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香》 第一章 琪琪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叫程欢,而承欢父母膝下的欢乐日子我却不曾拥有过。 我是两年前从鸟不拉屎的老家到滨城,家里穷,与其全部的人都饿死,倒不如我一个人下海。 那年头烟花柳巷遍地是黄金,灯红酒绿下包房和走廊就像一个掌控了一切的美梦,诱惑了太多清白干净女孩的理智,我小心翼翼又胆战心惊,生怕一不小心万劫不复。 我是在一吧台上拉客人误打误撞认识了我最好的姐妹琪琪。她和我一样,没钱没关系,也不受重视,虽然脸蛋好,但这年头漂亮女人太多了,靠美貌红不久,会办事有眼力见儿才是王道,可谁不想出风头啊,关键实在拿不出真金白银来。 我和琪琪都是在最底层混日子,打点野食吃,经常因为和其他人抢客人撕打得鼻青脸肿,可没办法,不抢就没活儿干,没活儿就饿着,咬着牙也要填饱肚子,才能等来扬眉吐气的机会。 可我没想到,琪琪死了。 就为了两百块钱的小费。 这行人都特别欺生,从男人口袋里搞不来票子头都抬不起,我和琪琪抱团闯荡那段日子活得真不如一条狗。最苦时候一个月吃不起一顿肉,窝在一个没窗户的地下室吃一碗面,最让我感动是她会把热汤留给我喝。 琪琪半年前被经理看上了,正儿八经给她安排进包房,她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拍着胸脯雄心壮志对我说,“程欢,等姑奶奶我有钱了,我就带你吃红烧肉狮子头,你想吃多少吃多少,吃吐了为止。” 我当时就哭了,我清楚她熬到今天多不容易,无数个夜晚她浑身伤痕,一身淤青,她总是遇到不大方还特别变态的客人,我心疼她说要不咱别干了,当什么不行啊,都能混口饭吃。 她咬牙切齿骂我没出息,她说没背景的姑娘想出人头地就得靠男人,上哪儿找有钱有势的男人啊,除了这里还有哪儿!这点苦忍不了,只能当一辈子污泥给人踩。 她是农村的,家里最小,上头四个姐姐,刚会说话就被爹妈给卖了。十六岁从她第八个养主那里逃出来,一路走一路混,最后在滨城落脚。她做梦都想赚好多钱,从豪车里走下去,把钞票捆成一沓扔她爸妈脸上,让所有人都对她卑躬屈膝。 她抱着我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又哭又笑,所有人都跟看傻子一样,她鼻头上挂着鼻涕泡儿,眼睛里写满了对苦尽甘来的渴望。 我接到经理通知,她跟我说琪琪没家属,只能通知我,她很少用那种语气说话,我当时就知道出事了,我问她琪琪怎么了,她告诉我受了伤。我挂断电话惊慌失措赶到场所,琪琪正被两名保镖放在裹尸袋里抬出来,脸上还没来得及盖白布。她睁着眼睛,表情特别痛苦,我根本无法想像她在死之前经历了怎样的折磨,那么漂亮的一张脸怎么会狰狞到这副模样。 她身上好多地方都有血,尤其是裙子,刺目的血浆染红了裙摆,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淌。我看到这一幕瞬间就崩溃了,我撕心裂肺呼喊着她名字,拨开瞧热闹的人群冲过去趴在琪琪身上嚎啕大哭,我死死搂着她,那一刻真的天塌地陷。 她是我的命,我们相依为命了两年,最惨的日子是她陪着我熬过来,好不容易到了今天,我以为再努力一把我们都能得救,可她死了。 死得让我措手不及。 我不知道抱着琪琪哭了多久,寂静的走廊尽头忽然爆发出一阵骚动,两侧围堵的人纷纷让开一条路,我含着眼泪抬起头看,站在包房门口的经理完全无视早已咽气的琪琪,一脸谄媚对从里面走出来的客人鞠躬道歉。 那男的五十来岁,一脸横丝肉,十足的凶相,胸口一条硕大的青龙纹身隐隐约约从领口露出,他看见被放置在尸袋里的琪琪,并没有因为玩儿死了人忌惮什么,他冲过来狠狠踢了一脚,“敢打老子,不要脸的贱货!拿自己当根葱了!” 他没完没了踹了好几脚,我知道来这里的客人非富即贵,没点背景和财力连门都进不来,我不敢和他争执,只能用自己身体压住琪琪抵挡男人的踢打,在她尸骨未寒之际为她保留最后的尊严。 男人带着几名手下大摇大摆离开场所,经理特别嫌弃看了眼琪琪,她脸上没有流露出哪怕一丁点惋惜,漠然无情得令人心寒,她招手把保镖叫过来,“赶紧拉走处理掉,她没爹没妈,烧了就行,惹不了官司,别在这里碍眼晦气!” 对于这样的事,这边早就见怪不怪了,每个做得特别大的商业场所一年都会死几个人,甚至包房服务员,糊里糊涂的被看上了,成为了权势张扬下的牺牲品,跟琪琪一样再也醒不过来,照样大把抓。 没名没号的姑娘惹了事只能自己扛。 经理吩咐完用手捂住鼻子,皱眉从琪琪身上迈过去,一秒都不愿意留,像是躲瘟疫一样,她对围观姑娘叫嚷着散了散了,该干嘛赶紧去,不赚钱等着喝西北风啊! 所有姑娘在经理的催促中朝着各个角落散开,鸦雀无声的沉默下,我被残酷肮脏的现实击打得站都站不起来,没有一个人肯张口为琪琪说句公道话,每张脸孔都冷漠到没有丝毫温度,仿佛除了花花绿绿的钞票,她们眼睛里再看不到是与非。 保镖从我怀里无比蛮横把琪琪扯过去,我太弱势,因此我无能为力,在这样的摧残欺压下,我连控诉的余地都没有,我只能眼睁睁看着琪琪的尸体被他们卷在袋子里提出去,一路跌跌撞撞磕在冰凉的墙壁上,就像一堆腐臭的垃圾。 我失魂落魄从场所里走出去。 我在大门口台阶下看见了琪琪男友,小坤。 他也是这家场所里的,不过他身份比我们强,长了一张白白净净的脸,又特别会做事,比较受欢迎。 此时正和另外一经理手下的服务员动手动脚,那女孩笑着闹着还挺享受,然后俩人就抱在了一起。 我看到这样一幕气得浑身都在发抖,琪琪死了,刚死,尸体还没烧,他半滴眼泪都没掉,就转身投入到另外一个女人怀抱。我当初和琪琪说过,这里的男人都没心,是靠不住的,她不听,她对我说程欢我没路子,场所欺人太甚,小坤托着我总比自己闯要好走一点。 结果呢? 琪琪真他妈傻。 我朝小坤冲过去,他背对我根本没发现有人靠近,还是那女的最先看到我,她刚张嘴没来得及出声,我扬起手狠狠扇了她一巴掌,立刻给她打懵了,差点把腮帮子打歪,小坤转头的同时,我又反手抽了他一巴掌,我用了这辈子最大的力气,打完后我觉得手都被震麻了。 这对狗男女捂着脸站在那里十分错愕,难以置信发生了什么,我朝小坤脸上啐了口痰,一字一顿告诉他,“琪琪死了,你女人死了,你有没有良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周逸辞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他一怔,随即身体僵硬得紧绷住,眼睛里翻滚的惊愕与复杂让我看不透他是真不知道,还是为了明哲保身在这里装傻,都知道琪琪得罪了人,他没准儿怕惹祸上身。 他旁边那女孩无缘无故挨了一巴掌当然不罢休,她张牙舞爪过来要还手,小坤一把扯住她手腕,沉默制止了她的意图,女孩不依不饶,她用力甩开小坤的桎梏,朝他破口大骂,“你是不是男人啊,她打我你没看见啊?琪琪那婊砸死了干我什么事,我凭什么挨打?” 我红着眼眶咬牙切齿让她再说一遍,她忽然奔着我过来,扬起下巴傲慢说,“再说八百遍,她也是贱货,为了上位的贱货,你也是!” “你不是吗?”我冷笑反问她,“谁拉着公关经理在卫生间帮他口,你还有脸指责别人?你知不知道厕所这事全滨城都传遍了,竟然出了你这种不要脸的烂货。” 女孩没想到我知道她这件事,她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激怒中她要打我来掩饰她的羞愤,小坤沉着一张脸再次将她拉住,他看着我说,“琪琪这事我不清楚,她脾气太爆,她经常得罪人,我顾不过来。” 我懒得分辨他的推辞是真是假,我才不会相信一只依靠富婆赚钱的人会有所谓的道德情意,他连男人都不是了,他有个屁人性。我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鼻子,“琪琪当初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一只狗!” 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从场所回到家,整个人都是懵的,我觉得我是在做梦,等到我睁开眼醒过来,琪琪又会活蹦乱跳出现在我面前,叉着腰掐我屁股,“小浪蹄子,姑奶奶今天带你去吃牛肉拉面!还不爬起来,欠抽啊?” 我觉得特对不起她,这种愧疚让我心里跟针扎一样,相比较她对我的坦诚,我有好多事瞒着她。 比如我和周逸辞好这件事,她到死都不知道。 这事我没法说,他的身份太特殊,他手下人特别严肃警告我要守口如瓶,和周先生的关系不要随便乱说。 我和周逸辞的认识源于四十天前的一场意外,那段时间琪琪装发烧请病假,其实陪倒休的小坤到外地旅游了,我顶她的班儿,被安排陪一个从台南来内地谈合同做建材生意的老板。 这两年我都是靠小聪明赚小钱儿,大钱儿我不敢奢望,我还想守着清白的身子,我怕。 我怕。 我想活着,前提就是保护自己,所以任凭他们威逼利诱,任凭经理让打手扒了我衣服丢在过道上展览,甚至放话要我滚,别占着茅坑不拉屎,我也咬着牙死守最后底线。 我能靠喝酒唱歌就赚足温饱银子,我何必太贪婪呢,贪婪也不是拿命赌着玩儿的。 这台南老板是琪琪常客,特变态,拿薄荷水恶心人,看着我躺在沙发上奄奄一息颤抖蜷缩的模样哈哈大笑。 我从沙发上艰难挣脱开,半裸着身子爬到门口,他在后头扯我脚脖子想把我拉回去,我只想快速逃出狼窝,再呆几分钟我真死包房里了。 我就是在我最狼狈的时候遇见周逸辞的。 其实风月场上的英雄救美都是瞎编,这边这地方真没谁多管闲事,你知道人家什么背景啊就敢过去逞能,万一碰上能干过你的,这不给自己惹麻烦吗,傻逼才会犯神经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尤其还是世俗眼光里下贱卑微的职业。 但周逸辞不同,他是江北背后的大股东,我是他场所的人,他帮我扛一次事儿,也在情理之中。他很少在场所出现,我没见周逸辞之前以为他特别老,能混到这个位置最起码也五张了,可我后来见了才知道,他连四张都没有。 他这人发起狂来特别狠,狠到他一个眼神能让你哭都发不出声。 可不管他多歹毒多阴险,他第一次出现在我世界里对我而言,怎么说呢,就好像身披金光的救世主,在我前面是悬崖后面是巨浪的生死攸关之际给了我一叶扁舟,渡我过苦海,过深渊,救赎我堕落的、沦陷的灵魂。 他出面把我从那台南佬手里救过来了。 周逸辞和客人杠起来的事,在场所里引发了不小的轰动,所有人都纳闷儿他一那么不可一世的主儿,平时和经理说话都觉得掉价,怎么可能出手管一个底层小人物的死活。纳闷儿归纳闷儿,也没谁多想,因为这圈子里的人都知道,想和他攀上关系不是我们这种档次的东西能做的梦,顶多就他发发善心,积点德而已,没别的意思。 我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天真小姐,虽然对他喜欢,虽然也知道他的家庭并没有表面看起来的幸福。据说他的太太并不爱他。 但我也压根儿不敢做那乱七八糟的梦,对周逸辞我很感激,我大冬天的不知道怎么报答他,织过一条围巾委托他助理送给他,结果在垃圾桶里找着了,我也就彻底断了和他再接触的心思。 不过因为他的出手相助,经理以为他有意栽培我,虽然我那时候不红,可和演艺圈一样,谁也不知道明天是谁的天下,只要来一个肯捧我的,我立刻就红得发紫,所以经理对我没以前那么爱搭不理,她开始给我点好资源,让我活跃频繁露脸,也没死命的逼迫我,当然这一切都是看在周逸辞的面子上。 我本来以为他把我忘了,他那种人记住谁也不会记住我,可我没想到他助理会来找我,而且给了我一个这样好的诱饵。 家里老婆孩子不疼,跑出去养别的女人,大把的钱砸在她身上,这是人性最恶劣的彰显。 这里面存在爱情吗?偶尔也会存在,只是这样的爱情建立在一段破裂的婚姻上,一个女人的满面泪痕上,一个男人逝去的道德心上,让人特别厌恶。 一姐妹儿,她下海就为了钓凯子,和琪琪一样,不过她命好,没干俩月就真的勾上一有钱的,她前后五年时间里换了六任靠山,她一直言传身教告诉我们别动感情。 结果呢,她比我们谁栽得都狠,她爱上了第六任靠山,爱得丧失了理智,她被人家老婆揪着头发溺在马桶里又打又踹,那男的就在旁边看着无动于衷,她竟然还没死心,她说她理解,原本她就没指望他能离婚娶她。 后来她还是被抛弃了,她给我打过一个电话,在里头哭着说,做已婚男人的情人,就是慢性自杀,比毒瘾还可怕。 我当时还笑话她,这路都知道走不通,谁让她乐意犯傻。 可当周逸辞的条件摆在我眼前,我纠结了好久最终也没扛过去。 因为他长得好看。 不感同身受,永远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劫数难逃。 有钱男人长得好的太少了,比牛身上找出一根狮子毛都难,大部分都油头满面大肚翩翩,要不瘦小枯干,牙齿黄鼻梁塌,一张脸像被踩过一样。 可能因为他救过我,所以我对他有特殊好感,把他感觉得太美好,不过他确实好看,他长得特别硬汉,不苟言笑时眉目间一丝深沉忧郁像漩涡一样蛊惑十足,他没有特别精致的五官,那都是画儿,都是假的,可他即便存在着瑕疵,那瑕疵也有着属于他令人欲罢不能的味道。 他胡茬总是剔除得干干净净,但我觉得如果他留一点,会更有男人味,沧桑的强硬的刚烈的味道。 我记得我站在他面前,比第一次狼狈不堪时还要手足无措,他气场太强了,男人有钱就是资本就是底气,能让贫穷更加卑微不堪。他挥手让助理下去,然后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我面前,用手指勾起我下巴十分仔细打量,仿佛要将我每个毛孔都看清楚。 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他好像在挑选甜瓜,一点瑕疵都不放过,我僵硬着身子在他注视下非常不安,他看了很久笑着问我,“做过整形吗。” 我摇头说没有,他又问我,“微整过吗。” 我说一丝都没动。 他淡淡的嗯了一声,“我讨厌虚假。” 他沉默了一会儿,“了解我吗。” 我说了解不多。 他问我都了解什么,说来听听。 我想了一下特别坦白对他说,“有钱有势。” 他挑了挑眉毛,没想到我也太直白了,我又问他,“您很有钱吗。” 他很谦虚保守说还可以,够花。 我笑着说,“了解这些就够了,这个社会评判一个人是成功还是失败,就在于地位和物质,您两者都有,那就不需要再了解其他。” 他指腹在我下颔上轻轻摩挲了两下,“害怕我吗,我喜欢虐女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有趣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见过虐待的客人,真是五花八门千奇百怪,说白了,他们掏出的那点钱不玩儿够本了都不舍得离开,白天衣冠楚楚众人拥簇,夜晚就跟疯狗一样。 到这边消费的男人分三六九等,有非常尊重陪侍的男人,但这种极少,就算有也没那么好运气碰上,大部分都是花钱当爷爷,所以我并不怕周逸辞,总不会虐出人命来。 我问他,“周先生喜欢怎么来?” “当然没有那么肤浅,我喜欢更深层次的。” 他说这话特严肃认真,我还真怕了,有钱有势的那口嗜好真猜不透,不过在我看到他手腕上戴着的百达翡丽时,我又忍了,琪琪穷尽一生都在钓有钱男人,搭上了就真的翻身,再不用熬苦日子了。 我咽了口唾沫说我不在乎那些。 他将手从我下巴上收回,从口袋里拿出白色方帕擦拭了两下,漫不经心问我,“你愿意跟着我的理由是什么。” 我想也没想,就把心里话脱口而出,“因为只看周先生一个人的脸色,要比那么多人脸色好得多。” 他听后沉默了片刻,忽然低低的笑出来,“说得好,有趣又实在。” 我跟了周逸辞以后就住在他名下一栋别墅里,地点挺清静,距离场所比较远,场所在市中心,房子在郊外,他性子冷淡不喜欢被打扰,好静。也考虑到有人寻仇,所以住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日夜都很踏实。 他这人非常大方,尽管我什么都没要,但是他负担了我很多开销,还有奢侈品,不算特别贵重,几千几万的都有,不过款式很精致。 他不干扰我自由,也没通知我辞职,甚至连关照我一下的招呼都没打,我还和以前一样经常因为不识趣被客人打骂,骂我装清高。 他对我似乎完全不放在心上,不然他这样的身份,绝不会看着自己的人被其他男人占便宜,好歹也是暂时所有物,这点洁癖总得有。 不过我自己比以前收敛许多,几乎就是混日子,凑合一天是一天,能不做就不做,经理对我和周逸辞的关系也有点感觉,给我安排的包房都比较规矩。 其实如果我说不想干了,他应该不会阻拦,而我之所以不辞职,除了对这段暂时的关系不十分安心外,还有一个关键,他认识我那天我就是陪酒的,他没嫌弃,就证明不在乎这个,我抛掉一切养活自己的渠道,就为了讨好应酬他,可他哪天说不准就不要我了,我手里攥一条退路,才不至于太狼狈。 不过我一直没想通他要我干什么,后来仔细想想明白了,我脸没动过刀子,原装的也挺漂亮,而且听话。 一般女的钓上他这种人物,再怎么警告也忍不住炫耀两句,恨不得全场所都巴结她奉承她,可我真一个字儿没捅,琪琪都不知道。 周逸辞喜欢独立有思想的女人,会适可而止的撒娇,有掌控在一个适度内的小聪明。他这样阴晴不定的男人最忌讳攀上高枝就迫不及待搞得全世界就他一个,离了他活不了,他会非常厌烦,厌烦到一定程度,就该甩了。 他最看重我审时度势不争不抢这一点,或者说,我的贪婪我的欲望还没被他发现。 周逸辞那点事我还没发现特别过分的,除了时间太长力气太大之外,其他的没什么。 他精神洁癖太严重了,他一天洗两个澡,而我也必须这样,他不喝咖啡只喝茶,他讨厌女性用品一切带香味的,他尤其不允许我化浓妆,特别讨厌口红,他说不上什么时候就忽然有了兴致要吻我,一旦他看到我唇上涂抹了颜色,他会立刻沉下脸要求我洗掉,等我洗完再回来,他早就不想碰我了。 早听说他这人变化莫测,真正跟了他我才知道这大爷就他妈就一川剧变脸,他到处都是雷区,稍不留意踩上就被炸得粉身碎骨。 可他温柔起来对我也特别好,就是那种能把人溺死的好。 我从场所回家是下午三点多,这个点儿他一般都不在,结果我进门时看见玄关摆放的男士拖鞋不见了,多了一双早晨他穿走的黑色皮鞋,我身体一僵,反应过来后立刻转身看向客厅,周逸辞果然在,他第一次回来这么早,这让我挺意外。 琪琪的死给了我极大创伤,我几乎濒临崩溃,这个没有一丝阳光的冬天,他和这套房子,是我唯一可以取暖的东西,所以看到他那一刻,我心里忽然就柔软下来。 周逸辞坐在沙发上正煮着一壶茶,他听到我进门的声音淡淡问了句,“去了哪里。” 我隐忍的所有委屈绝望,都融化为眼泪在他这句话后滚落下来。 我知道他很讨厌矫情做作的女人,也讨厌动不动就流眼泪博取男人同情的女人,我赶紧把眼泪抹掉,我想说话,可嗓子是沙哑的,我一张嘴他就能听出我哭了,我只好一声不吭。 他饶有兴味做着茶艺,将壶里的清茶倒出,斟入陶瓷杯中,大概三分之二的位置,他没有立刻饮用,而是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味道,我看着他做完这些流程,依旧没吭声,他对我近乎反常的沉默有些奇怪,随即偏头看向我,原本只是不经意的一眼,可目光在掠过我红肿的眼睛时,忽然定格住。 “过来。” 这两个字非常干脆,不容我拒绝和忽视,我也不敢拒绝,他让我过来我就过来,他让我脱我也不分场合立刻脱,吃得就是听话这口饭,对靠山任何要求当然言听计从,这是当情人的职业操守。 我缓慢走过去,站在茶几旁边,我犹豫着要不要再靠过去点,他先很不满的命令我,“俯身。” 我按照他吩咐将身体压下,他忽然用另外一只手勾住我脖子,朝前狠狠一拽,我身体在他掌控下完全倾压过去,他近在咫尺的面孔和我不到一寸的距离,我闻到来自他口腔里一丝清苦的烟味,他目光逼射着我眼睛,让我觉得心慌意乱。 “为什么哭。” 我说没哭,他用一根手指在我眼角抹了抹,将那滴晶莹给我看,“这是什么,没洗脸?” 周逸辞总是有特别强大的能力,让人在他面前藏不住事情,我忽然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凝固住,连站着的力量都消失殆尽,我脸孔从他掌心脱离,啼哭着蹲在地上,我说场所里死了个女人,死得特别惨,可没人管,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这世界还有天理吗。 周逸辞没有立刻回答我,他端坐在那里,听着我无助的哭嚎,直到我哭得奄奄一息,再没有力气嘶吼控诉什么,他这才朝我伸出手,我泪眼朦胧盯着他红润宽厚的掌心,没有任何迟疑握住他的手,他攥着我指尖将我从地上拉起,我被他安放在腿上,以一个特别色情的姿势坐在他怀里。 他面无表情将我脸上斑驳的泪痕拭去,“你想说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别毁掉你的福气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其实我之前没有任何要请他出马的念头,我不敢有。 周逸辞是场所的大股东,可他不参与经营,这种事高层也是能瞒就瞒,不会跑来告诉他,除非他听到风声主动问起,场所再也推脱不了才会说。 周逸辞现在虽然活在众星捧月中,可据传他年少也挺苦,后来在滨城混出头脸,过程也付出了特别惨重的代价。他应该理解那种叫天天不应的绝望,我觉得他会可怜,就像当初他本来可以不理会我以免得罪常客,但他还是照样用他的地位压制住了对方,将我救出虎口。 他这样询问让我看到了一线生机,这世上除了我能为琪琪报仇,不会有人去关注她了。而我能指望的只有周逸辞。 我握住他在我脸上来回拂动的手,泪眼汪汪看着他哀求,“周先生愿意施与援手吗,给我们这样的女人一条平冤的出路。” 他目光中没有丝毫波动,被我握住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又从我掌心抽离,继续在我眉眼和苍白的唇上抚摸着,“给我一个理由。” 我以为他愿意帮我,我按捺不住欣喜解释说,“她是我最好的姐妹,最惨的时候我们患难与共。” 他将搂在我腰间的手挪开,探身从茶几上端起茶杯,慢条斯理饮了一口茶,垂着眼眸不咸不淡说,“和我有关系吗。”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从我头顶毫无征兆泼下来,我脸上的期待立刻僵滞住,我想了很久竟找不到反驳的话。是啊,和他有关系吗,我和他的关系都可以随时因他失去兴趣而被终止,何况是素昧平生的另外一个女人。 但我不甘心,我知道除了他谁也不能为琪琪平冤,谁也不敢。 这事周逸辞不管,那阎王老子也没辙,因为我根本没机会接触到另外一个股东,那人在场所里倒是经常露面,可没周逸辞管事多,我求上他,他答应了,还是要商量到周逸辞这里,他反而会恼,觉得我是个男人就央求,他一旦和我解除关系,我想都不敢想,他能逼死我。 我在他喝光那半盏茶后,撒娇勾住他脖子,声音带着一丝娇媚说,“如果不是琪琪护了我两年,我可能没有这个福气等到伺候周先生的一天。” 周逸辞对我的柔软和讨好比较受用,他这辈子最烦和他硬碰硬的,因为没人硬得过他,在滨城他就是天,可还偏偏有傻逼往他枪口上撞,他性子很古怪,想要在他身边存活,示好服软是唯一的办法。 他托着杯底笑问我,“你觉得伺候我是福气吗。” 我说是,能被周先生金窝藏娇,简直是所有女人的梦。 他继续问,“很大的福气吗。” 我用力点头,他看到我的反应,脸上笑容忽然收了收,变得非常冷漠和难看,他掌心在我脸蛋上轻轻拍了拍,虽然他没使力气,可他毕竟劲儿大,我还是觉得有点火辣辣的疼,而且心里特别害怕,他眼神真的吓人,我跟了他一个月,他还没这么看过我。 “既然知道自己有福气,就惜福,别到处多管闲事亲手把它毁掉,明白吗。” 我愣住,随即掉下一滴眼泪,我清楚大势已去,不会再有任何转圜,他只打算袖手旁观不闻不问,我咬着牙说明白了,他这才淡淡嗯了一声,将我身体从他怀中推开,他掐了我屁股一下,“去洗澡,今晚我留宿。” 滨城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在晚上如约而至。 我最讨厌下雪,太冷,我永远记得和琪琪挤在地下室湿冷的滋味儿,贴在一起都冻得瑟瑟发抖。那时候就想找个温暖的依靠,哪怕给他当牛做马也行,总好过连个暖和的屋子都没有。 所以我喜欢阳光,虽然我们这样的人只能挣扎在黑暗里,根本不配看到阳光。 我从浴室洗了澡出来,发现周逸辞不在卧房,床上空空荡荡,衣架上挂着他脱下来的西装和衬衣,床头的印度香已经点燃,正淡淡的焚烧着。 这是他通知我要,点一柱印度香,把灯光调到最昏暗,床单必须是黑色。他讨厌空气里咸咸的腥味,无论冬夏他也不喜欢开窗,所以只能用香味来遮盖腥味,据说印度香还特别滋补,其实周逸辞根本不需要这个,他已经很强了,每次到最后我都会咬着牙。 我坐在床上等了一会儿,香燃了一半,可他仍旧迟迟不见踪影,敞开一半的房门洒入一丝微弱的亮光,我听见他隐隐约约低沉的嗓音,从走廊尽头的天窗位置传来。 我裹好身上浴巾,从床上站起来往门外走,偌大宽敞的二层寂静无声,阁楼泛着一丝烛火,看上去惊心动魄神秘莫测。 我在这里住了一个月,阁楼从没上去过,不是不好奇,是不敢,因为佣人在我住进来第一天就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上阁楼,否则先生会恼,先生一旦恼了谁也过不好。 之前有一位非常仰慕周逸辞的白小姐想尽各种办法接近他,也被带回来过一次,具体是不是要睡不知道,反正还没来得及怎样,那位白小姐就作出了祸事,趁周逸辞不注意上了阁楼,当天就被赶出去,还被保镖狠狠打了一通,下半身都打残了,不但什么好处没捞到,还葬送了自己半条命。 周逸辞的狠我知道,触犯了他底线的人后果血腥惨重。他不打女人,但他会让手下教训。 他这人特慷慨,比九成以上男人都大方,但就一阁楼而已被看管成了禁地,我还真理解不了。阁楼门足有十几斤重,门上开了一道口,两扇之间用铁锁钩住,但一百斤以下的瘦人钻进去很容易,烛光就是透过那道缝隙渗透出来,里头二十四小时都点着蜡,绝不许熄灭。 我有一阵在场所从别的客人嘴里听说,滨城很多有钱有势的男人都特别信小鬼,主要这圈子特别乱,而且血腥,虽然敢在这里头混的都不怕死,但谁也不愿意没事找死,尽人事听天命,养小鬼利大于弊。 好多组织的强头龙都托人从泰国供回来恶鬼在宅子里养着,专门空出一间房,摆着香案布置成佛堂的样子,小鬼就在一施了法术的容器瓶子里,或者是寄身于一樽镂空的佛像内,每天喂它人血,甚至喂它胎盘和引产后的成形婴儿,血直接滴在嘴上,别的东西就在火盆里烧了喂它。 这事很邪门儿,养小鬼的人很多,而且养了之后无一例外特别顺遂,一来二去很多人都信,许多倾家荡产的富豪都是靠养小鬼又东山再起的,滨城和周逸辞齐名的有一孟三儿,绰号三爷,开赌场发家,遇到过专门出老千的,场所栽得特狠,赌资跟流水儿一样泄出去,撑了半个月就倒了。孟三爷的场所竟然被赢倒了,听很多人说过这事,不过孟三爷的确又一夜暴富,把场所重新开起来了,据说就是请了小鬼。 我觉得周逸辞不至于做这事,他不信佛,我也是半路出家的信徒,偶尔闲得难受捧一本经文看打发时间,顺便静静心。周逸辞特瞧不起那些整天寄托在拜佛求神上的人,所以我不认为阁楼里供奉的是小鬼。 我扒着门框站在房门口,朦胧的灯光尽处,周逸辞穿着咖啡色浴袍,他背对我的方向,面朝窗外一栋非常遥远五光十色的摩天大厦,正在讲电话。 他声音淡淡的,非常温和,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他难得这样有耐心,不急不躁,不催不恼,听那人说了很久,久到我脚都站麻了,还没完没了。 他偶尔发出一丝笑声,不是迁就,而是真的很好笑,他微微转动身体,换了只手拿电话继续听,我透过他侧脸轮廓看到一双满是笑意的眼睛,里头仿佛盛满了温柔的月光。 他也看到了我,他在发现我的霎那脸上笑容凝了半秒,似乎完全没想到我会找出来,他以为我会直接躺在床上等,或者偷偷往身上喷香水,以便他临幸我时每一寸肌肤都是芬芳的。 他没有立刻做出反应,而是继续与那边旁若无人聊着,他还是不怎么多话,一般都是聆听,顺口搭两句,但这已经很难得,换做任何人他早就让闭嘴了。 那边不知过了多久总算说尽兴,周逸辞轻轻说了声晚安,这才将电话挂断。 手机被他捏在宽大的掌心,他站在露台上,逆着天窗一丝光亮,他身后的窗纱因一阵灌入的冷风微微摇摆,在夜色下像一只翩然起舞的硕大蝴蝶,他问我,“有事。” 我指了指门里燃得只剩下少半截的印度香,他沉默走过来,在我愣怔中将我打横抱起进入卧房,反脚关上了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痴缠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他第一次抱我。 真的是第一次,之前想都不敢想。 以前琪琪总跟我说,缘分还没来呢,上天不会忘了任何一个人。等你缘分到了,你会发现男人的怀抱特别温暖,特别有安全感。 我说我巴不得那群客人不要碰我,只给我钱。 琪琪戳了我脑门一下,“去死啦!你不喜欢他们当然会觉得讨厌,可你这辈子总会爱上一个男人的,等你爱上了,你恨不得天天和他缠绵。” 我当时臊得不行,捂着脸咯咯笑,耳边是她越来越过分的调侃。 我想到这些心里咯噔一下,忽然发了慌,我睁大眼睛盯着头顶水蓝色的天花板,它似乎在旋转,一点点的,吞没了我的理智。 我身上浴巾在周逸辞灵巧指尖的拨弄下只轻轻一挑便坠落,我躺在他身下,因为那一通莫名其妙的胡思乱想僵硬着身体。 他吻着我耳垂,忽然停下来,他问我,“你很紧张。” 我立刻摇头,他嗯了一声,我们亲密次数不少,对他的我身体已经适应了,他对这种事不冷淡,也不至于热衷,他很耐心一点点吻着我,他最喜欢锁骨。 他掌心有点粗糙,所以我断定他不是生来就过得这样好,他应该有过悲惨的光阴,靠劳力换饭吃,日积月累留下了那些粗糙的痕迹。 可那粗糙像是沾了毒,掠过我肌肤上时让我欲罢不能,他在迷幻我,他最喜欢在我颤抖时抬起眼眸观察我的反应,然后闷笑出来,我会死死抓住床单或者他不断塌陷又凸起的肩膀,在那声嘶力竭中魂飞魄散。 我记得有一次他心情特别好,把我放在他腿上抚摸我长发,我安静乖巧趴在他怀里,忍不住问,“周先生以前有过女人吗。” 他淡淡嗯。 他三十多岁的年纪,倘若没有过才怪。可我最想问的是第二个,“很多吗。” 他下巴置在我头顶,嗓音满是懒洋洋的嘶哑,“问这个干什么。” 我仰面看他,“我觉得周先生如此优秀,一定有很多女人向您表达爱慕。” 他垂眸盯着我,很久后才说,“其实你只想找个借口夸我。” 我完全愣住,然后再没有提起过,他不想说,每个人缄默的秘密都值得被尊重,但我想他应该有过很多,男人身份地位的象征往往与有过多少女人是成正比的,他们需要夸耀的资本,金钱与情史,是资本里最贵重的筹码。 这一晚上他热情得有些过头,我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总之他心情很好,好到凌晨他又来了,我趴在床上,感受到他低沉的哼了声。 他瘫软在我背上,汗涔涔的胸口紧贴着我。 我们这样待了很久,他慵懒无比将脸埋在我头发理,“你多大了。” 我这才想起他连这个都不知道,我说,“快二十岁了。” 他觉得好笑,“这么嫩。” 他问我,“会觉得我老不正经吗。” 我赶紧说,“周先生年轻力壮,现在正是最好的时候。” 他脸从我头发里挪出,在我脊背上落下一串灼热的吻,他略带挑逗说,“什么时候都是最好的时候吗。” 我当然明白他指的什么,羞着脸有些红,轻轻点头说是。 他很愉悦大笑出来,对我这个回答非常满意,他额头有一滴汗淌落在我脊梁上,烫得我颤了颤,虽然我现在无法回头看,但我记得他出汗的样子,眉眼都是晶莹的水珠,额前的碎发湿润,脖子上一片潮。他身上的汗味不是那种让人厌恶的味道,就像烟气,他口中的烟气,也绝不臭,我讨厌吸烟的男人,可他吸的烟好像是这世上最好的烟。 周逸辞从我身上翻滚下去,他手在我腿上摸了摸,“这么短。” 他又绕到我身前,在胸口探了探,“这么平。” 我有些气恼,用枕头盖住自己脸,埋怨着叫了声周先生。 他探身将床头的灯拧掉,卧房内陷入一片漆黑,他声音内带着笑意,“好了,早点睡。” 第二天早晨我是被惨白刺目的雪光惊醒的。 我拉开窗帘惊讶看到外面地面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似乎下了一整晚,清透无暇的白色吞噬了整座城市。 佣人提着菜篮从庭院外走进来,她不停对着掌心呵气,一团白雾在她唇边散开,雪花没有停,只是小了很多,放眼望去天地之间混沌一片。 周逸辞倚靠在床头吸烟,蚕丝被盖在他腹部,露出修长笔直的腿和健硕的胸肌,烟雾缭绕之中他眼睛眯着,似乎在透过空气看我,又似乎在醒吨。 我转过身离开窗子,最后一丝遮挡物失去,他感觉到透亮的白光蹙了蹙眉,“拉上。” 他忽然特别严肃命令我,我吓得赶紧把窗纱又合住,他一天之内脾气最不好的时候就是早晨刚醒,他没有起床气,可他毕竟身份摆在这里,他有权利和资本折腾,我不敢忤逆他任何脾气不好时的要求。 他将抽了一半的烟搭在烟灰缸边缘的凹槽里,烟气袅袅升起,在不透风的卧房内蔓延开来。 我走过去爬上床,偎在他胸口,他没有搂着我腰,也没有推开我,似睡未睡平躺着,我用手指轻轻触了触他下巴上滋长出来的坚硬胡茬,“周先生,新年您有休假吗。” 他嗯了声,“我随时都可以休假,但我并不喜欢无所事事在家里。” 他说完忽然意识到什么,睁开眼看我,“你有什么要求。” 我将手指从他下颔移到鼻梁,他鼻梁特别挺,而且没有骨节,是通鼻梁,这样的鼻子最好看,他眼睛不太像亚洲人,眼窝很深,目光犀利幽邃。但这样的眼眸倘若深情起来,真能让女人心甘情愿死在他手里。 我摇头说我没有要求,我现在很满足,感激周先生对我的保护和仁慈。 他捏住我下巴,不由分说朝我唇上吻下来,他总是这样出其不意随心所欲,他想要吻,会在刷牙还没漱去泡沫时就吻我,会在我嚼碎了食物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吻我,我担心他嫌弃我嘴巴里太满,可他并没有,而我满心以为他不会嫌弃的时候,他却又懒得碰我一下。 伴君如伴虎,伴阴晴不定的周逸辞比伴任何一个暴戾的昏君还恐怖。 他吻我嘴唇时我推拒着他胸膛将两颗头颅错开了一些,别开头说还没有刷牙,他根本不理会,而是用力扳住我脑袋,加深了这个吻。 我用力仰着头,周逸辞在我气喘吁吁几乎要窒息的时候才松开我唇瓣,他实在太用力,我对着他清俊冷毅的面孔大口呼吸着,他看着我狼狈又好笑的模样,嗤了一声,“到底要什么,你不会无缘无故问我假期。” 我平复很久,两条手臂勾住他脖子,我眼睛里泛起清醒过来后的光亮,“我想和保姆学做饭,等周先生休假在家时,做一桌菜给您品尝。” 他没想到我是这个打算,而不是找他索取什么,他面容微微怔住,我满是期待等他答复,可他最终什么都没说,掀开被子下了床,推门进入浴室。 我听着里面传出的水声,有点莫名其妙,我又哪句话惹到了他,我还不够小心翼翼吗。 在他洗澡过程里,我穿好衣服收拾床铺,佣人在卧房门口敲了两下,我让她进来,她手上端着一杯温水,掌心一片药,站在我面前低垂着头,似乎不敢看我表情。 我盯着那片药,捏住被角的手指松了松,心里有点苍凉。 这是避孕药,这一个月来每一次事后不用周逸辞再吩咐,佣人也会记得拿药上来,她似乎算得准哪一晚我们接触,哪一晚只是单纯的同眠,从没有遗漏过任何一次。 这药是周逸辞找医生单独配置的,对身体危害小,不影响我以后离开他结婚生子。说到这个,我挺感谢他为我着想。 凡是大哥都有私人大夫,经常暗战明战受伤,担心在医院被敌人算计,所以只在自己宅子里就诊,私密性好,不会被传出去,防止了对手的趁人之危。 周逸辞的私人医生在我住进来转天就为我身体听诊过,他说我阴虚宫寒。 头几次喝药我没什么感觉,可后来就有点别扭,尤其今天,我看着熟悉的药片心里很苦涩,我不知道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突如其来。 佣人见我迟迟没有动静,她低着头小声提醒,“程小姐不要为难我,先生那边也是这个意思。” 我回过神来尴尬的朝她说了声抱歉,伸手接过药片塞入嘴里,用水送服饮下,佣人全程低头,只在我喝药时抬头看了一眼,确定我真的咽下去了,才拿着空杯子转身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周太太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佣人走后我站在原地愣神愣了许久,连浴室内的水声停止也没有知觉,周逸辞洗好从里面出来,他将一块毛巾丢给我,赤果着上半身在床尾坐下,我拿着毛巾站在他旁边,十分轻柔为他擦拭头发。 他头发特别黑硬浓密,我在场所接触的商人全都是谢顶肥胖,或者剃光头纹身戴链子居多,说大哥是抬举了,人家来消费,不喊老板也得喊声爷,其实顶多一混混儿下九流,真正厉害的是周逸辞这样的男人,西装革履绅士儒雅,乍看想不到是干什么的,发起狠却来令人瞠目结舌,把凶残暴露在外表上,都是假恶,真恶是不露相的。 周逸辞是我见过的男人里发质最好的,佛说相由心生,眉眼藏不住善恶,头发软大多骨头不硬,如此看来他的确是一个黑心肠的男人。 他在我为他擦头发过程里,忽然问我喝了吗,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他喝什么,他说药。 这个字让我手一抖,指甲不小心掐到了他头皮,他转头看我,其实之前我还有点幻想,他从没和我提过避孕的事,都是佣人来督促我喝药,我想他也许不了解,是佣人之前习惯了为他善后这些风月之事,才会连同我一概而论,现在看来他很清楚,这的确是他授意。 可我还抱着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呢,我图钱,图个依靠,图一步登天做凤凰。 他图美色,图年轻的肉身,各取所需而已。 我忍了忍心里五味陈杂的酸楚,“早晨佣人拿来让我喝了。周先生放心,我很识趣,不会给您添麻烦,我明白自己本分是什么。” 我在他面前一向温柔顺从,他脾气好时我会撒娇来调剂感情,他脾气暴戾时我会小心翼翼绝不惹祸上身,周逸辞也习惯了这样胆小怯弱的我,可人的情绪很难控制,他还是听出了我语气内一丝苦涩,他忽然握住我的手,大拇指在我掌心内磨了磨,“有怨气。” 他这样直言不讳的戳破我,让我整个人一怔,我当然不敢有怨气,我连忙说没有,他勾了勾唇角笑,“不诚实。” 他目光落在我腹部,静静看了良久,我被他看得发毛,他忽然意味深长说,“即使喝了药,也会有意外发生,世上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你说呢。” 他这话让我心里咯噔一下,我立刻跪蹲在他面前,吓得脸色惨白,“周先生,在您面前,我半点心计都不敢有,这样的意外永远不会发生。” 周逸辞面无表情盯着我脸庞看了片刻,半响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怎么吓成这样,我知道你有分寸。” 他将我从地上扶起来,可我腿都软了,我太害怕他,不只是佣人给我提醒儿,就连场所里和他没接触过的小姐提起周逸辞的歹毒都十分惶恐,滨城各大场所里不听话的员工有的是,有些地方经理瞧不上眼,见培养不出来会辞退,小姐不签长约,这行流动性很大,混得好就成了顶梁柱,经理千方百计游说挽留,不惜多分点票子,而混得惨的,到处串场所打野食,更混不上合约了。 江北场所让人闻风丧胆之处在于周逸辞杀鸡儆猴的狠辣,他不会摆摆手让你滚蛋,他会派手下拎着不懂事的搞到身上没一处好地方。 这样残酷的暴行吓得一群围观小姐捂脸嚎哭,很长一段时间风平浪静,乖巧得像小狗一样,没一个人敢诈刺儿。江北里因为周逸辞而做噩梦的女人,比大街上穿裤衩子剃板寸的男人都多。 我甚至做了最坏打算,我和周逸辞终止于他对我的厌倦,而这份厌倦随之而来是对我的残忍迫害,他现在对我有多好,缠绵时候有多野,抛弃时候就有多绝情。 很多个夜晚,我躺在周逸辞身边借着月光看他的脸,他睡得那么安稳。我不断问自己,既然猜到了结局,怎么还不回头。 我觉得我回不了头,从我选择跟着琪琪在江北打天下那一刻起,我和她就与风月场上千千万万的女人再没有区别,自私贪婪逃避贫穷,想要摆脱掉曾经惨烈生活的梦魇,甚至不惜戴上面具满嘴的拜靠山义,像疯了一样渴望过上高人一等的生活。 我无法掌控周逸辞最终对我的处置,做着小三儿得过且过,混一天是一天,万一熬出头了呢,情人圈子里最后转正的也不是没有,再没希望的事儿,自己也不能真的绝望。 我红着眼睛撒娇般扑向周逸辞怀里,两条手臂死死环住他精壮的腰身,我哽咽着求他别不要我,我不惹事,我就安分守己在宅子里,真的。 我见过那么多男人,就周逸辞最让人猜不透,我和他在一起真吊着一口气,他稍微沉了脸,我就担心他下一刻会暴怒让我滚。 我将脸埋在他衣服里,总觉得这具身体虽然温暖,可不真实。 他平稳起伏的呼吸在我头顶散开,这样脆弱又卑微的我,他到底有一点心软,他掌心在我背上轻轻拍了拍,“周三是玮倾生日,这几天我都不会过来。你自己本分些,不要胡思乱想,我并没有说不要你。” 周逸辞口中的玮倾姓白,是他成婚七年的妻子。 周逸辞说到做到,他果然一连三天都没露面,也听不到丝毫消息。 他特低调,江北在滨城火得一塌糊涂,街头巷尾就没人不知道,提起江北,大家最常说的一个词儿就是毁人喲,那里的小姐是妖精作怪喝人血哟! 不过老百姓对周逸辞不了解,他就是在圈子特别有名,也有威望,他自己不愿把势力渗透到别的地方,他不是那种祸害人的黑头子。 白玮倾是他老婆,生日他陪她我当然理解,我刚跟他时我巴不得他不在,因为他这人冷,面冷口冷哪儿都冷,他不在我一个人有吃有喝多美啊,他在我还得处处谨慎伺候他,跟皇帝似的看哪儿都不顺眼,可他真不在这几天我并没觉得轻松自在,反而心里空落落的,闷闷的。 他大约给宅子里人透了话,都变着法哄我,一天到晚厨房人就没断过,新鲜吃食轮番上,可我对那些菜没胃口根本没沾,晚上周逸辞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问我为什么不吃,我当时挺委屈的,心情不好我也没辙啊,死活咽不下去难不成还像填鸭子一样灌我。可我听他语气大部分是关心,我又软了。 我刚想和他说两句话,电话那边忽然传来一声软绵绵的逸辞,听上去不是在他旁边,而是奔着他过来途中喊的,周逸辞还没做出反应,我就手忙脚乱的按了挂断。 我看着黑暗下去的屏幕,觉得特别逗,原来做贼心虚就是这个意思啊。 逸辞,真好听,比周先生可喊得有味道多了,但我要这么喊他,大嘴巴非抽懵了我不可。 佣人从厨房端出一个方形的足浴盆,里头是中草药泡成的黑汤子,她蹲在地上为我拖鞋,将我脚放入进去做按摩,她一边按一边询问力度是否可以,水温适不适应,我心不在焉的说都好。 足浴是周逸辞吩咐的,中药调身体,可太苦还一股骚味儿,所以他想了个泡脚的招。周逸辞这人虽然不喜言谈,可他心对我真不算冷,如果说别人对他连一分暖都没见识过,我从他身上已经得到了五分暖,他能给外人最大的限度。 只是人都贪婪吧,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捧在自己怀里,怎么都要不够,越来越不知满足,我拼命告诉自己要收敛,不该惦记的别眼巴巴瞅着让自己太累,场所里争抢一个包房都打破了头,何况这世道抢一个结了婚的优秀男人呢,难呐。 佣人给我擦脚时候我问她白玮倾这人好吗。 她刚把毛巾拿起来垫在膝盖上,听我提起白玮倾,整张脸都是一僵。 自古以来正妻和情人是冤家,以前都是彼此背后说说,近几年发展到在街上碰面大打出手,佣人不了解我,把我当成那种分明插足家庭还特恬不知耻过去和正室耀武扬威的撕逼白莲花,我说我就是随意问问,佣人垂下眼眸一脸讳莫如深,“程小姐现在不是过得很好吗,您不必了解那么多,先生喜欢您温顺。” 这宅子里的佣人一个比一个精,都懂得如何置身事外明哲保身,非礼勿听非礼勿言做得相当出色,不使劲逼问都问不出什么。 佣人给我洗完后切了份果盘递给我,我接过来的同时她小声说,“在先生面前程姑娘最好不要提及周太太。” 我一愣,她这话像是善意提醒我,我指尖触摸到盘子边缘,被那冰凉刺激了一下,手一抖险些摔了,我问她这话怎么讲,她说您记住就得了,先生与周太太之间的恩怨很难说清楚。 恩怨。 她用到了这两个字,夫妻之间怎么还有恩怨。 其实追溯到三周以前,我见过白玮倾一面。 那时我刚跟周逸辞没几天,傍晚他助理来宅子接我,让我到梦江楼陪他吃饭。 周逸辞这人说不上风流,可也不甘寂寞,吃饭喝茶都让人陪着,就差洗澡拉屎也让我旁观。我跟着助理到达梦江楼,他原本在前头带路,可走着走着忽然止住脚步,他伸手拦在我身前,朝我比划了一个嘘声的手势,我正觉得莫名其妙,他给我指了指一个靠近角落的方向,周逸辞对面坐着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穿着白色长裙,罩了一件狐狸毛的米黄色披肩,她脸色有些苍白,但笑容非常轻松美好。 助理显然也不知道白玮倾会突然出现,他尴尬又抱歉对我说,“周太太在,周先生提前也不清楚她会过来,我送程小姐回去。” 我这才知道那个女人就是白玮倾,周逸辞的妻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俱乐部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一直都以为他老婆不在滨城,不然为什么周逸辞到外面宅子过夜却不常回家,就算她身体不好满足不了血气方刚的他,可按照周逸辞的绅士风度,也不会不陪伴妻子。这样看的确存在裂痕,然而一个人的眼神也不会太假,我觉得他们之间是有感情的。 我迄今为止就见了她一面,大门大户出来的女人,高贵端庄安静不浮躁,脸蛋不算美貌,也不丑,五官搭配在一起很耐看,但也分和谁比,到底比年轻姑娘老了十多岁,在对美女手到擒来的优秀男人眼里太多瑕疵了。 她配得起周逸辞的身份,会为他增添光环,而不是抹黑,所以白玮倾让我特别自惭形秽,我空有美貌,其他的烂成了渣,而美貌这点东西在男人眼里也就是一时片刻的吸引,美貌女人社会几时缺过呢。 晚上七点多我去江北上班,我们一个经理组的红牌何曼给我捎了一份麻辣粉,在场所除了琪琪,我跟她最合得来,到不了交心的程度,可也能一起玩儿。 她问我这两天怎么没露面,我说倒班儿。 其实不是倒班儿,我跟了周逸辞之后场所上班就没以前那么积极了,暂时不缺钱花,住得又好,感觉心里有了底气,看不上一晚上一二百块,琪琪又不在了,我连来的动力都没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就为挂个牌儿,省得周逸辞不要我了没地方混饭吃。 何曼也没信我,能倒班儿的,那得是头牌,普通渣子谁给你假,何曼是二组经理手底下最火的,一个月才允许歇两天,我这种连俩小时都没有。 她抱着胳膊居高临下看我,我蹲在椅子前头捧着小碗吃粉儿,我感觉到她目光装作不懂问她怎么了,她冷哼了两声,“骗你祖宗你也骗不了我,我是谎话精,这年头还有敢和我比说谎的?” 她忽然蹲下,用手指着我鼻子,“是不是有主了?” 她这话吓得我差点把嘴里粉儿喷她脸上,我就怕别人有所察觉,因为顺藤摸瓜肯定能猜到周逸辞头上,除了他我没和哪个男人接触超过三次以上,我这么渣的,连回头客都没有。 一旦被戳破,周逸辞不会认为纸包不住火,他肯定觉得我炫耀时候故意把他供出去。 我赶紧丢掉手上的碗,一把抓住她手捂在胸口喊姑奶奶,“别说出去,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何曼脸色这才好看点,“这有什么的啊,有人养还巴不得呢,瞧你跟偷了钱似的,怕什么呀。说出去有面儿啊!要是大腕,你看场所谁还敢给你白眼吃。” 我支支吾吾说真没有,她不依不饶非要问出来,我实在推脱不过就扯了个谎,说是一港城的证券大亨。 因为我确实陪过这种身份的人,不是专陪,是副陪,何曼问细致点呢我也马马虎虎可以对付两句,她倒是信了,她替我高兴,“行啊程欢,不简单呀!怪不得平时吊儿郎当的,敢情早找好退路了,这不声不响的,你比我混得都好,傍上这样的爷还担心什么吃喝啊,你天天就愁钱怎么花吧?” 我哼哼哈哈的配合她笑,我说就是暂时的,两个月撑死了,等他回香港我们也就掰了。她说那不打紧,多捞点钱,难不成还真和他谈感情。 我连连说是,把这话题岔了过去。 江北每个月15号有一次激情派对,全场所最靓丽的姑娘和男侍应都被聚在这个趴上,侍奉对象都是一些大款中的大款,有钱到流油,没八位数身家连看一眼都甭想。 这天刚好是15号,所以晚上八点一到,门外豪车云集灯火璀璨,整个场所都乱起来了,姑娘就像天上繁星一样肆意穿梭数不胜数,因为形象最好的都被调去参加聚会,而除了有资格做贵宾之外的那些客人只剩下一些半红不紫的小姐,当然不干,经理实在没辙了,跑来安排我过去,她对我说救个场,我虽然没名气,可脸蛋他们都能满意。 她见我犹豫不决,拉着我到墙根,“程欢,我保证你不吃大亏,但你是场所员工,不工作我给你挂不了牌儿,别的姑娘不乐意,找我要说法我开不了口,我够照顾你,你也得适当体谅我一下,你也不想把所有筹码都赌注在那位爷身上吧?” 我一怔,经理看着我的目光意味深长,显然是知道了一些,我得罪不起经理,抿着嘴唇想了会儿答应了,她带着我走楼梯直奔楼上,说不安排我去三层见女客户。 我们平时都在一二层楼活动,一层是普通舞池和吧台,有十几个沙发,常年黑灯瞎火,在吧台舞池里看对了眼,就拉到沙发上。不过说是普通的,也比一般场所花销大,江北名气摆在那儿。真正的大客户在二层,每个包房里头坐着的都是响当当的爷,这么说吧,都是一些富到恨不得拿钞票当擦屁股纸来用的商人。 三层我们谁也没上去过,有专门训练过的接触,一般人干不了,因为特隐晦,是同俱乐部。 现在同性太多了,很多恋人接触时没感觉,等结婚关系不和逐渐暴露,不少妻子都深受其害,宁可丈夫外面有情人,也不愿自己输给一个男人,这时代家丑不可外扬,婚姻里的苦女人只能自己吞咽。 老百姓接触俱乐部的很少,一般人进不去,一方面觉得这事特奇葩,一方面很保密,没点路子不舍得大把票子,门儿都摸不着。 男女讨好方式和同同不一样,别触雷,这些人特敏感脆弱,她们听不得嘲讽,得顺着来,让她们觉得自己没有异于常人。耳朵舒服了,就成了场所常客。 经理把我带到三楼,专门有负责这一层事宜的公关安排我,她和那人咬耳朵说了两句,那人打扮得风情万种,一看就是干这个的老油条,她在听经理叮嘱的过程中,眼睛始终在我身上打量,看得我发毛,我当时真想退缩,我感觉自己像放在菜板子上的鱼肉,毫无挣扎能力任人刀俎。 经理交待完后给我做了介绍,三层管事的公关姓万,都喊她万姐,三十出头,当年也挺红,不过不在滨城,她名气很大,后来到这边做公关,几乎就是小半辈子都在风尘里摸爬滚打。 这种女人心计最深,很会打感情牌,而且不按套路走,各方面都不好斗,一旦做了男人情人,老婆根本不是对手,除非男人自己愿意回归家庭,不然结局一定是老婆被扫地出门,属于狐狸精的鼻祖,如果长相再美艳,绝对贻害人间。好在万姐不算特别漂亮,和琪琪类型差不多,只是有味道,但脸蛋不够出众,否则这万姐一定要和她保持距离,挖墙脚一绝。 经理把我交给万姐自己下楼,万姐不慌不忙点了根烟,她伏在走廊上吸了两口,问我抽吗,我说不会,她笑着说,“干这行的几个不会抽烟啊?” 我摇头,没再说什么。 我不太愿意和万姐这样的女人说话,太精,玩儿不过,我也精,但手段我基本不使,没必要,都是混饭吃,又不是娱乐圈天天争番位,何必闹得那么复杂,有本事去搜刮男人,挤兑同行算什么。 万姐垂眸看着燃烧的烟头,“怕我在烟卷里夹东西?” 江北场所有没有这种情况我不了解,反正我没被用过。 我笑着反问万姐,“您会吗?我只是来帮忙的,您是聪明人,应该做不出这样的事。毕竟来日方长,谁能保证您今天的位置,我就到不了呢。女人不都有人老珠黄的时候吗。” 万姐眯了眯眼睛,她嫣红的唇内吐出一丝薄薄的烟雾,她眉梢眼角带着笑,笑得让我发冷,“其实你不红挺没道理,估计你经理不太会看人,如果跟着我,我能给你安排大客源,早就是红牌了。” 我无所谓耸耸肩,“能干几年呢,火不火就是名头,我没那么贪,适可而止够我吃饭就行,不过还是谢万姐赏识。” 她见我这么不好搞也没再游说我,她和经理一个场所共事,为了争我撕破脸没必要,这行识相的姑娘多了去。 她带着我拐入走廊口,到达一个包房门外,三层没有二层金碧辉煌,这里都是粉色的屏风,看上去挺那个劲儿的,娘炮。 三层遵循男左女右的原则,右边一排都是女包,房里点着香薰,还没进去呢就闻到了,我拉住万姐特别严肃让她把香炉撤了,她说那没什么,就为了去味儿的。 我冷笑说,“万姐以为我不懂吗?这是印度香,我来是顶个班儿,算我仁义会办事,经理保我不吃亏,万姐可别忘了行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报复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她脸上始终淡淡的笑容终于抹掉,她没好气招呼一个服务生率先进去把香炉撤换下来,她捻了捻那里头的烟灰儿,问我这总可以了吧? 我压根儿没看她,我非常讨厌万姐,感觉特奸诈,藏不住的坏,水儿都冒在眼睛里了,坑人。 我理了理裙摆,面无表情推门而入。 万姐从外面关上了门,我竖起耳朵听,没听到上锁的声音,包房里除了跪在地上正倒酒的公主外,还有一个中年妇女坐在沙发上,大圆脸盘子,酒红色中长发盘头,化着一点妆,浑身珠光宝气,微胖身材,穿着白色毛衣,旁边挂着一件咖啡色貂皮,典型的暴发户太太打扮。 这种有钱人最恶心,没素质没底线,就是一夜乍富鸡犬升天,不知道怎么显摆,她推开跪在脚底下给她点烟的公主,扬了扬下巴,示意她们出去,等到包房里就剩下我和她时,她才开口问我,“多大了。” 我说马上二十。 她盯着我看,看了半天,我特不自在侧身躲开,被一个女人这么打量还真是怪别扭的,真不知道三层专门干这个的是怎么熬过来。 她吐了口烟儿,“二十好,年轻娇嫩,我也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 她拍了拍沙发让我过去,我和她保持了一定距离坐下,她倒是不摆架子,直接凑过来挨着我,近距离看她那张脸真是惨不忍睹,丑肥老,而且我闻到她身上有股怪味,像是狐臭,从膈肢窝里散发出来的,我忽然有点后悔把那香撤出去了。 她问我,“你只陪女客户吗。” 我说之前一直是男的。 她笑了两声,指着自己鼻子,“你看我丑吗。” 还有上来这么问的,女人一般都不觉得自己丑,女人都是很会欺骗自己的物种,也很在乎外貌,所以不管拥有怎样的面容,都能找出优点来,漂亮得更不用说,与生俱来的优越感。我怪不自在抖了抖身体,“不丑啊,人靠衣裳马靠鞍,夫人穿这么好,我都羡慕。” 她呵呵了两声,“说,那些臭男人是不是都喜欢年轻漂亮的。看着你这样的脸蛋才有冲动,而我只能让他疲软。” 听语气可能是一饱受丈夫冷落的深闺怨妇。男人外面玩儿可以,可最起码也得让妻子颜面上过得去,别忘了自己的责任和身份,比方周逸辞就会做人,老婆嫁过来甘苦与共半辈子,用腻了随手一丢,像废弃物那么处理,这都是要遭报应的。 我正犹豫怎么回答她,一片巨大的黑影忽然从头顶压下来,那股腋臭味更加浓郁逼人,就在我面前漫开,我本能尖叫一声闭眼躲闪,富婆像一座山困住我身体,她一只手死死掐住我脖子,面目无比狰狞扭曲,咬牙切齿的骂我贱货,不要脸,插足别人家庭,用美貌和手段把天底下好男人都变成了风流鬼。 当时我还有点意识,不至于像第一次遇到变态那样被吓得大小便失禁,她那句插足显得特别刺耳,在我心上狠狠剜了一刀,我眼前闪过周逸辞那张脸,浅笑的、沉默的、冷若冰霜的面孔,心莫名疼得跟针扎一样。 在我片刻的失神之际,她手狠狠捣了我一拳,这一拳痛得我眼冒金星。 我张开嘴巴大喊,但门是关死的,我喊的时候就已经绝望了,虽然我知道她也是女的不可能真干什么,可这种被丈夫逼得几乎发了疯的已婚女人,狠起来还不如掉在狼窝里好过点。 她狠狠抽打我,仿佛这样很痛快一样,我感觉自己都要死在她手里了,她破口大骂我不要脸,我们这些女人都不要脸,爹妈生了养了不知道好好做人出去做妖精,恬不知耻。 我被她折磨得几乎要断了气儿,她那张恐怖的脸在我眼前越来越模糊,从原本好好的一张变成了破碎的很多片,我觉得窒息缺氧,呼吸越来越困难,我感觉得到自己滚烫涨红的脸,也感觉得到轻飘飘类似灵魂出窍要涣散的身体。 我这一刻特别后悔,早知道我还不如直接跟周逸辞摊牌我不想在场所干了,他不会拒绝我,顶多察觉到我的贪婪疏远一些,我不吃亏,总好过死在这里,我还不到二十岁,我还没来得及给琪琪下葬买墓碑。 我绝望到一定程度,又突然爆发了力量绝处逢生,我狠命推拒压在我身上的肥胖身体,艰难支开一条缝隙,从那缝隙里翻滚下来,她太胖,早就气喘吁吁,她抓我落了空,我跌跌撞撞奔到门口,猛地拉开门,万姐正叼着烟卷从对门的男包里出来,她看到我皮肤上全都是抓痕立刻一怔,我指着叮咣乱响的包房里头大喊,“她不是女客户,是来报复寻仇的!” 我话没说完,那富婆追出来要捞我,万姐见状朝走廊尽头两个值守的保镖使了下眼色,他们马上冲过来按住那发疯的富婆将我从她魔爪里解救出来,富婆不罢休,可她再凶猛也敌不过人高马大的保镖,很快便被制服。 万姐扬起下巴让保镖把她带进包房,问清楚怎么回事,如果来砸场所的,阎王老爷的太太也得让她落层皮。 她丢掉烟头走过来摸了摸我身上的伤痕,问我没事吧,我脸色发白,牙齿不断磕绊,说不完整一句话,她揽住我肩膀想找个地儿安抚我,就在这时,隔着两个包间的另外一扇木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推开,那是老板办公室,周逸辞也有一间,在三楼头上,但我为了避嫌没进去过。 我和万姐同时盯着那扇门,里头走出来一个高大男人,穿着一身白色西装,在彩色灯光下白得晃眼。 男人缓慢走过来,光束照在他身上,将他变得虚幻迷离,看不真切。我一度产生幻觉以为他是周逸辞,但那怎么可能,他在遥远的婚姻之城里,正扮演着他温柔美好的丈夫角色,他哪里会出现于我落魄的地方。 我呼出一口气,有些怨天尤人的悲悯和死里逃生的无力,万姐迟疑中也松开了我,她似乎认出这人是谁。 男人越过闪烁的彩灯,站定在我面前,他非常高大,而且很精壮,不是那种胖,是每一丝肉都很结实,像电视里的健美先生。他西装纽扣没系上,透过身前衬衣包裹住的轮廓,隐约看到微微的凸起和沟壑,那都是肌肉,几乎要呼之欲出的肌肉。 他皮肤颜色略深,于是身上的白色显得更为虚弱浅薄,将他的狂野衬托得淋漓尽致。 这样坏坏的男人真让女人痴狂。 可我更喜欢周逸辞那样精瘦的身材,抚摸上去紧实又单薄,窝在他滚烫灼热的怀里很有安全感,他虽然瘦但十分有力,可以高高举起我毫不吃力。比男人满身肌肉膨胀时的壮观要令我充满迷恋,喜欢肌肉的会觉得性感健硕,而不喜欢的会觉得那其实挺恶心。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脸上透着慵懒与邪魅,圆润额头下深邃的眉眼微微拧着,他在窥探我。 直到我们之间的距离缩短为半米不到,他所有轮廓都暴露于我眼前,我才看清楚他是傅惊晟。 傅惊晟与周逸辞都是江北会馆的大股东,两个人所持股份相差无几,不过他们极少出现在同一场合,对于不合传闻外界流言已久,相比较周逸辞的低调冷漠,他则十分高调热情,他性情没那么暴戾,手段也比周逸辞的残酷要温和许多,小姐们看他心情好时还敢和他逗两句,但周逸辞是万万没有人敢,看一眼都骨头发冷,生怕他找茬处理自己,谁敢往他跟前蹿,除非活腻了找死。 曾经有特耿直活泼的小姐问过傅惊晟,您这么仁善宽厚,是不是信孔子啊? 傅惊晟笑着说,“孔子是什么?我信孔,尤其收缩性要好。” 惹得所有围在他身边的小姐尖声娇笑,嗔骂他好坏。 他很有女人缘,几句话就可以让女人喜欢他,是个特别好相处的人,场所里对傅惊晟的口碑远高于周逸辞,他是天神的化身,而周逸辞是地狱阎罗的化身。 我掌心盖在胸口的沟壑上,朝他鞠躬喊了声傅总。 他勾唇笑一声,没有理会我,从口袋里摸烟。 万姐混风尘都混成了千年老妖,这点眼力见儿自然有,她推开我走过去手指压在烟盒上,朝傅惊晟媚笑着说我来点。 他问点几根,她说晟哥抽,点一盒也行。 他当然不会拒绝,似笑非笑看她从金灿灿的烟盒里抽出一根,葱白细长的手指上涂抹着一丝妖艳的朱蔻,她夹着递到他唇边,他没有任何反应,也不张口含住,就那么意味深长盯着她,目光里簇了一捧火焰。 万姐明白过来后笑容更深,她反手又将烟蒂塞入自己嘴里,拿打火机点着,吸了一口大,她吸得凶狠,像在摄毒,一脸销魂蚀骨的贪婪,烟被彻底点燃后,她取下再次送到傅惊晟唇边,这一次她没有小心翼翼,而是直接戳在他薄唇上。 后者眼尾藏笑含住她刚刚亲吻过的烟蒂,舌尖从上面扫过,眼底的风流邪肆火辣撩人,似乎可以将人吸入进去,卷着漩涡里绞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周狠傅毒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傅惊晟吸了口,烟雾忽然渡到万姐脸上,一团白白的雾气散开,融化在空气中,“很眼生。” 万姐知道他问我,她扯着我手臂到他眼前,“程欢,陈红手底下的,不红,但资质好,我猜晟哥喜欢。” 我一怔,听她话口似乎不是真的让我上来陪个女客,而是另有隐情。这圈子风云莫测,有多少人爬上去就有多少人滚下来,稍不留神葬身鱼腹尸骨无存。一方面要防着所谓权势和黑暗,另一方面也要防着眼前这些人,看着亲切无比,拉着你手说长道短,一旦触及了彼此利益,哪怕只是抢个男人,都会瞬间露出狰狞的真面目,让人暗箭难躲。 傅惊晟听万姐说完,他眉目一凛,笑着说了声有心。他牙齿叼住烟卷错开手,去拆解腕上的表带,大约觉得太紧勒得慌,他解开又重新系上,我看清楚那是江诗丹顿,和周逸辞的百达翡丽都是手表中的皇。 那年头干夜场可是真赚钱,钱也值钱,钱就跟水儿一样,源源不断的流入腰包里。 周逸辞手里的场所挺多,一个比一个赚钱,正儿八经的公司还有一个,在滨城商业街,他不指着那个,就为了让自己的商人身份能得到市场信服而已。 他光房产就有十几套,那点钱对他而言就是洒洒水,他喜好结交仕友,往外送了不少好处,目的是很多场面上的事提前透个口风,所以不管别的场所怎么颠沛流离跌宕起伏,江北场所戳得稳稳的,谁也撼动不了,一直都是最大的一条漏网之鱼。 上面都清楚,可没辙,明里暗里的突击也搞了很多次,每次都铩羽而归,死活抓不住把柄,他们背地里都说周逸辞和傅惊晟是泥鳅,滑得要命,好不容易碰到了尾巴,扭来扭去又跑了,一点刺儿都没有,勾都勾不住。 傅惊晟天天和颜悦色,和谁都谈笑风生,但他最阴,一点错都逮不着,那双眼睛啊,跟他妈装了雷达似的,对方还没开口,他八百句都提前等着了。 而周逸辞是靠着自己的城府混到今天,他少言寡语,不喜应酬,垂着眼眸看透十面埋伏,逢源和布局的手段尤为出色。 这两个人坐镇江北,简直成了肃清最棘手的眼中钉,非但一点套路用不上,还会被悄无声息的反套路。 周逸辞人脉高了他们好几级,就算有聪明的察觉到,好歹要留个面子。 “还有安排吗。” 傅惊晟盯着自己表壳漫不经心问万姐,万姐说没有,剩下都是您的时间。 我更吓了一跳,陪酒陪聊行,别的可不行,客人我能躲,大不了挨一巴掌,该给的钱一分不能少。可傅惊晟真要怎样我拒绝不了,这场所他是天,是王法,是刀。周逸辞要知道我被他养期间还被其他男人睡了,非活劈了我不可,他们俩低头不见抬头见,这帽子戴得,他能咽下这口气吗,我肯定成为他撒火的牺牲品,我还没活够呢。 我转身想要走,我只要朝楼底下喊一嗓子,经理肯定能听到,但我又一想,傅惊晟身份摆在这里,她还能和老板呛声吗。 我原本已经背过身去,又缓慢转了回来,傅惊晟猜出我动机,又为何放弃,他将凉薄而犀利的目光落在我脸上,眼底看不出是恼是笑,是厌是毒。 我被他精锐神色逼射得身体一颤,下意识捏紧了拳。 他一字不吭,转身朝他来的方向走回去,万姐推搡了我一把,“晟哥找你谈话,他能赏识是你福气,场所他是大拿,你想拒绝就拒绝?” 我站着没动,她特恨铁不成钢抓了我头发一下,差点把我扯过去,“晟哥看不上你,你以为你天仙?这好事是你捡了便宜。” 她说完狠狠推了我一把,将我朝前推了一米多,差点扑倒在地上,我当时都恨不得把我跟周逸辞的关系告诉她,看能不能让傅惊晟和万姐放弃对我下手的意图。我不理解怎么找到我头上,场所比我出色的小姐太多了,我除了脸蛋说得过去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实在没有吸引他们的东西。 我犹豫很久最终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不到万不得已,我自己抖落出这个秘密搞不好还着了别人的道儿。 办公室的门开着,门在光线的照耀下洒下一半阴影,我踩上去,空荡荡硬梆梆的。傅惊晟沉默坐在桌后的大班椅上,窗纱合着,月色被灯光冲击变得十分浅淡模糊。 他反手拧开台灯,屋里原本就开着灯,再点一盏,显得特别明亮刺眼,他就坐在最刺目的深处,我问他能不能关上一盏,他说这是我的习惯。 不过他说完后随即又按照我的请求按掉了开关,“但习惯是可以改变的,对吗。” 我将横在眼前的手臂移开,蹙眉和他对视,他友好伸出一只手,他手掌宽大厚重,此时又笑得温和,似乎不会伤害我,我僵着身体迟疑走过去,隔着桌子看他那只手,看了半响后我出于礼貌伸出和他握了一下,他笑出来,“我只是让你坐,并不想握手。” 我微微有点尴尬,抿唇没说话,也没坐。 都说傅惊晟人特别好,那是在周逸辞残暴嗜血的衬托下,他本身也有极大的危险性,不然扛不住一个场所,更不会与不可一世的周逸辞平起平坐,他的心智谋略绝非一般男人能够比拟,而且他眼神让我觉得很恐惧,他总是以笑来遮掩什么,遮掩什么呢?也许是野心,是黑暗,是残忍,是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他开门见山问我,“有兴趣猜猜我找你聊什么吗。” 我没和他兜圈子,他直白我也直白,“万姐对我有意图,傅总也授意过,她想立功,所以擅自做主打了幌子从经理手里诓我过来,又怕经理蹲在楼梯口瞧,唬我到一个假女同客人包房演戏走过场,骗走多疑又不想管闲事的经理,再把我送到傅总手上,是这样吗?” 他笑而不语,眼底星光泛动,他拉开身侧的抽屉,从里面取出香槟杯和一瓶红酒,他斟了两杯,示意我喝一杯,我以喉咙不适婉拒了他,他没强求我,而是对我说了一句别有深意的话。 “陈红忠诚于周总,万芳忠诚于我。” 这句简短的挑明让我心里咯噔一下,我听出了一丝不太对劲的意味。其实我和这个圈子里大部分混吃等死只知道勾搭男人的小姐还不太一样,我有我的想法,知道怎么活得最保险,几乎很少脑袋一热做错事,对于别人抛出的诱饵,我再三权衡也很难下决心,除了做周逸辞的情人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决定外,我还没怎么冲动过。 我微笑对他说,“良禽择木而起,我没那么长远的见识,赚点钱养活自己而已,希望傅总多庇佑,赏我口饭吃。” 傅惊晟点头说当然,他喜欢聪明女人。 他说完捏着酒杯饮了一口,薄唇上沾着鲜红的液体,看上去仿佛一滴诱惑的血。 傅惊晟将那杯酒全部喝光,喝到一滴不剩,他杯口朝下空了空,重新放回桌上,双手交握看向我,“听说你只有十九岁。” 江北场所藏龙卧虎,美女比尘土还多,全职兼职的加起来就三千多个,我在场所里顶多算一小虾米,连琪琪的地位都不如,按理说傅惊晟不可能知道我,不然他刚才也不会对万姐说我很眼生,所以我非常谨慎看他,“傅总怎么知道。” 傅惊晟笑得意味深长,“整个场所不都是我和周总的天下吗,凡是在这片地界发生的,他的事瞒不住我,我的事也瞒不住他。” 他这话几乎已经戳破了,但还给我留了点坦白的余地,等我自己说,我这个人他没印象,可万姐介绍我时说了名字,傅惊晟大概知道周逸辞包了个小的,叫程欢。 我既不否认也不肯定,“傅总找我有事吗。我脑子蠢,猜不中。” 他眯眼盯着我,对我这句话置若罔闻,“你是周总金窝藏娇的程欢吗。” 傅惊晟显然不打算放过我,我脸上始终强颜出的一丝欢笑在他逼问下再也挂不住,“我的私事与傅总有关吗,江北没有行规不允许小姐有私人生活吧。” 他面对我的漠然和反驳没有气恼,眼底反而浮起笑意,似乎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不错,很韧。在见到你之前,我猜测过他会找什么样的女人,容貌不够惊艳我,但脑子很清楚。” 他靠在沙发背上点了根烟,我说我不明白傅总在说什么。然后鞠了个躬转身想走,他从背后慢条斯理的叫住我,“现在不明白没事,刚才我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我脚下顿住,凝视面前那扇距离我不远不近的门,“话明白,事儿不懂,傅总精,您给指条路。” 他在我身后大笑出来,“识时务者为俊杰。聪明女人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知道什么路好走,什么路走不到头。” 作者的话:谢谢微博微信进来的朋友,很多朋友第一次进网站不了解,想收藏可能不方便,网站支持第三方一键导入,只要你有QQ,新浪微博或者百度账号,无需注册,只需要轻轻点一下,就可以直接登陆了,非常方便,希望大家都登陆一下点个收藏,这样以后观看就更加方便了,谢谢朋友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红颜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长长吐出一口气,他目的越来越明显,想要招安我。我唯一吸引他之处就在于我是周逸辞床上的女人,周逸辞会防备所有人,唯独不会防备我,他不是不会,而是不能,难道一个男人连睡觉都要提心吊胆吗。他脱了衣服躺在我身边熟睡那一刻,就意味着他对我是信任的,他不认为我有朝一日会握着一把匕首露出狰狞的獠牙,与他最初认识的程欢背道而驰,他对我仁义,我就不会背叛他。 我装聋作哑卖糊涂,“眼前哪条是明路,我看都看不透。” “为什么不能,人总要为自己谋个最好的营生,不然这辈子踏实得了吗。” 他说完这句话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听到嘎吱一声,他缓慢逼近我,一步步走得格外沉稳,我竖起耳朵听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在距离我半米不到的位置倏然停下,我不敢回头,我知道我回头就能看到他清晰无比的脸,傅惊晟那张脸好看,但配上那双眼睛可不是谁都有勇气看的。 我不转身,他却主动绕到我面前,他比我高出许多,他宽阔的身影完全将我笼罩住,吞噬在一片黑暗的阴影下。 他身上气场没有周逸辞强大,但比他更看不透,傅惊晟很会将自己最无关紧要的一面展露给外人,而将最至关重要的东西包裹一层茧,茧丝是风流,是温和,是放汤。 他的真面孔藏匿很深很深。 大约在滨城除了周逸辞,还没谁能玩儿得过他。以周逸辞的狠绝,不会留傅惊晟到今日,显然他做不掉。我希望是我多想了,他们只是有一丝利益上的纠葛冲突,但无伤大雅,周逸辞稳居江北第一把交椅,掌控了整座城市的江湖风云,傅惊晟作为辅助,有他无可替代的睿智,他是贪,可他也没我想得这么贪。 我仰面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与周逸辞有太大区别,他五官柔和,并不刚烈坚硬,鼻梁是圆润的,鼻尖起伏得很温柔,两枚眼角处有红色印记,他在阅览东西时候会戴眼镜,我见过他戴眼镜的样子,隔着很远,他出电梯,我拐入楼口,擦肩而过中的匆忙一瞥,那样的傅惊晟更加斯文绅士,像一个百无害处的慈善家,聚焦了这世上一切光环与仁和。 他唇不薄,唇形饱满好看,搭配这张总是含笑的面孔,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坏人,可能我太敏感多疑,在场所混久了看谁都有问题,怕被坑,怕被咬。 傅惊晟居高临下俯望我,在我拿不准他要做什么时,他忽然柔声问我,“你在江北工作了两年。” 我点头说是,他又问,“混得好吗。” 这明显是明知故问打我的脸,如果我混得好,至于被经理这么不待见,在包房无缘无故挨了打,她连面儿都不露悄无声息就溜了吗。我尴尬不语,心里挺沉闷,索性低垂着眼脸。 他觉得有意思,“知道为什么混得不好吗,既然踏入这个圈子,没人想被甩在后面。” 他说着话忽然摊开手掌,将掌心置于我下巴尖儿上,把我整张脸都抬起来,我惊诧于他对我动手,可他没太过分,点到为止的触碰我,就为了让我抬头和他直视。 他左右偏头打量我片刻,“五官精致,容貌清秀,在一群浓妆艳抹的女人堆里,早该脱颖而出,怎么被埋没得脸头发丝都露不出,没想过原因吗?” 我紧抿着嘴唇,身体微微后仰想要躲避他滚烫的温度,他指尖带着烟酒味,很浓烈的气息。 他手很细嫩,厉害的的人大多有一双粗糙的手,越是位高权重越是沧桑茧厚,这都是真打真闹拼出来的,谁也不可能在变化莫测的江湖里一步登天,傅惊晟的地位和他的经历明显不符,我由此断定他家世还不错,没受过太多苦。 周逸辞靠着不怕死的蛮横与过人本事在滨城开天辟地混到这个地位,傅惊晟则原本就不是善茬,一门心思要称霸垄断,却被他横压了一头,自然不甘这个倾斜的局势。他们私下也许树敌已久,可碍着共同利益不得不曲意逢迎。 “如果不是周逸辞将你藏起来,嫌弃你身份肮脏丢了他颜面,人前如同陌生,这场所还会有谁把你当作空气吗。陈红最势利,她捧何曼捧上了天,可她踩你们也踩入了泥,周逸辞明显不把你当成什么,他的不予理会给你带来多大的灾难,他既不允许在包养期间你被客人触碰,又不愿为你撑腰让你平安无虞,这样不对等的交易,你以为你能握住多少利润。他并不能长久支援你,举手之劳的事他都不肯做,你还抱有什么贪婪的幻想吗。” 他说完手指顺着我下巴掠过喉咙,最终停顿在我被抓出红痕的锁骨上,“场所里死了个小姐,她下场很惨,可她的今天,谁又能保证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事实衍变出的真理告诉你们,依靠男人不如依靠自己,别人的强大会吞噬你,你的强大可以保护自己也可以吞噬掉别人。为自己姐妹报仇无能为力,为自己博得名分无能为力,对于以后的路怎么走还是无能为力,完全依附在情爱交易上,不悲哀吗。” 傅惊晟这番话把我震得五脏六腑都颤了颤,犹如五雷轰顶,这道理我自己想过,想过不止一次两次,可当别人真切直白的指出来,将我骂得无地自容惊心动魄时,我仍旧有些难以平复和控制的震荡。 我微微勾了勾唇角,“傅总的意思,能帮我做到我做不到的事吗。” 他挑了挑眉毛,两只手插在口袋里,沉默望着我。 我低头笑出来,笑了很久,我故意发出很大的笑声,“我很希望我是傅总口中的程欢,能攀附上那么大一段高枝,可惜您找错人了,同名不同命。我不是周先生金窝藏娇的红颜,傅总这样的身份,会看上个下贱的小姐吗?” 我对自己毫不遮掩的侮辱亵渎让他眉头一蹙,他抿唇不语,我不再大笑,用力挤了挤眼泪,用手背擦掉,“如果我有机会爬上周先生的床,我一定会反复掂量,哪条路对我最有利。眼下我得先糊弄饭吃,喂饱自己,蚂蚱我还吞不掉,怎么敢奢望吃口鲍鱼。” 我说完朝他说再见,在我经过他旁边拉开门要出去时,他声音低沉说,“聪明人该知道今晚的事怎样处置。” 沙沙的声响传来,他转了个身,我后背火辣辣的,好像被一缕视线刺穿,他耐人寻味说,“真真假假,你我都清楚。没关系,随时欢迎来与我分享鲍鱼。” 我默然片刻,一声不吭狠狠甩上了门。 我回到别墅本想赶紧洗个澡,在身上被刮红肿的地方抹点药,等周逸辞从他老婆那里回来,肯定要和我做,被他看到这些,我怕他觉得扫兴,我能吸引他的也就这点东西,我不敢留下一丝瑕疵,他一旦厌恶,我好日子也到头了。 在我弯腰换鞋时不经意透过两腿间看到了站在阳台上逗鸟的周逸辞,我怔了一下,迅速直起身体,呆愣在原地。 阳台没点灯,只有一点客厅渗过去的光,和外面的丝丝月色纠缠在一起。 他穿着蓝白色毛衣,灰色的居家裤,背影高大而温暖,这个颜色让他看上去真美好,不冷漠也不暗黑。 他右臂伸在半空,拿着一个盛放鸟虫的钵盂,正往笼子里加食饵,那鸟儿我住进来时就有,保姆说是周逸辞的心爱之物,浑身羽毛特别漂亮,不是常见的品种,周逸辞把它豢养在金丝筑成的笼中,足见他有多喜爱。 他只要回来就会逗两下,鸟儿平时烦躁,脾气暴戾,别人靠近不得,唯独周逸辞面前它很老实,温顺乖巧。 鸟兽都欺软怕硬,何况这人呢。 我没想到他在,这才走了几天,他告诉我至少在家里住一星期,我满打满算今天也不该来,我回过神后本能问了句,“周先生不是在陪太太吗。” 他慢条斯理捻手指,将上面潮湿咸腥的虫粉拭去,笼子里的鸟儿吃饱喝足抓住桅杆抖落一身的毛,在朦胧月色下,像一只艳光四射的彩凤凰。 周逸辞将钵盂搁置在窗台上,他转过身来,掏出方帕擦手,似是不经心说,“不期望我回来吗。” 他这话吓了我一跳,我立刻否认说,“这是周先生的家,您是我的天,您回来我当然高兴。这几天我朝思暮想都是您什么时候归来。” 他饶有兴味的眼神在我脸上探究扫过,“想要我从妻子处赶快回来陪你。” 我又是一怔,我发觉今晚不管我说什么都是错的,不盼着他是我水性杨花贪图钱财,盼着他是我与妻子争宠献媚不安分守己,我只好说了句,“您懂我的意思。” 他大笑着哦了一声,随手扔掉方帕,它荡出去与垂地的纱帘纠缠搅拌了片刻,随后轻飘飘坠落于地。我盯着那块手绢上的一枝墨梅,那是后来纹绣上去的,针脚有点不娴熟,但不妨碍观赏,周逸辞不喜欢装饰物,他使用的衣服和帕子都是纯色,从来不添加任何花纹,哪怕条纹也不行,所以这帕子改头换面让我有点惊讶,而他没有扔掉还揣在口袋里用了一次,更让我惊讶,这已经算他打破了原则。 他从阳台里走过来坐在沙发上,我脱掉身上大衣招呼保姆切姜丝熬黑糖,我进厨房为他熬了一锅祛寒汤,他不喜欢甜食,姜丝口辣,他不会觉得腻。 我盛在一只小碗里,上面撒了点枸杞,他捧着文件看,也没抬头,只是嗅了下空气里散开的味道,蹙眉让我撂下。 我看了看窗外没融化的雪冰,“融雪天寒,周先生胃不好,汤是我刚熬的,看在我一点心意上,喝一口。” 他不忍驳回我的心意,勉为其难伸手接过,他瞥了一眼汤浮面上硕大饱满的枸杞,颇有深意说,“你有想法让我补肾。” 我脸一红,“您哪里还需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委曲求全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他薄唇含住碗口,喝了一少半,一脸忍耐将碗放在茶几上,我赶紧俯身给他斟茶漱口,他不知余光察觉到了什么,忽然从文件里抬头看向我,他目光在我脖子和锁骨位置顿住,我反应过来想拉好衣服起身避开,他让我别动,随即伸出一根手指压在衣领上,向下探了探,当看到皮肤上面的红痕后,他蹙眉仔细辨认,排除是亲密的痕迹,他便知道我是挨打了。 “你惹了谁。” 他很了解我的处境,我不想丢掉饭碗,毕竟我不火,即便江北出去的,风尘圈里一点知名度都没有别的场所也不会愿意收纳我,何况他们还担心我是不是得罪了江北里的人,为了避免惹祸上身对我避之不及,除非我去美人苑,美人苑背后的老板在滨城有地位,并不畏惧周逸辞,但那场所太乱,陪侍每天都有出事的,不是人流死了就是被虐得面目全非,场所里的人还眼巴巴想往外跑,我才不会去送死。 另一面我又不愿背叛他脏了自己身体,他现在还愿意要我,我不想作到他不要我,所以我在江北过得异常艰难,三天两头因为不识趣不懂事挨打挨骂,如家常便饭一般普通。 其实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他不打个招呼让我好过点,他可以私下里支会经理一声,她也不敢传出去,但他连这个都没做,就好像真跟傅惊晟说的那样,他心里眼睛里压根儿没放过我位置,养一只鸟儿出门在外还惦记着,我倒不如一只鸟儿。 我摇头说没惹谁,自己不会看眼色。 我说完转身要走,当时已经委屈得眼泪在眶里打转,周逸辞讨厌女人哭和矫情,我之前忍不住一回,再也不敢在他面前落泪,什么事都要有个度。 可我转身还没走两步,他手忽然越过茶几抓住了我,他扯着我衣服将我拉到他怀里抱住,我低垂着头,他命令我抬头。 我扬起面庞时,眼泪已经忍了回去,只剩下一点潮红,他盯着我看了半响,“怎么回事。” 我摇头说没有,他又要张口追问,我两根手指压在他唇上,可怜兮兮央求,“我知道在周先生心里我并不值钱,所以我拼命在寻找价值,可以让您不舍,在您身边留得长久一点,我希望周先生看到我只想起快乐,而不是那些头疼的琐事。” 他听我这样坦白有些怔住,并没想到我这么肯委曲求全,在他心里我有点小聪明,很会演戏装可怜,他一直认为我的隐忍和顺从都是为了更大的图谋而假装,所以我稍微说错话,他都会敏感怀疑我的目的,明显这样大度温柔的我让他很惊愕。 越是城府深心计重的人,和他玩儿表面的东西反而有效果,因为无论如何深入也深不过他,还不如别露怯。 周逸辞活得非常辛苦,他为了控制一切贪占权势,和所有人都在玩儿心眼,而这套宅子是唯一净土,他会卸掉许多防备,我只要将贤淑懂事的样子演得足够到位,不露出过分贪婪的嘴脸,他都会相信我。 击垮一个男人残忍原则的最大武器,不是眼泪,也不是温柔,而是聪明。在他有打算之前,比他更先有,懂得先发制人,会变黑为白。周逸辞抛弃我唯一的理由就是厌恶,我越是把自己与世无争渺小化,他越会对我包容。 在周逸辞抱着我不知说什么时,他助理从庭院外进来,助理看到这样一幕习以为常,他目不斜视把东西放到茶几上,垂着头要离开,周逸辞忽然叫住他,“江北今天发生了什么,鬼仇告诉你了吗。” 助理立刻站住,“说了,场所今晚派对,包房员工凑不上数,万芳找陈红要个小姐到三层救场,要求漂亮不红,那自然就是程小姐了,于是陈红递了过去。程小姐在包房受了委屈,被一个丈夫出轨不忠受刺激的太太打骂了一通,后来被万芳和傅总一起救下。” 我听到助理最后提及傅总,吓得险些窒息,我没打算把傅惊晟对我抛出橄榄枝的事对周逸辞坦白,这对我而言不是一件有利的事吗,我为什么要堵死也许他日会成为我后路的出口,而所幸周逸辞也没关注这些,他所有关注点都在我被打骂了一通上。 他让我坐在他腿间,背对助理的方向,扒开我胸前衣服,看到那些遍布每一寸肌肤的红痕,尤其是两个胸上,他有些发怒,对经理把我交出去很不满,“告诉陈红明天晚上到我办公室,是自己动手还是我找人动手,让她选。” 助理抬眸看了他一眼,知道周逸辞恼了,立刻点头说是。他不打招呼不代表他对我的一切不闻不问,陈红不识趣就是她愚蠢了,愚蠢的女人留不留也没什么价值。 我被那富婆劈了一顿,算是因祸得福,周逸辞意识到对我放任不理我会受到很大伤害与不公,他对接替陈红的新经理叮嘱要关照我,那经理很机灵,虽然周逸辞把我们关系阐述得很隐晦,她仍旧一点即懂,每天按时在签到簿上给我挂牌,但不怎么对客人推荐我,我本人到不到场所她也不理会,该结算的钱却一分没少。 在场所干了两年,我尝尽了最悲惨的苦味最非人的待遇最冷漠的眼神,忽然过得这么轻松,我有点觉得像做梦,一个很不真实的梦,梦里有周逸辞,有不用我提心吊胆的生活,还有那金灿灿的星星和大把发着光的钞票。 我也彻底明白了权势二字有多重要,除了起死回生,几乎什么都能办到。 滨城在我过得最舒服的那几天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是周逸辞名下船场的对手公司被查出偷工减料,造船所用材质是渣子工程,输送到码头运货的轮船在半途渗水,浸泡了底层甲板,险些引发沉船事故,七十余名工人紧急被邻船营救后才死里逃生,那些侥幸保住一命的人当然不依,私下拿了一笔精神抚慰费勉强答应缄默,好不容易平息下来,不知何故又旧事重提联名告了那家公司,知情者透露这些人又从别处拿了更大一笔钱,幕后操控者让他们反咬。 而幕后人是周逸辞的岳丈,白宏武。这样的牵连一目了然,明显是在替周逸辞扫雷填沟,两家公司生意上竞争得厉害,各自把持一半轮船输出,平了这个对手,周逸辞算是垄断一方了。 另外一件是陈红不见了,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和周逸辞之后谁也没提她,这口气他帮我出了,出得这么决绝这么痛快,怎么出的过程他不想说我也别瞎问。 不过场所因这事流言四起,事件主角是周逸辞和陈红,大家完全没想到他俩会闹掰,周逸辞捧了陈红不假,但陈红对周逸辞也是誓死服从那种,真跟走狗一样。 陈红在江北有多红呢,这么说吧,娱乐圈有王牌经纪人,而风尘圈也有王牌经理,陈红就属于滨城经理里的扛把子,这片土地上场所这边不下一百个,除了美人苑那边老板牛逼,场所也火,几乎所有场所的老板都挖过陈红,把她挖过去意味着能带走江北一部分被她捧红的,还能在她教导下培养出自己场所的台柱,绝对是值得的,所以开出比江北多一倍甚至两倍的价格。 但陈红不去,周逸辞知道这事儿,他也没给涨钱,陈红仍旧安分守己,所以她留下显得特别难能可贵,干这行的谁不图钱啊,钱是祖宗,不然谁愿意跪在地上装孙子,诱惑摆在眼前还能不为所动,得是多大的忠心。 陈红的名气不只是滨城,再划远点地界,方圆十几座小城市,她名气都挺足的。 她手底下有何曼,有宋清,还有两个离开江北做了姨太太的,对她都非常感恩,逢年过节提着大包小包带着保镖保姆来场所看陈红,随手送珠宝礼盒,那气派十足隔着八丈远就闹得人尽皆知,搞得全场小姐心浮气躁,都恨不得一朝登顶穿金戴银吃香喝辣。 手底下姑娘有出息,陈红脸上也有光,都说她是造星场,凡是被她看上的,不飞上枝头当凤凰,也能风月场上艳名远播。 这样一个大功臣,整个滨城都恨不得给卷走的抢手货,竟然被周逸辞给踢了,这让陈红颜面扫地,谁也无法保证她不会怀恨在心,她到了其他场所还好说,后台没江北大,一样会被周逸辞和傅惊晟压制,可倘若陈红去了美人苑,后果不堪设想,美人苑老板不是善茬,据说和傅惊晟称兄道弟,这些周逸辞清楚,只是很明显他真急了,不愿意再为了那些后果而隐忍,我那些伤疤实在太打他的脸,毕竟他是包养我的金主。 陈红被赶出去当天晚上场所有个在大门口值班的保安,他把当时情况说得特夸张,什么鼻青脸肿哭哭啼啼断了胳膊腿,小姐们都信了,传得有鼻子有眼,几乎把江北都要掀翻了,都纳闷儿陈红对周逸辞那么忠诚,怎么也没个好下场,周逸辞那么精,为什么要折损自己的左膀右臂。 眼见场面收不住了,周逸辞助理代替他出现警告了一番,这事儿才渐渐平息。何曼综合前因后果察觉出了有问题,她在我下班进洗手间卸妆时把我堵在了里头,反手锁上门。 我从镜子里看到她那张义愤填膺一切了然的脸就知道大事不妙,何曼大嘴巴是远近闻名,她知道基本就等于登报了。 我转过身抖了抖手上的水珠,故作镇定问她怎么了,她二话没说上来一巴掌,她没使劲,就是装样子吓唬我,我立刻破功笑出来,她气得咬牙切齿,“够意思吗?我哪儿对不住你了,这么瞒着我。” “我不都瞒着呢嘛,又不是就你自己呀姑奶奶。” 我上去拉着何曼手对她撒娇,她吃软不吃硬,她现在属于场所里第三,第一二在别组经理手下,她脾气最烈,场所里姑娘都怕她,她喜欢扇人巴掌,做事很张扬,嘴巴大四方,她没好气甩开我的手,哼哼唧唧的,“怎么勾上周总的啊?你也太有手段了,不言不语闷葫芦一个,胃口可真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他是最毒的酒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她有点吃味,毕竟周逸辞那样的爷女人都想傍,而我在这群想傍他的女人里,条件充其量算一般偏上,再好的关系也架不住地位的失衡,尽管我还是我,但别人眼中的我早已不纯粹,带着满身刺目的锋芒,用我的不劳而获刺痛了她们的纸醉金迷。 “我跟周先生也没多久,刚一个多月。” 何曼斜眼看我,问我他怎么样,我说什么,她拍了我脑袋一下,“当然是床品啊,不然我问什么,他拉屎拉什么颜色啊?” 就像男人凑在一起谈的大多是美色和车,女人聚堆向来也都是八卦,是不是自己的也想参与一下,YY得津津有味,我特别害怕何曼和我掰了,我已经失去了琪琪,我不想再失去她,那我就孤立无援了,我最怕在举目无亲的滨城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哪怕我有房子有车,有好吃好喝,那滋味也太难受。 为了挽留何曼让她心里好受平衡点,我把周逸辞好一通诬陷,从头到脚说得糜烂不堪,听得何曼整张脸都皱在一起,像个多褶儿的包子。 “他这么变态啊?看着不像呀,我觉得傅总是你说的那种人,周总都不可能是,你是不是唬我?” 我惨白着一张脸看她,“我唬你干什么啊,他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吗,就一衣冠禽兽,你根本想不到他脱了衣服多野蛮,不过他也快腻了,你小心点,他要是看上你,你这细皮嫩肉的——” “那怎么了!”何曼特别精神打断我,“我求之不得啊,你以为客人就不变态了啊?最起码他脸还能看呢,程欢,是不是姐妹儿,假如他不要你了,你给他推荐一下我,我会得可多了,我给你提成!” 我差点被她噎死,周逸辞手段歹毒闻名在外,可再大的缺点都会在有钱有势的优势下变得渺小忽略不计。 我点头说好,她拥抱了我一下,让我有什么消息多给她透露着,我哭笑不得,和她一前一后从洗手间里出去,她走在我前头,盯着手上指甲看,我低着头凝视被水光打磨得尤为通透的理石砖,余光忽然瞥到一侧墙壁内一闪而过的身影,那身影我有些熟悉,可当我看过去时,只发现了两个保镖经过,那人影早已消失在走廊尽头。 晚上周逸辞的司机从场所把我接回去,自从新经理替换了陈红,周逸辞不再像以前一样对我放任不管,他意识到了我被宰割的危险,明白我在场所举步维艰的处境,我上下班他都会安排司机接送,车里还坐着一名保镖,不过车不停在门口,泊在街对面,我自己走过来。 之前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召之即来的,他高兴了送点新鲜玩意儿哄哄我,下了床翻脸无情,现在我终于有了一种是他情人的感觉,证明我和其他女人在他眼中是不同的。 我进家门十一点多,客厅内安静得诡异,周逸辞坐在餐厅里喝汤,薄唇触碰到陶瓷勺时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就跟不存在似的,我还以为没人,正准备上楼才看见被灯光笼罩住的他。 他穿着毛衣西裤,椅背上挂着外套,正十分优雅饮汤,浓香的骨头味儿散开,我摸了摸胃口也有点饿,我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搓了搓手呵热气,“周先生今天回来这么早。” 他嗯了声,不再说话。 我看他似乎不想和我交谈,也沉默下来往碗里盛了点汤,撇开我不爱吃的香菜葱花,弄了碗清淡干净的。 我喝了一半他已经吃完,抽了两张纸巾擦拭唇角,我最喜欢看他吃饭,简直是王公贵族般优雅得不像话,不熟悉他的人以为他是故意矜持,可他不管什么时候哪怕自己独处,都是这样,连吃一颗葡萄都很绅士斯文。 我埋头喝汤,他坐在我对面望着我,我不小心发出了一丝“嗞”的声音,他忽然笑出来,我立刻臊得不行,以为他嘲讽我,我红着脸抬头刚想说对不起,他先我一步说,“周逸辞在你眼里很变态很无耻,喜欢那些奇葩而吃力的姿势,特别不下流要脸。” 我一怔,没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他笑容越来越深,好看得晃眼,“周逸辞自以为技术很好,其实渣得让你毫无感觉,空有时间技术性为负数,拿火筷子烤,拿铁板烫,最喜欢你狰狞扭曲的样子。” 他慵懒按住眉心打了个哈欠,“最关键是,周逸辞孬用。” 周逸辞说完最后一句我才骤然醒悟过来,我吓得险些把勺子扔掉,嘴巴里含着的一口没来得及咽下去的汤从鼻子里喷出来了一些,喷溅到他面前的空碗里,他垂眸扫了一眼,笑得更愉悦,“原来你喜欢背后说我坏话,说的开心吗,解气吗。” 我僵着一张脸真是悔啊,我跟何曼诋毁他干什么,怎么忘了江北到处都是他和傅惊晟的眼线,女卫生间就安全了吗?惹恼了他女澡堂子他也进,他就一大流氓头子,有什么是他不敢的。 我出门时对那一抹迅速闪过的人影就觉得奇怪,我看出像是他,特别像,只一个黑影我也认得出,现在确定了果然是周逸辞,这么大的爷竟然扒墙根,简直刷新三观。 我实在想不出他当着保镖的面儿趴在卫生间门上偷听的样子,我更不敢回忆我都说了什么,比他重复的还多得多,能把何曼那情场老手说得臊了脸,一定是毫无下限。 我咬着牙忍不住问,“周先生…在女厕门外偷听。” “我会吗。”他反问我,“你说那么大声,男厕就听不到吗。” 我一激动确实大嗓门,这毛病改不了,都二十年了。如果现在有条地缝摆我眼前,我立刻钻进去,毫不犹豫。我都不敢抬头看周逸辞,我怕他会杀了我。 他把纸巾丢到桌角,命令我看他,我没理会,他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复刚才温和,我不敢再惹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朝他走过去,蹲在他旁边仰面哀婉凝视他,“何曼察觉到我和周先生的关系,她逼问我我瞒不住,为了防止她散播,让周先生染脏,我才会诽谤您,她知道这些秘密绝对不敢出去说,怕您…” 我忽然很想笑,周逸辞那张脸此时在我眼里特别逗,就一大些懵逼。被我坑得完全没有招架和翻身的余地,我甚至说他勃起困难…我真喷了,我在空气里都看到了唾沫星子,有两滴还落在他毛衣上,渗入到针脚里。 他看着我头顶,唇角的笑意若隐若现,他似乎没生气,眼底的波光盛满了纵容,只觉得这样的我很真实,是他从没有看到过的真实,“你把我诋毁得这么黑,为了让她意识到一旦传出去我恼羞成怒会灭口,对吗。” 我立刻点头,我拍了下他的手背,“周先生聪明人,和您说话一点不累。” 他呵呵笑了声,掸了掸裤子上被我压出的褶皱,“不必急,稍后会累的。”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话,还傻了吧唧问了句什么?而他并未回答我,只颇有深意勾了勾唇角,笑得让我发毛,然后从餐桌旁起身进了书房办公。 我以为这事掀过去了,然而周逸辞这人记仇太深,我在卧房浴室里洗完澡还没来得及穿衣服,他忽然出我意料破门而入,我听到动静本能护住胸口,他便看我下面,我手按在下面,他目光又游移到胸口。 他狼般的眼神让我很愧疚,我身上那些红痕好几天才消下去,这几天他都没碰我,但他每晚都和我同床,我有时凑过去想依偎他睡,他会非常严肃喝令我滚开,说实话有点委屈,我没打算让他忍,我就一三儿,他有需要还顾及我伤口,这说出去我也太不敬业了。 在我手忙脚乱之际,周逸辞关上了浴室的壁灯,顿时视线陷入一片漆黑中。 我小声央求他,“周先生,我怕黑。” 他手插在口袋里,站在门口逆着外面卧室柔和的灯光,他身型高大壮观,可脸是一片晦暗。 他斜倚着墙壁,“不是很能耐吗,这张伶牙俐齿的嘴,还有什么害怕的。” 他知道我怕黑,我住进来第一天走廊灯是坏的,保姆想找人来修,周逸辞说坏着吧,平常不需要开。我立刻吩咐保姆找来吧,黑灯瞎火多瘆人。他站在旁边看了我一眼,没言语,保姆就照着我的话做了。 那次之后他没问过我,也知道我喜欢亮,有几天晚饭之后他要出去应酬,我在家里没上班,他临走时特意把别墅内所有灯都打开,亮得跟白天一样。其实周逸辞有时候挺暖心的,他暴戾之外那点温柔与细致,偶尔做一做,让人特别窝心。 我摇头说不敢了,周先生就当我放个屁。 他安静不语,我手小心翼翼探出去,朝架子上摸索,恰好和他的手碰在一起,他拿着我要穿的睡袍递到我面前,我刚想接过,他又反手一扔,丢进身后的浴缸里,将一丝不挂的我直接抱在怀里,扛出浴室。 他百年一遇这么激情,让我忍不住尖叫又害怕,他举起手臂将我扔在床上,是狠狠一扔,我落下又重重弹了起来,最后再坠下。冰凉柔滑的蚕丝被在我身下,卷起一块边角,贴合着潮湿温热的皮肤,我低低呼了声,头皮一阵发麻。 周逸辞居高临下俯视我,他脸上是要征服我的霸道和阴狠,他手指飞快扯开皮带,将自己脱得干干净净,我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害羞,我盯着他瘦而精壮的躯体,在朦胧灯光下随着他呼吸而起伏的人鱼线让我顷刻间沸腾疯魔。 周逸辞是毒,是酒,最毒的毒,最烈的酒。 我陶醉,在看见他的那一刻我就已经输了。 他毫不怜惜的触上我的肌肤,酥麻的触觉让我忍不住发出嘤咛,正当我有所感觉的时候,他却猛地拉我起来,我一惊,脑袋瞬间栽进了软绵的绒丝被上。 我整个身体背对着他,一丝不挂,下意识的我要爬起,屁股扭动了两下,周易辞却一把掌狠狠的甩在我的臀朵,冷冽的刺疼让我惊呼出声。 他却毫不在意,掰开我的大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她来了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他站在床尾冷笑,“就当你是放了个屁,这张小嘴放出来的屁是香的还是臭的。” 我看着他忽然很想笑,咯咯发出笑声,“周先生喜欢香就是香,喜欢臭我不刷牙就好了。” 他骂了声发贱。 他扯掉壁灯只留下床头一盏,身体骤然压下来,我躲不了,也不想躲,这事儿我以前没感觉,就觉得男人痛快女人遭罪,恨不得快点完事,可周逸辞点燃了我的热情催发了我的贪念,真像琪琪说的,这样美好又朦胧的夜晚让人迷茫堕落深陷。 周逸辞就为了惩罚我,我起初还笑,后来笑不出来了,太狠了,他真特别大力气,狠起来一点不犹豫。 “我疲软吗?我无能吗?” 我赶紧摇头,我正想说没有,求周先生放过我。可话刚滚到喉咙,他发了狠,我立刻又魂飞魄散,意识抛入九霄云外。 “我没技术吗?让你无动于衷吗?” 他右手从身侧移开,仍旧凶狠得让我招架不住,他滚烫指尖落在我眼角和额头,将痛苦又愉悦的泪水和汗渍抹掉,他继续不断逼问我,“不快乐吗,讨厌吗,周逸辞是魔鬼吗?” 我根本没有力气回答他,只剩下最后一丝理智助我大口呼吸,让我能活下去。 周逸辞是真的疯了,也让我一起跟着迫不得已的疯了。 他不急不恼,他就是觉得好笑,我怎么睁眼说瞎话,还说得那么逼真,他大约自己都觉得茫然了,难道真这样吗,所以他晚上才会狠命的试。 他事后抱着我抽烟,在吞云吐雾间亲吻着我挂满汗珠的鼻梁,“怎么这么贪,还嫌不够,够了吗?” 我赶紧说够了够了,还差点咬着舌头。 他闷笑出来,灼热的吻从我鼻尖下移,在我唇上辗转啃咬了许久,直到两瓣薄唇又红又肿,他才满意罢手。 这一晚夜色里的他和我都是一身烟气,我惊讶自己睡得还是很安稳。 我竟然不讨厌烟了。 我讨厌那东西讨厌了十九年,习惯是多么强大而可怕的东西,束缚了人改变自我接受新事物的胆量,可在周逸辞面前十九年的生活习性还是渺小脆弱到一败涂地,微不足道,他就那么云淡风轻的戳了戳,立刻破碎掉那层我裹了这么多年的膜。 第二天早晨我醒来,抻懒腰时没摸着旁边温热的身体,我惺忪的睡意立刻褪去,猛地睁开眼坐起来,有些茫然环顾四周,窗子紧闭纱帘被拉开,地上散乱的衣服没了,床头有杯温水喝了一半,浴室蒸腾着乳白色的雾气,周逸辞刚洗了澡,但不在房里,也许离开没多久。 我跳下床,一丝火辣辣的疼溢出,我心里啐骂了声老流氓,伤口就该一个月好不了活活憋死他! 我进浴室用热水简单冲洗,将浴缸里的睡袍捡起来拧了拧送入外面的露台晾干,今天空气特别好,积雪已经完全消融,天蓝得像洗过,街道犹如一个巨大的玻璃球,在冬日阳光下缓慢而慵懒的转动着。 我本来想看看院子里那株桃树已经被摧残什么模样,是不是狼狈光秃到像个迟暮的老人,可桃树我没看见,却发现庭院口停泊着一辆香槟色的跑车,跑车上面的敞篷被黑布罩住,前面两颗灯应该是后来替换上去的,彩色的壳,亮一下肯定特别闪。 周逸辞没这个牌子的车,他也不会为了更闪而把灯改装掉,他特别低调保守,不喜欢骚包浪漫的东西,买来什么样,到他弃用也还是什么样。 我蹲下用晾衣架挡住自己,盯着跑车的驾驶舱看,里头有人,但司机很陌生,我没见过,不是周逸辞这边的下属。我猜测家里是来了贵客,能开得起这种车的当然是贵客,贱客连一个轮胎都买不起。 周逸辞家里客人极少,他搬到这么僻静的地方就为了不被打扰,滨城上流社会都知道他,求着办事的也不少,不搬远点天天登门拜访的人就足够逼疯周逸辞冷淡的性子。 能被邀请过来都是他的贵友,与他合作多年私交甚好,大多知道我,只是没机会见过。 我从露台退回去,拉开衣柜找了件适合见客的衣服穿上,周逸辞这人脾气太怪异,我得一点点摸,一点点揣测。 万一他跟对方提及我在家,可我始终躲着不出去,他也许会觉得我不懂礼数栽了他面子,让他被人家嗤笑,连个三儿都管不住。而如果他没提到我,那些是他挚友,我露一面总也不至于让他生气。 我整理好自己仪表拉开门出去,走廊上静悄悄的,尽头天窗大开,灌入进来微寒的晨风,松柏叶子上积着的冰霜被刮进来,落在地上迅速暖成了一滩水。 我小心翼翼走到楼梯口,扒着扶手透过木排的缝隙往下看,客厅坐着人,但只能看到一半腿,被扶梯挡住了。 我咳嗽了声,想示意周逸辞,他如果听见了打算我下去会询问保姆程小姐呢,这就是暗示我了,我会立刻下楼,如果他也咳了声,或者置若罔闻,我再返回去等客人走了出现。 我以为这想法天衣无缝,可我没想到这客人竟然是女的,而且不是一般女的,她听见我咳嗽后起身绕过沙发,往楼上探头,当我瞧见白玮倾的脸时,我吓得差点滚下去,所幸我反应够快,一闪身贴住墙壁,她肯定没看见我清晰的面容和身材,顶多只瞥到了模糊的轮廓。 “逸辞,你听见了吗。” 周逸辞在十分悠闲的泡茶,茶壶底掠过茶杯上方发出声碰撞的脆响,“听见什么。” “你宅子里好像有女人咳嗽。” 周逸辞忽然笑着说,“佣人不都是女的。” “不对。”白玮倾摇头,她仍旧满脸狐疑往楼上看,“是个年轻女人。” 周逸辞“哦?”了一声,颇感兴趣说,“年轻不年轻也听得出,你这耳朵不错。 白玮倾扫了他一眼,眼神内晦暗不明,墙壁一侧有个小口,放置着一扇屏风,屏风是木板制成,糊了一层粉色的纸,透过那影影绰绰的模糊我能看到白玮倾不断往楼上探视的样子。 她蹙眉朝前迈了两步,推开一个刚从厨房内切了果盘出来的佣人,直奔楼梯口而来,我吓得捏紧了拳,脑子里一片空白。 白玮倾要上楼来,她如果上来看到我,我该怎么说,我是新来的保姆,还是和盘托出。 周逸辞会怎样处置我们之间一触即发的战役。 我还用想吗,他当然会弃车保帅,难不成还为了随时可以换掉的情人而与自己的妻子决裂。 我胸腔内的心脏怦怦直跳,几乎要从嘴巴里冲出去,太可怕了,我死活想不到白玮倾会过来,莫非她听到了风声,特意来查岗,来捉奸。 随着心慌的等待和要被揭露的恐惧齐齐爆发,我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将几缕碎发沾湿,而我掌心早就潮了一片。 做贼心虚啊,当三儿的女人,永远被排斥在婚姻之外,永远被压制了一头,永远要躲藏起来。 我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再发出一丝声音。 我有点害怕周逸辞会不会以为我是故意的,故意让白玮倾听见,故意暴露自己和她争抢。 我觉得我真要窒息了,为这天意弄人。 不过我特庆幸我咳嗽了声,没直接莽撞冲下去,不然现在会怎样鸡飞狗跳,我都不敢想。 “玮倾。” 周逸辞忽然喊了她一声,她右脚已经踩上了第一级台阶,听到他的叫喊随即收住停顿,转头看他。 周逸辞抬眸,他脸上表情冷然,“你过来,尝一口我泡的茶。” 白玮倾下意识又偏头看了看二楼,她说我不想喝,我看看你房间。 她说罢又要走,周逸辞将茶杯捧起,他不知是手滑没拿稳,还是故意的,杯底在桌上狠狠磕了一下,这一下惊住了固执的白玮倾,她彻底顿住,背对周逸辞的方向。 “喝了茶,我带你上去看。这宅子你也不是没有来过。” 他低头喝了一口,意犹未尽用舌尖咂了咂苦涩的香味,“还是你怀疑什么,来掀我的帐子。” 白玮倾听罢默然了片刻,她转身走回去,笑着说,“你有什么让我怀疑的地方吗。” 周逸辞没理会她的疑问,他清楚多说无益,女人的敏感尤为精准,是男人很难把控的东西,也无迹可寻毫无道理,忽然间就涌现了,往往都能有所捕获。 他伸手把茶杯放在桌上,声音柔和询问她,“我离开后按时吃药了吗。” 白玮倾似乎对周逸辞的私生活也没有特别较真,被打断后没再喋喋不休,她被转移了注意力后,不愿纠缠那一声咳嗽,她重新坐回沙发,和他肩并肩,隔着大概半臂的距离,“老样子,好不了,药喝不喝也没什么用处。” “胡说。”他严肃呵斥了声,“你自己都不放在心上,谁能让你痊愈。” 白玮倾低垂着头,眼睛里有些泛红,似乎特别心酸,周逸辞不忍再说她,“别多想,我让宋文再拿点新药,总可以治好。” “逸辞。”她哽咽着呼唤了他一声,万种柔情都装满在眼睛里,闪烁着令人生怜的楚光。 “我可能没有福气陪你终老,往后几十年,如果我不在,你自己好好过。” 这话太苦涩,让闻者伤怀,她握住周逸辞的手,往他怀里跌过去,抿着嘴唇想忍回眼泪,但最终还是淌了几滴下来。 这话如同绞在周逸辞心上,他手臂揽住她肩膀,骂得更狠了些,“谁告诉你的,你身体情况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自己胡思乱想什么。” “不要瞒着我了,爸爸和私人医生交谈被我听到了。” 白玮倾说完这句话,周逸辞果然沉默下来,他垂眸盯着面前的釉黑色茶几,脸上的表情十分凝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温柔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原先听小坤说过,白玮倾有痨症,而且很多年了,一到阴天就咳得停不下,偶尔痰中带血,曾经还有一次几乎病危,她和周逸辞没孩子可能也和她自身体质虚弱有关,就算勉强怀上常年服药病病歪歪的孩子生下来也不会太健康,搞不好胎死腹中,倒把她彻底摧垮了。 我忽然觉得有点心疼周逸辞,他拥有权势钱财地位,却没有一个健康的太太和可爱的子嗣。 白玮倾将苍白削瘦的脸埋在他怀中,由于情绪激动她剧烈咳了起来,咳得险些岔气,周逸辞没说什么,他似乎习惯了她的病,只是用掌心在她背上轻轻拍打着,她每咳一声会伴随着干呕,他眉头便蹙得更深一分,紧紧拧在一起。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手足无措面容惨淡的周逸辞,他一向可以掌控所有,唯独白玮倾的病,自始至终都脱离于他的掌心。他也许并不是对于医治不好她而觉得心灰意冷,他更多不能接受这世上还有事物不在他的意料和部署中,是他无能为力且未知的。 在白玮倾好不容易勉强止住剧咳时,已经没了力气坐起来,就趴在他怀里,他斟了杯菊花茶递到她唇边喂她喝下去,她唇上湿漉漉的,他用指尖给她擦拭干净,眉目是极少见的温柔。 白玮倾气喘吁吁,眼角的濡湿已经干涸,“逸辞,前几天我和你说的事,你考虑好了吗。” 周逸辞面容一凛,“不可以。” 白玮倾被他拒绝得一怔,她红着眼央求他,“你要我一辈子都陷在自责中吗?我作为你的妻子,活着不能为你周家生儿育女,死了我会遭报应的,我会下地狱的。” 周逸辞不语,他手仍旧搭在白玮倾背上,她从他怀里挣扎着坐起来,惨白的脸犹如一张纸,没有半点血色,“我想要做母亲,可我没有办法,每当我看到街上那些孩子童稚的脸,逸辞你知道我有多心痛吗?上苍给了我显赫的家世,优秀的丈夫,它是公平的,同时也没收了我生子的资格,如果给我自己选择,我愿意舍掉家世得到做妈妈的权利,但我没得选。” 她忽然用两只枯瘦如柴的手捂住脸,她似乎在哭,肩膀是颤抖的,连带着周逸辞落在她腰间的手也随着一起抖动,可她没有发出声音,我看不到她指缝间是否渗出了眼泪,周逸辞削薄的唇阖动了两下,“好了,这些事以后再说。” “还有以后吗?我们都不要自欺欺人,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撒手人寰,可能是十年,也可能一年。我想趁我还有意识,还能看到的时候,将这一切我放不下的事都做好,你不肯给我一个瞑目的机会吗。” “但你有问过我的想法吗。” 周逸辞见怎么都劝不住她,他收了收脸上的纵容,“代孕这种事情我暂时没有打算,如果真到了不得不做决定的一天,再安排也为时不晚。” “可我怕自己看不到,我不能放心。” 白玮倾啼哭着说完这几个字,她又开始咳嗽,周逸辞才严肃起来的面孔,在她那一阵撕心裂肺的颤抖中柔软下来,他叹口气手伸到她腋下,将她从沙发上抱起,“上楼休息。” 我听到他这么说立刻蹲下飞快爬进佣人房间,将门缓慢合上,我看不到外面情况,只能凭借听觉感受渐渐逼近的脚步声,在楼梯口岔路上又走远,最终消失于斜对面的客卧。 我蹲在地上蜷缩着,用手臂抱住膝盖,面前的门上染了一丝淡淡的灰尘,空气里也漂浮着白色的尘埃,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又因何这样失落。 刚才那番对话他们说得含糊不清,但前后分析似乎和孩子有关,白玮倾自责于自己无法为周逸辞孕育子嗣,她不知在央求他做什么,已经不是第一次提及,而周逸辞显然不愿接受。 我等到客房里的啜泣声平息下来,才起身拉开门出去,周逸辞恰好也从里面出来,他穿着居家服背靠墙壁,疲惫不堪的揉捏着眉心,他听到我的脚步声指尖动作一顿,但没有睁开眼,只淡淡的说了句,“为什么发出声音。” 我觉得我没法解释,显得特苍白,在他心里自然有一个定论,如果我说的和他的定论一样,他会信,如果不一样,他只会当作充满心机的狡辩,白玮倾身体很糟糕,就像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因为死人本身就是一个遗憾,周逸辞心里的天枰正在倾向她,我好想一个张牙舞爪的狐狸精,在摧残燃烧着她为数不多的光阴。 我说,“我没有恶意,我就想知道我方不方便下楼,我咳嗽只是对您的示意,如果我知道周太太在,我打死都不出去,我不敢。” 周逸辞将指尖从眉心上移,按在额头凸起的骨头上,用手指横向用力的刮着,我朝他走过去,站在他面前,几乎要和他胸膛相贴,我仰起头,顶着一张因为他沉默而有些惨淡的脸,我握住他的手,他动作倏然停下,随即将眼睛睁开,我们四目相视,我眼底满是期待,他眼底平淡如水,我不死心问他,“周先生信吗。” 他总是那样淡淡的目光,仿佛什么都激不起他心底的涟漪,他难得怜惜,难得柔和,可每当他怜惜或柔和的时候,我就毫无抵御能力,像傻子一样的堕入进去。 活了这么多年,才知道不被相信的滋味儿真难受,还不如挨一刀,就算扎得深了,刺到了骨头,流点血还能好,早晚会愈合,可心上冻着了,不知道多久才能热乎起来。 我尝了那么多苦头,唯独周逸辞的寡淡让我最在意。 我能不在意吗,我活在他的掌心里,没有感情没有未来没有一切,最起码有现在,我是活在此时此刻里。 我看着他,不肯罢休,他第一次见到如此倔强的我,他眼底我娇小的轮廓瘦瘦的白白的,头发有些乱,长长的垂于腰际,他反握住我的手,从他额头上拿下来,“信。” 我一怔,瞪大眼睛笑出来,他无奈将我手松开,“我只是问问,你怎么这样认真。” 我心里提着的那口气彻底呼了出来,我最怕他不信我,他不会留一个工于心计还满口谎言的女人在身边,他想找情人勾一勾手指任君挑选,他不至于吊着我这棵树,我也没那么吸引他的东西。 我发誓我从没这么高兴过,他送我好东西我都是笑一笑就得了,不是不喜欢,是到不了那个劲儿上,让我发疯似的爱不释手,物质上我是小贪,感情上我是巨贪。 我感觉好像迈过了一个特别陡峭的高坎儿,以后都平坦了,能长长久久。 白玮倾一直安静睡到午后,周逸辞期间进去一次,怕她受凉为她盖了盖被子,他脚步很轻,可还是惊动了她,她眯着眼懒洋洋伸手怕了拍旁边,声音沙哑让他躺下休息,周逸辞在床畔俯身亲吻了下她额头,对她说不困,白玮倾这才重新阖上眼睛,又沉沉睡了过去。 我站在门口看到这一幕,觉得自己特别多余,事实上我本身就很多余,但这种感觉一直没如此强烈过,只在白玮倾存在的地方,我才会浓烈感知到。 我就好像是觊觎着一段婚姻意图不轨的坏女人,伺机而入,登堂入室,施魔法害得苍生不得安宁。 午后佣人叫我下楼用餐,我担心白玮倾醒过来下去会撞上我,干脆躲在佣人房间里吃。白玮倾一点多才从客房出来,她眼底缠着一丝惺忪和哭后的红肿,整个人看上去更单薄苍白。 她没立刻下楼找周逸辞,而是在二层东看看西瞧瞧转了几圈,女人的疑窦一旦产生,没那么快消除,她非要验证不可,即便被周逸辞拦住了,也不代表她放弃,反而激起她更大的探究意图。 白玮倾摸索着推开了主卧房门,主卧和我现在藏着的房间是对门,我怕她余光发现我存在,直接将门关合住反锁,假如她查到这里来,一定能猜出屋里躲着的就是她要找的女人,但她进不来,没有切实证据就无法质问周逸辞,她不敢直接要钥匙进屋查,她如果有这本事,刚才就着那声咳嗽是最好的借口,她不可能放过,她还是怕,即便她是周逸辞妻子,在那样歹毒很辣的男人面前,也不可能像寻常女人想放肆就放肆。 大概过去半个多小时,我隔着门扉听见外面有动静,似乎有人下楼,等到脚步声完全走远再也听不到,我才小心翼翼拉开一条缝隙,主卧房门大开里头空荡无人,一缕刺目的白光从窗外射入到走廊上,像是洒下了一抔雪。 我离开从房间出去,站在楼梯口屏风后,每块长条的木板中间有窄窄一条缝,足够我看清一楼的景象,周逸辞坐在沙发上看合同,白玮倾在他对面坐下,她仍旧静悄悄的,似乎不想打扰他,周逸辞也确实没理会,他专注翻了两页,用红色朱笔圈出几个数据,然后在落款处写下自己姓名。 他做好这一切后将东西随手扔在茶几上,“睡得好吗。” 白玮倾懒洋洋的抻了下身体,“还好,有点择床。” 他点头,“这也是你老习惯。” “改不掉了,我身上缺点太多,总觉得娶我委屈了你,虽然你没说后悔,可我心里都知道。” 不知道是不是病魔缠身的缘故,白玮倾总特别伤感和自卑,她每句话都说得有气无力,可又跟针扎似的字字珠玑,让男人心疼,周逸辞蹙了蹙眉,“没有后悔一说,你不要这么悲观。我自己的想法我不会隐瞒,如果我后悔,我有很多种方式终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痕迹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离婚吗?”白玮倾忽然打断他,她看着他的眼神凄芜又黯淡,“如果不是碍着你受人瞩目的地位,你会将就病怏怏的我吗。我对什么都没兴趣,也做不到陪你出席应酬,三天两头往医院跑,像个拖累你的油瓶。这段时间你回来次数越来越少,我没问过,我没资格。也许你厌倦了这相看无趣的日子,外面那么多花儿,哪一株都好看,何必看一株即将枯萎的草。有时候我自己看着镜子里这张脸,都觉得陌生作呕,一点神采也没有,比你老了好多。” 周逸辞举起手按压在鼻梁上,深深吸了口气,“玮倾,我们之间除了这些伤感情的话,就没有其他可说的吗。” “我不想要一段没有孩子、没有爱情,只剩下丈夫对我厌恶的婚姻!” 白玮倾忽然特别激动,她苍白的脸苍白的五官拧了拧,周逸辞将手挪开,他看着白玮倾十分郑重说,“我并没有厌倦,我以为你身体抱恙,不很喜欢和我接触,才会常常夜不归宿。” 白玮倾听到他这样否认,也没有柔软平静下来,她脸上仍旧维持那丝扭曲质问,“可你房间里女人的痕迹你怎么向我解释。” 周逸辞浑身一僵,他显然没想到白玮倾会发现这些,他将她送到客房休息,客房里连我半点痕迹都没有,他没有急于回答,只是眯眼注视她,想从她接下来的话中辨别她是道听途说还是手握证据。 白玮倾从沙发上站起来,她佝偻着脊背反手指向二楼,好巧不巧正指着我站立的屏风,我吓得捂住胸口屏息静气,牙齿咬住舌尖也不敢松开。 “粉色的睡袍,檀木的梳子,精致的项链,柜子里女人的衣服,床上两只枕头,一根长发。逸辞,我们的婚姻只还剩下你对我的夫妻道义与七年旧情,连诚恳都没有了吗?” 她用力拍打着胸口,越来越激动,“我说了那么多次离婚,我不想牵绊你束缚你,我知道这几年你过得苦,我像是一个玻璃娃娃,碰一下就会碎,你是正常男人,我没有资格要求你守身如玉,我希望你过得好,我也可以松一口气不用这样自责挂记,为什么你不肯,既然你不肯,那你就忠诚对我,但你又做不到,逸辞,到底是什么把我们之间变得这样疏远,永远都隔着漫天火焰。” 白玮倾发起疯来特别可怕,就像诈尸的骷髅,用她最后一丝毒气感染着身边无辜的人,爆发出无比强大的瘟疫。 她一边站在那里颤抖痛哭,一边质问周逸辞的模样又很心酸,她想做,可又实在做不到,她日夜都活在自责与难堪中,她想离婚,舍不得情分,她想过下去,但承受不了他肉身上的背叛。 像白玮倾这样拥有一切唯独只是样貌不够美艳的女人,她根本不能接受丈夫丝毫的瑕疵,她有极大的优越感,这份优越感来自于造物主所赏赐她的东西,她紧紧握住她最值得炫耀的,她不肯低头妥协,即便她已经没有资格去张狂,她甚至做好准备未来某一天能够最骄傲的死亡,身上没有一丝污点,不论自己的和他人的都没有。 我背靠在屏风上,身后露台忽然发出响动,一名佣人从庭院后门上来,直接走的二楼小门,在天窗旁边,她是爬铁梯上来的,那铁梯我也走过,特别累,台阶间距很大,要把腿狠狠劈开才够得着,而且九曲回肠,走得人腰椎拧得疼。 佣人胳膊上还挎着菜篮子,爬起来更费劲,她是没法走一楼,那两个人正吵得不可开交,白玮倾几乎放下尊严要掐破了脸,外人一出现显得非常尴尬,白玮倾又没错,难堪的是周逸辞,让他难堪那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不过白玮倾的确在他心里蛮重要,他难得这样默不作声面对犀利而固执的质问。 佣人看到我刚要打招呼,我伸出一根手指压在唇上,朝她瞪大眼睛摇头,我吓了一跳,担心她喊出声,结果做贼心虚,脚尖碰到了屏风支架,发出嘎吱吱扭的几声脆响,特别大,楼下白玮倾的声音戛然而止,安静得近乎诡异,我朝佣人扬了扬下巴,她立刻明白我的意思,她走到楼梯口对下面说,“先生太太,是我买菜回来不小心踢到了屏风,稍后我准备晚餐,太太留下吃吗。” 白玮倾蹙眉反问她,“上午也是你在二楼吗。” 佣人啜啜喏喏没立刻回答,她装作菜篮子太沉换只手提,借着这个动作余光扫了扫我,我朝她点头,佣人立刻说,“我倒是一直在,不过上午在收拾房间地板,没出来伺候太太。” 白玮倾激动的面容缓了缓,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咄咄逼人,她重新坐下来,坐在周逸辞对面,用手盖住脸深深吸了口气,她声音发闷从掌心内传出,“怎么不解释。” 我以为周逸辞会借这个机会发泄这半天的怒气,可他竟然没抓住不放,而是不咸不淡说了句,“解释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 我在心里骂了声闷骚,说他胖还喘上了,给他台阶他不下,找他要台阶他也不给。 佣人把菜篮子放到地上,走到我旁边小声问我还有事吗,我扯住她手将她完全拉到屏风后,我捂着嘴巴说,“周太太想要离婚是吗。” 佣人脸色一变,她低头摆手说这我也不太清楚。她说完要走,我又把她扯回来,“你不是在宅子里伺候很多年了吗,你会不清楚。” 佣人很为难看着我,“那我也不好抖落主子的私事,万一被先生知道。” “你早就抖落过一次了,恩怨不就是你告诉我的吗。” 从她在天台上刚露第一面我就认出她是那天给我洗脚的佣人,她剪了短发,又换了身更好的衣服,但不妨碍我熟悉。我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只要我见过一面说了几个字,时间不隔太久再见,我照样认得出。 她泄了口气,“程小姐真别为难我,我是知道一些,但我不好背后指点主子,何况你这样特殊的身份,也最好不要打听先生婚姻的事,宅子里人多口杂,并非所有都像看上去那么忠心。” 她这话说得我一愣,怎么宅子里还潜伏着不忠心的人吗。 周逸辞那么精明,谁还能在他眼皮底下耍花活,那可真成了精了。 “太太和先生之间说不清楚,先生对太太很有感情,可太太生病严重,就吊着半口气续命,脾气时好时坏,也很多疑自弃,曾经她非常温柔贤淑,与先生感情也好,这两三年变得面目全非,先生一直为了情分忍让,可太太不领情。” 她说完趁我愣神思考之际弯腰把篮子捡起来,然后飞快溜下了楼。 白玮倾和周逸辞的争吵早已平息,她非常疲惫无力埋首在膝盖上,枯瘦的身体缩成一团,周逸辞在她旁边坐着,一只手搭在她背上,时不时拍打一下为她顺气,我透过屏风看着这样一幕,觉得哪里都别扭,能被旁人看出来始末的那就不是周逸辞了,他要是那么简单就被看透,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他根本不像佣人口中这么隐忍的人,而白玮倾也不像这么暴躁的人,我觉得那晚在梦江楼见到的她才是真实的,温柔和煦仁善娴静,而我在平时见到的周逸辞也才是最真实的,暴戾冷淡阴狠毒辣。 这两个人凑到一起时,大反转的性情太诡异,一个好像不得已迁就,另一个非要达成目的才罢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岚姐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岚姐从北城回来了,第一时间约我们几个出去聚,可联系不上我,急得四处托人找我。 岚姐跟我关系特别好,她比我年长二十岁,是风尘圈里的鼻祖,第一批的。我得到过她指点,怎么走路怎么微笑,怎么撩发怎么说话,都和大街上普通姑娘不一样,分明着暗着,特有名的都是暗着骚那类,明着来有时候让人反感。 我挺有天赋,可我放不开,很多东西做一半就不好意思,她问我有底线吗,我说有。她当时没说话,后来我干了俩月,她见我真守住了底线,她跟我说如果到我退出这圈子那天还能做到,我将来一定有出息。 我不知道跟了周逸辞不算我的出息,不可否认我赢了很多虎视眈眈的女人,虽然赢的过程不光彩,最后风光就得了。 岚姐真就惊为天人了,那脸蛋挑不出毛病,农村姑娘,皮肤糙,除了这个真是毫无瑕疵,一经理慧眼看上她了,自掏腰包喂她吃喝,牛奶浴水瓜蒸,把她养得白里透红,从小山芋变成了鸡蛋清,下血本整整调教了两年。岚姐十六岁正式挂牌,一夜之间声名鹊起,连带着那颇有远见的经理都成了行业抢手货,不到俩月就把经理在她身上投资的钱都捞回来了。 岚姐有头脑,会来事,恰到好处,关键是美,女人的优点她占全了。 那几年各个场所都争她,甚至不同城市这边扛旗的都在抢她,高价挖墙脚,圈子里还有挺红的姑娘联手雇人要搞臭她,嫌她碍眼挡财路。 她和陈红不同,她没心,什么知恩图报安分守己,她一概不管,谁出价高她就去哪儿,不知道和多少场所撕破脸,有人报复她,但她投奔的场所立刻就会不惜一切保她,所以岚姐真是风光了小半辈子,就指着男人对她美貌的贪婪活得风生水起。她十几年前就赚翻了,毫不夸张说,国内最早一批开上私人轿车的,就有她一份子,那时候她才二十出头。 她二十八那年爱上一捡垃圾的,真的,和她年纪差不多,读研究生,家没钱,自己拾废品凑学费,没地方找兼职做,就只能捡煤球钢筋这些卖废品,可工地看得严,有时候挨打,捡垃圾最保险,那男的就在她住处附近捡,穷但骨头硬,不受施舍,所以岚姐就想法设法帮他,她不喜欢喝饮料,为了给他凑瓶子,她场所里天天请大家喝啤酒,然后收易拉罐酒瓶子,转天给他,一来二去就这么认识了。 那男的后来真考上了,医学系,去法国开诊所,再也没回来过,岚姐等了三年多吧,也死心了。 之后她开始一边做经理一边跟有钱男人,日子过得好,钱跟擦屁股纸一样,多得她掉两张都懒得弯腰捡,可她再没爱上过谁。 她教育我如果有机会脱离苦海,千万别犹豫。 但她说跟男人得挑,不是什么靠山都能跟,做生意的,混仕途的,唯独不能跟特阴险的,比如周逸辞这种男人,商人也做,可指着开场所赚钱,这种人玩起命来特别狠,什么都不顾,说崩就崩。 我到江北工作是岚姐当经理的最后一个月,她这两年都在北城,听说已经结婚了,就嫁给了当初带她走那个主儿,五十多岁有点胖,对她很不错,不嫌弃她,岚姐也惜福,从跟他那天起没轧过其他男人,就是指同时好几个人,和娱乐圈轧戏差不多,都说女人过得好不好,看她气色就知道了,我到梦江楼见岚姐第一眼,就知道她过得滋润,眼睛里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服务生带着我从门口拐入大堂靠近窗户的位置,何曼正坐在椅子上涂指甲油,一脸的轻蔑,她轻蔑于对面那俩挽着岚姐胳膊聊珠宝的小姐,穿得珠光宝气,见过两次,逢年过节到场所看陈红,一朝得志的小姨太太,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我和岚姐打了招呼在何曼旁边落座,手在鼻子前挥了两下,我捅她肋叉子,“太味儿了,收起来。” 何曼努了努嘴,我顺着她眼神看过去,她是给我指坐岚姐左边的,“她靠山马上就要搞进去了,她还跟没事人似的,有她哭的时候。这一身名牌不扒则已,扒下来就是狠狠的,连皮都给她扯了。” 我看她愤世嫉俗那扭曲的小脸蛋,恨不得给人生吞活剥了,“她混得再好,有你一个月从男人身上捞得多吗?你跟她小虾米计较什么。” 何曼听我这么说才露出一丝笑容,“那是,我吃着红烧肉和她争一碗糊了的米饭干什么。” 她凑过来小声贴着我耳朵说,“岚姐男人都五十八了,那满脸褶子,你没瞧见,刚还拿照片给我看呢,吓我差点把舌头咬了,真没见过那么丑的,丑得恶心,也不知道显摆什么。” 我桌子底下掐了她一下,“那是老大姐,这行鼻祖,在她面前老实点,别说错话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岚姐好久没见我了,她和我碰了杯酒,问我过得怎么样,我说还凑合,她旁边那姑娘阴阳怪气说,“程欢在江北混两年了,加起来赚的还没岚姐一个镯子钱多。” “喲,你有岚姐一个镯子多呗?” 何曼翻着白眼立刻呛回去,“小蹄子口儿还挺傲?岚姐那是上等的翡翠玉,嵌着红宝石你丫没看见啊,你两年能赚几个一百万?嫉妒岚姐变着法的贬她呢吧?程欢赚多少数儿你知道?你和她存钱那银行保安有一腿啊?” 何曼说话忒难听,大庭广众的,其他几桌都看过来了,那女的脸儿没挂住,梗着脖子骂了她一声有病,何曼蹭地从椅子上蹿起来,抄起皮包抡圆了照着她脑袋砍下去,“去你奶奶的,敢在老娘面前叫嚣,你以前什么德行以为我不知道?一身高仿A货,五毛钱一对耳钉,两元店买来的项链,装专柜高订,糊弄没见识的人拿你当祖宗,现在傍了有钱的把自己当阔太太了?能捧你也能摔死你!” 饭还没吃俩人掐起来了,那女的有人撑腰也不甘示弱,起身和她撕扯起来,桌上碟子碗东倒西歪沙拉乱响,岚姐在她们拉扯中低头朝我喊了一嗓子,“欢欢把何曼先拉出去,我们单独聚!” 何曼手重,那女的也不是善茬,俩人都豁出去了,岚姐和我还险些误伤,再不分开真要动刀了,我答应声赶紧从后头把何曼抱住,何曼疯了吵吵着让我松开不然绝交,我哪敢松,她已经准备脱鞋了,她鞋底子嵌着铆钉,砸脸一下能活活搞破相,我连拉带拽把何曼从桌子里拖出来,岚姐就使劲扯着那女孩,总算制止了一场胶着的女人撕逼大战。 何曼骂骂咧咧站在门口脸都急红了,“还在我面前装,就跟谁傍不上似的,能在场所里混出来的才是真本事,拿自己当根葱了,从进门我就看她不顺眼,十个手指头八个戴了戒指,她平时也这么打扮啊?吃饱了撑的吧!不勒得慌啊,显摆给谁看。” 她朝地上啐了口痰,两只手叉腰呼哧呼哧直喘,我用手捶打她后背帮她顺气,她仍旧在我耳边喋喋不休的骂着。 我起初还听得见她骂,顺口答音附和两句哄着她点,但后来我我所有注意力都被街道对面一对忽然出现的男女吸引了过去。 我用手狠狠揉了揉眼睛,揉到干涩通红,那真切存在的一幕终于让我相信不是幻觉。 白玮倾和一个陌生男人,竟然十分恩爱和谐的并排行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周先生不难过吗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男人一只手搭在她腰间,非常体贴爱护她,他手上提着一份食盒,袋子染了层白雾,大约刚打包,他们都背对我,并没有发现这样苟合一幕被我看得一清二楚,那男的绝不是周逸辞,他化成灰儿我也认得出,和这个人差了十万八千里。 我完全呆住,彻彻底底的呆住。 白玮倾背着周逸辞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她是活腻了吗?她为什么要这样,滨城还有男人比周逸辞更有地位吗? 我还是觉得不太可能,女人虽然贪婪,但不傻,两方权衡足以看出谁更胜一筹,她那样好的出身,不会选择一个条件单薄的,也许只是误会。 何曼不知问我什么话,问了好几遍我也没理她,她狠狠推搡我,“看什么呢!我问你话你听见没啊?” 我咽了口唾沫,反手拍拍她肩膀,一边往马路对面跑一边和她匆忙告别,“明晚上见我再跟你说!” 我根本顾不上躲车,就那么横冲直撞飞了过去,一路上几辆和我擦肩而过的出租不断按喇叭,司机探出头骂我神经病,此起彼伏的尖锐鸣笛让我有点惊慌,等我到达街对面白玮倾和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 这边人不多,遮不住他们两个,除非是进了哪家店铺,而方圆百米之内我能看到的,除了佛罗伦萨酒店还有一咖啡厅,咖啡厅里头就坐了几桌,目标一览无余,我有些颤抖看向酒店大门,前台旁边的电梯刚刚关合住,不知道载着的是谁。 我心事重重回到家,佣人在厨房阳台上忙碌着,客厅里空空荡荡,岚姐还惦记着我们提前走这事,她给我发了条信息,告诉我是何曼给她的号,以后常联系,问我没事吧。 我回她说没有,过几天再聚。 她没再回过来。 挺好的聚会不欢而散,女人碰到一起就是攀比嘲讽挖苦八卦,什么都好的被围攻被妒忌,各方面不如人的心里难受,所以这样聚会我几乎不参加,要不是岚姐攒局,我真不去。 我换了鞋上二楼想洗个澡,今天发生的事对我的冲击力太大了,虽然还没肯定白玮倾和那个男人到底什么关系,但肯定不简单,正常朋友身份绝不会那么亲密,我实在想不出她这么做的原因,周逸辞这么优秀,她还有什么不满足。 我满怀心思经过书房时,听见里头有很多人说话,门敞开一条缝隙,里头有灯光渗出,我脚步顿下,有三名西装革履的男士正站在办公桌前对周逸辞汇报公务,声音很轻,其中一个提到了白家,白宏武手中捏着一份很大的合同,如果能敲定将是一笔丰厚庞大的利润,而这个合同同时竞争的也有多家公司,太多人关注它最终花落谁家,因而白宏武也不敢徇私,私下并没有对周逸辞提及过,都心照不宣保持缄默。 那名部下询问周逸辞打算争夺吗,要不要到岳丈家拜访透露点讯息。 周逸辞抿唇不语,盯着面前文件若有所思。我没往后面听,直接推门回了房间。 我洗完澡换了件干净衣服,打算下楼给周逸辞煲汤,那群部下竟然还没有离开,我拉开门出去正好和他们迎面碰上,他们看到我一怔,完全没想到这私宅里还藏着个年轻女人,他们自然明白我是怎样的身份存在于已婚的周逸辞身边,不动声色的面面相觑后,纷纷朝我颔首点头,算作打招呼。 我目送他们下楼离开,书房传出一丝挪动椅子的动静,我推门进去,周逸辞刚好起身要脱衣服,我急忙站在他身后坦白,“周先生,您的几名下属看到了我。” 他没恼,也没质疑我是不是故意,他大约也想通了,如果我想被别人知道早就把消息透露出去,绝不可能在人多口杂的江北隐瞒到现在,显然我是听话守规矩的,他抬眸看了看我,“没事。” “您公司下属和周太太有往来吗?” 他说没有,顿了顿又补充,“有也没什么,她不打听这些。下属嘴巴也很严,知道不该说的不惹祸。” 我犹豫了很久,觉得心里翻江倒海,不说我实在忍不住,我见都见到了却知情不报,太对不起周逸辞了,我必须给他提个醒,最起码让他有数能干预一下,总比一直蒙在鼓里强。 我咬了咬牙,“周先生,我在南风港遇到了周太太。” 他一边解西装扣子一边淡淡嗯了声,没有多余反应。 虽然他把我隐藏得很好,白玮倾对于我的存在一无所知,身边人也都迫于周逸辞的威严不敢泄露丝毫,但毕竟我是他婚姻之外违背道德的存在,是一段不被认可和接受的狭缝中感情,我和他妻子狭路相逢,正常男人的反应都应该是急于询问后来怎样了有没有被察觉,他内心又不是不担忧,但他表现冷淡到让我觉得他根本不在乎。 我走过去帮他拿好脱下来的西装,他又开始解衬衣纽扣,我在这时对他说,“周太太不是自己一个人,她身边陪伴了一名和她年纪相仿非常有气质的男人,他的手…还搭在周太太腰间。” 周逸辞闻言指尖倏然一顿,眼底掀起惊涛骇浪,十分狠厉。但也仅仅维持了一秒钟,又恢复以往的平静,他问我,“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难道不应该是他想说什么吗,他妻子好像出轨了,就算没有发生实质关系,但至少精神方面也不纯粹了,周逸辞这样高高在上的权贵,怎么可能容忍得了如此背叛。 我有点心疼,握住他扣在领口的手,“周先生不难过吗。” “也许是你看错了,误解了一段再普通不过的友谊。” 他斩钉截铁回答我,虽然有点答非所问,但我很聪明理解了他的深意,他不想承认,也不想我记住今天发生的事。 我舔了下嘴唇,他自己的妻子不计较我还能怎样,我立刻圆回来说,“可能是我看错了吧,南风港人来人往,我几天前才见过周太太,产生了幻觉,顶多是和她比较相像的女人。” 周逸辞笑着捏了捏我的脸,很满意我的机灵,“你觉得她好吗。” 如果今天我看到的事是真的,那当然不好,简直肮脏可憎放汤虚伪,但我没有把握和证据,他又不愿相信我,我再诋毁她反而显得我别有图谋,是故意栽赃抹黑她,我只能违背良心点头说好,周逸辞盯着我闪烁的眼睛又问,“和你相比呢。” 我一愣,呆呆看他,“我这样卑微平庸的出身,当然比不了天之娇女的周太太,只她拥有周先生这样好的丈夫,我就一辈子都赶不上。” 他将手从我脸上移开,慢条斯理卷起一截袖绾,露出精壮紧实的手臂,“你更安分听话,保持下去,我暂时一段时间都不会厌倦。” 他这话的意思是不是在暗示我能留在他生活里很久,不会太快被扫地出门,我来不及回味什么,他从我旁边经过,离开了书房。 之后几天周逸辞忙于一些公务,连新年都没休息,我在家里跟着保姆学煲汤煮菜,每晚都会做一桌,味道不是很好,卖相也糟糕,可周逸辞了解到是出自我手后,他没有嫌弃,甚至吃得比以前还多,他每次吃完都会适当说几句挖苦我,但我还是很高兴。 我觉得为一个男人洗手做羹汤是一件特别美妙的事。 我一直没放下白玮倾那件事,我觉得不对劲,不管周逸辞是否故意视而不见,我觉得调查一下事情真相总没坏处,他可能是太相信她也太相信自己了,或者说他不怎么相信我。 我自己不具备人脉,找岚姐没问题,可她不了解情况,我这么突然让她办件事,她肯定得问来龙去脉,越少人知道越好。 于是我找到了何曼。 我把事情跟她简单说了下,问她有没有路子找个靠谱的人调查下白玮倾,嘴巴必须严实,周逸辞身份太特殊,传出去就麻烦了,最好能拍下照片。 何曼听完当时猛地拍了下桌子,吓我一大跳,她整个人比我还激动,就跟看到了什么金灿灿的宝物似的,“程欢,你丫真有福气,这么好的机会摆眼前,不上位你就是一傻逼。” 上位?我蹙眉问她什么意思。 她没理我,手在自己脸上狠狠掐了下,都掐出了条红印,她喃喃自语说不是做梦,她特兴奋从对面绕到我旁边,狠狠挤着我,“最有本事和远见的情人,不应该满足于自己的位置,能往上爬就不要放弃,成功是给够努力人准备的,你看岚姐,那才是人生赢家,羡慕吗?现在人家也是太太了,你是吗?他身边人喊你程小姐时候,臊得慌吗?” 我想了一下摇头,这还真不臊得慌,总比在场所里被客人喊婊砸好得多。 她恨铁不成钢扇了我一巴掌,“周逸辞老婆出轨了,你想他能善罢甘休吗,他那样的人物,会要一个潘金莲吗?白家是牛,可他被绿了,一顶绿油油的大帽子啪嗒一声扣脑袋上了,你想这滋味儿,他能忍?他会屈服于白家的势力?他才是滨城的天,白家不被他绞死就不错了,这是你唯一转正的机会,我们必须联手,我为你挖到证据,狠狠砸他老婆的脸,到时候他们离了,你的好日子就彻底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新仇旧恨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惊讶看着何曼,“你做梦呢?滨城大门大户那么多,周逸辞会娶个小姐?他是被绿了,但没被雷劈傻了。岚姐那种福气咱们贪不来,何况她老公要不是奔六张半条命装进棺材的人,也未必会娶她。” 何曼整个人一僵,脸上表情卡壳了一样,显然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她旋即泄了口气,我们都沉默下来。 她手撑着下巴注视玻璃窗外的街道,特别惆怅说,“为什么这社会人身份分三六九等,连命都有好有坏呢。有的女人出身好嫁得好,有的女人出身惨嫁的坏,想要靠脸蛋把一辈子幸福闯出来,真太难了,我都想放弃了。程欢,要不是岚姐让我看到点希望,我真就放弃了。” 这滋味儿我知道,凡是这圈子里的不管混得好坏都尝过,躲起来嚎啕大哭骂天骂地,但转天夜幕拉下来,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谁也没真的放弃过,路是自己选的,唯一目的就是拼个好日子过。 何曼在我委托她的第五天头上给我打来电话,她在电话里告诉我,她找了几个滨城名号特响亮的地头蛇,对方原本打包票一定查出来,可一听是查白玮倾,全都退缩了没一个接的,倒不是惧怕白家的势力,白家是正经人家,没什么好怕,关键白玮倾是周逸辞老婆,查她婚外情就等于揭开了周逸辞被戴绿帽子的过程,一般这种事都特别旖旎奢靡,周逸辞颜面尽失当然不会罢休,恼羞成怒搞不好连查出这件事的人一起处置了,所以谁也不敢接,即便何曼一再承诺保密,对方也不肯。 她特无奈对我说,“敢调查白大千金的,只有周逸辞自己,他不去做我也没辙。” 我听完她这番话脸上和心里都没有太大起伏,我握着手机站在观光电梯里,看着底下越来越小的景物,到最后都变成了密密麻麻黑漆漆的蚂蚁。 我对何曼道了谢,她问我接下来怎么办,要不再帮我想想招儿,我沉默着,电梯门到达二十三层打开,周逸辞的助理正守候在门外等我,我对他笑了一下,抬腿迈出去,助理走在前面带路,走廊上灯光璀璨,我眼睛里都泛着金色,我用手挡住唇,对何曼小声说,“不着急,我自己来。” 风月山庄我第一次来,以前听说过,达官显贵公款吃喝的最佳场所。装潢陈设很有韵味,不论男女侍者都穿着旗袍,头发梳理得干干净净。每一层楼都有弹曲儿的,在落下纱帘的屏风后,能看到一个姑娘隐隐约约坐在那里,玲珑的身段精致的眉眼,两瓣点绛唇朱红妖冶。 帘子从来不会拉开,不管客人如何千呼万唤,曲儿弹罢姑娘也会立刻消失。 助理将我带入二十二层紧挨橱窗的一处角落,这个位置能看到玻璃外满天星光,人和天空只隔着薄薄一层距离,仿佛触手可得。我印象里的周逸辞没这么浪漫,今天是破天荒了。 我到达时他已经坐在那里等我,桌上菜品都是我喜欢的食物。我喊了声周先生,他点头,助理为我拉开椅子侍奉我坐下,他对周逸辞颔首,便离开了餐厅。 弹曲儿的姑娘正在我右后方拨弄琵琶,曲子是高山流水,用筝弹更好听,但琵琶音色清清淡淡的,也有一丝回味悠长的味道,适合这美好的良宵。 “周先生今天很高兴吗?” 他用叉子勾住一块排肉放入口中,“还可以。” 我没问他因为什么高兴,这更深入的层次和我没关系,总之他高兴我才有更好的日子过,我当然希望他每天心情都很好。 我盯着窗外喝了口白葡萄酒,唇齿间淡淡的微甜融化开,窗子上方挂着霓虹,星光投射在上面似乎是跳跃的,串成一片五颜六色的星海,将繁华璀璨的街道也遮盖得无比渺小。 我可以从玻璃上看到自己与周逸辞的脸,他正低头用餐,安静的侧颜让人着迷,我身体微微倾斜过去,靠近一点,又靠近一点,我们还是相隔的,但从玻璃里看几乎纠缠到一起,我想象着我们真正拥抱时是不是这样,他垂着眉眼,却很用力。 他总喜欢梳背头,将整幅刚毅的面容都裸露出来,显得特别清冷难接近,可我觉得他早晨刚起床时松松散散的侧分也很好看,那时的他特别温柔。 我觉得眼前的一切就让我饱了,我没有再贪恋的东西,这是我活了十九年半最美好的一个晚上,置身在整片星光之中,看着周逸辞的脸,他手旁一簇暖色烛火,就足以让我沉沦其中,我很容易知足。 琵琶声正弹奏到高峰处忽然终止,断得十分仓促,我转身去看,女孩从椅子上站起来,低垂着头,她面前站着一个十分高大的男人,男人背影轮廓和周逸辞有两三分相似,他穿着一身琥珀色西装,这颜色我在街上就从没见到过,白人穿显胖,黑人穿显脏,可他穿得丝毫不轻挑不突兀,似乎身材出众的男人穿什么都不会丑。 “谁让你过来的。” 女孩不知所措,只仓皇沉默着。 “不知道周总厌倦吃饭时有陌生人打扰吗。这么不懂事,谁调教得你。” 女孩更加害怕,她对周逸辞鞠躬说抱歉,并不了解您的习惯。 男人仍旧背对我们,他直挺起脊背,单手插在口袋里,默不作声等周逸辞开口。 两个男人陷入僵持般的死寂,女孩急得脸色发白,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审判是什么,我看周逸辞脸色没有气愤的苗头,我起身走过去,握了握女孩的手,“你先离开,这边没事,周先生不怪罪。” 女孩如获特赦,连连朝我鞠躬道谢,抱着琵琶从墙角疾步离开。 我很惊讶这个忽然窜出的男人是什么身份,似乎是直接奔着周逸辞来的,我站在桌角不知该怎样打破这份僵局,男人主动侧过身体,目光定格在周逸辞头顶,“吃得好吗。” 后者慢条斯理将最后一口蔬菜咀嚼完咽下,又喝了口饮料,才开口回答他说,“你自己饭庄里菜的味道,你不清楚吗。” 男人笑着说,“你嘴巴这么叼,再好的菜到你面前我也没有底。” 周逸辞用方帕擦拭唇角,没再理他,男人目光移到我脸上,盯着我看了片刻,眼底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怎么白小姐变了模样。” 我有点尴尬,其实我和白玮倾容貌身形都相差很多,按说怎么都认不成同一个人,我一声不吭,只等着周逸辞帮我解围,男人仍旧不依不饶追问,“白小姐身体好点了吗。” 我将头垂得更低,试图从他视线里剥离开,周逸辞将方帕用力丢到烟灰缸里,他抬头看着男人皮笑肉不笑说,“穆总眼睛白内障吗。” 男人将食指压在烛芯上,把烛火按灭,我看到这一幕觉得皮肤火烧火燎的疼,他盯着黑色烛芯焚化后的一缕青烟,“逸辞,你不要惹火烧身。” 周逸辞脸上笑容收了收,变得十分阴沉,“穆总多管闲事了。” 被称作穆先生的男人温和笑着,端起桌上一只空杯,他自斟了半杯酒,仰脖饮下,“知道你对我很大敌意。” 周逸辞将头偏向窗外,手指剥开了两颗纽扣,“是人不是人,也想要我的敌意吗。” 这样侮辱的话仍旧没有激怒穆先生,他唇角勾笑,将剩下的一口酒对着地面洒下,就像祭奠死人那种礼仪,“来日方长。” 他说完把杯子往桌上一撂,最后看了周逸辞一眼,转身离开。 周逸辞抿着嘴唇没有半点反应,这个穆先生半路杀出来,与周逸辞似乎相识已久,彼此恩怨牵扯也多,大概有什么新仇旧恨阻隔着,以致于见面分外眼红,冷漠煞气。 我从包里拿了把梳子和湿巾,起身对周逸辞说,“我去洗手间。” 他没理会,兀自沉默着。 我绕过桌子拉住一名服务生询问洗手间方向,他指给我一条通道,我和他道谢快步走过去,我并不是真的要方便,我看出周逸辞心情没有刚开始好,我担心他撒火在我身上,我暂时避开让他自己消化,等他好一些再回去,不至于闹得不欢而散。 那穆先生的脸在我眼前闪了几下,他和周逸辞的对话也不断在我耳畔回响,以致于我心不在焉,对着镜子梳发时力道有些大,不小心扯到了头皮刮下一撮头发来,我疼得脸都扭变形,密密麻麻一层细汗从额头渗出。 就在这时,门口位置忽然传来男人的一声闷笑,我下意识看过去,一只穿着黑色皮鞋的脚卡在门槛上,人影并未暴露,我立刻退后半步,十分警惕对着那只脚大喊,“谁?” 头顶散开的灯光惨白,照得眼睛刺痛,我本能用手挡了一下,在我闭目的两秒,男人身影晃进来,反手锁上了门。 我透过指缝间认出他,是刚才的穆先生,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了根烟叼在牙齿间点燃,他盯着镜子里无所适从的我,微微点头说,“程小姐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我太太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一怔,“你怎么知道我姓什么。” 他笑着说,“这有什么关系,不都是百家姓里的吗,一个代号而已。” 我知道周逸辞和他关系不好,我当然不能久留,我拿起放在水台上的梳子转身要走,他忽然侧身横在我面前,一只手撑住墙壁,垄断了我去路。 我脸色骤然变得非常冷淡难看,“看穆先生打扮,也是有身份的人吧。在女厕堵住初次见面的陌生女性,符合常理吗。” “女厕不也是男工人修建的,难道是娘子军吗?”他笑着反问我,他眼角有一丝细碎的皱纹,很浅,锁骨非常凸,像一件经过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他比周逸辞更成熟,如果我没看错,也略微年长几岁。 我没好气使劲搪塞他手臂,我用了很大力气,但他仍旧纹丝不动,他拿腔捏调说,“逸辞喜欢温柔的女人,像水一样温柔。” “比如周太太那样的?” 我不由轻蔑冷笑,“别只看外表,谁也不知道清纯的人骨头里骚不骚,扒了外衣都是啪啪打脸。” 穆先生挑了挑眉毛,“你知道内幕。” 我抱着胳膊往水池上一靠,别开头不理他,他将烟盒递到我面前,我说不会,他还不躲开,我扫了那金灿灿的包装一眼,鬼使神差的抽了根,我学着他手指夹烟的动作,把烟蒂含在嘴里,他用打火机给我点上,我特实在的吸了口,立刻被呛得眼泪横流,嗓子里全是那股烧喉咙的烟儿。 他看我狼狈的惨状笑了一声,“你真不会?” 我红着眼睛呛他,“这还有假?” 他很无奈踩灭被我丢在地上的烟,“女人说自己不会,很多时候只是想隐瞒一段故事,抱歉,我当真了,算我欠你一次。” 我弯腰趴在水池台子上,透过玻璃看他,外头忽然有人敲门,嘟嘟囔囔说怎么还锁上了,她们踢打了一会儿,结伴离开。 穆先生手握在门锁上,他刚要拧,我立刻拦住他,“我去开,如果有人你先躲一下,等没人再出去。” 他蹙眉问,“需要这样吗,这个山庄是我…” “我还要命呢,被周先生知道我跟一男的在女厕所磨蹭半天,你要碎我饭碗啊?” 我凶巴巴打断他解释,他所有要说的话到唇边又戛然而止,他旋即笑出来,笑了很久,“为什么要给他做情人。” 我撩了撩被沾湿的头发,“为了钱啊。” “只有他有钱吗。” “外国人有钱,我还得飞出国找吗?” 穆先生被我窝得一怔,他反应过来后眼底笑意染得更深,“敢于很现实的直面自己的贪婪,这样女人很有胆量。” 我走过去拧开锁将门打开,刚露出一条缝隙,忽然外面两个女孩抬腿狠狠一踢,迅速敞开的门差点把我拍飞,她们俩满脸嫌弃和厌恶往里头挤,“锁门干嘛呀,都是女的怕什么,谁还看你不成。” 眼看她们已经跨进来,我吓得呆滞住,满脑子都是假如周逸辞知道了该怎么办,会不会误会我背着他水性杨花。 在我失神之际,穆先生忽然从门后将我一把扯过去,我毫无预料,脚下踉跄跌入他怀里,他把我完全包拢在胸口,两只大掌护住我脸颊,遮盖住了一切。而他自己则暴露得彻彻底底。 那俩女孩进来看到还有个男人在,也是一愣,互相挽着说不出话,完全没想到女厕会有雄性物种出现。 穆先生下巴支在我头顶,轻轻蹭了蹭,我虽然看不到也能想象出这个动作有多宠溺,他非常温柔笑着,充满磁性的声音低低哑哑从我头顶溢出,“我太太和我置气,跑到女厕不肯出去,我只好追进来哄,很抱歉吓到你们,是我失礼。” 这样绅士儒雅的男人说一声抱歉,大约没有女孩能抵抗得住,她们果然立刻收敛了刚才对我的臭脾气,连连摆手说没关系,就进来洗个手,也没别的事。 她们一边用余光偷瞧穆先生,一边拧开水龙头把手放在底下一闪,前后不到两秒钟,又迅速溜出去。 门没关严,螺丝好像拧掉了,嘎吱嘎吱的响着,配上苍白的灯光,显得有几分死寂。 我因为紧张和害怕两只手狠狠抱住穆先生的腰,就像在一望无际的海洋上漂流遇到了救命的木筏,一时间忘了松开,只拼命拉住怕被甩掉。 他腰不粗不细,肉很结实,身上是淡淡的烟气,还有一丝薄荷冰片味道。 我们保持这样相拥的姿势大概五六秒,呼出的热气从他胸膛上折返回来,灼灼的温度烫了我一下,我倏然意识到卫生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早该和他分开了。 我手忙脚乱想要推拒,然而地面湿滑,我朝前俯冲的作用力同时在将我后仰,我脚底打滑朝着后面栽过去,他眼疾手快将臂弯横在我背上,又把我再次抱住。 “这是什么意思。”他笑着问我。 我惊慌失措抓住他衣领,他近在咫尺的面孔和我呼吸交缠,他下巴滋长出几根青硬的胡茬,有些顽皮而轻佻竖在那里,我结结巴巴问他什么什么意思。 他垂眸目光贪婪在我锁骨下方的沟壑间流连一圈,“程小姐这个姿势很有趣。挤得很深很诱惑,让人口干舌燥。” 我本能低头看,他在我头顶继续说,“这种投怀送抱的技巧不多见,一般都是在楼梯和街道上摔,摔的样子奇丑无比,像一只八爪鱼。而程小姐用水渍作为助力,摔得不着痕迹,而且还能把沟挤出来,我浪迹情场多年,也不得不佩服。” 我听得目瞪口呆,他咧开嘴笑了笑,洁白牙齿泛着光,让我微微有些怔住。 他手从我腋下抽回来,他似乎故意从上面掠过,若有若无酥酥麻麻的感觉让我像触电一样颤了颤,我反手按住他手腕狠狠一扔,我张了张口想骂他自作多情下流无耻,但在他柔和目光注视下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像哑了一样. 我穆了半天也没下文,他笑着说,“穆津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永不分离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穆个屁。 我用力在他脚面踩了一下,原本锃亮的皮鞋尖顿时留下一片惨淡的灰尘,尽管他没做出任何反应,但我清楚我多使劲,他肯定痛,谁疼谁心里知道。 我推开他跑出厕所,跑了没几步迎面碰上几个结伴的女服务生,她们有说有笑奔着女部走去,我本想留下看场好戏,看穆津霖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平安脱身,会不会被当成淫贼群殴,可时间不容我耽误,再不回去周逸辞肯定要起疑。 我匆忙赶回前厅桌位,周逸辞已经吃完,他正端着一杯龟苓露在喝,灯光调试得比刚才暗淡了一些,不至于那般刺眼,我佯装镇静坐在他对面,不敢深呼吸,怕被他听出来我气息中的慌张。 他从我面前拿餐巾纸时眼角余光忽然定格在我耳垂上,“你耳环呢。” 我抬眸看他,点头说在啊,他默而不语,看着我的瞳孔内百般探究,我举起右手触摸耳朵,当只摸到空荡荡的耳垂时,我所有动作倏然僵滞,耳环不见了。我又绕到左边去摸,左耳环戴着,唯独右面的不见了。 我难以置信在身上抖了抖,以为裹在衣服里,可根本没有。耳环是周逸辞买给我的,在一个拍卖会上高价拍得,价值连城,算是他送我的所有礼物中最贵重的一份。 这耳环很特殊,它有个名字叫作永不分离的稀世珍宝。 戴上想要取下来必须用镊子挑开,否则它会牢牢抓住耳垂,难以分割,更不可能在我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不翼而飞,我坐在那里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去洗手间之前还挂在上面,怎么一趟回来消失了。 周逸辞看到我放弃了所有寻找和挣扎,他将杯子放回桌上,漫不经心问了句,“刚才见了谁。” 我脊背一阵发麻发冷,睫毛控制不住颤抖了两下,左手上铁叉随着他问话应声而落坠在地上,发出惊心动魄的脆响,在大厅内瞬间蔓延开,折射出我被戳破后的无所遁形。 他见我慌了,更加确定我刚才遇到了什么人,他索性靠在椅背上等我回答,眼里是不罢休的冷漠与凛然。 我知道躲不过去,和他打哈哈是死路一条,我只好全盘交代,“我遇到了穆先生。” 他似乎意料之中,对我的坦白并不惊讶,“我想他也不会放过我身边的女人,狗怎么改得了吃屎。” 我抿着嘴唇偷窥他脸色,他倒是平静,只是目光尤为狠厉,我继续说,“他只问我怎么认识的周先生,就离开了。” 周逸辞问,“只是这样。” 我硬着头皮点头,“对,就这样。” 这件事岔过去得万分艰难,我总感觉他不信,可他没再深究,我们离开风月山庄回家路上,周逸辞坐在车里一直沉默,这样低沉压抑的气氛让我特别恐慌,我主动找了两个话题缓和,他兴致都不大,闭着眼根本不愿配合我,我也不好再喋喋不休。 车开到南风港附近他接了一个电话,似乎是非常重要的酒局,不得不出面应酬,他一直蹙眉也想过拒绝,最终还是不得不答应。 他吩咐司机停车,打算带助理另乘赶往酒楼,他解安全带时我余光不经意瞥了眼窗外,矗立的佛罗伦萨酒店在夜色下流光溢彩缤纷夺目,旋转门外的台阶上一闪而过晃入的身影让我脑子倏然一顿,仿佛一束白光乍现,激得我身子一颤。 如果我没看错,那是上次陪白玮倾路过街头的男人。 我想到这里立刻按住周逸辞肩膀,“周先生赶应酬就坐这个车去吧,我反正也没事,早回晚回都不耽误。” 周逸辞看了眼腕表,果断拒绝,“时间太晚,你自己不行。” 他说完推门要下去,我也不知哪儿来的胆子,死死拖住他,不肯让他下去,我大喊我没事,让他别管,他有些惊诧,我一向温顺的脾气今晚怎么这样反常。 在我和他僵持的过程中,助理从副驾驶处转过头来说,“周总让司机送您过去,我把程小姐安顿回家再赶去与您汇合,您看这样行吗。” 周逸辞闻言默然了片刻,时间也确实有些赶不及,他守时观念很重,不得不点头妥协。 我和助理从车上下去站在道旁目送他远去,我还没来得及想招儿甩开他,他却忽然赶在我前头一语道破,“程小姐要做什么请便,只是我务必跟随,您如果出了丝毫差池,周总那里我不好交差。” 这男的特别阴,特别玄乎,说话慢悠悠跟幽灵一样,我听宅子里保姆说,周逸辞身边有位吴助理会读心术,千万别看他眼睛,虽然不算特别精通,可一般人绝对逃不过。 这种法术追溯到上百年前都是关外进来的,野史上记录会这个的术士都不为人所用,容易招灾遭报应,读一次就要损耗自己的阳寿,总之说的特邪门儿,跟真的似的。 我看着他面无表情的侧脸,试探着喊了声,“吴助理?” 他立刻偏头看我,我心里有了数,就是他。 我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懒洋洋说,“吴助理一直跟在周先生身边出生入死忠心护主,周先生胃不好喝不了太多酒,应酬匆忙他来不及叫秘书过去,吴助理不跟在身边放心吗?” 他不为所动,一手提包一手安置在腹部,“程小姐是周总心头肉,什么都不如您重要。” 他说完懒得再和我耽误功夫,“您要做什么尽快吧。” 我摊开手很莫名其妙,“我什么都不做啊。” 他笑着反问我,“一个人的反常总有原因不是吗。” 吴助理对我偏见很大,他是一个非常传统的男人,他看不惯为了金钱出卖身体尊严的女人,他很不耻,所以他对我的态度总是很糟糕,除非周逸辞在他不得不装出尊敬我。 我知道瞒不了他,他跟死了我,我不让他知道我也没法去盯梢,我拉着吴助理手臂往后走,他让我松开他,我没搭理,对于我在大街上就和他拉拉扯扯的样子他颇有几分尴尬。 我把他拖到酒店门外,压低声音讳莫如深问他,“这里有熟人吗。” 他抬头看了一眼,“有。” “你有还是周先生有。” 他说,“都有。” 我掸了掸膝盖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我要办的事就在里面。” 他蹙眉朝门里张望片刻,大厅内办理入住的客人非常多,男男女女都十分陌生,也有一些并非夫妻的伴侣坐在休息厅喝酒夜聊,他想不通我话中深意,盯着我不语。 我深深呼出一口气,“周太太这人你了解吗。” 吴助理垂眸思索了一下,“还可以。” “说说看印象如何。” 他以为我来者不善,他非常清晰的表达了对我的厌恶,“比程小姐好。” 我没生气,相反我希望全世界的人都觉得白玮倾胜过我,越是对一个人充满了美好的期待,在一切破灭时才越有意思。 我撩了撩垂在胸口的长发,“是不是温柔贤淑名门气质,聪慧毓秀高贵典雅。” 吴助理没有回答我,我走了两步站在他面前,仰面看着他那双通透无比的眼睛,“听说你会读心术。” 他原本还目视前方,在我说完这句话后,他垂下眼帘凝视我,我笑了笑,“你现在读一读,我要做什么。” 他盯着我眼睛,盯了许久,“程小姐要进去。” “然后呢。” 他不再说话。 我伸出一根手指,“我要揭穿你们眼中最美好女人丑陋的面目。” “对您有什么好处呢。” 他忽然这样问我,我面容一僵,心里也随之咯噔一跳,他继续说,“就算真握住周太太这样的把柄,很多局面也无法改变,程小姐更不可能取而代之,那么做这些无用功还有什么价值。” 我听他说完隐约明白了什么,我眯着眼睛一把扯住他衣领,“你早知道。” 他摇头否认,“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根本不会读心术,只是跟在周总身边学会了许多人情世故,做事做的太绝了,才会让别人误会。” 我扯着他衣领把他往门里拉,在台阶下他忽然僵滞住,他反扣住我手腕,“周总不是没有叮嘱过程小姐不要多事,您确定吗。” “不然呢?难道要看着周先生一直被绿下去吗。他是我来到滨城对我最好的人,我不想让他受这份奇耻大辱。” 吴助理说,“周总和太太感情一直十分好,程小姐不管怎样为周总着想,都会被认为另有所图。” 我不想耽误时间辩解什么,白玮倾身体抱恙不是装的,他们就算暗渡陈仓时间也久不了,再犹犹豫豫,这良机又要错过了。 我扯着吴助理推门而入,“长痛不如短痛,你既然忠心怎么能对你主子隐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捉奸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们进入酒店后直奔登记台,我伸出手在桌上重重拍了拍,前台小姐原本在低头记录什么,听到声音吓一跳,仓皇抬起头看我,她见我打扮不俗,立刻鞠躬喊了声女士。 我将皮包放在桌上,一边环顾四周一边问她,“还有什么房间吗。” 她将一份房单递给我,“单人间有富裕,双人间没有了,套房还剩一间。” 我没接那房单,手指在上头敲击着,装作不懂问她,“如果我和一名男士入住,我一个人身份证就可以了吧?大家都是成年人,能否通融一下。” 她义正言辞说不行,“必须两个人一起出示登记,我们一切都遵守规定,这个非常抱歉。” 我听到她这样说心里有了底,如果执意检查内部系统的话,白玮倾是否和那个男人登记过同一房间立刻真相大白。 我转身看向吴助理,他站在我身后并不想参与这些,负手而立显得漠不关心,我喊他名字,以命令的口吻让他进行下一步。 我虽然无名无份,可作为周逸辞情人,在我没有被抛弃之前,他身边的下属我吩咐点事情还是有资格的,他自然不敢推辞。 我一只手抓住吴助理肩膀,另外一只手朝那名前台勾了勾指头,她试探着凑过来,我对她耳朵说,“两个小时之内,在你酒店登记的双人间和套房住户,调出来给我看。” 前台一怔,她看了看我,“您是?” “我是警察。” 她更是一愣,我忍了两秒破功笑出来,反手将吴助理推到她面前,“你和她说。” 他对我的固执很无奈,也知道劝阻不了我,今晚我非要查个水落石出,我原本打算守在门口蹲点,只要看到白玮倾出来,就能确定这个酒店是她和奸夫暗渡陈仓的据点,我再蹲几个晚上不愁抓不住现形,不过既然吴助理自己送上来,我当然愿意选择一条更为省事的路。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递到前台手中,那姑娘接过去看了一眼,脸色立刻大变,她非常恭顺和吴助理说稍等,然后弯下腰从电脑内调出几页客户资料,“我们必须为客户保密隐私,不方便给您看全部数据,您想要查什么,能告诉我名字吗。” 吴助理表情很不自在,他磨蹭半天小声吐出白玮倾,前台输入这三个字后屏幕上立刻弹出满满一页的入住数据,“这位白女士两个月内一共在我酒店登记入住十一晚,其中十晚与她同住的还有一位方姓男士。” “另外一晚呢?”我迫不及待询问,脑子里闪过一个词儿,三人行。 前台微笑说,“另外一晚只有她自己。” 我略微松了口气,我忍不住想如果周逸辞知道他老婆和别的男人最少出轨了十次,他会不会发狂。 吴助理也有些难以置信,白玮倾实在太胆大了,滨城是周逸辞地盘,他想要打听点东西易如反掌,她竟然在他眼皮底下与其他男人苟合,而且还这么频繁。 “她今晚在吗。” 前台点头说在,同住还是那名方姓男士,并且告诉了我房间号。 搞到这一切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进行下去了,吴助理在旁边询问我是否收手,显然他想劝我终止,不要最后一刻撕破了大家脸面。 我心里扑腾扑腾跳,都到这一步了,就差最后捅破那层纸,就此罢休不是我性格,我丢下一句上楼,便率先朝电梯走去。 四层走廊头上有两个沙发,我和吴助理就坐在上面等,一名客房服务生进入带着打包饭菜进入403又出来,吴助理立刻迎上去塞给她一百元钱,询问403里的情况。 对方看在钱的面子上透露了两句,里头一男一女,开着电视,正在用宵夜。 吴助理问我要不要立刻通知周总过来,我抬手制止他,“他们如果有退房打算,不会叫宵夜来吃。周逸辞常年累月不回家,白玮倾很有可能和这个男人在酒店过夜,周先生刚顶上应酬不久,现在他也抽不开身,不如再等等。” 我说完端起一杯茶,水是凉的,茶叶也不新鲜,只能渴了勉强喝,这两个月我确实被周逸辞喂叼了许多,以前饿极了馊馒头也吃得香,现在卖相不精致的菜都懒得动筷子。 如果他不要我了,大概我会和岚姐一样的路,不停更换男人确保自己拥有好生活,我已经贪婪膨胀捱不住丝毫贫穷的日子了。 由奢入俭难,这话真不错。 不知过了多久,我和吴助理都有些打瞌睡,他口袋里手机忽然响起来,他顿时一激灵,我瞥了一眼来显,是周逸辞的电话,吴助理接通后那边质问怎么没有过来接,他颇为为难说,“让程小姐和您讲。” 他把电话递给我,我接过来周逸辞在那边沉默,我听到他非常急促的呼吸声,大约喝多了,我对他说,“周先生身边有下属吗。” 他说没有,我又问是否能够到南风港这边。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你在哪里。” 我没有任何遮掩说和吴助理在佛罗伦萨酒店。 他有几分恼怒,“我不是说过这事不要插手吗。” “周先生知道是什么事吗?” 我的咄咄逼人让他一怔,他不太明白为什么我不肯放过白玮倾,非要查个彻彻底底,他对我说,“我马上过去。” 他说完没等我回应什么,便主动挂断了电话。 我将手机递回吴助理手中,他凝视我十分冷静的脸孔,有些看透说,“程小姐并不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女人。” 我盯着空荡荡的过道,“我一直也没说我是。” 他冷笑,“可你装得很像,以致于让周总也觉得,你不贪婪,没野心,很安分守己。” 我一声不吭将杯子倾斜,把茶水泼倒出去,我看着地上那片湿痕摊开得越来越大,我唇角的笑容也绽放得越来越深,“我没有任何企图。” “可能吗?程小姐如果是一个聪明女人,会浪费时间在一件对自己毫无利益的事情上吗。显然踢倒周太太,这个位置空出来,您填补的可能性最大,因为周总身边没有其他女人。” 他说得信誓旦旦,显然已经完全认为我在说谎,他拆穿了我的贪念。 其实我没太多不切实际的想法,岚姐早告诉我别嚣张稳着来,丰富自己活儿好的手段,一切尽人事听天命,别把名分看太重,反而有好运。 但何曼说得也对,不想晋升为正室的情人不是好情人,如果白玮倾自己是个贤良淑德的女人,我不会造孽去破坏这段婚姻,周逸辞也不可能给我机会,我还不如收敛野心好好捞点钱,假以时日离开还有很多路可以走。 可白玮倾不懂惜福自取灭亡,谁也救不了。我不会急功近利,但也不排除一点点拴牢周逸辞。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当爱情有很多个角,演得好的自然就脱颖而出了。 周逸辞半个小时后匆忙赶到酒店,他风尘仆仆,带着满身浓烈刺鼻的酒气。 他从电梯门内走出来站在我面前,只停顿了两秒,忽然将我手旁桌上的茶盏全都扫落在地,噼里啪啦的声响惊了困倦瞌睡的吴助理,他从沙发上猛然站起,喊了声周总,我端坐在那里毫无反应,只冷静看他。 他逼视着我,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谁让你擅自做主,追踪玮倾。” “良知。” 他听到这两个字呵笑出来,“你们这样的女人,也会有良知吗。” “周先生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吗。”我反问他,“但您确实没做危害别人的坏事,所以仁者见仁。” 他不放过我脸上任何一丝表情,也不错过我眼底哪怕半点波动,他背在身后的手握成拳,良久点了点头,“在哪个房间。” 我红唇内吐出三个数字,“403,转身走不超过十步,左边正对。” 周逸辞目光在我脸上仍旧定格了片刻,才转过身走向过道,我和吴助理跟在他身后,我默不作声数着,他走到第八步时,恰好站在403门外,里面静悄悄,门缝溢出一缕非常微弱的光,他僵硬着身体没下文,我正要敲门,他忽然出声拦住我,从口袋内摸出一张名片递给吴助理,“找前台拿房卡,谁也不要惊动。” 周逸辞还是念及夫妻情分留给她一丝颜面,想要悄无声息解决掉,吴助理拿着名片下楼找前台要来了房卡,当我们破门而入时,白玮倾和方棋正躺在床上说笑,房间里除了他们的声音外十分安静,电视旁放置着两个空饭盒,他们下半身藏匿在被子下,白玮倾脸上一丝不曾消褪的潮红将她病态的惨白遮盖住了一些,不知道那潮红来自于身体的愉悦还是柔和的灯光,她笑得非常开心,这开心在我眼中,简直太嘲讽了,活生生扇打着周逸辞作为丈夫的脸。 忽然闯入的人影让他们都是一怔,白玮倾下意识窝在方棋胸口寻求保护,当她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看清来人是谁时,白玮倾瞬间呆滞住,脸色由青变为红,再到最后惨白一片。 方棋原本还在呵斥,随即也认出了周逸辞,到嘴边的叫骂声戛然而止,没有一个人再发出声音,空气中倏地沦为死寂。 白玮倾眼底泛起潋滟的水光,倒映着此时周逸辞冷峻的脸,以及我瞳孔内她和那个男人赤果身体狼狈不堪的模样。 周逸辞将西装脱掉丢给吴助理,他叼着一根烟走过去,站在床尾注视那幅狼藉看了片刻,白玮倾惊慌失措的面庞在方棋怀中显得那么娇小可怜,她雪白的肌肤上染着一丝淡淡的红霜,似乎刚经历了一场不算激烈的酣战。 周逸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缭绕的烟雾将他犀利的眼神遮盖得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可他浑身安静散发出的煞气仍旧冷冽逼人,就像一只蛰伏的巨大野兽,要大开杀戒疯狂吞吃,让整个世界沦为陪葬,天昏地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我是您的污点吗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周逸辞高大身体在昏暗的光影下被拉长,他吸了口烟,夹在指缝间,嗓音沙哑说,“多久了。” 方棋仓皇失措,两只手在被子底下快速摸索蠕动着,好像在穿裤子,白玮倾知道大势已去,已经被堵在床上,没有任何辩解的余地,她反而冷静下来,她有条不紊摸到床头,拿起风衣外套披在身上,一边系扣子一边回答,“傍晚过来的。” 周逸辞将烟灰儿弹在脚下,他隐约露出一丝不耐和阴狠,“你们之间维持多久了。” 我一直以为周逸辞知道白玮倾私下的荒诞,他不打算追查是为了彼此颜面想退让一步,等她回心转意自我悔悟,现在看来他也许真不了解,他只是太过相信她的为人,觉得她做不出背叛自己的事。 方棋穿好裤子从床上下来,他站在旁边,捡起地上散乱的衣物递给白玮倾,后者没有伸手接过,她毫不避讳拉扯住方棋的裤子,“他在问话,你告诉他。” 相比白玮倾豁出去了,方棋则有些忌惮周逸辞的地位与毒辣,他不敢说,啜啜喏喏立在那里,有些狼狈,白玮倾不依不饶扯着他,他躲不过,就小声嘟囔了一句,“追问这些还有意义吗?” 白玮倾看着周逸辞,“我和方棋没有错,我们认识了十五年,早在我接触你之前,他就是我深爱的人。如果不是造化弄人,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在一起。” “你可以跟我说。” 周逸辞忍着最后一丝理智,他用手指皮肤撵灭了烟蒂燃烧的火苗,他似乎感觉不到火烧火燎的疼痛,“我不会强留,你一面对我曲意逢迎,一面和他纠缠不休,这就是你的选择。” 白玮倾眼角忽然淌下泪,“我和你说你会悄无声息的成全吗,你会主动到白家终止这段婚姻吗,你不会以此作为要挟逼迫我爸爸走投无路吗?” “玮倾…” 方棋见周逸辞的脸色越来越僵沉,他有点害怕,试图打断白玮倾猖狂的质问,可她已经不想隐瞒什么,女人比男人更具备不顾一切的胆量,她从床头滑落下去,蹲坐在地毯上,有些崩溃捂住脸,喃喃低叹着说,“七年了,逸辞。” 她手背缝隙里渗出泪,“这么多年,我尝试过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前者是我心里过不去,后者是苍天不给我,也许我们的归宿都不是对方,才会有那么多阻碍横在中间,我身体不好,你对我很纵容,我知道对不起你。” 周逸辞扫了一眼她被大衣包裹住隐约的身体,“你身体真的不好吗。” 他语气内带着嘲讽,方棋从床尾绕过去,他蹲在白玮倾旁边,用手拢了拢她散乱而枯燥的头发,急于帮说不出话的她解释,“周先生,玮倾身体真的很糟,这一点她没有欺骗过你。” “包括苟且之事,在这个过程里,她身体也很糟吗。” 周逸辞脸上的寒意起初还很薄,现在已经深不可测,犹如一片浮动的海市蜃楼,遮住了他本来面目。 方棋被噎得一怔,这才领会到周逸辞问这话的意思并不是对白玮倾的关心,而是要狠狠打他们的脸,他抿唇沉默,然而周逸辞已经在摘戴于腕上的手表,我看到这个细节有些害怕,男人摘表不是睡就是打,我想上去扯住他,可我伸出去的手只触碰到了他扔来的表,根本没来得及掠过他衣服,他整个人就犹如一道闪电劈了过去,扯住方棋衣领陷入缠斗。 呆呆啜泣的白玮倾看到这一幕吓得失声,周逸辞七年间绅士温和,扮演着一个还不错的丈夫形象,他没有在她面前暴力过,他所有的血腥残酷都在见到她那一刻有所收敛,所以她吓傻了,等到她反应过来,方棋早被周逸辞压制在身下动弹不得,只剩下不断承受拳头的力气,没有丝毫反击余地。 白玮倾嘶吼着让他松开,可周逸辞无动于衷,她转而跪在地上,不断向他央求磕头,“有什么你冲我来!逸辞,是我嫁给你之后不安分守己,如果不是我主动要求,他不敢对你身边人下手。” 方棋也发了狠,他被周逸辞按住毫无招架之力,但嘴却始终不肯求饶,他瞪大眼睛喊,“我和玮倾认识更早,难道这世道已经没有先来后到的规则了吗。” 我朝着地上的他反呵回去,“那你怎么不娶。” 方棋脸一白,他发不出声音,我冷笑说,“因为不花钱不担名分就可以睡到的人妻,当然代价更少,这样的便宜全天下男人都愿意赚。” “不是这样!” 在周逸辞给他喘息的功夫,方棋从地上欠身,他挣扎着喊叫,“是她爸爸不肯。” 我扬起下巴冷冰冰,“他当然不会肯。因为你哪里都比不上周先生,这个世界原本就是有更好的选择谁也不愿将就,没有了选择才会屈就眼前人,事业爱情婚姻都逃不过这个规则。” 周逸辞泄了恨,他从地上起来,用大拇指蹭了下唇角的血渍,我看到后立刻找吴助理要了块帕子,走上去拂开他满是灰尘与血污的手,亲自为他擦拭,他脸上伤不多,方棋还没动几下就被他反扣住,他那点力气在打打杀杀半辈子的周逸辞面前不过是小儿科,还不值一提。 白玮倾看到这一幕,不知是刺激了还是为周逸辞的先发制人而气愤,她失声尖叫出来,“你我都有错,都没有对这段婚姻忠诚到底,都不约而同背叛了对方,你有什么资格将方棋打成这样,难道你就对我忠贞不二吗?” 周逸辞不语,他眼睛里仍旧闪烁着不曾熄灭的愤怒火焰,仿佛随时还会冲上去对方棋拳打脚踢,白玮倾得不到任何回复,她将矛头转移到我身上,盯着我脸辨认了好半响,忽然指着我浑身颤抖大喊,“就是你!那天宅子里藏在二楼咳嗽的女人就是你! 我置若罔闻,非常冷静为周逸辞处理完脸上的血渍,将帕子往地上一丢,毫不犹豫踩上去,我居高临下俯视着白玮倾,她死死抱住那个比周逸辞伤情惨重百倍的男人,他睁着眼睛看我,但已经气息奄奄,白玮倾满脸惊慌与担忧,可她做不了什么,她只能无比悲惨的抱住他,祈祷他身体不要迅速变凉。 她顾不上自己,衣服歪歪扭扭褪到胸口,吴助理也不好在房间里待,只能悄无声息躲到房外拨打救护车。 白玮倾恨透了这样的感受,她咬牙切齿看着我,“逸辞根本不会无聊到来酒店。” 我面对她那副苍白脸孔,淡淡说,“是我叫来的。” 她死死捏住拳头,可她哪里还有力气,她此时就像一抔沙,张开手不需要扬,就已经失掉了三魂七魄。 “他来不来是他的事,你做不做是你的无耻。” 我说完这句话不愿再看白玮倾的脸,她实在太憔悴,可即便半截身子都入了土,还拖着残躯跑来与情夫苟且,这大约也算历经考验的真爱吧。 这爱情可真讽刺。 