和离后分得一半家产,自立女户,终身未再嫁。若不能遇到良人,不如不嫁!我意已决,你不必劝我了。” 傅天意知道自己这个妹子性子里跟父亲最像,说一不二,她既已如此说,那定然是不准备改变主意了,尤其是父亲对此也听之任之,他还能怎么样。 罢了,都随她去吧,傅天意勉强挤出一抹笑,郑重承诺道:“阿璇,就是独立门户了,你仍是我的妹子,记着,以后若是有人欺负你,你还有家,有父母和大哥。” 傅芷璇感激地笑看着他。她的父母兄弟姐妹或多或少都有些私心,但他们爱护她的心毋庸置疑。 季文明在一旁看着傅芷璇三言两语就说服了父兄,心里的震撼难以言表。 他以前只觉得钱世坤已经足够宠女儿了。在安顺,钱珍珍就是要天上的月亮,钱世坤也会尽量满足她,为此不惜与母亲c发妻发生争执,当初他们成亲,钱世坤更是几乎是把他的私房都掏干净给他们置办新房,给钱珍珍准备丰厚的嫁妆。 但对比傅家人,他忽然就发现了其中的不同。钱世坤对女儿是捧在掌心,不问缘由地宠,但傅氏父子却是把傅芷璇当成一个平等的个体,会尊重的她的想法和意见,哪怕她的想法惊世骇俗,惹人非议,哪怕他们心里并不赞成她的想法。 滔天的权势和无尽的财富固然动人心,但这种对女儿对妹妹无条件的支持就不可贵了吗? 季文明扪心自问,换做是他,他能做到吗? 答案是否定的。但傅家父子做到了,尤其是傅松源这个在他记忆里迂腐又固执的老头,竟这么轻易就被说服了。 季文明的目光落到傅芷璇沉静的脸上,哪怕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但她眸子依然坚定澄澈,没有一丝达成目的的狂喜,也没有一丝对前途未卜的茫然与担忧。 这样的沉得住气,别说女子,就是男儿也不多。 季文明好似明白傅芷璇为何会赢得父兄的尊重和看重了。 他似乎做错了,回来一开始打着休妻的主意,后来瞧休妻不成,又净想着怎么利用她去了,却从未了解过这个结发妻子。 现在想想,这些早有端倪,母亲被照顾得福泰安康,妹子被养得天真烂漫,这都是傅芷璇的功劳。否则以母亲管家的方式,家里早乱成样,如何能比他走之前更井井有条。 这一刻,季文明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要失去什么了。 但府尹大人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傅氏,女子自立门户后,赋税徭役皆要自负,你可想明白了?” 大燕虽在有关女户的律法上承袭了前朝,管得颇松散,但却一改前朝对女户颇减免赋税徭役的做法,这对不少女户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负担。 因为常年战乱,人口锐减,寡妇比之前朝多了好几倍,若再对对比前朝,对女户诸多优待,国家财政第一个就吃不消。 因而,如今想要自立女户,最要紧的一关就是银钱。只要有固定的居所和田产地铺等并能拿得出每年的赋役,凡是成年家无男丁的女子,皆可到州县府衙申请。 傅芷璇垂眸答道:“回大人,民妇明白。” 府尹大人大笔一挥,允了她自立女户的要求。 傅芷璇松了口气,跟随父兄一起前往季家,拿走她的嫁妆。 其实季家如今并无多少她的嫁妆。当初陪嫁之物,除了一应家具和衣服,其余值钱的东西都被她换成了银子,拿去开了店。 现如今,要去拿的也就是当初成亲时,父亲为她置办的黄花梨木架子床c梳妆台c樟木箱c立柜等物。 这些家具都是父亲费尽心思,请城东的巧匠王二麻子花了三个月打的。自成亲后,季文明并未在新房里过过夜,傅芷璇也不想自己的东西留给他们。 因为事出突然,傅松源只能叫傅天意快快回家叫些宗亲和相好的邻里来帮忙搬东西,他则先一步跟傅芷璇一起去季家。 等出了大堂,哭得眼睛红肿的辛氏马上迎了上来,抓住傅芷璇的手又是一顿好哭:“我苦命的女儿,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这么傻啊” 哭到一半儿,又开始埋怨丈夫:“你怎么就不劝着她点。你让女儿以后怎么办,咱们又没万贯家财,哪个男人愿意入赘啊!” 哭哭哭,一天到晚就只知道哭。傅松源对老妻的这性子实在是没辙,未免女儿听了更难过,他侧头对儿媳杨氏道:“你先带你母亲回家,我与天意c阿璇一起去季家。” 和离已经尘埃落定,再去季家也无济于事,辛氏这次倒是没要求跟着一块儿去。 傅芷璇握住辛氏的手,安慰她:“母亲无妨的,过去七年,我不一样过了吗?” “这能一样吗?以前还有个盼头,可现在呢!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官老爷都说了,要和离的是钱氏,好好的,你把季文明让给她作甚?”辛氏说着说着才刚止住的泪又流了下来。 傅松源一听她话里话外都无丝毫责备季文明的意思,反而怪女儿,心里难受得紧,当即拉下脸说:“行了,别提那一家子无情无义的东西了。” 辛氏不满地看了丈夫一眼,低声嘀咕:“还不是你当年非要把阿璇嫁过去。” 听到这话,傅松源的身体一颤,压在心底的愧疚和后悔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似乎一瞬间他就老了十岁,顿了片刻,他佝偻着背,闭上眼,疲惫地说:“你说得没错,都怪我识人不清。” 这桩婚事当初是他定下的,后来季家落败,受嫌贫爱富的杨氏影响,妻子和儿子都不大看得上这门亲事,也是他一意孤行,不肯悔婚,坚持把女儿嫁过去。妻子说得没错,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 傅芷璇一看傅松源的神情就知道,他又钻进牛角尖去了,又是无奈又是心疼,只得温言劝道:“爹,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事不怪你。再说,我现在不好好的吗?” 她是真的不怪父亲,就算她不嫁到季家,换个人嫁,就一定能保证所托非人了?那可未必,像她大姐婆家,是母亲精挑细选的人家,大姐当初也很满意,但现在呢,不也一样一地鸡毛。 傅松源不想让女儿担心,随即敛起了自责与后悔,冲她笑道:“走吧,我们去拿回你的嫁妆。” 等进了朝云巷,远远的,傅芷璇就看见一大堆人围在季家门口。 她扭头与傅松源对视了一眼,父女俩刻意放慢了脚步,等人群开始散去时才走过去。 刚到门口,正欲回家的刘大娘转身就看到傅芷璇,连忙把她拉到一边,一副欲言又止地模样:“阿璇,你知道吗?你家那小姑子啊” 似乎一副极其难以启齿的模样,傅芷璇瞬间明白她想说什么了,她抬头望向大门口,目光最后锁在了地面上那一摊巴掌大的血迹上。 “大夫来了吗?她身体没事吧?”傅芷璇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问了出来。 刘大娘唏嘘地摇摇头:“谁知道呢,你那婆婆怕被我们知道了,街坊邻居好心帮忙,她也不愿意。呵呵,她要真想瞒得死死的,就不该在大街上大呼小叫啊。” 原来刚才万氏带着季美瑜回家,半途又看到女儿在淌血,吓得放声尖叫,这才引来了邻里。 傅芷璇都不知道该说万氏什么好了,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来形容她都是侮辱了这个词。 拍了拍刘大娘的手,傅芷璇转身欲进季家。 刘大娘看到站在门口的傅松源,眼珠子一转,拉着傅芷璇低声问道:“这是?” 傅芷璇笑着说:“这是我父亲。” 其余的再不肯多说。 但刘大娘看着两人进去的背影,嘴一撇,喃喃自语:“肯定是出事了。”不然这非年非节,从未登门的老丈人又怎么会在季家大乱这个节骨眼上过来呢。 果不其然,她还没走回家就看到傅天意带了十几个青壮年男丁,一脸不善的朝季家走去。 这季家肯定是出大事了,刘大娘眼珠子瞪得老大,蹬蹬蹬地跑到了对门的江大婶家。 因为对这一天的到来心知肚明,傅芷璇早就把四季衣物收拢起来,装到了柜子里,所以这会儿只需要稍作收拾就可以走了。 所以等傅天意把人带到季家院子里时,傅芷璇的东西已经基本收拾好了。 小岚忙引人大家去搬这些物什。 小东西还好说,像架子床c八仙桌这些家具,闹出的动静可不小。 万氏在屋子里看女儿睡下后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她连忙跑出来问如意:“怎么回事?” 如意缩着肩,低声道:“是少是傅氏来拿她的嫁妆了。” 万氏眉一皱,吊梢眼里全是戾气:“哼,嫁妆,她傅氏哪来的嫁妆。” 说完,急匆匆地跑了出去,正想出口拦下这些人,一抬头就撞上匆匆跑进来的季文明。 看到儿子,万氏就跟见到了救命稻草一样,连忙迎上去,拉着他说:“文明,傅氏都快把咱们家给搬空了” “够了。”季文明厉声打断了她,“让他们走。” 他刚才一出公堂就跑去了药铺,从大夫口中知道了季美瑜有孕的事。为了给她善后,他好说歹说,又塞了一些银子给大夫,好不容易勉强把这事给掩下去。哪知回来,母亲又在这里为了一堆破家具斤斤计较,她是怕街坊四邻看不到他们家的笑话是吧。 季文明心累得紧,他伸手按住太阳穴,无奈地说:“娘,以后这些事你就别管了。” 她都是为了谁?万氏委屈得眼睛都红了:“娘不管,那谁管?珍珍还在月子里,而且她一个大家小姐也不是管家的料。” 这倒是实话,季文明有一瞬间的茫然,过几天他就要去服刑了。他一走,留下四个女人和一个孩子,这个家该怎么办? 母亲这样,他是万万不敢把家交给她管的。美瑜就更不靠谱了,想来想,也只有钱珍珍。 “珍珍呢?”季文明问万氏。 万氏指了指后院:“在她房里呢。” 季文明点头:“不要管傅家人,快快把他们送走,然后把门关了。” “嫁妆单子也不对了吗?”万氏不甘心地问道。万一傅氏把他们家的东西也一并顺走了呢。 季文明耐着性子道:“不用管,她房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见儿子一脸阴鸷,万氏只得不情不愿地噤了声。 不到半个时辰,傅芷璇的东西都收拾完了,全搬出了季家,摆在巷子里。 傅天意请的亲戚赶着牛车和骡车,相继出现在巷子口,把各种物什运了出去。 及至最后一件立柜抬出来,万氏正要关上门,突然几个穿着灰褐色褂子的男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过来,蒲扇一样的大手按在门上。 万氏合不上门,急了,战战兢兢地说:“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为首那人瞪着一双铜眼,粗声粗气地说:“季老夫人,你欠我们的工钱什么时候结?” 后面一人说:“林大哥,还有我的木材钱,青老弟家的青砖钱” 万氏懵了:“我老身什么时候欠过你们的钱?” 那个叫林大哥的冷笑道:“季老夫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季家的族学和祠堂,还记得吗?” 他一提醒,万氏就记起来了。这是给修缮祠堂和建族学的领头人,当时所需的木料砂石砖瓦也都是他替他们找的,这位林掌柜自己就是开瓦窑的。 当时说好年关由傅芷璇来结这笔账,因而万氏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的傅芷璇,指着她说:“你们找她结账。” 林掌柜粗黑的眉毛一拉,凶戾之气尽显:“季老夫人,你就别耍咱们了?咱们就是听说你们家出了事,债主正上门要债,这才过来的。你当我们傻,让咱们去找债主要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第四十八章 所谓女户, 便是户无男丁,由女子做了户主。 民间女户大致有两种情况, 一是夫妻有女无子,让女招赘婿上门,由女儿支撑门户。还有一类, 夫死子幼,由寡妇担任户主,顶立门户。 此外也有和离或被休后, 无子不愿意嫁人或回娘家妇人, 单独立女户的。但这种情况极少,因为女子独立支撑门太过艰难。 因而傅芷璇一提出这个要求,傅松源当即色变,厉声呵斥到:“阿璇, 万万不可!” 傅芷璇侧过身, 面朝着他,连磕了三个响头:“父亲, 女儿不孝!” 傅松源看着女儿坚毅的神色,心知她这念头不是一时兴起, 心里又是难过又是惭愧, 都是他的错, 不然女儿何至于要走女户这条路。他伸出颤抖的手, 想扶傅芷璇起来, 到半空中时, 又颓废地垂了下去, 用沙哑的声音问道:“阿璇,为父就如此不值得你信任吗?”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狠狠剜了季文明一眼,季家究竟是什么龙潭虎穴,他单纯善良的女儿嫁过去不过七载竟变得如此敏感多疑,连娘家人都不敢信任了。 傅芷璇抬起亮闪闪的眸子,看着傅松源,郑重其事地说道:“不,阿璇最是信任父亲,若父亲都不能信,那这世上再无人可让阿璇信任。”但也仅此而已。 余下的话,傅芷璇没有明说,但傅松源还是听明白了。她这是不信任自己的母亲和兄嫂。 傅松源再也无法指责傅芷璇,脸上残余的愤懑之色也如潮水般退了下去。家中什么情况,他再清楚不过,老妻懦弱保守,一直不赞成女儿和离。女儿和离对她来说无异于天塌下来了一样,以后一个屋檐下生活,她少不得埋怨女儿。 还有儿子和儿媳,天意现在看起来是靠谱多了,但儿媳杨氏却是个见了银子就挪不开脚的,女儿长期待在家,久了,谁能保证她不会有其他想法。枕边风的力量不可小觑,尤其是天意又是个耳根子软的人。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知道,他能护住女儿一时,却不能护住一世。 明白女儿的顾虑是一回事,但傅松源还是皱紧了眉头,担忧地看着女儿:“女户这条路可不好走,还是回家吧,为父,为父亲自替你把关,一定会给你找个合心意的,你若不愿,我也不勉强你。” 这已经算是父亲极大的让步了,傅芷璇的眸光闪了闪,犹豫半晌,还是摇头道:“让父亲担忧了,女儿心意已决,请父亲放心,女儿早有安排。” 其实在今天之前,她也一直没下定决心是否要脱离娘家,独成一户。是母亲帮她下定了决心,在母亲眼里,男人是天,女人没了天怎么能活下去。依她今天在堂上的表现来看,归家之后少不得又会拉着自己哭好几天。 这都是轻的,傅芷璇最怕前脚归家,母亲后脚就找人给她相看,把她嫁出去。依母亲的想法,这是极有可能的事。 自古以来,婚约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母亲看上了,她焉能拒绝?就是能拒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呢?依母亲的性子,不把她嫁出去绝不会罢休,目前也许还有父亲在前挡着。 但当父亲被母亲说服了抑或是有一日不在了呢? 那时候,不止是母亲辛氏,就是大哥大嫂夫妻也是想把她嫁给谁就嫁给谁,就是为妾为婢,她也无可奈何。就像前世大嫂杨氏不许母亲和大哥接纳她归家一样,她就只能流落街头。 傅芷璇实在厌倦了这种受制于人的日子,她不想好不容易跳出季家这个牢笼又钻进另一个笼子,把自己的命运掌控在他人手中。 我命由我不由人,哪怕前路一片荆棘,她也无所畏惧。 父女俩虽未明说,但傅天意又不是傻子,他也听出了傅芷璇的未竟之意,眼神黯然地看着她,许诺道:“阿璇,回家吧,以前都是大哥的不对,以后有大哥一口饭吃,就有你的那一口。” 傅芷璇听了,心里有动容也有欣慰,这句话,她等了两辈子,总算等到了。不管如何,至少这一刻,大哥是真心的,这就足够了。 但她不准备接受傅天意的好意。 远香近臭这个道理用在亲人身上也合适。也许她回去后,大哥和杨氏暂时会接纳她,但时日一长,谁能保证以杨氏那见利忘义的性子,不会在傅天意耳畔吹风。 也许一次两次傅天意不会听从,但次数多了,他焉能不改变主意,傅芷璇不想让他夹在妻子和妹妹之间为难,也不愿意让今生好不容易重拾起来的兄妹之情再经受人性的考验。 “大哥,谢谢你。” 听到这话,傅天意就明白,她是不准备回傅家了。 傅天意的眼神中难掩受伤之意。他长长的叹了口气:“阿璇,女户不易,世间男儿,但凡有气性的都不愿做赘婿。你再思量思量,大哥不会害你的!” 傅芷璇明白他的意思,自古赘婿就被人瞧不起。这世上的男儿,稍有志气都不会愿意做赘婿,因为不止会被人嘲笑吃软饭,还要改随妻子的姓氏。因而愿意入赘的男子要么是穷得叮当响,不但娶不上媳妇,甚至连饭也吃不上,要么就是心思不正c好逸恶劳之徒。 傅芷璇目光坚定地看着他道:“大哥,前朝比阳富人王八郎之妻丁氏,和离后分得一半家产,自立女户,终身未再嫁。若不能遇到良人,不如不嫁!我意已决,你不必劝我了。” 傅天意知道自己这个妹子性子里跟父亲最像,说一不二,她既已如此说,那定然是不准备改变主意了,尤其是父亲对此也听之任之,他还能怎么样。 罢了,都随她去吧,傅天意勉强挤出一抹笑,郑重承诺道:“阿璇,就是独立门户了,你仍是我的妹子,记着,以后若是有人欺负你,你还有家,有父母和大哥。” 傅芷璇感激地笑看着他。她的父母兄弟姐妹或多或少都有些私心,但他们爱护她的心毋庸置疑。 季文明在一旁看着傅芷璇三言两语就说服了父兄,心里的震撼难以言表。 他以前只觉得钱世坤已经足够宠女儿了。在安顺,钱珍珍就是要天上的月亮,钱世坤也会尽量满足她,为此不惜与母亲c发妻发生争执,当初他们成亲,钱世坤更是几乎是把他的私房都掏干净给他们置办新房,给钱珍珍准备丰厚的嫁妆。 但对比傅家人,他忽然就发现了其中的不同。钱世坤对女儿是捧在掌心,不问缘由地宠,但傅氏父子却是把傅芷璇当成一个平等的个体,会尊重的她的想法和意见,哪怕她的想法惊世骇俗,惹人非议,哪怕他们心里并不赞成她的想法。 滔天的权势和无尽的财富固然动人心,但这种对女儿对妹妹无条件的支持就不可贵了吗? 季文明扪心自问,换做是他,他能做到吗? 答案是否定的。但傅家父子做到了,尤其是傅松源这个在他记忆里迂腐又固执的老头,竟这么轻易就被说服了。 季文明的目光落到傅芷璇沉静的脸上,哪怕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但她眸子依然坚定澄澈,没有一丝达成目的的狂喜,也没有一丝对前途未卜的茫然与担忧。 这样的沉得住气,别说女子,就是男儿也不多。 季文明好似明白傅芷璇为何会赢得父兄的尊重和看重了。 他似乎做错了,回来一开始打着休妻的主意,后来瞧休妻不成,又净想着怎么利用她去了,却从未了解过这个结发妻子。 现在想想,这些早有端倪,母亲被照顾得福泰安康,妹子被养得天真烂漫,这都是傅芷璇的功劳。否则以母亲管家的方式,家里早乱成样,如何能比他走之前更井井有条。 这一刻,季文明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要失去什么了。 但府尹大人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傅氏,女子自立门户后,赋税徭役皆要自负,你可想明白了?” 大燕虽在有关女户的律法上承袭了前朝,管得颇松散,但却一改前朝对女户颇减免赋税徭役的做法,这对不少女户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负担。 因为常年战乱,人口锐减,寡妇比之前朝多了好几倍,若再对对比前朝,对女户诸多优待,国家财政第一个就吃不消。 因而,如今想要自立女户,最要紧的一关就是银钱。只要有固定的居所和田产地铺等并能拿得出每年的赋役,凡是成年家无男丁的女子,皆可到州县府衙申请。 傅芷璇垂眸答道:“回大人,民妇明白。” 府尹大人大笔一挥,允了她自立女户的要求。 傅芷璇松了口气,跟随父兄一起前往季家,拿走她的嫁妆。 其实季家如今并无多少她的嫁妆。当初陪嫁之物,除了一应家具和衣服,其余值钱的东西都被她换成了银子,拿去开了店。 现如今,要去拿的也就是当初成亲时,父亲为她置办的黄花梨木架子床c梳妆台c樟木箱c立柜等物。 这些家具都是父亲费尽心思,请城东的巧匠王二麻子花了三个月打的。自成亲后,季文明并未在新房里过过夜,傅芷璇也不想自己的东西留给他们。 因为事出突然,傅松源只能叫傅天意快快回家叫些宗亲和相好的邻里来帮忙搬东西,他则先一步跟傅芷璇一起去季家。 等出了大堂,哭得眼睛红肿的辛氏马上迎了上来,抓住傅芷璇的手又是一顿好哭:“我苦命的女儿,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这么傻啊” 哭到一半儿,又开始埋怨丈夫:“你怎么就不劝着她点。你让女儿以后怎么办,咱们又没万贯家财,哪个男人愿意入赘啊!” 哭哭哭,一天到晚就只知道哭。傅松源对老妻的这性子实在是没辙,未免女儿听了更难过,他侧头对儿媳杨氏道:“你先带你母亲回家,我与天意c阿璇一起去季家。” 和离已经尘埃落定,再去季家也无济于事,辛氏这次倒是没要求跟着一块儿去。 傅芷璇握住辛氏的手,安慰她:“母亲无妨的,过去七年,我不一样过了吗?” “这能一样吗?以前还有个盼头,可现在呢!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官老爷都说了,要和离的是钱氏,好好的,你把季文明让给她作甚?”辛氏说着说着才刚止住的泪又流了下来。 傅松源一听她话里话外都无丝毫责备季文明的意思,反而怪女儿,心里难受得紧,当即拉下脸说:“行了,别提那一家子无情无义的东西了。” 辛氏不满地看了丈夫一眼,低声嘀咕:“还不是你当年非要把阿璇嫁过去。” 听到这话,傅松源的身体一颤,压在心底的愧疚和后悔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似乎一瞬间他就老了十岁,顿了片刻,他佝偻着背,闭上眼,疲惫地说:“你说得没错,都怪我识人不清。” 这桩婚事当初是他定下的,后来季家落败,受嫌贫爱富的杨氏影响,妻子和儿子都不大看得上这门亲事,也是他一意孤行,不肯悔婚,坚持把女儿嫁过去。妻子说得没错,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 傅芷璇一看傅松源的神情就知道,他又钻进牛角尖去了,又是无奈又是心疼,只得温言劝道:“爹,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事不怪你。再说,我现在不好好的吗?” 她是真的不怪父亲,就算她不嫁到季家,换个人嫁,就一定能保证所托非人了?那可未必,像她大姐婆家,是母亲精挑细选的人家,大姐当初也很满意,但现在呢,不也一样一地鸡毛。 傅松源不想让女儿担心,随即敛起了自责与后悔,冲她笑道:“走吧,我们去拿回你的嫁妆。” 等进了朝云巷,远远的,傅芷璇就看见一大堆人围在季家门口。 她扭头与傅松源对视了一眼,父女俩刻意放慢了脚步,等人群开始散去时才走过去。 刚到门口,正欲回家的刘大娘转身就看到傅芷璇,连忙把她拉到一边,一副欲言又止地模样:“阿璇,你知道吗?你家那小姑子啊” 似乎一副极其难以启齿的模样,傅芷璇瞬间明白她想说什么了,她抬头望向大门口,目光最后锁在了地面上那一摊巴掌大的血迹上。 “大夫来了吗?她身体没事吧?”傅芷璇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问了出来。 刘大娘唏嘘地摇摇头:“谁知道呢,你那婆婆怕被我们知道了,街坊邻居好心帮忙,她也不愿意。呵呵,她要真想瞒得死死的,就不该在大街上大呼小叫啊。” 原来刚才万氏带着季美瑜回家,半途又看到女儿在淌血,吓得放声尖叫,这才引来了邻里。 傅芷璇都不知道该说万氏什么好了,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来形容她都是侮辱了这个词。 拍了拍刘大娘的手,傅芷璇转身欲进季家。 刘大娘看到站在门口的傅松源,眼珠子一转,拉着傅芷璇低声问道:“这是?” 傅芷璇笑着说:“这是我父亲。” 其余的再不肯多说。 但刘大娘看着两人进去的背影,嘴一撇,喃喃自语:“肯定是出事了。”不然这非年非节,从未登门的老丈人又怎么会在季家大乱这个节骨眼上过来呢。 果不其然,她还没走回家就看到傅天意带了十几个青壮年男丁,一脸不善的朝季家走去。 这季家肯定是出大事了,刘大娘眼珠子瞪得老大,蹬蹬蹬地跑到了对门的江大婶家。 因为对这一天的到来心知肚明,傅芷璇早就把四季衣物收拢起来,装到了柜子里,所以这会儿只需要稍作收拾就可以走了。 所以等傅天意把人带到季家院子里时,傅芷璇的东西已经基本收拾好了。 小岚忙引人大家去搬这些物什。 小东西还好说,像架子床c八仙桌这些家具,闹出的动静可不小。 万氏在屋子里看女儿睡下后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她连忙跑出来问如意:“怎么回事?” 如意缩着肩,低声道:“是少是傅氏来拿她的嫁妆了。” 万氏眉一皱,吊梢眼里全是戾气:“哼,嫁妆,她傅氏哪来的嫁妆。” 说完,急匆匆地跑了出去,正想出口拦下这些人,一抬头就撞上匆匆跑进来的季文明。 看到儿子,万氏就跟见到了救命稻草一样,连忙迎上去,拉着他说:“文明,傅氏都快把咱们家给搬空了” “够了。”季文明厉声打断了她,“让他们走。” 他刚才一出公堂就跑去了药铺,从大夫口中知道了季美瑜有孕的事。为了给她善后,他好说歹说,又塞了一些银子给大夫,好不容易勉强把这事给掩下去。哪知回来,母亲又在这里为了一堆破家具斤斤计较,她是怕街坊四邻看不到他们家的笑话是吧。 季文明心累得紧,他伸手按住太阳穴,无奈地说:“娘,以后这些事你就别管了。” 她都是为了谁?万氏委屈得眼睛都红了:“娘不管,那谁管?珍珍还在月子里,而且她一个大家小姐也不是管家的料。” 这倒是实话,季文明有一瞬间的茫然,过几天他就要去服刑了。他一走,留下四个女人和一个孩子,这个家该怎么办? 母亲这样,他是万万不敢把家交给她管的。美瑜就更不靠谱了,想来想,也只有钱珍珍。 “珍珍呢?”季文明问万氏。 万氏指了指后院:“在她房里呢。” 季文明点头:“不要管傅家人,快快把他们送走,然后把门关了。” “嫁妆单子也不对了吗?”万氏不甘心地问道。万一傅氏把他们家的东西也一并顺走了呢。 季文明耐着性子道:“不用管,她房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见儿子一脸阴鸷,万氏只得不情不愿地噤了声。 不到半个时辰,傅芷璇的东西都收拾完了,全搬出了季家,摆在巷子里。 傅天意请的亲戚赶着牛车和骡车,相继出现在巷子口,把各种物什运了出去。 及至最后一件立柜抬出来,万氏正要关上门,突然几个穿着灰褐色褂子的男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过来,蒲扇一样的大手按在门上。 万氏合不上门,急了,战战兢兢地说:“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为首那人瞪着一双铜眼,粗声粗气地说:“季老夫人,你欠我们的工钱什么时候结?” 后面一人说:“林大哥,还有我的木材钱,青老弟家的青砖钱” 万氏懵了:“我老身什么时候欠过你们的钱?” 那个叫林大哥的冷笑道:“季老夫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季家的族学和祠堂,还记得吗?” 他一提醒,万氏就记起来了。这是给修缮祠堂和建族学的领头人,当时所需的木料砂石砖瓦也都是他替他们找的,这位林掌柜自己就是开瓦窑的。 当时说好年关由傅芷璇来结这笔账,因而万氏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的傅芷璇,指着她说:“你们找她结账。” 林掌柜粗黑的眉毛一拉,凶戾之气尽显:“季老夫人,你就别耍咱们了?咱们就是听说你们家出了事,债主正上门要债,这才过来的。你当我们傻,让咱们去找债主要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第四十九章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 坏事传千里,季家今天的糟心事一桩接一桩, 而且一桩比一桩离奇引人侧目。所以这八卦没多久就传得满城皆知,越传越离谱,最后传到林掌柜的耳朵里时间, 竟变成了季家吃了官司,要完蛋了。 林掌柜听了心慌不已,他们还有一大笔银子没拿回来呢, 这季家垮了, 他上哪儿要钱去,于是连忙叫上另外几个掌柜,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果然,才走到巷子口就看见有人在把季家的东西不停地往外搬, 这更加肯定了林掌柜的猜测。 深恐季家被人搬空, 没他的份儿了,林掌柜不管不顾地冲了上来, 开门见山地要银子。 万氏听了气得脸都青了:“胡说八道,哪里有债主?那是我儿媳傅氏, 咱们家一直是她管家, 她才是你们的债主, 你要银子问她去。” 她说得笃定, 林掌柜将信将疑, 朝身后的青掌柜使了一记眼色。 青掌柜是个皮肤黝黑的矮个子, 他走过去微微抬头看向傅芷璇, 拱手作揖:“你可是季家少夫人?季老夫人说,修缮祠堂和建族学的银子由你出,弟兄们都要吃饭,还请少夫人行个方便。” 傅芷璇勾唇冷笑,拿出放妻书在青掌柜面前一晃:“好笑,他季家修缮祠堂c建族学要我一个外人掏银子,说出去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青掌柜被堵得哑口无言,瞬时明了,是他们误会了,这不是要债的,而是季家的前儿媳妇在搬她的嫁妆。 不远处的林掌柜也听到了这话,眉头一挤,看向万氏:“季老夫人,还是莫耍花招的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是走到官府,咱们也不怕。” 这分明是威胁她,若再不还银子,就要报官了。 万氏有些慌了,恨恨地瞪着傅芷璇,指责道:“当初明明说好由你来还这笔账的!” 傅芷璇从善如流地说:“今时不同往日,当初我是季傅氏,现如今我可姓傅,跟季家半点关系都没有。叫一个和离的前儿媳来掏季家修缮祠堂的银子,你也不怕季家的先人半夜从坟墓里爬出来找你!” 那几个帮忙把季美瑜送回来的季氏族人还未走,踏出来刚好听到这一句,脸色都非常不好看。 他们季家修缮祠堂和建族学要一个外人掏银子,这简直是辱没祖宗,传出去他们也别做人了。 有机灵的族人忙指示年轻腿脚快的那个去族里通风报信。 可万氏没想那么多,她现在脑海子都是银子。自从季文明回来后,家里的开支剧增,又只出不进,她那点私房钱已经掏得所剩无几了。现在根本拿不出银子给林掌柜结账。 相比迫在眉睫的还账问题,面子算得了什么。 万氏面色阴沉地盯着傅芷璇,不依不饶地说:“修缮祠堂,建族学的时候,你还是咱们季家人呢。而且这都是你给我出的主意,傅氏,你别推脱干净。” 傅芷璇好笑地看着她:“我不用推脱,又不是我赊的账。” 白纸黑字,可都是万氏欠下的钱,跟她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林掌柜他们要银子也是找万氏,不可能找到她头上。 万氏抬眼望去,果然,林掌柜几人都咄咄逼人地盯着她,看也不看傅芷璇。她急了,指着傅芷璇说:“她才有银子,我没银子,你们找她去。都是她给我出主意,让我赊账的,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找她。” 林掌柜炯炯有神的眸子闪了闪,心里有了计较。不过这些都是人家婆媳之间的私事,算计不算计的,跟他没关系。 “老夫人,当时跟我们说赊账的是你,按手印的还是你,咱们哪有找旁人的道理。既然老夫人不愿意给银子,那咱们只有官府见了。”林掌柜说完作势欲走。 万氏急了,顾不得失礼,连忙拉住林掌柜:“掌柜的,有话好好说,咱们有话好好说。” 林掌柜回头看她:“老夫人这是准备给咱们银子了?” “这”万氏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明确的答复来。 林掌柜等得了没了耐心,脸渐渐拉了下来,冲青掌柜道:“你去报官!” “千万不要!”万氏急急忙忙地跑去拦住青掌柜。 但要论脚程,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妇人哪比得上青掌柜这个壮年男子,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青掌柜就跑出了小巷。 万氏见追不上,目露绝望,带着滔天恨意的目光瞟向傅芷璇,忽然一把扑了上去,尖锐的指甲直往傅芷璇脸上抓去:“我挠花你这个贱人!” “阿璇!”正在帮忙搬柜子的傅松源看到这一幕,脸都青了。 好在傅芷璇年轻,身体灵活,脑子反应快,她见势不妙,连忙侧头险险避开了万氏的手,不过还是被万氏扯下了一小撮头发。 “滚!”傅松源走过来挡在傅芷璇面前,脸黑如雷公,冲万氏咆哮了一声。 万氏先是一怔,忽地捂住脸,往地上一坐,嚎啕大哭起来:“看啊,前亲家公欺负我这个寡妇,还有没有天理了。” 傅松源怒不可遏:“万氏,你别胡搅蛮缠,你” “父亲,不用管她。”傅芷璇连忙把傅松源拉到一边,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吵得过万氏,就是吵赢了也不光彩,与她纠缠,实属不智。 傅松源瞥了一眼哭天抢地的万氏:“可是就让她这样闹?” “放心,她闹不起来。”傅芷璇叫来大哥,让他把父亲带到一边,然后顿下身,看着万氏哭得很是狼狈的脸,嘴一翘,笑得颇有深意:“随便赊赊赊的感觉不错吧!” 万氏怔了怔,突然茅塞顿开,指着她说:“你是你陷害我!” 傅芷璇轻轻拨开她的手指头:“何来陷害一说,又不是我拿刀架在你脖子上让你去赊账的。再说,打肿脸充胖子,装阔绰,享受被人追捧讨好的又不是我!” 一句话说得万氏脸色青白交加,无言以对。说到底还是她的贪婪和不安好心所致。 “怎么回事?”季文明察觉到门外的异常,走了出来。 闻声,傅芷璇站了起来,掸了掸袖口沾上的尘土,似笑非笑地看着万氏,看她如何在季文明面前编排自己。 万氏对上她讥诮的目光,恍然醒悟过来,她已经跟儿子和离,哪还会在乎儿子怎么想她。 “娘,你没事吧。”季文明把万氏拉了起来,脸色不善地盯着傅芷璇。 傅芷璇退后两步,在万氏出口之前,先一步说:“要想碰瓷,也做得逼真一点,街坊邻居都看着呢,刚才我爹可是离你三尺远。” 万氏诧异地抬头环视了四周一眼,果然,周围的邻里好多都偷偷开了一条门缝往外瞄。对上她的目光,这些人立即退了回去,把门虚掩上。 但万氏敢肯定,只要她一挪开眼,这些人又会故技重施。 一想到她刚才的撒泼打混耍无赖都被这些相处了几十年的老邻居看到了,万氏羞得一脸通红,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季文明看到万氏低头心虚的模样,心里咯噔了一下,瞬间猜到,这肯定又是他娘的错。 为今之计,也只有装糊涂了。季文明拉着万氏,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娘,外头天气冷,咱们先回去吧。” 万氏偷偷瞥了一眼林掌柜,见他没什么反应,缩了缩肩,轻轻应了一声:“嗯。” 母子俩刚转过身就瞧见季老太爷带着十几个族人赶了过来,旁边还跟着一脸高兴的青掌柜。 万氏的心瞬间跌到了谷底,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拽着季文明的袖子,慌乱地说:“咱们快回家吧。” 然后把族长和老族长,还有族老叔伯们全关在门外?季文明诧异地看了万氏一眼,笑不达眼底:“娘,美瑜那儿还需要人照顾,你先回去吧。”他已经不指望母亲能帮他顶事了。 万氏当然想走,可是青掌柜把季老太爷找来了,纸终究包不住火,她踌躇不决,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向儿子坦白。 就这么一犹豫的功夫,季老太爷已经走了过来,但他直接掠过了季文明母子,朝林掌柜而去。 季文明作揖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中,他脸上火辣辣的,好似被人扇了一耳光似的。 那厢,季老太爷已经走到了林掌柜面前,拱手致歉:“林掌柜,老朽是季家的老族长。事情这位青掌柜都跟我们说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放心,我季氏族人绝非那等奸猾不认账之辈,欠你们的银子我们一定还。但这笔银子不是小数目,因而还请林掌柜宽限几天,等凑齐了银子,老朽亲自给林掌柜送去。” 有人自愿揽下这笔债务,林掌柜岂有不答应的道理:“好,我相信老族长的为人,就宽限十一天,腊月二十九,年前的最后一天,怎么样?也请老族长体谅,年关了,咱们也得给伙计们发工钱,还有各家赊欠的债务需要结清。” 季老太爷颔首:“多谢林掌柜,我们务必会在此之前凑足银子。” 得了准话,林掌柜一挥手,带着人气势汹汹地走了。 旁观了一阵,季文明心里隐约有了猜测,扭头看着惶惶不安的万氏:“母亲,他们是来问我们要钱的?是与不是?” 万氏默默地点了点头。 季文明攥紧拳头,深呼吸了一口气问道:“娘,这是做什么欠下的银子?” 看着他扭曲的脸,万氏不敢说谎,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就是,就是修缮祠堂和建族学欠下的银子!” 季文明蓦地色变,声音也不自觉地拔高了两声:“你没付银子?那上次我提起,你怎么不提醒我?”反而误导他,让他以为自己误会了母亲,愧疚不已。 “我”万氏不好说,自己是为了博取儿子的好感,故意把功劳揽到了自己身上。 瞧见儿子盛怒的脸色,支支吾吾了半天,万氏手一指:“都是傅氏说先赊着,过年她去结账的。” “她说赊账就赊账,你也不想想你能不能掏得出银子。”季文明感觉自己快疯了。 万氏缩了缩肩,小声说:“这银子该她掏啊,都是她给我出的主意,也是她让我赊账的。” 呵呵,他就说嘛,他娘怎么可能说出那番大义凛然的话,敢情都是傅芷璇的主意。 季文明瞥了一眼傅芷璇,心如明镜,母亲这是着了她的道儿。 哎,错都在他,他不应该写信告诉母亲,母亲藏不住话,定是让傅芷璇提前察觉了。 深呼吸了一口气,季文明没再看万氏一眼,急匆匆地走到季老太爷面前,作揖行礼:“伯祖父,族长,还有各位叔伯,最近家中事务繁忙,晚辈忘了去跟那几位掌柜结账,回头,我就把银子补上,让长辈们费心了!” 季老太爷严肃的目光落到他头顶,冷淡疏离地说:“不敢,族中小事,岂敢劳烦将军。” 就只差红果果地说,这是我们季氏家族的事,与你无关了。 季文明听了胆寒不已,季老太爷虽为明着说将他们这一房除族,但却明着把他们跟家族划开了界限,直接把他们一家边缘化了,虽无除族之名,却有除族之实。 “伯祖父言重了,这是文明应尽之义,请叔伯们切勿推脱。”季文明说这话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平时待他还算温和的季长源身上。 但季长源却板着脸,目不斜视,像是没看到他,其余几位叔伯也全都如此。 长辈们的冷遇让季文明意识到这事是将族里人给得罪惨了,他拱手又开出承诺:“伯祖父,听说卜兴巷的宗先生声名斐然,明日侄孙就去请他到咱们族学授学!” 他这算是下了血本,可季老太爷仍不为所动:“免了,我们可消受不起,季家也不会有族学!” 这是他们得知修缮祠堂和建族学的银子一文都没付后商量出来的对策。 季家族人都不富裕,今年年景又不好,粮价飞涨,族中大部分人都过得苦巴巴的,连肚子都填不饱,哪还有余钱上学。不如把建作族学的房子卖了,这样也差不了多少银子就能把账还上,族人们勒紧裤腰带也能过日子。 否则就是有个族学,后续没有持续的银子投入进去,拿什么去请先生,还有族学的一应开支?再让家家户户摊钱?可有的人家有上学的孩子,有的没有,有的又过几年可能有,这钱怎么摊派大家都不会高兴。 不如撤了族学,让家有余钱,又愿意送孩子上学的都去附近的私塾,没钱的自己认命,也免得弄得大家都不高兴。 平心而论,季文明也觉得季老太爷的决定没错。 只是这族学一撤,以后族里人还不得恨死他们家的言而无信,他们这一支以后也别想在族中立足了。 因而,这族学就是不办了,也不能是在这节骨眼上不办,他必须得掏这银子。 听到儿子说他们家还是得掏钱,万氏不干了:“文明,老太爷都说不办了,咱们何必坚持,浪费银子,反正族里也没几个是读书的料。” 季文明冷笑,头一次怼万氏:“那当初别人都白奉承你了?” 当初建族学的风声一传出,族里有孩子上学或是即将上学的都上门拜访过万氏,有的谄媚奉承,有的是真心感激,甚至还送上了礼物。 但现在你却说没钱,建好的族学也不办了,这不是耍人家吗? 万氏也知道这样做不厚道,她为难地皱起脸:“可是,这笔银子不是小数目,足足要一百三十两呢!” “怎么这么贵?”季文明皱眉问道,他们家重建房子总共没花到一百两。 万氏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当初为了博取好名声,她要的都是上好的木料和砖石。那会儿,她想着反正是傅芷璇掏银子,也没啥感觉,谁料最后这笔银子竟落到了自己头上,她顿时觉得肉痛不已。 瞧她那副样子,季文明就猜出了个大概。 他闭上眼,压下心里的愤怒,道:“把银子拿给我。” “啊你说什么?”万氏愣了愣。 季文明又重复了一遍:“把银子给我,我去把账还了。” 万氏垂下头,绞着衣摆,半天未动。 “怎么?有问题?我当初先后两次,总共给你送了八百两银子回来,这些年家里的开支都是傅芷璇在负责,那你的银子呢,哪儿去了?”季文明忍不住拔高音量问道。 听到儿子的质问,万氏忍不住哭了起来,捂着鼻子,转身回房,把小匣子抱了出来,放在季文明面前:“都在这儿了,你都拿走吧,以后咱们一家全喝西北风去。” 季文明打开小匣子,看见三个十两一锭的银子散落在匣子底部,似乎在嘲笑他的天真。 “就只有这点了?”这可只够零头。 万氏伤心地点了点头,掰着指头数:“珍珍在做月子,不能亏了她,还有美瑜,她的身体也要补,另外,现在粮价飞涨,家里十来口人,每天就是粗茶淡饭也得好几十文的开支” 季文明听不下去了,把匣子丢给了她:“行了,我自己想办法,这点银子你收起来。” 这厢,等父兄把家具杂物都运上牛车后,傅芷璇让他们先行一步,自己刻意落在了后头。 过了一会儿,等季家族人出来时,她马上迎了上去,朝大家福了福身,然后看向身形消瘦的季老太爷:“老太爷,能否借一步说话?” 盯着她瞧了片刻,季老太爷点点头拄着拐杖走到路边,与族人拉开了距离,看着她,淡淡地说:“你还找我这老头子做什么?” 傅芷璇心知季老太爷不大高兴。 她的伎俩骗得了万氏,却瞒不住人老成精的季老太爷。 说起来,虽然她主要的算计目标是万氏,但还是把许多无辜的季氏族人牵连了进来,让他们空欢喜一回不说,还得平摊银钱。 对此,傅芷璇并不后悔,只是觉得有些愧对面前这位公正公平又对她颇多照拂的老人。 她抬头看着面前这位可敬的老人,不过短短半月不见,季老太爷脸上的皱纹似乎又深了一些,纵横交错,像是原野上的田垄深浅不一,再看他的眼睛,浑浊中还带着颓败之色,眼窝深深陷下去,看起来都有些渗人了。 不知为何,傅芷璇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悲凉的情绪。 她抿唇仰头压下这种突如其来的情绪,说出了自己的目的:“老太爷,我客栈里还余下十来石粮食,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开店卖太少,留着又吃不完,还请老太爷帮我一个忙,发动大家把粮食给买走了。我买得时候粮价还没涨上来,我也不占大家的便宜,就按市价的一半儿吧。” 十来石粮食,全买下来,每家每户都能分得几十斤,省着点,吃到来年春天没有问题。能买到这便宜的粮食,到时候,再让大伙平摊一点银钱,大家也没太大的怨言了。 这分明是傅芷璇变相帮他们凑了一部分银子。 季老太爷洞若观火,一眼就识穿了她的目的,心里那点不满顿时烟消云散,叹气道:“你这孩子,都离开季家了,又何必如此好心呢!” 傅芷璇福身道:“此事皆因我而起,不应让无辜之人受我连累!” 平摊下去,每户少则摊几百文,多则一二两银子,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几百文钱伤不了筋动不了骨,但对那些孤儿寡母来说呢?他们的日子本就艰难,再摊这钱,这个年也别想过好了。 况且,出这银子,她也不是没有私心的。一来,她是不想季老太爷这位令人尊敬的老者为难忧心,二来,也是为了反衬季文明母子。有了她的珠玉在前,季文明后面怎么挽救,哪怕是把林掌柜他们的账都补上,族人们也不会满意的。因为她这是额外之义,而季文明那是应尽之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第四十九章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 坏事传千里,季家今天的糟心事一桩接一桩, 而且一桩比一桩离奇引人侧目。所以这八卦没多久就传得满城皆知,越传越离谱,最后传到林掌柜的耳朵里时间, 竟变成了季家吃了官司,要完蛋了。 林掌柜听了心慌不已,他们还有一大笔银子没拿回来呢, 这季家垮了, 他上哪儿要钱去,于是连忙叫上另外几个掌柜,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果然,才走到巷子口就看见有人在把季家的东西不停地往外搬, 这更加肯定了林掌柜的猜测。 深恐季家被人搬空, 没他的份儿了,林掌柜不管不顾地冲了上来, 开门见山地要银子。 万氏听了气得脸都青了:“胡说八道,哪里有债主?那是我儿媳傅氏, 咱们家一直是她管家, 她才是你们的债主, 你要银子问她去。” 她说得笃定, 林掌柜将信将疑, 朝身后的青掌柜使了一记眼色。 青掌柜是个皮肤黝黑的矮个子, 他走过去微微抬头看向傅芷璇, 拱手作揖:“你可是季家少夫人?季老夫人说,修缮祠堂和建族学的银子由你出,弟兄们都要吃饭,还请少夫人行个方便。” 傅芷璇勾唇冷笑,拿出放妻书在青掌柜面前一晃:“好笑,他季家修缮祠堂c建族学要我一个外人掏银子,说出去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青掌柜被堵得哑口无言,瞬时明了,是他们误会了,这不是要债的,而是季家的前儿媳妇在搬她的嫁妆。 不远处的林掌柜也听到了这话,眉头一挤,看向万氏:“季老夫人,还是莫耍花招的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是走到官府,咱们也不怕。” 这分明是威胁她,若再不还银子,就要报官了。 万氏有些慌了,恨恨地瞪着傅芷璇,指责道:“当初明明说好由你来还这笔账的!” 傅芷璇从善如流地说:“今时不同往日,当初我是季傅氏,现如今我可姓傅,跟季家半点关系都没有。叫一个和离的前儿媳来掏季家修缮祠堂的银子,你也不怕季家的先人半夜从坟墓里爬出来找你!” 那几个帮忙把季美瑜送回来的季氏族人还未走,踏出来刚好听到这一句,脸色都非常不好看。 他们季家修缮祠堂和建族学要一个外人掏银子,这简直是辱没祖宗,传出去他们也别做人了。 有机灵的族人忙指示年轻腿脚快的那个去族里通风报信。 可万氏没想那么多,她现在脑海子都是银子。自从季文明回来后,家里的开支剧增,又只出不进,她那点私房钱已经掏得所剩无几了。现在根本拿不出银子给林掌柜结账。 相比迫在眉睫的还账问题,面子算得了什么。 万氏面色阴沉地盯着傅芷璇,不依不饶地说:“修缮祠堂,建族学的时候,你还是咱们季家人呢。而且这都是你给我出的主意,傅氏,你别推脱干净。” 傅芷璇好笑地看着她:“我不用推脱,又不是我赊的账。” 白纸黑字,可都是万氏欠下的钱,跟她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林掌柜他们要银子也是找万氏,不可能找到她头上。 万氏抬眼望去,果然,林掌柜几人都咄咄逼人地盯着她,看也不看傅芷璇。她急了,指着傅芷璇说:“她才有银子,我没银子,你们找她去。都是她给我出主意,让我赊账的,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找她。” 林掌柜炯炯有神的眸子闪了闪,心里有了计较。不过这些都是人家婆媳之间的私事,算计不算计的,跟他没关系。 “老夫人,当时跟我们说赊账的是你,按手印的还是你,咱们哪有找旁人的道理。既然老夫人不愿意给银子,那咱们只有官府见了。”林掌柜说完作势欲走。 万氏急了,顾不得失礼,连忙拉住林掌柜:“掌柜的,有话好好说,咱们有话好好说。” 林掌柜回头看她:“老夫人这是准备给咱们银子了?” “这”万氏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明确的答复来。 林掌柜等得了没了耐心,脸渐渐拉了下来,冲青掌柜道:“你去报官!” “千万不要!”万氏急急忙忙地跑去拦住青掌柜。 但要论脚程,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妇人哪比得上青掌柜这个壮年男子,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青掌柜就跑出了小巷。 万氏见追不上,目露绝望,带着滔天恨意的目光瞟向傅芷璇,忽然一把扑了上去,尖锐的指甲直往傅芷璇脸上抓去:“我挠花你这个贱人!” “阿璇!”正在帮忙搬柜子的傅松源看到这一幕,脸都青了。 好在傅芷璇年轻,身体灵活,脑子反应快,她见势不妙,连忙侧头险险避开了万氏的手,不过还是被万氏扯下了一小撮头发。 “滚!”傅松源走过来挡在傅芷璇面前,脸黑如雷公,冲万氏咆哮了一声。 万氏先是一怔,忽地捂住脸,往地上一坐,嚎啕大哭起来:“看啊,前亲家公欺负我这个寡妇,还有没有天理了。” 傅松源怒不可遏:“万氏,你别胡搅蛮缠,你” “父亲,不用管她。”傅芷璇连忙把傅松源拉到一边,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吵得过万氏,就是吵赢了也不光彩,与她纠缠,实属不智。 傅松源瞥了一眼哭天抢地的万氏:“可是就让她这样闹?” “放心,她闹不起来。”傅芷璇叫来大哥,让他把父亲带到一边,然后顿下身,看着万氏哭得很是狼狈的脸,嘴一翘,笑得颇有深意:“随便赊赊赊的感觉不错吧!” 万氏怔了怔,突然茅塞顿开,指着她说:“你是你陷害我!” 傅芷璇轻轻拨开她的手指头:“何来陷害一说,又不是我拿刀架在你脖子上让你去赊账的。再说,打肿脸充胖子,装阔绰,享受被人追捧讨好的又不是我!” 一句话说得万氏脸色青白交加,无言以对。说到底还是她的贪婪和不安好心所致。 “怎么回事?”季文明察觉到门外的异常,走了出来。 闻声,傅芷璇站了起来,掸了掸袖口沾上的尘土,似笑非笑地看着万氏,看她如何在季文明面前编排自己。 万氏对上她讥诮的目光,恍然醒悟过来,她已经跟儿子和离,哪还会在乎儿子怎么想她。 “娘,你没事吧。”季文明把万氏拉了起来,脸色不善地盯着傅芷璇。 傅芷璇退后两步,在万氏出口之前,先一步说:“要想碰瓷,也做得逼真一点,街坊邻居都看着呢,刚才我爹可是离你三尺远。” 万氏诧异地抬头环视了四周一眼,果然,周围的邻里好多都偷偷开了一条门缝往外瞄。对上她的目光,这些人立即退了回去,把门虚掩上。 但万氏敢肯定,只要她一挪开眼,这些人又会故技重施。 一想到她刚才的撒泼打混耍无赖都被这些相处了几十年的老邻居看到了,万氏羞得一脸通红,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季文明看到万氏低头心虚的模样,心里咯噔了一下,瞬间猜到,这肯定又是他娘的错。 为今之计,也只有装糊涂了。季文明拉着万氏,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娘,外头天气冷,咱们先回去吧。” 万氏偷偷瞥了一眼林掌柜,见他没什么反应,缩了缩肩,轻轻应了一声:“嗯。” 母子俩刚转过身就瞧见季老太爷带着十几个族人赶了过来,旁边还跟着一脸高兴的青掌柜。 万氏的心瞬间跌到了谷底,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拽着季文明的袖子,慌乱地说:“咱们快回家吧。” 然后把族长和老族长,还有族老叔伯们全关在门外?季文明诧异地看了万氏一眼,笑不达眼底:“娘,美瑜那儿还需要人照顾,你先回去吧。”他已经不指望母亲能帮他顶事了。 万氏当然想走,可是青掌柜把季老太爷找来了,纸终究包不住火,她踌躇不决,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向儿子坦白。 就这么一犹豫的功夫,季老太爷已经走了过来,但他直接掠过了季文明母子,朝林掌柜而去。 季文明作揖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中,他脸上火辣辣的,好似被人扇了一耳光似的。 那厢,季老太爷已经走到了林掌柜面前,拱手致歉:“林掌柜,老朽是季家的老族长。事情这位青掌柜都跟我们说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放心,我季氏族人绝非那等奸猾不认账之辈,欠你们的银子我们一定还。但这笔银子不是小数目,因而还请林掌柜宽限几天,等凑齐了银子,老朽亲自给林掌柜送去。” 有人自愿揽下这笔债务,林掌柜岂有不答应的道理:“好,我相信老族长的为人,就宽限十一天,腊月二十九,年前的最后一天,怎么样?也请老族长体谅,年关了,咱们也得给伙计们发工钱,还有各家赊欠的债务需要结清。” 季老太爷颔首:“多谢林掌柜,我们务必会在此之前凑足银子。” 得了准话,林掌柜一挥手,带着人气势汹汹地走了。 旁观了一阵,季文明心里隐约有了猜测,扭头看着惶惶不安的万氏:“母亲,他们是来问我们要钱的?是与不是?” 万氏默默地点了点头。 季文明攥紧拳头,深呼吸了一口气问道:“娘,这是做什么欠下的银子?” 看着他扭曲的脸,万氏不敢说谎,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就是,就是修缮祠堂和建族学欠下的银子!” 季文明蓦地色变,声音也不自觉地拔高了两声:“你没付银子?那上次我提起,你怎么不提醒我?”反而误导他,让他以为自己误会了母亲,愧疚不已。 “我”万氏不好说,自己是为了博取儿子的好感,故意把功劳揽到了自己身上。 瞧见儿子盛怒的脸色,支支吾吾了半天,万氏手一指:“都是傅氏说先赊着,过年她去结账的。” “她说赊账就赊账,你也不想想你能不能掏得出银子。”季文明感觉自己快疯了。 万氏缩了缩肩,小声说:“这银子该她掏啊,都是她给我出的主意,也是她让我赊账的。” 呵呵,他就说嘛,他娘怎么可能说出那番大义凛然的话,敢情都是傅芷璇的主意。 季文明瞥了一眼傅芷璇,心如明镜,母亲这是着了她的道儿。 哎,错都在他,他不应该写信告诉母亲,母亲藏不住话,定是让傅芷璇提前察觉了。 深呼吸了一口气,季文明没再看万氏一眼,急匆匆地走到季老太爷面前,作揖行礼:“伯祖父,族长,还有各位叔伯,最近家中事务繁忙,晚辈忘了去跟那几位掌柜结账,回头,我就把银子补上,让长辈们费心了!” 季老太爷严肃的目光落到他头顶,冷淡疏离地说:“不敢,族中小事,岂敢劳烦将军。” 就只差红果果地说,这是我们季氏家族的事,与你无关了。 季文明听了胆寒不已,季老太爷虽为明着说将他们这一房除族,但却明着把他们跟家族划开了界限,直接把他们一家边缘化了,虽无除族之名,却有除族之实。 “伯祖父言重了,这是文明应尽之义,请叔伯们切勿推脱。”季文明说这话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平时待他还算温和的季长源身上。 但季长源却板着脸,目不斜视,像是没看到他,其余几位叔伯也全都如此。 长辈们的冷遇让季文明意识到这事是将族里人给得罪惨了,他拱手又开出承诺:“伯祖父,听说卜兴巷的宗先生声名斐然,明日侄孙就去请他到咱们族学授学!” 他这算是下了血本,可季老太爷仍不为所动:“免了,我们可消受不起,季家也不会有族学!” 这是他们得知修缮祠堂和建族学的银子一文都没付后商量出来的对策。 季家族人都不富裕,今年年景又不好,粮价飞涨,族中大部分人都过得苦巴巴的,连肚子都填不饱,哪还有余钱上学。不如把建作族学的房子卖了,这样也差不了多少银子就能把账还上,族人们勒紧裤腰带也能过日子。 否则就是有个族学,后续没有持续的银子投入进去,拿什么去请先生,还有族学的一应开支?再让家家户户摊钱?可有的人家有上学的孩子,有的没有,有的又过几年可能有,这钱怎么摊派大家都不会高兴。 不如撤了族学,让家有余钱,又愿意送孩子上学的都去附近的私塾,没钱的自己认命,也免得弄得大家都不高兴。 平心而论,季文明也觉得季老太爷的决定没错。 只是这族学一撤,以后族里人还不得恨死他们家的言而无信,他们这一支以后也别想在族中立足了。 因而,这族学就是不办了,也不能是在这节骨眼上不办,他必须得掏这银子。 听到儿子说他们家还是得掏钱,万氏不干了:“文明,老太爷都说不办了,咱们何必坚持,浪费银子,反正族里也没几个是读书的料。” 季文明冷笑,头一次怼万氏:“那当初别人都白奉承你了?” 当初建族学的风声一传出,族里有孩子上学或是即将上学的都上门拜访过万氏,有的谄媚奉承,有的是真心感激,甚至还送上了礼物。 但现在你却说没钱,建好的族学也不办了,这不是耍人家吗? 万氏也知道这样做不厚道,她为难地皱起脸:“可是,这笔银子不是小数目,足足要一百三十两呢!” “怎么这么贵?”季文明皱眉问道,他们家重建房子总共没花到一百两。 万氏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当初为了博取好名声,她要的都是上好的木料和砖石。那会儿,她想着反正是傅芷璇掏银子,也没啥感觉,谁料最后这笔银子竟落到了自己头上,她顿时觉得肉痛不已。 瞧她那副样子,季文明就猜出了个大概。 他闭上眼,压下心里的愤怒,道:“把银子拿给我。” “啊你说什么?”万氏愣了愣。 季文明又重复了一遍:“把银子给我,我去把账还了。” 万氏垂下头,绞着衣摆,半天未动。 “怎么?有问题?我当初先后两次,总共给你送了八百两银子回来,这些年家里的开支都是傅芷璇在负责,那你的银子呢,哪儿去了?”季文明忍不住拔高音量问道。 听到儿子的质问,万氏忍不住哭了起来,捂着鼻子,转身回房,把小匣子抱了出来,放在季文明面前:“都在这儿了,你都拿走吧,以后咱们一家全喝西北风去。” 季文明打开小匣子,看见三个十两一锭的银子散落在匣子底部,似乎在嘲笑他的天真。 “就只有这点了?”这可只够零头。 万氏伤心地点了点头,掰着指头数:“珍珍在做月子,不能亏了她,还有美瑜,她的身体也要补,另外,现在粮价飞涨,家里十来口人,每天就是粗茶淡饭也得好几十文的开支” 季文明听不下去了,把匣子丢给了她:“行了,我自己想办法,这点银子你收起来。” 这厢,等父兄把家具杂物都运上牛车后,傅芷璇让他们先行一步,自己刻意落在了后头。 过了一会儿,等季家族人出来时,她马上迎了上去,朝大家福了福身,然后看向身形消瘦的季老太爷:“老太爷,能否借一步说话?” 盯着她瞧了片刻,季老太爷点点头拄着拐杖走到路边,与族人拉开了距离,看着她,淡淡地说:“你还找我这老头子做什么?” 傅芷璇心知季老太爷不大高兴。 她的伎俩骗得了万氏,却瞒不住人老成精的季老太爷。 说起来,虽然她主要的算计目标是万氏,但还是把许多无辜的季氏族人牵连了进来,让他们空欢喜一回不说,还得平摊银钱。 对此,傅芷璇并不后悔,只是觉得有些愧对面前这位公正公平又对她颇多照拂的老人。 她抬头看着面前这位可敬的老人,不过短短半月不见,季老太爷脸上的皱纹似乎又深了一些,纵横交错,像是原野上的田垄深浅不一,再看他的眼睛,浑浊中还带着颓败之色,眼窝深深陷下去,看起来都有些渗人了。 不知为何,傅芷璇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悲凉的情绪。 她抿唇仰头压下这种突如其来的情绪,说出了自己的目的:“老太爷,我客栈里还余下十来石粮食,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开店卖太少,留着又吃不完,还请老太爷帮我一个忙,发动大家把粮食给买走了。我买得时候粮价还没涨上来,我也不占大家的便宜,就按市价的一半儿吧。” 十来石粮食,全买下来,每家每户都能分得几十斤,省着点,吃到来年春天没有问题。能买到这便宜的粮食,到时候,再让大伙平摊一点银钱,大家也没太大的怨言了。 这分明是傅芷璇变相帮他们凑了一部分银子。 季老太爷洞若观火,一眼就识穿了她的目的,心里那点不满顿时烟消云散,叹气道:“你这孩子,都离开季家了,又何必如此好心呢!” 傅芷璇福身道:“此事皆因我而起,不应让无辜之人受我连累!” 平摊下去,每户少则摊几百文,多则一二两银子,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几百文钱伤不了筋动不了骨,但对那些孤儿寡母来说呢?他们的日子本就艰难,再摊这钱,这个年也别想过好了。 况且,出这银子,她也不是没有私心的。一来,她是不想季老太爷这位令人尊敬的老者为难忧心,二来,也是为了反衬季文明母子。有了她的珠玉在前,季文明后面怎么挽救,哪怕是把林掌柜他们的账都补上,族人们也不会满意的。因为她这是额外之义,而季文明那是应尽之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第五十章 傅松源父子原以为傅芷璇会暂时回娘家, 哪知她直接让他们把家具和各类物什送到了抚宁巷,这才知道她早早就在那里买了一处宅子。 这宅子并不大, 只有一间堂屋,一间正房,两间厢房, 靠近大门处还有一间外耳房,中间还拥着一方小小的天井,不过住她们主仆两人足够了。只是天井很小, 显得房子幽暗潮湿。 傅天意看得皱眉, 劝道:“阿璇,这房子光线不好,最近天气冷,你还是跟我们先回家吧。” 回家了哪还能出来, 傅芷璇摇头婉拒了他:“大哥, 这么多东西总不能就这么胡乱丢在地上吧,万一受潮了怎么办?” 住这儿, 傅松源也觉得委屈了女儿,但一想到家里辛氏的哭闹, 他顿时歇了劝傅芷璇回去的心思, 并且叫走了傅天意:“行了, 你妹子既已单独立户, 再长年累月待在娘家也不合适。” 说罢, 又侧头看向傅芷璇说道:“天快黑了, 你今天先将就住一晚, 把炉火点旺些,门关好,明日我与你大哥来帮你一起收拾。” 傅芷璇看了一眼外面阴沉沉的天色,摇头道:“不用了,爹,这房子前一阵严掌柜才请人帮忙打扫过,没什么需要收拾的了。这几天都在下雪,你就别赶过来了。” 抚宁巷在城东,傅家在城西,又都是在外城,相距甚远,最近下了这么多天雪,路面湿滑,容易摔倒,傅松源年纪大了,傅芷璇生怕他出意外。 但第二天,傅松源和傅天意还是早早的就来帮忙了,还拉了一车炭过来。 辛氏原本也是打算过来的,但被傅松源拦住了,因为昨晚他一回去,辛氏就开始埋怨数落他,哭哭啼啼了一晚上。 傅松源实在不想把这晦气也带到女儿家。 傅芷璇看到他眼睛下面明显的青色,心里猜到了一些,但她没挑明,只是在把家具搬进屋放好后,借口要去做饭,让他去厢房休息一会儿。 严掌柜找来打扫的人很尽责,屋子的边边角角都打扫得很干净,上午把东西布置好后,下午傅松源和傅天意又把房子检察了一遍,并把窗户上破了的洞补上,水井边的苔藓都除了,坏了的东西也都修好了,忙忙乎乎,花了一天时间总算把房子整理了出来。 但傅芷璇的活还没完,居家过日子所需要的杂七杂八的东西实在太多了。随后几天,她与小岚又多次去市集上添置了一些柴米油盐酱醋茶,锅碗瓢盆,待客的茶杯酒盏,杂七杂八的,不知不觉就到了年关。 只是为了顺利和离,傅芷璇这几个把这几年的积蓄都撒了出去,搬家后又采买了这么多用品,手里的银子所剩无几。因而这个年,他们也过得比较简单,只是买了一个蹄膀,三斤羊肉还有一点素菜,做了两荤两素,又包了饺子。 但傅芷璇和小岚却觉得难得满足与宁静。 吃饭时,傅芷璇突然想起张柳和史哥。 入冬后,有一阵子天气转晴,部分难民难离故土,加之朝廷鼓励他们回乡,免了受灾地区三年的田赋,因而有不少难民都陆续回乡。余下一小部分准备在京中长期扎根,身无牵挂的史哥和张柳就是其二。 傅芷璇一想到这大过年的,两人在京城无亲无戚,也没个去处,孤零零地守在客栈也是可怜,便对小岚道:“把羊肉和蹄膀留一半给史哥他们,待会儿再拿些冻上的饺子,你给他们送过去。” 小岚点头称是,饭后就拎着篮子,把东西装上出了门。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她就回来了,后头还跟着史哥。 见到傅芷璇,史哥咧嘴嘿嘿笑:“多谢夫人记挂着我们。” 他过来一方面是送小岚,另外也是为了来亲自给傅芷璇道谢。 傅芷璇笑了笑:“不用客气,你们帮我良多,现在又是店里的伙计,一点食物而已。” 史哥摸了摸后脑勺,伸出藏在背后的手,递上来一包干核桃,嘿嘿笑道:“听说你们姑娘家,平时喜欢这些小零嘴,核桃补脑,正适合给小岚姑娘吃。” 小岚斜了他一眼:“你才需要补脑呢!” 史哥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尴尬的笑了笑:“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觉得大过年的送核桃给东家有点太拿不出手了,故而推到这丫头身上,哪晓得她气性这么大。 小岚剜了他一眼,倒是没多说。 因为家中只有她们两个女眷,傅芷璇也不好请他进去。史哥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只是站在门口说了几句好话就准备走。 除了史哥,这个除夕也没人到傅芷璇的新家串门拜年。 转眼就到了初二,这一天是出嫁女回去给父母拜年团聚的日子。 这是傅芷璇自和离后头一次回娘家,她拿着准备好的礼品带着小岚一起回去。 一路上,她都有些忐忑不安。这也是自公堂一别后,她首次见母亲,想到母亲的性子,她难免有些心焦,只希望过了近半个月,母亲能想开一些。 但傅芷璇发现,这简直是一种奢望。 她一进家门,辛氏就红着眼迎了上来,拉着她的手,眼泪就滚了下来,也不顾这是在新年里。 “娘,我很好,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吗?”傅芷璇拉着辛氏的手柔声安慰。 辛氏抬头打量了她一圈,哽咽地说道:“好什么好,你看你都瘦了。你这孩子,怎么跟你爹一个脾性,倔得很。” 傅芷璇任她数落,只要她不哭就行了。 见女儿像个闷葫芦一样不吭声,辛氏说了几句也感觉没劲儿,索性收住了话头。 两人进了屋,见过傅松源。 傅松源今儿穿着一身崭新的褐色直襟长袍,头戴皮帽,看起来精神倒是比前些日子好多了。 他看到傅芷璇,脸上露出笑:“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有空也多回家看看。” 傅芷璇抿嘴笑道:“嗯,得了空,女儿会经常回来的。” 随后,傅松源又问她这些日子在忙什么,过年吃了什么,家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云云。 傅芷璇都一一回答,报喜不报忧,父女俩之间温情脉脉。 辛氏见了心里既难过又心酸,人家的女儿都是跟娘亲,可自己家的却什么都只跟她老子说,完全不听她这个娘的话。 想到这里,辛氏就有些不开心,她站了起来说道:“你大姐应该快回来了,我到门口去看看。” 她出去没多久,门口就传来一阵嬉笑声。 傅芷璇心知是大姐回来了,忙站起来道:“父亲,我去迎接大姐。” 傅松源也乐得见她们姐妹亲近,挥挥手,让她去。 傅芷璇刚跨下堂屋的台阶就看见许久未见的大姐拎着一堆红红绿绿的东西,笑眯眯的跟在母亲后头,母女俩亲昵地凑在一起,说说笑笑。母亲板了半天的脸也终于露出了笑容。 也好,母亲自来最喜欢大姐,有了大姐在,她今天应该不会再抓着自己不放了。 她迎上前笑道:“大姐。” 傅芷华听到声音,连忙抬头,走过来抓住她的手,笑容满面地说:“咱们姐妹总算碰上了,自从上回父亲的生日过后,咱们俩回娘家就没对上过,我回来的时候,你不在,你回来,我又不在。” 傅芷璇笑着说:“是啊,许久不见,大姐的气色还是这么好,倩儿姐弟他们俩今天怎么没来?” 目光却落到跟在姐夫唐远志旁边那个身形黝黑,个头很矮,佝着背,穿了一身过长黑色直裾,下摆都扫到地上的矮个男人身上。 大年初二是出嫁女带着夫婿子女回家给父母拜年的日子,这个陌生的男人为何会到她家来? 只是来者是客,她也不好盯着别人瞧,傅芷璇飞快地收回了目光,没发现,那男子突然抬头直勾勾地盯着她瞧。 傅芷华笑吟吟地说:“今天家中来了贵客,就把他们俩留下了。” 傅芷璇不置可否,直接略过了这一节,姐妹俩手拉手往堂屋走去,没走两步,小妹傅芷兰从厨房里跑了出来,笑嘻嘻地拉着她们:“大姐,二姐,待会儿猜猜哪道菜是我做的。” “好啊,我出嫁那会儿才牙牙学语的小妹都会做饭了,待会儿大姐可一定要尝尝,也不枉我给你换过尿布。”傅芷华点着她的额头,笑嘻嘻地说道。 见大姐把自己小时候的事拿出来说,傅芷兰的脸上染上了红霞,不依地跺了跺脚:“大姐,那都是多少年的事了,你还念叨干嘛?” 傅芷华假意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哎哟,瞧我这记性。行了,是大姐失言,小妹莫生气。” 姐妹三个的笑闹声引出了傅松源。 见到他,傅芷华连忙收起了笑,规规矩矩地行礼道:“父亲,新年安康。” 唐志远也连忙上前给岳父大人见礼:“小婿见过岳父大人,这是小婿的族兄,唐远宏,族中排行第三!” 唐远宏也从善如流地见礼道:“晚辈见过伯父,给伯父拜年了,祝伯父新年吉祥!” 他这一弯腰就暴露了短处,他的背突出一小块,难怪刚才一直含着胸。 傅松源的脸突然拉了下来,没搭理唐远宏,扭头对傅芷璇和傅芷兰说:“你们先进去,难得回来一次,陪你母亲和妹妹说说话。” “是,父亲。”傅芷璇点头走过去扶起了辛氏。 傅芷华看了一眼父亲的冷脸,又给丈夫偷偷使了一记眼色,这才跟了上去。 进了屋,辛氏看着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脸上也露出骄傲的笑。 母女四人聊了一会儿,说着说着,辛氏突然叹了口气:“你们大姐有夫有子,我是不担心了。我就担心你们小的两个,芷兰年纪还小,再拖一两年也没啥,阿璇,娘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你。” 又来了,傅芷璇倍觉头痛,她按住额头,耐心劝道:“娘,你不用担心我。我很好,有住有吃还有店,又无人压在上头。”比以前都不知逍遥快活了多少倍。 辛氏听了,眼眶又红了:“你这傻孩子,说的什么话,女人终究还是要有个男人支撑门户。哎,你立什么女户,媒婆们一听说要入赘,就没了消息,娘真是愁死了。” 旁边的傅芷华见了,连忙劝道:“娘,你别急,有办法的。” 说着,她扭头冲傅芷璇挤了挤眼:“阿璇,你觉得你姐夫那个族兄怎么样?他还未曾娶过妻。” 傅芷璇脸色一变,难怪父亲会突然把她叫进来呢。这大姐也太没分寸了,哪有直接把男人带上门的。 她眉心一皱,还没来得及表达意见,旁边的辛氏已经欢天喜地问道:“叫唐远宏的那个年轻人,他还没娶妻?” “娘,他是个驼子。”傅芷兰小声嘀咕了一句。 辛氏扭头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大人说话哪有你小孩子的份儿。” 转而又问傅芷璇:“那个年轻人还不错吧,模样周正,看起来还挺好的,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入赘。” 傅芷璇冷笑一声:“哪里不错了?背是驼的,大过年的连一件好一点的衣服都没有,身上穿的都还是从姐夫那儿借来,个子比我还矮,手指白得跟姑娘家的一样,一看就是没干过活儿的。身有残疾,家徒四壁,却不思进取,要之何用?也难怪一大把年纪连个媳妇都娶不到,打起了入赘的主意。” 傅芷华没想到不过短短一瞥,傅芷璇就看出了这么多,颇有些不自在,讪讪地说:“阿璇,你可不能这么说,三哥他是穷了点,但人不坏。性子也极好的。咱们可是亲姐妹,大姐是不会害你的。” 辛氏也在一旁附和道:“阿璇,你也不想想,娶得起媳妇儿的,有几个愿意入赘?我看这唐远宏就还不错。” 说得她好像是那即将馊掉的隔夜饭一样,若是没人接手,就要腐烂在地里,永世不得翻身。 傅芷璇实在厌烦得紧,但碍于辛氏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又不能口出恶言,只能道:“母亲莫非是准备抢隔壁花大婶的饭碗?那敢情好,我倒想知道你觉得还不错的这位年轻人有几家姑娘能看得上。” 花大婶是周围很出名的媒婆。 辛氏听出了她的推脱之意,不满地说:“阿璇,那你想找什么样的?你也不想想,你都多少岁了,现如今又是这样一个情况,正常男儿哪个愿意入赘。若非阿华是你的亲姐,旁人才不会管你呢。” 那你们就别管我!傅芷璇压着发火的冲动,蹭地站了起来,生硬地说:“客栈今天有几个远方来的行商,没人招待,我得回去看看。” “诶,你这孩子”辛氏想追,却被傅芷华拉住了。 她劝辛氏:“娘,算了,阿璇不愿意就算了。她现在刚和离,还不知道一个单身妇人的苦楚,过些时日,受了磋磨就明白,咱们都是为她好了。” 辛氏觉得言之有理,又有些担忧:“可是阿璇今年都二十三岁了,再蹉跎下去,还有谁会要她。” 这厢,傅芷璇出了房门,走到院子里就看到傅松源拿起扫帚丢到墙角,再看四周,哪还有大姐夫和他那族兄的人影。 傅芷璇心里莫名地想笑:“爹,你又拿扫帚赶人了?” 动手赶客对斯文了大半辈子的傅松源来说,委实不是个光彩的事。他假咳了一声,捻着胡子:“胡说什么呢,我扫地呢。” 傅芷璇没拆穿他,只是笑道:“父亲,家里还有点事,我先回去了,改日等父亲不当值的时候我再过来。” 一听傅芷璇连饭都没吃就要走,傅松源就猜到定是大女儿挑明了,很是震怒:“自己家的事都没理清还管到妹妹身上来了,糊涂!” 他对这个大女婿一样看不上眼,否则也不至于大过年的拿着扫帚赶人了。 见父亲勃然大怒,傅芷璇忙劝他:“大姐,大姐夫这回丢人丢大了,想必他们以后也不会再做这种事了,你就别生气了。” 傅松源点头:“行了,你先回去吧,你娘没想通之前,先别回来。有事差人来告诉我一声,我过去。” “嗯,父亲别跟他们计较,反正现如今他们也只能说说,做不得我的主。”傅芷璇又开解了傅松源几句才离开。 虽然当着父亲的面说没什么,但大过年回家遇到逼婚这种事,任谁心里都不会很舒服。 傅芷璇打定主意,以后除了父母生日和各种节庆必须回娘家的日子,其余的时候都不回去了,也免得母亲总是时不时地给她弄这么一出。 小岚见她情绪低落,也不敢吭声。 主仆两人坐上傅松源派出的马车,穿过一条条巷子,逐渐走到了内城宽敞的大道上。 内城地面皆是用青石铺就,地面平整,马儿跑得飞快。 没跑多远,后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紧跟着一辆四匹马拉车从他们旁边擦过。 傅芷璇他们这匹老马受惊,扬起蹄子尖叫了一声,马车晃动得厉害,傅芷璇一头撞到了马车壁上。 听到她的惊呼声,小岚连忙拉住她:“夫人,你没事吧。” 傅芷璇按住头:“没事,只是撞了一下。” 突然,马车外响起一道带笑的声音:“夫人,对不住,惊扰了你。” 傅芷璇掀开帘子就看见章卫坐在一辆朱漆宽敞马车上,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傅芷璇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嘴角抽了抽,福身道:“民妇见过章大人。” 能让他做马夫的,不用想也知道马车的主人是谁,不过既然正主没露面,她索性就装作不知道。 章卫冲她摆了摆手,突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夫人,麻烦了。” 说罢,一扬马鞭,马儿疾驰,转眼就消失在了拐角处。 什么意思?傅芷璇正不解,突然,马车上的帘子一掀,穿着一身紫色华服,头戴紫金冠,只是头发有些散乱的陆栖行站在了马车前,他慑人的目光盯着小岚:“出来,换个位置。” 小岚不敢不从,缩着脖子出了马车。 随后,陆栖行径自钻进了马车,坐到了傅芷璇旁边,离她也就五寸远。 傅芷璇傻眼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殿下,你这是?” 兄妹两个有好好的豪华马车不坐,非要来坐她这简陋漏风的破马车,什么毛病。 陆栖行抬手扶正了紫金冠,吩咐道:“待会儿无论谁问起都说没见过本王。” 原来是躲人,真不愧是陆永宁的兄长。 说曹操曹操到,下一刻,又一辆马车飞奔而来,驶近时,马车放缓了速度,从车里探出姜姜那张天真无邪的小脸:“你们刚才看到一辆朱漆四匹马拉车经过吗?” 傅芷璇在陆栖行迫人的视线下,掀开小片帘子,扯了一个笑:“看到了,走到前面路口左拐跑了。” 姜姜一看是熟人,高兴地冲她招了招手,又回头对马车里的陆永宁大声说道:“公主,王爷的马车就在前面,咱们快点还能追上。” 紧接着马车里传来陆永宁的声音:“嗯,咱们快走,这次有外公出面,咱们一定要逮着皇兄去见艾家大姑娘。” 听到这里,傅芷璇终于明白陆栖行是在躲什么了。 啧啧,原来连堂堂摄政王也逃脱不了被长辈逼婚的命运,而且还被追得满大街的跑。 看到个比自己还惨的,傅芷璇堆积在心里的郁结顿时一扫而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第五十章 傅松源父子原以为傅芷璇会暂时回娘家, 哪知她直接让他们把家具和各类物什送到了抚宁巷,这才知道她早早就在那里买了一处宅子。 这宅子并不大, 只有一间堂屋,一间正房,两间厢房, 靠近大门处还有一间外耳房,中间还拥着一方小小的天井,不过住她们主仆两人足够了。只是天井很小, 显得房子幽暗潮湿。 傅天意看得皱眉, 劝道:“阿璇,这房子光线不好,最近天气冷,你还是跟我们先回家吧。” 回家了哪还能出来, 傅芷璇摇头婉拒了他:“大哥, 这么多东西总不能就这么胡乱丢在地上吧,万一受潮了怎么办?” 住这儿, 傅松源也觉得委屈了女儿,但一想到家里辛氏的哭闹, 他顿时歇了劝傅芷璇回去的心思, 并且叫走了傅天意:“行了, 你妹子既已单独立户, 再长年累月待在娘家也不合适。” 说罢, 又侧头看向傅芷璇说道:“天快黑了, 你今天先将就住一晚, 把炉火点旺些,门关好,明日我与你大哥来帮你一起收拾。” 傅芷璇看了一眼外面阴沉沉的天色,摇头道:“不用了,爹,这房子前一阵严掌柜才请人帮忙打扫过,没什么需要收拾的了。这几天都在下雪,你就别赶过来了。” 抚宁巷在城东,傅家在城西,又都是在外城,相距甚远,最近下了这么多天雪,路面湿滑,容易摔倒,傅松源年纪大了,傅芷璇生怕他出意外。 但第二天,傅松源和傅天意还是早早的就来帮忙了,还拉了一车炭过来。 辛氏原本也是打算过来的,但被傅松源拦住了,因为昨晚他一回去,辛氏就开始埋怨数落他,哭哭啼啼了一晚上。 傅松源实在不想把这晦气也带到女儿家。 傅芷璇看到他眼睛下面明显的青色,心里猜到了一些,但她没挑明,只是在把家具搬进屋放好后,借口要去做饭,让他去厢房休息一会儿。 严掌柜找来打扫的人很尽责,屋子的边边角角都打扫得很干净,上午把东西布置好后,下午傅松源和傅天意又把房子检察了一遍,并把窗户上破了的洞补上,水井边的苔藓都除了,坏了的东西也都修好了,忙忙乎乎,花了一天时间总算把房子整理了出来。 但傅芷璇的活还没完,居家过日子所需要的杂七杂八的东西实在太多了。随后几天,她与小岚又多次去市集上添置了一些柴米油盐酱醋茶,锅碗瓢盆,待客的茶杯酒盏,杂七杂八的,不知不觉就到了年关。 只是为了顺利和离,傅芷璇这几个把这几年的积蓄都撒了出去,搬家后又采买了这么多用品,手里的银子所剩无几。因而这个年,他们也过得比较简单,只是买了一个蹄膀,三斤羊肉还有一点素菜,做了两荤两素,又包了饺子。 但傅芷璇和小岚却觉得难得满足与宁静。 吃饭时,傅芷璇突然想起张柳和史哥。 入冬后,有一阵子天气转晴,部分难民难离故土,加之朝廷鼓励他们回乡,免了受灾地区三年的田赋,因而有不少难民都陆续回乡。余下一小部分准备在京中长期扎根,身无牵挂的史哥和张柳就是其二。 傅芷璇一想到这大过年的,两人在京城无亲无戚,也没个去处,孤零零地守在客栈也是可怜,便对小岚道:“把羊肉和蹄膀留一半给史哥他们,待会儿再拿些冻上的饺子,你给他们送过去。” 小岚点头称是,饭后就拎着篮子,把东西装上出了门。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她就回来了,后头还跟着史哥。 见到傅芷璇,史哥咧嘴嘿嘿笑:“多谢夫人记挂着我们。” 他过来一方面是送小岚,另外也是为了来亲自给傅芷璇道谢。 傅芷璇笑了笑:“不用客气,你们帮我良多,现在又是店里的伙计,一点食物而已。” 史哥摸了摸后脑勺,伸出藏在背后的手,递上来一包干核桃,嘿嘿笑道:“听说你们姑娘家,平时喜欢这些小零嘴,核桃补脑,正适合给小岚姑娘吃。” 小岚斜了他一眼:“你才需要补脑呢!” 史哥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尴尬的笑了笑:“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觉得大过年的送核桃给东家有点太拿不出手了,故而推到这丫头身上,哪晓得她气性这么大。 小岚剜了他一眼,倒是没多说。 因为家中只有她们两个女眷,傅芷璇也不好请他进去。史哥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只是站在门口说了几句好话就准备走。 除了史哥,这个除夕也没人到傅芷璇的新家串门拜年。 转眼就到了初二,这一天是出嫁女回去给父母拜年团聚的日子。 这是傅芷璇自和离后头一次回娘家,她拿着准备好的礼品带着小岚一起回去。 一路上,她都有些忐忑不安。这也是自公堂一别后,她首次见母亲,想到母亲的性子,她难免有些心焦,只希望过了近半个月,母亲能想开一些。 但傅芷璇发现,这简直是一种奢望。 她一进家门,辛氏就红着眼迎了上来,拉着她的手,眼泪就滚了下来,也不顾这是在新年里。 “娘,我很好,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吗?”傅芷璇拉着辛氏的手柔声安慰。 辛氏抬头打量了她一圈,哽咽地说道:“好什么好,你看你都瘦了。你这孩子,怎么跟你爹一个脾性,倔得很。” 傅芷璇任她数落,只要她不哭就行了。 见女儿像个闷葫芦一样不吭声,辛氏说了几句也感觉没劲儿,索性收住了话头。 两人进了屋,见过傅松源。 傅松源今儿穿着一身崭新的褐色直襟长袍,头戴皮帽,看起来精神倒是比前些日子好多了。 他看到傅芷璇,脸上露出笑:“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有空也多回家看看。” 傅芷璇抿嘴笑道:“嗯,得了空,女儿会经常回来的。” 随后,傅松源又问她这些日子在忙什么,过年吃了什么,家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云云。 傅芷璇都一一回答,报喜不报忧,父女俩之间温情脉脉。 辛氏见了心里既难过又心酸,人家的女儿都是跟娘亲,可自己家的却什么都只跟她老子说,完全不听她这个娘的话。 想到这里,辛氏就有些不开心,她站了起来说道:“你大姐应该快回来了,我到门口去看看。” 她出去没多久,门口就传来一阵嬉笑声。 傅芷璇心知是大姐回来了,忙站起来道:“父亲,我去迎接大姐。” 傅松源也乐得见她们姐妹亲近,挥挥手,让她去。 傅芷璇刚跨下堂屋的台阶就看见许久未见的大姐拎着一堆红红绿绿的东西,笑眯眯的跟在母亲后头,母女俩亲昵地凑在一起,说说笑笑。母亲板了半天的脸也终于露出了笑容。 也好,母亲自来最喜欢大姐,有了大姐在,她今天应该不会再抓着自己不放了。 她迎上前笑道:“大姐。” 傅芷华听到声音,连忙抬头,走过来抓住她的手,笑容满面地说:“咱们姐妹总算碰上了,自从上回父亲的生日过后,咱们俩回娘家就没对上过,我回来的时候,你不在,你回来,我又不在。” 傅芷璇笑着说:“是啊,许久不见,大姐的气色还是这么好,倩儿姐弟他们俩今天怎么没来?” 目光却落到跟在姐夫唐远志旁边那个身形黝黑,个头很矮,佝着背,穿了一身过长黑色直裾,下摆都扫到地上的矮个男人身上。 大年初二是出嫁女带着夫婿子女回家给父母拜年的日子,这个陌生的男人为何会到她家来? 只是来者是客,她也不好盯着别人瞧,傅芷璇飞快地收回了目光,没发现,那男子突然抬头直勾勾地盯着她瞧。 傅芷华笑吟吟地说:“今天家中来了贵客,就把他们俩留下了。” 傅芷璇不置可否,直接略过了这一节,姐妹俩手拉手往堂屋走去,没走两步,小妹傅芷兰从厨房里跑了出来,笑嘻嘻地拉着她们:“大姐,二姐,待会儿猜猜哪道菜是我做的。” “好啊,我出嫁那会儿才牙牙学语的小妹都会做饭了,待会儿大姐可一定要尝尝,也不枉我给你换过尿布。”傅芷华点着她的额头,笑嘻嘻地说道。 见大姐把自己小时候的事拿出来说,傅芷兰的脸上染上了红霞,不依地跺了跺脚:“大姐,那都是多少年的事了,你还念叨干嘛?” 傅芷华假意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哎哟,瞧我这记性。行了,是大姐失言,小妹莫生气。” 姐妹三个的笑闹声引出了傅松源。 见到他,傅芷华连忙收起了笑,规规矩矩地行礼道:“父亲,新年安康。” 唐志远也连忙上前给岳父大人见礼:“小婿见过岳父大人,这是小婿的族兄,唐远宏,族中排行第三!” 唐远宏也从善如流地见礼道:“晚辈见过伯父,给伯父拜年了,祝伯父新年吉祥!” 他这一弯腰就暴露了短处,他的背突出一小块,难怪刚才一直含着胸。 傅松源的脸突然拉了下来,没搭理唐远宏,扭头对傅芷璇和傅芷兰说:“你们先进去,难得回来一次,陪你母亲和妹妹说说话。” “是,父亲。”傅芷璇点头走过去扶起了辛氏。 傅芷华看了一眼父亲的冷脸,又给丈夫偷偷使了一记眼色,这才跟了上去。 进了屋,辛氏看着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脸上也露出骄傲的笑。 母女四人聊了一会儿,说着说着,辛氏突然叹了口气:“你们大姐有夫有子,我是不担心了。我就担心你们小的两个,芷兰年纪还小,再拖一两年也没啥,阿璇,娘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你。” 又来了,傅芷璇倍觉头痛,她按住额头,耐心劝道:“娘,你不用担心我。我很好,有住有吃还有店,又无人压在上头。”比以前都不知逍遥快活了多少倍。 辛氏听了,眼眶又红了:“你这傻孩子,说的什么话,女人终究还是要有个男人支撑门户。哎,你立什么女户,媒婆们一听说要入赘,就没了消息,娘真是愁死了。” 旁边的傅芷华见了,连忙劝道:“娘,你别急,有办法的。” 说着,她扭头冲傅芷璇挤了挤眼:“阿璇,你觉得你姐夫那个族兄怎么样?他还未曾娶过妻。” 傅芷璇脸色一变,难怪父亲会突然把她叫进来呢。这大姐也太没分寸了,哪有直接把男人带上门的。 她眉心一皱,还没来得及表达意见,旁边的辛氏已经欢天喜地问道:“叫唐远宏的那个年轻人,他还没娶妻?” “娘,他是个驼子。”傅芷兰小声嘀咕了一句。 辛氏扭头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大人说话哪有你小孩子的份儿。” 转而又问傅芷璇:“那个年轻人还不错吧,模样周正,看起来还挺好的,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入赘。” 傅芷璇冷笑一声:“哪里不错了?背是驼的,大过年的连一件好一点的衣服都没有,身上穿的都还是从姐夫那儿借来,个子比我还矮,手指白得跟姑娘家的一样,一看就是没干过活儿的。身有残疾,家徒四壁,却不思进取,要之何用?也难怪一大把年纪连个媳妇都娶不到,打起了入赘的主意。” 傅芷华没想到不过短短一瞥,傅芷璇就看出了这么多,颇有些不自在,讪讪地说:“阿璇,你可不能这么说,三哥他是穷了点,但人不坏。性子也极好的。咱们可是亲姐妹,大姐是不会害你的。” 辛氏也在一旁附和道:“阿璇,你也不想想,娶得起媳妇儿的,有几个愿意入赘?我看这唐远宏就还不错。” 说得她好像是那即将馊掉的隔夜饭一样,若是没人接手,就要腐烂在地里,永世不得翻身。 傅芷璇实在厌烦得紧,但碍于辛氏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又不能口出恶言,只能道:“母亲莫非是准备抢隔壁花大婶的饭碗?那敢情好,我倒想知道你觉得还不错的这位年轻人有几家姑娘能看得上。” 花大婶是周围很出名的媒婆。 辛氏听出了她的推脱之意,不满地说:“阿璇,那你想找什么样的?你也不想想,你都多少岁了,现如今又是这样一个情况,正常男儿哪个愿意入赘。若非阿华是你的亲姐,旁人才不会管你呢。” 那你们就别管我!傅芷璇压着发火的冲动,蹭地站了起来,生硬地说:“客栈今天有几个远方来的行商,没人招待,我得回去看看。” “诶,你这孩子”辛氏想追,却被傅芷华拉住了。 她劝辛氏:“娘,算了,阿璇不愿意就算了。她现在刚和离,还不知道一个单身妇人的苦楚,过些时日,受了磋磨就明白,咱们都是为她好了。” 辛氏觉得言之有理,又有些担忧:“可是阿璇今年都二十三岁了,再蹉跎下去,还有谁会要她。” 这厢,傅芷璇出了房门,走到院子里就看到傅松源拿起扫帚丢到墙角,再看四周,哪还有大姐夫和他那族兄的人影。 傅芷璇心里莫名地想笑:“爹,你又拿扫帚赶人了?” 动手赶客对斯文了大半辈子的傅松源来说,委实不是个光彩的事。他假咳了一声,捻着胡子:“胡说什么呢,我扫地呢。” 傅芷璇没拆穿他,只是笑道:“父亲,家里还有点事,我先回去了,改日等父亲不当值的时候我再过来。” 一听傅芷璇连饭都没吃就要走,傅松源就猜到定是大女儿挑明了,很是震怒:“自己家的事都没理清还管到妹妹身上来了,糊涂!” 他对这个大女婿一样看不上眼,否则也不至于大过年的拿着扫帚赶人了。 见父亲勃然大怒,傅芷璇忙劝他:“大姐,大姐夫这回丢人丢大了,想必他们以后也不会再做这种事了,你就别生气了。” 傅松源点头:“行了,你先回去吧,你娘没想通之前,先别回来。有事差人来告诉我一声,我过去。” “嗯,父亲别跟他们计较,反正现如今他们也只能说说,做不得我的主。”傅芷璇又开解了傅松源几句才离开。 虽然当着父亲的面说没什么,但大过年回家遇到逼婚这种事,任谁心里都不会很舒服。 傅芷璇打定主意,以后除了父母生日和各种节庆必须回娘家的日子,其余的时候都不回去了,也免得母亲总是时不时地给她弄这么一出。 小岚见她情绪低落,也不敢吭声。 主仆两人坐上傅松源派出的马车,穿过一条条巷子,逐渐走到了内城宽敞的大道上。 内城地面皆是用青石铺就,地面平整,马儿跑得飞快。 没跑多远,后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紧跟着一辆四匹马拉车从他们旁边擦过。 傅芷璇他们这匹老马受惊,扬起蹄子尖叫了一声,马车晃动得厉害,傅芷璇一头撞到了马车壁上。 听到她的惊呼声,小岚连忙拉住她:“夫人,你没事吧。” 傅芷璇按住头:“没事,只是撞了一下。” 突然,马车外响起一道带笑的声音:“夫人,对不住,惊扰了你。” 傅芷璇掀开帘子就看见章卫坐在一辆朱漆宽敞马车上,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傅芷璇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嘴角抽了抽,福身道:“民妇见过章大人。” 能让他做马夫的,不用想也知道马车的主人是谁,不过既然正主没露面,她索性就装作不知道。 章卫冲她摆了摆手,突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夫人,麻烦了。” 说罢,一扬马鞭,马儿疾驰,转眼就消失在了拐角处。 什么意思?傅芷璇正不解,突然,马车上的帘子一掀,穿着一身紫色华服,头戴紫金冠,只是头发有些散乱的陆栖行站在了马车前,他慑人的目光盯着小岚:“出来,换个位置。” 小岚不敢不从,缩着脖子出了马车。 随后,陆栖行径自钻进了马车,坐到了傅芷璇旁边,离她也就五寸远。 傅芷璇傻眼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殿下,你这是?” 兄妹两个有好好的豪华马车不坐,非要来坐她这简陋漏风的破马车,什么毛病。 陆栖行抬手扶正了紫金冠,吩咐道:“待会儿无论谁问起都说没见过本王。” 原来是躲人,真不愧是陆永宁的兄长。 说曹操曹操到,下一刻,又一辆马车飞奔而来,驶近时,马车放缓了速度,从车里探出姜姜那张天真无邪的小脸:“你们刚才看到一辆朱漆四匹马拉车经过吗?” 傅芷璇在陆栖行迫人的视线下,掀开小片帘子,扯了一个笑:“看到了,走到前面路口左拐跑了。” 姜姜一看是熟人,高兴地冲她招了招手,又回头对马车里的陆永宁大声说道:“公主,王爷的马车就在前面,咱们快点还能追上。” 紧接着马车里传来陆永宁的声音:“嗯,咱们快走,这次有外公出面,咱们一定要逮着皇兄去见艾家大姑娘。” 听到这里,傅芷璇终于明白陆栖行是在躲什么了。 啧啧,原来连堂堂摄政王也逃脱不了被长辈逼婚的命运,而且还被追得满大街的跑。 看到个比自己还惨的,傅芷璇堆积在心里的郁结顿时一扫而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第五十一章 原本这个新年陆栖行过得很清闲。 休沐十日, 别人是合家团聚,他唯一的妹妹已嫁做人妇, 另一个亲人是天下至尊的皇帝,都不可能陪他过年。 他也乐得清净,除夕那天进宫陪陆谨严吃了一顿午膳, 然后不顾陆谨严可怜巴巴的挽留,决意出了宫。 初一那天陆栖行接待了几个上门拜年的大臣,初二这天, 他早吩咐了门房闭了门, 免了各种应酬,准备在家好好歇歇,看书练剑,时光仿佛回到了十年前, 悠闲安然。 只是这种惬意的日子很快就被突如上门的高老爷子给打破了。 高老爷子学富五车, 才名扬天下,先后在礼部c吏部任职, 后又担任太傅,门生遍布, 现如今朝堂上还有不少肱骨大臣都出自他的门下。 后来, 在他父皇继位后, 高老爷子兼帝师和国丈与一身, 高家的权势到达顶峰。但就在此时, 高老爷子做了个惊人的决定——急流勇退, 婉拒了父皇的挽留, 告老还乡,回到了燕京城治下的安县颐养天年。 这一去就是二十年。 这么多年,哪怕母后和父皇先后逝世,他也未曾踏入过京城一步。 却不曾想,他今日会突然登门。 陆栖行惊讶万分,接到福康的汇报就连忙出去亲自迎他。 哪知走到门口就看到两个年轻女子一左一右地扶着高老爷子进来,左边那个是唯恐天下不乱的陆永宁,右边那个穿着一身淡绿色的流彩暗花掐腰曳地裙,身段款款,见了他,柳腰一弯,未语脸先红,声音又细又软:“民女艾氏见过摄政王殿下!” 大过年的,陆永宁带个女人到他府上,是什么意思,这还用猜吗? 只是因为顾忌着高老爷子,他不好翻脸,但说出的话也不甚客气,明着支开她们:“永宁,我府上没有女眷,不宜招待这位姑娘,你带她去转转吧!” 陆永宁噘嘴看了高老爷子一眼,不满地抗议:“外公,人家水都还没喝一口呢,皇兄就赶人家走。” 高老爷子拍了拍她的手:“你先带艾媛在府中转转,我与你皇兄有话要说。” 他发了话,陆永宁便没了意见,拉着脸色通红的艾媛往后院走去。 这厢,陆栖行把高老爷子请进了书房,亲自泡上好茶,端给他:“外公,你怎么来了?我正准备过两日去看你呢!” 高老爷子啜了一口茶,抬起灰褐色的眼皮看着他,直接切入正题:“你觉得艾媛怎么样?” 他连她长什么样子都没记住,能怎么样? 陆栖行怕刺激到高老爷子,只能避重就轻地说:“外公,我的事你不用操心,时候到了,我自然会成亲生子的。” 高老爷子睨了他一眼:“皇上今年六岁了,你现在娶妻,等孩子生下来,他都快十岁了,你担心什么?”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高老爷子一眼就看穿了他的顾虑。 他之所以拖到现在还不成亲,一来是没有特别想娶的人,二来也是顾虑着皇上。 皇上还小,他若有了子嗣,他手底下的人少不得会心思浮动,生出不该有的念头,更甚者会影响到皇上,这是他所不愿看到的。 谨言是皇兄唯一的子嗣,他在皇兄墓前发过誓,一定要护他成长,亲眼看着他成长为一代明君。 谨言今年就六岁了,顶多再过九年,就可以亲政了,到时他也可以放下肩上的重担,像高老爷子一样急流勇退,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 自嘲一笑,陆栖行淡然一笑,看着高老爷子道:“既然外公明白我的顾虑,又何必逼我娶妻呢!” 高老爷子虽已是耄耋之年,又远离朝堂多年,但对燕京的局势却一清二楚,他缓缓合上眼,语气带着丝丝不满:“萧亦然这两年蹦跶得太厉害了,王爷,你当心养虎为患!” 岂止是萧亦然,自从陆谨严登基以来,整个萧家仗着是小皇帝的舅家,都膨胀得厉害,不止大肆拉拢朝臣,甚至把手脚伸到了拱卫燕京城的禁卫军中。 陆栖行颔首:“外公放心,我心中有数,目前还不是动萧家的时候。” 忠于先帝的大臣一直担心他这个摄政王权势过盛,搞不好哪一天会取而代之,夺了侄子的皇位,因此一直对他防备得紧。 萧家的出头正好缓解了双方的矛盾。比起陆栖行,这些大臣们更不能接受外戚专权,所以以冯御史为首的一干文臣武将知道国舅爷萧亦然干的好事后,立即上折子弹劾萧家。 大到萧亦然暗中插手禁卫军的事,小到萧家人仗势欺人,强买强卖,搜刮民脂,强亲民女,桩桩件件,事无巨细,弄得那一阵每天案头上弹劾萧家的折子足有一尺高。 双方斗得势如水火,倒是让陆栖行清闲了好一阵。 高老爷子也知道,现如今朝堂上分为三派,虽有争斗,但彼此都很克制。这于朝廷而言,并非一件坏事。 想到这里,他也不得不赞同陆栖行的话,现在确实不是动萧家的时候。 “我明白你的顾虑,所以外公给你找的也不是什么权贵家的姑娘。艾媛的父亲只是从四品负责水利的工部官员。她本人亦性情温和贤淑,你娶了她,朝中大人们也放心。” 陆栖行没想到绕了一圈,最后高老爷子又把话题绕了回来,他哭笑不得:“外公,她不适合我。” 娇娇弱弱的,见到他声音比蚊子都小,他下意识的不喜,更别提娶她,跟她朝昔相处了。 高老爷子虎目一瞪:“她不适合你,那谁适合你?你说,只要你说得出这个人,老头子我今天豁出去这张老脸,亲自上门给你提亲,定把人给你娶回来!” 陆栖行相信这绝对是高老爷子做得出来的事。 “外公,等有合适的了,我一定第一个告诉你。”陆栖行打着哈哈。 但高老爷子完全不吃他这一套:“行,不娶正妻也可以,那你收了艾媛,让老头子我在有生之年也能抱一回曾外孙。” 陆栖行指了指皇城的方向:“外公,你早就做太外公了。” 高老爷子斜了他一眼:“能一样吗?皇上能让我抱?” 陆栖行被他堵得哑口无言,顾忌着他的身体,陆栖行也不敢太强硬的拒绝他。 那知他这一心软就彻底着了高老爷子的道。 用午膳的时候,桌上全是猪肾c羊骨c干贝c狗肉等一类的壮阳补肾的食物,不止如此,就连饭后茶也变成了枸杞泡水,而且旁边的福康还偷偷冲他挤眉弄眼,暗示他别喝这茶水。 陆栖行瞬时明了,高老爷子今天来分明是要逼着他生米煮成熟饭,纳了艾媛。 这家里多了个蛮横不讲理,又年纪一大把,刺激不得的老人,陆栖行只能避其锋芒,寻了个借口躲了出来。 哪晓得被陆永宁察觉了,跟着追了出来。 于是才有了这么一出好笑的躲避戏码。 陆栖行扶正衣冠,瞥了一眼憋得脸色通红的傅芷璇:“想笑就笑,本王也是食五谷杂粮,自然有寻常人的七情烦恼!” 得了允许,傅芷璇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出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陆栖行脸都黑了,从牙关中挤出几个字:“有这么好笑?” 傅芷璇见他脸色不善,收了笑,帮他找回一些面子:“也不是,只是看到王爷就想起了民妇自个,今日民妇也被母亲和大姐逼婚了。老爷子和公主给王爷挑的好歹是一个二八年华的美娇娘,民妇的娘和大姐给我挑的可是一个驼背。驼背也就罢了,还不思劳作,手比许多大姑娘都白嫩,家里穷得大过年的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拿不出来。想想,民妇是不是比王爷你惨多了?” 听到傅芷璇的刻意卖惨,陆栖行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点着头,赞同地说:“你确实比本王惨多了!” 傅芷璇嘴角抽了抽,心道,你完全不用这么实诚的。 忽地,陆栖行侧过头,炯炯有神地盯着她:“你用什么办法拒绝长辈的?” 傅芷璇哑然,半晌,勾唇自嘲一笑:“王爷怎么知道民妇拒绝了?万一民妇答应了呢?” “你不会!”陆栖行肯定地说,“你若肯将就,当初就不会兴师动众的和离了。” 傅芷璇怔忪,是啊,她若愿意将就,那何不将就看起来还光鲜亮丽的季文明,而且还不用失去诰命,有了诰命护身,她就是季家身份最高的女人,谁也奈何她不得。 这么浅显明白的道理,连摄政王这个外人都看得明白,为何她的母亲和大姐却视而不见。 不想沉浸在这种埋怨的情绪里,傅芷璇笑吟吟地错开了话题:“王爷也知道民妇和离的事了,看来民妇在京城出名了。” 陆栖行摇头:“本王是听曹广说的,他老爱在本王耳边说这些八卦奇谈。” 曹广似乎觉得他太闲了,总爱拿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骚扰他。傅芷璇和离的事闹得不小,季文明又勉强算曹广手下的将士,故而,他在陆栖行面前提了一回。 后来还感叹道:“这傅氏娇娇弱弱的,看不出来这么烈性,不但和离,还自立门户,简直比我家那三只母老虎还猛。季文明摊上她也算自作自受!” 陆栖行当时瞟了他一眼,冷声反问:“怎么?你难不成准备在家凑一桌叶子牌?” 曹广愕然,愣了一下,才反驳道:“算了吧,家里三只母老虎都够我头痛的了,再来一个性烈又不经打的,万一闹出人命怎么办?我可吃不消。” 陆栖行瞥了他一眼:“你心里明白就好。” 曹广心里堵死了,好歹都被你一人说光了,旁人还说什么。 当然,后面这一段陆栖行不会傻得告诉傅芷璇。 傅芷璇听了,只觉得这位征远大将军真是个奇人,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竟是个长舌妇,似乎每提起他一回,他都会刷新一遍她的认知。 “曹大将军还真是有趣。”思忖半晌,傅芷璇才找出这么个勉强算是夸赞的字眼。 陆栖行不想提曹广:“你还没说,你怎么拒绝的!” 看着他炯炯的目光,傅芷璇感觉头皮发麻,她的经验对他来说不合适啊。 “就直接拒绝的,王爷想必也清楚我自立了女户,婚姻大事虽也要听父母的,但不用完全听他们的。” 这对他来说确实没什么参考意见,陆栖行有些失望地说:“女户倒是个好东西。” 瞧他的样子,似乎很遗憾没个相对应的“男户”。 傅芷璇的嘴角再度抽了抽了,这话若让她娘听了,准能说出一百条反驳的理由。 半晌,傅芷璇轻声道:“其实,王爷何不随了他们的心意,这样也可一劳永逸。” 反正他迟早要娶妻的,依他的身份,什么样的女子娶不得?这个不满意,他再多见几个呗,见多了总能找到一个满意的。 否则依今天大长公主的样子,肯定还有得折腾。 陆栖行没有回话,似乎在思量她所说的这件事的可行度。 傅芷璇也安静了下来,没有打扰他。 良久,车轱辘滚动的声音突然提醒了她,傅芷璇猛然回过神来,看向陆栖行道:“不知摄政王殿下想前往哪儿?民妇送殿下一程。” 这句话倒是把陆栖行问住了。他的王府暂时肯定回不去,至于曹广那儿,这大过年人家要么去老丈人家拜年,要么在家里迎客,其他臣子也莫不如此,他此时上门大大不妥。另外因为过年,酒肆茶铺饭馆都歇业了,他就是想找个地方消磨一阵时间都不成。 见他久久不说话,傅芷璇心里有了揣测,莫非他不想回去。 但她一个妇人,家无男子,也不方便把他领回家啊。 只是碍于他的身份,她也不好催促。 这么一沉默,马车已经驶入抚宁巷。 看见家门口近在眼前,傅芷璇犹豫了一下,福身道:“殿下若是不嫌弃,可进来饮粗茶一杯!”就当看在他们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份上。 陆栖行有些窘迫地点了点头:“那就叨扰了。”回头,他一定要向曹广学习,在京中多置办几处宅子,狡兔三窝,也不愁没去处了。 傅芷璇先一步踩着马凳下了马车,然后抚平了衣服上因为久坐形成的褶皱,微侧着身,面朝马车,等陆栖行下车。 突然斜侧一道身影飞奔入她的怀里,抱着她哽咽地说:“嫂子,你可回来了。” 季美瑜攥着她衣袖的手一片冰冷,显然是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 傅芷璇握住她的肩,推开了她,然后把手里的汤婆子递给她:“美瑜,我已经与你哥和离,你以后叫我阿璇就是。大过年的,你不随你母亲走亲访友,来我这儿做什么?” 季美瑜眸子闪了闪,心虚地说:“我其实我就是想你了。” 傅芷璇笑看着她不说话,看她还能编出什么花样。 季美瑜被她看得很不自在,心知这事也瞒不过她,索性和盘托出:“嫂子,不,阿璇,我我有身孕了,娘和大哥逼我打掉他,我舍不得,你收留我好不好?” 傅芷璇这会儿是真被她吓到了。她那天流了那么多血,这孩子都没掉,也不知该说是她命好,还是命太差。 “美瑜,你既不肯打掉孩子,那孩子的父亲呢?”傅芷璇的目光如有实质,“你没找他?你母亲和大哥也没找他?他是什么态度?” 其实不问也知道,若是祝家肯娶她,万氏和季文明也不会逼着她打掉孩子了。 季美瑜脸色一白,闪烁其词:“他他不在,我想先把孩子生下来。等他回来,他一定会娶我的。嫂子,你就帮帮我吧,我舍不得这个孩子。” 不在?大过年的,连过往行商都不远千里赶回家过年了,祝公子能去哪儿? 她分明是猪油蒙了心,都这时候了还自己骗自己,以为把孩子生下来,祝家就会允许她进门了,祝公子就回回心转意?天真,祝公子滥情博爱,他会缺儿子? 不过到底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傅芷璇也不忍见她一条路走到黑:“美瑜,回家吧,听你母亲和大哥的,他们不会害你。” 季美瑜听见她不愿意收留自己,捂着脸蹲下身伤心地哭了起来,苦苦哀求道:“嫂子,我舍不得这个孩子,看在孩子是无辜的份上,求求你收留我,我可以到你铺子上做工抵饭钱,好不好?” 这不是饭钱不饭钱的事,未婚有孕的季美瑜本事就是个天大的麻烦,她是脑袋进水了才会把这麻烦揽回自己家里。 傅芷璇想了想,索性把话给她挑明了:“美瑜,我已与你大哥已经和离了,我这身份收留你不合适,你还是回去吧。” 季美瑜的哭声戛然而止,错愕地看着傅芷璇,似乎不相信,自己都拉下脸如此求她了,她还会拒绝自己。 “回去吧。”傅芷璇又坚决地重复了一次。 季美瑜苍白着脸,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失魂落魄地出了巷子。 见她的背影消失在了巷子里,傅芷璇叹了口气,冲马车上的陆栖行道:“让殿下见笑了。” “无妨。”陆栖行掀开帘子,跳下了马车,“是我叨扰了。” 傅芷璇做了个请的姿势,微侧着身,让他先进门。 “嫂子,原来你早有了新欢,难怪想跟我大哥和离呢!”去而复返的季美瑜正好看到陆栖行进门,跑过来,幽幽地说。 傅芷璇头大地看着她:“你想多了,这只是我的一个朋友。” 季美瑜不信,眼巴巴地看着她:“嫂子,你既已识情知爱,跟我一样不得与爱郎相守,也该明白我才是。我对祝郎一片真心,还请嫂子成全。” 好说歹说,她都执迷不悟,傅芷璇的耐心也耗尽了,她让陆栖行先进去,然后拉下脸,冷漠地说:“美瑜,我不懂你所谓的情情爱爱,也没兴趣听。你执意要生这个孩子,这是你的事,你的责任。若你甘愿脱离家族,独自抚养孩子长大,我虽不赞同,但也赞你一声烈性坚强。但你若做不到,那也别指望旁人给你养孩子。” 季美瑜身无一技之长,性子天真愚蠢,平日里也没吃过苦头,离开了家,她连自己都养不活,拿什么去养孩子。 自始至终,她想的不过是先靠傅芷璇躲开家里人,把孩子生下来,然后抱着孩子去找祝家。 现在听到傅芷璇毫不留情的拒绝,她愣了:“嫂子,你的心肠怎么这么硬呢,我,我真是错信你了。” 哭着哭着,突然嘤嘤呜呜地捂着鼻子跑了。 傅芷璇松了口气,回家关好门,又特意嘱咐了小岚一番,让她以后见到季美瑜就绕道走,绝不能跟她多接触。 主仆俩说完话,傅芷璇这才想起自己把堂堂摄政王给搁在了堂屋里。 她连忙亲自端着热茶上去:“殿下,民妇招待不周,请殿下见谅。” 陆栖行不在意地挥挥手,慑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傅芷璇脸上,似乎要把她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傅芷璇不大自在地摸了摸脸:“殿下,我脸上有东西吗?” 陆栖行幽暗深邃的眸子微微挪开,薄唇轻启,突然吐出一句惊人之语:“你我皆被长辈逼婚,不如咱们做一场戏,打消他们的念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第五十一章 原本这个新年陆栖行过得很清闲。 休沐十日, 别人是合家团聚,他唯一的妹妹已嫁做人妇, 另一个亲人是天下至尊的皇帝,都不可能陪他过年。 他也乐得清净,除夕那天进宫陪陆谨严吃了一顿午膳, 然后不顾陆谨严可怜巴巴的挽留,决意出了宫。 初一那天陆栖行接待了几个上门拜年的大臣,初二这天, 他早吩咐了门房闭了门, 免了各种应酬,准备在家好好歇歇,看书练剑,时光仿佛回到了十年前, 悠闲安然。 只是这种惬意的日子很快就被突如上门的高老爷子给打破了。 高老爷子学富五车, 才名扬天下,先后在礼部c吏部任职, 后又担任太傅,门生遍布, 现如今朝堂上还有不少肱骨大臣都出自他的门下。 后来, 在他父皇继位后, 高老爷子兼帝师和国丈与一身, 高家的权势到达顶峰。但就在此时, 高老爷子做了个惊人的决定——急流勇退, 婉拒了父皇的挽留, 告老还乡,回到了燕京城治下的安县颐养天年。 这一去就是二十年。 这么多年,哪怕母后和父皇先后逝世,他也未曾踏入过京城一步。 却不曾想,他今日会突然登门。 陆栖行惊讶万分,接到福康的汇报就连忙出去亲自迎他。 哪知走到门口就看到两个年轻女子一左一右地扶着高老爷子进来,左边那个是唯恐天下不乱的陆永宁,右边那个穿着一身淡绿色的流彩暗花掐腰曳地裙,身段款款,见了他,柳腰一弯,未语脸先红,声音又细又软:“民女艾氏见过摄政王殿下!” 大过年的,陆永宁带个女人到他府上,是什么意思,这还用猜吗? 只是因为顾忌着高老爷子,他不好翻脸,但说出的话也不甚客气,明着支开她们:“永宁,我府上没有女眷,不宜招待这位姑娘,你带她去转转吧!” 陆永宁噘嘴看了高老爷子一眼,不满地抗议:“外公,人家水都还没喝一口呢,皇兄就赶人家走。” 高老爷子拍了拍她的手:“你先带艾媛在府中转转,我与你皇兄有话要说。” 他发了话,陆永宁便没了意见,拉着脸色通红的艾媛往后院走去。 这厢,陆栖行把高老爷子请进了书房,亲自泡上好茶,端给他:“外公,你怎么来了?我正准备过两日去看你呢!” 高老爷子啜了一口茶,抬起灰褐色的眼皮看着他,直接切入正题:“你觉得艾媛怎么样?” 他连她长什么样子都没记住,能怎么样? 陆栖行怕刺激到高老爷子,只能避重就轻地说:“外公,我的事你不用操心,时候到了,我自然会成亲生子的。” 高老爷子睨了他一眼:“皇上今年六岁了,你现在娶妻,等孩子生下来,他都快十岁了,你担心什么?”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高老爷子一眼就看穿了他的顾虑。 他之所以拖到现在还不成亲,一来是没有特别想娶的人,二来也是顾虑着皇上。 皇上还小,他若有了子嗣,他手底下的人少不得会心思浮动,生出不该有的念头,更甚者会影响到皇上,这是他所不愿看到的。 谨言是皇兄唯一的子嗣,他在皇兄墓前发过誓,一定要护他成长,亲眼看着他成长为一代明君。 谨言今年就六岁了,顶多再过九年,就可以亲政了,到时他也可以放下肩上的重担,像高老爷子一样急流勇退,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 自嘲一笑,陆栖行淡然一笑,看着高老爷子道:“既然外公明白我的顾虑,又何必逼我娶妻呢!” 高老爷子虽已是耄耋之年,又远离朝堂多年,但对燕京的局势却一清二楚,他缓缓合上眼,语气带着丝丝不满:“萧亦然这两年蹦跶得太厉害了,王爷,你当心养虎为患!” 岂止是萧亦然,自从陆谨严登基以来,整个萧家仗着是小皇帝的舅家,都膨胀得厉害,不止大肆拉拢朝臣,甚至把手脚伸到了拱卫燕京城的禁卫军中。 陆栖行颔首:“外公放心,我心中有数,目前还不是动萧家的时候。” 忠于先帝的大臣一直担心他这个摄政王权势过盛,搞不好哪一天会取而代之,夺了侄子的皇位,因此一直对他防备得紧。 萧家的出头正好缓解了双方的矛盾。比起陆栖行,这些大臣们更不能接受外戚专权,所以以冯御史为首的一干文臣武将知道国舅爷萧亦然干的好事后,立即上折子弹劾萧家。 大到萧亦然暗中插手禁卫军的事,小到萧家人仗势欺人,强买强卖,搜刮民脂,强亲民女,桩桩件件,事无巨细,弄得那一阵每天案头上弹劾萧家的折子足有一尺高。 双方斗得势如水火,倒是让陆栖行清闲了好一阵。 高老爷子也知道,现如今朝堂上分为三派,虽有争斗,但彼此都很克制。这于朝廷而言,并非一件坏事。 想到这里,他也不得不赞同陆栖行的话,现在确实不是动萧家的时候。 “我明白你的顾虑,所以外公给你找的也不是什么权贵家的姑娘。艾媛的父亲只是从四品负责水利的工部官员。她本人亦性情温和贤淑,你娶了她,朝中大人们也放心。” 陆栖行没想到绕了一圈,最后高老爷子又把话题绕了回来,他哭笑不得:“外公,她不适合我。” 娇娇弱弱的,见到他声音比蚊子都小,他下意识的不喜,更别提娶她,跟她朝昔相处了。 高老爷子虎目一瞪:“她不适合你,那谁适合你?你说,只要你说得出这个人,老头子我今天豁出去这张老脸,亲自上门给你提亲,定把人给你娶回来!” 陆栖行相信这绝对是高老爷子做得出来的事。 “外公,等有合适的了,我一定第一个告诉你。”陆栖行打着哈哈。 但高老爷子完全不吃他这一套:“行,不娶正妻也可以,那你收了艾媛,让老头子我在有生之年也能抱一回曾外孙。” 陆栖行指了指皇城的方向:“外公,你早就做太外公了。” 高老爷子斜了他一眼:“能一样吗?皇上能让我抱?” 陆栖行被他堵得哑口无言,顾忌着他的身体,陆栖行也不敢太强硬的拒绝他。 那知他这一心软就彻底着了高老爷子的道。 用午膳的时候,桌上全是猪肾c羊骨c干贝c狗肉等一类的壮阳补肾的食物,不止如此,就连饭后茶也变成了枸杞泡水,而且旁边的福康还偷偷冲他挤眉弄眼,暗示他别喝这茶水。 陆栖行瞬时明了,高老爷子今天来分明是要逼着他生米煮成熟饭,纳了艾媛。 这家里多了个蛮横不讲理,又年纪一大把,刺激不得的老人,陆栖行只能避其锋芒,寻了个借口躲了出来。 哪晓得被陆永宁察觉了,跟着追了出来。 于是才有了这么一出好笑的躲避戏码。 陆栖行扶正衣冠,瞥了一眼憋得脸色通红的傅芷璇:“想笑就笑,本王也是食五谷杂粮,自然有寻常人的七情烦恼!” 得了允许,傅芷璇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出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陆栖行脸都黑了,从牙关中挤出几个字:“有这么好笑?” 傅芷璇见他脸色不善,收了笑,帮他找回一些面子:“也不是,只是看到王爷就想起了民妇自个,今日民妇也被母亲和大姐逼婚了。老爷子和公主给王爷挑的好歹是一个二八年华的美娇娘,民妇的娘和大姐给我挑的可是一个驼背。驼背也就罢了,还不思劳作,手比许多大姑娘都白嫩,家里穷得大过年的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拿不出来。想想,民妇是不是比王爷你惨多了?” 听到傅芷璇的刻意卖惨,陆栖行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点着头,赞同地说:“你确实比本王惨多了!” 傅芷璇嘴角抽了抽,心道,你完全不用这么实诚的。 忽地,陆栖行侧过头,炯炯有神地盯着她:“你用什么办法拒绝长辈的?” 傅芷璇哑然,半晌,勾唇自嘲一笑:“王爷怎么知道民妇拒绝了?万一民妇答应了呢?” “你不会!”陆栖行肯定地说,“你若肯将就,当初就不会兴师动众的和离了。” 傅芷璇怔忪,是啊,她若愿意将就,那何不将就看起来还光鲜亮丽的季文明,而且还不用失去诰命,有了诰命护身,她就是季家身份最高的女人,谁也奈何她不得。 这么浅显明白的道理,连摄政王这个外人都看得明白,为何她的母亲和大姐却视而不见。 不想沉浸在这种埋怨的情绪里,傅芷璇笑吟吟地错开了话题:“王爷也知道民妇和离的事了,看来民妇在京城出名了。” 陆栖行摇头:“本王是听曹广说的,他老爱在本王耳边说这些八卦奇谈。” 曹广似乎觉得他太闲了,总爱拿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骚扰他。傅芷璇和离的事闹得不小,季文明又勉强算曹广手下的将士,故而,他在陆栖行面前提了一回。 后来还感叹道:“这傅氏娇娇弱弱的,看不出来这么烈性,不但和离,还自立门户,简直比我家那三只母老虎还猛。季文明摊上她也算自作自受!” 陆栖行当时瞟了他一眼,冷声反问:“怎么?你难不成准备在家凑一桌叶子牌?” 曹广愕然,愣了一下,才反驳道:“算了吧,家里三只母老虎都够我头痛的了,再来一个性烈又不经打的,万一闹出人命怎么办?我可吃不消。” 陆栖行瞥了他一眼:“你心里明白就好。” 曹广心里堵死了,好歹都被你一人说光了,旁人还说什么。 当然,后面这一段陆栖行不会傻得告诉傅芷璇。 傅芷璇听了,只觉得这位征远大将军真是个奇人,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竟是个长舌妇,似乎每提起他一回,他都会刷新一遍她的认知。 “曹大将军还真是有趣。”思忖半晌,傅芷璇才找出这么个勉强算是夸赞的字眼。 陆栖行不想提曹广:“你还没说,你怎么拒绝的!” 看着他炯炯的目光,傅芷璇感觉头皮发麻,她的经验对他来说不合适啊。 “就直接拒绝的,王爷想必也清楚我自立了女户,婚姻大事虽也要听父母的,但不用完全听他们的。” 这对他来说确实没什么参考意见,陆栖行有些失望地说:“女户倒是个好东西。” 瞧他的样子,似乎很遗憾没个相对应的“男户”。 傅芷璇的嘴角再度抽了抽了,这话若让她娘听了,准能说出一百条反驳的理由。 半晌,傅芷璇轻声道:“其实,王爷何不随了他们的心意,这样也可一劳永逸。” 反正他迟早要娶妻的,依他的身份,什么样的女子娶不得?这个不满意,他再多见几个呗,见多了总能找到一个满意的。 否则依今天大长公主的样子,肯定还有得折腾。 陆栖行没有回话,似乎在思量她所说的这件事的可行度。 傅芷璇也安静了下来,没有打扰他。 良久,车轱辘滚动的声音突然提醒了她,傅芷璇猛然回过神来,看向陆栖行道:“不知摄政王殿下想前往哪儿?民妇送殿下一程。” 这句话倒是把陆栖行问住了。他的王府暂时肯定回不去,至于曹广那儿,这大过年人家要么去老丈人家拜年,要么在家里迎客,其他臣子也莫不如此,他此时上门大大不妥。另外因为过年,酒肆茶铺饭馆都歇业了,他就是想找个地方消磨一阵时间都不成。 见他久久不说话,傅芷璇心里有了揣测,莫非他不想回去。 但她一个妇人,家无男子,也不方便把他领回家啊。 只是碍于他的身份,她也不好催促。 这么一沉默,马车已经驶入抚宁巷。 看见家门口近在眼前,傅芷璇犹豫了一下,福身道:“殿下若是不嫌弃,可进来饮粗茶一杯!”就当看在他们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份上。 陆栖行有些窘迫地点了点头:“那就叨扰了。”回头,他一定要向曹广学习,在京中多置办几处宅子,狡兔三窝,也不愁没去处了。 傅芷璇先一步踩着马凳下了马车,然后抚平了衣服上因为久坐形成的褶皱,微侧着身,面朝马车,等陆栖行下车。 突然斜侧一道身影飞奔入她的怀里,抱着她哽咽地说:“嫂子,你可回来了。” 季美瑜攥着她衣袖的手一片冰冷,显然是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 傅芷璇握住她的肩,推开了她,然后把手里的汤婆子递给她:“美瑜,我已经与你哥和离,你以后叫我阿璇就是。大过年的,你不随你母亲走亲访友,来我这儿做什么?” 季美瑜眸子闪了闪,心虚地说:“我其实我就是想你了。” 傅芷璇笑看着她不说话,看她还能编出什么花样。 季美瑜被她看得很不自在,心知这事也瞒不过她,索性和盘托出:“嫂子,不,阿璇,我我有身孕了,娘和大哥逼我打掉他,我舍不得,你收留我好不好?” 傅芷璇这会儿是真被她吓到了。她那天流了那么多血,这孩子都没掉,也不知该说是她命好,还是命太差。 “美瑜,你既不肯打掉孩子,那孩子的父亲呢?”傅芷璇的目光如有实质,“你没找他?你母亲和大哥也没找他?他是什么态度?” 其实不问也知道,若是祝家肯娶她,万氏和季文明也不会逼着她打掉孩子了。 季美瑜脸色一白,闪烁其词:“他他不在,我想先把孩子生下来。等他回来,他一定会娶我的。嫂子,你就帮帮我吧,我舍不得这个孩子。” 不在?大过年的,连过往行商都不远千里赶回家过年了,祝公子能去哪儿? 她分明是猪油蒙了心,都这时候了还自己骗自己,以为把孩子生下来,祝家就会允许她进门了,祝公子就回回心转意?天真,祝公子滥情博爱,他会缺儿子? 不过到底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傅芷璇也不忍见她一条路走到黑:“美瑜,回家吧,听你母亲和大哥的,他们不会害你。” 季美瑜听见她不愿意收留自己,捂着脸蹲下身伤心地哭了起来,苦苦哀求道:“嫂子,我舍不得这个孩子,看在孩子是无辜的份上,求求你收留我,我可以到你铺子上做工抵饭钱,好不好?” 这不是饭钱不饭钱的事,未婚有孕的季美瑜本事就是个天大的麻烦,她是脑袋进水了才会把这麻烦揽回自己家里。 傅芷璇想了想,索性把话给她挑明了:“美瑜,我已与你大哥已经和离了,我这身份收留你不合适,你还是回去吧。” 季美瑜的哭声戛然而止,错愕地看着傅芷璇,似乎不相信,自己都拉下脸如此求她了,她还会拒绝自己。 “回去吧。”傅芷璇又坚决地重复了一次。 季美瑜苍白着脸,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失魂落魄地出了巷子。 见她的背影消失在了巷子里,傅芷璇叹了口气,冲马车上的陆栖行道:“让殿下见笑了。” “无妨。”陆栖行掀开帘子,跳下了马车,“是我叨扰了。” 傅芷璇做了个请的姿势,微侧着身,让他先进门。 “嫂子,原来你早有了新欢,难怪想跟我大哥和离呢!”去而复返的季美瑜正好看到陆栖行进门,跑过来,幽幽地说。 傅芷璇头大地看着她:“你想多了,这只是我的一个朋友。” 季美瑜不信,眼巴巴地看着她:“嫂子,你既已识情知爱,跟我一样不得与爱郎相守,也该明白我才是。我对祝郎一片真心,还请嫂子成全。” 好说歹说,她都执迷不悟,傅芷璇的耐心也耗尽了,她让陆栖行先进去,然后拉下脸,冷漠地说:“美瑜,我不懂你所谓的情情爱爱,也没兴趣听。你执意要生这个孩子,这是你的事,你的责任。若你甘愿脱离家族,独自抚养孩子长大,我虽不赞同,但也赞你一声烈性坚强。但你若做不到,那也别指望旁人给你养孩子。” 季美瑜身无一技之长,性子天真愚蠢,平日里也没吃过苦头,离开了家,她连自己都养不活,拿什么去养孩子。 自始至终,她想的不过是先靠傅芷璇躲开家里人,把孩子生下来,然后抱着孩子去找祝家。 现在听到傅芷璇毫不留情的拒绝,她愣了:“嫂子,你的心肠怎么这么硬呢,我,我真是错信你了。” 哭着哭着,突然嘤嘤呜呜地捂着鼻子跑了。 傅芷璇松了口气,回家关好门,又特意嘱咐了小岚一番,让她以后见到季美瑜就绕道走,绝不能跟她多接触。 主仆俩说完话,傅芷璇这才想起自己把堂堂摄政王给搁在了堂屋里。 她连忙亲自端着热茶上去:“殿下,民妇招待不周,请殿下见谅。” 陆栖行不在意地挥挥手,慑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傅芷璇脸上,似乎要把她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傅芷璇不大自在地摸了摸脸:“殿下,我脸上有东西吗?” 陆栖行幽暗深邃的眸子微微挪开,薄唇轻启,突然吐出一句惊人之语:“你我皆被长辈逼婚,不如咱们做一场戏,打消他们的念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第五十二章 做戏?做什么戏? 傅芷璇脑海中掠过很多念头, 最后皆化作了一句喟叹:“殿下有何高见?”总感觉不是什么好主意,她能选择不听吗? “你假扮我的红颜知己!” 陆栖行之所以想出这个主意还是受季美瑜那句“你既不能与爱郎相守”的启发。傅芷璇是女户, 只能招婿上门,老爷子是绝不可能让他做赘婿的,他若说看上了傅芷璇, 依高老爷子耿直的性子,这婚自是不能逼了。 至于傅芷璇家里,她的母亲恐怕再也不敢勉强她了。 傅芷璇瞬间明了, 原来这位摄政王是打算拿她做挡箭牌, 顺便借势给她挡挡家里。 她嘴角抽了抽,很是实诚地说:“殿下,其实民妇并不是很在意长辈的催促。” 她娘和大姐虽然恨不得找个活的男人就把她给嫁出去了,但她还有父亲拦在前头。她们也顶多就唠叨几句或是带些不三不四的人给她相看, 其余的连她爹那一关都过不了, 更别提勉强她了。 而且大家又不住一个屋檐下,只要她不经常回去, 连唠叨都不用听了。 可以说,她虽厌烦母亲和大姐的行为, 但她们的行为也顶多只是让她心烦而已, 并不会构成她实质性的困扰。 陆栖行听了一闷, 好似真是这样。 他垂眸, 交叉双手, 右手轻抚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许诺道:“本王可以答应你三个在本王力所能及范围内的要求, 以做交换!而你,只需在老爷子回京时,到他面前晃两圈,放心,他这是二十年来第一次踏进京城。”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傅芷璇无语,他这是诚心气高老爷子吧。 当朝摄政王,皇帝唯一亲叔叔的许诺,还真是值钱。 若是在她刚重生回来那会儿,有人给她摆出这样一个条件,她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但如今她已经脱离了季家的泥淖,生活安定简单,前世的仇人虽都还活着,但却过得大不如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算恶有恶报,尝到了自己酿下的苦果。 她没什么不知足的,犯不着为了所谓的富贵荣华去参与这一场豪赌。皇室多是非,她出生低微,能不掺和还是别掺和了,否则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傅芷璇迟疑片刻,不好直面拒绝他,只是委婉地说:“多谢殿下提拔,只是此事干系重大,民妇还需考量考量。” 高老爷子逼婚在即,她要考量,分明是故意推脱。陆栖行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被一个妇人这样拒绝,他多少觉得有点伤自尊,随即放下茶盏起身:“不,是本王思量不周,冒昧了,此事你就当没听过。” 他也是被高老爷子今天突如其来的这一出给打了个措手不及,才会想出这种馊主意。 现在仔细思量,他一个大男人倒是无所谓,但傅氏乃一介妇人,即便他们俩只是在演戏,所知者也仅限于高老爷子,但于她的名声仍有损。以后她若要招夫纳婿,多少会有影响。 听到他话里的自责之意,傅芷璇松了一口气,没惹怒他就好。 “殿下言重了,你我在此事上同是天涯沦落人,皆是身不由己。”傅芷璇顺势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陆栖行背起手,笑了:“同是天涯沦落人,这话说得不错。你一介妇人尚能凭一己之力坚持己见,我一大男人又何惧!” 不过逼婚而已,他就不信不能说通高老爷子改变主意。 “殿下说得是。”傅芷璇看着他信心满满的样子,不忍打击他。这位摄政王一直高居庙堂,哪知道民间的老人们逼婚是何等的凶残。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传宗接代这事可不光是女人的责任,更是男人的责任,甚至,男人的责任更大,因为传承的是男方的宗族姓氏。没看那些早逝还没来得生儿子继承香火的年轻男子死后,父母长辈多会给他们过继一嗣子传承香火。 连死人都不放过,活人就更别想逃了。 她也不过是沾了女儿身的光,她爹才不那么急。否则若是换了她大哥傅天意年近三十还没儿子,你看她爹急不急,估计早拿棍子撵着他成亲生子了。 摄政王能这么逍遥,也不过是上头没正儿八经的长辈,没人逼迫他而已。 但现在年事已高的高老爷子亲自出马,他想不从,难。 嘴上说得轻松,但陆栖行知道,他现在回王府,余下这几天也别想轻松了,有了老爷子撑腰,估计永宁会带着全燕京还未成婚的贵女们来个王府一日游。 老爷子年纪大了,陆栖行也不敢硬来,不然万一把他气出个病来怎么办。 “咳咳,你知道这过年期间,城里哪家客栈还在开门吗?”陆栖行以手背抵唇,不大自在地说。 傅芷璇听了,下意识地又想笑,但未免他难堪,还是忍住了:“别的不知道,但民妇就是开客栈的,若是殿下不嫌弃客栈简陋,可以去那儿将就两天,正好店里的两个伙计是南边来的流民,无处可去,一直守着客栈。” 正常的,哪家客栈大过年的会开门啊,掌柜伙计劳碌了一年,大过年的当然要回家团聚。 陆栖行颔首:“那就麻烦了。” “开门做生意,应该的。”傅芷璇让小岚领他去客栈。 等陆栖行走了,她再也忍不住笑出声。 因为母亲c大姐和季美瑜而起的那点郁闷也烟消云散,心中豁然开朗。 这世间,不管你是王公贵族还是贩夫走卒,都一样会有无尽的烦恼,村口的二麻子和住在巍峨宫殿中的摄政王同样会为娶媳妇一事发愁,只不过前者是怕娶不上,后者是不想娶。纠结的点虽不一样,但到底还是殊途同归。 婚姻大事上,连皇帝都尚且不能完全自己做主,更何况她这样一个平凡的妇人,相比之下,她已经够幸运了。 傅芷璇摇摇头,甩去脑海中的杂念,现如今她最该操心的是今晚给摄政王吃什么。 大年初二,街上的饭馆都没开门,张柳和史哥两个大男人守在客栈都是随便弄点就对付过去了。她总不能让陆栖行跟他们两个一起对付将就吧。 傅芷璇考虑到家中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食材,不得不提起篮子去附近几个熟悉的商户那里凑了一些。 晚饭是傅芷璇带着菜到客栈让小岚做的,一共做了三菜一汤,分别是香酥鸡c东坡肉c烧豆腐还有一个鱼头汤。 都是极寻常的菜色,一来是小岚只会做这些,二来是因为这些都是市场上最容易买到的食材。 好在,陆栖行没多说什么,把饭菜都吃掉了一大半。 傅芷璇松了口气,幸好这位主不难伺候,否则光是打理他的一日三餐就是个大问题。 刚吃过饭,章卫就寻了过来,还带来了十来个便衣侍卫,傅芷璇让史哥把他们都安排到二楼,陆栖行的隔壁,同时嘱咐史哥与张柳,少与他们接触,更不能得罪他们。 有了章卫和侍卫们,傅芷璇彻底放下心来,早早的就带着小岚回去了。 但客栈里却并不宁静。 章卫天生带笑的脸这会儿皱成了苦瓜状,他偷偷瞧了一眼捧着一本杂记看得津津有味的陆栖行:“殿下,咱们真不回去吗?” 陆栖行放下书,睨了他一眼,了然地说:“又是永宁让你来劝本王的。” 他并未刻意隐藏行踪,一个下午也足够永宁查到他的落脚点了。 章卫搓着手笑了笑:“公主也是担心你。” 陆栖行仰头打了个哈欠:“章卫,你是本王见过最差劲的说客。回去告诉永宁,她不担心本王,本王会更好。” 这是他们兄妹的官司,章卫不好搭话,讪讪一笑,转而问道:“殿下,那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陆栖行瞥了他一眼:“永宁什么时候消停,本王就什么时候回去。” “啊”章卫的眼睛瞪得圆溜溜地,诧异地看着他。王爷倒是舒服了,可怜他们夹在中间两头为难。 不用想,陆栖行都知道章卫在想什么。他挥挥手:“若不想以后为难,就别做墙头草。行了,下去吧,本王累了,要休息了。” 章卫摸摸鼻子,灰头土脸地去了隔壁房间。 陆栖行果然说到做到,真没回去,就这么在客栈住了下来,而且让章卫一次性付了十天的房钱。 见他有长住的趋势,第二天,章卫就让人去把王府的厨子带了一个过来,又运了一些比较稀有的食材到客栈,倒是让啃了好几天冷馒头的史哥和张柳两个人跟着沾了光。 傅芷璇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不然光是这十几个人的吃饭就是一个大问题。 见他们自己都能把自己打理得妥妥帖帖的,傅芷璇彻底放下心来,便不再天天去客栈,只是让小岚每天去问一下客栈那边的情况。 陆栖行实在算得上一个合格又讨喜的租客,不但吃食自理,连客栈里的卫生都被他带来的人包圆了,而且房钱还一分不少,倒是让傅芷璇在这个年关小小的赚了一笔。 托着手里的银子,傅芷璇思忖,是该好好的赚钱了。以后她将独立支撑门户,没有银子那是万万不能的。 客栈接待的客人多是来往行商和上京赶考的考生,客源比较固定,并无太大的开拓空间。 她只能把目光放在糕点铺上。 傅芷璇的这个糕点铺叫云香斋,专卖各种香酥点心。 店里的师傅姓朱,是从南边逃难来的,做得一手精致的南方糕点,因而这几年店里的生意还算不错。 朱师傅的男人在逃难的路上死了,她一个妇道人家只身带着儿子,在举目无亲的京城讨生活并不容易。她找了许多份工,但都因为她是个女人,很多店铺都不要她,最后朱师傅只能靠给人洗衣服度日。 母子俩过得很是艰难,孩子生病了都没钱医治,只能跪在药铺门口求药铺的大夫的。正好那家药铺就在云香斋隔壁,傅芷璇见了心软,替她付了两钱银子的诊金和药钱。 孩子病好后,朱师傅感念傅芷璇的恩德,带着孩子来给傅芷璇磕头,正巧那天点心师傅家中有事回家了,店里忙得不可开交,朱师傅便主动搭手帮忙。 这一帮忙就让傅芷璇发现了她做点心的娴熟技巧,原来朱师傅家里以前就是做点心生意的。傅芷璇见她比前一个师傅还做得好,便把她留了下来。 朱师傅做事勤快麻利,久而久之,傅芷璇便放心地把云香斋交给了她打理,只是因为她不识字,账目上的事还是得严掌柜来做。 大年初六这一天,傅芷璇叫来朱师傅,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东家是说咱们在上元节那天晚上去免费摆摊?可是,这得用多少面粉啊。”朱师傅节省惯了,一想到要白丢几袋面粉出去就舍不得。 傅芷璇笑着说:“朱师傅,我年前逛过京城几家店铺的糕点,他们的糕点做得并不比我们的好,但生意却比我们好多了。我反思了一阵,咱们的生意之所以不温不火,是因为我们的店铺位置比较偏僻,许多人都不知道。上元节,花灯会上,看花赏灯的人不知凡几,这是一个打响我们铺子名声的好机会。” 开店之初,傅芷璇也想把店开在好点的位置,无奈,她手里只有那么点银子,所以只能选择偏僻的地方。 而且当初她手里的银子也买不起这铺子,所以云香斋的房子是租的,只是租期较长,她当初一口气租了十年。 现如今七年过去了,离房子到期也不过只有三年而已,傅芷璇希望这三年能多攒些银子,等租期到了能把房子盘下来。 京城房子不便宜,铺子的价格更是惊人,哪怕这店铺位置不怎么样,也要好几千两。要想在三年内赚出这笔银子,势必得改变经营模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不温不火的。 因而傅芷璇才想出了这么一个打响名声的方式,即便这办法不行,顶多也就是损失几袋面粉而已。 朱师傅素来听她的,见她说得笃定,也有些心动,双手紧张地攥住袖子:“东家,那你说咱们应该怎么办?” 傅芷璇早盘算好了计划:“你负责做点心,点心都做成一寸见方大小,只做两样,咱们店里最畅销的玫瑰酥和糯米丸子。另外再做一只半人高的白兔,通体雪白,眼睛留出来,到时候置入两只红色的小灯笼。这只兔子务必要做得漂亮可爱,吸引小姑娘和小孩子的目光。若是嫌重,内部可以做成中空的。” 朱师傅听得两眼放光,这样一只兔子一定会在灯火上引起轰动效应。毕竟别人家的兔子都是纸糊的,只有他们家的是面粉做的,不但可以观赏,还能吃。 “还是东家想得周道,我回去就做,做好了先给东家你过目。” 到底是第一次做这东西,不看到实物,傅芷璇也不大放心:“好,这兔子恐怕不大好拿,就别搬来搬去了,你做好后让小凡来叫我,我过去看就是。” 两人又商议了一阵,便把这事给定了下来。 过了几天,朱师傅果然把兔子做了出来。 这是一只白面做的兔子,耳朵四肢都很短,身体胖乎乎的,屁股坐在地上,三瓣嘴裂开,头微微往后仰,一副胖得喘不过气来的憨态可掬模样。更可爱的是,它的两只胖手上还抱着一根又粗又短的胡萝卜,胡萝卜上用金色的字体刻了三个显眼的大字“云香斋”。 “东家,还可以吗?”朱师傅忐忑不安地问道,她本想做个逼真的兔子,但兔子的爪子很细,轻轻一碰就有可能碰断,因而特意改了个造型。 傅芷璇满意地笑了:“朱师傅做得比我想象的还好,尤其是这根胡萝卜,这几日辛苦你了。” 得了肯定,朱师傅也很高兴:“不辛苦,我也就只会做这个。” 做好了兔子,上元节灯火如期而至。 上元节是年后第一个重要的节日,大燕沿袭前朝,很是重视,朝廷官吏皆放假五日。 到了这一天,大街小巷张灯结彩,火树银花,灯市如昼。 每年的正月初十到十五,洛河两岸的东西大街上都会举行灯会,届时灯火辉煌,映得河水五颜六色,漂亮的画舫从河岸上悠悠荡漾而来,说不出的迤逦动人。各种奇形异状,形态不一的花灯高高挂起,引得万户皆集会,百戏尽前来,鼓乐声,烟花爆竹声,响彻天际,热闹非凡。 傅芷璇带着小岚c张柳史哥三人,在天还未黑之前就赶到了洛河边小食街上摆起了小摊。 开始人还不多,及至天黑,万灯同亮,照得燕京城恍如白昼。 洛河两岸的游人渐渐多了起来,戏曲声,欢呼声不绝于耳。 小岚忍不住踮起脚翘首以盼,傅芷璇轻轻弹了她的额头一记:“明日就放你假,随你玩。” 小岚忙缩回脖子:“夫人,奴婢只是听那边好像很热闹,随便瞧瞧。每年都这么热闹,不用特意去玩的。” 说是这么说,但她的眼睛仍亮闪闪地盯着那盏轻巧精致宛如要随风而去般的无骨花灯。 哪个小姑娘不喜欢热闹,更何况是上元佳节这种难得一见的喜庆日子。