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废话,张嘴吃药》 第 1 章 ------------------------------------------------------- 本书由www.biqugedu.com【小清纯】整理上传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 书名:别废话,张嘴吃yào 作者:爱荔丝 文案 ※两个精神病人的爱情故事。 ※分离xìng漫游症,精神分裂症,表演型人格障碍,自闭症,抑郁症……这是他们的世界。 【食用指南】 1.【傻白甜外衣下的心机Boy×高冷面瘫傲娇女主】精神分裂症男主×分离xìng漫游症女主。套路与勾搭,相互治愈和救赎。 2.故事发生在精神病患疗养院,鸡飞狗跳,全员有病。 3.1V1,HE,结局有个小反转,现代架空。 正文已完结,番外九月末修文完毕更新。 希望感兴趣的小天使能冒个泡。荔枝在这里鞠躬感谢!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方榆,陆之屿 ┃ 配角:医护组,欢脱病友,红色禁区的各位 ┃ 其它:治愈系甜文,精神病患,制服PLAY,反乌托邦 ================== ☆、欢迎光临 磁卡感应的机器语音短促而突兀地在闭塞的电梯中响起。 方榆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正坐在轮椅上,智能轮椅的滚轮被固定住,就像一把普通的椅子一样静置在宽敞的电梯中央。两个护士一左一右地站在她身边,在她头顶上方窃窃私语。她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掩着嘴压抑快要溢出腮边的笑,简直要忘记轮椅中瘫坐着的她。 “知道咱们上头那个陈公子么?听说最近又跟一个小嫩模好上了呢。一挥手就给人家买了栋别墅,海景房!” “真的吗?唉,什么时候这种好事也轮到咱们呀……” “哎呀你做什么梦呢!现在可是白天!” “哈哈哈做做梦怎么啦?碍着你啦?” 浑身的力气被抽干似的僵滞乏力,唯有眼珠能够勉强转上一圈。她眼皮半掀,默不作声地打量身边的护士,像一只蛰伏在黑暗深处的鬼。显然两位姑娘没有发现她已然醒来的事实,嬉笑着转换了话题,开始讨论某个明星的出轨八卦。 她没听过这个明星的名字,或是她们之前口中的“陈公子”,不以为意。她只是本能地不太喜欢站在她左边、将身体重心整个倚靠在她轮椅上的那个护士,她手腕处的香水味道,蔓越莓果香,不算浓郁,却太过甜腻,几乎要让她的嗓子灼烧起来。 然而磋磨她咽喉的并不只是这种味道,是由这味道牵引,不断向上泛涌的恶心。 在她闻见男友衣领上被烟味盖过的香水味道的后一天,她便远远看见她的男友与另一个女人吻得忘我,鼻梁上的眼镜滑至鼻翼也无暇顾及。两具身体紧紧贴在一起,遥望也能感觉到摩擦与抚摸的力道。女人仰着头,张开嘴唇,弯曲手指勾住衣袋,发丝尽数垂在身后,情动时起伏摇晃。 那只手生得白皙,五个指甲个个鲜红,像血,像盛放的玫瑰。 大多数的男人总是喜欢玫瑰一样娇嫩艳丽的女人,拜倒在她们的裙褶之下,为她们的美艳折服,却往往忽视花茎上尖锐的刺,能刺得人鲜血汩汩。 而方榆是个带刺的女人,她浑身上下布满荆棘,令人生畏。她缄默寡言,即便是笑起来的时候,眼底也是常常没有温度的。 她心想,这或许就是那个男人对她失去新鲜感的原因。他或许也并不真正地爱着那个玫瑰花一样娇艳的女人,他只是享受触犯禁忌的刺激感,并以此挑战方榆的底线。 既然他选择这样做,她也不必在乎。来去都是一样的,她习惯一个人生活,也生活得很好,男人对她来说并不是必需品。她永远不可能像寄生植物一样倚仗他人而活。 此刻的她半阂着眼眸,维持着头歪在一边的姿势没有动,凌乱的鬓发遮住了她嘴角嘲讽的弧度,令她看上去如同一只了无生气的玩偶。 像是刚从混沌中苏醒一般,大脑的全部反应都慢得不正常,她努力回忆着自己出现在这个地方的缘由,却没有成功。正当她暗自苦恼,后脑勺突然掠过一阵疼痛。睫羽只轻轻颤了两下,落下一片yīn影她是个擅长忍受疼痛的人。 但,她是什么时候受的伤?怎么进的医院?这又是哪一家医院? 室内温度不算低,偶有凉风穿过,并非天气本身的温度,大约是空调出风口的冷气作祟。逐渐恢复知觉的方榆觉得方才的疼痛只是她的幻觉。 电梯升至二楼,门缓缓打开。其中一位护士轻轻咳一声,收敛了笑意,推她走出了电梯,另一位捏着挂在胸口的工作牌放在电梯按钮某处感应。 她没有空对这座医院里的现代化设施产生兴趣,她一动不动,任由护士推着她的轮椅转了个弯。电梯门闭合得很慢,因此,在转弯的瞬间,她忽然在电梯的镜子中看见了自己。 那是个穿着短袖蓝白条纹病号服,眼窝深陷、肤色惨白,头发像杂草一样铺开的女人。 那是谁? 那个女人是谁? 一切来得太快太离谱,她无法承认镜中的女人是自己。 原来已经来到了夏天。 然而方榆记忆所停留的那个冬天,雪还未落下。空气像是寒潭中的深水,将寒意一丝丝浸染。 男人的悔悟与保证,女人的冷漠与决绝在那个冬天里jiāo织成无尽的争吵,然后有一双手把她推下了楼梯。 那双手属于一个她曾经亲近的人。 心脏骤停一拍,随即疯狂地跳动起来。握紧拳头以抑制全身的颤抖,她别开了视线,也悄悄藏起眼中的慌张。目光落点移到了右手腕上戴着的手环,上面显示着今天的日期距离那个冬天竟已过去三年多,而她对这三年印象全无。 白色胶质表面的红色光点在不断闪烁,指甲盖大小的青灰色显示屏左下角有一个心形标记,旁边是数字。此刻这个数值正在持续升高,快要逼近“130”。 护士手上的某个仪器猝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模样悠闲的两人齐刷刷地变了脸色,在低头望见方榆眼睛时向后跌退一步。 她们下意识对她流露出恐惧的神情。 方榆正试着从轮椅上站立起来。 整个楼层一片大乱。 警报声盘旋在每个人的头顶上空,身边两个小护士早已吓傻,哆嗦着退到墙根。几个身披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匆忙赶来,软底鞋在地面上踩出“嗒嗒”声响。远处有几个身穿病号服的人,听见警报声纷纷捂住耳朵咿呀怪叫,尖叫声中掺杂了几句哭,又似笑,或是毫无含义的零星词语。 “黑乌鸦开始唱歌啦!” “红色的敌人攻城啦!” “天花板要掉下来啦!” 方榆只觉天旋地转,无数画面在她脑海里飞掠而过,光影纠缠,撕扯着她的大脑皮层。饶是她此时反应再迟钝,她也该察觉到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精神病院。 她倏地瘫坐在轮椅上,由于惯xìng,轮椅向后滑动了几分,左侧的护士率先反应过来,慌乱地按下手中仪器中央的按钮,轮椅两边扶手外侧弹出金属圆环,在她双手放置的地方“咔嚓”一声落了锁。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想,我决定先写一段话在前面。 当初有这个脑洞,单纯只是想要写两个特殊的人相爱与互相救赎的故事。把故事背景放在精神病患疗养院对小说写作来说并不是一个非常明智的举动,因为它格局小,受限制多,但我执意这样做,是想尝试写一写这个特殊群体身处的孤独又灿烂的世界。希望能达到我的预期目标吧~ 在写作过程中我查阅了相关的文献,了解了一下精神病院的现状,远比这里呈现的压抑许多。于是我把背景设置在近未来,做了一些相对的架空,把原本要写的精神病院改成了精神病患疗养院,方便主角发展感情线。 另外要说的一点是,因为我不是相关专业的人士,所有资料皆从网络上的一些文献、从业人员的问答中以及一些国外的影视剧集中解情况,如有不妥当的地方请一定要跟我说呀。 == 渣男前男友就不给他想名字了,反正基本翻篇。男主下一章会出来,xìng格难以描述吧。女主画风如上,谜之X冷淡画风。 以及……别被开头给骗了,悬疑的部分并不太悬疑,这文走的是一个欢脱风,病友很欢脱。男女主勾搭起来也很快……嗯,我尽量。 预警:结局反转,保证HE。 == 如果感兴趣的话,多多评论收藏哦,有助于文章的推广~ 有什么问题,或是发现了什么BUG都可以跟我说,也欢迎唠嗑,评论都会回复哒! ☆、公主抱套路(抓虫) 医护人员七手八脚地将不知为何突然醒来的方榆猛地按在轮椅的靠背上。她后背撞的生疼,因而本能地疯狂反抗。随后尚能活动的双腿也被不知哪里摸出来的尼龙绳捆住。 他们用对待野兽的方式对待她,好似她是一只从地狱中爬出的索命恶鬼。 她张着嘴,恶狠狠地朝与她对视一秒的医生瞪过去,突然发现嗓子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冰冷的铁质圆环硌着她皮包骨头的手,随着她剧烈挣扎的动作在她细白的手腕上留下几道新鲜的红痕。 粗糙的大手狠狠扭过她的脸,让她去注视那群在她引起的骚动之下疯狂逃窜的病人,看着他们抱着脑袋大哭大叫,看着他们被一个个带入病房,先是迎来一瞬间的死寂,而后渐渐止住了癫狂。按着她脸颊的手指仍未放开,大拇指嵌在她的颧骨下方,死死卡住。 他们眼中的恶鬼屈从在他们的掌心之下,被捆着手踩着脸,拔去了獠牙,拿住了软肋。 方榆胸腔中燃烧着的一团火被无声无息地浇灭,她停止了徒劳的抗争,再度恢复到之前木然僵硬如死尸的状态,脑袋歪在一边,任他们拨开她的头发,将针筒一把扎进她的颈动脉。带着凉意的液体缓缓推入,她的力气再度被抽空,手环上的数值回落到正常范围,似乎所有人都松一口气。 有一双手按压着那个细小的创口,手的主人正在与她身旁的医生jiāo谈着什么。那是一个她没听过的声音,显然比那些退至墙根的小姑娘沉淀了更多东西,不紧不慢,有条不紊,有种温和静定的从容。 “杨医生,我认为这位病人还需观察一段时间,根据她今天的状态来看,应该还不能将她移入C区。” “她通过了等级评价测试,”医生摇头,表示他这里的情况已经稳定,示意周边赶过来帮忙的人散去,“病人在转区的时候多少都会有点不适应,况且她从那种地方出来,表现尚在可容许的范围之内。” 护士还想说些什么,被医生用眼神制止,他对她挤挤眼,凑过去轻声道:“你对她的情况一无所知,不是么?” 她哑口无言地默了一秒,仿佛想到了什么,手指一下一下地按着圆珠笔末端的弹簧帽,然后松开,匆忙推着方榆的轮椅进入一间房。医生漫不经心地翻阅手中的报告,慢悠悠跟她进房。 房门上有块牌子,上面写着:C213。 房间内一片漆黑,明明窗外阳光正好,房内窗帘依旧紧闭。护士有点恍惚,走去窗口拉窗帘,房间内一切崭新,没有人生活过的痕迹,但窗户开着。几乎是意识到这点的同时,护士恍然发现她犯了一个错误。半边的窗帘还未拉开,她疾步折返,“杨医生,我们进错房间了。” “啊?这房间跟没人住似的,怎么……”刚用胸前的吊牌刷开轮椅扶手上的圆环锁,杨医生闻言突然直起腰,大概是碰到了哪里,原本倚在轮椅靠背上的女人忽然向他这面滑过来,他吓一跳,后知后觉地扶住她,一面避免她颈部的创口流血,一面急忙用自己的身体挡着不让她摔下来,嘴里还在不停地抱怨,“唉,怎么这么麻烦?不然真送她回去?” 意识迷糊的女人眼皮颤了颤,忽然一下抓住了床边的栏杆。 杨医生被她吓了一跳,当即就要去掰她的手指。她看上去虚弱无比,靠一副骨架勉强支撑住不散架,没想到她一只手却这样有力气,死死抠住床边栏杆,任他怎样掰弄都无法使之分离。 杨医生脸上不好看,面对病人的执拗犯难,“哎哎,放一下手啊。” 她蓦地回头对上他的视线,安安静静的,如一滩沉黑的墨,令他心底发毛。他被她瞳仁之中那股死灭的气息怔住了,不觉间向后挪了一步。她“哐”地一下摔在地面,手仍扒着栏杆,好似抓着一根救命稻草,抓着栏杆的手骨节发白,青筋浮于皮肤表面,不见一丝血色。 “杨医生你做什么?”护士见状赶来,连忙拿身体挡过来,没收住力将他撞在地上。没看他一眼,她扶起地上的女人,声音也沉了下去,“方小姐哪里禁得起你这样摔?” 医生被驳了面子,下意识就要回一声嘴,却突然想起什么,悻悻地闭了嘴。拍拍衣服站起身,他压抑着不快小声嘟囔:“明明是她不讲理……” 方榆全无力气,护士艰难地扶了几把,没能将她从地面上扶起来。她判断着方榆的状态,捕捉到了她对杨医生的抗拒,随后叹一口气,“杨医生,这里就先jiāo给我吧。” 杨医生如获大赦,连连点头,连带来的文件都没拿,一溜烟地逃走了。 正当护士摇头准备叫来护工帮忙时,半阂的门板响了三声。 “她不想走,就别让她走了嘛。聂姐姐,通融一下。” 声音的主人倚在门框上,白色的长袖大衣斜斜地挂在肩膀上。他眼尾含笑,唇结圆润如珠,两边嘴角有个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 章 然向上的弧度,看起来单纯又无辜。他眨眨眼,略微挑眉,歪着头打量房间里发生的一切,拢起快要滑下肩膀的衣服走进房间,“这位小姐看起来非要住在这间房里不可,不满足她的愿望就说不过去了吧?” 聂护士见到来人,不由得捏一把汗,“陆之屿,你怎么突然过来了?活动还没结束吧?” “嗯。”他一点也没有违反约定的自觉,自顾自地走向床头矮柜拉开了第一排抽屉,在里头一通翻找,摸出一把水果糖和几根棒棒糖,“那群小孩一直缠着我要糖吃,糖都被他们抢光了,居然一颗都没给我留。”说完便拨开一颗扔进嘴里,饱足地呼了一口气,将糖纸捏在手中。 “陆之屿,你暂时别过来。”聂护士警告房间的主人,语带威慑,“方小姐的情绪还不稳定,别吓到她。” 男人闻言站在原地不动了。糖果含在嘴里,令他半边脸颊鼓起一个明显的弧度,他直勾勾地盯着方榆,从头打量到脚,其中蕴含的探询与好奇十分直白,而后目光在方榆脸庞打了个转,有几分晦涩不明的意味被他压在眼底。 他看她的眼神,像在注视一个爱人。 方榆摸不清状况,亦予以回视。 即使憔悴消瘦得不成样子,也无可否认,她是美丽的。她素着一张脸,盖过眼睛的刘海被拨在一边,露出饱满的额头。眉毛细而淡,眼角尖,微微下垂着弯成月牙,睫毛卷翘浓密,下眼睑有些许乌青,衬得她瞳仁黑而大。 这样的凝视持续了不到一分钟,他后知后觉地应答聂护士的话,像个孩子一样乖乖点头,缓慢吐字:“好啊,但聂姐姐你真的不需要帮忙吗?方小姐就这么坐在地上,不会着凉吗?” 聂护士默不作声地将地上的文件收到自己手中,她考虑了片刻,点头:“那你过来搭把手吧。” 方榆闻言整个人都僵硬起来,两手都抓在了栏杆上,后背抵着床与床头柜的角落,拒绝的意味十分明显。 他立在距离她两米开外的地方,双手举过肩膀,“方小姐,我只是想扶你起来,没有其他意思。” 她依旧眉头紧皱,吃力地靠在床边,连聂护士都不能碰一下。陆之屿苦恼地歪着头,挠了挠后脑勺,然后不情愿地从兜里掏出一把棒棒糖,“方小姐,我请你吃糖,你放开手好不好?” 他示意聂护士侧开身子,小步缓慢向方榆靠近。他蹲下身,拿着糖在她眼前晃了一晃,尝试着轻轻拍了她的肩膀两下,以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他把语速放得很慢,低声哄着,尽量使每一个字都能被她理解,“你坐在地上会着凉,我抱你去床上坐着好不好?”像是怕她觉得唐突,又加上一句,“就挪个位置,你想抓着栏杆还给你抓着。” 方榆定定地看着他,半晌点了点头,松开一只手搭在膝上。他把糖塞进她手里,穿过她的腋下与腿弯利落地抱起她,稳稳放在床上,收回手臂之际下巴擦过她的耳廓。 “不用怕,”他的声音压得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气流摩擦着她的鼓膜,带给她熟稔的错觉,竟然有点痒,“不会送你到奇怪的地方去。” 她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猛地抬头,扯住他的衣袖,一双沉黑的眼睛攫住他,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本就干裂的嘴唇被她抿得苍白,只剩下一道没有血色的细缝。 他弯着眼睛,抬手在她头顶揉了两下,“方小姐,你真的不用怕。” “怕什么?”一旁的聂护士合上了方才翻阅的文件,问他。 “我听说了刚才C区发生的热闹事,”他装模作样地缩着肩膀,糖纸在他手中随意地翻转折叠,半透明的塑料纸立成一只歪歪扭扭的纸鹤,他提着纸鹤的尾巴把它放在方榆的掌心,弯着眼睛笑一笑,“一定让方小姐留下心理yīn影了。” 方榆捏着躺在她掌心的纸鹤,半透明的翅膀让透过的光呈现好看的色彩,心头莫名空落,仿佛有什么东西挣扎着要顶破一层尘土。她用力闭上眼,复而睁开,视线落在聂护士素净的脸上。 聂护士下意识地把手中的文件往背后挪了一寸,她听见方榆沙哑而破碎的嗓音,每一个吐字都像是在刀尖舔血,“聂护士,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作者有话要说:  抓了个虫。 == 男主基本画风如上,脑回路跟别人不大相同,有很多奇怪的小癖好,骚包而不自觉……聂护士是个有后台的霸道护士,本文最强势的护短狂魔,杨医生是个怂包医生,路人,经常被病人绕进他们的脑回路里,噎得一句话说不出,聂姐姐还都帮着病人怼他,心里特别苦。他俩不是CP,但都是各有故事的善良的人。 == 另外,女主进的是男主的房(进错房间是有原因的),并且暂时赖在房间里不出来。可以想象后续。让jq来的更猛烈些!!! ☆、套路失败 “分离xìng漫游症”是聂护士给方榆的答案。 她当时的反应出乎意料地平静,手心冷汗涔涔地冒,却只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太过激动或是太过平静对于一个被认为患有精神方面疾病的人来说都不是好征兆,那时她大脑一片空白,只凭本能死死地抓住床边栏杆,仿佛掌心无所抓握便要失去魂魄一般陷入濒死的状态。聂护士只得安排她同陆之屿jiāo换了房间。 他倒是没什么意见,临走之前还大方地送给她几颗糖果。 之后的一周里她出现过一次失控,起因是几个嘴碎的小护工路过她的房间,说了一嘴不知从何处听来的八卦。 “你知道吗,住在C213的女人原来是A区的,打人又咬人,特别可怕。听说她之前把前男友推下楼,又弄伤了自己的亲弟弟才被五花大绑地送进来的……” “唉,你小声点,被听到就不好啦。” “有什么关系,她现在被‘绑’在床上呢,咬不着我的。” 颠倒是非,他们在颠倒是非。 这个念头支配着她,挑起她的愤怒,侵占她的理智。她打翻了护工送来的yào与餐点,狠狠瞪他们。床板上的皮带捆绑住她的手腕与脚踝,她奋力挣扎,嘶声竭力地重复着“你们骗我”。腕上的手环发出一阵一阵微弱的电流,一次次令她四肢无力,她瘫倒在床上,口中还在不断重复着“你们都是骗子”。 即便她不记得三年内发生的所有事,她也记得那双推她下楼的手。 有人按住她的手脚,给她注shè镇定剂,同时记录各种数据。她全身乏力,等那群人散尽之后,只有聂护士留下来,她像个长辈一样耐心理顺她鬓角的乱发,手臂垫在她脖颈下方半抱着她的脑袋,“方小姐,什么都不要想,先睡一觉。” “我没有……”她嗓音沙哑,嘴唇不可抑制地颤抖,“我是被推下楼的……” “嗯,别管他们,都过去了。” “不,不。” “都过去了。你现在见不到他们,当务之急是好好养病,你看你瘦成什么样?”方榆在她怀里颤抖,却渐渐平静下来,有了将要入睡的迹象。她替方榆掖好被子,像在照顾一个孩子,“饭要好好吃,你得长ròu。站得起来才能理直气壮地反驳他们,对不对?” 方榆由她哄着入睡。缓缓放平床板,聂护士在她眼角抹了一把,发现那里并没有眼泪流过的痕迹。她微微讶异,却好像理所当然,那双眼睛曾通红曾狠戾,却不曾流泪。 她拿好自己的东西走到门口,抬头发现陆之屿站在门外,不知看了多久。 “你小子对方小姐挺上心啊?” 他笑嘻嘻地玩着袖口扯出来的线头,倒也没否认,“因为方小姐长得好看呀。” 陆之屿的话真真假假遮掩惯了,聂护士没理,抱臂往前走,边走边对他说,“你给我拎拎清,别一逮到机会就去献殷勤。方小姐对你没意思,小心被赶出来。” “不,她不会赶我的。”他信心满满,聂护士也不再理会。 她因这份理直气壮回头瞥他,凝神分辨他此刻的神情,“你呢?最近状态怎么样?” 他剥开一颗糖丢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挺好的呀。” *** 由于那次失控,方榆再度进入了待观察的状态。将近一周,她不被允许离开房间,或是接近任何尖锐或有棱角的坚硬物体,连用餐都是由护工来喂。大多时间她都在床上睡觉,怎么也睡不完似的,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方法。 她仰面躺在床上,无缘无故地想起了陆之屿的话。 “不用怕,不会送你到奇怪的地方去。” 这句话显然另有所指,当时他的声音压得极低,绝非吊儿郎当,意外地让她产生了某种诡异的信任感。 余光瞥见了床头的纸鹤。之前有护工询问她要不要扔掉,她的大脑出现了几秒的空白,待自己反应过来时已经把纸鹤攥进了手里。他折纸技术实在是太差了,这皱巴巴的一团根本站不起来,翅膀耷拉着像只落水鸟,也不晓得她如何看出来这是一只纸鹤的。 在被她遗忘的三年里,他们之间曾产生过jiāo集么? 她显然无法立即得到答案。 她下了床,随意拢了件披肩,工字背心的领口很低,胸前一大片肌肤暴露在空气中。 她站到窗台前。窗户无法全开,最多留出一道半掌宽的缝通风。她吹着风,在阳光下抚摸胸口两道浅浅的jiāo错的疤痕。不仅是胸口,她的后背、手臂、脚腕上的奇怪位置都存在着一些快要消隐的疤痕。 而她全无印象。 看来她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不仅这家医院是个谜,就连她自己也成为了谜面的一部分。 “方小姐!我能进来吗?”一道声音自门板后传来,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应了声好,转身之际甚至忘记拢一把披肩。 陆之屿刷了手环作为访客登记进房,刚要说话,脸上忽然一僵,略微惊怔的目光在那片白皙的肌肤上停留片刻,竟也没有粘连。他悠然收回目光,双手chā兜地站在原地,歪头露出尖尖的虎牙:“呀,方小姐这么欢迎我呢?” 精致的眉毛一抖,方榆面色不改,淡定地拢好外套,“什么事?”经过一周的调养,她的脸色红润了不少,没有最初时候苍白可怕,声音也基本恢复到正常状态。年幼时嗓子受过伤的缘故,事实上她的声音并不甜美,而是有一丁点沙哑,在游dàng着细微风吟的天光里响起别有韵味。 陆之屿心神微dàng,不自觉地回想起方才瞥见的一角春光,刻意压了压嘴角,“哦,怕方小姐无聊,聂护士要我过来陪你说说话。” “哦。随意……”她扫视了一周,并没有发现椅子之类的东西,只好改口,“随意站站吧。” 潜意识里她不觉得这个人会对自己造成威胁或者伤害,而后者在她房间里也一点儿不感到拘束,径直走过来,双手在窗台上一撑,坐了上去。 他嘴里含着一颗糖,还要再剥开一颗塞进口中。方榆凉凉瞥他一眼,他像是被抓住作弊的小学生停住了动作,慢慢地咬了一下嘴唇,剥开那颗梅子味的糖果送到她跟前,讨好似的笑一笑:“请你吃。” 方榆眯起眼,轻轻勾唇,就着他的手用舌尖挑过那颗糖,“聂护士刚走不久,没提你要过来的事情。说吧,到底找我干什么?” “啊,被你发现啦”他没有一丝被识破的羞赧,已然吊儿郎当地随着某种节奏晃着腿,犬齿咬着半透明的橙色糖果,“其实是因为几天不见,怪想你的。” 方榆斜乜他一眼,放弃从他口中探得实话的可能,抱着手臂站在窗前,不再看他。 大概是被晾在一边而感到不满,他像个不倒翁似的左右摇摆了几下企图获得她的注意力,可她半眼也没瞧过来。于是他泄气地从窗台上跳下来,凑到她身边,表示投降,“好吧,方小姐你别不理我呀。” “那你告诉我,之前你对我说过的那句话指的是什么。” “哪句话?”他抓着头发,仿佛在努力回忆,“哦哦哦我知道了,你不喜欢梅子味的硬糖吗?” “陆之屿,别装傻。”她的耐心有限,这是她不耐烦的前兆。 “方小姐,别生气啊。”他在她面前低着头,碎发乖巧地垂在额前,遮住眉眼,他瞳孔中闪现狡黠的光芒,却偏偏生得这般无辜,“我不会害你的。永远不会。” 她盯了他半晌,扯起嘴角,“那你告诉我,我们从前见过么?” “见过的。”他真诚地眨两下眼,答得不假思索。 “我们熟么?” 这回他犹豫了片刻,随后慢慢地牵唇,漾开眼底的一汪深水,“熟啊。” 她觉得他看她的神情总是装载着让她无法读懂的深意,沉重又晦涩地层层叠加,而他却恰恰能精准地抓住她旁敲侧击下真正想刺探的东西,大大方方地呈给她看。 仿佛在纵容一个无理取闹的恋人。 这令她感到些微不悦。 “那能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么?” “可以啊。” 他答应得分外爽快,她不得不怀疑其中有诈。 果然,他紧接着提出了前提条件:“如果你能亲我一下的话。” 方榆冷笑一声,松开抱在胸前的手臂,肩上的披肩滑落下来,陆之屿刚要替她拉好,便被她迅速扯住了前襟,被迫俯下身来。他重心不稳,向她栽过去,勉强撑住她的肩膀稳住身体。回神的刹那,她的嘴唇蓦地靠近他的,湿润的水汽彼此jiāo缠,两人的唇齿之间只差毫厘。 以为她不敢么? 她不在乎很多事,当然也包括一个吻。 “你认真的吗?”她语气冷冽,眼瞳是没有温度的漆黑。 “嗯,认真的。”他也不慌,嘴唇翕动的间隙若有若无地擦过她,然后慢慢地勾起一个轻飘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 章 的笑,“我对你一直都很认真啊。” 他的神情真假难辨,在逆光里晦暗不明。 方榆有一瞬间的迷惑。 手掌覆在她攥着自己前襟的手上,他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将她露在空气中的两只冰凉的手掌放进披肩下,细致地裹起她,错开角度亲吻了她的脸颊。 “阿榆。” 她竟然不排斥,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也曾经这样叫过她的名字。 然后他贴着她的耳垂轻声说出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的大背景是近未来的现代架空,可以看到疗养院使用的设备许多都是现在兴起、逐步发展起来、甚至发展得相对成熟的,比如智能手环,以及之后会提到的无线充电设备等等。 这文走的基本是全员有病的设定,或是真正的精神方面的障碍或疾病,或是一些没有被病理学定义的癖好,或是一些心理扭曲或者变态状况。但不会是恐怖风,病友出来之后就很欢脱啦。 以及……虽然现在男主看上去非常不靠谱,但我能拍着胸脯说一句,他男友力挺高的。 == 补一个分离xìng漫游症的症状:分离xìng漫游症是漫游症的一种,是有短暂失忆或者长久失忆的一种漫游症状,一般,漫游者会失去自己曾经所在的环境记忆,而获取了以前的某段记忆作为自己的记忆或新的状态,去生活在另外一个环境,完全忘记自己而把自己认为是自己曾经记忆中的某个人。(来自Baidu百科) ☆、约会套路 “阿榆,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如一捧流沙,像极了恋人间的低声絮语。 陆之屿离开了她的耳畔,仍然替她拢着披肩,但没有逾越的动作。这句话像是一个咒语,令方榆奇异地平静下来,她恍惚地注视着他的眼睛,说不清是怎样的表情。 她感觉到一种仿佛身处大海中央的错觉,海浪从四面八方扑向她,却没有给她窒息的压迫感,于是一切原本即将脱口而出的问题通通地逃窜至脑后,浮云一般飘然远走。 她明白的,他不会说。一大堆的疑问句最终变成了一句陈述。她仰着头,好让自己在面对他时不总是处于下风:“我想知道我被送来这里的原因,我转来C区之前发生过什么,以及我现在的状况。如果你知道的话,请你告诉我。” “我并不清楚这些细节,”他乌黑的眼珠里含了笑意,又似乎含着一丝讶异。眼尾的细小褶皱变深了些,包住了那里的一颗浅浅的痣,“但我可以帮你弄清楚。” 手在披肩之下搓了搓,捏住了衣衫一角。她沉默良久,才问:“为什么帮我?” “因为你住了我的房间,就是我的人啦。” 他笑得如沐春风,用一句话成功地噎住了方榆。她翕着嘴巴,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像样的言语反驳他,只得干巴巴地翻了个白眼。如果当初她的意识能够清醒一点,怎样也不会死死巴住床边的栏杆不放。 “那我们再换回来行吗?” “换回来的话,你还是住过我的房间啦,你耍赖也改变不了事实。” 方榆无言以对,“嘎嘣”一声把口中的水果硬糖嚼个粉碎。 *** 傍晚时分,陆之屿披着一件白色外套再次出现在她房门口,怀里揣着一台平板电脑。方榆暗自一惊,盯平板电脑几乎移不开眼,心想这个人也真是处处给她惊喜。他只大大咧咧地笑了笑,拍拍她的后背示意她快进门。 “方小姐,别盯啦,眼珠子都快掉下来啦。”他毫不见外地走到床边,自个儿找了个位置坐下,还拍拍旁边让她也坐。 方榆撇嘴,一声不吭地去了床头。 陆之屿在腿上架了份报纸作为桌板,解锁平板电脑屏幕,进入某个满是代码的界面捣鼓了一通。 “你在干什么?” “躲猫猫,”他没抬头,专注地在平板电脑的软壳下延伸出来的投影键盘上敲打。一段又一段的代码从他指尖流泻而出,不懂编程的方榆凝神辨别了一会儿,发现他竟然写得有模有样,不禁对他另眼相看。 “可不能让他们发现我们在做坏事。”他说。 他入侵了医院的资料库。直到他打开了医院的网站,她才发现自己竟然身处“枫叶岭”。 枫叶岭是什么地方? 每当被问起这个问题,总有一个回答会提及“城市中的孤岛”。 她不是X城本市人,却也知道坐落在X城郊区山脚处的“枫叶岭”在全国有着怎样的名号。枫叶岭的全名叫做“枫叶岭国际疗养院”,是一家综合xìng私人疗养院,主要收纳来自全国各地乃至全世界的患有精神方面障碍或疾病的人。 这虽不是一座精神病院,但在人们的心目中已然同精神病院画上等号,因此人们在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脸上总会带着同情与唏嘘,更多时候,是把它当做反面教材吓唬孩子,或者茶余饭后用来博人一笑。 方榆也是听着这些笑料长大的,诸如“如果你不听话就把你关进枫叶岭”,“非要把你送进枫叶岭才肯消停”,或是“枫叶岭的地下藏着一只大怪物,晚上九点一到就会跑出来吃掉不肯睡觉的小孩”之类不切实际的传说,对她而言并不陌生。 她早已不再同儿时那样听到这个名字便害怕得睡不着觉。即便众多的传言将这座医疗机构妖魔化,她对枫叶岭本身也不具成见因为她从未设想过自己会与它产生任何关联。 “方小姐?”陆之屿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没得到她的回应,便将脑袋也伸了过去,“喂喂方小姐你在线吗?” 出神的方榆乍一看见这样近距离的一张脸,下意识地向后一仰,不自然地舔了舔嘴唇,“抱歉。” “没事儿,你看,我找到了你的资料。”他把平板电脑递到她面前,她刚要伸手去接,被他握住了手腕,“我给你拿着吧。” 她不知他有何用意,疑惑地扫了他一眼,双手放回原处。 他靠过来,骨节分明的手指稳稳托着平板电脑,别过头。 她在界面上看见了自己三年前拍的一寸照片,简短的病症说明下,分别是她父亲与母亲两人“同意入院”的签名。消弭了方才流露出的一丁点微渺的笑意,她快速地眨几下眼,滑去下面的部分。 上面有一条转区记录,旁边有个上锁的标志,她点了几下,没点开。 “陆之屿。” “嗯?”他闻声转头,十分尊重她的隐私,没有把视线落在屏幕上。 她注意到自己曾有两次转区记录,分别是三年前从B区转到A区,与最近从A区到C区。 “A区与C区有什么差别么?”她问他。 “哦,这个啊。” 他经过她允许接过电脑调出院规给她看:根据病人是否具有对他人造成伤害的危险倾向及其轻重程度,划分为A、B、C三个区域。C区是精神状态稳定的一般患者的居住场所,可以享有大多数正常的娱乐活动。 她点点头,看着病症说明下用小号字体标注的文字咬住后槽牙。 她记得清楚,明明被推下楼的是自己,为什么前男友成了受害者?她又是在什么时候攻击了她的弟弟? 她试着调整自己的呼吸,好让手环上显示的心率回归正常水准。 最底部是访客记录,日期仍停留在三年前,对比上方记录的入院日期,最近一次探访在她入院后的一个月。此后的探访因为病人自身原因没有被允许,再往后,就没有人探望她了。 整整三年。 她全身打了一个冷颤,进而心中一阵寒凉。她的父母就这样把她丢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吗? 她哆嗦着手指点开记录详情,身体猛地一颤。 陆之屿这才望过来,“咦”了一声,“这个李先生是谁呀?” “是我……前男友。” “哦。”他一愣,瘪嘴嘟囔一声,突然不高兴似的,声调落了下去。 方榆没有管他,兀自放大了记录详情后的一行小字:病人情绪失控,袭击探访者,造成探访者肘部颈部多出撕裂xìng损伤。经医护部负责人综合评估,将病人转移。 在前男友来探望她的那一天,她情绪失控袭击了他。 这就是导致她第一次转区的原因。 是这样么? 真的是这样么? “陆之屿,”她强压下胸腔中不断躁动的异样,深深吸了一口气,“病房里有监控吗?还能调到三年前的监控录像吗?” “抱歉啊方小姐,为了尊重病人的隐私,除了某些特殊病房,普通病房里是不设监控的不然我也不会明目张胆地把电脑拿来你房间了呀。医生护士要想了解病人的情况都是通过手环传输的数据。” 也对,图像骗人相对轻易,生理体征与数据要想作假并非易事。 所以她无从得知那天发生了什么。 但她确信自己的情绪失控不是平白无故发生的,那个人一定做了什么。 据她对他的认知而言,他可不会是个安分的老实人。 她掐着自己的指尖,还想再问,陆之屿却突然收回平板电脑,对她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娴熟地关闭了所有窗口。 “方小姐,方便让我进来吗?”门口是聂护士的声音,方榆一时不该如何回答,得到陆之屿无声的应允,便答了声“好”。 于是聂护士一进门看到的场景便是两人并排坐在床上,像是被突然撞破什么迅速分开的模样。本来是怕方榆刚才心率不稳是又出什么事,这样想来也足够解释。 她眉头一皱,径直走过来一把揪住陆之屿的耳朵,“好你个小兔崽子,正经事儿不做,天天给我到方小姐这儿来晃悠!” “哎哎哎!疼!聂姐姐你松手呀!”陆之屿被揪下床,捂着耳朵上蹿下跳,嘴里不断求饶。 聂护士哼一声,飞过去一记眼刀让那祖宗原地立正,走去方榆身边问她:“他没做什么冒犯你的事情吧?” 方榆飞快地扫一眼落在床上的平板电脑,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而后缓缓露出一点少女般的羞涩来配合他演戏:“他怕我无聊,过来找我看电影。” 平板电脑画面停格的地方,恰好是上世纪一部爱情电影的经典画面。 男主角饱含深情地注视着女主角,正要对她说出那一句令影迷无比期待的“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跟得上男主的脑回路,偶尔也会留下空隙被他套路。 大概就是这样的相处模式。 == 把枫叶岭设定成为一座疗养院是因为正规的精神病院整个流程很严格,大多是全封闭式管理,不同病房的病人之间几乎没有可接触的机会,为了让男女主稳步发展J~Q,遂把设定放在疗养院。疗养院里的住民大多是患有精神方面疾病的人,但大多情况下还是状态稳定的(C区住民更加温和一些,AB区以及另一个隐藏区域的管理就严格很多),所以有闲暇的时间让他们一起玩耍…… == 谢谢每章留评的小天使呀~比个脸大的爱心给你们! ☆、见病友,没套路 在聂护士宣布方榆结束观察期之后,她曾申请给家人打过电话,但号码为空号。她只能先搬回原本属于自己的房间。 一些整理房间的护工对这两人的做法十分不解且颇有微词,碍于聂护士的眼色只敢悄悄在私下里说。聂护士的权限似乎很大,从前来帮忙的护工到过来问诊的医生,每一个看她的眼神都藏着几分小心翼翼,通常不敢对她的意见提出异议。 陆之屿倒是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优待。聂护士纵容他,近乎所有在枫叶岭有着高于三年工作经验的护工都会或多或少地纵容他一些。jiāo换房间本是他提起的,他这是在借花献佛,利用他们给他的特权变着法子讨好方榆。 说起来,他是个特别的病人,拥有数不过来的奇怪习惯。 第一次进到他房间时的印象有些模糊,大体上方榆只记得他那句贴着她耳朵说出的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剩下的记忆零零碎碎分给了这个房间等她清醒一点再打量整个房间的环境,甚至无法相信这是有人居住过的,所有的生活物品皆被塞入了抽屉与橱柜,只有浴室的墙壁上挂着几条半干的白色毛巾。 jiāo换房间的时候她也短暂地打量了一眼护工来不及收拾好的房间,也是这样,更令人费解的是,床铺上的床单没有一丝褶皱,只有一个方方正正的枕头孤零零地躺在单人床中央,连被子也不见踪迹。 最后护工在浴室里的一张板凳上找到了那床被子。 新来的护工百思不得其解,问起他,也只得到“你猜啊”这样让人听了想揍他一顿的答案。 他的生活用品少得可怜,衣服永远是这么一件,肩膀上还成天披着个白色外套,高兴的时候好好穿着,远看像个医生,不乐意就用袖子打个结挂在脖子上,偶尔连结都懒得打,两只袖管随着他走路的步调在空中甩来甩去,也能经常把自己逗得乐不可支。 方榆一度怀疑他是不是藏了一打一模一样的衣服在衣橱里,打开一看,还真是。 类似的怪癖还有很多,比如他嗜糖如命,牙齿却整齐又洁白;又比如他遇见每一个护工护士都能露出一副自来熟的姿态,准确无误地报出他们的姓氏,再把他们的名字串成儿歌;再比如……每天傍晚顶着拙劣的借口来方榆这儿串门,软磨硬泡地连结了他们的手环,说是要与她成为手环系统的好友。 他不可能无由来地对她好。 他们曾经有过jiāo集,jiāo情不会很深,但应该足够深刻。这几乎是一句肯定句。 但他不会告诉她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也绝不会主动提及他们的过去,每一次方榆想要试探xìng地打开一个缺口,总能被他巧妙地躲避,这让她不安。 回到原本房间里的方榆收纳好自己的生活用品,虽不情愿,但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 章 能接受了自己还要在这家疗养院中长住一段时间的现实毕竟她已经在这里居住了三年无人问津。她清楚自己总有一天会离开,她一定会离开,但不知道那一天会在多久后到来。 她立在浴室的镜子前,双手接起一捧冰凉的水扑在脸上,满脸水珠地望着镜子中的自己。镜子上浮着一层水雾,显然她不像刚到C区时那样惨白消瘦,原本颧骨下方凹陷下去的部位渐渐柔软,干裂的嘴唇也重新红润,她在恢复一个二十六岁女人该有的生机。 然而她依旧对记忆里空缺的三年毫无印象,每当有短促的影像闪烁在眼前,她总来不及抓住。直觉告诉她那并非一段愉快的记忆,因为那些短促影像伴随着的声音实在称不上友好。 她拿毛巾擦干了脸颊上的水珠,不知怎么突然想到了被他放在浴室小板凳上的那床薄被。“她这是魔怔了么?”她想,按住将要上扬的嘴角,将这个荒谬的念头驱散了。 她换了套衣服走出房间,聂护士在门口等着,领她去看C区的活动室。枫叶岭毕竟是一家疗养院而非规章严格的精神病院,总不能剥夺住民们的自由,逼迫他们成天待在病房里重复一日又一日枯燥的生活。而且C区的住民大多情况下与正常人无异,能够正常地jiāo流,只不过jiāo流起来可能会比较费力。 精神病患者大抵都孤独,枫叶岭的创办者坚信,一味的yào物治疗与医生的心理开导是不够的,患者在某种意义上存在一种精神的共鸣,同类之间必要的jiāo流有助于病情的好转。 活动室位于地势错综复杂的C区一条走廊的尽头,安装着需通过手环中的芯片感应方可进入的电动门。 门一打开,便有欢快轻盈的音乐流淌出来,是某种声音清脆的打击乐器演奏的童谣,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十多个小朋友手拉着手跳舞。正值黄昏,大片橙黄的夕阳从落地的窗户泻进屋里,一时间她的眼睛难以睁开。聂护士站在她身旁,似有似无地替她挡着光。 “方小姐可以进去认识一些新朋友,他们都是很可爱的人。”聂护士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格外温柔,也不知是不是光线的缘故,令她拂落几根发丝的侧脸暖和又柔软。 方榆怔愣了片刻,抬脚跨了进去。 病人大多成片聚集,有护士在身边确保他们的安全。她几乎一眼发现了人群中的陆之屿,他坐在窗前的沙发上,胳膊架着另一位男xìng病人的脖子,身旁还坐着个小护士,同他有说有笑的。不知他说了句什么,小护士佯怒,作势就要扑过去揪他耳朵。 方榆回头看着聂护士。 她关好门,上前拍了拍方榆的肩膀,半搂着她走向人群,像个要把女儿介绍给朋友的母亲。有几个人注意到她们,发出几声口哨似的怪叫,见方榆面色一下苍白仿佛被吓住,得逞似的痴痴笑起来。 “方小姐不用怕,他们没有恶意的。”聂护士一眼瞪过去让他们收声,按住她的肩膀以示安抚,“这位是C212的方小姐,大家要和她好好相处。” 活动室里的人零散地点头,齐刷刷地答应着:“好的聂姐姐。”无论男女老少,就连护士护工们也都叫她聂姐姐,像是称呼某种类似“山大王”的头衔。 “哎呀,方小姐!”陆之屿这才察觉她的到来,转过身攀着沙发,手肘撑在沙发靠背上挥手跟她热切地打招呼。方榆扭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身旁的男病人看看他,再看看方榆,戳戳他小声说:“大哥,就是你说的那个方小姐呀?” “是啊。”他点点头,微笑着看向方榆,希望她能说点什么展现一下他们之间的jiāo情,但显然她不打算这样做。他疑惑不解,慢吞吞地从沙发上爬下来,不顾身畔小护士的阻拦径直走向方榆,“怎么啦方小姐?” 她失神一般没回答。 一位坐在桌上晃着腿的中年男人扭动两下,从桌上跃下,响亮地“啊”了一声,将全房间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去。他左手上套了个脏兮兮的小丑手偶,随着他的步伐晃动。他眼睛眯成一条缝,歪头打量方榆,挤眉弄眼踌躇了半天,高高举起手偶,派小丑视察情况。小丑手偶回到他耳边窜动几下,而后他缓慢而夸张地做出讶异的表情,忍不住走近了两步,而后受了惊吓似的倒退好几步,一拍桌子尖叫道:“噫!女人!” 他身后的人闻言看向方榆,也嬉笑地叫闹:“嘻嘻嘻大哥的女人!” “我知道我知道她是谁!她是大哥房里的女人!” 欢快的童谣与古怪的笑声此起彼伏,在余晖渐暗的闭塞房间中回响地更加诡异。方榆面色煞白,手指紧紧攥在一起,下意识地靠近聂护士。后者叹一口气,无奈地对房间里闹哄哄的一群人说:“你们消停点,方小姐都被你们吓到了。” “没事的,方小姐。他们就是人来疯,其实很好的。我带你去认识他们。”陆之屿笑着走上前,yù要握她的手,被她“啪”地挥开。她如同注视一个陌生人一般看着他,眼中充满戒备。死死攥着衣服下摆的手指几乎要将衣衫抠破,她浑身颤抖着,贴在聂护士身侧。 陆之屿沉默地收回手,站在原地微微苦笑了一下。 也许是认为新来的朋友并不有趣,他身后的病人们陆续散去,投入到他们自己的事情中。背景音乐渐强,高声部与低声部追逐着融合在一起,盖过了病人的笑闹,也盖过了他的声音。 “阿榆,我们不是怪物。” 音乐在这句话的末尾戛然而止。 他说出了那句话,极力想要装作轻描淡写的样子,却未能成功。在方榆印象里,他从未露出这样的神情,好似雨夜里一只浑身湿透的流浪狗。 作者有话要说:  陆之屿是个人缘特别好的家伙,所以医护组啊病友们啊都同他关系特别好。 所以啊……咱们领地意识强烈的阿榆,有一点点,只有一点点,嗯,吃醋了。潜意识里吃醋了,但主观上不愿承认,她才不相信自己这么快就对一个人产生好感,而且这个人是她认知中不太正常的人。 ☆、午夜套路 “我们不是怪物。” 陆之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聂护士与方榆站在一起,她清清楚楚地捕捉到了他的表情,以及他们两人之间游dàng的微妙气流。 气氛有点僵,能够调节氛围的音乐也进入了暂时的歇止。她清了清嗓子对陆之屿说:“方小姐只是不适应,给她点时间。” 陆之屿罕见地没有回答,他在等她,但她只是缄默。 那条挽住她的手臂微微泛起颤抖,她搂着方榆,给她传递力量。 方榆在被聂护士带离娱乐室之前,一直盯着他的眼睛,有几次仿佛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仅仅发出一个残留在嗓子口的沙哑音节。 那时的方榆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她不是一个会露怯的人。 聂护士以为这种程度的考验对这位方小姐而言并无难度,可她无意识的惶恐与焦躁并非好兆头,这显然是抗拒融入人群的表现。 除了表现略有怪异的病患以外,她潜意识里还抗拒着男xìng医生的靠近甚至在走廊上的一个照面都能使她的身体瞬间紧张,聂护士不确定她自己是否察觉到这一点。 联想到那天杨医生意外落下的文件,聂护士的嘴唇缓缓抿紧了。 这孩子着实让她头疼。 她深呼吸,不再去想病人的事情,摘下护士帽,将盘起的头发打散。早已过了换班的时间,更衣室里没有别人,安安静静的。这一扇窄小的门似乎有种魔力,将不远处饭厅与大堂的嘈杂与喧嚣隔绝在外,紧绷一整天的神经也稍微放松了些。 “今天也给自己加班?”话语刚结束的刹那,便有一只手臂从身后环住了她的腰肢。声音的主人带着一点儿醉意,尚未刮净胡茬的下巴搁在她肩膀上,拨开她颈间的头发胡乱蹭了蹭。 聂护士暗暗叹了口气,匆忙回望一眼,生怕忽然进来什么人,“陈子敬,这里是女更衣室,你能不能注意点。” 她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的手指,掰到最后一根,那男人又恶作剧般地将她的手也包进掌心,借着酒意,丢掉偶像包袱,整个化作树袋熊,不肯放手。 “没事儿,我把门给反锁了,没人进得来。”男人唇齿间酒精味弥漫,随着逐渐攀升的体温发酵成另一种味道,低而有韵味,“让我抱一会儿,晴晴。” “聂雨。”她纠正他,“叫我聂雨。” “好好好,聂雨就聂雨,”他随口一应,似乎也不想纠结这个,只顾把缠在她腰间的手握得更紧了些,“这里没别人,叫一声‘晴晴’不会有人发现。” “还在疗养院呢,注意点你家的疗养院,陈公子,”聂护士自动无视那两只手臂,驾轻就熟地往自己身上套衣服,“让一让。” “哦。”陈公子应了一句,意识到自己碍着她穿衣服了,便握着她的腰让她转了个圈,面朝自己。她正由上而下扣扣子,他便从下往上帮她。他们的配合很默契,两双手将将碰在一处,他直勾勾盯着那里,手指便要往衣缝里钻,她白了他一眼,他才恋恋不舍收回手指,想起来低头认错,“别生气了,晴晴。” 她懒得再纠正他,只说:“我没生气。” “我跟那小模特没什么,别多想。” “没多想,我哪儿管得着你。” 陈公子哑然地张着嘴,顿了一秒,接着说,“是老头子瞧上人家小姑娘了,不是我。别墅也是他买的。” 聂雨眯着眼瞥他一眼,没有打算笑,也不关心他所言是真是假,兀自锁上自己的储物柜。 他说,“我跟那些女孩儿真的没半点关系。” 聂雨不看他,提着包准备离开,面露讥诮,凉薄的模样仿佛在谈论八点档午夜广播的情感故事:“哦?那个游泳池兔女郎,那什么演凡尔赛玫瑰的女演员,还有那位王家大小姐信不信她们要是听到你这句话,指不定把你扔到哪条河里自生自灭呢。” “记得比我还清楚,晴晴你是在暗搓搓地吃醋么?”酒精的余韵让他整个人都难以捉摸,不知怎么地就突然愉悦起来,搂过她的腰就走,“再说了,除了你谁还有胆子把我扔河里?” 聂雨只象征xìng地弯一弯嘴角,假装自己被这个并不好笑的冷笑话逗乐,然后顺势推开圈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 陈公子被推去身后,恰好错过她眼含嘲讽的那一刻,刚想要跟上去讨回甜头,却见她忽然回头,如绸缎一般的黑发拢在一边,“有件事要拜托你。” 他盯着那双眼睛,怔愣一秒,才撑着身旁一排储物柜笑了:“尽管开口,就算是天狼星我也去摘。” “免了,省省力气摘给你那群小姑娘吧。”她将鬓发捋到而后,轻轻说,“给我更高的权限,我需要看一看那孩子转区记录中加密的部分。” 勾在手指上的车钥匙来回转了几圈,陈公子收敛笑容寻思了一阵,最终点头,“可以,不过这次的事情有点麻烦。从前那点小恩小惠可满足不了我,晴晴。” 他知道她一定会答应,正如从前一样。他用特权换得她虚情假意,合作无比愉快。可心里有一角隐隐期望着她能板着脸拒绝他哪怕一次,将他们之间这种病态肮脏又单纯的关系打破一个缺口,让他趁虚而入。 *** 午夜的枫叶岭一如往常寂静,即便是精神与体力再充沛的病人也被护工连哄带骗地赶上床睡了。通常护工会待在这些病患的房间里直到他们入睡,那些妄想着装睡来骗过护工眼睛的病人并没有高明到能够伪造仪器设备显示的数据,到目前为止也没有人想出欺骗仪器的方法,所以只能乖乖听护工的话,盖好被子睡觉。 少数确实存在睡眠方面障碍的病人难以自己入睡,护工便更加辛苦一些,在病人服用或注shèyào物需要整夜陪护,防止他们因为太过无聊或者精神压力过大做出什么过激行为。 枫叶岭有门禁,外来探访者的最后逗留时间是八点,八点半之后疗养院中不能留有外来人士。病患的门禁则是在九点,九点之后房间大门统一切入夜间模式,由医生护士检查过后设为关闭,只能由外刷医护卡进入。房间内监测病人生理状况的设备全开,一旦出现异常便会反馈到值夜护士中心。 枫叶岭这样运作了近五十年,技术设备不断更新升级,管理机制极有保障,鲜少出现落网之鱼。值夜护士的工作不太辛苦,将主要监测任务jiāo给机器,能让护士轮流在护士站里打一会儿盹。 走廊两面墙根亮起的夜灯在黑暗中发出幽幽荧光,照亮了曲折的廊道。此时此刻,本该寂静如常的走廊中突然响起一阵微弱的脚步声,异常轻盈。一个身影穿梭在其间,摇摇晃晃,却每次都刚好在转角处找到正确的路。 诡谲的身影长发飘飘,黑亮的发丝蓬松柔软,末尾微微打着卷,散在白色的病号服上。 此人正是方榆。 她光脚踩在地面上,看着有些奇怪。肩膀耷拉着,脑袋微垂,一双眼睛半敛,长而卷翘的睫毛覆住了眼白,像个空洞无神的洋娃娃。她步伐均匀地向她的目的地走去,袖摆下露出她智能手环的屏幕,上面显示的数值很正常,呼吸心率血压皆是,白色胶质表面的红色光点应和着她脚下的夜间照明灯,有规律地闪烁。 她兜兜转转,竟误打误撞走到了电梯口,在地面上铺着的一块红色防滑布上木然地站了一会儿。似乎是觉得周围温度太低,她打了个冷颤,抱住了自己的手臂搓了搓,手指蜷缩着扒拉住衣袖,往前挪了一步。她移动的每一步都十分缓慢,几次伸出手臂,想要碰到墙上的按键,却总会中途突然收回,像触电。 她歇了好一会儿,仿佛下定决心似的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 章 直身子,抬起手臂渐渐往前探去。就在她的手指快要碰到电梯按键的当口,她忽然被人托住腰身往后一带,撞到一具硬邦邦的躯体,带着些微汗意的手掌同时捂住她的嘴,止住一声吟哦。 她蓦地睁开眼,恍然间意识到自己身处何方,被束缚双手的她本能地开始挣扎。然而限制她行动的并不是一副镣铐,而是一个怀抱。她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意识到这一点的她稍微放松下紧绷的身体,刚要侧过脸,他也恰好贴向她的耳际,微微湿润的嘴唇几乎擦过她的鼻尖,两人皆是一愣。 “醒了?”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点大梦初醒的沙哑,他环着她的手臂未放,望了一眼四周,冲她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一束光出现在转角,是值夜巡逻的护士。 陆之屿心道不妙,牵起她便往墙根闪。迅速躲进墙面凹陷处,他紧紧抱着她,后背贴着墙,她贴着他,隔着薄薄的衣衫几乎能感知彼此的体温与心跳。 作者有话要说:  梦游是分离xìng漫游症的一种症状。 至于男主为什么能找到她,前文有过提示(是一条小到不能小的线索嘻嘻)。 ☆、装可怜套路 夜间巡逻的小护士打了个哈欠,草草扫视一眼,原路折返。躲在距离她不到三米处的两个人同时松一口气。等到她的脚步声远去,他们才敢从栖身的角落探出脑袋,揉揉僵硬的手臂与发汗的身体。 陆之屿望一眼脚下,发现方榆没穿鞋,无言地皱了一下眉,伸手绕过她的腋下打横抱起她。 她一惊,生生憋回去一声将yù脱口的惊呼,也意识到残留在脚掌的冰凉余温,渐渐平息,默不作声地别过眼睛,捉住了他的衣襟。 他似乎对这一地带非常熟悉,娴熟地绕过曲折的回廊,不忘选择监控死角避开摄像头。他在她的房门口停下,她观察着他的眼神,以为他是要她伸手刷开房门,正要用手环去刷,被他捏住了手腕。 他对她摇摇头,走了几步进去自己的房间。他的房门没关严,被他用一张硬卡片夹在门缝中。 方榆明白了他的顾虑。C区的住民一向守纪,护士的夜间检查大多是抽查。她没关好门,yīn差阳错地离开房间,碰上了门。而九点之后每一间房的大门留下的刷手环的出入记录都会被反应到护士中心,要是她在这时从外由内刷开门一定会引人注意,更何况还有可能无法打开。 他没开灯,借着床头的夜灯看清路,直接抱着方榆去了自己的床上,再拿起随手扔在床边的平板电脑走向一边。 “方小姐,”微弱的灯光勾勒出他线条优美的侧脸,“不早了,你今晚就在这里凑合着休息一会儿吧。” 他的房间仍与她印象里的相同,窗开到最大,床单平平整整,放在橱柜上的生活用品少得可怜,一副没人居住的生冷气息。方榆盘腿坐在床上,舔着嘴唇问他:“那你呢?你睡哪儿?” “你知道的呀,我不睡床。” “不睡床你睡哪儿?” 他关了大半扇窗,抱来被子,替她铺开,“原地打坐咯。” 他说完便去了墙角,借着光打开平板电脑飞快地敲打着什么。他的语气不同往常,方榆一时无法分清他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因为昨天发生在娱乐室的那点小chā曲,她不知道能同他说些什么,怎样都奇怪,索xìng往后一躺,背过身去。 夜很深了,凉风穿过窗缝呜咽作响,一下又一下地吹动窗帘,带进些微曦光。他刻意收敛了指尖落在投影键盘面板上的声音,连呼吸都控制得十分轻缓,即便如此,她还是难以入眠。时而想起在娱乐室发生的一切,时而因她今晚的梦游症状备受困扰,她努力地放空大脑,依旧辗转难眠。 过了不知多久,天边渐露晨色,他敲打键盘的动作也缓缓停下。 手环指示灯在被褥营造出来的狭小黑暗中闪烁,她回想起陆之屿的那句“我们不是怪物”,身体里有个不知名的角落忽然猛一抽搐。她用力闭上眼睛,捂住自己胸口起伏的位置翻过身,凭一点微光看他,却不置一词。 “怎么了方小姐?还是睡不着么?” “……嗯。” 他收起平板电脑,活动了一下筋骨,从地上站起来,困惑地歪着脑袋,“那怎么办?要我陪你聊天吗?或者要我给你讲一个睡前故事?” 方榆:“……” 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把平板电脑放进去,来到床前,再度蹲了下来,双手垫住下颌,“阿榆,”这个名字从他唇齿之间诞生有种奇妙的亲切感,仿佛被声音的主人倾注了悄声无息的宠爱,滋滋地甜在舌尖但接着这个称呼的下一句话可不甜,他用温柔的语气说,“做人不能太贪心的。” 她望着他的眼睛,突然间什么也说不出,只能干巴巴地动动嘴:“对不起。” 他摇头,微微地笑了,眼底显露疲态,“其实啊,那个时候我很伤心的。”他有些不满地重申她的罪责,“你伤了我的心。” 这句万分ròu麻的话要是换做别人说出来,方榆大概是不屑一顾的。可他的眼睛太干净了,真的让她心生愧疚,她几次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到底说些什么呢? “对不起”太苍白。 “我不是故意的”太敷衍。 “我只是没准备好”则过于推卸责任。 她只擅长争吵,不善于道歉。 “……我没有把你当做怪物,抱歉。”她最终选择了这句,嘴唇一张一翕,声音隐没在被褥的缝隙之间。 他默了好一会儿,露出个不知是何意味的笑容,伸手在她头发上揉了揉,“阿榆呀,不用勉强的。知道我在你心目中是跟别人不一样的,说实话我有点开心。但我和你看见的那群人,我们本质上没有区别。进了这个地方的人,谁没点故事呢?” 方榆闭上嘴巴,竟也没有动弹。 “我们不是怪物呀。我们虽然病了,但不应该因此感到羞耻枫叶岭的前辈们以及医护人员花了很长的时间教会我们这一点。阿榆,我能理解你的感觉,这对你来说是个全然陌生的环境,尤其是在你失去前几年记忆的情况下。你认为自己不属于这里,你没有归属感,你觉得自己不该和‘精神病’这样的词扯上关系,你不屑与我们这样的人为伍……我都明白的。” 他停顿了一会儿,语气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只是格外慢,慢到能让方榆看到他眨眼的细微动作,“可我们也是人,不过是因为思维方式与常人不同,因为无法很好地控制自己而陷入不安,表现得怪异、暴戾就要永远被贴上异类的标签,成为被人恐惧的魔鬼,或是受人轻贱的笑料。我们不是没心没肺的人,我们也会伤心难过。” “当我们说的话无人相信,经历的痛苦不被理解,jiāo付的真心被一笑置之,我们的心也是会疼会碎的。” “所以阿榆,不要跟外面那些人一样,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们好不好?” 方榆再一次被哽住,放在她发间的大手仿佛在源源不断地输送热流,不知是因他的话还是别的,令她脸颊莫名燥热。她很轻地“嗯”了一声,在长久的缄默后,她又说了声“对不起”。 那只手顺着她的头发滑了下去,落在柔软的床单上。她看着他逐渐阂上眼,想要摇摇他让他换个地方好好睡,可是没有忍心。最终她只小心翼翼地扯过自己身上被子的一角,盖住了那只露在外面的手。 *** 方榆醒来时,陆之屿已不在旁边。茫然地从床上坐起,等血液回流至大脑,她才慢慢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一切。她对自己梦游的事情并不感到显著的惶恐,早在聂护士描述她的病情之时就已经提醒过她,如果出现类似的情况,要及时告知她。但这一次,她不想这么做。毕竟是刚出观察期不久的病患,她不能在短时间内再出问题。 “陆之屿?”她下了床,脚边竟放了一双拖鞋。她穿好鞋,小声唤他的名字,不确定他是否还在这里。 卫生间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水声,他身上水珠未干,还来不及换上衣服,只在腰间围了条浴巾,叼着牙刷从里面走出来,含糊不清地同她打招呼,“方小姐,早上好呀。”他对自己此刻的形象毫无自觉,以为方榆有什么事,还一个劲儿地往她那里走。刘海前端翘起了一撮,随着他的脚步上下摆动,“昨晚睡得还好吗?” “……” 方榆嘴角抽搐了一下,连忙手脚并用地把他关进卫生间。 她自认淡定,阅览过不少国内国外的美好躯体,然而这一幅突然而又近距离的美男出浴图却顽皮地横亘在她脑海,挥之不去。有几颗水珠从他的下颌掉落,划过喉结,沿着形状优美的锁骨一路向下,停留在一道浅得几乎看不出来的疤痕上。 她心漏跳一拍,抱臂坐回床上。忽然有点异样,她按着太阳对卫生间喊话,“陆之屿,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嗯,好啊。”令她失常的罪魁祸首对此一无所知,“我清早稍微改写了你房门中预设的程式,这一次刷手环不会留下记录。我们等下见,方小姐。” 方榆匆忙回应一句,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说了什么,从没这么狼狈地逃回自己的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很肥了吧。 解锁女主傲娇属xìng,等她认清自己心意之后会狠狠扑上去的,放心。而男主,说是说自己伤心得很,不也起床把迷路的小鱼干接回自己房间了吗(划重点)。其实他可以花点时间改个程序送她回她自己房间的,但这个心机BOY没有! 另外,他们这种诡异的相处模式可能有人会觉得快。首先两个人的颜都不弱,有一见钟情的可能xìng,但不全是因为这个,至于陆之屿为什么会对方榆表现得这样自来熟,甚至我反复用“像恋人一样”的状态形容他看她的眼神,是有原因的。 == 请假:明天修一下前后文,先停更一天。亲爱的们弃我而去呀!!! ☆、各种套路 方榆换了身衣服,坐在床头。这里的生活百无聊赖,活动的场所也仅限于房间与娱乐室,按理说她算不上是个新住民,可没办法,她想不起自己前三年到底是如何度过的,按照医生的说法,她这个病是会造成间歇xìng的记忆错乱,或者毫无征兆的失忆症状。 脱离观察期的她不需要受到严格的管制,手环上的“待测模式”调整为“一般模式”,服务处还给她配备了平板电脑解闷。当然,为防止住民们利用这件“利器”做出伤人行为,所有平板电脑都装上了不可摘除的软套。 平板电脑连接的是枫叶岭内置的局域网,与外界互联网隔绝,外界消息无法传达到疗养院病人的耳中,平板电脑也只是供他们闲暇时间看看电影玩玩游戏的消遣品。就连和疗养院内部的病友聊天通讯的功能也仅仅对部分表现良好的住民开放。 好在没有人提及昨夜发生的事情,C213与C212都一切如常,想必是没有顾虑了。 方榆接受完常规检查与询问,吃了yào。盯着她吃yào的护士是一位眼生的姐姐,姓张,两块苹果肌红扑扑的很可爱。方榆见聂护士没来,便问了一嘴:“姐姐,聂姐姐今天不来吗?” “聂姐呀,”张护士走上前来让她张开嘴确认yào丸是否吞咽下去,托腮想了想,“哦,她今早临时请假调班了。” “这样啊。” 张护士一边收拾东西一边与她闲聊,“怎么啦?跟聂姐这么亲?一会儿不见就想她啦?” 她只淡淡一笑。 张护士临走之前问她:“老待在房间里可不好,适当活动活动,也出去jiāojiāo朋友。诶,和你的邻居们都认识过了吗?陆之屿,森浩他们。” “还没有。只跟陆之屿说过几句话而已,”方榆面上和煦,不见异常,“森浩是住在C211的住民吗?” “是啊。高高瘦瘦的一个小伙子,长头发,长得挺好看。他不怎么搭理人,你不认得他也不奇怪。” 方榆点点头,张护士又问她:“等会儿去娱乐室吗?今天下午会有广播节目,挺好玩的。” “我知道了,一会儿我过去看看吧。” “嗯。” 临近中午聂护士才出现在疗养院。为防止一些病人对化妆品过敏的事件发生,枫叶岭规定医护人员工作时间不准带妆。她双眼下浮着淡淡一层青色,看上去昨晚没休息好,过来看方榆的时候周身萦绕着一股咖啡味。 方榆坐在床板边缘,特意等着她的模样,见她进门便冲她笑,“聂姐姐,中午好。” 聂护士愣了一下,像是没反应过来,匆忙地点一下头,说:“中午好,方小姐。肚子饿吗?等一下会有护工把午餐送过来。” “聂姐姐,”她攥着床单,踌躇着开口,“昨天的事情对不起啊,我一时间没太适应那里的气氛,做出了失礼的举动。” 聂护士仿佛仍不在状态,心不在焉地应一声,“没关系。” “那……”方榆察觉了她的走神,将声调拉长一些,“聂姐姐我能不能在那里吃午餐?我觉得我应该过去跟大家熟悉一下。” “嗯……嗯。”聂护士才回神,“我陪你过去。” 娱乐室的音乐换了首风格清新的纯音乐,钢琴独奏,静谧而不失欢悦。房间中央腾出地方放上了多张折叠桌子拼接而成的长桌,住民们在护士的指导下排着队陆续坐好。有人拍着桌子大呼“好饿”,有人刚坐下就试图起身溜走逃避吃饭的“酷刑”,有人不情不愿地围上口水巾,嘴里还在抱怨:“我才不要白色的!