还是越少越好。 医生赶到房间将晕厥过去的方棋抬上担架迅速送出酒店,所幸这场闹剧是关起门来解决,并没有惊动其他房间的住户,只大厅为数不多的几个值班人员有所察觉,不过吴助理会妥帖善后,势必不会让有损周逸辞声誉的流言传出去。 荒诞残局之外的夜色,非常美好。 救护车呼啸驶离,吴助理拉开车门护送周逸辞和我坐进去,每个人都脸色凝重,包括我在内。 说不上谁多谁错,只是婚姻当中男人得到的舆论包容更大一些,所以周逸辞和白玮倾同时出轨,白玮倾更显得罪大恶极,丑陋得让人难以原谅,而周逸辞则连犯错都算不上。 我将我这边的窗子打开一半,透入新鲜空气供以呼吸,我知道他现在一定很压抑,摊上这样丑闻没有哪个男人可以云淡风轻。 吴助理也不出声,生怕引火焚身,他一路将车开的飞快,想快点甩掉这颗定时炸弹,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灯时,周逸辞忽然开口问我,“因为什么,执意要这么做。” 我盯着窗外静止的夜景脱口而出,“这些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但我陪在周先生身边,我就希望您永远光辉耀眼,不要被任何污点染脏。” 他笑着哦了一声,怪声怪气问我,“那你算我人生中的污点吗.” 他这话问得我措手不及,我一时失声,不知怎么应答。红灯变为绿灯时,车猛地一冲,我朝着副驾驶栽过去,碰到了额头,吴助理立刻减速,我半张脸贴在椅背上,垂眸看着周逸辞脚上的黑色皮鞋,“那周先生觉得,方棋的存在,是您的污点还是周太太的污点。” 周逸辞眯了眯眼,“如果我在乎,那就是我的,如果我不在乎——” 他嗤笑了一声,抬手点了根烟,将他那边的窗子压下,探出手去吸,“那就屁都不算。” 我缓慢直起身体,目视前方一掠而过的夜色,“在我和周先生的关系里,周先生好比周太太,我就是方棋,我们同样是婚姻外的产物,这个产物不该存在,可我们也都不是彼此的污点。” 周逸辞眯着眼继续吸,他吸完多半截后,顺手扔向了窗外,轻飘飘的烟蒂没有一丝挣扎的力量,就在后面追上来的车轮下,化作尸骨亡魂。 “你猜我喜欢你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他第一次和我谈情。 这么久没提过。 我说,“那周先生心里我是您的污点吗。” 他毫不犹豫说是。 我心脏揪了揪,说不疼是假的,可这丝疼也仅仅维持了一秒,我故作镇定莞尔一笑,“那周先生肯定喜欢我,如果不喜欢,谁会莫名其妙往自己身上泼脏呢?” 吴助理连大气也不敢喘,他手死死捏住方向盘,背上暴露的青筋显示他现在有多慌,他不善于情绪外露,他是真觉得我不该在这个时候惹恼周逸辞。 后厢内沉默了很久,在车驶向一段没有路灯漆黑一片的羊肠小路时,周逸辞忽然阴森森的勾起笑容,他猛地倾轧下来掐住我脖子,将我身体扣押在椅背上狠狠挟持住,我没想到他做出这样动作,惊慌中卡住了喉咙,咳又咳不出,憋得一张脸通红。 吴助理看到这一幕目光一滞,他担心周逸辞受到刺激会对我下手泄愤,他想要张口制止,但声音还没发出来,周逸辞便吩咐他将挡板升起。 吴助理按在按钮上,他不死心试探喊了声周总,周逸辞恶狠狠的嗓音在车厢内漫开,“闭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舍不得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车厢内恐怖阴寒的气息将我压迫得大脑一片空白,周逸辞滚烫掌心抵住我喉咙,只需要轻轻一下,就能让我身首异处。 我相信他急了真做得出。 我不敢吞咽唾沫,也不敢大口喘息,我从没见过眼睛猩红得像灯笼一样的他,全都是烈焰。 挡板升起隔绝了窗外一切,他喷出的灼热呼吸洒在我鼻梁,像着了火。 他另外一只手在我脸上拍了拍,语气阴森森,“谁给你的胆子背后算计,是我太纵容你,让你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吗。” 我死死咬牙,承受着他的扇打,我感觉到自己半边脸都火辣辣的,他没用多大力气,可他本身腕力强,哪怕只轻轻一下,也不是常人能抵抗住的。 我想要服软,可事情做都做了,服软无济于事,只能让我更狼狈,何况我不觉得自己错了,难道我分明知道却对这事置若罔闻、任由那对男女在背后祸害周逸辞声誉就是正确的吗? 我倔强的眼神让他手上力度更加紧了紧,我在他禁锢下艰难说,“我不想看到有人在背后伤害周先生,即便您愿意包庇,不想闹得啼笑皆非,可我心里咽不下这口气,我一直很懦弱,是周先生的为人处事让我学会了反击,不管是替自己还是替别人。” 我因为用了所有力量说话,稀薄的空气令我难以喘息,我在他掌下像只奄奄一息的水狗,可怜巴巴耗尽着生命,缺氧使我瞳孔开始涣散,身体变得僵硬,他终究没想解决掉我,紧束的手微微松开一些,让我能勉强吊着一口气。 “让我去酒店捉奸,你目的单纯吗。” 我不想撒谎,我仰起头看着他,坦白说,“不为自己谋利的人,是傻子。” 他听我这句话,眼睛里火光瞬息万变,像要冲出来卷着我灰飞烟灭,最终在他自己的压制下平静消融。 他彻底松开置在我喉咙上的手,“你有很多面。” 他一边说一边卷起我一缕长发,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又张开薄唇咬住,含糊不清说,“并不像看上去这样单纯无害。” 我知道他放过了我,这次劫难以白玮倾再难翻身而我除掉一棵最为坚韧的眼中钉为结局收官了。 我心情大好,歪头莞尔一笑,“那周先生,舍得不要我吗。” 他听罢哈哈大笑,这男人还真是猜不透摸不清,说变脸就变脸,妻子给戴了绿帽他还笑得出来,想要拿捏他都很难。 周逸辞捏住我下巴,反反复复打量我的脸,他意味深长说,“还真有点舍不得,怜香惜玉是男人美德。” 我将头微微一偏,唇盖在他指尖落下一个吻,“我会好好伺候周先生,现在您有点舍不得,以后会非常多舍不得。” 他眼底积蓄着狂风暴雨后一扫阴霾的晴朗,“拭目以待。” 我们回去后他把自己关在书房办公,我拦住要进去送醒酒汤的佣人,告诉她我来,让她早点休息。 周逸辞视力好得令人惊叹,他喜欢在黑暗的地方工作,就是那种比伸手不见五指略微亮一点的环境,我连人都看不清楚,他却能娴熟的批改文字。 我站在门口借着微弱月光看到他坐在桌后,正聚精会神看合同,他似乎没受到白玮倾这件事太大影响,我进来之前还以为他借口办公实际躲在书房里抽烟难过呢。 他再刚强也不代表不会脆弱流泪和伤悲,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谁能扛得住家庭支离破碎这样大的人生坎坷,然而我猜错了,我还是对铁石心肠的周逸辞了解不深,他是铁打的骨头金子做的皮,根本没长心。 我觉得没有什么能摧垮他。我其实特想看他泪流满面失声痛哭会是什么模样,我想知道这世上有没有事能让他到绝望那个程度。 我端着醒酒汤淌路走进去,小声问他可以开灯吗,他随口嗯了声,眼皮都没抬。 我摸索着拧开桌灯,他不太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蹙眉闭了闭眼睛,我将醒酒汤递到他面前,他张开薄唇喝了口,我掌心接在他下巴处叮嘱他小心烫,和晚上强势逆鳞判若两人的温柔乖巧使他颇为意外,他抬眸看了我半响,“很殷勤。” 我在他湿漉漉的唇上擦了擦,“我以前不殷勤吗。” 他没理我,拿起一只笔在合约上继续勾勾点点,我顺手把碗盅放在桌角,直接掀开他手臂劈腿骑在他怀里,他被我这样奔放的姿态唬了一下,指尖夹着的笔应声而落。 我在他怀中膨胀拥挤的上身太过诱惑,他眼睛里瞬间酿起漩涡,指尖在嫩白的皮肤上轻轻掠压,“今晚过分献媚,有将功补过的嫌疑。” 我勾住他脖子娇滴滴的笑着,“那周先生给我机会吗。” “什么机会。” 我趴在他耳朵上,舌尖沿着耳廓用力舔了一圈,留下深深浅浅的濡湿水痕,他身子随即紧绷起来,我咬着他耳垂说,“让您感到无比快乐的机会。” 他闷笑了声,“很露骨。” 我又换到另外一只耳朵,重复刚才挑逗的动作,他按捺不住又问,“怎么快乐。” 我衣服穿得少,脖子下露了一大片,月色下洒着无限春光,他身体越来越烫。 我装作没看到他眼睛里的火,手在他小腹上轻轻戳点着,“我上次看到周先生这里有道疤。” 他哑着嗓子说不记得。 我笑着说不记得吗? 我将臀部向后挪,一直挪到他膝盖位置,俯下身掀起毛衣,他似乎意识到我要做什么,有些抗拒。 周逸辞这人脾气暴躁,可尊重女性,他不会逼迫我用不情愿的方式给予他,即便他包了我,也给了我极大尊重。 不过他确实想错了,我没想那个,我唇在他那道疤痕上吻着,他皮肤真烫,像刚从火上扯下来,浑身僵硬得跟石头块儿似的,我吻了很久,那疤痕很长,足有十几厘米,像砍刀留下的,狰狞又扭曲。 我从头吻到尾,在他最迫不及待的时刻,我从他怀里坐起来,舔着食指嘬了嘬,并发出一丝声响,“周先生想起来了吗,那疤什么时候的。” 周逸辞被我撩得双眼猩红,他说了声不记得,随即压下来将我缠住要吻,我伸手娇笑着挡住他的唇,“周先生想要什么。” 他舌尖在牙齿上舔过,一副要发坏的痞子相,烧得我掌心痒痒的,“你说呢。” 我指了指自己身下,“我说亲戚造访,恐怕不方便了。” 他闻言一怔,却还不太相信,他手沿着我衣服底下探入,触摸到什么后,眼底的火热熄灭了大半,他骂了声妖精,将我一把推开,走出书房进了浴室。 我盯着那扇吞没他身影不断摇摆的门扉哈哈大笑,欲擒故纵这把戏我头一次玩儿,没想到连周逸辞这老狐狸都掉坑里了。 他澡洗了很久,哗哗的水声就没断过,洗到最后我以为他晕在里头了,我到门口敲了两下,他狠狠咒骂了句贱货。 我躺在床上哼歌时,周逸辞从房外进来,我忍住笑问他怎么了,他解开浴袍纽带,赤身迈上床,躺在我旁边发狠般看着我憋笑的脸,“程欢,几天以后老子让你好看。” 我哟哟了两声,趴在他身上笑,“周先生这么绅士内敛,怎么也爆粗口啦,传出去多不好。” 他脸上阴沉,但其实没发火,不然我哪敢在他面前猖狂,我躺在他怀里,他胸膛湿漉漉,分不清是我唾液还是他汗水,我盯着床头那一丝微弱的灯光,脑子里天翻地覆,我试探着问,“周先生睡了吗。” 他说没有。 我咬着舌头踌躇很久,最终还是没控制住,“晚上的事…您会一蹶不振吗。” 他脸埋在我头发里,闷闷的说不会。 我翻了个身,和他面对面,“您不悲伤吗。” 他闭着眼睛,“你想要看我悲伤。” 我一愣,他手精准无误摸到我胸,“怎么之前没看出你这样恶毒。” 我挤入他怀里,没羞没臊说,“女人不坏,男人不爱。” 他抱着我不再说话,大约太疲惫了,没多久便沉沉睡过去。 其实白玮倾说得没错,在这段感情里,周逸辞除了占据丈夫的位置是他博得舆论上风的优势,其他时间和情分,都是彻底的输家。他那么聪慧理智,当然想得透彻,这段婚姻没有破碎也已经破碎了,破碎的镜子拼不起,破碎的婚姻更是没有复原的可能。 七年不是短日子,他心里肯定窝火,但他不想输了还被人耻笑和同情。周逸辞那么骄傲,一段奸情怎么打得到。 我不敢问他打算怎么处置,就好像我巴不得他离了拱我自己上位,他和白玮倾的事太敏感,看来看去我的确是最直接的受益者,事儿也是我挑起来的,所以尘埃落定之前我最好还是缄默避嫌。 第二天早晨我是被唧唧喳喳的声音吵醒的,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阳台上挂着鸟笼,鸟儿不适应新环境,非常烦躁扑棱着翅膀撒欢儿,整个笼子都晃动起来,周逸辞站在旁边,完全不受那畜生的干扰,温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白色毛衣不断折射出诱人的光晕,让我有些身处梦境的恍惚。 该怪这时光太温柔,还是我脑子太糊涂。 我脱口而出喊了声逸辞。 喊完我就后悔了,可也来不及收住,冷汗就在那一霎那从身体各个角落渗了出来,密密麻麻的浸湿了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缺个太太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没有喊过他逸辞,都是称呼周先生,他习惯了,我也没胆子改,喊他名字可不是我这种人的特权,所以我脱口而出后整个人都傻了。 我甚至不太理解,我怎么会突然这么没有理智。 周逸辞听得清清楚楚,我以为他会转头责备我不懂礼数,告诉我下不为例,结果他并没有,他竟然淡淡的嗯了声,就像…就像白玮倾叫他时,那样自然。 我躺在床上,小眼角滑下一滴眼泪,我飞快用枕巾擦掉,哽咽着指了指笼子,“被它吵醒了。” 他听我这么说伸手逗弄了一下,鸟儿正喝水,被吓了一跳,扑棱着飞得更欢,叽叽喳喳的叫,他盯着彩色的羽毛说,“鸟不是笼中物,可它只能被豢养在笼中,等它能抵挡人的猎杀,它的子子孙孙就不会成为人的宠物。” 他说完转身看我,我知道他要听什么,我掌心撑着床铺坐起来,抖了抖蓬松的长发,“鸟儿不惜福,不知道被周先生豢养是多大的好。外面人世险恶,随时会被一枪射杀,还不如在笼子里安安稳稳生活的无忧无虑。” 他问我知道这福气吗。 我说当然,我这辈子最难忘,就是在周先生的金丝笼中,不愁吃喝被疼宠的日子。 他意味深长盯着地板上一束光,光圈里夹着飞舞的尘埃,看上去十分有意境,像出自大师之手的画作,“你猜这日子还有多久。” 我爬起来下床,顺手从床头柜上拿起发套扎了个马尾,我看着他俊朗的侧脸,笑了笑说,“我希望永不会停止。” 他嗯了声,再次转过身,面朝远处波光粼粼闪烁的湖泊,“看你本事。” 我穿好衣服走过去,站在他后面踮起脚,周逸辞手执一本古书,正借着阳台外洒入的光看,我问他看什么,他念着上面一句,“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他念完最后一个字儿忽然笑出来,“讲得颇有深意。” 我对这些文绉绉的东西没情趣,不懂什么意思,就知道是一句很上口的诗,我缠着他要他讲给我听,他心情不错,挑了挑眉梢问我,“要听正解还是曲解。” 我问他正解曲解有区别吗。 他说当然,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必须曲解才更有趣。 我见他笑得很开心,我挽着他手臂撒娇说那就听有趣的。 他嗯了声,指着上面的黑字,“花径,蓬门,很形象的比喻,女人的东西,男人没有,比方说你,情浓时娇嫩无比,荡漾着春水。而它今晚为我开。” 他噗哧一声又笑,我呆呆回味了片刻,这才明白过来,我臊了个大红脸,轻轻在他背上推搡了一下,“周先生什么时候这么下流了。” 他挑起我下巴反问我,“难道我不是一直这样下流吗。” 我抓着他手躲开,“以前只是行动,现在连嘴巴都没逃过。” 他一边翻动手上的古书一边说,“刚才没有叫周先生,怎么改回来了。” 我以为这篇就揭过去了,没想到他还记着,差点把舌头尖咬破了,“刚才口误,周先生别…” 我本想说别怪罪,下次不敢了,他却打断我,一脸的痞子相,“喊周先生不矫情吗。” 我一愣,这算是默许我可以喊他名字吗。 周逸辞也不深解释,他手臂勾住我脖子还想再给我曲解一首宋徽宗写给李师师的词,我余光瞥了一眼他指尖停顿的页数,六十九页,光这数字都黄得不行,我哪还有脸听,臊得不行了,从他怀里跑出去,回身啐骂了他一句,“你最好别惹我,当心我全抖落出去,让外人知道你可没脸出去耀武扬威。” 他握住书卷凝视我跑开的身影大笑,“敢威胁我,脾气见涨。” 周逸辞用了早餐后,赶去公司检查一批要投入到使用的船舶,我送他上车离开后,拿了皮包去逛珠宝城。 原本今天岚姐和我约了,但她临时有事来不了,何曼晚上有班,白天在家里睡觉,我又懒得带保姆,束手束脚的不方便,所以只能自己逛。 岚姐老公从外地来找她,儿子博士毕业大摆筵席,那时候全国也没几个博士,绝对光宗耀祖显赫门庭,都说岚姐老公好福气,妻子贤淑儿子出息自己又有钱,这样大喜日子一家三口一起出现才和谐美满,被捧得这么高,岚姐如果不露面大家都很为难。 她作为后母处境本身就敏感棘手,不管做得多好都难免落人口实,何况岚姐和这个继子关系确实糟糕,不吵不闹的可疏远极了,见面十次都说不了一个字,跟俩闷葫芦似的,她又是真性情,让她假惺惺扮演贤妻良母的角色,她做不来,也不屑一顾。 所以她这时候跑来滨城有避风头的嫌疑,不愿意留下应酬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血缘这玩意还真是神奇,不是你的孩子,怎么听话懂事也做不到视如己出,心里总隔着点东西。 滨城珠宝楼挺多,不过最好的当属鸳鸯街这家,地点吉利名字喜庆,落地三层富丽堂皇,里头珠宝款式都是最新的,许多夫妻情侣都来这边挑选定情戒指,也定制旗袍礼服,不过价格非常高昂,周逸辞送我的首饰衣服十有**都是从这里选购,算是有钱家太太小姐炫耀财力和品味的地方。 我到鸳鸯街时候还不足十点,珠宝柜台刚营业,整个大楼里也没多少顾客,到处都是打扫卫生的消毒水味儿,我不太喜欢戒指项链,觉得戴着不舒服,所以我走到卖镯子和耳环的柜台前挑选翡翠,柜员看我年纪轻轻一个人也没什么排场,估计我买不起太贵的,非常热情将我引到略微平价些的珠宝台,我不挑剔牌子,对于色泽克拉都不计较,我属于麻雀飞上枝头,好不容易过两天好日子,不敢惯自己那些臭脾气,只要款式漂亮,我觉得周逸辞见了能喜欢,我就会买下来。 柜员问我有什么喜好,我说漂亮就行。 她拉开抽屉取出两枚蓝色的小方盒,放在玻璃台上,“您看看女式扳指吗?” 周逸辞有个琥珀玛瑙的扳指,但他不怎么戴,除了应酬生意会戴上彰显身份外,他也和我一样讨厌手指头被束缚住,我对这玩意儿不稀罕,我指了指另外一对红宝石耳环,柜员提醒我说,“稍微有一点老气,女士您这么年轻,愿意佩戴吗,而且价格也确实不低。” 我说取出来看看,她为我拿出来后我对着镜子试了试,她笑着说漂亮,“您气质十分出众,清新或贵气的风格都可以很好驾驭。” 我让她给我包起来,在她包装的过程中,我看见旁边柜台里还有许多被遮盖住的珠宝盒,我问她那些是什么,她说是被富太俱乐部预定出去的珠宝。 富太俱乐部在南风港一家4S店旁边,都是丈夫身家至少百万的太太群体,私下项目无外乎聚会美容麻将吃喝玩乐,偶尔还一起相约场子放松调情下,靠着钱物以类聚,整日醉生梦死挥霍无度。 柜员包好后告诉我数额,我手伸进包里摸钱,可怎么摸都找不到,索性把里面东西都倾倒出来,结果我发现一个特别崩溃的现实,除了钱包没带我什么都带了。 柜员耐心等我付款,而我拿不出钱来,我面红耳赤将包装盒重新推给她,“抱歉,我…我不打算买了。” 她一怔,“您不喜欢吗?已经为您装盒入账了。” 我摇头说不是,可我实在讲不出原因,鸳鸯街珠宝楼承包了全城所有高档宴会的赞助输出,店员本身见多识广,什么人都接触过,根本没遇到过不带钱的主儿,我抓着皮包就像被放在火上煎烤一样难受,正在我为难之际,对面柜员忽然从桌子外钻进去,她在接待我的女柜员耳朵旁边说了句什么,对方脸上流露出一丝讶异,立刻微笑点头,她对我鞠了一躬,满脸的歉意,“抱歉穆太太,是我有眼无珠。” 她说完将盒子双手递给我,并迅速撤掉了她说被预订出去的那部分珠宝蒙盖的红绒布,“请穆太太挑选。” 我完全愣住,这大反转让我莫名其妙,我问她什么穆太太,她笑着解释,“您开玩笑了,穆老板是我们珠宝楼大股东,没想到您这样低调,以致于我招待不周,还请太太包涵。” 我眼前忽然闪过女厕抱着我吃豆腐的男人,我哈笑了声,“穆津霖吗?” 她点头说是。 “谁说我是他太太?” 柜员有点惊讶我的反应,“您难道不是吗。穆老板刚才视察路过,他吩咐助理对我们工作人员交待,穆太太喜欢的款式,不管是否预订出去,都由您先挑选,记在穆老板账上。” 我掐着腰哭笑不得,还真是冤家路窄,我正想解释不是他太太,眼角余光忽然看到通往二层扶梯上站着几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其中就有他。 当我看到穆津霖的身影时,我把手上礼盒丢给柜员,朝着他喊了一嗓子,电梯上所有人都向我投射来目光,我飞快冲过去,电梯向上走,我则踏上旁边逆向的电梯,拼了命的往上跑,我盯着被众人拥簇的穆津霖,“你缺太太吗?你知道人家缺不缺老公啊?” 他身边助理见状,知道我就是被他主子胡乱收作太太的女人,他咧了咧嘴,带着那些部下快步登上二层,穆津霖看着我气喘吁吁的样子非常开心,他反过来向下走,似乎在帮我争取更多时间质问他。 他大言不惭点头,“有点缺。” “你缺你就满世界找太太啊?你问过人家愿意吗?” 他解开一颗颈扣,大约被勒得紧,这个动作被他做得儒雅极了,他笑得轻佻说,“你也没说不愿意。” 我被他噎得一愣,他两只手插在西裤口袋里,面容悠闲一梯梯迈下来,相比较我累得跟孙子一样,他不费吹灰之力驾驭着倒流的电梯。 我抓着包朝他抡,可抡不到,反而差点被绊倒,我炸毛了,“挑衅是不是?有没有一个好的认错态度,显你走得好看?” 他忍住笑,慢条斯理说,“去年生日,我许下想要一个泼辣太太的愿望,治一治我柔和温吞的性子,看来苍天果真眷顾我。” 我实在跑得没力气了,顺着电梯重新滑到一层,他见我放弃挣扎,说了句还会再见,又转身向着二楼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有病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穆津霖就是那种看着特别欠,分明做了好事,还非要画蛇添足把对方惹毛了不可。 我被他气得牙根痒痒,我觉得我命中犯煞,煞就是他,他温厚深情的样子能迷死一个人,毒舌腹黑的嘴巴也能逼疯一个人。 我站在楼梯口咬牙切齿,朝着二楼喊了句变态! 我声音不大,但穆津霖和下属刚好在电梯口还没离开,空荡的回音散开,他们脚下皆是一滞,以为我是某个被玩腻了甩掉的女人跑来算风流债,都眼巴巴瞧好戏。 助理抬眸试探着看了看穆津霖,见他丝毫未恼,反而正津津有味从楼上俯视我,助理也就没管,默不作声退后了半步。 我朝他扬起下巴冷笑一声,口型比划变态,穆津霖毫不避讳问我,“程小姐在说我吗。” 他的直白倒把我问愣了,他笑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朝我站立的位置甩下来,那张纸片飘飘荡荡我从高空坠下来,落在我脚面,我低头看了眼,上面是电话和地址,他声音从我头顶漫开,“随时欢迎来为我治病。” 我又不是大夫,我没好气问他治什么病,他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得温暖又暗藏奸诈,“治好我的心理变态,酬劳是你想不到的优厚。” 我被噎得哑口无言,穆津霖转身带着几名部下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他戏弄了我整个人神清气爽,连背影都神采奕奕,我青着脸一脚踩在名片上狠狠宣泄,踩完之后刚想走,又迟疑了一下,最终绕回去弯腰捡起来,掸了掸上面的尘土收进包里。 我去卫生间时候发现手机有两个未接来电,号码是宅子座机,这个点儿周逸辞不在,肯定是保姆打来的,我早晨起床忘了调声音没察觉到,估计催我快点回去。 我从女部方便完正在水池洗手,忽然门被人从外面狠狠踢开,闪进来一道通体漆黑的人影,我下意识抬头从镜子里看向门口,白玮倾消瘦的面孔出现在我视线里,我惊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 她穿了一件黑色风衣,踩着一双黑靴,这样浓烈的暗色显得皮肤更加惨白,她脖子上条条青筋暴露出来,似乎一夜之间憔悴得不成人样。 我没想到她也在珠宝城,而且似乎故意来堵我的,她两手空空,站在那里像一具骷髅,单薄削瘦的身体几乎撑不起庞大的风衣,这一身冷冽的气焰,阴沉起来和周逸辞真有些相像,毕竟七年夫妻。 我若无其事摊开掌心,对着水管接了点冷水,在脸上拍打几下,然后反手拧上水龙头,我非常冷静说,“白小姐,这样有缘。” 她张口就问,“你满意了?” 我故作不懂,“这话怎么说,是白小姐忽然闯入吓了我一跳,我可没有约过你。” 她朝我逼近一步,“让周逸辞撞见我和方棋在一起的场面,让他恨透了我,让这段婚姻夭亡,你还不满意?” “我只是推波助澜,如果白小姐做事清白,也不可能有被捉奸在床的一天。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样浅显的道理小学生都懂,白小姐贵为名门千金,没有听说过吗。” 她本还恨得我咬牙切齿,在听到我这样说后,有几分沧桑悲戚的笑出来,“是啊,我自绝后路,所以给了你得意的机会。” “我没有得意。” 我打断她,抬头看着镜子里不着寸妆的自己,“你自讨苦吃,我引以为戒。周逸辞那样的人,能放过你已经是破例,他有仇必报有血必尝,七年的夫妻情分,他下不了手,白小姐应该感恩。” 她怕打着自己几乎空了的胸腔,满眼的仇恨,“是谁耗费了我大好年华,是谁害我和深爱的男人不能团聚,我背叛他,他没有背叛我吗,我熬了七年我不想要却不得不过的生活,他又给了我什么,我白家全都不缺。至于感情,都是一样不忠不渝的人,谁也没资格忌恨对方。” 女人一旦钻了牛角尖非常可怕,她会固执认为自己是对的,别人一切都是错的,面对善意和扶持,都看成是坑害。 她恨周逸辞阻隔了她与方棋厮守的路,却忘记她所出生的家庭根本不允许她做主自己的婚姻,她把周逸辞当作罪魁祸首,其实她的家族才是推她与自己爱情越来越远的黑手。 白玮倾将手指指向我,“你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江北的小姐,是周逸辞的情人,你这样下贱的女人,最没有资格干预别人的好坏,要不是你从中作梗,他根本不会理会。” 她气势汹汹辱骂我,忽然扶住门框剧烈咳嗽起来,她苍白的脸在窒息中变得通红,又铁青,仿佛随时都要咽下这口气撒手人寰。 我冷着一张脸从包里拿了瓶水递给她,她漠然盯着,没有伸手接过,她不断咳嗽,咳到最后身体瘫软无力,沿着冰凉的墙壁滑落下去,她固执的眉眼已经了无生气。 我拧开瓶盖,根本不理会她的抗拒,我掰着她下巴强迫她咽下一口水,她喝下后止住了一些,听老家人说,痨症最厉害,传染得很快,得了就活不长,我将水瓶直接扔到垃圾桶里,她哑着嗓子说,“其实看我这样狼狈,你很高兴,因为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取代我,爬上这个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位置。” 她说完呵呵笑,“但你又能当多久?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周逸辞心狠歹毒,你收不住他。” 我走到水池前重新洗手,将刚才碰过她的皮肤都搓干净,“你以为周太太很好做?这年头老婆早不如情人吃香了,我不受婚书约束,不用九死一生生儿育女,还备受宠爱,这样的日子不比做周太太轻松快乐得多。” 我也很清楚,周逸辞不会娶我,他一辈子不厌倦,我也一辈子是情人,不过这也很好,如果我做了他妻子,我每天都要提心吊胆外面的莺莺燕燕会不会取代我,当一个梦做到了最美的极致,就会担心一丝一毫的瑕疵和噩耗,做情人扫地出门我顶多难受一会儿,可沦为下堂妇这辈子都是我走不出的阴影。 白玮倾十分艰难想要站起来,然而她手指无力,好不容易抠住墙壁,又生生滑了下来,她尝试了几次有些崩溃,为自己的无能和软弱而绝望,她捂着脸蹲坐在地上哭出声,虽然她在忍,她不想在我面前暴露她的脆弱,可她受不了自己还这么年轻就几乎成了一个废人。 我盯着她头顶有些脱发的毛囊,白玮倾低低啜泣着,闷闷的声音从掌心内溢出,“我不会和他离婚。” 我没有任何表情,等待她的下文。 她又哭了会儿,随即抬起头,红肿的眼睛和凌乱的碎发将她那张面庞衬托得无比凄惨,她一字一顿看着我说,“我不会交出周太太的位置,永远都不会,除非我死。” 我盯着她深陷进去的眼窝,好像在听一个巨大的笑话,她还以为主动权在她手上,这大约是最愚蠢的女人了,可笑周逸辞那么睿智精明的男人,竟和这么蠢笨的女人过了七年。 如果他坚定要结束这场婚姻,以白玮倾现在的处境,根本没有任何转圜的筹码。 她冷笑仰起头注视我,眼睛里是泄恨般的痛快,“是不是失望了,到手的鸭子还是吃不到,你想趁热打铁我清楚,等我不得不放手,周逸辞也许早有了新的目标,而你不过是他随手丢掉的垃圾,周太太的位置掠夺不了,连你现在的位置也守不住。” 她说完朝我的方向爬了爬,她衣服全都湿了,被地上的水渍浸泡,她十分狼狈,“这七年周逸辞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轻易答应离婚,他喜欢你吗?他想要尽快摆脱这份污点吗,他是不是觉得被指指点点的滋味很痛苦,他这辈子活得多风光,这样丑闻就有多刻骨,我偏不让你们所有人如愿。” 我眉头不由自主蹙起,说实话我可怜她,就像岚姐曾经说的,这年头三儿都开始同情原配了,岚姐就特可怜她现在老公的前妻,一个女人把最宝贵的东西赌注在男人身上,生儿育女相夫教子,本以为丈夫一朝显赫从此翻身,却不想什么都没捞到,带着一身疲惫与沧桑,白发和皱纹,走出那个熟悉的家,拱手让出相濡以沫的男人,这世上的诱惑摧垮了多少家,又关合住了多少受伤女人的心。 虽然白玮倾自作自受,但她也挺可怜的,作为家族的牺牲品,她拖着这一副残躯,又能真的和方棋厮守多久。 我掬了一捧水池中还没有完全渗下去的清水,反手泼在白玮倾脸上,她本能闭眼睛,我说,“这点水,让白小姐清醒一下。你身体抱恙,我不愿和你针锋相对,你与周逸辞的婚姻和我没半点关系,是守是弃,你有本事我乐见其成,大家都是女人,我愿意看到你起死回生。” 白玮倾脸上的水珠顺着脸颊轮廓滚下,最终在下巴上凝聚为一大滴,随着她一声粗重的喘息坠在反射着灯光的瓷砖上。 她喉咙堵着痰,不断深呼吸,可总喘不过气来,她憋到铁青的脸像僵尸一样恐怖,正在我担心她会死在这里要过去搀扶她时,忽然门外传出男人非常焦急的呼喊,白玮倾听到后,她一只手按住胸口艰难的喘息着,另外一只手在门上用力敲了敲,男人察觉后破门而入,将堵在门口的白玮倾冲倒在地上。 男人不知和她什么关系,看到这样凄惨的一幕脸色大变,俯身抱起奄奄一息的白玮倾,不断喊着大小姐,他看着我的目光充满怀疑和探究,但很快也消逝掉。 昨晚事情爆发,大约白家没人不知道这段丑闻,也都清楚我的存在,他们应该都想得明白,白玮倾还剩半条命,我如今在周逸辞身边过得风光,根本不会对她动恶念在手上添一笔债。 我面无表情经过他们身边,离开很远还听到那男人不断喊她,试图唤醒白玮倾涣散的意识。 我走出珠宝楼坐在车里平复了片刻,吩咐司机开车回别墅。 这个时间保姆都出去采买食材,我刷卡进门根本没想到还有谁在,客厅里两个男人交谈的声音因这一声响戛然而止,我关门的手一顿,立刻看向沙发,除了周逸辞之外,还有个男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安忆小姐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那男人十分陌生,可他眉眼间隐约又有一丝熟悉,他端坐在那里,手上拿了一杯茶盏,眼睛盯着我打量许久,他低低唤了声逸辞,后者抬眸看他。 男人唇角溢出一丝胸有成竹的笑意,“我听玮倾讲,你宅子里有个女人,是她吗。” 周逸辞也端起茶,漫不经心嗯了声,“岳父今日来是为了这件事。” 我猛然一怔,原来是白宏武,前不久周逸辞竞争对手公司爆出事故,就是他带着那群人闹翻了天,所以我对他还有点印象,怪不得熟悉,白玮倾的父亲,自然是有一两分相似。 周逸辞握住杯盖在茶水浮面上荡了荡,将茶叶拭去饮了一口,白宏武说,“公事是一方面,私事我也确实关心。” 周逸辞转动着茶杯,他目光凝视那些倾洒出来的水珠,“岳父何必抛砖引玉,您是长辈,直言不讳我也不能有什么。” 被戳破心思后白宏武略有一丝尴尬,他局促的搓了搓手,“玮倾凌晨满身鲜血回来,说你打了方棋,我责骂她夜不归宿,也派人到医院看了方棋,伤情很惨重,我知道你不是轻易动手的人,我问她为什么,她说你外面有了女人。 白宏武说完目光瞥向我,我被他看得不自在,垂下头不语,假装换鞋,周逸辞吹了吹浮荡的茶叶沫,“玮倾是这样和岳父讲的,她自己的事,她没说吗。” 白宏武蹙眉,“我对她家教很严格,她身体又这样羸弱,她还能有什么事,让你这样动怒。” 周逸辞提起茶壶,晃了晃壶身,听里面还有多少水,他为白宏武斟了杯茶,“天色那么晚,玮倾和方棋在外面,岳父觉得还能有什么事。” 这样耐人寻味的话白宏武再听不出来就是故意包庇了,他眉眼完全拧在一起,注视着壶嘴源源不断流出的茶水,“你是说玮倾和方棋不清不白。” 周逸辞将茶壶放下,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这件事对我的伤害非常大,我一心要和玮倾好好生活,可惜我不够完美,无法达到她心目中最佳丈夫人选。” 白宏武越听越糊涂,他问周逸辞是否有什么误会,并信誓旦旦保证白玮倾绝不是胡闹放肆的女人,方棋无权无势,不可能敢如此出格。 周逸辞不愿多解释,他耐心已经消耗得所剩无几,他弯腰从茶几下层取出一个很不起眼的木匣,上面拧了一把锁,他按了密码打开后将箱子推置到白宏武面前,“岳父相信证据吗。” 他们正在说着,保姆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她看到我脸色一变,急忙冲过来拉住我,“程小姐怎么不接电话,我想告诉您从二楼回来,避开这次交锋,结果打了两个您都没接。” 我也有些懊恼,但藏也藏不住,白宏武听白玮倾反咬一口才会理直气壮来质问,他本以为胜券在握可以拿捏住周逸辞的把柄,不管我出现与否,他都会挑明。 我推了下保姆让她去忙,我没有躲避,以免显得我心虚,有罪孽深重的白玮倾在我前头顶着,我有什么好怕。 白宏武迟疑着伸手从匣子内摸出照片和磁碟,非常厚的一摞,他一只手几乎抓不了,他稳住指尖重心后看到第一张照片便脸色一青,我距离太远看不真,但似乎是两个人纠缠在一起,图像非常模糊。 周逸辞笑得意味深长,“如果不是玮倾狠心和我撕破脸,这些东西我绝不会拿出让岳父看到,她是我妻子,她的脸就是我的脸,我怎会让自己颜面扫地。一年前我略有察觉她背叛我,便安排人盯住,我以为她要给我一个惊喜,结果还真是大惊喜。玮倾身体孱弱,没想到给我戴帽却这样积极热情。” 我已经能猜到白宏武手上拿的东西是什么,周逸辞说一年前他有了察觉,而我直到这一刻才蓦然惊醒,原来他对白玮倾出轨的事并非不了解,他早就掌控于心,并且暗中留意部署,只等待最有利的时机出现,抛出这个重磅炸弹博取利益,威逼利诱白宏武为自己所用。他为了女儿和白家的声誉,自然不敢怠慢驳回,周逸辞省去很多麻烦就可以渔翁得利。 他之所以不让我插手是怕我坏事,打乱他一盘精心布置的棋局,他从没有对白玮倾情深意重,更没想过给她回心转意的余地。 包括佛罗伦萨捉奸,他的愤怒暴戾都为了给人假象,他付出了感情且不舍不忍,却被辜负狠遭背叛,给白宏武施压,作为牵制他的一颗重量筹码。 我再听不到耳边的一切,只觉得一颗心坠入了无边无际的深海,起起伏伏吞吞噬噬。 我在周逸辞身边待了两个月,我知道他狠毒阴险奸诈,但从没想他演技也这么好,简直是天生的戏剧家,以他精湛的城府迷惑了所有观众。这长达七年的婚姻到底酝酿着怎样的阴谋。 白宏武将那些照片一张张看完,他脸色越来越难堪,到最后几乎看不下去,他反手啪一声拍在桌上,两只手捂住脸陷入深深的静默,周逸辞根本不给冷静的空间,他笑着问,“岳父还要看看碟片吗。” 白宏武僵硬的脊背重重起伏了几下,可想而知他此时承受着怎样的震撼与折磨,他没想到自己精心教养的女儿糊涂栽在爱情脚下,最愚蠢是反咬一口抵死不认,连周逸辞心里最后那点情分都烧得灰飞烟灭,断送了眼前一切。 他声音变得十分沧桑和压抑,“不…不看了。” 周逸辞靠在沙发上,继续悠闲喝茶,他眉眼都是势在必得,在他将那杯茶喝光重新斟满时,白宏武摊开手注视他说,“有关你想要的合约,我只能说尽力,局里对这些都很看重,我不好徇私,至于你和玮倾…” “岳父。”周逸辞忽然打断他,“我可没有利用这件事威胁岳父帮我的意思,我对玮倾这几年岳父看在眼里,我们结婚七年没有子女,是玮倾身体问题,我一直在耐心等她调养,从没有给予过丝毫压力,她近几年开始放弃,私下物色可以为我生育的女人,只是因为我先发现了她的不忠,她才会狡兔三窟,反过来说我不义。” 白宏武早已被自己女儿出轨的重磅炸弹砸得晕头转向,他根本没有听进去周逸辞的话,只不断附和点头,斥责着玮倾的猖獗过分。 他其实就想要一颗定心丸,只要周逸辞承诺给她悔改的机会,白宏武就可以松口气,一旦离婚,白周破裂,白家的声名将一落千丈,许多忌惮周逸辞的人,也势必与白家渐行渐远,最终结局必定树倒猢狲散。 白宏武在和周逸辞拉上关系前,自身也非常显赫,只是人都贪婪,渴求着不断攀升高峰,谁也不愿中途滑下来,他不想失去周逸辞这棵大树,以前还有能牵制引诱他的东西,现在周逸辞在滨城几乎成了压倒性的垄断,白宏武最担心的不过是这段婚姻出现纰漏,可他最终还是噩梦成真,他此时早就没有了亲情可言,恨透那个不成器的女儿。 白宏武等了很久,见周逸辞不说话,他又低声下气问了句,“你打算和玮倾结束吗。” 周逸辞说再议。 白宏武眼睛一闪,似乎看到了希望,他趁热打铁规劝周逸辞,七年的感情怎么割舍得下,玮倾也知道错了。 “她真的知错了吗。” 周逸辞语气十分阴森,“她如果知错,岳父今天根本不会来质问我,孰是孰非一目了然。我可以原谅她一次两次,一月两月,可岳父知道她已经出轨长达一年之久了吗?” 他说完忽然将茶杯往桌上狠狠一撂,瞳孔内闪着寒光,“我周逸辞也不是什么仇都肯消的。” 白宏武身体一颤,他放置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攒成了拳,不敢再为白玮倾求情,他将照片和磁碟重新放回匣子里,站起身对周逸辞说,“这事让你别扭了,等过几天你气消下去,我带玮倾来给你赔罪,只要你肯让这事过去,我一定给你交代。” 周逸辞十分冷淡嗯了声,听不出喜悲,白宏武没有久留,他走到玄关经过我旁边时顿住脚步深深看了我一眼,我回报给他一个善意的微笑,大约在他看来透着得意和奸诈,他没有好脸色,一身煞气推门离开。 白宏武走后,周逸辞从沙发上起身也准备离开去公司,他是半途被保姆叫回来的,一大早折腾个来回,看上去很疲惫,眼窝下染着青黑,我走过去为他穿上西装,帮他打理领带,正在这时吴助理从外面进入,他手上电话刚刚挂断,他对周逸辞说,“安忆小姐那里出了点事,她刚才哭喊着让您过去帮她解决。” 我从没听过安忆这个名字,能这样理直气壮要求周逸辞过去为她善后,应该关系匪浅,也许是他最近刚接纳的红颜知己,没告诉我而已。 我系领结的手指微微一僵,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儿,周逸辞问什么事,吴助理说不知道,她哭腔撒娇撒得厉害,听不清楚,但应该在马路上,环境很嘈杂。 周逸辞捏了捏眉心,让吴助理开车赶过去,他们正要离开,我包里手机忽然也催命似的响起来,来显是何曼,她那边没等我说话就破口大骂,“程欢你过来,一臭不要脸的情人跟我撕逼,张牙舞爪的,去他大爷的,真把自己当头蒜了,往我枪口上撞,她还叫人了,说要吓死我,我好怕啊,我看她弄谁来!” 我怕她捅娄子,她下手没轻没重的,我赶紧问她在哪里,何曼说在春风路。她话还没说完,忽然尖着嗓子又骂上了,那边也骂,我立刻按断问周逸辞能不能捎我去春风路,吴助理愣了一下说,“程小姐也去春风路吗,我们也要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周总女人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吴助理的话让我一怔,我问他在春风路哪里,他说春风路街道正中的广场。 我听到后心里咯噔一下,如果真这么凑巧,何曼得罪的是周逸辞的新情人,那就麻烦了,这事儿我去不但平不了,反而会火上浇油,让那个女人更加眼红,毕竟我才是在周逸辞床上次数最多的女人,争宠会激化矛盾。 我有点犹豫,周逸辞沉默先走出去,吴助理给我让路,我只好跟上。 路途中周逸辞只问了我两句话,“她和你关系好吗。” 我说好,亲如姐妹。 他又问我,“你最好的朋友不是场所里死去的那个女人吗。” 我说珍惜眼前人。 这话落在他耳朵里,别有一番滋味,他手肘撑在窗框上,微微睁眼看了看我,唇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我们赶到春风路时,根本驶不进路口,已经堵了一片,很多司机骂骂咧咧驾驶车辆绕行,而罪魁祸首就是何曼和那个被叫作安忆的女人。 她们俩堵在路中间,两辆骚包的豪车车头碰撞,紧紧粘在一起,何曼掐腰指着她鼻子吼,那女的毫不示弱,抡起皮包就抽,怪不得何曼叫我来,这场撕逼大战她一对一单挑的确处于下风,那女的和何曼差不多高,但是比何曼还要瘦,爆发力惊人,当然不排除是她有身份有后台,这就是杠人的底气。 吴助理从驾驶位转头问我,“程小姐,那名穿姜黄色大衣的女人是您朋友吗?” 我点头说是,他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站在车外对周逸辞说,“既然程小姐的朋友,这事周总怎么解决。” 周逸辞说以理办事。 吴助理点头走过去,他走出没几步,周逸辞大约觉得不露面不妥,他又喊住吴助理,亲自下了车。 我紧跟在他后面,何曼脸被安忆皮包上的挂件刮破了一道红印,有两三颗血珠渗出来,看上去犹如串联在一起的烈焰朱砂。 她捂住疼痛的部位抹了抹,发现指尖有血,整个人都炸毛了,她骂了声我次奥,朝着安忆扑过去,“敢毁老娘容貌,老娘靠脸吃饭的你丫不知道啊?” 两个女人火速厮打在一起,都下了狠手,周边围拢了大批看热闹的行人,吴助理走过去一把扼住何曼高举的手臂,将她身体轻轻一推,安忆本来要吃亏,这一拳劈下来她受伤无疑,可被中途截下,她看清是她这边的救兵,立刻露出不可一世的猖狂表情,而何曼则气不过反手要甩吴助理一巴掌,质问他多管闲事,我在她要打吴助理的前一秒冲上去呵斥住她,何曼这才越过层层人群看到了我。 她见到我的霎那,也见到了我身后的周逸辞,她先是一惊,随即无比惊喜和讶异,她朝着安忆冷笑,“小妹妹,玩儿出篓子了,恐怕今儿你可不好翻身。” 安忆朝吴助理扬了扬下巴,“她刮了我的车,还拒不道歉,这事儿没完,我不放过她。” 何曼朝她啐了口痰,“你他妈谁啊?一脸鳖精情人样儿,拿自己当东西了。” 安忆并不理会何曼的叫骂,她转身朝周逸辞跑过来,伸手挽住他手臂,娇滴滴的声音和刚才的破马张飞判若两人,“我眼角破了,你看。是不是不漂亮了?” 周逸辞偏头盯着她眼角看了看,“不碍事,很快就能消下去。” 安忆不依不饶,“可我凭什么无缘无故险些毁容,你知不知道我再磕得偏一点,眼睛就瞎了!” 何曼以为周逸辞是我带过来的,她没想到是这女人的救兵,她见到这样反转的一幕,整个人都有些呆住,她反应过来朝我拼命招手,我走过去推搡了她一把,“到底怎么回事。” 何曼说,“我们都要停车,她技术特渣,我按喇叭提示她了,她还使劲往里面夹个,我就撞上去了,她比我责任大,结果她下车拍我玻璃问我怎么开的车,还让我看她新买的奔驰,问我知道多少钱吗。靠,老娘也宝马啊,我怵她?” 她说完捅我,“不怎么回事啊,那孬货别再是周总小蜜吧,你这么快就下台了?” 我转身看向安忆,她正缠着周逸辞喋喋不休,一边捏着眉心忍受她抱怨唠叨,一边按捺不住烦躁制止她撒泼,“安忆,我很累,胡闹要适可而止。” 安忆一怔,她本想博同情,让他哄一哄自己,结果还被责备,随即更委屈拉下脸,拽着周逸辞的手往自己眼角摸,“我受伤了啊。你人来都来了,你不帮我出口气吗?” 周逸辞将手从她掌心内抽出,他扫了一眼吴助理,朝他点头示意,吴助理走过来对何曼说,“请向安忆小姐道歉。” “不止道歉啊。”安忆指了指旁边停泊的一辆被重新上色的蓝色奔驰,“给我维修费,这是我爱车。” 何曼哟了声抱着双臂反讥讽,“原来是你爱车啊,我以为是你爱子呢。” 她神情慵懒摸自己头发,“毕竟逼松了,什么东西都能下。” 我狠狠推了她一把,安忆气得小脸儿发白,不得不说周逸辞选择女人的眼光非常挑剔,安忆不是很俗气的漂亮,精致柔和,丢人一堆美女里也能脱颖而出,如果不是这副得寸进尺的臭脾气,她得到的还能更多。 我十分冷静说,“何曼不道歉,错不在她,对不起三个字,是说给有教养人听的,而不是为虎作伥的人。” 周逸辞摸了根烟叼住,他点燃时候抬眸看我,但没说话。 吴助理将围观的陌生人驱散,他凑到我旁边劝诫,“程小姐别吃眼前亏,安忆小姐脾气差,只要您朋友道个歉,其他的不用再管。” 我仰起头义正言辞拒绝,“我脾气也不好。” 我对周逸辞纵容安忆无视是非的做法非常气愤,尤其看着她缠在他身边撒娇的样子,我恨不得何曼刚才抽死她。 安忆朝前一步指着我鼻子,“你知道我是谁吗?别说她有错,就算没有,我让她道歉,她也不能拒绝,这是人情社会,身份高低决定了地位高低,我凌驾在她之上,她就没有资格驳回我的要求。” 周逸辞在她背后厉声喊她名字,斥责她不要指我。 我冷笑一声,围着那辆骚包的奔驰车绕了一圈,笑着拍了拍车头,“多钱买的?” 安忆说了个数字,我意味深长说,“这可是天价。” 我伸手朝吴助理要支票薄,他一怔,看向不远处的周逸辞,他没有任何回应,只垂眸吸烟,吴助理当他默许,从皮包内迅速取出来,连带着笔一起交给我,我刷刷写下一串数字,朝安忆递过去,“清了吗?” 安忆怔住,她看着吴助理,半响说不出话来,她将目光落在周逸辞脸上,她张了张嘴巴,最终也没发出半个字。 周逸辞的烟燃得只剩下短短一截,他眼含笑意,似乎对于这样霸道的我很好笑,也很惊讶。我在他面前始终非常温顺,难得有点小脾气也会在他一个凌厉眼神下变得安分守己,这是我第一次像个女战士一样,击退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人,周逸辞把烟蒂丢掉,他看了一眼我手上拿着的支票,对安忆说,“怎么不接着,难道不如一声道歉贵重吗。” 安忆嘴唇抖了抖,她脸上得意乖张的表情一瞬间消失得干干脆脆,她带着哭腔问这是什么意思,吴助理走过去对她颔首说,“安忆小姐,这是程小姐代替她朋友对您的歉意。” “她的歉意为什么不自己拿,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安忆因为激动,整张脸都变得十分扭曲,吴助理说,“程小姐是周总的女人,自然由周总买单。” 安忆脸色一僵,变得无比惨白,她低低呢喃了声女人,忽然很好笑的哈了起来,她反手将我握着的支票夺过去,狠狠撕碎甩在我脸上,周逸辞平静的面容也陡然变得阴厉,他一把握住安忆的手腕,将她朝后方重重一推,安忆根本受不住,她几乎要栽倒,幸好吴助理在旁边扶了一把,她站稳后泪眼婆娑注视着周逸辞,嘴唇颤抖着问,“那我表姐呢,你这样堂而皇之养了女人,我表姐被放在什么位置。” 我听这番话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周逸辞会对她这么纵容,原来她并不是新情人,而是白玮倾的表妹,周逸辞看在这样一层情面上才会对她有所放纵,但这些都随着白玮倾的出轨而变得越来越微茫。 吴助理似乎也不太喜欢安忆假惺惺的面孔,任谁都看得出她对周逸辞感情不纯,那样亲昵又暧昧的举止怎么是表妹对表姐夫该有的态度,她倚仗美貌背着白玮倾姐妹反目想要攀上周逸辞,又装模做样为白玮倾质问他,她是把人都当了傻子,以为看不出她的花花肠子。 吴助理冷声说,“周太太那边已经自身难保,周总一世清名几乎被毁掉,安忆小姐还是不要过问了。” 她咬着嘴唇失了声,眼底不甘屈辱和那一丝愤恨被不断放大,周逸辞盯着地面散落的纸片,“安忆,我不希望这样的事发生第二次,你应该知道分寸,什么样的女人才讨喜欢,刁钻任性无法博得好下场。” “我不刁钻任性,就能得到我喜欢的人吗。” 她还有些残缺的希望,虽然不戳破,可也没有完全熄灭,周逸辞不语,他看了眼吴助理,吴助理立刻走过来拉开车门,护送他坐进去,他又转身看我,我站在车门旁,安忆被咬破的嘴唇泛着一丝浅浅的血迹,她目光追随着融于黑影下的周逸辞,她身后的何曼眼睛里是对我满满的感激,以及微不可察的艳羡与妒忌。 我在这一刻深切感觉到周逸辞女人的身份带给我的巨大光环,是我活了二十年没享受过的热烈。可以供我睥睨一切,供我极尽嚣张,就像一条只为我一人闪烁绿灯的路口,停泊着拥挤静止的人海和车辆,只有我可以畅通无阻,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迈着我高傲的脚步。 我被挑起了巨大贪欲,连我自己都觉得害怕。我前所未有渴望死死握住,占有周逸辞一辈子,不让任何人从我手上夺走这份特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难道不是宠幸吗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弯腰坐进车里的同时,安忆在我身后说,“破坏别人家庭的毒妇,把你的快乐风光建立在另一个女人的落寞和眼泪中,你会遭报应的。” 我身子一僵,她接着又说,“我姐姐生不了孩子,拴不住逸辞,如果她现在有儿女傍身,哪怕她犯了天大的错,她的位置也没有人挤得走,你休想站在这里。可你就算能生,生下来的也是不够高贵的东西,私生子。” 最后三个字她咬着牙一字一顿,我心里揪了揪,转过身看着她皮笑肉不笑,“那么遥远的事,我自己都说不准,你倒是替我看透了。” 我伸手撩拨着头发,“白玮倾犯了女人最可耻的错,她比我还贱。她有那么好的东西,还不知满足。哪来的脸面占位置,果然你们都是疯狗。何况给你这样的机会,你难道不美滋滋的选择吗?成王败寇,我并不计较你的嫉妒。” 她朝前冲了一步,被吴助理迅速拉住,防止她冲上来伤害我,她不肯罢休的挣扎了两下,“这世道还真是丑人多作怪,难道当情人已经耀武扬威正大光明了吗?” 我触了触腕上带着的翡翠镯子,“情人就是下贱不知廉耻,可我站在周先生身边,从此贵贱天差之别,你没有资本指责我。安小姐没有成功,就在街上乱咬人,背着自己姐姐试图勾引姐夫,不觉得惭愧吗。” 她被我这番话刺激到,又要朝我扑来,我看也没看,低头躬身坐进车里,周逸辞在闭目假寐,他像是睡着了,一动不动靠在座位上。 我抬起车窗按钮,玻璃缓慢摇上去,安忆狰狞的脸孔在我满含笑意的瞳孔内被放大,缩成窄窄的一条,最终隔绝得彻彻底底。 当我再看不到她那张脸时,我眼底强装的笑容也荡然无存。 吴助理找来属下将安忆的车拖到店里维修,并将她安抚好才从外面上车,周逸辞在此期间始终耐心等待,看得出他对安忆还不错,至少没有因为她姐姐的缘故恩断义绝唇亡齿寒。 吴助理坐在驾驶位系好安全带,仰面长长松了口气,“周总,以后我们还需要负责安忆小姐的事吗。” 周逸辞反问你说呢。 吴助理思索了一下,他也有点揣摩不透周逸辞的心思,他想问个清楚,但我朝他不着痕迹摇了摇头,他立刻明白过来我在暗示他现在不合时宜,就没再追问。 车行驶途中周逸辞让我开窗,我按照他吩咐打开后发现他已经睁开眼睛,正在旁边凝视我,我笑着问他怎么了,他意味深长说,“你又让我看到了隐藏很深的一面。” 我知道他指的什么,我问他是否喜欢这样的我,他问这是怎样的你,我将身体前倾伏在他胸口,媚笑着用手指划圆圈,“对那些视你为猎物的女人,用我的方式铲除掉,只允许周先生宠爱我一个。” “宠爱。”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难道不是宠幸吗。” 他说完闷笑出来,我也跟着笑,“不管怎么宠,都只能是我的。” 他哦了一声,“占有欲这样强烈。” “周先生教我的,想要什么不择手段,管别人是死是活,没本事的死有余辜。” 他眯了眯眼睛,看出我眼底的狠,这狠多像他,简直如出一辙,他很大兴趣,伸出手捏住我下巴用力紧了紧,我嘴巴开始变形,牙齿不受控制挤在一起,他看到我这样丑丑的模样唇角笑纹更深,“讨厌安忆吗。” 我毫不遮掩说恶心透了。 他在我鼻梁上吻了吻,“你讨厌的,我都不会再接触。” 他这样的承诺让我受宠若惊,我几乎就要脱口而出问他是不是很在意我,然而到嘴边我犹豫了片刻还是咽了回去。 得寸进尺是身为情人的大忌。 吴助理将车开到一个路口,他询问周逸辞左拐还是右拐,左是去往家,右是回公司。 周逸辞说去公司,安顿些事务,然后带着我吃西餐。 我从没去过周逸辞的公司,他不愿带着我抛头露面,我们始终处于地下,他出现的地方,我尽量都会躲闪。他涉足的领域很多,但旗下大多是赌场花场,只有这一个正儿八经的生意,滨城周边十几个沿海城市的港口、码头、观光景区海滩使用的翻舶、汽艇、轮船,一多半由他公司制作生产供给,属于造船业的大亨,市面从事这类项目的商人很少,利润很高。 车停泊在公司大门外的广场空地上,吴助理下车拉开车门,护送周逸辞和我下去,这边是和熙路,属于市中心最繁华的路段之一,租金在九十年代初就高得惊人,十年过去更是寸土寸金,在这边建立公司的非常少,商人毛利必争,而周逸辞则显得十分大手笔。 这栋楼大概十几层,本身高度不算磅礴,坐落在此起彼伏的高楼大厦中,金黄色的墙架则显得有些打眼,透着一股霸气的恢宏与奢华。 我跟随周逸辞进入公司大楼,前台正接待两名其他公司预约的秘书,她看到周逸辞来立刻站直唤了声周总,那两名预约的秘书转身走过来递上她们老板名帖,询问周逸辞最近安排,能不能空出一顿晚餐的时间。 周逸辞非常绅士接过来看了一眼,他说了句再议,轻轻绕过她们走向电梯,吴助理邀请她们到休息区落座洽谈,我跟着周逸辞等电梯时,听到前厅有人窃窃私语,但她们都十分机警背对这边,并不能确定就在谈论我。 电梯门打开,里面走出许多职员,她们在和周逸辞鞠躬打过招呼后,目光都落在陌生的我脸上,每个人眼中带着一抹探究和惊讶,这样的关注让我有点不适应,也有些局促,不过很快门再度合上,隔绝了那些打量的目光。 周逸辞双手插兜,笑着问我害怕吗,我说周先生都不怕我曝光,我何必杞人忧天。 他嗯了声,注视着面前铁壁倒映出的我和他的身影,“其实我们很般配。” 我也顺着他视线看过去,他唇角噙笑,正透过壁面和我四目相视,我说的确很般配。 他问我哪里。 我指着模糊不清的轮廓说,“周先生高大英武,才能卓绝,我娇小玲珑,年轻懂事,这不就是最般配的地方吗。” 他笑而不语,我看他笑容不对劲,“难道不是?” 他说当然不是,我问那是什么。 他指了指太阳穴,“脑子,我们互补,我精明睿智。” 他后半句忽然不说了,爆发出一阵笑声,我这才反应过来,我恼羞成怒拉住他袖绾,他大笑着想避开,可空间太狭小,他只能反手将我抱住,垂眸看着我张牙舞爪的脸,正在这时电梯门叮一声朝两侧拉开,门外站着的下属都看到了眼前言笑晏晏的美好一幕,他们愣怔一秒,有些难以置信这男人竟是周逸辞。 我意识到不妙迅速推开他,周逸辞率先一步走出去,那些人垂着头,在他背影远去后,才抬起脸来看我。 我对所有人微笑,他们也朝我颔首,我快步走出电梯,追上站在办公室门口的周逸辞。 他拿出钥匙发现门没锁,直接推门进去,我看到沙发上坐着一名有些上年纪的老者,我一眼认出了那个男人。 他曾到美人苑玩儿过,当时排场特大,带着七八名保镖,美人苑那边的红牌只有六个,他点名就要十二个,为了图吉利,听说很迷信。 美人苑一拨又一拨的小姐进去哪个他也没看上,后来那边怕得罪大客户,只好放低姿态来求江北,除了江北整个滨城估计也挑不出能入他眼的红牌,口味太刁钻。 这事儿通禀到傅惊晟那里,他做主渡过去了六个,其中就有何曼和宋清。 何曼后来说这老头儿特摆谱,都喊他二爷,也不知道怎么论的,别看上了年纪,人老心不老,动作挺狠的。 何曼也是胆子大,知道回来江北的姐妹儿肯定打听,偷摸拍了照片,光束昏暗,但我记得清楚,就是这个男人。 我没想到他竟然在周逸辞办公室,一副轻松闲适的模样,像是老熟人。周逸辞看到他明显一怔,他脚下滞了滞,“您怎么来了。” 他说完走进去,将西装脱掉挂在衣架上,随口说,“提前说一声,我安排车去接。” 老头儿叼着烟袋,语气非常和蔼,“知道你忙,吃顿饭的时间都挤不出,我如果告诉你,以你的心思,我今天恐怕就见不到你。” 周逸辞在沙发上坐下,他和这老头儿之间的气氛很特殊,说不上尴尬,但又不是那么自然,他偏头看了我一眼,“你去倒杯茶来。” 我点头说是,明白周逸辞想支开我,我走出办公室通知一名职员倒茶,她倒来之后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这才返回去,我刚推门进入,就听见周逸辞那一声父亲话音才落,这个称呼让我手上不稳差点摔了茶盏。 我无比惊愕抬起头,周逸辞竟然还有父亲,他从没提到过,连宅子里保姆都没对我讲,我一直以为他和我一样没爸没妈,流浪到滨城误打误撞闯出了一片天,看他父亲的穿着以及气场,绝对是有身份的人,周逸辞有这么好的家世,还往死了玩儿命干什么。 我愕然片刻回过神来,有条不紊朝里头走,将茶盏递到周父手上,“周老爷,您用茶。” 他一只手接过茶杯,眼睛在我脸上打量,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他笑了声说,“你很惊讶。” 我摇头,他脸色变了变,似乎对我的不诚实赶到厌恶,我又改口说,“没想到周先生的父亲这样年轻,我还以为是兄长。” 他听我这样解释,脸色缓和了许多,他越过我头顶看向周逸辞,“你身边人很机灵。” 周逸辞嗯了声,“总归不傻。” 我正要转身离开,他忽然叫住我,“另外我不姓周,我姓穆。” 我一愣,这次是彻彻底底愣了。 不只因为周逸辞和他父亲不一个姓,更因为他姓穆,我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了穆津霖,那晚穆津霖和周逸辞的针锋相对,似乎结下的宿怨很深,如此大胆猜测有可能还是同枝同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暧昧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呆愣的样子逗得他哈哈大笑,我意识到自己失态,脸一红说了声抱歉,低垂头站在茶几旁边,他对周逸辞指了指我,“这是你秘书。” 后者沉默片刻说是。 他招手叫我站过去一点,我下意识看周逸辞,他眯眼看地面,没有任何反应,我走过去站在他父亲面前,他注视着我看了许久,“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像一个著名影星。” 江北里漂亮姑娘比外面蚂蚁还多,哪一个拎出来都像模特明星,甚至还要更漂亮,谁会关注淹没在其中一点知名度没有的我,我摇头说您是第一个这样说。 他笑得很温和,朝我招手让我再靠过去一些,我看了看我们之间距离,再靠过去我就要和他贴上了,我朝前小心翼翼挪动了两步,我看到他鬓角花白的头发和脸上浓浓的褶皱,他应该有七十岁了,他耷拉下的眼皮隐藏着一双锋锐的眼睛,这眼睛形状像穆津霖,眼睛里的寒光和周逸辞一模一样。 他年轻时应该不丑,不然也生不出这么好看的儿子。 可不得不说时间真是一把杀猪刀,把人变得面目全非,变得风度全无,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女人对于衰老那么闻风丧胆,男人尚且被荼毒得百般丑陋,何况依靠容貌作为自己一大利器的女人呢。 他脚下踩着一张纸片,露出一半边角,我蹲下拾起来,是一张名帖,写着穆氏集团董事长穆锡海。 我掸了掸上面的灰尘,将名帖双手递给他,他笑着接过,与此同时指尖似乎故意掠过我手背,粗砾的感觉磨得我眉骨一跳,我像被烫了一下,迅速抽离开,我这样明显躲避的动作他察觉到了,我怕他恼怒,尴尬笑了笑,“穆老爷喝茶,不然凉了。” 穆锡海说,“那我现在喝。” 他将名帖丢在一旁,一只手捏住杯盖,在浮面上轻轻扫了扫,他喝了口问我怎么这么香,我也不知道什么牌子的茶叶,就糊里糊涂说公司茶叶都很香。 “不是。”他意味深长打断我,“是不是因为你泡制的。” 他苍老的眼睛里全是深意,可我已经连强颜欢笑都做不到了,我站在那里直挺挺的,他又喝了一口,将茶杯放回原位,“多大了。” 我说还差几天二十岁。 “一月二十二吗。” 我惊讶问他怎么知道,他问我对吗,我点头说对,他咧开嘴笑了声,“我猜的。” 他说完又对周逸辞说,“我看你这个秘书第一眼就觉得有意思,只是没想到年纪这么小,我记得你很瞧不起女人做职场,怎么现在转性了,是白玮倾的事刺激到你了吗。” 穆锡海虽然在和周逸辞讲话,可他眼睛并未离开我脸上,我不曾和他直视,但余光察觉得到他一直在注视我。 他看我的眼神让我很不自在,好歹在风月场所混了两年,男人对女人有所企图的样子我掌握得一清二楚,他基本没有掩饰,毫不避讳的暴露出来。他不清楚我和周逸辞的亲密关系,他只单纯以为我就是个秘书,所以他不需要顾忌所谓人伦。 穆锡海很风流,即便到这个年纪也没有收敛,这一点美人苑的姑娘最清楚。 我转身看周逸辞,他端坐在那里一只手握着茶杯,蹙眉不知想什么,穆锡海喊了他两声他都没有反应,直到我走过去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回过神来问怎么了。 我小声提醒他,“您和周太太的事。” 周逸辞漫不经心说,“白宏武那边我还有点牵扯,等有了结果我会和她离婚。” 穆锡海态度非常坚决,“这样不自重的女人,决不原谅。” 周逸辞没回话,他还是有些心不在焉,穆锡海说,“天下温顺懂事的女人比比皆是,白玮倾除了家世,没有半点拿得出手的东西,也不能为你生儿育女,这样女人不要也罢。七年前如果你肯回来,我绝不允许你娶这样小门小户的女人,不是高贵世家,怎么配得起我穆家的儿子。” 我抬眸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穆锡海似乎很猖狂,对于白宏武那样的家世也不屑一顾,白家可是滨城多少儿郎争相攀附的一条青云之路,拥有着少奋斗半生才可以达到的财富和捷径,如果白玮倾恪守妇道,白周将成为滨城最庞大的姻亲家族,二者相加的实力甚至凌驾于周逸辞父亲和兄长掌控的穆氏之上。 听穆锡海口吻,他膝下两子非要娶名门官宦家的千金才能让他满意,我忽然想到自己,怪不得周逸辞将我藏得那么深,如果穆锡海知道他和一个陪了无数男人的小姐搞到一起,一定会暗中对我痛下杀手以肃清门风,不只穆锡海,包括白宏武也都不是善茬,绝不可能容我。 周逸辞是近两年才和穆锡海有所接触,包括他娶妻这样的大事,穆锡海也是后来才知道,可见当初真是不相往来,按照时间点划分,周逸辞一年前察觉到白玮倾出轨,他开始向穆锡海靠拢,在这几天和白家几乎完全破碎之后才与穆锡海彻底破冰,在此依据上设想得黑暗阴险一些,失去了白家助力,周逸辞才不得不暂时向穆家低头,收敛自己独霸的野心。 如果是这样那周逸辞真的太恐怖了,他把亲情婚姻以及他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都算计了个遍,统统沦为他的棋子,一步步筹划得完美无瑕,毫无疏漏。 穆锡海把茶杯里冷掉的水喝光,他对周逸辞有些迁就的语气说,“过几天腾个时间回家吃顿饭,你已经两年没进家门了。” 周逸辞有些烦躁,他捏着眉心勉强嗯了声,不是很热情,穆锡海见他兴致不高,也没有继续打扰,他从沙发上起身,我立刻将他放在旁边的大衣递给他,他笑着接过去,对周逸辞补充说,“带上她一起。” 我一愣,周逸辞目光越过他头顶看向我,眼底晦暗不明。 周逸辞没有要送穆锡海出去的意图,而我作为他口中的秘书,如果不主动则显得非常失礼,何况他们关系又十分微妙,好像我看人下菜碟一样,我只好硬着头皮将穆锡海送出办公室。 门打开霎那,对面办公大厅一些职员纷纷将目光投射过来,他们起身恭送穆锡海离开,不远处角落站立等候的四名保镖朝这边走来,跟在距离我们两三米开外的位置。 我走在他身后十分谨慎小心,他走得慢,我拼命放缓速度,还是几乎要和他碰撞到一起。等电梯时他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说程欢,他问哪两个字,我正要告诉他,他忽然将手伸过来,要我写在他掌心。 我盯着他宽厚红润的大掌迟疑了一下,他笑问怎么了,我摇头说没事,我竖起一根手指,轻轻落在他掌心的纹路上,将程欢两个字一笔一划勾勒出来,他专注认真的看着,我写完后他说,“欢乐的欢,很好的名字。” 我说谢谢。 电梯到达这一层后,他带着四名保镖进入,穆锡海右手锁住按钮,没有立刻关闭,隔着空气对我说,“在逸辞身边工作了多久。” 我说两个月。 他点头,“逸辞脾气不是很好,也许会吓到你,女人在他身边大多要受委屈。” 我得体笑着,“还好,他对下属非常体恤,只要不犯错,他是一个非常宽仁的上司。” 他沉默了两秒又问,“有聊得来的异性朋友吗,在滨城一个人住?”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如实说还没有,但不打算考虑,自己和姐妹儿合租。 我觉得他对周逸辞远没有什么防范,更不会调查他身边微不足道的小秘书,就算真的谨慎到那个份儿上,周逸辞可以帮我抹掉我在场所的案底,我装样子搬去找何曼挤两宿,这事儿也就对付过去了。 穆锡海听我说完脸上露出更和善的笑容,他没有再说什么,他收回按住按钮的手指,电梯门缓慢向中间靠拢,最终完全合上。我盯着闭死的铁门愣了半响,眼前不断闪烁回放最后一秒门缝里他意味深长的目光,那样的眼神让我觉得脊背发寒,说不出要发生什么事。 我送穆锡海回来,办公室大门紧闭,我听见里面有许多人说话,我没进去打扰,找到一个空位置坐下等候,大概四十分钟过去,吴助理带着几名部下从门内出来,我这才起身进去。 周逸辞正在穿西装,他听到我脚步声转过身来,问我想吃什么,我说牛排,很嫩的那一种。 他挑眉笑了笑,走过来问我多嫩,有没有我嫩。 我捶打了他手臂一下,他笑着揽住我肩膀,带我一起离开。 我去公司这一趟引发了不小波澜,倒不至于人仰马翻,可很多人也都知道冷漠阴险的周逸辞身边多了个如花美眷,不是他老婆,但他面对这个女人时,会笑得比任何时刻都温柔。 日子平平静静过着,我都快忘记穆锡海那个插曲,可隔几日入夜,我洗了澡到书房找周逸辞,隔着门还没来得及推,我忽然听到他在里面喊了声父亲。 我手下意识一顿,脚步也僵滞住,我用一根手指触了触门把,露出一条狭窄的门缝,透过那条门缝我看到周逸辞正站在窗子前,他表情冷淡阴沉,一直在听那边说,他却极少搭腔,偶尔说一句,到最后在他脸色难堪到极致时,他连半个字都不吐了。 “父亲什么意思。” 那边不知又讲了什么,他胸口起伏了两下,“大哥知道吗。” 手机里传出断断续续的呜呜声,听不清楚,只知道那边一直在说,似乎有多么漫长讲不完的话,周逸辞最终一言不发挂断,他捏着电话的手由于太过用力,指尖微微泛白,他忽然在静默中猛地将手机朝地面一甩,“啪”地一声,机壳四分五裂,破败不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将你转赠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周逸辞拉开门出来,他看到我站在外面微微一愣,我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埋怨他吓了我一跳,我猜他也不希望我看到他那么失态摔手机的样子。 他走到我面前眼中流泻出从没有过的温柔,他伸出手指穿梭过我湿漉漉的头发,空气里都是一股漂浮的金银花香气,他笑着问我怎么这么香,我察觉到他不对劲,我冲上去踮起脚尖抱住他身体,仰面看着他,“周先生不喜欢香气是不是。” 他嗯了声,“有这个怪癖。”他说完勾住我一缕长发放在唇上扫了扫,“但你的不觉得,我可以接受。” 我笑着跳起来蜷缩他身上,两条腿死死盘住他腰间,“周先生嘴巴这么甜,让我非常欢喜。”我装模做样在他屁股上掐了一把,他肉可真硬,如果要上锅蒸他,扒皮都要最锋利的刀,我得寸进尺说,“抱我回房间。” 他阴森森从牙齿里挤出句什么,沉着脸想把我拂开,奈何我像粘在了他身上,怎么都甩不掉,我小人得志的模样让他很生气,“自己下来走,没有长腿吗。” 我缠着他脖子死活不肯下,他和我僵持了半分钟,最终也想不出制服我的招数,只好托住我臀部将我抱回房间,我用力甩头发逼问他香不香,他说臭,我瞪大眼睛让他再说一遍,他忍着笑说,“臭,像屁一样。” 我在他怀里挣扎,“你胡说,你刚才还说香,男人真善变!” 他将我抱进卧房往床上一丢,反手关上门,他胸口衣服上全是被我压出的褶纹,皱皱巴巴很难看,我吸鼻子说丑死了,像垃圾大叔。 他唬着脸,我忽然发现这个绰号特别好,我指着他大叫垃圾大叔,笑得岔了气,他将衣服全部脱掉,非常野蛮掀开盖在我身上的被子,他指尖冰凉,触摸我肌肤时我忍不住惊呼一声,他直接压下来,伸手在我身上发泄般捏了一把,“无法无天。” 第二天早晨我窝在周逸辞怀里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听见敲门声从过道传来,周逸辞似乎早醒了,只是怕惊动我才一直躺着,佣人在外面低低喊先生,周逸辞沙哑着嗓子答应了声,他将我从他身上轻轻挪开,用被子裹住我,轻手轻脚下床。 在他拥抱我的那股温暖消失时我就醒了,我睁开眼看着面前塌陷的空处,那上面还残留一丝淡淡的烟气和余温,我听到门打开,周逸辞问什么事,佣人说穆宅来了电话,催促先生回去吃饭。 周逸辞陷入沉默,我听到门口窸窸窣窣的动静,他像是回了头看我,但很快门便被虚掩上,再听不到半点声音。 我又昏昏沉沉睡了半个时辰,我第一次起这么晚,下楼时饭菜早就凉了,我挑了两样爱吃的让佣人去厨房加热,我则悄无声息绕到沙发上,缠住看晨报的周逸辞。 我圈住他脖子,在他唇角吻了吻,我说,“周先生喝了西湖龙井,您不是爱喝碧螺春吗。” 他抖了抖报纸,翻了一页看,“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总不能一成不变。” “哦。”我故意板着脸,“原来是暗示我呢,想要换口味了。” 我在他旁边坐下,他听到后嗤笑出来,随手把报纸放在茶几上,一只手搂住我,往他怀里扯过去,“什么醋都吃,谁给你的胆子。” 他舔了下刚被我吻过的唇角,嗅了嗅后说,“没刷牙。” 我被他气得踩了他一脚,他立刻发笑,“好了,不逗你。” 他抬起胳膊看了眼腕表,估摸着赶去公司的时间差不多,他从沙发上起身一边穿西服一边说,“我这两天要回一趟穆宅。”他顿了顿补充,“就是我父亲那里。” 我脸上活泼的表情倏然一僵,眼前掠过穆锡海那张脸,也说不出哪里别扭,就是心里很不得劲,不太想提他。 我意兴阑珊的哦了声没接茬,恰好佣人热好了粥菜端出来,我坐在餐桌旁吃了几口,周逸辞没有立刻走,他站在玄关换好鞋便一直盯着我,似乎还有话说,我飞快将最后两口菜塞进嘴里,用纸巾擦了擦嘴,“周先生讲。” 他朝我点头,率先走出大门,我起身跟在他后头,吴助理正站在车门旁等候,他见我也跟出来,猜到是周逸辞授意,他手探入车窗从驾驶位拿了盒烟,避到一侧的松针灌木丛,蹲在那里抽,我跟着周逸辞坐进车里。 我刚关上门,他忽然非常直白问我,“你跟了我多久。” 我握在门把上的手一僵,他从没这样严肃和我谈过这个问题,他对我好起来,软得像水像云,比很多丈夫对妻子都温柔,我自始至终都没有被他踩在脚下的那种耻辱感。 包括资历最老混得最好的岚姐,她在之前靠山面前,也都卑躬屈膝,情人外头很嚣张,把被豢养当成一种优势和显摆的资本,可在靠山面前并没有别人传得那么吃香,这些都不是一般男人,他们有极大的虚荣心和占有欲,这行的姐妹儿因为不懂事被打巴掌踢肚子的也有,当然也存在手段特别厉害的被捧着被惯着,真骑在靠山脖子上作威作福,把老婆逼得要同归于尽,可大部分不敢。 社会上漂亮女人太多了,都想劈开腿就能吃香喝辣,这对于贪婪的人性是多大的诱惑。全挤得头破血流,每个能幸运成为情人的女人使出浑身解数挽留男人,助长了男人愈加嚣张放肆的气焰,岚姐现在是熬出来了,可能重复她这条路的几率太小,一百个美女里一个能当三儿,一万个三儿里未必有一个能转正。 周逸辞的脾气是男人里最恶劣的,但他对我真不坏,以致于很多时候我常常会忘记我和他是这么卑微又失衡的关系。 情人这个身份,起初是我的救命稻草,是我的免死金牌,可随着时间推移,随着周逸辞把我喂得越来越饱,我开始厌恶和排斥,我几乎快驾驭不住自己内心膨胀的贪念,我无比渴望踢掉白玮倾,尤其在她曝出丑闻后,她与周逸辞的婚姻走向穷途末路,我这颗心变得更加浮躁贪婪。 我看着他说,“我跟了您两个多月。” 他掸了掸袖绾上的纽扣,“详细时间。” 我心里估算了下,“六十五天。” 他听后语气内带了一丝难以置信,“这么久了。” “久吗。”我有些惆怅,“还不到九十九天。” 他问我为什么要九十九天。 我说,“那样您才能记我记得长久。” 他被我的小心思逗笑,“有些人一天就不会忘记,有些人一辈子也记不清长相,很多事都是注定的,注定是重要还是廉价。” 他偏过头来看我,我望着眼睛问他我又是哪一种。 他没怎么犹豫,“第一种。” 我猜到他会这样说,可当我真的听到,还是觉得受宠若惊,甚至要哭出来,我挽着他手臂枕在他肩头,不想被他看到我多愁善感的样子,我们这样沉默静坐了片刻,周逸辞凝望着窗外忽然开口,“我父亲对你很感兴趣。” 过去这么多天他再次旧事重提,我眉骨剧烈一跳,车厢内压抑的空气顿时蔓延开,将我紧紧勒住。 他手指在玻璃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你感觉到了吗。” 我缓慢松开他手臂,坐直身体点了点头,他手握拳压在鼻唇之间轻轻抵住,“还特意向我提出索要你,要了两次,今早是第二次。” 我身体内的所有力气在这句话音落下时像被瞬间抽离掉,唯独一具软趴趴空荡荡的躯壳,没有骨头没有血肉只剩皮囊,我陷在座椅里,连呼吸的力量都所剩无几。 我盯着周逸辞的脸,有些不甘心问,“周先生答应了吗?您了解您父亲的为人吗,您清楚风月场所对他的口碑和风评吗,您可曾明白人与魔的区别。” 他面对我一连串的质问没说话,他的沉默让我禁不住哽咽,“您父亲是美人苑常客,他已经这把年纪了。” 我不好意思再说下去,我捂住脸浑身颤抖,周逸辞平静呼出一口气,他说我知道。 我陷在一片冰凉的黑暗之中,我有预感要发生大事,将我的人生变得翻天覆地的大事,终于这一天在我提心吊胆中还是来了。 躲不过,是我的劫数根本躲不过。 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他问我跟了他多久的深意,我死死捂住脸,掌心早已一片潮湿,我分不清那是汗水还是眼泪,我哭着问他,“周先生厌倦我了吗。” 我说完移开双手,直勾勾注视他,不肯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薄唇,“怎么这样说。” “您是不是要把我送人,不再要我了。” 我看着他眼中的自己,我脸上竟然满是泪痕,而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哭了,还哭得这么狼狈凄惨。 “周先生舍得我吗。” 我握住他手,将他掌心按在自己脸颊上,“您能想象从此以后我再不能陪伴于您身边的日子吗,我想象不了,我会生不如死。” 他深邃的眉眼没有波动,我们这样对视了片刻,他忽然露出笑容,指尖在我鼻梁上缓缓掠过,拭去那上面挂着的一滴泪,“我怎么舍得将你送给别人。” 在我刚要松口气时,他又补充说,“可我父亲不是别人,他很有价值。” 我心再次一抖,我用力抓住他做着最后的挣扎,“可我不懂他的价值,我没有那么庞大的野心和胸襟,我只想陪伴周先生,这就是我唯一的信仰和心愿。我说过伺候您一个比沦为千千万万客人的玩物要幸福得多,我说过我这辈子最不想过贫穷低贱的日子,但我更害怕躺在我旁边的男人不是你,我害怕我醒来对着的面孔不是你!” 周逸辞一根手指竖在我唇上,打断了我激动的哀求,他非常严肃问我,“你爱我的钱吗。” 我毫不犹豫说,“我是贪图过你的钱财地位,因为我没有,很多男人都没有,我知道这些有多可贵,但我更爱你,我发誓我没有半句谎言。” 他听我这样诚恳的语气,眼窝里浮现一抹笑,“那你不愿意替我尽孝心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悲惨至极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看着周逸辞那张脸,犹如堕入了冰窖。 我张了张嘴,可发不出一个字。 我最终没有回答他,他也不愿逼迫我阳奉阴违,他掌心扣在我后脑上,在我鼻梁吻了吻,他的吻一如既往,滚烫灼热,可我感受不到那令我着魔的温度。 我站在原地痴痴傻傻,身体每条筋脉每滴血液都是冷的,冷得让我颤抖,让我僵硬。 面前的汽车在闪灯后拂尘而去,扬起一地尘埃,我透过那片灰烬失魂落魄。 我愣了很久,直到一阵寒风刮过,佣人拿着大衣从庭院里出来为我披在身上,她低低喊了声程小姐别着凉,我才陡然回过神来。 我拢了拢大衣襟怀,盯着早那辆车已消失无踪的路口,“周先生是好人吗。” 她一怔,她非常惶恐说,“当然,没有周先生就没有我们的好日子。” 她说完好心提醒我,“程小姐可以质疑一切,但最好还是无条件赞美仰望先生。” 我苦涩一笑,“真是个让人又爱又恨又疼又痒又怕又怨的男人。” 我转身往屋里走,她跟在我旁边为我挡住西面肆虐的风口,我小声说,“见过穆锡海吗。” 她脸上一怔,“先生的父亲吗?” 我说是。 她有些讳莫如深,“先生和父亲的关系最近才有所缓和,之前提也不提,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先生的父亲还健在,而且如此显赫,开始根本没人猜得到,毕竟连姓氏都不同,先生随母亲姓周。” “他母亲你们见过吗,他应该非常孝顺吧。” 佣人摇头,“先生母亲死了多年,先生娶妻时就早不在世,那就已经二十几年前了。” 我没说话,佣人将门推开搀着我进去,她为我脱下大衣挂在门后,“上一次吴助理来,我听见他说穆老爷打算把手中所有产业都分出来颐养天年,他就俩儿子,也没有女儿要出嫁,大把的钱财就眼前的可以选择。大儿子是他原配太太生的,于情于理应该拿最多,可那人性子不如先生沉稳,有些轻佻,喜欢潇洒自在,又有经营的事业,不是很在意这些,而先生作为二儿子,穆老爷觉得亏欠很多,可能是有意要把七八成给他,但先生没表态。” 佣人顿了顿忽然又说,“哦对了,穆老爷在物色新太太,陪着他颐养天年,两个儿子据说都在把握机会,找对他口味的送过去,当然目的除了讨好还有安插个眼线的意思。” 佣人说完察觉到自己多了嘴,将吴助理和周逸辞的秘密都讲了出来,她立刻惊慌失措捂住嘴巴,看着我的眼神充满胆怯,“程小姐可千万不要说漏,我也是无意听见的。我就在阳台浇花,窗帘挡住了我,先生不知道我在,他们说完走了我才敢出来,我不是故意听,是怕我中途出现先生不留我。” 我说我早知道,佣人还以为这消息就她清楚,惊讶问我怎么知道的,我指了指自己鼻子,“因为这个女人就是我。” 佣人彻底呆住,她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让我觉得特别好笑。 我一上午都窝在家里看书,是一本国外心理故事译本,一位伯爵夫人所著,内容讲述女人该怎样掌控男人的心,怎样不着痕迹占据他的理智,我从头看到尾,最后发现通篇废话。 感情是无迹可寻的,女人想驾驭男人一辈子,自己得有资本,不是异想天开就行,这世上到底普通女人多,驾驭的最大资本无非就是孩子,和丈夫自己没资本乱搞。 那没有孩子丈夫还一堆花花肠子的女人怎么办,归根究底得在男人心。 周逸辞心里有没有我,我没把握,所以这次劫难,我躲不过去。 但如果以此让他内疚,对我不失为一副筹码。 临近中午吴助理给我打来电话,要我收拾下出门,他很快来接我,我没来得及问清楚始末,他那边便挂断了。 我上楼换了件衣服,用墨绿色的发簪把长发盘起来,我拎着包出门时果然看到吴助理坐在车里等我,我拉开车门进去问他去哪里,他说去格调餐厅,周总在那里等我用午餐。 在车行驶过程中,我始终沉默,吴助理从后视镜里看我,问我是否听到消息,我说什么消息,他说周总父亲邀请周总和我后天中午到穆家老宅吃饭。 我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咯噔一跳,“后天中午吗?” 吴助理点头,“周总一直在拖,可穆老爷的意思,如果周总不肯过去,他就带着大太太和穆公子到周总的私宅。” 我不动声色捏紧了裙摆,“所以呢。” 吴助理握住方向盘将车开得更快些,“等见到周总,您问他吧,我也不是很清楚周总安排。” 我一路提心吊胆,到底格调餐厅后,我透过玻璃一眼看到坐在紧挨橱窗位置的周逸辞,他正吃一份西餐,吃香十分精致,我推开车门跑下去,迎宾小姐为我拉开大门,我直奔他过去,他没有抬起眼眸,仍旧专注切着酱肉,“坐。” 我将包随手放在椅子上,我坐下后他打了个响指,服务生将属于我那份餐品为我呈上来,我没有动餐具,我问他是不是有话和我说,他否认说没有。 我不好再问什么,我沉默吃着食物,这个时候我忽然听到后面座位传来一个非常熟悉的男人声音,一名陌生女人同时在笑,“那等你伤口彻底痊愈了,陪我去苏城玩儿吗。” 男人说好,但暂时还不行,女人有些不愿意,我听到一声摔餐具的脆响,“你陪她啊?那你这么忠诚你找我干什么呀,眼巴巴等了你一个星期才出来吃顿饭,你受伤又不是为我的。” 女人起身拿起包要走,男人赶紧伸手拉住她,大约是碰到了伤口,他疼得嘶了一声,我右手握住的叉子掉落在地,我下意识要回头看,周逸辞忽然出声警告,“别回。” 就在我愣怔失神他们拉拉扯扯之际,门被人从外面重重踢开,礼仪小姐吓了一跳,她上去要阻拦,可那道人影早已不受控制风风火火闯入,直奔我身后而来,她靠近的过程里我看到了她的脸,是白玮倾,她苍白的皮肤没有一丝血色,可眼睛却通红,像很久没睡,她一把扯住毫无察觉的男人手臂,男人本能转身还没有看清,左脸便落下一巴掌。 方棋捂着脸被打蒙了,久久没有回神,那女人也不再吵闹,她有些心疼搂住方棋,质问白玮倾发什么疯。 白玮倾没有力气,否则她一定会连那个女人一起打,她这一巴掌已经透支了自己,正艰难的大口喘息着,她这副模样让女人讥笑出来,“半死不活了,还不在家里擦棺材,出来干什么?” “我半死不活,我有的东西你一辈子也拿不到。” 白玮倾的家世是她笑傲一切的资本,女人脸色一青,她翻眼皮冷嘲,“你把你的东西给了方棋,方棋拿来讨好我,我爹妈没给的,男人争着从你那里倒卖来给我。” 她说着话伸出手,左手中指上戴着一枚十分漂亮的铂金戒指,她又扯了扯领口,将她脖颈佩戴的项链暴露出来,可她没能激怒白玮倾,白玮倾对于金钱的概念太模糊也太淡薄,她从出生起就不缺,她是在钱堆里长起来的,她有最好的珠宝,她怎么会在意那九牛一毛。这样的刺激不如直接抱着方棋吻一下,称赞他床上多勇猛更能让白玮倾崩溃。 在她的世界观里,爱情胜于一切,否则她不会背叛这么优秀的周逸辞,去抉择一个连他脚趾都比不上的方棋,女人一旦堕入感情的迷雾中,一切喜怒哀乐都变得莫名其妙。 方棋一脸不可思议,他不明白掩藏得那么好,怎么会被堵在餐厅,他结结巴巴说不清话,白玮倾深深吸了口气,“你什么意思。” 方棋来不及回答,女人已经挽住他手臂,“吃剩的菜和新上桌的菜,你说他会选哪个?” 白玮倾根本不理会女人的冷嘲热讽,她眼睛只盯着方棋,非要他亲口说不可,方棋左右为难,他一面舍不得女人的年轻美貌健康朝气,一面舍不得和白玮倾的旧情,以及她这个无限量的提款机。他手下意识要从女人掌心内抽出,女人立刻炸毛,她看着方棋带一丝警告说,“我这辈子没栽过,对于不珍惜的男人我誓不原谅。” 方棋手臂一僵,最终没有躲开。 白玮倾一直在等,直到终于没有任何希望,她冷笑说,“你决定了?” 方棋有些痛苦抱住头,他喃喃哀求,“你们可不可以不要逼我。” “那我呢。”白玮倾拍打着自己胸口,她用力质问,“为了和你在一起,我几乎众叛亲离,我爸爸恨不得将我扫地出门,怪我丢了白家的颜面,周逸辞迟迟没有动手,但他也不会罢休,一旦这件事曝光,我就像一只老鼠,人人喊打臭名昭著。方棋,我至今都不肯面对我的狼狈下场,我在迈进这扇门之前,还在心里为你开脱!” 白玮倾说完将一沓相片从口袋里掏出,狠狠甩在方棋脸上,那些纸片像雪,簌簌飞飞散落一地,相片中男人女人拥抱在一起的笑脸深深刺痛她眼睛,我忽然不太敢看白玮倾,我实在见不得她那么惨白的脸,淌下泪水时的虚弱与绝望。 坐在我对面的周逸辞面色冷淡,他完全不理会我身后的闹剧,就像一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将盘子内的食物一点点吃光,我盯着他薄唇上沾染的一滴酱汁,“周先生算准了这里会发生什么,特意让我看对吗。” 他撂下刀叉,抬眸扫了眼白玮倾佝偻的背影,若无其事拿起方帕擦了擦嘴,“这场戏好看吗。” 我摇头,“悲惨至极。我和她同为女人,我看了并不好受。” 周逸辞说,“我以为女人看了会幸灾乐祸。” 我盯着手旁的玻璃杯,杯身倒映出身后的场景,方棋想要靠近白玮倾,但他被那个女人桎梏很紧,他的懦弱犹豫落在白玮倾眼中就像一个巨大的笑话,狠狠抽打着她的脸,她的骄傲和自尊。 她想要发笑,却一声声剧烈咳嗽起来,沙哑的嘶鸣让我听了很不是滋味。 我掌心遮住脸,想让自己在黑暗中冷静下来,但耳畔白玮倾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和除此之外鸦雀无声的空气,都让我身体迅速被一层冷汗覆盖。我想不通,为什么相濡以沫七年的夫妻,女人不惜千夫所指也要追逐不切实际的爱情,甚至甘愿亲手打碎自己的婚姻,男人前一秒还是体贴温厚的好丈夫,后一秒就冷漠无情到近乎残酷。 人心狠起来怎么能这么绝。 我将手从脸上缓缓移开,我盯着面前冷却的食物,“周先生想说什么。” 周逸辞平静的眼底没有一丝波澜,“我让你看清楚,即便拥有名正言顺的妻子身份,一旦走错一步,她在男人和世俗眼中也永远无法翻身,这是一个被道德绑架的社会,小心翼翼都会招来是非,何况自作自受。把爱情看得胜过一切,最终都会被爱情狠狠玩儿死。” 我捏着拳头,心头不断下沉,“可她是周太太,这个身份她还没有剥去,周先生忍心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喜欢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周逸辞看着我眼睛一字一顿说,“周太太犯错,更不可饶恕,因为她丈夫是我。” “是您就完全不近半点人情吗?” “怎么近。”周逸辞严肃打断我,“我没有责备她无法生育,没有计较她不堪过往,甚至用一切手段不惜财力为她续命,不知满足的女人,再一味的宠惯下去,只会让她更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那周先生爱周太太吗?” 我没有理会他那些辩解,我只想知道这个,所有的冠冕堂皇都不及除去一切雕饰的肺腑之言更值得听信。周逸辞指尖在反光的不锈钢刀叉上来回摩挲着,他反问我,“爱情在婚姻里重要吗。” “不重要吗?”这是我听到的最有趣的笑话,“婚姻的基础不是爱情还能是什么?” “除了爱情,什么都可以作为婚姻的基础,尤其是我和白玮倾这样的人。” 周逸辞话音未落,在我莫名其妙的愣怔中,身后忽然爆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巨大声音几乎要把房盖都挑了。 我立刻回头去看,方棋和那个女人吃饭的餐桌已经变得空空荡荡,地上狼藉一片,到处都是破碎的瓷片和一滩混合在一起的糜烂的食物,白玮倾伏在桌上喘息,她手臂内侧的衣袖染了污渍,正一滴滴淌着凝固的酱汁,女人看到这一幕脸色铁青,她从一堆污渍中提起自己的白色的小包,当她看到那报废的漆皮时,她眼睛里都淬了火焰,恨不得把白玮倾掐死。 方棋眼疾手快拉住了她,“她身体不好,你不要动手。” 女人用力要甩开他,她朝着方棋大声辱骂,“她好不好和我有什么关系,她倚仗自己快要死的人,我活着就得让她到底吗?” 女人说完要冲过去和白玮倾厮打,方棋有些恨铁不成钢,他用力将她朝桌子上一推,女人脚下打滑摔倒在上面,重重的磕了腰,她扶着伤痛部位瞪着方棋,方棋说,“你知道白家吗?和周逸辞联姻的白家,你有怎样的爹妈,能在背后支撑你对白玮倾动手?” 女人一怔,她被气糊涂了,又倚恃方棋的新欢,脑袋一热忘了自己和白玮倾云泥之别的身份,她身上的嚣张气焰收敛了一些,方棋见她不再吵闹,他走过去把她扶起来,用纸巾为她擦了擦背后沾着的污秽,女人小声问他会不会甩掉自己,方棋犹豫了片刻,他说不会。 女人听到答复后立刻抬头看向白玮倾,她眼底的光非常亮,透着一丝胜利者的喜悦,我嗤笑了一声,同样看戏的周逸辞问我笑什么,我说,“真不明白,那样男人有什么好争抢的。” 而且还是这么漂亮的姑娘和一个世家大族千金之间的掠夺,这让遭了背叛的周逸辞情何以堪。 不过周逸辞根本没往心里去,他饶有兴味的注视眼前一幕,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愤怒,直到白玮倾累了,从方棋口中得不到任何结果,她转身要离开,颓废无力中发现了我们的存在,她脸色变得更难看。 方棋顺着她惊愕的目光也看到周逸辞,他非常慌张退后了两步,周逸辞微笑和他打招呼,“伤好了吗。” 方棋惊恐戒备,我冷笑说,“当然好了,不然方先生也不会在这里泡小姐。” 那个女人听不惯,她质问我说谁呢,我看着她,“说你啊。这都抬举了,小姐才不会眼拙到什么没出息的男人都勾,而且你身上的气质,只能充其量算做一个站街女。” 女人被我气定神闲的辱骂侮了个脸色铁青,她捅方棋要他帮忙出头,可方棋脚都软了,女人气不过,在他背上狠狠拍打了一下。 白玮倾和周逸辞互相凝视彼此片刻,她扯出一个极其惨淡的苦笑,“满意了吗。” 周逸辞问她满意什么,她说,“离开你后的我,过得很惨。” 周逸辞嗯了声,“这是你的选择。” 白玮倾深深吸了口气,她没争辩什么,也没有脸面久留,她十分凄芜离开了餐厅,方棋拉住女人也往外走,经过周逸辞身旁时用力低垂着头,恨不得立刻逃离。 我看着白玮倾踉跄的背影,看着方棋冷淡厌倦的眉眼,以及那个青春靓丽的女人胜券在握的气场,我忽然间明白周逸辞为什么叫我来这里。 他让我清楚看到,这世上没有哪一段感情能真的承受住一切考验,把全部赌注押在另一半给予的爱情上,是最愚蠢的选择,会重蹈白玮倾的覆辙。 生死病魔、权势漩涡、美色诱惑,都会成为让一个人面目全非的东西,而能握在手里的才最重要。 穆锡海可以给我钱,给我最好的生活,我可以光鲜亮丽以他姨太太的身份存在,接受众人的尊重和恭维,这远比情人的身份有保障得多,哪怕分道扬镳,我还能分到一笔庞大的资产作为补偿。我不爱穆锡海,所以我不会为他以后的冷淡背叛而伤心失落。 周逸辞永远不能像他父亲那样给予我堂堂正正的身份,就算他肯,在他父亲的索要和强求下,周逸辞也无法与我善果,拒绝只会让刚刚有所缓和的亲情再次破碎,很明显他选择了牺牲我保全他另一份东西。 我也是在这一刻,在我和周逸辞腹背受敌终要结束时才明白我对他的感情。 我早不是最初那个只为了求得依靠才在他面前逆来顺受的女人,我沦陷了。 在我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于他的生活里,跌入了万丈深渊。 我鼻子发酸,拼了命的隐忍,我找不到借口让他放弃这个念头,我生存的根本都掌控在他手上,周逸辞想要折磨一个人自然不会有死里逃生的好下场,我不能为了无法改变的局势得不偿失。 况且一直以来我不都迫切渴望摆脱贫穷过上万人之上的生活吗,我不是信誓旦旦要替琪琪风光的活下去吗。我现在退缩什么,难过什么,这样好的一条路摆在眼前,我有什么好犹豫。 我笑着捏住酒杯,笑得猖狂又认真,却发现杯身上倒映出的我那么难看而凄惨的脸,我眼圈红了又红,到底骗过这世界,还是骗不过自己。 刚才那样一幕对我的冲击太大,周逸辞连自己妻子都这般冷漠,何况对我,但我不死心,我哽咽着问他,“周先生还会接我回来吗,回我们自己的家,会吗?” 周逸辞交叠放在桌上的手倏然一紧,青筋暴起,他平静的脸上泄露出一丝复杂阴沉的情绪,我清晰看到他眼底闪过一抹不忍,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露,他沉默良久也没有回答我,一个字都没说。 送我去穆家的前一晚,周逸辞推掉了一切公务和应酬,他很早便回家和我共进晚餐,还系上围裙为我做了一道汤,周逸辞亲手煲的汤啊,我闻着那不怎么香的味道,险些滚下泪来。 他在餐桌上顾不得自己吃,眼里只有我,他耐心给我夹菜,为我擦拭唇角,还十分温柔挽起我长发,问我烫不烫。 几次都要夺眶而出的泪水,被我用力掐自己勉强忍了回去。 周逸辞这样的男人,他分明伤透了你的心,却还让你恨不起来。 这可怎么办,真是一株害人的罂粟。 晚餐后他牵着我手去花园散步,我原本不想去,他非要拉我走,我看他也忽然间不依不饶的样子,心里窝得发酸。 月光下我和他就像所有平凡夫妻那样,他走得快,但会故意放慢脚步等我,可我还是懒洋洋的落下好远,我最怕和他并排时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会禁不住嚎啕大哭。 有些东西不需要多漫长的时间,就足以演变成习惯,融化进骨髓里,分分秒秒无休止的纠缠。 我耍赖蹲下哽咽着说累了,我垂着头,用长发挡住脸,飞快抹去眼泪,我不想让他看见我哭,多大点事至于吗,又不是真的多少年夫妻生离死别,只是从一个靠山换了另外一个而已,交易关系好聚好散,太认真他会烦。 周逸辞又走回来,他站在我面前看了我许久,我手指戳在冰凉的地上,画着他被月色投洒下的黑影,我画到最后几乎颤抖着没了力气,周逸辞毫不犹豫将我抱起来,反手扔在背上,他动作粗鲁野蛮,我吓得死死搂住他脖子问他干什么,他一声不吭,两只手握住我腿,将我一直背回家。 周逸辞的背很宽很厚,温暖得像一只火炉,他走得慢,路很长,我趴在上面,眼泪打湿他外套。 我以为这个晚上他会没命的和我做,如同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可我从浴室出来时,发现金炉里我点好的印度香熄灭了,我特意点了两根,两根都灭了,被掐灭的。 周逸辞穿着睡袍倚靠在床头,正拿着我一本相册翻看。 我爬上去将他抱住,极尽风韵对着他耳朵吹气,他任由我折腾不打断,但无动于衷,眼睛盯着其中有些陈旧的照片看得非常专注,他忽然好笑的嗤了声,指着最角落的一张,“这是你?” 那是我十八岁之前唯一的老相片,大概十一二岁,戴着红领巾站在操场上,眼睛傻傻的呆呆的,笑得特别僵,我一直保留到现在,但的确丑,丑得不忍直视。 我伸手想从他手上夺过来,他举得高高的还在看,一直点评我脑门大,鼻梁塌,嘴唇还那么厚。 我气得蹬腿,他见我真要哭了,才把相册递给我。 他捧住我脸从左到右看得仔仔细细,不错过任何一点细节,最后他忍不住说,“看来女大十八变这话不错,只是未免变得太离谱。” 我知道他嫌我丑,我重重倒下去趴在他身上,很用力的一下,我辩解说,“长大了国色天香的,小时候都丑。” 他嗯了声,“国色天香我没有看出来,不过小时候丑却是有目共睹。” 我被他气得想笑又想哭,周逸辞这张嘴啊,真是比淬了毒的刀子都狠,他开一句玩笑,就跟拿钢刀刮了层骨头没区别。 我在他身上又掐又咬折腾累了,他为我盖好被子,哄着我睡觉,我让他唱歌,他不会,我说那我不睡,他被我缠得没法子,哼了两首有些陈旧的歌,他不是一副善于唱歌的好嗓子,可声线低沉,哑哑的很性感。 我趴在他胸膛,一双眼睛无比空洞盯着他身下的黑绒单,他唱完也累了,均匀的呼吸声从头顶传来,我小声问他,“周先生喜欢我吗。” 他没有说话,我不死心又问,“我知道您没睡。” 他寂静片刻后抽走被我压住的手臂,低声开口说,“你听真话还是假话。” 我心里动了动,却发现自己真懦弱,竟然连听他一句真话的勇气都没有,我小声说我听假话,他嗯了声,“喜欢。” 我长久的怔住,等我终于从那份巨大的颠簸中清醒过来,我仰着头嘿嘿大笑,“我猜这是真话。” 他没有和我争辩,他闭着眼在我脸上抚摸着,“你猜是什么就是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三太太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第二天早晨吴助理很早就到达别墅外等候,我换了衣服下楼,周逸辞站在镜子前系领带,他穿着一套酒红色西装,头发背在后面喷了发蜡,打理得油光水亮,和我最开始见到他一模一样。 他听到脚步声从镜面中看我,想要看我是否低落和绝望,但他在我脸上除了一丝平静的笑容,一无所获。 我走过去拨弄开他手指,将他系好的领结又拆开,重新勾连打扣,我慢条斯理做着这件事,嗓子里卡了口酸涩的痰,声音泛着沙哑,“以后我不在周先生身边,想要系也没机会了。” 他听我这句话,心里大约很不舒服,他眉头蹙了蹙,一言不发。 我系上觉得不好,又拆了再系,可发现却一次不如一次,我不知道反反复复多少回,周逸辞忽然反手将我抱住,抱在怀里,他说够了,不要再重来了。 我神情呆滞从镜子里看这副纠缠的身体,我和他同时发现了我眼中的空洞与哀戚,他手臂横在我腰间,将我抱得紧了些,紧得我有些窒息,他湿热的薄唇落在我发顶,很用力的吻着。 我觉得这一刻特别美好,可惜美好的事物总很快就消逝,比遗漏的沙子还要快。 镜子里的周逸辞身姿魁梧挺拔,他半边脸隐藏在我头发中,只露出一截高高的鼻梁,是我这个年纪的女人梦里最想要的样子。 我问他,“周先生以后的生活,有新的打算吗。” 他说话时薄唇内溢出热气,将我发丝拂动起来,“如果我有打算,你会吃醋吗。” 我点头说会,他立刻笑出来,“那暂时先搁置,等到你不吃醋了,我再将打算落实。” “那周先生可有得等了,我这坛醋十年八年酸劲儿都散不去。” 他不说话,这样一动不动抱着我很久,久到我眼皮渐渐阖上,几乎要在他怀里睡着,吴助理低着头从外面进来,他站在两米之外的角落,小声对周逸辞说,“穆家电话来催促,问是否快到了。” 周逸辞在我头顶深深吐出一口气,他扬手让吴助理出去备车,然后把我身体从他怀里推开,他盯着我脸端详很久,也不知道是想要更深刻记住我的模样,还是看哪里别扭,他伸出手指在我唇上抹了抹,抹掉我早晨起来涂上的唇彩。 周逸辞不喜欢我化妆,甚至不允许我在脸上添加任何装饰,可女人化妆总比素颜精致,我以为穆锡海那样的情场老手会喜欢浓妆艳抹,才特意投其所好修饰了一下。 他的占有欲太霸道,即便我不跟着他也要干预我的一切,哪怕一丁点细节都不放过。 周逸辞牵住我手,带我走出庭院坐入车中,吴助理在驾驶位打量我两秒,他笑着说,“程小姐穿这件旗袍非常漂亮,将您衬托得窈窕玲珑天姿国色。” 我垂下眼眸看了看,这身旗袍是周逸辞为我挑选的,通体墨蓝色,领口压得很低,镶嵌了一圈白珍珠。墨色挑人,非得雪白肌肤才能衬起,不然整个人都显得晦暗,这是他送我的生日礼物,被我无意从柜子里翻找出来,提前知道了这个惊喜。 我当时高兴得不行,但还是端着架子,想再趁机要出点什么,我堵住门口霸道说,“这礼物不作数,非得生日当天送才算,周先生想好要给我什么了吗。” 他问我想要什么,我说都好,但得有新意。 他只敷衍了我一句到时再说。 我此时回味起来有些惆怅,我终究还是没福气等来和他一起度过的二十岁生日,只差最后几天而已。 我将侧领上的旗袍盘扣完全解开,露出肩骨上纹绣的一朵红梅,我指着自己纤瘦的身体,问周逸辞漂亮吗,他侧眸看了一眼,漫不经心说,“很马虎。” 他说着话手指落在我上身中间的深沟上,那深度恰好湮没他指尖,紧紧包裹住,他在里面试探着蠕动了两下,指腹粗糙的感觉将我细嫩的皮肤磨得有些疼,“从A到D,挤得很卖力。” 我整个上身都压在他手臂上,红唇贴着他耳畔无比轻佻说,“周先生不就喜欢一马平川吗?场所里那么多姑娘,您还不是看上了我。” 他嗯了声,“马有失蹄人有失足,我也是不小心被蒙蔽了双眼,做了一个错误决定。” 我脸色有些阴沉,他还在继续,“男人一手掌控一只,是最佳大小,而你的一手掌控五只,仍觉得不够充实。” 他说完唇角勾笑,笑得十分好看,“像花生一样,非常迷你。” 周逸辞这嘴巴真是登峰造极的恶毒,我一条腿抬到座椅上,缠住他腰腹,膝盖抵着他某处轻轻蹭动,他没反应,一点也没有,我低头看了一眼,位置没有错,我有些惊愕的表情,故意大声说,“周先生痿了?” 吴助理在前面噗哧一声,又瞬间恢复一本正经。 周逸辞的意志力有多好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即便特想要,也能凭借强大的理智活活忍回去,想要在床上算计他,除非他心甘情愿,否则不会有女人得逞,任凭她如何千娇百媚。 车在两个小时后缓慢停在市中心一片被山林景区包围的庄园中,这片庄园造价不菲,在九十年代中期就已百万起跳,堪称天价,几年过去早已不敢想象。 我无数次和琪琪路过门口,她都特兴奋指着其中一套最为恢宏的三层庄园说,“我早晚要成为它的女主人。” 她大力拍我肩膀,“如果成功了,我就委任你做我贴身佣人,一个月给你一部手机的工资。” 我当时哈哈大笑,陪她一起憧憬幻想,她透过车窗看这里的每一块砖瓦,眼睛里都闪烁着奇光。 而我此时就站在门口,仰面望着楼顶硕大的金色穆字,感叹世事无常造化弄人,想要留下的总是不得已离开,想要跳出的却又是深陷其中。 我和周逸辞站在一片茂盛的松针灌木丛旁,吴助理上去按响门铃,里面门扉被打开,走出来一名年轻女佣,长相端正清秀,穿的也干净,看不出像佣人,像个小家碧玉。 我小声对周逸辞说,“穆老爷可真风流,家里佣人都比别处的漂亮许多。” 他笑了一声,“她们不管怎样卖弄手段,也都做不了太太,你又何必担心。” 我偏头看他,他根本不理解我的忧愁,我不担心假以时日谁又会被穆锡海看上,我只担心我能在这套庄园里有多长寿命,我被宣告活死人那一刻,周逸辞会不会不惜代价接我离开。 佣人一路小跑穿梭过庭院,阳光照射下,她身上的黄围裙煞是好看,她隔着门看清了周逸辞,立刻拉开锁将我们迎进去,“老爷一直在等,吩咐我打了两个电话催促。” 我跟在周逸辞后面,低着头走进客厅,佣人关门时大喊了声,“二少爷回来了!” 这一声惊动了客厅各个角落的佣人保姆,很快茶几和餐桌就摆满食物果盘茶盏饮料,一看就是特意准备了很久。 沙发上坐了一个男人,他背对门口,正耐心从黑色毛衣上择乳白色的短毛,大约是狗毛,他懒洋洋开口,“逸辞是独身回来吗。” 这熟悉的声音让我心里咯噔一下,眉骨剧烈跳动起来,周逸辞慢条斯理一边脱下外套递给佣人,一边对他说,“大哥回头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穆津霖端起一杯茶,他先喝了口,这才有条不紊回头看过来,当他目光触及到我,高大身躯猛然一震,他眼睛里浮起一层深深的惊愕,显然他没有听到任何风声穆锡海看上的女人竟会是我,周逸辞将这件事保护很好,直到今天才让这层面纱揭掉。 我猜到穆津霖会在,我和他不算熟,可私下也接触过两次,在这种场合碰面难免尴尬,我此时好像一个恬不知耻攀龙附凤的女人,为了登上更高的枝桠,将所有人伦道德踩在脚下,不惜委身侍奉父子两人。 我们三人这样僵持沉默着,穆锡海从左侧一扇门里出来,他穿着银白色唐装,头发也梳理得黑亮光滑,精气神非常好,周逸辞喊了声父亲,我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穆锡海身后又走出一名比我年长十来岁的女人,她打扮得十分妩媚富贵,妆容也很明艳,尤其是浑身佩戴的珠宝,几乎能塞的地方都塞了一款。 她挽着穆锡海手臂,身体紧贴他,我被眼前这副景象弄得一怔,到嘴边的话卡了壳,周逸辞对我介绍说,“这是二太太。” 我看了她一眼,二太太,这么说还有大太太。 我尴尬而牵强的扯出一丝笑容,穆锡海看出我似乎有些不快,他蹙眉问周逸辞没有事先将家里情况告诉我吗。 周逸辞说,“这没什么,等以后都会了解。” 这一层纸捅破后,穆锡海要比初次见我拘谨很多,我和他坐在沙发上,中间隔了一臂距离。二太太只露了一面就不见了,她临上楼时的眼神我还记得,满满的厌弃与嫌恶,和她明艳动人的容貌很不相符。 穆津霖那一眼后再没看过我,他喝光了茶开始翻阅报纸,客厅内人不少,可气氛尴尬得冷寂。 穆锡海问我渴不渴,我摇头说不渴,他探身为我倒了一杯果汁,我接过来不小心摸到了他的手,我立刻缩回,杯子在这时从我和他的掌心内脱落,佣人听到声音奔跑出来,拿着扫帚清理,我一连说了两声抱歉,穆锡海只关注我有没有被瓷片割伤,他不断检查我的脚踝和双手,确定我安然无恙才长舒了口气。 穆津霖将报纸抖了抖放回原处,他动作很大,发出的声音也响,吸引了所有人注意,“父亲说这位小姐是逸辞的秘书。” 穆锡海说是,新招入公司不久的秘书。 穆津霖低低笑出来,笑得别有深意,“原来这样。” 他说完朝我投来耐人寻味的目光,但只在我脸上一掠而过,便定格在我身后的周逸辞身上,“只是你公司的职员,又不是你的女人,你做得了主吗。” 我手心渗出密密麻麻的汗,周逸辞有条不紊从保姆手里接过新冲泡好的茶,他托在掌心端详着茶盏纹绣的牡丹,“能够进穆家,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事,谁会不愿意。” 他说完偏头问我,“是吗。” 我点头,穆锡海看我认同他自然很高兴,他在我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并没有过分亲密,“你愿意就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 悲欢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在餐桌上感觉到两缕视线始终凝视我,一缕来自穆锡海,另外一缕来自我对面落座的穆津霖。 我深刻意识到穆津霖对我的危害很大,他知道我和周逸辞的关系,而明显穆家上下都还不了解,一旦他告诉穆锡海内幕,势必引发轩然大波。尽管穆锡海目前对我很感兴趣,但对于我和周逸辞的隐瞒欺骗,精明如他一定会认为我们联合算计图谋庞大家财,穆津霖这颗无法消除的定时炸弹,随时都会爆炸。 周逸辞似乎不怎么在意,他像是捏准了穆津霖不会捅破,我不知道他的把握来自什么,但我处于最危险的漩涡中心,就算这事暴露让穆锡海颜面扫地,虎毒不食子,他弄不过周逸辞,只能拿我开刀,我很难高枕无忧。 穆津霖温和宽厚,可在这样家庭成长生活的人,也势必内藏奸诈,豪门恶战无可避免,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牢牢降服住穆锡海,不让自己成为家族内讧的牺牲品,即便他怀疑我也不舍处置我,而男人在得不到感兴趣的女人时,都会爱若珍宝,说白了我要让他干看着吃不着勾着他那缕魂魄。 但和这样风流的男人同床共枕,想要守贞近乎渺茫,拿乔拿得太过,反而激怒他,让我更履步维艰。 席间穆锡海满面春风,与周逸辞谈论船厂的公事,穆津霖则端着酒杯饶有兴味的打量我,他目光太瘆人,仿佛洞悉了一切,我根本不敢与他对视,我端起酒杯刚想喝,穆津霖忽然探手过来,将杯子压在我腕上,我抬眸看他,他眉眼含笑,“小姐贵姓?” 我咽了口唾沫,“免贵程。” 他哦了一声,“冯程程的冯。” 我一怔,“冯程程的程。” 他大笑,“冯程程最终结局不算很好。不过程小姐有逸辞保驾护航,又深得我父亲喜欢,想来以后日子不会苦。” 我没有说话,总觉得他言辞深意颇多,他将掌心从我腕间移开,举起酒杯朝我示意,出于礼数,我只能也举起和他碰了一下,彼此一饮而尽。 穆津霖将空了的酒杯撂下,他夹了一只虾到自己碗里,“父亲打算纳程小姐做三太太吗。” 穆锡海说当然,他略有深情注视着我,“如果不给程欢体面的身份,我也会觉得很愧怍,毕竟这件事是我的意愿。” 穆津霖嗯了声,他将虾壳剥下吃掉后,又重新往自己杯中斟了点白酒,“那么家里其他人能够接受吗。” 穆锡海脸色有一丝为难,显然有人是干预的,对此充满了排斥和反对,这也难怪,我只有二十岁,而穆锡海已经六十有余,我甚至可以做他长子的女儿,这种事传出去,多少对穆家的声名都有些影响。 我垂着眼眸始终一声不吭,穆锡海在这时忽然握住我的手,他非常温和问我愿意吗,尊重我的选择。 我动了动那只被他握住的手,想从他掌心抽出来,可他握得很紧,我盯着面前碗里堆积如山的食物,“能在穆家侍奉,是我的福气,多少人巴结不来,我不贪求身份。” 穆锡海听我这样识趣的答复非常开心,他对穆津霖和周逸辞态度坚决说,“不管别人说什么,我一定要纳程欢做三太太。” 穆津霖唇角溢出一丝冷笑,“父亲和程小姐两情相悦,旁人当然不敢置喙什么,只会羡慕父亲的艳福不浅。” 这话十分讽刺,我有些脸红,但穆锡海毫不在意,相反他很喜欢这样的恭维,他问我家里还有什么人,我说只有我自己。 他蹙了蹙眉,有些难以置信,“父母不在,交往亲密的亲戚朋友总有,需要我安排工作和住房,接他们到滨城落户吗。” 我摇头说,“我家里遭难后亲戚冷漠,我最困难时候没有谁出手帮我,我也没情分和义务帮助他们。” 穆锡海听了我的悲惨遭遇眼底满是怜悯,男人都是这样,对柔弱漂亮的女人毫无抵抗力,只恨不得犯贱贴上去,管她是不是心地凶狠作恶多端的狐狸,只着魔一样屈服在她美好的皮囊之下,心甘情愿遭受荼毒。 他握住我两只手,声音里充满心疼,“没关系,以后我会好好呵护你,苦日子都过去了,谁也不能在我眼皮下伤害你。” 穆津霖看着这荒唐而恶心的一幕,在我身后发出一声毫不遮掩的冷笑,他把筷子撂下,抽出两张纸擦了擦唇角,“饱了,今天的菜有些咸,齁嗓子。” 周逸辞将嘴里的蟹腿吐掉,他细细咂了咂滋味,“我怎么吃着淡了。” 穆津霖推开椅子起身,保姆端来一杯漱口水,他接过咕嘟几下吐在钵盂里,水泛着白色的唾沫,他抿了抿唇,将浮着的一层潮湿抿干,盯着周逸辞头顶说,“因为你口重。” 后者笑了几声,“大哥熟读史书,说话也越来越高深。” 穆津霖从他的位置绕到周逸辞身后,他故作思考的模样,“史书记载,寿王妃杨玉环进宫侍奉唐玄宗,武则天从唐太宗的才人又摇身一变成为了李治的昭仪,逸辞平时喜好文史吗。” 我几乎窒了呼吸,身子僵硬得一动不动,周逸辞脸上没有丝毫起伏,“略有耳闻,也算奇女子。” 穆津霖笑说,“这两对父子也是奇男子。” 他偏头看向我,“程小姐觉得呢。” 我仰面微笑,“名垂青史的女人那么多,有几个成了杨玉环和武则天,这也是手段和本事,史学家也不能因为这段荒诞的历史就否决唐朝帝王的建树和作为,唐朝依旧是贞观盛世。” 我说完对穆锡海露出非常羡慕的神色,“大少爷学识渊博,二少爷年轻有为,又都对您孝敬依顺,您真的好福气。如果我将来能有这样优秀的儿子,也一定可以长命百岁,坐享天伦。” 穆锡海见我高兴,他也陪着我高兴,他手始终没有松开我,“我的儿子不就是你的儿子吗。” 从我进门到现在,我这才发自内心露出笑容来,我幸灾乐祸看向对面的兄弟两人,穆锡海指着我对他们说,“程欢年轻,但跟了我辈分就是你们继母,这一点礼数不要乱,明白吗。” 穆津霖和周逸辞同时扫了我一眼,面容冷淡嗯了声。 还真是从天而降的喜讯,不用十月怀胎不用一朝分娩,就多了两个仪表堂堂的继子,想到日后别别扭扭的礼数和相处,我心里觉得期待又好笑,但面上不动声色。 周逸辞吃完最后一口食物也放下筷子,他询问身旁伺候的保姆,“大太太二太太不下来用餐吗。” 保姆说大太太在看书,二太太不知道关在房间里做什么,都打过招呼不下来吃了。 周逸辞有些幸灾乐祸,“父亲纳了三太太,她们心情不佳,也可以理解。” 他说完挑了一眼穆津霖,“大哥母亲不争不抢,在刁钻任性的二太太面前吃了不少亏,不过程欢性情温顺,应该不至于放肆吵闹,父亲身体这样好,假设穆家再添男丁。” 他说到这里戛然而止,留下无限遐想余地,低头摆弄手上的戒指,穆津霖原本已经要走,他又停下脚步,从周逸辞后面俯身,微微压在他肩头,意味深长说,“我会在乎吗?” 周逸辞偏头和他四目相视,“大哥不在乎吗。” 他们两人彼此看了对方很久,不知道在探究什么,穆津霖随即沉默推门而去。 这顿难得的团圆宴在并不愉快的气氛中结束,不过穆锡海没有放在心上,他十分高兴为我介绍宅子里的陈设与布局,还问我喜欢什么,吩咐佣人买来装饰上。 我表现得与世无争安静顺从,这让穆锡海更加满意,对周逸辞称赞我很懂事,没有这个年纪的任性与贪婪。 我只是非常清楚男人的规则和尺度而已,他想要给的东西不用催促也会捧来讨好欢心,他不打算给女人就算争得面红耳赤,也只能让彼此之间竖起一道隔阂,招来男人厌恶,没有半点用处。 深谙男女相处之道的人,才能得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午后滨城下了一场小雪,下得越来越大,很快地皮便被覆盖了一层浅浅的白霜,几乎看不到原有的颜色,周逸辞接到公关部电话,公司有些紧急事务需要他赶去处理,穆锡海询问他是否严重,他只嗯了一个字,表情看上去十分严肃。 他来不及多说什么,匆忙冒雪离开了庄园。我站在门口凝望他撑伞远去的身影,他脚下走得飞快,高大身体融于天地间苍茫的阴影里,斑驳起伏的山林吞没了他的伟岸,就像一粒窄窄的红点。 我很想冲出去跟他一起离开,不管去什么地方,能跟在他身边就好。这陌生的宅子,陌生的面孔,让我慌张无措。我从没这么畏惧过,我惊讶发现离开了周逸辞的程欢,仿佛成为了一具没有腿的人彘,只残存一口气息,失去了所有悲欢。 呼啸的寒风从门外灌入进来,风雪凄厉间,我眼前一片模糊。簌簌飘落的白色雪花滚在周逸辞肩头,迅速湮没进西装的每个角落,吴助理躬身为他拉开车门,他本想坐进去,却忽然收住一切动作,黑伞从他掌心内脱落,重重摔在地上。 他精准无误的转身和我视线交汇,料峭的北风刮得越来越猛烈,将枝桠和地面上的积雪都扬起来,散落在空中,不断的翻滚着,我们都看不清彼此面容,却也固执不曾移开目光,直到穆锡海忽然在我身边喊我,我才回过神来收回了视线。 他关上阳台窗子,问我看什么,我指了指门口,那辆车在这时拂尘而去,像卷起一阵嗜血的飓风。 我手停顿在半空,那颗心沉了沉,沉到不能再沉的深海,我僵硬着一张脸,艰难扯了扯唇角,有些惆怅说,“再有半个月就立春了,怎么雪还这么大。” 穆锡海从阳台走下来,他到我面前握住我手,放在他掌心里搓了搓,还觉得冰凉,他又贴到唇边呵了几口热气,“我在你房间里放了地龙,剩下这几天不管怎么寒冷,都会很温暖。” 我笑着说好,他正打算陪我上楼观赏房间,一名刚才没露过面儿的小佣人站在二楼忽然探身朝穆锡海大喊,“老爷,二太太胃口不舒服,正躺在床上打滚儿,脸都白了,您上来瞧瞧吧!” 穆锡海松开我的手,他仰面看着那名佣人问,“她不是没吃什么食物吗。” 佣人说不知道,疼得浑身是汗。 穆锡海问有没有请医生,佣人说二太太怕,不肯请。 他脸色变得很凝重,“这有什么好怕,我去看看。” 穆锡海说完这句话后,才猛然意识到我还在旁边,他看了看我,觉得左右为难,既不舍得不陪我,又放心不下二太太,我主动催促他上楼,“别耽误了二太太身子骨,为我添一份罪过。我怕她不喜欢我,等以后熟了我再和她接触,就不陪您上去看了。” 穆锡海脚下挪了两步,又觉得不妥,硬生生止住,“可你刚来,于情于理我不能冷落你。” 我哎哟了一声,挽住他手臂朝楼梯口走,笑着将他往楼上推,“您心里装着我就行,我怎么会和二太太争夺一朝一夕,我还没有这么不懂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 隐情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穆锡海跟着那名小佣人进入正对二楼口的一扇门里,里头传来一声虚弱又娇柔的老爷,似乎真的很难受,接着便没了声音。 我盯着那扇开阖的门扉看了许久,揣测着还未谋面的大太太和骄奢的二太太该怎么接触,一名保姆从厨房里收拾了碗筷出来,她两只手在胸前挂着的围裙上蹭干了水珠,“程小姐,我带您上楼看看房间吗?” 我回过神来点头说好,她上楼途中向我介绍她姓曹,我看她年纪在五十岁上下,就喊了声曹妈,她受宠若惊,我问她这宅子里是不是佣人保姆都很年轻,她说是,老爷喜欢年轻的面孔,看着有精神气,但做饭不好吃,才留下她伺候到今天。 我嘴上没说什么,不过穆锡海还真是风流成性,保不齐宅子里的佣人他都尝了鲜儿,有钱有地位的男人就算强行霸占,底下也都敢怒不敢言,谁能得罪得起这么一樽大佛。 我站在楼梯口,特意扫了一眼门缝,穆锡海抱着二太太坐在床上,正侧对门口,四周空无一人,尽头天窗外飘落的雪花刺眼夺目,将冗长的走廊照得惨白。 曹妈指给我看其中一扇门,“那是老爷安排的屋子,您看缺了什么告诉我,我再给您添置。” 我心思根本不在这里,对于吃住也不怎么挑剔,我随意敷衍了她一句,“曹妈你去忙,我自己看。” 她笑着说好,朝我鞠了一躬,转身走下楼。 她离开后我用一面墙壁挡住自己,站在二太太房门口,透过门缝向里面看,她房间装潢陈设无比奢华,几乎到了璀璨耀眼的程度,到处是金灿灿的。虽然我没瞧见大太太的,但势必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年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男人给妾的东西好,也在情理之中。至少我所能想象的最富贵的东西,这房间里应有尽有,连地上的毯子都嵌着金丝儿,周逸辞有的是钱,家里都没这么夸张过。 贪慕富贵权势的女人是最容易妥协和被引诱的女人。 穆锡海要带她去医院,可二太太死活不肯,她两条腿缠住他腰间,又哭又闹不下来,这样一幕我看得都耐心尽失,可穆锡海似乎对二太太感情很深厚,到了非常纵容的地步,他不但没有生气恼怒,反而笑着哄她,“好了不去就是,让莫医生来看看,这总可以。” 二太太低低嗯了声,鼻子里堵着,听上去像一只绵羊,软软的,是个男人都不舍得责备她。 会掐男人肋骨的女人才是聪明女人,二太太掐得准,可掐得手法不精,穆锡海这种性格她玩儿得转,假如换了周逸辞,一百次都给她扔出去了。 穆锡海摸出电话打给莫医生,催促对方快点赶来宅子,对方询问是什么人,穆锡海说二太太,然后便挂断。 穆锡海想要把二太太放在床上让她躺下,可她勾住了他身体贴得紧紧的,扒拉不下去。二太太声音里满是委屈哽咽,似乎之前就哭了很久,嗓子哑得发涩,“老爷不要我了吗。” 穆锡海不知道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他问是不是听到了什么谗言,二太太眼圈发红惹人怜惜,“是老爷自己让我觉得您不喜欢我了,我在家里待不久,就要被您扫地出门。大太太是您原配夫人,还为您生了长子,津霖那么优秀,您看在长子情面上,也会与大太太维持夫妻关系,可我什么都没有,没福气为您开枝散叶,如果再失去您的宠爱,我真没法活了。” 穆锡海这才明白过来,二太太今天这么反常是因为什么,他大笑着在她脸上拧了拧,“生病是假,埋怨我是真,对吗?” 二太太哭哭啼啼扭着身子,钻入他怀里不出来,“老爷当初怎么承诺的您忘了吗。” “没有忘记。” 二太太不依不饶,“可您就是忘了!是我不比新来的三太太年轻漂亮,老爷厌倦了吗?男人向来都是疼小不疼老,三太太跟新熟的葡萄珠一样,晶莹剔透珠圆玉润,我看了都喜欢,她要霸占在您心尖上,取代我的位置了。” 这一声声啼哭把穆锡海心都融化了,男人就吃女人梨花带雨这一套,宝贝得不得了,他在二太太脸上吻了吻,“程欢乖巧,不争不抢,她怎么会取代你的位置。” 二太太哼了声,“老爷这才见了她几面,就替她开脱了,她是否争抢,日久见人心,我只知道她要夺走老爷,从今天开始,我得和两个女人分您。” 穆锡海将她抱在怀里,“不会发生那样的事,程欢很懂礼数,她明白先来后到,会尊敬你礼让你,你不要把她看得那么坏,至于美貌,她还能更胜过你吗。” 二太太听到穆锡海最后一句话,她脸上才见了一丝笑容,“那老爷纳她干什么,我美给您看不就行了。” 穆锡海目光垂直盯着地面,他脸上表情十分温柔和向往,“她身上有年轻的味道,水灵机敏,她可以给宅子带来活力,让我看到非常充实的阳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站在那里唇角勾笑,上了岁数的男人,都想要更加鲜嫩的女人为自己带来年轻的回忆,那是一种对待生命无休止的渴求,是同样饱受岁月折磨的女人无法给予的东西,年轻的脸孔娇俏美好,自然比皱纹更加让人神清气爽心生向往,但哪一副面孔都永葆青春呢,二太太的美貌祛除了妆容的雕饰,早已不复昔年,所以她改变不了穆锡海对年轻女人贪婪的追逐。 二太太忽然抬头看着他说,“老爷,我想要为您生儿育女。” 穆锡海怔了一下,他兴趣不高说,“这么久都没有,应该不会再有。” 这是二太太唯一的希望,她当然不愿罢休,她央求说,“可老爷身体健壮如虎,要个孩子不是难事,也许是我的问题,我悉心调养一下,我想给您老来得子的喜悦。” 穆锡海并没有对这件事充满向往,“你已经四十岁,我又不是膝下无子,不要冒险,津霖和逸辞也是你的儿子,即便我不在了,我会让他们赡养你终老。” 二太太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可她听出穆锡海没多大兴趣,也不敢逼得太紧,就住了口。 在我出现之前,二太太没有半点危机感,她有美貌有宠爱,即便没生过孩子,也无惧和大太太争风光争地位,可当穆锡海身边又出现了我,她才忽然意识到这世上美貌年轻的女人太多,都愿意成为权势和钱财的奴隶,违心屈就男人的妾,她只不过是千万情人里的一个,没有名分依托,没有子嗣傍身,当穆锡海撒手人寰,他的遗嘱也就成了放屁。 穆津霖是大太太的儿子,不要说妻妾向来不和,即便祥和美好,维系的男人死了,两个女人又有什么友谊可言,物质面前反目为仇,穆津霖想要碾死二太太,还不是轻而易举。 二太太有些失落窝在他怀里,脾气不顺就没完没了的撒娇,还止不住大颗大颗的眼泪。穆锡海哄了又哄,脑袋也疼,几次想扯个由头出来,二太太不肯放人,他强行走她就躺在床上闹,最后他也没了辙,只能坐在床边守着。 穆锡海应该想过来陪我,让我明白他的重视,但又实在脱不开身,二太太跟个缠人的妖精一样,她掐住了他最软的心尖儿,他不疼谁疼。二太太和穆锡海的情分比我深刻得多,毕竟伺候了他好几年,穆锡海权衡之下还是把她放在了我前头。 这屋子里的人啊,大太太神秘莫测,二太太恃宠而骄,还一堆眼巴巴要当四太太的小佣人,四方漩涡八面埋伏,眼睛里透着算计,谁都不是好惹的。 我其实挺恨周逸辞,他高估了我的胆识心计,把我送到这样吃人不吐核的火坑里,就没想过我能不能活下去吗。 我眼角余光此时瞥到右侧楼梯口上来的男人,他个子不高不矮,穿着雪白的大褂,背着一个药箱,正停顿在台阶上仰面看我。 我脚下一滞,迅速转身和他面对面相视,这人应该是莫医生,看上去年纪不大,四十岁左右,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斯文内敛,他正盯着我,眼神里充满陌生和探究。 我朝他点了下头,他也回了我一个礼数,他打量我身上的穿着后,试探问我,“您是?” 我说我是还没对外公布的三太太,今天刚进宅子伺候老爷。 他愣了愣立刻恭敬朝我鞠躬,“原来是三太太,之前没听穆先生提起,在您面前失礼了。” 我指了指二太太的房门,“想进去打个招呼表示关心,可老爷和二太太正好着呢,我怕自己多余,犹犹豫豫的莫医生就来了。” 他点头说是,穆先生最疼二太太,放在手心里疼着,这么多年都没舍得骂过半个字儿,原先的三太太也比不上。 我听了脸上一怔,原先的三太太。 看来我是顶了一个女人的身份进来的,这宅子里似乎还有点不为人知的隐情。 我笑着让开一条路让他进去诊治二太太,他进入后和穆锡海打招呼随手关上门,我没再久留,回了自己房间。 我第一天住进来就闹了这么一场事端,二太太争风吃醋害我受了冷落,穆锡海对我极其愧疚,这也成为我在他身边保全自己非常有利的筹码,要不得到男人深爱,要不得到男人愧怍,总之占一样才能让自己好好过下去。 傍晚时我没下楼用晚餐,因为我听曹妈说二太太下去了,还问起了我怎么不在,似乎要和我正面交锋。大太太仍旧未曾露面,整整一天都有意躲闪,不知道是避讳二太太的锋芒还是担心我年轻气盛不忍委屈,会和二太太掐起来让她左右为难,所以藏在暗处观察情形,我想要摸清她们底细,她们也想摸清我,在这种情况下对寸土必争的二太太能避让尽量不迎战。 我在房间阳台上简单吃了几口,也没什么食欲,曹妈站在我旁边侍奉,我拿勺子在粥碗里插着玩儿,随口问她,“周先生是哪个太太的儿子,你知道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 初次吗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不清楚是不是周逸辞给人的压迫感和威慑力太重,似乎所有人提起他都讳莫如深,十分的避忌,曹妈听到我问起他身世,也有些躲闪,我透过窗玻璃看她的脸,“我不会说出去,你放心。” 曹妈很为难的样子,“倒不是我不说,是我也不了解,只知道老爷这辈子辜负了两个北方女人,等到死都没把他盼回去,连一面也没见。” “这其中有周先生的母亲吗?” 曹妈摇头,“二少爷的母亲是南方人,我没见过,老爷喜欢性格温顺的,二少爷母亲据说很刚烈,性格古怪。” “那他为什么会喜欢她。” 曹妈抿着嘴唇不再说话,拿人钱财听人差遣,我不好太深为难她,毕竟我也刚来,能不能受宠都不好说,把忠诚耿耿的宝完全押注在我身上太冒险,能对我坦诚到这个份儿上,已经实属不易。 我对曹妈说了声放心,便不再过问。 我喝了半碗粥,吃了几口小菜,将碗筷递给她时,我忽然想到了莫医生口中的三太太,我叫住要离开的曹妈,“你知道三太太吗。” 曹妈一愣,“三太太不就是您吗。” “我之前的那个,是不是有这么个人?” 曹妈脸色大变,她仓皇失措将半开的门扉合上,手忙脚乱之间还打碎了一只小碟,里头的酱菜洒落在地毯上,那股子咸甜的味道顿时四散开来, 我和曹妈才认识,但看得出她非常稳妥端庄,否则也不会在穆宅伺候这么久,得到上上下下的认可,她这样失态已经暴露了迹象,她瞒不住,她走过来将碗筷放下,看着我满脸郑重说,“您就是三太太,记住这个就行了。” 我看了一眼她被瓷片割伤的手指,我立刻起身拉开床头抽屉,翻找出一个小匣子,幸亏二太太缠了穆锡海一下午,他没工夫来看我,给了我足够时间熟悉房间的布局,我从匣子里拿出药水和纱布,给她简单处理了一下,可能我的平易近人打动了做一辈子保姆的曹妈,她沉默半响说,“最开始的三太太犯了大错,是无法饶恕的错,被老爷处罚关在地下室,已经有三年多了。” 我手上动作一顿,“犯了什么错,要这样严厉的处罚。” 曹妈眉眼凝重忽然反问我,“三太太您这样年轻,对老爷的感情深刻吗。” 她话留了余地,怕自己说错惹祸,可我听得出来她言下深意,我笑着说,“不重要。” 曹妈点头,“对,感情不深就不重要,很多女人这辈子贪财,很多女人这辈子图情,之前的三太太就是后者,看选择什么,愿意走哪条路,可既然上了独木桥,还能妄想在陆地上奔跑吗。进了这扇门,老爷就是天,是唯一的男人,只能伺候他,不安分守己,就得为自己造孽埋单。” 我听到这里隐约明白了什么,“三太太不爱老爷,并且做出了不爱的事。” 曹妈没立刻回我,她垂眸注视着自己被缠裹的手指,我又问了一遍,她抬眸看我,张了张嘴,想说又不敢,我郑重其事向她承诺我不会讲出去,我也要在宅子里过日子。 她这才幽幽开口,“之前的三太太其实并不漂亮,顶多是清秀,但她会唱曲儿,黄梅戏,您知道吗?非常好听的曲种,三太太扮上戏服特好看,天生一把好嗓子,那声音真的赛过黄鹂,隔着很远就能听见。她在南门外的古楼里有戏班,不怎么登台,听戏的人也不多。老爷常去,他一开始为了捧场一个角儿,误打误撞就看上了三太太。” 她说完有些怅惘,“三太太被带回来时才二十五岁,她后来生了一个男孩,当时二少爷和老爷关系很僵,也没打算回来认祖归宗,穆家就一个长子,能添丁是大喜事,老爷特别高兴,没等到孩子满月,刚洗三就迫不及待办了一盛大宴会,可见他多疼这个骨肉。本来日子挺好,三太太当时受宠比二太太还多,可没过多久就天翻地覆,二太太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三太太红杏出墙珠胎暗结,怀了个野种,老爷做了鉴定,发现真是这样,他一怒之下把三太太和襁褓里的孩子都轰了出去。” 曹妈说到这里身体忽然抖了抖,她眼睛盯着旁边的窗子,“那天我记得很清楚,下着瓢泼大雨,电闪雷鸣。三太太还坐月子呢,跪在雨里抱着孩子哭,她不停说冤枉,这孩子就是老爷的,可没人听,二太太的证据都拿出来了,谁会相信。三太太年轻,又是个戏子,都以为她水性杨花,嫌老爷岁数大了,就找野汉子偷嘴吃。” 曹妈忽然红了眼睛,“那一夜折腾,孩子高烧病死了,肺里呛了好多雨水,就草草烧了下葬,这几年清明节除了我偷偷去烧纸,谁都不闻不问。三太太疯了,人不人鬼不鬼的,老爷怕她出去胡说惹祸,干脆关在地下室,吊着她一口气,但活得还不如一只狗。” 我听完这些简直心惊肉跳,“私自囚禁是违法,天大的错也不能这样处置,何况这还说不清到底孰是孰非。” 曹妈苦笑一声,“那又怎样,滨城穆家是天,大少爷二少爷垄断一方,谁敢找穆家的麻烦。这年头所谓的王法道义,不都是用来约束老百姓的吗。难道宅子里的人闭口不言,谁还会猜到地下室囚禁着一个女人?” 我手上没有用完的残余纱布滑落下去,坠在地上,我动了动僵硬的骨节,“没人知道吗。” “都知道,凡是进穆家侍奉的佣人,管家都会提前支会一声,地下室不许擅入,否则后果自负。穆宅待遇好,规矩也多,了为了生存谁都要适应,地下室三年没有人下去过,也没谁敢提。二太太胆子大,她吃起醋来什么都吵,可老爷宠爱她,除了她谁还敢掀旧账,这是老爷的耻辱。” 我问她,“那三太太吃什么喝什么。” 曹妈偏头看向门的方向,她扬了扬下巴,冲着西南方向,“大太太身边的佣人管这事儿,每两天下去一趟送剩菜剩饭,天冷送点不要的棉絮,天热送点冰块儿,凑合活着。” “每两天?”我惊愕得不行,“一日三餐,每两天三太太才吃一顿饭吗?” 曹妈说,“她已经疯了,她吃不吃也不知道饿,冷热都不懂。给她屎她也吃,两天吃一顿,一顿吃得饱饱的,死不了就得了。” 我像是失去了全部力气,重重跌坐在椅子上,我惨白着一张脸,心里特别害怕,害怕于我需要长久生存的环境,除了这副奢华风光的皮囊,又包裹着怎样的黑暗与风波,会怎样悄无声息的将我卷入进去,一点点撕裂我蚕食我吞掉我。 我捂着脸禁不住颤抖起来,在我最惶恐时,我听到曹妈从我面前起身,她喊了声老爷,语气内带着一丝慌张,我迅速反应过来,将两只手从脸上移开,看向门外进入的穆锡海,他一脸疲惫,可仍旧藏不住欢喜和愉悦,他没理会曹妈,直接朝我走过来,他握住我手向我道歉,“等久了吧。” 我说还好,四处看看也不觉得久。 我和曹妈使了个眼色,她点了下头,溜着墙根出了房间。 穆锡海看了眼地上洒落的小菜和破碎的瓷片,他惊了一下,非常紧张检查我的手,“有伤到吗。” “让您担心了,我才来就打碎东西两次。” 穆锡海知道我没伤着,他很大方说,“碎碎平安,你没事就好,打碎价值连城的古董在我心里也不重要。” 我说,“不是我矫情不合群,实在不喜欢凑热闹,二太太对我有点敌意,我怕说错话让她讨厌,也让您为难。” 穆锡海对我的善解人意非常心疼,这让他更觉得冷落我一天很愧对,他搂住我肩膀往他怀里拉了拉,我身体本能抗拒,但理智提醒我不能躲闪,必须迎上去。 我僵硬着身体靠在他胸膛,他这样抱了我许久,直到管家在外面叫他去书房看去年一年开销的账目,他这才恋恋不舍将我松开,许诺说晚点再来陪我。 穆锡海对我的确很上心,至少暂时十分喜欢,我提出什么他都不会拒绝,但我惊讶于他怎么会了解这么多,包括我喜欢红梅,墙壁上挂着寒梅图,角落里放着红梅花,我的喜好我没对任何人讲过,除了琪琪与何曼,但显然穆锡海不会认识她们两个,只能说凑巧。 晚上我洗了澡从浴室内出来,正准备打开窗子透气,把热雾散出去,却一眼看到穆锡海竟坐在阳台上,我吓得立刻将浴巾向上裹了裹,盖住自己的身体。 他正无比专注自己对垒一盘围棋,全然没察觉到我出来了,棋盘上的黑子儿没剩几个,白子儿已经呈包围趋势,回天乏术。 他手边放着一杯浓茶,味道闻着就苦,苦得反胃。 我盯着穆锡海只穿睡袍的身躯,有点意料之中,又有些意料之外。 我以为二太太会缠着他,白天都缠了,晚上更没道理拱手让人,怎么可能让他到我房间来,但穆锡海对我这样感兴趣,他急不可待要吃这口肥美的肉我也猜到了。 我站在原地有些拘束咳了两声,他听到声音朝我看过来,他面对我这样刚出浴的装扮也不是很自在,毕竟我太年轻了,他虽然眼神贪婪,可没有过分到令我生厌。他笑着朝我招了招手,我走过去站在他旁边,他伸手拉住我手腕,目光从我头顶看到脚,“你很瘦,也白皙。” 我点了点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他问我有过男友吗,我说没有,他怔了一下,“从来没有过吗。” 我说是。 他默然了片刻,有些试探问,“还是初次吗。” 我好像把自己逼入了一条死胡同,说是或者不是都难以收拾残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章 争抢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穆锡海问我是不是姑娘,他应该是有意识的,我不认为我们之间的话题能不着痕迹引到这上面来。 我不相信二太太那样奔放娇媚的女人在他之前会是清清白白,她三十出头才跟他,又美貌招风,恐怕早是男人堆里摸爬滚打了个遍,穆锡海愿意纳自然不在乎这些,可他一定讨厌欺骗,这是前三太太留下的阴影,他厌恶女人的谎言与曲意逢迎。他讨厌假惺惺娇滴滴的装不懂,让他以为捡了宝,其实是老油条。 我正犹豫着要怎样想个万全之策哄骗他,把这危机先对付过去,忽然门外二太太的佣人重重拍了拍门,吓了我一跳。她喊了声老爷,穆锡海显然也一怔,他没想到都进了我的门,二太太还不消停,非要把人撬走了才罢休,他被打断后脸色有些难看,“又有什么事。” 佣人语气十分焦急,“二太太洗了澡从浴室出来,在门槛儿上滑倒了,膝盖磕出好大一块青紫,皮儿都破了。” 穆锡海很厌烦,他捏了捏眉心,“她怎么总有事,你们都是瞎子吗,不知道护着点,既然没用,都别干了,收拾东西滚!” 佣人吓得失语,在门外愣了好久没发出声音,我偷眼看穆锡海的脸,他不是不担心,只是他又割舍不下我,早就算计好的良辰美景,嚼一口鲜肉当然比吃了无数遍的骨头更让他馋嘴,我倒是很感激二太太,她如果每晚都折腾点儿事端来把穆锡海缠走,我倒能不费吹灰之力保住自己。 我笑着挽住他手臂,将他从椅子上拉起来,缓步往门口走,“二太太的下人,都听二太太的吩咐,老爷和她们撒什么火呀。” 他听到我这样说,手指在我鼻梁上轻轻点了点,“知道瞒不过你,小机灵鬼。” 我握住他手贴在自己滑嫩的脸上,“老爷心疼我,舍不得冷落我自己睡,可我以后还想和二太太和平相处,她性格争强好胜不代表就不好接触,兴许时间久了她也能像老爷这样喜欢我,把我当亲妹妹,那我在穆宅才有好日过。” 穆锡海佯装生气问我,“怎么,我庇护着你,都过不了好日子吗。” 我抱住他在下巴上轻啄了一口,“老爷不忙应酬啊,老爷不顾着将来抱孙子啊,家里女人之间的关系,还得靠我自己的聪明才智来维系。” 我主动吻他那一下把他逗得十分高兴,他仰面哈哈大笑,“孙子哪辈子抱得上,两个儿子没一个省心。不过良莠虽然爱吃醋,但她心眼儿不坏,也不是什么都争抢,就是想给你个下马威,让你知道长幼,省得以后恃宠而骄,凌驾在她上面。” 我敷衍着他说我都知道,我把穆锡海推出房门,他踉跄不稳站在外面,回头看着我感慨说,“也就只有你会把我往外赶。” 二太太听到动静探出头来,她看见穆锡海那一刻,眼泪汪汪的喊老爷,她光裸着双腿,雪白的肌肤露出一大片,只围了一条很窄的浴巾,遮盖住了最隐秘的部位,在朦胧的橘色灯光下看着非常妩媚诱人。 穆锡海见她这样楚楚可怜,也不忍心再责怪什么,即便知道她争风吃醋过分霸道,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他叮嘱我早睡,走过去搂住二太太,她指给他看自己膝盖上的伤口,雪白肌肤一点瑕疵显得尤为醒目,穆锡海弯腰摸了摸,她便低低叫疼,脆弱柔软总是比刚烈坚强更容易勾起男人的保护欲,穆锡海将她抱在怀里,责备她怎么这样不小心,她窝在他怀里趁机朝我飞了个眼神,有些挑衅和炫耀的意味,我和她四目相视,大度笑了笑。 他们进入房间不多久,门缝里渗出的灯光便熄灭了,二太太的小佣人端着两杯水,放在房门口的矮阶上,她对我视若无睹,起身就要走,我喊了声站住,她不情愿停下,背对我磨蹭了几秒钟,才缓缓转过来,她没有低头,也没有鞠躬,就那么直挺挺站着,“三太太有事吩咐我吗。” 这宅子里除了曹妈都不把我放在眼里,穆锡海还没对她们介绍我身份,一日不尘埃落定,一日都有可能被剥夺,所以她们当我好欺负,是枚软柿子,轮番的捏我。 二太太身边佣人三番两次从我面前把穆锡海请走,这我不怪,是二太太授意,可连句软话都不讲,把我形同虚设,如果再节节退让,我就真成了一个手无实权的傀儡。 “你多大了。” 她说十九,我哦了一声,“识字吗。” 她脸色不太好看,大约觉得我问话难听,她说当然识字,我笑着靠住门框,“狗仗人势四个字怎么解释,也懂吗?” 她迎上我鄙夷打量的目光,臊得面红耳赤,“三太太说谁是狗。” “说谁谁知道啊。” 我扬起手臂,抖了抖手腕上戴着的银链子,这是穆锡海嘱咐人放在我床头首饰盒里的珠宝,小佣人眼睛晃了晃,我阴森森说,“二太太有的东西,老爷也给我备了一份,所以你得清楚我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我和二太太平起平坐,你是她的佣人,在我面前也得学会低眉顺眼。” 她不服气,一言不发将脸儿别开,梗着脖子表情冷冷淡淡,我稳着步子走过去,在距离她还有半米远时,我猛地抬手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可是脆响,震得我掌心发麻,她被打得摇晃,朝后跌了好几步,砰一声撞在墙上,捂着脸不可置信看着我,“大太太都没打过我,三太太凭什么?” 我抱着双臂注视她,看了良久,最后我薄唇内吐出两个字,“手痒。” 二太太恃宠而骄,在这套一千多平的庞大宅子里横行霸道,她身边的佣人也出来作威作福,不分尊卑。我打了她得罪二太太,可穆锡海这两天被二太太磨得耐心殆尽,他肯定会向着我,好好整治不良之风,二太太丢了颜面恨我入骨,势必使出浑身解数争抢穆锡海给我难堪,我也可以顺势保全自己。 佣人被我羞辱气得牙痒痒,又不敢放肆,眼泪吧嗒吧嗒滚落,很快湿了一脸。 我在她压抑的啼哭声中傲慢转身,走回房里。 我一觉睡到了天蒙蒙亮,凌晨四五点时,迷迷糊糊中被一个电话从梦里惊醒,我闭着眼伸手摸索到柜子上拿起手机接通,那边声音很清晰,全然没有睡意。 “旁边有人吗。” 我听到是周逸辞,整个人瞬间清醒,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直勾勾盯着面前的墙壁,许久没有反应。他那边耐心等我回答,也不催促,我嗯了声,然后只剩下无话可说的尴尬,与不断起伏的粗重呼吸。 窗子微微敞开一条缝隙,冲散了屋里地龙的温热,天边泛起一抹昏暗的鱼肚白,映得一室柔和。 我忍不住心里的悸动,先开口问他,“周先生睡得好吗。” 他说还可以,又顿了顿,“你不在有些不习惯,惊醒很多次。” 这话像炮弹,将我眼泪狠狠催了出来,眼前迅速涌起一层水雾,我吸了吸鼻子,“昨晚周先生的父亲和二太太睡的。” 他说了解。我刚想问他怎么会知道,他那边忽然响起吴助理的声音,周逸辞打断我要开口的意图,“好好生活,这两天我过去。” 在他要挂断的前一秒我不死心追问他,“周先生还会接我离开吗?” 电话中嗡嗡擦过一阵风声,他原本要撂下又重新拾起,我捏紧床单的边角,“二太太善妒,我故意让她憎恨排挤我,她会缠着你父亲,但我也不知道还能缠多久。” 周逸辞默然片刻,他仍旧没说什么,只淡淡嗯了一声,便将电话挂断。 我盯着黑暗下去的屏幕,心里泛起丝丝恶寒,呆愣了很久。 周逸辞说话做事永远滴水不漏,他总能在任何场合不动声色为自己留下退路,即便和我私下接触,他也不会多说一个字,在他心里一个字都会成为反目成仇后要挟他的把柄,连我这个枕边人他也不完全相信。 我有时候想,假设周逸辞没这么阴毒,会不会有更多女人争抢他靠近他勾引他,如果是那我宁可他再无情一些,把所有凶很残忍的一面都暴露出去,将那些蠢蠢欲动的女人吓得落荒而逃。 遇到周逸辞后我才知道自己多自私,又多卑微,我有独霸他的恶念,这份恶念让我将美好的事物都不惜妖魔化,我也甘愿自己消化掉他身上的缺点,只为了一个情字忍耐所有。 我简单洗漱收拾了一下自己拉开门出去,正好二太太也从她房里出来,她打着哈欠,一脸慵懒风情,房间里头空空荡荡,穆锡海早就走了,听曹妈提起过,穆锡海每天早晨要去附近的高尔夫球场健身,十点多才回来。 二太太余光瞥到我,她率先快走两步挡在我前头,慢悠悠往楼下去,我不能越过她,就只好一步一顿跟在她后面。 她一边走一边对着空气说,“三太太起得可真早,年轻人赖床也没什么错。” 我毫无情绪掠过她背影,“二太太也早。” 她捂着腰扭了扭,语气十分夸张抱怨,“昨晚累着了,醒了起不了床,缓了好久才爬下来。” 我知道她话中深意,就是为了向我炫耀穆锡海在我入门第一晚还陪在她身边,和她翻云覆雨,这下马威可是实实拍拍的砸了下来,我没阻拦她高兴,配合着说,“老爷宝刀未老,二太太被滋润得春风满面。” 她笑容得意迈下最后一级台阶,转身看着我,假惺惺说,“老爷习惯和我睡,昨晚的事你不会生气吧?” 我反问她为什么要生气。 她脸色一僵,见我真不明白的样子,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越过她头顶看到昨晚被我打了一巴掌的佣人,我笑而不语,等她上来告状。她端着一盏燕窝粥,径直走到二太太身后,双手递给她,二太太转身刚接过来,她一眼看到佣人通红肿胀的脸颊,她吓了一跳,大叫了声,“这怎么弄的啊?” 她话音才落,佣人酝酿一整夜的眼泪便疯了似的掉下来,她将昨晚的事原原本本陈述出来,二太太起初还没说什么,等佣人说完了她冷哼着偏头看我,“你打的?” 我点头说是。 她问我,“凭什么。” 我指了指自己鼻梁,“凭我是主,她是仆。” “她是谁的仆?” 二太太咄咄逼人,我毫不逊色她,“她是老爷的仆,拿着穆家的钱。” “哈哈。”她笑出来,唇上涂抹的烈烈朱蔻像血一样红,“她是老爷给我的人,三太太管得着吗?轮得上你来训诫吗?” 我来不及张口说话,她忽然从佣人手上夺过那盆温水,朝着我脸狠狠泼了过来,那一股强力水柱击打得我皮肤生疼,我毫无防备呛了口水,正在我闭着眼睛痛苦咳嗽时,嚣张的二太太发出一声吃痛的惨叫,我淌水的眼前晃过一道高大身影,他干脆有力反手扣住二太太手腕,后者疼得脸色惨白,指尖一松,盆砸落在地上,水花四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 冰肌玉骨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擦干眼睛看清楚眼前男人是谁,心里顿时一跳,我没想到这么凑巧他会遇上这一幕,我扯了扯他袖绾,示意他别管,他没理会我,仍旧死死抓住二太太的手腕,她疼得说不出话,额头渗出一片冷汗。 那名佣人吓得面色铁青,她从地上爬起来,又因为湿滑再次栽倒,她爬到穆津霖脚下,抱住他腿央求,“大少爷您松开吧。” 穆津霖抬腿就是一脚,将佣人直接踢开,她趴在湿漉漉的水渍里,又急又痛咬紧了嘴唇。 二太太疼得过了劲儿,她满眼憎恨瞪着穆津霖,我伸手去掰他抓住二太太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二太太失去禁锢迅速退后两步,她捂着被抓痛的部位,倒抽了口冷气。 穆津霖垂眸看了一眼我被水打湿的棉裙,正湿漉漉贴在皮肤上,黑色胸衣的轮廓在白光下清晰可见,我有些尴尬想要用手遮挡,他波澜不惊移开目光,脱掉身上外套披在我身上。 二太太从地上把佣人拉起来,她对穆津霖大声质问,“谁允许你进来这么放肆?长幼尊卑你也不懂,我是你可以打的吗?” 穆津霖解开袖绾上缠住的纽扣,“我无意干预你撒泼,只是实在看不过,我父亲如果在场,你会这样嚣张对待三太太吗?” 二太太被他噎得一梗,“关你什么事,又不是你的三太太。” 浑身湿透的我在阳台上灌入的一阵寒风里瑟瑟发抖,穆津霖察觉到后为我拢了拢外套,将我包裹得严实些,他慢条斯理说,“我来看我母亲。” 二太太扬着下巴,“你看你母亲,直接去她房间,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不该管的事你不要插手。老爷身体好着呢,你真拿自己当穆家未来继承人了?” 穆津霖笑了一声,“我没有明确表态我会放弃继承权,何况我不是难道你的孩子是吗。”他说完讥嘲,“我忘记了二太太没有孩子。” “你…!” 膝下无子是二太太这辈子最大的痛楚,她听不得别人提,尤其昨晚她央求穆津霖要开枝散叶却被拒绝了,这简直是她心上一道无法弥合的伤疤,她脸色变得惨淡,她上前一步要和穆津霖争执,后者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按压在自己薄唇上,他嘘了一声,他眼睛里的多情迷惑了二太太,她当即一怔,到嘴边的嘶吼咽了回去,她直直盯着他,穆津霖片刻后发出低低的嗤笑,“真蠢。” 他说完转身牵住我右手,拉着我往二楼走,我脚下轻飘飘的,身体僵硬得不行,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我所有感官都聚集在右手他掌心的温暖中,二太太在背后忽然尖叫出来,“穆津霖!你以下犯上目无尊长,你怎么能碰你父亲的女人?” 穆津霖站在台阶上顿住,他目视前方走廊尽头那扇敞开的木窗,“二太太管好自己,很多事都不会被掩埋太久,你越是嚣张,天越是难容你。” 我下意识凝望他侧脸,总觉得话里有话,我又转身看向二太太,她惨白着一张脸一声不吭,刚才的气焰完全被压制得荡然无存。 穆津霖带着我进入他房间,他房间在走廊最里头,紧挨着天窗,我起初还以为那是个空着的客房,毕竟地点很糟糕,冬冷夏热,没想到竟然是他住,我进去后他把门关上,指了指角落的一扇玻璃门,“那是浴室。”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就算洗澡我也不能在他房间,虽然名义上我是他继母,可男女角度很容易让人误解,这宅子里的人都恨不得逮着我的错去二太太那里邀功,我不能自找麻烦。 我站在原地没动,他沉默坐在沙发上,端起一杯冷却的咖啡,窗纱合住,阻碍了阳光摄入,室内显得很昏暗,我感觉到他盯着我,但又看不真切他眼睛,我有些慌张失措,这感觉只在周逸辞面前有过,是一种被看穿的我掌控不了自己的无助。 “程欢。” 他忽然喊我名字,我愕然,“什么。” “承欢,原来你就是用来承欢身下的。” 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语气恶寒到极致,我甚至有些恍惚,那个珠宝城里风流烦人让我发指的穆津霖怎么会如此阴险冰冷。 他鄙夷的眼神给了我极大羞耻感,可我辩解不了,因为这是事实。我垂眸不语,他指尖敲击着杯底,发出哒哒的脆响,他没再继续羞辱我,他到底没有周逸辞嘴巴那般恶毒,对女人下不了狠手。 他盯着浮面凝固的奶渍,“不要招惹齐良莠,她为了保住地位非常丧心病狂,你防不胜防。” 我问他齐良莠是谁,他说二太太。 这名字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穆锡海说良莠时,我还没察觉,可全名却让我似曾相识,我仔细回想,就是死活想不起来,可我确定我之前就听过这个人。 “原先的三太太背叛你父亲,和男人珠胎暗结,就是二太太找到证据揭发的,她似乎真的很喜欢你父亲,所以看不得任何人毁了他清誉。” 我是故意这么说,想看穆津霖是不是知道内幕,他脸上表情平静无波,喝了口冷咖啡,“谁告诉你三太太的事。” 我深深吸了口气,果然玩儿段位我还是差了一点火候,并不能将穆津霖绕进来,我说曹妈告诉我的,她叮嘱我不要下地下室,那是禁地。 穆津霖听完后眼底迸射出一缕精光,他将杯子举起来,推得远远的,眯眼打量杯身的花纹,忽然说了句,“怎么换了。” 我同样盯着那只杯子,穆津霖眉头蹙得很深,有些埋怨的口吻,“这些佣人做事不谨慎,把我的杯子偷梁换柱,真品成了赝品,以为我看不出,可真品就是真品,早晚我也会发现。” 我听着这番莫名其妙的话,不理解他要表达什么,再精致贵重也不过一只杯子而已,何必放在心上,他又不缺那点钱。 穆津霖身体后仰靠住沙发背,他饶有兴味问我,“我父亲还能让你满意吗。” 我知道他指的什么,我不否认也不肯定,“那不重要。” 他嗯了声,“确实在金钱和地位面前,什么都变得可有可无,你只是一个不受法律束缚的妾室,达到目的后也该抽身而出,暂时几年委屈自己,以后有的是时间享受身体的快感。” 他说完意味深长看我,“何况机会现在也有,看你藏得好不好,能不能擦干净偷吃的嘴巴。” “在其位谋其事,做三太太就要守本分,穆先生不用替你父亲试探我,我决不会背叛他,逾越自己的身份。” 他笑着说,“这当然很好。” 他笑容刺眼又嘲讽,看得我不是滋味,我迅速将头别开,注视着被窗纱遮盖住的一缕阳光,我被他逼视得太无措,只想喘口气,可我脑海忽然白光乍现,眼前串过一个个字符,一副副场景,我回过神来后十分激动问穆津霖,“齐良莠是不是漳州人士?” 他抬眸看了我一眼,“听说是。” “她之前结过婚,你知道吗?” 穆津霖脸上的表情像是知道又像是不知道,他仍旧把玩着那只杯子,并没有为我这句话而感到惊奇。 岚姐这辈子的宿敌之一,就是齐良莠。 她曾跟我说过,她原先还在老家时,有一非常玩儿得来的同村姐妹儿,她妈跟村长偷情被发现,离家出走到城镇上当洗脚妹,很快就和店里老板搞到一起,过着吃香喝辣的日子。 奢华的物质生活对女人而言是一种多么可怕的诱惑,岚姐的姐妹儿也不想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她也想走她妈的老路,依靠男人翻身,飞出那穷村庄,当个金凤凰。 她和岚姐年纪相仿,都非常漂亮,十四五岁就出落得艳丽逼人,几乎可以媲美电视上光鲜亮丽的影星,但她命没有岚姐好,没碰上贵人,所以一直在发廊混日子,不过后来走运嫁了个卖假红酒的土大款,那年头貂皮特别时髦,富太太的标配,岚姐说她买了很多,各种颜色各种毛儿,天没冷就穿出去显摆,狗肚子里盛不了二两馊油。 后来她勾搭别人被土大款发现,直接扫地出门,岚姐说她被赶出去最难熬那段时间还找过她,岚姐心善,看在同乡的份儿上,管她吃喝住,可她不安分,忘恩负义勾搭岚姐当时的靠山,还得手了。 我问她后来呢。 岚姐说也没长,又换了别的男人,一个比一个有钱有地位,她还告诉我那女的名字叫齐良莠。 如果这个齐良莠就是岚姐口中做了凤凰的女人,那么九成几率便是穆锡海的二太太。 我深深吐出一口气,颇为感慨对穆津霖说,“你父亲拥有庞大家产和高贵身份,可人一辈子最重要的家庭却经营得一塌糊涂,儿女不和睦,妻妾不贤淑,那么精明的商人挑女人的眼光差到了极点。” “也包括你自己吗。” 穆津霖说完这句话,他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将杯子放回桌上,起身朝我走过来。我下意识要后退,可我身后是墙壁和门扉,我根本没有可退的去路,我看着地面他逐渐逼近的一双脚,直到站在我面前停下。 他滚烫的呼吸穿过死寂的空气喷洒在我额头,烫得我身体一颤,他低沉的嗓音缓慢溢开,“你是贤淑的女人吗。” 我坦白说不是,他又问,“那你是怎样的女人。贪婪虚伪,还是自私奸诈。” 我沉着一张脸,他伸出一根食指勾住我下巴,在我抗拒和较劲中一点点向上抬起,他盯着我眉眼和鼻唇看了好久,我发现自己的脸在他瞳孔内非常美丽,美丽得犹如一幅画,可这样美好的姿态,我照镜子从来没有看到过。 我呆呆的注视他眼睛,分不清是看他还是看自己,他薄唇内耐人寻味吐出几个字,“周逸辞可真舍得,如果是我——” 他将脸压下,伏在我脸上方,我们几乎相距不到两厘米,他深深吸了口气,嗅我的味道,然后意犹未尽说,“想象不到这样冰肌玉骨的身躯,被折磨时是怎样,一定很刺激眼球,令人热血沸腾,难以自持。” 他唇贴着我耳畔蹭过,朝里面吹了口气,“恨不得翻来覆去,直到看你红着一张脸晕死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 我好看吗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穆津霖下流的话让我面红耳赤,我想要将他推开,可他压得太死,几乎钳制住了我全部力气,根本逃脱不得。 他灼热的呼吸越来越烫,像把我丢在一个巨大的火炉里焚烤,恨不得将我挫骨扬灰。 他健硕的胸膛紧紧贴着我上身,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柔软被他抵住,在彼此起伏交缠的呼吸里挤压变形,这让我羞愤难当,我用力挣扎了两下,但他不识趣,仍旧不肯放开我,反而在我的拉扯中贴得更加紧密。 我睁大眼睛瞪着他,“穆先生自重。” 他慢条斯理的嗯了声,“怎样才算自重,程小姐指点一二。” 我垂下眼眸看他勾住我下巴的手指,以此示意他不妥,“穆先生觉得合适吗。” 他挑了挑眉梢,“哪里不合适。” 我被他恬不知耻的态度气笑了,明知故问装傻充愣他演得可真好,如果不是他长得不错,我早拿鞋底子拍他了,“我们的身份,有肢体接触,难道合适吗?” 他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这样讲是不合适,但程小姐也该一视同仁,逸辞可以的我就不行吗。” 他突然提到周逸辞吓得我惊慌失措,立刻伸手捂住了他嘴巴,“你不要胡说,你想害死我重蹈三太太覆辙吗?” 他声音闷闷的,“三太太据说是偷情,你怎样重蹈她覆辙,所以你在暗示我要和我偷情吗?” 我又羞又气,还拿他没办法,男人嘴巴毒起来,女人哪里是对手,我只能用力按住他嘴唇,让他不要再说话。 他半张脸都被我掌心遮盖住,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和黑浓的剑眉,此时酝酿着笑意,一丝丝的渗出,他伸出舌头在我手心里舔了一下,濡湿潮痒惊得我迅速撤离。 他细细咂了滋味儿,意犹未尽说,“少女的芬芳。” 我气得说不出话,一边用力搓自己手心被他舔过的地方一边憋了个脸通红,“你真是下流到极点!” 他露出牙齿笑,“我当作夸赞收下了。” 在我义愤填膺他没完没了欺凌我时,曹妈在门外忽然喊了声三太太,她带着试探的口吻,似乎拿不准我在不在。 我所有动作和呢喃戛然而止,我抬头看向穆津霖,满脸慌张恐惧,他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风流样,似笑非笑的回望我,让我自生自灭。 我朝他双手合十作揖拜托,比划口型说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他嗤笑出来,看得出心情很好,故意戏弄我。 曹妈隔着一扇门听到了动静,她提高声调又喊了声三太太。 穆津霖将我一把扯过,他手按住门锁打开了一条缝隙,我藏匿在门后,曹妈懂规矩,不往屋里看,只余光扫了一眼便垂下头,“大少爷,我找三太太。” “找三太太来我屋子做什么,难道她会在我房中吗。” 穆津霖语气严肃,脸色也不善,曹妈说找遍了庄园没找到,只差这屋子了。 穆津霖将自己衬衣纽扣拆掉,做出脱衣服的样子,“她不在,也不可能在。” 曹妈没动弹,她满是怀疑,如果这个屋子里也没我,那我还真是凭空消失了。穆津霖等了片刻,他很不耐烦问,“我洗澡你要进来搜查吗?” 曹妈当然不敢,她来不及说话,穆津霖直接将门砰地一脚甩上,门外寂静停顿了两秒,接着便传出逐渐远去的脚步声,最后销声匿迹与走廊尽头。 他转过身回来,胸前的纽扣已经完全解开,露出大片光裸的胸膛,他皮肤不白,是那种类似被晒出的麦黄色,非常健康性感,可穆锡海很白,而且周逸辞也白,所以我猜测应该大太太肤黑,他随了母亲更多,皮肤颜色才会这样深。 我刚要对他说谢谢,他忽然在我注视下将衬衣脱掉,又去摸腰间皮带,随手扯开的动作流畅而自然,没觉得有任何不方便,他像是把我的存在给忘了,如果我再不制止就要脱得一丝不挂,我结结巴巴质问他干什么,他偏头不解说,“能干什么。” 我捂住一只眼睛,“我还在。” 他继续脱,“我没有不允许你走,你自己愿意留下看我能赶你吗。” 穆津霖真是寿与天齐的一朵大奇葩! 我在心里腹诽他,僵硬着身子别开头走向门口,趴在上面听了听,确定外面空无一人时,我小心翼翼拉开一条缝隙,探出头左右看了看,的确是空空荡荡,我从门缝里挤出去,反手关门时,不经意看到穆津霖的背影,他连里衣都脱了,浑身一丝不挂,经风吹起微微浮动的窗纱透入一丝朦胧的日光,笼罩在他两瓣挺翘紧实的臀部,我彻底呆愣住,不只为眼前活色生香的男色,更没想到他不是故意装样子吓唬我,他竟然真的不顾我在场就扒了自己。 我脚下僵滞住,像被钉在地板上,动弹不得。穆津霖在此时察觉到来自背后的注视,他倏然回头看过来,精准无误的捕捉到我视线,和我隔着空气目光碰撞,他身前的线条丝毫不逊色周逸辞,虽然他要年长几岁,仍旧没有一丝赘肉,平坦的腹部下幽发丛生,流淌着穆家血统的男人,好像那个部位都非常旺盛浓密,受到刺激后也都大得离奇。 他逆光的昏暗面容看不出是笑还是平静,他淡淡问了我一句,“我好看吗。” 我没反应,他赤条条的身躯朝我走过来,我这才回过神,反手猛地把门关上,我掌心死死抵住门扉,生怕他会追出来把我抓回去,周逸辞还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可穆津霖这风流胚子谁又说得准。 我对着门用力呼吸了好久,才缓慢平复自己心里怦怦乱跳的悸动。我刚转身要回房,忽然看到曹妈面无表情站在我身后,她什么时候过来的我都不知道,神不知鬼不觉的,一点声响都没有。 我吓得噎了口气,使劲用手拍打胸口,“曹妈有事吗。” 她越过我头顶扫了一眼穆津霖的房间,“三太太一直在里面吗。” 我当然没法说一直在,换谁都会多想,何况有头一位三太太做前车之鉴,大家对这宅子里穆锡海的女人猜测颇多,我只好扯了个谎说刚进去不久,找大少爷说点事。 曹妈意味深长的看着我,“可我始终就在门外,并没有看到有人进出,三太太是刚进去吗?”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在我房门口放着一只盛满了衣服的木盆,有个小马扎,旁边是衣架,显然曹妈在天台上晾衣服,二楼谁进出哪里她一目了然,再醒目不过。 我一时失语不知怎么弥补自己的谎言,曹妈也没继续追问下去,她指了指一楼,“老爷回来了,二太太找他哭诉,老爷刚才让我上来请您下去,您想好怎么对付,二太太脾气大,最受不得委屈,老爷给宠坏了,是我疏忽忘了叮嘱您,二太太身边的人还是尽量不要招惹。” 我透过木梯扶手间空隙看向楼下,人倒是瞧不着,但隐约听见穆锡海和二太太说话的声音,我长出一口气,“二太太我可以忍让,长幼有序,她排在我前头,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但她身边下人作威作福猖狂无礼,我绝不能容。” 曹妈没说话,她转身奔着木盆走过去,弯腰从里头拾衣物,我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过去帮助她一起晾,天台的落地窗完全打开,灌入进来一阵料峭的寒风,风中夹着雪花,柔和贴在皮肤上,眨眼便融化,曹妈感叹说下雪了,应该是这个冬天的最后一场雪了。 一瓣雪花在我掌心内成为了一滴水,我望向窗外,雪下得不大,但很密集,落在湖泊里很快便消融,看不到一丝痕迹,远山苍翠的松针和柏枫仍旧绿意盎然无惧严寒,在那些坚硬叶子的强势下,雪花显得柔弱了许多。 此时穆津霖的房中忽然传出哗哗的水声,曹妈听到后脸上一僵,她侧眸看了看,我知道她可能误会了,一般男女在激情过后才会立刻洗澡,而且我还在里头那么久,什么事都够做了,我一边往衣架上钩挂衣服,一边对曹妈解释说,“我和大少爷之前见过几面,彼此熟识,仅仅是朋友。” 曹妈沉默接过我手上东西,弯腰跨出去,踮着脚挂在天台的高架上,我端起木盆也跟出去,站在她旁边打下手,任由密密麻麻的雪花滚落吹拂在我脸颊和锁骨,起初还觉得很温柔,到后面雪越下越大,像刀子般凌厉凄寒,我有些发冷,往门里缩了缩。 曹妈说,“三太太进去吧,我一个人能做。” 我没有动,仍旧固执一件件往她手上递,她在接过最后一件时盯着天空说,“之前的三太太挺可怜的,要不是二太太非要赶尽杀绝,其实轰出去也就行了,老爷没那么恶毒。” 我沉默听她说完,她掸了掸手上几乎要凝结的冰水,弯腰迈回来,“二太太心眼小,大太太早就看出来她度量不容人,自己又是很绵软的性子,所以处处躲闪,不会直接和她接触交锋,三太太年轻气盛,大少爷还是单身,能避讳的事就不要落人口实,给二太太更嚣张的机会。” 我现在才确定曹妈是为我好,并没有要落井下石卖主求荣的意思,我很感激握了握她的手,“谢谢曹妈,我会注意。” 的确我和穆津霖刚才的事如果被其他人看到,都是劫数难逃,门里的事谁能往好处想,怎么夸张怎么传,一场风波大战在所难免,穆津霖什么都不怕,他毕竟是穆家血脉,且比周逸辞更多了一份共同生活的父子情分,穆锡海再不痛快虎毒不食子,我一万张嘴也洗脱不了自己。 二太太再奸诈卑鄙我可以防备较量,可穆津霖的城府太深,他和周逸辞都仿佛戴着一张面具,很厚很重,轻易都揭不下来,更不要妄想看穿。 他可以是救我的人,也可以是害我的人。 我按住扶手推门进房间,在关门时特意看了一眼穆津霖的屋门,里头水声早已停止,斜射的雪光自天窗渗入,投洒在门扉上,显得安静又神秘,像极了他这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章 人彘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二太太果然是有缝必钻,一点亏不吃,她到穆锡海那里连同穆津霖一起状告,说他助纣为虐,帮助我攻击她和佣人,说我新欢上位傲慢无礼,全然不把这宅子里的一切放在眼中。 二太太梨花带雨,说的有鼻子有眼,又都在情理之中,穆锡海将信将疑,他让管家分别到房中请我和穆津霖下楼问话,我们各自从房门里出来,在走廊上碰面,洗过澡的他神清气爽,眉眼都透着清朗,我眼前立刻闪过他一丝不挂的身体,每一寸肌肤都闪烁着蜜色的光。 他唇角勾着一缕笑,默不作声移动到我身后,跟随我一起下楼。 管家在最前头引路,穆津霖于我身后小声说,“稍后平息了这件事,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 我撇了撇嘴压低声音,“我不欠,你当哑巴不得了。” 他闷笑出来,“你如果不欠,我也不当哑巴,捅了篓子,你自己收场。” 我手握住扶梯,脚下倏然一顿,他没防备我停下,险些撞上来,我们站在楼梯上四目相视,我眼睛里又冷又气,充满了警告和要跟他同归于尽的阴寒,他被我看得无奈发笑,“好,我实话实说,你也不欠,行了吗。” 他跟哄小孩一样耐心宠溺,柔和的声音听得我骨头发酥,我没再理他,管家到达一楼后对穆锡海说,“三太太和大少爷来了。” 二太太伏在穆锡海肩上,指着我说,“三太太打了我的佣人,你承认吗。” 我微笑说,“敢作敢当。” 穆锡海蹙了蹙眉,他显然没想到我不辩解,他大约做好了在两个女人之间周旋头疼的准备,结果我倒是坦率,二太太拉着他手说,“我佣人脸肿了,唇角结了血咖,大太太心善,她曾经说过,不允许穆宅发生任何刑罚,哪怕天大的事,告诉她和老爷,不能私自动手,我始终引以为戒,可三太太明知故犯,老爷不给我和佣人做主吗?” 穆锡海被二太太逼得无话可说,他看着我,有些不解问,“你打佣人做什么。” “她对我不敬。” 二太太欠身朝我喊,“我的佣人,要怎样敬重你?见了你下跪吗?” “难道不该打个招呼,让我感受到老爷给我三太太的身份,不是一个虚词。如果我身边的佣人见了二太太视若无睹,二太太能一笑而过吗。” 齐良莠一怔,她失声间穆锡海反问她,“是这样吗?” 她不语,眼神有些闪烁,穆锡海将自己手臂从她怀里抽出,“你为什么每一次都断章取义,不将实际情况原原本本告诉我,总是你有理,别人错得彻底。女人最美好之处就是宽容贤淑,怎么你跟在大太太身边学了这么多年,连点皮毛都没学到吗?” 齐良莠被斥责得脸色发红,有些难看,穆津霖忽然在这时转身对管家吩咐,“去为三太太取一件外套来,她身上衣服湿了,当心会感冒。” 我低头看了一眼棉裙,我正要换衣服时管家叫我下来,我也没来得及收拾自己,身上还湿漉漉的,确实很失态。 管家答应了一声,疾步走向门后,取了穆锡海的一件黑色大衣,双手为我披在肩头。 穆津霖故意引诱穆锡海发现我的惨状,二太太也没想到我到现在还没收拾,始终留着这副残像来博取同情,她捏了捏拳头,侧身挡在穆锡海身前,“老爷,是我没问清楚事情始末就责备三太太,误会了她的温婉恬静。我只是对佣人过分爱护关切,有些护犊子,您不要生气了,我下次留神。” 她伸手在穆锡海胸口抚了抚,但为时已晚,穆锡海经穆津霖提醒发现了我的狼狈,他推开二太太打量我一番后问这是怎么回事,穆津霖笑得意味深长扫向脸色发白的齐良莠,“这要问恃宠而骄的二太太,如何欺压新入门同为妾室的三太太,为自己立威。” 穆锡海脸上的表情阴沉到了极点,他侧眸问二太太,语气十分阴森,“这是你泼的?” 齐良莠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穆津霖笑着说,“父亲难道不知道二太太的聪慧才智吗?这样的女人屈居妾室不是太可惜,她该是做夫人的好料。我母我亲与世无争,穆宅的一切琐事暗地里都是二太太做主,上上下下几十口,巴结了她才有好日子过,既然是女主人吗,当然有权利处置辱骂三太太。” “你胡说!”齐良莠白着一张脸呵斥穆津霖,她已经慌得失去了理智和主见,只想让所有对她不利的声音闭嘴。 穆锡海最注重礼义尊卑长幼先后,不管妾纳多少个都不能取代生了长子的大太太,封建思想根深蒂固驻扎在他心里,也和他十分庞大的家财地位有关,妾的狼子野心可以引发一个豪门家族的恶战,从而分崩离析,所以穆津霖的话几乎戳中了穆锡海的逆鳞,让他尤为厌恶和震怒。 齐良莠大声说,“你为什么栽赃陷害我?” 穆津霖冷笑注视她,“栽赃陷害不是一惯二太太的拿手好戏吗?我可玩儿不娴熟。” 齐良莠脸色白得犹如一张纸,她跌坐在沙发里,哆嗦着手再发不出半个字,穆津霖似乎知道什么不为人知的内幕,而二太太并不清楚他了解,他一次次的透露和暗示,让她意识到自己早就在穆津霖的掌控中,她再狡猾不过是一只狐狸,而穆津霖才是老猎人。 她咬着嘴唇,泪眼汪汪看穆锡海,后者铁青的面容让她知道大势已去,今天这祸是她自己作出来的,她哭着哀求,“老爷,我知错了。” 穆锡海根本没有理会她,他起身朝我走过来,握了握冰凉瘦弱的手,“冷吗?” 我摇头说不冷。 他张了张嘴,他大约想处置二太太,可又实在拿捏不好一个度,重了他不舍,轻了还不如不开口,反而让我心里别扭,他只好装傻,二太太轻细的啜泣声像猫爪子一样挠在他心尖儿上,同床共枕五年的情分,泼了我一盆冷水动摇不了分毫,只是让穆锡海产生一丝丝厌烦,如果后面她收敛,也就很快抹掉了。 齐良莠是有仇必报的恶毒女人,我不打算为自己树敌,我主动为穆锡海解围说,“一家人同一屋檐下生活,吃喝拉撒低头不见抬头见,二太太的一点无心过失,我怎么能死抓不放,老爷做个中间人,让我和二太太和解,家和才能万事兴。” 穆津霖在我身后轻笑出声,用只有我才能听出的讥讽语气说,“三太太真是宽容大度。” 我面带微笑,脚下不动声色后勾,脚跟在他鞋尖上狠狠踩了一下,我感觉到扁在了他肉骨头上,他收敛了笑声。 我肯给台阶穆锡海求之不得,他怒斥二太太过来给我道歉,齐良莠当然不愿意,但她看得出穆津霖都站在我这边,不敢再固执娇纵,错失得到宽恕的良机,不得不暂时对我低头,我握住她的手,假惺惺笑着接受,可彼此眼中的目光都狠得杀人无形。 我找了个借口上楼换衣服,穆津霖留在客厅与穆锡海谈论风月山庄的项目,二太太在旁边殷勤侍奉,我站在楼梯口观望了一会儿,叫天台上打扫积雪的曹妈,她放下扫帚进来问我什么事,我小声说,“给我找根蜡烛,再拿点水和食物来。” 曹妈问我要这些干什么,我让她别管,按我说的照办。 她虽然心有疑惑,但也根据我的吩咐全都备好,我支开她去给我收拾屋子,趁她忙碌的功夫,我蹑手蹑脚从后门走出庄园,找到了那扇通往地下室的暗门。 我总觉得这宅子不简单,谈不上到处是冤魂,可有很多尘封的事也不一定没有隐情,哪个高门大户里不是阴森森的,翻开几十年的历史,都不会清清白白。女人的直觉往往精准得过分,我对那个被囚禁的三太太充满了好奇与怜悯。 我动了动门,发现没上锁,宅子里没人敢轻易下去,所以戒备得不严,越是松松垮垮的,才不会惹外人怀疑探究。 我在门口点好了蜡烛,一步步淌着往底下走,里面特别黑,越走越黑,我觉得没有尽头,好像穿过了一条十分冗长的隧道,两侧墙壁很湿,角落处甚至长出了苔藓,我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在一片宽阔的地方停了下来。 紧挨着墙顶开了一扇天窗,方格子,十几厘米长宽,结合我进来的路途猜测,天窗外头应该是后院松针树附近的墙洞,至少能透点气儿,憋不死人。 我举着蜡烛在这几十米的地下室照了照,忍耐着非常难闻的气息,我抬腿往里头走了几步,忽然脚下踩到了什么,软软的,我吓得尖叫了一声,飞快退后用蜡烛去照,地上稀稀拉拉有许多屎,还有掉落的成把的头发,我捂着嘴几乎要干呕出来。 我盯着在一堆粪便里蠕动的肉团,隐约看到是人形轮廓,那应该就是三太太,曹妈说她叫沈碧成,专唱青衣花旦,扮相好看,见过她的都说名如其人,眉眼十分清秀。 可她此时哪里还有半点清秀的样子,我举着蜡烛缓慢靠近她,步子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她的安静,让她转而攻击我撕咬我。 曹妈说她疯了,是真的疯了,说不出话来,饿极了屎也会吃,这样的女人早已不存在理智,谁也不知道她下一秒会做出什么。 我借着蜡烛燃烧的微弱光芒打量她,她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很多裸露的皮肤都在化脓,白色的水和红色的血混合在一起,狰狞凄惨。地上零零散散铺着干草和被褥,但也都漆黑发霉,潮湿阴冷的空气里弥漫着屎尿和馊饭的恶臭,她就那么缓慢的爬着,似乎怎么都爬不到头。 我低低喊了她一声,“三太太?” 她没有反应,也没有停止,好像没听见,我站在原地注视她,她用了漫长的时间爬到墙根,勉强撑着身体坐起来,她蜷缩成一个球,脏兮兮的尘土覆盖了巴掌大的脸。 眼前这一幕给我的巨大冲击已经震碎了我的五脏六腑,惊愕都无法形容我内心的感受。容貌是很多人生存的一大利器,拥有艳丽面孔的女人都对这份苍天恩赐胜过生命般珍视,宁可死也不愿毁了这张脸,然而三太太的样子已经不是一个惨字那么简单,她就像一具苟延残喘的人彘,哭哭笑笑痴痴傻傻,日复一日的煎熬着,可根本没有希望可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章 沧桑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尝试着靠近她,在她旁边蹲下来,沈碧成并没有抗拒和厮打我,她安安静静蹲坐在那里,似乎没有察觉到地下室多了一个人存在。 我将带去的水和食物递给她,她起先只呆滞看了看,嗅到了香味后忽然疯了一样一把夺过,拼了命的往嘴巴里塞,一边塞一边掉落下来,她再用手抓起来带着灰尘继续塞,我被她狼吞虎咽的模样吓到,她可能饿了很久,穆锡海新纳了三太太,大太太闭门不见,整个宅子都风起云涌,估计也顾不上地下室的疯子,沈碧成最少已经饿了两天。 她应该疯得不彻底,曹妈说她饿了屎都吃,但明显她没有,她对于食物和排泄物还分得清,她有味觉和嗅觉,有一丝残存的人类本能,也许医治还能来得及,只是没谁理会这个被烙印上红杏出墙标签的女人。 我又试探着喊了她一声,她吃光那些食物,满嘴油光窝在角落,闭着眼睛哼哼唧唧唱曲儿,唱的内容听不清,但曲儿确实好听。 我小心翼翼伸出手拨弄开她遮盖住脸庞的头发,她没有打我,就像一具失去力气的木偶。 她脸上满是灰尘泥污,但看得出她很清秀,五官恬淡美好,不够精致,但有令人回味的气韵。 我拧开瓶盖往掌心倒了一点水,轻轻扑在她脸上,想要为她清洗,她忽然有了抗拒,不允许我触碰她,她挥舞手臂狠狠抽打我,我由于没有防备被她打中了眼睛,水也全部倾洒出去,淌了一地。 我捂着刺痛的眼皮迅速从地上站起来退后几步,沈碧成疯了很久,直到她没了力气瘫软在稻草上,大口呼吸着,昏暗至几乎漆黑的空间里传来她的哭声和笑声,显得尤为阴森。 我将剩下的一点吃食扔到她旁边,确定她看到了,才转身原路返回离开了地下室。 我之前想过很多场景,即便脏兮兮最起码有一张床,有一盏油灯,我实在没料到底下是这样凄惨的景象,这栋宅子里的人都是铁石心肠吗,她就算水性杨花,又伤害到了谁,给一口饭吃,像个人一样对待她,就这么难吗。 我盯着前面透亮的一丝阳光,吹灭手上蜡烛丢在门口,用一张纸盖住,等我下次再来还可以使用,次次找曹妈要蜡烛,她一定会留神我了。 我弯腰从低窄的洞口出去,正要迈步回庄园,忽然右侧角落传出一声低沉的三太太,我吓得手一抖,拿着的外套掉在地上,我惊慌问了声谁,那里走出一名上了年岁的佣人,逆着光而来,轮廓非常模糊刺眼,等到她走近我发现她比曹妈还要老,鬓角的头发已经花白,她站在我跟前面无表情,垂眸看了眼被灰尘染脏的大衣,弯腰捡起来掸了掸,双手递给我,我迟疑着接过,问她是谁,她说,“我是大太太身边保姆。” 