朱师傅所做的糕点她让史哥和张柳全带来了,明日就是想送也没得送,到时小岚自会明白她说的是真的。 慢慢的,开始有孩子往小食街这边而来。 傅芷璇他们这个摊位上的白面兔子甚是显眼,不少小孩都盯着兔子挪不开眼。对孩童而言,当然是这等既漂亮又能吃的东西更有吸引力。 其中尤以一个身着红色绸衣,两颊粉嘟嘟,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的可爱小姑娘为甚,她澄澈的大眼睛眨也眨地盯着白面兔子,小嘴微张,不住地咽口水。 傅芷璇见了倍觉有趣,冲她招了招手,然后递上两团用油纸包着的小糕点:“玫瑰酥和糯米丸子比小兔子还好吃哦。” 小姑娘打开油纸,拿起小糕点尝了一口,小嘴一咧,露出两个可爱的小虎牙,开心的笑了。 有了她打头,又听说每个人都能免费领两块糕点,附近的孩子都蜂拥而上,等孩子们散去后,一些姑娘和妇人也上前,把他们的小摊围得水泄不通。 数来数去,整个小食街就他们摊上的生意最好,傅芷璇四人忙得脚不沾地。过了亥时两刻,许是孩子们都玩困了,他们的摊位上才终于清闲了下来,但朱师傅做的糕点已经所剩无几。 四人总算可以坐下来歇歇脚了。 “夫人,你润润嗓子。”小岚去隔壁铺子买了一碗甜汤回来,递给傅芷璇。 傅芷璇接过还没喝就看见一个须发全白,戴着一顶褐色毡帽,拄着拐杖的老人步履蹒跚地走了过来。 张柳见了,忙站起身,拿油纸包了两个糕点,递给他:“老丈,你尝尝。” 那老人不接,一只手捶了捶腿,唉声叹气:“好累,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 傅芷璇四人对视一眼,还是老实的张柳第一个把自己的小凳子递了过去:“老丈,你坐。” 那老人看了张柳一眼,赞道:“小伙子不错。” 然后,他的目光一转,挪到傅芷璇手里的碗上,意有所指的说:“老夫口干舌燥,饥渴难耐!” 老大爷,真是饥渴难耐不会有你这么好的精神。 傅芷璇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也不想跟这么大年纪的老人计较,遂把甜汤递给了小岚,示意她给老者端去。 老头接过汤,仰头一口饮尽,然后把碗还给了小岚,复又看向傅芷璇:“不急不躁,心底不错,性子也还行,勉强可堪为良配。” 闻言,傅芷璇骤然色变,莫非这又是她母亲找来的冰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第五十二章 做戏?做什么戏? 傅芷璇脑海中掠过很多念头, 最后皆化作了一句喟叹:“殿下有何高见?”总感觉不是什么好主意,她能选择不听吗? “你假扮我的红颜知己!” 陆栖行之所以想出这个主意还是受季美瑜那句“你既不能与爱郎相守”的启发。傅芷璇是女户, 只能招婿上门,老爷子是绝不可能让他做赘婿的,他若说看上了傅芷璇, 依高老爷子耿直的性子,这婚自是不能逼了。 至于傅芷璇家里,她的母亲恐怕再也不敢勉强她了。 傅芷璇瞬间明了, 原来这位摄政王是打算拿她做挡箭牌, 顺便借势给她挡挡家里。 她嘴角抽了抽,很是实诚地说:“殿下,其实民妇并不是很在意长辈的催促。” 她娘和大姐虽然恨不得找个活的男人就把她给嫁出去了,但她还有父亲拦在前头。她们也顶多就唠叨几句或是带些不三不四的人给她相看, 其余的连她爹那一关都过不了, 更别提勉强她了。 而且大家又不住一个屋檐下,只要她不经常回去, 连唠叨都不用听了。 可以说,她虽厌烦母亲和大姐的行为, 但她们的行为也顶多只是让她心烦而已, 并不会构成她实质性的困扰。 陆栖行听了一闷, 好似真是这样。 他垂眸, 交叉双手, 右手轻抚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许诺道:“本王可以答应你三个在本王力所能及范围内的要求, 以做交换!而你,只需在老爷子回京时,到他面前晃两圈,放心,他这是二十年来第一次踏进京城。”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傅芷璇无语,他这是诚心气高老爷子吧。 当朝摄政王,皇帝唯一亲叔叔的许诺,还真是值钱。 若是在她刚重生回来那会儿,有人给她摆出这样一个条件,她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但如今她已经脱离了季家的泥淖,生活安定简单,前世的仇人虽都还活着,但却过得大不如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算恶有恶报,尝到了自己酿下的苦果。 她没什么不知足的,犯不着为了所谓的富贵荣华去参与这一场豪赌。皇室多是非,她出生低微,能不掺和还是别掺和了,否则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傅芷璇迟疑片刻,不好直面拒绝他,只是委婉地说:“多谢殿下提拔,只是此事干系重大,民妇还需考量考量。” 高老爷子逼婚在即,她要考量,分明是故意推脱。陆栖行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被一个妇人这样拒绝,他多少觉得有点伤自尊,随即放下茶盏起身:“不,是本王思量不周,冒昧了,此事你就当没听过。” 他也是被高老爷子今天突如其来的这一出给打了个措手不及,才会想出这种馊主意。 现在仔细思量,他一个大男人倒是无所谓,但傅氏乃一介妇人,即便他们俩只是在演戏,所知者也仅限于高老爷子,但于她的名声仍有损。以后她若要招夫纳婿,多少会有影响。 听到他话里的自责之意,傅芷璇松了一口气,没惹怒他就好。 “殿下言重了,你我在此事上同是天涯沦落人,皆是身不由己。”傅芷璇顺势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陆栖行背起手,笑了:“同是天涯沦落人,这话说得不错。你一介妇人尚能凭一己之力坚持己见,我一大男人又何惧!” 不过逼婚而已,他就不信不能说通高老爷子改变主意。 “殿下说得是。”傅芷璇看着他信心满满的样子,不忍打击他。这位摄政王一直高居庙堂,哪知道民间的老人们逼婚是何等的凶残。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传宗接代这事可不光是女人的责任,更是男人的责任,甚至,男人的责任更大,因为传承的是男方的宗族姓氏。没看那些早逝还没来得生儿子继承香火的年轻男子死后,父母长辈多会给他们过继一嗣子传承香火。 连死人都不放过,活人就更别想逃了。 她也不过是沾了女儿身的光,她爹才不那么急。否则若是换了她大哥傅天意年近三十还没儿子,你看她爹急不急,估计早拿棍子撵着他成亲生子了。 摄政王能这么逍遥,也不过是上头没正儿八经的长辈,没人逼迫他而已。 但现在年事已高的高老爷子亲自出马,他想不从,难。 嘴上说得轻松,但陆栖行知道,他现在回王府,余下这几天也别想轻松了,有了老爷子撑腰,估计永宁会带着全燕京还未成婚的贵女们来个王府一日游。 老爷子年纪大了,陆栖行也不敢硬来,不然万一把他气出个病来怎么办。 “咳咳,你知道这过年期间,城里哪家客栈还在开门吗?”陆栖行以手背抵唇,不大自在地说。 傅芷璇听了,下意识地又想笑,但未免他难堪,还是忍住了:“别的不知道,但民妇就是开客栈的,若是殿下不嫌弃客栈简陋,可以去那儿将就两天,正好店里的两个伙计是南边来的流民,无处可去,一直守着客栈。” 正常的,哪家客栈大过年的会开门啊,掌柜伙计劳碌了一年,大过年的当然要回家团聚。 陆栖行颔首:“那就麻烦了。” “开门做生意,应该的。”傅芷璇让小岚领他去客栈。 等陆栖行走了,她再也忍不住笑出声。 因为母亲c大姐和季美瑜而起的那点郁闷也烟消云散,心中豁然开朗。 这世间,不管你是王公贵族还是贩夫走卒,都一样会有无尽的烦恼,村口的二麻子和住在巍峨宫殿中的摄政王同样会为娶媳妇一事发愁,只不过前者是怕娶不上,后者是不想娶。纠结的点虽不一样,但到底还是殊途同归。 婚姻大事上,连皇帝都尚且不能完全自己做主,更何况她这样一个平凡的妇人,相比之下,她已经够幸运了。 傅芷璇摇摇头,甩去脑海中的杂念,现如今她最该操心的是今晚给摄政王吃什么。 大年初二,街上的饭馆都没开门,张柳和史哥两个大男人守在客栈都是随便弄点就对付过去了。她总不能让陆栖行跟他们两个一起对付将就吧。 傅芷璇考虑到家中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食材,不得不提起篮子去附近几个熟悉的商户那里凑了一些。 晚饭是傅芷璇带着菜到客栈让小岚做的,一共做了三菜一汤,分别是香酥鸡c东坡肉c烧豆腐还有一个鱼头汤。 都是极寻常的菜色,一来是小岚只会做这些,二来是因为这些都是市场上最容易买到的食材。 好在,陆栖行没多说什么,把饭菜都吃掉了一大半。 傅芷璇松了口气,幸好这位主不难伺候,否则光是打理他的一日三餐就是个大问题。 刚吃过饭,章卫就寻了过来,还带来了十来个便衣侍卫,傅芷璇让史哥把他们都安排到二楼,陆栖行的隔壁,同时嘱咐史哥与张柳,少与他们接触,更不能得罪他们。 有了章卫和侍卫们,傅芷璇彻底放下心来,早早的就带着小岚回去了。 但客栈里却并不宁静。 章卫天生带笑的脸这会儿皱成了苦瓜状,他偷偷瞧了一眼捧着一本杂记看得津津有味的陆栖行:“殿下,咱们真不回去吗?” 陆栖行放下书,睨了他一眼,了然地说:“又是永宁让你来劝本王的。” 他并未刻意隐藏行踪,一个下午也足够永宁查到他的落脚点了。 章卫搓着手笑了笑:“公主也是担心你。” 陆栖行仰头打了个哈欠:“章卫,你是本王见过最差劲的说客。回去告诉永宁,她不担心本王,本王会更好。” 这是他们兄妹的官司,章卫不好搭话,讪讪一笑,转而问道:“殿下,那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陆栖行瞥了他一眼:“永宁什么时候消停,本王就什么时候回去。” “啊”章卫的眼睛瞪得圆溜溜地,诧异地看着他。王爷倒是舒服了,可怜他们夹在中间两头为难。 不用想,陆栖行都知道章卫在想什么。他挥挥手:“若不想以后为难,就别做墙头草。行了,下去吧,本王累了,要休息了。” 章卫摸摸鼻子,灰头土脸地去了隔壁房间。 陆栖行果然说到做到,真没回去,就这么在客栈住了下来,而且让章卫一次性付了十天的房钱。 见他有长住的趋势,第二天,章卫就让人去把王府的厨子带了一个过来,又运了一些比较稀有的食材到客栈,倒是让啃了好几天冷馒头的史哥和张柳两个人跟着沾了光。 傅芷璇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不然光是这十几个人的吃饭就是一个大问题。 见他们自己都能把自己打理得妥妥帖帖的,傅芷璇彻底放下心来,便不再天天去客栈,只是让小岚每天去问一下客栈那边的情况。 陆栖行实在算得上一个合格又讨喜的租客,不但吃食自理,连客栈里的卫生都被他带来的人包圆了,而且房钱还一分不少,倒是让傅芷璇在这个年关小小的赚了一笔。 托着手里的银子,傅芷璇思忖,是该好好的赚钱了。以后她将独立支撑门户,没有银子那是万万不能的。 客栈接待的客人多是来往行商和上京赶考的考生,客源比较固定,并无太大的开拓空间。 她只能把目光放在糕点铺上。 傅芷璇的这个糕点铺叫云香斋,专卖各种香酥点心。 店里的师傅姓朱,是从南边逃难来的,做得一手精致的南方糕点,因而这几年店里的生意还算不错。 朱师傅的男人在逃难的路上死了,她一个妇道人家只身带着儿子,在举目无亲的京城讨生活并不容易。她找了许多份工,但都因为她是个女人,很多店铺都不要她,最后朱师傅只能靠给人洗衣服度日。 母子俩过得很是艰难,孩子生病了都没钱医治,只能跪在药铺门口求药铺的大夫的。正好那家药铺就在云香斋隔壁,傅芷璇见了心软,替她付了两钱银子的诊金和药钱。 孩子病好后,朱师傅感念傅芷璇的恩德,带着孩子来给傅芷璇磕头,正巧那天点心师傅家中有事回家了,店里忙得不可开交,朱师傅便主动搭手帮忙。 这一帮忙就让傅芷璇发现了她做点心的娴熟技巧,原来朱师傅家里以前就是做点心生意的。傅芷璇见她比前一个师傅还做得好,便把她留了下来。 朱师傅做事勤快麻利,久而久之,傅芷璇便放心地把云香斋交给了她打理,只是因为她不识字,账目上的事还是得严掌柜来做。 大年初六这一天,傅芷璇叫来朱师傅,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东家是说咱们在上元节那天晚上去免费摆摊?可是,这得用多少面粉啊。”朱师傅节省惯了,一想到要白丢几袋面粉出去就舍不得。 傅芷璇笑着说:“朱师傅,我年前逛过京城几家店铺的糕点,他们的糕点做得并不比我们的好,但生意却比我们好多了。我反思了一阵,咱们的生意之所以不温不火,是因为我们的店铺位置比较偏僻,许多人都不知道。上元节,花灯会上,看花赏灯的人不知凡几,这是一个打响我们铺子名声的好机会。” 开店之初,傅芷璇也想把店开在好点的位置,无奈,她手里只有那么点银子,所以只能选择偏僻的地方。 而且当初她手里的银子也买不起这铺子,所以云香斋的房子是租的,只是租期较长,她当初一口气租了十年。 现如今七年过去了,离房子到期也不过只有三年而已,傅芷璇希望这三年能多攒些银子,等租期到了能把房子盘下来。 京城房子不便宜,铺子的价格更是惊人,哪怕这店铺位置不怎么样,也要好几千两。要想在三年内赚出这笔银子,势必得改变经营模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不温不火的。 因而傅芷璇才想出了这么一个打响名声的方式,即便这办法不行,顶多也就是损失几袋面粉而已。 朱师傅素来听她的,见她说得笃定,也有些心动,双手紧张地攥住袖子:“东家,那你说咱们应该怎么办?” 傅芷璇早盘算好了计划:“你负责做点心,点心都做成一寸见方大小,只做两样,咱们店里最畅销的玫瑰酥和糯米丸子。另外再做一只半人高的白兔,通体雪白,眼睛留出来,到时候置入两只红色的小灯笼。这只兔子务必要做得漂亮可爱,吸引小姑娘和小孩子的目光。若是嫌重,内部可以做成中空的。” 朱师傅听得两眼放光,这样一只兔子一定会在灯火上引起轰动效应。毕竟别人家的兔子都是纸糊的,只有他们家的是面粉做的,不但可以观赏,还能吃。 “还是东家想得周道,我回去就做,做好了先给东家你过目。” 到底是第一次做这东西,不看到实物,傅芷璇也不大放心:“好,这兔子恐怕不大好拿,就别搬来搬去了,你做好后让小凡来叫我,我过去看就是。” 两人又商议了一阵,便把这事给定了下来。 过了几天,朱师傅果然把兔子做了出来。 这是一只白面做的兔子,耳朵四肢都很短,身体胖乎乎的,屁股坐在地上,三瓣嘴裂开,头微微往后仰,一副胖得喘不过气来的憨态可掬模样。更可爱的是,它的两只胖手上还抱着一根又粗又短的胡萝卜,胡萝卜上用金色的字体刻了三个显眼的大字“云香斋”。 “东家,还可以吗?”朱师傅忐忑不安地问道,她本想做个逼真的兔子,但兔子的爪子很细,轻轻一碰就有可能碰断,因而特意改了个造型。 傅芷璇满意地笑了:“朱师傅做得比我想象的还好,尤其是这根胡萝卜,这几日辛苦你了。” 得了肯定,朱师傅也很高兴:“不辛苦,我也就只会做这个。” 做好了兔子,上元节灯火如期而至。 上元节是年后第一个重要的节日,大燕沿袭前朝,很是重视,朝廷官吏皆放假五日。 到了这一天,大街小巷张灯结彩,火树银花,灯市如昼。 每年的正月初十到十五,洛河两岸的东西大街上都会举行灯会,届时灯火辉煌,映得河水五颜六色,漂亮的画舫从河岸上悠悠荡漾而来,说不出的迤逦动人。各种奇形异状,形态不一的花灯高高挂起,引得万户皆集会,百戏尽前来,鼓乐声,烟花爆竹声,响彻天际,热闹非凡。 傅芷璇带着小岚c张柳史哥三人,在天还未黑之前就赶到了洛河边小食街上摆起了小摊。 开始人还不多,及至天黑,万灯同亮,照得燕京城恍如白昼。 洛河两岸的游人渐渐多了起来,戏曲声,欢呼声不绝于耳。 小岚忍不住踮起脚翘首以盼,傅芷璇轻轻弹了她的额头一记:“明日就放你假,随你玩。” 小岚忙缩回脖子:“夫人,奴婢只是听那边好像很热闹,随便瞧瞧。每年都这么热闹,不用特意去玩的。” 说是这么说,但她的眼睛仍亮闪闪地盯着那盏轻巧精致宛如要随风而去般的无骨花灯。 哪个小姑娘不喜欢热闹,更何况是上元佳节这种难得一见的喜庆日子。朱师傅所做的糕点她让史哥和张柳全带来了,明日就是想送也没得送,到时小岚自会明白她说的是真的。 慢慢的,开始有孩子往小食街这边而来。 傅芷璇他们这个摊位上的白面兔子甚是显眼,不少小孩都盯着兔子挪不开眼。对孩童而言,当然是这等既漂亮又能吃的东西更有吸引力。 其中尤以一个身着红色绸衣,两颊粉嘟嘟,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的可爱小姑娘为甚,她澄澈的大眼睛眨也眨地盯着白面兔子,小嘴微张,不住地咽口水。 傅芷璇见了倍觉有趣,冲她招了招手,然后递上两团用油纸包着的小糕点:“玫瑰酥和糯米丸子比小兔子还好吃哦。” 小姑娘打开油纸,拿起小糕点尝了一口,小嘴一咧,露出两个可爱的小虎牙,开心的笑了。 有了她打头,又听说每个人都能免费领两块糕点,附近的孩子都蜂拥而上,等孩子们散去后,一些姑娘和妇人也上前,把他们的小摊围得水泄不通。 数来数去,整个小食街就他们摊上的生意最好,傅芷璇四人忙得脚不沾地。过了亥时两刻,许是孩子们都玩困了,他们的摊位上才终于清闲了下来,但朱师傅做的糕点已经所剩无几。 四人总算可以坐下来歇歇脚了。 “夫人,你润润嗓子。”小岚去隔壁铺子买了一碗甜汤回来,递给傅芷璇。 傅芷璇接过还没喝就看见一个须发全白,戴着一顶褐色毡帽,拄着拐杖的老人步履蹒跚地走了过来。 张柳见了,忙站起身,拿油纸包了两个糕点,递给他:“老丈,你尝尝。” 那老人不接,一只手捶了捶腿,唉声叹气:“好累,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 傅芷璇四人对视一眼,还是老实的张柳第一个把自己的小凳子递了过去:“老丈,你坐。” 那老人看了张柳一眼,赞道:“小伙子不错。” 然后,他的目光一转,挪到傅芷璇手里的碗上,意有所指的说:“老夫口干舌燥,饥渴难耐!” 老大爷,真是饥渴难耐不会有你这么好的精神。 傅芷璇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也不想跟这么大年纪的老人计较,遂把甜汤递给了小岚,示意她给老者端去。 老头接过汤,仰头一口饮尽,然后把碗还给了小岚,复又看向傅芷璇:“不急不躁,心底不错,性子也还行,勉强可堪为良配。” 闻言,傅芷璇骤然色变,莫非这又是她母亲找来的冰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第五十三章 灯火明明灭灭, 流光溢彩,傅芷璇背对着光, 老者没看清她脸上的不悦,自顾自地又说:“不过自古以来乾为天,坤为地, 乾坤乾坤,乾在上,坤在下, 此乃阴阳之道, 哪有翻覆乾坤,颠倒阴阳的道理。男婚女嫁,夫唱妇随才是正道,你明日就与你父亲一起去衙门申请取消女户。” 傅芷璇气笑了, 柳眉一竖, 疾言厉色地说道:“不管你是谁请来的冰人,都请回去。目前, 我不想嫁人,更不会去申请取消女户。你以后切莫来烦我了。” 说罢, 头一扭, 别过身叫史哥他们开始收拾东西。 史哥三人都承过傅芷璇的恩情, 对她很是尊重, 这会儿突然遇到一个老头对她指手画脚, 三人都很不满, 尤以脾气暴烈的史哥为最。他挥了挥结实的拳头, 哼道:“别让我突破不打老人c小孩和女人的规矩。” 老者脸上从容镇定,没丝毫的惧怕,更没理会史哥,拄着拐杖起身,盯着傅芷璇忙碌的背影说:“你知道老夫是谁吗?” 听他的语气似乎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不过傅芷璇是不大信的,一是因为这位老者身上的穿着虽整洁鲜亮,但无论是布料还是式样都是极普通。二来今天洛河两边人潮蜂拥,摩肩接踵,半里路能走半个时辰,凡有点地位的人家,谁会让这样一位七八十岁的老人独自出门啊。 更何况,有身份的老人也不会跑出来做冰人了。 只是瞧这位老者这幅不依不挠的模样,她若不理会他,他只怕会一直赖在这儿不走。 罢了,何必跟一个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老人计较呢。傅芷璇放下手里的东西,擦了擦手,走出小摊,来到老者面前,耐着性子说道:“老人家,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真的不需要,我是绝不会去府衙取消女户的。天已经很晚了,你别在外面逗留了,免得让家里人担心,回去吧。” 面对面交谈,老者终于看清了傅芷璇脸上的表情。她的眼神很认真,神情坚定,没有一丝的动摇,他忽然就明白了,这是她的真实想法。 老者有些不甘心:“你应该明白,但凡是有点身份地位志气的男人都不会愿意做倒插门女婿。” 傅芷璇莞尔一笑:“无妨,多谢老人家关心。只是,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也,而我,现在就乐在其中。” 能觅得如意郎君固然更好,若是不能,那也无妨,总比找个狼心狗肺的强。这是她上辈子用生命为代价觅出的真理。 但老者显然不能理解,他喟叹了一声,深深地看着傅芷璇:“希望你别后悔。” 语气带着浓浓的遗憾,似乎傅芷璇错过了什么天大的好事一样。 傅芷璇听了觉得好笑,不过好不容易才劝退这位老者,她可不想节外生枝,因而只是点了点头,笑道:“多谢老人家指点。” 她这幅样子明显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老者彻底失望,不再看她,拿起拐杖,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外走去。 傅芷璇看着他佝偻蹒跚的背影,踌躇了一瞬,转身对张柳说:“你放下手中的活计,把这位老人家送回家。” 他这幅样子,万一在路上被人撞到踩上一脚,那就完了。 张柳对傅芷璇向来唯命是从,得了她的吩咐,连忙放下抹布,站起身追了过去。 只是不过短短几息功夫,张柳又飞快地跑回来了,摸着后脑勺说:“不用咱们送,那边秦家的灯楼前有好几个人在等他呢。” 傅芷璇讶异地挑了挑眉,莫非这老者还真是大有来头? 不过这跟她有什么关系,人海茫茫,大家估计以后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行了,时候不早了,咱们收摊吧,今天早点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日起随便大家逛。” 一听傅芷璇这样说,就连史哥和张柳脸上都浮现出了明显的喜色。他们以前在津江的灯会可没京城这么热闹盛大。 四人收拾好东西,刚一转身,傅芷璇就发现自己面前窜出一道人墙,挡住了光线。 来人幽幽地说:“阿璇,这就是你的选择?” 傅芷璇看着不请自来,还一副痛心疾首模样的季文明,一股荒谬涌上心头,这人是不是有毛病,他们几乎算得上是撕破脸了,他做出这幅鬼样子给谁看?难不成,他以为他做出这幅样子还能骗到她? “让开。”傅芷璇可没兴趣跟他鬼扯。 季文明不动,俊俏的侧颜上惋惜和心疼交织:“阿璇,若是知道你过的是这种日子,我绝不会同意和离的。” 傅芷璇被他逗笑了:“这种日子?我过得是哪种日子?说得我好像沾了你家的光一样。季文明,七年前,你从军时,除了那所宅子,你家就一匹病弱的老马和十二亩薄田。就地里那点出息,可不够让你老娘和妹子过上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这么多年,你一文钱也没给过我,反倒是我替你养了七年的老娘和妹子,你还好意思在我面前装大尾巴狼,羞不羞。” 一席话说得饶是脸皮厚如季文明者也红了脸,尤其是周围的路人听到有热闹可看,纷纷驻足,好奇地盯着他们。 傅芷璇坦荡荡地回视过去,还有礼地冲这些人福了福身。 她这样坦然的态度无疑赢得了许多人的好感,不少在婆家有过相似经历的女子更是义愤填膺,鄙夷地看着季文明。 甚至还有一个牙齿都掉光了的老阿婆,指着季文明教育道:“年轻人,你这样可不行啊,男人不养家糊口,吃软饭是会被戳脊梁骨的” 她的声音含糊不清,但却让季文明感觉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似的。 “阿璇,你以后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叫人来差遣我!”实在待不下去的季文明匆匆抛下这一句,寻了个借口跑了。 他一走,人群也跟着散去,小岚不解地问道:“少夫人,将他不是被判了徒刑吗?今天怎么会在这儿?” 对于季文明能逃脱刑罚,傅芷璇倒不是很意外,停妻再娶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罪,钱珍珍家好歹有些人脉,他们疏通疏通,让季文明免于刑罚或者拖到大赦时再正常不过。 近几十年来,大燕大赦的次数极其频繁,遇上皇帝登基,太后生日,大军捷报,天灾,更换年号等这一类的事都会大赦,平均下来,几乎不到两年的时候就会大赦一次。 所以即便季文明不疏通,估计要不了一年半载也会被赦免。 只是这里面的缘由不好向小岚细说,傅芷璇笑道:“法理不外乎人情,兴许是有什么特殊的情况吧。” “阿璇,好久不见。”忽地一道爽朗带笑的声音从斜侧的琉璃花灯下传来。 傅芷璇扭头望去,只见苗夫人笑盈盈地站在花灯下看着她。 她忙上前见礼:“见过夫人。” 苗夫人连忙伸手扶起她:“你太客气了,我家今年也包了一座画舫,时候尚早,不若你与我们一道去游湖!” 上元节,花灯会上,夜半游湖,此乃人间美事,傅芷璇也颇为心动。 每年上元节这一天,河中画舫奇贵,豪掷千金方能包下一夜,苗夫人这回真是大手笔。换了她自己,不知何年才能攒足银子。 小岚听了,一双晶亮的眸子也闪着期盼的光芒,无声地望着她。 傅芷璇只犹豫了一瞬就做出了决定:“那就多谢夫人了。” 苗夫人高兴地说:“阿璇,你太客气了,我家人丁稀薄,正愁没人能与我一同游湖赏景说话呢,你来得刚刚好。” 几人寒暄了两句,随即跟着苗夫人踏上了画舫。 此时,画舫内一身着宝蓝色直襟长袍,身材欣长的年轻男子迈了出来,迎上去冲傅芷璇拱手作揖。 躲在灯楼阴影处的季文明却恰好看到这一幕,他的眼神阴沉得如山雨欲来前的天幕,莫非这就是傅芷璇的姘头,难怪那么急不可耐地和离呢? 不过这男人也没多宝贝她嘛,都如此富有了不还让她到灯会上抛头露面摆摊挣钱。 也难怪季文明心里如此不平。 因为和离后,他的日子用水深火热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 小年前一天,可能是因为一双儿女皆遭了厄运,万氏心里郁结不欢,家里事又多,连番操劳,没几天她就承受不住,倒了下来,这一病就倒在了床上再也起不来。 季文明因祸得福,打着要照顾母亲的名义,再用银钱疏通开道,倒是暂时躲过了徒刑。 谁料这却是他噩梦的开端,光是家里的开销都让季文明头痛死了。 家中母亲生病,妹妹落胎后需要养身,儿子病歪歪,哪一样都需要银子,而他又在罚俸期间,整整半年,一文钱的收入都没有。 季文明也想过把家中的下人发卖遣散了,这样一来也可以省下一笔银子,只是母亲病重需要人照顾,美瑜那儿也要人盯着,儿子还年幼,一天到晚也离不了人。 算来算去,哪个都少不得。 而且临近年关,还要置办年货以及给长辈的奉礼等等,这么一算下来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最关键的是,偌大的家里,十来口人,竟没一个能替他分忧解劳的,什么事都要他亲力亲为。这在别家都是当家主母该做的事,但到了他们家,母亲生病,钱珍珍不管事,竟全落到了他头上。 季文明觉得身心疲惫,逐渐念起了傅芷璇的好。过去七年,她一个丈夫不在家的新媳妇能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与亲朋相邻的来往之中也没落下任何的话柄,实在是难得。若是有她在一旁操持打理,也许他就不用这么忧愁了。 这样的念头在钱珍珍和赖佳的争风吃醋中到达了顶点。这两个女人互相看对方不顺眼,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也要闹一场,动辄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弄得邻里皆知,搞得季文明很是头痛。这时候他又想起傅芷璇的好来了,以往钱珍珍若挑衅,只要不是太过分,她都会置之不理,两人自是闹不起来。 家宅不宁的同时,外事也不顺。 这个春节是季文明风光回京后的第一个新年,但季家却是门前冷落鞍马稀,上门拜年的亲朋好友寥寥无几,一只手掌都数得过来,连往年都不如。 季文明主动去给族人拜年,族人也没一个给他好脸色看的,季老太爷更借口身体不舒服,直接给了他一个闭门羹。 事事不顺,季文明也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做错了。 但就在他念起傅芷璇的好时,却从季美瑜口中听到了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傅芷璇有新欢了。 呵呵,他们和离不到半月,她就有了新人?也只有美瑜这样天真的丫头才会相信。依他看,定是两人此前就已经勾搭上了,难怪傅芷璇那么迫不及待的和离呢。 自认为头顶绿油油的季文明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一样,心里不舒服极了,对傅芷璇那丁点凭空臆想出来的好感瞬间消失,只剩下满心的厌恶。 尤其是今晚亲眼看到她上了“奸夫”的画舫,他的这种愤怒到达了顶点。 哼,这个贱人,放着好好的正室不做,非要自甘堕落,迟早有她好受的。 这厢傅芷璇一上画舫就看到一个身着宝蓝色锦衣,面如冠玉的年轻人跑了出来,拱手道:“娘,你回来了。” 他的动作一丝不苟,客气又周到,若非听到他的称呼,傅芷璇绝不会把他跟苗夫人的联系在一块儿。 苗夫人倒是习以为常,指着年轻人骄傲地说:“阿璇,这是我的儿子,单名一个铮字,他比你小四岁,在涵府书院读书。” 涵府书院是京城最出名的书院之一,它的院长是当世大儒张成熙。张成熙其人博学多才,声名远扬,他对弟子要求贵精不在多,因而能进入涵府书院就读,对时下还无功名的读书人来说是一种莫大的殊荣。 傅芷璇朝他福了福身,有心想顺着苗夫人的夸赞两句,但念着两人年岁差异并不是太大,自觉不合适,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苗铮似乎也不是一个多言之人,等苗夫人介绍完后,他也只是冲傅芷璇拱手作揖,不咸不淡地叫了一声傅夫人。 苗夫人大笑:“我这儿子是个榆木脑袋,阿璇你别介意。” 傅芷璇还没说话,苗铮已拱手道:“娘,既然今晚有傅夫人陪你看灯会,那儿子就去念书了。” 说罢,回了船舱。 没过多久,傅芷璇就看到船舱中的灯盏亮起,苗铮捧了一本书坐在窗前,全神贯注地读了起来。 “夫人,令公子真是好学。”傅芷璇由衷地感叹道。 上元佳节,洛河两岸灯火辉煌,丝竹鞭炮声不绝于耳,衬得这洛河好似那天上的银河下凡,这样的人间美景竟不能打动他。 苗夫人又是欣慰又是遗憾:“是啊,阿铮他平生最为好学,先生也说他是读书的料,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只是他一心读书,我年纪渐渐大了,这偌大的家业竟无人继承,想到这些,我愁得半夜都睡不着。” 这种事旁人也出不了主意,帮不上忙,傅芷璇只能安慰她:“船到桥头自然直,夫人不必忧心。” 苗夫人漆黑的眼珠子一转,忽然道:“阿璇,咱们俩这辈子的遭遇虽不是一模一样,但也大同小异。不若,你来帮我怎么样?” 傅芷璇大惊:“苗夫人,这可使不得。” 苗夫人家可是掌握了南北运河的漕运,这样的富商巨贾,要什么样的人才没有,何必找她这样一个没见过世面卖糕点的小娘子。 苗夫人伸手握住她的手,目光投向亮闪闪的河面,语气唏嘘,带着几分说不出的落寞和惆怅:“阿璇,看到你,我就好似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咱们女人在这世上立身太不容易了,所以我想拉你一把。当然,也是你的聪明和勇敢果断打动了我,不是每个女人都有和离求去的勇气,如果我当年像你一样,是否这” 她忽地顿住,自嘲一笑,轻声道:“当然,我也是有私心的。阿铮性子与世无争,不熟悉的人我也担心引狼入室。当初你和离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我得知后,派人调查了一番,得知你与季家脱离关系后竟还对季家族人施以援手,所以我相信你。即便今天咱们不碰上,改日我也会登门拜访。” 傅芷璇完全没料到,当时随心的一个举动竟会打动苗夫人。 只是这事到底太大,她对苗夫人也不是非常了解,自不能贸然答应:“苗夫人,请给我三天时间考虑,可以吗?” 苗夫人笑着答应了:“当然可以。咱们说了这么久的话,嗓子都干了,去二楼喝点水。” 此后,这一晚,两人决口不提此事,只是赏灯论茶。与苗夫人的这一番彻夜长谈,傅芷璇进步甚大,她从苗夫人口中似乎看到了另外一个精彩的世界,那是一方与闺中,甚至与京城完全不同的世界。 正月十一,大家都还沉浸在新年的喜庆里,前一晚不少人彻夜赏灯,直至天明方才归家。 因而这一天白日,街上仍是冷冷清清的。 这一日仍旧不上朝,陆栖行早早起来,在客栈的后院练了一个时辰的武,及至辰时末才收剑。 “殿下,高老爷子来了。”在一旁伺候的章卫立即捧着汗巾上前,低声说道。 陆栖行眉心紧蹙:“来多久了?为何不通知我?” 章卫伸出食指:“来一个时辰了,他不让属下通知你。” 那不是从他刚开始练武就来。陆栖行把汗巾丢给了章卫,边往木质楼梯走去,边问:“你知道老爷子这么早来找我做什么吗?” 章卫想起高老爷子那张与陆栖行如出一辙的黑脸,摇了摇头:“属下不知。” 陆栖行没有多说,抬步而上,上了二楼推开门,喊道:“外公,这么早你怎么来了?” 高老爷子睨了他一眼:“哼,你还打算在这里住多久?是想别人说,我这老头子来就把外孙赶出去了吗?” 陆栖行笑盈盈地把锅推到了陆永宁身上:“外公哪里的话,我是被永宁那丫头缠得没办法了,不得不出此下策。” 言下之意,若是陆永宁不消停,他就绝不回去。 没了陆永宁打头阵,总不能他一个糟老头子天天带着小姑娘往外孙的府上跑吧,不然被人看见,还不知传成什么样呢。 高老爷子看了一眼滑不溜秋的陆栖行一眼,不高兴地瞪着他:“怎么?你还想着她,哼,可惜人家不稀罕嫁给你,你还是听外公的,找个贤良淑德的娶了算了。” 陆栖行一脸莫名,嘴角抽了抽:“她?哪个她?外公你想多了。” 听到他否认,高老爷子只当他还想瞒着自己,哼了哼,戳穿他:“还想骗外公?你不稀罕人家,大过年好好的家不回,非跑到人客栈来住着?还有上回你还收留别人,让她在你府上换衣上药?“ 陆栖行这才明白高老爷子说的是谁,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外公,你误会了,我不回府住客栈是因为什么,你心里应该清楚才是。至于上回换衣上药的事,这是曹广把她带到我府上的,我总不能不给曹广面子吧?” 高老爷子开始胡搅蛮缠:“给曹广面子?那怎么不见你给外公面子?我带着人姑娘来,你连正眼都没看人家一回。” 陆栖行哭笑不得,这能比吗?曹广带傅芷璇来只是因为在他府外而已,进来换件衣服上个药就走,但高老爷子带着姑娘来目的可不单纯。 被外孙笑得不自在,高老爷子拉下脸,气哼哼地说:“行了,你也不用跟我打马虎眼了,我昨晚去问过了,就是你想娶,人家也不想嫁呢。” “外公你找过傅芷璇了?”陆栖行的笑僵在了嘴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第五十三章 灯火明明灭灭, 流光溢彩,傅芷璇背对着光, 老者没看清她脸上的不悦,自顾自地又说:“不过自古以来乾为天,坤为地, 乾坤乾坤,乾在上,坤在下, 此乃阴阳之道, 哪有翻覆乾坤,颠倒阴阳的道理。男婚女嫁,夫唱妇随才是正道,你明日就与你父亲一起去衙门申请取消女户。” 傅芷璇气笑了, 柳眉一竖, 疾言厉色地说道:“不管你是谁请来的冰人,都请回去。目前, 我不想嫁人,更不会去申请取消女户。你以后切莫来烦我了。” 说罢, 头一扭, 别过身叫史哥他们开始收拾东西。 史哥三人都承过傅芷璇的恩情, 对她很是尊重, 这会儿突然遇到一个老头对她指手画脚, 三人都很不满, 尤以脾气暴烈的史哥为最。他挥了挥结实的拳头, 哼道:“别让我突破不打老人c小孩和女人的规矩。” 老者脸上从容镇定,没丝毫的惧怕,更没理会史哥,拄着拐杖起身,盯着傅芷璇忙碌的背影说:“你知道老夫是谁吗?” 听他的语气似乎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不过傅芷璇是不大信的,一是因为这位老者身上的穿着虽整洁鲜亮,但无论是布料还是式样都是极普通。二来今天洛河两边人潮蜂拥,摩肩接踵,半里路能走半个时辰,凡有点地位的人家,谁会让这样一位七八十岁的老人独自出门啊。 更何况,有身份的老人也不会跑出来做冰人了。 只是瞧这位老者这幅不依不挠的模样,她若不理会他,他只怕会一直赖在这儿不走。 罢了,何必跟一个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老人计较呢。傅芷璇放下手里的东西,擦了擦手,走出小摊,来到老者面前,耐着性子说道:“老人家,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真的不需要,我是绝不会去府衙取消女户的。天已经很晚了,你别在外面逗留了,免得让家里人担心,回去吧。” 面对面交谈,老者终于看清了傅芷璇脸上的表情。她的眼神很认真,神情坚定,没有一丝的动摇,他忽然就明白了,这是她的真实想法。 老者有些不甘心:“你应该明白,但凡是有点身份地位志气的男人都不会愿意做倒插门女婿。” 傅芷璇莞尔一笑:“无妨,多谢老人家关心。只是,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也,而我,现在就乐在其中。” 能觅得如意郎君固然更好,若是不能,那也无妨,总比找个狼心狗肺的强。这是她上辈子用生命为代价觅出的真理。 但老者显然不能理解,他喟叹了一声,深深地看着傅芷璇:“希望你别后悔。” 语气带着浓浓的遗憾,似乎傅芷璇错过了什么天大的好事一样。 傅芷璇听了觉得好笑,不过好不容易才劝退这位老者,她可不想节外生枝,因而只是点了点头,笑道:“多谢老人家指点。” 她这幅样子明显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老者彻底失望,不再看她,拿起拐杖,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外走去。 傅芷璇看着他佝偻蹒跚的背影,踌躇了一瞬,转身对张柳说:“你放下手中的活计,把这位老人家送回家。” 他这幅样子,万一在路上被人撞到踩上一脚,那就完了。 张柳对傅芷璇向来唯命是从,得了她的吩咐,连忙放下抹布,站起身追了过去。 只是不过短短几息功夫,张柳又飞快地跑回来了,摸着后脑勺说:“不用咱们送,那边秦家的灯楼前有好几个人在等他呢。” 傅芷璇讶异地挑了挑眉,莫非这老者还真是大有来头? 不过这跟她有什么关系,人海茫茫,大家估计以后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行了,时候不早了,咱们收摊吧,今天早点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日起随便大家逛。” 一听傅芷璇这样说,就连史哥和张柳脸上都浮现出了明显的喜色。他们以前在津江的灯会可没京城这么热闹盛大。 四人收拾好东西,刚一转身,傅芷璇就发现自己面前窜出一道人墙,挡住了光线。 来人幽幽地说:“阿璇,这就是你的选择?” 傅芷璇看着不请自来,还一副痛心疾首模样的季文明,一股荒谬涌上心头,这人是不是有毛病,他们几乎算得上是撕破脸了,他做出这幅鬼样子给谁看?难不成,他以为他做出这幅样子还能骗到她? “让开。”傅芷璇可没兴趣跟他鬼扯。 季文明不动,俊俏的侧颜上惋惜和心疼交织:“阿璇,若是知道你过的是这种日子,我绝不会同意和离的。” 傅芷璇被他逗笑了:“这种日子?我过得是哪种日子?说得我好像沾了你家的光一样。季文明,七年前,你从军时,除了那所宅子,你家就一匹病弱的老马和十二亩薄田。就地里那点出息,可不够让你老娘和妹子过上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这么多年,你一文钱也没给过我,反倒是我替你养了七年的老娘和妹子,你还好意思在我面前装大尾巴狼,羞不羞。” 一席话说得饶是脸皮厚如季文明者也红了脸,尤其是周围的路人听到有热闹可看,纷纷驻足,好奇地盯着他们。 傅芷璇坦荡荡地回视过去,还有礼地冲这些人福了福身。 她这样坦然的态度无疑赢得了许多人的好感,不少在婆家有过相似经历的女子更是义愤填膺,鄙夷地看着季文明。 甚至还有一个牙齿都掉光了的老阿婆,指着季文明教育道:“年轻人,你这样可不行啊,男人不养家糊口,吃软饭是会被戳脊梁骨的” 她的声音含糊不清,但却让季文明感觉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似的。 “阿璇,你以后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叫人来差遣我!”实在待不下去的季文明匆匆抛下这一句,寻了个借口跑了。 他一走,人群也跟着散去,小岚不解地问道:“少夫人,将他不是被判了徒刑吗?今天怎么会在这儿?” 对于季文明能逃脱刑罚,傅芷璇倒不是很意外,停妻再娶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罪,钱珍珍家好歹有些人脉,他们疏通疏通,让季文明免于刑罚或者拖到大赦时再正常不过。 近几十年来,大燕大赦的次数极其频繁,遇上皇帝登基,太后生日,大军捷报,天灾,更换年号等这一类的事都会大赦,平均下来,几乎不到两年的时候就会大赦一次。 所以即便季文明不疏通,估计要不了一年半载也会被赦免。 只是这里面的缘由不好向小岚细说,傅芷璇笑道:“法理不外乎人情,兴许是有什么特殊的情况吧。” “阿璇,好久不见。”忽地一道爽朗带笑的声音从斜侧的琉璃花灯下传来。 傅芷璇扭头望去,只见苗夫人笑盈盈地站在花灯下看着她。 她忙上前见礼:“见过夫人。” 苗夫人连忙伸手扶起她:“你太客气了,我家今年也包了一座画舫,时候尚早,不若你与我们一道去游湖!” 上元节,花灯会上,夜半游湖,此乃人间美事,傅芷璇也颇为心动。 每年上元节这一天,河中画舫奇贵,豪掷千金方能包下一夜,苗夫人这回真是大手笔。换了她自己,不知何年才能攒足银子。 小岚听了,一双晶亮的眸子也闪着期盼的光芒,无声地望着她。 傅芷璇只犹豫了一瞬就做出了决定:“那就多谢夫人了。” 苗夫人高兴地说:“阿璇,你太客气了,我家人丁稀薄,正愁没人能与我一同游湖赏景说话呢,你来得刚刚好。” 几人寒暄了两句,随即跟着苗夫人踏上了画舫。 此时,画舫内一身着宝蓝色直襟长袍,身材欣长的年轻男子迈了出来,迎上去冲傅芷璇拱手作揖。 躲在灯楼阴影处的季文明却恰好看到这一幕,他的眼神阴沉得如山雨欲来前的天幕,莫非这就是傅芷璇的姘头,难怪那么急不可耐地和离呢? 不过这男人也没多宝贝她嘛,都如此富有了不还让她到灯会上抛头露面摆摊挣钱。 也难怪季文明心里如此不平。 因为和离后,他的日子用水深火热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 小年前一天,可能是因为一双儿女皆遭了厄运,万氏心里郁结不欢,家里事又多,连番操劳,没几天她就承受不住,倒了下来,这一病就倒在了床上再也起不来。 季文明因祸得福,打着要照顾母亲的名义,再用银钱疏通开道,倒是暂时躲过了徒刑。 谁料这却是他噩梦的开端,光是家里的开销都让季文明头痛死了。 家中母亲生病,妹妹落胎后需要养身,儿子病歪歪,哪一样都需要银子,而他又在罚俸期间,整整半年,一文钱的收入都没有。 季文明也想过把家中的下人发卖遣散了,这样一来也可以省下一笔银子,只是母亲病重需要人照顾,美瑜那儿也要人盯着,儿子还年幼,一天到晚也离不了人。 算来算去,哪个都少不得。 而且临近年关,还要置办年货以及给长辈的奉礼等等,这么一算下来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最关键的是,偌大的家里,十来口人,竟没一个能替他分忧解劳的,什么事都要他亲力亲为。这在别家都是当家主母该做的事,但到了他们家,母亲生病,钱珍珍不管事,竟全落到了他头上。 季文明觉得身心疲惫,逐渐念起了傅芷璇的好。过去七年,她一个丈夫不在家的新媳妇能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与亲朋相邻的来往之中也没落下任何的话柄,实在是难得。若是有她在一旁操持打理,也许他就不用这么忧愁了。 这样的念头在钱珍珍和赖佳的争风吃醋中到达了顶点。这两个女人互相看对方不顺眼,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也要闹一场,动辄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弄得邻里皆知,搞得季文明很是头痛。这时候他又想起傅芷璇的好来了,以往钱珍珍若挑衅,只要不是太过分,她都会置之不理,两人自是闹不起来。 家宅不宁的同时,外事也不顺。 这个春节是季文明风光回京后的第一个新年,但季家却是门前冷落鞍马稀,上门拜年的亲朋好友寥寥无几,一只手掌都数得过来,连往年都不如。 季文明主动去给族人拜年,族人也没一个给他好脸色看的,季老太爷更借口身体不舒服,直接给了他一个闭门羹。 事事不顺,季文明也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做错了。 但就在他念起傅芷璇的好时,却从季美瑜口中听到了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傅芷璇有新欢了。 呵呵,他们和离不到半月,她就有了新人?也只有美瑜这样天真的丫头才会相信。依他看,定是两人此前就已经勾搭上了,难怪傅芷璇那么迫不及待的和离呢。 自认为头顶绿油油的季文明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一样,心里不舒服极了,对傅芷璇那丁点凭空臆想出来的好感瞬间消失,只剩下满心的厌恶。 尤其是今晚亲眼看到她上了“奸夫”的画舫,他的这种愤怒到达了顶点。 哼,这个贱人,放着好好的正室不做,非要自甘堕落,迟早有她好受的。 这厢傅芷璇一上画舫就看到一个身着宝蓝色锦衣,面如冠玉的年轻人跑了出来,拱手道:“娘,你回来了。” 他的动作一丝不苟,客气又周到,若非听到他的称呼,傅芷璇绝不会把他跟苗夫人的联系在一块儿。 苗夫人倒是习以为常,指着年轻人骄傲地说:“阿璇,这是我的儿子,单名一个铮字,他比你小四岁,在涵府书院读书。” 涵府书院是京城最出名的书院之一,它的院长是当世大儒张成熙。张成熙其人博学多才,声名远扬,他对弟子要求贵精不在多,因而能进入涵府书院就读,对时下还无功名的读书人来说是一种莫大的殊荣。 傅芷璇朝他福了福身,有心想顺着苗夫人的夸赞两句,但念着两人年岁差异并不是太大,自觉不合适,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苗铮似乎也不是一个多言之人,等苗夫人介绍完后,他也只是冲傅芷璇拱手作揖,不咸不淡地叫了一声傅夫人。 苗夫人大笑:“我这儿子是个榆木脑袋,阿璇你别介意。” 傅芷璇还没说话,苗铮已拱手道:“娘,既然今晚有傅夫人陪你看灯会,那儿子就去念书了。” 说罢,回了船舱。 没过多久,傅芷璇就看到船舱中的灯盏亮起,苗铮捧了一本书坐在窗前,全神贯注地读了起来。 “夫人,令公子真是好学。”傅芷璇由衷地感叹道。 上元佳节,洛河两岸灯火辉煌,丝竹鞭炮声不绝于耳,衬得这洛河好似那天上的银河下凡,这样的人间美景竟不能打动他。 苗夫人又是欣慰又是遗憾:“是啊,阿铮他平生最为好学,先生也说他是读书的料,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只是他一心读书,我年纪渐渐大了,这偌大的家业竟无人继承,想到这些,我愁得半夜都睡不着。” 这种事旁人也出不了主意,帮不上忙,傅芷璇只能安慰她:“船到桥头自然直,夫人不必忧心。” 苗夫人漆黑的眼珠子一转,忽然道:“阿璇,咱们俩这辈子的遭遇虽不是一模一样,但也大同小异。不若,你来帮我怎么样?” 傅芷璇大惊:“苗夫人,这可使不得。” 苗夫人家可是掌握了南北运河的漕运,这样的富商巨贾,要什么样的人才没有,何必找她这样一个没见过世面卖糕点的小娘子。 苗夫人伸手握住她的手,目光投向亮闪闪的河面,语气唏嘘,带着几分说不出的落寞和惆怅:“阿璇,看到你,我就好似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咱们女人在这世上立身太不容易了,所以我想拉你一把。当然,也是你的聪明和勇敢果断打动了我,不是每个女人都有和离求去的勇气,如果我当年像你一样,是否这” 她忽地顿住,自嘲一笑,轻声道:“当然,我也是有私心的。阿铮性子与世无争,不熟悉的人我也担心引狼入室。当初你和离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我得知后,派人调查了一番,得知你与季家脱离关系后竟还对季家族人施以援手,所以我相信你。即便今天咱们不碰上,改日我也会登门拜访。” 傅芷璇完全没料到,当时随心的一个举动竟会打动苗夫人。 只是这事到底太大,她对苗夫人也不是非常了解,自不能贸然答应:“苗夫人,请给我三天时间考虑,可以吗?” 苗夫人笑着答应了:“当然可以。咱们说了这么久的话,嗓子都干了,去二楼喝点水。” 此后,这一晚,两人决口不提此事,只是赏灯论茶。与苗夫人的这一番彻夜长谈,傅芷璇进步甚大,她从苗夫人口中似乎看到了另外一个精彩的世界,那是一方与闺中,甚至与京城完全不同的世界。 正月十一,大家都还沉浸在新年的喜庆里,前一晚不少人彻夜赏灯,直至天明方才归家。 因而这一天白日,街上仍是冷冷清清的。 这一日仍旧不上朝,陆栖行早早起来,在客栈的后院练了一个时辰的武,及至辰时末才收剑。 “殿下,高老爷子来了。”在一旁伺候的章卫立即捧着汗巾上前,低声说道。 陆栖行眉心紧蹙:“来多久了?为何不通知我?” 章卫伸出食指:“来一个时辰了,他不让属下通知你。” 那不是从他刚开始练武就来。陆栖行把汗巾丢给了章卫,边往木质楼梯走去,边问:“你知道老爷子这么早来找我做什么吗?” 章卫想起高老爷子那张与陆栖行如出一辙的黑脸,摇了摇头:“属下不知。” 陆栖行没有多说,抬步而上,上了二楼推开门,喊道:“外公,这么早你怎么来了?” 高老爷子睨了他一眼:“哼,你还打算在这里住多久?是想别人说,我这老头子来就把外孙赶出去了吗?” 陆栖行笑盈盈地把锅推到了陆永宁身上:“外公哪里的话,我是被永宁那丫头缠得没办法了,不得不出此下策。” 言下之意,若是陆永宁不消停,他就绝不回去。 没了陆永宁打头阵,总不能他一个糟老头子天天带着小姑娘往外孙的府上跑吧,不然被人看见,还不知传成什么样呢。 高老爷子看了一眼滑不溜秋的陆栖行一眼,不高兴地瞪着他:“怎么?你还想着她,哼,可惜人家不稀罕嫁给你,你还是听外公的,找个贤良淑德的娶了算了。” 陆栖行一脸莫名,嘴角抽了抽:“她?哪个她?外公你想多了。” 听到他否认,高老爷子只当他还想瞒着自己,哼了哼,戳穿他:“还想骗外公?你不稀罕人家,大过年好好的家不回,非跑到人客栈来住着?还有上回你还收留别人,让她在你府上换衣上药?“ 陆栖行这才明白高老爷子说的是谁,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外公,你误会了,我不回府住客栈是因为什么,你心里应该清楚才是。至于上回换衣上药的事,这是曹广把她带到我府上的,我总不能不给曹广面子吧?” 高老爷子开始胡搅蛮缠:“给曹广面子?那怎么不见你给外公面子?我带着人姑娘来,你连正眼都没看人家一回。” 陆栖行哭笑不得,这能比吗?曹广带傅芷璇来只是因为在他府外而已,进来换件衣服上个药就走,但高老爷子带着姑娘来目的可不单纯。 被外孙笑得不自在,高老爷子拉下脸,气哼哼地说:“行了,你也不用跟我打马虎眼了,我昨晚去问过了,就是你想娶,人家也不想嫁呢。” “外公你找过傅芷璇了?”陆栖行的笑僵在了嘴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第五十四章 如愿看到外孙色变, 高老爷子眼角细密的鱼尾纹似乎都鲜活了起来,得意地说:“怎么, 着急了?放心,老头子我没拿她怎么样!” 忽然,不知想起什么, 他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揪着下巴上白白的胡须,唉声叹气。 陆栖行甚是无奈, 老小孩, 老小孩,这话果然不假,前一刻还笑眯眯呢,下一刻就变脸, 简直堪比六月天。 “外公, 叹气做什么?” 高老爷子嫌恶地瞥了他一眼:“你看上谁不好,非要看上她?老头子跟你说, 你可绝不能去做那倒插门的女婿,咱们丢不起这个人。” 倒插门女婿?陆栖行真是服了高老爷子这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他本想辩解, 转念又一想, 反正他都误会了, 索性让他误会到底吧。 陆栖行眉一耷, 深深地叹了口气, 脸上一片郁色, 似是很为难的样子。 高老爷子本只是随口一说, 他这外孙堂堂天潢贵胄,大燕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怎么可能入赘。可看陆栖行那副神伤的模样,莫非他歪打正着,猜对了? 高老爷子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紧张地看着陆栖行:“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哎,我不催你了,这总行了吧?” 他可以晚两年抱外曾孙,但绝不能让外孙变成别人家的人了,否则到了地下有何颜面见先皇。 陆栖行没想到高老爷子这么快就妥协了,心中好笑,面上却摆出一副左右为难的模样。 高老爷子见了,真的急了,站起来,拉着陆栖行:“走,回府,回府,待会儿我就把永宁那丫头赶回她自己的府上。” 陆栖行连忙拦住高老爷子:“慢着,外公稍等,我把事情处理完就回去。” 说罢,叫来章卫吩咐道:“你下去跟店小二说,这间房本王长包了,还有这房里的东西都不要动,原封不动地放在这儿。” “啊?”章卫讶异地看着他,“殿下,咱们不是要回府了吗?”这些可是殿下用惯了的东西。 说罢,偷偷瞧了紧张兮兮的高老爷子。难不成连老爷子亲自出马都没说服殿下? 陆栖行像是没看到他的疑惑,托腮想了一下:“你去付一年,不,先付两年的房钱。” 高老爷子听了眉心打结,纠结地看着陆栖行:“难道你以后还打算回来住?” 陆栖行黯然地摇摇头:“也不是,外公,就当我补偿补偿她的吧,直接给她银子,她肯定不要。” 高老爷子听了更不放心了,自己的外孙何时这么贴心细心了?他欲言又止地看着陆栖行,半晌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大丈夫何患无妻!” 陆栖行忍住笑,故作沉痛地点了点头。 回王府后,陪高老爷子用过午膳,陆栖行去了书房,单独把章卫叫了进去。 “本王让你查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章卫如实回答:“昨夜老爷子去灯会上找了傅芷璇。老爷子见过人后,似乎还算满意,就让傅芷璇去申请取消女户,不过被傅芷璇坚定地拒绝了。她她还表示,目前不打算嫁人。” 说完小心翼翼地偷瞧了一眼陆栖行,原来自家王爷好人妇,难怪看不上公主给他找的娇滴滴的小姑娘呢。 陆栖行察觉到他的注视,眉一撇:“你看本王作甚?” 章卫忙不迭地摇头,把脑海里荒谬的念头给狠狠按了回去,张嘴就道:“殿下,属下还有一事相报,其实,其实高老爷子没跟傅芷夫人表明身份,她误会老爷子是冰人了。”所以你还是有机会的。 陆栖行非常意外,老爷子这是做什么?莫非他还以为他是二十年前那个名满燕京城的老太傅?他不自报家门,寻常人哪认识他。 难怪他听了老爷子的话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呢,原来是这样。想必,若是老爷子若报上了身份,傅芷璇定会把这个误会解释清楚,老爷子也就不会这么心急火燎地跑过来了。 陆栖行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解释了,就让高老爷子误会吧。 只是傅芷璇帮了他这么一个大忙,他不表示似乎说不过去。奉上银钱,似乎太没有诚意,她也不像是很爱财的人,陆栖行思忖半晌,对章卫道:“你找个好手,暗中跟着傅芷璇,若是遇到有人打她的主意,帮她解决了。” 一个稍有财色的独居女人,很容易引来个别歹人的觊觎。她无意中帮了他一个大忙,他就保她平安吧。 果然,殿下是真的看上傅芷璇了,否则为何会挂心她的安危,还打算暗中解决对她不怀好意的人。不过殿下也太傻了,做好事不留名,谁能记住他的好,不行,他得挑个机灵点的。 章卫在心里过滤了一遍人选,问道:“殿下,那派闻方去怎么样?这小子身手灵活,脑子又好使。” 闻方?陆栖行对此人有印象,似乎是一个很不错的斥候。让一个优秀的斥候去做这种事是不是小题大做了,傅芷璇遇上的顶多就是地痞流氓而已。不过看章卫那副殷殷期盼的模样,陆栖行虽觉怪异,到底没多说,颔首道:“你看着安排。” 见陆栖行没反对,章卫感觉又一次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他挠挠头,低声道:“殿下,那这时间多久呢?” 陆栖行想了想,答道:“到她成亲为止。”到时候她有了男人,旁人也不敢打她的主意了。 章卫感觉又一次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不行,回头他得嘱咐闻方那小子机灵点,随时把那边的动向传回来,免得坏了殿下的好事。 陆栖行回府的当天,傅芷璇就知道了。 因为史哥找上了门,一脸为难地说:“东家,那位就是摄政王走了,不过他又续了两年的租,而且屋子里的东西没搬走,都还留在客栈里,怎么办?” 史哥只有一次站在门口无意中扫到了陆栖行的房间。 房间里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窗边放置着一张黄花梨罗汉榻,长一丈五尺,宽三尺有余,比之客栈里原本准备的那张床都要好看精致舒服得多。室内另一侧摆了红木龙纹卷书案,案上放置着一顶古铜驼灯,旁边摊着一张比雪还白的纸,旁边的香薰炉里青烟袅袅,这是一个他完全陌生的世界。 那间屋子里的许多东西他都不认识,更别提打理了。 因而陆栖行一走,他就立即跑来向傅芷璇讨主意了。 傅芷璇明白他的顾虑,就是她自己也很发愁。摄政王用过的东西,即便在他本人看来极其普通,但对于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来说,那也是无比稀罕之物。他们见都没见过,更别提好好收拾了,万一给他弄坏了怎么办?就是把她的客栈卖了都赔不起。 按住太阳穴,傅芷璇头大地说:“先留着吧,你把那间屋子锁了,不能让任何人进去,以后由我和小岚去打理那间屋。” 得了主意,史哥终于放心了,遂即说起另外一件事:“东家,你让我去查苗夫人的事有眉目了。苗家自上一代开始掌握南北漕运这条商线。他们家总共有百余艘大船,光是载重四千石到六千石的就有十艘之多,一千石到四千石的更是有五十艘之巨。南北行商多租借他们家的船只,就连官府也曾有多次租借他们家船只的记录。” 这一点,傅芷璇也有所耳闻。新朝初建,连年征战,人丁锐减,国库吃紧,前朝的漕运制度逐渐无法维持,加之朝廷也不重视这一块儿,南北运河的运输权遂落到了富商大贾手中。不过苗夫人的公公能啃得这块肥肉,也是手眼通天。 苗家自得了这天大的聚宝盆后,并不高调,相反,做事越发小心谨慎,凡是朝廷要借他们的船只运送物资,他们都出人出力,并且分文不取。因而倒是没引起朝廷的敌视与反对,相反,还与朝廷中不少官员交好。 史哥打听来的情况与她听得的差不多。傅芷璇颔首,问道:“其他的呢?” 史哥知道她想听什么,一一道来:“苗家在城中名声甚佳,不说其他,就城里许多商户与他们家关系都非常融洽。丰源商行每次南下北上的货物都是经由苗家的船只运送。此外,苗家的伙计掌柜都是做了许多年的老人,这些人提起苗家也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只是” 迟疑片刻,史哥照实道:“只是,苗夫人的风评不是很好。她与苗家宗族的关系很紧张,双方都极不待见对方,甚至,苗夫人提起过好几次,要脱离宗亲,苗氏族人提起她都是用‘那个贱人’来称呼。东家若是要涉足苗家,得当心引起苗氏族人的敌视。” 傅芷璇早从苗夫人的只言片语中猜到,她与族人的关系不会有多好,但没想到差到这种地步,苗夫人竟多次提出要脱离宗族,这倒是有点出乎她的预料。 “史益,那你觉得我该不该答应她?”傅芷璇见史哥说得井井有条,想到他也是能组织起几十人来劫粮的扛把子,顿时起了征询他意见的心思。 史哥眼珠子一转,笑道:“若是张柳在这儿,一定会劝东家别掺和进去。不过换了我,那我肯定是建议东家答应苗夫人。现在苗夫人与宗族割裂,偌大的船王世家,其实就苗夫人母子,苗公子是个书痴,除了读书什么都不爱。苗夫人既然有意培养东家,就算不能做苗家的总掌柜,寻个分掌柜当也是可以的。” 苗夫人的公公当初为了笼络跟随他一起建立这船运帝国的诸多有才之人,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做法,凡是掌柜以上者皆能分到一定数量的干股。 拥有干股者并不能分得本金和左右东家的决策,但每年都能从中分到相应比例的红利。这就相当于把苗家所有掌柜以上的人都绑在了苗家这艘战船上。就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他们也会尽心尽力做好本职工作。不得不说,已过世的苗老爷子真是个奇才,难怪苗家能屹立这么多年不倒。 傅芷璇明白史哥的意思,她若能进苗家,只要做到掌柜以上,每年的红利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比她守着两家小店慢慢经营有前途多了。 当然,史哥也能跟着她进入苗家这个巨无霸,获得大展身手的机会。 傅芷璇也颇为心动,她自己是野路子出身,并不懂经营之道,只是看了一些杂书,谨记诚信为主,客人至上的原则。比起苗家来始终差远了,若是能进苗家见识一番,对她来说应该是莫大的一番造化。 “好,回头我捎个信,你送去苗家。若是能带人,你就与我同行吧。”傅芷璇沉吟片刻,承诺道。 史哥脑子聪明,胆子大,比之小岚和张柳都更适合去苗家。他既有这个心思,不如成全了他,若有一天他能在苗家出人头地,也算结了一番善缘。 史哥当即喜笑颜开:“多谢东家。” 解决了盘旋在心里已久的问题,傅芷璇彻底放松下来,决定晚上带着小岚去看她念念不忘的上元节灯会。 今天是正月十五,上元节灯会的最后一天。 晚上,圆月高悬,天上莹白的月光与地上灿烂的灯火交相辉映,上万种各色花灯齐齐绽放,整个燕京城好似一颗遗落在凡间的明珠,从高处望去美不胜收。 傅芷璇和小岚穿梭在灯海人山中,感觉眼睛都不够用。 “夫人,你看这盏灯,上面的画会动呢!”小岚惊喜地指着一站走马灯道。 这盏走马灯设计颇匠心独具,灯身轻悠悠的转动着,上面画的几个骑马的武将,你追我赶,连贯成一幅追马图,生动活泼有趣,傅芷璇看了也觉得颇为新奇,主仆俩围着灯打量了半晌。 后来两人又见到了许多罕见的花灯,比如骰子灯c五彩羊皮灯c白玉灯c无骨灯c丝灯,不过最引小岚好奇的是万眼灯,它以碎罗红白向间砌成,功夫妙天下,点燃蜡烛后,放射万道光芒,故此得名。 这种灯尤其得孩童喜欢,因而,外面围了一圈小孩子。 小岚踮起脚尖往里探,傅芷璇扶着她,问道:“看见了吗?” 小岚遗憾地点点头:“看到了,这盏灯的颜色好奇怪,红橙黄绿青蓝紫七色不停转换,像是雨后的彩虹。” 傅芷璇今晚已经大饱眼福,见怪不怪了,遂道:“看过了咱们就走吧,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小岚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两人转身,突然撞入一双深色的黑瞳中。 傅芷璇诧异地看着突然冒出来的陆栖行,他今天罕见地穿了一身黑色窄袖骑装,乌发束冠,手上还牵着一个孩童,身后只跟了章卫和另外一个不认识的男子。 几人都是一身常服打扮,傅芷璇思量了几瞬,估计他们是不想暴露身份,便没有出声,只是微屈身,简单地行了一礼。 可陆栖行仅仅瞥了她一眼,就神色自若地收回了目光,然后直直地从她面前走过了。 直到他神色淡然冷漠地从面前走过,傅芷璇从反应过来,莫非这位王爷的老毛病又犯了,也不知道他这究竟是健忘呢还是记不住人? 傅芷璇暗暗猜测了半天,心道,这毛病还真是稀奇,连太医都治不好。 可章卫就没那么平静了,他刚才明明看到傅芷璇朝他们这个方向微微福了福身,而殿下竟这么走过去了。 要知道,女人可都是小心眼,一件丁点大的小事,他们都能给你记好几年,而且还会时不时地翻出来给你算账。 殿下这样无视傅夫人,傅夫人肯定会很生气。 他握拳假咳了一声,低声提醒:“殿下,你有没有觉得刚才路边那个穿着青色石榴裙的姑夫人很眼熟?” 陆栖行扭头瞥了他一眼:“怎么?你认识的?想去打个招呼?” 章卫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上元佳节可是与心上人相会的好日子,殿下分明是误会了他的意思。 这还了得,章卫连忙澄清:“不是,那位是傅夫人!” 傅夫人?陆栖行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这是对傅芷璇的称呼,她已嫁过人,称姑娘显然不合适,只能称夫人。而她因为自立女户,以后招赘上门的夫婿也会改姓傅,自然应该称呼傅夫人。 原来是她,难怪他好像看到有人冲他福了福身,还当是哪个以前碰过面的贵女。 见他想起来了,章卫出主意道:“咱们回头给她打个招呼吧。” 陆栖行皱眉:“你何时跟她这么熟了?” 章卫觉得自己很冤,他这么做都是为了谁。 陆栖行没有给他辩解的机会,命令道:“该回去了,你有私事明天处理。” 他今天可是带着小皇帝出门,虽然周遭有不下二十个暗卫在后面保护他们,街道外更是有上百禁卫军在候着,但为了避免任何意外,还是能不接触任何生人就别接触的好。 “皇叔,要回去了吗?朕还想看。”小皇帝边揉眼睛边恋恋不舍地说。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出宫,为了这次出来,他求了皇叔好久,皇叔才答应。 这宫外的世界真大,真有趣。小皇帝毕竟还小,孩子心性,见什么都觉得新奇好玩,因而哪怕困得揉眼睛,仍不愿意回宫。 陆栖行蹲下身,抱起了他:“嗯,时候不早了,皇上你该回宫了,明年微臣再带皇上来看花灯。” 陆谨严听了,恹恹的眼珠子总算迸发出了一丝光彩:“皇叔答应了朕,可千万别忘了。” “放心,忘不了。”陆栖行单手抱起他,轻抚着他的背,冲章卫使了一记眼色,示意他到前面开路。 一行人从繁复的灯楼下穿过,折入一条稍微安静一些的巷子,巷子两旁依次有人开始收起花灯。 突然,一柄闪着寒光的大刀从折好的灯笼纸中飞出,直刺向陆栖行怀里的小皇帝。 陆栖行单手抱着小皇帝,腾出一只手,挡在刀背上。 “殿下!”章卫惊呼出声。 见一击不成,附近正在收拢灯笼的男子纷纷丢下灯笼,拿出暗藏的武器,劈头砍了上来。 陆栖行连忙抱着小皇帝往后退,紧跟着的暗卫上前,挡在他们面前,把他二人护在了正中,一时之间,小巷子中只听到刀剑相向的声音。 这条巷子是回家的必经之路,踏足而来的傅芷璇见到这一幕,惊呆了。 怔愣片刻,她飞快地把浑身颤抖的小岚按入了路边的一堆灯笼纸后面:“藏在后面,千万别出声。” “夫人,你呢?”小岚回过神来,哆哆嗦嗦地起身,却见傅芷璇拔腿就跑入了黑暗中,只留下一个漆黑的影子给她。 她紧张地攥紧裙子,提起抖得厉害的脚步正要追上去。 忽然,巷子口发出刺目的光线,紧接着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窜了进来:“快来护驾,快来护驾!” 那一群刺客眼看事情败露,拿起刀,毫不犹豫地抹了脖子。 见到这一幕,陆栖行的心并没有放松下来,眉头反而拧紧。 果不其然,下一刻,卫兵自动分成两列,一个身着白衣,眉眼阴柔,嘴唇刻薄的男人走了出来,语带指责地说:“摄政王,你私自带皇上出宫,是何居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第五十五章 头一次遇到这种事, 傅芷璇也很茫然,她脑子里乱哄哄的, 只有一个念头,赶紧找人帮忙。不然若是摄政王和小皇帝死在这里了,她与小岚也要跟着完蛋。 她一口气跑到马路上, 忽然,一把寒光凛凛的大刀拦住了她的去路:“此路已封,请绕道。” 傅芷璇吓了一大跳, 避之不及, 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纤细的手掌在凹凸不平的地面滑过,磨得手心火辣辣的。 傅芷璇抬头看着眼前这一排身着冰冷甲胄的士兵,眼睛发亮, 指向来时的方向:“有人行刺摄政王” 不等她说完, 为首那个穿着银色盔甲的将军立即抓起她的衣领,飞快地往她所说的方向跑去, 边跑边问:“是往这边吗?” 傅芷璇被他抖得七晕八素,胃部反酸, 强忍住呕吐的, 回了一句:“对。” 那人听了, 猛地加速提着她飞快地跑入小巷子。 一走进去就发现原本因为灯笼熄灭已经变黑的小巷再一次变得火光通明。 在光亮中心, 站着一个神色倨傲的男子, 他昂着头, 气焰嚣张:“王爷, 皇上差点因为你的疏忽受伤,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一看就来者不善,银色铠甲的将军一见这种状况,把傅芷璇往旁边一丢,火速冲了上去,挡在陆栖行面前,单膝跪地拱手道:“微臣祁襄参见陛下,救驾来迟,请陛下赎罪!” 小皇帝被突如其来的刺杀吓懵了,脑袋往陆栖行怀里拱了拱不说话。 陆栖行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垂眸盯着祁襄,语气冷漠:“祁统领,在军中以下犯上当如何处置?” 祁襄一愣,答道:“回殿下,以下犯上,按军法处置当打二十军棍。” 陆栖行猛地一喝:“还不动手,要本王教你!” “是,属下遵命!”祁襄站了起来,一挥手,他身后两个训练有素的将士就迈着虎步朝国舅爷萧亦然走去。 萧亦然这才意识到,陆栖行刚才那话是针对他,顿时脸色一变,大声嚷道:“陆栖行,我可是国舅爷,又不是你手下的士兵,你凭什么对我用刑?” 陆栖行讥嘲地瞥了他一眼:“就凭你对皇室亲王大呼小喝,诬陷栽赃,这个理由还不够吗?以下犯上可不只适用于军中。” “王爷且慢,国舅爷也是关心皇上,一时情急,口误口误,还请王爷见谅。”忽然,御林军右统领蒙丁山从后面大步跨了出来,拱手道。 陆栖行眯起眼看着突然冒出来替萧亦然说情的蒙丁山,声音轻飘飘的,饱含深意:“原来是你。” 蒙丁山是被先皇一手提拔起来的将领,深得先帝信赖,晋升他为御林军右统领,赋予他守卫京城的职责。感念先皇的知遇之恩,他原也与冯御史一样,是坚定不移的帝党。却不料,他竟在不知不觉中投奔了萧家,沦为外戚一派的走狗。 蒙丁山只觉背脊一寒,维持着拱手行礼的姿势,硬着头皮说:“殿下,臣执掌皇城守卫,守护皇城,保护皇上安危乃臣子职责所在。今天皇上遇袭,国舅爷也是着急,未免节外生枝,请让皇上速速回宫!” 萧亦然听了,跟着打蛇随棍上:“皇上,让微臣护送你回宫,太后娘娘很担心你。” 听他提起母亲,小皇帝缓缓抬起头,怯怯地看了陆栖行一眼,水亮的大眼睛里满是犹豫。 陆栖行轻抚了一下他的背,抬头朝祁襄使了一记眼色。 祁襄撇嘴不阴不阳地看了蒙丁山一眼:“蒙统领,枉我敬你是一条好汉。” 说罢,直接越过他,走到不住往后退的萧亦然面前。 因为蒙丁山没发话,他身后的御林军也不动,萧亦然退无可退,这才感觉到了害怕,灵活的舌头开始打结,色厉内荏地说:“陆栖行,你敢皇上,救我,救我,我可是太后娘娘的亲弟” 小皇帝听到他凄厉的叫声,投头越过陆栖行的肩,看着一脸恐惧的萧亦然,心有不忍,小声说:“皇叔” 陆栖行先一步堵住了他求情的话:“皇上,尊卑有序则上下和,礼不可废。” 小皇帝已经启蒙三年,大致明白这话的意思,愣了一下,小手死死抓住陆栖行的肩,不再多言。 萧亦然目露绝望,被两个军士按在地上。 啪啪啪,响亮的板子声在安静的夜空响起,随之而来的是萧亦然凄厉的叫声。 萧亦然出身北夷贵族,祖辈父辈都是功勋显著的武将功臣,但他显然没继承萧家尚武的传统,细皮嫩肉的,几棍子下去,就开始鬼哭狼嚎起来。等到打了十几棍子,他已经脸色发白,连叫喊的力气都没了。 蒙丁山见了,藏在袖子下的拳头捏得死紧,抱拳道:“殿下,国舅爷已经受到了教训,还请殿下看在太后和皇上的面上,饶他这一次!” 旁边的祁襄听了,扯嘴阴阳怪气地说:“蒙统领,你也出身行伍,当知军令如山的道理。你这样张口就让殿下收回成命,出尔反尔,是不是行军打仗也这样随意?” 蒙丁山扯不过祁襄,脸色一变,拱手道:“臣不敢!” 祁襄撇嘴轻蔑地笑了。 萧亦然的二十军棍也完了,躺在那里,喘着粗气,下身都是血。 小皇帝似乎很害怕,小手死死攥着陆栖行的衣服,小脸埋在他的脖子处,浑身轻颤。 陆栖行轻轻把他放到地上,平视着他道:“皇上,蒙统领来接你回宫了。” 小皇帝眼神闪了闪,纯净的目光中带着天然的信任:“皇叔,你不跟朕一起回宫吗?” 陆栖行瞥了一眼顿时紧张起来的蒙丁山和萧亦然,轻轻掰开小皇帝的手,平视着他,眼神带着鼓励:“皇上,你乃天下之主,臣等都是你的子民,蒙统领亦然,他送你跟微臣送你是一样的。” 小皇帝似懂非懂,但到底不再抗拒。 旁边的蒙丁山松了口气,连忙请来歩辇:“恭迎圣驾回宫!” 待小皇帝上了歩辇后,他又安排人把重伤的萧亦然抬上了马车。 蒙丁山带来的御林军井然有序地退去,不过转眼的功夫,小巷子里便只剩下了他们这一方。 虽然借着“以下犯上”这个罪名狠狠地打了萧亦然一顿,但陆栖行c祁襄c章卫三人的脸上都没一丝喜色。 萧亦然并不是个完全没脑子的草包,他今天敢跑到这里来拦陆栖行,而且还拉拢了蒙丁山,绝对是有备而来。 偏偏又被他看到皇上遇刺的那一幕,若是平常,即便带皇上出宫不大符合规矩,朝臣们顾忌着王爷和皇上的亲叔侄关系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发生了今晚行刺这样的意外,那就不一样了,明天,朝臣们定会对王爷群起而攻之。 祁襄皱眉,看着街边死透了的尸体,挥手招呼属下:“查!”他就不信查不出任何的蛛丝马迹。 章卫皱眉,偷偷看了陆栖行一眼,小声说出了自己的感受:“他们似乎不想要我们的命,攻击的时候并未尽全力。” 祁襄听到这一句差点跳起来:“怎么回事?” 目光却是投向了陆栖行。 傅芷璇听到这里,想死的心都有了。她只是一个小老百姓,可不想听到这些皇家秘辛,现在也没她的事了,她可不可以走了? 她以手撑地,欲借力站起来,溜到一边。 可手刚一碰到坑坑洼洼的地面,下一瞬,一股钻心的疼从膝盖上冒了出来。 “嘶”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她的膝盖也瞌伤了,刚才光顾着紧张,竟忘了痛。 她呼痛的声音虽小,但在寂静的晚上格外引人注目,陆栖行几人连同上百将士齐刷刷地扭头盯着她。 傅芷璇被几百只眼睛盯着,很不自在,讪讪地说:“我这没我什么事,我就先走一步了。” 陆栖行蹙眉:“你怎么在这里?” 她这么个大活人他们都没看见么?傅芷璇低下头偷偷翻了个白眼。 还是祁襄突然想起她,替她解了围:“殿下,是这位夫人好心跑来通知咱们,不然属下还来不了这么快。” 章卫诧异地看了傅芷璇一眼,拱手客气地说:“多谢夫人仗义相助。” 傅芷璇被他这正儿八经的行礼搞得很是尴尬,勉强笑了笑:“章大人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她也是为了自保,不然皇帝若是出了意外,刚才在场的人全部都得陪葬。 章卫偷偷看了陆栖行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眼珠子一转,大声嚷道:“哎呀,夫人,你受伤了?” 傅芷璇连忙摆手:“没事的,都是小伤,一会儿就好了。” 顿了一下,她福身借机开溜:“若无事,那民妇就先告退了!” 说完,踏出脚,努力保持平时走路的样子。 章卫看着她明显有些僵硬的步伐,又偷偷瞄了一眼自家王爷,无奈地叹了口气,殿下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呢,关键时刻不出手,等着后悔吧。 祁襄看着章卫热络的样子,等傅芷璇走远了,低声问道:“怎么回事?你跟她很熟?” 章卫下意识地扭头看了陆栖行一眼,连忙摆手否认:“没有,没有,你不要胡说八道,我也就是见过她两次而已,两面之缘!” 祁襄不解地看着他:“我只是问问而已,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还不是怕你害死我!章卫翻了个白眼,当着陆栖行的面,也不好跟祁襄咬耳朵,只能把话题转开:“对了,刚才咱们是不是说到刺客了。老祁,你有所不知,这些人一看萧亦然来,也没挣扎一下,提起刀,反手就抹了脖子。那个干脆利落,这哪是刺客,分明是死士。” 久久未出声的陆栖行也道:“没错,章卫说到点子上了,这些人是存在死志而来,你查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果然,去搜查的士兵很快就回来报告了,屋子里除了灯笼什么都没有。而这些刺客的武器都是最普通最流行的制式武器,并无什么特别的,他们的衣服也是最简单的布衣,上面没有任何的标志和私人物品。 底下的人空手而归,祁襄很郁闷,但更多的是担忧:“殿下,这群刺客来历神秘,找不出他们的来历和幕后主使者,只怕对咱们不利。” 小皇帝若是死了,陆栖行就是最大的受益者,而今天又是他带小皇帝出来的,那些帝党本就多疑,这次肯定会怀疑到陆栖行头上。 要想洗刷他的嫌疑,只有找出真正的幕后主使。 陆栖行沉吟片刻,神色自若地说:“传本王的命令,明日朝堂上,谁也不许动,性子急的几个家伙,全给的告病不上朝。” 祁襄眉心挤做一团,甚是不解:“可是就这么让他们随意往殿下头上泼污水吗?” 陆栖行冷笑了:“不让他们泼污水,怎么看得出来究竟有多少墙头草呢,又怎么看得出还有多少牛鬼蛇神在暗中作祟。放心,没有铁证,他们不敢拿本王怎么样。” 祁襄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试探地询问道:“殿下心里莫非有了怀疑的人选?” 陆栖行瞥了他一眼:“你觉得除了萧家还能有谁?行了,祁襄,不必忧心,带着你的人回去,天还塌不下来!” 祁襄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真是不明白,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自家殿下这些年对皇上真是尽心尽力,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那简直是视若亲子了。而且还竭力控制手上的权力,若非他纵容,现在朝堂上哪有萧家说话的份儿。 这萧家脑袋发什么晕,竟木仓头调转,突然跑出来对付殿下。 这一点也是陆栖行疑惑的。他虽厌恶萧太后,但因为念及皇上小小年纪已经没了父亲,不忍再让他失去母亲,因而对萧太后诸多忍让,甚至在三年前曾隐隐向萧太后表过态,在皇上亲政之前,他不会成婚,以让萧家和帝党安心。 三年来,他恪守承诺,别说成婚,连别人送来的美人都一概不收。公事上对朝事恪尽职守,从不逾矩,对萧家子弟,虽无扶持,但也没有明显的打压。 陆栖行可以拍着胸口说,天下再也没有他这么大公无私的摄政王了,萧家应该很满意才对,为何还会与他撕破脸皮? 陆栖行直觉这里面很可能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让萧家人突然改变了主意。 思忖半晌,他猛然勒住缰绳,回头对身侧的章卫道:“立即派人过去盯着萧家,好好查一查,最近这段时间有哪些人进出过萧家,这些人的身份分别是什么,还有太后哪儿也盯着,看谁进宫给她传递过消息。给本王查仔细了,一只苍蝇都不许放过。” 章卫颔首:“是。” 突然,他的目光凝住了:“殿下,那好像是傅夫人和她的丫鬟。” 马路上,傅芷璇扶着小岚的肩,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倚在她的身上。 “夫人,你慢点。”小岚看着她一瘸一瘸的脚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恨自己没用,关键时刻发愣,最后还要主子来救她,不然夫人也不会伤了腿。 傅芷璇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勉强挤出一个笑:“我没事的,小岚,你还撑得住吗?好像再拐两个街就有一家药铺,咱们再坚持一下。” 小岚点头如捣蒜:“撑得住,撑得住,夫人,你别说话了,奴婢扶着你,一会儿就到了。” “上来!”忽然,一匹骏马不知何时跑到了她们旁边。 主仆俩回头,瞧是陆栖行,傅芷璇连忙松开扶着小岚的肩,福身行礼。 陆栖行看着她单脚站立的腿,眉头拧得死紧,都什么时候了,还用她行礼,他缺她这一礼? 他脚步一滑,跳下马,推开小岚,伸手抱着傅芷璇,把她抱到马车上,随后,他也跟着跃上马,把傅芷璇环在前面,一夹马腹,马蹄飞扬,疾驰在宽阔的大街上。 他这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等傅芷璇回过神来,她已经坐到了马上。 虽然陆栖行的手很规矩,只是虚虚扶着她的胳膊,两人之间还隔了好几寸距离,傅芷璇还是觉得很不自在。 她抚了抚耳侧的鬓角,没话找话:“有劳殿下了,前面往右拐,那条巷子里面就有一家药铺,殿下把民妇送到那儿就是。” 陆栖行看着她漆黑的发顶,鼻翼间传来一阵清淡的女儿香,淡淡的,清雅宜人,就像她给人的感觉。初看平平无奇,但每次都能给他找点事做,偏偏他还没法责怪她。 想到这里,他心里的懊恼情绪顿时去了一半儿。 把傅芷璇抱上马之后,他就后悔了,这举动实在是太不合时宜了。他今晚应该是被萧家一声不吭就破坏了双方默认的契约冲晕了头,所以才会做出这等不理智的行为。 但现在看到傅芷璇僵硬地挺直背脊,一副恨不得马上跟他撇清关系的模样,他心里又莫名地有些不舒服。 “黑漆漆的,那大夫早睡下了,再说,会把药铺开在这么偏僻地方的人,想必医术也不怎么样!” 傅芷璇勾起唇无声地苦笑了一下,看来这位摄政王殿下今儿的心情不怎么好,不然也不会迁怒于一个素未谋面的大夫。 她得谨言慎行,千万别惹怒了他才是。 于是,傅芷璇闭上了嘴,低垂着头,静默不语。 一时之间,空气中只有马蹄疾驰的声音。 穿过洛河两岸的大街,路上晚归的行人渐渐少了起来,灯火也时明时灭,光线逐渐暗了下去。 暗淡的夜色中,眼前这人的轮廓也变得有些模糊了。 陆栖行骤然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对着她的头顶发了一会儿呆,心情顿时变得不好了,为了打破这种静谧的尴尬,他主动道:“怎么不说话了?” 傅芷璇听了嘴角一抽,他这是让她自己找话题? 可她与这位摄政王殿下实在没有任何的共同话题啊。 傅芷璇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终于挤出一句:“你别难过,民妇相信你,今晚的事情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哦?怎么说?”陆栖行淡淡地问道,嘴角绷直,心情莫名地恶劣起来。她才见过他几次?就说相信,这相信未免太廉价了。君不见,连与他从小一起长大,交情颇深的曹广都不相信他,一直防着他! 因为背对着他,傅芷璇没发现他的异样,径自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因为殿下对皇上的事从不假手于他人,殿下看皇上的眼神满满的都是慈爱,就像就像民妇的父亲看民妇一样。” 迟疑了一下,她又道:“而且危急时刻,殿下把皇上护在了怀里。那一刻,人的反应做不了假,骗不了人。” 陆栖行脸上的讥嘲表情突然凝住了,心中激潮澎湃,似那涨潮的大海,一浪翻过一浪,难以平静。 他的苦心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妇人都能看见,为何萧家看不见,曹广看不见,文武百官也看不见? 见他久久没回话,甚至连臀下的马放慢了脚步,他也一点反应都没有。 傅芷璇的心开始提起来,惴惴不安,莫非她说错话了? “殿下,是民妇失言” 突然一只长臂伸出,猛然一拽,把她拉入怀中,傅芷璇是话也跟着戛然而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第五十六章 “夫人, 你发烧了吗?”小岚看着傅芷璇红通通的脸,很是疑惑。 傅芷璇连忙摇头, 不自然地扯了一下嘴角:“没有,可能是有点热!” “那奴婢去把炭火拨小一些。”小岚信以为真。 她扭头往火炉边走去,突然, 门外传来一阵富有节奏的敲门声。 傅芷璇的心一紧,下意识地抚了一下鬓角,眼神紧张地瞥向门口, 祈祷来的千万别是陆栖行。 想到先前那尴尬的一幕, 傅芷璇现在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当时,陆栖行不知突然发了什么神经,突然把她按进了怀里。 在傅芷璇的心里,陆栖行虽然位高权重, 但却极守规矩, 不是那等浮浪之人,因此完全没想到他会在大街上做出这等失礼的行为, 当时就傻眼了,竟忘了推开他。 幸好, 章卫他们骑马追来, 马蹄声惊醒了二人。他遂即放开她, 驭马前行, 两人一路无话。 进了王府, 他也只是吩咐人送她去客房就不见了。 从头到尾, 他连正眼都没看傅芷璇一下, 只留了个背影给她。搞得傅芷璇一头雾水,既觉尴尬,又觉委屈,明明是他突然抱住她的,怎么现在搞得好似是她轻薄了他。 因而,现在傅芷璇极其希望别再见到他。 幸好,老天爷这次好想也站在她这一边,小岚打开门,进来的是福康和一个拎着药箱的大夫,身后还跟着一个医女。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更何况是王府大管家,傅芷璇不敢怠慢,连忙站起来,福身道:“见过福管家。” 福康连忙侧身:“使不得,老奴只是一下人而已,夫人折煞老奴了。” 傅芷璇可不敢把他的话当真,讪讪地笑了笑,揭过这话题,看向福康身后身形修长,眉清目秀的年轻男子:“这位就是大夫吧,有劳了。” 福康一拍脑门:“哎哟,老奴竟忘了夫人受了伤,该打。岑御医,快给夫人看看腿。” 岑御医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拱手对傅芷璇道:“夫人,请先让医女给你看看伤口!” 说罢,退到外面。跟来的医女与岑御医甚有默契,上前掀起傅芷璇的裙子,把伤口描述了一遍。 这不过是普通的擦伤而已,用得着半夜三更把他从被窝里挖出来吗? 岑御医翻了个白眼,隔着屏风对医女道:“先用温水把伤口清洗一遍,然后涂上金疮药,包扎好。” 等医女忙活完,他又开了一副方子,嘱咐今晚就熬好,给傅芷璇服一碗。 出了门,岑御医侧头看福康:“福管家,王府上何时多了位夫人?” 岑御医擅长治疗外伤,曾跟随摄政王做过军医,现如今虽在太医院挂了个名,但其实是王府的专属御医,经常出入王府,自然对王府的人丁了如指掌。他前两日来给高老爷子把平安脉都还没听说过府中有这么一号人物。 福康手往后一挑,正要说话,忽然瞧见对面的桂花树下站了一个黑影,他定睛一看,识出是陆栖行,心中一惊,连忙拱手作揖:“老奴见过王爷!”也不知王爷在这儿站多久了,幸好自己不是个多嘴的性子,没乱说话。 岑御医见了忙跟着行礼。 “免礼。”陆栖行看向岑御医,开门见山地问道,“岑恺,她的伤怎么样了?” 岑御医打了个激灵,浑身一震,殿下莫不是特意赶过来守在这里等候他的消息? 他在心里思量了片刻,故意把傅芷璇的伤口说得严重了一些:“她的膝盖擦破了不小的一团皮,受伤较重,属下让医女给她包扎了伤口,并开了一剂药。为了防止伤口崩开,这几日最好让她少走动,多休息,饮食上也吃得清淡一些。不过” “不过什么?”陆栖行见他支支吾吾的,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追问道。 岑御医微弓着身,维持着回话的姿势,继续道:“女儿家的身体何等娇贵,她的膝盖很可能会留疤,只怕以后会遭夫家嫌弃!” 闻言,福康诧异地瞥了岑御医一眼,他不是听到自己称呼“傅夫人”了吗?他又不知道傅夫人已经和离的事,应该会认为傅夫人已经嫁了人才对,故意说这话是何意? 更令福康惊讶的是,自家王爷听了这话,竟然眉头深锁。 半晌,才见陆栖行挥了挥手:“行了,你下去吧,记得给她用最好的药,尽量不要留疤。” 两人行礼,匆匆出了这间小院。 走出一段距离,恍然大悟的福康伸出食指,隔空点了点岑御医的额头:“你这小子,就是奸猾!” 岑御医回头瞧了一眼院子里矗立着的模糊黑影,无声地笑了:“这还得多谢福管家提点。” 这小子真会揣摩人的心思!福康不堪落后,伸手抓抓腮帮子,小声问道:“你说我寻个借口给傅夫人换个院子怎么样?” “换到玲珑苑?”岑御医一眼识破了他的心思,“玲珑苑是未来王妃居住的院子,你这做得也太明显了。” 玲珑苑是王府第二大主院,离王爷现在居住的听风堂很近,走路不过十几丈,两个院子有什么动静都瞒不过对方。 福康讪讪一笑:“明显吗?” 见他还不死心,岑御医直言道:“福管家,你就别多事了,我刚才才说了,她不宜挪动,你后脚就找借口换院子,这不是拆我的台吗?依我说,下次吧,你下次可以找借口,客院走水受潮什么的,没地方,再把她安置进玲珑阁就是,这样岂不是更自然。” 福康一听是这么个理,指着岑御医说:“好小子,让你抢了个先。” 这边,等福管家和岑御医连同那医女一起关门出去后,傅芷璇再也忍不住,低叫了出来。 小岚看着她痛得皱成一团的脸,倍觉心疼,忙抓住她的手,扶她靠在榻上,担忧地说:“夫人,奴婢再请那岑御医回来看看吧!” 傅芷璇咬住下唇,轻轻摆了摆手:“不用。” “可是你“小岚见她下唇都咬出了血丝,恨不得以身代之。 傅芷璇平息了好一会儿,因为清洗伤口带来的痛楚这才散去了一些。她有气无力地靠在榻上,闭上眼,疲惫地说:“小岚,给我端杯茶来!” 小岚听了,忙松开她的手:“是,夫人稍等。” 喝了茶,傅芷璇身上的痛依旧没有减轻多少,她翕上眼,靠在榻上,闭目养神。 休息了一会儿,内急感袭来,傅芷璇皱眉,叫来小岚:“扶我去净房!” 小岚忙过来,扶着傅芷璇,好在净房就在后边,几步就到了。 “你出去吧,不用担心,我没事。”进了净房,傅芷璇挥退了小岚,慢慢解开裙子,坐到马桶上。 方便完,她起身穿裙子时,忽然一只拳头大的老鼠从门缝里钻了进来,从她的脚边掠过,窜进了黑漆漆的墙角里。 傅芷璇吓得浑身一颤,受伤的膝盖一不小心撞到墙上,剧烈的疼痛袭来,她忍不住哀嚎了一声。 小岚连忙跑进去,扶着她,急切地问道:“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桂花树旁的陆栖行听到傅芷璇的哀嚎和小岚变调的声音,脸色丕变,一口气冲了进去,着急地问道:“怎么回事?” 小岚扶着傅芷璇,哭着鼻子说:“殿下,我家夫人撞了一下,伤口又开了。” 陆栖行疾步过去,抱起傅芷璇走到榻边,对小岚说:“去,让岑恺过来。” 小岚抹了一把泪,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屋子里顿时只剩傅芷璇和陆栖行两人。 陆栖行低咳一声,把她放到榻上,伸出手停留在她的膝盖上,神色有些不忍:“很痛吗?” 傅芷璇垂眸,强忍着痛说:“还好,劳烦殿下关心!” 陆栖行看着她苍白的脸,被咬破皮的唇,还有死死攥紧被角的手,这可不像是还好的样子。 只是见她一副随时都可能痛晕过去的模样,他也不好责备她。 顿了片刻,陆栖行忽然起身,走到院子里,曲起手指放在唇边,吹了一个口哨。 下一瞬,一个如雨燕般轻盈迅捷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落到方陆栖行面前,单膝跪地。 “去把岑恺叫回来。” 黑影点点头,起身,脚步轻盈,飞快消失在夜色中。 岑恺觉得今天有点倒霉。 好不容易过个上元佳节,刚躺进去把被窝捂暖就被人挖了起来,去给王府的客人看病。 结果,病人是个女客,伤的还是膝盖,除了开副方子,他完全没用武之地。 好不容易忙完,准备回去睡个回笼觉,那晓得他才刚钻进马车,闭上眼休息一会儿,忽然,一股冷风袭来,吹到脸上,冻得他的睡意全消。 他忙睁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矗立在马车旁的黑影幽森森抛下一句话:“王爷让你速速回去。” 等他下车,黑影已跑得无影无踪。 “说话也不说清楚,王爷叫我回去做甚?”岑恺摇摇头,慢吞吞地回了王府,走到大门就跟急急冲出来的小岚撞上。 小岚一见他,又是哭,又是笑,拽着他的袖子说:“岑御医,我家夫人又受伤了,你快去看看。” 岑恺恍然大悟,立即加快了脚步。 谁知等他进了那位傅夫人的屋子,才知道,原来这位傅夫人只是又撞了一下伤口而已。 伤口裂开了,叫医女换药就是,叫他回来做什么? 但在王爷紧迫盯人的视线下,这话可不能说,岑恺硬着头皮,装模作样地隔着密不透风的裙子看了傅芷璇的膝盖一眼说:“让医女先来给她换药和绑带。” 于是接下来又重复了先前的动作一遍,只是少了一道清洗伤口的程序。 医女上药的时间,岑恺和陆栖行只能在外面等着。岑恺等得百无聊赖,被王爷这么一折腾,他的瞌睡全跑了。他忍不住偷偷瞟向陆栖行。 陆栖行似有所觉,扭头看他,岑恺连忙垂下头。 “她痛得睡不着,你可有办法?”陆栖行皱眉,压低声音问道。 岑恺嘴角抽了抽,当年营中弟兄们,包括王爷自己,多少次浑身是伤的回来,不都挺过去了,这点伤痛算什么,王爷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对上陆栖行认真的视线,岑恺没办法:“开个止痛的方子吧。” 陆栖行眉宇间的褶皱加深:“是不是太慢了点?有更快的办法吗?” 岑恺苦着脸说:“没有更快的办法了。”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针灸。只是男女授受不亲,他不宜给傅夫人动针,让医女动手,他又怕医女不小心出了错。 索性只是有点痛,忍一忍就过去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陆栖行脸色明显不大好,好在没再追着这个问题不放:“你开方子。” 见他让步,岑恺大大的松了口气,连忙开好方子,递给包扎好伤口出来的医女。 “殿下,属下先告退了。” 陆栖行挥手,站在屏风外,迟疑了片刻,走了进去,对一脸焦心的小岚说:“你出去。” 小岚看了一眼傅芷璇:“可是这” “你家夫人都这样了,本王能对她怎么样?”陆栖行斜了小岚一眼,“快去熬药。” 小岚又看了傅芷璇一眼,见她没有反对,这才退了出去。 听到关门声,傅芷璇强打起精神,抬头客气疏离地说:“劳烦殿下了,民妇的伤已无大碍。夜已深,殿下回去休息吧。” 陆栖行像是没听到她明晃晃的逐客令一般,往榻侧的太师椅上一坐,闭目靠了上去:“等小岚回来,本王就走,你累了就睡会儿。” 傅芷璇哭笑不得,他这么一尊大佛坐在这儿,她哪睡得着。 不过为了避免尴尬,她索性顺从地闭上了眼装睡。 半晌,听到榻上的呼吸逐渐趋于平缓,陆栖行蓦地睁开精光灼灼的眼,目光一寸一寸,宛若实质,从傅芷璇带着细碎伤口的手挪到她的脸上。 这张脸,他这样盯着看了一遍又一遍,但只要闭上眼,还是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忘记她的长相,再也记不起来。 她与旁人,应该没什么不同才是。马上那一抱,也只是一时的激动之举,应该无甚意义,可现在呢?明知不合规矩,他还偏生以熬药的名义把小岚支了出去,坐在这里。这又是为什么? 陆栖行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眼神沉沉的,宛如万丈深潭一般深不可测,又如飓风过境一般,酝酿着无尽的风暴。 傅芷璇本没想睡,但身体实在是太困了,躺着躺着,睡意不知不觉地涌了上来,脑子开始犯迷糊,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短短时间内,她竟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梦的内容她完全不记得了,只记得似乎被一只凶猛的野兽盯上了,那只猛兽有一双黑沉沉幽深不见底的大眼,死死盯着她,好似随时都会把她吞噬进肚一般。 她心头大骇,猛然惊醒,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气,眼珠转了转,无意中撞上陆栖行的眸子,深沉的,闪烁着掠夺光芒的眸子,似乎跟她梦境中那双兽眼不谋而合。 傅芷璇大骇,眨了眨眼,再望去,却见陆栖行轻轻翕动眼皮,关切地看着她:“梦魇了?” 眼神一如既往地冷淡疏离。 原来是她的错觉,傅芷璇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挤出一抹虚弱地笑:“嗯,什么时候了?小岚的药还没熬好吗?” 陆栖行捏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侧头看了一眼沙漏:“子时刚过,她应该就快回来了。” 果然,下一刻就听到小岚推门进来的声音。 陆栖行顺势站了起来,巨大的黑影投到傅芷璇身上,完全淹没了她。 “好好休息,你是因为替我帮忙搬救兵而负伤,安心在王府住下,等伤好后本王派人送你回去。” 他这话客套疏离,让傅芷璇高悬了一晚上的心终于放松下来,原来摄政王今晚的异常是因为感恩。 那就好,她也可以放心了。不过,为了避嫌,傅芷璇还是决定明日就回家。 陆栖行出了傅芷璇的房间后,脸上刻意伪装的温和刹那间荡然无存,只余一片冰冷。 瞧见他脸上的肃杀之气,守在院门外的福康身子一抖,垂下眼睛,低声道:“殿下,老爷子被惊动了,在听风阁等着你。” 陆栖行瞥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去了听风阁。 人老了瞌睡也少了,高老爷子本就浅眠,半夜总会醒个一两次。 因为王府人丁不旺,因而高老爷子回来后,陆栖行就把他安排在了离听风阁一墙之隔的荷风苑。 两院相隔不过一堵墙,高老爷子今晚醒来后就发现听风阁灯火大明,再一看时间,都过子时了。 这么晚,陆栖行怎么还没睡?他有些不放心,遂起身到隔壁,这才知道陆栖行今晚带了一个女子回来,现在都还在客院那边。 高老爷子暗暗上了心,立即差人把福康叫过去询问了一通。 福康知道瞒不过,只能实话实说。 高老爷子听说来的是傅芷璇后,坐在太师椅上久久回不过神来,半晌长悠悠地叹了口气:“你下去吧,我在这儿等他。” 福康见势不妙,连忙跑过来通知陆栖行。 陆栖行约莫猜到老爷子会说什么,他一进听风堂,连茶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立即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今晚我和皇上遇刺,恰好被傅氏看到,她跑去搬救兵,摔了一跤,受了伤。因她受伤都是我之过,所以才让她到王府养伤。” 高老爷子一听外孙和曾外孙遇袭,哪还顾得上其他,着急地问道:“你皇上也没事吧?” 陆栖行翘起唇一笑:“外公,若是皇上有事,我还能坐在这儿吗?” “也是,也是,我老糊涂了。”高老爷子抚着胸口松了口气,转而问道,“那刺客抓住了吗?” 陆栖行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又说了自己的猜测:“这些刺客既是死士,却没使全力,想来他们的目标本就不是皇上,而是我。我若倒下,萧家将是最大的受益者,而萧亦然又来得这么巧,容不得我不怀疑他们。” 高老爷子听了,眉头上的沟壑挤作一团,叹息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已让步良多,这萧家竟还不知足。明日朝堂上定是一番腥风血雨,你准备怎么做?需要外公出面吗?老头子还有几分情面。” 陆栖行笑着婉拒了他:“杀鸡焉用牛刀,现在还用不着外公出手。你且与我一道看着,咱们看看萧家还能蹦跶出哪些花样。” 见他说得笃定,又想他一介皇子之尊,十几岁就投了军,二十一岁时,先皇突然驾崩,朝廷动荡不安,他率军回京,力挽狂澜,以雷霆手腕震慑住蠢蠢欲动的乱臣贼子,平稳住燕京局势,扶小皇帝登基。高老爷子心里的担忧顿时去了大半,但嘴上仍嘱咐道:“萧家乃北夷世家,与朝中势力盘旋纠葛颇深,你切不可大意。” 陆栖行点头,站起身,扶着他说:“外公放心,我晓得。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高老爷子甩开他的胳膊,眉一横:“又想糊弄我,说吧,你准备拿傅氏怎么办?” 这都还没忘记?陆栖行扶额:“外公,没有的事,你想多了,等她伤好了,我就立即派人送她回家。” 高老爷子老眼一瞪:“哼,你那点心思别想瞒着外公了。你若只是内疚,直接送她回家,再派个太医去看看就是,何须带她回来!” 陆栖行被堵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老爷子不提,他都忘了还能这么做。 见他不吭声,高老爷子得意一笑:“行了,这傅氏既然会冒着危险去搬救兵,想必心中亦是有你。上回是老头子我没说清楚,明日我再去劝劝她,她定然会愿意留下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第五十七章 次日, 傅芷璇刚用过早膳,高老爷子就找上了门。 福康殷勤地跟在后面:“傅夫人, 老爷子来看你了。” 看着突然出现的高老爷子,傅芷璇一脸错愕。她眨了眨眼,惊讶地说:“你, 你是那晚那位老丈。” 高老爷子笑眯眯地说:“对,咱们又见面了。” 福康在一旁从善如流地说道:“高老爷子是殿下的外祖父。” 傅芷璇完全没办法把眼前这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家跟摄政王口中那个残忍逼婚的老人联系在一块儿。但瞧福康那谄媚的模样,定然不会有假。 傅芷璇压下心中的惊讶, 垂下眸子, 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民妇傅氏见过老爷子。” 高老爷子摆手,和和气气地说:“免礼,你腿受伤了,不必多礼, 坐下吧。” 傅芷璇坐回椅子上, 挺直背脊,有些赧颜地说:“老爷子, 民妇有眼不识泰山,上次误会老爷子了, 真是对不住。” 据说这位老爷子以前可是朝中重臣, 他又怎么可能跑去做冰人, 兴许是见不惯她的自立女户这种行为吧。 傅芷璇知道, 民间有不少读书人都视她这种行为为大逆不道, 很是不屑。一个七八十岁饱读诗书的老人有这种想法, 真是一点都不奇怪。 谁料高老爷子竟挥了挥手, 呵呵笑道:“没有,你没弄错,老夫确实想给夫人保一门媒。” 傅芷璇的脸刹那间涨得通红,又意外又错愕,结结巴巴地说:“这等小事,就不用劳烦老爷子了。” 高老爷子正在兴头上,只当她不好意思,兴致勃勃地说:“你别急,你都还没听说我要给你介绍的是谁呢。原本我也不该向你本人提起这事的,但你是个有主意的,又单独立了女户,不问你,老头子我也不知道该去问谁了。” 傅芷璇愣了一下,诧异地问道:“民妇认识?” 高老爷子捋着雪白的胡须,笑眯眯地点头。 不应该啊,她认识的未婚男子才几个,请得动高老爷子来说亲的更是寥寥无几。 忽然一个荒谬的念头涌上了傅芷璇的心头。 她顿时脸色大变,既觉得不可能又担心万一高老爷子真是这样想的,那麻烦就大了。 她可赌不起这万分之一的可能,傅芷璇忙垂眸恭敬又坚决地说:“多谢老爷子抬爱,只是傅氏新离,暂时还不想这事。” 听到她的推脱,高老爷子眉头一皱,不赞同地说:“这是什么话,自古以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放心,老爷子我不坑你,绝不会给你介绍那等歪瓜裂枣。” 高老爷子口中的歪瓜裂枣听不下去。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的陆栖行大步进来,打断了高老爷子喋喋不休的推销:“外公,傅夫人家中有事,她要回去了。改日有空你再与她聊。” 说罢,侧身冲傅芷璇淡然一笑:“傅夫人,你要的马车已经在门外候着了,还是让思琪送你回去。” 傅芷璇见他出现打断了高老爷子的话,心里大大松了口气。同时她心里又微窘,刚才自己还自作多情地猜测老爷子的意思,幸好没说出来,不然这人就丢大了。 “诶,不是,这跟咱们说好的不一样。”高老爷子急得直跳脚。昨晚他们不还说得好好的吗?怎么今儿就变卦了。 陆栖行看了他一眼,若有深意地说:“傅夫人今早已差人来向我转达了辞别之意。” 高老爷子来得并不晚,也就是说在这之前,傅芷璇已经托人向陆栖行转达了归家之意。 她这样迫切地想离开王府,分明从未想过留下的可能。 想到这女子从头到尾都在拒绝他,高老爷子沉默了。 见状,陆栖行放心地转过身,招手把思琪叫了进去:“你送傅夫人回去。” 思琪立即福身应道:“是。” 然后跟小岚一起扶着傅芷璇,走到门口。 因为顾忌她的脚伤,陆栖行让人把马车驶入了内院。 瞧见傅芷璇在门口上了马,高老爷子一个嘚瑟,摸着胡子哼道:“不在意,那就别关心人家啊,真是死鸭子嘴硬。” “你想多了,外祖父,她是因帮我而受伤,我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照顾她一下又何妨。”陆栖行正儿八经地解释道。 闻言,高老爷子撇了撇嘴:“老头子我问你了吗?此地无银三百两,欲盖弥彰,还出尔反尔。” 老人任性起来,比孩子还难缠,陆栖行扶着额头:“外公,强扭的瓜不甜。” 高老爷子冷哼一声,奇怪地看着他:“你今天怎么没去上朝?” 照理说,这是上元佳节放五日假后的第一个早朝,堆积了好几天的朝事需要处理,他应该很忙才是,这时候怎么会在府中。 陆栖行抚了一下衣角,神色自若地说:“最近一段时间,我都不用上朝了。” 高老爷子猛然色变,也没心情惦记儿女私情了,紧张地问:“怎么回事?” 陆栖行沉下眼帘,暗沉的眸子里酝酿着无尽的风暴:“没什么,只是冯御史等人跟萧家联手了,今天在朝堂上联合弹劾我,让我还政于皇上。” “荒谬,皇上才几岁,这是让你把朝政拱手让给萧家吧。哼,疯老头自诩清高,临了却晚节不保,投靠了萧家这等狼子野心之辈。”高老爷子气结,难怪外孙会一言不发地赶回来,把傅氏送走呢,恐是怕连累她吧。 陆栖行转动着手上的扳指,淡定地说:“外公不必忧心,他们这临时联盟不就是因为我才结成的吗?若我不在了,就不知他们还能不能这么和睦。” 高老爷子思量了片刻,会意过来:“你打算以退为进?” 陆栖行没应,只是歉疚地看着他:“接下来这段日子倒是要委屈外公了。” “委屈什么?老头子不止是你的外公,而且还是皇上的曾外祖父,萧家他敢动我试试?”高老爷子拍着胸口,气愤地说道。 同一时间,傅芷璇刚随马车走到王府的偏门处,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道趾高气扬的尖锐声音:“开门,杂家奉皇上旨意来摄政王府传旨。” 门房不卑不亢地说:“公公请走左偏门!” 王府正门非有贵客或大事,不会随意打开。这一个小太监显然不在贵客之列。 那太监听了,手中拂尘一扬,指着自己的鼻尖问道:“你知道杂家是谁吗?” 旁边一个小太监连忙讨好的说:“睁大你的狗眼,此乃太后娘娘云光殿中的掌事公公,以后就要到仁福宫伺候皇上了。” 傅芷璇半掀开帘子,眉眼微皱,连一个小太监都敢在王府门口如此嚣张,摄政王他莫非是出事了? 想起他刚才从容淡定的模样,傅芷璇直觉不是,可他若没失势,这小太监也不敢如此嚣张。 就在她怔愣的片刻功夫里,王府大门外的马路上突然传来一道哒哒哒的急促马蹄声,紧接着一道壮硕的人影从马背上跃了下来,一拳头砸向那传旨太监。 传旨太监猝不及防从马背上滚落了下来,慌慌张张地吼道:“什么人,敢打杂家” 待看清来人后,他立即换了副嘴脸,捂住嘴角的淤青,飞快地爬了起来,紧张地说:“哟,原来是征远大将军,什么风把你给刮来了?” 曹广冷笑着瞥了他一眼,伸出右手:“拿来。” 传旨太监愣了下,弯起腰凑过去谄媚地笑道:“大将军要什么?” 曹广瞥了一眼他手里明黄色的圣旨,忽地一把夺过。 传旨太监反应过来,焦急地说:“大将军,这不符合规矩,你就别为难奴才了。” 曹广虎目一睁,圆如牛眼的大眼睛瞪着他,一扬手中的圣旨:“这东西都能弄出来,还有什么规矩可言?”小皇帝才几岁,怎会下这种旨意。 传旨太监见他执意不肯归还圣旨,还口出不逊,又急又生气,强撑着胆子说:“大将军,请慎言,这话若是传到皇上耳中” 曹广一口打断了他:“少拿皇上来压我,谁不知道现如今宫里真正做主的人是谁。你要告状,尽管回去给你的主子告就是,本将军要是怕了就跟你龟孙子姓。” 言罢,轻蔑地瞥了一眼传旨太监脸上青白交加的神色,拿起圣旨往他胸口重重一拍,砸得那小太监狼狈地往后退:“给我滚,这地方不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再有下次,小心你的脑袋!” 这传旨太监被他堵得脸呈猪肝色,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恨恨地一挥拂尘:“咱们走。” 曹广不屑一笑,随意地把这纸圣旨搭在肩上,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王府,路过傅芷璇的马车边时,他停了一下,诧异地挑了挑眉,遂即发出一道古怪的笑声,然后一句话都没说,就这样进了王府。 思琪看着傅芷璇,试探地问了一句:“夫人,咱们要不回” “去”字还没落地就被傅芷璇半道截住了,她收回目光,神色平淡地说:“走吧,该回去了。” 思琪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一路上用不解的眼神看着傅芷璇。 傅芷璇心知她在想什么。思琪定是以为她与王府关系匪浅,所以会很关心陆栖行的事。但事实不是这样,两人不过萍水相逢,几面之缘而已,更何况她就是担忧又有什么用,连陆栖行这样身份地位的人都解决不了事情,更何况她一庶民。她不去添乱就是好的了。 王府里,曹广闯进去的时候,陆栖行正端坐在书桌前练字,听到又急又重的脚步声,他连头都没抬,如往常一样:“来了,你自便。” 曹广瞧他这幅云淡风轻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出来,拿起圣旨往桌上一拍:“火烧眉毛了,你还有闲心练字?” 圣旨的一角好巧不巧地落到砚台里,溅得墨汁全喷到了陆栖行写的大字上。 字是练不成了,陆栖行放下毛笔,无奈一笑,拾起圣旨,拿出一张帕子轻轻把沾上墨汁的部分擦了擦:“这下你再也不用担心了,不是更好吗?” 曹广被他说得面色一囧,瓮声瓮气地说:“人心易变,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咱们四五年未见,谁知道你会不会京城的灯红酒绿迷花了眼,改了初心呢,我试探你实属无奈。” “你还有理了!”听他说得振振有词,陆栖行倍觉好笑。 曹广却丝毫不觉得丢脸:“我怎么没理?没看连冯疯子和蒙丁山都跟着叛变了吗?人心易变,权势动人心,说的就是他们俩。” 曹广与冯御史c蒙丁山乃帝党的中流砥柱,结果一夜之间,他的两个坚实同盟就这么叛变了,让曹广如何不愤怒。他千防万防,连自己的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都防,结果却被这两人摆了一道,心里这会儿是又怒又愧。 陆栖行面露意外之色,顿了一下,赞同地点头:“也是,人总是会变的。” 曹广见他还是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急了,埋怨道:“不过才在京城呆了几年,你怎么就被那群老头子给同化了,说话做事磨磨唧唧的,一点都不干脆。” 陆栖行抬眸望着他:“那你要我怎么干脆?” 曹广理拉住他的袖子所当然地说:“当然是咱们一道把萧家这群祸害和冯疯子c蒙丁山这等小人给拉下来啊。” 陆栖行弹开他的手:“曹广,你忘了,今时不同往日,咱们的立场已经不同了。” 曹广愕然,呆滞在那里,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还生我气呢?” 陆栖行淡淡地笑了:“没有,你我做事各凭其心,没甚好气的。” 曹广收起笑,身上杀伐果断地气息尽显:“好,那就不谈交情,咱们谈合作怎么样?现在萧家势大,你我都不愿坐视其大,现在也只有你我联手才能灭掉萧家的气焰。” 陆栖行把染黑的帕子丢到一边,慢条斯理地打开圣旨,摊在他面前:“曹广,皇上已经下旨夺去我摄政王一职,命我在家闭门思过。我现在就是一介废人,实在当不得你的合作对象。” 曹广没想到他会拒绝,眉宇间尽是凝重:“陆栖行,你不后悔?” 陆栖行淡淡一笑,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好,算我多事。”曹广收回了目光,冷淡地说,“告辞。” 语毕,像来时那样,大跨步而出,转瞬就消失在了门帘处。 书房里静默了片刻,高老爷子从内室走出来,看着陆栖行:“曹广一心为皇上,你何不答应了他?” 陆栖行把被染上墨汁的宣纸揉成一团,抛到纸篓里,严肃地说:“谁都能做护驾功臣,但曹广不行。” 曹广出身北夷贵族,家族实力雄厚,他又能征善战,不到而立之年就因战功赫赫,被封为正二品的征远大将军,封侯拜相是迟早的事。 他这人虽忠君爱国,但却有个致命缺点——目中无人。说好听点,是狂放,是难听点就是太过随性,什么事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就如今天,他在王府门口拳打传旨太监一样。 那太监虽然该打,但他代表的是皇上的颜面,就算要打也该找个无人的角落套个麻袋狠揍一顿才是,当着众人的面打,无疑是下皇上的面子。 但曹广不会想这么多,他只觉得怎么痛快怎么来,抑或是,他从心底里轻视皇上,觉得他还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因而并未发自内心的尊敬他,忠诚于他。 不管是何原因陆栖行都并不想把他的地位提得太高,免得皇上成年后,被其霸气和过往的恩义所左右。君臣之间的关系也是此消彼长,君弱臣强,君强臣弱,他不希望有一天,皇上亲政后做了权臣的傀儡。 听他阐明理由,高老爷子也不由得信服地看着他:“还是你想得远,这下老头子我可以放心了。” 这厢,傅芷璇坐着王府的马车,慢慢驶入抚宁巷。 不知道是不是上面的人特意吩咐过,今天这辆马车外表一点都不打眼,就只刷上了一层黑漆,半新不旧的,空间也仅能容下三四人,但马车里却另有乾坤,布置得与傅芷璇上回所坐的相差无几。 因为心中有事,难得的,这一路上大家都一致沉默。 直到马车快驶入了巷子里,思琪才缓缓拉开马车车窗下的暗格,拿出一个精致的小匣子,递给了傅芷璇。 傅芷璇抬眸疑惑地看着她:“这是什么?” 思琪笑着解释道:“这是殿下送你的礼物。殿下特意让奴婢嘱咐你,以后外出都戴上。” 傅芷璇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对饱满丰润,晶莹透亮的粉色珍珠耳坠。 粉色珍珠极其稀有,更何况两只大小一致,光彩照人,宛如孪生的珍珠。 这东西太贵重了,傅芷璇下意识地想拒了。 却见思琪掩唇一笑:“殿下早知道夫人不肯收,特意嘱咐奴婢转告夫人,一来是他感谢夫人的相助之恩,二来是想让夫人戴上,以后也免得相逢不相识。” 得,原来这耳坠的作用是认人,真是暴殄天物。 傅芷璇只得收下:“替我谢谢你家殿下。” 这时候,马车已经在傅芷璇的房子外面停留了一会儿。 屋子里的辛氏等了半天都没见女儿进来,等得不耐烦了,焦急地跑了出来,眼神厌恶地盯着这马车:“阿璇,是你吗?” 听到她的声音,傅芷璇连忙把耳坠放回盒子,藏进了袖袋里,冲思琪点点头:“今日家母来了,不方便待客。多次劳烦思琪姑娘,改日得了空,备上薄酒一份,还请思琪姑娘赏光。” “夫人太客气了,奴婢先回去向殿下复命了。”思琪搀着傅芷璇下了马车,坐在外面的小岚忙上前接过傅芷璇的手臂。 站在门口的辛氏见了,立即上前,却没理傅芷璇,反而围着那马车不停地打转,一副恨不得把帘子拉开,钻进去仔细看看的样子。 这行为实在是太失礼了,傅芷璇只觉得脸上火烧火燎的,忙叫住了她:“娘,我在这儿呢!” 辛氏听了,不甘不愿地走回来,当着思琪的面就问道:“你坐谁的马车回来的呢?” 傅芷璇眉心拧紧,意识到母亲今日来者不善。未免让旁人看了笑话,她冲思琪点了点头,示意她先回去复命,然后拉着辛氏道:“娘,有事咱们回家说!” 辛氏一把甩开傅芷璇的手,脸阴沉沉的:“今儿就当着这马车的面,你跟娘说清楚,你昨晚去哪里了?” 傅芷璇这才明白母亲为何会如此生气,连忙道:“母亲,昨晚赏灯太晚,女儿腿受了伤,所以去小姐妹那里将就了一晚。” 辛氏听了,拿起手帕捂住脸,难过地哭了起来:“你还想骗娘,文明亲眼见到你上了别的男儿的马车。他人呢?阿璇,咱们可不能正头娘子不做,去做那上不得台面的外室啊。” 一听到季文明的名字,傅芷璇就厌恶得慌,尤其是这回母亲竟还听了她的一家之言。 傅芷璇极为恼怒:“娘,他不过一混蛋,你信他,不信我?” 辛氏抬头,看了女儿一眼,目光又投向大门口。 看到母亲心虚兼依赖的眼神,傅芷璇立即意识到季文明也在,当即勃然大怒:“你让他进了我的房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第五十八章 上次搬家时, 父兄来帮忙,傅芷璇便把钥匙给了他们一把。想着以后他们来看她, 万一她不在也能进屋喝个茶,免得在外头干等了。 谁知这钥匙竟落到了辛氏手里,这还不说, 她竟把季文明也给带来了。 也不知道季文明给她灌了什么汤,让她不以自己女儿为重,偏信这么一个外人。 傅芷璇满心烦躁, 知道改变不了辛氏的想法, 索性放弃了与她沟通,说服她的念头,侧头对小岚道:“你速速去找巡街大人,就说, 有人私闯民宅, 请他来逮捕了这等贼人。” 辛氏闻声,急了, 忘了哭泣,抬起水汪汪的眼睛:“阿璇, 你别闹到官府啊, 一个女人家, 天天进衙门是怎么回事, 说出去别人会笑话的, 你的名声本就不好了, 这一传出去你以后还怎么做人。” 傅芷璇没好气地说:“娘, 你以后不随便把这等不三不四的人带到我家,那我就不用天天进衙门了。” 若不好好杀一杀母亲这等坏毛病,保不准她以后还会做出什么,傅芷璇今天是下了铁心,岂会因为她的三言两句就松动。 见她不听劝,辛氏难过地垂下脸:“娘也是为你好,担心你,你这孩子怎么就不理解为娘的一片苦心呢。” 傅芷璇没搭理她,走去隔壁敲开了门,掏出一串铜钱递给对方:“牛大叔,劳烦你跑一趟,去我娘家把我父亲和兄长接来。” 牛大叔的儿子是街上的巡街,他没固定的活儿,就赶了一头老马,平时帮人跑跑腿,送送东西挣点花销。 接过傅芷璇递来的沉甸甸的铜钱,他高兴地应了一声:“好,大叔这就去。” 辛氏一听说丈夫要来,关切的神色一顿,脸瞬间拉成了苦瓜状,跑过来眼巴巴地看着傅芷璇:“阿璇,就不用叫你父亲了吧,何必浪费那个钱呢,你说是不是?” 傅芷璇眉微垂,说出的理由无懈可击:“天冷路滑,母亲一个人我也不放心,待会儿让爹和大哥接你回去,免得旁人说我不孝。” 辛氏扭着手,忙推脱:“不用,不用,这才多远,娘自个儿能回去的。” 傅芷璇没接她这话,转身往房门口走去,到了离房子大门两丈远的地方,想到季文明在这房子里,她又停了下来。 辛氏满肚子的委屈和心事,因而没注意到她突然停下了,就这么一下子撞了上去。 “阿璇,不进屋吗?”辛氏退后一步,摸着撞得生疼的鼻子,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傅芷璇感觉腿还有痛,她走过去扶着墙,声音冷淡:“屋子里不干净。” 什么不干净,即便没明说,辛氏也明白了。 她搞不懂女儿怎么对季文明有这么大的成见,这时间男儿娶妻纳妾的多了去,有甚稀奇。辛氏皱眉,拉了一下傅芷璇的衣角:“文明,文明他跟娘说,你若愿意回去,过去的一切,他既往不咎,还让你做正头娘子,与你好好过日子!” 说得一副好像施恩于她的模样,傅芷璇真不知道怎么跟母亲说话好。她知不知自家与季家不说不共戴天,但至少也是是敌非友。她这是诚心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啊,偏偏她本人还觉得是对你好。 傅芷璇耷拉着眼皮,半合着眼,做出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 在屋子里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傅芷璇母女进来,季文明坐不住了,他放下茶盏,从屋里走了出来。 一出门就看见傅芷璇扶墙而立,皎如秋月的弯眉轻垂,往下一耷,挡住了那双冷漠中又带着无尽嘲意的眼睛。这倒是让她看起来少了几分坚硬,多了些女子的温婉柔弱。 这才是女人该有的样子嘛。季文明看了,既满意又不爽,不爽地是让傅氏化为绕指柔的那个男人不是他。 哼,不过也幸亏这么大一个把柄,否则他还真拿她没办法。 季文明掩去眼眸中的阴霾,走过去,神色温柔:“岳母,外面风大,天气冷,你快跟阿璇一起进去。” 端端是一副男主人的模样。 傅芷璇眨了眨眼,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过她很快就知道不是她听错了,而是她这样的正常人,理解不了眼前这两人脑子里的想法。 只见辛氏听了他的称呼,立即转愁为笑,嗔了傅芷璇一眼,责备道:“你看,文明亲自来接你了,快回去,别在外面杵着,像什么样。” 一副岳慈婿孝的模样,倒衬得她像个外人。 傅芷璇跟吞了一只苍蝇一样。她现在是一句话都不想跟母亲说。 见她又闭上了眼,巍峨不动,辛氏急了,偷偷拧了她一记:“阿璇,你现在应该体会到一个女人在外独自讨生活的艰辛了,娘也是为你好,错过了文明,你还能找到比他更好的?” 傅芷璇仍旧不动,辛氏看着她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很是气恼,着急地甩了甩手,气哼哼地说:“你再这样,娘真不管你了。” 她若真能不管自己才谢天谢地呢,傅芷璇知道她说的是气话,当不得真,也不搭理她。 双方僵持了一小会儿,直到小岚气喘吁吁地带着腰别大刀的巡按走了过来,傅芷璇才睁开眼,站着身,冲那巡按福身行礼:“大人,此人私闯民宅,请大人为民妇做主。” 季文明呆滞了,完全没料到还有这一遭在这里等着他。 他很快回过神来,急忙解释道:“没有,巡街大人,我是傅氏的丈夫,这是我岳母,她可以作证。” 辛氏被女儿凉凉的眼神看得心悸,一时之间竟忘了说话。 季文明见了,忙又唤了一声:“岳母大人,请为小婿作证。” 辛氏猛然一颤,回过神来,正要辩解,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道饱含怒气的声音:“谁是你的岳母大人,莫乱攀亲戚。巡街大人,此人与我家小女早已和离,再无瓜葛,他贸然闯入我女儿家中,乃私闯民宅,请大人为小女做主。” 傅松源大步而来,冷冷地瞥了辛氏一眼,转头死死盯着季文明。 私闯民宅可是大罪,季文明哪肯认,连忙指着辛氏道:“是岳母大人邀请我进屋等候阿璇的,四周的街坊邻里都可以为我作证。” 巡街顿时明了这几人的关系,他冲季文明道:“走吧。” 又扭头对傅松源说:“你们也来一个人,回去向大人禀明情况。” 傅松源冲长子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跟上。 等巡街一走,这个地方便只剩下傅芷璇一家三口,连同小岚。 傅芷璇屈身行礼:“有劳父亲跑一趟。” 说完,当着他的面,侧身嘱咐小岚:“去隔街王锁匠哪儿,打一把好锁来。” 女儿这是生他的气了,傅松源嘴角浮起一抹苦笑。昨天上元佳节家里炖了一只老母鸡,又宰了些羊肉,老妻惦记女儿,说她一个人孤零零的,也不知昨日怎么过的,今天给她带些过来。 他听了也觉有道理,便把钥匙给了妻子,谁知妻子送鸡汤是假,真正的目的是撮合女儿跟季文明。最后反弄得女儿连他也一并埋怨上了。 傅松源微窘,郑重承诺道:“阿璇,回家后,为父一定好好劝劝你娘。” 傅芷璇对此已经不抱希望了,她敷衍地点了点头。 看出女儿的不信,傅松源感觉有些难堪,扭头瞥了辛氏一眼。 辛氏倍觉委屈,小声嘀咕道:“你就护着她吧,她一个独身女子,夜不归宿,像什么话。” 傅松源听了浓眉一皱,正打算问个清楚,忽然听到小岚的尖叫声:“夫人,你的腿” 可能是因为站得太久了,她受伤的膝盖处再次渗出血丝来。 傅松源被吓了一大跳,怒瞪了辛氏一眼:“都是你惹的祸,快把阿璇扶进去,我去请大夫。” 大夫来了之后又给她换了包扎,回头嘱咐道:“这位夫人的腿受了伤,在彻底好之前,不宜挪动,更不宜久站。” 傅松源点头应是,侧头又横了辛氏一记。 “谁知道她腿真的有伤啊。”辛氏眼眶一红,紧张地问道,“我女儿的腿不会瘸了吧。” 傅松源听了来气,压着怒火吼道:“没看到阿璇屋子很冷吗,你去把火炉子烧上。” 辛氏见他动了真怒,再不敢多言,急匆匆地跑了进去。 一进屋就看到小岚拿着一套天青色雨花釉茶杯和茶壶急匆匆地往外走,辛氏瞧了觉得眼熟,想了一会儿才记起,这是她今天用来招待季文明喝茶的茶具。 “你拿去作甚?”辛氏拦住了小岚。 小岚抬头看了她一眼,梗着脖子说:“夫人让奴婢抱出去扔了。” 说完,也不管辛氏是何神色,急匆匆地走到院角,噼里啪啦地把茶杯茶壶砸了一地。 听到瓷器落地的声音,辛氏这才回过神来,打起门帘不高兴地嘟囔道:“这是做啥呢,还拿东西出气。” 傅芷璇神色漠然:“我嫌恶心,自不能让它碍我的眼。” 也不知她说的是人还是茶具。 辛氏被这一噎,又有要流眼泪的趋势,正巧傅松源来了,傅芷璇抬头越过辛氏,看向父亲道:“爹,我的腿没什么大碍,有小岚看着就行了,你和娘先回去吧,免得嫂子担心。” 傅松源沉重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腿上,扭头用晦涩不明的目光盯着妻子,再次郑重地向傅芷璇承诺道:“放心,只要爹在一天,你娘以后绝不会再来干涉你的事。” 傅芷璇瞧见父亲花白的头发和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知道他的难处。母亲是他的结发妻子,又养育了这几个儿女,他能拿她怎么办?轻了没用,重了又得顾忌儿子女儿的感受。 “爹多虑了,女儿承蒙苗夫人看得起,被邀去苗家做事。女儿已经答应了,过几日腿好了就去,以后爹娘来,女儿恐招待不周。”这是明晃晃地告诉辛氏,她不在家,来也无用。 辛氏听了很不赞同:“你一个女子抛头露面还不够,怎还要去别人家做工,这像什么话。” 傅芷璇没看她,只对父亲说:“苗夫人以一介女流之身,掌偌大家业,乃女中豪杰,女儿亦想向她学习,不求攒千金富贵,但求能自食其力。” 傅松源心里其实也不大赞同女儿去别人家做事,只是看女儿坚决的样子,他本身又心中有愧,只得让步:“那你注意安全,若是做得不如意就回家,你还有为父。” 傅芷璇点头应是。 瞧她一脸疲惫,傅松源也不好多呆,只是出去嘱咐小岚好好照顾她,有事去傅家找他或是傅天意。 回去的路上,辛氏心里颇为忐忑不安,因为丈夫一脸沉色,从头到尾都没搭理她一下。 等进了屋,关上了门,傅松源忍了一肚子的气终于倾泻而出,他扭头看着辛氏,目光冰凉:“我原以为你糊涂,但好歹还有一颗爱子爱女之心,所以对你诸多宽容,可你看看你都办得什么事?迫不及待地把女儿往火坑里推?是不想要这个女儿了是吧?” 辛氏缩了缩头,小声辩解:“我都是为她好,文明长得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前途无量,又对阿璇还有意” “闭嘴!”傅松源厉声打断了她,“阿璇这辈子嫁给谁都行,就是绝不能再嫁给季文明。你也不想想,阿璇让他丢了多大的人,还因此被判徒刑一年半,此子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他想再娶阿璇,绝没安好心。” 见她还要辩解,傅松源怒目一瞪,说了狠话:“辛氏,这是最后一次。以后阿璇,还有芷兰的亲事,你都不得干涉,否则,再有下次,你就回辛家吧,我傅家庙小,容不下你这等擅作主张,不听劝的妇人。” 辛氏这回是真的懵了,她与傅松源少年夫妻,一路走来,夫妻三十载,情分非同一般,可今天丈夫竟然说出了要休她的狠话。 她都这把年纪了,家中父母已逝,哥嫂年纪也大了,现如今是侄儿当家,谁会欢迎一个一大把年纪被休回来的老姑母。 “你好狠的心,我可是天意的母亲,你休了我,让天意和芷兰怎么做人?”辛氏又伤心又愤怒。 傅松源不为所动,只是抛下一句话:“你好自为之。” 这厢,思琪回头把抚宁巷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了陆栖行。 对于季文明,陆栖行的印象有限得很,两次听说,皆是因为曹广的吐槽。 在曹广口中,这人就是个溜须拍马吃软饭的小白脸,令人很是不齿。 曹广这人虽性子鲁莽直率了一些,但从不说假话。所以陆栖行也下意识地不喜,他沉吟片刻,叫来章卫问道:“季文明不是判了徒刑吗?怎么还在外面蹦跶?” 章卫连季文明是谁都不知道,哪知道原因。不过徒刑皆是轻犯,想来这人犯的罪很小,走走门道,推脱个一年半载,等到大赦就免了。 这是时下官场上很流行的风气,章卫早有耳闻,朝廷官员大多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这次王爷竟特意提起了他,想必这人逍遥的日子也到头了。 “属下马上去京兆府督促府尹大人办重理此案。” 陆栖行招手叫住了他:“不用,让兵部给他安排个差事,远调京城。” 忽然,陆栖行想起曹广提起过季文明现如今的老丈人是安顺参将钱世坤,有这么一尊大靠山不用,非要回无枝可依的京城觅前途,想必安顺也不是他的福地。陆栖行思忖片刻,直接点了地点:“让他回安顺,降职一等录用。” “是。”章卫点头,退了下去。 在一旁伺候的福康听了,涎着一张脸问道:“殿下,老奴让思琦改日给傅夫人透个话?” 总不能做了好事不留名吧。 陆栖行不悦地瞥了他一眼:“多事,你很闲?正好马厩的马许久没刷了。” “没,没有,老奴想起来了,老爷子好像有事找老奴,老奴这就去。”福康边说边退了出去。 在家休养的傅芷璇完全不知道,自己厌恶的季文明和无可奈何的母亲,轻而易举就被另外两个男人给暂时解决了。 她躺在床上想了许多,季文明之所以敢一而再,再而三地上门找她的麻烦,甚至舔着脸求和,不过是欺她势弱罢了。 真正要让他以后再也没办法找自己的不自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他按进泥里,踩得死死的,再也不能翻身。 但她乃一介女儿身,不能进入官场与他争锋,唯一的办法就是多赚银两,钱能通天,季文明能用钱买通官府,推迟他的徒刑,若她有更多的银钱,也一样能买通他的上司,阻碍他的前途。只要季文明这辈子都升不上去,他也就拿她没辙。 所以这两日,傅芷璇并未闲下来,她把自己看过的书又温习了一遍,又把自己做生意来这几年遇到的事回忆了一遍,总结了一番其中的经验,回头还叫了严掌柜来向他讨教。 严掌柜听明她的用意,温和地笑了:“东家当不用如此,苗氏乃富商巨贾,他们的行事与咱们这种小店又不一样。若遇到故意找茬刁难的客人,我们只能息事宁人,以和为贵,但苗氏就完全不惧,他们若像咱们一样赔不是,反倒是坠了苗家的威名。” “像前几年,有一李姓商人,托苗家从蜀地运了一批茶叶回来,结果到了京城,翻出来的茶叶都发霉了。李姓商人找上苗家,不依不挠,让他们三倍赔偿,苗家掌柜口头上同意协商,说此事他做不了主,需得东家同意。这么明面上拖延数日,暗地里却着人快马加鞭赶往蜀地,查清原委,带着证人证物回京,反告了这李姓商人一个诬告之罪。这李姓商人蹲了好几年大牢,家里的伙计掌柜也走的走,散的散,等他出来,家产已败光,只能在闹市摆摊卖糖水为生。” 傅芷璇听得啧啧称奇,也明白了严掌柜的意思。他当初虽也做过银楼的大掌柜,但与苗氏完全没法比,他的经验并不一定适用于苗家。 “多谢严掌柜提点。” 严掌柜摆手,宽慰她:“不敢当,东家放宽心,苗夫人虽一介女流,但却是个心胸开阔,豪爽大方不输男儿的奇女子。她既愿意主动邀你,定会好好教你,东家聪慧,细心观察,耐心学习便可。” 傅芷璇一想也是这个理,便放心了心中的担忧,好好养身体,并把家里的事安排好。 她这一去,也不知是何光景,客栈和糕点铺的事交给严掌柜打理就是,她唯一担心的是小岚。 此去苗家,她已经决定带上史哥,自不能再带上小岚,否则你是去做工还是去摆谱的。 小岚这丫头心眼实,又没城府,傅芷璇担忧她会被人欺负了去,索性安排她到客栈,一来那里有严掌柜盯着,也没人能欺负了她,二来也给她找些事做,免得她闲着胡思乱想。 知道傅芷璇不带她去苗家,小岚好一阵难过,直到傅芷璇答应,等她在苗家站稳了脚,再带她过去,小岚这才破涕为笑。 几日的时光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与苗夫人约定好的日子,傅芷璇的腿也好得差不多了。 她好好收拾一番,穿了一件八成新的深色夹绒绣花薄袄,下着一身深蓝穿花云缎裙,坐车与史哥一同前往苗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第五十九章 苗家坐落在富人聚集的城西芙蓉巷, 这里富商大贾云集,房子都是三进四进的大院子。 苗夫人家即便人丁简单, 主子只有母子二人,住的也是一处三进的大院子。 傅芷璇报上名号,早得了苗夫人授意的门房, 立即安排人把她领了进去。 穿过长长的抄手游廊,傅芷璇在正厅见到了苗夫人。 只是此刻苗夫人的情绪似乎不大好,柳眉倒竖, 一双美目中怒火连连, 傅芷璇上前见礼,眼角的余光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旁边被人用过还没来得及收走的几只茶盏,若有所思,看来, 苗夫人刚才还接待了一批客人。 见到她, 苗夫人收起了怒气,挤出一抹笑, 试着用温和的嗓音道:“阿璇,你来了, 腿好了吧?” 傅芷璇躬身道谢:“多谢夫人挂念, 已经好了。” 苗夫人邀她坐下, 笑容满面地说:“那就好, 正好我今天要去渡口一趟, 你跟我一道去看看吧。” 口吻虽带着询问, 但语气却不容置喙。 傅芷璇也不在意, 她来苗家本就有所图,当然是越早开始越好。 几人随即换车,驶向渡口。 这座渡口就叫苗家港,位于洛河与南北运河的交界处,此处地势开阔平坦,水深港阔,航道不易淤塞,是一处天然的优良港口之选。 苗夫人站在渡口,指着河面上上百艘大大小小的船只,眼中净是自豪:“当初苗家港还未成立之时,这里一片荒芜,直到我公公在此地建渡口,才逐渐兴盛起来,开始有许多商家搬迁来此,不过这里最多的还是库房。” 傅芷璇循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通往渡口的大道两侧,密密麻麻的库房依次向左右两端延伸,绵延数里,蔚为壮观。 两代人打下如此基业,也难怪苗夫人如此自豪了。 看见傅芷璇惊叹的神色,苗夫人端庄的脸上浮现出笑容,带着她踏上了旁边一艘两层高,四丈宽,十几丈长的大船上。 听闻东家来了,这艘船的纲首立即拿起算盘上前拱手道:“苗夫人。” 苗夫人侧目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到他手里的算盘上,笑道:“张思之,你们这是在盘点货物?” 张思之颔首低笑:“什么都逃不过夫人的眼,小人在做最后的确认。” 苗夫人颔首,指着船舱道:“好,带我们去看看。” 张思之好奇地瞥了跟在苗夫人身后的傅芷璇一眼,屈身侧腰,把他们领进了船舱。 这是一艘货运仓库,一进去,就是一排排高高矗立的架子。各种货物分门别类地放置于上,在架子两侧明显处还贴了一张纸条,上面手书架子上货物的种类c数量以及货主人姓名。 傅芷璇跟在后面看了一圈,这才明白,原来这艘船运送的并不是苗家的东西,而是被南北行商租下,分占贮货。 转了一圈,苗夫人跟傅芷璇讲解了一下这里面的门道:“这叫寄托,货主付钱让我们把货运往南方,到那边,再派人来取。这种方式,付的银钱较多,不过若是途中货物有损,我们需赔付货主的全部损失。另外还有一种承运方式,也是分占贮货,人得数尺许,下以贮物,夜卧其上,这种就由他们自行看护货物了,自然付的银钱也要少得多。” 傅芷璇以前只知其二,完全没听说过第一种。现在听苗夫人说来,顿觉眼前一亮,这种方式对实力雄厚的大商户来说,真是一件省心省力的好办法。否则,每次运送大批货物都要另外派出一大批人看守,既浪费时间,又未必能保证货物一定能准时安全送达。对苗家而言,节省了空间,增加了收入,实在是一个与双方都有益的好办法。 只是,也只有苗家这样的大户敢担这个责,并能取信于其他商户。 严掌柜说得对,走到苗家这个位置,行事手腕已不能用小商户的眼光去看。 下了船,苗夫人又带着傅芷璇去了附近的库房。 这里最大的三个库房占地数十亩,都是苗家的。