白色不适合我!” 陆之屿排在最后,见她来了便脱离大部队走到门口,“呀,你来啦。” 方榆没什么表情地摸着手臂应他,声音淹没在嘈杂的大环境中。 他毫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 章 外,将昨日的事忘得一干二净,自告奋勇地从聂护士手中接过她,领她去餐桌旁坐下。住民们的注意力皆被午餐吸引,七嘴八舌地猜测着今日菜单,没有人关注她的到来。这反倒使方榆稍微松了口气,不用面临一个开启话题的尴尬局面。她转向陆之屿,也在斟酌着用词,“我过来……见见大家。” “嗯。”他弯起了眼角,给她一个鼓励的微笑,“方小姐你不用怕,有我在他们不会乱吓唬你的。” 尽管方榆对此持怀疑态度,但毕竟不好拂他的面子,装出感激的模样点点头,“谢谢。” 午餐吃的是水饺配紫菜汤,有白菜韭菜芹菜馅儿,汤碗由护工分发,每只碗底下都有吸盘吸住桌面,防止病患心血来潮来一场食物大战。 方榆没来得及选口味,分到了随机。她拿着塑料勺子舀起一颗饺子放在鼻子前嗅了嗅,非常不幸地闻到了芹菜的味道。她舔着嘴唇,犹豫着要不要捏着鼻子吃下去。 “讨厌芹菜?”陆之屿凑过来,悄声问她。 “嗯。” “那我跟你换吧,我的是白菜馅儿的。你不讨厌白菜吧?” “嗯……谢谢。” 碗没法儿挪动,好在靠得近,方榆便要把自己碗里的饺子往他碗里舀,没想到刚舀过去一颗,他便张嘴接住了,还笑嘻嘻地对她说谢谢,见她表情转yīn,连忙嚼几口咽下去,“哎方小姐你怎么生气了呀?大不了我也喂你吃啊。” 方榆:“……” 她被他磨得没了脾气,只佯怒着瞪他一眼,把勺子扔给他。他看看她,再看看碗里的饺子,乖乖把他们碗里的饺子一颗颗地jiāo换了,还讨好似的摇摇她的衣袖,像只小狗,“方小姐,阿榆,你别生气呀。一会儿饺子该凉了。” *** 填饱肚子的各位心满意足,浑身都舒畅,几个自觉的帮着护工收起了折叠桌子,有几个则是飞速抢占了几张舒适的沙发,歪七扭八地躺在上面打嗝儿。 方榆被迫成为了后者陆之屿凭借他的一腔歪理和一副不知厚度的脸皮成功挤到一张采光不错又有yīn凉的沙发上,还得意洋洋地对着方榆炫耀他的战绩。方榆拿他没办法,见那群人无论男女老少都叫他“大哥”,惊讶地发现原来他在这群人中还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喂!” 眼前突然倒垂下一只小丑玩偶,方榆往后一躲,听到一串“嘻嘻嘻”的嘲笑。她之前见过的那位大叔收回手偶,捂着自己的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她瞥一眼身边的陆之屿,提醒他自己方才说过什么。陆之屿会意,揪住大叔的后领在他耳边叫了声“老赵”。 大叔条件反shèxìng地回答:“到!” “立正!” 大叔刚站直身体,突然意识到不该这样,挺起了胸膛,拿下巴点点他,搓了搓手偶的两只小短手,令小丑的嘴巴一开一合:“老赵岂是你能叫的!大胆刁民,胆敢对陛下无礼!” 陆之屿:“……” 方榆:“……” 陆之屿一手支着脑袋,慢悠悠问他的手偶:“那我应该怎么称呼这位呢?” 大叔傲慢地撇过脸去,勉强不计较他们的无礼。他仍沉浸在自己的情景剧场中,举着他的手偶巡视一圈,提高嗓门对全体观众宣告:“吾乃世界之王赵明杭,四海龙王怕我,玉帝老儿畏我,地府冥王也忌惮我!尔等凡人须敬我作陛下!” 观众起初还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后来就自个儿忙活去了,没几个有耐心听他说完这段抑扬顿挫的台词。只有陆之屿笑眯眯地看着他的眼睛,说了声:“好好好,陛下,你是陛下。” 陛下用鼻子哼哼,对这个识相的凡人十分满意,举起左手比了个“咔”。随后他就像换了个人似的,热切地趴到陆之屿面前,殷勤地问他:“怎么样大哥?我演得好吗?小不点说我的感情还不到位呢。” 陆之屿煞有介事地托着下巴,“嗯,小不点说得对。还不够嚣张,老赵,下次再努力。” 方榆在两人身边,挪动身子想溜,不料被眼尖的陛下发现,跳起来嚎了一嗓子,“呔!大胆妖孽,哪里逃!” 这响亮的一声吸引了众人目光,方榆的后背顿时感到几道犀利的眼神,长剑似的齐齐指过来,竟然让她油然而生一种被现场抓包的羞耻感,溜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保持镇定的假笑。 陆之屿说:“你忘啦老赵,这位是方榆方小姐,我的新邻居。” “哦哦。”老赵摸着脑袋,与小丑手偶面面相觑了几秒,重新看向方榆,“小不点说有这一回事,你是大哥的女人。” 方榆:“……” “你好呀大哥的女人,”语气转了一百八十度弯,“你名字里的鱼是小鱼干的鱼吗?小不点说是的。” 方榆试图否认:“那个……” 旁边一人“啪”地一巴掌拍在陛下脑门,“才怪呢!明明是烤鱼排的鱼!” 方榆仍想解释:“其实……” “你傻呀!小鱼干和烤鱼排明明是同一个鱼,水里游来游去的鱼!一定是愚公移山的愚,你们这群文盲!”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过来,就她的名字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讨论。陆之屿置身事外,靠在沙发上看戏。 等争论声渐渐止息,众人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地把头转向了方榆,期待她公布正确答案。她心有些累,皮笑ròu不笑地扫了他们一眼,“……是榆木脑袋的榆。” 作者有话要说:  梳理本章重点: 1.聂护士起晚了,有人替她请了小半天假。 2.陆之屿为赢得某人欢心,硬着头皮吃下了自己也不喜欢的芹菜水饺→这一点直到婚后才被某人发现。 3.很奇怪,方小姐并没有因为某人使用了她的勺子而zhà毛。 4.方小姐忙着纠正小鱼干的称呼,从而忘记反驳“大哥的女人”的荣誉称号,某人暗爽。 == 把阿榆放在这样一个环境下,接触这群人,是想看着她从一个X冷淡画风的木头人逐渐变得可爱起来。 方榆:呵呵呵老子要疯了。 ☆、情话套路 娱乐室似乎永远闹哄哄,难得的安静时刻便是每天饭后雷打不动、由住民亲自上阵播报的枫叶岭电台广播时间。 枫叶岭遵循一套奖惩分明的制度,最常见的便是不准许住民擅自使用电梯,一旦被发现,就要接受惩罚。惩罚也分轻重,据说其中之一就是要上广播电台声情并茂地朗读一整周的心灵鸡汤。 因为有硬xìng规定,住民在聆听广播期间不准吵嚷,不得打瞌睡,否则也要被发配去诵读鸡汤,于是每到这个点,娱乐室的人就会自动消失一半,纷纷躲回广播侵扰范围之外的房间。那些没能及时溜走或是舍不得房间里柔软沙发拼死也要守卫地盘的人则只能捂着耳朵,把脑袋埋进沙发的缝隙间打滚,叫也不能叫一句。 心灵鸡汤本身并不可怕,相反地,它语句通顺,流畅优美,是煽情的好物,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碗鸡汤涵盖近十张双面列印A4纸的内容,尽是密密麻麻的五号中文字,每天中午一点半播报雷同的内容,无论刮风下雨雷打不动直叫阅者花眼,听者入眠。 方榆此前并未领略这碗鸡汤的力量。 一点半将近,陆之屿蓦地变了脸色,急匆匆拉着她就要跑,在门口被广播节目的忠实拥护者张护士抓个正着,赶了回去:“干啥呢小陆?方小姐没听过这个就让人家听听看嘛,多好的节目。” 陆之屿头顶冒汗地僵在原地,眼看时间就要跳转至一点三十,权衡再三,决定抛下一头雾水的方榆,“哎哟”一声捂住了肚子,“张姐姐,我肚子突然疼得厉害,就先走啦!”他不等她回答便脚底抹油地溜没影儿了。 下一秒,广播中的男声开始了他的演讲。 “各位住民及医护人员,大家中午好。欢迎收听枫叶岭之声,首先我要重申一遍注意事项。首先,jiāo朋友是很重要的事情呢,请务必与同区域的各位友好相处。维护邻里关系,从我做起!第二,晚上九点之后如没有紧急事项不要走出房间喔,小心被吃人的大灰狼一口吞掉……”广播员似乎被扯离了话筒,不远处有刻意压低的嗓音,大概是“谁让你擅自加戏”之类的。被教训一通,广播员可怜兮兮地回到话筒前,继续说,“第三,欢迎大家每天来到娱乐室收听广播、参加小聚会。” 方榆坐在沙发上静静听着。 在注意事项之后,广播还讲述了五十年前枫叶岭创办之初的一段历史,趁旁边的监督人员不注意,广播员添油加醋一番,将一段严肃的往事改编成一段曲折的爱情故事,故事的结局是一位先生踏着七彩祥云去接他的心上人,不料半路座驾没油摔了下去,只好灰头土脸地走路见她。 被发现少不得又是一顿数落,在身边人的监督下,他只好委屈地依稿子念:“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即便你身陷难以逆转的绝境,也不能轻言放弃。诚然逆境不可能长腿自己跑掉,你也有机会赌上全身力气与之一搏。”停顿好一会儿,他支支吾吾地加上一句,“啊,多么深、深刻的道理!” 广播足足持续了四十分钟,这对播报者与听众而言,的确算一场酷刑。在广播结束的音乐声中,方榆忍着笑,面上仍是一副淡淡的表情,只不过手攥着沙发的布面,近看还会发现她因憋笑而忍不住抖动的肩膀。 直到广播节目完全结束,陆之屿才姗姗来迟,还装模作样地捂着肚子演了一会儿,哈着腰坐到方榆身边。沙发骤然下陷,他们的胳膊撞到一起,方榆迅速躲开了。 他小心翼翼地抬眼观察她的表情,问:“方小姐,广播节目好听吗?” “嗯……还好。”方榆回答。 陆之屿睁大眼,再三确认:“什么?还好?” “是啊。” “哎呀!”他一拍大腿,抓住她的肩膀摇晃,“阿榆!阿榆你该不会是听傻了吧?”他痛心地喃喃自语,“完了,咱们阿榆听广播听傻了……” 不远处的陛下听闻动静揉揉眼睛站起身凑过来,“什么?” 方榆眼疾手快地捂住陆之屿的嘴巴,防止谣言散布到更远处,从而引发一场深刻的讨论。陛下用右手的手背蹭掉眼皮上水彩笔绘制的大眼睛,一脸懵懂地打哈欠,“大哥,发生什么事情啦?” “没什么。”方榆严严实实地捂着大哥的嘴,微笑着代替他回答。 “哦。”陛下点点头,对着左手上戴着的小丑说,“小不点,大哥的威严都没了。” 手偶点点鼻子,幸灾乐祸:“是呀。” 方榆闻言松开手。 陛下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圆溜溜的眼珠转了几圈,若有所思。随后他跑开去,叫上旁边坐着的两个人,围拢方榆坐在地上。脏兮兮的小丑手偶发话了:“小鱼干,要成为我们的新朋友必须跟我们玩一个游戏。” 陆之屿捏捏她的手指,递过去一个请求的眼神。 方榆说,“什么游戏?” 小丑在空中旋转跳跃,表演了一段艺术体cāo,不紧不慢地说:“谎言禁止游戏,每个人都要抽签回答问题,不准撒谎。撒谎的人要去播广播!” 围绕着方榆的一双双期待秘密的闪亮的眼睛让她微微一顿,她不愿意透露过多个人隐私,正想着要怎样委婉拒绝,却听陆之屿说:“方小姐,这是一个了解大家的机会呀,没有很过分的问题,相信我。如果遇到你不想回答的问题,你当然可以选择沉默。” 她最终答应了。 不知是谁掏出一台已进入游戏界面的平板电脑,屏幕上是飞快跳转的问题,平板电脑递到方榆面前,她随意按下停止。 第一个问题是:你最喜欢的食物是什么? 她没想到是这样温和的问题,耐心地想了想,“我该回答主食类还是甜品类?” 陛下说:“都可以,反正你在这儿又吃不到。” 方榆:“……” 陛下身边一个高瘦的男人笑得直不起腰,像一根被风吹弯的竹竿。 方榆深呼吸,保持住嘴角的弧度,她报了一家店名,“他家的柠檬挞不错。” 听见“柠檬”二字,陛下牙口泛起一阵酸意,哆嗦了一把肩膀,“原来小鱼干喜欢吃酸溜溜的甜品。” 竹竿戳戳他,“酸溜溜的能叫甜品吗?” 陛下陷入沉思。 方榆说:“下一题。” 平板电脑jiāo到陆之屿手里,他拿到的问题是:询问你左边的人他/她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方榆正想着他会被问到什么,问题又猝不及防地回到了她身上,“还能这样玩?” 陆之屿一脸无辜地摊手,“这不是我的错,天地良心啊方小姐。” 方榆狐疑地瞥他一眼,“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生日具体是几月几号。” 陆之屿不信,“你的资料里写着的那个不是吗?我记得是夏天?” “不是,户口簿上的日期就是错的,后来也没人改过来。我只听我父母说过,我是冬天出生的。” 陛下派小不点抢答:“啊,大哥的生日也在冬天呢。” “嗯,”他点头,凑近了方榆的耳朵,“既然户口簿上的生日是假的,就不要理它啦。那阿榆以后就和我一起过生日好不好?” 她侧过脸,他的鼻尖似有似无地蹭过她的头发,带起莫名的瘙痒。她往后退了一点,说好。 接下来平板电脑传了一圈,方榆有点心不在焉。竹竿十岁时候的梦想是成为奥特曼;陛下最害怕的生物是呱呱乱叫的鹦鹉;他最好的朋友是小不点竹竿表示很受伤;陆之屿从前做过最拉风的事情是成为校园一霸;他被叫做“大哥”之后曾当了一段时间的“院花”。 话题似乎没落到陆之屿右边的沉默寡言的男人身上过。他苍白,单薄,像一团空气,快要垂到肩膀的头发挡住半张脸,稍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 章 凌乱,发梢带着卷曲的弧度,应该就是住在C211的森浩了。他低头接过平板电脑,飞快地按下停止键,看了一眼上面的问题。 “一个男人。”他小声回答。 “什么?阿森你说大声点,我听不到。”坐在他身畔的陛下猫着腰钻到他眼前,完成了一个高难度动作,吓得他倒爬两步。 大家这才看清了他抽到的问题:你最讨厌什么? “哪个男人?是被蜘蛛咬一口就会变身的那个家伙吗?”陛下好奇地追问。 森浩受惊的脸色还未恢复,细细地喘着气,却是闭紧了嘴巴,不再回答。方榆看过去,阳光折shè下,他的虹膜呈现一种淡淡的琥珀色,中间夹着薄暮般的烟灰,有种yīn柔的神秘感。 “好啦老赵,”陆之屿替他解围,“阿森不是已经回答过了吗,接下来轮到你啦。” “哦。”陛下很听大哥的话,读出他抽到的问题,“请我对面的人告诉我,你最想见的人是谁?” 方榆一愣,才意识到指的是自己。她朝四周望了一眼,抓着衣摆,下意识回答道:“我没有什么特别想见的人。” “总有一个的吧,”陛下仍不放弃,嘿嘿笑道,“身边的人也可以呀。” 她眼中平静,目光投在身侧的某个地方,轻微一晃,停顿几秒,“我想见见我前男友。” 如同在跑道上疾驰的赛车突然来了个急刹,没人预料到她会说出这样一句话,连惊叹都卡在喉咙口,化成一个无声的音节。 聂护士站在距离他们不远处。方榆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一字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  陆之屿:???我听见雨滴落在青青草地???(保持围笑.JPG) == 女主有她想做的事情,下章拉前男友出来溜一圈。 ☆、院花VS前任 陛下搂着竹竿的肩膀哈哈大笑,还举起小不点火上浇油,唱起大草原的颂歌,“大哥你没戏啦!” 被嘲笑的陆之屿本人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忽然转头靠近方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了她几秒,颇为失望地说:“啊,我以为方小姐会说我呢。” 方榆没言语,扯了扯嘴角,非常官方地回赠给他一个毫无实际意义的微笑。 聂护士在衣袋里反复刮着自己的工作卡,朝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眼神落在她身上,没有立即说话。方榆眼角余光瞥见,知道自己的目的快要达到,回过头去,略带错愕地叫了一声“聂姐姐”。 聂护士顿了一下,点点头表示回应。她组织着措辞,选择直截了当地问:“你为什么会想要见你的前男友?” 下巴搁在沙发靠背上,她满不在乎地舔舔嘴唇,“别误会,我对他已经没有别的想法了,”她故意加快了语气,让这句话听上去更加yù盖弥彰,“就只是……” 急促的掩饰,戛然而止,留下一段空白,这样在旁人眼中就是再明显不过的暗示。 “啧啧啧。”陛下和竹竿两个活宝眼珠直转溜,在一旁起哄,被聂护士一眼瞪得瞬间安静。陆之屿则是靠在一边,依然是懒散的模样,没有发表任何评论。低敛着眉,眸子紧紧攫着她,不放过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聂护士双手jiāo叠,抚摸着手心的掌纹,试探xìng地开口:“你不想……先见一见你的父母吗?” 只见方榆之前勉强维持的表情崩塌了一角,尴尬浮上面庞。聂护士有些懊恼,后悔自己的莽撞方榆不是X城人,哪有做父母的把女儿一人丢在别市的疗养院,支付了足够她在这里呆上一辈子的费用,再也不来看她一眼,还把电话号给改了的? 方榆咬着嘴唇,之前眉眼间展露出来的淡淡的笑容消失殆尽,令她面色白了几分,“不想见他们。” “抱歉,”聂护士自知冒犯,仓促地补救,“我……我会想办法联系李先生的。” “我也没有特别想见他,聂姐姐,不用太上心。”此刻的她仿若一个不擅掩饰的小姑娘,低垂着眉眼说着口是心非的话。但倘若有人能注意到她眼中闪动的不寻常的幽光,便可知她心中一定在打着什么算盘。 当聂护士告知她的前男友将会在后天过来看望她时,方榆正坐在床边摆弄着她的平板电脑。聂护士未免太神通广大,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那尊大佛请来。那个男人应该还在他们原本的城市工作,过来还得花上些时间。 她收起平板电脑,搁在床板边缘的双腿轻轻晃动,“聂姐姐,那……我可不可以再请你帮个忙?” “什么?” “那天能不能借我抹个口红?不用很艳丽的那种,能让我看起来正常些就好。” 虽然气色相比原先好了点,但她整张脸仍然缺乏了点血色,几乎要与阳光融合在一起,给人渐渐淡去的错觉。 聂护士说:“好。我偷偷给你带,你别告诉别人。” 方榆说谢谢,对着她笑,笑容隐匿在过于盛大的光晕里,亦真亦幻。 聂护士看着她,恍惚间想起一个人。她无法停止地想起那个人总是柔软而盛放着慈悲的眼,想起她温柔的手指曾经沾着一点鲜艳的唇釉往她嘴上点,想起她在漆黑的房间里哑着嗓子叫她最后一声“晴晴”。 她意识到自己走神太久,局促地笑了一笑,迅速地别过脸,对房间里的女人说了声“抱歉”,借故离开了。 *** 那一天,方榆换上一身齐整的衣服,涂了聂护士带给她的口红在嘴唇上,抿了一下,用中指抹开。她对镜子里的人扯起嘴唇,觉得这个笑容实在太假,便作罢。掌心沾了水抓了抓头发,头也不回地走出洗手间。 前男友来的时候她看上去在用平板电脑玩单机游戏,听见他的声音便将电脑反扣在床头柜,让他进来。有两张熟悉的脸在门口张望,方榆拉着前男友进来,挥挥手将陛下和竹竿赶走了。 “随便坐。”方榆自从出观察期之后房间里获准摆上了有软垫的凳子,她随手指了一张不远不近的给他,自己坐在一旁,“好久不见。” “嗯。”男人盯着她,眼睛里若有一团漆黑的火焰在灼烧,他努力分辨着什么,喉结滚动一下,说,“好久不见。” 方榆浑身乏力似的靠在椅背上,胳膊搭在床头,仍似当年平静,“听他们说,我那时候的状态很不好,像个泼fù一样照着你就是一顿打,”她喝了口水,大拇指揩着杯沿,视线飘移了片刻,动动嘴唇,“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但……对不起。” 他从没见过她低眉顺眼地向她道歉的样子,登时一噎,不自然地说:“没事,都过去了。”他眉角有一道疤,方榆对此完全没有印象,她直起身子向他靠近了一点,手指覆上他的眉。他下意识地向后一仰,她的手停在了半空,指尖蜷了蜷,收回去搭在腿上。 “抱歉,”她说,“这道疤,什么时候的事?” “忘记了。”他也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明明提前请了假一大清早就往这里赶,见到了人又拘谨万分,什么也说不出。 在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他不是没有充满恶意地幻想过这样的场景她从高地跌落,失去了披身的光芒,露出内里的戾气与软弱,被人嘲笑,受人钳制,像个能被轻易捏碎的普通女人。他在一旁等候,待她粉身碎骨再把她从谷底捞起,做她唯一的救世主。 有一种微妙的、惊悚的窃喜。 她和他记忆里终究不一样了,更清减一些,也更苍白。即便如此,这张脸、这具身体对他的吸引力依然不减当年。 “小榆,你最近怎么样?” 她捧着塑料杯,摇晃着里面不到三分之一的水,“挺好的。记不起前几年的东西也无所谓了。每天无所事事的感觉不错,至少不用面对以前那些糟心事了。你呢,最近或者这三年来还好吗?” 见她不似当年暴戾,他也渐渐放下了拘谨,倾身向前,“去年做了个大项目,升到人事部副总监,再努力一把的话,总监的位置就是我的了。” “不错啊。”她少见地笑一笑,又喝一口水。 “四月的时候我在三环买了套房子,装修图纸已经差不多了。” “婚房?” “不。”他笑起来,好像从她简短的两个字里听出了不一样的意味,“小榆,在你之后,我没有别人。” 方榆明显地陷入沉默,盯着自己的掌心默了半晌,她方抬头,带着歉疚,“是么。”她眉眼淡淡,想起那个玫瑰般艳丽的女人,在记忆里搜寻了一番,竟早已忘记了她的容貌。 呵,所以他上演那一出是为了什么呢。 他一怔,上前去握住她的手,“我问过那个护士,她说你现在的状态很稳定,再次发生那种事情的几率很小。”见她表情有所松动,他连忙说,“我们还是可以按照原来的计划,等你身子好一点就结婚,到时候你不用出去工作,可以像待在这里一样,什么也不用做,我养你。” 方榆的手被他越握越紧,她启唇轻笑,“好啊。说好了,你带我出去。” 他站起身,抬高她的下巴,另一手托着她的腰令她仰视自己。如今这个女人失去了她的钢铁羽翼,任他摆布,柔软得不可思议。他的嘴唇贴过去,含住那一片犹带水色的殷红。 一次xìng水杯“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所剩无几的水流了一地,方榆眉心一簇,却也迎合着他。她心中一片死寂,连厌恶也懒得升起。 “再忍耐一下,”她手握成拳,在心里对自己说,“现在还不能和他撕破脸。” 那一吻结束前男友便离开了。她坐在床头发了一会儿呆,想不通自己当初究竟为什么会跟他在一起,便直接去洗手间冲了个澡。她极其用力地拿毛巾搓洗嘴唇,搓洗每一处被他碰过部位。手被搓得泡胀发白,她仍觉得恶心,且可笑至极。 本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过一段,之后很久他才露出内里心xìng。 他还是一点没变,一如既往的理想主义,想要在她无法反抗之时掌控住她,并宣称这是爱情。 去他妈的爱情。 她冷着脸发出一声嗤笑,随手把刚才穿过的衣服丢进了垃圾桶。 然而不能否认的是,她想要弄明白三年来发生了什么,想要从这个地方脱身他是最直接的突破口。 方榆从浴室里走出来,擦拭着不断往下滴水的头发。视线可及之处,陆之屿倚在窗台,打翻的水杯已经被他收拾好了,凳子也放回原处。 她忽而有些生气,冷冷道:“陆之屿,这不是你的房间吧?” 他沉默地看着她,勾起嘴角,突然向她走来。温热的手覆在她后脑勺上,恋人一样亲昵地替她擦着头发。 “陆……”方榆莫名其妙,当即就要推开他,却被他反制在怀里,食指的指腹按在她有点破皮的嘴唇上,缓慢地沿着她的唇形摩挲。 “阿榆,你明明不喜欢他,为什么还要和他做那样的事情呢?” “即便是不喜欢的人也可以吗?” “那……我可以吗?” 他弯着眼睫,眸底全无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前男友依旧没有名字,不心疼他。 这是一章必要的转折,前男友做的事情或许在一些人眼里是可以接受的,但在阿榆眼里绝对是地|雷,她不接受掌控,自然也不会甘愿做他的家庭主fù。(阿榆嘴巴破皮是她自己搓的不是亲的,院花误会啦嘿嘿嘿) 另外要稍微逼一下院花和阿榆,不能停留在原先的状态啦。跟我一起喊口号:前男友什么的都是助攻!助攻! == 通知:因为申请了榜单,明天的更新改到下午13.30。 修仙党晚上别等咯~比个锅大的心给你们!(顶锅跑……) ☆、无赖套路 方榆艰难地抬起手腕,摸在他的额头上,顺便将他推开一点,“也没发烧啊,这是怎么了?” 陆之屿捧着她的脑袋,假装没有听出她话语中的嘲讽,撒娇似的强迫她转了半圈,自己的后背抵住一面墙,“阿榆。”他拿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凝视她,叫她的名字,给她一种被马路边的小可怜叼住裤管的错觉,因他无理取闹而积攒的气居然就这么凭空消了一半。 她没法对他计较太多,只能板着脸教训他:“下次没有我的允许不能进我的房间。” 他在意的不是这个,仍然巴着她不撒手,非要听到她的答案。 可显然她并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发间滴落的水都晕在了他的衣服上,他小麦色的皮肤在半湿的衣料下若隐若现。她有些烦躁,不免拔高音量,“陆之屿,你给我放开。” “不放。”他罕见地执着,她头发上的毛巾滑下来搭在脖子上,他便整个揽住她的腰,低头靠在她肩膀,闷闷沉沉地说,“我看不懂你啊,阿榆。” 抵在他胸膛的手指慢慢地攥起来,失去原先推拒的力气。她默了须臾,隔着衣服捶了捶他的肩膀,“陆之屿,不要对我抱太大的期望,你会失望。” “不是这样的,阿榆。我对你抱着什么样的感情那都是我的事,你不用管。但是我看着你不情不愿地做着违心的事还要装作乐在其中的模样,很难过。有很多方法可以达成目的,为什么要选择……最、最……”他拿捏不好合适的形容词,索xìng不再说下去。 “最屈辱的一种?”她似乎被他逗笑了,手臂绕到他颈后,安抚小狗似的摸了摸他的头发,“你不清楚我要做什么,就别擅自定xìng啊。” “我明白的,你想离开这里。” “嗯,我的确想要离开。”她一点儿也不见被戳穿秘密的恐慌,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但这不是唯一的目的。我身上发生了太多事,而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明白这种感觉吗?好像全世界都知道我的秘密,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阿榆……”他还想说些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 章 她打断。 “陆之屿,别装傻,我知道你也是持有谜底的一员,只不过我还没找上你而已。” 他小声嘟囔:“那你可以找上我啊,我都有空的。” 她忍俊不禁,扬起手拍他的脑袋,“迟早的事,别着急。我需要先弄清楚我在枫叶岭的这三年发生了什么,他是最直接的切入点。” 她还记得自己恢复清醒的最初两天,有几个小护士在墙角嚼舌根,说是她把前男友推下楼的。这明显与她的记忆相悖,即使她被诊断患有分离xìng漫游症,存在记忆方面的缺失与错乱,她也相信自己的直觉。 另外一点,便是她的病历记录中的最后一条访客记录。他是她的最后一位访客,在那之后,她情绪失控袭击了他而被送入A区。看他今天的反应,她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 “你知道吗?达到目的的手段有很多种,我通常会选择最具效率的一种。有得必有失,我不在乎那些。” 他怔忪地握着她的肩膀,摇摇头,执拗地反驳她:“不,你在乎的。你进浴室将近两小时,是你洗澡平均时长的1.5倍。阿榆,”他指着她脖颈后面一块泛红的皮肤,“你都快把皮给搓掉了。” 方榆一听,慢慢地变了脸,一个弹指往他脑门上招呼过去,“你小子还统计我洗澡时间?” 他茫然地愣在原地,一团空白的脑袋勉强转过来才知道大事不妙,连忙退远几步,捂着脑门可怜巴巴地望着她,“阿榆……” “好啊你个陆之屿,我还纳闷那天半夜里你怎么能突然出现在那种地方,原来是在监视我来着?” 陆之屿的眼珠左右转悠,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睛,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摇摇头,“不是啊。我没有监视你。”他的声音越来越弱,一点底气也没有,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我入侵了疗养院的住民每日健康数据资料库。” “呵,呵。”方榆面无表情地干笑两下,觉得自己对他的容忍程度真是不一般地高,该继续生气也不是,这么轻易原谅他也不是,憋着气叉腰站在他面前,一言不发。 陆之屿顺着墙壁慢慢滑坐下来,让她自上而下地俯视自己,他仰着头,试探xìng地去抓她的小指。抓住了,发觉她也没有挣脱,便讨好般地摇一摇,“阿榆,对不起嘛,别生气啦。” 他伸手松松垮垮地拉着她,身体向前倾,下巴搁在膝盖上,另一只手在口袋里翻找一通,结果一无所获,遗憾地说:“糖被我吃完了,下次给你带。牛nǎi糖好不好?” 他转移话题的技巧很拙劣,倒是一点儿也不心虚。 发梢的水滴滴答答,后背黏腻。不知为何,让方榆没法真正地与他置气。见他有点得寸进尺的势头,她甩开他的手,“不好。你哪儿来的快回哪儿去,别赖在我这儿。” 他又笑嘻嘻地去捉她的手,捉住了两只,轻轻往下一扯,她被迫蹲下身去,“哎。” “阿榆,”眼角延伸出两道细细的笑纹,他叫她,仿佛嘴里含着一块牛nǎi味软糖,“有什么事,找我帮忙不好吗?别再找那位李先生了嘛,他看上去就不是好人。” 方榆心说你看得还挺准,却也嘴硬地反问:“你看他几眼就知道他不是好人了?” “嗯!咱们院的姐姐们都说,‘前男友’这种生物都不是好人。” 方榆失笑:“你又没前男友,你这是纸上谈兵。” 他居然一本正经地跟她解释起来,“这完全不是一回事。更何况几年前也有男人跟我表白过的,我不想和他谈恋爱,就拒绝了。台下看戏的朋友们都很失望。” “然后呢?”她席地而坐,放任他将话题扯远,“他很伤心吗?” “第二天他换了个人表白,表白成功就在一起啦。枉我还想方设法进了一次资料库,傻乎乎地守着他的心率呼吸血压什么的担心了他一晚上。” “所以你那天也刚好熬夜看我的数据吗?” 她冷不丁突袭,让他后脑勺冒汗,“嗯……嗯。我不放心你……” 她显然不信,但也没再追问下去,而是换了个问题,“我就弄不明白了,你对任何一个新来的住民都这么上心吗?” 还是只对她? 他领会了她的弦外之音,答非所问:“你知道吗阿榆,我小时候养过一只很漂亮的小猫,她的名字叫做心肝儿,是我妈妈在我十岁生日上送给我的。她的眼睛跟你很像。” 他没再看她,手指在地面上圈圈画画。天生适合说故事的嗓音,低而稳,温柔好听,“心肝儿原来的主人对她并不好,她来到我家的时候很怕生,一直往床底下钻,只敢在夜里偷偷溜出来喝水。后来啊,我和我妈妈为了让她多吃点,就把东西做好放在床缝外面,关了门走出去。我们在家里装了个摄像头,在门外看她一点点把头伸出床底下的缝,看她爬出来偷偷摸摸地吃东西。” “后来心肝儿渐渐地肯吃东西了,却还是不太跟人亲近。她在我十三岁的时候死掉了,我把她埋在我家楼下的草丛里。”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养过猫。”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再也没养过猫。” 方榆想说这跟她的问题有关吗。然而刚张嘴,又闭上了。她拿胳膊肘捅捅他小腿,不太熟练地安慰他,“喂,别突然安静下来,不习惯。” 他“啊”一声抬起脸,粲然一笑,仿佛刚才的感伤从未来临,“阿榆你让我想起我家心肝儿了。” “我长得像猫?” “你的声音像绵绵冰,头发很香很软,抱起来很轻,而且……生起气来可凶了。”他挡着她伸过来揪他耳朵的手,继续说,“我家心肝儿也是,生气的时候会扑上来咬我衣服……” 方榆两只手都被他抓着,僵持不下,只能干瞪他一眼,站起来拍拍自己的衣服。头发闹得半干,发尾弯弯的,此刻还挺服帖地拢在肩膀上。她背过身去理顺自己的头发,心想:“真荒唐。跟这个人相处久了,自己也变幼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心肝儿这个梗,还有后续。而这,只是套路的开始。生命不止,套路不休。(耶!) == 院花:阿榆你看到我套路下满满的真爱了吗? 方榆:没看到,来人呐把这男主给我拖下去打一顿! ☆、被抛弃者 此后的一周,她前男友没有再出现过,她拜托陆之屿去查看过,后者不情不愿地完成了任务,告诉她没有新的申请探访记录。 方榆最近有种奇怪的感觉,每次聂护士同她两人相处的时候总是会有片刻的寂静,这寂静的缘由通常是聂护士的yù言又止,方榆当面撞见过一次,她几乎都已经吐出了第一个字,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搪塞过去。 方榆识趣地没有多问,也只是在暗地里再三确认申请探访记录。她期待前男友能带来一些实用的消息,而心理上在那个吻之后,她本能地抗拒与他见面。 那个吻似乎唤醒了沉睡在她体内的一部分,但只不痛不痒地掀开了那巨大黑暗的一个角落,她除了反复搓洗被他碰过的那几块皮肤获得灼痛的麻痹感之外,并无其他。 日子还得一天一天地过,没有强行快进的方法。 方榆偶尔去娱乐室转转,渐渐地跟陛下他们熟络了不少,习惯了他们一口一个“小鱼干”地叫,有时候陛下想不起给她起的绰号,叫她“大哥的女人”也只会引来她一个凶巴巴的眼神。犯的次数太多,她懒得计较。 有天下午,竹竿正在娱乐室里给陛下的新戏捧场,张护士突然过来叫走他。陛下美猴王演到一半,正逢激动人心的场景,一看观众没了,大喝一声“呔!”,当即抬脚朝大门口一指,捏着鼻子喊道:“妖精,哪里逃!” 被张护士催促着的竹竿回头一望,笑嘻嘻说:“大王等我!” 美猴王赵明杭好歹还算个猴儿中的陛下,对底下小妖精的出逃极不满意,临场发挥了一段“猴王训子”的戏码,抓来木头人森浩唾沫横飞地说教一通。而森浩好像天生具有自动隔离噪音的异能,安安分分地坐在陛下面前,极缓慢地眨一次眼睛,等他口干舌燥再也说不动才移来目光打量他,那眼神好像在说“你说了什么,我一个字也没听到。”陛下恨铁不成钢地对着左手上的小不点说:“唉,阿森不乖,还是我们家小不点乖,你比阿森强多了。”说完又捏着小不点的短手鼓鼓掌,让小不点附和“就是”。 森浩默默等他发完牢骚,慢吞吞地起身,坐去阳光充足的沙发上,缩起脚,继续不受打扰地做他与世隔绝的木头。 陛下自己一个人玩也没劲,索xìng一同坐下跟小不点讲话。 方榆看着他一人分饰两角玩得不亦乐乎,扭头问陆之屿,“老赵戴着小不点多久了?” “从我认识他开始就一直戴着。他一个人的时候不清楚,至少在我们面前从来没摘下过。”他叼着一根纸质糖棒,口齿不清地说。 据说在赵明杭的众多的狐朋狗友之中,只有竹竿见过他的左手长什么样子。别人印象里的老赵从未与他的小不点分开过,曾有好奇心重的住民恶作剧去摘他的手偶,被平日里看着脾气极好的竹竿摁在地上揍到求饶。竹竿因此在那段时间里成为医护人员的重点观察对象,但也不再有人敢轻易拿小不点开玩笑。 赵明杭十多年前就进了枫叶岭,在布偶戏风靡一时的年代曾是个玩偶艺人,靠着浮夸的演技把人逗得哈哈笑,赚了不少钱。不过那毕竟登不了大雅之堂,妻子一心要他找一份正经工作,他不依,便一拍两散,妻子带着女儿离开。 陆之屿不知道更多。听年长一些的护士说,老赵刚进枫叶岭时才三十六,胡子拉碴,头发半灰不白,木头木脑,对他说话还不理人,整一个颓废大叔的模样,远没有现在来得活泼精神。慢慢看着他好起来的护士们偶尔开玩笑,说他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一天到晚咋咋呼呼,浑身都是戏,还老爱给自己加戏。 方榆望着与小不点轮流背诵三字经并且互相纠错的陛下,视线被拉得很远。在这个地方住了一段时间,她偶然会觉得自己在这成天吵吵嚷嚷的天地中觅得了一方平静。从前无法理解这群人和他们的世界,因而本能地认为荒谬可笑,可近看,竟也能看出一点色彩斑斓的韵味来。 陆之屿将嘴里纸糖棒的一端咬得扁扁,跟着音响里播放的欢快音乐一同哼唱。然后娱乐室的门打开了,竹竿风风火火地闯进来,直奔陛下而去,清了嗓子在他耳边一吼:“大王,我回来啦!” 而陛下还在记仇,即使被他吓一跳也在蹿出去三米远之后充分发挥了一个演员的基本素养,下巴一抬,强装淡定地坐回原处,留给他一颗油亮的后脑勺。 竹竿跟他一起混久了早清楚他那点傲娇的脾xìng,挤到他身边去,在他头顶上乱薅了几把,惹得他哇哇大叫,“你干什么呢!” 竹竿仍是笑,“拔猴毛!” “哼!” “老赵,我告诉你个秘密。” “不听。”陛下扭过头去,派小不点撞他脑门。 “哦哦哦,那我就不告诉你了。” “哼!我才不稀罕!”小不点气鼓鼓地捶他满是胡茬的下巴。 “嘘”竹竿神秘兮兮地拢起手掌,凑在小不点旁边,“我告诉你哦小不点,你不准跟老赵讲。” “好好好!跟我说!”小不点那黑溜溜的塑料眼珠子都亮起来了。 “我要走啦。” “啥?”竖起耳朵偷听的陛下猛地回头,不顾旁人地大喊出声,“你要去哪儿?” 说好的秘密被公之于众,竹竿看起来也没生气,和善地笑笑,回答:“原来那个家里有人来接我啦,让我跟他们一起住。” 整间娱乐室登时热闹非凡,旁边的住民一个个地围过来七嘴八舌地恭喜他,自发地拍着手唱起了走调版《骊歌》。陛下被人群隔在外围,一直昂首挺胸的小不点也耷拉下来。 太阳一寸寸西移,将宽敞的娱乐室切割出分明的yīn影。方榆坐在原来的位置没有动。她遥遥望着被簇拥在人群中央的竹竿,看到他一半光一半暗的脸庞上dàng漾开一个涟漪般的笑容,仿佛触到池塘边缘又破碎地弹回来似的,说不清的微妙。 有人说是竹竿的家属负担不起费用才将他接回家中照顾。 他们还说,他们会把竹竿送到乡下去。 方榆暗自思忖,如果竹竿的传言属实,那就说明金钱是一个拥有巨大约束力的因素足以执掌自由。住民在入住枫叶岭之后每月需缴纳一定金额的费用,她是不是也能利用这一点离开这里? “阿榆,”陆之屿叫她,手掌在她眼前晃来晃去,“阿榆,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 他歪过脑袋,凑近了看她,然后安抚小动物一样摸了摸她的头发,“别想太多。” “真没想什么。” 他却不吃她这套,双手搭在她肩膀上,看穿一切似的拍了拍,“你骗不了我的,阿榆。你这颗脑袋里想的什么我都知道!” 方榆只当他胡扯,问他:“我在想什么?” 他眯着眼思量了片刻,“总之是不太好的东西。” 他的回答太笼统,有含糊其辞的嫌疑,于是她故意说:“告诉你吧,其实我在想前男友。” “哦,果然是不太好的东西。”他眼眸转了一溜,随即唇角旋起一个了然的笑,好像在说“我知道你的目的”,而后这个笑容愈来愈灿亮,在yīn影中闪耀,晃得她有些失神。 随口扯的谎言被戳穿,她也没趣,起身往竹竿那里走去,看了一会儿热闹,再慢悠悠地游dàng到聂护士身边,倚着墙跟她说话。 “聂姐姐,”她别有居心,但脸上表现得并不十分明显,依然是不多带感情的、刚刚好的笑,“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 章 近都没跟你说上几句话。” 她的音量不大,由于站得近,恰好能在身后一片喧哗中冒个头。略微沙哑的女声蕴藏着一种能量,令柔软的语句也可以出人意料地坚实。 她抱了一点期望。一点点而已。 “嗯。”聂护士仿佛有些心慌,在看到她时下意识地挪开了视线,游离一瞬才返回,“怎么了?我看你最近挺好的。” “我也觉得,最近我还挺好的。所以我想问一问,我的家人会在近期接我回去吗?那边有人向医生提起过吗?” 她好似完全不介意刚出观察期那一通未被接通的电话,眼睛一眨不眨,满怀期待地看着聂护士,天真得像个孩子,也不真切。 她说,“我爸妈喜欢带着我弟弟出去旅游,不在家是常有的事情,也许那些天他们出远门了。” 聂护士于心不忍,挣扎着要如何告诉她。“他们为你缴纳了很多很多年的费用,足够你在这里呆上一辈子。”等她回过神来,这句话已经脱口而出了。 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方榆仍是僵在原地,想笑一笑说声“骗人的吧”,但根本无从辩驳。她父母就是这样的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所以,为什么要问出口呢?她仅仅是借机刺探聂护士而已,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她清醒决绝,杀伐果断,从不对自己手下留情。她明白唯有这残酷的真相能令她彻底死心,而不是放任自己沉浸在那一点点萤火微光般的幻想里。 身后的喧闹逐渐盖过了这边的动静。若是仔细去听,她会发现竹竿的用词很奇怪,他说“那个家里”而不是“家里”、说“有人”而不是“家人”、说“一起住”而不是“回家”,好像他不是要回家,而只是奔赴下一个仅供歇脚的收容所,平白无故便添了一股凄凉味道。 陆之屿曾对她说过:“进了这个地方的人,谁没点故事呢?” 她深以为然。 本质上,他们都是被抛弃的人。 十多年来,纵然竹竿对枫叶岭产生了难以消磨的依恋感,也有很多人舍不得他,这都不重要了。无论事实如何,他都将获得某种程度上的自由而不是像方榆以及更多人一样,对未来一无所知,随着时间的流逝,被渐渐溺死在饱食终日的安逸之中,与外界失联,被外界遗忘。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跟竹竿不是一对…………………………真的。 另外,如果有小天使喜欢这文的话,希望能够码一个收藏啦,这对文的成长很重要哒。也希望小天使能多多出水冒泡,我每天都在等你们哟~毕竟枫叶岭这么欢脱,咱这也不能落下对吧~ ☆、真诚套路 由于出院手续的办理需要一定时间,竹竿的家属奔波在各大部门之间无暇顾及他,便暂时留他在这里,住民与医护人员给竹竿办了个简易的欢送会。C区该楼层所有与竹竿相熟的住民都获准在娱乐室多呆一段时间,同他做一个告别。 他们之中有些知道这或许是自己最后一次见竹竿,有些则以为这只是自己平凡无奇的一年中寻常的一天,不过这没什么关系,气氛依旧如从前一样欢快,大多数住民都非常擅长将厚重的悲伤的情绪转化为无厘头的娱乐行为。 例如此时竹竿正被簇拥着举到高处,几个力气大的抬着他的脚,娇弱一些的则抱着他的胳膊七手八脚地胡乱使劲儿。竹竿的身体呈一个扭曲的姿态被抬到了半空,护工连忙要上前,被他扬手制止了。他脸上洋溢的笑容如同下午四点半时的阳光,并不热得令人刺痛,却仍旧裹挟着一种张力,将要消弭,又着实充满力量。 陛下没有加入举高高的行列,他站在一边,远离骚动的人群,头一回没去争夺舞台剧的男主角地位。小不点的脑袋朝向地面,小丑帽顶的毛球球倒挂着,细看的话,会发现其实它在微弱地颤抖。 好在举高高的活动只是众人一时兴起,不过一会儿大家便乏力了,竹竿终于得到解放,揉着自己的老腰一步步踱过来。 “嘿老赵!”他一把拍在陛下肩头,用力抓一把,嘲笑他身上的肥ròu又厚实了一圈,这正是他们打招呼的方式,而赵明杭没有像往常一样抓住他硌手的肩膀前后摇晃,嘲讽他纸一样脆弱纤薄的身板。 “你真的要走啊?”陛下回过头,讪讪地抬头问他。 “嗯,真的,不骗你。” 他单薄地“哦”一声,想举着小不点对他说两句话,可左手臂动了两下,都像是泄气的皮球一样绵软地垂下去。 “别难过呀老赵。”竹竿笑眯眯地安慰他。 “谁难过了!” “好好好,我难过,阿森也难过的。”竹竿拉着他坐在森浩身边,完全看不出难过的模样,一手薅着他的脖子,一手搂着森浩的肩膀。森浩莫名其妙地被扯进他们之间的活动,懵了几秒,只得无语地接受了现实,极为吝啬地点一下头。 他对着森浩耳语,陛下听不到,吃醋似的凑近来,而竹竿刚巧说完,什么也没让他没听到。 “你说什么呢?” “哦,我要阿森好好照顾你。” “我才不用阿森照顾呢。”陛下负气地双手环胸,小不点从右侧胳肢窝下冒出来,对他吐舌头。 “哦,那你要照顾好阿森呀。” “哼。”他勉强答应。 方榆的目光朝着他们的方向,却没在看。聂护士的话依然在她耳边回响,她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原处,任身边那些你一言我一语的哄闹吞没自己,而后全世界从她身边慢慢抽离。她面前的一切如同兀自播放的默片,只有动作循环演绎而听不到声音,然后连那些画面也开始模糊不清。 陆之屿的脑袋从她身后探过来,在她右边露了一双眼,“怎么啦阿榆?”他的嘴唇正好对着她的耳垂,每一个发音的吐息都留下了若有若无的温热与湿润。 她斜乜着眼静静看他,很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他睁大了眼睛,发出一个长长的“咦”,旋即绕到她眼前,在她跟前蹲下身,歪头盯了她一会儿,突然伸手,一把捧住她的脸。 说好听一点是“捧”,事实上则是毫不留情地“夹住”她被迫俯下身来看着他,心生气恼。 她等他开口,然而他很久没说话,用眼中的专注一点点地磨掉她的气,有点狡猾。 他的额发在yīn影间微弱的光线里呈现稍浅的色泽,就像镶了一层金灿灿的边,睫毛也是。双手微微用力,他成功地让她沉寂的脸上露出一点活气,只见她再度皱起了眉,立即要拨开他的手。 这段玩笑般的僵持竟然能延续近一分钟,落败的陆之屿丝毫没有愧疚感,撑住了自己的下巴仍蹲在她面前,“阿榆,”他轻轻地叫她,“阿榆阿榆阿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不再称她“方小姐”,而是乐此不疲地唤她“阿榆”。他似乎很喜欢叫她的名字,也总是叫,偶尔只念她的名字不说别的也很高兴,像在念一首诗。 “阿榆阿榆,别不开心好不好?你看……” 方榆神色淡淡,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他,却并没有把他一声声像是哄骗诱导的言语听进心里去。 她明白,他是无法理解她的。 没有人能真正与什么人感同身受。一句“我理解你”中,至少含有百分之二十的安慰与百分之四十的认知偏差。她很庆幸他没有这样说。但令她难于应对的,是他长篇大论最后的“跟我说说好吗”。她为此缄默了两分钟,说出那个“不”字的瞬间竟然横生歉疚。 好在他也没有强求,只说了声“那好吧”,喟叹着站了起来。蹲太久的缘故,血液回流导致眼前一黑,没有站稳,身形稍微晃了几下才站定。他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是如常地笑着了,“我等你愿意说出来的那一天。” 她也不清楚“那一天”究竟会在多久后到来,还是根本不存在。 这天夜里,竹竿的家属带他离开了枫叶岭。他左手腕上的手环被取下,内置存有他个人病症信息的芯片也被院方回收。 一只表面脱落些许胶皮的黑色手环辗转来到了陛下手里,而他左手上的小不点消失了。人们终于看清了他左手的模样原本应该是无名指的地方空无一物,只剩下蘑菇蒂般短小而萎缩的一截。他们的好奇心没有得到太大的满足,也不关心那截消失的手指背后的故事,便在一声唏嘘之后退去了。 *** 临近九点,聂护士敲门响方榆的房门。一见是她,方榆便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将佩戴手环的手放在无限充电平台旁自助充电。 “聂姐姐。”她稍微弯了一下嘴角表示礼貌。 “没什么事,”她捏着口袋中的圆珠笔帽,看方榆似乎没有受到自己那番话的影响,有些不自然地吞下了先前准备好的安慰话语,“刚才李先生提出了探望申请,想要明天过来看你。你……方便吗?” 方榆没什么表情地“嗯”一下,“让他过来吧。” “好。” 这段时间她格外沉默,且心不在焉,方榆听说她今早还因为技术失误被上头责罚,问她:“聂姐姐,你还好吗?” “我?”她下意识地倒吸一口气,仿佛受惊似的极小幅度地后退半步,口袋里的圆珠笔在掌心划出一道蓝色墨迹,“我没事。” 方榆盯着她发汗的额头,轻轻地舔了一下嘴唇,“聂姐姐,最近你一直都对我怪怪的,是我做错什么冒犯到你吗?”嗓音轻缓平和,被夜晚的沉寂浸染,微哑中含着一点试探。 “没有。” “那么……是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聂护士猛地抬起头,对上她的视线。方榆的眼尾弯弯的,是一只猫的狡黠,而那道目光却是精准地穿透了她的皮囊,直挺挺地击中了她。她下意识地吞咽,几次翕敛嘴唇,皆无法将那个问题说出口。末了她疲惫地摇摇头,“没到时候,今天不问了吧。” “好。” 她送聂护士出去,回到床边继续拨弄自己的手环。手环边缘有个不明显的凸起按钮,她寻思一会儿,照着那个地方艰难地按下去,“噗”的一声轻响,指尖被一道微弱的电流钻入,迅速红起来。她连忙去洗手池冲洗,白花花的水流穿梭在手指之间,这种感觉仿佛似曾相识。 冰冷,刺痛。 她想起一点遥远零碎的片段,松落的手指慢慢地、慢慢地握紧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揍前男友,暗搓搓地揍,跌宕起伏地揍…… 我觉得后面有很甜的地方(捂脸) == 每到周末就忙,明天修文捉虫,没有更新,你们憋等啦~ (顶锅跑) 7.9为配合文案,改了一下标题。 (看着不动如山的收藏号啕大哭。只能坚强地给自个儿加个油了。) ☆、院花VS前任X2 相当一部分的枫叶岭住民在记忆方面或多或少都存在些问题,其中大多数人对那些过往没有执念,忘记了就随它去,不会刻意寻找。方榆不是这种人,只要有一点点苏醒的苗头,她便要追根溯源。 前男友预约的时间是在午后,她待在房里没出门,竖了个平板电脑在床头,似乎是看电影看累了随手搁置的。他进门时手上提了一袋水果,看她散着头发站在窗前的背影,不由得心念一动,放下提袋上前去从身后抱住她。 她的发间散发着马鞭草与蜂蜜的馨香,让他忍不住埋首下去深吸一口,沿着她雪白的脖颈便要亲吻下去。 她身形一颤,没有立即转身,不动声色地脱开他的手,“别,最近有点不舒服。” “怎么了?”他倒是很急,连忙扳过她的身子左右看了看。她的衣服是浅色,很薄,贴合在她胸口曼妙的曲线上,依稀透出底下肌肤的颜色。他喉结滚动,嗓音也低哑几分,“哪里不舒服?” “胃,”她哼笑,退远了一点,像是在笑他的小题大做,“老毛病,想吐。” “这些人是怎么照顾你的?”他蹙紧眉头松开她,不愿移开眼睛。双手叉着腰在她面前来回踱步,满腔的急躁无处发泄,“小榆你听我说,我询问过这里的工作人员,说要接你出去必须要有家属签字,我、我……没办法。” 他们铁了心要关她在这里,他没办法。 “嗯,我知道了。” “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接你出去的。” “嗯。”她面色淡然,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背靠上窗台。 他察觉她话中含义,脸上渐渐地露出不悦,“你别这副样子。” 换来又一个“嗯”。 他背对着她暗自气恼了片刻,回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方榆被他扯进怀里,这个拥抱太紧实,他压着她的后背,牢牢扼住她,好似要把她一身脆弱的骨头捏碎,“方榆,我说了别拿那种眼神看着我。” 一双手抵在他胸前,用力推了一把,没能推开他,但留出了些许空隙。她在这个几乎要窒息的拥抱里得到机会腾出手臂,利落地给了他一巴掌。 他一愣,难以置信地后退一步,“你他妈疯了?” 方榆冷笑,反手又甩给他一巴掌,抱起手臂就要往外走,“我记得我好像也说过别动手动脚地来恶心我。” 侧脸火辣辣地疼,他捂着红肿的那一处瞪大了眼睛,想起她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说过那句话时,忽然清醒过来,猛拽住她的胳膊。方榆脚下趔趄,被他轻易甩到墙上,后脑勺磕到硬邦邦的墙面,头脑一阵晕眩。 他用身体逼近她,将她整个人钉在墙上。额头紧紧抵住她,眉眼间温存不再,露出眼底狠厉,“你想起什么了?” “你是指你推我下楼的事,还是你在病房里企图强行与我发生关系的事?”她双手被扣在头顶,但也没有示弱,屈起腿用坚硬的膝盖顶住了他最脆弱的部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 章 “我被你推下楼,然后被你诬陷推你下去;我差点被你强|暴,奋力自卫却还要被反咬一口说我突然失控袭击了你?” 他面色越来越难看,额头上的青筋根根暴起,一口气泄出,他大笑起来,“好,好,很好。”他换做单手制住她,另一只手往她腰间狠狠一掐,粗暴地探向她腿间,“既然你都想起来了,那我就不废话了。” “你他妈敢!” 他言语之间尽是疯狂,胡乱而暴躁地吻她,堵住她yù呼救的嘴,“我怎么不敢?既然上一次没成功那就再来一次,反正这人道主义破房间死也不会装上监控……” 她躲避不开,狠狠咬在他唇舌之间,瞬间令他痛得松了手。趁着这个空隙,她果断按下手环上小小的凸起,手环放电,击在他虎口。他捂着虎口蹲下来。 她忍着浑身的疼痛从他的禁锢中钻了出去,直冲向房门。然而手环还没够到刷卡区,他捉住了她的脚踝,用力一拖,她跪卧在地上。 “方榆……我想了你三年……”他衣衫凌乱地虎扑上来,无视她对他拳打脚踢,执着地去脱她的裤子。一切需要伪装的体面与风光早已抛却脑后,什么前途无量,什么绅士形象,他通通不再去想,此时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亲眼看着这个女人在他身下破碎,痛哭求饶。 美是原罪。 她太美了,那样的姿态也一定很美。 美到让他想要刺穿她,践踏她,揉烂她。 所以都是她……都是她的过错。 医护人员破门而入。 扑在方榆身上的疯子被拉开,衣不蔽体的她被冲上来的聂护士抱着护在怀里。 “弟兄们把他给弄了!” “吃我降虫十八掌菊花点穴手!” “呔!尔等龟孙胆敢欺负我们小鱼干!活腻了罢!” 场面一度乱作一锅粥,娱乐室几个同方榆相熟的病患也加入了乱斗的战场,逮住那个男人就是一顿胖揍。聂护士的白色外套将她隔绝在一片凄厉的嘈杂之外,她紧紧闭着眼,蜷缩成一团被人抱了出去。 “平……平板电脑,”她气若游丝,昏迷前夕还不忘拉住那个人的袖口,“快去拿……我都录下来了……” “疯子,”陆之屿抱紧了她,竟然再迈不动一步,“……真是个疯子。” 她并不否认这一点她确实是个疯子。 意识陷入沉眠。 她偶然发现自己的手环能放电,之后查阅了住民守则。 枫叶岭的住民区虽没有特别的xìng别区隔,但十分注重对女xìng住民的保护。不仅她们的房间里有紧急呼叫设备,就连她们佩戴的手环中也有微型电击装置,万一受到他人的攻击便会释放足以令攻击者暂时麻痹却不会危及xìng命的电流,并通知医护安保组。为防止一些病人用这个功能做出什么危险行为,电击功能只有在特定的模式下才能启用。 大概是天意要让他们上演这一出。她回忆起了先前致使她从C区转走的直接原因。那时候房间内没有监控,而她那时又被划归为精神失常言语混乱的范畴,诸多因素对她不利,给他信口雌黄颠倒是非的权利。 现在的她拥有更多可以利用的资源,自然要让他受到惩罚。为了留下证据,她事先在床头柜上竖起了平板电脑,打开摄影功能。她走了一步险棋,用诱导与挑衅逼他承认当年事情的真相,如果可能的话,或许还能记录下他施暴的画面。 除却最后那段chā曲,房间里所发生的一切基本上都在方榆的计划之中。虽然过程惊险了一点,可毕竟达到了她的目的。 再惨烈的成功,好歹也算是一场成功啊。 她睁开眼,尝试挪动伤痕累累的手臂。 “别动,阿榆。”床边坐着一个人,见她醒来便靠近了按住她的手,“要做什么,我来帮你。” 肌肤接触的瞬间她下意识地缩手,攥住了被褥。陆之屿察觉到,默默地收回手。 方榆没看他,说:“我想喝水,能帮我拿来吗?” 陆之屿去门外装了些水放在床头,再帮她把床板垫高,扶着她坐起来,捧着杯子喂她喝了半杯水。 口腔内不再干燥,她舔了舔嘴角,对他说“谢谢”。 “阿榆……”他想说些什么,可看着她狼狈的模样,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却如无事发生,居然还同他开起了玩笑,“现在过九点了吧,你怎么在这儿?不应该是个俊俏的小护工来陪夜吗?” 他面露难色地搓着指节上的一点新伤。她笑了笑,没再追问。 “平板电脑拿去了吗?当时录像还在吗?” “拿去了,还在。”他找不到其他的话题来开启,便只能一五一十地回答她的问题。 她点点头,盯着他看了半晌,转过头去不再说话了。 “阿榆别再这样了好吗?这种事不值得……” “不了解的事情就不要妄下定论。”她侧过脸,眼皮半敛着,沉下嗓子说,“你什么都不知道,陆之屿。你不知道我是一个怎样的人,不知道我跟他之间发生过什么,当然也不知道我宁愿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也要公布他所作所为的原因。”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朝天花板眨了几下眼,咬住牙关。 她的动作尽收他眼底,他静默一霎,然后慢慢地靠近她,完全挡住了夜灯的光亮。 “对不起,阿榆。”他说,“但你也听我一句话好吗?就一句,你听一听。”指腹悬停在她眼角,摸到了她的睫毛,“别再憋着了,这样对身体不好。” 她没说话。 即使在被那个人压制住的时候她也没有流泪,仿佛她天生就不具备流泪的能力,她回应他的只有愤怒与漠然。 “神在造人的时候为什么要给我们眼睛呢?”他眨眨眼,仿佛在笑,但在近乎漆黑一片的房间里,谁也看不清谁,“阿榆,每个人都有流泪的权利,没有人生来就注定要活得像个钢铁侠。” 她望着他,竟也没有出声反驳。 而后他笑了,像孩子一样,眼角的笑纹将那颗浅浅的小痣温柔地包裹起来。 他吻上她的眼睛。 柔软而冰凉的嘴唇贴在她的眼睑上,像一片羽毛。 她被抱住了。 他的拥抱很轻,松垮垮的,仿佛没有施加任何力道。她随时都可以挣脱,可她没能够。就当是某根筋搭错了吧,她对自己说。她闭上眼,鬼使神差地回抱住他。 眼下有股久违的酸涩,她吸吸鼻子,把头埋进了他的肩膀。 她累了,需要一个怀抱抛开所有盔甲,盛放她平日里藏起来的、最脆弱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她从前受过的伤,今后都有他来治愈。 小两口在病房里搂搂抱抱的时候,前男友已经被胖揍过两顿啦(原本只有院花悄咪咪地揍了一顿,改成两顿啦)。放心,阿榆在那两次经历里都没有受到“那方面”的实质xìng伤害,否则太便宜渣男了。另外,评论区提到的“虐”阿榆,事实上虐点都在她的过去,以及丢失的三年里。 ☆、套路下的真心 流岚过眼,一幕幕如经年影画,转瞬即逝。方榆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渐渐地止住了背脊的颤抖。 “我十三岁的时候,有一次翘课翻墙出学校,搭公车去市中心那片的一条小吃街玩。我记得那是一个周二,很多店家都选择在那一天单休。” 她趴在他怀里没抬头,比往常更沙哑的嗓音蕴含着一种别样的缱绻,“那条街弯弯绕绕的,我买了个冰淇淋拐进一条小巷子里,想找之前来过的一家游戏厅。墙角坐着个四十多岁的醉鬼,我没怎么看清他的长相,只记得他的手黑不溜秋的,指甲缝里有泥巴。” 陆之屿摸着她的脑袋,一路抚过她的长发直到后背,像在给她顺毛。 “他醉醺醺地跟了我一路,扑上来抱住我,用很脏的手摸我、捂我的嘴。我咬他,把冰淇淋糊到他脸上,逃去巷子口呼救。但没有人来,他追上来了,摔我在地上摁住我,然后开始脱裤子。那东西太丑了……真的太丑了,又脏又臭又恶心。我来不及想什么,摸到旁边一块石头就胡乱地往他身上砸……有人过来的时候,我仍然趴在他身上拿石头砸他的脸……” 她很轻很轻地嗤笑了一声,“我没受什么伤,手臂和膝盖蹭破了皮。那个人比较惨,脑门上被我砸出一个大口子,鼻梁骨折了,流了很多血,血沾到我手上和身上,鲜红的一大片。我爸妈是从另一座城市赶来的,当时他们正在给我弟弟挑生日礼物。我爸见到我的第一面,我手上的血没洗干净。他没有抱我没有安慰我,不说一句就给了我一巴掌。” 之后一句是,“看看你自己什么样子”。 她的父母一直不太喜欢她,大概是她生了一双本就不会笑的眼睛,却总是费尽心思在他们面前装天真欢喜的模样,表演得不够到位罢。 亦或是他们害怕她,害怕这个摊开鲜血淋漓的双手,回过身对他们笑的十三岁女孩。 也许是当时一片空白的大脑被惊惧塞满的缘故,她不愿意去回忆那时的细节,也无法记起更多。此刻的倾诉耗费了她极大的力气,她努力地扯了扯嘴角,没能造出一个像样的笑。想来她对那件事的yīn影或许不全然来自那个男人,也并非那个状貌可怖的腌玩意儿,而是她父亲的一巴掌。 她花了十多年的时间为自己铸造一副铠甲,希望一日日的繁琐冗杂能够冲淡残留在她皮肤表面的鲜明触感,让自己的心习惯xìng麻木,却还在无数个夜里被那只嵌着黑泥的手扼得喘不过气。 这便是她对所有强J犯以及未遂者恨之入骨的缘由。 相较于新闻报道上遭受恶行却无力反抗或是之后留下永生yīn影的受害者们来说,毫无疑问她是幸运的。那其他不那么幸运的人呢?假如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呢?她不敢细想。 陆之屿拿被单拢着她,下巴压在她头顶心,“阿榆,受到伤害的是你,加害者是那个男人,以及你的坏蛋前男友。除了小朋友逃课不太好之外,从头到尾你都没有错。那些很坏的人总爱找各式各样的理由为自己的行为开脱,说他们是一时兴起,yù望所趋,想要用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转移别人的注意力,只有傻子才会被那些言论牵着鼻子走。” 她慢慢地离开他的怀抱,一双漆黑的眼眸攫住他,如同午夜时分风起微澜的湖面,眼底出现了一点点涟漪般漾开来的笑意,“陆之屿,你说得对。那个男人,我前男友,还有我爸,他们是坏人、蠢货和傻子。” 指尖划过他衣衫上的褶皱,甚至没有碰歪一道。她的吐字清和平缓,呼吸间缠绕着似有似无的慵懒,“那些人可憎之处是他们不懂得如何在错误的时间点把控住自己的yù望。人本能主宰yù念,却沦落到被它支配还沾沾自喜,这是他们的过错,而非我的。我从认识到这一点之后,就看得很开,”她仰着头望他,睫毛卷翘如弯钩,仿佛无声无息地勾住了一点别的什么,“但是yù望本身并不是一件坏东西。” 他突然被某个词击中,呼吸一窒,不知所措地捉住了她的手。这只手白皙纤细,滑得像绸缎,几乎让他握不住。指尖末端随着他垂下的手划过他的掌心,离开的一瞬在他尾指末梢蹭了一蹭,痕极又痒。他蓦地向后退去,好似触电,耳根悄悄地发烫。 黑色手环上的数值跳跃式飙升,他迅速地按下几个键,阻止它呱呱乱叫引来医护人员。 那只手搭在他的脉搏上,不费力地一拉,将他拉至她面前。她勾唇浅笑,“你心跳很快。” 陆之屿没否认,低着头,眼中暮霭沉沉。“阿榆,”他艰难地唤她的名字,似从嗓子口磨出这一道声,散开丁点落寞,“你这样会让我误会的。你知道误会是产生期待的第一步。” 她的手僵住了,唇角的那一点明显的笑意缓缓撤去。她坐直身子,双手埋进被褥底下。头颅垂至刚好让头发挡住半边脸的角度,她低声说:“那总要给我一种方法让我报答你。” “你不用报答我什么呀,让我帮你,我想你开心。” 方榆看不懂这个人,但似乎能隐约体会到他的心思。他对她无疑是特别的,与此同时,他也心知肚明,她不可能回应他同等的情感,所以干脆不求回报。方榆想,她真是被他这份偏执打败了。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她好? 陆之屿猜出她的心思,张口便答:“因为我喜欢你呀。” 