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被她抓了现形,这宅子里地下室是禁地,谁也不能擅入,除非大太太允许,可我连招呼都没打,所以她是来故意堵我的。 我没有辩解,只问她什么事,她平静的脸上像一潭死水。 “大太太请三太太过去说话。” 她说完转身先走一步,走得非常缓慢,我犹豫了一下跟上去,她一直将我带到二楼,停在一扇藏匿于君子兰后的房门外,伸手轻轻推开门,里头溢出一阵浓烈刺鼻的熏香,还有墨汁的味道,我实在适应不了那股莫名其妙的空气,捂着嘴吧蹙眉,佣人对着烟雾弥漫的房中喊了声三太太到了,里头没人回应,只有时钟滴答滴答走过的脆响,她侧身为我让出一条狭窄的路,我挥动手臂想要驱散眼前雾气,可雾像是从房间四面八方的角落渗出来,越来越浓。 房间里很亮,可浓稠的空气把阳光覆盖住,又显得非常昏沉。 我觉得特别诡异,所以走得也很小心,佣人从外面将门关上,我盯着浓雾深处,喊了声大太太,忽然我从没有留意到的角落滑过来一道矮矮的人影,车轴在滚动,碾压过地上掉落的三炷香,顷刻间破碎成了粉末。 一个盘发女人坐在轮椅上,穿着青色的长裙,她一点点逼近我,惊扰了浮在空中的烟尘,迅速破碎蔓延开。 大太太脸上皱纹不多,头发也很黑,听说她和穆锡海年纪相仿,可她并不像六十多岁的女人,几乎这个年纪的都不可能有她这样端庄优雅的气度。 她戴着一副金色耳环,吊链很长,几乎长过了下巴。 她过分安静平淡的面孔,像一樽了无生气的素佛。 她仰面注视我看了半响,在我被她盯得浑身发毛时,她忽然开口说,“喝茶吗。” 这话意料之外问得我很茫然,我摇头说不渴,她没理会,转动着轮椅滑向靠近窗子的茶几,随口让我坐下。 我悄无声息走到她旁边,借着窗纸透入进来的一丝雪光打量整个屋子,这里简陋得根本不像一个豪门正室的住所,比佣人的还要素净,偌大的卧房空空荡荡,连一件像样的陈设都没有。 素色的门帘被卷起来,露出一张床的半角,被褥叠得十分整齐,没有落下一丝灰尘和褶皱。对着门的正前方有一个巨大的鼎,里头焚着三炷半米长的粗香,这屋子里雾蒙蒙的白气就是燃烧出的香雾。 我找了半天也没发现可以坐的东西,地上铺着三个蒲团,就是礼佛上香跪拜用的黄色软垫,我盘腿坐下,大太太一言不发泡茶,她动作很贤淑,手艺也高超,看得出是茶迷。沸腾的茶壶里溢出沁人心脾的芳香,她安静等了几秒,然后拉开抽屉翻出两个陶瓷小杯,斟满后推到我面前,我捧起来嗅了嗅味道,茶苦得刺鼻,像黄连一样。 我喝不下去,就用烫作为借口,又放了回去。 她并不想和我说话,只沉默吹凉茶饮用,我盯着她额头上细细麻麻的皱纹,“大太太找我有事吗。” 我主动开口后她这才笑着抬起头看我,“你来了两天,我始终没有见你,你很奇怪对吗。” 我笑而不语,我确实奇怪,按说她作为正妻,不会放过向我示威教我礼数的机会,齐良莠和我一样都是妾,不也趾高气扬给我一个下马威吗,女人的关系不是亲密无间就是撕得头破血流,极少有相安无事,分享穆锡海一个男人就是让我们头破血流的关键,大太太的与世无争很像是刻意,为了做给别人看。 她一边捻着佛珠一边慢条斯理说,“二太太性格泼辣年轻聪慧,她掌管家族的琐事最合适,而我年老色衰,身体也不是很好,不如关起门来享清静,省得为自己招来灾祸。” 她话里有话,想要暗示我什么,不过我没接茬,因为我还拿捏不准,她接着说,“男人的喜欢就是赋予女人最大的权利,得不到丈夫的疼惜,握着家族大权又有什么意义,还不如自己主动退出,至少保留了一份尊严和体面。宅子里上上下下都知道,老爷最喜欢二太太,对她的施令才是真的心服口服,豪门里女人多是非多,排除在是非之外的最好办法,就是眼不见为净,做个瞎子聋子。” 她说完郑重其事的看向我,“但你不同,你更年轻美貌善解人意,也许你还能争一争,如果你取代了齐良莠,我会更乐见其成。” “大太太之前都没有见过我,怎么知道我夺了权不会恃宠而骄,不会让局势比二太太掌控时候更糟糕。” 她拨弄佛珠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你去看三太太不就是善良仁慈的最好体现吗,她和你无亲无故,你肯去帮助她,代表你比二太太有人性。” 我没有就着这个话题说下去,我盯着她手上已经拨了多半圈的红色佛珠,“大太太信佛吗。” “不信,闲着没事拨着玩儿而已。女人只要相信自己的丈夫就够了,男人是天,自己的信仰和喜好不重要。老爷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 我笑着说,“老爷能娶到大太太这样贤惠的妻子,是他除了事业之外唯一漂亮的一步棋。” 我话音落下,空气内忽然一片死寂,燃烧着的香折断,漂浮的烟雾也仿佛陷入静止。 大太太眯着眼睛,手指拨完最后一颗佛珠,不知道怎么了,那根串着珠子的线猛地绷断,一百多颗佛珠瞬间四散,七零八落洒了一地,有几颗蹦到我怀里,凉凉的,像融化的雪。 这是很不祥的征兆,所幸我们都不信佛,不怕什么灾祸,但我还是被那声脆响吓了一跳,大太太也是一怔,她完全睁开眼睛,注视着在地面跳动的红色佛珠,我刚要从蒲团上起身捡珠子,她出声制止我,“不要管。” 我停下动作抬眸看她,她面容平静说,“它们被捆久了,断了就断了。” 她既然这样说,我也懒得捡,我又重新坐回去,她摸索到墙角竖着的一根拐杖,将那些珠子全都从脚下推到其他地方,她若有所思问我,“你看了三太太的惨状,心里害怕吗。” 我端起茶杯,伸出舌尖舔了舔,苦得舌根发涩,都没了知觉,我将茶水泼进火炉里,浇灭了仍旧在燃烧的烈焰,“沈碧成背叛老爷生下野种罪有应得,这个下场她活该。可跳出我对老爷的感情,她也是个可怜女人,我才会出手喂她点食物。” 大太太微笑看着我,“你对老爷有感情吗。” 我没有回答,她望向那只硕大的鼎炉,“我听管家说,你二十岁。”她嗤笑出来,“二十岁的女人,爱上六十七岁的男人,这可真是一段佳话。” 我没有否认她的疑问,我直截了当说,“除了大太太,这世上不会再有女人对老爷产生男女之情,老爷贪图的也不是我们的心,我们贪图的更不是他的人。” “是啊。”大太太颇为感慨,“可惜男人怎么就看不透呢,年轻的年老的,全都前赴后继栽在漂亮女人的手段里,妻子就在他身后寸步不离的守着,可他偏偏要去讨好别人,他这辈子纳进来的妾就有五个,死了一个跑了一个囚了一个,他还是看不透。” 她憔悴衰老的眼睛有些泛红和空洞,一束雪光透过窗纱照射进来,洒在她削瘦的脸上,投下一块块斑驳琳琅的剪影,就像一幅饱含岁月沧桑的永恒的油画。 我们这样静坐了许久,直到那名带我进来的佣人再次返回,告诉我大太太要休息了,我从蒲团上起身,随着她往门外走,在到达门口时我回头看了一眼,大太太单薄的背影禁锢在轮椅上,她惆怅而从容,似乎早已放弃对穆锡海的期待。 就在这一刻我特别憎恶,憎恶这世上和我一样的女人。每一个光鲜亮丽嚣张无比的情人,都是踩着另外一个女人的眼泪和青春爬上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 逸辞割爱了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大太太身边那名老保姆再三叮嘱我,不要再插手沈碧成的事,这件事很多曲折,也包裹了层层迷雾,孰是孰非没人要探究,就让它过去吧。 宅子里的每个人都对此讳莫如深,因为老爷不愿提她,而且栽了她的人还是最得宠的二太太,沈碧成的存在是这个家族非常大的丑闻,她势必要终生被钉在妇德的耻辱柱上。 但我实在可怜那个女人,不管她犯了什么错,她惨了三年多,只冲这一点,我就做不到看她自生自灭。 转天深夜等所有人睡下我又偷偷带着水和药跑下去一趟,给她简单清洗后在所有伤口上涂抹了药膏,又把那些棉被的外罩扒开,露出里头还算干净的棉絮,我叮嘱她睡在那上面不要乱爬,我也不知道她听没听懂,她呆滞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看过我。 大太太和我接触过一次后,便不再避而不见,她对二太太没有话说,两个人形同陌路,但对我还能聊几句,以致于被孤立的二太太时常阴阳怪气,指桑骂槐我心机婊不要脸,明明是妾还好意思和大老婆装亲密。 矛盾最激烈时她故意尖着嗓子在门口训斥佣人,吵得我不得安宁,我打算出去质问她,可门才打开正正好好一盆水泼了下来,是她才用过的洗脚水,湿了我一身,有不少还喷溅在我脸上,她装模做样和我道歉,但她气儿也出了,我不好撕咬着不放,吃了两三次亏。 我没心思把这三太太当久,所以不愿意和齐良莠为敌,不然我并非斗不过她,她有她的手段,我有我的心计,女人之间的战役,拼的不就是耐力和歹毒吗,穆锡海疼她不假,可我这口肥肉也没吃到嘴,借着这样的优势,赢齐良莠一次还不是易如反掌。可我不愿意,我总残存着一丝幻想,这丝美好的幻想根深蒂固扎在我心上,如果我能保自己干干净净,兴许周逸辞还愿意要我。 但我的日子不好过是真的,新入门的三太太没陪老爷过夜,一直都被二太太霸占着,所有人都觉得我没本事,不会勾男人,早晚要被二太太驱逐出去,都对我爱搭不理,除了曹妈护着我,我处境很难。 这种局势下我特别想念周逸辞。 他从把送我到穆宅之后就没露过面,我和他也仅仅那一早两分多钟的电话,便再无瓜葛。我想他想得几乎发疯,他如同一个魔障,日日夜夜纠缠着我侵蚀着我,我每次忍不住要打给他,可号码都输入了,却找不到借口按下。 其实那几天穆锡海一到晚上就往我房里跑,他想留下住,只是关键时刻二太太就出问题,有一次他都上床脱了衣服,二太太那屋传来巨响,佣人急忙在外头敲门请穆锡海过去,说二太太站在窗台上看月亮,栽下来摔在地上,磕肿了腰。 穆锡海又气又疼,埋怨她不好好睡觉看什么月亮。 佣人隔着一扇门哽咽着说,“二太太知道今晚您和三太太住,她心里难受,没老爷陪着睡不着。” 二太太最会戳他心窝子,穆锡海次次都被诓过去。 为了演戏逼真,我总是适可而止抱怨两句,再表现出不争不抢的气度,穆锡海对我的识体乖巧更加喜欢看重,为了补偿我,在我成为三太太的第八天早晨,他把宅子里吃喝用度的采买大权交给了我。 采买最容易捞油水,因为这对穆锡海来说是小钱,管家也不过问,但二太太深谙此道,为了防止她背后阴我,之前给穆宅提供东西的客商我全都辞退了,闷声发展我自己的人脉。 冬春换季的气候穆锡海受了风寒,有点头疼咳嗽,管家把穆津霖和周逸辞请了回来,他进门时我就在客厅匆匆看了一眼,他瘦了些,胡子没怎么刮,穿着藏蓝色的西装,又高又冷,寒意逼人。 穆锡海看见他整个人气色都好了许多,非要和他下盘棋,他特别喜欢周逸辞,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他看周逸辞的目光比看穆津霖时多了纵容和柔软,而他对着穆津霖总十分严肃。 中午吃饭时我坐在穆锡海左边,对面是周逸辞,我垂着眼眸不敢抬头看,生怕自己控制不住,眼里目光泄露了对他的痴念。 穆锡海在喝汤时候问周逸辞,“你和白玮倾的事什么进展。” 周逸辞从保姆手中接过酱碟,随口答了句,“正在办理手续走程序。” 穆锡海听了蹙眉没好气儿,“这样不要脸的女人做了我七年儿媳,她还有什么不满足,脏了我家族的脸,还想分你财产吗?” 周逸辞垂眸吃一块鱼肉,嫩白色的脑髓在他筷子尖下被翻来覆去,“白家不缺。”他顿了顿又说,“她只是不想离。” 穆锡海冷笑,“她不想离,一个半死不活还红杏出墙的女人,留在身边继续给你抹黑吗。” 二太太撇了撇嘴,“怎么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东西。白宏武教女儿教出一副青楼做派,和地下室那个一样,水性杨花。” 二太太口误,她说完后自己也察觉到了多嘴,整张脸都是一僵,空气内顿时死寂下来。 穆锡海重重把筷子撂在桌上,他刚想斥责她,忽然嗓子一口气没喘匀咳嗽起来,咳得涨红了脸,我赶紧放下手上勺子为他拍背顺气,连带着白了一眼口无遮拦的齐良莠,“孩子们的事您不要管了,您养好自己身体。二太太吃东西就把嘴巴堵严实了吧,气坏了老爷你有什么好处拿?” 二太太伸过来的手压在我手背上,被我这句埋怨噎得悻悻收回去,继续剥鸡蛋。 穆锡海愤怒有人当众提起背叛他的前三太太,让那些不堪狼狈的记忆纷至杳来,令他在孩子们面前难堪。可这个人是齐良莠,所以他平息那口怒火后也没有过分责怪,也不知道二太太床上功夫到底多好,怎么就把穆锡海收服得这么死,他可算对她包容到底线了。 穆锡海握住我手安慰我说他没事,让我趁热吃饭,他语气非常柔和,周逸辞看到这样一幕,他深沉的目光从我脸上掠过,对穆锡海说,“父亲照顾好自己,我们在外面才能安心,过去的事没必要放在心上。” 他假惺惺的话中没有一点父子情深的温度,只是不得不关切两句,但穆锡海也非常知足,他们之间能破冰已经稀世罕见,只要周逸辞肯坐下来吃饭,肯张口说话,穆锡海就别无所求。 我并不了解这家族之间到底牵扯着怎样的恩怨,每个人看上去都各怀鬼胎,毫无情分可言。 大太太捧着瓷碗闷头吃饭,一声不吭完全将自己置身之外,不理会这些纷争。 穆津霖夹了一筷子食物到自己碗里,似是有意又像是无意,“这都是逸辞的功劳,忍痛割爱献给父亲,把我平时那点不足为道的孝心比下去得彻底。” 他这话说出口,席间蓦然变得无比诡异,穆锡海喘匀了气儿蹙眉问割爱什么,我吓得脸色发青,已经六神无主,周逸辞十分冷静咽下口中咀嚼了很久的鱼肉,“大哥说的割爱是什么,我也不懂。” 穆锡海将目光落在穆津霖脸上,要等他说个所以然,我不动声色偏头用眼神向他哀求,几乎要掉下泪来,他最终还是放了我一马,自己圆场说,“逸辞一秒千金,从他进门到现在已经几千秒过去,耽误了多少财源。” 像是早就猜到穆津霖不会戳穿一样,周逸辞面色淡然放下筷子,摸出方帕擦了擦唇角,“以后这样的割爱,会有很多,大哥会烦我吗。” 穆锡海当然希望儿子常回来,他说谁也不会烦,天天住在家里最好。 周逸辞蹙眉思索了片刻,“父亲要我留宿,这也不是不可以,我会尽量抽时间。” 穆锡海一扫阴霾高兴大笑,他将碗递给我,让我再为他盛些饭,多盛点。 穆锡海对周逸辞的看重不加掩饰,也不顾及穆津霖在场会不会别扭,他的喜怒甚至会为周逸辞而变化,对他真是偏颇倒了骨子里,也不知道穆锡海到底喜欢他什么,其实这两个儿子的性格本事都相差不大,穆津霖沉稳,周逸辞精明,如果真要争斗起来,谁赢谁输说不准。 那么猜测只有一个可能,穆锡海更喜欢周逸辞的母亲,爱屋及乌对那个女人的儿子就尤为偏疼,大太太受冷落,连带着儿子也不受器重。 我偏头看向坐在周逸辞身边的穆津霖,他捏着酒杯似笑非笑,眼底冷若冰霜。 “三太太在穆宅过得习惯吗。” 周逸辞忽然开口问我,而我此时心情就像刚坐完过山车,浑身都是软的。周逸辞说他要回来住,我总觉得以后的日子会不平静,到处惊心动魄。 以致于我拿着碗的手一直在抖,不断设想着以后的生活会怎样,周逸辞起身握住我腕子,将碗从我手上取走,“我来。” 被他触碰的皮肤像忽然间起了火,烧得我魂不守舍心惊胆颤,我立刻看向穆锡海,所幸他沉浸在父慈子孝的喜悦中没有发现这样一幕。 二太太闲的难受替我回答,“三太太过得习惯啊,比以前当小秘书可清闲舒服得多。每天日上三竿起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晚上想睡就睡,老爷也不用她伺候,逸辞记得刚送她过来时,还纤瘦得可人,现在已经圆润了这么多。” 周逸辞将盛好饭的碗递到穆锡海面前,他边坐下边说,“圆润点好,有福气,二太太一看就是最有福气的女人,三太太再怎么圆润,也比不了二太太。” 齐良莠脸色一僵,她把筷子扔到桌上,抱着胳膊不说话,一个劲儿的翻白眼,周逸辞视若无睹,他赞扬饭菜新鲜了很多,不像上次过来食物都蔫巴巴的,再好的厨子没好食材也做不出什么可口的东西吃。 穆锡海笑着说,“三太太现在操持这些,她年轻心细。” 齐良莠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极致,这是变着法的说她当初做事粗鲁,买的东西都是破烂货,她用屁股拱开椅子,没好气站起来,阴森森说,“我吃饱了,上楼歇着。” 她转身就走,周逸辞吐掉嘴巴里喊着的一根鱼刺,“二太太吃过饭立刻躺下休息,当心更加珠圆玉润。” 齐良莠回头瞪了他一眼,“管好你自己家的后院,别趁着你不在,又烧了第二把火。” 周逸辞闷笑出来,没有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章 跳舞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午餐后周逸辞被穆锡海叫到书房,二太太带着佣人去美容院做保养,偌大的客厅内只剩下几个保姆来来往往打扫清洁,穆津霖推着大太太上楼,经过我面前时大太太笑着指我对他说,“多亏程欢在,日子才没那么寂寞,她常过来陪我说说话。” 她握了握我的手,我才发现她指尖冰凉。 穆津霖意味深长看了我一眼,“多谢三太太陪我母亲。” 看惯了他下流无耻的样子,忽然这么正儿八经的向我道谢,我反而不知道回什么,只能朝他不自然的笑了笑。 大太太问我怎么不跟着二太太一起去美容,我蹲在轮椅旁边和她平视,“我跟二太太不对付,她做什么我不凑热闹,何况我还年轻,不需要那些东西,等过几年再说。” 大太太颇为感慨的叹息,“年轻就是资本,像二太太这个岁数,不砸重金呵护自己的容貌,老爷不会愿意多看两眼,至于我,早就败给岁月了。” 听大太太这么苦涩的语气,我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我盯着她耳边几根显露出来的银丝,“女人容貌能漂亮多久,教养气度才是吸引男人的关键。古书上说以色侍君王,色衰而爱驰,我和二太太空有皮囊可这辈子都比不了您。妻和妾有很大区别,男人又不傻,当然知道谁配当妻子,谁只能是玩儿玩儿而已。老爷精明睿智,不会那么肤浅只爱慕女人的美色。” 大太太看着我的目光十分柔和,“为了哄我高兴,你连自己都挖苦得这么狠。” 我笑着说,“这是心里话。” 大太太打了个哈欠,看上去有点疲倦,穆津霖在耳边小声和她说了句什么,她微微点头。 我没有午睡的习惯,通常这个时间喜欢坐在椅子上晒太阳看书愣神,我找保姆要了杯热牛奶,坐在二楼天台上的藤椅看积雪。 曹妈早就想把天台收拾一下,我拦着没让,小时候就喜欢玩儿雪,这么多年过去忙着奔波求生填饱肚子,所有喜好和童真都抛弃得干干净净,现在总算熬出来了,虽然熬的过程和身份都不光彩,但这个拜高踩低的社会几时在乎那么多,能够成为穆锡海的三太太,在滨城千千万万的人眼中,就是一件得天庇佑祖上积德的好事。 之前我根本不敢想,我程欢能住进普通人奋斗一辈子也买不来几片砖瓦的富人区,最苦那段日子我最大的愿望是能有个窝,窝里有窗户有灯有床,春夏有阳光,秋冬能避风。 忽然间我一步登天,过上了这座城市最顶尖最奢靡的生活,它没有使我欢欣雀跃,只让我感到不堪重压,我怕醒来,又怕沉睡下去在梦里找不到我想要的人,于是我起起伏伏,沉沉落落,在这个不真实的玻璃宫里小心翼翼百般挣扎。 我注视着脚下染了一层灰尘的积雪,将手中握着的杯子倾斜,杯口缓缓溢出一缕奶丝,浇注在上面,很快融化进去,将雪冰变为一滩水。 我正望着饶有兴味,忽然旁边天台上传来一阵悠扬婉转的舞曲,风格像是轻快的皇宫爵士,轻快又多情,在这白雪纷纷的世界里显得格外明朗。 这套宅子总一片死寂,就像住着一群幽灵,难得有音乐响,我被声音吸引过去,从椅子上站起来,越过半堵矮矮的墙壁眺望,音乐是穆津霖房间出来的,透过那扇半开的窗子,一直飘到了天台上。 我盯着看了很久,久到眼睛被风吹得干涩,我抿着嘴唇觉得冷,而穆津霖的天台上则有一团阳光,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从墙上跨过去,我步伐很轻,悄无声息的靠近,墙壁和玻璃交接的地方,是他正拨弄留声机的身影,那是一台老式留声机,至少有四五十年的悠久岁月,金黄色的边缘掉了点漆皮,底座像是后来配上,粉白色的玉石,里头嵌着天然的红斑,这才使整体看上去不那么黯淡陈旧。 他非常专注调试音色,仿佛一切都不存在,灵巧的指尖勾住了一块正方形的绯色丝绸,在一点点擦拭上面落下的灰尘,他认真的侧脸显得尤为恬静英俊,我有些失神,这样愣怔看了他许久,我自己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就忽然觉得穆津霖一本正经起来,还挺有味道的,和他下流的样子判若两人。 我正在愣神,碟片蓦地换成了一首西洋乐,这乐曲很耳熟,可我叫不出名字来,江北播放过,在舞池里放了很多次,那些富豪最喜欢搂着小姐舞女跳来跳去,一边跳手也跟着不老实,我每次路过都听得见,奢靡至极。 没想到穆津霖这么风韵,还喜欢听这个。 我眨眼的功夫玻璃上浮了一层厚重的哈气,让里头一切都变得非常模糊,越来越看不真切,我踮着脚用掌心在上面涂抹,等我涂到最后,忽然被眼前那张隔着玻璃放大很多倍的脸吓了一跳,我尖叫一声接连退后好几步,险些跌坐在雪堆上。 我脸色发白,颤抖着凝视,穆津霖将门完全推开,他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外一只手撑住门框居高临下的俯视我,他眼底都是笑意,染了很深很深,深不见底,浓烈幽邃。 “三太太这样喜欢偷窥吗?” 我有些尴尬,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路过。” 他哦了一声,“路过得很奇妙,三太太是打算路过我房里吗,有没有考虑到我床上过一过。” 我臊得面红耳赤,我掸了掸屁股上沾着的雪渣,从地上站起来,我认栽,以后看见他我绕路,斗不赢总能躲得开,我转身要走,可走出没两步,他忽然从背后叫住我,“听过这曲子吗。” 我停下回头看他,见他脸色很正经,不像是要坑我的样子,我说,“听过,在江北场所。” 他嗯了声,“你是江北一枝花。” “你才是一枝花呢,难听。” 我呛回去,他露出牙齿笑,漫天雪光都没有他此时笑得干净纯粹,“一枝花是美誉,称赞你美貌。” 我没理他,他转身进入房间,随口留下一句进来,我盯着他背影,“你叫我进我就进啊。” 他在里面大笑,“不进也没关系,我稍后问问父亲,怎么三太太喜欢在我天台上偷窥,被别人看到了影响会不会不好。” 我咬牙切齿蹿进去,站在留声机旁不动弹,一连苦大仇深的平静。 他擦拭着一摞碟片,都非常陈旧古老,边角已经开始泛黄,他一边擦一边告诉我,“我是个非常怀旧的男人,看得出来吗。” 我冷冷说没有。 他说没关系,以后熟悉了都会了解。 我觉得很好笑,穆津霖这人还真是难得一遇,他似乎没长脸皮,多么尴尬的话题也不冷场,总能特别不害臊的缓和圆滑过去,也不问问人家愿不愿意听。 我盯着他侧影说,“你很大男子主义吧。” 他问我怎样解释。 “就是喜欢主宰掌控别人,脾气很古怪,讨厌背叛欺骗无视。” 他抬头看了一眼我站立的位置,“你是在说我还是周逸辞。” 我脸上一僵,“我说他干什么。” 他随手把碟片放回书架上,他朝我走过来,将音乐切换到重新播放,“会跳舞吗。” 我干脆说不会。 他沉默着,指尖从我肩膀擦着下滑,落到我垂在身侧的手臂上,握住我手腕,我身体一僵,刚想问他干什么,他抬起另外一只手,食指按压在我唇上,堵住了我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话,我瞪大眼睛凝望他,他右手忽然揽住我的腰,将我往他怀里狠狠一拉,我跌入他胸膛,被灼热的温度烫了一下,我来不及抬头,他原地一转将我刮了过去。 脚下柔软的地毯像一片攒住的云,软得能挤出水来,我布满细汗的额头贴在穆津霖下巴上,他微微阖动的薄唇告诉我该怎样迈步怎样走,我完全听他指挥,僵硬着紧巴巴的身体,像一具失去了平衡的玩偶。 优雅明快的西洋乐在房间每个角落溢开,声音很低,但扣在心弦上,他带着我旋转,或者几乎将我抱起来脱离地面,我在他灵巧的掌中转来转去,裙摆纷飞,勾住了他银色的纽扣。 我像被扯进一个梦中,这个梦特别长,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醒来,一切都由他一个人操纵,他抓着我的手,挽着我的腰,他浅浅的灼热的呼吸吐出,将我额前的碎发吹拂开,我几乎要倒在他怀里,失去了站稳的力气。 那曲子没完没了,仿佛过了半个世纪,我跳到最后终于跟上了他步伐,不至于一次又一次的踩着他,我浑身都是汗,湿透的掌心被他握住,我终于有了胆量抬起头看他,他正垂眸注视我,唇角勾着一丝淡淡的笑。 我说,“踩了你几脚?” 他脱口而出,“十六次。” 我尴尬得咬住嘴唇,“疼吗?” 他眼睛特别亮,亮得夺目,“习惯了。” 我忽然想起早在之前我还踩过他两次,一次在他围堵我的洗手间,一次在楼下客厅,我踩得特别狠,换做一般男人都扛不住,一定会鬼哭狼嚎。 我忍不住发笑,觉得这男人可真赖皮,有点厚颜无耻,“即便吃了这么多苦头,穆先生还是不长记性。” 我说完迎上他闪烁的目光,半开玩笑说,“看来有机会我还得更狠点踩。” 我一缕头发粘在穆津霖湿润的薄唇上,连接住我和他的脸庞,他轻轻吐了吐,发现黏得很紧,弄不下去,只好伸出舌尖将细长的发丝从唇上舔动着推开,沾着一丝晶莹唾液的发飘飞回我脸颊,我忽然觉得噗通一声,心上投下一颗石子,激起大片涟漪。 音乐缓慢停下,窗外的枝桠抖落下来许多积存的雪霜,随着一阵寒风刮入进来,落在穆津霖的肩头,湮没入毛呢大衣,他仍旧保持刚才的姿势,跳舞时还不觉得过分亲密,静止下来却发现贴合得太紧,我下意识推开他从怀里挣脱出来,他转身关掉了留声机,雪光笼罩住他整个身体,显得非常明亮。 “你跳舞还挺好的。” 我憋了半天说了这么句话,他背对我嗯了声,“应酬宴会,久而久之学会了一点。” 我也不知道脑子怎么短路了,我问了句都什么宴会啊。 他转过头来看我,笑得特别有趣,“人参加的宴会。” 气压忽然间变得非常低,有些窒息,我走到门口要离开,他叫住我指了指天台,“不从这里路过吗?” 我拍了拍滚烫的脸颊,朝他呸了一口,拉开门出去,他在我身后溢出不高不低的笑声,听上去特别开心。 我从房间出来关上门,掌心按在心脏位置感受了一会儿,发现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剧烈的跳动,我深深呼了口气,正要回自己屋子,对面角落里迅速闪出一道人影,带着浓烈的烟味向我猛然逼近,似乎刮起的飓风。 我吓得呼吸一窒,本能后退了半步,等到我扶墙站稳看清藏匿在阴影处周逸辞那张脸时,所有到嘴边的叫喊都狠狠憋了回去。 他懒懒的贴住墙壁,嘴巴里吐出一口烟雾,见我这个模样笑出来,“几天不见,这么陌生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章 失魂落魄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没想到会在走廊上遇到周逸辞,他像是刻意在等我,我不是不高兴,相反我很激动,我恨不得扑过去砸进他怀里,但他颇有深意的质问让我一时间失声,有些惊慌失措。 他越过我头顶,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那是谁的房间。” 我没有回答,心里怦怦直跳,刚才穆津霖抱着我跳舞的一幕在我眼前挥之不去,我有些心虚垂下眼眸不看他,他带着笑意说,“进去有事吗。” 我喉咙梗塞住,迟迟答不出来,他耗光了等待的耐心,忽然用手钳住我下巴,将我整张脸都抬起来,他满是寒意的眼睛眯得狭长,我在他摄人心魄的强烈注视下,颤抖着开口,“二太太处处敌对我,我只能亲近大太太,可大太太不争不抢,她对我没多大用处,穆津霖在家里住得频繁,我拉拢下总没有坏处。” 我说完眼圈泛红,有些委屈的抱怨,“周先生知道我在穆宅过得多艰难吗?二太太三番两次攻击我,泼我脏水,老爷被她迷惑得不辨是非,他是疼我喜欢我,但和二太太相比,我还是太弱。我每次陷入危机你都不在场,只要我不得罪穆津霖,他偶尔还能护我一次。” 周逸辞看到我迅速淌下来的眼泪,他手上力度收了收,我察觉到后继续说,“这两天我拼命忍着,才没有冲动给你打电话,求你接我走,这里的每一片砖瓦每一寸土地,对我而言都太陌生,我习惯了住在周先生给我的那个家,每天盼着时间快点过去你就回来了,我受不了面前的男人从你变成了你父亲。” 我说完这番话捂住自己的脸,我感觉到掌心触碰到了一片濡湿,温热的水痕顺着指缝一丝丝渗出来,滴答滴答滚落在他捏住我下巴的手上,我们这样僵持了许久,他怒火平息后松开了我,重新靠在墙壁上抽烟,我听着耳畔响起的吧嗒声,一簇幽蓝的火苗蹿出,映衬着他白皙的面孔,他吸了口朝一侧吐出,用手扇了一下,他知道我不是很喜欢烟味。 我将双手从脸上移开,目不转睛盯着他毫无波澜的脸,“周先生送我来,是因为无法和你父亲抗衡,不得已屈服妥协他的要求,还是只想买他高兴,牺牲掉一个程欢,在你心里根本不算什么。” 周逸辞夹着粗长的雪茄,眯眼不断吸吐着,前一口烟雾还没来得及散去,后一口又叠加上去,很快他半张脸都被笼罩遮盖住,变得雾气昭昭。 他没有回答我,我等了许久他也不开口,我继续说,“我喜欢周先生。” 他听我这句话才侧眸看我,“哪一种喜欢。” 我想也不想,“就是女人对男人的喜欢。” “女人对男人喜欢分两种,一种贪势爱财,一种简单纯粹。” 我郑重其事说,“第二种。” 他叼住烟卷,眯着的眼睛里浮现一层深邃的笑意,“如果我是一个穷人,你会吗。” 我一怔,是彻底怔住。 我没想过,我根本没想过周逸辞如果是一个穷人会怎样。 他不用很穷,他就顽像这世上千千万万普通男子一样,赚着养家糊口的微薄薪水,奔波操劳于两个家庭,在焦头烂额的社交与应酬中寻求夹缝里的机会,给不了我这样好的生活,我会喜欢吗。 我会愿意和他接触吗,我可能多看这样平庸的男人一眼吗。 答案显然是不会。 江北场所里的女人,都带着有色眼镜,对于口袋里没钱,社会上没资本,江湖上没地位的男人,连余光都吝啬给予。 那样一无所有的周逸辞,根本不可能纳入我的视线,也无能将我拯救。 我的沉默让他发出一声冷笑,“其实你并没有讨厌我父亲,更很乐于接受他给你的身份和生活,你只是之前有了更好的选择和对比,你觉得伺候我要比伺候他舒服得多,如果我是个不存在的人,能够攀上我父亲,你会觉得很庆幸。” 我不动声色一言不发,也许他说的没错,穆锡海败给了时间,败给了周逸辞的先入为主,所以他在我眼里分文不值,无法阻隔我对周逸辞的想念。 我对他的感情在权势金钱面前或许很虚弱,相比较失去他我更畏惧回到贫穷,可这丝微弱的感情也存在着,超过于我对除他之外的任何男人。 我记得我说过并不是每个有钱男人都得不到真挚的爱情,只能得到女人的假惺惺,只是伴侣对他感情的索求要逊色对他物质的贪婪太多,让男人越来越不相信,只拼了命的用钱去换取风花雪月,把所有女人都看成戏子。 我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周逸辞犀利的目光扫向穆津霖紧闭的门扉,他不知想什么,沉寂了半分钟,然后将燃烧了三分之二的烟卷扔在脚下,踩灭后默不作声下楼离开。 我注视着他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有些失魂落魄。 周逸辞当晚十点多还没有走,就在客厅跟穆锡海下围棋,厮杀了十盘,他赢了七局,穆锡海起初脸色还好,到后面越来越严肃,最后一盘时僵持四十分钟还没有结束。 我守在旁边观看,穆锡海执着的黑子迟迟不曾落下,周逸辞笑着抬眸看他,“父亲在想什么。” 穆锡海沉默了片刻答,“在想你的路数。” 周逸辞端起茶盏喝了几口,“父亲想通了吗。” 我见他喝光了茶,又从保姆手里接过水壶,为他续了一杯,他朝我道了声谢,放回托盘里。 穆锡海说,“宏观看我掌控很好,到处都是我的黑子,能走的步数很多,可细节看白子虽然少,点注的分量都很重,堵住了我所有最佳出路。” 他说完原本要放下的白子又收了回来,他伸出手指了指一个空隙,“请君入瓮。” 周逸辞笑着说,“父亲能看出很不简单,换做别人这一盘早就死了。” 穆锡海哈哈大笑,“虎父无犬子,老人们的话是有道理的。你棋艺惊人,从商的城府难怪这样出色。” 穆锡海说完握住我的手,放在掌心里细细把玩着,“程欢在跟着逸辞工作时,看过他的手段吗。” 我摇头说没有。 穆锡海嗯了声,“他的喜怒想法轻易不外露,这一点和津霖一样,都非常像我年轻时候。不过他下棋不行,十局里面要输我六局。” 周逸辞意味深长的勾起一抹笑,“大哥只是哄父亲高兴,他过招的手段可厉害。” 周逸辞眼睛里的光非常惊心动魄,“我和大哥下过围棋,也下过国际象棋,几乎是次次平手,每一盘厮杀都不低于半个小时。” 穆锡海非常惊讶,显然在他认知里,穆津霖远没有这么厉害,“真的是这样吗。” “我为什么要欺骗父亲。” 穆锡海蹙眉不语,周逸辞耐人寻味说,“大哥的心机城府,父亲只是不了解,其实他比我更继承了您的衣钵。在手段部署方面,如果有大哥在,我也不好说一定能赢。” 周逸辞反问他,“父亲生养了大哥,共同生活了近四十年,您看不出吗?” 穆锡海没说什么,他撤掉了棋盘上的黑白子,第十盘棋最终以周逸辞胜利而告终,结束已经快要十二点,周逸辞没有提出离开,宅子里佣人以为他会留宿,这几年了他还是头一次肯住下,正欢天喜地给他收拾房间铺被褥,吴助理忽然急匆匆赶来,冲进客厅找到他神色凝重说了句什么,他声音很小,似乎不愿让其他人听到,他说完后周逸辞立刻跟随吴助理漏夜离开了庄园。 他风尘仆仆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给了我们所有人一头雾水。直到次日早晨见报,我们才了解周逸辞名下最大的船厂出了重大事故,这家船厂是一匹黑马,在短时间内垄断了滨城周边城市和直达亚洲海外四个国家的所有港口生意,有着无可撼动的绝稳地位,它竟然出现了失误,犹如一颗重磅炸弹惊动了整座滨城。 这家船厂的391长途船在港口运货销往海外途中沉没于江海中央,船上六十三名工人无一生还,全部葬身深海,而价值三百多万的货物只抢救回了一半,没有按照规定时间到货,对方以违约将周逸辞方告上法庭,要求赔偿实际价格的十倍,那艘货船也因事故报废。 事发第一时间周逸辞便带着公司内部人员到达港口现场,对匆忙赶去的船员家属进行致歉和安抚,同时指派公关团队发通稿挽救船厂形象,并且**住许多不利消息的散布。 但周逸辞经商一直处于霸主地位,打压同行毫不留情非常阴狠,他口碑极差,这个节骨眼太多人落井下石,即便他出动了很大势力也没能控制口诛笔伐,全都呈一边倒趋势,压迫性的指责周逸辞贪赃黑心钱,做无良工程。 穆锡海跟了两天报道非常焦心,周逸辞电话始终打不通,他联系吴助理对方只说一切安好,正在处理,再问也探究不出什么。 傍晚穆津霖从风月山庄下班回来,穆锡海拦住他询问能不能出手帮助周逸辞平平事端,穆津霖问他怎么平,穆锡海一时语塞,他也不知道该怎样做这个过程。这件事凝聚了庞大的舆论争议,确实很难凭借一己之力抗争,在场面上周逸辞的势力要胜过穆津霖太多,他还不是一样焦头烂额难以反击。 穆津霖见他不说话,他将大衣脱掉随手递给保姆,慢条斯理说,“您的小儿子,才不是任人刀俎的鱼肉,您安享晚年,不必插手他那点琐事。” “他是不是你弟弟?” 穆锡海语气冷漠反问回去,穆津霖面无表情注视他,“按照您的家族来说,他是,可按照舐犊之情来说,我母亲只生了我一个。” “放肆!” 穆锡海脸色涨得通红,他用力拍向茶几,发出一声重重的巨响,茶杯在剧烈颤动中东倒西歪坠落在地上,碎成了三瓣。我吓了一跳,从进门到现在,他是头一次这么大怒气,我赶紧过去蹲在他旁边为他拍打背部和胸口,他们沉默僵持,我扭头大声说,“津霖别和你爸爸置气。” 穆津霖扫了我一眼,他冷淡的眉目并没有因此而产生丝毫起伏,他站在那里身姿笔直,穆锡海指着二楼,“你母亲那样温和的性格,怎么养出你这么狂妄?” 穆津霖嗤笑出来,“母亲温和也是被逼的,换做任何女人,丈夫有权有势又贪慕美色,她不想被扫地出门,除了温和忍耐还能怎样。” 穆锡海被他噎得发不出声,他气急从沙发上站起来,要冲过去打穆津霖,我赶紧从背后抱住他,对穆津霖嘶吼让他闭嘴,他直白的指责确实有些过分,让穆锡海作为父亲颜面扫地,我使劲抱住他不断哀求,穆津霖无视这样一幕,他转身朝楼上走冷冰冰丢下句话,“背后扇动舆论的人和白家有关。” 穆锡海所有动作戛然而止,我最先想到了白宏武,也只有他才和周逸辞这么大仇怨,白玮倾离婚已成定局,在滨城白家算是毁了,这口恶气咽不下自然是鱼死网破。 穆锡海并不清楚这件婚姻的曲折内幕,他脸色尤为难看,“他自己女儿不守妇道,还恬不知耻倒打一耙,是想逼急我赶尽杀绝吗。” 穆津霖站在楼梯口回头看他,“白玮倾红杏出墙,父亲以为逸辞就是贤良夫婿吗?他宅子里金屋藏娇,险些被白玮倾堵个正着,难道男人可以做的事,女人也做了就天理不容吗。” 我正弯腰给穆锡海倒茶,想让他压一压怒气,忽然听到穆津霖这番话,我手一抖,里头的热水倾洒出来,烫了手背。 穆锡海垂眸看了眼我制造出的残局,他问穆津霖,“这么说逸辞外面也有女人,是双双出轨,所以才会如此棘手。” 他说完顿了顿,“你早就知道。” 穆津霖没说话,穆锡海拂开我的手,他主动拿过杯子,自己斟了点茶水,“人能找到吗,我见一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章 迷惑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吓得几乎喘不上来气,算计不到穆津霖会不会和盘托出,他跟周逸辞关系非常微妙,而穆锡海对周逸辞的过分欣赏与偏疼,让他心里非常不痛快,为了打压周逸辞把我牺牲掉也没准,他和我又非亲非故,也没必要赏我一条生路。 我僵硬得躬在那里,一时间忘了站起来,穆津霖还没说什么,穆锡海先发现了我的失态,他用手按在我被烫红肿的虎口,“你刚才怎么了。” 我扯出一丝非常牵强的笑容,“手滑了一下,茶壶太烫,没拿稳,没想到反而烫得更狠。” 穆锡海将我手握住,放在他唇边吹气降温,他两三天刮一次胡子,虽然胡茬滋长很慢,但长出来的也非常坚硬,随着他吹气的动作时不时蹭过我皮肤,让我有些疼,我下意识想缩回来,奈何他抓得紧,我只能忍耐。 穆津霖看到这样一幕笑着说,“父亲很想知道逸辞金屋藏娇的女人吗。” 他这话让我手又是一抖,穆锡海不知道是不是察觉了我的敏感和反常,他蹙了下眉头,抬眸像是扫了我一眼,又像是越过我头顶看穆津霖,“你私下见过吗。” 穆津霖一边掸着袖绾崩开的的纽扣一边回味说差不多,不真切。 穆锡海说,“是怎样的女人,能把逸辞迷惑住。” 他语气内带着不可置信,周逸辞从前确实有一些女人,但掩藏得非常好,以致于很少有人了解,而他和穆家的关系若即若离,到近来才破冰,穆锡海没有耳闻也很正常。 穆津霖盯着二层走廊天窗渗透进来的月光,清幽的夜色夹杂着清亮的雪光,把他一张脸照得清俊柔和,“逸辞也是血气方刚的男人,和白玮倾夫妻感情不浓厚,貌合神离,难道还指望他守身如玉做和尚吗。” “这么说他之前也有不少女人。” 穆津霖随口答音,“有过几个,也曾带到一些私人场合上帮忙应酬,但那时父亲和他关系没有缓和,这些事没有关注,但这一次他藏得很好,难得藏到外人一无所知的地步,也许逸辞动了真情,很担心她被伤害到,只可惜。” 穆津霖笑得越来越深,他后半句收住没说,我手上的温度已经彻底由温变凉,穆锡海握着我指尖斜目看我,“你不舒服吗。” 我说没有。 “你很冰凉,忽然间这样。” 我们三个人都没有说话,空气死静得诡异,我觉得有些逃脱不过了,但不怪穆津霖,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周逸辞独占穆锡海的疼宠,眼看他几乎要被踢出局,他自然不会罢休,他没有指名道姓已经是放了我一马,只怪这个圈子兜得太小,绕来绕去就到了我头上。 穆锡海说,“能不能带来给我见一面。” “这个父亲还是去找逸辞,他的女人我总不好抓来。” 穆津霖说完默了默,“不过据说已经分开,并不在一起了。” 许是做贼心虚我觉得他每句话都能猜到是我,我大气也不敢喘,保持躬身的姿势足有十几分钟。 在一片死寂的时候,二太太带着佣人从楼上走下来,她闹出极大动静,叮叮咣咣的,像开着拖拉机一样,她身上穿着非常昂贵的宝蓝色皮草,手腕上挂了一只红色的鳄鱼皮包,佣人在后头拎着三个礼袋,里头塞了满满当当的东西,也看不出是什么。 她经过穆津霖身边时,我清晰看到后者蹙眉憋气,并伸出手在脸前挥动了两下,齐良莠脸色一僵,“你躲瘟疫呢?” “瘟疫也比这样的味道好太多。” 穆津霖语不惊人死不休,齐良莠当然不满,“你不懂香水?” “懂。” “不知道法国订制的玫瑰香薰吗。” 穆津霖十分讶异,“二太太身上散发出的味道是玫瑰香薰吗,那我误解了,我以为是狐臭。” 他说到最后自己先闷笑出来,齐良莠脸色铁青,如果不是穆锡海坐在这里,她才犯了错不敢张扬放肆,估计就要和穆津霖动手了。 齐良莠一辈子不学无术,只依靠男人吃香喝辣,麻雀变凤凰后被宠得无法无天人人巴结,天天欺凌大太太,穆津霖已经对她再三容忍,换做周逸辞,她无形之中命早就呜呼了。 其实大多数女人在这样高贵的位置上都会膨胀,除非她本身就尊贵显赫,否则不可能再保持卑微时得过且过的平常心。 她哼了一声,从楼梯上走下来,站在穆锡海面前,确实有一股非常浓烈的旖旎气息,烈得逼人。 “老爷,我和慧荣老板娘约了牌局,要晚点回来。” 穆锡海没说话,算作默认她晚归,我心里咯噔一下,我入门后始终是齐良莠霸占穆锡海,她晚回来伺候他睡觉的人不就是我了吗。 我惊慌中对齐良莠喊了一嗓子,“我和你一起去!” 她一怔,盯着我不明所以,穆锡海问我不是不喜欢富太太之间的应酬吗。 我舔着嘴唇找不到话辙,将目光递向穆津霖,他正靠住一幅壁画抽烟,不动声色的望着这边,眼底笑意流转,波光浮动。 他朝我也递了个眼色,是对着二太太的,我猛然明白过来他是让我从齐良莠身上下手。 我将手从穆锡海掌心内抽出,和他撒娇说,“那我也不能天天在家里躲着,总要有个三太太的样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了解还以为老爷娶了个见不得人的丑八怪回来。” 我说着话走到齐良莠面前,背对穆锡海弯腰从佣人手上把礼袋接过来,用只有我们两人才能听到的极小声音对齐良莠说,“二太太晚回来,老爷可要到我房里去了。” 她微微皱了皱眉,我趁热打铁说,“二太太听过西洋媚术吗?” 她脸色一变,盯着我眼睛,“你会?” 我笑而不语,“会不会不重要,我年轻貌美,老爷没尝还能忍着,可一旦尝了,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放不下,二太太不怕失宠吗。” 我垂眸看着她身上奢华的皮草,用手指捻着摸了摸,“失宠以后,这些就都再换不成新的了。” 齐良莠一把将我从她面前推开,她侧身坐在穆锡海腿上,搂着他脖子说,“老爷,让三太太跟我去吧,我自己不懂事,和大太太关系很僵,我不想再和三太太闹得水火不容,她肯和我一起玩儿,我求之不得,老爷见我们和睦不高兴吗?” 穆锡海生气冷哼,“你也知道你不懂事,得罪了大太太。妻妾尊卑的道理我教过你,你太恃宠而骄。” “好啦,我这不是知错了吗。”齐良莠捧着穆锡海的脸印下一个红吻,我和佣人将目光别开,不看这一幕,穆锡海生性风流难过美人关,也没再纠缠什么,他同意齐良莠带我一起,但叮嘱她不许灌我喝酒,要尽量早回。 齐良莠唬着脸说他偏心,都不知道叮嘱她少喝。 穆锡海哈哈大笑,他在齐良莠臀部重重拍了一下,“争风吃醋。” 我提着三袋礼品跟随她走出庭院,佣人递给我大衣时,我特意回头看了一眼,穆津霖那根烟还差一点吸完,正夹在指尖燃着,他察觉到我注视他的目光抬眸和我对视,我朝他点头比划口型说谢谢,他面无表情又将眼神移开。 我们坐进门口停泊的私车中,司机询问是否去春风港的俱乐部,齐良莠说是。 车在缓慢行驶中,我透过玻璃看向窗外,静谧的海蓝湖泊在月色下闪烁着银光,环绕着一栋栋金碧辉煌的庄园,远处的黛色群山蒙着层积雪未化的白霜,随着一阵掠过的寒风剧烈摇晃起来,像是要拔地而起。 齐良莠忽然偏头看过来,玻璃上倒映出她浓妆艳抹的脸孔,我笑着问她怎么了,她探究的目光在我脸上打量,“这么好的良机你为什么不要。” 我知道她问什么,她不在我可以使尽浑身解数勾引穆锡海取代她成为最得宠的妾室,但我却甘愿放弃,非要跟她一起出来,而我们之间的关系寡淡到几天都说不上一句话,她觉得很惊奇。 窗外的彩色霓虹从街尾一直串到街头,我隔着玻璃在那些光晕上轻轻戳点着,“趁人之危赢了有什么意思,每天面对你冷嘲热讽,还不如凭借真本事直接抢过来。” 齐良莠哟哟了两声,十分不屑一顾,“你还真自大,可你不见得有那个本事,直接从我手里生抢。” 她脸上闪过一丝无比傲慢的神色,“和我抢的女人都输得没了半条命。” 我眼前浮现沈碧成那张削瘦到只剩下一张皮的脸,陷入沉默。 车在穿过一条车水马龙的商业街后停在春风港一家4S店的偏门外,齐良莠没急着下去,她擦了擦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将那枚原本就硕大的钻石擦拭得更加闪亮,“西洋媚术是什么东西。” 西洋媚术是一种女人专攻的心理学,大多是非常美貌的女人,从世界战争时期各国女间谍之中开始流传,会这种媚术的女人依靠出众的手段和招数把男人骗得浑浑噩噩失魂落魄,就像吃了失心疯的药丸,心甘情愿把一切她想要的东西捧出来。 在一些著名的娱乐大场所,不少小姐都擅长狐媚,久而久之精炼成了老油条,也就是媚术。江北里的一组头牌会点,找她的大多是回头客,据说真的能让男人心痒难耐。 我对齐良莠说,“就是一种手段。” 她摸了摸盘在脑后的长发,“我根本不相信。” 我笑着说,“妖魔鬼怪信不信在人心,男人如果喜欢,就算是个傻子他也像着了魔,男人如果不喜欢,是狐狸精转世也没用。” 她意味深长看了我一眼,“穆津霖对你很特殊。” 我一怔,她伸手在我胸口戳了戳,“小心点,可别有把柄落在我手里,不然你们两个都得完。” 她说完拿起放在我旁边的礼袋,转身推门下去,我注视她妖娆扭摆的背影,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冷。 司机询问我是否跟上,我将一只手递给他,他搀扶我走下车,齐良莠满脸不耐烦站在俱乐部门口朝我招手,嘴巴里不知道在骂我什么,我盯着那扇流光溢彩的金门注视了片刻,在她不断的催促声中慢条斯理走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六章 保媒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齐良莠带着我进入一个单间时,里头早已有三位太太在等候,她和她们都非常熟络,看得出私下应该常来往,其中一名珠光宝气的女人见我们推门进去立刻起身迎上前,她握住齐良莠的手,“还以为你听我们要礼物就不来了。” 齐良莠嘶了一声,“怎么,把我看成守财奴啊,我什么都缺,唯独不缺钱。” 那名太太拉着她手走到麻将桌,两个人一起坐下,齐良莠将手中提着的袋子扔在上面,十分慷慨大方让她们自己挑选,坐在对面的女人打开看了一眼,非常惊喜说,“这是墨狐皮吧?狐狸毛里最好的料子了。” 旁边一个扫了一眼,大约觉得太奢侈,又嫉妒又眼红,她撇了撇嘴,卖山阴说,“墨狐皮很昂贵吗,还不都是山里野狐狸。” “当然了,墨狐皮比一般的狐狸皮都要贵几倍,你常见白狐和黄狐,你看得见几只黑狐?动物世界都拍不着。” 女人一边说一边爱不释手抚摸着那件墨狐披肩,“我家老张也有钱,可墨狐我真是第一次见,有钱都没地方买去,没多少人敢猎杀了,墨狐太珍贵,抓着就是死。” 齐良莠得意洋洋,她看着自己艳丽的指甲漫不经心嗯了声,“算是吧,珍贵吗?我不觉得,我家里有很多,老爷每年冬天都送我几件,随手拿了一个,你不嫌弃就好。” 那名满脸不屑一顾的太太从包里掏出粉底补妆,她在这里面最年轻,三十出头的样子,打扮也最简单,没有一堆珠宝贴在身上炫耀显摆,她对着镜子往脸上扑粉,眼神时不时扫过来看看,“听说穆老爷小儿子认祖归宗了,有这事吗。” 齐良莠也不遮掩,她干脆说有,我坐在角落安静不语,那女人又问,“二太太不想生个孩子,和俩少爷争争祖产吗?” 按说这样私密的话题,是个女人都会岔过去,可齐良莠不知是不是真蠢,她忽然回答说,“老爷不让我生,我也想。” “看来穆老爷喜欢你的分量还不够。他不想让自己的东西分成好几份,就打算留给现在两个儿子。” 女人笑出来,她把粉盒合住,伸出一根手指勾挑起麻将桌上的袋子,“这些东西和庞大家财比还不是九牛一毛,换做我一点也笑不出来,好像我就值这点似的,二太太趁着现在还能折腾,赶紧多捞点吧。” 齐良莠听出她话里有刺儿,她拍了下桌子站起来,“你什么意思啊,嫉妒你就直说,别阴阳怪气指桑骂槐的,老爷疼不疼我你一个门缝外边的路人能知道吗,看你一身穷酸样,不跟着杜太太混进来,门口那势利眼的保安能放行吗?” 那女人脸色也是难看,她把粉盒随手一甩,站起来不甘示弱,“不穷酸的表现就是恨不得把珠宝楼的所有首饰都挂在身上吗?你不过是一个妾,有什么脸面炫富,恨不得把这里所有人都打压下去,就你风光。这里全都是正室,带你玩儿就不错了,你还不知道收敛,难道天底下的夫人都绝了,轮上你放肆?” 做情人的女人最听不得别人指着鼻子骂自己是小的,齐良莠当时便火了,她绕过我要朝那个女人扑过去厮打,她被宠坏了,听不得半点亵渎和侮辱,甚至别人看她时没笑她都觉得气愤,我见状赶紧起来拉住她,她大吵大嚷让我松开,我使劲钳住她手腕,她没我力气大,但她现在急了,所以我们几乎是持平的力量,她扯着我往那边拖了几步,我抠住桌角站稳,将她死死困在原地。 齐良莠朝那个女人狂笑,“眼馋了?见不得别人有的你没有,瞧瞧你浑身上下之前的东西就那枚金戒指了吧,你知道你男人外头养的三儿戴的什么吗?钻石的,买你十个都绰绰有余,你抱着人家看不上的东西当作宝贝,还有脸骂我?” 那名女人气得眼眶泛红,我将齐良莠狠狠一推,她没有防备到我会对她下手,她踉跄了一步跌坐在椅子上,她不甘示弱还要起来和我打,我反手按住她肩膀,“够了,人多口杂,让老爷知道你在外面打着他二太太的旗号到处和人撕逼打架毁他声誉,你想让他把你也赶去地下室和三太太做邻居吗?” 齐良莠听我这样说,她没再动,呼哧呼哧坐在椅子上喘气,眼神跟刀子一样剜着那名太太,另外一个太太也在劝诫那人,两方都平复下来。 要不是齐良莠能暂时帮我拴住穆锡海,让我在穆宅轻松混日子,她在外面作死我才懒得管。 我拉开门找服务生要了五杯水,很快对方送过来,我将盘子接过,用脚踢上门,我进去后把茶盘放在桌上,一人递了一杯,拉着她进来的那名年纪最长的女人就是杜太太,似乎平时聚会是她攒局,在富太太群里声望颇高,她目光一直在我脸上徘徊,等到我给她递水时,她把握住时机问我是不是穆家新纳的三太太。 我笑着说是,她喝了口水把杯子放下,拍着手感慨说,“穆老先生的眼光真是越来越好,这么年轻懂事的姑娘,谁能不喜欢。” 那两名太太听到她的话,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朝我打招呼,十分恭敬喊了声三太太,只这样一件小事我就看出,杜太太的丈夫比她们的丈夫都要显赫,逊色不了穆锡海一分两分,不然杜太太不会坐在那里和我说话,即便她是正室,男人的招牌才是女人傲慢的资本。 我垂眸扫了一眼齐良莠,原本非常受人尊重的身份,被她变本加厉的张狂给玩儿烂了。 那名和她拌嘴的太太没坐几分钟就起身告辞,她说家里有点事,其实就是有点尴尬没法呆了,我们目送她到门口,她和我们都非常友善说再见,唯独对齐良莠视若无睹。她离开后,齐良莠朝关上的门上呸了一口痰,“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骨气,吊死着不肯离,被情人开车逼到了死胡同,要不是熟人碰上帮她解围,她那天就栽大发了。当正室窝囊到这个份儿上,给全天下老婆丢人现眼。” 杜太太压下按钮,桌子翻滚了几下,麻将牌清洗后堆聚在中间,她伸手摆弄麻将,在她带领下,齐良莠和那名始终默不作声的太太也开始摸牌,气氛这才好转许多,我坐在一角上没有动手,齐良莠捅我肋骨,“玩儿啊,你跟来干嘛的,凑数快点!” 我说我不会,杜太太说没事,玩儿两把就会了,都是慢慢学的,会让着我点儿。 我不好再婉拒,都初次见面,何况还是我主动要来的,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凑数,具体怎么输的我都不知道,就俩字,掏钱。 玩儿了十几把之后,我开始上手,知道点门路了,几乎没再输,开始那名张太太输,她输得有点不高兴了,板着脸埋怨,“三太太是真不会玩儿吗,唬人吧,这也学得太快了。” 齐良莠看了眼牌,大概是很好,她笑容咧得特别大,“程欢聪明,老爷总夸她机灵,等我再带她来几次,你们把房本也拿来,都得让我们卷走。” 她说完把一张三条摊开,朝前面一推,“胡了。” 张太太头疼得不行,她把钱包里钱都抖落出来,择了几张扔到齐良莠面前,“真服了,今天牌运最衰,之前挺好的。” 杜太太不动声色抬眸看她,“钱太太走了,没人给你喂牌了,你运气能不衰吗。” 张太太脸色一僵,没想到被看出来了,她呵呵干笑两声,闷头不语接着打。 这一局打到一半时,杜太太忽然问齐良莠,“二少爷认祖归宗,还没改姓氏吗。” “没,他性格阴晴不定的,老爷也没敢提,但有这个想法,等哪天他高兴,再试探着说。” 杜太太摸了一张白板又甩出去,她旁敲侧击说,“他是不是要离婚?” 齐良莠说是,闹得很厉害,女的出轨了。 杜太太哎呀了一声,“敢情是真的,我还以为流言呢,怎么白家小姐这么不知足,还拿自己当金凤凰了,这么好的丈夫都不好过过日子。” “谁知道呢,女人心海底针,傻逼多了去了。” 齐良莠连抓了三张牌都是没用的幺鸡,她气得踹了下桌子,“什么破东西,鸡全来了。” 我心思恍惚,打出了一张三条,齐良莠看到后愣了一下,“你怎么把它打出去了。” 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扔了什么,我哦了一声,“看错了,能毁吗?” “当然不能。”张太太是我下家,她欢天喜地把三条捡回去,碰了一张,搓着掌心眉开眼笑,“也该轮到我翻身了,输六、七把了。” 这局张太太因为三条的助力不出意料赢了一千多块,是一条龙的赢法,杜太太把钱给她后,对齐良莠笑着说,“周逸辞很优秀,听到他离婚风声想要接触的名门千金不少吧?” 齐良莠心思根本不在这里,她随口答音差不多,然后催促我抓牌。 杜太太意味深长说,“我丈夫家有个小侄女,二十七岁,家境不错,人也识大体,就是眼光太高,心气儿又足,始终没找到合适的,脸蛋自然不必说,条件差我也不会张口拉煤。” 齐良莠又抓了一个幺鸡,她盯着上面艳丽的图案怔了怔,“你要给谁保媒?” 杜太太说周逸辞。 齐良莠一脸匪夷所思的摆手,“你逗我呢?周逸辞阴森森的,哪个女人不怕死敢嫁啊?” 杜太太啧了一声,“瞧你说的,那是你继子,又不是鬼,他长得好本事大,有什么不愿意嫁的。” 齐良莠迟疑着没说话,杜太太问她行不行,她想了很久才犹犹豫豫说,“我管不上这事儿,他又不听我的,等哪天有机会见到老爷,你跟他提,老爷的话估计他还能听进去。” 杜太太嗯了声,“知道你做不了主,就想让你帮我透个信儿,先吹吹风,到时候提水到渠成。不过你看这事能成吗?” 齐良莠一门心思都扑在牌上,眼睛都绿了,她可真是个牌迷,她一边码牌一边说,“如果你侄女条件真好,周逸辞看上就行,杜家声望在滨城还可以,反正老爷那关能过去。” 杜太太十分高兴,好像这事儿八、九不离十了,她笑着挽住齐良莠手臂,“我丈夫侄女的姿色万里挑一。周逸辞他不是男人啊?裤裆里有那疙瘩肉吗?只要他有,我侄女就能给拿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七章 不择手段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从俱乐部回来转天早晨,我洗漱后下楼吃早餐,推开门时正好看到齐良莠背对我在走廊上打电话,她鬼鬼祟祟的,声音也压得很低,神情有些不耐烦,“你总要容我时间啊,这种事我能忽然就提吗?” 那边是个女人在说话,齐良莠嗯了一声,皱着眉头将电话挂断。 她转身过来时我立刻关上门挡住自己身体,等到她下楼了我才跟上去。 穆津霖很早去山庄工作,周逸辞从船厂出事一直没露面,几乎寸步不离事故现场,家里除了穆锡海就我们三个女人,显得冷清许多。我和大太太用餐时几乎不说话,所以齐良莠忽然张口吓了我一跳,“老爷,逸辞离婚的事,有眉目了吗。” 穆锡海将嘴巴上沾住的一点糖渣蹭掉,“他忙着处理事故,暂时还没有进展,不过昨晚打电话说差不多可以结束,已经给失事船员家属承诺了高昂抚恤金,等他这两天回来我问问。” 我往嘴里塞了一口银丝卷,“那舆论方面能够压制下去吗?” 穆锡海说,“以逸辞的势力要控制不难,已经在逐渐收敛,不用多久就能风平浪静。只要把钱给到了,家属不再闹,就不会有更大影响。” 我松了口气,这几天我满脑子都是这点事,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周逸辞平时不给自己留退路,他遇到麻烦全都是落井下石的恶人,我担心他熬不过这道坎儿,看来我太低估他,如果他没有平事端的谋略和才干,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齐良莠并不在意周逸辞的好坏,她只想帮杜太太牵线,从而捞到杜家那点谢媒的好处,我和穆锡海说完这件事后,她立刻插嘴问,“逸辞肯定是要离的对吧?” 穆锡海把粥碗端起来,吹凉最后那点热气,“对内操持有度,对外落落大方,是作为妻子的本分。男人有地位,外面保留一两个红颜知己无可厚非,但女人绝不行。” 齐良莠笑着说,“老爷两个儿子那么优秀,当然不能要一枝残花败柳,这不是打您的脸吗,非得是家世显赫过往清白,人还要漂亮聪明,才配得上津霖和逸辞。” 穆锡海喝完粥将碗放下,我立刻抽出两张纸为他擦嘴,他看了一眼齐良莠,看破她那点小心思,“有什么想法说。” 齐良莠从椅子上站起来,坐在穆锡海腿上,“杜太太想要把她侄女嫁给逸辞,托我来透个信儿,那姑娘不只漂亮,比白玮倾年轻识体多了。年轻才能开枝散叶,才能为逸辞生儿育女,病怏怏的哪辈子您才能当爷爷啊。” 别的都在次要,家世和体魄是穆锡海最看重的,他听到齐良莠这样说,略微沉思了片刻,“杜家,倒是还可以。” 齐良莠趁热打铁说,“比白家不差,关键教养好,杜家两儿一女,就是寿命不长,一儿一女死的早,这女孩一直寄养在杜太太家里,名分是侄女,感情和女儿一样,咱们娶过来不亏。” 穆锡海眯眼打量了她许久,看得齐良莠有些发虚,她不自然的目光躲闪起来,穆锡海问,“你和津霖逸辞关系都不好,怎么对他们的事这么上心。” 我主动替她解围说,“津霖和逸辞是我与二太太的继子,他们好了穆家才能好,穆家好了,才有我们往后几十年的保障。” “几十年。”穆锡海重复了一遍,“等到我死了,你们还会心甘情愿在这套宅子里守着吗。” 我和齐良莠异口同声说当然会,但我们彼此相视的目光里,都看不到丝毫真诚,为一个死去的魂魄耗费大好年华,听上去都虚伪可笑,不过穆锡海相信了,他笑得非常开心,眼角的皱纹层层叠叠,看得出他有多在意女人为他守贞这件事。 周逸辞船厂事故又等了三天终于彻底解决,里里外外损失将近一千万,这可是一笔十分庞大的数字,在当时可以买下一栋写字楼,公司内部因此产生了极大动摇和内讧,虽然非常认可周逸辞的领导才能与商业嗅觉,但商人唯利是图,赔钱就难免要质疑,周逸辞又花了好大功夫才平息,据说还立下生死状,承诺一年时间挽救这笔损失,也就意味除了公司既定的营业利润外,他必须要额外多拿下一单价值千万的生意来堵住那些高层的嘴。 这种局势下他的压力可想而知,吴助理告诉我周逸辞对于下周竞拍的政府合约那一单项目势在必得,同时也是孤注一掷,而唯一能走的暗箱操作,就是白宏武这条线,所以对于和白玮倾离婚事宜,周逸辞一直没有动态。 而杜太太那边又催得紧,齐良莠只好没完没了的吹枕边风,穆锡海把这件事和周逸辞提了,我正好听见他打那通电话,周逸辞那边回了什么我不知道,看穆锡海平静的脸色,不太像顺利,可也不太像被拒绝。 周逸辞婚没离,可等着嫁给他的女人早已蠢蠢欲动,我不过进穆家门半个月而已,事情发展早已超出了我的掌控,似乎顷刻间天翻地覆,我有些害怕,是不是他彻底要脱离我的世界了。 周逸辞像是我生命里所有的颜色,失去了颜色的世界,只剩下黑和白,那还有意义吗。 我变得有些沉默冷淡,穆锡海问我怎么了我也不说,就咬死了我没事。 我之前非常温顺柔和,忽然间毫无缘由的面目全非,让他心里没了底,他怕惹到我不高兴,晚上不敢往我房里凑合,都宿在齐良莠房中。 不过穆锡海真的很喜欢我,为了哄我高兴千方百计,带我去梨园听戏,带我到话剧场看演出,大把的珠宝香水送了不少,就是一点效果没有,反而惹了二太太吃醋,他实在没了法子,权衡再三后把穆津霖和久违的周逸辞叫了回来。 船厂与公司的内忧外患让周逸辞看上去清瘦了不少,原本就非常清晰的锁骨更显得突兀,和健硕的穆津霖站在一起,有些单薄。 穆锡海坐在沙发上说,“后天是程欢二十岁生日,你们了解这事吗。” 周逸辞说了解,穆锡海两只手交握在一起,看上去非常踌躇,大约觉得这么大把年纪叫来比三太太年长近二十岁的儿子商讨如何取女人欢心有些尴尬没溜。可他实在不想看到我阴沉的脸色,他摆手让送茶的佣人下去,偌大客厅内空荡下来,他才小声说,“程欢喜欢什么东西,逸辞你清楚吗。” 周逸辞笑了一声,“父亲认为我会去打听一个女下属的喜好吗。” 穆锡海十分头疼的样子,“她最近不爱笑,性格压抑沉闷,我担心她憋坏自己身体,也不知道哪里让她不高兴,问她也什么都不说。” 周逸辞漫不经心说,“女人不都这样,二太太闹起脾气来,比她可大得多。” “关键良莠好哄,珠宝香水送她也就好了,程欢似乎不特别喜欢这些,笑得非常勉强。如果能送她一个惊喜,让她笑一笑,这是我最想要的。” 周逸辞走到一侧的花架前,他扯开颈间系着的领带,随手扔到沙发上,我站在二楼梯口看着这一切,穆津霖始终没说话,就沉默背靠墙壁抽烟,周逸辞捧着一只古董花瓶观摩,他似乎很喜欢那窄窄细细浅蓝色的瓶子,翻来覆去把玩,连瓶底的印章都不放过,他根本没把这件事往心里去,只是顺口问了句,“那父亲想要怎样着手这个惊喜。” 穆锡海想了想说,“之前纳几位太太时,我都带在身边出去应酬过,算是给她们一个名分,也许程欢因为外界对她了解不多而耿耿于怀,认为我待她不真心,所以才会这样藏起来。” 穆津霖发出一声嗤笑,但他仍旧没有开口,只是换了个姿势继续抽烟。 穆锡海说,“借她生日办个宴会,将滨城名流请来为她贺喜,这样风光热闹,如果她还不笑,我觉得不大可能。” 周逸辞嗯了声,“听着还可以。” 他轻轻把花瓶放下,转过身来,“父亲打算诏告滨城所有人,您在六十七岁的年纪,新纳了位二十岁的三太太,宝刀未老英姿犹存,是吗。” 穆锡海听出周逸辞言下的冷嘲,他也觉得不妥,陷入沉默,然而他只沉默了半分钟,还是态度坚决说,“如果这能让程欢高兴,那我也不是很在乎。” 周逸辞阴森森的咧开嘴,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笑,“父亲要烽火戏诸侯。看来您很喜欢三太太。” 穆锡海提到我神情都变得很温柔,“非常喜欢,看着她就觉得年轻真好,不由自主想到了以前的时光,可惜我这辈子负了很多女人。” 周逸辞脸色一变,穆锡海没有看到他难看的表情,他继续说,“尤其是你母亲。可她让我实在没有办法,你们并不理解那种看着一个女人却无法靠近又无能为力的感觉。” 周逸辞眼底的冷漠堆积很深,被我看得清清楚楚,不过他很快便掩饰掉,他对穆锡海说,“我母亲没有福气,人各有命。” 穆锡海眯着眼,他眼眶有些泛红,不知在想什么,愣了很久都没有说话,直到穆津霖抽完了那根烟,又掏出一根点燃,吧嗒一声脆响惊动了穆锡海,他有些怅惘伸出手,在眼前晃了晃,“她三十多岁的样子非常平和从容,她没有大部分女人的吵闹和呱躁,冷冷淡淡的,一天也不怎么说话。她喜欢喝枇杷茶,吃枇杷果,还喜欢看湖泊,就是那种一望无际湛蓝到底的湖泊。” 穆锡海说着话看向窗外,在西南方松林的荫庇下,就是那一潭静谧的湖泊。 他有些感慨说,“斯人已去,很多遗憾都圆不了了。也许你母亲到了天堂,可以和她丈夫团聚,将这么多年对我的恨意都释怀掉。” 我一怔,巨大的惊愕来袭,几乎将我吞噬掉,我脚下险些没有站稳摔下去。周逸辞母亲的丈夫难道不是穆锡海吗,她还有其他丈夫?我一直以为她是因为受不了齐良莠的欺压和张狂,选择搬出去独居,和穆锡海关系很不和谐,原来她早就故去了,周逸辞从来没提起过,幸好我也没多嘴问,不然揭他亡母的伤疤一定会让他厌恶。 周逸辞面无表情在沙发上坐下,他翘起一条腿,从茶几上摸了一颗红提,慢条斯理将皮剥掉,露出里头晶莹剔透的果肉,他指尖捏住仔细看了看,“父亲这辈子做过错事吗。” 大约他们父子间从没有探讨过这样深度的问题,穆锡海一时间有些怔住,他想了很久才说,“做过,人都会错。” 周逸辞嗯了声,他将果肉吃掉,吐出里面细小的长核,扔进烟灰缸内,他搓了搓手指说,“感情上您错过吗。” 穆锡海深深吸了口气,“错了很多次。” 他说完问为什么想起这个问题,周逸辞眼神忽然斜向二楼,我不知道他是否察觉到了我,我立刻闪身避开,用墙壁遮住自己身体,我捂住怦怦直跳的胸口,觉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仿佛随时要窒息。 底下沉寂了片刻,周逸辞好像从沙发上站起来,他一边拿起外套一边淡淡说,“我做过一件,现在很后悔。父亲告诉我,怎样弥补自己的懊悔。” “和白玮倾有关吗?” 周逸辞说不是,另外一个女人。 穆锡海猜到是他金屋藏娇的女人,但他没有苛责,他只是平静说,“看你怎样想,后悔的话,想办法让自己不后悔就好。” “不择手段吗?” 穆锡海犹豫了一下,“对,我这辈子做事就是不择手段,想要达到的目的,用什么方式都没有错。” 我掠过楼梯的缝隙看向楼下,周逸辞在穆锡海这句话说完后,他脸上浮现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这丝笑容极其阴森和深意,“既然父亲给予我支持,那我听您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八章 自作多情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周逸辞留下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后,便一直没有露面,穆津霖一连两晚也没回来住,我以为是穆锡海太宠我,不顾大家反对执意要将我带出场面惹了他们难堪,让父子感情陷入僵持,我为此忐忑了两天。 不成想我生日早晨他们都回来了,我没来得及换睡衣,就隔着楼梯看了一眼,周逸辞和穆津霖穿着白色西装,都系了一条蓝色领带,站在那里尤为高大英俊。这颜色挺挑人的,稍不留意就穿得臃肿窝囊,非得特别沉稳的气质才能压制下那股轻佻,穆津霖穿白色我见过,可周逸辞还是头一次,他一向喜欢酒红和银灰,以致于我看到时心里跳了跳,半响都没挪开眼睛。 他们在楼下各自拿电话和宴会场所负责人联络,怎样安排招待宾朋,现场布置还缺少什么,周逸辞挂断后将一个黑色袋子递给恰好路过的曹妈,“三太太醒了吗。” 曹妈说应该醒了,这个点在洗漱。 周逸辞嗯了声,“里面是礼服和鞋子,你送上去让她穿好。” 曹妈打开看了一眼,“尺码对吗,如果不合适,还有备用吗?” 周逸辞此时的电话又响了,他背过身去接通顺便对曹妈说,“不会不合适,她尺码我清楚。” 曹妈脸色一怔,穆津霖与此同时也刚好挂断一个电话,他笑得意味深长,似乎是故意要引人遐思。 曹妈站在原地愣了几秒钟,便意识到什么,面无表情提着那个袋子上楼来。 她进门看见我正面对走廊站着,她朝我笑了一声,“三太太昨晚睡得好吗。” 我说好,她仔细打量我脸孔后说,“气色红润,今天是您的好日子,精神好最重要。” 她把礼服和鞋子从袋里取出,两只手拎着肩带抖开,这是一条粉色的鱼尾裙,抹胸露了三分之二的背部,银色金属肩带,我捻了捻布料,是丝绸,很滑润细腻,贴在皮肤上柔软冰凉,周逸辞喜欢女人穿丝绸的衣服,他为我买的大多是这种,这可能是他一种癖好,他喜欢非常温柔的触感。 曹妈提着裙子粗略在我身上比对了一下,不由赞叹说,“二少爷眼力真好,就看了看您竟然尺码分毫不差,这么合身,比尺子量出来的还准。” 我有些不自然,好像偷嘴吃被抓个正着,曹妈这人像是什么都看透了,但什么都不愿多嘴,有时候被她注视着,总有种不着寸缕的感觉,藏不住秘密。 她拿着礼服剪标签,我脱下身上穿的睡袍,坐在梳妆镜前化妆,曹妈一边摆弄标签一边说,“三太太今天就满二十岁了是吗?” 我说是,她语气里不可思议,“这个岁数的姑娘多数都还在上学,您已经成了有钱人家的太太。” 她说着有些惋惜,“无忧无路的普通生活其实最好,什么年纪过什么日子办什么事,别太呛着命。豪门里做妾这水很深,您年纪轻轻不争抢,等到了一定位置,就受不了了,二太太刚进来也和您一样,她不贪,可现在变得面目全非,妾得到了宠,就像取代妻,妻被妾压着,就想不择手段翻身,女人恶战两败俱伤,男人最终都会为了名誉选择向婚姻妥协。” 我指尖在眉粉盒上顿了顿,“曹妈有孩子吗。” 她没想到我话题转得这么快,她停顿了一下说,“有,得了白血病,早就死了,我离异自己过。” 我听后觉得心里很酸楚,我问她没想过再嫁吗,她脸上表情僵了僵,“嫁给谁呢?” “世上男人那么多,嫁不了好的,总能嫁个次的,凑合过日子,老来有个伴儿相守扶持。” 曹妈盯着玻璃外窗柩下的一滩雪水,“三太太还年轻,没有体会过婚姻里的艰辛,婚姻中的苦,和人生路不一样,那种苦太烈,尝了一次就怕了,怵了,不想再尝第二次,就像好吃的东西,越吃越想吃,可不好吃的东西,白给都不要,何况还要花钱买。婚姻里的青春不就是买东西的钱吗?” 我本想劝劝她,让她迈出去一步,总比当一辈子仆人看雇主脸色强,结果她这样一番话我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挑起她伤心事,我非常愧疚对她说了声抱歉,她满脸释然,并没有流露出难过。 曹妈将礼服放在床上,走过来给我梳头发,她手很巧,轻轻松松在发丝里穿梭两下,便盘出一个特别好看的发髻,她用一枚白色的簪子为我固定好,左右打量着说,“三太太是鹅蛋脸,标准的美人,盘发比散发好看,端庄秀丽。” 我将目光从镜子里收回,让她把裙子拿来穿上,她转身去拿时,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进来的人一边问好了吗,一边暴露在视线里和我四目相视,他目光定格在我一丝不挂的身体上,眼里波光一颤,他显然也没意料到我换衣服没锁门,整个人僵在门口。 我反应过来立刻捂住自己上身,曹妈白着脸哎呀了一声,她飞奔回来挡在我身前,急得直结巴,“大少爷怎么不问一声就往里头闯?” 穆津霖舔了下嘴唇,他有些无辜指了指锁,“你没锁门。” 曹妈说,“锁不锁这也是三太太的房间,您怎么一声不响进来不知道敲门!” 曹妈整个人都倾压下来抱住我,我感觉到她在抖,这事如果被穆锡海知道,他顶多呵斥穆津霖两句,肯定把火撒在曹妈身上。穆津霖没再多说,他十分君子转身走出去,将门带上,曹妈摸了摸我冰凉的手,问我没事吧,我摇头说没有,没敢告诉她穆津霖把我身体看光了。 她手忙脚乱把裙子拿来给我套上,声音带着颤抖说,“大少爷不是这么不知礼数的人,他教养很好的,估计今天也是疏忽了,您不要往心里去。” 我嗯了声,她由于手抖,给我拉了半天拉链也没勾上,我说我自己来,她蹲下给我穿好鞋子扶我下楼,客厅内他们都等了很久,周逸辞正和吴助理吩咐事宜,他偏头不经意看到我下来,眯了眯眼睛定格住,良久都没有挪开。 穆锡海坐在沙发上喝茶,他穿了一身藏蓝色的丝绸唐装,还特意染了黑发,显得神采奕奕,齐良莠靠住沙发背翘着二郎腿吃樱桃,她斜了我一眼,没好气哼了声。 我走过去喊了声老爷,穆锡海听到我声音立刻抬头,他唇上吞进去一枚褐色茶叶,喉咙翻滚了一下,他盯着我看了片刻,十分满意笑,“年轻穿娇嫩颜色的确好看。” 齐良莠懒洋洋走过来,她穿着大红色旗袍,极其艳丽夺目,一看就是奔着今晚抢风头去的,她围着我绕了一圈,“衣服不错,谁给你选的。” 周逸辞摆手让吴助理下去,他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外一只手扶正领带,走过来站在齐良莠身旁,慢条斯理说,“我选的。” 齐良莠摸了摸自己高盘的发髻,阴阳怪气说,“你管得还挺多,这不该是你父亲的事吗。” 穆锡海接过话茬,“年轻人眼光相近,逸辞懂得怎么穿。” 他说完柔声问我喜欢吗。 我笑着点头说很喜欢,他见我脸上露出笑容,他更加高兴,从沙发上起身走过来,他一把握住我的手,脸庞距离我几乎剩下不到一厘米,他嘴里喷出的热气掠过我鼻梁,我忍不住蹙眉。 “你终于笑了。” 他在我唇角吻了一下,坚硬的胡茬扎得我脊背酥麻,我心里发慌,不由自主往周逸辞那里瞥了一眼,他和穆津霖已经并排走到门口,没有看到这一幕。 我挽着穆锡海走出庄园,快上车时齐良莠忽然从后面一把将我推开,我踩着高跟鞋没站稳,险些摔着,幸亏保镖扶了我一把,她偎着穆锡海坐进头车,将我挤到了第二辆上,穆锡海本打算叫我一起坐,齐良莠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心,她弯腰进去时重重磕了下额头,发出砰地闷响,她哽咽着喊了声老爷,用手捂住被磕的地方,穆锡海顾着她也就没再叫我。 第二辆车是穆津霖和周逸辞乘坐,我加入进去就显得很拥挤,我本来以为他们有一个会顺到第三辆,结果谁也不动,两个人各自坐一边,留出中间的位置,一本正经的目视前方,我只好硬着头皮挤进去,感觉好像置身在冰火中,尴尬得不行。 车行驶到一半,被迫停在一个十字路口,司机在驾驶位哎呀了一声,他摇下车窗探头出去看,原本是绿灯,但车都堵在一起没法通行,最前面发生了交通事故,两辆豪车追尾,堵塞了从南到北和从西到东的两条主干道,几名交警解决半天也没有眉目,两方车主都倚仗有钱有势互不相让。 周逸辞始终闭目养神,他察觉到前面有状况,慢悠悠问司机怎么了,司机说清楚后,他换了个姿势继续休憩,“还要多久能通行。” 司机很为难的观察了一下说,“两条主路都被堵死,后面车又跟上来了,退不回去,具体什么时候可以通行,要看交警多久解决完。” 周逸辞喘了口气,“叫他们找我来解决。” 司机答应了声推门下去,他穿过围堵的交警对那两名正脸色不善对峙的车主指了指这辆车,那俩人蹙眉看过来,其中一个叼了根烟大摇大摆过来,用力拍车窗,嘴巴里骂骂咧咧的叫嚣,“谁让我过来解决的?谱儿还挺大,怎么着你能给办啊?” 穆津霖我在旁边嗤笑了声,他一边打哈欠一边按下车窗,露出半张脸,那人见到他迅速收敛了张狂傲慢的神情,眉目有些僵硬,穆津霖打完哈欠淡淡问他,“认识我吗。” 那人忽然间像不会说话了一样,笨拙得点头,“认识…穆老板。” 穆津霖又问,“江北周老板略有耳闻吗?” 那人听了脸色煞白,他朝后退了半步,踩在后头那人脚上,两人都没说话。 穆津霖说,“今天我父亲的三太太过生日,我和周老板都在这辆车上,现在要过路赶吉时,二位能行个方便吗。” 穆津霖非常温和,只不过他笑里藏刀先礼后兵,那两个人立刻识趣返回去,飞快钻进车里让了条路出来,拥堵的车辆在交警指挥下有条不紊驶出,擦身而过时,那两名司机对这辆车喊了句祝三太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这样的祝词让我没忍住哈哈笑出来,周逸辞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看了看我,旋即又闭上。 因为路上的插曲,我们抵达风月山庄时晚了半个小时,门口早已车海云集宾朋往来,守在街道旁的开路保安看到缓慢驶来的浩荡车队,立刻回头大喊了句什么,随即扬起手臂示意,十二名礼仪小姐排成两对分列左右,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甜笑,一百二十八发礼炮响起的同时,烟花升入高空,虽然看不清楚,但非常热闹。 齐良莠挽着穆锡海下车,笑得非常开心,宾朋围上后朝他贺喜,也有不少和齐良莠打招呼,好像这场宴会她是主角一样,漂亮的女人天生会抢戏,齐良莠的段位在这方面确实高超。 两名保镖躬身拉开车门,周逸辞系好纽扣和穆津霖率先下去,我跟在后面,他们站在我两边,与我一起走到穆锡海面前,我挽住他手臂,在礼仪小姐的引导下,从红毯进入风月山庄大厅。 我尽管就来了一次,但过去时间不长我还记得,并不是这样奢华繁复的面貌,看得出为了这次宴会特意重装,穆津霖的品味比较清淡优雅,难得把这里弄得花花绿绿,像个怡红院,他大约以为我年轻活泼喜欢绚丽,不惜毁掉自己的心血。 我想到这里特别感动朝他哎了一声,他走在我身侧,听见我招呼他,问我怎么了。 我笑着说,“谢谢。” 他蹙眉,“谢什么。” 我扬起下巴示意他门口挂着的那堆五颜六色的花彩带,还有一直延伸到最里面的水晶屏风和红毯,“这些难道不该谢谢你吗,花费很多功夫吧?” 他嗯了声,“早就是这个样子,你自作多情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九章 降服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们到达风月山庄六层的宴宾厅,这里的确大变样,之前的拢纱全都撤换掉,变成了极其喜庆的红纱,头顶垂下的水晶灯穗是货真价实的玉石雕琢而成,粉白两色为主,奢华不高调,灯光喷出灼灼逼人华光璀璨,每一处不起眼的角落也都缀满鲜花和盆栽,精致鲜丽。 厅内摆放了二十余张屏风,最大两扇印了我的相片,我自己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拍摄,背景在天台上,看角度是被人偷拍,我正拿着一只杯子往雪堆上斟牛奶,一缕柔和的阳光斜斜洒在我脸上,像开出了一朵不凋零的花。 偷拍还拍得这么自然唯美,除了喜好风雅的穆津霖我再也想不到别人了。 我偏头看向他,又哎了声,他瞥了我一眼,“什么。” 我笑得特别得意,“还嘴硬不是特意为了我换的,这里里外外哪有原先的样子啊。” 我伸出脚在他皮鞋尖儿上踩了一下,“呐,对你特有的感谢方式。” 穆津霖垂眸看着锃亮的黑皮鞋上一抹灰尘,他似乎非常隐蔽的笑了下,不过他抬起头时,脸上恢复了平静。 穆锡海拉着我手走上最前面的高台,有侍者过来将话筒扶正试了试音,然后对准他嘴唇,我站在旁边看到底下迅速围拢了很多人,而且大多是官宦和商户,在滨城地位极高的精英,他们目光全都凝聚在我和穆稀海身上,尤其是对我的审视,我有些发怵,我下意识看前排的周逸辞,他也正看我,他没有对我说什么,只是微微勾了勾唇,那样美好的一笑,让我神奇的平和了许多。 穆锡海对所有人介绍我说,“三太太,程欢。” 我微笑和所有人颔首示意,面对他们的目光审视,无论是探究质疑还是艳羡鄙弃,全部坦然接受。然而在我自己都看不到的地方,掌心早已一片濡湿。人这辈子还真有意思,从吃不饱饭到山珍海味,从穿不起衣到绫罗绸缎。永远都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谁能想到曾经那么卑微的小姐会站在这座城市享有最高权力的男人身边呢。 穆锡海握着我的手,他用手指将我掌心内的汗渍抹去,对底下人说,“我一生除了生下长子津霖的正室夫人,还有五位偏房,其中一位是故去的前二太太,生下幼子逸辞。我这辈子十分风光,两个儿子也优秀,但遗憾是我知道自己情场口碑并不好,到了人生末段只想安分下来,从今开始好好疼爱三太太,不再让自己辜负的女人里,多添上一笔。” 这番话说的非常诚恳,似乎穆锡海动了真心,不打算再风流下去,穆津霖与周逸辞面无表情,显然听多了麻木了,也不认为他能真的收敛自己对待美色的贪婪停止纳妾。而穆锡海最后那句好好疼爱三太太,让人群里异常明艳夺目的齐良莠脸色沉了沉,精致的面庞有些狰狞。 穆锡海致辞后向所有到场宾客表示了感谢,又问我要说什么吗,我摇头,他将话筒递给穆津霖,他上去的同时,我挽着穆锡海下来,擦肩而过他在我耳边小声说了句,“笑得真难看,像猪一样。” 要不是底下人正注视着,我不能为所欲为,我一定会狠狠踩他一脚。 在穆津霖致辞后,周逸辞只上去简单说了两句,为了防止被外人揣测中途认祖归宗的他与父亲和新继母不和,他讲话时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声音也格外柔和,正因为这点平时见不到的反常,他人气特别旺,底下女眷看到他时眼睛都在放光。 我记得何曼跟我说过,包房里原先有人议论,说穆锡海长子是个gay,要不就是那玩意儿挺起不来,连弟弟都在婚姻围城里厮杀了七年,他奔四的人还没娶老婆,而且一点不急。 还有那些说他特别风流,传得有鼻子有眼的的传言都是他自己放出去的,故意让人议论,就为了掩护藏在穆津霖背后他最喜欢的那个男人。 是不是gay脸上就能看得出,阳气不足阴气过盛,绝不是穆津霖那种长出一片茂盛草丛几乎都要把腿根遮盖住的阳刚男人。他风流倒是不假,他连自己继母都敢抱着跳舞,这种滔天大胆,势必是游走在女人堆里的绝种杀手。 不过这些乱七八糟的流言致使他女人缘不怎么好,名门大户都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怕受委屈,虽然有很多女人看他皮囊好对他很感冒,可穆津霖自己又冷冷淡淡,人家潜伏观望一阵也就放弃了。 相比下周逸辞就显得很抢手,他和白玮倾婚姻破裂的事前脚传出去,后脚四面八方的群狼就蠢蠢欲动了,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蚕食瓜分。 宴会正式开始后我挽着穆锡海接受敬酒,周逸辞才下台就被几名女眷缠住,他身体笔直和她们保持一定距离,脸上是得体绅士的微笑,女眷中年长的不停在说,他只偶尔附和一句,全程非常耐心聆听,而年轻的则十分羞涩,低垂着头,时不时偷偷抬眸瞧他。 在男宾祝贺我生辰时,我还顺便打量了一下周围,穆津霖不清楚避到哪儿去了,人群角落都没有他身影。 到场宾客基本都认识齐良莠,早在她刚进门就接触过,这几年她和那些富太太来往很密切,她性格又张扬逞能,想不认识都难,因此每个人目光都在我脸上停留的时间更久。 齐良莠如同一个交际花似的来者不拒,很快几杯香槟就见了底,有一位看穿着气度像是政府官员的男士,他和穆锡海聊了两句,笑着朝我敬酒,我刚要拿饮料和他碰杯,那人哎了一声,拿着酒杯的手立刻躲开,“三太太不能饮酒吗。” 我撒谎说不太会,那人不依不饶,非让侍者端来红酒,“三太太的生日,怎么也要适当喝几杯。” 他说完指了指正和一名商人举杯畅饮的齐良莠,“二太太为人豪爽,三太太也不能逊色太多啊。” 我婉拒说自己酒量很糟,怕初次见面就出丑。 那人说没关系,能喝多少喝多少,不强求。 我很为难看向穆锡海,他一只手揽在我腰间,帮我解围说,“就喝一口,不要扫大家兴。” 他都这样说了我不好再拒绝,我转身从侍者托盘内端起一杯红酒,张嘴咬住杯口,在众人掌声和笑声中一饮而尽,男人非常惊讶,“三太太原来只是谦虚,这样好的海量不屑和我们对酒而已。” “三太太端庄大气,也许真不会喝,但愿意赏大家一个面子。” 人群中忽然一个男人喊,“穆老爷好福气,几位太太一个赛过一个靓丽,过不了几年再为您老来添子,您恐怕要返老还童了。” 穆锡海被他们奉承得笑容满面,酒也有些收不住,一杯抵着一杯不断,这些人谄媚和逢迎的模样就像是贪吃蛇,恨不得用任何方式吸引穆锡海的注意,以博得眼熟好办事。 这拨人灌够了酒四面哄散,有几个喝了不少,步伐有些踉跄,而我旁边的穆锡海仍旧精神抖擞,看不出一点醉意。齐良莠带着一对夫妻从自助餐区往这边走来,她挽着那名夫人的手,看上去亲密熟络,等到走近我才看清是杜太太,她和齐良莠低低交谈什么,齐良莠努了努嘴,我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过去,越来越多的女眷将周逸辞围在中间,他薄唇阖动说了句什么,那些女人就笑,笑得格外开心。 杜太太心领神会眨了眨眼,她转身拉住后面跟随的女孩朝周逸辞那边过去,那女孩从我面前经过,她恰好望了我一眼,我微笑看她,我听到她很小声对杜太太说,“婶母,三太太那么年轻漂亮,为什么要嫁给一个老头子,她笑得出来吗。” 杜太太四下看了一眼,很严肃呵斥她,“别多嘴,三太太现在最受宠,你以后嫁过去还想和她和平共处吗?” 我脸上浅淡的笑容在这时凝固住,杜太太带着她走到周逸辞那边,她做中间人介绍他们认识,在周逸辞和她握手时,我平静转移了视线。 杜老板身形肥胖,修身的西装根本挡不住膨胀的啤酒肚,他迈着方步走过来,越过我头顶看了眼杜太太,她一门心思都在给侄女和周逸辞牵线上,完全没留意这边,杜老板借着这个大好时机朝穆锡海眨了眨眼,笑得非常隐晦,“美人苑上星期刚去了两名波斯美女,穆兄知道这事吗?” 穆锡海点头,“那边的老板给我打了电话,我倒是听说了。” 杜老板狭长的小眼睛里渗出一丝色迷迷的精光,“波斯的猫要比一般血统的猫精致好看,波斯的珠宝也得天独厚颜色通透,那么波斯出产的美女,也一定滋味很美妙。” 穆锡海听了后大笑,“这样的话让夫人听到,还能进家门吗?” “不让她听到不就得了。”杜老板喝了口酒,他脑袋凑过来,对穆锡海小声说,“要不要去乐呵一把。” 穆锡海偏头看我,我装作没有听到,立刻将目光别开,盯着杯中的红酒,我并不在乎他会不会纳个四太太五太太回来,女人多了分食他的次数就多,对我而言是好事,只有齐良莠才担心失宠。我不爱穆锡海,没有感情的驱使我连装在意都做不到,如果今天站在我旁边的是周逸辞,那就另当别论了。 穆锡海打趣问我,“再纳个四太太,你生气吗。” 我微笑说不会,只要老爷高兴就好,我没有任何意见。 穆锡海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满意我的体贴懂事,相反他不是很高兴,脸色僵了两秒钟,在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时,他转身对杜老板说,“波斯美女我是无福消受,家里三个太太让我焦头烂额,杜老板的艳福我就不要了。” 杜老板扫了我一眼,恍然大悟问,“这是怕三太太不高兴了?” 穆锡海沉默不语,杜老板哈哈大笑,“滨城都说穆老爷英姿风流,那么多太太都没有手段收住,不成想到了这把年纪,终于要被如花美眷三太太降服了。” 他们笑着碰杯饮酒,穆锡海喝光后语气有些自嘲,“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我不是英雄,程欢倒是真的美人,我能不被降服吗。” 杜老板捏着酒杯,他眼神迷离略带回味说,“刚才你不提我也想不起来,要说滨城最标致的美人,还要属逸辞的母亲,那是看一眼就如沐春风的精致,哪里都不出众,可哪里都挑不出瑕疵,当时生意场上多少同僚羡慕穆兄的艳福。只可惜三十年过去,再也找不到那样充满韵味的女人,滨城是绝种了,真是绝种了啊。” 穆锡海面无表情,他盯着杯里晃动的酒一声不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章 今晚我住下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陪着穆锡海应酬了很多人,到最后体力有些吃不消,我才知道这是很累的一件事,至少比坐在包房里陪男人喝酒唱歌要累得多,笑得脸都僵了,该认识的人也一个没记住。 我叫来齐良莠,她喝得脸蛋红扑扑,也有点醉态,我让她陪着穆锡海,她问我干什么去,我说吃点东西,饿了。 她摆了摆手让我走,接替我挽住穆锡海手臂,一脸甜笑应付那些过来推杯换盏的人继续喝。 齐良莠是真能喝,现场一半的酒杯都是她喝空的,敬酒的人喝一口她喝一杯,像喝水一样,一看就是酒桌上泡过的人精,虽然脾气嚣张善妒,但她在人前可从没失礼过,一场应酬下来无一不都被她降服,穆锡海这么宠爱她不是没有道理,她确实应付场面能扛事,带出去也体面。 我悄无声息溜到休息区,宾客都忙着混眼熟拉人脉,没人发现我,这套礼服颜色不显眼,到场女眷穿着打扮都比我艳丽很多,她们不是想抢我风头,是实在没料到我年纪轻轻竟然穿得这么素。 周逸辞长了一双能看穿人心的眼睛,我从没跟他说过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但他就能猜出我不喜欢奢华绚丽,才会为我挑了这么一款。 我坐在沙发上用摆放的盆栽挡住脸,盛了碗甜汤喝,齐良莠正和一群宾客谈笑风生,那个人敬完了酒又来一个,对她轮番攻占,竟一点便宜没讨到,穆锡海站在旁边眼含笑意注视着,显然对于二太太的玲珑手腕十分欣赏和满意。我感觉自己劫后余生,幸亏我跑了,这么多酒冲着我来,我一定会喝死。 何曼一直鄙夷我,在场所混了两年多,酒量还那么糟,我不是不学,是学不会,喝酒靠后天练不假,可多少也要有点天赋,至少得适应酒精,而不是那种喝点就上脸就呕吐,灌下去了也扫兴。 我将视线从喝嗨了的齐良莠身上收回,伸手去拿桌上的糕点,余光忽然瞥到地毯角落里有一条手链,是紫红色的,水晶材质,在白光下非常闪烁。 应该是某位女眷在经过这里不小心掉落进去没有发现,我推开椅子弯腰捡那条手链,在我身体卡入桌下时,忽然间头上一松,簪子像被什么东西刮掉了,一头打着弯儿的青丝从脑后泻下,披散在背上。 这样突如其来的失重让我本能叫了一声,迅速站直身体回头看,穆津霖手上拿着那枚白色簪子,正倚靠住桌角意犹未尽嗅上面的发香,他脱掉了白色西装,换了件酒红色的毛衣,他在嗅气味时薄唇在簪子上似有似无的擦过,这么下流的动作把我气得面红耳赤,我冲过去掂起脚伸手要夺过来,他举过头顶逗我,“再踮高点,看能不能够上。” “那是我的东西!” 他邪笑着反问回来,“你什么东西不是穆家给的?” 我被他噎得一愣,我指了指大厅,“本来我还感谢你,现在全都没了!” 他嗯了声,“以后还会再有,这个不急于一时。” 我被他气笑,“穆津霖我知道你特别缺爱。” 他不语凝视我,仍旧把那枚簪子贴着鼻尖,嗅得不亦乐乎,我接着说,“你是不是找不到合适的女人,就宁可自己憋着,不用手也不用工具,然后就憋成了脑残。” 他挑了挑眉梢点头,“差不多是这样。” 我忍住笑说,“那我送你一个?” 他看了我一眼,“可以选择口味吗,我喜欢番茄。” 我低下头笑得都要哭了,他把玩了很久终于把那枚簪子递给我,不过他没有还到我手上,而是绕到我身后,直接用手拢起我长发,为我重新盘了发髻。 我完全没有意料到他还会盘发,我盯着面前玻璃桌上折射出的人影,他手上灵巧的动作被我看得真切,比曹妈还要精湛,我好奇问他,“你以前经常干这个吗?” 他没理我,等到他盘好后,我忽然感觉到一侧不远处的角落闪了闪光,那束光非常刺目,整个世界都是一眨眼的惨白,我立刻用手挡住眼睛,“怎么回事,是灯泡碎了吗?” 穆津霖不动声色端起茶杯,他一边饮了一口一边抬眸扫了那边一眼,漫不经心说,“没什么,光的问题。” 午宴持续到下午四点多,部分宾客携女眷到达七楼参加舞会,齐良莠陪穆锡海跳了三支舞,我勉强跟了一曲,差点崴脚,穆津霖在旁边啧啧挖苦我,说我很像一只猪。 我呛他见过这么漂亮苗条的猪吗。 他说饿瘦的母猪就是这样。 舞会一直到晚上七点多才结束,宾客陆陆续续离开宴厅,穆锡海醉态十分重,齐良莠和穆津霖搀扶他坐进车里,也随之跟上去,于是第二辆只剩下了我和周逸辞,我站在车门外迟疑片刻,犹豫着要不要上去,他隔着半开的车窗点了根烟,透过迷离的烟雾看向我,我将车门拉开,让他进去点,他没动,他拍了拍自己腿,“坐这里。” 我下意识看驾驶位的司机,他像是聋子,目视前方毫无反应,我问周逸辞,“这是周先生的人吗。” 他不不置可否,我没再拒绝,我弯腰坐进去,伏在他怀中,他一只手抱住我,另外一只手探出窗外掸烟灰,此时的月色非常美妙,犹如一匹白色绸缎,温柔的倾泻下来,铺在地面和窗上,斜射入车中,笼罩住周逸辞刚毅的面庞。 他不说话,一口口的吐出烟雾,我耳朵贴在他胸口,聆听他心脏的跳动,窗外的街道宾客来往,这辆车停泊的位置太显眼,几乎每个人都会投射进来目光,他们看不真切车里坐着谁,但能看出是一男一女,我有些担心问他没关系吗,他嗯了声,动也不动。 我觉得这一刻特别刺激,刺激到我浑身都在渴望他,这是一种把世俗道德人伦都踩在脚下的疯狂,真的可以逼疯一个人。 我仰起头吻他,吻得非常激烈和虔诚,他口腔内有浓烈的烟气,还有一股酒香四溢的潮湿,我觉得自己似乎醉了,沉浸在他这个被动的吻中,他越是按兵不动,我越是恨不得勾他到手,我从他怀里坐直,用手搂住他脖子,他要躲我,我偏不肯让他躲,像两个僵持的士兵,拼尽全力做最持久的战役。 我听到外面由远及近的说话声,似乎和车擦身而过,我不知道是否被人看到了,我们都暴露在月光下,而车窗是开着的,外面灯火璀璨,飞过一只昆虫都看得一清二楚。 周逸辞伸出一只手挡住我的脸,用掌心将我包裹住,他翻身把我压在座位上,整个身体倾覆下来,和我紧紧相贴。 我们不知这样吻了多久,直到外面越来越嘈杂,到处都是人海,他薄唇离开我,伏在上方注视着我大口呼吸的通红面孔,他手指在我唇角蹭了蹭,将晕开的唇妆抹掉,他笑了声说,“都做了三太太,还这样不安分,还不满足这个地位吗。” 我摇头,“我从来不想到达这个位置,它非常美好也很风光,但不是我追求的东西。” “你追求什么。” 我说,“刺激。” 他更加开心的笑出来,“在所有人要看到又看不清的地方,刺激吗。” 我胸口剧烈起伏,这半个多月我几乎干枯,得不到任何释放,我终于发现了自己最狂野又贪婪的一面,它始终在按捺在隐藏,只在周逸辞面前才会毫不遮掩的暴露出来。 那个抗拒一切男人,又不得不卖笑求生的程欢终于变了,变成了恨不得吞噬男人精魄的鬼,我用手抓住周逸辞领带,将他身体扯下来,我抬起头继续覆上他的唇,像渴急了的猫终于看到了一口井。 他在我耳侧低低的发笑,我本以为他会继续下去,因为他同样身体滚烫,可他却在这时撑住椅背坐起来。 我眼睛里盛满雾气,几乎要死掉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停下,周逸辞的自制力惊人,但他现在不需要停,他为什么要停。 他在我注视下理了理胸前被压出的褶皱,他咳了声,司机立刻把耳机摘下,他问是否离开,周逸辞看了前面一眼,“走了吗。” 司机说,“早就开走了,估计现在已经行驶了一半。后面保镖乘坐的汽车也跟出去了,绕过了我们这辆。” 周逸辞嗯了声,他铺平我胸口几乎被他扯烂的衣服,我趁机握住他的手,我感觉到他指尖都带着火,热得随时能烧化他自己。 我眼巴巴看着他问,“周先生不喜欢我了吗。” 他抿了下嘴唇,“不是。” “那为什么周先生不愿意碰我。” 他刚要张口说话,外面忽然传入一声特别清澈空灵的嗓音,她喊了声周老板,周逸辞反应迅速,他拿起脱掉的西装盖在我身上,并吩咐司机关掉唯一的一盏灯。 我通过声音分辨出是杜太太的侄女,她从远处跑过来,隔着车窗说,“周老板还没有离开吗,我看您一个小时前就出来了。” 周逸辞似乎把车窗全部降下来,我感觉到脚下涌入一阵更冷更烈的风,“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一直都在关注啊。” 女孩说完自己察觉到说漏了嘴,她立刻闭口不言,周逸辞笑着哦了声,“原来是这样。” 女孩并没有杜太太介绍的那样清冷孤傲,她有些害臊,加上远处又有人招呼她,她没有久留,和周逸辞道了声再见,便转身跑开了。 她离开后我第一时间扯掉了盖在脸上的西服,我坐起来盯着周逸辞平静的侧脸,他将凝视女孩背影的目光收回,一边从我手上接过西服,一边漫不经心问我,“你觉得她怎样。” 我客观说了八个字,娇生惯养,天真可爱。 周逸辞听后把车窗关严,他吩咐司机开车回穆宅,在车驶向长街的同时,轧过一个黑暗处的陡坡,车子剧烈颠簸了一下,他眼疾手快揽住我,我就势保持依偎他的姿态很久都没有动。 在车快到庄园时,他忽然意味深长说,“今晚我住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一章 纠缠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们回到庄园推门进卧房时,扑面而来一股浓烈的酒味,夹杂着丝丝恶臭,地上摊了好大一片呕吐物,佣人正忙碌打扫。 穆锡海昏昏沉沉躺在床上,齐良莠见我进来朝我招手,“你傻愣着干什么呀,快点帮我啊,给老爷脱裤子。” 我赶紧走过去帮她,但我没做过这些事,所以很笨拙,在她身后根本无从下手,她嫌我碍事骂了声废物又一把将我推开,“没用死了,真不知道娶你进来干什么,就当个摆设吗。” 她冷嘲热讽我听惯了,连大太太都在忍,谁让她确实有用处,里里外外都是她操持,老爷面子要靠我和大太太撑,早不知道丢到哪国去了。 齐良莠在给穆锡海解皮带时,她不知道想起什么,忽然带着极大怨气说,“我过生日也没见你们忙得这么欢实,不是一向不和吗,怎么也团结起来讨好三太太了。果然是旧不如新,这年头除了古董,什么都是新鲜的好。在穆家七年没功劳总有苦劳,都让三太太一张年轻脸蛋给抹杀得干干净净。” “难道二太太就没风光过吗,我可记得你嫁进来头两年,花钱像烧纸一样。” 我听到穆津霖的声音吓了一跳,卧房内灯光调得很暗,我还以为只有穆锡海和齐良莠在,原来还有个人藏着,他话音落下从阳台垂摆的窗纱后走出,一直走到周逸辞旁边站定,穆津霖俯身在他肩膀处嗅了嗅,后者不躲不让,就让他嗅。 “大哥好本事,鼻子比狗还灵,嗅出什么了吗?” 穆津霖眼窝带笑,一点没生气,他低沉的声音在昏暗的房中散开,“今晚可是你的好日子,我从你身上嗅到了女人香。” 周逸辞听得出他意有所指,抬眸两人对视片刻,他轻轻推开穆津霖转身先走出房间,穆津霖一声不响后脚跟了出去。 床上始终在折腾的穆锡海没有睡太沉,他只是被酒精麻痹得有些神志不清,在窗外寒风刺激下,他睁了睁眼睛,指着床尾含糊不清说,“程欢留下。” 给他脱衣服的齐良莠听到这句话脸色沉了沉,她爬上床拉着穆锡海的手,“老爷,我陪您好不好,三太太晚上应酬累了,让她自己休息吧。” 醉后的穆锡海变得很固执,齐良莠在他清醒时撒娇那一套全然没用,他不肯罢休叫我名字,一定要我留下陪他,毫不妥协。 我骑虎难下,可我根本不想留,虽说男人喝多了那玩意儿一般不管用了,但我也不想和他睡在一张床上,周逸辞今晚留宿,我不希望他误解,关键穆锡海喝得醉醺醺谁知道会干什么。 我对齐良莠央求说,“麻烦二太太照顾老爷吧,我刚入门没经验,怕做不好。” 齐良莠也不想走,她恨不得天天独霸穆锡海,尤其今天的事给了她很大警醒,穆锡海虽然没睡我,但对我很疼爱,这份疼爱是介于丈夫与父亲之间徘徊的感情,比单一的男女之情还要更微妙,更难以取代。 然而穆锡海嘴巴里只叫我名字,一声接一声的,他手伸在半空抓了抓,我下意识过去握住他,他摸到我之后便不松开了,将我往他怀里扯,我费了极大力气才稳住自己不跌倒。 齐良莠热脸贴冷屁股,她当然不痛快,她看到这样一幕后没再坚持,反手把鞋扔在地上,冷冷看了我一眼,没好气说,“老爷叫你伺候,那你来吧。” 她说完快步走出房间,留下我盯着躺在床上大醉的穆锡海不知所措。 我等待了一会儿,他渐渐从暴躁中安静下来,我进浴室打了盆热水,跪蹲在床边给他擦脸和手,他手非常苍老,背部遍布横纹和褶皱,掌心粗糙得像一张稿纸,摸上去割肉。 我早就知道衰老是多么可怕的事,在夜场和情人圈,衰老意味着丢饭碗,所以每个人都在想办法抗争岁月,在自己韶华不在之前拼命求一条安稳的退路。我知道这场宴会后,我成为穆锡海三太太的事会被很多人知道,她们羡慕我悄无声息飞上高空,从此荣华利禄,可没人想过飞得越是高,摔下来越会惨不忍睹,而维持那样的高度真的很累。 我握着穆锡海的手愣神,忽然间他叫了声程欢,我本能哎了一声,我以为他要喝水,我正想起身给他去拿,他在这时猛然将我往怀中一扯,我毫无防备跌倒在床上,半幅身躯砸在他胸口,而脑袋则磕到了床头的木架,我能感觉到额头柔嫩的皮肤猛烈膨胀凸起,肿了一个巨大的包。穆锡海将我死死抱住,一条腿横在腹部,把我整个人都压制住,动弹不得。 他浑身死沉,带着浓烈刺鼻的酒气,我叫也叫不出来,被吓得有些发傻,他一边激情澎湃的喊我名字一边胡乱凑过来吻我脸颊,他吻得很用力,像要咬我,我用手推拒他,但我这点力气根本不能对抗他,很快他撕拦了我身上没来得及褪下的礼裙。 他掌心磨砂般坚硬,刮在我皮肤上很疼,他醉醺醺的掌握不了力度,莽撞得仿佛一头老牛,我有些绝望,带着哭腔喊了声老爷,我话音未落,门口闪入一道十分高大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有些晦暗,被拉得欣长,他进来没有任何犹豫,抬手将我身上的穆锡海狠狠一扯,他颤抖着翻滚了一下,跌落在旁边,呼哧呼哧的喘息着,男人在他脸上蒙了条被子,穆锡海又低低哼了几声,便睡了过去,他睡之前嘴巴里还在叫,程欢。 经过刚才的生死攸关,我唯一那点困倦也都烟消云散,我迅速从旁边坐起来,用两条手臂抱住自己屈起的双腿,我借着交缠在一起的月色和灯光打量床畔的男人,他嘴巴里叼着一根抽了一半的烟卷,正在挽起自己袖口,我看清楚是周逸辞,我哭着喊了声周先生,跨过沉睡的穆锡海扑入他怀中,他将我抱住,他很小声说,“看来你把他胃口吊得很高,睡过去了还在喊你。” 我早就魂飞魄散,我只后怕一件事,穆锡海如果碰了我,以周逸辞的性格,他绝不会再要我,那我该怎么办,我唯一能握住的男人只有穆锡海,我必须和齐良莠争宠,耍尽手段求得安身立命的一席之地,因为我们都无法和大太太争地位,那纸婚书谁也得不到,只能想法设法做最受宠的偏房,这套宅子将成为杀人不见血的地方,不是我死就是她亡。 我失去了退路,失去了精神依靠。人都是这样,在遇到周逸辞之前,吃上一块肉能让我手舞足蹈爱上生活,而遇到他之后,我彻底颠覆了自己,贪婪与心计像勾结的藤蒂,密密麻麻缠绕住我,将我最后那点天真也撕咬得鲜血淋漓。 我想要金钱,又想要爱情,尽管这份爱情周逸辞从没承认过,可它是我的动力,是我现在最看重的东西。 我死命抱住他,贴在他胸口,他闷笑了声,两只手掌托住我臀部,将我这样抱出了卧室。 我闭上眼睛,听着他轻微的脚步和天窗外呼啸而过的声音,起风了,一场可以撼动一切的烈风。 走廊上静悄悄,经过穆津霖门外,我特意眯了一条缝,大门紧闭,里头悄无声息。他像是躲在暗处窥探着,但不动声色,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却又懒得张口说。 周逸辞把我抱进他的卧房,在此之间我们谁也不说话,他房间内漆黑一片,只有浴室渗透出一丝苍白的光,他反锁上门,将我放进宽大的浴缸里,冰凉的玉石冷得我发抖。 我眼巴巴仰面看他,他一边放热水一边慢条斯理脱着衣服,银灰色的衬衣、白色的西裤、以及那条锃亮的皮带,都被他扔在地上,紧实坚硬的肌肤在灯光下泛起性感的蜜色。 水像是忽然间有了生命,是一丝丝的,微弱又强大的生命,它们聚集在一起,从我身下溢出,变得狂躁又活泼。 地面流泻着一条透明的河,河面倒映出他性感的线条,我削瘦的皮囊,倒映出他微微变形的脸,和我似痛并快乐的汗水。 灯光在闪烁,窗外的劲风拍打着树梢和屋顶,似乎在一片山河破碎中地动山摇。 周逸辞也没了力气,他紧绷的肌肉渐渐舒缓开,一张汗涔涔的脸埋在我胸口重重喘息着,他身体微微颤抖,我仰面看着烟火绽放的天花板,灯光越来越迷离,越来越微弱,它的命数似乎到了尽头,支撑不了多久,我和周逸辞交缠,像一望无际的雪地上两只孤零的幽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二章 蒙骗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漆黑的长发像墨色的绸缎,湿漉漉的铺陈在白璧无瑕的背上,周逸辞最喜欢我背部,他常常能用手指在上面流连一整晚也不厌倦,我喜欢他抚摸我时的感觉,好像那才是我真正拥有他的时候。 周逸辞身下奶白色的水在轻轻荡漾,上面漂浮着一两朵大大的泡沫,我伸出手用指甲盖戳破那团泡沫,然后看着它们变成无数小小的分离的泡儿。 “周先生快乐吗。” 他懒洋洋的嗯了声,掌心在我潮湿的腿部来回摩挲,我将脸埋入他灼热的胸膛,他心脏跳动都特别快,我喜欢在这时听他的脉搏,那一下下的敲击好像在呼唤我,程欢,程欢,一声声不停歇。 我们这样拥抱了许久,我忽然想起什么,我从他身上坐起来,有些慌张问,“周先生带了药吗。” 他问我什么药,我说避孕药。 他没有说话啊,沉默注视我,我不清楚他在看什么,他看了很久,眼神内是探究和思考,我又喊了他一声,试图将他拉回神,他反应过来后按住我肩膀,将我重新揽入他怀中,他沙哑的声音从我头顶溢出,斩钉截铁说,“不需要吃。” 我整个人都愣住,表情僵硬抬起头看他,甚至怀疑我是不是听错了,他看出我的诧异和惊愕,脸色非常平和,又注视我眼睛一字一顿说,“不用再吃那种药。” 周逸辞养我这段时间,每一次事后保姆都会将避孕药拿到房间亲自监督我喝下去,不看着我喉咙滚下都不会离开,从没遗漏过,生怕出了任何差池。而周逸辞虽然不闻不问,可我知道这一定是他授意,不然那些佣人绝不敢擅自做主谋杀他可能已经在孕育中的骨肉。 “为什么?”我能想到的只有这句话,周逸辞用手撩起一些温水,在我皮肤上轻轻搓洗着,“伤身体。” 这样的回答让我更觉得不可思议,“可那不是您找医生特别配置的吗,对身体危害很小。” “危害小不等于没有。”他说完这句话便不再出声,我蹙眉凝视他眼睛,可我怎么都猜不出他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 不吃药意味着我有极大几率怀孕,而我作为三太太,肚子里的骨肉理所应当只能是一个男人的,那就是穆锡海。且不说他根本没碰过我,孩子生下来万众瞩目,有沈碧成的前车之鉴,能不能顺利蒙混过关都不好说,还会被排序在穆津霖与周逸辞之后,成为穆家的三少爷,这样的闹剧不是太荒谬可笑了吗。 这点精明睿智如他不会没想过,沈碧成就是因为一时糊涂珠胎暗结葬送了自己一辈子年华,苟且作为妇德碑上最脏污耻辱的一笔,唾沫就足够淹死我和他。 这些话我想说,可周逸辞冷漠的脸孔又让我难以启齿,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他为我清洗干净身体后将我从浴缸里抱出来,他穿着咖啡色浴袍,而我依旧一丝不挂,我紧紧贴在他怀中,他开门出去时我有些害怕,不过他丝毫不担忧,好像算准了这个点儿不会有人出现。 他抱着我脚步极轻回到穆锡海的房间,推门进去时我吓得不敢呼吸,生怕他醒酒了看到这一幕会气死过去,所幸他还睡着,而且睡得非常死,不断打出鼾声。 我真的佩服周逸辞这么大胆,他简直是在玩儿火。 他把我放在穆锡海旁边的空位,扯过被子为我盖在身上,他动作十分轻柔,可我还是屏住了呼吸,担心惊扰穆锡海醒来,周逸辞做好一切善后俯下身在我我唇上吻了吻,他转身要走,我本能的拉住他浴袍,他回头就看到我眼底的惊慌和不舍。 “我还没穿衣服。” 我其实很想说能不能和你一起离开,只是到了嘴边连我自己都觉得妄想又多余,他垂眸看了看我裸露在被子之外的手臂和胸口,“不用穿,委屈一晚。” 他留下这句话后便走出房间,没有再回头看我一眼。 我就在这样惊惧又难过的心情中煎熬从天黑到天亮,期间昏昏沉沉断断续续醒了又睡,好像一夜都在做恶梦。 第二天早晨穆锡海醒来已经是九点多,我正思考该怎样应付他,将这场戏圆满演过去,他忽然睁开眼打了个哈欠,窗外阳光夹杂着雪光,从纱帘投射进来,落在床铺和地板上,笼罩住他睡得非常饱满的脸孔。 他醒吨儿后看到我赤身果体躺在旁边,半张的嘴猛然停顿住,非常有喜感的僵了两秒,可能在分辨是我还是齐良莠。 我撑住床铺立刻坐起来,惊慌中扯过被子盖到自己胸口,不断往床边挪。 他也随之起身,苍老褶皱的皮肤泛着红润,还有些密密麻麻的斑点和疙瘩,特别恶心。 他盯着我看了良久,似乎在回忆昨晚的事,脸色并不好。我被他注视得心里发虚,穆锡海何其精明,他做没做过哪怕不记得也总有点感觉,想栽赃在他身上,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我想找个话题岔开,或者解释下什么都没发生,看能不能圆过去,可我脑子一片空白,这种场面我活了二十年实在没应付过。 在我最胆颤时穆锡海忽然看着我发出笑声,我整个人瞬间僵住滞了呼吸。他伸手揽住我肩膀,声音非常沙哑问,“遮什么,害羞吗?” 我拿不准他是试探还是真的,我咽了口唾沫,迟疑着说有点。 我含糊其辞为了给自己留条退路,他则认为是我非常纯洁的表现,他笑得更开心,挤出一脸皱纹,“这有什么好害羞的,男人女人都会有的事。” 他伸出手将我盖在身前的被子抽开,我惊慌失措死死抓着,放在以前我不这样,在周逸辞之前看过我身体的男人不少,虽然不至于连下面多少毛都看到,可也非常大尺度了,但周逸辞之后我越来越矫情,就是何曼嘴巴里那种当了婊砸还立牌坊的女人,可岚姐说她理解我,女人的心会随着爱情的萌芽而变得难以捉摸,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穆锡海和我掠夺了一会儿,他脸色起初还温柔,后来有些说不出的难看,我不敢再僵持下去,缓慢把手松开,他将被子全部抽掉丢在一旁,我环抱住胸口。 他静静凝望我的身体,看了很久后他有些感慨说,“昨晚我不记得了,竟然没有好好回味。” 走廊外忽然响起几声连贯的敲门声,惊扰了完全沉浸在情火即将爆发的穆锡海,他沙哑着嗓子有些不耐说,“吵什么。” “父亲起来了吗。” 周逸辞的声音隔着一扇门传来,我克制不住激动的心情替穆锡海回了他一句起来了马上出去,我立刻跳下床,捡起昨晚有些破碎的礼服套在身上。 周逸辞听我的回答说了声好,他拧了拧门锁,门敞开一条缝隙,穆锡海让他等一下,旋即也从床上下来穿衣服,周逸辞将门又重新关合住,“我以为父亲身体不舒服才会这么晚没有下楼,那我在楼下等您。” 他说完转身对保姆吩咐,“在这里等着,父亲和三太太马上出来。” 我提着破碎的裙摆飞快冲进浴室,将门反锁上,我脱掉身上的礼服,贴住冰凉的墙壁沉默了很久,才将几乎要爆炸的心脏平复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三章 痕迹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翻箱倒柜找出一条干净的粉色浴巾,这里是齐良莠和穆锡海的卧房,到处都是女士用品,可没有新的,我只能凑合用,我站在水池前拧开水龙头,用掌心接了一捧温水,在自己被穆锡海抚摸过的皮肤上简单清洗了一下,我做好这些后把浴巾缠裹在身上,拉开门出去。 穆锡海穿好衣服正站在床边戴手表,他目光一直非常细致在床单上搜索着什么,被子挡住的地方他还伸手推开看,我心里咯噔一下,我知道他在找同房的痕迹,比如说那滴处子血。 我装作什么都没看到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他腰,喊了声老爷,他语气也很温和,问我怎么了,我一声不响缠住他,像撒欢儿的小猫。 他似乎并没怀疑什么,转过身来仍旧满脸慈祥,穆锡海捧住我的脸在我鼻梁上落下一个吻,“昨晚睡好了吗。” 我说还好,他大笑着嗯了声,十分怜爱我,“昨晚我喝多了,除了呼呼大睡,做什么了吗?” 他这才是真正的试探,试探我们昨晚到底做没做,我说过之前没谈恋爱,但床单没落红,尽管这不是验证女人到底是不是初次的唯一方式,但对于穆锡海这样思想封建的男人,却是他最看重的。 话不能说太死,也不能自己缴械,我眼珠转了转,“老爷喝多了,可男人雄性还在,二太太怕我照顾不周本想留下伺候您,可您拉着我手不让我走,二太太没辙,只能到客房睡了一晚,把屋子腾出来给我和您住。” 我说完小心翼翼打量他,带着几分委屈问,“老爷忘记了吗?要不我请二太太过来问话。” 这样的事对峙起来谁都会觉得别扭,他立刻说不用,右手在我屁股上掐了一把,“吓到了吗?” 我垂下眼眸说有一点,他哈哈大笑,我将他推开,他跟着我一起开门出去,曹妈站在门口端着两杯茶,一杯是红枣莲子,一杯是枸杞茶花,穆锡海拿了第二杯,我则端起第一杯喝,我是真的渴了,几口就喝光,齐良莠正好从楼下上来,她拿着一把羊骨架金色丝绸缝制的扇子,一手摇着一手扶楼梯,她看到我在喝茶,脸色微微一变,“三太太昨晚伺候老爷了吗。” 我没说话,把茶杯重新递给曹妈,穆锡海说伺候了,齐良莠有些不可置信,“老爷您不是喝多了吗。” 男人最不喜欢女人质疑自己的能力,他有些不快,“喝多了又不是喝死了。” 齐良莠张了张嘴吧最终什么都没说,穆津霖端着一杯咖啡从他房里出来,他看到穆锡海喊了声父亲,眼神若有若无的瞟过我,在这时齐良莠忽然走过来,她抓住我手,唇贴着我耳畔警告般说,“你真和老爷做了吗?” 我偏头看她,“二太太难道有疑问。” 她冷笑,“昨儿半夜走廊上有人影,我出来时正好进屋,我就看到了一半,怎么看怎么像个男人。” 我心里狠狠一颤,这宅子这么大,佣人保镖就五十口子,周逸辞抱着我堂而皇之穿堂入室,我估计也不可能没人察觉,齐良莠看到总比那些嚼舌根子的保姆看到强,她身份在这里,没证据的事不敢轻易胡说八道,怕激怒了穆锡海没好果子吃,所以我还能压一下,我装作十分好笑的样子,“二太太是大清早和我开玩笑吗。” 她倨傲的神色睥睨我,“我有病吗?和你这种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开玩笑。” 我撩了撩松散的长发,“难道二太太就不是从乡下飞出来的金凤凰吗?” 她说当然不是。 我笑而不语,人都是这样,风光发迹了就会想办法抹掉自己过去不堪肮脏的案底,以为矢口否认就能真的不存在,说到底还是自欺欺人的愚蠢。 齐良莠扫了一眼正和穆锡海说话的穆津霖,她恍然大悟的指着我和他,在她话还没说出口时,我已经提早呵斥住,“二太太可想清楚再编排,我也不是好欺负的,一旦你诽谤我声誉又拿不出证据,我也不会善罢甘休。老爷昨晚睡在我房里你清楚,他就在我旁边躺着,谁敢私自擅入。” 齐良莠也觉得不太可能,她不死心蹙了蹙眉,小声呢喃,“那可没准,荡妇偷汉子什么做不出来,原先沈碧成还敢怀野种呢。” 我冷笑,“怀的是不是野种,谁能肯定呢。” 齐良莠脸色一白,她盯着我不动声色看了好久,我也没有回避她目光,直到穆锡海叫我下楼用餐,我才过去挽住他,脱离了齐良莠的审视。 但她的反应让我心里狠狠一颤,整个人都轻飘飘,说不出的寒意油然而生,我有了大胆的猜测,这个猜测让我不寒而栗,沈碧成这件事十有八九是冤案,而背后颠倒黑白的主谋就是齐良莠,至于推波助澜的帮凶是谁… 这个宅子里的每个人,不管是主是仆,都有可能。 沈碧成的受宠是女人们最大的威胁,而穆锡海老来得子让她母凭子贵站稳了妾的位置,也同样危及了正室的宝座,那个襁褓婴儿能分割多少家财,全都在沈碧成会不会做人,而她确实会做人,她的隐忍体贴乖巧温顺使她几乎和所有人的利益都发生了冲突。 大太太的与世无争,也许暗藏杀机,齐良莠的色内厉刃,不排除是在演戏,穆津霖的亦正亦邪周逸辞的残忍狠毒,以及穆锡海的深不可测,都让这个宅子里的一切变得扑朔迷离阴谋重重。 生日宴会过后,很多人都知道穆锡海新纳了一个小他五十岁的三太太,捧在手心爱若珍宝,而且手段非凡,不仅降服了风流场上纵横几十年的老狐狸,成为我的囊中物,两个儿子也对我这个继母毕恭毕敬,胜过之前每一任太太得到的尊重。 我的风头一时间盖过大太太和齐良莠不知多少,他们纷纷想要巴结送礼,讨好收买我委托穆津霖和周逸辞办事。 而这件事犹如一颗重磅炸弹,在江北场所本就不平静的湖泊中激起了更大的涟漪与浪头,一时间水花四溅满城风雨。 岚姐跟何曼电话一个接一个打进来,我在宅子里不方便接,怕万一被人听到,这滴污点几乎可以将我现在的一切都摧毁掉,但我心里也不踏实,担心她们嘴上没把门出去胡说八道,把这点老底都给我揭了。 我心事重重熬到了午后,齐良莠缠着穆锡海要出去打高尔夫,可穆锡海不打算去,他想到我房间午休,我趁着这个时机帮齐良莠说了两句,现在我正得宠,穆锡海很听我的话,他当时就穿了外套带着齐良莠奔后山球场去。 他们离开庄园我也没耽误,我上楼简单打扮了自己,拿起包也要走,管家见我要出门,立刻安排司机和保镖护送我,但我要去江北场所,司机保镖都是穆锡海的人,当然不能让他们跟去。于是我对管家找了个借口,他尽管不太放心,可也不好再强迫,他陪着我走出小区,亲自为我拦了一辆出租,等我上去后才转身回庄园。 我到达江北是下午三点,这个时间场所清静,就二三十个小姐上班,主要伺候正儿八经谈生意到这边找氛围的商人,不是那种来找乐子的。 一般这个时间段场所就留两三个红牌镇场,假如来贵客应付一下,大多还是晚上来,毕竟是夜总会。 我进去后保安与前台看着我都忘了说话,宋清正在大厅沙发上涂指甲,我招呼了她一声,她转身看到我,愣怔了两秒,忽然尖叫出来,“程欢?是不是程欢啊!” 她把指甲油往空中一抛,迅速朝我跑过来,她两只手要抓我,我指着她没风干的指甲盖退后一步,她笑了笑又缩回去,“你等着啊,今天我和何曼白班,我上楼叫她,她睡觉呢!” 她飞奔上去没多久拉着何曼从楼上跑下来,我跟何曼快一个月没见,我俩都特激动,我迎上去和她抱住,她立刻本性暴露,大力掐我屁股,“你奶奶的,这么久不来看我,以为你当凤凰就把我忘了,恨不得把江北这点事儿择得干干净净。” 我说哪能啊,再怎么择也不会忘了我姐妹儿。 我在大厅待了几分钟,几乎这边能和我过上话的小姐都围过来,她们对我充满好奇,都想知道曾经最不受待见的怎么就成了混得最好的,可她们没敢直接问,毕竟现在我的身份早已今非昔比。 何曼要带我上楼找个包房待会儿,我说跟我走吧,请大家吃饭。 何曼喜欢热闹,攒局这种事她总是最积极的,她朝大厅和二楼过道招呼了一嗓子,跟我走的加起来有十几个,把场所一半小姐都弄走了,万芳听见吵闹动静从楼上下来,她站在楼梯口嚎了一声反了吗? 我们所有人停下脚步,她走下来直奔何曼,“你嚷什么,不愿意上班回家。” 何曼跟她梗脖子,“我是你手底下人吗?你不在三楼盯场所,下来多管闲事干嘛?” “现在上班时间,谁允许你们一拨人擅自离岗?” 何曼嗤笑出来,“哎呦,不就小姐吗,你还真拿这当工作了,说什么擅自离岗,我们的岗位在哪儿啊?不在床上吗,那这么说,我们下床就是违规呗?” 何曼嘴巴刁,万芳说不过她只能吼其他小姐,让她们老实回去上班,胆子小的不敢不听话,闷头跟着她往回走,我喊住万芳,“周总在吗。” 万芳说不在,我在沙发上坐下,“给他打电话。” 万芳盯着我没说话,何曼把手机掏出来递给她,“打啊,周总小妈发话了。” 万芳拿手机拨通周逸辞的电话,对方很快接听,万芳对那边问,“周总,程欢回来了,要带走场所里的人。” 他那边不知讲了什么,万芳脸色有些尴尬,她把电话递给我,我接过后以长辈口吻十分郑重喊了他名字,“逸辞。” 他听到我的语气默然一秒,笑了声说,“三太太有事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四章 本事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想借用你场所员工一晚时间吃顿饭,这脸面你赏吗?” 周逸辞温和说,“三太太的要求,我怎么敢不答允,你随意。” 我十分冷淡嗯了声,干脆挂断电话把手机扔给万芳,笑看她不语,她脸色难堪对那些女孩摆了摆手,“你们早去早回。” 何曼抱着胳膊嘲讽大笑,我们一拨人波澜壮阔往门外走,宋清缠着我手臂特兴奋问,“周总也要买你面子啊,他什么时候对别人这么好说话过啊,哎他不会真是你继子吧?” 我说按照身份讲,算是这样。 她喊了两声妈呀,“太牛逼了,那江北不就是你的了吗。程欢因为你我懂得了什么叫看着窝囊的也许都是一只潜力股。” 我笑着打了她一巴掌,我们乘车到达风月山庄,保安认出我推开门迎我进入,我让前台通知经理下来接待,经理赶到后带我们前往九楼包房,何曼和宋清挺红的,平时跟着官员老板双飞应酬,可风月山庄没来过,她一边感叹这里装修奢华一边不可思议问我,“这里也是你继子的啊?” 我平静说,“是长子的产业,周逸辞是次子。” 她脸有点僵,“这么牛逼的俩男人,平时不会真喊你小妈吧?” 我目视前方平静说,“他们敢喊我也不敢答应,上面压着两个太太,哪里轮得到我作威作福,穆家日子没你们想的那么好过。” 我们进入一个十分宽敞向阳的包房,服务生正在上果盘和甜汤,两名身着白色旗袍的女侍者站在桌旁伺候,我进去坐下摆手让她们出去,经理将菜单递给我,询问我点些什么食物,我说好的东西都来一点,不计数量。 他简单记录下来便走出包房,何曼啧啧了两声,“摆谱儿这滋味真爽,以前打死我都想不到程欢能有今天,我觉得她在这行里不饿死就是奇迹,她美则美矣可是不上道,凡是不识抬举的,哪行也混不出来,何况咱们这行,不就吃那不要脸的饭吗。” 坐边角的一姑娘啃着水果说,“讲真的啊,咱们都不要脸,可也没混到多好,我觉得能不能搞男人不只是技术活,也考验人耐心和运气,程欢属于这行里的吊骚口儿,一瓶不满半瓶盈余,比条件她比不过曼姐和清姐,比资历咱们都比她久吧?她就是走对了路子找准了定位,知道在我们都玩命抢男人的时候,她该怎么捡漏。” 她旁边一眼生的姑娘撩起衣摆露出小腹的股沟位置,“人不能和命争,我从不少人手里抢生意,我还沾沾自喜呢,觉得自己有本事,可你看我受的罪。” “合着那天从走廊过,209包房里鬼哭狼嚎差点被撕了的是你啊?” 女孩眼睛里现在还满是后怕,“当时我真觉得自己完了,我在脑子里把遗书都写好了,我特别害怕被糟蹋成琪琪那样,我宁可跳楼摔死,也不想死得那么惨,你们见过逛场所的带树枝吗?” 她们嘴巴里不断喊着变态变态,侍者推着餐桌从外面进来,将菜品摆放在桌上,她们顾着吃喝很快便把那些不堪过往抛得一干二净。 商女不知亡国恨。很多时候不是女人不知,而是知了又能怎样,男人尚且改变不了的局面,女人还能翻天吗。 我慢条斯理掰着一块鳗鱼卷吃,何曼嘴里塞了一大口沙拉,她含糊不清说,“周总身边的吴助理,上个月找过我一次,你猜什么事?” 我拿着一张方帕擦拭唇角,“和我有关。” 她一怔,“你怎么知道?” “周逸辞和傅惊晟分工不同,他不接触场所里的女人,所以他没有任何理由找你,除非是因为我和你的关系,他要通过你来打听我。” 何曼撇撇嘴,“吴助理问我你平常的喜好与厌恶,还特意拿了一支笔做记录,我纳闷儿他怎么知道咱俩好,他说是周总告诉他,那次洗手间你不跟我说周总不举吗,这种玩笑你都跟我开,交情肯定错不了。” 我此时才明白穆锡海给我准备的房间为什么那么投我喜好,连微不足道的细节都合我胃口,原来是周逸辞负责打点。 何曼有些感叹世事无常,她握住我的手,打量我佩戴的手镯和戒指,“儿子老子都陪来了,程欢,我挺佩服你,能玩儿转一个男人不叫本事,这里头有运气,再丑的女人这辈子也不会嫁不出去,她总能遇到看重她其他方面的男人,可能把所有男人都玩儿转,而且还玩儿这么漂亮出色,是你深藏不露。其实以你的手段,真要是肯豁出去混圈子,早是大拿了吧?” “程欢!别坐着不言语啊,来都来了玩儿哪门子深沉。” 我对面坐着的宋清人来疯打断了何曼,另外几个女孩都跟她一起逼供我,问穆锡海那玩意儿怎么样。 她们吃饱喝足想要缠着我听八卦,但这些我没法说,穆锡海我真没见过啊,只能一直笑着搪塞,她们不依不饶,何曼把筷子戳进鱼头里,叉着腰让她们麻利闭嘴,你们又睡不上,干嘛呢,想当四太太啊?” 宋清卷着自己一缕长发,“不想吃天鹅肉的蛤蟆不是好蛤蟆,反正和程欢熟,当四太太还能有个照应。” 她们大笑着扭打成一团,何曼大声骂不要脸的贱货,也不照照镜子,当个狗屁四太太,她骂着骂着自己也跟过去又掐又闹。 这顿饭吃了一晚上,等到结束已经十点多了,我来不及再陪她们,我找来经理叮嘱他好好招待,吃喝玩乐都不要落下,凡是这边的特色项目都要上。经理非常懂事,朝我鞠躬让我放心,我安排好这些后拿着包和她们道别离开。 我从酒店大门出来,风一吹醒了酒,可头还是昏昏沉沉的涨疼,保安过来要搀扶我,我说不需要,随手丢了一百小费过去,他说了声谢谢三太太,这个称呼让我笑出来,我又丢了一百给他,他接到手中再次谢我,我接连给了四五张,笑得眼睛弯起来。真有意思,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想当初连泡面都吃不起的我也有今天拿钱不当玩意儿的时候。 我过足瘾奔着街道旁停泊的出租走去,在这时我视线里看到两个场景,他们相距不过一百米,可彼此都没有发现对方的存在,一个被众人拥簇,一个形单影只。 我站在台阶上凝望这两处,他高大笔挺的背影让我觉得异常心酸,我和他的距离也非常近,近到撑死不过几十步,然而我走不过去,他大约也不希望我过去。 他和我缠绵的夜晚,他手指掠过我皮肤的滚烫,还有他浮了雾气的眼神,仿佛真的是个梦,梦醒了形同陌路,再也没有瓜葛。 我擦了擦眼睛里的潮湿,笑着朝另外一个身影走去,她正从包里翻找什么,她看到停在眼前的一双脚,下意识抬起头,当她触及到我的脸孔,她整个表情都变得格外抵触和谨慎。 我笑着说,“你越来越瘦了。” 白玮倾没有理我,她扣好背包上的金属扣,要离开这里,我继续说,“白小姐保重,身体是自己的。” 她听我这样招呼脚下一顿,带着怒意回头看我,“白小姐?你恐怕喊错了,我现在还是周太太。” 我笑得温和无害,“可也快不是了,我记得这话我提醒过你。” 她还要争辩什么,我不动声色指了指马路口,她愣了一下顺着我手指看过去,周逸辞正和杜老板从对门一家酒店出来,在街边道别,杜老板的侄女和吴助理各自跟在身后,似乎谈的非常愉悦。那女孩脸上始终在甜笑,灯光下红扑扑的脸蛋,她倾身靠在周逸辞那边更多,看着他的目光满是蜜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五章 违背纲常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白玮倾握了握拳,一声不响。 我平静注视这一幕,尽管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我清楚不管我有多爱周逸辞,他都不会属于我,属于一个曾经的失足女,一个现在的继母。我和他之间横亘着千山万水,横亘着道德与血脉,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独居在世俗之外,都要向现实低头和妥协,从他将我送给穆锡海做三太太那一刻起,我和他就永无可能。 我们可以偷摸,可以暗渡陈仓,可以在黑暗处享受着将人伦踩在脚下的刺激快感,却至死不能光明正大。所以我很坦然面对他与任何女人的来往,他注定要结婚生子,注定要成为别人的丈夫和父亲,至于那个女人会是谁,她不是我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可白玮倾看到却很难受。 能让她们难受,我才能觉得快乐。 “白小姐是不是心如刀割,这样优秀的男人,你不知道珍惜,可想要占有他的女人却多如牛毛,婚还没有离,已经排队眼巴巴等着上位了。周逸辞只要点头,不管多么高贵的女人,都会放下尊严,甘心卑微到尘埃里,去做他背后的妻子,用青春操持一个家庭。白小姐曾经是最有优势的,因为他属于你,其他女人都将对你望而生畏,不过你活生生把一副好牌糟蹋输了。” 街道边杜老板的侄女从包中取出一条蓝白相间的围巾,她踮着脚面带羞涩为周逸辞围上,后者为了配合她的身高,十分绅士的屈身弯腰,等到她戴上后,周逸辞笑着和她说了句什么,女孩垂下头,说不出的柔情。 我忽然想起去年他刚从那个台南佬手里把我救出来,我不知如何报答他,花了两天三夜学习打围巾,不停织了拆拆了改,自作多情为他织过一条围巾,不过他直接扔进了垃圾桶,一秒钟都没有戴。同样的东西,也许这个女人远不如我花费的心血大倾注的感情多,可周逸辞的对待却截然不同。 身份是生活在这个社会里最大的筹码,所有人都在拼了命往上爬,女人依靠姿色,男人依靠城府,谁都不想被踩在脚下,那些固执坚守的底线,在鄙夷和敬畏两份态度面前早已没有了价值。 白玮倾和我一样看到了这一幕,她面容有些狰狞说,“可我不离婚,我死活不离,你们谁也得不到他。任凭她再高贵,也只能像你那样,悄悄藏起来,像一只没有尊严的狗。” 我收回视线捂住嘴打了个哈欠,“白小姐说话还是注意些,按照现在我们的身份,我是你的婆婆,白家的教养就是让你目无尊长吗。” 她脸色一变,我非常享受注视她此时的憔悴和苍白,“其实你并不想要死抓着周逸辞不放,如果你那么在乎周太太的地位,你也不会打烂了这副牌。你在爱情里迷失了自己,可爱情丢掉后,你又不得已找回了理智,却发现没人再陪你过招了。方棋爱上其他女人,选择背叛为他葬送了婚姻和声誉的你,白宏武气愤你的愚蠢与下贱,对你爱搭不理,几乎丧失了父女情意,你现在无路可走,只能死死攥住周逸辞。” 我走过去两步,我穿着高跟鞋,比她高出半头,我居高临下俯视她,“可惜这么狼狈的样子,他还会多看你一眼吗。” 我每一句话都字字珠玑,刺激到了白玮倾内心深处,她仰面瞪着我,用她最后那点力气,“程欢,你不要得意太早,我得不到你又能得到吗,你现在的身份你最清楚。这世上所有女人都有机会争抢周逸辞,唯独只有你,可怜兮兮躲在暗处看着,你心在滴血吧。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责我,你的处境远比我危险棘手得多。你夜夜不能安眠吧?你心惊胆颤吧?这样的丑闻大白天下周逸辞的父亲如果知道他的三太太和自己的儿子有过一段关系,他会不会恼羞成怒让你生不如死,你脏了他的颜面,毁了他的英明。所以你不要再逼我,一时痛快了嘴巴苦的是你将来。” 她狠狠发泄完,站立原地笑了几声,她削瘦单薄的身影在闪烁的霓虹和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更加沧桑。 我在她转身离开时对她背影说,“周逸辞凶狠起来丧心病狂,你给他戴了这么一顶大绿帽,他早就恨你入骨,他顾念旧情没下手,不代表你再作死他不成全你。且不说我嫁给穆锡海是在我和周逸辞相识之后,他是从自己儿子手中横刀夺爱为老不尊,只说穆家这样庞大家族在滨城举重若轻的地位,你曝光出去丑闻,你能活命吗?你白家上下老小,还能平安生活吗。” 白玮倾脚下一顿,她猛然回头看我,她半边脸笼罩在阴影之下,半边脸倒映着流光溢彩的霓虹,看上去有几分诡异,我平静和她对视,这样过去很久,她冷笑一声消失在车水马龙的街头。 白玮倾离开后,我站在原地注视着不远处的周逸辞,那条颜色清爽的围巾系在他脖颈间,将黑色西装的成熟严肃柔和了许多,他头顶罩着一缕灯光,深邃的眼眸温柔多情,我几乎认不出这是那个狠毒阴险的周逸辞了。 杜老板率先一步坐进车里,故意给他侄女留出空间来,吴助理也不好在原地守着,他点了根烟避到人行道下,背对着吸烟。 周逸辞看不出是否不耐烦,他面容非常平静儒雅,那个女人兴致很高,不断发出笑声,一直传到我所在的位置,我隐约听到她在讲述一部美国杀人影片。一般娇生惯养的女人对生死都很讳莫如深,也不太能接受血腥场面,她大约听了杜太太的话,非常认真恶补了这些东西,为了找点话题聊,女儿家的情情爱爱多愁善感和男人聊不到一起去,周逸辞那种骨子里蕴含着变态的强势男人,聊杀人血腥最合适不过。 显然这条路走得很精妙,相比其他话题周逸辞的确略感兴趣,他也在配合她聊着,我扫了一眼坐在车里的杜老板,隔着半扇落下的车窗,我看到他非常胸有成竹注视着,似乎对于将侄女嫁给穆家势在必得。 白宏武为了保住女儿周太太的身份,也在利用他唯一的优势牵连着周逸辞,那单合约除了白宏武谁也放不了水,周逸辞非常渴望得到,所以到底白玮倾会不会成为下堂妇,几率也不是很大,这些已经在蠢蠢欲动手段百出的人,很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闹出一场倒贴还失败的丑闻笑柄。 杜老板的侄女一直说到周逸辞开始抬腕看手表,流露出赶时间的意思才罢休,可她仍旧没有干脆离开,而是非常主动和他约下一次见面,周逸辞在心里估摸行程,迟迟没有开口,我缓慢走过去,高跟鞋在石灰地上发出一串清脆的响声,杜老板的侄女先听到声音回头看,与此同时周逸辞也眯起眼睛锁定我,杜老板从车中再次下来,他朝我打招呼,我与他握了握手,对他侄女微笑说,“杜小姐不冷吗,站在风口说了这么久。” 她有些惊讶,“您怎么知道?” 我指了指风月山庄,“我带着朋友到津霖的山庄吃饭。” 她恍然大悟,她偷偷看了眼周逸辞,他手插在口袋里正垂眸看着地面,不知怎么那么巧,他和杜小姐站在这里谈了那么久,影子都没有缠到一起过,我刚来就和他重叠到一起,不论是月光还是灯光,都刚好纠缠着。 气氛因为我的到来有些僵滞,杜小姐也没刚才那么活泼了,她拘束很多,杜老板笑着问我,“穆兄前天晚上喝多,身体没什么大碍吧。” 我说,“有劳杜老板惦记,老爷平时注重养生,体魄健壮,睡了一晚上转天就好了。” “我还担心他这把年纪喝醉伤身,既然他好那我就放心了。”杜老板说完半开玩笑,“如果穆兄身体出了差池,我倒不担心二太太,三太太这么娇俏的年纪正是想要丈夫疼爱的时候,恐怕要在心里埋怨我了。” 我脸上得体的笑容收了收,没再搭理他。杜老板说话没什么分寸,喝点酒碰见熟人满口黄段子,生日宴晚上我就瞧出来了,我还在场呢他直接提早已故去的二太太,这不只是打我的脸,更是对逝者的极大不敬,穆锡海当着周逸辞都极少提及他母亲,一个外人拎出来就说,实在有点没溜儿。 杜老板见我脸色有些发沉,知道刚才过火了,他讪讪笑了声没再久留,招呼他侄女一起上车。杜小姐非常不舍,似乎对今晚的接触意犹未尽,她坐在车里还扒着窗子看周逸辞,并不故作矜持忌讳我也在场,周逸辞和她说了声再见,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想问下次什么时候见,可她还没来得及战胜自己的羞涩,车已经缓慢开动,很快隐匿消失于车水马龙的十字街头。 周逸辞沉默不语,他从口袋内摸出烟盒,从里头抽出一根叼在牙齿间咬住,他摸了摸身上没找到打火机,他叫来吴助理,后者过来将打火机递给他,不过我先他一步夺了过去,周逸辞伸在半空的手什么都没拿到。 我偏头看他,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我举起来按压开关,一簇淡蓝色的火苗倏地一下蹿升出去,险些烧到我手指,我和他隔着猛烈的火光四目相视,这样的光晕将他那张脸庞也映衬得非常温暖,我小声说,“我还没给你点过烟。” 他舌尖抵在烟蒂头上,轻轻蠕动了一下,这样的动作让我忽然间想起那晚他吻我的样子,专注又迷人,性感而狂野,只看他一眼我就能忽略掉身体的快感,整个人都燃烧起来。 那样阔别如潮水般的拍打使我手微微颤了颤,火苗摇晃中他将烟尾架在上面,深深吸了一口,“躲在暗处多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六章 你野蛮也很好看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松开手指,打火机熄灭后我丢给站在我身后的吴助理,“你和她聊了多长时间,我就站在旁边看了多长时间。” 他哦了声,“那的确很久。” 吴助理四下看了看,在看到风月山长进出的客人时,他有些为难打断我们,“周总,三太太,上车说吧,这里人多口杂,传出去什么不好。” 我们谁也没动,我盯着他缠住烟雾的侧脸,“良辰美景,礼物佳人,被崇拜追求的滋味,快乐吗。” 他思付了一下说还可以。 “和那晚在浴室里相比,哪个更快乐。” 周逸辞夹着烟卷发出一声笑,“好大酸味。” 我脸色阴沉没说话,他又狠狠吸了两口,然后朝几米外的垃圾桶抛过去,烟蒂在半空划过一道非常优美的弧线,最终无比精准坠落在里面。 他越过我头顶扫了一眼身后敞开的大门,忽然伸手在我脸上捏了捏,“什么醋都吃。” 我没跟他讲白玮倾的事,现在是白家拿着唯一的筹码死命上赶着他,他掌握主动权,是离是合在他一念之间,他根本不在乎白玮倾路过这里看到什么,我又何必多嘴。 我将皮包扔进吴助理怀里,直接走到车旁拉开门坐进去,周逸辞站在台阶上闷笑了两声,也随着我一起进入。 吴助理正在倒车时,忽然风月山庄大门内涌出一群五颜六色的身影,那些女人追逐大笑着,骂天骂地骂男人,很快吸引了整条街道路过行人的目光。 为首穿红皮裙的何曼闹得最欢,她抱着门口手足无措的保安撒酒疯,要跟他合唱情歌。 我和周逸辞同时看到了这荒诞的一幕,她平时陪客人喝酒会玩儿花活,等到自己喝不了快醉的时候,把酒压在舌根底下,趁别人不注意吐出去,所以她没失态过。不过她私下喝酒很没度,醉了不是一次两次,我以为今天人多能劝着她点,没想到集体都醉了。 周逸辞注视着马路上那群手舞足蹈放肆大笑的女孩,“以后不要和她们过多来往,对你并没有益处。你要明白你已经不是过去底层卖笑的程欢,你只能做符合你身份的事,她们这种贪财虚荣的女人,很有可能在关键时刻为了钱而出卖你,毁掉你拥有的一切。” 我盯着自己交缠紧握的手沉默不语,周逸辞说完后缓慢将车窗升起,隔绝了外面一切嬉笑吵闹。 我们离开山庄行驶上通往庄园最近的高速路,周逸辞将西装脱掉,可仍旧没有解下那条围巾,我余光越看越觉得碍眼,我索性上手从他脖子上扯下来,十分霸道丢出窗外,围巾在低空飘荡摇晃了一秒不到,便跌落在地面,很快被后面跟上来的车轮轧过,彻底沦陷粉碎在夜色之中。 说实话,做完这件事我是出了口气,可我也心虚,害怕周逸辞和我发怒,他不用打骂,只沉下脸我就会手足无措,我本能还是畏惧他的,不管我多嚣张,前提都必须在他包容范围内,逾越半点我也不敢折腾。 我捏紧拳头等待周逸辞的第一句话,我以为他会质问为什么,或者直接捏起我下巴让我认清自己身份,该不该插手他的私事,然而这些都没有,他在我忐忑中只说了一句,“你野蛮的样子也很好看。” 我被噎得说不出话,他清澈幽深的瞳孔内折射出我惊愕的脸孔,他心情大好吻住我的唇,在上面重重咬了一下,我嗅到他身上一股香香的气息,如果不是杜小姐曾对他投怀送抱,就是那条围巾喷了香水,我蹙眉将他一把推开,“周先生不是厌恶香味吗。” 他低头在自己胸口嗅了嗅,“回去洗掉。”他顿了顿又说,“你不喜欢的,我尽量不去触碰。” 我整个身体都僵住,我觉得他今天晚上一定吃多了,才会撑得反常。 我们都陷入沉默,谁也不说话,除了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只剩下广播里一首音色很淡的歌曲在不断飘荡循环。 周逸辞喝了很多酒,他胸口果露出的白皙皮肤布满了红痕,他酒量不错,但喝多了上脸,也因为他肤色太浅藏不住红晕,一看就知道他喝没喝。 夜色太浓,车进入小区后绕着湖泊开得缓慢,狭窄的石子路上有些颠簸,我坐在后面左右摇晃,胃口里翻江倒海。 周逸辞不只性格稳,身体平衡力也极好,他几乎纹丝不动,我余光瞥到他唇角噙着一抹笑,这抹笑意一路都没有消下去。 我盯着坐在前面开车的吴助理后脑勺阴森森说,“周先生婚还没有离,已经有人迫不及待要当你的温香软玉,多少男人没钱娶妻,多少家庭被一个媳妇逼得怨声载道,周先生站在这里不动,就有女人主动送上来,真是天之骄子。” 他听着我阴阳怪气的话笑而不语,掌心抵住我下巴,轻轻抚摸着,仿佛我越是吃醋谩骂,他越是高兴。 周逸辞心里比谁都清楚,那些女人在家族的安排驱使下靠近他是为了什么,他的优秀和魅力在他的资本面前远没有那么贵重。 穆津霖和周逸辞这对同父异母的兄弟明眼人都看得出,穆锡海更加疼爱后者,万贯家财的继承权大头也掌握在幼子手中,在局势跌宕起伏的滨城,钱和权是至高无上的筹码,嫁给周逸辞意味着整个家族都得到了一份保护,即便他和白玮倾不离婚,夫妻感情通过这样的丑闻也都破碎得彻彻底底,再没有死灰复燃的可能。 一纸婚书牵绊不了感情,婚姻成为虚幻的躯壳,做周逸辞背后的女人得不到名分得到他的心没有任何亏吃。有些豪门是根深蒂固的,有些豪门是摇摇欲坠的,经不起半点风雨,必须得到更大的扶持,滨城除了穆家可以抵挡一切颠簸,任何家族都不敢保证自己的势力能够与世长存。 从湖泊到庄园外这一段短暂的路程,我和周逸辞谁也没理谁,吴助理将车停下等我们下去,便原路返回回他自己家休息。 我们进家门时客厅内漆黑一片,安静得没有半点声响,连保姆佣人都睡了,我大气也不敢喘,生怕惊动了已经熟睡的穆锡海和齐良莠,我扶住墙壁摸索着往里走,蹲在玄关换鞋,周逸辞在我身后反手关上门,他正要开灯,在他手还没触到开关时,啪嗒一声,客厅内亮如白昼。 突如其来的强光使我本能闭了下眼睛,等到适应再睁开时,我看到坐在沙发上的穆锡海,他脸色不太好看,像在隐忍着怒意,他左手边坐着幸灾乐祸等戏瞧的齐良莠,右手轮椅上坐着大太太,而穿着黑色睡袍的穆津霖正端着一杯温水站在阳台处,笑着凝望这边。 这样煞气逼人的豪华阵仗我从进门就没经历过,一时间吓得失语,脸色发白。周逸辞比我镇静得多,他面无表情脱下西装递给保姆,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父亲还没睡吗。” 穆锡海语气很冷漠,“你们都不回来,也没有电话通知,我怎么睡得安稳。” 没有电话…我手忙脚乱从包里摸出手机,按了下开关,屏幕没有亮,我赶紧解释说,“没电了,我不是故意关的,一直忘了看。” “呵,忘了看,三太太不知道穆家的家规吗?” 我将目光从沉默的穆锡海脸上移到恨不得压死我的齐良莠脸上,她脸上没有倦意,明艳动人,她睡觉也从不卸妆,她一天没有任何时刻是素颜的,她为了拴住穆锡海,为了维持过人的美貌,在这张脸上花费了极大功夫,可这样寂静的深夜,这样惨白的灯光,她一脸浓妆看上去有些格格不入。 “我没有夜不归宿,不论多晚我也赶回来了。” 齐良莠冷笑从沙发上站起身,她朝我一步步走来,“你作为老爷的三太太,年轻气盛,回来这么晚谁又知道你外头做了什么,你不是代表你自己,你代表家族的颜面,你一举一动都被人关注,做错事丢的是老爷的脸。穆家有规定,穆宅生活的女人超过晚上八点谁也不许出门。” “我不是晚上出去的,我是中午,穆宅有规定几点不许进门吗?” 齐良莠被我的反问噎得一愣,穆家确实疏忽了没有添加这个规定,她找不到话来堵我,就转身煽动穆锡海,以我不守妇道来落井下石。 穆锡海听着她的鼓动脸色铁青,他这个人耳根不软,但沈碧成的事让他对这些太太的私生活非常敏感,稍微一点偏颇他都会怀疑,齐良莠的话无疑是掐着他软肋,非要置我于死地。 我偏头看了眼周逸辞,“逸辞可以为我作证,我始终在风月山庄和朋友用餐,津霖明天过去也可以询问员工,调出录像,看我是否撒谎,是否和其他男人接触过,有没有像二太太说的这样不知廉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七章 吻痕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齐良莠抱着双臂,她身上的丝绸睡袍在白光下泛起一层诱人的酒红色,那层红色比她的容貌还要张扬妖媚,就像染上的一层血,“话不是你说没有就没有。” 我不甘示弱回呛她,“也不是你说有就有。” 在我们僵持中,自始至终都置身事外的大太太捻佛珠的手倏然一顿,她睁开眼看了看咄咄逼人的齐良莠,“程欢才进门不足一个月,家规这些东西,她已经做得很好,我记得二太太嫁进来一两年还经常打牌晚归,你自己也没有以身作则,何必毫不留情的指责初犯的程欢。” 大太太的话非常有分量,将嚣张的齐良莠砸得有些发懵,她自己每个月至少出去打两晚牌,回来都在十一点之后,虽然她是专车接送,穆锡海随时可以掌控她的行踪,但她也不是全然没有污点和把柄的人,而且她几乎不会赢钱,曹妈说过齐良莠最出格曾一晚上输了三十多万,要不是司机催促她回来,她指不定还要输多少,她对待赌博方面确实很败家,毫无贤惠可言。 大太太将佛珠缠绕在手腕上,她推着轮椅朝前挪动了两步,穆津霖见状放下手上的水杯从阳台出来,站在她身后推,在距离我们几米外的地方停下。 “你不要动不动就指责别人不忠不洁,作为女人这样的指控是一种极大的侮辱,你过了嘴瘾,对她的伤害有多大你清楚吗,在这些佣人面前,她的颜面怎么安置。你排在她前面,要拿出你该有的容人之量,不要小肚鸡肠尖酸刻薄。程欢年轻聪明,她清楚她从没有背景爬到今天多不容易,她不会愚蠢到亲手送掉自己的福气,锡海对她这么好,她绝不会无知到那个地步。” 大太太难得替一个人发声斥责她,又当着穆锡海的面,齐良莠想反驳也不敢,她脸色难堪,小声啜喏了句,“大太太就这么肯定,她不会受人诱惑脑子犯糊涂吗?” “大太太肯定不了别人,管好自己就够了。”周逸辞忽然在我旁边出声,他一边解开衬衣纽扣一边淡淡说,“二太太有时间把眼睛盯在别人身上,不如完善自己,怎样在家里守本分,不要在别人议论时,说父亲身边有个赌鬼。” 齐良莠冷哼了一声,她指了指穆津霖和周逸辞,转身对穆锡海说,“老爷,您两个宝贝儿子平时看谁都不顺眼,一句话不中听就要翻天,能让他们同仇敌忾集体护着的也就只有您新纳的三太太了,她可真有本事。” 这话听上去太刺耳了,故意引诱穆锡海往歪处想,她想一竿子打死一船人,我上前一步扬起下巴看着她,“男人对女人大多怜香惜玉,也不会处处吝啬,津霖和逸辞都是有教养的人,没那个闲工夫针锋相对二太太。你但凡做的能让人容忍,他们也不至于对你同仇敌忾,你自己都知道,还明知故犯。” 齐良莠掐着腰反问我,“我哪里做的不让人容忍了,不就是我赌博那点事吗?你们还能不能说出别的来?我花的是老爷的钱,又不是你们的,津霖和逸辞没有钱吗?天天盯着老爷这点家产干什么,不够你们担心的。” 齐良莠说完翻了个白眼转身坐回去,她脑袋枕在穆锡海肩膀上,怨声载道说,“年轻漂亮就是好啊,男人都不舍得欺负,我还没人老珠黄呢,瞧您两个儿子这不容我劲儿,大太太在我之上我不敢有异议,可我好歹也算津霖和逸辞的继母,他们待人也太三六九等了。老爷您以后可要好好疼我,不然我就没活路了,又没有手段降服男人,我要有三太太老少通吃的本事,我也不愁。” “你胡说八道什么。” 大太太蹙眉打断她,“你天天兴风作浪,把家里搅得鸡犬不宁,编排了沈碧成和外人,现在又来诽谤我儿子。” 齐良莠欠身扫了一眼站在大太太身后笑而不语的穆津霖,“我那是编排吗?她没做我也不能信口胡诌。谁心里想的什么谁自己清楚,以为别人都傻子看不出来,津霖都快四十岁了还没有娶妻,三太太又年轻貌美,就算我不说,外人怎么议论,准是听不见吗?” “议论。”穆锡海挑出这两个字重复念叨了一遍,“议论什么,谁在议论。” 齐良莠也不知道是胡诌还是真听见了风声,她揽住穆锡海一条手臂,说的煞有其事,“滨城谁不知道您的长子冷漠寡言,您的次子高深莫测,穆家大大小小的事,他们从不过问,也懒得露面,可三太太生日宴没一个落下的。风月山庄有个习俗,不接红白喜事,不接各种晚宴,只接受稀松平常的用餐玩乐,从有这个山庄到现在过去十几年从没有破例过,滨城市长想给自己女儿办婚宴,求了津霖不知多久,他就是不买这个面子,险些得罪了仕途官员。而逸辞更了不得,人尽皆知他和您的关系才缓和,您的事他恐怕都不积极,何况一个才入门的三太太,外面早就风言风语传得铺天盖地。” 齐良莠说完看向周逸辞和穆津霖,目光里意味深长,“流言蜚语凭借他们的人脉不可能听不见,可一个字儿没提,是不是心虚?” 我心里狠狠一揪,我都能感觉到自己脸色变得惨白,就好像一只蚕茧在一点点被人抽丝剥开,整个过程像扒皮一样,又疼又慌。 任何事不会空穴来风,就算齐良莠说得夸张,也肯定听到了苗头,我盯着她嫣红的薄唇,鼓起勇气说,“那和我不清不楚的男人,是谁?” 齐良莠冷笑,“是谁你清楚。” 我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事已至此穆锡海已经怀疑了,我躲也不躲不过,畏首畏脚反而引发他更大猜测,还不如我自己装成问心无愧去直面这些风雨,我仗着胆子问,“我不清楚,二太太指点一二吧。” “大太太也不清楚吗?你和津霖母子情分那么深浓,他有话也不对你讲吗?” 齐良莠转身看向坐在轮椅上的大太太,后者脸色如常,只平静抚摸着缠在手腕上的佛珠,似乎什么事都激不起她心底的涟漪。 穆津霖忽然在这时打了个哈欠,将严肃凝固的气氛打破,他弯腰询问大太太是不是困了,大太太小声说有点,他立刻推着轮椅转了个方向,平稳推上二楼后,他吩咐大太太身边的佣人伺候她早点入睡,又极其慵懒走下来,站在刚才的位置,压下打火机玩儿火。 通红的火苗将他那张阴晴不定的脸变得更加阴森可怕,“齐良莠。” 他忽然喊了二太太名字,吓得齐良莠脊背一挺,他和周逸辞虽然对二太太很不喜欢,可从没有这样直呼其名,毕竟是继母,长幼尊卑不能违背,所以确实吓到了她。 齐良莠谨慎看向穆津霖,他湿润的舌尖舔过门牙,流露出一丝令人胆寒的煞气,“为自己留个路,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 齐良莠放在沙发上的手狠狠一揪,扯住了一把流苏,穆津霖充满寒意的眼神盯着她看了片刻,她先扛不住那份阴森,慌乱中转移了视线。 周逸辞哼笑了两声,听不出是什么意思,他朝沙发那边走过去,俯身在茶几上倒茶,他没有意识自己的胸口泄露了什么,以致于穆锡海抬头就看到了他胸口的抓痕和吻痕,他不动声色沉了沉脸,“你这几天在家里住,身上的痕迹怎么来的。” 周逸辞倒水的动作一滞,他在穆锡海看不到的角度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穆津霖靠住墙壁笑得颇有深意,“逸辞虽然与妻子不和睦,但私下的生活还算多姿多彩,我本来压力很大,怕自己再过几年遇不到喜欢的,就生不出孩子为穆家传宗接代,不过幸好还有逸辞扛起重担,看来父亲抱孙子的愿望,指日可待了。” 我吓得捏住衣摆,下意识看向齐良莠,她正转着眼珠在那里不知想什么,完全没有往这方面关注,其实换个稍微聪明点的,肯定会将那晚房门口的男人身影联想起来,穆津霖和周逸辞的背影差距还是很大,基本能猜到是谁,如果她把这事说出来,结合周逸辞胸口的抓痕,以穆锡海的多疑,又免不了一场巨大风波。 穆锡海从沙发上站起来,他蹙着眉一脸严肃,“你的私生活,自己检点注意些。我听你公司传出的流言,见过你和年轻女人在电梯里拉扯。我不过多干预你,但有一点必须遵守,和白玮倾离婚后,你务必娶一个家世清白显赫的女人做妻子,不干不净的能断就断,绝不要带到台面上来。如果你不听,我只能从那个女人身上下手,到时你不要怪我做父亲的太不仁义。” 穆锡海话音落下,他目光忽然从我的方向一掠而过,他不像是故意看我,可能只因为我和周逸辞距离太近,他顺势扫了我一眼而已。 但我做贼心虚,还是被吓出一身冷汗。 周逸辞公司是他独立开设,和穆锡海没有半点交集,完全是脱离的两个圈子,生日宴会他公司下属也没人过来道贺,见过我的都还不知道内幕。可纸终究包不住火,滨城商人就那么多,兜兜转转总会有不谋而合的时候。 我越来越觉得在这宅子里的生活履步维艰,我和周逸辞这段不见天日违背伦理的勾连,总有一天将会大白天下,我根本不敢想象会怎样惊天动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八章 他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洗了澡从浴室出来,手上拿毛巾擦头发,我凝视地面的余光忽然发现床头点了灯,穆锡海正穿着睡袍躺在床上,捧了本书看,他躺的姿势十分自然悠闲,这副意料之外的景象让我所有动作戛然而止。 我手上的毛巾从指尖脱落,有点不明所以,那晚我陪穆锡海住的,齐良莠差点疯了,她最害怕我抢夺她的宠爱,她比我年长二十岁,和我一样都是妾,等到穆锡海死那天,我还有很多机会改嫁,可她不行,一个年迈的老太婆能有怎样的好归宿,她只能想法设法套牢穆锡海,杜绝任何女人取代她,我扫了一眼门口,种种迹象表明,穆津霖那句警告让齐良莠慌了,她甚至没有心思陪穆锡海睡觉,也根本无暇应付我。 穆锡海借着灯光安静翻看了两页,他捧着的是一本历史书,我看到封皮是故宫的图案,在他看书过程中我没有发出丝毫声响,我在想该怎么把这晚对付过去,晚上的风波已经引发了穆锡海多疑,周逸辞显然不会救我于水深火热,今晚只能靠我自己脱身。 穆锡海看了一会儿眼睛有些花,他抬手揉了揉眼睛,“你愣在那里干什么。” 我听到他叫我立刻回过神来,走到床边站住看着他问,“老爷什么时候来的。” “你洗澡时。” 他将被子掀开,指了指他旁边,“上来。” 我盯着那块空处,脑海忽然浮现出那天早晨他抱住我亲吻的样子,我有些恶心,僵在那里很久都没有动,穆锡海揉着太阳穴,我扫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已经过快凌晨一点,穆锡海很注重养生,不管多重要的事也要睡子午觉,我估摸着再拖延一会儿他也就没精力有其它想法,我非常主动跪在床上将他手挪开,把自己的手覆上去,“我来给老爷按。” 他半倚在床头,被子盖到胸口,非常舒适的享受着,我问他力度可以吗,他说保持,我这样按了大概十几分钟,他忽然毫无情绪随口问我,“你今晚在风月山庄会见朋友,是什么时候的朋友。” 我想了一下说,“是到滨城之后打工认识的朋友,都没有背景,很清白普通的女孩。” “给逸辞做秘书之前,你还做过什么。” 穆锡海从没问我这些,他今天是醍醐灌顶,被齐良莠的话惊醒了,发觉自己对我的了解太少,只因为喜欢我的容貌就将我纳了进来,其他的毫无所知,他不问我不讲,周逸辞那里也问不出什么,他有些含糊了。 我说,“从老家来什么依靠都没有,四处打零工,混饭吃。” 我换了个姿势,从正面为他按摩眉心,我看着他粗糙衰老的皮肤在我指尖摩挲下变成非常深重曲折的褶皱,我忍住要吐的冲动,将目光别开。 他似乎很舒服,低低哼了声,“逸辞不是很注重那些硬性东西,你没有学历和背景,能够得到秘书的职位,一定有你很出众的地方。” 我说,“逸辞和津霖在商场官场混久了,比较反感那些左右逢源内藏奸诈抖机灵的人,而我不懂人情世故,不懂圆滑心机,他可能觉得我会很忠诚,不容易被商业对手收买。其实如果没有这份大福气嫁给老爷,秘书对我而言,已经算一步登天了。” 穆锡海听我说完沉默半响,“你跟着逸辞时,听过他公司里的风言风语吗。” 我指尖动作一僵,这个微弱的变化被穆锡海察觉到,他一直闭着的眼睛倏然睁开,盯着他自己安放在被子上交握的双手,“知道什么说出来。” 我胸口怦怦直跳,心脏的弹动声在寂静房间里几乎都能听到,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穆锡海会出现在我房中,他不是要来回味那晚错过的激情,他想要套我的话。 穆津霖和周逸辞有多精多滑他太清楚,不仅什么都挖不出来还会被他们反套路。齐良莠到处打牌什么人都接触,各路小道消息她很灵通,不过嘴巴没谱,有点八婆,她的话不能全信,可也不能不信,而他认为我涉世未深,从我突破再好不过。 我脑子猛然间大片空白,上下两层牙齿不受控制磕绊在一起,险些咬破了舌尖,我想了很久都不知道该怎么搪塞他,我随口小声说,“白玮倾丑闻曝出来之前逸辞和她关系很好,逸辞事业心重,不怎么喜欢风花雪月,城府又很深,情绪不外露,我也看不出什么。” 我听出我声音里的颤抖,可我没办法压制住,我当时心里就知道完了,穆锡海那老狐狸不可能察觉不到,他将目光从他手上移到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说,“你很紧张。” 我两只手从他额头缩回来,按在被子上擦了擦汗水,骑虎难下的关头我只能临时把穆津霖拉来救场,除了利用他转移视线,我已经找不到任何借口将穆锡海的猜忌从周逸辞身上挪开。 我佯装平静扯出一丝笑容,“老爷这话说的,我有什么好紧张。我对津霖了解比对逸辞多,津霖外向些,很喜欢说笑,也宽厚温和,逸辞冷漠,我在他身边工作不到两个月就到您身边伺候了,如果这么短时间我能了解那么多,那我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人派去的卧底,故意打探他的生活。” 穆锡海在我话音落下时忽然笑了出来,他这声笑让我浑身发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谨慎看着他,他将我抱在怀里,在我发顶吻了吻,“好了,并没有什么,我只是随口问问。” 他说完躺下,将被子盖到胸口,反手关掉了他那边的床灯,我跟着他一起躺下,我总觉得他还在怀疑和试探,所以不敢放任自己轻松下来,距离他太远有些生疏,距离太近我又怕撩起他的心思,我只能保持在一个比较适中的距离,我握住他交叠在脑后的手,“老爷是不是信了二太太的指控,觉得我对您不忠诚。” 他没有说话,眼皮眨也不眨,我继续说,“二太太不是我,她只是她自己,她能保证的也只有她齐良莠而已。我是程欢,我的生活我的抉择是由我来掌控,人都想走得平坦,在老爷身边得到您的喜欢和宠爱,是我最正确的路,我不会走错走偏。” 他这才睁开眼睛看向我,他盯着我的脸凝视了很久,嗓音带着些沙哑说,“沈碧成是这个家里最大的禁忌,我曾经也很宠爱她,甚至一度想要扶持她取代津霖的母亲,做大太太。即便我这样一往情深,她还是联合野男人背叛了我,她生下那个孽种,也是为了图谋我的家财。” 他说完叹了口气,他将手从脑后抽出,反握住我,“程欢,你可以嗜赌,可以不贤,可以任性,但绝不要走沈碧成的老路,我所有的纵容都以对我的忠诚为底线,如果你背叛我,你和那个男人我都不会放过,不管他是谁。” 穆锡海的话让我头皮发麻皮肤发寒,瞬间浮起一层冷汗,我说不出心底的动荡与震撼,穆锡海像是在给我提醒,给我一个悔改的机会,我现在完全拿不准他到底是还糊涂着,还是已经清醒了,只是不想再失去一个太太,失去得来不易的幼子。 我深深吸了口气,对他说不会的。 他这才露出一丝笑容,将我拥入他怀中,抱着我闭上眼睛,“早点休息。” 这一夜我睡得特别不稳,翻来覆去,我实在不习惯旁边躺着除周逸辞之外的男人,而且这男人还是他爸。 这感觉怎么说呢,怪异到我觉得特别恶心。 第二天早晨我伺候穆锡海穿衣洗漱,曹妈照例端着那两杯茶进屋,其实也不用喝,不过穆锡海什么都没说,他端过来一饮而尽,我也学着他都喝光了。 他用过早餐后在齐良莠陪同下到花园散步,我带着管家和曹妈去市场安排这一周的采买,他们负责记录价钱和摊位,我负责洽谈供应斤数与送货时间,我他妈就服了,这种苦逼差事齐良莠抢个鬼啊,我从接管这活儿后一分钱没捞到,腿都跑细了,还天天被她冷嘲热讽缺斤短两食材不鲜,完全受累不讨好。 我一肚子怨气从市场回来,管家和曹妈提着食物没我走得快,到门口时我怒气冲冲抬腿踢门,砰地一下巨响,刚好一个保姆从玄关经过去餐厅,被这一声吓了一跳,僵着身子脸都白了。 我对她视若无睹,从她旁边走过要上楼,她在我身后叫住我,“三太太。” 我停下回头看她,“有事吗。” “您尝尝这鸭子。” 我蹙眉看她手上端着的托盘,里头放着一只金黄色酥皮的肥鸭子,用纸包裹住,裸露出鸭上身位,还冒着一丝热气。 我问她是老爷买的吗,她说不是,是大少爷早晨出去买回来的。 这下我惊住了,穆津霖是素食主义,他倒是经常会吃点鱼虾,不过牛羊猪鸡这些荤腥一概不沾,他有比较严重的心理洁癖,受不了带着白色油状的脂肪类东西,所以他会买来一只鸭子,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保姆在我愣怔中举了举那个盘子,“大少爷吩咐把醉酒鸭切片洒葱丝儿送给三太太吃。” 原来是醉酒鸭。 我脑子里轰然一炸,漫天白光。 我上个月第一次到穆家,穆锡海坐在沙发上问我喜欢吃什么,我当时很抵触他,强颜欢笑提了句爱吃醉酒鸭,我的确爱吃,可我没想到穆津霖竟然不动声色记住了我随口一句话,连穆锡海都没专程为我买过。 我盯着保姆手上十分诱人鲜黄的脆皮鸭子,忍不住走过去将包裹的黄纸铺开,低下头嗅了嗅味道,果然是最正宗的那家十里楼烧制,酒香从肉里头散开,撕下一条儿酥酥脆糯,从鸭子到陈酒,都是上好的东西。 我咽了口唾沫,很久没吃过了,从琪琪死后我就没再尝过,周逸辞不吃鸡鸭,别的东西他都吃,他不吃的我从来不碰,他爱吃的即便我讨厌也会逼着自己尝试。 我忽然间发现自己似乎丢失掉很多熟悉的东西,我不断强求自己把他的喜怒哀乐当作信仰,却迷失了我原本的喜好。 我从保姆手里接过盘子,忍不住有点想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历太多,哪怕一点小事都能被感动到。 其实穆津霖这人没他看上去那么欠,他很沉稳心细,就是做事说话有点随心所欲,也经常恶意给我挖坑,嘴巴毒得像淬了敌敌畏,但不能否认他是个好男人,心地没坏到极致,至少没威胁他利益的人不至于下狠手,和周逸辞的赶尽杀绝面冷心冷完全不同。 我吃了那只鸭子,撑得都站不起来了,保姆在我旁边看到目瞪口呆,她询问我是不是早餐不合口味,需不需要明天单独为我做一份,我擦了擦嘴巴说一切照旧。 我从餐厅上楼,经过穆津霖房门外,忽然听到里头传来一阵很怪异的声音,除了粗重的喘息外,还有一丝低低的沙哑的呜咽,像是…在做那种事情发出的声音。 我脚下不由自主停顿,身体像被钉住了一样,我距离那扇门只有不到五十厘米,门敞开了一条极其狭窄的缝隙,透过那条缝隙我看到穆津霖修长的双腿裸露着,他正侧对门口站立,腿部线条绷得笔直,时不时伴随一阵剧烈的抽搐,他正面对着的应该是床铺,我脑海里闪过一个男女重叠的姿势,恰好就是这样的。 我捂住嘴巴愣住,穆津霖不是独身吗,他房里女人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也不知道齐良莠和穆锡海回来没有,我担心被她看到借此小题大做,穆锡海虽然自己风流,但他对两个儿子的私生活却干涉颇多,要求他们清白规矩,我毕竟还白吃了穆津霖一只鸭子,吃人嘴短,我好歹帮他一把就当还礼了。 我故意对准门咳嗽了一声,穆津霖抽搐的姿势立刻止住,他随即看向门口,“谁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九章 好玩吗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一声不响踮着脚小跑进入卧房,轻轻将门关上。 不过我没有完全合住,而是特意留了条缝隙,从里头向外看,穆津霖果然推门出来,他穿着一条白色背心,露出结实健壮的肌肉,下面只穿了一条非常短而且紧的红色裤,几乎将三角地带轮廓曲线暴露出来,看上去波澜壮阔。 此时楼下正好走上来一名佣人,宅子里的佣人都不超过三十岁,有几个在花园和厨房打下手的和我差不多大,娇嫩可人,也没怎么接触过男色,被穆津霖这样的装扮臊了个大红脸,立刻低下头。 “刚才是你吗。” 佣人看着地面问什么,穆津霖说,“咳嗽的女人是你吗。” 佣人摇头,“我刚从厨房来。” “看到二楼谁路过我房门了吗。” 我在心里祈祷千万别说我千万别说我!然而佣人并没有听到我的呼唤,她抬头说,“是三太太!她刚吃了鸭子上来。” 佣人话没说完,她眼神无意落在穆津霖健硕的下身上,又立刻垂下头,连耳根子都是红的。 我在心里大骂他闷骚,穿这么少出来引诱人。 穆津霖侧身正面看向我的房门,我捏住门把一动不动,生怕那条缝隙缩小或者放大,被他火眼金睛看出我在偷瞧,他身上和额头全都是汗,胸口红了大片,我更加肯定他刚进行了一场剧烈运动,而那个陪他运动的女人还在他房间里,他才会因为一声咳嗽心虚跑出来询问。 穆津霖在盯着我房门注视了片刻后,唇角浮现一抹深邃的笑意,笑得又坏又奸诈,他没再说什么,转身重新回去合住了门,随着那一声闷响,佣人长舒口气,她在原地拍了拍自己绯红的脸,捂着胸口小跑离开。 我将门锁上蹑手蹑脚踱步到天台上,朝他那边张望,他没拉窗帘,窗子还敞开着,真是胆子大,大白天干这种事也不知道藏着点,不过他倒是不喜欢唱,全程都很压抑的做 宋清最倒霉,她就没接过一个正常的,进包房唱歌喝酒玩儿骰子,经常到凌晨才结束,男人本身就累得很虚了,直接就缴械投降,还扯着她头发逼问她强不强。宋清后来跟我们说她当时都快哭了,她之前去了趟洗手间清洗,她说外面正好打雷下雨,她特别怕她说强,会一个雷劈飞了她。 我一直没听到隔壁声音,虽然房间隔音好,但也不至于这么密不透风,我踮起脚尖不发出一丝走路声响,缓慢移动到穆津霖窗子外,我刚探身想看一眼,忽然他那张布满汗水的脸出现在我眼前,我跳起来啊了一声,他噗哧发笑,“三太太想看什么。” 我眨巴眼一脸愕然,半响没说出话来,他侧身朝我比划了一个请进的手势,“进来看看?” 我站在原地没动,穆津霖在我这里已经没有丝毫信誉可言了,他坑了我那么多次,我才不会相信他。 不过我还是好奇,我越过他肩膀往屋里扫了一眼,床上铺着浴袍和毛巾,地上放置着两个硕大的哑铃,原先放留声机的墙角多了一个跑步仪,根本没有半点女人的身影。 我没忍住脱口而出,“就你自己啊?” 穆津霖不置可否挑了挑眉梢,“不然呢,做运动也需要搭伴吗?” 他顿了顿,露出一丝魅坏的邪笑,“还是我和三太太所理解的含义不同,此运动非彼运动。” 被当面戳穿,我讪讪笑了声,“运动好,强健体魄,老爷年事已高,也不能再支撑家族多久,重担还是要落在你和逸辞肩上,长兄如父,你做一家之主最能信服。” 穆津霖恍然哦了一声,他把那声哦拉得特别长,半天都没哦完,我觉得浑身发麻难受,我跟他说了声再见,竭力保持端庄转身飞快逃离。 等我回到自己房间才想起来我忘了和他道谢,十里楼一天限量售卖一百只醉酒鸭,其他鸭子不限量供应,但滨城喜欢吃这口儿的不下百万人,不管多高贵的身份也走不了后门,必须排队买,他真是冒着被踩踏致死英年早逝的风险淘换来的,我解了馋好歹要说声谢谢,才算不失礼。 我趴在床上打了两个饱嗝后,又返回去找穆津霖,他洗完澡正坐在天台一把老藤椅上晒太阳看书,身上穿着一件浅蓝色毛衣和一条灰色线裤,背影看上去温暖又干净。 我从鸡毛掸子上揪了一根棕色的软毛,悄无声息的探过去,轻轻扫他后脖颈上的皮肤,他似乎没有知觉,坐在那里十分安静,一页页的翻看着,阳光下我看到那本书被风吹起的封皮,是一本很浪漫的法国名著译文,叫巴黎站街女。 没想到穆津霖还喜好那种口味的书,看来一个禁欲的男人都隐藏着一颗闷骚到极点的心。 我将毛草尖儿一直顺着他耳根脖子扫进他领口里,他终于有了点知觉,才懒洋洋开口,“好玩吗。” 我吓得手一抖,毛草从指尖脱落,掉进他衣服里,穆津霖十分无奈将手伸进去抓出来,他看了一眼是什么东西,反手扔在地上,“你没事情做吗。” 我下巴垫在椅背上说是啊,没事做。 他不再理我,继续看书,他看得很投入,我将书合上一把夺过来,“你又不开场所,看这个干嘛。” 他笑着注视我,“不开场所就不能了解下底层女人的风月生活吗。” 我把书在手上随意翻了翻,熟悉的场景和名字纷至杳来,掀起我记忆里最疼的那一角。原先琪琪不知道从哪个摊位淘来过这本,我们一起并排躺在狭窄潮湿的床上她读给我听,她很多字不认识就会问我,我认识的告诉她,不认识的就胡扯一个,她总是很相信我,我说什么她都信。 我盯着最后一页女主的手绘,“这本书写了上世纪六十到九十年代所有在妓院的女人最悲惨的一生,可惜还是有越来越多的女人跳进这条河中,溺死的十之八九,游上岸的千分之一。” 穆津霖说,“书中的汤莉是自作自受,她不值得同情。” 我微微一愣,是啊,这世上谁也不会同情失足女,可失足女也不全是坏女人,只是她们的好被湮没在世俗的唾液里,成为了很嘲讽的东西。 我把书还给穆津霖,他接过去又重新打开,在他刚看到的页数上窝了一个角,他随口问我,“你以前做什么。” 我身体一僵,“你指哪方面。” “工作。” 我抿着嘴唇试探说,“穆大少爷无所不能,没调查过我的底子吗?” “我为什么要调查你,这不该是周逸辞的事吗。”他说完眯眼凝视前方又改口说,“不过现在也不是他的事了。” 我没直面回答他,他等了片刻说,“没关系,你不愿意讲不强求,毕竟我给你的印象也不值得信任。只是周逸辞现在忙着地皮竞拍,他顾不上为你作假。早晨我出门时看到穆锡海从前的一个心腹过来,在庭院说话,提到了你。” 我心里咯噔一下,我问他提了什么,他眼角似笑非笑,“你过去如果清白干净,担心这个干什么。” 我抓住他毛衣的领结,“关键你知道啊,我和他说了假话。” 穆津霖扫了一眼卧房紧闭的门,和我身后的半堵墙壁,他声音压得很低说,“除了做周逸辞的情人,你还有其他前科吗。” 我拉住他的手缓慢松了松,最终垂落下来,我不敢抬头看他,也因为不敢面对他眼里的自己,我犹豫不决很久要不要坦白,穆津霖是敌是友我分不清,可他对我似乎很好,和他在一起时是我在这个宅子里最好的时光了,人与人之间何必那么猜忌呢。 “我之前是小姐,江北场所的小姐。” 穆津霖没有过多惊讶,他只是非常云淡风轻说,“难怪周逸辞会接触到你,原来近水楼台。” 我盯着他侧脸说,你不会出卖我吧。” “为什么不会呢。” 我一怔,呆愣着说不出话,他笑出来,“好了,我保证不会,女人的事男人到处讲太不绅士。” 我蹲在他椅子旁边仰面看他,“那你坐着我蹲着你绅士吗?” 他无奈又好笑身要给我让位,我又把他按回去,“你告诉我穆锡海和那个男人说了什么,是要调查我吗?” “是。” 他斩钉截铁的一个字让我脸色瞬间惨白,“那我怎么办?” 周逸辞并没有抹掉我在江北的案底,因为中间还隔着一个傅惊晟,周逸辞类似挂名,傅惊晟才全盘掌控场所内部,他早就知道了我,所以这个案底注定无法悄无声息抹掉,一定会被傅惊晟察觉,周逸辞懒得为这件小事费周折,他也实在没料到齐良莠一个人把这锅粥搅得乱七八糟,甚至让穆锡海产生了怀疑。 我跌坐在地上一言不发,眼神空洞的注视着穆津霖,他被我无助哀怨的目光看得于心不忍,“我试试看,江北我插手不了,不过穆锡海这边的人我能掌控一二。” 我像一把死灰复燃的火,从地上坐起来握住他手,“你能帮我啊,我会报答你的。” 他注视着被我握住的大手,唇角勾起一丝弧度,“怎么报答我。” “我给你介绍个女的。” 他舔了舔嘴唇,“漂亮吗。” “当然漂亮,江北场所里你能挑出不漂亮的吗?就算长得丑也都整漂亮了。” 他闷笑出来,“你是纯天然吗。就标着你这样找一个来,不过——” 他顿了顿,目光忽然定格在我唇上,他盯着看了一会儿,“不要太能吃,更不要吃了东西不擦嘴。” 他说着话伸出指尖在我嘴角蹭了蹭,上面沾着一粒肉渣,像是鸭子的脆皮。 “很少有女人爱吃带着酒香的油腻肥鸭,你还真是特别。” 他问我好吃吗,我点头说好吃,他又问喜欢吗,我说喜欢,我吃光了一整只。 他听罢咧开嘴笑,阳光下那一口白牙可真好看,像珍珠一样闪烁,比女人还要整齐精致,他对我说,“吃了这么多,死胖子。” 他从藤椅上起身大踏步走回卧房,我气得脸色铁青,我攥着拳站在他身后朝他背影喊,“你是老光棍!” 他停下回头看我,“老光棍憋急了,也许会穿过这道墙去你房间里,你最好小心些。” 穆津霖说完盯着我愕然的模样笑出来,他眼窝里染着一层深邃的波光,一点点泛起涟漪,他唇角竟然有一枚梨涡,又浅又圆,不是很大的笑容都看不到,此时梨涡里正好匿了一圈细碎的阳光,忽然间晃了我的眼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章 破碎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春节后滨城爆发了一场特别严重的流感病毒,几乎整个宅子里的人都感染了,就我和穆津霖还幸存。 周逸辞一连两天没露面,也没托人捎话回来,曹妈给吴助理打电话过去询问才知道他发烧四十度,正开着会忽然脸色煞白,整个人几乎虚脱在会议室,吓得十几名高层属下不知所措,半响才反应过来把他送去医院,一直在住院治疗。 穆锡海带着管家去探望回来,餐桌上一直念叨这次病毒多厉害,逸辞身体很壮实,也因为感冒瘦了一大圈。 我拿着筷子的手一松,掉在地上发出两声脆响,饭桌上所有人都朝我看过来,对一向端庄的我忽然间失态有些愕然奇怪,我笑了笑掩饰住惊慌说,“忽然有点不舒服,手软了。” 大太太非常担忧问我要紧吗,哪里不舒服不要隐瞒,我赶紧说没事,睡一觉就好。 穆津霖坐在我对面,正吃一盘素菜,他抬眸看了我一眼,“还是去医院检查比较保险,吃过后我开车送三太太过去。” 曹妈在我身后握住我肩膀,“三太太没喝预防药吗?我记得您一天两顿没落下过啊。” 我尴尬抿了抿唇,“一天喝了一次,太苦了我实在咽不下去。” “你怎么不听话呢。”穆锡海说话声音有些鼻塞,听上去闷闷的,“吃过了叫莫大夫来看看。” 穆津霖把碗筷撂在桌上,他抽出两张纸巾一边擦拭唇角一边慢条斯理说,“逸辞住院的市中心专家医术最好,稍后我陪三太太过去。” 他说完朝我投来一剂目光,这目光尤其意味深长,我心里咯噔一下,他非常清楚我身在曹营心在汉,心里担心着病中的周逸辞,他不会以此暗示我去检查是假给我机会探病是真吧。 他们两兄弟面和心不合,家族争夺大战一触即发,若不是穆锡海还健在坐镇,他们极有可能早已互相厮杀,我不敢自作多情他能这么好心帮我,只好低垂着头一声不响喝粥,齐良莠阴阳怪气的哼笑了声,“津霖可真有长子当家的风范,老爷还在呢,他大事小情都包办了,老爷太太的私事他也要插一手,可你觉得合适吗?” 她剥了一颗花生,用舌尖卷入口中,含糊不清说,“三太太身上长了爱人的肉,谁看了都想啃一口,放在西游记里你就是唐僧,是个男人都想当妖精,把你掳进洞里拜堂成亲。” 她说到最后哈哈笑出来,笑得非常妖媚放纵,穆锡海坐在我旁边脸色越来越僵,大太太也看出桌上流转的气氛不妙,她用手肘捅了穆津霖一下,“吃你的饭,家里佣人保镖都有,陪三太太用不上你。” “大太太这话可错了。自家人比外人肯定强啊,三太太如果懒得走了,曹妈跟着只能扶她一把,保镖碰都不能碰,但津霖人高马大的,能直接给她抱起来,抱回家。” 穆锡海忽然把碗重重搁置在桌上,砰地一声,整张桌子都开始颤动,杯中白酒倾洒出来,有一滴迸溅在我手背上,酒喝着辣落在皮肤上也火烧火燎的,我险些被烫得叫出声。 穆锡海站起来倒背手扫了一眼穆津霖,语气冷硬说,“你跟我上来一趟,我有话讲。” 他吩咐完转身朝楼梯走去,一直走上二楼进入书房,大太太蹙起眉头,齐良莠幸灾乐祸夹了一口红烧肉,“不该你关心在乎的事,还是别插手了吧,我没有恶意,小事不留神,大事栽跟头,以后有你感谢我的时候。” 穆津霖对齐良莠的话充耳不闻,他面无表情推开椅子,紧随穆锡海进入书房,他进去后门悄无声息的关上,我和大太太都保持不动,盯着桌上满满的菜品各怀心事,而齐良莠胃口大开,又让保姆盛了一碗饭,大约过去十几分钟,书房里忽然传出一声摔碎东西的巨响,突如其来的一下惊住了我们所有人,我身体剧烈颤了颤,脸色发青。 