苗夫人领着傅芷璇一一路过三个库房,前两个库房大门紧锁,旁边不止有穿着黑色短打的家丁,甚至还有一排排穿着冰冷铠甲的士兵驻守在外。 傅芷璇倍觉奇怪,却见苗夫人笑眯眯地与为首那人打了个招呼,看起来很是熟稔。 走到一边,苗夫人才低声向傅芷璇说了一句:“这两个库房装的是官家的东西。” 此外,再没多言。傅芷璇联想到当初史哥打听来的消息,心里有了答案。 她默默点头,知趣地没多问。 苗夫人很满意她的态度,随即带着她去了三号库房。 这个库房里堆的都是苗家的货物,各种器物繁杂,多是瓷器c丝绸和茶叶。 苗夫人向她解释道:“这批货是直接运到运河以南,从泉州出海,运往南洋。” 傅芷璇恍然大悟,原来苗家还涉及了海运。 两人随后又去船厂。苗家的船厂才建几十年,并不出色,它更多的是负责远行船只的维护和检修,而苗家远航的大船皆是出自南边的船舶世家斐家,只有行驶距离不远的小帆船是产自这里。 前前后后,转了一天,才勉强把渡口走了个遍。 虽是粗粗一看,但这一日对傅芷璇的冲击极大,她感觉以前的自己就像一只井底之蛙,所知实在有限,偏偏自己不自知。 回去时,天已黑,苗夫人没有多言,只是给她安排了一间客房,让她好好休息。 次日用过早膳后,她终于提起了对傅芷璇的安排:“阿璇,苗家的产业你也已经看过了,你有什么想法?” 傅芷璇昨晚想了一夜,心里早有了计较,福身对苗夫人道:“多谢夫人抬爱,阿璇粗通笔墨,想到斗金堂做伙计。” 斗金堂的斗金二字取自日进斗金,是苗家在苗家港运行的枢纽,专司各种货物的运转调配备录,也就是说,掌握了斗金堂也就掌握了苗家货运的核心。 傅芷璇选斗金堂也是经过多方思量,船厂学徒都是从十几岁开始就进去打铁造船,了解船只的构造,这是一个力气活,她肯定不行。至于船只远航之事,她也不准备做一个纲首,日夜航行在水上,自是没必要去船上做工,再说库房,每日负责看守货物,负责点进点出,已经有一套完备的行事流程,无甚新鲜的。 生意生意,归根到底还是在于流转运通,而斗金堂恰好就是负责此事。南北货物皆聚在此,再由此送抵全国各个商铺,也只有在此,才能学到接人待物,为人处世之学。 苗夫人大为意外,抬头含笑盯着傅芷璇:“不错,昨日我刻意略过了斗金堂,你还是注意到了,观察细致入微,又能放下身段,从学徒做起,阿璇,我果然没看错你。” 傅芷璇被她夸得不好意思:“夫人谬赞,只是其他皆不大适合我罢了。” 苗夫人想到她女子的身份,有所悟,叹道:“是我疏忽了,待我手书一封,让米管家派人送你去渡口见斗金堂的大掌柜田澜。” “多谢夫人。”傅芷璇颔首笑道。 苗夫人随即去了旁边的偏厅写信。 傅芷璇安静地坐在正厅等着。 不一会儿,忽然门口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很快,正厅门口出现了米管家消瘦的背影,他紧蹙眉头,急匆匆地走进来,直接掠过傅芷璇,走进偏厅,附耳在苗夫人旁边说了两句。 苗夫人当即勃然大怒,狠拍木桌:“真真是欺人太甚!” 言罢,丢下毛笔,蹭地站了起来,刚走出偏厅就跟涌进正厅的一群人给对上了。 进来一共六个人,打头的是一个身材矮小,皮肤黝黑,瘦得跟麻杆一样的老头,瞧那一走三停的步伐,傅芷璇揣测,此人至少已过古稀之年,难怪苗家这么多下人,也不敢硬拦住他们。 老头身侧,一左一右扶着他的是两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最后面三个则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几人脸色都阴沉沉的,一语不发地走到上首处坐下,老者的目光还在傅芷璇身上扫了一圈,目带冷意。 傅芷璇心中疑惑,她昨日才来苗家,此前并未见过这老头,应不至于让人厌恶才是。 苗夫人板着脸,杵在偏厅门口,连称呼到免了,直接冷冰冰地问道:“昨日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们又来做什么?” 老头左侧穿着青色直襟长袍,胖墩墩,脸上全是肥肉的中年男子开口了:“三弟妹,太叔公他老人家特意来看你,你这是什么态度?” 苗夫人拧紧袖子,强忍着怒气说:“那现在看完了,你们可以走了。” 叫太叔公的老头瞥了一眼苗夫人,冷哼一声:“姜氏,你昨日拒绝咱们,莫非是因为她。” □□充满恶意的目光向傅芷璇投射而来。 傅芷璇倍觉不秒,看样子,这是苗夫人的家事,她一个外人实在不宜待在这里。 她起身,朝苗夫人福身:“夫人,若无事,民妇先退下了。” 苗夫人叫住了她:“不用,你坐一边就是。” 傅芷璇很尴尬,又不好走,只得坐下,一声不吭,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那太叔公明显不愿放过她,干瘪的脸皮一起一伏,两只污浊的眼像是淬了毒:“放着好好的大家小姐不聘,非弄这么个不守妇道的回来,姜氏,你是何居心?就不怕半夜伯庆来找你吗?” 人在屋中坐,祸从天降,被无辜波及的傅芷璇很是恼火,怒瞪着三叔公:“这位老人家,小妇人自问行得正,坐得端,并无出格之处,你若再这样张口就污蔑小妇人的名声,也别怪小妇人不敬老,咱们衙门见。” 三叔公没料到她气性这么大,白胡子气得一抖一抖的:“守妇道的会把自己的丈夫告上衙门!” 傅芷璇冷笑一声:“既然你们已查明我的身份,那也应知道当初府尹大人是怎么判的。今儿你们觉得小妇人自请和离就是不守妇道,也就是说,你们认为府尹大人判得不公了?” 三叔公不过一介庶民,哪敢质疑府尹大人,顿时萎了,一拂袖:“哼,老夫不与你这等无知妇人一般见识。” 转而盯着苗夫人,白胡子一颤一颤,很是激动:“姜氏,你也看到了,这妇人出身平平,长辈说一句,她顶两句,老头子决不允许她进咱们苗家门户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傅芷璇哭笑不得,苗夫人明明是怜她,有意拉她一把,怎么到这三叔公那里就成了,她要嫁进苗家。 若非顾忌傅芷璇的名声,苗夫人真想顺口应了这话,气气这倚老卖老的东西。 但她青年守寡,深知没有男人的女人的难处。因而连犹豫都没有,当即反驳道:“你们想多了,阿璇是来替我做事的。至于阿铮的婚事,我另有打算,今年秋闱过后,我就会替他把婚事定下来,就不劳太叔公和诸位叔伯操心了。” 这话连傅芷璇都听懂了,也不知太叔公六人是真没听懂,还是装作不懂。苗夫人的打算很明显,她准备在秋闱之后再给苗铮定亲,若是苗铮能一举高中,到时就能聘一官家小姐。 大燕的商户地位较之前朝有所提高,但跟官家比起来还是差远了。苗铮好读书,有意仕途,自然是攀一个做官的老丈人于他的前程最有利。等官场有了人,苗家的生意自然更加顺畅。 苗夫人此举可说是煞费苦心,但太叔公显然不理会,或是不愿理会,他摆起架子,训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阿铮今年都十九了,跟他同龄的男儿都当爹了,他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有你这么当娘的吗?等到了地下,你有何颜面见伯庆?” 拿着鸡毛当令箭,句句揪住一个死人不放,连傅芷璇这个外人听了都倍觉恼火,更何况当事人苗夫人。 只是不知为何,苗夫人气得脸色铁青,但却没翻脸,只说:“我心中有数,就不劳太叔公操心了。” 见她油盐不进,他们也不能硬是按着她答应了婚事,太叔公几人极为恼火,正欲找借口发作,就见苗铮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今日是月末,正巧是苗铮放假的日子,他从书院出来后就听来接他的奴仆说,族人又气势汹汹地上门了,因而弃车骑马,飞快地赶了回来。 “太叔公,苗铮潜心学习,暂无意成亲,请你们别再来烦扰我母亲了!” 苗铮整日埋头书海,人情历练有所不及,不知这一句话直接捅了马蜂窝。 太叔公一行揪着这一句不放,咄咄逼人地说:“无意成亲,这怎么行?伯庆膝下就你这一根独苗苗,你不成亲,对得起你父亲,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苗夫人深知儿子不是这群老油条的对手,忙站到他前面,把他往后推了推,冷声道:“谁说阿铮不成亲,我都说过了,年底就给他定下来。” 但太叔公几人好不容易才抓住这一个把柄,哪里肯放,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抨击苗夫人这个做母亲的没有尽到为妻之职,为母之责。 苗铮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白皙的脸囧得通红,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想帮忙,又怕给母亲帮了倒忙。 傅芷璇见了,趁着太叔公他们不注意,起身,轻轻在苗铮耳边说了一句:“你就说嫌那姑娘丑。” 苗铮不傻,很快明白傅芷璇的意思,眼睛一亮,上前两步,挡在苗夫人面前,大声说:“太叔公,我娶,我娶还不行吗?” 太叔公几人大喜,立即逮着他说:“你可不许反悔。” 苗夫人气得狠狠拍了他一记:“胡说什么呢,你知道他们要你娶谁吗?” 这老东西一直觊觎他们的家财,给儿子说的也是他大儿媳妇的娘家侄女。 虽没见过那姑娘,但就凭她跟太叔公的关系,苗夫人就绝不同意。这些人安排这女子进他们家绝没安好心。而且他们家生意做得颇大,太叔公家虽也算不上穷,但离他们这一房还是差远了,门不当户不对,她岂能接受这样一个儿媳妇。 苗铮安抚地看了苗夫人一眼,红着脸拱手施礼道:“太叔公,阿铮愿娶妻,但非绝色不娶,否则若是娶个比张世同小妾更丑的女子,岂不是丢人。” 太叔公感觉不大妙,问道:“张世同是谁?” 苗铮维持着躬身的姿势,如实回答:“他是工部侍郎家的公子,阿铮的同窗,他的小妾是倚兰坊曾经的头牌,馥香姑娘。” 这位馥香姑娘因身带奇香,美貌倾城而得名,曾有富商一掷千金只求见其一面。 太叔公没听过这号人物,但他身后那三个年轻人却是听过的。 听完子孙辈的讲解,太叔公不屑地撇了一下胡子,殷殷劝道:“阿铮,男儿娶妻当娶贤,怎可贪图美色,像什么话?” 但苗铮就是咬死这一点不松口,非要娶个绝色媳妇不可。 太叔公几人怀疑他是推脱,却没辙。这样倾国倾城的美人,除非沦落风尘的,否则早嫁入权贵家了,哪轮得到苗铮这样一个商人之子。他们总不能拉个妓子来充数吧? 最后,实在劝不动苗铮,几人只能无奈地走了。 他们一走,苗夫人就伸手隔空点了一下儿子的鼻子:“好小子,今天怎么想出这么一个主意?” 苗铮瞥了傅芷璇一眼,又飞快地挪开目光,不好意思地说:“都是傅夫人教我的。” 苗夫人大笑:“我就说嘛,你这老实的孩子怎么会想出这种主意。” 她瞥向傅芷璇,笑道:“你也别叫傅夫人了,就叫阿璇吧,阿璇以后来帮娘做事。” “嗯。”苗铮应了一声,就借口有事走了。 苗夫人无奈地摇头:“阿璇你莫见怪,阿铮一看到姑娘就害羞。” 傅芷璇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略过这个话题:“夫人,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去斗金堂了。” 苗夫人一拍脑门,歉意地看着她:“哎,瞧我这记性,阿璇,今天对不住,让你受委屈了。” 说罢拿起信折好,递给了傅芷璇。 傅芷璇临出门时,回头不解地看向苗夫人:“听闻夫人曾欲脱离宗族,最后为何犹豫了?” 苗夫人抬头望天,无奈地叹了口气:“阿铮不想继承家业,好读书,我不能毁了他的前程。” 傅芷璇豁然明了,现在对读书人的考核,学识是一方面,品行也很关键。哪怕是宗族多有不端,但毕竟没把抢家产摆到明面上,若是苗夫人主动脱离宗族,说出去,反倒成了他们的不是,很可能会影响苗铮的前程。 念着她的拳拳爱子之心,傅芷璇因为遭受无妄之灾的那点不快也散去了。她宽慰苗夫人道:“夫人莫担心,等令公子高中后,这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苗夫人拉住她的手,欣慰的笑了:“还是阿璇你懂我的心。你此去斗金堂,我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我苗家不是以技艺传家,你只需重点关注田掌柜为人处世原则和应对危机的能力就行了。” 傅芷璇惊愕地看着她:“夫人,别的学徒出事少则三年,多则五年十年不等,这不符合规矩。” 苗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在苗家我的话就是规矩。阿璇,你也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听我的,咱们苗家是以船发家,道听途说纸上得来终觉浅,一个月后,有一批货要南下,这批货很重要,我要亲自过去,你也与我一道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第六十章 爱我就到晋江来找我, 么么哒 “哎呀,别问了, 出大事了,少夫人呢?快叫她回去。”如意急得嘴都起泡了。 小岚为难地说:“少夫人跟严掌柜出去办事了,我也不知道。” 如意急得跺脚:“那赶紧去找, 看看少夫人平时爱去什么地方,都去找找,找到人赶紧叫她回去, 老宅那边的二夫人把老夫人打伤了。” “啊”小岚吓了一大跳, 连忙说,“好,我这就去。冯六,你也去找找, 找到严掌柜和少夫人, 赶紧让他们回来。” 如意叹了口气,折身冲了出去:“我去点心铺那边看看。” 几人分头出动寻人。 这会儿, 被人满城寻找的傅芷璇心情极好,因为她托严叔找的房子有着落了。 小岚那丫头单纯天真, 未免她说漏嘴, 所以傅芷璇没带她。 严叔找的房子不错, 位于城东, 一进的院子, 虽然不大, 但周围的环境还不错。四周居住的多是在各部做事的小吏, 还有府衙的好些捕快也住附近,家境都还算殷实,也没有地痞流氓敢在这一片滋事。 以后她一个和离的妇人住在这里也比较安全。 至于和离后回娘家,傅芷璇也不是没想过。只是前世,她被休就连累父亲丢了差事,她不想这辈子还连累父母。 “少夫人,你看还行吗?若是没有意见,就可以立契了。”等傅芷璇看完了房子,严掌柜直接问她意见。 傅芷璇满意地颔首:“好,今天就立契吧,不过后面的事还要麻烦严叔多跑几趟。” 严掌柜憨憨一笑:“应该的。” 他去找来卖家和房牙子,开始拟定契约,办完后,双方签字画押,余下的去官府备案交税就由严掌柜代劳了。 傅芷璇看了一眼逐渐西斜的日头,笑道:“严叔,时间不早了,今天先回去吧。” 严掌柜把契纸折好收起来,跟着傅芷璇一起返回客栈。 路上,他又说起了粮食的事:“还是少夫人有远见,南边的水患比京城严重多了,津江地区洪灾泛滥,尤其是兴城,受灾严重,十室九空。最近这几天,粮食是一天一个价,多亏少夫人提醒,不然我这一家子接下来大半年都要饿肚子了。” 严掌柜不但自家囤了大半年的粮,还发动亲戚多存点粮食,现在看到比以前涨了近一半价格的粮食,严掌柜庆幸不已,对傅芷璇更是感激。 傅芷璇苦笑,哪是她有远见,她也不过是比别人多活了一辈子而已。人在这种天灾面前真是太渺小了,即便她比旁人先知几天,也改变不了什么。 傅芷璇的情绪有些低落。 严掌柜没有察觉,继续说:“少夫人,目前粮价已涨到十五文一升,还有价无市,不少大粮商每天都限量售粮。咱们这好几百石粮食放在人来人往的客栈太扎眼了,你看要不脱手算了,这也能赚不小的一笔银子。” 傅芷璇会意:“有人找上严叔,想买粮?” 严掌柜颔首:“有几个中小粮商有意把咱们这批粮包圆儿了,价钱也不亏咱们,十六文一升。依我的意思呢,咱们既然不打算开粮铺,转手给别人也好,免得以后生出祸端。” 这批粮他们买的也比平常贵,十文一升,十六文卖出去,这一倒手,也有超过百分之五十的利润了。 若是想赚点快钱,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不过傅芷璇的目的不在此,她摇头拒绝了严叔的提议:“不用,严叔,这批粮食咱不卖,以后再有人想买粮你都打发了吧。” 严掌柜有些着急:“少夫人,我知道粮食还要涨,散卖涨到二十几文一升都很有可能,只是咱们人手少,以后南边的流民涌入京城,恐会生出乱子,还有那些个粮商” 人在绝境下保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他这东家只是一女流之辈,家中又没靠山,万一被人盯上,有个好歹怎么办? 只要人在以后何愁没有赚钱的机会。 傅芷璇比严掌柜更明白这事的严重性。她记得上辈子南边上万流民入京,朝廷一开始体恤灾民受难,并没有禁止他们入城。 结果这一放入城就坏事了,流民没有钱,想找个工也不容易,京城物价高,没办法,快饿死了谁还管什么律法刑责,还是先填饱肚子最重要。因而京城发生了好几起打劫抢粮甚至伤人的恶件。 最后还是朝廷在城郊建难民营,发动富贾巨商和达官贵人们去城外施粥,朝廷也设置了官方施粥点,并贴出修筑津江堤坝的告示,召集了大批青壮年服役,以徭代明年的田赋,这才解了流民之祸。 不想让严掌柜因为这批粮寝食难安,傅芷璇干脆给他透了个底:“严叔,这批粮,我不打算卖,而是准备捐献一大部分给朝廷,余下的拿来施粥。” “啊”严掌柜眼珠子瞪得老大,这一捐可是一两千两银子呢,季家又不是什么富贵之家,少夫人她男人几年没音讯了,家里还有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姑子要养,这把钱都散出去了,以后遇到点事怎么办? 他满是复杂地看了傅芷璇一眼:“少夫人可想清楚了?” 傅芷璇勾唇浅笑:“严叔放心,这是我深思熟虑的决定。” “少夫人高义。”这下严掌柜是真佩服傅芷璇的洒脱劲儿,不是谁都有视金钱如粪土的豁达。 傅芷璇笑笑,没好意思接他这顶高帽子。她哪是高义,她都是为了自己这条小命。 回来这些天,傅芷璇一直在反思,自己前世为何会落败到那等地步,思来想去,除了她对季家人不设防外,还有一个致命的因素,双方实力悬殊巨大。 季文明是新封的正五品武义将军,新的老丈人是正三品的安顺参将,手握一方兵权,位高权重。反观自己这边,父亲只是一个从九品的工部柴炭司大使,大哥眼高手低,一把年纪了还一事无成,二十几岁了连童生都还没考过。 对于季文明和钱珍珍来说,捏死自己就跟捏死一只蚂蚁差不多。 所以大家都知道她冤屈,都知道她被休弃的理由站不住脚,但谁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去开罪风头正健的季家呢? 现在距季文明回京只有两三个月的时间,想短期内改变傅家人的地位是不可能的。 傅芷璇手中资源有限,除了剑走偏锋,她别无他法。 不过这撒银子也是要看时机,现在朝廷还不是很缺粮,她就是把这几百石粮献出去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她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好在傅芷璇这辈子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少夫人,少夫人,可找到你了,快回去吧,家里出事了,老夫人被老宅那边的二夫人打伤了”远远的如意看到傅芷璇,连忙跑过来抓住她的手,着急的说。 看来她出门时许诺的一个水晶肘子是轻了,就颜氏这战斗力,再给她十只水晶肘子,傅芷璇也愿意。 傅芷璇心里说不出的痛快,碍于儿媳的身份,她不能明目张胆地对付万氏,但总能治得了她的。颜氏就是很好的人选,稍微许以微利暗示一下,颜氏就会屁颠颠的上来做这把刀。 两人现在闹得不可开交,她是傻了才眼巴巴地赶回去收拾这烂摊子。 傅芷璇拿起手帕压住上翘的唇角,清咳两声道:“好,走路太慢了,还是去客栈坐马车吧。” 如意一想是这个理,随即跟着傅芷璇一起返回客栈。 哪知马叔却不见了人影,客栈大门紧闭,一个人都没有。 如意傻眼了,眼巴巴看着大门,愁死了:“马叔人去哪儿了?” 傅芷璇垂眸不语,马叔自然是去找她了啊?连冯六都关掉客栈到处去寻人了,马叔怎么可能守在门口干等。 “走回去吧。”静默了几息功夫,傅芷璇语气沉重地说道。 “可是”如意隐隐觉得不妥,客栈比刚才她找到少夫人的地方离季家还远,她们这不是又白绕了一圈吗?这样回去得是什么时候了? 傅芷璇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那你说怎么办?我们就在这里等马叔?马叔不来,我们今天就不回去了,也不管老夫人在家等着我们?” 如意瞧见傅芷璇肃穆的冷脸,心头一悸,连忙垂下头说:“少夫人,是奴婢说错话了。” 她是万氏的人,傅芷璇懒得理她,转身往季家的方向走去。 这么绕了一圈,等她们赶回季家时,已是日落西山十分,平时冷冷清清的季家门口围了一群人,热闹非凡。 “怎么回事?”傅芷璇扭头问如意。 如意苦笑,她这一下午都在找少夫人,哪知道府里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正一头雾水时,季美瑜两眼哭得红红肿肿的从门口挤了出来,一把扑进傅芷璇的怀里,嘤嘤呜呜地哭了起来:“嫂子,伯祖父亲自来了,好吓人,我害怕!” 祁襄拱了拱手,刻板地说:“范大人过奖了,我也不过路过,瞧这家伙鬼鬼祟祟地想要逃跑,就顺手把他带了过来而已。” “你这顺手可帮了我们大忙。”范嘉义乐呵呵地说道,“今儿祁统领没在殿下跟前当值?” 祁襄嘴一咧,露出跟他肤色极不相衬的雪白大门牙:“范大人说呢?” 紧接着也不给范嘉义废话的功夫,拱手道:“祁某还有公务在身,先行告辞,范大人再会。” “诶”范嘉义还想留他,却见祁襄大步径直走向了路边停着的一辆黑楠木所制马车旁,翻身上马,马车哒哒哒,像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又飞快地消失了。 怎么被那位撞见了,范嘉义头一垂,做恭顺状,直到马车驶离巷子,他才回过头来,脸上又恢复成了淡漠的表情。 看得傅芷璇叹为观止,这位范大人变脸的功夫收放自如,真的了得。不过那辆低调的马车里坐的是何人,能让眼前这位范大人如此恭敬? 范嘉义不知道傅芷璇的腹诽和好奇,指着侯三问道:“这人你怎么打算?” 傅芷璇知道他这是投桃报李,有心想卖她一个人情。不过这位范大人的人情何其珍贵,用在侯三这种小瘪三身上,真是浪费了。 傅芷璇故作恭顺状:“此人教唆流民,挑起内乱,扰乱治安,还要劳烦大人派人把他押送到京兆府。” 意思是,这人交给京兆府处置就是,不用他特意关照了? 范大人有些意外地看了傅芷璇一眼:“好,就依你所言。傅氏,你献粮有功,本宫会如实上报。” 傅芷璇听懂了他的意思,含笑垂首:“这都是民妇该做的。” 范嘉义心里这会儿跟猫闹抓一样,也没心思跟傅芷璇多言,安排了人把侯三史哥一行送到府衙,折身急匆匆地往内城跑去。 “范大人,这么晚了,还不下值?”宫门口相熟的太监见到急匆匆的范嘉义,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 范嘉义连忙摆手:“我我有急事想要见摄政王殿下,劳烦公公通报一声。” “范大人有何事?殿下吩咐,不让人打扰。” 听到声音,范嘉义回头就瞧见才刚碰过面的祁襄,他讪讪一笑:“祁统领,又见面了,你能不能进去帮我通报一声?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见殿下。” 祁襄像尊门神一样,往大门口一站:“殿下不见客。” 得,真是个榆木脑袋。范嘉义气结,又不好发火,只能恹恹地站在那儿。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直到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厚重的宫门被人从里推开,一个身着蓝衣拿着拂尘的太监走了出来,对范嘉义道:“范大人,殿下有请。” 范嘉义心里不免有些惴惴不安,摄政王此举分明是故意晾着他,可不应该啊,他最近为了粮食的事,嘴都急起了泡,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才对,摄政王殿下怎会不待见他? 直到进了凌云殿,范嘉义的这种感觉到达了顶点,他行完礼,上首的摄政王也没任何的反应。 范嘉义心里打鼓,只感觉头顶上方似乎有一道犹如实质的冰冷目光投射到他身上,他的腿不自觉地一颤,心下打鼓,完全忘了自己进宫的目的。 “范大人可是有事要禀?”淡淡的,带着不耐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拉回了范嘉义游离的思绪。 不过经过这一遭,范嘉义一开始的自信满满和踌躇满志也不知溜到哪个角落去了,他心下不安,不过粮食和银子是两柄悬在他头上的剑,不解决不行。 范嘉义在心里理了一下措辞,迂回道:“殿下,赈济灾民所需甚大,国库空虚,恐不堪如此重负” “所以就不管这些百姓的死活了”凉凉的声音打断了他话。 范嘉义心一惊,垂下的眼睑突然出现一双绣着金龙的长靴,他心一横,连忙道:“殿下,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微臣斗胆,想进一策!” “你是说入粟拜爵!” 殿下怎么会知道?范嘉义心头一震,猛地抬头,错愕地看着摄政王陆栖行。 陆栖行面色冷然,目光深邃锐利,嘴角噙起一抹浅浅的意味不明的笑,让人摸不清他是何种想法。 范嘉义沉默了一下,硬着头皮说道:“没错,微臣就是这个意思,入粟拜爵方可解决目前的困境。” 突地,一本奏折朝他砸了过来,坚硬棱角分明的角擦过范嘉义的下巴,带出一串血珠。 范嘉义吃痛,从接下这摊烂摊子开始就窝出的气全迸发了出来,他把官帽一摘,袍子一撩,往地上一坐:“摄政王殿下,这户部尚书下官不做了,谁爱做谁做去!” 妈蛋,竟是吃力不讨好,两头受气的活儿。又要马儿跑又不给草吃,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看着坐在地上耍赖的范嘉义,陆栖行的幽暗深邃的黑瞳中闪过一抹笑意,他看着范嘉义下巴上的那道口子,返身坐回上首,从容不迫地问道:“怎么?本王还错怪了你不成?堂堂二品大员,一部之首,饱读诗书,满肚子治国之策的能臣竟要听从一介妇人之言?” “殿下怎么知道?”范嘉义又惊又囧,傅芷璇给他出主意这事明明只有他们两知道才对,殿下当时离得那么远,他如何能知。 陆栖行静默不语。 被戳穿,范嘉义老脸一红,也不好意思再耍赖,只好摸摸鼻子,灰头土脸地站了起来,苦兮兮地说:“殿下,国库里的老鼠都快要饿死了,下官这也是没办法” 谁料他还没说完,上方的陆栖行突地打断了他的话:“处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你的提议本王准了。” “啊”范嘉义掏掏耳朵,他没听错吧,殿下既然早准备应了他的提议,为何刚才会发那么大的火。 陆栖行对上他疑惑的眼,丹凤眼一挑,把话挑明:“范大人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实乃我辈楷模,不过大人行事未免太过瞻前顾后,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大人以后不妨大胆一些。” 这是说他太过保守,拘泥形式,不够锐意进取,想到这“入粟拜爵”的主意还是一市井妇人提醒他的,范嘉义就臊得慌,他面露惭色:“殿下说得是,微臣惭愧!” 有心补过,范嘉义连忙问道:“那微臣回去就上折子。” 这么大个事,怎么也要在朝堂上讨论一番才可能实行,他就做一回出头鸟吧。 范嘉义已经做好了被群臣攻诘的心理准备,谁料陆栖行却摆手拒绝了他:“不用,这种事不宜提到台面上,更不宜形成定例,你回去拿几个典型的名单过来。” 看着重新躁动起来的流民,傅芷璇眉一扬,拔高音量,厉声怒骂道:“这些魑魅魍魉也只敢躲在阴影里蝇营狗苟,耍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男儿只手把吴钩,誉满封得万户侯,我夫君浴血奋战,建功立业,封官获爵亦是理所应当,我傅氏苦心经营,守信讲义,财物取之有道,问心无愧,何须怕尔等藏头露尾包藏祸心之辈?” 她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还真把史哥一行给震住了,尤其是张柳,涨红着脸,把木棍往地上一掷,倔着头:“史哥,我不干了。” 这不是添乱吗?史哥气结,这个二愣子,一个女人几句话就把他给忽悠住了。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本来流民就松散如一摊散沙的流民被张柳这么一闹,不少人都开始打退堂鼓,毕竟这些人一个月前都还只是最淳朴的农民,之所以会做出这种事,一半是受人蛊惑,一半是被逼无奈。 傅芷璇瞧了,感激地看了张柳一眼,看得张柳黝黑的脸红成一团,眼神闪烁,不敢直视傅芷璇姣好的容颜。 “张柳,我这客栈还缺一名伙计,你可愿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第六十一章 爱我就到晋江来找我, 么么哒  此刻,他虎虎生威的大掌抓住一个鬼眉鬼眼的矮个男人, 像是拎小鸡仔一样,把那人丢到了史哥面前。 史哥一看此人,顿时气得咬牙切齿, 一把拽住那人的胳膊,就是一拳:“就是他,就是这个侯三告诉我们京兆府今天没人, 这客栈里有许多粮食的。” “抓起来。”范嘉义这会儿哪儿功夫搭理这么个小人物, 他扭头脸上笑成了一朵花,“有劳祁统领了,若不是祁统领帮忙,今儿就要让这贼子跑了。” 祁襄拱了拱手, 刻板地说:“范大人过奖了, 我也不过路过,瞧这家伙鬼鬼祟祟地想要逃跑, 就顺手把他带了过来而已。” “你这顺手可帮了我们大忙。”范嘉义乐呵呵地说道,“今儿祁统领没在殿下跟前当值?” 祁襄嘴一咧, 露出跟他肤色极不相衬的雪白大门牙:“范大人说呢?” 紧接着也不给范嘉义废话的功夫, 拱手道:“祁某还有公务在身, 先行告辞, 范大人再会。” “诶”范嘉义还想留他, 却见祁襄大步径直走向了路边停着的一辆黑楠木所制马车旁, 翻身上马, 马车哒哒哒,像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又飞快地消失了。 怎么被那位撞见了,范嘉义头一垂,做恭顺状,直到马车驶离巷子,他才回过头来,脸上又恢复成了淡漠的表情。 看得傅芷璇叹为观止,这位范大人变脸的功夫收放自如,真的了得。不过那辆低调的马车里坐的是何人,能让眼前这位范大人如此恭敬? 范嘉义不知道傅芷璇的腹诽和好奇,指着侯三问道:“这人你怎么打算?” 傅芷璇知道他这是投桃报李,有心想卖她一个人情。不过这位范大人的人情何其珍贵,用在侯三这种小瘪三身上,真是浪费了。 傅芷璇故作恭顺状:“此人教唆流民,挑起内乱,扰乱治安,还要劳烦大人派人把他押送到京兆府。” 意思是,这人交给京兆府处置就是,不用他特意关照了? 范大人有些意外地看了傅芷璇一眼:“好,就依你所言。傅氏,你献粮有功,本宫会如实上报。” 傅芷璇听懂了他的意思,含笑垂首:“这都是民妇该做的。” 范嘉义心里这会儿跟猫闹抓一样,也没心思跟傅芷璇多言,安排了人把侯三史哥一行送到府衙,折身急匆匆地往内城跑去。 “范大人,这么晚了,还不下值?”宫门口相熟的太监见到急匆匆的范嘉义,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 范嘉义连忙摆手:“我我有急事想要见摄政王殿下,劳烦公公通报一声。” “范大人有何事?殿下吩咐,不让人打扰。” 听到声音,范嘉义回头就瞧见才刚碰过面的祁襄,他讪讪一笑:“祁统领,又见面了,你能不能进去帮我通报一声?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见殿下。” 祁襄像尊门神一样,往大门口一站:“殿下不见客。” 得,真是个榆木脑袋。范嘉义气结,又不好发火,只能恹恹地站在那儿。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直到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厚重的宫门被人从里推开,一个身着蓝衣拿着拂尘的太监走了出来,对范嘉义道:“范大人,殿下有请。” 范嘉义心里不免有些惴惴不安,摄政王此举分明是故意晾着他,可不应该啊,他最近为了粮食的事,嘴都急起了泡,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才对,摄政王殿下怎会不待见他? 直到进了凌云殿,范嘉义的这种感觉到达了顶点,他行完礼,上首的摄政王也没任何的反应。 范嘉义心里打鼓,只感觉头顶上方似乎有一道犹如实质的冰冷目光投射到他身上,他的腿不自觉地一颤,心下打鼓,完全忘了自己进宫的目的。 “范大人可是有事要禀?”淡淡的,带着不耐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拉回了范嘉义游离的思绪。 不过经过这一遭,范嘉义一开始的自信满满和踌躇满志也不知溜到哪个角落去了,他心下不安,不过粮食和银子是两柄悬在他头上的剑,不解决不行。 范嘉义在心里理了一下措辞,迂回道:“殿下,赈济灾民所需甚大,国库空虚,恐不堪如此重负” “所以就不管这些百姓的死活了”凉凉的声音打断了他话。 范嘉义心一惊,垂下的眼睑突然出现一双绣着金龙的长靴,他心一横,连忙道:“殿下,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微臣斗胆,想进一策!” “你是说入粟拜爵!” 殿下怎么会知道?范嘉义心头一震,猛地抬头,错愕地看着摄政王陆栖行。 陆栖行面色冷然,目光深邃锐利,嘴角噙起一抹浅浅的意味不明的笑,让人摸不清他是何种想法。 范嘉义沉默了一下,硬着头皮说道:“没错,微臣就是这个意思,入粟拜爵方可解决目前的困境。” 突地,一本奏折朝他砸了过来,坚硬棱角分明的角擦过范嘉义的下巴,带出一串血珠。 范嘉义吃痛,从接下这摊烂摊子开始就窝出的气全迸发了出来,他把官帽一摘,袍子一撩,往地上一坐:“摄政王殿下,这户部尚书下官不做了,谁爱做谁做去!” 妈蛋,竟是吃力不讨好,两头受气的活儿。又要马儿跑又不给草吃,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看着坐在地上耍赖的范嘉义,陆栖行的幽暗深邃的黑瞳中闪过一抹笑意,他看着范嘉义下巴上的那道口子,返身坐回上首,从容不迫地问道:“怎么?本王还错怪了你不成?堂堂二品大员,一部之首,饱读诗书,满肚子治国之策的能臣竟要听从一介妇人之言?” “殿下怎么知道?”范嘉义又惊又囧,傅芷璇给他出主意这事明明只有他们两知道才对,殿下当时离得那么远,他如何能知。 陆栖行静默不语。 被戳穿,范嘉义老脸一红,也不好意思再耍赖,只好摸摸鼻子,灰头土脸地站了起来,苦兮兮地说:“殿下,国库里的老鼠都快要饿死了,下官这也是没办法” 谁料他还没说完,上方的陆栖行突地打断了他的话:“处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你的提议本王准了。” “啊”范嘉义掏掏耳朵,他没听错吧,殿下既然早准备应了他的提议,为何刚才会发那么大的火。 陆栖行对上他疑惑的眼,丹凤眼一挑,把话挑明:“范大人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实乃我辈楷模,不过大人行事未免太过瞻前顾后,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大人以后不妨大胆一些。” 这是说他太过保守,拘泥形式,不够锐意进取,想到这“入粟拜爵”的主意还是一市井妇人提醒他的,范嘉义就臊得慌,他面露惭色:“殿下说得是,微臣惭愧!” 有心补过,范嘉义连忙问道:“那微臣回去就上折子。” 这么大个事,怎么也要在朝堂上讨论一番才可能实行,他就做一回出头鸟吧。 范嘉义已经做好了被群臣攻诘的心理准备,谁料陆栖行却摆手拒绝了他:“不用,这种事不宜提到台面上,更不宜形成定例,你回去拿几个典型的名单过来。” 此刻,他虎虎生威的大掌抓住一个鬼眉鬼眼的矮个男人,像是拎小鸡仔一样,把那人丢到了史哥面前。 史哥一看此人,顿时气得咬牙切齿,一把拽住那人的胳膊,就是一拳:“就是他,就是这个侯三告诉我们京兆府今天没人,这客栈里有许多粮食的。” “抓起来。”范嘉义这会儿哪儿功夫搭理这么个小人物,他扭头脸上笑成了一朵花,“有劳祁统领了,若不是祁统领帮忙,今儿就要让这贼子跑了。” 祁襄拱了拱手,刻板地说:“范大人过奖了,我也不过路过,瞧这家伙鬼鬼祟祟地想要逃跑,就顺手把他带了过来而已。” “你这顺手可帮了我们大忙。”范嘉义乐呵呵地说道,“今儿祁统领没在殿下跟前当值?” 祁襄嘴一咧,露出跟他肤色极不相衬的雪白大门牙:“范大人说呢?” 紧接着也不给范嘉义废话的功夫,拱手道:“祁某还有公务在身,先行告辞,范大人再会。” “诶”范嘉义还想留他,却见祁襄大步径直走向了路边停着的一辆黑楠木所制马车旁,翻身上马,马车哒哒哒,像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又飞快地消失了。 怎么被那位撞见了,范嘉义头一垂,做恭顺状,直到马车驶离巷子,他才回过头来,脸上又恢复成了淡漠的表情。 看得傅芷璇叹为观止,这位范大人变脸的功夫收放自如,真的了得。不过那辆低调的马车里坐的是何人,能让眼前这位范大人如此恭敬? 范嘉义不知道傅芷璇的腹诽和好奇,指着侯三问道:“这人你怎么打算?” 傅芷璇知道他这是投桃报李,有心想卖她一个人情。不过这位范大人的人情何其珍贵,用在侯三这种小瘪三身上,真是浪费了。 傅芷璇故作恭顺状:“此人教唆流民,挑起内乱,扰乱治安,还要劳烦大人派人把他押送到京兆府。” 意思是,这人交给京兆府处置就是,不用他特意关照了? 范大人有些意外地看了傅芷璇一眼:“好,就依你所言。傅氏,你献粮有功,本宫会如实上报。” 傅芷璇听懂了他的意思,含笑垂首:“这都是民妇该做的。” 范嘉义心里这会儿跟猫闹抓一样,也没心思跟傅芷璇多言,安排了人把侯三史哥一行送到府衙,折身急匆匆地往内城跑去。 “范大人,这么晚了,还不下值?”宫门口相熟的太监见到急匆匆的范嘉义,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 范嘉义连忙摆手:“我我有急事想要见摄政王殿下,劳烦公公通报一声。” “范大人有何事?殿下吩咐,不让人打扰。” 听到声音,范嘉义回头就瞧见才刚碰过面的祁襄,他讪讪一笑:“祁统领,又见面了,你能不能进去帮我通报一声?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见殿下。” 祁襄像尊门神一样,往大门口一站:“殿下不见客。” 得,真是个榆木脑袋。范嘉义气结,又不好发火,只能恹恹地站在那儿。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直到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厚重的宫门被人从里推开,一个身着蓝衣拿着拂尘的太监走了出来,对范嘉义道:“范大人,殿下有请。” 范嘉义心里不免有些惴惴不安,摄政王此举分明是故意晾着他,可不应该啊,他最近为了粮食的事,嘴都急起了泡,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才对,摄政王殿下怎会不待见他? 直到进了凌云殿,范嘉义的这种感觉到达了顶点,他行完礼,上首的摄政王也没任何的反应。 范嘉义心里打鼓,只感觉头顶上方似乎有一道犹如实质的冰冷目光投射到他身上,他的腿不自觉地一颤,心下打鼓,完全忘了自己进宫的目的。 “范大人可是有事要禀?”淡淡的,带着不耐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拉回了范嘉义游离的思绪。 不过经过这一遭,范嘉义一开始的自信满满和踌躇满志也不知溜到哪个角落去了,他心下不安,不过粮食和银子是两柄悬在他头上的剑,不解决不行。 范嘉义在心里理了一下措辞,迂回道:“殿下,赈济灾民所需甚大,国库空虚,恐不堪如此重负” “所以就不管这些百姓的死活了”凉凉的声音打断了他话。 范嘉义心一惊,垂下的眼睑突然出现一双绣着金龙的长靴,他心一横,连忙道:“殿下,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微臣斗胆,想进一策!” “你是说入粟拜爵!” 殿下怎么会知道?范嘉义心头一震,猛地抬头,错愕地看着摄政王陆栖行。 陆栖行面色冷然,目光深邃锐利,嘴角噙起一抹浅浅的意味不明的笑,让人摸不清他是何种想法。 范嘉义沉默了一下,硬着头皮说道:“没错,微臣就是这个意思,入粟拜爵方可解决目前的困境。” 突地,一本奏折朝他砸了过来,坚硬棱角分明的角擦过范嘉义的下巴,带出一串血珠。 范嘉义吃痛,从接下这摊烂摊子开始就窝出的气全迸发了出来,他把官帽一摘,袍子一撩,往地上一坐:“摄政王殿下,这户部尚书下官不做了,谁爱做谁做去!” 妈蛋,竟是吃力不讨好,两头受气的活儿。又要马儿跑又不给草吃,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看着坐在地上耍赖的范嘉义,陆栖行的幽暗深邃的黑瞳中闪过一抹笑意,他看着范嘉义下巴上的那道口子,返身坐回上首,从容不迫地问道:“怎么?本王还错怪了你不成?堂堂二品大员,一部之首,饱读诗书,满肚子治国之策的能臣竟要听从一介妇人之言?” “殿下怎么知道?”范嘉义又惊又囧,傅芷璇给他出主意这事明明只有他们两知道才对,殿下当时离得那么远,他如何能知。 陆栖行静默不语。 被戳穿,范嘉义老脸一红,也不好意思再耍赖,只好摸摸鼻子,灰头土脸地站了起来,苦兮兮地说:“殿下,国库里的老鼠都快要饿死了,下官这也是没办法” 谁料他还没说完,上方的陆栖行突地打断了他的话:“处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你的提议本王准了。” “啊”范嘉义掏掏耳朵,他没听错吧,殿下既然早准备应了他的提议,为何刚才会发那么大的火。 陆栖行对上他疑惑的眼,丹凤眼一挑,把话挑明:“范大人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实乃我辈楷模,不过大人行事未免太过瞻前顾后,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大人以后不妨大胆一些。” 这是说他太过保守,拘泥形式,不够锐意进取,想到这“入粟拜爵”的主意还是一市井妇人提醒他的,范嘉义就臊得慌,他面露惭色:“殿下说得是,微臣惭愧!” 有心补过,范嘉义连忙问道:“那微臣回去就上折子。” 这么大个事,怎么也要在朝堂上讨论一番才可能实行,他就做一回出头鸟吧。 范嘉义已经做好了被群臣攻诘的心理准备,谁料陆栖行却摆手拒绝了他:“不用,这种事不宜提到台面上,更不宜形成定例,你回去拿几个典型的名单过来。” 也不知季四嫂子许了她多少好处,那边颜氏还在扯着嗓子卖力鼓吹:“咱们文明可是做将军的人,怎么能娶这样一个不敬长辈,目无尊长,大手大脚,又没怜悯心,连自己人都不顾的毒妇。俗话说娶错媳妇儿毁三代,大嫂,不是我说,就是你太好说话了,换了我,我可不允许这样的女人败了我家言儿的名声。” 人群里一个穿着深蓝妆花褙子,皮肤已经有明显褶皱的冷脸妇人也跟着说:“是啊,娶妻娶贤,否则殃及子孙后代,后患无穷。” 说得傅芷璇好像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恶事一般。 万氏似乎被她们说得有些松动,她看着傅芷璇,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半晌才说:“这这还是等文明回来再说吧。” 也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跟她一贯以来的慈爱和善婆婆形象一致。 颜氏冲季四嫂子得意地使了一记眼色,张嘴就来:“大嫂,咱们大家同出一脉,一个老祖宗传下来的,都是一家人,你家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大嫂你若觉得不好处理,这事就让我家那口子来评评理。他可是文明的亲堂叔,还做不了这个主吗?” “这”万氏抬头,望向身后的傅芷璇,“阿璇,你怎么说?” 傅芷璇都快被她逗笑了,万氏也太有意思,明知这些人想休了自己,她自个儿心里也蠢蠢欲动,还问自己这个当时人的意见,就那么怕背上一个恶婆婆的名声? 罢了,她就成全万氏,到季家老宅走一遭,看看这季氏族中到底还有多少墙头草,早点认清敌友也好,免得季文明回来了,她心里没底,一不小心着了对方的道。 “长辈在侧,哪有儿媳说话的份儿,全凭母亲和二婶做主。”傅芷璇低着头,一副惶恐不安却又不得不镇定的模样。 万氏听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放心,你二叔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假惺惺!颜氏不屑地撇撇嘴,嘴上说得好听,也就只有傅芷璇这个蠢货会上这老虔婆的当,还以为她是好人。也不想想若不是这老婆子默许甚至怂恿,旁人哪敢动动这等心思。 大家心怀鬼胎地出了季家,往季家老宅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第六十二章 苗夫人里面穿着一件月牙白的中衣, 外面罩了一件冰蓝色银纹蝉纱丝衣,头发松松垮垮的在脑后挽了一个髻, 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慵懒迷人的味道。 更让傅芷璇脸红心跳地是,她胸口处的衣服都没拢紧,露出锁骨处大片雪白的肌肤, 上面还带着一些暧昧的红痕,瞧得傅芷璇面红耳赤,都不好意思直视她。 苗夫人见了, 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伸手轻点了一下她的脸颊,然后慢悠悠地关上门:“走吧,有甚害羞的,我有的你也有。” 傅芷璇的脸瞬间爆红, 她实在没办法把这个奔放的妇人跟她记忆中端庄大气爽朗的苗夫人联系在一块儿。不过想到她敢跟徐大人幽会, 这似乎也不足为奇了。 苗夫人径自走到方桌前坐定,傅芷璇本来慢吞吞他跟在她后面, 但她一抬头就发现,苗夫人正对的位置竟是床侧的柜子。 想到陆栖行就藏在那里, 她一个心惊, 也顾不得羞窘了, 忙走到苗夫人对面坐定, 借机挡住了苗夫人的视线。 苗夫人误以为是自己让她紧张了, 遂即收起了脸上的笑, 眉一敛, 羽睫一扇,眼眶泛红,瞬间从一粉面含春的俏佳人变成了凄楚悲凉的苦命人。 她拿起绣帕,擦了一下眼,苦笑道:“阿璇,做女子难,做寡妇更难,你的情况虽与我不大相同,但结局却是殊途同归,当明白,夜半醒来,孤枕难眠的滋味才是。” 一直独守空房的傅芷璇还真不明白这种感觉。 想到苗夫人这段日子以来的照拂,傅芷璇实不忍敷衍她,蹙紧眉头劝道:“夫人这样终不是长久之计,天下没有不透分的墙,若是哪天出了差池,恐夫人名誉尽毁。现夫人当家,苗公子也亦成人,夫人何不招一接脚夫,朝朝暮暮,总比偷偷摸摸强。” 苗夫人才三十多岁,徐娘半老,风韵犹存,长相出挑,又有万贯家财,兴许找不到如徐大人这样位高权重的,但找个家徒四壁,长相俊朗的男儿还是不难的。 见傅芷璇并没有一味顺从敷衍她,反而苦口婆心劝她离开徐大人,招个男人过正常日子。苗夫人脸上的笑容也真实了一些,只是语气中带着一股子惆怅:“你以为我不想?阿璇,我守寡的时候才十九岁,那时候阿铮也才两岁,刚牙牙学语,我们孤儿寡母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应,你以为我是怎么守住这偌大家业的?” 傅芷璇的瞳孔猛然睁大,惊讶地看着苗夫人。 看到她眼里的诧异,苗夫人自嘲一笑,毫不避讳地说:“没错,若非徐荣平帮忙,我一个养在深闺中的妇道人家哪争得过苗家那群不要脸的老不休,震得住底下那群倚老卖老的掌柜。” 她一提起苗家的老不休,傅芷璇就想起为老不尊,路都走不动了苗太叔公,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还带着子孙辈上门对这孤儿寡母咄咄相逼。苗铮都长大了,苗夫人也已经完全掌控苗家产业他们都敢如此放肆,可想而知,当年是何等的嚣张。 若非苗夫人强硬,只怕早被他们娘俩如今连骨头都不剩了。自古以来,民间就有吃绝户的恶习,傅芷璇记得在杂记上见过一桩惨剧,有一人家有四个儿子,老四死得早,留下孤儿寡母,他的三个兄长就把他的家产给分了,把弟媳妇给卖了,老四的儿子随便过继给了族里没儿子的人家。一家子就这么死的死,散的散了。 想来苗夫人此举也实属无奈,只是这终归不是一条正道,稍有不慎就能让她粉身碎骨。而这也不是不可能,傅芷璇想到当初让史哥去调查苗家,他那句模模糊糊一笔带过的“苗夫人风评不大好”。既然史哥这样在京城什么背景都没有的普通人都能听到风声,那更逞论苗夫人的对手敌人。 只是傅芷璇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苗夫人。既然这段关系是当初她有求于徐大人才开始的,现如今只怕也不是她一个人说停就能停的。 苗夫人见她久久不做声,而且眉头还越拧越紧,以为她是不屑自己,这也实属正常,世人对女子的德行操守诸多要求,她这样的,不少女人都会斥她一声不守妇道。 在心里叹了口气,苗夫人的表情淡了一些,凄楚一笑:“你也看不起我,罢了,强扭的瓜不甜。阿璇,等回京之后,要去要留,你自便,我不拦你,但你得替我保密此事,否则,事发后,就是我不追究,徐荣平也不肯放过你。” 傅芷璇看着她,摇头道:“夫人说笑了,若非夫人看得起,有意提携阿璇,阿璇还是那个待在市井之中,整日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奔波忙碌的小妇人,哪能见到这大好河山。阿璇感谢夫人还来不及,哪有嫌弃的道理。况且阿璇也是世人眼中的逆经叛道之人,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夫人,阿璇只是担忧夫人。” 接着,她把从市井中听来的传闻告诉了苗夫人。 苗夫人一怔,脸上的神色逐渐变得凝重。显然,她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连傅芷璇都听到了风声,那其他人呢? 这还是没被他们抓到把柄,若哪一天此事真的暴露,光苗家那群老不死的就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用口水淹死她。 “阿璇,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让我好好想想。”苗夫人闭上眼,疲惫地撑住额头。 过了片刻,她再睁开眼,眸中已恢复了平时那淡定从容的模样,只是细看之下,还是能发现她握住茶杯的手有些抖。 把茶杯举到唇边,看着被子里盈满的水,她忽然反应过来,偏头看傅芷璇:“阿璇,大半夜是被渴醒了吧?倒了这满满的一杯水都没来得及喝,现在更渴了吧。” 说完,笑眯眯地把水递给傅芷璇。 傅芷璇正好没找到起夜的借口,苗夫人这么一说,她只能顺势接下:“是啊,正好有些渴,可能是白天吃多了。” 苗夫人表示理解:“也是,你好多天没吃晚饭了,今天一下子吃得多了点,胃不舒服也正常,多喝点水有助于消化。” 在她关切的目光下,傅芷璇只能接过茶杯,但拿在手里,她才想起,这茶杯是陆栖行用过的。 “喝啊,你不是渴了吗,怎么不喝?”苗夫人催促道。 真是的,她说内急也好啊,干嘛顺着苗夫人的话说渴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也不能收回来。 罢了,不就是同用一个茶杯,她就当去饭馆吃饭了。傅芷璇硬着头皮,喝了水,脸上毫无意外地染上了红霞。 苗夫人看她突然变红的脸,还以为是自己害她不自在,把胸口的中衣拢紧,感叹道:“没想到你这么害羞。” 完全不像是嫁过人的少妇,倒跟那些还没经人事的姑娘差不多。不过她前夫一直在外出征,回来才两三个月就和离了,想来夫妻之间亲近的机会不多,也难怪她如此不自在呢。 自以为弄明白了原因的苗夫人,摇摇头,对傅芷璇又多了一层同情和亲切,哎,她这和离妇比自己这寡妇还冤。 “阿璇,谢谢你,今日之事也希望你能替我保密,至于其他的容我再想想。”苗夫人叹了口气,无奈地说。 傅芷璇也知道,苗夫人不可能会这么快下决定。 她沉了沉眼睑,在话终之时,再度表了一番忠心:“夫人待阿璇一片赤诚,多次提携阿璇,阿璇感激不尽,自是希望夫人好。你能长长久久,苗公子的好日子方能长长久久,请夫人三思。”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又恰好戳中苗夫人的软肋,若说这世上最令她放不下的,非苗铮莫属,她不怕丢脸,但她怕让儿子蒙羞。 苗夫人感动地拉着傅芷璇的手,轻轻拍了拍:“阿璇,你是个好孩子。” 傅芷璇故作害羞地垂下了头,忽然,船外传来一阵嗖嗖嗖的声响。 在船上呆了十日,傅芷璇对这个声音很熟悉了,她猛地抬头,惊讶地看着苗夫人:“夫人,不是说明日再启程吗?怎么这才半夜就开船了?” 苗夫人眉头微颦,无奈地笑了笑:“应该是徐荣平下的命令,他恼羞成怒了吧。阿璇,你放心,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傅芷璇对她的保证毫无信心。苗夫人虽是这十一艘船的主人,但在船上真正做主,权力最大的却是转运使徐荣平,若是两人□□暴露,按照燕律“和奸者,男女徒一年半”的规定,他也跑不掉。谁知道他会不会为了避免刑罚,杀人灭口呢。在这长长的江河之上,要让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连尸首都找不到,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苗夫人见她吓得手脚冰凉,忍不住轻笑了一下,抓住她的手柔声安抚道:“阿璇,徐荣平我认识快二十年了,他不是那等凶狠滥杀之徒。你真的不必担心,我的话他还是听得进去几分。你想,他若真想对你不利,又何须如此,刚才直接闯进来,把你的嘴捂住绑起来,丢进河里,谁能晓得。等船开走后,再说你昨夜并未回船上,这船上有谁会跟他过不去,为你抱不平?” 傅芷璇也渐渐冷静下来,担忧亦无用,若徐荣平铁了心要她的性命多的是法子。现如今最要紧的是把陆栖行送下船,否则等船一开,不知何时才会停下,万一他被暴露,那她可真的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夫人,不是说好明天再走吗?咱们能否到天明再开船?”傅芷璇紧张地抓住手帕问道。 看到她苍白的脸色,苗夫人以为前一阵晕船的阴影吓到了她,走过去支起窗户,往外瞥了一眼,扭过头无奈地:“船已经开出上百丈了,再退回去很停靠很麻烦的。阿璇,反正现在离天明也只有一个多时辰而已,船早晚得开,你得适应。” “可是”傅芷璇忍不住偷瞄了陆栖行藏身的地方,心中着实焦急,“夫人,真的不能停吗?就停一小会儿好不好?” 她的着急写在了脸上,苗夫人狐疑地看着她:“阿璇,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这苗夫人还真是敏锐,傅芷璇心里咯噔了一下,扯了下嘴角,笑得很难看:“夫人又不是不知道,船一开,我就晕得昏天黑地,实在是怕极了,因而哪怕能拖一时半刻我也” 苗夫人拍了一下她的肩,遗憾地说:“看来下次南下也不能指望你了,行了,趁着还没开始晕船,你先睡一会儿,我出去看看。” 惦记着陆栖行,傅芷璇也不留她。 等她一走,傅芷璇立即关上门,疾步走到柜子旁,无奈地看着藏在后面的陆栖行:“你水性好吗?能不能泅回去?” 陆栖行走出来,弯腰蹲在窗前,轻轻把窗户掀起一条缝,往外瞄了一眼,回头黑眸不善地盯着傅芷璇:“现已离岸两三百丈,此处水深至少数丈,你要本王泅回去?” 傅芷璇无语,你不泅水回去就不泅,直说就是,干嘛用这种慑人的眼神盯着人看。 傅芷璇避开他的眼神:“只是现下船已开走,恐会耽误了王爷的正事。”就不信你不急。 但陆栖行还真不急,他慢悠悠地走到方桌前,拿起傅芷璇刚才喝过的那只杯子在手里缓缓转悠。 傅芷璇一看那杯子脸再次囧得通红,这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就不信,他刚才没看见自己用那杯子喝过水。 她忍不住狠狠瞪了他的背影一记,恰在这时,陆栖行忽然回头,四目相对,傅芷璇尴尬极了,瞥了他一眼,讪讪地收回目光不看他。 “忘了跟你说,本王这次的目的地跟你们一致,正好搭个顺风船。” 傅芷璇惊闻此言,连尴尬都忘了,猛地扭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你要找的人不在徽州?” 提起这个,陆栖行眉目发沉:“老头子太会跑了,本王扑了个空,如今他最可能去的是阳顺。” 阳顺就是傅芷璇他们此行的目的地,跟安顺呈掎角之势,是南边的两大边境城池。再往南就到了大梁了,两国多有不和,常年交战,好在去年,曹广率南军大败大梁,杀敌五万,俘虏十余万人,大伤大梁元气,这边境才太平了一些。 傅芷璇听了点意思,这位前太医似乎刻意躲着朝廷的人,所以不顾边境战火连连,跑了过去。不过这都不是她关心的,她现在最为难的是:“那你打算怎么办?” 陆栖行摊了摊手:“你说本王能怎么办?” 傅芷璇头一回见他耍无赖的模样,脸都气青了,目光阴沉地盯着他:“王爷,请自重。” 孤男寡女,十天半月独处一室,传出去她的清誉都毁了。就是不谈清誉,这可是船上,每日活动的地方也不过船舱这方寸之地,两人吃喝拉撒睡都要待在一块儿,还不得把人逼疯。 看到盛满怒火的晶眸,陆栖行知道她动了真怒,俯首一笑:“莫担心,晚上本王会去别处,只是白日恐还得藏在你这里。” 傅芷璇拧眉,脸色到底好了些:“你不能白日也去别处吗?” 陆栖行摇头:“白天到处都有人,旁的地方没你这里安全。” 见傅芷璇仍不松口,他转而道:“你应该往好处想,有本王在,至少不会让徐荣平动了你。” 提起徐荣平,傅芷璇心里一紧,倒是不得不承认,陆栖行在这里,她确实要放心些。虽然苗夫人已经向她再三保证了,但她到底不了解徐荣平的为人,谁知道他往后会不会找机会对付自己。一日不回京,她的心就放不下来。 心里松了口气,但傅芷璇也不想这么早就把底牌亮给对方,蹙眉道:“苗夫人刚才已经像我保证了。她跟了徐荣平这么多年,她的面子,徐荣平应还是要给的。” 陆栖行嗤笑:“天真,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的话也能信?” 傅芷璇不赞同地拧起眉,忍下跟他辩驳的。这世上大部分女子都会鄙夷嫌弃苗夫人,更何况男人。 “怎么,本王说错了?”陆栖行没错过傅芷璇脸上的不赞同。 傅芷璇的唇绷成了一条直线:“王爷没错,但苗夫人也不至于王爷说的这样罪大恶极。她一介妇人,带着幼子,群狼环伺,出卖色相也实属无奈。真要说错,不该是咄咄逼人,把她逼上这条路的无耻之徒错得更多吗?还有那家中娇妻美妾皆不缺,仍在外以权势胁迫追逐美色的败类,这样的卑劣之辈王爷不追究,却独独追究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是何道理?” 这番话有理有据,连陆栖行也愣了一下,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傅芷璇:“你说得没错,苗家人有错,徐荣平也有错,但这并不是你为姜氏开脱的借口。” 傅芷璇勾唇冷笑:“民妇亦没为苗夫人开脱,民妇只是同情她。谁不想堂堂正正做人,寡妇再嫁或招夫入赘,也是律法所许,道德不禁,若能有选择,民妇相信,苗夫人会更愿意招一相貌堂堂的男子入门,大大方方长相厮守,怎么也比这偷偷摸摸强。” 陆栖行的眉皱了起来:“这也是你的想法?” 傅芷璇无语,他们不是在说苗夫人吗?怎么又扯到了她头上。 不过若是能借此说清楚,让他明白自己的决心也是好的。 傅芷璇目光坚定,掷地有声地说:“没错,女子嫁人如同再世投胎,错了便万劫不复,轻则受婆母磋磨,丈夫不喜,儿女离心,重则连性命亦要丢掉。民妇已错了一次,万不敢再赌第二次。” 陆栖行的目光深邃幽长,瞥了她一眼,没与她争辩,反而把话题又转了回去:“本王认真的,徐荣平此人你有所不知,他原出身贫寒,后得了妻族提携,方能稳坐这肥得流油的转运使一职。此事若暴露,他不光名誉扫地,家中悍妻也不会饶了他,此事关系他的前程性命,你觉得他会轻而易举放过你吗?” 傅芷璇被他这么一说,心里更没谱了。只是这满艘船,都是徐荣平的人,她就是想逃也没地方逃。 陆栖行等了半天,见她像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的,也是心塞得很。他握拳低咳了一声,待傅芷璇抬头看他时,他终于主动道:“等船到了下一站,你可以跟着本王走。” 她是疯了吧?非亲非故的,跟着他走? “不用。”傅芷璇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 陆栖行脸色霎时变得不好起来:“你宁可信姜氏,也不信本王?” 这话不好接,傅芷璇干脆不说话。 陆栖行忍了又忍,拳头捏得咔嚓作响:“傅芷璇,你救姓季的妾室时,本王曾认为你是非恩怨分明,更难能可贵的是还有颗善良的容人之心。但本王不希望你把你的愚善用到这种地方,以为人人都是善茬。” 她当然不天真,更不愚蠢。就她今天对苗夫人说的那番话,有多少不是刻意迎合,只为赢得苗夫人好感和信任?有多少不是为了保住小命的妥协之语?诚然,她并不歧视鄙夷苗夫人,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赞同苗夫人的做法。 她眨了眨眼,抬头直视着他:“王爷你错了,民妇并无容人之量,更不大度,否则就该听我娘的,安心跟季文明过日子,又怎会整天琢磨怎么摆脱他。民妇救赖佳,只因一点,民妇厌恶一切用阴私手段毁坏女子清誉的行为,这与她是否是季文明的小妾没关系,换个不认识的女子,民妇亦不会袖手旁观。” 他所谓的大度就是能容忍丈夫招花纳妾?呵呵,这样的大度和夸赞她还真不稀罕。道不同不相为谋,早点说清楚,让他早点死了心也好。 陆栖行的眉心紧蹙,面露困惑之色,良久,他抛下了一句:“你仔细想想本王的话,在下船之前你随时可更改主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第六十三章 爱我就到晋江来找我, 么么哒  杨氏肚子里现在怀着他们老傅家的种, 总不能把大着肚子的儿媳妇休掉吧。 一家人坐在堂屋里, 静默不言。 傅芷璇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和母亲哭红的双眼,心里发酸, 儿女都是债,他们做下的孽,却让两个老人左右为难。 不过这么轻易放过杨氏, 她着实不甘心,更不放心。 季文明就要回来了, 这是一场关乎她能不能获得新生的硬仗,万一杨氏再在背后捅她一刀,腹背受敌,她未必能像这一次这么幸运。 “我进去看看杨氏。”傅天意看了一眼傅芷璇阴沉沉的脸色,抓抓头, 颓废地站了起来。 其实杨氏早醒了, 听到脚步声,一看是傅天意,双手立即搭在腹部, 水眸盈光,柔柔地唤道:“夫君, 你可一定要救我们孩儿。” 傅天意按住额头,不耐烦地说:“行了, 这里没外人, 你不用再装腔作势。”夫妻这么多年, 谁还不知道对方是什么德行。 杨氏攥紧被子,收起了泪,瞧了一眼门口,低声问道:“你妹子呢?她松口了吗?” “没有,在堂屋里。”傅天意抬起头,恨恨地盯着她,“我说你是不是得了失心疯,就因为阿璇不肯卖粮给你妹夫,你就让人去挑唆流民抢她的粮。杨一梅,你的心肠也太毒了,那可是我的亲妹子。” 有了护身符,杨氏有恃无恐,嘴一扁,冷嘲热讽:“你当人家是亲妹子,人家可没当你是亲大哥,她发了那么大一笔横财,也没请你喝一口汤,你护着她有用吗?” 傅天意语结,生气地一拂袖:“我一个大男人可不靠女人吃饭。” 杨氏嘴一翘,似是要把这些年的不满全发泄出来:“不靠女人吃饭?那你靠谁吃饭?都快三十的人了,文不成,武不就,一天到晚呼朋引伴,吃喝玩乐,附庸风雅,装得一副风流名士样,结果胸无点墨,花了那么多银子,考了这么多年,连个秀才都没考上。我真是瞎了眼才嫁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男人,若非你不思进取,我犯得着扣扣索索,到处搜刮银子。” “你,你”傅天意气得脸色发青,扬起手,几次都要落到杨氏身上。 杨氏也不怯,她昂起头,挺起平坦的小腹:“你打啊,你打,打死我们娘俩算了,我们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傅天意性子本就不好,被她这么一激,顿时忘记了大夫的嘱托,蒲扇一样的巴掌重重地挥了过去。 “住手,住手,天意,你做什么,她还怀着孩子。”听到响动而来的辛氏连忙拦住了傅天意。 她瞅了一眼满脸讥诮刻薄的儿媳妇,不耐地劝道:“你也少说两句。” 但杨氏今儿个似乎是豁出去了,她倔强地抬起头,恨恨地盯着傅天意:“谁不想过好日子?谁想一个铜子掰成两半花,可这个家里,每年就那么点收入,你要读书,笔墨纸砚都要用好的,三个小姑子出嫁,每次都要掏光家里的银子,一个比一个花钱,家里一点结余都没有。等过几年公爹的差事也没了,一家人都靠那点田租过活?我的家汶长大了,该启蒙了,思雨两姐妹,过几年也该说亲事了,这哪一样不要银子?你这当爹的,都做过什么?几十岁的人了,往家里弄回过一个子儿吗?” 这话说得傅天意面红耳赤,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站在门口的傅松源听了,长长的叹了口气。 傅芷璇抬脚踏了进去,了然地说:“你是介怀出嫁时父亲给我的那一百两银子吧!” 同是出嫁女,杨氏对大姐就没那么大的怨言和恨意。 既已说破,杨氏索性破罐子破摔:“没错,一百两,那可是家里好几年的收成,公爹对你可真是大方。” 闻言,傅松源先是愕然,转而瞥了妻子一样,看到她目光中的错愕和后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己的妻子性子软,没什么心眼,媳妇又精明,几句话就把她的底给套了出来。 傅松源怎么也没想到祸根竟出在七年前的那一百两银子身上。他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那张一百两的银票,重重地拍到桌子上,声音苍老了十岁:“这是你妹子给我的,让我留着家里急用。” 看着这一百两,杨氏愣住了,她忽然不敢看傅芷璇的眼睛。 傅松源闭上眼,沉重地说:“分家吧,我和你母亲带着芷兰搬出去住,那二十多亩田分给你们,是租是卖都随你们,你们好自为之。” 傅天意听了急了,连忙说:“爹,我们错了,以后你说什么我们都听你的,你别分家。” 从没听说过哪家只有一个儿子还要分家的,传出去,他这一辈子都不用做人了。 杨氏也慌了,丈夫是个不成器的,家里就靠公爹支撑,要没了公爹压制,丈夫哪天出去一冲动,把田和房子卖了都可能,以后他们娘几个可怎么活。而且传出去,他们一家的名声都臭了,她自己不打紧,她的几个儿女以后可还要说亲,哪个好人家愿意跟这种家庭结亲。 “爹,儿媳错了,是儿媳错了,以后儿媳再也不敢了。” 傅松源没理会儿子和儿媳的劝说,折身,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外走去。 杨氏见了,慌了神,她看向傅芷璇:“阿璇,你劝劝公爹吧,他最疼你,你劝他,他一定听你的。” 见傅芷璇没动,杨氏咬住下唇,眼一闭,狠下心道:“其实,其实我也是受人指使。” 傅芷璇猛地抬头,惊讶地看着杨氏。 傅松源也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儿媳妇。 傅天意更是像找到了救星一样,拽着杨氏的袖子:“怎么回事?你快说,究竟是何人想害我们,是不是裘旺?” 杨氏垂下头,抿嘴摇头:“不是,是季四嫂子。” 原来杨氏有个手帕交赖氏也嫁进了季家,不过跟季文明他们这一支已经出五服了,只能算是同一宗。因为她嫁的丈夫在家排行老四,所以人称季四嫂子。 两人嫁人后,也偶有来往,半个月前,杨氏回娘家,恰好遇上赖氏也回娘家。两人凑在一起聊了一会儿,不知怎么的就说到了傅芷璇头上,赖氏言语中颇多妒忌不屑之意,这倒是跟杨氏不谋而合。 说着说着,这赖氏很是气愤,嫌傅芷璇抢了她的风头,气愤地掏出了十两银子,要杨氏这个当嫂子的想办法给傅芷璇一个好看。而且允诺,事成之后,再给她十两银子。 杨氏被白花花的银子迷花了眼。她倒是想拿嫂子的架子给傅芷璇看,可傅芷璇一个出嫁的小姑,又不跟她在一个锅里吃饭,她能奈傅芷璇何。 最后她干脆把这事托付给了人脉广的妹夫裘旺。 裘旺上回买粮不成,还碰了一鼻子的灰,心里正不爽,现在有人送银子上门让他教训傅芷璇一顿,他焉有不答应的道理,于是就想出了这么一条毒计。 万氏拿起手帕半掩着脸,一副羞愧至极的模样:“哎,我都不好意思说,你舅母竟问我要利钱。” 傅芷璇嘴角含笑,眼神中却一片冷然:“哦,不知舅母打算借多少银子给我们,利钱又怎么算?” 万氏不安地瞥了傅芷璇一眼,瞧她脸上带笑,和和气气的样子,心里的不安稍退,按住额头,一副很是头痛地模样:“她说借五百两给我们,利钱按月算,一个月一分利。” 五百两,一个月一分利,那每个月的利钱就是五十两,现在离过年还有四个月,到期就是两百两。比钱庄的利钱还高,真当她是冤大头不成? 傅芷璇心中冷笑,面上也带了几分不悦:“母亲,钱庄一个月的利钱才八厘左右。” 万氏从未与钱庄打过交道,哪知道这些,她没想到自己说高了,面上闪过一抹不自在,干脆把锅都推给了万舅妈:“这样啊,你舅妈真是个不靠谱的,回头我一定跟你舅舅” “算了!”傅芷璇打断了她的话,“母亲不必去找舅舅,免得弄得亲戚间失了和气。这些年,夫君不在家,舅舅也帮扶我们良多,多的两分利就当是咱们替夫君孝敬舅舅的。” 万氏感动得眼眶红红:“阿璇,你真是个好孩子,文明娶了你,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母亲说笑了,这是媳妇儿该做的。”傅芷璇低垂着头,故作娇羞地说。 两人又表演了一番婆慈媳孝的戏码才散场。 回到屋,傅芷璇的脸就拉了下来,她没想到这么早万氏就开始打她嫁妆的主意,甚至今天还伙同万家舅母一起来诓她的银子。 真当她傻是吧,希望等过年时万家舅母来问万氏分赃的时候,万氏还能笑得出来。 “少夫人,谁惹你不开心了?”小岚看傅芷璇脸色不对,忙关切地问道。 傅芷璇摇了摇头,回了她一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没事。” 小岚看她还是有些郁郁寡欢的模样,忙安慰道:“小岚还没恭喜少夫人呢,少爷凯旋而归,少夫人以后就是官家夫人了,这七年的苦日子总算熬到头了。” 万氏放出儿子立功做官要回来的消息后,季家上下连同仆从都乐开了怀,其中又以小岚为最,她真心替傅芷璇高兴。 傅芷璇以前也这样想,熬一熬,男人回来就好了,殊不知男人回来才是噩梦的开始,还不如死在外面呢。他没回来,这七年她不也过得好好的。 “小岚,听说过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载的故事吗?”傅芷璇突地挑起了一个不相干的话题。 小岚点头:“知道啊,路过戏楼的时候听里面唱过。” 傅芷璇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下,想不想知道后面的故事?” 少夫人今天好有兴致,竟要给她一个小丫鬟讲戏文,小岚高兴地坐到傅芷璇,挺直背脊,眼巴巴地看着她。 傅芷璇抚额一笑,眼神飘到跳动的灯火上,声音柔缓,娓娓道来:“唐朝,京都长安,谏议大臣王允生有三女,幺女王宝钏有沉鱼落雁之容,王公大臣c世家子弟追求者多如过江之鲫” 少夫人讲得真好,比酒楼的说书先生讲得还吸引人,小岚双手托腮,两只眼里冒着星星,满是崇拜地看着傅芷璇。 “小岚”不知什么时候,傅芷璇停止了讲故事,伸出柔荑在小岚面前晃了晃。 小岚回过神来,手一歪,下巴差点磕到桌子上:“少夫人,你叫我?” 傅芷璇哂笑:“不是听故事吗?发什么呆?” 小岚歪着头,嘿嘿笑:“我在想王宝钏,她的守候没有白等,薛平贵成了盖世英雄回来找她了” 看着小岚脸上那向往又羡慕的神情,傅芷璇的心里突然无端端地生出了一股极其难受的情绪,冷幽幽地说:“可是故事还没结束呢,王宝钏与丈夫重逢后,仅仅过了十八天荣华富贵的好日子就死在了闺中。” “啊”小岚愕然,怎么一个好生生的喜剧故事一下子就变成了悲剧呢。 看着小岚拧紧的眉头,傅芷璇站了起来,轻轻摸了一下她的头,意味深长地问道:“小岚,你说值不值呢?” 这是她的前车之鉴。 可惜小岚没听出傅芷璇的暗示,反而乐呵呵地安慰傅芷璇:“少夫人不用担心,咱们家少爷很快就回来了,不会让少夫人等十八年的。” 这傻丫头,还一股脑儿地做着她的少夫人跟少爷能相亲相爱的美梦呢,殊不知她的“少夫人”就要换人当了。 算了,让她再多高兴一阵子吧。 傅芷璇打消告诉小岚实情的想法。 得了傅芷璇的准话,没了后顾之忧,年底还有两百两银子的利钱入账,万氏高兴极了,等头上的伤口一结痂就兴冲冲地去了季家老宅,把修葺祠堂和建族学的事给季老太爷说了。 季老太爷向万氏确认了一番后,随即召集族人知会大家这事。 季家老宅随即炸开了锅,谁不想自己的儿子能上学,考秀才,将来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不过是没银子,交不起束脩,买不起笔墨纸砚书本罢了。 现在有人愿意免费给他们建学堂,请先生,季氏族人哪有不开心的,毫无意外,万氏在族里的身份立即水涨船高,以前看不起她的现在都捧着她c敬着她,讨好她。 万氏憋屈了半辈子,终于扬眉吐气一回,每天走路都带着风。 以前门庭冷清的季家也开始热闹起来,不时地有亲戚街坊前来串门。万氏整日被人吹捧奉承,脑袋发晕找不着北,提前开启了官家老太太的奢华生活,吃穿用度的标准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光新衣这个月就做了三身。 每天招待客人的茶水是静安斋五两银子一两的素茶,点心是傅芷璇铺子上一两一斤的雪花酥,仅仅半个月就花掉了以往一个季度的家用。 傅芷璇冷眼看着,反正家里的银子已经被她捐做了香油钱,没剩几个子,现在万氏多花的又不是她的银子,她一点都不心疼。 她不心疼,万氏自己心疼啊。 以前万氏诸事不理,天天拜佛念经,缺了什么知会傅芷璇一声就是,她虽然也知道银子重要,但到底不是从自己口袋里掏银子,体会没那么深。 但现在花的钱都是掏的她的私房,每掏一次,万氏就要心疼一回。 这一日,用过晚膳,万氏睡不着,从床下搬出她的小匣子,拿下系在脖子上从不离身的钥匙,打开小匣子。 匣子一开,银光四射,里面铺满了白闪闪的银元宝,一颗颗胖乎乎的,看着就让人欢喜。万氏伸手恋恋不舍地抚过一颗颗冷冰冰的银元宝,及至左侧时,突地摸到两个空格。 万氏脸上的喜色陡然散去,化为了不悦和羞恼。 家里账上只有二十两银子,没几天就用光了,最近花的都是她的私房钱,才不过短短十天,就花了她两个银元宝。 看着本来塞得严严实实的小匣子里突然多了这么个缺口,万氏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她猛然合上小匣子,把它塞回床底,然后冲外间叫道:“如意,进来。” 如意连忙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福身行礼。 万氏板着脸问她:“家里的账上还没有银子吗?” 如意身体一抖,这句话老夫人每天都在问,可没有银子就是没有银子,她也变不出来啊。 “没有。”如意低垂着头,小声说。 万氏斜了她一眼:“没用的东西,去请少夫人过来。” 万氏很气愤,傅芷璇怎么回事,这都到月底了,她还不拿银子回来,家里人都喝西北风去? 这时候她只顾着埋怨傅芷璇没拿银子回来,却没想,自己几天就花掉了以往一个月的开支,傅芷璇又没有金山银山,哪够她这样挥霍。 如意去的时候,傅芷璇已经拆掉了头上的朱钗,披散着一头青丝,准备休息了。 听了如意的话,她拿起一根钗子,随意地把头发挽起一个髻,披上外衫,然后起身,施施然地说:“走吧。” 这个时找她去,万氏的目的并不难猜,不外乎是银子的事。 这几天用膳时,万氏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挑剔和不爽,只是碍于季美瑜在场才没有发作。 傅芷璇走进万氏的屋子,屈身福礼:“媳妇见过母亲。” “好了,我这里没这么多虚礼。”万氏一招手,脸色黑漆漆地,直接问道,“阿璇,你怎么当家的,家里的账上一文钱都没有了,厨房里买斤盐都没钱。” “啊我是媳妇儿失职。”傅芷璇涨红了脸,连忙认错,“明天儿媳就想办法去凑十两银子回来。” 万氏的眉头挤得死紧,十两银子能做什么?家里静安斋的素茶已经用完了,再让人去买,至少也要五两银子。前段时日她才认识的牌友刘太太的生辰要到了,这位刘太太可是鸿胪寺少卿的远房姨表妹,少不得要送上一份生辰礼。 今年美瑜又长个儿了,她一个大姑娘不能不做新的冬衣,还有家里十几口人每天的嚼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十两银子连零头都不够。 “怎么才这么点?”万氏不屑拐弯抹角,直愣愣地问了出来。 傅芷璇低眉顺眼,声音里净是无奈:“母亲,今年津江地区遭遇洪灾,兴城等粮食主产区颗粒无收,今年的粮食一天一个价,不少粮铺都限售了。我们这一大家子人,每日的粮食都要十几升。等夫君回来,家里少不得还要添几口人,需要的粮食更多,儿媳担心以后更难买粮,所以一狠心,索性把手里的银子全买了粮食,为此还借了一些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第六十四章 爱我就到晋江来找我, 么么哒  只是主意虽好,奈何架不住旁人太热心, 爱搅局。 也不知是哪个热心的邻居听到季家这么大的动静, 派人去季家老宅通知了季二叔,谁料,当时季家老太爷也在场,听那报信的人说屋里的动静太大,季老太爷怕出了乱子,顾不得其他,拄着拐杖, 撵着儿子一起直奔季文明家。 颜氏一看到公公都来了,傻也不装了, 干嚎也停止了,灰溜溜地爬了起来, 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季美瑜胆子小, 因为两家早在几十年前就分家的缘故, 所以她从小也只有在年节或是季老太爷的生辰才能见到季老太爷。本就不熟,而季老太爷整日都板着一张削瘦的冷脸,肃穆阴森,看起来就不好相与。更何况连泼辣厉害的二婶见了季老太爷都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这么一对比,季美瑜心里头的惧意由三分涨到了八分, 看到季老太爷就捂住嘴嘤嘤呜呜地哭了起来, 问什么都不知。 季老太爷一把年纪了, 也不知怎么哄这个侄孙女,索性把她打发出去找傅芷璇。 听季美瑜抽泣着说完,傅芷璇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放心,伯祖父不是那等不讲道理的人。” 傅芷璇这话绝不是空穴来风,若说,这偌大的季家还有让傅芷璇尊重的人,那非季老太爷莫属。 前世季文明想把钱珍珍的名字记入族谱,却被这位老人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更甚者,他都没让钱珍珍踏进祖宅一步。哪怕后面钱珍珍提议给季家修葺祠堂,办族学,依旧没能打动这位固执的老人,他甚至放话,除非他死,否则钱珍珍别想进祠堂。 丢了这么大个脸,钱珍珍回来后气得摔了她最喜欢的那只天青色雨打芭蕉玉壶春瓶泄愤。 傅芷璇没想到,最后只有这位仅仅见过几面的老人会站在她这边,哪怕最后这仍未改变她的命运,但她仍然感激这位正直的老人。 不过今天季老太爷的到来对她来说绝非好事。 因为依他的性子,他不会偏袒颜氏,颜氏被他削一顿,肯定会老实好一阵子,不敢再来万氏这边打秋风。可惜了,这把好刀就这么废了,倒是便宜万氏了。 果不其然,傅芷璇一踏进堂屋就看到泼辣没脸没皮的颜氏乖乖跪在地上,头都快触地了,她的旁边还跪着一脸沮丧的季二叔。 听到脚步声,季炎抬了一下眼皮,瞟了傅芷璇一眼:“回来了?” 傅芷璇摸不清他的想法,行了一礼,恭敬客气地说:“伯祖父,都是侄孙媳妇不好,惊动了你老人家。“ 季炎抬了一下手,制止了她的客套:“行了,不关你的事。你母亲还躺在床上,家里没个主事的人,你回来得正好,是老头子教子无方,儿子连老婆都管不住,弄出这等事,把咱季家的老脸都丢光了。我现在就把人带回去,她若以后还来你们这里,你捎人来通知我一声,我老头子亲自来接人。” 闻言,季二叔赶紧说:“父亲,儿子错了,以后一定管好颜氏。” 颜氏缩了缩脖子,跟着说:“父亲,儿媳知错,再也不敢了。” 季老太爷瞥了她一眼,真是小家子气的东西。不过碍于还有小辈在,他也没太下季二婶的脸面:“光不敢就完了?长东家的药费c疗养费你们出,过几天,让老二带你过来给你嫂子赔不是。” 长东是季文明父亲的名字。 “是!”听说还要赔钱,颜氏的脸顿时垮了下来,这回真是亏大了。 季老太爷见事情已经解决了,这家里又没个男丁,哪怕他是长辈,再呆下去也不合适,随即拄着拐杖站了起来:“走吧,你们两口子回去在祖宗面前好好反省反省。” 傅芷璇恭敬地把他送了出去,又叫来刚赶回家的马叔一定要把季老太爷送到家,这才折了回去。 那边,万氏已经醒了,她的房间就在堂屋隔壁,季老太爷嗓门大,说的话她都听到了。 但她此时的表情却并不大好,脸上的不满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傅芷璇装作没看到,蹲到床边,替她捻了捻被角,握住万氏的手,泪珠刷地一下滚了下来:“母亲,你受苦了,二婶她真不像话” “什么二婶,颜氏那贼妇,以后谁都不许叫她二婶”万氏气得口不择言。 傅芷璇乖巧地点头:“好,颜氏,颜氏,母亲你别激动,小心拉扯到伤口。” 其实万氏的伤并不重,不过就是左侧头部挨着额头的地方被划开了一条寸余长,半截小指甲那么深的伤口而已。 但万氏显然不这么认为,她觉得她受了天大的委屈,结果颜氏就赔点药费就完了。谁稀罕颜氏这破费的这点钱,她可是要做浩命夫人的人,破了相怎么办? 想到这里,万氏就委屈,干脆捂住被子呜呜呜哭了起来。 季美瑜看她母亲一哭,她也跟着哭,傅芷璇没辙,婆婆小姑子都哭了,她不能不哭啊。 于是三个女人抱做一团哭了起来。 好半晌,万氏才停止了抽泣,她抓住傅芷璇的手,用力握紧,然后期盼地看着她:“阿璇,文明不在家,我这老太婆也只能依靠你了,你可要给我讨个公道回来。” 来了,又来了 傅芷璇心里暗叹,以前也是这样,颜氏来一次,回头万氏就在她面前可怜兮兮的哭,然后让傅芷璇替她出头,她就只需扮扮可怜就完了,最后得罪人的事全让自己做了,人家妯娌两个碰面了还能和和气气地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那时候傅芷璇总觉得,自己与万氏是一家人,她有替丈夫守护她们的责任,现在想来,自己真够傻的。 “母亲,伯祖父已经罚二叔和颜氏跪祠堂了,咱们再不依不挠,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坏了媳妇的名声不打紧,夫君可是要做官的人,万一被御史参一本治家不严不尊长辈影响了夫君的仕途怎么办?” 这都是傅芷璇胡揪的,本朝才新立几十年,而且皇家还有异族血统,作风新潮大胆,重武轻文,现在又内忧外患,谁有那闲工夫管你一个武将家的破事。 但架不住季文明是万氏的死穴,只要有可能影响自己儿子前程,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万氏也不愿意冒这个险。 但她今天吃了这么大个亏,就这么算了,万氏也不甘心。 “难道就这么放过颜氏?” 傅芷璇叹了口气,一脸为难:“其实也不是没办法。母亲,你说颜氏最重视什么?” “文言。”万氏肯定的说,这并不难猜,因为颜氏每次来都要夸赞一次自己儿子如何如何的有学问。 傅芷璇故作娇羞地说:“没错,言弟是颜氏的骄傲,但夫君就不是母亲的骄傲吗?夫君现在可是做大官了。” 万氏一怔,对啊,颜氏那泼妇每次来都夸她儿子,三句话就是她的文言学识如何渊博,又得了老师的赏识,说得好像明天就能金榜题名一样。哼,不过是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子,哪比得上她的文明英武果敢。 以前她因为心虚,不敢把儿子做官这件天大的好事说出去。但现在儿媳妇已经知道了,也没瞒下去的必要。 万氏来了精神,蹭地坐了起来:“对,我要去告诉大伯,文明有出息了。” 说风就是风,傅芷璇也是服了万氏的行动力。 “母亲,今儿天已经黑了,还是改天再去吧。”傅芷璇一边劝住万氏,一边惭愧的说,“是儿媳无能。儿媳本想等客栈和点心铺那边有点进项了再提这事的,风风光光地把这事宣扬出去的,也好长长咱们季家的脸,莫让他们小瞧了咱家,哪知二婶竟欺人太甚。” 万氏纳闷:“风风光光宣扬出去?怎么个风光法?” 在万氏看来,自己儿子做官了这就是莫大的风光。 傅芷璇缓缓垂下长睫:“母亲,夫君有出息了,这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媳妇的意思是咱们出钱修葺祠堂,建族学,一来呢,彰显夫君富贵不忘祖,二来呢,族里读书的孩子多了,言弟也就不那么突出了,族人也会感念夫君的恩德。” 这两条可真真是说到了万氏的心坎里,她早年丧夫,家里贫困,唯一的儿子又被征去了前线,几年杳无音信c生死不知。不少嘴碎的妇人在背后议论她克夫克子,哪怕傅芷璇进门后,家里的日子蒸蒸日上,但没有丈夫c没有儿子,她在族里也总有些抬不起头来的感觉。 她若以文明的名义修了祠堂,建了族学,那就是族里的头一份,到时候大家都知道她儿子有出息了,谁不让她三分,颜氏见了她都得绕道走。 “确实是件好事,可要花不少银子吧?”万氏有些松动,但想到白花花的银子,又开始心疼。 傅芷璇一脸为难:“好几百两呢,哎,是媳妇无能,铺子里的钱要到年底才能有结余,眼下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多钱,只能暂时委屈母亲和夫君了。母亲放心,等拿到银子,过完年媳妇就去办这事,一定让咱们家在族里扬眉吐气。” 过完年,还有好几个月呢,万氏的眼珠子闪了闪:“这能不能先借一些?” 傅芷璇拧眉苦笑:“几百两找谁借?就铺子上现在还欠着一些钱呢。” 说完,顿了一下,她抬头,眼巴巴地看着万氏:“母亲,你有办法吗?要不咱回舅舅家借一些,等过年了铺子上的钱下来我就把钱还上。” 万氏的母亲家一穷二白,哪拿得出几百两借给他们打肿脸充胖子,其实傅芷璇盯着的是万氏手里的银子。自她嫁过来后逢年过节c万氏生辰,她都孝敬万氏银钱,零零总总也有好几百两。 更别提还有季文明这个孝子私底下补贴他老母亲,上回马叔可是说了,季文明除了那封信还捎了一个包裹回来。万氏决口不提那包裹,里面肯定不是衣物特产之类的,傅芷璇猜测,应该是银钱珠宝之类的。 这样算下来万氏的私房钱可不少,难怪后来有钱给她的金孙连施九天的粥祈福。 万氏有些意动:“我我问问你舅舅。”她倒不怀疑傅芷璇忽悠她,因为过去的七年,在银钱上,傅芷璇一直对她和美瑜都挺大方的。 傅芷璇微笑着点头:“应该的,母亲,若是舅舅不放心,我可以给他写个借条,签字画押。” 万氏的眼睛闪了闪,有些不自然地说:“这就算了,一家人写什么借条。” 她这弟弟是个混不吝的,要写了借条,真敢上她家要这几百两银子。万氏可不想让儿媳白白拿出这几百两便宜了自己弟弟。毕竟儿媳的银子最后还是会用在她季家人的身上。 “那就麻烦母亲走一遭了,回头夫君回来,一定会感念母亲的苦心。” 为了让万氏掏银子,傅芷璇真是煞费苦心,好话不要钱地往外倒,再次抬出了季文明。 以为不用自己掏银子就能给儿子赢个美名,万氏自然乐意,她乐呵呵地拍着傅芷璇的手:“辛苦你了,文明回来,我让他好好补偿你!” 补偿?他不恨死自己就好了。万氏以为这就掏一次银子就完事了?建了族学,不请先生吗?动辄有点名气的先生,一年的束脩怎么也要百八十两,还有学堂冬季的炭火,桌椅板凳等消耗品,哪一样不要钱。 这可是一个长期的投入,没点家底的人哪敢轻易建族学。万氏这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等她手里那点私房钱耗光了,看她拿什么讨好钱珍珍这个高门媳妇儿。 傅芷璇羞涩地垂下头,声若蚊呐:“母亲,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为了安万氏的心,她又说:“母亲,记得把账单记好,若是舅舅那边手头紧,一时凑不出这么多银钱,一些可以赊欠的物品也可以先赊着,等年关铺子里的钱下来了,咱们再给他们结账。” 此刻,他虎虎生威的大掌抓住一个鬼眉鬼眼的矮个男人,像是拎小鸡仔一样,把那人丢到了史哥面前。 史哥一看此人,顿时气得咬牙切齿,一把拽住那人的胳膊,就是一拳:“就是他,就是这个侯三告诉我们京兆府今天没人,这客栈里有许多粮食的。” “抓起来。”范嘉义这会儿哪儿功夫搭理这么个小人物,他扭头脸上笑成了一朵花,“有劳祁统领了,若不是祁统领帮忙,今儿就要让这贼子跑了。” 祁襄拱了拱手,刻板地说:“范大人过奖了,我也不过路过,瞧这家伙鬼鬼祟祟地想要逃跑,就顺手把他带了过来而已。” “你这顺手可帮了我们大忙。”范嘉义乐呵呵地说道,“今儿祁统领没在殿下跟前当值?” 祁襄嘴一咧,露出跟他肤色极不相衬的雪白大门牙:“范大人说呢?” 紧接着也不给范嘉义废话的功夫,拱手道:“祁某还有公务在身,先行告辞,范大人再会。” “诶”范嘉义还想留他,却见祁襄大步径直走向了路边停着的一辆黑楠木所制马车旁,翻身上马,马车哒哒哒,像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又飞快地消失了。 怎么被那位撞见了,范嘉义头一垂,做恭顺状,直到马车驶离巷子,他才回过头来,脸上又恢复成了淡漠的表情。 看得傅芷璇叹为观止,这位范大人变脸的功夫收放自如,真的了得。不过那辆低调的马车里坐的是何人,能让眼前这位范大人如此恭敬? 范嘉义不知道傅芷璇的腹诽和好奇,指着侯三问道:“这人你怎么打算?” 傅芷璇知道他这是投桃报李,有心想卖她一个人情。不过这位范大人的人情何其珍贵,用在侯三这种小瘪三身上,真是浪费了。 傅芷璇故作恭顺状:“此人教唆流民,挑起内乱,扰乱治安,还要劳烦大人派人把他押送到京兆府。” 意思是,这人交给京兆府处置就是,不用他特意关照了? 范大人有些意外地看了傅芷璇一眼:“好,就依你所言。傅氏,你献粮有功,本宫会如实上报。” 傅芷璇听懂了他的意思,含笑垂首:“这都是民妇该做的。” 范嘉义心里这会儿跟猫闹抓一样,也没心思跟傅芷璇多言,安排了人把侯三史哥一行送到府衙,折身急匆匆地往内城跑去。 “范大人,这么晚了,还不下值?”宫门口相熟的太监见到急匆匆的范嘉义,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 范嘉义连忙摆手:“我我有急事想要见摄政王殿下,劳烦公公通报一声。” “范大人有何事?殿下吩咐,不让人打扰。” 听到声音,范嘉义回头就瞧见才刚碰过面的祁襄,他讪讪一笑:“祁统领,又见面了,你能不能进去帮我通报一声?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见殿下。” 祁襄像尊门神一样,往大门口一站:“殿下不见客。” 得,真是个榆木脑袋。范嘉义气结,又不好发火,只能恹恹地站在那儿。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直到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厚重的宫门被人从里推开,一个身着蓝衣拿着拂尘的太监走了出来,对范嘉义道:“范大人,殿下有请。” 范嘉义心里不免有些惴惴不安,摄政王此举分明是故意晾着他,可不应该啊,他最近为了粮食的事,嘴都急起了泡,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才对,摄政王殿下怎会不待见他? 直到进了凌云殿,范嘉义的这种感觉到达了顶点,他行完礼,上首的摄政王也没任何的反应。 范嘉义心里打鼓,只感觉头顶上方似乎有一道犹如实质的冰冷目光投射到他身上,他的腿不自觉地一颤,心下打鼓,完全忘了自己进宫的目的。 “范大人可是有事要禀?”淡淡的,带着不耐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拉回了范嘉义游离的思绪。 不过经过这一遭,范嘉义一开始的自信满满和踌躇满志也不知溜到哪个角落去了,他心下不安,不过粮食和银子是两柄悬在他头上的剑,不解决不行。 范嘉义在心里理了一下措辞,迂回道:“殿下,赈济灾民所需甚大,国库空虚,恐不堪如此重负” “所以就不管这些百姓的死活了”凉凉的声音打断了他话。 范嘉义心一惊,垂下的眼睑突然出现一双绣着金龙的长靴,他心一横,连忙道:“殿下,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微臣斗胆,想进一策!” “你是说入粟拜爵!” 殿下怎么会知道?范嘉义心头一震,猛地抬头,错愕地看着摄政王陆栖行。 陆栖行面色冷然,目光深邃锐利,嘴角噙起一抹浅浅的意味不明的笑,让人摸不清他是何种想法。 范嘉义沉默了一下,硬着头皮说道:“没错,微臣就是这个意思,入粟拜爵方可解决目前的困境。” 突地,一本奏折朝他砸了过来,坚硬棱角分明的角擦过范嘉义的下巴,带出一串血珠。 范嘉义吃痛,从接下这摊烂摊子开始就窝出的气全迸发了出来,他把官帽一摘,袍子一撩,往地上一坐:“摄政王殿下,这户部尚书下官不做了,谁爱做谁做去!” 妈蛋,竟是吃力不讨好,两头受气的活儿。又要马儿跑又不给草吃,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看着坐在地上耍赖的范嘉义,陆栖行的幽暗深邃的黑瞳中闪过一抹笑意,他看着范嘉义下巴上的那道口子,返身坐回上首,从容不迫地问道:“怎么?本王还错怪了你不成?堂堂二品大员,一部之首,饱读诗书,满肚子治国之策的能臣竟要听从一介妇人之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第六十五章 爱我就到晋江来找我, 么么哒 见傅芷璇低眉不语, 杨氏急了,再次强调:“阿璇,我没骗你们, 我说的都是真的,不然我哪舍得我哪儿有十两银子啊。” 提起这个杨氏心头还在滴血,到手的十两银子就这么飞了,真是让人心疼。若不是公公突然要甩手不管他们了,她绝不会把这事给抖出来。 傅芷璇终于抬头, 神色淡淡地:“我相信你, 你现在就托人给季四嫂子递个消息,说事情已经办成了,让她给你银子。” 杨氏摸不准她在卖什么葫芦,不过这会儿为了平息公爹的怒火, 她忙不迭地答应了:“好,好,我现在就让人给她递个消息过去。” 杨氏把家里唯一的丫头叫了进来, 嘱咐了一番,又递了一张她自己的绣帕, 让丫头拿着这东西去找季四嫂子。 瞧着女儿有条不紊地处理这一切, 傅松源心里狐疑:“这究竟怎么回事?你们同一宗, 都是妯娌, 她为何要如此处心积虑害你?” 傅芷璇按住额头:“父亲不用担心, 小事而已, 很快就会解决的。” 她这么说并未安抚住傅松源。 季文明要升官回来了,傅芷璇在季氏一族里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季家人讨好她都来不及,为何会给她下绊子? 傅松源总觉得这里面还有问题,但看着女儿嘴角噙着的笑和淡定的眼神,他又按捺下焦躁的心情:“你心里有数就行,记住,咱们傅家也不是好欺负的,有事让小岚回来说一声。” “父亲放心,我明白的。”傅芷璇不想把父亲卷进季家的漩涡,错开话题道,“父亲还是别分家了。” 没想到她会替他们说话,傅天意猛地抬头诧异地看着她,就连杨氏也是一脸期盼。 傅芷璇在众人的目光中,说出了自己的主意:“嫂子说得对,咱们始终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若传出去,嫂子联合外人算计我这个小姑子,咱们家的名声也不好听,所以你们让我向府丞大人求情,我可以答应。不过我还有个条件。” “你说,你说。”杨氏忙不迭地说道,只要傅芷璇不让她吃官司,公公不分家,她什么都愿意答应。 傅芷璇冷然地目光扫过他们夫妻二人:“正所谓亲兄弟明算账,我这批粮食因你们而损失,我要求你们赔偿我的损失不为过吧?” 杨氏的脸由白转青,看了默不作声的丈夫一眼,咬住下唇问道:“那你想我们赔多少银子?” 傅芷璇静默几瞬,道:“看在亲戚的份上,我就不跟算市场价了,按买入价这批粮食我总共花了一千多两银子,大部分都是向别人借的,我也不为难你们,抹去零头,你们给我一千两银子就是。” “一千两,你怎么不去抢?”杨氏脸呈猪肝色,脱口而出道。 傅天意也是一脸便秘色,支支吾吾地说:“阿璇,这能不能宽限一点?” 说完,他求助地望向父亲。 傅松源却别开了头,装作没看到他的眼神。 傅天意没辙,只能可怜巴巴地看向母亲。 辛氏也知道自家是什么情况,她看了一眼女儿冰冷的侧脸,低声道:“阿璇,就不能少点吗?你哥,他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岂止是拿不出一千两,就连一百两他也拿不出来。 傅芷璇垂下头,一脸复杂地看着辛氏:“娘,大哥拿不出,我也拿不出,这一大半的银子都是我借的,到期要还的,现在粮食没了,我拿什么去还?” 辛氏听了,捂住脸哭了起来:“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母亲遇事就哭,傅芷璇已经习惯了,她抬起头,看向傅天意:“这银子我也不要求你马上还给我,你写一张借据给我,期限为五年。我当给聚宝坊,等我们兄妹凑齐这一千两银子,再把借据赎回来。” “这,能不当给聚宝坊吗?”傅天意面有难色。 聚宝坊的大名京城无人不知,不止是它强大的实力,更重要的是这家店的催债手段令人发指,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多少人因为欠聚宝坊钱而卖房卖地卖祖产,甚至连妻儿子女也卖了。 傅天意一想到聚宝坊的手段心就发颤,他一个小老百姓,可不想惹上这种巨头。 傅芷璇扶住额头,黑得发亮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那大哥你说,我上哪儿弄钱还债去?” 傅天意眼珠子一转,突地瞄到桌上那一百两,连忙抓起来,按到傅芷璇手里:“用,用这个!” 傅芷璇讥诮地勾起嘴角:“大哥,这可远远不够。” 傅天意痛苦地抱着头:“那你想让我怎么办?” 傅芷璇的眼中闪过一抹失望,她这个大哥果然是没担当,也难怪杨氏会生出如此多的不满。 杨氏瞧傅芷璇似乎不准备松口,把心一横,抓住傅天意的袖子:“答应她。” 先过了这一关再说,至于五年后的事,五年后再说,再说傅芷璇也说了,她会帮着还钱。 “你说得简单”傅天意吼了妻子一句,抬头就瞧见傅芷璇冰冷的眼神,他心里发怯,又觉得没面子,但杨氏一个女人都同意了,他不同意,说出去都丢人。 “行了,我写,我写还不成吗?”傅天意郁闷地扒了一下头发,推门去了书房。 傅芷璇看了还哭个不停的母亲和一脸沉静的父亲一眼,低声道:“爹,你和娘先出去吃口茶,我一会出来。” 傅松源看出她还有话对杨氏说,点头带着妻子出去了。 傅芷璇瞥了一眼被带上的门,看向躺在床上的杨氏。 单独面对这个小姑子,杨氏心里忐忑不安,她不自觉地攥紧被子,勉强挤出一个不自然地笑容:“阿璇,你也累了,去休息一会儿吧。” 傅芷璇坐到床沿,伸手缓缓替杨氏抚平被子边的褶皱,动作慢得杨氏心惊胆跳。 就在杨氏心脏都快跳出来的时候,傅芷璇终于出声了:“杨一梅,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最好祈祷我越过越好,长命百岁,不然,聚宝坊找上门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你,你”杨氏慌得嘴唇哆嗦,她看着眼前这个嘴角漾着笑,眼神却一片冰冷的女人,心不自觉地攥紧,似乎是头一次意识到这个小姑子并不是她以为的那么好对付。 哆嗦半天,杨氏终于慌乱地说出一句:“我不会了。” 傅芷璇站了起来,拿出绣帕轻轻地擦拭着手指头,慢条斯理地说:“你能想明白最好,不然我若死了,聚宝坊找上门你们就等着家破人亡吧。我活着,总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母亲c大哥c侄子c侄女被逼死的,你说是不是?” 杨氏不住地点头:“嗯,我都听你的,我都听你的。” 傅芷璇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这就对了。” 史哥一看此人,顿时气得咬牙切齿,一把拽住那人的胳膊,就是一拳:“就是他,就是这个侯三告诉我们京兆府今天没人,这客栈里有许多粮食的。” “抓起来。”范嘉义这会儿哪儿功夫搭理这么个小人物,他扭头脸上笑成了一朵花,“有劳祁统领了,若不是祁统领帮忙,今儿就要让这贼子跑了。” 祁襄拱了拱手,刻板地说:“范大人过奖了,我也不过路过,瞧这家伙鬼鬼祟祟地想要逃跑,就顺手把他带了过来而已。” “你这顺手可帮了我们大忙。”范嘉义乐呵呵地说道,“今儿祁统领没在殿下跟前当值?” 祁襄嘴一咧,露出跟他肤色极不相衬的雪白大门牙:“范大人说呢?” 紧接着也不给范嘉义废话的功夫,拱手道:“祁某还有公务在身,先行告辞,范大人再会。” “诶”范嘉义还想留他,却见祁襄大步径直走向了路边停着的一辆黑楠木所制马车旁,翻身上马,马车哒哒哒,像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又飞快地消失了。 怎么被那位撞见了,范嘉义头一垂,做恭顺状,直到马车驶离巷子,他才回过头来,脸上又恢复成了淡漠的表情。 看得傅芷璇叹为观止,这位范大人变脸的功夫收放自如,真的了得。不过那辆低调的马车里坐的是何人,能让眼前这位范大人如此恭敬? 范嘉义不知道傅芷璇的腹诽和好奇,指着侯三问道:“这人你怎么打算?” 傅芷璇知道他这是投桃报李,有心想卖她一个人情。不过这位范大人的人情何其珍贵,用在侯三这种小瘪三身上,真是浪费了。 傅芷璇故作恭顺状:“此人教唆流民,挑起内乱,扰乱治安,还要劳烦大人派人把他押送到京兆府。” 意思是,这人交给京兆府处置就是,不用他特意关照了? 范大人有些意外地看了傅芷璇一眼:“好,就依你所言。傅氏,你献粮有功,本宫会如实上报。” 傅芷璇听懂了他的意思,含笑垂首:“这都是民妇该做的。” 范嘉义心里这会儿跟猫闹抓一样,也没心思跟傅芷璇多言,安排了人把侯三史哥一行送到府衙,折身急匆匆地往内城跑去。 “范大人,这么晚了,还不下值?”宫门口相熟的太监见到急匆匆的范嘉义,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 范嘉义连忙摆手:“我我有急事想要见摄政王殿下,劳烦公公通报一声。” “范大人有何事?殿下吩咐,不让人打扰。” 听到声音,范嘉义回头就瞧见才刚碰过面的祁襄,他讪讪一笑:“祁统领,又见面了,你能不能进去帮我通报一声?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见殿下。” 祁襄像尊门神一样,往大门口一站:“殿下不见客。” 得,真是个榆木脑袋。范嘉义气结,又不好发火,只能恹恹地站在那儿。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直到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厚重的宫门被人从里推开,一个身着蓝衣拿着拂尘的太监走了出来,对范嘉义道:“范大人,殿下有请。” 范嘉义心里不免有些惴惴不安,摄政王此举分明是故意晾着他,可不应该啊,他最近为了粮食的事,嘴都急起了泡,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才对,摄政王殿下怎会不待见他? 直到进了凌云殿,范嘉义的这种感觉到达了顶点,他行完礼,上首的摄政王也没任何的反应。 范嘉义心里打鼓,只感觉头顶上方似乎有一道犹如实质的冰冷目光投射到他身上,他的腿不自觉地一颤,心下打鼓,完全忘了自己进宫的目的。 “范大人可是有事要禀?”淡淡的,带着不耐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拉回了范嘉义游离的思绪。 不过经过这一遭,范嘉义一开始的自信满满和踌躇满志也不知溜到哪个角落去了,他心下不安,不过粮食和银子是两柄悬在他头上的剑,不解决不行。 范嘉义在心里理了一下措辞,迂回道:“殿下,赈济灾民所需甚大,国库空虚,恐不堪如此重负” “所以就不管这些百姓的死活了”凉凉的声音打断了他话。 范嘉义心一惊,垂下的眼睑突然出现一双绣着金龙的长靴,他心一横,连忙道:“殿下,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微臣斗胆,想进一策!” “你是说入粟拜爵!” 殿下怎么会知道?范嘉义心头一震,猛地抬头,错愕地看着摄政王陆栖行。 陆栖行面色冷然,目光深邃锐利,嘴角噙起一抹浅浅的意味不明的笑,让人摸不清他是何种想法。 范嘉义沉默了一下,硬着头皮说道:“没错,微臣就是这个意思,入粟拜爵方可解决目前的困境。” 突地,一本奏折朝他砸了过来,坚硬棱角分明的角擦过范嘉义的下巴,带出一串血珠。 范嘉义吃痛,从接下这摊烂摊子开始就窝出的气全迸发了出来,他把官帽一摘,袍子一撩,往地上一坐:“摄政王殿下,这户部尚书下官不做了,谁爱做谁做去!” 妈蛋,竟是吃力不讨好,两头受气的活儿。又要马儿跑又不给草吃,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看着坐在地上耍赖的范嘉义,陆栖行的幽暗深邃的黑瞳中闪过一抹笑意,他看着范嘉义下巴上的那道口子,返身坐回上首,从容不迫地问道:“怎么?本王还错怪了你不成?堂堂二品大员,一部之首,饱读诗书,满肚子治国之策的能臣竟要听从一介妇人之言?” “殿下怎么知道?”范嘉义又惊又囧,傅芷璇给他出主意这事明明只有他们两知道才对,殿下当时离得那么远,他如何能知。 陆栖行静默不语。 被戳穿,范嘉义老脸一红,也不好意思再耍赖,只好摸摸鼻子,灰头土脸地站了起来,苦兮兮地说:“殿下,国库里的老鼠都快要饿死了,下官这也是没办法” 谁料他还没说完,上方的陆栖行突地打断了他的话:“处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你的提议本王准了。” “啊”范嘉义掏掏耳朵,他没听错吧,殿下既然早准备应了他的提议,为何刚才会发那么大的火。 陆栖行对上他疑惑的眼,丹凤眼一挑,把话挑明:“范大人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实乃我辈楷模,不过大人行事未免太过瞻前顾后,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大人以后不妨大胆一些。” 这是说他太过保守,拘泥形式,不够锐意进取,想到这“入粟拜爵”的主意还是一市井妇人提醒他的,范嘉义就臊得慌,他面露惭色:“殿下说得是,微臣惭愧!” 有心补过,范嘉义连忙问道:“那微臣回去就上折子。” 这么大个事,怎么也要在朝堂上讨论一番才可能实行,他就做一回出头鸟吧。 范嘉义已经做好了被群臣攻诘的心理准备,谁料陆栖行却摆手拒绝了他:“不用,这种事不宜提到台面上,更不宜形成定例,你回去拿几个典型的名单过来。” 而且在傅芷璇的记忆中,前世今生加起来,她也就只跟这位族嫂打过几次照面,说过的话五个指头都数得清,两人素无往来又没深仇大恨,季四嫂子犯得着花二十两银子给她找不自在吗?又不是钱多得没处花。 见傅芷璇低眉不语,杨氏急了,再次强调:“阿璇,我没骗你们,我说的都是真的,不然我哪舍得我哪儿有十两银子啊。” 提起这个杨氏心头还在滴血,到手的十两银子就这么飞了,真是让人心疼。若不是公公突然要甩手不管他们了,她绝不会把这事给抖出来。 傅芷璇终于抬头,神色淡淡地:“我相信你,你现在就托人给季四嫂子递个消息,说事情已经办成了,让她给你银子。” 杨氏摸不准她在卖什么葫芦,不过这会儿为了平息公爹的怒火,她忙不迭地答应了:“好,好,我现在就让人给她递个消息过去。” 杨氏把家里唯一的丫头叫了进来,嘱咐了一番,又递了一张她自己的绣帕,让丫头拿着这东西去找季四嫂子。 瞧着女儿有条不紊地处理这一切,傅松源心里狐疑:“这究竟怎么回事?你们同一宗,都是妯娌,她为何要如此处心积虑害你?” 傅芷璇按住额头:“父亲不用担心,小事而已,很快就会解决的。” 她这么说并未安抚住傅松源。 季文明要升官回来了,傅芷璇在季氏一族里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季家人讨好她都来不及,为何会给她下绊子? 傅松源总觉得这里面还有问题,但看着女儿嘴角噙着的笑和淡定的眼神,他又按捺下焦躁的心情:“你心里有数就行,记住,咱们傅家也不是好欺负的,有事让小岚回来说一声。” “父亲放心,我明白的。”傅芷璇不想把父亲卷进季家的漩涡,错开话题道,“父亲还是别分家了。” 没想到她会替他们说话,傅天意猛地抬头诧异地看着她,就连杨氏也是一脸期盼。 傅芷璇在众人的目光中,说出了自己的主意:“嫂子说得对,咱们始终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若传出去,嫂子联合外人算计我这个小姑子,咱们家的名声也不好听,所以你们让我向府丞大人求情,我可以答应。不过我还有个条件。” “你说,你说。”杨氏忙不迭地说道,只要傅芷璇不让她吃官司,公公不分家,她什么都愿意答应。 傅芷璇冷然地目光扫过他们夫妻二人:“正所谓亲兄弟明算账,我这批粮食因你们而损失,我要求你们赔偿我的损失不为过吧?” 杨氏的脸由白转青,看了默不作声的丈夫一眼,咬住下唇问道:“那你想我们赔多少银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第六十六章 爱我就到晋江来找我,么么哒 就在这时, 傅家小妹傅芷兰飞快跑了出来, 一把挽住傅芷璇的胳膊,娇滴滴地说:“二姐, 你好久没回来看人家了,娘听说你要回来, 一大早就去买了你最爱吃的螃蟹!” 傅芷璇挑眉,好笑地看着她:“是我最爱吃的吗?我看是咱家阿兰的最爱,你待会儿多吃点。” “二姐,人家不理你了。”小心思被拆穿, 傅芷兰羞恼地跺了跺脚, 放开了傅芷璇的手, 飞快地往家里跑去。 一进去就跟傅母辛氏撞了个正着, 差点把辛氏手里的盆子给撞翻。 “你这疯丫头!”辛氏嗔怪了一句,上前看着傅芷璇, 心疼地说, “阿璇怎么瘦了这么多?” “少夫人前些日子落水, 生了一场大病。”小岚在旁边插了一句嘴。 闻言, 辛氏的泪立即滚了下来, 握住傅芷璇的手, 又是生气又是心疼:“你这孩子,发生这么大的事, 怎么也不回来给家里报个信。” 傅芷璇反手抓住辛氏的手, 笑盈盈地说:“娘, 没小岚说的那么严重,我只是感染了风寒,没几天就好了。” 辛氏可不信,她抓住傅芷璇的手:“可怜的孩子,你看你这手多凉,肯定是落下了病根,外头冷,快进屋。” 杨氏在后面听到婆婆心疼的话,偷偷撇了撇嘴,可怜?哪里可怜了,这小姑子身穿紫色翠烟衫,下着百花曳地裙,头插掐丝如意金簪,耳戴明月珠,一身富贵,日子过得不知道多滋润。 更何况,这位小姑子的夫君还立了功,封了官,她以后就是官夫人了,指甲缝里漏点下来就能让他们一家老小吃喝好几个月。 瞧了一眼小岚手里拿着的胀鼓鼓的包袱,杨氏心头火热,推了推儿子:“缩在后头干什么,快去给你二姑请安。” 这儿子怎么跟他爹一样老实,有钱的二姑回来了,也不知道去她面前露露脸。 一家人进了堂屋,辛氏拉着傅芷璇的手不放:“阿璇,听说文明要回来了,这可是真的?” 万氏弄出的动静太大,哪怕两家隔了十几里地,傅家人还是听到了风声。 傅芷璇含笑点头:“是真的,他随征南大将军一起回京述职。” 辛氏听了,双手合十,不住地说:“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我儿的苦日子总算熬到头了。” 说着,说着眼泪又滚了下来。 “哎呀,娘,你哭什么呢,二妹夫做官回来,这是天大的好事啊。”杨氏拿手帕掩嘴,笑嘻嘻地劝道。 辛氏忙擦了擦眼泪,不住地点头:“对,这是喜事,天大的喜事,咱们要高兴。” 傅芷璇不想多提季文明,她接过小岚手里的包袱,岔开了话题:“娘,冬天快到了,女儿带了几块布回来,大家一人做一身新衣。” 闻言,躲在一旁的傅芷兰见辛氏打开了包袱,连忙抓住那一块桃红色的布,高兴地说:“二姐,这块布是送我的吗?” 傅芷璇笑:“家里除了你还有谁这么喜欢桃红色?” 傅芷兰拿着布高兴的在身上比划,一会儿说要做襦裙,一会儿又说要做百皱裙。 杨氏也分到了一块绯色的提花绢,布面柔软细腻,若是往常得了这么一块布,她肯定要高兴好几天。 但家里人不知道,她可是清楚,这位小姑子今年倒粮赚了上千两银子,赚这么多,就一块布就把他们打发了。 杨氏心里不得劲儿,瞧辛氏拉着傅芷璇的手不放,她也不方便说话,索性说:“娘,阿璇,你们慢慢聊,我去厨房看看。” 杨氏走后,辛氏支走了傅芷兰和三个孩子,把傅芷璇叫到了她房里,然后从压箱底里掏出一物递给了傅芷璇。 傅芷璇打开只看了一眼,顿时面红耳赤,连忙合上小册子,尴尬地说:“娘,你怎么给我这个!” 辛氏把避火图硬是塞到傅芷璇手里,压低嗓音说:“当年都还没圆房文明就走了,出嫁时娘告诉你的你早忘了吧。别不好意思,等文明回来了,赶紧生个大胖小子,这样娘就放心了。” 有人会给季文明生大胖小子,但不是她。 见傅芷璇神情恹恹的,辛氏不放心,拉住她的手殷殷劝道:“你这孩子,别跟文明赌气,文明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你要不好好抓紧,赶明儿被别的小妖精缠上了,有你哭的。” 她老娘还真是未卜先知,季文明可不就被小妖精给缠住了。 傅芷璇在心里叹了口气,试探地询问道:“娘,万一季文明在外面有了人,怎么办?” 辛氏摆手:“怎么会?文明不是那样的人,你跟文明青梅竹马,他又在军营里打仗,上哪儿找女人去?” “七年未见这可不一定。”傅芷璇嘟嘴不屑地说。 “你这死丫头说什么呢,哪有盼自己夫君外头有人的!”辛氏气得拧了她一记。 见傅芷璇闷不吭声,辛氏叹了口气,又嘱咐她:“这话你可千万别到你爹面前说。你爹当年跟你公公交好,所以答应了这门亲事,谁知你公公早早去了,文明又出征七年杳无音信,你爹嘴上不说,心里一直觉得对不起你。现在文明回来了,你爹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你再说这种丧门星的话,把你爹气出病了怎么办?” “娘,我知道了。”傅芷璇没再辩解,反正一个月后,他们就会看清季文明的真面目。 到底是从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傅芷璇答应得这么痛快,辛氏反倒生疑:“你该不会听到什么风声了吧?阿璇,娘跟你说,哪怕季文明真在外面有了小妖精,你也要稳住,你是原配正室,外面的野女人动摇不了你的地位。他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你就嫁给他,吃尽了苦,好不容易熬出头了,哪能便宜了外面的小妖精” “没有,娘,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七年未见,不知道该怎么跟季文明相处。” 傅芷璇胡扯了个理由杜绝了辛氏的猜测。 这一趟娘家之行,让她摸清了娘家人的态度,父母亲是如何都不会支持她和离的,就更别提兄嫂了。 这条艰难的路,只能她一个人独行。 辛氏还想说什么,外面忽然传来杨氏脆爽的嗓音:“娘,阿璇,吃饭了。” 辛氏站起身看了傅芷璇一眼:“你的好日子才开始,别胡思乱想。” “哎呀,别问了,出大事了,少夫人呢?快叫她回去。”如意急得嘴都起泡了。 小岚为难地说:“少夫人跟严掌柜出去办事了,我也不知道。” 如意急得跺脚:“那赶紧去找,看看少夫人平时爱去什么地方,都去找找,找到人赶紧叫她回去,老宅那边的二夫人把老夫人打伤了。” “啊”小岚吓了一大跳,连忙说,“好,我这就去。冯六,你也去找找,找到严掌柜和少夫人,赶紧让他们回来。” 如意叹了口气,折身冲了出去:“我去点心铺那边看看。” 几人分头出动寻人。 这会儿,被人满城寻找的傅芷璇心情极好,因为她托严叔找的房子有着落了。 小岚那丫头单纯天真,未免她说漏嘴,所以傅芷璇没带她。 严叔找的房子不错,位于城东,一进的院子,虽然不大,但周围的环境还不错。四周居住的多是在各部做事的小吏,还有府衙的好些捕快也住附近,家境都还算殷实,也没有地痞流氓敢在这一片滋事。 以后她一个和离的妇人住在这里也比较安全。 至于和离后回娘家,傅芷璇也不是没想过。只是前世,她被休就连累父亲丢了差事,她不想这辈子还连累父母。 “少夫人,你看还行吗?若是没有意见,就可以立契了。”等傅芷璇看完了房子,严掌柜直接问她意见。 傅芷璇满意地颔首:“好,今天就立契吧,不过后面的事还要麻烦严叔多跑几趟。” 严掌柜憨憨一笑:“应该的。” 他去找来卖家和房牙子,开始拟定契约,办完后,双方签字画押,余下的去官府备案交税就由严掌柜代劳了。 傅芷璇看了一眼逐渐西斜的日头,笑道:“严叔,时间不早了,今天先回去吧。” 严掌柜把契纸折好收起来,跟着傅芷璇一起返回客栈。 路上,他又说起了粮食的事:“还是少夫人有远见,南边的水患比京城严重多了,津江地区洪灾泛滥,尤其是兴城,受灾严重,十室九空。最近这几天,粮食是一天一个价,多亏少夫人提醒,不然我这一家子接下来大半年都要饿肚子了。” 严掌柜不但自家囤了大半年的粮,还发动亲戚多存点粮食,现在看到比以前涨了近一半价格的粮食,严掌柜庆幸不已,对傅芷璇更是感激。 傅芷璇苦笑,哪是她有远见,她也不过是比别人多活了一辈子而已。人在这种天灾面前真是太渺小了,即便她比旁人先知几天,也改变不了什么。 傅芷璇的情绪有些低落。 严掌柜没有察觉,继续说:“少夫人,目前粮价已涨到十五文一升,还有价无市,不少大粮商每天都限量售粮。咱们这好几百石粮食放在人来人往的客栈太扎眼了,你看要不脱手算了,这也能赚不小的一笔银子。” 傅芷璇会意:“有人找上严叔,想买粮?” 严掌柜颔首:“有几个中小粮商有意把咱们这批粮包圆儿了,价钱也不亏咱们,十六文一升。依我的意思呢,咱们既然不打算开粮铺,转手给别人也好,免得以后生出祸端。” 这批粮他们买的也比平常贵,十文一升,十六文卖出去,这一倒手,也有超过百分之五十的利润了。 若是想赚点快钱,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不过傅芷璇的目的不在此,她摇头拒绝了严叔的提议:“不用,严叔,这批粮食咱不卖,以后再有人想买粮你都打发了吧。” 严掌柜有些着急:“少夫人,我知道粮食还要涨,散卖涨到二十几文一升都很有可能,只是咱们人手少,以后南边的流民涌入京城,恐会生出乱子,还有那些个粮商” 人在绝境下保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他这东家只是一女流之辈,家中又没靠山,万一被人盯上,有个好歹怎么办? 只要人在以后何愁没有赚钱的机会。 傅芷璇比严掌柜更明白这事的严重性。她记得上辈子南边上万流民入京,朝廷一开始体恤灾民受难,并没有禁止他们入城。 结果这一放入城就坏事了,流民没有钱,想找个工也不容易,京城物价高,没办法,快饿死了谁还管什么律法刑责,还是先填饱肚子最重要。因而京城发生了好几起打劫抢粮甚至伤人的恶件。 最后还是朝廷在城郊建难民营,发动富贾巨商和达官贵人们去城外施粥,朝廷也设置了官方施粥点,并贴出修筑津江堤坝的告示,召集了大批青壮年服役,以徭代明年的田赋,这才解了流民之祸。 不想让严掌柜因为这批粮寝食难安,傅芷璇干脆给他透了个底:“严叔,这批粮,我不打算卖,而是准备捐献一大部分给朝廷,余下的拿来施粥。” “啊”严掌柜眼珠子瞪得老大,这一捐可是一两千两银子呢,季家又不是什么富贵之家,少夫人她男人几年没音讯了,家里还有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姑子要养,这把钱都散出去了,以后遇到点事怎么办? 他满是复杂地看了傅芷璇一眼:“少夫人可想清楚了?” 傅芷璇勾唇浅笑:“严叔放心,这是我深思熟虑的决定。” “少夫人高义。”这下严掌柜是真佩服傅芷璇的洒脱劲儿,不是谁都有视金钱如粪土的豁达。 傅芷璇笑笑,没好意思接他这顶高帽子。她哪是高义,她都是为了自己这条小命。 回来这些天,傅芷璇一直在反思,自己前世为何会落败到那等地步,思来想去,除了她对季家人不设防外,还有一个致命的因素,双方实力悬殊巨大。 季文明是新封的正五品武义将军,新的老丈人是正三品的安顺参将,手握一方兵权,位高权重。反观自己这边,父亲只是一个从九品的工部柴炭司大使,大哥眼高手低,一把年纪了还一事无成,二十几岁了连童生都还没考过。 对于季文明和钱珍珍来说,捏死自己就跟捏死一只蚂蚁差不多。 所以大家都知道她冤屈,都知道她被休弃的理由站不住脚,但谁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去开罪风头正健的季家呢? 现在距季文明回京只有两三个月的时间,想短期内改变傅家人的地位是不可能的。 傅芷璇手中资源有限,除了剑走偏锋,她别无他法。 不过这撒银子也是要看时机,现在朝廷还不是很缺粮,她就是把这几百石粮献出去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她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好在傅芷璇这辈子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少夫人,少夫人,可找到你了,快回去吧,家里出事了,老夫人被老宅那边的二夫人打伤了”远远的如意看到傅芷璇,连忙跑过来抓住她的手,着急的说。 看来她出门时许诺的一个水晶肘子是轻了,就颜氏这战斗力,再给她十只水晶肘子,傅芷璇也愿意。 傅芷璇心里说不出的痛快,碍于儿媳的身份,她不能明目张胆地对付万氏,但总能治得了她的。颜氏就是很好的人选,稍微许以微利暗示一下,颜氏就会屁颠颠的上来做这把刀。 两人现在闹得不可开交,她是傻了才眼巴巴地赶回去收拾这烂摊子。 傅芷璇拿起手帕压住上翘的唇角,清咳两声道:“好,走路太慢了,还是去客栈坐马车吧。” 如意一想是这个理,随即跟着傅芷璇一起返回客栈。 哪知马叔却不见了人影,客栈大门紧闭,一个人都没有。 如意傻眼了,眼巴巴看着大门,愁死了:“马叔人去哪儿了?” 傅芷璇垂眸不语,马叔自然是去找她了啊?连冯六都关掉客栈到处去寻人了,马叔怎么可能守在门口干等。 “走回去吧。”静默了几息功夫,傅芷璇语气沉重地说道。 “可是”如意隐隐觉得不妥,客栈比刚才她找到少夫人的地方离季家还远,她们这不是又白绕了一圈吗?这样回去得是什么时候了? 傅芷璇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那你说怎么办?我们就在这里等马叔?马叔不来,我们今天就不回去了,也不管老夫人在家等着我们?” 如意瞧见傅芷璇肃穆的冷脸,心头一悸,连忙垂下头说:“少夫人,是奴婢说错话了。” 她是万氏的人,傅芷璇懒得理她,转身往季家的方向走去。 这么绕了一圈,等她们赶回季家时,已是日落西山十分,平时冷冷清清的季家门口围了一群人,热闹非凡。 “怎么回事?”傅芷璇扭头问如意。 如意苦笑,她这一下午都在找少夫人,哪知道府里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正一头雾水时,季美瑜两眼哭得红红肿肿的从门口挤了出来,一把扑进傅芷璇的怀里,嘤嘤呜呜地哭了起来:“嫂子,伯祖父亲自来了,好吓人,我害怕!” 看着聚宝坊外巍峨不动的石狮子以及门口那两个穿着黑衣,一脸横肉的大汉,傅天意忍不住打退堂鼓:“阿璇,咱们,咱们就不用进去了吧?哥欠你的银子一定会还的,你相信我?” 傅芷璇不语,只是扭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一定还?这话只怕他自己都不信。就他这样,上哪儿去拿钱还。 傅天意对上她黑白分明似乎什么都明了的沉静眸子,不自觉地垂下了头。 傅芷璇也不跟他废话,径自进了聚宝坊。 傅天意愣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抬着沉重地步伐追了进去。 不过等他进去时,傅芷璇已经从掌柜手里接过当票和两张银票,他凑上前,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两张银票,撇嘴不高兴地说:“才当两百两?” 傅芷璇瞟了他一眼:“当五年,你还想当多少?钱庄的利钱每个月都是八分利,算下来,聚宝坊已经够厚道了。” 若非聚宝坊财大气粗,势力雄厚,一般人谁会做这等生意。 说不过傅芷璇,傅天意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出了聚宝坊,到街上,他有气无力地抬了下手:“我自己回去,你不用送我了。” “慢着。”傅芷璇叫住了他,“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傅天意不解,还是跟着她上了马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第六十七章 爱我就到晋江来找我,么么哒  万氏一个大字不识的村妇, 哪懂这些, 她听傅芷璇说得头头是道,再一想这么多年来, 她虽没从季氏一族得到什么实质的好处,但因为有家族庇护,也没有地痞流氓敢欺凌他们孤儿寡母。顿时觉得傅芷璇所言有理, 不过她到底还是心疼钱。 “可你二婶也太贪心了, 一张嘴就是五十两。”万氏忍不住抱怨, 真是心疼死她了。 傅芷璇暗笑, 现在就心疼了, 那以后还有的她心疼的呢。颜氏惯会得寸进尺,这一次轻易就得了天大的好处, 保准要不了几天又会找上门。 万氏是这几年日子过得太舒适,忘了这个妯娌贪得无厌的性子了。 果然, 那边, 颜氏回去后,捧着银子又得意又嫉妒, 逮着季二叔问:“当家的, 你看看,一出手就是五十两, 那边究竟得有多少的银子。” 季二叔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你管人家有多少银子呢!以后别没事总去西边要银子了。” 颜氏抖着手中的帕子, 指着季二叔的额头:“你个傻老缺, 我说你蠢不蠢?别忘了, 这家业都是用傅芷璇那丫头的嫁妆置下的,你那侄儿好几年都没音讯了,我看是凶多吉少了。傅氏才多大年纪,她又没孩子,能给你侄子守一辈子吗?她一改嫁,这财产都还不都得带走,不知便宜哪个王八蛋去了!” 确实是这样。 见季二叔脸上露出松动的表情,颜氏又添了一把火:“傅氏要改嫁了,万氏和美瑜怎么办?这两人手无缚鸡之力,家无恒产,还不是得你这个好二叔照顾,我现在问他们要钱怎么啦?我占的是傅氏的便宜,拿回来的银子以后是给万氏养老的。说来说去,最后还不是万氏占了便宜。咱们家本就不宽裕,这几年文言要读书,更是捉襟见肘,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还不是想减轻你的负担。” 说罢,拿着帕子捂住眼睛嘤嘤呜呜地哭了起来。 季二叔叹了口气,按住老妻的肩,放软声音安慰道:“是我想岔了,不过我也是担心你在傅氏那里受了气,你以前不总是被她挤兑得下不来台吗?” 说到这个,颜氏忘记了哭泣,抬头不解地说:“傅氏那丫头今天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一直对我和颜悦色不说,还主动送了我一块这么好的布。你说她是不是知道咱们家文言要有出息了,所以故意想巴结我啊?” 季二叔哪知道侄媳妇在想什么,他敷衍地点了点头:“也许吧。” 当家的都这么说,肯定是这样。 这更加助长了颜氏的气焰,这不雨才刚停,她又抖着手绢,喜滋滋的往季文明家走去。 这一天傅芷璇刚好要出门,正巧在门口遇到了她。 两人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颜氏看傅芷璇态度跟上次一样好,更是有恃无恐了。 傅芷璇看出她眼底的得瑟和张狂,垂眸复又道:“二婶好久没来家里做客,可要多玩会儿,母亲想吃留香斋的水晶肘子,我待会带一个回来,二婶留下一起用了饭再回去吧。” 闻言,颜氏眼都直了。留香斋的水晶肘子肥而不腻c色泽鲜亮c浓香怡人c酥烂可口,关键是那价格也很可观,一只肘子就要五两银子,颜氏这辈子只在张大善人八十岁的寿宴上尝过一回,那滋味真是让人念念不忘。 同样姓季,这万氏的日子咋过得就这么滋润呢? 颜氏这次本打算就要十两银子的,踏进门口就改了主意,万氏的日子如此舒坦,也该让大家跟着一起享享福不是,别的不说,就她公公寿辰也应该每桌都有一盘水晶肘子才是。 “什么?你要一百两?我哪有这么多银子给你!” 颜氏的这次狮子大张口真的吓到了万氏,她气得脸色通红,胸口一伏一伏的。 颜氏看了也不当回事,大咧咧地说:“哪是要,我是借,以后会还的,这不是要到公爹七十寿辰了吗?读书人那咋说的,哦,我记起来了,人生古来七十稀,公爹这是高寿,稀奇着呢,咱们当然要给他办得风风光光的,不然说出去可是打咱们姓季的脸,嫂子你说是不是? 万氏气得胸口疼,这颜氏真不要脸,说是借,就她家的穷样,借也不过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真亏她说得出口。 “弟妹,一百两太多了,我们家最近手头也比较紧。”念着大伯是族长,万氏也没把话说绝。 颜氏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那嫂子是准备借多少给我们?” “二三十两吧。”万氏本想说二十两的,但看颜氏那黑漆漆的脸,立即改了口。 “三十两,你打发叫花子啊。嫂子,公爹可是你的亲大伯,自从大哥走后,他可有亏待你的地方?他现在好不容易祝一次寿,想稍微办得体面一点,你却推三阻四的,以后到了地下,好意思见大哥吗?哎,公爹啊,都是儿媳无能,没办法给你”颜氏捂住脸,嘤嘤呜呜地哭了起来。 万氏又气又无奈,她攥紧袖口,叹气道:“那我再加点,五十两行了吧!” 五十两也不错,比她最初的预期可是多了整整四十两。 颜氏强忍着内心的欢喜,勉勉强强地应了:“算了,五十两就五十两,我再找旁的几个弟妹嫂子帮帮忙。” 万氏心里松了口气,连忙招呼如意去账上取银子。 没过几息功夫,如意面色怪怪地回来了。 万氏看着她空空的手心,问道:“银子呢?” 如意瞥了她一眼,小声说:“账上就只有二十两银子了。” “才二十两?怎么可能。”万氏不管事,这些年来,她缺什么了说一声,第二天傅芷璇就会把东西送到她房里。所以她从没有想过自家的账上会只有二十两银子。 如意缩了缩脖子,吞吞吐吐地说:“听说前两天少夫人取了两百两,捐给了庆云寺做香油钱。” “没错,前天我跟嫂子一起去的庆云寺,嫂子为了给大哥祈福,请菩萨保佑大哥平安归来,所以捐了两百两。”季美瑜在一旁插嘴道。 听了女儿的话,原本怒火中烧的万氏突地就没了脾气。她就文明一个儿子,下半辈子可就靠儿子了,儿媳妇想着儿子,在他身上花再多的钱,她都没意见。不过两百两还是太多了一点,下次可以让儿媳妇少捐点。 她没意见了可不代表颜氏没有。 这季文明家的好生奢侈,捐个香油钱都是两百两,结果对穷亲戚却一毛不拔,真真是气人。 颜氏把后牙槽咬得咯吱咯吱作响,酸溜溜地说:“嫂子可真大方,一年孝敬菩萨都好几百两吧,可怜我公爹,都七十岁了,大活人一个还比不上那尊泥塑的。” 这话说得万氏不高兴了,她拜佛怎么了?佛祖保佑了她儿平安富贵,颜氏站在这里说菩萨是泥塑的,万一惹恼了菩萨怎么办? “弟妹可不能这么说,菩萨他老人家心善着呢,一心向佛这日子怎么都不会差的。那等不敬神明,出言不逊的,没了佛祖庇护家宅不宁,子孙无息” 这话含沙射影的意味太浓,颜氏本是又妒又恨,还听万氏这样诅咒自家“家宅不宁,子孙无息”,顿时也火了,上前攥着万氏的领子就问:“你什么意思?咒我家文言啊” 万氏养尊处优了这么些年,身体虚飘飘的,被颜氏一拽,头一歪,磕到了旁边的香炉上。 血珠顺着她的鬓发往下滚,季美瑜吓得捂嘴尖叫:“娘,娘,快去请大夫,救救我娘” 颜氏一看万氏躺在那儿昏迷不醒,心里直叹晦气,她不过拽了她一下而已,这人就给她装死,不行,待会儿傅芷璇回来了,她肯定讨不了好,说不定,傅芷璇还会让她赔钱,更甚者拉她去见官。 想到这里,颜氏也扑通一声,狠狠摔在地上,抱着头,痛苦流涕:“哎哟,我的头好晕,我的腰好痛,啊,痛死我了,谋杀啊” 偌大的季家顿时热闹成了菜市场。 季美瑜手足无措地看着这场闹剧,脚一跺,叫如意:“你快去叫嫂子回来。” “怎敢劳烦大嫂。”傅芷璇避开了她的手,抓住扶手,轻轻跳了下来。 杨氏讪讪地收回手,装模作样地在腹前的腰裙上擦了把手。 就在这时,傅家小妹傅芷兰飞快跑了出来,一把挽住傅芷璇的胳膊,娇滴滴地说:“二姐,你好久没回来看人家了,娘听说你要回来,一大早就去买了你最爱吃的螃蟹!” 傅芷璇挑眉,好笑地看着她:“是我最爱吃的吗?我看是咱家阿兰的最爱,你待会儿多吃点。” “二姐,人家不理你了。”小心思被拆穿,傅芷兰羞恼地跺了跺脚,放开了傅芷璇的手,飞快地往家里跑去。 一进去就跟傅母辛氏撞了个正着,差点把辛氏手里的盆子给撞翻。 “你这疯丫头!”辛氏嗔怪了一句,上前看着傅芷璇,心疼地说,“阿璇怎么瘦了这么多?” “少夫人前些日子落水,生了一场大病。”小岚在旁边插了一句嘴。 闻言,辛氏的泪立即滚了下来,握住傅芷璇的手,又是生气又是心疼:“你这孩子,发生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回来给家里报个信。” 傅芷璇反手抓住辛氏的手,笑盈盈地说:“娘,没小岚说的那么严重,我只是感染了风寒,没几天就好了。” 辛氏可不信,她抓住傅芷璇的手:“可怜的孩子,你看你这手多凉,肯定是落下了病根,外头冷,快进屋。” 杨氏在后面听到婆婆心疼的话,偷偷撇了撇嘴,可怜?哪里可怜了,这小姑子身穿紫色翠烟衫,下着百花曳地裙,头插掐丝如意金簪,耳戴明月珠,一身富贵,日子过得不知道多滋润。 更何况,这位小姑子的夫君还立了功,封了官,她以后就是官夫人了,指甲缝里漏点下来就能让他们一家老小吃喝好几个月。 瞧了一眼小岚手里拿着的胀鼓鼓的包袱,杨氏心头火热,推了推儿子:“缩在后头干什么,快去给你二姑请安。” 这儿子怎么跟他爹一样老实,有钱的二姑回来了,也不知道去她面前露露脸。 一家人进了堂屋,辛氏拉着傅芷璇的手不放:“阿璇,听说文明要回来了,这可是真的?” 万氏弄出的动静太大,哪怕两家隔了十几里地,傅家人还是听到了风声。 傅芷璇含笑点头:“是真的,他随征南大将军一起回京述职。” 辛氏听了,双手合十,不住地说:“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我儿的苦日子总算熬到头了。” 说着,说着眼泪又滚了下来。 “哎呀,娘,你哭什么呢,二妹夫做官回来,这是天大的好事啊。”杨氏拿手帕掩嘴,笑嘻嘻地劝道。 辛氏忙擦了擦眼泪,不住地点头:“对,这是喜事,天大的喜事,咱们要高兴。” 傅芷璇不想多提季文明,她接过小岚手里的包袱,岔开了话题:“娘,冬天快到了,女儿带了几块布回来,大家一人做一身新衣。” 闻言,躲在一旁的傅芷兰见辛氏打开了包袱,连忙抓住那一块桃红色的布,高兴地说:“二姐,这块布是送我的吗?” 傅芷璇笑:“家里除了你还有谁这么喜欢桃红色?” 傅芷兰拿着布高兴的在身上比划,一会儿说要做襦裙,一会儿又说要做百皱裙。 杨氏也分到了一块绯色的提花绢,布面柔软细腻,若是往常得了这么一块布,她肯定要高兴好几天。 但家里人不知道,她可是清楚,这位小姑子今年倒粮赚了上千两银子,赚这么多,就一块布就把他们打发了。 杨氏心里不得劲儿,瞧辛氏拉着傅芷璇的手不放,她也不方便说话,索性说:“娘,阿璇,你们慢慢聊,我去厨房看看。” 杨氏走后,辛氏支走了傅芷兰和三个孩子,把傅芷璇叫到了她房里,然后从压箱底里掏出一物递给了傅芷璇。 傅芷璇打开只看了一眼,顿时面红耳赤,连忙合上小册子,尴尬地说:“娘,你怎么给我这个!” 辛氏把避火图硬是塞到傅芷璇手里,压低嗓音说:“当年都还没圆房文明就走了,出嫁时娘告诉你的你早忘了吧。别不好意思,等文明回来了,赶紧生个大胖小子,这样娘就放心了。” 有人会给季文明生大胖小子,但不是她。 见傅芷璇神情恹恹的,辛氏不放心,拉住她的手殷殷劝道:“你这孩子,别跟文明赌气,文明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你要不好好抓紧,赶明儿被别的小妖精缠上了,有你哭的。” 她老娘还真是未卜先知,季文明可不就被小妖精给缠住了。 傅芷璇在心里叹了口气,试探地询问道:“娘,万一季文明在外面有了人,怎么办?” 辛氏摆手:“怎么会?文明不是那样的人,你跟文明青梅竹马,他又在军营里打仗,上哪儿找女人去?” “七年未见这可不一定。”傅芷璇嘟嘴不屑地说。 “你这死丫头说什么呢,哪有盼自己夫君外头有人的!”辛氏气得拧了她一记。 