方榆:“……” 他怕她不信,补充说:“你这么好看,我对你一见钟情了呀。” 方榆:“……” 这个人吊儿郎当地讲出这番话,是铁了心要把话题带远。她难辨真伪,不由得感到气恼,语气尖刻不少,抓住机会反问他:“一见钟情啊?那你告诉我,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 “在……” 在他怔忪的当口她飞快地截断他的话,“我知道不可能在这儿,三年前我在C区没呆几天,还被隔离,见过的人一只手都能数清,里头绝对没有你。” 他讪讪地闭了嘴巴,刚想说点什么,又给她夺走机会:“也不会在A区,这里每个区域之间隔了这么多道门,你进不去,别糊弄我。” 脑袋里的两个答案就这么被她否决了,他只好咬着嘴巴大睁着眼摆出无辜的模样,企图依靠美色蒙混过关。方榆不吃这一套,愈发步步紧逼,“你从前是怎样认识我的?说出来有这么难吗?” 陆之屿脸庞褪去了不正经的神色,不再妄图用那点小聪明糊弄她,低垂了眼眸,看着自己游dàng在床单边缘的手指,“阿榆,你别问了好不好?”眉心慢慢地蹙起,微颤的睫毛底下是挣扎与犹豫,他舔了一下牙齿,而后支支吾吾地对方榆说,“是在A区,不过是我溜进去的。阿榆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 章 别问了好不好……”床边栏杆已然被他紧握住,指关节绷得泛白。 方榆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了。 “对不起。”她别扭地挪过手去摇摇他的袖摆,“我不问就是了,你别再想了。” 无论他身上藏着多少秘密,会给她带来多少惊喜,她不该忘记他的本来身份他终究是个病人。 他并非无所不能。 所以她是怎么了呢? 方榆的心跳漏跳一拍,惶惑地发觉她对他的期待远比自己预想的多。 对人产生期待是不好的事,至少在这里,对他们两个人而言,都不是乐观的征兆。她佯装静定,将戴着手环的右手藏在被褥下,控制着自己的呼吸,悄悄等着数值恢复正常。 他点点头,似是从她脸上瞧出点端倪,唇线细微地一抿。 两人相顾无言。 “睡吧。”她重新躺下,盖好了被子,翻身背对他,“你也早点睡,别拿身体开玩笑。” 天亮以前,夜灯始终亮着。方榆注视着墙角一小块轮廓不规则的光亮入睡。在他坐下后,这块光斑的形状就没改变过,投shè下他线条优美的侧颜轮廓与蝴蝶触角般的长睫毛。 “喜欢你……”光斑微微颤动,仿若蝴蝶振翅,“喜欢你是真的。” 那什么是假的?她想这么问他。 可困倦搭住了眼皮,这声音消逝在她的梦里,真真假假已无暇顾及。 作者有话要说:  ……只有蝴蝶扑腾了一下翅膀。 == 注意院花此章表现。 关于方榆:她十三岁时候没有被那啥,但落下yīn影(虽然她觉得自己走出来了),所以这么痛恨前男友的强迫行为。三年前前男友来探访的时候意图对她那啥,被她反抗得可惨,事后前男友颠倒黑白,说是她先动手袭击她的,导致她被关押。 方榆对陆之屿有这么点感觉,有一部分是因为她忘记的的那段记忆,更多的是她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受他太多照顾,还因为他的脸……但她现在还对这段感情不寄什么希望。 == 如果喜欢这文的螃友们,希望能冒个泡和收个藏_(:3 」∠)_ ☆、言语调戏 雨打窗棂,外面是黑压压的一片,偶尔云缝里亮一亮,响过几道惊雷。密集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将窗玻璃洗刷得一尘不染,能看见经由雨水折shè后浮动的云朵和远处层峦叠翠的小山丘。 低气压给脏器带来些许压迫感,住民们不太喜欢雨天。每一道雷声落下,数间房内鬼哭狼嚎此起彼伏,有大喊大叫的,有缩成一团的,还有唱国歌壮胆的,枫叶岭的医护人员及护工对此十分头疼。为防止他们做出过激行为,不得已时要派人把他们绑在床上,留下几个护工看护。 方榆的状况还不错,距离她上一次离谱的梦游之后,她只出现过一次梦游症状,就是在前男友闹事的后一晚。那晚她把陆之屿赶回房间睡觉,自己倒没睡安稳。不过好在只是起身在房内走了一遭,在洗手池镜子前醒来,没跨出房门。 为了通风,她敞开房间的大门,一个人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来势凶猛的雨。她将窗打开至最大,雨幕斜飘进来。窗开到最大也仅有半掌宽,雨点波及的范围只到窗台前小小的一块。她平摊手掌接住这片雨,水滴沿着她的掌纹汇聚在一起。 正是适合思考“宿命”议题的时机,陆之屿提着一袋糖果不合时宜地跌进门。后面跟着三两个好奇心充沛的孩童,伸长脖子向内张望着,还要朝空处挤。 他面带歉意地打一声招呼,趁乱向她说明出现在这儿的原因:孩子们被雷声吓怕了,有几个逃到了chéng rén区,护工正一个个找。负责照顾孩子们的护士先生把找到的孩子暂时托付给他看管,让他尽可能地供着这群祖宗。 他正把孩子们往外赶。方榆见他实在吃力,索xìng招招手让他们全进来。孩子们对这个冰雕似的漂亮姐姐心存忌惮,进了门都安分了许多,一个个的躲在陆之屿身后怯生生冒出脑袋,大有表演千手观音的天赋。 “大家围成一个圈圈坐下,不准吵!”陆之屿找回了他在孩子们面前的威严,俨然一个发号施令的长官,指哪儿他们就坐哪儿,“叫阿榆姐姐。” 三颗小脑袋拱来拱去,零零散散地叫了一声姐姐,而后转头窃窃私语。方榆靠在床尾斜斜丢去一眼,在他们看来便是大魔王睥睨众生的姿态,不禁集体打了个哆嗦,生出畏惧之色。长官一看这样不行,便拉拉她的袖口,“阿榆,你也过来好不好?” 方榆没什么表情地应了一声,在他身边挑了个空隙坐下。原本旁边的小男孩瞬间挪开半米远。她心道疑惑,拢起袖子去看这个小男孩。一眼望过去,还没停留多久,他竟然面色煞白地抱住了身边的小胖墩。 看来她还是这样不招小孩子喜欢。 陆之屿一乐,凑过来对她说:“阿榆,他们都怕你呢,太好了,终于有人能治一治这群小魔头啦。下雨天他们都不太听话的。” 方榆无言地瞥他一眼,意思是“我真有这么可怕吗”。 他笑着剥开一根荔枝味的棒棒糖喂进她嘴里。 指腹揩过她的下颌,她一怔,垂下眼眸不看他。 陆之屿说:“我们来玩一个有奖征答游戏,第一个回答的小朋友可以奖励一颗糖。” “大哥哥你自己就吃掉了一半!”有个锅盖头小朋友举手表达不满。 陆之屿厚着脸皮告诉他们:“那是因为前面的问题都是我答对的呀。” “那阿榆……姐姐也吃掉了一颗糖!”锅盖头仍然不屈不挠。 “哦豁,阿榆姐姐比你们乖多了,这是给她的奖励。”他借机绕过她的肩膀,在她头顶上揉了揉。方榆不能拂他的面子,一边顺从地被他摸头,一边侧过身伸出魔爪在他腰间掐了一把。他脸上瞬间变色,鼓起脸颊止住一声痛呼。幸好小魔头们见多识广,没有觉得他脸上僵硬而扭曲的笑容多么大不了。 他清了清嗓子,端正自己的形象:“第一个问题,你们知道小芋头去哪儿了吗?” “小芋头是谁?” “是新来的那个呀,白白的,雪娃娃一样的小女孩。” “哦是她呀。” “你可别打她注意,我将来要娶她做老婆的!” 局面居然谜一般地演变成一场争先迎娶小芋头的比武招亲大赛。面对这几个早熟的小孩,陆之屿不十分想说话,可是作为长官,他不得不钻进几个猴孩子中间,一手一个揪起其中两个闹得最凶的家伙,严肃地教育道:“你们怎么能擅自决定这样的事呢?人家小芋头答应了吗?还打架?打谁呢?” 这几个闹腾的孩子见平日里好欺负的院花哥哥忽然变得凶巴巴,一个个的皆像打蔫儿的茄子似的立正不动,听凭发落了。他们时不时偷瞄方榆妄图寻求新的靠山,而这个姐姐正双手chā兜地倚在床尾冷眼旁观,即便含着一根棒棒糖也没为她增添半分平易近人的亲切感,浑身散发着魔教大姐头的气势,他们不由得瑟瑟发抖地抱成团。 陆之屿见效果初步达成,便缓缓地换上一副温和的嘴脸,摸着他们的脑袋语重心长地说:“哎,追女孩子可不能这样!”他瞥一眼门外,神秘兮兮地将小朋友们聚拢,压低声音,“喏,否则就会像你们那个很凶的陈医生一样,长那么大还是光棍一条!” 三个小朋友若有所思。最大胆的锅盖头又提出了新问题,在他的胳膊下眨巴眨巴眼睛:“那你呢,院花哥哥?你脱单了吗?” 方榆轻轻笑一声。 陆之屿的脸色顿时精彩万分,“咳咳,我呢……比较脱俗,暂且不考虑脱单。” 这三个孩子精得很,见他稍露犹豫便快准狠地抓住他的小辫子,一个劲儿地扑上去八卦院花哥哥的感情生活。“哎呀你们这群小家伙,真是……”陆之屿被缠得没了脾气,连忙搬出救兵,探出半个身子朝方榆使眼色,“看见这位阿榆姐姐了吗?” 她适时地递来一个和善的眼神,叽叽喳喳的小家伙瞬间收声,憋住笑,紧张兮兮地等待下文。 陆之屿被下面几个孩子想听八卦又心存敬畏的小表情逗乐了,故意拖长了声调卖关子,“她呀她也是单身狗呢!” 方榆眉梢一扬,嚼碎了口中的棒棒糖,友善地走向他。 空气安静了一秒,随即洋洋得意的陆之屿被她拧住耳朵,“哎哟”直叫唤。三个小人精纷纷化作墙头草,投奔大魔王的阵营一齐嘲笑自讨苦吃的院花哥哥。 “哎呀呀,你们在笑什么呢”门口探进来一个油光发亮的脑袋,正撞上屋内几个人扭成一团的模样。陛下举着一个崭新的手偶看热闹般溜进来,“也跟我讲一讲呀!” 陆之屿屈身抱着方榆的腰连连求饶,适逢救星,连忙呼救:“老赵,过来过来!” 见陛下“吭哧吭哧”地跑过来,她勉强松手,退一步站在旁边。 陆之屿飞快地躲去他身后,高大的一个人面色委屈地捂着被揪疼的耳朵,趴在他肩上向他诉苦:“阿榆下手真狠!疼死了……” 方榆凉凉地瞥一眼,手指夹住嘴里那根糖棒,像在弹烟灰。 陛下心有余悸地拢住嘴巴评论道:“娶个母老虎,回家不好唬。” 他讪讪,另起话题:“哦对了老赵,跟你商量件事。” “什么事?” “拜托你拯救一下世界。” “这肯定要jiāo给我,”他左手上的新手偶蹿起来拍着圆鼓鼓的小肚子,意识到还没把他介绍给大家,陛下扒开背上的大哥,往前站了一步,“大家好!这是我最好的朋友送给我的朋友,他叫大不点,就是长大了的小不点。他是来帮助我拯救世界的。” 陆之屿象征xìng地替他叫了两声好,小朋友们倒是来了兴趣,缠住陛下要看大不点。他松了口气,拍拍陛下的肩膀,“那么带领这几个小豆丁拯救世界的使命就jiāo给你了。你可以带他们去娱乐室给他们表演。” 陛下拍着胸脯说好,领着小豆丁们退场。 世界终于清静了。 陆之屿额头上已冒了一层汗,累得瘫在床边凳子上,方榆没阻止他。 “阿榆,”他伸长手臂去勾她的衣角,将她的名字念成悠扬的曲调,颇有撒娇耍赖意味,“我耳朵疼,你看,都掐红了……” 他捉着她的手给她看。她走到他身边拨过他的耳朵打量几眼,笑眯眯地俯身撑在他上方,“红得不够均匀,下次还能再狠点。” “阿榆,”他打了个激灵,注意点从自己的耳朵上挪开,不知为何竟腼腆起来,“你知道吗?人们管这个姿势叫……床咚。” 方榆手臂一僵,差点没稳住,刚要发作,听闻门口有人喊了一嘴:“哎,光天化日的注意形象啊!”回头一望,人都往隔壁房间去。 陆之屿泥鳅一样从她臂弯下溜出来,一把捞住她赶去隔壁。 他带着她挤进前排。 一个小姑娘八爪鱼似的挂在森浩身上不撒手。她蓬松的卷发以及露出衣袖的一截手臂皆呈现雪的色泽,白得近乎透明,好似下一秒就会融化在空气中。 明明连他胸口都不到,森浩却如临大敌,脖子到额头一寸寸涨成猪肝色,僵滞地杵在原地供人群观赏。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位总记不住教训、越挫越勇的院花。 所以……作为亲妈的我当然要强化他这种不!怕!死!的精神。 我们的口号是:搞事!搞事!搞事! (作者强势入镜!看到我的双手了吗!) == 距离kiss还有两章,非战斗人员请做好准备,不要撤离! 另外,明天的更新推迟到下午13.30,因为又要换榜单。修仙党别等啦。谢谢各位的陪伴与支持~ ☆、来不及套路 小芋头的防卫心很重,一有人接近便要闹。 一位护士尝试着走向他们,女孩灵敏异常,只回头看了一眼便“呜哇”地缩了回去,捶着森浩的胸口开始咿咿呀呀地假哭,成功让护士先生停在一米开外的地方。 森浩完全处于懵逼的状态,掌心发汗,一退再退,小姑娘也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挪,直至他的背脊撞上墙壁。半长的头发凌乱地盖住半张脸,他哆嗦着,半天挤不出一个字,在众人的目光下缓缓举起了双手,好似要投降。 虚张声势的呜咽逐渐静下来,那颗受惊的小脑袋在他怀里耸了耸,似是察觉他的排斥的情绪,忽然离开他的胸口仰起头看他。她生得像个雪娃娃,不仅头发、眉毛,就连睫毛也是泛着点金黄的白色。她歪着头眨眨眼,淡粉色的虹膜亮晶晶的,似乎要从他眼中拽出什么秘密。没得到回应的她委屈地吸了吸鼻翼,眼眶一下子蓄满泪水。 “你别……”森浩惊慌失措地放下手替她擦眼泪,可将将碰到她的脸颊又猛然停住,手指蜷起悬在半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别哭。”他弯下腰,好让她的脚掌踩得着地面,不料她抓住机会,索xìng扒住了他的脖颈灵巧地一蹦,手脚并用地缠住了他。他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向前跪去。 他在心中叫苦不迭,偏偏护士先生也不敢轻举妄动,遣散了前来看热闹的无关人士,生怕这个小主子又整出什么事情来。 护士先生拼命给森浩使眼色,要他配合自己的行动安抚住小芋头,谁料森浩的嘴巴闭得死紧,托着她的身体没看他一眼,好让自己脖子的负担不要太重。 “小芋头啊,”护士先生几乎要给两个祖宗跪下,苦着一张脸普通话也说不好了,“你行行好跟我回去好不啦?外面不打雷啦,我们不怕。” 话音未落,老天爷十分不给他面子地降下一道雷,小芋头完全无视他,一个劲儿往森浩怀里扎。 负责照顾小芋头的女护士姗姗来迟,她扶着墙壁喘气,嘴里还在念叨:“唉,下雨天事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 章 太多了,本就人手不够,赵明杭那边又出问题……”她匆匆喝一口水,撇开护士先生径直往小芋头这边走,“芋头啊,姐姐来了,咱们回去啦!” 小芋头听到熟悉的声音,狐疑地从森浩怀里抬起头来,愣愣地盯着女护士对她张开的手臂,“森浩哥哥也很累啦,我们不要再打扰他了好不好呀?” 小姑娘兀自思量了片刻,不依她,又重新钻回森浩怀里,软软糯糯地叫了一声“森森”,攥紧了他的衣服拱成一团。 女护士头疼极了,拇指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哎,我知道森浩哥哥长得好看,你这小丫头就挑长得好看的人抱,姐姐我好伤心啊。”说完便作势去擦眼泪,小芋头不理她,她又卖力地抖落几声哭腔。 小芋头这才犹犹豫豫地张望一眼,拉着森浩的衣襟蹭到他耳边,“森森,一起。”没等到他的回答,她又nǎi声nǎi气地说,“森森,一起。一起。” 森浩本就是不擅长拒绝的人,更何况碰上这么一个小祖宗。他抱着小芋头往外走,两个护士一前一后地守着他们,以免发生什么意外。 “下雨天事情可真多……”女护士喃喃自语。 C211的闹剧终于收场,娱乐室的风波还在继续。 娱乐室内乱成一锅粥,原本待在里面的人被清出去一半,陆之屿和方榆在帮忙疏散,几个强壮的男护工拉着双目赤红的陛下,原本还崭新的大不点孤零零地躺在离他不远处的空地上,布脸上多了一个黑的小脚印,圆咕隆咚的脑袋上破了一道口,被扯出一团棉花。 而罪魁祸首的三个孩子早已溜之大吉。 镇定剂被推入他颈动脉,冰冷的试剂流经他的四肢百骸,让他渐渐地停止了挣扎。他像一尾搁浅的鱼,眼睛望着不远处的一片海,嘴一张一合仿佛要说些什么。 大不点躺在那片海的方向,残破不堪。 零零散散的棉花散落到针线缝上去的红色嘴巴上,永远向上的弯弧在此刻看来无比讽刺。但大不点别无选择。 陛下被连哄带骗地搬上轮椅,约束带绑着他的身体,他的脑袋歪歪斜斜的垂在一边肩膀上,缺了一根手指的左手暴露在外面。他没有力气,也不必遮掩了。 浑浊的眼珠一点一点失去焦距,混沌已久的意识却出乎意料地开始恢复清明。 他想对他身后的护工说,至少让他带上大不点啊。丢下他一个人躺在冰凉的地面,他会很害怕的。虽然他从小不点长成了大不点,可他还是一个小孩,离开了他就不能动、不能说话。 这孩子就像那家伙一样,明明被欺负得这么惨,心中的委屈和痛苦数不胜数,却仍然成天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用力地笑着。 他想说,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用力的话,会透支的。 他想说,你可以不用假装快乐的。这样看起来很好,可真的不好。 陛下摔落王座,天旋地转间,变回了初入枫叶岭的那个清醒的疯子赵明杭。他不喜欢清醒,这会让他回忆起很多事。每一次回忆都是伤痛的重临,人为什么要记得这么多糟心的事情呢?人不是一架规定达到何种标准才算合格的机器,遗忘与逃避即便可耻,却也不能否认这是一种选择的权利。 本身处于三流的蝼蚁常常不信邪地树立起二流的梦想,妄想着成为一流的人,最终不过被自尊拖累或者被现实碾压,化成一堆流于底层的齑粉。 最初会有人嗤笑你,你愤怒地反驳,遭到一顿dú打。后来,渐渐地你对那些流言无动于衷,眼泪已成为稀客。再肮脏的言辞吐在你脸庞,糊在你眼睛里,你也仅仅是木然地在原地停留一会儿,抹一把脸而已。直到那些人也失去了找你麻烦取乐的兴趣,污言秽语懒得光顾你,你甚至失去了向上望一眼的念头,抱着膝盖缩在原地。 最后,你会不会也爱上坠落的感觉?一直下陷一直沉降。 因为重力会拖着你坠落,你根本不需要额外花费一点力气。 坠落也算得上某种程度的飞翔吧。 所以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赵明杭望着头顶不断移动的天花板,放任混沌吞没自己。 *** 娱乐室的风波平息,方才被驱散的住民再度涌入,好在下雨天大多数人不太爱动,室内的人数比往常少了一半。 方榆在房间里重新闹腾起来之前捡起了不知道被谁掷在地上的大不点,她拍干净它脸颊上的脏脚印,把那坨冒出来的棉花塞回去。她脸上几乎从未出现过能称之为生动的表情,也许是她习惯摆出或刻薄讥诮或鲜有表情的脸,很难记起要如何让这张脸看上去温和柔软一点。 陆之屿的脑部构造大概是天生与众不同。他看着她卯足劲复原大不点的样子,看她两条细长的眉毛蹙成不耐烦的模样,看着她一寸寸沉下来的脸色,竟也能够从中解读出温柔的意味。 他坐在沙发靠背上,拉住了她忙活的手,抽走她手中的大不点,“回头跟聂姐姐或者张姐姐说一声,拜托她们拿回家去缝一缝吧。” “也好。”蹙成结的眉心没有舒展开,她起身便要往外走,“……老赵,他会有事吗?” 他跟上她,用司空见惯的口吻安慰她,“别担心,他不会有事的。应该就是进入观察期,受到一些行动方面的限制。” “那么……他们要怎样处罚那三个孩子?” “处罚?称不上吧,他们不太会凶孩子的,顶多也只是让他们不准再胡闹。” “这样啊。”她眯起眼冷哼一声,如同听见一个天大的笑话,“即使是孩子,他们犯了错就不需要接受惩罚吗?‘多派几个人盯着他们’,这算什么?大不点被他们弄成这副模样,老赵也因此犯病,他们有道歉过一句吗?” “阿榆,他们本质并不坏,只是太皮了点。你看啊,他们这么小就被送到这里来,爸爸妈妈不在身边,也很可怜的。” “自己可怜就能欺负别人了吗?老赵这样好脾气的人都能被他们气成这样……”语速越来越快,她扶着腰停下脚步倚在墙边。 “别生气啦,阿榆。”他跟着她停下,拿食指戳戳她的肩膀,“他们还是小孩子呀……” “孩子不都是要长成大人的吗?小时候就开始恶作剧,长大之后不得作jiān犯科了?‘孩子’这个身份只是他们暂时的护身符,护得了他们一时,护不了一世。” 陆之屿笑着去拉她的手,被她甩开,厚着脸皮再贴上去,“哎呀好啦好啦阿榆,我不替他们说话就是了,别迁怒我呀。” 她回过头瞪他一眼,心上积压着气大步往前走。 “阿榆,阿榆,阿榆,别心烦啦。”他一会儿出现在她左边,一会儿又从她右边冒出来,玩得不亦乐乎。 “陆之屿。”她突然停下脚步叫住他。 正要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的陆之屿冷不防被点名,没刹住,不轻不重地撞在她后背,吓得他连忙抱住她的肩膀站稳。他悄悄红了耳根,索xìng死皮赖脸不放手了,只听她平静地说:“本来该是我们在管这三个孩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人会选择混沌地活着,是因为清醒的现实让他们无比痛苦。不是所有人都高尚,做人嘛,最重要的是开心。 == 抓虫改了一句话的语病。 == 下章kiss。 ☆、反攻套路:应许之吻 方榆扯着他的衣袖把他的手臂扒拉下来,陆之屿自知有错,一路上安分地闭上了嘴,跟着她进了C212房。 他关上门,跟屁虫似的走在她身后,一言不发。她在房里来回踱步他便蹲在一边撑着下颌眼巴巴看她晃。她晃得累了,在他眼前站定,“做什么?” 她低头望下去,这家伙刚好也仰着脑袋回望她。漏着棉花的大不点套在他左手上,五官挤在一起,可怜兮兮的。大不点缓缓地靠近她,绿豆大的鼻子碰了碰她的手背。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似乎在思考要不要对她笑一笑,又怕不妥。于是那绿豆大小的冰凉的鼻子再次碰了碰她的手背。额前略长的碎发有些挡到眼睛,他的双眼在一缕缕的暗影下显得湿漉漉的,让人不忍心怪罪。 “喂……你干什么呢?”她佯装漫不经心地问他。 他捏着鼻子学大不点讲话:“阿榆阿榆,你不喜欢小孩呀?” 她嘴角一扯,理了理衣服拉他站起来,仰视太费劲,就把他摁在一张椅子上,视线与他平齐。她回想自己有生之年同小孩打过的jiāo道,甚至算上了自己还是个小孩的时期,总结道:“称不上讨厌,但绝对喜欢不起来。” “啊……幸好我在遇见你之前已经长大啦。”他把大不点举在自己跟前,让它代替自己发言。 “……”方榆被他噎了好一会儿,不打算接茬。 似乎是为了要逗她开心,大不点在空中跳起了僵硬的机械舞。不得不说陛下成为职业玩偶艺人是需要一定功底的,至少他不会让手偶像现在一样抽风。始作俑者浑然不觉,自我感觉特别良好,“其实呢,我以前也不是什么好孩子。别的不说,打架可厉害啦,三四个人一起上都没问题。” 大不点在她眼前跳得起劲,她看着心烦,捏住大不点的小鼻子把这小家伙从抽风的苦海中解救出来,“哦?这就是你被叫做‘大哥’的原因?” “也不全是。”他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对她说起“大哥”这个称号的由来。 陆之屿刚来C区那会儿院里正流行霸道总裁和警匪qiāng战片,他一来便是风风光光的,住民们站成一排挨个打量他,确定不了他到底是个霸道总裁还是个黑帮大佬,总之看上去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就折衷称他为“大哥”。他觉得这个人设不错,顺应民意保持高冷了一阵子。当他厌烦了扮演霸道总裁和黑帮大佬露出皮囊下的本来面目时,“大哥”这个称号已经流传甚广了。 方榆失笑,就他这样儿还霸道总裁呢?傻白甜形容他都是抬举。她问:“那你怎么就成‘院花’了呢?” “我可以不回答吗阿榆?”他尝试着同她打商量。 她用眼神告诉他不可以,接了杯水准备听戏。 说起丢脸的往事,他一脸的不情不愿,便派出大不点代替他出镜:“那个时候不知道是哪个家伙无聊想出一个鬼点子,说是要办一个枫叶岭选美大赛。我打赌输了,老赵和那几个小坏蛋要求我参赛,还让张姐姐给我准备了小碎花裙子和假发……” 她一口水呛在气管里,又是咳嗽又是笑,捂着肚子停不下来。 “别笑了啊你……”他手忙脚乱地拍她后背给她顺气,憋屈得不得了,小声嘀咕着,“阿榆你够了啊……” 方榆好不容易止住笑,杯中水差不多都晃到了地上,她扶着他的手臂站起身,伸手去够一旁的抹布,还不忘寒碜他:“霸道总裁什么的不像你,我看‘院花’挺适合你定位的。” “真的么?”气氛陡然一变。 他那双总是笑着的眼睛慢慢地敛起,仿佛瞄准了他的猎物。若即若离的指尖顺着她的手臂滑下,在她半拢的掌心画了个圈。 突变的语气让她疑惑地回头,那只手蓦地用力,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身后一拽,跌坐在他腿上,另一只手顺势环住她的腰,照着那里最敏感的地方一掐。她惊吓之余青筋直跳,当即就要动手揍人,不料双臂被他锁紧。他精准地掌握住她每一个可能挣脱的关节,让她处处受制,动弹不得。湿润的鼻息游走过她的脖颈与下颌,令她不自主地仰起头,睫毛扫过她脸庞。 男人拿鼻尖抵住她,低低说了声:“女人,你在玩火。” 方榆大脑“轰”地一下子,足足愣了半分钟,从脖子根烧到头顶。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的下一秒,她一脚踹在他小腿肚,毫不留情地抄起枕头往他身上砸,“你他妈的神经病!玩火是吧?玩你个鬼!” 陆之屿见情况不妙,一边连哄带骗地装怂求饶一边抱着脑袋在房间里逃窜,看准时机一把抱住她的双臂。 方榆脚下打滑,向床前扑去。 陆之屿垫在下面,中间隔了个大白枕头做了她的ròu垫。他心想,阿榆可真不简单,这么个软绵绵的枕头也能被她发掘出狼牙棒的潜力,打起人来好疼。估摸着她要卷土重来,他眼疾手快地抽走了他们之间的凶器,一甩手扔远了。嘴上还不停歇:“哎呀阿榆对不起嘛,我下次再也不敢啦!” 方榆气得发抖,哪里肯听他认错求饶,逮着他就是一顿胖揍。他只好在她的钳制之下左躲右闪。 房间内的动静引来了护工,他在一阵诡异的安静间隙敲响了门,等待三秒破门而入。眼前的景象更是叫他一个头胀成两个大枕头靠垫摔在地上,纸巾漫天飞舞,两人在床上抱作一团,方榆弯曲着手肘压住陆之屿,汗湿的额头差了几厘米便贴在一起。 小护工面红耳赤,捂上眼睛结巴地道了声“对不起”,踉踉跄跄地逃出门去。 方榆分不出额外的注意给那小护工,只觉心脏就生长在耳边,扑通扑通地闹腾个不停。全身上下被施定身咒一般一动也不能动,任他的手掌抚上她的后颈。 “阿榆。”他眼角的笑纹深了下去,柔声唤她,仿佛要融化这世间所有的蜜。 这个时间点这样一个笑容简直能要她的命。方榆大脑混乱一片,不受控制地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他看着她的眼睛,轻轻说:“如果现在我向你讨当初那个吻,你给不给?” 那句戏言犹若在耳,他说如果她能亲他一下,就把知道的告诉她。她当时心中充满鄙夷,此刻却不大相同。视线缓缓地回落到他的嘴唇上,他微微分开的双唇如同伊甸园里那颗诱惑着夏娃的苹果,蛇在她耳边喁喁细语,引她堕向yù念的深潭。 她的缄默已然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 章 诉他答案,他不再等待,按住她的后脑勺吻了上去。 他的嘴唇比想象中的更凉一些,她感受到一股吸吮的力道,不是入侵与征服,而是生涩又执着的吸引与接纳。他的眼是热的。那双黑如宝石的眼瞳始终安静地注视她,躲在睫羽垂落的帘后悄悄诉说什么,温存而熨帖。 忽而有种落水的窒息感,她被一道魔力牵引,在水平面上下浮沉,前一秒是飞鸟掠过的天,后一秒便是鱼群穿梭的海。她离开他的嘴唇渴望呼吸,却被他诱骗着潜沉入水,并往更深处坠。 深海的尽头是无边的恐惧,心底有个久违的声音告诉她:逃吧,逃得远远的。不要被抓住,不要被抓住。 雷声隆隆远去,屋外大雨倾盆而下,像无数怨灵愤怒拍打着窗玻璃。 回神的瞬间,她无故泪流满面。 他没有惊讶,只是抱着她坐起来,为她扣好乱中脱开的纽扣,再捧着她的脸擦干上面的泪迹,“没事了,阿榆。”他抚着她的后背,展开她掐进掌心的手指,“阿榆,我是陆之屿,你看着我……” 不要怕。 你看着我。 我在你身边。 他重复地告诉她这三句话,下颌渐渐地绷起来。“在我不知道的那段时间里,你究竟遭遇了什么?”他想这么问她,但没能够开口。 方榆抓着他的前襟,紧紧贴在他怀里。 他们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在聂护士收到手环自动发送的讯息赶来的时候平复下来,装作刚从亲吻中分开的模样,发丝凌乱,目光迷离,气息不稳。 聂护士不自在地咳嗽一声,移开视线,“咳,你们……稍微克制一点,”手在口袋里揪着工作服内里的衣服,她斟酌着用词,“至少下次锁个门。” 陆之屿搂着低头的方榆,大大方方地应了声是,在聂护士的眼神威胁下离开了房间。 方榆配合地让她做检查工作。 聂护士确认方榆精神状况并无大碍,将仪器归拢在一边站问她:“你跟陆之屿……在一起了?” 方榆摇头。 “那怎么……他强迫你了吗?” “没有。”她恍惚地答道,眼中没有具体的落点。寂静了片刻,方榆幽幽地看向她,“不是恋人就不能接吻了吗?” 聂护士身体一僵,说不出话来。她仿佛被这道目光钉在手术台上,方榆是持刀的人,刀刃锋利地能一下划开她的皮ròu。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完了,再不用刺探与伪装,所有秘密都袒露在方榆眼前。 而这番注视仅持续了几秒,她敛起眼中的凌厉,望着窗外的雨叹了口气:“大概是我魔怔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院花有木有变得霸道总裁一点?哼哼他帅不过三秒。 至于阿榆最后的回答,我是想她从认清自己心意到坦然接受还需要一点时间,或者一个助力。于是下一章章节名叫做:yù擒故纵套路之。院花只是个表面上的傻白甜……一肚子黑水和套路。打他! ☆、yù擒故纵套路之 后来聂护士叮嘱她,“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千万要告诉我。”收拾完仪器离开她房间之前,她揣着大不点在门前一块停留了片刻,犹犹豫豫地对她说,“方小姐,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别跟陆之屿走太近。他……”聂护士yù言又止,末了摆摆手,“算了,请当我没说。方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聂姐姐,无论怎样我都得先谢谢你的提醒,”她答得平和,也没有生气,可见不到她弯起的眼中有笑意存在的痕迹,“但我可以问一句吗?你是站在什么样的角度对我说这些的呢?是作为一个护士,还是一个朋友?” 聂护士打开了门,手松握在门把上缓了缓,“两者都有吧。” 方榆倚在墙边目送聂护士离开。门锁含住方舌,她走过去摁了一把,确认门关严实了,将额头贴上去。金属材质的凉意点点滴滴渗入,她闭眼伏了好一会儿,方觉自己找回了一丝理智。 因慌张而紧绷的身体这才慢慢地放松下来,她睁开眼,嘴唇擦过被捂得稍稍回温的大门表面,忽地弹开。她摸着刚受凉意刺激的嘴巴,微微地抿住了。她犹能记起那两片薄而缱绻的唇在她的辗转舔舐中濡湿,逐渐染上稀薄的暖意。 她抱着自己滑坐下来,膝盖高高耸起,头发凌乱着盖住大半张脸。 头脑中尽是那个发生在计划之外,却毫不突兀、甚至可以说是水到渠成的吻。 不该这样的。 从清醒过来的第一天起,他对自己说出“不会送你到奇怪的地方去”这句没头没尾的承诺时,她就隐隐感觉自己是要欠他的。她反复提醒自己,不能亏欠任何人,因为身处枫叶岭的她孑然一身一无所有;不可以产生期待,因为期待必将招致幻灭;不准动心,因为……他们不会有未来。 然而这背后就像有一股不可抗力推动了第一枚多米诺骨牌,她非但欠了他,还不知不觉地生出期待,最终无可避免地动了心。 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自控力到了他面前便形同虚设,只要轻轻一声“阿榆”便溃散得无处可寻。她对这个自己感到无比陌生。 她扯着头皮,烦躁不堪。 第二天她磨蹭到饭点过后才慢吞吞地出现在娱乐室。里面的人吃饱喝足之后纷纷回房躲避“枫叶岭之声”的鸡汤荼dú,她逆着人流,行尸走ròu一般挤进房间,挑了张地处偏僻的沙发蜷在上面。 熟悉的播报前奏响起,众人闻风丧胆,抱头鼠窜,幸运的成功出逃,剩下被关在娱乐室强制听广播的一小撮人哀嚎一片。她俨然是个异类,面不改色地听到了最后。 假如陛下在场,他一定会边抹着眼皮上的水彩笔电眼边敬佩地把她当做神来仰望:“不愧是大哥的女人,敢于卧薪尝胆,灌下一整锅鸡汤,忍耐力果然异于常人!”然后转头嘲笑陆之屿,“大哥,这你就不行了吧!我们小鱼干多厉害!” 两个人一定会在“不行”这个话题上争论得面红耳赤。 可惜陛下不在。 方榆惶然地意识到,在自己想象的画面中,处处都有陆之屿的影子。更要命的是,她在想起他的时候,嘴角都会不自觉地弯起。她抓着自己的头发企图将这个念头驱散,可就在这时,这张脸突然倒挂在她面前。 她本就心虚,故而吓得不轻,几乎弹出去,又立即被他从身后圈住,好在两条手臂没有着力,让她轻轻一挣便脱离了。 陆之屿隐约察觉异样,绕到她跟前拨开她挡住脸颊的几缕长发,托着她的下巴左右看了看,“怎么啦阿榆?听广播听傻啦?哎呀我早跟你说别去听那个……” “没。”她下意识地别开眼睛,然后又像是想要掩盖什么,重新挪回了视线,“没什么。” “很奇怪啊你。”他往她身边靠,夸张地自下而上去瞧她的表情,“害羞了?” “羞你个鬼。”她拎着他的耳朵,把这颗烦人的脑袋从她腿上提起来,扳正。 “原来没害羞呀?”他嬉皮笑脸地蹭了蹭她的手指,下巴直往她肩膀上搁。忽而向她颈窝吹了口气,音调一变,窃喜中含着些许轻佻,“那……再亲一个?” “亲……”她浑身像是通电一般,一直以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浮现一层浅浅的红晕,夹杂着羞恼。她闭上嘴,恶狠狠地瞪他一眼。 他自动将她“友善”的眼神解读成一种爱的表达,身后那根来回摇晃的尾巴险些要瑟到天上去,“果然是在意这个呀?” “……” 他没打算听她说些什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饱足地歪在沙发靠背上,“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我早跟你说过,你不用报答我,只要心安理得地接受就好。”见方榆沉默下来,他偷偷伸手过去,勾住了她的小指,“所以那个吻”他沿着她的指缝将她的手指根根缠住,“如果你不想它代表什么,那它就没什么。” 他松开了她的手,转而对她一笑。那笑容很干净,有如尖针刺在她心脏隐秘的部位。她明白他从来清醒,将她看得通透,可偏偏一笑置之,一无所求。 陆之屿走向那群到现在还当他是个霸道总裁或者黑帮大佬的拥护者。她慢慢地抱住了自己的膝盖,看窗外由晴转yīn的天幕。 她越来越觉得自己或许是个分裂的个体。她宁愿他逼她闹她威胁他,这样反而容易果断地做出决定。她最害怕他的一无所求。但可笑的是,让她无法狠下心的正是这份不强求。她照着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再一遍告诉自己: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保持距离对他和她都好。 就在方榆掐大腿暗下决心、陆之屿躲在狐朋狗友堆里偷瞄方榆的当口,闹哄哄的人群被劈开一道口。森浩寂静地站在空隙的中央,忽然成了众人焦点的他迷茫地扫视四周,把头压得更低了些。 大家这才发现他背后躲着一个人,原来是昨天碰瓷似的赖上森浩的小姑娘。小姑娘穿得齐整,抓着他衣服后摆躲在他身后,几乎整张脸都埋进他宽大的衣服里。 “小芋头,跟大家打声招呼好不好?”她身边的护士先生说。 小姑娘刚想摇头,又记起护士不久前才嘱咐过她的一番话,怯生生地露出一双眼睛,一句“你们好”轻得像蚊子叫。完成任务后,她迅速缩回森浩身后,好似把他当成自己的蜗牛壳,推着他向前移动。 小芋头的衣着同在场各位都十分不同。她既没穿儿童款式的院服,也没穿正常的夏装,一件暗红色的斗篷罩在她头顶,将她小小的身体包裹得严实,要是手上再提个装糕点的小竹篮简直就是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小红帽。 “是阿森的小尾巴!” “她的头发是白色的呢!” “她的睫毛也是白色的呀!” 众人窃窃私语,同时又担心高声言语会吓到这个胆小的女孩,不约而同地把声音放到很低。但挡不住好奇心,一个个的眼睛放光,脖子拗得老长,随着小芋头的足迹移动。 她身后的护士先生俨然是个合格的护卫,老妈子似的屁颠屁颠跟在她身后,生怕她被这群人唬着,防他们就像防天敌。看小芋头来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他才对着众人介绍:“这是小芋头,从今天开始就是咱们C区的一员了。她年纪还小,你们可不能欺负她呀。” 大家都不把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护士先生当一回事。没等他宣布完毕,一群人便围到她身边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吓得小芋头钻进森浩怀里,雪球一样团成小小的一坨。他被迫接受各路英雄好汉的审视,手脚尝试了几个位置,皆不知该摆放在何处,如此下来苍白的一张脸上尽是冷汗。 “我们来玩游戏吧?”有人提议,“新来的小伙伴必须玩的!” 小芋头瑟瑟发抖,箍着他手臂把自己整张脸都嵌了进去。森浩怕她闷着,试图为她辩护:“她……” 立马有人chā嘴,“阿森你说的话没用,我们都知道你跟小芋头是一国的。” “来吧来吧!” 森浩手足无措,拍拍小芋头的肩膀。小姑娘茫然地抬起头来,雪白的脸颊已然出现一条浅浅的红印。 “玩游戏吗?”他看着她,不知道该怎样才好。 小芋头慢慢地咬住了嘴唇,她摇摇头,手上攥得更紧了,一刻也不愿离开他。 森浩吸了口气,在众多视线之下冷汗涔涔,“她不玩……” “可是新来的人都是要过这一关的呀。”提议者也犯了难。 资历深的几位医护工作者都不在,被称为“大哥”的陆之屿认为自己需要发挥一下主持秩序的领导作用,便踩着矮凳从乌压压的一片人群中突显出来,颇有鹤立鸡群的威势。他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对全体病号说:“大家静一静啊,小芋头是入住我们C区的第一位小朋友,虽然我不清楚她住进chéng rén区的原因,但咱们不能用对待大人的方式来对她,以大欺小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对吧?” 不明所以然的众人拍手称道。 陆之屿再接再厉,“不然……我们集体送给她一份礼物怎么样?想送的就送,不想送的也不强制。” “好啊好啊!”一帮大哥的拥趸响应了他的呼吁,“那我们该送什么呢?” 包括大哥在内的众人陷入另一个难区,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讨论良久,久到不明白发生何事的小芋头感觉到头晕目眩,胆战心惊地从森浩怀里探出一颗脑袋。不知是谁在激烈的讨论声里喟叹一声:“唉,要是陛下在就好了,他会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转折章,下一章在一起~ 争取在十章之内开车!老司机之魂燃起熊熊斗志! == 明天没更新啦,要思考一下怎么开车,捂住存稿瑟瑟发抖。最近码字软件太太太卡了,难产,在找一个称手的码字软件。大家……如果有什么推荐的也可以跟我说一说。 今天也谢谢你们的陪伴~ ☆、嘴pào套路 陛下的回归令全体工作人员与非工作人员感到莫大的欣喜,各自在心中高呼“解放”之后迅速地围拢他,向他请教与小孩相处的哲学门道他不在的这三天里,大家想破脑袋也没能拿定主意该送什么礼物给小芋头,那小姑娘倒好,自从第一天被吓惨了,更是连娱乐室的大门也没进过。 理了发的陛下顶着头皮上一层灰灰白白的发茬儿,享受着被手下簇拥的光荣待遇大摇大摆地逛进娱乐室,举着左手上多了两片腮红的大不点同他的小伙伴们寒暄。 “破脑袋是谁?”大致了解完情况,大不点撅着小嘴问。 “一个不重要的人。”有人抢着答。 陛下的虚荣心得到充分的满足,浑身都舒坦了,一人独霸了一张沙发,指使身边的一众小喽替他捶腿,“你们这样可不行,”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 章 依次否决了糖果诱惑、充当坐骑、集体献吻的荒诞提议,“小孩子哪里会喜欢你们这些怪主意啦!这样吧,我重cāo旧业来给小芋头表演一出玩偶剧好了。” 偌大的娱乐室鸦雀无声整整三秒,陆之屿率先打破沉寂,咳嗽了一声,“呃我觉得老赵的建议挺好的,小……小孩子嘛,应该会喜欢花花绿绿的东西。” 陛下对他比了个大拇指,“我就说嘛。” 见大哥也开口了,大家便一同附和道:“好,好,呵呵呵好。” 一群人商量着做出了决定,随后极富效率地涌向C211拿人。对此毫不知情的森浩见一票人急吼吼地往自己房间里冲,吓得连手中的茶杯都没拿稳,泼出半杯温水。 打头的陛下摆出了小组头目的威严,大不点冲锋陷阵,大喝一声“呔!”,成功地以非暴力的方式将木头人森浩原地制伏,“阿森,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咱们的间谍了!” 森浩仍是一脸状况外,手臂剧烈一抖,杯中的另一半水也差点保不住。 “紧张个屁!你要努力去刺探一下,小芋头喜欢什么样类型的故事,喜欢小动物还是童话小人,我们好给她准备呀。” 森浩思索了须臾,慢吞吞地发出一个“哦”,将手中的杯子捧紧实了些,表示接受秘密任务。 陆之屿抱着手臂看一屋子的人闹,然后悄悄退了出去。原先嘴边淡淡的笑意敛去了,他在方榆闭合的房门外徘徊了几步,敲响了她的门。 “进。”她的应允很简短,她甚至不用去猜,凭他敲门的声音就能辨识出来外头的人是他。 他咧嘴一笑,刷了手环开门,“下午好呀,阿榆。” 方榆正捧着平板电脑在窗台前玩一个逃脱恐怖岛的游戏,趁着在迷宫中斩杀敌人的间隙短促地抬眼瞥他,立即埋下头去,算是打过招呼,“嗯。” “阿榆你好冷淡呀。”他嘴上这样嘟囔着,颇有几分委屈的小媳fù样儿,可仍然着脸往她身边钻,“原来你也玩这个,哦哦玩得挺好,快要赢了。” 他双手撑在她身体侧方,扒拉着她的肩膀,怎么赶也赶不走。对战游戏胜利在望,她也没心思分给他,潇洒地扫了个尾。屏幕上弹出“胜利”的字样,她拒绝了开始下一关的请求,放下平板电脑瞪他一眼,“手拿开。” “哦”他吊儿郎当地吹了个口哨,双手从窗台上移开,乖乖地挪到一边。 她还想他今天怎么这么听话,不信邪地扫了他一眼。 唇线咬合的紧紧的,形状漂亮的嘴唇泛着白。“阿榆。”他闷闷不乐地说,“你干嘛躲着我。” 方榆没出声,他就当是得到了默认,嘴角老大不乐意地向下撇,委屈巴巴地叫唤:“你老欺负我……因为欺负我最容易。” 她淡淡瞥他一眼,心头一紧,干巴巴地辩解:“……哪里。” “你两天没来娱乐室了,你明明知道我会在那里。” 平板电脑自动休眠,她抠住边缘软套,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承认了。 记住你做过什么决定。她铁了心对自己说,不可以失控第二次。 “为什么躲着我?”他低着头,试图捕捉到她的眼光。 她别过头,闪烁其词。 他叹了口气,“你不喜欢我吗?” 她一颤,继而咬着唇,摇了摇头。 “你在撒谎。”有种胡搅蛮缠的专横。 她看着他的眼睛:“没撒谎。” 他却不轻信她这一套,一步一步向她靠近,深黑的眼瞳抓着她,一刻也没有离开。他在距她咫尺之处停下,她没有后退,迎上他的视线将平板电脑抱在胸前,手心已有了汗意。而后他握住了她纤瘦的肩膀,有种不明晰的威势伴随他低眉的动作压下来,言语里第一次撇开了装傻充愣的意味,“我吻你的时候,你没有拒绝我。” 她舔着后槽牙,执守倔强:“一个吻而已。” “嗯,一个吻而已。”他弯着眼角重复她的话,扶在她肩上的手缓缓下移,指尖若有若无地沿着她的腰线摩挲,点在她最敏感的一处,令她不由自主地轻颤,不知不觉间已将她困束在自己的身体与窗台之间。他偏过脸去寻她的唇,“那么现在我也能亲你么?” 她没说话,避开了他的气息。 “为什么躲?”他也没生气,手臂忽而一收。夏季的衣衫很薄,两个人几乎毫无阻隔地贴在一起,心跳与颤抖都逃不过彼此的感知。 她用力推他,哪想到他有这么大的力气,竟一丝一毫也没推开,“你放开。” “不放,谁让你亲了我就耍赖皮。” 她咬着牙狠下心,“所以呢?你要我怎样?”深深吸气,她轻蔑地勾起嘴角,用最刻薄的语气刺他,“那个吻是一次意外,如果你耿耿于怀的话我向你道歉,这几天我一直都在想该如何补救它,不如就像你说的那样,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他听她说到最后,竟然笑了。“阿榆,”他唤她的名字,不待她说什么突然狠狠袭近她。她躲避不及,向后一仰,本会撞上冰冷的窗玻璃的后脑勺落入他的掌心里,心口一慌,被他衔住嘴唇。他来势汹汹,吻得狠戾,她都不知道他可以这样嚣张跋扈,像一场凌虐过境的风暴。她愈闪躲抗拒他愈便往更深处勘探、入侵和占有,掠夺她口腔内的空气,搅乱她的理智,她的身体软作一滩水,几乎要沦陷。 “阿榆,”他咬着她的唇,嗓音低哑,嘴角慢慢延展开一个了然的笑,“我明白你在顾虑什么。” 她眼色迷离,水光潋滟,尚且陷在缺氧的晕眩感中。 “的确,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是彼此的过客、旅人,你觉得你这样是在消费我,是么?好啊,那就把我当做一个消费品,没有关系。”他眯着眼,神色危险又轻浮,细细啃咬她微颤的嘴唇,“至少你能够没有负担地快乐不是吗?” “我……”她放弃了推拒,抵在他胸膛的手攥住了他的衣服,“我做不到心安理得地接受你的好。” 他离开她的嘴唇轻轻地笑了,抽走夹在他们之间碍事的平板电脑放在窗台上,俯下身拿鼻尖蹭她的脸颊,“那就接受我。” 她睁大眼。 他的眼角终于染上些许明媚:“胆小鬼阿榆,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他强调,“我们互相喜欢。” 她咬着被他吸吮得红肿的嘴唇,垂下眼眸不看他,“可我们没有未来。” “你不让我开启‘现在’,又怎可能产生‘未来’呢?心肝儿,”他叫得促狭,掩不住声线中游dàng的暗喜,“未来我们都会死,地球总有一天会毁灭,太阳也不能永恒。但我们活在当下,未来是下一秒就能发生的无数个现在。”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她的下巴,令她直视他的眼睛,“阿榆,你看,我不清楚时间会在什么时候停格,是今晚,明天,还是一千年以后这都不要紧,下一秒我还是想吻你。” 攥在他衣襟上的手指松开了,沿着他的肌ròu曲线爬上他的肩胛。 这个吻轻盈得异常,像是安抚,一触即离。 他说:“给我们一个机会,让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她的眼中jiāo织着复杂的情绪,似有雾霭氤氲。空气静滞了几秒,他听到她说:“好。” 如他所说的那样,她是个胆小鬼。为了避免结束,她曾找遍所有的借口,想要斩断一切的开始。而他悉心照料她的惶惑,包容她的患得患失,同她讲述他们之间存在未来的可能xìng。 左边胸口的一方小小角落正在塌陷,这份陌生感很奇异,居然没有令她感到恐惧,因为这里的空隙正在被一种名为“陆之屿”的力量所充盈。她如释重负,伸手用力环抱住他的脖颈,额头贴在他的胸口,沾了一点薄汗。 有如慢镜头下的花开,不为人知地,她的腮边绽开一个清浅的微笑,眼底是暖的。她轻轻说,“好啊。陆之屿,我们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你不愿意种花。你说,我不愿看见它,一点点凋落。是的,为了避免结束,你避免了一切开始。”出自顾城《避免》。 加了一句话。 确定关系啦~这章可愁坏我了,挤了好久摸索感觉。 ☆、套路失败X2 小芋头并不让人省心,一群人刚商量起为她准备的那份礼物,森浩便神色慌张地小跑过来报告了她的失踪。照理说依小芋头这样明显的外貌特征不该沦落到大半人出动寻找她的地步,可医护人员翻遍了C区的所有角落也没找到那抹鲜明的白色影子。最古怪的是,她的手环也没有发出地理位置信息的反馈讯号。 大部分的住民被要求待在自己的房间或者娱乐室里,少部分人状态良好负责填补医护人员的空缺,帮着一起找她,陆之屿和方榆便在其中。 陆之屿常常被指派这种任务,熟门熟路地带着她穿过地势复杂的走廊,打开一间又一间闲置房间的门,美其名曰带她散心。不出意料,小芋头不在任何一间空房里。 “歇一会儿。”方榆走得累了,拉住他的胳膊要他停下。 陆之屿当然遵命,在前方撑着墙面笑盈盈地看她扶着腰喘气。她苍白的面颊染了一丁点好看的薄红,嘴唇微微分开一道缝隙,舌尖抵在齿关。他折身返回,一手绕过她的后背搂住她的肩膀,“阿榆呀,你这样的身体素质可不合格。” 她轻哼一声。 他拢着她慢慢往前走。走廊里没有冷气,两个人身上的汗早就半湿了衣衫,贴在一起更是黏腻。他厚着脸皮凑过去,方榆便面色嫌弃地挪开一点,相扣的手指却不曾放开。 “这一块都检查过了,没找着小芋头。我们还是回去看看吧,”他念叨着,单手查看自己平板电脑上绘制的地图,“不过也太奇怪啦,他们怎么会无法确认她的定位呢?枫叶岭是信号全覆盖的呀。” “你别跟着瞎掺和了。”方榆仍在试图从他的魔爪之下逃脱,无奈总是被他粘着,只得放弃,“枫叶岭虽然大,说到底也就这么点地方。小芋头好好的一个人又不会突然不见了的。” 他笑着拨起她一簇头发缠在指尖把玩,“嗯,她不会凭空消失的。” 渐渐看到了人,方榆便不准他在光天化日之下肆无忌惮地同自己表现得这般亲密了。两人并肩行走,垂下的两只手若有若无地擦过彼此,有时指尖微微搭着一点点。他们巡房似的敲开一片房间的大门,依旧不见小芋头踪迹。 方榆懒得再迈腿进行无意义的巡逻,干脆停在自己房门口,打算说服他跟她一起偷懒,“剩下的jiāo给他们吧。”她使坏,躲在房门凹陷的角落去捉他袖口里的手,在他掌心画了个圈。陆之屿觉得痒,靠过去作势要亲她,余光瞥见森浩房门隐约露了道缝,反手在她腰间一捏,向她使了个眼色。 她很快明白他的意思,放轻脚步溜过去,朝门缝里看。 那里果然团着个小小的身躯,一拱一拱的,不知在忙活些什么。 她屏着呼吸推开了森浩的房门,小芋头被轻微的响动吓到,蓦地回头。她嘴角僵硬地挤出一个微笑,蹑手蹑脚地进了房间。好在小芋头没有因为见了看上去凶巴巴的姐姐而嚎啕大哭,她收好了怀里揣着的什么东西,安静地歪过头打量方榆。 方榆尝试与身后的人打商量,“要不然……你来哄?我不擅长哄小孩啊。” 陆之屿爱莫能助:“阿榆啊,我也想帮你来着。但小芋头不认除了阿森以外的男xìng,只愿意亲近长得好看的女xìng呢。” 她看着小芋头咽下一口唾沫,粉红色的眼珠转了一圈,歪歪扭扭地朝她走来,伸出一只手要抱。陆之屿鼓励地拍拍她的肩膀,把她往前送。 方榆紧张得要命,犹豫着靠近她略略弯了腰,不太熟练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小芋头发出小动物一样“嘤嘤”的呢喃,两只小手“啪嗒”一下抱住了她的脖子,再灵活地收腿,成功把自己缠在了她身上。十岁出头的小女孩当自己人体吊坠似的挂在她脖子上,饶是体重严重不达标的小芋头也能让她浑身一颤,她咬咬牙,强迫自己站稳。 陆之屿见这架势,很不够意思地在门前捂嘴偷笑,慢悠悠地按下了护士铃。 小芋头的衣兜里夹着什么,硬邦邦地硌在方榆怀里很不舒服。她试着去掏,小姑娘扭来扭去的,似乎是觉得痒,“咯咯咯”地笑着不让她碰,几乎要在她怀里打滚。 “啊鱼”她口齿不清地喊着,蓬松的小卷脱离了帽兜,牛nǎi一般泼在她的背与肩上,她又欢快地叫了一声,方榆这才明白,她喊的是“阿榆”。 负责照看小芋头的女护士气喘吁吁地赶来,身后跟着森浩。小芋头不听护士的哄骗,直到见了森浩才愿意从方榆身上跳下来,迈着小短腿抓住森浩。 被她丑拒的护士在心中默默流泪,小芋头压根没理她,神秘兮兮地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照片,递到森浩面前,手扯着他的衣服伸长脖子要看他的表情。 森浩在看到照片的瞬间颤抖了一下,纤细温柔的眼角出现了一点“无措”与“慌乱”的颜色,不由分说地抽走了她手中的照片。小姑娘迷茫地抬眼看他,没得到期待中的表情,怏怏不乐地撅起嘴,踮着脚抢那张被他举高的照片,“森森!”抓了几回还是没有抢回去,她急得憋出眼泪。 “要!要看!”她抽抽搭搭的假哭,双手像是小馒头一样揪着他的衣服不放。遭遇他不肯退让的坚持便立即改变了策略,嘴角一扁,泪花扑簌簌往外冒,“森森……喜欢……要照片……” 他咬着嘴唇,一张脸涨得通红,面对小芋头的眼泪不知所措,“这张不能给你。” “什么照片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陛下从门口探出个脑袋,见到小芋头红彤彤的眼眶怔了怔,下意识抽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 章 森浩举高护在手心里的照片。 “哎,老赵!”陆之屿皱眉,喊住正要拿起照片端详的人,下一秒沉默不语的森浩突然发狠似的推他一把,捏住他手中的照片用力一扯,“嘶啦” 陛下脚下趔趄,壮实的后背撞在门板上,碰上了门。 半张泛黄的照片在空中打了一个转,仿佛等着看一场好戏,高傲优雅地落在地面落在众人眼前。 照片被截去一小半,无法看清上面的人脸,只能看出那是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纤瘦女人,或者说少女。柔软的黑色短发刚过耳垂,她拘谨地提着裙摆,黑裙子内衬的白色长袖雪纺衫松松地垒起堆叠的褶皱,隐约勾勒出她的身形。但这个女孩着实有些奇怪,下巴削尖的模样,明明很瘦,骨架却比寻常女孩要大很多。 森浩攥紧了手中剩下的一半,默不作声地拾起了落在地上的另一半。房间里一度鸦雀无声,只闻他将那另外半张照片也拧碎在手心。 小芋头注意到局势不妙,吸着鼻翼小心翼翼地去够他握紧拳头的手。他抿着嘴唇,似乎透露出一点嫌恶,向后退一步。小芋头满心不解,却也能感受到他的情绪,以为他是讨厌自己了,仓皇又委屈地抓着他不放,急切地喊了一声:“森森!” 森浩轻轻拨开她的手,疾步走向浴室,将手里那团皱巴巴的纸冲入下水道。 到最后方榆也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森浩对那张照片的态度十分微妙,不完全的厌恶,不完全的羞耻,不完全的惊慌失措,带着些许沉溺回忆的游离。她跟着陆之屿离开了森浩的房间,并不打算窥探些什么。 毕竟不了解,别人的事情不会特别列入他们的闲聊话题中,最多只是陈述事实。 陆之屿倚着门侧身让她先进了房间,跟在她身后进来,“老赵为他那场表演忙了挺久的,照小芋头的反应来看,他怕是演不了。” 方榆给自己装了杯水,面无波澜地喝一口:“那孩子不好伺候,你们真的要为她忙活这么久?” “哎,话不能这么说。”他要说道理之前时常把自己伪装得一本正经,“进了枫叶岭,无论他是怎样的大人或是小孩,都是我们的一份子,我们应该互相包容。” 方榆放下水杯,提着嘴角问他:“哦那假如有一天,枫叶岭大家庭中的某一份子把你藏在抽屉里的糖洗劫一空,你还要包容那个人吗?” 陆之屿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若有所思,“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如果那个人是你,那我可以把所有存货都供奉出来。如果是其他人,我肯定会把他们拖到隐秘的角落里好好揍一顿。” 她哼笑。 “方榆至上主义者”忍不住自我吹嘘,吹嘘完又邀功:“阿榆,你看在我表现这么好的份儿上,亲我一下吧?”她作势要揪他耳朵,他笑着捉住她两只手闪躲,凭借身高优势低头啄在她发顶,贪恋地蹭了好久,微醺似的轻叹:“阿榆你好香。”然后放开了那两只手,将她圈在胸前。 她被闹得耳朵红,好在头发散着,多少遮住一些。语言里倒没什么嗔怪的意思,刻意平淡的声音像是掩饰,“多大的人了,害不害臊?” 他把这个当做夸奖,“你看啊,我们的手环都是无线充电的,我可不是。我一到隔壁脑袋里就会有个声音提示我电量不足,我每天都要依靠那点电撑到第二天见你的时候,有时见不到还要来个‘超长待机’,多不容易啊。” “嗯,的确不容易。”方榆点头,看他还能扯出什么鬼话来。 “所以嘛,”他见机顺着杆子向上爬,“阿榆你要不别赶我走了吧?” “想得美,”她伸手绕到他腰际照着他最不经碰的地方掐了一把,脱离桎梏,推着他的后背把他往门口送,“今天也不早了,快回去洗洗睡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确定关系后,套路变得越来越艰难。 还有一个需要提一下,文中没有明说,但是暗示了,小芋头是个体弱多病的白化病小孩,且智力不太正常。但她只是特例,一般大部分的白化病人在身体上和智力上都与常人无异的。 ☆、抓住时机套路 没能留在方榆房间里充上电的陆先生整晚都相当幽怨,隔天他两只眼睛下还挂着深重的黑眼圈,腰背关节咔嚓响。见到方榆,他故意凑到她面前打了一个夸张的哈欠,把自己熬夜的战果呈给她看。 见他这副邋遢模样,她的脸色不太好,“你昨晚做什么了?几点睡的?怎么弄成这样?” 抖机灵不成功,陆之屿方觉懊悔,只得报了个看上去不太虚假的时间:“两点多,打游戏太入迷,没忍住。”事实上令他烦恼的才不是这个,他回房间以后他便打开平板电脑进入枫叶岭的资料库,调取了小芋头的位置移动讯息。得到的结果让他捉摸不透,他盯着屏幕上两个干净利落的点出神,心想她怎么可能在森浩的房间里凭空消失,又在四十分钟之后凭空出现呢。 他烦忧的这档子事不必让方榆知道,撒谎也是他信手拈来的本领,见她虽将信将疑却也没再问什么,且就当这事儿揭过一页。 给小芋头准备的礼物再度被否决,陛下的态度也匪夷所思。自己的戏份没了,他不仅没上蹿下跳地闹腾,还特别大度地摆摆手:“对于一名优秀的表演艺术家来讲,退居幕后搞制作也是一项非常重要的技能!”他故意使用一些高深莫测的名词,把在场的几位yù要上前安慰他的朋友唬得一愣一愣的,暗自后悔他们多此一举的抉择。 最后拍板决定的是为小芋头排演一出童话故事舞台剧,因为按照森浩此前搜集来的情报看,这个古怪的小姑娘时常一个人在绘本里涂涂抹抹,画一些没有逻辑连贯xìng的“故事”。躺在她绘本第一页的是令人匪夷所思的画面。 长着翅膀的小蘑菇,无脚的鸟。 飞离森林的无脚鸟,鸟的尸体。 傻不愣登的小木偶,鸟状王冠。 尚未着色的小公主,雪人骑士。 陛下荣登舞台剧导演的宝座,除却他自诩“资深表演艺术家”的原因,另一个原因是小芋头一见他就瑟瑟发抖,无论他怎么哄都不见成效。陛下一边偷偷伤心,一边还要揣着面子指挥:“小芋头指名道姓,阿森必须得是公主……骑士嘛,就jiāo给大哥来演吧,气质合适。另外的人就把杂七杂八的角色分一分吧。” 公主与骑士同时从沙发上弹起,饶是羞涩腼腆的阿森也在众目睽睽之下张大了嘴。两人异口同声:“我才不要!” 森浩窘迫地看向小芋头,小女孩笑弯了一双眼,踮着脚扒拉着他的胳膊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表示鼓励。他触电似的红了整张脸,石化在原地。只剩下的一旁陆之屿孤独地抗议:“为什么我要和阿森来演对手戏?太亏了……我要我们家阿榆不行吗?” 方榆和陛下同时驳回他的请求:“不行。” 两位主演的意志遭到了无视,舞台剧在简单的排练之后便与小芋头见面了。得益于手工能手张护士的倾力相助,各路群演都换上了朴素但角色特征明显的戏服。最引人注目的要数森浩,在众人怂恿胁迫之下换上当年陆之屿竞选院花的“赛服”后,他又被一群人众星拱月地拥着来到娱乐室空地中心接受观摩。 事实上,在这个不再流行破洞服饰的年代身着一套如渔网般满是流苏挂饰戏服的陆之屿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方榆对如今穿在森浩身上这套赛服极感兴趣,托腮打量了好一阵,把森浩这个一米八二的大男人从头发打量到脚趾,还兴味盎然地对他袖口的缎面花边好一顿赞许。 “阿榆,”他对自己无缘无故的失宠感到惶恐,拉着她的手臂把她拽出吃瓜群演的行列,像个吃不到糖果无理取闹的小孩,“你都不夸一夸我。” 方榆头上顶着一张白纸,上面写了个龙飞凤舞的“树”,时不时歪倒下来遮住她的眼睛,她扶着陛下的杰作,忍俊不禁:“要我夸你什么,骑士先生?” 他的嘴角显现一丁点幽秘的上扬趋势,但立即被他藏住了,“骑士先生”这个称呼不能令他完全满意,可也不差。他慷慨地为她提供建议:“我快要和阿森飚戏了,很紧张的,你就不鼓励我一下吗?” 她压着眼角弥散的笑意,踮脚在他耳边说了句加油,脑门上的“树”刚好滑落下来。 “太敷衍了……”他替她扶起狂草的“树”,捧着她的脸不让那张纸再掉下来,嘴上嘀嘀咕咕,“还有啊,我在剧里是要跟阿森搂搂抱抱的,你都不吃醋的吗?” 脸被夹在他的一双大手中挤压,她也难得不恼,一本正经地告诉他:“阿森是个好孩子,我相信他,你也放心,他不会对你产生非分之想的。” 年方三岁的陆先生哼哼唧唧,趁上台之前拐走了场上重要道具树小姐,以自己胳膊上的一排流苏作为遮挡,蛮不讲理地吃掉了树小姐口中的一颗汽水味硬糖。 舞台剧正式开演。 小芋头被安排在距离舞台最近的贵宾席上享受左有人递零食右有人扇凉风的最高待遇,她抱着自己的绘本,在平地舞台上寻找森浩的影子。没有捕捉到森森裙装的她不免失落,好在看到了顶着一张大纸面无表情的阿榆姐姐,姑且不算太坏。 “雨后初霁,万物生长。”陛下难得认真地做了一次不抢戏的旁白,声音也沉稳几分,“树枝飘摇,森林里堆满了落叶,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潮湿的小地方,长出了一朵小蘑菇。” 小蘑菇的扮演者嘻嘻笑着拔地而起,因为蹿起的姿势太过迅猛,被后面的一棵树踹了一脚,顶着蘑菇盖委屈巴巴地重新爬坐起来。 “小蘑菇渐渐长大,忘记了自己是天生就跟别人不一样,还是在长大的过程中变得不一样了,总之他长出了一对翅膀。别的小蘑菇嘲笑他,不愿意跟他玩耍。” “他们为什么讨厌我呢?”顶着蘑菇盖的男人摸着脑袋,整张脸都是耷拉的,他扑腾了一下背后的翅膀,“我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方榆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摇着树枝凉飕飕地说。她没能成功说出陛下嘱咐她表现情感的语气词,顿了顿,“你只是跟他们不一样,他们不愿了解你,失去了和你成为朋友的机会,那是他们的损失。” “……我也损失。” “这不叫损失,他们不配做你的朋友。” “啊?” “在森林的外面,有个叫做‘快乐王国’的地方。那里生活着一群长翅膀的小蘑菇,他们才是你的同类。”树小姐懒洋洋的抬起一节枝杈遥遥一指,“你有翅膀,才具备飞向那里的资格。” “哦……”小蘑菇迷糊地点点头,展开翅膀。 他进行了一次现场换装,蘑菇盖飞出去老远,露出一身金灿灿的羽毛。他被一群扮作白云的人抬起来,在不大的剧场内环游一圈又一圈。 “长翅膀的小蘑菇变成了一只没有脚的鸟,他别无选择,只有不停歇地飞才有到达‘快乐王国’的希望。终于,精疲力竭的他窥见了‘快乐王国’的样子。果然,这里的每一个人甚至每一寸空气都是快乐的,悲伤无迹可寻。” “这里真好啊。”他挥着翅膀在天空中感叹,问下面的小木偶,“嘿!你们这儿的人每天都这么快乐的吗?” 小木偶疑惑地抬头,“‘快乐’是什么?” “快乐就是不悲伤。” “那‘悲伤’是什么?” “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呀!” “你为什么觉得我不知道?”