齐良莠卡了一块鱼骨,红着脸捂住脖子咳嗽,她身边小佣人一声声喊她,到最后几乎哭出来,她塞了口米饭砸下去,反手扇了佣人一巴掌,“你哭丧呢?我没死!晦气死了,我的宠都让你嚎跑了。” 佣人捂着脸,眼睛上挂着泪珠,看上去楚楚可怜,然而齐良莠不是怜香惜玉心地仁善的女人,根本不会对佣人手下留情。 她又骂了两句,然后变了张笑脸托腮往楼上瞟,她不知道和我说还是和大太太说,“赶紧给津霖娶妻吧,所有误会不都解了,天大的坏事也算不到逸辞头上,不就因为妻妾不断吗。要不让津霖搬出去住,清清静静也省得他走错路,毁了自己后半生。老爷看不住的时候,外人闲言碎语也就这么来了。” “老爷看不住,不还有你吗?你天天闲着没事做,你盯着不就得了。让津霖搬出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居心,他走了你更好无拘无束的兴风作浪,跟老爷吹枕边风,搜刮属于津霖的那份资产,用你歹毒的手段压死我,当这个家的恶霸,你休想。” 大太太冷言冷语说完,转动轮椅向后倒了两步,经过我身后往楼梯口推,佣人立刻跟过去,左右两边抬起,把她抬上了楼。 齐良莠把花生壳丢在碗里,朝二楼口啐了口,“老不死的丑巫婆,有本事看住你男人,自己没能耐还有脸指责别人。” 我看了看她,心早就慌得不行,我也站起来离开餐厅,她在背后叫我,“别走啊三太太,一起坐下看戏,老爷一会儿还下来呢。” 我脚下停也没停,直接无视她的叫嚣上楼回屋,书房门紧闭,连一点缝隙都没有,里头鸦雀无声,我从门外经过时特意放慢脚步只是没敢久留。 晚上穆津霖照例下来吃饭,该怎样怎样,似乎半点不受影响,而穆锡海也没再纠结这件事,毕竟还是谣言,他除了提点警告,不可能没完没了。 不过齐良莠借此大翻身,将在我房间里留宿了三晚的穆锡海缠了过去,这是个最好的时机,穆锡海对我产生了疑虑,而齐良莠从没有曝出任何这方面的问题,穆锡海自然会觉得对她更加亲近,不过我也正好乐得清闲,陪那个老东西过夜,真不是一星半点的恶心。 我觉得周逸辞不是不喜欢我,可我也实在想不通,如果一个男人真爱一个女人,怎会容忍她成为自己的继母,从此隔着千万道道德的鸿沟和世俗的屏障。看着她每天和自己父亲同床共枕卿卿我我,周逸辞不是无能为力反叛保护我的怂货,他只是不想费事儿而已。 入夜等他们都睡下,我摸黑溜到厨房敛了些食物,找到药箱从里头拿了些创伤药,然后点了根蜡烛又去了地下室。 第三次来驾轻就熟,也不觉得害怕,一路畅行无阻,我借着光亮看到沈碧成正躺在干草上睡觉,身上盖着棉褥,我停下脚叫了她一声,她一动不动,像没听见一样。 我将篮子放在地上,从里头拿了水和热菜,走过去放在她面前,她闻见香味立刻坐起来,伸手抓住就往嘴里塞,她吃多了冷菜和馊饭,这样新鲜美味的食物估计三年都没尝过了,她吃得狼吞虎咽,很快就一丝不剩。 她喝水时候我趁机问她,“这几天有人来送饭吗。” 她咕咚咕咚喝着,与此同时透过脏兮兮的头发看我,我惊讶于她在地下不见天日生活了三年,竟然那双眼睛还如此明亮,犹如苍穹里的星光,更胜过我手上握着的蜡烛。 我伸手小心翼翼拨弄开她披散在脸上的头发,她很顺从温和,没有像上次那样扇打我,我又仗着胆子倒了点水在掌心,在她脸庞灰尘布满的皮肤上清洗着,她安安静静,只是长时间没接受过别人的触碰,身体不免紧绷着,似乎有点害怕。 我笑着安抚她,“你知道我是好人对吗,你很信任我,是不是。” 她抿着嘴唇不说话,她可能已经不会说话了,她嗓子里发出一丝呜咽,两只手抱住膝盖,以一个蜷缩的姿势坐在我面前。 我洗干净后将蜡烛举起来,对准她脸打量,她不太适应光线,微微闭了闭眼睛,但不妨碍我看清她容貌,她的确非常清秀,五官明媚柔和,不像齐良莠那样艳丽妖媚,也不像我精致却毫无特色,她美得像春水和桃杏,优雅而简单,仿佛一张等待别人涂画的白纸。 我反手倾斜蜡烛,将一丝耗尽的燃油滴落在地面,然后把蜡烛竖在上面粘住,我借着微弱光亮检查她身上的伤口,已经不怎么化脓了,但情况还是很糟糕,我耐心用手指蘸着清水在伤口四周清洗,涂上去一层新的药膏,她应该疯得不彻底,至少她知道我是在帮助她,她没有丝毫抗拒,乖巧得不可思议。 她背部的伤口最严重,不少地方溃烂掉,经过上一次药膏的弥合,脓血已经结咖,轻轻一抠露出里面粉白色的骨头,地下室潮湿阴寒,又非常脏乱,我担心没完全愈合好的伤口二度感染,所以花费了大把时间一寸不落将她所有残缺的皮肉都覆盖了一层药膏,涂抹完最后一块时,我手都抖了。 我其实自己都想不通为什么要救一个毫不相干的女人,可能就是直觉吧,我挺可怜沈碧成的,我也是女人,曾经过得非常凄苦的女人,我最难时也盼着有个人来拉我一把,我理解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滋味,看她这样狼狈凄惨实在做不到袖手旁观。 我不明白这宅子里的人为什么如此冷漠,难道金钱的威力已经大到使她们泯灭良知和人性吗,全部随着身边人的丑陋面目而变得万分狰狞。曹妈说过,沈碧成为人亲和温柔,谁都会害人,唯独她不会,她没有那份恶毒的心,可即便这样这些人还是落井下石踩压欺凌,连口饭都不肯赏给她吃。 我坐在地上,看着四周的断壁残垣漆黑陈旧,远处早就干涸的屎球堆成小山,角落的尿渍也都风干成一条水印。我真无法想象她怎么在这样的环境里苟延残喘生活了三年,她没饿死也没冻死,一天天的混下来,我难以置信她是一个毫无意识的疯子。可如果她是正常人就更不可能了,谁能忍受这样的屈辱和绝境,死不了也想法子死了,死了就解脱了。 我偏头看沈碧成,她坐在我旁边,和我挨得很近,不躲也不怕,我看着她,她看着自己满是污泥的脚趾。 我忽然觉得很好笑,和那些如狼似虎的人相处久了,跟一个疯子在一起我竟会感到无比平和安宁,她不会将我生吞活剥,也不会设计陷害我,她只是个想要吃饱穿暖的可怜囚徒。 在我注视她时,她忽然拿起瓶子倒了一点水在地上,然后从干草垫下捧出一把石灰,泼在水里搅泥巴,她一边玩儿一边笑,笑声有些沙哑,我看着她迅速被泥巴遮盖住皮肤的手,脏兮兮的黏作一团,我抓住她手腕制止她,她哭丧着脸要打我,我赶紧松开,她这才安静下来。 我总觉得沈碧成很奇怪,支撑这个设想的是穆津霖和齐良莠引人遐思的两次对话,他暗指她做了亏心事,丧尽天良天理不容,她每次的嚣张都在他提点这方面时戛然而止,而大太太的保姆警告我不要插手沈碧成的事,我问她为什么,她又不说,眼神躲闪沉默。 我看着被沈碧成搅得稀巴烂的水泥,试探问她,“你还记得穆锡海吗。” 她没反应,脸上笑嘻嘻的,我又问她,“你还当三太太时,是不是一直被一个叫齐良莠的女人欺压?” 她仍旧毫无反应,不过她脸上的笑容收了许多,她像是要哭,因为一滩泥被她不小心拨到了远处,她想爬过去抓回来,我死死按住她肩膀,“荷包,你还记得小荷包吗。” 当我提到沈碧成那个夭折的儿子乳名时,她爬行的手指忽然顿了顿,我敏捷捕捉到这个细节,我顾不得脏,惊喜握住她的手,“你是不是没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一章 不腻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你是不是没疯?” 我喊出这句话后,空气内瞬间死寂下来,沈碧成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她削瘦单薄的身体在我眼中被放大到无数倍,连一丝细节我都看得清清楚楚,我顾不得脏兮兮的地面,也顺势趴在地上想要看她的脸,人的表情人的笑容人的眼泪都可以作假,唯独眼神不会,唯独惊慌不会。 可我在趴下的同时,她忽然间像疯了一样,坐起来歇斯底里的晃动摇摆身体,凌乱的头发遮盖住脸庞,她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喉咙里不知道在嘶鸣什么,非常的凄厉绝望,在漆黑昏暗的地下室显得特别瘆人。 我不顾一切抱住她,避开了身上遍布的伤痕,环住她肩膀,我不断安抚她,问她是否想起来了,有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我会尽力帮助。 她趴在我怀中哭了很久,久到她几乎要在这样的痛哭中睡过去,我低头将她脸上的头发重新拨弄开,我轻轻喊她,三太太。 一个濒临发疯但还没有疯到极致的女人,她也许记不得自己名字,记不得自己过去,但她一定记得她最悲惨最不愿回首的时光,因为那段时光她才变得人不人鬼不鬼,而沈碧成最绝望的日子就是她在穆宅做三太太的时候。 她于我怀中动也不动,我用手指为她拭去眼角泪痕,我小声说,“你是不是在忍辱负重,可你被困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时间久了你不想疯也会把自己逼疯,这个宅子里的人都太冷漠,她们不会可怜你,不会帮助你,你永远见不到天日。” 我将她从我胸口推开,两只手捧住她的脸,盯着她惊慌又呆滞的眼睛一字一顿说,“你是不是还清醒的。” 她看了我许久,我从她眼中没发现任何情绪,她忽然在我最期待的时候反手糊了我一巴掌,掌心的湿泥粘在我鼻尖和颧骨上,又脏又黏,她看着我这样狼狈哈哈大笑,笑得几乎要窒息,笑够了她又爬回干草席上,倒头呼呼大睡。 我蹲坐在那里,有些绝望,有些好笑,我怎么能以为被关在地下室三年的女人还会清醒呢,谁做得到,她不疯她会在屎堆中爬来爬去吗,她会连馊饭都吃吗,她会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吗。 我僵硬着身体从地上站起来,最后看了一眼躺在角落的沈碧成,转身走出地下室。 庭院里天黑得发沉,压下浓重的一片,似乎就要塌下来,我从后门爬上二楼,在跨天台时不小心被铁丝网刮到了大腿根,我感觉到有些濡湿,像是被刮破了,我探进去摸了一把,指尖果然沾着一丝粘稠的猩红,我怕血,特别怕血,从琪琪死之后留下的毛病,我觉得血落在眼睛里真的太恐怖了,让我从心里发冷。 我从桅杆上跌落下来,摔在冰凉坚硬的地面,发出砰地一声巨响,一侧衣架在我惊慌失措中被扯下来,还在淌水的衣服散落一地,这样的动静惊扰了隔壁的穆津霖,他穿着睡袍忽然出现在他卧房的天台上,隔着一堵墙壁看向我,我觉得丢人,我想要赶紧爬起来,结果脚下打滑反而摔得更结实,直接跪趴在地上。 我糗得不敢抬头,心里默念没看到我没看到我!他一声不响横跨过矮墙走到我面前,朝我伸出一只手,我轻轻躬起身体打算自己挣扎着站起来,他一眼发现我腿部渗出的一丝红痕,和凝结在膝盖上的一小块血。 他不等我说什么,直接弯腰将我横抱在怀里,我两只手勾住他脖子保持自己的平衡,鼻尖沾着的泥灰不小心蹭在他的胸口,他垂下眼眸扫了一眼我腿上的伤以及他自己被牵连的皮肤,“你去山洞探险了?” 我知道瞒不过他,我小心翼翼伸出一根脏兮兮的手指,比划地下室的方向,“我去看沈碧成了。” 穆津霖蹙了蹙眉,“看她干什么。” 我自己都不好意思说因为都是女人同情她,在他们这样人眼中,同情是最愚蠢幼稚可笑的感情,我咬着嘴唇摇头,一个字不吭,他也没逼问我,直接将我抱进房间放在床上。 我以为穆津霖会立刻离开,还想等他走了换衣服洗澡,然而他不但没走还像在自己房间一样非常娴熟进入浴室打了盆热水,又拉开床头抽屉取出两捆纱布和一点药膏,那些是上一次看沈碧成我找曹妈要来没用完的,我惊讶看着他坐在床尾伸手要掀起我长裙,我下意识按住他腕子,“你要干嘛。” 他抬眸看我,脸色波澜不惊,“你认为干什么。” 我盯着他拿在手心的湿毛巾和药,迟疑了一下说,“我自己来,你回屋休息吧,太晚了。” 穆津霖理也不理我,他一把拂开我阻挡他动作的手,十分野蛮掀起我裙子,直接一把掀到小腹位置,露出里面的白色里衣,我眼疾手快赶紧又扯下去,覆盖到盆骨下,勉强遮挡住。 实在是我伤的部位太难言之隐,只差一两寸就是隐私,自己上药看不完全,而穆津霖虽然看得清,可我们之间身份和气氛又太尴尬。 他用湿毛巾在伤口四周缓慢擦拭,将铁丝网上常年日积月累的粉尘和灰烬擦掉,他动作很轻,倒像是挑逗,我面红耳赤浑身不自在。在他给我涂抹药膏过程中,手指几次沿着我最隐私部位的外缘掠过,我甚至感到最后那层隔膜形同虚设,根本抵挡不住他的透视眼和火热撩拨。 他涂抹至那道划痕的最后尾端,我偏过头有些不好意思看,他原本手指挑着毛巾,忽然在这时从毛巾里面露出指尖,在我皮肤上轻轻触了触,我脊背倏然一僵,他笑着说,“什么感觉。” 他这样恬不知耻的问我,气得我一把从他手里夺过毛巾,“出去!” 他盯着我手上毛巾蹙眉,“我问你疼不疼,或者痒不痒,这样我来判定你是否会感染。”他顿了顿,“你为什么总是把一件很正常的事想得那么龌龊,女人总在背后骂男人流氓无耻,可我们分明没有想到的地方,你们早就开始有想法。” 我被他噎得哭笑不得,“你会判定?你是大夫吗。” 他嗯了声,“当然。没有这个把握我也不会开口讲。” 穆津霖竟然是大夫,这点让我很惊讶,穆锡海和曹妈谁也没对我提起过,我一直以为他应该和周逸辞一样,在经商方面颇有建树和本领,没想到他对医术也有点涉猎,我来了兴致问他学的那方面,内科还是外科。 他慢条斯理说,“兽医。” 我脸色一白一红,看着他捏拳,他随即笑出来,手在我脑后摸了摸,“好了,只是想逗你开心。就算真的学过兽医,我也不会为你医治,因为兽医法则是品种比较好的要用仪器会诊。” 不解释还好,解释更像故意的,我狠狠推了他一把,指着阳台大吼,“出去,立刻。” 我这一嗓子穆津霖无动于衷,却惊动了佣人房的曹妈,她趿拉着拖鞋从走廊头过来,站在外面敲门,“三太太,您做噩梦了吗?” 我前一刻还气势汹汹这一刻戛然而止,我伸出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曹妈等了两秒见我没出声,她反手拧了拧门锁,发现是锁着的,她更加担心,语气急促又喊了我一声,穆津霖端坐在床尾笑而不语,我一边用脚踹他一边对门口保持镇定说,“曹妈,你还没睡吗。” 她见我回应了,稍稍松了口气,“我听见您房中有叫声,三太太是不舒服吗。” “我做了个噩梦,吓醒了,没事,你去睡吧。” 曹妈说了声好,她在门口又停顿了片刻,才转身离开回房。 穆津霖拍了拍手,“脸不红心不跳,又会装无辜装装懵懂,程小姐算是情场高手,难怪把穆家两个男人都耍得团团转。” 我冷哼,“其中有你吗。” 他思付了一下,非常郑重说,“快有我了。” 我向前探身,扯住他腰间的睡袍系带,我一边抚摸着那滑腻的毛绒,一边耐人寻味说,“都不是好东西,才能相处的这么愉快。在穆宅你和我话最多,我也是这样,是不是人以类聚。” 他偏头看我,我们中间隔着一寸月光,将他高挺的鼻梁笼罩得近乎透明,他眯了眯眼睛,“直到此刻你才露出狡猾的真面目。” 他伸出手托住我下巴,捏紧左右打量一番,“我有时候很怀疑,你和周逸辞到底谁更胜一筹,一个是城府极深的猎手,一个是演技高超的狐狸,他弊端在明处,防不胜防,你优势在暗处,不动声色。你天真懦弱的样子,可是骗过太多人。恐怕要等到有那么一个人出现,能彻底打碎你们之间的美好,直至反目为仇,才能看到一场精彩博弈。” 我收了收脸上刚烈的表情,“你高估我了,一个没背景的女人能激起多大水花。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他要送我,我没有选择。” “我相信。” 他点头说完主动站起来,朝着天台外走,他走出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又转身回来,而我正跟在他身后打算去关窗,顺便上把锁,谁知道他哪天心血来潮会不会又悄无声息的溜进来,于是我们都非常猝不及防的碰撞到一起,他恰好低头,我凑巧仰面,他不知是不是故意,眼底闪过一丝无比狡黠的笑,顺势捧住我脸落下薄唇,和我的吻合重叠在一起。 薄唇相贴那一刻我呆愣住,睁大眼睛脑子一片空白,我终于明白那些说下意识推开了男人是一句谎言,事实上再聪慧理智的女人面对这样的突发状况也会完全失去理智和本能,处于掌控地位的只有男人自己而已。 我被他吻了片刻,反手推开他的脸,捂住嘴巴飞快后退,跌坐在床上。 他伸出舌尖舔了舔似乎回味什么,声音略带沙哑说,“周逸辞的女人,确实别有韵味。有句话怎样说,肥而不腻。” 他说完盯着我笑了声,转身消失在窗外。 一场风波休止,拍卖会延迟两星期后在皇甫酒店隆重举行,拿到邀请函的一共有七十八人,全部是滨城商业界最有头脸的高阶级人士。 拍卖场上的潜规则就是人人到,人人竞,但不是人人真,有些为了烘托炒热气氛,有些是为了露个脸,尤其是政府作为后台,商人也要表现出一定的支持热情,以后有事相求好办事,只有极小一部分是真正抱着竞标念头到场的,前三**家都会举牌,到十轮一过,玩儿玩儿而已的也就退场了,剩下的角逐在势在必得的商人之间,比拼财力和权势。 财力自然谁都具备,可权势惊人的一方,能以自身气场和实力逼退竞争者主动放弃,谁也不愿为了利益得罪高自己一等的人,所以这次拍卖原本周逸辞是胸有成竹,以九位数天价领先所有竞拍者,但在最后要落锤的关键时刻,一名没有露面的神秘男士委托下属进行了跟拍,和他价格咬得很死。 周逸辞起初只认为是在哄抬价格,但后来叫了几轮发现对方是真的要抢这块地,当价格已经喊到让在场所有人震惊的数字时,周逸辞权衡再三选择了放弃,对方成为当晚最大的赢家,同时那块地皮也跃居滨城有史以来的标王。 周逸辞怀疑是穆津霖,但又实在想不通他拿下这样一块地皮做什么,他从不屑与政府合作,更不涉足房产,完全没有理由这么做。 竞标失败后周逸辞第一件事就是找律师草拟离婚协议,送去与白玮倾谈判,白宏武几次约见他都不予理会,直到后来被堵在公司门口,白宏武对他万般央求,并承诺跟进的二期地皮规划一定给他。 可这种生意几乎是一期不如一期,还没有苗头的事拖个十年八载也有可能。周逸辞问他多久,又有多大把握,白宏武啜喏着答不出来,只保证会给他,想尽一切办法为他铺路。周逸辞毫无情面叫来保镖拦住挡他去路的白宏武,只留下一句话,“我要一个不会下蛋还想要跟别人跑的鸡,和一个没有丝毫用处的岳丈,我是疯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二章 奸情败露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周逸辞的残忍和绝情刺激了白宏武,可他又无能为力,他无法直接从正面与周逸辞为敌,他远没有那样的手段和资本,更缺少一点不顾一切的胆量。 他作为官员存在很多不为人知的案底,狡兔三窟没问题,然而周逸辞作为商人,比他承担的代价要少得多,白宏武的顾虑很大,以致于他没办法潇洒翻盘。 在周逸辞和白玮倾结为夫妻的七年间,白宏武也暗中为他铺路,他能够成为阴鸷枭雄,与白宏武的不遗余力有很大关系,这些路大大小小为他遮盖了一些不见天日的东西,包括周逸辞通过贿赂上级了解各个夜场的扫黄内幕从而侥幸避过不下数十次,白宏武都一清二楚。 这些一旦捅出去,牵连的人数不胜数,滨城整个官商格局都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过周逸辞知道他不敢,白宏武舍不得丢掉头顶的乌纱帽,将这些全盘托出,他势必彻底得罪周逸辞,再丢掉官位,他便成为一块任由宰割的肉。 太多的筹码和底气支撑周逸辞,他才敢干干脆脆与白玮倾分道扬镳,白家已经被他压榨得没有任何油水,他不会再为大局忍下这顶绿帽,他能高抬贵手放她一马,是因为还念及旧情,不想撕破脸到连命都不给她留,周逸辞对白玮倾并不是完全利用,他对她在婚姻相处中多少有些感情,只是被她的愚蠢和背叛消磨得一丝不剩。 那几天齐良莠身体不舒服,白天也懒洋洋的不下床,都让佣人把饭菜端进房间给她吃,大太太和她关系很僵,但为了做给穆锡看海,她只能勉为其难进去探望。齐良莠这人记仇,躺在床上吃苹果,爱搭不理的翻白眼,和佣人说说笑笑把大太太晾在一旁,任凭她关切问候也置若罔闻。 大太太前后进去不到十分钟,受了一肚子气,不过她也习惯了,并没有表现出怨愤。大太太作为正妻都没好果子吃,沈碧成那几年怎么熬过来的苦楚只有她自己清楚。穆锡海平时把齐良莠宠得没边儿了,她是有本事,对付男人有一套手段,可妾压在妻头上,实在说不过去。“” 齐良莠不知道作什么幺蛾子,她嚷嚷着要叫莫医生过来看病,紧张得佣人都不敢碰她,以为她出了什么事,赶紧把正和两名军统政要打高尔夫的穆锡海请回来守着她。 我站在二楼口喝水,时不时往门里扫一眼,齐良莠捂着肚子一脸惆怅,她也不说话,就哼哼,穆锡海心疼,一直问她怎么不好,问急了她趴在床上还是不吭声。 穆锡海火气只能往佣人身上撒,他斥责为什么不好好照顾二太太,佣人吓得身体发抖,有一个直接跪在地上,眼神可怜巴巴看齐良莠,想让她为自己说句话,但她信错了主子,后院的狼犬都比齐良莠懂得人情,她最终只能被穆锡海骂得狗血淋头,哭也不敢哭,齐良莠讨厌别人在她面前哭,她觉得丧气,跟哭她死一样。 莫医生从里到外检查还用上了仪器,最终也没查出什么,穆锡海蹙眉不语,宅子里人都知道齐良莠喜欢小题大做,前两天感冒还吵吵着要立遗嘱,又哭喊自己名下无子也没财产,立遗嘱都不知道写什么给谁留。 我端着茶杯倚靠扶梯笑看里头这一幕,齐良莠八成又是在作妖,为了她的以后保障铺路。 大太太坐在轮椅上,被佣人推出房间,她没有靠近过来,和我之间隔着一只巨大的花盆,她手上捻着一串佛珠,一脸平静说,“三太太在看戏。” 我喝了口水,盯着水面漂浮的细小颗粒,“大太太跟在老爷身边最久,这种戏都看腻了吧。” “看腻了,也看厌倦了,所以懒得关注,三太太才来觉得稀罕,等年常日久你也会觉得烦。” 我将水杯反手放在扶梯的衔接处,“老爷很宠她,不知道会不会乐极生悲物极必反。” 大太太盯着那盆君子兰,她伸出手摸了摸翠绿的长叶,“老爷喜欢,谁能管得了呢。如果真有那么个人能管,我愿意将老爷给我的所有东西都转赠给她,只要她能清理门户,平复这宅子里的鸡犬不宁,让老爷晚年过得舒坦,可惜没有。” 她这话说得别有深意,像是特意说过我听,要借我手铲除齐良莠,不过我没有拾话茬,大太太能转赠什么,她并不受穆锡海看重,她手里没东西,除了妻子的宝座,可我不稀罕,我没想跟那老家伙过一辈子,且不说大太太舍不得,就算真被扶持上去,我这一生也算彻底毁了,想改嫁都要受条条框框的束缚,我才不想守活寡,我所有的梦都还寄托在周逸辞身上,他那条路只要没堵死还能走,我就不想将赌注全部押给其他男人。 “大太太,您该吃药了。” 推着她的老保姆弯腰提醒了一声,大太太点了点头,保姆转身进屋,随后取出一个放在热水盆里温好的中药瓶,递到她手中,大太太刚拧开盖我就嗅到那股子骚里骚气的药味,闻着都苦涩,大太太一口气喝光,眉头蹙得能夹死好几只苍蝇,保姆立刻从手里拿出一颗蜜饯塞进她嘴里,许久后那甜味在口中融化,她表情才缓和过来。 大太太抚着胸口有些感叹说,“我身体越来越差,津霖还没娶妻生子,是我最大的遗憾。我吊着这口气,还有一点是不想眼睁睁看着老爷身边只有齐良莠这样不贤惠的女人伺候,他老了日子也好过不了,齐良莠能陪男人风花雪月人前显贵,不能陪男人同甘共苦享受平淡,她早晚要把老爷最后那口阳气都吸干。” 大太太说完忽然看向我,佣人心领神会将她推到我面前,我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俯视她,她眼睛里只有我平静带着一丝惊诧的脸,她伸出手握住我,她掌心滚烫可指尖冰凉,“程欢,你愿意让我死后闭上眼睛吗。” 这样一句话说得太吓人,我愣了愣,“大太太什么意思。” “分食老爷的宠爱,一点点踩在齐良莠头上,将这个家的不正之风去掉。” 我紧紧盯住大太太,想从她脸上窥探出什么,穆津霖和我之间已经引发了很大误会,大太太作为他生母,当然对他寄予厚望,我不得不猜测她这样劝说我很有可能是想把我抛开,从而保住她那个心性不定的独子,不至于在争斗中败给周逸辞。 而另一方面分食穆锡海的宠爱也意味我所有的青春和时光都将葬送在这套宅子里,他会离不开我,会想法设法捆绑住我,直到他死去。 我迟疑了许久,试探着想把手抽出来,可她握得太紧,我根本抽不出,我说不出拒绝的话,但我也不可能答应,大太太看出我的为难和不愿,她继续说,“如果老爷的宠爱还不够打动你,那么他的遗产呢,我愿意拿出属于我那部分送给你,虽然老爷对我的感情很淡,可你应该知道他非常注重尊卑,我能得到的比津霖和逸辞还要多。” 她不像是骗我,她非常诚恳的目光让我心思动了动。 这样的诱饵确实充满了吸引力,使底层挣扎了二十年深知社会贫富规则的我难以抗拒,但漂亮女人想从男人手里捞钱很容易,既漂亮又有手段的女人想活得风光更是轻而易举,我迈出了当情人这一步,从此可以以此为生,我不愁以后日子,但这辈子喜欢的那个男人错过就再也回不来了,只要周逸辞一天没明确表态不要我,我就从这片漩涡里拔不出自己。 我沉默间穆锡海忽然从房中走出来,他看到大太太握着我的手怔了怔,显然没想到我们的关系已经好到这种程度,可以拉着手亲密聊那么久。 大太太松开我,她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二太太怎么样。” 穆锡海听到大太太问齐良莠,他立刻无奈用手揉眉心,“不知道哪里不舒服,也不说,像是很难受。” 大太太吩咐管家将穆锡海搀扶到房间休息,留下莫医生再仔细查查,出了结果告诉他。 穆锡海也撑不住了,被齐良莠折腾得够呛,他一声不吭任由管家搀扶他离开,大太太也随之进入房间,在门关上的前一秒,她忽然回头看了我一眼,那一眼意味深长,让我有些茫然。 走廊上眨眼间只剩下我一个人,空得发慌,呼吸的声音被四壁折返回来,十分清晰的回荡着。 我眼神不经意瞥过齐良莠的房门,透过那道没关严的缝隙,正好可以看到床,可她竟然不在床上,床铺凌乱不堪,唯独少了她。 我觉得奇怪,齐良莠不是难受得下不来床吗,怎么穆锡海前脚出来她后脚就下来了,再联想到大太太那个耐人寻味的眼神,我下意识靠近过去,将半副身体贴住墙壁,从那道缝隙向里看,齐良莠站在阳台上背靠窗框,正在抽一根烟,而莫医生站在床尾,背对着门。 他们是呈一个相望的姿势,只不过谁也没看谁。 这样沉寂了良久,齐良莠忽然说,“送佛送到西吧,你已经不干净了,做不了好人了。” 莫医生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拳,他毫不犹豫拒绝,“我不会再做第二次违背良心的事。” “不会吗?你在我的央求下做了多少次,可不只是一次。” 她说完掐灭手上的烟,冷笑着朝他一步步走去,在行走的过程中她不断掀出旧账,逼得莫医生抱住头低低的嘶鸣。 “沈碧成的事,是你帮我的第一件,悄无声息流掉我腹中那个野种,是你帮我做的第二件,辅助我里应外合坑穆锡海那笔钱还赌债是你帮我的第三件,莫雄,你已经不是最开始对他忠心耿耿的小医生了,你被他养叼了,连他的女人你都敢碰,你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她冷笑扶了扶自己要坠下来的盘发,“穆宅里的美貌女人那么多,就像一个后宫。大太太年老没有吸引力,又死板固执不会做背叛丈夫的事,小佣人身份卑微,你又瞧不上,所以你把手伸向了穆锡海的太太,你前脚玷污了我,后脚还想搞沈碧成,她扇了你一巴掌,警告你不要痴心妄想,你怀恨在心,所以我找到你提出联手你二话不说。” 她说到这里啧啧嘴巴,一脸的匪夷所思,“什么仇什么怨,穆锡海亏待你了吗,你做事可真狠呐,你的狠是我逼的吗?你骨子里原本就是那样的人。” 齐良莠一桩桩一件件的指控让莫雄几乎控制不住,他终于抬起头,直勾勾看着她,我只能瞥到他有些崩溃和激动的侧脸,眼眶通红染着杀气,“三年来我过得多煎熬你知道吗?良莠,你不要卸磨杀驴,我不过是你的利用品,我从头到尾都在帮助你,事情是我做的,一切是我部署的,但主意是你出的,你不做我背后的支撑,我有这个胆子算计吗?你才是真正主谋。做人不能太昧良心,我们得到的还不够多吗。” 齐良莠脸色狰狞指着他,“你想把罪过都推到我身上独善其身吗?你上了这条船,就没有回头的路了,杀过人的手洗干净了也染过血。不昧良心的好人连一顿几千块的晚餐都吃不起,连一个名牌都穿不上,如果做好人却过不上好生活,我为什么不做坏人?” 齐良莠说到最后声调有些高,她察觉过来后脸上猛地一僵,迅速抿唇收敛住,她担心被人听到,飞快朝门口走来,她步子跨得极大,而我被那些光露又恶毒的真相震撼得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整个人脑子都是懵的,根本来不及跑回自己房间,我只能迅速闪入旁边墙壁的凹槽处,死死贴墙掩藏自己每一寸会被发现的部位,所幸齐良莠没走出来看,她只是拉开门探头左右打量了一下,确定没人在又迫不及待返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三章 野种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齐良莠回去后,我立刻从那处角落跑出来,走向她旁边的房间,坐旁边是佣人的卧房,右旁边是穆津霖的卧房,穆锡海在大太太房里正等消息,他随时会出来,而他已经开始怀疑我和他儿子不清不楚,我不能在他眼皮底下进出穆津霖的卧房,于是我走向佣人房间站在外面敲了敲门。 很快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露出一名小保姆的脸,她看到是我,立刻将门完全推开,朝我问候了一声,我目光扫进去,屋里非常宽敞,左右摆放着四张床,家具也很齐全,我下意识推开她,看了眼天台位置,玻璃窗紧闭,听不到一丝声响。 “能打开吗。” 保姆回头看了一眼,她点头说能,“可是三太太房间不也有吗。” 我看向她,确认她不是跟在齐良莠身边的人,我又指了指其余三张空床,“她们什么时候回来。” “她们是厨房打下手和后院喂狼狗帮忙的,其中一个被临时叫走伺候在大太太身边,老爷在大太太房间。” 我径直往天台上走,轻轻晃了晃门,门上了把锁,我问她平时不用吗,她说不用,这屋子住的都是小女孩,比较胆小,觉得锁上有安全感。 我捏起那把锁看了看,应该确实没怎么用过,已经落满了灰尘,锁芯部分还泛起锈渍,“给我打开一下,我出去有点事。” 保姆觉得我今天很反常,但她也不敢问,她立刻翻箱倒柜找出钥匙将锁打开,然后小心翼翼为我推开玻璃,我一只脚迈出去,忽然想起什么,又立刻退回来,我握住她肩膀,“今天的事不要和任何人讲,否则你我都会惹麻烦。” 她倒是非常镇定,有些出乎意料的冷静,“三太太放心,我明白。” 我问她叫什么,她说叫小九。 我走上天台,她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确定没人发现才将两扇玻璃悄无声息的合上,随即拉过纱帘,遮挡住我出现在外面的身影,我站在天台上盯着她做完这一切,发现这姑娘还挺聪明,当小佣人确实有点埋没。 为了防止会发出声音惊扰了齐良莠和莫雄,我特意脱下鞋子拿在手上,一点点试探着移动过去,蹲在墙根角落,用一堆废弃的花盆挡住自己半边暴露的身体。 我透过墙缝看向齐良莠房里,她用力拉扯着莫雄,后者并不为所动,脸上是绝无改变的坚韧,“你不要说了,这样的事我再不会做。” “一个疯子,杀了她很难吗。她在地下室常年累月遭受非人待遇,她死了情理之中。你告诉我,这栋宅子里所有冷漠无情袖手旁观的人,在东窗事发时都不闻不问,现在三年过去了,沈碧成几乎要被遗忘了,谁会跳出去追查她死因?这样一了百了毫无负担的事,我们做了又亏什么?” “可那是一条人命啊!” 莫雄看着齐良莠的目光有些陌生,他退后了一步,想要转身出去,被她追上堵在门口,她扬起下巴,一脸冷意,“是吗?是你心里还放不下吧,男人对从没得到过并且也没什么机会再得到的女人,总是耿耿于怀念念不忘。” 她说完双手撑在莫雄胸口将他朝床铺上狠狠一推,她胆子非常大,根本不顾忌这里是穆宅,是穆锡海的地盘,她虽然反锁了门,可疏忽掉了从来不使用的天台,她骑在莫雄腰间,轻轻拍打着后者儒雅却略带惊恐的脸,“我让你不够痛快吗,三年还忘不掉她吗,即便她成了疯子,你也下不去手?” 她说完冷笑,“你不对她下手,我就要对你下手了,你想她死还是自己死。” 莫雄想要推开齐良莠的压迫坐起来,但后者完全掌控主动,他根本推不开,他有些认命躺在她身下,语气也低沉了许多,“为什么一定要杀她,你也说了,她就是个疯子而已,我没有什么舍不得,我只是觉得再怎样是命,一旦暴露,杀人偿命,我为什么放着如今的好日子不过,去沾染犯罪?” “可是穆津霖已经三番五次威胁暗示我了,他全都知道,这个男人比周逸辞还恐怖,最起码周逸辞不会什么都插手,他只顾大局,只顾利益顾地位,但穆津霖什么都要插手,他是个魔鬼,他看出我的野心,知道我早晚要为了这份野心伤害他母亲,掠夺穆锡海的家财,他不会放过我,他很有可能去地下室救出沈碧成,这年头有钱人什么都做不到,一旦三年前的事全部翻盘,你我都活不了。” 莫雄整张脸僵滞住,他死活想不到会是这样,他盯着齐良莠有些不可置信问,“穆津霖会插手这事吗。” “如果我再不收敛,他一定会。”她说完顿了顿,“但我收敛不了,我不甘心,我无法想象穆锡海百年以后,穆津霖和周逸辞会怎么对我,有大太太在,我一定会被扫地出门,而且拿不到分文,也带不走任何东西。我已经四十岁了,你让我接着傍大款和那些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争男人吗?你他妈觉得我争得过?就算可以,重头再来和坐享其成,哪个更容易?” 莫雄手肘撑住床铺,齐良莠翻下去坐在他旁边,再度摸了根烟点燃,“但是解决掉沈碧成,只是其中一步,宅子里不缺女人,穆锡海新纳的三太太,你见过了吧。” 莫雄点头,“很漂亮。” “何止是漂亮。”齐良莠冷笑着吐了口烟丝,“能让穆津霖为她说好话,能忽悠着窝窝囊囊的大太太帮她出头,这种女人的手段,再磨练几年也不能留。凡是毒瘤,都要连根拔除,不能给它二次生长的机会。” 我捂住怦怦直跳的胸口,齐良莠真是疯了,疯狗乱咬人。 莫雄捏了捏眉心重新戴上眼镜,“穆锡海不行了吧,她怀不上孩子,就威胁不到你,都是妾,你得不到,她也得不到。” “妾和妾可不一样,得与失不都在那两位少爷控制吗?女人不要脸,爹和儿子,她还管那么多啊。” 莫雄听出她言下之意,他偏头扫了她一眼,“你想怎么样。” “先弄死沈碧成,制造出她饿死或者病死的假象,再找机会嫁祸泼脏程欢,不过做第二件事之前,我必须有一个确保她不能翻身而我也有筹码让穆锡海对我网开一面的局势。” 齐良莠说完娇笑出声,她放纵淫媚的样子可真勾男人魂魄,她缓慢抬起一条细长白皙的腿搭在莫雄腹部,用膝盖抵住他腰腹以下位置来回磨蹭着,“找个时间,出去给我问个诊。” 齐良莠夹着烟吐了口白雾,雾气散开得十分浓烈,她在雾气被冲淡后,将烟蒂掐灭,莫雄反手要抱住齐良莠,她向后一仰,媚眼如丝瞥向门口,“急什么啊,过两天安排好时间,再说这事。” 莫雄也不至于胆大包天,一墙之隔就碰穆锡海的姨太太,他停下来没再继续,一边忍受刺激一边蹙眉,“行得通吗,沈碧成的事让穆锡海长了记性,恐怕没那么好骗。” 齐良莠整理自己的裙子下摆,她满不在乎说,“沈碧成怎么造假的,这次还怎么来。只不过她把正的搞歪了,让一个正统少爷变成了野种,我是把歪的扶正了,让一个野种当正统少爷。没孩子的妾立不了足,我得为自己以后谋出路,穆锡海不让我生他的,那我就生别人的,是他逼我的,我不是没求过,老东西牙口太紧,死活不给我松开。” 莫雄闭上眼睛深深呼出一口气,“穆津霖和周逸辞不会插手吧?” “插手?”齐良莠冷笑,“到时候程欢丢过去,他们都自身难保了,还有精力多管闲事吗。一个是为穆锡海生下幼子的我,一个是背地里搞他三太太的儿子,你说他信谁?” 我忽然觉得身体一软,朝后面瘫倒过去,在倒下去的瞬间我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毫不犹豫反手扣住墙壁,指甲被灰尘布满的墙皮浸伤,渗出一丝血迹,我咬着牙一声不响,转身跑回保姆房间的天台上,我握住扶手用力晃动着,已经夺眶而出的眼泪将我所有视线都变得模糊不堪,小九从里头打开窗,她还没来得及跟我说话,我咬着牙从她旁边冲进房间,一把拉房门奔进自己卧房。 曹妈正端着一杯蔬菜汁走在我前面,她喊了声三太太,发现房屋内空空荡荡,她转身要出去找我,我在这时和她撞到一起,晶莹剔透的绿色液体洒满我胸前,我用脚踢上门,当我彻底远离齐良莠和莫雄的阴谋后,我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捂住脸嚎啕大哭。 原来沈碧成真的是冤枉的,我的直觉没有错,她被陷害了。她生的儿子确实是穆锡海的,她也没有红杏出墙,更不曾背叛过她自己的身份,只恨她没有算计过齐良莠这个蛇蝎毒妇,更没有赢了自己的命数。 一个本性纯良的女人,是做不了男人情人的。 她会被道德和仁善而束缚禁锢住,从而沦为别人的脚踏板。 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太太不插手,她明显心知肚明,她还暗示我,可她为什么要任由齐良莠兴风作浪,她作为正室,她说话怎会没有分量,争风吃醋也许穆锡海会偏疼齐良莠,可残骸他的子嗣,我不相信穆锡海无动于衷。 一个温柔无害的沈碧成,和一个野心勃勃的齐良莠,大太太为何不利用前者扳倒后者,而眼睁睁看对自己最不利的留到最后。 我脸埋在掌心内哭了很久,哭到喉咙嘶哑,哭到几乎要窒息,等我终于从这份悲痛惊愕与人性的摧残中缓解过来后,我抬起头发现曹妈仍旧蹲在我面前,她满脸愁容,十分焦虑我的情况,我颤抖着朝她伸出手,她见状立刻反握住我,“三太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盯着她眼睛,我发红的眼眶和惨白的脸清晰倒映在她瞳孔内,我嘶哑着说,“曹妈,这宅子里的每个人都好可怕。” 她听到我这句话,脸上的表情僵了僵,她用掌心捂住我发抖的唇,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三太太,别乱说话。” 我握住她的手我难以自控的哭着,“大太太是好人吗,二太太是吗,老爷是吗,穆津霖和周逸辞都是吗?” “是不是有什么关系。”曹妈再次打断我,“老爷和两个少爷不会伤害您,只要你做好自己本分,两个太太和您只是女人的争执,您想要自保并不难,人活在世上,想要出人头地难,想要平庸无能还不是很简单。” 我咬着牙从喉咙里一字字挤出,“不是那么简单的,很多坏人是被逼的,因为做不了好人的!”我朝她大喊出来,她看出我是真的吓到了,我脸色从没这样惨白过,浑身都在抖,她死命要握住我压住我让我平复下来,可还是无济于事,我反握住她的手,“沈碧成是窦娥。” 这六个字让她脸色大变,她朝我跪下来,她也同样颤抖哀求我,“三太太我求求您,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穆宅已经乌烟瘴气,经不起任何变故和翻案了。前三太太没有背景和势力,过去就过去了,您不要染上一身黑,到时候帮不了别人,还葬送了自己。人想要做善事,首先要看现实给不给机会,不是想做就能做。” 我咬着嘴唇看了她很久,她见我不出声,又接连喊了我两声,我脑袋发胀,实在不想再说下去,我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站稳,“我想清静下。” 曹妈没有强求,她哎了声,转身走出房间,她走到门口时还不放心回头看我,我打开衣柜换了件干净裙子,也跟着走出去,她问我去哪里,我指了指楼下庭院,她笑着说,“三太太真会找地方,桃花要开了,二少爷吩咐管家在桃树底下安了藤椅和秋千,您路过两三次也没试过,说给三太太打发时间用。” 给我用。 我以为秋千是穆锡海为了讨齐良莠欢心给她安的,原来是周逸辞为我做的,这么明目张胆也不怕穆锡海问起来多疑,我没说话,径直下楼走到庭院里,蓝色的秋千在风中微微摇晃着,阳光看上去很暖。 我在上面坐下,两只手扶住铁锁缓缓荡起来,庭院外的铁门忽然在这时开了一半,一辆车驶入狭窄的街道停泊下,车头被墙壁挡住,看不清司机,窗子关闭得很严,我盯着那辆车看了一会儿,车门缓慢蠕动被推开,走下一个男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四章 我更希望是你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坐在秋千上轻轻荡着,风拂过时将裙摆吹起,将发丝吹乱,遮挡住我视线,我隐约看到他走过来,似乎看着我,又似乎在看着我头顶的树,那一阵熟悉的烟草味从空气里掠过,我张口刚要喊他,他绕到我身后忽然握住我攥紧铁链的手,用力将我朝空中一抛,秋千飞快而激烈的荡出去,由于承受的力量过大,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似乎随时都会坠落下来。 我吓得惊呼一声,身体骤然绷得笔直,我闭上眼睛浮了一层冷汗,坐在上面像被困住的傀儡。 他在我身后发出笑声,“胆子不是很大,还敢插手别人的事,怎么连这个都怕。” 我闭着眼睛大喊,“我没有插手啊。” “狡辩,谁当初哭着鼻子求我给一个小姐报仇。” 我刚要继续反驳,他再次用力一推,刚刚平稳激烈的秋千又一次抛到最高处,几乎和支架持平,我吓得啊啊大叫,高处的风声吹散了我的凄厉,变成细弱蚊呐的呜咽,他在底下的笑声我却听得一清二楚,得意又奸诈,我咬着牙不肯求饶,每坠落下去他便再次推一下,推到我感觉整个秋千架都在摇晃,似乎马上要拔地而起,将我飞甩出去。 我知道周逸辞身手好,但我也不会傻兮兮认为电视里演得都是真的,他可以无所不能到有本事飞起来把我从空中捞回。 不过现在这世道,哪个开场所的老板没两下功夫啊,总不能处处都等着保镖去保护,难免也会有落单的时候,东莞那边有个大型酒吧的经理,在厕所就让人干掉了,还有的在地下停车场,在家里卧房,在哪儿的都有,越是圈子隐晦而且身份还高的,会点防身术没有坏处,外面眼巴巴盯着周逸辞的人太多了。 我记得我跟他在公寓住时,听吴助理提起过两三次,他说周逸辞直到现在还经常去武馆练功夫,基本上没断过,一般人两三下就被废掉,同样有两下子的也很难打过他,不过周逸辞轻易不动手,他比较会隐藏,会收敛锋芒,出头鸟儿一直是傅惊晟在当。 我死死抓住铁链,大声喊他放我下来,他笑着在我身后问,“害怕了是吗。” 我用力点头,风扑面砸来,像是刀子割了一下那样疼,在我重新向后落下去时,他一只手将秋千座扶住,一只手压在我臀部,防止我因为突然紧刹的惯力而撞飞,他力气是真的大,一般人都不可能一下子让秋千停稳,毕竟之前飞得太高,但周逸辞就能,是瞬间就停息下来。 我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脸色煞白呆滞看着他说不出话,手一直在抖,掌心全都是汗。 周逸辞伸手在我脑袋上摸了摸,“吓坏了吗。” “我是不是哪里碍了周先生的路,让你反感厌恶我。” 周逸辞掌心仍旧扣在我头顶,感受着毛茸茸的发丝蹭过皮肤的酥痒,“怎么这样说。” “周先生刚才难道不是想置我于死地吗。” 他听到我这样质问,脸上的笑容有些凝固,他眼神一凛,“胡说什么。” 我指了指头顶的秋千架,“这个东西真的结实到,能扛住周先生的大力,不断继续下去还能让我安然无恙吗?你怎么保证我能抓紧,不会手滑掉下去?” 我声音带着哭腔,随时都要崩溃爆炸,他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恐高,他也许只是想逗我玩儿,可却出乎意料的乐极生悲。 周逸辞是个特别懒得解释也不喜欢女人哭泣的男人,他盯着我看了半响,直到我自己主动平复下来,他才将手从我头顶移动下来,握住我的手,他没有说话,只是这样俯视我,我也不是不识抬举的女人,我今天拥有的一切都是他给我的,我不会愚蠢到自取灭亡。 我吸了吸鼻子,将瞳孔内含着的眼泪收回去,“周先生心情是不是不好?” 他说不是,心情很好。 我没忍住喷笑出来,他这人可真固执,给他台阶他也不下,虽然我这个台阶没那么金贵,但好歹他气哭了我,一点面子都不要。 我仰起头带着一丝怨气看他,他指尖在我眼睛边缘和唇角抹了抹,非常温柔擦拭掉泪痕,我问他,“拍卖会你失利了对吗。”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用手指无比流畅掠过我眉梢和鼻梁,他似乎很想念我,一个人的眼神和指尖不会欺骗,那种痴缠留恋是难以掩盖的,不喜欢不意味着不渴望,渴望身体也同样是渴望,周逸辞在情火方面的冲动一直都很强烈。 只要他想我,不管想的是什么,这就是优势。 “消息越来越灵通。” 我扫了一眼这四四方方的宽敞庭院,“在穆宅生存,不机灵怎么活得下去。” 周逸辞将手收回,他说,“不算失利,只是价码再叫下去很难回本,打无准备之战不是聪明人的选择。” “是谁和你抢标,你有数吗。” 周逸辞毫不犹豫说,“有。” 我下意识张开嘴巴吐出一个穆字,又立刻收住,周逸辞肩头落下一瓣没来得及开放就凋落的桃花,他侧眸看了一眼,伸手摘下来,放在鼻下嗅了嗅,“为什么这么漂亮的花没有香味。” 我注视着他捏在指尖的粉花,“人无完人,世间万物都没有足够完美的存在。” 他嗯了声,“你呢。” 我刚想问他我什么,他忽然笑得一脸下流狡黠,“为什么又香又美,你是在暗示我你很完美不要错过吗。” 我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笑着说,“对啊,周先生不要错过我这样难得一见的女人。” 他笑而不语,将那枚桃花卡在我头发上,重新专注打量了片刻,“桃花粉面,更胜桃花。” 我用手轻轻摸了摸,花瓣软软的,带着一丝潮湿和冰凉,那柔软的触感像是我情火过后瘫倒在周逸辞怀中的样子,媚态横生,秋波婉转。眉眼是软的,身体是软的,连心和呼吸都是软的。 也只有周逸辞才能做到,让我那么肆无忌惮的放纵。 在他面前我从来做不到矜持,就像个女疯子,他能激发我最深处的饥渴与澎湃,是我从没有暴露过的,从每条血管和骨头里密密麻麻争先恐后的渗出来,拥挤着冲向大脑。 他的舌尖是这世上最让人失去理智的武器,左边地狱,右边天堂。 我垂眸看着他脚下地面倒映出我坐在秋千上的黑影,他和我的完全重叠在一起,只是比我高出一半,影像中周逸辞五官无比柔和,被那一丝金灿的阳光磨平了棱角,消去了锐气,还似乎泛着隐约的笑意。 “周先生和杜小姐接触的还顺利吗。” 他闷笑了一声,“你还记得这件事。” 这怎么忘得了,周逸辞的感情生活是我现在最关注的,虽然和他身边可能长久的女人相比我全都完败,无论是家世背景还是身份地位,我几乎是惨到泥土尘埃里满身的漆黑,但不妨碍我做梦,女人这辈子不就是一场梦吗。谁也不愿意像琪琪那样活得过分现实,如果现实连接着悲剧的下场,哪有人会傻到通往这条路。 他沉吟片刻说,“走动得还可以,一切未知,顺其自然。” 我一只手勾住他西装上的纽扣,将他朝我面前拉了拉,他倒是十分顺从,我没使劲他就主动走过来,我手向上缓慢攀附,最终落在他的酒红色领带上,“周先生没将自己还未离婚的真相告诉杜小姐吗。” 他笑得意味深长,“她知道。可惜没办法,女人有时候很傻很蠢,非常喜欢飞蛾扑火。” 周逸辞眉梢眼角的自信得意邪魅风流将他这张脸衬托得十分英俊,我同样笑着回他,“周先生其实很高兴,恨不得看到整个滨城的女人都为你前赴后继牺牲奉献自己。” “但我更希望这个女人是你。” 我指着脚下的土地,“我现在不就是吗。周先生要我讨好陪伴你父亲,我没有推辞,只要你让我做的,我一定会做。” 他眯了眯眼睛,“可你做的不甘愿。” “如果我能立刻甘愿投身到侍奉另外一个男人,那我对周先生的忠诚和感情也太廉价了。” 我越过他身侧盯着对面那半角池塘,里头没有鱼,残留的几条经过一冬也都冻死了,要等到四月彻底回暖才能放下去鱼苗,我看着萧瑟又冷清的池水,“听吴助理说,穆津霖可能是这次导致周先生拍卖失手的那个神秘买主。” 他蹙了蹙眉,静默不语。 我特别了解周逸辞这个人,他有仇必报,而且锱铢必较,我担心他会因为气愤和怨恨而和穆津霖手足残杀,毕竟事情还没确定到底是不是穆津霖抢了这个标。 我试探着说,“其实他人挺好,我很肤浅,没那么多大是大非,我觉得愿意施与援手拉别人一把的,都不会坏得太彻底,至少他还有良知和善念。” 原本温柔的气氛在我说完这句话后蓦然变得诡异死寂,周逸辞唇边笑容眨眼消失得一丝不剩,他表情变化让我立刻意识到自己用错了方式去阻止,不该这么提及大煞风景,可我想反悔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坐在秋千上紧张看他。 他一只手按在我头顶在纠缠的长发间来回穿梭着,“你在穆宅住一个月,和他关系似乎越来越亲密,甚至已经超越你我之间,我从没有听你在别人面前维护过我。” “不是这样。”我急忙向他解释,“我只是想手足兄弟维系着血脉亲情,再大的仇怨也不至于比对外人还狠。” “不至于吗。”周逸辞冷笑,“我退让三分,他对我痛下杀手,一朝被蛇咬,我还会再信任蛇吗。他外表温厚内藏奸诈,如果不是穆锡海更看重我,穆津霖打算利用亲情击败我的想法回天乏术,我们之间早没有坐在一桌吃饭的可能,擅长用以退为进战术的人,是最可怕的人。” 周逸辞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握住绳索,再次推动秋千,这一次推得很轻很轻,他看着我飘荡在风中的长发慢悠悠说,“和他保持距离,否则他会将你挫骨扬灰。” 挫骨扬灰四个字使我骨头莫名发寒,在试图掌控一切的周逸辞面前,穆津霖所表现出的倒像是胸无大志的纨绔子弟,他喜欢斗嘴,喜欢勾引美貌女人,任何地方看都不是能够与周逸辞分庭抗礼的对手,尽管他在其他人眼中恐怖如斯,可我不知道周逸辞为什么会把他看成最危险的人,他们接触很少,彼此都不该了解那么透彻。 我想找个话茬把这个让周逸辞过分敏感的话题岔过去,比方我从齐良莠那里听来的巨变,这对我的冲击力极大,她铲除沈碧成这个后顾之忧下一步就是和我斗,提早做准备我才不至于被打得惊慌失措节节败退。 可我权衡犹豫许久,最终还是把这番话咽了回去。反击齐良莠的第一步就是要利用沈碧成对她先发制人,把她原地扳倒狠狠踩住。可这件事牵扯太多人太多旧事,整个穆宅乃至滨城三年前了解这件事的都将天翻地覆尘嚣而上,以周逸辞的行事风格,他绝不允许我成为亲手揭开这段陈年往事的人。 连穆津霖都不曾对齐良莠赶尽杀绝,无非是忌惮着穆锡海听信谗言残害了亲子,这种丑闻不能揭开。我现在的处境自保都很难,确实没必要多管闲事,如果齐良莠真对我下手,周逸辞肯定会力保我。 在他继续为我推秋千时,客厅大门内走出一名佣人,她低垂着头悄无声息站在周逸辞身后,非常恭敬说,“周先生,老爷请三太太上去。” 周逸辞手上动作一顿,我脚尖沾地停下,从秋千上下来,佣人抬眸看了我一眼,“老爷在书房等三太太。” 我下意识抬头看向二楼书房那扇窗子,虽然没有一丝风掠过,可窗纱在微微摇晃,一道穿着奶白色唐装的男人身影在玻璃后一闪而过,留下半副尤为阴森的侧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五章 下贱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周逸辞也看到了书房窗子的玄机,他默不作声点了根烟,佣人在我身后等着,我们没有过话的机会,我只能用眼神征询他该怎么办,穆锡海刚才似乎看得真真切切。 他原本还怀疑我和穆津霖,这下算是彻底怀疑到了周逸辞头上。 他吸了口烟,忽然偏头看向大门外,吴助理坐在车中,他正从摇下的半截车窗内向这边张望,大约十几秒钟,在佣人催促我时,车门再次被推开。 吴助理朝这边急匆匆走过来,他站在周逸辞旁边说,“周总,车熄火了,麻烦您跟我过去推一下,开不起来。” 周逸辞脸色非常不快,“我跟你去推车,你是不是没睡醒,我做过这样事情吗。” 吴助理十分豁得出去说,“一回生二回熟,现在没办法,除了您没人能推,总不能稍后离开时候走着吧?” 我惊诧打量他,吴助理吃错药了吧?且不说周逸辞的座驾性能和构造有多优秀,就是真熄火了,吴助理也不敢这么招呼他,周逸辞将头转回来,他盯着我身后沉默站立的佣人,“你去推车。” 佣人听到他说话抬头看了一眼,“二少爷说我吗。” “不然呢。”周逸辞阴森森的挑眉,“我说三太太吗。” 曹妈跟我说过,这宅子里的佣人啊最害怕三件事,周逸辞发怒,穆津霖冷笑和齐良莠打人。 佣人不敢拒绝,她询问是否需要再回去叫两个人出来帮忙,吴助理说一个就够了,没那么严重。佣人只好点头迅速跟着他朝庭院外走,我注视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周先生可真有法子。更有本事,能教出吴助理这样的得力干将。” 我说完转身走向大厅正门,周逸辞跟在我身后,到达雨棚下确定从二楼窗口看不到我们什么时,他才停下脚步。 “一切都往穆津霖身上推,懂吗。” 他说完伸出手在我下巴上摸了摸,“这是你对我表现忠心的时候,之前时机还早,现在已经足够。我们里应外合,把所有人都逐一消灭。” 我怔了怔,“周先生很想要家产吗。” “和这个没有关系,你明白什么叫虎毒不食子吗。”他笑出声,“但穆锡海是虎毒也食子。” 我身体一颤,想到了沈碧成那个夭折在瓢泼大雨中的幼子,我感觉骨头内渗出一阵阵恶寒。周逸辞一边吸烟一边注视着车旁被吴助理叫来叫去使唤的小佣人,“程欢。” 我抬头看他,他忽然问我,“你没有隐瞒任何对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拳。他继续说,“要把算计和虚伪用在该对付的人身上,不要让它成为葬送你纯真的东西。” 我背贴墙壁,身体骤然冷却下来,吴助理和那名小佣人从车旁离开,周逸辞在这时朝庭院中快步走去,走出一半他随手丢掉了烟蒂,我盯着那枚仍旧在燃烧的烟头,沉默了片刻转身进入宅园。 我心神恍惚走上二楼,莫雄刚好蹲在走廊上收拾药箱,他身上的白大褂有些歪扭不整,隐藏在锁骨之下的位置,还有一枚浅淡的粉红吻痕。 不知道在我离开后,是否又发生了什么,齐良莠现在可真是胆大包天,以为她横行霸道没人敢管,公然在家里挑衅妇德与流言。我其实很不理解,穆锡海一辈子叱咤商场精明过人,怎么反而老了糊涂到这个份儿上,被区区女人耍得团团转,难道真是那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年轻时辜负了大把好女人,年老就栽在坏女人手上,冤冤相报。 我在楼梯口站定,他看到出现了两只脚迅速抬起头看,当发现是我,他立刻丢掉那些东西从地上站起来,“三太太。” 我笑着点头,“莫医生辛苦了,刚从二太太房里出来吗。” 他说,“不辛苦,拿老爷钱财,保穆宅上下人健康无虞,是我的本分和职责。” 我鼓了鼓掌,“说得好,苍天有眼天道轮回,天道一定保佑莫医生这样的大好人,老爷还真是没信错你。” 莫雄听出我今天几句话都带着刺儿,他眉头不着痕迹蹙了蹙,“三太太是有什么事要对我讲吗,您直说。” “我最近受大太太影响开始信佛,就喜欢讲佛经上的东西,莫医生信佛吗。” “我信佛真主。但也不排斥佛教,毕竟这是我们国的主教,人各有自己的宗教信仰,值得尊重。 我反手握住光滑洁净的扶梯,意味深长说,“不管佛祖还是真主,在唯心主义者心中,他们都是庇佑苍生的神,世人和神灵都喜欢真诚不说谎,仁善有良知的人,尊重礼义廉耻,明白知恩图报,懂得爱护生命,对吗。” 莫雄整个人脸色都有些苍白,他警惕而敏感注视着我,良久没有说话,我对他笑了一声,“莫医生好走。以后还要常麻烦您调理我身体。” 他僵硬点头,嘴上想说句客套话,但脑子已经懵了,半响都没吐出一个字,我从他面前走过,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沉下了整张脸。 莫雄胆小,也没有泯灭人性,教会信徒本意很排斥做恶事,他们都有自己的信仰,只是在权势和美色的诱惑下,违背了心底的崇敬,一旦人有软肋,就很难战无不胜,他是有突破口的。 如果齐良莠对我下手,我倒是可以斩断莫雄这片机翼,让她独臂难行。 齐良莠张狂冲动,其实骨子里没有多大能耐和心计,她就是会利用自身优势迷惑男人为她效力,相反外人眼中始终与世无争病体孱弱的大太太可远比她难斗得多。 书房门敞开着,里头飘散出浓郁芬芳的墨香,宽大书桌上摆放着一幅穆锡海的墨宝,似乎刚写完正在晾干,笔墨仍旧濡湿,沾在宣纸上透过,染黑了底下的垫板。 上面写了八个大字——天道无常,人心叵测。 这八个字字体龙飞凤舞,十分气势磅礴。 我抚了抚怦怦直跳的心脏,往里面走进去,穆锡海面朝半开的窗户站立,背对门口,正拿着一只汉烟袋,也没抽,任由那些烟草徐徐烧着。 我喊了声老爷,他没理我,一动不动的看着窗外湖泊。 我迟疑走过去,站在距离他一米之外的地方,默不作声陪他一起观赏。 开春季节的湖泊非常漂亮,滨城不冷,国度比较温暖,两岸的桃花开得最早,此时整片桃林都含苞待放,估计出不了半个月就会大片盛开。湖泊融了冰,水清透湛蓝,能看到里头的红珊瑚和鹅卵石。 周逸辞喜欢紫珊瑚,是珊瑚里难得一见的纯粹品种,胜过红珊瑚百倍珍贵,我最开始知道是从吴助理口中,他无意识讲出来,我当时还问过琪琪,多少钱能买一个紫珊瑚,她说九十年代大概百十余万吧,人家有钱人装饰鱼缸用的,没钱的连想都甭想。 周逸辞是五月份的生日,我就想送他一只珊瑚,做梦都想,我甚至已经幻想他接到礼物时会不会非常开心,可我手头能动用的现金只有几万块,还是我在穆锡海身上搜刮来的,他送我的首饰珠宝我不敢变卖,毕竟齐良莠一直在虎视眈眈等着捡我的错漏。 我心里估算了下,还有不到三个月,我平均一个月搞到三十万,才能勉强买一只不那么精致的紫珊瑚送给周逸辞。 我深深吐出口气,这九十万块真要把我压死了,实在不行我只能找穆津霖借钱了,除了他没人拿得出这么多,以后再一点点慢慢还,穆锡海只要不死,想从他手上捞出来这个数,三两年还是不成问题。 穆锡海将烟袋叼在嘴里看我,“你在想什么。” 我骤然回过神来,立刻笑着对他说,“老爷没和大太太多待会儿吗。” “她要休息了。” 他说完指给我看湖泊里一些扛过冬季没凋零枯萎的水草,“听说你喜欢槐花。” 我说是,槐花简单好看。 他又问,“除了槐花还喜欢什么。” 我没有过多考虑他问这个是有什么深意,我想也不想直接说,“不过分艳丽、香味不浓烈的东西我都喜欢。” 他嗯了声,“逸辞也是这样。” 我心里猛地一窒,半响都没有喘息,我呆呆盯着他平静的侧脸,那上面交错纵横的皱纹令我陷入无比恐惧的猜测中。 他随手关上窗子,叼着烟袋转过身来看我,“女人不都很喜欢香水吗。我记得你好像从没有喷洒过。” 我之前喜欢香水,我和琪琪攒钱不买衣服穿也得买一瓶香水,哪怕再廉价,因为夜总会上班不喷也得喷,有时候喷香水是为了让自己充满女人味儿,可以得到男人第一眼的关注,女人香是勾引男人最大的法宝,除了对香水过敏外的任何男人,都不会抗拒一个浑身香喷喷的女子。 我松开紧握的拳头对穆锡海说,“二太太每天浓妆艳抹艳丽逼人,和她相比无论多美貌的女人也显得平庸逊色,既然她做陪伴老爷身边的红牡丹,我就做一朵白桃花,让老爷耳目一新。” 我顿了顿,有些委屈和哀戚说,“您不是很喜欢我的温顺体贴不吵不闹吗。” 穆锡海注视我看了良久,他目光里的情绪十分复杂,几秒钟后脸上终于缓缓露出一丝笑容,“说得好,我见你第一眼就知道你聪明机灵。做妾的女人,嘴巴可以毁掉自己,也可以成就自己,良莠嘴巴就一定会毁掉她,你的嘴巴。” 他伸出手在我唇上点了点,“很讨人喜欢。” 我刚要依偎他胸前撒个娇,将这说不出的尴尬气氛岔过去,他忽然侧过身体,不动声色问,“你在我之前,有接触过其他男人吗。” 我前倾的身体一僵,眼前骤然掠过他那天早晨在床上翻找痕迹的场景,胸口好像什么东西碎了,碎得措手不及,从我的掌控里彻彻底底脱离。 穆锡海问出这句话意味着他对于我是否忠诚打了一个极大的问号,他一旦着手调查,周逸辞不用全盘人脉改写抹杀我在江北两年陪酒的历史,我和他都很难逃过这一劫。 我在彷徨犹豫中,他凝望我眉眼似笑非笑说,“程欢,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会跟我。” 他用力扳着我的脸让我和他一起面向窗玻璃,我在他指尖重压捏紧下五官扭曲变形,看上去痛苦不堪,他没有任何反应,那张脸平静得诡异阴险,我注视着自己也注视着他,他满是怀疑说,“我苍老,你年轻,我丑陋,你貌美,我妻妾成群情史秽乱,你对我说你干干净净从无过去。你图什么,钱还是地位,还是别的。” 我惊慌失措摇头,眼睛里积蓄了大片水雾,他将我朝前奋力一扯,我脚下失去重心额头重重撞在窗框上,发出砰地闷响,我感觉到被磕碰的地方迅速鼓起一个青紫的肿包,这一声闷响刺激了穆锡海,也惊醒了他的暴躁和狰狞,他刚才像是被下了蛊咒,完全不清醒,此时他回过神来,非常心疼捧住我的脸,“程欢,疼吗。” 我呆呆看着他惊魂未定,他表情确实怜惜我,可还是不对劲,我不敢说疼,只能摇头说没有,他非常温柔一点点擦去我脸上的湿润,他指尖每触碰我一下,我就控制不住的颤抖一次。 穆锡海默不作声往屏风后走,我立刻搀扶住他一条手臂陪他过去,他停在桌案前,手指在那幅毛笔字上敲了敲,“认识这八个字吗。” 我哽咽着说认识。 他拿起一支毛笔,在砚台内蘸湿笔尖,又在最后角落部分补上一个落款,“什么意思,你说来听听。” 刚才那样的变数让我慌了神,我觉得他是在给我下套,套我露出马脚。 我心里有了这个念头后,第一时间就想到完了。 我垂下眼眸没有开口,他等了半响问我怎么不说,我说老爷家事我没权利多嘴。 他听了哈哈大笑,但脸上的笑容似乎没走心,来得快去得更快,他猛然收住,一把抓起那幅墨宝攒成一团扔在我脸上,“如果你方方面面都这样懂事,宅子里会流言四起吗?” 他将毛笔同样往我身上一甩,墨汁四溅中崩落在我脸上,将我一张白皙面孔变得漆黑点点,他指着我大吼,“程欢,我心疼你,对你不舍得。但你真的配吗?你去听听别人都在背后怎样议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六章 是不是她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穆锡海发起狂来吓住了我,我僵硬在原地一动不动,也不知道该怎样,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惊恐。 他朝我逼近一步,踩烂了掉落在地上的毛笔和纸团,“程欢,你说不出对吗。你没有办法再用你的花言巧语掩盖对我钱财的图谋,掩盖你放浪的本性。” 我看着他,瞳孔内迅速泛起一层浓厚的水雾,我心里慌了,顷刻间崩塌,但我还在垂死挣扎,除了挣扎我没有任何方式来面对。 我刚说出口一句冤枉,穆锡海忽然反手将我狠狠一推,我跌倒在地上匍匐不起,摔得胸口和肋骨生疼,我看着面前那双脚,感受他浑身的煞气,我喉咙哽咽说,“我到底做了什么,让老爷这样羞辱怀疑我,我在您身边两个月,我自认为温柔体贴谨慎伺候,没有大太太的冷情沉默,没有二太太的嚣张跋扈,我一直努力做好三太太,不让您厌烦我,可没想到一腔热忱最后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他不说话,脸色铁青,看得出他是真急了,周逸辞年轻俊朗,又十分优秀,更是他才失而复得爱若珍宝的幼子,他最不希望看到奸夫荡货之一是他,他宁可是穆津霖。齐良莠之前有意无意渗透那么多次,已经让穆锡海留心了,这一次正正好好撞上枪口,才会石破天惊。 我趴在地上仗着胆子问他,“老爷听了什么风言风语,这样怀疑我的忠诚。如果您觉得我对您不忠,您总要指出来那个人是谁,让我死得明白。” 穆锡海指着窗外,“刚才你在做什么。” 我看着他毫不怯弱,“我在荡秋千。” “逸辞为什么会在。” 我不甘示弱抬出齐良莠和莫雄,“老爷听过贼喊捉贼吗?当一个人指责别人,绝大多数因为心虚和嫁祸。二太太和莫医生关在房间半个小时大门紧锁,就算是看病问诊,也不用这么神神秘秘将所有佣人都拒之门外。如果老爷觉得单独相处就是对您的背叛,一个明一个暗,谁更像是藏着不轨之心的女人?我和周逸辞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话就问心无愧,您最了解您的骨肉,他是会纰漏到在众目睽睽之下丢把柄给抓的人吗?滨城这么大,您没有限制我的自由,我去哪里不能和男人私会,为什么要让您看到,我是傻子吗?” 穆锡海脸色变得更沉,沉中带着一丝疑惑,他默然不语不知在回忆什么,显然也不是丝毫不信我刚才那番话。男人女人上了年纪都犯耳根软的毛病,很容易听信别人谗言,更容易被三言两语打动。 他迟疑转身时不经意撞倒了身后的古董架,架子跌落砸在我旁边,发出一声重重的巨响,一只花瓶碎裂,凌厉的瓷片擦着我头顶崩开,我立刻将脸贴在地上,所幸我反应够快,没有被割伤。 这样接连的声响惊动了外面走廊上的曹妈,曹妈拍打着门扉大声喊老爷,穆锡海没有吭声,门外窸窸窣窣的动静变得更加嘈杂,很快门被人撞开,周逸辞站在最前面,他看到这样一副景象蹙了蹙眉没有再朝前走,齐良莠裹着一件披肩也愣住,曹妈看到凄惨狼狈的我最先反应过来,她冲进书房蹲在我旁边,一边将我从地上抱起搂在怀里,一边仰面对穆锡海哀求说,“三太太怎么惹老爷不高兴,您也不能打她啊。” 我又慌又怕,此时有了点依靠,气喘吁吁的瘫软在曹妈怀里,周逸辞和齐良莠一前一后进入,他扫了一眼脸色难堪的穆锡海,将目光落在我漆黑的脸孔上,“父亲刚才打了三太太。” “怎么。”穆锡海抬眸看他,语气非常冷硬,“我自己女人,我是打是骂是疼是爱都做不了主吗。” “父亲当然可以做主。”周逸辞仍旧保持笑意,他站在距离我半米之外的地方,垂眸从头到脚打量我,确定除了我脸上的墨汁外并没有其它伤痕,他才开口说,“父亲只要高兴,怎样做都应该,如果觉得不够解气,二太太不是也进来了吗,两个女人一起打,我觉得很有趣。” 齐良莠原本看到我惹怒了穆锡海自讨苦吃非常开心,忽然周逸辞说了这么句话,气得她脸色发白,“我招你了吗?你干嘛什么都拉上我。” “二太太不愿意让父亲高兴吗?” “我当然愿意,老爷是我的天。” 周逸辞斜目看她,“父亲喜欢打女人,二太太愿意挨打吗?” 齐良莠被他噎得一愣,她抿着嘴唇不说话,周逸辞笑出声来,穆锡海并不喜欢打女人,他听得出周逸辞是故意这样说,为了提醒他不要做留下话柄的事,不过落在他耳朵里,也有袒护我的嫌疑。 穆锡海转身坐在椅子上,他死死盯着我,盯了良久,他平生最恨女人的背叛,他眼中的犹豫不决已经被消除得所剩无几,我死死捏着曹妈的手,她以为我被吓坏了,啼哭着埋怨穆锡海下手太狠,但她并不知道我真正害怕的是什么。 穆锡海说,“将大太太请来,我有事说。” 门口的佣人转身要去,周逸辞忽然喊住她们,他一边卷着袖绾一边说,“大太太已经睡下了,父亲有什么话先对我们说,等她醒了再支会一声也为时不晚。” 穆锡海眼神从他和齐良莠脸上掠过,专注而深沉看了他们很久,那样的目光让任何人都会觉得毛骨悚然。 周逸辞倒是十分坦然,齐良莠可发毛了,她下意识退后了半步,眼神有些躲闪,穆锡海看到这一幕无比平静说,“你们都没有要和我讲的话吗。” 齐良莠有点结巴说没有,周逸辞沉默不语。 穆锡海指了指瘫坐在地上的我,“三太太不贤不忠,没必要继续留在穆宅。” 他这句话说完,屋子里所有人都是一愣,顷刻间鸦雀无声,他们难以置信昨天还风风光光备受宠爱的我,一夜之间竟然落魄到留也不留的地步。 周逸辞不动声色眯了眯眼睛,脸上闪过一抹凶狠,齐良莠难以遮掩自己的喜悦和癫狂,她几乎要扑过去抱住穆锡海盛赞他的英明,但她最终收敛住了,她啧啧了两声十分惋惜,“三太太这是做了什么把老爷气到这个份儿上,屁股还没在宅子里坐热乎,说走就走了,私下跟你交好的人可真是遇到了晴天霹雳。” 齐良莠声音内已经遮不住笑意,脸上却还做着可怜不舍的表情,她猫哭耗子假慈悲的面孔让我冷笑出来,觉得无比作呕。 曹妈十分崩溃的抱住我,将我搂得死死的,她嚎哭着对穆锡海哀求,“老爷不要赶走三太太,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上对您尽心侍奉,下对每个佣人非常友好,大太太自从她来脸上也多了笑容,这样善解人意的三太太,您错失不可惜吗?她命苦,没有家没有亲人,离开穆宅离开老爷的庇佑,她不知道还能去哪里,滨城多少人都知道她是您的新夫人,被您驱逐出去,您让她脸往哪里放。” “有你什么事?”齐良莠朝曹妈喊了一嗓子,很不得上来掐死她,“你心疼她谁心疼被她气着的老爷啊?老爷赶她走不可能没理由,不把老爷伤狠了,老爷也舍不得不要。” 穆锡海在齐良莠和曹妈的争执不下中始终一声不吭,他目光紧紧锁定在周逸辞脸上,可后者同样不发一语,就这样静默站立,像个无关紧要的局外人看一场戏。 穆锡海也年轻气盛过,他知道陷入激情里的男女是没有理智的,时刻都想当英雄去一力阻挡,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在自己喜欢的女人受到攻击与侮辱时还能一脸平静置之度外,所以他在窥探周逸辞表情时,眉目间的疑惑也越来越复杂。 曹妈说不过齐良莠,她作为下人也不敢太过分,齐良莠像个战无不胜的斗鸡,又一次大获全胜,她环抱双臂站在那里,眉眼间笑得神采飞扬,她和莫雄央求了那么久才得到他承诺帮助,没想到最后不费一兵一卒就让我不战而败,地下室的沈碧成于此时全盛的她而言还不如一只蝼蚁,她即将成为穆宅真正掌权的女主,当然有资本猖狂和得意。 穆锡海摆手让所有人都出去,齐良莠不太愿意,她想听听最后结果,对于我被驱逐出去她已经迫不及待,然而穆锡海见屋里没人动,他立刻发了狂,挥手将桌上的笔墨纸砚一扫而落,他用力很大力气,那些东西全部噼里啪啦砸在地上,齐良莠和曹妈被这样凶狠的穆锡海吓得一愣,再没有谁敢拖着不走,纷纷推门出去。 书房内只剩下我们三个人后,安静得像一潭死水。 穆锡海掌心撑住桌角,呼哧呼哧的喘息着,平复了许久终于无力跌坐在椅子上,他沙哑着嗓子对虚无的空气喊了声逸辞,“我问你一句话,你用你死去的母亲能否瞑目安息为誓词向我发誓,你养在外面的情人,到底是不是程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七章 苦海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穆锡海这话问出口后,屋子内诡异的空气中像是炸开了一颗威力十足的炮弹,虽然仍旧死寂般压抑,可我还是感觉到那股逼摄人心的恐怖与窒息。 周逸辞心底最大的底线最不能触碰的雷区就是他亡母,我并不知道他和他亡母还有穆锡海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似乎怎么都斩不断恩怨,我生日宴会前穆锡海也提及过,他说他辜负了那个女人,当时周逸辞的脸色难堪到了极致,仿佛下一秒就会和他同归于尽,让穆锡海气绝身亡。 我跌坐在地上不敢动,生怕将炮火转移到自己身上,周逸辞出乎意料的没有发怒,他只是非常平静说,“用逝去的人发誓,父亲觉得好吗。” 穆锡海迷信,商人都比较信奉一些改变时运的东西,他当然知道不妥,可他早没有理智顾虑这些,他现在几乎要崩溃了,他难以接受为何这么多女人都要背叛他远离他伤害他,甚至不惜亲手砸碎他给予的宠爱和地位。 他不是没有付出一腔真情,不是没有千方百计讨好欢心,可女人偏偏不愿惜福,不愿好好陪伴他。 他盯着周逸辞,“亵渎你母亲亡灵的罪,我来承担。” 他话的意思很明显,必须用她发誓,否则他不能相信真假。 周逸辞一只手扯弄开紧绷的领带,他扫了一眼坐在他脚下的我,我恰好抬起头看他,我发现了他眼底再次一闪而过的阴森和狠毒。 我身体狠狠一颤。 他语气毫无起伏和波澜,“不是程欢。” 穆锡海瞪大眼睛欠身指着他,“如果是程欢,你亡母怎样。” 周逸辞抬眸和他四目相对,他薄唇内一字一顿吐出,“天堂不宁。” 我吓得捂住耳朵,好像此时此刻无数冤魂冲破地狱之门,冲破地狱大门的束缚,朝我索命朝我嘶吼,我大喊我没错,我没有,可她们仍旧不肯罢休,只剩下一层干皮的骷髅将我紧紧缠裹住,吞噬掉我的热血,我的魂魄。 我不知道自己用了多久才平复,我小心翼翼松开耳朵,坐在椅子上的穆锡海捂住脸,他陷入冗长的沉默中,周逸辞声音听不出喜悲,阴森森问,“父亲满意了吗。” 他顿了顿,同样发出一声笑,“父亲可以将三太太驱逐出去,这是您的祖宅,您有权利决定让谁居住让谁离开,谁也不敢质疑什么,可这两个月您对三太太非常疼宠,滨城能够和我们接触到的高层人士,都了解您喜欢三太太到无可自持的程度,还特意召集全家出面为她庆贺二十岁生辰,这样轰轰烈烈的开始,如此仓促荒谬的收场,您如果觉得有脸面在滨城立足,我和大哥无所谓,脸面靠自己挣,别人丢不光。” 穆锡海僵硬着不语,周逸辞接着说,“我不明白怎么会有人传出我和三太太之间不清不楚的流言,我两年前才回归您膝下,也几乎不在家里留宿,就算给了我机会,我也没有把握住,而大哥在家里住的时间比我长久,他却能在这样风波中独善其身,想想也挺可笑。父亲如果认为和他感情更深刻,就可以拿我做开刀菜,做替罪羔羊,那我可以再离开,从此我们毫无瓜葛。” 穆锡海身体重重一晃,他苍老的双手离开面孔,瞪着眼前桌上涂抹的墨色漆釉发愣,他似乎眨眼间更踉跄苍白了。 可我并不想栽赃穆津霖,岚姐说过,如果一个人不曾伤害你,甚至还帮过你,你却反咬一口伤害他,一定会遭报应,会遭很大的报应,让所有和你有关的人都受到牵连。 我下意识扯住周逸辞的裤腿,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可他并不理解我的意思,仍旧要继续凿补推脱的干干净净,我大声打断他,“莫医生在家里的时间难道不长吗?” 穆锡海身体再次一弹。 “莫医生伺候穆家人长达十年,再美好的品性,在金钱美色诱惑下,还能不湿鞋吗?穆宅代表什么,不恰好代表了金钱权势和美女。我知道老爷和大太太都是聪明人,什么都瞒不过骗不过。只是您累了不打算计较,不想在自己家里还提心吊胆谨慎小心,看每张面孔都觉得奸诈肮脏。大太太知道您永远不会停止纳妾,她只想与世无争好好度日,等长子成家立业,等自己命数终止,她什么都不愿掺杂其中,得罪您宠爱的妾室,让自己日子如履薄冰,二太太嚣张霸道,她这几年给大太太的气还少吗?越是沉浮于水底年常日久还没有水落石出的,越是惊天可怕。” 我这番话已经再明显不过,穆锡海低垂着头,他垮掉的肩膀和布满褶皱的皮肤都让他看上去无比疲惫和悲凉,我大口大口呼吸着,感觉自己捅破了这宅子里最暗无天日不见阳光的阴谋。 穆锡海沉吟片刻忽然低低笑了一声,这声笑充满沧桑无奈和悲戚,大片浑浊的水雾弥漫了他双眼,挤不出眼眶,又咽不回心里,他不知道看向何处,虚无缥缈空洞凄凄,那些残存于脑海中尘封的记忆浮现,一张张年轻明媚的脸孔,一段段拆解不开的情仇。 他像是思念着什么,大滴大滴眼泪滚落下来,积聚在桌角,慢慢融化开,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我这辈子啊,生了两个好儿子,纳了几个好女人。” 他说完低沉压抑的笑转变为哈哈大笑,他掌心撑住扶手转动椅子,缓慢背过身去,他喊进来保镖,吩咐他们将我带去仓库反省,没有他的话谁也不许擅自放我出来,也不要给水饭。 保镖经过周逸辞面前弯腰从地上扶起我,他们对我还算客气,并没有推搡和蛮横,只是十分抱歉说,“三太太委屈您和我们走一趟。” 周逸辞垂下眼眸,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与打火机,叼了一根咬在唇齿间,对此视若无睹,我没有央求他为我求情,这反而让我局势更险峻,而且他看上去也没有这方面的意图,我跟着两名保镖走出书房,反手将门合住,在门缝完全合上的前一秒我特意看了一眼,周逸辞与穆锡海一站一坐,流转的气氛阴森诡谲。 我刚要转身下楼,齐良莠忽然从一侧的墙角蹿出来,她笑着看我,“去哪儿啊。” 我偏头不理会,她又问保镖,保镖不敢隐瞒,告诉她去仓库禁闭。齐良莠听了脸色有些难看,“不是逐出穆宅吗,怎么又改成关禁闭了?” 我侧身让出一条路,指了指那扇木门,“二太太对于这个结果不满大可进去找老爷质问啊,我静候佳音,就好像这宅子是个宝库,谁也恨不得留下挖宝,二太太难道不清楚我是被老爷看上强行要过来的吗?谁也不是非要扒着一个碗才能吃上饭,我程欢还不至于满心欢喜伺候一个做我爷爷的男人。” 齐良莠脸上的笑意顷刻全无,她胸口剧烈起伏着,“三太太还不知道关禁闭意味着什么吧,当初你前头那位死了孩子关在仓库,转天早晨就疯了,那里面是阴宅,鬼气很重的。” 我面无表情注视她,“沈碧成不是被吓疯的,是被冤疯气疯的。” 齐良莠脸色一变,我朝她走过去两步,也许我脸上的表情太恐怖,或是骤然变凌厉的气势唬住了她,她在我逼向她时不断后退,最终撞向一堵墙壁,齐良莠让保镖过去拉开我,他们动了动脚最终又停在原地面面相觑。他们不清楚我关禁闭后的下场会如何,女人结局的喜悲都在男人一念之间,也许我出来后得宠超过了齐良莠,也许比沈碧成更惨,但只要有一线翻身的机会,谁也不敢太得罪我。 齐良莠见保镖聋了,她自己挣扎要推开我,我不知哪来的力气,一只手禁锢住她两只,她被我震慑得有些发懵,根本无招架之力,我和她脸孔相贴,几乎只差一寸就重合到一起,我看到她皮肤上一层厚厚的脂粉,看到她眼角藏也藏不住的细纹,我冷笑说,“其实你拿什么和我争呢,又拿什么打败大太太与沈碧成呢,不过是倚仗歹毒的手段,倚仗男人的贪欲,倚仗你一颗蛇蝎心肠。” 齐良莠被我这句昭然若揭的话吓得身体猛然一僵,她从我掌心内挣脱一只手,反抓住我衣领,她眼睛通红,从牙齿缝隙内挤出一句话,“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一动不动任由她抓紧我,“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是在诽谤泼脏!” 我笑得意味深长,手指在她胸口位置戳了戳,“是否诽谤泼脏自己心里清楚,人在做天在看,多行不义必自毙。” 她手颤抖着从我衣领处脱落,整个人有些魂不守舍,我最后看了她一眼,冷笑一声转身下楼。 我跟着保镖穿梭过室内的回廊到达地下仓库,和沈碧成被困住的地下室刚好隔了一堵厚重的墙壁,这个季节的倒春寒在屋子里还好,地下本身见不到光,又紧挨着水源,就显得非常潮湿阴冷,一丝丝寒气返上来,我没穿外套,就一件很单薄的毛裙,整个人被冻得瑟瑟发抖。 我进去后保镖在外面给门上了锁,他隔着铁栅栏对我说,“三太太放心,只要老爷那边开口,我们一定第一时间为您安排。” 我身体蜷缩沿着墙壁滑落下去,跌坐在冰凉的地上,有气无力说了声谢谢。 我听着外面逐渐走远的脚步声,这种地下室我和琪琪住了两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以前觉得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不用风餐露宿就挺好,很容易知足,可人性总是由奢入俭难吧,这幅家徒四壁空荡寂寥的场景此时落在我眼里觉得特别难受。 仓库中黑漆漆的,只有最角落处的案台上点了两根蜡烛,散开一丝十分微弱的红光。我借着那缕红光打量四周,这大概就是一个被废弃冷落的囚禁室,什么东西都没有储存。 蜡烛后方的高台上歪倒着一樽破败的送子观音,这宅子里会出现这种东西,不可能是大太太的,而齐良莠不信这些,否则她也不会坏事做尽肆无忌惮,显然只能是沈碧成曾经的东西,不得不说观音送子很灵,可惜却没能护着命数悲惨的她渡过苦海,佛身也随着她情人生涯的倾覆而被彻底摧毁掉。 我靠住墙壁注视着那樽观音,它头部被砸烂,身体有许多洞,比我还要狼狈歪倒在那里。 我忽然很想知道这世上那么多信佛的人,有几个真正脱离了苦海,真正渡过了灾难。这些本不存在的东西,真值得信奉吗,它除了给陷于绝望的人一丝自我安慰,让悲惨的人更加悲惨,丧失斗志将喜悲人生寄托于苍天,又能否回报得起信徒们发自内心的虔诚。 这世上除了自己可信,根本没有谁值得我们托付一腔真情去义无反顾无所畏忌。 地下仓库没有窗子,只有一块被扒开的砖头,上面结着稀疏的蜘蛛网,像后来被人破坏过,蜘蛛网外头一片漆黑,有寒风从里头灌入进来,不知道是通往庭院还是某个天台,我换了个位置,刺骨的湿寒仍旧不甘示弱密密麻麻往骨头里钻,我蜷缩成一个团,窝在角落里一动不动,闭上眼睛睡觉打发时间。 迷迷糊糊中我察觉到有个男人身影从门外挤入进来,我又冷又饿又累,完全睁不开眼,只能从缝隙里窥探他高大魁梧的身影,他手上拿着一团包裹,像是一件棉大衣,在昏暗的光线下脚步极轻朝我走来,似乎怕惊醒我,更怕惊扰了宅子里的其他人。 他在我旁边跪坐下,为我披上大衣的同时顺势将我抱住,他身体滚烫灼热,我冰凉的皮肤在他怀中很快升温转暖,他这样抱了我很久,我嗅不出他的味道是熟悉还是陌生,像是周逸辞,又像是穆津霖。 直到我完全放松下来在他呵护中陷入沉睡,他才温柔将我松开,起身迅速消失在门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八章 心疼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在梦中几次沉沉浮浮醒醒睡睡,仓库里一片漆黑,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走廊外寂静得没有半点声响,我睁开眼睛就看到熄灭的蜡烛,上面燃烧着一团浓黑的烟雾,似乎把什么点着了,但因为空气太过潮湿又覆灭掉。 那块被挪开的砖头空处散发出一丝白光,一只巨大的蜘蛛挂在层层叠叠交替纵横的蜘蛛网上,我注视它良久,它始终纹丝不动,像是早就死了。 我两只手撑住地面想站起来,身上披着的大衣随着我起伏动作滑落下去,两腿忽然像触电一样酥麻,我还没来得及扶住墙壁站稳又跌倒回去,摔得四仰八叉,脑袋恰好跌倒在衣服上。 我迟疑一愣,昨晚那个男人高大精壮的身影在我脑海深处浮现,我保持这个匍匐的姿势回忆了很久,除了被抱在怀里之外,其他的我几乎在一觉之后都淡忘了。 我浑身无力从地上爬起来,靠住墙壁捡起大衣,借着那丝微弱的白光看了半响,过膝的长款黑色毛呢,似乎还是崭新的没怎么穿过,摸上去温暖厚实。胸口位置有两枚硕大纽扣,琥珀色玉石定制,非常通透无暇。 穆锡海喜欢丝绸唐装,喜欢墨色的装饰物,显然这不可能是他的,如果他还关心我冷不冷,他也不会舍得把我丢进来,周逸辞喜欢琥珀,穆津霖喜欢毛呢,到底是他们谁冒着风险给我送来取暖的,我一时片刻也拿不准。 但不管是谁,这份雪中送炭的情谊,在这冷血无情的穆宅里,我至死不忘。 我将大衣叠好垫在屁股底下盘腿坐着,冷饿交加中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呼唤极轻的三太太,我起先以为自己听错了,坐着没动,后来那声音缓慢靠近停泊在门缝处,又朝仓库里喊了嗓子,这一声更嘹亮些,灌入我耳朵里,我下意识答应了声。 我不顾脚麻一边走一边爬冲到门口,我问是曹妈吗,她说是,她让我等等,她在外面窸窸窣窣弄了好半天,似乎在想办法开锁,我等了很久她终于打开,提着一个小筐从外面进来,她小心翼翼堵住门,翻出热汤和米粥递给我。 我两只手捧着温热的碗喝汤,眼睛里又酸又湿,这二十年我几乎尝遍了最艰辛的世态炎凉和人情冷暖,我以为对于人心险恶对于冷漠自私我比谁都了解,比谁都能适应。我见证了底层失足女的挣扎和死亡,见证了利益感情的破灭和残忍,更见证了金钱的伟大,权势的无所不能,道德的单薄和渺小。 然而现实再次打了我响亮的一巴掌,这些竟还远远不够,真正的恐怖是那些名义上的亲人挚友和伴侣,所谓的怀疑厮杀与冷落。 我喝光后递给曹妈,主动握住她的手,我只是想表达感激,但她忽然叫了一声,惊讶于我冰凉的皮肤和苍白的唇色,她一边攥住我手给我传递温暖,一边对我说,“想要出去恐怕要求两个少爷救您脱离这里。我早晨听二太太给老爷穿衣服时说要多关您几天,不喂吃喝,让您长长记性,老爷舍不得赶您走,就听了二太太的话。您到底怎么招惹了她,为什么二太太非要对您斩尽杀绝,几天不吃不喝在这里冻也冻死了。” 我刚要开口告诉她齐良莠和莫雄奸情私通的事,走廊上忽然传来一阵十分嘈杂凌乱的脚步声,似乎很多人齐齐朝这边涌来,接着门被人从外面狠狠撞开,曹妈被门打开的惯力弹出去,我眼疾手快抓住她,也被她的冲力连带着重重摔在地上,她一半身体砸在我胸口,我感觉到喉咙涌出一口猩甜的血痰,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曹妈爬起来吓得魂飞魄散,她抱住我不断喊叫问我有没有事,我捂着胸口说不出话,身穿睡袍的齐良莠从几名保镖佣人后面走上来,站在最前头。 她扫了一眼凄惨的仓库,对我在这样环境下睡了一晚特别解气,她弯腰捡起门口砸碎的碗,在掌心掂了掂分量,唇角勾着冷笑说,“曹妈,你还真是忠仆护主啊,老爷的警告你没听到吗?不允许任何人探视她,更不能喂她吃喝,谁给你的胆子送水送汤?你不想干了大可以拍屁股滚蛋,没人求你留下,要留在宅子里做事就得给我擦亮眼睛,看明白到底谁才是掌权人。” “二太太掌权也不能这么为非作歹,谁的性命都是命,三太太被囚了一晚上,这惩罚也足够了!” 曹妈气急了,如果不是齐良莠带人来这么嚣张,我们谁也不会摔倒,我更不可能受伤,齐良莠当然不能容许一个下人数落自己,她鼓着胸脯将跟来的小佣人抓住反手朝前一推,指着曹妈说,“扇她脸!敢指责我的过错,让她知道什么是主仆。” 小佣人是上次那个被我扇了一巴掌的那个,平常被齐良莠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为虎作伥,她这口气一直憋着没泄出来,她对我不敢怎样,可曹妈是穆锡海分给我的佣人,打狗看主人,打曹妈就是打我,她接收到命令按捺不住立刻走过来,一只手抓住曹妈领子,另外一只手举起劈下就要打,我呵斥了声她置若罔闻,脸上都发了狠,情急之下我抬腿踹在她肚子上,我力气大,也没有收敛住,她当然扛不住,直接被我踹翻在地,捂着挨踢的部位疼得脸色发白。 这样剧烈的折腾翻滚出我卡在喉咙中的一口血,顺着唇角溢出一丝鲜红,曹妈吓得手足无措,她身体一软跌倒在地上,对齐良莠大喊,“人在做天在看,老爷惩罚三太太没让二太太来教训,她如果有个好歹,您也别想择出去。” 齐良莠没来得及说什么,她身后的保镖几乎没有任何还击打之力就被一道突如其来的黑影放倒,那道黑影从哪里窜出来的都没人发现。 齐良莠听到倒地的巨大动静转身去看,接着也被一脚踢开,她哀嚎一声摔在保镖身上,砰地巨响,睡袍敞开里面春光乍泄,她惊慌中一边裹紧束带一边藏匿在受伤的保镖身后,那道身影停下,以一个非常冷酷的站姿贴住门框,他接连放倒三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仍旧毫不费力,嘴上还叼着一支完整无缺正燃烧的烟卷。 我看清楚是那个人是周逸辞后,身体内所有的执拗和力量都被顷刻间抽剥分离,我瘫在地上,放弃了挣扎和自卫,就像一滩雪水,在阳光之下渐渐融化。 他叼着烟,一脸凶相,看得齐良莠有些发怵,她从地上爬起来,被一名佣人扶住,她仗着胆子指向周逸辞,“你为什么来这里。” 她边说边耐人寻味的下套,“心疼了挂念了是不是?所以不惜千夫所指,不惜漏掉精心遮掩的私情,也要来看看。” 周逸辞不承认不否定,他甚至懒得解释一句,只是一脸邪笑吐掉牙齿间咬住的烟卷,“我不来怎么看得到二太太犹如魔鬼一样狰狞丑陋的真面目,你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做掉三太太吗,然后推脱在她不守妇德难堪自杀上,父亲被你巧舌如簧蒙骗得不辨是非,沈碧成的战败让你尝到了甜头,你越来越不知收敛,想要复制第二次,对吗?” “你血口喷人!”齐良莠怒了,也慌了,她看着倒在地上还没有从疼痛中缓过来的小佣人,她像是发现了一根能够扳倒我的稻草,她冲过去将佣人扶起来,“周逸辞,程欢不知悔改,打我佣人,老爷让她在这里反省,不是让她摆三太太的谱!我本意来劝说她坦诚认错,我会帮她在老爷面前说好话求情,放她早点出去,最起码给她饭吃,你不要把外面经商那套阴谋诡计算在我头上,把谁都看成坏人!” 原本周逸辞还没看到我被头发遮挡住的唇角一丝血,但那个佣人就倒在我脚下,他看向齐良莠的余光瞥见了我的狼狈,他脸色微微一变,朝我的方向冲过来,他伸手捏住我的脸看了一眼,眸底掀起骇浪,他骂了句我没有听清的话,随即蹲下将我拦腰抱住,转身就往门外冲,齐良莠一把推开搀扶她的佣人朝前逼近了两步,她睁大眼睛喊,“周逸辞,你认了是不是?你和程欢背着老爷私通就是事实,不然她死在这里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看你现在的脸色,这是面对一个毫无感情的女人会有的脸色吗?你只要抱着她走出这扇门,你至死都说不清。” 周逸辞脚下停滞住,走廊外从狭窄的天窗里斜射进入一缕阳光,光线昏昏沉沉,但并不妨碍我看清周逸辞脸上细微的担忧和紧张。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为我变脸,他总是冷静得像戴着一副面具,不动声色,不着痕迹,让人猜不透他到底想什么。我搂住他脖子的手松了松,从他胸前坠落下来,我也意识到这样离开并不是一个明智选择,我朝他摇了摇头,想告诉他我没事。他注视我苍白的脸色和唇角血渍看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放下我,抱着我毫不犹豫冲出了仓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九章 怀孕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周逸辞将我抱出仓库直奔一楼,在楼梯口撞上了正要下来的穆锡海,我们六目相视,周逸辞脚下滞了滞,他语气十分平静喊了声父亲,穆锡海看向被他抱在怀中的我,他脸色并不好看,用力戳了戳手上拄着的拐杖,“你要抱程欢去哪里。” 周逸辞也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怒火,“父亲没看到她唇角流血了吗。” “放她下来。”穆锡海根本没有理会周逸辞的控诉,男人只要认定自己后院着火他从此就会听不进去任何劝说与解释,他满脑子只认准全天下的人都背叛了自己,尤其是女人这种水性杨花的物种,简直死有余辜不能容忍。 穆锡海别开目光,凝望着地面,语气不容置喙,“她流血也好,死去也罢,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作为继子与继母的身份,你要懂得避嫌,这些事并不是你可以负责的,我还没有死。即便我死了,她所有去路也不可能跟你有所牵扯。” 周逸辞低低闷笑出来,“父亲这样一番话,是认准了二太太的诽谤为真。在父亲眼中,到底是程欢太放汤,还是我太无知,敢于打破禁忌纠缠到一起,她怕臭名昭著,我同样也不愿遭人唾弃。我有红颜知己,世上女人这么多,我不会愚蠢到什么不该碰都不清楚。” 他顿了顿又说,“父亲只听二太太的一面之词,是否看到过她在您出现之外的场合嚣张气焰,凡是这宅子里的女人,无一例外都在她手上折损过。我是不该干预父亲的妾室,可程欢是您从我手中要过去的,我有义务保她平安。” 穆锡海戳着拐杖,沉吟良久蹙眉看我,他目光从我唇角凝固的血咖上掠过,眼底浮现一抹心疼,但下一秒当他看到周逸辞抱在我腰间和腿根部位的手,脸色又骤然变得十分冷硬。 “那你放她下来,她哪里受伤,我会让莫医生来看。” 提到莫雄的名字我非常激动在周逸辞怀中疯狂扭动起来,“我不要让他看!我才二十岁,我绝不给恶人机会算计暗害我!我不想薄命,我还要好好活着。” 我从没这样暴躁喊叫过,在穆锡海眼中我始终都柔情似水乖巧温顺,他有些惊讶我为什么在提到仅仅两面之缘的莫雄时情绪起伏这么大。 他问我谁要暗害,我泪眼婆娑看着他,哀戚又悲凉说,“老爷还信任他吗?您还以为他是个兢兢业业对您忠诚的人吗?您了解在这个社会中艰难生存的人有多么可怕吗?利欲熏心下人都是自私和虚伪的,都隐藏着一副真面孔,挂着一副假面孔示人。” 穆锡海完全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他问我为什么这样说莫雄,我张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我现在没有证据,我无法指控莫雄和齐良莠私通,更无法让他们联手摧残的产物,那个疯了的沈碧成将她怎样被陷害被欺辱的过程说出来,我用手捂住脸,用力吸了下酸涩的鼻子,在这时齐良莠带着被踢伤的保镖和佣人从楼下冲上来,她看到穆锡海立刻啼哭着扑入他怀中,让他为自己做主,穆锡海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伤兵败将,“这是怎么回事。” 齐良莠绘声绘色将刚才地下仓库发生的一切讲述出来,穆锡海脸色越来越难堪,到最后几乎已经克制不住自己,他对周逸辞质问,“你怎么可以对良莠动手,你不清楚长幼吗。” 周逸辞毫不回避说,“是动脚,动手不是太便宜了吗。” 齐良莠气得挑眉,她抱住穆锡海不依不饶,可穆锡海对周逸辞不知道是愧疚还是忌惮,又或者看在他亡母和千辛万苦失而复得的面子上并不想和他过分跋扈,因此没有说什么,他只是象征性安抚了齐良莠几句。我刚才的激动与气愤使胸腔内残留的淤血又返了上来,我咳嗽一声,吐出一口血痰,恰好晕染在周逸辞洁白的领口上,他见状立刻冲出楼口,几乎是飞奔起来往外跑。 我听到身后穆锡海在叫他,然而周逸辞完全不理会,他将我丢进车里,亲自驾驶直奔附近最大的市医院。 其实我咳嗽那一声后胸腔的淤积已经通散了,就算不去医院也没有大碍,曹妈不胖,她倒下来那一刻已经察觉到我垫在下面,她双脚支撑住了自己大部分重量,砸在我身上不足一半,并不会影响我多少,可我坐在后面从后视镜里看周逸辞那张因为担忧而紧绷的脸,还是觉得非常开心,我喜欢他为我惊慌的模样,这是我最确定我在他心上的时候。 车停泊在医院大楼外,周逸辞飞快走下来再次将我抱住冲进去,他在这边有熟人,是一名中年男医师,大概和穆津霖年岁相仿,长相一般,可气质极其斯文儒雅,周逸辞抱着我直接进入那间诊室,就他一个人,正在看一张片子记录什么,他抬头看到是周逸辞,脸色微微怔了怔,立刻露出笑容让他坐下,“是哪阵风把你吹来,要请客吗?” 周逸辞没心思和他开玩笑,他指了指我,“给她看伤。” 男人见他一脸凝重,也没有再打趣,他简单询问了我情况,然后让周逸辞带着我去拍片子,我起身走到门口,周逸辞拍了拍桌角,“都有什么检查,一起做。” 男人很无奈说,“有这个必要吗,她拍摄下胸腔腹腔就可以,她不是只被压到了这些部位吗。” 周逸辞不理会,垂眸看着他手上的纸笔,男人似乎很了解他脾气,也没有再和他争执,刷刷又开了两个单子,然后反手递给周逸辞,“难得见你如此在意一个女人,周太太都没有这样亲自陪同的好待遇,只是我看她很眼熟,是不是之前我见过。” 我吓得心虚,想着不会是我以前客人吧?可我确实没见到在江北出现过这么斯文温和的客人,全都跟吸食人血的僵尸一样,又丑又阴,如果这种货色的客人出现,那场所小姐还不抢疯了,直接给脑袋打出血。 周逸辞一把接过单子向我走来,他边走边说,“我继母,父亲三太太。” 男人一怔,脸上表情变幻的特别精彩。 周逸辞抱着我从二楼到五楼,几乎没有让我脚沾过地。凡是需要拍片化验的,一项都没有遗漏,不知道是周逸辞在这个医院的面子大还是那名医师打了招呼,我们并没有排队,都是到达就进入,但也不耽误后面患者时间,立刻就出来。 检查到妇科项目时我觉得有些好笑,我长这么大都没查过这项目,尽管做小姐的应该频繁检查,毕竟艾滋病高发群体就是我们,可我一直自我安慰还太年轻,这种病轮不到我头上,其实说白了就是干这行高危人群的自我安慰。 死亡是一件特别可怕的事,很多人都会选择逃避,因为没有面对的胆量,那种滋味和遭受挚爱伴侣背叛是一样痛苦又矛盾。 我担心他累到,一直想下来自己走,这样大庭广众抱着,虽然我脑袋埋在他西装里,别人看不到我的脸,可我还是担心万一有流言传出会连累到他,不过他没有理会我的央求,等所有化验报告都出炉他又将我抱进诊室,那名男医师接过去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他将其中三份递给周逸辞看,“两个小时前她饮用了汤水,报告某些指数稍微有些出入,不过她没什么大问题。” 他说着话又将最后一张报告举在面前,意味深长说,“家里老爷子身体不错,你和你大哥孕育后代的担子又重了点。再这么玩忽职守,恐怕对付不过去了。” 周逸辞蹙眉问他什么意思,男人看了我一眼,“三太太怀孕了。” 我听到这句结论整个人都愣住,有些难以置信听到了什么,脑海中那一晚在浴缸里的回忆纷至杳来,几乎将我撕扯得喘不过气。 我无法想象当时自己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只下意识看向坐在我旁边的周逸辞,他眯了眯眼睛,并没有抬眸看我,而是从薄唇内缓缓吐出两个字,“怀孕。” 男人说是,“不足一个月,但有些流产迹象,如果想要保住,千万不能再发生摔倒的情况,饮食也要忌口,活血的不要沾。” 周逸辞沉默了片刻,随后从口袋里往外掏烟盒,男人朝他哎了声,示意他看墙壁上贴着的禁止吸烟标牌,周逸辞又把烟放回去,他脸上表情看不出喜忧,我放在膝盖上的手握了握拳,不敢出声喊他。 那晚是他不让我吃药,也许他都没想到一次就中了,而且中在这么敏感的时期,这一个月发生了太多意外,最大的意外就是我们之间的事处于败露边缘,局势发展几乎脱离掉他的绸缪和我的掌控,不然这个孩子一定会是非常有力的筹码,但现在他百分百会遭受穆锡海的怀疑。 我手覆盖上小腹,有些慌张看着他,周逸辞问男人是否需要住院调养,男人说住一两晚观察下确实保险些,周逸辞让他开住院单据,他则拿着电话走出诊室,我坐在椅子上注视他背影迟疑了两秒,也跟着走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章 我最开心的一天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周逸辞抵住墙壁正在打电话,那边是谁听不清,他也没怎么说话,只是嗯了两声,让对方尽快打算。 他说完后将电话挂断,转身看到我站在旁边,问我怎么出来了,我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对这个孩子的排斥厌烦和犹豫不决,不过他非常平和,我迟疑了会儿他是不是很棘手,他抿了下唇,“不是你该想的事。” 他再次进入诊室,接过男人开示的住院单据和一些药物清单,男人在周逸辞浏览药名时笑着问他,“其实你肯认祖归宗更多成分是因为老爷子身后财产对吗。” 周逸辞没理他,男人又说,“可三太太有孕,不论是男是女,都是老爷子一大喜事,他出于疼爱和喜悦,一定会分出不少财物,至少要保证三太太和幼子幼女衣食无忧富贵到老,这样一算可是不小的开销,毕竟豪门里女人大部分还是挥霍无度。” 男人说完顿了顿,他朝门口扫了一眼,似乎看我是否全神贯注在听,我装作低头抚摸肚子的样子,男人这才对周逸辞小声说,“三太太母凭肚贵,看你脸上阴郁神色已经出卖了你。” 周逸辞怔了怔,“我脸色不好吗。” 男人拉开抽屉取出一副小镜子,直接举到他面前,“自己看。” 周逸辞透过干净澄澈的镜面看了许久,他忽然笑出声音,“我表情一向这样,但我并没有不高兴,相反这是我三十年来最开心的一天,从没有任何一天能替代我今天的喜悦。” “别胡扯了。”男人把镜子收回重新塞进抽屉里,“就我一个人在你还装什么。” “我说真话。” 周逸辞撂下这四个字转身走出来,他让我在椅子上坐着等他,他去住院部办理手续,他离开大概二十多分钟,便从楼梯口匆忙跑出来,他额头有一丝细微的潮汗,白皙的皮肤上也晕染了一层红霜,他高大身体从人群内灵活移动着,飞快向我靠近,他总是茫茫人海中最出色显眼的那一个,否则我那晚从包房里逃出来,也不会一下子就跌入他怀中。 看着他放下矜贵与风度朝我跑过来,这一刻我觉得不管要面对什么苦难都好像很值得。 他将所有单据放在大衣口袋,想要继续抱我,我侧身躲开,把手钻进他掌心,我笑嘻嘻说,“牵着我吧。喏—” 我扬起下巴示意他对面路过的一对情侣,男人也是十分高大,女孩子比我还要娇小,肚子隆起了一块儿,正缓慢移动着,男人耐心十足等待她,这样一幕恰好被落地窗洒入的晨光笼罩,温暖得触动心房。 周逸辞只瞥了一眼,他对于自己的儿女情长都一向冷淡,别人的更不会放在心上,他问我,“牵着你是吗。” 我点头说是呀。 他哦了声淡淡的笑,“可我没有绳子。” 我愣了愣,“要绳子干什么?” 他笑得更加开心,“遛狗不牵绳子跑丢了去哪里找。” 我这才反应过来他在骂我,我刚要翻脸,在看到他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笑,所有气又都悄无声息的泄了。 周逸辞啊周逸辞,我总是无力和他抗争什么,他就是有本事把女人吃得死死的。 他紧紧牵住我手带我乘坐电梯去五层住院部,一路我们谁都没说话,他有些震撼于一个生命突如其来的降临,我则非常贪恋和享受与他在一起的时光,哪怕只是不停走,没有任何风景,可他就是我眼里最好的风景。 周逸辞订了一个宽敞的单人间,在走廊尽头的高干病房区,护士正站在门口等候,看我们过来立刻将门打开,周逸辞把我抱上床让我休息,他去买点需要的用品来,他离开后护士给我盖上被子,将灯光拧亮,然后拿走单据取药,我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昨晚一夜煎熬令我很快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周逸辞陪伴的缘故,我一觉睡得很香甜,也很熟,没有做梦。 我懒洋洋睁开眼看到他坐在床边浏览文件,吴助理蹲在地上洗一只白色的瓷盆,这样场景很和谐,有点男耕女织的味道,我噗哧一声笑出来,周逸辞听到声音翻了一页合同,“醒了。” 我坐起来靠在床头,看了眼窗外低沉的夜色,“都晚上了啊。” 周逸辞说,“越来越有母猪的倾向。能吃能睡能叫。” 我瞥了他一眼嘟囔句去死吧。 吴助理把盆放在铁架上,擦干净手拿了一把药丸,他递给周逸辞,后者坐在床上数了数颗数,让我张嘴。 我问他苦不苦,他说吃了就知道。 我伸出舌尖舔了舔,苦得我眼冒金星,“怎么会有这么难喝的药。” 他理也不理,更不安慰我,捏住我下巴就要往我嘴巴里塞,我出于本能伸出舌尖抵抗那些苦得发涩的药丸,整个身体后仰逃避,周逸辞一粒粒塞进来,让我咬住瓶口往下灌,我当然不肯,死活不往下咽,水连带着融化的药丸顺着唇角溢出来,空气内弥漫着一股咸咸的药味。 周逸辞不敢过分用力钳制我,原本胎儿就不是很稳,他生怕会再碰到我肚子,周逸辞一只手按住我嘴,防止我再吐药,然后将瓶子里的水喝进自己口中,随手递给在旁边的吴助理,他一把将我脑袋按过去,掌心扣在我后脑上,唇贴着我压下来,当我感受到薄唇上触碰的温暖和柔软时,我所有挣扎都倏然顿下,就像一个忽然间被施魔法点穴的木头人,动也不动,眼睛也不眨。 他舌尖抵开我唇瓣探入进来,将被我压在舌根底下的药丸推到喉咙,他口中的温水沿着舌尖吐入进来,全部注满我嘴里,我想要吐却无济于事,因为他会再次抵回来,而且为了惩罚我的不识趣,他还会用濡湿又锋利的牙齿咬我唇内的肉皮,那种细微却无比尖锐的疼痛让我浑身都颤抖起来,我只能把夹杂着药丸的苦水咽下去,等到我嘴巴里一颗不剩时,周逸辞的唇才缓慢离开我。 我呆愣着看他,嘴巴里又苦又涩的味道已经在这样的柔情和震撼中被我忽略不计,周逸辞非常耐心用指尖将我唇角和下巴上的水痕擦拭掉,他唇上还沾着一丝褐黄色的水迹,是融化后的药丸颜色,吴助理略带尴尬从病房内出去,将门带上一半,和窗外进入的风流通透气,我看着他,他看着我,我先扛不住这份尴尬,指了指门口说,“他干什么去了。” “他羞涩。” 周逸辞这三个字让我没忍住喷笑出来,吴助理都奔三的男人了,这点事有什么好羞涩,鬼才信他这把年纪没看过片,没亲身实践过造人的伟大过程。 周逸辞拿毛巾在我胸口和脖颈被水浸过的地方清理着,病号服在刚才的挣扎中歪歪扭扭挂在身上,头发也乱糟糟的,他一边整理我狼狈的样子一边无奈说,“喝药而已,呛我的胆子去哪里了。” 我张嘴刚要说话,吴助理忽然从门缝外探头,“周总,杜小姐来了。” 我整个人一怔,随即看向门口,杜小姐正站在门外,笑着凝望房里,周逸辞显然也没想到她会在,他起身让点了下头,吴助理立刻推开门让她进来,我第一眼发现她右手背上贴着白色棉签,上面还有一丁点血迹,我先开口问,“杜小姐生病了吗。” 她唇色有些苍白,脸上也无精打采,只是因为看到了周逸辞才强颜欢笑,怕自己不够美丽吸引他目光。 她点头说,“刚挂完点滴,感冒咳嗽一直没有痊愈。” 她看着我躺在床上,又看了一眼床头打开的药罐,“三太太也不舒服吗。” 我笑着抚了抚肚子,没有说话,周逸辞倒了杯水递给杜小姐,“三太太怀孕了,刚刚检查出,还没有来得及放出消息。” 杜小姐听到十分惊讶,“三太太有喜了?” 她这句话的语气很特殊,似乎有些无法相信穆锡海这把年纪还能让我怀孕,但她很快就平复自己,把水杯放在桌上握了握我的手,“其实三太太比我要年轻几岁,可惜您身份太高,是逸辞的长辈,我不敢和您做朋友,但我真的很高兴,孕育孩子初期是一个女人最幸福的时候。” 我垂眸看着她白皙的小手,不动声色抽出来,她对我的抗拒脸色一僵,手在我腿上又停顿了两秒,有些尴尬的收回,周逸辞知道一向温顺的我为什么会对杜小姐这样排挤和冷淡,女人的醋意发起来像黄河之水一样源源不绝。他无奈笑了声,主动替我缓和气氛说,“杜小姐早晚也会做母亲,这是女人必经之路,不用羡慕别人。” 杜小姐会意错了,以为周逸辞这句话说得别有深意,她脸上微微泛红,“我也期待这一天可以早点到来。” 气氛莫名沉寂下来,我脸色淡漠看着窗外,周逸辞站立床尾,吴助理在这时接到一个电话,他在门口喊了周逸辞一声,点头示意他出去,他离开后将门关上,有了刚才的不愉快,杜小姐单独和我一起非常拘谨和局促,她问我喝水吗,我摇头,她问我是否吃水果,我笑着偏头看她,“这好像是我的病房,杜小姐不用忙。” 她一张脸尴尬得不行,目光落在我平坦的腹部,她吹捧我说,“三太太有了孩子,穆伯伯更会疼爱您,刚才我路过门口看到您,进来匆忙,什么都没有备,等过几天我买些礼物到庄园探望您。” 面对她的讨喜我没有说话,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我不喜欢热闹,杜小姐来我欢迎,但我可能没有太多精力接待。” 她啜喏着说了声没事,便再不说话,也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每次想好的话题都在我这里终结,尽管杜太太再三叮嘱要和穆家每个人搞好关系,但奈何她道行太浅,在我面前一点法子没有。 周逸辞这通电话打了很久都没回来,杜小姐等了又等,最后等不及起身和我告辞,我只嗯了一声,眼皮也没有抬,她走到门口忽然又停下,“三太太,我哪里有不懂事得罪您的地方,请您作为长辈多多包涵原谅。” 我眼睛睁开一条缝隙,随即又翻了个身背对门口,沉默阖上。 我消失这么久,按道理说穆家不会不派人过来询问探视,更有可能得到消息的穆锡海甚至忍不到我出院就要过来质问打骂我,我做了最坏准备,也做好了誓死不认的打算,可直到凌晨两点多,病房仍旧静悄悄的,除了周逸辞没有任何人出现,而走廊外更是安静得连一丝水花都没有。 我猜测周逸辞那边用别的理由搪塞过了,穆锡海还不清楚我怀孕,他以为我只是受了点伤,又和我在冷战中,再加上齐良莠纠缠不肯让他过来,所以才迟迟没露面。 另外一种可能是穆锡海清楚驱逐不了我,所以决定从此对我视若无物。他认为我不知悔改,也认为自己错看了我。太多人知道他新纳了三太太爱若珍宝,这才过去一个月他就不要我,外界心知肚明一定是我出了问题,再结合流言,他的绿帽子择都择不掉。 我没什么丢脸,议论一阵我照常过日子,但丢颜面的是穆锡海,他已经在沈碧成身上栽过一个大跟头,绝不会再闹出太太红杏出墙的丑闻,沦为谈资被人耻笑。所以不管齐良莠怎么折腾,顶多我在穆宅的日子不好过,赶我走的几率很小很小。 看来周逸辞没有不要这个孩子的意图,那么早晚要让穆锡海知道,他未必百分百认为孩子不是自己的,没有男人会说自己不行,八十岁喜得贵子也不是一两个,何况没谁这么大胆子背地苟且还敢添个野种,穆锡海年轻时作风手段也狠到令人闻风丧胆,即便他现在老了发糊涂,狠毒心肠不会改变太多,沈碧成的下场就是最大的警示,人都怕死,怕狼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一章 进入过吗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第二天早晨天蒙蒙亮,我下去一楼食堂买了一锅热乎的小米粥,我喜欢喝红豆粥,不过周逸辞胃口不好,小米粥可以养他的胃。 我回到病房时窗纱拉着,他还坐在沙发上熟睡,他睡姿非常好看,从来不会四仰八叉,他坐着也可以安静睡一整晚,他是一个会让对方情不自禁就审视约束自己的男人,看着他会认为自己平庸至极,他的优秀太夺目,也太浓烈。 我将瓷锅放在桌上,绕到他身后把窗纱拉开,空荡的楼下停泊着一辆银色轿车,车窗摇下一半,里头一个男人正在吸烟,在他吞云吐雾的同时,车熄灭了火。 我正在仔细辨认那个男人是谁,因为他给我的轮廓非常熟悉,就像…像昨晚为我送大衣的男人。 我这样注视着,忽略了身后的动静,周逸辞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他伸手圈住我腰部,将我揽入怀中,和他滚烫的胸膛紧紧贴合住。 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我一跳,我回头嗔怪他了一句,他带着一丝非常诱惑的起床气,嘴巴里是浓烈的烟味,他微笑将脸蹭进我头发里,懒懒得磨来磨去,磨得我一颗心都软了。 “闻到香味了吗?” 他闷闷嗯了声,“闻到了,奶香和发香。” 他手从我腰部上移,在我耳边呵出的热气酥得我身体发麻,我整个人都紧绷住,他一字一顿说,“香气诱人犯罪。” 周逸辞最大的本事不是会算计会部署,而是开黄腔开得行云流水,挑不出毛病。 “这是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你体会得到吗。” 我踩他脚,咬牙切齿说,“我当然不能!” 他嗯了声,“没关系,我会想办法,我从来不吝啬分享我的东西给你。” 我被他气得发笑,蹲下从他腋下逃出来,我站在他身后从玻璃看他那张欲求不满的脸,“周先生红颜知己一艘船都装不下,大早晨的想要泄火,大可招呼杜小姐马小姐侯小姐啊。” 他一边整理衬衣一边转过身来看我,“真心吗。” 我说是啊,不解决了确实有些难受。 他眯着眼睛微笑,“这样大度,还是爱吃醋的你吗。” 我蹦跳着扑入他怀里,张嘴在他下巴上用力咬了一口,“你敢我就砸你儿子,砸得他睡不好,我还绝食,让他没得吃。” 他惊讶挑眉,“这么厉害。” 我说就这么厉害。 他稳稳托住我臀部防止我踉跄跌倒,眼神温柔看着我小腹,他似乎要说什么,最终想了想又没开口,只是将我抱了一会儿,直到吴助理来叫他去公司安排事务,他才在我额头吻了一下,急匆匆的离开。 他走后我才发现打回来的小米粥已经坨成一团,而且凉了,我用勺子戳了两下,粘乎乎的也没了胃口,我将锅盖扣上丢到墙角,收拾没吃完的水果和补品,准备下午出院,我整理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的门响了一下,我以为是护士来叮嘱我吃药,没有太理会,直到在空气里我嗅到一丝男士香水的气味,这味道不属于周逸辞,我立刻转身去看,迎面撞上穆津霖似笑非笑的面孔。 他眼睛里是我惊慌的样子,我松了口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家里人都知道吗。” “滨城有事瞒得了我吗,这里到处都是我的人。” 我愣了愣,“你不是不喜欢尔虞我诈吗。” “谁跟你说的。” 他侧眸看了我一眼,自顾自在病房里行走参观着,随手摸一摸窗纱和被单,他有些感叹说,“让穆锡海知道他最疼爱的小儿子和最喜欢的三太太在医院暗渡陈仓,不知道会不会一气之下驾鹤西游。” 他说完笑出来,似乎觉得很有趣,我盯着他高大宽阔的后背,“我自己猜的,看你不像是周逸辞那样什么都想争的人。” “人不可貌相,没有老师教过你吗?” 他发现了被我丢弃在墙角的粥锅,他走过去弯腰捡起来,放在桌上打开,用勺子舀了半碗,他喝了口,一边舔唇角一边说,“有些人喜欢把自己的野心表露在外,有些人喜欢深藏不露,前者往往都站在高处可随时都会面临被倾覆的危险,而后者都藏匿在很多平庸的角落,等待将高处人覆灭。我不喜欢站在高处是因为不想提心吊胆,时刻紧张失去我的一切,可不代表我没有站上去的资本,我想要得到,随时都可以。” 我笑了笑,“看来周逸辞轻敌了,你比外面那些人还危险。” 我继续收拾东西,穆津霖站在旁边帮助我打下手,我也不知道怎么这样一幕那么和谐,他是个很奇怪的人,他有非常强烈的气场,浓重的城府,可他又不是那么难以接触,他性格非常温和,他可以在悄无声息中靠近对方,轻而易举瓦解人的警惕和防备。 我收拾好东西后他主动接过去,“我先送回家,晚上祝你好运。” 他这话说得我眉头一蹙,好像他知道了什么内幕,我想问他家里怎么样,心里提前做个准备,穆宅的静悄悄让我特别发毛,我倒宁可来个人吵一通,这样万籁俱寂有些不对劲。 可穆津霖没有给我询问的机会,他拿着包裹沉默离开了房间。 我一个人在医院待了一天,傍晚出去透气时看见杜太太陪着杜小姐从车里下来,到门诊部打点滴,杜太太还是一身珠光宝气,杜小姐挽着她一条手臂眉眼低垂,两个人一路上窃窃私语,杜小姐脸色很不好看,似乎挨骂了,杜太太满脸恨铁不成钢,不断比划着给她讲什么,我还隐约听到她提及了三太太和周逸辞。 她们从远处慢慢走过来,杜小姐忽然非常委屈的说,“她不喜欢我,而且是很不喜欢,我主动倒贴也没有任何用处。” “我的靖婉哟,你怎么这么傻,三太太怀孕,她肯定会恃宠而骄,任何人现在都讨不到好脸色,你低声下气多贴几次,人心都是肉做的,我不信她还讨厌你,她喜欢什么我给你买了去送她,天底下还有女人不喜欢珠宝红妆吗?” 她们一个说一个听都非常入迷,就连从我面前半米远的地方走过都没发现我存在,我站在花园的黄昏下目送她们进入大楼,说实话,杜小姐这样毫无心机什么都需要长辈出主意的女人,如果真跟了周逸辞,只能沦为比白玮倾还悲惨的下场。 白玮倾至少有主见有胆量,她不是任人摆布的玩偶,而杜小姐的唯唯诺诺,是年轻一辈在庞大的豪门家族里生存的大忌,只能做人的垫脚石。 我在花园一直待到看见周逸辞的黑车驶入,我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跑过去,他推门下来一眼看到我,他让我慢一点,可我根本不会听,他无奈朝我伸出双臂,我在几乎就要冲进去时,忽然想到了这里是人来人往的医院,我立刻收住,摇摇晃晃的停下,他扶了我一把,我脸蛋被霞光照得红扑扑的,在他漆黑的瞳孔内像一朵盛放的红梅,“我们现在回去吗。” 他看了眼住院部,“东西收拾了吗。” 我扯了个慌说不要了,医院里吃的东西隔夜太晦气,再买新的。 他嗯了声,又转身重新坐进去,吴助理明显比之前更加谨慎小心照顾我,他拉开车门后一手扶住我手臂,另一只手护住我额头,待我坐进车里还柔声询问我是否感觉还好,我被他紧张的表情搞得有些不好意思,急忙说没事。 吴助理不敢把车开快,生怕有斜坡或者坑洼颠簸到我,他始终力保平稳和缓慢,达到几乎与行走一样的状态。周逸辞在沉默一路后,快要停在庄园外时他终于打破这份安静,他注视着窗外浮动掠过的熟悉街景,非常冷静问我,“他碰过你吗,即使一次,有过吗。” 原来早晨他欲言又止是这件事,我垂下眼眸想了很久,有些难开口,“有过。” 他手肘撑住窗框,握拳抵在人中上,“更进一步呢。” 我迟疑说,“基本上…就算没有。” 他偏头看我,“基本是什么意思。” 我不敢隐瞒周逸辞,我知道他最讨厌欺骗,他最不能忍受他曾给过机会但对方骗了他,他又从其他渠道得知事情的真相,他会毫不犹豫的废掉那个人。 “就是他醉酒那晚,他以为我们有过,但之后又有一晚,还没到那一步。” 我有些不好意思说,最后两个字声音非常低沉和虚弱,周逸辞脸色不十分好看,可也不太难看,他重复说,“做成了一半,是这样吗。” 我点了点头,他嗯了声,“他身体很健康,虽然上了年纪,可按说不会发生这样情况。” 穆锡海身体确实好,那晚也属于一个例外,他中午被齐良莠缠着在书房椅子上有过一次,我当时跟着曹妈要进去送食物,在门口听到了动静,赶紧就走开了。 穆锡海毕竟不是年轻壮小伙,难免有心无力。 我甚至自私而阴险的想过,这事我至死也不要告诉周逸辞,否则他一定会把我抛弃得彻彻底底,毫无悬念。 但现在我没办法隐瞒,我必须毫无保留告诉周逸辞,给他足够的筹码和因果来盘算绸缪,这个孩子来的真不是时候,很有可能为我和他招致来一场大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二章 周先生要吗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车停泊在庄园大门外,熄了火。 我盯着远处被黛色群山遮盖住的半轮月亮,月亮里头有一个巨大的黑点,白璧无瑕是世间最难得,可又有多少东西真能做到毫无瑕疵。 我手握住门把,车窗外静谧的街道太过空荡,空荡得看不见人影,听不见声音。 我对周逸辞说,“周先生愿意要这个孩子吗。” 他沉默不语,接着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他按下打火机,吧嗒一声脆响,玻璃上倒映出一簇旺盛通红的火苗,燃烧他半张俊逸的脸孔,他点燃烟卷后用手指夹住,探出窗外,“你想说什么。” “我就想知道周先生想要他吗。” “这是我的骨肉吗。” 我毫不犹豫说是,他反问我,“那为什么不要。” 我死死捏住扶手,“可这样的局势,是我们要他就能保住的吗。多少人虎视眈眈,而这些人中,有周先生无法割舍的亲人,甚至是利益。” 亲人他并不在乎,周逸辞没有人性,没有血肉,更没有感情。他是一具自私贪婪又邪恶暴力僵尸,在撕咬掠夺中磨砺出毫不手软的态度,他太刚硬了,能够动摇颠簸他的唯一东西,就是利益。 他再次陷入沉默,这份沉默安静得让我发慌,让我心悸。 女人真的很奇怪,可以为了所谓的爱情一辈子不要孩子,也会在真的有了骨肉时死活不肯抛弃掉,不顾一切的谋求一条生路,所有的胆量执拗与疯狂密密麻麻从骨子里渗出来,强悍到连自己的都惊讶。 我是个无比自私的女人,这样自私的我,才会爱上那样自私的周逸辞。 “希望周先生永远不要动摇,虽然距离生下他还有太多艰难险阻,可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周先生做不到的对吗,我不求你保住我,只求周先生看在这是自己骨肉的份上,出手庇佑。” 我回头看他,他用力吸着烟,犀利的目光内静如死水。 我等了许久他也没回答我,我伸手推开门下去,周逸辞扔掉那根烟跟在我身后也下车,曹妈正在院子里擦秋千,单薄孤寂的身影显得非常落寞,我低低喊了她一声,她借着路灯散发出的白光看到是我,立刻丢掉手上抹布朝我跑来,“三太太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我将我住院调养的事告诉她,隐瞒了怀孕这一项,她问我是哪里不舒服,我支支吾吾没说清楚,她一门心思高兴我回来,也没留意什么。 周逸辞站在车旁对吴助理交待事务,他今晚似乎留宿,我先跟着曹妈进屋,客厅内弥漫着一股子指甲油的味道,我最讨厌这个,平时也很少涂抹,我进门第一时间看到坐在沙发上的齐良莠,她这个人总是特别乍眼,很难让人忽略掉她的存在。 她换了件崭新的睡袍,穿得松松垮垮,露出大片香肩和脖颈,白皙皮肤和黑色睡袍在灯光的对比下显得尤为夺目诱人,难怪莫雄为了她不惜丧尽天良颠倒黑白。 她瞥了我一眼,特别夸张的哎呦了一声,“三太太玩儿够了啊,还认得回来的路,是家里的金子味儿引你回来的吗?” 我理也没理,现在不是逞口舌之快的时机,想要和齐良莠斗,以后有的是时间,她也绝不会任由我平安生下这个孩子凌驾在她头上。 她对沈碧成有多狠,对我只能更狠,沈碧成是个十分忍让受气的女人,而我有脾气和手段,几次作对都让齐良莠恨得牙根痒痒,对于我她早就欲除之而后快,她扳倒我或者我扳倒她都不是一时片刻能做到的事,我现在最首要一关是穆锡海那里,务必要先迷惑住他,把这次最大的劫难渡过,才有后续的一切。 我站在门口一动不动,隔着空气注视坐在沙发上的穆锡海,他手上端着一只青色瓷杯,里头冒着一丝白雾,他默不作声饮用,对这边的一切置若罔闻,单从脸色上也看不出喜怒。 齐良莠又换了一瓶橘色甲油,她拧开盖子在一张纸上试涂了一下,看了看颜色,然后才往自己指甲上涂抹,她一边耐心做着这件事一边意味深长说,“老爷和大太太不喜欢我打牌赌博,可我玩儿得多邪乎,也没有这么久不回家,进门连句解释都没有,三太太是吃错东西哑巴了,还是心里有愧,不敢说谎骗老爷。” 我看了看她手上拿着的小刷子,“我得罪过二太太吗。” 齐良莠挑着柳叶眉非常大言不惭说,“凡是背叛老爷让老爷不高兴的人,都得罪了我。” 我哦了一声,“二太太自己得罪自己的滋味,是不是很奇妙。” 她脸上的笑容渐收,翻了个白眼继续涂指甲,我盯着她卷满波浪的头顶,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穆锡海喝光杯中的茶水后,将被子递给一名佣人,佣人拿着空杯径直去厨房,反手关上了门。 我眼角余光隔着敞开的玻璃看到周逸辞和吴助理刚刚说完话,吴助理弯腰坐进车中,周逸辞则独身朝庭院内走来。 我不动声色握了握拳,想着该怎样告诉穆锡海我怀孕的事,怎样让他认为这个孩子是他的,而不会怀疑到别人头上。 不过所幸经过一天一夜的平复,穆锡海似乎没昨天那么生气,他沉声问我好些了吗,我听了后眼圈立刻泛红,“老爷是不是不要我了。” 齐良莠在旁边涂抹着指甲,她一边对甲盖吹干,一边阴阳怪气说,“老爷不要你了,你就会真的收拾东西走人吗?没用的话就别说,跟放屁一样臭。” 穆锡海斜目看了她一眼,示意齐良莠话太多了收敛些,他朝我伸出手,我立刻把自己指尖搭在他掌心,任由他握住我,往他的怀里扯,我坐在他腿上,看着他沧桑的脸孔,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关系,我觉得特别恶心,特别想吐。 他手在我乌黑的发丝里轻轻移动着,“年轻时候我就喜欢女人有一头漂亮的长发,比精致的五官更吸引我,所以程欢,看到你第一眼,你符合我对于女人的全部要求,让我渴望年轻,渴望重新活一次。也许我为了这个原因忽略掉很多我们之间的失衡,但人生面对错误总有两个选择,一个及时制止,一个一错再错,你希望我怎么选择。” 我说如果是我,我会选择一错再错,因为回头未必另外一条路就是正确的,就是适合的。 他哈哈大笑,“和我的选择一样,但我希望走到最后发现,它其实就是正确的,这样才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我艰难挤出一丝欢笑,我觉得没有比此刻更好的时机了,我深深呼入一口气,有些视死如归的注视他,“老爷,我怀孕了,一个月,应该就是我生日那晚的事。” 穆锡海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同样回望我,我们相视彼此许久,久到我心慌,他眼角和唇边仍旧是深邃笑容,而齐良莠掌心的指甲油瓶此刻脱落在地上,砰地一声炸开,碎裂成许多片,她脸色煞白,双手无力顿在半空,指尖艳丽的颜色闪烁逼人,又有些滑稽可笑。 没有完全破碎的瓶盖轱辘着滚到刚走进来的周逸辞脚下,他垂眸看了眼,身体停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三章 翻天覆地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周逸辞的出现让客厅内的气氛又变得扑朔迷离,诡异万分,他弯腰将瓶盖捡起来,小刷子上的橘色液体沾在他指尖一点,他手指用力捻了捻,将那丝痕迹捻干净,他举起瓶盖看了看,笑着说,“二太太手滑,留好。” 他说着话走过去,把瓶盖放在桌角,意味深长扫了齐良莠一眼,她把那东西抓起又摔在地上,“三太太怀孕了,我是该恭喜老爷还是恭喜你。” 齐良莠可真是敢说话,周逸辞脸上没有任何波动,穆锡海也非常冷静,齐良莠对穆锡海的冷静有些发慌和着急,她鼓动说,“老爷不问问三太太这两天一夜去哪了吗。” 我坐在穆锡海腿上,慢悠悠说,“在医院,有摄像和医护人员为证。” “证?证还不是为高层人士开绿灯,只约束普通民众。这世上像逸辞这样身份的男人,从来都不完全受道德和法律的辖制,他有的是后路。” 我垂眸看着穆锡海覆盖在我腿上的苍老的手,“老爷和逸辞,都是二太太口中不受辖制的人。” 齐良莠义愤填膺盯着我这张嘴吧,“能说会道的本事,和你淫乱的本事一样高。” “二太太说话最好讲证据,我可不是什么脏水都喝,什么黑锅都背。别人那些见不得天的破事,最好自己扛,别往我身上泼。” 我说完从穆锡海怀里站起来,径直走向周逸辞,我非常大方喊了他一声,他同样给我一个略带尊重的回应,“二太太对你我之间很大怀疑,不过没关系,二太太怀疑除她之外的所有女人都背着丈夫和野男人勾搭不清,可其实越怀疑别人,越未必清者自清。当初在你之前,你大哥也无辜遭受怀疑。” 周逸辞说,“三太太不因为这点无妄之灾受委屈就好,反正这些并不能伤害到我。” 我转身面对坐在沙发上的穆锡海和齐良莠,“沈碧成的事从我进来就听曹妈告诫过,这是老爷心中大忌,也是一宗谜案,因为这事完全经过二太太之手,从扳倒她到送她进囚室,都看二太太一人杂耍,这世上不论男女,为了排除异己都不惜一切手段,对与错既然过去这么多年,老爷不追究我也不说什么。可公道自在人心,天理昭昭,谁也瞒不过。” 齐良莠捏紧沙发靠垫,朝我狠狠砸过来,那东西软趴趴的,砸一下也没事,她也不敢拿硬物砸我,她瞪着我咬牙切齿说,“你怀了野种还想反咬我一口?” 我扬起下巴面无惧色凝视她,“是不是野种,九个月后见分晓,现在你怎样诽谤,他也在我肚子里,流着老爷的血。黑的变不成白,白的也诬不成黑。如果孩子不是老爷骨肉,我也不敢底气十足站在这里,更不敢堂而皇之让逸辞留在医院伺候我。他是我继子,这些都是老爷给我的。” 穆锡海眯了眯眼睛,他从茶几上摸到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根烟点燃,不过没有吸,只是看着烟头徐徐散开的烟雾,他紧绷的身体在这一刻略微有些松懈,但仍旧一言不发。 周逸辞走到一侧的老梨木架前,摆弄着上面陈设的几尊和田玉石雕塑,穆津霖最喜欢和田玉,几乎到了爱痴的程度,他每个周末都会去玉石市场万里挑一,他总能淘到真正的行货,别人走眼他从不会。 他自己外面不知道有没有宅子,反正他每晚都回来住,如果不在家就一定留宿于风月山庄,所以什么好东西都往这里摆,他房间倒是很空荡。 周逸辞抚摸着其中最大一座粉红色的和田,他慢条斯理说,“白玮倾嫁给我七年,都没有为我生儿育女,父亲也知道我外面红颜知己很多,同样处于空白状态,我对孩子非常不喜欢,也很厌恶孩童的吵闹和幼稚,我没有时间陪伴更没有心思诱哄。我没有享受过的美好童年,我也不愿辛苦打拼去给予别人,没办法,我就是这么自私。” “可她不一样。”齐良莠指着我一脸狰狞,我有点害怕她那张扭曲变形的脸孔,真是越美丽的女人绝望时越难看。 周逸辞反问她怎么不一样。 齐良莠呆愣着说不出话,她伸在半空中的手慢慢蜷缩着,握成一个拳头,她所有到嘴边的愤怒和控诉戛然而止,她并不敢太鱼死网破,因为她撕不过周逸辞,她只是妾室,比不得穆锡海血浓于水的骨肉,她没有太大把握断言孩子和他无关,她既挣扎又矛盾,我想如果不是她拥有太多把柄在周逸辞和穆津霖掌控中,她现在一定会乱咬。 穆锡海在沉默良久观赏了这场大戏后终于开口,“够了。” 齐良莠身子一颤,她迅速返回去坐在穆锡海旁边,她仍旧不死心,“老爷,您相信吗,您相信这两个人一唱一和洗清自己的荒谬言论吗?” “良莠。”穆锡海忽然打断她,“一个是我亲自许诺纳进宅子的三太太,一个是我失而复得的爱子,即便我心里不相信他们会清清白白,但我也同样不相信他们联合起来往我头上戴这样一顶帽子,是是非非都该随着这个孩子到来而过去。程欢说的没错,九个月后一切见分晓,我不认为老天如此残忍,让沈碧成的荒唐二次上演。” 穆锡海说完用手指捏了捏眉心,他似乎非常疲惫,已经被家族里不息的恩怨争吵摧垮得不想再面对和怀疑,“良莠,我很累,我想在我最后阶段安宁生活,而不是每天解决你们争风吃醋永无止息的战争。程欢年轻气盛,你包容她,从她进门到现在,你为她安了多少人,津霖和逸辞,我怎么相信她有这么大本事,让我两个如此优秀的儿子都神魂颠倒,不惜欺天灭祖违背人伦。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齐良莠张着嘴巴喊了声老爷,却说不下去任何话,穆锡海抬眸凝视我,他非常严肃和庄重的表情对我说,“你刚才发誓,是真的吗。” 我此时骑虎难下,我不想再出任何差池给齐良莠翻盘的机会,我必须靠我自己博得穆锡海暂时的信任,最起码这九个月要熬过去,争取充足时间筹谋下一步。 而周逸辞越是过分袒护和澄清,越心虚的昭然若揭,给了齐良莠趁虚而入的空子,他平时对宅子里的一切事故都不闻不问冷若冰霜,他被怀疑图谋家财才认祖归宗的流言传得最激烈时他依然保持缄默,他哪怕为我说一句话,都是一种反常,而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反常。 我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伸出手对着头顶的灯光,“如果我欺骗背叛老爷,我将失去我最想要的一切,永远无法得到。” 周逸辞拿着和田玉石的手倏然一紧,他死活没想到我会发这样的毒誓,他始终背对着我,死死捏住那枚玉石,没有转过身来。 一个年轻女人赌注这样的筹码,穆锡海不是感受不到它的分量,而他除了暂时相信妥协,也没有任何办法改变,他嗯了声,“这件事到此为止,等到孩子出生自会有一个结果来证明。” 齐良莠眼底的决然和狠毒在这一刻被全盘击溃,她不能理解,永远无法理解,为什么最开始接近胜利的人明明是她,却又忽然以极快的速度超出了她的掌控。 她眼眶内泛起大片潮湿和云雾,最终遏制不住自己的啼哭和啜泣,“老爷说什么。” 穆锡海偏头看了她一眼,他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眼泪,齐良莠不甘心握住他粗糙的手,“我哪里不够好,就不配为老爷生个孩子吗。” 穆锡海默然了骗了说,“你年纪大了,孕育孩子不安全,我不希望你铤而走险出任何事,没有孩子并不妨碍我对你的喜欢和宠爱。” “是这样吗?”齐良莠颤抖着手指了指我,“不是因为老爷更喜欢程欢,才愿意松口让她生养,甚至对这个没有百分百把握是您骨肉的孩子这样大度容忍。您这把年纪,膝下又有两个儿子,您并不需要非追生一个,您不过是看在自己的喜好和意愿上,把我排除在外,程欢生的并不单纯是一个孩子,更是她的依靠她的保障,她的未来和一生。您是否想过我该怎么办。” 穆锡海眉头拧起来,不知道是对孩子存在着怀疑还是对齐良莠的吵闹有了一丝反感,他敷衍说,“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就算我死了,津霖和逸辞也不会不管你。” “哈哈。”齐良莠笑出来,她猛然起身走到周逸辞旁边,她看着他,又看着穆锡海,“多像您。我没见过那个故去的二太太,但我看他和您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你这两个儿子是虎是狼,是魔是狂,您比我更清楚,您一旦离开,一拍两散人走茶凉,他们会给我一席之地吗?会施舍我富足到老的生活吗?” “说到底你还是为了钱!” 穆锡海一边嘶吼着一边反手将茶几上的一切碗盏杯盘都扫落在地,他忽然间的暴怒让上窜下跳的齐良莠吓得失声,她空有美貌,确实不太会做好一个女人,尤其一个妾室,在同样的妾室面前,在后代面前,她丝毫不给穆锡海颜面,不断的质问试图翻盘,女人的争抢和嫉恨必须在男人看不到的地方暴露狰狞,一旦被他看到,所有美好的样子都变得模糊不清。 可女人是感性的,是冲动的,是很容易陷入一段感情的迷茫与绝望中,如果女人能够那么强大的克制自己,她也不会是女人。 穆锡海指着我,“程欢哪里都不好,她没有你侍奉好,没有你懂得我,可她至少不曾口口声声像你这样袒露对钱的贪婪,一味的索取一味的伸手。我呵护了你七年,这七年里我没有遗漏任何一个可以满足你的东西,我现在还活着,我预知得了我死后你的生活吗,你现在拥有这么多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面对穆锡海的责骂和失望,齐良莠无力跌倒在沙发上,她呆滞的看着地面,看着我们所有人被灯光投射在上面的黑影,“老爷,我承认我爱钱,可您不要怪我说话难听,这宅子里曾出现过的女人除了大太太,有不爱钱的吗?您已经快七十岁了,二十岁的程欢会真的爱您吗?您不是潘安,没有让天下女人为之疯狂的东西,除了钱和地位。我比她们侍奉您时间都长久,您怎样评判一群图您钱财的人对您的感情,不就是陪伴吗?” 穆锡海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事他心知肚明,可忽然被拿在桌上毫无保留的戳点出来,还是倍觉难堪。他脸色几乎铁青到看不下去,他紧握着沙发扶手,因为愤怒而剧烈喘息,胸口不断起伏鼓起,又骤然落回。 周逸辞将玉石放下,他转身朝穆锡海走去,主动搀扶住他一条手臂,将他从沙发上扶起,“父亲上楼休息,女人之间的事,放一放自己就好了。” 穆锡海实在累了,他争斗浮沉了一辈子,他厌恶孤单,厌恶苍老,可他无法抵御苍老,他只能改变孤单,他不断招纳妾室,让更多的女人陪伴他生活,他以为用宠爱可以换回真心,抹掉他几十年在商海见到的趋炎附势自私阴险的脸孔,可惜他最终得到的只有争吵忌恨背叛和贪婪。 如果让他知道齐良莠除了贪婪还非常虚伪歹毒,戕害了他真正的骨肉,也糟蹋了真正值得他喜欢的女人,他会不会一蹶不振。 他会不会变成一个老疯子。 我捂住胸口有些难以喘息,穆锡海在周逸辞搀扶下缓慢走上二楼,消失在一扇房门内,我来不及睁开眼,只感觉到面前一阵阴森逼人的劲风朝我袭来,等到我反应过来时,已经被齐良莠狠狠推拒到墙角。 她伸手掐住我脖子,睁大的双眼满是愤怒和猩红,我怀孕对她的冲击让她处于崩溃边缘,她陪伴穆锡海这么多年都求不来一个子嗣,哪怕是女儿也好,总好过孑然一身,可她心心念念盼了多年的事,就这么无声无息砸在我头上。 我的幸运厮杀了她最初的得意,她原本和莫雄计划先弄死沈碧成,然后再对我下手,没想到这样一个插曲致使她计划全盘打乱,从没有过的惊慌占据了她。 不只是齐良莠,生活在情人圈子的女人都害怕失宠,因为除了男人的宠爱,我们其实一无所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四章 悲哀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齐良莠狠狠扼住我脖子,她似乎被打击得没有了力气,她手始终在颤抖,越来越剧烈,几乎到无法抑制的地步,她掐着我喉咙却并不能令我窒息,只是一股刺痛密密麻麻缠裹住我,她带着哭腔质问,“为什么要和我争,你为什么非要走这条路,你以为你走得通吗?” “走不走得通,也不是我能够决定,这世上站在高处的人有选择权,而站在低处的人只能被选择。你以为我愿意做一个年老男人的三太太吗?我有大好青春,有对爱情的憧憬,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那你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齐良莠的质问让我哑口无言,我不能告诉她是我深爱的男人为我做的选择,更不能告诉她我曾经有多么抗拒这个身份,我渴望好生活,但我更看重给予我好生活的男人是谁,如果他不是周逸辞,我宁愿做一个小姐,陪伴不同的男人醉生梦死,时间到了曲终人散,我不必记得他是谁,更不必记得那样夜晚发生过什么。 用我自己的双手满足我的嘴巴我的虚荣我的欲望,而不是每天面对同一张苍老丑陋的面孔,忍受着我深爱男人的父亲对我的摧残和占有。 我只想做周逸辞的女人,我不想成为他的继母,这个身份几乎摧垮了我,没人知道最初我有多害怕,害怕这条路越走越远,到我再不能回头拥有他的遥远。 齐良莠眼睛里积蓄了大片泪水,我知道她对于未来的惶恐,这是所有女人都会有的惶恐,我握住她抓在我脖子处的手,“苍老和孤独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心里的恶念。你不该为了抢救你的苍老和孤独,保全你的荣华利禄,就去陷害别人,云云苍生都是命。” “大太太那黄脸婆教给你的谬论吧?一个连自己丈夫都守不住的软弱瘸女人,不悲哀吗?” 这样的话我听了太多,岚姐当初也说过,许多当三儿的都从骨子里瞧不上妻子,可最后走向穷途末路的也依然是这群光鲜亮丽的女人。 “我们这样的身份,都瞧不起男人的妻子,因为她们没有办法拴住自己丈夫,眼睁睁看他宠爱另外的女人,把所有自己没用过的好东西都捧给她们,于是愤愤不平哭泣挽留吵闹绝望,拿一切筹码去要挟丈夫回头是岸,一轮戏码都演完,男人不但没有回头,反而走得更远,我们可以尽情嘲笑她们无能,她们苍老,但你能否认永远也赢不了她们吗?没有孩子,没有婚姻,没有家庭和世俗的支持,这是我们最大的失败。这世上情人永远不可能真正凌驾于妻子之上。” 齐良莠抹了把眼泪,她笑得无比阴森,“你不有了吗?” 她盯着我的脸,我和她的交汇目光中隔着一片雾气,“程欢,沈碧成有一个就足够了,这个孩子,他可以不小心失去他的,你不是不爱老爷吗,你不是有更大的爱情梦想吗,去追求吧,别把自己困在这个牢笼里。” “我的爱情梦想破灭了,从我进这扇门那一刻起,就永远都实现不了。” 齐良莠见我如此不识趣,她狠狠捏着我脖子,“所以你想重走沈碧成的路对吗?” “你承认了?”我眯着眼睛逼问她,她愣了一下,“我承认什么。” “你自己做的事情,还要别人提点吗?” 她被我这句话激怒,她手上用了些力气,“我做了什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个社会本来就是弱肉强食,不自私的人能活得漂亮吗?” 我用手扣住她手背,想要从她掌心内逃脱,她勒得我有些喘不过气,可她死死缠住我,我用力她则更用力,我始终被她压制处于被动,缺氧使我涨得满面通红,眼前的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我拼尽最后的力气抓起一个瓷器,朝地上狠狠砸下去,啪地一声,破碎的瓷片四溅,惊动了二楼卧房里的佣人,她扒着楼梯口看到这样一幕,立刻转身朝大太太住所的方向喊叫,很快二楼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大太太身边佣人飞快跑下来,她帮助我将齐良莠从我面前推开,我捂着胸口大口呼吸,已经没有继续站立的力气,我顺着墙壁缓慢滑下去,整个人都像灵魂出窍一样虚弱。 齐良莠无意杀我,她如果愚蠢到这样堂而皇之下手,也不可能在二太太的位置上坐稳了七年,她只是受了刺激,导致心智失控。 她看了一眼自己因为用力而发白的手,最终什么也没说,她转身冲上二楼,狠狠甩上了门。 佣人转身将我从地上搀扶起来,她询问我有没有事,我喉咙难受得说不出话,只能朝她摇头示意,她扶着我上楼去大太太卧房,大太太坐在轮椅上正等我,手上捧着一樽送子观音,我站在门口没有再往里面走,佣人给我倒了一杯水,我接过喝下后觉得嗓子缓解许多。 大太太让我坐下,我没有听她的话,我无法相信一个妻子能够宽宏到善待丈夫怀孕的妾室,我保持警惕站在门口,她猜到我的顾虑,也没有强求,而是笑得非常慈祥对我说,“我应该恭喜你。” 我笑不出来,就装作咳嗽,佣人在我背上拍了拍,又给我倒了一杯水,我低头喝水全程没有抬头看大太太,她转动轮椅朝我过来,“锡海很高兴吧,这是件喜事。” 我捧着茶盏沉默,她抚摸着那樽送子观音,“我们女人依附男人,生儿育女是稳固感情的最大筹码,齐良莠很羡慕你,羡慕可以转化为仇恨,程欢,以后你要当心。” 她说完话将那樽观音佛像递到我面前,我垂眸看着,没有立刻接过来,而是问她为什么,她反问我什么为什么。 我唇贴着茶杯边缘,“大太太对我很好。” “人不能孤立无援,我相信你是知恩图报的人,津霖去仓库为你送衣服,也是我给他钥匙。” 她叹了口气,“很多事我懒得问,锡海对我唯一的留恋,就是我的识体贤淑,我不想改变这些。程欢,如果你想要立足,保住自己和孩子,你要去斗,不要指望任何人,只能依靠你自己,安宁的生活不是凭空砸下来的。” 我没有说话,我看着她仍旧举在我面前的观音像,我迟疑了一下伸出手要接过来,就在我指尖触摸到那冰凉的佛身时,不知道是我手滑还是大太太没有拿住,佛像忽然从我们中间掉落下去,我下意识捂住耳朵,没有听到那破碎的脆响,只看到无数片雪白飞溅四散,佣人吓了一跳,大太太也是一怔。 送子观音碎掉,是不祥之兆。 我捂住腹部,一时间也有些手足无措。 大太太缓和了一会儿,她笑着说,“没事,是我没拿好,算在我头上,你不要害怕。” 大太太吩咐佣人收拾了,佣人慌得不行,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惨白,她回过神来立刻蹲下将瓷片敛在掌心丢尽一侧烧**的火盆里,大太太捻着佛珠不断吟诵阿弥陀佛,似乎在超度那樽破碎得一塌糊涂的佛像。 我盯着那些摞在一起形状各异的瓷片,脑海中想到仓库那只破碎的观音,“沈碧成也有一樽送子观音对吗。” 大太太说,“她那樽也是我送的,也许你觉得这很假,可没有错。我嫁了锡海这样的男人,就该有能匹配他为妻子的度量,我必须包容他身边每一个女人,接纳她们的孩子。而且这个确实很灵,沈碧成果然生了儿子,可惜她命薄,孩子也没福气。” “那樽是破的吗?” “她没有接住,摔在地上,不过没有碎,她看在是我心意上,破了也摆了很久。” 我有些恍惚,她又说了些安慰我的话,但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我忽然间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我将茶盏递给脸色仍旧发白的佣人,抬起头看着大太太,“我一定会让我的孩子平安生下来,我不图他为我带来什么,但我绝不会重复沈碧成的旧路。” 大太太脸上平和淡谧的笑容转化成了另外一种,她看着我良久没有说话,只是耐人寻味的笑。 我手握住门把将门打开,转身要离开,大太太忽然在我身后说,“扳倒齐良莠,不然孩子生不下来,就算生下来,他也会成为你的累赘,你的罪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五章 温情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大太太的话像是一磅深水炸弹,将我本就不平静的世界炸得四分五裂硝烟四起。 她在引诱利用我为她做事,铲除掉齐良莠这个压制了她七年的女人。 齐良莠是罪有应得,就好比一个企业中作为高层她的独霸和自私实在太昭著,同僚根本无法容忍,就会在私下为她设置障碍,看她栽倒,再狠狠踩上去,让她永远爬不起来。 女人间的争斗比商场不见血的厮杀更加激烈。 大太太虽然与世无争,但这只是她表现出来的一种态度,她并不是真的无欲无求,相反她是在以退为进。 她和天底下的女人没有任何不同,渴望丈夫的疼爱与陪伴,渴望做真正的掌权者,更渴望为自己的儿子谋求他应得的东西,周逸辞在穆锡海的亲情保护下,他名正言顺分得一部分,大太太暂时打不了主意,但齐良莠的嚣张和狠毒却让她含恨在心,只是在等待一个能百分百扳倒她的时机,以及一个代替她动手的良人。 她分别赠予沈碧成和我两樽送子观音,还偏偏都打破了,都是在一递一接的过程中失手,这是大太太的心理战术,根本不是意外,女人在怀孕期间最为敏感,也最为脆弱,每一个女人成为了母亲,都会内心柔软的同时生长出浑身硬刺,为了保护自己也保护骨肉,做御敌的铠甲,一丝一毫风吹草动都会将刺竖起来,大太太深知这一点,于是旁敲侧击齐良莠不容她之外的女人为穆锡海生育,触动沈碧成和我最深的恐惧。 可惜沈碧成烂泥扶不上墙,她和齐良莠的段位相差太多,她性子过分温软,又想为自己孩子积德,在这个宅子里息事宁人是笑不到最后的,她对齐良莠退让三分,后者却对她紧逼不放,大太太原本想扶持沈碧成,她有儿子,又很听话,她绝不会贪婪太多,可大太太还没来得及扶持,她就沦为豪门内战的牺牲品,如果不是齐良莠日渐嚣张,大太太不会再将手伸向我,我年轻气盛,嘴巴也不吃亏,一旦我得势她未必降得住我,所以她才会不断施予我恩惠,试图让我记恩。 她软弱无能置身度外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谁也不会想到坐山观虎斗的诸葛亮是她。齐良莠的作恶吸引了所有人目光,其实这个宅子里真正蛰伏于幕后的老狐狸,是看似无害实则深藏不漏的大太太。 现在我没有退路,我能走的路口不是左就是右,左面屈服于齐良莠,任她荼毒我,右面与大太太联盟,一起扳倒她,保住我自己,等到大太太想要再扳倒我时,先下手为强,将她扑倒在地。 我回到自己卧房洗了个澡,孤零零坐在椅子上看月亮,这一仗打得万分艰难,擦着边儿险胜,可九个月转瞬即逝,我能不能扛到那一天不出意外都不好说。 齐良莠是我最大的威胁,好在她在明,可那个满脸温和的大太太却让我觉得脊背发凉。 我披上一件风衣拉开门出去,走廊上静悄悄的,我对着佣人房间喊了声曹妈,她听见声音走出来,问我需要什么,我捂着肚子说想喝甜汤,她立刻转身进屋拿了毛衣穿上,匆忙为我去厨房煲汤,她到楼梯口时停下,回头看着我欲言又止,我看出她想问什么,我主动说,“我怀了老爷的孩子。” 她像是松了口气,“恭喜三太太,这是好事。” 她说完有些惆怅扫了眼齐良莠的房门,“我会尽力看护好三太太的饮食和起居,争取给您最安全的生活。” 这宅子里的佣人都屈服在齐良莠的践踏下,对她毕恭毕敬,曹妈也不例外,想要过好日子必须懂得审时度势,知道攀附谁对自己有利,远离不利自己的一方,可曹妈对我很忠诚,也非常心疼我,也许她看出我不会永远输在齐良莠的管制下,所以在我身上赌注了一把。 我现在最需要一个忠心耿耿的佣人追随我,我走过去握了握她的手,“曹妈,我会为您养老。” 她怔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什么,她很久后才回过神来,眼眶发红笑了笑,一句话也没说。 曹妈下楼后,我想到天台上透透气,我刚走出两步,忽然嗅到空气中漂浮弥漫的浓郁酒香,似乎是陈年的老酒,味道甘沁辛辣,酒香内隐约还有一丝熏烤的味道,我顺着那股诱惑的气味一直走到穆津霖房门外,味儿就是他屋里散出来的,大门敞开了一条缝隙,上面贴着张字条,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醉酒鸭。” 我一把扯下那张狭窄的纸条推开门进去,他并不在房间内,书桌上摆着一个瓷盘,里头放了只外焦里嫩颜色鲜亮的鸭子,这只比上一只烤得还好,而且更大了些。 我扔掉纸条舔了舔嘴唇,反手将门关上,直扑过去。 穆津霖是个王八蛋,是个大色狼,是个神经病,是个自恋狂。 可现在他是个暖男,是个好人。 是让我在宅子里感觉到最大温情的男人。 他的房间与一墙之隔的天台是我最快乐的地方,我甚至不记得从最开始靠近他提心吊胆到后来在他面前撒欢儿笑闹用了多久时间,似乎很短很短。 我在周逸辞面前的压抑克制,在穆锡海身边的谨慎小心,都在穆津霖前面抛弃得一干二净。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就是觉得可以撒泼打滚,都不需要顾忌什么。 我毫无形象抓着一只鸭腿在吃,忽然靠近最里面那扇玻璃门上有一道人影晃了晃,而我之前根本没有注意到,我下意识停下咀嚼的动作,直勾勾盯着,影像是胸肌和腹肌勾勒出的轮廓,一块块重叠着,随着他伸展的姿态而膨胀收缩,充满了浓烈刚硬的雄性味。 我将嘴巴里没嚼烂的鸭肉吞咽下去,险些卡在喉咙,下一秒浴室门被人从里面朝一侧推开,穆津霖光裸着上身,下面缠了一条白色浴巾,仿佛随时都会掉下来,暴露出波澜壮阔的一切。 他肚脐长得特别性感,椭圆形的,像一个细小的漩涡。肚脐下面一簇浓密的毛发从浴巾内滋长出来,他看了我一眼说,“谁让你进来的。” 我指了指扔在地上的纸条,还没来得及张口,他忽然又说,“喂小狗的,你是吗。” 我把鸭腿扔进盘子里,“狗还认字啊?” “你不认字吗。” 穆津霖变着法儿的骂我,我扯下来一大块鸭胸,心里咒骂我嚼的是他,然后大口大口往嘴巴里塞。 他这人嘴巴是毒,可鸭子…鸭子还是热乎的,热乎的香脆。 穆津霖走到留声机旁的书柜前,拿起最上面崭新的一本书,他把书签从里头抽出来,接着那一页往下看,我无意瞥到书的封面,惊讶发现是一本育婴大全,厚厚的足有几百页。 穆津霖看哪门子育婴大全啊,莫非有不为人知的情况。 我啃着鸭脖子笑了声,“不交代下吗。” 他眼皮也没抬,“交代什么。” “一些难以启齿的隐情。” 他闷笑出来,“不懂。” 我呦呦了两声,“还藏在外面啊,安全吗?” 他又翻了一页,盯着上面文字看得非常专注,“吃鸭子堵不上你的嘴巴吗。” 我从桌上抽了两张纸,擦了擦唇角的肉渣,“看来你也打算娶妻生子了。” 他终于抬头扫了一眼我腹部,意味深长说,“简单研究下,不至于手忙脚乱。” 他这话说得我一头雾水,“你又不是孩子爸,研究这些干什么。” 穆津霖挑眉笑,“你怎么知道不会,人生奇妙就在于经常会爆发一些不可思议的事。你听说过岳母和女婿,老师和学生吗?” 我发懵点了点头,他脸上笑容立刻更加深邃,“这些都可能,那为什么继子不能变成丈夫,侄子不能变成儿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六章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大太太的话像是一磅深水炸弹,将我本就不平静的世界炸得四分五裂硝烟四起。 她在引诱利用我为她做事,铲除掉齐良莠这个压制了她七年的女人。 齐良莠是罪有应得,就好比一个企业中作为高层她的独霸和自私实在太昭著,同僚根本无法容忍,就会在私下为她设置障碍,看她栽倒,再狠狠踩上去,让她永远爬不起来。 女人间的争斗比商场不见血的厮杀更加激烈。 大太太虽然与世无争,但这只是她表现出来的一种态度,她并不是真的无欲无求,相反她是在以退为进。 她和天底下的女人没有任何不同,渴望丈夫的疼爱与陪伴,渴望做真正的掌权者,更渴望为自己的儿子谋求他应得的东西,周逸辞在穆锡海的亲情保护下,他名正言顺分得一部分,大太太暂时打不了主意,但齐良莠的嚣张和狠毒却让她含恨在心,只是在等待一个能百分百扳倒她的时机,以及一个代替她动手的良人。 她分别赠予沈碧成和我两樽送子观音,还偏偏都打破了,都是在一递一接的过程中失手,这是大太太的心理战术,根本不是意外,女人在怀孕期间最为敏感,也最为脆弱,每一个女人成为了母亲,都会内心柔软的同时生长出浑身硬刺,为了保护自己也保护骨肉,做御敌的铠甲,一丝一毫风吹草动都会将刺竖起来,大太太深知这一点,于是旁敲侧击齐良莠不容她之外的女人为穆锡海生育,触动沈碧成和我最深的恐惧。 可惜沈碧成烂泥扶不上墙,她和齐良莠的段位相差太多,她性子过分温软,又想为自己孩子积德,在这个宅子里息事宁人是笑不到最后的,她对齐良莠退让三分,后者却对她紧逼不放,大太太原本想扶持沈碧成,她有儿子,又很听话,她绝不会贪婪太多,可大太太还没来得及扶持,她就沦为豪门内战的牺牲品,如果不是齐良莠日渐嚣张,大太太不会再将手伸向我,我年轻气盛,嘴巴也不吃亏,一旦我得势她未必降得住我,所以她才会不断施予我恩惠,试图让我记恩。 她软弱无能置身度外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谁也不会想到坐山观虎斗的诸葛亮是她。齐良莠的作恶吸引了所有人目光,其实这个宅子里真正蛰伏于幕后的老狐狸,是看似无害实则深藏不漏的大太太。 现在我没有退路,我能走的路口不是左就是右,左面屈服于齐良莠,任她荼毒我,右面与大太太联盟,一起扳倒她,保住我自己,等到大太太想要再扳倒我时,先下手为强,将她扑倒在地。 我回到自己卧房洗了个澡,孤零零坐在椅子上看月亮,这一仗打得万分艰难,擦着边儿险胜,可九个月转瞬即逝,我能不能扛到那一天不出意外都不好说。 齐良莠是我最大的威胁,好在她在明,可那个满脸温和的大太太却让我觉得脊背发凉。 我披上一件风衣拉开门出去,走廊上静悄悄的,我对着佣人房间喊了声曹妈,她听见声音走出来,问我需要什么,我捂着肚子说想喝甜汤,她立刻转身进屋拿了毛衣穿上,匆忙为我去厨房煲汤,她到楼梯口时停下,回头看着我欲言又止,我看出她想问什么,我主动说,“我怀了老爷的孩子。” 她像是松了口气,“恭喜三太太,这是好事。” 她说完有些惆怅扫了眼齐良莠的房门,“我会尽力看护好三太太的饮食和起居,争取给您最安全的生活。” 这宅子里的佣人都屈服在齐良莠的践踏下,对她毕恭毕敬,曹妈也不例外,想要过好日子必须懂得审时度势,知道攀附谁对自己有利,远离不利自己的一方,可曹妈对我很忠诚,也非常心疼我,也许她看出我不会永远输在齐良莠的管制下,所以在我身上赌注了一把。 我现在最需要一个忠心耿耿的佣人追随我,我走过去握了握她的手,“曹妈,我会为您养老。” 她怔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什么,她很久后才回过神来,眼眶发红笑了笑,一句话也没说。 曹妈下楼后,我想到天台上透透气,我刚走出两步,忽然嗅到空气中漂浮弥漫的浓郁酒香,似乎是陈年的老酒,味道甘沁辛辣,酒香内隐约还有一丝熏烤的味道,我顺着那股诱惑的气味一直走到穆津霖房门外,味儿就是他屋里散出来的,大门敞开了一条缝隙,上面贴着张字条,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醉酒鸭。” 我一把扯下那张狭窄的纸条推开门进去,他并不在房间内,书桌上摆着一个瓷盘,里头放了只外焦里嫩颜色鲜亮的鸭子,这只比上一只烤得还好,而且更大了些。 我扔掉纸条舔了舔嘴唇,反手将门关上,直扑过去。 穆津霖是个王八蛋,是个神经病,是个自恋狂。 可现在他是个暖男,是个好人。 是让我在宅子里感觉到最大温情的男人。 他的房间与一墙之隔的天台是我最快乐的地方,我甚至不记得从最开始靠近他提心吊胆到后来在他面前撒欢儿笑闹用了多久时间,似乎很短很短。 我在周逸辞面前的压抑克制,在穆锡海身边的谨慎小心,都在穆津霖前面抛弃得一干二净。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就是觉得可以撒泼打滚,都不需要顾忌什么。 我毫无形象抓着一只鸭腿在吃,忽然靠近最里面那扇玻璃门上有一道人影晃了晃,而我之前根本没有注意到,我下意识停下咀嚼的动作,直勾勾盯着,影像是胸肌和腹肌勾勒出的轮廓,一块块重叠着,随着他伸展的姿态而膨胀收缩,充满了浓烈刚硬的雄性味。 我将嘴巴里没嚼烂的鸭肉吞咽下去,险些卡在喉咙,下一秒浴室门被人从里面朝一侧推开,穆津霖光裸着上身,下面缠了一条白色浴巾,仿佛随时都会掉下来,暴露出波澜壮阔的一切。 他肚脐长得特别性感,椭圆形的,像一个细小的漩涡。肚脐下面一簇浓密的毛发从浴巾内滋长出来,他看了我一眼说,“谁让你进来的。” 我指了指扔在地上的纸条,还没来得及张口,他忽然又说,“喂小狗的,你是吗。” 我把鸭腿扔进盘子里,“狗还认字啊?” “你不认字吗。” 穆津霖变着法儿的骂我,我扯下来一大块鸭胸,心里咒骂我嚼的是他,然后大口大口往嘴巴里塞。 他这人嘴巴是毒,可鸭子…鸭子还是热乎的,热乎的香脆。 穆津霖走到留声机旁的书柜前,拿起最上面崭新的一本书,他把书签从里头抽出来,接着那一页往下看,我无意瞥到书的封面,惊讶发现是一本育婴大全,厚厚的足有几百页。 穆津霖看哪门子育婴大全啊,莫非有不为人知的情况。 我啃着鸭脖子笑了声,“不交代下吗。” 他眼皮也没抬,“交代什么。” “一些难以启齿的隐情。” 他闷笑出来,“不懂。” 我呦呦了两声,“还藏在外面啊,安全吗?” 他又翻了一页,盯着上面文字看得非常专注,“吃鸭子堵不上你的嘴巴吗。” 我从桌上抽了两张纸,擦了擦唇角的肉渣,“看来你也打算娶妻生子了。” 他终于抬头扫了一眼我腹部,意味深长说,“简单研究下,不至于手忙脚乱。” 他这话说得我一头雾水,“你又不是孩子爸,研究这些干什么。” 穆津霖挑眉笑,“你怎么知道不会,人生奇妙就在于经常会爆发一些不可思议的事。你听说过岳母和女婿,老师和学生吗?” 我发懵点了点头,他脸上笑容立刻更加深邃,“这些都可能,那为什么继子不能变成丈夫,侄子不能变成儿子。” 第七十六章口感 我顾不上把那只鸭子吃完就找了个借口从穆津霖房里出来,他这人越来越变幻莫测,根本看不透到底想要干什么,随便讲一句话都意味深长,让人猜的脑子疼。 我关门特意放慢手上动作,透过缝隙最后看了他一眼,他还在翻阅着那本育婴大全,看得津津有味,好像真的有了筹谋,一副胸有成竹。 其实这一晚我度过得很艰难,我有点盼望穆锡海到我房间来过夜,我怀孕他势必不会碰我,他躺在我旁边睡觉倒也没什么,可他越是没有露面,越让我觉得发冷,证明他并没有完全相信,所以才会不表露出丝毫喜悦按兵不动。否则这样的家族老来得子,怎么可能不欢欣雀跃。 我迷迷糊糊醒了又睡熬到次日天明,外面天空完全大亮时,我才被刺目的白光惊醒过来,猛地从床上坐起。 曹妈正在房中悄无声息的收拾东西,床头摆放了一杯红枣茶,她听到床铺嘎吱的声响朝蓬头垢面的我看过来,她笑着和我说早,我一边揉眼睛一边问她几点了,她说十一点半,我啊了一声,飞快从床上跳下去,顾不得换衣服冲进浴室洗漱。 睡到十一点半的姨太太,除了我真是前无古人,这不给别人留话柄吗,还真拿自己当根葱了。 我扯下睡袍胡乱套了件裙子,急忙冲下一楼,我跑得太快没收住,撞上办事回来的管家,他惊慌失措将我稳稳扶住,一脸劫后余生的悸动,“三太太有孕怎么还这样莽撞,头三个月千万要小心,磕着碰着胎就坐不稳了。” 我对说好好好,越过管家头顶看了一眼餐桌,保姆正往桌上添菜,食物很丰盛,而且多了许多蔬菜和汤品,穆锡海和大太太分坐两边,空了四个位置。 我这才松口气,敢情齐良莠也没起。 昨晚这颗炸弹给整个宅子的人都炸得晕头转向,我猜测几乎全部人都失眠了,倒不是穆锡海这把年纪还能造出孩子让人觉得稀奇,而是陪了他七年的二太太一无所出,只进门两个多月的三太太却一朝得中,不管这个孩子是在怎样的怀疑污蔑中到来,二太太一人独大的格局已经开始动摇,等到孩子降生确定是穆锡海的骨血,我将狠狠反超,彻底瓦解齐良莠七年独霸。所有人都在审视和筹谋,到底该跟随哪一边,才能保自己生活无忧。 而这些人中最茫然无措的就属齐良莠,我已经三番五次渗透过她做的事我全然掌握,她最担心我会闲着没事干为沈碧成平反,她不只是丢掉安稳生活那么简单,她很有可能付出偿命的代价,因为她戕害的不仅仅是一个女人,而是穆锡海的血脉。 我拉开二太太座位旁边的椅子坐下,大太太问我睡得好吗,我点头说好,她打量我脸孔看了一会儿,“可气色还是很消沉,是不是怀着孩子不舒服。” 我偷眼看穆锡海,他一声不响盯着自己面前的空碗,不知在想什么,保姆将最后一道甜点摆上桌,绕到他身后为他盛饭,我对大太太说,“是有点不适应,精神很紧张。” “女人都要经历这一步,习惯了就好,如果生的顺利,争取为老爷凑一个好字,家里很久没有喜事了,这是一年的好兆头。” 大太太这番话说完餐桌上安静得诡异,佣人过来问我吃什么,昨晚凌晨干掉的那大半只鸭子撑得我现在还不饿,我干脆说不吃,穆锡海蹙着眉头拿起的筷子又撂下,“不吃不行,你不吃孩子不吃吗。” 他不容置喙的语气把我吓了一跳,我赶紧指了指汤碗,保姆立刻为我盛了一勺,我闷头喝着,一句话不敢说,生怕穆锡海又问我什么,把我逼到死路答不出来。 这顿饭吃得无比压抑,每个人都不说话,唯一一点动静就是筷子碰触碗边的脆响,但穆锡海那里每响一下,我心里就跳一下。 快结束时齐良莠终于从楼上下来,她穿着一身宝蓝色棉旗袍,面容很憔悴,眼窝也肿了一圈,看得出哭了一整夜,她没有遮盖自己的脸,似乎故意让人看到她有多狼狈。 齐良莠一声不吭在我旁边坐下,没有阴阳怪气对垒任何人,只是沉默吃饭,这样的她不只我不适应,所有人都不适应,穆锡海虽然昨晚被她的坦白气得够呛,可他也没有对此视而不见,他问齐良莠是不是没睡好,后者感动于他的关切,拿着筷子的手一松,噼里啪啦掉在地上,随即滚下两行眼泪,“我对不起老爷。” 穆锡海抿唇不语,喝了口酒。 齐良莠用手捂住自己脸,“我从进门到现在,老爷很疼我,对我的好远胜过大太太,胜过每一个妾室,于是我恃宠而骄嚣张霸道,打压和我一同伺候老爷的其他太太,也压制着宅子里每个下人。我知道大家背后都非常讨厌我,恨不得您把我休了,可您仍旧宠爱我纵容我。我现在变本加厉,没有丝毫的容人之量,和刚进门的三太太争风吃醋,甚至捕风捉影揣测她对您不忠,处处为难。但我不是恶毒的女人,我也没有一副坏心肠,只是嫉妒心作祟,我害怕老爷有了更好的就不喜欢我了,三太太年轻漂亮,我争不过她,女人的青春多狠啊,说走就走,可青春的女人却从来不缺。老爷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承认我爱钱,可世上有钱男人那么多,只有老爷给了我安全感,让我觉得幸福。我怕自己丢掉这份幸福。” 齐良莠从没低过头,她惹了天大的祸只要撒个娇,穆锡海都不忍责怪她,所以这样一番感人肺腑的自责是她七年来第一次,穆锡海听着也颇为动容,女人的眼泪是冲击男人愤怒的一大利器,当然在毫无感情的男人眼中,也是让自己更加作呕的东西。可穆锡海对齐良莠的感情并不浅,他已经失去了太多女人,还能怎么办呢,他不愿风流一辈子,到老却冷冷清清。 他除了原谅,除了放大自己的不忍,他已经别无他法。 穆锡海深深吸了口气,他语气内是无奈和惋惜,“七年前你很温柔,很懂事。我记得最开始接触你,你刚刚结束一段婚姻,有功成名就的男人在追求,可你并没有恃宠而骄,笑得没有任何心计,温顺宽容。我并不是认为那时候的你年轻美貌更值得怀念,而是此后越来越湮没的体贴与仁善,已经在你身上看不到了。你学会了撒娇,更好地迎合我讨我喜欢,你认为你自己什么都好,可你想不通我为什么又纳了沈碧成与程欢,你难道没有发现她们身上都有你不存在的东西吗?” 齐良莠在穆锡海之前何止一段婚姻那么简单,她的情人史胜过我们任何一个女人,她利用自身优势在这个物欲膨胀的社会搜刮了太多金银,供自己大肆挥霍放纵享乐,从她学会怎样从男人身上压榨那天起,她就染上了赌瘾。 穆锡海爱极眼盲,他完全沉浸于齐良莠给他的快乐中,没有仔细思考过如果真是一个温顺本分的女人,怎么可能如此贪婪物质,对赌博那样痴迷热衷,风情万种得像一朵绝代交际花。 “沈碧成和程欢都没有恶习,她们的生活非常简单,我不愿追究她们在跟我之前经历过什么,我只看到她们温顺听话柔情似水,不嚣张不任性,愿意与人友好相处,不会对大太太不敬。良莠,你的好曾经那么多,可你的坏已经在一点点将你的好覆灭掉,我可以不断回忆你的好,但回忆总有终止的时候,人不能依靠回忆过完一生。” 齐良莠手从自己脸上移开,她泪眼汪汪注视着穆锡海,“您以为我愿意吗,多少个夜晚我照镜子,都觉得不认识自己这张脸了。恐惧害怕担忧让我改变了自己,我以为强势过其他女人就能牢牢拴住老爷的心,我知错了,求老爷最后一次原谅我。” 我和大太太对视一眼,她面无表情让保姆推着轮椅去庭院晒太阳,我也懒得再听下去,这样一场戏在意料之中,看得没意思了。 齐良莠最擅长攻克男人的底线,撒娇没用了,就改回最初穆锡海怀念她的纯真和温柔,这估计是她想了一夜求救莫雄找到的最好方式,男人都念旧,永远怀念自己没得到的和错过的,而上了岁数的老男人更渴望从前充满力量的年轻自己,七年前的时光太久远了,那是他最初喜欢齐良莠的样子,他接纳的并不是齐良莠,而是他失去的那段比现在年轻的岁月。 有时男人并不是毫无察觉,可他愿意装糊涂,感情里谁能讲清对错呢,有本事就是对的,没本事就是错的。 不过齐良莠没有再咄咄逼人一口咬定孩子是野种,这让我松了口气,她肯暂退一步说自己是因为嫉妒揣测编排我,最起码穆锡海也会对我更相信一些,落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之后谁能屹立不倒笑傲最后,就看我和她各自的手段。 临近傍晚齐良莠陪伴穆锡海去见一个军方任职高位的故人,之前原定带着我去,那人和穆锡海是三十余年的老友,关系亲密无间,对方一直耿耿于怀宴会上没能摆脱事务亲自道贺,所以想要私下拜访小聚,不过穆锡海说家里女人多不方便,承诺带着我去见他,但我怀孕打破了计划,从穆宅到军区干部大院要颠簸跋涉将近三个小时,穆锡海担心我身体受不住,所以只能带着齐良莠过去。 他们离开后一名中医来到庄园,为大太太残疾的双腿做定期按摩,防止肌肉彻底坏死,管家带着那名医生在大太太房间忙碌,剩下几个佣人各有各的事,没谁关注到我。大太太现在利用我为她扳倒齐良莠,所以根本不会干预我的去向,我正好利用这个时间乘车去公司见周逸辞。 他的船厂在芙蕖南路,是滨城除了南风港外另一条四通八达的主干路口,政府大力扶持下近几年十分繁华,大有赶超南风港成为市中心的势头,据说周逸辞因此也身价倍增,他在芙蕖南路购入的三处写字楼房价都翻了两三倍,只是船厂生意受到一定冲击,造价高昂的同时售价也逐年增长,许多港口直供的合作方都有些局促,有另谋厂家的打算,但并不妨碍经商头脑过人的周逸辞赚得盆满钵盈。 我到达公司后给吴助理打了电话,躲在墙角处等他,他很快从大门内出来接我,带我从后门直达电梯进入周逸辞办公室。 吴助理询问我喝点什么,我告诉他不需要,让他去忙自己的事,他为我推开办公室大门,看我进去后从外面关合住,并落下一半的蓝色窗纸做遮挡。 周逸辞正接打电话,他看到我进来朝我竖起一根手指在唇上,示意我不要发出声音,电话那边是他的老客户,正在洽谈新一艘轮船的价格,对方极力下压,周逸辞则保持不变,双方谈得不是很愉快,不欢而散。 周逸辞经商模式就是不问生熟一律压榨,他似乎并不在意声誉和口碑,对金钱和权利有无比狂热的追逐,任何触犯这两点的人,他都毫不留情斩断合作关系。 他挂断电话后在手边合约文件上画下两笔,他问我是否有事,我说当然有,不然冒险过来干什么。 他将笔往木桶里一丢,笑着抬头看我,朝我勾了勾手指,我走过去他一把拉住我手,将我带入他怀中,我吓得有些无措,本能看向门口没有被窗纸遮盖住的下一半,他一边告诉我没关系一边挑起我下巴,专注凝视我的脸,他带着墨香的指尖在我唇上点了点,“没事就不来看看我吗。” 我说没事当然不会来。 “真狠心。辜负我上午开会仍旧在想你。” 他手顺着我下颔滑落到胸口,在上面捏了捏,“似乎有些见涨,不知道口感有没有更柔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七章 我们不会到那一步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周逸辞一本正经的耍流氓堪称流氓中的极品,我垂下眼眸看他握住的手,“口感怎样周先生不很清楚吗。” “再清楚的事物,也不能太久没有回味,否则会忘记。” 他笑得意味深长,我将他手不动声色从我上身抓下来,“周先生夜晚熟睡会做梦吗,梦里回味吧。” 他立刻大笑出来,他其实没有要重温旧梦的打算,只是和我逗了两句,否则哪怕我拒绝,他照样会霸王硬上弓,周逸辞就喜欢那个格调,他是个非常暴利的男人。 穆锡海生出的这两个儿子,一个风流写在眼睛里,一个闷骚融进骨头里,都是情场上勾一勾手指罪孽深重的猎手,不过似乎在私生活上穆津霖要更加检点空白一些,而周逸辞则没有那么自律。 吴助理站在走廊外敲了两下门,周逸辞让他进来,他端着两杯饮品,一杯咖啡一杯蔬菜汁,分别放在我们两人面前,他站在那里说,“周总,杜小姐的生日礼物,是我傍晚开车送您去珠宝城选购吗?” 周逸辞思索了一下,“哪天生日。” “后天。” 我坐在他腿上用力动了动,正好碾压在他膝盖骨上,他骨头硬,跟铁一样,特别结实,一般人和他杠起来,都讨不到甜头,因为骨头硬的人下手狠,打架凶猛,周逸辞并不像穆津霖那样自小生活在家族内衣食无忧,他有过一段自己讨生活的日子,所以铸就了他非常自私冷漠的性格,他不会怜悯被人,也不需要别人同情和施舍,他都是靠自己拼出来,拼得眼前的江山和天下。 我非但没有铬疼他,反而铬疼了自己股沟位置,我哎呦了一声,没好气在他小腹上掐了一下,他小腹肉很紧实,我又没讨到便宜,气得我不说话,他愉悦的笑声从我脑后传来,他对吴助理说,“看到了吗。” 吴助理笑说看到了。 周逸辞一只手在我头顶轻轻摩挲着,“你到珠宝城随便挑选一款,以我名义后天送过去,这两天私人电话不要接,我公事繁重,抽不出时间。” 吴助理点头说明白,他转身走出办公室,周逸辞薄唇贴着我耳畔问我满意吗,我没理他,脸上不由自主露出一点笑容。 “杜小姐现在是周先生的红颜知己,也许还是未来第二任太太,这样敷衍合适吗。” 他嗯了声,“不合适,可有一只能吃能睡的母猪总是爱吃醋,我担心她会饿到我儿子。” 我反手抵住他胸口,“周先生儿子能不能平安降生还不好说。” 周逸辞听出我今天找他是因为什么,他一条手臂环在我腰间,另外一只手在我鼻梁上点了点,“有事说。” “齐良莠今天忽然一反常态,主动坦白因为嫉妒对我诬陷,并且乞求穆锡海的原谅,大太太对此一片冷淡,我怀疑她是在以退为进,安抚穆锡海和我的同时,再悄无声息联手莫雄下手,莫雄是宅子里的私人医生,穆锡海非常信任他,即便我已经说得那么露骨,他还是没有将莫雄辞退,他也许根本不相信。莫雄掌控了所有人的生与死,后期穆锡海一定安排他对我进行保胎,他想要在药物和饮食中使点花招,我能抵得过吗。” 周逸辞看着我问,“你想怎样着手。” 我忽然想要恶作剧,我歪头笑着说,“我想要周先生想法子带我离开,到你住的地方养胎。” 我说着话握住他手,轻轻盖在我脸颊上,“没有任何人的干扰,只有我们一家三口。” 周逸辞眼底平静似水,没有丝毫波澜与情绪,他注视我良久,“我还做不到。” 这是我意料之中的答案,所以我没有流露出失望的表情,周逸辞本身就是一个利益的魔鬼,我和孩子加起来的分量也不足以抗争权势对他的诱惑和加持。 我装作若无其事笑了声,“你能做到我还不会答应,我才不要被白玮倾和杜小姐轮流攻击。” 我从桌上拿起那杯蔬菜汁,大口喝光全部,我舔了舔嘴唇说,“我想要在齐良莠对我下手之前,狠狠扳倒她。你知道大太太找过我吗。” 他说知道。 我惊讶问他怎么会知道,他说宅子里没有他不了解的事。” 周逸辞和穆津霖都好像对所有事都了如执掌,他们活在一个至高点,俯瞰一切又不骄不躁不争不抢,按兵不动看着每个角落发生的事,每一张拼了命向上攀爬的欲望脸孔,饶有兴味看这场戏,不管厮杀得多激烈多残忍他们也不出手。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高深莫测又阴森恐怖的人。 “那你知道沈碧成到底疯没疯?” 周逸辞笑着凝视我,他眼光里意味深长,我下意识捏紧他裤子,“她不会…真的没疯吧?” “我没把握,但也许没有。” 我拿着空杯的手险些一松掉在地上,周逸辞说她没疯,那十有**她真的没疯,如果是这样沈碧成的隐忍功力已经到了女人能承受范围的极限,我无法想象三年的地下时光,吃喝都是馊的冷的,住的地方屎尿堆积,她怎么能扛到今天,就算一个完好无缺的人,也一定会被这样残酷的环境逼疯,支持她的动力是什么,是她不甘心让自己早夭的儿子死不瞑目,一直等待时机报仇雪恨,还是她贪生怕死,宁可苟且也不愿放弃活下去的希望。 我闭上眼睛深深呼出一口气,“那为什么不救她?” “我为什么要救。” 周逸辞十分干脆反问我,这样一句话把我问愣了,“难道袖手旁观就是对的吗?她没有伤害过任何人,更没有伤害过你,她被冤枉到人不如狗,帮助她一把有什么不可以,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还会和你争夺什么吗?” “穆津霖比我更清楚那栋宅子里的冤案与黑暗,可他同样没有出手,程欢,不要低估任何一个忍辱负重苟且偷生人的能力和目的,我也曾那样活过来,我非常了解这样人拥有最膨胀的野心。也许沈碧成没有,但我救她对我没有任何用处,我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她的事是一桩丑闻,整个穆家的丑闻,是穆锡海这辈子最大的失误,他并不见得希望了解真相,如果真相过于残忍,糊里糊涂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和慈悲。” 周逸辞字字珠玑扎在我心上,我眼睛忽然间涨得酸涩,我发现在他的残忍和冷漠面前自己还是太懦弱,他过分理智,我还对这个世界抱着感性。 每个恶毒的人都残存了一丝软肋和善念,总会有人能得到这一丝特殊的眷顾,唯独周逸辞没有,他是真的没有。 一颗毫不柔软的心该怎么触动和融化。用爱情吗,用岁月吗。 “可现在我需要沈碧成,需要一个完好清醒的她收为己用。