见傅芷璇闷不吭声,辛氏叹了口气,又嘱咐她:“这话你可千万别到你爹面前说。你爹当年跟你公公交好,所以答应了这门亲事,谁知你公公早早去了,文明又出征七年杳无音信,你爹嘴上不说,心里一直觉得对不起你。现在文明回来了,你爹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你再说这种丧门星的话,把你爹气出病了怎么办?” “娘,我知道了。”傅芷璇没再辩解,反正一个月后,他们就会看清季文明的真面目。 到底是从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傅芷璇答应得这么痛快,辛氏反倒生疑:“你该不会听到什么风声了吧?阿璇,娘跟你说,哪怕季文明真在外面有了小妖精,你也要稳住,你是原配正室,外面的野女人动摇不了你的地位。他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你就嫁给他,吃尽了苦,好不容易熬出头了,哪能便宜了外面的小妖精” “没有,娘,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七年未见,不知道该怎么跟季文明相处。” 傅芷璇胡扯了个理由杜绝了辛氏的猜测。 这一趟娘家之行,让她摸清了娘家人的态度,父母亲是如何都不会支持她和离的,就更别提兄嫂了。 这条艰难的路,只能她一个人独行。 辛氏还想说什么,外面忽然传来杨氏脆爽的嗓音:“娘,阿璇,吃饭了。” 辛氏站起身看了傅芷璇一眼:“你的好日子才开始,别胡思乱想。” “不可能,这关你嫂子什么事,肯定是裘旺那家伙诬赖你嫂子的。”傅天意下意识地出声反驳。 心虚的杨氏听到这话,也反应过来,讪讪地笑了:“是啊,阿璇你开玩笑的吧,这关我一个妇道人家什么事,我也不认识那些流民混混。” 傅芷璇漆黑的眼珠子定定地看着她,勾唇冷笑道:“希望府衙的大人们找上门来时,你也能如此这么说。” 杨氏的眼眶中浮现出迟疑之色,她拿不准傅芷璇是不是诈她,不过一想到她刚才竟提到了裘旺,杨氏便对她的话信了三分,惊疑不定地问道:“这这关衙门什么事?” 傅芷璇瞥了她一眼,故意恐吓她:“我把客栈里的粮食都捐给了户部,这批粮食现如今可是朝廷的,你说关不关衙门的事?” “不可能,你说谎。”杨氏骤然瞪大眼,以己度人,又不是富得流油的人家,谁舍得把好几千两银子就这么撒出去。 就连傅天意也很诧异,复问道:“你真把粮食都捐了?” 她不是连便宜两文钱都不肯卖的吗?这妹子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傅芷璇纤长的睫毛眨了眨,眼睛里挤出一层湿意,无奈又沉痛地说:“不捐怎么办?流民拿着木棍铁锹堵住了客栈,昨天京兆府的捕快大人们大多都随府尹大人出城去了,我一介妇人,守不住粮食不说,我那客栈也会被他们给拆了,不如索性把这粮食捐出去,好歹能保住客栈。” 听完,一家人都沉默了,是啊,那种情况,她不捐粮食又能怎么办? 傅松源一脸沉痛,却还是安抚她:“阿璇,你做得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人好好的,以后何愁挣不了银子。” 辛氏听了,双手合十:“菩萨保佑我儿平安。” 然后又拽着傅芷璇的袖子,旧事重提:“这世道实在是太艰险了,阿璇,听娘的,把客栈关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第六十八章 爱我就到晋江来找我, 么么哒  否则如何解释她的回来。 “嫂子, 嫂子, 这边” 傅芷璇扭过头, 唇一弯, 梨涡深深, 勾出花般的笑容,遥看向站在回廊处向她招手的季美瑜。 “你不是累了,怎么还在这儿?”傅芷璇走过去, 笑盈盈地看着她, 只是那笑不曾到达眼底。 季美瑜毫无所觉, 她扁扁嘴,抱着傅芷璇的胳膊抱怨道:“我不这么说,娘又要拉着我去拜佛了。哎, 娘也不知怎么回事,这几天总拉着我拜佛,一跪就是一两个时辰, 再跪下去我的腿都要断了。” 傅芷璇笑着轻斥道:“瞎说什么呢, 娘这是虔诚。” 季美瑜撇嘴, 凑到傅芷璇耳畔, 小声说:“我看是走火入魔了才对,大半夜有时候娘都会坐起来烧香念经。” 傅芷璇心中一突,手指无意识地攥紧手帕, 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说。” 季美瑜没什么心眼, 眨眨眼说:“就是, 好像就是从你落水那天开始的,我本来想去看你的,娘说怕我太吵会打扰你休息,不让我去” 她后来又说了什么,傅芷璇完全没听进去。她现在脑子里全是“你落水那天”这五个字眼。 记得前世她也在初秋落过一次水,并因此感染了很严重的风寒,在床上昏昏沉沉地躺了半个月,所以也不知道后来万氏有没有这些反常的举止。等醒来,落水时候的很多事也记不大清了。 前世的她当然不会怀疑什么,毕竟三个女人一起相依为命七年,她从未想过她们会有害她之心。 不过现实已经给了她一次刻骨铭心的教训,现在的她再也不敢小觑这一对看似无害的母女。 “嫂子,嫂子,你想什么呢?”季美瑜伸手在傅芷璇眼前晃了晃。 傅芷璇回过神来,笑眯眯地安慰她:“别担心,明天我劝劝娘,等这雨停了,咱们一起去庙里拜拜,去去晦气。” 整日待在家里,季美瑜都憋坏了,一听说能出去玩,立即高兴地拍起了小手:“嫂子你真好,真希望这雨马上就停。” 傅芷璇轻轻摸摸她的头,像往常一样用宠溺的口吻道:“还有更好的,我让厨房做了你最喜欢的桂花糕,已经端到你房里了,再不回去就凉了。” “嫂子,你对我真是太好了。”季美瑜满眼感动地看着她,“我回房了,你要吃吗?我拿过来咱们一起吃。” 傅芷璇制止了她:“不用,大夫说我这几天要吃些清淡易消化的,你别拿过来馋我了。” 她一走,傅芷璇脸上的笑渐渐隐了下来,侧过头问旁边的小岚:“你可还记得我落水的事?” 小岚沮丧地摇头:“少夫人,奴婢有罪,若不是那天奴婢离开了你的身边,你也不会落水。幸好小婉过来串门,救了少夫人” 小婉是隔壁张家的姑娘,十一岁,长得珠圆玉润,很是可爱,她偶尔会过来串门。那天傅芷璇像往常一样在池塘边喂鱼,小岚去拿鱼食了,等小岚回来,傅芷璇已经被小婉身边的丫鬟救了起来。 后来听小婉说,她进门的时候就听到池塘那边传来扑通一声,她很好奇,跑过去就看见傅芷璇在水中挣扎,便让身边的丫鬟跳下去把她救了起来。 也是傅芷璇命不该绝,小婉身边的这个丫鬟是从南边逃难来的,家里以前是打渔的,从小就会泅水。 “原来是这样,找个机会我得好好谢谢小婉。”傅芷璇嘴角含笑,忽地岔开了话题,“你悄悄去问问门房的马叔,最近半个月可有人给家里捎带东西过来。” 季家就一寡母带着儿媳和女儿过日子,寻常时候,鲜少有人上门做客。 因此小岚一问起,马叔连哪天什么时辰什么人穿了什么衣服拿了什么东西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连说了三人,他舔了舔嘴皮子,瞧了一眼正安堂的地方,压低嗓子说:”小岚姑娘,其实八月二十三那天,还有一个行商模样的人给老夫人捎了一包东西过来,不过老夫人让我不要说出去,这事你就当没听说过吧。” 小岚点头:“马叔你就放心吧,我小岚的嘴在这条街上都是数一数二的紧。” 回头小岚如实把这事告诉了傅芷璇。 傅芷璇攥紧被飘进来的秋雨打湿的窗棱,心一点点地往下沉。 八月二十三,也就是七天前,那时候万氏就收到了季文明的信,知道她儿子攀上了高枝,然后过了两天,自己就不慎落水,差点淹死。从自己落水那天起,万氏就整宿睡不着,还时常半夜起来念经求佛,这一桩桩容不得她不多想。 “少夫人,你的手怎么这么凉,窗口风大,你快回房吧。”小岚拿了件披风过来,在给傅芷璇披上时无意中碰触到她的手,顿时被她手上的冰冷吓到了。 傅芷璇轻轻擦去手背上飘来的水珠,扭头浅笑道:“无妨,我很好。”活了两辈子,她从来没这么清醒过。 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小岚心里止不住的担忧,轻轻扶着她的手再次劝说:“少夫人,天凉了,你的风寒还未痊愈,回屋歇着吧。” 说完又担忧地看了一眼窗外的雨幕,叹气道:“这雨都连下三天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 她的话倒是提醒了傅芷璇。前世这场秋雨持续了十几天,京城还好,但津江下游的地区却饱受洪灾之苦,尤其是大燕重要的粮食产地——兴城,被汪洋侵占,颗粒无收,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许多人逃到京城求生。 京城容纳不下这么多流民,他们就在城外搭上窝棚靠大户人家和朝廷每天的一顿清粥度过这个严冬。 在她被赶出季家无处可去的时候,是这里的难民给了她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她扭过头看了一眼窗外下个不停的大雨,突兀地说:“小岚,让马叔准备好马车,我一会儿要出门。” “可是这雨”小岚想劝傅芷璇,但看到她拧得死紧的眉,到嘴边的劝解下意识地吞了回去。 少夫人从十五岁起就开始撑起整个季家,她不会做无用之事。 小岚连忙撑起伞,往门房走去。 等她回来时,傅芷璇已经换了一身更保暖的衣服,并穿上了防水的水履。 上了马车,傅芷璇沉着一张脸对马叔道:“去客栈。” 目前傅芷璇有两家店铺,第一家是傅芷璇刚嫁入季家后用嫁妆开的点心铺子,后来,等点心铺子赚了钱,傅芷璇又用这些钱开了一家客栈。 这几年季家的开支几乎都靠这两个铺子支撑。 客栈名叫“云来客栈”,但今天颇有些名不副实,因为客栈里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堂小二撑着下巴在柜台后面打瞌睡。 “冯六,严掌柜呢?”小岚弯起手指头用力敲了两下柜台。 冯六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指了指后头:“他在里面算账,小岚姐,你怎么来了?” 小岚笑眯眯地说:“少夫人出来办事,你让严掌柜上来一趟。” 冯六忙不迭地点头:“哦,好” 严掌柜是个四十岁出头,蓄着两撇八字胡的中年男人,他的性格跟他的姓一样,严肃古板,但为人正直,极有原则,也就是因为太讲原则,被上任东家辞退了。 严掌柜原是京城最出名的首饰店——林记银楼的大掌柜。后来因为林记掌门人的小舅子伙同人调换了一批首饰,被严掌柜发现,他当即下架了这批货物,并贴出致歉声明,并表示原价回购这一批有问题的货物。 原本他这样处理是没问题的,也在最大程度上挽回了林记的声誉,但是不知是谁把林老板小舅子调换首饰的事说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林记的竞争对手借机放出风声,说林老板的小舅子以前还调换过许多饰品。 不少人听信了这谣言,担心自己购买的首饰掺了假,纷纷找上门嚷着要退货,这事闹得太大,林记老板一火,找了个借口把严掌柜解雇了。 严掌柜这事虽然没做错,但哪家店还没有点见不得光的事,因此再也没人敢请严掌柜。 严掌柜上有老下有小,家里孩子又多,迟迟没有找到新的东家,家里开始捉襟见肘,不得已开始当家里稍微值钱点的玩意儿。 就在这个时候,他遇上了傅芷璇。 也许对别人来说,严掌柜的过于耿直是个缺点,但对傅芷璇来说却再好不过。季家全是女流之辈,严掌柜这样耿直讲原则又有能力的掌柜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这不,才过三年,他就把这云来客栈开得蒸蒸日上,平日的账目也没任何的问题。也就这几天一直下雨,店里才没有什么客人,平时都是高朋满座。 “少夫人,今天可是来查账的?”严掌柜朝傅芷璇拱了拱手,直接抱出一叠账本。 傅芷璇现在哪有心思查账,她摆了摆手:“不是,严叔,我想问问账上还有多少银子。” 严掌柜打开账本,算了一下:“总共有一千二百三十二两。” 这倒是一笔不小的银子,傅芷璇轻轻颔首:“那好,严叔,你把所有的银子都拿去买成粮食,堆在客栈后方的空房里,若还有余钱,再买些柴胡c甘草c藿香” “那咱们的布庄还开吗?”严掌柜诧异地望着她。 傅芷璇这才想起,前一阵自己似乎与严掌柜商量过,准备拿这几年攒的钱开一家布庄,连铺面都选好了,就只差下定了。 “不开了。”傅芷璇端起青花瓷碗低头喝了一口热水,云淡风轻地说。 严掌柜觉得傅芷璇这个决定太儿戏了,忍不住道:“少夫人,那这么多的粮食怎么处理?” 他们这是客栈,没有相应的储藏条件,尤其是这段时间阴雨绵绵,这些粮食放久了很容易生虫发霉变质。 傅芷璇听懂了他的未竟之意,她放下茶碗,抬头望向窗外连成片的雨幕,脸上浮起一抹忧色:“严叔,今年的气候真反常,往年秋天可没这么多雨水。京城已经连下了五天的雨,你说南边会不会也在下大雨呢?” 严掌柜先是愕然,继而恍然大悟:“也是,现在秋收,连绵秋雨,只怕会影响今年的收成,还是少夫人有远见。要不了多久,粮食就会涨价,咱们肯定能大赚一笔,那我们的布庄要不要改成粮食铺?” 傅芷璇伸出食指弹了一下杯壁,低下头说了一句令人费解的话:“不用,这些粮食是用来救命的,救我的命。” “少夫人呢?”如意跑过去,一把拽着小岚急切地问道。 小岚扭头看是她,有些意外:“如意姐姐,你怎么来了?今天不用在老夫人跟前伺候吗?” “哎呀,别问了,出大事了,少夫人呢?快叫她回去。”如意急得嘴都起泡了。 小岚为难地说:“少夫人跟严掌柜出去办事了,我也不知道。” 如意急得跺脚:“那赶紧去找,看看少夫人平时爱去什么地方,都去找找,找到人赶紧叫她回去,老宅那边的二夫人把老夫人打伤了。” “啊”小岚吓了一大跳,连忙说,“好,我这就去。冯六,你也去找找,找到严掌柜和少夫人,赶紧让他们回来。” 如意叹了口气,折身冲了出去:“我去点心铺那边看看。” 几人分头出动寻人。 这会儿,被人满城寻找的傅芷璇心情极好,因为她托严叔找的房子有着落了。 小岚那丫头单纯天真,未免她说漏嘴,所以傅芷璇没带她。 严叔找的房子不错,位于城东,一进的院子,虽然不大,但周围的环境还不错。四周居住的多是在各部做事的小吏,还有府衙的好些捕快也住附近,家境都还算殷实,也没有地痞流氓敢在这一片滋事。 以后她一个和离的妇人住在这里也比较安全。 至于和离后回娘家,傅芷璇也不是没想过。只是前世,她被休就连累父亲丢了差事,她不想这辈子还连累父母。 “少夫人,你看还行吗?若是没有意见,就可以立契了。”等傅芷璇看完了房子,严掌柜直接问她意见。 傅芷璇满意地颔首:“好,今天就立契吧,不过后面的事还要麻烦严叔多跑几趟。” 严掌柜憨憨一笑:“应该的。” 他去找来卖家和房牙子,开始拟定契约,办完后,双方签字画押,余下的去官府备案交税就由严掌柜代劳了。 傅芷璇看了一眼逐渐西斜的日头,笑道:“严叔,时间不早了,今天先回去吧。” 严掌柜把契纸折好收起来,跟着傅芷璇一起返回客栈。 路上,他又说起了粮食的事:“还是少夫人有远见,南边的水患比京城严重多了,津江地区洪灾泛滥,尤其是兴城,受灾严重,十室九空。最近这几天,粮食是一天一个价,多亏少夫人提醒,不然我这一家子接下来大半年都要饿肚子了。” 严掌柜不但自家囤了大半年的粮,还发动亲戚多存点粮食,现在看到比以前涨了近一半价格的粮食,严掌柜庆幸不已,对傅芷璇更是感激。 傅芷璇苦笑,哪是她有远见,她也不过是比别人多活了一辈子而已。人在这种天灾面前真是太渺小了,即便她比旁人先知几天,也改变不了什么。 傅芷璇的情绪有些低落。 严掌柜没有察觉,继续说:“少夫人,目前粮价已涨到十五文一升,还有价无市,不少大粮商每天都限量售粮。咱们这好几百石粮食放在人来人往的客栈太扎眼了,你看要不脱手算了,这也能赚不小的一笔银子。” 傅芷璇会意:“有人找上严叔,想买粮?” 严掌柜颔首:“有几个中小粮商有意把咱们这批粮包圆儿了,价钱也不亏咱们,十六文一升。依我的意思呢,咱们既然不打算开粮铺,转手给别人也好,免得以后生出祸端。” 这批粮他们买的也比平常贵,十文一升,十六文卖出去,这一倒手,也有超过百分之五十的利润了。 若是想赚点快钱,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不过傅芷璇的目的不在此,她摇头拒绝了严叔的提议:“不用,严叔,这批粮食咱不卖,以后再有人想买粮你都打发了吧。” 严掌柜有些着急:“少夫人,我知道粮食还要涨,散卖涨到二十几文一升都很有可能,只是咱们人手少,以后南边的流民涌入京城,恐会生出乱子,还有那些个粮商” 人在绝境下保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他这东家只是一女流之辈,家中又没靠山,万一被人盯上,有个好歹怎么办? 只要人在以后何愁没有赚钱的机会。 傅芷璇比严掌柜更明白这事的严重性。她记得上辈子南边上万流民入京,朝廷一开始体恤灾民受难,并没有禁止他们入城。 结果这一放入城就坏事了,流民没有钱,想找个工也不容易,京城物价高,没办法,快饿死了谁还管什么律法刑责,还是先填饱肚子最重要。因而京城发生了好几起打劫抢粮甚至伤人的恶件。 最后还是朝廷在城郊建难民营,发动富贾巨商和达官贵人们去城外施粥,朝廷也设置了官方施粥点,并贴出修筑津江堤坝的告示,召集了大批青壮年服役,以徭代明年的田赋,这才解了流民之祸。 不想让严掌柜因为这批粮寝食难安,傅芷璇干脆给他透了个底:“严叔,这批粮,我不打算卖,而是准备捐献一大部分给朝廷,余下的拿来施粥。” “啊”严掌柜眼珠子瞪得老大,这一捐可是一两千两银子呢,季家又不是什么富贵之家,少夫人她男人几年没音讯了,家里还有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姑子要养,这把钱都散出去了,以后遇到点事怎么办? 他满是复杂地看了傅芷璇一眼:“少夫人可想清楚了?” 傅芷璇勾唇浅笑:“严叔放心,这是我深思熟虑的决定。” “少夫人高义。”这下严掌柜是真佩服傅芷璇的洒脱劲儿,不是谁都有视金钱如粪土的豁达。 傅芷璇笑笑,没好意思接他这顶高帽子。她哪是高义,她都是为了自己这条小命。 回来这些天,傅芷璇一直在反思,自己前世为何会落败到那等地步,思来想去,除了她对季家人不设防外,还有一个致命的因素,双方实力悬殊巨大。 季文明是新封的正五品武义将军,新的老丈人是正三品的安顺参将,手握一方兵权,位高权重。反观自己这边,父亲只是一个从九品的工部柴炭司大使,大哥眼高手低,一把年纪了还一事无成,二十几岁了连童生都还没考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第六十九章 爱我就到晋江来找我, 么么哒  也不知季四嫂子许了她多少好处, 那边颜氏还在扯着嗓子卖力鼓吹:“咱们文明可是做将军的人, 怎么能娶这样一个不敬长辈, 目无尊长,大手大脚, 又没怜悯心,连自己人都不顾的毒妇。俗话说娶错媳妇儿毁三代,大嫂,不是我说, 就是你太好说话了,换了我,我可不允许这样的女人败了我家言儿的名声。” 人群里一个穿着深蓝妆花褙子, 皮肤已经有明显褶皱的冷脸妇人也跟着说:“是啊,娶妻娶贤, 否则殃及子孙后代, 后患无穷。” 说得傅芷璇好像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恶事一般。 万氏似乎被她们说得有些松动,她看着傅芷璇, 张了张嘴,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半晌才说:“这这还是等文明回来再说吧。” 也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跟她一贯以来的慈爱和善婆婆形象一致。 颜氏冲季四嫂子得意地使了一记眼色, 张嘴就来:“大嫂, 咱们大家同出一脉, 一个老祖宗传下来的,都是一家人,你家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大嫂你若觉得不好处理,这事就让我家那口子来评评理。他可是文明的亲堂叔,还做不了这个主吗?” “这”万氏抬头,望向身后的傅芷璇,“阿璇,你怎么说?” 傅芷璇都快被她逗笑了,万氏也太有意思,明知这些人想休了自己,她自个儿心里也蠢蠢欲动,还问自己这个当时人的意见,就那么怕背上一个恶婆婆的名声? 罢了,她就成全万氏,到季家老宅走一遭,看看这季氏族中到底还有多少墙头草,早点认清敌友也好,免得季文明回来了,她心里没底,一不小心着了对方的道。 “长辈在侧,哪有儿媳说话的份儿,全凭母亲和二婶做主。”傅芷璇低着头,一副惶恐不安却又不得不镇定的模样。 万氏听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放心,你二叔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假惺惺!颜氏不屑地撇撇嘴,嘴上说得好听,也就只有傅芷璇这个蠢货会上这老虔婆的当,还以为她是好人。也不想想若不是这老婆子默许甚至怂恿,旁人哪敢动动这等心思。 大家心怀鬼胎地出了季家,往季家老宅而去。 傅芷璇走在后面,突地旁边跑出来一道青色的人影,冲到傅芷璇面前,挽着她的胳膊娇滴滴地说:“嫂子,你最近都忙什么呢?怎么好久没看到你了。” “最近事情比较多。”傅芷璇随口说了一句。 万氏扭头看了一眼围在傅芷璇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女儿,圆眸中闪过一抹不悦,她轻声唤道:“美瑜,来扶着娘。” “哦。”季美瑜随意地应了一声,然后踮起脚尖,凑到傅芷璇的耳边,飞快地说道,“嫂子,赖氏前几天把她家最小的那个妹子带到咱们家来了。她那妹子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整天围着娘转,亲热得很,你” “美瑜。”前面万氏又喊了一声。 季美瑜只得不甘不愿地往前走去,等搀上万氏的胳膊时,她还扭头冲傅芷璇做了个“小心”的唇形。 傅芷璇若有所思。季美瑜这一句无心之语倒是解了她心里头的疑惑,她约莫清楚季四嫂子为何会这么想让季家休掉她了,敢情是想让自己给她家妹子让位。 赖氏是个见风使舵的人物,自从听说季文明发达后,她上季家的次数勤了起来,听马叔说,三天两头她都会来一次,每次都逗得万氏喜笑颜开。 估摸着,她是在言谈之间察觉到了万氏对自己这个儿媳妇不大满意,有另择佳媳的想法,所以生出了贪念。 呵呵,就是不知道,赖氏若知道万氏心目中早已有了佳媳人选,只是拿她当枪使,她还笑不笑得出来。 既然赖氏姐妹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入局,她就成全她们,推她们一把吧。 傅芷璇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缓缓加快步伐,不知不觉地走到赖氏旁边,拿着手帕擦着眼睛,一副伤心极了的模样。 这低低的哭泣声就在耳畔,赖氏想忽视都难,她侧头脸上堆满了假笑:“弟妹这是怎么啦?” 傅芷璇用手帕捂住嘴,难过地说:“四嫂,哎,我” 见傅芷璇叹气不说话,赖氏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温柔地劝道:“弟妹别担心,叔叔最是公正不过,不会有事的。” 傅芷璇苦笑:“就是今天没事又如何。嫂子是过来人,最是清楚不过,咱们女人啊,最紧要的是得丈夫欢心,可你也知道,我们成亲当天夫君他就走了,说是陌生人都不为过。二婶今天带着婶子们过来,夫君回来听说了这事,少不得要生我的气。也怪我做得不周到,没提前存些粮食起来,连累族人受苦了。”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眼眶都红了,悔恨与自责在眼底打转。 赖氏见了,心下哂笑,都说这傅氏如何聪慧贤淑,在她看来啊,名过其实,不过是个草包而已。都要被休了,还担心丈夫回来不喜欢她,莫不是脑子有坑? 嘴上却安慰道:“放心吧,明弟会欣赏弟妹的好。” 傅芷璇听了,似是松了口气的模样,但峨眉仍未舒展开来:“可夫君升官,做了那人上人,万一,万一他有了二心怎么办?我听戏文里说,那些下属们都乐于给上峰送女人,有些当官的连女儿都舍得,毕竟进了咱们这等人家,哪怕就是做小也比嫁入平民百姓家要强得多,嫂子说是不是?” 赖氏语塞,她倒是没想到这一遭,不过傅芷璇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她一个远房表姐不就是嫁进去了光禄寺卿家做五姨娘,很得男人宠,娘家人也跟着水涨船高起来,那个表姨的尾巴都差点翘上天了。表姨家的表兄也去了一个庄子做管事,可谓一人得道,全家都跟着沾了光。 见赖氏那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傅芷璇双手贴在小腹上,状似不经意地说:“万一那些小妖精怀了夫君的孩子,我可怎么办啊” 赖氏不知道傅芷璇这话意有所指,只当她是真的担心,心里更是瞧不上傅芷璇了,这女人不得婆婆c丈夫喜欢,做得再好有什么用。 她轻蔑地翘起唇,敷衍道:“不会的,弟妹多虑了。” 未免说太多引起她的警觉,傅芷璇适时地错开了话题,没聊两句,季家老宅已经近在眼前。 推开门,老宅门口的那棵光秃秃的老杨树下已经坐了好几个季家的男性长辈,其中又以季家二叔为首。 颜氏一进门,就像倒豆子一样,添油加醋地找了一大堆傅芷璇的错处,就连她过节时来老宅行的礼也能挑出毛病。 知道她是鸡蛋里挑骨头,傅芷璇也不申辩,只是看向季二叔,看他怎么说。 对上傅芷璇黑白分明的眸子,季二叔有些不自在,不过这些叔伯都请来了,容不得他打退堂鼓。 他避开傅芷璇的目光,揪着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须,假咳两声:“傅氏不顺父母长辈,当去。傅氏,你可有异议?” 做戏都做到这一步了,她说有异议他们就罢手了?傅芷璇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 “咳咳,既如此,那就请四叔公代我那侄儿写这份休书。”他把准备好的笔墨纸砚摆到了石桌上。 头顶秃光光,门牙也掉光了四叔公颤抖着手提起毛笔,一字一顿:“立书人季文明,系京城人,从幼凭媒娉定傅氏为妻,岂期过门之后,本妇多有过失,正合七出之条” “二叔,二叔,衙门的大人来了” 突然一个年轻人满头大汗地闯进来,吓得四叔公笔一抖,一大团墨迹落在纸上,盖住了好几个大字。 季二叔看了,眉一撇,不悦地说:“文福,大惊小怪做啥,衙门的大人来这里做什么?” 文福瞟了傅芷璇一眼,结结巴巴地说:“他们,他们是来找文明家的嫂子的!” 她如何不知道如今不大太平,但那批粮食是她的命根子,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我明白,你快去叫马叔准备好,一会儿就出发。” 结果马车才驶入祥龙街,离客栈还有三条街的地方,他们就碰上了冯六。 冯六一身狼狈,额头上破了一角,血迹顺着额头往下淌,衣服上的口子从胸口一直蔓延到腹部,上面还有许多黑漆漆的印子。 看到这样的冯六,傅芷璇心底发沉,千防万防,事情还是朝着她最不愿意的方向发展了。 冯六还没说话,傅芷璇已经先一步开口问道:“客栈那边具体是什么情况,严掌柜可还好?” 冯六见她猜到了,也不废话,飞快地说道:“少夫人,不知是谁向流民泄露了咱们客栈藏着粮食的消息,一群流民把咱们客栈的门堵了,严掌柜已经派人报了官,他让我来通知少夫人一声。” 听到粮食暂时安全,傅芷璇焦急的心稍定,她攥紧袖子,思忖片刻,飞快地说:“马叔,你驾马车带冯六去衙门报案。冯六,你跟府衙说,不,去户部,告诉守门的,我们准备捐五百石粮给户部,让他们速速派人来维持秩序。” 闻言,小岚c马叔和冯六都倒抽了一口凉气,愣愣地看着她。 傅芷璇峨眉紧蹙,不耐地催促道:“快走,还愣着干什么!” 马叔这才如梦初醒,连忙一扬马鞭,催促着马车,飞快地往户部所在朱雀大街驶去。 等人跑得背影都不见了,小岚才回过神来,讶异地看着傅芷璇:“少夫人,真要把那么多粮食都捐出去啊?” 傅芷璇揉了揉额头,像是临时起意的模样般道:“不捐怎么办?这批流民明显是盯上咱们的粮食了。” 小岚果然信了,狠狠地骂道:“哪个杀千刀心肝都烂完了的家伙,把流民引到咱们的客栈。” 傅芷璇没说话,她心里也很好奇,究竟是谁这么针对她,是被她拒绝了粮商眼红抑或是其他人? 不管怎么说,这么多流民一起围攻客栈明目张胆的打劫要粮,肯定是早有预谋的事。她记得前世虽然也发生过抢劫的事,但都是人抢点东西就跑了,如此大规模的打劫还是头一回听说。 毕竟这些流民也只是普通的农民,而不是穷凶极恶的山贼匪类,打劫这种事,他们自己做得都心虚。尤其是京城里卧虎藏龙的太多了,不少店铺后面很可能会有不小的靠山,通常来说,这些流民也不敢太过放肆,否则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脑袋怎么丢的都不知道。 尤其是前几天对打劫安乡侯二小姐的几个流民实施了极刑,才刚杀鸡儆猴,就有这么多不怕死的又来,傅芷璇更相信,这事背后肯定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针对她。 罢了,这事以后有的是时间追究,当务之急是解决客栈的困境。 急匆匆地赶到客栈,远远的,傅芷璇就看见,客栈外面围了几十个初冬还穿着短衫的青壮年男子,正跟守在门口的镖师对峙。 附近的商家看到这一幕,生怕惹祸上身,纷纷闭门不出,只从门缝里探出一双双好奇又紧张的眸子,偌大的街上竟连路人都看不到一个。 因而傅芷璇主仆两人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这不,她才走到离客栈还有二三十丈的地方,一个拿起木棍,颧骨上有一条半指长的伤疤的男人走了过来,拦住了她们的去路:“这里不方便通行,你们绕那条路走。” 怕伤及无辜,看来这人还不是无药可救。傅芷璇抬眸直视着这男子道:“我夫家姓季,敢问这位小哥姓名?” 男人挠了挠头,竟露出与他的长相极不相符的羞涩表情,一瞬间就破坏掉了他先前给人的那种凶神恶煞的形象:“我我叫张柳,因为我家门外就种着一棵柳树。” 傅芷璇忍着笑道:“张柳,我就是这家客栈的东家,所以请让我过去。” 张柳傻眼了,没想到这位年轻漂亮的夫人才是那批粮食的主人,他愣了片刻,沉默地回到了队伍。 这一回去,就有人问他:“张柳,那两个女的是什么人?不是让你拦住她们吗?” 张柳看了眼前的黝黑男子一眼,闷闷地说:“史哥,她是客栈的东家。” 叫史哥的男子浓密的眉毛一耸,还没做出反应,傅芷璇已经走到了客栈门口,目光如炬,看向史哥。 史哥摸了摸鼻子,心叹晦气,不过事已至此,也不管她是不是娘们儿,填饱肚子最重要。 他再次强调自己的目的:“只要给我们粮食,我们就走,我可以给你写个欠条,以后会还你的。” 还?他们上哪儿还去?而且等严冬过去,这些人也是要回津江的,她还能追到津江不成? 要是把这口子一开,要不了一天,她这客栈的粮食就会被一搬而空。 傅芷璇的美目一一扫过眼前这几十人,目光沉静,里面似乎有无穷的力量,每个被她扫到的人都不自觉地避开了眼。 “我闺名傅芷璇,七年前嫁入季家,成亲当天夫君就参军去了,至今未归。只余我和婆婆c小姑子三个孤儿寡母艰难度日,这间客栈是我用我的嫁妆和开糕点铺子赚的钱开的,是我们母女三人赖以生存的根本。因担忧亏空血本无归,这七年来,我一日都不敢懈怠。” 这招动之以情多少还是有用的,看到好些兄弟惭愧地低下了头,史哥暗道不好,连忙打断了她的话:“我们说的是粮食,关这客栈什么事?” “我说的就是粮食。”傅芷璇顺势道,“这批粮食我从没打算卖掉赚钱,而是打算作为军需捐赠给户部。燕国安定,匹夫有责,我夫君在前线为国抛头颅洒热血,作为女子,我上不了战场,但也想为国c为他尽一份力,这批用尽我积蓄,连把客栈都抵押上的粮食就是我的心意。我希望像我夫君这样的战士们不要饿着肚子上战场保家卫国。” 她说得情深意切,不止令不少流民惭愧,连隔壁的许多商家都走了出来,甚至也有路人开始驻足。 见流民有所松动,傅芷璇再接再厉,继续道:“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就劳烦大家替我做一回搬运工,帮我把粮食运到户部,为表感激,我给大家一人五升粮作为工钱。” 此言一出,再也没人质疑她说谎了。 傅芷璇当然不是真心想让他们这群人做搬运工,这么多粮食上街,没有官府的人维持秩序,万一惹出了乱子怎么办? 她说这话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罢了,这些流民没有车,也没有工具,就是想替她搬运粮食,怎么也得花点时间准备。 这番动之以情c晓之以理,再许之以利果然有效,流民安静下来,纷纷期盼地望向史哥,就等他点头。 张柳第一个憋不住,耳根发红,小声说:“史哥,不用抢劫就有粮多好,咱们答应吧。” 史哥瞟了他一眼:“答应就答应,你小子脸红什么?” 见史哥松口,大家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张柳的嘴更是咧得老大。 突地,人群后方不知是谁扯了一嗓子:“她说谎,她男人立了大功,做了大官,不日就要回来了。她这是想骗我们去官府,让官府抓咱们呢!” 这话一出,刚平静下来的气氛再度剑拔弩张起来。 姑嫂二人在房里嘀咕了一阵,最后万家舅母高高兴兴的走了。 回头,万氏就把傅芷璇叫进了屋:“阿璇,我已经跟你舅母说好了,她一听说文明有出息了就毫不犹豫地答应借银子给咱们了。只是你知道的,你舅妈那人有些爱计较又小气” 说到这里,万氏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 傅芷璇瞧了,温柔地笑了,善解人意地说:“舅母有何要求,母亲但说无妨。” 万氏拿起手帕半掩着脸,一副羞愧至极的模样:“哎,我都不好意思说,你舅母竟问我要利钱。” 傅芷璇嘴角含笑,眼神中却一片冷然:“哦,不知舅母打算借多少银子给我们,利钱又怎么算?” 万氏不安地瞥了傅芷璇一眼,瞧她脸上带笑,和和气气的样子,心里的不安稍退,按住额头,一副很是头痛地模样:“她说借五百两给我们,利钱按月算,一个月一分利。” 五百两,一个月一分利,那每个月的利钱就是五十两,现在离过年还有四个月,到期就是两百两。比钱庄的利钱还高,真当她是冤大头不成? 傅芷璇心中冷笑,面上也带了几分不悦:“母亲,钱庄一个月的利钱才八厘左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第七十章 爱我就到晋江来找我, 么么哒 拥挤的人群, 唏嘘声,拦住了去路, 小岚从马车里探出一个头, 好奇地张望了一圈,泄气地说:“少夫人,前面堵住了, 要绕道吗?” 傅芷璇掀开帘子, 抬眸一瞧,前方的马路上乌压压地围了一圈人, 不时还有人对着人群中央指指点点,不知何时才能散去。 但这条路是通往客栈的必经之路, 再一绕道得多走六七里地,这还不如下了马车走过去,反正这里离客栈也就一条街的距离。 傅芷璇叫上小岚下了马车。 昨夜下了小雨, 今天路面比较湿滑,小岚扶着傅芷璇不时叮嘱:“少夫人,小心!” 前方人群拥挤,两人花了点时间挤进去,终于看清了拥堵的源头。 人群中跪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瘦弱男孩,瞧他的模样, 只有五六岁。他的旁边躺了一个肚皮鼓得老高的男人, 男人牙关紧闭, 双目混浊无光, 肤色暗黄,四肢肿胀,面露痛苦之色。 “少夫人,他他的肚子是怎么回事?”小岚害怕的抓住傅芷璇的胳膊。一个大男人肚子大得宛如怀胎六月的孕妇,看起来就瘆得慌。 傅芷璇叹了口气,轻拍了一下小岚的手,轻声地解释道:“他这是吃了观音土。” 观音土能饱腹,但不消化,吃多了,很容易送命。现在还只是个开头,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因为吃了这东西送命。 听说只是吃错了东西,小岚松了口气,眼神怜悯地看向路边的小孩和那男人:“这能治吗?” 傅芷璇不是大夫,她也不知道。 不过她知道前世京城也出现了流民吃观音土大规模死亡事件,后来还是朝廷贴了告示,又请京城里出名的老大夫宣传吃观音土的危害,吃观音土的风气这才被遏制住。 “这你得问大夫。”傅芷璇走过去蹲下身对小孩说,“起来,我们带你父亲去看大夫。” 近了看,傅芷璇发现这小孩极瘦,身上全是骨头,几乎没什么肉,不过他那双眼睛很明亮很有神。一听有人愿意带他父亲去看大夫,小孩连忙朝傅芷璇连磕了三个头:“谢谢夫人,谢谢夫人” 用力得头皮都磕破了,小岚很不忍,连忙把他拉了起来:“行了,我家少夫人不要你磕头,赶紧带你爹去看大夫吧。” 旁边那些听说傅芷璇要带孩子父亲去看病,纷纷劝阻她:“没用的,吃观音土没得治。” 傅芷璇谢过他们的好意,道:“试试吧,这孩子怪可怜的。” 围观的大婶大妈听她这么说,都摇头,这年轻妇人就是好心,不过终是做无用功。 到底还是有热心的百姓,旁边两个青年男子看傅芷璇主仆扶那男人很吃力,自告奋勇,上前道:“这位夫人,让我们来扶他吧。” “多谢!”傅芷璇将位置让给他们了。 两个男子扶着那男人,看向傅芷璇道:“夫人,去哪家医馆?” “百草堂。”傅芷璇记得前世被推出来向流民宣传吃观音土危害的老大夫就是百草堂的。 那位老大夫既然能得到官方认可,要么是医术高明,医德高尚之辈,要么他与朝廷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若是吃观音土的危害能早日引起朝廷的注意和警惕,早做防范,也许后面也不会死那么多人。 傅芷璇只是一平民百姓,平时接触不了那些达官贵人,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百草堂的这位老大夫,只盼这事能通过他上达天听。 百草堂是京城一家老字号的医馆,开了许多年,坐堂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大夫。 老大夫姓岑,他走过来,伸出手指在男子的腹部按了几下,眉头紧锁:“先开些泻热导滞,润肠通便的药。” 说完,拿起毛笔,飞快地写下了一张方子,递给旁边的药徒去煎药。 随后,岑大夫把傅芷璇赶了出去,拉上帘子,给男子腹部按摩了一阵,又辅之以针灸。 忙了足足大半个时辰,岑大夫才满头大汗地走了出来,瞟了傅芷璇一眼,叹息道:“他服用观音土已有很长一段时日,观音土堆积腹部,胃道秘塞,老夫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吧。” 旁边的小孩听了,晶莹的泪珠咕噜噜地从眼睛里滚落下来。 傅芷璇忙冲小岚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把孩子带出去。 小岚会意,蹲下身,握住小孩的肩,温柔地说:“姐姐带你去看你爹好吗?” 小孩抽泣着点点头,两人进了内室。 医馆里安静下来,岑大夫旁若无人地拿起药杵开始捣药。 傅芷璇站在旁边,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闷了一会儿,她没话找话说:“岑大夫,吃观音土真的没救吗?” 岑大夫有力的手掌飞快地转动药杵,头也没抬一下:“老夫是大夫,不是大罗神仙。” 这老头说话真冲,傅芷璇摸了摸鼻子:“岑大夫,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担心以后会有更多的流民吃观音土,患者也会越来越多。” 这回,岑大夫终于给了她一个正眼,不过语气还是不大好:“这是朝廷的事,你一个小娘子,管这么多做啥?” 好吧,这老头今天吃火c药了,完全没法正常说话。反正她病人已经送过来了,该说的话也说完了,接下来的事也轮不到她操心。 傅芷璇付了诊金和药费,又留了五两银子给那孩子,就带着小岚回了客栈。 刚一踏进客栈,冯六就凑上前,指了指楼上,小声说:“少夫人,大舅爷来了,严掌柜在上面招呼他。” 傅芷璇怔愣了一下,大哥怎么来了?重生回来这么久,她一直没有回过娘家,一来是因为前世连累父亲丢了差事,她心中有愧,不想再给家人添麻烦。 二来前世她被休后,她嫂子杨氏说她是扫把星,放了狠话决不允许她回娘家,否则杨氏就要跟她哥和离。 当时父亲丢了差事,气得卧床不起,大哥游手好闲,都三个孩子的父亲了还一事无成,母亲老实懦弱,家里家外都靠杨氏操持。 杨氏放了话,母亲和大哥除了私底下偷偷塞点银子给她,也不敢接她回家。不得已,她只能流落街头,才有了后来的遭遇。 她明白杨氏的心思,家里已经够困苦了,杨氏不想家里又添一张嘴,而且还怕季家报复,所以不愿意她回去。理解归理解,但那到底是她的娘家,傅芷璇心中如何能没有怨。 她做不到心平气和地面对娘家人,所以才一直拖着没有回去。 只是不曾想大哥竟跑到客栈来找她了。 傅芷璇在心里叹了口气,面色如常地吩咐小岚准备茶点,自己先一步上了二楼。 二楼左侧边上那间屋严掌柜一直空着,为的是方便傅芷璇来客栈时有个歇脚的地方。 因为傅天意是傅芷璇的亲大哥,因此严掌柜便把他带到了这个房间。 傅芷璇才刚上楼,半开的门里就传来傅天意恼怒的声音:“我说严掌柜,你傻不傻,放着大把的银子不赚,你图的啥啊?” 相比他的恼羞成怒,严掌柜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和:“大舅爷,少夫人说了,这批粮食她另有他用,恕老朽不能答应你的要求。” “少夫人?少夫人她是我亲妹,她来了还不是得听我的,严掌柜你赶紧答应我,不然” 瞧傅天意越说越过分,傅芷璇轻咳了一声,然后推开门,先冲严掌柜使了一记眼色,示意他下楼,然后淡笑着说:“大哥,你今儿怎么想起过来?” 傅天意瞧见傅芷璇,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等严掌柜一带上门,他立即把傅芷璇推到桌前,按到椅子上,然后嘿嘿笑道:“妹子,哥今天可是有一桩天大的好买卖要介绍给你。” “什么生意?”傅芷璇耐着性子问道。 傅天意以为她感兴趣,立即兴奋地说:“你嫂子的妹夫是屠家的管事,这屠家要采购大批的粮食,出价十八文一升。我听说妹子你提前买了一批粮食,就把你介绍给了他们,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安排你们见一面。” 傅芷璇不动,重复问道:“屠家?哪个屠家?” “他们家老爷是礼部员外郎,是主持秋闱的同考之一。”傅天意双手合十,讨好地笑着说,“好妹子,哥哥能不能中举就靠你了。” 傅芷璇哭笑不得:“大哥,你先考中秀才再说吧。”秀才都没中,连乡试的资格都没有,何谈中举一说。 傅天意却不甚在意:“放心,你哥下一次一定会过。但屠大人这样的人家,错过这次,你哥就再也没机会跟他们相交了。” 礼部员外郎会跟你一个白身相交?别做白日梦了。杨氏也就只有忽悠忽悠她哥这种不着调的家伙。礼部员外郎一家才几十口人,买几百石粮食回去,未来十年也不用买粮了。 傅芷璇心里来气,嘴上也不客气:“行,我卖,但得按市价算,今天粮铺的市价是二十二文一升,补齐差价,我就卖!” “啊?粮价什么时候这么贵了?不是几文钱一升吗?”傅天意一双圆眼瞪得老大。 傅芷璇打开窗户,指了指外面:“你看看外面多少流民,今年津江下游遭遇大洪灾,颗粒无收,粮食收成比去年减少了近一半,粮价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傅天意听她说得有理,摸着头说:“行,那我回去跟裘妹夫说,让他补齐差价。” 你那个裘妹夫若是愿意出二十二文,又何必要到她这儿来买粮。 傅芷璇没戳破,这种事让杨氏头痛去。 傅天意是个说风就是风,说雨是雨的性子,转而就把话题跳到了另外一个方向:“听说季文明要回来了?娘和爹听了这个消息很高兴,你什么时候回家一趟?” 她若不回去,估计要不了几日杨氏就会找上门。傅芷璇不想这事闹到万氏跟前,索性道:“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 祁襄拱了拱手,刻板地说:“范大人过奖了,我也不过路过,瞧这家伙鬼鬼祟祟地想要逃跑,就顺手把他带了过来而已。” “你这顺手可帮了我们大忙。”范嘉义乐呵呵地说道,“今儿祁统领没在殿下跟前当值?” 祁襄嘴一咧,露出跟他肤色极不相衬的雪白大门牙:“范大人说呢?” 紧接着也不给范嘉义废话的功夫,拱手道:“祁某还有公务在身,先行告辞,范大人再会。” “诶”范嘉义还想留他,却见祁襄大步径直走向了路边停着的一辆黑楠木所制马车旁,翻身上马,马车哒哒哒,像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又飞快地消失了。 怎么被那位撞见了,范嘉义头一垂,做恭顺状,直到马车驶离巷子,他才回过头来,脸上又恢复成了淡漠的表情。 看得傅芷璇叹为观止,这位范大人变脸的功夫收放自如,真的了得。不过那辆低调的马车里坐的是何人,能让眼前这位范大人如此恭敬? 范嘉义不知道傅芷璇的腹诽和好奇,指着侯三问道:“这人你怎么打算?” 傅芷璇知道他这是投桃报李,有心想卖她一个人情。不过这位范大人的人情何其珍贵,用在侯三这种小瘪三身上,真是浪费了。 傅芷璇故作恭顺状:“此人教唆流民,挑起内乱,扰乱治安,还要劳烦大人派人把他押送到京兆府。” 意思是,这人交给京兆府处置就是,不用他特意关照了? 范大人有些意外地看了傅芷璇一眼:“好,就依你所言。傅氏,你献粮有功,本宫会如实上报。” 傅芷璇听懂了他的意思,含笑垂首:“这都是民妇该做的。” 范嘉义心里这会儿跟猫闹抓一样,也没心思跟傅芷璇多言,安排了人把侯三史哥一行送到府衙,折身急匆匆地往内城跑去。 “范大人,这么晚了,还不下值?”宫门口相熟的太监见到急匆匆的范嘉义,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 范嘉义连忙摆手:“我我有急事想要见摄政王殿下,劳烦公公通报一声。” “范大人有何事?殿下吩咐,不让人打扰。” 听到声音,范嘉义回头就瞧见才刚碰过面的祁襄,他讪讪一笑:“祁统领,又见面了,你能不能进去帮我通报一声?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见殿下。” 祁襄像尊门神一样,往大门口一站:“殿下不见客。” 得,真是个榆木脑袋。范嘉义气结,又不好发火,只能恹恹地站在那儿。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直到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厚重的宫门被人从里推开,一个身着蓝衣拿着拂尘的太监走了出来,对范嘉义道:“范大人,殿下有请。” 范嘉义心里不免有些惴惴不安,摄政王此举分明是故意晾着他,可不应该啊,他最近为了粮食的事,嘴都急起了泡,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才对,摄政王殿下怎会不待见他? 直到进了凌云殿,范嘉义的这种感觉到达了顶点,他行完礼,上首的摄政王也没任何的反应。 范嘉义心里打鼓,只感觉头顶上方似乎有一道犹如实质的冰冷目光投射到他身上,他的腿不自觉地一颤,心下打鼓,完全忘了自己进宫的目的。 “范大人可是有事要禀?”淡淡的,带着不耐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拉回了范嘉义游离的思绪。 不过经过这一遭,范嘉义一开始的自信满满和踌躇满志也不知溜到哪个角落去了,他心下不安,不过粮食和银子是两柄悬在他头上的剑,不解决不行。 范嘉义在心里理了一下措辞,迂回道:“殿下,赈济灾民所需甚大,国库空虚,恐不堪如此重负” “所以就不管这些百姓的死活了”凉凉的声音打断了他话。 范嘉义心一惊,垂下的眼睑突然出现一双绣着金龙的长靴,他心一横,连忙道:“殿下,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微臣斗胆,想进一策!” “你是说入粟拜爵!” 殿下怎么会知道?范嘉义心头一震,猛地抬头,错愕地看着摄政王陆栖行。 陆栖行面色冷然,目光深邃锐利,嘴角噙起一抹浅浅的意味不明的笑,让人摸不清他是何种想法。 范嘉义沉默了一下,硬着头皮说道:“没错,微臣就是这个意思,入粟拜爵方可解决目前的困境。” 突地,一本奏折朝他砸了过来,坚硬棱角分明的角擦过范嘉义的下巴,带出一串血珠。 范嘉义吃痛,从接下这摊烂摊子开始就窝出的气全迸发了出来,他把官帽一摘,袍子一撩,往地上一坐:“摄政王殿下,这户部尚书下官不做了,谁爱做谁做去!” 妈蛋,竟是吃力不讨好,两头受气的活儿。又要马儿跑又不给草吃,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看着坐在地上耍赖的范嘉义,陆栖行的幽暗深邃的黑瞳中闪过一抹笑意,他看着范嘉义下巴上的那道口子,返身坐回上首,从容不迫地问道:“怎么?本王还错怪了你不成?堂堂二品大员,一部之首,饱读诗书,满肚子治国之策的能臣竟要听从一介妇人之言?” “殿下怎么知道?”范嘉义又惊又囧,傅芷璇给他出主意这事明明只有他们两知道才对,殿下当时离得那么远,他如何能知。 陆栖行静默不语。 被戳穿,范嘉义老脸一红,也不好意思再耍赖,只好摸摸鼻子,灰头土脸地站了起来,苦兮兮地说:“殿下,国库里的老鼠都快要饿死了,下官这也是没办法” 谁料他还没说完,上方的陆栖行突地打断了他的话:“处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你的提议本王准了。” “啊”范嘉义掏掏耳朵,他没听错吧,殿下既然早准备应了他的提议,为何刚才会发那么大的火。 陆栖行对上他疑惑的眼,丹凤眼一挑,把话挑明:“范大人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实乃我辈楷模,不过大人行事未免太过瞻前顾后,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大人以后不妨大胆一些。” 这是说他太过保守,拘泥形式,不够锐意进取,想到这“入粟拜爵”的主意还是一市井妇人提醒他的,范嘉义就臊得慌,他面露惭色:“殿下说得是,微臣惭愧!” 有心补过,范嘉义连忙问道:“那微臣回去就上折子。” 这么大个事,怎么也要在朝堂上讨论一番才可能实行,他就做一回出头鸟吧。 范嘉义已经做好了被群臣攻诘的心理准备,谁料陆栖行却摆手拒绝了他:“不用,这种事不宜提到台面上,更不宜形成定例,你回去拿几个典型的名单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第七十一章 爱我就到晋江来找我, 么么哒  傅芷璇从锦囊里掏出三张银票, 推到严掌柜面前:“严叔,我想拜托你替我买一座房子, 不拘大小,不拘位置,唯一的要求是安全。” 严掌柜接过银票, 三百两,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京城的有钱人多,房子永远是紧俏货,这点钱在城里可找不到了很好的房子。 不过少夫人也说了,不拘位置,不拘大小, 那还是有不少选择的。 严叔把银票收了起来:“好,明日我就去找房牙子。” 傅芷璇点头微笑:“多谢严叔, 不过此事还请严叔替我保密, 不要告诉他人。” 严掌柜的眼神闪了闪, 想到刚才被支走的小岚,颔首没再多言:“等定契我再通知你。” 回季家时,秋雨渐歇,只偶有细细密密的雨丝在空中划过。 马车停下, 傅芷璇还没下车, 帘子就被外面的人心急地撩开了。 “嫂子, 你出去玩也不带我,我无聊死了。”季美瑜嘟囔着嘴,踮起脚,下巴磕在车窗上,不高兴地看着傅芷璇。 傅芷璇轻弹了一下她的鼻梁:“我是出去办正事,可不是去玩的。” “我不管,嫂子你下次一定要带我去。”季美瑜不依不挠地抓着傅芷璇的胳膊摇啊摇。 傅芷璇只好答应她:“好,下次我一定带上你,这下可以松开手,让我下马车了吧。” 季美瑜连忙把手松开,但等傅芷璇一下马车,她又立即跑到了她面前,拉着她的手,小声说:“嫂子,二婶又来了,娘没办法,让我在门口等嫂子。” 傅芷璇脸上的神情有些微妙。 季美瑜所说的二婶是季文明二堂叔的妻子,季家族长的儿媳妇。 季家这一支虽不发达,但人丁还算兴旺。 以前大家都一穷二白的时候就算了,但自从傅芷璇拿出嫁妆开了店,他们家的日子逐渐开始富裕起来,虽比不上大富之家,但在季家这一众穷亲戚中,也比较打眼了。 因此,这位季二婶常常过来串门讨便宜。 万氏信佛,只会翻经书,不会翻脸,季美瑜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羞涩胆小,于是这得罪人的事就交到傅芷璇手中了。 傅芷璇也不负万氏所望,每次都能把季二婶说得灰溜溜地走人,久而久之,季二婶听到她的声音就绕道走,背后说了傅芷璇不少坏话。 前世,傅芷璇并不在意这些。季二婶贪婪胃口大,自家又没个男人,她若不强硬,家里这点东西迟早会被季二婶扒拉走。 万一季文明在边关有个好歹,他们孤儿寡母的,又没有银子,怎么生活? 可怜她处处为这个家着想,最后却被一脚踢开。那时候,季家族里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替她说话,现在想来也是活该,她没有给过季家族里任何好处,人凭什么替她说话?不恨死她就好了。 尤其是跟后来的钱珍珍相比,更是衬托得她讨嫌。 钱珍珍一进门就开始收买人心,又是提出给季家修葺祠堂,又是提议要建族学,她话说得好听,一文钱都没掏就赢得了好名声。 最后修祠堂,建族学花的都是季家的钱,这些钱,全是傅芷璇这七年来一点一滴攒下来的。 重来一次,她怎么也不能再给人做嫁衣不是?就算这钱要撒出去,也要从她手上撒出去。 想到这里,傅芷璇深呼吸了一口气,浅笑道:“走吧,好久没见过二婶了。” 季美瑜诧异地看了傅芷璇一眼,以前提起二婶,大嫂的脸就会拉得老长,今天怎么反而笑了呢? 季二婶跟万氏年纪差不多,不过她比万氏要瘦得多,颧骨高高耸起,眼窝深陷,面相就给人不好相与的感觉,不像万氏那样看起来富态慈祥。 她一说话,语气又尖又利,更是加深了这种印象。 但傅芷璇不买她的账,每次都能说得她哑口无言,因此一看到傅芷璇出现,她的脸都绿了,语气也讪讪地:“阿璇,你不是生病了吗?今儿风大,怎么不在房里好好休息。” 傅芷璇给她和万氏福了福身,然后站在一旁,笑盈盈地说:“多谢二婶关心,阿璇已经好多了。” 季二婶有些讶然,这丫头今天态度怎么这么好。 她瞥了一眼慈祥富态的万氏,圆眼里闪过一抹不屑,她这位堂嫂,遇事就只知道哭,结果命却好得出奇。丈夫在的时候有丈夫宠着,丈夫去了,又有儿子孝顺,儿子参军后,娶进来的媳妇儿不但孝顺还能干,万事不操心,整天吃斋念佛,还有人伺候,日子过得比她这有丈夫还有儿子在身边的还好。 你说这人跟人的命咋就差这么远呢? 虽然今天得了傅芷璇一个好脸,但季二婶并不准备继续刚才的话题,免得事没办成,还讨个没趣。 傅芷璇瞧了一眼打住话题的季二婶,瞧她的模样,似乎是准备打退堂鼓了,这怎么行。 她杏眸一转,冲站在门口的小岚道:“把篮子提进来。” 随后又对季二婶说:“二婶,来得巧了,今儿我在布店看到两块布,花色料子都很好,就这两块,我贪便宜,全买回来了。结果买回来才发现,这颜色我们家恐怕没人能穿,倒是蛮适合言弟的。二婶若不嫌弃,就收下吧。” 说完,她从篮子里拿出一块靛蓝色的布匹,塞到了季二婶手里。 季二婶摸着手中这块布,布面厚实光滑,颜色纯正均匀,一看就是上等货,不过这刁钻的丫头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她狐疑地看了傅芷璇一眼。 对上她的目光,傅芷璇抿嘴一笑,两颗浅浅的梨涡浮现出来,柔和了她面部的线条,看起来似乎更好相处了。 管她好不好相处呢,拿了好处再说。季二婶握住布,脸上都快笑出花来了:“还是阿璇想得周到,你言弟准备去见姜云先生,正愁没有穿得出去的衣服呢,我回去用这身布给他做身新衣服。” 傅芷璇杏眼大睁,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欣喜:“言弟入了姜先生的眼,那可真的恭喜二婶了。” 看她神情不似作伪,季二婶原本歇下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她尖刻的细眉一搭,正要出声,突地左侧传来一道突兀的咳嗽声,万氏咳完后,目光投向傅芷璇:“阿璇,你的病是不是还没好?”否则怎么会脑子不清楚,还送颜氏这不要脸的布。 傅芷璇撑着额头,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是有点不舒服,劳烦母亲挂念了。” 季二婶又不是傻的,哪看不出万氏心头不高兴。不过管她呢,难得逮着傅芷璇这么好说话的时候,她不抓住机会那就是傻的。 “大嫂c阿璇,文言入了姜先生的眼,这可是我们季氏一族的幸事,你们说是不是?” 见万氏不情不愿地点了下头,她连忙打蛇随棍上,又说:“只是姜先生的束脩一年要五十两银子,你们知道的你二叔他一年就” “五十两?”万氏色变,她知道颜氏是来要钱的,但没料到颜氏的口张得这么大,整整五十两,她可真说得出来。普通人家,一年也花不了五十两。 颜氏瞥了一眼站在旁边,嘴角含笑,无动于衷的傅芷璇,心里蹭地来了底气,她可不怕万氏。 “姜先生可是名儒大家,多少人捧着银子送上门求他收,他都不收,我们文言也是才学了得,入了他的眼,这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怎么能嫌贵呢。” 万氏气结,不嫌贵,那你别找旁人掏银子啊。她又忍不住看向傅芷璇,哪晓得今天的傅芷璇竟像是变了个人一样,站在那儿傻愣,就是不出头。 见傅芷璇今天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没怼她,颜氏来劲儿了,又开始高谈阔论,姜先生才学是如何如何的出众,文言又怎么得他喜欢云云,怎么也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云云。 万氏实在烦透了颜氏这个妯娌,但她心里清楚,颜氏这人是个泼皮,不达目的,她绝不会走,而且什么撒滚打泼的事都做得出来。 最后,不得已,万氏只能掏钱送走了这尊瘟神。 颜氏一走,万氏豁地拉下脸,看向傅芷璇:“你今天怎么回事?” 如意急得跺脚:“那赶紧去找,看看少夫人平时爱去什么地方,都去找找,找到人赶紧叫她回去,老宅那边的二夫人把老夫人打伤了。” “啊”小岚吓了一大跳,连忙说,“好,我这就去。冯六,你也去找找,找到严掌柜和少夫人,赶紧让他们回来。” 如意叹了口气,折身冲了出去:“我去点心铺那边看看。” 几人分头出动寻人。 这会儿,被人满城寻找的傅芷璇心情极好,因为她托严叔找的房子有着落了。 小岚那丫头单纯天真,未免她说漏嘴,所以傅芷璇没带她。 严叔找的房子不错,位于城东,一进的院子,虽然不大,但周围的环境还不错。四周居住的多是在各部做事的小吏,还有府衙的好些捕快也住附近,家境都还算殷实,也没有地痞流氓敢在这一片滋事。 以后她一个和离的妇人住在这里也比较安全。 至于和离后回娘家,傅芷璇也不是没想过。只是前世,她被休就连累父亲丢了差事,她不想这辈子还连累父母。 “少夫人,你看还行吗?若是没有意见,就可以立契了。”等傅芷璇看完了房子,严掌柜直接问她意见。 傅芷璇满意地颔首:“好,今天就立契吧,不过后面的事还要麻烦严叔多跑几趟。” 严掌柜憨憨一笑:“应该的。” 他去找来卖家和房牙子,开始拟定契约,办完后,双方签字画押,余下的去官府备案交税就由严掌柜代劳了。 傅芷璇看了一眼逐渐西斜的日头,笑道:“严叔,时间不早了,今天先回去吧。” 严掌柜把契纸折好收起来,跟着傅芷璇一起返回客栈。 路上,他又说起了粮食的事:“还是少夫人有远见,南边的水患比京城严重多了,津江地区洪灾泛滥,尤其是兴城,受灾严重,十室九空。最近这几天,粮食是一天一个价,多亏少夫人提醒,不然我这一家子接下来大半年都要饿肚子了。” 严掌柜不但自家囤了大半年的粮,还发动亲戚多存点粮食,现在看到比以前涨了近一半价格的粮食,严掌柜庆幸不已,对傅芷璇更是感激。 傅芷璇苦笑,哪是她有远见,她也不过是比别人多活了一辈子而已。人在这种天灾面前真是太渺小了,即便她比旁人先知几天,也改变不了什么。 傅芷璇的情绪有些低落。 严掌柜没有察觉,继续说:“少夫人,目前粮价已涨到十五文一升,还有价无市,不少大粮商每天都限量售粮。咱们这好几百石粮食放在人来人往的客栈太扎眼了,你看要不脱手算了,这也能赚不小的一笔银子。” 傅芷璇会意:“有人找上严叔,想买粮?” 严掌柜颔首:“有几个中小粮商有意把咱们这批粮包圆儿了,价钱也不亏咱们,十六文一升。依我的意思呢,咱们既然不打算开粮铺,转手给别人也好,免得以后生出祸端。” 这批粮他们买的也比平常贵,十文一升,十六文卖出去,这一倒手,也有超过百分之五十的利润了。 若是想赚点快钱,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不过傅芷璇的目的不在此,她摇头拒绝了严叔的提议:“不用,严叔,这批粮食咱不卖,以后再有人想买粮你都打发了吧。” 严掌柜有些着急:“少夫人,我知道粮食还要涨,散卖涨到二十几文一升都很有可能,只是咱们人手少,以后南边的流民涌入京城,恐会生出乱子,还有那些个粮商” 人在绝境下保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他这东家只是一女流之辈,家中又没靠山,万一被人盯上,有个好歹怎么办? 只要人在以后何愁没有赚钱的机会。 傅芷璇比严掌柜更明白这事的严重性。她记得上辈子南边上万流民入京,朝廷一开始体恤灾民受难,并没有禁止他们入城。 结果这一放入城就坏事了,流民没有钱,想找个工也不容易,京城物价高,没办法,快饿死了谁还管什么律法刑责,还是先填饱肚子最重要。因而京城发生了好几起打劫抢粮甚至伤人的恶件。 最后还是朝廷在城郊建难民营,发动富贾巨商和达官贵人们去城外施粥,朝廷也设置了官方施粥点,并贴出修筑津江堤坝的告示,召集了大批青壮年服役,以徭代明年的田赋,这才解了流民之祸。 不想让严掌柜因为这批粮寝食难安,傅芷璇干脆给他透了个底:“严叔,这批粮,我不打算卖,而是准备捐献一大部分给朝廷,余下的拿来施粥。” “啊”严掌柜眼珠子瞪得老大,这一捐可是一两千两银子呢,季家又不是什么富贵之家,少夫人她男人几年没音讯了,家里还有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姑子要养,这把钱都散出去了,以后遇到点事怎么办? 他满是复杂地看了傅芷璇一眼:“少夫人可想清楚了?” 傅芷璇勾唇浅笑:“严叔放心,这是我深思熟虑的决定。” “少夫人高义。”这下严掌柜是真佩服傅芷璇的洒脱劲儿,不是谁都有视金钱如粪土的豁达。 傅芷璇笑笑,没好意思接他这顶高帽子。她哪是高义,她都是为了自己这条小命。 回来这些天,傅芷璇一直在反思,自己前世为何会落败到那等地步,思来想去,除了她对季家人不设防外,还有一个致命的因素,双方实力悬殊巨大。 季文明是新封的正五品武义将军,新的老丈人是正三品的安顺参将,手握一方兵权,位高权重。反观自己这边,父亲只是一个从九品的工部柴炭司大使,大哥眼高手低,一把年纪了还一事无成,二十几岁了连童生都还没考过。 对于季文明和钱珍珍来说,捏死自己就跟捏死一只蚂蚁差不多。 所以大家都知道她冤屈,都知道她被休弃的理由站不住脚,但谁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去开罪风头正健的季家呢? 现在距季文明回京只有两三个月的时间,想短期内改变傅家人的地位是不可能的。 傅芷璇手中资源有限,除了剑走偏锋,她别无他法。 不过这撒银子也是要看时机,现在朝廷还不是很缺粮,她就是把这几百石粮献出去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她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好在傅芷璇这辈子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少夫人,少夫人,可找到你了,快回去吧,家里出事了,老夫人被老宅那边的二夫人打伤了”远远的如意看到傅芷璇,连忙跑过来抓住她的手,着急的说。 看来她出门时许诺的一个水晶肘子是轻了,就颜氏这战斗力,再给她十只水晶肘子,傅芷璇也愿意。 傅芷璇心里说不出的痛快,碍于儿媳的身份,她不能明目张胆地对付万氏,但总能治得了她的。颜氏就是很好的人选,稍微许以微利暗示一下,颜氏就会屁颠颠的上来做这把刀。 两人现在闹得不可开交,她是傻了才眼巴巴地赶回去收拾这烂摊子。 傅芷璇拿起手帕压住上翘的唇角,清咳两声道:“好,走路太慢了,还是去客栈坐马车吧。” 如意一想是这个理,随即跟着傅芷璇一起返回客栈。 哪知马叔却不见了人影,客栈大门紧闭,一个人都没有。 如意傻眼了,眼巴巴看着大门,愁死了:“马叔人去哪儿了?” 傅芷璇垂眸不语,马叔自然是去找她了啊?连冯六都关掉客栈到处去寻人了,马叔怎么可能守在门口干等。 “走回去吧。”静默了几息功夫,傅芷璇语气沉重地说道。 “可是”如意隐隐觉得不妥,客栈比刚才她找到少夫人的地方离季家还远,她们这不是又白绕了一圈吗?这样回去得是什么时候了? 傅芷璇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那你说怎么办?我们就在这里等马叔?马叔不来,我们今天就不回去了,也不管老夫人在家等着我们?” 如意瞧见傅芷璇肃穆的冷脸,心头一悸,连忙垂下头说:“少夫人,是奴婢说错话了。” 她是万氏的人,傅芷璇懒得理她,转身往季家的方向走去。 这么绕了一圈,等她们赶回季家时,已是日落西山十分,平时冷冷清清的季家门口围了一群人,热闹非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第七十二章 爱我就到晋江来找我, 么么哒  傅芷璇虽然也急于知道朝廷的信息,但为了自身的安全,她还是按捺住心里的焦急, 待在家里,只是每天吩咐马叔去街上打听消息。怕马叔对这些消息不敏感, 漏掉了, 她还每天都让马叔去找一次严掌柜。 几次之后, 严掌柜也大致明白了她的意思, 索性每天去街上打探一周,然后亲自来季家向傅芷璇汇报这事。 严掌柜在京城做了二三十年掌柜, 结交的人物囊括三教九流,他的信息甚至比傅芷璇所知还要全面和及时。 这不,没几日,严掌柜就给傅芷璇带来了准确的消息。 “少夫人, 户部常年寅吃卯粮, 压根拿不出赈济流民的银子, 现已开始向大户人家募捐。不过效果并不好, 据说大部分官员豪绅富户都只意思意思的捐了一二十两了事。这点银子对数量庞大的流民不过是杯水车薪,听说户部范大人的头都快急白了。” 对此傅芷璇并不意外, 没有好处的事, 谁舍得大笔大笔的撒银子,毕竟就是大户人家, 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严叔, 你这几天盯紧点, 有消息再来告诉我。” 严掌柜有些意外:“少夫人还不准备赠粮?” 傅芷璇按住额头:“不急,再等几日。” 自古以来雪中送炭都比锦上添花更让人感激和珍惜。目前得了这批募捐,户部还能撑几日,现在送粮固然能得到范大人的感激,但远远达不到傅芷璇想要的效果。 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严叔也没有多劝,只说:“好,那我明日再来给你汇报情况。” 傅芷璇颔首:“麻烦严叔了,对了,客栈那边,你再去镖局聘几个好手,日夜守在那儿,直到我们把粮送出去为止。” “好,我这就去办。”粮食放在那儿,严掌柜也不放心。 傅芷璇把他送出了门,回头,走到门边时,眼角的余光突然扫到季美瑜站在鬼鬼祟祟地躲在门边,她趁着马叔茅房的功夫,一溜烟地跑出了门。 外面这么乱,她偷跑出去做什么? 傅芷璇这才想起,最近一段时间,季美瑜似乎没怎么粘着她了。 她回头问小岚:“知道美瑜最近在做什么吗?” 小岚摇头,圆圆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奇怪,小姐好几日没来找少夫人了。” 以前用过晚膳,季美瑜可是经常跑到傅芷璇房里听她说外面的事情消磨时间,往往要到睡觉才回自己的屋。 看来不是她多疑,季美瑜确实有事情瞒着他们。 傅芷璇抬脚出了门,跟了上去。没走出几步,就在小巷的拐角处看到了季美瑜,她双手握着一根白玉簪,脸上布满了红晕,眼神娇娇怯怯地看着对面那男子。 虽只是惊鸿一瞥,但傅芷璇可对这个男人记忆深刻。 因为前世她也撞到过一次季美瑜跟他来往,季美瑜说是普通朋友,傅芷璇虽信了,却告诫她这男人眼神虚浮,油嘴滑舌,没有担当,让季美瑜不要跟他往来。 这并不是傅芷璇空穴来风,因为在此之前,傅芷璇见过这位祝公子好几次,每次都见到他与不同的女子纠缠不休。 这人自忖长了一副好皮囊,游走周旋于不同的姑娘间,沾沾自喜,傅芷璇怕季美瑜年幼被他迷惑,私底下把这事告诉了万氏。 此后万氏紧紧看着这个女儿,每次季美瑜出门她都跟着,才没闹出什么不好的风波来。 没想到,今生这两人又凑到了一块儿。 “嫂子”季美瑜告别了祝公子,手紧紧攥着白玉簪,神思不属地回家,直到走到拐角处,正好撞上傅芷璇,她吓得声音发颤,眼神漂移,就是不敢直视傅芷璇。 傅芷璇假装没看到她急忙往袖子里缩的手,神色自然地问道:“刚才那位公子是你的朋友?” 季美瑜偷偷瞟了傅芷璇一眼,见她笑得一如既往的温柔,不安的心稍定,说话也利索了许多:“对,上次我跟小婉去街上买针线,被几个流民小孩抢了钱包,是祝公子帮我找回来的。” 原来还有英雄救美这么一出戏码,傅芷璇看着季美瑜忐忑不安的眼神和脸上浓得化不开的红晕,笑道:“原来如此,那真是要好好感谢祝公子,不过我们家都是女人也不方便出面,回头等你哥回来了,再让你哥登门拜谢吧。” 闻言,季美瑜松了一口气,眼神娇羞地瞥了傅芷璇一眼,挽着她的胳膊撒娇道:“哎呀,嫂子,这种小事就不用了,祝公子侠义心肠,乐于助人,从不求回报。” 这分明是小姑娘情窦初开c深陷情海的模样,只可惜,季美瑜的眼光跟她一样不怎么好。 见傅芷璇久久不说话,季美瑜抬起羽扇般的睫毛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大着胆子说:“嫂子,真不用了,祝公子不需要哥哥去拜访他啦,要拜访也是他来” 最后一句,她说得极其小声,傅芷璇也装作没听见,飞快地接话道:“行,我知道你心疼你哥刚回来,不想再辛苦他,那这事就算了,以后有机会再谢过祝公子吧。” 这下季美瑜才真正地放下心来,亲昵地摇着她的胳膊:“嫂子你真好。” 傅芷璇抬眸,眼神望向天际遥不可及的云朵,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她真是够傻的,活了两辈子才弄清楚,季美瑜当初为何会那么对她。 难怪后来有一段时间,季美瑜跟她生疏了,她自问都是为了季美瑜好,问心无愧,因而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只当小姑娘过一段时间会自己想开,反正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朋友而已。却不曾想,这成了季美瑜后来背叛她的理由。 真实版的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好心没好报。 今生,她不推波助澜,也不阻拦,她倒要看看季美瑜如此珍重的这段“好”姻缘能不能让她幸福。 不过该做的姿态还是要做,免得以后万氏知道她知情不报,把这事赖到她头上。 “美瑜,嫂子知道祝公子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感激他。不过男女有别,你也是大姑娘了,不宜跟他私下来往。” 估计这话季美瑜也听不进去。 果然,季美瑜跺了跺脚,娇滴滴地说:“嫂子放心,我晓得的。” 万氏一个大字不识的村妇,哪懂这些,她听傅芷璇说得头头是道,再一想这么多年来,她虽没从季氏一族得到什么实质的好处,但因为有家族庇护,也没有地痞流氓敢欺凌他们孤儿寡母。顿时觉得傅芷璇所言有理,不过她到底还是心疼钱。 “可你二婶也太贪心了,一张嘴就是五十两。”万氏忍不住抱怨,真是心疼死她了。 傅芷璇暗笑,现在就心疼了,那以后还有的她心疼的呢。颜氏惯会得寸进尺,这一次轻易就得了天大的好处,保准要不了几天又会找上门。 万氏是这几年日子过得太舒适,忘了这个妯娌贪得无厌的性子了。 果然,那边,颜氏回去后,捧着银子又得意又嫉妒,逮着季二叔问:“当家的,你看看,一出手就是五十两,那边究竟得有多少的银子。” 季二叔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你管人家有多少银子呢!以后别没事总去西边要银子了。” 颜氏抖着手中的帕子,指着季二叔的额头:“你个傻老缺,我说你蠢不蠢?别忘了,这家业都是用傅芷璇那丫头的嫁妆置下的,你那侄儿好几年都没音讯了,我看是凶多吉少了。傅氏才多大年纪,她又没孩子,能给你侄子守一辈子吗?她一改嫁,这财产都还不都得带走,不知便宜哪个王八蛋去了!” 确实是这样。 见季二叔脸上露出松动的表情,颜氏又添了一把火:“傅氏要改嫁了,万氏和美瑜怎么办?这两人手无缚鸡之力,家无恒产,还不是得你这个好二叔照顾,我现在问他们要钱怎么啦?我占的是傅氏的便宜,拿回来的银子以后是给万氏养老的。说来说去,最后还不是万氏占了便宜。咱们家本就不宽裕,这几年文言要读书,更是捉襟见肘,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还不是想减轻你的负担。” 说罢,拿着帕子捂住眼睛嘤嘤呜呜地哭了起来。 季二叔叹了口气,按住老妻的肩,放软声音安慰道:“是我想岔了,不过我也是担心你在傅氏那里受了气,你以前不总是被她挤兑得下不来台吗?” 说到这个,颜氏忘记了哭泣,抬头不解地说:“傅氏那丫头今天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一直对我和颜悦色不说,还主动送了我一块这么好的布。你说她是不是知道咱们家文言要有出息了,所以故意想巴结我啊?” 季二叔哪知道侄媳妇在想什么,他敷衍地点了点头:“也许吧。” 当家的都这么说,肯定是这样。 这更加助长了颜氏的气焰,这不雨才刚停,她又抖着手绢,喜滋滋的往季文明家走去。 这一天傅芷璇刚好要出门,正巧在门口遇到了她。 两人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颜氏看傅芷璇态度跟上次一样好,更是有恃无恐了。 傅芷璇看出她眼底的得瑟和张狂,垂眸复又道:“二婶好久没来家里做客,可要多玩会儿,母亲想吃留香斋的水晶肘子,我待会带一个回来,二婶留下一起用了饭再回去吧。” 闻言,颜氏眼都直了。留香斋的水晶肘子肥而不腻c色泽鲜亮c浓香怡人c酥烂可口,关键是那价格也很可观,一只肘子就要五两银子,颜氏这辈子只在张大善人八十岁的寿宴上尝过一回,那滋味真是让人念念不忘。 同样姓季,这万氏的日子咋过得就这么滋润呢? 颜氏这次本打算就要十两银子的,踏进门口就改了主意,万氏的日子如此舒坦,也该让大家跟着一起享享福不是,别的不说,就她公公寿辰也应该每桌都有一盘水晶肘子才是。 “什么?你要一百两?我哪有这么多银子给你!” 颜氏的这次狮子大张口真的吓到了万氏,她气得脸色通红,胸口一伏一伏的。 颜氏看了也不当回事,大咧咧地说:“哪是要,我是借,以后会还的,这不是要到公爹七十寿辰了吗?读书人那咋说的,哦,我记起来了,人生古来七十稀,公爹这是高寿,稀奇着呢,咱们当然要给他办得风风光光的,不然说出去可是打咱们姓季的脸,嫂子你说是不是? 万氏气得胸口疼,这颜氏真不要脸,说是借,就她家的穷样,借也不过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真亏她说得出口。 “弟妹,一百两太多了,我们家最近手头也比较紧。”念着大伯是族长,万氏也没把话说绝。 颜氏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那嫂子是准备借多少给我们?” “二三十两吧。”万氏本想说二十两的,但看颜氏那黑漆漆的脸,立即改了口。 “三十两,你打发叫花子啊。嫂子,公爹可是你的亲大伯,自从大哥走后,他可有亏待你的地方?他现在好不容易祝一次寿,想稍微办得体面一点,你却推三阻四的,以后到了地下,好意思见大哥吗?哎,公爹啊,都是儿媳无能,没办法给你”颜氏捂住脸,嘤嘤呜呜地哭了起来。 万氏又气又无奈,她攥紧袖口,叹气道:“那我再加点,五十两行了吧!” 五十两也不错,比她最初的预期可是多了整整四十两。 颜氏强忍着内心的欢喜,勉勉强强地应了:“算了,五十两就五十两,我再找旁的几个弟妹嫂子帮帮忙。” 万氏心里松了口气,连忙招呼如意去账上取银子。 没过几息功夫,如意面色怪怪地回来了。 万氏看着她空空的手心,问道:“银子呢?” 如意瞥了她一眼,小声说:“账上就只有二十两银子了。” “才二十两?怎么可能。”万氏不管事,这些年来,她缺什么了说一声,第二天傅芷璇就会把东西送到她房里。所以她从没有想过自家的账上会只有二十两银子。 如意缩了缩脖子,吞吞吐吐地说:“听说前两天少夫人取了两百两,捐给了庆云寺做香油钱。” “没错,前天我跟嫂子一起去的庆云寺,嫂子为了给大哥祈福,请菩萨保佑大哥平安归来,所以捐了两百两。”季美瑜在一旁插嘴道。 听了女儿的话,原本怒火中烧的万氏突地就没了脾气。她就文明一个儿子,下半辈子可就靠儿子了,儿媳妇想着儿子,在他身上花再多的钱,她都没意见。不过两百两还是太多了一点,下次可以让儿媳妇少捐点。 她没意见了可不代表颜氏没有。 这季文明家的好生奢侈,捐个香油钱都是两百两,结果对穷亲戚却一毛不拔,真真是气人。 颜氏把后牙槽咬得咯吱咯吱作响,酸溜溜地说:“嫂子可真大方,一年孝敬菩萨都好几百两吧,可怜我公爹,都七十岁了,大活人一个还比不上那尊泥塑的。” 这话说得万氏不高兴了,她拜佛怎么了?佛祖保佑了她儿平安富贵,颜氏站在这里说菩萨是泥塑的,万一惹恼了菩萨怎么办? “弟妹可不能这么说,菩萨他老人家心善着呢,一心向佛这日子怎么都不会差的。那等不敬神明,出言不逊的,没了佛祖庇护家宅不宁,子孙无息” 这话含沙射影的意味太浓,颜氏本是又妒又恨,还听万氏这样诅咒自家“家宅不宁,子孙无息”,顿时也火了,上前攥着万氏的领子就问:“你什么意思?咒我家文言啊” 万氏养尊处优了这么些年,身体虚飘飘的,被颜氏一拽,头一歪,磕到了旁边的香炉上。 血珠顺着她的鬓发往下滚,季美瑜吓得捂嘴尖叫:“娘,娘,快去请大夫,救救我娘” 颜氏一看万氏躺在那儿昏迷不醒,心里直叹晦气,她不过拽了她一下而已,这人就给她装死,不行,待会儿傅芷璇回来了,她肯定讨不了好,说不定,傅芷璇还会让她赔钱,更甚者拉她去见官。 想到这里,颜氏也扑通一声,狠狠摔在地上,抱着头,痛苦流涕:“哎哟,我的头好晕,我的腰好痛,啊,痛死我了,谋杀啊” 偌大的季家顿时热闹成了菜市场。 季美瑜手足无措地看着这场闹剧,脚一跺,叫如意:“你快去叫嫂子回来。” 杨氏听了心里一怵,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不过看到丈夫快要崩溃的样子,她只得按捺住恶心的感觉,硬着头皮道:“你慢慢说。” “五年后,我们要拿不出一千两银子,那就是我们的下场。”说出来后,傅天意似乎舒服了一些,人也平静了下来,只是脸色仍旧白得惊人。 杨氏只听说过聚宝坊的威名,却不曾他们的手段如此暴力。她不自觉地攥紧手指,不知是在安抚傅天意,还是安慰她自己:“阿璇不会不管我们的,你是她的亲大哥,爹娘是她的生身父母,她不会不管我们的” 她始终念着那句话。 傅天意今天见识到了自己妹子强硬的手段,可没杨氏那么乐观:“万一她不给呢?万一她拿不出呢?一千两可不是小数目。” 前途性命都系在他人身上,半点不由己,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杨氏吓得六神无主了,愣了半晌,才看向傅天意,又悔又愧:“咱们不该同意签下这借据,让官府把我抓走算了。” 事已至此,借据都当给聚宝坊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傅天意水头丧气地把头压在桌子上,愣愣地望着头顶的房屋出神。 杨氏别过头瞥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说:“夫君,那你要不要随丰源商行走一趟?” 傅天意还是不大愿意:“我我可是读书人。” 杨氏气得嘴都歪了:“读书人就不吃喝拉撒了?你们的笔墨纸砚,聚会哪一样不花银子?你看不起那行商,人家还看不起你们这些迂腐书生呢。五年后还不上银子,不止咱们娘几个要倒霉,你那双手也保不住,看你还能不能提笔。” 也不知哪句话触动了傅天意,他终于松了口:“那我明日叫人去通知她一声。” 果然,第二日,傅芷璇就接到了傅家派人传来的信息,说他哥哥愿意跟着丰源商行跑一趟。 他总算迈出这一步了。傅芷璇松了一口气,写了封信给傅天意,又让马叔准备马车,她想去客栈找严掌柜,请他去指点一下傅天意,她不求这第一趟傅天意就能赚多少钱,只希望走这一趟,见识了民生多艰后,他能成熟起来,担负起他为人子c为人夫c为人父的责任。 只是她还未换好衣服,小岚就神色匆匆地跑了进来,慌张地说:“少夫人,老宅那边来了好多人,打头的是二夫人。” 颜氏?她怎么会来? 自从万氏给族里修了祠堂,又建了族学后,颜氏就开始夹着尾巴做人,好一阵没过来了,今天倒是稀奇。 傅芷璇原不想理会万氏跟颜氏之间的矛盾,结果没过多久,如意就跑来告诉傅芷璇,万氏叫她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第七十三章 爱我就到晋江来找我, 么么哒  “夫君,发生什么事了?”杨氏看见丈夫失魂落魄地走了进来, 心下大惊,也顾不得身体不适,强忍着不适坐了起来。 傅天意没搭理她,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刚才那血腥的一幕。 因为心里害怕,他急于想做点什么排解这种恐惧的情绪。但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都在跟他作对, 他竟连茶杯都握不紧,青花瓷茶杯咕噜一声滚到地上,摔成几片。 杨氏见了,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掀开被子, 爬了起来,走过去握住傅天意的手:“是不是你妹子又说什么了?” 傅天意别过头瞥了她一眼, 突地抱着头大哭起来:“那些人把他的小指砍掉喂了狗” 杨氏听了心里一怵,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不过看到丈夫快要崩溃的样子, 她只得按捺住恶心的感觉, 硬着头皮道:“你慢慢说。” “五年后, 我们要拿不出一千两银子, 那就是我们的下场。”说出来后, 傅天意似乎舒服了一些, 人也平静了下来, 只是脸色仍旧白得惊人。 杨氏只听说过聚宝坊的威名,却不曾他们的手段如此暴力。她不自觉地攥紧手指,不知是在安抚傅天意,还是安慰她自己:“阿璇不会不管我们的,你是她的亲大哥,爹娘是她的生身父母,她不会不管我们的” 她始终念着那句话。 傅天意今天见识到了自己妹子强硬的手段,可没杨氏那么乐观:“万一她不给呢?万一她拿不出呢?一千两可不是小数目。” 前途性命都系在他人身上,半点不由己,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杨氏吓得六神无主了,愣了半晌,才看向傅天意,又悔又愧:“咱们不该同意签下这借据,让官府把我抓走算了。” 事已至此,借据都当给聚宝坊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傅天意水头丧气地把头压在桌子上,愣愣地望着头顶的房屋出神。 杨氏别过头瞥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说:“夫君,那你要不要随丰源商行走一趟?” 傅天意还是不大愿意:“我我可是读书人。” 杨氏气得嘴都歪了:“读书人就不吃喝拉撒了?你们的笔墨纸砚,聚会哪一样不花银子?你看不起那行商,人家还看不起你们这些迂腐书生呢。五年后还不上银子,不止咱们娘几个要倒霉,你那双手也保不住,看你还能不能提笔。” 也不知哪句话触动了傅天意,他终于松了口:“那我明日叫人去通知她一声。” 果然,第二日,傅芷璇就接到了傅家派人传来的信息,说他哥哥愿意跟着丰源商行跑一趟。 他总算迈出这一步了。傅芷璇松了一口气,写了封信给傅天意,又让马叔准备马车,她想去客栈找严掌柜,请他去指点一下傅天意,她不求这第一趟傅天意就能赚多少钱,只希望走这一趟,见识了民生多艰后,他能成熟起来,担负起他为人子c为人夫c为人父的责任。 只是她还未换好衣服,小岚就神色匆匆地跑了进来,慌张地说:“少夫人,老宅那边来了好多人,打头的是二夫人。” 颜氏?她怎么会来? 自从万氏给族里修了祠堂,又建了族学后,颜氏就开始夹着尾巴做人,好一阵没过来了,今天倒是稀奇。 傅芷璇原不想理会万氏跟颜氏之间的矛盾,结果没过多久,如意就跑来告诉傅芷璇,万氏叫她过去。 傅芷璇只得简单收拾了一下,带着小岚到了堂屋。 小岚所言不虚,宽敞的堂屋都坐满了季氏的族人,其中又以颜氏打头。 傅芷璇走过去,给万氏和诸位长辈行了礼,到颜氏时,颜氏眉眼一扬,冷哼一声,别过头,看也不看她,当众下她的脸。 原来这人今天是冲着自己来的,傅芷璇装作没看到她的脸色,行完礼就乖顺地站到了一边。 颜氏见了,两颊气得鼓如青蛙,吊梢眉一撇,酸溜溜地说:“大嫂,你们家发达了,就忘了咱们这些穷亲戚,也不想想,大哥去世后,是谁照顾你们孤儿寡母。咱们也不指望跟着你们吃肉喝汤,只求吃糠咽菜,能填饱肚子就成,大嫂,这点要求不过分吧?” 旁边一个头戴金丝八宝攒髻,梳了一个桃心髻,穿着大红洋缎窄袄的年轻女子素手一扬,掩着嘴清脆地解释道:“大伯娘,二婶娘心直口快,她其实是想从你们家买点粮,度过眼前这个难关。” 傅芷璇看向说话这人,似乎是察觉到傅芷璇凝视的目光,她的丹凤眼三角眼往上一挑,丹唇一扬,向傅芷璇露出一个友好的笑。 傅芷璇仔细打量了她一会儿,认出来人,赫然就是杨氏口中的季四嫂子。 昨日回来后,她让小岚向马叔打听过了,这个季四嫂子可是最近上门最勤的季家人之一,今儿竟会向着颜氏说话,有点意思。 她眼珠子轻轻一转,余光瞄了万氏一眼。 发现素来跟颜氏不大对付,一看到颜氏就头痛的万氏今儿竟没有发怒,脸上的表情也淡淡的。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们家又不是开粮铺的,粮食自家人尚且不够吃,哪有卖给你们的。” 听到万氏这句撇清干系的话,傅芷璇有些明白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了。 不过季四嫂子应该知道她没粮食了才对,今儿带着族里的人来,她也变不出粮食给他们,那她弄这一出是什么意思? 傅芷璇神色不变,站在一旁静观其变。 颜氏听了万氏的话,不屑地撇撇嘴:“大嫂,你就别瞒我们了,谁不知道你们家阿璇在粮价涨起来之前就买了好几百石粮。我们也不让你们吃亏,阿璇买成多少文,我们就出多少文。大家都是同一个老祖宗的,大嫂也不忍心看到咱们饿肚子吧?不然说出去多难听,侄儿当大官发达了,伯祖父却啃树皮,连糠都吃不起。” 万氏的嘴张得老大,拔高音量问道:“几百石?阿璇,你上次可没买这么多。” 傅芷璇摸不准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拿出早准备好措辞道:“母亲,后来我又借了一些银子,多买了点。怕你担心,所以没跟你说。” “你这孩子也真的,这么大的是怎么能瞒着我呢?”万氏额头上挤出一道老深的皱褶,一副真心为她着急的模样,“阿璇,既然咱们家有这么多粮食,不如卖一点给你二婶他们,大家都是亲戚,能帮扶的就帮扶一些。” 傅芷璇嘴往下一耷,笑得比哭还难看:“母亲,你有所不知,昨天有流民去客栈抢粮,儿媳没办法,已经把粮食捐给了户部,余下的也都拿去救助流民了,现在客栈里是一颗粮食都没有了。” “你,你”万氏伸出食指指着傅芷璇,脸色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颜氏更是暴跳如雷:“好你个黑心肝的,拿咱们季家的银子做人情,几百石粮食送给素不相识的流民吃都不匀几升给自家亲戚。傅氏啊,真是小瞧了你,原来你竟是这样一个恶毒的人。” 跟着她来的妇人一听说没粮,一个个也变了脸,纷纷用指责的目光看着傅芷璇。 见傅芷璇没有任何忏悔的表现,颜氏愤怒地站了起来,用手指着她的鼻子大骂道:“大嫂,这种败家娘们留下来有什么用?就是有万贯家产也不够她败的,咱们季家可留不得这种败家又不孝的媳妇。” 傅芷璇终于明白,她们闹这一出的目的,原来是想提前休了她。 知道轻重的姑娘们自然不敢以身犯险,乖乖躲在家里,就算非要出门,也有家里的父兄等壮年男性相陪。 傅芷璇虽然也急于知道朝廷的信息,但为了自身的安全,她还是按捺住心里的焦急,待在家里,只是每天吩咐马叔去街上打听消息。怕马叔对这些消息不敏感,漏掉了,她还每天都让马叔去找一次严掌柜。 几次之后,严掌柜也大致明白了她的意思,索性每天去街上打探一周,然后亲自来季家向傅芷璇汇报这事。 严掌柜在京城做了二三十年掌柜,结交的人物囊括三教九流,他的信息甚至比傅芷璇所知还要全面和及时。 这不,没几日,严掌柜就给傅芷璇带来了准确的消息。 “少夫人,户部常年寅吃卯粮,压根拿不出赈济流民的银子,现已开始向大户人家募捐。不过效果并不好,据说大部分官员豪绅富户都只意思意思的捐了一二十两了事。这点银子对数量庞大的流民不过是杯水车薪,听说户部范大人的头都快急白了。” 对此傅芷璇并不意外,没有好处的事,谁舍得大笔大笔的撒银子,毕竟就是大户人家,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严叔,你这几天盯紧点,有消息再来告诉我。” 严掌柜有些意外:“少夫人还不准备赠粮?” 傅芷璇按住额头:“不急,再等几日。” 自古以来雪中送炭都比锦上添花更让人感激和珍惜。目前得了这批募捐,户部还能撑几日,现在送粮固然能得到范大人的感激,但远远达不到傅芷璇想要的效果。 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严叔也没有多劝,只说:“好,那我明日再来给你汇报情况。” 傅芷璇颔首:“麻烦严叔了,对了,客栈那边,你再去镖局聘几个好手,日夜守在那儿,直到我们把粮送出去为止。” “好,我这就去办。”粮食放在那儿,严掌柜也不放心。 傅芷璇把他送出了门,回头,走到门边时,眼角的余光突然扫到季美瑜站在鬼鬼祟祟地躲在门边,她趁着马叔茅房的功夫,一溜烟地跑出了门。 外面这么乱,她偷跑出去做什么? 傅芷璇这才想起,最近一段时间,季美瑜似乎没怎么粘着她了。 她回头问小岚:“知道美瑜最近在做什么吗?” 小岚摇头,圆圆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奇怪,小姐好几日没来找少夫人了。” 以前用过晚膳,季美瑜可是经常跑到傅芷璇房里听她说外面的事情消磨时间,往往要到睡觉才回自己的屋。 看来不是她多疑,季美瑜确实有事情瞒着他们。 傅芷璇抬脚出了门,跟了上去。没走出几步,就在小巷的拐角处看到了季美瑜,她双手握着一根白玉簪,脸上布满了红晕,眼神娇娇怯怯地看着对面那男子。 虽只是惊鸿一瞥,但傅芷璇可对这个男人记忆深刻。 因为前世她也撞到过一次季美瑜跟他来往,季美瑜说是普通朋友,傅芷璇虽信了,却告诫她这男人眼神虚浮,油嘴滑舌,没有担当,让季美瑜不要跟他往来。 这并不是傅芷璇空穴来风,因为在此之前,傅芷璇见过这位祝公子好几次,每次都见到他与不同的女子纠缠不休。 这人自忖长了一副好皮囊,游走周旋于不同的姑娘间,沾沾自喜,傅芷璇怕季美瑜年幼被他迷惑,私底下把这事告诉了万氏。 此后万氏紧紧看着这个女儿,每次季美瑜出门她都跟着,才没闹出什么不好的风波来。 没想到,今生这两人又凑到了一块儿。 “嫂子”季美瑜告别了祝公子,手紧紧攥着白玉簪,神思不属地回家,直到走到拐角处,正好撞上傅芷璇,她吓得声音发颤,眼神漂移,就是不敢直视傅芷璇。 傅芷璇假装没看到她急忙往袖子里缩的手,神色自然地问道:“刚才那位公子是你的朋友?” 季美瑜偷偷瞟了傅芷璇一眼,见她笑得一如既往的温柔,不安的心稍定,说话也利索了许多:“对,上次我跟小婉去街上买针线,被几个流民小孩抢了钱包,是祝公子帮我找回来的。” 原来还有英雄救美这么一出戏码,傅芷璇看着季美瑜忐忑不安的眼神和脸上浓得化不开的红晕,笑道:“原来如此,那真是要好好感谢祝公子,不过我们家都是女人也不方便出面,回头等你哥回来了,再让你哥登门拜谢吧。” 闻言,季美瑜松了一口气,眼神娇羞地瞥了傅芷璇一眼,挽着她的胳膊撒娇道:“哎呀,嫂子,这种小事就不用了,祝公子侠义心肠,乐于助人,从不求回报。” 这分明是小姑娘情窦初开c深陷情海的模样,只可惜,季美瑜的眼光跟她一样不怎么好。 见傅芷璇久久不说话,季美瑜抬起羽扇般的睫毛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大着胆子说:“嫂子,真不用了,祝公子不需要哥哥去拜访他啦,要拜访也是他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第七十四章 爱我就到晋江来找我, 么么哒  “你不是累了, 怎么还在这儿?”傅芷璇走过去,笑盈盈地看着她,只是那笑不曾到达眼底。 季美瑜毫无所觉, 她扁扁嘴,抱着傅芷璇的胳膊抱怨道:“我不这么说,娘又要拉着我去拜佛了。哎,娘也不知怎么回事,这几天总拉着我拜佛,一跪就是一两个时辰,再跪下去我的腿都要断了。” 傅芷璇笑着轻斥道:“瞎说什么呢, 娘这是虔诚。” 季美瑜撇嘴,凑到傅芷璇耳畔, 小声说:“我看是走火入魔了才对, 大半夜有时候娘都会坐起来烧香念经。” 傅芷璇心中一突, 手指无意识地攥紧手帕,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说。” 季美瑜没什么心眼, 眨眨眼说:“就是,好像就是从你落水那天开始的, 我本来想去看你的, 娘说怕我太吵会打扰你休息, 不让我去” 她后来又说了什么, 傅芷璇完全没听进去。她现在脑子里全是“你落水那天”这五个字眼。 记得前世她也在初秋落过一次水, 并因此感染了很严重的风寒, 在床上昏昏沉沉地躺了半个月,所以也不知道后来万氏有没有这些反常的举止。等醒来,落水时候的很多事也记不大清了。 前世的她当然不会怀疑什么,毕竟三个女人一起相依为命七年,她从未想过她们会有害她之心。 不过现实已经给了她一次刻骨铭心的教训,现在的她再也不敢小觑这一对看似无害的母女。 “嫂子,嫂子,你想什么呢?”季美瑜伸手在傅芷璇眼前晃了晃。 傅芷璇回过神来,笑眯眯地安慰她:“别担心,明天我劝劝娘,等这雨停了,咱们一起去庙里拜拜,去去晦气。” 整日待在家里,季美瑜都憋坏了,一听说能出去玩,立即高兴地拍起了小手:“嫂子你真好,真希望这雨马上就停。” 傅芷璇轻轻摸摸她的头,像往常一样用宠溺的口吻道:“还有更好的,我让厨房做了你最喜欢的桂花糕,已经端到你房里了,再不回去就凉了。” “嫂子,你对我真是太好了。”季美瑜满眼感动地看着她,“我回房了,你要吃吗?我拿过来咱们一起吃。” 傅芷璇制止了她:“不用,大夫说我这几天要吃些清淡易消化的,你别拿过来馋我了。” 她一走,傅芷璇脸上的笑渐渐隐了下来,侧过头问旁边的小岚:“你可还记得我落水的事?” 小岚沮丧地摇头:“少夫人,奴婢有罪,若不是那天奴婢离开了你的身边,你也不会落水。幸好小婉过来串门,救了少夫人” 小婉是隔壁张家的姑娘,十一岁,长得珠圆玉润,很是可爱,她偶尔会过来串门。那天傅芷璇像往常一样在池塘边喂鱼,小岚去拿鱼食了,等小岚回来,傅芷璇已经被小婉身边的丫鬟救了起来。 后来听小婉说,她进门的时候就听到池塘那边传来扑通一声,她很好奇,跑过去就看见傅芷璇在水中挣扎,便让身边的丫鬟跳下去把她救了起来。 也是傅芷璇命不该绝,小婉身边的这个丫鬟是从南边逃难来的,家里以前是打渔的,从小就会泅水。 “原来是这样,找个机会我得好好谢谢小婉。”傅芷璇嘴角含笑,忽地岔开了话题,“你悄悄去问问门房的马叔,最近半个月可有人给家里捎带东西过来。” 季家就一寡母带着儿媳和女儿过日子,寻常时候,鲜少有人上门做客。 因此小岚一问起,马叔连哪天什么时辰什么人穿了什么衣服拿了什么东西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连说了三人,他舔了舔嘴皮子,瞧了一眼正安堂的地方,压低嗓子说:”小岚姑娘,其实八月二十三那天,还有一个行商模样的人给老夫人捎了一包东西过来,不过老夫人让我不要说出去,这事你就当没听说过吧。” 小岚点头:“马叔你就放心吧,我小岚的嘴在这条街上都是数一数二的紧。” 回头小岚如实把这事告诉了傅芷璇。 傅芷璇攥紧被飘进来的秋雨打湿的窗棱,心一点点地往下沉。 八月二十三,也就是七天前,那时候万氏就收到了季文明的信,知道她儿子攀上了高枝,然后过了两天,自己就不慎落水,差点淹死。从自己落水那天起,万氏就整宿睡不着,还时常半夜起来念经求佛,这一桩桩容不得她不多想。 “少夫人,你的手怎么这么凉,窗口风大,你快回房吧。”小岚拿了件披风过来,在给傅芷璇披上时无意中碰触到她的手,顿时被她手上的冰冷吓到了。 傅芷璇轻轻擦去手背上飘来的水珠,扭头浅笑道:“无妨,我很好。”活了两辈子,她从来没这么清醒过。 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小岚心里止不住的担忧,轻轻扶着她的手再次劝说:“少夫人,天凉了,你的风寒还未痊愈,回屋歇着吧。” 说完又担忧地看了一眼窗外的雨幕,叹气道:“这雨都连下三天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 她的话倒是提醒了傅芷璇。前世这场秋雨持续了十几天,京城还好,但津江下游的地区却饱受洪灾之苦,尤其是大燕重要的粮食产地——兴城,被汪洋侵占,颗粒无收,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许多人逃到京城求生。 京城容纳不下这么多流民,他们就在城外搭上窝棚靠大户人家和朝廷每天的一顿清粥度过这个严冬。 在她被赶出季家无处可去的时候,是这里的难民给了她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她扭过头看了一眼窗外下个不停的大雨,突兀地说:“小岚,让马叔准备好马车,我一会儿要出门。” “可是这雨”小岚想劝傅芷璇,但看到她拧得死紧的眉,到嘴边的劝解下意识地吞了回去。 少夫人从十五岁起就开始撑起整个季家,她不会做无用之事。 小岚连忙撑起伞,往门房走去。 等她回来时,傅芷璇已经换了一身更保暖的衣服,并穿上了防水的水履。 上了马车,傅芷璇沉着一张脸对马叔道:“去客栈。” 目前傅芷璇有两家店铺,第一家是傅芷璇刚嫁入季家后用嫁妆开的点心铺子,后来,等点心铺子赚了钱,傅芷璇又用这些钱开了一家客栈。 这几年季家的开支几乎都靠这两个铺子支撑。 客栈名叫“云来客栈”,但今天颇有些名不副实,因为客栈里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堂小二撑着下巴在柜台后面打瞌睡。 “冯六,严掌柜呢?”小岚弯起手指头用力敲了两下柜台。 冯六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指了指后头:“他在里面算账,小岚姐,你怎么来了?” 小岚笑眯眯地说:“少夫人出来办事,你让严掌柜上来一趟。” 冯六忙不迭地点头:“哦,好” 严掌柜是个四十岁出头,蓄着两撇八字胡的中年男人,他的性格跟他的姓一样,严肃古板,但为人正直,极有原则,也就是因为太讲原则,被上任东家辞退了。 严掌柜原是京城最出名的首饰店——林记银楼的大掌柜。后来因为林记掌门人的小舅子伙同人调换了一批首饰,被严掌柜发现,他当即下架了这批货物,并贴出致歉声明,并表示原价回购这一批有问题的货物。 原本他这样处理是没问题的,也在最大程度上挽回了林记的声誉,但是不知是谁把林老板小舅子调换首饰的事说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林记的竞争对手借机放出风声,说林老板的小舅子以前还调换过许多饰品。 不少人听信了这谣言,担心自己购买的首饰掺了假,纷纷找上门嚷着要退货,这事闹得太大,林记老板一火,找了个借口把严掌柜解雇了。 严掌柜这事虽然没做错,但哪家店还没有点见不得光的事,因此再也没人敢请严掌柜。 严掌柜上有老下有小,家里孩子又多,迟迟没有找到新的东家,家里开始捉襟见肘,不得已开始当家里稍微值钱点的玩意儿。 就在这个时候,他遇上了傅芷璇。 也许对别人来说,严掌柜的过于耿直是个缺点,但对傅芷璇来说却再好不过。季家全是女流之辈,严掌柜这样耿直讲原则又有能力的掌柜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这不,才过三年,他就把这云来客栈开得蒸蒸日上,平日的账目也没任何的问题。也就这几天一直下雨,店里才没有什么客人,平时都是高朋满座。 “少夫人,今天可是来查账的?”严掌柜朝傅芷璇拱了拱手,直接抱出一叠账本。 傅芷璇现在哪有心思查账,她摆了摆手:“不是,严叔,我想问问账上还有多少银子。” 严掌柜打开账本,算了一下:“总共有一千二百三十二两。” 这倒是一笔不小的银子,傅芷璇轻轻颔首:“那好,严叔,你把所有的银子都拿去买成粮食,堆在客栈后方的空房里,若还有余钱,再买些柴胡c甘草c藿香” “那咱们的布庄还开吗?”严掌柜诧异地望着她。 傅芷璇这才想起,前一阵自己似乎与严掌柜商量过,准备拿这几年攒的钱开一家布庄,连铺面都选好了,就只差下定了。 “不开了。”傅芷璇端起青花瓷碗低头喝了一口热水,云淡风轻地说。 严掌柜觉得傅芷璇这个决定太儿戏了,忍不住道:“少夫人,那这么多的粮食怎么处理?” 他们这是客栈,没有相应的储藏条件,尤其是这段时间阴雨绵绵,这些粮食放久了很容易生虫发霉变质。 傅芷璇听懂了他的未竟之意,她放下茶碗,抬头望向窗外连成片的雨幕,脸上浮起一抹忧色:“严叔,今年的气候真反常,往年秋天可没这么多雨水。京城已经连下了五天的雨,你说南边会不会也在下大雨呢?” 严掌柜先是愕然,继而恍然大悟:“也是,现在秋收,连绵秋雨,只怕会影响今年的收成,还是少夫人有远见。要不了多久,粮食就会涨价,咱们肯定能大赚一笔,那我们的布庄要不要改成粮食铺?” 傅芷璇伸出食指弹了一下杯壁,低下头说了一句令人费解的话:“不用,这些粮食是用来救命的,救我的命。” 不止如此,等借据一办好,傅芷璇又亲自跟傅天意去了聚宝坊。 看着聚宝坊外巍峨不动的石狮子以及门口那两个穿着黑衣,一脸横肉的大汉,傅天意忍不住打退堂鼓:“阿璇,咱们,咱们就不用进去了吧?哥欠你的银子一定会还的,你相信我?” 傅芷璇不语,只是扭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一定还?这话只怕他自己都不信。就他这样,上哪儿去拿钱还。 傅天意对上她黑白分明似乎什么都明了的沉静眸子,不自觉地垂下了头。 傅芷璇也不跟他废话,径自进了聚宝坊。 傅天意愣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抬着沉重地步伐追了进去。 不过等他进去时,傅芷璇已经从掌柜手里接过当票和两张银票,他凑上前,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两张银票,撇嘴不高兴地说:“才当两百两?” 傅芷璇瞟了他一眼:“当五年,你还想当多少?钱庄的利钱每个月都是八分利,算下来,聚宝坊已经够厚道了。” 若非聚宝坊财大气粗,势力雄厚,一般人谁会做这等生意。 说不过傅芷璇,傅天意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出了聚宝坊,到街上,他有气无力地抬了下手:“我自己回去,你不用送我了。” “慢着。”傅芷璇叫住了他,“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傅天意不解,还是跟着她上了马车。 马车在街上拐了几个弯,穿过三条街,到了永禧巷。 这条巷子住的大多是商户之家,家境殷实,附近多是两三进的院子,个别人家门口还有石狮子镇宅,很是气派。 傅天意探头望去,不解地问道:“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傅芷璇还没说话,前方突然传来一道暴喝声:“放开,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动手。”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马车就驶到了响动处。 这是一处两进的院子,门口挤了一群看热闹的人。 院子里,一群拿着铁棍,面色森然冰冷的壮汉在搬里面的东西,一个穿着流光绸的富态中年男子面色青紫,肿得像个猪头,他双膝跪地抱着院子中央那头领模样的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他后方不远处,一个娇滴滴的妇人抱着三个孩子,娘几个吓得瑟瑟发抖。 可任凭中年男子怎么哭求,那头领都不为所动,他一挥手,房子里值钱的东西都被搬了出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羊角须的劲瘦驼背男人拿着算盘走了过来,啪啪啪地拨了几下算盘珠子,嘀嘀咕咕地说了几句什么,紧接着,就见几个男人上前,拉起了那美妇和最大的那个女孩,拖到了车上。 然后头领犹不罢休,抬脚踢了中年男人好几下,又放了几句狠话,这才大摇大摆地出门,拉着两大车东西扬长而去,只余下中年男人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悔不当初。 傅天意的脸色红了又青,青了又白,他额头冒汗,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直到傅芷璇把他送回傅家,他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 傅芷璇没有多言,跳下马车,站在一边安静地等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傅天意终于颤抖着腿,哆哆嗦嗦地下了马车,一屁股坐在地上,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推门而出的傅松源看到眼前这一幕,眉一拧:“你们兄妹俩这是怎么回事?” 傅天意看到父亲,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猛地爬起来,一把扑过去,抓住傅松源的胳膊,不停地念叨:“爹,你快叫阿璇去把借据赎回来。” 傅松源一脸莫名,他用眼神问傅芷璇。 傅芷璇从袖子里掏出当票递给了傅松源。 傅松源接过还没来得及看就被傅天意抢了过去:“你不赎,我赎” 突地,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手一抖,当票飘到了地上:“你是不是故意害我” 这当票上竟规定,提前赎回,从这当票出了聚宝坊开始,最低都要花六百两银子,也就是说,他现在要想把这借据赎回来都要花六百两银子,就是把他家卖了都值不了这么多银子。 傅芷璇走过去,弯腰拾起银票,抚去上面的尘土,折叠好,藏进袖带里,然后望向几近崩溃的傅天意:“欠聚宝坊钱的下场你已经看到了,不想五年后悲剧在你身上上演,那就从现在开始挣钱去。” “你让我上哪儿挣一千两去?”傅天意几近崩溃的吼道。 傅芷璇冷漠地看着他:“你还有五年的时间。” 五年,五年顶个屁用。傅天意痛苦地抱着头,蜷缩在墙角。 傅芷璇抬了下眼皮,淡然地说:“后天丰源商行要去西南采购一批粮食,我与他家的一位管事相熟,你若愿意跟着去历练一趟,我给他打声招呼。” 闻言,傅天意从膝盖中抬起头,绝望又无奈地看着傅芷璇,眼神脆弱,里面还残留着一丝恐惧。 傅芷璇也不催他:“你回去好好想想,跟大嫂商量,若是想去,明天派人来知会我一声,我给你安排。” “哦。”傅天意扶着墙站了起来,有气无力地推开门,进了屋。 一直没做声的傅松源眉头微皱,看向女儿:“你们这是?” 傅芷璇突地双膝一弯,跪在地上,朝傅松源磕了一个头:“爹,女儿不孝。” 因为天资不够出众,家境又不宽裕,父亲在几次不第后不得不歇了继续参加乡试的念头。这是父亲此生最大的遗憾,他把这个希望寄托到了大哥身上,所以对大哥诸多忍让和宽容,只希望儿子有一天能开窍,一飞冲天。 但傅芷璇今天的举动无疑断绝了他的希望。 从今天之后,有了那张聚宝坊的当票这柄利剑悬在头顶,傅天意只怕再无心读书。 傅松源怔愣了片刻,棕黄色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豁达的笑,他弯腰扶了傅芷璇:“傻孩子,不关你的事,你大哥本就不是读书的料,是我过于强求了。” 儿子肚子里有多少墨水,他如何不知,只是一直不肯接受这个现实罢了。 傅芷璇站起来,低垂着头:“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是女儿逾矩了。” 傅松源摆手:“不要这么说,是为父无能,让你费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第七十五章 爱我就到晋江来找我, 么么哒  下一刻, 贴着门神的木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杨氏喜笑颜开地走了出来, 亲昵地说:“阿璇回来了, 我扶你下马车。” “怎敢劳烦大嫂。”傅芷璇避开了她的手, 抓住扶手, 轻轻跳了下来。 杨氏讪讪地收回手,装模作样地在腹前的腰裙上擦了把手。 就在这时, 傅家小妹傅芷兰飞快跑了出来, 一把挽住傅芷璇的胳膊, 娇滴滴地说:“二姐,你好久没回来看人家了, 娘听说你要回来, 一大早就去买了你最爱吃的螃蟹!” 傅芷璇挑眉,好笑地看着她:“是我最爱吃的吗?我看是咱家阿兰的最爱, 你待会儿多吃点。” “二姐, 人家不理你了。”小心思被拆穿,傅芷兰羞恼地跺了跺脚, 放开了傅芷璇的手,飞快地往家里跑去。 一进去就跟傅母辛氏撞了个正着,差点把辛氏手里的盆子给撞翻。 “你这疯丫头!”辛氏嗔怪了一句, 上前看着傅芷璇, 心疼地说, “阿璇怎么瘦了这么多?” “少夫人前些日子落水, 生了一场大病。”小岚在旁边插了一句嘴。 闻言,辛氏的泪立即滚了下来,握住傅芷璇的手,又是生气又是心疼:“你这孩子,发生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回来给家里报个信。” 傅芷璇反手抓住辛氏的手,笑盈盈地说:“娘,没小岚说的那么严重,我只是感染了风寒,没几天就好了。” 辛氏可不信,她抓住傅芷璇的手:“可怜的孩子,你看你这手多凉,肯定是落下了病根,外头冷,快进屋。” 杨氏在后面听到婆婆心疼的话,偷偷撇了撇嘴,可怜?哪里可怜了,这小姑子身穿紫色翠烟衫,下着百花曳地裙,头插掐丝如意金簪,耳戴明月珠,一身富贵,日子过得不知道多滋润。 更何况,这位小姑子的夫君还立了功,封了官,她以后就是官夫人了,指甲缝里漏点下来就能让他们一家老小吃喝好几个月。 瞧了一眼小岚手里拿着的胀鼓鼓的包袱,杨氏心头火热,推了推儿子:“缩在后头干什么,快去给你二姑请安。” 这儿子怎么跟他爹一样老实,有钱的二姑回来了,也不知道去她面前露露脸。 一家人进了堂屋,辛氏拉着傅芷璇的手不放:“阿璇,听说文明要回来了,这可是真的?” 万氏弄出的动静太大,哪怕两家隔了十几里地,傅家人还是听到了风声。 傅芷璇含笑点头:“是真的,他随征南大将军一起回京述职。” 辛氏听了,双手合十,不住地说:“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我儿的苦日子总算熬到头了。” 说着,说着眼泪又滚了下来。 “哎呀,娘,你哭什么呢,二妹夫做官回来,这是天大的好事啊。”杨氏拿手帕掩嘴,笑嘻嘻地劝道。 辛氏忙擦了擦眼泪,不住地点头:“对,这是喜事,天大的喜事,咱们要高兴。” 傅芷璇不想多提季文明,她接过小岚手里的包袱,岔开了话题:“娘,冬天快到了,女儿带了几块布回来,大家一人做一身新衣。” 闻言,躲在一旁的傅芷兰见辛氏打开了包袱,连忙抓住那一块桃红色的布,高兴地说:“二姐,这块布是送我的吗?” 傅芷璇笑:“家里除了你还有谁这么喜欢桃红色?” 傅芷兰拿着布高兴的在身上比划,一会儿说要做襦裙,一会儿又说要做百皱裙。 杨氏也分到了一块绯色的提花绢,布面柔软细腻,若是往常得了这么一块布,她肯定要高兴好几天。 但家里人不知道,她可是清楚,这位小姑子今年倒粮赚了上千两银子,赚这么多,就一块布就把他们打发了。 杨氏心里不得劲儿,瞧辛氏拉着傅芷璇的手不放,她也不方便说话,索性说:“娘,阿璇,你们慢慢聊,我去厨房看看。” 杨氏走后,辛氏支走了傅芷兰和三个孩子,把傅芷璇叫到了她房里,然后从压箱底里掏出一物递给了傅芷璇。 傅芷璇打开只看了一眼,顿时面红耳赤,连忙合上小册子,尴尬地说:“娘,你怎么给我这个!” 辛氏把避火图硬是塞到傅芷璇手里,压低嗓音说:“当年都还没圆房文明就走了,出嫁时娘告诉你的你早忘了吧。别不好意思,等文明回来了,赶紧生个大胖小子,这样娘就放心了。” 有人会给季文明生大胖小子,但不是她。 见傅芷璇神情恹恹的,辛氏不放心,拉住她的手殷殷劝道:“你这孩子,别跟文明赌气,文明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你要不好好抓紧,赶明儿被别的小妖精缠上了,有你哭的。” 她老娘还真是未卜先知,季文明可不就被小妖精给缠住了。 傅芷璇在心里叹了口气,试探地询问道:“娘,万一季文明在外面有了人,怎么办?” 辛氏摆手:“怎么会?文明不是那样的人,你跟文明青梅竹马,他又在军营里打仗,上哪儿找女人去?” “七年未见这可不一定。”傅芷璇嘟嘴不屑地说。 “你这死丫头说什么呢,哪有盼自己夫君外头有人的!”辛氏气得拧了她一记。 见傅芷璇闷不吭声,辛氏叹了口气,又嘱咐她:“这话你可千万别到你爹面前说。你爹当年跟你公公交好,所以答应了这门亲事,谁知你公公早早去了,文明又出征七年杳无音信,你爹嘴上不说,心里一直觉得对不起你。现在文明回来了,你爹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你再说这种丧门星的话,把你爹气出病了怎么办?” “娘,我知道了。”傅芷璇没再辩解,反正一个月后,他们就会看清季文明的真面目。 到底是从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傅芷璇答应得这么痛快,辛氏反倒生疑:“你该不会听到什么风声了吧?阿璇,娘跟你说,哪怕季文明真在外面有了小妖精,你也要稳住,你是原配正室,外面的野女人动摇不了你的地位。他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你就嫁给他,吃尽了苦,好不容易熬出头了,哪能便宜了外面的小妖精” “没有,娘,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七年未见,不知道该怎么跟季文明相处。” 傅芷璇胡扯了个理由杜绝了辛氏的猜测。 这一趟娘家之行,让她摸清了娘家人的态度,父母亲是如何都不会支持她和离的,就更别提兄嫂了。 这条艰难的路,只能她一个人独行。 辛氏还想说什么,外面忽然传来杨氏脆爽的嗓音:“娘,阿璇,吃饭了。” 辛氏站起身看了傅芷璇一眼:“你的好日子才开始,别胡思乱想。” 傅芷璇瞧了,温柔地笑了,善解人意地说:“舅母有何要求,母亲但说无妨。” 万氏拿起手帕半掩着脸,一副羞愧至极的模样:“哎,我都不好意思说,你舅母竟问我要利钱。” 傅芷璇嘴角含笑,眼神中却一片冷然:“哦,不知舅母打算借多少银子给我们,利钱又怎么算?” 万氏不安地瞥了傅芷璇一眼,瞧她脸上带笑,和和气气的样子,心里的不安稍退,按住额头,一副很是头痛地模样:“她说借五百两给我们,利钱按月算,一个月一分利。” 五百两,一个月一分利,那每个月的利钱就是五十两,现在离过年还有四个月,到期就是两百两。比钱庄的利钱还高,真当她是冤大头不成? 傅芷璇心中冷笑,面上也带了几分不悦:“母亲,钱庄一个月的利钱才八厘左右。” 万氏从未与钱庄打过交道,哪知道这些,她没想到自己说高了,面上闪过一抹不自在,干脆把锅都推给了万舅妈:“这样啊,你舅妈真是个不靠谱的,回头我一定跟你舅舅” “算了!”傅芷璇打断了她的话,“母亲不必去找舅舅,免得弄得亲戚间失了和气。这些年,夫君不在家,舅舅也帮扶我们良多,多的两分利就当是咱们替夫君孝敬舅舅的。” 万氏感动得眼眶红红:“阿璇,你真是个好孩子,文明娶了你,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母亲说笑了,这是媳妇儿该做的。”傅芷璇低垂着头,故作娇羞地说。 两人又表演了一番婆慈媳孝的戏码才散场。 回到屋,傅芷璇的脸就拉了下来,她没想到这么早万氏就开始打她嫁妆的主意,甚至今天还伙同万家舅母一起来诓她的银子。 真当她傻是吧,希望等过年时万家舅母来问万氏分赃的时候,万氏还能笑得出来。 “少夫人,谁惹你不开心了?”小岚看傅芷璇脸色不对,忙关切地问道。 傅芷璇摇了摇头,回了她一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没事。” 小岚看她还是有些郁郁寡欢的模样,忙安慰道:“小岚还没恭喜少夫人呢,少爷凯旋而归,少夫人以后就是官家夫人了,这七年的苦日子总算熬到头了。” 万氏放出儿子立功做官要回来的消息后,季家上下连同仆从都乐开了怀,其中又以小岚为最,她真心替傅芷璇高兴。 傅芷璇以前也这样想,熬一熬,男人回来就好了,殊不知男人回来才是噩梦的开始,还不如死在外面呢。他没回来,这七年她不也过得好好的。 “小岚,听说过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载的故事吗?”傅芷璇突地挑起了一个不相干的话题。 小岚点头:“知道啊,路过戏楼的时候听里面唱过。” 傅芷璇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下,想不想知道后面的故事?” 少夫人今天好有兴致,竟要给她一个小丫鬟讲戏文,小岚高兴地坐到傅芷璇,挺直背脊,眼巴巴地看着她。 傅芷璇抚额一笑,眼神飘到跳动的灯火上,声音柔缓,娓娓道来:“唐朝,京都长安,谏议大臣王允生有三女,幺女王宝钏有沉鱼落雁之容,王公大臣c世家子弟追求者多如过江之鲫” 少夫人讲得真好,比酒楼的说书先生讲得还吸引人,小岚双手托腮,两只眼里冒着星星,满是崇拜地看着傅芷璇。 “小岚”不知什么时候,傅芷璇停止了讲故事,伸出柔荑在小岚面前晃了晃。 小岚回过神来,手一歪,下巴差点磕到桌子上:“少夫人,你叫我?” 傅芷璇哂笑:“不是听故事吗?发什么呆?” 小岚歪着头,嘿嘿笑:“我在想王宝钏,她的守候没有白等,薛平贵成了盖世英雄回来找她了” 看着小岚脸上那向往又羡慕的神情,傅芷璇的心里突然无端端地生出了一股极其难受的情绪,冷幽幽地说:“可是故事还没结束呢,王宝钏与丈夫重逢后,仅仅过了十八天荣华富贵的好日子就死在了闺中。” “啊”小岚愕然,怎么一个好生生的喜剧故事一下子就变成了悲剧呢。 看着小岚拧紧的眉头,傅芷璇站了起来,轻轻摸了一下她的头,意味深长地问道:“小岚,你说值不值呢?” 这是她的前车之鉴。 可惜小岚没听出傅芷璇的暗示,反而乐呵呵地安慰傅芷璇:“少夫人不用担心,咱们家少爷很快就回来了,不会让少夫人等十八年的。” 这傻丫头,还一股脑儿地做着她的少夫人跟少爷能相亲相爱的美梦呢,殊不知她的“少夫人”就要换人当了。 算了,让她再多高兴一阵子吧。 傅芷璇打消告诉小岚实情的想法。 得了傅芷璇的准话,没了后顾之忧,年底还有两百两银子的利钱入账,万氏高兴极了,等头上的伤口一结痂就兴冲冲地去了季家老宅,把修葺祠堂和建族学的事给季老太爷说了。 季老太爷向万氏确认了一番后,随即召集族人知会大家这事。 季家老宅随即炸开了锅,谁不想自己的儿子能上学,考秀才,将来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不过是没银子,交不起束脩,买不起笔墨纸砚书本罢了。 现在有人愿意免费给他们建学堂,请先生,季氏族人哪有不开心的,毫无意外,万氏在族里的身份立即水涨船高,以前看不起她的现在都捧着她c敬着她,讨好她。 万氏憋屈了半辈子,终于扬眉吐气一回,每天走路都带着风。 以前门庭冷清的季家也开始热闹起来,不时地有亲戚街坊前来串门。万氏整日被人吹捧奉承,脑袋发晕找不着北,提前开启了官家老太太的奢华生活,吃穿用度的标准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光新衣这个月就做了三身。 每天招待客人的茶水是静安斋五两银子一两的素茶,点心是傅芷璇铺子上一两一斤的雪花酥,仅仅半个月就花掉了以往一个季度的家用。 傅芷璇冷眼看着,反正家里的银子已经被她捐做了香油钱,没剩几个子,现在万氏多花的又不是她的银子,她一点都不心疼。 她不心疼,万氏自己心疼啊。 以前万氏诸事不理,天天拜佛念经,缺了什么知会傅芷璇一声就是,她虽然也知道银子重要,但到底不是从自己口袋里掏银子,体会没那么深。 但现在花的钱都是掏的她的私房,每掏一次,万氏就要心疼一回。 这一日,用过晚膳,万氏睡不着,从床下搬出她的小匣子,拿下系在脖子上从不离身的钥匙,打开小匣子。 匣子一开,银光四射,里面铺满了白闪闪的银元宝,一颗颗胖乎乎的,看着就让人欢喜。万氏伸手恋恋不舍地抚过一颗颗冷冰冰的银元宝,及至左侧时,突地摸到两个空格。 万氏脸上的喜色陡然散去,化为了不悦和羞恼。 家里账上只有二十两银子,没几天就用光了,最近花的都是她的私房钱,才不过短短十天,就花了她两个银元宝。 看着本来塞得严严实实的小匣子里突然多了这么个缺口,万氏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她猛然合上小匣子,把它塞回床底,然后冲外间叫道:“如意,进来。” 如意连忙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福身行礼。 万氏板着脸问她:“家里的账上还没有银子吗?” 如意身体一抖,这句话老夫人每天都在问,可没有银子就是没有银子,她也变不出来啊。 “没有。”如意低垂着头,小声说。 万氏斜了她一眼:“没用的东西,去请少夫人过来。” 万氏很气愤,傅芷璇怎么回事,这都到月底了,她还不拿银子回来,家里人都喝西北风去? 这时候她只顾着埋怨傅芷璇没拿银子回来,却没想,自己几天就花掉了以往一个月的开支,傅芷璇又没有金山银山,哪够她这样挥霍。 如意去的时候,傅芷璇已经拆掉了头上的朱钗,披散着一头青丝,准备休息了。 听了如意的话,她拿起一根钗子,随意地把头发挽起一个髻,披上外衫,然后起身,施施然地说:“走吧。” 这个时找她去,万氏的目的并不难猜,不外乎是银子的事。 这几天用膳时,万氏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挑剔和不爽,只是碍于季美瑜在场才没有发作。 傅芷璇走进万氏的屋子,屈身福礼:“媳妇见过母亲。” “好了,我这里没这么多虚礼。”万氏一招手,脸色黑漆漆地,直接问道,“阿璇,你怎么当家的,家里的账上一文钱都没有了,厨房里买斤盐都没钱。” “啊我是媳妇儿失职。”傅芷璇涨红了脸,连忙认错,“明天儿媳就想办法去凑十两银子回来。” 万氏的眉头挤得死紧,十两银子能做什么?家里静安斋的素茶已经用完了,再让人去买,至少也要五两银子。前段时日她才认识的牌友刘太太的生辰要到了,这位刘太太可是鸿胪寺少卿的远房姨表妹,少不得要送上一份生辰礼。 今年美瑜又长个儿了,她一个大姑娘不能不做新的冬衣,还有家里十几口人每天的嚼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十两银子连零头都不够。 “怎么才这么点?”万氏不屑拐弯抹角,直愣愣地问了出来。 傅芷璇低眉顺眼,声音里净是无奈:“母亲,今年津江地区遭遇洪灾,兴城等粮食主产区颗粒无收,今年的粮食一天一个价,不少粮铺都限售了。我们这一大家子人,每日的粮食都要十几升。等夫君回来,家里少不得还要添几口人,需要的粮食更多,儿媳担心以后更难买粮,所以一狠心,索性把手里的银子全买了粮食,为此还借了一些钱。” 最近粮价飙升的事万氏也听来串门的妇人提起过,她也知道现在是有钱也不好买粮,但她素来不管事,因此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第七十六章 爱我就到晋江来找我, 么么哒 “哎呀,别问了, 出大事了, 少夫人呢?快叫她回去。”如意急得嘴都起泡了。 小岚为难地说:“少夫人跟严掌柜出去办事了,我也不知道。” 如意急得跺脚:“那赶紧去找, 看看少夫人平时爱去什么地方,都去找找,找到人赶紧叫她回去,老宅那边的二夫人把老夫人打伤了。” “啊”小岚吓了一大跳,连忙说,“好,我这就去。冯六,你也去找找,找到严掌柜和少夫人,赶紧让他们回来。” 如意叹了口气,折身冲了出去:“我去点心铺那边看看。” 几人分头出动寻人。 这会儿,被人满城寻找的傅芷璇心情极好,因为她托严叔找的房子有着落了。 小岚那丫头单纯天真,未免她说漏嘴,所以傅芷璇没带她。 严叔找的房子不错,位于城东,一进的院子, 虽然不大, 但周围的环境还不错。四周居住的多是在各部做事的小吏, 还有府衙的好些捕快也住附近,家境都还算殷实,也没有地痞流氓敢在这一片滋事。 以后她一个和离的妇人住在这里也比较安全。 至于和离后回娘家,傅芷璇也不是没想过。只是前世,她被休就连累父亲丢了差事,她不想这辈子还连累父母。 “少夫人,你看还行吗?若是没有意见,就可以立契了。”等傅芷璇看完了房子,严掌柜直接问她意见。 傅芷璇满意地颔首:“好,今天就立契吧,不过后面的事还要麻烦严叔多跑几趟。” 严掌柜憨憨一笑:“应该的。” 他去找来卖家和房牙子,开始拟定契约,办完后,双方签字画押,余下的去官府备案交税就由严掌柜代劳了。 傅芷璇看了一眼逐渐西斜的日头,笑道:“严叔,时间不早了,今天先回去吧。” 严掌柜把契纸折好收起来,跟着傅芷璇一起返回客栈。 路上,他又说起了粮食的事:“还是少夫人有远见,南边的水患比京城严重多了,津江地区洪灾泛滥,尤其是兴城,受灾严重,十室九空。最近这几天,粮食是一天一个价,多亏少夫人提醒,不然我这一家子接下来大半年都要饿肚子了。” 严掌柜不但自家囤了大半年的粮,还发动亲戚多存点粮食,现在看到比以前涨了近一半价格的粮食,严掌柜庆幸不已,对傅芷璇更是感激。 傅芷璇苦笑,哪是她有远见,她也不过是比别人多活了一辈子而已。人在这种天灾面前真是太渺小了,即便她比旁人先知几天,也改变不了什么。 傅芷璇的情绪有些低落。 严掌柜没有察觉,继续说:“少夫人,目前粮价已涨到十五文一升,还有价无市,不少大粮商每天都限量售粮。咱们这好几百石粮食放在人来人往的客栈太扎眼了,你看要不脱手算了,这也能赚不小的一笔银子。” 傅芷璇会意:“有人找上严叔,想买粮?” 严掌柜颔首:“有几个中小粮商有意把咱们这批粮包圆儿了,价钱也不亏咱们,十六文一升。依我的意思呢,咱们既然不打算开粮铺,转手给别人也好,免得以后生出祸端。” 这批粮他们买的也比平常贵,十文一升,十六文卖出去,这一倒手,也有超过百分之五十的利润了。 若是想赚点快钱,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不过傅芷璇的目的不在此,她摇头拒绝了严叔的提议:“不用,严叔,这批粮食咱不卖,以后再有人想买粮你都打发了吧。” 严掌柜有些着急:“少夫人,我知道粮食还要涨,散卖涨到二十几文一升都很有可能,只是咱们人手少,以后南边的流民涌入京城,恐会生出乱子,还有那些个粮商” 人在绝境下保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他这东家只是一女流之辈,家中又没靠山,万一被人盯上,有个好歹怎么办? 只要人在以后何愁没有赚钱的机会。 傅芷璇比严掌柜更明白这事的严重性。她记得上辈子南边上万流民入京,朝廷一开始体恤灾民受难,并没有禁止他们入城。 结果这一放入城就坏事了,流民没有钱,想找个工也不容易,京城物价高,没办法,快饿死了谁还管什么律法刑责,还是先填饱肚子最重要。因而京城发生了好几起打劫抢粮甚至伤人的恶件。 最后还是朝廷在城郊建难民营,发动富贾巨商和达官贵人们去城外施粥,朝廷也设置了官方施粥点,并贴出修筑津江堤坝的告示,召集了大批青壮年服役,以徭代明年的田赋,这才解了流民之祸。 不想让严掌柜因为这批粮寝食难安,傅芷璇干脆给他透了个底:“严叔,这批粮,我不打算卖,而是准备捐献一大部分给朝廷,余下的拿来施粥。” “啊”严掌柜眼珠子瞪得老大,这一捐可是一两千两银子呢,季家又不是什么富贵之家,少夫人她男人几年没音讯了,家里还有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姑子要养,这把钱都散出去了,以后遇到点事怎么办? 他满是复杂地看了傅芷璇一眼:“少夫人可想清楚了?” 傅芷璇勾唇浅笑:“严叔放心,这是我深思熟虑的决定。” “少夫人高义。”这下严掌柜是真佩服傅芷璇的洒脱劲儿,不是谁都有视金钱如粪土的豁达。 傅芷璇笑笑,没好意思接他这顶高帽子。她哪是高义,她都是为了自己这条小命。 回来这些天,傅芷璇一直在反思,自己前世为何会落败到那等地步,思来想去,除了她对季家人不设防外,还有一个致命的因素,双方实力悬殊巨大。 季文明是新封的正五品武义将军,新的老丈人是正三品的安顺参将,手握一方兵权,位高权重。反观自己这边,父亲只是一个从九品的工部柴炭司大使,大哥眼高手低,一把年纪了还一事无成,二十几岁了连童生都还没考过。 对于季文明和钱珍珍来说,捏死自己就跟捏死一只蚂蚁差不多。 所以大家都知道她冤屈,都知道她被休弃的理由站不住脚,但谁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去开罪风头正健的季家呢? 现在距季文明回京只有两三个月的时间,想短期内改变傅家人的地位是不可能的。 傅芷璇手中资源有限,除了剑走偏锋,她别无他法。 不过这撒银子也是要看时机,现在朝廷还不是很缺粮,她就是把这几百石粮献出去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她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好在傅芷璇这辈子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少夫人,少夫人,可找到你了,快回去吧,家里出事了,老夫人被老宅那边的二夫人打伤了”远远的如意看到傅芷璇,连忙跑过来抓住她的手,着急的说。 看来她出门时许诺的一个水晶肘子是轻了,就颜氏这战斗力,再给她十只水晶肘子,傅芷璇也愿意。 傅芷璇心里说不出的痛快,碍于儿媳的身份,她不能明目张胆地对付万氏,但总能治得了她的。颜氏就是很好的人选,稍微许以微利暗示一下,颜氏就会屁颠颠的上来做这把刀。 两人现在闹得不可开交,她是傻了才眼巴巴地赶回去收拾这烂摊子。 傅芷璇拿起手帕压住上翘的唇角,清咳两声道:“好,走路太慢了,还是去客栈坐马车吧。” 如意一想是这个理,随即跟着傅芷璇一起返回客栈。 哪知马叔却不见了人影,客栈大门紧闭,一个人都没有。 如意傻眼了,眼巴巴看着大门,愁死了:“马叔人去哪儿了?” 傅芷璇垂眸不语,马叔自然是去找她了啊?连冯六都关掉客栈到处去寻人了,马叔怎么可能守在门口干等。 “走回去吧。”静默了几息功夫,傅芷璇语气沉重地说道。 “可是”如意隐隐觉得不妥,客栈比刚才她找到少夫人的地方离季家还远,她们这不是又白绕了一圈吗?这样回去得是什么时候了? 傅芷璇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那你说怎么办?我们就在这里等马叔?马叔不来,我们今天就不回去了,也不管老夫人在家等着我们?” 如意瞧见傅芷璇肃穆的冷脸,心头一悸,连忙垂下头说:“少夫人,是奴婢说错话了。” 她是万氏的人,傅芷璇懒得理她,转身往季家的方向走去。 这么绕了一圈,等她们赶回季家时,已是日落西山十分,平时冷冷清清的季家门口围了一群人,热闹非凡。 “怎么回事?”傅芷璇扭头问如意。 如意苦笑,她这一下午都在找少夫人,哪知道府里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正一头雾水时,季美瑜两眼哭得红红肿肿的从门口挤了出来,一把扑进傅芷璇的怀里,嘤嘤呜呜地哭了起来:“嫂子,伯祖父亲自来了,好吓人,我害怕!” 不过少夫人也说了,不拘位置,不拘大小,那还是有不少选择的。 严叔把银票收了起来:“好,明日我就去找房牙子。” 傅芷璇点头微笑:“多谢严叔,不过此事还请严叔替我保密,不要告诉他人。” 严掌柜的眼神闪了闪,想到刚才被支走的小岚,颔首没再多言:“等定契我再通知你。” 回季家时,秋雨渐歇,只偶有细细密密的雨丝在空中划过。 马车停下,傅芷璇还没下车,帘子就被外面的人心急地撩开了。 “嫂子,你出去玩也不带我,我无聊死了。”季美瑜嘟囔着嘴,踮起脚,下巴磕在车窗上,不高兴地看着傅芷璇。 傅芷璇轻弹了一下她的鼻梁:“我是出去办正事,可不是去玩的。” “我不管,嫂子你下次一定要带我去。”季美瑜不依不挠地抓着傅芷璇的胳膊摇啊摇。 傅芷璇只好答应她:“好,下次我一定带上你,这下可以松开手,让我下马车了吧。” 季美瑜连忙把手松开,但等傅芷璇一下马车,她又立即跑到了她面前,拉着她的手,小声说:“嫂子,二婶又来了,娘没办法,让我在门口等嫂子。” 傅芷璇脸上的神情有些微妙。 季美瑜所说的二婶是季文明二堂叔的妻子,季家族长的儿媳妇。 季家这一支虽不发达,但人丁还算兴旺。 以前大家都一穷二白的时候就算了,但自从傅芷璇拿出嫁妆开了店,他们家的日子逐渐开始富裕起来,虽比不上大富之家,但在季家这一众穷亲戚中,也比较打眼了。 因此,这位季二婶常常过来串门讨便宜。 万氏信佛,只会翻经书,不会翻脸,季美瑜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羞涩胆小,于是这得罪人的事就交到傅芷璇手中了。 傅芷璇也不负万氏所望,每次都能把季二婶说得灰溜溜地走人,久而久之,季二婶听到她的声音就绕道走,背后说了傅芷璇不少坏话。 前世,傅芷璇并不在意这些。季二婶贪婪胃口大,自家又没个男人,她若不强硬,家里这点东西迟早会被季二婶扒拉走。 万一季文明在边关有个好歹,他们孤儿寡母的,又没有银子,怎么生活? 可怜她处处为这个家着想,最后却被一脚踢开。那时候,季家族里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替她说话,现在想来也是活该,她没有给过季家族里任何好处,人凭什么替她说话?不恨死她就好了。 尤其是跟后来的钱珍珍相比,更是衬托得她讨嫌。 钱珍珍一进门就开始收买人心,又是提出给季家修葺祠堂,又是提议要建族学,她话说得好听,一文钱都没掏就赢得了好名声。 最后修祠堂,建族学花的都是季家的钱,这些钱,全是傅芷璇这七年来一点一滴攒下来的。 重来一次,她怎么也不能再给人做嫁衣不是?就算这钱要撒出去,也要从她手上撒出去。 想到这里,傅芷璇深呼吸了一口气,浅笑道:“走吧,好久没见过二婶了。” 季美瑜诧异地看了傅芷璇一眼,以前提起二婶,大嫂的脸就会拉得老长,今天怎么反而笑了呢? 季二婶跟万氏年纪差不多,不过她比万氏要瘦得多,颧骨高高耸起,眼窝深陷,面相就给人不好相与的感觉,不像万氏那样看起来富态慈祥。 她一说话,语气又尖又利,更是加深了这种印象。 但傅芷璇不买她的账,每次都能说得她哑口无言,因此一看到傅芷璇出现,她的脸都绿了,语气也讪讪地:“阿璇,你不是生病了吗?今儿风大,怎么不在房里好好休息。” 傅芷璇给她和万氏福了福身,然后站在一旁,笑盈盈地说:“多谢二婶关心,阿璇已经好多了。” 季二婶有些讶然,这丫头今天态度怎么这么好。 她瞥了一眼慈祥富态的万氏,圆眼里闪过一抹不屑,她这位堂嫂,遇事就只知道哭,结果命却好得出奇。丈夫在的时候有丈夫宠着,丈夫去了,又有儿子孝顺,儿子参军后,娶进来的媳妇儿不但孝顺还能干,万事不操心,整天吃斋念佛,还有人伺候,日子过得比她这有丈夫还有儿子在身边的还好。 你说这人跟人的命咋就差这么远呢? 虽然今天得了傅芷璇一个好脸,但季二婶并不准备继续刚才的话题,免得事没办成,还讨个没趣。 傅芷璇瞧了一眼打住话题的季二婶,瞧她的模样,似乎是准备打退堂鼓了,这怎么行。 她杏眸一转,冲站在门口的小岚道:“把篮子提进来。” 随后又对季二婶说:“二婶,来得巧了,今儿我在布店看到两块布,花色料子都很好,就这两块,我贪便宜,全买回来了。结果买回来才发现,这颜色我们家恐怕没人能穿,倒是蛮适合言弟的。二婶若不嫌弃,就收下吧。” 说完,她从篮子里拿出一块靛蓝色的布匹,塞到了季二婶手里。 季二婶摸着手中这块布,布面厚实光滑,颜色纯正均匀,一看就是上等货,不过这刁钻的丫头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她狐疑地看了傅芷璇一眼。 