小木偶反问。 “他很生气,觉得自己没法和小木偶沟通,在他头顶盘旋了一阵,掉到地上。他飞得太久,忘记了自己很累,也忘记了自己没有脚的事实,一头栽在地面,死掉了。” “小木偶觉得无脚鸟很漂亮,捡起他的尸体,把他放在自己头顶当做王冠。见到他的每个人都说这真是一顶漂亮的王冠,小木偶认真地觉得一定是这样。没有原因,不需要逻辑,他只要负责赞同欢呼就好。” “小木偶哼着歌,摇头晃脑地走到太阳落山。前方是座小木屋,他打开门。里面坐着一位公主,她正掩面哭泣。啊,悲伤。小木偶无端地想。” “你是谁?”小木偶问。 公主没有说话,忽然一巴掌将他打翻在地,提起裙摆飞奔,没跑出几步便被一群奇形怪状的生物包围。灯光暗灭,黑夜的衬托下,仅有几束微渺的灯光勾画出狞笑着朝她围拢的生物,他们浑身漆黑,带着惨白的面具,唯有眼睛处剪开两个小小的洞,洞口之下是泛着红光的黑。 公主抓紧了裙摆,跌坐在包围圈内。 “骑士!骑士!”陛下小声催促,从怔愣中回神的陆之屿刚要提剑登场,却有一个白色的身影比他更快地扑向那群黑衣生物。小雪球灵巧地钻入黑衣之间的缝隙,一把拽起紧张得发汗的公主,小野猫似的对黑衣人龇牙。 森浩缓缓站起身来,被一股小却惊人的力量往前一带,跌向观众席。小芋头带着他跑,像一颗逆行的星星,横冲直撞朝光明处飞奔。 突发状况令陛下措手不及,不过他依然将旁白的职责进行到底:“公主被从天而降的雪人骑士拯救,从黑暗之地逃往黎明的居所。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济世之光照耀每一寸土地。” 消逝的光芒重回舞台。 无论是否有出场机会的演员们纷纷走向舞台中央谢幕,嬉闹的人群向陛下招手,他望着那个方向定定出神,继而开口:“快乐王国从它诞生伊始从来都是快乐的样子,晴天时快乐,yīn雨天也快乐,昼时快乐,夜幕降临也快乐。居住在这里的人只要负责无忧无虑地快乐,根本不需要思考让他们快乐的究竟是什么。” 在场一些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 章 变了脸色,陆之屿飞快地冲下台,阻止他说出下面的话。 生活在快乐王国的人们会在此地长大老去,死亡腐烂,外面的世界发生什么与他们没有半点关系。然而总有一天匍匐在黑夜中的敌人要来临,带着滔天烈焰与积蓄已久的愤怒。 他们会来,且已在来的路上。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本来想搞个事,没搞起来,有点气。 PS,明天这章……很肥。嗯。 ☆、摸不清套路 “陆之屿?” “啊,抱歉阿榆,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他眨眨眼睛,把在舌尖上停留太久的梅子味硬糖送到脸颊边,“再说一遍好不好?” 方榆放慢脚步,无奈地摇摇头,“没什么重要的事。” 陆之屿自从走出娱乐室大门就开始心不在焉,话说道一半就无故跑题。方榆看着他眼底还未消去的青灰,默不作声地扯住了他掩在袖口下的手指,“今天早点休息,不准玩游戏了。” 他一怔,回握住她。眼角弯着,却没有常日精神,“嗯,我听你的话。” 她的视线不自然地飘向别处,稍微向他挨近了些,试探xìng地问他:“你是不是还在为没能上台表演不开心呢?” “啊?没有啊。”为了使方榆信服,他特意笑几声,表示他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才不会同小朋友计较。 “没有就好。”胡乱寻找落点的目光回到他身上,方榆渐渐地停下脚步。正当他疑惑地用眼神询问她的时候,她忽然拉着他闪去长廊的一处转角。他防备不及,被她轻易地带着转了半圈,摁在墙上。然后她松开他的手,勾着他的脖子踮脚吻上去。 他没来得及发出什么声音,口中梅子酸甜的味道被稀释不少,舌尖微麻,他刚想做些什么回应她的突然热情,那灵活小巧的舌头已撤出了他的口腔,挑走了被他舔的只剩下半颗的硬糖。 一切来的太快,他仿佛被施下定身术一般维持着原来的姿势默在原地。她转身便走,留给他一个背影,和一句话。 “……别不开心了。” 他望着随着她步伐摇曳的发丝扫过她通红的耳廓,摸着自己的嘴唇傻笑,大步流星地跟上她,贴在她耳边聒噪:“阿榆阿榆阿榆,你刚刚亲我了!你亲我了对吧?你主动亲我的!嘿……” “你烦不烦。”浅浅的红自耳根蔓延至脸颊,她抵着他不断凑过来的额头推走他的脑袋,走得更快,“我回去了。” “哎呀,阿榆害羞啦。我送你回去!” 舌尖上的半颗梅子味硬糖越是舔越是甜,酸味都遗留在齿间。她走在前面,手背挡住了嘴角浅到几乎无法识别的微笑。真是会得寸进尺的家伙,明明说着要送她回去,却把自己送进了她的房。 房门碰上的一瞬间方榆就觉得有点大事不妙。跟着她进来的可不是个令人省心的主儿,果然,她还没走到距门一米远的地方便被他握住手腕拉了回去。他似乎对从背后抱住她的姿势情有独钟,双手拴着她的两条胳膊,jiāo叠地合在她小腹,没有更逾越的动作,仿佛仅仅是在挠猫咪的肚皮。 “阿榆。”他将她的长发捋在一处,心满意足地俯身埋在她的脖颈边轻轻咬着她的肩胛骨,“今天我要呆久一点。” “你属狗的呀?啃骨头呢?”她回头斜他一眼,两根手指捏着他的下巴赶他,“粘着不热么?” “不热。”他死皮赖脸地箍着她的腰。 “你不热我热啊,出了一身汗,臭死了。” “不臭,你香。”手指缓缓上移,指尖似有似无地触碰到她的胳膊,在她锁骨处停留,“这里香,”沿着她脖颈的曲线摸到她圆润如珠的耳垂,研磨似的捏了一下,点了点她的耳根,“这里也香的,”经由她的下颌扳过她的脸,拇指按着她的下唇,分开她的嘴,恰到好处地止于将湿未湿的位置,“这里不仅香,还是甜的。” 他黑湛湛的眼瞳中沾着一点化不开的雾,掀起一排纤长的睫毛直白地凝视她。偏生在这样的意乱情迷中,他的目光赤诚而无邪地烫在她的心口。 方榆面颊绯红,喉头涩涩的,哽出一枚沙哑的音节。见他喉结上下滚动,她下意识地一缩,舌尖碰到了干燥的指腹。 他眸色深沉,不知怎样变换了动作,人已经被他压在门上。这扇门上遍布按钮,胡乱按到哪里兴许都会叫来医护人员。她生怕招来医生护士,不敢轻易动弹。 可她也不爱受人摆布,定了神,笔直接住他的目光。 这双眼生得妩媚,瞳仁比常人稍大一些,此刻她微眯了眼,眼角向上形成一只细小的钩,挑住了什么,流露出丝丝勾人的韵味,似诱惑,似挑衅。 嘴角缓缓地弯作一个弧度,她含住了他的手指,力道很小,像摩挲,刚刚好阻碍他的入侵。 他低垂着眉,眼帘也跟着敛下来,轻轻笑了一声,指腹扫过她柔软的舌头,趁她松动的片刻抚在她一颗小小的牙上。 “阿榆,”他靠近她的耳垂,在那里吹了一口气,声线里混着些许特殊的沙哑,“你这颗牙,缺了一小块。” 她的心倏忽变得柔软无比,不禁将下巴稍稍昂起。的确,每次亲吻的时候他都格外爱舔她这颗牙上的小缺口,像是窥探到她的一个秘密,总爱偷着乐。他的拇指离开她那颗秘密的牙,恶作剧似的在唇瓣上重重抚摩了一阵,调转方向去濡湿她的耳垂,“怎么缺的呀?” 她不自觉地吞咽,令明明再正常不过的话语也染上一丁点别样的意味,“半大不小的时候贪玩,抓起一颗山核桃就往牙上磕。山核桃没开,牙磕掉一块。看不太出来,也就没补。” 颈窝处传来一阵低笑,她几乎能想象他此时的神情。她推推他的肩膀,让他别闹,谁想下一刻他便含住她的耳垂,衔着那原本有个小孔的地方力道温和地向下拉扯,颇有玩闹的意趣。 “你属狗的呀。”话一脱口,她也不清楚怎地就变成这般嗔怪的语气,于是推搡也成了半推半就的样子。 “阿榆,”呼吸在暧昧的推动下愈发急促,他顺着她下颌的曲线一点点向下吻,吻到她仰起头,“咬我一口,好不好?”她不应,他便换了哀求的语气,“用些力,咬我……” 她心头酥|痒,赌气般照着他的胳膊就是一口。然而到底怕弄疼了他,衣衫上留下淡淡的水渍便松了口。他抱紧了她,几乎是带着一种近乎虚假的颤意靠在她怀里喘气,“阿榆你咬起人来一点都不疼,跟猫挠似的。” 她堪堪避开门背上一个紧急呼叫按钮,又是哄又是赶地将他腾去床边,按着他坐下,由上而下看着他,轻慢道:“怎么,要我疼你?” “嗯,疼我。”他从她怀里抬头,湿漉漉的一双眼仿若倒映星河,壮阔渺远的漆黑深处正进行着一场浩大的覆灭与创生,而一切无声且静谧,如松脂般缓慢流淌。他松开一只手,将自己的衣领扯下一些,指着一个位置对她说:“咬这儿,让我疼,让我流血。” 本以为是调笑,可他的眼神认真过了头,叫她迷惑。她抿着唇细细看他的神情,手指穿过他柔软的头发抚了两下,放低声音,“原来你喜欢这样子的么……”俯身贴近他冒着热气的肌肤,犬齿按在上面来回碾压,“嗯?” 他的颤栗愈发明显,她的牙齿拓印在他的肩胛,每切入一点,他的呼吸就粗重一分。他按着她的后脑勺,让痛楚深入他的皮ròu,力气大得惊人。侧着脸贴紧她的头发,似乎要在上面扎根生长,“阿榆,阿榆……”他断断续续地唤着她的名字,迷蒙之间夹带着水汽,时远时近,犹如梦呓,“伤害我……抓住我……你会在我身边吧?你会在的吧……” 理智快要被侵吞的方榆呜咽了一声,费力从他肩膀上抬起头来。口中极淡的血腥味道拉回她逐渐涣散的心神,她渐渐地认清一个事实,这个按着他后脑勺诱导着、迷惑着她的男人,在向她渴求痛苦。 疼痛让他兴奋,令他餍足。 方榆骤然清醒,浑身一僵。 她攀着他的手臂脱离困囿,在他面前站直。情动的痕迹尚未完全消弭,她一声不吭地替他拉好凌乱的衣衫,视线的落点徐徐来到他的眼中。她将他额前的碎发理顺,抚着他的侧脸微微地抬起他的脸。 “阿榆?”手掌扶在她的腰肢,仍是熨帖的。 沙哑的嗓音中带着点疑惑和失落,他的眼皮略微耷拉着,显出天真无辜的模样,“怎么啦?” 她缄默地摇摇头,挤出一个微笑,再度靠近她,鼻尖对鼻尖,刮去上面一点薄汗,“今晚准许你留下来充电。” 他的反应有些迟钝,滞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惊喜的光像慢速播放的焰火张开在他脸庞,混沌的眸子一寸一寸明亮起来。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阿榆你说什么?你……”怕她反悔,急忙堵住她的嘴,挨着她喃喃,“我都听到了,你……你临时变卦也没用了。” 她温柔得无可比拟,甚至多了些宠爱与纵容,“别想些有的没的,我只是要盯着你好好睡觉。” 这也让他十分高兴,抱着她蹭了又蹭,“嗯,我们一起睡。” 他的亢奋持续了很久,就连过来送晚餐的护工也纳闷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好事。而方榆只是无奈地微笑,全程注视着他吃完整整一碗饭。 护工的表情像是见了鬼,火速扒完饭的陆之屿急匆匆地赶跑他,冲进浴室光速洗了个澡,又把方榆推进去,搬了个小板凳在床边上等她。方榆也是,不出十五分钟便走出浴室确认陆之屿是否安好。 眼看他乖巧地坐在床边的板凳上,状态与她进浴室前毫无差别,她怀疑他在这段时间里是不是什么也没做,就这样干等着她。她神色复杂地瞥了他一眼,而后坐上床板,拍拍身边的空位,示意他上来。 他手扒着板凳,慢吞吞地舔了舔嘴唇,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动。 “不来么?”她勾唇。 “来!”他连忙应了一声,挤到她身边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搞事情啦嘻嘻…… PS。明天这章,更肥嘻嘻嘻嘻。虽说距离车还有点距离,但容许我先擦擦学步车。明天上一份餐前甜点。 ☆、餐前甜点 方榆在他脑袋旁边放了个靠垫,手臂绕过他的脖颈半搂着他。他半阂眼帘侧卧着,像个孩子似的安睡在她怀里。灯光随着他规律的呼吸声逐渐暗去,知道他一定不会这么快入睡,她在他背上轻轻拍着,不时拉一把搭在两人身上被他挣开的薄被。 她有了些许困意,但怀中人依然维持着原先的动作,僵硬着后背紧紧搂着她。她想到以前问过他不睡床睡哪儿,当时尽是一句玩笑,可如今想来,也是奇怪。他的回答是什么来着?“原地入定”吧。那天后来他也是在她床边以半坐的姿势趴着睡了。 “陆之屿,你睡不着吗?” “嗯。有点热。”他闷闷地答。 方榆将盖在他身上的被子扯开了点,又调低了空调温度,“别贪凉。” “哦。”他的手往上移了一点,去抓她露在空气中的手臂。她的体温偏低一些,即使在炎夏,手上也是冰冰凉凉的。他的手心滚烫,却不是发病的那种,起先是玩笑般的戳戳捏捏,而后发展到细致入微的抚摸,“阿榆……”微哑的声音在他喉头滚动,温热的嘴唇贴上她的脖子。 “做什么呢。”她被吻得极痒,低低笑了一声,却没有推开他,也同他一样侧过身子回应他的亲吻。手指在他柔软的发间薅了一把,将他的头发揉乱,“睡不着的话,要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吗?” 他没回答她,下意识地发出几个音节,那只手在她胳膊内侧幼嫩的肌肤上来去,顺着腰际的肌理曲线一路揉弄,“阿榆,我发现一个秘密。” “嗯?”她勾着他的脖子,掀开盖住他半只眼的碎发,亲他的眼睛。 “你这里面……”手指恰好来到她的衣襟开合处,把玩着她松动的纽扣,声线醇厚,被他刻意压低成耳语,“什么也没穿。” 她耳根有些烫,揪了他一把,面上仍是不动如山地给他白眼:“谁睡觉会穿那个。” 他慢慢地“哦”一声,直勾勾地盯着那处放肆地看,少顷才半喟叹半呢喃地说:“它们真美。” 方榆整张脸都红了。想来她也不是什么纯情的小姑娘了,听他这般直白而纯粹地夸赞那处却不知怎么羞赧起来,推了推他,没推动,却听他道:“我……能摸摸吗?” 一句“走开”到了嘴边,撞上他黑湛湛的眼珠,不知为何又咽了下去,她别开眼睛,视线慢悠悠地在空中飘。 他得了无声的应允,手迫不及待地钻进去,覆上来,轻揉慢捻地接近,似是好奇,小心翼翼地在上面摸了一下,边动作边抬眼去观析她的眼色。 两个人的呼吸声都很重,jiāo织在一起,令周围的空气都粘稠缱|绻。 见方榆没说话也没表现出另外的意思,尝到甜头的他强忍住更进一步的冲动,没被污朽的念头冲昏头脑。他紧张地闭了闭眼睛,留恋地勾碾一番,缓缓地抽|出了手。方榆之前提醒过他“别想些有的没的”,他于是选择了原先的姿势,侧卧着树袋熊似的抱住她的腰。他转着眼珠想话题好填补这段处于暧昧与尴尬之间的空缺。 “阿榆,阿榆呀,”他迟钝地考虑到后果,“你不会讨厌我吧?” 脸颊绯红,好在光线不足,无法令他看清她此刻的表情。那只手灵巧又笨拙,夹带着一点孩子气的慌张抚在她心口,她喉咙干涩,更没脸看他,便窝去他怀里,佯装淡定地说:“不讨厌。” 他显然松一口气,嘴角掩不住地翘上了天,贴着她的耳朵道:“你在害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 章 “我才没有……”她作势就要推开他,反被他嬉笑着抱得更紧,牛皮糖似的黏上了,怎样也不撒手。 他笑得眯起了眼睛,直往她耳根吹气,简直要唱起歌,“阿榆阿榆,你是喜欢我的,也愿意同我做那种事情的,对吧?” “谁要跟你做那种事情……” “咱们阿榆害羞啦。” “陆之屿你给我闭嘴!” “阿榆你害羞的样子特别可爱!” “闭嘴!” 他果真住了嘴,索xìng连她的嘴巴也一起堵住。他抱她抱得极紧,渐渐地让她感到束缚,想腾出一只手来也被他视为意yù逃脱的讯号。他吻得也急,从她的眼角到鼻尖,再到嘴唇与下巴,一处也不愿意放过。 他只是亲吻她,低敛的眼眸中满是专注,眼尾带起的一道细小的褶皱中间躺着一颗小小的痣,她注视着这颗小痣,心中忽而注满了柔情。 “阿榆,”他伏在她肩膀上轻轻地开口,“那种事情,只有互相喜欢的人才能做的吧?” “嗯。”她松松搂着他,手放在他后背。 “那么……为什么这么多并不熟悉甚至是彼此厌恶的人也会心甘情愿地做那些亲密的事情呢?” “你说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状况。首先,xìng行为是一种正常的生理行为,有需求就会有渴望,如果两个人恰好拥有同样的需求与渴望,又恰好不讨厌对方,当然可以选择开始。” “陌生人之间也可以这样吗?” “不同人有不同的习惯吧。有人可以接受陌生人或者没有确立恋爱关系的朋友,有人只容许恋人或者婚姻关系中的配偶近身。” “那你呢?” “看情况吧。”见他迅速瘪下去的嘴巴,她笑了一声,“至于彼此厌恶的人,对他们来说,xìng行为很大程度上是一种宣誓与宣泄。不管是在身体力量方面还是情感方面,总有一个人处在这段关系的下风,是被压制的一方。有人想要掌控便有人会想挣脱,很大程度上来说这是一场博弈。” 他若有所思地发出一声叹息。 “但是无论何时何地,未经一方允许而发生的xìng行为都属于侵犯不论双方是陌生人,相识的朋友,男女朋友还是夫妻。” 他猛然一颤,搁在她腰间的双手瞬间收紧了。 “怎么了?”方榆摸着他的额头,竟然渗出些许冷汗,“不舒服么?” “没……唔。”他想起了什么,蓦地蜷起身体,青筋突显的胳膊不住地颤抖,“阿榆啊,”他仍要逞强故作平静,“我没事的,你抱抱我,一会儿就没事了。” 她抱紧他,抚着他的后背,“别想乱七八糟的事情,我在这里,我在。陆之屿,不许想别的事情。” “嗯,嗯。”他断断续续地应着,想要挤出一个笑容来证明自己没事,可没能成功,“阿榆,阿榆,你真好……” “我知道。”她也焦头烂额,犹豫着要不要按下床头的护士铃,然而双手被他牢牢地困住,他不断重复着“我会没事的”“一会儿就好了”的话语,执拗地巴着她的手。 他的症状大概持续了两三分钟,方榆觉得这是她人生中度过最为漫长的两三分钟。等他平静下来,两人皆出了一身汗。 陆之屿放开她,疲惫地仰躺在床板上深呼吸。他举起手臂,在虚空中抓了一把,仿佛在捉一条滑溜溜的鱼。而后手掌渐渐张开,依旧悬在半空中,循着夜灯暗沉的光虚虚实实地探着。 “阿榆,我其实……害怕一个人躺在床上。” “我在这儿。有两个人呢,怕么?” “你在身边会安心很多。” 她默了几秒,说:“这样的话,以后都准许你留下来充电。” 他拉过她的手臂,五根手指缠绕住她的,偏头在她怀里蹭了蹭,“阿榆你说过的话可不准反悔。”他沉默了片刻,解释说,“我害怕一个人躺在床上,是因为我曾经看到过床上发生不好的事情。” 方榆干巴巴地应一声,认为这个话题应该在此处戛然而止,“不好的事情别多想了,睡觉。” 他呼出长长的一口气,“阿榆呀,如果是你的话,没关系的,我讲给你听。换做别人我都不告诉他们的。” 她在昏暗的灯光里细细观察他的神情,见无异样,便说:“你讲。” 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轻微的猫叫,一声接着一声,颤抖而羸弱。他闭上眼睛,手臂用了点力,让她挨近自己。 他安静地说:“我目睹了我的爸爸把妈妈压在床上……做那种事。我们家的床质量很差,一晃就会发出很难听的声音。他当时告诉我,这是大人之间的事情,小孩子不懂。爸爸妈妈是夫妻,这是夫妻之间正常的jiāo流方式。妈妈在哭不是因为疼或者不愿意,而是因为……这是妈妈表现快乐的方式。” 方榆不应声。 他继续说:“从此以后,每当我听到那张床发生不好听的声音,或者看到枕头被褥乱作一团的床,就会想到我妈妈当时的表情。她在哭,在喘息,好像也在笑着,嘴里念叨着什么。她脸上的表情那么活,但眼睛仿佛死掉了一样……” 他至今记得床板摇晃的“嘎吱”声响。浅色的床单很脏,上面有铁锈蹭上的痕迹,有被烟蒂烫开的洞,或许还有来不及洗去的点点血迹。 “阿榆,我很奇怪是不是?男人不该害怕任何东西,我居然会害怕一张床……” “有什么奇怪的呢。”她说,“任何人都有害怕的权利。你害怕一个人躺在床上,我刚好不怕,我陪你一起,或许不能消除你的所有恐惧,但起码会让你感觉好一点,是吗?” “阿榆,你怎么这么好呢,”他闭上眼睛喃喃自语,“这一晚上的充电量足够我超长待机半个月啦……” 方榆迷迷糊糊地应他,像是按灭手机屏幕一样将夜灯关了。 超长待机么。这句话听起来,似乎别有深意。 作者有话要说:  献上一份餐前甜点。正餐的话,快了。 院花可得意了,为了别让他太瑟,晾他几天。 下章搞事情!(顶锅跑) == 整了一遍大纲,预计这本大概六十章左右就能完。 ☆、钟情妄想 细碎的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落在床头,方榆翻了个身,伸出手臂去捞身畔的人,可旁边空dàngdàng的,只剩下冷透了的、布满褶皱的床单。她醒转过来,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来,对着浴室唤一声:“陆之屿?” 无人应答。 她起身下床,压抑着心中隐约升起的不悦推开了浴室的门。但里面确实空无一人,洗手池里水珠都不见一颗,挂在墙壁上的毛巾也是半干,就连她昨晚为他备好的牙刷杯都不曾移动位置。 “逃走了么?”她想,“真不像是陆之屿的作风。” 她一切如常地洗漱更衣,用了比平常更少的时间走出房门,顿了顿,走向隔壁间的门口,抬手在门板上面敲了两下。她扭着头,视线在门口不远处游dàng,那边站了一群住民,像被老师带出幼儿园春游的小朋友,排成一列整整齐齐地跟在为首的护工屁股后面,有几个认得她的还兴奋地朝她挥手:“小鱼干,早上好!” 她点头致意,见门里没传来回音,又在门上敲了几下。 那边的人向她喊话:“呀,这么早去找大哥呢?” 她没回答,那人就当她默认了,一脸“我懂的”模样的八卦表情,好心提醒她:“去娱乐室找找看吧!大哥老爱往那边跑。” 方榆表面上不甚在意,只微微点了点头,可终究不再白费力气敲门了,拔腿走向长廊那端的娱乐室。事实上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去房间里找他,向来都是他直接往她房里钻,或是两个人在娱乐室里见面,头一次不见人,她竟然有些不习惯。 推开娱乐室的大门,欢快的音乐流泻而出。方榆在音乐与喧嚣中拨开人群探看,一一扫过他时常占领的那张沙发,沙发旁的窗台,以及经常与他厮混的狐朋狗友,可陆之屿并不在这里,哪里都找不到他。 她心头烦躁,莫名地慌张起来,漫无目的地疾步走向拥作一堆的人群,想要从中揪出故意同她玩捉迷藏游戏的陆之屿。起初她还能保持风度说一声“抱歉”,到后来便是失去耐xìng地直接挤到他们中间去。 她的心脏疯狂地打起了鼓,刘海黏在额头上也无暇拨开,“陆之屿?”她叫着他的名字,不同张脸在她眼前晃dàngjiāo叠,她睁大眼辨别那些人的五官样貌,企图从中找寻到一丁点有关于他的影子,然而她一无所获。 她太熟悉这张脸了,曾在灯光下近距离观察过的缘故,她清楚他脸上每一个微小的细节,他眉峰的形状,他眼角的小痣,他嘴角向上弯曲的弧度…… 正因如此,她也太清楚一个事实了,他的确不在这里。 那么他去了哪里? 联想到他昨晚“异常”的举动,方榆忽地一阵心悸,几乎要站不稳。 一只手抓住了她,紧接的着是疑惑:“小鱼干,你怎么啦?”陛下揣着他心爱的大不点来到她身边表示关切慰问。 “我在找他。”她低着头,声音从她的唇齿之间漏出,染着一些颓然的沙哑,“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你在找大哥呀?他不在房间里,也不在你房间里吗?”陛下看出了她的担忧,胆战心惊地扶着她,怕她这脆弱的小身子骨一下给摔折了。 方榆摇头。 “哦哦,那他可能是去了那个地方。” 她蓦地抬头:“哪里?” “哦,小鱼干你应该还不知道,大哥他每个月都有这么几天……固定失踪的。放心吧,他回来的时候还会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大哥。”陛下神秘兮兮地把她拉到一旁,像是要向她郑重宣告什么机密要事,“小鱼干,你千万别声张,我们推测这些天大哥他应该是对着月亮变身去了。” 旁边一个人凑过来,问他:“大哥难不成是个狼人?美少年战士?还是变形金刚?” 陛下白他一眼,“我怎么知道,我要是知道还不给灭口了呀?” 那人托着下巴,“说的有道理。” 方榆仓促地对陛下道了声谢,并不打算在娱乐室久留。 见她匆匆离开,陛下还在她身后遥遥地喊:“小鱼干你别担心呀,大哥没有事的,他一定会回来的啦。” 她相信陛下说的话,也相信陆之屿会在几天后完好地归来。但问题不在这里。她眉心紧蹙,在空旷的走廊中越走越快。 她回想起他昨晚的反常,他向她渴求疼痛时难以形容的神情,他一时兴起探究与求索的亲昵,他失神伸手探往半空的动作,还有他为她讲述故事时缥缈的声线。她恍然回身,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了解他。 她不知陆之屿今年多大,故乡是何处,几岁进的枫叶岭,患的什么病。她没主动问及,他也不曾同她说起。 方榆坐在床沿出神,手指落在他昨日躺过的一块区域,小心地将床单上他制造出来的褶皱留存。 她在三天后见到了聂护士。 聂护士进门时她正在整理衣柜,将一些不常穿的衣服收进衣柜旁的整理箱中,腾出半个衣柜的容量。窗户关着,冷气没开,因此她整理完毕已是满头大汗。她毫不在意地拿手臂抹去了头顶的汗,对聂护士打了声招呼。 她冷静得可怕。 “我来给你送yào。”聂护士简单说明了自己的来意,看着方榆吞下yào丸,将一杯温水喝干。接过方榆递还给她的玻璃杯,她立在原地,迟疑了片刻方开口:“听赵明杭说,你这些天在找陆之屿?” “嗯,是啊。”她回答得坦率,并没有打算遮掩什么。 聂护士问:“你们在一起了吗?” 她笑了笑,“这是聂姐姐第二次问我这个问题。” “那答案呢?跟上次相同?” 方榆摇头,“我们在一起了。”干净,果断,没有推翻的余地。 聂护士面无异色地点点头,似乎对这个结果不感到意外。她再度开始忙活起来,帮着方榆一起收拾矮柜上的日常用品。 倒是方榆叠衣服到一半,停下手中的动作,望向聂护士,“聂姐姐,事实上你上一次问我这个问题之后说了一句话让我耿耿于怀。‘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别跟陆之屿走太近’,”她复述给她听,手指下意识地揪着胳膊上挂着的白T恤袖口,“为什么呢?我那时就想这么问了,可你不太想说下去的样子。” 刚拿起一只塑料水杯的手僵在半空中,把杯子放了回去,聂护士说:“请你忘记那句话吧,方小姐。当时我犯了一个错,那是我不能说的东西。” “是有关于他嗜好疼痛的症状吗?” 聂护士一惊,“他当着你的面就……” “果然是这样,”方榆垂眸寻思须臾,“他为什么会这样呢?而且我看见他胸口手臂上有一些新的旧的伤痕,也跟嗜好疼痛的症状有关吗?聂姐姐,你能告诉我他患的是什么病吗?” “抱歉,”聂护士回答她,“这些事,我无法向你透露更多。我认为你最好还是亲自问问他。” “但我找不到他啊……” “他在特殊病房里,你暂时见不到他。” 方榆消化着她提供的信息,抬头道:“聂姐姐,他会看到幻觉,是不是?” “……是。” “我大概知道他患的是什么病了。”她缓慢地点两下头,复低下眼眸去翻弄胳膊上的T恤。这件T恤是他落在她这里的,她从衣柜里拿出一只崭新的塑料衣架,将衣服展挺挂上去。 聂护士一直观察她的行为,此后她都很平静,敛着眉不声不响地做完了所有事情。只是在直起身子的时候,纤瘦的身躯几不可闻地一颤。她没接聂护士伸过去搀扶的手,自己站稳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他现在在做什么呢?吃yào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 章 ,清醒着吗……一个人躺在床上吗……” “方小姐,”聂护士忍不住打断她,“我觉得有必要向你说明一件事。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对你不太公平。” “你说。”方榆淡淡道。 “陆之屿会对一些人和事产生爱情的幻想,上一次是出现这种状况是两年前,听医生说,他认为他正爱着一个不存在的女人,她被魔鬼抓住了,他要救她出去。”聂护士总结道,“虽然他这些年的的妄想症状已经得到了控制,但根据他最近的状态评估来看,不排除有再犯的可能。方小姐,他以为他陷入了某种爱情,他当初接近你是因为他觉得你对他有意思,然而这种感觉是能够通过yào物治疗而消除的。” 长久的沉默过后,她没什么表情地应了一声,“聂姐姐,你不清楚我和他之间发生过什么,又怎知那是否算得上爱情?” “他病了……” 方榆止住了聂护士将要说下去的话,看上去她没有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多下功夫,“他在哪里?” “他在特殊病房接受封闭xìng治疗。” “我想去看看他。” “方小姐,你不能去。” “请你帮帮忙,带我去,聂姐姐。” “方小姐,不是我不帮你,这实在不符合规定。” “聂护士我清楚你有这个能力,”她的脸孔上出现了一道诡异而深邃的颜色,将她眼底的情绪勾勒得晦暗,“如果你能偷偷带我过去,我就能告诉你你想在我身上弄明白的东西。” 聂护士的身体陡然一滞,像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席卷而过,不住抖动的手指攥住袖口,为撑住身体轻微地向后退了一步。她缓缓抬头,脸色煞白。 方榆知道自己赌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里聂护士对【钟情妄想】的定义不太准确,事实上那是一种“花痴”行为,聂护士觉得直接这样说不太好,就用自己的话说了一下。 持续搞事!下一章回忆杀。 预告一下,自行车在27章。 ☆、回忆杀 陆之屿面朝天花板,平躺在硬板床上。特殊病房的硬件设施着实不怎么样,床单又糙又硌人,他的双手双脚被约束带缚在床头与床尾的栏杆,手指可随时触及紧急呼叫按钮。一天上下除了必要的吃喝拉撒一动都不能动,实在无聊得很。 偏偏yào效还没发挥,眼前那些稀奇古怪的画面忽远忽近,他感觉整个世界即将被海水淹没,露在空气中的胳膊上鸡皮疙瘩一颗一颗地冒。浑浊中带点蓝绿的透明液体漫过疗养院没有尽头的长廊,漫过灰白花纹铺就的地面,漫过病房内的一切电子陈设。他的头颅面前浮出海面艰难地攫取氧气,一波又一波冰冷的海水拍打他的眼睫,灌入他的鼻腔口腹,令他快要窒息。 他强迫自己忍受这番逼真的窒息感,一遍遍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不需要身体上的痛楚去分辨虚假与真实。大颗汗珠错落地分布在他的额头,迟迟无法落下。好在刚服的yào渐渐地发挥作用,他闭上眼睛,用力呼吸。 窒息感不如方才那样压迫他的肺叶,却徐徐地被一种缥缈空泛的感觉填补。很奇怪,他明明紧紧地闭住了眼睛,可他仍然能够看到周围的环境。是怎样的状态呢?他觉得自己正处于“存在”与“虚无”之间,且不被双方接纳,他漂浮在半空中,成为一颗微尘。不,连尘埃都称不上,只是一缕不具实际形体的意识。 不远的地方传来一声猫叫,仿佛隔着涔涔雨幕,怯懦而又执拗地敲在他的心口。大雨砸向地上水洼的声音,风扇叶擦过铁皮的声音,床板吱呀摇晃的声音,属于他或是不属于他的那些声音与画面甚至都模糊的自身的界限,像是被一股脑儿扔进洗衣机里翻搅在一起。 “他”在融化,在蒸发,在溶解…… 他恍然间看到了年少的自己。 十三岁的那个夏天他拥有什么?一个脾气暴躁的父亲和一个温柔却精神失常的母亲,除此之外,一无所有。没有,他便时常羡慕身边与他年纪相仿的孩子,可惜他们对他不太友好,乃至到了刻薄的地步。他成了每班都有的那个被孤立的小孩,便索xìng做他们眼中的坏孩子。逃课、惹事、打架,独来独往,害怕他总比人人都想踩着他的脸对他吐唾沫要好得多。 十三岁的夏天,他还拥有爸爸和妈妈。当最后一只知了停止鸣叫,第一场秋雨落下,他已经没有妈妈了。 他的母亲死于自杀,准确来说,是在她的被害妄想症状发生的状态下死于自杀。 是个日光昏沉的yīn天,气压低,令人胸口烦闷,或将要溺水窒息。他在离家不远的一条老街上晃悠,双手chā兜,嘴里叼着根棒冰棍。老街宽敞得很,而且通常没什么人,他一个人踢着脏兮兮的青石板路上的石子也乐得清静。偶尔撞见几个冤家,聊上几句,一言不合就揍一顿,或者被揍,也勉强施展得开手脚。 正想着,迎面走来三个敦实的男孩,是高他一级的校霸。姑且算是有备而来,手上皆抄着家伙。他们冷笑一声,朝他围拢。他粗粗一瞧,两根扫把杆一只空酒瓶,不算什么,吐掉了嘴里的棒冰棍,对他们勾了勾手指。 三个人大喝一声,一拥而上。 打头的酒瓶男当头就一瓶子往他头顶砸,他闪身躲过,瓶底磕在石头上,现出狰狞的缺口,又转身向他袭来。他堪堪躲过两根扫把杆的前后夹击,一脚踹在其中一个男孩的小腹,那人痛呼一声,仰头往后摔。他夺过那人手中的铁棍,往后就是使劲地一抽,正中酒瓶男的小腿肚,但那酒瓶男下盘稳健,丝毫不倒,抓住时机用破碎的半只酒瓶扫过他的胳膊。地上溅了几滴血。 几个男孩见了血纷纷有些畏缩,jiāo头接耳不知在商议些什么。而他捂着渗血的胳膊,将右手上的武器换到左手,“这么几滴血就怕成这样?嗯?胆子就这么丁点儿大。” 他抹了一把嘴角,猛地冲上去。 除了这句挑衅他似乎也没再说话,拳脚代替语言,更狠更烈地落在那些人身上。 他没有处在下风。两个小喽被他揍得倒地不起,领头的那个背贴着坑坑洼洼的墙支撑着身体。他勾起唇角一步步朝他走过去,一记手刀砍在酒瓶男的手腕,在青绿色的空酒瓶落地之时将它倒转个儿握在手里。 救护车的呜鸣声呼啸而过。 “你你你……你敢!”血迹斑驳的一条胳膊撑在头顶上方,酒瓶男吓得磕磕巴巴,“老子要告你!” “敢?为什么不敢?”他笑得随意,啤酒瓶的缺口在酒瓶男身后的墙面上划出刺耳的噪音,“听见这救护车声音了没?接你们来了。” “你你你……啊!” “砰”的一声,酒瓶碎裂在头顶,玻璃渣飞溅出去,哗啦啦地淋了那人一头。被波及的他丝毫没躲,有几片划过他的侧脸,立即见了红,他笑容邪肆,染了血的眼角衬在他天真残暴的神色之中,给人一种说不清的压迫感,“以后找事儿先看清你们找上的是谁,举起这玩意儿之前先想想后果。” 他进小卖部买了瓶矿泉水洗脸,将胳膊与脸上的血迹冲淡了,瞅了瞅天色,这才迈步回家。 落日西沉,顶头是一块乌压压的黑云,遮住了大半天空。几缕红光割开云层的边际直shè而出,颇有几分孤诀的意味。 山雨yù来。 这个点儿,小区进出的人实在多了点,越往里走越奇怪。他像是突然拥有某种预感般,突然间飞奔起来,绕过一个个转角,挤过将大路围绕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停在楼下,他面上的笑容消失殆尽。 人,数不清的人,目光齐齐地抓住他,他们的面孔在他眼前放大,再放大。耳边充斥着高低不齐的声音,七嘴八舌如飞机引擎轰鸣。 “你妈妈死掉了!” “你去哪里啦?你爸呢?” “你妈妈用头撞门,一直撞一直撞,把头给撞破了!” “哎呦喂怕得我连家门都不敢出噢!” 临走前把他妈妈锁在房间里的父亲不知所踪。房间里所有的窗户都被木条钉死,房门上了两把锁,杜绝了她逃离家门“丢人现眼”的可能。 “你们为什么不送她去精神病院的啦?留在这里多危险?” 为什么?好的医院住院费用贵的可怕,枫叶岭之类的场所又是他们家庭不敢肖想的。不是没有送去过,他的父亲一毛不拔,进去了几天就把妈妈接回家里。“你妈就屁大点儿病,住在医院里跟家里又没啥两样,多花那个冤枉钱做什么?”他如是说,把给妈妈住院看病的钱输在了麻将桌上。 彼时间他也曾以有一个精神失常的母亲为耻。街坊邻里落在他身上的眼神像刀子,驱赶臭虫一般避之不及,又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好,便假惺惺地摆出一副怜悯者的姿态长吁短叹。 他受够了这些。受够了这个家,一分一秒都不想在这里多呆。 所以早上他抓了父亲裤袋里的一把零钱摔门出去,对房间里传出来的一声声渴望回应的“再见”充耳不闻。 耳边的声音像是拥有了具象化的实体,蜂拥一般扑在他眼前,恍然间天旋地转。 那些人说他妈妈喊了一个早上,又是哭又是嚎叫,最后则是疯笑,拿脑袋狠狠撞门,“有人要害我的命”,“有人要偷走我的孩子”,“别怕……啊乖乖,妈妈来救你了”,“妈妈这就来,给你出去买糖吃”,“放我出去”,“啊放我出去”,“我的小乖乖要给人偷走了我要去救他” 她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想的是要出去救他。 而他在做什么?在救护车呜鸣着开往他家的时候,他还在砸酒瓶子耍狠。 乌云蔽日,一道惊雷轰然劈下。 他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妈妈还是清醒的,她的心中有一位信仰的主,主带给她希望,指引她方向。她时常把小小的他抱在怀里,捧着一本被她翻阅很多遍的古旧的书,贴着他的耳畔念经文。他觉得那位不曾露面的神明真是好,点亮了母亲眼里的光。所以他也相信那位神明的恩慈,相信会一直庇佑着他们的家庭。 亲眼目睹父亲对母亲施暴那次,是他第一次的怀疑。 当时他的母亲在念叨着什么呢?她目光涣散,眼神迷离,口中依然在呢喃:“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 “……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 “爱是……永不止息。” 他胸腔中忽地翻涌,令他不得不质疑起“爱”这个字眼。 爸爸说着爱妈妈,妈妈也仿佛是爱着爸爸的,可她为什么要流泪呢,为什么……要露出那似乎是死去了的表情呢。 而母亲真正死去的这一天,他彻底对那位庇佑着他们的神明感到失望。她早年命运顺遂,而后晚来得子,坎坷半生,受尽苦难,不曾得救。 呵,多么可笑。直到她死去,那位她虔诚敬献一生的“奇妙策士”、“全能的神”、“永在的父”、“和平的君”也没有眷顾她一眼。 对陆之屿来说,十三岁是个什么样的年纪?他不清楚。在别的孩子仍在父母怀里撒娇的纯真年岁里,他已经没有了妈妈,父亲杳无音讯,他被辗转地jiāo付给各个亲戚,无人敢要他。于是就这样,跌跌撞撞地长大。 作者有话要说:  院花的不良少年时代,可妈妈还是叫他小乖乖。 咳咳,下一章,嗯……下一章,那啥,你们懂的。没时间了! == 发车之前要检查一下各项设备,容我改一改缓一下,明天没有更新~ 另外的话,我觉得这篇文应该会免费连载到结局。目前的打算是等初稿完结之后可能要小修一下,把现行删减掉的各个人物的支线补齐,故事主线不会变,院花和小鱼干依旧甜。改动多少看我写完时候的整体感觉吧,然后申请一个完结V。 这篇文是我的一个写多个人物的一次(失败)尝试,夹杂了很多我个人认知上的东西,所以很放飞,把它修改得更能入眼一些算是给我自己一个jiāo代吧。 谢谢你们愿意看下去~ ☆、反套路(…) 陆之屿他们家同母亲这边的亲戚不太熟络,外公外婆又去世得早,陆之屿此前不曾见过他们,当然也不知他们是枫叶岭这个设想的提倡者。 十六岁的他在外游dàng了许久,因为义务教育法的关系,不得不挂了个名头在学校。他仍是照着十三岁以前的模式生长,逃课、惹事、打架,揍人和被揍。可越长大,校园的环境就越复杂,孩子们懂得更多的东西,似懂非懂的更多,一个个的都迫不及待地要将学到的新鲜词汇运用起来,炫耀自己够资格步入大人的世界。 他常常听到的是“疯狗”,“没爹没娘的小孩”,“一家人都是神经病”,还有其他令人意想不到的花式谩骂,通常是对方还没说完他便一拳头砸歪了对面的牙。 母亲离开他三年了,每到夏末秋初的时节,他总会莫名感到烦躁,有时是突如其来喘不上气的压迫感,有时则是看到母亲手捧经文坐在写字台上对他笑、对他轻声耳语。对于这些虚假的已逝的东西他从来深恶痛绝,原因是这会妨碍他辨认真实。 母亲告诉过他,人是活在今生今世的时光里的,任何不属于当下的事物过去也好,未来也好,都不该成为阻碍。他记这句话记了很多年。 “真是这样么?”他被围堵在巷子尾的时候,这么低声问过自己。 这一次有些棘手,来人有五个,都是在这一带混社会的不良。他们手上抄的是结实扎手的铁棍而非儿戏的扫把杆子,脸上的戾气与嚣张也绝不是虚张声势。 他眯起眼盯着面前饿狼围猎般缓缓靠近的五个人,后背贴到巷子末的墙面,寻思着他们的破绽。 忽然间,巷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 章 口传来两声狂肆的狗吠。 打头的那人歪着头,过长的斜边刘海遮住大半边脸,只露出另一只眼上的刀疤。铁棍一下一下地敲在地面,他笑着对他说:“看,我的狗也来了,果然疯狗还是要和疯狗对咬嘛。” 后来的人花很大力气摆平牵来的两条狼狗,它们狂吠不止,面目凶悍,体格实为壮硕。他接过绳,故意做出牵不住绳的动作,任那两狗摩擦爪子蓄势待发,“小子,我们打个赌吧?如果你能把这两条疯狗咬得不能动弹,那我们就放过你,然后叫你一声‘大哥’,怎么样?” 后面那群人哈哈大笑,朝他啐一口唾沫。 他紧紧盯了口水直流的两条狗良久,竟是笑了。他慢慢抬头,露出额前碎发下一双沉黑的眸,一句话也没说,冲他们勾了勾手指。 那人松开手里的绳。 后来这起事件被定xìng为一场恶意斗殴事件,卷入这次事件的有六名二十不到的社会青年与一名还未年满十六周岁的初中生。传言有许多版本,叙述的过程各不相同,结果却只有一个:社会青年的其中三个被两条狗咬成重伤,其余三个轻伤逃跑;两条狗一条被扭断脖子,一条被牵绳勒死,身上有大小不一的铁棍捶打造成的伤痕。而那位初中生,据说奄奄一息地倒在血泊里,但奇怪的是他身上并无狗咬伤或者抓挠的痕迹,令他昏迷的都是棍伤以及额头上的撞击伤痕。 事件有后续。其中两个被咬成重伤的社会青年在之后出现低热、食yù不振、恶心、头痛、倦怠等症状,在更久后的某一天突然发病,全身抽搐,面露凶相,失去理智地扑过去撕咬床边栏杆。另一位则是变得疯疯癫癫,时而大声喧哗,时而低声细语,口中所述不过一句话:“他是魔鬼!魔鬼!哈哈哈哈哈!” 初中生因为无父无母,被社会关怀组织接纳。在接受治疗的期间内表现出一系列妄想症状、出现幻听与幻觉,并伴随一定程度上的思维松散。这是精神分裂症的症状,了解到他家族有精神病史,社会关怀组织便将他送入精神病院,后来得知此人居然是枫叶岭倡导者的外孙,各方辗转两个月将其送入枫叶岭。 陆之屿从半梦半醒的混沌状态之中惊醒,没有完全从回忆里脱离,眼前是一片真假jiāo织的幻觉。 记忆中的那个人那似乎是他,又似乎不是。 真真假假,以假乱真,他辨不明晰。 他大睁着双眼让更多的光刺进他的瞳孔。许久,他才渐渐适应,转了转眼珠缓解双眼的僵痛,歪头朝四下望了望。 这时进来了个送yào的护士,他友好地对她说了声“嗨”。护士十分冷漠地无视了他的热情,将水放在了床头。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个护士看了半晌,忽自言自语道:“我这相思病怕是害得不轻,怎么进来个护士姐姐我都能看作是阿榆的脸呢……”他转过头去看了会儿天花板定了定神,而后又转头去看她,乐观地想,“有朝一日能看一眼阿榆的制服诱惑也是此生无憾啦。” 那护士抿着嘴瞪他一眼,他懊恼地察觉自己原来是把心中所想的给顺嘴说出来了,登时尴尬:“对不起呀护士姐姐,我可能是太想我女朋友啦,现在看谁都是她的脸。她叫方榆,长得可漂亮啦,不知道姐姐你认不认识她。” “认识。”顶着方榆脸的护士姐姐嘴里蹦出两个字。 陆之屿一听乐了,“嘿,姐姐你连说话声音都好像我家阿榆。” “……谁是你家的?” 空气寂静了一瞬。 陆之屿难以置信地差点从床上翻起来,但碍于手上脚上都被约束带捆绑,他只仰了一半便折腾不起躺下了,“阿榆?真的是你吗?你……”他想伸手碰一碰眼前的人,却在将要碰到的那一刻猛地缩回手,闭了眼念叨:“不能碰的……碰了你就会不见……” 方榆叹一口气,回想起在病房外听到的不连贯的絮语,心尖隐隐地疼,“不会不见的,我跟聂姐姐说好了,今天我哪儿也不去。” 他执着地紧闭双眼不看她,口中喃喃:“不不不,也不能看,看一眼你也会不见的……” 她手足无措,舔了舔嘴唇问他:“那你要怎样才能相信我是真的方榆?” 床上的男人睁开一只眼偷偷瞄她,见她也一动不动地望着他连忙撇过头去:“那你告诉我,我以前养过的那只猫叫什么名字?” 她想了想,答道:“心肝儿。” “嗳!”他突然睁开眼,计谋得逞一般整张脸都亮起来,叫她名字,“阿榆。” 方榆不想说任何话,强迫自己深呼吸,暂时不同他计较。 他感受到她的情绪,拉着她垂在床边的手晃了晃,“阿榆你生气啦?” “没。” 他拉住她的手便不放了,生怕她摔门离开,小心翼翼地说:“我靠一点点电量撑了好久,想着还有好几天才能见到你,特别沮丧。幸好你来了。”他小幅度地摇晃着她的手指,晃着晃着,目光的落点不住地向别的地方飘,并不一直在她身上。 她摸了摸他的额头,靠近他,“我周围,有别人吗?” 他一怔,没有回答。 还未到服yào时间,方榆升起床板前端将他后背垫高,见到他手腕的勒痕,又将约束带松开一些,喂他喝了半杯水,“没事,累就睡一会儿。” “我刚醒,不睡了。阿榆你陪我说说话吧,我想听你的声音。”他的眼睛又忍不住地到处乱瞟,被她抓包便可怜兮兮望回来,“我现在注意力很难集中,对不起呀阿榆。” “你不用道歉,”她俯身在他嘴巴上快速亲了一口,“没关系。” 他怔怔地忘记了言语,恍惚地捉紧了她的手指,道了声:“还要。” “还要么?”方榆深深地望进他的眼里,翕敛了带着水光的唇,浮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在这个仿若慢镜头一样的刹那间,他一双眼瞳中映的满满都是她。只有她。 他鬼使神差地答:“要。” 她脱开他的手扯掉头上戴的护士帽,一头乌黑的长发随即披散在肩头。她将护士帽丢远,解开他双脚与一只手上的约束带,侧身躺了过去,依偎在他身边。手指拨开他汗湿的额发,轻轻抚摸他眼角的小痣,声音如醇酒厮磨在他耳际:“这样?”她靠近他,吻他的逐渐绷紧的下巴,“放轻松点,这么紧张做什么?” 解除束缚的一只手沿着她给的空隙来到她腰际,隔着护士服柔软的布料摩挲,她似是觉得痒,向身畔一躲,他便不依,再一次揽上来。 她挨在他怀里,手指点着他的嘴唇,问他:“你要什么?” “你。” 她像是没听到,再问了一遍,“陆之屿,你要什么?” “要你……”他呼出一口气,灼灼地望着她,“要阿榆。” “那你听好了,陆之屿。”她淡淡地一笑,撑着床板起身,按着他的胸口跨坐在他的大腿上,略微偏一偏脑袋,一缕长发滑至肩胛骨,令他移不开眼。一根食指按住他的嘴唇,在那道缝隙之间抚摩了一下,“接下来的时间里,你不准想别人,别的东西也不可以。” 微敛的眼角显出纯真气,又掺了一丁点若隐若现的邪恶在其中。她蛇一样游弋地俯身贴近他,胸腹刚好擦过他的下腹与胸膛,“只准想我。” 他浑身猛然一颤,只闻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低低地唤了句什么。 …… 省略号部分来微博看吧,有剧情的车。 作者有话要说:  颤巍巍地开着代步车绝尘而去。 车没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最近网站打得严,不敢冒险,想看车的话来WEIBO看省略号的部分吧,搜“车”就有。 指路:爱荔丝ALICE ☆、喵 病房里残存着旖|旎的气息。 陆之屿对她讲了很多,讲他小时候母亲为他读的经文,讲他那位嗜赌成xìng的父亲,讲他乱哄哄的小家,讲他的少年时代,最后停格在他进入枫叶岭的前夕。 两个人都汗津津的,腻在一起不肯分开。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安静地聆听,偶尔也chā两句嘴。对她而言,他有怎样的过去不重要,她只在乎此时此地她面前的这个陆之屿。 他闭着眼,拥住她的肩膀对她说:“我以前很不听话的,揍起人来也特别狠,但我现在很乖的,阿榆你不要对我有什么误解。” 她失笑:“比如什么样的误解?” “比如,你可能会以为我是个很暴躁的人,或者觉得我也对女孩子动手……不是这样的,我从来不打女孩子的,我更不会对你……” “好了,我明白了。那你啊,你进枫叶岭以来就没动过手吗?” “自然动过手的,”他有点不想说,眼睛睁开一道缝隙小心观察着她的表情,“阿榆,我向你坦白一件事,你别生气。” “你说,听完我才决定要不要生气。” “李先生第二次来的那天,我偷偷揍了他一顿,虽然没把他揍到伤筋动骨的程度,但脸肯定是不能出去见人了。” “揍得漂亮,表扬你。” “阿榆你的语气有点怪怪的。” “哪里怪?” “我旁边的白鲸告诉我的。” 她偏了偏脑袋,扳过他的脸让他注视自己,“跟我说说,你还看见什么了?” “哦,”他慢吞吞地回神,像是小学生jiāo作业一样告诉她,“我的身边漂浮着一头白鲸,他是我最早的朋友,我十六岁就认识他了。他是个话唠,唱歌又难听,可烦人啦。你看,他还在喋喋不休。”他才意识到她见不到,停顿了好一会儿。 方榆接话:“它说什么?” “他夸你好看。”他弯起了眼角,语气不禁自豪起来,“那是当然,这可是我家阿榆,我的。” “嗯,你的。”她在他腰间掐了一把。 他闪身一躲,继续道:“我们身上正游过一群小丑鱼,黄白条纹的,他们可蠢了,总是照着一样的路线游来游去,都是小哑巴。还有那里,那里是一条没有牙齿的大白鲨,他总是和白鲸打架,打得牙齿都掉光了。我遇见他的时候二十岁,他已经很老啦,平时懒得动,也懒得说话。那边有一群水母,看上去像夜光的,但我试过,是假的夜光,灯一关她们就不见踪影了。” “听起来像是一整个水族馆。” 他浅浅地笑着,眼角的小痣格外温柔,“不是水族馆哦阿榆,是大海。”一望无际、深不见底的海,包容万物、最具慈悲的海,也是波涛汹涌、残酷无情的海。 “我没吃yào的时候,就感觉自己漂浮在海里,四面八方都是海,没有陆地、岛屿或者船舶,运气好能浮出海面,运气不好的时候就沉入海底,一直往下沉。”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耳根渐渐红了,小声说,“阿榆,我们刚才做的事,他们都看着呢。” 她靠在他怀里,捉着他的手指笑了,“那就让它们看,又不是什么羞耻的事。” 他脸也红了几分,然而依旧顺着她的话说,“阿榆,我在你里面的时候,仰头看见了一条银河。真的,好多闪闪发亮的星星在向我们招手,然后我浮出海面了。我从没看过这么多的星星,从来没有。你知道吗,我总是把房间弄得黑漆漆,就是想试一试能不能看到满屋子的星星。阿榆,我……” “你喜欢星星吗?” “喜欢。” “那我们以后去看真正的星星。那些海拔很高的地方,大气层通常相对稀薄,我们可以找一个不太冷的天气,支一顶帐篷,跑到山顶看星星。” 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后来话题来到他养过的猫身上,她问:“那你家心肝儿呢?” 他略微一滞,轻轻说:“就在这里啊。” 方榆张张嘴,才反应过来,嗔道:“油嘴滑舌。” “没……没啊。”他支支吾吾,“我很真诚的。” “算了,不跟你嗦。”她起身,整理好头发,开始穿衣服,“时间差不多了,聂姐姐为我打掩护也辛苦。我先回去,等他们给你送了yào再过来陪你。” “唔。”他不放过任何一个瞬间,直勾勾地凝视她,忽而冒出一句,“阿榆,你真美。” 她回眸一笑,“我知道。” “我好喜欢你。” 她莞尔,“我知道。” “我以为你有别的话要说。”他扁起嘴,看上去闷闷不乐。 她已经绑好了头发,戴上护士帽,替他穿好衣服,再用新的约束带将他五花大绑地捆回去,特意避开了他手腕上的勒痕,绑松了一些,“忍耐一会儿,别做傻事。我等会儿就来。” 见她完全无视自己的小情绪,他不满地重申刚才的表白:“阿榆,我说我喜欢你。” “我说我知道啦。”她摸了摸他的额头,像在哄一个胡闹耍赖的小孩,俯身在他侧脸亲一口,低声说,“我也喜欢你你要听的是这一句么?” 无奈的低笑间,一个小小的音节扑簌落在他耳际,只见她红了脸颊,快步离开了病房。 他反复回味着那个音节,心跳像只扑棱翅膀的鸽子,笑容挂在嘴角怎么也散不去。 彼时,她在他耳畔轻轻学了一声猫叫。 *** 方榆匆匆整理好衣着,低着脑袋走向聂护士所在的办公室。好在那里只有她一个人,方榆笑着同她打一声招呼。 聂护士捏一把汗,连忙反锁了大门,见她盘起的头发有几缕垂在外面,便要帮她拢,不经意间瞥到她脖颈处一丁点蚊虫叮咬似的痕迹,一时无语凝噎。 她倒是很大方,十分自然地将衣领正了正,遮住那块小小的红印,“聂姐姐,不知道你有没有那个,事后……呃……yào?” 聂护士闻言一愣,而后去急忙抽屉里翻找。她拿出一板yàojiāo到方榆手里,又折返去饮水机里接水给她。 这板yào的锡纸上印着的日期很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 章 ,而且缺了两颗。 方榆望着手心,神色难辨地抬头看了她一眼,接过装水的玻璃杯,吃了yào。她喝干杯中的纯净水,将玻璃杯jiāo还给聂护士。见聂护士yù言又止地望着她,她想起来她们之间还有尚未解决的正经事要谈。 “关于我之前答应你的事情,”方榆率先起头,“我必须要跟你坦白一下,我并没有回想起三年来全部的记忆,但我可以说,我的记忆确实有缓慢苏醒的征兆。你要在我身上寻找的东西,或者说是某件事情的真相,大概就藏在我遗失的三年记忆里面。” 聂护士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问她:“你是如何看出我想在你身上找到……某个东西的?” 方榆笑了笑,倚在桌边,“我清醒过来的第一天,是聂姐姐你帮我打点病房里的各种琐事的吧。虽然那天我意识挺模糊的,但我记得在陆之屿来之前,我见过一位男医生。” “杨医生。”聂护士回答。 “是吧。他不知为什么提前离开,忘记带走了一份文件。我猜是我的病情诊断报告之类的东西。而他留下那份文件之后,聂姐姐你把它捡起来了,而且你看上去非常重视那份文件。当时我无法想太多,只是事后回忆起来,觉得有些值得推敲的地方。” 聂护士没有说话。 “其实我原本不太确定,还没想到第一天见你的事情上。这之后,聂姐姐你记不记得有一次你请了半天假?那天你对我的态度好像有点变化,像是藏了秘密又碍于某些因素无法说出口。再者,我向你提出想见前男友的请求,你的一句话让我确认了你对我‘不一般’的照顾。” “什么?” “你说了‘李先生’。我记得我没有跟你提过他的事情,也没有说我的前男友具体是哪一位,可你那时准确地说出了他的姓氏,并且联系到了他。” 聂护士微微讶异,没想到眼前的女人能够体察到如此微小的细节,“你说的不错。” “另外,我刚刚还发现了一件事。”方榆狡黠的眼睛瞥过放着避孕yào的抽屉,不动声色地挪开了,“聂姐姐你想在我身上找的不是一件东西,而是某件事情的真相。而我,极有可能是那件事情的目击者……亦或是参与者。所以,你不能完全信任我。”她歪过头,勾起嘴角,“你说是这样吗?” 聂护士抿紧嘴唇,仿佛在压抑着什么,许久,她答:“是的。” “这样也好,但聂姐姐你帮了我这么多,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尽管跟我提。”她解开领口的几颗纽扣,“聂姐姐你看,我这里有几道疤痕,已经快好得差不多了,大概是那三年里留下的。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我的直觉告诉我那并非什么好事。” 聂护士牢牢盯着她的伤痕沉默半晌,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方小姐,你有没有想过要出去?” “出去?” “离开枫叶岭。” 方榆面上的笑容消弭几分,“想过啊,怎么不想?可是目前我对曾经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非常好奇,我想弄明白。聂姐姐,看上去我们都想要事实的真相,不如合作?” 聂护士思忖片刻,“好。”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的院花仗着自己犯病肆无忌惮地要亲亲抱抱举高高,可以说是十分不要脸了…… 小鱼干:看穿一切。 ps如果小鱼干要走的话肯定是要拖上院花一起走了。她表示正在想方设法地设计拐走人家。 ☆、顺着你的套路 陆之屿喜欢黑漆漆的屋子,因为黑暗将一切秘密掩藏,又恰到好处地保持神秘。他早就习惯了黑暗,在黑暗中更能自处。而奇怪的是,他在想起她的时候,她飘扬的长发里总是跳动着细碎的阳光,她每一根头发与睫毛的边缘都无比明晰。 每一次关于未来的肖想都是奢侈的,这一点他尚有自知之明。只是偶尔想起她的时候不知怎么总会情不自禁地想到未来这种遥远的地方。他曾经试图克制这样不切实际的胡思乱想,但从未成功。 她的每一个角度都美,美得无可比拟。 身畔的白鲸缓缓扭转身子,他会想到她含嗔带怒又无奈着纵容他的眉眼;晶莹剔透的水母们展开伞盖盘旋舞动,他会想到她披着婚纱的样子;小丑鱼们成群结队地拂过天空,他会想到每天清晨醒转迎来的第一缕阳光多希望她是他醒来第一眼就看到的人。等他们老了以后,他们也许会住到乡下去,养一只猫,搬两把藤椅在小院子里晒太阳,什么都不做,就这么懒懒散散地躺倒日落。 情绪不够明朗的阶段,他也会看到一些不好的场景。鄙夷嫌恶的嘴脸,狼狗滴着口水的牙,还有在那个光线刺目的地方他所经受的一切。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那都是假的,可它们也曾是真实发生过的一切。他怕极了那些虚假的影像会如洪水侵袭一般占据他的大脑,真的混着假的,残酷卷裹温存,让他觉得自己好似活在非真亦非假的另一个维度中,摸不到自己的轮廓,也找不到自己的位置。那是他年少时期就埋藏在潜意识里的全部噩梦的源头。 不晓得从哪一天开始,他忽然在那片荆棘之中望见她的影子。 她微冷的目光中泛起些许暖意,然后,有了更多…… 他想,如果那些画面中有她,或真或假也好,似是而非也罢,或许他能够试着与它们和平共处。 “阿榆,”他偏过脑袋,懒洋洋地叫她,“我口渴。” 她拿了水杯接水端去床头矮柜,正要为他背后放靠垫,只听他说:“哎呀,别那么麻烦啦,你拿嘴喂我嘛。”他仰起脖子,“你也口渴的不是吗?” 方榆当即翻了个天大的白眼,水杯往旁边一搁,一脸冷漠:“皮痒?” 在yào物的副作用下他的反应有点迟钝,眼珠慢悠悠地转了一圈,“阿榆,我皮不痒,头倒是有点晕。哎哟真的头晕……” 她见他紧闭双眼的模样不似假装,生气也顾不上了,撩开他汗湿的头发在他太阳穴处按摩,“你给我老实躺着休息,别折腾些有的没的。看吧,头晕了还不是你自己难受。” 周身是她发间熟悉的香气,他享受着全套的按摩服务,舒服得眯起了眼睛,哼哼唧唧:“阿榆你亲我一下嘛?给亲一下头就不晕了。” “你真是……”她想骂他一句“幼稚鬼”,竟也没生气,按照他的要求俯身在他嘴上啄了一口,“满意了吧?”凶巴巴的语气,眼底却是带着笑的。 他眼眸微眯,眼瞳黑湛湛的,挑着一点湿润的水光,像是在引诱,“还要。” 她无奈地摇摇头,托着他的后脑勺加深方才的吻。 他放在身体两侧的手没有约束带的捆绑游移到她的腰肢,顺着贴身的护士服往上摸,按着她的后颈不让她离开。 “我腰酸。”她被幼稚鬼缠得不行,在他下唇轻轻咬了一口。 他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放在她颈子上的手,转而去握她指尖,“那你躺上来,就像……先前那样。”他还朝旁边挪了挪,露出空位给她。 嗅出了他言语中的别样味道,她如临大敌:“先说好,陆之屿。之前那样的我可禁不起第二次了。” 他看她罕见地露出了一丁点娇憨的颜色,便起了坏心思,“哪样的,嗯?”他笑着撑坐起来,把她往自己怀里引。 她伸手去揪他的耳朵,不知怎么就被拉上了床。 嗓音逐渐转低,他低头吻她的脖颈。她的皮肤白皙又细腻,掩在乌黑长发下的那一段脖颈弯成优美的弧度,他深深地吻,吻在先前留下的一点红痕上,笑弯了眼睫吮吸那一处。后来他还是心疼她的身子,不再磨她,将她松松一搂便往身后躺。 “阿榆阿榆,我好久没吃糖啦,想吃。” “也才几天而已吧?” “才几天?几天好长,哎呀我支撑不住了……” “……” “阿榆呀,大白鲸跟你说再见呢。每次吃完yào他总是最后一个消失的。” “嗯,也代我向他说再见。” “好。” “阿榆啊。” “嗯?” “没什么,就是想叫你的名字。” “嗯。” “阿榆?” “嗯,我在。” “阿榆,阿榆阿榆。” “在这呢,我哪儿也不去。” 他没再说话,却在心里窃喜,仿佛看见了落日余晖下一对两鬓斑白的老人,斜阳将他们的身影拉得格外长。老人相与靠在小院子中央的藤椅中,正是他们此刻十指相扣的姿势。 终于出现了一个人,愿意耐下心来了解他所看到的世界,了解他眼中与脑海里为人嗤笑的荒诞。 她说她哪儿也不去,他信她。 刹那永恒他这么告诉自己,有她这一刻的笃定与承诺,就足够了。 *** 聂雨在一处老式小区门口徘徊。小区里的早期住民早已搬迁得不剩下多少了,留下的大多是老人以及租房的外来务工者。她瞥一眼手机中的地址,走了进去。地址上的居民楼很好找,她只拐过几道弯便寻到了正确的位置。 居民楼内充斥着年久的霉味,墙面潮湿,多数墙灰剥落了散在阶梯上,灰不溜秋的一滩,十分粘稠,需要小心避开才能让鞋底幸免于难。 三楼的住户搬空了。其中一户只虚掩着大门,铁门锈得惨不忍睹,上面还贴了几道残破的黄色驱魔符咒。她皱着眉将这几条碎纸片扯落,说了声“打扰”,踏入室内。这房子许久无人居住,能挪走的家具都被半空了,剩下挪不走的烂在原处,地面一片狼藉更是无人打扫,厚重的蜘蛛网从天花板挂到地面,一挥手便是满脸尘埃。 聂雨大致能看出每个房间的布局,两间卧室,厨房,饭厅,浴室,小阳台。楼下尚且未搬迁的居民说,这间房子的女主人在发病时自杀,男主人此后杳无音讯,每天晚上都能听到一阵阵的拍门声和女人的哭号呢。 聂雨巡视一周,下了楼,恰好遇见住在楼下的老婆婆。老婆婆摘了帽子,露出斑白的两鬓,坐在楼梯口同她闲聊:“我在这一块做了几十年啦,大事小事多少也知道一些。唉,这家人也是苦。听说这女主人还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呢,只因嫁错郎君哟,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这家男人还是下落不明吗?”聂雨问。 “哪里找得到哦!估摸着是赌得输光了吧,回来也没得用。前几年还是十年前来着,据说他因为欠了好大一笔赌债,被人斩掉一根手指头呢!”老婆婆忿忿地扼腕,“要是还活着的话,也老啦,这户人家的男人女人也没比我小几岁咧。” “没比您小多少岁?”聂雨不解,面前这位婆婆看着当值耄耋,如果说陆之屿的父母仅比她小几岁的话…… “对啊。他们还有个儿子呢,四十岁出头时候有的,也算是老来得子啦。阿枕三四岁的时候爹妈宠得要命,皮得很啊,是这楼的小霸王。后来啊,他爸爸就开始赌了,他妈妈又检查出这个毛病……唉。” “等等,您叫他什么?” “阿枕,陆枕啊。他怕是比你大几岁噢。怎么啦?姑娘你认得他呐?” “您没有记错吗?这一片没有叫做陆之屿的吗?” “这个是阿枕的新名字吗?我不晓得。你认识阿枕的伐?他最近好不好?” 聂雨告别了这位老婆婆,心事重重地走出小区。 怎么会这样呢? 聂雨查过陆之屿的个人档案资料,当年他进枫叶岭的事耽搁了几个月才尘埃入定,最后还是高层直接审核通过的,怎会有假? 在盛烈的阳光下,她无可避免地周身发冷。 穿过小区门口一排杂货小店,手机突然在包里震动。她看了一眼屏幕,是陈子敬。她接起来。 “晴晴,你在哪儿呢?我去接你。”传入话筒中的是他那辆跑车的车内音乐,也不知道他在哪里转悠。 聂雨随便报了个离此处不远的地名,挂了电话。 她往那个地方走,因走得急,迎面撞上了一个人。她连连道歉,连包都没顾上去捡,慌忙去扶那个被她撞倒在地的纤瘦男人。 这男人火气很大,当即挥开了她相助的手臂,“别碰我!” 这声音听上去着实熟悉。 男人抬头瞥了她一眼,一脸的嫌恶。 聂雨遭受了她今日的第二次暴击,一时间忘记了他的真名,不敢置信地脱口而出:“竹……竿?” 男人灵活地站起来,显然不耐烦,“什么破竹竿?你骂老子呢?你谁啊?” 她呆在原地哑口无言,“你忘记我了?