齐良莠最大的把柄,就是冤枉沈碧成红杏出墙生下野种,我不想理会这桩丑闻揭开后,穆家会怎样乱成一团,我只想保住自己,保住我的孩子,这是我的私心。” 周逸辞没有犹豫,他说了声好。 他手在我腹部停顿住,虽然里头没有任何反应,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没有跳动的胚胎,可他仍旧抚摸了很久,“你想如何着手。” “借沈碧成扳倒齐良莠这个觊觎家财并且心如蛇蝎的毒妇,将她捧到一个最高的位置,让她在最风光舒服的日子狠狠跌倒,看她摔得血肉模糊自身难保,还拿什么戕害我和孩子。不过沈碧成蛰伏三年,早已看透人心和世事,她很难相信谁,想要让她成为我忠诚的帮手,势必要给予她最想要的东西,就是复仇。齐良莠和穆锡海都是她最恨的人,只有承诺让这两个人结局凄惨,她才会动心。否则我猜她宁可永生困在囚室,一天天熬着,亲眼看穆锡海死去那天,齐良莠被大太太逐出穆宅,以此来当作复仇。” 周逸辞很满意我这样的分析,他笑着点头,“很清晰。” 我盯着他眼睛,“可蒙在骨里的穆锡海一旦知道是因为自己听信谗言才丧失幼子,他一定会悔恨崩溃,导致身体溃败,活不了多久。他一辈子情场上玩乐,老了老了却宠爱一个蛇蝎妇人这么多年,这样的冲击和嘲讽还不足以令他气死吗。” 周逸辞笑得十分开心,“这样很好,我期待这一天。” 我整个人呆愣住,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周逸辞很期盼穆锡海早死吗,他们不是血浓于水的父子吗。 我惊讶的面容在他眼中被放大了无数倍,他一边把玩着我的手,一边看向窗外一颗巨大的梧桐树,“穆锡海死了,万贯家财都将落入我和穆津霖的掌控,我和他只需要凭借手段争个你死我活看谁能得到更多,同样你也可以自由脱身,这不是两全其美。” “可他不是你们的父…” 我话还没有说完,周逸辞忽然嗤笑出来,这一声嗤笑让我骨头发寒,我瞬间哑口无言。 “我们像是会考虑那些的人吗。” 他向我指了指这间偌大的办公室,以及窗外西南方向江北场所的位置,“我拼到的这一切,没有受益于感情,所以我也永远不会葬送在感情上。” 我偏头注视他,他俊朗刚硬的脸孔恰好逆着窗外一缕金灿灿的阳光,那光是黄昏对夜晚最后的抗争,带着一丝悲壮和绝望。 周逸辞的脸被这样让人心疼的光照射得近乎透明,飘渺模糊得非常不真实。 我用力捏着一根手指给自己鼓气,“周先生,我有个问题。” 他嗯了声,“问。” “如果我以后成为了你的对立面,你会对我手下留情吗。” 他迅速将头转过来,“你为什么会成为我的对立面,你是谁的同党。” 他的认真让我有点心慌,我解释说,“就是假如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会对我留情吗。” 他默了片刻斩钉截铁说,“当然不会,我不会纵容任何人,不管她是谁。成为我的对立面一定会毫不犹豫剿灭掉。你有什么自信认为,在成为我的敌人后我还会对你网开一面,这不是一个讲究情面的社会,夫妻也会反目为仇,对敌人的仁慈不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吗。” 我听到他的答复脸色骤然一变,虽然他的凶狠早在意料之中,我见识了太多次,可此时非彼时,我已经怀了他的骨肉,这是他唯一的孩子,我以为他会心软,会为此抛掉一切原则底线,将我放在一个特殊的位置,可他依然还是那个冷血至丧失人性的周逸辞。 我手捂住腹部说不出话,觉得身体内每一寸血液都在缓慢冰冷下去,他看我这样失望而惶恐的样子笑出来,伸手搂住我,像开玩笑那样说,“我们怎样也不会走到那一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八章 你是吗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周逸辞将晚间的事务交给吴助理安排,他从衣橱内找了一件厚重的黑色大衣为我披上,他给我整理时候责备我穿的太少,不知道爱惜身体。 我低着头唇边是藏不住的笑,他不管哄我还是骂我,我都会觉得特别满足,哄我是在乎我,骂我是关心我,这样想法挺逗的,跟个贱货似的,但不可否认女人在自己特别喜欢的男人面前都容易犯贱,尤其是我和他这样感情付出失衡的男女,一点小恩小惠都会倍觉温暖,但其实于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任何女人他都可以给予,我付出更多,期待更大,也更容易失望和落空,因为他从没有表现过非我不可的坚决。 他揽住我腰陪我从办公室离开,我们走出一小段路程,一位到这边拜访他的合作方恰好从走廊迎面碰到,他隔着很远喊了声周总,我愣了愣立刻反应过来低头想掠过,然而男人非常惊讶也认出了我,“三太太?” 我脚步一顿,整个人都有些发凉,我余光瞥向周逸辞,他没有因此而惊慌,仍旧十分淡定站在我旁边,笑着和那人打招呼,“杨总。” 被称为杨总的男人目光在我们两人身上流连而过,他眼神倒是没有多想,“周总许久不见,生意越做越大,也不带着我一起赚赚钱。” 周逸辞很谦虚说,“杨总玩笑,只是马马虎虎度日,勉强有吃有喝。” 我在这时抬起头,杨总恰好和我四目相视,他朝我笑着点头,我也不好再像刚才那样置若罔闻,我回敬给他一个笑容,他立刻向我询问穆锡海的近况,我说一切都好,感谢挂念。 他颇为感概,“两年前穆老兄亲自拜托我多照顾他幼子生意,就是周总这边的公司,可怜天下父母心,只是穆老兄忽略掉后生可畏,周总那时就已经在滨城举重若轻,哪里是我能高攀得起,我还要指望他多多关照我,不过一晃两年过去,周总倒是一点没变,仍旧风流潇洒。” 周逸辞抽了根烟叼住,杨总立刻从口袋内摸出打火机,亲自为他点燃,“听说周总遗憾与政府合资项目失之交臂。不知道这是谣言还是事实。” 周逸辞没有回避这次失败,他笑着说,“事实。我也很遗憾,原本势在必得,没想到人外有人,滨城富庶的商户还真是不在少数。” 杨总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我听到一丝传言,不知道是否属实。” 周逸辞笑着让他请讲。 “滨城敢和周总一较高低的除了您父亲,还能有谁周总心里最有数。美人苑刘总不涉足除娱乐领域之外的项目,江北傅总与您是盟友,也不可能出手干预。” 周逸辞吸着烟一言不发,杨总十分奸佞的笑了两声,“说一句忠言逆耳,周总在商界的口碑好坏参半,对您忌惮的远比争夺的同僚更多,谁都清楚您对这次竞标的决心和态度,老虎嘴巴拔胡须,这样的事有几个人敢呢。” 周逸辞眯了眯眼睛,他似乎感受得出杨总有挑拨离隙的嫌疑,并不太想和他接触过深,所以始终没接茬,只闷声抽烟,我在这时主动化解尴尬说,“商场风云莫测,谁也无法预料下一刻发生什么,错过一次机会还有许多,只要士气在,不愁不能鹏程万里。” 杨总耐人寻味的目光从周逸辞脸孔移到我身上,他意味深长笑,没有说话。 周逸辞把烟头按在墙壁上撵灭,随手丢给路过一名职员,让他扔进垃圾桶,然后指了指身后紧闭的办公室大门,“不邀请杨总进去喝茶了,项目合作问题您找吴助理解决,如果他不能安排明天我再接手,改日有空再约。” 杨总点头说好,他唇边的笑容十分阴森。 我和周逸辞一前一后走出公司进入车中,我扫了一眼他讳莫如深的面容,“杨总是穆津霖的人。” 他嗯了声,“你怎么看出来。” 我盯着前面人山人海的街道,“除了代替穆津霖来试探,谁会多嘴得罪两方人。我在夜总会混了那么久,商海官场的规则我很清楚,如果两方都是雄狮,中间弱者为了保命,哪个都不会去追随,因为势均力敌下敌友关系瞬息万变,而墙头草一不小心就会成为牺牲品,被两边同时分享蚕食,做暂时同盟的祭酒。只有差距不十分大的一强一弱关系才能得到各自的追随者,你和穆津霖属于两只雄狮,杨总不但是他盟友,而且关系非常铁,才会冒险替他做事。” 周逸辞在等红绿灯时用手撑在方向盘上勾住自己下巴,饶有兴味注视我,他看了我很久,目光带着一丝淡淡的愕然和陌生感,“程欢。” 我偏头看他,他笑着说,“你是在床上连喊叫都不敢的程欢吗。” 他这话说得我脸煞红,我没理他,他继续说,“第一次你吓得躲在被窝里发抖不出来,我问你做这行为什么怕这种事,你说江湖传言我弄死过女人在床上,血流成河。” 他边说边喷笑出来。 “周先生不觉得做为男人亲自开垦了一个女人,还将她教得无比出色,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吗。” 他斜睨了我上身一眼,“哪里出色。” 我发现前面没有值班交警,于是大胆撑住他腿将身子探入过去,唇擦着他耳朵舔了舔,周逸辞身体立刻绷住,握着方向盘的手也紧了紧,我笑着说,“现在呢,觉得出色吗。” 周逸辞明显将车速放缓,他舌尖顺着牙齿舔过一圈,脸上表情像是畜生发了狠,他沿着一条柏油路开到靠近灌木丛的路口,猛然刹车停住,反手将我脑袋抓过去,我措手不及双腿跪在两个座椅中间,整个身体都俯下去,所幸他很会掌控力道,并没有碰到我腹部,周逸辞扣住我后脑将我一张脸都按在他皮带位置,“这样才能感觉到出色不出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九章 刺激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周逸辞馋了我知道,但馋到这个份儿上我没想到,我面庞贴着他皮带金属扣感觉到丝丝凉意,我笑着问他,“周先生堂堂商界巨贾年轻有为,难道连个解决需求的女人都没有吗。” 周逸辞说当然有,非常多,可上腻了。 他一边说手指一边在我眉眼和鼻梁上游走抚摸着,“忽然觉得孕妇比较刺激。” 我叼住他一枚手指,那样温柔的感觉使他眼睛情不自禁眯了眯,我用舌尖把他粗糙的手指抵出来,意犹未尽舔着嘴唇说,“齐良莠倒了,穆锡海也活不长,周先生打算怎么安排我。” 他知道我早晚要问这个,我聪明之处就在于知道什么时候问能最大程度降低他的反感,他非常清楚我有多渴望脱离那个道貌岸然的家庭,他冷静说看表现。 我盯着他染满欲望的眼睛,“我担心周先生弃大保小,我是爱周先生,也愿意为了这份感情做任何事,但我同样会在万不得已时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我第一次用这样口气和他说话,他沉默了片刻,咧嘴笑出来,“有我的风范。” 我用手把头发捋在耳后,缓慢解开他皮带和拉链,这是我第一次做这样事。 扶着我坐在他腿部,抱着我一动不动,微微喘息着,他忽然间终止了这一切。 我不太明白到了这一步他为什么要放弃,我盯着他埋在我胸口毛茸茸的脑袋,“周先生怎么了。” 他淡淡说,“我只是逗逗你。” “我并不是不愿意。” 他嗯了声,“我不是很需要。” 场所那段不光彩而且晦暗漆黑的经历让我很排斥这样的事,但他是周逸辞,我就可以勉强接受。 我觉得我和她都特别惨,很多小姐从入行就遇到特别好的客人,而我们遇到的都糟糕透了,抠门龌龊,还特别暴力野蛮,喜欢骂街找刺激。后来她调到包房告诉我,那里头的爷档次身份高,比外头打野食遇到的客人好多了,钱给得多,也挺上道的,那时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让妈咪看上我升到包房,可我才升入没多久,琪琪就死了。 我觉得她到最后都用自己救了我,她用鲜血淋漓的身躯和悲惨的风尘史让我看透了这一行有多脆弱和残忍,让我明白寻花问柳的男人都是些什么东西,我死命的讨好周逸辞,想法设法缠住他从那个场所脱离掉,除了我确实喜欢他,更为了不用干小姐还能活下去,过好日子。 我不再说什么,这样贴在一起拥抱了许久,直到天边最后一缕晚霞渐渐西沉,浅淡的月色笼罩住大地。 周逸辞放在西装口袋内的电话响了,他一手抱住我一手摸索进去取出,那边是吴助理,他告诉周逸辞医院方面已经打探过,今晚有三年前涉及此事的一名实习护士值班,不过已经转正了,叫邹芳,她是唯一的幸存人。 周逸辞问他什么叫唯一幸存人。 吴助理说,“其他人失踪至今,都已经从医院辞职。” 周逸辞抿着嘴唇,“什么时候失踪。” “孩子夭折后,就是在亲子鉴定出结果的当天。那份鉴定经手的除了鉴定部门,还有送样本的一名护士,以及负责接生和转达结果的胡医生。总之和这事有关的医护人员,都不再任职。” 周逸辞嗯了声,他反手将电话挂断,我从他身上下来坐在副驾驶,他一边整理自己衣裤一边对我说,“去一趟医院。” 确实扳倒齐良莠只听沈碧成一面之词远远不够,人嘴两张皮,正反都能说,这样的滔天丑闻只有实在的证据才能让穆锡海认可接受,也才能让齐良莠难以狡辩。 不过这条路看上去似乎没那么好走,齐良莠有心机也够狠毒,但她不会如此细致抹掉一切蛛丝马迹,她平时高调张扬惯了,认识她的人很多,她绝不可能抛头露面亲自做这些处理,所以莫雄这个帮凶绝对不容小觑。 我们到达医院后停好车,我跟随周逸辞进入急诊大楼,他询问服务台邹芳是否在,对方问他有什么事,他说是朋友,那人指给他一间观察室,“邹芳在里面接触一名传染病病人,大概二十分钟左右,您稍等。” 我们坐在正对观察室的长椅上,他拿了一根烟放在鼻子下方,轻轻嗅了嗅,我笑着说,“周先生在情火方面的意志力这样出色,怎么抵抗不住烟瘾。” “女色和烟瘾,前者是刮骨钢刀,后者是养人食量。” 我呸了口,“胡说。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笑出声,“对,你和烟都非常坏。” 又被他挖坑损了一把,我狠狠剜他一眼,他注视我目光十分温柔说,“美人就该是淡妆浓抹总相宜,横眉冷目也诱人。” 他这样夸我我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刚想说并没有那么好,他忽然一本正经打断我,“我只是随便说,没有指你。” 我伸手在他胸口健硕的肌肉上狠狠掐了下,他闷笑出来,观察室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走出一名医生装扮的男子和一个粉色制服的女护士,两个人脸上戴着隔离口罩,出来后立刻将门关上,女护士对服务台说将二组值班人员叫过来,把里头的感染病人送去隔离病房。 她话音刚落观察室内传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大夫一边摘下口罩一边推开旁边的盥洗室大门,两个人一前一后进去,周逸辞将烟卷投掷进我们对面的清洁桶内,随即从椅子上站起,我跟随他一起过去,那名大夫和护士清理好从盥洗室出来,周逸辞喊了一声邹芳,那名女护士脚步果然一顿,她转过身来看向我们,她长相一般,皮肤很白皙,利落的短发背在耳后,那名大夫看到这个情况和她打了声招呼匆忙离开,只剩下她自己时她问周逸辞,“我们认识吗。” 周逸辞说,“我认识你,你不认识我,方便谈谈吗。” 邹芳很谨慎,她摇头说,“我现在工作,有事找服务台。” 她似乎特别早熟,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但是动作表情很老成,她转身要走,周逸辞对着她背影说,“很多事还是尽量你我私下说,如果我找到院方,事情结果不会太好。” 邹芳脚下一滞,她略微偏一点头,“什么结果不好,医患矛盾我们这边也有解决部门。” “邹护士实习期的矛盾,部门现在负责解决吗。” 邹芳似乎对那件事还记忆犹新,她迅速回过头来看,她只盯着周逸辞愣怔了两三秒钟,便迅速剥开前面阻挡的人群飞快跑开,这栋大楼内穿制服的护士太多,她又戴上了帽子,很快便湮没在层层人海内,我抓住周逸辞袖绾,“她跑了,看来她最少也知道一点隐情。” 周逸辞让我待在原地别动,他快步走向邹芳消失的走廊分叉口,我哪里待得住,也跟着一起跑过去,在一个康复室门外发现了正慌张开锁可由于手抖而迟迟没有打开的邹芳. 周逸辞走到她身后,伸手按住她腕间,“你紧张什么。” 邹芳根本不愿久留,她一把拂开周逸辞的手,“我不认识你。” “聊聊不就认识了吗。人和人是生下来就彼此熟悉吗。” “我在忙工作,没有时间和陌生人说话。” 邹芳用力扯了扯锁头,发现她拿错了钥匙,她整个人都非常暴躁和惶恐,她推开周逸辞想要从反方向跑开,我将手臂伸展挡住她,“邹小姐留步。” 她抬眸注视我,脸色非常难看,“什么意思?” “我是一名孕妇,邹小姐清楚医患矛盾有多激烈,我也不想为难陷害你,可如果你再强行挣扎,我很有可能因此误伤。” 邹芳听得出我话中威胁,她指了指我头顶的摄像头,“那里记录一切,是你们强行阻拦我,我没有推搡触碰过你。” “摄像头真能记录一切吗?包括三年前的黑暗勾当,也可以记录吗?就算记录了又怎样,有权有势的人不一样可以颠倒黑白,抹杀掉自己的恶行。” 邹芳胸口剧烈起伏着,她不断重复一句话,“我不认识你们,我也听不懂。” “我要知道三年前为穆家三太太沈碧成女士做接生的胡医生下落,以及为她幼子和穆老先生做亲子鉴定的经手人员信息。” 邹芳冷笑,“开什么玩笑,这里是医院,不相干的人想打听这些隐私,我们就会告诉吗?医护人员为病患保密,是我们的职业操守,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会开口。” 我拍了拍手鼓掌,啪啪的声响在寂静惨白的走廊上悠荡回响,我听着都觉得瘆人,“说的真好,可惜你的同行能昂首挺胸讲述自己的职业操守,你却不能。不管你是遭受了胁迫还是拿了不义之财,你根本不配身上这身制服。三年前与沈碧成女士有关的人员一时贪欲,戕害了一个无辜婴儿,一个年轻女人的大好年华,午夜梦回你就不怕冤魂索命吗?” 我这番开门见山的定论让邹芳有些惊慌,她此时才确定我们是掌握了一定证据来者不善,她站在那里没有了最初的硬气,我不动声色看向周逸辞,他垂着眼眸看手机,似乎不方便插手女人间的事,我对邹芳说,“这件事是不是齐良莠和莫雄找你们交涉的,没有透过院方对吗。” 邹芳听到齐良莠和莫雄的名字,她身体狠狠一颤,这样剧烈的反应让我有了很大把握,我刚要再攻克她,她忽然有些激动抗拒说,“我根本不认识你说的这两个人,我每天接触那么多病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生生死死,三年前的事难道还要装在脑子里吗?” 我盯着她眼睛,她目光在躲闪我,每每和我对视就会立刻挪开。邹芳只是个年轻女人,她没想到三年间相安无事,竟然还会有东窗事发的一天,她早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再次浮出水面她自然慌张无措,今晚绝不能放过她,否则她一定会消失,而且一夜间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周逸辞浏览完一条信息后,他面无表情把手机关掉,他从口袋内摸出一张卡片,递到邹芳面前,她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搜寻记忆是否曾经见过,她当然没有,三年前周逸辞还没有和穆锡海相认。 她伸手迟疑着接过来,当她看清楚那上面的文字后,整张脸立刻变得惨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章 忧伤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邹芳拿着卡片的手开始颤抖,脸色越来越惨白,她不断阖动的嘴唇一个字都没有吐出来,只是无比慌张注视周逸辞,后者面无表情说,“你可以选择,是自己主动开口,还是我找人掰开你的嘴。” 周逸辞不怒自威,他阴森的语气让邹芳最后坚守的底线几乎崩盘,她晃了晃身体,手上的卡片掉落在地上,我看清那是一张名片,上面是周逸辞的身份和职务。 不是他的权势吓住了邹芳,而是她清楚这个人自己惹不起,他是穆家的幼子,和这件穆家流出的事件关联至深,他想要了解,她无法再隐瞒,她得活命。 我看着她侧面剧烈起伏的胸口,我加重这个筹码说,“你知道穆宅新纳入了三太太吗。” 邹芳已经有些发懵,她满是疑问说,“三太太不是沈碧成吗。” “那是原来,她和男人苟合私通生下野种被囚禁地下室,三太太就不存在了,直到两个月前才填补了这个空缺。” 邹芳没有说话,她看向我的目光有些迟疑,我笑着抚了抚自己胸口,“就是我。” 她整张脸的表情说不出的复杂,蹙眉一声不响,等待我下文。 “聪明人该知道站在哪一队才能保证自己的权益,变幻莫测的局势下,死忠一个人是最大的愚蠢。齐良莠大势已去,她早就把老爷对她那点情分作得所剩无几,等到我腹中孩子生下来,我轻而易举就可以将她踢走,我还有分量十足的帮手,在真相和道义两面夹击下她嚣张不了多久,你为她守口如瓶,不过是看在那点银子的面上,她给了你多少,我可以翻数倍。” 邹芳垂下眼眸,她背在身后的手死死捏成拳头,我看得出她此时的挣扎和动摇,她很想逃掉,可又迈不开步伐,这世上没有人可以面对巨大诱惑还纹丝不动,所谓的死忠都不过是忠诚于权势和钱财,而不是人这个同类。 我朝邹芳缓慢走过去,她下意识僵硬住身体,朝我小声说不要过来,我脚下仍旧没停,将她逼入角落,她后背死死贴住玻璃门,我凝视她脸孔一字一顿说,“齐良莠空有美貌皮囊和勾引男人的手段,可她已经不再年轻,对于男人的吸引早就大打折扣。她会慢慢被我蚕食绞杀,也会在我和沈碧成的联手下,为她所有立下的罪孽付出代价。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如果你不站在我这边为我效力,我不需要等到得势那一天,现在随时都可以玩儿死你这个平民百姓。” “沈碧成不是疯了吗?” 邹芳慌不择路脱口而出这句话,她说完后立刻察觉到自己失言,下意识闭紧嘴巴,然而已经晚了,我冷笑说,“沈碧成被齐良莠和莫雄联合算计,诬陷诽谤她不忠不贤,害她痛失幼子,这样天大的冤情,你隐瞒不报还助纣为虐,这对奸夫毒妇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把从娘胎带出来的良知和人性都抛掉。” 我的大声质问让邹芳脸色灰白,她踉跄跌在门上,发出砰地一声闷响,“什么奸夫毒妇。” 我盯着她眼睛说,“齐良莠才是真正红杏出墙的女人,她拿着穆宅给予她的一切私通男人大肆挥霍,背着老爷和莫雄苟且,我知道的就已经长达三年,也许更久。” “你胡说!” 邹芳直起身体朝我大声嘶吼,她双眼猩红,犹如涂了一层厚厚的血斑,整个人都亢奋起来,周逸辞发现不对劲冲过来将我一把捞进怀里,避开了邹芳疯狂挥动的手臂和拳头,我惊讶看着她忽然爆发的狰狞,有些瞠目结舌,在我戳破她帮凶身份时她都没有这样急躁,却在我提到齐良莠和莫雄私通时气愤得如同变了个人,我本能看了看抱住我的周逸辞,他也似乎意识到什么。 “莫雄绝不会和二太太苟合到一起,他这辈子最讨厌有夫之妇!” 邹芳情绪激动为莫雄辩解,极力否认他和二太太的私情,她满脸不愿相信,当成一个笑话对待,她似乎对莫雄非常维护,而不是忠诚于齐良莠,这份维护显然已经超脱了交易关系,不像是用一笔金钱可以达到的效果,我故意激怒试探她的心思,“可我亲耳听到,他们差点在房间里就做了!莫雄对齐良莠就是难以抗拒,男人面对美貌的女人,有几个能够自持?” “你血口喷人!” 邹芳几乎要喊破喉咙,她的凄厉吸引了其他护士路过,隔着很远喊了她一声,忽然多出的外人让邹芳迅速回过神来,她故作镇定答应,那名护士有些奇怪,拿着一个病例夹朝这边走过来,她站在中间打量了我和周逸辞一眼,问邹芳没事吧,邹芳捋了捋自己散乱的短发,挤出一丝笑容说没有,那名护士叫她一起离开去查房,我刚想说不行,周逸辞扯住我手腕,他不动声色看了我一眼,“也许我们怀疑错了,这件事的幕后主谋另有其人,我们还没有证据不要妄加猜测。” 我蹙眉看他,周逸辞目光平淡如水,他的这份过于平淡让我瞬间明白了什么,我沉默不语,也没有再阻拦邹芳。那名陌生护士对我们非常谨慎,以为是患者家属来闹事,她挽住邹芳手臂迅速离开走廊,我盯着她们远去直至消失的背影,“这个邹芳和莫雄什么关系,能不能调查到。” 周逸辞说可以。 我站在原地没动,我十分忧愁回到穆宅要面对的日子,就好像在枪林弹雨之中行走,能够平安活下来都非常困难,何况还想要毫发无损。 “我们今晚算不算打草惊蛇,邹芳会通知莫雄或者自己悄无声息的离开吗。” 周逸辞捡起掉在地上的名片,撕得粉碎,随手丢进一侧的垃圾桶里,我看着那簌簌落落的雪片,他没有回答我,但我知道周逸辞有办法。 我精神恍惚从医院大楼内出来,心情有些沉重,这样结果出乎我意料,本来以为这些拿钱办事的人很好收买,只不过把好处翻倍就可以动摇,没想到横生枝节,竟然还牵扯出一些看似错综复杂的内情,一旦男人和女人不存在单纯的利益关系,想要攻破会非常棘手。 滨城的初春季节白天很温暖,但入夜寒风料峭,周逸辞将他身上的大衣脱下披在我身上,自己则穿着单薄的毛衣御寒,我们走向不远处空荡的停车场,吴助理站在车旁正吸烟,他看到我们出来立刻丢掉手上烟头,结果周逸辞递上去的钥匙,他拉开车门待我们坐进去后也跟上来,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询问事情进展如何,我说不是很好。 周逸辞让他着手调查下莫雄与邹芳的关系。 吴助理十分惊讶,“邹芳和莫雄?” 我想了下说,“莫雄和齐良莠的关系维持了这么多年,他也许和邹芳只是亲属,你不要忽略这一点,全方面调查下。” 吴助理说好,不过他整个人都很愕然,滨城地域这么广袤,可似乎人与人之间的圈子却非常狭小,兜兜转转牵扯出的线密密麻麻。 吴助理将车开向街道,南风港一条十字长街红绿灯发生故障,东南西北四个路口的车通行混乱,行人和机动车也没有任何章法,很快造成拥堵,我看了眼时间,已经快要九点,我有些着急说,“能不能绕行,曹妈给我的信息说穆锡海和齐良莠大概十点左右回来。” 我自己单独出行顶多被穆锡海训斥不安全,但如果是周逸辞陪伴,很有可能将他才压制下去的疑心再度掀翻,吴助理四下看了看,他指向一条漆黑狭窄的小路,“从那里穿出去,经过一片洼地,可以走辅路到达庄园,只是路很颠簸,程小姐可以忍受吗。” “我没事。” “她不行。” 我和周逸辞几乎同时说话,各执一词,吴助理也没了主意,他握着方向盘一动不动。 “不急一时片刻,那边路不好走,会颠得很难受,你———” 周逸辞说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他透过车窗看向外面流光溢彩的街头,目光直视一个点良久未动,我顺着他视线也看过去,削瘦早已不成样子的白玮倾拿着手机站在一家橱窗外,她苍白的脸色颇为狰狞激动,不断大声叫喊什么,引得路过行人纷纷侧目,她似乎和电话那边的人吵起来,双方闹得不可开交,但很快她的气势锐减,她有些崩溃抓住自己头发,张着嘴巴哭喊出来,我期间很想落下车窗听她到底在说什么,但周逸辞非常凌厉扫了我握住车门的手一眼,我立刻顿住不动。 白玮倾将手机狠狠砸向路边,坠落在一个井盖上,四分五裂,她缓慢蹲下去,蜷缩着枯干的身体,肩膀不断颤动,似乎在哭泣。 吴助理转身示意周逸辞是否过去,他没有任何拒绝的意思,吴助理心领神会,他推开门下车,快步朝白玮倾走去。 从我的角度看,她无助而苍白的样子,在五彩斑斓的夜色下显得那么忧伤心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一章 哀求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吴助理下车没有合上车门,车外一切声音忽然涌入进来,无比凌乱嘈杂,他快步走到白玮倾面前,略微弯腰低声喊她,那一声白小姐让白玮倾身子颤了颤,她缓慢抬起头,一张泪痕斑斑的脸孔,苍白得更胜过一张崭新的纸,我看到后心不由自主揪了揪,那张毫无血色的面容,就像那晚失去呼吸的琪琪,她躺在黑色的尸袋中,安静得一声不响,沾满血污的身体,掩藏了她纯真又肮脏的灵魂,她是我眼中最纯洁的姑娘,尽管她一副躯体早已碾过多少男人的痕迹,她不装不狠,只是想活得好点。 我不明白人的生命为何这样脆弱,命运又为什么从不给予人公平,所有的骨血和灵魂都脆弱得一触即破。 白玮倾蹲坐在冰凉的地上,四面八方人来人往,她仰面看着吴助理,吴助理伸手将她搀扶起来,她屁股上沾着的一丝灰尘他不便下手去整理,只好提醒了她一句,白玮倾呆滞着没有动,当一个女人不再注重留意自己的外貌,当她开始变得麻木混沌,失魂落魄,她不是正在失去爱情的过程里迷路,就是已经失去了爱情。 爱情是女人最初和最后的信仰。 “白小姐回家吗,我安排车送您离开。” 白玮倾空洞的目光在吴助理脸上定格,她麻木不仁的脸上挤出一丝哭笑不得的细纹,“你叫我什么。” 吴助理以为她没听清,他又重复了一遍,比刚才更大声,白玮倾又像是哭又像是笑,她长长叹了口气,“世事无常。” 吴助理这才明白过来她的深意,他不好戳破什么,就站在那里索性沉默。 “杜太太已经迫不及待要把她侄女嫁给周逸辞了,是吗。” 吴助理如实回答,“是有这个意思,但目前周总没有明确表态。” 他说完又凿补了一句,“如果周总再娶,不出意外是杜小姐。” 白玮倾笑了两声,“不是程欢吗。”她说完自己先想起来什么,故作恍然说,“这辈子都是不了了吧。看,什么是天意弄人,我被天意算计得什么都没有了,但我不是唯一悲惨的人,这世上比我悲哀的还有千千万万,都逃不过的。” 她说完大笑出来,吴助理冷漠注视她,等到她笑得差不多没了力气,他才非常平静说,“我安排车送您回去。” 他转身要到路边拦出租,白玮倾余光忽然瞥到停泊在这边的轿车,她目光死死锁定住,看了许久都没有反应,她在吴助理等车期间,悄无声息的朝着这边走过来,她步伐非常沉重而缓慢,甚至带着一丝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蹒跚,她随时都会被一阵风吹倒,轻飘飘的散落天涯魂飞魄散。 她的纤细和孱弱让我看得难受,她正在一天天消瘦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成一把弥留的骨头。 弥留。 这是多么残忍又唯美的一个词语,它象征着遗憾,悲惨和解脱。 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时刻,都在这个时刻里做着最后的挣扎,可谁也抗争不过死神,就像斗不过自私的心魔。 白玮倾走了很久才来到车旁,她和周逸辞透过半扇放下的玻璃对望,他面无表情,平静的眼底似乎和她隔着千山万水。 白玮倾也看到了坐在周逸辞旁边的我,我隐匿在灯光照射不到的黑暗中,但仍旧无法躲避她犀利的目光,我不再觉得她比我高高在上,相反我同情她怜悯她,我宁可自己就是这样一副必输无疑的烂牌,依靠自己的本事让它绝地反击厮杀出围城,赢得干脆漂亮,而不是像白玮倾那样,输得令人惋惜。 她呆滞的眼神万籁死寂,而我一只手还覆盖在周逸辞的手背上。 这是一个女人最大的失意,和一个女人最大的得意,最深的撞击。 吴助理拦了一辆出租,那名司机询问他去哪里,他转身要问白玮倾,却发现她早已不在原地,他四下搜寻最终发现了她身影,他对那名司机说了声抱歉,转身跑过来。 白玮倾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从周逸辞脸上移开,她唇角挂着一丝灰白的浅笑,笑还不如不笑。 “爸爸告诉我,自作孽不可活。” 周逸辞淡淡嗯了声,“错可以被宽恕,孽不可以。” 白玮倾继续说,“所以现在的我很狼狈。” 周逸辞眯着眼睛在她身体每一寸角落打量,“确实比我想象中要狼狈很多。” “这是拜我自己也拜我无法选择的家庭所赐。” 白玮倾痛恨自己出生在白家,这样高贵却又不够十分庞大的家族,不愿和寻常百姓为伍,只想谋求一个更强悍的背景做依托。白玮倾爱白家给予的光环,又恨白家给予的束缚,她落入一场矛盾的漩涡里越陷越深。 周逸辞玩弄着袖绾处纹绣的一枚金色纽扣,“你最痛恨的东西,是成就了你的筹码。如果没有这些,你现在连痛苦的资格都没有。” 白玮倾沧桑笑出来,“是啊,倘若我只是一个平庸的百姓,哪里有资格和你做七年夫妻,又怎么可能得到世俗对我的饶恕。” 她说完这句话脸上强颜出的欢笑忽然一收,她两只手扶住车窗,近乎哀求说,“求求你不要伤害白家。” 白玮倾眨眼的转变吓了我一跳,我以为她只是来控诉周逸辞的狠心绝情,用她的凄惨博取同情,渴求得到一丝宽容,然而我没想到她是来求饶的,白玮倾被捉奸在床面对周逸辞暴怒都没有说一个错字,最终她却没有逃脱过亲情的压迫,为自己的家族争求放过的承诺。 “逸辞,我得到了报应,很大的报应,彻头彻尾砸向我,狠狠的不给我丝毫翻身余地。方棋和那个女人背叛了我,我失去了我一直盲目追逐的爱情,不惜为了这份可笑的爱情丢掉我的婚姻我的丈夫我的安稳人生,是我自作自受,可我父亲不该为我的鲁莽和愚蠢付出代价,他和我是分割开的,我求你有什么不痛快朝我一个人来,放过我年迈奔波的爸爸,放过白家的生意,不要再咄咄逼人,行吗?” 周逸辞十分平静看着她哀戚的脸孔,他无动于衷,看不出是拒绝还是答应。 白玮倾慌了神,她不断重复求求你放过白家,给我父亲一条生路,她说到最后嗓子沙哑剧烈咳嗽起来,她每一声都撕心裂肺肝肠寸断,我实在听不下去,闭上眼睛紧紧握住周逸辞的手,他垂眸看了眼我青筋暴起的手背,“我没有不放过他。”他顿了顿又说,“是他自己不放过自己,他不是对你讲自作孽不可活吗。” 白玮倾脸上才松懈的表情又僵滞到一起,她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周逸辞,盯到她眼睛通红,积蓄了满满的潮湿。 “我滔天大错,你就一对到底吗?放人一条生路你又能损失什么?” 白玮倾抓在玻璃上的手用力收紧,她指尖泛起浓烈的苍白,“这个社会对女人太苛刻,你父亲三妻四妾,你也不是只有过一两个女人,为什么要求女人为你们守身如玉?一点错都不被原谅,一定要赶尽杀绝吗?” 白玮倾说到最后情绪无比激动,她用力摇晃车窗,车纹丝不动,她削瘦的身体却像是要被甩出去一样,周逸辞反手扣住她手腕,他阖动的薄唇丢出一句话,“我能做到最大限度,就是颠覆白家,保你一个,如果你还不满足,就为白家陪葬,我不会怜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二章 陌生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周逸辞斩钉截铁的一番话浇灭了白玮倾为白家求饶最后一丝希望,彻底幻灭掉。 她抓住玻璃的手缓慢滑下去,枯瘦如柴的脸上浮现一抹深深的绝望,“为什么要颠覆白家,白家伤害过你吗?” “没有利用价值的东西,都没有必要再留下。” 周逸辞说完这句,白玮倾打了个冷颤,不只是她,我同样浑身一颤,只是她的颤抖落在他眼中,而我的他不曾看到。 在周逸辞眼中,一旦丧失了利用价值,最终结局都逃不出被毁灭。 那么这一次是白家,下一次又将是谁。 我手重重按压在腹部,忽然觉得像沉没入一片茫茫无际的海洋,四下都没有供我沉浮的悬木,海浪拍撕咬吞噬着我,我只能不断沉下呛水窒息,连呼喊都不能。 岚姐说拥有一个男人的怜悯足够女人安稳过完一生岁月,谁也不能过分妄想和奢求爱情几十年,这样的幸运不会砸在一个平庸的女人头上。 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丈夫,他们大多在漫长的婚姻生活中磨合掉了青春的棱角,对妻子日益淡漠的感情最大的维系就是那一份愧怍和怜悯,她为自己生儿育女,为自己操持内外,她该得到自己终生厮守的回报,从一而终并不是因为将爱情延续了一辈子,而是因为男人能够铭记妻子恩情主动肃杀掉内心的欲望,去抵挡他同样无比渴望和馋嘴的诱惑。 但怜悯真的对每个男人都有用吗,如果是这样我们这群女人怎么会在社会中站稳脚跟,周逸辞对白玮倾的怜悯,一样不会放过她的家族,他面对此时狼狈如过街老鼠的她,还不是满脸冷漠。 女人必须依靠自己,才能牢牢抓住权势金钱和所有。 依附男人怜悯与不足面对狂风暴雨的家世而得到馈赠,又能延续多久呢。 “还记得你让律师送协议书给我那晚,我拿着厚厚一页站在黄昏下,那些细碎的光将文字变得特别模糊,可一点不妨碍我心痛,你细数了我那么多罪行,不能为你生育子女,不曾为你守身如玉,没有帮你操持内外,更没有尽到妻子本分,我的娘家都在这段婚姻内不断压榨你,试图捞到更大好处,你不忍心抛掉病体孱弱的我隐忍七年,最终在我的背叛中爆发。白纸黑字一桩桩一件件让我心如刀割,我知道我不够好,天底下每个女人最终都要成为一个男人的妻子,只有我从头至尾都没有为你做过任何一件事,我像一个失去了理智的机器,拿着那份协议一遍遍翻找,你知道我在找什么吗?” 她努力让自己保持清明,使劲睁大眼睛看清面前的周逸辞,可最终她发现无济于事,汹涌的泪雾根本不会听到她的哀求,很快侵占了她眼眶和瞳孔。 “我在找记忆里七年间完全不是这样的周逸辞。不是这样陌生这样自私。” 她这句话几乎是嚎哭出来的,嚎得撕心裂肺,嚎得山崩地裂。 她手从车窗内伸入进来,死死握住周逸辞肩膀,她只剩下一把皮骨的手根本抓不满他宽阔的肩头,她就那么不甘放弃的扯住,像绝望中最后的光。 “你会在我旧病复发咳得躺不下把我抱在怀里喂我吃药,你也会在我睡不着做恶梦哄我给我讲一个美好的故事,你会抽空来看我,陪我吃一顿饭,带我去晒太阳看风景,你拥有丈夫的体贴与温和,包容与无私,我一直都这样觉得。你不是没有对我好过,为什么当我们到了一拍两散的时候,你这样不留情。我承认我错,我也愿意接受离婚,我没有脸面继续攀附哀留,可我不能面对以这样残忍的方式,做不成夫妻就要做永远的仇人吗?彼此留一点情面就那么难吗?” “七年间对你非常包容无私,就是你背叛出轨的资本吗?” 周逸辞反手握住白玮倾的细腕,毫不费力将她扯下来丢出窗外,她毫无力气的身体险些随着这样一股后冲的惯力跌倒在地上,幸好吴助理就站在后面,他上前一步支撑住她。 周逸辞掏出方帕在被白玮倾碰触过的地方狠狠擦拭着,他声音里没有任何温度,“我给予出去的好,是要加倍收回的,可在你这里我不但没有收回,还让自己变为滨城一个笑柄,被别人在背后说我事业有成却改变不了妻子那颗红杏出墙的心。玮倾,做人适可而止,不要贪婪过分,我是很贪婪,但我有满足自己胃口的资本与手段,你一味乞讨,想要捡走别人指缝的遗漏,只能招致厌恶。我愿意退让一步时,很多话都能够绝口不提,但我决定结束时,商人的本性就是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你看时不堪入目,可你做时不很坦坦荡荡吗?” 白玮倾笑了很久,她盯着自己苍白掌心交错的杂纹,“我觉得我掉入一个陷阱,逸辞。” 他手覆住按钮,将车窗一点点摇上去,在慢慢隔绝开白纬倾那张满是泪痕的脸过程中,周逸辞说,“有些人因为身份和职位,本身就生活在一个巨大的阴谋中,每天不是算计别人,就是被别人算计,我已经尽到丈夫职责将你圈护在一个安稳的城墙中,免受伤害污染整整七年,是你自己想要跳出来被泼脏。” “可真的是这样吗?难道不是我父亲这两年不能满足你的贪欲你才会…” 车窗被完全关严,白玮倾后半句话留下的痕迹只剩下不断阖动的嘴唇,却没有半点声音。 周逸辞面无表情在这扇玻璃内,对外充耳不闻,而玻璃外的世界正在见证一个女人的崩塌,白玮倾不断拍打车窗嚎叫什么,砰砰的巨响让我整个人都有些控制不住的蜷缩。 吴助理在她身后冷眼旁观,直到白玮倾不再挣扎,她蹲在地上抓住车门扶手,大口大口喘息着,吴助理转身拦住一辆恰好路过减慢速度的出租,他将白玮倾抱起来,塞进车后座,然后伏在窗框上对司机交待了几句,他从口袋内掏出两张百元钞票,委托司机安全送到地点,那辆出租开走后,吴助理才拉开车门坐进来。 我们又等了片刻,直到路口被彻底疏通,吴助理一路将车开得飞快,但也尽力保持平稳,到达庄院时我发现车库内穆锡海开走的蓝车仍旧不在,我松了口气,整个人都如释重负。 紧赶慢赶总算赶回来了,不至于闯出大祸。 不过周逸辞似乎受了波动,一路都没有说话,白玮倾泪眼汪汪的控诉不可能对他一丝冲击都没有,到底是多年夫妻,哪怕再充斥着利益阴谋和背叛,旁人也取代不了这份情意。 白玮倾是第一个敢指责他自私奸诈无情决绝的女人,周逸辞从混出来那天起,所有人对他都是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他虽然知道那些很虚伪,但他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这大概是他太久没听到的控诉了。 周逸辞坐在车里没下去,吴助理告诉我公司事务繁重,最近接二连三出事,恐怕要返回去加班,我看了眼闭目养神的周逸辞,小声叮嘱他注意休息,他端坐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 我知道他心情复杂,现在听不进去劝,他只想一个人静静,我轻轻握了握他手,推开门下车,我绕到车头告诉吴助理千万开慢点,不要忘记催促周逸辞早睡,他朝我点头道别,让我放心,然后迅速调转方向开出小区。 我悄无声息进入庄园,曹妈正坐在客厅等我,她见我回来第一时间冲到我面前检查我是否安全完好,并且把手放在我腹部,小心翼翼试探什么,我说一点事都没有,她这才长长松了口气,“三太太以后不要单独出行,您每次都说很快回来,但一走就是多半天,幸好老爷和二太太也不在,否则怪罪下来我实在没胆子担待,您当可怜可怜我行吗?” 我挽着曹妈手臂一个劲儿朝她道歉,并且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她这人嘴巴软心眼也软,说了几句这件事也就揭过去。 大太太做了康复按摩后很早睡下,齐良莠十一点多打来电话说老爷和马政委临时有了其他安排,正在前往洗浴中心的途中,会再晚点。 管家挂断电话留在客厅等,我和曹妈上楼休息,我等她回房间关门后,又偷偷溜下楼,我找到管家说饿了,他吩咐值夜的保姆给我热了点饭菜和甜粥,我自己又拿了许多点心和肉,管家非常惊讶看着我端在手中的托盘上至少三四人量的吃食,“三太太要邀请谁一起吃宵夜吗。” 我笑着说,“邀请管家一起啊,你吃吗?” 他摇头说不饿,我垂眸看了看自己肚子,“我最近饭量大,忽然就这么能吃了。” 管家对穆锡海非常忠诚,他也愿意看到穆锡海老来得子的喜事,冲一冲这个家里的乌烟瘴气,也弥补沈碧成那件事对他的重创。管家笑着说只要三太太母子平安,不要说吃这些东西,就是龙肝凤髓,也想办法淘来。 我借口疲惫回房间躺着吃,将托盘端上二楼,我走得很慢,等我察觉管家目光不再追随我时,我迅速闪身藏匿在墙壁角落处,麻利把食物全部放进一个大的食盒内,然后从天台扶梯进入庭院外那扇十分隐蔽的小门。 吴助理告诉我周逸辞公司接二连三出事,竞标失败船厂事故以及内讧声讨和税务稽查致使他口碑损失惨重,许多账目也都在真真假假中切换得焦头烂额,似乎所有问题都在一夜之间爆发,朝他铺天盖地袭来,压得几乎透不过气。 其实周逸辞经商非常谨慎,团队也精明能干,在挑选项目投资方面很有见地与手段,他自己出纰漏的可能性太小,除非是竞争对手联合打压使绊,想要将他拉下来,一虎难敌群狼,才会造成这样的局面。 不过那些人也真够蠢的,想要扳倒周逸辞的人不计其数,这么多年有谁真的做到,他涉足的黑白领域都有极高地位,船厂是他的保护遁甲,江北是他的帝国天下,两方利剑保驾护航,想要扳倒难上加难。穆津霖和周逸辞的家族大战一触即发,连他都不敢直面进攻,一群时势制造出的假英雄也太不知天高地厚。 周逸辞在困境中的所有怒火,走出来后免不了又是一场报复性的屠杀。 他这个人狠毒起来,连他自己都不会放过。 我举着一根蜡烛沿石路走进地下室,我步伐很快,几乎是分秒必争,我必须赶在穆锡海齐良莠之前回房间,我猜测他回来一定会找我,我怀孕后他还没和我好好说过话,即便什么都没法做借着酒劲,今晚他势必到我房间休息。 我和沈碧成的一切接触,都必须在暗中悄无声息的进行,我唯一能求得掩护的人只有穆津霖,他是大太太儿子,大太太委托我对齐良莠进行绞杀,他绝不会泄露出去。只有不打草惊蛇才能避免齐良莠对沈碧成气急败坏而突然下手,我也可以暂时无忧。 我现在无法什么都依靠周逸辞,他不方便替我出头,而且他有那么多棘手的事要处理,我必须扛起保护我和孩子的巨任,他为我铺陈外面的路,沈碧成这个最重要的筹码只能我来挖掘掌控。 我进入最里面一扇门后,惊讶发现沈碧成没有像之前几次脏兮兮的蜷缩在角落睡大觉,更没有匍匐在屎尿堆积的地上爬动傻笑,她身上的衣服仍旧破烂脏旧,却安安静静背对入口坐着,似乎在等待什么。 我脚下猛然顿住,她果然安静得不像个疯子,反而比健全人还正常,我由于惊愕提着食盒的手颤了颤,里头拥挤的瓷盘和瓶罐碰撞到一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她听到动静转身朝我看过来,隐匿在发丝中的眼睛目光清明,唇边挂着一丝苍白十分纯净的笑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三章 啼笑因缘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朝她奔跑过去,顾不得地上堆积的杂物险些将我滑倒,可跑过去我又不知该说什么,或者我能说什么,我直勾勾注视着沈碧成,想从她脸上找到任何一丝象征她是疯子的神情,都没有,一点都没有。 我忽然失掉了全部力气,仿佛被谁用一支巨大的针管抽出,我用力稳住自己,可还是腿一软跪坐在地上。我想象不了,我的猜测,周逸辞的肯定,穆津霖的旁敲侧击竟全部是真的,沈碧成用三年时间卧薪尝胆装疯卖傻,甚至为了让别人相信,她不惜和屎尿同眠,不惜吃馊臭的食物,不惜饥一顿饱一顿睡在发霉的杂草中掩人耳目,她没有洗过澡,没有梳过妆,更没有看过一秒钟的阳光。 周逸辞断言的没有错,如果深埋着极大的悲愤的力量,熊熊燃烧的复仇的烈焰在支撑着她,根本不会有谁能在这样的岁月里煎熬一千天。 沈碧成在我这样惊愕的震撼中始终微笑,她缓慢站起身朝我走过来,她比白玮倾还要更加枯瘦,瘦得她看上去有些跛脚,不过她似乎因为终于看到了曙光,脸上有着非常灿烂和美好的笑容。 她走到距离我半米外的地方,和我面对面跪坐下来,“我知道这两天你会过来,所以一直在等你。” 她吐字无比清晰的一句话,将我最后半点怀疑也击溃得再不成形,我盯着她的脸,她脸上仍旧有一块块灰尘,皮肤也脏兮兮的,可所有伤口都结咖,露出粉嫩的好肉,其实那样溃烂的伤口如果不送医都很难治愈,尤其在没人照料又非常肮脏的环境下,弥合是一件艰难的事,可见沈碧成的求生欲望有多强,她是凭着钢铁的意志熬到了这一步。 我阖动着按捺不住颤抖的薄唇,“为什么。” 她反问我什么为什么。 我指了指这间冷冷清清弥漫着酸涩恶臭味道的地下室,她非常平静说,“三年吃不饱穿不暖,饱受孤单和折磨,也许的确让人大跌眼镜,还不如死了解脱,人怎么能过得下去猪的日子。这里永远都是漆黑一片,我只能从给我送饭的佣人穿着分辨外面是什么季节。这宅子里每个人都很冷漠,除了大太太安排的固定佣人,再也没谁下来看过我,她们都以为我疯了,快死了,根本不会来遭受这份晦气,为了不让齐良莠迁怒她们,曾经伺候我的保姆也和我迅速撇清了关系,我在这里苟且偷生了三年,我每天都在感悟这个世界的世态炎凉和凉薄无情,我没有做过恶事,从我进来做三太太那天起,我小心翼翼待人宽容,我以为就能有好报,但女人间的战争,根本没有理由就可以爆发。” 我看着横亘在我和她之间一坨干枯的屎,眉头蹙得几乎可以夹死一只苍蝇,“既然你已经被困在这里,甚至没有人来施舍你一份温暖,你为什么非要装疯卖傻。” 她垂下眼眸看着自己削瘦的手,“不理会不代表会放过。如果我是一个连话都不会说,连屎都不觉得臭的疯子,谁也懒得再对我赶尽杀绝,一条人命毕竟是一份孽债,再狠毒的人也会忌惮自己的阴德,可如果我安然无恙,齐良莠不会让我活到今天,还存在理智和记忆的脑子,随时都会管不住自己嘴巴,没有人放心留下一簇没有熄灭的野火。” 我闭上眼睛低着头,心灵遭受的冲击几乎让我喘不过气。这里实在不是人所能承受的环境,沈碧成的韧力已经超过一般人的底线,她应该是一个非常冷静理智而且充满筹谋的智慧女人,这样的女人很难为人利用,可如果握着她最渴望的筹码,她也会愿意为奴为婢。 我沉默很久抬头看着她,“我能帮助你为夭折的幼子报仇,让你亲眼看着沈碧成和穆锡海为此付出代价。齐良莠和莫雄私通,图谋穆家财产,为了保住地位不择手段,找人做了虚假鉴定污蔑你的清白,这件事的始末我已经非常清楚,当初涉及整个过程的医护人员我都在安排人调查,沈碧成,除了抓住我这根稻草,谁也帮不了你。” 她笑而不语,我继续说,“我从不相信一个曾经光鲜亮丽的人在狠狠栽倒后苟且偷生是没有理由与野心的,越是反差巨大的生活,越能摧垮一个人的心智,十有八、九撑不住,尤其是脆弱如水的女人,既然咬牙熬了三年,就该把握时机借此翻身,大太太在这件事上会置身度外,我们唯一的阻碍就是齐良莠背后的军师莫雄,他聪明凶狠,也细心谨慎,但他贪慕齐良莠的美色,心思也很容易被鼓动。只要一个人有弱点,就不愁无法击溃。” 沈碧成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她当然不会放过唯一的稻草,她问我需要做什么,我说,“一切都不需要你管,只要最后你作为受害者讲述你所知道的齐良莠所有阴暗,摧垮穆锡海就足够,至于摧垮程度,当然是越重越好,最好一口气上不来,我们一起为他送葬。” 我说最后一句话时眼睛里掠过一丝连我都觉得意外的阴狠,我从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面对一条生命如此轻描淡写残忍无情,而穆锡海并没有伤害过我,如果不是我始终不安分,让他充满了怀疑,其实他会很宠爱我,并不逊色对齐良莠对沈碧成。 果然一个人作恶是不需要理由的,贪婪欲念足够将仁善吞噬得连渣都不剩。 “穆锡海喜欢年轻美貌的女人,在你和齐良莠之间,他不会亏待你,你似乎很恨他。” 我捏了捏拳头,眼前浮现出那栋公寓内我和周逸辞朝夕相处的时光,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没有遗忘,如果不是因为他我也许会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富足风光备受宠爱。 但没有如果,是这个世界给予悲惨人最深的痛击。 即便我和周逸辞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光明正大结合,三太太的身份依然剥夺了我最后的希望,有希望总比没有好,谁能保证百分之一的可能就不会颠覆那百分之九十九的不可能呢。 我将拳头舒展开,面无表情说,“对,我恨他。” 沈碧成笑了出来,“他真可悲,一辈子呼风唤雨,有过那么多女人,可惜却换不来任何一个的真心,全部是虚伪讨好,贪慕虚荣和钱财。” “我不一样,我不是自愿的。” 她凝望我不语,我说,“我有深爱的男人,有对爱情婚姻的憧憬,我从没想过为了钱嫁给一个老头,我是爱钱,这世上谁不爱钱,但我也要爱情,要快乐。可他给不了我。” 我说完苦笑了下,“你就当我得寸进尺吧,刚过几天好日子又贪图那么多,到最后也许什么都得不到。” “你是穆锡海抢来的吗?” “算是吧。” 她说,“你和第一位二太太一样。” 我心里咯噔一下,“是周逸辞的母亲吗?” 沈碧成点头,“她也是被抢来的,而且她被抢来时候,比你还不愿意,甚至闹过自杀。” 从我进入穆宅,就对周逸辞的母亲充满了好奇,她实在太神秘,我难以想象到底怎样的女人才能教出城府这样可怕的儿子,但每个人对她都讳莫如深,甚至超越了沈碧成。 “她不是死了很多年,她在穆宅生活时,你才几岁吧?” 沈碧成说,“原先伺候她的林姨在我嫁进来后侍奉了我两年,不过几年前被送回乡下养老,现在活没活着不知道。她跟我说她年轻时候当小佣人就跟着二太太,我们闲着没事她就给我讲那时候的事。” 沈碧成从地上站起来,她走到稻草上坐下,招呼我一起过去,我拎起食盒走到她旁边和她挨着,把里头食物翻出来,她一边吃一边跟我说,“其实周逸辞认祖归宗那天,我就算到穆家气数长不了,因为他回来不是善意的。穆锡海应该感谢大太太,只有这个女人才是真的爱他,要不是穆津霖为了他母亲不忍心,处处都在干预和防范,周逸辞很多次下手都得逞了,根本轮不到你嫁进来这天。” 她吃着一块牛肉,我看她很想笑,“你都与世隔绝了,怎么算计得这么清楚。” “只要活在俗世里,就不可能真的隔绝。流言最无孔不入,比病毒杀伤力还强。” 我头靠着墙壁,听她讲述那段恩怨情仇。 周逸辞的妈妈三十多年前在农村结过一次婚,那时候非常贫穷落后,什么都不懂,因为很多因素他们没有领证,只在乡下开了证明就结合到一起,正因为这一丝无知漏洞,成为了之后她和丈夫哭诉无门的关键。 那时的穆锡海已经非常成功,他未满四十岁便事业有成手握权势,特殊的社会地位使他在那群平庸百姓中无比膨胀,他从不会放过自己想要的任何东西。 他见到周逸辞母亲也是一场意外,那几年大批商人蜂拥而起,像洪水猛兽般借东风之势撕咬着市场这块鲜美的肥肉,到处瓜分财富和机遇,穆锡海的竞争对手一夜间如雨后春笋暴涨,事业也遭受到一个瓶颈。 他到乡下散心恰好遇到了在农场打工的周逸辞母亲,她那时年轻,不懂红妆不会打扮,穿着也很土,一素到底反而是浓妆艳抹女人没有的味道,穆锡海看上她后想法设法占为己有,留下一笔钱财作为对她丈夫的补偿,他们刚出生不久的女儿还在襁褓,身体又非常孱弱,没钱看病没钱买奶粉,强行断掉母乳后身体极其虚弱,吃了几天米粥很快就夭折。 她丈夫告状到很多部门想要控诉穆锡海夺妻,对方让他出示婚姻证明,他拿出的是无效证据根本不受法律保护,对方以证据不足驳回他诉求,后来他才知道穆锡海那样的人想要堵死一个百姓走的路还不是轻而易举,他打点好一切这个男人可以接触到的人脉,最终这件事不了了之。 女儿死后男人千方百计把消息递给她,她听后嚎啕大哭,险些发了疯。 她跟穆锡海次年怀上了周逸辞,她心口的仇恨并没有因为儿子的降生而消除,相反却愈演愈烈,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为这个残暴如恶霸般的男人生儿育女,更不明白为什么命运待她女儿如此不公,却让穆锡海的骨肉含着金钥匙出生,她不疼爱周逸辞,也不愿抱他,产后的脾气越来越烈,动不动就摔打东西,辱骂佣人,从前温顺善良的性子荡然无存。 性情暴戾的她让穆锡海的新鲜劲也没有维持多久,他很快去外面花天酒地,根本不珍惜疼爱她,周逸辞满一周岁后便彻底置之不理。 穆锡海原本考虑过给她一席之地,但他气愤她冷面看自己的样子,比起所有女人对他趋之若鹜唯独她摆出一副欠债的脸孔,他问她是不是恨,她说是,他又问是不是从没有忘记过那个男人,她毫不遮掩说从没有忘过,越是对比越觉得她丈夫有多好。 穆锡海怨愤她不知好歹,一气之下将她驱逐出穆宅。 周逸辞长到七岁时,便已经非常早熟,他从林姨口中知道这些曲折内幕后,和穆锡海哭吵起来,那是他从此以后唯一一次落泪,他跑出宅子去找母亲,穆锡海以为他只是小孩子赌气没有在意和追赶,可他万万没想到年仅七岁的周逸辞再没有回来过,直到二十八年后才听到他喊一声父亲。 那个女人记恨穆锡海,也同样不爱他的儿子,可她却在颠沛流离中接纳了跑来寻找她的周逸辞,并悄无声息带着他逃到北方一座小城镇艰难抚养他长大成人,周逸辞十五岁那年八月,她陷入弥留,咽气前一刻还握着他手反复叮嘱,永远不要为了儿女情长耽误自己,做一个冷血无情手握权势的人才能不遭受势力的践踏和荼毒,无论如何都要成为人上人,宁可害人,不要被人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四章 画骨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从没有想过周逸辞的人生这样坎坷,我以为他作为幼子会非常受穆锡海的宠爱,原来他的骨头从小就这么倔。 而他母亲更固执,就像一颗石头,至死不屈。 我问沈碧成,“为什么他母亲不带着他去找之前的丈夫,何必自己一个人过,那样不是很艰难。” 沈碧成把手上的空碗放回食盒里,“听林姨说另娶了,等了她两年就娶了同村的女人,娶了没多久二太太就被赶出去,不过她也没想过去找那男人,穆锡海的占有欲很强烈,他非常计较自己吃过吐出去的残渣被别人再二次享用,他宁可丢进垃圾桶也不允许它在其他人手中得到使用价值,所以二太太为了保住丈夫才会一个人颠沛流离。女人的爱情不都是很伟大吗,相比较男人的自私,女人的爱更无私。” 我盯着地上洒落的几粒白米,“她做得很好,她不断灌输仇恨和独立的思想给周逸辞,她为了生存的辛劳和穆锡海欺男霸女的无耻在他心上深深扎根,他很透了不公的人生,也想与贫穷和欺压反抗到底,才会在自己拥有扳倒别人的能力时疯狂撕杀,不论无辜还是活该。” 我说完偏头注视她,“周逸辞插手了这件事,不然我一个人救不了你,他在安排人调查莫雄和齐良莠,凡是与三年前鉴定报告有关的经手人,他都不会放过。如果不是他作为后盾,你这份仇怨只能随着时间永远沉没,眼看着齐良莠兴风作浪逍遥法外而无能为力。” “他为什么要插手,他想颠覆穆家还是吞噬财产,或者他是想弑父吗。” 沈碧成问完这句话她自己又十分谨慎的否决了,“他一定不会,他们是父子,而且穆锡海并没有伤害过他,他的悲惨童年是他自己选择的,他完全可以安稳富足。” 我听出她话里的辩解与不安,我非常惊讶说,“难道你还担心穆锡海的安危吗。” 她抿着嘴唇没有说话,我很好笑的嗤了出来,“齐良莠纵然是凶手,可这个世界最让人憎恶也最该死的是推波助澜的帮凶,你不要忘记你抱着襁褓婴儿跪在瓢泼大雨中所有人的冷眼旁观,更不要忘记齐良莠挽着穆锡海居高临下得意奸诈的面孔,他们欺压毫无反抗能力的底层人,像土匪强盗一样蛮横掠夺金钱与美色,这些人都该死,一个也不能活。” 沈碧成表情复杂注视着我,蜡烛渗出的一丝暗光中,我从她明亮的瞳孔内看到自己微微狰狞与歹毒的模样,我从没见到过那么可怕而陌生的自己,那不是周逸辞眼中的贪婪和冷漠,而是为了男人扭曲的心智。 是许许多多深陷在爱情中无法自拔的女人最终都会走向的歧路。 我怔了怔,深深吸入一口气平复自己,沈碧成犹豫了很久说,“你帮助我平冤,除了想联合我铲除随时会威胁伤害你的齐良莠,更希望借此给穆锡海重创,报复他强占你的恨意与打碎你爱情美梦的残忍,你其实很希望他死,他死了你才有机会自由,才有追随那个男人的可能,对吗。” 沈碧成看着我骤然变僵硬的面容,我没有回答她心里也有数了,她笑着说,“其实我从来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爱情,我也一直为了讨生活而辗转,给穆锡海做三太太的时光,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日子,虽然它的结局很悲哀。” 我盯着蜡烛头上燃烧的一簇火苗,伸手将它握住,它已经悄无声息的燃烧了一半,只还剩下最后一点点,仿佛随时都会因为燃尽而将这里陷入永恒的黑暗。 “如果三年的悲惨仍旧不能焚毁你心中的仁慈,你可以选择拒绝,为一个根本不值得的男人,铭记那点可笑的恩情。他的确给了你好生活,可你也给了他青春与美貌,他对你的宠爱是因为你对他的诱惑,你在他眼里并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只宠物,人会不喜欢自己的宠物吗?” 三年时间加剧了沈碧成对齐良莠的仇恨,却也淡化了她对报复穆锡海的执念,她愧对自己无能保护儿子,也不得已认这份无福消受的薄命,她同我一样都是挣扎在社会底层的女人,在世态凉薄中对一丝丝温暖与疼爱很难释怀,她和我不同是她仍旧无比善良,她会把所有错归咎在齐良莠身上,而极力为穆锡海择清,我也一直认为我是仁慈的,会哭会心软,会施与援手帮助凄惨的人,但其实我非常残忍,也无比自私,我心底住着一个魔鬼,这个魔鬼被我在颠沛流离中压制了二十年,它随着我的得势我的脱胎换骨以及对爱情的渴望缓慢复活了。 它贪婪,自私,阴险,歹毒并且麻木。 贪婪自私着情火与男人,阴险歹毒为了摆脱贫穷和卑微不断攀爬,麻木的仇视这个世界对曾经还是小姐的我那份肮脏与抛弃,冰冷和白眼。 我反手将蜡烛狠狠撂在我和沈碧成中间,“你早夭的幼子其实从没有在九泉之下瞑目,他是死于他亲生父亲的怀疑与漠视下,不然他现在已经会说会笑,会缠着你撒娇喊妈妈。” 沈碧成被我这番话刺激的回神,她立刻说,“我接受,但我只想让齐良莠血债血偿,我并没有像你那么恨穆锡海。” “你不恨他吗,齐良莠再如何发疯屠杀你们母子,没有穆锡海的袖手旁观沉默纵容,她敢吗,会得逞吗?” 沈碧成一声不吭,她散乱粘连的长发纠缠成一团,脏兮兮的贴在头顶,我将食盒铁盖拿起握在手中,借着蜡烛反射出的光芒,扳住她的脸让她自己看,“你曾经是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吗。穆锡海三年间对你不闻不问,他在整个宅子立下规矩,谁也不允许提及你,在他心里你是他这辈子最大的耻辱,那个孩子至今被他口口声声称作野种,连一个墓碑都没有,还是佣人可怜他小小魂魄没有归宿,偷偷安葬了他,他没有给你托梦让你替他报仇吗?他入你梦中问起你来,你怎样和他解释,说你下不去手,你还耿耿于怀穆锡海在你最悲惨的戏子生涯中对你那点温柔和解救?” 沈碧成剧烈颤抖起来,她眼前一幕幕掠过孩子被大雨浇得似滚烫又似冰凉的小小身躯,掠过穆锡海的冷漠和抗拒,掠过她无助的嚎哭,她三年的落魄。 她忽然狠狠打翻我手中的食盒,铁器砸在地面,发出刺耳的脆响,她捂住脸一字一顿挤出一句话,“我什么都听你的。” 我从地下室出来摸后门走扶梯回到房间,我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忽然管家从门外叫我,我吓得屏住呼吸答应了声,他问我方便开门吗,我一边拖延时间一边迅速换了衣服,将碗碟从食盒内取出放在地上,把食盒随手丢入床底,我打开门管家手上拿着我遗落在走廊的托盘,他很奇怪问我,“三太太吃了吗。” 我说吃了,他看着手上托盘欲言又止,不知道在想什么,为了防止他猜测我立刻侧过身体让他进房间收拾,他非常识体垂下眼眸,“我不便踏入三太太房间,我稍后让佣人来打扫,老爷刚回在书房,请三太太过去。” 我说知道了,关键朝我点头示意后转身走下楼,我捂住胸口长长舒了口气,我迅速跑回房间从床铺底下摸出食盒,直接丢到天台外,寂静的深夜鸦雀无声,铁盒砸落在墙上发出巨响,我吓了一跳,穆津霖的房间随即亮了灯,我忽然觉得特别好笑,想着他一会儿穿睡袍探头看是什么东西的样子就觉得特别逗。 我将卧房和天台之间的那扇玻璃窗关合住,然后走出房间到书房见穆锡海,他正拿着一支毛笔站在书桌前弯腰写什么,浓郁清苦的茶香夹杂墨汁气息在空气内漂浮散开,昏暗的灯光下他看上去没那么苍老。 我喊了声老爷,他随口答音,手上动作没有停顿,下笔十分流畅苍劲,我面带笑容走过去,依偎在他身边看他写字,他只写了两个字:画骨。 画人难画骨,知面不知心。 我脸上笑容微微一滞,他写完最后一横将毛笔从宣纸上方移开,他笑着问我,“这两个字是不是比之前更加长进。” “老爷写字功夫越来越好,比书法家还要精进。” 他把毛笔搭在笔架上,拿起方帕擦了擦指尖的墨色,“你很懂书法吗。” 不知是不是做贼心虚的缘故,我觉得他这话别有深意,周逸辞也擅长习文,他不怎么写毛笔字,但钢笔字写的格外漂亮,凡是字都归类为书法,所以我立刻联想到他。 我只沉默了两三秒便在穆锡海怀疑之前拉着他的手抚在我腹部,他为我这个动作一怔,目光也落在上面,我笑着说,“我什么都不懂,只懂为老爷生儿育女,我已经忍不住幻想九个月后抱着孩子站在您面前,您会有多惊喜,是不是所有不愉快都过去,您还是一如既往疼爱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五章 一场戏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穆锡海在听到我这句话后,他脸上表情明显温柔了一些,这份温柔是装不出来的,是发自内心的,对于生命降生的渴望,对于改变自己苍老人生的那抹青春朝气的贪恋。 他掌心静静贴在我腹部,其实那里面根本不会给予外面人丝毫回应与感受,他还只是小小的没有长开没有生命迹象的胚胎,就像一颗小小的芽苗,连在风中摆动都不会。 不过隔着肚皮仍是一条生命,一条足以引发天翻地覆幼小而美好的生命,任何人都无法抵抗他。 穆锡海指尖轻轻动了动,他笑着说,“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问他,“老爷喜欢少爷还是公主。” 他想了想,有些神往,“我有两个儿子,这辈子还没有过女儿。” 我立刻说,“那我给老爷生个健康漂亮的女儿。” 他听到女儿,脑海中勾勒出那个粉粉嫩嫩肉肉小小的身体,脸上的笑容更加柔和。 我握住他的手,走过去抱住他,将脑袋枕在他肩头,“老爷想象一下,等女儿长大一点,她会用非常清脆绵软的声音喊您爸爸,会仰面泪眼汪汪注视您,撒着娇想要一只我不肯给她再买的玩偶,她会扎着两个小辫儿,黑黑的毛茸茸的头发,粉嫩的脸庞,小小的嘴唇。您再也不会有安安静静的时光,她啊,就像一个破坏力极强的小狗,把家里上上下下都糟蹋得一塌糊涂。” 穆锡海在我头顶嗤地一声笑出来,“这么淘气。” “当然啊,我小时候也这样嘛。” 他垂下眼眸看我,“你小时候也这么顽皮吗。” “我很顽皮,像男孩子一样。” 穆锡海伸手将我脸轻轻握住,他眼底染着一丝笑意说,“为什么现在看不出来,只觉得那么温柔。” 我注视他眼睛非常深情说,“因为女人在遇到疼爱自己的丈夫后,她会改变,就像我曾经所有的固执坚硬,都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受到伤害,可以后都有老爷照顾保护我,我当然要倾尽自己全部的温柔感激老爷对我眷顾。” 我从没对穆锡海说过情话,更没有过这样柔软的目光,似乎将窗外透过的月色都变得格外朦胧美好,以致于他有些怔住,沉浸在这样的气氛里无法自拔,我们拥抱很久,他忽然很小声说,“还怪我吗。” 我知道他指什么,我摇头说不怪,“老爷家大业大锦缎骡马,当然要为家族血统谨慎小心,不能流到外人手中。我年轻浮躁,比不了大太太沉稳,二太太长久陪伴,您对我不放心是应该的。可我的确没有背叛过您,这一点我同样问心无愧,有沈碧成的前车之鉴摆在眼前,如果孩子和您无关,为了保命我也不敢回来。” 穆锡海说,“良莠说得对,我这辈子有过的所有女人,除了慧娴是真心待我,其他多少都有所图谋,也许像你和沈碧成只为了一份免遭风吹雨打的安稳生活,也许像良莠过分贪婪更好的物质更大的权势,总之我得到过的真情寥寥无几。” 他说完有些自嘲笑出来,“是不是我要求太多,其实我才是最贪婪的人,我凭什么指望你们这样年轻会喜欢我,这是不是很可笑。” 我手指压在他唇上止住了他后面要说的话,“老爷宝刀未老温和宽厚,又才华出众,您具备了天下女人都无法抗拒的优势,您只是上了年纪,不自信了,其实年轻时候仰慕痴迷您的女人都排成了长龙。” 他哈哈大笑,“这张小嘴真会哄人。” 他手从我腹部移开,还不忘轻轻揉了揉,“现在只等她出来,我的晚年就有事做。津霖和逸辞再怎么忙不回来我也不催了,儿子长大了心思野,亲情圈不住,不如好好疼这个小的,让她逗我开心。” “老爷高兴就好,等他九个月后降生,给您和孩子做个鉴定,以后也可以拿结果堵住那些不怀好意人的嘴巴。” 穆锡海抿着嘴唇没有说话,不曾拒绝也不曾答应。 我心里沉了沉,忍不住升起一丝恶意。 我苦苦营造了这么温馨的开头和过程,最终的结果仍旧没有换回穆锡海承诺不再鉴定,看来他对我的忠诚怀疑很深很深,即便被我诱哄得丧失了心智,这一丝最后的底线还是不肯破。 这一晚他果然留在我房中,不过他很小心,只是单纯从后面抱着我睡,丝毫不敢过分,他手一夜都没有离开我腹部,我怕惊扰他也不好翻身,睡得半边身体都僵了。 其实穆锡海很喜欢孩子,只要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可齐良莠陪伴他七年却没有得到一男半女,的确值得深思,问题不是出自齐良莠身上,而是穆锡海。 他精明一世,尽管老了耳根子软犯糊涂,可他残存的睿智还没有完全消减,他太清楚齐良莠的为人,有多贪婪和狂妄,一旦她有了子女傍身,极有可能会想法设法颠覆整个家族掠夺她想要的东西,孩子将成为她为虎作伥的筹码,穆锡海当然不愿将自己骨肉沦为一场家族内外恶战的牺牲品,他宁可让齐良莠的肚子一辈子不大,也绝不会留下后顾之忧,因为心计颇深的女人并不比男人容易降服。 第二天早晨穆锡海的专职佣人过来伺候他穿衣起床,那名小佣人非常清秀好看,是这个宅子里所有保姆中最漂亮的一个,她似乎还化了妆,穿着也稍微艳丽奢华点,不太像是下人的打扮。 曹妈无意中跟我说过,宅子里有的佣人也是穆锡海的床上客,不过身份太卑微低贱,做不了他的妾室,不然传出去对他颜面很不好,所以都还是继续做佣人,只不过不伺候别人,就伺候他一个,平时很清闲,拿的钱也多,穿的也好,穆锡海总会在出去遇到好东西时会捎回来点,算是讨讨欢心,在这方面补偿一下。 我从浴室洗漱出来,穆锡海站在床尾伸开双臂,小佣人给他系皮带时半天都没弄好,手指摸来摸去,像是在暗示他什么,不过穆锡海有点疲累,他没那个想法,就算有也不可能在我房间里,这不是打我的脸吗,也必须忍着出去到书房或者客房,还不能让爱吃醋的齐良莠看见。 小佣人弄了半天也没见穆锡海反应,似乎有点着急,也有点害怕,她低低喊了声老爷,我看够了戏笑着走过去按住她手腕,她吓了一跳,我用力将她往旁边一推,“系了这么久,老爷都站累了,如果不会做事,以后换个人伺候,你去厨房打下手吧。” 小佣人脸色一变,她慌忙看向穆锡海,后者闭着眼睛,我弯腰给他系好皮带后,他一边活动了两下筋骨一边说,“按照三太太的吩咐做,找管家给你安排新工作。” 小佣人立刻慌了神,她摇头哀求说想留在老爷身边,已经习惯伺候老爷了,厨房工作完全一窍不通,怕做不好让几位太太生气,穆锡海蹙眉看她,“为什么做不好,谁也不是生下来就注定要做哪件事,不会就不能认真学吗?” 小佣人根本没想到她非但没有诱惑到穆锡海,还把自己的好日子搭进去,做保姆任人使唤与做暗地里的小情人待遇可是天壤之别,就拿爱吃醋的齐良莠来说,对于穆锡海的小情人她虽然足够愤怒,可不敢过分排挤和打骂,毕竟要看在穆锡海的选择上,给足他这点面子,不能太一人独大,终归大太太还没说话。但如果穆锡海不再保护,再次沦为佣人,齐良莠就能新仇旧恨一起算,活活捏死她。 不过急于求成也不怪她们,是我的上位史让她们那颗蠢蠢欲动的心都彻底浮躁起来,我也是普通百姓,也没有多么惊人的美貌,只是年轻温柔,而这些她们也有,能够被穆锡海看上,至少有中等偏上的姿色,女人一旦有了姿色,都不会太安分守己,都想要利用这点长处得到什么。 纳了一个三太太,就可以再纳四太太五太太,穆锡海承诺过我将是他最后一个太太,可当初他着迷沈碧成时也这样说过,一个男人在最疼爱一个女人时许诺的一切誓言,都有三分冲动两分讨好,仅仅五分真心而已,更出色的女人完全有资本将这五分真心打破。 但事情超脱了预料,变得十分糟糕,小佣人几乎要啼哭出来,她跪蹲在地上抱住穆锡海大腿,不断哀求想留在他身边,穆锡海冷漠以对,她央求了一会儿知道大势已去,擦着眼泪从房间内出去,我转身跟上她,在楼梯口叫住,我朝她招了招手,她迟疑着走过来,我拉住她手腕将她带到一处墙角。 我目送穆锡海从房中离开下楼,他没有留意这边,我对小佣人说,“以后这样的事记得看清场合,我还在呢,男人怎么可能偷嘴吃,你也太笨了,不过没关系,你还年轻,来日方长,过不了多久也许还有机会,我会帮你留意,不过你得记得报答我。” 小佣人愣了愣,看着我不知所措,我笑着拍了拍她手背,“一人独享不如大家分享,反正我也没什么亏吃,但是你得听我的话,不要等得势了,就不记得我的恩情。” 小佣人犹豫了很久不怎么相信我,她小声啜喏着说,“我没有什么想法,三太太误会了,我就是个下人,我也不敢奢望。” “别急着怕,我不是二太太,我没有那么狭窄的嫉妒心,如果有人帮我伺候老爷我觉得很好,至少我还能偷个懒儿。反正我也当不成大太太,多几个少几个对我而言没有区别。等你想清楚了,愿意往上爬个试试,再来找我,我会尽力帮你。” 她其实已经很大动摇,但估计被齐良莠平时欺压怕了,在她认知里姨太太没一个好东西,生怕是一个空镜子,看不着也摸不着,不敢脑袋一热和我靠拢,就点了点头快步走开。 我盯着她仓皇而逃的背影,有些遗憾惋惜,其实我真要帮她,她对我有大用处,有贪婪之心的女人才好利用,只是她的胆量和野心不成正比,能不能砺练出来以后为我利用还不好说。 两天后临近中午,吴助理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他说有些事要带我出去一趟,当时齐良莠正陪着穆锡海在后院喂鱼,倒是没关注到我,我问他在哪里见,他说就在庭院外车中等我, 他似乎有备而来,我估计是周逸辞那边出了结果,我飞快换了身衣服走出去。 我上车后问他是不是关于沈碧成的事,他没回答我,指了指放在副驾驶的一些婴儿用品,“如果稍后回去有人问,程小姐就说是去给腹中孩子买东西。” 我看了一眼那些杂七杂八的零碎,蓝色粉色都有,足有两大包,“这也太早了,他们能信吗。” 吴助理笑说,“第一次做母亲的女人都非常慌张兴奋,男人也是一样,做什么都不足为奇。” 我抓住一张椅垫试探问他,“周先生也很兴奋吗。” 他说差不多,比其他事要上心些。 车停泊一家新开的茶楼外面,吴助理带我走入一个包房,这个包房是套间,最里面左边被一幕纱帘掩盖,右边被一座屏风遮挡,中间摆放了一个巨大的鱼缸,将里外间完全隔开,外面的人倘若不知道里面有人,绝不会越过,而里面的人却可以透过纱帘与屏风观看到外面。 我注视着这一切对吴助理说,“临时这样装扮大费周折吧。” 他笑着点头,“程小姐一眼识破,周总说在演员毫无预料现场竟还有观众观看时,他所流露出的情绪才是最真实的。” 我嗯了声,“他最擅长请君入瓮,不过我也很久不看戏了。” 我朝那扇屏风走去,在走到一半时,我微微怔了怔,吴助理在这时指了指另外一方纱帘,“那后面为您备了软椅。” 我目光从屏风后隐约的轮廓上收回,按照吴助理的安排,走到纱帘后坐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六章 撞破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吴助理跟随我一起绕到纱帘后,他站在我旁边,手上拿着一个亮黑色的遥控器,他对准墙壁上的白色电源按了下按钮,室内的灯光骤然熄灭,变得十分昏暗,只有一丝阳光从窗外渗透进来,照射的朦朦胧胧。 我目光始终停留在那扇屏风上,那是一扇仕女图屏风,绫罗飘飘仙气十足,在金色阳光折射下艳丽逼人。 不过我看着觉得很眼熟,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周逸辞公寓二楼拐弯处的那扇,被吴助理派人搬到这里临时充数遮挡下。 它摆放在那里的确安静,可安静得诡异。 我问吴助理,“演员是谁。” 他笑着说,“程小姐稍后就知道。” 不过他接着反问我,“程小姐怎么不问周总在哪里。” 我冷静坐在椅子上,端起面前的茶盏,目光似有似无扫过那扇屏风,“他在哪里还用问吗。” 我话音未落,忽然走廊外逼近一阵脚步声,朝着这个方向走来,吴助理立刻伸出一根手指压在唇上示意我别出声,很快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晃进一道非常模糊的人影,他个子不高不矮,身形不胖不瘦,能看出穿着一件薄款的灰色大衣,他将戴在脸上的墨镜取下,反手摸索到墙壁上开灯,灯光迸发出来后,我目光准确锁定在他身上,是莫雄。 他站在那里朝四下看了看,似乎在找什么人,当他发现包房内空无一人后,他从口袋内摸出手机要打电话,正在这个空当,门再次被人推开,齐良莠从外面进入,她一边脱外套一边对莫雄抱怨,“这个时间都在下班午休,路上堵死了。” 莫雄从她手上将外套接过来,他脸上没有在穆宅时的疏离和绅士,挂着一丝颇为下流的笑容,“堵吗,要不要我帮你疏通一下。” 齐良莠当然听得出他话里深意,她娇笑着在他胸口狠狠捶打了一下,“不要脸,除了这点事,你脑子里还有其他东西吗?” “怎么没有?”莫雄一边凑过去在她脸颊吻了吻,一边伸出手指在她胸口揩了一把,“还有你给我疏通一下的画面。” 我莫名觉得有点恶心,隔着这道纱帘看那两个人丑陋而肮脏的嘴脸,胃口里禁不住翻江倒海。 这一刻我不是没有审视,也许在别人眼中,我和周逸辞也是这样恬不知耻,违背妇德人伦辈分在暗地里偷情还珠胎暗结,就看沈碧成仅仅是受冤又有怎样悲惨下场,我就能预料到假以时日当局面超出我和周逸辞的掌控,一切浮出水面倾囊爆发,我会怎样被人辱骂为**,怎样犹如过街老鼠般狼狈。 可即便那一天真的到来我依然不后悔,我知道这是可以避免的,只要周逸辞自始至终保我,不惜他的权势和声誉,如果他不保我,我也不会为此怨愤,这是我的选择,人既然有本事做选择,就要有本事承担后果。 不过我还真挺惊讶的,我以为看齐良莠面相有多高贵,除了在穆锡海面前保持她低调温顺的样子外,她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她竟然和莫雄玩儿得这么开,人不可貌相这句话果然正理。 我端着茶杯喝了口水,莫雄抱着齐良莠在沙发上坐下,想要亲热,齐良莠反手撑在他胸膛,“事情有打算了吗,说给我听听。” 莫雄哪里顾得上这些,他就想先解馋,他正要继续深入下去,齐良莠有些不耐烦推开他,“我问你话呢,你急什么啊。” 被二次拒绝的莫雄也有点焦躁,他从齐良莠身上移开,一脸铁青,“你是不是每次和我干这个都为了让我给你办事?” 齐良莠没想到他这么直白问出来,她噎了下没说话,她也许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这样沉默落在莫雄眼中就是默认,他特别愤怒说,“我们在一起四五年了,合着这么多次你都是用这个收买我?你根本不喜欢我,你只想和我作交换,我得到你身体,你得到我帮你办事。” 他两只手交握到一起,胸口一鼓一鼓的,看得出生了气,“难道穆锡海那么老了,你和他滚床单就甘之如饴,和我就不情不愿吗?我比他年轻比他有力,比他愿意伺候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你还能从他身上得到满足和刺激吗?” 这样直白龌龊的话让齐良莠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大声质问他胡说八道什么,莫雄整个身体陷在沙发里,他没好气的嗤了声,齐良莠狠狠推搡他,“你不要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你只是穆锡海身边一个看病的,我能和你在一起是你的福气和走运,我们本来就不是一条水平线上的人,能够上一艘船是时势所迫,钱和色我哪个都没亏待你,你不为我出力,我要你干什么?” 莫雄一声不吭,但他眼中已经有极大的不平,男人的占有欲和身份地位财力无关,富豪与贫民都一样强烈和旺盛,甚至越穷在道德方面越清高,女人还能接受共侍一夫,男人却难以忍受分享一妻。 莫雄和齐良莠已经私通了四五年,这是我没有意料到的,时间长了不会不露马脚,恐怕早就有人发现,只是迫于齐良莠的得宠和阴狠谁也不敢提。 而莫雄一次又一次得到她,从最开始享受偷情的刺激以及玩弄有钱人太太的仇富感到最后生出感情恨不得独占,这样的心理历程脚趾头都能想得出,只是齐良莠完全出于利用,她根本没想过和莫雄这样平庸的男人在一起,一个爱钱到丧心病狂的女人,除了富太太的地位吸引着她,早就没有什么能够让她动心。 齐良莠冷笑说,“你不会以为穆锡海死了,我会卷着他的钱和你走吧?” 齐良莠的语气满满都是嘲讽挖苦不屑,对莫雄的不自量力觉得可笑,“该给你的我不会少,但你也别太贪,就算你对他忠心耿耿,商人本色就是奸诈吝啬,他也不会比我给你的还多,而且在我这里你还捞到了色。”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在他心脏位置戳了戳,“你最好见好就收,不要痴心妄想和你没关系的,我不是池中物,我要到天上飞,你连翅膀都没有,你拿什么和我一起,你想捆绑拖累我吗。” “你就有吗?如果不是我在帮助你,你的翅膀也没长出来吧。你靠自己那点小聪明能这么干脆扳倒沈碧成吗,邹芳是我的人,没有我替你出面,你以为还有谁可以篡改那份结果?” “莫雄,这可就没意思了。” 齐良莠脸色骤变,“这么拆台,你是想和我一拍两散吗?” “我不想,但你也不要逼我。” 齐良莠抱着手臂看他,“这些罪孽已经做了,你我都回不了头,是嬴是输只能走下去,你说的没错,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你在做,你说出来又有什么好处,真到了水落石出,你比我的罪可重得多。” 莫雄脸色铁青,我甚至担心他会不会恼羞成怒要弄死齐良莠,不过他很有理智,没有任何过激行为,只自己沉默消化。 齐良莠见他气势减弱,也没再咄咄逼人,毕竟她还要依靠他为自己出面做事,她深深吸了口气,“我以为你叫我过来是想到了精密的筹划,原来只是来吵架,我希望这样的事不要再发生第二次,穆家之所以给了外人可趁之机,就因为内部的混乱和虚伪,我们以小博大本来胜率就小,你想要全盘皆输被他们活活弄死吗?穆家没一个软心肠,真会把你我玩儿死的。” 莫雄听完齐良莠的话猛然蹙眉,他很莫名其妙说,“什么我叫你,不是你叫我过来的吗?” 齐良莠一怔,她十分茫然摇头,“我没有啊。不是你让我来这里找你,说想到了天衣无缝的计划可以下手吗?” “什么时候的事。” 齐良莠拿起大衣从口袋里翻找手机,她调出一条信息,递到莫雄手中,那条信息是什么我看不到,但从莫雄惊愕的表情中可以猜测,一定是这两个人上当的关键。 莫雄盯着屏幕沉吟了两秒,他脸色立刻大变,“不好!” 他丢下这两个字转身就要走,齐良莠也跟着站起来,她朝他背影问发生了什么,莫雄还没有走到门口,门猛地被人从外面推开,风尘仆仆的邹芳从外面冲进来,将莫雄撞得措手不及。 莫雄稳住自己身体看清是邹芳,他立刻问她,“你怎么来了。” 邹芳似乎是跑来的,她大口大口喘息,“我不来怎么能知道你私下和她的关系。” 莫雄听她这么说,脸上的紧张和僵滞缓和了许多,他担心是别人设圈套,如果是邹芳,他并不太害怕。 不过邹芳也挺会说的,如果她说是被人诓来的,这件事便彻底败露,其实败露也没什么,他们两个人再厉害,也逃不过周逸辞这只幕后猎手,只是那就不好玩儿了。 周逸辞太聪明,他对女人的心思拿捏很准确,他清楚当邹芳看到这一幕根本无暇顾及解释什么,她只想问清楚自己最关心的东西,而莫雄侥幸逃脱长松口气,也不会再刨根问底。 也只有周逸辞才敢玩儿得这么惊心动魄。 齐良莠不太在意邹芳的存在,因为她并不在乎谁来分享莫雄,他只是她暂时的落脚口,根本没有驻扎过她心上。 不过邹芳却对眼前一幕崩溃至极,她看了一眼明艳动人的齐良莠,她的美貌与高贵都刺激了这个平庸的女孩,邹芳最终将目光定格在莫雄脸上,有些惨淡和哀戚,“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解释的吗?” 我下意识看向吴助理,他不动声色朝我点了下头,虽然这个可能我也想过,但我更多以为他们是亲属关系,否则邹芳不会冒着犯法的危险帮助他,这个结果确实有些出乎意料,莫雄一面和齐良莠私通,一面还拴着邹芳,也真够他忙的。 面对邹芳的硬声质问,齐良莠十分不屑在一旁冷笑,她其实最瞧不起这种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一门心思把所有赌注都压在男人身上,以为爱情就是这世上最神圣的东西,最后什么都没剩下,寻死觅活抱着自己嚎啕大哭。 邹芳被齐良莠那一声嘲笑刺激到,她大声质问到底怎么回事!莫雄拉住她的手极力安抚说,“这件事我以后再和你解释。” “为什么要以后?”邹芳寸步不相让,“现在不能说吗,这里除了我们三个人根本没有别人,敢做为什么不敢当。” “够了。”莫雄彻底失去了耐性,或许他的耐性只在面对齐良莠那张无比诱惑男人心神的面容时才具备,而不是邹芳这样姿色平平的模样。 他叉着腰语气焦躁,“现在事情很棘手,我们所有人都焦头烂额,邹芳,你稍微懂事一点,根本不该在这时候吵闹。” 莫雄的指责让邹芳脸色一白,她难以置信拍了拍自己胸口,“我还不够懂事吗?” 他们两个人僵持住,谁也不让,都各自揣着理由和委屈,齐良莠懒得看下去,她穿好外套和莫雄招呼了一声,从邹芳旁边挤出门,她动作大了点,把邹芳挤得歪歪扭扭差点摔倒,莫雄没有搀扶她,他就杵在那里,冷冷淡淡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七章 魔鬼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莫雄的冷漠让邹芳彻底绝望心寒,她哽咽着问,“你和二太太到底是什么关系。” 莫雄一只手压在腰间,另外一只手捏着眉心,他十分疲惫吐出几个字,“和你想的一样。” 邹芳指着自己胸口,“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可你为什么骗我瞒着我,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如果今天我没有来这里,你打算再欺瞒我多久,一年,十年,还是一辈子?” 邹芳眼圈通红,一滴滴眼泪接连滚下,弥漫了她整张削瘦的脸,她憔悴凄惨的样子却没有激起莫雄半点同情,他反而很疏远说,“为什么要瞒你一辈子,你的一辈子和我有关系吗。” 邹芳朝后退了半步,她像是被一阵狂风迎面冲击,巨大的力量使她连站稳都很难,“把我耍得团团转你很有成就感吗,看着我为了你像个傻子一样,你觉得高兴自豪吗?你说的那些话都是放屁吗?”. “我耍你什么了。”莫雄对于此时尖叫怒骂的邹芳非常厌恶和不解,他不明白女人为什么这样善变,齐良莠是,她也是,他记忆里的邹芳唯唯诺诺温温柔柔,几乎不会和他大声说话,不管他讲什么她都毫无怀疑的相信与接受,而此时却摆出一副恨不得要与他同归于尽的面孔,他不断为自己洗清说,“我并没有怎样,你在指责什么。” “可你真的问心无愧吗?穆家三太太有什么错,她伤害过你吗,她碍你发财的路了吗?她不过是备受宠爱生下儿子,撼动了二太太的地位,就遭到你和她赶尽杀绝。你央求我为你打通医院关系,对那份鉴定造假,明明孩子就是穆家骨肉,你硬要偷梁换柱,那个孩子死了,他还只是个婴儿,他没有任何错啊!你过得坦坦荡荡可你知道我夜夜做噩梦吗,如果我知道你是为了讨好二太太和她苟合到一起,我死也不会帮你。莫雄,人做多了恶事,是会遭报应的。” “我才不相信那些。” 莫雄忽然冷声打断她,“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报应都是骗傻子的,如果报应真的存在,那么多少人将连带着家族一起毁灭,可这世上从来没有谁因为报应毁灭过。” “会的,是非因果永远都存在。” 邹芳低低哭泣出来,她捂着脸浑身都在颤抖,“为什么,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我根本不认识你了,我真的好害怕。” 邹芳说完忽然跪坐在地上失声痛哭,她通红的眼睛里蓄满深深的绝望,“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哀求,我根本不会做这样的事,我不是坏女人,我也有良知和善心,是你以爱情打动我,让我甘心当个傻子,去为你做那些丧尽天良的事。那都是罪,这些罪都要我来还。你以为我爱钱吗?钱的确很诱惑,可我并不在乎,我只是败给了自己的愚蠢,天真以为你说的都是真的!” 莫雄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已经彻底崩溃的邹芳,这个年仅二十出头的姑娘将她最好的年华赔在他的满口谎言里,他们一个付出真情,一个回报虚假,男人似乎永远不懂珍惜痴守在身边的伴侣,却一味追逐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女人。 也许她用美貌和手段勾着魂魄,可她藏起来的血盆大口也随时会将男人吞没。 邹芳蹲坐在地上哭了很久,直到我坐都坐累了,她才终于止住啼哭,她仰面看着莫雄一字一顿说,“你还记得吗,还记得五年前我上大一时候吗。” 莫雄蹙了蹙眉,他显然已经忘了,那对他而言是无比久远的事,在名与利的抢掠和攀夺中,他早就忘掉了最初的自己,他垂眸看着邹芳,看着她沉浸在美好回忆中,有些恍惚的脸庞。 “你是那一届最年轻的导师,才华横溢温和儒雅。你不爱说话,喜欢穿深色的格子衬衣,骑着一辆跨横梁的单车,从校园中间那条颠簸的石子路上掠过,你骑得特别快,跑得最快的男生也追不上,你无论刮风下雨总是准时在早晨七点穿梭那条长路,从来没有晚过,我就在尽头装作路过,其实我都等了很久,我就怕你忽然哪天早了,我会错过。” 她说着笑出来,笑那年自己年少轻狂不懂事,就这么坠进单相思的河,“就两秒钟,我数过,你从我面前骑车过去,就只有两秒,为了这两秒啊,我坚持了四年,你只有两天没出现,而我发烧了还拖着身子去。莫雄,我想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坚持最久的事了。” 她目光空洞注视着那扇窗子,“也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她说完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摇摇晃晃,莫雄忽然伸出手要扶住她,然而邹芳却悄无声息的避开,她这样动作让莫雄一怔,他意识到也许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跳脱他的掌控。 “你笑我自不量力吧,男人都爱二太太那样的女人,当有更完美的选择和更好的路摆在眼前,谁也不愿意屈就平庸,我都明白,我只是有点难过。你早不是五年前一穷二白只剩满腹才学的莫雄了,我真的很蠢,你什么时候变了我都不知道,是不是盲目的爱情都会让人失去脑子。” 她低垂着头转身走向门口,这一幕忽然有点刀割般的悲伤,她语气惆怅说,“你爬吧,爬得越高越好,永远都别摔下来。” 邹芳说完这番话后,她拉开门盯着空荡的走廊看了许久,她迈步走出去,而莫雄终于在这时回味过来,邹芳现在还不能对他失望,她一旦绝望什么都能做出来,很有可能毁掉这盘棋。 他急切喊了一声芳芳,随手拿起外套朝外面追赶出去,这样一场错综复杂的三角闹剧散场后,包房内重新安静下来,我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端着的茶盏早已彻底冷却。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情仇大戏,而是一段哭泣祭奠死在欲望里的纯真和热血。 变得面目全非的男人,试图唤醒挚爱却险些和他一起跌入深渊的少女。 还有一个自始至终依靠美貌手段操纵的齐良莠。 人性到底还能自私黑暗到何种程度。 吴助理在我旁边吐出一口气,他掀起纱帘走出去,将门重新打开,耐心等了片刻后,走廊外缓慢出现一名中年男子,似乎从左手边的另外一个包房内出来,他身上穿着职业正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看上去像一个成功人士,只是脸色无比凝重和苍白,站在门口并没有进入。 吴助理笑着喊他,“胡医生请。” 我听到这个称呼立刻回过神从椅子上站起来仔细看,那人体形略微偏胖,戴着副金丝眼镜,他有些踌躇,迟疑许久才走进来,他目光在包房内扫视一圈,像是搜寻什么,吴助理指了指天花板衔接墙壁的角落处,“胡医生在找这个吗?” 我抬头看,那里藏匿着一个非常狭小的黑色摄像头,正对着沙发位置,应该是我进来避开了摄像范围后,吴助理才将它打开,录下了刚才那场大戏的全过程,包括声音也收录在一个传声筒内,而胡医生在旁边包房从头到尾都没有落下任何一个镜头。 周逸辞的部署的确精妙,这样亲临观摩所得到的震撼冲击,更能击垮一个心理素质极佳人的心理防线。 胡医生闭了闭眼睛,他艰难而低沉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我看到了。” 吴助理笑着说,“周总好客,愿意和朋友一同观戏,如果胡医生喜欢,周总的美意就没有浪费。” 胡医生冷冷一笑,“周总名不虚传。” 吴助理刚准备张口回他什么,一丝不属于他的磁性嗓音在空气内缠绕散开,“胡医生过奖。” 周逸辞的声音徐徐从屏风后溢出,胡医生身体一颤,相比较他的惊愕,我则非常平静,因为我从进来就透过那张屏风认出了周逸辞的轮廓,这样大的事不可能由吴助理来交涉,有很多话他作为外人不方便戳破,周逸辞一定会亲自接触。 胡医生根本没想到他一直透过屏幕死盯的包房还藏着这个阴险的大Boss,他就那么无比闲适坐在屏风后饮茶听戏焚香静坐,看着自己编写好的剧本分毫不差被几个蒙在鼓里的演员演完,微微一笑定了九分天下。 他料定踏入这个包房的任何人都不会细心到留意每处,他掌握了人心所有渴求和漏洞,已经成为了一个修炼到极致的魔鬼,也只有相同道行的魔鬼才能和他匹敌,可我不知道那个人会是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八章 妻儿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吴助理侧过身体请胡医生进包房,后者不情不愿,谁也不想和吃人不吐核的周逸辞单独在一起,可他没有拒绝余地,他知道这样一场戏其他参与者都是小丑,不管他们多么投入,演技多么精湛,周逸辞最想捕捉的大鱼其实就是他。 胡医生对吴助理端着最后架子说,“我家里还有急事,能空出的时间不多。” “耽误不会太久,我们周总也没这个功夫。” 胡医生点头进去,弯腰在沙发上坐下,他透过那扇屏风注视周逸辞影影绰绰的轮廓,后者他在喝茶,是一个略微大点的杯子,而不是精致的陶瓷,看杯子投影在屏风上的形状,应该是青花瓷,他喜欢喝最热的烫茶,不过这种材质的杯子触手生凉,不会灼烧手指。 他喝了口茶,手腕竖在半空轻轻晃动着杯子,“胡医生喜欢看剧院里演的戏吗。” “那要看是什么曲种。” 周逸辞思索了下说,“京戏。” “国粹很宏博,可我急性子。” 周逸辞又说,“评剧。” “腔调太平庸,像城乡结合部。” 周逸辞嗤笑出来,“不会胡医生和我一样品味,都喜欢越剧。” “我喜欢清平调。” 胡医生说完他们两人都笑出来,我有些茫然笑点在哪里,胡医生叹了口气,“可惜我平时很忙,很难抽时间去看。” 周逸辞说,“商人最忙,可我照样会看戏,偶尔也会来了兴致自己编写戏。工作太繁重生活才要尽力享受,给自己找点乐趣。” 胡医生听得出他在隐射什么,于是没有接茬。 吴助理消失片刻后又从外面回来,他端着一壶花茶,是一樽透明的大肚壶,里头花果叶子在水中妖娆舞动,像氧气稀薄的深海中存活的惊心动魄的泥藻。 吴助理将茶壶放在胡医生面前桌上,他弯腰斟了一杯,推到胡医生面前,他说了声喝茶,然后起身再次避到这扇纱帘后。 胡医生目光追随他过来,也不知道是否发现了我,他只是仓促笑了声,有些无可奈何认命的语气,“包房内四面埋伏,谁能逃得过狙杀。” 屏风后传出一阵水流泻的细微动静,似乎在斟茶,周逸辞的声音掺杂其中,“聪明反被聪明误,刚才三个人都有一定头脑和手段,只是急功近利贪婪索求,没有经营好一份计划,让他们忽略掉一切外界隐患,才会将证据落在我手上。” 胡医生没再和他继续拉扯下去,他主动开门见山说,“周总贵人事多,能百忙中精心安排,不只是为了让我看戏吧。” 屏风内的水声戛然而止,收得非常快,整个包房内寂静了很久,周逸辞终于推开椅子缓慢起身,从屏风一侧走出,他逆着细碎的阳光,脚下气定神闲,身上穿着非常纯净的白色,白绸缎衬衣,白水皮裤子,一双银灰色的皮鞋,只有领带是天蓝色,像一池碧幽潭水三月春光。 我从没见到过他这样装扮,温润得犹如一块白玉,二十五岁以下的男孩白色最干净,二十五岁以上的男人白色最风流,它亦正亦邪,很容易把持不住偏颇。 不过周逸辞穿白色丝毫不轻佻,也不浮夸,只是简单的潇洒,他气场在白色下削弱了几分,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眉眼间忽然间生出苍白的温柔,而不像穿深色那么刚硬冷酷。 我喜欢这样的周逸辞,尽管我知道这不是最真实的他,也不会是最长久的他,更不是他最想要的自己。 他在胡医生对面沙发上坐下,胡医生看了看他的杯子,又看了看自己的,“周总出行喝茶还不嫌麻烦自带茶具吗?” 周逸辞声音内泛起一丝笑意,“用自己的东西才会觉得踏实顺手,茶楼里的茶具再精致好看,能用得坦然习惯吗。” 胡医生其实只想和他拉拉近乎,看能否把自己择出,毕竟邹芳已经认下了,也没有供出他,按理说他也不是非要承认什么才能结束,可周逸辞的每句话都带着尖刺,扎得他坐立不安疼痛难忍,他根本没法逃过。 “周总一定要扯我下水吗。” 胡医生脱口而出这句话后,周逸辞脸色没有丝毫波澜,他注视着自己手中的茶杯,“你的鞋没有湿吗。” 胡医生抿唇不语,周逸辞又说,“鞋子湿了,在接下来的行走中,势必袜子和裤腿也会湿,没有人能避免这样的常规,既然湿都湿了,拉不拉照样会落水。” 胡医生胸口剧烈起伏着,整个人都像是要被逼得爆炸,他还想为自己开脱,可他找不到理由,他也心知肚明周逸辞能设计这样一出戏得到证据,自然也不愁在他身上寻找突破口,不断挣扎只能激怒周逸辞那颗狼心,让自己下场更悲悯。 但他非常不甘心,三年都相安无事过去了,就因为邹芳一时冲动而满盘皆输吗。钱挥霍了,医德也在真相浮出后荡然无存,他很担心自己一辈子就这么毁掉,他还有家眷要养,有高升的雄心壮志,他不能被压倒。 周逸辞满脸平静注视着正在心里艰难斗争的胡医生,他趁热打铁说,“邹芳认下还不够分量,我父亲至今蒙在鼓里,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能接受是因为自己的疏忽而造成幼子丧命,没有确凿的证据逼得他无法否认,我父亲自己也会装糊涂,胡医生与样本鉴定员都插手了这件事,也是至关重要的人证,当然一个不能少,不过胡医生可以选择,是主动还是被动,我这个人一向尊重对方的选择。” 胡医生沉默半响后问他,“我想知道周总为什么要插手这件事,前三太太和您是什么关系?您和穆家关系不是一向不稳吗。” “稳不稳,这是家宅内事,我也不会允许外人来合谋算计。” 胡医生尴尬挤出一丝笑容,他搓了搓手,非常艰难说,“我并没有插手过多,主要是邹芳和鉴定部门在接触,这个结果是他们说的,我只是帮忙在内部牵线。” 周逸辞笑而不语凝视他,胡医生横了横心说,“周总,我不瞒您,这事最开始我清楚三太太是被冤枉,她得罪了强势专权的二太太,才招来这场大祸。但每个人不都在为自己谋利吗,就算不是我来做也会是别人,她终究都逃不过这次灾难。周总和我都不是慈善家,而是在这个社会寻求生存根基的人,我们很多时候对于不认识且没有任何利益交集的陌生人,哪来那么多道义怜悯可讲,谁也不会嫌钱烫手。邹芳前后给了我两次报酬,总共十三万。这笔钱我用来安家置业,如果周总可以放过我,我愿意如数返还。” 我没忍住嗤笑出来,不过我立刻克制住,用手掩口咽了回去,并没有被胡医生听到。 果然周逸辞算计透了胆小懦弱的人类,抓住的软肋非常精准,人一旦跌入一个死路口,发现前后都被堵住,很难逃之夭夭,都会变得仓皇失措口不择言,病急乱投医。 胡医生要把十三万还给周逸辞,他以为这是他唯一能赎罪的方式,可他忽略掉面前这个男人连一百三十万都瞧不上眼,怎么会拿这点东西。 他精心部署这么一场好戏,是想给参与者施压最大的心理碰撞,将对方底线摧垮崩塌得乱七八糟,不过为了得到一个更有诚意的交易而已。 胡医生说完观察周逸辞的表情,发现后者似乎并不满意,他想了很久也找不到还能做什么,脸上渐渐流露出一丝焦急。 “周总如果真的想要绞杀我,也不会如此大费周折让我在隔壁看戏,悄无声息避开了这场内讧,您应该是想救我一把,那怎样才能网开一面。” 周逸辞若有所思说,“倒不是不能。” 胡医生脸上有了些期待,周逸辞继续又说,“就看胡医生拿出什么诚意和筹码,来交换我网开一面的恩情。” 胡医生没有任何推拒,他只想从这次劫难中全身而退,他需要保住饭碗和声誉,更想在滨城立足。一旦周逸辞不救他,他势必会被拉下马,穆锡海的地位要捏死他轻而易举,他必须握住周逸辞这根稻草,为他效力求自保。 “周总请直说。” 周逸辞似笑非笑盯着茶壶内飘荡的红叶,“胡医生调到妇产医院日子还好过吗。” 胡医生提到这个有些怨气,“这怎么能说是平调,我属于降级了。当初这件事后,二太太委托莫雄找了些人脉,为了防止后面您父亲怀疑深究找到我,将我调出总医院,去了之下二甲的妇产中心,同样都是主任级别,业内声望和待遇却差了许多,这个医院涉及领域太片面,和我之前任职的医院相比毫无发展可言。其实除了那笔钱,我非但没有得到更好的发展,反而不如之前混得好,但我没有办法,虽然二太太不足为惧,可您父亲我不敢得罪,这种事我自己有错在先,根本不敢声张和讨说法。” 周逸辞听后颇为惋惜说,“胡医生四十出头,正是男人发展事业的好时候,白白错失三年良机,不过这没什么关系,只要胡医生愿意,我可以再安排渠道将你调回总医院,原先职位不变。” 胡医生当然愿意,他身体非常激动前倾,“周总如果不计较我的过错,愿意保我并且给予我机遇,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一定终生效劳。” “终生不必,不过八个月后,我有件事要麻烦胡医生。” 我听到周逸辞所提及的时间,手不自觉握了握拳,我透过纱帘死死锁定住他侧脸,胡医生问什么事。 “我父亲两个多月前新纳的三太太,胡医生有耳闻吗。” 胡医生拿不准怎样说,可又不能不答,他用极为小心的语气说,“我倒是听过。似乎非常非常年轻。” 周逸辞嗯了声,“她有了一月身孕。” 胡医生非常惊讶,“这样,那要恭喜您父亲。” “不如恭喜我。” 胡医生又是一怔,“周总的意思是。” “这个孩子出生后,鉴定不出意外和沈碧成的孩子走老路,不会去实名的司法机构,因为一旦宣扬出去,三太太不好做人,穆家也会蒙受流言。” 胡医生点头说,“全滨城只有总医院投入了庞大资金购买了精密仪器,并且聘请了有专业职称的鉴定人,四年前开始提供这项鉴定服务,不过是隐秘鉴定,不需要提供详细证件,只检测是否为亲生。没有需要提供各种证件的司法机构严谨权威,它属于百分百盈利性。一般司法机构对一份样本检测结果都有两人以上签字,盖有司法机构钢印,可以进行追溯。医院内部只是临床鉴定所,有漏洞存在,邹芳三年前就是买通了鉴定人将沈碧成儿子的DNA样本偷梁换柱,过程没问题可样本有问题,结果当然是没有任何亲缘关系。而且由于是隐秘鉴定,几乎无法追溯。” 亲子鉴定大部分都是有钱有势人,对子嗣想要个保障,又怕被人知道,就偷摸做隐秘鉴定,而不会去要求出示各种证件的司法机构,普通百姓受到的社会关注小,都会选择权威的后者,正因为上层人士的惧怕和私心,造成独立在司法机构外的鉴定所个别专员难以抗拒钱财的诱惑,帮助收买人动手脚,和官员冒险贪污本质都是一样的,出于贪婪。 而沈碧成就是最为悲哀的权势钱财的牺牲品。 周逸辞说,“我不便出面,需要胡医生对样本动手脚,我清楚检测过程不是一个人在盯,也不是所有人员都会为钱财诱惑而出卖自己的职业道德,至多只能收买一个,还需要大费口舌,为了安全只能在样本动手脚。” 胡医生这才听明白,他特别好奇问,“三太太的孩子,也不是您父亲的吗?” 周逸辞毫不避讳说,“是我的。” 胡医生整个人都呆愣住,就像被雷劈了一样,他半响没说出话,周逸辞问他,“这事难办吗。” 胡医生回过神来摇头,“我尽量,司法机构对结果的纰漏要承担重大刑事责任,不过这种都不提供具体证件的隐秘鉴定,鉴定员心理压力会小很多,比较容易利用钱财攻克。” 周逸辞笑着说,“钱不是问题。保我妻儿平安的重任,就交到胡医生手中了。” 我听到周逸辞那声妻儿,一颗心重重颤了颤。 吴助理见他们说得差不多掀开纱帘走出去,胡医生立刻起身告辞,吴助理将他送出包房,从外面关上了门。 我等到这一刻才笑着走出去,周逸辞叼着一根烟看我缓慢靠近,他唇角和眼底都是邪笑。 我站在他面前拍了拍手,“这是我人生中最精彩也最惊险的一出戏。” 他朝我反方向吐出一口烟雾,防止我吸入,他笑着凝视烟头跳跃的红色火苗,“不都是为了你和孩子吗。” 我立刻反驳他,“周先生不也是为了自己吗,何况这是你的骨血。” 他笑出来,指尖掐灭火焰后把烟头反手扔掉,他朝我勾手指,我随即把手伸出,他一把将我扯到怀里,我分开腿骑坐在他腰间,周逸辞口中的烟味喷洒在我鼻尖上,“倚仗肚子里有货,就敢越来越嚣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九章 泼辣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周逸辞说这话时没有生气愤怒,他像是在玩笑,因此我也没有收敛和害怕,我调侃他说,“周先生不也喜欢这样泼辣的我吗。” 他笑着挑眉,“谁告诉你我喜欢泼辣的女人。” 我伸出一根手指,在他和我的面庞之间晃了晃,他目光专注盯着看,我那根手指最先落在他下巴上,那上面坚硬的胡茬长出了一些,不过不浓密,一层淡淡的底,我指尖沿着他喉咙到胸口一路下滑,最终落在皮带那枚金属扣上。 他腹部十分平坦,没有一丁点肚子,我不知道是否穆锡海年轻时候身材也非常好,所以遗传给了他和穆津霖,他们两兄弟的身材都极其诱人紧实,几乎找不到丝毫多余的赘肉,男人的身形和气度,足以弥补他脸蛋的不足,如果脸蛋再能看得过去,那一定会成为祸水般的存在。 周逸辞和穆津霖的五官其实都没有精致到足以媲美靠脸吃饭的男人,可也无法从人群中找到能够和他们气场风度相较的,不论是走路还是站立,是醒着还是睡着的,那份洒脱邪魅,刚烈沉默,是最令女人心痒想要征服的东西。 我掌心在他某个位置轻轻按压,直到感觉到那里出现变化,有了些坚硬和膨胀,我更加用力握了握,然后在他眼底开始蒙上晦暗不明的情绪后,及时收手抽身,我笑着说,“我记得周先生原先就很喜欢这样泼辣的我,难道现在变了吗。” 周逸辞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带着一丝压抑,他现在其实非常想教训我,但他又没办法,他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平复好久,才略带嘶哑说,“惹祸精,再饶你两个月。” “两个月后怎样。” 他唇角缓慢扯出一丝阴森森的笑意,“到了就知道,很多事提前说出来,就不会很刺激。” 我用手指捏住他两片薄唇,撅起一个非常好笑的形状,他也没有推开我,而是任由我捏圆揉扁,眼睛里是对我极大的纵容,我看着他那么好看的嘴唇被我搞得一塌糊涂,忍不住发笑,“周先生是在暗示我,你已经迫不及待要品尝孕妇滋味了吗。” 他淡淡哼了声,嘴巴有点用力想张开,不过我又立刻死死堵住,“周先生难道不知道自己多差劲吗?还天天把这些事挂在嘴边,显得你多厉害似的,臊不臊。” 我知道他反驳不了我,因为他的唇被我捏住,另外两只手扣在我腰间防止我从他腿上摔下去,他眼睛十分危险眯了眯,迸射出一缕阴森的目光。 “没技术,食之无味,犹如嚼蜡,自以为持久战其实技术烂透了。” 我一边说一边若有所思抬起头看着天花板,“听说周先生曾经有过的露水红颜数不胜数,就没有一个像我这样敢说实话的吗?” 我手指轻轻松开一点,看着他薄唇上被我捻出的粉红,我心里忽然觉得特别解气,让他把我送给穆锡海!让他天天冷着一张脸!他就是个渣! 周逸辞眯着眼睛看我脸上的得意和爽快,看了很久后他才说,“很有胆量,评价中肯,我接受。” 我一愣,其实我都是胡说八道,我堵住他嘴看他反驳不了才敢这么故意抹黑他解气,我对他怨气还是很大的,不过平心而论周逸辞确实没理由接受,用何曼的话说,一般像他这样长相的男人,都非常强硬野蛮,就像兽一样,虽然周逸辞皮肤白皙也很精瘦,可他力气特别大,每一寸都犹如钢铁。 琪琪当初也说过,涉足官商的男人她接触到都属于正常范围,但凡是那种介于黑白之间的男人,他们都非常不怕死,他们和寻常男人最大的区别就体现在这方面让女人的强悍。 他伸出一只手缠住我头发,“看来三太太对我很大怨言,不论是方方面面,我竟然今天才知道。” 我听他说话毛骨悚然,我刚想解释说逗他玩儿,他脸上露出一抹格外狡黠的寒光,“不急,来日方长,是我还不够凶,让三太太还有力气在这里批判我。女人这张嘴,不让她狠狠记住一次,总是得便宜卖乖。” 他看出我在想什么,旋即闷笑出来,“你眼睛泄露了你现在有多渴。” 我被噎得一愣,这一次换他手指在我身体每个部位流连,可我没有想到周逸辞胆子这样大,不顾这里是公共场所,也不担心谁会突然闯入, 他将我抱在怀里,他吻得很细,也很温柔,每一寸都不曾放过,像在品尝一道珍馐。 他抬头看我,在他清澈的瞳仁里,我甚至不敢面对自己。 真可怕。 我终于明白男人为什么贪慕美色,女人何尝不是有自己的渴望,在这份情火里颠沛流离,肆意绽放。 周逸辞就是罂粟,最毒的罂粟,最美味的罂粟,是所有毒品都比拟不了的摧残。 他唇落在我锁骨上,嗓音十分沙哑说,“求我。” 我咬着牙不吭声,他立刻停住,那种忽然侵入的理智与止息的波涛让我无比讨厌,我就想不理智,想变得疯疯癫癫,变得忘乎所以。 他继续诱哄我求他,我实在忍不住,他喷洒出的炙热呼吸像要烫伤我的皮肤,我真想和他一起滚进熔炉里,燃烧得彻彻底底。 “周先生…” 我我咽了口唾沫,把身体极力向他倾压,他反而避开我向后,和我拉开距离,我触碰不到他滚烫的肌肤,就会觉得冷,天寒地冻的冷,真的快要活不下去。 我眯着眼睛越过他头顶看被窗纱遮盖住的木窗,一丝微弱的光芒射入进来,洒落他发丝间,铺陈了一层细碎的金子,他还是那么衣冠楚楚,我却成了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我仰起头带着哭腔气骂,“周逸辞你王八…” “蛋。” 他替我接了这个字,我被他气笑,我眼前浮现那晚在浴缸内,他几乎让我醉死在里头,那是水还是酒我早就分不清,烟花,这世上最美的烟花,彩色的雪片,像被电荷贯穿,颤抖是没有办法控制的。 我从来不知道最美好的感受是那样的,一片温热的流水,不断在身下潺潺而过,柔软的,火热的,坚硬的,跳跃的,交替变换着人间极乐,我几乎要哭泣。 我以为周逸辞很自私,很霸道,可他愿意给予我快乐。 他总是做十件坏事,可他会有一件好事抹杀掉别人对他所有的痛恨,他就是有本事让人恨不起来他。 他将我衣服重新整理好,他扫了一眼敞开的一条门缝,正在悄无声息的慢慢合上,生怕惊扰了我们,他对着那扇在逐渐缩小的门缝说,“进来。” 门猛地一顿,吴助理在外头十分尴尬的咳嗽两声,他低着头走进来,耳根子微微泛红,幸好我是背对门口,只露出一面背影,吴助理没看到我刚才贪婪的样子,不过我死死缠着周逸辞求他的话吴助理一定听到了,我更不愿意把头抬起头,我问他是不是算计我,他说没有,我说我才不信,你个老骗子。 他彻底笑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章 还有下辈子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周逸辞说这话时没有生气愤怒,他像是在玩笑,因此我也没有收敛和害怕,我调侃他说,“周先生不也喜欢这样泼辣的我吗。” 他笑着挑眉,“谁告诉你我喜欢泼辣的女人。” 我伸出一根手指,在他和我的面庞之间晃了晃,他目光专注盯着看,我那根手指最先落在他下巴上,那上面坚硬的胡茬长出了一些,不过不浓密,一层淡淡的底,我指尖沿着他喉咙到胸口一路下滑,最终落在皮带那枚金属扣上。 他腹部十分平坦,没有一丁点肚子,我不知道是否穆锡海年轻时候身材也非常好,所以遗传给了他和穆津霖,他们两兄弟的身材都极其诱人紧实,几乎找不到丝毫多余的赘肉,男人的身形和气度,足以弥补他脸蛋的不足,如果脸蛋再能看得过去,那一定会成为祸水般的存在。 周逸辞和穆津霖的五官其实都没有精致到足以媲美靠脸吃饭的男人,可也无法从人群中找到能够和他们气场风度相较的,不论是走路还是站立,是醒着还是睡着的,那份洒脱邪魅,刚烈沉默,是最令女人心痒想要征服的东西。 他现在其实非常想教训我,但他又没办法,他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平复好久,才略带嘶哑说,“惹祸精,再饶你两个月。” “两个月后怎样。” 他唇角缓慢扯出一丝阴森森的笑意,“到了就知道,很多事提前说出来,就不会很刺激。” 我用手指捏住他两片薄唇,撅起一个非常好笑的形状,他也没有推开我,而是任由我捏圆揉扁,眼睛里是对我极大的纵容,我看着他那么好看的嘴唇被我搞得一塌糊涂,忍不住发笑,“周先生是在暗示我,你已经迫不及待要品尝和孕妇偷摸的滋味了吗。” 他淡淡哼了声,嘴巴有点用力想张开,不过我又立刻死死堵住,“周先生难道不知道自己多差劲吗?还天天把这些事挂在嘴边,显得你多厉害似的,臊不臊。” 我知道他反驳不了我,因为他的唇被我捏住,另外两只手扣在我腰间防止我从他腿上摔下去,他眼睛十分危险眯了眯,迸射出一缕阴森的目光。 “食之无味,犹如嚼蜡,还没完没了。” 我一边说一边若有所思抬起头看着天花板,“听说周先生曾经有过的露水红颜数不胜数,就没有一个像我这样敢说实话的吗?” 我手指轻轻松开一点,看着他薄唇上被我捻出的粉红,我心里忽然觉得特别解气,让他把我送给穆锡海!让他天天冷着一张脸!他就是个渣。 周逸辞眯着眼睛看我脸上的得意和爽快,看了很久后他才说,“很有胆量,评价中肯,我接受。” 我一愣,其实我都是胡说八道,我堵住他嘴看他反驳不了才敢这么故意抹黑他解气,我对他怨气还是很大的,不过平心而论周逸辞确实没理由接受,用何曼的话说,一般像他这样长相的男人,都非常强硬野蛮,就像兽一样,虽然周逸辞皮肤白皙也很精瘦,可他力气特别大,每一寸都犹如钢铁。 他伸出一只手缠住我头发,“看来三太太对我很大怨言,不论是方方面面,我竟然今天才知道。” 我听他说话毛骨悚然,我刚想解释说逗他玩儿,他脸上露出一抹格外狡黠的寒光,“不急,来日方长,是我还不够凶,让三太太还有力气在这里批判我。女人这张嘴,不让她狠狠记住一次,总是得便宜卖乖。” 我终于明白男人为什么贪慕美色,女人何尝不是有自己的渴望,在这份渴望里颠沛流离,肆意绽放。 周逸辞就是罂粟,最毒的罂粟,最美味的罂粟,是所有毒品都比拟不了的摧残。 我眯着眼睛越过他头顶看被窗纱遮盖住的木窗,一丝微弱的光芒射入进来,洒落他发丝间,铺陈了一层细碎的金子,他还是那么衣冠楚楚,我却成了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我带着哭腔气骂,“周逸辞你王八…” “蛋。” 他总是做十件坏事,可他会有一件好事抹杀掉别人对他所有的痛恨,他就是有本事让人恨不起来他。 我把脸埋在他肩窝里,狠狠掐了他骨头一把,不过铬着了我自己,他不怕疼,也不会疼,没有谁的骨头能硬得过他。 他将我衣服重新整理好,他扫了一眼敞开的一条门缝,正在悄无声息的慢慢合上,生怕惊扰了我们,他对着那扇在逐渐缩小的门缝说,“进来。” 门猛地一顿,吴助理在外头十分尴尬的咳嗽两声,他低着头走进来,耳根子微微泛红,我这才知道为什么周逸辞会停下,他算准吴助理要回来了,而不是故意吊着胃口不肯给我。 幸好我是背对门口,只露出一面背影,吴助理没看到我刚才的样子,不过我死死缠着周逸辞求他继续的话吴助理一定听到了,我更不愿意把头抬起头,我张开嘴狠狠咬了周逸辞耳垂一下,问他是不是算计我,他说没有,我说我才不信,你个老骗子。 他彻底笑出来。 第九十章还有下辈子 我们离开茶楼是下午两点多,正是这座城市最安静最温暖的时候。 大街上到处都是反射着阳光的橱窗,每个角落都金灿灿,窗明几净倒映出无数条折叠交叉的街道和寥寥无几的行人。 滨城很仓促。 滨城很冷漠。 滨城多风月。 它曾是我眼中最没有人情味的地方。 有钱的男人像魔鬼,美貌的女人像宠物。没钱的男人是奴隶,平庸的女人被漠视。 它是黑暗的,是冷血的,仿佛永远拨不开云,看不到光。 太多姐妹儿被压榨剥削最后扛不住了哭着对我说这辈子都不相信爱情了,恨透了男人。 我问她这辈子那么长,你现在发誓还太早。 姐妹儿捂着脸说,“真的,程欢,心都死了,复活不了。” 我说不就是钱吗,我们咬牙不都为了过好日子吗。 她泪眼汪汪看着我,“但有了一万就想要十万,有了一个小窝就想要豪宅,有了一双好用的鞋子还想买汽车,当你遇到一个挺好的客人,又特别渴望爱情。” 她一边说一边鼻涕眼泪的抹着,“太累了,永远都在追求更好的东西,贪婪起来克制不住自己,还不如出家当尼姑解脱。” 后来那姐妹儿什么下场我不知道,像她这样的女人这圈子里太多了,关注不过来,但大多不会太好。 风尘时光遍体鳞伤,到处都是狼藉斑驳。 周逸辞是我的灾难,何尝不是我的救赎。 我惨过,可所有的悲惨都是为了换取遇到他的幸运,不是所有姐妹儿都有我这样的好运气。 跟了周逸辞之后的岁月是我第一次感觉到这个世界有春天,非常明媚的春天,不是到处都充斥阴谋和黑暗。 我在这里生存了两年,在天寒地冻中煎熬了七百多天。 我现在终于拥有了金钱和地位,不需要为了衣食住行而拼力挣扎,我觉得一切都让我舒坦,什么都是好的,都是白的,我不再自惭形秽。 往停车位走的时候,我一眼看见旁边咖啡厅门口仍旧在纠缠的莫雄和邹芳,他们至少已经争吵了一个小时,莫雄满脸疲惫,他双手叉腰还在不断澄清和辩解,而邹芳泪水干涸的脸上一片死寂。 我停下脚步,走在前面的周逸辞和吴助理察觉到后也随我一起定住,我们同时看向不远处的那扇门,莫雄在想法设法攻克邹芳的软肋,他现在还不知道刚才包房内的一切都被记录下来,他单纯以为只要邹芳闭口不言,他和齐良莠就能高枕无忧。 他们都忘记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更忘记了这世上没有能包住火的纸。 成也邹芳败也邹芳,当莫雄终将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代价时,他会明白永远不要利用一个女人的感情,否则短暂的利益后,将是永无止息的恶果。 女人可以无私到割舍生命,也可以自私到轰炸一切。 我没有观看多久,便和周逸辞一前一后坐入车中,我脱下他披在我身上的大衣还给他,继续盯着窗外,当我看到莫雄强抱住邹芳,而后者不断挣扎推拒这一幕时,我笑出声音来,“愚昧的人最擅长马后炮。” 他透过玻璃扫了一眼,“你认为邹芳会被他说动吗。” “说不说动,沈碧成也能平冤了,那不重要。” 周逸辞笑着扳住我下巴,强迫我将目光从外面收回,“我只想知道你们女人的心思,到底会不会因为几句美好的谎言而动摇。” “别的女人也许会,但我一定不会。” 我说完这句话指了指窗外,“邹芳已经失望了,一个失望还没到绝望的女人,就看男人天花乱坠的本事如何,像周先生这样高超的,那女人当然会动摇,像莫雄这样的。” 我哼笑一声,“除非女人脑子里是空的。” 他身体微微后仰,“也就是说你永远会为了我而动摇。” 我掰开他握住我下巴的手指,郑重而深情说,“我这辈子就栽在周先生手里了,我唯一的宏伟志向,就是有朝一日,你能像我爱你这样爱我。” 周逸辞愣了愣,他笑着说,“如果无法实现呢。” “一辈子这么长,谁知道呢。” 他朝我逼近一些,眼睛内迸射出精光,“如果到死也不行呢。” 我一字一顿说,“那还有下辈子。” 他脸上的表情忽然温柔下来,“这么坚决跟定我了吗。”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懦弱,分明早就信誓旦旦却说不出来那些话,好像被哽住了,我仓皇中为了遮掩自己朝他脸上呸了一口,我彪悍的样子把他逗得哈哈大笑,他将我揽过去,吴助理开车后,我窝在周逸辞怀中看着窗外一路倒退的风景,我几次都想告诉他:是这样。可死活没那个勇气。 我怕他觉得我傻,把真心托付给他这样无情的男人。 到达庄园后吴助理靠路边停泊,他们都没有下车,我下来绕到副驾驶位置,将那两大包婴儿用品提住,我径直踢开院门,身后传来车拂尘而去的声音,一股并不浓烈的汽油味在空气内漫开。 前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我深深吸了口气,提着袋子进入客厅,齐良莠已经回来很久,她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穆锡海和佣人都不在,大厅内空空荡荡,她偏头看到我出乎意料没有冷嘲热讽,更没有刻薄相向,而是非常温和走过来要帮我提,我下意识背向身后,蹙眉盯着她。 她对我的冷淡和疏离有些失落,语气哀戚明知故问,“你是不是很讨厌我,也很防备我,不管我做什么,你都认为是坏事。” 我一声不响,悄无声息的和她保持一定距离,我努力从她脸上探究她到底在作什么妖,她中午在包房阴狠毒辣的样子我可记得清清楚楚。 从那天她崩溃哭喊被穆锡海呵斥后,我们都只隔着很远彼此沉默一瞥,即便今天就在一个包房,她也不知道我的存在,更不要说打个招呼。 她这几天都像是故意避开所有人,有意识的降低自己存在感,恨不得被一切忽略掉,除了穆锡海基本不和谁接触。 她可不是这样低调谦逊的女人,忽然间的改变无非是要出手作恶,等到东窗事发不被第一个怀疑而已。 莫雄对齐良莠掏心掏肺,是因为受她手段迷惑,他喜欢她,想要永久占有这个女人。所以他不会隐瞒任何想法,他恨不得齐良莠是真挚的,是百分百依赖自己的。 可她对莫雄藏头藏尾,在她眼中他连个男人都不算,也就是还有点利用价值的废物,不过齐良莠今天看出了他的贪婪和野心,竟痴心妄想到她头上,莫雄那番赤果的威胁是他最大的败笔,齐良莠看透这个男人会因为不满足而狡兔死走狗烹,她肯定要慢慢甩掉他,她会另外筹谋一份谁也猜不到的计划,将沈碧成和我全都算计在内。 可惜她的对手不单是我,还有背后支撑我的周逸辞。 她恐怕来不及施展她的才略,就会跌得惨重。 我看着眼前这个已经猖狂不了多久的女人,忽然生出几分悲凉。 眼看它高楼起,眼看它高楼塌,谁也无法预料自己明天会怎样。 前一刻还笑靥如花,后一秒也许就灰头土脸。 我把手上提着的袋子随手堆放在茶几上,齐良莠满脸懊悔说,“是不是一个做过太多错事的人,就失去了被原谅的资格。” 我垂眸看着地面,没有回答她,她手指拨弄着袋子,看了看里头东西,“其实我对你仅仅是嫉妒而已,我没想过伤害你,不管你信不信。” 她盯着其中一包粉色的尿裤,包装上面的小婴儿白白嫩、嫩笑得十分可爱,齐良莠脸上也不由自主露出一丝纯粹的笑容,“你理解不了四十岁仍旧没有孩子的我多慌张无助,我怎么能把握住老爷的心呢,我把握了七年,可我还能再把握七年吗?就算把握了,他死了谁还来给我依靠。是恨透了我的大太太,还是这两个眼中只有钱财权势的继子,还是我嚣张跋扈得罪的那些人。这种种的害怕累积到极致,人心就会成魔。” 她说完将视线重新移回我脸上,“但我不后悔。人生就是一场赌注,赌赢了就赚了,赌输了也有太多人陪着我一起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一章 为谁哭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大多数女人都介于天使和恶魔之间,极少就是天使或者就是恶魔,那需要多少功德或者多少罪孽呢。 我盯着齐良莠的脸庞,她虽然在极力控制自己狰狞的表情,可我还是窥探到了一丝,我说,“你喜欢赌博,也接触它最多,你戒不掉这个瘾,就像你喜欢与穆锡海身边的女人恶斗,你喜欢胜利那一刻的快感,甚至不顾对方被你践踏后还能否存活,你非要赢得漂亮致别人于死地,可分明能够相安无事的活着,你以为你想要的人人都在贪图,其实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赌博。你清楚赌博是怎样一种恶性循环,输了的人想即刻翻盘,赢了的人想把筹码牌越积越多,但真正能成为赌桌赢家的寥寥无几。赌场最擅利用就是人性的贪婪,被放大的贪婪毁灭良知,这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你要老爷的宠爱,你可以争可以抢,但走歧途善恶终有报。就像出老千,总会人外有人。” 齐良莠蹙着眉头,她耐心听完了我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她忽然对我说,“我回头是岸就能被原谅吗。” 我一怔,我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因为她无法被宽恕,她没有及时回头,她累积了太多条罪状,这些罪状无法被湮灭,注定要一一偿还,因为对她的宽恕是对沈碧成的不公,也是对天理昭昭的罔顾,更是对我自己无限估量的伤害。 齐良莠等了许久见我仍旧不说话,她自己冷笑出来,“其实你和我有什么区别呢,只不过你坏得不彻底,还保留了一份给自己遮盖的面孔,你和这个世界上千千万万的双面人毫无分别,都是痛恨贬斥同类,一点点过错都被狠狠放大,到了自己头上就得过且过无限宽容。社会根本不容纳一个变为坏人的人,即便想回头也没有能走的路,更没有阻挡谩骂攻击的角落。所以坏人一坏到底,好人装得不亦乐乎。” 她拍了拍自己胸口,“我才不要和你们这群假面人同流合污,我宁可做个纯粹的坏人,也不做装得那么累得可笑好人。” 齐良莠说完后一把推开我,在我踉跄的让步中径直走上楼,她没有像之前那么恶毒磅礴,更不曾与我疯狂对峙,她只是安安静静的说,一点点把淬了毒的字扔给我,扔给这早就沉睡的世俗。 她忽然让我感到很震撼,她其实并不只会嫉妒,她看透了许多,正因为辗转于男人和世俗中的这份看透,才让她变成了一个恶毒的战士,她认为贪婪没有错,无私又能得到什么,这不是一个善于感恩的社会。 我注视着硕大的液晶屏幕,齐良莠竟然在看动物世界。 此时的画面切换到一片辽阔的草原,烈烈阳光之下雄师正在追赶自己的猎物,它威风凛凛的庞大气场吓坏了那只无助的麋鹿,它跌跌撞撞到处乱窜,试图得到救援,然而维持奔跑没有多久,它便于雄狮的蹄掌下狠狠栽倒,死亡于血盆大口。 其实人类和动物为数不多的区别里最大的一个就是在交配时候人知道躲避,而动物会在光天化日下进行,不知道藏起这份丑陋。 人的世界里一旦沾染了利益和欲望,是与非就变得很模糊。我非要扳倒齐良莠,真的只是为了帮助素不相识的沈碧成报仇吗,周逸辞真的只是不愿驳回我的请求才出手吗。 我想到这里没忍住笑出来,我拿起遥控将电视关掉,瞬间黑暗下去的屏幕让我心里难受得似乎被一只大手握住,死死的压迫。 真坏人是很可恶,但有一点就胜过世间所有的假好人,他们坦荡,敢于面对自己的自私,而不是自欺欺人连坏都找足了猥琐的借口。 几天后的凌晨穆锡海失语昏厥,似乎旧疾复发。 我正在睡梦中忽然听见大太太撕心裂肺的嚎哭,她大喊着老爷,来人! 这一声凄厉叫喊使我猛地惊醒过来,外头走廊奔跑喧哗吵闹啼哭早就乱作一团,将这个寂静的春夜点燃焚烧起来。 我意识到出了事,飞快下床穿衣跑出房间,大批佣人从四面八方的角落往大太太房门里涌入,那场面颇为壮观,每张脸都惊慌失措,苍白愕然。 我一边系着衣扣一边也冲进去,穆锡海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色发青,他嘴唇抿着,似乎在和自己较劲。 大太太下肢不便,正由两名男仆人抬着坐在轮椅上,她头发没有梳理,散乱在耳后和额前,此时早就失去了往日的淡薄与冷静,只是一个对丈夫生死不明依赖又恐惧的妻子,她带着哭腔大声吵吵要佛珠,佣人递给她她就开始没完没了的念阿弥陀佛,指尖飞速弹拨,发出哒哒的声响。 我拨开面前阻挡的早就手足无措的下人,到床边探了探穆锡海鼻息,鼻息还在,而且并不微弱,根本不是弥留之际。 我蹲在床边小声喊老爷,他放在胸口处的双手没有被被子盖住,正紧紧攥成拳头,我握住其中一只问他,“老爷还有意识吗。” 他艰难蹙了蹙眉,喉咙发出呜呜的哽咽声。 我立刻站起身对那些注视这一幕不知该怎么办的佣人说,“救护车找了吗?” 管家说找了,正在来的路上。 我问有没有吸氧机,佣人一边说有一边手忙脚乱翻找出来,我非常干脆利落扣在穆锡海的鼻口处,齐良莠趴在他枕边扫了我一眼,在触碰到我目光后,她眼眶内泛起一层晶莹的水雾,几乎每个人都在紧张啜泣。 穆锡海身体其实很强壮,完全不是这个年纪的老人有的体魄,所以他突然这一遭,上上下下都毫无准备。 救护车十几分钟后赶来,护士和男丁齐力将穆锡海放在担架上抬出庄园,除了我们三个女人外,只有管家跟随。 在去医院的路上大太太非常崩溃,她死死握住我的手不断念叨如果老爷扛不住怎么办,他很少生病,可一旦复发就是病来如山倒。 我问她老爷有心脏病史吗,她说有,但一直用最好的进口药维持,已经三年没有发作了,我对这个数字十分敏感,我问是沈碧成的事情他又发作了一次吗,大太太点头说是。 我心里咯噔一下,我看了眼坐在对面一直握住穆锡海手啜泣的齐良莠,又看了看玻璃上倒映出的我自己的脸,我试探着问,“老爷在您房间留宿几晚了。” 大太太擦着眼泪想了下,“大概四晚上。” 我心里算了算时间,没有说话。 到达医院这边已经有许多名急救医师武装齐备在门口等候,穆锡海的担架被推下来,在众人护送下迅速运送进急救室。 大太太和齐良莠捂着脸坐在走廊上哭,管家不断拨打电话,只有我一脸漠然盯着手术中三个字,不哭不吵。 有什么好哭闹,假惺惺的,穆锡海病死不了,都能被活活气死。 我耳畔不断涌入两个女人交替不停的哭泣,从最开始的崩溃嚎哭,到最后的低低啜泣,听不出真情假意,是哭男人还是苦自己。 穆锡海这把年纪,进一次手术室就走一回鬼门关,活着出来是捡了条命,死了出来也是理所应当。 真要是救不活,不怪谁,就怪他自己,他还拿自己当二三十岁的小伙子,玩儿起来都没个度,周逸辞这么年轻力壮都不会同时和那么多女人搞,更不要提一向严于律己十分禁欲的穆津霖。 美色是男人攀爬的大忌,美色和野心是相对的极端,太多人都以为它们二者兼容,实际却是宿敌,野心是对权势钱财地位的贪婪,它本质并不是坏的,只要贪婪没过分,就是一种正面的激励,而美色无论过不过分,都是让一个人野心变得黑暗的催化剂,它会毁灭掉一个英雄,毁灭掉一个世界。 色是刮骨钢刀,就算是一个浑身肌肉的壮男,沉湎于美色床笫,气数也要比正儿八经的男人短上几倍不止。 所以周逸辞和穆津霖对此都非常谨慎,不管传言如何,我只相信我看到的,毕竟我和他们在同一屋檐下生活,对于美色的冲动与渴求,他们的确非常控制。 但不是所有男人都能有这样近乎苛刻的自抑能力,大部分腰包鼓底气足的男人,走的都是穆锡海的路。 他晚年极度放纵,身体都搞垮了,齐良莠是不是真心跟他我不知道,反正她勾引起来是一点没含糊,穆锡海架不住美色蛊惑,隔不了几天就要和她痴缠一次,甚至多次。 再加上宅子里那些鲜嫩可口的小佣人,美人苑光鲜亮丽的嫩模小姐,几乎将他最后的阳气蚕食掏空。 我嫁进来之前,他都是娱乐场所的常客,除了美人苑总能瞧见,一些其他场所他也去,江北他不来,不只因为周逸辞在这边,他不方便在儿子面前抱着那群都能当他孙女的姑娘太过奢靡放肆,更因为江北名气太大,包房门口晃一眼,一多半都熟悉,根本不能玩儿痛快,他去又不为谈生意拉拢帮派,就为了刺激。 手术室大门在这时被拉开,走出一名脚步匆匆的女护士,她戴着口罩和蓝帽,朝着我的方向走来,“请问哪位是穆先生家属。” 我一怔,我看向坐在轮椅上的大太太,她哭声戛然而止,齐良莠也从椅子上站起来,她指了指自己,“我们都是。” 女护士说稍等,她离开几分钟后又回来,手上多了一份协议,上面硕大的字体写着病危通知书,她把这个摊在我和齐良莠面前,“妻子和儿女都可以签署,我们马上要进行手术最关键的一步。” 齐良莠看到后脸色一僵,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似乎有些无法接受这种冷漠无情的东西,她摇了摇头,站在我身后。 而大太太自己推着轮椅走过来,她仰头问是什么,我一把接过递给她看,当她看清楚上面文字后,立刻再度崩溃痛哭,管家非常无奈,他劝了两句仍旧止不住大太太的绝望,可眼下手术耽误不得,医院不会承担这份风险,不签就不能进行,管家接过笔交到我手上,“三太太麻烦您签署吧。” 我没有推辞,我咬掉笔帽扫了一眼大太太,写下她的名字,褚慧娴。 我签署好递给护士,然后握住大太太手给予她安慰,她脸埋在我腹部,很快就将我单薄的衣裙浸湿。 这样悲痛的一幕让我觉得无比凄凉,其实这里的每个人,都要比我更加在意穆锡海的生死,因为我有周逸辞这条退路,即便他不给予我名分,这个孩子就是我从他手中得到保障的筹码,我并不担心我的生活。 可大太太已经六十岁了,她把一个女人最好的时光都交付给了正在抢救的男人,她为了他哭,为了他笑,为了他隐忍,为了他坚持,为了他崩溃,更为了他残喘,为了他白头。 她有穆津霖作依靠,可她更希望自己活在丈夫的庇荫下,哪怕穆锡海并不疼爱她,除了最基本的尊重几乎没有感情可言,可大太太已经习惯了,她这辈子都在和那些陌生女人分享争抢他,她累了,懒得争,就独自守着空房子,看他满面笑容拥另一个女子入怀,把她忘得彻彻底底。 她很多年都得不到他送一件礼物,他把所有的关注与心思都花费在妾室身上,这些早已击垮她,让她变得麻木,但麻木又怎样,有得必有失,她错过了宠爱,可至少她还是有丈夫的女人。 她寂寞但不可悲,孤独而不绝望。 她宁可自己永远活在被忽视中,也不希望这个世上从此没有了穆锡海。 她要的生活就是像那些互相依靠的老夫妻,在夕阳下送儿女远去,听着留声机,看着老相片。 而齐良莠比大太太更恐惧,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办,无儿无女,又无法完全信任莫雄,失去了青春,美貌也在一点点流逝,她还没有得到一份切实的保障,如果穆锡海就这么撒手人寰来不及睁眼,她明天就会被驱逐出去,她太害怕了。 穆锡海死不死她不在意,她只在意自己手里握着的东西价值多少。 大太太为爱情为婚姻为自己的一辈子而哭泣,齐良莠为金钱为地位为自己没有着落的未来而哭泣,唯独都不曾为这个男人哭。 穆锡海错过了最值得深爱的大太太,也喂不熟这些贪得无厌像吸血鬼一样的妾室,他这次犯病大概就是忽然间醒悟了,醒悟他活了将近七十年,自以为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可却得不到一段真情,全都是谎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二章 为什么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穆津霖和周逸辞在快天亮时才赶来医院,他们几乎是前后脚,相差不到几分钟,分别从东街口和南借口驶来,周逸辞带着两名保镖,隔着就很远就闻到浑身酒气,似乎刚下饭局应酬,脸色很疲倦,而穆津霖昨晚应该是留宿在风月山庄,他眼睛里的光还不是特别清醒。 我在看到他们一同出现时觉得有些奇怪,脑子里忽然间有了些莫名其妙的念头,周逸辞不习惯这样庞大的家族,他对这个家里的人也没有任何感情,他偶尔才回来住情有可原,但穆津霖的母亲就在穆宅,他也从小生活在这里,他十天有十天都会留宿,可偏偏昨晚两个人都消失不见,而穆锡海也恰好这时出事,很难不让人怀疑不是单纯的巧合。 但我实在不敢想象,到底是他们两个谁在背后操纵,竟然能算计到穆锡海什么时候复发。 大太太看到穆津霖,哽咽着喊了他一声,穆津霖从我面前走过,他并没有看我,而是直奔大太太过去,将她抱在怀里,他安慰了两声,说父亲一定可以闯过,医院会全力抢救。 大太太一边答应一边抹眼泪,她似乎感受到了一丝安全感,渐渐止住啼哭,而这一幕深深刺激了齐良莠,一个是拥有优秀长子的大太太,一个是怀孕的三太太,甚至连沈碧成都生过儿子,唯独她七年来被穆锡海控制,到现在没有自己的骨肉,她非常不理解她所受到的宠爱为什么不够给她求来一个孩子的资本,穆锡海最疼她,疼到她几乎产生了可以随时取代大太太的错觉,可到现在她才发现有多么可笑,她是最凄惨的一个,毫无依靠,毫无未来。 齐良莠坐在椅子上,两只手掩盖住面庞,她佝偻着像一只浑身疼痛的猫,在哭泣中微微颤抖,走廊两面尽头打开了窗子,清晨的寒风灌入进来,冷得我发抖,周逸辞夹着一根烟站在窗前,一只手臂探出去散烟雾,他身上浓烈的烟酒气息被风蔓延开,我嗅到后咳嗽了一声,有点反胃,吐又吐不出来,脸色骤然变得十分难看。 周逸辞盯着玻璃上倒映出的我,他斜叼着烟卷脱身上的银色西装,与此同时穆津霖将他的黑色大衣脱下先一步披在我肩头,突如其来的温暖夹杂着淡淡的薄荷香,我握住大衣下摆朝胸口位置拢了拢,对衣着单薄的他说了声谢谢,他没有任何回应,再次返回去拥抱住大太太。 周逸辞解了一半纽扣的姿势停顿住,他面无表情扫了一眼被包裹严实的我,继续默不作声抽烟。 手术在进行到第六个小时,大门上的红灯终于熄灭掉,室内的蓝色门帘被拉开,一名医生最先走出来,他摘掉脸上的口罩,满脸汗水和潮红,“经过抢救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不过需要住院观察,具体手续麻烦家属去办理下。” 他说完后一边捏着眉心一边走入旁边的休息室,大太太捂着嘴吧喜极而泣,她双手合十不断念叨着阿弥陀佛苍天保佑,穆津霖与周逸辞平静的脸上则看不出丝毫喜悲。 齐良莠僵硬了几个小时的身躯终于在那声脱离危险后彻底松懈下来,她瘫在椅子上,脸孔泪痕斑驳,良久都没有睁开眼。 我从她脸上看到了如释重负,看到了劫后余生,更看到了不属于为穆锡海庆幸的那份自私喜悦,齐良莠比这里每一个人都更怕他离世,因为她现在手里一无所有,穆锡海是她的天,他活着才是她唯一的保障。 护士稍后将仍旧昏迷输液的穆锡海从手术内推出来,他嘴唇青紫,脸色也非常暗沉,胸口有几滴血迹还没有擦拭干净,整个人因为脱水都好像瘦了一圈,我们跟随在后面进入安排好的病房,大太太看着如此憔悴虚弱-+的穆津霖,她才止住的眼泪又无比心疼涌出来,齐良莠和我站在最后面,她盯着被安置在床上的穆锡海,忽然露出一丝笑容,“你连戏都不愿意演。” 我抚了抚一夜折腾后自己散乱的头发,一根根捋顺,“戏演给谁看。” “管家啊,他对老爷的忠诚度,就像一只忠犬。” 我瞥了眼询问护士去哪里交费办手续的管家,他鬓角的白发和额头淌下的汗水,的确可以代表忠贞二字,他和曹妈以及伺候周逸辞母亲的林姨都把自己半辈子青春奉献给了穆宅,穆锡海对管家绝对是信任的,可我照样没忍住嘲笑,“忠诚的人大多不聪明,他们只是憨厚和努力,而奸诈的人大多聪明有城府,这个社会不缺愚忠,缺精明。管家忠诚又有什么用,他分辨出善恶了吗,如果他分辨得出,他早就到老爷身边告状了,二太太还能平安无事至今吗。” 齐良莠目光内迸射出一丝阴冷,“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所指他忠诚也是建立在薪资的基础上,不给他钱我才不信他忠诚,军队和警察不领工资,他们会干活吗?打着忠贞幌子的人最可笑了,还不如直说自己为了钱。” 我默不作声凝视管家远去的背影,心里觉得特别悲凉,看来这个穆宅啊,早就全军覆没了。 大太太什么都知道,穆津霖也同样心知肚明,这两个人的沉默寡言并不代表他们置身度外,相反蛰伏在暗处不动声色的猛兽才是真正食肉。 如果不是周逸辞忽然认祖归宗,表现出对财产势在必得的决心,这个宅子就算到处都是吸血鬼和人渣横行吵闹,他们也不会理会,等到穆锡海一死,穆津霖办掉这些虾兵蟹将独吞遗产还不是易如反掌,可周逸辞半路杀出,是他和大太太都没算计到的,大太太被逼上梁山,为了自己儿子的前程才不得不向我靠拢,所以我和周逸辞那段粉色历史,大太太也都一清二楚。 这个宅子里的人真的太恐怖了。 齐良莠站在我旁边用指尖拭去眼角的一滴泪,我偏头看她脸上一道道干涸的红痕,“你是真心哭吗。” 齐良莠说,“真心不真心,也总比不哭强。流言都是传出去的,人除了自己亲眼看到,分辨一件事物的根源不就是道听途说吗。” 我怔了怔,垂眸看着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我哭不出来。” 齐良莠嗤笑一声,穆锡海死里逃生使她看到了希望,她显然又活了,“呵,戏都不会演,还给有钱男人做情人,和你平级对我而言真是种耻辱。” 她走入病房内,蹲在床边握住穆锡海的手,她低低呼唤着老爷,穆锡海再沉睡也不可能一点意识没有,她越是表现得情深意重无比在乎,穆锡海对她的包容就越多,只凭他剥夺了她生育子嗣这一点,对齐良莠他就永远难以释怀这份愧疚。 这世上的因果有失必有得,很多时候失去的东西才是关键时刻的保命符。 穆锡海熬过了一天一夜,麻醉与阵痛过去后,他终于清醒过来,我和管家从食堂提着饭粥回病房,进门就看到他正睁着眼睛,削瘦的脸颧骨塌陷,而大太太与齐良莠陪在他床边,脸上遍布泪水。 管家难以克制喜悦转身跑出去找大夫来复查,齐良莠哭声越来越大,到最后干脆抱住穆锡海一条手臂,整个人都匍匐在床畔,哭得险些窒息。 大太太只是沉默擦泪,将这样浮夸的表现机会都给了齐良莠,穆锡海刚恢复意识没有力气安慰她,等到齐良莠自己哭得没了意思,她才渐渐抽噎着停止。 “老爷吓死我了,我真以为…” “你以为什么。” 穆锡海张开泛青的唇,他脸上皱纹堆叠到一起,想要笑一笑安抚这一屋子的女人,可最终他又因为胸前刀口的疼痛而放弃。 大太太推着轮椅到床头为穆锡海倒了点水,可她不方便喂他,齐良莠一把夺过来,拿着棉签一点点给他润唇,“老爷以后千万不要再这样吓我了,我胆子小,禁不起这种变故,您知道吗,我都想好了,如果您出了任何意外,我绝不苟活,没有老爷的庇佑和疼爱,这日子我过不下去。” 穆锡海往鬼门关走了一遭,对于生命更加爱惜,他懒得去深究齐良莠说的话有几分真假,他非常珍惜庆幸自己挺了过来,他高兴的咧开嘴笑了声,“傻。” 我站在床尾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我透过窗子看见穆津霖与周逸辞各自提着水果补品从街道对面走来,他们没有交流和接触,彼此保持一定距离,似乎对对方讳莫如深。 齐良莠喂他喝完那杯水,又十分殷勤给他擦嘴,穆锡海躺在床上浑浊的目光扫过我脸孔,他不是一掠而过,而是缓慢定格住,他看了几秒无比艰难将手抬起,在半空中颤抖着伸展开,齐良莠见状立刻丢掉毛巾握住他指尖,她脸上是深深的喜悦,然而穆锡海并没有就此打住,他蹙眉从齐良莠掌心内抽出,在后者惊愕无措的注视下再次举高了一点。 “程欢。” 穆锡海忽然喊了我一声,我这才明白过来他伸出的手是朝着我来的,齐良莠眼神内充满冷意射向我,她没有说话,可脸上的笑容也顷刻荡然无存。 我赶紧走过去将手塞进穆锡海冰凉粗糙的掌心,他这才露出一丝笑容,用力握了握,“你吓哭了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能柔声喊老爷,齐良莠在旁边替我说,“大太太和我哭得都没力气说话,担心得不行,唯独三太太最冷静,不见一滴眼泪。” 穆锡海表情依旧温和,不过病态没有掩盖他目光内的锋锐,他盯着我看了半响,确定在我脸上没有找到一丝泪痕后,他意味深长问我,“你不担心我吗。” 我说,“担心。” 穆锡海又问,“那你哭了吗。” “担心的表达方式,只有哭泣吗?” 我看着齐良莠,和她的对视刀光剑影,“老爷病发家里乱作一团,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的冷静给了大家一剂定心丸,从为您叫救援到吸氧维持生命,安抚崩溃的大太太,都是我在操持,我心里很清楚老爷福报绵长,绝不是这次难关能够击垮的,所以我不会落泪,但我并不比大太太和二太太的担心少,您是我的天,我怕天塌。” 穆锡海复杂的目光盯着我看了许久,他半开玩笑说,“可我的确没有从你眼里看到担心和哀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三章 像程欢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气氛忽然间僵滞住,我手在穆锡海掌心,他粗糙的皮肤包裹着我,逐渐泛起一层黏腻的濡湿,穆锡海感觉到我的紧张,他笑容变得更意味深长,我努力让自己镇静,在这时病房门被人推开,穆津霖与周逸辞同时走进来,他们看到这样一幕微微一怔,脸上不曾浮现对穆锡海醒来的丝毫惊喜,穆津霖将手中果篮放在地上,他笑着问,“父亲感觉好些了吗。” 穆锡海眼睛注视着我对穆津霖回答句好些了。 我无法将自己从他掌心内抽出,就这么躬身站着,这个姿势让我有点尴尬,周逸辞掀开管家放在床头的粥盒看了一眼,齐良莠闻到香味立刻对穆锡海说,“老爷,我喂您喝口粥。” 她伸手把粥碗接过来,用勺子舀着吹凉,她递到穆锡海唇边,可他没有张嘴,他所有的专注都集中在我脸上,任谁也不能干扰和吸引。 齐良莠吧唧了一下嘴,把一勺鲜嫩的鱼肉粥送进自己口中,她也饿极了,装了一天两夜悲痛难忍,好不容易可以卸下演技包袱,她当然不会再故作矜持,穆锡海不吃她也懒得等,自己坐在沙发上大口喝粥。 周逸辞若无其事扫了一眼穆锡海与我紧紧相握的手,他笑着说,“父亲对三太太真是疼爱,什么都顾不上也要先看看她。” 他说完话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方帕,在指尖擦了擦,不过他没有握紧,方帕从他指尖脱落,恰好掉在我脚下,他躬身想要捡起来,可无论从哪个角度额头都几乎要抵在我臀部,我知道他是在给我解围,我立刻对他说了句我帮你捡。 我用力从穆锡海掌中抽出自己的手,将那块方帕拾起,他接过后掸了掸上面的尘土,我无意看到帕子一角纹绣了一朵红梅,红梅是我最珍爱的花。 管家没多久带着两名医生从外面匆忙进来,他们为穆锡海全面听诊复查了身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床上,连我都没有留意到周逸辞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从房中消失了。 医生说穆锡海心脏术后恢复很好,再精心调养一周就可以康复出院,但那些抵抗性的进口药物还是尽量少吃,心脏产生了巨大依赖性,对它的自行恢复有很大阻碍。一旦停药将会一次比一次复发严重。 穆锡海躺在床上非常冷静问,“我还能活多久。” “老爷!”齐良莠红着眼嗔怪打断他,“您当然是长命百岁,这才活了一半,打听四十年后的事干什么呀。” 穆锡海被她逗笑,“再活四十年不成了老怪物。再给我十四年我就知足。” 齐良莠一只手堵住他的嘴,瞪大眼睛说,“老爷再这么诅咒自己,我就爬上楼顶跳下来摔成肉酱给您看。” 穆锡海反手握住她,“好好,我不说,怎么一觉醒来,你们脾气都爆了这么多。” 管家将大夫送出病房,站在门口记录饮食方面的注意事项,穆锡海目光落在我腹部,他静静看了良久,有些感慨说,“其实这次我真差点熬不过去,我感觉自己连阎王的样子都看到了,可我临咽气实在牵挂这个未出世的孩子,我怎么放心得下他。这几年太多意外打击我,难得有件喜事让我高兴。我想知道他会不会很聪明,很健壮,是男孩还是女孩,长得像我还是程欢。” 他说着话眼睛里流泻出一丝柔情,“如果像程欢,一定非常漂亮明艳,是个女儿最好,眉眼像她母亲,嘴巴像我,程欢的唇太薄了,福气也薄。” 穆锡海似乎真的很想要个女儿,他说这话时充满了向往,长大后乖乖可人,不吵不闹。她不需要擅长什么,也不必嫁得多么显赫,我只希望她能很简单,很纯粹,这个社会越来越难保持纯真,我不能接受我的女儿也被染得污浊。” 大太太听到穆锡海这样说,她立刻叫我名字,让我告诉老爷孩子好不好,我笑着说孩子很好,他也很想见父亲。 穆锡海听到父亲两个字,他原本就在笑的面庞上浮现一丝更加柔软的温情,是他从没有流露过的温情,齐良莠原本正在剥一只橘子,她指尖顿了顿,铁青着脸反手将剥了一半的皮丢在地上,一声不吭。 午后穆锡海喝了药又睡了一觉,等到黄昏再醒来时,他的脸色和元气已经恢复大半,不再像早晨那样苍白倦怠,他单独将管家叫到床边,让我们所有人都出去,他这个举动非常神秘,我透过门上的一块方玻璃看到他十分专注和管家交代什么,大约内容很重要,管家时而蹙眉时而点头,神情很凝重。 齐良莠扒拉我也想看,等到她看时,管家正好拉开门出来,齐良莠险些没收住自己身体撞进他怀里,管家扶住他后对大太太和穆津霖说,“老爷这边有新打算,我现在去办妥,稍后两三个小时内大少爷先不要离开。” 穆津霖垂眸眼球不动声色的转了转,他笑着说好。 一直到太阳西沉周逸辞都没有露面,穆津霖接了个电话后也从病房内离开,齐良莠和大太太不对付,谁也不搭理谁,一个在左一个在右,要不陪穆锡海说说话,要不为他削个水果,不过他始终在看报纸,对那些话题都提不起兴趣。 相比较她们争分夺秒,我却极其厌恶陪伴穆锡海这件事,我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令我头皮一阵阵发麻,连做戏都做不下去。 我想找个借口出去,于是故意失误踢倒了放在墙根的水壶,里头水倾洒出来,氤氲了一地,水是滚烫的开水,冒着热气朝四面八方蔓延,险些烫着齐良莠的脚,她尖叫着把双腿抬起来搭在床上,大声质问我怎么这么不小心,穆锡海最紧张我有没有伤到,我说没有,他按下红色按钮招呼护工过来收拾,责备齐良莠大惊小怪,他说我怀了孕,务必处处忍让迁就我,不要动不动就对我大呼小叫惊吓到胎儿。 齐良莠张了张嘴吧想反驳,可她发现穆锡海对她刚才的表现极度不满,以致于脸色非常难看,她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把要反驳的话咽了回去。 我以重新打壶水为借口拎着空荡的水壶从病房里出去,关上门后我靠在墙壁仰面吐出口气,右边眼皮砰砰跳了一下午,心也慌得不行,总好像要发生什么大事。 我闭着眼睛用力摇了摇头,幸好肚子里的孩子给我吃了颗定心丸,我知道不管怎样变天,周逸辞为了保住他的骨肉,也势必得想法设法先保住我。 当一个女人必须要依靠孩子才能在男人面前寻求一丝安全感,这也是挺可悲的一件事,至少我现在没有一丁点把握,在周逸辞心中我到底是什么分量。 我拎着水壶朝楼梯口走出几步忽然感觉到身后不对劲,我本能回头看,胡医生穿着白大褂从电梯内出来,就他自己一个人,耳朵里塞着听诊器,步伐非常快,似乎在赶时间。 周逸辞果然一诺千金,短短几天就把胡医生调任回来,他胸口挂着标牌,在这家医院只有主任以上级别才挂牌,他最起码是维持原职位不变动,一般医院很难在短时间内实行调任,这需要很繁琐流程以及双方医院的协调沟通,不过以周逸辞的地位和势力,在滨城想逆转局面安排个人,的确易如反掌。 胡医生左右看看,并没有发现站在他身后被墙壁挡住的我,我停下脚步追随他背影,直到他靠近走廊尽头的窗户,对准凹陷进去的位置点头喊了声周总,我才发现那里露出的半副侧影。 我下意识朝前走了两步,想要确认是否是周逸辞,等到我彻底看清墙角隐匿的人时,才惊讶发现不只有周逸辞,竟还有管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四章 遗嘱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窗外是温和柔软的黄昏,窗内是寂静惨白的灯光,周逸辞站在那里叼着一根烟,他被烟雾遮掩缭绕的面庞非常模糊,就像一个暗黑的幕后主谋,将他阴毒之手伸向每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弱者。 穆锡海是弱者吗,齐良莠是弱者吗,那些败给周逸辞阴谋诡计的人是弱者吗。 其实他们都是这个社会经过层层筛选竞争保留下来最强悍的精英,或者擅于经营事业,或者擅于引诱男人,亦或者擅于博弈对垒。 如果滨城从未出现过周逸辞,他们都会继续耀武扬威,然而这个男人粉碎了他们称霸的帝国,轰塌了他们骄人的战绩,不动声色润物无声,从根基上狠狠溃败。 他的从容是上苍所赐予的最大武器,一个不狠毒不精明不无情的人,根本做不到处处从容。 但令我最震惊的还是管家的出现,齐良莠说他对穆锡海非常效忠,而且做事细心为人宽厚,否则他在穆宅工作近三十年,不可能还得穆锡海这样器重,交待事务时连家人都不能旁听,谁能想到他是周逸辞的人。 周逸辞利用什么收买他呢,难道管家也是为金钱折腰的人吗,那他早就会成为齐良莠的同党,根本等不到周逸辞回来收买,管家在诱惑面前把持了一辈子,最后妥协于他的掌控。 我背部紧紧贴在墙壁,尽量让自己身体收拢防止暴露,我小心到连一片翻飞的衣袂都攥住,风从两边尽头打开的窗子灌入,将站在中间的我吹得瑟瑟发抖,我闭紧嘴唇不让自己牙齿发出一丁点声响,我透过对面合住的玻璃可以看到阳台角落周逸辞的倒影,尽管不清晰,但对他身体每一寸都无比熟悉的我,仍旧能分辨他的表情和眼神。 他把叼在嘴里的烟卷取出,盯着燃烧的火苗,“手术谁做的。” 胡医生说,“原本这样比较谨慎危险的情况,是一个能够驾驭全盘的内科主任带一名经验丰富的医生和一个实习新手以及不限量的护士来承担一台手术,不过周总父亲的声望和地位医院非常重视,我刚才问了,是两名主任和两名医生,护士也是最精良的骨干,不过一半是临时从其他手术调过来的,听说另外那台手术只有一名医生在做,效果不是很好。这边医院知名度很高,包括外省都来做手术,赶上突发情况最多时,根本忙不过来。” 周逸辞朝窗外掸了掸烟灰,“也就是说,我父亲的情况很好。” “并不好。周总父亲身体垮得严重,阳气很虚,肾气肝气都非常阴弱,房事让人心情亢奋,血液流速加快,如果再不节制收敛,一旦短时间内复发第二次,未必扛得过去。” 周逸辞听到这里忽然笑了笑,“是这样吗。” 胡医生垂下眼眸说是,周逸辞偏头看向管家,“听到了吗。” 管家清楚他的言下之意,他说听到了。 周逸辞含着烟蒂又吸了一大口,“这次父亲复发很突然,我与大哥都不在身边,如果有三长两短,庞大财产分割一定会陷入混乱,二太太也在觊觎,三太太怀了穆家骨肉当然不能一点不给,父亲名下还没有抛出的股份股东同样虎视眈眈单,这没有一份规划怎么行,不是太多后顾之忧了吗。” 管家抬眸看了看他,“二少爷意思是,让老爷立一份遗嘱。” “谁的意思。”周逸辞忽然冷声打断他,他耐人寻味说,“立遗嘱这样的忠言逆耳,难道不是管家对父亲的建议吗。” 管家这才彻底明白过来,周逸辞伸出手在管家肩膀上掸了掸,其实并不存在丝毫灰尘,他只是用这样的动作表达信任和亲近,“管家的建议父亲都会听从,但是要找对方式,不能太唐突。” 他顿了顿又说,“大哥那边有动静吗。” 管家想了下,“在宅院内没有,宅院外我不清楚。” “他当然不会让你清楚,大哥这个人精明起来无底洞。除了我亲自防备,谁也不行。” 他把熄灭后的烟头扔出窗外,看着它飘飘荡荡坠落在楼下草丛,隐没得无声无息。 我拎着水壶小心翼翼从墙根离开,去打水的路上我一直在理思绪,周逸辞这边已经搞定了一切为沈碧成平冤的证据,齐良莠势必会**脆扳倒不留余地,但他仍旧迟迟不动手的缘故竟然是在等穆锡海的遗嘱。 对于这样痛击肺腑的真相穆锡很有可能急火攻心突然暴毙,他身体太虚太空,全都毁在了美色上,他一旦死亡庞大遗产没有分割,想要瓜分的人实在太多,太太中除了我不会给他添麻烦,褚慧娴与齐良莠都不是省油的灯,穆锡海活着**,她们不敢露出真面目,一旦死去,会撕得头破血流,所有的恩怨如数爆发。 而穆津霖也势必以长子身份索取继承最多,他和大太太将分割出去至少六成,穆津霖已经有了风月山庄,有他一批死忠的同僚党羽和神秘莫测的身价,六成遗产为他如虎添翼,将成为周逸辞最大的劲敌,他们没有任何为敌的因素,但权势地位足够成为彼此厮杀的根源。 穆津霖的胸无大志只为做给人看,他倘若真的没有图谋连演戏都该不屑一顾,所以潜伏最深的炸弹就是他,一旦爆炸翻江倒海不堪设想。 我盯着不断涌入壶嘴的水流,灼热的白色雾气侵略过我皮肤,我唇角溢出一丝笑,周逸辞真以为我会对一笔庞大财产无动于衷吗,我当然不会把一切赌注都压在他这个不是丈夫的男人身上,现在我们之间的关系亲密深入却也十分微妙,如果他为了八个月后掠夺走我的孩子,抛弃掉清楚他一切黑暗算计的我,我的下场不就浪迹天涯了吗。 制衡别人的最大、法宝,就是拥有能够制衡的资本,降服一段不平等的爱情我必须让弱势的自己加持筹码和周逸辞势均力敌。 我提着水壶回到病房,周逸辞和管家都在,气氛有些僵滞,不知道谁说了什么,我装作一无所知把壶放在地上,大太太手上捻着佛珠,她语气非常抗拒,“老爷身体还这么健壮,立遗嘱不是太早。” 管家说,“大太太误解了我的意思,我和您一样都希望老爷长命百岁,可遗嘱这样的事,真要是出事也来不及再立。我只是尽我分内的职责,为老爷提个醒,我们无法否认人上了年纪太多突发状况,老爷身子骨硬朗,可也照样毫无征兆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幸亏这次救治及时,否则谁也预料不到后果。老爷一辈子英明果断,他也不希望自己身后事不能稳妥进行,闹得满城风雨。” “谁会闹。” 大太太蹙眉看着管家,“是老爷两个儿子,还是我们三个太太,管家看多了豪门恩怨,就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吗。穆家没那么多心机歹毒的人,变着法的觊觎垂涎老爷财产。都是在老爷这棵大树下乘凉,这辈子感恩戴德,谁还能在老爷百年后闹出幺蛾子让他走不好吗?” 大太太是这屋子里唯一最排斥立遗嘱的人,因为遗嘱对她和穆津霖不利,明眼人都看得出穆锡海最偏疼周逸辞,虽然我的关系闹得有些敏感和疏离,但血浓于水无可否认,穆锡海不立遗嘱,作为正妻和长子,理所应当继承最大部分,不管怎样争抢周逸辞都占不到便宜,他如果过分贪婪掠夺,反而会让他丧失口碑,而穆津霖要不赢得遗产,要不赢得声誉,他左右都没亏吃,可一旦白纸黑字立遗嘱,就凭穆锡海的心思了,他势必会因为对周逸辞的愧疚而多给予他一部分,大太太根本没有为自己儿子争取转圜的余地。 齐良莠哎哎了两声,她抱着手臂站在大太太旁边对她这番话嗤之以鼻,“大太太用得着这么偏激吗,管家也没诅咒老爷早死啊,这次病发两个儿子都不在身边,我们一群女人手忙脚乱,老爷真有个三长两短,身后那么多琐事,我们顾不过来,遗嘱受法律保护,到时候咱们掰扯不清楚,律师会来走程序,谁都只能哑口无言。大太太安分宽厚与世无争,可不代表所有人都这样。到时候闹出家族丑闻,老爷能安息瞑目吗?” “你这还不是诅咒吗?”大太太用力将佛珠拍在轮椅扶手上,她整个人都非常激动,“老爷待你不薄,这宅子里来来走走那么多女人,谁也没盖过你的风头和宠爱,你怎么能说出这样没良心的话,齐良莠,你简直要无法无天了。” 如果不是大太太下肢残疾起身不方便,她现在的愤怒几乎要冲起来扇打齐良莠,齐良莠也不甘示弱,她眯着眼睛直视大太太,深意极重说,“您怕什么呢。现在有钱人生前立遗嘱申请法律保护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怎么到了大太太这里就这么不得饶恕,难道您担心遗嘱对您和津霖不利吗?” 大太太还要和齐良莠争辩,穆锡海端坐在床上看着铺在自己身下的雪白床单,他低低喊了声慧娴,大太太听到他喊自己名字立刻闭嘴转过身,穆锡海朝她伸出手,她将自己的指尖覆盖在他掌心,他看了看她因为愤怒焦急而涨红的脸庞,“你今天怎么这么激动。” 大太太在穆锡海抢救昏迷期间一直在哭,眼睛的红肿现在还没有消退下去,看上去非常憔悴,“我想让老爷好好的,我不想听任何诅咒老爷不好的话。” 穆锡海看着大太太泛起薄雾的眼睛,他像是有些心疼,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管家的建议我准备接受,我这辈子挣下这么多财产,本来就是要分给妻妾和子女,我也不想忽然撒手人寰,留下一个烂摊子互相撕咬,慧娴,良莠说的没错,立遗嘱不是件坏事,可以杜绝许多麻烦。” 大太太见穆锡海都这样说,她明白自己已经来不及力挽狂澜,立遗嘱是势在必行,但她最后还在为穆津霖争取时间,她规劝穆锡海等到出院再说,让所有人都到场看得一清二楚。 穆锡海有些累了,他答应下来后摆手让所有人都出去,始终一言不发的周逸辞推着大太太的轮椅先出去,管家紧随其后,齐良莠在最后面,他们到门口时我刚要迈步,穆锡海忽然说,“程欢留下。” 我脚下一顿,所有人都从门口位置停下来,气氛莫名变得无比僵硬和阴森,齐良莠的反应最强烈,她其实很想单独留下对穆锡海吹吹风,为自己谋求最大利益,尽管这个节骨眼上很敏感,但再不争取也许彻底没机会了,哪怕冒险她也不会选择放弃唾手可得的东西。 她喊了声老爷,从门口小跑着返回,趴在床边握住穆锡海一只手,“我留下和程欢一起伺候您,您和她说话,我给您捶捶腿,我不会吵闹。” 穆锡海睁开眼看了看她,语气非常平静冷淡,“你出去陪大太太,我这里留程欢一个就够了。想陪我以后还有时间,我死不了那么快。” 齐良莠深深吐出口气,穆锡海没有给她任何商量余地,她不好赖着脸不走,反而将她的贪心暴露弄巧成拙,她只能重新走回去,没好气推搡着管家一起挤出门外。 周逸辞推着轮椅也往外走,在反手关门时,他透过门缝看向我,眼底晦暗不明,看不出任何情绪和暗示,似乎只是单纯的看一眼,安抚我不要怕。 门缝越缩越小,我不敢当着穆锡海的面和周逸辞眉来眼去,便迅速收回目光。 他端坐在床上闭着眼睛,整个人都清瘦苍白太多,其实这一刻他已经是一个被亲生儿子和宠爱多年的妻妾共同算计在一个泥沼中的弱者,利用最后这点特权维持着生命和尊严。 他用一生岁月在时世的庇佑下创建出一个豪门,养活了一个混乱而仇恨的家族,他确实活得十分风光和强势,但恶人自有恶人磨,他也许至死都想不到,他的两个儿子更胜过他千百倍的残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五章 爱情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穆锡海指了指被窗帘遮挡住的窗框,他没有说话,因此我不懂他什么意思,我走过去握住他举在半空的手,小声问他怎么了,他被我握住的那只手微微一僵,随即垂眸看我细白的手指,他脸上的皱纹横竖交缠,笑着说,“太暗了。” 我这才明白他是想要亮,我松开他的手将壁灯打开,又把窗纱完全拉到一侧,室内顿时溢满光亮,不远处的天际夕阳西沉下,将整个世界笼罩得无比温柔,那丝微弱的黄昏之光照射进他浑浊的眼底,让他看上去愈发沧桑陈旧。 窗柩下攀爬着一棵树,硕大的紫红色叶子在风中摇摆,穆锡海这一刻忽然感慨说,“程欢,我老了吗。” 我心里一颤,苍老是每个人都抗拒与惶恐的话题,它代表死亡与焚烧,代表灰飞烟灭,谁都在避而不谈。 穆锡海之所以留下我一个,是因为厌倦了大太太的伪装和啼哭,二太太的奉承与虚假,他想听真话,他不想在最后阶段活得不明不白,谎言重复千遍说的人都会信以为真,何况是听的人呢。 我如实回答他,“是,老爷老了。” 他深深呼入一口气,反手摸索到床头,拿起一个盛放蛋糕的瓷盘,瓷盘是透明的,可以照出他的面容,他盯着那上面映射的自己,语气十分哀伤,“你会讨厌这样苍老的我吗。” 我走过去蹲在床边,握住那个瓷盘,“老爷要听实话吗,不会怪罪我吗。” 穆锡海摇头说不怪。 我和他一样凝视瓷盘上他的模样,那上面也照出了我,我的娇嫩他的沧桑,我的明艳他的丑陋,形成一道鲜明的悲哀的对比。 “我不讨厌老爷,但也不喜欢老爷,您于我而言,不是一个深爱的男人,也不是一个绅士的丈夫。是一份强大的依靠,一个坚强的后盾,是一座遮风挡雨的容身之城,您没有令我爱慕的容颜,也没有令我厌恶的缺点。我不否认每个女人都想要嫁给钱,因为钱是保障是后路,谁都愿意过好日子,我父母为我言传身教了一出最震撼我的现实大戏,就是贫贱夫妻百事哀。我怕贫穷,怕低贱,我急于摆脱,而您是我最光明的路。” 这番半真半假的话打动了穆锡海,虽然我坦诚了不爱他,可也承认了我依赖尊敬他。有钱有势的男人其实都清楚,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靠近本身就带着她强大的企图,他们要的也不过是美色和肉身,谁会计较在这个社会最不值钱的爱情。 金钱早已打败爱情,黑化爱情。 穆锡海老了,他只不过想要一点点除了交易之外的东西,我给他就可以令他满足,这对我百利无一害,骗骗又何妨。 他眼底浑浊的波光闪了闪,伸手将瓷盘放回床头,反握住我冰凉的指尖,“其实你更喜欢津霖和逸辞那样的男人对吗。” 这两个名字使我身体不自觉一颤,穆锡海察觉到后,他笑着说,“没关系,你可以告诉我。” 我看着他眼睛,他眼睛此时很宁静,脸色也祥和温善,问我知道我不能告诉他,他是一个男人,男人都是狼,有他的狼子野心,我否认说,“津霖和逸辞永远都是我的继子。我也永远是老爷的女人。” 穆锡海意味深长注视我,他仔细辨认我的目光和语气,他握着我指尖的手轻轻紧了紧,“他们不吸引人吗。” 我点头说吸引,他问那为什么没有吸引到你。 我没有回避他质疑的目光,“因为我畏惧世俗。老爷您有钱有势,不会明白底层百姓对这个社会的妥协和屈就。谁也无法打败世俗和流言这两个杀伤力极强的东西,它们都可以杀死人。如果在我成为您的三太太之前,我也许会像那些见过津霖和逸辞的女人一样,为他们着迷,为他们疯魔,但现在我不会,因为我知道这是不被允许的,我不会像二太太那样贪婪。” 我额前散下一缕细发,随着我说话的动作在我眼前来回拂动,穆锡海伸出手将那丝头发捋到我耳后,他掌心托住我脸颊,“你很聪明。其实良莠并不是一个聪慧的女人,她只是有点帮助她向上爬的心计。有时候人的过分贪婪,就是一种愚蠢的表现。这一点你们都没有大太太做得好。” “大太太就不贪婪吗?” 我没忍住脱口而出,其实我更想戳穿齐良莠和莫雄,因为他们对我的威胁更大,可周逸辞现在没有允许我这样做,他还有更深入的打算,所以我戳穿不了,只能等待。 穆锡海扫了一眼刚才大太太待过的位置,“至少她很会隐藏自己的贪心。” 我垂眸看着他覆盖住我皮肤遍布苍老斑点的手,深深吸入一口气,“老爷什么都知道吗。” 穆锡海摇头,“我只知道这几年在这些女人的算计欺骗中我做了许多糊涂事,但我并不清楚哪件是错的。程欢,再精明的人这辈子也不会不犯错,年轻时候越精明的人,到老了越要偿还一些债。因为你用光了你的智慧,你也不可能控制出现比你更智慧的人,比如我的两个儿子。” 他说到这里忽然笑出来,笑得有些苍凉,也有些骄傲,“我很自豪,他们是我这辈子最成功的杰作,即使反过来他们会痛击我,我仍旧认为我没有生错。” 我心里这一刻有点酸涩,我安慰他说不会的,他们只是太冷情,不懂得怎样表达血浓于水的亲情。 穆锡海握着我的手,他粗糙的皮肤不断磨着我手背和指尖,那些密密麻麻的横纹让我觉得疼,我让他躺下休息,他非常无力点了点头,我托着他腰部将他放平盖好被子,在我吃力完成这些事的过程中他始终没有松开我的手,他一直在看着我,我不知道他看什么,等到我关上灯准备叫他们进来陪床时,穆锡海忽然叫住我说,“程欢。” 我转身看他,他在一片昏暗中显得那么黯淡,“立遗嘱的事,你有建议吗。” 我停下脚步,站在床尾透过虚无的空气和他对视,“老爷是问我该怎样分配吗。” 他点点头,我赶紧说,“我没有这个资格,老爷可以和大太太商量。” “大太太有长子,良莠太贪心,管家是外人,逸辞也不方便,只有你。” 我抚了抚自己肚子,“可我也有孩子,我也不能公平去看待。” 穆锡海没有理会我的推辞,他闭了闭眼睛语气坚决,“说。” 他像是在试探我,看我到底怎样分配,是否有强烈的私心,他也许对我有一个意想不到的安排,可我猜不到是什么。 这个时候对于穆津霖和周逸辞哪个也不能偏向,更不能偏颇我自己,我甚至觉得他单独留下我和我掏心掏肺讲了这么多有点莫名其妙,让人完全捉摸不透因果。 我思索沉默了很久,凝望在一片黯淡的黄昏剪影中似醒非醒的穆锡海,“如果按照十成,老爷应该给大太太两成,她是您相濡以沫的妻子,恪守妇道贤淑宽容,为您生育长子操持家庭,这份功劳谁也不能比拟。” 穆锡海蹙了下眉,“只是两成?” 我点头,“这已经很多了。老爷的家财基数那么庞大,两成足够几辈子衣食无忧。” 穆锡海睁开眼看了看我,“继续。” “长子津霖一成,幼子逸辞两成。经营家庭和经营公司都是一样的,适当要集权,太散乱的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意见,会争执得一塌糊涂,所以必须有一个最后的决策者来拍板,可集权过度也不行,把这个道理套入到分割财产上,大太太手握两成,她当然都会给津霖,所以津霖只能再得一成,您非常愧对逸辞,还有她心不甘情不愿跟随您的母亲,所以在名义上必须得两成超过津霖才能安抚他,但实际总数一定要比津霖少。” 穆锡海虽然愿意相信我和周逸辞毫无瓜葛,但他疑心还是很重,他完全没想到我会这样苛刻对待周逸辞,他非常惊讶问我,“他不是对你有知遇之恩吗。” “但老爷对我的恩情更重,您才是我最亲近的人,我绝不会联合外人算计您的财产。” 穆锡海没有说话,他脸上表情深沉而复杂。 我伸出一根手指,“再拿一成用来打点您这辈子的人情,遣散保姆司机,为您风光大葬。” 他点头,“还有四成。” “募捐。” 穆锡海听到这两个字,立刻将眼睛完成睁开,他看着我眼中的冷意,整个人都有些愣怔,“你指慈善捐献吗。” 我点头说是。 他挣扎着重新坐起来,“为什么。” “老爷辛苦赚了一辈子的钱财,扪心自问真的干干净净吗。没有走一点捷径没有一点晦暗的颜色吗,社会和时世给了老爷机遇,最后遣散回去算是了却世间债。” 我说完朝前走了两步,上半身伏在床尾,我压低声音一字一顿说,“家财争夺使多少亲情魂飞魄散,多少兄弟姊妹反目为仇,津霖和逸辞都是对待权势地位非常看重的人,只不过津霖不显,而逸辞的野心勃勃已经暴露,如果老爷想要尽可能降低两个儿子厮杀的几率,就不要喂得太饱,将您近一半的财产义捐,是最好的结果。他们再争斗,是用自己的东西争斗,老爷没有养虎为患,就算将来死了一个,您不是推波助澜的罪魁祸首,您照样安息。” 穆锡海整副身体都绷得僵直,他到现在都没有从这份震撼中回过神来,他默然良久咽了口唾沫,“那良莠呢,她也跟了我七年。还有你不为自己争取些吗,你肚子里的孩子不需要钱财生活吗。” 我摸了摸自己戴在腕上的翠玉手镯,“老爷遗嘱中可以提到,二太太的珠宝首饰全部由她自己支配,那些东西加起来也是一笔不菲的数字,足够保二太太衣食无忧。至于我…” 我笑着抬头看他,“老爷凭心给我留点就行。一万我没有怨言,更多我也欣然接受,因为这是老爷对我价值的评判。” 穆锡海陷入冗长的沉默里,他眼眸垂下,没看我一眼。 我对他说了声好好休息,转身朝房门走去,我拉开门时他们都在走廊等候,齐良莠看到我出来目光在我身上打量,然后一把推开我走进去,管家推着大太太紧随其后,在经过我身边时大太太抬头看了看我,我微笑和她点头,她进入后周逸辞也站在门口,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小声问我,“和遗嘱有关吗。” 我说是。 他露出一丝笑容,“你的回答聪明吗。” 我想了下,“不仅聪明,而且深得周先生奸诈的真传。” “这么说结果一定大跌眼镜。” 我偏头看他,他唇角和眼底全都是浓浓的笑意,非常非常开心。我不知道等他发现我连他也算计其中,会不会勃然大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六章 凉薄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穆锡海指了指被窗帘遮挡住的窗框,他没有说话,因此我不懂他什么意思,我走过去握住他举在半空的手,小声问他怎么了,他被我握住的那只手微微一僵,随即垂眸看我细白的手指,他脸上的皱纹横竖交缠,笑着说,“太暗了。” 我这才明白他是想要亮,我松开他的手将壁灯打开,又把窗纱完全拉到一侧,室内顿时溢满光亮,不远处的天际夕阳西沉下,将整个世界笼罩得无比温柔,那丝微弱的黄昏之光照射进他浑浊的眼底,让他看上去愈发沧桑陈旧。 窗柩下攀爬着一棵树,硕大的紫红色叶子在风中摇摆,穆锡海这一刻忽然感慨说,“程欢,我老了吗。” 我心里一颤,苍老是每个人都抗拒与惶恐的话题,它代表死亡与焚烧,代表灰飞烟灭,谁都在避而不谈。 穆锡海之所以留下我一个,是因为厌倦了大太太的伪装和啼哭,二太太的奉承与虚假,他想听真话,他不想在最后阶段活得不明不白,谎言重复千遍说的人都会信以为真,何况是听的人呢。 我如实回答他,“是,老爷老了。” 他深深呼入一口气,反手摸索到床头,拿起一个盛放蛋糕的瓷盘,瓷盘是透明的,可以照出他的面容,他盯着那上面映射的自己,语气十分哀伤,“你会讨厌这样苍老的我吗。” 我走过去蹲在床边,握住那个瓷盘,“老爷要听实话吗,不会怪罪我吗。” 穆锡海摇头说不怪。 我和他一样凝视瓷盘上他的模样,那上面也照出了我,我的娇嫩他的沧桑,我的明艳他的丑陋,形成一道鲜明的悲哀的对比。 “我不讨厌老爷,但也不喜欢老爷,您于我而言,不是一个深爱的男人,也不是一个绅士的丈夫。是一份强大的依靠,一个坚强的后盾,是一座遮风挡雨的容身之城,您没有令我爱慕的容颜,也没有令我厌恶的缺点。我不否认每个女人都想要嫁给钱,因为钱是保障是后路,谁都愿意过好日子,我父母为我言传身教了一出最震撼我的现实大戏,就是贫贱夫妻百事哀。我怕贫穷,怕低贱,我急于摆脱,而您是我最光明的路。” 这番半真半假的话打动了穆锡海,虽然我坦诚了不爱他,可也承认了我依赖尊敬他。有钱有势的男人其实都清楚,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靠近本身就带着她强大的企图,他们要的也不过是美色和欲望,谁会计较在这个社会最不值钱的爱情。 