对上她的目光,傅芷璇抿嘴一笑,两颗浅浅的梨涡浮现出来,柔和了她面部的线条,看起来似乎更好相处了。 管她好不好相处呢,拿了好处再说。季二婶握住布,脸上都快笑出花来了:“还是阿璇想得周到,你言弟准备去见姜云先生,正愁没有穿得出去的衣服呢,我回去用这身布给他做身新衣服。” 傅芷璇杏眼大睁,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欣喜:“言弟入了姜先生的眼,那可真的恭喜二婶了。” 看她神情不似作伪,季二婶原本歇下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她尖刻的细眉一搭,正要出声,突地左侧传来一道突兀的咳嗽声,万氏咳完后,目光投向傅芷璇:“阿璇,你的病是不是还没好?”否则怎么会脑子不清楚,还送颜氏这不要脸的布。 傅芷璇撑着额头,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是有点不舒服,劳烦母亲挂念了。” 季二婶又不是傻的,哪看不出万氏心头不高兴。不过管她呢,难得逮着傅芷璇这么好说话的时候,她不抓住机会那就是傻的。 “大嫂c阿璇,文言入了姜先生的眼,这可是我们季氏一族的幸事,你们说是不是?” 见万氏不情不愿地点了下头,她连忙打蛇随棍上,又说:“只是姜先生的束脩一年要五十两银子,你们知道的你二叔他一年就” “五十两?”万氏色变,她知道颜氏是来要钱的,但没料到颜氏的口张得这么大,整整五十两,她可真说得出来。普通人家,一年也花不了五十两。 颜氏瞥了一眼站在旁边,嘴角含笑,无动于衷的傅芷璇,心里蹭地来了底气,她可不怕万氏。 “姜先生可是名儒大家,多少人捧着银子送上门求他收,他都不收,我们文言也是才学了得,入了他的眼,这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怎么能嫌贵呢。” 万氏气结,不嫌贵,那你别找旁人掏银子啊。她又忍不住看向傅芷璇,哪晓得今天的傅芷璇竟像是变了个人一样,站在那儿傻愣,就是不出头。 见傅芷璇今天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没怼她,颜氏来劲儿了,又开始高谈阔论,姜先生才学是如何如何的出众,文言又怎么得他喜欢云云,怎么也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云云。 万氏实在烦透了颜氏这个妯娌,但她心里清楚,颜氏这人是个泼皮,不达目的,她绝不会走,而且什么撒滚打泼的事都做得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第七十七章 爱我就到晋江来找我, 么么哒 傅芷璇作为苦主自然要到场。 因着京兆府近日为流民的安置问题愁破了头,侯三这种本地居民还掺和进去,鼓动流民闹事, 府丞心里恼火, 侯三一押上来,他就拍着惊堂木,怒道:“侯三, 你为何针对云来客栈, 快快如实招来。” 侯三腿一摆,心知这种罪名不能认, 尖嘴猴腮的脸上一片茫然:“大人, 冤枉,我都不认识什么云来客栈的人,又怎么会针对他们。” 这府丞本就有杀鸡儆猴的心思,侯三这家伙还不知死活地撞上来,当即一拍惊堂木:“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大人冤枉,大人冤枉”侯三哭天抢地地喊冤,但衙役早见惯了如此之态, 上前把他按在地上,拿起板子,重重地打下去。 不过几下就打得侯三屁股皮开肉绽。 侯三吃不了这种苦, 板子才打一半, 他已经熬不住, 大声求饶:“大人饶命,我招,我招” 可那上头的府丞愣是又等人多打了几板子,打得侯三连呼痛的力气都没有了才制止了衙役,肃然道:“你是受何人指使,速速道来!” 侯三趴在地上,呻c吟声不断,话也抖抖嗖嗖不利索:“小人,小人是” 府丞没了耐性,黑着脸:“侯三,年二十有三,居青丘巷,平日游手好闲,好赌贪色,家贫如洗,三日前却发了一笔横财,不过转瞬在赌c场输了个精光” 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何还打他板子,莫不是故意的? 侯三猜对了,这府丞就是故意的,他极厌恶这种无所事事c整日惹事的混混,因而借机整治他一回,也好震震城里跟他一样心思浮动c想趁乱发横财的混子们。 见老底都被揭穿,侯三也不敢再心存侥幸,未免再挨这黑心的府丞的板子,他这一回忙不迭地把自己知道的抖落出来:“我是裘旺,也就是礼部员外郎屠大人家的裘管事给了我十两银子,让我这么做的。” 竟然牵扯到了朝廷官员,府丞没有多做犹豫,命人去把裘旺拿来。 傅芷璇在下方听到这样一个结果,心中五味杂陈,虽是拐弯的亲戚,但她与裘旺素未谋面,裘旺何至于如此恨她。 莫不是与大嫂杨氏有关? 这么一想,傅芷璇随即又摇头了,在娘家人眼中,她即将做官家夫人,风光无限,杨氏为人好利,还想从她身上捞好处,应不至于在这时候这么对付她才是。 胡思乱想时间嗖地一下过去了,没多久,裘旺就被押来,他是个白胖胖的青年男子,一脸的和气,即便被押到衙门,仍旧笑得像个弥勒佛。 对于侯三的指认,他一律矢口否认。 侯三这人面上看着有些小聪明,其实是个蠢的,他一无人证,二无物证,所说的交接时间地点,裘旺都能寻出不在场的证明。最后,府丞虽仍有些怀疑裘旺,但打狗也要看主人,他也不好在没有实证的情况下,想对付侯三那样打裘旺一顿,只能暂时放了他。 走出衙门,裘旺刻意等在街道的拐角处,等傅芷璇过来后,他笑眯眯地朝傅芷璇招了招手:“傅家妹子,借一步说话。” “你个黑心肝肠子都烂完了的家伙想对我家少夫人做些什么?”小岚双手叉腰,挡在傅芷璇面前,恶狠狠地瞪着裘旺。 裘旺轻蔑地扫了她一眼,随即挪转目光,似笑非笑地看着傅芷璇。 “大庭广众之下,他还不敢做什么!”傅芷璇轻轻拍了拍小岚,让她退后。 然后上前几步,走到裘旺面前,冷然道:“你想说什么?” 裘旺对上傅芷璇漂亮冷静得没有一丝烟火气的杏眸,有一瞬间的怔忪,他还是头一回遇到如此理智冷静的女子,难怪能白手起家挣起一份家业。 “傅家妹子,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此事到此为止,这样对大家都好。” 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只要傅芷璇这边不追着不放,府衙那边再打点打点,这事就揭过去了。 傅芷璇懂他的意思,不过他差点坏了她的大事,轻飘飘的一句“到此为止”就完了,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如果我说不呢!” 裘旺嘴一咧,眸中净是恶意的光芒,倾身上前,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有恃无恐地说:“既如此,那你先回去问问你的好大嫂吧!” 趁着傅芷璇愣神的片刻功夫,他摇着羽扇,大摇大摆地与傅芷璇擦身而过。 小岚看傅芷璇脸色不对,忙上前扶着她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喊道:“少夫人,少夫人” 傅芷璇回过神来,给了小岚一个牵强的笑容:“无妨,我没事。” 顿了一下,她深吸了一口气,道:“走吧,告诉马叔,我要回娘家一趟。” 傅芷璇回到娘家的时候,傅家院子里静悄悄的,她站了片刻,才有仆役上前道:“二小姐回来了。” 随即,辛氏和傅芷兰欣喜地小跑出来,拉着她的手,高兴地说:“阿璇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最近街上乱得很,我让你大哥去接你!” 傅芷璇没做声,她望向缓缓从门口出来的杨氏。 杨氏今儿穿了一件浅色烟笼梅花百水裙,裙上红梅点点,衬托得她像那雨后的海棠,娇艳光彩。 瞧见傅芷璇,她拿同色的手帕掩住嘴,呼哧笑了出来:“哟,什么风把咱们金尊玉贵的二姑奶奶给刮回来了。” 再无上次回来时的热情,显然是还在记恨上次之事。 傅芷璇没理会她的奚落,侧过头对辛氏道:“母亲,派人去请父亲和大哥回来,我有事要跟他们说。” “哦,好。”辛氏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别跟杨氏计较。 傅芷兰瞥了一眼冷漠的二姐和一脸凶相的大嫂,识趣地寻了个借口,躲回了房。 刹那间,堂屋里便只剩杨氏和傅芷璇。 杨氏看不得傅芷璇这般高傲的做派,嗤笑一声,抱着个蜜饯罐子,坐在一旁边吃边看傅芷璇,眼珠子不停地转动,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傅芷璇装作没看见,她跟杨氏多说无益,还是等父兄回来,再一并把杨氏做的好事抖落出来,也好打她个措手不及。 “二姑奶奶,你回来就板着脸,也不说话,咱们家可没人欠你钱!”杨氏噘嘴,酸溜溜地说。 见傅芷璇还是不理会,她扁嘴,不屑地说:“才不过半个月不见就变哑巴了,上次你不是还挺能的吗?” 直到瞧见辛氏进门,她才悻悻地闭了嘴。 辛氏走进来,看着傅芷璇问道:“你突然回来,又让我把你父亲和大哥叫回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傅芷璇颦了颦眉,不欲多说:“也没啥大事。” 她这么说,辛氏也就信了,随即转开了话题,问她可有季文明的消息,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去城门口迎接,家里可收拾好了云云。 傅芷璇随口敷衍了几句。 终于等到傅松源和傅天意一前一后回来。 瞧见她,傅松源目露关怀,责备道:“近日城里比较乱,没甚重要的事就别回来了。” “无妨,马叔与我一道。”傅芷璇放下茶盏,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目光掠过懒散的傅天意,最后落兀自吃着蜜饯的杨氏身上,“父亲,母亲,大哥,今日我回来,是有一事相告,昨日有人去客栈抢劫。” “阿璇,你没事吧?”傅松源c辛氏c傅天意异口同声地问道。 辛氏更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拉住她的手,抱怨道:“你一个弱女子抛头露面多危险,反正现在文明要回来了,你也有了依靠,听娘的,赶紧把客栈关了。” 傅芷璇没理会她的话,目光如炬,射向杨氏。 杨氏一听她说这事就感觉不好了,吓得手中的蜜饯罐子都滚落到了地上,瞧见傅芷璇盯着她,她慌乱无措地捡起罐子,僵硬地扯了一下嘴角:“哪个杀千刀的这么大胆” 傅芷璇不理会她唱作俱佳的表演,直指核心:“这也是我好奇的,裘旺说,让我回来问大嫂你。” 否则如何解释她的回来。 “嫂子,嫂子,这边” 傅芷璇扭过头,唇一弯,梨涡深深,勾出花般的笑容,遥看向站在回廊处向她招手的季美瑜。 “你不是累了,怎么还在这儿?”傅芷璇走过去,笑盈盈地看着她,只是那笑不曾到达眼底。 季美瑜毫无所觉,她扁扁嘴,抱着傅芷璇的胳膊抱怨道:“我不这么说,娘又要拉着我去拜佛了。哎,娘也不知怎么回事,这几天总拉着我拜佛,一跪就是一两个时辰,再跪下去我的腿都要断了。” 傅芷璇笑着轻斥道:“瞎说什么呢,娘这是虔诚。” 季美瑜撇嘴,凑到傅芷璇耳畔,小声说:“我看是走火入魔了才对,大半夜有时候娘都会坐起来烧香念经。” 傅芷璇心中一突,手指无意识地攥紧手帕,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说。” 季美瑜没什么心眼,眨眨眼说:“就是,好像就是从你落水那天开始的,我本来想去看你的,娘说怕我太吵会打扰你休息,不让我去” 她后来又说了什么,傅芷璇完全没听进去。她现在脑子里全是“你落水那天”这五个字眼。 记得前世她也在初秋落过一次水,并因此感染了很严重的风寒,在床上昏昏沉沉地躺了半个月,所以也不知道后来万氏有没有这些反常的举止。等醒来,落水时候的很多事也记不大清了。 前世的她当然不会怀疑什么,毕竟三个女人一起相依为命七年,她从未想过她们会有害她之心。 不过现实已经给了她一次刻骨铭心的教训,现在的她再也不敢小觑这一对看似无害的母女。 “嫂子,嫂子,你想什么呢?”季美瑜伸手在傅芷璇眼前晃了晃。 傅芷璇回过神来,笑眯眯地安慰她:“别担心,明天我劝劝娘,等这雨停了,咱们一起去庙里拜拜,去去晦气。” 整日待在家里,季美瑜都憋坏了,一听说能出去玩,立即高兴地拍起了小手:“嫂子你真好,真希望这雨马上就停。” 傅芷璇轻轻摸摸她的头,像往常一样用宠溺的口吻道:“还有更好的,我让厨房做了你最喜欢的桂花糕,已经端到你房里了,再不回去就凉了。” “嫂子,你对我真是太好了。”季美瑜满眼感动地看着她,“我回房了,你要吃吗?我拿过来咱们一起吃。” 傅芷璇制止了她:“不用,大夫说我这几天要吃些清淡易消化的,你别拿过来馋我了。” 她一走,傅芷璇脸上的笑渐渐隐了下来,侧过头问旁边的小岚:“你可还记得我落水的事?” 小岚沮丧地摇头:“少夫人,奴婢有罪,若不是那天奴婢离开了你的身边,你也不会落水。幸好小婉过来串门,救了少夫人” 小婉是隔壁张家的姑娘,十一岁,长得珠圆玉润,很是可爱,她偶尔会过来串门。那天傅芷璇像往常一样在池塘边喂鱼,小岚去拿鱼食了,等小岚回来,傅芷璇已经被小婉身边的丫鬟救了起来。 后来听小婉说,她进门的时候就听到池塘那边传来扑通一声,她很好奇,跑过去就看见傅芷璇在水中挣扎,便让身边的丫鬟跳下去把她救了起来。 也是傅芷璇命不该绝,小婉身边的这个丫鬟是从南边逃难来的,家里以前是打渔的,从小就会泅水。 “原来是这样,找个机会我得好好谢谢小婉。”傅芷璇嘴角含笑,忽地岔开了话题,“你悄悄去问问门房的马叔,最近半个月可有人给家里捎带东西过来。” 季家就一寡母带着儿媳和女儿过日子,寻常时候,鲜少有人上门做客。 因此小岚一问起,马叔连哪天什么时辰什么人穿了什么衣服拿了什么东西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连说了三人,他舔了舔嘴皮子,瞧了一眼正安堂的地方,压低嗓子说:”小岚姑娘,其实八月二十三那天,还有一个行商模样的人给老夫人捎了一包东西过来,不过老夫人让我不要说出去,这事你就当没听说过吧。” 小岚点头:“马叔你就放心吧,我小岚的嘴在这条街上都是数一数二的紧。” 回头小岚如实把这事告诉了傅芷璇。 傅芷璇攥紧被飘进来的秋雨打湿的窗棱,心一点点地往下沉。 八月二十三,也就是七天前,那时候万氏就收到了季文明的信,知道她儿子攀上了高枝,然后过了两天,自己就不慎落水,差点淹死。从自己落水那天起,万氏就整宿睡不着,还时常半夜起来念经求佛,这一桩桩容不得她不多想。 “少夫人,你的手怎么这么凉,窗口风大,你快回房吧。”小岚拿了件披风过来,在给傅芷璇披上时无意中碰触到她的手,顿时被她手上的冰冷吓到了。 傅芷璇轻轻擦去手背上飘来的水珠,扭头浅笑道:“无妨,我很好。”活了两辈子,她从来没这么清醒过。 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小岚心里止不住的担忧,轻轻扶着她的手再次劝说:“少夫人,天凉了,你的风寒还未痊愈,回屋歇着吧。” 说完又担忧地看了一眼窗外的雨幕,叹气道:“这雨都连下三天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 她的话倒是提醒了傅芷璇。前世这场秋雨持续了十几天,京城还好,但津江下游的地区却饱受洪灾之苦,尤其是大燕重要的粮食产地——兴城,被汪洋侵占,颗粒无收,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许多人逃到京城求生。 京城容纳不下这么多流民,他们就在城外搭上窝棚靠大户人家和朝廷每天的一顿清粥度过这个严冬。 在她被赶出季家无处可去的时候,是这里的难民给了她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她扭过头看了一眼窗外下个不停的大雨,突兀地说:“小岚,让马叔准备好马车,我一会儿要出门。” “可是这雨”小岚想劝傅芷璇,但看到她拧得死紧的眉,到嘴边的劝解下意识地吞了回去。 少夫人从十五岁起就开始撑起整个季家,她不会做无用之事。 小岚连忙撑起伞,往门房走去。 等她回来时,傅芷璇已经换了一身更保暖的衣服,并穿上了防水的水履。 上了马车,傅芷璇沉着一张脸对马叔道:“去客栈。” 目前傅芷璇有两家店铺,第一家是傅芷璇刚嫁入季家后用嫁妆开的点心铺子,后来,等点心铺子赚了钱,傅芷璇又用这些钱开了一家客栈。 这几年季家的开支几乎都靠这两个铺子支撑。 客栈名叫“云来客栈”,但今天颇有些名不副实,因为客栈里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堂小二撑着下巴在柜台后面打瞌睡。 “冯六,严掌柜呢?”小岚弯起手指头用力敲了两下柜台。 冯六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指了指后头:“他在里面算账,小岚姐,你怎么来了?” 小岚笑眯眯地说:“少夫人出来办事,你让严掌柜上来一趟。” 冯六忙不迭地点头:“哦,好” 严掌柜是个四十岁出头,蓄着两撇八字胡的中年男人,他的性格跟他的姓一样,严肃古板,但为人正直,极有原则,也就是因为太讲原则,被上任东家辞退了。 严掌柜原是京城最出名的首饰店——林记银楼的大掌柜。后来因为林记掌门人的小舅子伙同人调换了一批首饰,被严掌柜发现,他当即下架了这批货物,并贴出致歉声明,并表示原价回购这一批有问题的货物。 原本他这样处理是没问题的,也在最大程度上挽回了林记的声誉,但是不知是谁把林老板小舅子调换首饰的事说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林记的竞争对手借机放出风声,说林老板的小舅子以前还调换过许多饰品。 不少人听信了这谣言,担心自己购买的首饰掺了假,纷纷找上门嚷着要退货,这事闹得太大,林记老板一火,找了个借口把严掌柜解雇了。 严掌柜这事虽然没做错,但哪家店还没有点见不得光的事,因此再也没人敢请严掌柜。 严掌柜上有老下有小,家里孩子又多,迟迟没有找到新的东家,家里开始捉襟见肘,不得已开始当家里稍微值钱点的玩意儿。 就在这个时候,他遇上了傅芷璇。 也许对别人来说,严掌柜的过于耿直是个缺点,但对傅芷璇来说却再好不过。季家全是女流之辈,严掌柜这样耿直讲原则又有能力的掌柜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8.第七十八章 爱我就到晋江来找我, 么么哒  季二叔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抛头露面的侄媳妇在外面惹祸吃了官司, 他黑眉紧蹙,声若洪钟:“傅氏, 你在外面闯下何等祸事, 从实道来。” 万氏闻言也目露惶恐之色,惴惴不安地看着傅芷璇,生怕她连累了自己的儿子。 其他人也纷纷退开,一副视她为洪水猛兽, 恨不得跟她撇清干系的模样。 颜氏见了, 嘴一撇:“说这些作甚, 赶紧休了她了事,以后她就不是咱们季家的人了,官府来拿人也不关咱们季家的事。” 季二叔听了觉得言之有理,连忙催促四叔公:“快点,快点” 四叔公人老眼花,提笔都抖, 被他这么一催,笔头一歪, 直接滑到“休妻书”三个大字上,这张纸彻底报废。偏偏这满院子的人,就只有四叔公学识最好,读了好些年私塾, 其他人大字都不识几个, 更别提手书了。 “换换一张, 莫催”四叔公不高兴地瞪了季二叔一眼。 季二叔连忙噤了声,站在一旁重新递了一张白纸上去,再不敢多嘴。 被他这一打岔,浪费了不少时间,等四叔公重新慢条斯理地写下“休妻书”时,门口已经响起了衙门的铜锣鼓声,声声入耳,在悠长的巷子中传得老远。 伴随着鼓声的似乎还有时断时续的鞭炮声,季二叔听了总觉得不对劲儿,他抓住文福问道:“官府过来找你文明家的嫂子做什么?” 文福无辜地摆了摆脑袋:“二叔,我我也不知道,就是远远地看见差爷们在问巷子口摆摊卖拨浪鼓的庆大爷傅文明家的嫂子在什么地方,我就急急忙忙跑来告诉你了。” 蠢货,也不知道上去问清楚!季二叔在心头暗骂了一句。 旁边的颜氏看他神色不虞,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衣摆,提醒道:“当家的,四叔的休书快写好了,就等你的族长印鉴呢。” 季二叔回过神来看向石桌上字迹工整的休书,心想,开弓没有回头箭,趁着他爹还没回来,赶紧把这事给办了,免得节外生枝。 他连忙从怀里掏出偷偷从他爹房里拿出的族长印鉴,沾上红泥,重重地按在白纸下方。 “成了。”颜氏喜形于色,没了傅芷璇,她以后打秋风也容易多了,就万氏那副好面子的忸怩样,要拿捏她还不容易。 颜氏拿起这张纸,轻轻抖了一下,得意地瞥了万氏一眼,轻扬着纸张,笑道:“好侄儿媳,不对,傅氏,拿去吧。” 傅芷璇冷眼看着她小人得志的模样,不为所动,只是用一张沉静的眸子扫过在座的诸位,把每个人长相都记在心里。 颜氏见她不动,趾高气扬地哼了一声:“怎么?知道咱们家文明有出息了,所以想赖着不走了?” 本来还觉得有些不妥的万氏一听这话,连忙垂下眉,攥紧手帕,退了回去,静默不语。 傅芷璇走过去,伸出纤长白如玉的食指轻轻弹了一下这张墨迹未干的纸,笑了:“这理由还真是充分!” “傅氏,你”颜氏的话还未说完,突地看到门口闯入一队别着明晃晃大刀的衙役,颜氏吓得手一抖,休书掉到了地上,她也顾不得去捡,忙不迭地说,“大人,大人,我们家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要抓就抓她一个人,真的,休书就在这里,她已经不是咱们季家的人了。” 生怕来人不信,颜氏手忙脚乱地蹲下身,拾起休书,双手高举,递到为首的人面前。 来人听了一头雾水:“休书?什么休书?” 颜氏一怔,瞧这位官爷脸上似乎带着笑,比她寻常看到的官爷和善多了,胆子也大了些,指着傅芷璇说:“就是” 不等她把话说完,季二叔已经上前拦住了她,把她拉到后面,然后一拱手,客客气气地说:“这位大人,你们这是” 官差没闲工夫跟他扯,扭头四顾了一圈,问道:“谁是傅芷璇?” 季二叔只得讪讪地住了嘴。 傅芷璇已经瞧出,这位官爷穿的衣服与京兆府衙役们穿的服饰颜色不同,她心里有谱了,上前福身道:“正是民妇。” 官差看到她,脸上忽地露出了笑容,和和气气地说:“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夫人仗义疏财,忠贞爱国,心怀天下,堪为天下人之楷模,皇上特封夫人为四品诰命夫人,并赏金百两!” 说完,一挥手,后头的衙役立即捧着绣着大红色艳丽牡丹的锦服呈了上来,旁边一个托盘里则呈着由官府颁发的文书,最后一个托盘里是十个黄橙橙的金元宝。 扑通一声,颜氏吓得腿软,重重地跌坐在地上,手上的那张休书上鲜红色的印鉴似乎都化成了一个个讽刺的笑脸,在嘲笑她的无知与愚蠢。 她觉得头晕目眩,感觉整个人似乎都软成了一摊泥,动弹不得,她不得不伸出手向丈夫求助:“当家的” 可这会儿谁还有功夫搭理她。 季二叔真是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惊得说不出话来。就连活久见的四叔公也张大嘴,露出光秃秃的牙龈,含糊不清地问道:“这这怎么回事?” 女人们就更别提了,被煽动而来的妇人个个肠子都悔青了,面色不安地看着傅芷璇,生怕她秋后算账。 至于始作俑者万氏更是面如土色,惶惶不安地觊向季四嫂子。倒是季四嫂子还能沉得住气来,伸出右手轻轻捏了一下万氏的手,这似乎给了万氏无限的勇气,她张了张嘴,干巴巴地说:“阿璇,恭喜你,你真是好样的,文明娶了你,真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气。” 赫然忘了,前不久是谁默许纵然族里休掉这个她瞧不上的儿媳妇。 傅芷璇没搭理她,又冲那官爷福了福身:“民妇谢过皇上,诸位大人。” 说完,接过了诰命服和文书,却又把金子推了出去:“皇恩浩荡,民妇无以为报,这一百两金子民妇愿意捐出去给流民施粥添饭,为灾民尽一份绵薄之力。” 果然是个知情达理的仗义女子,为首的那位官爷黝黑的脸上闪过一抹笑,语气也真诚了许多:“夫人高义,下官乃户部清吏司主事,范大人特意嘱咐下官向夫人问好。” 堂堂户部尚书哪记得她这种名不经传的小人物,只怕是她不贪这一百两金子入了这位主事大人的眼,傅芷璇更客气了:“劳烦大人惦记了。”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这位主食笑吟吟地拱手道:“夫人,下官还有公务在身,告辞。”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瞥了一眼神色不宁的季家人,故意拔高音量道:“若夫人有用得着下官的地方,夫人尽管差人到户部说一声就是。” 这是故意给她打气呢。萍水相逢的人都能扶她一把,傅芷璇心中感激,颔首道:“多谢大人。” 直到她把这位主事大人送出了门外,傻愣了大半天的季家人终于回过神来,蜂拥了上来。 傅芷璇瞥了她一眼,故意恐吓她:“我把客栈里的粮食都捐给了户部,这批粮食现如今可是朝廷的,你说关不关衙门的事?” “不可能,你说谎。”杨氏骤然瞪大眼,以己度人,又不是富得流油的人家,谁舍得把好几千两银子就这么撒出去。 就连傅天意也很诧异,复问道:“你真把粮食都捐了?” 她不是连便宜两文钱都不肯卖的吗?这妹子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傅芷璇纤长的睫毛眨了眨,眼睛里挤出一层湿意,无奈又沉痛地说:“不捐怎么办?流民拿着木棍铁锹堵住了客栈,昨天京兆府的捕快大人们大多都随府尹大人出城去了,我一介妇人,守不住粮食不说,我那客栈也会被他们给拆了,不如索性把这粮食捐出去,好歹能保住客栈。” 听完,一家人都沉默了,是啊,那种情况,她不捐粮食又能怎么办? 傅松源一脸沉痛,却还是安抚她:“阿璇,你做得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人好好的,以后何愁挣不了银子。” 辛氏听了,双手合十:“菩萨保佑我儿平安。” 然后又拽着傅芷璇的袖子,旧事重提:“这世道实在是太艰险了,阿璇,听娘的,把客栈关了吧。” “娘,不是世道艰险,而是人心险恶。”傅芷璇瞥了还没从这巨大消息中回过神的杨氏一眼,意有所指地说,“不过娘也不用担心,善恶终有报,衙门的大人们会还女儿一个公道的。” 杨氏眉心一跳,猛然回过神来,脸色惨白地看着傅芷璇,嘴哆嗦了好几下,还是没问出口。 她不怕傅芷璇,她怕衙门,这要真沾惹上官司,她就完了。 杨氏也不傻,朝廷得了傅芷璇这么大个好处,肯定会偏帮她,一定会把这事追查到底,裘旺这员外郎家管事的身份估计也摆不平这事。 这可如何是好?早知道就不做这事了,哎,谁知道傅芷璇这死丫头这么舍得,那么多粮食说捐就捐。 杨氏到底没见过大场面,被傅芷璇这么一吓,脸上就露出了破绽。 这下别说傅松源,就连傅天意也看出来了,妹子没撒谎,妻子确实掺和了此事。 他又怒又气,扬手就给了杨氏两巴掌,打得杨氏脸肿得老高。 杨氏先是一愣,紧接着捂住脸,放声大哭起来:“夫君,我错了,我错了,你饶了我这一回吧,你饶了我这一回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傅天意指着她的鼻子:“你这毒妇,竟害到家里人头上了,我留你不得!” 说罢,又踢了杨氏两脚。 杨氏抱着紫青的胳膊,不住地哭:“我知道错了,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傅天意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抬脚又要踢她。 “够了!”傅松源不悦地拧紧眉,叫住了他。 傅天意讪讪地收回了腿,目光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傅芷璇,嘴角一撇,不大甘愿地说:“爹,杨氏做下这等事,都是儿子教妻不严,定要好好惩处她才是,哪能这么轻易就放过她。” 傅芷璇有些意外地看着她这个大哥。他嘴上是在斥责杨氏,不过话里话外维护的意思不要太明显,她以前倒不知道这位大哥如此会说话。 相比见官判刑,区区几耳光,几脚又算得了什么。 傅天意想把这事定义在家事里,傅芷璇能看明白,傅松源更是清楚,他失望地看了儿子一眼,回头看向傅芷璇:“你怎么说?” 傅芷璇一脸为难:“父亲,这可不是女儿说了算。唆使教导流民滋事寻衅,在这关头可不是小事,朝廷正想杀鸡儆猴抓典型,昨天的事闹大了,流民们都被关了起来,还有那个混混侯三也招了。府丞大人今儿在堂上说,要严查,女儿只是一介妇人,哪能左右朝廷命官的决定。” 听到这里,杨氏腿一软,坐在地上,哀哀戚戚地看着傅天意:“夫君,我错了” “够了!”傅天意没功夫听她认错,他这妹子油盐不进,认错有什么用。 叹了口气,傅天意红着脸看向傅芷璇,支支吾吾地说:“阿璇,你能不能向府丞大人求个情,别再追究你嫂子了。你放心,我会好好教训她一顿,让她像你赔罪的。” 见傅芷璇不吱声,傅天意苦笑了一下,哀求道:“阿璇,你就当是帮帮家汶他们三姐弟吧,若是有个服刑的娘,他们这一辈子还有什么前途。” 祖上有作奸犯科之辈,不能参加科举,以后说亲也会遭人嫌弃,他这三个儿女算是全毁了。 听到这里,就连傅松源也不吭声了,他固然疼爱女儿,可也疼爱三个孙子孙女,又怎忍心毁了他们的前途。 辛氏更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傅芷璇的胳膊,苦苦劝道:“阿璇,就算了吧,以后娘会看好杨氏的” 只是任凭母亲和兄长怎么哀求,傅芷璇都不为所动,她的心早在那场大火中烧成了金刚铁柱一般。杨氏屡屡打她的主意,这一次不把她彻底打趴下,说不准这人什么时候又会生出歪念邪思,这次歪打正着没有坏她的事,下次呢? 杨氏眼中渐渐浮现出绝望之色,若是被衙门抓了去,判了刑,她还怎么活,不如死了算了。 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杨氏突地一头撞向旁边的柱子。 “一梅!”傅天意离得近,连忙拦住了她。 杨氏一把扑进他的怀里,哭得肝肠寸断:“夫君,我真的知道错了,我错了”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这话不是没有道理。平时强硬c跋扈的杨氏这么一哭,又是多年夫妻,傅天意的心不自觉地软了起来,伸手安抚地轻拍杨氏的背:“我知道,我知道” 傅芷璇嘴角讥诮地看着这一幕,男人可真是奇怪的物种,说绝情吧也绝情,说有情吧也有情,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要我向府丞大人求情也可以,大哥你写一封休书。”傅芷璇冷漠地打断了这对夫妻的深情相拥。 傅天意一脸愕然,杨氏更是惊得忘记了哭泣。 从未听说哪家已经出嫁的小姑子要求兄长休妻的,这提议也太离谱了。 却不料傅松源突然开了口,一锤定音:“我傅家容不得这等心思歹毒之人,念在你是家汶他们生母的份上,我就不把你送官了,你回杨家吧。” 杨氏惊得身子一抖,摇摇欲坠:“公爹,公爹,儿媳错了,你就饶了儿媳一回吧” 傅天意也跟着说:“父亲,家汶他们不能没有母亲,看在他们三姐弟的份上,你就饶杨氏这一梅” 杨氏突然抱住肚子坐在地上不停地哀嚎:“痛,好痛,我的肚子好痛” 傅天意看她的神情不似作伪,连忙叫道:“快,快去请大夫。” 没多久大夫就来了,结果却打了傅芷璇一个措手不及:“这位夫人应是有喜了,月份还小,她有滑胎的倾向,我给开点保胎的药,这几日让病人卧床休息,禁止大喜大悲。” 小岚为难地说:“少夫人跟严掌柜出去办事了,我也不知道。” 如意急得跺脚:“那赶紧去找,看看少夫人平时爱去什么地方,都去找找,找到人赶紧叫她回去,老宅那边的二夫人把老夫人打伤了。” “啊”小岚吓了一大跳,连忙说,“好,我这就去。冯六,你也去找找,找到严掌柜和少夫人,赶紧让他们回来。” 如意叹了口气,折身冲了出去:“我去点心铺那边看看。” 几人分头出动寻人。 这会儿,被人满城寻找的傅芷璇心情极好,因为她托严叔找的房子有着落了。 小岚那丫头单纯天真,未免她说漏嘴,所以傅芷璇没带她。 严叔找的房子不错,位于城东,一进的院子,虽然不大,但周围的环境还不错。四周居住的多是在各部做事的小吏,还有府衙的好些捕快也住附近,家境都还算殷实,也没有地痞流氓敢在这一片滋事。 以后她一个和离的妇人住在这里也比较安全。 至于和离后回娘家,傅芷璇也不是没想过。只是前世,她被休就连累父亲丢了差事,她不想这辈子还连累父母。 “少夫人,你看还行吗?若是没有意见,就可以立契了。”等傅芷璇看完了房子,严掌柜直接问她意见。 傅芷璇满意地颔首:“好,今天就立契吧,不过后面的事还要麻烦严叔多跑几趟。” 严掌柜憨憨一笑:“应该的。” 他去找来卖家和房牙子,开始拟定契约,办完后,双方签字画押,余下的去官府备案交税就由严掌柜代劳了。 傅芷璇看了一眼逐渐西斜的日头,笑道:“严叔,时间不早了,今天先回去吧。” 严掌柜把契纸折好收起来,跟着傅芷璇一起返回客栈。 路上,他又说起了粮食的事:“还是少夫人有远见,南边的水患比京城严重多了,津江地区洪灾泛滥,尤其是兴城,受灾严重,十室九空。最近这几天,粮食是一天一个价,多亏少夫人提醒,不然我这一家子接下来大半年都要饿肚子了。” 严掌柜不但自家囤了大半年的粮,还发动亲戚多存点粮食,现在看到比以前涨了近一半价格的粮食,严掌柜庆幸不已,对傅芷璇更是感激。 傅芷璇苦笑,哪是她有远见,她也不过是比别人多活了一辈子而已。人在这种天灾面前真是太渺小了,即便她比旁人先知几天,也改变不了什么。 傅芷璇的情绪有些低落。 严掌柜没有察觉,继续说:“少夫人,目前粮价已涨到十五文一升,还有价无市,不少大粮商每天都限量售粮。咱们这好几百石粮食放在人来人往的客栈太扎眼了,你看要不脱手算了,这也能赚不小的一笔银子。” 傅芷璇会意:“有人找上严叔,想买粮?” 严掌柜颔首:“有几个中小粮商有意把咱们这批粮包圆儿了,价钱也不亏咱们,十六文一升。依我的意思呢,咱们既然不打算开粮铺,转手给别人也好,免得以后生出祸端。” 这批粮他们买的也比平常贵,十文一升,十六文卖出去,这一倒手,也有超过百分之五十的利润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9.第七十九章 爱我就到晋江来找我, 么么哒  她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还真把史哥一行给震住了,尤其是张柳, 涨红着脸, 把木棍往地上一掷, 倔着头:“史哥, 我不干了。” 这不是添乱吗?史哥气结,这个二愣子, 一个女人几句话就把他给忽悠住了。 一鼓作气, 再而衰, 三而竭,本来流民就松散如一摊散沙的流民被张柳这么一闹, 不少人都开始打退堂鼓,毕竟这些人一个月前都还只是最淳朴的农民, 之所以会做出这种事, 一半是受人蛊惑,一半是被逼无奈。 傅芷璇瞧了,感激地看了张柳一眼, 看得张柳黝黑的脸红成一团,眼神闪烁,不敢直视傅芷璇姣好的容颜。 “张柳,我这客栈还缺一名伙计, 你可愿意?” 谁也没料到, 傅芷璇会提出这么一个突兀的提议。 张柳更是受宠若惊, 忙不迭地说:“愿愿意,我愿意!” 傅芷璇侧头看向严掌柜道:“你跟他讲一下伙计的待遇,顺便把契约也拟好了给他。” 严掌柜会意,飞快地说道:“我们这儿的伙计,每月五百文钱,管吃管住,你主要的工作是劈柴和挑炭挑水,若无异议,请在这张契书上画押。” 白纸黑字,写得一目了然,张柳不识字,但史哥以前上过几天私塾,他扫了一眼,点了点头确认这契约没任何的问题。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纷纷艳羡地看着张柳,这小子还真是走了狗屎运,竟找到了如此好的活儿。 五百一文,就现在这么高的粮价,也能买差不多二十升粮食,有了这笔稳定的收入,家里人凑合凑合,熬过这个严冬也不是太难的事。哪像他们吃了下顿没下顿,即便熬过了这个冬天,到明年粮食成熟丰收时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一家老小都只能啃草根吃野菜。 几个脸皮厚的家伙渴盼地看着傅芷璇:“夫人,你你们这儿还缺人吗?” 有了开头,其他人也生怕好差事落不到自己头上,纷纷拥上前,七嘴八舌地说:“夫人,我,我力气大吃得少。” “夫人,我是孤儿,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我不要工钱,只要管吃管住就行!” 场面瞬间急转直下,围观的路人和附近的商家都被这戏剧性的一幕给惊呆了,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一幕。 这招分而划之还真是有效,傅芷璇提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下来,目光掠过人群,诚恳地说:“你们大家都看到了,我这店只有这么多,哪要得了那么多人,顶多只能再要两三人。” 闻言,大家先是失望,随后又振奋起来,目光火热地盯着傅芷璇。 两三个名额总比一个都不要的强,这总归是一个机会。 流民们入城以来也不是没想找个活干养活一家老小,无奈,大部分铺子上的人手都够了,即便还差人,也有七大姑八大姨的关系户顶上,哪轮得上他们这些外地人。 被几十双眼睛盯着,饶是镇定如傅芷璇也有些不自在,她清咳了两声,道:“我需要一个会厨艺的,还要一个力气大,最好会一点功夫的,最后还要一个会驾车的,符合条件的站到右边。” “等等,听说你们这里有流民闹事,给我抓起来!”突然,一道洪亮的声音在左侧响起。 傅芷璇回头就看到一群别着大刀的衙役匆匆赶来,把史哥等人团团围住。 面对寒光凛凛的大刀,史哥面沉如水,张柳胆子小,一屁股坐到地上,喃喃自语:“完了,完了,完了”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无不沮丧地抱着头,恨不得找个地方藏起来,倒是四周的商户明显松了一口气。 虽说傅芷璇刚才已经安抚住了这批流民,但谁知道待会儿若是不让他们满意,他们会做出什么来。 局势被控制住,户部尚书范嘉义从衙役中走了出来,声若洪钟:“听说你要捐五百石粮食?” 他就是为了这五百石粮食而来。 最近范嘉义的日子用水深火热来形容也不为过,估计说出来都没人信,他堂堂一部之首,竟然掏银子都买不到粮。 粮商们之所以不愿意卖粮给他,主要是价格不好定,卖贵了肯定惹户部的老爷们不高兴,可卖低了,商人又赚不了多少钱,亏本的买卖谁愿意做? 所以凡是遇到户部去买粮,粮商们无不统一口径,都没说没多少粮食了,只卖极少的一部分给户部,搞得好几天了,户部总共才买到了几百石粮食。 因此这次一听说有人愿意一口气捐赠五百石粮食,范嘉义也顾不得他二品大员的身份,兴冲冲地带着衙役跑了过来。 傅芷璇朝他福了福身,肯定地说:“没错,大人,民妇愿意捐赠五百石粮食作为军需。另外还余三百石粮,民妇用做施粥之用,明日就到城外施粥,日施一千碗,直至粮尽。” “好,好,很好!”范嘉义激动得连说了三个“好”字,看傅芷璇的眼神更是充满了激赏。 傅芷璇垂眸:“当不得大人赞赏,国之兴亡,妇人亦有责!” “好个巾帼不让须眉!”范嘉义鼓掌。 他这直白的夸张让傅芷璇颇不好意思,她抬起羞赧的脸,恭敬地说:“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她一口气捐了几千两银子的粮食,范嘉义焉有不答应的,他走到几丈远的空地上,傅芷璇连忙走过去。 也不知她说了什么,范嘉义的脸色先是震怒,随后又变得复杂难辨,最后竟指着傅芷璇一副不知该怎么说的样子。 等两人回来时,范嘉义的脸上已经挂上了笑容,他的随从好奇地瞥了一脸沉静的傅芷璇一眼,也不知这妇人说了什么,竟能让大人乐开怀,真的难得。 范嘉义负手假咳了一声,朝傅芷璇拱了拱手:“夫人高义,本宫代朝廷感谢你。” 说完,他转身扫了史哥一行,褐眼一眯,冷然道:“都抓起来,送到京兆府!” 闻声,好几个胆小的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见状,傅芷璇看向范嘉义福身道:“大人,民妇有一言,这些流民不过是受人蛊惑才会来抢粮,念在他们只是从犯,良心未泯,还未酿成大祸的份上,请大人从轻处罚。” 史哥头骤然一抬,难以置信地看着傅芷璇,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牙尖嘴利,诡计百出的女人会在这时候替他们说话。 范嘉义用探究的眼神瞥了傅芷璇一眼:“你是说这事还有主谋?可有证据?” 张柳趁机推了推史哥,史哥思忖片刻,头猛地一抬,飞快地扫过人群,找了一圈,却没找到人,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傅芷璇从史哥的神色中猜到了一二,她心知,刚才喊话那人只怕已经趁乱溜了。 果不其然,史哥红得像野兽一样眼睛中迸发出凶狠的光芒:“没错,是有人告诉我们今天京兆府的衙役都出城监督大家砍树建房子去了。” “人呢?”范嘉义心里其实已经相信了五分,不过凡事要讲证据。 史哥抿唇不语。 突地,背后一道声音传来:“你们是在找他吗?” 傅芷璇转过身,眉目清冷:“严叔,这还只是开始,真正的人间惨剧还在后头。救急不救穷,不急!” 严叔知道这批粮食傅芷璇另有他用,可现如今粮食这么贵,客栈里藏这么多粮,他也总觉得不大安心。尤其是前几日已经出现过几起小规模流民抢劫事件,虽未造成太大的伤亡,但到底是给一直生活在和平安宁的京城的严掌柜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万一这些流民知道客栈里藏了这么多粮食,生出歹心,这可怎么办? 他把自己的忧虑说了出来:“少夫人,我一想到咱们客栈里堆了这么多粮食就急得睡不着。” 这也正是傅芷璇所担忧的,他们可不像那些大粮商养了大批的打手护卫还有官府庇护。 “严叔所虑甚是,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商量这事。为了保护这批粮食的安全,严叔,我建议咱们客栈歇业一阵子。” “这歇多久呢?”严叔有些不舍,客栈生意不错,关一天门就要损失一笔收入,而且还会流失一批老客户。 傅芷璇安慰他:“严叔不用担心,多则半月,少则十天,这事就会解决。” 据她前世的经验,朝廷很快就要行动了。 其实傅芷璇猜错了,朝廷现在就已经开始行动了,不过目前还只局限于上层官员,要传达到普通百姓中间还需要一段时日。 早朝散会后,户部尚书额头上的褶子都多了两层,因为今天早朝上太后娘娘和摄政王都发话了,灾民必须赈济,方显朝廷仁义,还限他三日内拿出一个章程来。 章程?这还用说,历朝历代,赈济灾民的不外乎是施粮施衣,待度过了这个寒冬,来日把无主的土地分配给他们,再出借粮种,减免赋税,又能生生不息。 可这哪一样不需要银子? 津江水患,大燕国重要的产粮区颗粒无收,户部今年收到的田赋锐减,但支出不但没减少,反而比往年还多,他能怎么办?他也很无奈啊。 瞧户部尚书头上半秃的头发都快被他揪光了,一个主事有心拍马屁,眼珠一转,谄媚的说:“大人不必急,慢慢来,不过是一群泥腿子而已,摄政王和太后就是太仁慈了,不然谁管他们死活。” 户部尚书用看傻帽的眼神瞥了这属下一眼,蠢货,这些上位者见过的血比你见过的米还多,他们会对一群蝼蚁般的流民仁慈?别逗了,要真仁慈,把宫里的金子全拆下来换成粮食,保准饿不死那群流民。 说白了还是担心屁股底下的位子不稳而已,想想几十年前的前朝不就是被流离失所c活不下去的灾民揭竿推翻的,否则哪有现在的三国鼎立之势。 这人啊,填不饱肚子,看不到希望,迟早会出大乱子。 户部尚书揪了一把自己越来越少的头发,越发苦恼,他还想再干几年,稳稳妥妥的告老还乡,荣养晚年呢。 可他手里没粮,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户部尚书急得头都大了,突然,一个小吏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失态地喊道:“大人,出事了,殿下召你立即进宫议事。” 此刻才距他出宫不到半个时辰,宫里这么急急忙忙地召他,肯定是出事了,户部尚书心里闪过不好的预感,上了马车,他问宫里来传诏的内侍:“庞公公可知发生了什么事?” 胖乎乎的庞公公叹了口气,心有戚戚焉地说:“宁乡侯家的二小姐今天出城上香被一群流民给拦下了,多亏武威伯家的小将军路过,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宁二小姐受了这么大个委屈,宁乡侯” 后面的话庞公公没说,户部尚书也能猜到一二,这宁乡侯是个混不吝的滚刀肉,没理都要强词夺理把理掰到自己这一边,更何况,他这回还占理。 果不其然,户部尚书一到景仁宫就看到宁乡侯并几个大臣跪在偏殿里,旁边还站着几个刑部c大理寺的几个大人。 大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无奈。 宁乡侯带人在这儿长跪不起,摄政王又不来,几个大人等了半天,等得腿都酸了,终于等来了姗姗来迟的传旨太监。 “诸位大人,这是王爷的手谕。” 这位内侍把手谕递给了刑部尚书,转身就走了。 几位大人连忙眼巴巴地看向刑部尚书:“唐大人,殿下都说什么了?” 刑部尚书唐存荐把手谕打开,摆在中间,让大家都能看到。 看完后,几人脸上都露出了苦笑,其中尤以户部和工部两位尚书为甚。 因为这纸手谕责令刑部尚书c大理寺共同审理流民滋事抢劫一案,同时配合京城府衙把流民安置出城,同时要求户部和工部即日起在城外修筑难民营,安置流民,帮助他们过冬。 刑部c大理寺和府尹还好,反正把案子结了,把人弄出城就完事了。 但户部和工部就头痛了,这修筑难民营,安置流民哪样不要钱,户部的底都快扒光,让他上哪儿找银子去。 工部尚书看向户部尚书:“范大人,你看” 户部尚书这回脑子灵光了:“安大人,咱们让流民中的青壮年去南山砍树回来搭建窝棚不就好了。”这样也省了人力钱,反正都是给他们自己弄遮风避雨的地方。 旁边的京城府尹听了,插嘴道:“范大人这主意好,下官待会儿就去向流民张贴这个告示可好?”青壮年都去砍树搭房子了,再也没人在城里城外滋事寻衅,他也可以睡个好觉了。 工部尚书可不上范大人的当,追着问:“那伙食呢?老范,这个得你出,总不能让他们空着肚子干活吧?” “什么叫我出,殿下可是说了,这事咱们” 两人就此吵了起来,最后还拉上了府尹,说是替他解决了京城的治安,他也该出一份子。 三人吵得不可开交,旁边的宁乡侯等了半天也没人搭理他,腿都跪麻了,他蹭蹭地磨了过来,拽了拽户部尚书的袖子:“范大人,殿下的手谕没提到我吗?” 哼,要不是你,他们哪用得着在这儿吵啊!几位大人生怕被安乡侯粘上,不约而同地借口衙里有急事要处理,飞快地散了。 杨氏的眼眶中浮现出迟疑之色,她拿不准傅芷璇是不是诈她,不过一想到她刚才竟提到了裘旺,杨氏便对她的话信了三分,惊疑不定地问道:“这这关衙门什么事?” 傅芷璇瞥了她一眼,故意恐吓她:“我把客栈里的粮食都捐给了户部,这批粮食现如今可是朝廷的,你说关不关衙门的事?” “不可能,你说谎。”杨氏骤然瞪大眼,以己度人,又不是富得流油的人家,谁舍得把好几千两银子就这么撒出去。 就连傅天意也很诧异,复问道:“你真把粮食都捐了?” 她不是连便宜两文钱都不肯卖的吗?这妹子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傅芷璇纤长的睫毛眨了眨,眼睛里挤出一层湿意,无奈又沉痛地说:“不捐怎么办?流民拿着木棍铁锹堵住了客栈,昨天京兆府的捕快大人们大多都随府尹大人出城去了,我一介妇人,守不住粮食不说,我那客栈也会被他们给拆了,不如索性把这粮食捐出去,好歹能保住客栈。” 听完,一家人都沉默了,是啊,那种情况,她不捐粮食又能怎么办? 傅松源一脸沉痛,却还是安抚她:“阿璇,你做得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人好好的,以后何愁挣不了银子。” 辛氏听了,双手合十:“菩萨保佑我儿平安。” 然后又拽着傅芷璇的袖子,旧事重提:“这世道实在是太艰险了,阿璇,听娘的,把客栈关了吧。” “娘,不是世道艰险,而是人心险恶。”傅芷璇瞥了还没从这巨大消息中回过神的杨氏一眼,意有所指地说,“不过娘也不用担心,善恶终有报,衙门的大人们会还女儿一个公道的。” 杨氏眉心一跳,猛然回过神来,脸色惨白地看着傅芷璇,嘴哆嗦了好几下,还是没问出口。 她不怕傅芷璇,她怕衙门,这要真沾惹上官司,她就完了。 杨氏也不傻,朝廷得了傅芷璇这么大个好处,肯定会偏帮她,一定会把这事追查到底,裘旺这员外郎家管事的身份估计也摆不平这事。 这可如何是好?早知道就不做这事了,哎,谁知道傅芷璇这死丫头这么舍得,那么多粮食说捐就捐。 杨氏到底没见过大场面,被傅芷璇这么一吓,脸上就露出了破绽。 这下别说傅松源,就连傅天意也看出来了,妹子没撒谎,妻子确实掺和了此事。 他又怒又气,扬手就给了杨氏两巴掌,打得杨氏脸肿得老高。 杨氏先是一愣,紧接着捂住脸,放声大哭起来:“夫君,我错了,我错了,你饶了我这一回吧,你饶了我这一回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傅天意指着她的鼻子:“你这毒妇,竟害到家里人头上了,我留你不得!” 说罢,又踢了杨氏两脚。 杨氏抱着紫青的胳膊,不住地哭:“我知道错了,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傅天意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抬脚又要踢她。 “够了!”傅松源不悦地拧紧眉,叫住了他。 傅天意讪讪地收回了腿,目光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傅芷璇,嘴角一撇,不大甘愿地说:“爹,杨氏做下这等事,都是儿子教妻不严,定要好好惩处她才是,哪能这么轻易就放过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第八十章 爱我就到晋江来找我, 么么哒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死寂的难民营像是突然活了过来一般。无数衣着褴褛的难民从低矮的窝棚里钻出来,撞撞跌跌地往施粥的方向跑去。 傅芷璇哆哆嗦嗦地伸出被冻得没有知觉的手指,抓住旁边那根断了一截的木头桩子, 借力站了起来。 她紧了紧身上露出黄色棉絮的破棉袄,跟在拥挤的人潮后面, 往施粥的方向走去。 施粥的队伍排得老长, 天上大雪飞扬,寒风刺骨, 冻得人睁不开眼。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轮到了傅芷璇, 她咬住下唇递上了缺了一角的旧瓷碗。 “不好意思, 今天的粥施完了。”施粥的伙计用汤勺拍打着空荡荡的木桶,脸上露出抱歉的神情。 傅芷璇握住碗的手一颤, 差点掉到地上。 见她脸色苍白, 嘴唇发青, 双腿打颤,一副随时都可能晕倒的模样, 伙计心有不忍, 指着不远处的另外一支队伍说:“去那边吧,季家还在施粥,听说他们家将军夫人前两天生了个大胖小子, 季家老夫人为了给这大孙子祈福, 决定连施九天的粥, 数量不限,保证每个人都能分一碗。” 旁边一人插嘴道:“季将军先前的那位夫人,七年都没生一个孩子,也难怪老夫人这么高兴。” “这季老夫人是个仁慈的,据说还一直待先前的媳妇儿如亲女,若不是她善妒,都不会允许季将军休了她。” “啧啧,七年无所出,这样不下蛋的鸡,别说季将军那样的人家,就是咱们平头百姓也早就休妻了。这季家还真是厚道,难怪出手这么大方呢。” 后面那些人还说了些什么,傅芷璇完全没听进去,她木然地转身,挪动着宛如灌了铅一样的大腿,一步一步往回走。 呵呵,七年无所出,刚拜完堂季文明就走了,一去就是七年,她上哪儿生孩子去? 视她如亲女?所以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冤枉,被休弃?身无分文地被赶出季家? 厚道?季家一贫如洗,若非她用她的嫁妆做本开店,苦心经营,就凭季文明那点微薄的俸禄,季家哪有钱在这儿施粥博美名? 她嫁入季家七年,恪守妇道,孝顺婆母,操持庶务,殚精竭虑,最终却落得个被休弃的下场!这就是季家的厚道,这就是季家的仁慈! 好个满口人仁义道德之家! “哟,没想到这难民营还有如此水灵的女人!” 傅芷璇还没反应过来,旁边干枯的树从里探出一个黑黝黝的手,用力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拖进了几十米远的一处破庙。 傅芷璇已经三天没进一粒米了,本就饿得头晕目眩,被他这么一拽,更是头重脚轻,脑子糊成了一团。 直到胸口传来一道布帛撕裂的声音,她才猛然回过神来,抬腿用力一脚踢向骑在她身上的男人的□□。 那人吃痛,扑通一声从傅芷璇身上滚了下来,趴在干草堆上,抱着下半身,骂骂咧咧:“妈的,臭婊c子,敢踢老子,毛蛋,你先上,便宜你小子了。” “好嘞,痣哥。”破庙后面突然钻出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傅芷璇玲珑的身段。 傅芷璇又惊又惧,她不住地往后退,直到退到墙角处,无处可退。 “嘿嘿,小美人放心,哥哥会好好疼你的!”毛蛋舔了舔嘴皮子,一把扑向傅芷璇。 傅芷璇目露绝望,眼角的余光突然扫到旁边熊熊燃烧的火堆,她心一横,抓住一根红通通的木棍挡在胸口:“滚,滚开” 毛蛋扑上前的身体一顿,嘲笑傅芷璇的不自量力:“小美人,小心火烧着你自个儿,爷可是会心疼的!” 一旁的痣哥受不了毛蛋的墨迹,抱住□□催促道:“你跟她啰嗦个屁,赶紧办事,办完好回去拿钱。” 闻言,傅芷璇一怔,瞬时明白过来:“谁给你们的银子?钱珍珍还是万氏?” 难怪这座破败不堪,连风也挡不住的破庙会有火堆,难怪这两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把自己虏过来。 一时情急说漏了嘴,痣哥也很恼火,不过他转念一想,这地方又没第四个人,以后他来个抵死不认,这个落入尘埃的女人又能拿他怎么样。而且这事要传出去了,这女人也别想活了。 “知道就好,你知趣的就乖乖配合哥哥,哥哥待会儿温柔点,也让你少吃点苦头” 瞧傅芷璇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痣哥偷偷冲毛蛋使了一记眼色。 毛蛋会意,趁着傅芷璇不注意,扑上去,一把夺过她手里带着火焰的木棍,丢得老远,然后手脚并用,把傅芷璇压在身下,臭烘烘的嘴往傅芷璇白皙圆润的胸口拱去。 绝望涌上傅芷璇的心头,她已经声名狼藉,再被这两个畜生糟蹋了,这世间哪还会有她的容身之处? 她不甘心,她就是死也要死得干干净净的。 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傅芷璇猛地低下头,死死咬住毛蛋的耳朵。 “啊我的耳朵,痛死了”毛蛋吃痛,松开了对傅芷璇的禁锢,甩手狠狠给了她几巴掌,然后捂住被咬掉半截的耳朵,骇然尖叫起来,“我的耳朵,我的耳朵被咬断了,怎么办?” “废物!还是老子亲自来。”痣哥骂了一句,摸了摸已然恢复过来的命根子,随手拾起一根木棍,朝嘴角流血的傅芷璇走去。 傅芷璇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近。挨了几耳光,她现在头晕耳鸣,浑身无力,哪会是这个畜生的对手。 闭了闭眼,傅芷璇突然扑向毛蛋,抱住他的大腿,用尽最后的力气,往旁边的火堆中一滚。 就是死,她也要拖个垫背的。 火花溅起老高,落在旁边的干草堆,大火窜起老高,瞬间飘到断梁上,没过几息功夫,整座破庙都被熊熊大火包围。 痣哥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扑出破庙,迎面就被一支□□对准了下巴。 “不不管我的事,真的,不”他结结巴巴地说。 一个侍卫打扮模样的人斜了他一眼,轻蔑地说:“站一边去!” 痣哥哆嗦着腿站在路边不说话。 没过多久,几个侍卫拖着两团烧得黑乎乎,辨不出模样的人走了出来,躬身道:“殿下,就这两人,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全身大面积烧伤,面目全非,就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没救了。 “埋了吧。”陆栖行淡漠地说了一句,转身欲走,突然一只黑乎乎血淋淋的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裤脚,曲起处的指关节白骨森森。 陆栖行心头一悸,蹲下身,问道:“你还有什么遗愿?” “咳”傅芷璇用力张开嘴,却发现嗓子被烟熏坏了,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她缓缓松开手,就着手指上血,用力写下三个字:季文明。 然后头一歪,彻底咽了气。 陆栖行抬手抚平她至死都不肯合不上的两只眼珠子,起身道:“章卫,吩咐下去,彻查此纵火案,尤其是季文明此人。” 十日后,才凯旋而归一个月,风头无二的武义将军季文明被夺职,同时,才做了不到半个月将军夫人的钱珍珍被投入狱,风头正劲武义将军府宛如昙花一现,转瞬便消泯与众。 回头,万氏就把傅芷璇叫进了屋:“阿璇,我已经跟你舅母说好了,她一听说文明有出息了就毫不犹豫地答应借银子给咱们了。只是你知道的,你舅妈那人有些爱计较又小气” 说到这里,万氏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 傅芷璇瞧了,温柔地笑了,善解人意地说:“舅母有何要求,母亲但说无妨。” 万氏拿起手帕半掩着脸,一副羞愧至极的模样:“哎,我都不好意思说,你舅母竟问我要利钱。” 傅芷璇嘴角含笑,眼神中却一片冷然:“哦,不知舅母打算借多少银子给我们,利钱又怎么算?” 万氏不安地瞥了傅芷璇一眼,瞧她脸上带笑,和和气气的样子,心里的不安稍退,按住额头,一副很是头痛地模样:“她说借五百两给我们,利钱按月算,一个月一分利。” 五百两,一个月一分利,那每个月的利钱就是五十两,现在离过年还有四个月,到期就是两百两。比钱庄的利钱还高,真当她是冤大头不成? 傅芷璇心中冷笑,面上也带了几分不悦:“母亲,钱庄一个月的利钱才八厘左右。” 万氏从未与钱庄打过交道,哪知道这些,她没想到自己说高了,面上闪过一抹不自在,干脆把锅都推给了万舅妈:“这样啊,你舅妈真是个不靠谱的,回头我一定跟你舅舅” “算了!”傅芷璇打断了她的话,“母亲不必去找舅舅,免得弄得亲戚间失了和气。这些年,夫君不在家,舅舅也帮扶我们良多,多的两分利就当是咱们替夫君孝敬舅舅的。” 万氏感动得眼眶红红:“阿璇,你真是个好孩子,文明娶了你,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母亲说笑了,这是媳妇儿该做的。”傅芷璇低垂着头,故作娇羞地说。 两人又表演了一番婆慈媳孝的戏码才散场。 回到屋,傅芷璇的脸就拉了下来,她没想到这么早万氏就开始打她嫁妆的主意,甚至今天还伙同万家舅母一起来诓她的银子。 真当她傻是吧,希望等过年时万家舅母来问万氏分赃的时候,万氏还能笑得出来。 “少夫人,谁惹你不开心了?”小岚看傅芷璇脸色不对,忙关切地问道。 傅芷璇摇了摇头,回了她一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没事。” 小岚看她还是有些郁郁寡欢的模样,忙安慰道:“小岚还没恭喜少夫人呢,少爷凯旋而归,少夫人以后就是官家夫人了,这七年的苦日子总算熬到头了。” 万氏放出儿子立功做官要回来的消息后,季家上下连同仆从都乐开了怀,其中又以小岚为最,她真心替傅芷璇高兴。 傅芷璇以前也这样想,熬一熬,男人回来就好了,殊不知男人回来才是噩梦的开始,还不如死在外面呢。他没回来,这七年她不也过得好好的。 “小岚,听说过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载的故事吗?”傅芷璇突地挑起了一个不相干的话题。 小岚点头:“知道啊,路过戏楼的时候听里面唱过。” 傅芷璇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下,想不想知道后面的故事?” 少夫人今天好有兴致,竟要给她一个小丫鬟讲戏文,小岚高兴地坐到傅芷璇,挺直背脊,眼巴巴地看着她。 傅芷璇抚额一笑,眼神飘到跳动的灯火上,声音柔缓,娓娓道来:“唐朝,京都长安,谏议大臣王允生有三女,幺女王宝钏有沉鱼落雁之容,王公大臣c世家子弟追求者多如过江之鲫” 少夫人讲得真好,比酒楼的说书先生讲得还吸引人,小岚双手托腮,两只眼里冒着星星,满是崇拜地看着傅芷璇。 “小岚”不知什么时候,傅芷璇停止了讲故事,伸出柔荑在小岚面前晃了晃。 小岚回过神来,手一歪,下巴差点磕到桌子上:“少夫人,你叫我?” 傅芷璇哂笑:“不是听故事吗?发什么呆?” 小岚歪着头,嘿嘿笑:“我在想王宝钏,她的守候没有白等,薛平贵成了盖世英雄回来找她了” 看着小岚脸上那向往又羡慕的神情,傅芷璇的心里突然无端端地生出了一股极其难受的情绪,冷幽幽地说:“可是故事还没结束呢,王宝钏与丈夫重逢后,仅仅过了十八天荣华富贵的好日子就死在了闺中。” “啊”小岚愕然,怎么一个好生生的喜剧故事一下子就变成了悲剧呢。 看着小岚拧紧的眉头,傅芷璇站了起来,轻轻摸了一下她的头,意味深长地问道:“小岚,你说值不值呢?” 这是她的前车之鉴。 可惜小岚没听出傅芷璇的暗示,反而乐呵呵地安慰傅芷璇:“少夫人不用担心,咱们家少爷很快就回来了,不会让少夫人等十八年的。” 这傻丫头,还一股脑儿地做着她的少夫人跟少爷能相亲相爱的美梦呢,殊不知她的“少夫人”就要换人当了。 算了,让她再多高兴一阵子吧。 傅芷璇打消告诉小岚实情的想法。 得了傅芷璇的准话,没了后顾之忧,年底还有两百两银子的利钱入账,万氏高兴极了,等头上的伤口一结痂就兴冲冲地去了季家老宅,把修葺祠堂和建族学的事给季老太爷说了。 季老太爷向万氏确认了一番后,随即召集族人知会大家这事。 季家老宅随即炸开了锅,谁不想自己的儿子能上学,考秀才,将来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不过是没银子,交不起束脩,买不起笔墨纸砚书本罢了。 现在有人愿意免费给他们建学堂,请先生,季氏族人哪有不开心的,毫无意外,万氏在族里的身份立即水涨船高,以前看不起她的现在都捧着她c敬着她,讨好她。 万氏憋屈了半辈子,终于扬眉吐气一回,每天走路都带着风。 以前门庭冷清的季家也开始热闹起来,不时地有亲戚街坊前来串门。万氏整日被人吹捧奉承,脑袋发晕找不着北,提前开启了官家老太太的奢华生活,吃穿用度的标准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光新衣这个月就做了三身。 每天招待客人的茶水是静安斋五两银子一两的素茶,点心是傅芷璇铺子上一两一斤的雪花酥,仅仅半个月就花掉了以往一个季度的家用。 傅芷璇冷眼看着,反正家里的银子已经被她捐做了香油钱,没剩几个子,现在万氏多花的又不是她的银子,她一点都不心疼。 她不心疼,万氏自己心疼啊。 以前万氏诸事不理,天天拜佛念经,缺了什么知会傅芷璇一声就是,她虽然也知道银子重要,但到底不是从自己口袋里掏银子,体会没那么深。 但现在花的钱都是掏的她的私房,每掏一次,万氏就要心疼一回。 这一日,用过晚膳,万氏睡不着,从床下搬出她的小匣子,拿下系在脖子上从不离身的钥匙,打开小匣子。 匣子一开,银光四射,里面铺满了白闪闪的银元宝,一颗颗胖乎乎的,看着就让人欢喜。万氏伸手恋恋不舍地抚过一颗颗冷冰冰的银元宝,及至左侧时,突地摸到两个空格。 万氏脸上的喜色陡然散去,化为了不悦和羞恼。 家里账上只有二十两银子,没几天就用光了,最近花的都是她的私房钱,才不过短短十天,就花了她两个银元宝。 看着本来塞得严严实实的小匣子里突然多了这么个缺口,万氏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她猛然合上小匣子,把它塞回床底,然后冲外间叫道:“如意,进来。” 如意连忙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福身行礼。 万氏板着脸问她:“家里的账上还没有银子吗?” 如意身体一抖,这句话老夫人每天都在问,可没有银子就是没有银子,她也变不出来啊。 “没有。”如意低垂着头,小声说。 万氏斜了她一眼:“没用的东西,去请少夫人过来。” 万氏很气愤,傅芷璇怎么回事,这都到月底了,她还不拿银子回来,家里人都喝西北风去? 这时候她只顾着埋怨傅芷璇没拿银子回来,却没想,自己几天就花掉了以往一个月的开支,傅芷璇又没有金山银山,哪够她这样挥霍。 如意去的时候,傅芷璇已经拆掉了头上的朱钗,披散着一头青丝,准备休息了。 听了如意的话,她拿起一根钗子,随意地把头发挽起一个髻,披上外衫,然后起身,施施然地说:“走吧。” 这个时找她去,万氏的目的并不难猜,不外乎是银子的事。 这几天用膳时,万氏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挑剔和不爽,只是碍于季美瑜在场才没有发作。 傅芷璇走进万氏的屋子,屈身福礼:“媳妇见过母亲。” “好了,我这里没这么多虚礼。”万氏一招手,脸色黑漆漆地,直接问道,“阿璇,你怎么当家的,家里的账上一文钱都没有了,厨房里买斤盐都没钱。” “啊我是媳妇儿失职。”傅芷璇涨红了脸,连忙认错,“明天儿媳就想办法去凑十两银子回来。” 万氏的眉头挤得死紧,十两银子能做什么?家里静安斋的素茶已经用完了,再让人去买,至少也要五两银子。前段时日她才认识的牌友刘太太的生辰要到了,这位刘太太可是鸿胪寺少卿的远房姨表妹,少不得要送上一份生辰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1.第八十一章 爱我就到晋江来找我, 么么哒  姑嫂二人在房里嘀咕了一阵,最后万家舅母高高兴兴的走了。 回头,万氏就把傅芷璇叫进了屋:“阿璇, 我已经跟你舅母说好了, 她一听说文明有出息了就毫不犹豫地答应借银子给咱们了。只是你知道的, 你舅妈那人有些爱计较又小气” 说到这里, 万氏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 傅芷璇瞧了, 温柔地笑了,善解人意地说:“舅母有何要求,母亲但说无妨。” 万氏拿起手帕半掩着脸,一副羞愧至极的模样:“哎,我都不好意思说,你舅母竟问我要利钱。” 傅芷璇嘴角含笑, 眼神中却一片冷然:“哦, 不知舅母打算借多少银子给我们,利钱又怎么算?” 万氏不安地瞥了傅芷璇一眼, 瞧她脸上带笑, 和和气气的样子,心里的不安稍退, 按住额头, 一副很是头痛地模样:“她说借五百两给我们, 利钱按月算, 一个月一分利。” 五百两, 一个月一分利, 那每个月的利钱就是五十两,现在离过年还有四个月,到期就是两百两。比钱庄的利钱还高,真当她是冤大头不成? 傅芷璇心中冷笑,面上也带了几分不悦:“母亲,钱庄一个月的利钱才八厘左右。” 万氏从未与钱庄打过交道,哪知道这些,她没想到自己说高了,面上闪过一抹不自在,干脆把锅都推给了万舅妈:“这样啊,你舅妈真是个不靠谱的,回头我一定跟你舅舅” “算了!”傅芷璇打断了她的话,“母亲不必去找舅舅,免得弄得亲戚间失了和气。这些年,夫君不在家,舅舅也帮扶我们良多,多的两分利就当是咱们替夫君孝敬舅舅的。” 万氏感动得眼眶红红:“阿璇,你真是个好孩子,文明娶了你,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母亲说笑了,这是媳妇儿该做的。”傅芷璇低垂着头,故作娇羞地说。 两人又表演了一番婆慈媳孝的戏码才散场。 回到屋,傅芷璇的脸就拉了下来,她没想到这么早万氏就开始打她嫁妆的主意,甚至今天还伙同万家舅母一起来诓她的银子。 真当她傻是吧,希望等过年时万家舅母来问万氏分赃的时候,万氏还能笑得出来。 “少夫人,谁惹你不开心了?”小岚看傅芷璇脸色不对,忙关切地问道。 傅芷璇摇了摇头,回了她一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没事。” 小岚看她还是有些郁郁寡欢的模样,忙安慰道:“小岚还没恭喜少夫人呢,少爷凯旋而归,少夫人以后就是官家夫人了,这七年的苦日子总算熬到头了。” 万氏放出儿子立功做官要回来的消息后,季家上下连同仆从都乐开了怀,其中又以小岚为最,她真心替傅芷璇高兴。 傅芷璇以前也这样想,熬一熬,男人回来就好了,殊不知男人回来才是噩梦的开始,还不如死在外面呢。他没回来,这七年她不也过得好好的。 “小岚,听说过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载的故事吗?”傅芷璇突地挑起了一个不相干的话题。 小岚点头:“知道啊,路过戏楼的时候听里面唱过。” 傅芷璇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下,想不想知道后面的故事?” 少夫人今天好有兴致,竟要给她一个小丫鬟讲戏文,小岚高兴地坐到傅芷璇,挺直背脊,眼巴巴地看着她。 傅芷璇抚额一笑,眼神飘到跳动的灯火上,声音柔缓,娓娓道来:“唐朝,京都长安,谏议大臣王允生有三女,幺女王宝钏有沉鱼落雁之容,王公大臣c世家子弟追求者多如过江之鲫” 少夫人讲得真好,比酒楼的说书先生讲得还吸引人,小岚双手托腮,两只眼里冒着星星,满是崇拜地看着傅芷璇。 “小岚”不知什么时候,傅芷璇停止了讲故事,伸出柔荑在小岚面前晃了晃。 小岚回过神来,手一歪,下巴差点磕到桌子上:“少夫人,你叫我?” 傅芷璇哂笑:“不是听故事吗?发什么呆?” 小岚歪着头,嘿嘿笑:“我在想王宝钏,她的守候没有白等,薛平贵成了盖世英雄回来找她了” 看着小岚脸上那向往又羡慕的神情,傅芷璇的心里突然无端端地生出了一股极其难受的情绪,冷幽幽地说:“可是故事还没结束呢,王宝钏与丈夫重逢后,仅仅过了十八天荣华富贵的好日子就死在了闺中。” “啊”小岚愕然,怎么一个好生生的喜剧故事一下子就变成了悲剧呢。 看着小岚拧紧的眉头,傅芷璇站了起来,轻轻摸了一下她的头,意味深长地问道:“小岚,你说值不值呢?” 这是她的前车之鉴。 可惜小岚没听出傅芷璇的暗示,反而乐呵呵地安慰傅芷璇:“少夫人不用担心,咱们家少爷很快就回来了,不会让少夫人等十八年的。” 这傻丫头,还一股脑儿地做着她的少夫人跟少爷能相亲相爱的美梦呢,殊不知她的“少夫人”就要换人当了。 算了,让她再多高兴一阵子吧。 傅芷璇打消告诉小岚实情的想法。 得了傅芷璇的准话,没了后顾之忧,年底还有两百两银子的利钱入账,万氏高兴极了,等头上的伤口一结痂就兴冲冲地去了季家老宅,把修葺祠堂和建族学的事给季老太爷说了。 季老太爷向万氏确认了一番后,随即召集族人知会大家这事。 季家老宅随即炸开了锅,谁不想自己的儿子能上学,考秀才,将来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不过是没银子,交不起束脩,买不起笔墨纸砚书本罢了。 现在有人愿意免费给他们建学堂,请先生,季氏族人哪有不开心的,毫无意外,万氏在族里的身份立即水涨船高,以前看不起她的现在都捧着她c敬着她,讨好她。 万氏憋屈了半辈子,终于扬眉吐气一回,每天走路都带着风。 以前门庭冷清的季家也开始热闹起来,不时地有亲戚街坊前来串门。万氏整日被人吹捧奉承,脑袋发晕找不着北,提前开启了官家老太太的奢华生活,吃穿用度的标准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光新衣这个月就做了三身。 每天招待客人的茶水是静安斋五两银子一两的素茶,点心是傅芷璇铺子上一两一斤的雪花酥,仅仅半个月就花掉了以往一个季度的家用。 傅芷璇冷眼看着,反正家里的银子已经被她捐做了香油钱,没剩几个子,现在万氏多花的又不是她的银子,她一点都不心疼。 她不心疼,万氏自己心疼啊。 以前万氏诸事不理,天天拜佛念经,缺了什么知会傅芷璇一声就是,她虽然也知道银子重要,但到底不是从自己口袋里掏银子,体会没那么深。 但现在花的钱都是掏的她的私房,每掏一次,万氏就要心疼一回。 这一日,用过晚膳,万氏睡不着,从床下搬出她的小匣子,拿下系在脖子上从不离身的钥匙,打开小匣子。 匣子一开,银光四射,里面铺满了白闪闪的银元宝,一颗颗胖乎乎的,看着就让人欢喜。万氏伸手恋恋不舍地抚过一颗颗冷冰冰的银元宝,及至左侧时,突地摸到两个空格。 万氏脸上的喜色陡然散去,化为了不悦和羞恼。 家里账上只有二十两银子,没几天就用光了,最近花的都是她的私房钱,才不过短短十天,就花了她两个银元宝。 看着本来塞得严严实实的小匣子里突然多了这么个缺口,万氏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她猛然合上小匣子,把它塞回床底,然后冲外间叫道:“如意,进来。” 如意连忙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福身行礼。 万氏板着脸问她:“家里的账上还没有银子吗?” 如意身体一抖,这句话老夫人每天都在问,可没有银子就是没有银子,她也变不出来啊。 “没有。”如意低垂着头,小声说。 万氏斜了她一眼:“没用的东西,去请少夫人过来。” 万氏很气愤,傅芷璇怎么回事,这都到月底了,她还不拿银子回来,家里人都喝西北风去? 这时候她只顾着埋怨傅芷璇没拿银子回来,却没想,自己几天就花掉了以往一个月的开支,傅芷璇又没有金山银山,哪够她这样挥霍。 如意去的时候,傅芷璇已经拆掉了头上的朱钗,披散着一头青丝,准备休息了。 听了如意的话,她拿起一根钗子,随意地把头发挽起一个髻,披上外衫,然后起身,施施然地说:“走吧。” 这个时找她去,万氏的目的并不难猜,不外乎是银子的事。 这几天用膳时,万氏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挑剔和不爽,只是碍于季美瑜在场才没有发作。 傅芷璇走进万氏的屋子,屈身福礼:“媳妇见过母亲。” “好了,我这里没这么多虚礼。”万氏一招手,脸色黑漆漆地,直接问道,“阿璇,你怎么当家的,家里的账上一文钱都没有了,厨房里买斤盐都没钱。” “啊我是媳妇儿失职。”傅芷璇涨红了脸,连忙认错,“明天儿媳就想办法去凑十两银子回来。” 万氏的眉头挤得死紧,十两银子能做什么?家里静安斋的素茶已经用完了,再让人去买,至少也要五两银子。前段时日她才认识的牌友刘太太的生辰要到了,这位刘太太可是鸿胪寺少卿的远房姨表妹,少不得要送上一份生辰礼。 今年美瑜又长个儿了,她一个大姑娘不能不做新的冬衣,还有家里十几口人每天的嚼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十两银子连零头都不够。 “怎么才这么点?”万氏不屑拐弯抹角,直愣愣地问了出来。 傅芷璇低眉顺眼,声音里净是无奈:“母亲,今年津江地区遭遇洪灾,兴城等粮食主产区颗粒无收,今年的粮食一天一个价,不少粮铺都限售了。我们这一大家子人,每日的粮食都要十几升。等夫君回来,家里少不得还要添几口人,需要的粮食更多,儿媳担心以后更难买粮,所以一狠心,索性把手里的银子全买了粮食,为此还借了一些钱。” 最近粮价飙升的事万氏也听来串门的妇人提起过,她也知道现在是有钱也不好买粮,但她素来不管事,因此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现在经傅芷璇这么一说,这才想起,自家人也要吃饭,什么事也大不过填饱肚子。傅芷璇这么做都是为了家里,她没法指责她,只能悻悻然地说:“还是你想得周到。” 想了想,万氏到底不甘心,又问:“那你铺子上什么时候才周转得开呢?” 把粮食在万氏面前过了明路,傅芷璇心情大好,再度给万氏画一张大饼:“几个老主顾的银钱都是按月结算,点心铺那边这个月的盈余我拿来还钱了,下个月月底应该就有一些进项了。这些日子,先让店家把账记上吧,等下月底,咱们再一起结账。” 下个月月底正好是季文明回来的日子,这是她送给季文明的第一份见面礼。 万氏完全没料到傅芷璇这建议包藏祸心。只要不让她掏银子,又能让她保持现在的这种奢侈生活,她就完全没意见,万氏随即转怒为喜,赞道:“还是阿璇你想得周到。” “抓起来。”范嘉义这会儿哪儿功夫搭理这么个小人物,他扭头脸上笑成了一朵花,“有劳祁统领了,若不是祁统领帮忙,今儿就要让这贼子跑了。” 祁襄拱了拱手,刻板地说:“范大人过奖了,我也不过路过,瞧这家伙鬼鬼祟祟地想要逃跑,就顺手把他带了过来而已。” “你这顺手可帮了我们大忙。”范嘉义乐呵呵地说道,“今儿祁统领没在殿下跟前当值?” 祁襄嘴一咧,露出跟他肤色极不相衬的雪白大门牙:“范大人说呢?” 紧接着也不给范嘉义废话的功夫,拱手道:“祁某还有公务在身,先行告辞,范大人再会。” “诶”范嘉义还想留他,却见祁襄大步径直走向了路边停着的一辆黑楠木所制马车旁,翻身上马,马车哒哒哒,像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又飞快地消失了。 怎么被那位撞见了,范嘉义头一垂,做恭顺状,直到马车驶离巷子,他才回过头来,脸上又恢复成了淡漠的表情。 看得傅芷璇叹为观止,这位范大人变脸的功夫收放自如,真的了得。不过那辆低调的马车里坐的是何人,能让眼前这位范大人如此恭敬? 范嘉义不知道傅芷璇的腹诽和好奇,指着侯三问道:“这人你怎么打算?” 傅芷璇知道他这是投桃报李,有心想卖她一个人情。不过这位范大人的人情何其珍贵,用在侯三这种小瘪三身上,真是浪费了。 傅芷璇故作恭顺状:“此人教唆流民,挑起内乱,扰乱治安,还要劳烦大人派人把他押送到京兆府。” 意思是,这人交给京兆府处置就是,不用他特意关照了? 范大人有些意外地看了傅芷璇一眼:“好,就依你所言。傅氏,你献粮有功,本宫会如实上报。” 傅芷璇听懂了他的意思,含笑垂首:“这都是民妇该做的。” 范嘉义心里这会儿跟猫闹抓一样,也没心思跟傅芷璇多言,安排了人把侯三史哥一行送到府衙,折身急匆匆地往内城跑去。 “范大人,这么晚了,还不下值?”宫门口相熟的太监见到急匆匆的范嘉义,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 范嘉义连忙摆手:“我我有急事想要见摄政王殿下,劳烦公公通报一声。” “范大人有何事?殿下吩咐,不让人打扰。” 听到声音,范嘉义回头就瞧见才刚碰过面的祁襄,他讪讪一笑:“祁统领,又见面了,你能不能进去帮我通报一声?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见殿下。” 祁襄像尊门神一样,往大门口一站:“殿下不见客。” 得,真是个榆木脑袋。范嘉义气结,又不好发火,只能恹恹地站在那儿。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直到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厚重的宫门被人从里推开,一个身着蓝衣拿着拂尘的太监走了出来,对范嘉义道:“范大人,殿下有请。” 范嘉义心里不免有些惴惴不安,摄政王此举分明是故意晾着他,可不应该啊,他最近为了粮食的事,嘴都急起了泡,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才对,摄政王殿下怎会不待见他? 直到进了凌云殿,范嘉义的这种感觉到达了顶点,他行完礼,上首的摄政王也没任何的反应。 范嘉义心里打鼓,只感觉头顶上方似乎有一道犹如实质的冰冷目光投射到他身上,他的腿不自觉地一颤,心下打鼓,完全忘了自己进宫的目的。 “范大人可是有事要禀?”淡淡的,带着不耐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拉回了范嘉义游离的思绪。 不过经过这一遭,范嘉义一开始的自信满满和踌躇满志也不知溜到哪个角落去了,他心下不安,不过粮食和银子是两柄悬在他头上的剑,不解决不行。 范嘉义在心里理了一下措辞,迂回道:“殿下,赈济灾民所需甚大,国库空虚,恐不堪如此重负” “所以就不管这些百姓的死活了”凉凉的声音打断了他话。 范嘉义心一惊,垂下的眼睑突然出现一双绣着金龙的长靴,他心一横,连忙道:“殿下,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微臣斗胆,想进一策!” “你是说入粟拜爵!” 殿下怎么会知道?范嘉义心头一震,猛地抬头,错愕地看着摄政王陆栖行。 陆栖行面色冷然,目光深邃锐利,嘴角噙起一抹浅浅的意味不明的笑,让人摸不清他是何种想法。 范嘉义沉默了一下,硬着头皮说道:“没错,微臣就是这个意思,入粟拜爵方可解决目前的困境。” 突地,一本奏折朝他砸了过来,坚硬棱角分明的角擦过范嘉义的下巴,带出一串血珠。 范嘉义吃痛,从接下这摊烂摊子开始就窝出的气全迸发了出来,他把官帽一摘,袍子一撩,往地上一坐:“摄政王殿下,这户部尚书下官不做了,谁爱做谁做去!” 妈蛋,竟是吃力不讨好,两头受气的活儿。又要马儿跑又不给草吃,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看着坐在地上耍赖的范嘉义,陆栖行的幽暗深邃的黑瞳中闪过一抹笑意,他看着范嘉义下巴上的那道口子,返身坐回上首,从容不迫地问道:“怎么?本王还错怪了你不成?堂堂二品大员,一部之首,饱读诗书,满肚子治国之策的能臣竟要听从一介妇人之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2.第八十二章 爱我就到晋江来找我, 么么哒  杨氏讪讪地收回手,装模作样地在腹前的腰裙上擦了把手。 就在这时,傅家小妹傅芷兰飞快跑了出来, 一把挽住傅芷璇的胳膊, 娇滴滴地说:“二姐, 你好久没回来看人家了, 娘听说你要回来,一大早就去买了你最爱吃的螃蟹!” 傅芷璇挑眉,好笑地看着她:“是我最爱吃的吗?我看是咱家阿兰的最爱, 你待会儿多吃点。” “二姐,人家不理你了。”小心思被拆穿,傅芷兰羞恼地跺了跺脚,放开了傅芷璇的手,飞快地往家里跑去。 一进去就跟傅母辛氏撞了个正着,差点把辛氏手里的盆子给撞翻。 “你这疯丫头!”辛氏嗔怪了一句,上前看着傅芷璇, 心疼地说, “阿璇怎么瘦了这么多?” “少夫人前些日子落水,生了一场大病。”小岚在旁边插了一句嘴。 闻言, 辛氏的泪立即滚了下来,握住傅芷璇的手,又是生气又是心疼:“你这孩子, 发生这么大的事, 怎么也不回来给家里报个信。” 傅芷璇反手抓住辛氏的手, 笑盈盈地说:“娘,没小岚说的那么严重,我只是感染了风寒,没几天就好了。” 辛氏可不信,她抓住傅芷璇的手:“可怜的孩子,你看你这手多凉,肯定是落下了病根,外头冷,快进屋。” 杨氏在后面听到婆婆心疼的话,偷偷撇了撇嘴,可怜?哪里可怜了,这小姑子身穿紫色翠烟衫,下着百花曳地裙,头插掐丝如意金簪,耳戴明月珠,一身富贵,日子过得不知道多滋润。 更何况,这位小姑子的夫君还立了功,封了官,她以后就是官夫人了,指甲缝里漏点下来就能让他们一家老小吃喝好几个月。 瞧了一眼小岚手里拿着的胀鼓鼓的包袱,杨氏心头火热,推了推儿子:“缩在后头干什么,快去给你二姑请安。” 这儿子怎么跟他爹一样老实,有钱的二姑回来了,也不知道去她面前露露脸。 一家人进了堂屋,辛氏拉着傅芷璇的手不放:“阿璇,听说文明要回来了,这可是真的?” 万氏弄出的动静太大,哪怕两家隔了十几里地,傅家人还是听到了风声。 傅芷璇含笑点头:“是真的,他随征南大将军一起回京述职。” 辛氏听了,双手合十,不住地说:“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我儿的苦日子总算熬到头了。” 说着,说着眼泪又滚了下来。 “哎呀,娘,你哭什么呢,二妹夫做官回来,这是天大的好事啊。”杨氏拿手帕掩嘴,笑嘻嘻地劝道。 辛氏忙擦了擦眼泪,不住地点头:“对,这是喜事,天大的喜事,咱们要高兴。” 傅芷璇不想多提季文明,她接过小岚手里的包袱,岔开了话题:“娘,冬天快到了,女儿带了几块布回来,大家一人做一身新衣。” 闻言,躲在一旁的傅芷兰见辛氏打开了包袱,连忙抓住那一块桃红色的布,高兴地说:“二姐,这块布是送我的吗?” 傅芷璇笑:“家里除了你还有谁这么喜欢桃红色?” 傅芷兰拿着布高兴的在身上比划,一会儿说要做襦裙,一会儿又说要做百皱裙。 杨氏也分到了一块绯色的提花绢,布面柔软细腻,若是往常得了这么一块布,她肯定要高兴好几天。 但家里人不知道,她可是清楚,这位小姑子今年倒粮赚了上千两银子,赚这么多,就一块布就把他们打发了。 杨氏心里不得劲儿,瞧辛氏拉着傅芷璇的手不放,她也不方便说话,索性说:“娘,阿璇,你们慢慢聊,我去厨房看看。” 杨氏走后,辛氏支走了傅芷兰和三个孩子,把傅芷璇叫到了她房里,然后从压箱底里掏出一物递给了傅芷璇。 傅芷璇打开只看了一眼,顿时面红耳赤,连忙合上小册子,尴尬地说:“娘,你怎么给我这个!” 辛氏把避火图硬是塞到傅芷璇手里,压低嗓音说:“当年都还没圆房文明就走了,出嫁时娘告诉你的你早忘了吧。别不好意思,等文明回来了,赶紧生个大胖小子,这样娘就放心了。” 有人会给季文明生大胖小子,但不是她。 见傅芷璇神情恹恹的,辛氏不放心,拉住她的手殷殷劝道:“你这孩子,别跟文明赌气,文明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你要不好好抓紧,赶明儿被别的小妖精缠上了,有你哭的。” 她老娘还真是未卜先知,季文明可不就被小妖精给缠住了。 傅芷璇在心里叹了口气,试探地询问道:“娘,万一季文明在外面有了人,怎么办?” 辛氏摆手:“怎么会?文明不是那样的人,你跟文明青梅竹马,他又在军营里打仗,上哪儿找女人去?” “七年未见这可不一定。”傅芷璇嘟嘴不屑地说。 “你这死丫头说什么呢,哪有盼自己夫君外头有人的!”辛氏气得拧了她一记。 见傅芷璇闷不吭声,辛氏叹了口气,又嘱咐她:“这话你可千万别到你爹面前说。你爹当年跟你公公交好,所以答应了这门亲事,谁知你公公早早去了,文明又出征七年杳无音信,你爹嘴上不说,心里一直觉得对不起你。现在文明回来了,你爹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你再说这种丧门星的话,把你爹气出病了怎么办?” “娘,我知道了。”傅芷璇没再辩解,反正一个月后,他们就会看清季文明的真面目。 到底是从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傅芷璇答应得这么痛快,辛氏反倒生疑:“你该不会听到什么风声了吧?阿璇,娘跟你说,哪怕季文明真在外面有了小妖精,你也要稳住,你是原配正室,外面的野女人动摇不了你的地位。他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你就嫁给他,吃尽了苦,好不容易熬出头了,哪能便宜了外面的小妖精” “没有,娘,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七年未见,不知道该怎么跟季文明相处。” 傅芷璇胡扯了个理由杜绝了辛氏的猜测。 这一趟娘家之行,让她摸清了娘家人的态度,父母亲是如何都不会支持她和离的,就更别提兄嫂了。 这条艰难的路,只能她一个人独行。 辛氏还想说什么,外面忽然传来杨氏脆爽的嗓音:“娘,阿璇,吃饭了。” 辛氏站起身看了傅芷璇一眼:“你的好日子才开始,别胡思乱想。” “嫂子,嫂子,这边” 傅芷璇扭过头,唇一弯,梨涡深深,勾出花般的笑容,遥看向站在回廊处向她招手的季美瑜。 “你不是累了,怎么还在这儿?”傅芷璇走过去,笑盈盈地看着她,只是那笑不曾到达眼底。 季美瑜毫无所觉,她扁扁嘴,抱着傅芷璇的胳膊抱怨道:“我不这么说,娘又要拉着我去拜佛了。哎,娘也不知怎么回事,这几天总拉着我拜佛,一跪就是一两个时辰,再跪下去我的腿都要断了。” 傅芷璇笑着轻斥道:“瞎说什么呢,娘这是虔诚。” 季美瑜撇嘴,凑到傅芷璇耳畔,小声说:“我看是走火入魔了才对,大半夜有时候娘都会坐起来烧香念经。” 傅芷璇心中一突,手指无意识地攥紧手帕,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说。” 季美瑜没什么心眼,眨眨眼说:“就是,好像就是从你落水那天开始的,我本来想去看你的,娘说怕我太吵会打扰你休息,不让我去” 她后来又说了什么,傅芷璇完全没听进去。她现在脑子里全是“你落水那天”这五个字眼。 记得前世她也在初秋落过一次水,并因此感染了很严重的风寒,在床上昏昏沉沉地躺了半个月,所以也不知道后来万氏有没有这些反常的举止。等醒来,落水时候的很多事也记不大清了。 前世的她当然不会怀疑什么,毕竟三个女人一起相依为命七年,她从未想过她们会有害她之心。 不过现实已经给了她一次刻骨铭心的教训,现在的她再也不敢小觑这一对看似无害的母女。 “嫂子,嫂子,你想什么呢?”季美瑜伸手在傅芷璇眼前晃了晃。 傅芷璇回过神来,笑眯眯地安慰她:“别担心,明天我劝劝娘,等这雨停了,咱们一起去庙里拜拜,去去晦气。” 整日待在家里,季美瑜都憋坏了,一听说能出去玩,立即高兴地拍起了小手:“嫂子你真好,真希望这雨马上就停。” 傅芷璇轻轻摸摸她的头,像往常一样用宠溺的口吻道:“还有更好的,我让厨房做了你最喜欢的桂花糕,已经端到你房里了,再不回去就凉了。” “嫂子,你对我真是太好了。”季美瑜满眼感动地看着她,“我回房了,你要吃吗?我拿过来咱们一起吃。” 傅芷璇制止了她:“不用,大夫说我这几天要吃些清淡易消化的,你别拿过来馋我了。” 她一走,傅芷璇脸上的笑渐渐隐了下来,侧过头问旁边的小岚:“你可还记得我落水的事?” 小岚沮丧地摇头:“少夫人,奴婢有罪,若不是那天奴婢离开了你的身边,你也不会落水。幸好小婉过来串门,救了少夫人” 小婉是隔壁张家的姑娘,十一岁,长得珠圆玉润,很是可爱,她偶尔会过来串门。那天傅芷璇像往常一样在池塘边喂鱼,小岚去拿鱼食了,等小岚回来,傅芷璇已经被小婉身边的丫鬟救了起来。 后来听小婉说,她进门的时候就听到池塘那边传来扑通一声,她很好奇,跑过去就看见傅芷璇在水中挣扎,便让身边的丫鬟跳下去把她救了起来。 也是傅芷璇命不该绝,小婉身边的这个丫鬟是从南边逃难来的,家里以前是打渔的,从小就会泅水。 “原来是这样,找个机会我得好好谢谢小婉。”傅芷璇嘴角含笑,忽地岔开了话题,“你悄悄去问问门房的马叔,最近半个月可有人给家里捎带东西过来。” 季家就一寡母带着儿媳和女儿过日子,寻常时候,鲜少有人上门做客。 因此小岚一问起,马叔连哪天什么时辰什么人穿了什么衣服拿了什么东西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连说了三人,他舔了舔嘴皮子,瞧了一眼正安堂的地方,压低嗓子说:”小岚姑娘,其实八月二十三那天,还有一个行商模样的人给老夫人捎了一包东西过来,不过老夫人让我不要说出去,这事你就当没听说过吧。” 小岚点头:“马叔你就放心吧,我小岚的嘴在这条街上都是数一数二的紧。” 回头小岚如实把这事告诉了傅芷璇。 傅芷璇攥紧被飘进来的秋雨打湿的窗棱,心一点点地往下沉。 八月二十三,也就是七天前,那时候万氏就收到了季文明的信,知道她儿子攀上了高枝,然后过了两天,自己就不慎落水,差点淹死。从自己落水那天起,万氏就整宿睡不着,还时常半夜起来念经求佛,这一桩桩容不得她不多想。 “少夫人,你的手怎么这么凉,窗口风大,你快回房吧。”小岚拿了件披风过来,在给傅芷璇披上时无意中碰触到她的手,顿时被她手上的冰冷吓到了。 傅芷璇轻轻擦去手背上飘来的水珠,扭头浅笑道:“无妨,我很好。”活了两辈子,她从来没这么清醒过。 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小岚心里止不住的担忧,轻轻扶着她的手再次劝说:“少夫人,天凉了,你的风寒还未痊愈,回屋歇着吧。” 说完又担忧地看了一眼窗外的雨幕,叹气道:“这雨都连下三天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 她的话倒是提醒了傅芷璇。前世这场秋雨持续了十几天,京城还好,但津江下游的地区却饱受洪灾之苦,尤其是大燕重要的粮食产地——兴城,被汪洋侵占,颗粒无收,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许多人逃到京城求生。 京城容纳不下这么多流民,他们就在城外搭上窝棚靠大户人家和朝廷每天的一顿清粥度过这个严冬。 在她被赶出季家无处可去的时候,是这里的难民给了她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她扭过头看了一眼窗外下个不停的大雨,突兀地说:“小岚,让马叔准备好马车,我一会儿要出门。” “可是这雨”小岚想劝傅芷璇,但看到她拧得死紧的眉,到嘴边的劝解下意识地吞了回去。 少夫人从十五岁起就开始撑起整个季家,她不会做无用之事。 小岚连忙撑起伞,往门房走去。 等她回来时,傅芷璇已经换了一身更保暖的衣服,并穿上了防水的水履。 上了马车,傅芷璇沉着一张脸对马叔道:“去客栈。” 目前傅芷璇有两家店铺,第一家是傅芷璇刚嫁入季家后用嫁妆开的点心铺子,后来,等点心铺子赚了钱,傅芷璇又用这些钱开了一家客栈。 这几年季家的开支几乎都靠这两个铺子支撑。 客栈名叫“云来客栈”,但今天颇有些名不副实,因为客栈里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堂小二撑着下巴在柜台后面打瞌睡。 “冯六,严掌柜呢?”小岚弯起手指头用力敲了两下柜台。 冯六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指了指后头:“他在里面算账,小岚姐,你怎么来了?” 小岚笑眯眯地说:“少夫人出来办事,你让严掌柜上来一趟。” 冯六忙不迭地点头:“哦,好” 严掌柜是个四十岁出头,蓄着两撇八字胡的中年男人,他的性格跟他的姓一样,严肃古板,但为人正直,极有原则,也就是因为太讲原则,被上任东家辞退了。 严掌柜原是京城最出名的首饰店——林记银楼的大掌柜。后来因为林记掌门人的小舅子伙同人调换了一批首饰,被严掌柜发现,他当即下架了这批货物,并贴出致歉声明,并表示原价回购这一批有问题的货物。 原本他这样处理是没问题的,也在最大程度上挽回了林记的声誉,但是不知是谁把林老板小舅子调换首饰的事说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林记的竞争对手借机放出风声,说林老板的小舅子以前还调换过许多饰品。 不少人听信了这谣言,担心自己购买的首饰掺了假,纷纷找上门嚷着要退货,这事闹得太大,林记老板一火,找了个借口把严掌柜解雇了。 严掌柜这事虽然没做错,但哪家店还没有点见不得光的事,因此再也没人敢请严掌柜。 严掌柜上有老下有小,家里孩子又多,迟迟没有找到新的东家,家里开始捉襟见肘,不得已开始当家里稍微值钱点的玩意儿。 就在这个时候,他遇上了傅芷璇。 也许对别人来说,严掌柜的过于耿直是个缺点,但对傅芷璇来说却再好不过。季家全是女流之辈,严掌柜这样耿直讲原则又有能力的掌柜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这不,才过三年,他就把这云来客栈开得蒸蒸日上,平日的账目也没任何的问题。也就这几天一直下雨,店里才没有什么客人,平时都是高朋满座。 “少夫人,今天可是来查账的?”严掌柜朝傅芷璇拱了拱手,直接抱出一叠账本。 傅芷璇现在哪有心思查账,她摆了摆手:“不是,严叔,我想问问账上还有多少银子。” 严掌柜打开账本,算了一下:“总共有一千二百三十二两。” 这倒是一笔不小的银子,傅芷璇轻轻颔首:“那好,严叔,你把所有的银子都拿去买成粮食,堆在客栈后方的空房里,若还有余钱,再买些柴胡c甘草c藿香” “那咱们的布庄还开吗?”严掌柜诧异地望着她。 傅芷璇这才想起,前一阵自己似乎与严掌柜商量过,准备拿这几年攒的钱开一家布庄,连铺面都选好了,就只差下定了。 “不开了。”傅芷璇端起青花瓷碗低头喝了一口热水,云淡风轻地说。 严掌柜觉得傅芷璇这个决定太儿戏了,忍不住道:“少夫人,那这么多的粮食怎么处理?” 他们这是客栈,没有相应的储藏条件,尤其是这段时间阴雨绵绵,这些粮食放久了很容易生虫发霉变质。 傅芷璇听懂了他的未竟之意,她放下茶碗,抬头望向窗外连成片的雨幕,脸上浮起一抹忧色:“严叔,今年的气候真反常,往年秋天可没这么多雨水。京城已经连下了五天的雨,你说南边会不会也在下大雨呢?” 严掌柜先是愕然,继而恍然大悟:“也是,现在秋收,连绵秋雨,只怕会影响今年的收成,还是少夫人有远见。要不了多久,粮食就会涨价,咱们肯定能大赚一笔,那我们的布庄要不要改成粮食铺?” 傅芷璇伸出食指弹了一下杯壁,低下头说了一句令人费解的话:“不用,这些粮食是用来救命的,救我的命。” 傅芷璇瞥了她一眼,故意恐吓她:“我把客栈里的粮食都捐给了户部,这批粮食现如今可是朝廷的,你说关不关衙门的事?” “不可能,你说谎。”杨氏骤然瞪大眼,以己度人,又不是富得流油的人家,谁舍得把好几千两银子就这么撒出去。 就连傅天意也很诧异,复问道:“你真把粮食都捐了?” 她不是连便宜两文钱都不肯卖的吗?这妹子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3.第八十三章 爱我就到晋江来找我, 么么哒  祁襄拱了拱手, 刻板地说:“范大人过奖了,我也不过路过,瞧这家伙鬼鬼祟祟地想要逃跑,就顺手把他带了过来而已。” “你这顺手可帮了我们大忙。”范嘉义乐呵呵地说道,“今儿祁统领没在殿下跟前当值?” 祁襄嘴一咧, 露出跟他肤色极不相衬的雪白大门牙:“范大人说呢?” 紧接着也不给范嘉义废话的功夫, 拱手道:“祁某还有公务在身,先行告辞, 范大人再会。” “诶”范嘉义还想留他, 却见祁襄大步径直走向了路边停着的一辆黑楠木所制马车旁, 翻身上马,马车哒哒哒, 像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又飞快地消失了。 怎么被那位撞见了, 范嘉义头一垂, 做恭顺状, 直到马车驶离巷子, 他才回过头来,脸上又恢复成了淡漠的表情。 看得傅芷璇叹为观止,这位范大人变脸的功夫收放自如,真的了得。不过那辆低调的马车里坐的是何人, 能让眼前这位范大人如此恭敬? 范嘉义不知道傅芷璇的腹诽和好奇, 指着侯三问道:“这人你怎么打算?” 傅芷璇知道他这是投桃报李, 有心想卖她一个人情。不过这位范大人的人情何其珍贵, 用在侯三这种小瘪三身上,真是浪费了。 傅芷璇故作恭顺状:“此人教唆流民,挑起内乱,扰乱治安,还要劳烦大人派人把他押送到京兆府。” 意思是,这人交给京兆府处置就是,不用他特意关照了? 范大人有些意外地看了傅芷璇一眼:“好,就依你所言。傅氏,你献粮有功,本宫会如实上报。” 傅芷璇听懂了他的意思,含笑垂首:“这都是民妇该做的。” 范嘉义心里这会儿跟猫闹抓一样,也没心思跟傅芷璇多言,安排了人把侯三史哥一行送到府衙,折身急匆匆地往内城跑去。 “范大人,这么晚了,还不下值?”宫门口相熟的太监见到急匆匆的范嘉义,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 范嘉义连忙摆手:“我我有急事想要见摄政王殿下,劳烦公公通报一声。” “范大人有何事?殿下吩咐,不让人打扰。” 听到声音,范嘉义回头就瞧见才刚碰过面的祁襄,他讪讪一笑:“祁统领,又见面了,你能不能进去帮我通报一声?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见殿下。” 祁襄像尊门神一样,往大门口一站:“殿下不见客。” 得,真是个榆木脑袋。范嘉义气结,又不好发火,只能恹恹地站在那儿。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直到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厚重的宫门被人从里推开,一个身着蓝衣拿着拂尘的太监走了出来,对范嘉义道:“范大人,殿下有请。” 范嘉义心里不免有些惴惴不安,摄政王此举分明是故意晾着他,可不应该啊,他最近为了粮食的事,嘴都急起了泡,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才对,摄政王殿下怎会不待见他? 直到进了凌云殿,范嘉义的这种感觉到达了顶点,他行完礼,上首的摄政王也没任何的反应。 范嘉义心里打鼓,只感觉头顶上方似乎有一道犹如实质的冰冷目光投射到他身上,他的腿不自觉地一颤,心下打鼓,完全忘了自己进宫的目的。 “范大人可是有事要禀?”淡淡的,带着不耐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拉回了范嘉义游离的思绪。 不过经过这一遭,范嘉义一开始的自信满满和踌躇满志也不知溜到哪个角落去了,他心下不安,不过粮食和银子是两柄悬在他头上的剑,不解决不行。 范嘉义在心里理了一下措辞,迂回道:“殿下,赈济灾民所需甚大,国库空虚,恐不堪如此重负” “所以就不管这些百姓的死活了”凉凉的声音打断了他话。 范嘉义心一惊,垂下的眼睑突然出现一双绣着金龙的长靴,他心一横,连忙道:“殿下,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微臣斗胆,想进一策!” “你是说入粟拜爵!” 殿下怎么会知道?范嘉义心头一震,猛地抬头,错愕地看着摄政王陆栖行。 陆栖行面色冷然,目光深邃锐利,嘴角噙起一抹浅浅的意味不明的笑,让人摸不清他是何种想法。 范嘉义沉默了一下,硬着头皮说道:“没错,微臣就是这个意思,入粟拜爵方可解决目前的困境。” 突地,一本奏折朝他砸了过来,坚硬棱角分明的角擦过范嘉义的下巴,带出一串血珠。 范嘉义吃痛,从接下这摊烂摊子开始就窝出的气全迸发了出来,他把官帽一摘,袍子一撩,往地上一坐:“摄政王殿下,这户部尚书下官不做了,谁爱做谁做去!” 妈蛋,竟是吃力不讨好,两头受气的活儿。又要马儿跑又不给草吃,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看着坐在地上耍赖的范嘉义,陆栖行的幽暗深邃的黑瞳中闪过一抹笑意,他看着范嘉义下巴上的那道口子,返身坐回上首,从容不迫地问道:“怎么?本王还错怪了你不成?堂堂二品大员,一部之首,饱读诗书,满肚子治国之策的能臣竟要听从一介妇人之言?” “殿下怎么知道?”范嘉义又惊又囧,傅芷璇给他出主意这事明明只有他们两知道才对,殿下当时离得那么远,他如何能知。 陆栖行静默不语。 被戳穿,范嘉义老脸一红,也不好意思再耍赖,只好摸摸鼻子,灰头土脸地站了起来,苦兮兮地说:“殿下,国库里的老鼠都快要饿死了,下官这也是没办法” 谁料他还没说完,上方的陆栖行突地打断了他的话:“处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你的提议本王准了。” “啊”范嘉义掏掏耳朵,他没听错吧,殿下既然早准备应了他的提议,为何刚才会发那么大的火。 陆栖行对上他疑惑的眼,丹凤眼一挑,把话挑明:“范大人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实乃我辈楷模,不过大人行事未免太过瞻前顾后,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大人以后不妨大胆一些。” 这是说他太过保守,拘泥形式,不够锐意进取,想到这“入粟拜爵”的主意还是一市井妇人提醒他的,范嘉义就臊得慌,他面露惭色:“殿下说得是,微臣惭愧!” 有心补过,范嘉义连忙问道:“那微臣回去就上折子。” 这么大个事,怎么也要在朝堂上讨论一番才可能实行,他就做一回出头鸟吧。 范嘉义已经做好了被群臣攻诘的心理准备,谁料陆栖行却摆手拒绝了他:“不用,这种事不宜提到台面上,更不宜形成定例,你回去拿几个典型的名单过来。” 这理由太站不住脚了,真正出风头耍官太太威风的可是万氏,季四嫂子要嫉恨也该嫉恨万氏才对。 而且在傅芷璇的记忆中,前世今生加起来,她也就只跟这位族嫂打过几次照面,说过的话五个指头都数得清,两人素无往来又没深仇大恨,季四嫂子犯得着花二十两银子给她找不自在吗?又不是钱多得没处花。 见傅芷璇低眉不语,杨氏急了,再次强调:“阿璇,我没骗你们,我说的都是真的,不然我哪舍得我哪儿有十两银子啊。” 提起这个杨氏心头还在滴血,到手的十两银子就这么飞了,真是让人心疼。若不是公公突然要甩手不管他们了,她绝不会把这事给抖出来。 傅芷璇终于抬头,神色淡淡地:“我相信你,你现在就托人给季四嫂子递个消息,说事情已经办成了,让她给你银子。” 杨氏摸不准她在卖什么葫芦,不过这会儿为了平息公爹的怒火,她忙不迭地答应了:“好,好,我现在就让人给她递个消息过去。” 杨氏把家里唯一的丫头叫了进来,嘱咐了一番,又递了一张她自己的绣帕,让丫头拿着这东西去找季四嫂子。 瞧着女儿有条不紊地处理这一切,傅松源心里狐疑:“这究竟怎么回事?你们同一宗,都是妯娌,她为何要如此处心积虑害你?” 傅芷璇按住额头:“父亲不用担心,小事而已,很快就会解决的。” 她这么说并未安抚住傅松源。 季文明要升官回来了,傅芷璇在季氏一族里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季家人讨好她都来不及,为何会给她下绊子? 傅松源总觉得这里面还有问题,但看着女儿嘴角噙着的笑和淡定的眼神,他又按捺下焦躁的心情:“你心里有数就行,记住,咱们傅家也不是好欺负的,有事让小岚回来说一声。” “父亲放心,我明白的。”傅芷璇不想把父亲卷进季家的漩涡,错开话题道,“父亲还是别分家了。” 没想到她会替他们说话,傅天意猛地抬头诧异地看着她,就连杨氏也是一脸期盼。 傅芷璇在众人的目光中,说出了自己的主意:“嫂子说得对,咱们始终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若传出去,嫂子联合外人算计我这个小姑子,咱们家的名声也不好听,所以你们让我向府丞大人求情,我可以答应。不过我还有个条件。” “你说,你说。”杨氏忙不迭地说道,只要傅芷璇不让她吃官司,公公不分家,她什么都愿意答应。 傅芷璇冷然地目光扫过他们夫妻二人:“正所谓亲兄弟明算账,我这批粮食因你们而损失,我要求你们赔偿我的损失不为过吧?” 杨氏的脸由白转青,看了默不作声的丈夫一眼,咬住下唇问道:“那你想我们赔多少银子?” 傅芷璇静默几瞬,道:“看在亲戚的份上,我就不跟算市场价了,按买入价这批粮食我总共花了一千多两银子,大部分都是向别人借的,我也不为难你们,抹去零头,你们给我一千两银子就是。” “一千两,你怎么不去抢?”杨氏脸呈猪肝色,脱口而出道。 傅天意也是一脸便秘色,支支吾吾地说:“阿璇,这能不能宽限一点?” 说完,他求助地望向父亲。 傅松源却别开了头,装作没看到他的眼神。 傅天意没辙,只能可怜巴巴地看向母亲。 辛氏也知道自家是什么情况,她看了一眼女儿冰冷的侧脸,低声道:“阿璇,就不能少点吗?你哥,他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岂止是拿不出一千两,就连一百两他也拿不出来。 傅芷璇垂下头,一脸复杂地看着辛氏:“娘,大哥拿不出,我也拿不出,这一大半的银子都是我借的,到期要还的,现在粮食没了,我拿什么去还?” 辛氏听了,捂住脸哭了起来:“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母亲遇事就哭,傅芷璇已经习惯了,她抬起头,看向傅天意:“这银子我也不要求你马上还给我,你写一张借据给我,期限为五年。我当给聚宝坊,等我们兄妹凑齐这一千两银子,再把借据赎回来。” “这,能不当给聚宝坊吗?”傅天意面有难色。 聚宝坊的大名京城无人不知,不止是它强大的实力,更重要的是这家店的催债手段令人发指,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多少人因为欠聚宝坊钱而卖房卖地卖祖产,甚至连妻儿子女也卖了。 傅天意一想到聚宝坊的手段心就发颤,他一个小老百姓,可不想惹上这种巨头。 傅芷璇扶住额头,黑得发亮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那大哥你说,我上哪儿弄钱还债去?” 傅天意眼珠子一转,突地瞄到桌上那一百两,连忙抓起来,按到傅芷璇手里:“用,用这个!” 傅芷璇讥诮地勾起嘴角:“大哥,这可远远不够。” 傅天意痛苦地抱着头:“那你想让我怎么办?” 傅芷璇的眼中闪过一抹失望,她这个大哥果然是没担当,也难怪杨氏会生出如此多的不满。 杨氏瞧傅芷璇似乎不准备松口,把心一横,抓住傅天意的袖子:“答应她。” 先过了这一关再说,至于五年后的事,五年后再说,再说傅芷璇也说了,她会帮着还钱。 “你说得简单”傅天意吼了妻子一句,抬头就瞧见傅芷璇冰冷的眼神,他心里发怯,又觉得没面子,但杨氏一个女人都同意了,他不同意,说出去都丢人。 “行了,我写,我写还不成吗?”傅天意郁闷地扒了一下头发,推门去了书房。 傅芷璇看了还哭个不停的母亲和一脸沉静的父亲一眼,低声道:“爹,你和娘先出去吃口茶,我一会出来。” 傅松源看出她还有话对杨氏说,点头带着妻子出去了。 傅芷璇瞥了一眼被带上的门,看向躺在床上的杨氏。 单独面对这个小姑子,杨氏心里忐忑不安,她不自觉地攥紧被子,勉强挤出一个不自然地笑容:“阿璇,你也累了,去休息一会儿吧。” 傅芷璇坐到床沿,伸手缓缓替杨氏抚平被子边的褶皱,动作慢得杨氏心惊胆跳。 就在杨氏心脏都快跳出来的时候,傅芷璇终于出声了:“杨一梅,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最好祈祷我越过越好,长命百岁,不然,聚宝坊找上门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你,你”杨氏慌得嘴唇哆嗦,她看着眼前这个嘴角漾着笑,眼神却一片冰冷的女人,心不自觉地攥紧,似乎是头一次意识到这个小姑子并不是她以为的那么好对付。 哆嗦半天,杨氏终于慌乱地说出一句:“我不会了。” 傅芷璇站了起来,拿出绣帕轻轻地擦拭着手指头,慢条斯理地说:“你能想明白最好,不然我若死了,聚宝坊找上门你们就等着家破人亡吧。我活着,总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母亲c大哥c侄子c侄女被逼死的,你说是不是?” 杨氏不住地点头:“嗯,我都听你的,我都听你的。” 傅芷璇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这就对了。” “真可怜!” “造孽啊,小小年纪没了娘,爹又这样,这孩子以后可怎么办?” “方婶,你要心疼了,把这娃捡回家养着呗,正好跟你们家小五做个伴儿。” “林大嫂说笑了,我家五个混世魔王的肚子都填不饱,哪还再养得起一个孩子。” 拥挤的人群,唏嘘声,拦住了去路,小岚从马车里探出一个头,好奇地张望了一圈,泄气地说:“少夫人,前面堵住了,要绕道吗?” 傅芷璇掀开帘子,抬眸一瞧,前方的马路上乌压压地围了一圈人,不时还有人对着人群中央指指点点,不知何时才能散去。 但这条路是通往客栈的必经之路,再一绕道得多走六七里地,这还不如下了马车走过去,反正这里离客栈也就一条街的距离。 傅芷璇叫上小岚下了马车。 昨夜下了小雨,今天路面比较湿滑,小岚扶着傅芷璇不时叮嘱:“少夫人,小心!” 前方人群拥挤,两人花了点时间挤进去,终于看清了拥堵的源头。 人群中跪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瘦弱男孩,瞧他的模样,只有五六岁。他的旁边躺了一个肚皮鼓得老高的男人,男人牙关紧闭,双目混浊无光,肤色暗黄,四肢肿胀,面露痛苦之色。 “少夫人,他他的肚子是怎么回事?”小岚害怕的抓住傅芷璇的胳膊。一个大男人肚子大得宛如怀胎六月的孕妇,看起来就瘆得慌。 傅芷璇叹了口气,轻拍了一下小岚的手,轻声地解释道:“他这是吃了观音土。” 观音土能饱腹,但不消化,吃多了,很容易送命。现在还只是个开头,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因为吃了这东西送命。 听说只是吃错了东西,小岚松了口气,眼神怜悯地看向路边的小孩和那男人:“这能治吗?” 傅芷璇不是大夫,她也不知道。 不过她知道前世京城也出现了流民吃观音土大规模死亡事件,后来还是朝廷贴了告示,又请京城里出名的老大夫宣传吃观音土的危害,吃观音土的风气这才被遏制住。 “这你得问大夫。”傅芷璇走过去蹲下身对小孩说,“起来,我们带你父亲去看大夫。” 近了看,傅芷璇发现这小孩极瘦,身上全是骨头,几乎没什么肉,不过他那双眼睛很明亮很有神。一听有人愿意带他父亲去看大夫,小孩连忙朝傅芷璇连磕了三个头:“谢谢夫人,谢谢夫人” 用力得头皮都磕破了,小岚很不忍,连忙把他拉了起来:“行了,我家少夫人不要你磕头,赶紧带你爹去看大夫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4.第八十四章 爱我就到晋江来找我, 么么哒 季文明就要回来了,这是一场关乎她能不能获得新生的硬仗, 万一杨氏再在背后捅她一刀, 腹背受敌,她未必能像这一次这么幸运。 “我进去看看杨氏。”傅天意看了一眼傅芷璇阴沉沉的脸色,抓抓头, 颓废地站了起来。 其实杨氏早醒了,听到脚步声,一看是傅天意, 双手立即搭在腹部, 水眸盈光, 柔柔地唤道:“夫君,你可一定要救我们孩儿。” 傅天意按住额头,不耐烦地说:“行了, 这里没外人, 你不用再装腔作势。”夫妻这么多年, 谁还不知道对方是什么德行。 杨氏攥紧被子, 收起了泪, 瞧了一眼门口,低声问道:“你妹子呢?她松口了吗?” “没有, 在堂屋里。”傅天意抬起头,恨恨地盯着她, “我说你是不是得了失心疯, 就因为阿璇不肯卖粮给你妹夫, 你就让人去挑唆流民抢她的粮。杨一梅,你的心肠也太毒了,那可是我的亲妹子。” 有了护身符,杨氏有恃无恐,嘴一扁,冷嘲热讽:“你当人家是亲妹子,人家可没当你是亲大哥,她发了那么大一笔横财,也没请你喝一口汤,你护着她有用吗?” 傅天意语结,生气地一拂袖:“我一个大男人可不靠女人吃饭。” 杨氏嘴一翘,似是要把这些年的不满全发泄出来:“不靠女人吃饭?那你靠谁吃饭?都快三十的人了,文不成,武不就,一天到晚呼朋引伴,吃喝玩乐,附庸风雅,装得一副风流名士样,结果胸无点墨,花了那么多银子,考了这么多年,连个秀才都没考上。我真是瞎了眼才嫁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男人,若非你不思进取,我犯得着扣扣索索,到处搜刮银子。” “你,你”傅天意气得脸色发青,扬起手,几次都要落到杨氏身上。 杨氏也不怯,她昂起头,挺起平坦的小腹:“你打啊,你打,打死我们娘俩算了,我们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傅天意性子本就不好,被她这么一激,顿时忘记了大夫的嘱托,蒲扇一样的巴掌重重地挥了过去。 “住手,住手,天意,你做什么,她还怀着孩子。”听到响动而来的辛氏连忙拦住了傅天意。 她瞅了一眼满脸讥诮刻薄的儿媳妇,不耐地劝道:“你也少说两句。” 但杨氏今儿个似乎是豁出去了,她倔强地抬起头,恨恨地盯着傅天意:“谁不想过好日子?谁想一个铜子掰成两半花,可这个家里,每年就那么点收入,你要读书,笔墨纸砚都要用好的,三个小姑子出嫁,每次都要掏光家里的银子,一个比一个花钱,家里一点结余都没有。等过几年公爹的差事也没了,一家人都靠那点田租过活?我的家汶长大了,该启蒙了,思雨两姐妹,过几年也该说亲事了,这哪一样不要银子?你这当爹的,都做过什么?几十岁的人了,往家里弄回过一个子儿吗?” 这话说得傅天意面红耳赤,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站在门口的傅松源听了,长长的叹了口气。 傅芷璇抬脚踏了进去,了然地说:“你是介怀出嫁时父亲给我的那一百两银子吧!” 同是出嫁女,杨氏对大姐就没那么大的怨言和恨意。 既已说破,杨氏索性破罐子破摔:“没错,一百两,那可是家里好几年的收成,公爹对你可真是大方。” 闻言,傅松源先是愕然,转而瞥了妻子一样,看到她目光中的错愕和后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己的妻子性子软,没什么心眼,媳妇又精明,几句话就把她的底给套了出来。 傅松源怎么也没想到祸根竟出在七年前的那一百两银子身上。他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那张一百两的银票,重重地拍到桌子上,声音苍老了十岁:“这是你妹子给我的,让我留着家里急用。” 看着这一百两,杨氏愣住了,她忽然不敢看傅芷璇的眼睛。 傅松源闭上眼,沉重地说:“分家吧,我和你母亲带着芷兰搬出去住,那二十多亩田分给你们,是租是卖都随你们,你们好自为之。” 傅天意听了急了,连忙说:“爹,我们错了,以后你说什么我们都听你的,你别分家。” 从没听说过哪家只有一个儿子还要分家的,传出去,他这一辈子都不用做人了。 杨氏也慌了,丈夫是个不成器的,家里就靠公爹支撑,要没了公爹压制,丈夫哪天出去一冲动,把田和房子卖了都可能,以后他们娘几个可怎么活。而且传出去,他们一家的名声都臭了,她自己不打紧,她的几个儿女以后可还要说亲,哪个好人家愿意跟这种家庭结亲。 “爹,儿媳错了,是儿媳错了,以后儿媳再也不敢了。” 傅松源没理会儿子和儿媳的劝说,折身,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外走去。 杨氏见了,慌了神,她看向傅芷璇:“阿璇,你劝劝公爹吧,他最疼你,你劝他,他一定听你的。” 见傅芷璇没动,杨氏咬住下唇,眼一闭,狠下心道:“其实,其实我也是受人指使。” 傅芷璇猛地抬头,惊讶地看着杨氏。 傅松源也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儿媳妇。 傅天意更是像找到了救星一样,拽着杨氏的袖子:“怎么回事?你快说,究竟是何人想害我们,是不是裘旺?” 杨氏垂下头,抿嘴摇头:“不是,是季四嫂子。” 原来杨氏有个手帕交赖氏也嫁进了季家,不过跟季文明他们这一支已经出五服了,只能算是同一宗。因为她嫁的丈夫在家排行老四,所以人称季四嫂子。 两人嫁人后,也偶有来往,半个月前,杨氏回娘家,恰好遇上赖氏也回娘家。两人凑在一起聊了一会儿,不知怎么的就说到了傅芷璇头上,赖氏言语中颇多妒忌不屑之意,这倒是跟杨氏不谋而合。 说着说着,这赖氏很是气愤,嫌傅芷璇抢了她的风头,气愤地掏出了十两银子,要杨氏这个当嫂子的想办法给傅芷璇一个好看。而且允诺,事成之后,再给她十两银子。 杨氏被白花花的银子迷花了眼。她倒是想拿嫂子的架子给傅芷璇看,可傅芷璇一个出嫁的小姑,又不跟她在一个锅里吃饭,她能奈傅芷璇何。 最后她干脆把这事托付给了人脉广的妹夫裘旺。 裘旺上回买粮不成,还碰了一鼻子的灰,心里正不爽,现在有人送银子上门让他教训傅芷璇一顿,他焉有不答应的道理,于是就想出了这么一条毒计。 “可你二婶也太贪心了,一张嘴就是五十两。”万氏忍不住抱怨,真是心疼死她了。 傅芷璇暗笑,现在就心疼了,那以后还有的她心疼的呢。颜氏惯会得寸进尺,这一次轻易就得了天大的好处,保准要不了几天又会找上门。 万氏是这几年日子过得太舒适,忘了这个妯娌贪得无厌的性子了。 果然,那边,颜氏回去后,捧着银子又得意又嫉妒,逮着季二叔问:“当家的,你看看,一出手就是五十两,那边究竟得有多少的银子。” 季二叔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你管人家有多少银子呢!以后别没事总去西边要银子了。” 颜氏抖着手中的帕子,指着季二叔的额头:“你个傻老缺,我说你蠢不蠢?别忘了,这家业都是用傅芷璇那丫头的嫁妆置下的,你那侄儿好几年都没音讯了,我看是凶多吉少了。傅氏才多大年纪,她又没孩子,能给你侄子守一辈子吗?她一改嫁,这财产都还不都得带走,不知便宜哪个王八蛋去了!” 确实是这样。 见季二叔脸上露出松动的表情,颜氏又添了一把火:“傅氏要改嫁了,万氏和美瑜怎么办?这两人手无缚鸡之力,家无恒产,还不是得你这个好二叔照顾,我现在问他们要钱怎么啦?我占的是傅氏的便宜,拿回来的银子以后是给万氏养老的。说来说去,最后还不是万氏占了便宜。咱们家本就不宽裕,这几年文言要读书,更是捉襟见肘,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还不是想减轻你的负担。” 说罢,拿着帕子捂住眼睛嘤嘤呜呜地哭了起来。 季二叔叹了口气,按住老妻的肩,放软声音安慰道:“是我想岔了,不过我也是担心你在傅氏那里受了气,你以前不总是被她挤兑得下不来台吗?” 说到这个,颜氏忘记了哭泣,抬头不解地说:“傅氏那丫头今天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一直对我和颜悦色不说,还主动送了我一块这么好的布。你说她是不是知道咱们家文言要有出息了,所以故意想巴结我啊?” 季二叔哪知道侄媳妇在想什么,他敷衍地点了点头:“也许吧。” 当家的都这么说,肯定是这样。 这更加助长了颜氏的气焰,这不雨才刚停,她又抖着手绢,喜滋滋的往季文明家走去。 这一天傅芷璇刚好要出门,正巧在门口遇到了她。 两人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颜氏看傅芷璇态度跟上次一样好,更是有恃无恐了。 傅芷璇看出她眼底的得瑟和张狂,垂眸复又道:“二婶好久没来家里做客,可要多玩会儿,母亲想吃留香斋的水晶肘子,我待会带一个回来,二婶留下一起用了饭再回去吧。” 闻言,颜氏眼都直了。留香斋的水晶肘子肥而不腻c色泽鲜亮c浓香怡人c酥烂可口,关键是那价格也很可观,一只肘子就要五两银子,颜氏这辈子只在张大善人八十岁的寿宴上尝过一回,那滋味真是让人念念不忘。 同样姓季,这万氏的日子咋过得就这么滋润呢? 颜氏这次本打算就要十两银子的,踏进门口就改了主意,万氏的日子如此舒坦,也该让大家跟着一起享享福不是,别的不说,就她公公寿辰也应该每桌都有一盘水晶肘子才是。 “什么?你要一百两?我哪有这么多银子给你!” 颜氏的这次狮子大张口真的吓到了万氏,她气得脸色通红,胸口一伏一伏的。 颜氏看了也不当回事,大咧咧地说:“哪是要,我是借,以后会还的,这不是要到公爹七十寿辰了吗?读书人那咋说的,哦,我记起来了,人生古来七十稀,公爹这是高寿,稀奇着呢,咱们当然要给他办得风风光光的,不然说出去可是打咱们姓季的脸,嫂子你说是不是? 万氏气得胸口疼,这颜氏真不要脸,说是借,就她家的穷样,借也不过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真亏她说得出口。 “弟妹,一百两太多了,我们家最近手头也比较紧。”念着大伯是族长,万氏也没把话说绝。 颜氏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那嫂子是准备借多少给我们?” “二三十两吧。”万氏本想说二十两的,但看颜氏那黑漆漆的脸,立即改了口。 “三十两,你打发叫花子啊。嫂子,公爹可是你的亲大伯,自从大哥走后,他可有亏待你的地方?他现在好不容易祝一次寿,想稍微办得体面一点,你却推三阻四的,以后到了地下,好意思见大哥吗?哎,公爹啊,都是儿媳无能,没办法给你”颜氏捂住脸,嘤嘤呜呜地哭了起来。 万氏又气又无奈,她攥紧袖口,叹气道:“那我再加点,五十两行了吧!” 五十两也不错,比她最初的预期可是多了整整四十两。 颜氏强忍着内心的欢喜,勉勉强强地应了:“算了,五十两就五十两,我再找旁的几个弟妹嫂子帮帮忙。” 万氏心里松了口气,连忙招呼如意去账上取银子。 没过几息功夫,如意面色怪怪地回来了。 万氏看着她空空的手心,问道:“银子呢?” 如意瞥了她一眼,小声说:“账上就只有二十两银子了。” “才二十两?怎么可能。”万氏不管事,这些年来,她缺什么了说一声,第二天傅芷璇就会把东西送到她房里。所以她从没有想过自家的账上会只有二十两银子。 如意缩了缩脖子,吞吞吐吐地说:“听说前两天少夫人取了两百两,捐给了庆云寺做香油钱。” “没错,前天我跟嫂子一起去的庆云寺,嫂子为了给大哥祈福,请菩萨保佑大哥平安归来,所以捐了两百两。”季美瑜在一旁插嘴道。 听了女儿的话,原本怒火中烧的万氏突地就没了脾气。她就文明一个儿子,下半辈子可就靠儿子了,儿媳妇想着儿子,在他身上花再多的钱,她都没意见。不过两百两还是太多了一点,下次可以让儿媳妇少捐点。 她没意见了可不代表颜氏没有。 这季文明家的好生奢侈,捐个香油钱都是两百两,结果对穷亲戚却一毛不拔,真真是气人。 颜氏把后牙槽咬得咯吱咯吱作响,酸溜溜地说:“嫂子可真大方,一年孝敬菩萨都好几百两吧,可怜我公爹,都七十岁了,大活人一个还比不上那尊泥塑的。” 这话说得万氏不高兴了,她拜佛怎么了?佛祖保佑了她儿平安富贵,颜氏站在这里说菩萨是泥塑的,万一惹恼了菩萨怎么办? “弟妹可不能这么说,菩萨他老人家心善着呢,一心向佛这日子怎么都不会差的。那等不敬神明,出言不逊的,没了佛祖庇护家宅不宁,子孙无息” 这话含沙射影的意味太浓,颜氏本是又妒又恨,还听万氏这样诅咒自家“家宅不宁,子孙无息”,顿时也火了,上前攥着万氏的领子就问:“你什么意思?咒我家文言啊” 万氏养尊处优了这么些年,身体虚飘飘的,被颜氏一拽,头一歪,磕到了旁边的香炉上。 血珠顺着她的鬓发往下滚,季美瑜吓得捂嘴尖叫:“娘,娘,快去请大夫,救救我娘” 颜氏一看万氏躺在那儿昏迷不醒,心里直叹晦气,她不过拽了她一下而已,这人就给她装死,不行,待会儿傅芷璇回来了,她肯定讨不了好,说不定,傅芷璇还会让她赔钱,更甚者拉她去见官。 想到这里,颜氏也扑通一声,狠狠摔在地上,抱着头,痛苦流涕:“哎哟,我的头好晕,我的腰好痛,啊,痛死我了,谋杀啊” 偌大的季家顿时热闹成了菜市场。 季美瑜手足无措地看着这场闹剧,脚一跺,叫如意:“你快去叫嫂子回来。” 杨氏真是好运,在这个关头怀孕,这下别说一直偏袒她的傅天意,就连傅松源也沉默不做声了。 杨氏肚子里现在怀着他们老傅家的种,总不能把大着肚子的儿媳妇休掉吧。 一家人坐在堂屋里,静默不言。 傅芷璇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和母亲哭红的双眼,心里发酸,儿女都是债,他们做下的孽,却让两个老人左右为难。 不过这么轻易放过杨氏,她着实不甘心,更不放心。 季文明就要回来了,这是一场关乎她能不能获得新生的硬仗,万一杨氏再在背后捅她一刀,腹背受敌,她未必能像这一次这么幸运。 “我进去看看杨氏。”傅天意看了一眼傅芷璇阴沉沉的脸色,抓抓头,颓废地站了起来。 其实杨氏早醒了,听到脚步声,一看是傅天意,双手立即搭在腹部,水眸盈光,柔柔地唤道:“夫君,你可一定要救我们孩儿。” 傅天意按住额头,不耐烦地说:“行了,这里没外人,你不用再装腔作势。”夫妻这么多年,谁还不知道对方是什么德行。 杨氏攥紧被子,收起了泪,瞧了一眼门口,低声问道:“你妹子呢?她松口了吗?” “没有,在堂屋里。”傅天意抬起头,恨恨地盯着她,“我说你是不是得了失心疯,就因为阿璇不肯卖粮给你妹夫,你就让人去挑唆流民抢她的粮。杨一梅,你的心肠也太毒了,那可是我的亲妹子。” 有了护身符,杨氏有恃无恐,嘴一扁,冷嘲热讽:“你当人家是亲妹子,人家可没当你是亲大哥,她发了那么大一笔横财,也没请你喝一口汤,你护着她有用吗?” 傅天意语结,生气地一拂袖:“我一个大男人可不靠女人吃饭。” 杨氏嘴一翘,似是要把这些年的不满全发泄出来:“不靠女人吃饭?那你靠谁吃饭?都快三十的人了,文不成,武不就,一天到晚呼朋引伴,吃喝玩乐,附庸风雅,装得一副风流名士样,结果胸无点墨,花了那么多银子,考了这么多年,连个秀才都没考上。我真是瞎了眼才嫁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男人,若非你不思进取,我犯得着扣扣索索,到处搜刮银子。” “你,你”傅天意气得脸色发青,扬起手,几次都要落到杨氏身上。 杨氏也不怯,她昂起头,挺起平坦的小腹:“你打啊,你打,打死我们娘俩算了,我们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5.第八十五章 爱我就到晋江来找我, 么么哒  傅父身形高挑消瘦,背微微有些驼, 他早年读书,屡试不第,后来寻了路子, 做了个工部柴炭司大使这样一个不入流的小吏。 郁郁不得志和生活的艰辛让他的双鬓早早的染上了银霜, 也形成了他内敛寡言的性子, 哪怕见到女儿, 他也只是轻扯了一下面色, 疏淡地问了一句:“回来了, 坐下吃饭吧!” 傅芷璇给他问了安,一家人围拢着桌子坐下。今天的菜色很丰盛, 清蒸螃蟹c盐水鸭c鱼头豆腐汤c干烧冬笋满满地摆了一桌。 辛氏心疼女儿, 不时地给傅芷璇夹菜:“多吃点, 你看你都瘦了。” “娘, 你们也吃。”傅芷璇没什么胃口, 但为了不让辛氏担心,还是勉强吃了一些。 吃过饭, 傅父还要去工部上职, 傅芷璇正好有事想跟他谈, 便说:“让我送父亲一程吧。” 旁边的杨氏听了,连忙伸手肘撞了一下傅天意。 傅天意摸了下鼻子, 嘿嘿笑道:“阿璇, 你难得回来一趟, 多呆一会儿嘛,晚点我送你回去。” 傅芷璇婉拒了他:“不用,今天马叔也过来了。” 傅天意这下找不到借口,只好讪讪地退后站在一旁,不做声。 没用的东西,杨氏斜了他一眼,知道指望不上他,索性站了出去,搓手问道:“阿璇,昨天你哥跟你说的生意怎么样啊?” 事实上,杨氏能沉住气到现在,已经出乎了傅芷璇的预料,她还以为她一来,杨氏就会提这事呢。 “嫂子,我昨天已经跟我哥讲清楚了,粮食我卖,按市价来算,二十三文一升。” “二十三文一升?你昨天还说二十二文,今天就涨价了,阿璇,你做生意可不能坑到自己人头上哦!”杨氏的声音蓦地拔高,又尖又利,只差没指着傅芷璇的鼻子骂她坑人了。 傅芷璇不为所动,神色淡然的说:“此一时彼一时,昨天粮食的市价是二十二文一升,今天又涨了一文,嫂子若不信,尽可去城里的粮铺打听。” 杨氏瞧她一脸笃定,再加上如今的粮食确实是一天一个价,心里已信了七c八分,但嘴上却不依不饶:“那可不行,阿璇,我们是昨天跟你说好的,那就该按照昨天的价格算,你说是不是?” 傅芷璇好笑,昨天她大哥只是提了一下,直言是替裘妹夫搭线,因为价格相差太大,她哥也没法做主,就作罢了,双方既没达成口头协议,她也没收一文钱的定金,怎么到杨氏这里就成了说好的了。 看儿媳妇一脸凶相,辛氏怕女儿吃亏,连忙拽了拽她的袖子,小声说:“只是一文钱,你就让让你嫂子吧,差多少,娘给你补上。” “娘,这可不是一文钱的事,一升粮食一文,一千升就是一两银子,几百石的粮差的可是好几十两银子。” 辛氏吓懵了:“这么多?” 她看向杨氏:“你买这么多粮干什么?” 杨氏这下算是找到机会了,她拿起手帕掩住眼睛,呜呜呜地哭了起来:“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我妹夫在礼部员外郎屠大人家做管事,屠大人负责乡试,多少人想结交上他都不得法,若不是裘生是我妹夫,咱们家还攀不上这个机会呢!” 她哭得伤心极了,辛氏拿不准主意。儿子一直不中,是他们家的一块心病,若是花几十两银子就能跟考官攀上交情,辛氏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的。 只是这些年儿子念书花了不少钱,嫁了两个女儿,又娶了媳妇,还生了三个孙子孙女,一家八口连同两个仆役,整整十个人,每天的吃穿用度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但家里的进项却没增加多少,尤其是小女儿也到了说人家的年纪,嫁妆也得跟着准备。 手心手背都是肉,辛氏做不出张嘴向女儿要银子的事,可她也不忍心看着儿子的前程刚有眉目了,却因为他们没银子就这么葬送了。 辛氏狠狠心:“哎,一梅,你你别急,要不咱们把地卖了,把少的这几十两银子给阿璇补上。” 傅家在郊外还有二十几亩良田,每年的租子是傅家最大的收入。 这些田可是傅家赖以生存的根本,否则光靠傅松源在工部那点微薄的俸禄,哪养得活这么一大家子。 杨氏当然不干:“娘,这怎么行,家里可就全靠这租子过活。” 辛氏不以为意:“没事,等天意高中后,咱们再把地买回来就是。” 说得好像傅天意高中是十拿九稳的事一样。 怪只怪傅天意平时把牛皮吹上了天,辛氏又是个容易轻信人的性子,儿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从不曾怀疑。 杨氏以前也帮着丈夫以读书的名义哄骗过婆婆的私房钱,这下她若再说丈夫根本不是读书的料,岂不是自打嘴巴。 “娘,不行的,不行的,地不能卖”杨氏急得嘴巴都起泡了。 傅芷兰也从门后跑了出来,抓住辛氏的手:“娘,不能卖地。” 没想到乖巧听话的小女儿也不赞同她,辛氏有些动摇,她望向丈夫,傅松源却避开了她的目光,一言不发。 “那天意考试的事怎么办?”辛氏急得眼泪都快滚出来了。 傅芷璇看不下去,拿起手帕给辛氏擦了擦眼泪,柔声安慰道:“娘别急,有我呢。” 说完,她抬头看向杨氏,眼神一片冷冽:“大嫂,二十二文一升卖给你也可以,你马上去叫你妹夫拿钱过来搬粮。” 杨氏没料到还能峰回路转,忙不迭地答道:“好嘞,我马上就去。” “慢着!”傅芷璇突然叫住了她,“大嫂记得提醒他带现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仅此一天,过时不候。” 杨氏愣了一下,讪讪地说:“阿璇,就不能宽限两天吗?这好几千两呢,一时恐怕没那么多的现银。” 不是没现银,是本来就打算空手套白狼吧。 傅芷璇眼神黑漆漆,直刺入她的眼底,似是要看穿她所有的小心思:“屠大人家还缺银子?大嫂别说笑了,若是裘管事不方便,我今天也可以跟他一起去屠大人府上要银子。” 杨氏眼神一闪,避开了傅芷璇的目光,声音蓦地拔高了两寸:“说来说去,你还不是怕我讹你的银子,阿璇,我可是你的亲嫂子,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吗?” “够了,此事到此为止,屠大人家有钱何愁买不到粮食。”一直没做声的傅父突然厉声打断了杨氏,然后朝傅芷璇招了招手,“阿璇,时辰不早了,你送为父一程。” 傅松源身为一家之主,在家里素来说一不二,他一发言,杨氏再不甘也只得闭嘴。 上了马车,傅松源看向沉默安静的傅芷璇,眼神复杂:“阿璇,你是否怪为父没为你出头?” 傅芷璇忙垂首:“女儿不敢。” 是不敢,而不是不怪。傅松源看着二女儿姣好的侧颜,突兀地说:“阿璇,以后没什么事少回娘家。” 傅芷璇惊得猛地抬首,杏眸中满是错愕。 “傻孩子,”傅松源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头,伸到一半想起女儿已经成人,这举动不妥,他又缓缓收回手,无奈地说,“家里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也看到了,你娘耳根子软,旁人说风就是风,你大哥眼高手低一事无成,你大嫂势利精明,爱贪小便宜,你的身份不一样了,以后像今天这样的事只会更多。” “为父无能帮不上你什么忙,也不能拖你后腿,你放心,我会约束你大嫂,不会让她再去找你。你也别怪你大嫂,你哥不争气,你大嫂再不多做打算,家汶他们三兄妹以后怎么办?” 原来父亲心里什么都明白,傅芷璇觉得心里酸酸的,说不出的难受。他们兄妹不容易,父亲作为一家之主更不容易。 傅芷璇垂下头,轻轻地阖了一下眼帘,逼退眼底的湿意,声音干涩地说:“女儿明白爹的苦心,这东西还请父亲收下。” 傅松源看着眼前这张一百两的银票,整个人都不好了:“你这是做什么?为父说这些不是向你要银子的。” 傅芷璇把银票塞进他的手里,抬眸浅笑道:“女儿不是这个意思。爹,我出嫁时,你心疼女儿,偷偷让母亲多塞了这一百两给女儿。女儿现在过得很好,这一百两请爹收回去。” 当年季父生病,花光了季家所有的积蓄,还变卖了不少祖产,季家因而落败。本来一场门当户对的婚事变成了低嫁,傅松源觉得亏欠了傅芷璇,怕她受苦,除了明面上的嫁妆跟大女儿一样外,还偷偷让辛氏给了傅芷璇一百两。 这也是傅芷璇后来开店的本钱之一。 听她这么说,傅松源的脸色变得好了一些,但仍拒绝收银票:“不行,这是你应得的,为父不能要。” 傅芷璇按住他的手:“爹,女儿现在不缺这一百两。你拿着别告诉娘,有个什么急事,手里有银子也好办事,不然你让女儿以后少回娘家,女儿怎么放心?” 万一父亲再次丢了差事,有这一百两,家里也能支撑一两年,父亲应该就不会急得生病了。 傅松源听她说得有理,想到家里现在的情况,在心里叹了口气,接过银子:“为父暂时收下,不过你若需要,告诉为父一声就是。” 她如何不知道如今不大太平,但那批粮食是她的命根子,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我明白,你快去叫马叔准备好,一会儿就出发。” 结果马车才驶入祥龙街,离客栈还有三条街的地方,他们就碰上了冯六。 冯六一身狼狈,额头上破了一角,血迹顺着额头往下淌,衣服上的口子从胸口一直蔓延到腹部,上面还有许多黑漆漆的印子。 