我是聂护士,聂雨。” “老子管你医生还是护士,你撞了人套近乎也没用?谁稀罕跟你套近乎?”男人拿瞧神经病的眼光瞪着她,拍拍屁股走人。 聂雨追上去,“你忘记枫叶岭了?” “枫叶岭是个啥?不是关精神病的旮沓么?关老子什么事?” “那你还记不记得赵明杭?” 男人脚步一顿,僵硬地转过脖子,“啥?” “赵明杭,你还记得他么?” 男人在头脑中搜索一番,查无此人,挣开了她的手,“什么人,老子不认识。”走时还不忘骂一句,“神经病!” 最终陈公子一路驱车找到了她,她仍旧站在原地,眼睛望着那个外貌肖似竹竿的男人消失的方向。 将她接上车,他问:“怎么了晴晴?” “陈子敬,”她失魂落魄,声音也飘忽,那句话梗在喉咙口迟迟无法问出口,她摇摇头,翻着包,“没什么,遇着个扒手,钱包丢了。” “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陈公子在她脑袋上揉一把,“人没事就好。” 她脸孔苍白,眼底愈发凝重。 陈子敬,从枫叶岭创办之初到现在,你们一代一代的这些人到底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搞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1 章 ! 话说我是个起名废……陆枕这个名字是我在某一个周四想到的,充斥着绝望和咸鱼的非洲人气息。希望他别窜出来打我。 玩YYS的螃友们应该知道,周四是什么大好日子。 国际反枕日。 ☆、多点真诚 陆之屿在特殊病房住了一个礼拜,方榆每天想方设法地溜进去看他,实在无法进去便在之后多给他些甜头,如此,他搬回C213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自己少得可怜的“行李”扛去C212,着脸赖在了方榆房间。 两人如今心照不宣地放下了某种心结,不再刻意掩饰关系,大方地同进同出。与他们相熟的几个护工心中有数,尽量满足他们提出的要求,对某人晚上不回自己房间的行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阵子枫叶岭闹贼闹得厉害。方榆认为他有必要向娱乐室的大家澄清一下他每个月消失的几天不是去变身成为狼人或者美少年战士,或是别的什么。对此,陆之屿表示拒绝,理由是在他的小弟们面前保持神秘感是非常重要的。 陛下看着平日里顶着一张冷漠脸的方榆突然对自家大哥百般纵容了起来,不由得惊恐地睁大了双眼,做贼似的地把他从方榆身边扒拉下来拽到角落里拷问:“大哥大哥,我……我看着小鱼干不太对劲啊,她最近有乖乖吃yào吗?”他吞了口唾沫,犹豫地对当事人说出自己的推测,“小鱼干上次到处找你呢,该不会是撞见你变身所以被你催眠洗脑了吧?” 陆之屿瞧他拉着自己的手臂紧张兮兮的样子,兴许是对传言中自己掌握的神秘力量感到害怕,但碍于多年jiāo情不敢轻易地把这份恐惧表现得太明显,顿生恶作剧的心思,拍着这个傻大个的肩膀压低了嗓音:“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不然的话,会有更多人受到影响的。” 陛下浑身一抖,想从他的手臂下逃脱,却要勉强撑着表情不崩,整张脸都僵硬了。他看着陆之屿的眼神之中多了几分敬畏,磕磕巴巴地应着:“哦……哦我知道了。大、大哥,你你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大哥。”在这样的情况下似乎也说不出像样的恭维话,便强扯笑脸说,“我一定会帮你保守秘密的!” “嗯,这事儿只有你知我知,老赵,你的口风紧,我是放心的。”他憋着笑,老神在在地对他点点头,“玩去吧。” 他在墙根儿偷偷笑了一会儿,想起陛下方才那句“小鱼干上次到处找你呢”,舌尖泛起一丝丝甜蜜,转了身去找他的阿榆。 目光寻到方榆,他像是看见了星星,对陛下摆出的忽悠门道一下散尽,距她三米远便眉开眼笑,“阿榆阿榆,你在做什么呢?” “没做什么。”她表情淡淡,见了他也没多少变化,“刚有个护工过来找我,说芋头那小女孩躲进森浩房间的浴室里怎么也不肯出来,一直叫我的名字。” “那我们过去吧?” “嗯。” 被这个三天两头就出问题的小芋头赖着,老实说方榆心里是不大乐意的,更何况她并不喜欢小孩。她来到森浩房门口,象征xìng地敲敲房门,走了进去,陆之屿亦步亦趋。 一直负责照顾小芋头的护士同她说明情况:“她已经把自己关在里面一小时了,就算我们开了门她也不让我们进去,森浩说什么她也不听,哭着嚷着非要你来。” 她点头,在浴室门上轻叩两下,“小芋头,是我,方榆。你开开门。”里面许久没有动静,方榆又敲了敲,“小芋头,我是真的阿榆。” 她耳朵贴着门,细细谛听内里响动,终于传来一阵,门被打开一道缝儿,一只雪白的小手从中钻出来,捉住了她的手指就要拉她进去。 周围有几个人要拦,方榆摆摆手表示没关系。她随着小芋头进了浴室。浴室本是整洁的,但此时满地狼藉,卫生纸皱巴巴地滚了一地,毛巾也有几条被丢在地上。 小芋头十分警惕地关好浴室大门,在确认领地安全之后渐渐放下警惕,抬头看着方榆,五官皱起来。眼泪一颗一颗地往外掉,似乎是真的觉得害怕,紧紧靠着方榆断断续续地叫她名字:“阿……榆……阿……榆……”她急得直跺脚,偏偏在表达上犯了难,只能拉着自己的衣服下摆与裤子给方榆看,抽泣得愈发厉害。 她的手臂上端,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某一个瞬间,有种异样的感觉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方榆心下有了判断,没做声,不熟练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转过她小小的身体去看她身后。果然,她在小芋头的裤子上发现一小片浅浅的红色。 她居然奇迹般地听懂了小芋头咿咿呀呀的表达,蹲下身,视线与她平齐,“你没有生病,也不是快死了。是你长大了,”她平静地说,尽可能不让小女孩感到惶恐,“别害怕,这里的血是会止住的,过会儿我给你找个‘创可贴’。” 小芋头抹着眼泪抽抽搭搭,不解地望着她。 她耐下心解释:“我们女孩子长大以后,每个月都会这样的。差不多一个礼拜之后就会好了。” 她安抚住小芋头,替她把身上处理好,自己拉着照顾她的护工说了一番,瞥见杵在角落里的森浩,念头一转,向他走过去。 “森浩,”她单刀直入,“小芋头现在是个大孩子了,你和她走得近,稍微注意些,也帮着留意一下她身边的其他人。” 森浩的脑袋埋得极低,一米八几的个子硬是被他弓成了虾米。他蚊子叫似的应了她,到底也没抬起头来。 换了身衣裤的小芋头迈着小短腿走姿变扭地挪到森浩身边,刚要挨近他,他便触电似的弹开老远。小芋头不解,又粘过去戳戳他的胳膊,直接将他逼到了墙角发起抖来。她疑惑极了,小鼻子一皱,扭头向方榆求助。 方榆心道森浩也太反应过度了些,刚想说些什么,陆之屿微笑着拉开了她,“小芋头,你不要欺负阿森。你看,他在发抖。” 小芋头闻言仰头看森浩,松开了手,不太确定地后退了一步,小心翼翼地盯住了他的表情,想了想,握住了他的手,“森……森……”她吐字很慢,可她已经在努力了,“别……怕……不……怕。”她踮着脚乖巧地等着他开口,鞋尖在地面磨啊磨。 被她牵着的手逐渐回温,森浩逐渐止住了颤抖,几不可闻地说:“谢谢。” 白色的睫毛月牙似的弯起来,她慢慢地说:“森森……真……真棒。” 房间里的人退了出去。 陆之屿叼了支棒棒糖进了方榆的房间,背靠在墙面上歪头看了她一会儿,“阿榆,你嘴上说着不喜欢小孩,实际上还是对小芋头很好呀。” “我的个人喜恶不能妨碍她得到帮助。” 他含笑打量着她的表情,评价:“阿榆你就嘴硬,心可软啦。”他嚼碎口中的糖,促狭地蹭她的耳垂,低声道,“身子也软。” 方榆早已习惯他不加约束的措辞,眉毛也没抬一下,“你最近皮痒?” 她虽总是用这句话吓唬他,可从未真正实行过,陆之屿拿准了她不会真正对他怎样,捉着她的手腕往自己肩膀上摸,“不痒不痒,有点疼而已。阿榆你给我咬的牙印还没消。” 她推了他一把,“你还打算向全世界炫耀呢?” “这是爱的印记呀,不一样的,我巴不得告诉全世界阿榆喜欢我呢。” 方榆凉凉地瞥他一眼,不想同这个幼稚鬼多说话,便拿来医yào箱给他身上未愈的伤口上yào。 她手上沾yào忙活着,嘴上不说什么话,眉心紧蹙,一脸的寒霜。听周围的护工说,他每次发病的时候都有能耐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样子,这些伤口不是拿磨尖的牙刷柄划的,就是用不知哪里找来的崭新的A4纸反复割的。他的鬼主意可多,花样都不带重复的。想到这里,方榆寒着脸,按在他伤口的棉花棒又不禁重重一压。 陆之屿“哎哟”直叫唤,“阿榆你轻点。” 手上依言收了力气,她的脸色依旧不好看,“现在知道疼了?” 他讪讪地笑,“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嘛。那个时候就非常非常想要划,脑袋里就只剩下这一件事,像被附身似的。” 她半晌无言,只加快了手上的动作防止他在空调房中受凉。 被伺候得特别舒服的陆先生仿佛丧失了生活自理能力,以“我没力气”的借口伸长了双手要方榆给他穿衣服,在脑门上挨了一记之后老实地自己动起了手。 方榆在收拾医yào箱,似是不经意地扭头,“下一次,”她停顿了几秒,斟酌用词,“下一次你要是……有了类似的念头,告诉我。我试着找一找克制的方法。” 陆之屿笑眯眯地从她后背拥上来,贴着她耳侧的头发,“克制的方法我倒是知道一种。”下巴在她肩头一搁,“你亲我一下,我的魂儿就被你勾走啦。” 她斥他:“鬼话连篇。” 他瞧她耳根子红了却还要故作镇定,心下欢喜,不由得亲了亲她的耳垂,“这些鬼话就对你一个人说。”他在她耳边磨蹭,低沉的嗓音并着热的吐息抓挠着她,越来越不着边际,“不然阿榆你喜欢听什么样的?我每天晚上给你吹枕边风。” 她斜眼瞪他,手在抽屉边缘一碰,拨落了一只歪歪扭扭的纸鹤。 作者有话要说:  友情提示一下院花,看看标题。 多点真诚!!! == 开了预收文的文案,《季节xìng发胖指南》(暂定名)是都市美食文,集结我多年长ròu经验。感兴趣的螃友们可以收一个呀~~~打个滚求预收~~~ ☆、少点套路 方榆一怔,眼前飞掠过许多画面,乍一出现便迅速隐没,她抓不住,顿觉烦躁,想低头去捡却被陆之屿提前一步握在手心,她背对着他,看不清他眉眼的神色,只听他凑近她在她耳边低喃:“阿榆,你还留着呢。果然你从那时候就对我有意思了吧?”他环着她纤细的腰肢,手臂绕到前面去展平纸鹤的翅膀。 方榆撇嘴,“我不过是觉得它丑得可爱,顺手留下的,忘记扔掉而已。” “嘴硬。”他低低笑着,拆开了纸鹤。动作并不熟练,拆了好久才将糖纸完好无损地摊平在掌心。方榆低头去看,四四方方的糖纸中央竟然是一颗小小的心。 他得意洋洋地不说话,等待着她给自己一句夸奖。到底也没等着,便自个儿打了圆场,“阿榆你不理我的表白就算了。”他收拢了手掌,要将那糖纸扔掉,可她突然捉住了他的手,抽走糖纸认真地折了起来。她折纸鹤的手法异常娴熟,连自己都吃了一惊。古怪的感觉再次浮上心头,她在他臂弯里转过身正对着他,拿纸鹤点了点他的下巴,“陆之屿,你当初为什么要折纸鹤给我?” 他下意识地躲避她的目光,又因太过心虚而看过来,“……随手折的。” 方榆推开他一点,眯着眼凉飕飕地笑:“随手?” “嗯,随手的!”他突然格外理直气壮,仿佛要借此说服自己,“阿榆,不过是一只纸鹤。” “好吧,一只纸鹤而已。”她从他胳膊下的空隙中钻出去。陆之屿不敢贸然粘着她,站在原地观望一会儿确认她没在生气才跟了上去。 枫叶岭走廊上播报了最后一次要求探访家属离开的通知,方榆正在浴室洗漱。头发还湿着,往下滴着水,将背脊再次打湿了一片。她通过镜子看自己身后的伤痕,快要痊愈了,淡到几乎看不出来,但仍有特别的触感,一道一道纵横jiāo错,想必当初划得很深。 看那伤口的形状与触感,大概是拿什么利器竖直地刺进去的。她伸手够了够,长度不行,那绝不会是她自己划的。想到这里,她脸上慢慢凝重起来。 陆之屿在外面催促,她泼了把凉水在脸上,镜面上沾了水珠,她抬手抹去,恍然间一个画面铺在眼前。 有一只手曾经提着她的头发往镜子上撞,手指抵在她的发间,指甲毫不留情地嵌入头皮,令她后脑勺撕裂般疼痛。血混着水在镜面上融合jiāo错,她无力地掀起眼皮,窥见四分五裂的镜子反shè出手主人的暗影。 呼吸在那一瞬间停滞。 她望见一双眼,眼瞳赤红,沉浸在嗜血的愉悦感中,眼尾微微挑着,却是在笑。 在那眼睫的延伸处,有一颗浅浅的痣。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记忆是会骗人的。她这么告诉自己,然后抑制着手腕的颤抖,深深吸了一口气,扭开浴室的门把。陆之屿捧着平板电脑坐在她床边替她练级,见她出来,便按了暂停键,摇着尾巴等她走过来。 方榆的毛巾盖过头顶,遮住了大半脸,她胡乱地擦着自己带水的头发,他便站起来走过去自然地提她擦拭。在他的手掌碰到她后脑勺时她微不可觉地颤了一下,他察觉,问:“怎么了?”手上的动作没停,放得更轻柔了些。 她没说话,毛巾盖住了眼睛,直接向前靠近他的胸膛。 “唔。”她的长发未干,湿嗒嗒地晕在他胸前,他疑惑着没推开她,只认真地为她擦着头发,“怎么啦阿榆?洗个澡不舒服了吗?” 她依旧沉默,两条胳膊自他胳膊下穿过,抱住了他的腰。 他心想:“阿榆这是在向我撒娇呢。” 他任她抱了一会儿,在胸口濡湿的这段时间里,似心有灵犀地,他感到一阵不安。他思忖了片刻,觉得此刻他们之间并不存在什么值得忧虑的地方,便放心驱散了心头的不安。他贴着她的鬓发轻声哄着她,待她头发半干,才听到她开口。 “陆之屿,”她将他环得紧了点,几乎要把整颗脑袋摁进他怀里,声音也随之闷沉,有种独到的沙哑惶惑,“你告诉我,我们以前是怎么认识的。” 他没想到她冷不丁给自己来了这一茬,抚在她发上的手僵了僵,随后说道:“我们是在A区认识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2 章 ,不过那也不是什么值得提起的事……” “陆之屿,”她离开他的胸膛,直视他的眼睛,“我问你,‘红色禁区’是什么地方?” 他抿住嘴唇,漾着笑意的眼睛敛起了平日里的玩笑神色,让她觉得,原来他在不笑的时候也可以这样……陌生。他让她想起破碎镜面里的那双眼睛,以及眼尾的小痣。 而他并未回答,只问:“你想起了什么?” “一些零碎的片段而已,太零碎,所以来问问你。”她笑了笑,言语中未见异常,“红色禁区,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阿榆。”他答得无辜,眸底恢复温和的色彩,揉揉她的头发,“那是什么,你想起了什么啊?” “一些不值一提的事。”她笑意凉薄,将这句话奉还给他,脱离他的怀抱,去一边擦头发,“陆之屿,你这几天每晚都赖在我房间,电应该充满了吧?”她语气平静,听上去只是在陈述事实,“今天你回房去待会儿机。” 他如受晴天霹雳,委屈得不得了,“阿榆,你在赶我走吗?” “嗯。” 他不信自己的耳朵,凑到她跟前去诉苦,“你把我打入冷宫了吗?你不要我了吗?” “说什么呢,”她伸出两根手指掐他脸皮,“我怎么会不要你。” “那你还赶我走……小偷进来了怎么办?阿森他房间里有东西不见了。” “小偷不会进来的。我需要一个人思考一些事情,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往往会想到不太正经的地方去,美色惑人知不知道?” “你要是放在平时夸我我肯定很高兴,但现在我一点都笑不出来。” “谁让你什么也不说呢。”她面上仍是和气,手却已经在推着他往门外走,“你不说,我就只好自己想了。” 他被推至门边的墙根,手扒拉着墙壁不肯离开,“阿榆,你就这么在乎过去吗?那都是一些已经远去的东西,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 她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说:“我在意的不是过去,是我空白了三年的记忆。你不了解我这个人吗?那三年对我来说是潜在的隐患,我抓不住,就没有安全感。陆之屿,我首先要做好自己,才能去投入和维护一段恋爱关系。” 卡在门缘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松落,半晌,他无声地点了点头。 *** 聂护士夜巡回到值班室休息处,她的椅子上坐了个女人。椅子缓缓转过来,方榆一手支着脑袋,丝毫不见违反规定的自觉,坦然同她打了声招呼:“聂姐姐,晚上好。” “你啊,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不行吗?” “我记起来了一些东西,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你今晚应该值夜班,就过来了。”她起身让位置给聂护士,自己靠在桌旁,手指抚弄着抽屉的拉环,“我回忆起一个地方,叫做‘红色禁区’。” 聂护士抬眸,瞳孔一下紧缩。 方榆观察着她的神情,心中有了计较,继续说:“我在枫叶岭的网站上查过分区类别,没有找到有关‘红色禁区’的任何消息,所以,我可不可以假设,这是一个收纳表现出特殊症状住民的隐藏区域,而且只有部分医务人员才知晓?” 她反复捻着手中一支圆珠笔的笔帽,踌躇着要不要告诉方榆实情,又想她或许已然凭借记忆猜到不少,便点了头,“的确,这是枫叶岭不对外公开的区域。你说的大抵都对,只是有个词你用错了,不是‘收容’,是‘关押’。” “关……押?”方榆一怔,面上刻意流露出的兴味尽散,眉心聚敛起来。她重复了一遍,以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关押?” “是的,关押。红色禁区在地下三层,是枫叶岭内设的关押精神病罪犯与重度暴力倾向患者的区域,外界以及一般层级的医护人员都不知道它的存在。只有掌握一定权限的医护工作者才能获准进入。” 方榆努力消化着这条信息,突然间明白了自己当初清醒过来的时候那缓慢上升的电梯与周围人觉察她醒来的惊恐眼神是怎么一回事,心下凄然,嘴上却硬要轻快:“所以我从没住过A区,而是在红色禁区咯?” “档案上写的是这样。” 破碎的记忆接踵而至,锈色的鲜血,铁质的栏杆,冰冷的铁门,暴戾的手腕,还有一只用纸巾叠成的绵软的纸鹤。唯一模糊的,是那个人的容颜。她只能回忆起那人眼角浅浅的小痣,每当想起这个,她的心脏便不受控制地抽搐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深究那个令人绝望的可能xìng。 “方小姐,我看你手环上的数据不太好。” “没关系,”她说,“我还好。” 聂护士还想说些什么,门外蓦地响起一串不引人注意的脚步声,她比了个噤声的姿势,让方榆躲进办公室的小隔间。一扇门闭合的刹那,另一扇门开启。 方榆从门上落了灰的小窗往那处望,只见一个醉醺醺的男人迫不及待地拥住聂护士的腰,贴近她:“我想你了,晴……” 聂护士不由分说地吻住他。 他似惊喜过了头,睁大眼不敢置信地愣看着眼前人,刚想说些什么,又被她缠上来的双手锁住,深吻起来。 方榆想起了此前聂护士给过她的那板缺了两颗的yào,觉得偷窥别人亲热不太厚道,便移开眼准备自己找些事情打发时间。转身之际一个念头击中了她。 能在探访时间过去许久还大摇大摆进值班室的西装革履的男人,会是什么身份呢?聂护士的靠山,枫叶岭的高层。 作者有话要说:  院花呀,玩脱了吧。 小鱼干在门背后看人虐狗,被塞了一嘴味道诡异的狗粮。 == 明天没有更新哦,憋等啦~爱你们! ☆、宣誓主权 方榆所在的空间狭小|逼仄,令她浑身不太舒服。她逼自己克服这种不适,贴近了门观察值班室内发生的一切。聂护士将他转了个身背对方榆所在的位置,低声细语地哄着。喝了酒的缘故,男人的反应看上去木讷了些,依着聂护士的温声言语饮下半杯茶。 “你来这里做什么?”她的口吻算不上好,却引来那男人一阵笑。 “好久没见你,我想你了,晴晴。” 聂护士神色骤变,没来得及掩住他的嘴,让他将这个称呼顺溜地说出口。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瞥向隔间门板上的小窗户,果不其然与方榆的视线相遇了。她抿着唇,方才被酒气熏上的红晕消散了大半。 “晴晴。”方榆默念着这个称呼,想着聂护士的名字应是叫做“聂雨”,这男人喊的“晴晴”约摸是什么小名。可聂护士投过来的眼神近乎带着惊惶,她不懂为什么一个小名就能引起如此激烈的反应。 她维持着神色无异,看聂护士已经低下头撤走了视线,又花了好些功夫才哄走了醉酒的男人,疾走过来给她开门。 方榆面带玩味,抱臂问她:“聂姐姐,这个男人是谁啊?” 她倒是诚实,很快回答:“陈子敬,占枫叶岭股份大头的陈氏少东家。” 这么个身份,也确实能值得聂护士靠一靠了。方榆没有对此作出任何评判,心中却忍不住想,“这个男人该不会是她之前听到过给小模特砸钱买别墅的陈公子吧?看上去好像同谣言传的不太相符啊。” 她没有多问,仿佛不曾起疑,与聂护士做了简单的告别便打着哈欠走回房间。长廊一路上黑漆漆的,唯有两边墙根延展的夜光带指明道路。不知从何处漏进来的风穿梭在她身畔,吹得她胳膊汗毛直立。病房中偶尔传来奇怪的声响,她心中想着事情,加快脚步。 近一夜无眠。 第二天方榆到娱乐室这会儿,大伙儿正在讨论枫叶岭窃贼的事。眼尖的陛下发现了她,举着大不点风风火火地拉她到人群里,兴致勃勃地要将事情再讲一遍。他一脚踏上板凳,拍大腿开腔:“话说那个不知好歹的窃贼小儿在昨儿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潜入咱们C区,贼眉鼠眼地四处探看,继阿森之后,又向三两住民下了手。呸!这鼠辈小儿!”陛下到了愤慨之时,忍不住啐了一口唾沫,有人赶紧举报,“赵明杭不讲卫生。” “别打断你爷爷我!”陛下不客气地一巴掌招呼在他头顶,朝向方榆,“小鱼干,我讲到哪儿啦?” 方榆面无表情地重复:“呸这鼠辈小儿。” “噢噢是这里。”迅速摆上架势,陛下扬手指天,“哼,好在苍天有眼,让他偷到了大哥房里。” 方榆:“……陆之屿没事吗?” “凭大哥的身手怎会有事?”陛下捋了一把并不存在的胡须,“是夜丑时,窃贼入室,咱大哥一下就把这孙子撂趴下,扒其长裤捆其双手,将这盗贼晾至天明。哈哈,大哥威武!”他煽动底下的人随他一齐感叹,应他的人寥寥无几。 方榆四下张望,没见到陆之屿的影子,问不着钻进人群卖力宣讲的陛下,便转头问森浩,“你看见陆之屿了么?” 森浩受惊似的抬起头来,露出过长额发下一双清隽的眼睛。他慢吞吞地眨两下眼不说话,只摇头。 方榆点头。他的视线仍停留在自己脸上,情绪大半藏在头发后的眸子里,晦涩不明。她寻思着问他,“小偷抓住了,你被偷的东西拿回来了吗?” 森浩仍是不说话,摇头回答她。他的眼睛开始飘,似乎是在这段谈话中感到焦虑。 方榆疑惑着再问他:“小芋头最近好吗?” 森浩点头。 他们寒暄的基本形式是方榆问一句,他点头或是摇头。涉及到不能用是否来回答的问题他干脆不回答。方榆觉得自己简直是在跟一块木头讲话,这块木头的焦虑指数还不低,她甚至开始想念起陆之屿粘人的聒噪。想起他,心口又是钝钝一痛。 “阿森!”远处有人叫了一声,那人站在门口,手上捧着一大团东西扯着嗓子喊他,“来拿你的东西!” 木头人森浩红了脸,头一次拿出百米赛跑的速度冲向门口,一把捧住那一大坨,招呼也不打便遮着脸飞也似地往外奔。周围的人见他如被附身一般一时没能反应过来,通通愣在原地,缓了片刻才有人怔怔地发问:“阿森他手上抱着的……是不是那天演舞台剧的戏服?” “什么戏服?”后面的人摸不着头脑。 “就是大哥竞选院花时候穿的那套战斗服蓬蓬裙啊!” 众人回头向蓬蓬裙的创造者张护士打听八卦。 张护士被人问得一懵,摸着护士帽想了良久才恍然称是,“哦,上次那个舞台剧结束之后啊,森浩问我能不能把这裙子送给他留作纪念。他平时也没跟我讨要过啥东西,我就送给他了呗,怎么了吗?” 粗神经的张护士显然不把这当做一回事,只想着做件好事让森浩开心,自然不会去深究背后隐藏的含义。大部分的住民也只是乐颠颠地听完八卦拖长声调“哦”一声,或谄媚“张姐姐真好”,或吵嚷着“张姐姐我也要小裙子”,亦或是打趣森浩“该不会是要攒回去给小芋头做嫁妆吧”。 于是,在大部分人七嘴八舌讨论与小部分人忽略喧嚣沉思的这段时间里,枫叶岭之声悄声无息地提前拉开帷幕,众人避之不及,皆是惊恐万状,懊悔自己一时失策。 今日播报的人应该是个工作人员,他调试着频率清嗓:“今天的广播节目暂停一次,要播报的是一起严肃批评事件。从上周开始枫叶岭住民A、B、C区晚间陆续出现了一系列盗窃事件,经调查后发现,是A区的两位住民以及B区的一位住民联合窃取实习医生的工作吊牌私自使用电梯潜入不同区域展开盗窃活动,院方再次予以严肃批评,并宣布三人将进入无限期的观察阶段,禁止三人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进行任何jiāo流xìng活动,没收其娱乐装备。” 广播里传出的杂音,似是有人在笑,有人厉声训斥。 “接下来,将由这三位住民为他们给大家造成的麻烦与困扰表示歉意与悔改。”那个人心情不太好,听上去像是在移开话筒低声训斥着身后的人。杂音持续了一会儿,拉出一道椅子拖地的刺耳噪音。 话筒前出现明显的呼吸声,有人刻意制造出艰难咳嗽的音效,吊儿郎当说了声“对不起”,便再也不肯说话。第二个人明显具有效仿前一位的嫌疑,连咳嗽的次数都与他如出一辙,可惜的是措辞与表达不及他生动,起身的时候还被凳子腿绊到了脚。第三人是高谈阔论了一番悔过自新的言论,认错态度尚可。 “那么”话语中带笑,“对不起咯。” 他大概是站了起来,双手撑在台面上,突然话音一转,学了两声乌鸦怪叫。他像是换了个人,用一种截然不同的声线大喝一嗓,狞笑起来:“哈哈哈哈颤抖吧无名小卒们!你们信不信?这里很快就会被乌鸦们占领啦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被拖里广播台,广播立即终止。 即便是工作人员反应再快,关掉广播的播报与他的笑声之间仍然存在时间差。在这短暂的几秒内,机械摩擦导致的电流将他的声音扭曲得如同一首古怪的歌。 C区娱乐室一片哗然,大多数住民并未领略他话语中的威胁之意,只把他们的话当做放屁,自顾自沉浸在免于听广播苦难的欢乐之中,兴奋地到处乱窜。 陛下正同大不点正经地探讨三个小偷的问题,冷不丁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视线里钻进一张尖嘴猴腮的脸,这张脸讨好地皱在一起,言语间尽是恭维:“陛下,广播里那人在向我们宣战呢!” “宣个屁!”陛下依然认为自己下巴上有一把长须,要以粗犷的言辞搭配,状似潇洒地一捋,轻蔑道,“敢跟朕比中二?他娘的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猴子脸连连称是,拉他到人少的角落,压低了声音:“陛下,此人甚是狂妄,绝不能容许他爬到陛下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3 章 顶上来呀!” “这是自然,爱卿有何提议?”陛下背过身,对他使眼色。 猴子脸立即接梗:“启禀陛下,”他摩拳擦掌,畏畏缩缩地露出一点凶悍模样,“依我看,咱们可以派遣影卫潜入贼子栖身官邸……” “放肆!”陛下一双小眼眯起,睇他一眼,“谁跟你是咱们?” “陛下恕罪!” 正当猴子脸惊慌失措连声求饶之时,方榆听闻动静走过来,手揣在兜里,“发生什么事了?” 陛下放下架子,举起大不点和颜悦色地说:“清理门户。小鱼干可要一并观赏?” 听他的腔调就知他戏瘾又犯,方榆瞥一眼缩在地上配合他表演的猴子脸,决定还是不chā手的好,“不了,你……手下留情。” 猴子脸闻言抬头看她,嘴唇动了动,眼中只余下一片盛光下白得几近透明的衣角。女人步伐飞快地向门口站着的男人走去。男人的眼神似不经意扫过他,携了些许威慑与警告,而后不动声色地移向了女人,轻轻唤一声:“心肝儿。” 作者有话要说:  只在谈话中和结尾露面的院花表示他很不高兴。 别怕,我说了这文不虐,顶多在结尾时候有个小反转,拍胸脯保证HE。 下一章是初见。 ☆、初见 陆之屿拉着方榆回到房间,碰上门,他低下头去看她的眼睛,挡着她向前,又凑在她耳畔低低唤一声,“心肝儿。” 身后是墙,前方是他。她薄面微红,“ròu麻个什么劲。” “阿榆,我昨天想了一晚上,想通了。” 她在意的却是:“你想了一晚上?又没睡么?” 看她抓住的要点不是自己准备好的那个,他短暂地停顿了一下,缓缓道:“我在想你说过的话,顺便看着小偷不让他做坏事。”向她靠近一步,侧过脸,下巴抵在她额头,“没有你盯着我睡觉,我睡不着。吃yào也睡不着。” 她内里心疼,嘴上冷淡,“你就不能把他jiāo公么。” 他笑着摇头。 方榆忽然明白了他守到天亮的原因。 窃贼行动的当晚,她去找了聂护士,当时她没有在意,但自己的一举一动应该被监控记录下来。如果陆之屿当晚jiāo人,枫叶岭院方必定要调取监控录像查看,这样便会暴露她的小动作。所以他一晚上没睡,对官方的说辞是“看这位小哥挺有趣,找他聊了一晚上”,事实上却是在默默替她处理监控画面。 他以某种方式掌握了她的动态,不说一句地为她做了这么多。 她环住他的腰,轻轻挨着他,小声说:“今晚过来睡,不赶你了。过去,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再问了,”她叹了一口气,“也不是多重要的事情。” “阿榆,那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好的回忆。阿榆你知道吗,回忆的杀伤力是很大的,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每次回想起来,就好像硬生生地挑破起好不容易结起来的痂。”他的声线温柔,像晨雾像流岚,“我瞒着你,是不想要你再一次受伤。但我想通了,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我会尊重你的,我会把我们相遇的事情全部告诉你的。我想让你觉得在我身边很安全,再不济也有我陪着你对吧,你不是一个人啦。” 方榆沉默地点了头。 陆之屿说起两年前,开头便承认了错误,“我们不是在A区遇见的,你的直觉是对的。”他一字一顿地说,“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红色禁区。” 他十六岁进枫叶岭,病情稳定的时期每周参加院内设立的网络教育课程。他偏科极其严重,文科分从未突破两位数,数学倒是时常满分。他逼自己死记硬背下几千个英文单词,自学计算机。两年前他二十五岁,做了个破解枫叶岭门锁的伪装程序到处试验。简单地乔装打扮一番,从C区逛到B区,偶尔溜进A区探险。 某天深夜他闲着无聊搭着一部特殊电梯来到地下一楼,想要接着往下却发现那需要一定权限的员工卡才能继续下楼,一时不服输,竟然破解了那道程序。 电梯直达地下三楼,门缓缓打开,一阵yīn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他打了个哆嗦。电梯口转弯便是一条寂静的长廊,越往里走光线越暗,他打了个哈欠,翻便枫叶岭的院区地图也没找到这么个地方。 “看来是捡到宝啦。”他心想,按捺不住胸腔中砰砰跳动的好奇,往长廊深处疾步而行。走了一路,信号竟没有丝毫渐弱,除了一两个昏昏yù睡的守夜人之外也没看见个人影。他暗自庆幸,来到长廊的尽头。 推开门,他探进去半个脑袋,不出所料地看到了两排病房。乍看蹊跷,病房的门皆是厚实的铁门,下方是一道窄小的传送口,大概是用来传递yào品餐盘之类,上方差不多一个人的高度是一面围有栏杆的无玻璃探视窗。 与其说这是病房,不如说是关押罪犯的监狱。 陆之屿从踏进这里的第一步就感到一种无形的威胁。 憎恨、暴戾、狂躁、厌世连绵成河川,在泛涌的空气中发酵,变质成灼热的泥浆。 鼾声与磨牙声此起彼伏,如同蛰伏在地底的野兽,呼吸卷起飞扬的尘土而他们只是暂时陷入了沉睡。 压抑的气氛不知如何化学反应一通,唤起了他内心尘封的某种yù望,挠得他心极痒,鬼使神差地往里走了几步。透过门上窗口栅栏之间的窄小缝隙,他撞上一双眼睛,女人的眼睛。那双眼睛安静地贴在窗口,就这么沉默而寂静地注视着他。他觉得那眼里有一片海,死掉的海,寂灭的海,毫无生气可寻。他的周身不可抑制地泛起颤栗,触电似的从头顶麻至脚跟。 然而,移不开眼。 只一眼,便如黑洞一般吸引着他,侵吞着他。 而后,他兴奋起来。 彼时他也曾在那样的年纪,爱反骨,爱不羁,爱靡颓。 他把这样陌生而又怪异的感觉归结为“一见钟情”。 多么美妙的冲动。只因一双眼睛,甚至未能窥见女人的全貌,他便能确信自己爱上了这个女人。 循着心中的本能,他朝她走过去,又是情怯又是期待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好似无法听见他的问话,眼睛一眨没眨,空洞地胶着在他的面庞。此刻女人深陷的眼眶与眼白中暴突的血丝显现出的倦怠与迷惘落在他眼底都是刻意的缱绻,是爱意的显现他觉得在那长久的对视中,这个女人也是爱他的。“我叫陆之屿,你叫什么名字?”他靠近她,隔着厚重的铁门又问了一遍,他期待着她的回答。 可她没有说话,垂下眼睑退远了一些。他看清了她的脸,苍白素净,憔悴惨淡。在爱意的怂恿下,他开始心疼。那是某种具象化的疼痛,似有什么利器干脆利落地扎了进去,比以往任何一次划在皮肤上的伤口都要使他澎湃。 “你……” 然后那女人逃开了,受惊吓一般缩到房间的角落。熹微的光亮笼罩在她颤抖不止的脆弱身体上,仿若圣女的白纱。 第二天晚上,他再次潜入这里,为与他的“爱人”幽会。 他的爱人依然贴在门板处等待他,他心中窃喜,分毫不顾虑也许会被突然伸出的手指戳伤眼珠的危险,凑近她,“你好呀。你是在等我吗?我好高兴。” 女人瞥见他的眼睛,狠狠一颤,逃开了。 而他将她的逃避视作yù擒故纵的矜持,越挫越勇。 第三天。“晚上好。今天你还是不打算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第四天。“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呀?什么时候我带你出去玩啊。” 第五天。栅栏的缝隙中丢出来一团白色的东西。他捡起来看,是一只用纸巾折成的纸鹤。他眉眼一弯,“这是你送给我的吗?谢谢你。”她默不作声地缩了回去。 之后的每一天,栏杆的缝隙中都会扔出来一只纸鹤,即便是爱屋及乌,他也不得不承认,这纸鹤折得真丑。他决定要送给她一只漂亮的。可问题是,他不会折。 他看着抽屉里的一堆宝贝废纸巾,选了一只拆开来看。他拆得很小心,纸巾很软很脆,生怕一下就给撕烂了。费了好大功夫摊平一张纸巾,他看见四四方方的纸巾中央歪歪扭扭地写了三个字:救救我。 救我出去。 救我。 思维变得极度迟钝。纸团中写的大多是“救我”之类的话,也掺杂了几个不知含义的“滚”。他将纸巾整理成一摞,从那些用指甲沾染灰泥划出来的淡淡字迹中发现了不同的两个字,方榆。那是她的名字。真好听。 他怔然地拢着手心里的废纸,望着墙面发呆。 墙面开始扭曲、延展,海水翻着浪拍过来,他又见到了他的老朋友,那头陪了他很久的白鲸。 “你爱上了一个姑娘。”他说。 他承认了,并纠正他,“我们两情相悦。” 白鲸哈哈大笑,笑出一连串密密麻麻的气泡,“我看她才不喜欢你。” 他不服,“你又没见过她。” 白鲸不再跟在他这个话题上纠结,“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是喜欢我的。”他重复道。 晚上他提早来到地下三楼,“阿榆。”他叫她的名字,女人一怔,随即慢慢地睁大了双眼。她抓住了门上窗口的栏杆,几乎冲撞着扑上来,“你……” “我来了,阿榆。” 她的嗓音干涸到极点,像是两块粗糙的废铁相摩擦,可即便是这样他也乐意听她说话,他听到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他来了,快走。” 他慢悠悠地晃着身子,笑容缓缓,“放心,我保证,这里没有人要害你的。医生护士都是好人。你会得到很好的救助治疗。” 女人面色灰白了一瞬,皮包着骨头的手臂从栏杆之间伸出来推他,“滚!” 他这才注意到,仅仅是她的手臂伸出窗外的这一块便布满了伤痕和淤青,“这是你自己做的吗?别这样啦,很疼的。我也自残过的,我知道。吃了yào就好啦。” 而她只是抓着他的衣领把他推远,重复着那个字“滚”。他歪头注视了她一会儿,如她所愿地滚了,“明天见。”他朝她挥手。 然而没有明天了。 当晚他被送入了特殊病房,等一周之后他再度来到地下三楼的时候,她已经不在那里。原本的病房住进了另一个奇怪的女人,翻着血红的双眼对他龇牙。 那时他已经清醒过来,他知道自己误以为他们两情相悦是一种病症,但他还是来了这里。他明白,爱情是存在的,一见钟情也并非虚假,只是事实从他以为的“两情相悦”变成了他的单相思。 他细想他们相处的点滴,意识到自己犯了错。 她手上的伤痕不是自残留下的痕迹,在这样一个连张正经纸都没有的病房,她能拿什么割开自己的手臂? 他越想心越凉。有人在折磨她而他仅把她的呼救当做“被害妄想”。 “阿榆,对不起。” “我没能救你。然后,就找不到你了。” “还好……你又出现了。你又在我身边了。” 陆之屿一番陈情坦白并没有令方榆回忆起什么,她唯一记得的只有他口中所述的用纸巾叠成的纸鹤。 他扶着她,小心翼翼地望着她的表情,黑湛湛的眼底藏着一些惴惴不安,生怕无意中拽起她痛苦的回忆。 她觉察到这一点,只轻微点一点头,“我不怪你。” “后来我才知道,红色禁区是关押更恶劣的精神病患者的地方,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把你送到那里去。因为你看上去……完全不像档案里描述的样子。”不知是否因他看着她的眼光本就带有怜惜,他觉得她更像是一个受害者。 她没什么情绪地“嗯”一声,缄默地往他臂弯里靠。她不再去想那段偶发回忆起的压抑片段,不再去想那双眼尾有痣的眸子是否来自他。 她抓着他的现在。所以他告诉她的过去,她信。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一见钟情是真的。只不过发生在更久之前。 == 我总是有种追求对等与呼应的偏执,比如开篇院花送小鱼干的纸鹤,以及纸鹤拆成纸里面的小玄机,在这章呼应啦。这样的小线索还有一些,容忍一下我的小癖好啦~ ☆、女装大佬 说来近日枫叶岭着实不太平。跨区盗窃事件的风波尚未平息,一些病人的状况陆续恶化,医护人员忙着处理转区事宜,分出来照料琐事的人手稀缺,一些受到老牌护士信任的病人便要帮着照看大家。陆之屿和方榆几乎无暇自顾,森浩便遭了秧。 森浩被偷走的小碎花裙子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流言是在跨区窃贼自述错误后的第二天窜起的,来势迅猛,势不可挡,简直要令人怀疑这是不是有人在暗中故意煽动的。流言的具体内容是:森浩是个内心扭曲的异装癖。有人说他藏起舞台剧用作道具服的小碎花裙子,画上大红妆,穿着这件小裙子在走廊上乱晃,自己差点被吓个半死。 留言传了三天,被推上风口浪尖的森浩则把自己闷在房间里一直都没有出现在住民们的视线范围之内。于是有人说,他的沉默自动坐实了传言的真实xìng,使得本该有机会被反驳澄清的谣言变成了实情。 传言愈演愈烈,原先沉默寡言、没几分存在感的的森浩突然跳脱在众人眼前,他的形象被扭曲、被妖魔化,更有恶意的言论把他的私人癖好与“恋童癖”联系在一起,加粗描写他与小芋头的点点滴滴。身处流言漩涡中心的小芋头也同样几天没有出现了,方榆问过几次,还让陆之屿使用非常规手段查询,可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恋童癖是什么样的概念?一种xìng变态疾病,对儿童的病理xìngxìng偏好。这样的罪名冠在森浩头顶,几乎将他直接判处死刑。 平日里同森浩相熟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4 章 些人四处奔走澄清,奈何谣言如野草般疯长,仅凭几人微薄之力只是杯水车薪,无法遏止。事实上他们都明白症结在何处森浩至今未在众人面前现身。 所以当听闻森浩会现身时,几个人都松了口气。而在他们看见他缓缓步入娱乐室的刹那,那口气又被提了起来悬在嗓子眼。 森浩一袭碎花长裙,颔首低眉,款款走向瞠目结舌的众人。 他立在人群的中心,沉默地接受各路眼光的凌迟:好奇的,讥讽的,鄙夷的,嫌恶的。他的头发似乎又长了一些,散成一缕一缕地垂在肩膀,末梢打卷儿,贴附在他白皙的脖颈。他天生便携着一种安静婉约的气质,如若不是他身量颀长,肩膀架子略宽,从背影上来看,还真的辨不出雌雄。 这让方榆想到小芋头前一次短暂失踪那会儿在他房间里翻出来的照片。那残缺的半张照片上的人想来应该是年少时的森浩不错了,那高挑的身影根本就不是什么女人。 镶嵌着薄暮烟灰的眸子扫视了一圈,站在众人面前的他很紧张,嘴唇都被他咬得渗出了血丝:“对,我身上穿着的,是我喜欢的东西。” 没有人留意过他的声音是怎样,就连同他较为相熟几个人也没有。他太沉默了,即便开口也是细弱蚊吟的一点点,所有人都以为他说话会像个女人,可是并不是。他的嗓音非属低沉,而是清隽圆润,若去细细谛听还能辨出微微上挑的尾音,像流泉。他甫一开口便让全场哑然了片刻,而后骚动起来。 他亲口承认了他喜好女装。而此前他藏得太好,从入枫叶岭至今从未有人发现过他的另类癖好。 “这有错吗?”他轻轻问,表情说不上是悲是喜,更多是漠然。 “你没有错,阿森。一点儿错都没有。”众人絮语的间隙,有个嘹亮铿锵的声音从的絮语中冒出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没有比这更棒的啦。”陛下大步跨上餐桌,四脚的桌子因无法完全适应他的重量左右晃了晃,陆之屿方榆两人一人一边扶稳。 得到大哥和小鱼干的鼎力相助,陛下心中底气十足,放心地摆开了架势,左手高举雄赳赳气昂昂的大不点,右手端在胸腹处。 大不点抖落两声戏腔:“哇呀呀呀”紧接着陛下开嗓:“尔等庸俗小人,听风就是雨,一人嚷嚷众人嚷嚷,朕的耳朵都要被你们磨出茧子来了!”他瞅一眼觉得自己已经完成解释的任务闭上嘴巴睁眼小憩的森浩,心中暗自恨铁不成钢,可嘴上还得护短,“咱们阿森爱穿什么样的衣裳,干你们啥事儿?” 他一个一个点名批评,“阿森抢你的馒头吃了?妨碍你自个儿进行光合作用了?打扰你征服银河系了?” 正对森浩的三个排头兵悻悻地各退一步。 “瞪什么瞪?小萝卜干,说你呢!汝擅做主张出征银河系之事,朕还没跟你计较呢!” 不少人被陛下的一番言论绕得云里雾里,面面相觑,拿不定主意。陛下趁胜追击,“既然他穿什么样的衣服不关你们的事儿,你们讨论得这么起劲做什么?” 有人把这句话当做了普通问句,抓着脑袋作答:“为了好玩!” 也有人不搭腔,径直问森浩:“你为什么总是和小芋头一起出没?” 森浩愣了一下。 在这个问题上,他实有冤屈。 明明是小芋头先赖上他的,为什么传言里就成了他给小芋头灌了迷魂汤呢? “我不是恋童癖。”他直接越过虚与委蛇的表面说辞,回答了提问者真正想要问的问题,“以后也绝不会是。” “恋童癖们都说自己不是。” 森浩淡淡地瞥他一眼,没有想要解释的打算。 “那我说你是恋童癖,你该怎么回答?”方榆懒洋洋地对那人抬起下巴,鼻子微微皱了皱,仿佛看见什么令人作呕的臭虫,“假如你说你不是,不正是应了你自己下的结论么?” 那人明显哑口无言。 陛下帮腔,“就是就是!阿森才不是恋童癖!”他咳嗽一声,示意方榆把话语权让给自己,“崽子们!你们自己想想清楚,虽然阿森平常喜欢自己缩在沙发上发呆,你们对他了解不深,乍一看神秘兮兮的,其实他就是个胆小鬼。也许吧,他的确有点奇怪的小癖好,但谁没有呢?” 他向下望了一眼周围人,“看我吧,我最好的朋友就是大不点了,我喜欢跟他说悄悄话,你们就做不到。大哥他啊,都长这么大了还跟个小朋友似的喜欢吃糖,都不怕蛀牙。手上没有糖就想方设法从小孩子手里骗糖吃……” “老赵。”陆之屿友善地看他一眼。 陛下讪笑,赶紧换个话题,“再看小鱼干吧。小鱼干……”他摸了摸油亮的脑袋,努力思考着方榆会有什么怪癖,“哦!对啦!你们看小鱼干,挺好挺标致的的一个小姑娘,偏偏就看上咱们大哥了。你们说是不是?” 下面的吃瓜群众觉得有理,纷纷点头附和。陆之屿提升了笑容中的友善程度,不经意地松开了扶着桌面的手,小指一勾,桌面摇晃。 “哎!大哥你别晃呀!”陛下惊呼,“唔!总之!总之!我们阿森就是喜欢小裙子罢了,谁还不是个小公主咋地!阿森是我们的家人和朋友,如果我们大家都要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空口无凭地造谣他是个变态,阻止他喜欢他喜欢着的东西,往他身上泼脏水,那我们跟外面某些人有什么不同?” 他停顿了片刻,“别忘了,我们中的很多人都是这样过来的,被人嘲笑叫做疯子,被手指头嫌恶地指来指去,被堵在角落吐口水……我们不站在阿森身后支持他的话,他该有多伤心呀。” 底下的听众低头沉思,jiāo头接耳,陛下认为自己的演讲达到了预期效果,跳下桌子,满意地巡视一圈,回到森浩身边拍了拍他的脑袋,“阿森你看,他们都不敢欺负你啦。” 森浩点头,“谢谢你,也替我谢谢大哥和小鱼干。”他掐着裙子袖摆上的蕾丝花边,缓慢地看他一眼,“老赵,其实……他们不支持我,我也没有多伤心。”他说得很真诚,仿佛只是在纠正陛下言语中的错误。 陛下赶紧捂住他的嘴巴,生怕自己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良好气氛被他一句话打回原处,“这话不能乱说!不准说!” 森浩如他所愿闭嘴。 陛下神经兮兮地环视周围,确认没人听见才愿意把捂在他嘴上的手拿开,“我答应了竹竿要好好照顾你,就一定做到。” 森浩慢吞吞地“唔”了一声,似是察觉他言语中突然升起的落寞,静了须臾才说:“那我还谢谢竹竿。希望他在外面过得不错。”他不擅长安慰,这句话已是极限。 他不擅长的,同样还有道歉。 告别陛下,隔开陆之屿,他单独拉方榆到一个角落,开篇便是一句没头没尾的“对不起”。方榆被这声道歉弄得有点头晕,往回忆里找了找,并没有发现森浩有过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她适时地表达了疑惑。 森浩解释:“十年前,我在枫叶岭外面见过你的。” 方榆好像回忆起了一点什么,抬起眉毛。 他说:“在你的谎言禁止游戏中,我提到过一个男人。”当被问起他最讨厌的是什么,他的原话是“一个男人”。什么样的男人呢?他说出了后半句,“我曾经不得不叫他父亲。” 方榆想起来了。 十三岁那年,她逃课来到城中老街,撞见一个流浪汉似的醉鬼。那醉鬼意图侵犯她,却被她砸破了头。想来在医院里的时候,她是见过那醉鬼的亲属的。他有一个儿子,畏畏缩缩地躲在母亲后面。 她说,“你不用向我道歉。” “让我说吧,”他语气中带了些意味不明的恳求,“我也只能做这些了。” 她明白那是他父亲的错,与他无关,但还是依着他的话,说:“我原谅你。”算是稀释他积蓄在心头的愧疚与不安。 她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作者有话要说:  枫叶岭真女装大佬身份揭晓! 有没有猜对是谁……(尴尬的自嗨) ☆、小公举的养成 森浩最厌恶的人,是他的父亲。 他是一名小学教师,因授课方式生动易懂而备受好评,课外会抽时间帮着孩子补习数学。补习地点在他家楼下的车库,那段时间天气还没炎热到如今的份儿上,不大的车库里只有一台嘎吱作响的电扇,搁在长桌旁的小桌子上,摆着脖子吹起被铁质铅笔盒压住的试卷纸。 那时的森浩过了与这些孩子一起补低年级数学的年纪,且不爱同别人打jiāo道,除了受母亲所托端盆西瓜给楼下的小弟弟妹妹们吃之外,他不常去父亲的补习基地。偶尔从门缝里望一眼,能望见父亲俯下身,手把手地教孩子算加减乘除、为他们讲解鸡兔同笼的模样。 在学生眼里,他是个和善慈爱的老师,去他家补习常常能得到奖励,有时是几颗巧克力,有时是糖山楂。在家长心目中,他是个认真负责的好老师,有几回家长有事不能按时接孩子回去,他便带着孩子上楼,让他们在自家的客厅里看电视。等家长来了,再摸着孩子的头送孩子到楼下。 有次母亲不在家,森浩在自己房间里看书,父亲牵着一个小男孩上楼。男孩的脸上挂着眼泪,小脑袋撇在一边,一只手拉着父亲偎在他身边。父亲久违地露出微笑:“浩浩,去房里拿条小点的裤子,阿宁刚才肚子疼。” 话音刚落,森浩闻见一股臭味。他瞄到小男孩身后一块污秽,默不作声地快步走进房间,找了条裤子扔给他。父亲带着男孩进厕所。 森浩掩着鼻子,心想那孩子可别把自家马桶弄脏了,走近了把脸贴在厕所的墙上。里面断断续续传来男孩的哭声,父亲耐心地哄着,大略是“阿宁别哭了,拉肚子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我不告诉你爸爸就是了。”但闻他轻笑了几声,不禁让森浩想起他略微偏转的额头与辗转的眼神,“阿宁是个男子汉了,让我看看你有多勇敢好不好……” 父亲从不这样哄他。森浩在门外听得无趣,自顾自去了房间。 往后回想过来,那次竟然是他家庭噩梦的开端。而他对此一无所知。 父亲开始在补习班之后开设额外的单人辅导,地点依旧是在昏暗的车库。记忆中的画面十分零碎,他能完整想起的竟然只有那台破旧风扇运转起来的嘈杂声响。那个被叫做阿宁的男孩是单人补习班的常客,父亲喜欢乖孩子,因此对他很好,有时候还会抱他坐上自己的腿,挨着他给他指导作业。 那是个唯唯诺诺的男孩子,听说成绩很不错。他见过几次,男孩眼中闪着懵懂又蒙昧的颜色,掺着些微惧意又不肯服输,甚至比他更加沉默寡言。唯一能确定的一点是,他很倔强森浩觉得,那是一种处于迷惑期的倔强,矛盾可笑。他依稀从男孩的眼中看懂了些什么,可仿佛只是模模糊糊的一知半解,不敢妄下断言。 还能如何呢,父亲又不喜欢他,早就不喜欢他了。 听母亲说,满月酒那会儿父亲在他面前放了三件东西让他抓阄,他流着口水一把抓住了放在汽车模型和水彩笔中间的洋娃娃,怎么扒拉都不放手。父亲对他很失望,说好好的男孩子怎么能对小姑娘家的玩意爱不释手呢。 那又如何呢?小时候母亲宠他,把他当女孩子养,蓄起及肩膀的头发为他编小辫子,乐淘淘地拿出小裙子往他身上套,拍各种可爱的照片。他觉得没什么,甚至有点喜欢。怎么说呢,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他突然拥有了美的感知,繁复的蕾丝花边做工精致,一层复赘着一层,压出好看的花纹。 为什么女孩子能够穿裙子,而小男孩就非得穿裤子呢?这是不公平的。任何人都有选择自己穿着的权利,是男是女又何妨。那时候他总爱缠着母亲要裙子穿,母亲惯着他,父亲却不依。他说他荒唐,渐渐地,越来越多人说他荒唐,变态,不要脸。他暂时无法分清戏谑与真实嘲讽的状貌。 原来这样就是荒唐变态不要脸了么? 森浩是懦弱的,会被这些可怕的言辞打败,并循着他们所谓的正确逻辑,认为那样的自己正是该被讨厌的。长大一些,他逐渐接受了大众的“正确审美”,再没碰过裙子,那些流言也随着时光的流逝搁浅在遥远的岸边。他以为自己不再会受到流言的困扰,殊不知这一次,父亲成了众人口诛笔伐的靶子。 直到父亲被停职森浩才知晓他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原来大人对小孩所谓的“疼爱”也是要分类的。有些疼爱是长辈对小辈的照顾,有些则是打着“爱”的名义的伤害。自私险恶的大人利用他们的阅历与经验欺骗诱拐懵懂的小孩自投罗网,给予伤害,然后威胁诱骗他们缄口不言。 这是犯罪。 他没想过原来他的父亲是这样的人。 停职,离婚,酗酒,入狱。实属活该。 但他搞不懂,为什么他和母亲也难逃流言的恶意伤害。 “你们一家子全都是禽兽!为什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对我儿子做这种事?” “下地狱去吧!希望你的儿子也遭受到这些!” 母亲拉着他四处道歉,被人扔菜叶子要道歉,遇见熟人挨骂要道歉,被恶意围堵的时候也要道歉。因为父亲被关了进去,人们的愤怒只能在他们身上发泄。心理防线在日复一日冲撞中崩溃,母亲忍无可忍,抄起剪刀朝着来找麻烦的人面前戳,她睚眦yù裂:“老森已经跟我们没关系了。森浩是我一个人的儿子!你!你们!要是再用你们的脏嘴巴侮辱我儿子一句,别怪我不客气!” 明目张胆上门找麻烦的事情少了,可暗中使绊还在。森浩在学校里受到集体孤立,在学校外遭人指指点点,他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5 章 能说。他是有错的,所以不能说。 他恨极了那个他必须叫做父亲的男人,恨他带给别人那样的生活,也带给自己和母亲这样的生活。他无数次在黑夜里颤抖着醒来,五脏六腑撕裂般疼痛,自我厌恶感再度降临,比以往更加凶猛澎湃。 他开始了胡思乱想的漫长生涯,想不通为什么自己要活得这样痛苦。他是不被容忍的,不被期待的。身体里某种不可名状的力量抽离开来,企图靠喋喋不休的方式压迫他,折磨他,击溃他。他突然间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了,从前喜欢的糖山楂不再诱人,从前热衷的书也不具吸引力,就连母亲的问话他也提不上兴致回答。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母亲忙于工作不曾留意。 然后,他的目光落向横放在桌面上的剪刀。 周围的一切都在模糊,只有剪刀锋利的刀刃分外明晰,一点点跳出视野。 他举起剪刀在自己的手臂上留下一排印记。每一次切割都是洗礼,用疼痛的方式将他从这糟糕透顶的世界中暂且隔离出去。他享受疼痛带给他的片刻静谧,这带给他希望的圣光。母亲回家发现他自残的第一反应当然是惊愕,而后自责,她抱着他哭,仿佛要把近年来堆砌的种种委屈与悲戚哭干。等到眼泪真正干涸,她恍惚地抱着他说:“浩浩,咱们去看医生。别怕,会好的。” 他点头,心里却在怀疑。 他辗转看了几个医生,吃了一些yào,也经历过各种yào带给他的副作用,从失眠到厌食,干呕,噩梦不断,这些yào带来的副作用甚至比疾病本身更令人疲惫,但毕竟好些了。 他本该好些了,可又一次与父亲的见面让他再度惶恐起来。他的父亲被放出来之后意图侵犯一个十三岁的女生,未遂。 女孩的父母有事耽搁,母亲不放心他一个人待在家中,带着他先赶到医院。女孩并无大碍,反而是他父亲伤得更重一些。不过他认为他父亲罪有应得,没什么比仗着自己是大人,用压倒xìng的肢体力量欺负一个孩子更卑鄙的事情了。 女孩双手沾满了血,安静地坐在急诊室门口。医生已经为她做了简单的包扎,她在等父母来接。女孩见到他们,先是一怔,而后怯生生地对他们露出微笑。她应该猜到了他们的身份,这一笑大约只是想要展现她的教养,也许含着别的什么,随后她别过头不再看他们。 他理解的,他为自己的父亲感到羞耻愧疚。可他本能地不喜欢这个女孩。她将受害者的情绪拿捏得极其妥当,该表现出来的恐慌、委屈与心有余悸被她诠释得分毫不差,令人怜悯之心顿起。 过了一段时间,女孩的父亲出现了。女孩见到父亲适时地微笑,刚想说些什么,就被一巴掌掴翻在地。那记巴掌看上去没有如此大的威力,森浩猜她是故意的。yào物使他的一切感知都迟钝了不少,他愣在原地,听她的父亲颤抖地说出“看看你是什么样子”,他下意识的反应居然是“原来她也过得不好”。 他感到一点卑微而奇怪的慰藉,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 大概……他有点感谢这个女孩把他父亲再度送入监狱。 伏在地面上的女孩双眼恰好对上他的,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想的,是yào物致使的面部肌ròu抽搐也好,突然魔怔也好,他鬼使神差地回之一笑。 事隔经年,他在枫叶岭见到了这个女孩,他清楚,他欠她一句对不起为他当年无故冒出的可鄙念头。而她也正如当年一样,或许是出于教养的礼貌,真心也好,假意也罢,终究是把原谅赠予了他。 他到底轻松不少。回去房间的路上他抚摸着做工算不上十分精致的裙摆,袖口的蕾丝给他安全感与亲切感,就好像母亲还在他身边。他坐在床的边缘,手搁在前一阵子没忍住划破结痂的伤口上,望向天边层层叠叠的白云,念着母亲是否在天上过得好。 不一会儿,房门被敲响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祝躲在yīn暗处酝酿肮脏勾当还义正辞严狡辩的恋童癖们原地bào|zhà。 == 说点高兴的。 前方腿控福利!!! ☆、辣眼睛行动 森浩开门的动作慢了些,走到门口便听闻陛下说:“他该不会不在房间里吧?”旁边似乎是有人捂住了他的嘴,低声对他说了句什么。 他打开门,目瞪口呆。 门口被三个高大威武的男人堵得严严实实,陛下打头,两大护法一左一右随同,后面跟着陆之屿和方榆。诡谲的气场太强,森浩抽搐着嘴角一步步后退,视线无可避免地落在前排光luǒ的大腿上,空调的冷风穿梭在壮硕的大腿间,腿毛ròu眼可见地傲然直立他觉得自己快瞎了。 扯出诡异笑脸涌进他房间的一众人,不论男女,无一不穿着裙子。 这一定又是陛下出的好主意。森浩叹了口气,忍住了眼角泛起的辣劲儿坐到了床上,“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陛下献宝似地晃dàng到他眼前,提着小裙子转了一圈,原先准备蹲下来,后面的人提醒他别把裙子给崩了,这才不情愿地打住了下蹲的动作,“阿森你看,我们都陪你一起穿小裙子了呢。” 森浩收住整张脸的抽搐,淡淡地“嗯”一声。面前的男人女人们都穿着裙子,大约是临时借来的,有的拉链卡在了腰间,有的硬生生将宽松款穿成了包臀裙。在这种奇怪的氛围下,心底被什么暖洋洋的东西填满了。 可再暖心的话语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裙子套在陛下身上的确显得挺小。 陛下对此毫无自觉,像个长辈一样把手放在森浩的脑袋上揉了揉,“所以你看,这也没什么。” “娱乐室剩下那群冥顽不化的笨蛋们说穿小裙子的男生很奇怪,那就随他们咯。但如果他们因为这个把矛头对准你的话,我们就不高兴了。我宣布,小裙子抗争行动现在开始!” 他一手从森浩的头顶上移开,翻看着自己身上的紧身一步裙,像专家一样评价,“说实话,这小裙子确实蛮好看的呢,你说是不是呀阿森?” 眼角一抽,森浩好不容易把脑袋抬起来,费力地对他笑一笑,“老赵,明天……明天把裙子还给张姐姐吧。” 陛下疑惑:“为什么?我们说好了还要组成小裙子联盟呢。” “我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是,”他犹豫着要不要把真心话说出口,生怕伤了陛下的自尊心,他一咬牙,“老赵啊,你的裙子太紧了,走路不方便。” “噢,没事的。回头我让张姐姐给我改大点。” 森浩:“……” 他用求助的眼神投向陆之屿,在瞥见他身上的护士装小短裙之后更加沉默了。他穿着……意外地没有违和感。 陆之屿的脸色并不是非常好看。他再一次被逼着穿上不合身的小裙子不说,更是因为他身边就站着方榆。她拿到的裙子太短,刚过大腿根部一掌,他威逼利诱地替她系上外套挡着仍然不放心,时时刻刻蹲守在她身边提防某些眼睛不老实的色狼,譬如那个尖嘴猴腮的猴子脸。 接收到森浩的求助讯号,他立即行动,“老赵,相信我,小裙子抗争行动只要一天就能取得胜利。” “为什么?” “我有作战计划。” 陛下一听瞬间来劲了,凑到他跟前问他:“大哥,你的作战计划是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挡在方榆身前,微眯了眯眼,“召集所有身材魁梧的男人,给他们上演一出制服诱惑咯。” “这……管用吗?” 陆之屿开启了大忽悠模式:“绝对管用,穿裙子的彪形大汉一起上,绝对能把他们辣得眼睛疼,保准能疼一礼拜。” “哦。”陛下似懂非懂,身边两大护法屈从于大哥的威信之下,连连点头,也跟着劝说陛下。最终陛下被说服了,拍板,“那好,我们就这样做。”他上下打量着陆之屿,托着下巴沉思着什么,缓缓道:“大哥,你也得来。你是咱们的主心骨。” 忽悠着忽悠着把自己栽坑里的陆之屿一时语塞,眨了两下眼睛,装作什么也听不懂的样子,“嗯?” 陛下耐心极了,“我是说,即便大哥你瘦不拉几的,你也得穿上小裙子陪着我们一起辣他们。” 被形容“瘦不拉几”的陆之屿顶了满头问号,转头问方榆,“阿榆,我居然已经到‘瘦不拉几’的程度了吗?” “看参照物吧。”方榆撇嘴指着陛下,客观地评论。 “哦”后知后觉抓住重点的他匆忙打断了陛下的幻想,“老赵,我就不去了。我穿裙子的样子他们又不是没有见过,没法让他们眼前一亮。毕竟我也算是穿小裙子打败枫叶岭许多小姐姐摘得院花桂冠的人嘛。” 方榆的手被他捏在掌心把玩,听他一本正经地瞎扯,低头憋笑他竟然把这事儿都搬出来了,看来穿裙子这事儿真的是他心头一大yīn影。 事不宜迟,陛下率领穿小裙子的彪形大汉们火速赶往娱乐室开展行动,走廊上抽气声惊吓声此起彼伏,兴许是没辣到娱乐室的笨蛋们就先把一群无辜的医护人员辣得够呛。陆之屿随他们闹,反正也闹不出什么大事。 离开森浩房间之前方榆问他:“最近有看到小芋头吗?” 森浩恢复到木头人的状态,只皱起眉头无声地摇头。 “那什么时候见到她了,跟我打声招呼。” 森浩点头,继续玩他袖口上的蕾丝花边去了。 回到房间,陆之屿等待很久,终于有机会能够单独欣赏高清|无|码的护士制服版方榆。他反锁房门,笑得别有深意,语气却是天真无比:“阿榆。”他叫她名字,伸手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膀上,低头去解开自己用衣袖拴在她腰间的死结。他栓得太紧,差点连自己都解不开,不禁懊悔当初的冲动,动作间带了点烦躁。 “阿榆,上一次在特殊病房里我没看够你穿护士服的样子。”他的精力集中在她腰间繁复的结上,说话的时候有点漫不经心,“这次满足我一下好不好?” “满足个鬼。”她一点情谊都不留。 他迎难而上,不依不饶,“你不喜欢穿这身衣服吗?” “不喜欢。” “哦”他这声应允百转千回,回落到一个跳跃的音节,睫毛蹭过她细白的脖颈,嗓音沉而醇,“要是你不喜欢穿,我帮你脱掉好不好?” 怀里的人转了个圈正对着他,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地将他望着,看得他心底发毛。他连忙捉住了她的手防止自己被打,低声下气求饶:“阿榆你生气了啊?” “你啊,”她轻声叹气,无奈又是纵容,“也不看看自己身上穿的是什么。你不是不喜欢穿这些吗?” 陆之屿“嗷呜”一声,方觉身上的小窄裙束缚行动,垂头丧气地松开她,拉扯着身后的拉链,嘴上嘀嘀咕咕:“我说呢,怎么感觉这么奇怪。” 方榆噙着笑,伸手到他身后帮他解,“你勒着腰就不难受么。” 不太合身的套装被尽数脱下,他穿着个裤衩屁颠屁颠跟在方榆身后随她去衣柜里拿衣服。正当她要打开衣柜门的那一刻,一只手按在柜上。 她被圈在一个怀抱里,他的吐息贴近她,一股躁动的热流从脖子根往上泛。若是回头一定会被看出脸颊的赧色,她故作镇定,“陆之屿,你就不冷么?” “不冷,热得很。”手从柜门下滑至她的小腹,他不着一物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几乎令她感受到横亘在他胸腹的疤痕,另一只手则放在了她的头顶,顺着她的头发向下抚摸。