金钱早已打败爱情,黑化爱情。 穆锡海老了,他只不过想要一点点除了交易之外的东西,我给他就可以令他满足,这对我百利无一害,骗骗又何妨。 他眼底浑浊的波光闪了闪,伸手将瓷盘放回床头,反握住我冰凉的指尖,“其实你更喜欢津霖和逸辞那样的男人对吗。” 这两个名字使我身体不自觉一颤,穆锡海察觉到后,他笑着说,“没关系,你可以告诉我。” 我看着他眼睛,他眼睛此时很宁静,脸色也祥和温善,问我知道我不能告诉他,他是一个男人,男人都是狼,有他的狼子野心,我否认说,“津霖和逸辞永远都是我的继子。我也永远是老爷的女人。” 穆锡海意味深长注视我,他仔细辨认我的目光和语气,他握着我指尖的手轻轻紧了紧,“他们不吸引人吗。” 我点头说吸引,他问那为什么没有吸引到你。 我没有回避他质疑的目光,“因为我畏惧世俗。老爷您有钱有势,不会明白底层百姓对这个社会的妥协和屈就。谁也无法打败世俗和流言这两个杀伤力极强的东西,它们都可以杀死人。如果在我成为您的三太太之前,我也许会像那些见过津霖和逸辞的女人一样,为他们着迷,为他们疯魔,但现在我不会,因为我知道这是不被允许的,我不会像二太太那样贪婪。” 我额前散下一缕细发,随着我说话的动作在我眼前来回拂动,穆锡海伸出手将那丝头发捋到我耳后,他掌心托住我脸颊,“你很聪明。其实良莠并不是一个聪慧的女人,她只是有点帮助她向上爬的心计。有时候人的过分贪婪,就是一种愚蠢的表现。这一点你们都没有大太太做得好。” “大太太就不贪婪吗?” 我没忍住脱口而出,其实我更想戳穿齐良莠和莫雄,因为他们对我的威胁更大,可周逸辞现在没有允许我这样做,他还有更深入的打算,所以我戳穿不了,只能等待。 穆锡海扫了一眼刚才大太太待过的位置,“至少她很会隐藏自己的贪心。” 我垂眸看着他覆盖住我皮肤遍布苍老斑点的手,深深吸入一口气,“老爷什么都知道吗。” 穆锡海摇头,“我只知道这几年在这些女人的算计欺骗中我做了许多糊涂事,但我并不清楚哪件是错的。程欢,再精明的人这辈子也不会不犯错,年轻时候越精明的人,到老了越要偿还一些债。因为你用光了你的智慧,你也不可能控制出现比你更智慧的人,比如我的两个儿子。” 他说到这里忽然笑出来,笑得有些苍凉,也有些骄傲,“我很自豪,他们是我这辈子最成功的杰作,即使反过来他们会痛击我,我仍旧认为我没有生错。” 我心里这一刻有点酸涩,我安慰他说不会的,他们只是太冷情,不懂得怎样表达血浓于水的亲情。 穆锡海握着我的手,他粗糙的皮肤不断磨着我手背和指尖,那些密密麻麻的横纹让我觉得疼,我让他躺下休息,他非常无力点了点头,我托着他腰部将他放平盖好被子,在我吃力完成这些事的过程中他始终没有松开我的手,他一直在看着我,我不知道他看什么,等到我关上灯准备叫他们进来陪床时,穆锡海忽然叫住我说,“程欢。” 我转身看他,他在一片昏暗中显得那么黯淡,“立遗嘱的事,你有建议吗。” 我停下脚步,站在床尾透过虚无的空气和他对视,“老爷是问我该怎样分配吗。” 他点点头,我赶紧说,“我没有这个资格,老爷可以和大太太商量。” “大太太有长子,良莠太贪心,管家是外人,逸辞也不方便,只有你。” 我抚了抚自己肚子,“可我也有孩子,我也不能公平去看待。” 穆锡海没有理会我的推辞,他闭了闭眼睛语气坚决,“说。” 他像是在试探我,看我到底怎样分配,是否有强烈的私心,他也许对我有一个意想不到的安排,可我猜不到是什么。 这个时候对于穆津霖和周逸辞哪个也不能偏向,更不能偏颇我自己,我甚至觉得他单独留下我和我掏心掏肺讲了这么多有点莫名其妙,让人完全捉摸不透因果。 我思索沉默了很久,凝望在一片黯淡的黄昏剪影中似醒非醒的穆锡海,“如果按照十成,老爷应该给大太太两成,她是您相濡以沫的妻子,恪守妇道贤淑宽容,为您生育长子操持家庭,这份功劳谁也不能比拟。” 穆锡海蹙了下眉,“只是两成?” 我点头,“这已经很多了。老爷的家财基数那么庞大,两成足够几辈子衣食无忧。” 穆锡海睁开眼看了看我,“继续。” “长子津霖一成,幼子逸辞两成。经营家庭和经营公司都是一样的,适当要集权,太散乱的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意见,会争执得一塌糊涂,所以必须有一个最后的决策者来拍板,可集权过度也不行,把这个道理套入到分割财产上,大太太手握两成,她当然都会给津霖,所以津霖只能再得一成,您非常愧对逸辞,还有他心不甘情不愿跟随您的母亲,所以在名义上必须得两成超过津霖才能安抚他,但实际总数一定要比津霖少。” 穆锡海虽然愿意相信我和周逸辞毫无瓜葛,但他疑心还是很重,他完全没想到我会这样苛刻对待周逸辞,他非常惊讶问我,“他不是对你有知遇之恩吗。” “但老爷对我的恩情更重,您才是我最亲近的人,我绝不会联合外人算计您的财产。” 穆锡海没有说话,他脸上表情深沉而复杂。 我伸出一根手指,“再拿一成用来打点您这辈子的人情,遣散保姆司机,为您风光大葬。” 他点头,“还有四成。” “募捐。” 穆锡海听到这两个字,立刻将眼睛完成睁开,他看着我眼中的冷意,整个人都有些愣怔,“你指慈善捐献吗。” 我点头说是。 他挣扎着重新坐起来,“为什么。” “老爷辛苦赚了一辈子的钱财,扪心自问真的干干净净吗。没有走一点捷径没有一点晦暗的颜色吗,社会和时世给了老爷机遇,最后遣散回去算是了却世间债。” 我说完朝前走了两步,上半身伏在床尾,我压低声音一字一顿说,“家财争夺使多少亲情魂飞魄散,多少兄弟姊妹反目为仇,津霖和逸辞都是对待权势地位非常看重的人,只不过津霖不显,而逸辞的野心勃勃已经暴露,如果老爷想要尽可能降低两个儿子厮杀的几率,就不要喂得太饱,将您近一半的财产义捐,是最好的结果。他们再争斗,是用自己的东西争斗,老爷没有养虎为患,就算将来死了一个,您不是推波助澜的罪魁祸首,您照样安息。” 穆锡海整副身体都绷得僵直,他到现在都没有从这份震撼中回过神来,他默然良久咽了口唾沫,“那良莠呢,她也跟了我七年。还有你不为自己争取些吗,你肚子里的孩子不需要钱财生活吗。” 我摸了摸自己戴在腕上的翠玉手镯,“老爷遗嘱中可以提到,二太太的珠宝首饰全部由她自己支配,那些东西加起来也是一笔不菲的数字,足够保二太太衣食无忧。至于我…” 我笑着抬头看他,“老爷凭心给我留点就行。一万我没有怨言,更多我也欣然接受,因为这是老爷对我价值的评判。” 穆锡海陷入冗长的沉默里,他眼眸垂下,没看我一眼。 我对他说了声好好休息,转身朝房门走去,我拉开门时他们都在走廊等候,齐良莠看到我出来目光在我身上打量,然后一把推开我走进去,管家推着大太太紧随其后,在经过我身边时大太太抬头看了看我,我微笑和她点头,她进入后周逸辞也站在门口,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小声问我,“和遗嘱有关吗。” 我说是。 他露出一丝笑容,“你的回答聪明吗。” 我想了下,“不仅聪明,而且深得周先生奸诈的真传。” “这么说结果一定大跌眼镜。” 我偏头看他,他唇角和眼底全都是浓浓的笑意,非常非常开心。我不知道等他发现我连他也算计其中,会不会勃然大怒。 第九十六章凉薄 穆锡海出院当天,管家请来了他任职公司董事长时期为他打点事务的金律师,据说在滨城政坛非常有声望,擅长经济纠纷,他在负责穆锡海私人事务之外,还经常接管一些豪门财产之类的案件,口碑极佳,能力也卓越。 这男人长相非常斯文,气质文绉绉的,一看就是知识分子,他拎着一个咖啡色公文包,手上拿了一摞非常厚的文件,我正好从楼上下来,和他打了个照面,他看到我立刻偏头以眼神询问管家我的身份,管家向他小声介绍后,他朝我点头,“三太太,初次见面,失礼处请您海涵。” 我微笑颔首,“金律师言重。” 穆锡海坐在沙发上,拿着一根旱烟袋,齐良莠往烟锅内塞烟草,空气内的烟雾非常浓烈,管家端着几杯茶从厨房出来,他看到穆锡海抽烟立刻劝诫,不过穆锡海并不听,他只说不碍事,然后抽得更凶。 金律师将那份文件双手递到他面前,“从财产清算到细致分割,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全部陈列在上面,您看是否有补充。” 穆锡海没有立刻接过去,他仍旧在过烟瘾,整个身体瘫在沙发上,像吸毒那样舒服,齐良莠一边从紫盅内捏烟草填在烟锅里,一边用余光往那份协议上瞟,她笑着问,“老爷,这是什么啊,您不是已经不管理公司事务了吗。” 穆锡海吸完最后一口烟,将雾气朝着空中吐出,“遗嘱。” 遗嘱两个字让齐良莠眼睛倏然一亮,她早就猜测到可能是这个,只是在穆锡海口中再证实一下,她迫不及待要从金律师手中拿过来翻看,可碍于身份她又不能那么做,她根本坐不住了,在穆锡海旁边蠢蠢欲动,“老爷真的立遗嘱了吗,您也太急了,管家只是提个建议。” 穆锡海伸手把那一沓厚重的文件从金律师手中拿过来,“让你们心里的石头早日落地。” 齐良莠脸色一僵,她艰难挤出一丝笑容,“其实您健康长寿,比什么都好。” 穆锡海把烟袋放在茶几上,他扫了一眼空荡的客厅,“将大太太和两位少爷请出来。” 管家和佣人走上二楼,很快穆津霖推着大太太的轮椅从楼口下来,周逸辞端着一杯咖啡跟在后面,他们同时看到了静候在穆锡海身边的金律师,他们要比我对穆锡海身边的人更加熟悉,立刻明白金律师过来是因为什么,穆津霖笑着说,“父亲这样快就准备落实您身后事的安排吗。” 穆锡海指了指沙发上的空座让他们坐下,穆津霖和周逸辞同时坐在对面,而我跟齐良莠坐在穆锡海左右两侧,金律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他问正在专注阅览的穆锡海是否存在问题,穆锡海细致看完了财产分割那几栏,他说没有。 金律师将一支笔递到他手中,穆锡海签字后抬头对我们所有人说,“这份遗嘱金律师会陪同我近期送到公证处进行公证。” “父亲身体刚刚恢复,其实也不是很急,不如搁置几天,等您完全康复再去不迟,难道这样好的药物维持,父亲还不能长命百岁吗。” 穆津霖说这番话时表现得十分懒散,像是很不经意毫不在乎,穆锡海淡淡的嗯了声,他看了眼坐在轮椅上的大太太,“慧娴跟了我一辈子,将她所有的青春年华都献给了这个家庭。论公道话,我并没有完全尽到丈夫的职责,我供养她衣食住行,给予她妻子的身份,却没有好好经营这段婚姻,她跟在我身边为我善后,为我隐忍,我非常感激她的付出。” 大太太大约很久没有听到过穆锡海的情话,甚至他连话都很少和她说,他把他所有的温柔和深情都给予了妾室,将这个相濡以沫同甘共苦的发妻忽略得彻彻底底。 以致于这番听不出任何感情非常冰冷的感激仍旧让她十分激荡和喜悦,穆锡海手臂越过我身体摸了摸大太太的脸,他颇为动容说了声辛苦,大太太再三克制的眼眶还是瞬间泛红,“这是我甘愿为老爷做的,我觉得很幸福。” 穆锡海凝视着那份遗嘱沉吟了片刻,他缓缓说,“慧娴可以在我死后继承五分之一的财产。” 五分之一四个字像一颗炸弹在除我之外的所有人面前炸开,大太太一怔,连周逸辞都蹙了蹙眉,谁也没想到会这么少。 且不说她是生下长子的正室,只她这辈子从青春熬到白头却不曾换来丈夫丝毫疼爱的悲剧,足以为她争得至少一半。 褚慧娴是男权至上婚姻悲剧里的陪葬品,她盛开的时间几乎没有,一辈子都在用来枯萎,陪衬那些得穆锡海浇灌的野花,她们的艳丽逼人和她的苍白寂寥构成这套宅子里的女人悲欢。 穆锡海将手从惊愕住的大太太脸上收回,他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穆津霖,“津霖已经快不惑之年,头脑出色事业有成,风月山庄是你自己做起来的,没有借助家世任何东风,这点我也很钦佩,你已经堪称完美。很多人问起我这辈子最大的成就,我从来都说我的长子就是我最好的杰作。” 穆津霖勾唇笑了笑,穆锡海说,“我为你留了十分之一。” 我下意识看穆津霖表情,他笑容仍旧还在,没有丝毫惊讶与不满,似乎永远都捉摸不透,而大太太在此时已经难以自控露出不可思议的冷笑。 穆锡海看向周逸辞,“你事业比津霖做的还大,我也非常清楚你的硬骨气,你七岁就敢身无分文离家出走去寻找你母亲,那时你恨透了我吧。” 他们父子似乎从没有涉及过这个问题,彼此都心照不宣,穆锡海没有勇气面对儿子的仇恨与指责,更不愿记起那个他一生中最大的败笔。 如果说沈碧成的背叛是他栽过最狠的跟头,那么周逸辞母亲却连栽跟头的机会都不给他,她心里眼里都没有这个男人,无论他多么优秀,胜过她丈夫千百倍,她仍旧对他排斥漠视疏远和厌恶,甚至到了连周逸辞这个儿子都受牵连不得她疼爱的地步。 穆锡海的尊严在她面前破碎得体无完肤,所以他绝口不提,周逸辞听完这番话后脸色平静说,“那些都已经过去,如果我现在还这么记仇,也不会回来喊您一声父亲。” 穆锡海手指在文件上戳了戳,“其实你母亲那个非常好的家庭,是毁灭在我手中。可我并不后悔我做过的这件恶事,不然这世上不会有你的存在,所以我给你的五分之一财产,是对你母亲的忏悔和弥补。” 穆津霖在听到周逸辞也仅仅有五分之一后,他脸上原本还有些凝重的的笑容忽然加深许多。 我没敢错开视线去看周逸辞的脸,其实连我都没想到穆锡海会原原本本按照我的建议立下这份遗嘱,我以为他只是试探我,想要看我是否偏心哪一个。 穆锡海最后握住我和齐良莠的手,“我这辈子有过许多女人,陪我到最后的只剩你们两个。良莠跟了我七年,虽然嚣张跋扈任性嗜赌,可也体贴温柔讨我欢心。程欢来的时间短,可她给我的惊喜最多,足以媲美良莠的七年陪伴,在我心里你们难分伯仲,不管我之后还有多久时光,保你们衣食富足是我应该给予的承诺。” 齐良莠听到这里按捺不住欣喜,她挽住穆锡海一条手臂,刚想表忠心,忽然瞥到放在桌上有关两个姨太太的财产继承一栏,那些清晰的文字使她脸色一僵,明艳与活泼荡然无存。 她一把伸手抓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老爷这是什么意思。” 穆锡海说,“就是字面的意思。” 齐良莠哈笑了一声,她左右看了看,发现所有人都一副冷冰冰的表情,她觉得窒息,反手把协议甩给我,“你看得懂吗?” 我没有去捡,我仍旧安安静静端坐在那里,齐良莠指着散落在我脚下到处都是的纸张,“老爷送我的珠宝衣服,全都归我支配,这就完了吗?” 穆锡海说,“那些东西的价值足够你衣食无忧。” 他说完握住我的手举起,“我赠给程欢的首饰远没有你多,她还怀着孩子,可她也没有找我索求什么。今天的财产分配都是程欢的意思,我认为这个规划很好,才会照用。” 穆锡海这番话说完,我察觉到包围住我的几双眼睛都纷纷朝我射来,穆津霖的目光里满是玩味和趣意,周逸辞一片淡漠,而大太太几乎要将我万箭穿心,她没想到那样温顺听话的我竟会背着她这么大胆插手了老爷遗嘱,她更想不通我为什么放弃唾手可得的继承权,连争取的意思都没有。 齐良莠对这个解释无比好笑和难过,她用力拍打着自己胸口对穆锡海哭喊,“老爷,您好凉薄啊!” 穆锡海对她的哀戚无动于衷,他将遗嘱再次递给金律师,后者接过后注视他等待吩咐,穆锡海说了句不变,金律师立刻点头将协议整理好归放进公文包中。 齐良莠强撑的身体瞬间瘫软下来,她和大太太一脸死寂,就像一抔熄灭的灰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七章 离婚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穆锡海宣布完遗嘱内容后,从沙发上起身带着金律师上楼,并不理会这些人脸上如何精彩或者悲凉的神情,他像是忽然间顿悟了什么,不再为他们所戏耍和欺骗,他变得非常强大和冷漠,曾经的穆锡海沉溺于甜言蜜语的诱惑中无法自拔,现在的他生出一身铠甲与尖刺,为他最后的生命保驾护航。 我们目送他背影消失在二楼拐角处,直到听见砰地一声关门响,确定他进了书房后,齐良莠所有的尖酸刻薄与嚣张愤怒都爆发了,她狠狠推了我一把,我因为没有防备她的攻击而仓皇匍匐在沙发上,所幸足够柔软,并没有伤害到我。 我眼前是坐在轮椅上沉默而冷寂的大太太,后面是爆发到极致的齐良莠,我第一次感觉到孤立无援,可我向来不都是这样的处境吗,难道为了暂时的盟友和安稳,我就要放弃这唾手可得的大好机会。 只有拥有了可以和周逸辞匹敌的筹码,我才觉得自己有资本站在他身边,而不用面对那些富家千金自惭形秽。 这份遗嘱对我有利,我和穆锡海玩儿了一个花招,用彼此猜心的方式对赌博弈,也许我输了,可只要有百分之一赢的机会,我将是这场遗嘱波及中最大的受益者。 周逸辞没有在这里久留,他在我腹背受敌遭受指责时从沙发起身离开,他一边系西装纽扣一边朝大门外走去,没有任何回头与贪恋,便彻底消失。 齐良莠虽然恼火,但她不敢扇打我,她只咬牙切齿在我背后痛骂,“老爷询问你遗嘱怎么写,你还真拿着金毛当令箭,你是大太太吗,是长子吗?你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你不会敷衍几句吗,这样条理清晰头头是道的分配,你到底安得什么心?” 大太太抬眸看着我,她眼底的目光不再像从前那样温和与仁善,带着深深的冷意。 女人的友谊会经历的坎坷很少,但能在几个坎儿上都扛过去的更少。 男人的一切都是令女人撕破脸的东西,不管是各自男人的攀比还是对同一个男人的争抢,全部摆脱不了爱情和婚姻,温柔与物质。而其中的婚姻和物质,更是让所有女性友谊全军覆没的致命之处。 我和大太太的同盟逃过了婚姻,逃过了穆锡海这个男人,却没有逃过物质,她仇恨我在穆锡海耳边吹枕边风,更愤怒穆锡海竟然对我如此言听计从,他可以喜欢我宠爱我,但不能一切都依靠我,否则我想怎样,不都怎样了吗。哪里还轮得上别人说话的余地。 我从沙发上重新坐起来,齐良莠已经由于焦躁和气愤站在茶几旁边摔了一个又一个抱枕,她对我满脸不可思议,“表忠心不是这样表,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就算你的安排得到老爷的欢心,给他你不贪财的错觉,那又有什么用,你能得到什么,一句赞美褒奖,还是一份到死都不用节俭的奢华生活?女人这辈子追求的是什么你不会到现在都不知道吧?” 我撩拨开眼前散乱的头发,神态自若说,“我知道。” 齐良莠叉着腰哈了两声,“知道还会这么说,哪怕十分之一,不,二十分之一,你为自己和我争取二十分之一,我们都可以过这世上最好的生活,你以为老爷的财产只有千八百万吗?你不屑一顾丢掉的是多少个千八百万你清楚吗?” 齐良莠越说越崩溃,她捂着脸骂了句婊砸,然后狠狠踢倒墙角处的盆栽,“程欢,我用了七年对老爷使出浑身解数,就为了能分到点东西,保障我的以后。是,我承认我的想法更贪婪,可退一万步讲,我没想到到手的肥肉因为你神经病而鸡飞蛋打,五分之二,老爷将近一半的财产你让他拿出做慈善,给那些都不认识的陌生人,他辛苦打拼一辈子积攒下万贯家财,合着都是给外人赚的,你他妈是疯了吗!” 我抬头十分平静看了看她,“这没有错。” 我说完将目光移向自始至终沉默的大太太,“大太太信佛,连生育子女都要拜送子观音,您一定是非常忠诚的信徒,佛经说要普渡众生,众生不需要一句空谈,需要金钱来渡自己,老爷这样的善举,不是为我们大家积德的事吗。” 大太太被我噎得哑口无言,她信佛,她天天都把佛挂在嘴边,可我看得出她没有真正看破红尘,更没有对苍生绝望,她只是想以此来把自己择出女人战争的中心,避免齐良莠放肆的迫害和栽赃,可她没想到最终也因为这个被我堵得无言以对,连火都没处撒。 齐良莠指着大太太,“她信佛,你可以跟老爷说一分不给,让她拿出来渡苍生,我不信,再穷再惨的人跟我没关系,我不想当冤大头。为什么她一个人信佛,我们大家跟着遭殃。” 穆津霖端起一杯茶,他盯着那上面纹绣的龙凤,饶有兴味咂了咂嘴,“二太太如果有怨言,不如找父亲去说,趁着暂时还没有公证只是在做分配阶段,一切都来得及更改,你找三太太这样逼问,她也没资格去擅改遗嘱。” 齐良莠捏着拳头,她整张脸都变得狰狞扭曲,“什么事都要赶早,白纸黑字敲定的,老爷会因为我一面之词就大动吗?好人让三太太做了,她摆出一副只要爱情不要物质的高贵做派,我去求老爷更改,这不是把我的贪婪都放在明面上说吗,津霖也太会宰冤大头了,你可真不愧是大太太教出的儿子。” 穆津霖听到她牵连自己母亲,脸上的笑意收了收,“二太太没三太太蛊惑父亲的本事,在背后撒泼打闹却是一流,换了我,我也不会留给你任何东西。” 齐良莠瞪大眼咬了咬牙,她冷哼了声,怒气冲冲跑上楼。 管家推着大太太回房,客厅内只剩下我和穆津霖,他端坐在对面沙发上,执杯一口口饮茶,我看了他一会儿起身也准备离开,在经过他身侧时,他忽然开口说,“三太太这一招,不怕惹怒逸辞吗。”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看他,我注视着面前近在咫尺的台阶,“他有那么多钱,不会在乎这些。” “有钱是一码事,被算计是另外一码事,他再有钱,打拼十年也比不过打拼了一辈子的父亲,谁会嫌钱多烫手。父亲原本的打算,是把五成给予逸辞,四成给予我和母亲,一成给予二太太,结果现在因为你一番话全部推翻。” 他说完在我身后发出一阵声响,似乎站了起来,他脚步极轻朝我走来,在我旁边顿住,我余光瞥到他脸上非常开心的笑容,“其实谁都没有发现三太太才是最聪明的人,不显山不露水,已经决胜大局。” 我抿唇不语,的确瞒不过穆津霖,他是比周逸辞更早发现我隐藏心机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没有被我纯良外表欺瞒的人。 我偏头注视穆津霖,和他四目相视,“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虽然基数少了很多,但至少你和大太太得到的总数超过了周逸辞,他是个有仇必报的人。” 穆津霖脸上的笑容渐渐僵滞,“你到底在盘算什么。” 我看着自己弯曲的手指,“我不想让他被金钱荼毒太深。这种例子我见了很多,当一个人不断累积资本,他就会抛弃人的本性成为一只疯魔,我不希望我爱的男人走上这样一条路。他已经拥有很多,这份底气让他野心不断膨胀,收一收不是坏事。” “仅仅是这样。” 他挑了挑眉梢,显然不相信,但他一时半会也猜不透我到底在筹划什么,何况这份遗嘱对他利大于弊,他没因此吃亏。 我回答他就是这样,他没有再说什么。 遗嘱风波过去后,金律师始终没有出现,对外宣称去国外参加一个国际律师圈的研讨会,这份遗嘱协议就握在他手中。 我猜测穆锡海为了防止穆津霖与周逸辞对金律师威逼下手,才特意找了这个借口将他送出漩涡中心躲避,直到公证生效为止。 因为这笔财产的缘故,大太太对我非常疏远冷淡,在她认知里我是比齐良莠更加阴险歹毒的女人,她只是在背后搞动作,杀伤力不算大,可我竟然直接插手穆锡海的遗嘱,将整个家族都搅得天翻地覆,而更不可思议是穆锡海还真的会听从,这样天大的胆子做出什么都有可能,她对我自然忌惮又防备。 沈碧成那边我安排了九儿每天为她送饭换药,九儿通过那次天台事件成为了我的心腹,她很聪明,知道该跟谁才能吃香喝辣,虽然我没有分到任何资产,但她也瞧出我的智慧和手段,明白这事远没有这么简单就结束,所以悄无声息对我表达了跟从的意愿,我正好缺人手,当然不会拒绝这种聪明姑娘的示好。 岚姐几天后约了我一次,在南风港一家西餐厅,她说没什么事,就是自己一个人呆腻歪了。 我也正好闲得发慌,于是甩开紧跟不放的佣人和司机,走最热闹的步行街到店里和她见面。岚姐看上去又滋润不少,耳朵上挂着新买的翡翠宝石玉环,手上戴了三个戒指,我进门时她正吃沙拉,澄净的橱窗折射出阳春三月的暖光,把她笼罩得格外温暖柔和,我将包放在桌上拉开椅子坐下,她一边用纸巾擦嘴一边问我,“身体还好吗。” 我说挺好的,我招手叫来侍者,让他给我按照岚姐的食物再重新上一份,侍者离开去准备,我摸了摸肚子,“等到三个月羊水刺穿就可以做鉴定了对吗?” 岚姐说有这个项目,不过对母体非常痛苦,她特奇怪问我提这个干什么,我犹豫了两秒最终也没把实情告诉她,我随便扯了个谎说替原先一姐妹儿问问,她打算挺肚子逼宫。 岚姐一听逼宫,她立刻笑出来,“逼宫可不是三儿异想天开就能成的,干这事的女人多了去了,可有几个真逼成的啊,孩子谁不会怀,天底下不会生孩子的那是女人吗?逼宫的下场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倒因为不识抬举把男人搞急了,直接夹铺盖卷滚蛋。男人想给说法用不着女人上窜下跳,不想给就是没戏,玩儿呢,闹大了只能把情分兜没,什么都剩不下。” 我打趣她说岚姐老江湖了,最懂男人心。 “当时我就想啊,我现在男人要是不娶我,我也不干这行了,开个课程班,科目就叫我知男人心,教入行的妹妹学勾搭之术,省得走弯路。一个人一学期收两万不多吧?学有所成当了情人一年不知道多少个两万,靠这个我也能吃饭。” 我拿纸巾把餐具都擦拭了一遍,“岚姐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毕生心血如果传授出去,情人江湖势必掀起血雨腥风。能抵挡得住岚姐吸阳大法的男人,三十年以内是生不出来了。” “别捧我,你那两个继子,就不是一般女人能搞定的。” 我舔了舔嘴唇,“穆津霖确实难,他太阴了。能把他吃到肚里,除非比他还阴。” “周逸辞也不容易啊。他开场所,江北里多少美女,你就走廊上一站,你数得过来吗?他愣没碰过,换一般老板,自己场所玩儿玩儿很正常,傅惊晟和万芳还不清不楚呢,一个男人这么年轻就能有所成就,不光是苍天赏饭吃,他得够狠,先对自己狠才能对别人狠。” 侍者把食物上来后,我有点饿了,拿着刀叉闷头吃,岚姐有一搭无一搭和我聊她老公,他们感情似乎很好,岚姐提起那个年长她二十岁的男人语气非常温柔,是她在这圈子里混半辈子都没有过的温柔。 女人流露出的真幸福是装不出来的,连每个毛孔都滋润。 岚姐端着杯子往对面街道看,她本是不经意,可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她表情怔了怔,伸手在玻璃上涂抹,将雾气抹掉看得更清楚后,她叫我,“程欢,对面那男的你看是周逸辞吗。” 我听到周逸辞的名字,立刻放下刀叉顺她手指的方向看,果然是他,但他不是自己一个人,他身后还跟着一名陌生男子,那名男子手持文件夹,和他一起进入对面的茶楼,而靠近橱窗位置坐着等待的女人正是白玮倾。 我看到这一幕隐约明白了什么,我从皮夹内拿出几张钞票放在桌上,抓着包往外跑,“岚姐今天我请客,改日我约你!” 我一边抚着小腹一边朝对面街道冲,这边紧挨着步行街,没什么车辆经过,到处都是人头攒动,正好遮挡我。 我推门沿着边缘进入茶楼,坐在距离他们不远的桌位上,让一株非常高大的绿色植物挡住我半副暴露在过道的身体,我小声跟服务生说要一壶红枣茶和两盘点心,他点头去准备,我随手抓起一本杂志看,透过书页缝隙瞧见白玮倾给周逸辞倒了一杯茶,她语气非常自然恬淡说,“发现我今天穿了很艳丽的红色吗。” 周逸辞背对我,他接过那杯茶喝了口,“发现了。” 他喝完晃了晃杯底,“今天心情很好是吗。” 白玮倾托腮迎着窗外透射进来的阳光,“其实真到了这一步,发现也没那么哀伤,早日解脱对你对我都好,我已经缠了你这么久,还是我自己有错在先,的确没有借口再拖延下去。为了纪念这个恢复自由的日子,也为了祭奠我们七年的婚姻和青春,穿红色送一送彼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八章 只有她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周逸辞笑着嗯了声,“确实是这么回事。” 他说完扫了一眼白玮倾,她今天非常明艳动人,大约是这几天想通了,所以吃得好睡得好,并没再自暴自弃忧伤难抑,她脸蛋红润了许多,也长出一点肉,薄薄的红唇漆黑的眼睛,我才发现她其实很清秀,只是我见过的美艳女人太多,她显得不那么突兀而已,所以我一直忽略了属于她独特的美。 她很适合艳色,尤其这种醒目的大红,穿在她身上颇为闪耀,显得她气色好看。 但她应该不经常穿,所以周逸辞也有些惊讶,“很漂亮。” 白玮倾低头看了自己一眼,“结婚七年才发现我很漂亮吗。” 周逸辞思付了几秒,“也不算,但我不怎么关注女人的样貌,这些都很表象,不足以成为我评估价值的内容。” 白玮倾脸色僵了僵,她有些感叹说,“我们这段婚姻,有很大利益存在,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我很奇怪自己不能生育不够体贴,有大小姐脾气还非常娇纵,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包容。你知道吗,连佣人都说姑爷很辛苦,劝诫我学着泡茶煲汤和按摩,至少尽一尽妻子的责任,那几年不管你多忙碌多疲惫,都不会对我的啰嗦和任性厌烦,而很多人都说你脾气很糟糕,可我从没经历过,我也以为你是爱我。” 白玮倾说完略带自嘲笑出来,“我父亲很自私,为了能够攀附更好的家族,不惜将女儿出卖,他知道我不爱你,可他还是选择牺牲我的幸福成全家族利益,结果呢,逸辞,也许只有你能够自私到这个程度,还可以利用自己极致的聪慧化险为夷,但不是每个人都有你的城府和才智。” 她微笑长长吐出一口气,“其实我早就想开了,可我也有点不甘心,不甘心驱使着我不愿放手,这份不甘心不是我贪婪和计较,而是觉得很不公平。你知道我和方棋的事吗。” 周逸辞将杯内的茶水一口气全部喝光,他似乎渴急了,垂着眼眸舔了下嘴唇,“之前有耳闻,后来派人着手调查了一下,大致了解。” 白玮倾勾住面前茶壶的提手,为周逸辞重新蓄满一杯,她看着从壶嘴缓慢流出的茶水,那颜色非常黯淡,就像浑浊的眼泪,里头夹在着一丝细小的茶叶沫,在琉璃瓷杯中一点点拂动散开,“我很爱他,也许这份爱情很坏,不值得被祝福和接受,我为了自私的爱他,伤害了你,也破碎了一段婚姻。但我真的为此奋不顾身过,从前年年底到被你发现之前那段时间,是我压力最大的时候,我三天两头咳得呕血,真以为自己要死了,我想反正也活不久,为什么不让自己毫无遗憾的走。” 白玮倾将茶壶重新放下,她注视着沉默的周逸辞说,“我相信爱情是因为他,我麻木扭曲也是因为他,而我成为一个被人唾弃的**,最终没有逃过被抛弃下场也是因为他,我想我这辈子都无法释怀这个名字给我带来的一切跌宕。” 周逸辞不太想继续这些再怎么说也无济于事的话题,他抿唇清了清嗓子,“都过去了。” “过不去,所有人都可以说是我毁掉自己,但我知道更是他毁掉了我。如果不是方棋的存在,逸辞,我也会为你发疯,这世上没有女人在接触你之后可以控制自己不陷入深渊。” 周逸辞从西装口内摸出一块方帕,在唇角擦拭了两下茶渍,他指了指站在旁边自始至终一声不响的男人,“陈律师。” 那名被称作陈律师的男人点了下头,他将手中紧握的协议书递给白玮倾,白玮倾接过后他双手相握置于身前,“白小姐,受周先生委托,对您二位在没有子女抚养争夺问题基础上的离婚事宜财产分割一项进行评估,周先生与您七年婚姻夫妻共同财产累积数额是上面红体字,而周先生愿意给予分割的为绿体字,您看是否有异议。” 白玮倾盯着那上面数字没有说话,她脸上一片沉寂,陈律师看到后补充说,“周先生详细阐述中我了解到双方出轨的问题,白小姐是否反驳。” 白玮倾摇头,她握着那支笔,笔尖停顿在女方签名上,可却始终没有落下,陈律师继续说,“周先生和白小姐的婚姻很特殊,白小姐个人原因造成周先生七年没有子嗣,而白小姐没有工作,对婚姻后的夫妻财产基数没有任何贡献,您对这份婚姻的忠诚度也很低,在这种情况下,周先生凭借个人意愿与感情愿意为您支配婚后总资产的四分之一作为补偿和赡养,估计很难再上调。当然,这是协议离婚的方式,如果要走法律离婚程序,也许还不如这个数字。” 白玮倾抿着嘴唇将财产分割那一栏划掉,这个动作令不断说服她接受的陈律师蹙了蹙眉,他看向周逸辞,周逸辞的表情我看不到,他身体坐得笔直。 “我放弃补偿。” 白玮倾说完这句话后,在女方落款处签下自己名字,她签好拿起来仔仔细细看了看,然后把那一页举到周逸辞面前,她笑得明媚如天真少女,“我写字好看吗。” 周逸辞不语,他扫了一眼被她狠狠划掉的一行文字,她力气太大,亦或是不知下了多大决心,薄薄一层纸被笔尖戳破,罅隙内露出一丝白光。 一段婚姻需要心动、感情、沟通、漫长的时间陪伴和朝夕相处的问候,才能组合为一个相濡以沫风雨与共的家庭。而一段婚姻的终结只需要一句抱歉和我接受,就可以干干脆脆的斩断,从此形同陌路,互不干涉。 男人总是比女人更潇洒,任何一份离婚协议书的签署,男人的笔画很流畅,而女人的笔画却在颤抖。 男人结束的仅仅是一场错误婚姻,女人结束的是自己一生最好的青春。 她再难遗忘那一刻的心疼和哀伤,不管嘴巴多坚强,眼神多明亮。 白玮倾僵硬着惨白着,把协议递给陈律师,陈律师接过后以眼神征询周逸辞,后者不动声色点了下头,陈律师收好后悄无声息的离开桌位,避开到茶楼门外,给予他们足够的空间沟通。 “什么时候去办理离婚证。” 白玮倾说随时都可以。 周逸辞抬起手腕看时间,他在心里约摸估计了下,“明天可以吗,我让吴助理到你住处接你,我在民政局等候。” 白玮倾笑着说好,但她脸上的笑容也仅仅维持了一秒不到,就再没力气支撑,骤然垮塌下来。 周逸辞有了离开的意图,他将挂在椅背上的西装拿下来穿好,但没有立刻系纽扣,而是放缓动作为自己倒了杯茶水,“身体务必继续治疗,如果有需要,可以来找我。” 白玮倾捏了捏拳头,“还可以去麻烦你吗。” 周逸辞点头说当然。 她眼底闪过一丝晶莹,唇角的笑容越放越大,这一刻落在我视线内十分心酸,就好像一个亡命之徒疲倦了要回头是岸,却发现身后的船早被熊熊烈火焚烧为灰烬,他回不了头,前面一片波涛汹涌又必死无疑。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愚蠢,可惜没人能做到,谁一辈子不在爱情里栽次跟头呢,穆津霖都在夸赞我的聪慧,可我还不是在泥污沼泽里拼命挣扎都站不起来。 不过相比较白玮倾自掘坟墓,我至少还留了一条退路,也手持着巨大筹码,不至于让自己无路可走。 周逸辞慢条斯理饮着最后一杯茶,白玮倾看着他踌躇了很久,她像是要问什么,可迟迟没问出口,周逸辞透过杯身倒影发现她的彷徨,他将杯子放在桌上,“对协议内容有什么问题吗。” 白玮倾摇头说没有,她深深吸了口气,“可我有一个问题,我很想知道。” 周逸辞嗯了声,让她问。 她面容露出一丝仓促和悲悯,“你爱过我吗。” 他没有浪费思考的时间,只干脆说了声抱歉。 这是他尊重的方式,也是他对这段婚姻最后的答复。 白玮倾张着嘴巴,像是有些呼吸困难,她迅速泛白的嘴唇微微颤了颤,“我也是,对你很抱歉。” 她说完睁大眼睛朝窗外吐了口气,极力保持笑容,双手在脸颊两侧不断扇着风,像是很热的样子,她眼圈开始猩红,哽咽着呵笑了两声,“那你爱程欢吗。”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捏着杂志的手狠狠一抖,猛地撕开了一个角,破碎的两张纸一大一小,大的还卡在书页里,小的被我攥在掌心,我才发现自己连指尖都是汗,很快浸湿了那张色彩斑驳的纸。 周逸辞一颗颗系上纽扣,他笔挺的背在西装包裹下显得那么坚硬潇洒,他问白玮倾这个问题重要吗。 白玮倾手指死死抓住桌角,狰狞的青筋浮现,像一个青面獠牙的妖怪。 “答案也许不重要,但我只想知道在你心里是否只存在利益,这世上真的有除了利益什么感情都不动的男人吗。” “没有。”周逸辞果断吐出这两个字,“不会有什么感情都不动的男人。” 白玮倾盯着他眼睛一字一顿说,“所以你其实是爱她的,当矛盾冲突卷入你身边所有人,包括父亲兄长,心腹挚友,你都会狠狠厮杀不留情面,也只有程欢才能幸免,对吗。” 他毫不犹豫,“对。” 白玮倾眼泛泪光,她像是终于又相信了这世间的爱情,在这么残酷的男人身上也不能幸免,而她仅仅因为赌注错了人,才会得到这样凄凉的结局。 她笑着说好,可笑着笑着却流下泪来。 周逸辞脸色凝重伸出手在她潮湿的眼角抹了抹,“看我有了软肋,你是不是很解气。” 白玮倾喷笑出来,“是啊,特别解气,终于你也不是无坚不摧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九章 攀亲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白玮倾从旁边座位拿起一个袋子,递到周逸辞手中,后者打开发现是一条围巾,他用手指拎着看了一眼,阵脚收得很糟糕,一看就是仓促中织就的,而且颜色搭配也混乱,黑白蓝三种,看上去不伦不类,又素又花。 白玮倾看到他眼中的故作嫌弃,她解释说,“没有合适的毛线了,有的织就不错。明年戴吧,滨城冬天越来越冷,我记得以前都不下雪。” 周逸辞把玩着围巾毛穗儿,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忽然变得非常温柔,“程欢也给我织过一条,颜色很浅,也是质量非常糟糕,就像是别人丢弃不要的,她洗干净了转手拿来送我。” 白玮倾脸色黯了黯,不过她没有打断他的回忆,仍旧微笑配合他询问后来呢,周逸辞有些惋惜说,“后来我扔掉了,扔在江北二楼垃圾桶。” 白玮倾显然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她愣了愣笑出来,“所以现在很后悔。” “没有,觉得好笑,为什么女人都喜欢做这样的事情。就不能有点新意吗。” 白玮倾盯着他眼角因为浓笑而细细浅浅的皱纹,“话是这样说,如果再给你织一条,我不信你还会扔掉。” 周逸辞笑而不语,他将围巾塞回袋子里,拎在手上对她说了声谢谢。 他提出要送白玮倾回家,她婉拒说还约了其他人,周逸辞和她道别后离开茶楼,在他彻底消失于那扇门外的霎那,白玮倾脸上艰难强颜的欢笑也归隐得无影无踪。 她眼神空洞而呆滞注视着周逸辞坐过的位置,静默了很久,像一樽失去了生命的雕塑。 我同样有些魂不守舍从茶楼出来,岚姐正站在台阶下等我,她看到我立刻握住我手问我怎么了,我张着嘴巴朝她动了动,“岚姐,男人爱一个女人的表现,是心疼她舍不得她,把她当作特例吗。” 岚姐不太明白我跑一趟茶楼怎么问出这样的问题,她狐疑看了我一会儿,又偏头望向早已湮没在滚滚车流中的周逸辞,她脸色有些垮掉,“你指的是谁。” 我不知该怎样说,她在我愣怔的功夫死死握住我肩膀,“如果是我们这样身份的女人,还是不要轻而易举谈爱情,尤其对方是不值得或者很危险的人,爱本身是一个太高深莫测的话题。齐良莠就是最好的例子,她没有爱情,她一辈子都没有真正爱过男人,也没有什么男人真正爱过她,对于爱情至上的人来说,她是不是无比悲哀,可这个社会多少看不起她的女人,却过着比她悲哀千百倍的生活。男人最大的悲哀是娶了不忠的妻子,女人最大的悲哀是嫁了无能的丈夫。拿什么衡量一个人有能无能,除了钱和权,还有什么呢。” 岚姐捏住我肩骨的手指随着她每吐出一个字而更加用力,到最后几乎要将我捏死,我忍受着钻心的巨痛一声不吭,她看着我近乎哀求说,“程欢,千万不要犯傻,女人栽在不值得的男人手里,这辈子就完了。男人可以浪子回头,但女人得到的宽恕太狭隘,我们已经走过一条弯路,不要再接上下一条弯路。” 岚姐句句戳心,听得我特别想哭,从没有这样心力交瘁过,我不知道我走的这步棋对不对,如果再走下去还回不回得了头。 我如此渴望女人的安稳,却没有一把安稳的伞给我撑。 左边是若即若离毫无把握的周逸辞,右边是凭借心机手段杀出一条血路,我想俘虏他,俘虏得彻彻底底,可俘虏周逸辞哪里是一件简单的事。 那么长的一条河,上岸需要多少沉浮。 周逸辞离婚消息不曾放出半点风声,也一直十分低调处理,但仍旧传得满城风雨,几乎在一夜之间人尽皆知。 有一些和穆锡海私下交好的朋友甚至打电话到穆宅询问这件事,听上去是好意,可实则也在瞧笑话,穆锡海起初还耐心回复,到后来干脆理也不理,独自坐在沙发上生闷气。 当初周逸辞迎娶白玮倾时,他们父子关系还非常僵硬,几乎没有来往,白家嫁女在滨城也算一桩庞大新闻,穆锡海当然不会一无所知,可他没有资格插手,插手周逸辞也未必听从,所以这段婚姻在本质上就不被祝福,随着周逸辞的强悍与成就,白玮倾被摆放在一个攀高枝的位置上,然而最开始白玮倾和周逸辞的结合其实是下嫁。 周逸辞有才智有城府,唯独缺少了门路,白家算不得首屈一指,可也门户响当当,周逸辞对这段婚姻的抉择很大程度上因为他需要在滨城找一个靠山,为他打通人脉渠道,助他一臂之力。 现在的周逸辞是所有家族最理想的结亲对象,他也利用自己的个人魅力征服了太多女人,而七年前的他还没有手握权势和钱财,只是一个大众眼中没有时运的凤凰男,白家对他的接纳是他山穷水尽的稻草。 周逸辞的固执倔强太像他母亲,他宁可向外人低头,也不愿回来对自己亲父亲妥协。 白玮倾出轨闹得沸沸扬扬,穆锡海三番两次想要埋怨,可他又不敢说的太深入,周逸辞舍父随母离家出走是他的过错,而穆锡海在对他母亲这件事上的过错更大,他根本没底气张口苛责。 周逸辞离婚消息曝出后杜老板和杜太太第一时间带着杜靖婉来到穆宅,提了大包小包数不尽的礼品春风满面。 美其名曰是拜访大病初愈的穆锡海,实际就是来攀亲,对于自己侄女和周逸辞的婚事早已势在必得。 之前杜太太只能暗中搞动作,毕竟婚还没离,总不能直接贴上去掉价,也显得故意和白宏武为敌。现在婚离了,周逸辞这块肥肉许多豪门官宦都盯得紧,而杜小姐算是和他接触最多的女人,本身就近水楼台,杜家地位在滨城也不低,自然是最佳首选,至少杜家上下都这样觉得,而能否入穆锡海的眼就不得而知了。 我站在二楼梯口朝底下看,大厅内佣人往来非常热闹,穆锡海坐在沙发上和杜老板说话,杜靖婉乖巧依偎在杜太太身旁,她似乎很想四下打量瞧瞧,又怕初来乍到太失礼,便只好沉默拘谨坐在那里。 与此同时周逸辞从走廊头上的房间内出来,他穿着一件艳丽无比的花色衬衣,下面白西裤,看上去颇为风流耀眼,有几分轻佻,他看到我站在梯口鬼鬼祟祟像个偷窥者,没忍住笑了声,“要趁人不备做坏事吗。” 他朝我走来,不管这里还是在穆宅,直接无所顾忌伸手卷起我一缕长发,放在鼻子下嗅了嗅,他顺着头发一点点吻上来,直到灼热的薄唇掠过我耳垂,最终落在眉眼上,辗转亲吻了片刻。 我提心吊胆把他推开,在他坏笑中反手指了指楼下,他所站立的位置并不能看见什么,但他可以听到杜老板的声音,他问我怎么了,我歪着头说,“周先生未来叔婶在做客呢。” 他蹙眉问我哪一家的叔婶。 我狡黠眨眼,“当然是对你爱不释手的杜小姐的叔婶喽。” 他这才恍然大悟,似笑非笑哦了声,“原来是打翻了陈年老醋的坛子,怪不得我在房里睡觉都闻到了酸味,活活被酸醒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章 眉目传情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可不是醋坛子,更不可能打翻。” 我抱着双臂站在楼梯口最危险的地方,底下人只是不抬头而已,不然一眼就能看到我,我又朝前走了走,让一堵墙挡住,我侧身贴着墙壁看他。 “周先生这么急于离婚,不肯再给白宏武将功补过的机会,更大原因是发现杜家的利用价值要比白家多,所以宁可背负过河拆桥的骂名,也要尽快离掉。关键四分之一的财产,周先生并没想到白玮倾不要,这可是一笔太庞大的数字,周先生这么唯利是图,怎么舍得掏,很明显是有了更好的选择。对吗。” 周逸辞眼睛里含着笑意,“这还不是吃醋,你自己没闻到酸味吗。” 我脸上温和的表情收了收,他见我脸色有点垮掉,也没有再继续打趣,他默了半响问我怎么知道协议内容,我说那天和朋友也在南风港。 “我离婚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问出这样一句话,有些耐人寻味,我立刻看向他,他垂着眼眸把玩自己的腕表,我想了下说,“当然是早日另娶贤妻。” 他抬眸看我,“娶谁。” 我扫了眼楼下,“这不都上门来求娶了吗,周先生面子多大,以往都是男人到女人门上提亲,到你这里大反转,为了做周太太,全都拼了颜面。” 他盯着表芯,里面白色秒针一下下跳动,镶嵌的十几枚小钻石一闪一闪发出璀璨银光,他忽然说,“娶你怎么样。” 我听到完全愣住,虽然他距离我还有一米远,可我不受控制变得僵硬的身体仍旧能感受到他逼射出的刚硬气息,我张了张唇不知道说什么,他脸上的表情并没有特别认真郑重。 他见我这副模样立刻大笑,“只是开个玩笑。” 我就知道他是在和我玩笑。 我们之间从最初的云泥之别,到现在的千山万水,想要跨越有多难我甚至没有勇气去丈量。 除了玩笑还能怎样。 我身体顷刻间松懈垮塌下来,可心里还是有些克制不住的失落。 他又问我,“要不要观赏我的离婚证。” 我还没从刚才的震撼与失望中跳出来,语气不太好呛他,“离婚证有什么好观赏,不就是一个本子吗。” 周逸辞笑得尤为开心,“那是一个简单的本吗,那是男人终于逃离你们女人桎梏啰嗦象征自由和光明的东西。” 他笑起来确实好看,引诱着我也一起跟着笑,“有用吗,自由一阵子,不还是要掉入下一段桎梏,天底下男人那么多,也没见哪个不是面对桎梏甘之如饴笑意横生,总比没人愿意桎梏强吧。而且啊,这次要桎梏周先生的女人比白玮倾单纯懦弱,蠢笨做作,关键还有两个背后出谋划策的长辈,非得榨干了才罢休。” 周逸辞从口袋内摸出一支烟,他在指尖逗玩了片刻,“榨干什么。” “当然是周先生的东西。” 他挑了挑眉梢,“榨干、我的东西。” 他嗤笑出来,“不被我榨干算他们本事,还想要吸我的血吗,我的血都是黑色的毒血,吸了就死。” 他将烟卷叼在薄唇间**,纤细干净的手指压下打火机,蹿升出的一缕淡蓝色火苗和他鼻尖几乎蹭上,呼吸**中烟雾从唇角溢出,一圈圈的散开融化。 我讨厌烟味,也讨厌吸烟的人,可唯独我最喜欢周逸辞这样的姿势,吸烟的他是性感的,不着痕迹的猎走了女人心。 他朝我走来,脸和我近在咫尺,他一只手撑在我耳畔的墙壁上,另外一只手夹着烟,他腮含着烟雾鼓出一块,我屏息静气已经做好了他会将烟雾喷在我脸上的准备,然而他却别开头吐向了空中,他声音沙哑说,“而且榨干的词语用在这里不贴切,很强求。” 他说话时嘴里渗出浓烈的烟气,我不由自主注视他两瓣不断阖动的薄唇,像被摄了魂魄一样傻傻问他,“那怎么用。” 他拉过我的手,一点点探入他下身,我触碰到了冰凉的拉链,他竟然只拉了一半,透过那没有拉上的一半空隙,他诱着我指尖伸进去,在接触到那一团柔软时,我下意识要缩回来,我动作快,他比我动作还快,他死死按住不肯松开,笑得意味深长,“这才是榨干男人精血的唯一途径。” 我脸发烧,朝他脸上呸了一口,他染着烟味的指尖点了点我的唇,“用这个,啐这里。” 他说啐这里三个字时,握着我手扣在他某处部位动了动,我哭笑不得,用力从他掌控下挣脱开,我像沾了瘟疫一样,把刚刚摸过的手指在他花衬衣上蹭了蹭,他笑而不语,我说,“你们男人尿尿都不擦!” “这你也知道。” 他笑得更深,我说当然知道,你们男人如果不穿有拉链的裤子,连里衣都不穿。 他嗯了声,“方便掏出。” 我又呸了他一口,他解开靠近锁骨处的一枚黄色纽扣,“喜欢这个颜色吗。” 我咧嘴不理他,他说,“男人天生就对这个颜色很敏感,我指的暗喻。” 他说完见我仍旧不理他,也没识趣闭嘴,而是将另外一只手从我耳畔移开,站好理了理皮带扣,“我记得你有一晚穿了明黄色的里衣,很诱惑。” 我深深吸了口气转身下楼,我每走一级台阶他就在我身后说一句,“腰肢很柔软,富有弹性,叫声迷离诱人,嘴唇甜得像蜂蜜。” 直到我迈下最后一级,他还用极小的声音说着,我臊了个面红耳赤,这厮肯定故意的,穿个花衬衫就开始满嘴下流渣子。 穆锡海和杜老板刚好寒暄完,一抬头看到我,我通红的脸庞还有发烫的眼睛让他怔了一下,他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我说没有,穆锡海不放心,他朝我伸出手让我过去,我走到他面前,他手背在我额头贴了贴,“不舒服要开口说,不要怕麻烦别人。” 我点了点头,坐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茶几摆放了许多杜老板带来的礼品,不乏名贵补酒和壮阳参药,我看到后莫名其妙想起了周逸辞那晚在车上膨胀到极致的东西,壮观得吓人,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酒又后天发育了,不然怎么会大的离奇。 我想笑不敢笑,呛了口唾沫,咳嗽两声才止住喉咙的痒。 杜老板瞥了一眼我腹部说,“靖婉说在医院见过三太太,我以为三太太身体不好,还想带着夫人去探望,结果是怀孕的大喜事,穆兄老来得子想必早已按捺不住内心呼之欲出的喜悦吧。” 呼之欲出。 我嗤笑了声,看来杜老板其实是个大老粗,还偏偏喜欢咬文嚼字,有点附庸风雅的暴发户味道,而穆锡海琴棋书画都能信手拈来,属于颇有学识涵养的人,再加上有钱有势,自然非常高傲,能看得上土包子才怪。 穆锡海果然没说话,他蹙了蹙眉头,端起瓷杯饮茶。 杜靖婉朝我打招呼,我回给她一个微笑,“杜小姐没有上班吗。” 她迟疑了一下说,“我不上班。” “我忘记了。”我撩了撩头发,“杜小姐名门千金,福禄享受不尽,不需要依靠自己生存。” 她笑了笑说,“三太太也是有福气的女人,我很羡慕您。” “三太太是真值得羡慕。靖婉如果有三太太这样的福气,我和你婶婶不指望你孝敬什么,至少可以放心你以后的生活。” 杜老板把话茬接过去,他知道杜靖婉不擅长逢源,很容易说错话惹得气氛尴尬,我看了他一眼,“杜老板高、瞻远瞩,为侄女筹划得这样好,还愁她不能享福吗。” 穆锡海愈发觉得烦躁,他将茶杯放下,瞥了一眼仓皇无助的杜靖婉,眉头蹙得更深。 此时露台外忽然传出几声犬吠,穆津霖推开门进来,他笑着掸了掸被狗扯坏的袖绾,“狗畜生,还敢咬我。” 他捏着一只给狗刷毛的梳子,上面粘着大把黑色的毛发,他丢出窗外,惊动了那只本就不安分的狼犬,它在原地蹦跳了两下,凄厉的喊叫透过玻璃异常尖锐。 杜老板喊了声穆总,穆津霖不知道是真的没发现还是装出的,他对杜老板的出现很是出乎意料,他下一秒将目光落在最角落的杜靖婉,后者很羞涩,在目光相处时立刻垂下眼眸,轻声喊了句穆先生。 穆津霖没有理会,他淡淡对杜老板说,“这是来见逸辞吗。” 被这样直白戳点出心事,杜老板脸色微微不自然,“听说穆兄前不久大病初愈,我才得到消息,立刻就过来了。” “原来是这样。”穆津霖笑得意味深长,“有劳杜老板挂记我父亲,看也看了,我父亲还需要休息,不便陪您长坐,杜老板不如改日请早,就不留您吃饭。” 杜老板和杜太太脸色更僵,他们坐在沙发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周逸辞的面都没见到,还赔进这么多价值不菲的名贵礼品,实在不甘心。 正在气氛最僵持的时候,我听到身后下楼的脚步声,我下意识望向杜靖婉,她波光莹莹的瞳孔内是周逸辞叼着一根烟卷一身放汤不羁肆意风流的样子,由远及近悄无声息,就这样不言不语闯入了杜靖婉的世界,将她沉寂了二十六年岁月的湖泊投掷下一颗石子,泛起惊涛骇浪的巨大涟漪。 周逸辞极少这个打扮,也极少一副慵懒,至少我跟他期间从没见过,他总是衣冠楚楚一脸淡薄,就像看透了所有人世所有风尘。 杜靖婉从沙发上站起来,她微低着头,脸颊一丝红润,她手指还在身后局促搅拌着,杜太太朝她使眼色让她说话,她却啜喏着开不了口,周逸辞走过来对穆锡海喊了声父亲,穆锡海嗯了声,他并没有招呼周逸辞对贵客说话,显然并不十分满意杜靖婉这个姑娘。 周逸辞和杜靖婉的事一日不稳妥,杜老板的社会地位就要向周逸辞低头,他站起身主动伸手和周逸辞说话,后者斜叼着烟卷,显得不屑一顾,他随意敷衍着,和杜老板碰了下指尖,懒懒的模样,带一点独特的痞气。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杜老板在我生日宴会上和穆锡海提到了周逸辞的生母,似乎对那个女人有过几面之缘,而杜老板也不是很有分寸懂得尊重异性的男人,所以说话尺度拿捏不好,让穆锡海那晚脸色极差。 也许穆锡海对于杜靖婉的疏离与低看,更多在于对杜老板和太太的偏见,齐良莠最稳定的牌友之一就是杜太太,而穆锡海好色享乐,却不碰赌桌,他最厌恶嗜赌的人,他觉得这种家庭并不能教育出一个得体贤淑的女儿,当然不配做他的儿媳。 周逸辞腕间不知何时搭了一件无比骚气的粉红色西装,连我都有些惊讶,一向讨厌艳丽浮夸的他是怎么了,难道真是离婚喜事精神爽。 他穿上后一边系扣一边说,“公司还有事,我晚点回来吃饭。” 他说完这句话才看到站了很久被他忽视的杜靖婉,他唇角和眼底骤然浮起一丝无比温柔的笑意,他穿的颜色也粉嫩,真是怎么看怎么英俊迷人,这诱惑十足的笑容让杜靖婉如坠梦中,恍惚愣住。 周逸辞在她**中朝门口走去,他似乎很急,还一直看表,杜靖婉回过神来他已经到了门口,她仓皇焦急中追着他背影跑了两步脱口而出,“周先生要走吗?” 当她喊完后才发现所有人都在注视这一幕,并不是只有她和他两个人。 对于她的不矜持穆锡海再度蹙了蹙眉,他似乎从开始到现在,脸上表情就没好看过。 杜太太急得脸发白,她直接将杜靖婉扯过来,笑着圆场说,“靖婉之前和周先生接触过,算是朋友,这孩子性格软弱温和,也有点胆小,朋友不多,看到周先生就忍不住亲切。” 穆津霖在我旁边笑,“亲切没什么,那么杜小姐对其他关系不错的男人也这样提步就追吗?” 杜靖婉脸上臊得通红,她知道自己不该莽撞,将一进门就塑造的闺秀形象打破得彻彻底底,她不是这样的人,可遇到冷清寡淡的周逸辞她很难克制自己对他的痴迷。 她察觉自己很不受喜欢,红了眼眶有些呆不下去,咬着嘴唇飞快跑出大门,杜太太提起包追她,而周逸辞就在门口处,他本可以一把拉住杜靖婉或者叫住她,可他手插口袋无动于衷,慢条斯理的换鞋,杜老板看到这一幕也没有继续久留,他起身脸色不善对穆锡海说了句告辞,他似乎还有其他话要说,但碍着一些缘故没有讲出口。 杜老板一家仓促离开后,客厅内陷入死寂。 穆锡海接连喝了两杯茶,等周逸辞换好了鞋要出门,他才开口问周逸辞对杜小姐是否心甜,后者答得很勉强,只说一般般,看出于何种目的迎娶,如果是看重杜老板在进出口事务方面的资源,那当然可娶,但如果只看这个人,自然是没有入眼。 穆津霖颇为惊讶说,“逸辞刚才难道没有和杜小姐眉目传情吗。” 周逸辞看向他,笑得颇具深意,“大哥真是隐藏的高手,不如你来教我,怎样才是眉目传情。” 我觉得特别好笑,我立刻看着穆津霖,想要看他授课,穆津霖慢条斯理说,“杜小姐的容貌算是中上乘,这都入不了眼,你要求未免也太高。” “凡是面容清秀漂亮的我都要入眼,我的日常生活不就成了一匹种马吗。” “噗——” 周逸辞这句话让我含着的一口茶水喷了出去,正好喷到距离我最近的穆津霖脸上,他本能闭上眼睛,那些晶莹剔透的水珠挂在他脸孔,滴滴答答的往下淌,他良久都没有回神。 周逸辞看到这一幕的狼狈,他也微微一怔,反应过来后立刻说,“大哥活了快四十年,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飞来横祸。” 他说到最后四个字已经止不住笑意,必须抿唇才能压回去,我赶紧抽出几张纸递给穆津霖,他没有接过,两只手仍旧插在口袋里,缓慢睁开眼睛,我不敢看他,我知道自己惹了祸,穆津霖这人有严重洁癖,这种带着唾液的水喷在他脸上,如果是个男人所为,他能掐死对方。 我手忙脚乱为他擦拭水珠,在我手来回蠕动的过程里,他目光落在我脸上,我仗着胆子和他对视了一秒,他倒是不急不恼,只盯着我,可盯得我发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一章 冲喜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穆津霖一把握住我手腕,这个动作令我无比心虚,我下意识看穆锡海,他并未看到这一幕,而是极力挽留周逸辞吃午饭,可他以公司事务太多耽误不得急匆匆便离开了。 佣人搀扶穆锡海到餐桌坐下,管家一边为他铺餐巾一边劝说他,“您不要插手二少爷的私事,他有喜欢的自然会选择,如果没有您也强求不来,二少爷独立惯了,对于别人的掌控他会有反感,您何必费力不讨好,让才缓和的关系又冷掉。” 穆锡海扯掉垫在腿上的餐巾,攒成一团扔在桌上,“杜靖婉怎么看都不是贤惠持重的女人,还不如白玮倾沉稳,和逸辞天壤之别,他如果要娶这个女人,我肯定不能同意。” “连老爷都瞧不上眼,二少爷自然更不能,如果他娶了,一定有他的道理,您不要操心这些,顾好自己身体最重要。” 穆锡海蹙眉不语,他抬眸看了眼正从我手中夺过纸巾擦脸的穆津霖,“你哪辈子娶妻生子,我有生之年还看得到吗。” 穆津霖动作一顿,他颇为无奈抱怨,“不是说他吗,怎么扯到我头上了。” “我他妈不扯你扯谁!” 穆锡海气得骂街,“都他妈多大岁数的人了,屁都没带回来过,我像你这么大,三个太太都娶了。” 穆津霖把湿漉漉的纸团投掷进不远处的垃圾桶,“屁这种东西,父亲带回来过吗?如果您想要,我以后积攒回家在您面前放。” “你他妈要气死我!”穆锡海把才拿起来的筷子又狠狠拍在桌上,穆津霖看了看空荡的大门口,“逸辞结婚七年,还不是没有一儿半女,这种事急不来,看缘分。太仓促后果都好不了。” “我看你当和尚有缘分,我给你介绍那么多姑娘,你都说缘分没到,那么你告诉我什么时候到,五十岁还是六十岁。” 穆津霖笑着回头看我,那笑容阴森森的特别坏,我瞪了他一眼,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也懒得站在那里听。 我径直走到餐桌在穆锡海右手边坐下,齐良莠也从二楼下来,她刚睡醒,大约是饿透了没顾上化妆,脸上压出的红印还没完全消下去,她素颜皮肤很糟糕,虽然白皙,可也非常松弛,而且带着几枚硕大的斑点,眼皮也松松垮垮,不过她确实是美人胚子,精致的五官和骨子里透出的妖艳很难被抹掉。 穆津霖在这时慢条斯理说,“父亲快七十岁才遇到如此喜欢的三太太,我为什么不能抱希望在我老来时缘分从天而降,到时候生个出来既是儿子又是孙子,这也算双喜临门。” “给老子放屁!你他妈那时候要是生不出来老子不断子绝孙了!” 穆锡海气得眉骨直跳,他实在想不通自己怎么养了这两个逆子,平时的业余爱好就是专门和他作对,一个暗中犟,一个明着倔,都不是省油的灯,也不知道天天在想什么忙什么,连脱裤子干女人的那点功夫都挤不出来。 我伸手在他不断剧烈起伏的背上抚了抚,“津霖别气你爸爸了,你早点找一个回来不就得了,当你尽孝心,天底下那么多女人不够你挑拣的吗?” 穆津霖没再说话,他在我对面坐下,沉默夹菜吃,大太太身边的佣人下来说太太喝了素菜粥在房间休息,就不过来用餐了,齐良莠拿着汤勺的手顿了顿,她斜眼看那名佣人阴阳怪气说,“大太太是还没从老爷分财产的事里走出来吧。” 佣人没有和她争辩,鞠了个躬转身重新上楼,齐良莠端着碗喝汤,她眉眼都是笑意,“老爷总是说我贪,可您看这事儿定下我闹一闹不也就过去了吗,真正可怕的人啊,是暗藏心计不哭不闹,但其实恨得咬牙切齿,当着面儿无比贤惠,背地里挥金如土,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三太太自动放弃了财产继承权,可手腕上的镯子不只十几万吧?” 穆锡海目光落在我右手腕戴着的翠镯上,这是周逸辞买来送我的,做工打磨不算多惊艳,可翠玉的材料好,通透得像水,一丁点瑕疵都找不到。 他咀嚼的动作停住,眯了眯眼睛,“我不记得我送过这个给你。” 在这个家突发情况太多,我早就练出了随机应变,我面容非常镇静,“我刚进门老爷送我的一支白玉簪子,我朋友过生日、我送了她,我过生日时她又送了我这个镯子,礼尚往来,我也没计较亏了多少,老爷给我的底气,让我不用像以前那样为了点钱财畏首畏脚抬不起头。” 穆锡海笑着说,“原来是这样。的确不需要再算计,你有需要跟我说,多贵只要你喜欢,我也买来送你。” 齐良莠在旁边啧啧了两声,“你能认识什么有钱朋友啊,还送这么贵重的镯子。” 我脸色不善看着她反问,“难道只有二太太才配认识富贵的太太名媛,我就只能认识些贫苦百姓吗?现在我和二太太都是一样的身份,一样的交际圈子,只不过我懒得和赌徒接触,认识的都是规规矩矩的女人,二太太当然不知道。” 齐良莠把勺子狠狠扔进碗里,“三太太恃宠而骄了,越来越伶牙俐齿。有两位少爷保驾护航,老爷也动不得了。” 我生怕她东拉西扯把才平复的风波又掀起来,我不再和她争吵,安静吃饭,齐良莠又说了几句,态度非常极端,我索性对此充耳不闻。 这场大病穆锡海消瘦了一圈,整个人看上去都非常疲惫,即便强打起精神来也明显憔悴得苍白,周逸辞旁敲侧击了几次,询问金律师是否对那份遗嘱走了公证程序,穆锡海说他还在国外开会没有回来,暂时过不了程序。 周逸辞装作漫不经心问是在哪个国家,穆锡海只说了句欧洲,便不再详细解释。 周逸辞看得出他的防备和谨慎,即便自己亲儿子也不信任,而他口口声声说愧疚说不忍,可到底也没有全部坦承,这点虚伪让周逸辞连最后那点父子人性也都荡然无存。 他之后又找了胡医生一次,想要了解穆锡海治疗心脏的进口药物成分,胡医生走了很多途径,发现那种药物蕴含很强烈的类似罂粟之类的依赖性成分,所以都直接从药物制造所进口,没有正式上市。 周逸辞问他是否这种药物会加剧心脏的衰老和脆弱程度,胡医生说就是在抵抗病情,一旦药物逐渐失效,基本上回天乏术。 穆锡海在这样的病情威胁下,最好的方式是防止大起大落,远离美色蛊惑,只有保证心如止水,才能延缓发病次数和间距,让自己尽可能活得长久。 然而周逸辞不知道打什么注意,几天后傍晚用餐他忽然提出了要为穆锡海冲喜,大太太恰好不在穆宅,管家陪同去医院做腿部肌肉复健,穆津霖晚上也去陪床,所以餐桌上只有我和齐良莠,她不太理解冲喜的意思,蹙眉问怎么冲,周逸辞说,“让父亲有件喜事。” 齐良莠思付了片刻,她指了指我肚子,“三太太不是怀孕了吗,这还不算老爷的喜事。” “二太太幼年生活在农村,没有听过红白喜事相冲的说法吗?” 齐良莠这才明白过来,她脸色立刻一变,“你是说让老爷再做一次新郎。” 周逸辞没有说话,齐良莠比任何人的反应都激烈,“老爷都什么岁数了,还能再纳妾室吗?床上出事的男人不是没有,老爷可是心脏病!能受得住那份刺激吗?” 穆锡海脸色陡然一沉,他盯着桌上一盘紫甘蓝厉声质问,“你觉得我老了,该死了,像个废物一样,连女人都没力气碰,那程欢怎么怀的孕,难道我两个月前还行,两个月后就不行了吗?你是不是盼着我早死,然后带着我给你的东西改嫁?” 齐良莠不是那个意思,但她不会说话,而人都有不服老和怕死的心态,越是这种心态,越不能呛着,否则一定适得其反,穆锡海叱咤风云一辈子,他认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他最抗拒别人说他苍老无能,他恨不得自己死也死得风光,当然接受不了。 “老爷你误会了,我怎么会那么恶毒。我是觉得家里已经有我和程欢了,她为您开枝散叶生儿育女,我陪您聊天解闷,这不是很好吗,何必再添一个女人,您都说过了,程欢是最后一位太太,很多人都听过。” “未必要做四太太。” 周逸辞打断齐良莠的话,“父亲只是找个女人来冲喜,冲掉大病残余的晦气,多少年前的地主家都是这样做,虽然有些封建,可不否认确实有效果,不然大家也不会这样热衷,而且父亲这把年纪,说句难听的,死马当活马医,什么能行就都抓来试试,总能碰上一个。至于冲喜的女人给点钱打发就够了,还谈什么名分。” 我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他眼底的精光一闪而过,透着奸诈十足的邪气与阴险,周逸辞这辈子最讨厌迷信,何况冲喜这样的荒诞之说,但穆锡海却很相信风水命数小鬼佛牌这类东西,做事经常要掐算吉时,据说周逸辞生产时在二太太肚子里活活憋了十几个小时,早就可以生了,但穆锡海不让,非要大夫根据他找大师算出的时间剖腹,说那才是贵子,能招来财气,要不是大夫尽全力保,差点胎死腹中。 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聪明人也必有糊涂之时。 自私贪婪到极致,就会在某些方面愚蠢无知。 周逸辞用任何方式算计穆锡海他都有怀疑,而唯独涉及到这方面他是深信不疑,他本性风流,这段时间又寡得不行,冲喜的说法恰好满足了他的迷信。 周逸辞是对症下药,他目的就想彻底搞垮穆锡海身体,再借机把沈碧成的冤案搬出来,直接一招致命将他气死,连抢救的余地都没有。 至于冲喜的女人,周逸辞自然有了安排,一定比我更有价值更忠诚,能够让他完完全全驾驭和掌控,几乎成为了送穆锡海归西的最大武器。 周逸辞真是狠疯了,这种事他都敢做。 不过这样狠劲十足丧失人性的男人,征服起来才够味道。 我在旁边推波助澜说,“大太太信佛,我也看过一本佛经,色可以杜绝,也可以任由,都是对身体内邪恶的另一个自己的普渡,只不过前者是苦渡,后者是美渡,都一样。虽然我不希望有人来分割老爷的宠爱,但如果能带来喜气让您长命百岁,我也愿意接受,我肚子里的孩子还想老爷陪着长大呢。” 我提到孩子,无疑是让穆锡海更动摇的筹码,会催发他更想健康活下去的渴望,当一个人对生的渴求过分深重,他就会把一切建议照单全收。 穆锡海将碗里最后一点粥吃光,“冲喜的女人,最好和程欢一样干净温和,不能善妒。” 周逸辞笑着说当然,不过他听到干净两个字时,笑得有些嘲讽和深意,看着我的眼睛眨了眨,似乎在说早就被老子碰过几十次的,还干净个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二章 裂爱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提出要为穆锡海冲喜的当天晚上,我避到天台上给吴助理打了一个电话,我询问他是否物色到了人选,他那边沉默片刻,似乎在思索能否向我坦白,我催问了他两遍,他回答我说周总已经挑选到了合适的人。 我问他这个女人和周逸辞的关系,他想了很久有些犹豫不决,“这个,确实很难说清,毕竟愿意为周总献身的女人很多,她们怎样想我也不了解。” 我凝望天台对面非常幽深的夜景,树林和湖泊在昏暗的灯光下十分神秘温柔,可这样的静谧也是危险的,似乎下一刻就会张开血盆大口,将迷恋它此时温柔的人吞噬得骨头渣也不剩。 “什么时候送过来。” 吴助理说这两天,我没有说话,他等了会儿问我有什么问题吗,我一声不吭直接将电话挂断。 到现在也没有人知道我到底赌注什么,因为连我自己都没把握能不能算计成真,可我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早已放弃了回头是岸的机会。 我从天台走出找到九儿,她正在走廊上给君子兰浇水,我让她到厨房把可心叫上来,她放下水壶下楼,没多久就带了个姑娘上来。 这姑娘就是那天早晨在我房中勾引穆锡海,惹他厌烦被贬到厨房帮工的小情人,她身前围着条围裙,绑了个马尾,虽然不施粉黛,可年纪摆在那里,清秀可人朝气蓬勃,她看到我有些不自然,咬着嘴唇没敢上前。 我让九儿下去做事,她拎着水壶离开后,我朝可心招了招手,她犹豫着缓慢过来,低垂着头喊了声三太太。 其实这女孩是个能发光的金子,如果不依靠穆锡海,攀附个略微差些的有钱人做小也不是难事,人心不足蛇吞象,这就是贪婪的本性,握住了一粒芝麻,还想要一大包,吃到了一颗甜瓜,又妄想得到整片瓜园。 可也恰恰是人心的贪婪惰性,给予这个世界那么多漏洞百出,玩儿起来才显得特别有意思。 我伸出手捋了捋她散乱的头发,她被我的触碰刺激得一抖,像是害怕又像是紧张,我说,“厨房差事又脏又累吧。” 她可能想起那早的委屈,吸了吸鼻子一声不吭,我说,“想回来吗。” 她愣了下,“回哪里。” 我指了指脚下,“回你帮厨之前清闲滋润的生活。” 她有些难以置信,“还能吗。” 我说当然。 她扫了一眼紧闭的书房大门,“可老爷…” 我没等她说完直接打断她,“现在宅子里最受宠的女人是谁。” 她看了我腹部一眼,“从前是二太太,现在…现在应该是三太太了。” “我为什么受宠。” 她不太敢说,怕得罪我,我让她大胆说,她咽了口唾沫,“因为您怀孕了。” “对,孩子就是我的筹码,不管我现在提出多么过分的要求,这个宅子里的所有人,包括大太太和压制了你们多年的二太太,愿不愿意也都要为我让路。” 可心点点头,我笑着伸出手,她迟疑了一下,颤颤巍巍的伸出她的,轻轻搭在我掌心,我把玩着她那只肉肉的手,她手指一点不纤长,摸上去很软,我说,“这样的手就不该是过苦日子的手,可惜。” 我反过来让她自己看掌心的茧子,“这才多少天,干杂活就磨出了茧子,如果再熬几个月,如花似玉的脸蛋也没了,那时候想要重获老爷的心,至死也没有希望。” 可心听我这样说,她也感受到不公和悲惨,她脸色越来越凝重和动摇,我第一次看她眼睛就知道,这个女孩不安分,她有主意,有她的小志向,绝不是逆来顺受,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没法子搞动作,上面压了太多女人,否则以穆锡海贪慕美色的程度,可心并不会落得这么悲惨。 “女人这辈子青春有限,不抓紧利用只能等到没资本利用时顾影自怜。你只比我年轻一岁,也许在外人眼中这个年纪还小,扛不起什么,但看我就知道,女人想要爬高位笼络男人,越年轻把握越大,我之所以能在嫁进来后风风火火上位碾压二太太,就因为我比她年轻,男人眼中永远更加偏爱年轻的姑娘,就像我们都喜欢看美好的事物,而不是丑陋的东西。” 可心的手仍旧在我掌心,我说完这番话后松开了她,她垂眸盯着自己指甲秃秃的的手指,她去厨房之前还有颜色漂亮的指甲,但随着她繁重的工作压持,连那双白嫩的手都快保不住了,更不要说指甲那么娇气的东西。 她咬了咬牙问我,“可女人能够永远年轻俘虏男人吗?” “当然不能。女人穷其一生在容貌和身材上的投资,都会被岁月打败,变成更年轻女孩眼中一个狼狈的笑话。可何必去担忧二十年后的事呢,你还有大把的时光,这些足够你攀爬上去。” 可心牙齿咬得越来越紧,她明显动容了,可她知道这盘美味午餐不可能白白享用,她睁大眼睛注视地面陷入冗长的犹豫,我抱着双臂耐心等她,她经过激烈的斗争,贪欲还是打败了对未来的恐惧,“三太太帮我得到老爷的心,能得到四太太的位置吗。” 这女孩可真敢说,一个小佣人,妄想一步登天做太太,我没急着否决,“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是骡子是马你得自己牵出去遛。有多大本事端多大饭碗,你不是那材料我也供不了你的野心。好比我帮你送上老爷的床,难道怎么继续下一步也要我给你指导吗?” 可心被我这番话砸得清醒了点,她没再和我讲条件,直接对我鞠躬道谢。 我伸出一只手拦住她,“不忙,我可不是为了要一声谢谢才这么大费周折,把我的宠爱往其他女人身上分。” 可心最怕我提要求,她下意识绷了绷身体,我说,“不难办,我给你什么东西,你想法子哄老爷接受就行,每天晚上缠着他,除非他死活不愿意做,不然你就负责把他伺候好。” 可心整个人都是一怔,脸色变得煞白,但凡不是傻子,都能听得出我前半句话什么意思。 我这么坦白是有点冒险,但穆锡海对可心的恩情只是把她碰了,给了点好吃好喝,一没有名分二没有关照,甚至一个不顺心直接打发到厨房做最低级的佣人,可心对他其实恨意很重,女人对于得到自己身体的男人往往抱有的希望都很大,她并不能接受任何一点变故,哪怕这是男人觉得对她最好的方式,她在交换过身体的爱情里是一意孤行的。 所以我完全不担心可心会捅破我的计划邀功换钱,我刚才已经明示过她我肚子里的孩子多贵重,哪怕我杀了人,穆锡海看在骨肉的份儿上也只能想法设法为我平事,绝不会让我偿命,相反背叛的可心清楚在我的打压下保命有多难。 齐良莠狠,但没狠到敢对穆锡海下手,她都那样凶悍,可心早就怕了。 “三太太要给老爷什么东西…不会,不会出事吧?” 她怕受牵连,她就想过好日子,不想卷入太多是是非非和白扯不清的悬案中,但我当然无法承诺,因为出了事她得帮我顶包,我果断问她,“你只说愿不愿意为我效力,宅子里和你一样的小佣人还有五六个,我找任何一个都可以,犯不着去栽培被老爷嫌弃过的。我只是看你这么年轻下场太可怜,想做善事亲手送给你一点前途。” 可心深深吸入一口气,她抬头看我,眼底满是对富贵的渴望与贪求,“我愿意三太太,您栽培我吧。” 我盯着她眼睛里毫不掩饰的贪婪,“什么话都听吗。不管怎样都不会背叛我出卖我吗。” 可心用力点头,我这才抹掉自己脸上的严肃笑出来,“记住你说的话,我很讨厌被欺骗和算计,也许扳倒二太太不那么容易,可除了二太太之外,老爷其他妾室,对我来说还算不了什么。” 可心成为我的心腹后,我给了她很多好看的首饰与衣服,都是我懒得再用的,但她也很喜欢,因为她没有。 我并不太在意这些小利,我比齐良莠的目标和野心更庞大,这点珠宝又算得了什么,如果每步棋走好了,我根本不需要为钱发愁,齐良莠那点珠宝的确价值不菲,对女人而言足够炫耀,可在金字塔顶尖的男人面前,就有些小巫见大巫,女人想要不依靠男人而活得风光,必须握足很多很多钱,我要成为和周逸辞平等的女人,只能打穆锡海更大的主意。 用余下的时间一步步渗入,赌把大的。 遗嘱的第一步我已经成功了,在我完美而无私的演技下,得到了穆锡海最大的信任,再把可心安**去,便可以让穆锡海完全摆脱周逸辞与穆津霖的算计,横亘住一切他们能牵扯他的途径,只落入我一个人的圈套。 安排可心重新侍奉穆锡海不难,他们有感情基础,而且穆锡海并不是对周逸辞安排的女人没有忌惮,反正也是用来睡觉冲喜的,知根知底漂亮年轻最好,少哪个都有点玄乎。 但这事必须得有个人牵线,她毛遂自荐肯定不行,只会加深穆锡海的反感,我来说最恰当不过,因为他也是当着我面儿处罚可心的,很大程度为了做给我看,他在乎我,只要我高兴他把自己身边对我不敬的女人全部肃清。 我推荐可心一石二鸟,既能多个对我感恩戴德的心腹,还能让穆锡海觉得我宽容大度,不计前嫌,为了让他健康长寿可以舍弃自己的利益和感受,是个堪当大任的女人。尤其在大太太的假面具逐渐撕下,而齐良莠又让他倍感反感的现在,简直是天赐良机。 我把可心的事对穆锡海讲了之后,他没有立刻反驳或者接受,而是沉默着吸了半根烟,他注视我面带笑容的脸庞看了良久,“你不讨厌她吗。” “讨厌。就像二太太那样,我讨厌一切围绕在老爷身边的莺莺燕燕,因为她们随时会用资本取代我,让我成为一个不受宠的女人。” 我说完摸了摸肚子,“即便我怀着老爷骨肉,但这个孩子可以生长在我腹部,也可以生长在任何女人的腹部,只要老爷肯施舍种子,我并不是唯一的例外,但我是最幸运的女人,我想要把这份幸运延迟得更远。” 穆锡海嗯了声,“那为什么还要帮我物色,你不应该学良莠那样,千方百计的阻挠吗。” 我笑着说,“因为我比二太太更有远见,我知道维持这样好日子的办法不是强大不容人的嫉妒心,而是老爷能活得久,您活得久,给我们撑住天的时间就长,我们才能在伞下躲避风雨无忧生活。” 穆锡海欠身在烟灰缸内掸了掸灰尘,“为什么是可心。” “老爷不希望知根知底吗。您这个年纪,早过了尝鲜的冲动,只想利用冲喜的方式给自己身体带来福音,可心年轻娇嫩,又在宅子里生活这么久,她不会被人所诱惑,谁也不敢在您眼皮底下去收买人心。可心比外面那些女人要安全得多,老爷枕边人,还是得睡着踏实才行。” 穆锡海夹着烟卷的手指了指我,“你不也是外面不知根知底的女人吗。” 我没有被他这句话噎到,我笑得十分坦然,“我都为您养育孩子了,您要是连我都不信,这世上就没有值得您相信的人了。我一定会掏心掏肺对我孩子父亲好,这是所有女人在到了这个时候都要做的选择。” 穆锡海没有再质疑什么,他笑出来,“程欢,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 我说,“聪明与识趣。” 他摇头,“太片面,不能概括全部。” “温柔体贴,大度宽容。” 他仍旧摇头,“还是片面。” 我说不知道,穆锡海忽然大笑说,“我喜欢你的全部,都让我觉得非常舒服。” 他眼底满是笑意,我受他这份笑意感染,也类似敷衍般的扯了扯唇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三章 妲己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在我悉心安排与只手遮天下,穆锡海非常高兴接受了可心这个冲喜新娘,甚至没有对周逸辞打个招呼,就这么断了他送女人来的后路。 不过没有瞒几天,在周逸辞解决完他公司事务后,他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风声,回来穆宅提起这件事,当时可心不在,正楼上房间里睡着,我和穆锡海在餐厅喝早茶,他脱下外套第一句话就问冲喜的女人什么时候送来,我垂着眼眸一声不吭,穆锡海把几枚小点心送进嘴里后,他一边咀嚼一边说,“已经有了。” 周逸辞没有发怒,他只是笑着哦了一声,“父亲既然有了安排,那我也不再过问关注这事,只是我听说,似乎是三太太的安排。” 穆锡海蹙眉问,“你从哪里听说。” 周逸辞把外套挂在门后,他弯腰换鞋说,“宅子里的事,宅子里的人怎么可能听不到。” 穆锡海抽了两张纸擦手,“的确是程欢安排。” 我握着汤匙的手微微一抖,勺子触碰到瓷碗边缘,发出清脆的声响,显得尤为刺耳突兀,不过我很惊诧穆锡海为什么要出卖我,他难道不清楚周逸辞根本不希望别人插手这事,他总不至于糊涂到连眼前都看不透的地步,好像故意卖我一样。 我察觉到一缕无比冷冽尖锐的视线落在我身上,仿佛要狠狠将我看穿,我不断往嘴里送食物,其实也食之无味,只是用来掩盖自己的慌张,一直没抬头。 周逸辞从茶几倒了一杯水,他端着喝了两口,“父亲对三太太的疼爱程度难以想象,已经到了言听计从。” 穆锡海没说话,他见我特别喜欢吃面前的那份甜蛋羹,他把他的一份也推到我手旁,周逸辞看到这样一幕冷冷一笑,我只是错了下眼珠,再回头找他,发现他已经不在客厅。 我心不在焉以致于糊里糊涂吃了好多食物,连撑都不觉得。 佣人收拾餐桌时看到那么多空盘子空碗,无比惊讶对穆锡海说,“三太太这胎估计是个特别聪明白胖的小少爷。这才不到两个月就这么能吃,等生出来一定壮实可爱。” 穆锡海满脸笑容看着我肚子,“似乎大点了。” 我低头看了一眼,“还没呢,三个多月才能显怀,老爷竟吓唬我,现在能看出来不成小哪吒了。” 他心情很好哈哈大笑,“哪吒也好,公主也好,我都喜欢,现在我不用担心他的智商,不管是随我还是随你,都聪明过人。” 我坐在椅子上待不住,心里总觉得打鼓,踏实不下来,穆锡海吃过午餐管家陪着他去院子散步,我一个人上楼回房间。 在经过走廊转弯处时,周逸辞身影忽然隐现在墙角,一层厚重的落地窗纱似有似无的挡住他,他仅仅露出半张脸,眼睛下视看着地面,没有叫住我,可也没有放我离开的打算。 他的出现在我意料之中,只是我没想到如此迫不及待,连一刻都不放过,可心的事刚敲定他就来迁怒我。 我不动声色捏了捏拳,一脸平静停下脚步,明知故问他是在等我吗,他表情阴森森的,露出略微狰狞的笑容,“你说呢。” 我装作不懂耸了耸肩,“如果让我说,那一定不是等我。” 我说完后朝着自己房间走去,当我右手握住门把的霎那,周逸辞忽然从身后一步跨过来,毫无征兆的将我狠狠扯住,直接扯到怀里。 他卷着我冲出天台,脚下一勾关合住了门。 这一连串非常迅速潇洒的动作我甚至没有回过神来,就已经成为了周逸辞下一秒的口中餐,他将我圈进角落,高大身体覆在我之上,一片强大的阴影洒落下来。 我穿着拖鞋,矮了他一头,他居高临下又煞气逼人的模样,在萧瑟的冷风中尤为恶寒。 烟味,浓烈逼人的烟味,还有他独特的男性气息,卷着远处树林呼啸的风声猛烈灌入我鼻子里。 我不敢开口,等他质问我。 他紧抿的薄唇许久后才张开。 “是我对你太宽容了吗,你敢和我作对。” 这句话像尖锐的刀剑割着我皮肉,把我心机面纱撕开得干干脆脆,我心口怦怦直跳,他不知是否感受到,眼底的冷意更重,“我算计一步,你拆一步,甚至拆到了我前头,你是想让我看清你有多高深的手腕吗。” 他咬着牙齿,一字一顿从绯红的薄唇内吐出,“程欢,我知道你聪明,可除非你这份聪明能盖过我,否则你滥用的结果,会害了你自己,因为你似乎并不能把握好一个尺度,懂吗。” 我不甘示弱问他我怎么了,他见我不见棺材不掉泪,无比气愤伸手狠狠捏住我下巴,想要让我受不了疼痛而求饶坦白,但他忘记我和他一样都是固执倔强的人,我死咬着不肯开口,他已经不能再用力,否则真的会捏碎了我,他只能松开,看着我白皙皮肤上闪现的两枚指印,“我不得不好奇,你现在到底是谁的人。” 我被捏得麻痛,忍着眼泪抿唇不语,他身体再次朝前倾了倾,压迫十足的气息包裹住我,我感觉到自己所处的狭小空间仿佛已经密不透风。 我用了最大的坚强没有让自己痛哭落泪,等到我嘴巴终于缓和过来,有了一丝丝知觉,我颤抖着说,“我是周先生的人。” “我的人就是掘我挖好的坟墓吗。” 我仗着胆子直视他,我了解周逸辞为人,越是在他面前低头,却不能给予一个令他满意的答案,越会激发他折磨的变态快感,从而让自己更难逃过,“你给谁挖的坟墓。难道不是你父亲吗,你以为这个坟墓挖成功了吗,穆锡海是老糊涂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还不至于成为一个痴呆,你借着他迷信的软肋试图把手伸到他床上去,这计划确实非常实用,因为人最大的弱点就是贪生怕死,你找准了痛击他的目标,可他就真的一点不怀疑吗?” 我原本是半蹲的姿势,在他被我说服终止一切野蛮攻击后,我直接推开他身体站直,“你和穆津霖为什么只能拿到他总资产的三分之一,他非常自私,这样自私的人做出这样无私的抉择,你没想过这个问题吗。” 他唇边溢出冷笑,“难道不是你使手段造成的结果吗。” 我无惧直视他恶寒的目光,“他宁可听从一个才侍奉不久妾室的建议,也要对自己两个亲骨肉如此疏远,这说明在他心中,你和穆津霖到底是什么人他早就一清二楚。可他只有两个儿子,他自己生的,他也只能被迫面对。我捡了个便宜,在他还没有发现你们司马昭之心就成为了三太太,很快我又怀了孕,我几乎每一步都赶得非常准,可在我之后,你还想要在他身边安排人,你以为能成功吗。他现在最怕死,也深知自己处于算计中,不管是他的女人,还是他的儿女。” 周逸辞眯了眯眼睛,我继续说,“除非穆锡海一直活着,比你活得还久,否则他死那天,我的下场是好是坏甚至是生是死只有你能决定,而你决定的前提就是我做了什么,我的价值,以及你心里那点对我程度不深的喜欢。可喜欢有什么用,你周逸辞会是为了点儿女情长就莽撞的男人吗?所以我的价值我的成事才能挽救我。” 周逸辞舌头在两枚唇瓣间蠕动了两下,他缩回去掠过牙齿,“其实你最大的聪明就是能够理智认清现实,适可而止的吵闹,这一点远远比你的容貌更让我心动。” 我悄无声息松了口气,“我送到穆锡海床上的,就是这个宅子里的佣人,她受我提携的恩情,对我言听计从,而且我随时都能掌控她做了什么,第一时间探听到危险和成果。我是周先生的人,她是我的人,抛开我不谈,她不就是你的人吗?你冒着被怀疑拆穿的风险送进来和我近水楼台,这两个哪一个更能让穆锡海安然接受。” 周逸辞默然良久,他看着我的眼神浮现出陌生、惊讶和探究,这些不断交替的情绪整合成复杂的表情,占据了他整张面孔。 我在近乎死寂的空气中和他四目相视,他忽然笑出来,笑着笑着又猛然收住,他冰凉粗糙的手指在我脸蛋上来回抚摸着,揉捻着,时而轻缓,时而用力,用力时让我魂飞魄散,轻缓时让我颤抖不止。 他类似感叹说,“你现在的模样美得简直不可思议。” 他说完薄唇落在我嘴角,沿着我滑腻的皮肤一点点流窜到耳垂,柔软细密的一条水痕温暖而潮湿,我身体僵直,竟会在这样紧张到窒息的气氛中还能被他撩拨出一丝颤栗。 “你发狠时候,有没有照过镜子,像不像妲己。” 我透过面前虚无的空气看他短短的头发,“我是妲己,你愿意做纣王吗。” 他闷笑出来,“我讨厌昏君,可如果你是妲己,我做一次昏君也未尝不可。” 我伸出一根手指,勾住他领带将他从我耳畔拉开,我和他面容相贴,他垂眸看着我,我抬眸仰望他,我手指从他锁骨下移,在剧烈跳动的心脏上戳了戳,“纣王最后亡了殷商。” 他眼底的笑容加深,“你忍心吗。” 我还没来得及张口说话,他握住我在他胸膛作乱的手指,反压住我的唇,他嘘了一声,“我如果是纣王,我既要妲己陪我颠鸾倒凤,还可以让殷商万古长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四章 算计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周逸辞没有发狠教训我,而是在我一番蛊惑下抬手放过,他最后看了我一眼拂袖而去,天台上的风吹开了关紧的门,猛烈摇晃了两下,又再度碰撞上。 我逃过一劫,真正能使我魂飞魄散的一劫,我身体沿着墙壁缓慢滑下,跌坐在冰凉的地面。 我耳畔忽然无比清晰飘荡着那天周逸辞回答白玮倾的话,他说这世上只有我是他的软肋,可以成为他的特殊,除了我谁也不能得到他的仁慈与宽恕。 如果是其他女人势必会全盘当真,并为了他这句话丧失理智,毅然追随,甚至变得遗忘自我。 如果周逸辞真能为我做到这个地步,他死也不会把我献给他父亲做小,因为我能逃过被穆锡海睡烂的遭遇,完全是凭借运气与机智,而不是他不行,周逸辞在送我时不可能算计到这一点,这世上会有男人能接受自己如此在意的女人被其他男人玷污吗。 当我和挡他路的其他人碰撞到一起,我可以赢过所有人,周逸辞愿意用他最大的包容原谅我,可当我和权势利益碰撞到一起,他一样会把我割舍掉,去握住那两者。 所以我不会一下子莽撞到为了这份若即若离的感情而倾覆给自己谋生路的计划。 周逸辞让我特别茫然也特别无助,我面对他其实很累,但这份累有甜味,人都想吃甜的东西,而甜的东西并不是从天而降,所以我一边享用那份快感,一边忍受着收割甜味的疲惫。 女人都会做关于爱情的美梦,越是掉入一个崩溃的深渊,越想要被爱情拯救。可当一个又一个姐妹儿仓促悲惨的离我而去,我看着那些鲜血,听着那些唾骂,不得不从这样不属于我的梦里清醒过来。 我爱的男人是周逸辞,就注定这个梦没办法做到最后。 我拍拍粘在衣服上的尘土从天台走出去,九儿提着一个篮子正好从楼下上来,篮子最上面铺盖着一条白布,缝隙露出的药罐是外伤疮药,她鬼鬼祟祟的样子我立刻知道她是去地下室照顾沈碧成了,我问她沈碧成恢复怎样,九儿说一切都好,伤口完全愈合,气色也好了许多。 大太太这段时间被遗嘱和冲喜闹得焦头烂额,她根本顾不上沈碧成,包括她身边佣人已经很久不下去,如果放在以前沈碧成填饱肚子指望着大太太的仁慈,估计早饿死了,由此可见穆宅虽然乌烟瘴气人人虚伪,但这几年都没发生过太大波澜,以致于爆发一件后,全部人人自危,无暇旁顾。 我伸手掀起白布,里头食盒空了,空气内一股残留的肉香,沈碧成爱吃肉,所以每次九儿偷偷去送饭,我都告诉她多带点肉。 我指尖捏起狭长的药罐晃了晃,里头分量很轻,似乎已经用光了,我问九儿,“她有没有让你转达什么话给我。” 九儿摇头说没有,她非常平静,吃了就歇着。 “一句没有吗?” 九儿说确实没有。 我松手把药罐丢进去,让她回房休息,九儿进屋后,我透过天台窗子凝望地下室的方向,这个沈碧成还真是不简单,我许诺救她出来帮她报仇可迟迟没有动作,她竟然也不急,一声不吭这么等着,换做第二个女人都做不到这样气定神闲。 上一次沈碧成没和我装疯卖傻,我听她话口似乎不太想报复穆锡海,她一门心思认准仇敌是齐良莠,如果没她嫉妒陷害,自己儿子死不了,可不管我怎么往穆锡海身上拉,沈碧成都没吃这套,她甚至直接说出来,不准备记恨穆锡海。 我生气,也愤怒,可扪心自问我不觉得她愚蠢,更不认为她不配做一个母亲。 在无辜夭折的幼子和事实上的丈夫之间,她做出了倾靠后者的抉择,但这其实没错,那孩子早就死了,连魂魄都散了,难道她这辈子就真的恨傻了恨疯了才对吗。 穆锡海可以给予她依靠,给予她存活的一切,她还不到三十岁,等穆锡海死了,她不会守在这个没有温度没有人情味的宅子里,她可以改嫁,可以过的非常好,只要她肯遗忘,她想要个儿子,那么漫长的岁月,上苍不会继续薄待她。 她是真正聪明的女人。 潜伏在这个黑暗社会中,有骨气有毅力也有胆量和智谋的女人。 她可能对穆锡海心存爱情吧。 所以她宁可让那把血泪尘归尘土归土,她不断逼迫自己把仇恨集中到齐良莠身上,放过穆锡海。 这又何尝不是放过了自己呢。 至少她没有恨出心魔。 她还能从隧道里逃出来。 可我深爱的周逸辞,他恨出了心魔。 所以我连爱都不敢,我只能让自己收。 莫雄不知道对邹芳灌了什么迷魂汤,她忽然销声匿迹,似乎没想掀起波澜,而一个绝望崩溃的女人忽然间收敛了自己一切动作,除了爱情的力量,我还真想不出别的了。 周逸辞太清楚女人的懦弱和柔软,他从来就没相信过邹芳,她对莫雄太痴恋,这份痴恋注定葬送她这一辈子。 女人可以利用自己的痴情设下一个局,也可以利用自己的痴情败坏一座城。 这盘棋厮杀到最后,我越来越怕,所有人都不能躲过天道轮回,那周逸辞呢,我呢… 我已经亲手堵死了自己的后路,早已退无可退,除了硬着头皮闯下去,我也没有第二个选择。 不过可心的确非常有手段,当她把自己懦弱单纯无知自卑的面具撕掉后,连我都觉得惊讶。 她娇媚的样子更胜过二十年前的齐良莠,当真是祸水。 这娇媚可是骨子里的东西。 她才十九啊,这要是在欢场里修炼个三年五年,还不要闹出天去。 风流了一辈子的穆锡海能不宠她吗,他之前都没发现这个娇滴滴软绵绵的小丫头,竟还是个身怀绝技的小美人。 可心那时候不敢放肆,她是想要拴牢穆锡海,可齐良莠压着呢,她如果太得宠,又捞不到名分,齐良莠碾死她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她只能小心翼翼。 但今非昔比,有我在她后面撑着,她底气足了,使出浑身解数压榨穆锡海,就像个吸阳气的狐狸精。 我告诉她让穆锡海一点点被榨干,不要太快,也不能太慢。 如果他猝死在床上,我就前功尽弃了,我最后那道赌注,绝不能输。可如果他迟迟没事,周逸辞和穆锡海恐怕等不及,不能让他们在我之前下手,而且周逸辞现在一定正搜寻金律师的下落,时间控制不好的话很有可能给了他收买的机会。 我必须死死驾驭住这一场最难算计的阴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五章 嗜好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可心为穆锡海冲喜了快两个月,这期间穆锡海对她非常宠爱,似乎要把以前亏欠的都弥补给她,他甚至宠爱到整个宅子当初和可心一个地位的小佣人都焦躁不平起来,包括我对这个姑娘也有了一丝忌惮。 我并不担心她会把穆锡海俘虏,他也不是傻子,自然分得清太太和冲喜的区别,这辈子什么女人没见过,想要让他眼前一亮,成为彻彻底底的俘虏,不依靠孩子来母凭子贵,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男人这动物往细致说还真没跟,有时候一不留神,外面的女人趁虚而入,很有可能打乱全盘计划。 不过我暗中观察过,可心对我还算忠诚,她很会做人,知道怎样安抚我,让我感受到她的追随。 这姑娘确实有本事,但不可否认养虎为患危害性也大,感恩之下的她赤胆忠心,可谁能揣着对另一个人的感恩过一辈子呢,早不是以德抱怨的社会了,现在更多上演的是为了一己之力恩将仇报。可心整体来说没那么好驾驭,她比沈碧成要出挑很多,一旦她骨子里有了叛变的念头,将会防不胜防。 所以我在心里定下一步棋,可心的利用价值耗光后,这个女人势必不能留,采取一切手段做掉。 穆锡海已经有点离不开她,之前我刚来时,齐良莠使点手段还能把他勾过去,当然也和我本身不愿意留有关,不过现在齐良莠仍旧在争,却一次也没能从可心床上掳走穆锡海。 穆锡海晚间餐桌上忽然说他夜里睡觉离不开可心,不然睡不踏实,得闻着她身上的香味睡。 这话确实过了点,桌上俩儿子也在呢,他好像不怎么忌口,不过穆津霖与周逸辞和空气没差,能不理会的谁也不搭腔。 临睡前我亲自调配好一杯蜂蜜水,蜂蜜通便安眠,穆锡海常常喝,在这里做手脚万无一失,我加入两粒药,等到药物在热水中融化稀释后,我交给屋外等候的可心。 她接过去后看了一眼,问我是什么,我没有理她,她以为我没听到,又问了一遍,我脸色有些沉下来,“是什么和你没有关系,你应该清楚你有今天是谁的提携,当初你怎样承诺的,现在就怎样做,否则我能托你上来,也能踩你下去。” 可心见我发怒她吓了一跳,立刻点头说好,她端着那杯水转身要走,但她又迟疑了一下,她回头看着我小心翼翼说,“三太太,这东西老爷已经喝了很多个晚上,这…应该不会死人吧,我真的不想坐牢。” 情事过分激烈昏厥死掉的也不是没有,大多用了些药物,在强烈的生理作用下,血脉喷张到极点,难以克制的发狂,但实际体力早就跟不上,所以会给心脏施加巨大压力,造成骤然猝死。 年轻小伙子也扛不住每晚,更何况穆锡海这把岁数,夜夜当新郎不是找死吗,其实我可以下狠手,他之前旧疾复发本来就是捡回的命,哪怕翘了也没人太奇怪,但周逸辞和穆津霖疑心颇重,他们现在都察觉到我在筹谋什么,穆锡海一旦死于可心的床上,势必会牵扯出我,对他遗体查验我是在劫难逃。 而且穆锡海那份遗嘱迟迟没签字公证,我要他一具尸首有屁用,所以我只能一点点搜刮他的骨血,把他掏空。 我看着眼前这个注定要沦为牺牲品的姑娘,她比我还要小一岁,我也是从苦难日子里熬出头的,我不该这么残忍。可没办法,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不是毁在我手上,而是毁在她自己的贪婪上。 我语气柔缓下来说,“是避孕药。” 可心不疑有他,这里确实有避孕药,她捏着杯子的手指紧了紧,“三太太怕我不懂事吗。” 我盯着她不语,她有些受伤,“三太太对我有知遇之恩,有扶持之恩,这份恩情我无以为报,除了效忠您,我想不到自己还能用什么来偿还,但三太太不该这么防备我,我难道还不清楚自己的地位和眼下的局势吗,您头顶着三太太的名分,还要千辛万苦保自己的孩子平安,前面是如狼似虎的二太太打压袭击,后面是铺天盖地的流言纷纷,我又不傻,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有没有您的本事逆转不利。” 可心第一次和我说这么多,她态度诚恳字字珠玑,我走过去两步握住她的手,“你多想了。” 她看着我蹙眉,“真的是我多想了吗。” 我点头说是,她苦笑一声,“也许吧,我本来就是个低贱卑微的人,能够到今天这一步,我不知道多感激,三太太只要一句话,能留我一条命,我都愿意去做。可我希望您不仅是我的主人,更是我的依靠,我的师长。我年纪虽然小,可已经在穆宅伺候两年多,我明白世态炎凉,懂得适者生存,我既然跟了三太太,就不会轻易**自己的选择。二太太当初多风光啊,现在还不是地位尴尬,没有永远盛开的红花,可我直觉很准,三太太一定是那一株永远娇艳的花。” 我笑着问她是吗,她咧嘴笑,露出一口小白牙,“美貌的女人没智慧,聪明的女人没容貌,年轻的女人不够沉稳,成熟的女人失去了岁月。三太太全都具备了,老天赏三太太吃男人这碗饭。” 她说完后将水杯凑到鼻子下方嗅了嗅,她闭着眼睛十分陶醉,“好甜。三太太调制的蜂蜜水越来越香甜了,老爷一晚都离不开。” 她这话其实在暗示我,她都清楚,这里除了避孕药还有另外一种能让男人疯狂的药,不过她没戳破,我也不说,就这样心照不宣。 她端着那杯水进入房间,在转身关门时,还递给我一剂意味深长的目光,我透过门缝听到里头穆锡海喊了声可心,她答应着,将门轻轻合住。 我踌躇犹豫了片刻,见四下一个人都没有,轻手轻脚走过去站在门外停住,房间里穆锡海始终声音低低的和可心说话,可心也让他把水喝了,可两个人就是迟迟不入正题。 我有点纳闷儿,按说老家伙都这把年纪了,吃了就得有效,怎么能扛到这么久还不上劲儿。 那个药可是我找何曼搞来的,她这人别的事不靠谱,这个耍手段一绝,她要是称第二敢称第一的也得掂量掂量。 这个药吃了可以让血液加快,马上有冲动的想法,何曼说她用之前试过,确实管用,不像卖药说的那么邪乎,跟神药一样,但催发下男人不假。 我问她买了给谁用,她说给有钱有势还不怎么恶心的那种客人用。 我其实不太理解她为什么这么做,既然客人来都来了,给不给下药也能留下,而且只听说场所给不听话的小姐用这种下三滥招数,还没听说小姐反间计的。 何曼问我知道场所现在提起程欢都说什么吗。 我摇头,她说,“根本不敢议论你,场所是周逸辞的,你是他继母,谁敢指点你脊梁骨,不过大家私底下聚会你都是必谈的话题,一说程欢就俩字,牛逼。” 我当时觉得好笑,她说真的,听着是当乐子听,可说时候大家心里挺酸的,嫉妒是女人天性,能嫉妒得适可而止,就算聪明女人了。 我问她这和给客人酒里下药有什么关系。 她说大家顿悟了,在场所为了点蝇头小利和头牌地位争得头破血流,大把青春年华都耗在风尘里,其实最愚蠢了,远不如傍个男人功成身退来得有价值,而且还显得好看,这年头当骗子都比当小姐有脸面。 私下这群姐妹儿都说谁最精啊,程欢最精,琪琪那傻逼带着她混了两年,可琪琪做梦不敢想的事,程欢做到了,她是踩着那么多葬送在黑暗现实里的尸骨站在了最高处,她看着这些死去的红颜,摸索出了一条最好走的路。 大家都想学我,傍不到穆锡海这么牛逼的男人,最起码还有小富豪,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有钱男人大把抓,在夜场打磨圆滑了,都知道与其留客人,不如算计客人,只要他能常常回头,一来二去惦记深了,接走养着也不是一点戏没有。 场所小姐那么多,怎么可以牢牢拴住目标,当然要做点下三滥,男女之间的感情啊,不可否认,好多真就是睡出来的。 我早就想过,场所对于我一下子成了三太太的事都很难接受,因为这是纯纯正正的金凤凰,一点杂质都不掺,凭手段爬上来,凭手段坐稳当。 给穆家这一老二青哪个当三儿都比嫁普通老百姓做正房要风光得多,谁见了都要点头哈腰,哪怕心里鄙夷是个二房,连二房都算不上,脸上却不敢表露半分。 人对于金钱的追求,永远凌驾在一切信仰之上,因为这就是个没钱寸步难行的社会,我不算出挑,也不怎么会来事,甚至丢在那群花枝招展天生丽质的姑娘堆里,连看都看不见,可就是这样的我,在场所混迹了两年,处处被瞧不起,却悄无声息的站在了所有人头上。 归根究底是周逸辞成就了我,如果没有他,我也许死在那台南佬手里,和琪琪一个下场。 我欠他的恩情,在他将我送给穆锡海那一刻时,已经还了大半,为他争取到两成遗产,帮助他里应外合搞死穆锡海,我欠他的恩情,已经还得干干净净。 只要我最终得到我想要的筹码,我和周逸辞就可以站在一个平等的位置,无论我爱他恨他等他,我都不需要再低头,我所有的挣扎和奸诈,对金钱丧心病狂的追求,都为了让自己优秀到足以配得上他,可以在这段感情大白天下时抵御强大的世俗攻击流言蜚语。 也为了给我自己一条被他抛弃后还能坦荡平坦的路。 我不知道站在门口等了多久,里头终于传出几声急促的呼吸,床铺嘎吱嘎吱散开响动,可心像是猜到了我在门口听,她故意给了我一个暗示。 我勾了勾唇角,正准备转身离开,忽然我身后响起一声低低的闷笑,“三太太嗜好这样风雅。” 夜深人静突如其来的男声把我吓了一跳,我张开嘴几乎要叫出来,所幸反应够快,知道叫出来就全完了,势必惊动沉浸在颠鸾倒凤中的穆锡海,我在尖叫冲破喉咙的前一秒用掌心堵住了嘴,我立刻转身,我瞪大的眼睛中是似笑非笑的穆津霖,他裸露着上半身,下面穿了条居家的棉质短裤,他似乎刚做完运动,胸膛皮肤上淌着汗水,潮湿流汗的男人最性感,尤其还是这样幽静的深夜。 我将手从脸上移开,故作镇定问他,“你还没睡。” 他嗯了声,拿着毛巾在流汗的地方擦拭着,“房里浴霸坏掉,到一楼冲个澡,出门看到你守在父亲房外,好奇过来瞧瞧。” 我极力让自己说话声音不那么仓促和慌张,“我找老爷有点事,到门口才知道可心在。” 他朝我眨了下眼睛,又坏又暧昧,“无须解释,我都了解。这是你的嗜好,声音好听吗。” 我被他揶揄得耳根子发烫,“你胡说什么。” 他颇为感叹,目光在我穿着睡裙的身体上来来回回扫视,丝毫不掩盖自己眼中的贪图,“越是以冷冰冰面孔示人的女子,风韵起来越让男人欲罢不能。” 我有点发火,“穆津霖,你难道不懂怎样尊重继母吗。” 他理也没理,仍旧注视我,“日子过得真快,你似乎怀孕满三个月了,安全了对吗。” 我把睡裙向上提了提,冷着脸和他说了声晚安,飞快往自己房间处走,可我在推开门的霎那,身后一阵迅速逼近的风让我察觉到了不对,我下意识要回头,可风比我快得多,接着一条僵硬的手臂卷在我腰间连带着我一起跌进房中,天旋地转之间,耳畔传来砰地关门响,原本还亮着的灯光骤然熄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六章 自作自受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穆津霖将我圈在怀中,他整个身体倾压下来,死死贴着我胸前,我被他控制在一方墙壁内,左右都是手臂,逃脱不得。 忽然间逼近我的雄性气息在不断攀升和放纵,我意识到不太对劲,我伸手用力抵在他胸膛,我摸到的地方都是一片滚烫,像起了火一样灼热。 他和我近在咫尺的脸,喷发出夹杂着薄荷水的气息,他口腔内是冰凉的,可这么凉却不能为他降温。 他下意识向后躲,可后面是墙,忽略他底下那条薄薄的被汗水浸湿紧贴着轮廓的短裤,他浑身都是猖狂。 多么疯狂的一件事。 摧毁了男人的理智,点燃了女人的感性。 我睁大眼睛注视他,窗外一丝丝柔和的风,流泻于地面奶白色的月光,无声无息消融于春风荡漾的夜晚,消融与我和他之间,越来越热,不安与忐忑。 这样性感的男人以这样诱惑的姿势和我拥抱在此刻,心脏几乎窒息。 我觉得太危险了,也太可怕了,是我驾驭不了更面对不了的状况。 我逼迫自己从这惊世骇俗的故事里清醒过来,我不断在他怀里挣扎,压低声音可还是藏不住怒意,“穆津霖,你是不是疯了?你给我出去,你自己不怕就坑我吗?” 我发现自己声音裹杂着颤抖,我甚至没有勇气说服自己看他,他眼睛里浮起的那一层烈火是什么,我在夜总会待了两年,当然不会陌生。 可穆津霖不是不理智的男人,他非常禁欲,不会鲁莽冲动逾越过界,所以我虽然在挣扎,但并没有过分推拒,因为我知道他其实不能怎样,他一直都喜欢逗我,逗得没下限没分寸,可也仅仅局限于嘴巴上的逗。 然而随着时间流逝,随着他将我越来越认真的困住,他似乎不是逗我,更不是撩一下就走,今晚将会是区别于以往任何一次的惊心动魄,在他越来越急促的呼吸中我蓦然回味过来,我手忙脚乱喊他名字,踩他的脚,踢他膝盖,我试图用所有方式唤醒他溃散的理智,拉回他游走到现实之外的灵魂。 在我最局促不安时,穆津霖忽然毫无征兆吻住我的唇,他吻得太激烈,恨不得把我弄死,一上来就这样无比变态强硬的吻,我吓得呆愣住,连眼睛都忘了闭。 他用身体压住我在坚硬的墙壁上,我陷在滚烫与冰凉的夹击中,从没如此清晰而认真的看过他面容。 那是一双狭长的桃花眼。 男人的桃花眼,一只双眼皮,一只像是单的,却是内双,所以他笑起来总是那么风流顽皮,带着邪魅的味道,这样的眼睛,投射出这样风情的目光,他再年轻十岁的时候,一定比现在更擅长发坏,令女人爱不释手的坏。 我讨厌这样的男人,江北的傅惊晟,我就很讨厌他,他虽然很温和,但那是假的,戴着面具,也是这样一张又坏又魅的面具,可撕下来有多恐怖,只看周逸辞隐忍多年与他平起平坐就知道,傅惊晟也不是易斗的善类。 但我惊讶发现自己竟不讨厌穆津霖,不讨厌他这样的脸,他一贯的温柔儒雅置身度外,一贯的沉稳老练睿智幽默,即便他亦敌亦友,可仍旧是这套宅子唯一让我觉得温暖和安全的地方。 没错就是安全。 我竟莫名其妙在他身上感觉到安全,这是周逸辞也没有给过我的感受,他让我觉得禁锢,懦弱,卑微。 而穆津霖让我好笑,安全,活泼。 我敢骂他,敢踩他,敢朝他挤眉弄眼,露出所有奇怪的表情,他总是照单全收,偶尔抿唇笑,从没有像周逸辞那样,忽然发了狠要打我。 我睁大的眼睛里穆津霖贪婪而张狂的眉眼忽然柔软下来,他此时乖乖的像个孩子,眼角处泛着一丝水润,亮亮的,更胜过窗外的月光。 他吻得深情,又温柔,我感觉到他不再只是用牙齿咬我的唇,用唇瓣舔过我的嘴,描摹着我的唇形,他动作很缓慢,似乎怕我察觉,又似乎是小心翼翼怕将我弄碎。 湿润的唾液沿着我唇角一直到唇珠,我刚才还张牙舞爪的躲避和抗拒在这一刻不知不觉止息,我可能累了,我想我就是累了,才懒得再推,懒得再吵闹。 他忽然睁开眼睛,他眼底烈烈灼灼的火焰,永无止息而放肆的燃烧着,我跌落进他的瞳孔内,踉跄奔逃,却发现四面楚歌,十面埋伏。 他跳跃的喉结上下翻滚,我听见他的心跳,听见他的喘息,听见他禁锢的的另一个自己的呐喊。 穆津霖是不是疯了。 他吻了我。 我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我们在做什么。 可我手是软的,骨头是软的,连我自以为充满了冷若冰霜杀伤力的眼神都是软的,在他的攻城掠地下毫无力量,软趴趴的任由他进攻和踩踏。 就在我们四目相视中,凝聚着波光,月光,春光的无数光圈内,他眼底掠过笑意,舌尖抵开我紧闭的牙齿,灵巧的滑进来,我触碰到那绵软滚烫的东西,带着一丝浅浅的薄荷、茉莉与桂圆的气息,我大脑轰然一震,僵直的脊背越来越垮塌,几乎瞬间变为了一滩春水。 拧在一起的眉毛下,我眼睛眨也不眨,我不知道自己看向哪里,整个屋子都是火焰,吞噬我包裹我淹没我。 连带着他一起。 封闭了所有出口,窗子也是此起彼伏连绵不绝的火海。 我抵在他胸膛的手,早就毫无用处,就像一个摆设,痒痒的掠过他皮肤,让他更深陷沉沦。 吻得我几乎缺氧窒息,他才恋恋不舍离开,沾满晶莹丝线的薄唇顺着我脸颊轮廓攀升到耳垂,他贴着小小的耳珠声音内带着笑意,,“很敷衍,初级水平,缺乏锻炼。” 我大口喘息着,眼前是雪霜,是密密麻麻的黑色,像断电一样,我他妈当时真想抽他,占便宜还这么多穷事,不敷衍知道配合还高级水平的在窑子里,他又不去玩儿,大街上二十出头的姑娘有几个比小姐还熟练的。 我死死捏着他裤带让自己站稳,不至于因为失去力气而跌倒,我想缓口气,可他没给我这个机会,他温烫的大手在我没有任何察觉的情况下扒掉我肩上的吊带,我感觉到皮肤一凉,又骤然一烫,裙子沿着身体坠落在地上。 我脑子轰地一下,再次炸开。 他整张脸压下来,短短的头发很硬,像一根根刺扎在我脖子上,我觉得想笑,那种又痒又疼的感觉,让我莫名躁动起来,犹如一条蚯蚓,一只泥鳅,在他怀中扭着,抽搐着。 他濡湿的唇在我锁骨每一处凹陷的位置痴缠的吻着,我手指扣住墙壁,越来越多的墙皮被抠入指甲里,发涩的干疼。 我松开手,在半空找不到依靠,我只能落在他背部。 就在我因他理智几乎要崩盘时,眼前突然晃过周逸辞那张脸,笑得阴险,冷得发寒,怎样都好的一张脸。 我睁开眼睛,目光里满是迷离和恍惚,我趁穆津霖不备,猛地推开他,他燃火的眼神能烧死一个人,但我知道这不是我沉溺与背叛的借口。 他根本没有离开我身体,我不断狠狠踢打他,却被他敏捷侧身避开,他反手握住我屈起的右腿,我纤细的腿在他大掌内就像一支筷子,根本没有任何进攻力,他掌心托着,指尖调戏般摩挲,“好像比之前胖了一点。” 他说完眼神斜扫过我,“这里更胖了点,还记得你第一次落入我怀里,挤得很费劲,才那么一点点沟,现在不需要挤,已经非常深。” 我被他这两句话臊得满脸涨红,我咬牙切齿瞪着他,“不要拉着我跟你一起发疯。” 他根本不理会我的暴躁,他动作无比缓慢,可越是缓慢,越让人难受,让人无法抗拒。 我红了眼眶,咬着嘴唇骂他王八蛋,他闷笑一声,“怎么这么厉害,谁反应大。” 他说完将手指竖在我面前,我别开头不看,他类似叹息的口吻说,“我好心好意帮助一个干渴了几十天的孕妇,没有得到丝毫感激,还被骂得狗血淋头,这世道做件好事这么难吗。” 我朝他脸上呸了一口,他闭了闭眼睛,我看到他睫毛和鼻尖沾着的唾液,觉得很好笑,没忍住嗤了出来,他眯着眼见我笑得灿烂明媚,唇角也向上勾了勾,反手将我抱起来,稳稳的托在怀里,这个忽然的动作让我大惊失色,可本能又要死死缠住他,于是我们完全贴合到一起。 门和床的几步之遥,他似乎一步就跨了过去。他将我放在床上的同时,伸手扯开了自己短裤,我才发现他没有穿里衣,像是算计好的这一场,早就有了打算要在今晚这么做。 我第一次感觉到了害怕,眼前闪烁过无数江北发生的血案,沙发和地毯上都是血,走廊上一滴滴的烈红,在惨白光下吓得人骨头发麻。 一个个断断续续的场景,犹如碎片串联起来,周逸辞的那么可怕,穆津霖的同样可怕。 我苍白着脸满是恐惧,而穆津霖已经压下来,不过他没有压在我身体上,而是用一条手臂撑住自己,他垂眸在我打开的身体上看了许久,期间我不断撕咬他的肩膀,除了喊叫我几乎用上所有能推开他的法子,但他就像一块岿然不动的巨石,无论如何的狂风暴雨,都无法撼动他分毫。 我看着他含了满眼的泪水,“我怀孕了。” 他嗯了声,“不是有一种说法,孕妇只要小心点就可以。” “你会小心吗,你眼睛都是绿的!你个鳖精!” 我随口呛了他一句,他听到后立刻笑出来,笑得非常蛊惑,“原来不是不愿意,而是担心我太野蛮。” 我胸脯气鼓鼓的,在他发红的眼眸内颤动着,春光乍泄,“你是不是禽兽!” 他手指在我皮肤上意犹未尽的滑过,“我也没说过我是正人君子。” 他两条腿困住了我整个人,我甚至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这一步,我在场所两年,我都没在男人眼前脱得这么干干净净,我死守住最后的底线,我以为这个底线能打破的只有周逸辞,即便是穆锡海,即便是这个我名义上的丈夫,我的抗拒和厌恶,甚至控制不了杀了他自保的冲动。 但穆津霖怎么会成为我的第二份例外,我并不排斥,甚至我连抗拒的力气都是软绵绵的,我感觉得到这份厌恶寥寥无几。 我已经崩溃了,所有的意识和刚烈,都魂飞魄散,他坚硬的部位死死抵住我小腹,似乎只要他一念之间,就足够贯穿。 穆津霖和我经常偷渡那个一墙之隔的天台,他跑来趁我不注意在我头顶叫一声吓我一跳,他最幼稚可笑的样子只有我看到过。 我也喜欢跑去偷偷看他干什么,最开始看到他光裸的背影我会手足无措,会担心自己长不长针眼,一来二去看熟了,偶尔看不到还觉得遗憾,我觉得他是我见过的人到中年还能保持身材最好的男人,他和周逸辞是不同类的美人,就是那种如果当鸭子一定挂头牌的档次。 我说我给你介绍当鸭子吧。 穆津霖说好,以后风月山庄倒闭没饭吃,这不失为一条路。 我大笑着说你行吗,那些富婆特渴,一晚上缠死你。 他说试试看吧,他也是渴很久了。 他总能一句话就逗得我喘不上气,差点笑死在天台上。 关键他还特一本正经,面不改色的胡说八道。 他说自己衣冠楚楚,我说他衣冠禽兽。 他问我见过真正的衣冠禽兽吗,我说当然,你和周逸辞都是,堪称这行的佼佼者。 他笑着说以后让你见识下。 结果这一天真就这么轰轰烈烈的来了,让我猝不及防。 我在他怀中嘤咛抽泣,我央求他停下,我不想失去他,我不想以这样的方式终结我们那么美好的关系。 他像是着了魔,不理会我的哀求,昏昏沉沉起起伏伏中,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方向来自于一墙之隔的穆津霖房间,他在我身上的动作倏然一顿。 寂静的走廊散开一声穆总,是他山庄的下属来找他,他用英文咒骂了声,闭着眼平复了许久,他脸颊泛红,额头全部是抑制的汗水,我知道自己逃过今晚一劫,我没忍住笑他,“知道什么是自作自受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七章 最难忘的夜晚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嘲讽挖苦穆津霖,他下床捡起地上的短裤穿,手上动作极其麻利,我哎呦了两声,拉过被子盖在身上,这让我有了一丝安全感,我索性坐起来靠着床头,盯着他背部线条流畅紧实的肌肉,“是不是经常做这种事,被人捉惯了,动作这么娴熟。” 穆津霖没想到我说了这么句话,他闷笑出来,转身看着我,“一语道破天机,我这样的秘密都被你知道了。” 他这人嘴巴最毒,打嘴仗谁也赢不了他,他站在床尾把手深入裤子里,摸着左右摆了摆,我真被这不要脸精神彻底打败了,也不知道避讳着点,背过身去做就那么难吗。 穆津霖就是故意的,他看我局促又羞愤的样子脸上表情十分调侃,他双手叉腰盯着我又红又白的脸,颇为感叹说,“今晚很遗憾,不过人生总要留点遗憾才能让我们共同期待下一次。” “谁跟你期待,不要脸,封杀你!” 我从身后把枕头抓起来朝他狠狠砸过去,那东西软绵绵的,毫无杀伤力,根本没有触碰到他,就轻飘飘落在地上,走廊外的敲门声此时越来越重,我透过最底下的门缝看到灯似乎被全部打开,我脸色惨白跪在床上摆手催促他赶紧从天台离开,身上盖着的被子也因为剧烈摇晃的动作从身上滑落下去。 穆津霖在我惊慌失措中忽然奔跑过来,他扳着我的脸用力吻着嘴唇,每一下吮吸的声音在漆黑的房间中尤为清晰,我伸出的手还在半空定格,根本没想到他还有心思,简直是色胆包天。 我抬腿对准他腹部狠狠踹了一下,他闷哼了声,这才笑着松开我,而我脸色发青,这一下脚趾头差点折了,那是肉吗,根本就是铁! “怎么不往下踹。” 我看他笑容莫名觉得贱兮兮的,他继续说,“是不是担心踹坏。” 我没理他,反手重重指了指天台,我背对窗子,他却迎着月光,是银色还是白色,将他那张潮红俊朗的脸孔照射得非常多情,他再次捧住我的脸,将唇贴在我额头上,分不清是他的嘴唇濡湿还是我额头汗涔涔,这一次相贴,有些孱弱有些静谧。 “程欢。” 他忽然喊我名字,他一直都喊我程小姐或者三太太,也经常用你来代替每一次的开场白,蓦地用这么醇厚低沉的嗓音郑重其事喊我,我不由愣住。 他微微阖动的薄唇,颤抖着划过我皮肤,“这是我最难忘的一个夜晚,虽然还差那么一点,但下次就一点不差了,对吗。” 他说完在我头顶笑出来,笑得我有些恍惚。 他从天台离开后,片刻隔壁传来开门的声音,那名下属询问他是否打扰,穆津霖装逼反问他你说呢。 那名下属和他陈述了风月山庄的一点公事,什么时候走的我不知道,只感觉过去很久,走廊上的灯光才终于熄灭,一切万籁俱寂。 这一夜我毫无睡意,瞪大眼睛注视着天花板,隔壁哪怕一丁点动静,我都会神经兮兮看向没有上锁的天台,生怕穆津霖二次潜入进来,但我又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不去上锁,好像陷入一个特别矛盾的漩涡。 夜色由浓转淡,由深入浅,我没合眼熬了一整晚。第二天早晨还没亮我就爬起来在房间来回踱步,整个人都好像被扒了一层皮,丢进一个巨大的火盆里,烈火焚身,胶着疲惫。 曹妈推门进来叫我下楼用餐时,我蹲坐在地上正愣神,门推开重重拍打了我一下,我才陡然回过神来,也吓了曹妈一跳,她弯腰把我扶起来,问我冷不冷,怎么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 我强颜欢笑说没有,就是睡不着了。曹妈心细,一眼看出我脸色憔悴,再三问我有没有不舒服,别耽误了孩子。 我好不容易才安抚好她,等出了房间,迎面撞上正好也下楼的穆津霖,我最不想碰见他,我才平复下来的心情又被搅得乱七八糟。 穆津霖穿着一身酷黑色西装,正边走边系腕表带,从我这个位置看上去十分绅士帅气,他头发也打理得油光水滑,散着一丝丝发胶香味。 他的神采奕奕和我的慵懒苍白形成极大反差,我在心里啐骂他王八蛋,他似乎是感应到了,抬眸对上我凶狠的目光微微一笑,这笑容够妖孽,我迅速移开视线,跟着曹妈下楼,穆津霖就在我后头走,和我保持了两级台阶的距离,他强烈逼人的男性气息几乎要突破空间追赶上我吞没掉我,我飞快走,到最后索性跑,只想快点甩掉他,我过分沉重的脚步声惊动了坐在餐厅喝粥的穆锡海,他看到我是跑下来的,立刻蹙眉斥责曹妈,“为什么不扶好三太太,摔着了怎么办。” 曹妈也纳闷儿我一向端庄稳重今天跑什么,她被数落得有些无措,站在我旁边一声不响,我走到自己位置坐下,对穆锡海解释我饿了才会这么急,不关曹妈事。 穆锡海没有斥责我鲁莽,他吩咐佣人给我盛粥,穆津霖径直走到玄关换鞋,管家见状问他不留下用餐吗,他说到山庄吃,事情太忙。 穆锡海夹了一口腌菜放入粥里搅拌,“昨半夜有个男人在走廊一直敲门,是你下属吗。” 穆津霖穿好鞋站在门口回答是,管家笑着说,“他问我您住哪间房,我把他带上楼的,怕有急事耽误,但您睡得太熟,那么久才开门,惊动了老爷和四位太太。” 穆津霖没说话,他提着公文包转身走出大门,齐良莠正吃一只虾饺,她听到管家的称呼立刻抬头十分尖酸刻薄质问,“四位太太,还有个四太太我竟然不知道吗?” 管家看了一眼坐在齐良莠旁边的可心,她坐的是新添置的位置,左边挨着周逸辞,只不过他今天不在,可心不想搀和这些事,因为齐良莠善妒,而且她不单纯是嫉妒,她还会为此付诸行动,可心没有正儿八经的身份,和她呛起来吃大亏,当然是得过且过,她低着头吃饭,但齐良莠并不愿得饶人处且饶人,她笑着问可心,“可心啊,是不是有点委屈了。” 可心吓了一跳,她立刻放下筷子摇头说,“我不敢。” 齐良莠笑得更深,她伸出手在可心头发上轻轻摸了摸,她十分感叹的样子,“年轻就是好,拥有无限可能,你要以三太太为目标,争取早点怀上老爷的孩子,那才是保你一辈子的好处,不要贪图眼前这点名分,人得有大志,有远见,三太太是你的榜样,你可要好好学习。” 齐良莠阴阳怪气的话吓坏了可心,她仓皇失措的样子特别惹人怜惜,不过是真是假就不好说了,这姑娘演技也和我有一拼,只是我演的路子是镇定,她演的路子就是慌。 可心扫了一眼端坐吃饭的穆锡海,他不闻不问的样子让她真的有点慌了,她对齐良莠说,“我是给老爷冲喜的,我的价值仅仅是为老爷带来福音,除此之外我和佣人没有半点区别,我根本没有痴心妄想。三太太的福气我盼不到,二太太的宠爱我更不敢奢望。” “男人到达一个高位最难做到踏实,女人到达一个高位最难做到平和。除了大太太,连我都不能和二太太抗衡,区区可心,就不要处处刁难了。” 我说完话握了握可心肩膀,让她继续吃饭,她垂下眼眸一声不吭,齐良莠冷笑一声,“有怀了小少爷的三太太保驾护航,可心不愁当不上四太太,早晚的事。” 齐良莠又指桑骂槐说了一会儿,不过桌上没人理她,穆锡海嫌她呱躁,但她七年都是这样,横行霸道惯了,穆锡海宠出的毛病,一大家子人陪着他自食恶果忍受这女人的刁钻刻薄。 周逸辞前几天送回来一只通体血红的尖嘴鹰,体积非常庞大,足有几斤重,像一只幼兽。这品种的鹰只有南美洲存在,亚洲根本看不到,是非常稀缺的动物,而且食肉,早晚喂养两次,加起来要吃掉半斤肉。 穆锡海特别喜欢这只鸟,让周逸辞再弄回来一只母的做伴,周逸辞这几天除了忙公司的事务,还在为他继续搜罗这种鸟。 什么人养什么东西,穆家这三个男的,全都是食肉冷血,养这种鸟再合适不过。 穆锡海吃完早餐让可心搀扶他去后院喂鸟儿,可心正想赶紧离开,她右边是齐良莠,坐在那里势必提心吊胆,可她还没来得及起身,穆锡海站立的身体却猛然剧烈摇晃起来,我最开始发现到不对劲,我朝可心喊了一声,她反应十分迅速,可我话音还没落下,穆锡海身体已经轰然倒塌,我一把推开椅子和可心用了最大力气撑住他后背,穆宅上下顿时乱作一团。 穆津霖和周逸辞都不在家,拿大主意的人没有,大太太听到穆锡海又晕过去了,倒是比上一次表现得平静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遗嘱问题让她心有怨愤,她并不太积极表态,拿主意的人就落到我和齐良莠头上。 经过穆锡海上一次大病闹得满城风雨,直接影响了上市公司的股票动荡,他早就有言在先,除非他要死了,否则不能再透出任何他身体上的消息,可只要出了这宅子进医院,想瞒着都很难,所以我大胆做出在家中检查治疗的决定,倒不是我担得起责任,而是我清楚,穆锡海这次是阳气过分透支的缘故,不是什么要命的病。 齐良莠遇到这种事也慌神,她大声催促管家按照我的吩咐去请大夫来,她着重提到三太太的吩咐,就为了出事择出她自己。 管家答应了一声迅速赶往医院,我让保镖抬着穆锡海到楼上房间躺下,大太太坐着轮椅停在床头,她看了眼齐良莠,“去医院请大夫耽误时间,怎么不让莫医生来。” 齐良莠脸色有些不好看,她支支吾吾的,“莫医生不擅长救治吧。” 大太太意味深长注视她,也没说什么。 齐良莠和莫雄因为上次的不欢而散似乎有些僵持,我还特别留意了一下,穆锡海在家里调养心脏期间,莫雄都是来了为他诊治过就离开,从没耽搁过,更没有和齐良莠再单独接触,也不知道是邹芳的施压让莫雄为了掩埋沈碧成的历史而选择和齐良莠保持距离,还是两个人互相有了芥蒂,总之这是件好事,失去了莫雄的齐良莠如同断翼的鹰,只剩下被我牵制的份儿。 管家带着大夫和两名护士风尘仆仆赶来,对穆锡海先进行了急救,自从他突发心脏病,家里购置了许多急救设施,据说花费了很多钱,不过穆锡海有钱,只要能保命花多少也不在乎。 我们所有人都回避在房间外,房门紧闭,我盯着站在对面的管家,想起他和周逸辞的勾连,我下意识问,“这大夫靠谱吧?” 管家一怔,“三太太是指?” 我摸了摸自己盘起来的长发,“老爷这次不是要命的病,估计有点太折腾自己了,不难治好,如果里头出了差错,就是大夫有问题。” 管家看着我的目光有些深沉,他默然了片刻,“我请来的大夫医术精湛。” “这样最好。” 我说完这四个字便不再出声,过了一会儿管家忽然敲了敲门,里头大夫让他进去,他进去了三五分钟再次出来,手上拿着一个用过的针管,丢在走廊角落垃圾桶里。 这次进去有点没必要,到底进去说什么,估计和我那番警告有关。 我不动声色勾了勾唇,等到里头的窸窣声减弱,穆锡海似乎醒过来,他喊了声程欢,我正打算推门进去,大太太和齐良莠比我更快,在我之前推开了门,我和可心被甩在后头,管家跟在我右侧,他漫不经心问,“三太太还懂点医理吗,您怎么看得出老爷没大碍。” 我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老爷有没有大碍我不懂,我就知道如果会出现人为大碍,只要听见我的话必然就没大碍了,管家不也没想到我是打肿脸充胖子的吗。” 我说完在管家愣怔中径直进入房间。 大夫正收拾听诊器,一屋子弥漫的药味,他询问穆锡海这段时间房事是否过多。 穆锡海思索了一下回答有一点。 大夫说,“您这次晕厥直接导致因素就是身体精血透支过度,没有充裕休息,心脏承受不住过于强烈的刺激,如果想要避免这样的事甚至更严重的情况发生,务必克制行房次数,像您这样的年纪,一个月至多不能超过两次。” 齐良莠刚站稳就听见这番对话,她立刻火了,她伸手一把抓住可心,狠狠甩了她一巴掌,这一巴掌带着怒气怨气恨气,把这几十天因为失宠而积攒的所有愤懑与愁苦都发泄出来,重得难以想象。 齐良莠跟了穆锡海七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第一次遭冷落这么久,她能不恨吗,一直找不到借口动手,总算有了由头,当然不会放过。 这一下把可心直接扇得眼前一黑,唇角迅速淌出一缕血迹,齐良莠还不罢手,她举起手臂又要劈下,我上前一步握住她手腕,她和我力气僵持不下。 可心反应过来捂着脸跑到我身后,齐良莠让我别管闲事,我反呛她哪里是闲事。 她说可心闯祸就该教训。 我比她高出一点,所以气势上胜过她,我反驳她说,“她闯祸有老爷,有大太太,什么时候轮到你我了?她虽然没有四太太的身份,可她也是老爷事实上的妾,都是妾而已,别拿着鸡毛当令箭。” 齐良莠说,“她是你举荐给老爷的女人,你怀孕了不能照顾老爷,揣着肚子这么久你担心自己失去疼爱,所以挖她过去帮你巩固地位,私底下沆瀣一气。这些我都可以视而不见,但谁敢害老爷,我就和谁拼命。” 我冷冷一笑,“好像天底下除了二太太对老爷真心,其他人都是侩子手。二太太当初就没缠着老爷夜夜笙歌吗?可心倒霉,赶上了这时候,谁又能证明不是你当初造下的孽现在刚复发。昨晚如果是二太太陪老爷,你今天会自己抽自己吗?” 可心抓着我衣摆,眼睛只濡湿了片刻,泪水便接连不断滚下来,穆锡海见她哭当然心疼,他并不会认为这是齐良莠担心他身体所以气愤不过才动手,他只觉得可心无缘无故被她嫉妒挨了打受委屈,他狠狠拍了下床,气得脸色发白,“闹什么,还有外人在,丢不丢脸!” 齐良莠见被我控制住讨不到便宜,她把手从我禁锢内抽回,咬牙切齿怒骂可心,“不要脸的贱货,老爷有个好歹,你别想好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八章 狐媚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管家送走大夫后,我坐在床边喂穆锡海吃药,通过今天这件事我百分百确定凡是穆锡海可能接触到的人,基本都在周逸辞的控制和收买中,显然今天的医护也是,否则大夫不可能查验不出穆锡海吃了药,而且剂量并不小。 揣着明白装糊涂,势必提前被授意过,能授意的人只有管家,看来管家已经彻彻底底是周逸辞的眼线了。 他的手段可真不简单,认祖归宗不过两年多时间,却能如此顺利收买侍奉二十余年的管家,让他抛弃忠诚和道德为自己所用,从而掌控大半个穆宅。 那么穆津霖到底对这一切了如执掌还是毫无所知,他这样近水楼台,为什么却让周逸辞闯了先。 还是他留有更大后手,才不愿用冒险的方式。 穆锡海喝药时候很固执,他嫌弃药难喝,说又苦又涩,还一股屎味儿,有些抗拒,但我手上喂药的动作一点没停,我一边往他嘴里塞,一边笑着和他打趣,哄他往下吃,“老爷见多识广,屎什么味儿您也清楚,和我讲讲。” 穆锡海被我逗笑,“胡说八道,显你机灵。” “本来就是,老爷不说屎味儿吗,我长这么大都不知道屎什么味儿,姜还是老的辣。” 穆锡海笑着掐了下我屁股,他对着我肚子说,“怎么光长肚子,不见你长肉。” 我侧过身子把正偷偷抹泪的可心露出来,“不敢胖,怕老爷嫌我丑,可心才比我小一岁,娇娇嫩嫩的,我可不想给她当衬托,让老爷觉得我难看。” 穆锡海这才发现可心哭了好久,一直没停下,他朝她伸出手喊了声,可心立刻走上前把自己手搭在他掌心,她脸上泪痕花了妆,看上去并不丑陋,反而楚楚动人,我用纸巾给穆锡海擦拭嘴角,特意起身让出位置来,可心坐下后穆锡海语气温和安抚她说,“和你没关系,谁也不会怪罪你。” 可心咬着嘴唇,眼泪在眶里打转,“可是三位太太其实都怪我,如果不是我,老爷不会躺在这里。” 穆锡海并没有发现这句话里的问题,他打断可心的自责,“瞎说,难道路上出了事故,不责备撞人的,反而责备挨撞的吗?她们有什么脸面怪罪你,为什么她们做不到让我这么喜欢。” 可心甜笑说,“等老爷身体好了,我还给您唱黄梅戏,我只唱给您一个人听。” 穆锡海握了握她的手,“你还这么年轻,以后也不给别人唱吗。” 可心表情娇滴滴的,“只有给老爷唱,我才能唱得好,给别人唱不好还不如不露怯。” 穆锡海被她哄得大笑,齐良莠原本靠着墙根沉默,她看到这样一副场景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她最看不得我和可心独霸穆锡海小人得志的样子,尤其是我,怀孕还处处争先,端着药罐寸步不离,她看我最生气,而我要做的就是气她,气到她没完没了吵闹,把穆锡海的火捧到最大,再抖落出她那些见不得人的事,连带着这宅子里的一起倒霉,让谁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柴火得慢慢加,才能越烧越旺。 穆锡海喝完了药,大太太留下在房间里伺候他,齐良莠心气儿不顺,连招呼都没打转身就踢门走了,穆锡海身体虚弱也懒得教训她,由她去了。 可心跟着我从房间出来,默不作声往我房里去,但我没继续走,而是停在门口,她和我在走廊上说话反而不引人关注,谁都知道害人的事要关起门做,正大光明的一定没什么。 我问她有事吗,她特别小声说,“早晨起床老爷在房间里打电话,我出去从佣人手里端茶,回去隔着门缝听见他给金律师打越洋电话。” 我不动声色扫了一眼走廊,到处都空荡荡的,我嗯了声,让她继续说。 可心抬头看了我一眼,“老爷提到了两件事,一件是遗嘱里没有分配的余下四成,他告诉金律师暂时别动,不要安排出处,还有一件事…” 她有些迟疑,我蹙眉看她,她脸上表情讳莫如深,“三太太跟我透个底,这孩子是老爷的吗?” 我心里一惊,可心是我的人不假,可她还没让我放心到什么话都交底,何况她于我而言,只是利用物,甚至会成为我的替罪羊我自私妄为的牺牲品,当然知道越少越好,可她这样直白问出来,让我有些愕然。 她见我沉默继续说,“老爷让金律师悄无声息安排医院,他打算去做个鉴定,看自己是否还有生育能力。” 我背在身后的手不由自主握成了拳,穆锡海果真没老糊涂到这个份儿上,单纯做鉴定他已经不相信了,竟然还要做是否存在生育能力的检查,看来他对这个种不是全无怀疑,穆津霖和周逸辞是他儿子,如果这孩子是他们两人之一的,血缘交叉下鉴定结果也许会失误,他想要万无一失。 穆津霖和周逸辞在得知我怀孕时什么话都没说,这本身就有问题,这孩子是男是女都会和他们争家产,而我也势必依靠孩子大肆作威,他们都不是不在乎这笔庞大遗产的人,却安静得太过分,似乎欣然接受多出的成员,穆锡海前思后想很难完全打消疑虑。 我对可心说,“我知道了,不过身正不怕影子斜,让事实证明我更能清白。” 她意味深长看了我一眼,笑着说那就好。 可我内心并没有真的如外表这么淡然,当晚我叫来九儿,让她帮我带了句话到地下室给沈碧成。 我一个人站在窗前握着手机,反复犹豫良久,最终也没有给周逸辞打过去。 穆锡海这次大病后开始迷信自诩为得道高僧的大师算命,他以前也信这个,但没到这么痴迷的份儿上,早晨睁开眼就要算,凡是今天不适宜做的事一概不碰。 他差遣管家连着好几天到普罗山请寺庙里的大师来祖宅看风水念经文,我瞧那寺庙师傅不怎么正经,看着压根儿不像出家人,经文念得倒有模有样,可眼睛不老实,机灵得要命,不十分规矩。所以穆锡海让那师傅给我看相时,我直接拒绝了。 但穆锡海不满意我的拒绝,他作为一家之主就觉得他喜欢的事所有人都务必接受,他被捧惯了,受不了别人驳回他。 我见躲不过,扫了一眼那名穿着僧袍的大师,“大师法号什么。” “无间。” 我嗤笑一声,但我没有表现出不敬,我对他施了一礼,“无间是无忧人间的意思吗。” 他抬眸看了看我,“正是这个意思。” “大师高僧,知道施恩惠普渡人间疾苦。” 他谦虚说不敢,只是为佛行道。 我松开合十的双手,直起身体由上到下打量他,“大师没听过一句话吗,真正的得道高僧只是在经文佛法上有建树,往小处说能约束自身,不碰女色不贪金银,往大处说能为天下苍生传授佛道正义,这神乎其神的东西并不会,更不可能私自跑下山算命看相,跟个江湖术士一样。出家人不踏进红尘俗世,不沾染风月烟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晨钟暮鼓,见到了女子目不斜视。你占了哪一点?就敢口口声声以大师自居,佛门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他沉默听我说完,脸上没有任何起伏,波澜不惊的样子似乎问心无愧。 这如果是个假僧侣,那一定坑了许多有钱有势却格外迷信的人才练就出这份泰然自若。 这些僧人就专门赚这份钱,因为找他们的往往都是非常奸诈阴险贪婪自私的商户和官员,他们脚下踩着光明仕途,口袋里揣着万贯家财,对人士道义良知百姓有愧,做了极大的亏心事,想要自我安慰,供奉香火钱求菩萨保佑,超度自己的阴德,掐算什么不可为,而很多和尚就利用这处人性弱点钻空子。 他半施礼说,“在寺庙的普渡远远波及不到红尘之外,为人看相解忧安置风水,也是人生一大功德,我博览群书,看周易,学风水,品相师,凡是能够积攒功德对苍生有益,我都愿意用来造福,夫人对我们实在有误解。” “那你收什么钱,你们难道不应该是身无分文依靠佛德化缘填饱肚子吗?你收取的费用足够买两樽石狮子了,这还是积攒功德,照你这么积攒,我也想去当尼姑。” 面对我的咄咄逼人步步拆穿,他仍旧不慌不忙,语气还是那样慢条斯理,“寺庙供奉香火钱是人之常情,我们是红尘外的人,可也是人,也要衣食温饱,化缘是我们修行的课业之一,可大部分我们都在寺庙里温书,偶尔下山为人解忧,香火钱可以供奉,也可以不供奉,都看对佛祖的心意诚不诚。” 我无比轻蔑冷笑,“不给就是不诚,世上如果真有佛祖,也要被你们气得下凡了。而且大师您还俗了吗?寺庙里的僧人难道不该称呼外界施主吗,你称呼老爷夫人倒是喊得顺口。” 齐良莠走到前面朝我挺了挺胸脯,“管家为老爷请来的难道还是假的不成?你不要把大师比和尚,大师是和尚的师傅,是佛像前修行过的人,你懂个屁。请他出庙探测风水看相的多了去了,都说非常灵验。三太太是聪明,可也别把自己看得太高,除了你之外,合着我们都是傻子,被别人坑了还笑脸相送?” 那名大师见齐良莠帮他说话,他特别有底气双手合十朝我拜了一下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夫人的面相我也能看。” 我问他能看出什么。 他说,“婚姻,事业,运势。除了寿命是天机,为别人算容易折损自己的功德,其他我都能为夫人指点一二。” 我冷笑说,“你能算的,我自己也可以掌控,人的命运由自己操纵,用得着外人帮我解说吗。” 齐良莠啧啧了两声,“你不天天叨叨信佛吗,我见你之前和大太太聊佛经聊得很投缘,这不懂佛法的真来了,你又不听,你心虚什么啊?大师—” 齐良莠喊了他一嗓子,那名师傅立刻双手合十朝向她,齐良莠指着我肚子,“能算子女吗。” 大师说可以,但需要费点周折。 齐良莠拍手笑着说,“费多大也没事,我为大师庙宇供奉香火钱。请大师务必为三太太算算她腹中子女,是不是人中龙凤,生来带不带贵气。” 我下意识用掌心盖住腹部,“我的孩子,不劳烦二太太操心。” “我们一样都是老爷的女人,你的孩子我也照样疼爱,操心是应该的。” 我和她四目相视,齐良莠气焰高我半头,看着我的眼神特别冷特别凶。 我清楚她就是恨我举荐可心给穆锡海冲喜,害她一个月守空房,连穆锡海裤带都摸不着。见面才有三分情,枕边风不吹怎么为自己求利益,再这么下去她彻底失宠了,我至少有孩子保地位,可心记我恩情也不会对我怎样,她却连屁都放不出来。 她现在特别后悔,早知道她先把可心拉拢过去,总比自己孤军奋战要强,可惜她太自私太狭隘,不懂得妥协,她走的是天底下百分之九十九女人会选择的路,独霸,妒忌,可这也分人,穆锡海这样的身份,根本不会允许女人的独霸。 不够包容与隐忍,做大爷的情人是有不了好下场的。 “二太太想疼爱孩子,自己想法子怀,我的用不着你,有老爷给我撑着呢。” 我这句话分明痛击她软肋,齐良莠当即脸色便沉下来,难看得无以复加,她咬牙切齿说,“程欢,你为什么不敢让大师看看呢。” 我不以为意说,“有什么好看,一个江湖骗子,胡说八道脏了我孩子。二太太不会打什么主意吧。” 她挑眉冷笑,“你还猜对了,我打的主意就是验验胎。” 我压住心里怦怦乱跳的忐忑问她验什么,她扬了扬下巴,目光扫了眼坐在沙发上自始至终沉默的穆锡海,“自从你怀了孩子,老爷大病两次,头一次捡了条命,第二次身体虚垮得不行,那天我责骂可心,觉得是她克老爷安危,可现在看你反应这么强烈,谁知道你是不是早清楚肚里的孩子克父。” 齐良莠也算黔驴技穷了,这种脏水都泼得出来,我暗暗松了口气,她只要不死咬着孩子不是穆锡海的就行,别的说什么都随她去。 穆锡海被吵烦了,俩女人一台戏听得他脑仁疼,他伸手朝大师指了指我,示意他来算。大师知道我讨厌他,可也得走过来,我十分戒备瞪着他,他从袍子袖口里掏出几枚铜钱,递到我手上,我抓过来随便往地上一掷,他注视着散开的阵局,聚精会神的掐算,几分钟后他嘴巴里念叨了几句听不懂的话,然后睁开眼对穆锡海说,“胎儿是金命,富贵前途不可估量。虽然不是老爷长子,将来却最像您,有当家风范,不出意外会走上为官的路,身居显赫高位,光耀门庭。” 天底下没有父母不望子成龙,不管真真假假,都抱着好期待,穆锡海听了很高兴,大师话锋一转接着又说,“只可惜…” 他说完这三个字戛然而止,脸色无比凝重。 齐良莠问他可惜什么,大师摇头叹息,“三太太属性狐媚,看五官心计深重,美貌但阴毒,这是大凶,是最克夫的一种女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九章 天道轮回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大师这番话让整个宅子瞬间鸦雀无声,穆锡海蹙眉不语,垂眸看着茶几,显然有些难以接受,齐良莠指着我脸色大变,“果然老爷身体是你克的!我没有猜错,你这个深藏不漏的毒妇!” 我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也没有看那名大师,而是将目光投向所有人没有都忽略的管家,他正看着我,和我目光相触后,他迅速移开。 他的回避使我确信了自己的猜测,其实这大师狗屁不懂,可管家看透了,通过大师口来揭露我的真面目。 他的确是周逸辞的人,而且对他十分忠诚,我怀疑他曾受过周逸辞母亲的恩惠,否则完全没理由这样帮他,而背叛自己真正的雇主。 他发现我在处处挡周逸辞的路,他想要替周逸辞肃清,只能钻穆锡海迷信这条路子,第一想要用此来打压我,让我自顾不暇,无法再暗中阻路,第二等周逸辞那边下手,穆锡海就算暴毙,也归咎为我克夫,宅子里人都这样说,人言可畏,谁也不会相信我一张嘴。 管家可真是一只潜伏的老狐狸。 他拿我当替罪羊,把我引向风口浪尖,我很想知道他是否得到过周逸辞的默许和授意。 我愣神时齐良莠忽然冲过来,她一把扯住我手臂,将我狠狠推开,不过我早有防备,我掌心扣住腹部,脚下只踉跄了一步,便稳稳站住,齐良莠满脸愤怒,“程欢,你到底安的什么居心,老爷待你不薄,你怎么可以恩将仇报。我跟了老爷七年,都没有为他生儿育女,他都没有给予我这样的资格,只有你,你还不知足,你竟然要克老爷?” 她着了火的眼睛盯着我,“这张脸。我早就看透了这张脸背后隐藏了一颗多么黑暗奸诈的心,越是看上去温柔无害的女人,越未必如她示人的面目那般。你才是蛇蝎心肠,你装无辜装纯情,用这张假惺惺的脸蛋博得老爷疼爱,让穆宅上上下下几十口对你放松警惕,你在背后作怪,你比谁都阴险恶毒。” 她忽然伸手捏住我下巴,“你的目的是什么,如果今天大师没有拆穿,你要到哪一步才肯罢手?” 我冷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二太太本身对我就看不顺眼,对于外界攻击我的一点风吹草动都恨不得无限放大,以此来打压我,摧垮我,这三个月的例子还不多吗?这样愚蠢可笑的借口,老爷不会相信。” 齐良莠听我提及穆锡海,她立刻看向沙发,她想要得到些回应,可穆锡海面无表情端坐在上面,手上不知何时拿起了烟袋,不过没有点燃,里头的烟丝熄灭,他似乎若有所思。 “老爷只是看在你和孩子的份儿上,难以取舍而已,但你就是克夫,你克老爷,也许还要克我们所有人,自从你嫁进穆宅后,逸辞的船厂出了事故,老爷身体也不像从前那样强壮,穆宅三年来风平浪静,你一个人就全部打破。我还纳闷儿到底因为什么,是今年犯太岁吗,现在终于找到根源,程欢啊程欢,你可比太岁厉害得多。神鬼灵佛还能心诚**,人却是这世上最没有办法控制的。” 齐良莠潋滟的唇瓣此时如同吸了血,红得烈烈逼人。 她恨透了我,恨我怀孕,恨我分割了穆锡海的宠爱,恨我拉拢大太太,更恨我捧起了可心。我在穆宅三个月,一桩桩一件件让她做梦都想弄死我,我几乎每一个举动,都让她铭记在心,甚至杀我不足以泄愤。 现在她抓着这个把柄,当然不会放过,她会一点点将我撕碎,将我咬死,扒皮蚀骨,喝血吃肉,可我同样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穆锡海现在的身体虚弱得只剩下一副空壳,随时都会撒手人寰,只需要添一把火就足够让他坍塌。沈碧成和九儿都是我的人,唯我马首是瞻,可心虽然有野心,也只是想上位,她不至于像齐良莠那样恨不得一人独大,吞噬掉穆家的全部,不给旁人留活路,齐良莠这份野心有些过于膨胀。 可心是底层小丫鬟,出身清苦,一路走来并不平坦,她渴求得到一点庇佑,过上好日子当个主子就心满意足,所以她很好驾驭,一点小恩惠就能套牢。何况她现在本就还需要依附我。 穆宅的一切局势直到现在也都在我掌控中,金律师不足为患,他不是穆津霖和周逸辞任何一方的人,他只听命于穆锡海,而我非常清楚该怎样在最后一刻放手一搏于穆锡海那里扭转乾坤。 大太太在角落处自始至终没有开口,对这一切置身事外,只单纯看戏,不插言不帮腔,齐良莠走到穆锡海面前,她反手指着我,“老爷还要留这个女人吗?您打算被她克到什么地步才肯回头?” 她说完又看向大太太,“您不是一向说人要积德行善,为自己修好,穆宅容不得颠倒黑白的事,您眼里也不容任何一粒沙,怎么现在一声不吭,都把这烫手的雷扔给我,看我怎样做是吗?” 齐良莠急于翻盘,急于回到往日的风光,以致于她手握好牌却不知道怎样打,抛弃了拉拢大太太游说穆锡海这条最好走的路,却跟个疯狗一样逮谁咬谁,消耗她最后这点运气。 这番话让大太太明显蹙了蹙眉,不过她仍旧没和齐良莠争执,可惜后者不领情,也没有看出眼前局势,她笑了两声,“有句话在其位谋其事,大太太空有正室的名分地位,却没有真的为老爷操持家事排忧解难,更不曾调和妾室间的矛盾,老爷处处说您是贤妻,贤内助,可我怎么看着就一吃白饭的,除了生下长子这一件事以外,您还做过什么?” 齐良莠这话触怒了大太太,“老爷有他的决断和思考,我们女人置喙半天,只能让他焦头烂额,你倒是处处插手,可你做了一件有用的事吗?” 齐良莠拍着自己胸口,她满脸正义说,“我没做难道不是因为我还存在良知,斗不过连心肠都是黑的恶人吗?我只是个妾,妾侍奉好男人吃好喝好,可大太太是妻,妻子和丈夫不该同舟共济相互扶持吗?老爷被程欢这个毒妇克得差点归西,大太太怎么一点不恼,连我十分之一的激动和气愤都没有。” 大太太深深吸了口气,“悲伤和担忧不是用来表演的,牵挂也不是写在脸上才叫深刻。” 齐良莠哦了一声,“大太太在旁敲侧击我是演戏呢。” 她直起身体,将视线移回穆锡海脸上,“老爷看透了吗?您这一屋的人啊,把您年轻时候的精明英武都踩烂了,每个人都自以为聪明,暗地里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她们都忘了,忘了这些是谁给予的,不是老爷您吗。” 穆锡海不语,他一根手指在烟袋上轻轻抚摸,看不清目光里暗藏着什么。齐良莠转身问大师该怎么处理,大师迟疑了一下说,“最好让三太太离开穆宅,到外面单独居住,可以安排人来伺候,只是不要接近老爷。” 我偏头恶狠狠看他,“大师刚才说我克夫对吗?” 他点头说正是,我冷笑指了指自己,“谁才能克夫,妻子。我是老爷的妻子吗?大师学舌功夫不错,也够临危不惧,这份敬业值得赞赏,可大师在听别人安排这些时,怎么没问清楚呢,瞧。” 我扬起下巴示意他看大太太,“那才是老爷的妻子。克夫这样的罪名,我一个小小妾室,实在担当不起。” “你程欢最能担当的罪名就是无理搅三分。”齐良莠咬牙切齿怒瞪我,“都到了这一步还苦苦挣扎,非要因为你把这里挂上灵堂你才能哑口无言吗?” “就一定是我吗?”我不甘示弱回呛她,“老爷这辈子的女人那么多,就我程欢一个克夫,这分明是恶意诽谤。这七年间不管别的女人遭了多大的殃,唯独二太太屹立不倒把自己择得干干净净,而且大多是你从中上窜下跳,煽风点火不亦乐乎,我就没见过在河边戏水还一点没湿的人。别人全一无是处,再好也能挑出毛病来,你浑身是宝,老爷纳了你是他走大运。” 我伸出手在偌大的客厅里甩了一圈,“可你是瞎了吗,这宅子里有任何一个人不对你怨声载道吗?老爷疼爱你,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你撒泼犯浑,你冤枉了一个沈碧成,还想再复制第二次悲剧吗?” 我说完扫了一眼大太太,她比谁都清楚齐良莠的罪孽,可她因为遗嘱的事也恨我,而且她信佛,她现在分不清到底这个大师的话是真是假,她不想惹祸上身,所以她根本没打算利用这个关键时刻出手。 大太太估计也清楚,齐良莠死咬我不放,我比她更急于扳倒这个女人,她不动声色等我做,将自己排除在外,不管谁赢谁输,谁咬死了谁,她坐收渔利且半点不沾腥。 正在我们僵持不下时,宅院大门忽然被推开,赶回来的穆津霖脚步十分仓促,他对这一幕没有表现出丝毫惊讶,似乎早就得到了消息,他顾不得换鞋,径直走进来,脸色不善扫了一眼齐良莠和那名大师,我终于看到了一个霸气而腹黑的穆津霖,他浑身煞气,目光里的精明与冷冽令人胆寒心颤,他甚至没有问穆锡海怎么回事,抬腿一扫就将那名大师掀翻在地。 他利落潇洒的动作令我讶异,我知道他身材好力气大,是能给予女人无限呵护的男人,可他隐藏也非常好,几乎不会暴露自己的身手,一直扮演着风流纨绔儒雅绅士的样子。 穆津霖的反常和暴怒惊呆了大太太,她用力拍着轮椅让穆津霖住手,可他根本没有理会,他眼神要多可怕有多可怕,就那么直直盯着齐良莠,“你闹事上瘾了,想联合外人把三太太逼死是吗。” 齐良莠大约没见过这么凌厉的穆津霖,她下意识退后两步,大太太转动着轮椅抄到她前面,她脸色阴沉喊了声津霖,穆津霖说,“母亲,你不要这么畏惧,今天她戕害的是三太太,明天就会是你,恶人的本性无法改变,不是处处让步就能感化的。” “可我现在让你不要插手。” 大太太的敕令没有使穆津霖罢休,他低头看着匍匐在地上正要爬起来的大师,他冷笑了一声,“管家不亲自过来扶一下吗。” 待在角落的管家浑身一颤,我同样也惊住,我以为只有我发现了管家的叛变,原来穆津霖也发现了,而且他应该比我还早。 穆锡海将眼睛彻底睁开,大师跌跌撞撞爬起来退到很远之外,他顾不得捡起散落的佛珠,只理了理歪歪扭扭的僧袍,“我只是就事论事,是你们请我来的,怎么可以上来就动手,你们这是对佛的不敬。” 穆津霖抬眸注视着管家,他双手背后交握,眼神无比复杂森寒,不过他没有说出这一连串勾结,似乎暂时不打算和周逸辞撕破脸,管家故作镇定征询了穆锡海的意思,后者点了下头,他立刻将那名大师带出宅院。 在穆津霖平息这场风波的过程里,可心从楼上下来,她不想被留意到,所以动作很轻,她站在角落朝我笑了一下,我知道穆津霖是她叫回来为我解围的。 穆锡海手指在右腿膝盖上敲了敲,“你怎么赶回来了。” “忘了拿一份合约,打电话让佣人送,结果得知三太太差点被逼死。” 穆锡海嗯了声,他将大师的话陈述了一遍,穆津霖冷笑,“父亲信佛我支持,可佛门的人会这么恶毒指责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吗。这种混账说出的无稽之谈父亲也相信吗。” 穆锡海眨了下眼睛,“你觉得可信吗。” “父亲信的话,打算怎样做。” 穆锡海越过他身侧看向我,“安置在外宅养胎,也不是不可以。” “父亲相信吗,如果三太太失去了您眼皮下的庇佑,不管父亲为她安排多少人保护,她这一胎必定保不住。” 穆锡海蹙眉,穆津霖笑着将目光定格在齐良莠身上,齐良莠看到穆津霖看自己,她仗着胆子反问他看什么。 她唯一的赌注就是穆津霖什么都知道,可他没证据,他也顾念着父子情意,顾及着穆家声誉和穆锡海一辈子英明,不想把这事翻出闹得满城风雨。否则她嚣张了三年,他还不是没有说,但她忘记了我,女人不会考虑那么多是是非非,我绝不坐以待毙等她来毒害。 我对一名站在厨房门口的佣人说,“去把九儿叫下来。” 那名佣人跑上楼,没一会儿九儿跟着她一起下来,她径直走到我面前,我朝她点了下头,她目光扫过客厅这一片狼藉和死寂,明白我在示意她什么,她转身从大门出去,奔着地下室的方向飞奔。 所有人都莫名其妙我和九儿到底在做什么,齐良莠皱着眉问我,“九儿也是你的人?” 我盯着她一言不发,她看到我脸上的肃穆和阴森,抚在胸口处的手紧了紧,“程欢,老爷没有要你怎样,只是你为了老爷的安全主动出去住几个月而已,这点付出你都不肯,你还敢说奔着的不是老爷钱财吗?你在穆宅拉拢这么多人,你敢说自己没有野心,否则一个曹妈照顾不过来你?” “住几个月之后呢,生下孩子,我就被抛弃了对吗。老爷不忍心,可架不住还有二太太这根狗屎棍。” 齐良莠张嘴刚要反驳我,我竖起一根手指压在唇上,笑着说,“这人世间唯一的公平就是天道可轮回,命不轮回,还有人亲手去做。你在穆宅作恶多端,到你偿还的时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章 逃不过天网恢恢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让可心去我房间在床头抽屉里取出一个黑色的针织带,她下楼来递给我,我拿在手上,这分量很轻,但我知道它势必引发轩然大波,而我更清楚,这东西将成就一个女人的冤情,也将毁掉一个女人的一生。 我站在原地犹豫了,我见过太多挣扎于苦难中的女人,她们都渴望这个世界伸出一双手,即便不愿给予公平,最起码给予一丝怜悯,但没有。 每个存活于社会中的人都在自私的维护着眼前的利益,为此争斗不休。 谁会管跌倒的那个人是否还能平稳站起来,倘若起不来才是最好的,都可以踩着这块垫脚石,再少走一点颠簸的路。 可怕的不是硝烟烽火血肉横飞的战场,而是不见火光人心不古的灾难,是面对悲惨无动于衷的漠视。 我闭着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气,穆锡海始终注视我手上的包裹,他问我那是什么,我睁开眼后看齐良莠,她同样在看,我笑着举起晃了晃说,“这是二太太最不想面对的东西。” 她狐疑皱眉,还在垂死挣扎,“除了失去老爷的宠爱,我不害怕任何。” 我哦了一声,我扫了一眼伫立在壁灯旁边的管家,“麻烦管家把莫医生请来。” 莫医生三个字彻底惊了齐良莠,她本能大喊不要去! 管家脚下一滞,他转身看向我和她,齐良莠瞪着我咬牙切齿,“程欢。” 她只喊了这两个字,中间停顿许久,带着无法言说的意味。她大约已经猜到我要做什么,她眼神内有哀求,有怨愤,有不甘和敌意,但这些并不能使我手下留情,周逸辞一次次用行动告诉我,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每一份愚蠢可笑的仁慈,都会在自己身上付出血的代价。 我笑着问她怎么了,她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握拳,穆锡海看到她这副反常模样,他喊她名字,“良莠。” 他声音不满,在指责她的失仪,他最看重女人的仪态和气质,这也是大太太虽然不得他欢心但一直受到他十分敬重的缘故,齐良莠的嚣张暴躁任性,在他愿意宠爱她时都可以视而不见,可在他有些厌烦了,就变成她无可弥补的错误。 齐良莠浑身都在颤抖,因为剧烈的不间断的喘息,她有些仓皇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制止,以致于她走投无路到去求穆津霖,她眼巴巴张望他,她知道他能隐忍三年不拆穿一定有他的道理,她想要交易。 可穆津霖并没有看她,他端着一杯茶无比闲适走到一处高脚架前,一边饮用一边观赏摆放在顶部的玉盘。 他今天赶回除了为我解围,似乎还有保驾护航的意味,他料到我算准的时机就在这几天,所以他担心莫雄和齐良莠恼羞成怒对我下手,他在旁边随时可以为我铲除对我不利的攻击。 他一个人的身手足够抵御千军万马,将我牢牢护在其中,甚至他根本不用出手,只要戳在这里,在他强大冷硬的气场逼慑下所有人都不敢冒昧。 穆津霖的漠视让齐良莠踉跄了两步,她险些跌坐在地上,她看着我,眼睛里的嚣张凌厉已经褪去不少,只剩下一丝空洞和悲凉,她颤抖着薄唇啜喏出一句话,“一定要这样吗。” 我冷冷直视她,“哪样。” 她像是咬着舌尖,每一个字都呜咽,“我没有害过你。” 我毫不犹豫打断她,“你只是还没等到机会,你也没想到,我会比沈碧成难对付这么多倍,否则还有我站在这里的可能吗。” 管家在这时推门而去,齐良莠听到那一声重重的关门响,她身体狠狠一颤,我摸了摸自己手指上戴着的戒指,“莫医生这两个月虽然过来,可没和二太太接触,这么长时间不说说话,不想念吗。” 齐良莠两侧脸颊凹陷进去,她似乎死咬着牙齿,我看到她这副面貌,忽然觉得很好笑。人啊,总是把自己抬得很高,把别人贬得很低,就像女人照镜子,总觉得自己是美的,男人提起公文包,总想要打出个辉煌天下,其实都太高估自己了,而这份高估久而久之,就变得目中无人愚蠢造作,齐良莠这辈子成也美貌,败也美貌,她太想利用自己得天独厚的面容,杀出重围在男人的世界左右逢源运筹帷幄,可惜她脑子比她的脸蛋差了太多,生生拖累了这好资本。 “对你有什么好处。” 她憋了半天说了这么句话,我抚了抚自己挽在耳后的长发,“二太太不说自己谁也不为就为了老爷吗,我和你一样,我希望老爷能在晚年肃清身边意图不轨的坏人,别带着遗憾不明不白的走。他英明一辈子,就该善始善终。” “你真狠,你会遭到报应的,长不了。” 齐良莠的崩溃绝望落在穆锡海眼中非常莫名其妙,他又问了句到底怎么了,而就在这时,门被人轻轻推开,轻得无声无息,仿佛根本不想被人发现,九儿搀扶着穿得干干净净的沈碧成从外面进来,她头发被盘起,脸上清素到底,她就这么踏入进来,不言不语,却像一颗巨大的石子,掀起惊涛骇浪,万丈清波。 她面无表情,可这张毫无裂痕的脸,终是在看到她的宿命仇敌齐良莠时破碎得不堪入目。 苍凉的,仇恨的,愤懑的,同归于尽的。 沈碧成柔软了二十多年,她在扭曲的人性夹缝里挣扎了二十多年,她不争不抢,不狠不毒,她活在一方小小的天地,唱曲儿讨生迎来送往。 她感激自己遇到穆锡海,带她脱离不足温饱的岁月,于是她心甘情愿接受这个年长他四十岁的男人,守着不是她丈夫的他,守着一个不该来也注定活不了的孩子。 如果周逸辞的母亲和我都是被迫妥协,并自始至终都还在顽强斗争,那么沈碧成就是最坦然面对命运的女人,她早就缴械投降,顺从于她的岁月。 她没有在颠沛流离中得到一份爱情和尊重,她只能死死抓住穆锡海,就像我曾跌出包房奔向周逸辞,我不过错在生出了爱情,我和沈碧成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最初的念头都是想好好活下去。只是她依旧感性温润,而我早已被荼毒得理智狰狞。 “沈、碧、成…” 齐良莠一字一顿喊出这个名字,她脸色在一霎那间变得无比惨白,白得似乎没有了一滴血。 就像一片雪,从空中以不可一世的高姿态降落下来,可她到底是苍白的,无力的,柔软的,她来不及展示她的倾国倾城,来不及为自己寻找一个埋葬的角落,就粉身碎骨,眨眼消融。 我从没见到过如此惊慌恐惧的齐良莠,犹如惊弓之鸟般,难以自控倒退了好几步,我感觉到整个偌大的客厅都随着她一起颤抖。 她直至退到可心旁边再无退路,重重跌撞在墙上,发出砰地闷响。 可心也傻了,她匪夷所思的脸上到处都是裂痕,一丝丝无法填补的巨大裂痕。 她死活想不到我竟然把手伸向了沈碧成,而不甘于和齐良莠如此单薄的争斗,我要颠覆,要倾灭整个家族的谎言与黑暗,我要连带着知情不报的大太太,助纣为虐的莫雄,恶毒黑心的齐良莠一起坠入地狱。 可心的手指也在颤抖,尽管她并没有见证那个天翻地覆乌云蔽日的时刻,但她听说了,沈碧成几乎是情人史上最大的悲剧,而每一个做情人的女人,最大的噩梦就是重蹈她的覆辙。 她在穆宅整整沉寂消失了三年,她当初有多风光,最后就有多悲凉,她是整座滨城所有在富贵中浇灌的女人警钟,她也曾被唾弃辱骂得在梦中都不安宁,她被钉在妇德的耻辱柱上苟延残喘了一千个日日夜夜,她为了等这一天,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 齐良莠忽然抱住头,她啊的尖叫出来,她在原地剧烈的跳动着,她不能面对,她无法接受,她不知道自己疏忽了什么,为什么沈碧成这个贱人忽然站在自己面前,而且她眉眼是那样清明,找不到半点发疯的踪影。 穆锡海始终慵懒眯着的眼睛此时倏然睁大,他交握的双手不由自主松开,他对眼前阔别三年之久的女人充满了惊愕震撼与迷茫,他还记得他总能从一些人口中无意识听到她,或者是三太太的名分,或者是沈碧成这个名字。 但对于她的脸,她的眼神,她笑起来的温顺,他忘得几乎差不多。 男人凉薄无情,转身就是沧海桑田。 他有权势,有钱财,他想要什么年轻漂亮的女人得不到,他不会去怀念一个伤害过他背叛过他,疯疯癫癫脏脏兮兮的女人。 他只说她恬不知耻,不识抬举。 和周逸辞母亲一样,可沈碧成又远不如她留下的记忆深刻。 他睹物思人,看着那座冷冷清清的灵堂,看着那样像她的周逸辞,他缅怀她的好,淡忘她的坏,她倒像是一颗朱砂痣,在穆锡海越来越虚弱的生活里清晰无比。 唯独她,被他在记忆里强行剔除。 可她现在又突如其来。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他只能静坐在沙发上,视线里是沈碧成的沧桑,是齐良莠的慌张,是我的淡漠。 我将目光落在平静的大太太脸上,也许只有我面对这样惊心动魄的场面还能笑得出来,而且笑得这么灿烂,我当然会笑,这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中平稳到了现在,解脱了,我知道用不了多久,所有被压迫的被冤枉的被迫妥协的,都将于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解脱。 像我,像沈碧成。还有那份销声匿迹到现在的遗嘱。 她挣脱开九儿的束缚,她不需要支撑,她足以走完这短短的几十步,她走出一半,逼近齐良莠,而后者惨白尖叫,她仓皇逃窜中竟然冲到了我身后,她躲着,她早已顾不得自己那样国色天香的美貌此时狰狞到什么程度,她怕的不是沈碧成,更不是她那点虚弱的仇恨,她怕的是最后这张面具碎掉了,她该拿什么在穆锡海面前逆转乞怜。 沈碧成越过一动不动的我,她看着齐良莠半张暴露的脸,她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和陈旧,“你恨自己没能再下狠手了结我在地下室,你恨你疏忽大意了,以为一个疯子除了吃屎什么都不会。” “没有…不是。” 齐良莠的身体剧烈抖动着,她两只手无助中握住了我肩膀,她不断念叨着不是,没有。 沈碧成又朝前逼近两步,齐良莠忽然从我身后跳出去,她强压下自己的心虚和崩溃指着沈碧成那张清素削瘦的脸,“你出来干什么,你还嫌自己造孽不够深,想出来颠倒黑白求老爷原谅你。” 齐良莠从我身后跑开,她冲向穆锡海,尽管后者没有给予她一个眼神,只是将浑浊苍老的目光定格在沈碧成身上,她仍旧不肯放弃握住他的手,她啼哭着哀求,“老爷快让人把她抓下去,她装疯卖傻一定没有安好心,老爷不怕吗,家里有一个克夫的程欢,不能再来一个居心叵测的沈碧成,您不要心软,您快说句话啊!” 她彻底慌了手脚,她在沈碧成进来那一刻还抱着幻想,她想这只是个傻子,被囚禁了三年也许话都不会说了,哪里来的理智,她如果能为自己洗清还至于等待三年吗,三年前她就可以反败为胜。 齐良莠根本不畏惧沈碧成,三年前她怎样输,三年后依旧,可她慌张于现在并不是穆锡海独宠的女人,她的话没那么重分量,她慌张于她和莫雄闹掰后他是否还对自己忠诚,愿意保守秘密,她更慌张于在场的穆津霖,以及将沈碧成带上来的我和我手上的包裹。 这样大肆周章,没有证据谁也不敢。 她透过穆锡海冰冷的眉眼,透过这死寂的空气,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大势已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一章 崩溃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这是穆宅三年来最死寂的一个午后。 空气中凝结的尘埃在飘动,从每个人脸颊上飞过。 我冷静而沉默,注视着跪在穆锡海脚边的齐良莠,她两只手仍旧死死抓住他袖绾,她眉眼是不甘放弃的执着。 大太太看了一眼身边佣人,垂眸示意她什么,当然这样的内涵只有佣人自己清楚,她走到穆锡海旁边,小声说,“老爷,大太太身体不舒服,该上楼吃药了。” 穆锡海一言不发,他盯着沈碧成的眼睛大约看累了,他闭了闭淡淡嗯了声,然而佣人转身刚要过去推着大太太上楼,我在这时说,“大太太不留下吗。今天这件事势必要有个了断,您是正室,您在这里旁观做个见证最好。” 大太太伸手在额头上揉了揉,“有老爷在,我不掺合了。” “三年前老爷处置沈碧成时,大太太在场吗。” 我盯着自己掌心错综复杂的纹路,漫不经心问了一句。 大太太抬起的手恰好遮盖住她的脸,透过松松垮垮的指缝,我看到她眼睛可不疲惫,精明澄澈得很,正微微转了一下。 齐良莠知道今天一切都将瞒不住,她急于扯个陪着她下水的,她也不管不顾大太太比她高贵多少,又有穆津霖的情面在,她不想一个人下地狱,她已经这副模样,还不如死马当活马医赌一把。 她指着大太太对穆锡海说,“大太太可不也在!津霖不在,他没从山庄回来,逸辞和可心那时候都没到您身边,其他人一个都没有少,全都扒着门框和窗户看热闹,每个人脸上都在笑,笑您身边又少了一个,笑自己又多了个机会。” 她说完目光冷冽注视大太太,“怎么您现在要躲了,当时瞧得不也津津有味吗?是怕牵扯到自己头上,所以想避开降低存在度,可惜啊,三太太刚才那话说的不错,天网恢恢,我漏不掉,大太太您也漏不掉。” 她把死死抓着穆锡海袖绾的手上移,扣住他指尖,穆锡海此时就像一尊雕塑,动也不动,甚至不曾露出一丝蹙眉和震撼的神情,可他越是沉默越是让人胆寒心慌,齐良莠先是试探着碰了碰,见他没有抵触和甩开,她便用了点力气攥住。 “老爷,大太太什么都知道,她用她的不争贤淑来演绎一个正妻虚假的气度,用信佛来凸显她的仁善和慈悲,可她其实最恶毒。她对是非黑白视而不见,对一切柔软哀求冷眼漠视,她就像躲藏在暗处的猫头鹰,眼睛里看到了一切,只是不言不语,让我们去绞杀去撕咬去相互怀疑,她再等着吃腐败的肉。” 齐良莠说到这里忽然大笑出来,可心在我旁边捂住嘴,眼中是和她毫不相干却无尽的恐慌,齐良莠此时真像疯了一样。 “老爷啊,您敬重了四十年的妻子,其实她才是最可怕的。她的可怕暗藏不露,您是否想过,她在您枕边睡了四十年,这么久的日子,她琢磨了您多少。” 大太太闻言抬眸看她,唇角挂着厌弃与可笑,“一派胡言,你这个疯子。” “我是疯子,大太太更不是好人。” 齐良莠咬牙切齿,她眼睛通红,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在撕咬什么,又能改变什么。 在这样一片混乱时,管家带着莫雄从外面进来,他没有告诉莫雄宅子发生了这样的事,以致于他背着药箱非常淡然踏入那扇门,而下一刻他看到了客厅内的狼狈,仓促与冰冷,他更一眼看到被黑暗和寂寞折磨得苍老了许多的沈碧成,他拿着手机的指尖一松,陡然坠落在地,支离破碎的手机散开在他脚下,他整个人都愣住。 齐良莠看到他,她仿佛忽然被唤醒了最后一丝希望,如果莫雄一力担下,他把所有罪孽都大包大揽,她是不是还能钻个空子,继续安然无恙的生活。 她跌跌撞撞朝那边爬了两步,手撑住茶几站起来,她脸上露出那样好看的笑容,一如她这辈子都在用美貌攀爬的风情,她伸出的手在半空定住,似乎意识到自己不能触碰莫雄,她小心翼翼喊他莫医生,眼神内满是祈求和探究,后者呆滞的眼珠动了动,有些僵硬看向她,他慌了神,根本理会不了齐良莠的意图,他忽然间抖了抖身体,“老爷,三太太的事,三太太的事我并不清楚。” 齐良莠一怔,她脸上的表情几乎气疯,她没想到莫雄这样愚蠢,竟然不打自招,她急得和他使眼色,皮肤绷得紧紧的。 穆锡海眯了眯眼睛,他仍旧一言不发,他像是不愿面对,受不了这样巨大的变故。 我将放在袋中的录像取出,托在掌心看了看,我这个动作吸引了所有人目光,他们全都死盯着我拿的是什么,我注视着莫雄莞尔一笑,“新开茶楼里的茶好喝吗,屏风漂亮吗。” 他一怔,我继续说,“总医院的邹小姐,年轻可爱又十分单纯,莫医生好福气,什么时候打算结婚呢?这份礼金,我和老爷念在莫医生多年尽心的份儿上,势必不会少给。” 我这两句话让莫雄强作的镇定荡然无存,他死死抿着嘴唇,喉咙不断翻滚吞咽着唾液,这是一个人紧张到极致的表现。 我叫来管家,反手将录像带交给他,他接过去蹲在播放机前面安装,此时那盘录像就像一块鲜美的肥肉,让这里每个人都无比渴求,齐良莠和莫雄恨不得夺过去吞吃入腹,彻底毁尸灭迹,而沈碧成和我却非常期待它播放出来时,穆锡海与大太太精彩的脸色。 管家弄好后拿着遥控器点开屏幕,上面立刻出现那间茶楼包房,莫雄先走入进来,他打开壁灯后脱衣服,很快齐良莠从门外进入,他们笑着开黄腔打趣,彼此的肢体动作十分亲密,一看就知道非常熟识,私下绝不单纯是主仆关系。 我在屏幕播放的过程里,笑看不远处的穆锡海,他眉目安静得诡异,一丝反应都没有,就像在看一场戏,全然没有半点耻辱感,而齐良莠已经止不住颤抖起来,她和莫雄吵到最不可开交时,邹芳接着闯入,她将沈碧成的事和盘托出,哭喊中揭穿了这两个狼狈为奸私通的男女最丑陋阴险的面目。 录像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管家神色凝重关掉屏幕,齐良莠此时什么都明白了,她踉跄退后一步,指着我声嘶力竭大喊,“原来是你设计的,程欢你这个狐狸精,你敢算计我?你他妈竟然设圈套算计我!” 我仰头无惧她喷射出的灼灼烈焰,“邹芳哪里有这个本事瓮中捉鳖,她不过也是被设计在内的一颗棋子而已。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做都做了,还能埋怨谁算计你。你如果坦坦荡荡,我就算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捏造这样一出戏,毕竟谁也不是你齐良莠,有那么恶毒的心思,去栽赃一个对老爷无比忠诚的女人红杏出墙的流言。” 齐良莠哈哈了两声,她指着自己,嘲讽与可笑中含着一丝泪光,“到现在我千夫所指,你们都择出去了,是吗?” 她说完忽然冲到大太太面前,穆津霖见状身形一晃,他下意识要过去阻止这一切,然而齐良莠并没有恼羞成怒对大太太下手,她只是匍匐在她轮椅之上,一字一顿说,“褚慧娴,你这个人老珠黄的婆子,这戏好看吗?” 大太太不语,她手上捏着佛珠,和她四目相视,齐良莠目光下视落在她弹动的指尖上,她反手用力一扯,将佛珠倏然扯断,那些褐红色的珠子滚落一地,散得到处都是,耳畔噼里啪啦的声响一如碎掉的光阴。 大太太空荡荡的手慢慢合到一起,她先发制人堵住了齐良莠的口,“我实在不能相信,你会这么恶毒,算计了沈碧成,又来算计老爷的钱财,到底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老爷这么多年,宠了一只喂不熟的狼狗。” “大家都是狼狗,你以为你披了一张人皮,就不是畜生了?” 大太太没有恼怒,她淡淡说,“我对老爷问心无愧,你怎样往我身上破脏水,都改变不了你恶毒的事实,公道自在人心。” “谁都有资格说句话,唯独你褚慧娴没有!” 齐良莠跪爬着到穆锡海脚边,她身上华贵的金色旗袍满是褶皱,盘扣崩开了一颗,下摆卷起,沾了烟灰和尘粒,看上去极其狼狈。 她这七年何时这样难堪过,她拼了命要保住自己的富贵,踩着那么多尸骨往上爬,她不惜满身罪孽,也要站在女人的最高处,她想过一万种自己的下场,都是那样风光迷人,唯独没料到冤冤相报,栽在这场欲望的旋涡中回不了头得不到救赎。 她掌心死死按住他膝盖,在躲避了所有人的攻击视线里只看到穆锡海时,她也许想起他七年间对她的纵容与疼爱,她强势的脸孔瞬间垮塌下来泪流满面,“老爷,我错了,我承认我错了,我这辈子做了太多错事,都不如这一件恶果深,但我认错,我愿意用我余下一辈子守着老爷和这套宅子,再也不嫁,求您宽恕我,求您原谅我。” “你求老爷原谅,那谁来原谅我呢,谁来把我的孩子救活还给我,如果你能,我愿意第一个宽恕你。” 沈碧成眼眶潮湿,我们这才发现她掌心握着一只很小很小的黄色袜子,那只袜子无比陈旧,看得出是多年前的款式,她应该一直都随身带着,即便在地下室三年闹得一身脏污,那袜子还是干干净净。 “我的孩子那么小,他什么都不懂,他连眼睛都还睁不开,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开口叫一声妈妈。我怀了他十个月,我宁可丢了自己性命也要保他平安,在这套宅子里,想要生个孩子多难啊,我扛了那么久,我以为我熬出来了,我想陪他长大,教他说话,告诉他怎样善良,如何以德报怨,可我来不及。我所有的幻想都因为你的凶残和嫉妒化为泡影,我的孩子他不知道自己生在怎样的家庭,拥有怎样糊涂的父亲,柔弱的母亲,我能扛下所有伤害,但我扛不住他一条性命!” 沈碧成忽然跪在地上,她捂着脸嚎啕大哭,她哭声那样凄厉那样狰狞,在偌大的客厅内回荡,令人心寒。 “我孩子做错了什么!你有多大怨气多深恨意往我身上撒,为什么要害他,我可以让他长大孝顺你,我什么都可以让,我只要我的孩子,你为什么不放我们母子一条生路!齐良莠,我没有和你争抢过什么,我安分守己,对你低眉顺眼,我只求在你面前求条生路,你喜欢的我都找各种借口送给你,你骂我打我,用热水泼我,我有对老爷告状吗?我有反驳一次吗?为什么我这样委曲求全,还换不回你的怜悯。” 沈碧成哭到最后几乎窒息,她削瘦的脸庞布满泪痕,因为无力跪着而改为匍匐,齐良莠听着她声泪俱下的控诉,她闭上眼睛五官皱在一起,死死捏着拳。 “那天瓢泼大雨,天可真冷啊,孩子怕雷声,怕闪电,他小小身体在我怀中颤抖大哭,他被浇得高烧,像着了火一样滚烫,我磕头哀求你们救救他,可谁也不理我,你们站在伞下,背后是富丽堂皇的别墅,灯光那样亮,亮得刺眼,亮得我甚至不敢看一看孩子苍白的脸。我逼不得已承认我和男人苟合,我只想让千刀万剐朝我一个人来,给我孩子讨一条生路,可你们呢!” 沈碧成嘶吼着质问,“你们怎样做的!老爷视若无睹,冷冰冰的看着,眼里的光多薄凉,大太太让佣人抱走了我的孩子,让我跪在大雨中忏悔,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弱,到最后再也没了声音。齐良莠,午夜梦回你心里难道一点心虚都没有吗?你这辈子做了那么多恶事,可这一件你祈求谁的原谅,不该是我吗?不该是我死不瞑目的孩子吗?我三年的青春和尊严谁来弥补,我孩子没了谁来弥补!” 大太太深深吐出一口气,她闭上眼睛,死死握住轮椅扶手,一句话也没有说。 齐良莠抱着穆锡海一条腿,她喊着老爷,老爷。 她也开始哭,哭声很大很大,完全盖过了早已失去力气的沈碧成,“我错了,我认罪,这些我都认,求老爷原谅我,给我悔过的机会,孩子回不来了,您再怪罪我也无济于事,还会闹得人仰马翻,您不要脸面了吗,穆家不要声誉了吗?我愿意让出二太太的身份给沈碧成,我愿意做您身边无名无份的女人,只求老爷放过我,放我最后一次。” 我盯着穆锡海毫无波澜的脸,我担心他会动容,为了自己和穆家的名誉而压下这些事,一旦齐良莠逃过一劫,无异于放虎归山,这样好的筹码都扳不倒她,我和沈碧成也将面临大灾,我才不会相信她能痛改前非,人性是骨子里生长的东西,早就根深蒂固融于血液,她能改除非尝遍苦果,狠狠摔一跟头,否则只会变本加厉。 我走向沈碧成,蹲在她面前将她抱住,她孱弱而不断颤抖的身体陷入我怀中。 我一边拍打她后背一边大声对穆锡海说,“老爷,大太太作为您的妻子,她非但不能为您分忧为您整改家门不正之风,还纵容齐良莠对沈碧成和幼子的加害,致使酿成这样无可挽回的悲剧,二太太罪孽深重,她该死,大太太也难逃其咎。您的幼子冤死,沈碧成忍辱负重三年,她不为贪图名利,更不贪图您这个伤她至深人的宠爱,她只想为无辜幼子平冤,为她自己要个说法。可这说法怎么给,您总不能以死谢罪,那么这漫长的苦难时光,就让两位太太代替您去尝尝吧。” 我声音仍旧哭着,但背对穆锡海的脸挂着一丝浅笑,大太太抬眸看到我灿笑的脸,我毫不遮掩,朝她露出更大的笑容。 齐良莠瘫坐在地上,她停止哭泣,整个偌大的客厅骤然间鸦雀无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上位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莫雄见齐良莠撑不住了,连大太太都要被我和沈碧成联手一击致命,他根本不想再为齐良莠遮掩什么,他只想自保。 他立刻见风使舵出卖齐良莠对穆锡海全盘托出,“是二太太!二太太用美色蛊惑我,逼着我为她做这些丧尽天良的事。我不想背叛老爷,可二太太手段太厉害,是个男人根本抵抗不住,我后悔自责,我一遍遍唾骂自己,我也想过对老爷坦白,可我知道您不会原谅我,您一定会勃然大怒,我承认我自私,我不想失去您给予我的一切,我贪图这些,我不敢面对自己所作所为的下场,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被二太太牵制,一次次出卖自己的良知和底线。” 我抱着沈碧成,偏头看向急于推脱罪孽的莫雄,他满脸慌张,对齐良莠惊愕悲凉的目光视而不见,“沈碧成的孩子的确是您的骨肉,二太太嫉妒她为您生儿育女,担心自己地位不保,被她盖过风头,所以她利用美色对我威逼利诱,委托我寻找大夫伪造了那份亲子鉴定,我调换了您的样本,换成了其他人,是我该死,我一时…一时糊涂,害您失去自己亲生骨肉,犯下这样不能弥补的过错。但我充其量只是帮凶,二太太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她才是最大的幕后主谋。” 齐良莠呆愣住,她良久没有反应,脸犹如凝固,没有一丝表情,她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觉得可笑,这世上都没有如此可笑的事,她使出浑身解数套牢莫雄,他那样信誓旦旦说他爱她,愿为了她不顾一切,带她远走高飞,为她付出生命,可在关键时刻他竟然为了一己私欲将她毫不犹豫的出卖和抛弃。 她仓皇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还觉得不放心,她从茶几上握住一只杯子,透过玻璃杯身看自己的脸,她看得那么仔细专注,她想看清她还是那个美艳逼人的齐良莠吗,为什么她自以为逃不出自己掌控的男人,都像突然间解了魔咒,对她的蛊惑再不起任何作用。 她看着看着莫名啼哭出来,一双泛着水雾的眼睛笑中带泪,“你出卖我,莫雄,你怎么说得出口这番话。” 莫雄没有看她,他只是蹙了下眉头,满脸冷漠。 “这三年我亏待你了吗?你从老爷这里领一份薪水,我私下还供你好吃好喝,你为我做事不假,但你拍着良心,你到底占了多少便宜,你是否受了委屈,以你的能力和资本,你现在拥有的一切,你配吗?你和千千万万平庸的男人有什么不同,医术比你精湛的也数不胜数,我一力保你,就保出你反咬我一口的结局吗?