看到这样的冯六,傅芷璇心底发沉,千防万防,事情还是朝着她最不愿意的方向发展了。 冯六还没说话,傅芷璇已经先一步开口问道:“客栈那边具体是什么情况,严掌柜可还好?” 冯六见她猜到了,也不废话,飞快地说道:“少夫人,不知是谁向流民泄露了咱们客栈藏着粮食的消息,一群流民把咱们客栈的门堵了,严掌柜已经派人报了官,他让我来通知少夫人一声。” 听到粮食暂时安全,傅芷璇焦急的心稍定,她攥紧袖子,思忖片刻,飞快地说:“马叔,你驾马车带冯六去衙门报案。冯六,你跟府衙说,不,去户部,告诉守门的,我们准备捐五百石粮给户部,让他们速速派人来维持秩序。” 闻言,小岚c马叔和冯六都倒抽了一口凉气,愣愣地看着她。 傅芷璇峨眉紧蹙,不耐地催促道:“快走,还愣着干什么!” 马叔这才如梦初醒,连忙一扬马鞭,催促着马车,飞快地往户部所在朱雀大街驶去。 等人跑得背影都不见了,小岚才回过神来,讶异地看着傅芷璇:“少夫人,真要把那么多粮食都捐出去啊?” 傅芷璇揉了揉额头,像是临时起意的模样般道:“不捐怎么办?这批流民明显是盯上咱们的粮食了。” 小岚果然信了,狠狠地骂道:“哪个杀千刀心肝都烂完了的家伙,把流民引到咱们的客栈。” 傅芷璇没说话,她心里也很好奇,究竟是谁这么针对她,是被她拒绝了粮商眼红抑或是其他人? 不管怎么说,这么多流民一起围攻客栈明目张胆的打劫要粮,肯定是早有预谋的事。她记得前世虽然也发生过抢劫的事,但都是人抢点东西就跑了,如此大规模的打劫还是头一回听说。 毕竟这些流民也只是普通的农民,而不是穷凶极恶的山贼匪类,打劫这种事,他们自己做得都心虚。尤其是京城里卧虎藏龙的太多了,不少店铺后面很可能会有不小的靠山,通常来说,这些流民也不敢太过放肆,否则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脑袋怎么丢的都不知道。 尤其是前几天对打劫安乡侯二小姐的几个流民实施了极刑,才刚杀鸡儆猴,就有这么多不怕死的又来,傅芷璇更相信,这事背后肯定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针对她。 罢了,这事以后有的是时间追究,当务之急是解决客栈的困境。 急匆匆地赶到客栈,远远的,傅芷璇就看见,客栈外面围了几十个初冬还穿着短衫的青壮年男子,正跟守在门口的镖师对峙。 附近的商家看到这一幕,生怕惹祸上身,纷纷闭门不出,只从门缝里探出一双双好奇又紧张的眸子,偌大的街上竟连路人都看不到一个。 因而傅芷璇主仆两人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这不,她才走到离客栈还有二三十丈的地方,一个拿起木棍,颧骨上有一条半指长的伤疤的男人走了过来,拦住了她们的去路:“这里不方便通行,你们绕那条路走。” 怕伤及无辜,看来这人还不是无药可救。傅芷璇抬眸直视着这男子道:“我夫家姓季,敢问这位小哥姓名?” 男人挠了挠头,竟露出与他的长相极不相符的羞涩表情,一瞬间就破坏掉了他先前给人的那种凶神恶煞的形象:“我我叫张柳,因为我家门外就种着一棵柳树。” 傅芷璇忍着笑道:“张柳,我就是这家客栈的东家,所以请让我过去。” 张柳傻眼了,没想到这位年轻漂亮的夫人才是那批粮食的主人,他愣了片刻,沉默地回到了队伍。 这一回去,就有人问他:“张柳,那两个女的是什么人?不是让你拦住她们吗?” 张柳看了眼前的黝黑男子一眼,闷闷地说:“史哥,她是客栈的东家。” 叫史哥的男子浓密的眉毛一耸,还没做出反应,傅芷璇已经走到了客栈门口,目光如炬,看向史哥。 史哥摸了摸鼻子,心叹晦气,不过事已至此,也不管她是不是娘们儿,填饱肚子最重要。 他再次强调自己的目的:“只要给我们粮食,我们就走,我可以给你写个欠条,以后会还你的。” 还?他们上哪儿还去?而且等严冬过去,这些人也是要回津江的,她还能追到津江不成? 要是把这口子一开,要不了一天,她这客栈的粮食就会被一搬而空。 傅芷璇的美目一一扫过眼前这几十人,目光沉静,里面似乎有无穷的力量,每个被她扫到的人都不自觉地避开了眼。 “我闺名傅芷璇,七年前嫁入季家,成亲当天夫君就参军去了,至今未归。只余我和婆婆c小姑子三个孤儿寡母艰难度日,这间客栈是我用我的嫁妆和开糕点铺子赚的钱开的,是我们母女三人赖以生存的根本。因担忧亏空血本无归,这七年来,我一日都不敢懈怠。” 这招动之以情多少还是有用的,看到好些兄弟惭愧地低下了头,史哥暗道不好,连忙打断了她的话:“我们说的是粮食,关这客栈什么事?” “我说的就是粮食。”傅芷璇顺势道,“这批粮食我从没打算卖掉赚钱,而是打算作为军需捐赠给户部。燕国安定,匹夫有责,我夫君在前线为国抛头颅洒热血,作为女子,我上不了战场,但也想为国c为他尽一份力,这批用尽我积蓄,连把客栈都抵押上的粮食就是我的心意。我希望像我夫君这样的战士们不要饿着肚子上战场保家卫国。” 她说得情深意切,不止令不少流民惭愧,连隔壁的许多商家都走了出来,甚至也有路人开始驻足。 见流民有所松动,傅芷璇再接再厉,继续道:“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就劳烦大家替我做一回搬运工,帮我把粮食运到户部,为表感激,我给大家一人五升粮作为工钱。” 此言一出,再也没人质疑她说谎了。 傅芷璇当然不是真心想让他们这群人做搬运工,这么多粮食上街,没有官府的人维持秩序,万一惹出了乱子怎么办? 她说这话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罢了,这些流民没有车,也没有工具,就是想替她搬运粮食,怎么也得花点时间准备。 这番动之以情c晓之以理,再许之以利果然有效,流民安静下来,纷纷期盼地望向史哥,就等他点头。 张柳第一个憋不住,耳根发红,小声说:“史哥,不用抢劫就有粮多好,咱们答应吧。” 史哥瞟了他一眼:“答应就答应,你小子脸红什么?” 见史哥松口,大家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张柳的嘴更是咧得老大。 突地,人群后方不知是谁扯了一嗓子:“她说谎,她男人立了大功,做了大官,不日就要回来了。她这是想骗我们去官府,让官府抓咱们呢!” 这话一出,刚平静下来的气氛再度剑拔弩张起来。 说得傅芷璇好像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恶事一般。 万氏似乎被她们说得有些松动,她看着傅芷璇,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半晌才说:“这这还是等文明回来再说吧。” 也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跟她一贯以来的慈爱和善婆婆形象一致。 颜氏冲季四嫂子得意地使了一记眼色,张嘴就来:“大嫂,咱们大家同出一脉,一个老祖宗传下来的,都是一家人,你家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大嫂你若觉得不好处理,这事就让我家那口子来评评理。他可是文明的亲堂叔,还做不了这个主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6.第八十六章 爱我就到晋江来找我, 么么哒 傅芷璇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和母亲哭红的双眼,心里发酸, 儿女都是债,他们做下的孽,却让两个老人左右为难。 不过这么轻易放过杨氏, 她着实不甘心, 更不放心。 季文明就要回来了, 这是一场关乎她能不能获得新生的硬仗, 万一杨氏再在背后捅她一刀, 腹背受敌, 她未必能像这一次这么幸运。 “我进去看看杨氏。”傅天意看了一眼傅芷璇阴沉沉的脸色,抓抓头, 颓废地站了起来。 其实杨氏早醒了, 听到脚步声, 一看是傅天意, 双手立即搭在腹部, 水眸盈光,柔柔地唤道:“夫君, 你可一定要救我们孩儿。” 傅天意按住额头, 不耐烦地说:“行了, 这里没外人,你不用再装腔作势。”夫妻这么多年, 谁还不知道对方是什么德行。 杨氏攥紧被子, 收起了泪, 瞧了一眼门口,低声问道:“你妹子呢?她松口了吗?” “没有,在堂屋里。”傅天意抬起头,恨恨地盯着她,“我说你是不是得了失心疯,就因为阿璇不肯卖粮给你妹夫,你就让人去挑唆流民抢她的粮。杨一梅,你的心肠也太毒了,那可是我的亲妹子。” 有了护身符,杨氏有恃无恐,嘴一扁,冷嘲热讽:“你当人家是亲妹子,人家可没当你是亲大哥,她发了那么大一笔横财,也没请你喝一口汤,你护着她有用吗?” 傅天意语结,生气地一拂袖:“我一个大男人可不靠女人吃饭。” 杨氏嘴一翘,似是要把这些年的不满全发泄出来:“不靠女人吃饭?那你靠谁吃饭?都快三十的人了,文不成,武不就,一天到晚呼朋引伴,吃喝玩乐,附庸风雅,装得一副风流名士样,结果胸无点墨,花了那么多银子,考了这么多年,连个秀才都没考上。我真是瞎了眼才嫁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男人,若非你不思进取,我犯得着扣扣索索,到处搜刮银子。” “你,你”傅天意气得脸色发青,扬起手,几次都要落到杨氏身上。 杨氏也不怯,她昂起头,挺起平坦的小腹:“你打啊,你打,打死我们娘俩算了,我们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傅天意性子本就不好,被她这么一激,顿时忘记了大夫的嘱托,蒲扇一样的巴掌重重地挥了过去。 “住手,住手,天意,你做什么,她还怀着孩子。”听到响动而来的辛氏连忙拦住了傅天意。 她瞅了一眼满脸讥诮刻薄的儿媳妇,不耐地劝道:“你也少说两句。” 但杨氏今儿个似乎是豁出去了,她倔强地抬起头,恨恨地盯着傅天意:“谁不想过好日子?谁想一个铜子掰成两半花,可这个家里,每年就那么点收入,你要读书,笔墨纸砚都要用好的,三个小姑子出嫁,每次都要掏光家里的银子,一个比一个花钱,家里一点结余都没有。等过几年公爹的差事也没了,一家人都靠那点田租过活?我的家汶长大了,该启蒙了,思雨两姐妹,过几年也该说亲事了,这哪一样不要银子?你这当爹的,都做过什么?几十岁的人了,往家里弄回过一个子儿吗?” 这话说得傅天意面红耳赤,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站在门口的傅松源听了,长长的叹了口气。 傅芷璇抬脚踏了进去,了然地说:“你是介怀出嫁时父亲给我的那一百两银子吧!” 同是出嫁女,杨氏对大姐就没那么大的怨言和恨意。 既已说破,杨氏索性破罐子破摔:“没错,一百两,那可是家里好几年的收成,公爹对你可真是大方。” 闻言,傅松源先是愕然,转而瞥了妻子一样,看到她目光中的错愕和后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己的妻子性子软,没什么心眼,媳妇又精明,几句话就把她的底给套了出来。 傅松源怎么也没想到祸根竟出在七年前的那一百两银子身上。他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那张一百两的银票,重重地拍到桌子上,声音苍老了十岁:“这是你妹子给我的,让我留着家里急用。” 看着这一百两,杨氏愣住了,她忽然不敢看傅芷璇的眼睛。 傅松源闭上眼,沉重地说:“分家吧,我和你母亲带着芷兰搬出去住,那二十多亩田分给你们,是租是卖都随你们,你们好自为之。” 傅天意听了急了,连忙说:“爹,我们错了,以后你说什么我们都听你的,你别分家。” 从没听说过哪家只有一个儿子还要分家的,传出去,他这一辈子都不用做人了。 杨氏也慌了,丈夫是个不成器的,家里就靠公爹支撑,要没了公爹压制,丈夫哪天出去一冲动,把田和房子卖了都可能,以后他们娘几个可怎么活。而且传出去,他们一家的名声都臭了,她自己不打紧,她的几个儿女以后可还要说亲,哪个好人家愿意跟这种家庭结亲。 “爹,儿媳错了,是儿媳错了,以后儿媳再也不敢了。” 傅松源没理会儿子和儿媳的劝说,折身,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外走去。 杨氏见了,慌了神,她看向傅芷璇:“阿璇,你劝劝公爹吧,他最疼你,你劝他,他一定听你的。” 见傅芷璇没动,杨氏咬住下唇,眼一闭,狠下心道:“其实,其实我也是受人指使。” 傅芷璇猛地抬头,惊讶地看着杨氏。 傅松源也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儿媳妇。 傅天意更是像找到了救星一样,拽着杨氏的袖子:“怎么回事?你快说,究竟是何人想害我们,是不是裘旺?” 杨氏垂下头,抿嘴摇头:“不是,是季四嫂子。” 原来杨氏有个手帕交赖氏也嫁进了季家,不过跟季文明他们这一支已经出五服了,只能算是同一宗。因为她嫁的丈夫在家排行老四,所以人称季四嫂子。 两人嫁人后,也偶有来往,半个月前,杨氏回娘家,恰好遇上赖氏也回娘家。两人凑在一起聊了一会儿,不知怎么的就说到了傅芷璇头上,赖氏言语中颇多妒忌不屑之意,这倒是跟杨氏不谋而合。 说着说着,这赖氏很是气愤,嫌傅芷璇抢了她的风头,气愤地掏出了十两银子,要杨氏这个当嫂子的想办法给傅芷璇一个好看。而且允诺,事成之后,再给她十两银子。 杨氏被白花花的银子迷花了眼。她倒是想拿嫂子的架子给傅芷璇看,可傅芷璇一个出嫁的小姑,又不跟她在一个锅里吃饭,她能奈傅芷璇何。 最后她干脆把这事托付给了人脉广的妹夫裘旺。 裘旺上回买粮不成,还碰了一鼻子的灰,心里正不爽,现在有人送银子上门让他教训傅芷璇一顿,他焉有不答应的道理,于是就想出了这么一条毒计。 傅芷璇暗笑,现在就心疼了,那以后还有的她心疼的呢。颜氏惯会得寸进尺,这一次轻易就得了天大的好处,保准要不了几天又会找上门。 万氏是这几年日子过得太舒适,忘了这个妯娌贪得无厌的性子了。 果然,那边,颜氏回去后,捧着银子又得意又嫉妒,逮着季二叔问:“当家的,你看看,一出手就是五十两,那边究竟得有多少的银子。” 季二叔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你管人家有多少银子呢!以后别没事总去西边要银子了。” 颜氏抖着手中的帕子,指着季二叔的额头:“你个傻老缺,我说你蠢不蠢?别忘了,这家业都是用傅芷璇那丫头的嫁妆置下的,你那侄儿好几年都没音讯了,我看是凶多吉少了。傅氏才多大年纪,她又没孩子,能给你侄子守一辈子吗?她一改嫁,这财产都还不都得带走,不知便宜哪个王八蛋去了!” 确实是这样。 见季二叔脸上露出松动的表情,颜氏又添了一把火:“傅氏要改嫁了,万氏和美瑜怎么办?这两人手无缚鸡之力,家无恒产,还不是得你这个好二叔照顾,我现在问他们要钱怎么啦?我占的是傅氏的便宜,拿回来的银子以后是给万氏养老的。说来说去,最后还不是万氏占了便宜。咱们家本就不宽裕,这几年文言要读书,更是捉襟见肘,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还不是想减轻你的负担。” 说罢,拿着帕子捂住眼睛嘤嘤呜呜地哭了起来。 季二叔叹了口气,按住老妻的肩,放软声音安慰道:“是我想岔了,不过我也是担心你在傅氏那里受了气,你以前不总是被她挤兑得下不来台吗?” 说到这个,颜氏忘记了哭泣,抬头不解地说:“傅氏那丫头今天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一直对我和颜悦色不说,还主动送了我一块这么好的布。你说她是不是知道咱们家文言要有出息了,所以故意想巴结我啊?” 季二叔哪知道侄媳妇在想什么,他敷衍地点了点头:“也许吧。” 当家的都这么说,肯定是这样。 这更加助长了颜氏的气焰,这不雨才刚停,她又抖着手绢,喜滋滋的往季文明家走去。 这一天傅芷璇刚好要出门,正巧在门口遇到了她。 两人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颜氏看傅芷璇态度跟上次一样好,更是有恃无恐了。 傅芷璇看出她眼底的得瑟和张狂,垂眸复又道:“二婶好久没来家里做客,可要多玩会儿,母亲想吃留香斋的水晶肘子,我待会带一个回来,二婶留下一起用了饭再回去吧。” 闻言,颜氏眼都直了。留香斋的水晶肘子肥而不腻c色泽鲜亮c浓香怡人c酥烂可口,关键是那价格也很可观,一只肘子就要五两银子,颜氏这辈子只在张大善人八十岁的寿宴上尝过一回,那滋味真是让人念念不忘。 同样姓季,这万氏的日子咋过得就这么滋润呢? 颜氏这次本打算就要十两银子的,踏进门口就改了主意,万氏的日子如此舒坦,也该让大家跟着一起享享福不是,别的不说,就她公公寿辰也应该每桌都有一盘水晶肘子才是。 “什么?你要一百两?我哪有这么多银子给你!” 颜氏的这次狮子大张口真的吓到了万氏,她气得脸色通红,胸口一伏一伏的。 颜氏看了也不当回事,大咧咧地说:“哪是要,我是借,以后会还的,这不是要到公爹七十寿辰了吗?读书人那咋说的,哦,我记起来了,人生古来七十稀,公爹这是高寿,稀奇着呢,咱们当然要给他办得风风光光的,不然说出去可是打咱们姓季的脸,嫂子你说是不是? 万氏气得胸口疼,这颜氏真不要脸,说是借,就她家的穷样,借也不过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真亏她说得出口。 “弟妹,一百两太多了,我们家最近手头也比较紧。”念着大伯是族长,万氏也没把话说绝。 颜氏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那嫂子是准备借多少给我们?” “二三十两吧。”万氏本想说二十两的,但看颜氏那黑漆漆的脸,立即改了口。 “三十两,你打发叫花子啊。嫂子,公爹可是你的亲大伯,自从大哥走后,他可有亏待你的地方?他现在好不容易祝一次寿,想稍微办得体面一点,你却推三阻四的,以后到了地下,好意思见大哥吗?哎,公爹啊,都是儿媳无能,没办法给你”颜氏捂住脸,嘤嘤呜呜地哭了起来。 万氏又气又无奈,她攥紧袖口,叹气道:“那我再加点,五十两行了吧!” 五十两也不错,比她最初的预期可是多了整整四十两。 颜氏强忍着内心的欢喜,勉勉强强地应了:“算了,五十两就五十两,我再找旁的几个弟妹嫂子帮帮忙。” 万氏心里松了口气,连忙招呼如意去账上取银子。 没过几息功夫,如意面色怪怪地回来了。 万氏看着她空空的手心,问道:“银子呢?” 如意瞥了她一眼,小声说:“账上就只有二十两银子了。” “才二十两?怎么可能。”万氏不管事,这些年来,她缺什么了说一声,第二天傅芷璇就会把东西送到她房里。所以她从没有想过自家的账上会只有二十两银子。 如意缩了缩脖子,吞吞吐吐地说:“听说前两天少夫人取了两百两,捐给了庆云寺做香油钱。” “没错,前天我跟嫂子一起去的庆云寺,嫂子为了给大哥祈福,请菩萨保佑大哥平安归来,所以捐了两百两。”季美瑜在一旁插嘴道。 听了女儿的话,原本怒火中烧的万氏突地就没了脾气。她就文明一个儿子,下半辈子可就靠儿子了,儿媳妇想着儿子,在他身上花再多的钱,她都没意见。不过两百两还是太多了一点,下次可以让儿媳妇少捐点。 她没意见了可不代表颜氏没有。 这季文明家的好生奢侈,捐个香油钱都是两百两,结果对穷亲戚却一毛不拔,真真是气人。 颜氏把后牙槽咬得咯吱咯吱作响,酸溜溜地说:“嫂子可真大方,一年孝敬菩萨都好几百两吧,可怜我公爹,都七十岁了,大活人一个还比不上那尊泥塑的。” 这话说得万氏不高兴了,她拜佛怎么了?佛祖保佑了她儿平安富贵,颜氏站在这里说菩萨是泥塑的,万一惹恼了菩萨怎么办? “弟妹可不能这么说,菩萨他老人家心善着呢,一心向佛这日子怎么都不会差的。那等不敬神明,出言不逊的,没了佛祖庇护家宅不宁,子孙无息” 这话含沙射影的意味太浓,颜氏本是又妒又恨,还听万氏这样诅咒自家“家宅不宁,子孙无息”,顿时也火了,上前攥着万氏的领子就问:“你什么意思?咒我家文言啊” 万氏养尊处优了这么些年,身体虚飘飘的,被颜氏一拽,头一歪,磕到了旁边的香炉上。 血珠顺着她的鬓发往下滚,季美瑜吓得捂嘴尖叫:“娘,娘,快去请大夫,救救我娘” 颜氏一看万氏躺在那儿昏迷不醒,心里直叹晦气,她不过拽了她一下而已,这人就给她装死,不行,待会儿傅芷璇回来了,她肯定讨不了好,说不定,傅芷璇还会让她赔钱,更甚者拉她去见官。 想到这里,颜氏也扑通一声,狠狠摔在地上,抱着头,痛苦流涕:“哎哟,我的头好晕,我的腰好痛,啊,痛死我了,谋杀啊” 偌大的季家顿时热闹成了菜市场。 季美瑜手足无措地看着这场闹剧,脚一跺,叫如意:“你快去叫嫂子回来。” 严掌柜在京城做了二三十年掌柜,结交的人物囊括三教九流,他的信息甚至比傅芷璇所知还要全面和及时。 这不,没几日,严掌柜就给傅芷璇带来了准确的消息。 “少夫人,户部常年寅吃卯粮,压根拿不出赈济流民的银子,现已开始向大户人家募捐。不过效果并不好,据说大部分官员豪绅富户都只意思意思的捐了一二十两了事。这点银子对数量庞大的流民不过是杯水车薪,听说户部范大人的头都快急白了。” 对此傅芷璇并不意外,没有好处的事,谁舍得大笔大笔的撒银子,毕竟就是大户人家,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严叔,你这几天盯紧点,有消息再来告诉我。” 严掌柜有些意外:“少夫人还不准备赠粮?” 傅芷璇按住额头:“不急,再等几日。” 自古以来雪中送炭都比锦上添花更让人感激和珍惜。目前得了这批募捐,户部还能撑几日,现在送粮固然能得到范大人的感激,但远远达不到傅芷璇想要的效果。 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严叔也没有多劝,只说:“好,那我明日再来给你汇报情况。” 傅芷璇颔首:“麻烦严叔了,对了,客栈那边,你再去镖局聘几个好手,日夜守在那儿,直到我们把粮送出去为止。” “好,我这就去办。”粮食放在那儿,严掌柜也不放心。 傅芷璇把他送出了门,回头,走到门边时,眼角的余光突然扫到季美瑜站在鬼鬼祟祟地躲在门边,她趁着马叔茅房的功夫,一溜烟地跑出了门。 外面这么乱,她偷跑出去做什么? 傅芷璇这才想起,最近一段时间,季美瑜似乎没怎么粘着她了。 她回头问小岚:“知道美瑜最近在做什么吗?” 小岚摇头,圆圆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奇怪,小姐好几日没来找少夫人了。” 以前用过晚膳,季美瑜可是经常跑到傅芷璇房里听她说外面的事情消磨时间,往往要到睡觉才回自己的屋。 看来不是她多疑,季美瑜确实有事情瞒着他们。 傅芷璇抬脚出了门,跟了上去。没走出几步,就在小巷的拐角处看到了季美瑜,她双手握着一根白玉簪,脸上布满了红晕,眼神娇娇怯怯地看着对面那男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7.第八十七章 爱我就到晋江来找我, 么么哒  人群中突然冒出来的这一道声音, 更让傅芷璇确认了她的猜测。 她昂起头, 想要找出这人,但这人狡猾得很, 冒了一嗓子又藏了回去。 看着重新躁动起来的流民, 傅芷璇眉一扬, 拔高音量,厉声怒骂道:“这些魑魅魍魉也只敢躲在阴影里蝇营狗苟, 耍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男儿只手把吴钩,誉满封得万户侯, 我夫君浴血奋战,建功立业, 封官获爵亦是理所应当, 我傅氏苦心经营, 守信讲义, 财物取之有道, 问心无愧, 何须怕尔等藏头露尾包藏祸心之辈?” 她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还真把史哥一行给震住了, 尤其是张柳,涨红着脸, 把木棍往地上一掷, 倔着头:“史哥, 我不干了。” 这不是添乱吗?史哥气结, 这个二愣子,一个女人几句话就把他给忽悠住了。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本来流民就松散如一摊散沙的流民被张柳这么一闹,不少人都开始打退堂鼓,毕竟这些人一个月前都还只是最淳朴的农民,之所以会做出这种事,一半是受人蛊惑,一半是被逼无奈。 傅芷璇瞧了,感激地看了张柳一眼,看得张柳黝黑的脸红成一团,眼神闪烁,不敢直视傅芷璇姣好的容颜。 “张柳,我这客栈还缺一名伙计,你可愿意?” 谁也没料到,傅芷璇会提出这么一个突兀的提议。 张柳更是受宠若惊,忙不迭地说:“愿愿意,我愿意!” 傅芷璇侧头看向严掌柜道:“你跟他讲一下伙计的待遇,顺便把契约也拟好了给他。” 严掌柜会意,飞快地说道:“我们这儿的伙计,每月五百文钱,管吃管住,你主要的工作是劈柴和挑炭挑水,若无异议,请在这张契书上画押。” 白纸黑字,写得一目了然,张柳不识字,但史哥以前上过几天私塾,他扫了一眼,点了点头确认这契约没任何的问题。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纷纷艳羡地看着张柳,这小子还真是走了狗屎运,竟找到了如此好的活儿。 五百一文,就现在这么高的粮价,也能买差不多二十升粮食,有了这笔稳定的收入,家里人凑合凑合,熬过这个严冬也不是太难的事。哪像他们吃了下顿没下顿,即便熬过了这个冬天,到明年粮食成熟丰收时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一家老小都只能啃草根吃野菜。 几个脸皮厚的家伙渴盼地看着傅芷璇:?蛉耍恪忝钦舛谷比寺穑俊?br /> 有了开头,其他人也生怕好差事落不到自己头上,纷纷拥上前,七嘴八舌地说:?蛉耍遥伊ζ蟪缘蒙佟!?br /> ?蛉耍沂枪露桓鋈顺员ト也欢觯也灰で灰艹怨茏【托校 ?br /> 场面瞬间急转直下,围观的路人和附近的商家都被这戏剧性的一幕给惊呆了,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一幕。 这招分而划之还真是有效,傅芷璇提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下来,目光掠过人群,诚恳地说:“你们大家都看到了,我这店只有这么多,哪要得了那么多人,顶多只能再要两三人。” 闻言,大家先是失望,随后又振奋起来,目光火热地盯着傅芷璇。 两三个名额总比一个都不要的强,这总归是一个机会。 流民们入城以来也不是没想找个活干养活一家老小,无奈,大部分铺子上的人手都够了,即便还差人,也有七大姑八大姨的关系户顶上,哪轮得上他们这些外地人。 被几十双眼睛盯着,饶是镇定如傅芷璇也有些不自在,她清咳了两声,道:“我需要一个会厨艺的,还要一个力气大,最好会一点功夫的,最后还要一个会驾车的,符合条件的站到右边。” “等等,听说你们这里有流民闹事,给我抓起来!”突然,一道洪亮的声音在左侧响起。 傅芷璇回头就看到一群别着大刀的衙役匆匆赶来,把史哥等人团团围住。 面对寒光凛凛的大刀,史哥面沉如水,张柳胆子小,一屁股坐到地上,喃喃自语:“完了,完了,完了”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无不沮丧地抱着头,恨不得找个地方藏起来,倒是四周的商户明显松了一口气。 虽说傅芷璇刚才已经安抚住了这批流民,但谁知道待会儿若是不让他们满意,他们会做出什么来。 局势被控制住,户部尚书范嘉义从衙役中走了出来,声若洪钟:“听说你要捐五百石粮食?” 他就是为了这五百石粮食而来。 最近范嘉义的日子用水深火热来形容也不为过,估计说出来都没人信,他堂堂一部之首,竟然掏银子都买不到粮。 粮商们之所以不愿意卖粮给他,主要是价格不好定,卖贵了肯定惹户部的老爷们不高兴,可卖低了,商人又赚不了多少钱,亏本的买卖谁愿意做? 所以凡是遇到户部去买粮,粮商们无不统一口径,都没说没多少粮食了,只卖极少的一部分给户部,搞得好几天了,户部总共才买到了几百石粮食。 因此这次一听说有人愿意一口气捐赠五百石粮食,范嘉义也顾不得他二品大员的身份,兴冲冲地带着衙役跑了过来。 傅芷璇朝他福了福身,肯定地说:“没错,大人,民妇愿意捐赠五百石粮食作为军需。另外还余三百石粮,民妇用做施粥之用,明日就到城外施粥,日施一千碗,直至粮尽。” “好,好,很好!”范嘉义激动得连说了三个“好”字,看傅芷璇的眼神更是充满了激赏。 傅芷璇垂眸:“当不得大人赞赏,国之兴亡,妇人亦有责!” “好个巾帼不让须眉!”范嘉义鼓掌。 他这直白的夸张让傅芷璇颇不好意思,她抬起羞赧的脸,恭敬地说:“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她一口气捐了几千两银子的粮食,范嘉义焉有不答应的,他走到几丈远的空地上,傅芷璇连忙走过去。 也不知她说了什么,范嘉义的脸色先是震怒,随后又变得复杂难辨,最后竟指着傅芷璇一副不知该怎么说的样子。 等两人回来时,范嘉义的脸上已经挂上了笑容,他的随从好奇地瞥了一脸沉静的傅芷璇一眼,也不知这妇人说了什么,竟能让大人乐开怀,真的难得。 范嘉义负手假咳了一声,朝傅芷璇拱了拱手:?蛉烁咭澹竟8行荒恪!?br /> 说完,他转身扫了史哥一行,褐眼一眯,冷然道:“都抓起来,送到京兆府!” 闻声,好几个胆小的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见状,傅芷璇看向范嘉义福身道:“大人,民妇有一言,这些流民不过是受人蛊惑才会来抢粮,念在他们只是从犯,良心未泯,还未酿成大祸的份上,请大人从轻处罚。” 史哥头骤然一抬,难以置信地看着傅芷璇,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牙尖嘴利,诡计百出的女人会在这时候替他们说话。 范嘉义用探究的眼神瞥了傅芷璇一眼:“你是说这事还有主谋?可有证据?” 张柳趁机推了推史哥,史哥思忖片刻,头猛地一抬,飞快地扫过人群,找了一圈,却没找到人,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傅芷璇从史哥的神色中猜到了一二,她心知,刚才喊话那人只怕已经趁乱溜了。 果不其然,史哥红得像野兽一样眼睛中迸发出凶狠的光芒:“没错,是有人告诉我们今天京兆府的衙役都出城监督大家砍树建房子去了。” “人呢?”范嘉义心里其实已经相信了五分,不过凡事要讲证据。 史哥抿唇不语。 突地,背后一道声音传来:“你们是在找他吗?” “不可能,这关你嫂子什么事,肯定是裘旺那家伙诬赖你嫂子的。”傅天意下意识地出声反驳。 心虚的杨氏听到这话,也反应过来,讪讪地笑了:“是啊,阿璇你开玩笑的吧,这关我一个妇道人家什么事,我也不认识那些流民混混。” 傅芷璇漆黑的眼珠子定定地看着她,勾唇冷笑道:“希望府衙的大人们找来时,你也能如此这么说。” 杨氏的眼眶中浮现出迟疑之色,她拿不准傅芷璇是不是诈她,不过一想到她刚才竟提到了裘旺,杨氏便对她的话信了三分,惊疑不定地问道:“这这关衙门什么事?” 傅芷璇瞥了她一眼,故意恐吓她:“我把客栈里的粮食都捐给了户部,这批粮食现如今可是朝廷的,你说关不关衙门的事?” “不可能,你说谎。”杨氏骤然瞪大眼,以己度人,又不是富得流油的人家,谁舍得把好几千两银子就这么撒出去。 就连傅天意也很诧异,复问道:“你真把粮食都捐了?” 她不是连便宜两文钱都不肯卖的吗?这妹子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傅芷璇纤长的睫毛眨了眨,眼睛里挤出一层湿意,无奈又沉痛地说:“不捐怎么办?流民拿着木棍铁锹堵住了客栈,昨天京兆府的捕快大人们大多?娓笕顺龀侨チ耍乙唤楦救耍夭蛔x甘巢凰担夷强驼灰不岜凰歉鹆耍蝗缢餍园颜饬甘尘璩鋈ィ么跄鼙】驼弧!?br /> 听完,一家人都沉默了,是啊,那种情况,她不捐粮食又能怎么办? 傅松源一脸沉痛,却还是安抚她:“阿璇,你做得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人好好的,以后何愁挣不了银子。” 辛氏听了,双手合十:“菩萨保佑我儿平安。” 然后又拽着傅芷璇的袖子,旧事重提:“这世道实在是太艰险了,阿璇,听娘的,把客栈关了吧。” “娘,不是世道艰险,而是人心险恶。”傅芷璇瞥了还没从这巨大消息中回过神的杨氏一眼,意有所指地说,“不过娘也不用担心,善恶终有报,衙门的大人们会还女儿一个公道的。” 杨氏眉心一跳,猛然回过神来,脸色惨白地看着傅芷璇,嘴哆嗦了好几下,还是没问出口。 她不怕傅芷璇,她怕衙门,这要真沾惹上官司,她就完了。 杨氏也不傻,朝廷得了傅芷璇这么大个好处,肯定会偏帮她,一定会把这事追查到底,裘旺这员外郎家管事的身份估计也摆不平这事。 这可如何是好?早知道就不做这事了,哎,谁知道傅芷璇这死丫头这么舍得,那么多粮食说捐就捐。 杨氏到底没见过大场面,被傅芷璇这么一吓,脸上就露出了破绽。 这下别说傅松源,就连傅天意也看出来了,妹子没撒谎,妻子确实掺和了此事。 他又怒又气,扬手就给了杨氏两巴掌,打得杨氏脸肿得老高。 杨氏先是一愣,紧接着捂住脸,放声大哭起来:?蚓掖砹耍掖砹耍闳牧宋艺庖换匕桑闳牧宋艺庖换匕桑乙院笤僖膊桓伊恕?br /> 傅天意指着她的鼻子:“你这毒妇,竟害到家里人头上了,我留你不得!” 说罢,又踢了杨氏两脚。 杨氏抱着紫青的胳膊,不住地哭:“我知道错了,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傅天意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抬脚又要踢她。 “够了!”傅松源不悦地拧紧眉,叫住了他。 傅天意讪讪地收回了腿,目光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傅芷璇,嘴角一撇,不大甘愿地说:“爹,杨氏做下这等事,都是儿子教妻不严,定要好好惩处她才是,哪能这么轻易就放过她。” 傅芷璇有些意外地看着她这个大哥。他嘴上是在斥责杨氏,不过话里话外维护的意思不要太明显,她以前倒不知道这位大哥如此会说话。 相比见官判刑,区区几耳光,几脚又算得了什么。 傅天意想把这事定义在家事里,傅芷璇能看明白,傅松源更是清楚,他失望地看了儿子一眼,回头看向傅芷璇:“你怎么说?” 傅芷璇一脸为难:“父亲,这可不是女儿说了算。唆使教导流民滋事寻衅,在这关头可不是小事,朝廷正想杀鸡儆猴抓典型,昨天的事闹大了,流民们都被关了起来,还有那个混混侯三也招了。府丞大人今儿在堂上说,要严查,女儿只是一介妇人,哪能左右朝廷命官的决定。” 听到这里,杨氏腿一软,坐在地上,哀哀戚戚地看着傅天意:?蚓掖砹恕?br /> “够了!”傅天意没功夫听她认错,他这妹子油盐不进,认错有什么用。 叹了口气,傅天意红着脸看向傅芷璇,支支吾吾地说:“阿璇,你能不能向府丞大人求个情,别再追究你嫂子了。你放心,我会好好教训她一顿,让她像你赔罪的。” 见傅芷璇不吱声,傅天意苦笑了一下,哀求道:“阿璇,你就当是帮帮家汶他们三姐弟吧,若是有个服刑的娘,他们这一辈子还有什么前途。” 祖上有作奸犯科之辈,不能参加科举,以后说亲也会遭人嫌弃,他这三个儿女算是全毁了。 听到这里,就连傅松源也不吭声了,他固然疼爱女儿,可也疼爱三个孙子孙女,又怎忍心毁了他们的前途。 辛氏更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傅芷璇的胳膊,苦苦劝道:“阿璇,就算了吧,以后娘会看好杨氏的” 只是任凭母亲和兄长怎么哀求,傅芷璇都不为所动,她的心早在那场大火中烧成了金刚铁柱一般。杨氏屡屡打她的主意,这一次不把她彻底打趴下,说不准这人什么时候又会生出歪念邪思,这次歪打正着没有坏她的事,下次呢? 杨氏眼中渐渐浮现出绝望之色,若是被衙门抓了去,判了刑,她还怎么活,不如死了算了。 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杨氏突地一头撞向旁边的柱子。 “一梅!”傅天意离得近,连忙拦住了她。 杨氏一把扑进他的怀里,哭得肝肠寸断:?蚓艺娴闹来砹耍掖砹恕?br />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这话不是没有道理。平时强硬c跋扈的杨氏这么一哭,又是多年夫妻,傅天意的心不自觉地软了起来,伸手安抚地轻拍杨氏的背:“我知道,我知道” 傅芷璇嘴角讥诮地看着这一幕,男人可真是奇怪的物种,说绝情吧也绝情,说有情吧也有情,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要我向府丞大人求情也可以,大哥你写一封休书。”傅芷璇冷漠地打断了这对夫妻的深情相拥。 傅天意一脸愕然,杨氏更是惊得忘记了哭泣。 从未听说哪家已经出嫁的小姑子要求兄长休妻的,这提议也太离谱了。 却不料傅松源突然开了口,一锤定音:“我傅家容不得这等心思歹毒之人,念在你是家汶他们生母的份上,我就不把你送官了,你回杨家吧。” 杨氏惊得身子一抖,摇摇欲坠:“公爹,公爹,儿媳错了,你就饶了儿媳一回吧” 傅天意也跟着说:“父亲,家汶他们不能没有母亲,看在他们三姐弟的份上,你就饶杨氏这一梅” 杨氏突然抱住肚子坐在地上不停地哀嚎:“痛,好痛,我的肚子好痛” 傅天意看她的神情不似作伪,连忙叫道:“快,快去请大夫。” 没多久大夫就来了,结果却打了傅芷璇一个措手不及:“这位夫人应是有喜了,月份还小,她有滑胎的倾向,我给开点保胎的药,这几日让病人卧床休息,禁止大喜大悲。” “可你二婶也太贪心了,一张嘴就是五十两。”万氏忍不住抱怨,真是心疼死她了。 傅芷璇暗笑,现在就心疼了,那以后还有的她心疼的呢。颜氏惯会得寸进尺,这一次轻易就得了天大的好处,保准要不了几天又会找。 万氏是这几年日子过得太舒适,忘了这个妯娌贪得无厌的性子了。 果然,那边,颜氏回去后,捧着银子又得意又嫉妒,逮着季二叔问:“当家的,你看看,一出手就是五十两,那边究竟得有多少的银子。” 季二叔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你管人家有多少银子呢!以后别没事总去西边要银子了。” 颜氏抖着手中的帕子,指着季二叔的额头:“你个傻老缺,我说你蠢不蠢?别忘了,这家业都是用傅芷璇那丫头的嫁妆置下的,你那侄儿好几年都没音讯了,我看是凶多吉少了。傅氏才多大年纪,她又没孩子,能给你侄子守一辈子吗?她一改嫁,这财产都还不都得带走,不知便宜哪个王八蛋去了!” 确实是这样。 见季二叔脸上露出松动的表情,颜氏又添了一把火:“傅氏要改嫁了,万氏和美瑜怎么办?这两人手无缚鸡之力,家无恒产,还不是得你这个好二叔照顾,我现在问他们要钱怎么啦?我占的是傅氏的便宜,拿回来的银子以后是给万氏养老的。说来说去,最后还不是万氏占了便宜。咱们家本就不宽裕,这几年文言要读书,更是捉襟见肘,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还不是想减轻你的负担。” 说罢,拿着帕子捂住眼睛嘤嘤呜呜地哭了起来。 季二叔叹了口气,按住老妻的肩,放软声音安慰道:“是我想岔了,不过我也是担心你在傅氏那里受了气,你以前不总是被她挤兑得下不来台吗?” 说到这个,颜氏忘记了哭泣,抬头不解地说:“傅氏那丫头今天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一直对我和颜悦色不说,还主动送了我一块这么好的布。你说她是不是知道咱们家文言要有出息了,所以故意想巴结我啊?” 季二叔哪知道侄媳妇在想什么,他敷衍地点了点头:“也许吧。” 当家的都这么说,肯定是这样。 这更加助长了颜氏的气焰,这不雨才刚停,她又抖着手绢,喜滋滋的往季文明家走去。 这一天傅芷璇刚好要出门,正巧在门口遇到了她。 两人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颜氏看傅芷璇态度跟上次一样好,更是有恃无恐了。 傅芷璇看出她眼底的得瑟和张狂,垂眸复又道:“二婶好久没来家里做客,可要多玩会儿,母亲想吃留香斋的水晶肘子,我待会带一个回来,二婶留下一起用了饭再回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8.第八十八章 爱我就到晋江来找我, 么么哒 万氏闻言也目露惶恐之色,惴惴不安地看着傅芷璇,生怕她连累了自己的儿子。 其他人也纷纷退开, 一副视她为洪水猛兽, 恨不得跟她撇清干系的模样。 颜氏见了, 嘴一撇:“说这些作甚,赶紧休了她了事, 以后她就不是咱们季家的人了,官府来拿人也不关咱们季家的事。” 季二叔听了觉得言之有理,连忙催促四叔公:“快点,快点” 四叔公人老眼花,提笔都抖, 被他这么一催, 笔头一歪, 直接滑到“休妻书”三个大字上,这张纸彻底报废。偏偏这满院子的人, 就只有四叔公学识最好, 读了好些年私塾, 其他人大字都不识几个, 更别提手书了。 “换换一张,莫催”四叔公不高兴地瞪了季二叔一眼。 季二叔连忙噤了声, 站在一旁重新递了一张白纸上去, 再不敢多嘴。 被他这一打岔, 浪费了不少时间, 等四叔公重新慢条斯理地写下“休妻书”时,门口已经响起了衙门的铜锣鼓声,声声入耳,在悠长的巷子中传得老远。 伴随着鼓声的似乎还有时断时续的鞭炮声,季二叔听了总觉得不对劲儿,他抓住文福问道:“官府过来找你文明家的嫂子做什么?” 文福无辜地摆了摆脑袋:“二叔,我我也不知道,就是远远地看见差爷们在问巷子口摆摊卖拨浪鼓的庆大爷傅文明家的嫂子在什么地方,我就急急忙忙跑来告诉你了。” 蠢货,也不知道上去问清楚!季二叔在心头暗骂了一句。 旁边的颜氏看他神色不虞,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衣摆,提醒道:“当家的,四叔的休书快写好了,就等你的族长印鉴呢。” 季二叔回过神来看向石桌上字迹工整的休书,心想,开弓没有回头箭,趁着他爹还没回来,赶紧把这事给办了,免得节外生枝。 他连忙从怀里掏出偷偷从他爹房里拿出的族长印鉴,沾上红泥,重重地按在白纸下方。 “成了。”颜氏喜形于色,没了傅芷璇,她以后打秋风也容易多了,就万氏那副好面子的忸怩样,要拿捏她还不容易。 颜氏拿起这张纸,轻轻抖了一下,得意地瞥了万氏一眼,轻扬着纸张,笑道:“好侄儿媳,不对,傅氏,拿去吧。” 傅芷璇冷眼看着她小人得志的模样,不为所动,只是用一张沉静的眸子扫过在座的诸位,把每个人长相都记在心里。 颜氏见她不动,趾高气扬地哼了一声:“怎么?知道咱们家文明有出息了,所以想赖着不走了?” 本来还觉得有些不妥的万氏一听这话,连忙垂下眉,攥紧手帕,退了回去,静默不语。 傅芷璇走过去,伸出纤长白如玉的食指轻轻弹了一下这张墨迹未干的纸,笑了:“这理由还真是充分!” “傅氏,你”颜氏的话还未说完,突地看到门口闯入一队别着明晃晃大刀的衙役,颜氏吓得手一抖,休书掉到了地上,她也顾不得去捡,忙不迭地说,“大人,大人,我们家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要抓就抓她一个人,真的,休书就在这里,她已经不是咱们季家的人了。” 生怕来人不信,颜氏手忙脚乱地蹲下身,拾起休书,双手高举,递到为首的人面前。 来人听了一头雾水:“休书?什么休书?” 颜氏一怔,瞧这位官爷脸上似乎带着笑,比她寻常看到的官爷和善多了,胆子也大了些,指着傅芷璇说:“就是” 不等她把话说完,季二叔已经上前拦住了她,把她拉到后面,然后一拱手,客客气气地说:“这位大人,你们这是” 官差没闲工夫跟他扯,扭头四顾了一圈,问道:“谁是傅芷璇?” 季二叔只得讪讪地住了嘴。 傅芷璇已经瞧出,这位官爷穿的衣服与京兆府衙役们穿的服饰颜色不同,她心里有谱了,上前福身道:“正是民妇。” 官差看到她,脸上忽地露出了笑容,和和气气地说:“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夫人仗义疏财,忠贞爱国,心怀天下,堪为天?酥#噬咸胤夥蛉宋钠汾久蛉耍5徒鸢倭剑 ?br /> 说完,一挥手,后头的衙役立即捧着绣着大红色艳丽牡丹的锦服呈了上来,旁边一个托盘里则呈着由官府颁发的文书,最后一个托盘里是十个黄橙橙的金。 扑通一声,颜氏吓得腿软,重重地跌坐在地上,手上的那张休书上鲜红色的印鉴似乎都化成了一个个讽刺的笑脸,在嘲笑她的无知与愚蠢。 她觉得头晕目眩,感觉整个人似乎都软成了一摊泥,动弹不得,她不得不伸出手向丈夫求助:“当家的” 可这会儿谁还有功夫搭理她。 季二叔真是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惊得说不出话来。就连活久见的四叔公也张大嘴,露出光秃秃的牙龈,含糊不清地问道:“这这怎么回事?” 女人们就更别提了,被煽动而来的妇人个个肠子都悔青了,面色不安地看着傅芷璇,生怕她秋后算账。 至于始作俑者万氏更是面如土色,惶惶不安地觊向季四嫂子。倒是季四嫂子还能沉得住气来,伸出右手轻轻捏了一下万氏的手,这似乎给了万氏无限的勇气,她张了张嘴,干巴巴地说:“阿璇,恭喜你,你真是好样的,文明娶了你,真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气。” 赫然忘了,前不久是谁默许纵然族里休掉这个她瞧不上的儿媳妇。 傅芷璇没搭理她,又冲那官爷福了福身:“民妇谢过皇上,诸位大人。” 说完,接过了诰命服和文书,却又把金子推了出去:“皇恩浩荡,民妇无以为报,这一百两金子民妇愿意捐出去给流民施粥添饭,为灾民尽一份绵薄之力。” 果然是个知情达理的仗义女子,为首的那位官爷黝黑的脸上闪过一抹笑,语气也真诚了许多:?蛉烁咭澹鹿倌嘶p壳謇羲局魇拢洞笕颂匾庵龈老鹿傧蚍蛉宋屎谩!?br /> 堂堂户部尚书哪记得她这种名不经传的小人物,只怕是她不贪这一百两金子入了这位主事大人的眼,傅芷璇更客气了:“劳烦大人惦记了。”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这位主食笑吟吟地拱手道:?蛉耍鹿倩褂泄裨谏恚娲恰!?br />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瞥了一眼神色不宁的季家人,故意拔高音量道:“若夫人有用得着下官的地方,夫人尽管差人到户部说一声就是。” 这是故意给她打气呢。?喾甑娜硕寄芊鏊话眩弟畦闹懈屑ぃナ椎溃骸岸嘈淮笕恕!?br /> 直到她把这位主事大人送出了门外,傻愣了大半天的季家人终于回过神来,蜂拥了上来。 小岚捧着冒着热气的瓷碗轻轻推开门,走进内室,放在旁边的矮几上,小心地掀开暗红色的纱幔,低声唤道:“少夫人,该吃药了。” 朱红色的架子床上躺着一个肌白如玉的女子,但此刻,她峨眉紧蹙,额头上渗出一层薄薄的汗渍,殷红的唇轻轻翕动了几下,面色痛苦,小岚俯耳过去,半天才听清楚一个“火”字。 又梦魇了,叹了口气,小岚又轻声唤道:“少夫人,醒醒,醒醒” 在她不停歇的轻唤下,傅芷璇终于醒了,她睁开眼,望着头顶熟悉的帐幔,脑子发胀,颇有些分不清今夕是何夕的感觉。 过了好半晌傅芷璇才回过神来,幽幽地说:“小岚,我怎么啦?” “少夫人,你又梦魇了,等这雨停了,咱们去庙里拜拜吧,听说城外的庆云寺最灵验了。”小岚私心里觉得少夫人这是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不然也不会自五天前落水后,就一直睡得不踏实,整夜整夜地做噩梦。这样?ィ褪翘艘渤圆幌 ?br /> 傅芷璇弯起嘴角,呢喃道:“是该去拜拜!”老天爷送她这么个大礼,她不去感谢?挡还ァ?br /> 小岚听了很高兴,捧着药递到她嘴边:“少夫人,药快凉了,先喝药吧。” 傅芷璇摆手:“我自己来。” 她挣扎着坐了起来,接过小岚手里的汤药,仰头一口喝尽。 小岚接过一滴都不剩的碗,很是意外,少夫人最怕苦,每次喝药都要她劝好久,而这一碗药,她闻着就难受,少夫人却眉都不眨就喝完了。 傅芷璇看着小岚,这丫头还是这么单纯,什么都写在脸上,所以才会被钱珍珍抓了小辫子,赶出了季家。不过也好,总比跟着她丢掉了性命的强。 想到最后这偌大的季家竟只有这个小丫头替自己不平,对自己不离不弃,傅芷璇的心里就升起一股柔软的情绪,这一次她一定要改下她和小岚的命运。 傅芷璇伸出手说:“小岚,扶我起来梳妆换衣。” “外面下着雨,少夫人这是要出门吗?”小岚不赞同地看着傅芷璇,病了这么多天,少夫人的身体才好一些,万一淋了雨又反复了怎么办。 傅芷璇轻抚着长袖的褶皱,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缓缓说:“我已经好几天没给母亲请安了。” “老夫人已经吩咐了,让你好好养病,这几天就不用去请安了。”小岚一边转述老夫人那边传来的话,一边感慨道,“咱们老夫人是个厚道仁慈的,这几日都在小佛堂里替少夫人祈福呢!” 闻言,傅芷璇轻轻扯了一下嘴角,在小岚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一个讥嘲的笑。似乎前世也有这么一出,她那时候也跟小岚一样天真,被万氏的虚情假意蒙了眼,以为婆母担心自己,现在想来只觉得可笑,万氏若真的挂心她的病,也不会五天都没来看她一眼。 “走吧,不要让婆婆等急了。”傅芷璇披上披帛,缓缓推开门。 所幸,季家不大,只是一座两进的院子,她住的地方离万氏的院子也就二三十丈,走路过去也要不了几息功夫。 还没走到台阶下,屋子里就传来一道银铃般的笑声,瞧见傅芷璇掀开帘子,屋子里的笑声戛然而止,一个十四五岁,穿着浅绿罩衫的娇俏女子连忙站了起来,上?鲎鸥弟畦t厮担骸吧┳樱闵硖搴眯┝寺穑课艺锼担岫タ茨隳亍!?br /> 看着眼前这张如花般灿烂的笑脸,傅芷璇心里复杂得很。 季美瑜,她公公的遗腹女,她嫁过来时,这小姑娘才七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龄,整日里围着她这位新嫂子打转,甚至经常赖在她的房里,跟她同吃同住同睡。两人说是亲如姐妹也不为过,在季文明带钱珍珍回来时,这位小姑子也是第一个跳出来指责季文明的,甚至还故意给钱珍珍下了好几个绊子。 但也就是这个护着她的小姑子却在最后给了她致命的一击,突然反戈倒向钱珍珍,做伪证指责她意欲对钱珍珍肚子里的孩子不利,因而被季文明以无子善妒的罪名给休弃了。 “嫂子,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季美瑜抬手摸了摸脸颊,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生了一场病的嫂子似乎有什么变了。 傅芷璇垂下长长的羽睫,掩盖住眼中的恨意,浅笑道:“就是觉得我们美瑜是个大姑娘了,也不知谁家有这个福气。” 她记得前世这个时候,万氏已经开始给季美瑜相看人家,而且还把这事交给了她。 不过季家只能算小富之家,季父早逝,唯一的男丁季文明又从军,七年未归,生死不知,稍微有点家底的人家都看不上季家。能看上季美瑜的,万氏又嫌弃人家,高不成低不就,最后反倒让她惹了一身的腥。 这辈子,她是再也不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了。 果然,等她请过安后,万氏就把季美瑜支走,然后又提起了这事:“阿璇,美瑜明年就及笄了,我是寡居之人,整日在家吃斋茹素,不问世事,家里上上下下都是你操持,她的婚事就靠你了。长嫂如母,美瑜也是你看着长大的,让你替她做主,我也放心。” 傅芷璇也不推脱,含笑道:“母亲放心,媳妇儿一定好好替美瑜把关。不过依媳妇儿愚见,美瑜明年才及笄,这婚事也不急于一时,他日等夫君衣锦还乡,何愁不能替美瑜挑一户出挑的人家。” 这话还真真是说到万氏的心坎里了。她这辈子就这么一儿一女,儿子出征后,女儿就是她的命根子,她自然是期盼女儿能有个好归宿。但依季家现在这种情况,家境殷实富贵祥和的人家只怕看不上她的女儿。 不过这种状况很快就会改变。万氏用手摩挲着袖袋里的信纸,看向傅芷璇的目光带着一丝探究,这儿媳妇今天破天荒地竟提起这事,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她知道了些什么? 万氏只犹豫了片刻就从袖袋里拿出了信,笑盈盈地递给了傅芷璇:“还是你想得周到,咱们就等文明回来再给美瑜议亲。这是今早刚送来的信,我正准备晚点过去看你,告诉你这个好消息,谁知你倒先来看我这个老婆子了。” 听出万氏话里的意思,傅芷璇讶异地微张着嘴,笑意爬满整个脸颊:“母亲,这莫非是夫君的信?他要回来了?难怪我昨晚梦见他对说,让我等着他。” 莫非真是菩萨显灵了,不然傅氏怎么会突然梦到文明?万氏的面上闪过一抹不自然,她抓住傅芷璇的手有些急切地问道:“阿璇,跟娘说说,你都梦见什么了?” 傅芷璇垂下眼睑,脸上升起一抹娇羞的红晕,声若蚊蚋:“就是梦到大雪纷飞的日子,夫君穿着银色的铠甲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带着威风凛凛的骑兵凯旋而归,进京朝见陛下” 傅芷璇故意把当初季文明回京入城时的装扮详细地描述了一遍。她要在万氏的心里种下一棵种子,等季文明回京之日,就是这棵种子破土发芽成长的时候。她倒要看,在最心爱的儿子和最尊敬的神佛之间,万氏会如何抉择。 万氏听她说得如此仔细逼真,就连时间都对得上,心里不免吃惊,甚至开始怀疑这是菩萨对她的警告。 她僵硬地指着傅芷璇手里还未拆开的信纸,脸上笑得越发和善:“阿璇果然是个有福之人,咱们与大梁的战事结束了,文明三个月后就要随征南大将军回京述职了。” “啊”傅芷璇的脸上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惊喜,“真的?夫君要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她哆嗦着手指,颤颤巍巍地拆开信,打开纸,一目十行的扫?ィ醋趴醋牛牧臣丈衔奚靥氏铝叫星謇帷?br /> 万氏见了,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安慰道:“好孩子,这些年辛苦你了。好在文明就要回来了,你也算熬到头了” “嗯。”傅芷璇重重地点了下头,心里的恨意更上了一层楼。前世,她从头到尾都没见过这封信。 也就是说,这个老太婆其实早就知道季文明要回来了,至于为何会特意瞒着她,看到信纸下方被人小心裁去一截时留下的毛边,傅芷璇心里有谱了。 原来这个老太婆早在这时候就知道季文明停妻再娶的事了,原来她前世的悲剧在这时候就已经有了预兆。 否则如何解释她的回来。 “嫂子,嫂子,这边” 傅芷璇扭过头,唇一弯,梨涡深深,勾出花般的笑容,遥看向站在回廊处向她招手的季美瑜。 “你不是累了,怎么还在这儿?”傅芷璇走过去,笑盈盈地看着她,只是那笑不曾到达眼底。 季美瑜毫无所觉,她扁扁嘴,抱着傅芷璇的胳膊抱怨道:“我不这么说,娘又要拉着我去拜佛了。哎,娘也不知怎么回事,这几天总拉着我拜佛,一跪就是一两个时辰,再跪?ノ业耐榷家狭恕!?br /> 傅芷璇笑着轻斥道:“瞎说什么呢,娘这是虔诚。” 季美瑜撇嘴,凑到傅芷璇耳畔,小声说:“我看是走火入魔了才对,大半夜有时候娘都会坐起来烧香念经。” 傅芷璇心中一突,手指无意识地攥紧手帕,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说。” 季美瑜没什么心眼,眨眨眼说:“就是,好像就是从你落水那天开始的,我本来想去看你的,娘说怕我太吵会打扰你休息,不让我去” 她后来又说了什么,傅芷璇完全没听进去。她现在脑子里全是“你落水那天”这五个字眼。 记得前世她也在初秋落过一次水,并因此感染了很严重的风寒,在床上昏昏沉沉地躺了半个月,所以也不知道后来万氏有没有这些反常的举止。等醒来,落水时候的很多事也记不大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9.第八十九章 爱我就到晋江来找我, 么么哒 辛氏心疼女儿,不时地给傅芷璇夹菜:“多吃点,你看你都瘦了。” “娘,你们也吃。”傅芷璇没什么胃口, 但为了不让辛氏担心,还是勉强吃了一些。 吃过饭,傅父还要去工部上职, 傅芷璇正好有事想跟他谈,便说:“让我送父亲一程吧。” 旁边的杨氏听了, 连忙伸手肘撞了一下傅天意。 傅天意摸了下鼻子, 嘿嘿笑道:“阿璇,你难得回来一趟, 多呆一会儿嘛,晚点我送你回去。” 傅芷璇婉拒了他:“不用,今天马叔也过来了。” 傅天意这下找不到借口,只好讪讪地退后站在一旁, 不做声。 没用的东西, 杨氏斜了他一眼, 知道指望不上他,索性站了出去,搓手问道:“阿璇,昨天你哥跟你说的生意怎么样啊?” 事实上, 杨氏能沉住气到现在, 已经出乎了傅芷璇的预料, 她还以为她一来,杨氏就会提这事呢。 “嫂子,我昨天已经跟我哥讲清楚了,粮食我卖,按市价来算,二十三文一升。” “二十三文一升?你昨天还说二十二文,今天就涨价了,阿璇,你做生意可不能坑到自己人头上哦!”杨氏的声音蓦地拔高,又尖又利,只差没指着傅芷璇的鼻子骂她坑人了。 傅芷璇不为所动,神色淡然的说:“此一时彼一时,昨天粮食的市价是二十二文一升,今天又涨了一文,嫂子若不信,尽可去城里的粮铺打听。” 杨氏瞧她一脸笃定,再加上如今的粮食确实是一天一个价,心里已信了七c八分,但嘴上却不依不饶:“那可不行,阿璇,我们是昨天跟你说好的,那就该按照昨天的价格算,你说是不是?” 傅芷璇好笑,昨天她大哥只是提了一下,直言是替裘妹夫搭线,因为价格相差太大,她哥也没法做主,就作罢了,双方既没达成口头协议,她也没收一文钱的定金,怎么到杨氏这里就成了说好的了。 看儿媳妇一脸凶相,辛氏怕女儿吃亏,连忙拽了拽她的袖子,小声说:“只是一文钱,你就让让你嫂子吧,差多少,娘给你补上。” “娘,这可不是一文钱的事,一升粮食一文,一千升就是一两银子,几百石的粮差的可是好几十两银子。” 辛氏吓懵了:“这么多?” 她看向杨氏:“你买这么多粮干什么?” 杨氏这下算是找到机会了,她拿起手帕掩住眼睛,呜呜呜地哭了起来:“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我妹夫在礼部员外郎屠大人家做管事,屠大人负责乡试,多少人想结交上他都不得法,若不是裘生是我妹夫,咱们家还攀不上这个机会呢!” 她哭得伤心极了,辛氏拿不准主意。儿子一直不中,是他们家的一块心病,若是花几十两银子就能跟考官攀上交情,辛氏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的。 只是这些年儿子念书花了不少钱,嫁了两个女儿,又娶了媳妇,还生了三个孙子孙女,一家八口连同两个仆役,整整十个人,每天的吃穿用度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但家里的进项却没增加多少,尤其是小女儿也到了说人家的年纪,嫁妆也得跟着准备。 手心手背都是肉,辛氏做不出张嘴向女儿要银子的事,可她也不忍心看着儿子的前程刚有眉目了,却因为他们没银子就这么葬送了。 辛氏狠狠心:“哎,一梅,你你别急,要不咱们把地卖了,把少的这几十两银子给阿璇补上。” 傅家在郊外还有二十几亩良田,每年的租子是傅家最大的收入。 这些田可是傅家赖以生存的根本,否则光靠傅松源在工部那点微薄的俸禄,哪养得活这么一大家子。 杨氏当然不干:“娘,这怎么行,家里可就全靠这租子过活。” 辛氏不以为意:“没事,等天意高中后,咱们再把地买回来就是。” 说得好像傅天意高中是十拿九稳的事一样。 怪只怪傅天意平时把牛皮吹上了天,辛氏又是个容易轻信人的性子,儿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从不曾怀疑。 杨氏以前也帮着丈夫以读书的名义哄骗过婆婆的私房钱,这下她若再说丈夫根本不是读书的料,岂不是自打嘴巴。 “娘,不行的,不行的,地不能卖”杨氏急得嘴巴都起泡了。 傅芷兰也从门后跑了出来,抓住辛氏的手:“娘,不能卖地。” 没想到乖巧听话的小女儿也不赞同她,辛氏有些动摇,她望向丈夫,傅松源却避开了她的目光,一言不发。 “那天意的事怎么办?”辛氏急得眼泪都快滚出来了。 傅芷璇看不下去,拿起手帕给辛氏擦了擦眼泪,柔声安慰道:“娘别急,有我呢。” 说完,她抬头看向杨氏,眼神一片冷冽:“大嫂,二十二文一升卖给你也可以,你马上去叫你妹夫拿钱过来搬粮。” 杨氏没料到还能峰回路转,忙不迭地答道:“好嘞,我马上就去。” “慢着!”傅芷璇突然叫住了她,“大嫂记得提醒他带现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仅此一天,过时不候。” 杨氏愣了一下,讪讪地说:“阿璇,就不能宽限两天吗?这好几千两呢,一时恐怕没那么多的现银。” 不是没现银,是本来就打算空手套白狼吧。 傅芷璇眼神黑漆漆,直刺入她的眼底,似是要看穿她所有的小心思:“屠大人家还缺银子?大嫂别说笑了,若是裘管事不方便,我今天也可以跟他一起去屠大人府上要银子。” 杨氏眼神一闪,避开了傅芷璇的目光,声音蓦地拔高了两寸:“说来说去,你还不是怕我讹你的银子,阿璇,我可是你的亲嫂子,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吗?” “够了,此事到此为止,屠大人家有钱何愁买不到粮食。”一直没做声的傅父突然厉声打断了杨氏,然后朝傅芷璇招了招手,“阿璇,时辰不早了,你送为父一程。” 傅松源身为一家之主,在家里素来说一不二,他一发言,杨氏再不甘也只得闭嘴。 上了马车,傅松源看向沉默安静的傅芷璇,眼神复杂:“阿璇,你是否怪为父没为你出头?” 傅芷璇忙垂首:“女儿不敢。” 是不敢,而不是不怪。傅松源看着二女儿姣好的侧颜,突兀地说:“阿璇,以后没什么事少回娘家。” 傅芷璇惊得猛地抬首,杏眸中满是错愕。 “傻孩子,”傅松源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头,伸到一半想起女儿已经,这举动不妥,他又缓缓收回手,无奈地说,“家里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也看到了,你娘耳根子软,旁人说风就是风,你大哥眼高手低一事无成,你大嫂势利精明,爱贪小便宜,你的身份不一样了,以后像今天这样的事只会更多。” “为父无能帮不上你什么忙,也不能拖你后腿,你放心,我会约束你大嫂,不会让她再去找你。你也别怪你大嫂,你哥不争气,你大嫂再不多做打算,家汶他们三兄妹以后怎么办?” 原来父亲心里什么都明白,傅芷璇觉得心里酸酸的,说不出的难受。他们兄妹不容易,父亲作为一家之主更不容易。 傅芷璇垂下头,轻轻地阖了一下眼帘,逼退眼底的湿意,声音干涩地说:“女儿明白爹的苦心,这东西还请父亲收下。” 傅松源看着眼前这张一百两的银票,整个人都不好了:“你这是做什么?为父说这些不是向你要银子的。” 傅芷璇把银票塞进他的手里,抬眸浅笑道:“女儿不是这个意思。爹,我出嫁时,你心疼女儿,偷偷让母亲多塞了这一百两给女儿。女儿现在过得很好,这一百两请爹收回去。” 当年季父生病,花光了季家所有的积蓄,还变卖了不少祖产,季家因而落败。本来一场门当户对的婚事变成了低嫁,傅松源觉得亏欠了傅芷璇,怕她受苦,除了明面上的嫁妆跟大女儿一样外,还偷偷让辛氏给了傅芷璇一百两。 这也是傅芷璇后来开店的本钱之一。 听她这么说,傅松源的脸色变得好了一些,但仍拒绝收银票:“不行,这是你应得的,为父不能要。” 傅芷璇按住他的手:“爹,女儿现在不缺这一百两。你拿着别告诉娘,有个什么急事,手里有银子也好办事,不然你让女儿以后少回娘家,女儿怎么放心?” 万一父亲再次丢了差事,有这一百两,家里也能支撑一两年,父亲应该就不会急得生病了。 傅松源听她说得有理,想到家里现在的情况,在心里叹了口气,接过银子:“为父暂时收下,不过你若需要,告诉为父一声就是。” 傅天意别过头瞥了她一眼,突地抱着头大哭起来:“那些人把他的小指砍掉喂了狗” 杨氏听了心里一怵,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不过看到丈夫快要崩溃的样子,她只得按捺住恶心的感觉,硬着头皮道:“你慢慢说。” “五年后,我们要拿不出一千两银子,那就是我们的下场。”说出来后,傅天意似乎舒服了一些,人也平静了下来,只是脸色仍旧白得惊人。 杨氏只听说过聚宝坊的威名,却不曾他们的手段如此暴力。她不自觉地攥紧手指,不知是在安抚傅天意,还是安慰她自己:“阿璇不会不管我们的,你是她的亲大哥,爹娘是她的生身父母,她不会不管我们的” 她始终念着那句话。 傅天意今天见识到了自己妹子强硬的手段,可没杨氏那么乐观:“万一她不给呢?万一她拿不出呢?一千两可不是小数目。” 前途性命都系在他人身上,半点不由己,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杨氏吓得六神无主了,愣了半晌,才看向傅天意,又悔又愧:“咱们不该同意签下这借据,让官府把我抓走算了。” 事已至此,借据都当给聚宝坊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傅天意水头丧气地把头压在桌子上,愣愣地望着头顶的房屋出神。 杨氏别过头瞥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说:“夫君,那你要不要随丰源商行走一趟?” 傅天意还是不大愿意:“我我可是读书人。” 杨氏气得嘴都歪了:“读书人就不吃喝拉撒了?你们的笔墨纸砚,聚会哪一样不花银子?你看不起那行商,人家还看不起你们这些迂腐书生呢。五年后还不上银子,不止咱们娘几个要倒霉,你那双手也保不住,看你还能不能提笔。” 也不知哪句话触动了傅天意,他终于松了口:“那我明日叫人去通知她一声。” 果然,第二日,傅芷璇就接到了傅家派人传来的信息,说他哥哥愿意跟着丰源商行跑一趟。 他总算迈出这一步了。傅芷璇松了一口气,写了封信给傅天意,又让马叔准备马车,她想去客栈找严掌柜,请他去指点一下傅天意,她不求这第一趟傅天意就能赚多少钱,只希望走这一趟,见识了民生多艰后,他能成熟起来,担负起他为人子c为人夫c为人父的责任。 只是她还未换好衣服,小岚就神色匆匆地跑了进来,慌张地说:“少夫人,老宅那边来了好多人,打头的是二夫人。” 颜氏?她怎么会来? 自从万氏给族里修了祠堂,又建了族学后,颜氏就开始夹着尾巴做人,好一阵没过来了,今天倒是稀奇。 傅芷璇原不想理会万氏跟颜氏之间的矛盾,结果没过多久,如意就跑来告诉傅芷璇,万氏叫她过去。 傅芷璇只得简单收拾了一下,带着小岚到了堂屋。 小岚所言不虚,宽敞的堂屋都坐满了季氏的族人,其中又以颜氏打头。 傅芷璇走过去,给万氏和诸位长辈行了礼,到颜氏时,颜氏眉眼一扬,冷哼一声,别过头,看也不看她,当众下她的脸。 原来这人今天是冲着自己来的,傅芷璇装作没看到她的脸色,行完礼就乖顺地站到了一边。 颜氏见了,两颊气得鼓如青蛙,吊梢眉一撇,酸溜溜地说:“大嫂,你们家发达了,就忘了咱们这些穷亲戚,也不想想,大哥去世后,是谁照顾你们孤儿寡母。咱们也不指望跟着你们吃肉喝汤,只求吃糠咽菜,能填饱肚子就成,大嫂,这点要求不过分吧?” 旁边一个头戴金丝八宝攒髻,梳了一个桃心髻,穿着大红洋缎窄袄的年轻女子素手一扬,掩着嘴清脆地解释道:“大伯娘,二婶娘心直口快,她其实是想从你们家买点粮,度过眼前这个难关。” 傅芷璇看向说话这人,似乎是察觉到傅芷璇凝视的目光,她的丹凤眼三角眼往上一挑,丹唇一扬,向傅芷璇露出一个友好的笑。 傅芷璇仔细打量了她一会儿,认出来人,赫然就是杨氏口中的季四嫂子。 昨日回来后,她让小岚向马叔打听过了,这个季四嫂子可是最近最勤的季家人之一,今儿竟会向着颜氏说话,有点意思。 她眼珠子轻轻一转,余光瞄了万氏一眼。 发现素来跟颜氏不大对付,一看到颜氏就头痛的万氏今儿竟没有发怒,脸上的表情也淡淡的。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们家又不是开粮铺的,粮食自家人尚且不够吃,哪有卖给你们的。” 听到万氏这句撇清干系的话,傅芷璇有些明白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了。 不过季四嫂子应该知道她没粮食了才对,今儿带着族里的人来,她也变不出粮食给他们,那她弄这一出是什么意思? 傅芷璇神色不变,站在一旁静观其变。 颜氏听了万氏的话,不屑地撇撇嘴:“大嫂,你就别瞒我们了,谁不知道你们家阿璇在粮价涨起来之前就买了好几百石粮。我们也不让你们吃亏,阿璇买成多少文,我们就出多少文。大家都是同一个老祖宗的,大嫂也不忍心看到咱们饿肚子吧?不然说出去多难听,侄儿当大官发达了,伯祖父却啃树皮,连糠都吃不起。” 万氏的嘴张得老大,拔高音量问道:“几百石?阿璇,你上次可没买这么多。” 傅芷璇摸不准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拿出早准备好措辞道:“母亲,后来我又借了一些银子,多买了点。怕你担心,所以没跟你说。” “你这孩子也真的,这么大的是怎么能瞒着我呢?”万氏额头上挤出一道老深的皱褶,一副真心为她着急的模样,“阿璇,既然咱们家有这么多粮食,不如卖一点给你二婶他们,大家都是亲戚,能帮扶的就帮扶一些。” 傅芷璇嘴往下一耷,笑得比哭还难看:“母亲,你有所不知,昨天有流民去客栈抢粮,儿媳没办法,已经把粮食捐给了户部,余下的也都拿去救助流民了,现在客栈里是一颗粮食都没有了。” “你,你”万氏伸出食指指着傅芷璇,脸色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颜氏更是暴跳如雷:“好你个黑心肝的,拿咱们季家的银子做人情,几百石粮食送给素不相识的流民吃都不匀几升给自家亲戚。傅氏啊,真是小瞧了你,原来你竟是这样一个恶毒的人。” 跟着她来的妇人一听说没粮,一个个也变了脸,纷纷用指责的目光看着傅芷璇。 见傅芷璇没有任何忏悔的表现,颜氏愤怒地站了起来,用手指着她的鼻子大骂道:“大嫂,这种败家娘们留下来有什么用?就是有万贯家产也不够她败的,咱们季家可留不得这种败家又不孝的媳妇。” 傅芷璇终于明白,她们闹这一出的目的,原来是想提前休了她。 “嫂子,嫂子,这边” 傅芷璇扭过头,唇一弯,梨涡深深,勾出花般的笑容,遥看向站在回廊处向她招手的季美瑜。 “你不是累了,怎么还在这儿?”傅芷璇走过去,笑盈盈地看着她,只是那笑不曾到达眼底。 季美瑜毫无所觉,她扁扁嘴,抱着傅芷璇的胳膊抱怨道:“我不这么说,娘又要拉着我去拜佛了。哎,娘也不知怎么回事,这几天总拉着我拜佛,一跪就是一两个时辰,再跪下去我的腿都要断了。” 傅芷璇笑着轻斥道:“瞎说什么呢,娘这是虔诚。” 季美瑜撇嘴,凑到傅芷璇耳畔,小声说:“我看是走火入魔了才对,大半夜有时候娘都会坐起来烧香念经。” 傅芷璇心中一突,手指无意识地攥紧手帕,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第九十章 爱我就到晋江来找我, 么么哒 过了好半晌傅芷璇才回过神来, 幽幽地说:“小岚,我怎么啦?” “少夫人,你又梦魇了,等这雨停了, 咱们去庙里拜拜吧,听说城外的庆云寺最灵验了。”小岚私心里觉得少夫人这是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不然也不会自五天前落水后,就一直睡得不踏实, 整夜整夜地做噩梦。这样下去,就是铁人也吃不消啊。 傅芷璇弯起嘴角,呢喃道:“是该去拜拜!”老天爷送她这么个大礼,她不去感谢都说不过去。 小岚听了很高兴,捧着药递到她嘴边:“少夫人,药快凉了, 先喝药吧。” 傅芷璇摆手:“我自己来。” 她挣扎着坐了起来, 接过小岚手里的汤药,仰头一口喝尽。 小岚接过一滴都不剩的碗, 很是意外, 少夫人最怕苦, 每次喝药都要她劝好久,而这一碗药, 她闻着就难受, 少夫人却眉都不眨就喝完了。 傅芷璇看着小岚, 这丫头还是这么单纯,什么都写在脸上,所以才会被钱珍珍抓了小辫子,赶出了季家。不过也好,总比跟着她丢掉了性命的强。 想到最后这偌大的季家竟只有这个小丫头替自己不平,对自己不离不弃,傅芷璇的心里就升起一股柔软的情绪,这一次她一定要改下她和小岚的命运。 傅芷璇伸出手说:“小岚,扶我起来梳妆换衣。” “外面下着雨,少夫人这是要出门吗?”小岚不赞同地看着傅芷璇,病了这么多天,少夫人的身体才好一些,万一淋了雨又反复了怎么办。 傅芷璇轻抚着长袖的褶皱,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缓缓说:“我已经好几天没给母亲请安了。” “老夫人已经吩咐了,让你好好养病,这几天就不用去请安了。”小岚一边转述老夫人那边传来的话,一边感慨道,“咱们老夫人是个厚道仁慈的,这几日都在小佛堂里替少夫人祈福呢!” 闻言,傅芷璇轻轻扯了一下嘴角,在小岚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一个讥嘲的笑。似乎前世也有这么一出,她那时候也跟小岚一样天真,被万氏的虚情假意蒙了眼,以为婆母担心自己,现在想来只觉得可笑,万氏若真的挂心她的病,也不会五天都没来看她一眼。 “走吧,不要让婆婆等急了。”傅芷璇披上披帛,缓缓推开门。 所幸,季家不大,只是一座两进的院子,她住的地方离万氏的院子也就二三十丈,走路过去也要不了几息功夫。 还没走到台阶下,屋子里就传来一道银铃般的笑声,瞧见傅芷璇掀开帘子,屋子里的笑声戛然而止,一个十四五岁,穿着浅绿罩衫的娇俏女子连忙站了起来,上前扶着傅芷璇笑盈盈地说:“嫂子,你身体好些了吗?我正跟娘说,待会儿去看你呢。” 看着眼前这张如花般灿烂的笑脸,傅芷璇心里复杂得很。 季美瑜,她公公的遗腹女,她嫁过来时,这小姑娘才七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龄,整日里围着她这位新嫂子打转,甚至经常赖在她的房里,跟她同吃同住同睡。两人说是亲如姐妹也不为过,在季文明带钱珍珍回来时,这位小姑子也是第一个跳出来指责季文明的,甚至还故意给钱珍珍下了好几个绊子。 但也就是这个护着她的小姑子却在最后给了她致命的一击,突然反戈倒向钱珍珍,做伪证指责她意欲对钱珍珍肚子里的孩子不利,因而被季文明以无子善妒的罪名给休弃了。 “嫂子,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季美瑜抬手摸了摸脸颊,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生了一场病的嫂子似乎有什么变了。 傅芷璇垂下长长的羽睫,掩盖住眼中的恨意,浅笑道:“就是觉得我们美瑜是个大姑娘了,也不知谁家有这个福气。” 她记得前世这个时候,万氏已经开始给季美瑜相看人家,而且还把这事交给了她。 不过季家只能算小富之家,季父早逝,唯一的男丁季文明又从军,七年未归,生死不知,稍微有点家底的人家都看不上季家。能看上季美瑜的,万氏又嫌弃人家,高不成低不就,最后反倒让她惹了一身的腥。 这辈子,她是再也不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了。 果然,等她请过安后,万氏就把季美瑜支走,然后又提起了这事:“阿璇,美瑜明年就及笄了,我是寡居之人,整日在家吃斋茹素,不问世事,家里上上下下都是你操持,她的婚事就靠你了。长嫂如母,美瑜也是你看着长大的,让你替她做主,我也放心。” 傅芷璇也不推脱,含笑道:“母亲放心,媳妇儿一定好好替美瑜把关。不过依媳妇儿愚见,美瑜明年才及笄,这婚事也不急于一时,他日等夫君衣锦还乡,何愁不能替美瑜挑一户出挑的人家。” 这话还真真是说到万氏的心坎里了。她这辈子就这么一儿一女,儿子出征后,女儿就是她的命根子,她自然是期盼女儿能有个好归宿。但依季家现在这种情况,家境殷实富贵祥和的人家只怕看不上她的女儿。 不过这种状况很快就会改变。万氏用手摩挲着袖袋里的信纸,看向傅芷璇的目光带着一丝探究,这儿媳妇今天破天荒地竟提起这事,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她知道了些什么? 万氏只犹豫了片刻就从袖袋里拿出了信,笑盈盈地递给了傅芷璇:“还是你想得周到,咱们就等文明回来再给美瑜议亲。这是今早刚送来的信,我正准备晚点过去看你,告诉你这个好消息,谁知你倒先来看我这个老婆子了。” 听出万氏话里的意思,傅芷璇讶异地微张着嘴,笑意爬满整个脸颊:“母亲,这莫非是夫君的信?他要回来了?难怪我昨晚梦见他对说,让我等着他。” 莫非真是菩萨显灵了,不然傅氏怎么会突然梦到文明?万氏的面上闪过一抹不自然,她抓住傅芷璇的手有些急切地问道:“阿璇,跟娘说说,你都梦见什么了?” 傅芷璇垂下眼睑,脸上升起一抹娇羞的红晕,声若蚊蚋:“就是梦到大雪纷飞的日子,夫君穿着银色的铠甲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带着威风凛凛的骑兵凯旋而归,进京朝见陛下” 傅芷璇故意把当初季文明回京入城时的装扮详细地描述了一遍。她要在万氏的心里种下一棵种子,等季文明回京之日,就是这棵种子破土发芽成长的时候。她倒要看,在最心爱的儿子和最尊敬的神佛之间,万氏会如何抉择。 万氏听她说得如此仔细逼真,就连时间都对得上,心里不免吃惊,甚至开始怀疑这是菩萨对她的警告。 她僵硬地指着傅芷璇手里还未拆开的信纸,脸上笑得越发和善:“阿璇果然是个有福之人,咱们与大梁的战事结束了,文明三个月后就要随征南大将军回京述职了。” “啊”傅芷璇的脸上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惊喜,“真的?夫君要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她哆嗦着手指,颤颤巍巍地拆开信,打开纸,一目十行的扫下去,看着看着,她的脸颊上无声地淌下两行清泪。 万氏见了,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安慰道:“好孩子,这些年辛苦你了。好在文明就要回来了,你也算熬到头了” “嗯。”傅芷璇重重地点了下头,心里的恨意更上了一层楼。前世,她从头到尾都没见过这封信。 也就是说,这个老太婆其实早就知道季文明要回来了,至于为何会特意瞒着她,看到信纸下方被人小心裁去一截时留下的毛边,傅芷璇心里有谱了。 原来这个老太婆早在这时候就知道季文明停妻再娶的事了,原来她前世的悲剧在这时候就已经有了预兆。 傅芷璇给他问了安,一家人围拢着桌子坐下。今天的菜色很丰盛,清蒸螃蟹c盐水鸭c鱼头豆腐汤c干烧冬笋满满地摆了一桌。 辛氏心疼女儿,不时地给傅芷璇夹菜:“多吃点,你看你都瘦了。” “娘,你们也吃。”傅芷璇没什么胃口,但为了不让辛氏担心,还是勉强吃了一些。 吃过饭,傅父还要去工部上职,傅芷璇正好有事想跟他谈,便说:“让我送父亲一程吧。” 旁边的杨氏听了,连忙伸手肘撞了一下傅天意。 傅天意摸了下鼻子,嘿嘿笑道:“阿璇,你难得回来一趟,多呆一会儿嘛,晚点我送你回去。” 傅芷璇婉拒了他:“不用,今天马叔也过来了。” 傅天意这下找不到借口,只好讪讪地退后站在一旁,不做声。 没用的东西,杨氏斜了他一眼,知道指望不上他,索性站了出去,搓手问道:“阿璇,昨天你哥跟你说的生意怎么样啊?” 事实上,杨氏能沉住气到现在,已经出乎了傅芷璇的预料,她还以为她一来,杨氏就会提这事呢。 “嫂子,我昨天已经跟我哥讲清楚了,粮食我卖,按市价来算,二十三文一升。” “二十三文一升?你昨天还说二十二文,今天就涨价了,阿璇,你做生意可不能坑到自己人头上哦!”杨氏的声音蓦地拔高,又尖又利,只差没指着傅芷璇的鼻子骂她坑人了。 傅芷璇不为所动,神色淡然的说:“此一时彼一时,昨天粮食的市价是二十二文一升,今天又涨了一文,嫂子若不信,尽可去城里的粮铺打听。” 杨氏瞧她一脸笃定,再加上如今的粮食确实是一天一个价,心里已信了七c八分,但嘴上却不依不饶:“那可不行,阿璇,我们是昨天跟你说好的,那就该按照昨天的价格算,你说是不是?” 傅芷璇好笑,昨天她大哥只是提了一下,直言是替裘妹夫搭线,因为价格相差太大,她哥也没法做主,就作罢了,双方既没达成口头协议,她也没收一文钱的定金,怎么到杨氏这里就成了说好的了。 看儿媳妇一脸凶相,辛氏怕女儿吃亏,连忙拽了拽她的袖子,小声说:“只是一文钱,你就让让你嫂子吧,差多少,娘给你补上。” “娘,这可不是一文钱的事,一升粮食一文,一千升就是一两银子,几百石的粮差的可是好几十两银子。” 辛氏吓懵了:“这么多?” 她看向杨氏:“你买这么多粮干什么?” 杨氏这下算是找到机会了,她拿起手帕掩住眼睛,呜呜呜地哭了起来:“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我妹夫在礼部员外郎屠大人家做管事,屠大人负责乡试,多少人想结交上他都不得法,若不是裘生是我妹夫,咱们家还攀不上这个机会呢!” 她哭得伤心极了,辛氏拿不准主意。儿子一直不中,是他们家的一块心病,若是花几十两银子就能跟考官攀上交情,辛氏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的。 只是这些年儿子念书花了不少钱,嫁了两个女儿,又娶了媳妇,还生了三个孙子孙女,一家八口连同两个仆役,整整十个人,每天的吃穿用度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但家里的进项却没增加多少,尤其是小女儿也到了说人家的年纪,嫁妆也得跟着准备。 手心手背都是肉,辛氏做不出张嘴向女儿要银子的事,可她也不忍心看着儿子的前程刚有眉目了,却因为他们没银子就这么葬送了。 辛氏狠狠心:“哎,一梅,你你别急,要不咱们把地卖了,把少的这几十两银子给阿璇补上。” 傅家在郊外还有二十几亩良田,每年的租子是傅家最大的收入。 这些田可是傅家赖以生存的根本,否则光靠傅松源在工部那点微薄的俸禄,哪养得活这么一大家子。 杨氏当然不干:“娘,这怎么行,家里可就全靠这租子过活。” 辛氏不以为意:“没事,等天意高中后,咱们再把地买回来就是。” 说得好像傅天意高中是十拿九稳的事一样。 怪只怪傅天意平时把牛皮吹上了天,辛氏又是个容易轻信人的性子,儿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从不曾怀疑。 杨氏以前也帮着丈夫以读书的名义哄骗过婆婆的私房钱,这下她若再说丈夫根本不是读书的料,岂不是自打嘴巴。 “娘,不行的,不行的,地不能卖”杨氏急得嘴巴都起泡了。 傅芷兰也从门后跑了出来,抓住辛氏的手:“娘,不能卖地。” 没想到乖巧听话的小女儿也不赞同她,辛氏有些动摇,她望向丈夫,傅松源却避开了她的目光,一言不发。 “那天意的事怎么办?”辛氏急得眼泪都快滚出来了。 傅芷璇看不下去,拿起手帕给辛氏擦了擦眼泪,柔声安慰道:“娘别急,有我呢。” 说完,她抬头看向杨氏,眼神一片冷冽:“大嫂,二十二文一升卖给你也可以,你马上去叫你妹夫拿钱过来搬粮。” 杨氏没料到还能峰回路转,忙不迭地答道:“好嘞,我马上就去。” “慢着!”傅芷璇突然叫住了她,“大嫂记得提醒他带现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仅此一天,过时不候。” 杨氏愣了一下,讪讪地说:“阿璇,就不能宽限两天吗?这好几千两呢,一时恐怕没那么多的现银。” 不是没现银,是本来就打算空手套白狼吧。 傅芷璇眼神黑漆漆,直刺入她的眼底,似是要看穿她所有的小心思:“屠大人家还缺银子?大嫂别说笑了,若是裘管事不方便,我今天也可以跟他一起去屠大人府上要银子。” 杨氏眼神一闪,避开了傅芷璇的目光,声音蓦地拔高了两寸:“说来说去,你还不是怕我讹你的银子,阿璇,我可是你的亲嫂子,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吗?” “够了,此事到此为止,屠大人家有钱何愁买不到粮食。”一直没做声的傅父突然厉声打断了杨氏,然后朝傅芷璇招了招手,“阿璇,时辰不早了,你送为父一程。” 傅松源身为一家之主,在家里素来说一不二,他一发言,杨氏再不甘也只得闭嘴。 上了马车,傅松源看向沉默安静的傅芷璇,眼神复杂:“阿璇,你是否怪为父没为你出头?” 傅芷璇忙垂首:“女儿不敢。” 是不敢,而不是不怪。傅松源看着二女儿姣好的侧颜,突兀地说:“阿璇,以后没什么事少回娘家。” 傅芷璇惊得猛地抬首,杏眸中满是错愕。 “傻孩子,”傅松源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头,伸到一半想起女儿已经,这举动不妥,他又缓缓收回手,无奈地说,“家里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也看到了,你娘耳根子软,旁人说风就是风,你大哥眼高手低一事无成,你大嫂势利精明,爱贪小便宜,你的身份不一样了,以后像今天这样的事只会更多。” “为父无能帮不上你什么忙,也不能拖你后腿,你放心,我会约束你大嫂,不会让她再去找你。你也别怪你大嫂,你哥不争气,你大嫂再不多做打算,家汶他们三兄妹以后怎么办?” 原来父亲心里什么都明白,傅芷璇觉得心里酸酸的,说不出的难受。他们兄妹不容易,父亲作为一家之主更不容易。 傅芷璇垂下头,轻轻地阖了一下眼帘,逼退眼底的湿意,声音干涩地说:“女儿明白爹的苦心,这东西还请父亲收下。” 傅松源看着眼前这张一百两的银票,整个人都不好了:“你这是做什么?为父说这些不是向你要银子的。” 傅芷璇把银票塞进他的手里,抬眸浅笑道:“女儿不是这个意思。爹,我出嫁时,你心疼女儿,偷偷让母亲多塞了这一百两给女儿。女儿现在过得很好,这一百两请爹收回去。” 当年季父生病,花光了季家所有的积蓄,还变卖了不少祖产,季家因而落败。本来一场门当户对的婚事变成了低嫁,傅松源觉得亏欠了傅芷璇,怕她受苦,除了明面上的嫁妆跟大女儿一样外,还偷偷让辛氏给了傅芷璇一百两。 这也是傅芷璇后来开店的本钱之一。 听她这么说,傅松源的脸色变得好了一些,但仍拒绝收银票:“不行,这是你应得的,为父不能要。” 傅芷璇按住他的手:“爹,女儿现在不缺这一百两。你拿着别告诉娘,有个什么急事,手里有银子也好办事,不然你让女儿以后少回娘家,女儿怎么放心?” 万一父亲再次丢了差事,有这一百两,家里也能支撑一两年,父亲应该就不会急得生病了。 傅松源听她说得有理,想到家里现在的情况,在心里叹了口气,接过银子:“为父暂时收下,不过你若需要,告诉为父一声就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1.第九十一章 爱我就到晋江来找我, 么么哒 眼看午时已过,她实在等不及, 放下手里的杂记站了起来:“小岚,我要去客栈一趟,你让马叔准备好马车。” 小岚有些担忧:“可是现在外面不大太平。” 她如何不知道如今不大太平, 但那批粮食是她的命根子,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我明白,你快去叫马叔准备好,一会儿就出发。” 结果马车才驶入祥龙街, 离客栈还有三条街的地方, 他们就碰上了冯六。 冯六一身狼狈, 额头上破了一角, 血迹顺着额头往下淌,衣服上的口子从胸口一直蔓延到腹部, 上面还有许多黑漆漆的印子。 看到这样的冯六,傅芷璇心底发沉,千防万防,事情还是朝着她最不愿意的方向发展了。 冯六还没说话, 傅芷璇已经先一步开口问道:“客栈那边具体是什么情况,严掌柜可还好?” 冯六见她猜到了, 也不废话, 飞快地说道:“少夫人, 不知是谁向流民泄露了咱们客栈藏着粮食的消息, 一群流民把咱们客栈的门堵了, 严掌柜已经派人报了官,他让我来通知少夫人一声。” 听到粮食暂时安全,傅芷璇焦急的心稍定,她攥紧袖子,思忖片刻,飞快地说:“马叔,你驾马车带冯六去衙门报案。冯六,你跟府衙说,不,去户部,告诉守门的,我们准备捐五百石粮给户部,让他们速速派人来维持秩序。” 闻言,小岚c马叔和冯六都倒抽了一口凉气,愣愣地看着她。 傅芷璇峨眉紧蹙,不耐地催促道:“快走,还愣着干什么!” 马叔这才如梦初醒,连忙一扬马鞭,催促着马车,飞快地往户部所在朱雀大街驶去。 等人跑得背影都不见了,小岚才回过神来,讶异地看着傅芷璇:“少夫人,真要把那么多粮食都捐出去啊?” 傅芷璇揉了揉额头,像是临时起意的模样般道:“不捐怎么办?这批流民明显是盯上咱们的粮食了。” 小岚果然信了,狠狠地骂道:“哪个杀千刀心肝都烂完了的家伙,把流民引到咱们的客栈。” 傅芷璇没说话,她心里也很好奇,究竟是谁这么针对她,是被她拒绝了粮商眼红抑或是其他人? 不管怎么说,这么多流民一起围攻客栈明目张胆的打劫要粮,肯定是早有预谋的事。她记得前世虽然也发生过抢劫的事,但都是人抢点东西就跑了,如此大规模的打劫还是头一回听说。 毕竟这些流民也只是普通的农民,而不是穷凶极恶的山贼匪类,打劫这种事,他们自己做得都心虚。尤其是京城里卧虎藏龙的太多了,不少店铺后面很可能会有不小的靠山,通常来说,这些流民也不敢太过放肆,否则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脑袋怎么丢的都不知道。 尤其是前几天对打劫安乡侯二的几个流民实施了极刑,才刚杀鸡儆猴,就有这么多不怕死的又来,傅芷璇更相信,这事背后肯定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针对她。 罢了,这事以后有的是时间追究,当务之急是解决客栈的困境。 急匆匆地赶到客栈,远远的,傅芷璇就看见,客栈外面围了几十个初冬还穿着短衫的青壮年男子,正跟守在门口的镖师对峙。 附近的商家看到这一幕,生怕惹祸上身,纷纷闭门不出,只从门缝里探出一双双好奇又紧张的眸子,偌大的街上竟连路人都看不到一个。 因而傅芷璇主仆两人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这不,她才走到离客栈还有二三十丈的地方,一个拿起木棍,颧骨上有一条半指长的伤疤的男人走了过来,拦住了她们的去路:“这里不方便通行,你们绕那条路走。” 怕伤及无辜,看来这人还不是无药可救。傅芷璇抬眸直视着这男子道:“我夫家姓季,敢问这位小哥姓名?” 男人挠了挠头,竟露出与他的长相极不相符的羞涩表情,一瞬间就破坏掉了他先前给人的那种凶神恶煞的形象:“我我叫张柳,因为我家门外就种着一棵柳树。” 傅芷璇忍着笑道:“张柳,我就是这家客栈的东家,所以请让我过去。” 张柳傻眼了,没想到这位年轻漂亮的夫人才是那批粮食的主人,他愣了片刻,沉默地回到了队伍。 这一回去,就有人问他:“张柳,那两个女的是什么人?不是让你拦住她们吗?” 张柳看了眼前的黝黑男子一眼,闷闷地说:“史哥,她是客栈的东家。” 叫史哥的男子浓密的眉毛一耸,还没做出反应,傅芷璇已经走到了客栈门口,目光如炬,看向史哥。 史哥摸了摸鼻子,心叹晦气,不过事已至此,也不管她是不是娘们儿,填饱肚子最重要。 他再次强调自己的目的:“只要给我们粮食,我们就走,我可以给你写个欠条,以后会还你的。” 还?他们上哪儿还去?而且等严冬过去,这些人也是要回津江的,她还能追到津江不成? 要是把这口子一开,要不了一天,她这客栈的粮食就会被一搬而空。 傅芷璇的美目一一扫过眼前这几十人,目光沉静,里面似乎有无穷的力量,每个被她扫到的人都不自觉地避开了眼。 “我闺名傅芷璇,七年前嫁入季家,成亲当天夫君就参军去了,至今未归。只余我和婆婆c小姑子三个孤儿寡母艰难度日,这间客栈是我用我的嫁妆和开糕点铺子赚的钱开的,是我们母女三人赖以生存的根本。因担忧亏空血本无归,这七年来,我一日都不敢懈怠。” 这招动之以情多少还是有用的,看到好些兄弟惭愧地低下了头,史哥暗道不好,连忙打断了她的话:“我们说的是粮食,关这客栈什么事?” “我说的就是粮食。”傅芷璇顺势道,“这批粮食我从没打算卖掉赚钱,而是打算作为军需捐赠给户部。燕国安定,匹夫有责,我夫君在前线为国抛头颅洒热血,作为女子,我上不了战场,但也想为国c为他尽一份力,这批用尽我积蓄,连把客栈都抵押上的粮食就是我的心意。我希望像我夫君这样的战士们不要饿着肚子上战场保家卫国。” 她说得情深意切,不止令不少流民惭愧,连隔壁的许多商家都走了出来,甚至也有路人开始驻足。 见流民有所松动,傅芷璇再接再厉,继续道:“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就劳烦大家替我做一回搬运工,帮我把粮食运到户部,为表感激,我给大家一人五升粮作为工钱。” 此言一出,再也没人质疑她说谎了。 傅芷璇当然不是真心想让他们这群人做搬运工,这么多粮食上街,没有官府的人维持秩序,万一惹出了乱子怎么办? 她说这话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罢了,这些流民没有车,也没有工具,就是想替她搬运粮食,怎么也得花点时间准备。 这番动之以情c晓之以理,再许之以利果然有效,流民安静下来,纷纷期盼地望向史哥,?阃贰?br /> 张柳第一个憋不住,耳根发红,小声说:“史哥,不用抢劫就有粮多好,咱们答应吧。” 史哥瞟了他一眼:“答应就答应,你小子脸红什么?” 见史哥松口,大家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张柳的嘴更是咧得老大。 突地,人群后方不知是谁扯了一嗓子:“她说谎,她男人立了大功,做了大官,不日就要回来了。她这是想骗我们去官府,让官府抓咱们呢!” 这话一出,刚平静下来的气氛再度剑拔弩张起来。 颜氏今天来季家本只是想捞点钱就完事,谁料竟惹出了血光之祸。 若是一般人,看到万氏磕到头流血昏迷不醒后,要么是去请大夫弥补过失,要么趁着混乱偷偷溜之大吉。但颜氏不是一般人啊,她不但不心虚,反而闹得比万氏还凶,最后干脆躺在地上哀嚎,一会儿喊这儿痛,一会儿说那里又不舒服,偏生她嗓门大,弄得隔壁四邻都不安生。 不了解内情的还以为是万氏领着人怎么虐待颜氏了。 季美瑜一个脸皮薄的小姑母亲根本拿她这种泼辣又豁得出去的人没辙,除了抱着万氏嘤嘤呜呜的哭,什么都不会。 瞧见季家人六神无主的模样,颜氏很得意,她这样一闹,为了息事宁人,傅芷璇回来,也不好把万氏撞到的事怪罪到她头上,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只是主意虽好,奈何架不住旁人太热心,爱搅局。 也不知是哪个热心的邻居听到季家这么大的动静,派人去季家老宅通知了季二叔,谁料,当时季家老太爷也在场,听那报信的人说屋里的动静太大,季老太爷怕出了乱子,顾不得其他,拄着拐杖,撵着儿子一起直奔季文明家。 颜氏一看到公公都来了,傻也不装了,干嚎也停止了,灰溜溜地爬了起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季美瑜胆子小,因为两家早在几十年前就分家的缘故,所以她从小也只有在年节或是季老太爷的生辰才能见到季老太爷。本就不熟,而季老太爷整日都板着一张削瘦的冷脸,肃穆阴森,看起来就不好相与。更何况连泼辣厉害的二婶见了季老太爷都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这么一对比,季美瑜心里头的惧意由三分涨到了八分,看到季老太爷就捂住嘴嘤嘤呜呜地哭了起来,问什么都不知。 季老太爷一把年纪了,也不知怎么哄这个侄孙女,索性把她打发出去找傅芷璇。 听季美瑜抽泣着说完,傅芷璇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放心,伯祖父不是那等不讲道理的人。” 傅芷璇这话绝不是空穴来风,若说,这偌大的季家还有让傅芷璇尊重的人,那非季老太爷莫属。 前世季文明想把钱珍珍的名字记入族谱,却被这位老人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更甚者,他都没让钱珍珍踏进祖宅一步。哪怕后面钱珍珍提议给季家修葺祠堂,办族学,依旧没能打动这位固执的老人,他甚至放话,除非他死,否则钱珍珍别想进祠堂。 丢了这么大个脸,钱珍珍回来后气得摔了她最喜欢的那只天青色雨打芭蕉玉壶春瓶泄愤。 傅芷璇没想到,最后只有这位仅仅见过几面的老人会站在她这边,哪怕最后这仍未改变她的命运,但她仍然感激这位正直的老人。 不过今天季老太爷的到来对她来说绝非好事。 因为依他的性子,他不会偏袒颜氏,颜氏被他削一顿,肯定会老实好一阵子,不敢再来万氏这边打秋风。可惜了,这把好刀就这么废了,倒是便宜万氏了。 果不其然,傅芷璇一踏进堂屋就看到泼辣没脸没皮的颜氏乖乖跪在地上,头都快触地了,她的旁边还跪着一脸沮丧的季二叔。 听到脚步声,季炎抬了一下眼皮,瞟了傅芷璇一眼:“回来了?” 傅芷璇摸不清他的想法,行了一礼,恭敬客气地说:“伯祖父,都是侄孙媳妇不好,惊动了你老人家。“ 季炎抬了一下手,制止了她的客套:“行了,不关你的事。你母亲还躺在床上,家里没个主事的人,你回来得正好,是老头子教子无方,儿子连老婆都管不住,弄出这等事,把咱季家的老脸都丢光了。我现在就把人带回去,她若以后还来你们这里,你捎人来通知我一声,我老头子亲自来接人。” 闻言,季二叔赶紧说:“父亲,儿子错了,以后一定管好颜氏。” 颜氏缩了缩脖子,跟着说:“父亲,儿媳知错,再也不敢了。” 季老太爷瞥了她一眼,真是小家子气的东西。不过碍于还有小辈在,他也没太下季二婶的脸面:“光不敢就完了?长东家的药费c疗养费你们出,过几天,让老二带你过来给你嫂子赔不是。” 长东是季文明父亲的名字。 “是!”听说还要赔钱,颜氏的脸顿时垮了下来,这回真是亏大了。 季老太爷见事情已经解决了,这家里又没个男丁,哪怕他是长辈,再呆下去也不合适,随即拄着拐杖站了起来:“走吧,你们两口子回去在祖宗面前好好反省反省。” 傅芷璇恭敬地把他送了出去,又叫来刚赶回家的马叔一定要把季老太爷送到家,这才折了回去。 那边,万氏已经醒了,她的房间就在堂屋隔壁,季老太爷嗓门大,说的话她都听到了。 但她此时的表情却并不大好,脸上的不满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傅芷璇装作没看到,蹲到床边,替她捻了捻被角,握住万氏的手,泪珠刷地一下滚了下来:“母亲,你受苦了,二婶她真不像话” “什么二婶,颜氏那贼妇,以后谁都不许叫她二婶”万氏气得口不择言。 傅芷璇乖巧地点头:“好,颜氏,颜氏,母亲你别激动,小心拉扯到伤口。” 其实万氏的伤并不重,不过就是左侧头部挨着额头的地方被划开了一条寸余长,半截小指甲那么深的伤口而已。 但万氏显然不这么认为,她觉得她受了天大的委屈,结果颜氏就赔点药费就完了。谁稀罕颜氏这破费的这点钱,她可是要做浩命夫人的人,破了相怎么办? 想到这里,万氏就委屈,干脆捂住被子呜呜呜哭了起来。 季美瑜看她母亲一哭,她也跟着哭,傅芷璇没辙,婆婆小姑子都哭了,她不能不哭啊。 于是三个女人抱做一团哭了起来。 好半晌,万氏才停止了抽泣,她抓住傅芷璇的手,用力握紧,然后期盼地看着她:“阿璇,文明不在家,我这老太婆也只能依靠你了,你可要给我讨个公道回来。” 来了,又来了 傅芷璇心里暗叹,以前也是这样,颜氏来一次,回头万氏就在她面前可怜兮兮的哭,然后让傅芷璇替她出头,她就只需扮扮可怜就完了,最后得罪人的事全让自己做了,人家妯娌两个碰面了还能和和气气地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那时候傅芷璇总觉得,自己与万氏是一家人,她有替丈夫守护她们的责任,现在想来,自己真够傻的。 “母亲,伯祖父已经罚二叔和颜氏跪祠堂了,咱们再不依不挠,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坏了媳妇的名声不打紧,夫君可是要做官的人,万一被御史参一本治家不严不尊长辈影响了夫君的仕途怎么办?” 这都是傅芷璇胡揪的,本朝才新立几十年,而且皇家还有异族血统,作风新潮大胆,重武轻文,现在又内忧外患,谁有那闲工夫管你一个武将家的破事。 但架不住季文明是万氏的死穴,只要有可能影响自己儿子前程,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万氏也不愿意冒这个险。 但她今天吃了这么大个亏,就这么算了,万氏也不甘心。 “难道就这么放过颜氏?” 傅芷璇叹了口气,一脸为难:“其实也不是没办法。母亲,你说颜氏最重视什么?” “文言。”万氏肯定的说,这并不难猜,因为颜氏每次来都要夸赞一次自己儿子如何如何的有学问。 傅芷璇故作娇羞地说:“没错,言弟是颜氏的骄傲,但夫君就不是母亲的骄傲吗?夫君现在可是做大官了。” 万氏一怔,对啊,颜氏那泼妇每次来都夸她儿子,三句话就是她的文言学识如何渊博,又得了老师的赏识,说得好像明天就能金榜题名一样。哼,不过是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子,哪比得上她的文明英武果敢。 以前她因为心虚,不敢把儿子做官这件天大的好事说出去。但现在儿媳妇已经知道了,也没瞒下去的必要。 万氏来了精神,蹭地坐了起来:“对,我要去告诉大伯,文明有出息了。” 说风就是风,傅芷璇也是服了万氏的行动力。 “母亲,今儿天已经黑了,还是改天再去吧。”傅芷璇一边劝住万氏,一边惭愧的说,“是儿媳无能。儿媳本想等客栈和点心铺那边有点进项了再提这事的,风风光光地把这事宣扬出去的,也好长长咱们季家的脸,莫让他们小瞧了咱家,哪知二婶竟欺人太甚。” 万氏纳闷:“风风光光宣扬出去?怎么个风光法?” 在万氏看来,自己儿子做官了这就是莫大的风光。 傅芷璇缓缓垂下长睫:“母亲,夫君有出息了,这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媳妇的意思是咱们出钱修葺祠堂,建族学,一来呢,彰显夫君富贵不忘祖,二来呢,族里读书的孩子多了,言弟也就不那么突出了,族人也会感念夫君的恩德。” 这两条可真真是说到了万氏的心坎里,她早年丧夫,家里贫困,唯一的儿子又被征去了前线,几年杳无音信c生死不知。不少嘴碎的妇人在背后议论她克夫克子,哪怕傅芷璇进门后,家里的日子蒸蒸日上,但没有丈夫c没有儿子,她在族里也总有些抬不起头来的感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2.第九十二章 爱我就到晋江来找我, 么么哒  “真可怜!” “造孽啊, 小小年纪没了娘,爹又这样, 这孩子以后可怎么办?” “方婶, 你要心疼了, 把这娃捡回家养着呗, 正好跟你们家小五做个伴儿。” “林大嫂说笑了,我家五个混世魔王的肚子都填不饱,哪还再养得起一个孩子。” 拥挤的人群, 唏嘘声, 拦住了去路, 小岚从马车里探出一个头,好奇地张望了一圈,泄气地说:“少夫人, 前面堵住了,要绕道吗?” 傅芷璇掀开帘子,抬眸一瞧,前方的马路上乌压压地围了一圈人,不时还有人对着人群中央指指点点,不知何时才能散去。 但这条路是通往客栈的必经之路,再一绕道得多走六七里地, 这还不如下了马车走过去, 反正这里离客栈也就一条街的距离。 傅芷璇叫上小岚下了马车。 昨夜下了小雨, 今天路面比较湿滑, 小岚扶着傅芷璇不时叮嘱:“少夫人,小心!” 前方人群拥挤,两人花了点时间挤进去,终于看清了拥堵的源头。 人群中跪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瘦弱男孩,瞧他的模样,只有五六岁。他的旁边躺了一个肚皮鼓得老高的男人,男人牙关紧闭,双目混浊无光,肤色暗黄,四肢肿胀,面露痛苦之色。 “少夫人,他他的肚子是怎么回事?”小岚害怕的抓住傅芷璇的胳膊。一个大男人肚子大得宛如怀胎六月的孕妇,看起来就瘆得慌。 傅芷璇叹了口气,轻拍了一下小岚的手,轻声地解释道:“他这是吃了观音土。” 观音土能饱腹,但不消化,吃多了,很容易送命。现在还只是个开头,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因为吃了这东西送命。 听说只是吃错了东西,小岚松了口气,眼神怜悯地看向路边的小孩和那男人:“这能治吗?” 傅芷璇不是大夫,她也不知道。 不过她知道前世京城也出现了流民吃观音土大规模死亡事件,后来还是朝廷贴了告示,又请京城里出名的老大夫宣传吃观音土的危害,吃观音土的风气这才被遏制住。 “这你得问大夫。”傅芷璇走过去蹲下身对小孩说,“起来,我们带你父亲去看大夫。” 近了看,傅芷璇发现这小孩极瘦,身上全是骨头,几乎没什么肉,不过他那双眼睛很明亮很有神。一听有人愿意带他父亲去看大夫,小孩连忙朝傅芷璇连磕了三个头:“谢谢夫人,谢谢夫人” 用力得头皮都磕破了,小岚很不忍,连忙把他拉了起来:“行了,我家少夫人不要你磕头,赶紧带你爹去看大夫吧。” 旁边那些听说傅芷璇要带孩子父亲去看病,纷纷劝阻她:“没用的,吃观音土没得治。” 傅芷璇谢过他们的好意,道:“试试吧,这孩子怪可怜的。” 围观的大婶大妈听她这么说,都摇头,这年轻妇人就是好心,不过终是做无用功。 到底还是有热心的百姓,旁边两个青年男子看傅芷璇主仆扶那男人很吃力,自告奋勇,上前道:“这位夫人,让我们来扶他吧。” “多谢!”傅芷璇将位置让给他们了。 两个男子扶着那男人,看向傅芷璇道:“夫人,去哪家医馆?” “百草堂。”傅芷璇记得前世被推出来向流民宣传吃观音土危害的老大夫就是百草堂的。 那位老大夫既然能得到认可,要么是医术高明,医德高尚之辈,要么他与朝廷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若是吃观音土的危害能早日引起朝廷的注意和警惕,早做防范,也许后面也不会死那么多人。 傅芷璇只是一平民百姓,平时接触不了那些达官贵人,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百草堂的这位老大夫,只盼这事能通过他上达天听。 百草堂是京城一家老字号的医馆,开了许多年,坐堂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大夫。 老大夫姓岑,他走过来,伸出手指在男子的腹部按了几下,眉头紧锁:“先开些泻热导滞,润肠通便的药。” 说完,拿起毛笔,飞快地写下了一张方子,递给旁边的药徒去煎药。 随后,岑大夫把傅芷璇赶了出去,拉上帘子,给男子腹部了一阵,又辅之以针灸。 忙了足足大半个时辰,岑大夫才满头大汗地走了出来,瞟了傅芷璇一眼,叹息道:“他服用观音土已有很长一段时日,观音土堆积腹部,胃道秘塞,老夫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吧。” 旁边的小孩听了,晶莹的泪珠咕噜噜地从眼睛里滚落下来。 傅芷璇忙冲小岚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把孩子带出去。 小岚会意,蹲下身,握住小孩的肩,温柔地说:“姐姐带你去看你爹好吗?” 小孩抽泣着点点头,两人进了内室。 医馆里安静下来,岑大夫旁若无人地拿起药杵开始捣药。 傅芷璇站在旁边,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闷了一会儿,她没话找话说:“岑大夫,吃观音土真的没救吗?” 岑大夫有力的手掌飞快地转动药杵,头也没抬一下:“老夫是大夫,不是大罗神仙。” 这老头说话真冲,傅芷璇摸了摸鼻子:“岑大夫,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担心以后会有更多的流民吃观音土,患者也会越来越多。” 这回,岑大夫终于给了她一个正眼,不过语气还是不大好:“这是朝廷的事,你一个小娘子,管这么多做啥?” 好吧,这老头今天吃火c药了,完全没法正常说话。反正她病人已经送过来了,该说的话也说完了,接下来的事也轮不到她操心。 傅芷璇付了诊金和药费,又留了五两银子给那孩子,就带着小岚回了客栈。 刚一踏进客栈,冯六就凑上前,指了指楼上,小声说:“少夫人,大舅爷来了,严掌柜在上面招呼他。” 傅芷璇怔愣了一下,大哥怎么来了?重生回来这么久,她一直没有回过娘家,一来是因为前世连累父亲丢了差事,她心中有愧,不想再给家人添麻烦。 二来前世她被休后,她嫂子杨氏说她是扫把星,放了狠话决不允许她回娘家,否则杨氏就要跟她哥和离。 当时父亲丢了差事,气得卧床不起,大哥游手好闲,都三个孩子的父亲了还一事无成,母亲老实懦弱,家里家外都靠杨氏操持。 杨氏放了话,母亲和大哥除了私底下偷偷塞点银子给她,也不敢接她回家。不得已,她只能流落街头,才有了后来的遭遇。 她明白杨氏的心思,家里已经够困苦了,杨氏不想家里又添一张嘴,而且还怕季家报复,所以不愿意她回去。理解归理解,但那到底是她的娘家,傅芷璇心中如何能没有怨。 她做不到心平气和地面对娘家人,所以才一直拖着没有回去。 只是不曾想大哥竟跑到客栈来找她了。 傅芷璇在心里叹了口气,面色如常地吩咐小岚准备茶点,自己先一步上了二楼。 二楼左侧边上那间屋严掌柜一直空着,为的是方便傅芷璇来客栈时有个歇脚的地方。 因为傅天意是傅芷璇的亲大哥,因此严掌柜便把他带到了这个房间。 傅芷璇才刚上楼,半开的门里就传来傅天意恼怒的声音:“我说严掌柜,你傻不傻,放着大把的银子不赚,你图的啥啊?” 相比他的恼羞成怒,严掌柜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和:“大舅爷,少夫人说了,这批粮食她另有他用,恕老朽不能答应你的要求。” “少夫人?少夫人她是我亲妹,她来了还不是得听我的,严掌柜你赶紧答应我,不然” 瞧傅天意越说越过分,傅芷璇轻咳了一声,然后推开门,先冲严掌柜使了一记眼色,示意他下楼,然后淡笑着说:“大哥,你今儿怎么想起过来?” 傅天意瞧见傅芷璇,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等严掌柜一带,他立即把傅芷璇推到桌前,按到椅子上,然后嘿嘿笑道:“妹子,哥今天可是有一桩天大的好买卖要介绍给你。” “什么生意?”傅芷璇耐着性子问道。 傅天意以为她感兴趣,立即兴奋地说:“你嫂子的妹夫是屠家的管事,这屠家要采购大批的粮食,出价十八文一升。我听说妹子你提前买了一批粮食,就把你介绍给了他们,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安排你们见一面。” 傅芷璇不动,重复问道:“屠家?哪个屠家?” “他们家老爷是礼部员外郎,是主持秋闱的同考之一。”傅天意双手合十,讨好地笑着说,“好妹子,哥哥能不能中举就靠你了。” 傅芷璇哭笑不得:“大哥,你先考中秀才再说吧。”秀才都没中,连乡试的资格都没有,何谈中举一说。 傅天意却不甚在意:“放心,你哥下一次一定会过。但屠大人这样的人家,错过这次,你哥就再也没机会跟他们相交了。” 礼部员外郎会跟你一个白身相交?别做白日梦了。杨氏也就只有忽悠忽悠她哥这种不着调的家伙。礼部员外郎一家才几十口人,买几百石粮食回去,未来十年也不用买粮了。 傅芷璇心里来气,嘴上也不客气:“行,我卖,但得按市价算,今天粮铺的市价是二十二文一升,补齐差价,我就卖!” “啊?粮价什么时候这么贵了?不是几文钱一升吗?”傅天意一双圆眼瞪得老大。 傅芷璇打开窗户,指了指外面:“你看看外面多少流民,今年津江下游遭遇大洪灾,颗粒无收,粮食收成比去年减少了近一半,粮价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傅天意听她说得有理,摸着头说:“行,那我回去跟裘妹夫说,让他补齐差价。” 你那个裘妹夫若是愿意出二十二文,又何必要到她这儿来买粮。 傅芷璇没戳破,这种事让杨氏头痛去。 傅天意是个说风就是风,说雨是雨的性子,转而就把话题跳到了另外一个方向:“听说季文明要回来了?娘和爹听了这个消息很高兴,你什么时候回家一趟?” 她若不回去,估计要不了几日杨氏就会找。傅芷璇不想这事闹到万氏跟前,索性道:“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 “嫂子,嫂子,这边” 傅芷璇扭过头,唇一弯,梨涡深深,勾出花般的笑容,遥看向站在回廊处向她招手的季美瑜。 “你不是累了,怎么还在这儿?”傅芷璇走过去,笑盈盈地看着她,只是那笑不曾到达眼底。 季美瑜毫无所觉,她扁扁嘴,抱着傅芷璇的胳膊抱怨道:“我不这么说,娘又要拉着我去拜佛了。哎,娘也不知怎么回事,这几天总拉着我拜佛,一跪就是一两个时辰,再跪下去我的腿都要断了。” 傅芷璇笑着轻斥道:“瞎说什么呢,娘这是虔诚。” 季美瑜撇嘴,凑到傅芷璇耳畔,小声说:“我看是走火入魔了才对,大半夜有时候娘都会坐起来烧香念经。” 傅芷璇心中一突,手指无意识地攥紧手帕,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说。” 季美瑜没什么心眼,眨眨眼说:“就是,好像就是从你落水那天开始的,我本来想去看你的,娘说怕我太吵会打扰你休息,不让我去” 她后来又说了什么,傅芷璇完全没听进去。她现在脑子里全是“你落水那天”这五个字眼。 记得前世她也在初秋落过一次水,并因此感染了很严重的风寒,在床上昏昏沉沉地躺了半个月,所以也不知道后来万氏有没有这些反常的举止。等醒来,落水时候的很多事也记不大清了。 前世的她当然不会怀疑什么,毕竟三个女人一起相依为命七年,她从未想过她们会有害她之心。 不过现实已经给了她一次刻骨铭心的教训,现在的她再也不敢小觑这一对看似无害的母女。 “嫂子,嫂子,你想什么呢?”季美瑜伸手在傅芷璇眼前晃了晃。 傅芷璇回过神来,笑眯眯地安慰她:“别担心,明天我劝劝娘,等这雨停了,咱们一起去庙里拜拜,去去晦气。” 整日待在家里,季美瑜都憋坏了,一听说能出去玩,立即高兴地拍起了小手:“嫂子你真好,真希望这雨马上就停。” 傅芷璇轻轻摸摸她的头,像往常一样用宠溺的口吻道:“还有更好的,我让厨房做了你最喜欢的桂花糕,已经端到你房里了,再不回去就凉了。” “嫂子,你对我真是太好了。”季美瑜满眼感动地看着她,“我回房了,你要吃吗?我拿过来咱们一起吃。” 傅芷璇制止了她:“不用,大夫说我这几天要吃些清淡易消化的,你别拿过来馋我了。” 她一走,傅芷璇脸上的笑渐渐隐了下来,侧过头问旁边的小岚:“你可还记得我落水的事?” 小岚沮丧地摇头:“少夫人,奴婢有罪,若不是那天奴婢离开了你的身边,你也不会落水。幸好小婉过来串门,救了少夫人” 小婉是隔壁张家的姑娘,十一岁,长得珠圆玉润,很是可爱,她偶尔会过来串门。那天傅芷璇像往常一样在池塘边喂鱼,小岚去拿鱼食了,等小岚回来,傅芷璇已经被小婉身边的丫鬟救了起来。 后来听小婉说,她进门的时候就听到池塘那边传来扑通一声,她很好奇,跑过去就看见傅芷璇在水中挣扎,便让身边的丫鬟跳下去把她救了起来。 也是傅芷璇命不该绝,小婉身边的这个丫鬟是从南边逃难来的,家里以前是打渔的,从小就会泅水。 “原来是这样,找个机会我得好好谢谢小婉。”傅芷璇嘴角含笑,忽地岔开了话题,“你悄悄去问问门房的马叔,最近半个月可有人给家里捎带东西过来。” 季家就一寡母带着儿媳和女儿过日子,寻常时候,鲜少有人做客。 因此小岚一问起,马叔连哪天什么时辰什么人穿了什么衣服拿了什么东西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连说了三人,他舔了舔嘴皮子,瞧了一眼正安堂的地方,压低嗓子说:”小岚姑娘,其实八月二十三那天,还有一个行商模样的人给老夫人捎了一包东西过来,不过老夫人让我不要说出去,这事你就当没听说过吧。” 小岚点头:“马叔你就放心吧,我小岚的嘴在这条街上都是数一数二的紧。” 回头小岚如实把这事告诉了傅芷璇。 傅芷璇攥紧被飘进来的秋雨打湿的窗棱,心一点点地往下沉。 八月二十三,也就是七天前,那时候万氏就收到了季文明的信,知道她儿子攀上了高枝,然后过了两天,自己就不慎落水,差点淹死。从自己落水那天起,万氏就整宿睡不着,还时常半夜起来念经求佛,这一桩桩容不得她不多想。 “少夫人,你的手怎么这么凉,窗口风大,你快回房吧。”小岚拿了件披风过来,在给傅芷璇披上时无意中碰触到她的手,顿时被她手上的冰冷吓到了。 傅芷璇轻轻擦去手背上飘来的水珠,扭头浅笑道:“无妨,我很好。”活了两辈子,她从来没这么清醒过。 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小岚心里止不住的担忧,轻轻扶着她的手再次劝说:“少夫人,天凉了,你的风寒还未痊愈,回屋歇着吧。” 说完又担忧地看了一眼窗外的雨幕,叹气道:“这雨都连下三天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 她的话倒是提醒了傅芷璇。前世这场秋雨持续了十几天,京城还好,但津江下游的地区却饱受洪灾之苦,尤其是大燕重要的粮食产地——兴城,被汪洋侵占,颗粒无收,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许多人逃到京城求生。 京城容纳不下这么多流民,他们就在城外搭上窝棚靠大户人家和朝廷每天的一顿清粥度过这个严冬。 在她被赶出季家无处可去的时候,是这里的难民给了她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她扭过头看了一眼窗外下个不停的大雨,突兀地说:“小岚,让马叔准备好马车,我一会儿要出门。” “可是这雨”小岚想劝傅芷璇,但看到她拧得死紧的眉,到嘴边的劝解下意识地吞了回去。 少夫人从十五岁起就开始撑起整个季家,她不会做无用之事。 小岚连忙撑起伞,往门房走去。 等她回来时,傅芷璇已经换了一身更保暖的衣服,并穿上了防水的水履。 上了马车,傅芷璇沉着一张脸对马叔道:“去客栈。” 目前傅芷璇有两家店铺,第一家是傅芷璇刚嫁入季家后用嫁妆开的点心铺子,后来,等点心铺子赚了钱,傅芷璇又用这些钱开了一家客栈。 这几年季家的开支几乎都靠这两个铺子支撑。 客栈名叫“云来客栈”,但今天颇有些名不副实,因为客栈里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堂小二撑着下巴在柜台后面打瞌睡。 “冯六,严掌柜呢?”小岚弯起手指头用力敲了两下柜台。 冯六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指了指后头:“他在里面算账,小岚姐,你怎么来了?” 小岚笑眯眯地说:“少夫人出来办事,你让严掌柜上来一趟。” 冯六忙不迭地点头:“哦,好” 严掌柜是个四十岁出头,蓄着两撇八字胡的中年男人,他的性格跟他的姓一样,严肃古板,但为人正直,极有原则,也就是因为太讲原则,被上任东家辞退了。 严掌柜原是京城最出名的首饰店——林记银楼的大掌柜。后来因为林记掌门人的小舅子伙同人调换了一批首饰,被严掌柜发现,他当即下架了这批货物,并贴出致歉声明,并表示原价回购这一批有问题的货物。 原本他这样处理是没问题的,也在最大程度上挽回了林记的声誉,但是不知是谁把林老板小舅子调换首饰的事说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林记的竞争对手借机放出风声,说林老板的小舅子以前还调换过许多饰品。 不少人听信了这谣言,担心自己购买的首饰掺了假,纷纷找嚷着要退货,这事闹得太大,林记老板一火,找了个借口把严掌柜解雇了。 严掌柜这事虽然没做错,但哪家店还没有点见不得光的事,因此再也没人敢请严掌柜。 严掌柜上有老下有小,家里孩子又多,迟迟没有找到新的东家,家里开始捉襟见肘,不得已开始当家里稍微值钱点的玩意儿。 就在这个时候,他遇上了傅芷璇。 也许对别人来说,严掌柜的过于耿直是个缺点,但对傅芷璇来说却再好不过。季家全是女流之辈,严掌柜这样耿直讲原则又有能力的掌柜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这不,才过三年,他就把这云来客栈开得蒸蒸日上,平日的账目也没任何的问题。也就这几天一直下雨,店里才没有什么客人,平时都是高朋满座。 “少夫人,今天可是来查账的?”严掌柜朝傅芷璇拱了拱手,直接抱出一叠账本。 傅芷璇现在哪有心思查账,她摆了摆手:“不是,严叔,我想问问账上还有多少银子。” 严掌柜打开账本,算了一下:“总共有一千二百三十二两。” 这倒是一笔不小的银子,傅芷璇轻轻颔首:“那好,严叔,你把所有的银子都拿去买成粮食,堆在客栈后方的空房里,若还有余钱,再买些柴胡c甘草c藿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3.第九十三章 爱我就到晋江来找我, 么么哒  不过这么轻易放过杨氏,她着实不甘心, 更不放心。 季文明就要回来了, 这是一场关乎她能不能获得新生的硬仗, 万一杨氏再在背后捅她一刀, 腹背受敌, 她未必能像这一次这么。 “我进去看看杨氏。”傅天意看了一眼傅芷璇阴沉沉的脸色, 抓抓头, 颓废地站了起来。 其实杨氏早醒了,听到脚步声, 一看是傅天意,双手立即搭在腹部,水眸盈光,柔柔地唤道:“夫君, 你可一定要救我们孩儿。” 傅天意按住额头, 不耐烦地说:“行了, 这里没外人,你不用再装腔作势。”夫妻这么多年, 谁还不知道对方是什么德行。 杨氏攥紧被子, 收起了泪,瞧了一眼门口,低声问道:“你妹子呢?她松口了吗?” “没有, 在堂屋里。”傅天意抬起头, 恨恨地盯着她, “我说你是不是得了失心疯,就因为阿璇不肯卖粮给你妹夫,你就让人去挑唆流民抢她的粮。杨一梅,你的心肠也太毒了,那可是我的亲妹子。” 有了护身符,杨氏有恃无恐,嘴一扁,冷嘲热讽:“你当人家是亲妹子,人家可没当你是亲大哥,她发了那么大一笔横财,也没请你喝一口汤,你护着她有用吗?” 傅天意语结,生气地一拂袖:“我一个大男人可不靠女人吃饭。” 杨氏嘴一翘,似是要把这些年的不满全发泄出来:“不靠女人吃饭?那你靠谁吃饭?都快三十的人了,文不成,武不就,一天到晚呼朋引伴,吃喝玩乐,附庸风雅,装得一副风流名士样,结果胸无点墨,花了那么多银子,考了这么多年,连个秀才都没考上。我真是瞎了眼才嫁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男人,若非你不思进取,我犯得着扣扣索索,到处搜刮银子。” “你,你”傅天意气得脸色发青,扬起手,几次都要落到杨氏身上。 杨氏也不怯,她昂起头,挺起平坦的小腹:“你打啊,你打,打死我们娘俩算了,我们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傅天意性子本就不好,被她这么一激,顿时忘记了大夫的嘱托,蒲扇一样的巴掌重重地挥了过去。 “住手,住手,天意,你做什么,她还怀着孩子。”听到响动而来的辛氏连忙拦住了傅天意。 她瞅了一眼满脸讥诮刻薄的儿媳妇,不耐地劝道:“你也少说两句。” 但杨氏今儿个似乎是豁出去了,她倔强地抬起头,恨恨地盯着傅天意:“谁不想过好日子?谁想一个铜子掰成两半花,可这个家里,每年就那么点收入,你要读书,笔墨纸砚都要用好的,三个小姑子出嫁,每次都要掏光家里的银子,一个比一个花钱,家里一点结余都没有。等过几年公爹的差事也没了,一家人都靠那点田租过活?我的家汶长大了,该启蒙了,思雨两姐妹,过几年也该说亲事了,这哪一样不要银子?你这当爹的,都做过什么?几十岁的人了,往家里弄回过一个子儿吗?” 这话说得傅天意面红耳赤,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站在门口的傅松源听了,长长的叹了口气。 傅芷璇抬脚踏了进去,了然地说:“你是介怀出嫁时父亲给我的那一百两银子吧!” 同是出嫁女,杨氏对大姐就没那么大的怨言和恨意。 既已说破,杨氏索性破罐子破摔:“没错,一百两,那可是家里好几年的收成,公爹对你可真是大方。” 闻言,傅松源先是愕然,转而瞥了妻子一样,看到她目光中的错愕和后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己的妻子性子软,没什么心眼,媳妇又精明,几句话就把她的底给套了出来。 傅松源怎么也没想到祸根竟出在七年前的那一百两银子身上。他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那张一百两的银票,重重地拍到桌子上,声音苍老了十岁:“这是你妹子给我的,让我留着家里急用。” 看着这一百两,杨氏愣住了,她忽然不敢看傅芷璇的眼睛。 傅松源闭上眼,沉重地说:“分家吧,我和你母亲带着芷兰搬出去住,那二十多亩田分给你们,是租是卖都随你们,你们好自为之。” 傅天意听了急了,连忙说:“爹,我们错了,以后你说什么我们都听你的,你别分家。” 从没听说过哪家只有一个儿子还要分家的,传出去,他这一辈子都不用做人了。 杨氏也慌了,丈夫是个不成器的,家里就靠公爹支撑,要没了公爹压制,丈夫哪天出去一冲动,把田和房子卖了都可能,以后他们娘几个可怎么活。而且传出去,他们一家的名声都臭了,她自己不打紧,她的几个儿女以后可还要说亲,哪个好人家愿意跟这种家庭结亲。 “爹,儿媳错了,是儿媳错了,以后儿媳再也不敢了。” 傅松源没理会儿子和儿媳的劝说,折身,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外走去。 杨氏见了,慌了神,她看向傅芷璇:“阿璇,你劝劝公爹吧,他最疼你,你劝他,他一定听你的。” 见傅芷璇没动,杨氏咬住下唇,眼一闭,狠下心道:“其实,其实我也是受人指使。” 傅芷璇猛地抬头,惊讶地看着杨氏。 傅松源也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儿媳妇。 傅天意更是像找到了救星一样,拽着杨氏的袖子:“怎么回事?你快说,究竟是何人想害我们,是不是裘旺?” 杨氏垂下头,抿嘴摇头:“不是,是季四嫂子。” 原来杨氏有个手帕交赖氏也嫁进了季家,不过跟季文明他们这一支已经出五服了,只能算是同一宗。因为她嫁的丈夫在家排行老四,所以人称季四嫂子。 两人嫁人后,也偶有来往,半个月前,杨氏回娘家,恰好遇上赖氏也回娘家。两人凑在一起聊了一会儿,不知怎么的就说到了傅芷璇头上,赖氏言语中颇多妒忌不屑之意,这倒是跟杨氏不谋而合。 说着说着,这赖氏很是气愤,嫌傅芷璇抢了她的风头,气愤地掏出了十两银子,要杨氏这个当嫂子的想办法给傅芷璇一个好看。而且允诺,事成之后,再给她十两银子。 杨氏被白花花的银子迷花了眼。她倒是想拿嫂子的架子给傅芷璇看,可傅芷璇一个出嫁的小姑,又不跟她在一个锅里吃饭,她能奈傅芷璇何。 最后她干脆把这事托付给了人脉广的妹夫裘旺。 裘旺上回买粮不成,还碰了一鼻子的灰,心里正不爽,现在有人送银子让他教训傅芷璇一顿,他焉有不答应的道理,于是就想出了这么一条毒计。 “造孽啊,小小年纪没了娘,爹又这样,这孩子以后可怎么办?” “方婶,你要心疼了,把这娃捡回家养着呗,正好跟你们家小五做个伴儿。” “林大嫂说笑了,我家五个混世魔王的肚子都填不饱,哪还再养得起一个孩子。” 拥挤的人群,唏嘘声,拦住了去路,小岚从马车里探出一个头,好奇地张望了一圈,泄气地说:“少夫人,前面堵住了,要绕道吗?” 傅芷璇掀开帘子,抬眸一瞧,前方的马路上乌压压地围了一圈人,不时还有人对着人群中央指指点点,不知何时才能散去。 但这条路是通往客栈的必经之路,再一绕道得多走六七里地,这还不如下了马车走过去,反正这里离客栈也就一条街的距离。 傅芷璇叫上小岚下了马车。 昨夜下了小雨,今天路面比较湿滑,小岚扶着傅芷璇不时叮嘱:“少夫人,小心!” 前方人群拥挤,两人花了点时间挤进去,终于看清了拥堵的源头。 人群中跪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瘦弱男孩,瞧他的模样,只有五六岁。他的旁边躺了一个肚皮鼓得老高的男人,男人牙关紧闭,双目混浊无光,肤色暗黄,四肢肿胀,面露痛苦之色。 “少夫人,他他的肚子是怎么回事?”小岚害怕的抓住傅芷璇的胳膊。一个大男人肚子大得宛如怀胎六月的孕妇,看起来就瘆得慌。 傅芷璇叹了口气,轻拍了一下小岚的手,轻声地解释道:“他这是吃了观音土。” 观音土能饱腹,但不消化,吃多了,很容易送命。现在还只是个开头,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因为吃了这东西送命。 听说只是吃错了东西,小岚松了口气,眼神怜悯地看向路边的小孩和那男人:“这能治吗?” 傅芷璇不是大夫,她也不知道。 不过她知道前世京城也出现了流民吃观音土大规模死亡事件,后来还是朝廷贴了告示,又请京城里出名的老大夫宣传吃观音土的危害,吃观音土的风气这才被遏制住。 “这你得问大夫。”傅芷璇走过去蹲下身对小孩说,“起来,我们带你父亲去看大夫。” 近了看,傅芷璇发现这小孩极瘦,身上全是骨头,几乎没什么肉,不过他那双眼睛很明亮很有神。一听有人愿意带他父亲去看大夫,小孩连忙朝傅芷璇连磕了三个头:“谢谢夫人,谢谢夫人” 用力得头皮都磕破了,小岚很不忍,连忙把他拉了起来:“行了,我家少夫人不要你磕头,赶紧带你爹去看大夫吧。” 旁边那些听说傅芷璇要带孩子父亲去看病,纷纷劝阻她:“没用的,吃观音土没得治。” 傅芷璇谢过他们的好意,道:“试试吧,这孩子怪可怜的。” 围观的大婶大妈听她这么说,都摇头,这年轻妇人就是好心,不过终是做无用功。 到底还是有热心的百姓,旁边两个青年男子看傅芷璇主仆扶那男人很吃力,自告奋勇,上前道:“这位夫人,让我们来扶他吧。” “多谢!”傅芷璇将位置让给他们了。 两个男子扶着那男人,看向傅芷璇道:“夫人,去哪家医馆?” “百草堂。”傅芷璇记得前世被推出来向流民宣传吃观音土危害的老大夫就是百草堂的。 那位老大夫既然能得到认可,要么是医术高明,医德高尚之辈,要么他与朝廷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若是吃观音土的危害能早日引起朝廷的注意和警惕,早做防范,也许后面也不会死那么多人。 傅芷璇只是一平民百姓,平时接触不了那些达官贵人,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百草堂的这位老大夫,只盼这事能通过他上达天听。 百草堂是京城一家老字号的医馆,开了许多年,坐堂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大夫。 老大夫姓岑,他走过来,伸出手指在男子的腹部按了几下,眉头紧锁:“先开些泻热导滞,润肠通便的药。” 说完,拿起毛笔,飞快地写下了一张方子,递给旁边的药徒去煎药。 随后,岑大夫把傅芷璇赶了出去,拉上帘子,给男子腹部了一阵,又辅之以针灸。 忙了足足大半个时辰,岑大夫才满头大汗地走了出来,瞟了傅芷璇一眼,叹息道:“他服用观音土已有很长一段时日,观音土堆积腹部,胃道秘塞,老夫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吧。” 旁边的小孩听了,晶莹的泪珠咕噜噜地从眼睛里滚落下来。 傅芷璇忙冲小岚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把孩子带出去。 小岚会意,蹲下身,握住小孩的肩,温柔地说:“姐姐带你去看你爹好吗?” 小孩抽泣着点点头,两人进了内室。 医馆里安静下来,岑大夫旁若无人地拿起药杵开始捣药。 傅芷璇站在旁边,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闷了一会儿,她没话找话说:“岑大夫,吃观音土真的没救吗?” 岑大夫有力的手掌飞快地转动药杵,头也没抬一下:“老夫是大夫,不是大罗神仙。” 这老头说话真冲,傅芷璇摸了摸鼻子:“岑大夫,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担心以后会有更多的流民吃观音土,患者也会越来越多。” 这回,岑大夫终于给了她一个正眼,不过语气还是不大好:“这是朝廷的事,你一个小娘子,管这么多做啥?” 好吧,这老头今天吃火c药了,完全没法正常说话。反正她病人已经送过来了,该说的话也说完了,接下来的事也轮不到她操心。 傅芷璇付了诊金和药费,又留了五两银子给那孩子,就带着小岚回了客栈。 刚一踏进客栈,冯六就凑上前,指了指楼上,小声说:“少夫人,大舅爷来了,严掌柜在上面招呼他。” 傅芷璇怔愣了一下,大哥怎么来了?重生回来这么久,她一直没有回过娘家,一来是因为前世连累父亲丢了差事,她心中有愧,不想再给家人添麻烦。 二来前世她被休后,她嫂子杨氏说她是扫把星,放了狠话决不允许她回娘家,否则杨氏就要跟她哥和离。 当时父亲丢了差事,气得卧床不起,大哥游手好闲,都三个孩子的父亲了还一事无成,母亲老实懦弱,家里家外都靠杨氏操持。 杨氏放了话,母亲和大哥除了私底下偷偷塞点银子给她,也不敢接她回家。不得已,她只能流落街头,才有了后来的遭遇。 她明白杨氏的心思,家里已经够困苦了,杨氏不想家里又添一张嘴,而且还怕季家报复,所以不愿意她回去。理解归理解,但那到底是她的娘家,傅芷璇心中如何能没有怨。 她做不到心平气和地面对娘家人,所以才一直拖着没有回去。 只是不曾想大哥竟跑到客栈来找她了。 傅芷璇在心里叹了口气,面色如常地吩咐小岚准备茶点,自己先一步上了二楼。 二楼左侧边上那间屋严掌柜一直空着,为的是方便傅芷璇来客栈时有个歇脚的地方。 因为傅天意是傅芷璇的亲大哥,因此严掌柜便把他带到了这个房间。 傅芷璇才刚上楼,半开的门里就传来傅天意恼怒的声音:“我说严掌柜,你傻不傻,放着大把的银子不赚,你图的啥啊?” 相比他的恼羞成怒,严掌柜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和:“大舅爷,少夫人说了,这批粮食她另有他用,恕老朽不能答应你的要求。” “少夫人?少夫人她是我亲妹,她来了还不是得听我的,严掌柜你赶紧答应我,不然” 瞧傅天意越说越过分,傅芷璇轻咳了一声,然后推开门,先冲严掌柜使了一记眼色,示意他下楼,然后淡笑着说:“大哥,你今儿怎么想起过来?” 傅天意瞧见傅芷璇,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等严掌柜一带,他立即把傅芷璇推到桌前,按到椅子上,然后嘿嘿笑道:“妹子,哥今天可是有一桩天大的好买卖要介绍给你。” “什么生意?”傅芷璇耐着性子问道。 傅天意以为她感兴趣,立即兴奋地说:“你嫂子的妹夫是屠家的管事,这屠家要采购大批的粮食,出价十八文一升。我听说妹子你提前买了一批粮食,就把你介绍给了他们,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安排你们见一面。” 傅芷璇不动,重复问道:“屠家?哪个屠家?” “他们家老爷是礼部员外郎,是主持秋闱的同考之一。”傅天意双手合十,讨好地笑着说,“好妹子,哥哥能不能中举就靠你了。” 傅芷璇哭笑不得:“大哥,你先考中秀才再说吧。”秀才都没中,连乡试的资格都没有,何谈中举一说。 傅天意却不甚在意:“放心,你哥下一次一定会过。但屠大人这样的人家,错过这次,你哥就再也没机会跟他们相交了。” 礼部员外郎会跟你一个白身相交?别做白日梦了。杨氏也就只有忽悠忽悠她哥这种不着调的家伙。礼部员外郎一家才几十口人,买几百石粮食回去,未来十年也不用买粮了。 傅芷璇心里来气,嘴上也不客气:“行,我卖,但得按市价算,今天粮铺的市价是二十二文一升,补齐差价,我就卖!” “啊?粮价什么时候这么贵了?不是几文钱一升吗?”傅天意一双圆眼瞪得老大。 傅芷璇打开窗户,指了指外面:“你看看外面多少流民,今年津江下游遭遇大洪灾,颗粒无收,粮食收成比去年减少了近一半,粮价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傅天意听她说得有理,摸着头说:“行,那我回去跟裘妹夫说,让他补齐差价。” 你那个裘妹夫若是愿意出二十二文,又何必要到她这儿来买粮。 傅芷璇没戳破,这种事让杨氏头痛去。 傅天意是个说风就是风,说雨是雨的性子,转而就把话题跳到了另外一个方向:“听说季文明要回来了?娘和爹听了这个消息很高兴,你什么时候回家一趟?” 她若不回去,估计要不了几日杨氏就会找。傅芷璇不想这事闹到万氏跟前,索性道:“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 “怎敢劳烦大嫂。”傅芷璇避开了她的手,抓住扶手,轻轻跳了下来。 杨氏讪讪地收回手,装模作样地在腹前的腰裙上擦了把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4.第九十四章 爱我就到晋江来找我, 么么哒 严叔把银票收了起来:“好,明日我就去找房牙子。” 傅芷璇点头微笑:“多谢严叔,不过此事还请严叔替我保密, 不要告诉他人。” 严掌柜的眼神闪了闪,想到刚才被支走的小岚,颔首没再多言:“等定契我再通知你。” 回季家时, 秋雨渐歇,只偶有细细密密的雨丝在空中划过。 马车停下, 傅芷璇还没下车, 帘子就被外面的人心急地撩开了。 “嫂子,你出去玩也不带我,我无聊死了。”季美瑜嘟囔着嘴,踮起脚, 下巴磕在车窗上,不高兴地看着傅芷璇。 傅芷璇轻弹了一下她的鼻梁:“我是出去办正事,可不是去玩的。” “我不管, 嫂子你下次一定要带我去。”季美瑜不依不挠地抓着傅芷璇的胳膊摇啊摇。 傅芷璇只好答应她:“好, 下次我一定带上你, 这下可以松开手, 让我下马车了吧。” 季美瑜连忙把手松开, 但等傅芷璇一下马车,她又立即跑到了她面前, 拉着她的手, 小声说:“嫂子, 二婶又来了,娘没办法,让我在门口等嫂子。” 傅芷璇脸上的神情有些微妙。 季美瑜所说的二婶是季文明二堂叔的妻子,季家族长的儿媳妇。 季家这一支虽不发达,但人丁还算兴旺。 以前大家都一穷二白的时候就算了,但自从傅芷璇拿出嫁妆开了店,他们家的日子逐渐开始富裕起来,虽比不上大富之家,但在季家这一众穷亲戚中,也比较打眼了。 