覆着薄茧的指腹若即若离地触碰着她的头皮,在一处停留良久,摩挲中充斥着意味不明的迷恋。 她忽而浑身战栗,猛然转过身去。 他眼底的缱绻尚未散去,撞见她的仓皇十分诧异,“怎么了阿榆?” 心脏跃至喉咙口,扑通扑通地横冲直撞。 大脑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判断,在飞速逝去的记忆碎片中完全瘫痪死机。 她面色惨白地抓住他的手放在眼前,哆嗦着摸他掌心的纹路,说不出一句话。 他抬起她的脸,俯身谛视她的表情,脸色渐渐凝重,“说句话,阿榆。你看着我,我是陆之屿。” “陆……” “陆之屿。” “陆……” “我是陆之屿,阿榆。我是你的陆之屿。” “我的。” “对,你的。”他捧着她的脸颊,耐着xìng子哄着她,“阿榆一个人的陆之屿,谁也抢不走的陆之屿。” 她涣散的眼瞳中慢慢地恢复了聚焦的光点,迷蒙地抱住他的脖颈,“抱歉。” “你道歉做什么?你又没做错事呀。”他拍着她的后背,仿佛在为受惊的小动物顺气,“阿榆,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要跟我说一说吗?” “没……没什么。” “阿榆。”他难得正经,因她情绪不稳便温声言语,“我的过去已经过去了,你的还没有。我是你的男人,阿榆。不要逞强,什么都自己扛,告诉我好不好?让我替你分担,让我陪着你。” 方榆只是摇头,不断地摇头。 他的面庞有些许黯淡,却也不再强求。 她不能说。 她深知,一旦某些话说出口,便有什么维持许久的平衡被永远打破,再也无法完好如初。她并不是一个逃避者,但事到如今,她想在他身边更久一点。 听他多叫一声“阿榆”,被他汗涔涔地从身后抱住,摸一摸他眼角藏在笑纹里的小痣。从什么时候起,她也成为迷信这些微小幸福的人了?这必然要被从前那个满身荆棘的锐利女人耻笑,可她竟然毫无悔意。 诚然,那个浑身利刺的女人并没有消弭在她的身体里,她依然以某种坚韧而顽强的形态存活在她的骨血中,在她挣扎喘息的时刻毅然决然地告诉她:既然痛苦折磨无法拖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6 章 你,幸福甜蜜也必不能使你动摇。 作者有话要说:  辣眼睛的一章,开头挺欢脱的,末尾处给放了一颗玻璃糖嘻嘻嘻,FLAG已经立好。没想到吧?!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下一章有个预警,不敢说是啥预警,怕你们跳出来打我…… ☆、道别 陆之屿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一会儿,蜷起五指。他不止一次抚摸过她的头发,不知为何,尤爱磨她后脑勺的一处细小的疤。这道疤似乎具有令他移不开眼的魔力,情蛊一样诱他傍近。她痛苦他便惶,她惊悸他也不安。 在他眼中,方榆刚才的症状更加贴近创伤后应激障碍。他心想着什么时候费些力看一看她被加密的病例报告。他的脑海里有个模糊的念头,尚未确定之时他不会妄下定论。 “阿榆……”他松垮垮搂着她,贴在她耳际轻声叫她的名字。正当他还yù说些什么的时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行动。房门外是含糊不清的小声啜泣,方榆迅速反应过来,扔给他替换的衣物,连推带拽地关他进浴室。 她给小芋头开了门,小姑娘惊慌地环顾四周,一下子扑进了她怀里。她展臂的动作有些僵硬,一手摸着小芋头的脑袋,侧身关上了门。“这孩子该不会是被老赵他们吓哭的吧。”如此想着,她隔着门瞪了一眼躲在浴室里不被允许出来的陆之屿。 “阿……榆……阿……榆……”小芋头整颗脑袋都埋进了她怀里,眼泪也是货真价实的,哭湿了她胸前一块布料。她面对方榆温言询问的“怎么了”也不予回复,只耸着小脑袋嘤嘤啼哭。 方榆被她哭得有些心疼,容她两只小胖手捏着自己腰间的衣服褶皱不放,迁就着她的姿势带着她一并挪到了凳子边。 “你累吗?坐一坐?”她不擅长安慰小孩,生怕自己一个没留心就把话说重了,因此格外小心翼翼。 这小姑娘哭得着实狠,怎么也不肯坐下,光是压着声音哭,不断地哭,方榆蹲下身抬起她的下巴给她擦眼泪还能看见一颗颗成型的眼泪自她眼眶中滚落下来。 方榆无措极了,想着要不要把浴室中的陆之屿叫出来帮忙哄一哄小朋友,又恐小芋头不认除了森浩之外的男xìng,会哭得更凶。她试着问:“芋头,要不要我叫你森浩哥哥来?” 小芋头闻言哑着嗓子用力摇头,手抓她衣服更紧了。她慌忙哄:“好好好,我不叫他来就是了。”看来陆之屿还要在浴室中挨一段时间。 她摸着小芋头的头发,一边撩开被眼泪打湿而粘附在脸颊的几缕,一边将她两手握在手心里揉捏。她回想着陆之屿哄孩子的那套方法,尽量模仿着他来:“发生什么事了,很害怕吗?跟我说一说好不好?” 小芋头抽抽搭搭地拿胖乎乎的手背抹眼泪,乖乖地听她的话努力忍住眼泪,可嘴巴不住地颤抖,阻碍了她本就不太利索的吐字。方榆凝神谛听着,仅仅能在一连串咿咿呀呀的音节中模糊辨析出“血”的发音。她的眉头蹙起来,凑近了些问她:“什么血?芋头,你说慢一点,不要慌,告诉我。” 小芋头咬着嘴唇,抓着她的手去掀开自己的衣服下摆,“血……没、没有……止住……”方榆被她握住的手掌之下,是扩散的鲜红。 彼时她对小芋头说,“别害怕,这里的血是会止住的。” 小芋头的初次生理期已经持续了一周有余,可到现在血量竟未减少半分。 她翕张嘴巴想要再说些什么,然而话没有说完,痛苦已经让她的整张脸皱成一团。 她疼。好疼好疼。 方榆身体猛颤,指尖已然被鲜血浸染。 *** 从加护病房里逃出来找方榆的小芋头又被送进了加护病房,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从监控严密的病房内溜出来的,院方对外宣称原因是机器故障,即便这样,负责监护她的医护人员仍是被予以轻重不等的处罚。 小芋头突然的大出血症状被归结于基因缺陷,具体的名词方榆听不明白,只在医生诉说的字里行间听出了不妙的意味。由陆之屿陪着,她隔着病房的加厚玻璃窗向内望,小芋头戴着呼吸面罩,面色惨白地躺在偌大的病床中央。在止痛片的作用下她睡着了,可她在睡梦中仍不得好过,手指揪紧了洁白的床单,隐隐颤抖。 森浩闻讯赶来,身上的裙装未来得及脱。 他额头上顶着硕大的汗珠,双手撑在玻璃上大口呼吸。凌乱的中长发被汗液粘附在额头,他大张着嘴,仿佛能让人看见从他嘴里漫溢而出的厉声嘶吼,到头来却是寂静得毫无声音,只能感受到他浓烈得几乎具象化的痛苦与惊惶。 “阿森,”陆之屿扶住他的肩膀,“如果还想继续看着小芋头的话,你要稳定好自己的状态。” 森浩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颤抖的十指攒握入掌心,指甲掐进ròu里。 小芋头在晚间醒来一次,从她断断续续的表述来看,下面的血是不流了,身上不知哪个部位还在隐隐作痛。她一睁眼便要去看窗外,与森浩眼神相接。 基于一种无法言说的玄妙羁绊,他们不需用语言jiāo流便能相互理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除了母亲之外最懂森浩的人。回想起来,他们之间只有温白开这般平淡无趣的日常。待在一起的很多情况下他们都是毫无jiāo流地做自己的事情,小芋头专心涂鸦,森浩暗自出神。 可这样的状态也很好。 她闯入他房间碰瓷似的赖上他不肯离开;她像八爪鱼一样扒住他的脖子吊在他身上撒娇;她化身雪人骑士救出被黑衣人围堵的森森公主,带他飞奔;她在他房中翻出一张多年前拍摄的照片。 那天场面很乱,不仅陆之屿方榆在场,陛下也凑热闹地过来,并且抢走了他手中的照片。他羞耻难当,激动地抢过照片,免不得将照片撕成两半。 照片上是他穿着裙子的模样。 他将照片握在手心里捏碎,丢进抽水马桶。而胶纸剐蹭他手心的触感不曾消失,疼痛中有什么记忆随之苏醒。那是他花了许多年才逼迫自己淡忘的一种感觉被不足以说出一句完整话语的小姑娘眨着眼,天真地道破:“……喜欢。” 他的确是喜欢的。喜欢女孩子的装扮,喜欢裙摆处有规律的褶皱,喜欢布料紧实地掐着腰的熨帖感,喜欢领口袖摆堆砌的一层又一层纹样复杂的蕾丝。 当初说服自己去习惯,到头来发现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的逃避。 他厌恨自己无用的压抑与伪装。 而她举着照片兴冲冲地呈给他看,不过是要他遵从自己的内心。 用含糊不清的语言告诉他要遵从内心的小姑娘恹恹地躺在病床上,疼痛夺取了她的大半精力,让她没办法像从前一样迈着小短腿在房间内乱窜,甚至连抬起手臂画画的力气也不见得有。 但她粉红色的眼瞳里仍旧如以前般刻满柔软与温暖。呼吸面罩上的白雾有序地消散浮起,口中说不出话,便从眼睛里流淌出来。 她在说,谢谢呀。 谢谢你陪我走过这么长一段路。 谢谢你们愿意在外面守着我,和我在一起。 *** 小芋头住在加护病房的这几天,依旧在流血,浑身疼痛,陷入昏睡,每日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 他们轮流过来看望她。森浩通常是除了方榆之外呆得时间最长的一个探访者。每次他进来小芋头大多都在沉睡,他也不走,闷声不吭地搬一把椅子坐在她床边。他不带任何打发时间的东西,穿一身精简过后的连身裙,两手搁在大腿上一下一下地拢裙摆上的褶皱。 他也不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握着小芋头放在被褥外的小手抵在额头上祈祷。他不敢碰小女孩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她就好像一个白雪捏成的娃娃,精致易碎,碰一下便会化成水不见的。 白色的睫毛扇了扇,掀开了。 小芋头挣扎着挪动手腕,扯下了呼吸面罩。 森浩见状连忙要替她戴上,ròu乎乎的小手抓住了他的手指,“不……要。”戴上那个东西,森森就不能听到她讲话了。 他停下动作,维持着半弯腰的姿势,手指一动不动地悬在半空,“哦。” 小芋头眼睫弯弯,露出一个笑脸,“森森……穿裙子……好看。”捉着他手指的小手乏了力垂落到床上,她轻轻摇了摇,“为什么……不开心?” 森浩摇头,“穿裙子没有不开心。” 她便懂了,上翘的嘴角略微耷拉了一点下来,“森森……别难过。我……”小脸一皱,捉着他的手不自觉地攥住,该是她又觉得疼了,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说完,“你要开心。” 森浩替她戴好呼吸面罩,摸了摸她乱糟糟堆在枕边的头发,说了声好。 方榆和陆之屿一同进门,身后跟着陛下。医生护士在门外静候,他们有所察觉,不约而同地到来。小芋头见了他们,没工夫去判别来人颜值高下,咧开嘴笑了,呼吸面罩上泛起一大团白雾。 “小芋头你好呀。”陛下来到她床的另一边,派大不点同她打招呼。 她挤挤眉毛,转过脑袋去看方榆。她半张脸隐在发中,陆之屿半搂着她,紧紧握着她的肩膀。 默了片刻,她轻声说:“我来看你了。” 小芋头松开了森浩的手指,在空气中抓了几把,要方榆。方榆如她所愿伸手过去,抚了抚她的额头,“有话想对我说吗?” 森浩在一旁翻译:“今天天气很好,她想出去走走。” 方榆看了一眼门外,柔声道:“好啊。” 外面的医护人员不让。陆之屿微笑地隔开他们,说就当满足小姑娘的生日愿望。房间外的人哑然,犹豫的间隙,他已经弄来一把轮椅,不由分说地推了进去。 “今天你最大,芋头。”他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让森浩替她裹好外套把她抱上轮椅,“你是小公主。” 枫叶岭有一块室内的人工草坪,三面玻璃落地窗,阳光照进来十分暖,供住民体验自然所用。一行人推着小芋头来到这里,小姑娘很高兴,乐得扑腾起手脚。 踩在草坪上的触感很微妙,像是毛茸茸的地毯,又十分松软。草坪上终年开着星点野花,是工作人员花心思点缀上去的仿真花。为了更好的用户体验,室内还设有一台加湿器以创造出露水的质感。 这个点大家贪凉,没什么人。方榆索xìng将小芋头抱下轮椅放在草坪上躺着。小姑娘挨在她怀里,半阖双眸,极惬意的样子。 “森森。” “嗯?” “阿榆……” “嗯,我在。” “陛下……叔叔……” “嗳嘿!” “大哥……哥。” “嗯。” 小芋头把身边的人挨个叫了一遍,确认这几张脸都凑在她眼前,没有遗漏任何一个人。她用了很多力气鼓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呼出长长的一口气,“谢……谢!”而后声音低落下去,睫毛颤了颤,“……再见呀。” 这里不是真的“外面”,草坪是假的,花是假的,草叶上的露水也是假的。只有透过玻璃滤去锋芒的阳光勉强算是真的。 但这已是她所求的全部。小芋头不懂得这世间的很多事,可她在用自己的方式体察周围的一切,最后,她还不忘跟他们道别。 粉红色的眼眸里映着太阳的色泽,抓握着森浩裙摆的手陡然松落。 压抑着隐忍着的在那一瞬决堤,即便如此,他们忍住哽咽,好好地对她说了再见。 白雪做成的孩子融化在阳光之下,挥舞翅膀回到她来自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再见小芋头。 == 背景音乐是陈医生的《完》。林夕作词。 手一僵 眼闭着 未能延着 别求延着 学会花圈棺盖了后 就献上 但愿步过瞻仰 你亦明白 看穿真相 尚有些仗全力亦打不上 == 明天没有更新。(我先逃跑了……) ☆、身在局中 枫叶岭本质上是一座疗养院,住民在此疗养的时间从一个月到几十年不等,但往来本就是家常便饭,有住民离开便有新的住民入住,无非是要常驻在此的人多经历几场道别与迎新。他们送走了在此生活近十年的竹竿,迎来了不满十四岁的小芋头。而如今小芋头也离开了,她离开那天还未满十四岁。 无论如何,日子还得继续。这个地方会源源不断地补进新的面孔。 方榆精神恍惚了好几天,晚上睡得不好,总是无意识地起身往浴室跑,重复做着抽纸巾的动作。虽然从前嘴上说着讨厌小孩,可小芋头对她来说终归有些不一样。有时候她还能看到这个通体雪白的小女孩在窗台边冲她微笑,迈着小短腿奔向她,咿咿呀呀地叫出她的名字。 但一伸手,她就不见了。 只有手指尖端似有似无的血迹,在盛烈的阳光之下褪色发白。 “阿榆。”陆之屿贴近她的后背,穿过她的手臂抱住她,“我也说不出什么话让你别再伤心,只能抱你更紧一点。不管怎样,我会在你身边的。” 方榆无言地倚在他怀中,贴着他一段修长的颈子,那里能听到他心跳的频率。 她叹了口气:“我需要一点时间。” “嗯。” 她又说:“太快了,我没法立即……” “都是这样的。总有人会走,也一定会有人进来。我们必须习惯呀。” “下个月才是她的十四岁生日。”她没能经历过这个年龄的孩子该经历的一切,就在她最该享受快乐的时候匆匆离去。 陆之屿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像安慰孩子似地摸了摸她的头顶,“阿榆,你觉得她没能享受到她这个年纪应该有的纯粹的快乐,可你又怎么能断定,她之后的人生就一定会快乐呢?” 他把怀中的人翻了个儿,按她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7 章 脑袋在怀里,“对我们这儿的很多人来说,活着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感同身受’这件事发生的可能xìng几乎为零,没有人能知悉彼此的痛苦。你为她不能享受接下来的快乐而遗憾,但从某种角度而言,她结束了她的痛苦。” 他轻轻地拍她的后背,几不可闻地唏嘘:“谁知道呢……” 生死有命,已成定局。 无人知晓小芋头在最后的那刻看到了什么,想的是什么,他们也无力挽回。 只有在之后每个虫鸣起伏的夜晚默默祈祷着,她在往生的路途中能够享有安宁。 呵,安宁么。 方榆背脊微微抽动,伏在他胸口的声音充斥着浓浓倦怠,“陆之屿,说起来我想起一件事。” “嗯?” “小芋头躲进厕所里不出来那一回,我看到她的肚子上有疤痕。和我身上的……有点类似。” 陆之屿拧眉,无故想起更早以前小芋头闹失踪的一出。那天院里的医护人员连同住民们找了她好几个小时,最终在森浩的房间里找到她。她移动的轨迹被人刻意隐藏,他觉得古怪,夜里查看了她的动态,依旧不能获得更多消息。 他心不在焉地“嗯”一声,说了句“或许吧”,决定晚上给自己加班。 *** 娱乐室的各位一切如常。只是陛下破天荒地不再热衷于抢人注意,安分地缩到角落里陪着森浩。大概是森浩的情绪隐藏得很深的缘故,他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阿森?”陛下小心观察着森浩的神色,语带试探,“你最近有好好吃yào吗?” 森浩抱着膝盖,在沙发上蜷成一团。杂乱的中长发未经打理,随意地散在肩膀与后背,他穿着过长的白色长袖衬衫,棉质的布料隐约透出底下肌肤的颜色,让他看上去像个落魄颓废的游吟诗人。他的目光虚焦在窗外无云的天际未曾偏移,只淡淡地点了点头。 “噢……按时吃yào就好。”陛下头一次因无话可说而感到尴尬,大不点在他面前飘来dàng去,和他一起苦恼,“你以后也要乖乖吃yào。” “老赵。” 两相无言了好一会儿,一道清磐圆润的声音仿若来自遥远的天边,陛下这才意识到是森浩在跟他说话。 “你跟竹竿还有联系么?” 陛下一顿,嘴唇颤了颤,随后开怀,“当然有啊。他会拜托大不点传话,说他在乡下过得很好。”他怕森浩不信,补充道,“他前一个礼拜还跟我打电话报平安了呢。” 森浩缄默地点头,也不知是信了没有,不复作声了。 陛下赶紧说:“他们暂时见不到我们,所以我们要好好的呀,才能让他们在外面放心。你说是不是呀阿森?”他觉得不太对劲,急于听到森浩的回答,便伸长脖子凑到他跟前端详他的表情。 而森浩对他灌来的鸡汤什么反应也没有,抬起一根手指戳走了他的脑袋。 “阿森你干嘛呢?” “……” “你吱一声呀。” “吱。” “……” *** 陆之屿在某场运动过后细致观察过方榆身上的疤痕,大多消淡成比原本肌肤稍深一些的颜色,只余下摸上去略感粗糙的痕迹。更加细小的早已消失无踪,也不知是不是涂了强力祛疤膏的缘由。 如果将她的身体当做一幅画,他觉得这些纵横的疤痕类似于某种献祭仪式的符号。 他俯身,将嘴唇印在上面。 “阿榆。” “嗯?”她慵懒回应,手指拨开他柔软的头发。 “其实我身上的伤口不全是我弄的,我开始自残之前,身上就有几道疤了,怎么来的都不记得。你说,我们身上这些东西会不会是一对的啊?那也太有缘了吧。” “胡说什么。”她神色渐凝。 “我没胡说,你看我可认真啦。”他亲得她发痒,令她忍不住胡乱推开他的脑袋。他不再折腾她,便从她身上起来,展臂一揽躺在她身边,“阿榆,你上次说在小芋头身上也见过一些疤痕,确定没有看错吗?” “没看错,我确定。” “那么……事情就有点复杂了。” 任何机构都存在其藏在暗处的隐秘之地,看起来枫叶岭也是不例外。十六岁之后的陆之屿没再接触过外面的世界。工作人员与同伴的关怀,先进条件下的学习资源,信仰与价值观的重塑让他成为一个同十六岁之前截然不同的、更好的人他几乎迷信着枫叶岭所带给他的一切。 在遇见方榆之前,他从未怀疑过予他新生的福佑之地会存在他不敢想象的yīn暗面,而其中运转着一条灰色的链带。 他凝眸注视着方榆腹上的疤痕,挨近她。 “陆之屿。”她忽地叫他。 “嗯?” “这件事……”她鲜少犹豫,引他颔首低眉才缓缓道,“这件事牵扯到的不仅是你我,我想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即便这看上去并不简单,甚至会有危险。” “嗯。” “但我不能放任那不明不白的三年成为我心头永远的yīn霾,即使那是一段不好的回忆,我也想要去寻找真相。如果这些伤痕是我曾被折磨而留下的印记,这是不是代表了你、小芋头,或者更多人都曾受到与我类似的‘不存在记忆中’的折磨?假设我说的是真的,小芋头的离开是否也与这个脱不了干系?” 搁在她肩膀上的手臂一僵。 只听闻她冷冽而淡然地说:“我不会姑息,我要让伤害过我们的人付出代价。” 他搂紧她,“我帮你。” 他们的效率很高,当即行动。 陆之屿拿来平板电脑入侵枫叶岭的信息系统,刚要往红色禁区的数据里挖,电脑上却显示“无法访问”的英文字样。他换了三种方式入侵,结果依旧如此。 “红色禁区的资料访问是加密的,我进不去。” 方榆托着下巴沉思片刻,“去看看转区记录。” 陆之屿照做。 转区记录列在他们眼前。他进的是相对高层的医护端资料库,所以里面的资料可信度较高。他们一条条参阅过去,并没有发现熟悉的名字。于是陆之屿直接跳到三年前的记录。 他找到了方榆的记录。 三年前的乌龙事件之后她被送入红色禁区,一年前,她又被带到封闭式监护病房。 “封闭式监护病房是什么地方?”方榆问。 陆之屿摇头,“我从没听说过这样的地方。” 从红色禁区转出,再入封闭式监护病房。后者一定是枫叶岭又一个隐秘之地,枫叶岭并不想它曝光在大众眼前,也许是因为它同红色禁区存在牵扯。 “阿榆。我之前有一个猜想,在看到这一条之后,觉得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是真的。” “什么?” “阿榆,我发现你第一次梦游的时候,会在电梯口重复做一个按钮的动作。某些时候我抱住你,或是亲吻你,你会陷入发汗颤抖的恍惚状态。在我看来,你的症状比起分离xìng漫游,更像是创伤后应激障碍。”陆之屿放下平板电脑,握住她的肩膀,“我猜测,你待在封闭xìng监护病房的这一年里,有极大的可能xìng是在接受PTSD的心理治疗。” “是……么?”方榆缓慢地眨眼,努力消化着从他嘴里冒出来的字眼。很奇怪,明明都是简单的句式、再平凡不过的用词,可她仍是觉得晦涩。想要抬起手来抓握住他的衣衫,却在中途突然无力地垂下。 手背砸到搁在陆之屿腿上的平板电脑,那物什便摔落在地。 陆之屿握着她的手腕,自己弯腰去捡底朝天的平板,数据记录却不知为何跳到了更远之前。他在上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陆之屿,男,十六岁入院,分配入红色禁区。 十九岁,转入封闭式监护病房。 一个月后正式转入C区。 此后无记录。 他捏着平板电脑的边缘,愣在当场。 他对此毫无印象。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出现了。车无能,就……吸一吸车的尾气吧。 ☆、住在心里的怪物 陆之屿将自己记事以来至十九岁的人生回忆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其中的疏漏之处。他甚至能悉数自己什么岁数的时候发生什么事,无数琐碎事件的细节无比清晰地印刻在他的大脑中。他的记忆是满的,不存在一丝一毫模糊的空隙。 然而,这才是真正令他不寒而栗的地方。 世上究竟有哪一个人能够毫无障碍地回忆起今生经历过的所有事? 太过清楚真实,不禁要让人怀疑那到底是真是假。 他仰着脑袋躺在床上,身边是同样无法入眠的方榆。天花板上投shè了些许形状各异的光斑,时而聚拢,时而分散。他们在这光影的聚散中无言到天明。 直到天光大亮,方榆才从床上爬起来。按着酸痛的肩胛骨,她拢起自己的头发,在床畔坐了一会儿,再茫然地放手。 她说:“我等会儿去找聂姐姐聊聊。” 另一侧的人闷闷说:“嗯。” 她撇过头去看他,伸手在他睡得乱糟糟的头发上捋了一把,“能睡的话稍微再睡一会儿,等下护工送早餐过来,你在房里吃。” 他就着她的掌心在底下蹭了蹭,又不情愿地发出一声含糊的“嗯”。 洗漱过后方榆便去办公室找聂护士。聂护士这些天因跨区纠纷的事件忙得焦头烂额,就算见到她也仅仅是匆匆一个照面。 方榆的头发散在胸口,看上去长了些。她眼底透着淡淡的青黑,却不憔悴。她在聂护士的办公桌前转了一圈,看似随意地倚在桌边,“聂姐姐,有时间吗?” 聂护士点头,“什么事?” “我想起来一个地方,叫做封闭式监护病房。想问问你那是做什么的。” “哦,这个啊。”她并不感到意外,手上的活没停,边整理桌上的文件边回答她,“那给出现特殊症状的病患准备的全天候监控病房,与陆之屿住过的这种特殊病房不同,房内设有监控,一般是防止病患出现什么过激行为而设置的。” 方榆昂起下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啊。聂姐姐你应该对我当时的状况十分感兴趣吧?” 聂护士一愣,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我有个怀疑,不知是真是假。”她眯着眼睛绕着自己耳鬓一缕长发玩,不经意地抬头对上眼前人的眼睛,唇角扯起一道笑容,和煦中藏着冷锐,“我住在封闭式监护病房里的一年里,会不会是枫叶岭为了掩盖某些痕迹刻意而为的呢?” 中间被她按下一段耐人寻味的空白格。 “我提到的‘某些痕迹’,具体指某人或者一些人对我进行长期折磨而留下的痕迹。”她的语调不疾不徐,“而枫叶岭遮掩的目的就十分多样了。比如说,为了让我身上落下的疤痕有时间痊愈。再比如说,为了让我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得到缓解……” “方小姐,我想我有必要向你坦白一点,枫叶岭高层并不简单。你的猜测大体没有错,我之前动用更高级的权限才勉强看到你的部分病例报告你知道的,不是拿给你或者你家属的那一份。怕你得知实情后再度发病才决定暂时对你保密。” 方榆挑眉。 “枫叶岭院方重点关注的病患有两份病例报告,其中一份是明面上的,另一份是给直属院方高层的研究xìng医护人员的。” 方榆抱起胳膊,“所以说,我是被枫叶岭盯上了喽?”她不以为意地拂开挡住眼睛的一簇长发,“那么,陆之屿很早之前就被盯上了喽?” 聂护士神色一顿,似乎想说些什么,可yù言又止。 一道刺耳的铃声骤然响起,聂护士见到通讯屏幕上的事件代码序号立即变了脸色,抓起一旁的急救设备就往外跑,头也不回地冲方榆道:“森浩出事了。” *** 森浩被发现时已经陷入昏迷,万幸仍留着一口气。例行去各个房间敲门送早餐的护工吓得手忙脚乱,餐盘中的小米粥和玉米馒头摔了一地。她狂奔过去踩上窗台就把窗帘栏杆上吊着的森浩抱下来。 小个子姑娘凭着一双瘦弱的手臂把个一米八二的小伙子徒手抱下来,落地没站稳,两人摔在地上之际她还不忘垫在人家下面。脚腕扭了,手肘生疼,她顾不得自己,当即就按下了紧急求助按钮,把他脖子上绕着的衬衫布条剪开,也不管他口水鼻涕流了一下巴,当即便给他做起人工呼吸。 一般来说,上吊者大多数死于窒息。压迫血管导致脑缺血,三十秒便会意识模糊;两分钟后神经细胞代谢停止;五分钟后大脑皮层受到永久xìng损害;十到十五分钟后小脑出现永久xìng损害;二十到三十分钟后延脑的呼吸血管运动中枢出现永久xìng损害。 或者自身重量导致颈部骨折、脊髓离断而死亡。 其实小芋头给他留了一幅画,是雪人骑士和森森公主。他仿佛能看到小姑娘微笑着的嘴巴,她在说,森森,请跟着我吧,紧紧跟在我身后,你不会有危险的,相信我呀。 然而她的离开终究对他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影响。死亡在他耳畔低笑,充满诱惑,让他再度陷入母亲离开那段时间他所遭受的冗长挣扎。 森浩之所以能够被救过来,是他没有萌生完全的死志在护工将赶到的前一刻闭上眼,听任上天的选择。 随后赶来的陛下一拳砸在墙壁上,一双眼胀得通红。手嵌进灰白的墙面,抓下一把墙灰捏在手心。大不点掉在他脚边凄苦地耷拉着,身板壮硕的中年男人浑身颤抖地沿着墙慢慢地滑坐下来,双手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脆弱得好似一个茫然的孩子。 平日里与他相熟的同伴以及护工护士都站在一旁窃窃私语未敢上前,只听他口里喃喃自语:“阿森明明答应过我会好好吃yào的啊……为什么呢……” 他悲恸、内疚,却没去责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8 章 没有责怪,也从来不该责怪。 什么“胆小鬼”“没有责任心”“对生命不负责”之类的言论落在抑郁症患者耳中除了将他们推向更远的深渊之外别无它用。同样的,众生歌颂的爱与希望对他们来说也并不能成为济世法宝,充其量只能算作黑暗之中渺茫而微不足道的慰藉而已。 陛下深谙这一点,所以在与森浩的相处中,他从不会自以为是地以“救助者”的姿态高居,透露出一丁点“让我帮助你”的情绪企图帮助他走向明朗,而是小心翼翼地陪在他身边,督促他记得吃yào,用行动告诉他“我需要你”。或许这样会好点。 精神病患者大抵都孤独,抑郁症患者尤甚。 这是属于一个人的反抗,任何人都没办法真正介入。 他们每日都在同常人无法理解的怪物搏斗,那怪物毫无形状可言,却能让人感受到扼在喉骨处的逼人窒息的压迫感与威胁。它不是每时每刻在他们耳边诱惑他们走向死亡,它懂得巧妙地转换方式,悄声无息、一点一滴地抽离他们心中求生的念想,令他们自头顶至脚跟的每一颗细胞都失去活力。 这大概能够称得上一种病态的平衡,也是一方困境患者与疾病双方之间持久战般的互相僵持耗损。在长久到看不见尽头的痛苦折磨中,选择放弃抗争是否也能算作主动打破困境的方式?森浩在撕开衬衫制作布条时对自己说,算了吧,没有用的。 他面对体内这个具有压倒xìng实力的恐怖敌人无能为力,他能做的最后抗争,就是把自己jiāo给上天。 听天由命。 森浩睁开双眼,扑面而来的是更深厚的绝望。四肢百骸僵硬得不像话,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遍布身体的疼痛。这是上吊自杀未遂留给他的后遗症,他该受的。 干涩的眼角流出泪来,那液体几乎滚烫,灼得他面颊生疼,越是疼越是涌出更多。他清楚地明白这世界上还有很多人是在乎他的,是爱他的,可他实在坚持不住了,不想再坚持下去了。 他承认他是个胆小鬼,他没有责任心,他对生命不负责,好不好? 他认输了,所以,别再折磨他了好不好? 让他放弃好不好?让他自由好不好? 好不好? 寂静得一丝声音也无。 他的四肢被约束带捆绑在病床上,他甚至无法擦拭他脸颊上糊作一团的眼泪鼻涕。他唯有无望地等待脸上的水渍被风吹干。不晓得过了多久,病房的门被推开了。森浩怔怔的,抽不出一丝兴趣察看来者何人。 “阿森。”是陆之屿的声音,他抽了两张纸巾走过去抹干森浩面颊的狼藉,“……辛苦你了。我很抱歉,没能帮上忙。” 森浩没吭声。 他记起很久之前他跟陆之屿的对话,是两个稚气未褪的少年在jiāo流自己心目中的“喜欢”。彼时他仍能酝酿大段的说辞来与陆之屿辩论。 “我不会喜欢上别人。”森浩说的是肯定句,“这是一种非常痛苦的情感,一旦喜欢上别人,就总要去猜测那个人是否也对我抱有同样的感觉。” “然后慢慢地,就会被自己骗了。下意识地留意那个人的一举一动,放大她做出的一切反应,过分解读她脸上的表情、眼里的情绪。” “然后有一天,终于鼓起勇气告诉对方自己的心情,收到一句‘对不起’作为结局。事后才反思,为什么如此唐突?为什么不知足地试图打破原有的平静?” 他作结论:“我从来不具备讨人喜欢的潜质,所以‘喜欢上一个人’这样的事,还是不要让它发生比较好。” 陆之屿困惑地抓抓头发,“阿森你怎么想得这么长远呢。不开始的话连结局都不会有啊,失败一次又如何呢?” 他说:“有些人,哪怕一次失败都能击垮他们的。” “我不懂。”陆之屿实话实说。 森浩垂下头,像是自言自语:“希望你永远不要懂。” 如今他面前的是一双藏着心事的眼睛。 陆之屿对他说:“过了这么久,我还是不懂。”他将森浩的脸庞擦干净,沉默了良久,郑重地告诉他,“但是,作为朋友,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咀嚼起来,似是含着些许离别的意味。 之后的几天,森浩从C区转走。聂护士说他被送入了封闭式监护病房。 不知是好是坏,他们此后再没见过他。 作者有话要说:  抑郁症是非常可怕的东西,如果遇见了得这个病的患者,特别是有自杀倾向的患者,请记得不要对他们说出“我懂得”,“我理解你”之类的话,一味地诉说这个世界的美好也不会有用。因为这根本是常人无法想象的,我文笔拙劣,写在文里的东西根本不及他们感知到的痛苦的千分之一。 之前查阅了一些文献,相对而言,“我需要你”或许是稍微好一点的表达。(如果能有相关专业的读者小天使指点一二,指出其中的不妥当之处,我再修改。) 无论如何,请为挣扎在这场战役中的人们加油。 == 关于森浩。 我原本的设定是,在小芋头离开后,他陷入死亡重临的恐慌,数次自杀未遂后筹备了很久,在一个夜晚悄声无息地选择离开世界。但写了这么多,还是觉得太丧。就决定安排他转离C区,算是留一个希望吧。 我希望在那场战役里,他能赢。 ☆、地下三层的医生 森浩是真的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了,没有同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再联系过。 炎夏的暑气一日日消弭,落了几场雨之后天气转凉。 浴室里的哗哗水声时断时续,持续将近一刻钟终于完全停歇了,方榆旋开浴室的门把,光脚踏进去。浴室内水汽氤氲,携着一股乱人神智的热力。陆之屿没有开灯,借着天窗里透过的一丝曦光勉强看清来人。 他定定地看着她,一时间竟来不及做出反应。 两条手臂不容推拒地绕上来,她踮脚抱住他的脖颈。棉质的薄衣衫沾水变作半透明,她牢牢贴附在上面,微微分开了双唇辗转寻他。 他眸底沉晦,有如捣入一笔重墨,搅乱了裹挟其中的许多情绪。他的臂膀坚实有力,一语不发地将她托起,低头深吻,吮她的唇舌与齿关。 “陆之屿……”口中溢出一声惊呼,转瞬之间她已是后背贴墙,双腿夹着他的腰才不至于掉下去。 看不清他眼中神色。 他眉目低垂,专注于手上的活儿,似是不经意抬头,“嗯?” 她轻声说:“你还有我。” 他的动作一顿,将她高高抛起,仰头啄吻她颈项的弧度,“嗯,心肝儿。” 如此便无话。 花洒浇下温热而细小的水柱,密集而整齐的声音掩盖了另一种。她的手指穿过他湿透的头发,随着身体的下沉蓦地蜷起指尖,指腹刚刚触及一道不明显的疤他复托起她,令她整具身体狠狠一颤,紧接着又是一次下落,叫她彻底失去言语。 酣畅过后,陆之屿还是死死抱着她不肯放她下来。水柱倾洒在他的后背与头颅,他将她托至高处,脸埋进她怀里。水也沿着他的肌ròu流淌进她怀中,像细密的径流,散开而后合并,分不清从何而来。她叹了口气,手掌搁在他略微颤抖的背脊上,安抚似地摸了摸。 他持续了一整周怏怏不乐的模样,就连他平日里最热衷的某种运动也没能拯救他多少,仅在医生护士查房看他心里状态时才会勉强装作平常的样子糊弄过去。 他枕在她腿弯,伸手捉她拢在一边肩膀上的头发玩。她的头发很长了,发质介于软硬之间,发梢打着卷,捏在手里有种韧xìng的质感。他眨眨眼,叫:“阿榆。” “嗯?”她放下手中的平板电脑,低头看他,“怎么了?” “我们的朋友都在一个个地离开,小芋头不在了,阿森也走了。” “森浩跟小芋头不一样,他被送入封闭xìng监护病房了,这对他来说或许是一件好事。” 陆之屿却摇头,“他不喜欢这样的。” “他们在努力救他。” 他大睁着眼睛思索片刻,缓缓道:“阿森想要的是摆脱或者减轻痛苦。可在我看来,他们对他的救治方式本身就是不亚于他自身感受到的另一种痛苦。” 方榆不说话,他默了片刻,自觉地换了个话题,“我们等会儿去看看老赵吧,他也不好过。” *** 跟他们一样,平时唯恐天下不乱的陛下最近也没出现在娱乐室,他一个人缩在房间的角落里,同大不点说了一周的话。他时而把大不点当做阿森,时而当做竹竿,时而又当做小芋头。 他照着记忆想象他们在自己面前会说出什么样的话,努力地用平常嬉闹的姿态说笑话打哈哈,一人自言自语来去多回,说着说着却连自己脸上的笑容都维持不住,嘴角耷拉下去。 好累。他害怕自己一个人演不下去了。 陆之屿带着方榆敲他房间的门,陛下磨蹭好一会儿才给他们开了门。他看着憔悴了不少,昔日里他引以为傲的后脑勺也褪去了一层油光,黯淡了不止一点点。他只轻轻叫了声“大哥”和“小鱼干”,侧开身让他们进去。 陛下左手空空,大不点搁在一张茶几上,被很好地安置。 他抬眼看看陆之屿,再看看方榆,不住地摩挲左手断指残留下的一小截儿,犹豫地动了动嘴唇,终究没能发出个像样的音节来。 “老赵,你这些天按时吃饭了吗?”看他尴尬,陆之屿主动找了个没什么水准的话题,和颜悦色地冲他笑一笑。 “吃的。”他的回答乏善可陈,缺了一些抖机灵的兴致。右手遮掩着在那蘑菇蒂般残留的指骨上抚摩,他吞了口唾沫,尝试地开口,“大哥。” “哎。” “我有些事想告诉你,”他低垂着脑袋,搓搓手,对着自己的断指出神,“我怕我不说出来的话就没机会了……” 陛下短促地瞥了方榆一眼,双手扭扭捏捏地背在身后。 “大哥,小鱼干,我是十二年前进枫叶岭的,比大哥你还早了点。刚来那会儿,虽说我也整天戴着我家小不点,但我没想用他来遮掩什么,因为我的左手还是完整的。” 他不自然地看向角落,背在身后的左手有一点点冒上前的趋势,徘徊在裤线两边。少顷他才下定决心般伸出手来展在他们面前。 “我的无名指,是在这儿断的。”此话一出,将面前的两人惊出一身冷汗。 “在哪儿?”陆之屿问。 “那个时候枫叶岭的监控设备不如现在的完善,有一天,我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电梯口,坐电梯下楼去了。电梯停在地下三楼。” 方榆低声说:“红色禁区。” “小鱼干你知道呀?你是怎么知道的啊……” “这个不重要,老赵你继续讲。” 陛下讷讷点头:“那个区是我从来没听说过的,我看到他们的房门都是厚实的钢铁,门上只开一个牢门样子的小窗口和脚底下送食物的口。我一时好奇……想看一看里面的病人是什么样的,就凑近了去看,没留神握住门上的栏杆里面那个病人瞬间就扑上来,咬、咬住我的手指头。” 他在陈述这段事实的时候不住地发抖,当年的景象历历在目,病人鲜红的眼,参差的牙,狰狞的表情一一从他眼前掠过,最后一幅画面是鲜血迸shè的断指。他狠闭双眼,攥紧了左手,仿佛那截血ròu模糊的手指依然长在他手上,隐隐作痛。 “他们是真正可怕的病人,不像咱们C区的大伙过家家似的好说话。病人都很凶。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手指……直接被他咬下来了。可这不是重点……” 两人屏息。 “重点是,那里住着一位医生,是真的住在那里,没出来过的。在我捂着手指痛叫的时候,他从我身后走出来,像鬼一样,一点声音也没有。” 那位医生捂住他的嘴巴,阻止他杀猪般嚎叫引来更多双眼睛。他贴在他耳边,“那人很凶残,你只能自己节哀了,一时半会儿找不回你手指,找回来也接不回去。”见他有挣扎的兆头,他捂紧陛下的嘴巴,不耐地拧眉,“不该来的地方下次就别来,自食其果怪谁?我要是你呀,就闭上嘴,先把血给止住了。” “那医生说我这个样子暂时不能上去,带我进了一间病房。之后的半个月,我就住在那里,除了他没见过别人。回到C区之前,那位医生威胁我说,要是我把地下三楼的事情传开了,就把我也丢进去。我想跟人投诉他,但负责我们这一块儿的医生和护士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也没问。我一想说什么,他们就逃避。” 陆之屿问:“那位医生长什么样?” 陛下摇头,“我不记得了。这是最奇怪的地方。半个月来我明明与他朝夕相处的,我肯定看到了的。奇怪,真奇怪。”他懊恼地抓了抓后颈,“我从那部电梯上来之后,就完全记不得他长什么样了……” 陆之屿心中涌起不明的熟悉感,他沉吟片刻,问他:“你在楼下的那段时间里,有没有看到一些重复的图案,或是重复听到一些声音之类的?” 陛下歪头想了想,“那个医生不太爱说话,声音我倒是没怎么注意,说起图案的话,我倒是有点印象。他给我腾出来的那件病房里,挂着一幅墙面装饰画,好像是一种黑不溜秋的花。我在他用的手术刀上也看见过的……” “老赵,也许你被催眠了。电梯里的某种声音或是别的信号使你进入一种状态,无法记起那位医生的面貌。” 陛下似懂非懂地点头,“我记不得他的脸,只能隐约记起他的穿着。大哥,说起来他好像有跟你一样的毛病呢,不爱好好穿衣服,一件白大褂袖口一系就挂在脖子上,走起道来跟一路牵着个风筝似的。” 方榆一怔,刚想说些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9 章 之屿便嚎出声,“我哪里不好好穿衣服了!” 陛下低头对手指,小声嘀咕:“就是有……”见大哥脸上挂不住,他急忙换了话题,“哎,这也不是重点!”他慢吞吞地伸手入衣兜里掏啊掏,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小纸,展开给他们看,“重点是,小芋头好像也见过这个医生。” 他捏在手中的画确是小芋头的手笔。 画上有两个人,稍微高一些的男人拉着浑身雪白的小女孩下楼梯。男人吊儿郎当地穿着医生的工作服,如陛下口中所述的那样,披风似的挂在脖子上。 而且,这个男人没有脸。 方榆看了一眼底部,那里有一串没完全擦干净的日期。 正是小芋头有次失踪,C区医护人员以及方榆陆之屿联合出动找她的那天。也就是她消失在森浩房间里,又凭空出现的那一回。 “前几天,一直照顾芋头的护士jiāo给我这个。”他眷恋地抚摸画上的笔触,目光中充满温情,“芋头这孩子,看着懵懵懂懂的样子,她其实什么都明白的吧……” 回去的路上,方榆还在想陛下喟叹着道出的话。 听陛下讲到那位医生,脑海里有个念头几乎要破土而出。 静默地来到C212门前,方榆迈脚踢到了什么东西,便低头去瞧。是一支小巧的木质盒子,她瞥一眼陆之屿,后者一头雾水的模样,还扭过头吃味地同她赌气。 她携住他的手安抚他,打开了木盒。 里面斜躺着一支工艺精致的手作玫瑰。 黑色的,玫瑰。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开头不是尾气辣,是一段浴室的场、景、描、写……具体就是,院花猫在小鱼干怀里哭。咳咳,没别的了。嗯。 == 经历下午的“新蕾风”违和封面之后,我又捣鼓了一个红白色高冷吃yào的新封面,特别贴合正文!你们快看! ☆、黑玫瑰 聂雨吃过早餐下楼,陈公子的车停在楼下。她敲了敲车窗,窗户摇下来。陈公子架着的一副极其骚包的墨镜滑下鼻梁,对她飞了个吻。 她无视那个吻,晨起积压在心口的一股气仍未消散,因此她板着脸:“你来接我做什么?我要去上班,被人撞见多不好。” “没事儿,我就是过来送你上班的。”他十分好脾气地替她开了门,“上车吧晴晴,车里凉快。” 她立在原地不动,“你省省吧陈子敬,你不怕被院里那些人发现我还怕呢。” 他竟从车里走出来,拉着她的胳膊往车门边走,“没事儿,我送你从后门进,保证不会被发现。” 在他的软磨硬泡下聂雨抗议无效,只得坐进车里。 他坐上驾驶座,送风口呼呼地吹出冷气。他打开了广播,电台正播放一首粤语情歌。她听得入神,他偏头看了她一眼,料想到她也许是想起了某个人,默默去握她的手。 她躲开了。起床气消散得差不多,她只是别过头,没有说话。 一曲毕,电台晨间播起了财经新闻。 “据我台获悉,知名疗养院枫叶岭大头股东陈氏财团对于其将实施的新项目提出撤资要求。外界人士猜测,是由于近来枫叶岭新项目方案引起股东大会内部分歧;当然也不无可能是陈氏财团本身资金供应问题……” 他倏地关掉广播,扭头对聂雨笑了笑,“晴晴,你别多想。” 她仿佛没有听见广播中播报的内容,依旧维持着头朝窗外看风景的姿势。半晌她问:“公司资金链出问题了吗?” “我能解决的。”他没否认,只强颜欢笑地答,“真的没事。对了,我给你准备了礼物,等会儿你到办公室大概就能收到。” 他爱变着花样送她礼物,但她上班不准带妆,花样变来变去无非也就是几种:鲜花、香水、名牌包,毫无惊喜可言。 她不关心他的公司问题,兴致缺缺地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礼物由C区的一个住民送过来。这个住民是最近转区过来的,长得尖嘴猴腮,她还记不得他的名字。她有些疑惑,不过还是道了一声谢接过来。 是一只小巧的木匣,包装精简,居然不符合陈公子一贯的作风。她轻松拆了包装,打开来看果然还是逃脱不了他的风格,是一朵手作的玫瑰花。 黑色的,玫瑰花。 离巡房的时间还有一会儿,她拾起玫瑰放在眼前端详。做工十分精致,花瓣由纹路细腻的布面包络,带有金属的触感,上面还缀着几颗玻璃珠当做露水,看上去价值不菲。 他为什么会送一朵黑色的玫瑰花给她? 她不懂得他的脑回路,便笑了笑,将黑玫瑰放回木匣中。 *** 方榆从木盒里拿出黑玫瑰看了又看,没从中发现什么端倪。 “我也许在哪里见过这东西……”她歪头打量着黑玫瑰上面的露水,小小的玻璃珠上映出她微缩的影像。 陆之屿一见到这装着玫瑰的木头盒子便如临大敌,什么猜测疑惑都被莫名横生的气愤驱散了。 他对她端着别人送的花看了半天的行为颇为不满,“啪”地一下抢走她手中的木盒包住那破烂玫瑰扔到一边,见她扭头还要再看干脆一把捂住她的眼睛,“不准再看了,回头我就把这玩意儿给扔了。这王八犊子真是胆大包天,竟敢觊觎我家阿榆的美色……” 她无奈地摘下挡住自己视线的两只爪子,刚巧被他抱个满怀,“陆先生你今年几岁啦?能不能别耍小孩子脾气?” 他似是全然察觉不到自己的无理取闹,拗着脖子一点儿不害臊地嚷:“我不管,我今年三岁半,阿榆要是喜新厌旧不跟我好了,我就哭给你看!” “……”她受不了他这般捏着嗓子怪叫,忍不住伸手到在他胳膊内侧的嫩ròu上狠掐一把,嗔道:“戏真多。” 三岁半的陆先生痛得蹲在地上,可怜巴巴地捂着胳膊仰头朝她看。 她端正脸色,“你说,你从前见过这东西吗?” 他果断地摇头:“没有。” 方榆觉得她仿佛在哪里见过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于是她表达了合理怀疑:“陆之屿,你的眼神在飘。” 他赶紧收回乱窜的目光,自己也摸不着头脑,“我没有啊……” 她看他神色反常似有遮掩,但露出的疑惑不像是假的,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他本人却好像对此毫无知觉,下意识地捉住了她的手。 她拉他起身,切切问他:“陆之屿,你不舒服吗?” “没、没有。”他双眼茫然,怔忪了半晌才恢复正常,突然想到了什么,缓缓说,“等等阿榆,刚才老赵是不是说……” 方榆同他想到一处,接着他的话说:“地下三层的那位医生的房间里有一幅挂画,图案是黑不溜秋的花。” 陆之屿的神情凝重了不少。 方榆瞥他一眼,说出了他脑内的答案:“黑玫瑰。” 他好像大脑断线一般没了回音,直勾勾地盯着半阖的木匣看,仿佛要将那东西烧出一个洞来。 房门叩响,方榆撂他在一边,自己开了门。门外站着的聂护士少见地做起了护工的工作,推一辆小餐车给他们来送早餐。她笑容温润,似能隐隐窥见喜悦。 “早上好聂姐姐。”她换了一副面孔,侧身迎聂护士进来。 聂护士摊开小餐桌,将装有白粥、腌黄瓜、腐rǔ和ròu松的小碟依次摆放在桌上。方榆帮她分餐具,遥遥扫一眼仍在发呆的陆之屿,斟酌着词句问她:“聂姐姐,你有没有听说过红色禁区有一位脾气不太好的医生?” 她摇头,顾忌陆之屿在场而把话讲得很小声,“没有的。我去那里看过几回,据我所知红色禁区关押精神病罪犯和有严重暴力倾向的患者,与他们相处有一定危险,院方不会让某一位医生或护士常驻。” “这样啊……”方榆托着下巴,见早餐准备得差不多,便挥手召陆之屿过来。 他慢吞吞应声,来到她身边坐下,手里还握着木盒。 方榆一见便说他,“你吃饭拿着这个东西做什么?” 聂护士抬头看一眼,当即愣住,“这个……” 陆之屿蓦地抬头,一言不发,似笑非笑地攫住她的眼睛。 聂护士摸着口袋里的原子笔,表情有些尴尬,“这个,是有人送给你……”她是看着方榆问的,话一脱口才觉有些不妥,便组织好词句,“是有人送给你们的吗?” “是。”方榆严肃起来,“有人放在我们房门口的。聂姐姐,你认得这东西么?” 聂护士早晨萦绕在心头的一点淡淡的喜悦dàng然无存,她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餐车也顾不上,夺门而出,直往自己办公室奔。 方榆目视聂护士的背影远去,没有追上去。她拿手在陆之屿面前晃一晃,将他的神儿拉回来,“你干嘛宝贝似的捧着个盒子?” 他闻言将手里的盒子丢在一旁,优哉游哉喝起粥来,“阿榆,我刚才发现,原来记忆是会骗人的呢。” 她眉梢一跳,竟从他的眉眼观出丁点四散的邪气来,伸出手指勾过他的下巴,“嗯?” 好在他含着粥看过来的时候那丁点邪气便不复存在了,他匆忙咽下嘴里的吃食,拿下巴蹭了蹭她的手指。他眨眨眼,神秘地凑近了她,“我忽然间想起来一件有趣的事情,关于聂姐姐的。” “什么?” 他露出一点小得意,指着自己的侧脸,“你亲我一下就告诉你。” 方榆不想听他卖关子,飞快地在他脸颊一啄,“快说。” 他还不肯相信幸福来得如此突然,脱线了几秒才道:“其实现在你看到的这个聂姐姐,跟一年前的不太一样。” “什么意思?” “就是说,两个聂姐姐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她们不是同一个人。” 方榆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陈公子抱着聂护士叫出的名字,“晴晴”。 聂护士本名聂雨,而陈公子却唤她做“晴晴”。方榆本以为这也许是她的小名,联想到她惊慌堵住他嘴唇的模样,又觉得并非这么一回事了。 晴和雨,如果作为一对双胞胎姐妹的名字,大概不错吧。 陆之屿说:“阿榆,我之前跟你说过,我确定我没有在红色禁区里住过,更别说什么封闭xìng监护病房了。但我看见这个黑色的玫瑰,模模糊糊地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我觉得可能是年代太久远了,我记错了。” “记错了”,他似乎也不太愿意相信这个理由,然而没有另一种可能能够合理解释他记忆的错误。 方榆示意他往下说。 “我可能也进过老赵提到的房间,我现在能确定我对黑色的玫瑰挂画有印象。那应该就是封闭xìng监护病房了吧。医生什么的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那段时间是一位护士负责照顾我的,她人很好,我叫她聂姐姐。” “怎么说呢?那个聂姐姐与你认识的聂姐姐看上去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虽然他们人都很好,可我就是知道,她们不会是同一个人。”他压低了声音,“原来那位聂姐姐,是不会带着任何笔进出住民的房间的。”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在一般的精神病院,部分的精神病患者有自残或者攻击别人的倾向,医护工作者带笔进病房的话,可能会被病人当做自残或者攻击他人的工具。 == 这篇文接近结局的部分会用POV(多视角)来写,因为要从方榆、陆之屿、聂护士的篇章里牵扯出一些东西,共同还原枫叶岭秘密的真相。也许他们每个人到最后掌握的只有属于自己的这部分秘密,但看到最后,了解全部真相的会是我们。 ☆、虚构的记忆 聂雨赶回办公室,登录住民的身份信息系统查询。她翻阅过C区一百多个住民的照片资料,没有找到把木匣拿给她的那个尖嘴猴腮的住民的身份信息。她不信邪,再去找A区的信息,仍旧一无所获。 她紧张的时候,喜欢反复摁压原子笔的笔帽。此刻原子笔被她按得咔嚓作响。 那个不知姓名的猴子脸男人,就好像凭空消失在枫叶岭庞大的数据库中,带着谜团消失了。 一名同事带着陈公子的礼物姗姗来迟。一如既往浮夸的包装,拆开来看是一根镶着碎钻的脚链。她将这份礼物与他之前送她的那些放在同一个抽屉里,关上后拿来装着黑玫瑰的木匣察看。 这支手作玫瑰除了工艺精细一些外并无其他玄机,看上去只是为了向她宣示什么。如果说她收到黑玫瑰是因为她所追查的事情,那么方榆他们呢?她心中的某些猜测被间接地坐实了。 联想起她在院外碰见反常的竹竿,方榆、陆之屿等人,甚至前段时间不明不白去世的小芋头的遭遇都显得扑朔迷离起来,她不得不推测,卷入枫叶岭暗中计划的人要比她想象中的多更多。 她折返C212房间。 方榆和陆之屿用完早餐,捏着新收的黑玫瑰把玩。 她忘记敲门便走进去,当着他们的面拿出木匣中的玫瑰。她是跑着来的,话语中急促的呼吸未平,便张口:“你们是什么时候收到这个的?” 方榆答:“早餐之前。我们大清早去了趟老赵那儿,回来发现这盒子放在我房间门口。” 聂护士说:“巧了,我也是差不多的时候有人送来的。” “什么人?你看清那人样貌了吗?” “我说不上名字,”聂护士比划着猴子脸的样貌,“是一个男人,不太胖,尖嘴猴腮的。你们认识他吗?” 陆之屿凉飕飕道:“我就猜是这个猴子脸。他肯定暗搓搓地暗恋我家阿榆好久了。但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上次向陛下打听,他也只说他以‘无名之辈’自居。” 方榆掐他手臂,摊手:“我也不知道。” 聂护士笑容尽失,眼眸变得幽深,“呵,找遍A区C区资料库都不见他姓名,而且他不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0 章 。” 陆之屿忽而说:“那……红色禁区呢?” 聂护士一愣,“还没查。” 他往后一靠,仰面瘫在床上,轻飘飘说:“那就劳烦聂姐姐再去找找咯。” 方榆将他一拽,顺便抄起他的平板电脑,“一起去。” 聂护士回到办公室动用权限查看了红色禁区的病患资料,也顾不上他们俩到底知道多少了,直接将结果呈在他们面前。陆之屿记仇,及时用平板电脑拍了照。 猴子脸有个晦涩复杂的名字,他们不愿意记,他便带头仍旧以“猴子脸”称呼他。资料显示猴子脸在红色禁区呆了快三年,他注意到资料表的负责医生那栏的名字换了又换,最开始的那位医生也不给出姓氏,直接以字母代替,光秃秃的一个“L”。 聂护士认得其中几个名字,但对神秘的“L”一无所知。 方榆有种微妙的预感,这个“L”就是陛下口中所述的地下三层的医生。于是她又问起这个,“聂姐姐,你真的没有听说过住在地下三层的医生吗?” 聂护士的眸中闪现一刹的质疑,很快摇头,“红色禁区不会有什么常驻的医生。而且我去过那里,连封闭式监护病房都没见着影子。” 方榆脸上浮起玩味的笑容,“那可就见了鬼了。” 聂护士觉得她的眼神中有刺,自己早已被轻易地看穿,几乎要脱口而出积压在心底的问题。而方榆直接剥夺了她犹豫的时间,单刀直入:“不晓得从前那位聂护士知不知道。” 她仿佛被强光钉在赤|luǒ而犀利的视线之下,四面八方皆是不留情面的审视,她惊诧地后退一步,再一步,想要笑着否认,却发现唇齿早就颤抖得不像话。 陆之屿抱臂站在一边,方榆瞧见她迅速苍白下去的脸色,抓住她的手,“聂姐姐,我们没有恶意。你可以相信我们。” 她下意识地抽出自己的手,缓缓抬起头来谛视眼前的女人。她到底渐渐地跟原先见到的不同了。像是完全活过来一般,她的眼里有光复苏。常日里冷峻寒凉的眉眼中也会时而流露一丝温情。 她听见自己问:“我可以……相信你们两个吗?” 方榆复握住她的双手,语气平静:“你可以相信我们。聂姐姐,我们都在追求真相,也知道,仅凭两个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她像是为了要拿出诚意,首先坦白,“我们之所以会知道有两个聂姐姐的存在,完全是靠偶然间得知的线索七拼八凑来的。” 她扶着聂护士坐下来,“我有一次听到陈公子叫你‘晴晴’,那时候心中存了一个疑问没有明说,后来陆之屿说他觉得一年前后的你有点不一样了。我才将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聂护士又开始按压口袋里的原子笔。 陆之屿说:“从前的聂姐姐没有折腾原子笔的习惯。据我所知她之前是在管B区的,那里有几个住民不太友善,存在半点隐患的尖锐物品是万万不得跟随医护人员带进房间的。” 按压笔帽的手停了,半晌,聂护士才徐徐道:“是,她是我孪生姐姐。”摸了摸口袋里的笔,犹豫着把手拿到外面。垂下眼睫遮住了眸中晦暗,她补充说,“她才是真正的聂雨。而我的本名,叫做聂晴。” 其余两人默不作声。 “出于一些理由,我必须代替她出现在这里。”她依然有所保留,不肯道出全部的真相,“我们读的都是护理专业,毕业后她通过考核来了枫叶岭,我则进了市立医院。” 当时聂雨接到面试通过的电话,乐呵呵地对聂晴说:“晴晴,咱们要懂得感恩。爷爷从小把咱们拉扯大,他最后几个月是在枫叶岭度过的,院里那些护士护工把他照顾得这么好,我们该感激的。所以我无论如何都想去枫叶岭。” 她忌惮“精神病”这三个字,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还想试着劝姐姐改变心意:“姐,你体力不行,等会儿被患者追着逃怎么办?” 聂雨笑着敲她脑袋,“他们又不是什么吃人的怪物,你不要听电视里头播的胡说。爷爷也在那儿住过的,我们不是经常去看他的吗?那里环境很好的。” 聂晴清楚聂雨的脾xìng,死倔,决定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只是心中隐约吊着的一份始终没有散去。 聂雨在枫叶岭做了将近十年,把病患当做自己的亲人。披星戴月,没有排班的日子也在为了如何让他们住得更舒服发愁。 后来…… 后来。 聂晴从恍惚中挣脱。 方榆迟疑着开口:“聂姐姐,你追查的真相,跟你的姐姐有关吗?” 她点头,“她出了一些状况,我要找出致使她变成那副样子的缘由。” 方榆说:“那你到目前为止,找到了什么?” “我找到的大多都是零碎的线索,唯一较为明确的指向,在红色禁区。但那地方是枫叶岭医护工作者乃至高层的禁忌话题,外人、一般病患以及权限低的工作者根本不知道枫叶岭中存在这样一个地方。” “等一下,”陆之屿突然打断她,“聂姐姐,我有个疑问。既然一般病患不知道红色禁区,那么曾有过转区经历的患者呢?” “这个……” “阿榆刚来C区那阵子一点都不记得三年之内发生了什么,到现在也只回忆起一些零碎的片段。而我要不是翻了转区记录,压根不知道我还在红色禁区住过一段时间。”再说陛下,一出电梯门就完全想不起那位医生的面貌。 陆之屿蹙眉,少有的正经模样,“这也太巧了吧?‘红色禁区’这个地方的保密工作做得可真好,这么多年我从未在住民们的八卦聊天中听到过这个词哪怕一次。” 这句话提点了聂护士,她调出高权限转区记录查看,随便点选了几位病患,他们的病例分析中皆含有“记忆缺失”“记忆障碍”等字样。 正如陆之屿所说的,真的是巧合吗? 她首先想到的是“催眠”。催眠治疗在临床工作中的运用不算多么稀奇的事情,尤其是精神科的医护工作人员多少要会一点。压力大的工作阶段,自我催眠也是十分重要的调理方法。 这么一联系,倒是不无可能。 院方不想红色禁区被外人知晓,便对转区的病患做了一定的催眠处理,让他们忘记、或是难以说出自己在红色禁区生活过的事实。 她将这一猜想告诉两人。 陆之屿说:“催眠吗?”他抓了抓头发,周身泛起莫名其妙的焦虑,“我不懂什么催眠不催眠的,我的记xìng一直以来都不错,大约能记起懂事以来发生的所有事。但前阵子不知为何,有零散的记忆陆续冒出来,没头没尾的。” 这一点他没怎么跟方榆提。 他补充:“我做过测试,没有患多重人格障碍的征兆,应该不是第二人格作妖。如果催眠真的有这么大的威力,那他人的记忆也是可以虚构的咯?” 虚构的,记忆。 聂护士恍然间想起前些日子诡异的种种,手指松松握了一把,揩走了手心的汗,定定注视陆之屿的眼睛。乍听像是另起话题,“陆之屿,我不久前去过你家老房子。” 不知是不是她的心理因素,她感觉到陆之屿的身体慢慢地僵硬起来。 “我碰见楼下的婆婆,跟她聊了几句。她说,你那时不叫陆之屿。” 他缓慢而静默地滞在原地,忘记眨眼又忘记了呼吸。 “你从前叫做陆枕,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这一波事情一搞,就离完结不远了!耶! ☆、催眠 似乎被人按下了某个开关,陆之屿的表情很微妙。 他像是一座亘古的雕塑,溯世之风刮过他的面孔,一点点将他脸上僵滞的平静撕裂。 方榆率先察觉不对,抱住他的胳膊轻声叫他名字:“陆之屿?你怎么了?” 他双眼空空,没有回答。 方榆抱着他的胳膊狠命摇了几下,他才缓缓地回魂,转过脑袋,如同一个机器人般对她不熟练地笑了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他连说了两遍,她反应过来,这句话不是在回答她,而是在回答聂护士。 他说他不清楚自己从前是否有个名字叫做“陆枕”。他的记忆是满满当当的,没有出现空缺,但总会有莫名其妙“多余的记忆”冒出来,令他不得不开始质疑…… 她又在他脸上看见了曾经出现的违和感。 方榆相信他确实对此全然不知,她能感知到他发自内心的茫然与焦灼,默不作声地扣住了他的手,紧贴着他的身体。 可聂护士不信,她的眼中多了几分逼仄与凌厉,完全不是医者对病患的态度,“陆之屿,你的反应十分可疑。” 他好似被切断电源,对此全然不予应答,只呆愣愣地站着。 方榆看不过,挡在他面前隔开聂护士刀削似的眼神,试图缓和气氛:“聂姐姐,你为什么要执着于一个名字?” 她仍牢牢盯住陆之屿,“太奇怪了。”她摸着身后的旋转椅坐下来,睁大眼睛按压自己的太阳穴,“让我理一理思绪。我最近去过你家的老房子,楼下的婆婆说了一些你家的往事。婆婆瞧着有八十岁了,她说你父母没比她小几岁。” 陆之屿点头,眼瞳深黑,像鹿一样无辜,“是啊。” 聂护士定神说:“你的父亲只娶了你母亲一个,即便是晚来得子,最晚也不过四十多岁吧?” 陆之屿仍是应声:“嗯。” “她口中的陆枕,年纪应该在三十五到四十之间。陆之屿,我问你,你有哥哥吗?” 他摇头,答得乖顺:“没有啊,我爸妈只生了我一个。” 聂护士没有再说下去,饶是方榆也察觉了此番对话的不寻常之处。陆之屿的表现古怪极了,仿佛无法意识到自己回答经过串联之后产生的简单逻辑错误。他怔怔地目视前方,眼瞳中的光涣散至他处,甚至嘴角还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微笑。 他摸摸自己的后脑勺,极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我是爸爸妈妈的孩子,我叫陆之屿。” 聂护士冲方榆比了个手势,意思是:他被催眠了。 他们的谈话中提及的某个词语唤起了他潜意识里的某种知觉,令他陷入被催眠的状态。想来只可能是那个疑点诸多的名字“陆枕”。 方榆的手渐握成拳,聂护士沉思片刻,示意她噤声。她做了个手势,让陆之屿看过来。他陷入浅度催眠状态时脸孔犹带笑意,看上去像个听话的乖宝宝。 聂护士从电脑中翻出一个文件夹,点击播放舒缓的轻音乐,音乐中掺杂着秒针走动的声音,清晰可辨。她待滴答声播放了一段时间,清了清嗓子问:“陆之屿,告诉我,你能听到秒针走动的声音吗?” “是的,我能。” “很好,记住它,放轻松。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要问你几个问题,请你如实回答我好吗?” “嗯,好的。” “第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陆之屿。” 聂护士顿了顿,“第二个问题,你是什么时候进的枫叶岭?” “我十六岁那年。” “第三个问题,你从前听过‘陆枕’这个名字吗?” “……” “陆之屿,我问你第三个问题,你从前听过‘陆枕’这个名字吗?” “……”陆之屿半阖着眼眸望着她,彻底失去了回音。 她的催眠术只修习了皮毛,不敢深入过问,只得提前结束,“好的,陆之屿,你还听得到秒针走动的声音吗?” “是的,我能。” “它快要结束了。