我并不求你为我献出什么,可你也不该这样落井下石。” 齐良莠沧桑的语气里是深深的绝望,她不再对任何人抱有期待,她知道现在还能救她的只有她自己,这里的每个人,每一副假惺惺的面孔,都在等她摔倒,恨不得冲上去狠狠踩踏几脚,将她活活踩死。 根本没人会拉她一把,她也没做过丝毫值得别人施与援手怜悯的好事。 她看了眼在我怀中悲伤的沈碧成,她质问莫雄,“你还记得四年前你趁老爷大寿喝多,宅子上下没人留意你,你潜入沈碧成房间要霸王硬上弓的事吗?你色胆包天,那晚之前你就三番两次软磨硬泡,沈碧成死活不肯,她又胆小怕事,不敢往老爷面前告状,背地里被你骚扰得胆颤心惊。你见得不到她,可实在不甘心,就想要强行占有,如果不是我恰巧路过,你也许就得逞了。她性子刚烈,决不允许自己被你这种畜生玷污,势必宁死不屈,那这千古罪人,恐怕不是我齐良莠,而是你莫雄。” 莫雄和齐良莠为了自保各自撕破脸,将对方见不得人的龌龊事捅得干干脆脆,莫雄不甘示弱,他冷笑一声,“那二太太呢,你我之间谁才是主动的那个,我记得我从没有对二太太表达过什么,是你过来勾引我,要我为你鞍前马后,筹谋算计老爷的家财,算计他身边的几位太太。你难道忘了吗,两个月前你还要我想计策对现在的三太太下手。是我一拖再拖,不然三太太也折损在你手里了。” 齐良莠被莫雄的恬不知耻气得脸色惨白,“是老爷给了你一切,把你捧到你根本没资格站在的位置上,你还要忘恩负义睡他的女人,你不怕天打雷劈吗?莫雄,你瞧瞧自己猥琐奸诈懦弱虚伪的嘴脸,你如果真对老爷一片赤诚,不要说这点美色蛊惑,就算把整个穆家的财富捧到你眼前你也该不为所动,可你做到了吗?一点小恩小惠就可以收买的人,你哪里比得上后院一条狗!” 莫雄张了张嘴还要再说什么,齐良莠根本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她抱住穆锡海的脚大声哀求他不要放过莫雄和大太太,这个宅子里的每个人都居心叵测,都是戴着天使面具的吸血恶魔。 她说完指着我,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她眼眶内滚落下来,可她还是不肯放过任何拉别人下水的机会,“程欢,尤其是程欢,老爷不觉得奇怪吗,她和沈碧成素昧平生,她为什么要费尽心机帮她平反,她难道不是在利用这个悲剧为自己谋得福利吗?” “二太太错了。”我厉声打断她,“并不是世上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小人之心。有作恶,就有行善,我和沈碧成非亲非故,我救她只是为了让自己心安,我做不到对这样悲惨黑暗的事无动于衷,我也很惊讶,这套宅子里的人都怎么了,为什么可以做到这样心狠。” “程欢你敢发誓说你没有私心吗,你敢用你肚子里的孩子起誓,你只是看不公,没有想借此扳倒任何人自己上位的意图吗,如果你隐瞒了,你肚里的孩子就会夭折,你心爱的男人会死于非命!” 齐良莠红了眼睛,她已经走投无路,她知道自己大难临头,她什么都不在乎了,她逼我发誓,可我不能发,我不敢保证这份毒誓会否应验,我没那个勇气赌注。 我对穆锡海说,“老爷听听,二太太到现在还不知悔过,她这根本就是在诅咒您和您的孩子!” 齐良莠嘲讽冷笑,“鬼才会相信,你程欢二十芳华聪慧美貌会喜欢一个年近七十只剩脑袋还在棺材外挣扎的老头!” 我指着她大叫,“齐良莠你辱骂老爷!” 我们这样无比犀利的对骂中,大太太和穆津霖始终置身事外,而穆锡海在齐良莠不断哀嚎与解释中回过神来,他用极其陌生的目光注视着她那张脸,那张他曾疼爱着迷,也曾百依百顺的脸,她的嬉笑怒骂嗔怪哭泣,她的万千柔情娇俏生动,他都视若珍宝,可他实在难以置信,他爱若珍宝的到底是什么,怎么那样明艳的事物,背后会藏着如此丑陋狰狞的面貌。 他缓慢伸出手,轻轻勾住齐良莠的下巴,后者脸上一喜,她以为他最终还是舍不得处置责骂她,她满心欢喜啊,她跟了他七年,除去二太太的光环,她何曾是真正有名分的女人,她以为他知道自己的委屈,自己的不甘。 可穆锡海忽然间加重力道的手指让她觉得疼,她叫出来,他却像没听到一样,仍旧越来越用力,到最后我几乎能看到齐良莠被掐变形的脸,和穆锡海手背上暴起的层层青筋。 他指着莫雄,“他说的是真的。” 齐良莠不敢再隐瞒,她嚎哭着点头,穆锡海脸上的平静隐忍崩塌了一半,他又反手指向沈碧成,他声音内早已是掩盖不住的颤抖,“她的事,你反驳吗。” 齐良莠崩溃嚎哭,她摇头,穆锡海愣怔了两秒哈哈大笑出来,他遍布斑点的脸,交叠的皱纹,浑浊的眉眼,又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他丧失了对于生的最后一丝斗志,他不知道自己活在这样狼狈虚伪晦暗的家庭中为着什么,他一辈子和所有人斗,他以为这个家是他最后的净土,被维持保护得那么美好,原来早已支离破碎。 这面纱不是一点点撕开,而是一下子撕破,一切丑陋都暴露在眼前,他哪里接受得了。 “所以良莠,你是残害我幼儿的侩子手,你才是红杏出墙的贱妇,对吗。” 齐良莠张不开嘴说话,她面对穆锡海的指责,只能含着眼泪抽泣,喉咙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似乎在挣扎和辩解,穆锡海看着她这张到现在依旧做戏的虚伪的脸,他气得指尖发抖。 “良莠,我喜欢美貌女人,这世上没有任何男人不爱一张漂亮的脸蛋,如果有美丽供我选择,我为什么要喜欢平庸的姿色。可相比较美貌,我更喜欢纯粹善良没有被欲望荼毒得发黑的女人,一颗心柔软干净,一张脸无论笑哭都是真实的。而不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贼喊捉贼。” 穆锡海说到最后忽然狂笑出来,“我宠了你七年啊,七年间我对你有求必应,为了你冷落大太太,冷落三太太,你善妒爱吃醋,恨不得清除掉我所有枕边人,但凡你没有过分,我都不责骂你,我以为我对你的疼爱可以让你感恩,没想到却害了你,让你变成一条毒蛇。” 他说完这番话狠狠朝前一推,与此同时他松开了禁锢齐良莠的手,齐良莠毫无防备,她重重跌撞在茶几上,坚硬的红木边角磕在她脖颈,她疼得脸色煞白,“求老爷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 穆锡海双手盖住自己的脸,他似乎连喘息的力气都没有,我看到他颤动的肩膀,听到从指缝间流泻出的一丝哀戚,他这样姿势保持了良久,等到他再次露出那张面孔,上面是一片湿痕。 “慧娴。” 他哽咽着喊大太太名字,大太太知道自己逃不过,她神态自若看向这个她厮守了一辈子的男人,眼底落下他的愤恨,他的冷漠,他的沧桑。 “你都知道,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大太太昂首挺胸说,“因为我是老爷的妻子,我不能为了某一个人着想,我要为您的声誉,整个家族口碑着想,我必须压下一些事情。” “所以你牺牲了我的儿子。” 大太太默然不语,我冷笑说,“那是他该死,谁让他投错了胎,没有找到一个有本事保他的母亲。如果他的母亲是看似无欲无求,实则统筹全局的大太太,他现在已经三岁了吧。” 我没有说出她拉拢我扳倒齐良莠这件事,她不曾伤害我,我也不想斩尽杀绝,她到底是正妻,我何必以卵击石。更重要我是看在穆津霖面子上,给他母亲留一条退路,否则足以颠覆她上面为自己开罪的辩解。 穆锡海靠在沙发上,他用右手挡住自己泪雾朦胧的眼睛,“慧娴,我很失望。” 大太太垂着眼眸,她注视自己再也不能站立行走的腿,眸光内露出一丝悲凉,“老爷对我失望,比杀了我都难受。可我还能怎样,难道要我不顾及丈夫的声誉,不顾及家族的荣辱,为了替沈碧成平反,就让穆家鸡犬不宁吗。我分明清楚老爷身体扛不住这样变故,我做不到像三太太这样,连老爷生死安危都弃之不顾。” “你要我到死糊里糊涂,冤枉碧成,拿我的亲骨肉当野种,你告诉我,我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声誉和真相,到底哪个重要。我不言不语,可我心里不是忘了,这个孩子是我一辈子的耻辱,现在所有人都反过来告诉我,有我这样糊涂的父亲,才是孩子的耻辱,你让我怎么接受。慧娴啊,你变得让我不认识了。” 大太太身体狠狠一晃,她用力捏住扶手,脸色白得惨不忍睹。 穆锡海仰面看着天花板,这不堪入目的真相将他强大内心几乎摧垮崩塌,他这辈子大大小小的风浪经历那么多,唯独漏算他会被自己家人害得如此凄苦,他此时再也不是呼风唤雨高高在上的男人,就像一个苟延残喘命不久矣的老头,他的世界都天塌地陷。 “管家,把电话给我拿来。” 管家飞速上楼,他从穆锡海房间找到一部电源关闭的手机,双手递到他面前,穆锡海接过去后打开,找出一个没有备注姓名的号码,他拨通后对那边只说了一句话,“带着遗嘱回国。” 大太太听到遗嘱两个字,她眯了眯眼睛,抬头下意识看向穆津霖,后者手上仍旧把玩着那枚颜色剔透的玉盘,似乎什么都没听到。 我将沈碧成从地上拉起来,招呼可心扶稳,我扫了一眼跌坐在地上的齐良莠,“老爷打算怎么处置二太太,她弄死您一条血脉,还让对您最忠心的沈碧成在地下室被囚锁了三年,大太太喂她吃馊饭,折腾出满身伤痕,如果不是我发现救了她,老爷至死都还蒙在鼓里。您一世英名,被一群蛇蝎妇人毒害到这个程度,这口气我都替您咽不下。” 穆锡海抬起手指了指我站立的方向,他一字一顿说,“大太太不贤,二太太不善,我没有可以托付的人,宅子往后由你做主,程欢,千万不要再背叛我。” 大太太长叹一声,随后蹙眉闭上眼睛,脸上一片死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三章 哀大莫过心死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笑着说了声好,穆锡海将眼睛闭上,他瘫在沙发里,再没有力气去理会这些是是非非。 穆津霖站在阳台上看向我,他手上的玉盘映照着窗外的阳光,泛起一圈圈波纹,他眼底似笑非笑,从我的角度看过去迷人极了。 果然我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和我预想的分毫不差,虽然过程艰辛,我需要抵挡那么多面,但结果值得就够了,和这群既歹毒又聪慧的人博弈,原本就是一桩不论生死的赌注。 我走到莫雄面前,站定看他,他同样立着,这样的姿态让我很不愉快,我趁他不备抬腿踢了他膝盖一脚,他身体猛然一晃,在我第二次加持下跪在地上,他即便到现在还顾虑着所谓的男人尊严,跪下后还想站起来,我反手扇了他一巴掌,这一下比无比用力,将他几乎扇得晕厥,我感觉到自己掌心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像燃烧了一样。 我皮笑肉不笑说,“听说莫医生打算联手二太太陷害我,以及我腹中的孩子。图谋老爷家财,等目的达成后,远走高飞,过神仙眷侣般的生活,是这样吗?” 莫雄咬牙看我,他理也不理,我反手又扇了他另外半张脸,“你最好给我把嘴巴张开,否则我不能保证,下一刻我会吩咐管家怎样教训你。” 莫雄也不算傻,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看了一眼齐良莠,喉咙沙哑说,“她让我想办法,但我迟迟没有做。” “那我要感谢莫医生还存在良知,没有对我们母子下手,重蹈沈碧成的覆辙。” 我说完冷笑,“你们可真是糊涂愚蠢到极点,就算扳倒我和大太太又能怎样?上面还横着津霖与逸辞,这才是你们计划成功最大的劲敌,他们继承了老爷的精明睿智宠辱不惊,你们这点花招,落在他们眼里比一个小孩子还滑稽可笑。他们不出手只是想看你们能蹦跶多久,还有什么招数。” 我说着话抬起脚踹了踹莫雄胸口,“当小丑的滋味,好受吗?被当街戏耍的感觉,爽吗?” 他一声不吭,脸色早已铁青,我扫了一眼伫立在旁边对这一切无比凝重的管家,他和周逸辞其实都没有想到我不声不响却会成为最后的赢家,我瞒过了周逸辞的火眼金睛,以齐良莠要伤害我和孩子我必须自保为借口,诱他下水帮助我为沈碧成平反,他以为我的目标只是扳倒齐良莠,却没想到我要这么多,甚至把主意打到他最渴望的东西上。 “管家。” 我笑着喊了他一声,管家立刻回过神来看我,我指了指莫雄,“这样的人不带下去留在这里给老爷添堵吗?” 管家问我带去哪里,我说,“沈碧成从哪里来,莫医生就去哪里歇歇吧,当初你为她安排的路,自己不走走合适吗。” 莫雄听到我这句话,他自然明白等待他的待遇是什么,他整个人都非常狂躁,他想要冲到穆锡海面前求他放过自己,然而他还没走出一步,保镖立刻冲上来钳制住他,他不断挣扎,不断哀求穆锡海,那副赖皮的模样就像只谄媚的走狗,我觉得恶心,对保镖挥了下手,莫雄被连拉带拽的拖下去后,我将目光缓缓定格在齐良莠脸上。 她察觉到我看她,冷冷勾了勾唇角,“他会怎样。” 我触了触有些凌乱的盘发,干脆把发钗扯下来让头发散着,“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他会死吗。” 齐良莠还是不肯放弃逼问,我凝视她红肿的眼睛颇为感慨,“果然是大难临头才能看出谁是真情谁是假意,二太太对莫雄这样挂怀,可惜他却为了自保而出卖你,你怎么还不悔悟呢。” “我没有挂怀他,我只是看透了你的凶狠与残忍,他的下场也会是我的下场。” 我拍了拍手掌,“终于学聪明了,可惜为时已晚,老爷七年间给了你多少回头的机会,你一味破釜沉舟,现在舟沉没了,永远无法复活,你这个罪魁祸首自然也跟着一起葬身大海。” 我说着话指了指被可心搀扶的沈碧成,“这个女人做错了什么,被你这样毒杀,你一味指责别人凶残恶毒,却从没有看到过你自己多么不堪。” “是啊,成王败寇,我输了,输给了你,你说什么都是对的,都代表正义,我辩解什么都是错的,都让人觉得恶心。” 齐良莠低低笑出来,她笑得十分沧桑和寂寥,冷冷的如结冰的池水。 “老爷曾经问过我,这辈子最怕什么,我说我怕失去老爷的疼爱,可实际我骨子里最畏惧的是贫穷。穷太可怕了,也太耻辱了,被人瞧不起被人使唤,那些漂亮奢华的地方,连路过都让人厌恶,好像我弄脏了什么。可我不甘心啊!为什么那么多有钱人呼风唤雨穿金戴银,花钱如流水看人用白眼,而我却连下一餐能不能饱都不敢奢望。是啊,怎么有这么贫穷的人呢,我也想问,可我去问谁?我不会投胎,生在那样落后贫瘠的地方,我祖辈没出息,挣不来脸面,只能在最底层挣扎,我不抱怨,我靠自己拼,我暗暗发誓只要这辈子能有钱,我什么都愿意。” 齐良莠呆呆坐在地上,她目光非常空洞,她身后是一块火红色的地毯,将她此时的狼狈苍白映衬得那么单薄可怜。 “你尝过阳光普照的感觉吗,就是生活在风雪里,天寒地冻,忽然间无比温暖,你周围披了那么多霞光,温柔的包裹着。”她似乎做了一个非常美好的梦,美好得像泡沫,她唇角溢出无比浓烈的笑容,“老爷就是我的阳光,给了我最好的生活,最无私的疼爱,我最初很感激他,感激得能割舍生命,可是。” 她嘲讽的嗤笑出来,神情忽然发了狠,咬牙切齿说,“不是我狠毒,是男人活该,如果男人不贪恋美色,不朝三暮四,能伤透家里的妻子吗?能给予我们在这段动荡的婚姻中可趁之机吗?他给了一枝花,我们才会得寸进尺要一束花,他给了一枚珠宝,我们才会顺势要一箱。我们喂贪了男人对美好身体的欲望,男人也喂贪了我们对金钱富贵的渴求。程欢,你也是给男人做小的妾,你不要装得多么正义,这条路没有道德没有底线更没有良知,可它太漂亮太繁华了,每一寸土都诱惑人,谁又不想走呢,即便走不好掉下深渊,可也有走得好的从此什么都不用愁了。” 我看着她不语,我和她想的一样,一模一样,这条路上千千万万的女人都这样想,走不好是因为太依赖男人了,等他的施舍等他的馈赠,只知道用美色去拴住,可走不了多久就会有更美的女人来取代。而走得好是因为懂得利用优势自己去争取,在男人面前演戏,在女人面前演戏,甚至照镜子对着自己那张脸,都还在演戏。 演到最后撕掉了皮肉,给骨头也戴上面具。 人活一辈子啊,年轻时候总是看不透,连自己真实的脸都留不住,这岁月有盼头吗。 齐良莠脸上越来越多的泪痕几乎阻塞了她视线,变成一片大雾茫茫,她转身跪着,凝望穆锡海渐渐睁开的眼睛,他那样苍凉和冷漠,那样无情与决绝,他甚至都懒得再看她一眼,恨不得她立刻消失。 齐良莠看着看着忽然五官狰狞,下意识放声痛哭,她拍打着自己胸口,无比哀怨对穆锡海说,“老爷,我这里好疼啊!” 穆希海默默注视她良久,等到她哭够了,不再那么吵闹,他紫色的唇内非常凉薄吐出几个字,“你自作自受,贪心太重。” 齐良莠扣在心脏位置的手倏然一紧,她死死抓着满是褶皱的旗袍,呆呆啼笑出来,“我变成这个模样,老爷就没有错吗。” 穆锡海脸色一变,他难以置信到现在她还在狡辩,可她并不是辩解,她只是彻底心寒,寒到根本不想再掩藏什么。 齐良莠指着客厅,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这一屋子的女人,全都上过您的床,于妻子您没尽到丈夫责任,于我们您又用了几分真情?您有钱有势,在您的认知里,女人不过是情爱的工具,是您的消遣和刺激,是您的玩偶,您对我们所倾注的宠爱纵容,还不是因为迷恋这副身体,您爱美色,我们爱钱财,您做不到专心致志,凭什么要求我们为您守身如玉?难道男人有权有钱,就可以肆意践踏女人的尊严,要求女人成为私有物,连自己的感情自己的喜怒哀乐都不允许存在吗?” 穆锡海脸色铁青,他骂了一声混蛋反手将茶几掀翻,砰地一声巨响,我视线里到处都是狼藉,噼里啪啦散开的瓷器烟缸碟盘,顷刻间沦为破碎的瓷片,他用了最大的力气,余下的不足以支撑住他站立,他摇摇晃晃了两下,又重新跌坐回去,穆津霖对这一幕格外冷漠,甚至都没有伸手搀扶。 “你犯下这么大的错,还有脸指责我,是我给足你脸面,让你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 穆锡海斥骂完举手朝齐良莠扇了一巴掌,男人力气大,他又在气头上,愤怒之下更是凶狠,齐良莠唇角迅速渗出血迹,半边脸红肿起来,像被烫出一道疤。 她匍匐在一片破碎的瓷片上,掌心和锁骨被锐角割伤,也滴答滴答的淌血,她脸色发白,呆滞又绝望,趴了很久都没有说话。 哀大莫过于心死,齐良莠的宠爱随着这一巴掌打得魂飞魄散,穆锡海心里再没有她的位置,她也对这个男人失望透顶。 七年,男人并不拿七年当什么,它只是个数字,可却是女人一辈子耿耿于怀的岁月,漫长像一条隧道。 齐良莠千错万错,可给予她变坏资本的是穆锡海,他的默许他因为美色而丧失的是非观,才是最大的恶果。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也轮到他了。 我垂下眼眸,冷冷淡淡。 沈碧成在我身后笑了一声,我听到那一声复仇的笑,她是快乐的,再也没有比此刻更让她痛快满足的时候。 穆锡海大声嘶吼让保镖将齐良莠带下去,关在地下室,打到悔过为止,只留一口气,随意折腾。 保镖从门口走进来,弯腰拖拉齐良莠,她没有挣扎,只是猖狂大笑,她扭头看着穆锡海,眉眼是畅快淋漓,“穆锡海,你霸道自私,赚了那么多黑心钱,你扪心自问你配得到苍天善待吗?你本就是个坏人,你为了掩盖自己的坏,拼命指责别人,你这辈子作恶多端,现在你老了,被自己几个太太轮番欺骗,被两个儿子算计,还承受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这何尝不是你的报应!” “滚!” 穆锡海脸色乌白,他伸出手指着齐良莠,不知是想打她还是怎样,他胸口剧烈起伏,似乎随时都会咽下这口气。 大太太摇着轮椅往沙发走,她招呼距离最近的穆津霖上去照顾,穆津霖淡淡昵了一眼,他对此毫不积极,慢条斯理的放下玉盘,可心松开沈碧成,和一个佣人扑到穆锡海旁边,她抱住他一条手臂大声叫喊快去医院! 保镖对视一眼顾不上齐良莠,奔跑出去提车,管家找出吸氧机扣在穆锡海脸上,大太太仓皇中不小心从轮椅上摔下来,摔得似乎很重,她脸色惨白,还伸手朝着穆锡海的方向,眼底是牵挂与担忧,似乎恨自己帮不上忙,穆津霖立刻去搀扶她,沈碧成在地下室三年,早就不习惯人多的场面,她性格是冷静,可也被眼前混乱的一幕吓住。 而我站在手忙脚乱的人海之外,看着齐良莠大笑的狰狞的脸,看着大太太忍着疼痛还让穆津霖去照顾穆锡海的焦急,我在感慨之余也不得不敬佩天底下作为妻子的女人,穆锡海伤沈碧成有多深,伤齐良莠有多深,伤大太太只能更深,可她的贪婪都是为了儿子,她对穆锡海的感情,这些女人哪一个都比不了,那是真挚热烈浓郁的,是一个妻子对丈夫能给予的全部的包容和宽恕,只是这份深情被他挥霍无度,到现在也寥寥无几。 我走过去握住穆津霖的手,他动作一滞,我扫了一眼已经晕厥过去的穆锡海,“我来替你照顾大太太。” 他看了看我,似乎不太放心把她母亲交给别人,尤其还是敌对立场的人,不过大太太心里清楚我今天大获全胜,绝不会再更进一步,我也需要缓口气,她推了穆津霖一下,让他快点过去接手,她更不放心可心伺候,因为可心是我的人。 穆津霖对我说了句有劳,他转身冲向穆锡海身边,把他背出庄园,保镖坐在车里正等候,他们一刻也没有耽误风风火火赶往医院,而另外一辆车在等待大太太,她腰椎似乎摔伤了,整个人都蜷缩在轮椅上,面容十分痛苦,我接过佣人递来的毛毯为她盖在腿上,防止她受凉,然后主动推着她往外面走,管家在我身后给周逸辞打电话,大太太隐忍着钻心的巨痛,她盯着地面我和她交缠在一起的人影,“你满意了吗。” 这话似曾相识,我记得白玮倾也对我说过,只不过她其实是可怜人,她的所有罪孽都为了爱情,而不是贪婪世俗,所以她值得被原谅,即便狠毒如周逸辞也没有赶尽杀绝,可我此时并非感慨这些,而是在感慨自己。 我从一个任人欺凌的小姐,爬到今天的位置,我才是改变得面目全非的人。 我不知道周逸辞会否厌恶这样的我,和他初见时完完全全判若两人的我,可只有这样的我,才配得到这世上最优秀的男人,因为不对等的爱情,注定要死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四章 女儿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推着轮椅站在阳光下,管家想要过来抱大太太上车,她阻止了他,让他站远点等候,管家看了一眼她几乎挺不起的腰椎,他询问没关系吗,不立刻就医。 大太太语气非常平静,“我自己身子我有数。” 管家执拗不过她,他退后了几步,我垂眸看着大太太头顶,她头发里藏着许多银丝,几乎要和黑发的数量持平,我手指在上面轻轻掠过,“你有白发。” “帮我拔下来。” 我指尖挑起其中一撮,却带起更多的白丝,越来越多,到最后完全盖不住,“拔不完。” 她笑了声,“老了,女人怎么抵抗得过岁月。” 她自己抬起手,在被拨乱的头发上理了理,我才发现她手背也满是皱纹,皮肤黯淡而苍老。 她感慨说,“因为我老了,老爷才会喜欢你们,喜欢年轻漂亮的女人,他看着舒坦。可男人的色啊,害了自己,也害苦了别人。” 我将目光落在她腰椎上,“你不疼吗。” “疼。”她吐出这个字,忽然倒吸了口冷气,身体瞬间垮塌下来,显然已经支撑不住,我承诺穆津霖会照顾好她,就绝不能食言,所以我立刻招呼管家过来,和他一起将大太太抬上车。 管家坐在前面副驾驶,吩咐司机开去穆锡海抢救的总医院,司机开得很快,无可避免会颠簸,尽管我已经尽量托住大太太的腰,可她脸色还是随着坑坑洼洼的颤动而变得越来越苍白。 “你还能忍吗。” 她嗯了声,双目紧闭,我催促司机再开快点,司机听到我的吩咐索性一踩油门到底,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整辆车都好像飞起来一样。 大太太歪倒在座椅上,她看着窗外快速漂移到几乎看不清是什么的街景,忽然小声问我,“齐良莠和莫雄,你要怎样处置。” “老爷不说打吗,只要别闹出人命,随保镖去折腾。” 我说完笑了笑,“齐良莠这辈子恐怕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落得这样悲惨的下场。她还曾异想天开通过继承遗产而一夜暴富,可惜她的聪明用错了地方,穆宅里没一个省油的灯,她那点小手段实在相形见绌。” 大太太额头撑在玻璃上,她呼出的热气散开,涂上一层模糊的白雾,她盯着那团白雾,语气惆怅说,“程欢,你赢了,赢得精彩又干脆,根本不给人留还击的余地。” 我一言不发,她咬牙忍着疼痛转头看我,“下一步,是我吗。”她似乎觉得自己说得不够清楚,顿了顿又补充,“齐良莠之后你要扳倒的人,是我吗。” 我反问她为什么要扳倒,她说难道不是吗。 她看着我的眼睛,她此时应该是沧桑的,柔弱的,无助和困顿的,但褚慧娴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女人,她并没有显露出丝毫柔弱与绝望,除了脸色苍白,她还是那样端庄高贵。 “你的目的难道不是吞吃整个穆宅,成为最后赢家吗。” 我笑而不语,不肯定不否认,她呵呵两声,“其实从你嫁进来我看你第一眼,我就预感不妙,你相信女人的直觉吗。齐良莠的猖狂注定她会葬送自己,我只是在等,等了很久都没等到,我才会想要借刀杀人。我这辈子从没这样畏惧过一个女人,不管是周逸辞的母亲,还是沈碧成,她们生下孩子那一刻,我都不觉得可怕,唯独你,即使你一无所有,你依然是最难斗的那个。” 她说完后汽车正好行驶过一片石子路,剧烈的颠簸中,她被抖得脸色愁苦,我用手死死托住她腰部,为她分担些冲力,可还是无济于事,她身体瘫软下来,倒在我旁边,她痛得额头渗出冷汗,挣扎着一口虚弱的气息,“我只想为我儿子争取到他该得的部分,我并不贪婪无度。” 我垂眸看着她疲倦的眉眼,“他该得多少,你们母子加起来不是已经最多了吗。” “只是这些?我为老爷付出一辈子青春,我从满怀期望到失望再到绝望,一个妾都可以踩在我头上,我从没有为老爷添过麻烦,所有我能做到的甚至不能做到的,我都忍了,我就只该得到那么多吗。” 她说到最后难以自控,渴求又埋怨的情绪十分生动。 每个人都不认为自己贪婪,也不认为自己丑陋,谁都有一肚子苦水倒不出来咽不下去,路是自己走的,人是自己选的,甜与苦都要照单全收。 我手按住她肩膀,在疾驰的过程中保护她不跌落下去,褚慧娴是穆津霖的母亲,如果不是这层缘故,刚才我趁着齐良莠的大势,想在穆锡海面前扯下大太太落马,也是轻而易举,但我不愿让穆津霖恨我厌我,我已经掌控了这盘棋局先发制人,甚至连周逸辞都落在我之后,我又何必为自己树敌,尤其是穆津霖这种我毫无把握可以赢的对手。 我想要和他一辈子平平淡淡谈笑风生,我不想失去这三个月来我最美好的回忆。 我想到这里对褚慧娴说,“如果大太太安分守己,您不但永远是穆宅的女主人,还可以平安终老不愁吃穿,可如果大太太不肯,那我也不知道下一步会不会是你,毕竟到了现在谁也不舍得前功尽弃。” 她闭上眼睛,似乎已经耗尽了全身力气,我盯着她大眼角一丝湿润,她沙哑说,“老爷这辈子最大的错,不是宠爱齐良莠,不是接纳周逸辞,而是纳了你。” 我和管家护送大太太到达医院时,穆锡海已经在手术室抢救,据守在过道的保镖说情况很不乐观,刚进去没多久就下了病危通知。 这个结果在我意料之中,我之所以赶在这时候将沈碧成的事抖落出去,就为了一击致命,医院了解穆锡海的身份,对他势必倾尽全力,但凡还有一丝起死回生的希望,他都死不了,除非他自己垮了,丧失了生的意志,而摧垮他的最好方式,就是让一切风雨猛砸,不给他喘息和平复的余地,接二连三的压下来。 大太太被送往另外一个急救室,进行腰椎复位手术,穆津霖放心不下赶到那边去守,而他离开没多久周逸辞便带着吴助理风尘仆仆赶来。 他脚步匆匆,脸上染了一丝潮红,约摸是刚下饭局,隔着很远我就嗅到一股浓烈的烟酒气,周逸辞商业应酬非常多,合作伙伴倒还能敷衍,尤其市级官员不亲自作陪很难拿下这道人脉,他几乎断不了两三顿就要开桌酒席。 周逸辞为人不高调,他也不喜欢你来我往的人情世故,可他没法子,身在江湖总要妥协一些东西,何况他所处的是真正血雨腥风的江湖。 江北场所树大招风,内里经营的项目也大多属于讳莫如深那类,滨城最脏的都在江北里头,他贪,傅惊晟也贪,两个人各自把持一方,恨不得把江北搞得红红火火,甩其他场所十万八千里,这样的野心固然好,但世道不容,方方面面不打点好了,栽进去跟玩儿一样。 美人苑脏事儿也不少,可人家老板比周逸辞与傅惊晟在人情网上还牛逼,手上攥着最全的政要通讯簿,只要滨城顶级班子一天不倒,美人苑都黄不了。 管家看到周逸辞立刻迎上去,将这边情况大致和他汇报了一下,他眉眼凝重,薄唇阖动问了句什么,管家颇为为难指了指我,但我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内容,只知道和我有关。 可心和几个保镖在,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周逸辞不方便和我过多接触,所以我们一句话也没过,他单手插兜守着靠近手术室大门的位置,穆津霖两个小时后从楼下回来,我问他安顿好了吗,他点了下头,他在我旁边刚站定还没稳住身体,手术室的灯光忽然熄灭,里头随即走出一队医护人员,为首的大夫摘掉口罩十分深沉说,“目前已经抢救过来,但情况并不理想,至于能否脱离危险我们也无法保证,亲属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可心听到这样结果她捂住嘴低低哭泣,周逸辞十分淡定,他盼这一天盼了很久,他和大夫交谈了两句,随后护士推着穆锡海从门内出来,可心冲过去想要和他说话,却发现穆锡海双目紧闭,脸色铁青,嘴唇也发紫,她吓得抖起来,她指了指他那张惨不忍睹的脸,“老爷他…是不是已经。” 我走过去伸手探了探他颈部,我说没有,在昏睡。 可心握住我的手,她满眼通红,不断问我怎么办,老爷没了怎么办,日子如何过。 我看着她泪眼滂沱,心里倒是很讶异,穆锡海时至今日除了身为结发妻子的褚慧娴,竟还有其他女人愿意为他哭一哭。 而且似乎哭得很真实。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流浪汉千里之外也有家人担忧,真正孤苦伶仃的太少,哪怕一面之缘看到太狼狈的陌生人也会心有不忍,何况睡了这么久,没感情也睡出了依赖。 周逸辞跟随大夫将穆锡海送入监护病房,我拉着可心手跟在后头慢慢走,我偏头看她鼻尖上挂着的鼻涕,“你很难过。” 她点头,“这样的事,难道三太太不难过吗。” 我说当然不,你看我像难过的样子吗。 她迟疑了一下,抹了抹眼泪,“三太太不为自己未来担忧吗,那份遗嘱似乎并没有给您继承的部分。” 我笑而不答,继续慢条斯理往病房走,“哭你自己还是哭老爷。” 她说,“我都哭,老爷对我好,不管因为他喜欢我哪里,喜欢的终究是我。我除了老爷送我的珠宝也一无所有,不过我不担心未来,二太太倒了,大太太人还不错,我在穆宅能过下去,总比我以前的日子好。” 她说完看着我,“我也为三太太做了很多,您会容我的,对吗。” 我嗯了声,“我会尽量为你争取。” 我们到达病房外时,穆津霖和周逸辞正靠着窗户抽烟,他们身边不远处就贴着禁止吸烟的标牌,可两个人视而不见,实在纨绔又不羁。 窗子大开,他们手臂探出去,两缕烟雾撩散,在温柔的空气内融化消失,穆津霖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我一眼,他忽然掐灭烟头问我,“饿吗。” 我一愣,没听太清楚,我说什么。 他又问了一遍,饿吗。 我抚了抚肚子,一天都没吃东西,家里闹得乱糟糟,佣人也没心思做菜,可穆锡海还生死未卜,饿也不能说饿,我迟疑着摇头,他看到后笑出来,拾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离开走廊,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可心扒着病房门上的玻璃往里面看,几名大夫护士围着床,她看不到穆锡海,但仍旧寸步不愿离开。 我注视着她有些固执的背影,周逸辞忽然在我身后问,“怎么这样突然。” 我知道他指什么,我今天贸然翻出沈碧成的事,事先没有和他打招呼,而周逸辞最讨厌别人擅自做主,尤其我手握的证据还曾有求于他,我见可心呆呆的趴在门上,走廊四处无人,我飞快走到周逸辞旁边,抱住他身体,握着他另外一只没有拿烟的手,落在我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孩子已经差不多成形了,一个小小的人的形状。” 他眉眼的凌厉在触碰到我肚皮后变得柔和许多,他滚烫的掌心隔着衣服轻轻抚摸着,“男孩还是女孩。” 我问他喜欢什么,他说女孩。 我很惊讶他这样有钱竟然不想要儿子,可他提到女孩两个字眼底的笑意实在太明媚好看,我甚至有些不忍心打破这一刻的氛围。 我没有见到过这么满足的周逸辞,无论什么他都没有快乐到这个地步。 我只想利用这个孩子转移他刚才质问责备我的注意力,没想到会有这样不可思议的收获,我心里软软的,像蓄了一整块海绵的水,我握着他手腕说好,我给你生个女儿。 穆津霖半个小时后提着一碗粥从楼下上来,里头的馅料是菜叶香菇,盒盖打开,飘散出一缕缕清淡的香味,他无视周逸辞在旁边直接把粥盒递到我面前,我看了一眼,本能伸手接过,他继续避到窗子口吸烟,透过窗外的树叶看车水马龙的街道,没想和我再说话。 我知道周逸辞和他不对付,所以即使我已经饿得头晕眼花,握着粥盒仍旧不敢动,我嗅着挤入鼻子里的香气,偷偷打量周逸辞,他察觉到我的视线,不阴不阳说,“怎么不喝。” 我不知回答他什么,他低头看坐在椅子上的我,又将视线落在穆津霖身上,“大哥有心。” 穆津霖咧嘴笑,他眯眼吐出一口烟雾,“替父亲照顾三太太,轮不到逸辞来谢我吧。” 他们两人脸上的笑容都格外好看,可骨头里渗出的寒意阴森森的。 最终那碗粥我也没喝,任由它在掌心慢慢变冷。 临近深夜时,金律师乘坐飞机回国,他不是只身前来,还带了两名公证处的人员,以及一名法院的工作者一同到达医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五章 没有好好疼过你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穆锡海午夜时分醒过来一次,但气色非常糟糕,而且很虚弱,只能依靠吸氧机来维持自己生命,他通过一名护士将金律师叫入病房,金律师进去后大门关上,我本想透过玻璃窗看一眼里面情况,但金律师带来的公证处人员和法院代表就守在门口,贸然过去有些不怀好意,所以不只是我,即便穆津霖和周逸辞也没有靠近半步。 大约过去半个小时,金律师打开一条门缝,他招呼三名工作人员进入病房,再度将门紧紧合上。 我换了个位置,站在能一眼看穿的地方,玻璃内穆锡海躺在床上,他一只手抬起,由金律师扶着在遗嘱协议上签下了自己名字,两名公证人员浏览后加盖公章,并且一式两份,一份由金律师保管,另外一份交由那名法院工作者。 结束这些流程后,金律师蹲在床边不知问穆锡海什么,后者非常缓慢而虚弱的阖动两瓣唇,金律师将脸凑到他嘴边,极其努力辩听着,他点了点头,起身整理好那份协议塞入自己公文包中,然后带着其余三人一起从病房内出来。 穆津霖和周逸辞立刻看向他,每个人都清楚刚才里面发生了什么,也都清楚经过这几天的事,也许遗嘱内容发生了改变,但谁也不好开门见山,毕竟这种特殊时刻,不关注老子死活旁敲侧击问遗产,显得自己在亲情面前太过冷漠。 人类和动物的区别就在于懂得掩饰自己的野心和虚伪,而不是那样坦诚布公。 金律师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框架,他朝我走来,在距离我半米外的地方停住,“老爷请三太太进入病房,他有话和您说。” 我点头说好,金律师随即走向管家,他询问沈碧成女士是否在场,管家摇头说不在,金律师说,“老爷要见她,让沈女士尽快赶到。” 我推开病房门,里头光线极其昏暗,四面墙壁都阴森森的,空气中透着一股寒意,穆锡海睁着眼睛正看向我,他浑浊的瞳仁泛着血红,他累了,非常非常疲累的样子。 我沙哑着嗓子喊了声老爷,他微弱眨眼,我关好门朝他走过去,他鼻子内塞着氧气头,青紫的唇早已干裂,我四下看都找不到水杯,我问他渴不渴,他摇了摇头。 我蹲在床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老爷快点好起来,刚才我和可心还说,要给您生个女儿,我觉得这一胎可能是女孩。” 他艰难的扯了扯嘴角,“女儿好,我这辈子都没有女儿,本来以为没有生女儿的命,看来你要帮我圆满了。” 他每说一个字都好像要用掉极大力气,越来越僵硬的脸孔仿佛也正在一点点流逝他的生命,我觉得心里有点发堵,他动了动手指,想要抬起来,可又使不上劲,我发现后把自己的手挤入他掌心,他轻轻握了握,十分满足露出一点笑容,“程欢,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吗,在逸辞的办公室。” 我点头说记得,他眼神内满是憧憬和快乐,“你长长的头发,就在腰间垂着,眼睛又大又亮,眼神如同玻璃一样清澈,很瘦弱,不爱说话,像一片安静的叶子。” 他盯着面前流转的虚无的空气,像陷入一个冗长的梦中。 “我记得你在我掌心写你的名字,你手很软,绵绵的,凉丝丝的,眉眼小心的样子特别纯净,我这辈子看多了莺莺燕燕,倾国倾城,忽然间这样一股清流,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流进了心里。” 他说完低低发笑,可笑得颤抖而无力,“我习惯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根本不愿意考虑别人的想法,我只觉得我想要,我就该得到,但我其实很庆幸,如果不是这样,我根本不会在生命的最后阶段拥有你。” 他这番话让我心里像碰了刺,长了草,又疼又硬。 我看着穆锡海此时平静慈祥的脸孔,忽然觉得鼻子发酸发涩,如果不是遇到我,其实他死不了这么快,周逸辞也不会为沈碧成翻案,她对他而言完全没有利用价值,他们甚至没有过交集,一个素未谋面且毫无价值的女人他根本不可能理会。 而沈碧成的冤情是压倒穆锡海最大的一根稻草,他原本就空了的心脏,在巨大变故的震撼下,才会崩裂这么快。 我将脸贴在穆锡海手背上,他一动不动的身体散发出一丝血腥和药物的味道,他在我头顶小声说,“程欢,我还放心不下津霖和逸辞。” 我身体一僵,在愣怔中没有给予他任何回应,他不曾发现我的失态,继续说,“我这辈子上没有孝敬父母,下没有教养子女,对妻妾也不够体贴忠诚,所以我该遭到报应,可我不希望我的儿子们重蹈覆辙,继续毫无亲情与人性的厮杀。我到底生了他们,我舍不得失去任何一个。程欢,如果以后你能有阻止的资格,帮一帮我,留住我的两个儿子。” 我抿着嘴唇注视他,我脸颊仍旧贴住他手背,他眼底的期望与哀求让我不忍拒绝,可我也没办法承诺,“老爷,我很想答应您,可我清楚自己没有这个资格,您的儿子您最了解,他们听不进去规劝,他们野心都太大,永远不满足于得到的东西。津霖还有大太太约束,逸辞只能看他自己。” “你能。” 穆锡海反握住我的手,他沉睡的血液与灵魂仿佛突然间苏醒过来,他骨头里渗出的坚韧吓住了我,他瞪大眼睛看着我一字一顿说,“你答应我。不管他们争到什么程度,只要你能阻止,尽全力去做,我给你资本。” 我被他的认真和严肃惊住,我仓皇失措中点了点头,我书好,我答应老爷。 穆锡海维持这样执拗的姿势和表情定格了一秒,便全身瘫软下去,长长的舒了口气。 其实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肯定我能做到,他和我仅仅接触了三个月,三个月能看透什么,甚至不足以让他撕掉我面具的十分之一。 他难道不是直到现在都还没有看清我的真面目吗。 可他仿佛除了我再找不到第二个能委托的人,所以他不惜在我面前暴露他的苍凉与担忧。 就像是咽下了一切悲愤与不甘。 穆锡海闭着眼睛重重喘息,我蹲在床边看他,他挣扎着,始终不愿睡过去,吊着最后一口气息,在等待沈碧成。 我问他要见见津霖和逸辞吗。 他剧烈起伏的胸口凝滞了片刻,随即摇头说不见,语气内听不出半点波澜。 我又问他是否见大太太。 他思索良久后还是摇头,他不见两个儿子我理解,可他不见发妻,我不清楚为什么。 病房内陷入冗长的沉默,不知过了多久,我都分不清他是否还活着,外面忽然传来两声敲门响,我应了一声,管家随即推开一条门缝,他探头进来,“三太太,沈碧成来了。” 穆锡海听到沈碧成,他立刻睁开眼睛,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我赶紧让管家把她带进来,管家转身对着走廊说了句什么,门被完全推开,穆津霖半副侧影靠着墙壁,沈碧成一晃而入,随即门被管家从外面合住。 昏暗的光线中,她还是一早那身素青色的长裙,脚下蹬着一双白色皮鞋,脸上素净祥和,看不出喜悲。 她站在门口没有更往里走,似乎还有些抗拒与穆锡海接触,可穆锡海非常渴望她能过来,我在他眼中看到了等待,我从床边起身,让出一个最亲近他的位置,沈碧成像定住了,她所有生动的表情,干脆的步伐,都好像被焚烧了,再也拼凑不起来。 穆锡海喊她名字,她眼神扫向他,紧抿的唇颤了颤。 “碧成,是不是赶得很匆忙。” 她摇头说不是。 再没有过多的话语。 他说不出怎样沧桑陈旧的悲哀,喉咙涌起哽咽呜鸣,“这辈子我最大遗憾,就是没有好好疼过你,错失了那么多岁月。” 穆锡海这句话让沈碧成冷若冰霜的脸忽然发生了炸裂,她一直在强撑,也有些怨恨,可这一刻她无论如何也忍不住,她淌下眼泪,却还固执别开脸不去看床上奄奄一息的男人,也不肯发出声音。 穆锡海声音里充满遗憾与惋惜,“抢救时我还有意识,我一直在想你,想你这三年的日子是怎么熬过来,恨我当初为什么那么糊涂。我亏欠了慧娴,亏欠了茜蓉,亏欠了程欢,更亏欠了你。我惟独没有亏欠良莠,可她并不值得我对她这样好。” 穆锡海神智忽然清明很多,说话也连贯有了力气,我心里萌发很不好的预感,似乎有什么要离开,我死死握住床尾铁架,心底骤然翻江倒海。 “但我不是真的忘记,为我生儿子的女人只有三个,我就算再凉薄无情,我也不至于想不起来你。你不要觉得不值和绝望,我承认我是个坏男人,但你是好女人,你是真的好。” 穆锡海说完朝沈碧成伸出手,苍老的眼睛里满是渴求,“你过来,我再看看你,碧成,求你别和将死的人计较了。” 沈碧成隐忍的哭声渐渐溢出,越来越大,越来越重,她踉跄走到穆锡海身边,将手递给他,她是颤抖的,也是柔软的,三年的强硬与执着,在这一刻溃败坍塌,她发现自己真恨,可她还是没办法对这副模样的穆锡海无动于衷。 他不是一点好都没有。 他其实是她这辈子颠沛流离四海为家,第一个对她好的男人。 只是越好的东西命越短。 她也没怪太深。 穆锡海握住那只瘦瘦小小的手如愿笑出来,笑中带泪,带着一丝粗喘。 他死死盯着她的脸,涕泗横流一点也不好看的脸,他怕她下一刻会消失不见,所以他握着她,握得那么那么紧,紧到他脸上有汗,手腕的青筋近乎透明,“你的容貌和我记忆里一模一样,没有一点改变。笑是淡淡的,哭也是淡淡的,说话声音低低细细,对什么都害怕。” 穆锡海眼神发光,亮得像月色和星辰,他笑得特别飘渺,像是在看沈碧成,又像是透过她在追溯他那一段时光。 “那年是不是春天,你想想,是不是春天,桃花开了很多,你还有印象吗。” 沈碧成点头,她捂着嘴,眼泪从指缝溢出,滴滴答答坠在地上。 “你穿着戏袍,背着一把小锄头,在一颗树底下,唱黛玉葬花,底下人不多,可都为你叫好,她唱着唱着真哭了,灯光就那么洒下来,落在你脸上一条条的光影,真美。” 我盯着回光返照的穆锡海,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拳。 “这三年,我再没有听过那首曲,可我很想听。你说是不是苍天罚我,你肯原谅,我却没福气享用了。” 沈碧成被雾气弥漫的眼睛,几次要喊他可都被痛哭盖住的声音,她身体颤动起来,连带着穆锡海也在抖,他指尖蹭了蹭她枯瘦的皮肤,无奈的哄她,“好了,不哭了,我该死,有什么好哭。” 沈碧成忽然摇头,她艰难吐出一个不,哭得几乎窒息。 穆锡海在她的悲恸中眼角滚下热泪,他抬起另外一只手,朝着她脸上指了指,沈碧成明白过来,她缓缓蹲下,将脸凑到他跟前,他咧开嘴笑,在她所有被泪痕浸湿的地方抹了抹。 当他这样近距离看她,触碰她的脸,他才发现她其实并非他记忆里那样,光鲜娇嫩柔美动人,她老了,哪里还是一张未满三十岁的脸,她被三年的苦难时光折磨得生生苍老了十几岁。 她脸上到处都是细碎的皱纹,随着她啼哭而密密麻麻的纠缠,这些是她对这个世界在无数次绝望中长出的沧桑。她不会笑了,哭也哭得不似多年前梨花带雨的漂亮,穆锡海心脏被狠狠戳了一下,他眼睁睁看着齐良莠造了这么多孽,他不闻不问,让它酿成了更大的悲剧。 他活在一个冷漠而死寂的家族,面对着一张张虚伪的脸,褚慧娴的温和仁善,齐良莠的艳丽生动,那些小佣人的娇俏奉承,多熟悉啊,可笑这么久了,他都没有看透分毫。 是他毁了沈碧成,毁了她大好年华,毁了她为他毫无怨言孕育的骨肉。 穆锡海忽然也痛哭出来,他闭着眼老泪纵横,“碧成,我对不起你。” 她哭得更狠,像要哭倒这栋楼,我别开头朝着门外走去,脸颊上湿湿痒痒,我拉开门,所有人都看向我,周逸辞发现我这张狼狈的脸,他神情一怔,似乎难以置信,这样狠毒的我竟然也会落泪,他不清楚我为了谁而哭,连我自己都不清楚,可眼泪就是莫名其妙的淌下来,收都收不住。 可心冲上来握住我手问我老爷还活着吗,我点头,她松了口气,她无比卑微指了指自己,“我能进去和老爷说说话吗。” 我说等着吧,老爷想见自然就能进去。 她脸上闪过一丝失望,失魂落魄站在那里,松开了我的手,“可老爷…他根本没有把我放在心上啊。” 沈碧成半个小时后才从病房出来,她哭得泣不成声,管家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期间还晕厥了片刻。 而他再也没有叫过任何人。 凌晨两点,穆锡海出现第一次休克,大批医生赶往病房内进行抢救,一小时后将他从死亡线上拉回。 凌晨三点三十七分,病房内传出第二次心脏监测仪报警响,所有医生再度进入,这一次抢救时间非常短,前后不到二十分钟,我透过那一方玻璃窗看到屏幕上的曲线归为一条横波,而不断给穆锡海进行按压的医生停止了手上动作,他对进行其余急救措施的大夫摇了下头,护士拉起白被单盖在穆锡海脸上,他们集体转身出来,对家属鞠了一躬,“节哀。我们尽力了。” 鸦雀无声一秒后可心匍匐在椅子上嚎啕大哭,沈碧成才压回去的眼泪在可心的不断哀嚎下又一次喷薄而出,她捂着脸放声痛哭,穆津霖与周逸辞沉默进入病房,跪在床边落泪,低喊了几声父亲。 我呆滞的脸上划过一道道濡湿,心里被割了一下,又烫了一下,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老爷,将我缠裹其中不得逃脱。 光洁的窗子倒映出我此时的面容,无动于衷的,波澜不惊的,和深深的陌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六章 葬礼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穆锡海的葬礼定于三天后早晨八点钟整,在滨城第三殡仪馆的吊唁厅举行。 他去的非常匆忙,所有得到消息的人都无比惊讶,甚至将电话打到庄园与穆津霖那里,再三确定消息是否属实。得到肯定答复后,都沉默很久不知道该说什么。 三个月多前穆锡海还谈笑风生为我举办生日宴会,结束时他笑着对所有人说,等孩子出生满月邀请众人再聚。 话犹在耳,可过去才仅仅百天,他便撒手人寰。 这世上从此再也没有那般风光显赫的穆锡海。 一切都将化为尘土灰烬,慢慢被淡忘于岁月的长河。 他算计了一生,也死于一场算计。 他看清了一些人,可有些人他至死还以为是好的。 沈碧成的冤情还有浮出水面时,可他却永远不能为自己的死找到答案。 穆宅上下布置为一个巨大的灵堂,所有人都面色凝,一言不发,悄无声息,像全都死了,失去了灵魂,无限哀愁。 大门口挂了两盏硕大的白灯笼,在瑟瑟春雨中浮荡。 下雨了。 我伸出手,冰凉的雨滴打落在掌心,头顶和衣袂,时而激烈的风声似乎要将灯笼里的蜡烛吹灭,可它很顽强,逆风燃烧着。 里里外外所有艳丽的颜色都被白布蒙盖住,整个家宅沦为一片缟素。 灵堂上两颗高高的蜡烛中间夹着一鼎香炉,里面焚着三炷往生香,味道一点点散出,缭绕的白雾将穆锡海的遗像变得那般模糊,他笑着,平和的笑着,这样看很慈祥。 可我永远难以忘记他握着我的手说他很庆幸,庆幸自己如此霸道,才会在他生命的最后拥有了我。 这是多么讽刺而可笑。 我面无表情站在庭院里,仰面凝望贴在门侧的恕报不周四个字,他去了。 这里的每一幕场景,冰凉惨白,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他真的去了。 他死于我的阴谋,死于我这双他温柔握过的手。 人生兜兜转转,不是身处算计,就是算计别人。 我没有错,但我终生无法抹去我的罪孽。 我伫立了很久,久到脚底发麻小腿僵硬,我依旧没有离开,我不知道穆锡海灵魂是否还在,死去的人能不能看透阳世一切奸诈与黑暗,他会不会想要掐死我,恨透了我这张演戏而多变的脸。 我嗤笑一声,抬起手将头顶那只不断颤动的灯笼握住,里面的蜡烛险些歪倒,我等到风彻底停了,才缓缓松开手。 厅内在这时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曹妈问佣人三太太在哪里,她们都说没看到,让她去楼上找,她说刚从楼上下来。几名佣人慌了神,都纷纷撂下手上的白布和孝帽找我,我朝门里喊了声,曹妈听到立刻跑出来,她手上拿着一件风衣,满脸焦急,在看到我完好无损站在雨中时她松了口气,她风风火火迈下台阶将衣服披在我身上,“三太太不要淋雨,您怀孕容易感冒。感冒又不敢喝药,只能自己硬扛,多难受。” 我说春雨很滋润。 她说滋润不了心。 我握着曹妈的手,不知道是不是风吹得太狠,我分明笑着,可眼前却迅速模糊起来,她见我这副模样,更加用力握住我,她只以为我为了穆锡海哭,她让我打起精神,还有好多事要做,垮也得等结束了再垮。 我看着她慈眉善目的面容,痴痴问,“人死了会上天堂还是下地狱。” 她说,“好人上天堂享福,坏人下地狱遭罪,有始有终有因有果。” “那我呢。”我哭着问她,“我会不会比下地狱还惨。” 她握住我的嘴,“三太太别胡说,孕妇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干什么,首要任务就是好好养胎。您是好人,是好姑娘,当然会上天堂,不仅这样,您还能长命百岁。” 我摇了摇头在原地蹲下,用手盖住自己的脸,我没有继续哭,而是不断隐忍,将那些眼泪全部咽回去,我这样沉默了一会儿,曹妈不知道我怎么了,她蹲在我旁边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是不是悲伤过度。 我埋在掌心内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将手移开,露出自己平静了许多的脸,我扯出一丝非常狼狈而憔悴的笑容安抚她,“怀孕了,喜欢多愁善感。” 她还是担心我,我不想再说什么,站起来让曹妈搀扶我回灵堂,穆津霖和周逸辞都脱下西装换了孝服,两个人站在灵堂前伫立,面前的火盆烧得很旺,呛鼻的烟熏味从空气里蒸腾挥发,一名主持守灵仪式的统筹在地上留出四个蒲团,他们两人跪在最两边,中间的两个是我和大太太的。 不过大太太还在医院住着,她摔伤很重,几天之内下不了床,她倒是能忍,可忍过仪式和葬礼,恐怕这辈子都下不了床。她已经残了腿,穆津霖当然不忍心看她再添重病,所以好说歹说压下了她的固执。 穆锡海死前有话,从今以后由我掌管整个家族,这意味着大太太手中没有实权,方方面面的一切都将握在我手里。 所以葬礼上,我将代替大太太成为亲眷的首位。 金律师并没有露面,他似乎想等仪式结束后再公布遗嘱涉及的内容,而现在穆锡海名下的一切财产,包括这栋祖宅,都不能被任何人支配。 并且金律师委托一名事务所的助理到达祖转述穆锡海弥留之际关于对沈碧成和可心的安排,收回齐良莠二太太的身份,由沈碧成填补,齐良莠如果不死,则三年之后恢复自由身,至于其他等到葬礼事宜结束后再根据遗嘱分割。 那个不可一世机关算计到头来还是输得一败涂地的齐良莠,如果她听说沈碧成占据了她的位置,连可心一个小丫头都成了四太太,唯独她可悲可叹,不知道又会如何发狂。 这才多久啊,还有三年呢,有得她熬。 女人的美貌是资本,是在男人天下立足的筹码,美丽的脸蛋总比平庸的脸蛋得到的优势更多,可女人自己不能太当回事,齐良莠炫耀放肆了小半辈子,最后结局还不是如此凄惨。 穆锡海对于齐良莠的处置,本身就是一个空子,一个故意给我们钻的空子,齐良莠作恶多端,又嚣张跋扈,整个宅子对她怨声载道恨之入骨,她一旦落魄,墙倒众人推,她远比沈碧成要难熬,她好歹还有点馊饭吃,齐良莠只怕要活活饿死。 她养尊处优了三年,怎么经受得起从风光的二太太到阶下囚的巨大落差,她自己呕也呕死了,再吃不饱穿不暖,连太阳都见不着,齐良莠根本活不下去,我还好说,沈碧成和她不共戴天,穆锡海给她二太太的地位,不就是让她玩儿死齐良莠吗,这大概是他能给予沈碧成的唯一弥补了。 手刃害了自己幼子的仇敌,这份快感哪里是几箱珠宝能够比拟的。 她就算走了狗屎运,怎么都折腾不死,真撑过了三年,放出去她在滨城也待不了,褚慧娴被她打压了这么久,受尽委屈和怨气,她就算肯息事宁人,穆津霖也势必不会放过她,齐良莠堵死了所有退路,她只能换个城市从头再来,可四十多岁的女人,她拿什么和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争春天。 聪明人让手里的散牌反败为胜,愚蠢人让手里的好牌一塌糊涂。 齐良莠曾经手握一副百分百会赢的牌,即便她没有孩子,她还是最接近胜利的那个,是她自己太急功近利,太想要一步登天,才会狠狠摔下来。 沈碧成对这个大快人心的结果没有任何喜悦,她脸色惨白跪在地上,呆呆的看着穆锡海遗像发呆,佣人喂她水她不喝,食物更是碰也不碰,我将蒲团推到她旁边,和她一起跪着,她愣怔中小声对我说,“你觉得冷吗。” 我说马上就四月份了,怎么还会冷呢。 她哭得麻木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宅子冷,冷冰冰的。” 我抬头四下看了一圈,视线所及之处一片白色,“再冷,也比你在地下室三年好受,没有自由没有尊严,连衣食温饱都成奢望。不过你现在苦尽甘来,虽然老爷不在了,但二太太的身份足够保你富贵荣华。” “你以为我很在乎二太太的身份吗。” 她嗓子哭哑了,说话时候嘶嘶拉拉的,听上去很难受,“那不过是一个空壳子,它不属于婚姻,不属于爱情,不属于这世间最受女人看重的一切。” 我嗤笑出来,“可它属于钱财属于地位,除了你要的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它什么都可以换来。而千千万万的女人,早已经越来越看透男人和爱情,前者遇事凉薄,后者也变化莫测,只有能握在女人自己手里的东西,能被享受的东西,才是现实的。” 沈碧成跪在冰凉的地上,她眼睛红肿得犹如一个硕大核桃,“人各有志,我并不在乎那些,其实看到齐良莠罪有应得,我已经很满足了。我这几天一直在想,有些人不信命,可我信,我不想和命抗争,我只想安安静静的过日子,程欢,像你这样争抢算计,我受不了,我会被逼疯的。” 她抹了把眼泪,将视线从穆锡海的遗像上收回,“也许我孩子没有享福的好命,所以这样富贵显赫的家族他活不起,他如果像我一样淡泊名利,只贪图现世安稳,他走了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否则你看看。” 她眼神示意我看前面并排而跪的两个男人,“我不希望我的孩子未来活成他们的模样,兄弟残杀,反目为仇,心机歹毒,做事凶狠,不累吗,不悲哀吗。也许他们不觉得累,可这样的日子永无休止,什么时候才到头。我不否认男人就该想法设法往上爬,可人这一辈子斗来斗去,还不是要烧成灰烬,在一个骨灰盒里几百年几千年。我恨齐良莠,因为她毁掉了我的一切,我的孩子我的人生,我曾经很想陪着老爷,我没有深爱的男人,如果一定要我寻找个依靠,就只有他。她打破粉碎了我的美好期待,所以我要复仇,可分明很多人之间没有恩怨,那些都可以忽略的,又为什么彼此厮杀。”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她经历这么多却还是天真得可笑,现在看来她被困地下室三年,也算另外一种保全的方式,否则以沈碧成的良善根本无法在这个扭曲的家庭完好无缺的生存。 我注视跪在蒲团上相距一臂空隙的穆津霖和周逸辞,他们不断为火盆内填充纸钱,燃烧旺盛的火苗蹿起很高,将他们面无表情的脸孔映照得通红。 失去穆锡海的制衡,这两头野心勃勃的嗜血猎豹,注定谁也不再蛰伏。 穆锡海故去的第四天早晨,我们乘坐殡葬车到达前一晚就已经布置好的吊唁厅,天色灰蒙蒙的,这两天都艳阳高照,今天忽然就沉了,洒着雨水,阴风阵阵。 吊唁厅外铺陈着十几米的黑色地毯,经过地毯有三道门,正门走亲眷挚友,左偏门走官,右偏门走商,我问了管家怎么设计得这么繁琐,他说参加吊唁的人实在太多,足有上千,为了在吉时内结束火化遗体,不得不这样分散安排。 我面色肃穆走在最中间,穆津霖和周逸辞在我两侧靠后一点,沈碧成被佣人搀扶着走在第三排,我们从正门进入后,吊唁厅内沧桑而凄冷的黑白色压迫着视线,让人觉得无比伤感。 两边空场摆放着官商名流送来的不计其数的花圈,一层又一层重叠交错,数不清到底有多少层,几乎成了菊花的海洋。 送花圈的人大多和穆锡海生前有交集,也有一些是听说他离世为了在穆津霖和周逸辞面前博眼熟,特意送来抓尖儿讨好的。 前来吊唁的每个人都神色凝重,有的脸色如常,只是走个告别形式,有的则红了眼眶,还有一些干脆跪在蒲团上痛哭,断断续续的讲述穆锡海如何有恩于他,可惜还没来得及报答,就这样与世长辞。 沈碧成在我旁边抹泪,她看向几乎哭晕在正厅的男人问我是否认识,我十分淡漠注视着他,他哭得确实心酸,也感人肺腑,可抛开所谓的权势目的,他的眼泪又有几分真。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只要场面热闹壮观,给足了家眷和逝者颜面,能够风光大葬,谁会探究眼泪是咸是甜呢。 穆津霖和周逸辞披麻戴孝守了三天灵堂,胡子不刮澡也不洗,看上去非常沧桑,他们换了一身黑色正装,站在巨大的遗像下双目通红低声啜泣,吊唁的人鞠躬送别后,便来安慰家眷,我迅速挤出几滴眼泪,浑身瘫软在搀扶我的曹妈身上。 曹妈也伤心欲绝,她残余的力气根本扶不住,她一边哭一边惊慌失措大声招呼保镖过来,周逸辞看到我几乎就要摔在地上,而保镖距离我还很远,他顾不得什么礼数,横跨一步稳稳将我抱在怀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七章 月色不及他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险些哭晕的一幕被大厅内吊唁的人看在眼里,他们都显得更加哀戚,只是我没想到周逸辞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抱住我,所幸其他人都沉湎于穆锡海那样硬朗的身体忽然辞世的震撼中,并没有发现这份异常和失态。 周逸辞薄唇似有似无的擦过我耳畔,像是不经意那般,一连串湿热的呼吸喷在耳蜗里,我身子一抖,旋即瘫软得更厉害。 他哑着嗓子问我还好吗,随着他说话阖动的嘴唇来回来去摩擦我,一次半次算他不小心,何况他也不是不谨慎的人,那两次三次势必就是故意了,老子都死了他还有心情逗我,也不怕穆锡海还魂看到又气活了。 我说没事,他待我完全站稳后才松开手,曹妈看出我们之间流转的气氛不对劲,她迅速将我接过去,用力搀扶住我手臂,裹着我和周逸辞保持开距离,防止招来口舌议论。 第一拨吊唁结束的挚友包括穆锡海生前交好的政委以及一些高干人员,他们和我并不熟悉,私下也从未来得及见,所以只有携带的女眷过来寒暄安抚了几句,他们则更多与穆津霖以及周逸辞接触。 这一拨人要留下等稍后火化遗体时出席,所以现场保镖将他们带到后面的休息厅,等到吊唁结束再前往遗体火化炉,穆津霖注视他们远去后,他将视线收回,凝着眼前虚无的空气意味深长说,“你哭得很伤心。” 我睫毛上挂着眼泪,随着我眨眼的动作而滴落下来,落在胸前的衣襟上,在不知不觉间早已濡湿了大片,“你不伤心吗。” “不。为什么要伤心。” 我偏头看他,他脸上还有泪痕,可眼底却是笑意,我说,“他是你父亲。” 他垂眸掸了掸自己袖绾上粘住的一丝纸灰,“世上没有长生不老的人,死没有什么值得难过,我们几十年后不也一样吗。何况还未必能活几十年,谁也不知道意外什么时候到来。” 他最后这句话让我心里发冷,我想到穆锡海弥留时对我的嘱托和哀求,我有些心酸,“你父亲希望你和逸辞和平共处,而不是针锋相对。” “你似乎是真的悲痛于他离世这件事。” 穆津霖打断我的劝诫,“可他离世恐怕不是自己造成的,你忘记了吗。” 他赤果的目光内不加掩饰,仿佛在告诉我他什么都知道。 我藏在黑色孝服袖口内的手握了握拳,“为什么不拆穿我。” 他一边整理佩戴在胸口的白花一边从薄唇内吐出三个字,“不舍得。” 这三个字让我微微一怔。 他勾了勾唇角,“男人都爱美人,尤其是聪慧的美人,已经死去的人和活生生在眼前被我惦记的人,哪一个更重要。万一日后我们成为夫妻,这层隔膜怎样破除。” 这下我不只是心里发冷,浑身都在冷,那一晚他和我在床上的场景再度翻滚于眼前,我以为他是一时冲动,男人很多时候并不掺杂任何东西,只是想发泄了,眼前恰好有个还不丑的女人,自然就滚到了一起,只是女人太容易浮想联翩。 可穆津霖这番直言不讳让我听出了一丝不对劲的苗头,我下意识退后半步,他见我脸上表情有些难看,才松口说,“好了,我只是开玩笑,瞧你吓得样子。” 我并没有相信他的解释,我非常郑重注视着在往香炉内添香的周逸辞,他头顶穆锡海硕大的遗像清晰无比,他眉眼温和,可又暗藏锋利,似乎看着所有人,每一个来祭拜吊唁的人,真假虚实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你父亲这辈子犯了很多错,在沈碧成心中,他无可饶恕的是糊涂与质疑,在你母亲和你心中,他无可饶恕的是冷落与失职。你其实也恨他,你的童年与少年都被他狠狠管制不得自由,你甚至羡慕周逸辞可以甩手离去,但你割舍不下有些软弱的母亲,你知道你一旦离开,那些妾室会凌驾在她头顶霸道欺辱,你母亲虽然心里坚韧,可为了博得穆锡海好感与怜悯,她只能装出一副柔弱无求的样子。而你更分明同是儿子,你孝顺在左右,可周逸辞回归后穆锡海每次都把在他那里受到的气撒在你身上,他看不上你风流纨绔,沉溺于吃喝玩乐,他总是说周逸辞如何优秀睿智自持,听在你耳朵里无比讽刺,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你早已扩展你的王国到非常惊人的地步。他宁可把自己的温柔给妾室,也不肯给跟了他几十年的大太太,这些都是你对他的怨恨,所以你明知道我要下手,还对此视而不见。” 穆津霖脸上挑起的笑容收了收,我非常直白干脆戳中了他的心事,他张了张嘴要说什么,可第二拨人已经被保安放行进入,为首的杜老板携带家眷从右门进来吊唁,穆津霖并没有机会在说下去,他沉默走向正中站在周逸辞并排位置接受众人的吊唁和祭拜。 杜老板穿着一身黑色,胸口别了一朵白花,身后跟着的夫人和杜靖婉同样黑裙肃穆,不见半点色彩。 杜靖婉进来后目光便紧紧锁定在周逸辞脸上,她看出他的疲惫和悲伤,眼里的心疼都要溢出。 杜老板站在硕大的遗像下痛哭流涕,他回忆了和穆锡海那些感人至深的友情往事,悲痛到只说了一半就再也说不下去,他捂着眼睛嚎哭,杜太太同样触景伤情,低低的啜泣着。 只有杜靖婉哭不出来,她和穆锡海接触太少,上一次不欢而散后她对这个男人更是埋怨痛恨,她脸面都因为穆锡海的低看丢光了,可众目睽睽之下她只能捂着脸佯装悲伤,肩膀耸动呜咽出来,至于是否落泪,谁也不会扒着她脸去探究。 他们吊唁默哀完毕,杜老板朝着我走来,穆津霖和周逸辞沉默还礼,曹妈搀扶着我鞠躬,她不断喊我,看我是否还有意识,还能不能撑住,杜老板看我惨白而憔悴的脸色,他非常感叹,抹了把眼泪说,“穆兄辞世,三太太才二十岁,又怀着孩子,日后有事尽管找我内人,我能出力势必不会推辞。” 我朝他道谢,他转头看了一眼穆锡海的遗像,“现在想想很后悔,那天一家赌气离开,竟然就是最后一面,人快要离世脾气不好反差很大,只是我实在想不到他这样健康硬朗,会早早撒手人寰,否则哪怕他和我动手,我都能容忍他。” 杜太太在旁边红着眼睛抚了抚他后背,“从知道消息你就开始悲痛,都在家里自责这么多天了,你让他安息吧,他会原谅的。” 杜老板控制不住自己此时的懊悔与伤感,他低低啜泣出来,哀乐回荡在大厅内,无比哀戚。 他在擦拭泪水的过程中余光瞥到我旁边的沈碧成,她低垂着头,似乎不想被杜老板认出。 今天来哀悼的人大多见过沈碧成,谈不上认识,可三年前的满月酒也算轰动滨城,凡是与穆家有所来往的政商名流无人不知她那时风光,她后来的销声匿迹也遭受了不少唾弃,同样满城风雨。 只是随着漫长时间的流逝,对她逐渐淡忘了,而我代替大太太出现在家眷首席的位置,所有人关注都落在我身上,纷纷猜测着我是否会成为穆锡海庞大遗产的最大继承者,穆锡海打拼一辈子,他的家底深不可测,这点私密最吸引人眼球,他死不死倒和别人没关系,家族纷争与八卦却是最令旁观者热血沸腾牵肠挂肚的东西。 原本杜老板也无暇打量其他女眷,奈何沈碧成个子实在高挑,又非常白皙,人群无法遮盖她的亮眼,杜老板想不看见都难。 他看到沈碧成微微一怔,她瘦了很多也沧桑了很多,他不敢太冒昧招呼,只是觉得无比熟悉,就问我这是谁,我说这是二太太,他又是一愣,“二太太不是这副模样吧。” “穆宅只有一个二太太,就是沈女士。” 沈女士三个字让杜老板明白过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是再寻常不过的事,齐良莠得穆锡海疼爱七年,已经超越了他以往所有女人的福祉,她落得这个下场既是情理之中又是意料之外。 杜老板和杜太太互相看了彼此一眼,杜太太最先反应过来,她走到沈碧成面前握住她的手安抚致哀,沈碧成不好闪躲,她抬起泪痕斑驳的一张脸与杜太太寒暄,杜老板完全看清她的面容,他蹙眉问我,“这不是曾经的三太太吗,怎么又成了二太太。” 他说完自己想到什么,四下看了一眼脸色讳莫如深,“是不是齐良莠和穆兄这次突然辞世有莫大关联。” 我掉下眼泪,哽咽着说,“她作孽太多,气伤了老爷。老爷临终总算看清她真面目,为我们铲除了一大后患,不然穆宅鸡犬不宁,我连老爷的骨肉都保不住。” 杜太太听到这句话咬牙切齿痛骂齐良莠,也不知道是真的恨她嘴巴毒,还是做样子给家眷看,总之她骂得非常难听,“一个曾经在男人堆里做交易的杂种能好到哪里去,野鸡一步登天,还妄想有凤凰的气度吗?她在俱乐部和赌场造了多少钱数都数不清,我们常常出去游玩她花钱也像流水一样,还背地里骂大太太无能丑陋,三太太的坏话她也说了不少,而且难听至极,我都不好意思学舌,有教养的人根本讲不出口。” 杜老板扫了她一眼,目光内带一丝警告的意味,豪门女人间的恩怨,前一秒可能打破头,后一秒又会因为新的敌人而联手,不能太干脆得罪某一方。当初所有人都不看好我,认为我早晚会成为齐良莠的手下败将,被她蚕食得连渣子都不剩,可事情大反转让那些人瞠目结舌。 感情里何曾有永远的赢家。 不过齐良莠输是输了,可她受宠七年一定有她的优势,杜老板担心杜太太太过分巴结我会为自己惹祸,毕竟我不合群,又阴晴不定,比浮夸的齐良莠难对付。 杜太太看到自己丈夫的眼色,她立刻清醒过来,闭口不再言语,他们又安慰了我和沈碧成几句,便往后面的休息室走,杜靖婉跟在最后头,她走得非常迟疑,一步三回头,像是在看我,又像是在看周逸辞,她最终也没有把想说的话忍回去,她再度折返回来,站在我面前说,“三太太,能不能帮我劝劝周先生,我看他很憔悴。” 她说话的同时眼神还停留在他脸上,痴迷中裹着心疼,我说杜小姐不如亲自去劝慰,他刚刚丧父正是需要关怀的时候。 她咬着嘴唇没有说话,她似乎很想,可顾虑很多又不敢,她有些悲愁说了声,“他不需要我。他那天对我说,他有喜欢的女人。他既然和我说这样的话,就是讨厌我缠着他,对吗。” 我一怔,周逸辞对白玮倾并不浓烈的感情随着她出轨背叛早已荡然无存,他私下生活中女人很少,至少在养我做小期间我没听说过别人,所以我惊愕中脱口而出问是谁,杜靖婉很狐疑看我,“三太太也关心这个吗?” 她莫名其妙的眼神让我意识到自己失态,我用擦泪的动作遮掩,“杜小姐说我随口附和,两个继子的事我懒得干预,我只想为老爷守孝。” 刚才那样悲伤的气氛都没有逼出她一滴眼泪,提到周逸辞她却忍不住哽咽,“周先生很喜欢那个女人,我从没见过他脸上那样温柔美好的神情,他对我总是温声细语,可我感觉得到缺少什么,缺少感情,男人对女人的感情。” 她用指尖抹掉眼角溢出的湿润,她看着我,“三太太知道月亮吗。月亮最好看时的样子,都没有在提到那个女人时,周先生脸上的笑容夺目。” 她偏头凝望对祭拜宾客还礼的周逸辞,她眼底是那样深深的渴望,“他真让人着迷。可他说得对,喜欢强求不来,我迷他是我的事,不代表他也要回馈我同等的东西。他夸赞我纯真乖巧,我问他是否那个女人比我更好,他说不是,她很执拗很坏,可他却觉得没有比她更可爱的人了。” 她说完笑中带泪看我,“所以三太太,感情很折磨人,穆伯父离开了,您失去了依靠,这才是您哭的缘故,就好像天塌了,所有的梦想都破碎,再没有实现的可能。就算是艺术家,在破败没有顶篷的房间里,也做不出一幅好看的画,对吗。” 杜太太在保镖引领下走出很远发现杜靖婉没跟上,于是站住回头叫了一声,催促她快点,杜靖婉立刻答应,她对我说了声节哀,便匆忙跑过去。 吊唁仪式结束后,穆锡海的遗体被推至火化炉焚烧,花圈车马等物品被填充进焚物炉,我们所有人都在炉外崩溃嚎哭,我跪在最前面,几个佣人拉着我都无法阻止我冲向火炉的疯狂,我匍匐在脏兮兮的地上哭断了肠,哀求穆锡海带我一起走,不要将我独自抛下。 曹妈托着我腹部怕我磕着,她大声喊三太太节哀,求您为孩子考虑!沈碧成一边哭一边拉住我,整个场面乱成一团闻者动容。 穆津霖和周逸辞将手中价值高昂的锦帛刺绣以及穆锡海生前喜爱的茶具锦缎和一切能够烧化的珍贵东西丢入进去为他陪葬,冲天的火光与白烟将整片阴沉沉的苍穹映照得通红。 他们丢光手上物品后,火势渐渐熄灭,曹妈和几名佣人搀扶我从地上起来,穆津霖和周逸辞作为孝子跟在我身侧,大部分吊唁宾客仍旧没有离开,站在后排哀悼这一幕,他们因我的悲恸而眼圈通红,所有人都难以置信我不过才嫁进来三个多月,和穆锡海的感情如此深厚。 不过穆锡海疼爱我,凡是认识知道他的人,都清楚他对现在的三太太爱若珍宝,所以我这样哀痛也是理所应当,我必须是所有人中哭得最惨的一个,否则流言蜚语一定会眨眼骤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八章 惊天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离开火化场已经是午后,大批宾客的私车停泊在场外,穆津霖和周逸辞跟随在我左右对赶来悼念的人一一道谢辞别,直到我们将所有人都送走,又过了一个小时。 不远处走来啼哭的家属,又是另外一拨人,为首的男子手捧一个女人遗像,应该是他妻子,和他年纪相仿,不超过四十岁,笑容十分静谧。 男人旁边跟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男孩大哭着,小手死死拉着父亲衣摆,他还那么小的身体,根本撑不起一件大大的孝袍。 男人仿若心如死灰,脸上平静得没有半点波澜,这些人都很陌生,但他们却是真的哀愁,哀愁于一条逝去的生命,而不像我们这群人,衣冠楚楚显赫又庞大,脸上的泪痕比任何人都多,可没有一个是真心实意。 也许有吧,沈碧成。 除了她之外,再没有谁真的悲痛于穆锡海的离世。 我们往殡仪馆外走,天色阴得更沉,隐约有雷鸣从乌云后迸出,我最怕闪电,琪琪跟我说过,做了亏心事千万不要打雷天出去,我问她为什么,她说会被劈到的,苍天有眼。 我笑她胡说八道,她指着我鼻子问我做没做过亏心事,我摇头说没有,她说总会有的,人这辈子那么长,不做几件多亏得慌啊,跟白活一样。 天道轮回谁也逃不过。 齐良莠遭了报应,穆锡海的死又何尝不是还他年轻时的孽债,这世上也许有好人枉死,却不会有恶人善终,只是早晚而已。 我们回到穆宅已经临近傍晚,管家推开门还没来得及侧身让我进入,可心忽然从里头冲出来,她满身缟素,脸上不施粉黛,憔悴而惨白,她看着我瞳孔猩红,带着极大的怨气,“为什么不让我去殡仪馆送老爷最后一程?医院我在,守灵我在,唯独最关键一刻我不在。老爷不会怪罪我吗?他在人生最后岁月这样疼爱我,我却连面都不露,天底下还有我这样忘恩负义的女人吗?” 她说完痛哭着拍打自己胸口,“可我想去,我不愿意躲在家里只能烧纸念经,我想到老爷面前大声哭为他风光送行,我想尽我最后一份心,但三太太为什么不允许?这个家您做主,我不能反驳,我什么都能接受,唯独这件事,三太太没有资格阻拦我。” 我看着可心的愤懑与质问,耳畔是雨水溅落在宽大叶子上啪嗒啪嗒的声响,我一言不发推开她进入客厅,留下的两三名佣人已经把白布撤掉,打扫得干干净净恢复了原貌。 可心从我身后追上来,她还是一肚子不甘愿,“三太太为什么不说话,您也觉得自己过分了对吗,曹妈都跟着去为老爷送行,您只当我是个佣人,就在旁边搀扶您,这个机会都不给我吗?” 我转身看她,“你本来就是个佣人,还说什么只当。” 可心脸色一变,她呆呆喘息着,有些难以接受我这句话,可她也无能辩驳,她原本就没有任何名分,连个妾都不算,她和宅子里其他女佣唯一的区别就是她在穆锡海床上睡的次数最多而已。 我推开挡住我路的可心,面无表情往楼上走,她反应过来后追着我不甘示弱大吼,“三太太过河拆桥,老爷刚走,您就迫不及待要卸磨杀驴和我划清界限吗?” 她似乎真的急了,有点口不择言,沈碧成在楼下喝水的姿势一顿,她下意识抬头看我,透过错综复杂的红木扶梯,我们视线交接,她眼底平静无波,说不出是否察觉到什么。 我笑着问可心,“你发现宅子里少了个女人吗。” 她仍旧气愤,还有些不甘,她握着拳头不想回答我毫无关联的话,我继续说,“少了齐良莠,不过如果你再乱说,还会少你。” 可心看到我眼底的冷冽,她吓得抿了抿唇,所有气焰都被压下去,我转身进入自己房间,没有关门,她犹豫了一会儿,有点明白过来我在等她,她回头看了一眼,见没人盯着,两步跨进来反手将门关住。 我坐在沙发上,打开一盒牛奶随意喝了两口,她注视着我嘴唇上一层白白的膜,“三太太要对我说什么。” “是你要怎样。”我脸色难看,“你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我的帮凶,给穆锡海饮食中动了手脚,让他夜夜笙歌掏空了身子,受不了打击才去得这样突然。你才过几天好日子,就想去陪齐良莠做伴了吗。” 我从没这样暴怒过,这三个多月对谁都没有过,我总是温顺大气,对所有人得过且过,可心被我吓住,她站在床尾一声不吭,眼神也柔软妥协下来。 “三太太不要生气,我只是…” 她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只剩下慌张无措,“我好害怕,老爷临终给了沈碧成名分,唯独没有提到我,我好歹也陪了他两个月,他一点都没把我隔在心上,我对于自己未来该怎么生活充满了茫然和恐惧,三太太。” 她在我面前跪下来,“如果我只能在穆宅做佣人,伺候几位太太,那求您看在我帮助您成事的份儿上,放我离开,给我一点钱,我找个好男人嫁了,做点小生意,生儿育女平淡到老,我真的不想再当佣人。您也是苦命出身,您知道这日子多难熬,我长得不赖,我也不蠢,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得不到好的东西,说实话这是我最后一次赌,我以为老爷会给我点什么,可原来在他心里我依旧是个冲喜的丫头,我气他怨他也舍不得他,更觉得自己有罪,三太太…我求您,给我安排一条好走的路,我发誓我永远不会说出去。” 可心央求我的样子可怜极了,就像一只被遗弃的宠物,拼了命的找个主人,找条活路,又无助又渺小。 我心里不是没有动摇,她那句我也是苦命出身精准无误的击中了我的底线我的软肋,我曾经的日子比谁都苦,我没有任何理由去陷害利用一个和我一样的女人,可心还很小,她未来的路那么长,如果她永远被困在一个宅院里,这对她多残忍。 这栋宅院是一口枯井,深不见底,毫无温度。 唯一可以取暖的穆锡海也撒手人寰,剩下这些女人苦苦挣扎苦苦煎熬,他以为他扶持沈碧成做二太太是对她的弥补和偿还,可其实呢,他到死还在自私,他用身份锁住她的余下时光,让她做永远逃脱不了的寡妇,给她尊贵体面的皮囊,诱她为自己守身如玉,为自己孤苦到死。 大太太已经老了,可沈碧成还不到三十岁。 可心只有十九。 这岁月怎么下得去手。 我朝她伸出手,她迟疑了一下,拿不准我的意思,我们这样僵持了片刻,可心这姑娘固执起来和我挺像的,没把握的事宁可不做,也不糊里糊涂赌一把,估计她这辈子做的最大的赌注,就是做我的帮手。 我懒得再等下去,干脆从沙发上起身将她扶起来,我一边为她掸着膝盖上粘住的灰尘,一边柔声说,“你以为我会过河拆桥,对吗。” 她没有否认,我露出十分受伤的苦笑,“我们不是一条船上的人吗,你帮了我大忙,同时也掌握了我不堪的把柄,我怎么可能自掘坟墓,我是女人我自然了解女人,女人一旦被逼急不比男人仁慈多少,我为什么放弃让你感恩我的方式,却要和你化友为敌呢?” 可心动了动嘴唇,“三太太会帮助我吗?” “你不就想好好生活吗,从前我上面压着大太太和齐良莠,我没有任何把握承诺能帮你做到,但这点小事对现在的我而言,早已不足挂齿。” 她面露喜悦再次要跪下谢我,我反手用力拉住她,没有让她跪下去,我语气严肃了一些,“但可心,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人生势必有得有失,不会什么好事都让你一个人占全,你懂我的意思吗?” 可心盯着我意味深长的眼睛,她良久才小声说,“我能为三太太做的事,都已经做了。” 我将她小小的手完全夹在自己两只掌心内,她手指很凉,我试图用自己的滚烫来温暖她,“可心,女人是不是要想法设法过好生活,也许社会没有给我们太多机会打拼出事业,但经营好自己,掌控好男人,同样能够换来荣华富贵。你还这么年轻,就成为了老爷的女人,如果不能从穆宅得到什么,我也替你不值。” 可心吓得脸色惨白,她使劲摇头,“三太太,我没有任何要与您争抢的意图,我只想活着,我也清楚自己几斤几两,能够到今天我很知足,这两个月我过着非常好的生活,我并不贪图一辈子,能拥有过就够了。如果三太太不容我,只求您施舍一点钱,我愿意立刻离开远走高飞,再也不打扰您,我甚至可以至死不踏入滨城。” 我忽然觉得无比悲凉,一种说不出的凄惨在我心头蔓开,难道在这些人眼中,我已经变得如此恶毒了吗,我这张脸,再不是最开始忍受凄凉的无助模样了吗。 我从可心澄澈的瞳孔内凝望自己的眉眼,她惊慌失措,我一脸淡漠,她将手从我掌心内抽出,她下意识要走,可她知道自己走不出这扇门,因为我没有开口允许,她走了也还是要回来,还会彻底激怒我,她只能站在我面前颤抖,露出柔弱而惊惧的表情。 我其实没有怪罪和肃清可心的念头,我只想为我全身而退谋划出路,而这个出路最关键的人物就是可心。 我再次握住她的手,她身体骤然一颤,眼眶迅速泛红,带着一丝哭腔说,“三太太,求您放过我。” 我伸手在她温热的眼睛上抹了抹,“你还愿意为我效劳吗,我承诺保你一辈子衣食无忧,有佣人伺候,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只要你别太贪得无厌。” 可心迟疑了,她见我并不想伤害她,也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她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她问我做什么,我指了指这套宅子,“吃好喝好,不出去乱说。” 她等了一会儿见我没有下文,她不可置信说,“只是这样?” 我肯定答复她只是这样。 她笑出来,“三太太在逗我吗。” 我沉默不语,我没有逗她,可这样的日子并不好过,等到她真的开始了,她会发现其实没有任何女人愿意接受,尤其是年轻的姑娘。 曹妈从楼下上来站在房门外喊了我一声,我回过神来问她什么事,她说金律师到了,正在厅内等候。 我指尖死死抠住沙发扶手,在真皮上划下一道无可弥合的痕迹。 穆锡海的丧事尘埃落定,金律师这个时间掐得刚刚好,否则穆津霖和周逸辞也会想法设法找到他威逼利诱,他倒不如赶在大家还没喘口气的功夫主动出现,抛出内容让所有人措手不及,也动不了任何手脚。 我坐在沙发上愣了片刻,曹妈一直不见我出去,她又试探着叫了我一声,我这才站起身打开门,她看到我及我身后的可心,我也看到刚从齐良莠房中出来的沈碧成,我让曹妈先下去备茶,她离开后我朝沈碧成走过去,越过她头顶看了一眼房间,里头的东西全都换了新的,齐良莠曾经的痕迹已经找不到一丝一毫,我笑着问她还习惯吗,是否需要换个新屋子。 她说不用,那屋子大,采光好,她很喜欢。 我瞧她换了身碧色旗袍,显得她皮肤更加白净,这颜色显胖,她枯瘦如柴的身体被衬得富态了一些,我一边为她整理胸口上的盘扣一边赞不绝口说,“管家有眼力见儿,你刚回来他就安排人做了这么好的衣裳,和你非常配。” 她十分牵强扯出一丝苍白笑容,似乎还没从送走穆锡海的悲痛中走出来,我拉着她的手,叫上可心下楼,穆津霖和周逸辞已经坐在沙发上喝茶,曹妈来来往往忙了好几趟,东西都上齐后她避到阳台上浇花,顺带拉上了落地窗。 金律师站在茶几一角和我们打了招呼,他从助理手上接过一份文件,双手将文件摊开面朝我们示意了下穆锡海的亲笔署名,他询问穆津霖和周逸辞对笔迹是否存在怀疑,他们说没有,金律师又看向我,我直接推得一干二净,“老爷两个儿子都说没有,我当然不存在任何异议。” 金律师点头说好,他拿出一支录音笔放在茶几上,“穆老先生弥留之际委托我代他宣读遗嘱,这里是那晚在病房内他口述的全程录音,如果几位对遗嘱真实性抱有怀疑态度,可以核实原声录音。” 他说完将遗嘱翻到财产分割那一项,“穆锡海在与三太太程欢女士商议后,决定将名下财产百分之十赠予长子穆津霖,百分之二十赠予次子周逸辞,百分之二十赠予原配夫人褚慧娴,百分之十用于打点身后丧葬及人情往来,其余部分待定。后经过穆锡海先生本人深思熟虑,做出如下调整,长子幼子继承比例不调动,大太太褚慧娴女士的百分之二十改动为百分之十,另百分之十由二太太沈碧成女士继承,待定部分的百分之四十由三太太程欢女士及腹中孩子继承。” 金律师说完后将遗嘱放在桌上,抬手扶了扶戴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穆津霖沉默了两秒钟,随即闷笑一声,他点了根烟叼在嘴里,起身绕过茶几避到一侧吞云吐雾,周逸辞坐在我对面,他指尖把玩着一枚祖母绿的男戒,唇角和眼底都是阴森的笑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九章 祸害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金律师见所有人都不说话,他双手交叉置于腹部,挨个询问是否还有问题,旁听管家蹙眉看了我一眼,“老爷将四成财产都给予三太太?” 金律师点头说是,主要还是三太太腹中骨肉,老爷觉得很亏欠,无法陪伴长大,希望在钱财方式给予最大呵护。 腹中骨肉四个字让穆津霖再次闷笑出来,他是这里最大的明眼人,清楚一切不为人知的内幕,包括我自己都非常惊讶,他每次问我信誓旦旦,我根本不明白他从何种渠道得知,如果是凭空猜测联想出来的,周逸辞这样防备他也难怪,这人实在太精,也太阴了。 管家不可置信盯着那份遗嘱,他走过去掀开,仔细打量穆锡海签名的部分,他看了很久发现那的确是穆锡海本人签署,没有一丝值得怀疑的漏洞,而那天穆锡海将金律师叫入病房,还跟着公证处及法院人士,做不了任何假,更重要金律师也没这个必要,他和我私下连接触都没有过,一门之隔的距离,谁能敢呢,外面立着穆津霖和周周逸辞两樽煞佛,眼皮子底下图谋家财,除非是不要命了。 但他就是死活想不通,他下意识看了眼坐在沙发上依旧沉默的周逸辞,他脸上还是一副淡淡的表情,隐约窥见笑容,说不出是好是坏的笑容,“二少爷?” 他喊了声,后者纹丝不动,只指尖拨弄戒指上的祖母绿宝石微微动着,管家残存最后一点不死心,他把遗嘱撂回桌上,用很唬人的气势说,“三太太才侍奉老爷多久,虽然她怀孕,可毕竟孩子还没生,老爷临终犯这么大的糊涂,不把财产给妻儿,给一个外人。” 如此明显的指向,我当然不会再坐视不理,我端坐着冷笑出来,“管家是在说我不配拿到这四成吗?” 管家脸色不善,他似乎带着一丝怨气说不敢,我冷冷看他,“不敢就对了,你算什么东西,在我面前指手画脚。管家跟老爷一辈子,老爷最注重礼教和尊卑,你耳濡目染还不懂以下犯上的道理吗。我的是与非,老爷不在了,还有大太太,还有天谴雷劈呢,轮得到你一个下人多嘴吗?” 管家呼出口气,他抿着唇不敢再置喙,金律师重新将遗嘱拿起塞入公文包里,他取出另外一个白色的针织带递到我手中,我透过密密麻麻的通气眼看到浮于最上面的存单和钥匙,金律师对我说,“穆老先生所有东西都在这里,银行单据,书房古董架后的保险柜钥匙,还有他寄存于挚友家中的一笔数额庞大的现金,您需要拿这封手写信去取,他同样在滨城。” 我接过来问金律师挚友家里存了多少。 他说具体数目不清楚,但大约是他总资产的两成。 我笑出来,“老爷宁可放在非亲非故的挚友那里保存,都不愿寄放于两个儿子名下。管家,老爷不是突然苛待津霖和逸辞,而是一早就有这大大小小的根源。这不就是最好的解释吗,他不信任,任何人都是一样,他宁可信任老友。” 管家不语,他其实很不明白我和周逸辞怎么忽然间演变为了生死仇敌,谈不上针锋相对,可全然不像孕育了一个孩子的关系,我不为他考虑,只一味抓住不该我得的东西,周逸辞也没有采取措施,任由我玩闹,似乎对这笔钱财并不在意,可没有人会不在意,不管他多有钱,这笔遗产都是对他的锦上添花和极大助力。 金律师见我们都没有问题,他说了声告辞,我和他握了手,他本想再和两个男人握手,然而穆津霖视若无睹,周逸辞脸色阴森,金律师最终哪个也没打扰,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庄园。 我紧紧捏住包裹,感受着指尖被戳中的突兀坚硬的棱角和锋利,在一片近乎窒息的沉默中深深吐出一口气,我终究还是赌赢了,将这个宅子的每个人都狠狠黑化,揭露他们最丑陋自私的一面,一切的背叛欺骗奸诈和无情都痛击了穆锡海,他发现自己从没有看透过这些人,不论是妻子,还是子女,他一直以来都和一张张面具生活,他觉得可笑可耻又可悲,所以他用最直接而残酷的方式,完成了他人生最后的赐予。 管家和佣人下去准备餐饭,穆津霖吸完那根烟,他走回来拿烟盒,他目光从我身上闪过,笑着说,“恭喜三太太。” 我没有回应,穆锡海刚死,恭喜的话我不能接,否则会显得我盼望这一天,虽然宅子里没谁不盼着他死,可他儿子怎么折腾别人说不上,我却不能。 穆津霖手指在金色的烟盒商标上抚摸着,他若有所思说,“父亲去世,我本以为逸辞会得到最多,毕竟他年幼离家,三十多岁才回来,期间缺失的父爱与温暖,父亲势必用钱财补偿,他也只能用这个补偿。” 他说完露出惊讶的神情,“而且三太太善解人意宽容识体,应该是一力促成父亲生前没有对幼子尽职的最大遗憾,何况三太太和逸辞关系深厚,于情于理不该这个结果,看来三太太也在遗嘱上花费了很大功夫,才能让父亲这个自私了一辈子的人,最后做出这样一件无私的事,把绝大多数财产赠予三太太这个外人,而亏待两个亲生子女。从今以后三太太谁也不必依附,天底下男人都眼巴巴想来依附你了。” 穆津霖拿着烟盒低低笑了几声,笑得让人脊背发冷毛骨悚然,他转身上楼,很快二楼传来一声关门响。 他这番话明显挑拨离间,让周逸辞听了气愤,让他恨我敢背着他玩儿花样,他最痛恨当他面一套,私下又是另外一套的人,尤其这个人不能是他枕边人,因为能算计得最深刻最阴毒的,不过是盖着一条被子的伴侣,穆津霖是故意让我和周逸辞反目为仇。 曹妈从厨房出来,她手上拿着一个沾了油的铲子,她问周逸辞是否留下用餐,他听后从沙发上起身,拿起西装套上,“我不吃,公司事务多。” 曹妈答应了声,转身回去关上门,周逸辞一边系纽扣一边看着我意味深长的笑,笑得比穆津霖还要阴森,他手插在口袋里一步步朝我走来,脚下的白色皮鞋碰击地面发出哒哒的脆响,我坐直仰面看他,他在我面前半米外的距离处停下,我和他四目相视,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他也不知道我在看什么。 良久后他咧了咧唇角,忽然朝我伸出手,他指尖直奔我脸而来,我下意识要躲闪,因为我觉得此时的他特别恐怖,是那种不动声色却暗藏锋芒的恐怖。 然而他并没有怎样,他只是拨弄开遮挡在我眼前的碎发,盯着我脸意犹未尽打量了片刻,然后一言不发,转身走出大门。 我瘫在沙发里浑身冰冷,平复了很久身体内才有了一丝温度。 遗嘱的事尘埃落定后,整个宅子对我都讳莫如深,他们不敢得罪也不敢大声说话,每个人都静悄悄的,除了安分做事外,连欢声笑语都荡然无存,上上下下颇有几分死寂。 她们非常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即便是穆津霖与周逸辞,他们自己拥有很庞大的身价,又手握穆锡海的部分遗产,几乎是一跃成为滨城最富有的男人,没有谁还能与之匹敌,但在我手持的数额面前,也未必能讨到便宜。 她们都在奇怪,这三个多月时间看似平静无波,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有如此惊天的逆转。 大太太在穆锡海火化第三天从医院回来,她腰肢康复了,但腿疾再次复发,整个人被病痛折磨得十分憔悴,又悲伤过度,看上去瘦弱许多。 佣人推着她去拜祭穆锡海,当她看到安置在一间客房内的灵堂时,瞬间崩溃嚎哭,如果不是保姆用力扶住,她几乎从轮椅上跌落下来。 “老爷!你就这么走了,你就这么一言不发地走了!你怎么不等等我,我和你四十年夫妻,我不送你你怎么忍心走,你让我到死良心也不安吗,你让我怎么办,这往后的日子我自己怎么过啊…锡海你怎么对我这么狠…” 她抱着穆锡海的牌位哭得山崩地裂,没有人去打扰她,只沉默围在门口落泪,穆津霖叼着一根烟卷,他蹙眉不语,偶尔看一眼自己完全崩溃绝望的母亲。 大太太的哭声太凄厉,像是失去了孩子的母狼,恨不得撕咬围杀整个草原,我站在灵堂内,看着高台之上穆锡海的遗像,烛火映照下他眼底那一抹阴森冷意无影无踪,只是浅浅淡淡的笑容,仿佛将一切看透,可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看透。 大太太哭累了,瘫软在轮椅上啜泣,穆津霖甩掉烟蒂进入问她是否上楼休息,她微弱的摇头,死死抱着穆锡海牌位不撒手,穆津霖尝试夺过来安置回香炉后,可大太太谁也不给,她用了全身力量抓住,似乎那才是她的性命。 穆津霖没法子,他只能站在那里等,等到大太太肯挪动,再把她抱上楼。 然而时间耗了许久,大太太却像睡着了,她闭着眼睛,除了不断的啜泣与淌下的眼泪,没有一点反应。 香炉内的三炷香已经差不多燃尽,正苟延残喘的发挥着最后一丝余温,我反手从塑料袋中抽出三炷新香,对齐香头竖在火苗上续燃,我身后是一片鸦雀无声。 “我和大太太在灵堂为老爷祈祷,你们先出去吧,该忙什么忙什么。” 佣人面面相觑后谁也没再久留,纷纷朝四面八方的角落散开,穆津霖立在墙角凝视我背影,我知道他不会走,我把三炷香插在炉灰内,双手合十对着穆锡海遗像拜了拜,“这几天宅子里发生的事,津霖虽然在场,可他不如女人心细,不如我来给大太太阐述一下。” 我说完闭上眼睛,跪在灵堂正中摆放的蒲团上,十分虔诚的念经、文,我会得不多,几句翻来覆去的念,反正也都是我对穆锡海一份心意。 我知道这世上如果真有冤冤相报在世轮回,他不会放过我,我只想让自己活着时候心里舒服点,对一个死人的遗像,除了念点超度佛、经,我也没什么好做的。 身后大太太不出预料停止了啜泣,她有气无力对穆津霖说,“我和程欢说说话。” 穆津霖点了下头,他离开后从外面将门关上,灵堂内骤然寂静下来,微微有些冷,大太太不再像刚才那样虚弱,她底气很足问我要说什么,我笑着睁开眼,“老爷改后生效的遗嘱,大太太听说了吗。” “你很得意吧。”她打断我,用这个五个字代替了她内心的愤懑和不甘,我从蒲团上站起来,转身看她,“看来您知道了。” 她冷笑,“你是最大赢家,可笑是所有人都不知道,你到底怎么赢的。” 她目光下视落在我微微隆、起的腹部,“就这么一个野种,竟然挖走老爷这么多钱财,你不嫌烫手吗?” 我伸出一根手指竖在薄唇上,“嘘—”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大太太嫉妒仇恨,也不该指鹿为马,把老爷的骨肉说得这么不堪。” “我嫉妒什么,嫉妒你一面享受老爷给予的一切,一面和他次子纠缠不休,还意图勾引我儿子,你想把穆家所有男人都吃到嘴里吗。你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是否有这个本事。” 我站在那里,任由大太太怒骂我,没有做出任何辩解,等到她骂够了,骂累了,气焰软弱下来,我走到门口拉开门,外面空空荡荡,我喊了声来人,一名保姆出现问我需要什么,我让她倒一杯清茶来,我等了片刻,她捧着一杯热茶过来,我接到手上重新关好门,低头嗅了嗅茶香,里头一颗青梅果子漂浮在几枚茶叶中,显得非常清透诱人,我将茶杯递到大太太面前,“您哭渴了,喝口水解解。” 她盯着我托在掌心的茶杯,忽然扬起手臂狠狠打落,滚烫的茶水四溅,有几滴落在我手背和腕间,顿时烫出几粒红点,佣人听到碎裂的声响在外面焦急询问,我说没事,我注视着脚下大大小小的瓷片,“老爷灵位前,大太太连夫妻恩情都不顾了。” “你揣着野种给老爷上香,老爷已经恶心透了,我闹也是冲着你。程欢,做人别太嚣张,有人栽在你手里,你也会栽在别人手里。” 我云淡风轻的嗯了声,“大太太继承了一成遗产,沈碧成又性格懦弱,不会处处欺压您,您也算苦尽甘来,好好安度晚年吧。” 大太太听出我语气不好,她抱着穆锡海牌位瞪着我咬牙切齿,“我劝你做事多掂量下自己身份,不要污了老爷的门面,你自己不要脸,老爷要,穆家几十口都要,那些龌龊的勾当你适可而止,别等到被人戳穿颜面没处安放,藏起来躲风头,穆宅不容你这个贱妇。” 我维持笑容不急不恼,问她还有什么吗。 她见我恬不知耻的样子脸色更难看,“你最好不要靠近我儿子。津霖事业要强,不喜欢浪费精力在儿女情长,你犯骚找别人,别脏了我干干净净的儿子。” 我脸上的笑容收了收,变得刚烈冷硬,“这话去找你儿子说,谁半夜闯入我房间谁三番两次不敬重我,大太太搞清楚黑白再张你的嘴。” 她脸色一变,似乎难以置信穆津霖会做出我口中那些事,她迟疑中我靠近她,俯身在她头顶,她脸上交叠密麻的皱纹在昏暗的灵堂里显得特别陈旧沧桑,她见我逼近问我干什么,我凝视她眼睛说,“这宅子太寂寞了,我这个无耻的女人当然不甘寂寞,老爷走了,没谁能管得了我,你更没戏可唱。世俗只能压死穷人百姓,压不死权贵名流,我手里握着这么多资本,什么都不足以让我畏惧。” 我说完又朝她脸上靠了靠,“其实你儿子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如果我最终握不住周逸辞,我也不能孤独终老,老爷的庞大遗产还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我把手里的筹码都给穆津霖,大太太不会嫌弃我,对吧。” 她脸色铁青,随着咳嗽与喘息胸口不断起伏,整个人都惨白起来,“程欢,你敢祸害我儿子,我活一天也不会让你如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章 想我了吗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穆锡海老糊涂,他两个儿子却极其精明,我拴住一个都很难,哪来的手段和城府同时驾驭两个,只是我看穆津霖对我似乎并不存在晚辈对长辈的敬重,他对齐良莠和沈碧成并不像对我这样随便和下流,即使有周逸辞这层关系,他也许别有目的,可也没有女人会舍得拒绝这样优秀男人的靠近。 但其实我本身没有冒出勾引穆津霖的企图,我所有心思都在周逸辞身上,搞定他真的太难,我几乎赌上自己性命拿到遗产,我依然觉得和他有很大差距,这份差距让我焦躁迷茫,不知该怎样填补。 所以对待穆津霖我一直都在底线内死守,是褚慧娴的警告忽然提醒了我,他何尝不是我另外一条退路。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想要推毁周逸辞的城墙,但如果推不倒呢,我总要有其他的路供我走。 我没再和大太太争辩下去,我趁她不备夺过手中的灵牌,放回香炉后,推着轮椅将她送出灵堂,她仍旧在警告我,豁出她一条老命威胁让我安分守己,不要招惹她儿子,我始终沉默让她骂,佣人等候在楼梯口,见我把她推出来,立刻迎上前接手,我招呼男丁抬大太太上楼,她身影消失在二楼转弯处,义愤填膺骂我的声音也随着门关合住戛然而止,我站在原地十分轻蔑笑了声,转身走回灵堂。 灵堂窗子朝西,风冷潮湿,一丝阳光都没有,从我的角度看过去,穆锡海那张脸显得十分狰狞,我心里一颤,又朝里头走了几步,他又恢复了一面柔和。 我蹲下捡地上的陶瓷碎片,一枚细渣也没有遗漏,手背上的烫伤起了泡,我顾不得这些,将地面收拾干净后,我重新跪在蒲团上,盯着穆锡海那张脸,“老爷死了也不得清静,看您娶的这一屋子女人,没有一张像人的脸孔,演戏倒是一把手,哪个都能捧回一座国际奖杯来。” 我说完嗤笑,“他们都说老爷糊涂,把大把家财捧给一个外人,我既不像大太太和您相濡以沫四十年,又不像齐良莠美貌过人有讨好您的手段,更不像惜蓉和沈碧成,为您生下儿子,我肚子里的是男是女还不知道,要是个女儿您可亏了。” 我一边摸着肚子一边将目光落在香炉内缓慢燃烧的三炷香上,“可老爷为什么给我这么多,我清楚,您更清楚。津霖和逸辞旗鼓相当,他们失去这份遗产的助力,谁也不会豁出去和对方杀个你死我活,财富和权势筹码持平,手段和城府也彼此制衡,短时间内只能各自防守。等到年常日久,他们开始斗了,我洒出这把钱,做个中间靶子,只要能为您保住两个儿子,您才不会担心我怎样。” 我说着忍不住笑,笑得越来越大声,“老爷糊涂是真糊涂,精明也真精明,可您看错我了,我不是沈碧成,我对您根本没有半点真心,这笔钱阿。” 我从蒲团上站起来,一步步走向那张遗像,我伸出手指,戳在冰凉的玻璃框架上,一点点滑落,从他眉心到鼻梁,最后定格在他微微扬起的唇上。 “这笔钱是我好不容易算计来的筹码,它得来不易,我怎么舍得当靶子,我会用它控制周逸辞,我得找个好男人啊,不然我孩子怎么办,您把我喂馋了,老百姓日子我不想过了。我一个女人最后还是要依靠男人,他既然贪婪,我就用钱钓着,您给我的资本足够我打败他身边的莺莺燕燕。吃水不忘挖井人,我会感激老爷的,清明为您上香烧纸诵经祭拜,逢年过节给您供奉东西。您千万别恨我,是您贪恋美色,自掘坟墓。” 我将手从玻璃上抽回,“等我死了,我会当面去给老爷赔罪,您再容我几十年吧。” 我面带笑容,我知道一张相片不会给我任何回应,不管他笑得如何慈眉善目。 其实穆锡海就是一只虎豹,一只为窝里反付出代价的兽中王,他在外人眼中那般凶猛强壮,威风凛凛,可似乎极少有一只豹子下场好,逃得过猎人的算计和捕杀。 我看了相片中的他许久,眼前忽然掠过他对我好的那些事。 我这辈子就过了一次生日,是穆锡海给我的。 比别人过一百次都风光。 他给我最奢华的珠宝,最漂亮的衣裳,虽然他打了我一巴掌,当时恨得差点掐死我,可我感觉得到,他对我的疼爱小心翼翼,滨城那么多女人都讨好他,唯独他讨好我,我只要笑一下,他就会高兴很久。 我想着想着脸上忽然湿了,眼前是一片雾气,看什么都模糊,又酸又疼。 我伸手抹了一把,可那些潮湿的水痕仿佛怎么都抹不干净,我抹去一些,便迅速涌出更多,我凝望穆锡海的遗像艰难挤出笑容,笑到最后累得没有一丝力气,我终于有些扛不住,捂着脸蹲在地上闷声痛哭。 琪琪说她特别痛恨有心计的女人,她说那样的女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算计来算计去,谁能保证最后不把自己算计进去呢。 还是慈悲最好,再黑暗的东西,也舍不得伤害一个纯粹的人。 琪琪说话做事总是风风火火,其实她脑子很简单,她没有害人心,也没有防人心,我在她身边跟她一起拼,想要混出人样过点好日子,她不曾发现把歹毒深埋在骨子里的程欢这么可怕,她自始至终都是那个连笑容都很善良温暖的姑娘,不管命运与社会给予她多大的悲惨与不公。 负尽千重罪,练就不死心。 可我不知何时变得面目全非,狼藉不堪。 从遇上周逸辞开始吧。 我走偏了一条路。 我尝到爱情的甜头,尝到金钱的甜头,尝到摆脱贫穷而低贱的身份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一念之差,我毁掉了自己维持二十年的仁慈,毁掉了这个家族,毁掉了齐良莠。 甚至,我毁掉了对我很好的穆锡海。 如果我安分守己做他的三太太,不再贪图幻想和周逸辞拥有未来,我抛弃从前所有我割舍不下的东西,死心塌地跟着他,他不会亏待我,他会对我很好,捧在掌心里,爱若珍宝,有求必应。 人总是不知足,已经得到那么多,还想要全部。 我讨厌他苍老的脸孔,讨厌他粉碎了我和周逸辞之间的可能,讨厌这个宅子的一切。 从最开始他便被定义为毁掉我爱情美梦的仇人。 可现在他不存在了,他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不会站在我面前喊我程欢,不会笑着问我喜欢吗,不会用他掌纹粗糙的手握住我,不会眉眼含笑说他老了,我还这样年轻。 宅子里每个人的面具都被狠狠撕扯下来,露出真实的,丑陋的,狰狞的面目。 他藏匿在遗像里,静默注视这一切,他恨透了我。 他像是在问我,程欢,做了赢家,快乐吗。 我想要的那么那么多,我贪图的那么那么深。 可一只手又能握住多少沙尘。 我终究要舍去一些,才能保住更多。 我缓慢抬起埋在手心的脸,空气内的焚香味越来越浓烈,我眼前大雾弥漫,水汽沼沼。 一整个下午我都在灵堂里念经、文,晚饭时曹妈来叫我,我没什么胃口吃,她说大家都在等,没有人敢擅自动筷,这是穆锡海活着时候留下的规矩,他和大太太不入席,其他人不允许吃东西,不过大太太为了避讳齐良莠,很少下来一起吃,现在穆锡海把家里的一切权利交给我,我便代替了大太太的位置,这是丧事后第一次正儿八经的用餐,我不去不合适。 曹妈扶着我走到餐厅,我在原先穆锡海的位置坐下,除了大太太所有人都在,可心坐在沈碧成旁边,穆津霖和周逸辞脱下穿了一周的黑衣,各自穿了一件浅蓝色和银灰色的衬衫,气氛缓和了许多,不再那么死气沉沉令人窒息。 穆津霖看了看我略微泛红的眼睛,他夹了一口青菜到我碗里,我原本正拿着汤匙喝粥,瓷碟内忽然多出的食物让我一怔,可心和沈碧成也恰好看到,她们同样目光一闪,脸上的表情讳莫如深。 “哭了吗。” 他若无其事问我,全然不在意刚才的举动惹来多大猜疑,我把瓷碟推开,只捧着粥碗,“没哭。” 穆津霖听我辩解笑出来,“哭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没有哭那你是得了红眼病吗。” 我用勺子耐心刮着碗边的米粒,“说的好像你眼睛不红。” 他透过瓷碗照了照自己的脸,“我没有睡好。” 可心闷头不语吃菜,不过她很机灵,眼睛时不时瞟一下,揣测穆津霖的语气和我的表情。周逸辞全程在择鱼肉,吃得不亦乐乎,胃口似乎很好,那一条清蒸桂鱼在他灵巧的筷子尖儿下很快所剩无几。 我喝完粥招呼曹妈给我盛汤,她正在厨房切水果,听到我吩咐刚要放下刀出来,穆津霖却出乎意料将我手中的碗夺过去,探身帮我盛了两勺,他放在我面前的托盘上,“小心烫。” 可心咀嚼的动作停顿,她下意识看了看旁边的沈碧成,后者拿着筷子没动,抬眸一秒,又迅速垂下,那碗汤我权衡再三最终也没喝,我说了声吃饱,让他们慢慢享用,便起身上楼回房。 穆津霖太反常了,我怀疑他是否打我手中筹码的主意,在周逸辞对我冷冰冰的同时用温情打动我,女人都很容易沉溺于一个男人的温柔里,尤其是在寂寞和无助的时刻。 很明显我现在就是,对于未来充满惶恐与不确定,我没有男人,没有依靠,更没有爱情和婚姻。 一个女人最该拥有的东西我都没有,但我却手握着男人最渴望的东西,所以交换才是我的最终目的。 穆津霖的确精,我在关键时刻没有为周逸辞谋福祉,反而使手段控制了穆锡海一半遗产,很明显我对周逸辞并不完全死心塌地,我想要做两手准备,于是背叛了那段不伦不类失衡的包养关系。 四成遗产,这份诱惑确实大,谁也难以抗拒铜臭的味道。 我站在花洒下冷笑出来,怪不得世人穷尽一生都在做金钱的奴隶,钱的确是好东西,撕碎了那么多绅士矜持的面容,再好的演员也演不出现实人对于金钱的扭曲追求下不惜厮杀喝血的激烈。 温热的水喷洒浇注下来,烫红了我皮肤,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仿佛快要烧死了,我洗完后从浴缸里迈出来,随手拿起搭在架上的浴巾,我一边缠裹自己一边推门出去,卧房昏暗的灯光下,站立一道人影,人影贴靠着墙壁,起初不那么显眼,融合于床头的雕花,重叠着看不真切,等到我拉上玻璃门,折射的橘色光线落在上面,他藏匿于剪影中的脸露出一半,我看清楚是谁后不由自主一抖。 周逸辞怎么会出现在我房中,一点征兆都没有,我还以为他晚上会去公司加班。 我下意识抬头看挂在墙壁上的钟表,时间显示二十点五十三分,这个点保姆管家都没睡,沈碧成和可心应该还在客厅活动,最主要是大太太,我和她几乎撕破脸,她很有可能留心抓我的把柄。 我虽然心慌,但周逸辞是个给人很大安全感的男人,他站在这里,距离我几米外的地方,不需要多说一句,就能安抚我的躁动和担忧。 他总能化险为夷逆转局势,即便他用的全都是破釜沉舟的手段,可那不妨碍他成功,除了穆锡海遗嘱这件事他失算了,他防备穆津霖,防备大太太,防备和莫雄狼狈为奸的齐良莠,也动过对金律师下手的心思,唯独没考虑我,那样温和顺从不争不抢的我,却成为他最大的绊脚石。 我看着周逸辞眼睛,他眼睛里泛着波光,多情的,无情的,深情而薄情的,都蕴藏在其中。 我分不清那光来自他,还是这屋子太过柔媚。 他侧颜逆着斑驳的光影,矮矮的迷离的台灯,他目光下视,手指灵巧解着领带。 酒红色的领带像一条蛇,被他扯下后盘旋在地毯上,他朝我走过来,一步步很轻,似乎怕惊动了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佣人,随着他靠近我,我慌得更深,我背贴着玻璃门,上面沾满水汽,我问他干什么,他不理我,只是一味逼近。 随着我强烈的呼吸,胸腔不断鼓动,原本就没有缠裹好的浴巾从锁骨下脱离,眨眼间完全坠落在地上,我惊慌失措弯腰去捡,可周逸辞比我更快,他飞快跨到我面前,直接按住手腕,我被他钳制住完全动弹不得,除了扭动身体做不了任何事,我光洁的身体就这样来不及遮掩什么暴露在他眼前。 我觉得现在的自己有些丑,肚子鼓鼓的,腰也变得粗了些,湿漉漉没来得及整理的头发,皮肤被烫得一块块发红,我害怕这样不够精致的我让他不喜欢,于是我咬牙狠狠挣脱他,手忙脚乱将浴巾捡起来意图盖住自己,他指尖穿入进来,用力一扯,浴巾再度被他挑飞,他手扣住我身体,滚烫掌心从后背缓慢滑落下来,他停顿在腰上,笑容中带三分温柔七分痞气,“想我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念之间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周逸辞潮湿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鼻梁,带着一丝洗漱后的薄荷香气,凉丝丝的,充满了蛊惑,他像是有备而来,穿得这么整齐,牙齿却刷过。 他这个人洁癖很严重,有些事他不只是要求女人做,自己也不会忽略细节,我还记得他养我那阵,他最喜欢洗了澡再穿上衬衣西裤,一脸的霸道和野蛮,重新一件件脱掉,他喜欢我注视他充满惊恐和迷茫的目光,喜欢我澄澈又畏惧的样子,他觉得刺激,如果说周逸辞有些特殊癖好,那也就是这个了。 我呆看着他忘了说话,他等了会儿,耐心有些耗尽,他伸出一根手指在我唇上点了点,“想我了吗,回答。” 我说想。 他满意的咧开嘴笑,“哪里想。” 我一时间不知怎样回答,他这一次倒是耐心十足等我开口,我说心里。 他摇头说不诚实。 我又说脑子。 他还是那样一副不相信的态度,我只好说,“虽然这段时间家里事情多,但我想念周先生是无时无刻的。” 他嗤笑出来,“害怕什么,我当然清楚,只是你说想的地方不诚实而已。” 他竖在我唇上的手滑落下来,直奔主题,我因为他指尖那一股冰凉身体不由自主颤了颤,他手在我私密地带流连了一圈,他也不过分,只是蜻蜓点水,可这样的适可而止,反而是暧昧又诱惑的,“这里想。” 我涨红脸,周逸辞这人总有本事几个字就让我缴械投降。 他问我是这样吗。 我摇头说没有。 他脸上的的笑容收了收,“你当然没有时间想,你所有的喜欢想念忠心不都是在我面前做出的样子吗?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你忙得不亦乐乎,算计这样多的人,这样多的事。” 我基本一僵,果然这才是他的主题。 我瞳孔内他脸色阴鸷,满眼不善,“程欢,这世上极少出现过我试图得到,却被别人先掌控的东西,尤其是区区女人。” 他头部微微后仰,目光一寸寸蚕食我的眉眼和唇鼻,意味深长说,“漂亮的女人确实让人舍不得。不管多么冷静理智的男人,都难免会掉入红唇陷阱中。” “我的陷阱可以容纳全天下男人,将他们活活绞死,唯独不会容纳周先生,即便您快要掉进来,我也会把您托出去。” 他嗯了声,看不出喜怒,一只手按在我由于怀孕涨起的胸口,似乎很满意,“丰满了不少,越来越迷人。” 他掌心交错的横纹是粗糙的,密密麻麻的重叠,扣压在上面,如果他轻轻的会很痒,如果他重重的会觉得痛。 周逸辞空出的另外一只手麻利解开皮带,我对这一幕十分惶恐,他凝视我不知所措的模样眼底浮现一丝戏谑,“我不喜欢你对我陌生,所以我需要做点什么改变抹掉这份陌生。” 情火这种东西一旦开闸就像江水一般很难收住,会不断奔腾呼啸翻滚,最寂静时它也要纠缠出几只浪头拍打沙岸,这些都是周逸辞给我的疯狂,因为和他确是美好的事,他会让女人不知疲倦的追求满足,宁可刮下一层皮。 我更承认自己爱他,爱到失去自我和理智,才会甘心让自己变坏,为了能够匹配他驾驭他,不择手段。 但我不希望我和他是以这样充满仇恨怨愤及怀疑的态度接触,我用手推拒着他身体,“我怀孕了不方便。” 他笔直修长的双腿完全裸露,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出诱人性感的气息,他和穆津霖不是同一类,穆津霖更加健硕,他的每一块肉都硬梆梆的,就像一樽精心雕刻了许久的艺术品,观赏性十足,而周逸辞则是刚刚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有他的强硬,也有他的柔软,性感得让人想要吃掉。 “三个半月了,已经非常安全。” 横亘在我和他之间的手臂随着他倾压下来的姿势从笔直变得弯曲,到最后干脆被挤出,他和我毫无缝隙的紧密贴在一起,我被他吻得有些瘫软无力,手死死抱住他腰,可他皮肤很滑,每一寸线条都过分流畅,我总是抓不住,到最后还是他抱住我,我才能不顺着墙壁跌下去。 他唇沿着我脸颊落在鼻尖上,我唇是微张,给了他趁虚而入的机会,我来不及合住,他像一个发了怒的暴君,用他的一切手段征服寸土。 我一直想说什么,可每到我要发声时,他像是我肚子里的蛔虫,立刻在关键时刻吻住,我便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如此周而复始。 忘得越来越多,索性最后一干二净,我的脑子,我的身体,我的灵魂,都是空白。 没有关严的窗子灌入一丝夜风,风原本不冷,可和房间里灼热的温度相比让我一激灵,他不满足于这些浅尝辄止,我仰起头有些局促说,“外面有人。” 走廊上的脚步声从没停止,好几次就到达门口,又一晃而过,吓得我心脏险些骤停。 周逸辞似乎没听到,他喊名字,我低低呜咽。 我光裸的背部贴住墙壁,他最喜欢在这时候问我一些问题,我总是回答不上来,因为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 或者说是不是,不都在男人的一念之间吗。 他抱着我从浴室门口到地毯上,再到阳台,他将窗子完全打开,风争先恐后灌入进来,我和他皮肤上都浮起一层被冻出的疙瘩,显得彼此更加滚烫。 对面几栋楼宇窗上拂过人影,天台一墙之隔住着穆津霖,他这个时间在看书,安静得近乎死寂的气氛里我根本不敢发出声音,怕被人看到这一幕。 在窗前时间不久,我便被周逸辞摔在床上,虽然床铺足够柔软,他力气也不大,臂力控制着将我扔出去,但我后脑还是被床头突兀的实木雕花磕了一下,正好撞击在脑骨上,疼得我眼前一黑,泛起大片白色雪花。 他紧接着上床,膝盖跪在我身体两侧,居高临下俯视我,他面容无比凶狠扯掉衬上衣,金色的纽扣在他掌心崩落出去,掉在地上发出微弱的清脆声响,一件好好的衬衣就这样报废掉。 他露出精壮的胸肌,紧实的肚脐曲线,这样狰狞又暴力的周逸辞让我本能产生了抗拒,或者说是深深的恐惧,我不敢想象我单薄的身躯能否承受得住他发狂。 听圈子里姑娘讲,早几年穆锡海身体特别好,比二三十岁小伙子有过之无不及,几乎每晚都要女人。 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我觉得他两个儿子也都不是善茬,周逸辞如果这两个月没和其他女人有过,估计折腾起来轻不了。 我哭丧着脸哀求他,“周先生我们不能先好好说清楚吗。” “有什么好说,你不觉得你我之间已经无话可说了吗,否则你不会擅自做主,连一丝都没透露给我。” 我脸色白了白,他本来就很野,现在又带着怒意,我怕孩子会出事,一旦出事兴师动众,所有人都会知道是行房的缘故,我和周逸辞的事势必败露。 我只能声音颤抖阻止他,“周先生,这是你的骨肉。” “你也知道这是我的骨肉。” 我咬紧嘴唇,他一字一顿说,“怀着我的孩子,做着与我为敌的事,程欢,我记得我教过你怎样做一个认命的女人,不该你得的不要去觊觎,可你不但没有听,反而用你这张清纯的脸蒙骗我,把手伸得这么长。” 可能是我的心理错觉,我感觉到腹部有一丝隐约的坠疼,我额头伸出冷汗,惊慌失措。 他笑得更开心,隐约有些嗜血的猖狂,“第一次有女人这样抗拒,她们都是求着我。” 周逸辞吃软不吃硬,我只好语气柔软下来央求他放过,可他理智好像被一根针沿着某处毛孔挑出,抽离了他身体,他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话,我抗争不过他,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与紧张中感觉到下面并入一丝疼痛。 我心里起起伏伏,无暇感受身体上的感觉,周逸辞让我提心吊胆,然而过去片刻后,我发现他也在克制。 他的自制让我心里踏实了许多,我知道他不会伤害孩子,我在之后渐渐给予他一点回应,让他觉得我并不抗拒他,我似乎在被他蚕食,被他下蛊,从干涸的陆地到达缠绵的海里,随着温热的潮水,浮沉跌宕,颠沛流离。 月色从窗外渗入,没有拉上的纱帘在风中跳舞,像一个妙龄女子,那上面纹绣的红梅正是她娇羞的脸孔。 很久之后周逸辞终于放弃了,他用手臂撑住让自己悬空,停顿下所有动作,尝试着让身体压下,我始终没有说话,他渐渐与我叠合在一起,只是很轻,还余着他一半重量施加在膝盖上。 我耳畔是他一滴滴淌下的热汗,他短发濡湿,像刚洗过一样,被从水里捞出,来不及擦。 凉风与皮肤的热度交缠翻滚到一起,我死死缠住他,他期间有一次想起身离开,我却将他重新勾下来,他怔了怔觉得好笑,布满汗渍的脸抵在我肩窝里,“这是什么意思。” “不让你起。” 他继续闷笑,“刚才不还咒骂我。” 我红着脸,不知道是热还是羞,我不说话,他脸上挂着笑纹看我,鼻尖几乎贴住我额头,“看来女人嘴巴硬,需要调教,一场酣战下来,不会再有那么多话。” 我被他调侃得耳根子发烫,朝他脸上呸了一口,他笑着翻身躺在我旁边,将我捞入他怀中,他肌肤依旧滚烫,我后背贴着他胸膛,像一只小小的绵绵的兔子。 “程欢,这名字谁给你起的。” 我说不知道。 “这人有远虑。”他说完笑得十分开心,我不曾看到他的脸,也能想象他露出洁白牙齿眼角染上细纹的样子还是很好看。 可能是最后那几分钟我的声音有些大,惊动了其他房间的人,外面忽然传来几下敲门响,周逸辞没有太多反应,我却吓得一激灵,我迅速从他怀中出来,拿起一条毛毯披在身上,光着脚走到门口,我回头看他,他还大摇大摆在床上躺着,我嘿了声,他无动于衷,我又不敢再叫,怕门口人听到,我只好跑回去用被子堆积在他四周,拿枕头蒙在他脸上,骤然看上去乱糟糟一片,分不出是什么。 我轻手轻脚拧掉床头开着的台灯,然后故意闹出很大动静,一边埋怨是谁一边拉开房门,门被打开那一刻,我心里咯噔一下。 是谁我都不担心,几句就能打发走,关键是大太太身边陪嫁的老佣人,只对她一个惟命是从。 她从不到我房间,我们话很少,她照顾大太太起居,和我在生活中没有任何交集,只是最近我和大太太关系敏感,我一个人住的房间又闹出两个人动静,我立刻明白来者不善。 她一脸平静,鞠躬喊了声三太太,目光直接越过我身侧看向黑漆漆的房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二章 带你走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她这样毫不避讳的窥视,满眼都是怀疑猜忌,一点不加遮掩,拿我当傻子了,褚慧娴那老太婆不老老实实吃斋念佛,还没完没了和我作对,这点让我非常不痛快,我一只手撑住门框,用手臂阻挡佣人的视线,语气很不好质问,“你有事吗。” 她声调和面容一样平静,“听见三太太房里有动静,大太太担心是闯入窃贼对您不利,特意吩咐我过来瞧瞧,看您还好吗。” 我推开她一些,从她肩头上探身出去扫了一眼隐匿在君子兰后大太太的房门,门开了一条缝隙,里头似乎点着烛光,比台灯的亮度还要昏暗微弱,我笑着问,“大太太还没睡呐。” 她说已经躺下了,不放心我又坐起来。 我把披着的毛毯往胸口遮了遮,“大太太好心我领了,不过她也真犯糊涂,真要是有贼我可能不叫吗,难道还任由盗贼摆布我,而且就算有坏人,大太太派你过来我就能化险为夷吗?到时候是你救我,还是我救你?” 佣人没说话,她眼神仍旧往我房间里瞟,不过一团漆黑她也看不清什么,她对我说,“我也是按照大太太的吩咐才来,宅子里都知道三太太善良温和,从不为难佣人,大太太让我来瞧瞧,我得回去向她汇报,我一辈子跟着她没有一件事不办妥,现在老爷去了,几位太太相互扶持彼此依靠,大太太也是关心您,麻烦三太太给我行个方便。” 她还是不依不饶,我脸色陡然冷下来,“大太太什么意思直说,别在我面前玩儿冠冕堂皇的花活,我年轻不代表我比她蠢,人情世故我也懂。不就是想跑我房间里到处翻找搜查,恨不得握住把柄扳倒我,看我得意不顺眼吗。身正不怕影子斜,她有本事就招呼。可我得问问凭什么,老爷在时候没说过,给大太太大半夜往别人屋子里闯的权利,齐良莠和沈碧成受过这待遇吗?” 她慢条斯理说,“齐良莠和二太太也同样受过大太太的关怀。” “关怀?大太太教育佣人有一套,说话这么好听。” 我拨了拨自己垂在耳侧的头发,满不在意说,“大太太闲着没事做,不如自己反省下老爷为什么临终都不愿见她,别的事就别瞎操心了吧,我的安全我自己关怀。” 佣人听到我这句话,脸色变了变,穆锡海这辈子对褚慧娴还不错,至少相敬如宾,情深不够敬重来凑。 只是近几年被齐良莠把持得太死,他又喜欢年轻娇嫩的女人,褚慧娴行动不便,连陪他逛逛花园都做不到,她苍老的面容与身体也提不起他半点兴趣,自然而然饱受冷落。 女人都会韶华不在,都会沧桑陈旧,谁也不能逃过岁月的宰割。 可男人只要有钱,不需要面对这样沧桑陈旧的脸。 最让褚慧娴情分破碎的是穆锡海临死的薄凉,彻底伤透了她的心,也让她在家族中的威望一落千丈,所有佣人都看到她处于一个多么尴尬不受待见的位置,我和沈碧成在弥留之际侍奉床侧,褚慧娴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听到。 她其实还一直等待穆锡海对她说声对不起,说声委屈她跟了自己一辈子。 她想把四十年的痛苦都发泄出来,在他面前嚎啕大哭,埋怨他为什么看不到自己的好,活生生把善良温厚的她逼成了这般模样。 可她没等到。 被残忍拒之门外,连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她何曾被他放在心上。 她又有什么错,一辈子夫妻不及男人对美貌的贪婪,对苍老的厌弃。 以致于她得到的东西,连一个大起大落的沈碧成都不如。 她这四十年太不甘心,不甘足以让一个女人成疯成魔,所幸她老了,她对生活失去了斗志,孝顺的穆津霖是她的依靠和支撑,足以安慰她千疮百孔的心。 但她这口气势必要吐出来,不是撒给我,就是撒给沈碧成。 佣人对这件事讳莫如深,不希望被提及,而我这样直白说出来,她语气也有些不善,“三太太是妾,大太太是妻,不管大太太如何不得老爷的心,这一点不可能被改变。三太太再得势,对外穆锡海三个字,配的永远是褚慧娴。老爷去了,大太太还在,三太太如果懂得人情世故,也该明白礼义廉耻。” 我冷笑看她,“大太太敬我三分,我让她七分,她猜忌我两分,就不要怪我贬弃她十分。” 我说完指了指褚慧娴的房门,“你哪儿来回哪儿去。” 她还是一脸波澜不惊,对我的责骂不以为意,能陪着褚慧娴在宅子的枪林弹雨栽赃陷害中存活四十年,见了那么多妾室得宠,那么多女人葬身,不够稳妥与平和肯定到不了今天,褚慧娴身体有缺陷,许多事都是她代替去做,败露了她就是牺牲品,成功了她也是理所应当,这要多么强大的一颗心脏才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我从进门第一天起就看出大太太身边的老佣人不容小觑,稳得有些过火,就像一樽佛一般。齐良莠当初那么猖獗她都没有被殃及祸害,显然不把我这个更嫩的放在眼里,我是有手段,可更多凭运气,是她们的肮脏事敲碎了穆锡海的底线,我才会在对比之下显出值得嘱托。 这个家族沈碧成温和懦弱,齐良莠外强中干,可心机遇不好,倒是管家和佣人心机颇深,难怪最后崩坍得一塌糊涂。 她手探入进来,摸索着墙壁上的壁灯开关,佣人这个动作让我火冒三丈,我反手掐住她腕子,“你要在我面前放肆?” 她面色安谧说,“大太太这样吩咐我,我不得不做。” 灯一旦打开,房间一切都将暴露在灯火通明下,这段维持了近半年的地下情彻底水落石出。 佣人顺势叫喊,大太太推轮椅出来堵个现形,然后借题发挥逼我交出手中遗产份额,要不驱逐我出去,要不再恶毒点让我和齐良莠做伴,穆津霖舍不得我也不可能为了我和他母亲为敌,褚慧娴一定搬出穆锡海尸骨未寒的亡灵来以及人伦道德压制周逸辞,迫使他暂时妥协。而我一旦到了囚室,基本上半条命就交待了,褚慧娴绝不会放过我,已经有了一个沈碧成,还能再来翻身的第二个吗。 说来说去她还是不甘心我得到的太多。 我不松手,佣人也不罢休,我们僵持了半分钟,可心从楼下上来,身后跟着管家,他们见我脸色难看与佣人强硬对峙,纷纷一愣,问发生了什么。 我冷笑说,“大太太心怀鬼胎,不甘老爷遗产分配,又掐不住我把柄,就往我身上破脏水。” 佣人说,“三太太误解了大太太的关怀,您把灯打开,我看一眼就走,何必闹得彼此都不愉快。” 管家往我房间里瞟了一眼,他蹙下眉头,隐约猜到什么,他是周逸辞的人,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褚慧娴得逞,他上前一步对我说,“三太太性子孤傲,最看重颜面,大太太是关怀,可作法欠妥,换了谁也不能接受,我跟了老爷多年,我来说句公道话,我始终在楼下,什么人都没看到。” 佣人还是不走,她笑着反问我,“三太太到底怕什么呢,开个灯而已,反应也未免太强烈。” 我表情不屑一顾,“你没这个资格,大太太也没有。” 我说完扫了一眼可心,“现在谁当家。” 她没有任何犹豫说三太太。 佣人脸色沉了沉,我笑容得意,“这是老爷遗嘱安排,大太太的面子我想买就买,不想买谁也强迫不了我做我不愿意的事。大太太想来压制我,就让老爷复活重新立一份遗嘱,白纸黑字我自然双手奉送。谁也没规定妾就在妻之后,男人的天下,谁有本事谁得宠,谁就是赢家。” 管家抬眸看了看我,在旁边一言不发。 褚慧娴房间传出一声杯子破碎的动静,不知道是听了我这番话气着,还是在暗示佣人停止,我冷笑着甩上门,砰地一声巨响后,外面窸窣片刻彻底归于沉寂。 我其实并没有这样强势,只是我丢不下这份铠甲,我必须用它保护我的懦弱。我比谁都怕,可如果我泄露慌张,让她们看出我的心虚,我将会输,输的结果我根本不敢想。 这宅子危机四伏,除了曹妈和九儿没一个是我的人,而她们两个也完全不清楚我和周逸辞的事,沈碧成与世无争,女人间的恶斗她曾是牺牲品,她绝不会插手我和大太太的战争,她清楚自己的势力太单薄,我们二虎相争伤的只能是她,可心没什么地位,所以我几乎是独身行走在刀刃上,没有任何帮手。 再生活下去我早晚要被逮住把柄,虽然我夺走了大太太的权利,可她毕竟是穆锡海妻子,地位身份高于我,她非要抓着我不放我也没辙,这次没得逞,她势必怀恨在心,下一次更变本加厉,等到这孩子生下来只怕免不了一场狂风暴雨的荼毒。 我转身走回床铺,床铺挨着窗子,外面月色很亮,周逸辞早就把枕头扔开,他才不会像个奸夫一样藏着,奶白色月光下他静谧迷人的脸孔显得十分安稳,完全不担心我是否顶得住。 我将堆积在他身侧的被子掀开,他身上湿漉漉的,刚才的汗水没消下去,又被捂出新一层汗,我用掌心在他身上抹了抹,我以为他睡着了,结果出乎意料他还醒着,他闷笑了声,速度极快握住我戳在他胸口的手,将我朝他怀里一扯,我跌入他胸膛,匍匐在他半副身体上,他搂着我懒洋洋说,“越来越厉害了,嘴巴这么毒,直接呛声大太太。” 我从惊魂未定中平复过来,盯着他潮湿的头发埋怨说,“周先生不闻不问,把这块对付大太太的烫手山芋丢给我,现在又嫌弃我恶毒,做你的女人还真是艰难。” 周逸辞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我匍匐在他胸口,他笑着看向窗外,“你猜他们会不会从窗户进来。” 我一愣,但我立刻想到旁边房间是穆津霖在住,他早就一清二楚我和周逸辞的事,可他并没有因此而对我落井下石,否则凭借他的手段和城府,我早就败露,早就为此付出惨重代价,他连遗产都不和我争执,更不会怎样了。 我斩钉截铁摇头,他问我为什么,我说穆津霖不会允许他母亲做对我不利的事。 我说完借着月色发现周逸辞面容沉了沉,我立刻察觉到自己失言,我下意识喊了声周先生,他眯眼盯着窗外透入进来的一缕月光,眉眼间的温柔渐渐被凌厉替代。 “他对你不错,他难得对一个女人好。” 他沉默了半响又说,“这的确很容易心动。” 我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他将手臂从我背后移开,我以为他生气了,他始终对于我和穆津霖过分亲密的关系有些忌惮,我还偏偏失语往枪口上撞,我本能攥住他手指,不想让他松开我,他顿了顿,仍旧将手指从我掌心中抽出,在我失落和惊慌中,他摸了摸我的脸,“我带你走怎样。” 我一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了怎样一句话,我在宅子里受过的最大威胁和伤害就是穆锡海察觉到我和周逸辞不清不白,在书房打我那次。即便是那样,他也没提过带我走的话,以致于我呆愣住,良久都没有回神。 他看我的模样笑出来,在我鼻尖上捏了捏,“傻了吗。” 我凝望他眼睛,他眼睛总不会骗我,他像是真的要带我走,他也从不和我开玩笑,我握住他在我脸上流连的手,声音里满是颤抖,“周先生要带我走,离开穆宅,是吗?” 他嗯了声,“回我们当初的家。” 我们的家。 这四个字简直是一把剑,狠狠插在我心上,我虽然流着血,可这份痛让我快乐,让我满足,让我感觉到自己活着,是有知觉的。 突如其来的惊喜对我冲击太大,我将脸埋在他滚烫的掌心中,我忍住没有哭,可按捺不住激动,我担心他看到我脸上由于过分兴奋和快乐而狰狞的动容,看到我不漂亮的样子。 周逸辞任由我紧紧缠住他,安静抚摸着我光滑的背部,他问我喜欢吗,我声音发闷说喜欢,他说喜欢就好。 我们这样拥抱了一会儿,我又猛然意识到一些问题,我问他怎样接我离开,他说他会想办法,让我等几天。 其实周逸辞的势力足够独当一面控制一切,关键穆津霖和他同样不相上下,他会否阻挠我离开不得而知,我与褚慧娴也闹得水火不容,大张旗鼓势必损害他名誉,也让我成为被人唾弃的对象,可想要悄无声息不容易,平白无故少了个人,还是家族的掌权者,怎么可能不传出去,何况还要安抚好穆宅上下,这都不是简单的事。 不过周逸辞说带我走,我相信指日可待,我非常满足偎在他怀中,他沉稳的呼吸从头顶散开,他身体包裹着我,陪我安详睡去。 这是我在穆宅最美好的一夜,犹如外面天气,早已是春暖花开,冰雪消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三章 吃醋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第二天早晨我醒来时周逸辞已经不在房间,我睡得太熟,他什么时候离开的我都不知道,他躺过的地方已经完全冷却,似乎走了很久,窗子紧闭,还上了一把锁,被子严严实实的盖在我身上。 我觉得好笑,他知道天台能通往穆津霖的屋子,他也能从窗子进来,我从没锁过,他那边也不锁,周逸辞对于我和穆津霖的亲密往来心里非常吃味,他光提起都不止一次两次,每次见我说穆津霖好他脸色沉得都像要杀人,这次终于有机会插手干预,不知道从哪儿找了把铁锁扣在上头,隔绝了这唯一能神不知鬼不觉接触的通道。 我喜欢他为我吃醋,至少证明他在意我,哪怕只有一点点,这世上的一切不都是积少成多吗。 我抱住他昨晚枕过的软枕,贪婪嗅着上面残留的味道,属于他的熟悉的清新的还有些冷冽的香味,我低低发笑,也不知道笑什么,心里很舒坦,很快乐,好像年幼的孩子得到了一颗糖,美丽的女人拥有了一颗钻石。 我洗漱后下楼到餐厅吃饭,发现一直避免和我同桌的大太太也在,我原地停顿了下,笑着走过去,不过我没有立刻落座,而是摸着主座的椅背看了眼褚慧娴,“大太太也在,那我不好坐这个主位吧。” 她拿起汤匙在粥碗里舀了舀,看着冒出的一缕热气慢条斯理说,“你不坐谁坐,总不能把我从轮椅抱上去,太麻烦了。” 曹妈走过来为我拉开椅子,我沉默弯腰坐下,穆津霖正拿着一份合约边吃边看,我扫了一眼合约标题,其中有几个字是政府地皮,我脑子猛然想起周逸辞竞拍失利那件事,对方抢走后迟迟没有动静,也没有曝光到底神秘买主是谁,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是穆津霖,也只有他才这么沉得住气,花了那么多钱买走却不动工,不急着赚回腰包。 我想仔细看清楚确定一下是否是那块地皮,可他恰好在此时翻页,纸上密密麻麻的黑体字足有上百行,根本看不到是什么。 我用筷子夹了只水晶包放在瓷碟内吃,漫不经心问他,“山庄生意好吗。” 他察觉到我在和他说话,随口答音说可以。 “山庄不是有下属在经营吗,你怎么天天这样忙。” 他把合约反手扣在桌上,写满文字的一面朝下,欠身盛了一碗热汤,“在忙其他项目,山庄我接触不多,有得力下属做。” 我盯着手里的半只包子转了转眼球,“如果是商业合作方面的项目,你可以多问问逸辞,餐饮生意好做,盖楼建厂不容易,他是你弟弟,知道的东西不会对你隐瞒,也能少走点弯路。” 穆津霖耐人寻味注视我,他笑着说了句好,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我探他口风的计划落空。 他平时话少可和我还能多聊几句,也没有处处防备,穆锡海死后我的心计与城府暴露,他对我也无可避免多出几分忌惮。 褚慧娴忽然放下手里筷子,她看了一眼对面空荡荡的座位,“逸辞呢,有谁看见了吗。” 站在她轮椅旁边伺候的佣人说,“二少爷早晨天没亮就走了,公司事情多,来不及用早餐。” “我还以为他昨晚也不在。” 佣人说在,只是没在自己房间。 我垂眸指尖一紧,指甲和瓷勺碰到一起,次拉一声,但很微弱,并没有人听到。 褚慧娴蹙眉,“不在自己房间在哪里,是客房吗。” 佣人目光似有似无瞟向我的位置,“客房也不在,我挨个敲门问了,都是空的。” “那他也许半夜出去办事。” “二少爷一晚上都在,没谁夜里出去,他早晨才走,证明昨晚确实留宿。” 这主仆一唱一和,倒是天衣无缝,一点点把矛盾挑出来,不急不躁沉得住气。 我伸出胳膊夹了口菜,脸上没有一丝慌乱紧张的神情,褚慧娴偏头问管家,“那逸辞昨晚睡在哪里,你知道吗。” 管家不好回答,他也看出大太太往我身上引,他只能说不清楚,佣人在一旁搭腔,“昨晚除了三太太房间,任何地方我都去瞧了。” “这叫什么话。” 褚慧娴让她住口,她气愤中把瓷碗撂在桌上,“胡说八道,三太太的房间逸辞怎么会去,老爷尸骨未寒,谁敢这么大胆子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二太太三太太哪个也不敢,三太太还怀着身子,难道她是作恶多端无耻下作的潘金莲吗?这样不知廉耻。不要往老爷的妾室头上泼脏水,我怎么教你的。” 佣人垂头说知错,我看得出大太太手上没证据,否则她早就开门见山压死我了,她不过想给我一个下马威,摆一摆她的位置灭我的嚣张,也让宅子里上上下下对此有个数,替她留意着。所以我不急不缓抽了两张纸巾擦嘴,还是一言不发。 褚慧娴骂完佣人主动握了握我手腕,“程欢不要往心里去,关上门我们都是自己人,有时说话不过脑子,也算不上恶意,大家都是为了老爷九泉之下能安息。” 我盯着她握住我的手看了良久,我丢掉纸团,用另外一只手握住她,将她从我腕上扯下,“大太太低估我的度量,我不是斤斤计较的人。狗咬我,我还要咬狗一口吗?狗不过是畜生,畜生不懂事,只能找主人,可主人是大太太,大太太做什么都是对的。您是我和碧成的榜样,我们都学着您。” 褚慧娴手从冰凉的桌上收回,她端庄笑着说是,我和她一起笑,可我们的笑容都十分不好看。 这顿饭桌上的桌下的都在我和褚慧娴的极度压迫中不欢而散,她吃完先上楼,我到灵堂给穆锡海上了三炷香,又念了一会儿经、文,出房门时碰到可心,她端着一盘点心,白色的,里头嵌着几枚粉色的果肉,像是玫瑰糕,闻着就很香甜,她让我尝尝,我的确想吃,这种卖相好看嗅起来也好闻的东西最诱惑人,可我注视着糕点迟疑了片刻,我最终说,“我不喜欢甜食。” 她很惊讶,“三太太不是最喜欢甜食吗,我问曹妈您口味怎样,她告诉我甜羹甜点您每天都要吃。” 曹妈就那么随口一说,她忽略了我现在怀孕,曾经和穆锡海有关的女人哪个都有可能对我动手,尽管争夺疼爱的事不复存在,可谁知道当初哪个又记下了仇呢。 我对可心好,但也不好,看她怎么理解,看现在在她身边伺候的佣人是否进谗言,也许在她眼中我对她不如对沈碧成,我救沈碧成还争取来了二太太的位置,可心却始终处在不丫头不主子的尴尬地位,也没见我帮她打点过。 我将托盘推向她,“以前爱吃,怀孕之后口味大变样,开始吃辣了。” 她看着被我拒绝的糕点,手指动了动,“我留意三太太在餐桌上的口味,您依然不碰辣味的食物,还是偏甜偏清淡,所以您并非不吃甜,只是不吃我送您的甜。” 我抬眸看她,她只是非常平静说出这番话,然后捏起一块糕点送进自己嘴里,她咀嚼完咽下,“糕点很甜,但医治不了人心里的苦,失去男人的女人,日子将就着过也过不出滋味。我和二太太对这栋宅子已经心如死灰,只盼着在大太太和您面前讨好得条路。” 我偏头看了眼穆锡海稳挂在墙壁上的遗像,遗像前的香炉彻夜不息的燃着三炷忘生香,屋子总是烟熏火燎的,进来很久才能适应,就像这宅子里的生活,我也是一点点咬牙才过到现在。 手握权势的男人掌控女人,女人是好是坏都在他们一念之间,有些路能回头,有些路回不了头,比如岁月这条路。 可心一块块往嘴巴里说点心,很快就吃下半盘,她也不怕撑着,嘴巴里说得满满当当还不停止,她吃到最后忽然吐出来,吐了一地白乎乎的东西。 她惊慌失措蹲在地上捡,我弯腰握住她的手说佣人会收拾,她停下动作,任由我将她扶起来,我看着她那张娇嫩可人的面容,“没了齐良莠,宅子安宁多了,虽然日子过得很单调,但好吃好喝不会缺。大太太现在和我斗,她无暇顾及除我之外的人,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去哪里讨得到。我没有阻止你们出去散心,只是记得回来。” 我说最后六个字时拍了拍她的手,随着我掌心拍打动作落下,可心抖了抖,她说记得。 我招呼来佣人清扫门口,可心站在旁边看,破碎的糕点软成一滩泥毫无抵抗力,轻而易举就被佣人扫进簸萁里,就像很多人无能为力招架的灾难。我从那团污迹上面迈过去,径直上楼回屋。 之后周逸辞和穆津霖忙着今年的新项目,经常深更半夜才回来,饭都顾不得吃,我吩咐佣人做两份宵夜送他们手边,这才勉强吞了几口。 从那晚之后周逸辞也没再来过我房间,凌晨出屋到客厅喝水,我总能从他们两个人的屋门缝隙看到一点灯光,里头翻阅文件的声音唰唰响。 周逸辞期间因为过度疲劳饮食不规律犯了两次胃病,疼得脸色惨白,可男人咬劲儿大,熬过去最厉害那阵还是不肯休息。 穆津霖懒散惯了,他瞅不冷专心致志的忙碌起来,身体根本吃不消,五月中高烧入院,顺带着还花粉过敏,听司机说一张脸差不多毁了容,天天在病房里戴口罩,谁劝也不扒下来。 周逸辞这么多年始终靠自己拼,完全抛开了穆锡海给予的显赫家世,而穆津霖则不同,他什么也不愁,开风月山庄是凭兴趣,没成想生意这么好,赚得一塌糊涂。他属于玩票那群人里做得最出色的,可论起经商,他付出的苦远不如周逸辞多,周逸辞扛得住日以继夜,他很难捱下来。 我跟着曹妈在厨房里煲了锅乌鸡玉米汤,她问我给谁送去,我说给津霖,她迟疑问我不送些到二少爷公司吗。 我用勺子舀了点尝咸淡,脱口而出说,“他如果在公司工作,一般中午都喝马场道那家绿色粥坊里的招牌蟹肉粥,搭配点小菜吃,不吃其他食物。” 曹妈看着我怔了怔,我意识到自己说太多了,不紧不慢又凿补了一句,“傍晚煲一锅养胃汤让管家送过去,给逸辞加班喝,大太太最近逮我把柄,你给他煲。” 曹妈答应了声,我将熬好的汤都倒入保温壶里,拎好叫了两名保镖跟着,驱车前往穆津霖的医院。 他住在一中心的高干病房,上楼途中我特意询问了护士,护士说他肺部感染,咳嗽控制住但一直还发烧,脸部的过敏情况也很严重,涂药迟迟不见缓和。 我进门前还猜测他应该是什么模样,等到我真见了他,从门口一直笑到床边。 他没戴口罩,拿着一份合约正坐在床上审阅,根本没想到会有人不打招呼就来看他,而且这个人还是我,他听见我笑声立刻拿起口罩要戴上,我说得了吧,现在才戴晚了,我已经看得一清二楚。 他又把口罩放回枕畔,“你怎么来了。” 我故意气他说来瞧笑话,找点乐子。 他咧开嘴笑,“我知道你不会。” 他顿了顿又不阴不阳补充,“但我听你语气似乎真的幸灾乐祸。” 我把保温壶放在床头柜上,拧开锅盖往里面倒汤,穆津霖鼻子灵,闻到了香味,他从文件内抬起头看我,“什么汤。” 我说乌鸡玉米汤,性温补身。 他问我乌鸡不是给女人补的吗。 我端着碗坐在椅子上,用勺子把热气吹凉点,“乌鸡男人也一样喝,难道桂圆红枣是给女人补气血的,男人就碰也不能碰吗。穆大少爷一辈子博览群书,这都不懂。” 他盯着我撅起吹汤的唇瓣,“你很希望我康复出院。” 我没理他,他自顾自又说,“我就知道你舍不得看我遭罪。” 瞧那张脸吧,全都是红疹子红疙瘩,看一眼让人吃不下饭,烧得身子发烫,嘴巴还没完没了下流,我皮笑肉不笑说,“我希望你入殡仪馆。” 穆津霖闷笑出来,他指了指自己嘴,“喂我喝两口。” 他见我冷笑不动,抬起自己还贴着棉签的手,棉签四周泛起青紫,两只都这样,没一只好的,“我已经这么凄惨了,你总不能和病人计较。” 我骂了声活该,我虽然骂他,可心里软,我从椅子上起身坐在床边,舀了一勺不热不凉的汤递到他唇边,他张开喝掉,我问他好喝吗,他说好喝。 穆津霖忽然温顺乖巧,配合他那张莫名好笑的脸,我忍了又忍,最后朝碗里喷笑出来,无数唾沫星子溅落进去,我赶紧说给他换一碗,他按着我手腕没让我起来,“总共只有那么一壶倒掉更剩不多。我凑合喝不嫌弃,又不是没有吃过你口水,那次你都没刷牙。” 我听他最后一句话干脆把碗扔他怀里,他立刻接住,即便这样还晃悠洒了一点,“我看你这辈子脸也好不了,就当个关公吧。” 他听到我这样咒骂蹙眉,“很丑吗。” 我说丑爆了。 他自己摸了摸,颇为担忧说,“还能娶妻吗。” 我忍住笑,“娶不了,除非比你还丑,可这世上不会有比你还丑的女人。” 他不说话,眉眼很凝重,我说,“没事,你已经快四十岁了,前半生独身过来了,后半生你也就习惯独身了。” 高不可攀的毒舌穆津霖,竟也沦落到如此下场,我用手盖住自己唇鼻,遮掩已经藏不住的笑容。他很久后忽然说,“那我的需求,我的孩子怎么办。” 我耸耸肩,“这就尴尬了,只能靠你自己。” 他看了我一眼,“你都不管吗。” 我吸了吸鼻子瞪他,“我怎么管。” “不能安慰我一下吗。” 我安慰了他几句,他脸色缓和一些,但语气很低落,“如果我以后很难娶到女人,程欢,希望你可以做出表率,不要让我失望。” 我冷笑往门口走,“到不了以后,汤里我下毒了,你这种人早该被消灭掉。” 他不知想到什么,看着我背影笑,“周逸辞知道你来探望我,还和我打情骂俏,会不会吃醋。” 我拉开门回头狠狠剜了他一眼,“烧死你。” 我说完走出去重重甩上门,砰地一声巨响,隔着一层木头我听到里面隐约溢出笑声,穆津霖又贱又坏的笑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七不该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五月下旬滨城忽然就热了,热得让人毛躁,中午时候跟火烤一样,好像到了火焰山。 吴助理回穆宅给周逸辞翻找落在卧房的文件时,他特意到灵堂找我,告诉我周总这几天会安排人接我离开,我问他怎么安抚知情人,他将那份文件拿在手中说,“程小姐和周总的身份之差,不管怎样安抚都不会被接受和认同,曝光出去势必掀起风波,能做到的就是委屈程小姐,尽量低调些。” 我说这些我都知道,穆宅这边怎么搪塞。 他想了下说,“穆宅这边也没法搪塞,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过周总带您离开已经板上钉钉,您安心等,这几天可以收拾下您在这边需要带走的东西。” 我和他道了谢,他朝我点头后转身走出灵堂,在外面关合住门,我跪在蒲团上手里还拿着三炷点燃的往生香。 对于周逸辞带我走的目的,我不是没有猜测过,是否和我手中握着的遗产有关,毕竟对于一个精明而残忍的商人,钱的重要性超越了一切,甚至连亲情和婚姻都在利益之下,而周逸辞显然就是这样的男人。 他这个决定做的太快,几乎是一瞬间敲定,相比较他之前的态度,很难不让我起疑。 可我还想赌一把,我拼了命到今天不就是为了站在他身边吗,既然这条路就摆在我眼前,我只要迈开腿就可以走上去,我何必退缩迟疑,前面是黑是白,总要走过去才知道。 我从蒲团上起身,将香插在香炉里,伸出手摸了摸穆锡海的遗像,他其实长得一点也不丑,否则也不会生出穆津霖与周逸辞这样好看的儿子,他只是眉眼太凌厉,染着一丝消不去的风流,在情场口碑又臭,很容易让人畏惧抵抗他,我笑着将手指停在他眉毛上,“老爷,您现在还有魂魄吗,您的魂魄还愁吗。您应该再也不会蹙眉叹息了吧。活着被算计欺骗,死了解脱也好,尘世的恩怨,总有地方解决,先好好歇息吧。” 我将手从冰凉的玻璃上收回,蜷缩成一只小小的拳头,“我要走了,离开这套宅子,我等了近五个月,终于盼来这一天。老爷您信吗,这一刻我并没有如释重负。我内心是快乐的,我也很想笑,除了笑容能表达人的愉悦,其他的还有什么。但我根本不知道等待我的是怎样的生活,刚才他身边的人告诉我,要我委屈些,我不知道这个委屈包含什么,也许并不比我做您的三太太尊贵,我需要小心翼翼的藏起来,等他第二次施舍我,也许就是婚姻了吧。” 想到婚姻两个字,我脸上终于流露出一丝难以控制的笑容,“如果那一天来了,我会幸福得睡不着,吃不下,像个疯子傻子。我知道您不会祝福,即便他是您最喜欢的儿子,我是您最疼爱的妾室,您也只剩下了愤怒。不要紧,这份孽债我下辈子一定还,为您做牛做马做猫做狗。这辈子您别怨我了,放我一马,行吗。” 我等了很久,回答我的只有空气内寂静如丝的哀愁,只有一缕香薰,一寸烛火。 我笑着说,“谢谢老爷没有拒绝。” 我朝他郑重其事鞠了三个躬,将挂在遗像上的黑纱落下,盖住他的脸。 我想起自己已经一个月没见到齐良莠了,一个月啊,怪不得宅子冷清得发慌,少了她还真是少了味道,她嚣张跋扈吵闹任性,看这个不顺眼看那个不痛快,可即使这样穆锡海还是舍不得她,人的习惯真可怕,七年的习惯不是说改就改,七个月还得疼上一阵呢。 我从灵堂出来找佣人要了一根蜡烛,她递给我时我问了句齐良莠衣食谁在打理,她说管家,和二太太当初一样,两天送一次剩饭,现在天气暖和,也不用给衣服被子,等天冷佣人撤下来的不要的棉絮送过去给她用。 我听了心里有点发涩,落魄的凤凰不如鸡,这个道理自古使然。齐良莠最春风得意时何曾想过自己有今天,我在刚踏入这家门时,也不敢想我会成为最后的赢家。 果然人生处处是意外。 我握着蜡烛从后院通往地下囚室,里头和关押沈碧成没什么两样,漆黑一片,又潮又湿,不过臭味不怎么浓烈,沈碧成承认自己装疯卖傻后就没再故意在地上拉尿掩人耳目,我决定救她出来为自己利用,所以安排九儿偷偷打扫过,齐良莠才进来一个月,还没祸害到那么脏乱的程度,我不用捂鼻子,直接走到嘴里头,我举起蜡烛在空中照了照,我不只看到了齐良莠,还看到了莫雄。 要不是今儿看见他,我都快忘了他也在这里,穆锡海把他关进来后就没人理会过,管家也懒得帮他说话,他几乎被人遗忘,按这个情况他和齐良莠恐怕要做亡命鸳鸯了。 齐良莠有本事扛过三年,她能混出去,莫雄也不能,她才不会拉他一把,兴许临出去她还会把他活活折腾死,不然怎么泄她心中这口恨,他可是当着她面就背叛出卖了她。 管家下来送吃的应该没点过蜡烛,丢进来就走,他们似乎非常不适应光线,两个人用手挡住脸,从指缝内看向我站立的门口,我沉默不语,等了片刻他们渐渐反应过来,将手颤抖着从脸上移开。 莫雄和齐良莠被折磨得十分狼狈,身上衣服破败褴褛,脏兮兮的贴住皮肤,露出的部分还沾染着一丝灰尘与血迹。 地上有少量尿液和屎,飞着一两只苍蝇,还有沈碧成曾经用了三年发霉的干草,他们坐在草堆上,呆滞的看向缓慢走近的我。 我走到距离他们非常近也相对安全的位置停下,蜡烛散发出一丝烧焦的味道,滚烫的火苗安静燃烧着。我喊了声二太太,齐良莠身子莫名一颤,她听出是我,又还有些难以置信我会来,她窝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被定身了一样。 我来不及再说什么,莫雄比她更快清醒过来,他叫了一声,像困兽一般,朝我猛地冲过来,我吓了一跳,以为他要伤害我,我下意识捂住腹部后退,然而莫雄并不是要攻击我,他扑通一声跪倒在我面前,用他脏兮兮的手抱着我脚踝,他央求我说,“三太太,求三太太高抬贵手,放我出去,我愿意为您鞍前马后,您需要对付谁,我都为您做。大太太,还是沈碧成,是所有威胁到您阻碍您路的人,只要您说,我都可以做,求您不要把我关在这里,您给我一条生路,我这条命都是您的!” 莫雄十分激动,我在他用力的纠缠和颤抖中几乎站不稳当,我像是他此时唯一的稻草,供他抓住脱离沼泽洪流,脱离汪洋海浪,他无比渴望通过我逃出去,哪怕我提出任何交易条件,他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因为被人利用总好过被人抛弃,抛弃是这个世上最令人失去斗志的东西。 莫雄狼狈崩溃的脸被我掌心烛光照出斑驳的剪影,他似哭似泣,眉眼是深重的哀伤与绝望,我问他能帮我做什么,他仿佛看到希望,他眼睛里都明亮起来,他兴奋点头说什么都行。 我问他,“你做了坏事,还是要付出代价,只是早一天晚一天而已,与其提心吊胆报应什么时候来,在这里认命不是更踏实吗。” “我不要踏实!这样的踏实和死去有什么区别,三太太现在的势力想救我出去只是一句话,谁又敢反驳您,可这一句对您而言不足挂齿的话能拯救我,能得到一个誓死效忠的人,这不好吗?” 我默然不语,他死死抱住我,不甘心放过唯一的生路,“三太太还这么年轻,您以后不想继续爬高吗,这世上需要被女人征服利用的男人太多了,钱和地位是永无止境的,我可以做您一条狗,一条只认您给的骨头的狗,您让我做什么我绝无二话。” 他仰面看我,眼神内的渴望几乎要溢出来,我说我要一个懦弱胆小的叛徒有什么用处,难道等着出现比我更强大的人招安你,眼睁睁看你再出卖我吗? 莫雄知道他对齐良莠的出卖让我对他提不起半点信任,他堵死了他发挥自己利用价值的路,他那点余热,随着他的叛变而彻底熄灭,谁敢把大事委任给一个劣迹斑斑的人。 但他仍旧不想放弃,他说服我只有尝过背叛下场的人,才能永远不去触碰背叛这个禁忌,因为他知道结果多么可怕。 我勾起一丝笑容,他看到我笑出来,他也跟着笑,笑得摇尾乞怜,齐良莠在旁边大骂了声蠢货,废物! 她从干草堆上冲过来,将莫雄从我脚下踹开,他完全没想到齐良莠会突然发疯,他匍匐在地上愣了愣,他质问她是不是看他有了出路嫉妒仇恨。 齐良莠撒泼似的大笑,“蠢蛋,你以为这个女人会救你,你难道看不出来她是在耍你吗?谁也无法轻而易举把前科抹掉,你背叛我的混蛋模样,她看得一清二楚,她会相信你吗?她会把自己大好前程毁在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身上吗?” 她说完看着我,曾经珠圆玉润的脸庞清瘦了不少,“她一步步走来费尽心机,她多珍惜啊,你我联合要算计她,她都知道,她恶心透了你这样的男人,她可能拉你一把吗?以她程欢今时今日的地位权势,她想要招兵买马,随手洒点钱,就够他们欢喜了,还能用你?” 齐良莠咬牙切齿瞪他,“我当初真是瞎了眼,竟然错信你这个废物,如果我铤而走险去挖掘外人,现在根本不会是这个下场,都是你害了我,你还想把我留在这里自己出去混,你不要做梦了,我会狠狠缠死你。” 莫雄趴在地上,他眼中最后那抹明亮黯淡下去,他明白过来齐良莠说的都是真的,他根本得不到我的怜悯,于是他不再做任何央求。 齐良莠指了指我进来的门口,“如果你是来瞧笑话,那么你立刻滚出去。” 我没有和她呛声,我举起蜡烛从墙顶到每个漆黑潮湿的角落都照了照,“二太太在这里住的还适应吗。吃喝能满足吗,有特殊需要我可以帮你打点下,毕竟曾经也是一起伺候过一个男人的,再没有情分,也比陌生人强。” “你会好心吗?” 我说为什么不会,输赢已经尘埃落定,赢的人不该做点善事吗。 她捏着拳头看我,“我不需要你的馈赠,我在这里很好。” 我笑出来,“很好我就放心了,还有三年漫漫光阴,你才刚熬了一个月。只有感同身受,才知道当初陷害沈碧成多么恶毒。” 她眯眼冷笑,“我知道你们都想我死,刚进来那几天,我看哪里都崩溃绝望。我也确实想死,这样落魄的活着,还不如一个乞丐,乞丐都是自由的,想去哪里也不受约束,可以看到阳光湖泊,看到树林蓝天,而我和一只井底蛙有什么区别。每天忍受着别人倒入井口的垃圾,如一具行尸走肉般苟延残喘。” 她说完缓慢走回去,坐在干草堆上,蜷缩着双腿,“但现在我觉得还是好好活着,三年而已,沈碧成那么懦弱都熬过来了,我比她强势勇敢有什么扛不住。只要你们别偷偷摸摸迫害我,我会走出去的。” “她心中有仇恨和不甘,三十年她也撑得下去。” “我就没有吗?我比她更不甘。程欢,你不要以为你傍上周逸辞就牛气得不行,我在宅子里生活比你久,我认识他也比你早,穆锡海这两个儿子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心知肚明,谁和你谈风月,谁和你露真情。他会是你最大的报应。” 齐良莠最后一句话让我心里狠狠一揪,我下意识要捂住耳朵隔绝她字字珠玑,我不想听也听不得,我真的听不得半点质疑我和他的话,因为心虚吧,因为懦弱吧,因为我害怕吧。 曾经我握不住他,活在他的恩赐与喜怒中,踩着他的脚印跟着他走,可当我现在填充了自己的羽翼,我可以脱离他的驾驭独自飞翔,我还是觉得掌控不住他,仍旧控制不住自己在他面前卑微,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他是我的海洛因,是我的鸦片,是我的罂粟和魔咒。 真的会上瘾的。 我捏了捏手指,我在心里告诫自己,周逸辞不会是我的报应,他会是我最好的爱情。 齐良莠看着我瞬息万变挣扎的表情,她似乎非常解气,她蹲坐在墙根大笑着问,“怕了吗,你其实最怕的报应就是周逸辞。” 我深深呼出一口气,盯着地面一滩不知是水还是尿液的湿渍,“人生有七不该:骄傲,贪婪,淫念,嫉妒,仇恨,懦弱,相思。很多人全部占有,很多人人占了一半,而一点不占的,根本不会存在。种下什么因,结出什么果,这七种恶念结出的果都是报应,只不过有大有小,大的妻离子散倾家荡产,小的摔倒了再爬起来,人人都有报应,我有什么好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五章 花开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齐良莠呆呆看着我手中的蜡烛,她沉吟良久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所以我输给了贪婪,对吗。” 我说是。 她反问我,“你不贪婪吗?这世上有人不贪婪吗?” “贪婪要适可而止,在贪婪里成功的人都揣着一把尺子,知道衡量每一步棋的度。而在贪婪里失败和死去的人,都做着和自己不切实际的梦。” 她指了指自己鼻子,“我想做正室,我想有很多钱,得到男人一辈子的疼爱,让所有女人羡慕我仰望我,这有错吗?哪个女人不想要,是只有我贪婪吗?” 我垂下眼眸,忽然觉得流淌在面前的空气真压抑,几乎让我窒息。 她没错,她的贪婪我也有,我比她更疯狂,因为她不爱穆锡海,她的人生选择里只有穆锡海能给她这些渴求的全部,其他男人多少都欠缺一些,而我深爱周逸辞,一面是爱情,一面是在求不得的爱情里疯狂滋长的贪婪。 就像两条相辅相成又相爱相杀的虅蔓,在密密麻麻的欲望中缠死对方,从温柔的面孔进化成阴森的嘴脸。 齐良莠在我的沉默中伸手摸了摸脸颊,她发现上面沾着灰尘和污渍,而她最爱惜自己的美貌,在我进来之前,她沉浸在浑浑噩噩中,不断梳理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就到了这一步。而我出现后,敲击粉碎了她麻痹自己的最后一只躯壳,她惊慌失措,她想要找个东西,透明的能投映出她面容的东西,可她最终发现这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悲凉绝望和忧伤。 “那么相思又犯了什么错,它为什么会成为罪孽。” 我晃了晃有些微弱的蜡烛,它似乎受了潮,没有刚进来时明亮旺盛,在我抖动下,火苗又朝上窜了窜,“真正好的爱情与婚姻,并不需要相思,那个人就在眼前,丈夫丈夫,一丈以内才是夫。每日都相思,就会由爱生恨,由亲变疏。男人可以潇洒挥别,女人却在变质的感情中越陷越深。所有的骄傲,贪婪,淫念,嫉妒,仇恨,懦弱,相思都是腐蚀人心的东西。腐蚀到最后,就会不择手段,开始一场屠杀,等待报应来倾覆自己。” “程欢。”齐良莠打断我,“你不怕报应吗。” “报应?就像你这样的报应,是吗?” 她见我嘲讽她,她没有恼怒,她也没有力气恼怒了,她甚至失去了刚才的斗志,连骂一句的力量都荡然无存。 她十分绝望窝在墙根,痴痴看着天空的方向,可她视线里并没有一丝光亮,没有一扇窗口,只有我手中握着的蜡烛,隐约释放出一丝昏暗,除此之外这里暗无天日山崩地裂。 “我曾经不信,也和你这样不屑一顾的态度,可现在我的下场由不得我不信。人外有人,你赢了眼前的,还有身后的,总有比你更聪明更具备手段的出现。程欢你是狠,你狠得近乎冷漠,近乎残忍,我从没见到过这样狠毒的女人,似乎连心都没长,不管你有什么苦衷,多么畏惧回到从前的日子,也不该这样下死手。我栽赃沈碧成,因为她威胁了我,是和我抢宠爱抢地位的仇敌,可老爷并没有伤害你,他对你那么好,我贪婪,我联手莫雄算计他,但我从没想过让他死。” 我冷冷打断她,“那只是你以为。拜你所赐,如果不是这几年你用美色手段掏空了他,他还死不了这么快。我是主谋,你与可心还有周逸辞都是我的帮凶,而你居功首位,按说我该感谢你,我能救沈碧成出去,也能救你脱离苦海。” 我说完挑了挑眉毛,“但我不想这么做。放虎归山无异引火自、焚,我死也不会相信,你出去了能安分守己而不兴风作浪。” 齐良莠的气势仍旧还在,她恨透了我,自然不会向我屈服低头,傲骨让她做不出任何妥协与哀求的事,她只哀求穆锡海放过她宽恕她,除此之外,即便是佛祖是王法,她也不会卑躬屈膝。 我佩服齐良莠的骨气。 但我不同情她的下场。 就像我清楚,如果我走错一步,也落到万劫不复的地步,同样不会有谁来怜悯我。 弱肉强食,不强大的人只能沦为强大人的口中餐。 “我压根也没指望过再出去,我不是沈碧成,她还做老好人呢,我树敌太多,这宅子里的蚂蚁都恨不得排着队来吃掉我,谁也不会对我施与援手。但我不后悔,我做过的一切事,我都不后悔。我这辈子值了,我享受了天底下女人都想要的风光,哪怕一天都好,我握住了七年。虽然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我玩儿了一辈子男人,也赢了无数女人,最后却阴沟翻船,败给毛还没长齐的你和懦弱愚蠢的沈碧成。” 她自嘲般扯了扯干裂苍白的唇角,“程欢,报应轮回,你现在有多得意,以后就有多悲惨。” “以后事谁预料到,我又不是诸葛亮,走一步看一步,现在不悲惨就行。” 我说完将蜡烛放在地上,光线下移,地面上灰尘与散乱的茅草到处都是,昨日还光鲜亮丽,今天就狠狠扒下了这层皮,齐良莠的确够强势,以她半辈子的尊贵傲慢,稍微软弱些的都不可能这样条理清晰与我对话,早就像莫雄那样,虽然不疯不傻,可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转过身往我进来的路走,莫雄还不甘心在身后喊我,他哀戚的声音裹着男人的沧桑,低低在黑暗里散开,听上去非常悲惨。 他现在是真的后悔,一个人在逆境中的眼神不会骗人,如果我伸出手将他从深渊拉出,他一定会把我视为最大恩人,可他时运不济,成为了我刺激穆锡海归西的一颗垫脚石,谁会反过去利用一颗踩在脚下的石头呢? 我步子没有停顿半秒,莫雄似乎爬起来要冲向我,身后窸窣的动静在一巴掌的脆响下戛然而止,我脊背一僵,莫雄在咬牙,他喉咙呜咽质问齐良莠为什么打他,齐良莠朝他大喊,“你还看不透吗,她不会救你,也不会救我,她只想来显示她的优越感,给我们看她胜利后的高贵,她是来找乐子的,把她的快乐建立在失败者的痛苦上,你为什么这么不要脸,你就算抱着她的鞋子舔,她也不会给予你丝毫怜悯。” “你这个自私的女人,你只想拉着我陪你一起葬在这里,你故意要切断我的路!” 莫雄想要狠狠甩开她,可他并没有成功,身后再次传来一声巴掌响,分不清是谁打了谁。 “葬在这里并不耻辱,耻辱是你去央求一个给了你最大痛苦的女人,不但得不到任何回应,还被她把脸踩在脚下揉捻,看你脏兮兮的狗样。莫雄,你是男人,你脱了裤子比女人多一串肉,不要连这点骨气都拿不出来!” 齐良莠每一个字都带着颤抖的哭腔,她怕极了,她不想死在如此肮脏黑暗的地方,她渴求光鲜,渴求自由,渴求回到从前的生活里,可她仍旧没有在我面前软弱下来,她还固执握着她仅剩的尊严,狼狈也要给自己最大的体面。 我侧头用余光看向僵持的两个人,莫雄捂着被扇痛脸颊的手滑落下来,他抱头蹲在地上,一个大男人终是扛不住这样残忍的下场,哭泣出来,“可我不想死在这里,良莠,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我以为就算败露所有人都痛弃我你也可以保我,但我没想到我们都被困住,完全没有了希望。” 他说到最后几乎连贯不成一整句,齐良莠站在那里,她挺止脊背一声不吭,莫雄压抑的闷哭变为大声痛哭,我松开全程都紧握的拳头,面无表情继续朝前疾走,直到完全走出黑暗的通道。 从窄窄的铁栅门里出来,我看到庭院一株几乎干枯的桃树下站着沈碧成,她穿着浅粉色长裙,头发盘在脑后,一名佣人在旁边守着,她气色好了很多。 她头顶的桃树花已经凋零,几乎一朵不剩。 滨城气候温润,所以桃杏开得早,三月底就会大片盛开,四月份是旺季,而五月初就开始凋落,这个时候都成了泥土里的尸骨。 季节过了,夏季的花要开了,桃花再美也容不下她盛放的姿态。 我站在远处凝望这一幕很久,眼前忽然掠过周逸辞陪我看红梅的场景,他公寓后院有一颗红梅树,树冠不算大,可冬季枝繁叶茂花开簇簇,十二月的红梅可真是美,尤其下雪,再小的雪也能衬托出它的艳,我当时偎在他肩头说,我胸骨也绣了一朵红梅,我喜欢这个,我喜欢有梅花图案的白色衣裳。 他之后给我买的旗袍,裙衫,都是白底红花,他说我穿上的确漂亮。 我说我还喜欢白玫瑰。 他说我就是他的白玫瑰。 我问那红玫瑰呢。 他笑着说并不存在。 多神秘的男人啊,多惊艳的眉眼啊。 这世上真有一种男人是毒品。 不需要漫长的次数膨胀毒瘾,只一次,就一次,可能一个眼神亦或者一个浅浅的吻就够了。 这毒瘾便如同根茎深埋土壤,只是周逸辞更狠,他不满足于深埋我的身体,他还要深埋骨血。 我朝着沈碧成走过去,她伫立在阳光中,我没有喊她,她身后的佣人看到我要打招呼,我竖起一根手指立在唇上,示意她不要出声,我踮着脚靠近,想吓唬她一下,我刚张开嘴要哈!沈碧成忽然转身,她看到我这个窘样,她蹙了下眉,“你要咬我吗?” 她说完自己笑,我也跟着笑,“真没劲,好不容易想玩儿一次,还被发现了。” 我伸手在她光滑细腻的裙子上掸了掸,手感太好,摸着像水一样,我又忍不住多捏了捏,“这什么料子啊。” “湖锦。管家给我的。” 我指了指自己身上,“我这个是吗。和你的比我好像劣质品。” 她说,“你的比我好,可我穿习惯了这个料子做的衣裳,不想换别的,几年前我刚来,身上穿的就是这个,老爷觉得好看,就让管家买了很多,后来我被关在囚室,这些也没扔,就堆在仓库里的箱子里,结果一个月前管家去找,发现还在,没有发霉受潮,他又翻出来晾了晾给我做了几件衣裳。” “我每月给管家一万块打点衣食住行,五万块购置穿戴,结果他还翻旧货给你用,一会儿我说他去。” 她拉了拉我的手,“湖锦以前好,现在越来越偷工减料,里头掺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丝,穿上磨皮肤,买新的还不如旧的。我恋旧,能穿就穿。” 我没说话,佣人见日头太烈,撑起手里的伞打在我头顶为我遮阳,我推了推让她去给沈碧成打,她身上的疮伤好了没多久,晒了会发炎。 沈碧成陷入一片清凉的伞影中,她捏着一支干枯的枝桠,“去看她了。” 我知道她问的谁,我嗯了声,她问我什么样。 我说,“和你一样惨,比你还惨。” “她高傲,根本不屑我们,一定不会求你宽恕。” 我说是。 她盯着只剩下几枚残骸的枝桠感慨说,“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去年花还是开在这棵树上,今年花照例盛开,人变了,多了你,回来了我,少了齐良莠。” 我扬起手臂够着一支比她拿的更高的枝桠,“你该回来,她该走,我不该多。” 她颤抖的手指微微一顿,“我很感激你。没有你我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是否撑得到看见这一天泄恨。” “心里有仇恨,到天涯海角也放不下,只要有执念,人都能活下去。” 她盯着空荡荡的树冠,耳侧两缕没有盘上去的碎发在风里飘拂,“看见穆锡海第一眼,我心里就溃塌了,也许你觉得可笑,这样深的恨意,怎么弱不禁风。其实我九成的仇恨都在齐良莠身上,一成在我自己身上,如果我有她的强势和精明,孩子也未必死,你看,你孩子不是好好的吗,只有我的没了。母亲愚蠢羸弱,孩子也跟着遭殃,母亲聪慧强悍,就能为孩子铺一条好路,深宅大院里不都是如此。可我对穆锡海的恨意,很少很少,我恨不起来,他对我好。女人总是沦陷在对自己好的男人身上,爱不爱的不重要,就想留着陪他,不愿意记着那么多让自己骨头疼的往事。” 穆锡海的事我想回避,这几天我夜里经常梦见他,睡不熟,他总在梦里喊我名字,程欢,程欢。 像招魂一样,像给我下诅咒,醒过来满身汗。 我在灵堂央求他那么久,不知道他会不会就此原谅放过我。 沈碧成松开那根树枝,两只手碰在一起掸了掸灰尘,她让佣人先走,佣人收了伞离开,她侧过身面朝我,看着我隆起的腹部,“快四个月了吧。” 我说是。 她问我能摸摸吗。 我握着她的手放在上面,她小心翼翼的眉眼挂着丝浅笑,“快要胎动了,到时候他在里头踢你,趁你不注意瞅不冷的踢一下,吓你一跳。” 我笑着说是吗,会不会很乖,踢也不踢。 她说不会,都要动两下,如果身子肿得不厉害,不是很没有食欲,就算孩子疼母亲了。 她手在我腹部摸了一会儿,抿了抿唇有些欲言又止,我知道她又要提起穆锡海,她站在这里就是怀念他,可我不想提,我让她待着,转身往客厅里走,她在我背后忽然说,“这孩子是穆锡海的吗?” 我脚下一顿,回头看她,眼神透着三分凌厉,“什么。” 她沉默不语,只站在那里凝视我,像是什么都清楚。 我语气软下来,“你听说了什么。” “我会听信别人的话吗。”她笑出来,“我亲眼看到那晚周逸辞进了你房间,一夜没出来。” 我没说话,她抬起手,掌心贴住额头,看着天空灼灼的烈日,她眼睛里有憧憬,有深深的向往,“有退路是好事,宅子太冷清,几乎断了人的梦。你还这么年轻,消沉在这里太可惜,你应该像一只白色的鸽子,想飞到哪里就飞去哪里,有人护着你,不会被猎手罩在大网中,可以尽情在云层下撒欢儿,享受你的人生。” 她说完走过来,轻轻握了握我手指,她笑得很纯粹,也很平静,并没有嫉妒,然后一言不发走入庄园。我盯着她单薄沧桑的背影,最终消失在窄窄的玻璃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不腻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晚上我洗了澡想去客厅,路过周逸辞房间时发现他屋里亮着灯,他已经快一个月没这么早回来过,我以为不是他,是佣人到他房间打扫,我下意识想制止,他房间里什么机密合同都有,万一碰上是穆津霖那头的佣人,岂不是把消息泄露掉,可我走近发现就是他自己,他站在书桌前合上一份皮夹,调整台灯亮度的同时他背对我说了声怎么不进来。 我吓了一跳,他没看到我就知道我在,地上也没有我的影子,他真好像背后长了眼。 我走进去,他让我把门关上,我反手合住,他听到叩门的声音后才转过身来,右手端着一杯快要冷却的碧螺春。 茶他只喝碧螺春。 再名贵的他不愿意饮,应酬场上没法挑剔,喝两口买对方个面子,私下他能选择都会要碧螺春。 我说这不算口味好喝的茶。 他说做人复杂,茶味清淡点好。 他还笑着打趣我,喝茶只喝碧螺春,吃女人只吃程欢。 我根本不信他,周逸辞是什么人呐,滨城还有谁抢得过他风头,老子是穆锡海,难得自己也肯努力,这样不甘寂寞与失败的男人,在情场也绝不单调。 他怎么能接受单薄的生活呢。 可他就是这样肯定。 他眉毛和唇角都挑起来,边笑边说,“女人太多吃不过来,暂时先吃一个,等以后腻了,也许再换。如果不腻。” 他说到这里戛然而止,鬼才熬得住不问,我说不腻呢。 他笑容不减,“不腻就一直吃下去,吃谁不能饱。” 我愣了愣,他先闷笑出来,我随即也绽开笑纹。 明知道爱情里没有不腻的,可他说出来就是让人忍不住相信和憧憬。 如果这辈子周逸辞不会腻该多好。 我走到他面前,嗅着茶香和他身上冷冽的味道,他还穿着咖啡色西装,应该刚回来不久没来得及脱下,我伸出手指尖落在他领口,将他系着的领带扯下,“沈碧成也知道我们的事了,虽然她不会出卖我,但事不宜迟,你什么时候带我走。” “迫不及待了。” 我说,“周先生不也是,摸黑进我房间,不然还不会被她发现呢。” 他嗯了声,“精虫上脑,顾不得那么多。” 周逸辞说黄段子总能说得一本正经,可我偏爱他这副下流模样。 老实人是白米饭,是温开水,是一碟清粥小菜,可以解饱解渴,安抚不了心内的惆怅与空虚,就像月亮美则美矣,可它并不能使人疯狂。 周逸辞就是坏男人。 他喝光那杯茶,掌心蹭着我腹部掠过,“他乖吗。” 我摇头说不乖,随父亲。 他听我这句话咧露齿笑出来,“像我不是很好。” 我以为他今晚会留宿在我房间,或者要我睡在他屋里,结果没有,我离开时他不曾留我,只是将我送到门口,在我额头上吻了吻,笑着说晚安。 关门时我透过缝隙看到他眼里的疲惫,他这一个月太累了,连笑一下都好像用尽了很大力气。 我转身往楼下走,我听到客厅里电视开着,似乎是沈碧成在看,我打算下去和她就个伴儿,当走到楼梯口时身后一扇门忽然响了响,我本能越过扶手看了一眼,上次和我争执不休的老佣人面无表情站在君子兰后头。 看她那副杀千刀的脸孔,我心里咯噔一下,我以为她又来逮我,我刚从周逸辞房里出来,这一次她逮得可是正着,恐怕我百口莫辩,尽管我不怕她,但安安静静过日子多舒坦,谁愿意惹一堆麻烦事。 我握紧扶梯盯着她,她没有质问什么,只是朝我鞠了一躬,“大太太请三太太到房里叙话。” 我迟疑了一下,问她有什么话要说。 她说见了大太太就知道。 我站在楼梯沉默了半响,褚慧娴找我拒绝一次拒绝不了两次,何况我也想看看她有什么好说。 我跟着佣人进入大太太房间,房间拉着窗帘,格局似乎动过,比原先显得更空荡,桌子和屏风都撤了,只有一张床,真像个禅房一样。 窗台凸出来的台阶上点着一点佛灯,灯罩是素青色,里头有两根并蒂红蜡,并蒂红蜡在这样朴素的屋子里有些格格不入,也算是唯一一丝喜庆。 佣人将我带进来后,她转身走出去,从外面合上门。 褚慧娴拿着一本金刚经,书已经看了一多半,她看得十分专注认真,外界的纷纷扰扰完全惊动不了她,我很有耐心在屋子里转着,摸摸冰凉的墙壁,看看角落处的盆栽,一直等到她看完那一部分主动释卷,我才转身面朝她打了个招呼。 她指了指正对轮椅摆放的软席,“你坐下,我有话和你说。” 我坐下后她从窗台端起一杯茶,她打开盖子拂了拂漂在上面的茶叶,“我没让佣人给你泡,我知道你不会喝我给你的东西。” 她说完扫了一眼我肚子,“已经看出来大了不少,谨慎些确实没坏处。” “大太太不会愚蠢到,让我在你屋里喝口水就出事,这不是把所有矛头都丢给自己吗,何况一切尘埃落定,再也更改不了,孩子在不在,也没什么差别,又不是老爷的,又不会威胁你什么。” “你总算承认了,揣着个说不出道不明的惊天秘密过日子,是不是很累。” 我懒得和她东拉西扯,我问她找我什么事,她舌尖从嘴里抵出一枚叶子,将茶盖扣上,“听说你要走了。” 我整个人一怔,第一想到了沈碧成,除了她,宅子里没人发现这隐隐的变故,我警惕问她,“谁说的。” “还能是谁,要带你走的人亲自过来跟我说。” 我下意识要脱口而出周逸辞的名字,不过我立刻反应过来,她也许套我的话,虽然她闹不出什么动静,可留在别人手里的把柄还是能少就少,我平静说,“我这个当事人都不清楚的事,大太太比我还耳聪目明。” “得了,马上宅子上下都要知道的事,你在我面前装什么。” 我不语,她指尖在瓷杯上敲了敲,“他来找我,说带你走,不会把你和孩子留在这套宅子中寂寂此生。你猜我会同意吗?” “你不会。因为人都有妒恨的心态,我用三个月时间翻盘,赢了你四十年,赢了齐良莠七年,你恨我,也厌弃我,你不会让我过得痛快,我只要不踏出这扇门,没有男人没有爱情,就像不被浇水的花,我会比你枯竭得更早,你看着舒服。” 她笑了笑,她头上的银丝比一个月前更多,几乎占了全部的三分之二,即便在这样昏暗的视线中,也亮得刺眼。 “可周逸辞是什么人,由得我不肯吗。他既然敢来堂而皇之找我开口,不达目的当然不会罢休,我答应了,这件事我不插手。” 我蹙眉看她,我一直觉得周逸辞带我走有两大难题,一个是褚慧娴,一个是世俗流言,世俗被他的权势所压制,不敢明目张胆指指点点,可褚慧娴却什么都不畏惧,她怕什么鱼死网破,穆津霖也绝不会看着自己母亲被周逸辞压、制,他们两人势均力敌,这是褚慧娴放肆的最大筹码,可没想到我最担忧的就这么轻松解决掉。 她反手将窗纱拨开,“周逸辞握着我这辈子最大的错,人到了年纪,就想保住颜面,我能活几年啊,最坏的结果等我死了他也能把你带走,可我却不想晚年看着因为我的专横自私让津霖被周逸辞仇恨使绊,他们本来就安宁不了,能拖一日是一日吧。” 她注视着投射在窗外脆嫩的梧桐叶上一缕月色,“惜蓉是他母亲,被我毁掉的。” 我心里一揪,“她不是自己毁掉自己的吗。” 褚慧娴嗤笑出来,“她傻啊,又不是黄花大闺女,都生过孩子了,老爷这么高贵的男人睡了她她矫情什么,又不是不给她好处,人有时候就差那么一点点,所有一念之间的崩溃都是被堆积的细节摧垮的。” 