因此,这位季二婶常常过来串门讨便宜。 万氏信佛,只会翻经书,不会翻脸,季美瑜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羞涩胆小,于是这得罪人的事就交到傅芷璇手中了。 傅芷璇也不负万氏所望,每次都能把季二婶说得灰溜溜地走人,久而久之,季二婶听到她的声音就绕道走,背后说了傅芷璇不少坏话。 前世,傅芷璇并不在意这些。季二婶贪婪胃口大,自家又没个男人,她若不强硬,家里这点东西迟早会被季二婶扒拉走。 万一季文明在边关有个好歹,他们孤儿寡母的,又没有银子,怎么生活? 可怜她处处为这个家着想,最后却被一脚踢开。那时候,季家族里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替她说话,现在想来也是活该,她没有给过季家族里任何好处,人凭什么替她说话?不恨死她就好了。 尤其是跟后来的钱珍珍相比,更是衬托得她讨嫌。 钱珍珍一进门就开始收买人心,又是提出给季家修葺祠堂,又是提议要建族学,她话说得好听,一文钱都没掏就赢得了好名声。 最后修祠堂,建族学花的都是季家的钱,这些钱,全是傅芷璇这七年来一点一滴攒下来的。 重来一次,她怎么也不能再给人做嫁衣不是?就算这钱要撒出去,也要从她手上撒出去。 想到这里,傅芷璇深呼吸了一口气,浅笑道:“走吧,好久没见过二婶了。” 季美瑜诧异地看了傅芷璇一眼,以前提起二婶,大嫂的脸就会拉得老长,今天怎么反而笑了呢? 季二婶跟万氏年纪差不多,不过她比万氏要瘦得多,颧骨高高耸起,眼窝深陷,面相就给人不好相与的感觉,不像万氏那样看起来富态慈祥。 她一说话,语气又尖又利,更是加深了这种印象。 但傅芷璇不买她的账,每次都能说得她哑口无言,因此一看到傅芷璇出现,她的脸都绿了,语气也讪讪地:“阿璇,你不是生病了吗?今儿风大,怎么不在房里好好休息。” 傅芷璇给她和万氏福了福身,然后站在一旁,笑盈盈地说:“多谢二婶关心,阿璇已经好多了。” 季二婶有些讶然,这丫头今天态度怎么这么好。 她瞥了一眼慈祥富态的万氏,圆眼里闪过一抹不屑,她这位堂嫂,遇事就只知道哭,结果命却好得出奇。丈夫在的时候有丈夫宠着,丈夫去了,又有儿子孝顺,儿子参军后,娶进来的媳妇儿不但孝顺还能干,万事不操心,整天吃斋念佛,还有人伺候,日子过得比她这有丈夫还有儿子在身边的还好。 你说这人跟人的命咋就差这么远呢? 虽然今天得了傅芷璇一个好脸,但季二婶并不准备继续刚才的话题,免得事没办成,还讨个没趣。 傅芷璇瞧了一眼打住话题的季二婶,瞧她的模样,似乎是准备打退堂鼓了,这怎么行。 她杏眸一转,冲站在门口的小岚道:“把篮子提进来。” 随后又对季二婶说:“二婶,来得巧了,今儿我在布店看到两块布,花色料子都很好,就这两块,我贪便宜,全买回来了。结果买回来才发现,这颜色我们家恐怕没人能穿,倒是蛮适合言弟的。二婶若不嫌弃,就收下吧。” 说完,她从篮子里拿出一块靛蓝色的布匹,塞到了季二婶手里。 季二婶摸着手中这块布,布面厚实光滑,颜色纯正均匀,一看就是上等货,不过这刁钻的丫头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她狐疑地看了傅芷璇一眼。 对上她的目光,傅芷璇抿嘴一笑,两颗浅浅的梨涡浮现出来,柔和了她面部的线条,看起来似乎更好相处了。 管她好不好相处呢,拿了好处再说。季二婶握住布,脸上都快笑出花来了:“还是阿璇想得周到,你言弟准备去见姜云先生,正愁没有穿得出去的衣服呢,我回去用这身布给他做身新衣服。” 傅芷璇杏眼大睁,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欣喜:“言弟入了姜先生的眼,那可真的恭喜二婶了。” 看她神情不似作伪,季二婶原本歇下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她尖刻的细眉一搭,正要出声,突地左侧传来一道突兀的咳嗽声,万氏咳完后,目光投向傅芷璇:“阿璇,你的病是不是还没好?”否则怎么会脑子不清楚,还送颜氏这不要脸的布。 傅芷璇撑着额头,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是有点不舒服,劳烦母亲挂念了。” 季二婶又不是傻的,哪看不出万氏心头不高兴。不过管她呢,难得逮着傅芷璇这么好说话的时候,她不抓住机会那就是傻的。 “大嫂c阿璇,文言入了姜先生的眼,这可是我们季氏一族的幸事,你们说是不是?” 见万氏不情不愿地点了下头,她连忙打蛇随棍上,又说:“只是姜先生的束脩一年要五十两银子,你们知道的你二叔他一年就” “五十两?”万氏色变,她知道颜氏是来要钱的,但没料到颜氏的口张得这么大,整整五十两,她可真说得出来。普通人家,一年也花不了五十两。 颜氏瞥了一眼站在旁边,嘴角含笑,无动于衷的傅芷璇,心里蹭地来了底气,她可不怕万氏。 “姜先生可是名儒大家,多少人捧着银子送shàng én求他收,他都不收,我们文言也是才学了得,入了他的眼,这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怎么能嫌贵呢。” 万氏气结,不嫌贵,那你别找旁人掏银子啊。她又忍不住看向傅芷璇,哪晓得今天的傅芷璇竟像是变了个人一样,站在那儿傻愣,就是不出头。 见傅芷璇今天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没怼她,颜氏来劲儿了,又开始高谈阔论,姜先生才学是如何如何的出众,文言又怎么得他喜欢云云,怎么也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云云。 万氏实在烦透了颜氏这个妯娌,但她心里清楚,颜氏这人是个泼皮,不达目的,她绝不会走,而且什么撒滚打泼的事都做得出来。 最后,不得已,万氏只能掏钱送走了这尊瘟神。 颜氏一走,万氏豁地拉下脸,看向傅芷璇:“你今天怎么回事?” 也不知季四嫂子许了她多少好处,那边颜氏还在扯着嗓子卖力鼓吹:“咱们文明可是做将军的人,怎么能娶这样一个不敬长辈,目无尊长,大手大脚,又没怜悯心,连自己人都不顾的毒妇。俗话说娶错媳妇儿毁三代,大嫂,不是我说,就是你太好说话了,换了我,我可不允许这样的女人败了我家言儿的名声。” 人群里一个穿着深蓝妆花褙子,皮肤已经有明显褶皱的冷脸妇人也跟着说:“是啊,娶妻娶贤,否则殃及子孙后代,后患无穷。” 说得傅芷璇好像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恶事一般。 万氏似乎被她们说得有些松动,她看着傅芷璇,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半晌才说:“这这还是等文明回来再说吧。” 也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跟她一贯以来的慈爱和善婆婆形象一致。 颜氏冲季四嫂子得意地使了一记眼色,张嘴就来:“大嫂,咱们大家同出一脉,一个老祖宗传下来的,都是一家人,你家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大嫂你若觉得不好处理,这事就让我家那口子来评评理。他可是文明的亲堂叔,还做不了这个主吗?” “这”万氏抬头,望向身后的傅芷璇,“阿璇,你怎么说?” 傅芷璇都快被她逗笑了,万氏也太有意思,明知这些人想休了自己,她自个儿心里也蠢蠢欲动,还问自己这个当时人的意见,就那么怕背上一个恶婆婆的名声? 罢了,她就成全万氏,到季家老宅走一遭,看看这季氏族中到底还有多少墙头草,早点认清敌友也好,免得季文明回来了,她心里没底,一不小心着了对方的道。 “长辈在侧,哪有儿媳说话的份儿,全凭母亲和二婶做主。”傅芷璇低着头,一副惶恐不安却又不得不镇定的模样。 万氏听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放心,你二叔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假惺惺!颜氏不屑地撇撇嘴,嘴上说得好听,也就只有傅芷璇这个蠢货会上这老虔婆的当,还以为她是好人。也不想想若不是这老婆子默许甚至怂恿,旁人哪敢动动这等心思。 大家心怀鬼胎地出了季家,往季家老宅而去。 傅芷璇走在后面,突地旁边跑出来一道青色的人影,冲到傅芷璇面前,挽着她的胳膊娇滴滴地说:“嫂子,你最近都忙什么呢?怎么好久没看到你了。” “最近事情比较多。”傅芷璇随口说了一句。 万氏扭头看了一眼围在傅芷璇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女儿,圆眸中闪过一抹不悦,她轻声唤道:“美瑜,来扶着娘。” “哦。”季美瑜随意地应了一声,然后踮起脚尖,凑到傅芷璇的耳边,飞快地说道,“嫂子,赖氏前几天把她家最小的那个妹子带到咱们家来了。她那妹子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整天围着娘转,亲热得很,你” “美瑜。”前面万氏又喊了一声。 季美瑜只得不甘不愿地往前走去,等搀上万氏的胳膊时,她还扭头冲傅芷璇做了个“小心”的唇形。 傅芷璇若有所思。季美瑜这一句无心之语倒是解了她心里头的疑惑,她约莫清楚季四嫂子为何会这么想让季家休掉她了,敢情是想让自己给她家妹子让位。 赖氏是个见风使舵的人物,自从听说季文明发达后,她上季家的次数勤了起来,听马叔说,三天两头她都会来一次,每次都逗得万氏喜笑颜开。 估摸着,她是在言谈之间察觉到了万氏对自己这个儿媳妇不大满意,有另择佳媳的想法,所以生出了贪念。 呵呵,就是不知道,赖氏若知道万氏心目中早已有了佳媳人选,只是拿她当枪使,她还笑不笑得出来。 既然赖氏姐妹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入局,她就成全她们,推她们一把吧。 傅芷璇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缓缓加快步伐,不知不觉地走到赖氏旁边,拿着手帕擦着眼睛,一副伤心极了的模样。 这低低的哭泣声就在耳畔,赖氏想忽视都难,她侧头脸上堆满了假笑:“弟妹这是怎么啦?” 傅芷璇用手帕捂住嘴,难过地说:“四嫂,哎,我” 见傅芷璇叹气不说话,赖氏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温柔地劝道:“弟妹别担心,叔叔最是公正不过,不会有事的。” 傅芷璇苦笑:“就是今天没事又如何。嫂子是过来人,最是清楚不过,咱们女人啊,最紧要的是得丈夫欢心,可你也知道,我们成亲当天夫君他就走了,说是陌生人都不为过。二婶今天带着婶子们过来,夫君回来听说了这事,少不得要生我的气。也怪我做得不周到,没提前存些粮食起来,连累族人受苦了。”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眼眶都红了,悔恨与自责在眼底打转。 赖氏见了,心下哂笑,都说这傅氏如何聪慧贤淑,在她看来啊,名过其实,不过是个草包而已。都要被休了,还担心丈夫回来不喜欢她,莫不是脑子有坑? 嘴上却安慰道:“放心吧,明弟会欣赏弟妹的好。” 傅芷璇听了,似是松了口气的模样,但峨眉仍未舒展开来:“可夫君升官,做了那人上人,万一,万一他有了二心怎么办?我听戏文里说,那些下属们都乐于给上峰送女人,有些当官的连女儿都舍得,毕竟进了咱们这等人家,哪怕就是做小也比嫁入平民百姓家要强得多,嫂子说是不是?” 赖氏语塞,她倒是没想到这一遭,不过傅芷璇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她一个远房表姐不就是嫁进去了光禄寺卿家做五姨娘,很得男人宠,娘家人也跟着水涨船高起来,那个表姨的尾巴都差点翘上天了。表姨家的表兄也去了一个庄子做管事,可谓一人得道,全家都跟着沾了光。 见赖氏那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傅芷璇双手贴在小腹上,状似不经意地说:“万一那些小妖精怀了夫君的孩子,我可怎么办啊” 赖氏不知道傅芷璇这话意有所指,只当她是真的担心,心里更是瞧不上傅芷璇了,这女人不得婆婆c丈夫喜欢,做得再好有什么用。 她轻蔑地翘起唇,敷衍道:“不会的,弟妹多虑了。” 未免说太多引起她的警觉,傅芷璇适时地错开了话题,没聊两句,季家老宅已经近在眼前。 推开门,老宅门口的那棵光秃秃的老杨树下已经坐了好几个季家的男性长辈,其中又以季家二叔为首。 颜氏一进门,就像倒豆子一样,添油加醋地找了一大堆傅芷璇的错处,就连她过节时来老宅行的礼也能挑出毛病。 知道她是鸡蛋里挑骨头,傅芷璇也不申辩,只是看向季二叔,看他怎么说。 对上傅芷璇黑白分明的眸子,季二叔有些不自在,不过这些叔伯都请来了,容不得他打退堂鼓。 他避开傅芷璇的目光,揪着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须,假咳两声:“傅氏不顺父母长辈,当去。傅氏,你可有异议?” 做戏都做到这一步了,她说有异议他们就罢手了?傅芷璇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 “咳咳,既如此,那就请四叔公代我那侄儿写这份休书。”他把准备好的笔墨纸砚摆到了石桌上。 头顶秃光光,门牙也掉光了四叔公颤抖着手提起毛笔,一字一顿:“立书人季文明,系京城人,从幼凭媒娉定傅氏为妻,岂期过门之后,本妇多有过失,正合七出之条” “二叔,二叔,衙门的大人来了” 突然一个年轻人满头大汗地闯进来,吓得四叔公笔一抖,一大团墨迹落在纸上,盖住了好几个大字。 季二叔看了,眉一撇,不悦地说:“文福,大惊小怪做啥,衙门的大人来这里做什么?” 文福瞟了傅芷璇一眼,结结巴巴地说:“他们,他们是来找文明家的嫂子的!” “抓起来。”范嘉义这会儿哪儿功夫搭理这么个小人物,他扭头脸上笑成了一朵花,“有劳祁统领了,若不是祁统领帮忙,今儿就要让这贼子跑了。” 祁襄拱了拱手,刻板地说:“范大人过奖了,我也不过路过,瞧这家伙鬼鬼祟祟地想要逃跑,就顺手把他带了过来而已。” “你这顺手可帮了我们大忙。”范嘉义乐呵呵地说道,“今儿祁统领没在殿下跟前当值?” 祁襄嘴一咧,露出跟他肤色极不相衬的雪白大门牙:“范大人说呢?” 紧接着也不给范嘉义废话的功夫,拱手道:“祁某还有公务在身,先行告辞,范大人再会。” “诶”范嘉义还想留他,却见祁襄大步径直走向了路边停着的一辆黑楠木所制马车旁,翻身上马,马车哒哒哒,像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又飞快地消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5.第九十五章 爱我就到晋江来找我, 么么哒 不过会掏铜子的人着实不多, 因为这一路上行乞的流浪人员实在太多了, 只要开了个头, 附近的流民都会蜂拥上来。 傅芷璇收回目光,关上了窗户。 “少夫人,我们从什么时候施粥?”严掌柜从她脸上看不出个究竟,心里没谱。不过依他说,反正迟早都要把这批粮食散出去的,不如现在就开始做这事,早散早安心。 傅芷璇转过身, 眉目清冷:“严叔, 这还只是开始,真正的人间惨剧还在后头。救急不救穷, 不急!” 严叔知道这批粮食傅芷璇另有他用,可现如今粮食这么贵,客栈里藏这么多粮, 他也总觉得不大安心。尤其是前几日已经出现过几起小规模流民抢劫事件, 虽未造成太大的伤亡, 但到底是给一直生活在hé pg安宁的京城的严掌柜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万一这些流民知道客栈里藏了这么多粮食,生出歹心,这可怎么办? 他把自己的忧虑说了出来:“少夫人, 我一想到咱们客栈里堆了这么多粮食就急得睡不着。” 这也正是傅芷璇所担忧的, 他们可不像那些大粮商养了大批的打手护卫还有官府庇护。 “严叔所虑甚是, 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商量这事。为了保护这批粮食的安全, 严叔,我建议咱们客栈歇业一阵子。” “这歇多久呢?”严叔有些不舍,客栈生意不错,关一天门就要损失一笔收入,而且还会流失一批老客户。 傅芷璇安慰他:“严叔不用担心,多则半月,少则十天,这事就会解决。” 据她前世的经验,朝廷很快就要行动了。 其实傅芷璇猜错了,朝廷现在就已经开始行动了,不过目前还只局限于上层官员,要传达到普通百姓中间还需要一段时日。 早朝散会后,户部尚书额头上的褶子都多了两层,因为今天早朝上太后娘娘和摄政王都发话了,灾民必须赈济,方显朝廷仁义,还限他三日内拿出一个章程来。 章程?这还用说,历朝历代,赈济灾民的不外乎是施粮施衣,待度过了这个寒冬,来日把无主的土地分配给他们,再出借粮种,减免赋税,又能生生不息。 可这哪一样不需要银子? 津江水患,大燕国重要的产粮区颗粒无收,户部今年收到的田赋锐减,但支出不但没减少,反而比往年还多,他能怎么办?他也很无奈啊。 瞧户部尚书头上半秃的头发都快被他揪光了,一个主事有心拍马屁,眼珠一转,谄媚的说:“大人不必急,慢慢来,不过是一群泥腿子而已,摄政王和太后就是太仁慈了,不然谁管他们死活。” 户部尚书用看傻帽的眼神瞥了这属下一眼,蠢货,这些上位者见过的血比你见过的米还多,他们会对一群蝼蚁般的流民仁慈?别逗了,要真仁慈,把宫里的金子全拆下来换成粮食,保准饿不死那群流民。 说白了还是担心屁股底下的位子不稳而已,想想几十年前的前朝不就是被流离失所c活不下去的灾民揭竿推翻的,否则哪有现在的三国鼎立之势。 这人啊,填不饱肚子,看不到希望,迟早会出大乱子。 户部尚书揪了一把自己越来越少的头发,越发苦恼,他还想再干几年,稳稳妥妥的告老还乡,荣养晚年呢。 可他手里没粮,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户部尚书急得头都大了,突然,一个小吏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失态地喊道:“大人,出事了,殿下召你立即进宫议事。” 此刻才距他出宫不到半个时辰,宫里这么急急忙忙地召他,肯定是出事了,户部尚书心里闪过不好的预感,上了马车,他问宫里来传诏的内侍:“庞公公可知发生了什么事?” 胖乎乎的庞公公叹了口气,心有戚戚焉地说:“宁乡侯家的二xiǎ一 jiě今天出城上香被一群流民给拦下了,多亏武威伯家的小将军路过,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宁二xiǎ一 jiě受了这么大个委屈,宁乡侯” 后面的话庞公公没说,户部尚书也能猜到一二,这宁乡侯是个混不吝的滚刀肉,没理都要强词夺理把理掰到自己这一边,更何况,他这回还占理。 果不其然,户部尚书一到景仁宫就看到宁乡侯并几个大臣跪在偏殿里,旁边还站着几个刑部c大理寺的几个大人。 大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无奈。 宁乡侯带人在这儿长跪不起,摄政王又不来,几个大人等了半天,等得腿都酸了,终于等来了姗姗来迟的传旨太监。 “诸位大人,这是王爷的手谕。” 这位内侍把手谕递给了刑部尚书,转身就走了。 几位大人连忙眼巴巴地看向刑部尚书:“唐大人,殿下都说什么了?” 刑部尚书唐存荐把手谕打开,摆在中间,让大家都能看到。 看完后,几人脸上都露出了苦笑,其中尤以户部和工部两位尚书为甚。 因为这纸手谕责令刑部尚书c大理寺共同审理流民滋事抢劫一案,同时配合京城府衙把流民安置出城,同时要求户部和工部即日起在城外修筑难民营,安置流民,帮助他们过冬。 刑部c大理寺和府尹还好,反正把案子结了,把人弄出城就完事了。 但户部和工部就头痛了,这修筑难民营,安置流民哪样不要钱,户部的底都快扒光,让他上哪儿找银子去。 工部尚书看向户部尚书:“范大人,你看” 户部尚书这回脑子灵光了:“安大人,咱们让流民中的青壮年去南山砍树回来搭建窝棚不就好了。”这样也省了人力钱,反正都是给他们自己弄遮风避雨的地方。 旁边的京城府尹听了,插嘴道:“范大人这主意好,下官待会儿就去向流民张贴这个告示可好?”青壮年都去砍树搭房子了,再也没人在城里城外滋事寻衅,他也可以睡个好觉了。 工部尚书可不上范大人的当,追着问:“那伙食呢?老范,这个得你出,总不能让他们空着肚子干活吧?” “什么叫我出,殿下可是说了,这事咱们” 两人就此吵了起来,最后还拉上了府尹,说是替他解决了京城的治安,他也该出一份子。 三人吵得不可开交,旁边的宁乡侯等了半天也没人搭理他,腿都跪麻了,他蹭蹭地磨了过来,拽了拽户部尚书的袖子:“范大人,殿下的手谕没提到我吗?” 哼,要不是你,他们哪用得着在这儿吵啊!几位大人生怕被安乡侯粘上,不约而同地借口衙里有急事要处理,飞快地散了。 说到这里,万氏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 傅芷璇瞧了,温柔地笑了,善解人意地说:“舅母有何要求,母亲但说无妨。” 万氏拿起手帕半掩着脸,一副羞愧至极的模样:“哎,我都不好意思说,你舅母竟问我要利钱。” 傅芷璇嘴角含笑,眼神中却一片冷然:“哦,不知舅母打算借多少银子给我们,利钱又怎么算?” 万氏不安地瞥了傅芷璇一眼,瞧她脸上带笑,和和气气的样子,心里的不安稍退,按住额头,一副很是头痛地模样:“她说借五百两给我们,利钱按月算,一个月一分利。” 五百两,一个月一分利,那每个月的利钱就是五十两,现在离过年还有四个月,到期就是两百两。比钱庄的利钱还高,真当她是冤大头不成? 傅芷璇心中冷笑,面上也带了几分不悦:“母亲,钱庄一个月的利钱才八厘左右。” 万氏从未与钱庄打过交道,哪知道这些,她没想到自己说高了,面上闪过一抹不自在,干脆把锅都推给了万舅妈:“这样啊,你舅妈真是个不靠谱的,回头我一定跟你舅舅” “算了!”傅芷璇打断了她的话,“母亲不必去找舅舅,免得弄得亲戚间失了和气。这些年,夫君不在家,舅舅也帮扶我们良多,多的两分利就当是咱们替夫君孝敬舅舅的。” 万氏感动得眼眶红红:“阿璇,你真是个好孩子,文明娶了你,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母亲说笑了,这是媳妇儿该做的。”傅芷璇低垂着头,故作娇羞地说。 两人又表演了一番婆慈媳孝的戏码才散场。 回到屋,傅芷璇的脸就拉了下来,她没想到这么早万氏就开始打她嫁妆的主意,甚至今天还伙同万家舅母一起来诓她的银子。 真当她傻是吧,希望等过年时万家舅母来问万氏分赃的时候,万氏还能笑得出来。 “少夫人,谁惹你不开心了?”小岚看傅芷璇脸色不对,忙关切地问道。 傅芷璇摇了摇头,回了她一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没事。” 小岚看她还是有些郁郁寡欢的模样,忙安慰道:“小岚还没恭喜少夫人呢,少爷凯旋而归,少夫人以后就是官家夫人了,这七年的苦日子总算熬到头了。” 万氏放出儿子立功做官要回来的消息后,季家上下连同仆从都乐开了怀,其中又以小岚为最,她真心替傅芷璇高兴。 傅芷璇以前也这样想,熬一熬,男人回来就好了,殊不知男人回来才是噩梦的开始,还不如死在外面呢。他没回来,这七年她不也过得好好的。 “小岚,听说过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载的故事吗?”傅芷璇突地挑起了一个不相干的话题。 小岚点头:“知道啊,路过戏楼的时候听里面唱过。” 傅芷璇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下,想不想知道后面的故事?” 少夫人今天好有兴致,竟要给她一个小丫鬟讲戏文,小岚高兴地坐到傅芷璇,挺直背脊,眼巴巴地看着她。 傅芷璇抚额一笑,眼神飘到跳动的灯火上,声音柔缓,娓娓道来:“唐朝,京都长安,谏议大臣王允生有三女,幺女王宝钏有沉鱼落雁之容,王公大臣c世家子弟追求者多如过江之鲫” 少夫人讲得真好,比酒楼的说书先生讲得还吸引人,小岚双手托腮,两只眼里冒着星星,满是崇拜地看着傅芷璇。 “小岚”不知什么时候,傅芷璇停止了讲故事,伸出柔荑在小岚面前晃了晃。 小岚回过神来,手一歪,下巴差点磕到桌子上:“少夫人,你叫我?” 傅芷璇哂笑:“不是听故事吗?发什么呆?” 小岚歪着头,嘿嘿笑:“我在想王宝钏,她的守候没有白等,薛平贵成了盖世英雄回来找她了” 看着小岚脸上那向往又羡慕的神情,傅芷璇的心里突然无端端地生出了一股极其难受的情绪,冷幽幽地说:“可是故事还没结束呢,王宝钏与丈夫重逢后,仅仅过了十八天荣华富贵的好日子就死在了闺中。” “啊”小岚愕然,怎么一个好生生的喜剧故事一下子就变成了悲剧呢。 看着小岚拧紧的眉头,傅芷璇站了起来,轻轻摸了一下她的头,意味深长地问道:“小岚,你说值不值呢?” 这是她的前车之鉴。 可惜小岚没听出傅芷璇的暗示,反而乐呵呵地安慰傅芷璇:“少夫人不用担心,咱们家少爷很快就回来了,不会让少夫人等十八年的。” 这傻丫头,还一股脑儿地做着她的少夫人跟少爷能相亲相爱的美梦呢,殊不知她的“少夫人”就要换人当了。 算了,让她再多高兴一阵子吧。 傅芷璇打消告诉小岚实情的想法。 得了傅芷璇的准话,没了后顾之忧,年底还有两百两银子的利钱入账,万氏高兴极了,等头上的伤口一结痂就兴冲冲地去了季家老宅,把修葺祠堂和建族学的事给季老太爷说了。 季老太爷向万氏确认了一番后,随即召集族人知会大家这事。 季家老宅随即炸开了锅,谁不想自己的儿子能上学,考秀才,将来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不过是没银子,交不起束脩,买不起笔墨纸砚书本罢了。 现在有人愿意免费给他们建学堂,请先生,季氏族人哪有不开心的,毫无意外,万氏在族里的身份立即水涨船高,以前看不起她的现在都捧着她c敬着她,讨好她。 万氏憋屈了半辈子,终于扬眉吐气一回,每天走路都带着风。 以前门庭冷清的季家也开始热闹起来,不时地有亲戚街坊前来串门。万氏整日被人吹捧奉承,脑袋发晕找不着北,提前开启了官家老太太的奢华生活,吃穿用度的标准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光新衣这个月就做了三身。 每天招待客人的茶水是静安斋五两银子一两的素茶,点心是傅芷璇铺子上一两一斤的雪花酥,仅仅半个月就花掉了以往一个季度的家用。 傅芷璇冷眼看着,反正家里的银子已经被她捐做了香油钱,没剩几个子,现在万氏多花的又不是她的银子,她一点都不心疼。 她不心疼,万氏自己心疼啊。 以前万氏诸事不理,天天拜佛念经,缺了什么知会傅芷璇一声就是,她虽然也知道银子重要,但到底不是从自己口袋里掏银子,体会没那么深。 但现在花的钱都是掏的她的私房,每掏一次,万氏就要心疼一回。 这一日,用过晚膳,万氏睡不着,从床下搬出她的小匣子,拿下系在脖子上从不离身的钥匙,打开小匣子。 匣子一开,银光四射,里面铺满了白闪闪的银元宝,一颗颗胖乎乎的,看着就让人欢喜。万氏伸手恋恋不舍地抚过一颗颗冷冰冰的银元宝,及至左侧时,突地摸到两个空格。 万氏脸上的喜色陡然散去,化为了不悦和羞恼。 家里账上只有二十两银子,没几天就用光了,最近花的都是她的私房钱,才不过短短十天,就花了她两个银元宝。 看着本来塞得严严实实的小匣子里突然多了这么个缺口,万氏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她猛然合上小匣子,把它塞回床底,然后冲外间叫道:“如意,进来。” 如意连忙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福身行礼。 万氏板着脸问她:“家里的账上还没有银子吗?” 如意身体一抖,这句话老夫人每天都在问,可没有银子就是没有银子,她也变不出来啊。 “没有。”如意低垂着头,小声说。 万氏斜了她一眼:“没用的东西,去请少夫人过来。” 万氏很气愤,傅芷璇怎么回事,这都到月底了,她还不拿银子回来,家里人都喝西北风去? 这时候她只顾着埋怨傅芷璇没拿银子回来,却没想,自己几天就花掉了以往一个月的开支,傅芷璇又没有金山银山,哪够她这样挥霍。 如意去的时候,傅芷璇已经拆掉了头上的朱钗,披散着一头青丝,准备休息了。 听了如意的话,她拿起一根钗子,随意地把头发挽起一个髻,披上外衫,然后起身,施施然地说:“走吧。” 这个时找她去,万氏的目的并不难猜,不外乎是银子的事。 这几天用膳时,万氏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挑剔和不爽,只是碍于季美瑜在场才没有发作。 傅芷璇走进万氏的屋子,屈身福礼:“媳妇见过母亲。” “好了,我这里没这么多虚礼。”万氏一招手,脸色黑漆漆地,直接问道,“阿璇,你怎么当家的,家里的账上一文钱都没有了,厨房里买斤盐都没钱。” “啊我是媳妇儿失职。”傅芷璇涨红了脸,连忙认错,“明天儿媳就想办法去凑十两银子回来。” 万氏的眉头挤得死紧,十两银子能做什么?家里静安斋的素茶已经用完了,再让人去买,至少也要五两银子。前段时日她才认识的牌友刘太太的生辰要到了,这位刘太太可是鸿胪寺少卿的远房姨表妹,少不得要送上一份生辰礼。 今年美瑜又长个儿了,她一个大姑娘不能不做新的冬衣,还有家里十几口人每天的嚼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十两银子连零头都不够。 “怎么才这么点?”万氏不屑拐弯抹角,直愣愣地问了出来。 傅芷璇低眉顺眼,声音里净是无奈:“母亲,今年津江地区遭遇洪灾,兴城等粮食主产区颗粒无收,今年的粮食一天一个价,不少粮铺都限售了。我们这一大家子人,每日的粮食都要十几升。等夫君回来,家里少不得还要添几口人,需要的粮食更多,儿媳担心以后更难买粮,所以一狠心,索性把手里的银子全买了粮食,为此还借了一些钱。” 最近粮价飙升的事万氏也听来串门的妇人提起过,她也知道现在是有钱也不好买粮,但她素来不管事,因此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现在经傅芷璇这么一说,这才想起,自家人也要吃饭,什么事也大不过填饱肚子。傅芷璇这么做都是为了家里,她没法指责她,只能悻悻然地说:“还是你想得周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6.第九十六章 爱我就到晋江来找我, 么么哒  杨氏肚子里现在怀着他们老傅家的种, 总不能把大着肚子的儿媳妇休掉吧。 一家人坐在堂屋里, 静默不言。 傅芷璇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和母亲哭红的双眼,心里发酸,儿女都是债,他们做下的孽, 却让两个老人左右为难。 不过这么轻易放过杨氏,她着实不甘心,更不放心。 季文明就要回来了, 这是一场关乎她能不能获得新生的硬仗,万一杨氏再在背后捅她一刀, 腹背受敌,她未必能像这一次这么xg 。 “我进去看看杨氏。”傅天意看了一眼傅芷璇阴沉沉的脸色,抓抓头,颓废地站了起来。 其实杨氏早醒了, 听到脚步声,一看是傅天意,双手立即搭在腹部,水眸盈光,柔柔地唤道:“夫君, 你可一定要救我们孩儿。” 傅天意按住额头,不耐烦地说:“行了, 这里没外人, 你不用再装腔作势。”夫妻这么多年, 谁还不知道对方是什么德行。 杨氏攥紧被子,收起了泪,瞧了一眼门口,低声问道:“你妹子呢?她松口了吗?” “没有,在堂屋里。”傅天意抬起头,恨恨地盯着她,“我说你是不是得了失心疯,就因为阿璇不肯卖粮给你妹夫,你就让人去挑唆流民抢她的粮。杨一梅,你的心肠也太毒了,那可是我的亲妹子。” 有了护身符,杨氏有恃无恐,嘴一扁,冷嘲热讽:“你当人家是亲妹子,人家可没当你是亲大哥,她发了那么大一笔横财,也没请你喝一口汤,你护着她有用吗?” 傅天意语结,生气地一拂袖:“我一个大男人可不靠女人吃饭。” 杨氏嘴一翘,似是要把这些年的不满全发泄出来:“不靠女人吃饭?那你靠谁吃饭?都快三十的人了,文不成,武不就,一天到晚呼朋引伴,吃喝玩乐,附庸风雅,装得一副风流名士样,结果胸无点墨,花了那么多银子,考了这么多年,连个秀才都没考上。我真是瞎了眼才嫁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男人,若非你不思进取,我犯得着扣扣索索,到处搜刮银子。” “你,你”傅天意气得脸色发青,扬起手,几次都要落到杨氏身上。 杨氏也不怯,她昂起头,挺起平坦的小腹:“你打啊,你打,打死我们娘俩算了,我们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傅天意性子本就不好,被她这么一激,顿时忘记了大夫的嘱托,蒲扇一样的巴掌重重地挥了过去。 “住手,住手,天意,你做什么,她还怀着孩子。”听到响动而来的辛氏连忙拦住了傅天意。 她瞅了一眼满脸讥诮刻薄的儿媳妇,不耐地劝道:“你也少说两句。” 但杨氏今儿个似乎是豁出去了,她倔强地抬起头,恨恨地盯着傅天意:“谁不想过好日子?谁想一个铜子掰成两半花,可这个家里,每年就那么点收入,你要读书,笔墨纸砚都要用好的,三个小姑子出嫁,每次都要掏光家里的银子,一个比一个花钱,家里一点结余都没有。等过几年公爹的差事也没了,一家人都靠那点田租过活?我的家汶长大了,该启蒙了,思雨两姐妹,过几年也该说亲事了,这哪一样不要银子?你这当爹的,都做过什么?几十岁的人了,往家里弄回过一个子儿吗?” 这话说得傅天意面红耳赤,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站在门口的傅松源听了,长长的叹了口气。 傅芷璇抬脚踏了进去,了然地说:“你是介怀出嫁时父亲给我的那一百两银子吧!” 同是出嫁女,杨氏对大姐就没那么大的怨言和恨意。 既已说破,杨氏索性破罐子破摔:“没错,一百两,那可是家里好几年的收成,公爹对你可真是大方。” 闻言,傅松源先是愕然,转而瞥了妻子一样,看到她目光中的错愕和后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己的妻子性子软,没什么心眼,媳妇又精明,几句话就把她的底给套了出来。 傅松源怎么也没想到祸根竟出在七年前的那一百两银子身上。他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那张一百两的银票,重重地拍到桌子上,声音苍老了十岁:“这是你妹子给我的,让我留着家里急用。” 看着这一百两,杨氏愣住了,她忽然不敢看傅芷璇的眼睛。 傅松源闭上眼,沉重地说:“分家吧,我和你母亲带着芷兰搬出去住,那二十多亩田分给你们,是租是卖都随你们,你们好自为之。” 傅天意听了急了,连忙说:“爹,我们错了,以后你说什么我们都听你的,你别分家。” 从没听说过哪家只有一个儿子还要分家的,传出去,他这一辈子都不用做人了。 杨氏也慌了,丈夫是个不成器的,家里就靠公爹支撑,要没了公爹压制,丈夫哪天出去一冲动,把田和房子卖了都可能,以后他们娘几个可怎么活。而且传出去,他们一家的名声都臭了,她自己不打紧,她的几个儿女以后可还要说亲,哪个好人家愿意跟这种家庭结亲。 “爹,儿媳错了,是儿媳错了,以后儿媳再也不敢了。” 傅松源没理会儿子和儿媳的劝说,折身,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外走去。 杨氏见了,慌了神,她看向傅芷璇:“阿璇,你劝劝公爹吧,他最疼你,你劝他,他一定听你的。” 见傅芷璇没动,杨氏咬住下唇,眼一闭,狠下心道:“其实,其实我也是受人指使。” 傅芷璇猛地抬头,惊讶地看着杨氏。 傅松源也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儿媳妇。 傅天意更是像找到了救星一样,拽着杨氏的袖子:“怎么回事?你快说,究竟是何人想害我们,是不是裘旺?” 杨氏垂下头,抿嘴摇头:“不是,是季四嫂子。” 原来杨氏有个手帕交赖氏也嫁进了季家,不过跟季文明他们这一支已经出五服了,只能算是同一宗。因为她嫁的丈夫在家排行老四,所以人称季四嫂子。 两人嫁人后,也偶有来往,半个月前,杨氏回娘家,恰好遇上赖氏也回娘家。两人凑在一起聊了一会儿,不知怎么的就说到了傅芷璇头上,赖氏言语中颇多妒忌不屑之意,这倒是跟杨氏不谋而合。 说着说着,这赖氏很是气愤,嫌傅芷璇抢了她的风头,气愤地掏出了十两银子,要杨氏这个当嫂子的想办法给傅芷璇一个好看。而且允诺,事成之后,再给她十两银子。 杨氏被白花花的银子迷花了眼。她倒是想拿嫂子的架子给傅芷璇看,可傅芷璇一个出嫁的小姑,又不跟她在一个锅里吃饭,她能奈傅芷璇何。 最后她干脆把这事托付给了人脉广的妹夫裘旺。 裘旺上回买粮不成,还碰了一鼻子的灰,心里正不爽,现在有人送银子shàng én让他教训傅芷璇一顿,他焉有不答应的道理,于是就想出了这么一条毒计。 侯三腿一摆,心知这种罪名不能认,尖嘴猴腮的脸上一片茫然:“大人,冤枉,我都不认识什么云来客栈的人,又怎么会针对他们。” 这府丞本就有杀鸡儆猴的心思,侯三这家伙还不知死活地撞上来,当即一拍惊堂木:“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大人冤枉,大人冤枉”侯三哭天抢地地喊冤,但衙役早见惯了如此之态,上前把他按在地上,拿起板子,重重地打下去。 不过几下就打得侯三屁股皮开肉绽。 侯三吃不了这种苦,板子才打一半,他已经熬不住,大声求饶:“大人饶命,我招,我招” 可那上头的府丞愣是又等人多打了几板子,打得侯三连呼痛的力气都没有了才制止了衙役,肃然道:“你是受何人指使,速速道来!” 侯三趴在地上,呻c吟声不断,话也抖抖嗖嗖不利索:“小人,小人是” 府丞没了耐性,黑着脸:“侯三,年二十有三,居青丘巷,平日游手好闲,好赌贪色,家贫如洗,三日前却发了一笔横财,不过转瞬在赌c场输了个精光” 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何还打他板子,莫不是故意的? 侯三猜对了,这府丞就是故意的,他极厌恶这种无所事事c整日惹事的混混,因而借机整治他一回,也好震震城里跟他一样心思浮动c想趁乱发横财的混子们。 见老底都被揭穿,侯三也不敢再心存侥幸,未免再挨这黑心的府丞的板子,他这一回忙不迭地把自己知道的抖落出来:“我是裘旺,也就是礼部员外郎屠大人家的裘管事给了我十两银子,让我这么做的。” 竟然牵扯到了朝廷官员,府丞没有多做犹豫,命人去把裘旺拿来。 傅芷璇在下方听到这样一个结果,心中五味杂陈,虽是拐弯的亲戚,但她与裘旺素未谋面,裘旺何至于如此恨她。 莫不是与大嫂杨氏有关? 这么一想,傅芷璇随即又摇头了,在娘家人眼中,她即将做官家夫人,风光无限,杨氏为人好利,还想从她身上捞好处,应不至于在这时候这么对付她才是。 胡思乱想时间嗖地一下过去了,没多久,裘旺就被押来,他是个白胖胖的青年男子,一脸的和气,即便被押到衙门,仍旧笑得像个弥勒佛。 对于侯三的指认,他一律矢口否认。 侯三这rén iàn上看着有些小聪明,其实是个蠢的,他一无人证,二无物证,所说的交接时间地点,裘旺都能寻出不在场的证明。最后,府丞虽仍有些怀疑裘旺,但打狗也要看主人,他也不好在没有实证的情况下,想对付侯三那样打裘旺一顿,只能暂时放了他。 走出衙门,裘旺刻意等在街道的拐角处,等傅芷璇过来后,他笑眯眯地朝傅芷璇招了招手:“傅家妹子,借一步说话。” “你个黑心肝肠子都烂完了的家伙想对我家少夫人做些什么?”小岚双手叉腰,挡在傅芷璇面前,恶狠狠地瞪着裘旺。 裘旺轻蔑地扫了她一眼,随即挪转目光,似笑非笑地看着傅芷璇。 “大庭广众之下,他还不敢做什么!”傅芷璇轻轻拍了拍小岚,让她退后。 然后上前几步,走到裘旺面前,冷然道:“你想说什么?” 裘旺对上傅芷璇漂亮冷静得没有一丝烟火气的杏眸,有一瞬间的怔忪,他还是头一回遇到如此理智冷静的女子,难怪能白手起家挣起一份家业。 “傅家妹子,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此事到此为止,这样对大家都好。” 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只要傅芷璇这边不追着不放,府衙那边再打点打点,这事就揭过去了。 傅芷璇懂他的意思,不过他差点坏了她的大事,轻飘飘的一句“到此为止”就完了,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如果我说不呢!” 裘旺嘴一咧,眸中净是恶意的光芒,倾身上前,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有恃无恐地说:“既如此,那你先回去问问你的好大嫂吧!” 趁着傅芷璇愣神的片刻功夫,他摇着羽扇,大摇大摆地与傅芷璇擦身而过。 小岚看傅芷璇脸色不对,忙上前扶着她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喊道:“少夫人,少夫人” 傅芷璇回过神来,给了小岚一个牵强的笑容:“无妨,我没事。” 顿了一下,她深吸了一口气,道:“走吧,告诉马叔,我要回娘家一趟。” 傅芷璇回到娘家的时候,傅家院子里静悄悄的,她站了片刻,才有仆役上前道:“二xiǎ一 jiě回来了。” 随即,辛氏和傅芷兰欣喜地小跑出来,拉着她的手,高兴地说:“阿璇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最近街上乱得很,我让你大哥去接你!” 傅芷璇没做声,她望向缓缓从门口出来的杨氏。 杨氏今儿穿了一件浅色烟笼梅花百水裙,裙上红梅点点,衬托得她像那雨后的海棠,娇艳光彩。 瞧见傅芷璇,她拿同色的手帕掩住嘴,呼哧笑了出来:“哟,什么风把咱们金尊玉贵的二姑奶奶给刮回来了。” 再无上次回来时的热情,显然是还在记恨上次之事。 傅芷璇没理会她的奚落,侧过头对辛氏道:“母亲,派人去请父亲和大哥回来,我有事要跟他们说。” “哦,好。”辛氏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别跟杨氏计较。 傅芷兰瞥了一眼冷漠的二姐和一脸凶相的大嫂,识趣地寻了个借口,躲回了房。 刹那间,堂屋里便只剩杨氏和傅芷璇。 杨氏看不得傅芷璇这般高傲的做派,嗤笑一声,抱着个蜜饯罐子,坐在一旁边吃边看傅芷璇,眼珠子不停地转动,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傅芷璇装作没看见,她跟杨氏多说无益,还是等父兄回来,再一并把杨氏做的好事抖落出来,也好打她个措手不及。 “二姑奶奶,你回来就板着脸,也不说话,咱们家可没人欠你钱!”杨氏噘嘴,酸溜溜地说。 见傅芷璇还是不理会,她扁嘴,不屑地说:“才不过半个月不见就变哑巴了,上次你不是还挺能的吗?” 直到瞧见辛氏进门,她才悻悻地闭了嘴。 辛氏走进来,看着傅芷璇问道:“你突然回来,又让我把你父亲和大哥叫回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傅芷璇颦了颦眉,不欲多说:“也没啥大事。” 她这么说,辛氏也就信了,随即转开了话题,问她可有季文明的消息,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去城门口迎接,家里可收拾好了云云。 傅芷璇随口敷衍了几句。 终于等到傅松源和傅天意一前一后回来。 瞧见她,傅松源目露关怀,责备道:“近日城里比较乱,没甚重要的事就别回来了。” “无妨,马叔与我一道。”傅芷璇放下茶盏,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目光掠过懒散的傅天意,最后落兀自吃着蜜饯的杨氏身上,“父亲,母亲,大哥,今日我回来,是有一事相告,昨日有人去客栈抢劫。” “阿璇,你没事吧?”傅松源c辛氏c傅天意异口同声地问道。 辛氏更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拉住她的手,抱怨道:“你一个弱女子抛头露面多危险,反正现在文明要回来了,你也有了依靠,听娘的,赶紧把客栈关了。” 傅芷璇没理会她的话,目光如炬,射向杨氏。 杨氏一听她说这事就感觉不好了,吓得手中的蜜饯罐子都滚落到了地上,瞧见傅芷璇盯着她,她慌乱无措地捡起罐子,僵硬地扯了一下嘴角:“哪个杀千刀的这么大胆” 傅芷璇不理会她唱作俱佳的表演,直指核心:“这也是我好奇的,裘旺说,让我回来问大嫂你。” 马车才刚驶入巷子里,蹲在家门口玩耍的傅家汶一看见熟悉的马车,拔腿就往家里跑去,边跑边喊:“娘,二姑回来了” 下一刻,贴着门神的木门被人从里面拉开,杨氏喜笑颜开地走了出来,亲昵地说:“阿璇回来了,我扶你下马车。” “怎敢劳烦大嫂。”傅芷璇避开了她的手,抓住扶手,轻轻跳了下来。 杨氏讪讪地收回手,装模作样地在腹前的腰裙上擦了把手。 就在这时,傅家小妹傅芷兰飞快跑了出来,一把挽住傅芷璇的胳膊,娇滴滴地说:“二姐,你好久没回来看人家了,娘听说你要回来,一大早就去买了你最爱吃的螃蟹!” 傅芷璇挑眉,好笑地看着她:“是我最爱吃的吗?我看是咱家阿兰的最爱,你待会儿多吃点。” “二姐,人家不理你了。”小心思被拆穿,傅芷兰羞恼地跺了跺脚,放开了傅芷璇的手,飞快地往家里跑去。 一进去就跟傅母辛氏撞了个正着,差点把辛氏手里的盆子给撞翻。 “你这疯丫头!”辛氏嗔怪了一句,上前看着傅芷璇,心疼地说,“阿璇怎么瘦了这么多?” “少夫人前些日子落水,生了一场大病。”小岚在旁边插了一句嘴。 闻言,辛氏的泪立即滚了下来,握住傅芷璇的手,又是生气又是心疼:“你这孩子,发生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回来给家里报个信。” 傅芷璇反手抓住辛氏的手,笑盈盈地说:“娘,没小岚说的那么严重,我只是感染了风寒,没几天就好了。” 辛氏可不信,她抓住傅芷璇的手:“可怜的孩子,你看你这手多凉,肯定是落下了病根,外头冷,快进屋。” 杨氏在后面听到婆婆心疼的话,偷偷撇了撇嘴,可怜?哪里可怜了,这小姑子身穿紫色翠烟衫,下着百花曳地裙,头插掐丝如意金簪,耳戴明月珠,一身富贵,日子过得不知道多滋润。 更何况,这位小姑子的夫君还立了功,封了官,她以后就是官夫人了,指甲缝里漏点下来就能让他们一家老小吃喝好几个月。 瞧了一眼小岚手里拿着的胀鼓鼓的包袱,杨氏心头火热,推了推儿子:“缩在后头干什么,快去给你二姑请安。” 这儿子怎么跟他爹一样老实,有钱的二姑回来了,也不知道去她面前露露脸。 一家人进了堂屋,辛氏拉着傅芷璇的手不放:“阿璇,听说文明要回来了,这可是真的?” 万氏弄出的动静太大,哪怕两家隔了十几里地,傅家人还是听到了风声。 傅芷璇含笑点头:“是真的,他随征南大将军一起回京述职。” 辛氏听了,双手合十,不住地说:“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我儿的苦日子总算熬到头了。” 说着,说着眼泪又滚了下来。 “哎呀,娘,你哭什么呢,二妹夫做官回来,这是天大的好事啊。”杨氏拿手帕掩嘴,笑嘻嘻地劝道。 辛氏忙擦了擦眼泪,不住地点头:“对,这是喜事,天大的喜事,咱们要高兴。” 傅芷璇不想多提季文明,她接过小岚手里的包袱,岔开了话题:“娘,冬天快到了,女儿带了几块布回来,大家一人做一身新衣。” 闻言,躲在一旁的傅芷兰见辛氏打开了包袱,连忙抓住那一块桃红色的布,高兴地说:“二姐,这块布是送我的吗?” 傅芷璇笑:“家里除了你还有谁这么喜欢桃红色?” 傅芷兰拿着布高兴的在身上比划,一会儿说要做襦裙,一会儿又说要做百皱裙。 杨氏也分到了一块绯色的提花绢,布面柔软细腻,若是往常得了这么一块布,她肯定要高兴好几天。 但家里人不知道,她可是清楚,这位小姑子今年倒粮赚了上千两银子,赚这么多,就一块布就把他们打发了。 杨氏心里不得劲儿,瞧辛氏拉着傅芷璇的手不放,她也不方便说话,索性说:“娘,阿璇,你们慢慢聊,我去厨房看看。” 杨氏走后,辛氏支走了傅芷兰和三个孩子,把傅芷璇叫到了她房里,然后从压箱底里掏出一物递给了傅芷璇。 傅芷璇打开只看了一眼,顿时面红耳赤,连忙合上小册子,尴尬地说:“娘,你怎么给我这个!” 辛氏把避火图硬是塞到傅芷璇手里,压低嗓音说:“当年都还没圆房文明就走了,出嫁时娘告诉你的你早忘了吧。别不好意思,等文明回来了,赶紧生个大胖小子,这样娘就放心了。” 有人会给季文明生大胖小子,但不是她。 见傅芷璇神情恹恹的,辛氏不放心,拉住她的手殷殷劝道:“你这孩子,别跟文明赌气,文明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你要不好好抓紧,赶明儿被别的小妖精缠上了,有你哭的。” 她老娘还真是未卜先知,季文明可不就被小妖精给缠住了。 傅芷璇在心里叹了口气,试探地询问道:“娘,万一季文明在外面有了人,怎么办?” 辛氏摆手:“怎么会?文明不是那样的人,你跟文明青梅竹马,他又在军营里打仗,上哪儿找女人去?” “七年未见这可不一定。”傅芷璇嘟嘴不屑地说。 “你这死丫头说什么呢,哪有盼自己夫君外头有人的!”辛氏气得拧了她一记。 见傅芷璇闷不吭声,辛氏叹了口气,又嘱咐她:“这话你可千万别到你爹面前说。你爹当年跟你公公交好,所以答应了这门亲事,谁知你公公早早去了,文明又出征七年杳无音信,你爹嘴上不说,心里一直觉得对不起你。现在文明回来了,你爹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你再说这种丧门星的话,把你爹气出病了怎么办?” “娘,我知道了。”傅芷璇没再辩解,反正一个月后,他们就会看清季文明的真面目。 到底是从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傅芷璇答应得这么痛快,辛氏反倒生疑:“你该不会听到什么风声了吧?阿璇,娘跟你说,哪怕季文明真在外面有了小妖精,你也要稳住,你是原配正室,外面的野女人动摇不了你的地位。他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你就嫁给他,吃尽了苦,好不容易熬出头了,哪能便宜了外面的小妖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7.第九十七章 爱我就到晋江来找我, 么么哒  祁襄拱了拱手, 刻板地说:“范大人过奖了, 我也不过路过, 瞧这家伙鬼鬼祟祟地想要逃跑,就顺手把他带了过来而已。” “你这顺手可帮了我们大忙。”范嘉义乐呵呵地说道, “今儿祁统领没在殿下跟前当值?” 祁襄嘴一咧,露出跟他肤色极不相衬的雪白大门牙:“范大人说呢?” 紧接着也不给范嘉义废话的功夫,拱手道:“祁某还有公务在身,先行告辞, 范大人再会。” “诶”范嘉义还想留他,却见祁襄大步径直走向了路边停着的一辆黑楠木所制马车旁, 翻身上马,马车哒哒哒, 像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又飞快地消失了。 怎么被那位撞见了, 范嘉义头一垂, 做恭顺状, 直到马车驶离巷子, 他才回过头来, 脸上又恢复成了淡漠的表情。 看得傅芷璇叹为观止,这位范大人变脸的功夫收放自如,真的了得。不过那辆低调的马车里坐的是何人,能让眼前这位范大人如此恭敬? 范嘉义不知道傅芷璇的腹诽和好奇, 指着侯三问道:“这人你怎么打算?” 傅芷璇知道他这是投桃报李, 有心想卖她一个人情。不过这位范大人的人情何其珍贵, 用在侯三这种小瘪三身上,真是浪费了。 傅芷璇故作恭顺状:“此人教唆流民,挑起内乱,扰乱治安,还要劳烦大人派人把他押送到京兆府。” 意思是,这人交给京兆府处置就是,不用他特意关照了? 范大人有些意外地看了傅芷璇一眼:“好,就依你所言。傅氏,你献粮有功,本宫会如实上报。” 傅芷璇听懂了他的意思,含笑垂首:“这都是民妇该做的。” 范嘉义心里这会儿跟猫闹抓一样,也没心思跟傅芷璇多言,安排了人把侯三史哥一行送到府衙,折身急匆匆地往内城跑去。 “范大人,这么晚了,还不下值?”宫门口相熟的太监见到急匆匆的范嘉义,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 范嘉义连忙摆手:“我我有急事想要见摄政王殿下,劳烦公公通报一声。” “范大人有何事?殿下吩咐,不让人打扰。” 听到声音,范嘉义回头就瞧见才刚碰过面的祁襄,他讪讪一笑:“祁统领,又见面了,你能不能进去帮我通报一声?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见殿下。” 祁襄像尊门神一样,往大门口一站:“殿下不见客。” 得,真是个榆木脑袋。范嘉义气结,又不好发火,只能恹恹地站在那儿。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直到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厚重的宫门被人从里推开,一个身着蓝衣拿着拂尘的太监走了出来,对范嘉义道:“范大人,殿下有请。” 范嘉义心里不免有些惴惴不安,摄政王此举分明是故意晾着他,可不应该啊,他最近为了粮食的事,嘴都急起了泡,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才对,摄政王殿下怎会不待见他? 直到进了凌云殿,范嘉义的这种感觉到达了顶点,他行完礼,上首的摄政王也没任何的反应。 范嘉义心里打鼓,只感觉头顶上方似乎有一道犹如实质的冰冷目光投射到他身上,他的腿不自觉地一颤,心下打鼓,完全忘了自己进宫的目的。 “范大人可是有事要禀?”淡淡的,带着不耐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拉回了范嘉义游离的思绪。 不过经过这一遭,范嘉义一开始的自信满满和踌躇满志也不知溜到哪个角落去了,他心下不安,不过粮食和银子是两柄悬在他头上的剑,不解决不行。 范嘉义在心里理了一下措辞,迂回道:“殿下,赈济灾民所需甚大,国库空虚,恐不堪如此重负” “所以就不管这些百姓的死活了”凉凉的声音打断了他话。 范嘉义心一惊,垂下的眼睑突然出现一双绣着金龙的长靴,他心一横,连忙道:“殿下,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微臣斗胆,想进一策!” “你是说入粟拜爵!” 殿下怎么会知道?范嘉义心头一震,猛地抬头,错愕地看着摄政王陆栖行。 陆栖行面色冷然,目光深邃锐利,嘴角噙起一抹浅浅的意味不明的笑,让人摸不清他是何种想法。 范嘉义沉默了一下,硬着头皮说道:“没错,微臣就是这个意思,入粟拜爵方可解决目前的困境。” 突地,一本奏折朝他砸了过来,坚硬棱角分明的角擦过范嘉义的下巴,带出一串血珠。 范嘉义吃痛,从接下这摊烂摊子开始就窝出的气全迸发了出来,他把官帽一摘,袍子一撩,往地上一坐:“摄政王殿下,这户部尚书下官不做了,谁爱做谁做去!” 妈蛋,竟是吃力不讨好,两头受气的活儿。又要马儿跑又不给草吃,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看着坐在地上耍赖的范嘉义,陆栖行的幽暗深邃的黑瞳中闪过一抹笑意,他看着范嘉义下巴上的那道口子,返身坐回上首,从容不迫地问道:“怎么?本王还错怪了你不成?堂堂二品大员,一部之首,饱读诗书,满肚子治国之策的能臣竟要听从一介妇人之言?” “殿下怎么知道?”范嘉义又惊又囧,傅芷璇给他出主意这事明明只有他们两知道才对,殿下当时离得那么远,他如何能知。 陆栖行静默不语。 被戳穿,范嘉义老脸一红,也不好意思再耍赖,只好摸摸鼻子,灰头土脸地站了起来,苦兮兮地说:“殿下,国库里的老鼠都快要饿死了,下官这也是没办法” 谁料他还没说完,上方的陆栖行突地打断了他的话:“处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你的提议本王准了。” “啊”范嘉义掏掏耳朵,他没听错吧,殿下既然早准备应了他的提议,为何刚才会发那么大的火。 陆栖行对上他疑惑的眼,丹凤眼一挑,把话挑明:“范大人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实乃我辈楷模,不过大人行事未免太过瞻前顾后,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大人以后不妨大胆一些。” 这是说他太过保守,拘泥形式,不够锐意进取,想到这“入粟拜爵”的主意还是一市井妇人提醒他的,范嘉义就臊得慌,他面露惭色:“殿下说得是,微臣惭愧!” 有心补过,范嘉义连忙问道:“那微臣回去就上折子。” 这么大个事,怎么也要在朝堂上讨论一番才可能实行,他就做一回出头鸟吧。 范嘉义已经做好了被群臣攻诘的心理准备,谁料陆栖行却摆手拒绝了他:“不用,这种事不宜提到台面上,更不宜形成定例,你回去拿几个典型的名单过来。” 她如何不知道如今不大太平,但那批粮食是她的命根子,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我明白,你快去叫马叔准备好,一会儿就出发。” 结果马车才驶入祥龙街,离客栈还有三条街的地方,他们就碰上了冯六。 冯六一身狼狈,额头上破了一角,血迹顺着额头往下淌,衣服上的口子从胸口一直蔓延到腹部,上面还有许多黑漆漆的印子。 看到这样的冯六,傅芷璇心底发沉,千防万防,事情还是朝着她最不愿意的方向发展了。 冯六还没说话,傅芷璇已经先一步开口问道:“客栈那边具体是什么情况,严掌柜可还好?” 冯六见她猜到了,也不废话,飞快地说道:“少夫人,不知是谁向流民泄露了咱们客栈藏着粮食的消息,一群流民把咱们客栈的门堵了,严掌柜已经派人报了官,他让我来通知少夫人一声。” 听到粮食暂时安全,傅芷璇焦急的心稍定,她攥紧袖子,思忖片刻,飞快地说:“马叔,你驾马车带冯六去衙门报案。冯六,你跟府衙说,不,去户部,告诉守门的,我们准备捐五百石粮给户部,让他们速速派人来维持秩序。” 闻言,小岚c马叔和冯六都倒抽了一口凉气,愣愣地看着她。 傅芷璇峨眉紧蹙,不耐地催促道:“快走,还愣着干什么!” 马叔这才如梦初醒,连忙一扬马鞭,催促着马车,飞快地往户部所在朱雀大街驶去。 等人跑得背影都不见了,小岚才回过神来,讶异地看着傅芷璇:“少夫人,真要把那么多粮食都捐出去啊?” 傅芷璇揉了揉额头,像是临时起意的模样般道:“不捐怎么办?这批流民明显是盯上咱们的粮食了。” 小岚果然信了,狠狠地骂道:“哪个杀千刀心肝都烂完了的家伙,把流民引到咱们的客栈。” 傅芷璇没说话,她心里也很好奇,究竟是谁这么针对她,是被她拒绝了粮商眼红抑或是其他人? 不管怎么说,这么多流民一起围攻客栈明目张胆的打劫要粮,肯定是早有预谋的事。她记得前世虽然也发生过抢劫的事,但都是人抢点东西就跑了,如此大规模的打劫还是头一回听说。 毕竟这些流民也只是普通的农民,而不是穷凶极恶的山贼匪类,打劫这种事,他们自己做得都心虚。尤其是京城里卧虎藏龙的太多了,不少店铺后面很可能会有不小的靠山,通常来说,这些流民也不敢太过放肆,否则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脑袋怎么丢的都不知道。 尤其是前几天对打劫安乡侯二xiǎ一 jiě的几个流民实施了极刑,才刚杀鸡儆猴,就有这么多不怕死的又来,傅芷璇更相信,这事背后肯定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针对她。 罢了,这事以后有的是时间追究,当务之急是解决客栈的困境。 急匆匆地赶到客栈,远远的,傅芷璇就看见,客栈外面围了几十个初冬还穿着短衫的青壮年男子,正跟守在门口的镖师对峙。 附近的商家看到这一幕,生怕惹祸上身,纷纷闭门不出,只从门缝里探出一双双好奇又紧张的眸子,偌大的街上竟连路人都看不到一个。 因而傅芷璇主仆两人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这不,她才走到离客栈还有二三十丈的地方,一个拿起木棍,颧骨上有一条半指长的伤疤的男人走了过来,拦住了她们的去路:“这里不方便通行,你们绕那条路走。” 怕伤及无辜,看来这人还不是无药可救。傅芷璇抬眸直视着这男子道:“我夫家姓季,敢问这位小哥姓名?” 男人挠了挠头,竟露出与他的长相极不相符的羞涩表情,一瞬间就破坏掉了他先前给人的那种凶神恶煞的形象:“我我叫张柳,因为我家门外就种着一棵柳树。” 傅芷璇忍着笑道:“张柳,我就是这家客栈的东家,所以请让我过去。” 张柳傻眼了,没想到这位年轻漂亮的夫人才是那批粮食的主人,他愣了片刻,沉默地回到了队伍。 这一回去,就有人问他:“张柳,那两个女的是什么人?不是让你拦住她们吗?” 张柳看了眼前的黝黑男子一眼,闷闷地说:“史哥,她是客栈的东家。” 叫史哥的男子浓密的眉毛一耸,还没做出反应,傅芷璇已经走到了客栈门口,目光如炬,看向史哥。 史哥摸了摸鼻子,心叹晦气,不过事已至此,也不管她是不是娘们儿,填饱肚子最重要。 他再次强调自己的目的:“只要给我们粮食,我们就走,我可以给你写个欠条,以后会还你的。” 还?他们上哪儿还去?而且等严冬过去,这些人也是要回津江的,她还能追到津江不成? 要是把这口子一开,要不了一天,她这客栈的粮食就会被一搬而空。 傅芷璇的美目一一扫过眼前这几十人,目光沉静,里面似乎有无穷的力量,每个被她扫到的人都不自觉地避开了眼。 “我闺名傅芷璇,七年前嫁入季家,成亲当天夫君就参军去了,至今未归。只余我和婆婆c小姑子三个孤儿寡母艰难度日,这间客栈是我用我的嫁妆和开糕点铺子赚的钱开的,是我们母女三人赖以生存的根本。因担忧亏空血本无归,这七年来,我一日都不敢懈怠。” 这招动之以情多少还是有用的,看到好些兄弟惭愧地低下了头,史哥暗道不好,连忙打断了她的话:“我们说的是粮食,关这客栈什么事?” “我说的就是粮食。”傅芷璇顺势道,“这批粮食我从没打算卖掉赚钱,而是打算作为军需捐赠给户部。燕国安定,匹夫有责,我夫君在前线为国抛头颅洒热血,作为女子,我上不了战场,但也想为国c为他尽一份力,这批用尽我积蓄,连把客栈都抵押上的粮食就是我的心意。我希望像我夫君这样的战士们不要饿着肚子上战场保家卫国。” 她说得情深意切,不止令不少流民惭愧,连隔壁的许多商家都走了出来,甚至也有路人开始驻足。 见流民有所松动,傅芷璇再接再厉,继续道:“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就劳烦大家替我做一回搬运工,帮我把粮食运到户部,为表感激,我给大家一人五升粮作为工钱。” 此言一出,再也没人质疑她说谎了。 傅芷璇当然不是真心想让他们这群人做搬运工,这么多粮食上街,没有官府的人维持秩序,万一惹出了乱子怎么办? 她说这话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罢了,这些流民没有车,也没有工具,就是想替她搬运粮食,怎么也得花点时间准备。 这番动之以情c晓之以理,再许之以利果然有效,流民安静下来,纷纷期盼地望向史哥,総一u rén阃贰?br /> 张柳第一个憋不住,耳根发红,小声说:“史哥,不用抢劫就有粮多好,咱们答应吧。” 史哥瞟了他一眼:“答应就答应,你小子脸红什么?” 见史哥松口,大家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张柳的嘴更是咧得老大。 突地,人群后方不知是谁扯了一嗓子:“她说谎,她男人立了大功,做了大官,不日就要回来了。她这是想骗我们去官府,让官府抓咱们呢!” 这话一出,刚平静下来的气氛再度剑拔弩张起来。 傅芷璇瞧了,温柔地笑了,善解人意地说:“舅母有何要求,母亲但说无妨。” 万氏拿起手帕半掩着脸,一副羞愧至极的模样:“哎,我都不好意思说,你舅母竟问我要利钱。” 傅芷璇嘴角含笑,眼神中却一片冷然:“哦,不知舅母打算借多少银子给我们,利钱又怎么算?” 万氏不安地瞥了傅芷璇一眼,瞧她脸上带笑,和和气气的样子,心里的不安稍退,按住额头,一副很是头痛地模样:“她说借五百两给我们,利钱按月算,一个月一分利。” 五百两,一个月一分利,那每个月的利钱就是五十两,现在离过年还有四个月,到期就是两百两。比钱庄的利钱还高,真当她是冤大头不成? 傅芷璇心中冷笑,面上也带了几分不悦:“母亲,钱庄一个月的利钱才八厘左右。” 万氏从未与钱庄打过交道,哪知道这些,她没想到自己说高了,面上闪过一抹不自在,干脆把锅都推给了万舅妈:“这样啊,你舅妈真是个不靠谱的,回头我一定跟你舅舅” “算了!”傅芷璇打断了她的话,“母亲不必去找舅舅,免得弄得亲戚间失了和气。这些年,夫君不在家,舅舅也帮扶我们良多,多的两分利就当是咱们替夫君孝敬舅舅的。” 万氏感动得眼眶红红:“阿璇,你真是个好孩子,文明娶了你,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母亲说笑了,这是媳妇儿该做的。”傅芷璇低垂着头,故作娇羞地说。 两人又表演了一番婆慈媳孝的戏码才散场。 回到屋,傅芷璇的脸就拉了下来,她没想到这么早万氏就开始打她嫁妆的主意,甚至今天还伙同万家舅母一起来诓她的银子。 真当她傻是吧,希望等过年时万家舅母来问万氏分赃的时候,万氏还能笑得出来。 “少夫人,谁惹你不开心了?”小岚看傅芷璇脸色不对,忙关切地问道。 傅芷璇摇了摇头,回了她一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没事。” 小岚看她还是有些郁郁寡欢的模样,忙安慰道:“小岚还没恭喜少夫人呢,少爷凯旋而归,少夫人以后就是官家夫人了,这七年的苦日子总算熬到头了。” 万氏放出儿子立功做官要回来的消息后,季家上下连同仆从都乐开了怀,其中又以小岚为最,她真心替傅芷璇高兴。 傅芷璇以前也这样想,熬一熬,男人回来就好了,殊不知男人回来才是噩梦的开始,还不如死在外面呢。他没回来,这七年她不也过得好好的。 “小岚,听说过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载的故事吗?”傅芷璇突地挑起了一个不相干的话题。 小岚点头:“知道啊,路过戏楼的时候听里面唱过。” 傅芷璇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下,想不想知道后面的故事?” 少夫人今天好有兴致,竟要给她一个小丫鬟讲戏文,小岚高兴地坐到傅芷璇,挺直背脊,眼巴巴地看着她。 傅芷璇抚额一笑,眼神飘到跳动的灯火上,声音柔缓,娓娓道来:“唐朝,京都长安,谏议大臣王允生有三女,幺女王宝钏有沉鱼落雁之容,王公大臣c世家子弟追求者多如过江之鲫” 少夫人讲得真好,比酒楼的说书先生讲得还吸引人,小岚双手托腮,两只眼里冒着星星,满是崇拜地看着傅芷璇。 “小岚”不知什么时候,傅芷璇停止了讲故事,伸出柔荑在小岚面前晃了晃。 小岚回过神来,手一歪,下巴差点磕到桌子上:“少夫人,你叫我?” 傅芷璇哂笑:“不是听故事吗?发什么呆?” 小岚歪着头,嘿嘿笑:“我在想王宝钏,她的守候没有白等,薛平贵成了盖世英雄回来找她了” 看着小岚脸上那向往又羡慕的神情,傅芷璇的心里突然无端端地生出了一股极其难受的情绪,冷幽幽地说:“可是故事还没结束呢,王宝钏与丈夫重逢后,仅仅过了十八天荣华富贵的好日子就死在了闺中。” “啊”小岚愕然,怎么一个好生生的喜剧故事一下子就变成了悲剧呢。 看着小岚拧紧的眉头,傅芷璇站了起来,轻轻摸了一下她的头,意味深长地问道:“小岚,你说值不值呢?” 这是她的前车之鉴。 可惜小岚没听出傅芷璇的暗示,反而乐呵呵地安慰傅芷璇:“少夫人不用担心,咱们家少爷很快就回来了,不会让少夫人等十八年的。” 这傻丫头,还一股脑儿地做着她的少夫人跟少爷能相亲相爱的美梦呢,殊不知她的“少夫人”就要换人当了。 算了,让她再多高兴一阵子吧。 傅芷璇打消告诉小岚实情的想法。 得了傅芷璇的准话,没了后顾之忧,年底还有两百两银子的利钱入账,万氏高兴极了,等头上的伤口一结痂就兴冲冲地去了季家老宅,把修葺祠堂和建族学的事给季老太爷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8.第九十八章 爱我就到晋江来找我, 么么哒 季美瑜一个脸皮薄的小姑母亲根本拿她这种泼辣又豁得出去的人没辙, 除了抱着万氏嘤嘤呜呜的哭, 什么都不会。 瞧见季家人六神无主的模样,颜氏很得意,她这样一闹,为了息事宁人, 傅芷璇回来,也不好把万氏撞到的事怪罪到她头上, 只能大事化小, 小事化了了。 只是主意虽好,奈何架不住旁人太热心, 爱搅局。 也不知是哪个热心的邻居听到季家这么大的动静,派人去季家老宅通知了季二叔, 谁料,当时季家老太爷也在场, 听那报信的人说屋里的动静太大, 季老太爷怕出了乱子, 顾不得其他,拄着拐杖, 撵着儿子一起直奔季文明家。 颜氏一看到公公都来了, 傻也不装了,干嚎也停止了, 灰溜溜地爬了起来, 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季美瑜胆子小, 因为两家早在几十年前就分家的缘故,所以她从小也只有在年节或是季老太爷的生辰才能见到季老太爷。本就不熟,而季老太爷整日都板着一张削瘦的冷脸,肃穆阴森,看起来就不好相与。更何况连泼辣厉害的二婶见了季老太爷都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这么一对比,季美瑜心里头的惧意由三分涨到了八分,看到季老太爷就捂住嘴嘤嘤呜呜地哭了起来,问什么都不知。 季老太爷一把年纪了,也不知怎么哄这个侄孙女,索性把她打发出去找傅芷璇。 听季美瑜抽泣着说完,傅芷璇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放心,伯祖父不是那等不讲道理的人。” 傅芷璇这话绝不是空穴来风,若说,这偌大的季家还有让傅芷璇尊重的人,那非季老太爷莫属。 前世季文明想把钱珍珍的名字记入族谱,却被这位老人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更甚者,他都没让钱珍珍踏进祖宅一步。哪怕后面钱珍珍提议给季家修葺祠堂,办族学,依旧没能打动这位固执的老人,他甚至放话,除非他死,否则钱珍珍别想进祠堂。 丢了这么大个脸,钱珍珍回来后气得摔了她最喜欢的那只天青色雨打芭蕉玉壶春瓶泄愤。 傅芷璇没想到,最后只有这位仅仅见过几面的老人会站在她这边,哪怕最后这仍未改变她的命运,但她仍然感激这位正直的老人。 不过今天季老太爷的到来对她来说绝非好事。 因为依他的性子,他不会偏袒颜氏,颜氏被他削一顿,肯定会老实好一阵子,不敢再来万氏这边打秋风。可惜了,这把好刀就这么废了,倒是便宜万氏了。 果不其然,傅芷璇一踏进堂屋就看到泼辣没脸没皮的颜氏乖乖跪在地上,头都快触地了,她的旁边还跪着一脸沮丧的季二叔。 听到脚步声,季炎抬了一下眼皮,瞟了傅芷璇一眼:“回来了?” 傅芷璇摸不清他的想法,行了一礼,恭敬客气地说:“伯祖父,都是侄孙媳妇不好,惊动了你老人家。“ 季炎抬了一下手,制止了她的客套:“行了,不关你的事。你母亲还躺在床上,家里没个主事的人,你回来得正好,是老头子教子无方,儿子连老婆都管不住,弄出这等事,把咱季家的老脸都丢光了。我现在就把人带回去,她若以后还来你们这里,你捎人来通知我一声,我老头子亲自来接人。” 闻言,季二叔赶紧说:“父亲,儿子错了,以后一定管好颜氏。” 颜氏缩了缩脖子,跟着说:“父亲,儿媳知错,再也不敢了。” 季老太爷瞥了她一眼,真是小家子气的东西。不过碍于还有小辈在,他也没太下季二婶的脸面:“光不敢就完了?长东家的药费c疗养费你们出,过几天,让老二带你过来给你嫂子赔不是。” 长东是季文明父亲的名字。 “是!”听说还要赔钱,颜氏的脸顿时垮了下来,这回真是亏大了。 季老太爷见事情已经解决了,这家里又没个男丁,哪怕他是长辈,再呆下去也不合适,随即拄着拐杖站了起来:“走吧,你们两口子回去在祖宗面前好好反省反省。” 傅芷璇恭敬地把他送了出去,又叫来刚赶回家的马叔一定要把季老太爷送到家,这才折了回去。 那边,万氏已经醒了,她的房间就在堂屋隔壁,季老太爷嗓门大,说的话她都听到了。 但她此时的表情却并不大好,脸上的不满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傅芷璇装作没看到,蹲到床边,替她捻了捻被角,握住万氏的手,泪珠刷地一下滚了下来:“母亲,你受苦了,二婶她真不像话” “什么二婶,颜氏那贼妇,以后谁都不许叫她二婶”万氏气得口不择言。 傅芷璇乖巧地点头:“好,颜氏,颜氏,母亲你别激动,小心拉扯到伤口。” 其实万氏的伤并不重,不过就是左侧头部挨着额头的地方被划开了一条寸余长,半截小指甲那么深的伤口而已。 但万氏显然不这么认为,她觉得她受了天大的委屈,结果颜氏就赔点药费就完了。谁稀罕颜氏这破费的这点钱,她可是要做浩命夫人的人,破了相怎么办? 想到这里,万氏就委屈,干脆捂住被子呜呜呜哭了起来。 季美瑜看她母亲一哭,她也跟着哭,傅芷璇没辙,婆婆小姑子都哭了,她不能不哭啊。 于是三个女人抱做一团哭了起来。 好半晌,万氏才停止了抽泣,她抓住傅芷璇的手,用力握紧,然后期盼地看着她:“阿璇,文明不在家,我这老太婆也只能依靠你了,你可要给我讨个公道回来。” 来了,又来了 傅芷璇心里暗叹,以前也是这样,颜氏来一次,回头万氏就在她面前可怜兮兮的哭,然后让傅芷璇替她出头,她就只需扮扮可怜就完了,最后得罪人的事全让自己做了,人家妯娌两个碰面了还能和和气气地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那时候傅芷璇总觉得,自己与万氏是一家人,她有替丈夫守护她们的责任,现在想来,自己真够傻的。 “母亲,伯祖父已经罚二叔和颜氏跪祠堂了,咱们再不依不挠,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坏了媳妇的名声不打紧,夫君可是要做官的人,万一被御史参一本治家不严不尊长辈影响了夫君的仕途怎么办?” 这都是傅芷璇胡揪的,本朝才新立几十年,而且皇家还有异族血统,作风新潮大胆,重武轻文,现在又内忧外患,谁有那闲工夫管你一个武将家的破事。 但架不住季文明是万氏的死穴,只要有可能影响自己儿子前程,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万氏也不愿意冒这个险。 但她今天吃了这么大个亏,就这么算了,万氏也不甘心。 “难道就这么放过颜氏?” 傅芷璇叹了口气,一脸为难:“其实也不是没办法。母亲,你说颜氏最重视什么?” “文言。”万氏肯定的说,这并不难猜,因为颜氏每次来都要夸赞一次自己儿子如何如何的有学问。 傅芷璇故作娇羞地说:“没错,言弟是颜氏的骄傲,但夫君就不是母亲的骄傲吗?夫君现在可是做大官了。” 万氏一怔,对啊,颜氏那泼妇每次来都夸她儿子,三句话就是她的文言学识如何渊博,又得了老师的赏识,说得好像明天就能金榜题名一样。哼,不过是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子,哪比得上她的文明英武果敢。 以前她因为心虚,不敢把儿子做官这件天大的好事说出去。但现在儿媳妇已经知道了,也没瞒下去的必要。 万氏来了精神,蹭地坐了起来:“对,我要去告诉大伯,文明有出息了。” 说风就是风,傅芷璇也是服了万氏的行动力。 “母亲,今儿天已经黑了,还是改天再去吧。”傅芷璇一边劝住万氏,一边惭愧的说,“是儿媳无能。儿媳本想等客栈和点心铺那边有点进项了再提这事的,风风光光地把这事宣扬出去的,也好长长咱们季家的脸,莫让他们小瞧了咱家,哪知二婶竟欺人太甚。” 万氏纳闷:“风风光光宣扬出去?怎么个风光法?” 在万氏看来,自己儿子做官了这就是莫大的风光。 傅芷璇缓缓垂下长睫:“母亲,夫君有出息了,这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媳妇的意思是咱们出钱修葺祠堂,建族学,一来呢,彰显夫君富贵不忘祖,二来呢,族里读书的孩子多了,言弟也就不那么突出了,族人也会感念夫君的恩德。” 这两条可真真是说到了万氏的心坎里,她早年丧夫,家里贫困,唯一的儿子又被征去了前线,几年杳无音信c生死不知。不少嘴碎的妇人在背后议论她克夫克子,哪怕傅芷璇进门后,家里的日子蒸蒸日上,但没有丈夫c没有儿子,她在族里也总有些抬不起头来的感觉。 她若以文明的名义修了祠堂,建了族学,那就是族里的头一份,到时候大家都知道她儿子有出息了,谁不让她三分,颜氏见了她都得绕道走。 “确实是件好事,可要花不少银子吧?”万氏有些松动,但想到白花花的银子,又开始心疼。 傅芷璇一脸为难:“好几百两呢,哎,是媳妇无能,铺子里的钱要到年底才能有结余,眼下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多钱,只能暂时委屈母亲和夫君了。母亲放心,等拿到银子,过完年媳妇就去办这事,一定让咱们家在族里扬眉吐气。” 过完年,还有好几个月呢,万氏的眼珠子闪了闪:“这能不能先借一些?” 傅芷璇拧眉苦笑:“几百两找谁借?就铺子上现在还欠着一些钱呢。” 说完,顿了一下,她抬头,眼巴巴地看着万氏:“母亲,你有办法吗?要不咱回舅舅家借一些,等过年了铺子上的钱下来我就把钱还上。” 万氏的母亲家一穷二白,哪拿得出几百两借给他们打肿脸充胖子,其实傅芷璇盯着的是万氏手里的银子。自她嫁过来后逢年过节c万氏生辰,她都孝敬万氏银钱,零零总总也有好几百两。 更别提还有季文明这个孝子私底下补贴他老母亲,上回马叔可是说了,季文明除了那封信还捎了一个包裹回来。万氏决口不提那包裹,里面肯定不是衣物特产之类的,傅芷璇猜测,应该是银钱珠宝之类的。 这样算下来万氏的私房钱可不少,难怪后来有钱给她的金孙连施九天的粥祈福。 万氏有些意动:“我我问问你舅舅。”她倒不怀疑傅芷璇忽悠她,因为过去的七年,在银钱上,傅芷璇一直对她和美瑜都挺大方的。 傅芷璇微笑着点头:“应该的,母亲,若是舅舅不放心,我可以给他写个借条,签字画押。” 万氏的眼睛闪了闪,有些不自然地说:“这就算了,一家人写什么借条。” 她这弟弟是个混不吝的,要写了借条,真敢上她家要这几百两银子。万氏可不想让儿媳白白拿出这几百两便宜了自己弟弟。毕竟儿媳的银子最后还是会用在她季家人的身上。 “那就麻烦母亲走一遭了,回头夫君回来,一定会感念母亲的苦心。” 为了让万氏掏银子,傅芷璇真是煞费苦心,好话不要钱地往外倒,再次抬出了季文明。 以为不用自己掏银子就能给儿子赢个美名,万氏自然乐意,她乐呵呵地拍着傅芷璇的手:“辛苦你了,文明回来,我让他好好补偿你!” 补偿?他不恨死自己就好了。万氏以为这就掏一次银子就完事了?建了族学,不请先生吗?动辄有点名气的先生,一年的束脩怎么也要百八十两,还有学堂冬季的炭火,桌椅板凳等消耗品,哪一样不要钱。 这可是一个长期的投入,没点家底的人哪敢轻易建族学。万氏这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等她手里那点私房钱耗光了,看她拿什么讨好钱珍珍这个高门媳妇儿。 傅芷璇羞涩地垂下头,声若蚊呐:“母亲,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为了安万氏的心,她又说:“母亲,记得把账单记好,若是舅舅那边手头紧,一时凑不出这么多银钱,一些可以赊欠的物品也可以先赊着,等年关铺子里的钱下来了,咱们再给他们结账。” 人群里一个穿着深蓝妆花褙子,皮肤已经有明显褶皱的冷脸妇人也跟着说:“是啊,娶妻娶贤,否则殃及子孙后代,后患无穷。” 说得傅芷璇好像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恶事一般。 万氏似乎被她们说得有些松动,她看着傅芷璇,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半晌才说:“这这还是等文明回来再说吧。” 也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跟她一贯以来的慈爱和善婆婆形象一致。 颜氏冲季四嫂子得意地使了一记眼色,张嘴就来:“大嫂,咱们大家同出一脉,一个老祖宗传下来的,都是一家人,你家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大嫂你若觉得不好处理,这事就让我家那口子来评评理。他可是文明的亲堂叔,还做不了这个主吗?” “这”万氏抬头,望向身后的傅芷璇,“阿璇,你怎么说?” 傅芷璇都快被她逗笑了,万氏也太有意思,明知这些人想休了自己,她自个儿心里也蠢蠢欲动,还问自己这个当时人的意见,就那么怕背上一个恶婆婆的名声? 罢了,她就成全万氏,到季家老宅走一遭,看看这季氏族中到底还有多少墙头草,早点认清敌友也好,免得季文明回来了,她心里没底,一不小心着了对方的道。 “长辈在侧,哪有儿媳说话的份儿,全凭母亲和二婶做主。”傅芷璇低着头,一副惶恐不安却又不得不镇定的模样。 万氏听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放心,你二叔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假惺惺!颜氏不屑地撇撇嘴,嘴上说得好听,也就只有傅芷璇这个蠢货会上这老虔婆的当,还以为她是好人。也不想想若不是这老婆子默许甚至怂恿,旁人哪敢动动这等心思。 大家心怀鬼胎地出了季家,往季家老宅而去。 傅芷璇走在后面,突地旁边跑出来一道青色的人影,冲到傅芷璇面前,挽着她的胳膊娇滴滴地说:“嫂子,你最近都忙什么呢?怎么好久没看到你了。” “最近事情比较多。”傅芷璇随口说了一句。 万氏扭头看了一眼围在傅芷璇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女儿,圆眸中闪过一抹不悦,她轻声唤道:“美瑜,来扶着娘。” “哦。”季美瑜随意地应了一声,然后踮起脚尖,凑到傅芷璇的耳边,飞快地说道,“嫂子,赖氏前几天把她家最小的那个妹子带到咱们家来了。她那妹子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整天围着娘转,亲热得很,你” “美瑜。”前面万氏又喊了一声。 季美瑜只得不甘不愿地往前走去,等搀上万氏的胳膊时,她还扭头冲傅芷璇做了个“小心”的唇形。 傅芷璇若有所思。季美瑜这一句无心之语倒是解了她心里头的疑惑,她约莫清楚季四嫂子为何会这么想让季家休掉她了,敢情是想让自己给她家妹子让位。 赖氏是个见风使舵的人物,自从听说季文明发达后,她上季家的次数勤了起来,听马叔说,三天两头她都会来一次,每次都逗得万氏喜笑颜开。 估摸着,她是在言谈之间察觉到了万氏对自己这个儿媳妇不大满意,有另择佳媳的想法,所以生出了贪念。 呵呵,就是不知道,赖氏若知道万氏心目中早已有了佳媳人选,只是拿她当枪使,她还笑不笑得出来。 既然赖氏姐妹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入局,她就成全她们,推她们一把吧。 傅芷璇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缓缓加快步伐,不知不觉地走到赖氏旁边,拿着手帕擦着眼睛,一副伤心极了的模样。 这低低的哭泣声就在耳畔,赖氏想忽视都难,她侧头脸上堆满了假笑:“弟妹这是怎么啦?” 傅芷璇用手帕捂住嘴,难过地说:“四嫂,哎,我” 见傅芷璇叹气不说话,赖氏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温柔地劝道:“弟妹别担心,叔叔最是公正不过,不会有事的。” 傅芷璇苦笑:“就是今天没事又如何。嫂子是过来人,最是清楚不过,咱们女人啊,最紧要的是得丈夫欢心,可你也知道,我们成亲当天夫君他就走了,说是陌生人都不为过。二婶今天带着婶子们过来,夫君回来听说了这事,少不得要生我的气。也怪我做得不周到,没提前存些粮食起来,连累族人受苦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9.第九十九章 爱我就到晋江来找我, 么么哒  万氏的变脸也丝毫没影响到她这种好心情,她垂下长睫,遮住杏眸中的喜色,不紧不缓地说:“母亲,夫君就要回来了,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独木难支,言弟有出息,以后在朝堂上夫君也有个帮衬不是?” 万氏一个大字不识的村妇, 哪懂这些,她听傅芷璇说得头头是道, 再一想这么多年来,她虽没从季氏一族得到什么实质的好处, 但因为有家族庇护,也没有di piliu áng敢欺凌他们孤儿寡母。顿时觉得傅芷璇所言有理, 不过她到底还是心疼钱。 “可你二婶也太贪心了,一张嘴就是五十两。”万氏忍不住抱怨, 真是心疼死她了。 傅芷璇暗笑, 现在就心疼了, 那以后还有的她心疼的呢。颜氏惯会得寸进尺,这一次轻易就得了天大的好处, 保准要不了几天又会找shàng én。 万氏是这几年日子过得太舒适, 忘了这个妯娌贪得无厌的性子了。 果然, 那边,颜氏回去后,捧着银子又得意又嫉妒,逮着季二叔问:“当家的,你看看,一出手就是五十两,那边究竟得有多少的银子。” 季二叔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你管人家有多少银子呢!以后别没事总去西边要银子了。” 颜氏抖着手中的帕子,指着季二叔的额头:“你个傻老缺,我说你蠢不蠢?别忘了,这家业都是用傅芷璇那丫头的嫁妆置下的,你那侄儿好几年都没音讯了,我看是凶多吉少了。傅氏才多大年纪,她又没孩子,能给你侄子守一辈子吗?她一改嫁,这财产都还不都得带走,不知便宜哪个王八蛋去了!” 确实是这样。 见季二叔脸上露出松动的表情,颜氏又添了一把火:“傅氏要改嫁了,万氏和美瑜怎么办?这两人手无缚鸡之力,家无恒产,还不是得你这个好二叔照顾,我现在问他们要钱怎么啦?我占的是傅氏的便宜,拿回来的银子以后是给万氏养老的。说来说去,最后还不是万氏占了便宜。咱们家本就不宽裕,这几年文言要读书,更是捉襟见肘,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还不是想减轻你的负担。” 说罢,拿着帕子捂住眼睛嘤嘤呜呜地哭了起来。 季二叔叹了口气,按住老妻的肩,放软声音安慰道:“是我想岔了,不过我也是担心你在傅氏那里受了气,你以前不总是被她挤兑得下不来台吗?” 说到这个,颜氏忘记了哭泣,抬头不解地说:“傅氏那丫头今天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一直对我和颜悦色不说,还主动送了我一块这么好的布。你说她是不是知道咱们家文言要有出息了,所以故意想巴结我啊?” 季二叔哪知道侄媳妇在想什么,他敷衍地点了点头:“也许吧。” 当家的都这么说,肯定是这样。 这更加助长了颜氏的气焰,这不雨才刚停,她又抖着手绢,喜滋滋的往季文明家走去。 这一天傅芷璇刚好要出门,正巧在门口遇到了她。 两人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颜氏看傅芷璇态度跟上次一样好,更是有恃无恐了。 傅芷璇看出她眼底的得瑟和张狂,垂眸复又道:“二婶好久没来家里做客,可要多玩会儿,母亲想吃留香斋的水晶肘子,我待会带一个回来,二婶留下一起用了饭再回去吧。” 闻言,颜氏眼都直了。留香斋的水晶肘子肥而不腻c色泽鲜亮c浓香怡人c酥烂可口,关键是那价格也很可观,一只肘子就要五两银子,颜氏这辈子只在张大善人八十岁的寿宴上尝过一回,那滋味真是让人念念不忘。 同样姓季,这万氏的日子咋过得就这么滋润呢? 颜氏这次本打算就要十两银子的,踏进门口就改了主意,万氏的日子如此舒坦,也该让大家跟着一起享享福不是,别的不说,就她公公寿辰也应该每桌都有一盘水晶肘子才是。 “什么?你要一百两?我哪有这么多银子给你!” 颜氏的这次狮子大张口真的吓到了万氏,她气得脸色通红,胸口一伏一伏的。 颜氏看了也不当回事,大咧咧地说:“哪是要,我是借,以后会还的,这不是要到公爹七十寿辰了吗?读书人那咋说的,哦,我记起来了,人生古来七十稀,公爹这是高寿,稀奇着呢,咱们当然要给他办得风风光光的,不然说出去可是打咱们姓季的脸,嫂子你说是不是? 万氏气得胸口疼,这颜氏真不要脸,说是借,就她家的穷样,借也不过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真亏她说得出口。 “弟妹,一百两太多了,我们家最近手头也比较紧。”念着大伯是族长,万氏也没把话说绝。 颜氏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那嫂子是准备借多少给我们?” “二三十两吧。”万氏本想说二十两的,但看颜氏那黑漆漆的脸,立即改了口。 “三十两,你打发叫花子啊。嫂子,公爹可是你的亲大伯,自从大哥走后,他可有亏待你的地方?他现在好不容易祝一次寿,想稍微办得体面一点,你却推三阻四的,以后到了地下,好意思见大哥吗?哎,公爹啊,都是儿媳无能,没办法给你”颜氏捂住脸,嘤嘤呜呜地哭了起来。 万氏又气又无奈,她攥紧袖口,叹气道:“那我再加点,五十两行了吧!” 五十两也不错,比她最初的预期可是多了整整四十两。 颜氏强忍着内心的欢喜,勉勉强强地应了:“算了,五十两就五十两,我再找旁的几个弟妹嫂子帮帮忙。” 万氏心里松了口气,连忙招呼如意去账上取银子。 没过几息功夫,如意面色怪怪地回来了。 万氏看着她空空的手心,问道:“银子呢?” 如意瞥了她一眼,小声说:“账上就只有二十两银子了。” “才二十两?怎么可能。”万氏不管事,这些年来,她缺什么了说一声,第二天傅芷璇就会把东西送到她房里。所以她从没有想过自家的账上会只有二十两银子。 如意缩了缩脖子,吞吞吐吐地说:“听说前两天少夫人取了两百两,捐给了庆云寺做香油钱。” “没错,前天我跟嫂子一起去的庆云寺,嫂子为了给大哥祈福,请菩萨保佑大哥平安归来,所以捐了两百两。”季美瑜在一旁插嘴道。 听了女儿的话,原本怒火中烧的万氏突地就没了脾气。她就文明一个儿子,下半辈子可就靠儿子了,儿媳妇想着儿子,在他身上花再多的钱,她都没意见。不过两百两还是太多了一点,下次可以让儿媳妇少捐点。 她没意见了可不代表颜氏没有。 这季文明家的好生奢侈,捐个香油钱都是两百两,结果对穷亲戚却一毛不拔,真真是气人。 颜氏把后牙槽咬得咯吱咯吱作响,酸溜溜地说:“嫂子可真大方,一年孝敬菩萨都好几百两吧,可怜我公爹,都七十岁了,大活人一个还比不上那尊泥塑的。” 这话说得万氏不高兴了,她拜佛怎么了?佛祖保佑了她儿平安富贵,颜氏站在这里说菩萨是泥塑的,万一惹恼了菩萨怎么办? “弟妹可不能这么说,菩萨他老人家心善着呢,一心向佛这日子怎么都不会差的。那等不敬神明,出言不逊的,没了佛祖庇护家宅不宁,子孙无息” 这话含沙射影的意味太浓,颜氏本是又妒又恨,还听万氏这样诅咒自家“家宅不宁,子孙无息”,顿时也火了,上前攥着万氏的领子就问:“你什么意思?咒我家文言啊” 万氏养尊处优了这么些年,身体虚飘飘的,被颜氏一拽,头一歪,磕到了旁边的香炉上。 血珠顺着她的鬓发往下滚,季美瑜吓得捂嘴尖叫:“娘,娘,快去请大夫,救救我娘” 颜氏一看万氏躺在那儿昏迷不醒,心里直叹晦气,她不过拽了她一下而已,这人就给她装死,不行,待会儿傅芷璇回来了,她肯定讨不了好,说不定,傅芷璇还会让她赔钱,更甚者拉她去见官。 想到这里,颜氏也扑通一声,狠狠摔在地上,抱着头,痛苦流涕:“哎哟,我的头好晕,我的腰好痛,啊,痛死我了,谋杀啊” 偌大的季家顿时热闹成了菜市场。 季美瑜手足无措地看着这场闹剧,脚一跺,叫如意:“你快去叫嫂子回来。” 吃过饭,傅父还要去工部上职,傅芷璇正好有事想跟他谈,便说:“让我送父亲一程吧。” 旁边的杨氏听了,连忙伸手肘撞了一下傅天意。 傅天意摸了下鼻子,嘿嘿笑道:“阿璇,你难得回来一趟,多呆一会儿嘛,晚点我送你回去。” 傅芷璇婉拒了他:“不用,今天马叔也过来了。” 傅天意这下找不到借口,只好讪讪地退后站在一旁,不做声。 没用的东西,杨氏斜了他一眼,知道指望不上他,索性站了出去,搓手问道:“阿璇,昨天你哥跟你说的生意怎么样啊?” 事实上,杨氏能沉住气到现在,已经出乎了傅芷璇的预料,她还以为她一来,杨氏就会提这事呢。 “嫂子,我昨天已经跟我哥讲清楚了,粮食我卖,按市价来算,二十三文一升。” “二十三文一升?你昨天还说二十二文,今天就涨价了,阿璇,你做生意可不能坑到自己人头上哦!”杨氏的声音蓦地拔高,又尖又利,只差没指着傅芷璇的鼻子骂她坑人了。 傅芷璇不为所动,神色淡然的说:“此一时彼一时,昨天粮食的市价是二十二文一升,今天又涨了一文,嫂子若不信,尽可去城里的粮铺打听。” 杨氏瞧她一脸笃定,再加上如今的粮食确实是一天一个价,心里已信了七c八分,但嘴上却不依不饶:“那可不行,阿璇,我们是昨天跟你说好的,那就该按照昨天的价格算,你说是不是?” 傅芷璇好笑,昨天她大哥只是提了一下,直言是替裘妹夫搭线,因为价格相差太大,她哥也没法做主,就作罢了,双方既没达成口头协议,她也没收一文钱的定金,怎么到杨氏这里就成了说好的了。 看儿媳妇一脸凶相,辛氏怕女儿吃亏,连忙拽了拽她的袖子,小声说:“只是一文钱,你就让让你嫂子吧,差多少,娘给你补上。” “娘,这可不是一文钱的事,一升粮食一文,一千升就是一两银子,几百石的粮差的可是好几十两银子。” 辛氏吓懵了:“这么多?” 她看向杨氏:“你买这么多粮干什么?” 杨氏这下算是找到机会了,她拿起手帕掩住眼睛,呜呜呜地哭了起来:“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我妹夫在礼部员外郎屠大人家做管事,屠大人负责乡试,多少人想结交上他都不得法,若不是裘生是我妹夫,咱们家还攀不上这个机会呢!” 她哭得伤心极了,辛氏拿不准主意。儿子一直不中,是他们家的一块心病,若是花几十两银子就能跟考官攀上交情,辛氏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的。 只是这些年儿子念书花了不少钱,嫁了两个女儿,又娶了媳妇,还生了三个孙子孙女,一家八口连同两个仆役,整整十个人,每天的吃穿用度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但家里的进项却没增加多少,尤其是小女儿也到了说人家的年纪,嫁妆也得跟着准备。 手心手背都是肉,辛氏做不出张嘴向女儿要银子的事,可她也不忍心看着儿子的前程刚有眉目了,却因为他们没银子就这么葬送了。 辛氏狠狠心:“哎,一梅,你你别急,要不咱们把地卖了,把少的这几十两银子给阿璇补上。” 傅家在郊外还有二十几亩良田,每年的租子是傅家最大的收入。 这些田可是傅家赖以生存的根本,否则光靠傅松源在工部那点微薄的俸禄,哪养得活这么一大家子。 杨氏当然不干:“娘,这怎么行,家里可就全靠这租子过活。” 辛氏不以为意:“没事,等天意高中后,咱们再把地买回来就是。” 说得好像傅天意高中是十拿九稳的事一样。 怪只怪傅天意平时把牛皮吹上了天,辛氏又是个容易轻信人的性子,儿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从不曾怀疑。 杨氏以前也帮着丈夫以读书的名义哄骗过婆婆的私房钱,这下她若再说丈夫根本不是读书的料,岂不是自打嘴巴。 “娘,不行的,不行的,地不能卖”杨氏急得嘴巴都起泡了。 傅芷兰也从门后跑了出来,抓住辛氏的手:“娘,不能卖地。” 没想到乖巧听话的小女儿也不赞同她,辛氏有些动摇,她望向丈夫,傅松源却避开了她的目光,一言不发。 “那天意kǎ一 shi的事怎么办?”辛氏急得眼泪都快滚出来了。 傅芷璇看不下去,拿起手帕给辛氏擦了擦眼泪,柔声安慰道:“娘别急,有我呢。” 说完,她抬头看向杨氏,眼神一片冷冽:“大嫂,二十二文一升卖给你也可以,你马上去叫你妹夫拿钱过来搬粮。” 杨氏没料到还能峰回路转,忙不迭地答道:“好嘞,我马上就去。” “慢着!”傅芷璇突然叫住了她,“大嫂记得提醒他带现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仅此一天,过时不候。” 杨氏愣了一下,讪讪地说:“阿璇,就不能宽限两天吗?这好几千两呢,一时恐怕没那么多的现银。” 不是没现银,是本来就打算空手套白狼吧。 傅芷璇眼神黑漆漆,直刺入她的眼底,似是要看穿她所有的小心思:“屠大人家还缺银子?大嫂别说笑了,若是裘管事不方便,我今天也可以跟他一起去屠大人府上要银子。” 杨氏眼神一闪,避开了傅芷璇的目光,声音蓦地拔高了两寸:“说来说去,你还不是怕我讹你的银子,阿璇,我可是你的亲嫂子,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吗?” “够了,此事到此为止,屠大人家有钱何愁买不到粮食。”一直没做声的傅父突然厉声打断了杨氏,然后朝傅芷璇招了招手,“阿璇,时辰不早了,你送为父一程。” 傅松源身为一家之主,在家里素来说一不二,他一发言,杨氏再不甘也只得闭嘴。 上了马车,傅松源看向沉默安静的傅芷璇,眼神复杂:“阿璇,你是否怪为父没为你出头?” 傅芷璇忙垂首:“女儿不敢。” 是不敢,而不是不怪。傅松源看着二女儿姣好的侧颜,突兀地说:“阿璇,以后没什么事少回娘家。” 傅芷璇惊得猛地抬首,杏眸中满是错愕。 “傻孩子,”傅松源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头,伸到一半想起女儿已经chéng rén,这举动不妥,他又缓缓收回手,无奈地说,“家里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也看到了,你娘耳根子软,旁人说风就是风,你大哥眼高手低一事无成,你大嫂势利精明,爱贪小便宜,你的身份不一样了,以后像今天这样的事只会更多。” “为父无能帮不上你什么忙,也不能拖你后腿,你放心,我会约束你大嫂,不会让她再去找你。你也别怪你大嫂,你哥不争气,你大嫂再不多做打算,家汶他们三兄妹以后怎么办?” 原来父亲心里什么都明白,傅芷璇觉得心里酸酸的,说不出的难受。他们兄妹不容易,父亲作为一家之主更不容易。 傅芷璇垂下头,轻轻地阖了一下眼帘,逼退眼底的湿意,声音干涩地说:“女儿明白爹的苦心,这东西还请父亲收下。” 傅松源看着眼前这张一百两的银票,整个人都不好了:“你这是做什么?为父说这些不是向你要银子的。” 傅芷璇把银票塞进他的手里,抬眸浅笑道:“女儿不是这个意思。爹,我出嫁时,你心疼女儿,偷偷让母亲多塞了这一百两给女儿。女儿现在过得很好,这一百两请爹收回去。” 当年季父生病,花光了季家所有的积蓄,还变卖了不少祖产,季家因而落败。本来一场门当户对的婚事变成了低嫁,傅松源觉得亏欠了傅芷璇,怕她受苦,除了明面上的嫁妆跟大女儿一样外,还偷偷让辛氏给了傅芷璇一百两。 这也是傅芷璇后来开店的本钱之一。 听她这么说,傅松源的脸色变得好了一些,但仍拒绝收银票:“不行,这是你应得的,为父不能要。” 傅芷璇按住他的手:“爹,女儿现在不缺这一百两。你拿着别告诉娘,有个什么急事,手里有银子也好办事,不然你让女儿以后少回娘家,女儿怎么放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0.第一百章 爱我就到晋江来找我, 么么哒 而且在傅芷璇的记忆中, 前世今生加起来,她也就只跟这位族嫂打过几次照面,说过的话五个指头都数得清,两人素无往来又没深仇大恨,季四嫂子犯得着花二十两银子给她找不自在吗?又不是钱多得没处花。 见傅芷璇低眉不语, 杨氏急了, 再次强调:“阿璇,我没骗你们,我说的都是真的,不然我哪舍得我哪儿有十两银子啊。” 提起这个杨氏心头还在滴血, 到手的十两银子就这么飞了, 真是让人心疼。若不是公公突然要甩手不管他们了,她绝不会把这事给抖出来。 傅芷璇终于抬头, 神色淡淡地:“我相信你,你现在就托人给季四嫂子递个消息,说事情已经办成了,让她给你银子。” 杨氏摸不准她在卖什么葫芦,不过这会儿为了平息公爹的怒火,她忙不迭地答应了:“好,好, 我现在就让人给她递个消息过去。” 杨氏把家里唯一的丫头叫了进来, 嘱咐了一番, 又递了一张她自己的绣帕, 让丫头拿着这东西去找季四嫂子。 瞧着女儿有条不紊地处理这一切,傅松源心里狐疑:“这究竟怎么回事?你们同一宗,都是妯娌,她为何要如此处心积虑害你?” 傅芷璇按住额头:“父亲不用担心,小事而已,很快就会解决的。” 她这么说并未安抚住傅松源。 季文明要升官回来了,傅芷璇在季氏一族里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季家人讨好她都来不及,为何会给她下绊子? 傅松源总觉得这里面还有问题,但看着女儿嘴角噙着的笑和淡定的眼神,他又按捺下焦躁的心情:“你心里有数就行,记住,咱们傅家也不是好欺负的,有事让小岚回来说一声。” “父亲放心,我明白的。”傅芷璇不想把父亲卷进季家的漩涡,错开话题道,“父亲还是别分家了。” 没想到她会替他们说话,傅天意猛地抬头诧异地看着她,就连杨氏也是一脸期盼。 傅芷璇在众人的目光中,说出了自己的主意:“嫂子说得对,咱们始终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若传出去,嫂子联合外人算计我这个小姑子,咱们家的名声也不好听,所以你们让我向府丞大人求情,我可以答应。不过我还有个条件。” “你说,你说。”杨氏忙不迭地说道,只要傅芷璇不让她吃官司,公公不分家,她什么都愿意答应。 傅芷璇冷然地目光扫过他们夫妻二人:“正所谓亲兄弟明算账,我这批粮食因你们而损失,我要求你们赔偿我的损失不为过吧?” 杨氏的脸由白转青,看了默不作声的丈夫一眼,咬住下唇问道:“那你想我们赔多少银子?” 傅芷璇静默几瞬,道:“看在亲戚的份上,我就不跟算市场价了,按买入价这批粮食我总共花了一千多两银子,大部分都是向别人借的,我也不为难你们,抹去零头,你们给我一千两银子就是。” “一千两,你怎么不去抢?”杨氏脸呈猪肝色,脱口而出道。 傅天意也是一脸便秘色,支支吾吾地说:“阿璇,这能不能宽限一点?” 说完,他求助地望向父亲。 傅松源却别开了头,装作没看到他的眼神。 傅天意没辙,只能可怜巴巴地看向母亲。 辛氏也知道自家是什么情况,她看了一眼女儿冰冷的侧脸,低声道:“阿璇,就不能少点吗?你哥,他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岂止是拿不出一千两,就连一百两他也拿不出来。 傅芷璇垂下头,一脸复杂地看着辛氏:“娘,大哥拿不出,我也拿不出,这一大半的银子都是我借的,到期要还的,现在粮食没了,我拿什么去还?” 辛氏听了,捂住脸哭了起来:“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母亲遇事就哭,傅芷璇已经习惯了,她抬起头,看向傅天意:“这银子我也不要求你马上还给我,你写一张借据给我,期限为五年。我当给聚宝坊,等我们兄妹凑齐这一千两银子,再把借据赎回来。” “这,能不当给聚宝坊吗?”傅天意面有难色。 聚宝坊的大名京城无人不知,不止是它强大的实力,更重要的是这家店的催债手段令人发指,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多少人因为欠聚宝坊钱而卖房卖地卖祖产,甚至连妻儿子女也卖了。 傅天意一想到聚宝坊的手段心就发颤,他一个小老百姓,可不想惹上这种巨头。 傅芷璇扶住额头,黑得发亮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那大哥你说,我上哪儿弄钱还债去?” 傅天意眼珠子一转,突地瞄到桌上那一百两,连忙抓起来,按到傅芷璇手里:“用,用这个!” 傅芷璇讥诮地勾起嘴角:“大哥,这可远远不够。” 傅天意痛苦地抱着头:“那你想让我怎么办?” 傅芷璇的眼中闪过一抹失望,她这个大哥果然是没担当,也难怪杨氏会生出如此多的不满。 杨氏瞧傅芷璇似乎不准备松口,把心一横,抓住傅天意的袖子:“答应她。” 先过了这一关再说,至于五年后的事,五年后再说,再说傅芷璇也说了,她会帮着还钱。 “你说得简单”傅天意吼了妻子一句,抬头就瞧见傅芷璇冰冷的眼神,他心里发怯,又觉得没面子,但杨氏一个女人都同意了,他不同意,说出去都丢人。 “行了,我写,我写还不成吗?”傅天意郁闷地扒了一下头发,推门去了书房。 傅芷璇看了还哭个不停的母亲和一脸沉静的父亲一眼,低声道:“爹,你和娘先出去吃口茶,我一会出来。” 傅松源看出她还有话对杨氏说,点头带着妻子出去了。 傅芷璇瞥了一眼被带上的门,看向躺在床上的杨氏。 单独面对这个小姑子,杨氏心里忐忑不安,她不自觉地攥紧被子,勉强挤出一个不自然地笑容:“阿璇,你也累了,去休息一会儿吧。” 傅芷璇坐到床沿,伸手缓缓替杨氏抚平被子边的褶皱,动作慢得杨氏心惊胆跳。 就在杨氏心脏都快跳出来的时候,傅芷璇终于出声了:“杨一梅,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最好祈祷我越过越好,长命百岁,不然,聚宝坊找shàng én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你,你”杨氏慌得嘴唇哆嗦,她看着眼前这个嘴角漾着笑,眼神却一片冰冷的女人,心不自觉地攥紧,似乎是头一次意识到这个小姑子并不是她以为的那么好对付。 哆嗦半天,杨氏终于慌乱地说出一句:“我不会了。” 傅芷璇站了起来,拿出绣帕轻轻地擦拭着手指头,慢条斯理地说:“你能想明白最好,不然我若死了,聚宝坊找shàng én你们就等着家破人亡吧。我活着,总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母亲c大哥c侄子c侄女被逼死的,你说是不是?” 杨氏不住地点头:“嗯,我都听你的,我都听你的。” 傅芷璇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这就对了。” 而且在傅芷璇的记忆中,前世今生加起来,她也就只跟这位族嫂打过几次照面,说过的话五个指头都数得清,两人素无往来又没深仇大恨,季四嫂子犯得着花二十两银子给她找不自在吗?又不是钱多得没处花。 见傅芷璇低眉不语,杨氏急了,再次强调:“阿璇,我没骗你们,我说的都是真的,不然我哪舍得我哪儿有十两银子啊。” 提起这个杨氏心头还在滴血,到手的十两银子就这么飞了,真是让人心疼。若不是公公突然要甩手不管他们了,她绝不会把这事给抖出来。 傅芷璇终于抬头,神色淡淡地:“我相信你,你现在就托人给季四嫂子递个消息,说事情已经办成了,让她给你银子。” 杨氏摸不准她在卖什么葫芦,不过这会儿为了平息公爹的怒火,她忙不迭地答应了:“好,好,我现在就让人给她递个消息过去。” 杨氏把家里唯一的丫头叫了进来,嘱咐了一番,又递了一张她自己的绣帕,让丫头拿着这东西去找季四嫂子。 瞧着女儿有条不紊地处理这一切,傅松源心里狐疑:“这究竟怎么回事?你们同一宗,都是妯娌,她为何要如此处心积虑害你?” 傅芷璇按住额头:“父亲不用担心,小事而已,很快就会解决的。” 她这么说并未安抚住傅松源。 季文明要升官回来了,傅芷璇在季氏一族里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季家人讨好她都来不及,为何会给她下绊子? 傅松源总觉得这里面还有问题,但看着女儿嘴角噙着的笑和淡定的眼神,他又按捺下焦躁的心情:“你心里有数就行,记住,咱们傅家也不是好欺负的,有事让小岚回来说一声。” “父亲放心,我明白的。”傅芷璇不想把父亲卷进季家的漩涡,错开话题道,“父亲还是别分家了。” 没想到她会替他们说话,傅天意猛地抬头诧异地看着她,就连杨氏也是一脸期盼。 傅芷璇在众人的目光中,说出了自己的主意:“嫂子说得对,咱们始终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若传出去,嫂子联合外人算计我这个小姑子,咱们家的名声也不好听,所以你们让我向府丞大人求情,我可以答应。不过我还有个条件。” “你说,你说。”杨氏忙不迭地说道,只要傅芷璇不让她吃官司,公公不分家,她什么都愿意答应。 傅芷璇冷然地目光扫过他们夫妻二人:“正所谓亲兄弟明算账,我这批粮食因你们而损失,我要求你们赔偿我的损失不为过吧?” 杨氏的脸由白转青,看了默不作声的丈夫一眼,咬住下唇问道:“那你想我们赔多少银子?” 傅芷璇静默几瞬,道:“看在亲戚的份上,我就不跟算市场价了,按买入价这批粮食我总共花了一千多两银子,大部分都是向别人借的,我也不为难你们,抹去零头,你们给我一千两银子就是。” “一千两,你怎么不去抢?”杨氏脸呈猪肝色,脱口而出道。 傅天意也是一脸便秘色,支支吾吾地说:“阿璇,这能不能宽限一点?” 说完,他求助地望向父亲。 傅松源却别开了头,装作没看到他的眼神。 傅天意没辙,只能可怜巴巴地看向母亲。 辛氏也知道自家是什么情况,她看了一眼女儿冰冷的侧脸,低声道:“阿璇,就不能少点吗?你哥,他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岂止是拿不出一千两,就连一百两他也拿不出来。 傅芷璇垂下头,一脸复杂地看着辛氏:“娘,大哥拿不出,我也拿不出,这一大半的银子都是我借的,到期要还的,现在粮食没了,我拿什么去还?” 辛氏听了,捂住脸哭了起来:“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母亲遇事就哭,傅芷璇已经习惯了,她抬起头,看向傅天意:“这银子我也不要求你马上还给我,你写一张借据给我,期限为五年。我当给聚宝坊,等我们兄妹凑齐这一千两银子,再把借据赎回来。” “这,能不当给聚宝坊吗?”傅天意面有难色。 聚宝坊的大名京城无人不知,不止是它强大的实力,更重要的是这家店的催债手段令人发指,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多少人因为欠聚宝坊钱而卖房卖地卖祖产,甚至连妻儿子女也卖了。 傅天意一想到聚宝坊的手段心就发颤,他一个小老百姓,可不想惹上这种巨头。 傅芷璇扶住额头,黑得发亮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那大哥你说,我上哪儿弄钱还债去?” 傅天意眼珠子一转,突地瞄到桌上那一百两,连忙抓起来,按到傅芷璇手里:“用,用这个!” 傅芷璇讥诮地勾起嘴角:“大哥,这可远远不够。” 傅天意痛苦地抱着头:“那你想让我怎么办?” 傅芷璇的眼中闪过一抹失望,她这个大哥果然是没担当,也难怪杨氏会生出如此多的不满。 杨氏瞧傅芷璇似乎不准备松口,把心一横,抓住傅天意的袖子:“答应她。” 先过了这一关再说,至于五年后的事,五年后再说,再说傅芷璇也说了,她会帮着还钱。 “你说得简单”傅天意吼了妻子一句,抬头就瞧见傅芷璇冰冷的眼神,他心里发怯,又觉得没面子,但杨氏一个女人都同意了,他不同意,说出去都丢人。 “行了,我写,我写还不成吗?”傅天意郁闷地扒了一下头发,推门去了书房。 傅芷璇看了还哭个不停的母亲和一脸沉静的父亲一眼,低声道:“爹,你和娘先出去吃口茶,我一会出来。” 傅松源看出她还有话对杨氏说,点头带着妻子出去了。 傅芷璇瞥了一眼被带上的门,看向躺在床上的杨氏。 单独面对这个小姑子,杨氏心里忐忑不安,她不自觉地攥紧被子,勉强挤出一个不自然地笑容:“阿璇,你也累了,去休息一会儿吧。” 傅芷璇坐到床沿,伸手缓缓替杨氏抚平被子边的褶皱,动作慢得杨氏心惊胆跳。 就在杨氏心脏都快跳出来的时候,傅芷璇终于出声了:“杨一梅,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最好祈祷我越过越好,长命百岁,不然,聚宝坊找shàng én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你,你”杨氏慌得嘴唇哆嗦,她看着眼前这个嘴角漾着笑,眼神却一片冰冷的女人,心不自觉地攥紧,似乎是头一次意识到这个小姑子并不是她以为的那么好对付。 哆嗦半天,杨氏终于慌乱地说出一句:“我不会了。” 傅芷璇站了起来,拿出绣帕轻轻地擦拭着手指头,慢条斯理地说:“你能想明白最好,不然我若死了,聚宝坊找shàng én你们就等着家破人亡吧。我活着,总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母亲c大哥c侄子c侄女被逼死的,你说是不是?” 杨氏不住地点头:“嗯,我都听你的,我都听你的。” 傅芷璇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这就对了。” 街上的流民也多了起来,每走十步就能碰到个流民躲在屋檐下避风取暖,偶见行人路过,几个赤着脚丫子的孩子连忙跑上前,围拢在行人身边:“大爷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不过会掏铜子的人着实不多,因为这一路上行乞的流浪人员实在太多了,只要开了个头,附近的流民都会蜂拥上来。 傅芷璇收回目光,关上了窗户。 “少夫人,我们从什么时候施粥?”严掌柜从她脸上看不出个究竟,心里没谱。不过依他说,反正迟早都要把这批粮食散出去的,不如现在就开始做这事,早散早安心。 傅芷璇转过身,眉目清冷:“严叔,这还只是开始,真正的人间惨剧还在后头。救急不救穷,不急!” 严叔知道这批粮食傅芷璇另有他用,可现如今粮食这么贵,客栈里藏这么多粮,他也总觉得不大安心。尤其是前几日已经出现过几起小规模流民抢劫事件,虽未造成太大的伤亡,但到底是给一直生活在hé pg安宁的京城的严掌柜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万一这些流民知道客栈里藏了这么多粮食,生出歹心,这可怎么办? 他把自己的忧虑说了出来:“少夫人,我一想到咱们客栈里堆了这么多粮食就急得睡不着。” 这也正是傅芷璇所担忧的,他们可不像那些大粮商养了大批的打手护卫还有官府庇护。 “严叔所虑甚是,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商量这事。为了保护这批粮食的安全,严叔,我建议咱们客栈歇业一阵子。” “这歇多久呢?”严叔有些不舍,客栈生意不错,关一天门就要损失一笔收入,而且还会流失一批老客户。 傅芷璇安慰他:“严叔不用担心,多则半月,少则十天,这事就会解决。” 据她前世的经验,朝廷很快就要行动了。 其实傅芷璇猜错了,朝廷现在就已经开始行动了,不过目前还只局限于上层官员,要传达到普通百姓中间还需要一段时日。 早朝散会后,户部尚书额头上的褶子都多了两层,因为今天早朝上太后娘娘和摄政王都发话了,灾民必须赈济,方显朝廷仁义,还限他三日内拿出一个章程来。 章程?这还用说,历朝历代,赈济灾民的不外乎是施粮施衣,待度过了这个寒冬,来日把无主的土地分配给他们,再出借粮种,减免赋税,又能生生不息。 可这哪一样不需要银子? 津江水患,大燕国重要的产粮区颗粒无收,户部今年收到的田赋锐减,但支出不但没减少,反而比往年还多,他能怎么办?他也很无奈啊。 瞧户部尚书头上半秃的头发都快被他揪光了,一个主事有心拍马屁,眼珠一转,谄媚的说:“大人不必急,慢慢来,不过是一群泥腿子而已,摄政王和太后就是太仁慈了,不然谁管他们死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1.第一百零一章 爱我就到晋江来找我,么么哒  严掌柜在京城做了二三十年掌柜, 结交的人物囊括三教九流, 他的信息甚至比傅芷璇所知还要全面和及时。 这不, 没几日,严掌柜就给傅芷璇带来了准确的消息。 “少夫人,户部常年寅吃卯粮,压根拿不出赈济流民的银子,现已开始向大户人家募捐。不过效果并不好,据说大部分官员豪绅富户都只意思意思的捐了一二十两了事。这点银子对数量庞大的流民不过是杯水车薪, 听说户部范大人的头都快急白了。” 对此傅芷璇并不意外, 没有好处的事, 谁舍得大笔大笔的撒银子,毕竟就是大户人家, 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严叔, 你这几天盯紧点, 有消息再来告诉我。” 严掌柜有些意外:“少夫人还不准备赠粮?” 傅芷璇按住额头:“不急, 再等几日。” 自古以来雪中送炭都比锦上添花更让人感激和珍惜。目前得了这批募捐,户部还能撑几日, 现在送粮固然能得到范大人的感激, 但远远达不到傅芷璇想要的效果。 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严叔也没有多劝,只说:“好, 那我明日再来给你汇报情况。” 傅芷璇颔首:“麻烦严叔了, 对了, 客栈那边,你再去镖局聘几个好手,日夜守在那儿,直到我们把粮送出去为止。” “好,我这就去办。”粮食放在那儿,严掌柜也不放心。 傅芷璇把他送出了门,回头,走到门边时,眼角的余光突然扫到季美瑜站在鬼鬼祟祟地躲在门边,她趁着马叔茅房的功夫,一溜烟地跑出了门。 外面这么乱,她偷跑出去做什么? 傅芷璇这才想起,最近一段时间,季美瑜似乎没怎么粘着她了。 她回头问小岚:“知道美瑜最近在做什么吗?” 小岚摇头,圆圆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奇怪,xiǎ一 jiě好几日没来找少夫人了。” 以前用过晚膳,季美瑜可是经常跑到傅芷璇房里听她说外面的事情消磨时间,往往要到睡觉才回自己的屋。 看来不是她多疑,季美瑜确实有事情瞒着他们。 傅芷璇抬脚出了门,跟了上去。没走出几步,就在小巷的拐角处看到了季美瑜,她双手握着一根白玉簪,脸上布满了红晕,眼神娇娇怯怯地看着对面那男子。 虽只是惊鸿一瞥,但傅芷璇可对这个男人记忆深刻。 因为前世她也撞到过一次季美瑜跟他来往,季美瑜说是普通朋友,傅芷璇虽信了,却告诫她这男人眼神虚浮,油嘴滑舌,没有担当,让季美瑜不要跟他往来。 这并不是傅芷璇空穴来风,因为在此之前,傅芷璇见过这位祝公子好几次,每次都见到他与不同的女子纠缠不休。 这人自忖长了一副好皮囊,游走周旋于不同的姑娘间,沾沾自喜,傅芷璇怕季美瑜年幼被他迷惑,私底下把这事告诉了万氏。 此后万氏紧紧看着这个女儿,每次季美瑜出门她都跟着,才没闹出什么不好的风波来。 没想到,今生这两人又凑到了一块儿。 “嫂子”季美瑜告别了祝公子,手紧紧攥着白玉簪,神思不属地回家,直到走到拐角处,正好撞上傅芷璇,她吓得声音发颤,眼神漂移,就是不敢直视傅芷璇。 傅芷璇假装没看到她急忙往袖子里缩的手,神色自然地问道:“刚才那位公子是你的朋友?” 季美瑜偷偷瞟了傅芷璇一眼,见她笑得一如既往的温柔,不安的心稍定,说话也利索了许多:“对,上次我跟小婉去街上买针线,被几个流民小孩抢了钱包,是祝公子帮我找回来的。” 原来还有英雄救美这么一出戏码,傅芷璇看着季美瑜忐忑不安的眼神和脸上浓得化不开的红晕,笑道:“原来如此,那真是要好好感谢祝公子,不过我们家都是女人也不方便出面,回头等你哥回来了,再让你哥登门拜谢吧。” 闻言,季美瑜松了一口气,眼神娇羞地瞥了傅芷璇一眼,挽着她的胳膊撒娇道:“哎呀,嫂子,这种小事就不用了,祝公子侠义心肠,乐于助人,从不求回报。” 这分明是小姑娘情窦初开c深陷情海的模样,只可惜,季美瑜的眼光跟她一样不怎么好。 见傅芷璇久久不说话,季美瑜抬起羽扇般的睫毛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大着胆子说:“嫂子,真不用了,祝公子不需要哥哥去拜访他啦,要拜访也是他来” 最后一句,她说得极其小声,傅芷璇也装作没听见,飞快地接话道:“行,我知道你心疼你哥刚回来,不想再辛苦他,那这事就算了,以后有机会再谢过祝公子吧。” 这下季美瑜才真正地放下心来,亲昵地摇着她的胳膊:“嫂子你真好。” 傅芷璇抬眸,眼神望向天际遥不可及的云朵,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她真是够傻的,活了两辈子才弄清楚,季美瑜当初为何会那么对她。 难怪后来有一段时间,季美瑜跟她生疏了,她自问都是为了季美瑜好,问心无愧,因而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只当小姑娘过一段时间会自己想开,反正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朋友而已。却不曾想,这成了季美瑜后来背叛她的理由。 真实版的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好心没好报。 今生,她不推波助澜,也不阻拦,她倒要看看季美瑜如此珍重的这段“好”姻缘能不能让她幸福。 不过该做的姿态还是要做,免得以后万氏知道她知情不报,把这事赖到她头上。 “美瑜,嫂子知道祝公子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感激他。不过男女有别,你也是大姑娘了,不宜跟他私下来往。” 估计这话季美瑜也听不进去。 果然,季美瑜跺了跺脚,娇滴滴地说:“嫂子放心,我晓得的。” 傅芷璇作为苦主自然要到场。 因着京兆府近日为流民的安置问题愁破了头,侯三这种本地居民还掺和进去,鼓动流民闹事,府丞心里恼火,侯三一押上来,他就拍着惊堂木,怒道:“侯三,你为何针对云来客栈,快快如实招来。” 侯三腿一摆,心知这种罪名不能认,尖嘴猴腮的脸上一片茫然:“大人,冤枉,我都不认识什么云来客栈的人,又怎么会针对他们。” 这府丞本就有杀鸡儆猴的心思,侯三这家伙还不知死活地撞上来,当即一拍惊堂木:“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大人冤枉,大人冤枉”侯三哭天抢地地喊冤,但衙役早见惯了如此之态,上前把他按在地上,拿起板子,重重地打下去。 不过几下就打得侯三屁股皮开肉绽。 侯三吃不了这种苦,板子才打一半,他已经熬不住,大声求饶:“大人饶命,我招,我招” 可那上头的府丞愣是又等人多打了几板子,打得侯三连呼痛的力气都没有了才制止了衙役,肃然道:“你是受何人指使,速速道来!” 侯三趴在地上,呻c吟声不断,话也抖抖嗖嗖不利索:“小人,小人是” 府丞没了耐性,黑着脸:“侯三,年二十有三,居青丘巷,平日游手好闲,好赌贪色,家贫如洗,三日前却发了一笔横财,不过转瞬在赌c场输了个精光” 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何还打他板子,莫不是故意的? 侯三猜对了,这府丞就是故意的,他极厌恶这种无所事事c整日惹事的混混,因而借机整治他一回,也好震震城里跟他一样心思浮动c想趁乱发横财的混子们。 见老底都被揭穿,侯三也不敢再心存侥幸,未免再挨这黑心的府丞的板子,他这一回忙不迭地把自己知道的抖落出来:“我是裘旺,也就是礼部员外郎屠大人家的裘管事给了我十两银子,让我这么做的。” 竟然牵扯到了朝廷官员,府丞没有多做犹豫,命人去把裘旺拿来。 傅芷璇在下方听到这样一个结果,心中五味杂陈,虽是拐弯的亲戚,但她与裘旺素未谋面,裘旺何至于如此恨她。 莫不是与大嫂杨氏有关? 这么一想,傅芷璇随即又摇头了,在娘家人眼中,她即将做官家夫人,风光无限,杨氏为人好利,还想从她身上捞好处,应不至于在这时候这么对付她才是。 胡思乱想时间嗖地一下过去了,没多久,裘旺就被押来,他是个白胖胖的青年男子,一脸的和气,即便被押到衙门,仍旧笑得像个弥勒佛。 对于侯三的指认,他一律矢口否认。 侯三这rén iàn上看着有些小聪明,其实是个蠢的,他一无人证,二无物证,所说的交接时间地点,裘旺都能寻出不在场的证明。最后,府丞虽仍有些怀疑裘旺,但打狗也要看主人,他也不好在没有实证的情况下,想对付侯三那样打裘旺一顿,只能暂时放了他。 走出衙门,裘旺刻意等在街道的拐角处,等傅芷璇过来后,他笑眯眯地朝傅芷璇招了招手:“傅家妹子,借一步说话。” “你个黑心肝肠子都烂完了的家伙想对我家少夫人做些什么?”小岚双手叉腰,挡在傅芷璇面前,恶狠狠地瞪着裘旺。 裘旺轻蔑地扫了她一眼,随即挪转目光,似笑非笑地看着傅芷璇。 “大庭广众之下,他还不敢做什么!”傅芷璇轻轻拍了拍小岚,让她退后。 然后上前几步,走到裘旺面前,冷然道:“你想说什么?” 裘旺对上傅芷璇漂亮冷静得没有一丝烟火气的杏眸,有一瞬间的怔忪,他还是头一回遇到如此理智冷静的女子,难怪能白手起家挣起一份家业。 “傅家妹子,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此事到此为止,这样对大家都好。” 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只要傅芷璇这边不追着不放,府衙那边再打点打点,这事就揭过去了。 傅芷璇懂他的意思,不过他差点坏了她的大事,轻飘飘的一句“到此为止”就完了,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如果我说不呢!” 裘旺嘴一咧,眸中净是恶意的光芒,倾身上前,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有恃无恐地说:“既如此,那你先回去问问你的好大嫂吧!” 趁着傅芷璇愣神的片刻功夫,他摇着羽扇,大摇大摆地与傅芷璇擦身而过。 小岚看傅芷璇脸色不对,忙上前扶着她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喊道:“少夫人,少夫人” 傅芷璇回过神来,给了小岚一个牵强的笑容:“无妨,我没事。” 顿了一下,她深吸了一口气,道:“走吧,告诉马叔,我要回娘家一趟。” 傅芷璇回到娘家的时候,傅家院子里静悄悄的,她站了片刻,才有仆役上前道:“二xiǎ一 jiě回来了。” 随即,辛氏和傅芷兰欣喜地小跑出来,拉着她的手,高兴地说:“阿璇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最近街上乱得很,我让你大哥去接你!” 傅芷璇没做声,她望向缓缓从门口出来的杨氏。 杨氏今儿穿了一件浅色烟笼梅花百水裙,裙上红梅点点,衬托得她像那雨后的海棠,娇艳光彩。 瞧见傅芷璇,她拿同色的手帕掩住嘴,呼哧笑了出来:“哟,什么风把咱们金尊玉贵的二姑奶奶给刮回来了。” 再无上次回来时的热情,显然是还在记恨上次之事。 傅芷璇没理会她的奚落,侧过头对辛氏道:“母亲,派人去请父亲和大哥回来,我有事要跟他们说。” “哦,好。”辛氏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别跟杨氏计较。 傅芷兰瞥了一眼冷漠的二姐和一脸凶相的大嫂,识趣地寻了个借口,躲回了房。 刹那间,堂屋里便只剩杨氏和傅芷璇。 杨氏看不得傅芷璇这般高傲的做派,嗤笑一声,抱着个蜜饯罐子,坐在一旁边吃边看傅芷璇,眼珠子不停地转动,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傅芷璇装作没看见,她跟杨氏多说无益,还是等父兄回来,再一并把杨氏做的好事抖落出来,也好打她个措手不及。 “二姑奶奶,你回来就板着脸,也不说话,咱们家可没人欠你钱!”杨氏噘嘴,酸溜溜地说。 见傅芷璇还是不理会,她扁嘴,不屑地说:“才不过半个月不见就变哑巴了,上次你不是还挺能的吗?” 直到瞧见辛氏进门,她才悻悻地闭了嘴。 辛氏走进来,看着傅芷璇问道:“你突然回来,又让我把你父亲和大哥叫回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傅芷璇颦了颦眉,不欲多说:“也没啥大事。” 她这么说,辛氏也就信了,随即转开了话题,问她可有季文明的消息,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去城门口迎接,家里可收拾好了云云。 傅芷璇随口敷衍了几句。 终于等到傅松源和傅天意一前一后回来。 瞧见她,傅松源目露关怀,责备道:“近日城里比较乱,没甚重要的事就别回来了。” “无妨,马叔与我一道。”傅芷璇放下茶盏,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目光掠过懒散的傅天意,最后落兀自吃着蜜饯的杨氏身上,“父亲,母亲,大哥,今日我回来,是有一事相告,昨日有人去客栈抢劫。” “阿璇,你没事吧?”傅松源c辛氏c傅天意异口同声地问道。 辛氏更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拉住她的手,抱怨道:“你一个弱女子抛头露面多危险,反正现在文明要回来了,你也有了依靠,听娘的,赶紧把客栈关了。” 傅芷璇没理会她的话,目光如炬,射向杨氏。 杨氏一听她说这事就感觉不好了,吓得手中的蜜饯罐子都滚落到了地上,瞧见傅芷璇盯着她,她慌乱无措地捡起罐子,僵硬地扯了一下嘴角:“哪个杀千刀的这么大胆” 傅芷璇不理会她唱作俱佳的表演,直指核心:“这也是我好奇的,裘旺说,让我回来问大嫂你。” “方婶,你要心疼了,把这娃捡回家养着呗,正好跟你们家小五做个伴儿。” “林大嫂说笑了,我家五个混世魔王的肚子都填不饱,哪还再养得起一个孩子。” 拥挤的人群,唏嘘声,拦住了去路,小岚从马车里探出一个头,好奇地张望了一圈,泄气地说:“少夫人,前面堵住了,要绕道吗?” 傅芷璇掀开帘子,抬眸一瞧,前方的马路上乌压压地围了一圈人,不时还有人对着人群中央指指点点,不知何时才能散去。 但这条路是通往客栈的必经之路,再一绕道得多走六七里地,这还不如下了马车走过去,反正这里离客栈也就一条街的距离。 傅芷璇叫上小岚下了马车。 昨夜下了小雨,今天路面比较湿滑,小岚扶着傅芷璇不时叮嘱:“少夫人,小心!” 前方人群拥挤,两人花了点时间挤进去,终于看清了拥堵的源头。 人群中跪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瘦弱男孩,瞧他的模样,只有五六岁。他的旁边躺了一个肚皮鼓得老高的男人,男人牙关紧闭,双目混浊无光,肤色暗黄,四肢肿胀,面露痛苦之色。 “少夫人,他他的肚子是怎么回事?”小岚害怕的抓住傅芷璇的胳膊。一个大男人肚子大得宛如怀胎六月的孕妇,看起来就瘆得慌。 傅芷璇叹了口气,轻拍了一下小岚的手,轻声地解释道:“他这是吃了观音土。” 观音土能饱腹,但不消化,吃多了,很容易送命。现在还只是个开头,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因为吃了这东西送命。 听说只是吃错了东西,小岚松了口气,眼神怜悯地看向路边的小孩和那男人:“这能治吗?” 傅芷璇不是大夫,她也不知道。 不过她知道前世京城也出现了流民吃观音土大规模死亡事件,后来还是朝廷贴了告示,又请京城里出名的老大夫宣传吃观音土的危害,吃观音土的风气这才被遏制住。 “这你得问大夫。”傅芷璇走过去蹲下身对小孩说,“起来,我们带你父亲去看大夫。” 近了看,傅芷璇发现这小孩极瘦,身上全是骨头,几乎没什么肉,不过他那双眼睛很明亮很有神。一听有人愿意带他父亲去看大夫,小孩连忙朝傅芷璇连磕了三个头:“谢谢夫人,谢谢夫人” 用力得头皮都磕破了,小岚很不忍,连忙把他拉了起来:“行了,我家少夫人不要你磕头,赶紧带你爹去看大夫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2.第一百零二章 爱我就到晋江来找我, 么么哒 她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 还真把史哥一行给震住了, 尤其是张柳,涨红着脸,把木棍往地上一掷,倔着头:“史哥, 我不干了。” 这不是添乱吗?史哥气结, 这个二愣子, 一个女人几句话就把他给忽悠住了。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本来流民就松散如一摊散沙的流民被张柳这么一闹,不少人都开始打退堂鼓,毕竟这些人一个月前都还只是最淳朴的农民,之所以会做出这种事, 一半是受人蛊惑, 一半是被逼无奈。 傅芷璇瞧了,感激地看了张柳一眼, 看得张柳黝黑的脸红成一团, 眼神闪烁, 不敢直视傅芷璇姣好的容颜。 “张柳,我这客栈还缺一名伙计, 你可愿意?” 谁也没料到, 傅芷璇会提出这么一个突兀的提议。 张柳更是受宠若惊, 忙不迭地说:“愿愿意,我愿意!” 傅芷璇侧头看向严掌柜道:“你跟他讲一下伙计的待遇,顺便把契约也拟好了给他。” 严掌柜会意,飞快地说道:“我们这儿的伙计,每月五百文钱,管吃管住,你主要的工作是劈柴和挑炭挑水,若无异议,请在这张契书上画押。” 白纸黑字,写得一目了然,张柳不识字,但史哥以前上过几天私塾,他扫了一眼,点了点头确认这契约没任何的问题。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纷纷艳羡地看着张柳,这小子还真是走了狗屎运,竟找到了如此好的活儿。 五百一文,就现在这么高的粮价,也能买差不多二十升粮食,有了这笔稳定的收入,家里人凑合凑合,熬过这个严冬也不是太难的事。哪像他们吃了下顿没下顿,即便熬过了这个冬天,到明年粮食成熟丰收时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一家老小都只能啃草根吃野菜。 几个脸皮厚的家伙渴盼地看着傅芷璇:“夫人,你你们这儿还缺人吗?” 有了开头,其他人也生怕好差事落不到自己头上,纷纷拥上前,七嘴八舌地说:“夫人,我,我力气大吃得少。” “夫人,我是孤儿,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我不要工钱,只要管吃管住就行!” 场面瞬间急转直下,围观的路人和附近的商家都被这戏剧性的一幕给惊呆了,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一幕。 这招分而划之还真是有效,傅芷璇提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下来,目光掠过人群,诚恳地说:“你们大家都看到了,我这店只有这么多,哪要得了那么多人,顶多只能再要两三人。” 闻言,大家先是失望,随后又振奋起来,目光火热地盯着傅芷璇。 两三个名额总比一个都不要的强,这总归是一个机会。 流民们入城以来也不是没想找个活干养活一家老小,无奈,大部分铺子上的人手都够了,即便还差人,也有七大姑八大姨的关系户顶上,哪轮得上他们这些外地人。 被几十双眼睛盯着,饶是镇定如傅芷璇也有些不自在,她清咳了两声,道:“我需要一个会厨艺的,还要一个力气大,最好会一点功夫的,最后还要一个会驾车的,符合条件的站到右边。” “等等,听说你们这里有流民闹事,给我抓起来!”突然,一道洪亮的声音在左侧响起。 傅芷璇回头就看到一群别着大刀的衙役匆匆赶来,把史哥等人团团围住。 面对寒光凛凛的大刀,史哥面沉如水,张柳胆子小,一屁股坐到地上,喃喃自语:“完了,完了,完了”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无不沮丧地抱着头,恨不得找个地方藏起来,倒是四周的商户明显松了一口气。 虽说傅芷璇刚才已经安抚住了这批流民,但谁知道待会儿若是不让他们满意,他们会做出什么来。 局势被控制住,户部尚书范嘉义从衙役中走了出来,声若洪钟:“听说你要捐五百石粮食?” 他就是为了这五百石粮食而来。 最近范嘉义的日子用水深火热来形容也不为过,估计说出来都没人信,他堂堂一部之首,竟然掏银子都买不到粮。 粮商们之所以不愿意卖粮给他,主要是价格不好定,卖贵了肯定惹户部的老爷们不高兴,可卖低了,商人又赚不了多少钱,亏本的买卖谁愿意做? 所以凡是遇到户部去买粮,粮商们无不统一口径,都没说没多少粮食了,只卖极少的一部分给户部,搞得好几天了,户部总共才买到了几百石粮食。 因此这次一听说有人愿意一口气捐赠五百石粮食,范嘉义也顾不得他二品大员的身份,兴冲冲地带着衙役跑了过来。 傅芷璇朝他福了福身,肯定地说:“没错,大人,民妇愿意捐赠五百石粮食作为军需。另外还余三百石粮,民妇用做施粥之用,明日就到城外施粥,日施一千碗,直至粮尽。” “好,好,很好!”范嘉义激动得连说了三个“好”字,看傅芷璇的眼神更是充满了激赏。 傅芷璇垂眸:“当不得大人赞赏,国之兴亡,妇人亦有责!” “好个巾帼不让须眉!”范嘉义鼓掌。 他这直白的夸张让傅芷璇颇不好意思,她抬起羞赧的脸,恭敬地说:“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她一口气捐了几千两银子的粮食,范嘉义焉有不答应的,他走到几丈远的空地上,傅芷璇连忙走过去。 也不知她说了什么,范嘉义的脸色先是震怒,随后又变得复杂难辨,最后竟指着傅芷璇一副不知该怎么说的样子。 等两人回来时,范嘉义的脸上已经挂上了笑容,他的随从好奇地瞥了一脸沉静的傅芷璇一眼,也不知这妇人说了什么,竟能让大人乐开怀,真的难得。 范嘉义负手假咳了一声,朝傅芷璇拱了拱手:“夫人高义,本宫代朝廷感谢你。” 说完,他转身扫了史哥一行,褐眼一眯,冷然道:“都抓起来,送到京兆府!” 闻声,好几个胆小的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见状,傅芷璇看向范嘉义福身道:“大人,民妇有一言,这些流民不过是受人蛊惑才会来抢粮,念在他们只是从犯,良心未泯,还未酿成大祸的份上,请大人从轻处罚。” 