我会数三秒,听我响指,它结束的时候,你就可以醒来了。听好一、二、三。” 响指之后,音乐声戛然而止。 陆之屿的身体猛然一晃,清醒过来。 他焦急地向四周张望,寻到了她的阿榆,眉心一皱,赶紧拉住她的手,额头在她滑腻的手臂上蹭了蹭,声音里带了些委屈,“阿榆,我头疼。”她果然紧张起来,抬起他的下巴一顿看。他全然不顾第三人在场,顺势往她怀里一钻,“头好疼啊,疼死了。” 她抱着他的脑袋,一时间分辨不出他究竟是真疼还是只是在撒娇。手指按在他的脑袋上替他按摩,不断问:“这样好些没?要不要叫医生来?” 他一听,如临大敌般扫了聂护士一眼,伸长手臂捞住方榆的腰,箍得死死,“不要找医生!不要!聂姐姐也不要!我只要你!” 方榆哭笑不得,抚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毛,无奈地对聂护士做了个口型。再贴近他耳际轻哄,却听他低声道:“阿榆,大白鲸又出现了。别告诉聂姐姐,我想跟你多呆一会儿。” *** 陆之屿此次发病提前了半个月。对于一般的精神分裂症患者而言,幻觉的出现并没有明显的阶段xìng,对陆之屿而言却是有的。因此他发病周期缩短被医生视为危险的征兆。他本人对此却是不以为意,在被带走的时候还对方榆笑嘻嘻地比了颗心。 方榆看着他被送入特殊病房,心下越来越不安。适逢A区出了些状况,聂护士被安排过去做紧急处理。她多问了一嘴发生了什么事,得到的答案是A区部分住民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焦躁情绪,有的伺机逃窜入其他区域,有的甚至对医护人员造成暴力伤害。 鉴于近日发生的病人跨区逃脱事件太多,近段时间枫叶岭不得不加强监管。 方榆待在病房里百无聊赖,心里牵挂着陆之屿的病情,游戏也没心思玩。 对于近日频发的跨区事件,她存着疑惑。枫叶岭所有通向别处的门都是电子锁,需要医护工作者刷身份才可开启。要是像陆之屿这种懂得制作伪装程序的人从一个区域来到另一个区域还能解释得过去,这么多的人如何能突破重重门道来到另一个区域呢? 她思索的间隙,聂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1 章 士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她的房间,左手上多了块伤口,拿右手捂着。她搬了把椅子给聂护士歇着,“状况很难处理吗?” 聂护士摇头,“倒不是,只是事情太多,处理不过来。上面管得严,你最近也不要去看陆之屿了,搞不好要被监控录像拍到,以后行动就麻烦了。” 方榆答应着,和她一起叹了口气。 “我……” “我……” 两个女人同时开口,皆是一愣。聂护士道:“你先说吧。” 方榆定神,面目严肃:“我想去一趟红色禁区。” “为什么?” “这黑玫瑰,你不觉得像是一份邀请函吗?也许我们会在那里找到真相。” 她的语气不似开玩笑,聂护士也明白这是她深思熟虑后的选择,扶着额头苦恼了一会儿,“你啊……红色禁区不是谁都能进的,每一个进去那地方的医护工作者都需要向上级报告,是会留下记录的。” “聂姐姐你之前进去,也是上级指示吗?” 聂护士回想着。姐姐刚出事那会儿,她不肯放过任何一条线索,得知枫叶岭有这么个地方,死活都要去看看,便风风火火地闯进去,到头来还是陈子敬给她善后。 她思忖着,道:“也不是不可以。我帮你借块胸牌。” “今晚可以吗?” “这么急?那不是什么好地方,你确定受得住?” “嗯,我可以。我有种预感……那个字母‘L’指代的会不会是‘陆’呢?” 聂护士惊诧地望向她,“陆……枕?” 她垂眸:“不清楚。” *** 聂护士的办事效率很高,当晚就拿来胸牌给她,条件是她必须陪同。 方榆换上聂护士带给她的护士服,回忆陆之屿曾带她走过的路线,避开监控摄像头,来到电梯口。聂护士提着手电筒装作巡逻的样子,她捏着聂护士的胸牌刷,按下电梯按钮。 指腹触到按钮的瞬间有什么异样的思绪闪过大脑,她怔了怔,退了回来。 电梯到达三楼,门打开了。 两人并肩走入。 电梯门闭合,中途又要刷卡才能下行,最后停在地下三层。 她的第一印象是,为什么冷气这么冷。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肩膀。紧接着,她本能地感受到其中的诡异气氛。 太|安静了,因此墙面上电子时钟的秒数跳跃声显得格外清晰。这份诡秘的平静之下,有东西蛰伏在那里,就在不远处……等着她。 有个声音。 起初只是模糊地隐匿在电子时钟的背景声里,随着她向长廊迈进愈发明晰。那个声音像是在召唤,又似冥冥之中的牵引。 “来了吗……”带着浅笑的低吟,“我的……” *** 聂护士手中的电筒忽闪了两下,灯光隐灭。她暗自懊恼,回头去抓方榆的手,示意她跟上自己。手往后一探,捞到的是空气。 她的心脏狂跳起来,缓缓地转过头。 身后空无一人。 方榆不知何时消失了。 她置身漫漫长夜,前后皆是不可见底的黑暗。握着手电的手指攒紧了,也盖不住浑身泛起的颤栗。不明何处而起的风穿过她的衣角,竟是冷极。 她定在原地,四肢不得动弹,只听闻有脚步声从她们来时的路途中传来,越来越近,她咬紧牙关,举起手电 “晴晴。” 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肩膀,她看见黑暗中他的眼睛,细小的战栗变作剧烈的颤抖。一张脸早已煞白,她任由他抱自己在怀里,手指紧攥他的衣角。 作者有话要说:  前半部分的催眠术我是按照电视剧里+瞎掰写的。真正催眠师执行催眠过程有诸多需要注意的因素,一些方式方法一般是不能外泄的。 == 瑟瑟发抖地搞事情…… 根据以往经验(如果有看过我前两本书的小天使的话),我不在结尾处搞一波事就不是一颗白胖胖的荔枝了哼哼。但是放心!HE是我最后的倔强! == 明天没有更新。 【预告】 叫爸爸! 滚! ☆、Eva 对寒冷的感知与对黑暗的忌惮逐渐淡去,耳畔反复响起的电子时钟声覆盖了所有,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方榆循着声音慢慢地向黑暗深处走去。 “来了吗……我的……”男人低沉的嗓音如看不见的绳索勾着她前进,带着一种别样的蛊惑意味诱使她往深深处去。她想侧耳谛听,却始终无法听清最后两个字。 你的什么呢? 纤长的眼睫上下扇了扇,呈现半阖的状态。她摇摇晃晃地向前走,来到一扇门前,手掌在干燥的铁门上摸了一把,娴熟地按下电子锁的密码。 一切都朝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 门开了。幽幽的光亮铺陈在她眼前,丁点微光刺进她的瞳孔,令她蓦然间听清了那句话的最后两个字。 “来了吗……我的夏娃。” 大门闭合,隔绝了门外的电子时钟轻响。她回神,睁开双眼,身后已然落锁。 刚才那样……是催眠? 房间中央放着一张床,床边有矮柜和书桌,还有抽水马桶。设备齐全,俨然是一间高配置的牢房。 而床上,坐着一个男人。 他架着腿,俯身低声笑着,亲切地向她招招手:“Hello, my Eva.” 她看清了男人的容貌,几乎在此同时,想起了被这双残酷的手支配的恐惧。 这双与陆之屿如出一辙的眼睛旁,有一颗浅浅的小痣与她脑海中的残缺影像重合。 “陆枕。”她沉声道。 他双手双脚皆有沉重的铁链束缚,被禁锢在严密不透风的高级牢笼里,脸孔上挂着将一切掌控在手心的自负狂妄。 她曾在脑海中设想过很多遍,不曾想过陆枕是这副样子。 事实上他和陆之屿长得不太像,他生了一张娃娃脸,看上去顶多二十七八,笑起来一双眼眸弯弯,人畜无害的模样。她见过这双黑洞似的眼瞳中最残忍嗜血的光,手脚不受控制地发抖,冒出冷汗。 在真正危险时她反而镇定下来。 她故作淡定地迎上他的眼睛,双手背在身后不动声色地向后靠,“你真的是陆枕?”然而门板上光滑一片,没有锁,连个门把都没有。 该死。 她被关在里面了。 和眼前这个人一起。 盖过愤怒与憎恨的,是发自心底的深深畏惧。 她不自主地回想起头皮曾将近被撕裂的痛楚,冰冷的手术刀游走在自己肌肤上的触感。这张脸是她三年来噩梦的源头,这些年他不曾变。那使她五脏六腑剧烈抽搐疼痛的糟糕回忆事到如今已然具备令她身体发冷的能力。 男人玩味地瞥她一眼,变换了姿势,双脚踩地,“哐当”一声,他足腕上拴着的铁链重重摔在地面,震起扬尘。但他似乎很愉悦,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眼尾如柳叶般上扬,语调悠然:“怎么,刚来就想走?我可真伤心。” 方榆强行按捺住心中慌乱。她不确定他的活动范围有多大,后背依旧紧紧贴着门板不敢妄动。 男人仿佛能一眼看穿她内心所想,笑意更深,“My Eva,不必担心我会对你做什么。我已经对折磨你这件事失去了兴趣。”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尖利的针刺在她头皮上,方榆几乎要将自己的掌心抠破,“你是住在这里的医生?” “从前是,现在不是。”他难得耐心地回答她的问题。 “你是陆枕?”她再一次问他。 “My Eva,看来你并没有想起全部的事情。”他看上去不喜欢听她叫自己这个名字,收拾了一下自己手腕脚腕上的铁链,横躺在床上,一手撑着脑袋妖妖娆娆地看她,眼睛一眨,对她抛去一个媚眼,“想不起来才对嘛。” 方榆对他的搔首弄姿毫不理会,只觉周身恶寒,面无表情地问:“你是谁?” “我只是一个无名之辈而已,不重要。”他露出些不耐,拨弄着着自己过长的额发,懒洋洋道,“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不识趣。乖女儿,我叫你过来可不是想听你跟我吵架。” “谁来跟你吵……等等,你叫我什么?” “乖女儿啊。”他似乎被她逗笑,撑坐起身子,下了床,一步步向她走来。他脚上的铁链很重,在他脚腕处磨出的伤痕如今变作一层厚厚的茧。铁链叮当作响,他走到方榆面前定住。巨大的yīn影罩下来,他歪过头嫣然一笑,单手挑起她的下巴,像是在数落她,“怎么,连爸爸都不认了?” 像极了父女间的家常对谈,然而这样的平静诡谲令她毛骨悚然。 从年龄、相貌等一切客观因素上来看,他都无法担任她的“父亲”这样一个角色。而他的表现看上去好像他们之间真的熟稔到那种程度似的。 她发觉自己又没法动了。 非但不得动弹,还没法开口说话。 指腹在她嘴唇上点两下,带着若有若无的责怪,“不准腹诽你爸爸。” 方榆咬紧后槽牙往一边躲避,冷眼瞪他。 手指在她嘴唇间用了点力,眼前的画面开始模糊。方榆不知所措,直挺挺地向前栽倒,靠进他怀里。他虽带着镣铐,手脚还算灵便,单手将她一扛,丢去肩上。他心情不错,甚至哼起了小曲儿,“早这样该多好?非要倔,真是女儿大了翅膀硬了。” 他随手甩她在床上,人没醒。收了铁链,低低一叹:“乖乖的,待在这里等你的小情人来。好久没见,怪想他的呀……” *** 方榆做了个梦。 她很少做梦,因此不易察觉自己身处梦境。 有人抚着她的脸叫她“Eva”。 金属质感的电子合成音响彻在空dàng的房间内。 冰冷的,疼痛的,恐惧的利器割开皮肤的感觉。锐利的刀刃沿着皮肤的肌理蜿蜒,银白色的金属抵达之处绽开鲜红的血花。 鲜血汩汩地往下流淌,织成一张绵密的网。 而掌刀人的力道与位置控制得极好,制造的伤口虽多而密集,却深浅适宜,避开大多数要害。 在梦境中,她以第三者的视角旁观了整个过程。 杂乱的头发挡住了面前亮到刺眼的灯光,她头颅低垂,睁不开眼。双手平展撑开,被赤条条地捆绑在钉成十字的木头上,后背直接贴上粗糙的倒刺,是一个屈辱又颓然的姿势,在掌刀人眼中俨然成为一件极具艺术感的献祭品。 他持刀退远了一点,上下欣赏了一番,像是在称赞自己的杰作般复而靠近她,对她耳语:“看,宝贝。多么富有仪式感的画面。”他没使用变声器,说的是中文,口气亲密得如同多年父女。 他身穿漆黑的长袍,戴着鬼面,整颗头隐匿在深深的帽兜之下。他的视线扫到不远处的屏幕,略微歪过脑袋。变声器传出他幽幽的声音,他讲的是英文,“切下她的手指吗?我才不干。这可是我的小宝贝Eva,出多少价我都不干。” 他在跟谁说话? 气氛陡然诡异。 处于第三者视角的方榆猛然间被吸进那个奄奄一息的女人体内,她艰难地抬起头正对着她身体的方向,支着一架小型的摄像机。 摄像机后面的墙壁上有一幅挂画,是抽象到扭曲的黑色玫瑰。 旁边有一台电脑,屏幕上的字母飞速地滚动,各国语言文字jiāo杂,而引起他们激烈探讨的恰好是摄像机中的她。 屏幕显示的状态是直播中。 “今天该怎么折磨她呢?” “挖出她的眼睛如何?还是折断她的手指呢?” “她血的颜色可真美,ròu也一定不错吧?好想尝尝她的味道。” 诸如此类,滚动在屏幕上的言论一条比一条令人作呕,躁动着怂恿着,竞相出高价要求掌刀人完成他们要求的表演。掌刀人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突然不耐烦似的“啪嗒”一下切断了电源。 他摘下鬼面,自言自语,“谁都不能动我的小Eva,”染血的手套被整只剥除,他迷恋地抚摸她的脸颊,从颧骨摸到下颌,而后抬起她低低垂下的头颅,与她额头相贴,“你看,爸爸是爱你的。你是他的新娘,你只能属于‘他’。” 昏厥的女人在他的怀里无意识地颤抖抽搐,他低声哄着,将她从十字架上摘下,横抱在手里。白布一裹,染了一匹红。 他口中哼唱着不知名的异国歌谣,不知是经他改编还是小调中本就有的。 他兴致昂扬地唱着:“你将遇见你一生中唯一的爱人。” *** “小Eva,我的Eva呀,你怎么还不醒呢?怎么这么能睡呢……”他在她耳边催促着,捏着她的一簇头发搔她的脸颊,“爸爸我好无聊呀。” 他把她的名字唱成歌,自娱自乐。逗弄她的兴味淡了,便去摆弄自己手边的平板电脑。他先是看了会儿监控,再失望地摇摇头,打开静音模式玩起最简单的消消乐。 看了眼时间,他对自己说:“哦,到饭点了。”于是拍拍方榆的脸,“女儿呀,吃饭了。饭吃不吃?饭也不吃呐?哦,看上去是胖了点,不吃也罢。” 门外有人输入密码,门开了。 进来一个端着饭盒的小护工,他举手跟她打招呼,十分熟络的样子。可小护工不理人,行动也滞缓,像个小机器人一样木讷地放下饭盒,双眼半阖着离开了。他又跟人说一会儿见,拖着沉重的铁链捡起了饭盒放在腿上吃。 方榆是在小护工开门时候醒来的,她试图大喊大叫对她呼救,可那姑娘对她视若无睹,放下饭盒便一声不吭地离开了。陆枕美滋滋地吃了几口,转头对她笑,得意洋洋的好像一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 这个房间的隔音效果出人意料得好。 方榆的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具备出逃的能力,可他没有。刚才进来的护工显然受到了他的催眠。枫叶岭对红色禁区的监管严密,每天过来送饭的护工应该也不会是同一个。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2 章 然敢大大方方地把她掳到自己的牢房,就笃定在一定时间内不会给人发现。 而且,他手上有一台平板电脑。 陆之屿精通程序编写的门道,他说不定也可以。再联想起枫叶岭最近的一系列跨区突发事件…… 方榆惊恐地看向他,不住地往墙根处缩,只想要离他远一点。 他似乎非常满意她脸上流露出来的惊惶,舔了舔嘴角,歪过头:“女儿呀,也不跟爸爸说声午安?” 作者有话要说:  小鱼干:我特么什么时候多了个脑子有坑的爸爸?! ……解开谜底,反派的癖好是喜欢听人叫他爸爸。没想到吧?! #反派是脑残系列# ☆、谎言背后 方榆失踪的第三天,枫叶岭全院进入紧急戒备状态。 由于她的手环定位出了故障,时隔两小时便在毫无关联的地方出现一次,最后干脆凭空在定位系统中消失了。众人翻遍了枫叶岭也没能找出她来,便有人渐渐怀疑她已经逃出了枫叶岭。 在这件事情上,聂护士撒了谎。 最初的闭口不言,注定了之后的出口成谎。 如果说那天蜷在陈子敬怀里是怕懵了说不出一句话,那么之后,便是故意而为。谎言总是越说越顺溜的。从“我是一个人来这里的”到“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再到“我平时跟她挺熟的,可她失踪真的毫无征兆”,她一面撒谎撇清关系,一面在心里焦灼。 通常情况下,毫无音讯就代表着不容乐观。在红色禁区这样一个可怕的地方,方榆只怕凶多吉少。 即使聂护士同她亲密,也不能为她扰乱自己原本的计划。陈子敬与她已然心生罅隙,她不能公然冒险,把自己在枫叶岭的工作也丢掉。这是她手中仅剩的筹码,她抛不得。 聂晴永远记得聂雨的最后一晚。 她连着两天加班,深更半夜从医院里回来,一回家看见姐姐就这么呆呆地坐在餐桌前,灯也没开。听见她开门拖鞋的动静才回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说:“晴晴你回来了,肚子饿吗?” 她摇头说不饿。头疼,揉着脑袋去厨房冲了杯桂花红糖水喝下肚,胃里暖融融的方觉好些。她捧着杯子坐到聂雨身边,“姐你身体不舒服吗?怎么大夜里的不好好睡觉坐这儿发呆呢?” 聂雨只摇头,“就是睡不着,索xìng等你回来。” 聂晴将她一搂,脑袋枕去她肩膀,“最近还是睡不好吗?早跟你说别去那个精神病院上班,你看你现在,不吃yào能睡着吗?” 姐姐温吞应着,她心疼,嘴上却还要喋喋不休:“姐,听我的,早点去辞职不好吗?我知道爷爷最后那段时间在枫叶岭受到了很好的照顾,你想做些什么回馈枫叶岭,这份心意很好。但你已经在枫叶岭做了将近十年了呀,你为他们做了这么多,也该够了吧?” 姐姐不说话,聂晴以为她终于要被说动了,加了把劲,“凭你的学历和工作经验,足以进任何一家大医院啦,虽说薪水可能不一定有枫叶岭高,但总归稍微轻松一点吧?你也可以来我们医院。虽说我们医院人手常常不够,值夜班也就一个人,但总归比枫叶岭轻松点吧?” 聂雨的嘴唇动了动,说了句什么。 聂晴没听清,摇了摇她的手指,“姐,你说什么?” “晴晴,你说这世上有没有地狱呢?” “我不知道,如果有人死后上天堂,就该有人入地狱,不同信仰有不同的说法吧。要我说啊,人死了之后就是一捧灰,修个墓地还占土地面积呢,不如撒海里喂鱼。” “为恶行、尝恶果的人一定会下地狱么?” “理论上来说,这世间的所有事都要遵循因果报应的。但毕竟我们只是轮回中摸爬滚打的小蚂蚁,不是掌管命数的主。因果报应到没到每一个人身上,咱们也不得而知,是吧?” “希望如此吧。” “姐,你怎么啦?为什么突然问这些?” “没事,就突然想到。” 聂晴嗅到端倪,拉着她的手道:“姐,你别胡思乱想。” “嗯。”聂雨抬起手掌,在她头发上摸了摸,“去睡吧,今天陪姐姐睡一晚好不好?” “好啊。”她关了灯。 黑暗中,似乎听到身后的人低着头,念了一声“晴晴”。 她回头去寻,那人却低着头步向房间,似乎刚才那一声呼唤只是她的幻听。 翌日,聂雨照常去枫叶岭上班。 当晚,聂晴在医院值夜班未归。 第三天早上,聂晴归家,发现漆黑房间里躺在床上没了呼吸的聂雨。 她的手机卡不翼而飞,消息记录尽数删空。 床边滚着一只曾经装有安眠yào的空瓶。 *** 陈子敬一再要求她请假回家休息,她不依,同他吵了一架,硬是顶着低烧出现在枫叶岭。方榆的失踪像是一声警钟在她头脑里敲响,有个声音告诉她,真相就在眼前。 对聂晴来说,无论是方榆、陈子敬,还是“自己”,都是可以放弃的。她在任何人、任何事面前永远会优先选择聂雨即便她的孪生姐姐早在一年前死去。 聂雨出事当晚,聂晴所在的市立医院的监控出了故障,换句话说,她一人待在值班室里值了整晚的夜班,没有一个人看见。 她舍弃了聂晴的名字与身份,做出悲痛不已的模样告诉别人,那个死在自己房间里的,是连续加班、轮值夜班、不堪工作压力而吞多了安眠yào一睡不起的聂晴。 “聂晴”离世后,她因为这个巨大打击神情恍惚,无法专心工作,上头批准她一个多月的假期。她就在这个月间恶补枫叶岭的注意事项,工作流程,从姐姐的工作日记中了解到她的同事和负责的病患。 她换上聂雨惯常的穿着,拿起聂雨的工作牌,坐上聂雨上班时必搭乘的地铁,学着聂雨说话时的模样与神态,进入了枫叶岭。 她借着陈子敬的名头一步步往上爬,一寸一寸挖掘枫叶岭不为人知的秘密。 直到如今。 她从未距离真相更近过。 近日陈子敬在处理股权jiāo接问题,无暇他顾。她便要抓住时机。 今夜,她还得去一趟红色禁区。 她必须要去确认,这个yīn森的恐怖的无人敢涉足的地方,到底住着一只什么样的怪物。 “砰” 下一秒,门被毫不留情地踹开。 陆之屿手上的输液针头还没拔干净,牵扯着输液管和一串yào剂袋,狠狠一下拍在桌面,连同一台平板电脑摔过来,将上面的文件震下了桌。总是含笑的男人脸上露出yīn鸷可怖的神情,语气森然,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质问她:“方榆在哪里?你把方榆弄哪儿去了?” 聂护士被他的气势镇住,后背猛地装上椅背,一时语塞。 他居高临下,额角青筋暴露,整块yīn影压下来,似漆黑的云幕,“不要装傻,聂晴。你带她去了哪里?” 负责看守他的两个护士气喘吁吁地跟上来,一人抱住他一条胳膊拽住他,要给他注shè镇定剂。没人想到他的力气这样大,轻轻松松挣脱了两个护士的钳制。 聂护士回过神,沉声道:“你们先出去吧,我能解决。” 两个护工瑟缩地看了他们一眼,逃也似地摔出了门。 “她是在红色禁区失踪的,当时她跟在我身后,凭空消失的。” 陆之屿转身便要走,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这时候下去你不想在这儿呆了么?等晚上!今晚,我领你下去!” 他不吭声,挣开她的手,抓起桌上屏幕碎裂的平板电脑,头也不回地离开。 聂护士惊魂未定,按着自己的胸口平息方才的慌张。她收拾起被他的怒火波及的无辜文件和笔筒,心有余悸。 她来枫叶岭的这段时间其实一直心中有数,陆之屿根本不是个善茬。暂且不提他年少时打群架留下的辉煌战绩,他一进C区就能将这里的男女老少收得服服帖帖,凭的可不是单纯的嘴甜。 她偶然间与他眼神jiāo汇过。 那次他站在娱乐室门口,目光温热地注视着向他走来的方榆。他一伸手就把人搂进怀里,贴着她的耳朵说了句什么。 而眼神落在娱乐室角落里一个人的身上,渐渐冷凝。视线陡然锐利,像刀锋,似笑非笑地勾起眸中的不屑和挑衅。 只一眼。 再望向怀中的她,已是满堂春|色。 *** 晚上九点一过,陆之屿来办公室找她。他冷着一张脸,整个人沉在yīn霾里。 聂护士不同他多话,拿了自己的吊牌,直接带他去往地下三楼。 一路上没什么人,走廊上灯火幽暗,两人各自无声息地穿梭在黑暗之中。她留意着身后的脚步,陆之屿始终在她三步之后的距离,不远不近。她清楚,他纵使跟在她身后,耳朵也在谛听四面八方,要是有夜巡的护士突然出现,他是能保自己周全的。 他明明生来是一匹狼,为何要委身屈居于羊的躯壳中? 电梯停在地下三层。 同三天前别无差异,一样的压抑,一样的逼仄。 陆之屿默不作声地从她手中夺过手电筒,朝着漆黑的深处走过去。 黑暗完全吞没了两个人,唯有手电筒一束微不足道的光劈开浓重的黑雾,照亮前路。 聂护士注意到,除了他们的脚步声,还有一种声音混在微弱的呼吸声中。是类似于某种电子时钟的轻响。 她顿时神色大变,伸手上前用力抓住陆之屿的手腕。 然而已经来不及。 他转过头颅,眼眸失去了焦点。因此甩开她的力气不受任何控制,格外大。聂护士被推搡在地,他甚至不屑一顾,直接略过她,向更黑暗处走去。 方榆也是这样消失的吗? 一种寒冷从地底蔓延,悄然爬上聂护士的四肢直至头顶。 她慌忙从地上爬起,疾步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院花终于攻起来了…… (老母亲式欣慰) ☆、Adam 陆之屿此次发病比往常来得快,也恢复得快。只是近来枫叶岭监管得更严格了,方榆想必是没办法混进来陪他。他只有自力更生。 由于他没有出现以往的自残行为,加上医生给他天天在耳朵旁边烦得厌了,让他在特殊病房象征xìng地呆了四天便答应了放他出去。 距离见到他心心念念的阿榆还有一个半小时,医生义正辞严地要求他在病房中吊完最后一瓶盐水才能离开,他也只能干等着。 输液是个考验耐心的活儿,无聊透顶。他在特殊病房中闷得慌,找来负责照顾他的护士软磨硬泡好一阵,才哄得她们拿来自己的平板电脑玩。 要在医生护士的眼皮子底下公然入侵枫叶岭的数据库实在是太冒险了,纵然憋了好久,他也不能贪图一时的舒爽而断了后路。他瞄一眼盯着自己的护士,打开了一个单机游戏玩了一会儿,关掉游戏看起枫叶岭近日要闻。 陈氏撤资?无聊的商人。 A区叛乱?有点刺激嘛。 C区一病患失踪三天,疑似逃离枫叶岭?他看着这标题,起了兴趣。心想这还能给他逃走?可真能耐啊。 他点进去,快速扫过大段的文字,余光瞥见某段中的“方某”,心下一凛。急忙滑至下方,文字的末尾赫然放着一张他家阿榆的照片。 他当即从床上翻身起来,却见平板电脑里突然被投放进一个视频文件。他的心脏狂跳起来,颤抖着手指悬停在播放键上,一咬牙,打开了文件。 视频占据了全部的荧幕。 开始是一片漆黑,而后慢慢地亮起来。 画面中央是个被捆绑在十字架上的女人,头颅低垂,发丝散乱。她瘦得皮包骨头,浑身上下布满流血的伤口,红的jiāo杂着白的,纵横蜿蜒。她的胸口起伏着,微弱的呼吸牵动伤口流淌出更多的血,似乎能隔着屏幕听见她喉间滚动的喑哑气息。 伤口的状貌,像是一条咬着自己尾巴的蛇。 衔尾蛇,象征着生死jiāo替,无限循环,亦是自我吞噬,自我焚灭。 有一人着黑袍,帽兜盖过鼻梁,只露出一张殷红的、弯成一道弧的嘴。 那人手中持刀。 刀尖垂下,有血滴落。 他只看了一眼便无法看下去,双眼通红,溢出一声嘶吼。他愤恨地拔掉针头,不顾护士阻拦冲出门外,瓶瓶罐罐摔了一地。 他再顾不上其他,直奔聂护士的办公室而去。 他清楚地知道这段视频不会是近期拍摄的,但他依旧无法控制住自己崩溃。 他要疯了,疯掉了。脑海里重复播放着这段影像,血液流淌的画面yīn魂一样痴缠住他,利爪一般刺入他的皮ròu,撕扯他的神经,将他的大脑抓得一团乱。 怎么能这样? 怎么能这样对待他百般珍视的阿榆! 而后冲上大脑的剩下一个念头。 杀了他。 杀了那个人。 *** 是聂护士把他的阿榆弄丢的,他确定。 因此他直接去找了她。她说他的阿榆是在红色禁区不见的。头脑发热的他一度想要冲进红色禁区找阿榆,但回归的一丝理智告诉他不可以。 他冷静下来之后仔细分析过,也尝试追踪发送给他视频文件的人的IP地址,可条件有限,或是那人掩藏得太好,将痕迹抹除得太过干净。他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藏在暗处的敌人,他的眼睛无处不在,可以窥见他们周边所发生的一切。 这样的人,枫叶岭会容许他的存在吗? 如今看来,答案是肯定的。虽不明目张胆地放他通行,可或多或少存在着默许。 枫叶岭院方的不作为昭示着一种包庇行为,难知其目的。他万万不可将方榆的安危寄托在院方。 上报院方是他退无可退的选择。 他唯有孤注一掷。 要想救出阿榆,他只有一次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3 章 会。 他给自己的手环植入一个程序,然后把自己的平板电脑jiāo给陛下,jiāo代他藏好。 他郑重地握住陛下的肩膀,对他说:“一切都jiāo给你了。如果发生那样的状况,无论如何都要把平板电脑jiāo还给我。” 陛下注视着他的眼睛,认真点了点头。他问:“大哥,你还会回来吗?” 他已然转身离去,只朝陛下摆了摆手,没有回头。 此一去不知前路会有多么凶险。 那又如何,他必须赶赴这场宴席。 *** 陆之屿跟在聂护士身后下了楼,陌生的红色禁区竟然给他一种莫名熟悉的味道,他又想起那些无处安放的记忆碎片,甩了甩头发,夺过聂护士手中的手电筒一人走在前面,在黑暗中去往关押病患的房间。 在他们看不见的暗处,匍匐着一群虎视眈眈的野兽。 可周遭安静极了,唯有墙壁上的电子时钟发出类似于秒针走动的轻响。电筒光束中尘埃飞扬,将时间的步调拖慢。通向病房的路似乎也显得格外漫长,他的心焦灼起来。 要是依旧找不到阿榆怎么办? 要是找到的不再是他的阿榆又该怎么办? 他简直不敢去想。 于是在这漫长的路途中,耳边的秒针声音被放得无限大。他仿佛听到了藏匿在这声音之下的另一个声音,有什么人在召唤他,是男人还是女人?那个人说着他无法理解的语言,诱使他向着声音的源头靠近。 那个声音叫他往前走,他的腿便不受控制地迈向声音所在的地方。 然后,一道光出现在他眼前。 等他回神,自己的手指已经按下了电子锁的密码。 身后是钝重的铁门闭合的声音。 那道光也随之消失了,他沉没在黑暗里,无所凭依。 他努力回忆着光亮之下这间房的状貌,可全无印象。他试着朝前走了两步,脚趾不知撞上什么东西,疼得要命。疼痛自下而上,带起了一丁点熟悉的感觉。 可别是现在啊…… 他祈祷。 被他踢到的异物所在之处,缓缓地发出光亮来。起初是萤火虫尾部的微光,悠悠dàngdàng,竟扩散成电子屏幕的大小,随后遍及整个房间。陆之屿不可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眼前的画面逐渐清晰起来。 他身处一间看起来设备先进的手术室,两位主刀医生各配助手一名,一位麻醉医生站在手术台边,护士模样的人给主刀医生递去各种器具。护士身边站着个半人高的机器人,负责手术台下的事务。 看上去是一台正常的手术,从手术刀以及医生护士穿着的无菌服上的标志来看,这台手术发生在枫叶岭。 他走近了看,细细去瞧手术台上病人的五官,可洞巾遮住了他的整张脸,只能看见手术刀娴熟地在开洞处游走。他汗毛竖立。 是一台开颅手术。 陆之屿的脑门隐隐作痛。再走近了看,手术已经结束了。医生护士确认病人的状况良好,将病人推入无菌病房。转移的过程中病人的左手垂下来,露出了手腕上的一只手环。 他愕然。 那只手环他再熟悉不过,除了新一点,与他手上戴的那只一模一样。 可他从未有过被推进手术室的经历。 画面陡然转换。 这次他看清了坐在软皮椅上的人脸,正是年少时的自己。男孩不久之前被剃光的头皮上生长出了青色的发茬,还不及指甲盖长短。头戴一只头盔,电线错综复杂jiāo绕着通向两边的仪器,他闭着眼,表情说不清是痛苦还是安详。 他的身边站着一个男人,白色的大褂不正经地披在肩头,袖口打了个邋遢的结系在脖子上,晃晃悠悠地朝男孩走过去。 他看不清男人的脸,他跟着男人的步伐换了角度,仍然看不明晰。 男人托起男孩的下巴,左右端详着,咂了下嘴巴,“就你吧。”他松开手,退后两步,按下机器的开关。 男孩全身过电一般抽搐起来,双眼翻白,口舌哆嗦。男人适时地往他嘴里横了支笔,防止他咬到自己的舌头。 整个过程持续了近十分钟,男孩一直抽搐,男人也一直架着二郎腿坐在旁边,对他的痛苦视若无睹。终于,停下了。男孩的口中溢出断断续续的呻|吟,他紧闭双眼,即将断气似地深深呼吸,胸口剧烈起伏。 房间里充斥着他几近呕吐的呼吸声,他捂着脑袋,缓缓地睁开了眼。 像新生的孩子,漆黑的眼瞳里晕染着湿漉漉的水光,迷蒙又惶恐的模样。 男人笑道:“你好呀。” 男孩不说话。 男人便说:“知道你是谁吗?” 男孩摇头。 “不知道就好。”男人语气温柔,轻轻摘下了他的头盔,在他的头顶摸了几下,“那么,从现在开始,你就是第二个‘陆枕’了。记住你的名字,你叫陆之屿。” 你叫陆之屿。 你曾是一个没有过去的空白的人。 但从今往后,你有“过去”了。 不止如此,你还有“现在”和“未来”。 你是第二个陆枕。 你是陆枕前半生所有痛苦的载体。 你将承载并分担陆枕所受过的一切苦痛辛酸、失落悔恨,以痛苦为养料,在此处生长。 你将不受到条框约束,享受到绝对的自由。 你将拥有一个绝妙的爱人,夜夜与你jiāo缠欢|好。 你是第二个陆枕,也是陆枕既定的人生轨迹中另一种选择。 但是记住了,你的根基在此,一旦脱离便全数崩毁。 你必须存活在你涅而生的土地。 你永远无法离开这里。 “知道了吗?”男人问。 “嗯。”男孩木讷地点头。 男孩闭上眼,再度睁开时已是截然不同的光彩。 男人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男孩仿佛第一次见他,极不耐烦地撇嘴,“我叫陆之屿。怎么?大叔你找我什么事啊?” 男人一巴掌拍在他肩膀,“叫什么大叔呢!我是你爸爸!” 男孩夸张地笑出声,笑得肩膀都颤抖起来,“爸爸?不好意思了,我爸是个赌鬼,整个家都被他输个精光,你要想变成他,随意啊。” 而男人慢慢眯起了眼,笑着摇了摇头,“Adam,你并没有我想象中的乖。” 作者有话要说:  院花是承载陆枕前半生记忆的重塑品,也是枫叶岭研究多年实验的秘密所在。 陆枕……是个老爱听人叫自己爸爸的变态,除此之外跟这里的任何人都没有血缘关系。 ☆、院花VS大BOSS 陆之屿活了二十七年,十六岁来到枫叶岭,之后的生活还算顺遂,也从没起过想要离开枫叶岭的心思。 可如今有个人告诉他,他们把你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代价是需要你付出一生。 在此之前,你的身份是一个空白的人。 你的过去都是假的,植入你脑海里的记忆是经由精心编排后的别人的记忆,你只是获得一种恩赐,失去了恩赐的你什么也不是。所以你得好好珍惜这份恩赐,然后倾尽你的下半辈子守着枫叶岭。 就是这样,这么简单。 他抱着脑袋,痛苦万分地跪坐在地上。头颅zhà裂似的疼痛,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呢?他是真的吗?他的存在是真实的吗?他的阿榆是真的吗?真真假假的画面在他眼前反复jiāo错,他在下沉。 海水翻卷着泡沫涌进他的五脏六腑,他仿佛被巨大的怪物扼住了喉咙,越是想要浮出海面,就越是被拖拽着沉入海底。 他将窒息。 “陆之屿。”有什么声音在呼唤他的名字,仿佛近在咫尺,又仿佛远在天边。温柔的,沉哑的,带着一点砂砾质感的嗓音。 他蒙着头没回答,那声音再唤:“陆之屿。” 他分辨出这个嗓音是他的阿榆。但他无法确定阿榆是真实存在于世的女人,还是仅存于他臆想中的爱人。因此他不敢睁开眼睛,如果这个女人是他的幻觉,他一睁眼她就要永远消失。 可是有熟悉的温度靠近他,抚上他湿润的面颊,两片嘴唇吻去他的泪水,在他颊边低语,告诉他一切都会过去。 他迷蒙地睁眼,恍然间看到了方榆的影子。 她在他的下方对她柔媚地笑,那笑勾人,撩得他心尖极痒,迫不及待地吻上她,却让她灵巧地回身逃去另一边。 他追逐着她的背影,终于从后背将她牢牢抱住,俯身将下巴搁在她的颈窝,“阿榆,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她回头用鼻尖蹭他的额头。 接吻,纠缠,喘|息。 像每一次欢愉过后的温存那样,他不着急着从她里面退出去,懒洋洋地趴在她柔软的身体上,伏在她的胸前听她的心跳声。她轻轻地笑,幽深的眸子上浮着水光。白皙细腻的手指描摹他眉骨形状,转而来到他的睫毛,再顺着鼻梁向下,碰到他的嘴唇。恶作剧似地在上面捏一捏碰一碰,然后眯着眼慵懒地叫他名字,“陆之屿。” 他爱亲吻她的手指,也爱亲吻她身体上的疤痕。 他总是吻得入迷,吻中带了点痴迷和愧疚。他恨自己不能早一点遇见她,也恨自己没能在初初遇见她那会儿拯救她于苦海想着,亲吻是一种疼痛的共享。他吻得这样虔诚,是否能分走一半她当时所承受的痛楚? 然而在他完全睁开眼的一刹那,身下的人那个他朝思暮想的影子突然沿着那些盘亘在她身体上的纵横的伤疤分崩离析。他的双手捞不到人,甚至捞不到一片衣角,唯有鲜血染红了两只手掌。 “不不要” “不要这样拜托别这样对我的阿榆” 他深深陷进幻觉里,眼睁睁地看着他的阿榆化作一滩了无生气的血水,腐烂发臭,他仍旧执拗地趴在地上死死抱住那个并不存在的轮廓。 “嘘嘘”陌生的声音安抚着他不可止息的颤抖,隐隐透露出威胁的意味,“你这个样子,我可要对你失望了哦。” “哎呀,真无聊。” 陆之屿缓缓抬起头,一束光落入他的眼底,而后世界一寸一寸亮起来。 他呆愣愣的,仍未从巨大的悲伤中缓解过来,只见房间的状貌全然铺陈在他眼前。 房间中央坐着一个男人,他双手双脚戴着镣铐,姿态安逸地静坐于床头。他身后横躺着一个昏迷的女人。 陆之屿看清了女人的样貌,蓦地醒转。几乎要狠冲上前去,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已然被裁好的布条捆绑住。同样狼狈的还有聂护士,她被反手绑在一张椅子上坐着,脑袋低低垂着,依然在昏睡。 幻境中的男人拥有一张称得上俊俏的脸。 这张脸的主人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随意扬了扬手,嘴角勾起笑容。手腕间的镣铐缠绕在方榆的脖颈处,已然勒出一道红痕。 他见陆之屿几乎用眼神将自己凌迟了千万次,对他摇摇手指,“我着铁链可沉啦,保不准压到哪儿呢。Adam,这么久不见,也不跟我打一声招呼?” 陆之屿手握成拳,背在身后隐隐发抖。 陆枕又煽风点火:“你毫不知情地做了这么多年的我,如今得知真相了,有没有什么话相对我说呀?” 见陆之屿绷住下巴紧咬齿关不说话,他说得更卖力:“真是的,小时候就不乖,长大了更不乖,连声爸爸也不肯叫。来,告诉爸爸,你对爸爸给你找的这个爱人还满意吗?” 方榆脸色苍白,额头发汗,蜷缩在床上,因痛苦而皱紧了眉。一句话触及他的逆鳞,他身后的拳头握得咯吱作响,yīn沉着脸道:“你把她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我可不敢对她怎么样。要真怎么样了,你还不得撕了我?”他说着绕口的话,慈父一般摸了摸方榆的头发,“我找你来,只是想跟你谈谈。我认真的,有事情要找你商量。谈完我就放她走,我保证。” 他支着下巴,百无聊赖的样子,欠扁得很。可偏偏有方榆在手,料定了谁也不能动他。 陆之屿挺身坐起,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让自己的双脚放置妥当,背在身后的手暗中解着手腕处的绳结,“就这样说吧,你要跟我谈什么?”他不确定地说出那两个字,手心冒汗地叫出他的名字,“……陆枕。” 陆枕纠正他:“啧,又不听话。我更喜欢别人称我为‘无名之辈’,多酷啊。”一边说,手又不安分地绕起方榆的头发玩。 陆之屿面色狠戾,“手放开。” 他似乎被这抹戾色吓到,甩一甩铁链,捂着心口装作十分脆弱的样子拧眉道:“哎呀人家好怕怕呀!这么凶做什么啦!” “废话少说,说完放人。” 陆枕撅起嘴,小声嘀咕:“这么凶也不知道谁教你的。你以前可没这么凶的……”他看似随意地把玩腕上铁链,橙红的铁锈擦过方榆的白皙的脖颈,“呐,人我肯定是会放的,话嘛我也是要说的,在此之前,先叫一声‘爸爸’来听听?” 陆之屿心里一咯噔。 “Adam,我的亚当啊,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他俯身凑到方榆跟前对她悄声耳语,“你看,你家小情人来救你啦,女儿呀,你睁开眼看看她。” 话音刚落,方榆听话地睁开了眼。 光线刺入她的眼瞳,她看得不太真切。朦胧中看到熟悉的人影,几乎让她以为那是幻觉。她动了动嘴唇,发现自己仍旧无法发出像样的声音,却也就着沙哑不堪的嗓子低低唤了一声:“陆之屿。” “阿榆,是我。”他嗓音竟比她更加沉哑,声线颤得不成样子,便紧紧咬住了后槽牙,“你别怕。我来了。” 陆枕被眼前这一幕酸得掉牙,略显不满地抖了抖铁链,对两个人说:“叫爸爸。” 方榆翻给他一记白眼:“滚。” 他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怪叫道:“嘿!女儿你不能这么欺负你爸爸!” “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4 章 是你女儿。” 他只哀嚎:“夭寿啦,女儿不认爹地啦!我可真伤心。” “你这铁链搁我脖子上喘不过气,给我松松。”方榆一面同他讲话,一面反手解开束缚双手的绑带,“陆枕,如果你要听我心甘情愿地叫你爸爸” 只一个眼神jiāo流。 方榆分散他注意的间隙,陆之屿悄然来到他身后,一手绕过他的脖子狠狠向上勒,另一手卡在他侧脸渐渐收紧,俨然是个luǒ绞的动作。陆之屿踩住他足下铁链防止他突然立起,贴在他耳畔低语:“放开她。” 在那个瞬息,方榆双手挣脱,死命抓住了搁在自己脖子上的铁链,同陆枕的手腕僵持。 他整张脸已然通红,可手上仍不忘用力,看似悠然地挤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这……就不……好了吧?那边的聂小妹妹,你……要不要听……你姐姐的故事啦?” 三个人正处僵持不下之际。 聂护士身形猛地一颤,睁开眼紧紧盯住陆枕。 陆之屿斥吼:“聂晴,不要看他的眼睛。” 然而晚了。 聂护士轻松抖落虚虚垂挂在身上的布条,脸上渐渐浮起一个诡异的微笑。她面色古怪地抄起身后的椅子,疾冲到陆之屿身后,对着他的后脑勺狠狠砸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一辆不存在的车。 一个执着于让男女主叫自己爸爸的反派。 再推个跟文章有一点联系,但称不上很大联系的小H歌《我是你的谁》by小魂……搞完事就溜。 == 院花和小鱼干真是我写过在某方面最奔放的男女主……(虽然前两本正文中连车尾气都没) ☆、衔尾蛇 一个女人坐在轮椅中,目光呆滞地胶着在闭合的门缝上。门缝隐隐透出外面的光景,由黑暗一片到依稀有光。 轮椅静置在电梯中央,两边分别立着一位护士,她们沉默寡言,以致刷卡的声音在这个闭塞的空间内显得尤为尖锐和刺耳。或许这只是表象,或许她们内心也在叽叽喳喳,或许她们等下就会对这个坐在轮椅中的女人发表充满同情的喟叹:“真是可怜。” 电梯间内的冷气温度总是很低,门一打开,便有冷热jiāo杂的气流鼓动。冷飕飕的空气钻进女人宽大的衣袖,她很瘦,也很憔悴,整个人看上去简直就像骨架上盖了一层皮。即便她看上去毫无攻击力,为安全起见,她的手腕还是被智能轮椅上跳出的圆环锁住了。 但围绕着她的医生护士仍然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不露声色地怀疑那空大的圆环是否能套住她纤弱的手腕。 病人们仍在歌唱。 “黑乌鸦开始唱歌啦!” “红色的敌人攻城啦!” “天花板要掉下来啦!” 持续不了几分钟,他们的歌声被喝止,灰溜溜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接着她将会被送入提前清理干净的房间,枫叶岭上层一位陈姓大人物嘱咐过要让她受到特殊关照,而关照她的护士是从别处调来三天的资深看护者。护士因为紧张搞错了房间号,导致她被推入了C213房。房内漆黑,窗帘密闭,一道光也看不见,像是久无人居。 正当护士发现这个错误要将她推出门时,意识迷糊的女人眼皮颤了颤,忽然一下抓住了床边的栏杆。她抓得很死,仿佛将自己的生命牢牢镶嵌在上面,无论怎么掰也无法掰开。护士犯了难,这时有位年龄不小的护士走进门告诉她,就让她住在这里吧。 就当是完成她在这里最后的心愿。 命运是条自我吞噬的衔尾蛇,最初的因结下最后的果,而后踏入周而复始的循环。 女人再度陷入昏睡,然而手指不曾放开分毫。只是睫毛颤动着,落下一颗微不可察的水珠,无声无息地化在地面,口中喃喃着:“陆之屿……” *** 在一切还未发展成如今模样之时,方榆的手环早就因电量过低而陷入休眠状态。 无法分辨昼夜的这些天,方榆大部分时间都处在睡梦中。她的脑袋很沉,意识总是模糊而混沌的,似乎怎么睡都睡不够。 最开始陆枕并不绑着她,她还储存着精力尝试各种方式逃跑,有时是在呆愣愣的护工进门之际狠锤陆枕的太阳穴往门缝中钻,有时是在护工端给他餐盘时猛地拽住护工扯下他胸前的吊牌,结局无一不是当场抓获。在三十多次尝试失败后她终于精疲力竭。 手脚皆戴着沉重镣铐的人失望地叹息着,用抽屉中提前裁剪好的碎布条捆绑住她的手脚。 “女儿你不听话。” “爸爸有点生气。” “爸爸要惩罚你。” 她惊恐地睁大眼。 这些天陆枕从未对她表现出“那方面”的兴趣,并不代表了他不具备身为一个男人的yù望。他此刻的眸色yīn冷得可怕,嘴上却是无比愉悦的微笑。极端的反差出现在他这张脸上,靠近她,逼向她,使她退无可退,后脑勺狠狠撞在墙面上。 夹杂着水汽的呼吸喷在她脸孔上,愠怒的,捉摸不透的,与她无限近几乎要让她以为他将要亲吻她。 好在,他yīn恻恻地凝视她一段时间后离开了她的身畔,什么也没有做。 他对她的身体并不感兴趣。 很久之前是,如今也是。 方榆松一口气。 之后,陆枕实行了他口中的“惩罚”。她每天受到噩梦的折磨。 她蜷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四肢打颤。噩梦中她下意识地呼唤陆之屿的名字,时常叫着叫着就泪流满面。她近来的记忆力十分糟糕,醒来早就不记得噩梦的内容,只有梦里不知何种怪物带给她的恐惧重临心头,拉扯着她的肺腑,叫她痛苦不堪。 人的意志就是像这样被一分分一寸寸打磨得薄弱的。 曾经,陆枕用数道远不致命的细小创口、渗出些许便很快止住的血液、日夜不停歇的梦魇、众目睽睽之下的网络直播摧残她骨头里镌刻的骄傲,经年累月地拔光她为自保而生长于皮肤上的铠甲,一片接着一片,最后带她到一面镜子前,欣赏自己鲜血淋漓的、被打败后的模样。 多么可笑。 她曾对陆之屿说,“我要让伤害过我们的人付出代价。” 可她不具备那样的能力。 她终于认识到,陆枕对于某些人来说,是不可战胜的。 她赫然处在这所谓的“某些人”之列。 *** 之后的一天,陆枕突然推推她的肩膀,好意抱她到床上。 “能不能别发抖啦?睡在地上有这么冷吗?还是说你在害怕呢?爸爸就这么可怕吗?唉,我可真伤心。” 听上去他的心情还不错,方榆尽力忍住浑身哆嗦,咬住了牙。 “我知道你已经醒了,装睡是没用的。”他两指捏起她的半边脸颊,向上提了提,又像搓橡皮泥一眼捏了几下,觉得手感还不错,“女儿,你瘦了。是不是很开心?小女孩都喜欢自己变成瘦不拉几的样子。” 她喉头似火烧,艰难地发出了一个音节。 陆枕看了她一会儿,总算明白了她的意思,给她灌了半杯水。 “那就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他把杯子推向床头柜的远处,确保方榆无法够到,“你的小情人要来啦。我猜他晚上才会到。小情侣就要重逢啦,开心吗?” 话音未落,一只干瘦的手抓住了他的衣服下摆,紧紧攥住,似乎要将那布料扯破。 “你干什么呀?我可是你爸爸。” “不要……” “哈?你说什么?” “不要伤害……他……” “哦,这么护着他呀?真是胳膊肘往外……”他想了想,发现用这句话来形容也不全对,便闭上嘴,不怀好意地一笑,“女儿呀,你猜猜看,我为什么要让他过来?” “……” “猜不到吗?” “你要做什么?” “猜不到我就告诉你咯。我只告诉你一个人,谁让你是我最满意的一个女儿呢。”陆枕扶起她,毫不讲究绅士风度地扯过她的头发,让她的耳朵敞开在自己唇下,“你可不许说出去哦我啊,打算回收他。” “回收他。”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能听懂他口中的每一个字,可无论如何也没法理解这些不起眼的字组成词语后的含义。 看着她渐渐化作灰白的迷惑的小脸,他意外地觉得有些可爱,于是好心对她解释:“他的成长太出乎我意料了,超出我当初的预计,变成了隐患。所以我要回收他。” 他又在说着她听不懂的话了。 他要对陆之屿做什么! 方榆安静地坐在床板上,两人靠得不算近也称不上远。她暗自计算着一口咬在他脖子上弄断他颈动脉的可能xìng。 陆枕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不甚在意地对她摇摇手指,“我可清楚你心中的小九九啦。女儿,没有用的。Adam是一定要被回收的,没商量。”他被她怨憎的眼神盯得极不舒服,皱了下眉毛,“我不喜欢你此刻的眼神,你给我闭上眼睛。” 方榆说不出话,便死死撑开眼皮瞪他。 他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语气严肃起来:“Eva,我在对你说话。” “陆、枕,”方榆全身都在抖,仿佛用尽所有的力气抵抗他施加给她的精神控制力量,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你、敢、动、他!” 他的表情变得玩味,情不自禁地掐上她的下巴,手指拧着她的脸左右看了看,“Eva,你好像也有点超出我的想象。比起他,我更喜欢你。”他的脸忽然凑得很近,嘴唇似乎碰到她的哆嗦不止的脸颊,嗓音幽冷,“你知道吗?你不仅是我最满意的一个女儿,也是我最宠爱的一个女儿。我愿意提前告诉你结局” 她挣扎着,眼皮越来越重。 “你的小情人过来找你了,可他逃不了我的掌控。他得知自己的身世,也回想起他永远也无法离开枫叶岭的宿命。” 他的嘴唇触到了温热的液体,这让他全身的每颗细胞都兴奋起来。 “而你,不会留下不会留在枫叶岭。” “你们的命运轨迹仅有一次的相jiāo,在你们互诉衷肠的时刻,他也有自觉,他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女儿呀,你敢说你最初不是把他当做一个过客去爱的吗?” 你撒谎!你在撒谎!闭上你的嘴! 他乐此不疲地说着:“爱?多么有趣的一个词啊……” 你不懂!什么也不懂!你! 她用最后的力气对他吼出一个“滚”,随后失去了意识。 *** 她还是见到了陆之屿。 那时候她的脑袋昏昏沉沉,缺氧的缘故,眼前的画面也十分模糊。僵持与挣扎的间隙,余光瞥见陆之屿身后高高举起椅子的聂护士,方榆放开搁在铁链上的手,惊呼出声 “陆之屿!” 惊呼未落,陆之屿骤然转过上半身,徒手接住了狠狠落下的椅子。木椅上的倒刺划破掌心,血顺着肌ròu鼓起的沟壑淌至手肘。眼见在强大的反作用力下摇摇晃晃的框架要再次落下,他抢先一步夺过椅子,照着墙面猛地扔过去,巨响过后,木头碎落一地。 聂护士的额角被波及,晕出一块红,原地晕了过去。 陆枕正是抓住他因疼痛而松懈的时机,脱离了他的桎梏,反手一拳抡在他胸口。方榆被迫挺起身,缠绕在脖颈上的铁链束紧三分,一张脸由红转成煞白,就连咳嗽也无法溢出喉咙口。 陆之屿吃痛后退两步,但见方榆转瞬之际被他拿住,不敢上前,只呼:“你放开她!松手!” 然后,然后…… 缠绕在脖子上的铁链不像原先那样阻遏她的呼吸,她的肺获得了一点自由。与此同时,陆枕提出了他的条件。 关于“回收”的提议。 此后的记忆变得十分模糊,她只看到陆枕的嘴巴一开一合,陆之屿一字不落地听完他讲述的条件,如同一尊风干的雕塑般站在原地,面无血色。 方榆太了解他的残忍无情,也知悉他的不择手段。她泪流不止,奋力朝他的方向爬。铁链仍旧在,每靠近他一点,呼吸就更艰难一分,她努力地把手伸向他。 她想说,陆之屿你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不要。 就在他即将握住的刹那,陆枕猛地收回了铁链,“在答应我的条件之前,你不能碰她。” 她疯狂咳嗽起来,把自己缩成一团,极力藏起惨不忍睹的面色,将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捂进被褥中,不要被他听见。 不忘偷偷露出一双眼瞄他的反应。 千万不要答应他。求你了。别答应他。 等护工来送饭的时候拖住他,抢走他的胸牌,然后逃出去。 逃得远远的,别回来。 她看见陆之屿点了头,口型是:我答应你。 那一刻,她仿佛才真正体会到何为宿命。 无力扭转的,不可撼动的。 陆枕如约松开了她。 陆之屿一步跨上前,将她的身体搂进怀中。她终于回到她熟悉的怀抱,回到唯一能够让她感到安宁的怀抱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两个人都精疲力竭,脱力般跪坐在地上相拥,狼狈不堪。他的脸紧紧贴在她杂乱的头发上,她能感受到他脸颊上的湿意。 “嘘阿榆,阿榆,你别说话,我来说。”坚韧有力的手掌覆在她的后脑勺,有腥咸的味道,“我曾经对你说过,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最多只能算经过你世界的一个旅人。我们在一起的初衷是让彼此快乐,所以这些不快乐的,就别再记得啦,好吗阿榆?” 她拼命摇头,哑着嗓子告诉他不好,不好。 “我不会死的,不会死的,我答应你。只是时候到了,我们要分开了。” 她嘶吼着,“不要,我不答应。你不能一个人决定我们两个的事情。我要你跟我一起走,我们一起出去。” 可这间房的隔音太好,门外无人知道房间里正上演着什么。 “阿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5 章 ”他无奈地叫她的名字,握着她的肩膀注视她的眼睛,“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犯了一个错,我当初是不是不该吻你,不该用我的‘喜欢’去牵绊住你呢。可我发现我真的很贪心,更多时候我会想,我的身边能有你在,真是太好了。要是你能够留在我身边一辈子就好了。要不然,我就出去陪你吧。” “我也想要骑着机车带你去海边兜风,也想赚很多很多的钱给你很好很好的生活,也想跟你拥有一个小小的家。” “可阿榆,从十六岁开始,我的世界就只有枫叶岭这么大。我做不到更多啦,只能尽我最后一点力送你回归到原本的生活。我……愿意做你的踏脚石,让你踩着我的肩膀走向你想去的地方。” “你,你会拥有崭新的生活,实现你的全部理想,遇见一个更适合你的爱人,把在这里所受的痛苦全部忘记。记不记得我……都没关系。我想要你好好的,很好很好。” 而我呢,不用担心。 我就在这里。一辈子记挂着你,一辈子爱你,哪里也不去。 他不顾在场的另外两位,抱着她哄了很久很久,久到她的眼睛再也流不出泪水。 她仰起脖子去吻他的嘴唇。很轻很轻的,像告别像依偎,她在他唇间尝到了苦涩,继而将那点苦涩尽数吞入腹中。 “陆之屿,你喜欢猫吗?”她突然问。 “呃……嗯。” “那我们就养一只猫。” “阿榆?” “不够么?那养两只。” 陆之屿,我们会再见面的。 不仅如此,你会骑车带我去海边兜风,我带你去山顶看满天星辰,我们会过上很好很好的生活,我们会有一个小小的家。 陆之屿,我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  也……会有猫的…… == 这一章写了很久,一直在考虑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去呈现,最终定下这个版本(当然也bào字数了)。 而且写这章的时候耳机里就只单曲循环了一首纯音乐,《3055》,也推荐给你们~我觉得意境与这章非常契合。 命运就好像一个巨大的圆环,果由因生,他们有各自的宿命。不破不立,他们要想获得幸福,必先经历磨难。但我保证结局会是HE,他们拥有明朗的未来。 PS。年龄不小的护士是张护士,做小裙子那位,不是聂姐姐。 (溜了溜了……) ☆、在人间 在一些欧美影视作品里,“精神病院”这个地方常常作为一个yīn森可怖的地方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譬如藏匿在其中身负命案的精神病人,譬如惨无人道的强行治疗方式,譬如暗中进行的精神控制实验,这些恐怖元素通常被用作电影宣传的噱头,勾起观影人一探究竟的念头。 可当这些真实发生在眼前的时候,却又不能让人完全相信。 一年前聂晴刚入枫叶岭也是心怀惧怕的,在与病患以及住民相处一段时间后消除了偏见。直到她遇见了陆枕。 陆枕唤醒一个人的方式神乎其神到已经无法称之为“催眠”。 他不经意的细微动作,看似随意的表情,话中每个字眼的声调变化都能于无形之中掌控住对方。上一秒怒不可遏嘶吼着要杀了他的人或许在下一秒就能乖顺地臣服在他脚底,而本人对此一无所知。 被催眠后的她其实记得那间屋子里发生的所有事,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举起椅子砸向与陆枕僵持的陆之屿,也眼睁睁地看着在空中划过弧线的凳脚波及自己的额头,她无法制止,无法抗拒,就像她未能察觉姐姐临死前的反常,来不及阻止她结束自己的生命一样。 她无能为力。 她痛恨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更讨厌如今这个靠跟陈子敬上|床获取信息、危难时刻缩进陈子敬怀里冷颤不止、离开陈子敬就什么也做不成的自己。 那不是她聂晴。 原来的聂晴早就跟着姐姐一起死去了。留下的这副皮囊只是一具为了找寻真相而走火入魔的行尸。 聂晴是在陈子敬的西郊别墅里醒来的。这几天她睡得太浅,近乎没怎么入眠,但醒转也不肯下床,只窝在床上一言不发地看着窗玻璃发呆。 自聂雨去世后,她再也见不得屋子漆黑一片的模样,每每失去灯光,姐姐独自在幽冷的房间里死去的模样便会出现在她面前,扰得她心肺绞痛。即便是入睡前夕,她也坚持在床头留一盏灯。 “晴晴。”陈子敬不知第几次走到她的床边,拨开挡住她眼睛的碎发,“起来吃点东西好吗?” 她睁眼看着玻璃窗外的光,没有说话。 “晴晴,”他无奈地又叫一声,“好歹吃一点,不然你的胃该难受了。” “陈子敬,”她转过身子,对上他的视线,“告诉我,你们这些人到底在做什么?” 陈子敬叹了口气,“你先坐起来吃点东西,我再告诉你。” 聂晴听他的话,接过阿姨送来的清粥小菜搁在小桌板上,敷衍地吃了两口。放下筷子抬头看他。他不肯退让:“把这些都吃完。” 看着她把干净的碗底露给他看,他命人收拾完毕后,才坐到她床头,慢条斯理地说:“早在我开始接手枫叶岭之前,院里一批科研者就在联合医生实验一项新型疗法。具体的研究内容因为团队签署保密协议我不方便告诉你。” 新型疗法的最初设想乃是采用生物电流对病患进行一定程度的电击治疗,“洗去”某些导致病人患病的记忆,从而试图缓解他们的病情。 初步尝试收获了意想不到的成果,研究团队便在第二阶段加入一些改进。他们尝试“改写”病患的更多记忆,并加入“重塑”元素,填补改写记忆造成的悖论。 “你知道了吧?陆枕曾是常驻在地下三层的医生。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又是枫叶岭一位创始人的外孙,在确认无威胁后他也加入了这个团队,很快成为团队的核心研究人员。他将实验推向一个新高度,成功在短时间内用这种疗法将一位PTSD患者治愈。” “这种疗法会让人记忆错乱吗?”聂晴问。 陈子敬没有立即回答,沉默了片刻,说:“这也是后来这个计划被上层勒令调停的主要原因。” 这种疗法使得接受治疗的病人因记忆错乱而出现躁狂焦虑症状,据调查显示,接受过该疗法治疗的病人百分之七十都出现了较为严重的暴力倾向。 “这个项目停止后,团队也差不多解散。但陆枕没有停手,他利用身份便利,从红色禁区随机抽取精神病罪犯继续他的实验。”陈子敬别过头,没去看她的眼睛,“上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他的行为。甚至……还为他调派了一些临时助手。大概从三年前开始,上面在他觉得不错的临时助手中挑出一名,作为他的长期助手护士。” 耳边萦绕着姐姐某天回家拉着她的手欢欢喜喜告诉她自己被院方器重、指派新工作的消息,聂晴仿佛被一道雷劈中,猛然抬头,拽住他的衣领,“你说什么?那是……那是……” 陈子敬任由她拽着,仍然没去看她,低眉轻道:“那位护士对实验的事并不知情,她以为那只是正常的护理行为,只不过对象换成了红色禁区的精神病罪犯。那些罪犯们模样大多凄惨,护士动了恻隐之心。” 聂晴松开他。他伸手想要触碰她,那手掌刚触及她的脸颊便被她愤然拍落,话语转冷:“你一直都知道的是么?” 陈子敬哑然,继续他没说完的话:“她比对待楼上的住民更细心地对待他们,她擦干他们的眼泪,用心安抚那些在病床上痛苦呻|吟的病患,告诉他们一切都会过去。那些病患们是被拔去坚甲剔除獠牙的猛兽,精神状况极其糟糕,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而且……有些人在不久之后就死去了。” “头两年护士不曾发觉端倪,仍然兢兢业业做好她的本职工作。但在第三年,有一个人四肢抽搐地死在她面前。他死前从血染的病床上坐起,眼球暴突地指着那位护士说:你们都不得好死。” 聂晴的手陡然松落。 “那位护士被病人的凶相吓到,跑去找了陆枕。陆枕秉持他一贯的作风,撂下一句‘怎么这么容易就死掉了呢,不应该啊……’,她才感觉到不对。陆枕对这些人没有丝毫怜悯,他只关心实验成效,以及……折磨他们给他带来的乐趣。” “随后,那位护士接到一位女xìng患者,她被诊断为分离xìng漫游症,在神志不清时将男友推下楼,之后伤了她的亲弟弟。她是个特殊的病人,至少陆枕是这么形容她的。” “陆枕在对每个实验品进行实验之前,都会对他们做一些记忆屏蔽,他做记忆屏蔽十分得心应手,极少有人能不受控的,那女人便是其中之一。她引起了陆枕的强烈兴趣,他对她做了一些……别的事情,企图对她进行驯化。” “什么别的事情?”聂晴问。 “比如,用手术刀切割她的皮肤,放血折磨,对她施加暴力。后来那女人是那位护士负责照顾的。护士发现了她身上的疤痕,从她断断续续的表述中得知了陆枕的所作所为。” “她想帮她逃走,可是失败了。女人在被发现时做出挟持护士的动作,没让她牵扯进去。之后,女人被诊断出PTSD,院方为了掩盖痕迹,将她送入封闭式监护病房。” “那位护士第二天仍去了枫叶岭,临近下班时刻,枫叶岭反馈区收到了一封匿名信。第三天,那位护士没有去上班。这就是你想知道的,你姐姐的全部故事。” 姐姐与她共度的最后一晚曾恍惚问她:“晴晴,你说这世上有没有地狱呢?” 她答,有的吧。 “为恶行、尝恶果的人一定会下地狱么?” 她说果由因生,善恶有报。 真的是这样吗? 她只看到,善心人饱尝苦难,作恶者尚在人间。 陈子敬对陆枕的大部分了解都来自他自行录制的一段录像。之后的一些事他没有选择告诉聂晴。 陆枕在匿名信事件之后被禁足,他的行为终于引起院方的重视,他们沿着实验的线索对陆枕的实验进行彻查,发现了实验的第一个成功品。 那是个男孩子,十六岁时来到红色禁区,在一场病患恶xìng斗殴中受了严重的伤,救过来后,被陆枕劫走了。陆枕亲自填写他的身份信息,把自己的身份让给这个男孩,以纪念他的第一个成功的实验品。 他离开红色禁区后长时间地在C区生活,精神状态很稳定,不曾出现差错。院方怀着一点自私的心思,索xìng将错就错,把他的档案修改得相对完善,没有打扰他的生活。 陈子敬心中再清楚不过,陆枕这样的人本是要受千刀万剐的,陆之屿这个yīn差阳错成功的实验品也需要受到正确的治疗。但高层无动于衷,他们始终存着想要将当初的实验进行下去的念头,不敢把事情做绝。 她缄默良久,平静地注视他,声音如同一潭死水:“你早就知道的是不是?” 陈子敬不答。 “所以我姐姐的事情,你从一开始就清楚得很,却始终不肯对我透露一个字,是么?”她双眼通红,抓住他的手腕,一字一顿地质问他,“所以你每次跟我上|床,其实都是在看我笑话,想着‘还有比她更蠢的女人吗’,是么?所以从头到尾你他妈就是在玩我,是么?陈子敬!” “晴晴,你听我说。”他沉声唤她。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我‘晴晴’,聂晴已经死了,死掉了!” 他依然执意叫她“晴晴”,眼眸中掺杂了些不明晰的浓重色彩,“我对你从来就是认真的。”他苦笑,“你说,我要是一开始就把所有事情告诉你,你还愿意跟我好吗?” 聂晴悻悻瞪他,“你以为呢?” “我知道答案,所以不想那样子,至少……还可以让你在我身边待久一点。” 她冷笑:“现在为什么突然良心发现了?” “因为事情脱离掌控了,枫叶岭组织了一支新的医疗团队,正在重新开启那个项目。那是一群疯子,我不能留你在那里冒险。” 