史哥头骤然一抬,难以置信地看着傅芷璇,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牙尖嘴利,诡计百出的女人会在这时候替他们说话。 范嘉义用探究的眼神瞥了傅芷璇一眼:“你是说这事还有主谋?可有证据?” 张柳趁机推了推史哥,史哥思忖片刻,头猛地一抬,飞快地扫过人群,找了一圈,却没找到人,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傅芷璇从史哥的神色中猜到了一二,她心知,刚才喊话那人只怕已经趁乱溜了。 果不其然,史哥红得像野兽一样眼睛中迸发出凶狠的光芒:“没错,是有人告诉我们今天京兆府的衙役都出城监督大家砍树建房子去了。” “人呢?”范嘉义心里其实已经相信了五分,不过凡事要讲证据。 史哥抿唇不语。 突地,背后一道声音传来:“你们是在找他吗?” 杨氏听了心里一怵,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不过看到丈夫快要崩溃的样子,她只得按捺住恶心的感觉,硬着头皮道:“你慢慢说。” “五年后,我们要拿不出一千两银子,那就是我们的下场。”说出来后,傅天意似乎舒服了一些,人也平静了下来,只是脸色仍旧白得惊人。 杨氏只听说过聚宝坊的威名,却不曾他们的手段如此暴力。她不自觉地攥紧手指,不知是在安抚傅天意,还是安慰她自己:“阿璇不会不管我们的,你是她的亲大哥,爹娘是她的生身父母,她不会不管我们的” 她始终念着那句话。 傅天意今天见识到了自己妹子强硬的手段,可没杨氏那么乐观:“万一她不给呢?万一她拿不出呢?一千两可不是小数目。” 前途性命都系在他人身上,半点不由己,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杨氏吓得六神无主了,愣了半晌,才看向傅天意,又悔又愧:“咱们不该同意签下这借据,让官府把我抓走算了。” 事已至此,借据都当给聚宝坊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傅天意水头丧气地把头压在桌子上,愣愣地望着头顶的房屋出神。 杨氏别过头瞥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说:“夫君,那你要不要随丰源商行走一趟?” 傅天意还是不大愿意:“我我可是读书人。” 杨氏气得嘴都歪了:“读书人就不吃喝拉撒了?你们的笔墨纸砚,聚会哪一样不花银子?你看不起那行商,人家还看不起你们这些迂腐书生呢。五年后还不上银子,不止咱们娘几个要倒霉,你那双手也保不住,看你还能不能提笔。” 也不知哪句话触动了傅天意,他终于松了口:“那我明日叫人去通知她一声。” 果然,第二日,傅芷璇就接到了傅家派人传来的信息,说他哥哥愿意跟着丰源商行跑一趟。 他总算迈出这一步了。傅芷璇松了一口气,写了封信给傅天意,又让马叔准备马车,她想去客栈找严掌柜,请他去指点一下傅天意,她不求这第一趟傅天意就能赚多少钱,只希望走这一趟,见识了民生多艰后,他能成熟起来,担负起他为人子c为人夫c为人父的责任。 只是她还未换好衣服,小岚就神色匆匆地跑了进来,慌张地说:“少夫人,老宅那边来了好多人,打头的是二夫人。” 颜氏?她怎么会来? 自从万氏给族里修了祠堂,又建了族学后,颜氏就开始夹着尾巴做人,好一阵没过来了,今天倒是稀奇。 傅芷璇原不想理会万氏跟颜氏之间的矛盾,结果没过多久,如意就跑来告诉傅芷璇,万氏叫她过去。 傅芷璇只得简单收拾了一下,带着小岚到了堂屋。 小岚所言不虚,宽敞的堂屋都坐满了季氏的族人,其中又以颜氏打头。 傅芷璇走过去,给万氏和诸位长辈行了礼,到颜氏时,颜氏眉眼一扬,冷哼一声,别过头,看也不看她,当众下她的脸。 原来这人今天是冲着自己来的,傅芷璇装作没看到她的脸色,行完礼就乖顺地站到了一边。 颜氏见了,两颊气得鼓如青蛙,吊梢眉一撇,酸溜溜地说:“大嫂,你们家发达了,就忘了咱们这些穷亲戚,也不想想,大哥去世后,是谁照顾你们孤儿寡母。咱们也不指望跟着你们吃肉喝汤,只求吃糠咽菜,能填饱肚子就成,大嫂,这点要求不过分吧?” 旁边一个头戴金丝八宝攒髻,梳了一个桃心髻,穿着大红洋缎窄袄的年轻女子素手一扬,掩着嘴清脆地解释道:“大伯娘,二婶娘心直口快,她其实是想从你们家买点粮,度过眼前这个难关。” 傅芷璇看向说话这人,似乎是察觉到傅芷璇凝视的目光,她的丹凤眼三角眼往上一挑,丹唇一扬,向傅芷璇露出一个友好的笑。 傅芷璇仔细打量了她一会儿,认出来人,赫然就是杨氏口中的季四嫂子。 昨日回来后,她让小岚向马叔打听过了,这个季四嫂子可是最近shàng én最勤的季家人之一,今儿竟会向着颜氏说话,有点意思。 她眼珠子轻轻一转,余光瞄了万氏一眼。 发现素来跟颜氏不大对付,一看到颜氏就头痛的万氏今儿竟没有发怒,脸上的表情也淡淡的。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们家又不是开粮铺的,粮食自家人尚且不够吃,哪有卖给你们的。” 听到万氏这句撇清干系的话,傅芷璇有些明白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了。 不过季四嫂子应该知道她没粮食了才对,今儿带着族里的人来,她也变不出粮食给他们,那她弄这一出是什么意思? 傅芷璇神色不变,站在一旁静观其变。 颜氏听了万氏的话,不屑地撇撇嘴:“大嫂,你就别瞒我们了,谁不知道你们家阿璇在粮价涨起来之前就买了好几百石粮。我们也不让你们吃亏,阿璇买成多少文,我们就出多少文。大家都是同一个老祖宗的,大嫂也不忍心看到咱们饿肚子吧?不然说出去多难听,侄儿当大官发达了,伯祖父却啃树皮,连糠都吃不起。” 万氏的嘴张得老大,拔高音量问道:“几百石?阿璇,你上次可没买这么多。” 傅芷璇摸不准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拿出早准备好措辞道:“母亲,后来我又借了一些银子,多买了点。怕你担心,所以没跟你说。” “你这孩子也真的,这么大的是怎么能瞒着我呢?”万氏额头上挤出一道老深的皱褶,一副真心为她着急的模样,“阿璇,既然咱们家有这么多粮食,不如卖一点给你二婶他们,大家都是亲戚,能帮扶的就帮扶一些。” 傅芷璇嘴往下一耷,笑得比哭还难看:“母亲,你有所不知,昨天有流民去客栈抢粮,儿媳没办法,已经把粮食捐给了户部,余下的也都拿去救助流民了,现在客栈里是一颗粮食都没有了。” “你,你”万氏伸出食指指着傅芷璇,脸色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颜氏更是暴跳如雷:“好你个黑心肝的,拿咱们季家的银子做人情,几百石粮食送给素不相识的流民吃都不匀几升给自家亲戚。傅氏啊,真是小瞧了你,原来你竟是这样一个恶毒的人。” 跟着她来的妇人一听说没粮,一个个也变了脸,纷纷用指责的目光看着傅芷璇。 见傅芷璇没有任何忏悔的表现,颜氏愤怒地站了起来,用手指着她的鼻子大骂道:“大嫂,这种败家娘们留下来有什么用?就是有万贯家产也不够她败的,咱们季家可留不得这种败家又不孝的媳妇。” 傅芷璇终于明白,她们闹这一出的目的,原来是想提前休了她。 杨氏讪讪地收回手,装模作样地在腹前的腰裙上擦了把手。 就在这时,傅家小妹傅芷兰飞快跑了出来,一把挽住傅芷璇的胳膊,娇滴滴地说:“二姐,你好久没回来看人家了,娘听说你要回来,一大早就去买了你最爱吃的螃蟹!” 傅芷璇挑眉,好笑地看着她:“是我最爱吃的吗?我看是咱家阿兰的最爱,你待会儿多吃点。” “二姐,人家不理你了。”小心思被拆穿,傅芷兰羞恼地跺了跺脚,放开了傅芷璇的手,飞快地往家里跑去。 一进去就跟傅母辛氏撞了个正着,差点把辛氏手里的盆子给撞翻。 “你这疯丫头!”辛氏嗔怪了一句,上前看着傅芷璇,心疼地说,“阿璇怎么瘦了这么多?” “少夫人前些日子落水,生了一场大病。”小岚在旁边插了一句嘴。 闻言,辛氏的泪立即滚了下来,握住傅芷璇的手,又是生气又是心疼:“你这孩子,发生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回来给家里报个信。” 傅芷璇反手抓住辛氏的手,笑盈盈地说:“娘,没小岚说的那么严重,我只是感染了风寒,没几天就好了。” 辛氏可不信,她抓住傅芷璇的手:“可怜的孩子,你看你这手多凉,肯定是落下了病根,外头冷,快进屋。” 杨氏在后面听到婆婆心疼的话,偷偷撇了撇嘴,可怜?哪里可怜了,这小姑子身穿紫色翠烟衫,下着百花曳地裙,头插掐丝如意金簪,耳戴明月珠,一身富贵,日子过得不知道多滋润。 更何况,这位小姑子的夫君还立了功,封了官,她以后就是官夫人了,指甲缝里漏点下来就能让他们一家老小吃喝好几个月。 瞧了一眼小岚手里拿着的胀鼓鼓的包袱,杨氏心头火热,推了推儿子:“缩在后头干什么,快去给你二姑请安。” 这儿子怎么跟他爹一样老实,有钱的二姑回来了,也不知道去她面前露露脸。 一家人进了堂屋,辛氏拉着傅芷璇的手不放:“阿璇,听说文明要回来了,这可是真的?” 万氏弄出的动静太大,哪怕两家隔了十几里地,傅家人还是听到了风声。 傅芷璇含笑点头:“是真的,他随征南大将军一起回京述职。” 辛氏听了,双手合十,不住地说:“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我儿的苦日子总算熬到头了。” 说着,说着眼泪又滚了下来。 “哎呀,娘,你哭什么呢,二妹夫做官回来,这是天大的好事啊。”杨氏拿手帕掩嘴,笑嘻嘻地劝道。 辛氏忙擦了擦眼泪,不住地点头:“对,这是喜事,天大的喜事,咱们要高兴。” 傅芷璇不想多提季文明,她接过小岚手里的包袱,岔开了话题:“娘,冬天快到了,女儿带了几块布回来,大家一人做一身新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3.第一百零三章 爱我就到晋江来找我, 么么哒  傅芷璇转过身, 眉目清冷:“严叔,这还只是开始, 真正的人间惨剧还在后头。救急不救穷, 不急!” 严叔知道这批粮食傅芷璇另有他用,可现如今粮食这么贵, 客栈里藏这么多粮,他也总觉得不大安心。尤其是前几日已经出现过几起小规模流民抢劫事件,虽未造成太大的伤亡,但到底是给一直生活在hé pg安宁的京城的严掌柜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万一这些流民知道客栈里藏了这么多粮食, 生出歹心, 这可怎么办? 他把自己的忧虑说了出来:“少夫人, 我一想到咱们客栈里堆了这么多粮食就急得睡不着。” 这也正是傅芷璇所担忧的, 他们可不像那些大粮商养了大批的打手护卫还有官府庇护。 “严叔所虑甚是, 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商量这事。为了保护这批粮食的安全,严叔, 我建议咱们客栈歇业一阵子。” “这歇多久呢?”严叔有些不舍,客栈生意不错, 关一天门就要损失一笔收入,而且还会流失一批老客户。 傅芷璇安慰他:“严叔不用担心,多则半月,少则十天, 这事就会解决。” 据她前世的经验, 朝廷很快就要行动了。 其实傅芷璇猜错了, 朝廷现在就已经开始行动了,不过目前还只局限于上层官员,要传达到普通百姓中间还需要一段时日。 早朝散会后,户部尚书额头上的褶子都多了两层,因为今天早朝上太后娘娘和摄政王都发话了,灾民必须赈济,方显朝廷仁义,还限他三日内拿出一个章程来。 章程?这还用说,历朝历代,赈济灾民的不外乎是施粮施衣,待度过了这个寒冬,来日把无主的土地分配给他们,再出借粮种,减免赋税,又能生生不息。 可这哪一样不需要银子? 津江水患,大燕国重要的产粮区颗粒无收,户部今年收到的田赋锐减,但支出不但没减少,反而比往年还多,他能怎么办?他也很无奈啊。 瞧户部尚书头上半秃的头发都快被他揪光了,一个主事有心拍马屁,眼珠一转,谄媚的说:“大人不必急,慢慢来,不过是一群泥腿子而已,摄政王和太后就是太仁慈了,不然谁管他们死活。” 户部尚书用看傻帽的眼神瞥了这属下一眼,蠢货,这些上位者见过的血比你见过的米还多,他们会对一群蝼蚁般的流民仁慈?别逗了,要真仁慈,把宫里的金子全拆下来换成粮食,保准饿不死那群流民。 说白了还是担心屁股底下的位子不稳而已,想想几十年前的前朝不就是被流离失所c活不下去的灾民揭竿推翻的,否则哪有现在的三国鼎立之势。 这人啊,填不饱肚子,看不到希望,迟早会出大乱子。 户部尚书揪了一把自己越来越少的头发,越发苦恼,他还想再干几年,稳稳妥妥的告老还乡,荣养晚年呢。 可他手里没粮,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户部尚书急得头都大了,突然,一个小吏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失态地喊道:“大人,出事了,殿下召你立即进宫议事。” 此刻才距他出宫不到半个时辰,宫里这么急急忙忙地召他,肯定是出事了,户部尚书心里闪过不好的预感,上了马车,他问宫里来传诏的内侍:“庞公公可知发生了什么事?” 胖乎乎的庞公公叹了口气,心有戚戚焉地说:“宁乡侯家的二xiǎ一 jiě今天出城上香被一群流民给拦下了,多亏武威伯家的小将军路过,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宁二xiǎ一 jiě受了这么大个委屈,宁乡侯” 后面的话庞公公没说,户部尚书也能猜到一二,这宁乡侯是个混不吝的滚刀肉,没理都要强词夺理把理掰到自己这一边,更何况,他这回还占理。 果不其然,户部尚书一到景仁宫就看到宁乡侯并几个大臣跪在偏殿里,旁边还站着几个刑部c大理寺的几个大人。 大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无奈。 宁乡侯带人在这儿长跪不起,摄政王又不来,几个大人等了半天,等得腿都酸了,终于等来了姗姗来迟的传旨太监。 “诸位大人,这是王爷的手谕。” 这位内侍把手谕递给了刑部尚书,转身就走了。 几位大人连忙眼巴巴地看向刑部尚书:“唐大人,殿下都说什么了?” 刑部尚书唐存荐把手谕打开,摆在中间,让大家都能看到。 看完后,几人脸上都露出了苦笑,其中尤以户部和工部两位尚书为甚。 因为这纸手谕责令刑部尚书c大理寺共同审理流民滋事抢劫一案,同时配合京城府衙把流民安置出城,同时要求户部和工部即日起在城外修筑难民营,安置流民,帮助他们过冬。 刑部c大理寺和府尹还好,反正把案子结了,把人弄出城就完事了。 但户部和工部就头痛了,这修筑难民营,安置流民哪样不要钱,户部的底都快扒光,让他上哪儿找银子去。 工部尚书看向户部尚书:“范大人,你看” 户部尚书这回脑子灵光了:“安大人,咱们让流民中的青壮年去南山砍树回来搭建窝棚不就好了。”这样也省了人力钱,反正都是给他们自己弄遮风避雨的地方。 旁边的京城府尹听了,插嘴道:“范大人这主意好,下官待会儿就去向流民张贴这个告示可好?”青壮年都去砍树搭房子了,再也没人在城里城外滋事寻衅,他也可以睡个好觉了。 工部尚书可不上范大人的当,追着问:“那伙食呢?老范,这个得你出,总不能让他们空着肚子干活吧?” “什么叫我出,殿下可是说了,这事咱们” 两人就此吵了起来,最后还拉上了府尹,说是替他解决了京城的治安,他也该出一份子。 三人吵得不可开交,旁边的宁乡侯等了半天也没人搭理他,腿都跪麻了,他蹭蹭地磨了过来,拽了拽户部尚书的袖子:“范大人,殿下的手谕没提到我吗?” 哼,要不是你,他们哪用得着在这儿吵啊!几位大人生怕被安乡侯粘上,不约而同地借口衙里有急事要处理,飞快地散了。 季美瑜一个脸皮薄的小姑母亲根本拿她这种泼辣又豁得出去的人没辙,除了抱着万氏嘤嘤呜呜的哭,什么都不会。 瞧见季家人六神无主的模样,颜氏很得意,她这样一闹,为了息事宁人,傅芷璇回来,也不好把万氏撞到的事怪罪到她头上,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只是主意虽好,奈何架不住旁人太热心,爱搅局。 也不知是哪个热心的邻居听到季家这么大的动静,派人去季家老宅通知了季二叔,谁料,当时季家老太爷也在场,听那报信的人说屋里的动静太大,季老太爷怕出了乱子,顾不得其他,拄着拐杖,撵着儿子一起直奔季文明家。 颜氏一看到公公都来了,傻也不装了,干嚎也停止了,灰溜溜地爬了起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季美瑜胆子小,因为两家早在几十年前就分家的缘故,所以她从小也只有在年节或是季老太爷的生辰才能见到季老太爷。本就不熟,而季老太爷整日都板着一张削瘦的冷脸,肃穆阴森,看起来就不好相与。更何况连泼辣厉害的二婶见了季老太爷都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这么一对比,季美瑜心里头的惧意由三分涨到了八分,看到季老太爷就捂住嘴嘤嘤呜呜地哭了起来,问什么都不知。 季老太爷一把年纪了,也不知怎么哄这个侄孙女,索性把她打发出去找傅芷璇。 听季美瑜抽泣着说完,傅芷璇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放心,伯祖父不是那等不讲道理的人。” 傅芷璇这话绝不是空穴来风,若说,这偌大的季家还有让傅芷璇尊重的人,那非季老太爷莫属。 前世季文明想把钱珍珍的名字记入族谱,却被这位老人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更甚者,他都没让钱珍珍踏进祖宅一步。哪怕后面钱珍珍提议给季家修葺祠堂,办族学,依旧没能打动这位固执的老人,他甚至放话,除非他死,否则钱珍珍别想进祠堂。 丢了这么大个脸,钱珍珍回来后气得摔了她最喜欢的那只天青色雨打芭蕉玉壶春瓶泄愤。 傅芷璇没想到,最后只有这位仅仅见过几面的老人会站在她这边,哪怕最后这仍未改变她的命运,但她仍然感激这位正直的老人。 不过今天季老太爷的到来对她来说绝非好事。 因为依他的性子,他不会偏袒颜氏,颜氏被他削一顿,肯定会老实好一阵子,不敢再来万氏这边打秋风。可惜了,这把好刀就这么废了,倒是便宜万氏了。 果不其然,傅芷璇一踏进堂屋就看到泼辣没脸没皮的颜氏乖乖跪在地上,头都快触地了,她的旁边还跪着一脸沮丧的季二叔。 听到脚步声,季炎抬了一下眼皮,瞟了傅芷璇一眼:“回来了?” 傅芷璇摸不清他的想法,行了一礼,恭敬客气地说:“伯祖父,都是侄孙媳妇不好,惊动了你老人家。“ 季炎抬了一下手,制止了她的客套:“行了,不关你的事。你母亲还躺在床上,家里没个主事的人,你回来得正好,是老头子教子无方,儿子连老婆都管不住,弄出这等事,把咱季家的老脸都丢光了。我现在就把人带回去,她若以后还来你们这里,你捎人来通知我一声,我老头子亲自来接人。” 闻言,季二叔赶紧说:“父亲,儿子错了,以后一定管好颜氏。” 颜氏缩了缩脖子,跟着说:“父亲,儿媳知错,再也不敢了。” 季老太爷瞥了她一眼,真是小家子气的东西。不过碍于还有小辈在,他也没太下季二婶的脸面:“光不敢就完了?长东家的药费c疗养费你们出,过几天,让老二带你过来给你嫂子赔不是。” 长东是季文明父亲的名字。 “是!”听说还要赔钱,颜氏的脸顿时垮了下来,这回真是亏大了。 季老太爷见事情已经解决了,这家里又没个男丁,哪怕他是长辈,再呆下去也不合适,随即拄着拐杖站了起来:“走吧,你们两口子回去在祖宗面前好好反省反省。” 傅芷璇恭敬地把他送了出去,又叫来刚赶回家的马叔一定要把季老太爷送到家,这才折了回去。 那边,万氏已经醒了,她的房间就在堂屋隔壁,季老太爷嗓门大,说的话她都听到了。 但她此时的表情却并不大好,脸上的不满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傅芷璇装作没看到,蹲到床边,替她捻了捻被角,握住万氏的手,泪珠刷地一下滚了下来:“母亲,你受苦了,二婶她真不像话” “什么二婶,颜氏那贼妇,以后谁都不许叫她二婶”万氏气得口不择言。 傅芷璇乖巧地点头:“好,颜氏,颜氏,母亲你别激动,小心拉扯到伤口。” 其实万氏的伤并不重,不过就是左侧头部挨着额头的地方被划开了一条寸余长,半截小指甲那么深的伤口而已。 但万氏显然不这么认为,她觉得她受了天大的委屈,结果颜氏就赔点药费就完了。谁稀罕颜氏这破费的这点钱,她可是要做浩命夫人的人,破了相怎么办? 想到这里,万氏就委屈,干脆捂住被子呜呜呜哭了起来。 季美瑜看她母亲一哭,她也跟着哭,傅芷璇没辙,婆婆小姑子都哭了,她不能不哭啊。 于是三个女人抱做一团哭了起来。 好半晌,万氏才停止了抽泣,她抓住傅芷璇的手,用力握紧,然后期盼地看着她:“阿璇,文明不在家,我这老太婆也只能依靠你了,你可要给我讨个公道回来。” 来了,又来了 傅芷璇心里暗叹,以前也是这样,颜氏来一次,回头万氏就在她面前可怜兮兮的哭,然后让傅芷璇替她出头,她就只需扮扮可怜就完了,最后得罪人的事全让自己做了,人家妯娌两个碰面了还能和和气气地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那时候傅芷璇总觉得,自己与万氏是一家人,她有替丈夫守护她们的责任,现在想来,自己真够傻的。 “母亲,伯祖父已经罚二叔和颜氏跪祠堂了,咱们再不依不挠,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坏了媳妇的名声不打紧,夫君可是要做官的人,万一被御史参一本治家不严不尊长辈影响了夫君的仕途怎么办?” 这都是傅芷璇胡揪的,本朝才新立几十年,而且皇家还有异族血统,作风新潮大胆,重武轻文,现在又内忧外患,谁有那闲工夫管你一个武将家的破事。 但架不住季文明是万氏的死穴,只要有可能影响自己儿子前程,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万氏也不愿意冒这个险。 但她今天吃了这么大个亏,就这么算了,万氏也不甘心。 “难道就这么放过颜氏?” 傅芷璇叹了口气,一脸为难:“其实也不是没办法。母亲,你说颜氏最重视什么?” “文言。”万氏肯定的说,这并不难猜,因为颜氏每次来都要夸赞一次自己儿子如何如何的有学问。 傅芷璇故作娇羞地说:“没错,言弟是颜氏的骄傲,但夫君就不是母亲的骄傲吗?夫君现在可是做大官了。” 万氏一怔,对啊,颜氏那泼妇每次来都夸她儿子,三句话就是她的文言学识如何渊博,又得了老师的赏识,说得好像明天就能金榜题名一样。哼,不过是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子,哪比得上她的文明英武果敢。 以前她因为心虚,不敢把儿子做官这件天大的好事说出去。但现在儿媳妇已经知道了,也没瞒下去的必要。 万氏来了精神,蹭地坐了起来:“对,我要去告诉大伯,文明有出息了。” 说风就是风,傅芷璇也是服了万氏的行动力。 “母亲,今儿天已经黑了,还是改天再去吧。”傅芷璇一边劝住万氏,一边惭愧的说,“是儿媳无能。儿媳本想等客栈和点心铺那边有点进项了再提这事的,风风光光地把这事宣扬出去的,也好长长咱们季家的脸,莫让他们小瞧了咱家,哪知二婶竟欺人太甚。” 万氏纳闷:“风风光光宣扬出去?怎么个风光法?” 在万氏看来,自己儿子做官了这就是莫大的风光。 傅芷璇缓缓垂下长睫:“母亲,夫君有出息了,这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媳妇的意思是咱们出钱修葺祠堂,建族学,一来呢,彰显夫君富贵不忘祖,二来呢,族里读书的孩子多了,言弟也就不那么突出了,族人也会感念夫君的恩德。” 这两条可真真是说到了万氏的心坎里,她早年丧夫,家里贫困,唯一的儿子又被征去了前线,几年杳无音信c生死不知。不少嘴碎的妇人在背后议论她克夫克子,哪怕傅芷璇进门后,家里的日子蒸蒸日上,但没有丈夫c没有儿子,她在族里也总有些抬不起头来的感觉。 她若以文明的名义修了祠堂,建了族学,那就是族里的头一份,到时候大家都知道她儿子有出息了,谁不让她三分,颜氏见了她都得绕道走。 “确实是件好事,可要花不少银子吧?”万氏有些松动,但想到白花花的银子,又开始心疼。 傅芷璇一脸为难:“好几百两呢,哎,是媳妇无能,铺子里的钱要到年底才能有结余,眼下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多钱,只能暂时委屈母亲和夫君了。母亲放心,等拿到银子,过完年媳妇就去办这事,一定让咱们家在族里扬眉吐气。” 过完年,还有好几个月呢,万氏的眼珠子闪了闪:“这能不能先借一些?” 傅芷璇拧眉苦笑:“几百两找谁借?就铺子上现在还欠着一些钱呢。” 说完,顿了一下,她抬头,眼巴巴地看着万氏:“母亲,你有办法吗?要不咱回舅舅家借一些,等过年了铺子上的钱下来我就把钱还上。” 万氏的母亲家一穷二白,哪拿得出几百两借给他们打肿脸充胖子,其实傅芷璇盯着的是万氏手里的银子。自她嫁过来后逢年过节c万氏生辰,她都孝敬万氏银钱,零零总总也有好几百两。 更别提还有季文明这个孝子私底下补贴他老母亲,上回马叔可是说了,季文明除了那封信还捎了一个包裹回来。万氏决口不提那包裹,里面肯定不是衣物特产之类的,傅芷璇猜测,应该是银钱珠宝之类的。 这样算下来万氏的私房钱可不少,难怪后来有钱给她的金孙连施九天的粥祈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4.第一百零四章 爱我就到晋江来找我, 么么哒  万氏似乎被她们说得有些松动, 她看着傅芷璇,张了张嘴,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半晌才说:“这这还是等文明回来再说吧。” 也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 跟她一贯以来的慈爱和善婆婆形象一致。 颜氏冲季四嫂子得意地使了一记眼色,张嘴就来:“大嫂,咱们大家同出一脉,一个老祖宗传下来的, 都是一家人, 你家的事就是我们的事, 大嫂你若觉得不好处理, 这事就让我家那口子来评评理。他可是文明的亲堂叔, 还做不了这个主吗?” “这”万氏抬头,望向身后的傅芷璇, “阿璇,你怎么说?” 傅芷璇都快被她逗笑了, 万氏也太有意思,明知这些人想休了自己,她自个儿心里也蠢蠢欲动,还问自己这个当时人的意见, 就那么怕背上一个恶婆婆的名声? 罢了, 她就成全万氏, 到季家老宅走一遭,看看这季氏族中到底还有多少墙头草,早点认清敌友也好,免得季文明回来了,她心里没底,一不小心着了对方的道。 “长辈在侧,哪有儿媳说话的份儿,全凭母亲和二婶做主。”傅芷璇低着头,一副惶恐不安却又不得不镇定的模样。 万氏听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放心,你二叔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假惺惺!颜氏不屑地撇撇嘴,嘴上说得好听,也就只有傅芷璇这个蠢货会上这老虔婆的当,还以为她是好人。也不想想若不是这老婆子默许甚至怂恿,旁人哪敢动动这等心思。 大家心怀鬼胎地出了季家,往季家老宅而去。 傅芷璇走在后面,突地旁边跑出来一道青色的人影,冲到傅芷璇面前,挽着她的胳膊娇滴滴地说:“嫂子,你最近都忙什么呢?怎么好久没看到你了。” “最近事情比较多。”傅芷璇随口说了一句。 万氏扭头看了一眼围在傅芷璇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女儿,圆眸中闪过一抹不悦,她轻声唤道:“美瑜,来扶着娘。” “哦。”季美瑜随意地应了一声,然后踮起脚尖,凑到傅芷璇的耳边,飞快地说道,“嫂子,赖氏前几天把她家最小的那个妹子带到咱们家来了。她那妹子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整天围着娘转,亲热得很,你” “美瑜。”前面万氏又喊了一声。 季美瑜只得不甘不愿地往前走去,等搀上万氏的胳膊时,她还扭头冲傅芷璇做了个“小心”的唇形。 傅芷璇若有所思。季美瑜这一句无心之语倒是解了她心里头的疑惑,她约莫清楚季四嫂子为何会这么想让季家休掉她了,敢情是想让自己给她家妹子让位。 赖氏是个见风使舵的人物,自从听说季文明发达后,她上季家的次数勤了起来,听马叔说,三天两头她都会来一次,每次都逗得万氏喜笑颜开。 估摸着,她是在言谈之间察觉到了万氏对自己这个儿媳妇不大满意,有另择佳媳的想法,所以生出了贪念。 呵呵,就是不知道,赖氏若知道万氏心目中早已有了佳媳人选,只是拿她当枪使,她还笑不笑得出来。 既然赖氏姐妹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入局,她就成全她们,推她们一把吧。 傅芷璇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缓缓加快步伐,不知不觉地走到赖氏旁边,拿着手帕擦着眼睛,一副伤心极了的模样。 这低低的哭泣声就在耳畔,赖氏想忽视都难,她侧头脸上堆满了假笑:“弟妹这是怎么啦?” 傅芷璇用手帕捂住嘴,难过地说:“四嫂,哎,我” 见傅芷璇叹气不说话,赖氏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温柔地劝道:“弟妹别担心,叔叔最是公正不过,不会有事的。” 傅芷璇苦笑:“就是今天没事又如何。嫂子是过来人,最是清楚不过,咱们女人啊,最紧要的是得丈夫欢心,可你也知道,我们成亲当天夫君他就走了,说是陌生人都不为过。二婶今天带着婶子们过来,夫君回来听说了这事,少不得要生我的气。也怪我做得不周到,没提前存些粮食起来,连累族人受苦了。”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眼眶都红了,悔恨与自责在眼底打转。 赖氏见了,心下哂笑,都说这傅氏如何聪慧贤淑,在她看来啊,名过其实,不过是个草包而已。都要被休了,还担心丈夫回来不喜欢她,莫不是脑子有坑? 嘴上却安慰道:“放心吧,明弟会欣赏弟妹的好。” 傅芷璇听了,似是松了口气的模样,但峨眉仍未舒展开来:“可夫君升官,做了那人上人,万一,万一他有了二心怎么办?我听戏文里说,那些下属们都乐于给上峰送女人,有些当官的连女儿都舍得,毕竟进了咱们这等人家,哪怕就是做小也比嫁入平民百姓家要强得多,嫂子说是不是?” 赖氏语塞,她倒是没想到这一遭,不过傅芷璇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她一个远房表姐不就是嫁进去了光禄寺卿家做五姨娘,很得男人宠,娘家人也跟着水涨船高起来,那个表姨的尾巴都差点翘上天了。表姨家的表兄也去了一个庄子做管事,可谓一人得道,全家都跟着沾了光。 见赖氏那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傅芷璇双手贴在小腹上,状似不经意地说:“万一那些小妖精怀了夫君的孩子,我可怎么办啊” 赖氏不知道傅芷璇这话意有所指,只当她是真的担心,心里更是瞧不上傅芷璇了,这女人不得婆婆c丈夫喜欢,做得再好有什么用。 她轻蔑地翘起唇,敷衍道:“不会的,弟妹多虑了。” 未免说太多引起她的警觉,傅芷璇适时地错开了话题,没聊两句,季家老宅已经近在眼前。 推开门,老宅门口的那棵光秃秃的老杨树下已经坐了好几个季家的男性长辈,其中又以季家二叔为首。 颜氏一进门,就像倒豆子一样,添油加醋地找了一大堆傅芷璇的错处,就连她过节时来老宅行的礼也能挑出毛病。 知道她是鸡蛋里挑骨头,傅芷璇也不申辩,只是看向季二叔,看他怎么说。 对上傅芷璇黑白分明的眸子,季二叔有些不自在,不过这些叔伯都请来了,容不得他打退堂鼓。 他避开傅芷璇的目光,揪着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须,假咳两声:“傅氏不顺父母长辈,当去。傅氏,你可有异议?” 做戏都做到这一步了,她说有异议他们就罢手了?傅芷璇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 “咳咳,既如此,那就请四叔公代我那侄儿写这份休书。”他把准备好的笔墨纸砚摆到了石桌上。 头顶秃光光,门牙也掉光了四叔公颤抖着手提起毛笔,一字一顿:“立书人季文明,系京城人,从幼凭媒娉定傅氏为妻,岂期过门之后,本妇多有过失,正合七出之条” “二叔,二叔,衙门的大人来了” 突然一个年轻人满头大汗地闯进来,吓得四叔公笔一抖,一大团墨迹落在纸上,盖住了好几个大字。 季二叔看了,眉一撇,不悦地说:“文福,大惊小怪做啥,衙门的大人来这里做什么?” 文福瞟了傅芷璇一眼,结结巴巴地说:“他们,他们是来找文明家的嫂子的!” 提起这个杨氏心头还在滴血,到手的十两银子就这么飞了,真是让人心疼。若不是公公突然要甩手不管他们了,她绝不会把这事给抖出来。 傅芷璇终于抬头,神色淡淡地:“我相信你,你现在就托人给季四嫂子递个消息,说事情已经办成了,让她给你银子。” 杨氏摸不准她在卖什么葫芦,不过这会儿为了平息公爹的怒火,她忙不迭地答应了:“好,好,我现在就让人给她递个消息过去。” 杨氏把家里唯一的丫头叫了进来,嘱咐了一番,又递了一张她自己的绣帕,让丫头拿着这东西去找季四嫂子。 瞧着女儿有条不紊地处理这一切,傅松源心里狐疑:“这究竟怎么回事?你们同一宗,都是妯娌,她为何要如此处心积虑害你?” 傅芷璇按住额头:“父亲不用担心,小事而已,很快就会解决的。” 她这么说并未安抚住傅松源。 季文明要升官回来了,傅芷璇在季氏一族里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季家人讨好她都来不及,为何会给她下绊子? 傅松源总觉得这里面还有问题,但看着女儿嘴角噙着的笑和淡定的眼神,他又按捺下焦躁的心情:“你心里有数就行,记住,咱们傅家也不是好欺负的,有事让小岚回来说一声。” “父亲放心,我明白的。”傅芷璇不想把父亲卷进季家的漩涡,错开话题道,“父亲还是别分家了。” 没想到她会替他们说话,傅天意猛地抬头诧异地看着她,就连杨氏也是一脸期盼。 傅芷璇在众人的目光中,说出了自己的主意:“嫂子说得对,咱们始终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若传出去,嫂子联合外人算计我这个小姑子,咱们家的名声也不好听,所以你们让我向府丞大人求情,我可以答应。不过我还有个条件。” “你说,你说。”杨氏忙不迭地说道,只要傅芷璇不让她吃官司,公公不分家,她什么都愿意答应。 傅芷璇冷然地目光扫过他们夫妻二人:“正所谓亲兄弟明算账,我这批粮食因你们而损失,我要求你们赔偿我的损失不为过吧?” 杨氏的脸由白转青,看了默不作声的丈夫一眼,咬住下唇问道:“那你想我们赔多少银子?” 傅芷璇静默几瞬,道:“看在亲戚的份上,我就不跟算市场价了,按买入价这批粮食我总共花了一千多两银子,大部分都是向别人借的,我也不为难你们,抹去零头,你们给我一千两银子就是。” “一千两,你怎么不去抢?”杨氏脸呈猪肝色,脱口而出道。 傅天意也是一脸便秘色,支支吾吾地说:“阿璇,这能不能宽限一点?” 说完,他求助地望向父亲。 傅松源却别开了头,装作没看到他的眼神。 傅天意没辙,只能可怜巴巴地看向母亲。 辛氏也知道自家是什么情况,她看了一眼女儿冰冷的侧脸,低声道:“阿璇,就不能少点吗?你哥,他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岂止是拿不出一千两,就连一百两他也拿不出来。 傅芷璇垂下头,一脸复杂地看着辛氏:“娘,大哥拿不出,我也拿不出,这一大半的银子都是我借的,到期要还的,现在粮食没了,我拿什么去还?” 辛氏听了,捂住脸哭了起来:“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母亲遇事就哭,傅芷璇已经习惯了,她抬起头,看向傅天意:“这银子我也不要求你马上还给我,你写一张借据给我,期限为五年。我当给聚宝坊,等我们兄妹凑齐这一千两银子,再把借据赎回来。” “这,能不当给聚宝坊吗?”傅天意面有难色。 聚宝坊的大名京城无人不知,不止是它强大的实力,更重要的是这家店的催债手段令人发指,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多少人因为欠聚宝坊钱而卖房卖地卖祖产,甚至连妻儿子女也卖了。 傅天意一想到聚宝坊的手段心就发颤,他一个小老百姓,可不想惹上这种巨头。 傅芷璇扶住额头,黑得发亮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那大哥你说,我上哪儿弄钱还债去?” 傅天意眼珠子一转,突地瞄到桌上那一百两,连忙抓起来,按到傅芷璇手里:“用,用这个!” 傅芷璇讥诮地勾起嘴角:“大哥,这可远远不够。” 傅天意痛苦地抱着头:“那你想让我怎么办?” 傅芷璇的眼中闪过一抹失望,她这个大哥果然是没担当,也难怪杨氏会生出如此多的不满。 杨氏瞧傅芷璇似乎不准备松口,把心一横,抓住傅天意的袖子:“答应她。” 先过了这一关再说,至于五年后的事,五年后再说,再说傅芷璇也说了,她会帮着还钱。 “你说得简单”傅天意吼了妻子一句,抬头就瞧见傅芷璇冰冷的眼神,他心里发怯,又觉得没面子,但杨氏一个女人都同意了,他不同意,说出去都丢人。 “行了,我写,我写还不成吗?”傅天意郁闷地扒了一下头发,推门去了书房。 傅芷璇看了还哭个不停的母亲和一脸沉静的父亲一眼,低声道:“爹,你和娘先出去吃口茶,我一会出来。” 傅松源看出她还有话对杨氏说,点头带着妻子出去了。 傅芷璇瞥了一眼被带上的门,看向躺在床上的杨氏。 单独面对这个小姑子,杨氏心里忐忑不安,她不自觉地攥紧被子,勉强挤出一个不自然地笑容:“阿璇,你也累了,去休息一会儿吧。” 傅芷璇坐到床沿,伸手缓缓替杨氏抚平被子边的褶皱,动作慢得杨氏心惊胆跳。 就在杨氏心脏都快跳出来的时候,傅芷璇终于出声了:“杨一梅,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最好祈祷我越过越好,长命百岁,不然,聚宝坊找shàng én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你,你”杨氏慌得嘴唇哆嗦,她看着眼前这个嘴角漾着笑,眼神却一片冰冷的女人,心不自觉地攥紧,似乎是头一次意识到这个小姑子并不是她以为的那么好对付。 哆嗦半天,杨氏终于慌乱地说出一句:“我不会了。” 傅芷璇站了起来,拿出绣帕轻轻地擦拭着手指头,慢条斯理地说:“你能想明白最好,不然我若死了,聚宝坊找shàng én你们就等着家破人亡吧。我活着,总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母亲c大哥c侄子c侄女被逼死的,你说是不是?” 杨氏不住地点头:“嗯,我都听你的,我都听你的。” 傅芷璇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这就对了。” “我明白,你快去叫马叔准备好,一会儿就出发。” 结果马车才驶入祥龙街,离客栈还有三条街的地方,他们就碰上了冯六。 冯六一身狼狈,额头上破了一角,血迹顺着额头往下淌,衣服上的口子从胸口一直蔓延到腹部,上面还有许多黑漆漆的印子。 看到这样的冯六,傅芷璇心底发沉,千防万防,事情还是朝着她最不愿意的方向发展了。 冯六还没说话,傅芷璇已经先一步开口问道:“客栈那边具体是什么情况,严掌柜可还好?” 冯六见她猜到了,也不废话,飞快地说道:“少夫人,不知是谁向流民泄露了咱们客栈藏着粮食的消息,一群流民把咱们客栈的门堵了,严掌柜已经派人报了官,他让我来通知少夫人一声。” 听到粮食暂时安全,傅芷璇焦急的心稍定,她攥紧袖子,思忖片刻,飞快地说:“马叔,你驾马车带冯六去衙门报案。冯六,你跟府衙说,不,去户部,告诉守门的,我们准备捐五百石粮给户部,让他们速速派人来维持秩序。” 闻言,小岚c马叔和冯六都倒抽了一口凉气,愣愣地看着她。 傅芷璇峨眉紧蹙,不耐地催促道:“快走,还愣着干什么!” 马叔这才如梦初醒,连忙一扬马鞭,催促着马车,飞快地往户部所在朱雀大街驶去。 等人跑得背影都不见了,小岚才回过神来,讶异地看着傅芷璇:“少夫人,真要把那么多粮食都捐出去啊?” 傅芷璇揉了揉额头,像是临时起意的模样般道:“不捐怎么办?这批流民明显是盯上咱们的粮食了。” 小岚果然信了,狠狠地骂道:“哪个杀千刀心肝都烂完了的家伙,把流民引到咱们的客栈。” 傅芷璇没说话,她心里也很好奇,究竟是谁这么针对她,是被她拒绝了粮商眼红抑或是其他人? 不管怎么说,这么多流民一起围攻客栈明目张胆的打劫要粮,肯定是早有预谋的事。她记得前世虽然也发生过抢劫的事,但都是人抢点东西就跑了,如此大规模的打劫还是头一回听说。 毕竟这些流民也只是普通的农民,而不是穷凶极恶的山贼匪类,打劫这种事,他们自己做得都心虚。尤其是京城里卧虎藏龙的太多了,不少店铺后面很可能会有不小的靠山,通常来说,这些流民也不敢太过放肆,否则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脑袋怎么丢的都不知道。 尤其是前几天对打劫安乡侯二xiǎ一 jiě的几个流民实施了极刑,才刚杀鸡儆猴,就有这么多不怕死的又来,傅芷璇更相信,这事背后肯定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针对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5.第一百零五章(修bug) 爱我就到晋江来找我, 么么哒 也不知季四嫂子许了她多少好处,那边颜氏还在扯着嗓子卖力鼓吹:“咱们文明可是做将军的人, 怎么能娶这样一个不敬长辈, 目无尊长, 大手大脚,又没怜悯心, 连自己人都不顾的毒妇。俗话说娶错媳妇儿毁三代, 大嫂,不是我说, 就是你太好说话了, 换了我, 我可不允许这样的女人败了我家言儿的名声。” 人群里一个穿着深蓝妆花褙子,皮肤已经有明显褶皱的冷脸妇人也跟着说:“是啊, 娶妻娶贤, 否则殃及子孙后代, 后患无穷。” 说得傅芷璇好像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恶事一般。 万氏似乎被她们说得有些松动, 她看着傅芷璇,张了张嘴,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半晌才说:“这这还是等文明回来再说吧。” 也不说同意, 也不说不同意,跟她一贯以来的慈爱和善婆婆形象一致。 颜氏冲季四嫂子得意地使了一记眼色, 张嘴就来:“大嫂, 咱们大家同出一脉, 一个老祖宗传下来的,都是一家人,你家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大嫂你若觉得不好处理,这事就让我家那口子来评评理。他可是文明的亲堂叔,还做不了这个主吗?” “这”万氏抬头,望向身后的傅芷璇,“阿璇,你怎么说?” 傅芷璇都快被她逗笑了,万氏也太有意思,明知这些人想休了自己,她自个儿心里也蠢蠢欲动,还问自己这个当时人的意见,就那么怕背上一个恶婆婆的名声? 罢了,她就成全万氏,到季家老宅走一遭,看看这季氏族中到底还有多少墙头草,早点认清敌友也好,免得季文明回来了,她心里没底,一不小心着了对方的道。 “长辈在侧,哪有儿媳说话的份儿,全凭母亲和二婶做主。”傅芷璇低着头,一副惶恐不安却又不得不镇定的模样。 万氏听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放心,你二叔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假惺惺!颜氏不屑地撇撇嘴,嘴上说得好听,也就只有傅芷璇这个蠢货会上这老虔婆的当,还以为她是好人。也不想想若不是这老婆子默许甚至怂恿,旁人哪敢动动这等心思。 大家心怀鬼胎地出了季家,往季家老宅而去。 傅芷璇走在后面,突地旁边跑出来一道青色的人影,冲到傅芷璇面前,挽着她的胳膊娇滴滴地说:“嫂子,你最近都忙什么呢?怎么好久没看到你了。” “最近事情比较多。”傅芷璇随口说了一句。 万氏扭头看了一眼围在傅芷璇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女儿,圆眸中闪过一抹不悦,她轻声唤道:“美瑜,来扶着娘。” “哦。”季美瑜随意地应了一声,然后踮起脚尖,凑到傅芷璇的耳边,飞快地说道,“嫂子,赖氏前几天把她家最小的那个妹子带到咱们家来了。她那妹子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整天围着娘转,亲热得很,你” “美瑜。”前面万氏又喊了一声。 季美瑜只得不甘不愿地往前走去,等搀上万氏的胳膊时,她还扭头冲傅芷璇做了个“小心”的唇形。 傅芷璇若有所思。季美瑜这一句无心之语倒是解了她心里头的疑惑,她约莫清楚季四嫂子为何会这么想让季家休掉她了,敢情是想让自己给她家妹子让位。 赖氏是个见风使舵的人物,自从听说季文明发达后,她上季家的次数勤了起来,听马叔说,三天两头她都会来一次,每次都逗得万氏喜笑颜开。 估摸着,她是在言谈之间察觉到了万氏对自己这个儿媳妇不大满意,有另择佳媳的想法,所以生出了贪念。 呵呵,就是不知道,赖氏若知道万氏心目中早已有了佳媳人选,只是拿她当枪使,她还笑不笑得出来。 既然赖氏姐妹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入局,她就成全她们,推她们一把吧。 傅芷璇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缓缓加快步伐,不知不觉地走到赖氏旁边,拿着手帕擦着眼睛,一副伤心极了的模样。 这低低的哭泣声就在耳畔,赖氏想忽视都难,她侧头脸上堆满了假笑:“弟妹这是怎么啦?” 傅芷璇用手帕捂住嘴,难过地说:“四嫂,哎,我” 见傅芷璇叹气不说话,赖氏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温柔地劝道:“弟妹别担心,叔叔最是公正不过,不会有事的。” 傅芷璇苦笑:“就是今天没事又如何。嫂子是过来人,最是清楚不过,咱们女人啊,最紧要的是得丈夫欢心,可你也知道,我们成亲当天夫君他就走了,说是陌生人都不为过。二婶今天带着婶子们过来,夫君回来听说了这事,少不得要生我的气。也怪我做得不周到,没提前存些粮食起来,连累族人受苦了。”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眼眶都红了,悔恨与自责在眼底打转。 赖氏见了,心下哂笑,都说这傅氏如何聪慧贤淑,在她看来啊,名过其实,不过是个草包而已。都要被休了,还担心丈夫回来不喜欢她,莫不是脑子有坑? 嘴上却安慰道:“放心吧,明弟会欣赏弟妹的好。” 傅芷璇听了,似是松了口气的模样,但峨眉仍未舒展开来:“可夫君升官,做了那人上人,万一,万一他有了二心怎么办?我听戏文里说,那些下属们都乐于给上峰送女人,有些当官的连女儿都舍得,毕竟进了咱们这等人家,哪怕就是做小也比嫁入平民百姓家要强得多,嫂子说是不是?” 赖氏语塞,她倒是没想到这一遭,不过傅芷璇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她一个远房表姐不就是嫁进去了光禄寺卿家做五姨娘,很得男人宠,娘家人也跟着水涨船高起来,那个表姨的尾巴都差点翘上天了。表姨家的表兄也去了一个庄子做管事,可谓一人得道,全家都跟着沾了光。 见赖氏那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傅芷璇双手贴在小腹上,状似不经意地说:“万一那些小妖精怀了夫君的孩子,我可怎么办啊” 赖氏不知道傅芷璇这话意有所指,只当她是真的担心,心里更是瞧不上傅芷璇了,这女人不得婆婆c丈夫喜欢,做得再好有什么用。 她轻蔑地翘起唇,敷衍道:“不会的,弟妹多虑了。” 未免说太多引起她的警觉,傅芷璇适时地错开了话题,没聊两句,季家老宅已经近在眼前。 推开门,老宅门口的那棵光秃秃的老杨树下已经坐了好几个季家的男性长辈,其中又以季家二叔为首。 颜氏一进门,就像倒豆子一样,添油加醋地找了一大堆傅芷璇的错处,就连她过节时来老宅行的礼也能挑出毛病。 知道她是鸡蛋里挑骨头,傅芷璇也不申辩,只是看向季二叔,看他怎么说。 对上傅芷璇黑白分明的眸子,季二叔有些不自在,不过这些叔伯都请来了,容不得他打退堂鼓。 他避开傅芷璇的目光,揪着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须,假咳两声:“傅氏不顺父母长辈,当去。傅氏,你可有异议?” 做戏都做到这一步了,她说有异议他们就罢手了?傅芷璇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 “咳咳,既如此,那就请四叔公代我那侄儿写这份休书。”他把准备好的笔墨纸砚摆到了石桌上。 头顶秃光光,门牙也掉光了四叔公颤抖着手提起毛笔,一字一顿:“立书人季文明,系京城人,从幼凭媒娉定傅氏为妻,岂期过门之后,本妇多有过失,正合七出之条” “二叔,二叔,衙门的大人来了” 突然一个年轻人满头大汗地闯进来,吓得四叔公笔一抖,一大团墨迹落在纸上,盖住了好几个大字。 季二叔看了,眉一撇,不悦地说:“文福,大惊小怪做啥,衙门的大人来这里做什么?” 文福瞟了傅芷璇一眼,结结巴巴地说:“他们,他们是来找文明家的嫂子的!” 此刻,他虎虎生威的大掌抓住一个鬼眉鬼眼的矮个男人,像是拎小鸡仔一样,把那人丢到了史哥面前。 史哥一看此人,顿时气得咬牙切齿,一把拽住那人的胳膊,就是一拳:“就是他,就是这个侯三告诉我们京兆府今天没人,这客栈里有许多粮食的。” “抓起来。”范嘉义这会儿哪儿功夫搭理这么个小人物,他扭头脸上笑成了一朵花,“有劳祁统领了,若不是祁统领帮忙,今儿就要让这贼子跑了。” 祁襄拱了拱手,刻板地说:“范大人过奖了,我也不过路过,瞧这家伙鬼鬼祟祟地想要逃跑,就顺手把他带了过来而已。” “你这顺手可帮了我们大忙。”范嘉义乐呵呵地说道,“今儿祁统领没在殿下跟前当值?” 祁襄嘴一咧,露出跟他肤色极不相衬的雪白大门牙:“范大人说呢?” 紧接着也不给范嘉义废话的功夫,拱手道:“祁某还有公务在身,先行告辞,范大人再会。” “诶”范嘉义还想留他,却见祁襄大步径直走向了路边停着的一辆黑楠木所制马车旁,翻身上马,马车哒哒哒,像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又飞快地消失了。 怎么被那位撞见了,范嘉义头一垂,做恭顺状,直到马车驶离巷子,他才回过头来,脸上又恢复成了淡漠的表情。 看得傅芷璇叹为观止,这位范大人变脸的功夫收放自如,真的了得。不过那辆低调的马车里坐的是何人,能让眼前这位范大人如此恭敬? 范嘉义不知道傅芷璇的腹诽和好奇,指着侯三问道:“这人你怎么打算?” 傅芷璇知道他这是投桃报李,有心想卖她一个人情。不过这位范大人的人情何其珍贵,用在侯三这种小瘪三身上,真是浪费了。 傅芷璇故作恭顺状:“此人教唆流民,挑起内乱,扰乱治安,还要劳烦大人派人把他押送到京兆府。” 意思是,这人交给京兆府处置就是,不用他特意关照了? 范大人有些意外地看了傅芷璇一眼:“好,就依你所言。傅氏,你献粮有功,本宫会如实上报。” 傅芷璇听懂了他的意思,含笑垂首:“这都是民妇该做的。” 范嘉义心里这会儿跟猫闹抓一样,也没心思跟傅芷璇多言,安排了人把侯三史哥一行送到府衙,折身急匆匆地往内城跑去。 “范大人,这么晚了,还不下值?”宫门口相熟的太监见到急匆匆的范嘉义,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 范嘉义连忙摆手:“我我有急事想要见摄政王殿下,劳烦公公通报一声。” “范大人有何事?殿下吩咐,不让人打扰。” 听到声音,范嘉义回头就瞧见才刚碰过面的祁襄,他讪讪一笑:“祁统领,又见面了,你能不能进去帮我通报一声?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见殿下。” 祁襄像尊门神一样,往大门口一站:“殿下不见客。” 得,真是个榆木脑袋。范嘉义气结,又不好发火,只能恹恹地站在那儿。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直到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厚重的宫门被人从里推开,一个身着蓝衣拿着拂尘的太监走了出来,对范嘉义道:“范大人,殿下有请。” 范嘉义心里不免有些惴惴不安,摄政王此举分明是故意晾着他,可不应该啊,他最近为了粮食的事,嘴都急起了泡,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才对,摄政王殿下怎会不待见他? 直到进了凌云殿,范嘉义的这种感觉到达了顶点,他行完礼,上首的摄政王也没任何的反应。 范嘉义心里打鼓,只感觉头顶上方似乎有一道犹如实质的冰冷目光投射到他身上,他的腿不自觉地一颤,心下打鼓,完全忘了自己进宫的目的。 “范大人可是有事要禀?”淡淡的,带着不耐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拉回了范嘉义游离的思绪。 不过经过这一遭,范嘉义一开始的自信满满和踌躇满志也不知溜到哪个角落去了,他心下不安,不过粮食和银子是两柄悬在他头上的剑,不解决不行。 范嘉义在心里理了一下措辞,迂回道:“殿下,赈济灾民所需甚大,国库空虚,恐不堪如此重负” “所以就不管这些百姓的死活了”凉凉的声音打断了他话。 范嘉义心一惊,垂下的眼睑突然出现一双绣着金龙的长靴,他心一横,连忙道:“殿下,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微臣斗胆,想进一策!” “你是说入粟拜爵!” 殿下怎么会知道?范嘉义心头一震,猛地抬头,错愕地看着摄政王陆栖行。 陆栖行面色冷然,目光深邃锐利,嘴角噙起一抹浅浅的意味不明的笑,让人摸不清他是何种想法。 范嘉义沉默了一下,硬着头皮说道:“没错,微臣就是这个意思,入粟拜爵方可解决目前的困境。” 突地,一本奏折朝他砸了过来,坚硬棱角分明的角擦过范嘉义的下巴,带出一串血珠。 范嘉义吃痛,从接下这摊烂摊子开始就窝出的气全迸发了出来,他把官帽一摘,袍子一撩,往地上一坐:“摄政王殿下,这户部尚书下官不做了,谁爱做谁做去!” 妈蛋,竟是吃力不讨好,两头受气的活儿。又要马儿跑又不给草吃,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看着坐在地上耍赖的范嘉义,陆栖行的幽暗深邃的黑瞳中闪过一抹笑意,他看着范嘉义下巴上的那道口子,返身坐回上首,从容不迫地问道:“怎么?本王还错怪了你不成?堂堂二品大员,一部之首,饱读诗书,满肚子治国之策的能臣竟要听从一介妇人之言?” “殿下怎么知道?”范嘉义又惊又囧,傅芷璇给他出主意这事明明只有他们两知道才对,殿下当时离得那么远,他如何能知。 陆栖行静默不语。 被戳穿,范嘉义老脸一红,也不好意思再耍赖,只好摸摸鼻子,灰头土脸地站了起来,苦兮兮地说:“殿下,国库里的老鼠都快要饿死了,下官这也是没办法” 谁料他还没说完,上方的陆栖行突地打断了他的话:“处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你的提议本王准了。” “啊”范嘉义掏掏耳朵,他没听错吧,殿下既然早准备应了他的提议,为何刚才会发那么大的火。 陆栖行对上他疑惑的眼,丹凤眼一挑,把话挑明:“范大人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实乃我辈楷模,不过大人行事未免太过瞻前顾后,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大人以后不妨大胆一些。” 这是说他太过保守,拘泥形式,不够锐意进取,想到这“入粟拜爵”的主意还是一市井妇人提醒他的,范嘉义就臊得慌,他面露惭色:“殿下说得是,微臣惭愧!” 有心补过,范嘉义连忙问道:“那微臣回去就上折子。” 这么大个事,怎么也要在朝堂上讨论一番才可能实行,他就做一回出头鸟吧。 范嘉义已经做好了被群臣攻诘的心理准备,谁料陆栖行却摆手拒绝了他:“不用,这种事不宜提到台面上,更不宜形成定例,你回去拿几个典型的名单过来。” 这府丞本就有杀鸡儆猴的心思,侯三这家伙还不知死活地撞上来,当即一拍惊堂木:“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大人冤枉,大人冤枉”侯三哭天抢地地喊冤,但衙役早见惯了如此之态,上前把他按在地上,拿起板子,重重地打下去。 不过几下就打得侯三屁股皮开肉绽。 侯三吃不了这种苦,板子才打一半,他已经熬不住,大声求饶:“大人饶命,我招,我招” 可那上头的府丞愣是又等人多打了几板子,打得侯三连呼痛的力气都没有了才制止了衙役,肃然道:“你是受何人指使,速速道来!” 侯三趴在地上,呻c吟声不断,话也抖抖嗖嗖不利索:“小人,小人是” 府丞没了耐性,黑着脸:“侯三,年二十有三,居青丘巷,平日游手好闲,好赌贪色,家贫如洗,三日前却发了一笔横财,不过转瞬在赌c场输了个精光” 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何还打他板子,莫不是故意的? 侯三猜对了,这府丞就是故意的,他极厌恶这种无所事事c整日惹事的混混,因而借机整治他一回,也好震震城里跟他一样心思浮动c想趁乱发横财的混子们。 见老底都被揭穿,侯三也不敢再心存侥幸,未免再挨这黑心的府丞的板子,他这一回忙不迭地把自己知道的抖落出来:“我是裘旺,也就是礼部员外郎屠大人家的裘管事给了我十两银子,让我这么做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6.第一百零六章 爱我就到晋江来找我,么么哒  马车才刚驶入巷子里, 蹲在家门口玩耍的傅家汶一看见熟悉的马车, 拔腿就往家里跑去, 边跑边喊:“娘, 二姑回来了” 下一刻,贴着门神的木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杨氏喜笑颜开地走了出来,亲昵地说:“阿璇回来了, 我扶你下马车。” “怎敢劳烦大嫂。”傅芷璇避开了她的手, 抓住扶手, 轻轻跳了下来。 杨氏讪讪地收回手, 装模作样地在腹前的腰裙上擦了把手。 就在这时,傅家小妹傅芷兰飞快跑了出来,一把挽住傅芷璇的胳膊, 娇滴滴地说:“二姐,你好久没回来看人家了, 娘听说你要回来,一大早就去买了你最爱吃的螃蟹!” 傅芷璇挑眉,好笑地看着她:“是我最爱吃的吗?我看是咱家阿兰的最爱,你待会儿多吃点。” “二姐, 人家不理你了。”小心思被拆穿,傅芷兰羞恼地跺了跺脚, 放开了傅芷璇的手, 飞快地往家里跑去。 一进去就跟傅母辛氏撞了个正着, 差点把辛氏手里的盆子给撞翻。 “你这疯丫头!”辛氏嗔怪了一句,上前看着傅芷璇,心疼地说,“阿璇怎么瘦了这么多?” “少夫人前些日子落水,生了一场大病。”小岚在旁边插了一句嘴。 闻言,辛氏的泪立即滚了下来,握住傅芷璇的手,又是生气又是心疼:“你这孩子,发生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回来给家里报个信。” 傅芷璇反手抓住辛氏的手,笑盈盈地说:“娘,没小岚说的那么严重,我只是感染了风寒,没几天就好了。” 辛氏可不信,她抓住傅芷璇的手:“可怜的孩子,你看你这手多凉,肯定是落下了病根,外头冷,快进屋。” 杨氏在后面听到婆婆心疼的话,偷偷撇了撇嘴,可怜?哪里可怜了,这小姑子身穿紫色翠烟衫,下着百花曳地裙,头插掐丝如意金簪,耳戴明月珠,一身富贵,日子过得不知道多滋润。 更何况,这位小姑子的夫君还立了功,封了官,她以后就是官夫人了,指甲缝里漏点下来就能让他们一家老小吃喝好几个月。 瞧了一眼小岚手里拿着的胀鼓鼓的包袱,杨氏心头火热,推了推儿子:“缩在后头干什么,快去给你二姑请安。” 这儿子怎么跟他爹一样老实,有钱的二姑回来了,也不知道去她面前露露脸。 一家人进了堂屋,辛氏拉着傅芷璇的手不放:“阿璇,听说文明要回来了,这可是真的?” 万氏弄出的动静太大,哪怕两家隔了十几里地,傅家人还是听到了风声。 傅芷璇含笑点头:“是真的,他随征南大将军一起回京述职。” 辛氏听了,双手合十,不住地说:“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我儿的苦日子总算熬到头了。” 说着,说着眼泪又滚了下来。 “哎呀,娘,你哭什么呢,二妹夫做官回来,这是天大的好事啊。”杨氏拿手帕掩嘴,笑嘻嘻地劝道。 辛氏忙擦了擦眼泪,不住地点头:“对,这是喜事,天大的喜事,咱们要高兴。” 傅芷璇不想多提季文明,她接过小岚手里的包袱,岔开了话题:“娘,冬天快到了,女儿带了几块布回来,大家一人做一身新衣。” 闻言,躲在一旁的傅芷兰见辛氏打开了包袱,连忙抓住那一块桃红色的布,高兴地说:“二姐,这块布是送我的吗?” 傅芷璇笑:“家里除了你还有谁这么喜欢桃红色?” 傅芷兰拿着布高兴的在身上比划,一会儿说要做襦裙,一会儿又说要做百皱裙。 杨氏也分到了一块绯色的提花绢,布面柔软细腻,若是往常得了这么一块布,她肯定要高兴好几天。 但家里人不知道,她可是清楚,这位小姑子今年倒粮赚了上千两银子,赚这么多,就一块布就把他们打发了。 杨氏心里不得劲儿,瞧辛氏拉着傅芷璇的手不放,她也不方便说话,索性说:“娘,阿璇,你们慢慢聊,我去厨房看看。” 杨氏走后,辛氏支走了傅芷兰和三个孩子,把傅芷璇叫到了她房里,然后从压箱底里掏出一物递给了傅芷璇。 傅芷璇打开只看了一眼,顿时面红耳赤,连忙合上小册子,尴尬地说:“娘,你怎么给我这个!” 辛氏把避火图硬是塞到傅芷璇手里,压低嗓音说:“当年都还没圆房文明就走了,出嫁时娘告诉你的你早忘了吧。别不好意思,等文明回来了,赶紧生个大胖小子,这样娘就放心了。” 有人会给季文明生大胖小子,但不是她。 见傅芷璇神情恹恹的,辛氏不放心,拉住她的手殷殷劝道:“你这孩子,别跟文明赌气,文明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你要不好好抓紧,赶明儿被别的小妖精缠上了,有你哭的。” 她老娘还真是未卜先知,季文明可不就被小妖精给缠住了。 傅芷璇在心里叹了口气,试探地询问道:“娘,万一季文明在外面有了人,怎么办?” 辛氏摆手:“怎么会?文明不是那样的人,你跟文明青梅竹马,他又在军营里打仗,上哪儿找女人去?” “七年未见这可不一定。”傅芷璇嘟嘴不屑地说。 “你这死丫头说什么呢,哪有盼自己夫君外头有人的!”辛氏气得拧了她一记。 见傅芷璇闷不吭声,辛氏叹了口气,又嘱咐她:“这话你可千万别到你爹面前说。你爹当年跟你公公交好,所以答应了这门亲事,谁知你公公早早去了,文明又出征七年杳无音信,你爹嘴上不说,心里一直觉得对不起你。现在文明回来了,你爹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你再说这种丧门星的话,把你爹气出病了怎么办?” “娘,我知道了。”傅芷璇没再辩解,反正一个月后,他们就会看清季文明的真面目。 到底是从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傅芷璇答应得这么痛快,辛氏反倒生疑:“你该不会听到什么风声了吧?阿璇,娘跟你说,哪怕季文明真在外面有了小妖精,你也要稳住,你是原配正室,外面的野女人动摇不了你的地位。他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你就嫁给他,吃尽了苦,好不容易熬出头了,哪能便宜了外面的小妖精” “没有,娘,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七年未见,不知道该怎么跟季文明相处。” 傅芷璇胡扯了个理由杜绝了辛氏的猜测。 这一趟娘家之行,让她摸清了娘家人的态度,父母亲是如何都不会支持她和离的,就更别提兄嫂了。 这条艰难的路,只能她一个人独行。 辛氏还想说什么,外面忽然传来杨氏脆爽的嗓音:“娘,阿璇,吃饭了。” 辛氏站起身看了傅芷璇一眼:“你的好日子才开始,别胡思乱想。” 街上的流民也多了起来,每走十步就能碰到个流民躲在屋檐下避风取暖,偶见行人路过,几个赤着脚丫子的孩子连忙跑上前,围拢在行人身边:“大爷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不过会掏铜子的人着实不多,因为这一路上行乞的流浪人员实在太多了,只要开了个头,附近的流民都会蜂拥上来。 傅芷璇收回目光,关上了窗户。 “少夫人,我们从什么时候施粥?”严掌柜从她脸上看不出个究竟,心里没谱。不过依他说,反正迟早都要把这批粮食散出去的,不如现在就开始做这事,早散早安心。 傅芷璇转过身,眉目清冷:“严叔,这还只是开始,真正的人间惨剧还在后头。救急不救穷,不急!” 严叔知道这批粮食傅芷璇另有他用,可现如今粮食这么贵,客栈里藏这么多粮,他也总觉得不大安心。尤其是前几日已经出现过几起小规模流民抢劫事件,虽未造成太大的伤亡,但到底是给一直生活在hé pg安宁的京城的严掌柜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万一这些流民知道客栈里藏了这么多粮食,生出歹心,这可怎么办? 他把自己的忧虑说了出来:“少夫人,我一想到咱们客栈里堆了这么多粮食就急得睡不着。” 这也正是傅芷璇所担忧的,他们可不像那些大粮商养了大批的打手护卫还有官府庇护。 “严叔所虑甚是,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商量这事。为了保护这批粮食的安全,严叔,我建议咱们客栈歇业一阵子。” “这歇多久呢?”严叔有些不舍,客栈生意不错,关一天门就要损失一笔收入,而且还会流失一批老客户。 傅芷璇安慰他:“严叔不用担心,多则半月,少则十天,这事就会解决。” 据她前世的经验,朝廷很快就要行动了。 其实傅芷璇猜错了,朝廷现在就已经开始行动了,不过目前还只局限于上层官员,要传达到普通百姓中间还需要一段时日。 早朝散会后,户部尚书额头上的褶子都多了两层,因为今天早朝上太后娘娘和摄政王都发话了,灾民必须赈济,方显朝廷仁义,还限他三日内拿出一个章程来。 章程?这还用说,历朝历代,赈济灾民的不外乎是施粮施衣,待度过了这个寒冬,来日把无主的土地分配给他们,再出借粮种,减免赋税,又能生生不息。 可这哪一样不需要银子? 津江水患,大燕国重要的产粮区颗粒无收,户部今年收到的田赋锐减,但支出不但没减少,反而比往年还多,他能怎么办?他也很无奈啊。 瞧户部尚书头上半秃的头发都快被他揪光了,一个主事有心拍马屁,眼珠一转,谄媚的说:“大人不必急,慢慢来,不过是一群泥腿子而已,摄政王和太后就是太仁慈了,不然谁管他们死活。” 户部尚书用看傻帽的眼神瞥了这属下一眼,蠢货,这些上位者见过的血比你见过的米还多,他们会对一群蝼蚁般的流民仁慈?别逗了,要真仁慈,把宫里的金子全拆下来换成粮食,保准饿不死那群流民。 说白了还是担心屁股底下的位子不稳而已,想想几十年前的前朝不就是被流离失所c活不下去的灾民揭竿推翻的,否则哪有现在的三国鼎立之势。 这人啊,填不饱肚子,看不到希望,迟早会出大乱子。 户部尚书揪了一把自己越来越少的头发,越发苦恼,他还想再干几年,稳稳妥妥的告老还乡,荣养晚年呢。 可他手里没粮,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户部尚书急得头都大了,突然,一个小吏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失态地喊道:“大人,出事了,殿下召你立即进宫议事。” 此刻才距他出宫不到半个时辰,宫里这么急急忙忙地召他,肯定是出事了,户部尚书心里闪过不好的预感,上了马车,他问宫里来传诏的内侍:“庞公公可知发生了什么事?” 胖乎乎的庞公公叹了口气,心有戚戚焉地说:“宁乡侯家的二xiǎ一 jiě今天出城上香被一群流民给拦下了,多亏武威伯家的小将军路过,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宁二xiǎ一 jiě受了这么大个委屈,宁乡侯” 后面的话庞公公没说,户部尚书也能猜到一二,这宁乡侯是个混不吝的滚刀肉,没理都要强词夺理把理掰到自己这一边,更何况,他这回还占理。 果不其然,户部尚书一到景仁宫就看到宁乡侯并几个大臣跪在偏殿里,旁边还站着几个刑部c大理寺的几个大人。 大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无奈。 宁乡侯带人在这儿长跪不起,摄政王又不来,几个大人等了半天,等得腿都酸了,终于等来了姗姗来迟的传旨太监。 “诸位大人,这是王爷的手谕。” 这位内侍把手谕递给了刑部尚书,转身就走了。 几位大人连忙眼巴巴地看向刑部尚书:“唐大人,殿下都说什么了?” 刑部尚书唐存荐把手谕打开,摆在中间,让大家都能看到。 看完后,几人脸上都露出了苦笑,其中尤以户部和工部两位尚书为甚。 因为这纸手谕责令刑部尚书c大理寺共同审理流民滋事抢劫一案,同时配合京城府衙把流民安置出城,同时要求户部和工部即日起在城外修筑难民营,安置流民,帮助他们过冬。 刑部c大理寺和府尹还好,反正把案子结了,把人弄出城就完事了。 但户部和工部就头痛了,这修筑难民营,安置流民哪样不要钱,户部的底都快扒光,让他上哪儿找银子去。 工部尚书看向户部尚书:“范大人,你看” 户部尚书这回脑子灵光了:“安大人,咱们让流民中的青壮年去南山砍树回来搭建窝棚不就好了。”这样也省了人力钱,反正都是给他们自己弄遮风避雨的地方。 旁边的京城府尹听了,插嘴道:“范大人这主意好,下官待会儿就去向流民张贴这个告示可好?”青壮年都去砍树搭房子了,再也没人在城里城外滋事寻衅,他也可以睡个好觉了。 工部尚书可不上范大人的当,追着问:“那伙食呢?老范,这个得你出,总不能让他们空着肚子干活吧?” “什么叫我出,殿下可是说了,这事咱们” 两人就此吵了起来,最后还拉上了府尹,说是替他解决了京城的治安,他也该出一份子。 三人吵得不可开交,旁边的宁乡侯等了半天也没人搭理他,腿都跪麻了,他蹭蹭地磨了过来,拽了拽户部尚书的袖子:“范大人,殿下的手谕没提到我吗?” 哼,要不是你,他们哪用得着在这儿吵啊!几位大人生怕被安乡侯粘上,不约而同地借口衙里有急事要处理,飞快地散了。 安乡侯那么一跪,大理寺c刑部和府尹大人紧急会审流民滋事一案被传得沸沸扬扬,安乡侯家二xiǎ一 jiě差点被流民欺负的事也闹得人尽皆知。 知道轻重的姑娘们自然不敢以身犯险,乖乖躲在家里,就算非要出门,也有家里的父兄等壮年男性相陪。 傅芷璇虽然也急于知道朝廷的信息,但为了自身的安全,她还是按捺住心里的焦急,待在家里,只是每天吩咐马叔去街上打听消息。怕马叔对这些消息不敏感,漏掉了,她还每天都让马叔去找一次严掌柜。 几次之后,严掌柜也大致明白了她的意思,索性每天去街上打探一周,然后亲自来季家向傅芷璇汇报这事。 严掌柜在京城做了二三十年掌柜,结交的人物囊括三教九流,他的信息甚至比傅芷璇所知还要全面和及时。 这不,没几日,严掌柜就给傅芷璇带来了准确的消息。 “少夫人,户部常年寅吃卯粮,压根拿不出赈济流民的银子,现已开始向大户人家募捐。不过效果并不好,据说大部分官员豪绅富户都只意思意思的捐了一二十两了事。这点银子对数量庞大的流民不过是杯水车薪,听说户部范大人的头都快急白了。” 对此傅芷璇并不意外,没有好处的事,谁舍得大笔大笔的撒银子,毕竟就是大户人家,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严叔,你这几天盯紧点,有消息再来告诉我。” 严掌柜有些意外:“少夫人还不准备赠粮?” 傅芷璇按住额头:“不急,再等几日。” 自古以来雪中送炭都比锦上添花更让人感激和珍惜。目前得了这批募捐,户部还能撑几日,现在送粮固然能得到范大人的感激,但远远达不到傅芷璇想要的效果。 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严叔也没有多劝,只说:“好,那我明日再来给你汇报情况。” 傅芷璇颔首:“麻烦严叔了,对了,客栈那边,你再去镖局聘几个好手,日夜守在那儿,直到我们把粮送出去为止。” “好,我这就去办。”粮食放在那儿,严掌柜也不放心。 傅芷璇把他送出了门,回头,走到门边时,眼角的余光突然扫到季美瑜站在鬼鬼祟祟地躲在门边,她趁着马叔茅房的功夫,一溜烟地跑出了门。 外面这么乱,她偷跑出去做什么? 傅芷璇这才想起,最近一段时间,季美瑜似乎没怎么粘着她了。 她回头问小岚:“知道美瑜最近在做什么吗?” 小岚摇头,圆圆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奇怪,xiǎ一 jiě好几日没来找少夫人了。” 以前用过晚膳,季美瑜可是经常跑到傅芷璇房里听她说外面的事情消磨时间,往往要到睡觉才回自己的屋。 看来不是她多疑,季美瑜确实有事情瞒着他们。 傅芷璇抬脚出了门,跟了上去。没走出几步,就在小巷的拐角处看到了季美瑜,她双手握着一根白玉簪,脸上布满了红晕,眼神娇娇怯怯地看着对面那男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7.第一百零七章 爱我就到晋江来找我, 么么哒 万氏闻言也目露惶恐之色, 惴惴不安地看着傅芷璇, 生怕她连累了自己的儿子。 其他人也纷纷退开, 一副视她为洪水猛兽, 恨不得跟她撇清干系的模样。 颜氏见了, 嘴一撇:“说这些作甚, 赶紧休了她了事,以后她就不是咱们季家的人了,官府来拿人也不关咱们季家的事。” 季二叔听了觉得言之有理, 连忙催促四叔公:“快点,快点” 四叔公人老眼花,提笔都抖,被他这么一催, 笔头一歪, 直接滑到“休妻书”三个大字上, 这张纸彻底报废。偏偏这满院子的人,就只有四叔公学识最好,读了好些年私塾, 其他人大字都不识几个, 更别提手书了。 “换换一张, 莫催”四叔公不高兴地瞪了季二叔一眼。 季二叔连忙噤了声, 站在一旁重新递了一张白纸上去, 再不敢多嘴。 被他这一打岔, 浪费了不少时间, 等四叔公重新慢条斯理地写下“休妻书”时,门口已经响起了衙门的铜锣鼓声,声声入耳,在悠长的巷子中传得老远。 伴随着鼓声的似乎还有时断时续的鞭炮声,季二叔听了总觉得不对劲儿,他抓住文福问道:“官府过来找你文明家的嫂子做什么?” 文福无辜地摆了摆脑袋:“二叔,我我也不知道,就是远远地看见差爷们在问巷子口摆摊卖拨浪鼓的庆大爷傅文明家的嫂子在什么地方,我就急急忙忙跑来告诉你了。” 蠢货,也不知道上去问清楚!季二叔在心头暗骂了一句。 旁边的颜氏看他神色不虞,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衣摆,提醒道:“当家的,四叔的休书快写好了,就等你的族长印鉴呢。” 季二叔回过神来看向石桌上字迹工整的休书,心想,开弓没有回头箭,趁着他爹还没回来,赶紧把这事给办了,免得节外生枝。 他连忙从怀里掏出偷偷从他爹房里拿出的族长印鉴,沾上红泥,重重地按在白纸下方。 “成了。”颜氏喜形于色,没了傅芷璇,她以后打秋风也容易多了,就万氏那副好面子的忸怩样,要拿捏她还不容易。 颜氏拿起这张纸,轻轻抖了一下,得意地瞥了万氏一眼,轻扬着纸张,笑道:“好侄儿媳,不对,傅氏,拿去吧。” 傅芷璇冷眼看着她小人得志的模样,不为所动,只是用一张沉静的眸子扫过在座的诸位,把每个人长相都记在心里。 颜氏见她不动,趾高气扬地哼了一声:“怎么?知道咱们家文明有出息了,所以想赖着不走了?” 本来还觉得有些不妥的万氏一听这话,连忙垂下眉,攥紧手帕,退了回去,静默不语。 傅芷璇走过去,伸出纤长白如玉的食指轻轻弹了一下这张墨迹未干的纸,笑了:“这理由还真是充分!” “傅氏,你”颜氏的话还未说完,突地看到门口闯入一队别着明晃晃大刀的衙役,颜氏吓得手一抖,休书掉到了地上,她也顾不得去捡,忙不迭地说,“大人,大人,我们家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要抓就抓她一个人,真的,休书就在这里,她已经不是咱们季家的人了。” 生怕来人不信,颜氏手忙脚乱地蹲下身,拾起休书,双手高举,递到为首的rén iàn前。 来人听了一头雾水:“休书?什么休书?” 颜氏一怔,瞧这位官爷脸上似乎带着笑,比她寻常看到的官爷和善多了,胆子也大了些,指着傅芷璇说:“就是” 不等她把话说完,季二叔已经上前拦住了她,把她拉到后面,然后一拱手,客客气气地说:“这位大人,你们这是” 官差没闲工夫跟他扯,扭头四顾了一圈,问道:“谁是傅芷璇?” 季二叔只得讪讪地住了嘴。 傅芷璇已经瞧出,这位官爷穿的衣服与京兆府衙役们穿的服饰颜色不同,她心里有谱了,上前福身道:“正是民妇。” 官差看到她,脸上忽地露出了笑容,和和气气地说:“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夫人仗义疏财,忠贞爱国,心怀天下,堪为天下人之楷模,皇上特封夫人为四品诰命夫人,并赏金百两!” 说完,一挥手,后头的衙役立即捧着绣着大红色艳丽牡丹的锦服呈了上来,旁边一个托盘里则呈着由官府颁发的文书,最后一个托盘里是十个黄橙橙的金元宝。 扑通一声,颜氏吓得腿软,重重地跌坐在地上,手上的那张休书上鲜红色的印鉴似乎都化成了一个个讽刺的笑脸,在嘲笑她的无知与愚蠢。 她觉得头晕目眩,感觉整个人似乎都软成了一摊泥,动弹不得,她不得不伸出手向丈夫求助:“当家的” 可这会儿谁还有功夫搭理她。 季二叔真是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惊得说不出话来。就连活久见的四叔公也张大嘴,露出光秃秃的牙龈,含糊不清地问道:“这这怎么回事?” 女人们就更别提了,被煽动而来的妇人个个肠子都悔青了,面色不安地看着傅芷璇,生怕她秋后算账。 至于始作俑者万氏更是面如土色,惶惶不安地觊向季四嫂子。倒是季四嫂子还能沉得住气来,伸出右手轻轻捏了一下万氏的手,这似乎给了万氏无限的勇气,她张了张嘴,干巴巴地说:“阿璇,恭喜你,你真是好样的,文明娶了你,真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气。” 赫然忘了,前不久是谁默许纵然族里休掉这个她瞧不上的儿媳妇。 傅芷璇没搭理她,又冲那官爷福了福身:“民妇谢过皇上,诸位大人。” 说完,接过了诰命服和文书,却又把金子推了出去:“皇恩浩荡,民妇无以为报,这一百两金子民妇愿意捐出去给流民施粥添饭,为灾民尽一份绵薄之力。” 果然是个知情达理的仗义女子,为首的那位官爷黝黑的脸上闪过一抹笑,语气也真诚了许多:“夫人高义,下官乃户部清吏司主事,范大人特意嘱咐下官向夫人问好。” 堂堂户部尚书哪记得她这种名不经传的小人物,只怕是她不贪这一百两金子入了这位主事大人的眼,傅芷璇更客气了:“劳烦大人惦记了。”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这位主食笑吟吟地拱手道:“夫人,下官还有公务在身,告辞。”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瞥了一眼神色不宁的季家人,故意拔高音量道:“若夫人有用得着下官的地方,夫人尽管差人到户部说一声就是。” 这是故意给她打气呢。萍水相逢的人都能扶她一把,傅芷璇心中感激,颔首道:“多谢大人。” 直到她把这位主事大人送出了门外,傻愣了大半天的季家人终于回过神来,蜂拥了上来。 “抓起来。”范嘉义这会儿哪儿功夫搭理这么个小人物,他扭头脸上笑成了一朵花,“有劳祁统领了,若不是祁统领帮忙,今儿就要让这贼子跑了。” 祁襄拱了拱手,刻板地说:“范大人过奖了,我也不过路过,瞧这家伙鬼鬼祟祟地想要逃跑,就顺手把他带了过来而已。” “你这顺手可帮了我们大忙。”范嘉义乐呵呵地说道,“今儿祁统领没在殿下跟前当值?” 祁襄嘴一咧,露出跟他肤色极不相衬的雪白大门牙:“范大人说呢?” 紧接着也不给范嘉义废话的功夫,拱手道:“祁某还有公务在身,先行告辞,范大人再会。” “诶”范嘉义还想留他,却见祁襄大步径直走向了路边停着的一辆黑楠木所制马车旁,翻身上马,马车哒哒哒,像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又飞快地消失了。 怎么被那位撞见了,范嘉义头一垂,做恭顺状,直到马车驶离巷子,他才回过头来,脸上又恢复成了淡漠的表情。 看得傅芷璇叹为观止,这位范大人变脸的功夫收放自如,真的了得。不过那辆低调的马车里坐的是何人,能让眼前这位范大人如此恭敬? 范嘉义不知道傅芷璇的腹诽和好奇,指着侯三问道:“这人你怎么打算?” 傅芷璇知道他这是投桃报李,有心想卖她一个人情。不过这位范大人的人情何其珍贵,用在侯三这种小瘪三身上,真是浪费了。 傅芷璇故作恭顺状:“此人教唆流民,挑起内乱,扰乱治安,还要劳烦大人派人把他押送到京兆府。” 意思是,这人交给京兆府处置就是,不用他特意关照了? 范大人有些意外地看了傅芷璇一眼:“好,就依你所言。傅氏,你献粮有功,本宫会如实上报。” 傅芷璇听懂了他的意思,含笑垂首:“这都是民妇该做的。” 范嘉义心里这会儿跟猫闹抓一样,也没心思跟傅芷璇多言,安排了人把侯三史哥一行送到府衙,折身急匆匆地往内城跑去。 “范大人,这么晚了,还不下值?”宫门口相熟的太监见到急匆匆的范嘉义,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 范嘉义连忙摆手:“我我有急事想要见摄政王殿下,劳烦公公通报一声。” “范大人有何事?殿下吩咐,不让人打扰。” 听到声音,范嘉义回头就瞧见才刚碰过面的祁襄,他讪讪一笑:“祁统领,又见面了,你能不能进去帮我通报一声?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见殿下。” 祁襄像尊门神一样,往大门口一站:“殿下不见客。” 得,真是个榆木脑袋。范嘉义气结,又不好发火,只能恹恹地站在那儿。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直到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厚重的宫门被人从里推开,一个身着蓝衣拿着拂尘的太监走了出来,对范嘉义道:“范大人,殿下有请。” 范嘉义心里不免有些惴惴不安,摄政王此举分明是故意晾着他,可不应该啊,他最近为了粮食的事,嘴都急起了泡,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才对,摄政王殿下怎会不待见他? 直到进了凌云殿,范嘉义的这种感觉到达了顶点,他行完礼,上首的摄政王也没任何的反应。 范嘉义心里打鼓,只感觉头顶上方似乎有一道犹如实质的冰冷目光投射到他身上,他的腿不自觉地一颤,心下打鼓,完全忘了自己进宫的目的。 “范大人可是有事要禀?”淡淡的,带着不耐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拉回了范嘉义游离的思绪。 不过经过这一遭,范嘉义一开始的自信满满和踌躇满志也不知溜到哪个角落去了,他心下不安,不过粮食和银子是两柄悬在他头上的剑,不解决不行。 范嘉义在心里理了一下措辞,迂回道:“殿下,赈济灾民所需甚大,国库空虚,恐不堪如此重负” “所以就不管这些百姓的死活了”凉凉的声音打断了他话。 范嘉义心一惊,垂下的眼睑突然出现一双绣着金龙的长靴,他心一横,连忙道:“殿下,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微臣斗胆,想进一策!” “你是说入粟拜爵!” 殿下怎么会知道?范嘉义心头一震,猛地抬头,错愕地看着摄政王陆栖行。 陆栖行面色冷然,目光深邃锐利,嘴角噙起一抹浅浅的意味不明的笑,让人摸不清他是何种想法。 范嘉义沉默了一下,硬着头皮说道:“没错,微臣就是这个意思,入粟拜爵方可解决目前的困境。” 突地,一本奏折朝他砸了过来,坚硬棱角分明的角擦过范嘉义的下巴,带出一串血珠。 范嘉义吃痛,从接下这摊烂摊子开始就窝出的气全迸发了出来,他把官帽一摘,袍子一撩,往地上一坐:“摄政王殿下,这户部尚书下官不做了,谁爱做谁做去!” 妈蛋,竟是吃力不讨好,两头受气的活儿。又要马儿跑又不给草吃,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看着坐在地上耍赖的范嘉义,陆栖行的幽暗深邃的黑瞳中闪过一抹笑意,他看着范嘉义下巴上的那道口子,返身坐回上首,从容不迫地问道:“怎么?本王还错怪了你不成?堂堂二品大员,一部之首,饱读诗书,满肚子治国之策的能臣竟要听从一介妇人之言?” “殿下怎么知道?”范嘉义又惊又囧,傅芷璇给他出主意这事明明只有他们两知道才对,殿下当时离得那么远,他如何能知。 陆栖行静默不语。 被戳穿,范嘉义老脸一红,也不好意思再耍赖,只好摸摸鼻子,灰头土脸地站了起来,苦兮兮地说:“殿下,国库里的老鼠都快要饿死了,下官这也是没办法” 谁料他还没说完,上方的陆栖行突地打断了他的话:“处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你的提议本王准了。” “啊”范嘉义掏掏耳朵,他没听错吧,殿下既然早准备应了他的提议,为何刚才会发那么大的火。 陆栖行对上他疑惑的眼,丹凤眼一挑,把话挑明:“范大人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实乃我辈楷模,不过大人行事未免太过瞻前顾后,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大人以后不妨大胆一些。” 这是说他太过保守,拘泥形式,不够锐意进取,想到这“入粟拜爵”的主意还是一市井妇人提醒他的,范嘉义就臊得慌,他面露惭色:“殿下说得是,微臣惭愧!” 有心补过,范嘉义连忙问道:“那微臣回去就上折子。” 这么大个事,怎么也要在朝堂上讨论一番才可能实行,他就做一回出头鸟吧。 范嘉义已经做好了被群臣攻诘的心理准备,谁料陆栖行却摆手拒绝了他:“不用,这种事不宜提到台面上,更不宜形成定例,你回去拿几个典型的名单过来。” 小岚捧着冒着热气的瓷碗轻轻推开门,走进内室,放在旁边的矮几上,小心地掀开暗红色的纱幔,低声唤道:“少夫人,该吃药了。” 朱红色的架子床上躺着一个肌白如玉的女子,但此刻,她峨眉紧蹙,额头上渗出一层薄薄的汗渍,殷红的唇轻轻翕动了几下,面色痛苦,小岚俯耳过去,半天才听清楚一个“火”字。 又梦魇了,叹了口气,小岚又轻声唤道:“少夫人,醒醒,醒醒” 在她不停歇的轻唤下,傅芷璇终于醒了,她睁开眼,望着头顶熟悉的帐幔,脑子发胀,颇有些分不清今夕是何夕的感觉。 过了好半晌傅芷璇才回过神来,幽幽地说:“小岚,我怎么啦?” “少夫人,你又梦魇了,等这雨停了,咱们去庙里拜拜吧,听说城外的庆云寺最灵验了。”小岚私心里觉得少夫人这是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不然也不会自五天前落水后,就一直睡得不踏实,整夜整夜地做噩梦。这样下去,就是铁人也吃不消啊。 傅芷璇弯起嘴角,呢喃道:“是该去拜拜!”老天爷送她这么个大礼,她不去感谢都说不过去。 小岚听了很高兴,捧着药递到她嘴边:“少夫人,药快凉了,先喝药吧。” 傅芷璇摆手:“我自己来。” 她挣扎着坐了起来,接过小岚手里的汤药,仰头一口喝尽。 小岚接过一滴都不剩的碗,很是意外,少夫人最怕苦,每次喝药都要她劝好久,而这一碗药,她闻着就难受,少夫人却眉都不眨就喝完了。 傅芷璇看着小岚,这丫头还是这么单纯,什么都写在脸上,所以才会被钱珍珍抓了小辫子,赶出了季家。不过也好,总比跟着她丢掉了性命的强。 想到最后这偌大的季家竟只有这个小丫头替自己不平,对自己不离不弃,傅芷璇的心里就升起一股柔软的情绪,这一次她一定要改下她和小岚的命运。 傅芷璇伸出手说:“小岚,扶我起来梳妆换衣。” “外面下着雨,少夫人这是要出门吗?”小岚不赞同地看着傅芷璇,病了这么多天,少夫人的身体才好一些,万一淋了雨又反复了怎么办。 傅芷璇轻抚着长袖的褶皱,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缓缓说:“我已经好几天没给母亲请安了。” “老夫人已经吩咐了,让你好好养病,这几天就不用去请安了。”小岚一边转述老夫人那边传来的话,一边感慨道,“咱们老夫人是个厚道仁慈的,这几日都在小佛堂里替少夫人祈福呢!” 闻言,傅芷璇轻轻扯了一下嘴角,在小岚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一个讥嘲的笑。似乎前世也有这么一出,她那时候也跟小岚一样天真,被万氏的虚情假意蒙了眼,以为婆母担心自己,现在想来只觉得可笑,万氏若真的挂心她的病,也不会五天都没来看她一眼。 “走吧,不要让婆婆等急了。”傅芷璇披上披帛,缓缓推开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8.第一百零八章 爱我就到晋江来找我, 么么哒 “你这顺手可帮了我们大忙。”范嘉义乐呵呵地说道, “今儿祁统领没在殿下跟前当值?” 祁襄嘴一咧, 露出跟他肤色极不相衬的雪白大门牙:“范大人说呢?” 紧接着也不给范嘉义废话的功夫, 拱手道:“祁某还有公务在身, 先行告辞, 范大人再会。” “诶”范嘉义还想留他, 却见祁襄大步径直走向了路边停着的一辆黑楠木所制马车旁,翻身上马,马车哒哒哒, 像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又飞快地消失了。 怎么被那位撞见了,范嘉义头一垂,做恭顺状,直到马车驶离巷子, 他才回过头来, 脸上又恢复成了淡漠的表情。 看得傅芷璇叹为观止, 这位范大人变脸的功夫收放自如,真的了得。不过那辆低调的马车里坐的是何人,能让眼前这位范大人如此恭敬? 范嘉义不知道傅芷璇的腹诽和好奇, 指着侯三问道:“这人你怎么打算?” 傅芷璇知道他这是投桃报李, 有心想卖她一个人情。不过这位范大人的人情何其珍贵, 用在侯三这种小瘪三身上, 真是浪费了。 傅芷璇故作恭顺状:“此人教唆流民, 挑起内乱, 扰乱治安, 还要劳烦大人派人把他押送到京兆府。” 意思是,这人交给京兆府处置就是,不用他特意关照了? 范大人有些意外地看了傅芷璇一眼:“好,就依你所言。傅氏,你献粮有功,本宫会如实上报。” 傅芷璇听懂了他的意思,含笑垂首:“这都是民妇该做的。” 范嘉义心里这会儿跟猫闹抓一样,也没心思跟傅芷璇多言,安排了人把侯三史哥一行送到府衙,折身急匆匆地往内城跑去。 “范大人,这么晚了,还不下值?”宫门口相熟的太监见到急匆匆的范嘉义,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 范嘉义连忙摆手:“我我有急事想要见摄政王殿下,劳烦公公通报一声。” “范大人有何事?殿下吩咐,不让人打扰。” 听到声音,范嘉义回头就瞧见才刚碰过面的祁襄,他讪讪一笑:“祁统领,又见面了,你能不能进去帮我通报一声?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见殿下。” 祁襄像尊门神一样,往大门口一站:“殿下不见客。” 得,真是个榆木脑袋。范嘉义气结,又不好发火,只能恹恹地站在那儿。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直到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厚重的宫门被人从里推开,一个身着蓝衣拿着拂尘的太监走了出来,对范嘉义道:“范大人,殿下有请。” 范嘉义心里不免有些惴惴不安,摄政王此举分明是故意晾着他,可不应该啊,他最近为了粮食的事,嘴都急起了泡,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才对,摄政王殿下怎会不待见他? 直到进了凌云殿,范嘉义的这种感觉到达了顶点,他行完礼,上首的摄政王也没任何的反应。 范嘉义心里打鼓,只感觉头顶上方似乎有一道犹如实质的冰冷目光投射到他身上,他的腿不自觉地一颤,心下打鼓,完全忘了自己进宫的目的。 “范大人可是有事要禀?”淡淡的,带着不耐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拉回了范嘉义游离的思绪。 不过经过这一遭,范嘉义一开始的自信满满和踌躇满志也不知溜到哪个角落去了,他心下不安,不过粮食和银子是两柄悬在他头上的剑,不解决不行。 范嘉义在心里理了一下措辞,迂回道:“殿下,赈济灾民所需甚大,国库空虚,恐不堪如此重负” “所以就不管这些百姓的死活了”凉凉的声音打断了他话。 范嘉义心一惊,垂下的眼睑突然出现一双绣着金龙的长靴,他心一横,连忙道:“殿下,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微臣斗胆,想进一策!” “你是说入粟拜爵!” 殿下怎么会知道?范嘉义心头一震,猛地抬头,错愕地看着摄政王陆栖行。 陆栖行面色冷然,目光深邃锐利,嘴角噙起一抹浅浅的意味不明的笑,让人摸不清他是何种想法。 范嘉义沉默了一下,硬着头皮说道:“没错,微臣就是这个意思,入粟拜爵方可解决目前的困境。” 突地,一本奏折朝他砸了过来,坚硬棱角分明的角擦过范嘉义的下巴,带出一串血珠。 范嘉义吃痛,从接下这摊烂摊子开始就窝出的气全迸发了出来,他把官帽一摘,袍子一撩,往地上一坐:“摄政王殿下,这户部尚书下官不做了,谁爱做谁做去!” 妈蛋,竟是吃力不讨好,两头受气的活儿。又要马儿跑又不给草吃,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看着坐在地上耍赖的范嘉义,陆栖行的幽暗深邃的黑瞳中闪过一抹笑意,他看着范嘉义下巴上的那道口子,返身坐回上首,从容不迫地问道:“怎么?本王还错怪了你不成?堂堂二品大员,一部之首,饱读诗书,满肚子治国之策的能臣竟要听从一介妇人之言?” “殿下怎么知道?”范嘉义又惊又囧,傅芷璇给他出主意这事明明只有他们两知道才对,殿下当时离得那么远,他如何能知。 陆栖行静默不语。 被戳穿,范嘉义老脸一红,也不好意思再耍赖,只好摸摸鼻子,灰头土脸地站了起来,苦兮兮地说:“殿下,国库里的老鼠都快要饿死了,下官这也是没办法” 谁料他还没说完,上方的陆栖行突地打断了他的话:“处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你的提议本王准了。” “啊”范嘉义掏掏耳朵,他没听错吧,殿下既然早准备应了他的提议,为何刚才会发那么大的火。 陆栖行对上他疑惑的眼,丹凤眼一挑,把话挑明:“范大人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实乃我辈楷模,不过大人行事未免太过瞻前顾后,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大人以后不妨大胆一些。” 这是说他太过保守,拘泥形式,不够锐意进取,想到这“入粟拜爵”的主意还是一市井妇人提醒他的,范嘉义就臊得慌,他面露惭色:“殿下说得是,微臣惭愧!” 有心补过,范嘉义连忙问道:“那微臣回去就上折子。” 这么大个事,怎么也要在朝堂上讨论一番才可能实行,他就做一回出头鸟吧。 范嘉义已经做好了被群臣攻诘的心理准备,谁料陆栖行却摆手拒绝了他:“不用,这种事不宜提到台面上,更不宜形成定例,你回去拿几个典型的名单过来。” 不过会掏铜子的人着实不多,因为这一路上行乞的流浪人员实在太多了,只要开了个头,附近的流民都会蜂拥上来。 傅芷璇收回目光,关上了窗户。 “少夫人,我们从什么时候施粥?”严掌柜从她脸上看不出个究竟,心里没谱。不过依他说,反正迟早都要把这批粮食散出去的,不如现在就开始做这事,早散早安心。 傅芷璇转过身,眉目清冷:“严叔,这还只是开始,真正的人间惨剧还在后头。救急不救穷,不急!” 严叔知道这批粮食傅芷璇另有他用,可现如今粮食这么贵,客栈里藏这么多粮,他也总觉得不大安心。尤其是前几日已经出现过几起小规模流民抢劫事件,虽未造成太大的伤亡,但到底是给一直生活在hé pg安宁的京城的严掌柜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万一这些流民知道客栈里藏了这么多粮食,生出歹心,这可怎么办? 他把自己的忧虑说了出来:“少夫人,我一想到咱们客栈里堆了这么多粮食就急得睡不着。” 这也正是傅芷璇所担忧的,他们可不像那些大粮商养了大批的打手护卫还有官府庇护。 “严叔所虑甚是,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商量这事。为了保护这批粮食的安全,严叔,我建议咱们客栈歇业一阵子。” “这歇多久呢?”严叔有些不舍,客栈生意不错,关一天门就要损失一笔收入,而且还会流失一批老客户。 傅芷璇安慰他:“严叔不用担心,多则半月,少则十天,这事就会解决。” 据她前世的经验,朝廷很快就要行动了。 其实傅芷璇猜错了,朝廷现在就已经开始行动了,不过目前还只局限于上层官员,要传达到普通百姓中间还需要一段时日。 早朝散会后,户部尚书额头上的褶子都多了两层,因为今天早朝上太后娘娘和摄政王都发话了,灾民必须赈济,方显朝廷仁义,还限他三日内拿出一个章程来。 章程?这还用说,历朝历代,赈济灾民的不外乎是施粮施衣,待度过了这个寒冬,来日把无主的土地分配给他们,再出借粮种,减免赋税,又能生生不息。 可这哪一样不需要银子? 津江水患,大燕国重要的产粮区颗粒无收,户部今年收到的田赋锐减,但支出不但没减少,反而比往年还多,他能怎么办?他也很无奈啊。 瞧户部尚书头上半秃的头发都快被他揪光了,一个主事有心拍马屁,眼珠一转,谄媚的说:“大人不必急,慢慢来,不过是一群泥腿子而已,摄政王和太后就是太仁慈了,不然谁管他们死活。” 户部尚书用看傻帽的眼神瞥了这属下一眼,蠢货,这些上位者见过的血比你见过的米还多,他们会对一群蝼蚁般的流民仁慈?别逗了,要真仁慈,把宫里的金子全拆下来换成粮食,保准饿不死那群流民。 说白了还是担心屁股底下的位子不稳而已,想想几十年前的前朝不就是被流离失所c活不下去的灾民揭竿推翻的,否则哪有现在的三国鼎立之势。 这人啊,填不饱肚子,看不到希望,迟早会出大乱子。 户部尚书揪了一把自己越来越少的头发,越发苦恼,他还想再干几年,稳稳妥妥的告老还乡,荣养晚年呢。 可他手里没粮,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户部尚书急得头都大了,突然,一个小吏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失态地喊道:“大人,出事了,殿下召你立即进宫议事。” 此刻才距他出宫不到半个时辰,宫里这么急急忙忙地召他,肯定是出事了,户部尚书心里闪过不好的预感,上了马车,他问宫里来传诏的内侍:“庞公公可知发生了什么事?” 胖乎乎的庞公公叹了口气,心有戚戚焉地说:“宁乡侯家的二xiǎ一 jiě今天出城上香被一群流民给拦下了,多亏武威伯家的小将军路过,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宁二xiǎ一 jiě受了这么大个委屈,宁乡侯” 后面的话庞公公没说,户部尚书也能猜到一二,这宁乡侯是个混不吝的滚刀肉,没理都要强词夺理把理掰到自己这一边,更何况,他这回还占理。 果不其然,户部尚书一到景仁宫就看到宁乡侯并几个大臣跪在偏殿里,旁边还站着几个刑部c大理寺的几个大人。 大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无奈。 宁乡侯带人在这儿长跪不起,摄政王又不来,几个大人等了半天,等得腿都酸了,终于等来了姗姗来迟的传旨太监。 “诸位大人,这是王爷的手谕。” 这位内侍把手谕递给了刑部尚书,转身就走了。 几位大人连忙眼巴巴地看向刑部尚书:“唐大人,殿下都说什么了?” 刑部尚书唐存荐把手谕打开,摆在中间,让大家都能看到。 看完后,几人脸上都露出了苦笑,其中尤以户部和工部两位尚书为甚。 因为这纸手谕责令刑部尚书c大理寺共同审理流民滋事抢劫一案,同时配合京城府衙把流民安置出城,同时要求户部和工部即日起在城外修筑难民营,安置流民,帮助他们过冬。 刑部c大理寺和府尹还好,反正把案子结了,把人弄出城就完事了。 但户部和工部就头痛了,这修筑难民营,安置流民哪样不要钱,户部的底都快扒光,让他上哪儿找银子去。 工部尚书看向户部尚书:“范大人,你看” 户部尚书这回脑子灵光了:“安大人,咱们让流民中的青壮年去南山砍树回来搭建窝棚不就好了。”这样也省了人力钱,反正都是给他们自己弄遮风避雨的地方。 旁边的京城府尹听了,插嘴道:“范大人这主意好,下官待会儿就去向流民张贴这个告示可好?”青壮年都去砍树搭房子了,再也没人在城里城外滋事寻衅,他也可以睡个好觉了。 工部尚书可不上范大人的当,追着问:“那伙食呢?老范,这个得你出,总不能让他们空着肚子干活吧?” “什么叫我出,殿下可是说了,这事咱们” 两人就此吵了起来,最后还拉上了府尹,说是替他解决了京城的治安,他也该出一份子。 三人吵得不可开交,旁边的宁乡侯等了半天也没人搭理他,腿都跪麻了,他蹭蹭地磨了过来,拽了拽户部尚书的袖子:“范大人,殿下的手谕没提到我吗?” 哼,要不是你,他们哪用得着在这儿吵啊!几位大人生怕被安乡侯粘上,不约而同地借口衙里有急事要处理,飞快地散了。 “哎呀,别问了,出大事了,少夫人呢?快叫她回去。”如意急得嘴都起泡了。 小岚为难地说:“少夫人跟严掌柜出去办事了,我也不知道。” 如意急得跺脚:“那赶紧去找,看看少夫人平时爱去什么地方,都去找找,找到人赶紧叫她回去,老宅那边的二夫人把老夫人打伤了。” “啊”小岚吓了一大跳,连忙说,“好,我这就去。冯六,你也去找找,找到严掌柜和少夫人,赶紧让他们回来。” 如意叹了口气,折身冲了出去:“我去点心铺那边看看。” 几人分头出动寻人。 这会儿,被人满城寻找的傅芷璇心情极好,因为她托严叔找的房子有着落了。 小岚那丫头单纯天真,未免她说漏嘴,所以傅芷璇没带她。 严叔找的房子不错,位于城东,一进的院子,虽然不大,但周围的环境还不错。四周居住的多是在各部做事的小吏,还有府衙的好些捕快也住附近,家境都还算殷实,也没有di piliu áng敢在这一片滋事。 以后她一个和离的妇人住在这里也比较安全。 至于和离后回娘家,傅芷璇也不是没想过。只是前世,她被休就连累父亲丢了差事,她不想这辈子还连累父母。 “少夫人,你看还行吗?若是没有意见,就可以立契了。”等傅芷璇看完了房子,严掌柜直接问她意见。 傅芷璇满意地颔首:“好,今天就立契吧,不过后面的事还要麻烦严叔多跑几趟。” 严掌柜憨憨一笑:“应该的。” 他去找来卖家和房牙子,开始拟定契约,办完后,双方签字画押,余下的去官府备案交税就由严掌柜代劳了。 傅芷璇看了一眼逐渐西斜的日头,笑道:“严叔,时间不早了,今天先回去吧。” 严掌柜把契纸折好收起来,跟着傅芷璇一起返回客栈。 路上,他又说起了粮食的事:“还是少夫人有远见,南边的水患比京城严重多了,津江地区洪灾泛滥,尤其是兴城,受灾严重,十室九空。最近这几天,粮食是一天一个价,多亏少夫人提醒,不然我这一家子接下来大半年都要饿肚子了。” 严掌柜不但自家囤了大半年的粮,还发动亲戚多存点粮食,现在看到比以前涨了近一半价格的粮食,严掌柜庆幸不已,对傅芷璇更是感激。 傅芷璇苦笑,哪是她有远见,她也不过是比别人多活了一辈子而已。人在这种天灾面前真是太渺小了,即便她比旁人先知几天,也改变不了什么。 傅芷璇的情绪有些低落。 严掌柜没有察觉,继续说:“少夫人,目前粮价已涨到十五文一升,还有价无市,不少大粮商每天都限量售粮。咱们这好几百石粮食放在人来人往的客栈太扎眼了,你看要不脱手算了,这也能赚不小的一笔银子。” 傅芷璇会意:“有人找上严叔,想买粮?” 严掌柜颔首:“有几个中小粮商有意把咱们这批粮包圆儿了,价钱也不亏咱们,十六文一升。依我的意思呢,咱们既然不打算开粮铺,转手给别人也好,免得以后生出祸端。” 这批粮他们买的也比平常贵,十文一升,十六文卖出去,这一倒手,也有超过百分之五十的利润了。 若是想赚点快钱,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不过傅芷璇的目的不在此,她摇头拒绝了严叔的提议:“不用,严叔,这批粮食咱不卖,以后再有人想买粮你都打发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9.第一百零九章 爱我就到晋江来找我, 么么哒  也不知季四嫂子许了她多少好处,那边颜氏还在扯着嗓子卖力鼓吹:“咱们文明可是做将军的人,怎么能娶这样一个不敬长辈,目无尊长,大手大脚,又没怜悯心, 连自己人都不顾的毒妇。俗话说娶错媳妇儿毁三代, 大嫂, 不是我说,就是你太好说话了, 换了我,我可不允许这样的女人败了我家言儿的名声。” 人群里一个穿着深蓝妆花褙子,皮肤已经有明显褶皱的冷脸妇人也跟着说:“是啊,娶妻娶贤,否则殃及子孙后代,后患无穷。” 说得傅芷璇好像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恶事一般。 万氏似乎被她们说得有些松动, 她看着傅芷璇, 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半晌才说:“这这还是等文明回来再说吧。” 也不说同意, 也不说不同意, 跟她一贯以来的慈爱和善婆婆形象一致。 颜氏冲季四嫂子得意地使了一记眼色, 张嘴就来:“大嫂, 咱们大家同出一脉, 一个老祖宗传下来的,都是一家人,你家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大嫂你若觉得不好处理,这事就让我家那口子来评评理。他可是文明的亲堂叔,还做不了这个主吗?” “这”万氏抬头,望向身后的傅芷璇,“阿璇,你怎么说?” 傅芷璇都快被她逗笑了,万氏也太有意思,明知这些人想休了自己,她自个儿心里也蠢蠢欲动,还问自己这个当时人的意见,就那么怕背上一个恶婆婆的名声? 罢了,她就成全万氏,到季家老宅走一遭,看看这季氏族中到底还有多少墙头草,早点认清敌友也好,免得季文明回来了,她心里没底,一不小心着了对方的道。 “长辈在侧,哪有儿媳说话的份儿,全凭母亲和二婶做主。”傅芷璇低着头,一副惶恐不安却又不得不镇定的模样。 万氏听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放心,你二叔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假惺惺!颜氏不屑地撇撇嘴,嘴上说得好听,也就只有傅芷璇这个蠢货会上这老虔婆的当,还以为她是好人。也不想想若不是这老婆子默许甚至怂恿,旁人哪敢动动这等心思。 大家心怀鬼胎地出了季家,往季家老宅而去。 傅芷璇走在后面,突地旁边跑出来一道青色的人影,冲到傅芷璇面前,挽着她的胳膊娇滴滴地说:“嫂子,你最近都忙什么呢?怎么好久没看到你了。” “最近事情比较多。”傅芷璇随口说了一句。 万氏扭头看了一眼围在傅芷璇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女儿,圆眸中闪过一抹不悦,她轻声唤道:“美瑜,来扶着娘。” “哦。”季美瑜随意地应了一声,然后踮起脚尖,凑到傅芷璇的耳边,飞快地说道,“嫂子,赖氏前几天把她家最小的那个妹子带到咱们家来了。她那妹子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整天围着娘转,亲热得很,你” “美瑜。”前面万氏又喊了一声。 季美瑜只得不甘不愿地往前走去,等搀上万氏的胳膊时,她还扭头冲傅芷璇做了个“小心”的唇形。 傅芷璇若有所思。季美瑜这一句无心之语倒是解了她心里头的疑惑,她约莫清楚季四嫂子为何会这么想让季家休掉她了,敢情是想让自己给她家妹子让位。 赖氏是个见风使舵的人物,自从听说季文明发达后,她上季家的次数勤了起来,听马叔说,三天两头她都会来一次,每次都逗得万氏喜笑颜开。 估摸着,她是在言谈之间察觉到了万氏对自己这个儿媳妇不大满意,有另择佳媳的想法,所以生出了贪念。 呵呵,就是不知道,赖氏若知道万氏心目中早已有了佳媳人选,只是拿她当枪使,她还笑不笑得出来。 既然赖氏姐妹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入局,她就成全她们,推她们一把吧。 傅芷璇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缓缓加快步伐,不知不觉地走到赖氏旁边,拿着手帕擦着眼睛,一副伤心极了的模样。 这低低的哭泣声就在耳畔,赖氏想忽视都难,她侧头脸上堆满了假笑:“弟妹这是怎么啦?” 傅芷璇用手帕捂住嘴,难过地说:“四嫂,哎,我” 见傅芷璇叹气不说话,赖氏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温柔地劝道:“弟妹别担心,叔叔最是公正不过,不会有事的。” 傅芷璇苦笑:“就是今天没事又如何。嫂子是过来人,最是清楚不过,咱们女人啊,最紧要的是得丈夫欢心,可你也知道,我们成亲当天夫君他就走了,说是陌生人都不为过。二婶今天带着婶子们过来,夫君回来听说了这事,少不得要生我的气。也怪我做得不周到,没提前存些粮食起来,连累族人受苦了。”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眼眶都红了,悔恨与自责在眼底打转。 赖氏见了,心下哂笑,都说这傅氏如何聪慧贤淑,在她看来啊,名过其实,不过是个草包而已。都要被休了,还担心丈夫回来不喜欢她,莫不是脑子有坑? 嘴上却安慰道:“放心吧,明弟会欣赏弟妹的好。” 傅芷璇听了,似是松了口气的模样,但峨眉仍未舒展开来:“可夫君升官,做了那人上人,万一,万一他有了二心怎么办?我听戏文里说,那些下属们都乐于给上峰送女人,有些当官的连女儿都舍得,毕竟进了咱们这等人家,哪怕就是做小也比嫁入平民百姓家要强得多,嫂子说是不是?” 赖氏语塞,她倒是没想到这一遭,不过傅芷璇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她一个远房表姐不就是嫁进去了光禄寺卿家做五姨娘,很得男人宠,娘家人也跟着水涨船高起来,那个表姨的尾巴都差点翘上天了。表姨家的表兄也去了一个庄子做管事,可谓一人得道,全家都跟着沾了光。 见赖氏那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傅芷璇双手贴在小腹上,状似不经意地说:“万一那些小妖精怀了夫君的孩子,我可怎么办啊” 赖氏不知道傅芷璇这话意有所指,只当她是真的担心,心里更是瞧不上傅芷璇了,这女人不得婆婆c丈夫喜欢,做得再好有什么用。 她轻蔑地翘起唇,敷衍道:“不会的,弟妹多虑了。” 未免说太多引起她的警觉,傅芷璇适时地错开了话题,没聊两句,季家老宅已经近在眼前。 推开门,老宅门口的那棵光秃秃的老杨树下已经坐了好几个季家的男性长辈,其中又以季家二叔为首。 颜氏一进门,就像倒豆子一样,添油加醋地找了一大堆傅芷璇的错处,就连她过节时来老宅行的礼也能挑出毛病。 知道她是鸡蛋里挑骨头,傅芷璇也不申辩,只是看向季二叔,看他怎么说。 对上傅芷璇黑白分明的眸子,季二叔有些不自在,不过这些叔伯都请来了,容不得他打退堂鼓。 他避开傅芷璇的目光,揪着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须,假咳两声:“傅氏不顺父母长辈,当去。傅氏,你可有异议?” 做戏都做到这一步了,她说有异议他们就罢手了?傅芷璇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 “咳咳,既如此,那就请四叔公代我那侄儿写这份休书。”他把准备好的笔墨纸砚摆到了石桌上。 头顶秃光光,门牙也掉光了四叔公颤抖着手提起毛笔,一字一顿:“立书人季文明,系京城人,从幼凭媒娉定傅氏为妻,岂期过门之后,本妇多有过失,正合七出之条” “二叔,二叔,衙门的大人来了” 突然一个年轻人满头大汗地闯进来,吓得四叔公笔一抖,一大团墨迹落在纸上,盖住了好几个大字。 季二叔看了,眉一撇,不悦地说:“文福,大惊小怪做啥,衙门的大人来这里做什么?” 文福瞟了傅芷璇一眼,结结巴巴地说:“他们,他们是来找文明家的嫂子的!” 就在这时,傅家小妹傅芷兰飞快跑了出来,一把挽住傅芷璇的胳膊,娇滴滴地说:“二姐,你好久没回来看人家了,娘听说你要回来,一大早就去买了你最爱吃的螃蟹!” 傅芷璇挑眉,好笑地看着她:“是我最爱吃的吗?我看是咱家阿兰的最爱,你待会儿多吃点。” “二姐,人家不理你了。”小心思被拆穿,傅芷兰羞恼地跺了跺脚,放开了傅芷璇的手,飞快地往家里跑去。 一进去就跟傅母辛氏撞了个正着,差点把辛氏手里的盆子给撞翻。 “你这疯丫头!”辛氏嗔怪了一句,上前看着傅芷璇,心疼地说,“阿璇怎么瘦了这么多?” “少夫人前些日子落水,生了一场大病。”小岚在旁边插了一句嘴。 闻言,辛氏的泪立即滚了下来,握住傅芷璇的手,又是生气又是心疼:“你这孩子,发生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回来给家里报个信。” 傅芷璇反手抓住辛氏的手,笑盈盈地说:“娘,没小岚说的那么严重,我只是感染了风寒,没几天就好了。” 辛氏可不信,她抓住傅芷璇的手:“可怜的孩子,你看你这手多凉,肯定是落下了病根,外头冷,快进屋。” 杨氏在后面听到婆婆心疼的话,偷偷撇了撇嘴,可怜?哪里可怜了,这小姑子身穿紫色翠烟衫,下着百花曳地裙,头插掐丝如意金簪,耳戴明月珠,一身富贵,日子过得不知道多滋润。 更何况,这位小姑子的夫君还立了功,封了官,她以后就是官夫人了,指甲缝里漏点下来就能让他们一家老小吃喝好几个月。 瞧了一眼小岚手里拿着的胀鼓鼓的包袱,杨氏心头火热,推了推儿子:“缩在后头干什么,快去给你二姑请安。” 这儿子怎么跟他爹一样老实,有钱的二姑回来了,也不知道去她面前露露脸。 一家人进了堂屋,辛氏拉着傅芷璇的手不放:“阿璇,听说文明要回来了,这可是真的?” 万氏弄出的动静太大,哪怕两家隔了十几里地,傅家人还是听到了风声。 傅芷璇含笑点头:“是真的,他随征南大将军一起回京述职。” 辛氏听了,双手合十,不住地说:“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我儿的苦日子总算熬到头了。” 说着,说着眼泪又滚了下来。 “哎呀,娘,你哭什么呢,二妹夫做官回来,这是天大的好事啊。”杨氏拿手帕掩嘴,笑嘻嘻地劝道。 辛氏忙擦了擦眼泪,不住地点头:“对,这是喜事,天大的喜事,咱们要高兴。” 傅芷璇不想多提季文明,她接过小岚手里的包袱,岔开了话题:“娘,冬天快到了,女儿带了几块布回来,大家一人做一身新衣。” 闻言,躲在一旁的傅芷兰见辛氏打开了包袱,连忙抓住那一块桃红色的布,高兴地说:“二姐,这块布是送我的吗?” 傅芷璇笑:“家里除了你还有谁这么喜欢桃红色?” 傅芷兰拿着布高兴的在身上比划,一会儿说要做襦裙,一会儿又说要做百皱裙。 杨氏也分到了一块绯色的提花绢,布面柔软细腻,若是往常得了这么一块布,她肯定要高兴好几天。 但家里人不知道,她可是清楚,这位小姑子今年倒粮赚了上千两银子,赚这么多,就一块布就把他们打发了。 杨氏心里不得劲儿,瞧辛氏拉着傅芷璇的手不放,她也不方便说话,索性说:“娘,阿璇,你们慢慢聊,我去厨房看看。” 杨氏走后,辛氏支走了傅芷兰和三个孩子,把傅芷璇叫到了她房里,然后从压箱底里掏出一物递给了傅芷璇。 傅芷璇打开只看了一眼,顿时面红耳赤,连忙合上小册子,尴尬地说:“娘,你怎么给我这个!” 辛氏把避火图硬是塞到傅芷璇手里,压低嗓音说:“当年都还没圆房文明就走了,出嫁时娘告诉你的你早忘了吧。别不好意思,等文明回来了,赶紧生个大胖小子,这样娘就放心了。” 有人会给季文明生大胖小子,但不是她。 见傅芷璇神情恹恹的,辛氏不放心,拉住她的手殷殷劝道:“你这孩子,别跟文明赌气,文明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你要不好好抓紧,赶明儿被别的小妖精缠上了,有你哭的。” 她老娘还真是未卜先知,季文明可不就被小妖精给缠住了。 傅芷璇在心里叹了口气,试探地询问道:“娘,万一季文明在外面有了人,怎么办?” 辛氏摆手:“怎么会?文明不是那样的人,你跟文明青梅竹马,他又在军营里打仗,上哪儿找女人去?” “七年未见这可不一定。”傅芷璇嘟嘴不屑地说。 “你这死丫头说什么呢,哪有盼自己夫君外头有人的!”辛氏气得拧了她一记。 见傅芷璇闷不吭声,辛氏叹了口气,又嘱咐她:“这话你可千万别到你爹面前说。你爹当年跟你公公交好,所以答应了这门亲事,谁知你公公早早去了,文明又出征七年杳无音信,你爹嘴上不说,心里一直觉得对不起你。现在文明回来了,你爹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你再说这种丧门星的话,把你爹气出病了怎么办?” “娘,我知道了。”傅芷璇没再辩解,反正一个月后,他们就会看清季文明的真面目。 到底是从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傅芷璇答应得这么痛快,辛氏反倒生疑:“你该不会听到什么风声了吧?阿璇,娘跟你说,哪怕季文明真在外面有了小妖精,你也要稳住,你是原配正室,外面的野女人动摇不了你的地位。他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你就嫁给他,吃尽了苦,好不容易熬出头了,哪能便宜了外面的小妖精” “没有,娘,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七年未见,不知道该怎么跟季文明相处。” 傅芷璇胡扯了个理由杜绝了辛氏的猜测。 这一趟娘家之行,让她摸清了娘家人的态度,父母亲是如何都不会支持她和离的,就更别提兄嫂了。 这条艰难的路,只能她一个人独行。 辛氏还想说什么,外面忽然传来杨氏脆爽的嗓音:“娘,阿璇,吃饭了。” 辛氏站起身看了傅芷璇一眼:“你的好日子才开始,别胡思乱想。” “施粥了,施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死寂的难民营像是突然活了过来一般。无数衣着褴褛的难民从低矮的窝棚里钻出来,撞撞跌跌地往施粥的方向跑去。 傅芷璇哆哆嗦嗦地伸出被冻得没有知觉的手指,抓住旁边那根断了一截的木头桩子,借力站了起来。 她紧了紧身上露出huáng sè棉絮的破棉袄,跟在拥挤的人潮后面,往施粥的方向走去。 施粥的队伍排得老长,天上大雪飞扬,寒风刺骨,冻得人睁不开眼。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轮到了傅芷璇,她咬住下唇递上了缺了一角的旧瓷碗。 “不好意思,今天的粥施完了。”施粥的伙计用汤勺拍打着空荡荡的木桶,脸上露出抱歉的神情。 傅芷璇握住碗的手一颤,差点掉到地上。 见她脸色苍白,嘴唇发青,双腿打颤,一副随时都可能晕倒的模样,伙计心有不忍,指着不远处的另外一支队伍说:“去那边吧,季家还在施粥,听说他们家将军夫人前两天生了个大胖小子,季家老夫人为了给这大孙子祈福,决定连施九天的粥,数量不限,保证每个人都能分一碗。” 旁边一人插嘴道:“季将军先前的那位夫人,七年都没生一个孩子,也难怪老夫人这么高兴。” “这季老夫人是个仁慈的,据说还一直待先前的媳妇儿如亲女,若不是她善妒,都不会允许季将军休了她。” “啧啧,七年无所出,这样不下蛋的鸡,别说季将军那样的人家,就是咱们平头百姓也早就休妻了。这季家还真是厚道,难怪出手这么大方呢。” 后面那些人还说了些什么,傅芷璇完全没听进去,她木然地转身,挪动着宛如灌了铅一样的大腿,一步一步往回走。 呵呵,七年无所出,刚拜完堂季文明就走了,一去就是七年,她上哪儿生孩子去? 视她如亲女?所以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冤枉,被休弃?身无分文地被赶出季家? 厚道?季家一贫如洗,若非她用她的嫁妆做本开店,苦心经营,就凭季文明那点微薄的俸禄,季家哪有钱在这儿施粥博美名? 她嫁入季家七年,恪守妇道,孝顺婆母,操持庶务,殚精竭虑,最终却落得个被休弃的下场!这就是季家的厚道,这就是季家的仁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0.第一百一十章 爱我就到晋江来找我, 么么哒  “大人冤枉, 大人冤枉”侯三哭天抢地地喊冤,但衙役早见惯了如此之态,上前把他按在地上,拿起板子,重重地打下去。 不过几下就打得侯三屁股皮开肉绽。 侯三吃不了这种苦,板子才打一半, 他已经熬不住,大声求饶:“大人饶命, 我招, 我招” 可那上头的府丞愣是又等人多打了几板子, 打得侯三连呼痛的力气都没有了才制止了衙役, 肃然道:“你是受何人指使,速速道来!” 侯三趴在地上, 呻c吟声不断,话也抖抖嗖嗖不利索:“小人, 小人是” 府丞没了耐性, 黑着脸:“侯三,年二十有三,居青丘巷, 平日游手好闲,好赌贪色, 家贫如洗, 三日前却发了一笔横财, 不过转瞬在赌c场输了个精光” 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何还打他板子,莫不是故意的? 侯三猜对了,这府丞就是故意的,他极厌恶这种无所事事c整日惹事的混混,因而借机整治他一回,也好震震城里跟他一样心思浮动c想趁乱发横财的混子们。 见老底都被揭穿,侯三也不敢再心存侥幸,未免再挨这黑心的府丞的板子,他这一回忙不迭地把自己知道的抖落出来:“我是裘旺,也就是礼部员外郎屠大人家的裘管事给了我十两银子,让我这么做的。” 竟然牵扯到了朝廷官员,府丞没有多做犹豫,命人去把裘旺拿来。 傅芷璇在下方听到这样一个结果,心中五味杂陈,虽是拐弯的亲戚,但她与裘旺素未谋面,裘旺何至于如此恨她。 莫不是与大嫂杨氏有关? 这么一想,傅芷璇随即又摇头了,在娘家人眼中,她即将做官家夫人,风光无限,杨氏为人好利,还想从她身上捞好处,应不至于在这时候这么对付她才是。 胡思乱想时间嗖地一下过去了,没多久,裘旺就被押来,他是个白胖胖的青年男子,一脸的和气,即便被押到衙门,仍旧笑得像个弥勒佛。 对于侯三的指认,他一律矢口否认。 侯三这rén iàn上看着有些小聪明,其实是个蠢的,他一无人证,二无物证,所说的交接时间地点,裘旺都能寻出不在场的证明。最后,府丞虽仍有些怀疑裘旺,但打狗也要看主人,他也不好在没有实证的情况下,想对付侯三那样打裘旺一顿,只能暂时放了他。 走出衙门,裘旺刻意等在街道的拐角处,等傅芷璇过来后,他笑眯眯地朝傅芷璇招了招手:“傅家妹子,借一步说话。” “你个黑心肝肠子都烂完了的家伙想对我家少夫人做些什么?”小岚双手叉腰,挡在傅芷璇面前,恶狠狠地瞪着裘旺。 裘旺轻蔑地扫了她一眼,随即挪转目光,似笑非笑地看着傅芷璇。 “大庭广众之下,他还不敢做什么!”傅芷璇轻轻拍了拍小岚,让她退后。 然后上前几步,走到裘旺面前,冷然道:“你想说什么?” 裘旺对上傅芷璇漂亮冷静得没有一丝烟火气的杏眸,有一瞬间的怔忪,他还是头一回遇到如此理智冷静的女子,难怪能白手起家挣起一份家业。 “傅家妹子,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此事到此为止,这样对大家都好。” 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只要傅芷璇这边不追着不放,府衙那边再打点打点,这事就揭过去了。 傅芷璇懂他的意思,不过他差点坏了她的大事,轻飘飘的一句“到此为止”就完了,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如果我说不呢!” 裘旺嘴一咧,眸中净是恶意的光芒,倾身上前,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有恃无恐地说:“既如此,那你先回去问问你的好大嫂吧!” 趁着傅芷璇愣神的片刻功夫,他摇着羽扇,大摇大摆地与傅芷璇擦身而过。 小岚看傅芷璇脸色不对,忙上前扶着她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喊道:“少夫人,少夫人” 傅芷璇回过神来,给了小岚一个牵强的笑容:“无妨,我没事。” 顿了一下,她深吸了一口气,道:“走吧,告诉马叔,我要回娘家一趟。” 傅芷璇回到娘家的时候,傅家院子里静悄悄的,她站了片刻,才有仆役上前道:“二xiǎ一 jiě回来了。” 随即,辛氏和傅芷兰欣喜地小跑出来,拉着她的手,高兴地说:“阿璇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最近街上乱得很,我让你大哥去接你!” 傅芷璇没做声,她望向缓缓从门口出来的杨氏。 杨氏今儿穿了一件浅色烟笼梅花百水裙,裙上红梅点点,衬托得她像那雨后的海棠,娇艳光彩。 瞧见傅芷璇,她拿同色的手帕掩住嘴,呼哧笑了出来:“哟,什么风把咱们金尊玉贵的二姑奶奶给刮回来了。” 再无上次回来时的热情,显然是还在记恨上次之事。 傅芷璇没理会她的奚落,侧过头对辛氏道:“母亲,派人去请父亲和大哥回来,我有事要跟他们说。” “哦,好。”辛氏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别跟杨氏计较。 傅芷兰瞥了一眼冷漠的二姐和一脸凶相的大嫂,识趣地寻了个借口,躲回了房。 刹那间,堂屋里便只剩杨氏和傅芷璇。 杨氏看不得傅芷璇这般高傲的做派,嗤笑一声,抱着个蜜饯罐子,坐在一旁边吃边看傅芷璇,眼珠子不停地转动,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傅芷璇装作没看见,她跟杨氏多说无益,还是等父兄回来,再一并把杨氏做的好事抖落出来,也好打她个措手不及。 “二姑奶奶,你回来就板着脸,也不说话,咱们家可没人欠你钱!”杨氏噘嘴,酸溜溜地说。 见傅芷璇还是不理会,她扁嘴,不屑地说:“才不过半个月不见就变哑巴了,上次你不是还挺能的吗?” 直到瞧见辛氏进门,她才悻悻地闭了嘴。 辛氏走进来,看着傅芷璇问道:“你突然回来,又让我把你父亲和大哥叫回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傅芷璇颦了颦眉,不欲多说:“也没啥大事。” 她这么说,辛氏也就信了,随即转开了话题,问她可有季文明的消息,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去城门口迎接,家里可收拾好了云云。 傅芷璇随口敷衍了几句。 终于等到傅松源和傅天意一前一后回来。 瞧见她,傅松源目露关怀,责备道:“近日城里比较乱,没甚重要的事就别回来了。” “无妨,马叔与我一道。”傅芷璇放下茶盏,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目光掠过懒散的傅天意,最后落兀自吃着蜜饯的杨氏身上,“父亲,母亲,大哥,今日我回来,是有一事相告,昨日有人去客栈抢劫。” “阿璇,你没事吧?”傅松源c辛氏c傅天意异口同声地问道。 辛氏更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拉住她的手,抱怨道:“你一个弱女子抛头露面多危险,反正现在文明要回来了,你也有了依靠,听娘的,赶紧把客栈关了。” 傅芷璇没理会她的话,目光如炬,射向杨氏。 杨氏一听她说这事就感觉不好了,吓得手中的蜜饯罐子都滚落到了地上,瞧见傅芷璇盯着她,她慌乱无措地捡起罐子,僵硬地扯了一下嘴角:“哪个杀千刀的这么大胆” 傅芷璇不理会她唱作俱佳的表演,直指核心:“这也是我好奇的,裘旺说,让我回来问大嫂你。” “你这顺手可帮了我们大忙。”范嘉义乐呵呵地说道,“今儿祁统领没在殿下跟前当值?” 祁襄嘴一咧,露出跟他肤色极不相衬的雪白大门牙:“范大人说呢?” 紧接着也不给范嘉义废话的功夫,拱手道:“祁某还有公务在身,先行告辞,范大人再会。” “诶”范嘉义还想留他,却见祁襄大步径直走向了路边停着的一辆黑楠木所制马车旁,翻身上马,马车哒哒哒,像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又飞快地消失了。 怎么被那位撞见了,范嘉义头一垂,做恭顺状,直到马车驶离巷子,他才回过头来,脸上又恢复成了淡漠的表情。 看得傅芷璇叹为观止,这位范大人变脸的功夫收放自如,真的了得。不过那辆低调的马车里坐的是何人,能让眼前这位范大人如此恭敬? 范嘉义不知道傅芷璇的腹诽和好奇,指着侯三问道:“这人你怎么打算?” 傅芷璇知道他这是投桃报李,有心想卖她一个人情。不过这位范大人的人情何其珍贵,用在侯三这种小瘪三身上,真是浪费了。 傅芷璇故作恭顺状:“此人教唆流民,挑起内乱,扰乱治安,还要劳烦大人派人把他押送到京兆府。” 意思是,这人交给京兆府处置就是,不用他特意关照了? 范大人有些意外地看了傅芷璇一眼:“好,就依你所言。傅氏,你献粮有功,本宫会如实上报。” 傅芷璇听懂了他的意思,含笑垂首:“这都是民妇该做的。” 范嘉义心里这会儿跟猫闹抓一样,也没心思跟傅芷璇多言,安排了人把侯三史哥一行送到府衙,折身急匆匆地往内城跑去。 “范大人,这么晚了,还不下值?”宫门口相熟的太监见到急匆匆的范嘉义,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 范嘉义连忙摆手:“我我有急事想要见摄政王殿下,劳烦公公通报一声。” “范大人有何事?殿下吩咐,不让人打扰。” 听到声音,范嘉义回头就瞧见才刚碰过面的祁襄,他讪讪一笑:“祁统领,又见面了,你能不能进去帮我通报一声?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见殿下。” 祁襄像尊门神一样,往大门口一站:“殿下不见客。” 得,真是个榆木脑袋。范嘉义气结,又不好发火,只能恹恹地站在那儿。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直到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厚重的宫门被人从里推开,一个身着蓝衣拿着拂尘的太监走了出来,对范嘉义道:“范大人,殿下有请。” 范嘉义心里不免有些惴惴不安,摄政王此举分明是故意晾着他,可不应该啊,他最近为了粮食的事,嘴都急起了泡,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才对,摄政王殿下怎会不待见他? 直到进了凌云殿,范嘉义的这种感觉到达了顶点,他行完礼,上首的摄政王也没任何的反应。 范嘉义心里打鼓,只感觉头顶上方似乎有一道犹如实质的冰冷目光投射到他身上,他的腿不自觉地一颤,心下打鼓,完全忘了自己进宫的目的。 “范大人可是有事要禀?”淡淡的,带着不耐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拉回了范嘉义游离的思绪。 不过经过这一遭,范嘉义一开始的自信满满和踌躇满志也不知溜到哪个角落去了,他心下不安,不过粮食和银子是两柄悬在他头上的剑,不解决不行。 范嘉义在心里理了一下措辞,迂回道:“殿下,赈济灾民所需甚大,国库空虚,恐不堪如此重负” “所以就不管这些百姓的死活了”凉凉的声音打断了他话。 范嘉义心一惊,垂下的眼睑突然出现一双绣着金龙的长靴,他心一横,连忙道:“殿下,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微臣斗胆,想进一策!” “你是说入粟拜爵!” 殿下怎么会知道?范嘉义心头一震,猛地抬头,错愕地看着摄政王陆栖行。 陆栖行面色冷然,目光深邃锐利,嘴角噙起一抹浅浅的意味不明的笑,让人摸不清他是何种想法。 范嘉义沉默了一下,硬着头皮说道:“没错,微臣就是这个意思,入粟拜爵方可解决目前的困境。” 突地,一本奏折朝他砸了过来,坚硬棱角分明的角擦过范嘉义的下巴,带出一串血珠。 范嘉义吃痛,从接下这摊烂摊子开始就窝出的气全迸发了出来,他把官帽一摘,袍子一撩,往地上一坐:“摄政王殿下,这户部尚书下官不做了,谁爱做谁做去!” 妈蛋,竟是吃力不讨好,两头受气的活儿。又要马儿跑又不给草吃,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看着坐在地上耍赖的范嘉义,陆栖行的幽暗深邃的黑瞳中闪过一抹笑意,他看着范嘉义下巴上的那道口子,返身坐回上首,从容不迫地问道:“怎么?本王还错怪了你不成?堂堂二品大员,一部之首,饱读诗书,满肚子治国之策的能臣竟要听从一介妇人之言?” “殿下怎么知道?”范嘉义又惊又囧,傅芷璇给他出主意这事明明只有他们两知道才对,殿下当时离得那么远,他如何能知。 陆栖行静默不语。 被戳穿,范嘉义老脸一红,也不好意思再耍赖,只好摸摸鼻子,灰头土脸地站了起来,苦兮兮地说:“殿下,国库里的老鼠都快要饿死了,下官这也是没办法” 谁料他还没说完,上方的陆栖行突地打断了他的话:“处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你的提议本王准了。” “啊”范嘉义掏掏耳朵,他没听错吧,殿下既然早准备应了他的提议,为何刚才会发那么大的火。 陆栖行对上他疑惑的眼,丹凤眼一挑,把话挑明:“范大人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实乃我辈楷模,不过大人行事未免太过瞻前顾后,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大人以后不妨大胆一些。” 这是说他太过保守,拘泥形式,不够锐意进取,想到这“入粟拜爵”的主意还是一市井妇人提醒他的,范嘉义就臊得慌,他面露惭色:“殿下说得是,微臣惭愧!” 有心补过,范嘉义连忙问道:“那微臣回去就上折子。” 这么大个事,怎么也要在朝堂上讨论一番才可能实行,他就做一回出头鸟吧。 范嘉义已经做好了被群臣攻诘的心理准备,谁料陆栖行却摆手拒绝了他:“不用,这种事不宜提到台面上,更不宜形成定例,你回去拿几个典型的名单过来。” “少夫人,我们从什么时候施粥?”严掌柜从她脸上看不出个究竟,心里没谱。不过依他说,反正迟早都要把这批粮食散出去的,不如现在就开始做这事,早散早安心。 傅芷璇转过身,眉目清冷:“严叔,这还只是开始,真正的人间惨剧还在后头。救急不救穷,不急!” 严叔知道这批粮食傅芷璇另有他用,可现如今粮食这么贵,客栈里藏这么多粮,他也总觉得不大安心。尤其是前几日已经出现过几起小规模流民抢劫事件,虽未造成太大的伤亡,但到底是给一直生活在hé pg安宁的京城的严掌柜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万一这些流民知道客栈里藏了这么多粮食,生出歹心,这可怎么办? 他把自己的忧虑说了出来:“少夫人,我一想到咱们客栈里堆了这么多粮食就急得睡不着。” 这也正是傅芷璇所担忧的,他们可不像那些大粮商养了大批的打手护卫还有官府庇护。 “严叔所虑甚是,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商量这事。为了保护这批粮食的安全,严叔,我建议咱们客栈歇业一阵子。” “这歇多久呢?”严叔有些不舍,客栈生意不错,关一天门就要损失一笔收入,而且还会流失一批老客户。 傅芷璇安慰他:“严叔不用担心,多则半月,少则十天,这事就会解决。” 据她前世的经验,朝廷很快就要行动了。 其实傅芷璇猜错了,朝廷现在就已经开始行动了,不过目前还只局限于上层官员,要传达到普通百姓中间还需要一段时日。 早朝散会后,户部尚书额头上的褶子都多了两层,因为今天早朝上太后娘娘和摄政王都发话了,灾民必须赈济,方显朝廷仁义,还限他三日内拿出一个章程来。 章程?这还用说,历朝历代,赈济灾民的不外乎是施粮施衣,待度过了这个寒冬,来日把无主的土地分配给他们,再出借粮种,减免赋税,又能生生不息。 可这哪一样不需要银子? 津江水患,大燕国重要的产粮区颗粒无收,户部今年收到的田赋锐减,但支出不但没减少,反而比往年还多,他能怎么办?他也很无奈啊。 瞧户部尚书头上半秃的头发都快被他揪光了,一个主事有心拍马屁,眼珠一转,谄媚的说:“大人不必急,慢慢来,不过是一群泥腿子而已,摄政王和太后就是太仁慈了,不然谁管他们死活。” 户部尚书用看傻帽的眼神瞥了这属下一眼,蠢货,这些上位者见过的血比你见过的米还多,他们会对一群蝼蚁般的流民仁慈?别逗了,要真仁慈,把宫里的金子全拆下来换成粮食,保准饿不死那群流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