陈氏在逐步撤销对新项目投入的资金,姓陈的在枫叶岭高层的话语权不似从前。 新项目远在比他们想象更早的时候展开。包括在小芋头身上出现的意外,跨区事件频发,陆枕开展的新行动,都与其脱不了干系。 而高层则游刃有余地扮演者善后者的角色,颠倒黑白。 方榆失踪的第四天,她在某间特殊病房被找到。据称,她因焦虑而产生严重的梦游症状,误打误撞进入枫叶岭某特殊病房,受到惊吓陷入昏迷。 一位名叫陆之屿的C区住民坦言他挟持当日值夜护士闯入方榆所在的特殊病房,将其中一名男xìng病患殴打致重伤。他对自己如何找寻到失踪三日的方榆绝口不提。经诊断,该男子出现一定的暴力倾向,其行为严重影响到枫叶岭治安,医护组再三讨论,提出转区申请。 陆之屿转入红色禁区。 而方榆则被带回C区。 陈子敬说:“你的朋友不是一直想要离开枫叶岭吗?我替你办妥了,她会回到她原本的生活中去,不会再与枫叶岭有任何瓜葛。”然后他宣告,“你也是。” 聂晴闻言一顿,缓缓仰起头。 “我替你办了离职手续,从今往后,你不用再去枫叶岭上班了。” 作者有话要说:  高层是一个黑暗的高层,目前的版本在文中也就这样点到即止了。 接下来是院花和小鱼干在院里院外各自的作战,可能会出现一种另类的甜法(玻、玻璃糖吧)……会有HE的,放心。 == 快要结局了,这几章好难写QAQ明天不更咯~ ☆、外面的世界 方榆于一周后正式出院。 她拿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6 章 寄存在枫叶岭的证件和钱包,查询后发现自己的几张卡居然没有被冻结。另外财务人员告知她,枫叶岭仅接受退还缴jiāo金额的百分之七十,她无声地点头。 随行的护士陪同她下楼,到枫叶岭的门口,帮她把装行李的小箱子放入计程车后备箱,对她挥了挥手。 离开之前,她没有再见过任何人。 陆之屿转入红色禁区,聂护士离职,她也没有同陛下和其他病友说再见。 她默不作声地收拾完房间里属于她的私人物品,淡然地同每一位过来帮忙的医护人员说谢谢和再见,但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她离开的模样狼狈得像是落荒而逃。 至此,她在枫叶岭的生活终于结束了。 路修得平平整整,感觉不到一丝颠簸。她坐在计程车的后座,偏过脑袋回看愈渐远去的白色建筑。这似乎是她第一次注视枫叶岭的全貌。 枫叶岭坐落在近郊的山脚,背山面水。植被覆盖的矮山带来清新的空气,自山腰处留下的山涧汇成溪流,归入一面不算大的湖泊。湖泊倒映着疗养院的影子,拜占庭式建筑,穹顶尖角,白色墙面上镌有圣母与天使的浮雕,夹杂着彰显年代感的褪色砖红,分毫不逊色于英剧中侯爵贵族居住的庄园。 偶尔风过起微澜,轻易地将湖中一派大气磅礴的倒影吹碎。 从最初的侧头斜视,到后来整个人趴在椅背上回望,直到计程车驶出整片庄园的黑色重铁围栏,她仍旧维持着向后张望的姿势。 “姑娘,怎么了?舍不得吗?”司机大叔看着后视镜,慈祥地笑一笑。 方榆也回之一笑,温声道:“还好。” 手臂始终紧紧包着随身的小背包,包带绕着手指,在上面留下一道粉红的印记。尚且在枫叶岭住着的时候她曾无数次思考过该怎么出去,等到真正出来的时候,她心中好像缺少了一块什么,无端感到惶惑。 唯一留下的纪念大概只有她三年多来不曾摘下的手环。白色的胶质手环被她握在手中,上面显示电量还剩下百分之三十五。 这也代表着,她与陆之屿的jiāo集,就只剩下这百分之三十五的电量。 白色的胶质表面上有个红点闪烁,跳动着发出微弱的光芒。手忽而一抖,她慌忙关闭了手环电源。 *** 她没有告知父母自己出院的消息,也没有回到原来的城市,而是在X城租了一间公寓开始新的生活。她庆幸自己有健康的理财习惯,卡里的余钱足够支撑她半年的生活。 她用卡里的存款买了新手机和新电脑,找回原来的社jiāo账号,联系上了一部分关系还算不错的朋友,又给几家公司投递简历,等待回音。 生活逐渐步入正轨。 她与前男友分手的事情在他几次折腾之后闹得人尽皆知,原来指责方榆甚至对她的疾病指手画脚的人纷纷倒戈,将矛头对准了前男友。在得知她的病情大致稳定后原先一个圈子内的朋友也发来慰问的讯息,同她讲述近来发生的事情。 她从朋友的口中了解到前男友目前的状况,他的生活处境实在不算好,原本的升职计划泡了汤,流言蜚语让他丢了原来的饭碗。后来尝试着谈了个对象,不到一个月又掰了,加上每个月为房贷所累,他现在靠着啃老和四处借钱过活。 那个朋友心直口快,直接问她心里爽不爽。 她摇头,直言她其实已经没有多大感觉,得知他过得不好是意料之中的事。他的事情也再与她无关。 还有些人旁敲侧击地对她表示了好感,几番试探地约她出来玩,被她一一回绝。她给的答案是:“我有男朋友。”只是他们暂时无法相见。 有些人不信,便问再三追问她男朋友何处高就,收入多少,有车房否,对比在下条件如何,什么时候带他出来遛遛。括号:要是那玩意不行,或许可以考虑在下,包君满意。 满意个鬼。 语气中盲目的自以为是与明晃晃的骚扰意味令她作呕。她仿佛能看见这些人屏幕后的嘴脸,当下寒了脸,回复:遛你的鸟去吧。然后拉黑。 曾经的她十分注重人脉,把这资源当块宝。虽然脾气不好,但也克制着不会在人前发作。现在的她看淡许多千金难买她愿意。有些人把低俗当做风趣,贱起来丝毫见不到底线在哪里。这些人不能称作人脉,那是人渣。 她将好友列表筛选一遍,该删除的删除,该拉黑的拉黑。 赋闲在家一周,她观望着股市行情果断下手买了几支中小型股,还给她中了两支新股,小赚了一笔。没几天她收到了公司寄给她的回复,有两家要求她参加面试。 她顿生欣喜,第二天便买好了面试穿的套装,又将蓄了许久的长发剪至齐肩长度。剪完头发,她对着镜子里的人看了许久。 镜子里是一张妆容精致的脸,相比从前她化妆的手法生疏许多,练习几天才勉强拾起一点。看惯了枫叶岭中不拘小节散着头发的自己,再看如今职场女xìng装扮的她竟然有些不自然。 是哪里奇怪呢?她挽起耳边一绺鬓发。 直到理发师催促,她才慢吞吞地挪去前台摸出钱包付账。 在近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枫叶岭待久了,连刷卡付钱的动作都变得迟钝。一路上她的心思仍在那点“不对劲”上纠结,逛街也没能提起多大兴致,晃晃悠悠搭地铁回了家。 她家中总是很安静,平常开窗通风,一入夜便锁紧门窗,躲进房间里,电脑捧上床。面试前的一个礼拜她有点紧张,练习了几遍中英文个人陈述稿,又再三温习了行业常用的专业术语。如此下来十分耗费时间,夜深人静时还不见她熄灯。 也仅在这样的时候,她才敢放任自己去想陆之屿。 不然,她怕自己会撑不住。 她必须承认,和他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他实在把她宠坏了。他让她变成了一个忍不住眼泪的人,因为在她难过得心肺酸疼的时候,他会给她肩膀,告诉她你不需要一直都坚强。她怀念他的臂膀,怀念他坚实有力的双手带给她的安全感。 而如今,她只能反复走出房间确认家里的门窗是否关好,防盗门的锁是否牢靠。 面试稿的纸张被她攥进手心。 金钱是一切的根基,也是解决问题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在准备面试的这周里,股票她也不敢轻易放着,留意公开资讯中上市公司股东的动作,K线的走向,大盘的行情。她把自己弄得很累,但她必须咬牙坚持住。 有人在一座黄金的牢笼中等待她。 唯有她拥有足够的钱财和稳定的生活才能再度进入枫叶岭,以病患家属的身份接他回家。 陆之屿,你等着我。 *** 方榆面试这天,将头发盘成一个干练的髻梳在脑后。脸上拍了轻薄的粉底,盖住了近日熬夜奋战的憔悴。又将眉毛描出棱角,略微加深,配上她一双冷肃的眼睛。点上几点腮红晕开,再涂上正色的口红。蹬上一双黑色高跟鞋,俨然是个职场女xìng的形象。 她顺利通过了基础知识、专业常识测验与临场应变能力的考察,面试的经理对她的表现还算满意,便进入非技术问题部分。 面试官感到好奇的一点她也大概能猜到:“你的个人陈述中提到有三年的职业空白期,请问这三年你去了哪里呢?” “我在疗养院内养病。” “疗养院?” “枫叶岭国际疗养院,如果您想知道的话,我得的是分离xìng漫游症,之前出现了一些记忆缺失和梦游的症状,但现在恢复得不错。” 听闻“枫叶岭”三个字,面试官脸色一变。看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晦涩的意味。方榆将这微小的变化看在眼里,掐住了jiāo握在胸腹位置的手指,“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面试官看着她,缓慢地摇头:“没有。”这眼神中有说不清的惋惜与一丁点畏惧,只是碍于礼貌没有表现得太明显,“方小姐,虽然您非常优秀,但是我很遗憾,我们这儿不太适合您。” 指甲刺入掌心,方榆点点头,说了声谢谢您。 第二家公司也是差不多的情况。面试官大概是见过太多雷人的应征者,心情不太好,一听方榆曾患病的消息登时不耐烦地摆手,“我们这儿不收这样的人。” 方榆眼中划过一道愠色,没有迈开脚步,微微侧过身体:“我有些不明白您的评判标准。” 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太好,喝了口水掩饰尴尬:“呃……我们公司的工作压力相比其他环境要强得多,方小姐的身体恐怕吃不消。” 她微微笑了一下,“我今天准备的简历中似乎并没有夹带医院体检证明吧?您是从哪里看出我的身体不好呢?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准备一份体检报告递jiāo给您。” “方小姐。” “啊,我明白了。您是不好意思直说,这里不接受患过精神病的人是么?我们精神病患者就没有寻找工作的权利了吗?” “方小姐,我很抱歉……” “是,我们有病。”方榆正了脸色,“我们中的一些人缺乏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一些人成天想着该怎么让自己去死,一些人日日夜夜都在跟只有他们看得见的幻觉搏斗,一些人躲在角落里不敢接触这个世界我们被大众成为精神病患者。” 她停顿了一会儿,忽然问:“请问您得过感冒吗?” 面试官反应不及,“得过啊。”摸不清她的意图,“方小姐,请问您想问什么?” 她沉静地弯起嘴角,“您会对一名不巧患有感冒的应征者说出‘我们这儿不收这样的人’这样的话么?” “……” “如果我患的是感冒,我想您也许不会因为我的疾病拒绝我。”她不卑不亢,“是,精神病患者的疾病终生存在复发的可能xìng。但患病非我们所愿,只不过旁人难以理解,将我们妖魔化,将我们的疾病神秘化。这本身就没什么可羞耻的。我不清楚这样的歧视到底从何而来,但它们从来就不应该存在。” 她说了声“谢谢”,利落地转身,离开面试间。 *** 两场面试如她所料都黄了,她依然给几家公司发了简历,每天登录邮箱查看回复。 暂时不用因为面试的事情加班加点地准备,她早早地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弯钩似的峨眉月。陆之屿还在她身边的时候,他们挤在一张小小的床上,因为床不大,他们总得挨在一起。胸贴背,脑袋蹭着脑袋,他的手圈在她的腰间。 从他们的角度望向窗外,恰好能望见深夜挂在天际的月亮。银月清辉水一样地洒满窗外的密林,虫鸣声此起彼伏,竟能让他们无端感到静谧和安宁。 方榆侧过身去不再看。 陆之屿现在住的地方,是看不见月亮的。 她也不再看。 迷迷糊糊入睡前夕,手机突然“叮”一声,弹出一条消息。方榆眯着眼伸手在床头柜上一阵乱摸,放在眼前一看,是邮箱提醒收到新邮件的消息。 邮件并非来自她投递简历的公司,而是个人。 方小姐您好,我是枫叶岭某些事件的调查者之一。听闻您病愈出院,能否耽误您一点时间联系这个号码?我们有重要的事情询问您。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因为院花现在看不见月亮,所以小鱼干也转过头不再去看……挺甜的吧?(好害怕被打) == 提到枫叶岭整个建筑的外观,有描写到圣母和天使的雕塑,隐藏的一点是枫叶岭的资助方其实是含有天主教教会的,因此会接纳社会公益组织带来的一些病患,比如咱们院花。而且陆枕妈妈家是信天主的。但在文中不太会说到,因为在一部精神病院的影视作品中教会占了很大的比重,怕有撞梗嫌疑。 如果对这部影视作品感兴趣的话,可以搜《美国恐怖故事》第二部:疯人院。不恐怖,我觉得是美恐里最有深度的一部。(我只看了一到四部) ☆、想念 陆之屿的房间没有窗,自然也看不到月亮。 按照陆枕提的条件,如今方榆应该已经离开了枫叶岭。 在那间密闭的房间里,陆枕以方榆那时的安全和此后的自由为jiāo换,对他提出三个要求。 一、在枫叶岭的工作人员赶到时向他们承认是他劫持聂护士闯入红色禁区。 二、打伤陆枕,在测试中显露自己的暴力倾向。 三、待在红色禁区,直到他死去。 他的说辞是,因为陆之屿目前的行为与状态距离他的预设已经偏离太多,如果放任其游dàng在外,可能会引发难以想象的后果。再加上方榆有意愿带陆之屿离开,他要将这种苗头扼杀在最初。不然,事情就要脱离他的掌控了。 将脱离控制的实验品重新置于自己的掌控之中,此谓“回收”。 陆之屿看着被他扼住喉咙的方榆,答应了他的要求。他深深明白,在陆枕的领地,他们即使人多势众,也不具任何胜算。 首先房间是由外上锁的。陆枕可以在送餐时间选择出逃,可他没有。方榆能在他房里待上三天而不被发现,完全看他心情。 其次,他很有可能拥有一台计算机或者平板电脑,并且以隐秘的手段连结到各位住民的手环或其他电子设备、掌控枫叶岭每一处监控录像。最可恨的是,他手上有方榆受折磨的完整视频,他不敢想象那落入某些变态手中的后果。 最后,他的催眠术已然到达近似黑魔法的境界,甚至还有某种类似“读心术”的技能。一旦与他对上视线,他便能够控制住面前的人,知悉他们心中所想。 在那样的情况下,他除了妥协别无他法,只有在房间里狠狠揍陆枕一顿才勉强解了一点恨。但他留了一手。来红色禁区找她之前,他往手环里植入了一个新做的万|能|钥|匙程序,无法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7 章 开陆枕房间的锁,但不知道能不能打开这个房间厚重的铁门。 红色禁区对各个房间门锁的监管极其严密,开门关门都必须记录在案。不到万不得已他不能开门,所以暂时静观其变。 这是他转入红色禁区的第八天。 挂在墙壁上的电子时钟依旧在不知疲倦地走。 房间里的嵌入式电视机依旧在放无聊的电影。 独自躺在床上的陆之屿依旧在想念他的阿榆。 他想她,想得快疯了。 他远没有他自己说的那么洒脱,他无法用头脑描绘出方榆在别的男人怀里笑得开怀的样子,更加不敢想象要是她真的听了自己的话把他给忘了该怎么办。想都不能想。 房间里的床板又冷又硬,他大睁着眼愣愣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努力说服自己眼前的画面中有一弯皎皎的峨眉月。 他的阿榆也在看着同一个月亮吧? 他的阿榆有没有在想他? 彼时他对疼痛上瘾,妄图利用每一道横亘在自己皮肤上见血的伤口来提醒自己何为真实。可如今疼痛已经不能令他餍足。 他对她上瘾了。 戒不掉亦无yào可解。 *** 他听闻跨区骚乱事件愈演愈烈是在他转入红色禁区的第十天下午。听前来收拾餐盘的护工的描述,这次事情闹得还挺大。 闹事的是一群转来B区刚出观察期的人,哄闹着抢了一位护士的手推车,抓了几支针筒到处喷水玩。 护士是个刚过实习期转正的新人,又仗着自己是个男人,看他们大抵只是觉得那样好玩,没有表现出攻击xìng,便放下了手中的遥控,徒手挤进他们中间抢夺针筒。就是在他进入三个人包围圈的一刹那,三人迅速发起攻势,一人捂住他的嘴,一人钳住他两条胳膊,一人准确无误地将镇定剂推入了他的颈动脉。 他们放倒了一个男护士。 由于事发地隐秘,没有别的护士经过。他们及时捂住了护士的嘴巴,把他拖入房间,扒光衣服吊在光秃秃的窗帘栏杆上,堵住嘴,咬破他的胳膊在窗玻璃上写下:WE ARE BACK!!! 护士被发现时双手被衣服袖子绑住挂在栏杆上吊着,浑身上下只剩一条裤衩。他吐出嘴里塞着的破布苦着一张脸对前来营救他的同事哭诉:“他、他们抢了我的胸牌!” 三位始作俑者离开B区走唯一连通三个区域的消防通道来到C区中途扒了几个医生护士的衣服披着,直奔C区娱乐室,反锁大门,计划展开一场泄愤式“屠戮”。 好在C区娱乐室坐镇的是几个资历深厚的护士,碰见这么几个闯进来的生人立即用遥控对接上他们的手环,按下了放电钮。 C区的住民都很团结,身强力壮的几位冲在前面,挡住了失控的三人,瘦弱但灵活的几位则动用各种歪脑筋阻碍三人聚集行动。三人被制伏时高喊着:“我们会回来的,我们回来了!” 万幸只有少部分住民受了轻伤。然而这不是个好的兆头,跨区恶xìng事件不是第一次发生,可如此明目张胆的还是头一回。 传言的扩散不可阻挡,可怕的是这件事情引发的恐慌效应。三个人的肖像被放上枫叶岭的官网,A区的住民集体发声,否认他们来自本区,“转区”的理由渐渐站不住脚。不少住民在思考,除了A、B、C三个区域是否还存在别的住民区…… 陆之屿在房间里听完了整个故事,还目睹三个人被送过来关进房间的整个过程。 红色禁区这个地方,怕是要藏不住了。 陆之屿待在房间里什么都做不了,一面担心C区朋友们的安危,一面思考陆枕和这件事的联系。按照陆枕此人的脾xìng,照理说是不屑于以如此低级的方式制造暴力恐慌的。他最多也是安排个猴子脸暗搓搓地送支黑玫瑰故弄玄虚而已,为什么…… 陆之屿搞不懂陆枕这个人。 搞不懂他进行了这么多年的实验究竟是为何,搞不懂他为什么愿意放走方榆,搞不懂他为什么以救世主的姿态自居,却做出那样的事情。 大脑卒然疼痛,他捂着脑袋蹲下身子,听闻有个声音从门下的送饭口冒出来,极其轻微地叫了一声“大哥”。 然后一件物什被塞了进来。 他摸过来一看,是他那台屏幕摔裂的平板电脑。 陆之屿匆忙站好,从小窗口看到了陛下的脸,眼眶温热,叫了一声“老赵”。 陛下怕被别人发现,压低脑袋应着,“大哥,我以为你又去变身了,可等了好久你都没回来,这次小鱼干也不见了,还以为你把她拐跑了……哎,你怎么到这种地方去了呀,真是……”他有点哽咽,“现在上面不太平,我趁乱捡了一个护士的胸牌下来的,还没被他们发现。你等着,大哥,我会救你出来的。” 他为了掩盖身形,特意戴了个帽子,穿上了冬天的棉衣,里里外外包裹好几层,让自己看起来更为臃肿。 “老赵,”陆之屿就着幽暗的灯光瞧他脸上被抓出的几道伤痕混杂着不断向下淌的汗水,心中不是滋味,“你的伤还好吗?” “唔,还好,就破了点皮。” “你听好,阿榆她已经离开枫叶岭了,我在这儿也没什么危险,不用担心。照顾好你自己,以后别再来了。” “大哥!为什么?” “最近院里发生的事情你不觉得太蹊跷了吗?我被安排了重要的任务,在这里做卧底,暂时不能出来。” 陛下将信将疑,“大哥……” “你别担心我,晚上睡觉关好门窗,别让不相干的人进房间,听懂了没?”他对陛下微笑,“前面转角处有个摄像头,电梯口还有一个,路过记得低下头。现在,转身,走。不要回头看,不要被人发现。” 陛下不肯动,急道:“大哥!我们以后再也见不到了是吗?” 陆之屿温言:“会再见面的,我答应你。” 他反复问了两遍,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他一直压低脑袋,在电梯里也是死死捂着脸,一路躲闪一路狂奔回到房间,将穿着的外衣脱掉丢弃,再将棉衣塞回衣柜。 他记着陆之屿的话,不要回头看,不要被人发现。 以及,会再见面的。 大哥答应了的。 *** 陆之屿缩在背对房门的角落里,打开了平板电脑。只是屏幕被摔裂了而已,其余并无大碍,依然可以照常开机cāo作。 他将音量与屏幕亮度调至最低,打开了陆枕发送给他的视频。 周围渐渐响起鼾声,让平板电脑发出的声音显得不太突兀,事实上整个视频没什么声音,除了女人因疼痛不自禁发出的闷哼,只剩下头戴鬼面的陆枕不知含义的自言自语。 他仔细观察着视频内的环境。从视频拍摄的角度来看摄像机应该支在墙面,陆之屿记得那里放着一个书桌,也许是他从前放电脑的地方。 突然间,屏幕中响起一句话:“切下她的手指吗?我才不干。这可是我的小宝贝Eva,出多少价我都不干。” 经由变声器处理后的声音古怪而诡异,仍能清楚地辨认出他讲的是英文。 这代表了什么? 陆之屿花了一分钟才从茫然中回过神来。 这代表了,视频录制的同时,陆枕正在进行一场直播。观众遍布世界,且有着残忍而血腥的爱好。他们愿意支付高价观看一场表演,并像点单一样出资要求陆枕做出符合他们胃口的表演。 好在陆枕够重视方榆,没答应他们提出的可怕要求。 这也恰恰说明了,陆枕房间里的电脑是能够连接外网的。 那台电脑很有可能……依然在陆枕的房间里。 作者有话要说:  (抓个虫,发现一句话突然消失了)进入完结倒计时…… == 之前提到枫叶岭有自己的一个局域网,一般住民的手环和平板电脑不能连接外网,通讯设备也被没收,要联系外面的人是需要报备的。一方面目前世界上一些监管严格的精神病院大多也是不允许病人使用通讯设备,我这里沿用这一设定。另一方面枫叶岭有本身的黑暗面,不能让病患联系外界传播恐慌。 ☆、抉择 时隔三天,方榆拨通了邮件中的电话。 铃响三声后被接通。是个朝气蓬勃的男声,听口音不像是X城一带的人。 他说:“您好。” “您好,我叫做方榆。” “方小姐?哦哦,我们一直在等您的电话,还怕您以为我们是骗子不相信我们呢,真的太感谢您能打来啦。” “我……能先问问你们是做什么的吗?” 对方迟疑了一会儿,似乎是堵住话筒扭头询问身边别的什么人,而后严肃了语气,继续对她说:“方小姐,我们老大让我先说一说找到您的缘由,还请您不要觉得冒犯。” “你说。” “我们是通过一个视频找到您的,在那个视频上,我们看到了您遭受的折磨。我们来自一个网络……调查组织,是通过有关部门审核、接受委托调查网络犯罪的组织,之前一直在追踪一个IP地址,查找到的可能坐标其中之一位于枫叶岭。我们顺着这些线索追查,发现了一年前发布在地下网络平台上的一个直播录制视频。” 方榆心头一凛,分辨着他话语的真假。 “方小姐,希望您不要觉得突兀。我们想向您了解一些情况,不知您是否有空与我们见上一面?” 方榆斟酌其中利弊,答应了。 初次见面的地点是她选的,是一家还算热门的公共开放的咖啡厅。她心中存着警惕,又有三分的不信任,不敢轻易选在闭塞的包厢。好在他们明白她的考虑,再次对她说了抱歉,十分客气地说会派几个人赴约。 大概是怕她觉得不自在,前来赴约的除了接电话的男孩,另外两个都是女孩子。他们年纪看着都不大,顶多二十三四,青涩腼腆的样子。 “方小姐,您好。由于我们小组核心人员都是不能轻易露面的,所以老大派我们几个来。还请您见谅。我们这次来呢,是想让您知道我们不是什么诈骗集团,绝对不会要您打钱过来的……” 他身边的短发女孩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叽叽歪歪什么呢。” 男孩委屈极了,“我只是想让方小姐更相信我们啊。” 方榆忍俊不禁,“‘您’这个称呼就不用了吧,直接叫我方榆就好。”她瞥见另一个扎马尾辫的女孩已经拿出纸笔准备记录,便问,“你们要了解什么呢?” 男孩左右环视了一周,面露难色,“方小姐啊,你看这周围人多眼杂的,不太适合讲正事。我们下次换个私密xìng强一点的地方吧。” 短发女孩又是一巴掌拍下去,差点把他拍进面前的咖啡里。她略带歉意地对方榆说:“方小姐,他这人不会说话,总让人以为咱们是骗子,我长话短说。任务的具体内容不方便对您透露太多,可以告诉您的是,我们在调查牵扯到枫叶岭地下集团的一个走私案。我想您应该对这个‘地下集团’有所耳闻。” 方榆挑眉,“我不清楚什么地下集团。” 短发女孩推过来一份证件和委托书复印件,压低声音:“地下是字面上的意思,一共四个字,第一个字是种颜色。” 红色禁区。 方榆看过证件才勉强相信他们的身份。 她抿一口咖啡:“显而易见,我是视频中的受害者,也不是什么枫叶岭的工作人员,你们想要从我这里了解到什么呢?” “我们对枫叶岭的秘密不感兴趣,我们感兴趣的是其中某一个,或者某些人。” 方榆慢悠悠地喝完整杯咖啡,“好啊,期待我们的下次见面。” *** 第二次见面的地方是在一家私人菜馆,方榆预订了一个小包厢。调查组派来的还是上次那三个人,他们进来首先检查了周围的保密措施是否可靠,又依次排查了摄像头可能安chā的位置。 男孩对她抱歉:“我们不是怀疑你什么啊方小姐,这只是工作需要。” 方榆谅解地点头。 他们说明负责案子可透露的具体内容。 所谓的案子,大致上就是他们受到委托,一直在追踪的一个以某地下网络为平台进行灰色jiāo易的神秘团队,该团队是钻空子的好手,游走在法律边缘,疑似在过去的五年间与隐藏在枫叶岭中的某些人存在密切联系。 由于枫叶岭搭建了内部局域网,院内的大多数电脑无法访问外部网站,只有几台电脑可以。他们追踪到与神秘团队jiāo易的那台电脑的IP地址显示在枫叶岭内,可精确位置却是在枫叶岭建筑前的一面湖泊处。 一年前有人在此地下网络平台中上传了一份视频文件,调查人员剥去此人账户的重重伪装,再一次将目标定位在枫叶岭。这一回不是在湖泊里了,而是在枫叶岭后山的一片密林中。 他们几次要求进入枫叶岭搜查,可因他们非官方维护网络安全警员,没有拿到正式的搜查令,枫叶岭高层皆以这样xìng质的调查会扰乱枫叶岭秩序,打扰精神病患正常生活为由拒绝了他们。 五年来,委托方屡次暗示有撤销委托的意愿,他们仍然坚持对这个神秘团队的调查。 “所以,协助你们的调查并不是我的义务咯?”方榆问。 男孩两条眉毛耷拉下来,“方小姐,你是视频事件的受害者,也有极大可能是这个案件的受害者之一,为什么不肯协助我们调查呢?” 方榆很淡定,“不是我不肯。首先,你也说了我‘有极大可能’是这个案件的受害者之一,并非断言。第二,我所知道的信息太少,而且我不清楚我的一面之词会不会牵扯到不相关的人。” “您可以把您知道的信息告诉我们啊!这事要是成了,能拯救许多即将卷入这场风波的人呢,对我们很重要的。”男孩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情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8 章 太过激动,大喘了口气,“抱歉。我的意思是,您的说辞对我们的调查来说仅是一种佐证和参考,我们会有选择xìng地根据您提供的证据缩小排查范围,至于有可能被影响到的不相干的人,我相信清者自清。” 一瞬间,眼前闪过许多画面。 你们会为了拯救“许多人”而牺牲掉“小部分人”吗? 你们认为可以用来舍弃而换取大多数人的胜利的一小撮人,恰恰是某些人最为珍视的宝贝。 在此类命题面前,她从来是自私的。 方榆笑着摇摇头:“清者自清,是我目前最不相信的一句话。” 男孩还想说些什么,短发女孩拽住他的胳膊,昂起下巴:“方小姐,请问您是在包庇视频拍摄者吗?” “不,我不可能会包庇他。” “那为什么您不肯告知我们他的有关信息呢?” “他是个很狡猾的人,到现在还抓着我的软肋。你们能保证我说出他的身份信息后立即去枫叶岭拿人吗?能保证整个过程中不波及无辜的人吗?能保证信息提供者的人身安全吗?” 顷刻间她明白了陆枕的用意,并且做出了选择。 他是多么自负的一个人啊,怎么可能轻易地放她离开枫叶岭呢? 他手上握着的是陆之屿的清白和xìng命。 当初他以自己的安全和自由要挟陆之屿承认一切莫须有的罪行,乖乖转入红色禁区,同时也将陆之屿作为她的软肋牢牢握在手中限制她在外的活动。他要他的造物听从他的指示,永远沿着他预设好的轨道活下去。 女孩听出她话中含义,思忖片刻,“我认为今天的谈话到此为止比较好。方小姐,我们仍谢谢您的配合,希望下次见面时您能改变主意。”女孩催促着自己的同伴,挽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对她道别。 一行人走到包厢门口,短发女孩走在最后,关门之际她侧身对方榆说:“方小姐,我不清楚您被拿住了什么软肋,但我希望您能试着相信我们,也……相信自己。有些事情,不试试看怎么会知道结果呢?” 曾有一个人也对她这么说过,“你不让我开启‘现在’,又怎可能产生‘未来’呢?”那时她想,他们的未来大约也就是这样,片刻欢愉,分隔两地,好聚好散。可此刻回忆起来,却是心口绞痛。 她没想要以这般狼狈的姿态面对分离。 不该是这样的,不应该。 他说:“给我们一个机会,让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她说好。 而如今,短发的女孩一针见血地指出她的症结:“有些事情,不试试看怎么会知道结果呢?” 陆之屿,我也许要做一件从前的我难以想象的事情。 我也许,会明目张胆地站到陆枕的对立面去。 因为我太想见到你了。 我必须放手一搏。 *** 三天后,方榆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电话:“我是方榆,我答应告诉你们我知道的信息,但我有条件……” 她冷静地说出了她的条件,而后才接着说下去。 “有一个人,她是我在枫叶岭的朋友,她或许持有比我更多的有效信息。但我听说她在我出院之前办了离职手续。你们能不能尝试着帮我找到她?名字吗?哦……她叫做……聂雨。” 作者有话要说:  院里院外,他们其实都在为他们的未来努力。 PS.小队的三个小朋友没有名字是因为作者想不出…… 再PS.这几天突然涨了几个收藏,有点受宠若惊……谢谢大家出水留言~希望我能一直稳到结局。嗯,55章正文结局。 ☆、出逃 聂晴被禁足了。 自她离开枫叶岭移开,就无法踏出这间公寓一步。 她能使用手机和其他电子产品,也能联系外界,但她心里明白,她早就跟聂雨那帮朋友渐渐疏远,没有别的人可联系,甚至连报警也没有用。警察只是在屋子里转了一圈,陈子敬巧舌如簧,以“我妻子的精神状态不佳”为由哄走了那批人。 绝食抗议没有用,反而把自己的身体搞垮。威胁自杀也没有用,屋子里所有的尖锐物品都被撤走,窗户是封死的,她还没有从二十八楼往下栽的勇气。 唯一值得她庆幸的是,这些天来,陈子敬没碰过她。 聂晴端着早餐盘缓步踱向厨房,在厨房忙活的张姨连忙接过,“聂小姐,有什么事喊我一声就可以了呀,不用您亲自过来的。” 聂晴表情淡淡,“没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张姨听出了她话中的抱怨意味,颇难为情地在自己围裙上抹了抹,“聂小姐啊,我们这么做也是不得已的,先生吩咐过不能让您走出这里。但您看,这里够大,东西什么的也不缺,您要是想干些什么,可以跟我说,我会跟先生请示的。” “如果陈子敬不答应呢?我就什么也做不了。” “聂小姐啊……现在是非常时期……” “我就不明白了,到底是怎样的非常时期?我和他本就有各自的生活,他跟他那些莺莺燕燕做什么我管不着,但他凭什么一声招呼也不打就把我的工作辞了?他……”聂晴火气噌噌往上冒,收也收不住,见张姨一声不吭地低下头听着,便软下来,“抱歉张姨,您也是没办法的。” 除了公寓内的张姨,门外还有两个身材魁梧的保镖负责看守她。 她自知逃脱无望,转身回房,拿起桌上的纸笔随意涂涂画画。 不一会儿,桌上的手机响了,是串未显示姓名的数字。她心慌起来,想到自己的手机应该被陈子敬jiān tīng了,她犹豫着要不要接起这通电话。 手机铃声响了将近一分钟后挂断了。 她看着这串号码的地址,显示在X城。 是谁呢? 她想到了一个人,但,不太可能。 紧接着,第二通电话打来。 她按下接听键。 “喂,你好。” “喂,聂雨吗?我是……” 声音是她熟悉的,聂晴慌忙抢在她开口前,“嗳,我是聂雨,你是小丽吧?真是好久不见了。” 那边噎了一下,好在她洞悉能力不错,很快反应过来,“嗯,最近怎么样?在枫叶岭还做得好吧?” “还是老样子。你呢?还好吗?” “前几天被炒鱿鱼了,还在找工作。哦对了,差点忘记正事。我亲戚晒了几包小鱼干寄给我,我记得你好像也挺爱吃的,想给你捎两包,什么时候出来见一面?” 聂晴迟疑,“最近工作太忙,有几个病人不让人省心,没办法走出去,改天吧。” 那边沉默片刻,“那好,我等你。” 电话挂断。 打来电话的人是方榆,她的声音听起来不错,情况大概是稳定的,聂晴勉强松一口气。她不问方榆是如何得知她的联系方式的,只委婉地将自己的处境表述给方榆听,希望她能明白。 刚暗下去的屏幕疏忽亮起来。弹出一条好友申请,备注是“FY”。她确认通过。那边发来一条图片信息,上面写着:“你身边有人,不方便出来吗?”确认她看到之后撤回。 她也拿起纸笔写:“不,我被禁足了。”撤回。 那边显示“正在输入”的字样,又发送一张图片过来,写道:“你还好吗?我联系到一个团队,他们在查有关陆枕的一个案子,希望你能提供一些帮助,或许也能弄明白你姐姐的事情。你愿意试试看吗?” 她回复:“我姐姐的事情已经不用再查了。” 那边传来一个问号。 “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用查了。” “好吧,那……你愿意帮助我吗?我想带陆之屿出来。” 聂晴放下手机,闭眼仰靠在旋转椅的椅背上,秋日的阳光穿透落地窗玻璃,被过滤得只剩下金黄色的冷意。窗框的影子投向地板,好似一副牢笼模样。 “我得先从这出去。” “我们帮你。” “陈子敬派了两个人在门外看守,公寓里倒是只有一个。我的地址是……”还没等她输入完毕,那边便传来一条消息。 “看窗外。” 她转头望去,一架无人机晃晃悠悠地出现在她房间的窗前。她走近了看,上面粘着一张纸。她看到第一行字是:明天陈子敬会出席一个展会,整天都脱不开身。 翌日,她掀翻了张姨端给她的早餐,又是砸又是闹地发了一顿脾气。张姨不知自己哪里得罪她了,也不敢多同她说话,暗自打了个电话给陈子敬。陈总似乎很忙,大略听了一番便匆匆挂了电话。 下午两点左右,聂雨房间突然bào出一声玻璃破碎的巨响,张姨惊慌失措地冲进房间,只看见一把斜躺的椅子和一地碎玻璃,聂雨不知所踪。她差点昏过去,门口两名保镖也冲入房间,往窗外一看,没有发现聂晴的影子。 察觉窗玻璃的碎片尽数散在室内,他们才幡然醒悟,原来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连忙折返,只见电梯口的数字显示电梯已经来到十九楼,还在不断下降。 他们没料到聂晴会想到这样的办法逃脱,前来楼下接应的人手刚到,聂晴便坐上了方榆为她提前准备好的车绝尘而去。牌照被人刻意遮盖住,只能辨识出这辆车的大概车型。 副驾驶座上的男孩宝贝似地抱着他改良过的无人机,正为机翼上的一点刮擦痕迹心疼不已。开车的是一个短发女孩,飙起车来毫不含糊,刹车也是又稳又准,另一位坐在后座的马尾辫女孩捧着电脑查看城市jiāo通网络,计算着红绿灯变灯的秒数,指导短发女孩下一刻该往什么方向开。 经过第三个红绿灯路口,后面一帮跟屁虫早已不见踪影。 “我之前跟你提过,他们的团队正在着手调查陆枕这个人。”挤在后座的方榆跟她解释,“怎么说呢,有一个打法律擦边球的团伙做一些不好的事情,而他们在近几年跟陆枕jiāo流密切。我们现在无法确定陆枕个人同枫叶岭的关系,所以想请你告诉我们更多的线索。” 她心神未定,抚着胸口喘了好一会儿方道:“陆枕之前是常驻红色禁区的医生,直到你的事情在高层曝光之后才被撤职。之后也一直居住在红色禁区,不曾踏出枫叶岭,怎么会同那些人勾结在一起?” 短发女孩说:“他很早之前就架设了能够连接外部网络的服务器,而且我们掌握到一些资料显示,陆枕与我们的目标团伙之间存在密切的金钱往来。陆枕给钱,他们出货。” “什么类型的……货?” “不清楚。总之是正常的市场上买不到的东西。聂小姐,”短发女孩提醒她,“您对枫叶岭的构造很了解吧?我们这次打扰您,是想请您帮我们潜入枫叶岭。我们必须与陆枕见上一面。” 她沉默片刻,眸底幽冷,“陆枕是个狡猾的疯子。别人的生命在他的认知里算不上什么,他在乎的唯有他实验的成败。”她说得太冷静,几乎要笑起来,到话语最末才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他这样的人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事情,谁知道呢。” 车继续向前开,甩掉跟屁虫之后开得优哉游哉,最终停在方榆租的公寓楼下。短发女孩将车停入车位,见楼道间缓缓走出一个人。 是匆忙从展会中途离开的陈子敬。 他指间点着一根烟,刚燃了一点点便被他丢在脚边踩灭,然后径直朝聂晴走来。 方榆瞥了一眼他身后几个待命不动的人,默默将聂晴挡在身后。而他的目光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聂晴。 聂晴抓住她的胳膊,走到他面前仰头迎上他的目光。 他叹了口气,“晴晴,跟我回去。” 聂晴冷笑不语。 他的身影压下来,双手握住她纤瘦的肩,“晴晴,你不要逼我。枫叶岭不是我一个人的,你该明白我的苦衷。” “我明白你的苦衷,”她说得轻飘飘,甚至对他嫣然一笑,“但我的姐姐,是我一个人的。她因为你们这堆破事儿而死,你们这些人就必须付出代价。” “晴晴。” 陈子敬身后的人将其余四人团团围住,强硬的威势逼迫四人紧靠在一起。 聂晴垂下眼,“尤其是陆枕。如果他不发疯似地搞那些实验,我姐姐就不会被你们这群人骗去帮他的忙。陈子敬,”她揪住他的衣襟猛地拽下,贴近他的侧脸,“关于你们乱七八糟的实验,我一个字都没对他们说假如你担心的是这个。但是,放我走。我决不可能留在你身边。” 她狠狠松开手,陈子敬后退一步。 “那么,你离开我之后,要做些什么呢?你要以什么样的方式让他们付出代价?” “……” 他压低声音,音量仅能让他们两人听清,“聂晴,事情远比你我想象的要复杂。陆枕跟新团队的关系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的,现在是两帮疯子在明争暗斗,莽撞地介入只会沦为牺牲品。” 得不到聂晴的回复,他转向被围拢的四人,敛去残留在脸上的最后一抹柔情,“听闻诸位做了这么多原来是想要进枫叶岭一探究竟真是抱歉了,因为一些隐私事项枫叶岭不可能对没有预约探访的客人开放。无论如何还是感谢诸位提点,我会通知安保人员,让他们注意近期的宾客来访。” 作者有话要说:  倒计时…… 下一章搞个大事情,下下章正文完结。 == 陆之屿:“啥?听说有人想我了?emmmm……我要跟我们阿榆汇报一下。” 小鱼干(低头专心逗片场的猫):“别汇报了,我没功夫吃醋。” 人不如猫。 某人,卒。 ☆、倒计时 午夜时分,陆之屿被一阵的噪音惊醒。他习以为常,翻了个身背朝门口,拿被子堵住耳朵,两耳不闻窗外事地想他的阿榆。 这段时间枫叶岭依然不太平,每隔几天就要闹出跨区的骚|乱事件,止也止不住。越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9 章 越多原先从红色禁区转到别区的人被重新遣送回来,随着骚|乱愈发不可掌控,这个地方已经不再是个秘密。 “砰”钝重的一声,有东西狠砸在陆之屿房间的铁门上。 他心道:“打扰他睡觉就算了,竟然还敢打扰他想念阿榆,这绝对不能忍。”甩开蒙在脑袋上的被子下了床,他正准备好好教训门口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还没等他走到门口,又是“砰”的一声巨响,一个男人直接趴上了他的门,肿起老高的眼皮中间露出一道缝,幽幽地窥视他房间内的状貌,而后沿着门缓缓滑落下去。 陆之屿定在原地,没有再上前。 对面一些门上的电子锁自己打开了。 更多更杂乱的声音于闭塞的通道间响起,在声声痛呼与闷哼中夹杂着拳头砸进皮ròu里的沉响。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 一方的征服与掌控,一方的鲜血与求饶,这仿佛是印进他血脉、充斥他人生的东西,也让他在这个瞬间沸腾。有股陌生而遥远的躁动怂恿着他加入门外的乱斗。他攥紧自己的手腕,强行压抑住这股冲动。 门外有两批人,看上去分属不同的阵营。其中一拨人嚎得起劲,却是占领上风的一方。他们高喊着“为了正义”、“为了父亲”、“为了枫叶岭”,另一拨人则是完全无法出声,只能从喉咙口溢出野兽般沙哑破碎的音节。 “为了父亲”么? 可想而知,他们被陆枕驱使而来,为他所控制。 那么另一方呢?听上去不像是医护人员。也有人cāo控着他们吗? 陆之屿倚在门旁的墙壁上,耳朵贴着墙壁。门外的动静随着一个人的来临而消失,那人吊儿郎当地披着白色的外套,手脚戴着铁链,优哉游哉地从黑暗中走来。 “你们做得不错,都擦擦脸上的血,回到你们的房间去。” 众人听令,缓缓挺起身朝着他的方向喊了一声“父亲”。他回了一句“乖”,本想一颗颗摸脑袋摸过去,可看着人实在多,只好作罢,说:“你们一人扛一个,扛到我房间里去,门开着。哦哦,别忘了把地板上的血给擦干净。” 方才还叫嚣得厉害的一帮人在陆枕面前顺从极了,齐齐地应着,一个背一个地排好队走向陆枕的房间。 陆枕站在原地,用鞋尖沾着地上的血液和别的什么画圈圈。而后他走到陆之屿房门前,脸贴在装有栏杆的小窗口上,向里头吹了声口哨。 “干什么?” “你看你弟弟们多乖,再看看你自己,一声爸爸也不肯叫。我跟你讲,你这样是要被孤立的!”他抱起手臂,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陆之屿维持原先的姿势,动也不动,“喂,枫叶岭里到底有多少人被你当过实验对象?” “这我可数不清,”他此刻的心情似乎格外好,“从我住进这里以来,红色禁区来来去去的所有面孔我都认得。不过最近……” 陆之屿明白这是他在故意吊自己胃口,配合地问:“最近怎么了?” “那帮老东西也想学我搞实验,做出一批不lún不类的东西。哼,气死我了!” 陆枕口中“一批不lún不类的东西”指代的应该就是刚才那批被扛出去的人了。他有些惊讶,所以近期的骚乱不是陆枕控制下的一帮人所为,而是“那帮老东西”的杰作咯? “陆枕。”陆之屿说。 “叫爸爸。” “……” “不叫就不回答你。” “你就不好奇我要问什么吗?” 陆枕显然被他看穿心思,不满地撇嘴。 “哦,那我就不问了。” 三分钟后,陆枕不情不愿地敲了两下门,“你问。反正你也没大没小惯了,哼。” “其实你……是想守着枫叶岭的,是么?” 他被陆之屿的说法噎住,僵滞了一刹,不自然地别过脑袋,“守什么守,都被那群老东西搞烂了。” “陆枕,”他悄声无息地来到门前,把刚好回头的陆枕吓了一跳,“你既然要守着枫叶岭,又为什么要拿红色禁区的人做实验?” 陆枕捂着心口,脸上的笑容渐渐退去,“小子,你觉得我是个慈善家?” 陆之屿不惧他,“我觉得你是个矛盾体。” “你放屁!” 陆之屿作势皱着鼻子向四周闻了闻,“你诬蔑我,肯定是你放的。” 陆枕简直要被他气死,叉腰直跺脚,“你这个逆子!逆子!” “陆枕,”他沉了脸色,“据我所知,你拿红色禁区的病患做实验,从来没有经过他们的同意。” “我为什么要征求你们的同意?你们又不是无缘无故被关在这里的。” 陆之屿扑上去,咬牙切齿地握上栏杆,几乎要将他撕碎,“所以你就干脆充当审判者与行刑者么?陆枕,谁给你这样的权利?谁给你权利篡改我们的记忆?谁给你权利编排我们的人生?谁给你权利……” 他满不在意地勾唇,接着他的话道:“在Eva的身体上画画么?陆之屿,当初重塑你的时候我可没想过你会变成一个圣父。想一想你们为什么被送来这里?你们是什么?杀人犯,强Jian犯,杀人未遂者,重度暴力倾向者,你们是渣滓,是败类,只是以‘精神病’为借口苟活于世的人。你们应该感谢我给了你们新生。” 陆之屿睚眦yù裂,“陆枕!” 他的“儿子”们工作完毕,陆陆续续回来,垂着头进入各自的房间。 房门一一落锁。 “凶什么凶?你以为你手上有个平板电脑就了不起了哦?你以为你给手环植入了万|能|钥|匙程序就天下第一了哦?枫叶岭败就败在这一点上,”他笑得令人毛骨悚然,“高度机械化设备,电子智能化cāo作,却忘记最牢靠的方法还是物理意义上的……” 他两根手指捏着一把锁在陆之屿眼前晃了三下,“物理意义上的禁锢。” 陆之屿眼睁睁地看着他锁住了自己的房门,狠狠撞在门板上。 陆枕颇为高深地白他一眼,说:“没有用的,说到底还是你小子太天真。不过哟,也没多少时日够你天真的啦。清扫工作……就要结束啦……” 他摆摆手,慢悠悠地踱了出去。 即使连接着平板电脑的手环上显示“已开锁”的状态,物理锁仍然横在门前。 尝试几次后仍然无法开启,不知怎么也没有人来查看。他倚着门滑坐下来,平板电脑摔在地面,屏幕的裂痕更深。他的眼底渐渐被yīn鸷填满,一张脸沉在幽深的黑暗里。 他定神,手指在平板电脑延伸出来的投影键盘上飞快地敲打,片刻之后,他敲下最后一个字符。而后猛地站起身,将平板电脑狠狠砸向铁门。 “哐当”脆弱的平板电脑屏幕四分五裂,有几块玻璃直接飞裂出去。他一把抓住翻开的铁皮,就着锋利的大块玻璃,利落地在自己胳膊上一划。 竖直的伤口,深而狠。 鲜血汩汩地冒了出来。 他安静地注视着沿着手臂的肌理流泻而出的生机,靠在门边的墙壁上,脸色愈渐苍白。他的身旁已经蓄了小小一滩血,而这鲜红触及蓝白的病号服便飞快地攀爬上去,仍在不断扩大。 与此同时,黑色手环上的红点跳跃得愈发急促,发出蜂鸣般细碎而低微的警报声,一阵一阵击打鼓膜。方才他在平板电脑上的cāo作让这个声音在无人理会之后提高了数个分贝。 他默念着:“二十,十九,十八……” 一点微光在他眼前化开,染成雾蒙蒙的模样。眼皮支撑不住本身的重量,一下一下地搭下来。口中的倒数也变得含糊不清。 阿榆。阿榆。 我好想你。 医生护士急匆匆赶到,门外多重杂音混在一起,重物敲捶的声音尤为突显,接着是刹那寂静中“咔嚓”一响,锁脱落了。 被抬上担架之际,陆之屿的嘴角扬起一个小小弯弧。 他终于能够看到月亮了。 他终于……能和他的阿榆看同一颗月亮了。 他渐渐感知不到疼痛。眼皮随着上下晃动的身体时而掀开时而翕敛,光晕在视野中跳dàng,聚成一个女人的面容,如梦似幻。 他的眼角也弯起来,唇齿之间有扑簌的气流颤动,却是在无比执着地喃喃一个女人的名字:“阿榆。” *** 由于近日回到红色禁区的人较多,封闭式监护病房紧缺,陆之屿被抬入二楼的特殊病房输液,一路上也见到不少熟识的旧友,纷纷围拢上前叫他“大哥”。大哥看着模样憔悴了不少,胳膊上还开了一道狰狞的长口。 他迷迷糊糊地应着,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时,胳膊上的伤口被层层包裹,整只左臂动弹不得。望了眼窗外,已是浓浓的黑暗。人手不够,没有人留下陪夜。他乐得清静,扭动身子坐起来,估摸着吊瓶里的液体不剩多少,索xìng自己拔了针,捣鼓几下,关掉了本要响起来的警报声。 这个夜晚静谧得不太寻常。 他扒拉着床边放置的拐杖撑住身体下了床,脚下还有些虚浮,踉踉跄跄地走到窗台前看月亮。 窗外月色清冷,树影婆娑。蝉鸣声盖过呼呼的风,也掩住了别的什么。他皱着眉凝神谛听,无奈耳边嗡嗡,听不真切。 滴答,滴答。 秒针在走。 一道尖利的警报声划破死寂,响彻整个楼道。由于久未听闻,被惊醒的住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警报。很快,他们感到了浓烟与热浪自脚下泛涌而来,推挤开夜晚自身的凉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火灾警报。 陆之屿拖着无力的身子打破吊瓶,用里面的生理盐水浇湿纱布捂住口鼻,一面挣扎着用手环里的万|能|钥|匙开了锁。门板已然发烫。 走廊上各个房间里传来惊惧的尖叫,住民们疯狂地拍着自己被锁住的门,声嘶力竭地呼救。他一扇门一扇门地尝试,但万|能|钥|匙程序无法从外面打开门锁。留下来值夜的护士们吓坏了,顾不上为住民开锁便抱着脑袋逃往消防通道。他抓住一个,拗住她的肩膀摁到墙上,“主控制室在哪里?” 小护士胸牌被夺去,颤颤巍巍地指了一个方向,“别、别过去!” 话音未落,哪里还见陆之屿的身影。 近期跨区冲突与暴力事件频发,为确保住民们夜晚安全,每扇门都要由值夜护士确认上锁。防护措施如今成了阻碍逃脱与救援的负累,火光中映着扭曲jiāo杂的人影,哭嚎似孤魂野鬼。 这便是陆枕口中的“清扫”。 没有用就扔掉,处理掉,销毁掉。 陆之屿几乎在全程疯跑,拐杖和沾水的纱布早就不知道丢在哪里。他一脚破开主控制室的大门,这里只有一个焦头烂额的人,只瞥他一眼便手忙脚乱地打开各种按钮。陆之屿一声不吭,不顾自己胳膊上的伤口崩裂,摸到键盘开始帮他解住民房间的门锁。 血水混杂着汗水被浓烟熏黑。 二楼,三楼,四楼。C区,B区,A区。 每个楼层的房门锁逐次亮起。 然而红色禁区的锁还未解开,要想开锁,工序太复杂。“快回去!”那个人已经放弃,捂着口鼻在门口冲他喊,“你的手臂在流血!” 陆之屿不理会他。 浓厚的烟雾袭进主控制室的大门,他剧烈咳嗽着,恶狠狠地在键盘上敲打。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模糊,他强撑着眼皮敲下回车。 即便他们有罪……也该拥有活下去的权利。 因为他曾是他们之中的一员,所以他明白身处那个漆黑yīn冷的地方,他有多渴望见到头顶上的月亮。 卡在喉咙口的心脏终于稍微安分了些许,陆之屿已经无法听见他的喊话,只觉得浑身松一口气,转身。 疲惫感在这时涌上头脑。 天旋地转间,他一头栽倒在主控制室。 *** 次日清晨,电视新闻直播间的短发女主播面色沉痛地播报:“知名精神病患疗养院枫叶岭昨晚发生特大火灾,大火波及山林……” 方榆手中的咖啡摔在地上,滚烫的液体哗啦啦地泼在她光luǒ的脚背。她感觉不到疼痛,整个人失了魂魄般愣在原地。 无法思考,无法呼吸,几乎连心脏都停止跳动目光停留在电视屏幕“罹难者名单”的字样上。 她日思夜想的那个人的名字赫然在列。 作者有话要说:  歪,有人想看BE吗? 如果想看BE的童鞋可以停在这里了。这个【伪结局】也可以视为一定意义上的BE分支结局。 但是我准备的结局是正统的HE。 == 不是名单搞错了。 下一章,猜我怎么反转。 猜对奖励荔枝味的么么哒一枚! ☆、后来啊 如此,距离枫叶岭失火已经过去三年。 伺候完两位猫主子用膳,方榆口中叼着块厚片吐司,捧着咖啡打开电视收看早间新闻。 她面无表情地咀嚼。一只银虎斑的猫则昂着头,高傲地来到屏幕面前选了个风水宝盒窝进去团起身子舔毛。另一只通体橘黄的胖猫则跃上她的腿弯,亲昵地蹭着她的手臂,她腾出一只手来摸它的下巴,视线仍不离开电视屏幕。 如今的新闻主播已经换过好几副面孔,从当初短发的干练女人换成戴金丝边眼镜的男人,又换成如今的长发女人。 昔日全国知名的精神病患疗养院经过那场烧天大火后成为一片重建无望的废墟,外界对于失火原因的追究与调查将枫叶岭新项目的谋划剖开在群众眼前,外界舆论风向由对枫叶岭大火罹难者的悼念转向对研究者的斥骂,几代人呕心沥血建立的乌托邦毁于一旦。 枫叶岭早期的创办者信奉天主,本着人道主义关怀的善心搭建了一个公益平台,收容各地因无法承担医yào费而身陷囹圄的精神病患者。后来这个平台越做越大,才渐渐有了枫叶岭这座高度智能化疗养院的雏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0 章 随着各方资金的注入,高层的纠葛也渐趋复杂。新兴技术的引进让一些人看到了科技革新的力量,于是智能手环、平板电脑、VR设备等电子产品被广泛地运用在病患的监护与治疗中。 据某民间黑客团体披露,早在十二年前,一批主张新型疗法的医疗技术人员就不再满足于VR模拟器上的手术cāo作,他们申请将新型疗法应用到真实的病患身上。他们选择的实验对象是枫叶岭不曾昭告于世的隐藏区域红色禁区的精神病罪犯。 由于红色禁区的设立是由多方面不可深挖的因素促成,媒体的曝光点到即止,而舆论对枫叶岭的探讨愈发往玄乎的方向发展。 有些人说,那座建筑的地下镇压着无数心存怨气的凶魂,从上而下俯瞰,枫叶岭疗养院的结构像是一个规整的十字架。 有些人说,枫叶岭的实验研究者在不经病患允许的条件下擅自对他们进行精神控制实验,导致集体发狂,才酿成这出悲剧。 还有人说,原本第一期的实验是停止了的,可后来还有些不要命的再次开启了这个计划,第二批的试验品比第一批实验品更加难以掌控,这场大火让一切归于原点。 关于那座废墟的故事被传得神乎其神,轰动一时之后渐渐无人探讨。偌大的残垣被贴上黄条查封,每当入夜,便会有人听到风呼啸而过的飒沓低语。 “黑乌鸦开始唱歌啦!” “红色的敌人攻城啦!” “天花板要掉下来啦!” 鬼哭风吟,什么也不剩下。 *** 方榆喝完了整杯咖啡,待到唇齿之间被苦涩充盈,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又忘记加方糖和nǎi精了。橘色的大猫懒洋洋地赖在她怀里,她有些吃力地抱起它,拿来梳子给猫梳毛。摸了摸它的肚皮,它眯起眼,撒娇似地咕噜起来。 她又陷入恍惚,梳毛的手慢下来。 如今的她在一座靠海的城市生活,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住在一间装潢简约的公寓里,养了两只猫。生活平淡,倒也还算滋润。 她喜欢看海。 要看海,需先经由蜿蜒的盘山公路翻过一座山。山崖之下是海。 周末双休,她便跨上她的重型机车在海边公路上骑行,混着海水腥咸味的风狠狠吹在她面庞,呼啸着阻绝涌入她耳边的一切声音,将她掩在头盔下的黑发尾梢吹得凌乱。机车一直开到能够停车的道旁随意停下,她翻身越过栏杆坐在礁石上听海。 她喜欢看海浪来势汹汹地拍打在礁石上,然后化作一片白茫茫的泡沫褪去的样子。时而海浪会卷上来一些海草和破碎的贝壳,新的痕迹覆盖旧的,一寸一寸浇湿被阳光晒得发烫的黑色石头。从太阳高悬到日落西边,她可以坐在海边听一整天。 有几次她是开车过来的,没有在海边坐很久,背着个半个人大小的登山包爬上公路旁草木葳蕤的山。经过几番摸索,她在不到山顶的地方发现了一处平地,恰好够她搭一顶帐篷。她躺在帐篷里慢慢等天黑。 天尚未完全黑下来,星子就已经出现在天边。混沌的灰蓝中掺了些闪闪发亮的东西,煞是好看,那光亮穿越了数亿光年来到这里与她相遇,仿佛是yīn云也遮不住的。 只有在这些时候她会回忆起在枫叶岭里的时光,回忆起那些短暂jiāo集过后杳无音讯的故人,回忆起曾经从身后抱住她粘在她身边喊她“心肝儿”的男人。 她或遥望着远处的星辰,或听着令人沉静的涛声,抱着膝盖放空大脑。 恰似此刻,她手握着梳子一动不动。偎在她怀里的胖猫不明所以地“喵呜”叫着,举起小ròu垫推推她的胸口。眼中的焦点仍未完全聚集在怀中的撒娇鬼身上,她无意识地应着,“嗯,心肝儿。乖,别闹。”继续给胖猫梳毛。 梳到一半,门口处有的动静。她置若罔闻,头也不抬。倒是缩在电视旁的小盒子里舔毛的那位听到了动静,优雅地迈开长腿向门口走去。 钥匙chā入锁孔,转了两圈。门开。 一开始门缝才敞了一点点,外面的人仿佛两手都提着重物,用鞋尖挑着将门缝扩大。 方榆停下动作,放下怀里的橘猫朝门口走去。衣服上还粘着猫毛,她没管。撞见开了她家门还抱了两袋猫砂的男人,她定在原地,直愣愣地打量了他一圈,目光变得困惑。 “你是谁?”她淡定地抱臂站着,挡住他入内的动作。 好不容易放下两袋猫砂的男人正揉着酸痛的肩膀,听到她的话连门都没来得及关,整张脸便垮了下去,“阿榆!你怎么又把我给忘了呢?我是你心肝儿呀。” 她拿下巴点点身后噔噔跑来的那位以及脚下打着哈欠冷眼旁观的那位,“你唬谁呢,他们才叫心肝儿。” 男人急了,抓着头发直跺脚,“不不不我才不承认!他们才不是你的心肝儿,我给他们起过大名的!那只是大胖子,这只是小胖子,你的心肝儿只有一个!就在你眼前!就是我!是我!我!” 他大概是真的委屈,语速越来越快,手指都快把自己胸口戳破了。 方榆这才认真注视他,须臾之后背转过身,没给他什么反应,好似把他当做了一团空气,一语不发地抱起胖乎乎的橘猫走向房间。 男人见此状况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地关好门跟上去,拉着她的胳膊在她耳边嘀咕,“阿榆阿榆,你怎么又不记得我了呢?我是你家男人呀阿榆……” 方榆觉得聒噪,嫌弃地避开他的手,拿起梳子给猫梳毛。 男人也不气馁,盘腿坐在她脚边,仰头看她。 梳了一阵子,方榆拍拍橘猫的屁股让它自己玩去,望了一眼脚下,无波无澜地问:“你怎么还在这儿?” “阿榆,这里也是我家呀。我不在这儿能在哪儿呢?”他眨着眼,做出一副乖巧的模样,脸上写着“你也来摸摸我呀”。 “这是我家。”方榆反驳。 “我们家。” 方榆抬眉,眸中波澜暗涌。 “我们家。”他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谁跟你是我们。” “我们当然是我们啊,方榆加上陆之屿就等于‘我们’。” 她似乎被话中的某个词语刺了一下,浑身一抖,向后退去,“不……” “阿榆,”他站起来,将捉到的两只手合在一起握着,“我是陆之屿啊,你男人。” “不,你不是……”她摇头,眼神逐渐变得涣散,“你不是陆之屿……陆之屿他……他……” 他一点点靠近她,顺着她的背脊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腰腹,轻声安抚:“陆之屿没有死,阿榆,你记错了。”语带嗔怪,夹着些微无奈,“你总以为我没回来,明明我们昨天还一起睡觉呢。” 她颤抖不止,攥着他的衣衫低低抽泣。 “阿榆呀,你忘了吗?我是被老赵连拖带背弄出来的,他为了救我,连大不点都没顾上呢。”他耐心地同她讲述那段过往,“你老是记错,老说在罹难者名单上看到了我的名字。可是我后来去找,第二天的新闻里没有放出名单呀。” “那几天我吸了点烟尘进去,左手又快废了,被逼着在医院躺了两天才打听到你的住处,悄悄溜出来找你。” “你忘记了吗?为了让你相信我是陆之屿,我还当着你的面脱光给你检查呢。当时我就在想啊,阿榆不愧是我家阿榆,果然是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一摸尺寸就知道我是真是假。” “哦,还有呀。我们每隔两个礼拜就去看一次海。最开始我不会骑机车,你就让我抱着你的腰坐在你后面,可帅气啦。你说环山公路很危险,要牢牢抱着你才行。从市区到海边要两个半小时,我那时可开心了,能抱着阿榆两个半小时不撒手,偷偷亲你的头发也不会被你发现。” “嗳,你还带我去山顶看星星。我们第一次爬山上去的时候花了好久才找到那片空地。你记得吗?我们的秘密基地,我们在树上挂了块牌子,上面写着我们名字的缩写。哦,有一次我们还在那里尝试了一下新的姿势……” “还有啊,我们前年接了一只猫,就是大胖子,去年接来了小胖子。其实接来他们我就后悔了,他们轮番对你撒娇,你一手一个,都没空来抱我。好气呐,我在你面前是不是已经失宠了啊……” “虽然我以前也许确实提到过一只叫做心肝儿的猫,但那是唬你的,你不要当真啊。这两只叫大胖子和小胖子,我才是你的心肝儿……” 他喋喋不休地唠叨着,怀中的人不知何时停止了颤抖,攥着他衣摆的两只手环上了他的腰,闷闷地传来一声,“陆之屿,你好烦。” 他一怔,惊喜地捧住她的脸,“阿榆,你想起我来啦?哎呀太好了……”几乎要热泪盈眶。 她望着他,笑着眨了眨眼,掩去眼眶旁的绯红。 分离xìng漫游症这是她所患的病,伴随着一定程度的分离xìng遗忘症状。 具体是:失去自己曾经所处在环境的记忆,获取了从前的某段时光作为自己的记忆或新的状态,伴有不能回忆自己的过去和对自己的身份模糊不清或把自己认定为另一个人,或是对某段虚假的记忆深信不疑。 她的记忆总断断续续,时好时坏。她甚至不止一次地以为陆之屿死在了那场大火中,认定自己是在那场大火中失去爱人的人。 但每一次,他都会抱着她,温声讲述他们这些年来经历的点点滴滴。每一次他都温声细语,没有过一点不耐烦。 她想,人大多是善变的动物。要是有一天他对她感到厌烦了,她就一个人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见他。 他似是察觉到她内心所想,俯身凑到她耳边,张开嘴,拿犬齿轻轻磨着她的耳廓,“阿榆,你不会在酝酿着什么不好的计划吧?你是不是想着要怎么一走了之呢?你敢!” 她被他戳中心思,闷声不语。 却见他消弭了气焰,低低埋下头,下巴蹭在她的颈窝,一副被打败似的惶恐模样,“不是……我是说,阿榆你别扔下我。求你了。” 人大多是善变的动物……但他或许会是个特例。 她终是打消了刚才忽然冒出的荒诞念头。 手指在他发间抚了抚,摸到那道几乎淡到发觉不了的疤痕。指尖微颤,沿着他脖颈的线条滑落到他胸膛,“嗯。” “我们约好了,阿榆,回头我可是要拿手机录下来的。” “……” “要是你违反我们的约定,我就捧着印有你大头照的单页满世界找你。” “……” “阿榆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他从温柔乡中抬起头来,握着她的肩膀细细分辨她的神情。 她一动不动地凝视他。 他的嘴唇动了动,yù言又止。内心翻扬起一股盛大的忧惧。 “阿榆……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她不答。 他焦灼地盯住她的眼睛,“阿榆,我……是谁?” 她依然沉默,躲开他的视线,转身背向他。 握着她肩膀的手徒然地垂落。 她脚步一顿,回过头来。 原本挡在脸颊的指尖捉住他,她缓缓地摇头,绽开一个笑颜羞赧地,轻盈地,无奈地敲打在他的左半边胸膛。 “心肝儿。”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是敲打在“胸腔中部偏左下方,横膈之上,两肺间而偏左的地方”,但这么写怪煞风景的…… 番外还没写,完结之后休息一会儿,再修一下文。为了让dao版踢爱克斯踢网站抓取到不完整版内容,会先标上【已完成】。大概等九月末放番外,我会在微博嚎一嗓子的,然后入完结V(从没顺过V的作者哭唧唧)。养肥党快点看呀~ ==【小感谢+求预收新文】== 完结啦。写完这本不太容易,我一直在斟酌应该怎么表达,看上去之后应该还要修一修文。后记有点长,就放在微博啦:爱荔丝ALICE 谢谢一直以来支持我的你们,感谢几乎每章下面都能见到的香卿温玉茗,不走夜路的仙女从来不怕被套麻袋,云起何处等等,感谢总是灌溉营养液的养文到不虐,沐雨似风等等,感谢投放地雷的香卿温玉茗,草民有罪,嗨嗨,还有很多没有出水的朋友,谢谢你们的陪伴,送给你们荔枝味的么么哒! == 求预收改了很多遍文案和文名(或许还会小改,但总设定不会变了)的新文《味蕾与心跳》,是个都市架空的美食文。有猫有美食的婚后甜!文!预收对文的数据来说还蛮重要的,希望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收藏一下~ 文案如下: 冬末春初的时节,一种新型流行病肆虐全城。 该病dú对身体无害,只无声无息地剥夺人感知爱和给予爱的能力。 该病目前无yào可解,但民间流传着一种偏方:从刺激患者的味蕾开始,唤醒患者关于爱的一切感知。 作为一名感染者的妻子与资深吃货,被绑定了【失恋倒计时】系统,温妍一脸懵逼地带领她家江先生踏上了这条噌噌发胖路(×)。 你相信吗?这其实不是一场病。 这是一场,让我明白自己究竟有多爱你的考验。 == 谢谢你们陪我走过这一路。 喜欢荔枝味的文的话可以进作者专栏收藏个作者,新文不会让你们等太久的。 如果有缘的话,九月末十月初见。 ------------------------------------------------------- 访问小说分享者(小清纯)的书库,阅读更多TA分享的书籍! 地址:http://www.biqugedu.com/u?id=34690 也可以百度搜索或者访问www.biqugedu.com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