她说完更开心笑,她这辈子都没在女人的争斗中做过什么成功事,始终处于下风,也许惜蓉是她唯一赢的一次,所以她提起来没有后悔没有惭愧更没有悲凉,只是很得意的笑,在她脸上几乎看不到的得意。 “老爷这辈子的女人里,惜蓉最平庸,也是唯一一个结过婚给别的男人生过孩子的,老爷这种身份要什么女人没有,惜蓉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她毫无优势,可还能抓住男人的心。正因为这样,她生下周逸辞更受宠爱才让我如临大敌,我不怕老爷喜欢谁,我就怕老爷惦记谁,这份惦记可以让他脑子一热,把我的位置也给她。你知道他和惜蓉是怎样的情况吗,他们碰面就冷战,说话就吵,她爱搭不理阴阳怪气,老爷还恨不得往前凑,凑近了她厌烦,凑远了老爷心痒。他跟我说过,怎么他就征服不了那个女人,我也觉得男人真可笑,偏偏去喜欢一头倔驴。” 她说到最后一句咬牙切齿,显然她对惜蓉的仇恨更胜过对我和齐良莠千百倍。 “能与这个不公世道抗争的只有男人,女人除了认命,能反叛的寥寥无几,其实惜蓉已经认命了,她不认能怎样,老爷的权势她清楚,她不清楚也看得到,滨城穆锡海只手遮天,谁也扳不倒他,除非他自己倒下,她和她丈夫都是平民百姓,连温饱都困难,在穆锡海面前,还不如一只蚂蚁分量重,她不敢吵闹,她怕她闹过了,惹怒了穆锡海,让她的丈夫和女儿都不得安宁,她在深宅大院被控制住,出行都有人跟着,她什么都管不了,如果穆锡海要对她家人下手,她到死甚至没机会去坟头哭一哭。” 褚慧娴说到这里笑出来,“可我不能让她认啊,我不为自己,还要为津霖,长子不够,非得是独子,才能有用。” 她不再看窗外的月色,而是偏头看向我,“我安排人找到了她丈夫,当时他女儿已经奄奄一息,瘦得像一只小小的贝壳,就在破败简陋的民房里,躺在床上连哭的力气都没有,我派去的人告诉我,她救得活,只要送到医院,再找个乳母,用不了多久就能平安脱险。于是摆在我面前的选择有两个,一个是当好人,将她女儿救活,让他一家感恩戴德,使惜蓉在恩情之下成为我的人,为我去缠斗之后的太太,还有一个是做恶人,对无辜的小生命见死不救,我选择了第二个。” 我脸色一变,攥了攥拳头。 “那小女孩死了之后,我让惜蓉丈夫写了一封亲笔信,我安排人拿来递到了惜蓉手上,信中直接点名是穆锡海逼得他父女俩颠沛流离叫天不应,女儿在这样恶劣环境中夭折了,临死瘦得皮包骨,穆锡海没有半点动容。惜蓉认得他笔迹,当时就崩溃了,你见过一个人恨得连眼睛都发绿的样子吗?我见过,就是惜蓉,她真是恨不得立刻捅死老爷报仇雪恨。可她又不能,周逸辞是穆家少爷,有吃有喝无比尊贵,可她一旦杀人,穆家完了,她也要偿命,她儿子会是什么下场,她不喜欢周逸辞,她恨和穆锡海有关的所有人,但她是母亲,她狠不下断了儿子生路的心肠。” 她说完不屑一顾嗤笑,“归根究底,惜蓉那个不成器没本事的丈夫毁了她大好人生,也毁了周逸辞本可以安稳富庶的少年岁月。卖了他他还帮我数钱,这样愚蠢窝囊的男人,也不知道惜蓉惦记他什么,哪里比得上老爷一根头发。” 褚慧娴闭上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气,“只是我没想到周逸辞还会回来,僵持了近三十年,他还愿意再认老爷。否则根本没有你进来的机会,所有的东西,都是津霖的。” 她说完将挂在脖颈上的佛珠取下,托在掌心里看,“果然是人算计不过天。我没资格信佛,我没有仁善的心肠,可佛祖原谅一切回头是岸的人,我想我的罪孽已经洗净了,现在只有你,程欢,你没有得到你应得的下场,你不踏实吧,提心吊胆吧,终日惶恐吧。” 我看着她近乎扭曲到猖狂的笑容,“你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她挑眉笑了笑,“为了抢老爷啊。我的丈夫我不掌控,难道还眼睁睁看着别人驾驭吗?男人的心不会静止,他不断在变,能不能延迟他变的时间,降低他变的恶果,就看女人怎样做,束手待毙在这个宅子里只有死路一条,即便我也不例外。” 我觉得惊愕,也不可思议,我喉咙哽住了一口痰,我分不清那是痰还是什么,很酸涩很凄苦,“你已经是妻子了,把持着正室的位置,如果你不犯错,穆锡海根本不会抛弃你,他还要看在穆津霖的面子上,为了长子也会妥协,你还有什么不满,还有什么担忧,何必做这样下三滥的事!我伤天害理蛇蝎心肠不假,可我只对付恶人,我不会害一个善良妇人,更不会对无辜婴儿见死不救!” “你以为这个正室我坐得快乐吗?”她捏紧轮椅扶手,声音骤然尖厉起来,“你没有结婚,也没来得及在产房中九死一生,女人怀孕是最快乐的时候,丈夫围绕身边,公婆倍加看重,有几个男人混蛋到连怀孕时候都对妻子不闻不问,可十月临盆是女人女人最接近死亡的时刻,你经历之后就会觉得无法忍受丈夫的轻视和冷漠,他爱的那些莺莺燕燕,又有几个愿意为了给他开枝散叶而割舍性命,有吧,只是她们都想依靠孩子逼宫,都是贪图利益,拿孩子当筹码当盾牌。只有妻子,这世上只有妻子身份的女人才是对丈夫真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七章 醒悟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褚慧娴拍打着自己胸口,“看着自己丈夫和其他女人谈笑风生良辰美景,看着自己丈夫抱着她生的孩子感受做父亲的喜悦,而因为不喜欢我冷落我的儿子!无论津霖多么优秀出众,都受我牵连得不到半点关注,他把所有慈父的温和都给了周逸辞,只给津霖严父的苛刻。津霖曾经非常天真可爱,他阳光美好到让人心疼,可后来他变得沉默寡言深沉冷冽又是谁逼的。周逸辞有我的儿子高贵吗?他不过是一个卑微情人生的贱种,他敢直接跟老爷呛声,骂自己父亲是强盗恶霸,津霖有过吗?” “你只看到了自己儿子不得父亲看重,那你是否知道穆津霖到今天还活在你的疼爱中,可周逸辞从小不得母爱,他活在父母的争吵与仇恨里。至于你的满口怨言,和惜蓉无关,是老爷的偏见,因为母亲而殃及孩子,这本身就是男人的狭隘与自私,你也十月怀胎生养过,怎么忍心对一个襁褓婴儿的生死不闻不问,你有能力救,那不过是你一句话的事,亏你还说信佛,佛祖原谅误入歧途改邪归正的人,但不会原谅对小孩子这样残忍的毒妇。” 褚慧娴身子一颤,她脸上一切生动的唾弃的愤恨的苍白的表情归于既然,隐匿得干干净净,还剩下了什么,眉眼的空洞,寂寥,怅惘。 “周逸辞那么阴险残暴,也没有对背叛自己同床共枕的妻子下手,他每天看着间接导致他家庭支离破碎的凶手,他对你做过什么吗?他想到你是女人,有你的无可奈何,你的悲惨哀戚,你老了,他不忍给你面目全非的晚年,他和穆津霖也许以后会争个你死我活,但他从没萌生过要迫害你的念头,即便你处处咄咄逼人,恨不得翻出我们之间的事一起绞杀。你瞧不起他,可你看看现在谁瞧得起你?我们都会在争夺男人、婚姻、权势与金钱的路上迷失自己,但心里那把尺子总该有个底线,幼子无辜。” 褚慧娴睁大的眼睛里滚出泪水,十分浑浊,我隔着这么远都能感觉到那灼热的温度,似乎一滴血。 她听到的话彻底摧垮了她仅剩的骄傲,她发现自己握住的得意,不过是别人最不耻的东西,她那样厌恶每一个妾室,她一味认为自己很清高,为了维持她的清高,为了让穆津霖区分开那些低贱的骨肉显出尊贵感,她已经忽略掉自己做过什么。 可她忽然发现,她甚至还不及这些人,她和她最恶心的齐良莠才是一样的人,都为了利益不惜对孩子下手,可齐良莠从没有掩饰过自己的尖酸刻薄任性刁钻,她光露裸展现出她的贪婪欲望,她的目中无人,而褚慧娴还在装,装给所有人看她的高贵典雅,慈祥温和。 她掌心攥着的佛珠在她的无力颤抖下脱离坠落,掉在地上,“被男人宠坏的你,当然不知道我这样女人的苦。” 她伸出手指着房门上挂着的一面镜子,她不说话,就那么指着,我明白她什么意思,我起身走过去摘下来,递到她手中,我没有落座,而是站在她面前看她。 她对我说,“我用茶杯玻璃瓷碗和屏幕都照过自己的脸,唯独很久不用镜子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不语,她扯了扯干涩的唇角,“因为镜子太清晰了,丝毫不掩饰脸上的瑕疵与缺陷,我宁可欺骗自己,我就像那些东西模糊照映出来的面容,平整光滑,温柔细腻。和你们没有半点区别,只是头发白了,除此以外我还是四十年前刚刚遇到老爷的那个我,让他也怦然心动过。苍老是女人最大的劲敌,是爱情最畏惧的东西,让所有喜欢荡然无存。” 她说着话喉咙开始哽咽,越来越浓烈,几乎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什么。 “看着自己丈夫把什么好东西都捧到她手中,我只能每个晚上在房间里等,不敢关门,也不想关上,就那么眼巴巴等他路过,明知道他不会进来,他是奔着另一个女人去,可却不甘心,揣着最后一丝幻想,想着他万一看到了,可怜我,忽然改变主意呢?” 她说到最后眼眶更红,止不住的眼泪砸下来,每个字都让我心酸。 “从惜蓉之后,宅子里来来往往的太太就没断过,她之后还有一个三太太,后来在保镖协助下跑了,逃到外省,老爷怕被人知道家丑笑话,也没有找过,她算最幸运的,没有在这高墙之中凋零苍老,去过她最想要的生活。 之后就是齐良莠,沈碧成,还有你,还有这宅子里没完没了被穆锡海看上的小佣人。这些脸孔啊,一个比一个年轻,唯独我在变老,越来越老,你刚来那天,齐良莠去见了,我没有露面,你知道为什么吗?不是我不愿意摆着妻子的谱,而是我心疼,心疼我的容貌,我的光阴。看着你这么年轻漂亮,想着老爷那么喜欢你,我心在滴血。” 她说完将扣在膝盖上的镜面反过来,用掌心在上头蹭了蹭,蹭得干干净净,她盯着里面映照出的自己,昏暗的灯光给予她最后的仁善,给苍老的女人无比深刻与包容的慈悲,澄澈的镜面黯淡了她的皱纹与斑点,将她五官变得柔和温暖,她盯着里头的自己,有些难以置信,她抚摸着,忽然笑出来,闪烁的泪光里她笑容那样让人不忍戳破真相,她问我,“这是我吗。” 我说是。 她再次问我,“程欢,你看到的,是我这样的我吗。” “就是这样的。” 她捂着嘴哭笑出来,“那老爷临走,看到这张脸,并不厌弃对吗?他不是因为我老了才冷落我,他只是因为和我太久了,他腻了,男人都图新鲜感,他想要更多更好的,所以在他眼中,我也是这样的,我看到的这样,对吗?” 我眼睛酸涩难忍,我眨了眨,“对,男人都喜新厌旧,可这世上谁也敌不过岁月,我们都无法让岁月这个恶魔善待,几十年后也许我还不如你,老爷最意气风发的青春是你在见证,他怎么会觉得你老。如果你再仁善些,真实些,也许你会更好。” 褚慧娴继续笑,她笑出更多眼泪,她此时的眼泪并不仓促悲伤,她透过模糊的泪雾还想看自己,我将镜子从她手里拿过来,“有人说镜子有魔咒,总照容易变丑。” 她蹙眉说是这样吗,我说我很少照。 她摸着自己的脸,从我的角度看上去已经非常松弛的皮肤,不过她感觉不到,她已经掉在一个梦境里,她不断说她也不照了,再也不照了。 谎言和真相,如果前者可以让一个走在生命最后一程的人觉得幸福,真相就不那么重要了。 我捏着镜子的边缘转身往门口走,我拉开门发现那名佣人站在墙根,她看到我出来,一贯波澜不惊的脸上也有些潮湿,她红着眼眶对我说,“谢谢三太太。” 我把镜子塞到她怀里,“别让大太太找到镜子。” 她接过去哽咽着点头,“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人也有可悲之处,我跟大太太这么多年,她的一切我最清楚,她的确有错,可这世上哪有生下来就坏的人。她生下大少爷没多久,老爷就不怎么疼她了,常常身上沾着女人头发和香味深更半夜才回来,大太太生病他也极少陪伴。他虽然人前人后都很敬重妻子,也教导后来嫁入进来的女人都要尊重大太太,可这天底下有哪个妻子只想要丈夫的敬重吗?老爷生性风流,这话他生前我都不敢说,他为了自己,根本不理会大太太的苦闷与忧愁。他确实自私,自私到让人看不下去。” 她抚摸着镜子周围的银边,“大少爷还不会走时惜蓉就进来了,三太太能想象大太太才占有老爷多短暂的时间吗。再贤淑美好的女人,在自己丈夫不断的精神摧残和冷落下,还能保持她的善良与道义吗?世人多会说三道四啊,大太太真的很爱老爷,他是有钱,钱能让人忍气吞声,可作为女人也不一定能有大太太的隐忍。她最后计较遗嘱,是因为她在这个宅子里赔了四十年光阴,她所有的悲惨和绝望,都堆砌在一砖一瓦里,她为自己儿子争取前途,为自己争取平衡,这有错吗?” 佣人说完抹了把眼泪,褚慧娴忽然在屋里叫她,声音很焦急很仓促,似乎找得特别急,佣人对我说,“大太太离不开我,多少年孤单的夜晚都是我陪着她聊天熬过来的。谢谢三太太愿意骗骗她,在这把年纪上给她点希望。” 我没说话,她推门进去,褚慧娴在看到她那一刻才安静下来,门从里面悄无声息的关上,我盯着天窗外洒入在走廊上一抹幽暗的月色,衬得到处都是死寂。 吴助理两天后的清晨亲自过来带走了我几个包裹,都是些衣服首饰,穆锡海给我的,差不多还九成新,我只留出了两枚没戴过的崭新翡翠耳环,其余的一个没落下。不过最重要的是藏匿在一件妃色旗袍里的小匣子,我藏得很严实,即便吴助理耐心到全部翻出一遍,找到小匣子也没用,那是密码锁,密码是我母亲的生日,周逸辞也不知道。 穆锡海给予我的四成遗产,有两成在他挚友梁政委手中,需要我亲自拿穆锡海的手写信兑换出来,另外两成被穆锡海锁在保险柜中,我已经通过金律师给我的钥匙并在他见证下全部拿到手中,分散性的存入了四家银行,单据就安置在小匣子里。 吴助理离开后,我也跟着下楼,我从最开始就想到万一有这一天,我该怎样为自己善后,周逸辞未必能面面俱到,自己的利益还是要自己打点,我帮可心不只是为了让她成为我对穆锡海下手的重要环节,她还有更大的用处。 沈碧成在客厅里喝茶,吴助理和她打了招呼,便推门离开,她看到他手上提着的大包小包,这宅子除了我没谁能使唤得动周逸辞身边人,她直接问我要去哪里。 我没有隐瞒她,这事儿也瞒不住,还不如提前支会声,省得到时地动山摇,再有人说漏掉,我告诉她我这几天可能就要离开宅子。 她没有任何惊讶,只是淡淡嗯了声,垂眸看着杯中飘荡的茶叶,“以后这里就只剩下大太太和我了,可心你打算带走,对吗。” 我摇头,“我只带九儿走,她一直和曹妈照顾我,了解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我和她也有感情。” 她蹙眉问我那可心呢,她没有名分没有地位,在宅子里怎么过。 我没有回答她,我透过宽大的落地窗看向露台,可心站在鸟笼底下逗鸟,那还是周逸辞为穆锡海淘换来的,性格非常凶悍,不过可心似乎不怕,她原本也不是胆小的姑娘,此时手上捧着一盅鸟食肉块,正逗得不亦乐乎。 沈碧成察觉到我的视线,她怔了怔,“你要打可心的主意吗。” 我不否认,她放下茶杯,“她才十九岁。” 我嗯了声,“你知道她最渴望什么吗。” 沈碧成注视我没说话。 “她曾当着我的面儿勾引老爷,我看得出她对富贵生活有多么大的渴求,她和我一样都是苦孩子出身,不过她比我幸运,被收在这个宅子里,更早接触到有钱人,可她又比我不幸,熬了这么久还是个佣人。后来她主动找我,求我给她一条好路走,我扶持她上位,把已经失去一次机会的她再度送上老爷的床,险些得罪做好打算安排人在老爷身边的周逸辞。我对可心有恩,我不会害她,我是保她更稳妥的享受这份好生活,而不需要提心吊胆,什么时候就梦醒。” 沈碧成目光在客厅的每一寸掠过,她终是什么都没说。 我推门出去,扑面而来的热风有些燥,可心听到推拉声看过来,脸上肆意的笑容收了收,“三太太也来逗鸟。” 我仰头看了眼天空,湛蓝透彻,像刚被湖水洗过一样好看,“我晒晒太阳,屋子里都快把我捂发霉了。” 她将鸟盅递给我,在递的同时,她发现我手上还拿着另外一个丝绒盒,她又缩回去,我把手指探入捏了一块肉粒,对准笼子里的鸟儿投掷进去,它反应极其迅速,立刻扑棱着翅膀接住,一眨眼便吞入腹中。 可心看着特别高兴,“这鸟儿很威武,老爷和两个少爷都是威武的男人,什么人养什么鸟。老爷生前最稀罕,可这段时间佣人忽略了它,饿瘦了些。” 我余光打量她的脸,我早就仔细看过她,但在这样明亮的阳光下,似乎能看得更真切。她嘴角有一颗痣,这颗痣的位置刚刚好,不远不近,不深不浅,稍微偏颇一点看着都像个媒婆,痣是红色的,她皮肤属于黄白,显得格外娇俏,如果放在过分白皙的脸孔上则红得太醒目。 她感觉到我在看她,偏头有些不自然问我怎么了,我将手上的丝绒盒递给她,“刚才翻箱倒柜,发现闲置了很多用不上的首饰,这个老爷送给我都没顾上戴,还是全新的,我感觉款式很嫩,适合你。” 我一边说一边打开盒盖,露出里面清透莹润的翡翠,懂不懂行的也知道这是最好的成色,看上去就和普通的不一样,她受宠若惊,“这么贵重的首饰,三太太留着以后戴,送给我不是可惜了。” 我笑着把她拉过来,将耳环从盒子内取出,小心翼翼为她吊在耳垂上,她戴着很漂亮,显得娇小的脸更是巴掌大,我期间手重可能夹疼了她,不过她没喊疼,眉眼只剩下喜悦,对着鸟笼旁边的鱼缸照了照,特别兴奋说,“我喜欢,谢谢三太太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我。” 我将丝绒盒丢掉,掌心扣住她肩膀,指尖落在耳环的尾坠上轻轻拨弄了一下,“你是我的人,我不会亏待你,一对耳环并不贵重,如果你肯,更贵重的,你想也不敢想的东西一样可以得到,就看你愿不愿意。” 可心是聪明人,她听出我话里有话,不单纯是送一对耳环这样简单,她脸上喜不自禁的笑容收敛了一些,“三太太是不是找我有事,您直说。” 我盯着她水灵的眼睛,里头仿佛自然蒙着一层雾气,“给你一条最好的路走,你想吗。” 她没有贸然回答想与不想,而是沉默等我说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八章 别离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指了指这套宅子,“在你眼中,这算富丽堂皇吗。” 她毫不迟疑点头,“住宅象征主人的身份财力,以老爷和两位少爷的地位,这样奢华如宫殿的庄园滨城也找不出几处。” “你想要它吗,做它的主人,能够拥有支配权。” 可心大惊失色,她误会我是在试探她的野心,她接连说了很多声不想,差点把脑袋晃掉,我按住她摆动的手腕,“我没有吓唬你,你遵循自己良心,你到底想不想,机会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馈赠给连自己野心都不敢承认面对的胆小鬼。” 可心愣住,她咽了口唾沫,她剧烈起伏的胸口和不断转动的眼球都在出卖她此时有多矛盾和激烈,她不敢承认,可又不想否认,她就在这样的挣扎里蠢蠢欲动。 我继续诱惑她说,“等大太太辞世,这宅子就会完全属于你,不过二太太必须住,但它是你的财产,会归置在你名下。你应该清楚大太太腿疾复发次数越来越频繁,她不可能活太久,用不了几年这样的梦想就可以达成,你过了这么久看人脸色寄人篱下的生活,不觉得扬眉吐气吗?” “大太太去了,还有二太太和您,怎么都轮不到我头上,毕竟我什么名分都没有。” “所以我才会问你愿不愿意。” 可心咬着嘴唇,对于成为凤凰的贪婪终于打败了她的理智,她小声问我,“怎样属于我。” “老爷遗嘱委任谁当家。” 她说三太太。 “那大太太去世,宅子的掌控权是二太太的还是我的。” 她说,“应该是您的。” 我将搭在她肩膀的手移动到她手臂上,露出非常温和的笑容,“二太太过于仁善,挑起一个庞大家庭的担子显然不够,而且她没有这份野心,根本不想操持家务,对比之下你其实很聪明,也有眼力见儿。津霖和逸辞早晚要娶妻,住不住都不好说,理所应当由老爷的女人继承,既然宅子毫无疑问会落在三太太手中,你来做三太太,不就是你的吗?” 可心完全被我搞糊涂了,她指了指我,“您不是三太太吗。” 我凝视她眼睛,就像下蛊那样,一点点把自己的意志灌入给她,“我很快就不是了,我从此只是程欢,如果你想要这个位置我立刻给你。” 可心根本听不懂我到底在筹划什么,但她意识到这也不是一件正规的事,好像在颠倒什么,她问我谁是几太太不是老爷的安排吗,这还可以换吗。 我落在她手臂上的手最终死死攥住她指尖,我的用力让她身体一颤,她似乎被我指甲刺痛,她垂眸看了一眼,我在这时说,“我马上就要离开穆宅,大太太在,二太太在,所有佣人也都在,三太太也必须在,所以三太太的位置,交给你来坐。我所得到的一切支配别人、掌管家庭财务这些权利,也都落在你手中,这样的一步登天,任何人都渴望,你不想吗。” 可心没想到我是这样安排她,甚至没有和她商量,就擅自做主为她想好了路,她整个人都是一愣。 我继续说,“你不能再以可心的身份生活接触外界,当然外界没人认识可心,老爷冲喜的事,也没有传出去过,可外界都知道三太太,即便之前不知道的,葬礼上也都清清楚楚,他们见过我的脸,听过我的声音,所以你只能斩断那些来来往往,在这套宅子里,吃最好的,喝最好的,用最好的,这算是对你的补偿,对你自由的交换。” 我抓着她指尖,她指尖却逃过了我禁锢,她死死握成拳头,瞪大眼睛不可思议说,“您的意思要我代替您做三太太,从此在这里生活下去,足不出户,永远不被人知晓,只是做一个替身,让所有人以为,程欢还没有离开。” 我看着她不语,以此默认。 她低低笑出来,“怪不得三太太不让我在老爷葬礼上露面,原来是计划这样的事。亏我还傻傻以为您是瞧不上我这个冲喜的,或者要摆脱我,把我踢下您的这条船,可笑我想得太简单,远远没有您的心计复杂。” 可心十分悲凉,似乎不太愿意,她没有任何惊喜,只有跌宕惊愕后的死寂和不甘愿。 我说,“你不是主动求过我,为你带来一条好路走吗。对于曾贫穷过,无助过,被遗弃看低过的女人来说,拥有地位和钱财,不就是最好的路吗?” “可三太太忘了吗!我还说过或者您可以给我一条自由的路,放我离开,给我一笔钱,我会永远不踏入滨城这片土地,不对任何人提及我认识您,曾经在穆宅做工过,我就像一个失去记忆的人,把十九岁之前的一切遗忘得干干净净,您不用担心我会乱说,那些是是非非黑黑白白,将石沉大海永生不复存在。” 她哭出来,眼底是仓皇与通红,她反握住我,“求三太太别这样安排,我不想,我只有十九岁,在这里我要度过多少年?您告诉我,等到大太太去世,两位少爷娶妻,二太太会不会也走,她是您救出来的,您和她关系最好,您会为她想一条脱身的路,只有我,这宅子里只剩下我苟延残喘,守着老爷和大太太的灵堂,一直苦熬下去,是吗?” 我呆愣住,可心的强烈反应让我措手不及,我以为我能说通她,用这些诱惑平复她的焦躁和崩溃,我看着她死握住我的手腕,已经在她强压下搓红皮肤,“我只带走九儿,二太太她不会走,我为自己脱身已经很艰难,我顾不上她。她也不会走,她对老爷有情,她离开这里没有去处。她曾经是戏子,可她不想再做,已经享受过富贵,还会愿意回头继续在台上卖唱吗?她会和你做伴,你们不是很爱凑在一起聊天吗?以后每天都可以,还有,她继承了一笔庞大遗产,老爷死了,她不会再和谁生育,我也给你留下一笔钱,你们可以去买下所有喜欢的东西,曾经你隔着橱窗垂涎却无能为力的一切,都将成为你的。” 可心呆呆看着我,“九儿,三太太带走九儿,为什么不带走我。” 我用力推开她缠住我的手,她朝后退了两步,跌跌撞撞碰在鱼缸上,砰地一声,惊动了里面畅游的鱼儿,水草在重击下晃了晃,“她跟着我去做佣人,就像在穆宅一样,端茶倒水,捏肩捶腿,洗碗家务,这些我能要求你为我做吗?你毕竟是半个主子,难道你还想重新返回曾经的噩梦,每天被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沈碧成听到我的怒喊和那一声清脆的撞击,她推开窗门从里头出来,她看到这样一幕蹙了蹙眉,走向呆住的可心,可心看到她喊了声二太太,泪水便夺眶而出,她扑入沈碧成怀中,“三太太要抛弃我,把我留在这里,我昨天还幻想她会给我一笔钱放我离开,尊重我的选择,可我没想到今天等来的是这个结果。二太太,是不是对于人生,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 沈碧成抱着她,她偏头看我,我脸上的冷漠让她点了下头,“不是没有选择,而是找不到更好的选择了。程欢救过我,她为我的任何安排我都心甘情愿,因为如果不是她所有人根本不会记得还有一个我被关在地下,我会死在下面,也报不了我的大仇。她是我的恩人,给了我重生,给了我幼子瞑目,她让我去死我也不会犹豫。可我现在比死好太多,你看我是不是很尊贵,老爷给了我很多,我每天可以享受生活,吃好穿暖,可以为我夭折的儿子上香扫墓,可以到我想去的地方,这里就是我的家,我不用卖唱不用练嗓,什么都不用,每天越来越懒,除了这辈子再不能圆做母亲的梦,我难道不是得到了很多女人想也不敢想的东西吗。” 可心呆呆的看着沈碧成,她眼睛里还蒙着泪雾,她似乎更信任沈碧成的话,她问是这样吗。沈碧成说是。 她抹了把眼泪,“我也可以像您一样,指使佣人,吃好穿暖,做我想做的事,除了为老爷守身守灵,其他的我也是自由的,对吗。” 沈碧成点头,可心没再抗拒和挣扎,她捂着脸啜泣了片刻,我目光落在她耳垂悬挂的翡翠耳环上,定定看了一会儿,转身走出露台。 第三天傍晚,吴助理到穆宅接我离开,我当时在餐厅吃饭,除了穆津霖留山庄处理事务没回来,其他人都在,包括大太太也在。吴助理那一声接程小姐离宅,所有人用餐的动作都瞬间停顿住。 沈碧成最先反应过来,她抬头笑着对我说了声一路顺风,便继续若无其事吃菜,褚慧娴将勺子撂下,她吩咐佣人推她上楼,她从我面前经过,我看着她,她没有看我,脸色十分平静。 可心身后的佣人捅了捅她手臂,示意她说句什么,可她没有开口,只闷头喝粥,似乎对我还带着怨气。 我早安顿好了曹妈,让她跟在沈碧成身边,不做什么差事,就陪着她,以后在宅子里养老。 九儿从楼上跑下来,她拎着一个硕大的包,吴助理问我还有什么需要准备吗,我摇头,他推开门侧身迎我出去,我没有迟疑,也没有留恋,带着九儿从穆宅离开。 我走出庭院看到沉下的夕阳波光中,一辆黑色轿车车灯在闪烁,周逸辞坐在车中正透过半拉下的窗子看我,他脸上大部分祥和安静,小部分是深邃的笑意。 我看到周逸辞那一刻,忽然觉得如释重负,那是怎样一种感受,我没办法用苍白的语言形容,经历千般波折,我虽然还是无法和他光明正大,但我终于不需要顾忌那么多,什么后母继子,什么人伦禁忌,什么天道轮回,什么礼义廉耻,管他的呢,谁来指责,谁敢来指责,我不再是三太太,我是程欢,一个想要为周逸辞生儿育女,陪他白首蹒跚的程欢。 能够发疯或者撒娇扑入他怀中,和他紧紧抱在一起的程欢。 我朝汽车冲过去,吴助理和九儿没有料到我忽然间跑起来,他们大声在身后叮嘱我慢点,然后惊慌失措追赶我,两个人伸出手臂恨不得立刻将我托住。 周逸辞看我挺着肚子奔跑,微微蹙了下眉头,他将车门推开,我直接钻进去扑进他怀里,气喘吁吁的大笑,他语气带着责备,从我头顶蔓开,“是不是又欠打了,哪来的胆子不好好走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九章 幸福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仰起头看他,看周逸辞那张脸。 我可得好好瞧瞧。 牵肠挂肚那么久,见面就被他按在床上,累得我扒层皮,再想好好看看他,天都亮了,他也走了,真像一场梦有始有终的梦,闭上眼开始,睁开眼结束,干脆得一点余地不留。 一百四十多天,我没有像现在这样无所畏惧,以一个简单的女人,他的女人,揣着一肚子爱慕,一脑子幻想的看过他。 周逸辞眉毛真浓,好像比之前更浓了,他眼睛不大不小,可深邃得很,像盛了湖泊,苍穹和霞光,透出那样迷人的热烈的色彩。 我最喜欢触摸他鼻梁,每次我都摸得他烦心,他的两瓣薄唇,在我身上每一处角落,每一寸皮肤都烙印过深深的印迹,我嗤嗤笑出来,还是他,还是我魂牵梦萦胆颤心惊爱恨交加的周逸辞。 怎么办,看到他,那些愁闷苦楚,那些心酸艰难我全都不争气的忘记了,只剩下他眼底,清澈的瞳孔中,我满是贪恋的柔情。 他掀起我长裙,在我屁股上重重拍打了下,“问你话,是不是欠打,好好走路你会吗。” 我点头说会,可看到你来接我一高兴就忘掉了。 他听到这样戳心的话,不忍心再打我,他指尖将我卷起的裙摆一寸寸放下,盖住我的腿,他抱着我,下巴抵住我头顶,透过没有关合住的门静静看向西边柔软的落日,他看了很久,我脸埋在他胸口问他看什么,他说在看你。 我呸了一口,“我在这儿呢,你看的鬼啊。” 他笑出来,“你不在我心里吗。” 我愣了愣,继续痴痴傻笑。 车驶向我和他之前住的那栋公寓,九儿坐在副驾驶上,她眼睛目不斜视,直勾勾注视前面路况,坐姿非常僵硬和紧张。 吴助理习惯了我和周逸辞这样腻腻歪歪的样子,之前我总是缠着他,他倒很冷漠,一面应付我一面办公,并没有在我的娇憨下丧失一切理智,我就像个祸国殃民的妖妃一样,把他缠得密不透气。 他有天晚上完事之后躺着清理身体,郑重其事问我,“程欢,我会不会死在你身上。” 我气喘吁吁,没有听清他在问什么,他反手将我捞进怀里,咬着我耳垂又重复了一遍,我问他为什么会死,他说被榨干。我觉得好笑,我说不会,我会死在你身下。 他忍不住大笑出来,身上结实的肌肉、颤动着,一颤一颤,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出蜜糖般的橘色。 他每次情火后都迷人得无法言说,带着汗水,烟味,还有一丝释放后的荷尔蒙清香,他喜欢说下流的话,比如问我快乐吗,或者问我还要不要。 他把我当成贪吃的猫儿,我把他当成发情的禽兽。 可我不能否认,我爱周逸辞的身体,一如他爱在我身上找到的快感,他驰骋的样子迷惑我,引诱我,毒害我。我癫狂的样子刺激他,颠倒他,动容他。 我很担心有一天我们在床上的契合会变成床下的算计,甚至更冷血的厮杀,穆津霖说过,他只想等着看,看我和周逸辞站在敌对的位置上,到底鹿死谁手。 我不敢想,我抗拒那样一天。 因为我不会主动背叛他,除非他先不要我。 可周逸辞为什么不要我。 我不能接受失去他,我的生活里失去他那样一望无际的黑暗。 车停在公寓外庭院的草坪上,隔着玻璃我看到站在门口迎接的保姆,她围着一条红色围裙,看上去喜气洋洋,像有多大的喜事。 吴助理率先下来将我这边的车门打开,我和周逸辞迈下去,他揽着我腰进入院门,那名保姆非常高兴,“程小姐总算回来了,这几个月公寓安安静静的,先生也不常来,我一个人住得发慌,您回来我能尽心伺候您,您还能给我做个伴。” 她说完盯着我微微隆起的腹部喜不自胜,说了句都这么大了啊,她似乎想要摸一下,又不敢,怕我怀孕脾气大不好伺候惹怒了我生气,我笑着握住她手腕,让她在上面蹭了蹭,她很高兴,掌下小心翼翼,“我猜是个漂亮聪明的小少爷,肚子尖尖的,还踢了一下,这样活泼顽皮,一定是个小祖宗。” 我笑笑没说话,她将大门推开扶我走进去,这宅子里的布局大变样,原先单调的黑白两色荡然无存,到处都是树叶和鲜草的气息,非常清新好闻,墙壁刷了一层绿色的油漆,吊灯换了一串璀璨莲花,观赏性很好,散射出的也不是刺目白光,而是柔软的橘色,我喜欢这样昏暗的光线,显得每个人都十分温柔。 地板拼接了一块块柔软的地毯,一直到阳台上都是,将每一处坚硬的角落都覆盖住,就算我滑倒也摔不疼,茶几餐桌和楼梯这些实木家具的边角都裹上了一层软泡沫,五颜六色的,热闹又好看。 保姆说,“先生两个月前就吩咐人把宅子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怕您住的不舒服,我还说先生名下房产那么多,不一定非住这套,可先生说您喜欢住这里,只好费点功夫给您装出来。” 周逸辞的确懂我心思,房子是大是小豪华与否并不重要,但我只想住这里,因为我和他最开始就住这儿,这里装载的一切是任何地方无法比拟和替代的,它是我美梦的伊始。 九儿跟着保姆去佣人房间整理东西,周逸辞牵着我手上楼,他一路上都在说他没有怎样安排,是吴助理在监工,他公司事务多根本腾不出时间关注这些。 我偷眼瞧身后跟着的吴助理,他笑着摇头,似乎对周逸辞的解释非常好笑,我忍着没揶揄他,心里一清二楚。周逸辞这张嘴啊,什么时候都不饶人,也不吃亏,毒得跟淬了药水一样,分明就是他辛辛苦苦盯着每一处装潢怕我不满意,还不好意思承认自己用心良苦。 我不戳穿他,我看他这老脸装到什么时候露陷。 我咧着嘴笑,他偏头看见问我笑什么,我说笑有人脸皮薄,做了好事不留名,丢到吴助理头上,也不怕我感动了拖家带口的以身相许出去。 周逸辞站在卧房外推门的手一滞,他反应过来我阴阳怪气说的是他,他转身目光冷冽,脸色阴沉,吴助理被他看得吓了一跳,他问怎么了,周逸辞冷冷说,“你今年的薪水还要吗。” 吴助理瞪大眼睛说当然要啊,不要吃什么。 周逸辞说,“什么也不用吃,嘴巴不严实,喝风就能管饱。” 吴助理这才反应过来,他看了看我,“是程小姐太聪明,她了解您的性子,天地良心,您督促过的我能往外捅出去吗。” 我把吴助理往门外一推,关上门似笑非笑盯着周逸辞,“这样呕心沥血的礼物,干什么不告诉我。” 周逸辞说,“又不是专门为你,有什么好说。” 我一愣,“那为谁?” 他大言不惭,“以后源源不断的女人住进来,接二连三的怀孕,不装扮好点她们不满意缠着我喋喋不休我会很烦。” 我哭笑不得,鼓着腮帮子朝他脸上啐了口,唾沫星子四溅,我骂了声不要脸的老流氓,他闷笑出来,将我抱入怀里,“好了,生气像丑八怪一样,难看死了。” 我打他后背,“难看你还让我怀孕,你让好看的给你生孩子啊!我才不稀罕。” 他头部微微后仰拉开点距离仔细看我的脸,“怎么脾气涨这么厉害,胸不见大,气性不小。” 我气得咬他下巴,咬出两排整齐的牙印,红扑扑的,如同盖上一枚印章,我挺了挺胸脯,“谁上次说大了不少?” 他非常淡定承认,“我。但不是此时的我。” 我怔了怔,没听懂他意思,他继续说,“那是睡梦中神志不清的我。” 我被他气笑,我指着门让他出去,消失得越远越好。 他将我身体往他怀里按了按,贴得严丝合缝,“蠢女人,大晚上把我赶去别的妖精那里,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压根儿也没生气,我知道周逸辞逗我,他来真的才不会这么嬉皮笑脸,更不会直白告诉我,我哼哼唧唧抱住他的腰,把自己整张脸都埋入他胸膛,他轻轻圈住我身体,在我发顶用力吻了吻,凌乱坚硬的胡茬扎头皮,我觉得疼,我骂他故意的,他说,“是嫌我胡茬不够长吗。” 臭流氓!我心里大声腹诽他绝世大流氓。 他终于不再气我,安安静静做给我依靠的一堵墙,这是我心里最柔软的时刻,是我最无所顾忌的一刻。 在穆宅四个月,我竖起一身尖锐的硬刺,似乎一切不由我软弱,否则便会死无葬身之地,就像沈碧成那样,在褚慧娴和齐良莠的压制下陷入绝境。 只有在周逸辞怀中,在他给我的家,我可以不惧怕风雨,不惧怕黑暗,软绵绵的,尽情交付给他。 不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是天神是魔鬼,这都不重要。 我用他衬衣蹭了蹭眼角溢出的潮湿,他没有察觉到,柔声问我喜欢吗,我嗓子闷闷的说喜欢,他嗯了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章 粉色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周逸辞接我回公寓后几乎每晚都回来居住,以前他养着我那阵,还有时夜不归宿忙于应酬,现在可能担心我怀着孩子不方便,特意推掉了所有晚间安排。 他忍急了也会碰我,但力道越来越小,对自己控制得很苛刻,有时我看着他满头大汗双眼充血的样子,觉得特别心疼。 他每个周末都会尽量腾出时间陪我晒晒太阳逛逛母婴店,尽管每次我们都担心碰上熟人,所以他大多数留在车里等我,只有保镖跟着我下去逛,但我仍旧觉得很幸福,因为有他在暗处盯着我保护我,我每一回头他都会立刻给予我一个眼神或者笑容,我是他妻子,他是我丈夫,就是这样的感受。 保姆在餐桌上也说先生以前回来没有这么勤勉,现在不知道表现给谁看,几乎一有空就黏着程小姐。 周逸辞正端着汤碗喝汤,他听到保姆这句打趣的话,脸色沉了沉,“我没其他地方住。” 保姆哎呦了一声,“先生如果没有别的地方住,多少人要流离失所了。” 周逸辞哭笑不得,他看了一眼我,见我咬着筷子头正朝他笑,而碗里的食物却一丝没动,他问我怎么不吃,是不是不合胃口,我说凌晨爬起来开小灶吃撑了,现在不饿。 他问我在家里待着腻不腻,其实我早就腻了,但我不敢自己一个人往外跑,我知道他不见得同意,他不是困住我,而是担心我出事,可他又不方便哪里都陪我去,他也没那么富裕的时间,他已经尽量陪伴我,可还是寥寥无几。 他用方帕擦了擦嘴角,“听说步行街那边新开了一条夜市,晚上很热闹,挨着湖畔景色也非常漂亮,今晚我有点应酬回不来,你可以让九儿跟着去逛逛,但电话保持畅通,有事立刻联络吴助理。” 我兴奋得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冲到他身后展开双臂抱住他,在他脑袋上落下一连串的吻,把他头发啃得乱糟糟,一点型都没有,我盯着他鸡窝一样的头顶高喊周先生万岁!周先生伟大!周先生是世上最帅的男人! 他嗯了声,“周先生是谁。” 我一愣,“啊?你自己是谁你都不知道。” 他回头看我,我说不就是你吗。 他问我他是谁。 他眼底的戏谑让我骤然回味过来,我红着脸说,“周先生是我男人。” 他说没听清。 我捧着他脸用力亲了一口,“周先生是孩子他爹。” 他抿唇哼笑了声,“很土气的样子。” 我又改了个叫法,“周先生是宝贝的爹地。” 他无奈闷笑出来。 周逸辞用过晚餐要去一家娱乐场所应酬,不过他基本不在江北,在美人苑或者幽香阁,江北最高端,可是他地盘,难免让对方觉得有些店大欺生,所以他都会尽量避免是自己名下企业,真金白银花出去,对方心里痛快,双方都能深入进展下去。 我将他送到门口,吴助理正好将车停在外面等他,时间掐得刚刚好,我抱着他腻歪了一会儿,他也不急,根本不催促我,等我折腾尽兴了他才抬起手腕示意我时间,他晚了。 我哎呀了一声,“那你怎么不赶紧啊。” 我目光落在他光秃秃的领口,我又跑回去为他取了一条藏蓝色的领带,我站在台阶上给他系好,阴阳怪气问他,“应酬有女人吗。” 他倒是很干脆,丝毫不隐瞒,“有。” “漂亮吗。” 他回答,“不漂亮还不如不要。” 我忍了忍,“有几个啊。” 我以为最多也就两个,左拥右抱而已,结果他说一群。 我差点从台阶上跳下去,我叉着腰义愤填膺,“一群,几个男人啊。” 他说,“我自己一个。” 我脸色一怔,他笑出来,伸手在我头发上揉了揉,“大概两三个。” 我说那你小心点,假如有什么,回来之前把唇印之类的东西清除掉,别让我看见。 他露出几颗白牙笑,“我会谨慎。” 我被他气得脸发红,他掌心扣住我后脑在我额头上吻了吻,转身走向停泊的轿车,吴助理为他拉开车门,他坐进去后吴助理朝我挥了下手,我对周逸辞喊千万要小心,把裤链拉好了! 他在车里笑出来,笑得既无奈又有趣。 我问了保姆新开的夜市她了解吗,她说去超市听别人说过,很热闹,但是东西也就那些,没有太多特殊的。 好不容易从周逸辞那里求来的单独行动时间我不舍得浪费掉,逛夜市有点可惜,等他哪天有空央求他陪我去也一样,我想起来自己很久没见何曼跟宋清了,对江北有些蠢蠢欲动,我叫上九儿骗保姆说去夜市,等她将我们送出小区转身回去后,我拦了辆出租直奔江北。 九儿问我江北有熟人吗,我说我以前在那里上班,她整个人非常惊愕,“您不是先生的秘书吗?” 我笑着跟她说,“我以前说的话没一句真的。” 她人生观都好像被我颠覆了,“您也太大胆子,齐良莠如果调查您不是露馅了吗。” “有人给我抹,我担心什么。” 我搂着九儿脖子从江北门口下车,这个点儿正是小姐陪侍最忙碌的时候,门口豪车云集,就像国际车展一样,江北场所四个大字金光灿灿,在夜色霓虹下闪烁璀璨夺目。 一切都没有变。 还是那纸醉金迷堕落繁华的夜生活。 有人在此心满意足,有人在此迷失放纵,有人在此疯狂崩溃,有人在此告别曾经。 夜晚的故事才叫故事。 人只有在失去一些东西才知道那份东西对自己多重要,真实的面孔永远弥足可贵。 我做了近五个月的富太太,被所有人捧向高高在上的位置,我看过谄媚的嘴脸,听过虚伪的奉承,接触了人性最阴暗的一面,也接触了人性最悲凉的底线。 可我并不喜欢那样的生活,它真实过度,显得有些残忍,让我对很多事产生了绝望。 相比之下我还是觉得江北的日子和做周逸辞情人要舒坦得多,我会觉得很自然,我的笑容我的眼泪我的慌张我的无畏都是发自内心的,不需要装给谁看。小姐会撕逼,情人也会攀比,争执着谁受宠谁红牌,啐骂着谁不要脸嫉妒着谁有本事。 但这样的女人争斗远比深宅大院里安全很多,不至于稍不留神就万箭穿心粉身碎骨,在风尘情场混日子谁会傻到那个程度呢,可在高墙中被困住,还真是万般不由己。 所幸都过去了。 周逸辞给了我第二次救赎。 尽管这第二次的灾难也是他赠予我,可有得必有失,我也握住了很优越的筹码,如果不是这笔筹码,我还没有底气在他面前嗔怪怒骂撒娇吵闹。 所有美好的爱情都是势均力敌的产物,悬殊的两个人很难美满到最后,因为彼此失衡的东西太多。 我给了九儿一点钱,让她在场所旁边的咖啡厅等我,她也知道自己不方便跟我进去,这里是周逸辞地盘,她也不需要担心我安危,所以她没有为难,直接拿着钱去了咖啡厅。 我自己推门进去,两个前台都在接听电话,似乎是预约下半夜包房的客户,保安在休息区的饮品吧台和两名男女说话,我一路畅通无阻到达二楼包房,走廊上围着一群衣着暴露的陪侍小姐,都探头探脑议论什么,像是发生了大事,万芳抱着双臂站在那里,她脸色凝重,看着一扇没有完全关合住的门,她伸手要推开,可伸出一半又顿住,迟疑着缩回来。 就在这时,里头忽然传出一声女人的惨叫,接着便是另外一个哭声和不断的哀求讨饶,我身子一麻,那声音是宋清的! 我冲过去顾不得什么疯了似的拨开人群,我透过门缝往里头看,只能看到包房的一半轮廓,一名男人没穿裤子,拿着一只酒瓶从空中浇下来,酒水浇落跪在地上的女人头顶,一点点蔓延到全身,湿透了本就清凉暴露的裙衫,那女人隐匿在黑暗中,看不清是谁,一声不吭,而被门挡住的沙发位置还有男人笑骂声和女人不断的哭喊。 我抬腿将门踢开,走廊上的人完全没想到我会做出这个举动,纷纷捂嘴尖叫后退,生怕波及自己,而里头的人也纷纷朝门口看过来,我反手摸到墙壁,将包房内的吊灯打开,室内骤然变得无比明亮,我看清了跪在地上的女人是梦琪,我和她不熟,我并不打算帮她怎样,可宋清抱着已经被折腾得奄奄一息的何曼,正维持着磕头的姿势哀求一个男人,他罪恶而丑陋的家伙上还打着一圈非常可怕的镶珠,在白光之下闪烁着令人胆颤的寒光。 我反脚将门踢上,怕外面男侍者和其他客人看到,毁了何曼口碑,我一步跨到沙发,宋清抖着身体结结巴巴哭出来,喊了声程欢,我扒拉开她抱住何曼的手臂,她腿根流淌着一缕血丝,是从私隐私部位流出的,她脸色发白,睁开眼看清是我,她扯出一丝非常让人心酸的笑容,“你怀着孕乱跑什么啊。” 眼前琪琪的惨死,客人的暴戾和残忍,这一行的冷漠欺诈和踩踏,以及眼前一幕的悲怆和狰狞,都激怒了我隐忍在心底的恶气,我双眼猩红咬着牙,看向被突然闯入的我惊呆的三个男人,“谁干的。” 他们面面相觑后反应过来,其中一个叼着牙签最年轻的男人把牙签吐在地上,他仰起头问我是谁,我还是那句话,“谁干的。” 他呦嗬了一声,刚要起身过来,往梦琪头上浇酒的男人手掌按在他肩头制止住,他打量我,见我的穿着和首饰非常不俗,他没有开口,而是等我。 这些人应该不算滨城上流社会,否则不会不认识我,葬礼上我哭得最狠出尽风头,凡是去吊唁的都不至于这么快就遗忘,可没去吊唁的也很多,周逸辞与穆津霖人脉太广,总不可能一个不落,所以我也无法确认他们的身份。 但我不需要确认,我早已不是曾经被人践踏凌辱的程欢,我从酒桌上拿起一个空瓶,照着那个差点把何曼侵犯致死的镶珠男人胸口砸了下去,我用了全身力气,啪嚓一声脆响,酒瓶完全碎开,那名男人胸口脖子和腹部被割出伤痕,最严重的一片玻璃插在上面,将皮肉翻烂,男人因为巨痛而倒在沙发上,他脸色瞬间泛白,那些伤没有一处在致命处,可碎片都卡在肋骨上,疼得钻心。 男人倒下后压住宋清身体,她被眼前一幕吓呆了,半响都没有眨眼,等到反应过来她尖叫一声,拖着何曼从沙发上下来,何曼倒在地毯上,她则捂着耳朵不断蹦跳。 此时门外响起一阵嘈杂,脚步声在停顿两秒后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飞快逼近,接着门被大力推开,我没有回头看,我浑身煞气,今天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会绕过。 他们欺辱的不单是何曼和宋清,更是曾经的我,手无反抗能力只能被伤害被糟蹋的我,我倒要看看眼前这些男人,他们的嚣张放纵在我庞大的钱财和权势面前,还能硬多久,或者还能硬得起来吗。 那人在眼前的狼藉中搜寻到我,他语气却极大惊愕脱口而出喊了声三太太。 我也一怔,迅速扭头看他,当我看清他那张脸,那张我这顿时间看过很多次的脸,各种虚伪悲伤或者快乐得意的脸,我情不自禁嗤笑出来,“杜老板?” 他对于我出现在这里不可置信,比我看到他的震惊还要深,不过这份愕然仅仅维持了五秒不到,他便陷入无可名状的尴尬,他和杜太太恩爱非常的假象终于被彻底打破和败露,他知道我跟着齐良莠与杜太太打过牌,他担心我会把这粉色事件通气给她,所以站在门口略带局促搓了搓手,让我坐下。 他指沙发的同时才发现还倒着一个负伤朋友,他脸色一变,问其余两个人怎么回事,那两个人见他对我这么客气也明白我身份,不敢指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杜老板没有问清来龙去脉,他只想争取时间救人,“先送他去医治,其他事我们再解决,三太太能否看在我的薄面上,高抬贵手。” 我冷笑一声,“恐怕杜老板在我这里没这份薄面。” 他脸色一僵,尴尬得不行,我慢条斯理又拎起一个瓶子走向那两个男人,他们不敢和我动手,又不能眼睁睁被我打,所以都退向墙根,嘴里央求杜老板为他们解围,杜老板根本不敢开口求情,他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给两个小姐出头,这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身份。 我将瓶子举起刚要劈下,何曼忽然躺在地上叫了我一声,我动作一滞,她翻了个身,想要爬起来,可她下身巨痛根本动不得,像撕裂一样灼烧,宋清哭着问我怎么办,我把瓶子狠狠砸向墙壁,爆炸般的巨响让那两个男人闭上眼睛颤了颤身体,我转身看着杜老板,他指了指何曼,“我下属造成这位小姐的伤势我不会否认,三太太尽管放心。” 我冷笑,“你下属的伤势…” 我没有说完,杜老板立刻说,“和三太太无关,是他自己不小心。您一个妇道人家,又怀着孕,哪能伤害到他一个大男人。” 杜老板这么上道,我也没继续和他僵持下去,见好就收。我倒不怕别的,我只怕闹到周逸辞耳朵里,外头那些人没亲眼看到包房里发生什么,谁也不确定人是我伤的,最大的幻想就是宋清何曼被他们争抢互殴或者我出现后杜老板为了降低恶果亲自动手给我泄气,不管哪一种传不到多邪乎这火也就熄灭了。 周逸辞不常来,偶尔打一照面看看盈利报表立刻走人,懒得理会场所里乱七八糟的传言,一群女人常待的地方,十有八、九不可信。 伤人的事我能摆平,这世道没有钱和权势摆平不了的麻烦,但我不希望让周逸辞了解到我强势凶悍的一面,我希望我永远在他面前都是需要保护的弱者,他看到的全部是我柔软温和的样子,对我的残暴能少知就少知。 做事适可而止,日后才好相见,怎么也要给杜老板一分面子。 我皮笑肉不笑说,“如果杜老板今天不出面保他们,以我的脾气,您清楚后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一章 好久不见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杜老板见我松口,也不由得长舒口气,不断附和说是是是,三太太的人情记下了。 我和宋清一起把何曼从地上扶起,杜老板推开门,让他们把受伤的下属架住送医院,三个人出去后,门外小姐和侍者见满身血痕的男人发出惊慌失措的叫声,杜老板搭了把手,托着何曼腰部将她扶稳,又把推到上身的裙子下摆扯下,盖住了她伤痕累累的部位。 他对我说,“三太太,今晚的事,不过一点小意外,这位小姐有任何要求我都不回驳,只是我内人那边。” 他欲言又止,看着我眼神内带三分乞求,我冷嘲他,“杜老板纵容这样牛气冲天的下属,就差在滨城横着走,还会惧内吗?” 他搓了搓手,“内人脾气火爆,又很猜忌,我担心她会闹到我公司,败坏我的声誉。女人是没道理可讲的,并不能理解男人在外面的很多应酬,非常狭隘无知,像三太太这样聪慧理智的女人,不是到处都有。我和她解释起来实在头疼,三太太能否高抬贵手,不计较我下属的妄为。” 我眼睛冷冽直视他,“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何曼与宋清,杜老板也提点下属不要再回来找她们麻烦,别人我管不着,这两个不行。” 杜老板再三承诺不会,我扬起下巴让他走,他从茶几拿起钱包,脚步匆匆离开了包房,梦琪吓得拿起散落的衣服,顾不上擦湿漉漉的身体,裹住自己下面跌跌撞撞爬出去。 我和宋清把何曼从包房里搀扶出来,她根本没力气走,两条腿都合拢不上,像丢了半条命一样狼狈,所有重量都压在我跟宋清肩上,万芳看到我们出来,她立刻关切问何曼没事吧,何曼气息奄奄的憔悴敛去,她骤然抬起眼皮看万芳,目光冷冽阴寒,“现在问我有没有事,刚才我在里面喊救命,你为什么不进去帮我。” 万芳被她这样直白噎了一句,她哑口无言,只能尴尬愣在那里,宋清也不是她手下的,对她毫无忌惮,恶狠狠朝地上啐了口痰,“狗娘养的!真不愧别人嘴巴里的婊砸,婊砸还分人下的,和畜生杂交呢!我好歹知道冲进去跪下求一求,求他们高抬贵手放过何曼,你可是彻头彻尾袖手旁观,如果你进去,大概比我效果好得多。今天要不是凑巧程欢撞上,何曼恐怕成为第二个琪琪。” 一名保镖从我手中将何曼接过去,打横抱起来送往休息室,宋清在后头跟着,她回头朝我使个眼色,对万芳背影挥舞拳头,我明白她的意思,我从口内里摸出手机打救护车,告诉服务台地址,让她们尽快过来。 万芳等我挂断电话后脸上露出十分为难的表情说,“三太太,里头杜老板是滨城大亨,您在他面前能说上话,可我不能,这场所除了周总和傅总,没谁能。场所每天都有不少小姐被凌辱伤害,难道出了一次事我就跑去把这两尊佛搬来吗?既然干烟花柳巷的差事,就要遵守这行规矩,对自己的处境认命,钱不是那么好赚的。嫣儿跟苏苏走了之后,何曼已经被我扶持到头牌位置,她脾气不圆滑,也不够玲珑,原本这拨客人得罪不了,是她不会办事而已,如果换成嫣儿,绝不会发生这种情况,所以她恨我不出手,我也是在历练她,如果只能依靠别人救助才能脱险,那早晚要死在这行里。” 我笑了一声,“万姐说得对。” 万芳一怔,她没想到我没撒火,也不给何曼出气,直接来了这么一句,她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勾勾看着我,我摸了摸挂在耳垂上的粉钻耳环,“万姐在江北干了很久吧。” 她不明白我的意思,下意识回答是很久。 我说,“万姐一直在楼上俱乐部,是场所陈红走后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妈咪带这群小姐,才把你调下来,让你一手抓两边,不过我看你挺累的,干脆还是回去操持老本行吧,场所这边两个经理盯着就够了,反正小姐出事也不能插手,还多的是道理搪塞,多个你少个你也没差,也省得养一张白吃白喝放屁拉屎的嘴。” 万芳脸色一变,她说,“傅总安排我下来的。” “傅总不是大老板,他安排你下来,周总安排你上去。” 围堵在走廊上的小姐和鸭子听了这话都窃窃私语,万芳有些下不来脸儿,她说那也要周总来讲,人都见不到,她不会认可。 我点了下头,“你要周总来讲,是吗。” 她说是。 我笑而不语,眼神落在她脸上,眨也不眨,动也不动。 她被我看得头皮发麻,穆宅不久前出了多大的事滨城人尽皆知,怀着孕的三太太成为遗产最大继承者,也闹得满城风雨,所有人对我风评极差,认为我是用了媚功勾住了穆锡海魂魄,让他连妻儿都不顾。 傻子都知道我现在的底气来自什么,来自我手中几辈子都享用不尽的财富,周逸辞和穆津霖在葬礼上也对我毕恭毕敬。万芳意识到周逸辞根本不会保她来得罪我,她彻底失了斗志,她冷冷笑了声,“三太太今非昔比了,场所也能踩在脚下。” 我手指捻着硕大的钻石耳环,懒洋洋打个哈欠,都不曾给予她一个眼神。 万芳怒气冲冲离开后,这群围观的小姐也都散了,一队医护人员从电梯内出来,直接奔向这边,我指给为首的护士休息室方向,然后对着门喊了声宋清,宋清探头看到是大夫立刻招手配合他们把何曼抬上担架,一队人又风风火火离开。 事件平息后走廊重新安静下来,几间包房里客人搂着小姐鬼哭狼嚎,也不知道唱的什么玩意,嘈杂嘹亮的靡靡之音透过门扉传出,我转身刚要走,余光忽然瞥到一侧墙角投射在地板上的黑影,影子不大,只有一半,像是一个男人的上半身,他指尖夹着香烟,薄唇正一开一阖吐出浓雾,我从模糊不清的影像上辨认了许久,低低喊了声傅惊晟,那人影吸烟的动作顿了顿,他斜叼着烟卷从墙根里走出,眉梢眼角挂着邪肆猖狂的魅笑。 “好久不见,三太太。” 我和傅惊晟确实好久不见,他这人特别阴,眼波流转快,一般有这样动作的人心思很细腻,所以从那次他拉拢我上他船后,我基本都在回避和他接触,他也没再出现过,今晚何曼和杜老板闹得听热烈,场所估计没人不知道,他会出现在这里我并不意外。 我喊了声傅总,他把叼着的烟卷拿下来,一边吐烟雾一边说,“我还是喜欢听你喊我名字。” 我没有说话,他和我距离两三米远,身上的金色西装特别闪,他很喜欢风韵张扬的颜色,比如肉粉,浅绿,紫色或者金银,傅惊晟最喜欢在人群中被一眼看到,成为最大的关注焦点,江北很大程度是他的张扬捧出来的,周逸辞则非常不喜欢乱出风头。 傅惊晟比狐狸还精,我只想快点离开,以免被他缠住,“傅总还有事吗。” 他笑着咂嘴,“这样薄情吗,没事就不能和我聊聊。曾经场所里最不受待见衣食不饱的程欢一下子成为滨城三大家族之首穆家的三太太,做了周总继母,这让我很惊讶,惊讶到现在,惊讶了四个多月。” 他边说边笑,“这证明我很有慧眼,当初在你还没有得势时就看出你不是池中物。” 我嗯了声,“没能和傅总合作,是我毕生遗憾。不过傅总这样的眼力不愁挖掘不到新人,以您的实力随便扶持一个,足够独当一面。” “三太太这样的资质没那么好找,可遇不可求。聪慧有心计还不够,关键能和周总和官宦名流扯得上关系,这不是那么容易,这些男人很难搞,美貌已经不足以掀起杀戮。” “傅总,世界和平对你没有坏处。” 我们四目相视一起笑出来,他目光落在我微微隆起的腹部,“这孩子生出来是称呼周总二哥还是父亲?” 我脸色一沉,装作没有听到,他捻了捻手指,“你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他笑得意味深长,“周总今晚应酬一个女人。” 周逸辞走时候跟我说了,他今晚酒店有应酬,有男有女,他并没有故意隐瞒我,所以傅惊晟提到这个时,我一点不惊讶,“我知道。” 他挑了挑眉梢,“这个你也知道,那么他单独应酬这个女人,你清楚因为什么吗。” 单独应酬一个女人。 我对此半信半疑,晚间应酬无非两种,饭桌和酒桌。 周逸辞晚餐是在家里用过的,而且吃的不少,不像是外面再吃二回的样子,那么他肯定是酒桌应酬,男人谈生意拉关系绝对少不了美色和猫尿,如果说一帮男人玩儿女人我信,但他自己一个除非我亲眼看到,否则我不会接受。 我蹙了蹙眉,“傅总从哪里听说的。” 他说这不重要,重要是消息属实。 我直勾勾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他不会撒谎,非常诚恳认真的模样,我不排除他在使用离间计,他一直想要招安我,只要这个念头不打消,他针对周逸辞的每句话我都画个问号。 我笑了声说,“傅总抬举我了,周先生外面怎样我管不着,我只想过好自己。不过傅总既然提醒我,这份好意我心领。” 他嗯了声,不急不恼将烟蒂丢在角落,“周总这次可是玩儿真的。那女人很有来头,也非常诱惑。我祝三太太好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二章 戏子无义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那个有来头而诱惑的女人成为我心头一道芥蒂,傅惊晟没必要骗我,他也不是捕风捉影的人,没有极大把握他不会当我面提起,而周逸辞也没有任何表现他在外面有了新欢,他陪我的时间比之前还多,他对我的疼惜对孩子的珍视,都让我找不到理由去猜忌。 我从江北出来拦了一辆出租,让他开到咖啡厅门口,我进去把九儿叫出来,吩咐司机开车回公寓,我在路上给宋清打了个电话,问她何曼的情况,她说已经在手术,撕伤不算十分严重,没大碍。 她问我去吗,我说去不了,等她好些再去医院看她,宋清知道我现在不比从前自由,豪门太太的身份捆绑着我做很多事都不能随心所欲,她也不敢大晚上折腾我,只能叮嘱我注意安全便挂断了电话。 九儿给我带了一杯热红豆,她插好吸管递给我,问是不是场所发生了什么事,我将始末讲述给她听,她愣了愣,“杜老板竟然是这种人?” 我冷冷一笑,“男人有钱有势,口袋里鼓得难受,能咬牙坚持住不堕落的太少了,就算有,也不是轻易能遇得到的。” 我叼着吸管喝红豆时听到她说,“先生至少非常体贴程小姐,不会过分到让您难过,不舍得让女人难过的男人,就已经很难得。” 我牙齿合住,看着窗外街景沉默了一路。 我承认我极其缺少安全感,那是一种人软弱和谨慎的本能,对一切未可知的事物存在畏惧,周逸辞是我最大的软肋,最大的突破口。他的每一个稍微陌生冷漠些的举动我都会胡思乱想,我很讨厌这样患得患失的自己,但我无法控制,因为我清楚曾经的自己和他差距有多大,即便是现在我依然很弱势,在我与他的爱情中总是局促低着头。 我想我这辈子都很难底气十足和他平等相爱,他从最开始便制衡着我压迫着我,牵着我走每一步,我不知道何时能追上他,也许这个孩子生下来我就多一重筹码敲碎自己的卑微和仓皇。 车缓慢驶向小区,在门口停下,九儿搀扶我走进去,夜色深重庄园静悄悄的,视线所及一片浓墨。 庞大的树冠在风中摇摆,像要吞噬掉每一个路过的行人,神秘而张狂。保姆坐在庭院里喝茶,旁边摆放着一个红色收音机,一盏小灯在石凳上亮着,光线很微弱,被风吹拂得不堪一击。 她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看到我和九儿回来,立刻起身打开门迎我们进去,我问他先生是否来电话,确定今晚不回来了吗…… 她说吴助理来过,确定不回来了,让您早点休息。 我指尖蜷了蜷,傅惊晟那些话再次回到我脑海,一遍遍响着,让我心里格外不舒坦。 我洗完澡躺在床上握着手机,犹豫很久给周逸辞拨了过去,他那边始终无人接听,当打到第三遍时直接关机了。 这样的举动让我彻底失眠,可能怀孕的女人脾气都很燥,也非常容易发慌发闷,我在床上几乎待不住,翻来覆去折腾一身热汗,我不断幻想他深夜会干什么,为什么接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哪怕是应酬到最高峰,去趟洗手间也抽不出吗。 我脑子都要炸了,头痛欲裂,随时都会窒息一样。 我顶着黑眼圈一直到天亮,悄无声息的楼下传来一声关门的动静,很响,将昏昏沉沉的我惊醒,走廊外脚步声无比轻微,像是故意放慢,走了很久才到达卧房门口,我捏着床单看向门扉,锁芯动了动,下一刻周逸辞走进来,他还是穿着昨晚离开的衣服,只是西装上多出几丝褶皱。 他这个人特别爱整洁,无法接受自己仪容存在缺陷,即便为穆锡海守灵三天三夜孝服上都没有压皱,只一点点灰尘他还厌恶无比的掸去,我不明白怎么一夜就多出这么多褶纹。 我躺在床上看着他走过来,他见我一动不动以为我还熟睡着,可走近看到我圆睁的黑眼睛,他怔了怔,“醒这么早。” 我如实说,“没睡。” 他蹙眉问我为什么不睡,我说你没有接我电话。 他立刻从口袋内摸出手机,打开后屏幕蹿升出两个未接来电,“我不知道,昨晚手机不在我手中,否则我看到一定会接。” 我从床上坐起来,盯着他眼睛,他瞳仁内我憔悴的样子非常好笑,像一只熊猫,我努力分辨他是否说了谎,他察觉到我的审视和怀疑,他笑着伸开手臂,“是打算嗅一嗅还是摸一摸。需要我脱掉衣服吗。” 我撅着嘴巴问他电话在谁那里,他说吴助理。 “你昨晚和谁在一起?” 他语气没有刚才那么柔和,“应酬的人。” “在哪里,是不是女人?” “程欢。” 他忽然喊我名字,打断了我的质问,他脸色已经沉下来,有几分难看,“你好好养胎,其他的事不需要你清楚。” 我一愣,他这段时间都没和我这样严肃过,他总是哄着我,任由我撒泼耍娇,人可能都得寸进尺,如果换做以前他打我一巴掌我也不觉得怎样,但当尝到了一颗甜果,稍微苦一些的果实都难以下咽。 我呆愣住看着他,他可能察觉到自己语气不好,有些伤害我,他捏了捏眉心呼出一口气,将我抱在怀里,我僵硬着身体没有给予任何回应,他就拿着我手臂放在他腰上,强行我回应他。 “我很累,我们不要提这些事好吗。” 我脸被他掌心按住,埋在他胸口,我用力呼吸着,他身上说不出是什么香味,介于香水和沐浴乳之间,被浓烈的烟酒气掩盖,味道很淡很淡。 我不能因为傅惊晟一席话就这样猜测,而周逸辞并不是一个愿意放低姿态和我解释的人,我依靠什么非要个解释呢,我现在还没有可以堂堂正正与他争吵的身份,我不能让他厌烦。 我没有再说什么,他抱了我一会儿,起身去浴室洗澡,我呆呆看着他留在床尾的衣裤,良久都没有回神。 周逸辞一整天没去公司,在家里陪我晒太阳浇花看杂志,对于男人来说这些事实在太无聊,不过他没有任何抱怨,仿佛也乐在其中,这样举动反而让我觉得他是在弥补昨晚的愧疚,更让我心里不踏实。 吴助理中午过来时周逸辞正抱着我坐在沙发上,他看到这样一幕欲言又止,似乎因为我在场不好开口,他朝周逸辞使了个眼色,指着楼上书房,他以为我没看到,其实我早用余光关注了,我没有理会,沉默翻杂志,周逸辞将我从他怀中轻轻推开,带着吴助理进入书房。 他们说了大概半小时,吴助理下楼朝我打招呼,我笑着回他辛苦,他怔了怔,对我灿烂的脸孔有些不知所措,他说了句应该的便迅速离开公寓。 这一天一夜我整个人脑子都要炸了,我发现女人确实很累,操持家庭,孝养父母,教育儿女,还要在照顾丈夫的同时摸索如何驾驭婚姻,保鲜感情,杜绝外面的莺莺燕燕,这种比任何一份工作都痛苦艰难到极致的事,真能把一个脆弱的女人折磨疯。 周逸辞陪了我一天一夜,第二天早晨很早去公司处理事务,我让九儿替我去医院探望何曼,带了许多水果和补品,她回来说何曼手术后一直睡着,宋清在陪床,气色一般,但精神很萎靡。 她摊上这种事,在场所里丢了颜面,的确很难接受这份落差。她是继嫣儿和苏苏之后的头牌,江北比较力捧她,至少在滨城能和她抗衡名气的也就美人苑的花魁。 她平时对同圈子姐妹架子摆得很大,就那种舍我其谁的架势,其实每个姑娘都这样,尤其能混到红牌的,踩着多少人才爬上去,摆谱不是因为膨胀和傲慢,而是用别人的嫉妒和自己的出头来麻痹心里的落魄与苍凉,让自己感觉到活得特别有意思,不是跟个行尸走肉一样干活拿钱吃喝睡觉,日复一日周而复始。 越是光鲜在没人的地方越是痛哭流涕,这行光鲜都是拿什么代价换来的,姐妹儿反目为仇,拉帮结派撕逼排挤,用美色从经理老板那里换来更好的客户资源,扒着鬼门关上位,连门口保安都要打点好,一层层扒皮瓜分下来,能进自己兜里的剩不了多少。诸如此类的太多辛酸外人很难清楚,比看到听到的还要更加残酷。 何曼最要强,比我和琪琪更在乎脸面,她毕竟也到了那个位置上,她这次能扛过去就不简单,我进包房时候清楚看到杜老板那伙人一点收敛的意思都没有,玩儿得照样凶狠,根本就没打算放她好好离开,何曼也算捡了条命。 我本打算再过几天等何曼心情恢复了去医院看她,现在她难受,人多了反而烦得慌,我也有过低落的时候,除了琪琪谁也不想见,结果宋清第四天头上忽然打电话催我过去,她说场所通知她立刻上班,她不放心何曼自己在医院。 何曼很抗拒护士大夫,谁也不让靠近,近了就撒泼摔东西,可宋清她也不理,自己一个人坐在床上不说话,问什么也不说,跟得了癔症一样。 我让宋清先走,叫个护士门口盯一会儿,我马上到。 我挂断电话换了件衣服,打车直奔医院,我赶到住院部何曼的病房时,一名护士正从里头出来,我拉着她手臂问里头病人情况怎样,她说刚输液,心情很压抑。 我对护士道了谢,推开门进去,何曼目光呆滞看着自己光裸的脚,她穿着病号服,脸色蜡黄,露出的锁骨和手腕十分削瘦,好像这几天几夜被丢在了荒郊野外。 我看着她的样子,心疼极了。 何曼让我想到了琪琪,想到了这一行许多惨死的年轻姑娘,没能救活琪琪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我至死都恨自己的无能。 如果那时的程欢拥有现在的权势,我宁可把江北炸了,也要救琪琪活命。 命运无常就是在一个人最渴望一份东西的时候没有得到,以致于错失掉,等它又回到自己手中,却再也弥补不了从前的遗憾。 冰凉的点滴渗入何曼皮肤和血管,她听到靠近的脚步声,目光缓慢移动到我脸上,她死寂的眼底闪过一丝光芒,她阖动嘴唇喊我名字,“程欢。” 干裂的沙哑的声音。 我答应了一声,笑着站在她旁边,伸手在她乱糟糟的头发上捋了捋,我很耐心为她一点点捋顺,她没有抗拒也没有烦躁,只是乖巧任由我做着这些事。 “扎针疼吗。” 她点头说疼。 我笑着说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她手指动了动,“可我不想出去。” 我一愣,我问她为什么。 她说很假,她所见到的每个人都非常假,也不知道在装模做样什么。 我将她全部头发都打理整齐,解开所有死结,她披着长发的样子很清纯,温柔得像一抹晚霞。 其实这行很多姑娘卸掉浓妆艳抹的胭脂水粉,都非常干净简单,也许因为自卑,也许觉得耻辱,所以很想要遮掩,在工作之外根本不会暴露自己,倘若不是因为过分出挑的容貌,在人群内低调得一如尘埃。 我手指在她手背被针挑的位置轻轻按了按,针头有些翘起,像是在她的较劲下要跑出来,我让她放松,她也不知道挣扎强硬什么,整个身体都崩得直直的。 “程欢,是不是一个人站在低贱的群体里,想要为自己寻求点尊严都做不到?白眼和唾沫,是这个社会唯一不要钱买就能大批得到的东西。” 她指了指窗外,“我特别讨厌那些女孩,她们穿着很规矩的衣服,戴着平淡素净的首饰,花着父母和男友的钱,用很鄙夷的目光看我,她们内心一定在辱骂,说看她是个失足女,可失足女又怎样。我靠自己吃饭,活得坦荡从不装,我没有不停以谈恋爱的方式去和所谓的恋人滚床单打胎,最后还好意思说他们不是好人,这么做作愚蠢浪荡的女孩,难道不该被伤害吗?那才是最恶心的失足女。我靠自己赚钱,我没有破坏什么,这个假装正义的社会才会认为失足女是耻辱。” 何曼说着话扯断了插在手背的针头,也打碎了挂在铁架上的液瓶,水流四溅,噼里啪啦的声响,她手背溢出血丝,顺着手指缝隙流淌下来,我冲过去用掌心为她按住针眼,将她手臂高高举起来,“你疯了吗?” “我瞧不起那些走在街上装模做样的女孩,也许她们有的确实高贵清白,可也有很多这辈子谈的恋人比我接的客人还多,床上会的花样比我还高超。她们还有脸指责我?她们不觉得自己的脸都丢尽了吗?我好歹还从男人口袋里赚钱了,她们白给玩,还拿不到东西,最后男人提上裤子拍拍屁股走人,她们嗷嗷大哭,回家找爹妈安慰。可笑,我如果有爹妈,我比她们更懂得如何做一个好姑娘和乖女儿,如何给予这个社会从生下来就没有得到公平的人尊重!” 她嘶吼完这番话,忽然看着我嚎啕大哭,她哀戚的不甘的悲惨的哭声刺激得我红了眼睛,我将何曼抱在怀里,我一个字也没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人心不古,总有太多人没有走过别人的路却非要妄自评判,她们根本不知道一句无心之失是多大的伤害,自己得不到好处,只能让对方陷入噩梦与黑暗。 何曼最坚强,只是她扛不住了,她不理解那些衣冠楚楚的男人为什么那样丑陋,那些打着清白善良旗帜的女人又为什么满嘴恶毒,光鲜亮丽就一定从外到内都如此吗?多少人把如刀子般狠厉的尖锐强加在风尘花町上,用来掩盖自己驾驭男人的无能和情场上推杯换盏的丑陋。 何曼在我怀中哭了很久,护士端着药盘进来看到这一幕有些不做所错,她呆愣住,下意识张口问换不换药,我朝她摇了摇头,口型说了句稍等,护士只要悄无声息退出去。 何曼抱着我哭够了,一把鼻涕一把泪蹭在我身上,她看到我比她还狼狈,没忍住笑出来,“吓到了你吧。” 我说有点。 她看了眼自己手背上弥合却发青的针孔,忽然又笑出来,笑得特别没心没肺,她摆了摆手,“哎呀我就这脾气,嚎完就好了,你说我自己选的路我抱怨个屁啊,但我今天真气疯了,那杜老板简直王八蛋,对外还说什么和妻子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根本就是放屁!我非要告诉他老婆不可,早点认清他什么东西,他就一道貌岸然伪君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三章 梁小姐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何曼话音未落,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杜老板抱着一束鲜花和果篮从走廊进入,他脸上露出一丝得体而温和的笑容,相比较我的平静,何曼骤然失语,她身子剧烈抖了抖,藏匿在我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观察他,显然是被那晚的事吓怕了。 而她的惊慌失措也让我更加肯定,伤害她的绝不是那个没穿裤子的男人,杜老板显然没有独善其身。 他只是中途出去,没准他是第一个完事的,何曼干这行也有几年,她不是没经验的女孩,不至于娇嫩柔弱到这个程度,一个男人就把她撕裂,显然至少两个以上,而且过程极其暴力野蛮。 我想到这里捏了捏拳头,皮笑肉不笑说,“杜老板大驾光临,怎么不提前通知我,我怎么也要派车去您府上接您。” 他脸色变了变,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天我火气还没消,好像出事的是我一样,怒气这么深重,他尴尬笑了笑,“三太太这么说是折我的阳寿,你我的身份,我怎么敢让您接我,这不是贻笑大方吗。” 我没有理会他,他走进来反手关上门,看了眼紧挨着我瑟瑟发抖的何曼,她每抖一下我心都碎了,记忆中的何曼无所不能仗义直言,她胆子大脾气暴,也特别爱多管闲事,帮助档次低下的姐妹儿争尊严。 两个公关经理都警告过她,做好她的自己的活儿得了,管得过来吗,滨城被压榨迫、害的小姐没有上千也有几百,她又不是观音菩萨,救得过来吗。 何曼特别生气,和经理直接呛起来,她说管一个是一个,难道眼睁睁看着都死光了吗?夜场里管事儿的全都是没人心的畜生。 她火,别人容忍她,可她惨,别人背后笑,我不能说这行都有苦难言,也有很多虚荣懒惰作祟,就想躺在床上劈开腿赚钱,不乐意付出辛苦的小婊砸,但何曼是这行里挺好的姑娘,我觉得她不该被欺辱到这个份儿上,这些苦难应该给其他坏女人,而不是骨子里温弱良善的她。 杜老板轻轻喊了她一声,他将手上提着的东西放在床头,“何小姐受委屈了,是我下属不懂事,我也没有打听清楚原来您是三太太的挚友,否则我看在三太太的面子上,也会制止他们的蛮横,事情已经发生,希望我们双方退让一步,我已经交付了所有医药费,至于具体赔偿,我们再商量。” 他说着话搓了搓手,“息事宁人是最好的结果,你我皆大欢喜。” 何曼只用眼睛扫了他一下,看到他那张伪善而讨厌的脸,挤出一丝可憎恶心的笑容,她几乎要干呕出来,她抱住我脸埋在我衣服里,大声让他出去,滚出去。 当着我的面不被领情,杜老板这身份的人哪里吃过这样亏,他脸色难堪,站得笔直不说话,似乎已经耗尽了他的耐心。 我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何曼逐渐安静下来,她低低啜泣着,哭声中都是惊慌与烦躁,我对杜老板伸出一根手指,“赔偿低于这个数字,杜老板息事宁人的诚意我看不到。” 他盯着我那根手指思索了一下,“一万?” 我阴森森发笑。 他一愣,“十万?” 我这才将手放下,他略带嘲讽嗤笑出来,“三太太未免把何小姐这样职业的女人看得过分高贵了吧。” 这样一句话让我脸色骤沉,“职业不分高低贵贱,都是凭本事赚钱,何曼再低贱,还不是让一众高贵无比的男人趋之若鹜。那么岂不是她比你们还高贵了?” 杜老板不语,我掌心在她发抖的背上轻轻拍打着,“江北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逸辞恰好不在,否则他一定会多想,老爷不在了,当家主心骨走了,什么牛鬼蛇神都敢来作威作福。我确实打算息事宁人,杜老板既然诚意不足,那我就用我的方式来解决问题了。” “我当然有十足的诚意,否则我也不会亲自到医院来。只是。”杜老板掌心握住床尾圆弧型的铁甲,一边拍打着一边意味深长说,“三太太为何小姐出头,这份肝胆义气我很钦佩,当然我也惊讶您怎么会和风尘女人有接触,于是小小调查了一番,结果令我大吃一惊。” 他瞪大眼睛说出最后一句,故意吊足我胃口,他以为我会怕。放在两个月前我确实怕,但现在于我而言已经不算什么,穆锡海死了,压制在我头顶的网早已被焚烧为灰烬,一切大白天下又如何,我手中的筹码照样一分不会减轻。 我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杜老板吃惊什么。” 他挑了挑眉梢,“吃惊于一步登天名噪滨城的三太太竟然也是江北的交际花。” 我恍然大悟哦了一声,“杜老板有证据吗。” 他迟疑了一下说,“证据没有,以三太太这样的心计手段,难道还会留着蛛丝马迹给别人搜寻吗。” 我哈哈大笑,反手将他放在床头的果篮和鲜花扯到地上,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何曼紧紧抓着我,她身体抖得更厉害。一只凤梨冲破薄膜滚出篮子,滑落在杜老板脚下,狠狠扎进皮鞋里,他本能退后半步,可依然甩不掉凤梨长出的尖刺。 我脸上笑容荡然无存,只剩下狠厉,“杜老板血口喷人,我程欢不痛快了,可不是你玩儿残一个小姐拿点赔偿就能解决的事,你口袋里揣着的那点钱,恐怕还不如我随便丢点油水肥。真是千古奇闻,我可从没想过在滨城除了锡海,还有谁敢这样不敬重我。” 杜老板蹙眉,我蹲下握了握何曼的手,“等我三天,我让那晚看你跪的人,跪在你面前。” 她捏着我掌心的皮肉朝我摇头,我对她使了个眼色,她一愣,没有再动作,我起身拉下床头拴着的红绳,在等待护士进来的过程中,我对杜老板朝门口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何曼需要休息,杜老板我不留您了。” 他怔了怔,没想到我完全不受威胁,而且大有不饶的意味,他站在床尾一动不动,显得非常踌躇,胳膊拧大腿他怎么可能硬得过我,脑袋一热只能把自己的后路断掉,杜老板明白过来有点后悔自己失言。 我不再看他,护士端着医用托盘从外面进来,她没留意到脚下的狼藉,不小心踩在了一只苹果上,她晃了晃险些滑倒,我赶紧伸手扶住,她一边朝我道谢一边推了推眼镜框打量乱七八糟的地面,看来何曼是经常闹出事故来,护士并不惊讶,已经习以为常。 她将托盘放在床头,从里面拿起针管和液体瓶,在兑药物时,我告诉她一会儿岚姐过来陪床,宋清早晨才能来替班,让她打了针好好睡觉。 她懵懵点头,眼巴巴目送我走出病房,我站在门口看了看仍旧不动的杜老板,他察觉过来后拎着皮包紧随其后走出,我对他指了下电梯,“杜老板等我消息。” 他慌忙问我什么消息,我笑着说,“这件事难道到此为止吗?杜老板以为何曼是那些被打了骂了忍气吞声没有还击之力的小姐吗?她后头站着我,曾经的我也要仰望敬重杜老板,遇到这样事除了隐忍没有任何办法,但现在的我。” 我说完伸手拍了拍杜老板胸口,我每拍他一下,他身体就颤一颤,而我并没有用多大力气,是他此时太心虚,才会没有一点抗击的余力。 他看得出我和何曼关系好到什么程度,我能舍下架子来陪床,为了她不惜撕破脸,他想要随便打发个三千五千的敷衍了事搪塞过去根本不可能。 杜老板搓了搓手心,“三太太哪里不满意,您提出来,我们再商量。不过是一点赔偿而已,何必闹得您我不愉快,就算没有了穆兄这层关系,以后业务往来,我有好项目势必不会忘记您,您这边不论是穆总还是周总,有了好的合作看在您我交情的面子上,也不能忘掉我。” 我笑而不语,他拿不准我的态度,就问我是否理想赔偿数额是十万元。 我伸出两根手指,“什么时候和杜老板提的十万,您这样有钱,我提这么少,不是打您大富豪的脸面吗?何况撕伤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害得人家以后能不能再行房都不好说,她还没嫁人生子没做过母亲呢,女人不当妈妈算不上圆满,这毁了一辈子的罪孽,十万块我猜杜老板如此慷慨的人,恐怕拿不出手吧。” 杜老板尴尬笑连说是是是,他此时呕死了,十万还不如认下,又平白无故多出来一倍,干干脆脆打了水漂,他从包内摸出支票薄,在上面写了一串数字,他又鼓捣了一会儿,把票撕下来递到我面前,我接过来在眼前晃了晃,似笑非笑说,“杜老板不会给我开空头支票吧。” 他摆手说当然不会,糊弄谁也不敢欺骗三太太。 我把票拿在手里,又和他客套了两句,他见我没再恼怒,知道这风波平息了,他和我告辞后迅速进入电梯离开医院,生怕我再反悔似的。 我转身推开门重新回到病房,护士正好把针头从何曼屁股里拔出来,她让何曼按住,何曼手是抖的,我跨过去一步接替下护士,按住那只棉签,何曼回头看到是我,她问我没惹怒杜老板吧。 我举了举支票,咬牙切齿说,“敢动我姐妹儿,他倒是想怒,在我面前他也得有这份胆量怒。” 何曼艰难翻了个身,我坐在椅子上继续给她按着针眼,另外一只手把支票递过去,她接住看了看,朝我摇头,“这钱我不要。” 我瞪她,“不要干嘛,再退回去啊?” 她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眼睛里是怅惘和悲伤,“江北一个包房公主,上礼拜让客人玩儿残了,比我惨得多,听说从下面连肠子头都看见了,那客人跑了,是被一公司接待请来潇洒的,只登记了接待的信息,可那名接待不认帐,说又不是他弄的,后来场所懒得为一个小虾米出头,也没追究,就不了了之。现在那女孩还在出租屋躺着没钱治疗,她比你还小,刚过十八岁生日,家里母亲瘫痪等着钱治病,她又赶上这种事,真要走投无路了。” 我心里一颤,她哀求般看着我,“我能把钱给她吗,这笔钱足够她和她母亲两个人活命,还能让她做点小生意,安安分分生活下去,她要不是为了她妈妈,她才不会到这种地方透支自己的青春。” 她眼睛里闪烁着波光晶莹的东西,一点点顺着眼角溢出,流淌过蜡黄的脸颊,我小声说好,你想怎样支配都可以。 她露出一个泪中带笑的表情,看着我心里针扎一样疼。 我把她哄睡着,将病房里的窗子关上,到走廊上给岚姐打了个电话,让她过来照顾下,她那边正好没什么事,一口答应了。我从住院部大楼出去,在拦车时问她愿不愿意再干点什么,她问我有什么好资源,我说来江北。 岚姐这人发迹了之后,并没有像我这样,急不可待的抹掉自己肮脏的过去,她非常坦荡直面,甚至还会在陪老公出席一些场合时,遇到以前客人主动打招呼,相反倒是对方很尴尬,匆忙避开。 她活得潇洒正义,也不缺钱,她就是很可怜这圈子里还苦苦挣扎的姑娘,她之前提过要去美人苑做妈咪,因为那场所不公太多,每年无辜死去的小姐鸭子足有几十个,她想给姑娘出头,保一个是一个,以她男人现在带给她的地位,去任何一个场所都是姑娘的福星。 岚姐没拒绝,我说工资怎么排,她大笑说得了吧,一年那十几万块还不够她买几个包,不如拿出来给小姐多搞点补贴,她出山就是在家呆腻歪了,找点事做。 我坐车回公寓打算把这喜事跟周逸辞说,岚姐来江北意味着场所和她男人也有了联系,那老头在北省很牛逼,周逸辞假以时日拓展业务,岚姐作为中间人也是个不小的浮力,不管需不需要,有条路子总比自己一个人生撞要省事很多。 以周逸辞的野心勃勃,瞄准北省这块肥肉势在必得。 我走到庄园门外,一眼看见周逸辞正带着吴助理从车上下来,他们穿着一样颜色的西装,周逸辞走在前头,两手空空,吴助理拎着公文包跟在他后面不断说着什么,我刚要跑过去抱住周逸辞吓他一下,忽然听到吴助理说了句梁小姐,我身体一僵,站在一米高的灌木丛后所有动作戛然而止。 “梁小姐询问这周末您的时间,我已经把您的行程表告知她,她见您周日一天都是空闲的,问您是否有其他安排。” 吴助理说到这里顿了顿,“您一直都是利用休息时间陪伴程小姐,所以我没立刻答应,只回答她还不确定,要询问您才知道。” 周逸辞迈上台阶从西服口袋内摸房卡,“她是不是喜欢看大上海的舞台剧。” 吴助理说是,但这个剧很少在剧院演出,只有一次南省范围的巡回,但那之后就再没有登台。梁小姐如果喜欢,也应该是看的老录像而不是现场版本。 周逸辞开门的动作迟疑了一下,他仰头闭着眼睛思索了片刻,“安排一场演出,你去滨城大剧院谈一下包场,就这个周末。” 吴助理一怔,“包场?滨城大剧院三层楼,可以容纳观众十二万人,全部包下来?” 周逸辞说对,吴助理把公文包塞在腋下夹住,“演什么。” “大上海。” 吴助理蹙眉,“周总在开玩笑吗。大上海这出戏基本绝演了,演员都退圈,怎么可能演出。” 周逸辞偏头看他,“想办法请来,办不到吗。” 吴助理看他脸上神情十分郑重认真,不像是可以改变收回,他没再推辞,“我尽力。只是周总耗费这么大财力,就为了让梁小姐看一场她心仪的戏吗,您是否想过,这会闹得沸沸扬扬。” 周逸辞刷卡推门进入,他笑着反问,“有什么不可以吗。这场戏既然喜欢看,就想办法为她演出来,这样的事,只是费点钱,我也不是很在乎。” 吴助理欲言又止,他闪烁的目光注视周逸辞背影,开阖的唇几乎要发出程这个字,最终又咽了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四章 周周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站在灌木丛后愣了很久,直到一阵忽然间非常凶猛的风刮过,将安静的灌木摇摆起来,几根尖锐的刺扎住我皮肤,我被一丝疼痛惊醒,才回过神来。 我捏着裙摆,指甲毫无知觉的划破线头,我感觉不到皮肉几乎脱离开的巨痛,脑子陷入空白和麻木,像是一艘航行的舰船,在波涛汹涌的大海失去了航向,没有灯没有航楼,一片哀声,可又莫名的悲惨和死寂。 我白着一张脸推门的同时听到一声小狗叫,似乎就和我隔着一扇门的距离,我迟疑了一下,门在我指尖的挑动下推开一条缝隙,一个白绒绒的小脑袋露出,葡萄珠儿似的眼睛盯着我,像是在打量又像是在卖萌。 我看到这样可爱的脸孔愣住,里面传出一声欢欢,是周逸辞的声音,我很惊讶他会这样称呼我,从没有过的事,我懵着从门外进入,他坐在沙发上,正在脱西装,九儿站在他面前接住,刚说我马上回来,结果转身时偏头看到我,立刻笑着说程小姐已经回来了。 周逸辞淡淡嗯了声,他从吴助理手上接过一份文件,翻开找什么数据,自始至终没有向门口看过来。那只小白狗就在我脚下,它仰头凝视我,不叫也不动,很小的一团,眼睛十分澄澈,没有街边流浪狗的哀戚与怯弱,没有贵妇怀中被抱着疼爱的娇纵与任性,它还很小,不曾经历被抛弃或者欺凌的变故,满眼都是向往和天真。 我抚着肚子慢慢蹲下,犹豫着伸出手轻轻靠近它,它看懂我的意图,摇着尾巴靠近,濡湿绵软的舌头在我手指舔了舔,很痒很凉,我笑了一声,问在门后挂衣服的九儿,“谁带回来的。” 九儿看吴助理,后者朝我点头说,“是周总上个星期吩咐我买一条乖巧听话的小狗,给程小姐喂养解闷,我特意委托朋友找到了这条在狗妈妈怀孕过程中营养非常优良的奶狗,而且很纯种。已经做过全面检查,您可以安心喂养接触。” 我很好奇这狗什么时候送进来的,是我一早离开去医院途中还是刚才,刚才的话我竟然一点都没有留意到,我刚要问吴助理这狗叫什么,周逸辞忽然指着文件上一个用朱砂勾画出的数字问吴助理怎么回事,他立刻转过去解释,我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继续低头逗弄它,它很机灵,而且十分会讨好,它可能瞧出来我喜欢它,很快便挤到我面前蹦跳着往我怀里冲,我正在看它笑,周逸辞看文件又叫了一声欢欢,我本能抬头看他,“什么事。” 他挑了挑眉毛看我,“什么什么事。” 我指了指自己,“你不在叫我吗?” 他没有反驳,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将目光下移,看向我脚下撒欢儿的狗,“欢欢。” 狗听到这一声,立刻从我脚下跑开,奔着他冲过去,挣扎着往沙发上跳,周逸辞一只手把它抱住,放在膝盖上摸了摸它头,“这叫欢欢。” 周逸辞善待一件事物的时候其实非常温柔,而且他有洁癖,不能接受掉毛和有异味的东西接近,可这只狗得到了他特殊对待,并没有遭受厌弃,能够在他掌心撒娇打滚,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它愈发娇小雪白,他的手显得很大很宽。 如果我腹中的宝宝生下来,安静躺在他掌心睡着,或许会是让人落泪的一份美好。 可这些都在他叫欢欢时,变得让我火冒三丈。 我走过去指了指它,又指了指我,“为什么叫欢欢,这是我的名字。” “不可以吗。她是小母狗。” 我哭笑不得,“所以呢?我们就要一个名字。” “比较好记,否则我容易忘掉。” 周逸辞一周要记录的数据、合约和应酬时间人数不下几十份,他会连一只狗的名字记不住简直可笑,我叉着腰想反驳,可竟然找不到词,最后我站在原地笑出来,“这是你送给我的宠物吗。” 他点头。 我说那好,名字我来取,这是我的权利。 他不置可否,他把狗放回地毯上,掸了掸掌心的毛,“打个赌,我们同时说名字,如果我猜的和你想的一样,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我说可以。 我伸出手比划数字,到三的时候,我和他几乎同一时间开口,“周周。” 我扑哧一声笑,他也咧开嘴,整齐洁白的牙齿在我视线里露出的越来越多,小白狗似乎听懂了,在地上撒开转圈,欢实得可爱,这一幕被落地窗外洒入进来的金色阳光笼罩,美好得触动心弦。 “你怎么知道叫周周。” 他哼笑出来,“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作践我,你怎么可能放过。” “那也可以叫逸逸或者辞辞啊。” 他眉眼笑意收敛,板着脸看我,我捂了捂嘴巴,低头叫周周,小白狗叫了两声,扑在我腿上,我盯着它看了片刻,我忽然发现了什么,按捺不住兴奋叫周逸辞,“你快看。” 他语气平静问我看什么。 我指着小白狗的脸,“周周和你好像。都是大眼睛,薄嘴唇,眼神深邃透亮。” 九儿在旁边笑出来,她背过身去,不敢让周逸辞看到,我等了一会儿也没听他说话,我看他,他沉默和我相视,我觉得愈发好笑,“我不叫你周先生了行吗,换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称呼,很独特的,别树一帜那种,可以吗。” 我和他商量,他没有犹豫,问我叫什么。 我说,“大周周。” 他脸色一沉,我抱起小白狗哈哈大笑往楼上跑,他在我身后说,“程欢你胆子大到我不管教已经不行了。” 我回到卧房关上门,脸上维持的笑容一瞬间敛去,我把周周放在地上,它像个蠕动的肉团,眨眼便蹿到了阳台上,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新鲜感。 我脑子回忆着在庭院吴助理和周逸辞的对话,心里闷沉沉的,可现在我还没法质问周逸辞,我只能等,等到这一切纸包不住火,是真相还是误解,自己揭开面纱。 我无法说服自己相信周逸辞冒了这么大风险把我接出穆宅,让我为他生儿育女,最终对我的安排还如此残忍。他如果是朝秦暮楚的男人,根本不会这么久只有我一个,穆锡海那样痴迷齐良莠,他也不满足一个女人,男人骨子里如果色,这辈子都色到底,狗改不了吃屎,周逸辞并不是贪得无厌。 我坚信他会娶我,我不只是拥有他一点点感情的筹码,还有钱财,有权势,我钓着的是他的肉身和他的灵魂,他抗拒不了,也舍弃不掉,如果我也不能完全占据他,那么谁也不能。 不过这件事我没抛到脑后,而是放在了心上,女人在感情中不运筹帷幄,结果只能自讨苦吃。其实最简单的途径就是找吴助理了解梁小姐到底是谁,我的直觉这个梁小姐就是傅惊晟口中非常诱惑周逸辞的女人。 但吴助理是他的人,他不太可能告诉我,更不可能守口如瓶,我不希望周逸辞知道我探究他的事情,这会让我们之间建立起来的美好倾塌,所以我能想到的人选只有路子广阔的岚姐。 我给岚姐介绍到江北做妈咪,晚餐时我和周逸辞提了这件事,他对于我的决定很尊重,让我来安排。我打趣说自从怀了孩子人权升高不少,有点翻身作主人的感受。 他放入嘴里一块嫩白的香汁鱼肉,“以前没有人权吗。” 我托着腮看他十分优雅的吃相,“以前你能什么都听我的吗?” 他恍然大悟笑,“这么高要求,什么都要听你的。床上听算吗。” 我一愣,他继续开荤腔,“床上你缠住我,我就不会停,你说累了,我都会加快速度结束,这样考虑你,不算听话吗。” 九儿和保姆在我身后喂周周,她们听到后低低笑了声,把头埋得更低,我扫了一眼九儿泛红的耳根,把筷子扔在桌上,站起来踢他椅子,“你不要脸。” 他嗯了声,“这么久才发现我最大的优点,太不仔细。” 我吃了饭特意把岚姐约在江北门口,我乘车赶到时,她正从新买的红色宝马里出来,远远看上去十分风韵。 我下车跑了两步从背后喊她,她问我怎么这么急,我说场所缺镇场的妈咪,岚姐上任了小姐们就能看到救苦救难的菩萨。 她笑着挽住我手臂,“真会捧我,怪不得你能有今天,男人女人啊,都受不了你这张小嘴。” 我带着岚姐直奔二楼包房,我来的路上电话打过招呼,两名经理在电梯外等候,见我出来恭敬喊了声三太太,我指了指岚姐,他们有一个任职时间久,认出岚姐,当初岚姐还在他手底下干,现在不知道该称呼什么,我说跟着大家一起喊岚姐。他听了有点别扭,半天才吞吞吐吐喊出口,脸色不好看。 这世上最让人厌恶嫉妒的就是曾经被踩在脚下活得不如狗的人忽然有一天飞到自己头顶,穿得好地位高,身披万丈金光,神气十足的指手画脚呼来喝去,胜过自己千万倍,这是最挖人心的。 我让他们两个把没在包房干活的职工都叫来,在过道头上的空场集合,我给岚姐点了根烟,她靠着窗子吸,透过玻璃远处的街景无比繁华,灯火璀璨下像是点燃了一场纸醉金迷的梦。 没多久一批小姐从休息室和楼梯结伴出来,陆陆续续的有差不多一百多个,她们立刻认出了岚姐,愣了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凡是在江北干三年以上的,即便没接触过也都和岚姐见过,想在这行混出头的,无一不拿她当榜样,她干了半辈子小姐,又干了多年的情人,最后钓了只最好的老金龟转正上位,这一辈子的传奇都能写一部女人史诗。 对于江北乃至整个滨城,风尘圈里出了三个神话,一个是岚姐,一个是我,还有一个就是美人苑花魁冯珠珠,我属于混得年头最短上位最快的,但我没名分。美人苑有四大花魁,冯珠珠干了八年小姐稳居了七年半第一花魁,后面大把的漂亮姑娘加入,谁也干不过她,但她归根究底还是男人的玩儿物,是命运的囚徒,即便名噪滨城也摘不掉她耻辱的印记,所以岚姐就成了三大传奇里最厉害的那个。 她让很多抛掉繁华从良的小姐看到了希望,曾走入歧途的女人也并非嫁不到一个好男人,就只能委身给一事无成的浪子恶徒。 等所有没在班上的小姐都到齐,岚姐正好也把那根烟抽完,她简单说了她自己,没有丝毫隐晦她的过去,她讲完后看了我一眼,我对她们说,“岚姐不赚钱,是看我面子带大家干活,大家都知道前不久何曼出事了,之前的例子还有再也没救活的琪琪和桐桐。场所不可能面面俱到,这行本身就有很大风险,没人给撑腰托着,出事早晚而已。岚姐有地位,她男人大家都知道,是个大老板,凡是要动场所里的小姐,有岚姐给你们出头,多少都能逃过一劫,别给岚姐惹事,可遇到事了告诉岚姐,她不会不管。我希望江北在岚姐的庇护下,再也不出现任何一个姐妹因为残忍的殴打离我们而去。” 她们听到我的话表情都非常激动,其中一个眼生的姑娘小心翼翼问我,“真的不会再死人吗?” 她说完这句话忽然捂着嘴哭出来,“我真的好怕,可我不知道不做这个我还能做什么,如果能再也不死人,我做梦都会笑醒的,我一直在想什么时候轮到我,我真的恐惧了很久。” 旁边女孩抱住她肩膀为她擦眼泪,她倒在那个女孩怀中,身体不断发抖,我坚定说再也不会了,只要岚姐一天不走,江北就是宁日。 经理带着那群姑娘离开,很快消失在被灯光笼罩下的长长走廊,岚姐眼眶发红,她盯着那些暴露而浓艳的背影,“程欢,到底还要多久,这些女孩才能跳出这个火坑。” 我握了握她的手,早已在这个人间炼狱习以为常,岚姐从最开始入行就十分风光,她的床全部是名流官商在爬,她不知道这行最底层的小姐还怎样挣扎和讨生,而我却是从那个底层出来的,看多就会看透,看透就会麻木,麻木就会丧失怜悯的人性。 我十分平静对岚姐说,“虽然苦,但也有这行的甜头在,当外面一片寒冷,这个火坑的温热可以救活她们。” 岚姐冷笑说,“只是这样吗,难道不是被禁锢束缚住,根本走不了。” 我不语,周逸辞的铁腕凌厉,傅惊晟的笑里藏刀,把这群小姐吓怕了,真有了要出走的念头,也不敢贸然提出来,怕得罪高层,于是就这么日复一日的熬着,同时也在祈祷熬出头熬上位。 岚姐捂着脸深深吐出一口气,“你是不是还找我有别的事。” 我说是。 她问我什么。 岚姐在滨城混得久,人脉广,她如果打听不到,我面对人海茫茫也势必束手无策。 我问她滨城名媛里漂亮一些的姓梁的小姐有几个。 她一愣,“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五章 婚纱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说对,梁姓氏的名媛,大概非常年轻漂亮,家世高贵,更重要是未婚。 她蹙眉看向我,“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我很想隐瞒岚姐,对于她这样春风得意的女人,她理解不了我的惶恐和无奈。我觉得不能掌控喜欢的男人是一件非常耻辱的事,至少对于女人而言是很大的悲剧,因为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总要栽在爱情里,如果不是自己,就会是别人,可为什么自己做不到。 但我现在走投无路,也许我阻止不了周逸辞对别的女人动心,但尽快知道总能用些方式让自己转败为胜,或者失败得不那么难堪。 我告诉岚姐周逸辞和一个梁小姐最近打得火热,我想了解到底是哪个梁小姐,看我是否有胜算。 岚姐愣了愣,难以置信问我怎么还和他接触,是不是不知道人言可畏的厉害程度。 我不说话,她走过来非常蛮横凶猛的将我拉到窗口,她扳着我身体让我朝向窗外霓虹闪烁的长街,她不断晃动我肩膀,使我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她大声质问,“你看,这个世界的男人多吗?健全的,相貌能看过眼的,有一份体面工作,薪水足够养活一个家庭,谈吐幽默家教良好,没有过前科,讲义气照顾女人,这样的男人多吗?是放眼望去一个也找不到吗?” 她第一句话没说完我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我没有打断她,等她全部说完,我平静回答很多。 她笑出来,“对,不计其数,滨城看不上眼,还有其他城市,甚至还有其他国家。并不是绝种了,除了周逸辞全天下就找不到第二个能和你纠缠在爱情里,让你不顾一切去追随的男人,只是你没有去寻找,没有跳出他给你的梦魇。” 我长长呼出一口气,注视着街道上行走的密密麻麻的人海,“岚姐,能帮我找到那个梁小姐的资料吗?” 她见我完全没有听进去,只是在敷衍配合她,她气得抓住我头发将我拖到她面前,不过她顾及着我怀孕并不算很用力,我扑向她怀中,她推开我,重重把我按在墙壁上,头顶洒下来橘黄色的暖光,投射在我和岚姐面容中间,在她脸上印出一条条斑驳的剪影。 “程欢,我说过什么你忘了吗?我让你保持下去,做一个不为男人动心却可以在男人圈里来去自如游走的女人,娴熟的拷打他们人性,侵略他们内心,搜刮他们口袋,掠夺他们爱情,潇洒而美艳的活着。也许交际花并不是一个好称呼,但它可以为你带来一切,让你不受伤害,还能拥有富贵。如果一个男人不承诺你婚姻,还让你为他生儿育女,在外面和其他女人打得火热,为什么还要固执去管那个女人是谁,她就算只是个丑陋的傻子,周逸辞愿意去接触,她就可以分食你的男人。他没有对你忠诚,没有怜悯感恩你经历这么多还对他至死不渝的真情,你还要熬到什么时候,你以为天长地久是一个女人自己演绎出来的独角戏吗?” 岚姐的话字字珠玑扎入我心坎里,我死死捏着拳头,几乎将雪白的墙皮嵌入指甲里,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使我清醒过来,我看着她说,“可女人不都这样吗,男人玩弄的不就是女人的愚蠢吗?岚姐当初那么喜欢那个无能的大学生,他又哪里好,他连周逸辞的万分之一都不及,你还不是沉迷其中不能自拔,爱情如果有那么多借口逃离,这世上还有痴男怨女吗?” 岚姐没想到我故事重提,在她记忆里被完全尘封的东西,她眼神晃了晃,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坤包,又摸了一根烟出来,她点燃后夹在手指间,目光迷离注视着远处的摩天大楼。 “别怪人家骂婊砸恶心,一面从男人身上搜刮钱财,一面破坏着千千万万的家庭,私底下还非要在爱情里当圣女,既然都看透了男人的嘴脸,为什么还要往里头跳。” 她嗤笑出来,“爱情这种东西,我早说不能碰,可你们都不听,何曼也不听。” 她提到何曼我一怔,“她怎么了。” 岚姐含着烟雾扫了我一眼,她朝玻璃上吐出去,那团雾气缠绕在上面,一点点涂染氤氲开,将玻璃外的灯火辉煌变得朦胧模糊。 “何曼这人在场所里玩儿得很开,无非就是为了钱,咬牙闭眼钞票就来了,握在自己手里的好日子才是真的。你告诉我她在包房出事我当时根本不相信,谁都能出事,她不可能。她嘴巴会哄人,脑子也精明,知道怎么驾驭笼络男人,再难伺候的主儿她也能化险为夷收为自己裙下臣。” 岚姐说完把烟头咬在牙齿里,反手将被风吹得散乱的头发拢到背后,“除非是她不愿意伺候了,在包房里敷衍应付,客人被她搞得不痛快,才会大打出手,对她施用强招。” “她为什么会这样?” “为了爱情。” 岚姐把我噎住,我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我一直以为这世上所有女人都会陷入爱情,唯独何曼不会,她跳出了那份魔咒,她看透太多丑陋男人的嘴脸,她深知这淌水会湿了她全部,而她只想在河畔半滴不沾身。 我说我不信。 “由不得你不信。她已经在我逼问下跟我说了,她不想干了,不想这么偷偷摸摸活着。她要离开江北,做个堂堂正正的女人,能够挽着她男人的手到任何地方去,敢面对人潮人海,有资格穿上洁白的婚纱,可以为心爱男人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她还有些积蓄,足够做点小生意,她临走还想多拉几个姐妹儿逃离这圈子,她说只有男人才是女人最后的归宿,这十里洋场黑白颠倒,又能坚持多少年头。” 岚姐说完不屑一顾的冷笑,她把烟头丢向角落的垃圾桶,探出头去看底下密密麻麻的车辆与人海。 “程欢,你会后悔的,如果你为了爱情选择一个男人,他一辈子都会拴着你,驾驭你,把你吃的死死的。你会逐渐迷失自我和尊严,成为他家庭里东倒西歪忙不停的陀螺,为应酬回来的他端茶倒水捏肩捶腿,他喝多了撒火,睡着了脱衣,累了发脾气,对象全都是你,这还是有本事的男人,那些只能赚取普通薪水家里公司两边跑,连一点奢侈的生活都满足不了女人。也许我们最终都要选择一个男人,才能过完这越来越无趣的人生,可多少女人穷尽一生想从丈夫那里得到的,我们都拥有了,那微不足道,不能当饭吃当衣穿的爱情,还有那么重要吗?” 我脸色平静听她说,风越来越大,岚姐把玻璃合住,她转过身头抵住窗框,“我不爱我现在的丈夫,所以我不会把他看作我的全部,这段婚姻我尽心维持,一旦受到种种诱惑维持不住,我也不会难过和崩溃,因为它没有过于浓烈的爱情阻挠。我甚至可以不向他索取分毫,我自己有钱有人脉,我可以飞往任何一座城市,甚至国家,享受属于自己的生活,而不是为失去丈夫哭天抹泪,把最后那点骄傲也被他踩在脚下,嘲笑挖苦,拖累娘家。高傲自我的女人赢得男人的尊重。” 她握住我肩膀,感受我有些圆润的身体,“从怀孕那一刻你就错了,这意味着永无休止的纠缠,即便你不想,他也不会停止。女人以为孩子拴住男人,其实孩子最终拴住了自己,如果感情难以走到最后,还不如不让孩子出来遭罪。无法给予他健全平静的家庭,是父母的耻辱和罪孽。” 我捂住脸,心口沉重得发寒。 周逸辞到今天都不肯提名分的事,显然他没有打算,我承认自己糊涂了,糊涂于被岚姐最不齿的爱情,这孩子不该来,因为我都不知道他降生后会面临什么,是否能有一个平静美好的家庭,还是支离破碎的局势。 可我拥有这么多筹码,我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嫁一个平庸普通的男人,把我的东西送给他,让他去享用。我已经什么都不缺,不需要再违背尊严出卖自己,我只想尝尝爱情的滋味,让周逸辞狠狠爱上我,成为他的妻子,这是我现在唯一的执念。 “滨城哪位梁小姐出身高贵,你有听过吗?” 岚姐舌尖舔了舔牙齿,“应该只有一个。家世不仅高贵,而且非常显赫,是真正的名门千金。” “大致情况你了解吗?” 岚姐说,“单身未婚而且非常漂亮的梁小姐,只有梁禾依,是梁政委的独女,今年二十九岁,她曾有过一个相恋五年的男友,但那个男友瞒着她和一些狐朋狗友到江北找小姐被她发现了,当时找的嫣儿,你应该知道嫣儿,万芳的得意门徒,有一阵非常火。后来分手梁禾依就一直单身,梁政委和我男人也有些接触,听说他还四处托人为他女儿介绍,但这个梁禾依眼高特别高,而且野心很大,她根本看不上那些在大众眼中身份体面的事业干部,除非是位置高到一定程度,可大多年纪很大也有些丑陋,所以她的个人问题耽搁到了奔三还没有解决。这段时间我也听说梁政委似乎非常得意,不断夸赞女儿有本事,原来是搞了周逸辞。” 梁禾依这个来头与性格让我惊了惊,她和我一样,都是对目标势在必得而且十分会为自己野心找门路的女人,更重要她的家世太特殊,如果是商户我不在意,根本不可能有人比穆锡海还有钱,我拿到他四成财产,还有哪个家族能与我抗衡,关键梁禾依背景与仕途挂钩,父亲职位很高,这样得天独厚的女人,斗起来非常困难。 我闭上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气,岚姐在旁边笑,她手指在我耳朵上勾了勾,“傻了?知难而退吧,这种依靠亲爹的二代,没那么容易被打败,梁禾依的野心有多大,手段多狠毒,你跟在穆锡海身边做富太时,没在这圈子里没听说吗?” 我说没有,压根不知道这号人。 岚姐很惊讶,“梁政委与穆锡海可是挚友,你们私下小聚都没有见过?” 我摇头,“我在穆宅很尴尬,一直被怀疑,那几个月过得没有外界猜想那么风光,所有的好都是表现给别人看,自己熬得不容易。他没带我见过什么人,一直都是二太太齐良莠非常得意。” 岚姐说,“梁禾依是滨城十八到三十五岁年龄层里议论最多的名媛,她个性非常恶毒,上学时候为了得到一些东西不择手段,包括她那个男友,也是从别人手里抢来的,她只要看上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绝不失手,和她争抢的基本都没有好下场,她有老子在背后扛,在这个社会中无所畏惧。不过她确实美貌,也很聪慧,和你不相上下。只是她更具有诱惑力,她的美是张扬而疯狂的,是鲜红的血,让人过目不忘。” 那是一滴鲜红的血。 更胜过心口朱砂痣的红艳与灼烈。 就像一枚价值连城的白玉石,绝不是虚无缥缈的一缕月光可比拟。 我心事重重熬过了那一晚,陪着岚姐在江北核对小姐资料没回家,我以为周逸辞会不断电话催促我,而我也确实在等待,可十一点多他仍旧没有联系我,九儿和保姆倒是催了十几次,我问九儿先生在哪里,她说先生今晚不回,她和保姆瞒着,说我睡下了,她哀求我快点回去,别让先生知道她说谎。 我握着手机愣了愣,岚姐在旁边勾画花名册,随口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我和岚姐从休息室的沙发上醒过来,她迷迷糊糊还要睡,我把身上的毛毯盖在她腿上,到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下,拎着皮包离开了场所。 梁禾依。 我满脑子都是这三个字,我觉得我遇到了这辈子最大的劲敌,最难跨过去的坎儿,最可怕的噩梦。 她很有可能让我的孩子成为没有名分的私生子,让我苦心想要得到的家庭一塌糊涂,让我未来的生活变得跌宕起伏,让我的一切都破碎掉。 我坐在出租车里,眼神空洞望着窗外,我第一次发现滨城这样陌生,找不到一丝一毫令我踏实的熟悉的东西,五颜六色的广告牌,茂盛璀璨的树木花草,在我眼中都失去了绚丽,成为了灰暗。 我不能忍受我死守清白不择手段最后的结果赢了钱财输了爱情,我所有的恶毒猖獗都为了得到周逸辞,我知道费尽心机的爱情不是美好纯粹的爱情,可不费尽心力连得到的资格都没有。 我捂着脸肩膀耸动,像无家可归的流浪人,司机从后视镜看到我的无助,他试探问我需要去警局吗,我摇头说谢谢,他说了声没事,将玻璃摇下,更多暖风从外面灌入,夹杂着一丝特别热闹嘈杂的叫喊声,我迟疑着把手从脸上挪开,不远处的意缤广场正在做促销,大楼门口铺了一条几十米长的红毯,一些模特礼仪在上面行走展示婚纱和珠宝,一侧有乐队和品牌司仪,显得非常热闹。 这样好的气氛我不由自主扯了扯唇角,司机立刻笑着说,“意缤广场下个月年中大促,正在搞预热,全部是婚纱品牌,8月到10月是结婚旺季,很多情侣都来看,那边是国际婚纱定制品牌,有钱人在那边,看上哪个就去联系品牌公司定制,这边是普通品牌,直接可以买,小姐要去转转吗。” 我刚想说好,忽然前面一排人海挡住了去路,司机急刹车后车停泊下来,他告诉我前面被人群堵住没法开了,只能倒回去,我把钱递给他,推开车门下去,司机用麦克大声陈述各种品牌的婚纱设计理念,底下很多年轻男女在拍照,有些干脆上去试穿。 我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忽然身后传出一声非常仓促的周总,我僵着身子没动,等到第二声响起,我才确定是吴助理的声音,我下意识转头去看,吴助理提着两杯饮品挤入人群内,四名高大保镖显得十分乍眼,他们包围着一对男女,一名高挑靓丽的女孩挽着周逸辞手臂,正笑着和他指一件高定婚纱,蜜粉色的唇讲着什么,周逸辞很耐心听,一边将吸管塞进瓶中,递到她手上,一边吩咐吴助理去台上询问那件婚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六章 心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人山人海中,我的视线里一团模糊。 我听不到声音,看不到东西,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寂。 灰暗的眼底是周逸辞十分温柔和那个女孩等待的样子,他们并排而立,她像是没了骨头,软绵绵靠在他身上,吴助理从舞台幕后回来,他对周逸辞说了句什么,周逸辞偏头看她,薄唇阖动了两下,像是在征询,女孩非常高兴,笑容无比明媚,她点头答应,在他唇角轻轻碰了碰。 吴助理拿出记事薄简单记录下,他做好这些后转身在前面开路,保镖护在周逸辞和那名女孩左右,一起挤出越来越凌乱喧闹的人群。 身后一些人不知从哪里冲出,我被撞得朝前踉跄几步,跌跌撞撞挤到墙角,一些车辆从四面八方穿梭又滞留,整个长街变为一片拥堵的世界。 我呆愣在原地,良久都没有回神,头顶刺目的阳光越来越重,像是要压迫我窒息我撕裂我,我说不上自己哪里疼痛,可不舒服,浑身都不舒服。 我顺着橱窗缓慢蹲下,静静注视脚底一些烟蒂和灰尘,它们非常和谐拥抱在一起,过完没有被清扫前最后的时光。 我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指尖颤抖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那边很久才接通,背景仍然是一片嘈杂,似乎还没来得及离开,他声音低沉而温和,问我怎么了,我咬牙没让自己哭出来,张嘴死死咬着手背一块冰凉的肉,我哽咽说我想吃东街的蒸包,叉烧馅儿的,要一斤。 他笑出来,“馋猫,这么能吃。” 我嗯了一声,“我就是能吃,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语气宠溺说好,马上吩咐人买了送到公寓给我吃。 我问他在哪里。 他那边沉默了片刻,“在外面办事。” 那是一种深海汪洋里起起伏伏的绝望,颠簸着我的骨血和皮肉,我扛不下去,只能匆忙挂断,我看着黑暗掉的屏幕,看着早已眺望不到他身影的街头,陌生的面孔每一秒都会掠过几百张几千张,将这座城市变得不甘寂寞,如燎原的野火。 周逸辞什么都没有跟我说。 他还在隐瞒我。 我在墙角蹲了很久,蹲到腹部有些胀痛,我扶着墙壁站起来,眼前黑白色的雪花交替变换,整条街道都被人海湮没。 我屈膝平复了片刻,往街口的马路缓慢走去,伸手重新拦了一辆出租,意缤广场走高速吊桥距离公寓只有不到半小时的路程,而且不堵车,司机见我一直捂着腹部,以为我不舒服,所以开得飞快,似乎怕我在他车上出事。 我在小区门口下车,公寓的座机此时恰好打进来,我看了眼没有接,加快速度朝里面走,九儿站在庭院门口拿着手机直跺脚,她回头喊了句什么,保姆也从屋里出来,两个人急得脸色惨白。 保姆在崩溃和担忧中不经意张望门口,看到了大步疾走的我,她指着我兴奋大叫,九儿立刻飞奔过来,确定我和肚子都安然无恙,拉着我手臂用力嚎哭,我知道自己太任性,不该独身外出这么久,我出了事周逸辞肯定会怪罪她们,我抱着九儿安抚了一会儿,为她擦了擦眼泪,保姆打开门将我迎进去,她说回来就好,阿弥陀佛。 我进入客厅一眼看到玄关鞋架上周逸辞的灰色拖鞋,仍然是我昨晚离开时的样子,一只头朝外,一只头朝里。 他没回来,真的没回来。 我心里很酸,酸得难受,我眼前不由自主浮现出周逸辞在床上性感到极致的样子,我不能想下去,我觉得自己随时都会疯掉,会杀人,这可怕的占有欲,这可怕的嫉妒心。 九儿和保姆沉浸在我平安回来的喜悦中,根本没有发现我的失态和反常,她们问我吃了吗,要不要喝粥,我随口答腔说喝一点,她们刚转身要去厨房,客厅门锁拧了拧,接着响起门铃声,九儿将门打开,吴助理拎着一个食盒从外面进来,他走到我面前,将食盒放在茶几上,“周总说程小姐想吃叉烧包,让我买了新出炉的,您趁热吃。我特意吩咐老板重新包了一屉,在里面多加了一些甜肉。” 我看着那些冒热气的包子,形状很精致,又小又白,圆圆的糯糯的,模样就让人生怜,我没有去拿,而是问吴助理周逸辞昨晚睡在哪里。 他像是提前就做了准备,脸上没有流露出半分迟疑和惊慌,他非常干脆说在公司加班,我又问他现在呢。 他大约没料到我这样难糊弄,问了晚上还问白天,他噎了噎,“现在还在公司。” 我笑出来,“在公司做什么。” 我笑得阴森森,吴助理有点发慌,“在公司开会,每天都有早会晚会。” 我指了指挂在墙壁上的吊钟,“十一点还在开早会。” 吴助理舔了舔嘴唇,“我离开公司去东街时还在开,现在大约结束了。” 我哦了一声,“他说在外面办事,你说在公司开会,是不是他忘了告诉你该怎样说,所以这世上多了一个周逸辞,他恐怕分身乏术,做不到一个在外面一个在公司。” 吴助理站在那里不说话,他知道漏了,再怎么解释都很苍白,他跟在周逸辞身边这么久,为他打理一切事务和难缠的客户,早已锻炼得极其理智,他不会将一件败露的事情反复狡辩,他只会用无声来默认对方的猜测与自己没办法画圆的谎言。 我深深吸入一口气,“他吃午饭了吗。” 吴助理觉得我思维跳跃太快,他还以为我会对这件事刨根问底,没想到我话锋一转就此打住,他理了理被勒紧的领带,“还没有。” 我从沙发上起身,让他等等我,我拎着食盒进入厨房,把包子分给保姆和九儿吃,保姆正把早晨熬好的八宝粥盛碗里,我让她倒回去,取出橱柜里的保温壶,把所有粥都倒进里面,用塑料袋裹住。 我重新回到客厅把袋子递给吴助理,他举起来看了看,问我是什么,我一边弯腰换鞋一边回答他是给周逸辞送去的午餐,他一怔,“程小姐要去周总的公司吗?” 我说不可以吗。 他很为难说,“倒不是不可以,关键程小姐的身份恐怕不适合在周总公司里抛头露面。难免有人认出,会造成非议。” 我从墙上摘下帽子和围巾,把自己的脸武装齐备,只露出一双眼睛,我问他这样呢。吴助理张着嘴巴失声,不好再反驳我什么,他看出我今天不痛快,对于完全没对上的谎言气儿很不顺,我怀着孩子,周逸辞也不能太拒绝我的要求,吴助理更不敢擅自做主驳回,只好答应开车送我过去。 吴助理在开车途中始终从后视镜观察我脸色,我过于平静,看不出喜怒,他反而拿不准怎么开腔试探我,不过他那么精明的人已经察觉出我心里有了些芥蒂,这份芥蒂来自于道听途说,亦或是眼见为实。 可他想不通怎么会这样,周逸辞把我保护得这么隐蔽这么好,我还顶着穆宅三太太的身份,和年轻一辈人因为地位的悬殊极少接触,梁禾依更与我素无往来,所以他不太认为这个可能成立。 吴助理蹙眉蹙了一路,在等红绿灯时他悄无声息拿起手机,我装作没看到,盯着窗外一颗巨大的树,他指尖飞快发出一条信息,一声细弱的响动后,他把手机又塞回口袋里。 我不动声色,那条信息发出后他整个人都松懈了许多。 车停泊在大楼外的空场上,我拎着保温壶在吴助理掩护下走专用电梯到达七楼办公室,恰好周逸辞在办公室内正用午餐,他抬头看到吴助理带着我进入,他把铁叉放在一侧铺开的餐巾纸上,“包子吃了吗。” 我说没吃,怕你太累给你送点粥。 他笑着嗯了声,我走过去,目光不着痕迹的在偌大办公室里扫了一圈,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可也没发现一丝女人的痕迹。 看来从意缤广场分开后,周逸辞立刻赶回公司,而梁禾依应该是由保镖送回住处。 至于那个住处,是否为周逸辞断断续续几晚不回公寓的下榻场所,是否被装扮得十分温馨,空气泛着柔情,阳光比这座城市所有地方都温暖浓烈,这些我连想都不敢想,真的五脏六腑都会很疼,心如刀绞的感受。 曾经我没有这样贪婪,我那时对他还不够深爱。 我觉得在他身边就好,他能保护我,给我很好的生活,我可以不用侍奉客人,就能有钱花,有舒服日子过。 后来他把我送给穆锡海,我在离开他那一刻时,天昏地暗山崩地裂。就像亲眼看着自己被抽离了骨头,活生生的剥下来,不顾鲜血淋漓,不顾哀嚎惨叫,皮与肉的分割中我忽然顿悟,在日日夜夜的相处在没完没了的碰撞里,我爱上了这个每一寸皮肤都狂野每一个眼神都剧毒的男人。 他能杀掉我,用属于他的一切。 包括冷漠,谎言,暴力和残忍。 这个叫周逸辞的男人早已在我心上吞噬生长根深蒂固。 用情火用撞击用铁网烧了一把火,烧掉我的理智我的尊严。 还进行得无声无息。 我把壶放在桌上,紧挨着他正在吃的食物,那是一份并不像从店内买回来的面,放在一个很漂亮精致的紫色盒子中,面上淋了许多意式酱,淋成一个心的形状,但面已经有些黏腻,似乎凉了,被搁置得太久,盒子上贴着一张紫色便签,看字迹十分娟秀,应该出自一个女人的手,我还没来得及看清写了什么,周逸辞不动声色将盒盖扣住,连带着那碗面一起扔进脚边的垃圾桶。 我一怔,他不爱吃这样的食物,他几乎不吃面,如果是梁禾依为他做的,估计是早晨给他带过来的爱心午餐,留到现在也失了味道,更不可能对他胃口,他尝一口就为了她问起什么味道能答得出,不然他连碰都不会碰。 我一边给他往碗里倒粥,一边漫不经心问,“这面哪个店买的,好吃吗。” 他说不好吃,有些甜。 “上午出去应酬很辛苦吗。” 他嗯了声,捏了捏眉心,“很烦。” 我倒粥的动作一顿,“听电话里特别乱,你在闹市区?” 他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而是端起粥碗连勺子都没用一口气喝光了粥,我赶紧又给他倒了一碗,他再次喝完后握了握我的手,“辛苦你跑一趟。” 我看着他的脸,他这样安宁淡漠,我死活不能相信他骗我还骗得这样冷静,我不断质问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是不是太神经质了,把这个世上的男人都看得太恶劣和薄凉。 我觉得自己头都要炸了。 我闭上眼睛喘息,周逸辞有些疲惫的声音溢出,“周周在家还好吗。” 我说好,喝了奶就在窝里睡觉,下午才跑闹,很懒。 “这不是和你一样了。” 我刚要回答是啊,又忽然反应过来,我立刻闭嘴,他笑着补充,“就像猪一样,吃了睡睡了吃,可也是这世上最漂亮的猪。” 我没理他,他又盯着我肚子问这个周周好吗。 我说,“会踢我了,偶尔肚脐旁边鼓出一块儿,像是小脚,但很轻,大概还没力气。” 他松开我的手,掌心贴在我隆起的腹部,他眼神很温柔,不是那种不带一丝情分的温柔,而是从骨子里散出来的,让人沉溺的温柔。 “程欢,你是不是欠我一个要求。” 我一愣,我想起周周,周周这个名字。 我觉得好笑,“是。” 他再次握住我已经垂落的手,他掌心滚烫,指尖又冰凉,冰火两重天的交集下,我身体抖了抖。 “这个要求我保留,我需要你答应时会提出,你不能拒绝,这是我们打的赌,愿赌服输。” 我拂开他的手说好,我把壶里最后那点粥都倒出来,逼着他喝下去,他刚端起来送到嘴边,不知何时离开办公室的吴助理又风风火火跑进来,连门都忘了敲,他脸色有些青白,难得这样失态,他站在门口半响没说出话来,周逸辞看到他这个样子蹙眉问怎么了,他咽了口唾沫,“周总节哀。” 周逸辞一怔,“节谁的哀。” 吴助理声音有些颤抖,“白小姐自杀了。” 周逸辞手倏然一松,那只碗从他掌心脱落,掉在地上,发出砰地一声脆响,炸裂开来,一地瓷片。 我被尖锐的巨响惊醒,随即呆愣住,手足无措。 周逸辞用手捂住眼睛,他沉默如雕塑,久久都没有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一场风花雪月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白玮倾死在丽泽宾馆。 和她一起死的还有方棋。 死于凌晨三点到五点之间。 地上到处都是血,顺着门缝流出走廊,被客房服务员发现报警,警察赶到时白玮倾手腕的刀疤已经干涸,空气内弥漫着刺鼻反胃的血腥味,两个实习刑警当场惨白呕吐。 那是漫无边际的黑暗的地狱。 在爱情里挣扎,在仇恨中报复,在绝望里发狂。 真正的无间地狱。 周逸辞维持捂脸的动作很久,自始至终都没有动过一丝一毫,偌大的办公室一片死寂,静得令人发慌。 吴助理小声说,“现在丽泽宾馆已经封锁,法医正在尸检,刑警勘察现场确定了白小姐自杀,而方棋背部中七刀,显然是他杀,白小姐基本被确认为凶手,白小姐死于失血过多,方棋死于其中一刀从背部贯穿心脏,尸体今天上午十点三十五分被发现,他们所在的客房是最后一批打扫。” 周逸辞仍旧没有回应,他像是静止了,我手在他肩膀握了握,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我还能说什么,这场战役我算不得赢,可白玮倾却是输了,她死了,我活着,我就不可以用任何方式去评判她,不论好坏,我只能尊重逝者。 我看到周逸辞的悲凉,看到他藏匿在指缝间紧闭的双眼,他和白玮倾结婚七年,这份感情掺杂了太多不纯粹的东西,利益,阴谋,交易和利用。 周逸辞这辈子啊,除了权势什么也不看重。 他就像一只雄鹰,他不肯降低自己飞翔的高度,即便再往上会撞到云层,他还是固执。 可残忍如他在听闻白玮倾自杀,他的默然和忧伤才显得如此震撼。 共同生活了七年的生命眨眼间流逝,竟来不及告别,这丝沉重除了他自己谁也体会不到。 周逸辞和她最后一次见在咖啡厅,那是一个阳光非常明媚的日子。 澄净的落地窗,温暖柔和的金色。 她脸色忽然好看了很多,没那么苍白,也没那么瘦弱。 她不停的说,似乎有那么那么多话说不完。 他其实烦了,她看得出来。 可她不想识趣,她也不愿这样仓促和他告别,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次,她早就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打算。 她送给他一条亲手织就的围巾,针脚粗糙,颜色轻佻,但织的很长很长,像是怎么缠绕都用不完。 她这辈子只有两件事最用心,一件是爱方棋,一件是织围巾。 前者用了漫长光阴,后者用了她最后的岁月。 都那么弥足可贵,也都那么触动悲肠。 她装作满不在乎问周逸辞是否爱过自己,他没有犹豫,轻声说了句抱歉。 她表情一僵,他没有看到。 她眼角莹润,他没有察觉。 这是最大的遗憾吧。 我掌心中绷得紧紧的肩膀,隔着衣服的冰凉。他此时非常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骗骗她。 如果他知道那是最后一面自此天人永隔。 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她还能握住一点希望,不会选择最糟糕的路。 她其实顿悟了吧,否则她下不去手砍了方棋七刀。 看着尖锐的匕首贯穿了他心脏,看着温热的血液浸透衣衫,看着他逐渐失去呼吸脸色铁青,再大笑着杀死自己。 凉如水的夜,星星没有拯救她对这个世界的期待。 她得了痨症,一个本就活不长的病。 爱情是她续命的神药。 可爱情没有善待她。 她活得一塌糊涂,万念俱灰。 她不惜千夫所指,唾液淹身。 她做了一个水性杨花的放纵女人。 她在病魔、世俗和执念里苟延残喘。 方棋用爱情的谎言骗了她半生,毁了她的婚姻她的家庭她的永恒。 这笔岁月的债,她亲手了结,用如此悲壮而决绝的方式。 她并不是不爱周逸辞。 这世上怎么会有女人不爱他。 他是爱情里的魔鬼啊。 他就是一场风花雪月啊。 可她被方棋迷惑了眼,蒙蔽了心。 她每一丝悔恨与崩溃,都编织在那条围巾里,可她知道再也回不去。 因爱生恨,因爱成魔。 白玮倾三十多年唯唯诺诺,只有这一次最干脆。 周逸辞在很久后终于移开手掌,他露出一张灰暗却十分平静的脸,没有泪痕没有悲伤,静得惆怅,凄凉。 他推开椅子起身,我立刻拿西装为他穿上,吴助理问他是否去现场,他默不作声,闷头往外面走。 我随手握住帽子戴上,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我和吴助理从后面紧跟着他,他健步如飞,似乎要赶去现场见白玮倾尸体最后一面。 他进入电梯便迅速关合住门,我们没来得及挤进去,只好等下一部,当我和吴助理匆忙赶到一楼,却在大门口看到了撒泼发飙的白宏武与白安忆,还有一些被保镖拦住强行阻止靠近的围观职员。 他们堵住周逸辞的去路,脸上满是沧桑与泪痕,那样的愁容看上去的确悲痛,可这份悲痛也仅仅是在不知情的人眼中,而知道白家一族的丑陋和自私,谁也不会同情老来丧女的白宏武。 他不断嚎哭着,质问着,怒骂着,执勤保安在旁边不明所以,想要上去阻拦,而周逸辞沉默抬起手制止住,他的让步使对方更加肆无忌惮,白安忆甚至冲上来抓着他衣领痛斥,为什么逼死了她姐姐。 “亏我叫你一声姐夫,我以为你拥有伟岸的胸襟,拥有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宽恕,原来你也不过这样自私自利,翻脸无情,我姐姐是错了,可你也有错,两方既然都有错,就不能各自退让一步吗?你分明知道她活不久,她痨症已经病入膏肓,你就当可怜一个将死的人,再给她点光明和温暖,这都不行吗?你把她养在家里,给她个空荡荡的名分,为她报复方棋那个混蛋,这对你而言根本不算一件事,姐姐感激涕零,她也不会干预你外面怎样,你斩断了她在你这里的最后一条路,她就是你逼死的,你活活逼死的!” 周逸辞蹙了下眉,他看着白安忆虽然在哭,但毫无灵魂的悲痛,又看了看她握住他衣领的手,他忽然一把握住,将她扯了下去,“你们为什么不去现场认领尸首。” 白安忆一愣,周逸辞又看向白宏武,“尸首呢。” “尸首我当然会去,可我女儿的死,我不该先找到债主,告慰她的在天之灵吗。” 白安忆回味过来,她帮腔说了声是,她质问周逸辞为什么非要赶尽杀绝。她一边说一边啼哭出来,“我姐姐可耻有罪,但七年感情就换不来你半点怜悯吗?你真的有把她当作妻子吗,你所有的温和尊重是她想要的吗?为什么方棋却能牢牢拴住她的心,让她不肯悔改,因为你并不真情,和他的虚假相比,你的真实与疏离让她找不到被呵护疼爱的感觉,她是个普通而可怜的女人,她会犯糊涂,会虚荣。你娶了她不能深爱她,你为什么要做这样恶毒的男人?她死了,她永远不在了,漫漫长夜你就不会自责吗,她嫁给你七年,在她最后的时刻你残忍抛弃她,成为加持在她告别世界最大的一道疤!” “一个妄图抢自己姐姐男人的婊砸,你还有脸面大呼小叫,你不怕你姐姐看到这样恶心的面孔,诈尸还魂把你带走吗?” 我从吴助理身边冲过去,一把推开张牙舞爪的白安忆,她没有防备我的突然出现,挣扎了半天,险些没有站稳摔下去,她稳住自己后打量我,她透过我暴露在空气中的眼睛认出,她张了张嘴要说话,一门之隔围堵着太多人,我不能让她喊出我的名字,于是先她一步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你敢摸着良心说你对姐夫没有过半点不轨之心。你敢说你来这里哭闹是对你姐姐死去的悲痛。你敢说你脸上的眼泪不是做戏。你都不能,天上的白玮倾看到这样一幕,一定会臊得满面通红,恨不得自己从没有过这样的父亲和妹妹。你背地里做了什么你最清楚,周逸辞对你姐姐如何,只冲他没有理会你的无耻示好,就是给她最大的体面。否则你姐姐比现在死的还早,她会被你气死。” 白安忆惊慌中眼球转了转,她下意识看了眼白宏武,似乎在告诉他自己扛不住。我训斥过白安忆,将冷冽如刀的目光落在白宏武脸上,我的凌厉与尖锐十分强硬,让他难以躲避和抗争。 “白玮倾死得并不凄惨,她解脱了。你作为她父亲,没有在她脆弱无助的时候给予她关怀和包容,反而质问辱骂她为什么握不住一个有钱有势的丈夫,不能舍掉自己的幸福为维持家族庞大显赫付出一辈子,包括她的青春她的爱情她的美梦。你根本不知道她多爱方棋,多想从这段婚姻中抽身,她几次都受不住这样的自责,觉得对不起周逸辞,她想要摊牌,可你逼她住口,你软硬兼施,用你父亲的特权施压胁迫她,让她维持和周逸辞和的关系,你用保护伞给他一分甜头,然后要回九分利益,女儿成了你的工具筹码和王牌,白玮倾七年就活在这样的压力下,才会让她痨症越来越严重,让她心情越来越压抑,以致于最后变得面目全非,死得如此突然而可悲。” 白宏武脸色一白,他颤抖站在原地,无比狰狞狡辩,“你血口喷人。那是我的女儿,我亲生的女儿!我怎么会不疼她不爱她,只利用她不顾及她的感受,你了解什么?你有什么权利在这里抹黑?” 我冷冷一笑,我用力打掉他指在我鼻梁的手,“白玮倾最大的可悲就是她的软弱。她没有主见,被两个男人牵制,一个是她父亲,一个是她深爱的情夫。她最后死拖着不肯离婚,所有人都觉得她很恶心,可现在回想她真的那样坏吗?她只是不想相信还残存希望,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怎么会全部都在利用她?可她也不得不信,她追求的爱情不是她的避风港,她的亲情也不是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亲情那样纯粹和无私,她清楚失去和周逸辞的婚姻关系,她没有退路,连娘家都不容她这个没有任何价值的废物,她只能咬牙拖着,她想活下去。” 白宏武僵硬的身体狠狠晃了晃,他颤抖的唇艰难挤出两个字,不是。可他自己都觉得好苍白好无力,在他女儿早已死去、他也即将保不住他心血的此时,白宏武眼圈泛红,这一次红得很狼狈,像是真的。 他没有站稳,一下子跌落在台阶下,白安忆惊慌失措伸手扶住他,我面无表情俯视这两张恶心到极点的脸。 “爱情可悲世人都能原谅,亲情可悲才是彻头彻尾的笑话。你生她养她却不能善待她,她不是周逸辞逼死的,是你联合方棋那个贱男逼死的。她最后走投无路病魔缠身,你让她有家不能回,那个最该容她哭一哭,给她温暖救赎的地方,反而成为了催她上黄泉路的利剑。你有什么资格为她假惺惺流泪,你哭的哪里是你女儿,你早就是个没用的老废物,若不是看在她可怜的份儿上,周逸辞对你白家一族不会留到今天。家财万贯是心血,白玮倾就不是吗!你这样自私对得起早亡遗孤的发妻吗。” 最后一句话戳痛了白宏武心窝,他彻底跌坐在地上,白安忆也扶不住他,被他牵扯着一起摔倒,他呆滞的眼睛注视着地面几只缓慢爬行的蚂蚁,蚂蚁彼此做伴相互扶持,畜生之间尚且有情,人却这样冷漠和自私。 他静静看了一会儿,瞳孔内忽然溢出大滴眼泪,他鼻头啜泣低低喊了声我的女儿,捂着脸失声痛哭。 我和吴助理跟着周逸辞离开公司,他们先将我送回公寓,才去往丽泽宾馆,我站在车外探入窗子握了握他的手,他脸色不好看,有些沧桑的灰白,我知道他心里有些难受,如果白玮倾死于痨症,他不会这样压抑,可她是自杀,这样的死亡方式本身就为了留给活着的人最大限度的自责和伤感,她糊涂一辈子,聪明在最后时刻,知道怎样才能把活人心里的刀疤割得更深。 七年感情在周逸辞心底也不是激不起半点波澜。 他的情分是那个鲜活的人自此只能存在于回忆里。 吴助理将车掉头缓慢驶向小区门口,我目送车远去,他透过玻璃看到的周逸辞沉默萧凉的背影在我视线内越来越渺小,直至彻底湮没于长街尽头树海波涛中,消失不见。 九儿听到车响从庄园里出来,她看到是我立刻上前扶住,“您怎么这么快就回了。” 我点头没说话,她看出我心情糟糕,将我扶到庭院里的藤椅上坐下,她进屋去给我端水,我坐在椅子上盯着天边刺目的阳光, 生命这样脆弱,单薄,莫测。 我最后一次和她说话。我忽然想起来那一次。 我应该对她温和些,我应该说些好的,而不该刺激她,毁灭她的希望和光明。 白玮倾在这个世界最后的回忆,是不是都冰冷不堪。 九儿冲了一杯粟米甜汤,她端出来递给我,这汤很甜,我以前也爱喝,可我现在握在手中有些难以下咽,酸甜苦辣咸,人们都讨厌苦味,可苦何尝不是一份恩赐,活着的人至少还能尝,死了的人连苦味都得不到。 九儿站在我后头,她轻轻摇晃着藤椅,“我给程小姐收拾房间,发现您压在枕头底下的包裹,里头是不是有老爷的手写信,再放放墨迹都模糊了。” 我这段时间被周逸辞照顾得太好,整天都像做了美梦一样,完全忘了那件事,这才是我的大事,拖久了夜长梦多。 我把杯子递给九儿,从包里摸出手机给金律师打电话,我问他老爷把余下的两成资产寄存在谁家中,他那边像是正在忙碌,唰唰翻阅文件的声响,他旁边还有人,正在讲一个什么案子,他抽空回了我一句梁政委。 我听到这三个字脑海里轰地一声,炸得天翻地覆肢体横飞。 我握着电话呆愣住,良久都没有回神。 “三太太?您还有事吗,我这里很忙。” 金律师在那边催促我,我急忙问他梁政委是否有个千金,叫梁禾依。 他说这不清楚。 我没有理会,他说了声好吧,帮我问一下。 他按住电话不知去干什么,那边一丝声响都听不到,大概一两分钟他回复我确实有这样一位千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天塌地陷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挂断电话后,九儿察觉到我脸色的僵硬和灰白,她小声问我怎么了,我从愣怔中一点点回过神来,呆滞看向她,张了张嘴巴但没有发出声音,喉咙似乎被哽住了。 她见我表情越来越僵硬糟糕,她吓得无措,伸手在我额头试了试温度,以为我哪里不舒服,我顾不得再和她解释,我觉得这样的事任何人都没有想到,也无法帮助我怎样,我推开她从藤椅上起身,风风火火往屋里冲,她跟在我身后伸手扶住我,我跑进房间换了件黑色的裙子,又将穆锡海的亲笔信翻出塞进皮包夹层中。 九儿问我是否要去见那位挚友,我说是,她想跟我一同前往,我拒绝了她,对于周逸辞我现在十分茫然,也很多猜测,我感觉他在我身边布了很多雷,我也没有避免这场算计,九儿是我唯一的亲信,我不希望她淌入浑水。 我拉着她的手,“记住要提防保姆,能不说就不要和她说话。我的房间也不允许她进来打扫,你就告诉她我吩咐你来做。” 九儿怔了怔,看我严肃的脸色知道有些大事发生,她懵着点头,没有问为什么。 我拿着包从公寓离开,直奔小区外拦车,信封上写着梁府的地址,我报给司机听,他很惊讶说那一片是高档住宅,把守非常严格,都是滨城政要,恐怕不能开入宅子。 我说停在小区外就可以,他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车抵达住宅区后,我给了司机五十元钱,小区门口站岗执勤的不是保安和警卫,而是几名肃穆威风的持枪特警,其中站在哨岗上的当值护卫伸手拦住我,找我要证件,我问他什么证件,他说来拜访谁,是否有证明的物件,或者打电话让对方派人来接。 我从信封里摸了摸,摸出一枚勋章,我把勋章递到他面前,他看了一眼,敬了一个礼后扬起手臂,跨阻在通道的横杆缓慢升起,让出一条路来,我点头朝他道谢,顺着通道进入小区。 这是一排排地中海建筑风格的洋房,每栋两层自带别苑,全部是军装色和灰白色,楼顶插着非常漂亮的彩旗,看上去不至于过分肃穆和晦暗。每栋庄园外停泊着一辆大型吉普,高高的铁门上挂着主人姓氏,左右锁了两樽石狮。 我找到第二排第二栋的梁府,透过铁栅栏看了一眼紧闭的玻璃门,窗纱后隐约有人影晃过,里面静悄悄。 我深深吸了口气,死死捏着那封信,抬手按响门铃,等了大概半分钟,一名保姆从玻璃门内现身,她扶着门框看我,问是什么人,我说来拜访梁政委。 她迟疑了一下,从台阶上走下来,隔着栅栏仔细打量我,我身上的黑色裙装价值不菲,她在梁政委家做佣人,每天看着梁禾依估计也长了不少见识,她恭敬说,“您是哪位?” “程欢。” 她蹙眉重复了一遍,眼睛忽然一亮,“是穆老爷的三太太吗?” 我点头。 她立刻将门锁打开,躬身迎我进入,“原来是三太太光临,您怎么不早说,我失礼了。” 我说没事,不知者不怪。 她看了一眼我空荡荡的身后,“您也不带几个下人,低调得我都认不出。” 我笑着问她梁政委在吗,她说在,她推开玻璃门护送我进去,我站在玄关没动,她随手指了指沙发,“三太太先落座,我上楼到书房请老爷下来。” 我说了声有劳,她飞快跑上楼,很快消失在走廊的转弯处。 我没到沙发上坐下,而是站在原地打量这套宅子的内部装潢,看来梁政委不只会耍刀枪训下级,还非常喜欢品茗风雅,头顶的手风琴式天花板十分个性特别,在紫色灯光的晕染下,随窗外挤入的微风轻轻拂摆,像流动的浪花。 客厅角都是文墨茶香,书法油画,楠木梨架,古董花瓶,汉白玉石,每一样算不得价值连城,可款式颜色非常有格调,看着就很舒服。这样的装扮陈设,势必是骨子里真有品味的人,而不是满身铜臭附庸风雅,尽是浮夸和笑话。 我反手捏住一枚画框的边角,这幅画是一个女子的素描,看眉眼很年轻,也非常精致,充满了少女的味道。 我正在专注观赏,忽然楼梯传来仓促的脚步声,我下意识回头,保姆指了指我,对一名跟在后面的高高瘦瘦的男人说了句这是三太太。 我和那个男人四目相视,他眼神十分锐利,但藏着一丝奸佞,长方脸,浓眉大鼻,头发很黑,像坚硬的毛刺,似乎因为抽烟的缘故嘴唇是一层深深的褐紫色,长相有些丑,但气度不弱,他站在第四级台阶上俯视我,我们这样彼此凝望几秒,他露出一抹笑容,三步并作两步跨下来,到我面前伸出手,“三太太,久仰。” 我笑着和他握住,“应该是我久仰梁政委,听锡海常常说到您,但没有见过,是我的遗憾。” 他笑着松开我,目光看向我身后的画框,“我常到外地出差,穆家两件大事我都不在滨城,因此和三太太失之交臂,锡海的葬礼是金律师告诉我不便出席,否则我绝不会漏掉,我和他几十年交情,最后一程怎么也该亲自送送。” 我心中明白金律师阻拦他出席是因为什么,为了避免在葬礼上和穆津霖周逸辞碰面,虽然谁也不清楚穆锡海到底把两成遗产寄存在哪位挚友手中,但他这辈子交情至深的朋友没几个,只要挨个记住私下再逐一排查,无论如何都能算到梁政委头上。 金律师为了最大限度保住穆锡海的遗产,也保住梁政委晚一些浮出水面遭人胁迫,才不让他出席吊唁。 我没直接开门见山索要遗产,见面三分情,初来乍到留个好印象拉拢下关系,彼此才好办事。 我指着那幅画框恭维梁政委,“这么漂亮的女孩,莫不是梁政委的千金吧?” 他大笑说正是,语气里渗满浓浓的骄傲,“她十八岁时候画的,她非常有才艺,擅长画画和跳舞,在这两件项目上能超过她的年轻姑娘不要说滨城,整个国家也寥寥无几,只要她跳舞的地方,一定是全场焦点。我女儿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她是我梁氏一族的珍宝。” 岚姐和傅惊晟都说梁禾依对男人的诱惑力太大,她的美热烈灼灼,让人过目不忘,是带有攻击性的,让其他女人不由自主产生嫉妒的。 我脸上笑容收了收,盯着画中的脸孔沉默,保姆从厨房端上两杯香茶,梁政委伸手示意邀请我坐下,我和他面对面坐在沙发上,他让我品品茶,我手在腹部上顿了顿,他看到后立刻哎呀一声拍自己额头,“我忘记了,三太太有孕不适宜饮这种浓茶。” 他吩咐保姆换一杯鲜榨果汁来,保姆将我面前的茶杯撤掉,等客厅内安静下来后,我对梁政委说,“我今天来得仓促,没有备薄礼,是我失礼,改日请您吃饭弥补我的怠慢。” 他笑着摆手说不碍事,和锡海原本就不讲究那些人情往来。 他又和我回忆了一翻他与穆锡海几十年来的友谊情分,捡几件最具有历史意义的事说,他脸上神情有缅怀有悲痛,有向往有忧伤,说到最后他红了眼眶,一边摇头一边垂眸惋惜,他哀叹说,“锡海这辈子事业做的太强大,我眼看他从一个最普通的位置一步步爬到最尖端,他为人大度慷慨,很玩得开,待人处事不会厚此薄彼。可惜他遭天妒忌,不能长寿。” 他说完掉下眼泪,哀戚的样子很特殊,像是还有什么难言之隐愧怍于穆锡海。 保姆端着果汁从一扇门里出来,她把杯子放在我面前,我抓住她手问她要纸,她指了指茶几,我从盒里抽出两张,送到梁政委手边,他对我道谢,接过去在眼角擦了擦,“抱歉,在三太太面前失仪。” “这样的话从您口中说出来是折煞我,锡海去世我很悲痛,您是他挚友,您对他的追思让我很欣慰,我应该感激您有心。” 我等梁政委擦拭干净脸上的眼泪,喝茶平复自己后,我才询问他是否知道锡海的遗嘱。 他蹙眉吐出粘在舌尖上的茶叶,“知道。” 我说,“我今天是为了遗嘱的事来,锡海生前的交待想必金律师也和您透露过。” 他喝茶动作顿了顿,眼珠微微一转,他没有立刻回答我,而我也不好催促,我等了许久,他终于开口,但却不是和这事有关,他看了眼腕表,发现已经临近傍晚,他笑着说,“今晚三太太不如留下,我让保姆做一点您喜欢吃的菜,我们桌上慢慢聊。” 我不太明白对于遗嘱话题他为何戛然而止,我也不想拖到两个小时以后,我再次提了一句,他装作没听到从沙发上起身,招呼在厨房里的保姆,“做一点鱼肉,不要蟹,熬点滋补的汤膳,里面加几味对孕妇好的名贵药材,其他的素食你看着办,三太太晚上留下用餐。” 保姆点头答应,她叫来另外一名帮厨的佣人,一起进入厨房准备食材,梁政委笑着转身,“三太太不要拒绝,锡海活着时我们就该吃顿饭,没成想竟然拖到他不在世。” 我死死盯着他,对于他的逃避看得一清二楚,我心里有了不好预感,这份预感让我心里忽然有些颤抖。 我脸上的笑容彻底收敛,变得阴沉而郑重,我从包里取出信封,将里面穆锡海的亲笔信拍在茶几上,推到他面前,梁政委看到后,他东拉西扯的态度破灭了许多,他沉默不语,我说,“金律师告诉我,拿这份书信来换取锡海存放于您手中的两成遗产,我想您对于他的字迹并不陌生。请梁政委行个方便,我肚子月份大了,舟车劳顿很辛苦,希望这一次就可以拿到属于我的东西。” 梁政委端起茶杯不断喝水,喝到见底后,他又兑了些凉白开进去,一杯接一杯没有停止的意思,我脸上的表情已经难看到极致,我注视着他僵硬的手,冷笑问他,“梁政委不会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打算独吞吧。” 他手一抖,里面的凉茶从杯口倾洒出来,溅落在裤子上,他急忙说他不是这样的人,我面无表情朝他伸出手,“那就请梁政委把余下两成遗产交出来。” 他脸憋得一阵红一阵白,指尖死死捏着杯身,许久后他猛然把杯子重重撂在桌上,“不在我这里。” 他说完后不敢看我,我皮笑肉不笑哦了一声,“那在哪里。难道金律师独吞了吗?” 他摆手说没有,他急得额头渗汗,“已经有人先三太太取走了那笔遗产。我不是没有等您,可您太久没有露面,在锡海葬礼后的第二周,东西就已经不在我这里了。” 我整个人脸色大变,他不像玩笑,我从座位上起身冲到他面前,一把攥住他脖子,我力气很大,指尖勾住他皮肤,几乎泛起白斑。 他被我的狂躁吓了一跳,身体后仰依附住靠背,他两只手摊开扶住桌角脸色铁青,“我没有撒谎骗您,这笔遗产确实不在我手中,我怎么也不可能独吞锡海的东西,何况这不是简单的一笔钱,我就算拿到手中也用不了。” 我根本没有心思追问不是钱是什么,我咬牙切齿问他锡海留给我的东西,凭什么落到别人手中。 他哎呀了半天,却说不出口,他回避着我的目光,我在他压抑的喘息中吐出三个字,“周逸辞。” 他挣扎呼吸的动作一滞,我瞪大眼睛怒吼是不是周逸辞! 他瘫软下来,抿唇点了点头。 所有力气,所有的力气都从我身体内抽离,骨头,血肉,筋脉,霎那荡然无存,消失得彻彻底底。 我眼前是呼啸的北风,是猛烈的雪崩,是惊雷暴雨,是死死勒住我的大手,狰狞着要夺取我性命。 我真恨不得掐死他,可我不能这么做,掐死他我也走不了,我坐回他对面,他捂着脖子咳嗽了两声,我将面前的杯子扫落到地上,随着杯身炸裂,里面的黄色果汁四溅,厨房里的保姆听到动静拉开门探头,她见到这样一副场景,喊了声老爷要跑过来,梁政委让她别动,保姆脚下一收,他摆手让她回去,她不敢听命,梁政委用力拍打沙发怒喝回去! 保姆哭丧着脸折返回厨房,我闭了闭眼睛,“锡海留给我的亲笔信,是取这两成遗产的唯一钥匙,这样重要的东西你不见信物就擅自给周逸辞拿走,你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吗!” 梁政委躬身坐在对面,他两只手扣住口鼻,手肘支在膝盖上,“我有我的苦衷。” “我不听你的苦衷,我只要结果,两成遗产不给我我绝不罢休。如果梁政委认为我比周逸辞更好对付,才会倒戈站队他,没关系,我们走着瞧。” 我说完拿包从沙发上起身,他在我身后说,“他现在扼住了我女儿,他和禾依之间动了感情,禾依像疯了一样,三太太做周逸辞继母这么久,该清楚这个人的势力和城府,如果三太太想要夺回,从我这里下手于事无补,东西已经在他手里,他很快就会动作,锡海信任我,但我也要自保,我除了交出来,没有第二条出路。” 我死死捏着背包带,“梁禾依是被利用还是真得到周逸辞的喜欢。” 梁政委说,“我就这一个宝贝女儿,如果仅仅是利用,我不会答应。而且禾依非常聪慧,她看得出真假,她这样热烈的扑进去,一定是得到了周逸辞相同的回应。” 我眼前有些模糊,像是要晕厥,又像是一层忽然间泛起的水雾,我抹了抹眼睛,觉得自己同一时刻失去了最重要的两样东西。 爱情和筹码。 周逸辞手里握着四成,而我只有两成。 这几乎将我狠狠击垮。 我竟然不知道他在筹谋什么。 他怎么可能让庞大的四成都落到我手中,他悄无声息隐瞒所有人偷梁换柱,我唯一夺取的途径,就是和他对簿公堂,但我真的要和我孩子父亲走上这条路吗。 在滨城和周逸辞为敌,我又怎么可能赢得了,只能把自己逼进四面楚歌的绝境。 我除了咽下这口算计的苦水还能怎样。 我不知道头重脚轻的自己怎么从梁府走出来,整个世界都天塌地陷。 最惨烈的词语也不足以形容我的崩溃绝望和愤怒。 被算计,被欺骗,被玩弄。 所有铺天盖地的恶心都朝我侵袭而来,活生生将我撕裂吞噬切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九章 梦在沉沦或变笨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奔跑出庄园,站在阴沉沉的苍穹下。 一场小雨洗刷着这座繁华而静默的城市。 行人匆忙,车辆飞驰,几滴湿润的污泥溅在我裙摆和脚踝,我垂眸看着自己的狼狈,一动不动。 滨城可真神奇,我经常看它十分熟悉,可眨眼又那么陌生,陌生得比我第一天踏入这片土地还要深。 还要令我慌乱。 它就像一个巨大的熔炉,每分每秒都要扯进一个人焚化烧烤,为它的残忍和不公续命,撕掉它伪装的仁善和慈爱,变为彻头彻尾的丧命地狱。 我站在这条街道的尽头怔住,左边是路口,右边还是路口,红绿灯交替闪烁,我刚迈出一步,又被疾驰的车辆逼退,我茫然得想哭,不知该去哪里。 我将皮包牢牢抱在怀里,手机在里面疯了一样震动起来,我愣了很久,面前走过的路人撑着一把伞,伞边缘的尖角将我头发拂乱,我被那一下刺痛惊醒,手忙脚乱的翻找手机,屏幕是穆津霖的号码,我盯着一串数字专注的看,它逐渐蜕变为一张嘲讽的笑脸,我神色惨白按掉,死死攥住它重新扔回包里。 面前接二连三经过无人乘坐的出租,司机总会按喇叭示意我,我目光从每辆车头掠过,呆滞而不语,他们以为我是个傻子,没有谁真的停下来。 我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雨势减小,只偶尔才崩落一两滴,乌云遮盖住的太阳露出一半,光线很暗,但不像刚才那么阴森。 我在低沉的苍穹下两条腿已经麻木到失去知觉,肚子右侧的位置忽然动了动,我下意识一抖,本能盯着隆起的地方看,我想我再也不会拥有这样无助而彷徨的时刻,我甚至对这个孩子产生了疑问。他是否值得我千辛万苦为周逸辞生下来,是否能够得到该握住的东西,是否会为我带来渴求的生活。如果我不能让他活在美好和光明里,难道我要他陪着我经历阴谋和躲藏吗。 我因为爱周逸辞,把自己逼入一个退无可退也进无可进的死路口,他手里捏着拴住我的绳,他收放自如,我来去受控。 如果没有这个孩子,我可以斩断我与他之间的牵扯,用两成遗产体面而尊贵过最好的生活,别人几辈子也得不到的富庶。但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毁掉这个无辜而幼小的生命,我今天得到的一切,都是因为他,没有他我程欢什么都不是。我更不甘心我曾靠近周太太的位置这么近,几乎唾手可得却因为我的放弃和懦弱最后被别的女人捞走。 爱周逸辞的都是疯子,只有我疯成了魔鬼。 我变成这副模样,我怎么能拱手让人。 如果我熬下去,如果。 会不会有一天苦尽甘来。 我盯着被雨水落湿的地面,几枚花瓣在水坑内残喘。 坑坑洼洼的角落最让行人厌弃,会溅出污兮兮的泥水,将崭新洁白的衣裳染脏。没有谁还去关注那些花盛开时曾经多娇美,没有谁愿意伸手将它们拯救掩埋于树根或者枝头,只知道躲避和白眼,憎恶它们现在和泥水同流合污。 所以这个世俗只有自己能怜悯自己,也只有自己能救赎自己。 我舔了舔嘴唇,朝着水坑走过去,弯腰用指尖捞起坑内全部的花瓣,它们还很干净,在我指尖温柔颤抖。 我合住手掌轻轻攥住,朝路边花圃挥臂一洒,花瓣坠落在枝头和泥土,悄无声息的休眠过去。 世人歌颂红颜,可苍老的薄命的红颜,谁也不愿多看。 红颜是暂时的,只是一份优势,能扶持自己战胜一切的只有聪慧。 我将目光从花瓣上收回,正在这时南边驶来一辆香槟色轿车,司机在连续鸣笛,在雨后寂静的长街显得十分突兀刺耳,那辆车冲着我的位置行驶,速度越来越缓慢,最终靠路边停泊。 车门迟迟没有打开,我盯着距离我不过两三米的车,漆黑的后厢看不到什么,里头死气沉沉。 司机是一名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他隔着挡风玻璃看我,面无表情,后头人可能和他说话,他偏头聆听后点头,推开车门下来,走到我面前指了指车,“程小姐请上车。” 我仔细打量他,确定之前没见过这个人,我没有理会他的邀请转身就走,在我迈步的同时身后又响起一声推开车门的动静,低低的咳嗽溢出,司机恭敬喊了声穆总,我脚下一滞,视线想搜寻地上的人影,可此时没有太阳,只有湿漉漉的地皮。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在和我平行的身侧停下,我余光瞥到一个非常高大魁梧的身体,嗅到了一抹熟悉的气息,我不知因为什么,浑身竖起的刺莫名其妙收起,心里的愤懑绝望和崩溃都在这一刻毫无征兆的爆发出来,我迅速淌下眼泪,像一个被抛弃的人。 即便是周逸辞都无法让我这样不顾形象嚎啕悲伤,我怕他会讨厌那样歇斯底里丑陋狰狞的我,我不敢释放,拼命压抑隐藏,以致于投射出任何一个和他有关的炸弹都能将我粉身碎骨。 穆津霖沉着一副面孔,他无奈又气愤,盯着我泪流满面的狼狈,我眯着眼睛在他面前哭了一会儿,他忽然很好笑的嗤了出来,他掌心早就握着一块方帕,他非常蛮横暴力扒拉掉我捂住鼻唇的手,拿着那块帕子在我所有遍布泪痕的皮肤上使劲搓擦,我被他弄疼,我推开他,他不肯放过我,用手扯住我肩膀,将我固定在他怀里,继续狠狠的擦拭。 他几乎把我皮都要搓掉了才罢休,他把帕子丢给司机,司机一把攥住,转身进入车里,他阴森森说,“东西拿到手了吗。” 我看着他不说话,他扫了一眼我来的方向,那栋笼罩在阴云绵绵里的庄园,我察觉到他的目光,我有些心寒问他,“你早知道他动手了,对吗。” “今天才料到,因为他找了老头子之前非常信任和得力的副总,委托对方在公司帮忙打点。于是我猜想梁锦国这里的遗产已经被他拿走。” 我捂着脸深深呼吸,“你知道天崩地裂的滋味吗。” 他幸灾乐祸,“不就是你现在吗。” 我摇头,“不,我感受了很多次,每一次都和周逸辞有关,也许旁人会觉得愚蠢,为什么我到这一步还不肯醒悟,还要继续熬下去,但我知道你会懂。” 我说完透过指缝看他,“你懂,对吗。” 穆津霖笑了声,笑得有几分不自然,“所以你失去了最大把握可以驾驭周逸辞的筹码,老头子留给你两样东西,一份是两成家财,一份是换算下来大致为他两成遗产的股份。拥有这些股份,再收集市场上一些散股,足以助你荣登决策者的宝席,你将成为公司里最大的股东,将所有人踩在脚下。周逸辞不在乎钱财,可他在乎老头子这个位置。勇猛的老虎为什么不给自己添加一副翅膀,不但入地,还可以上天。到时候整个世界,不都沦为他的殖民地了吗。” 他伸手将耷拉在我眼前被淋湿的长发拨弄到耳后,“你想要驾驭他,你知道这是你最后翻盘的东西。双手奉送可以让他记你一份恩情,但你看得出老头子感恩我母亲一生,却始终没有给予爱情,你要的是爱情而不是感恩。你自以为抓着板上钉钉的筹码,又放肆自己贪恋享受周逸辞给予的爱情泡影,他从没这样温柔纵容过你,你懵了,沉沦了,变得又笨又蠢,错过了让你身价翻倍的时机,被他利用掉。原本到手的东西,又悄无声息的遗漏。” 我身体狠狠一颤,血液在一瞬间被冻僵凝固,成了一条冰河。 我完全不曾想到穆锡海会把这些也给我,我以为这四成只是钱财和房产,保我和孩子衣食无忧的同时,也削减穆津霖和周逸辞的财力,不为他们加持博弈的更大筹码。 穆锡海一辈子的心血,怎么可能交付一个女人手中,他怎么敢下这份心思。 或许他不是信任我,而是走投无路。 他知道这份东西不论承袭给两个儿子中的任何一个,都会引发一场手足相残的家族内战,轻则沦为滨城茶余饭后的谈资,重则两败俱伤公司衰败。平分又会造成他们的股份低于其他股东,让集团大权旁落外人手中。所以他想赌一把,赌他没有看错我的城府,赌我是否能在其中制衡,做一个表面上的傀儡实际上运筹帷幄的掌门人,用这块肥肉勾着他们,让整个公司继续发展下去。 他又想保儿子,又想保心血,他也只能选择我,押注我感恩他给予我的尊贵能够打败我贪婪的野心,成为他的利用品。 可惜我不争气,沉溺于他编织给我的爱情美梦里,却根本没看透这爱情到底是不是我想象的模样。 我颠簸绝望中想要握住些什么东西来稳自己摇摇摆摆的身子,但我什么都没抓到,只有死寂的空气。 我慌乱无措中朝前握住冰凉的衣袂,那一角凉到惊心动魄,仍旧逊色于我冰冷的指尖。 “你什么意思。” 穆津霖冷静数,“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我喉咙似乎哽住一口血,带着猩甜的味道,我生生咽了回去,“你暗示我?暗示我被利用了,暗示我这段时间周逸辞对我的好…” 我冷冽的表情掩盖不住内心的脆弱,我忽然有些说不下去,眼前一片片昏暗,五脏六腑搅拌在一起,恨不得拧出一滴血,我觉得这对我太残忍,残忍到了根本无法承受的地步。 我宁可用最后的力气自欺欺人,把它看作是穆津霖的挑拨,是我太多想,是这个世界的嫉妒。 他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摸出一枚尾戒,耐心把玩着上面明亮但不大的钻石,我看他戴过很多次。 “他接你离开穆宅本身就是一场阴谋,他蛰伏在你身边,掌控你的一举一动,让你的聪慧与心计在爱情的麻痹下冬眠,他要这个孩子,也要你手里的东西。情这个字是男人对女人最大的突破口,因为它是女人的软肋。” 穆津霖笑着把戒指戴回小拇指,“他在为自己争取拿到这笔股份的时间,如果你先他去找了梁锦国,这东西他不就拿不到手了吗。只有美好的爱情梦境,才能使女人不愿清醒过来,在沉睡中耽搁她该做的事。你浑浑噩噩的时候,他已经爱情事业双丰收了,只是这份丰收的爱情,和你无关。” “你怎么知道与我无关?”我狰狞嘶吼,满是不甘,“他有亲口承认他喜欢除我之外的女人吗?梁禾依如果不是她爸爸拿着股份的主动权,周逸辞会靠近她吗。” “为什么不会。一个家世清白显赫,人也无错可挑的女人,难道不是做周太太最好的人选吗。” 我一愣,被穆津霖这番不留情面的话狠狠噎住,他继续说,“我和周逸辞是两种人,他看重声誉与权势,我只看重权势,声誉对我而言什么都不算,如果我喜欢一个女人,我不会理会和她牵手这条路有多么坎坷难走,但曝光你会为周逸辞带来的一切,是他不能接受的。你能一辈子活在躲藏中,连自己的男人是谁都不敢讲吗。程欢,你只有二十岁,二十岁到六十岁,还有四十年,你愿意忍受四十年的苍白吗。” 他话音落下我跌倒在他怀中,浑身无力而冰凉,呆滞的瞳孔动也不动,就像僵住了一样。 他任由我这样贴在他身上,任由我从僵滞变为不断的颤抖,一阵风刮过,树冠上积存的雨水洒落下来,仿佛一场更大的雨。 司机从驾驶位走下,他迅速撑起一把红色的伞,举在穆津霖和我头顶,伞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穆津霖两根指尖触了触伞架,“红色的,很骚气吗。” 我嗯了声,他十分平静说,“我还有一把黄色的。” 我觉得好笑,可我笑不出来,脸上的每一寸皮肤都被凝固住,挤不出任何表情,他面对一个类似痴痴呆呆死人,也懒得再逗我,他干脆把我打横抱起来,我没有拒绝,而是十分顺从勾住他脖子,司机一手撑伞一手拉开车门,我们坐进车里,他脱下身上的西服披在我身上,吩咐司机开车去风月山庄。 他始终抱着我,我软趴趴枕在他肩膀,只要垂下眼眸就能看到他落在我胸口稍微下一点位置的手,触着边缘的一丝轮廓,将裙子绷得紧紧的。 我感觉自己掉进一个迷乱的漩涡,我分辨不清东南西北,生死路口,每次周逸辞带我涉入险境,只有穆津霖才能慷慨带我逃离。 他很坏很坏,很毒很毒。 可他又那么好。 他是我每逢最无助绝望时总会等来的那个人。 尽管我多希望这个人是周逸辞。 车抵达风月山庄停泊在门口,雨仍旧没有停止,淅淅沥沥的下了半天。 门童从台阶上下来,躬身拉开车门喊了声穆总,穆津霖用西装宽大的衣领遮盖住我半张脸,将我从车里抱下去,他把我护得很谨慎,又怕我凉着,又怕被认出。司机心领神会从车头绕到身后,压低了伞檐,遮盖住我裸露的眉眼,很多大厅内来往的人都看到穆津霖破天荒抱回一个女人,但谁也没见到是怎样的面孔。 他从电梯内出来,脚步没有耽搁半分,他踢开一扇走廊尽头的门,扑面而来的花香让我忍不住睁开眼睛,我一路被他抱进浴室,放在早已蓄满热水的浴缸里,我身上的衣服被彻底浸湿,包括他的西装也坠落于缸底,他伸手捞出,指尖灵巧褪下我的裙带,我被他脱得只剩下内衣,惨白的灯光下他做这件事再平静不过,我也懒得遮掩什么,安安静静坐在水里,随着一丝丝浮力两只手轻轻晃动。 他把衣服丢到对面的架子上,转身走向门口,拧开了另外一盏昏暗些的灯光。 他告诉我东西都在哪里,我一边听一边将自己脱得一丝不挂,他转身看了我一眼,我也恰好抬头看他,他似笑非笑迟疑了一下,又重新走回来。 我身体下滑躺在浴缸里,用手挡住自己,他站在旁边居高临下俯视,眼底溢出对我每一寸皮肤都了如执掌的目光,他默不作声脱掉衬衣露出健硕的胸膛,我看到他这个动作又猛地坐起来,背部死死贴着墙壁注视他。 他反手扯下毛巾,在上面喷洒了一点沐浴露,抓住我一条手臂,轻轻在上面涂抹擦拭着。 他眉眼含笑,“救助流浪街头妇女顺便赠送一次高端搓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章 他来了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穆津霖体形健硕,长期的武力训练使他腕力精悍卓绝,这样的男人动作都很粗鲁,因为力气大怎么温柔都让女人不适应。不过他为我洗澡的过程极其柔和,没有让我感到一点不舒服,甚至为了控制自己的力量按捺到手指都在颤抖。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在街边给我擦眼泪时力气可真大,现在碰一下都还火辣辣的疼,像被狗咬了一样。 他耐心十足为我洗干净手臂,一本正经注视我眼睛,一边摆弄毛巾氤氲开沐浴露一边警告我,“我是做好事,不要等洗干净忽然反咬我,听到了吗。” “你做了什么好事。” 他面不改色,“给身怀六甲的孕妇洗澡,防止你摸不到或者摔倒,发扬尊重妇孺的良好美德,体现一个传统男人的风度。” 我扫了一眼他,“很感谢。” 他蹙眉,舌尖从牙齿上舔过,大手迟疑了一下才伸过来,温热湿润的毛巾落在我锁骨上,轻轻碾磨开白色的泡沫,幽香的兰花味在我鼻息里蔓延,他像是终于习惯了慢慢上手,掌心的动作越来越温柔,不管怎样摆动和摆弄,都非常舒服。 我清晰感觉到停留在上面的不只是毛巾,还有他滚烫的指尖和骨节,像是无处安放,又不肯离开。 我装作没有察觉,他最初不是故意的,只是后来故意了,他缓慢蹭着毛巾,从指尖到手指再到最后一整个手掌都扣在上面,我身体颤了颤,连带着那份柔软也颤抖了一下。 我皮肤挂着晶莹的水珠,奶白色的沫触一下便掉落在水里,很快将我完全覆盖,而我莹润的的身体在这样的乳色中变得娇媚透明,泛起一丝丝潮红。 穆津霖紧抿嘴唇,他控制着自己眼睛,可他才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意志力有些单薄和脆弱,缭绕的雾气中,他和我脸上都蒙了一层汗,从毛孔里以疯狂的姿态渗出,我在水中浮浮沉沉,最终被吸附住,他一只手握住我肩膀,另外一只手撑住浴缸边缘,我看着距离我越来越近的脸,身后是冰凉墙壁,早已退无可退。他没有给我任何拒绝的机会,着了火的唇瓣倏然吻住我,我脑子轰地一声炸开,漫天彩带缠裹下来,有一两根堵住我鼻子,呼吸变成一件无比奢侈的事。 他口中有咖啡的味道,是最苦的黑咖啡,没有一丁点甜味,我不知道他怎么喝下去的,这丝苦味从他舌尖渡到我口中,很快便吞噬占满,不留余地。 苦,热,我紧蹙着眉,躲避他,他像是在逗弄我,我每每要呼吸,他便狠狠封住我的唇,我憋得脸红,我本来还不太会换气,周逸辞每次都要救我,而穆津霖更高超得令我崩溃,对就是崩溃,他能算出我什么时候要呼吸什么时候要吐气,在我前一秒钟把我堵得死死的。 我撑了一分钟,再也撑不下去,我把嘴巴张开,张得很大,我想喘息,喘一口气儿就够了。他闷闷笑出来,握在我肩膀的手移动到后脑,重重的扣压,将我的脸扳到他面前,我身体在水里挣扎,挣扎到最后干脆瘫在他怀中,他好像一只强力的挤压器,抽离掉我身体内所有的空气,把我变成一张轻飘飘的纸片,只有他才能调动我的生命。 他睁开眼看了看我,朝我嘴里吐来一口浓苦的气息,如同倒进来一杯冷却的咖啡,我苦得难受,用拳头砸他,他纹丝不动,坚硬的胸膛似乎镀了一层铁。 我不知道他吻了多久,我嘴唇和舌头都已经彻底发麻,没有一丁点知觉,只能隐约感受到他喷洒在我鼻尖上的热气,还有他额头淌下能焚化我为灰烬的汗水。 他终于停下来,身体像一只硕大的壁炉,梆硬的同时已经燥热不堪,再进行下去恐怕难以收场,我在他急促的呼吸中眯着眼睛一声不吭,大口大口的喘粗气。 他不断起伏的胸膛和肋骨,不断咬牙坚持的开闸欲望,我觉得解气,男人就这样偏喜欢自找苦吃,他脸上豆大的汗珠扑棱扑棱顺着棱角往下淌,他闭着眼平复良久问我,“我技术还行吗。” 我用力舔嘴唇,胸腔内缺失的氧气还没有蓄满,根本腾不出功夫回答他,他咧嘴笑了笑,“我还会全身按摩,只是我空有才华,没有练武之地。” 我咬着牙用力拍掉他在我腿根处停顿的手,“不需要,搓你的澡!” 他脸色潮红,兀自闷笑出来。 其实穆津霖做这些动作一点不下流,他也很有分寸,仿佛怎么挑逗都很绅士,不会变得猥琐又轻佻,虽然嘴巴黄,但不妨碍他在男女之事上充满气度。 他禁欲的面容就是让女人原谅和沉迷的最好法宝。 穆津霖用毛巾擦拭我整个身体后,放掉浴缸里有些变温凉的水,我背对他站在淋浴下,将身体冲洗干净,他用浴袍裹住我,将我从浴缸中抱出去,他一只手放在我腰间,另外一只手完完全全扣住那道沟壑,将两团温软挤压到一起,我偏头瞪他,他一脸早有预料的神情,“我说什么,你一定会过河拆桥,对于你这样的女人,没有谁比我还了解。” 我哭笑不得,他把我放在床上,蹲在我脚下擦了擦湿漉漉的脚掌,“以后这样的公益我没办法再做,被当作别有企图坏人的感觉很不舒服。” 我手指在他阖动的唇瓣上戳了戳,我只想让他闭嘴,可他唇上还粘连着唾液,没有在刚才融化于他和我交缠的牙齿间,被我潮湿的手指黏住,拉开一条晶莹的丝线。 我和他同时一怔,我迅速将他推开,他没有防备,险些跌坐在地毯,他站起来的同时我手忙脚乱四处找衣服,没有关严的浴室门露出白色浴缸的一角,我看到躺在里面湿成一团的黑裙,我泄了气,嗓子似乎蒙了一层雾气,发出的声音水润细弱,我问他,“我穿什么。” 他笑着反问,“一定要穿吗。原始人出门都是光着,后来发展了一些才知道披树叶遮羞,我一直觉得那才是纯真而美好的年代,人与人之间很信任,而且非常坦诚。” 我咂吧了一下嘴,“你让我披树叶?” 他说,“返璞归真有什么不好。如果你需要,我立刻给你拿来,叶子宽的细的都有,为了美观,我会保留几朵花在上面。” 他说完自己觉得有趣,低头嗤笑出来。 他在我的辱骂和唾弃中笑够了,转身走到床头拨打客房服务,我坐在床上擦头发,他对那边吩咐准备哪些食物和饮品,到商店买一件M号藕荷色连衣裙,连宽松版型纯棉透气这些很小细节都没有忽略。他一边说一边闷笑,那边对一向不苟言笑的穆津霖忽然间转变很茫然,也听不清楚内容,用了漫长时间才记录下来。他把电话挂断,背对我换里衣。 窗纱是拉开的,外面雨过天晴,一丝阳光透过玻璃渗入进来,笼罩在他挺翘的臀部,我目光落在上面看了很久,他损我这么半天也该我赢一局了,“你有晒臀癖吗。” 他问我那是什么。 我说,“就是喜欢把臀部给别人看,可以躲起来做的事也非要在别人注视下做。” 他嗯了声,“有一点,你没有发现吗。” 我问他发现什么,他穿上一条黑色的里衣,转过身看我,他腹肌下面一点的位置浓密的毛发没有被遮盖住,显得非常狂野,我还是第一次在明亮的白天这样看他,一切都不再朦胧,清晰得让人惊心动魄。 他身材并不是十分流畅的线条,像周逸辞那样可以驾驭任何款式的服装,随便穿一件就能走T台。但穆津霖是另一种款型好到爆炸,他肉很硬,也很厚,不胖,非常魁梧,而且精壮,似乎有很多层勾在骨头上,他能抵挡刀山火海,在他怀中可以感觉到强烈的令人热血沸腾的喷张。 他看着我眼睛一字一顿说,“你没发现我是蜜桃臀吗。” 我怔了怔,他身前轮廓分明的蜜色肌肉一块块鼓动膨胀着,人鱼线没入深邃的沟壑,浓烈的荷尔蒙几乎要将这房间里的空气都点燃炸裂。 他伸出舌尖舔了下嘴唇,“很少有男人是蜜桃臀,感到荣幸了吗?” 我半天没回神,反应过来的第一时刻就想笑,在我张口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我即将冲破喉咙而出的一切响动戛然而止。 穆津霖抬眸看了一眼,他没立刻开门,而是拿起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对方接通后他询问是谁在门外,那边让他稍等,大概一分钟后,对方用十分清晰的声音说,“周逸辞在门外。” 周逸辞三个字从电话里无比清晰渗入我耳膜,我顿时脸色惨白,一口气提在嗓子眼,上不来下不去,差点憋死。 穆津霖十分平静,他嗯了声,将电话挂断,走到衣柜前翻出一套崭新的衬衣和西裤,在圆毯子上慢条斯理的穿好,与此同时外面的门铃停顿了片刻,继而又响起来,我从没觉得这世上有一种声音如此刺耳。 让人心烦意乱,慌躁不安。 我并不怕他看到我和穆津霖单独相处在一间房内,我没有和男人夜不归宿,没有发生过实质的事情,更没有动过要和其他男人离开他的念头,而他却和梁禾依背叛伤害我,算计了属于我的遗产,到现在还隐瞒。 我底子脏,所以我活该被他鞭笞和驾驭,不管我怎样守住自己,在世人眼中还是一文不值。 我在周逸辞生活中得到的所有寂寞不甘和寒冷,才会让我忍不住靠近穆津霖寻求一个稍微温暖些的港口。穆津霖的确让女人无法抗拒,他给予了我周逸辞没有给过的轻松,我可以肆无忌惮,可以露出自己丑陋而奇葩的一面,他不会嫌弃我,不会冷落我,在这样若即若离的关系中,我们都能得到最好的东西。 他对我的怜悯对我的尊重对我的保护,都足以在我心底掀起惊涛骇浪,摧垮一段不平等难制衡的爱情。 我坐在床上,浴巾内赤果的身体一阵阵发寒,穆津霖站在衣柜前点了根烟,他默不作声注视我,一口口吐出烟雾,我指了指门,“怎么不开。” 他笑了一声,“知道男人心里最大的芥蒂是什么吗。” 我知道他的意思,我死死抓住床单,“知道女人心里最大的芥蒂是什么吗。” 他舌尖抵出一片湿润的烟丝,在牙齿上缓慢蠕动了两下,然后吞咽进喉咙,他眯着眼没说话,叼着烟蒂朝门口走去,反手拉过一扇屏风,阻挡在我和他之间。 我看到门打开,站在最前面熟悉的轮廓,看到吴助理和四名保镖,看到走廊微弱的橘色灯光,看到一块红色地毯,看到忽然间遍布在空气中的满满疮痍。 穆津霖捏住烟卷从嘴里抽出,他身体倚靠在屏风上,借助了一点支撑,斜着身子懒洋洋问有事吗。 周逸辞语气不咸不淡,“我以为大哥在里面出了事故,我已经打算吩咐保镖破门。” “破门你恐怕也走不了,我最不喜欢被打扰,谁也不可以。” 穆津霖说完发笑,周逸辞也跟着一起笑,他转动了两下戴在腕间的金表,金灿灿的表芯折射出一缕强光,狠狠晃了我眼睛。 他这是下意识的动作,为了借助这丝光看清房中是否还有人,我悄无声息的挪动到旁边,呈一个斜角,用墙壁与屏风的衔接处挡住外面人的视线,穆津霖阻拦在那里,周逸辞无论怎样也不会强势而入。 他意味深长说,“大哥自己一个人住,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穆津霖说没这个想法。 周逸辞语气有些怅惘,“大哥和我越来越生疏,我不知道该怎样补救你我的手足之情。” 穆津霖背对我,又隔着非常朦胧的一扇厚纱,我看不到他的脸,他身体似乎超前倾了倾,“你我有过手足之情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大哥不该还给我吗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周逸辞沉默注视他,两个人彼此凝望许久,穆津霖叼着的烟卷燃烧到最后只剩下一截小小的烟头,他用指尖捏住扔到地上,周逸辞笑了一声说,“大哥对我很生疏。” “我们原本就不熟识。” 周逸辞愕然挑了挑眉梢,“我们难道不是一奶同胞的亲人手足吗。” 穆津霖扯了扯唇角,“只有你我的地方,何必装得这么滴水不漏。外人看不到,我还不清楚你是什么样的真面目吗。”穆津霖一边说一边拍了拍他肩膀,“不累吗?” 周逸辞无奈摇头,“大哥对我误解太深,可这么多年我却没有把大哥从我兄长的位置剔除过。长兄如父,这世上能让我耳提面命的,除了父亲就只有大哥。” 穆津霖冷笑,“哦,是吗?这话新鲜,听听很有趣。” 周逸辞没有理会他的嘲讽,他继续说,“父亲偏疼我,冷落忽视大哥,他现在已经去世,我们兄弟不应该其利断金,避免反目为仇的事情发生吗。” 周逸辞假惺惺的态度和言语让穆津霖维持了这么久的风度也荡然无存,他怒斥说,“你如果真想维护手足之情,就不该背地里搞这样的阴谋论,用卑劣手段窃取父亲留给程欢的遗产。” 周逸辞唇边的笑容仍旧温和谦逊,没有一丝恼怒,“大哥在说什么,我怎么完全不懂。” “你不懂?你威逼利诱软硬兼施,对梁家施以糖衣炮弹,让梁禾依在她父亲面前不断放风,使爱女心切的梁锦国将父亲寄存在他那里的股权交到你手上,你利用这份筹码抛出天价诱饵私下收买公司话语权最重的副总为你抛石问路,意图掌控公司,觊觎父亲留下的宝座。你得手后在我面前侃侃而谈,满口礼义仁道,其实你这副面孔之下,藏着最不知廉耻的嘴脸。” 穆津霖说完上前一步,他和周逸辞身高气度都非常势均力敌,无声的战火在空气内流转交锋,仿佛随时都会爆炸使一切坍塌为废墟。 我曾有过猜测,这份猜测在这一刻最为浓烈,如果穆津霖和周逸辞真的陷入一场厮杀博弈,到底谁才是最终的赢家,是城府极深的穆津霖,还是残忍恶毒的周逸辞。他们文武双全,人脉也广阔,实力难分伯仲,面对任何事物从来都波澜不惊无喜无悲,擅长隐藏情绪的男人,段位即便不高,也很难被算计和踩踏,何况段位本身就很高,只剩下算计对手的份儿,他们两人互相算计请君入瓮,谁会最先被控制住。 穆津霖才智略胜一筹,而周逸辞的手腕高出一丈,穆津霖擅长守,周逸辞擅长攻,守的人稳操胜券,攻的人厮杀凶狠,怪不得穆锡海宁可把这么多东西都给我,也不愿分给两个儿子继承,钱财使人膨胀,权势使人无畏。想要这二者相安无事,必须要同时削减他们的势力,一旦再添上一把火,这将是一场属于商界的世纪大战。 赢的一方会逼死输的一方,他们根本没有丝毫兄弟之情,穆锡海不愿看到其中一个抱憾终结的一幕,那是让人不寒而栗的结局。 他宁可留给我这个不善的女人使局势三足鼎立,让我的恶毒与心计周旋弱化他们的野心。其实穆锡海什么都看得清楚,我到底是怎样的女人他也心知肚明,所有人都觉得这个老家伙愚蠢糊涂,他其实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出一口气又怎样,什么都不如保住他的子嗣和心血更重要。 可惜我太锋芒毕露,这一次的遗产风波已经让周逸辞看到了我的城府,他对我防范很深,我怎么可能算计得过戒备重重的他。 我也确实懈怠了,我不该这样天真,一切都没有尘埃落定,我手中这么诱人的筹码他连问都不问,他是轻易善罢甘休的人吗。 穆津霖双手插在口袋里,他凝视周逸辞近在咫尺的面孔,“我也贪恋权势,可我不会用这样卑劣无耻的手段,既让女人为你神魂颠倒,又暗中不择手段,你根本不管对方怎样,只要能踩着登高,对方的死活在你眼中不值一提,苍白渺小如蜉蝣。周逸辞,你这一口一声大哥,叫得不塞牙吗。” 周逸辞脸上的笑容收了收,他扬起一侧唇角,露出一个十分嘲弄而亵渎的表情,“大哥既然这样直白,我也不拐弯抹角,自古兵不厌诈,你风月山庄还有父亲在滨城撑着,可我今日的一切都是自己硬拼,太讲究礼义廉耻,我连活都活不下来。这些可笑的东西,在我眼里确实一文不值。这手脚我不做,大哥也要做,这算好的结果,如果我们都不做,落在外人手中,这样的可能大哥敢保证不发生吗。” 周逸辞说完扯了扯颈间系着的蓝白条纹领带,“敢为天下先从来不是一件不齿的事。” 穆津霖眯眼看了他一会儿,“父亲在世时,为你我的事情不是没有操劳,他想到那么多人,唯独没有考虑过梁锦国的女儿。” 周逸辞面无表情,穆津霖意识到自己有点多管闲事,别人的喜好与感情并不容许旁观者评判,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一字一顿说,“股份根本不是你该拿走的东西。” 周逸辞眉眼渗出一丝无比冷冽的阴寒,“那么现在房间里的,又是大哥的东西吗?你指责我的同时,自己又窃夺了什么。” 周逸辞这句话让我心里咯噔一下,我下意识从床上起身,想要踱步进浴室,就在这时,走廊外匆忙的脚步声响起,一名女侍者提着一个咖啡色的礼袋从右侧走廊拐入,径直走到穆津霖面前,将东西双手递上,“穆总,您吩咐我购买的裙子。食物饮品稍后客房服务生送上来。” 穆津霖刚要接过,周逸辞忽然毫无征兆的一把夺去,女侍者吓了一跳,她下意识要抢回,穆津霖拦住她,让她下去忙,餐饮等他吩咐再送上来。 女侍者看出事态很微妙,她没有久留,答应后便迅速离开楼层。 周逸辞手指挑起一条束带,他若有所思看了一会儿,又从另外一个位置拨弄了两下,他意味深长说,“藕荷色抹胸束带连衣裙,非常宽松,材质适宜孕妇。” 他脸上看不出喜怒,只用十分可笑的语气问,“大哥私下的装扮,爱好偏女性化吗?我实在难以想象裙子穿在大哥身上是怎样一幅画面。如果不是我今天撞见,大哥这番嗜好还打算隐瞒多久。” 穆津霖懒洋洋从他手上把袋子夺过,“不准备隐瞒,是我的早晚要到我手上。你拿在手里把完片刻,也不代表这东西就是你的了。” 穆津霖耐人寻味的话让周逸辞脸上的平静与柔和彻底打碎,他抬起一只手,吴助理立刻明白他的意图,他侧身让出一条窄路,对保镖吩咐进入,四名保镖气势汹汹朝前逼近,穆津霖没有让开的打算,非但没有,他一只手从口袋里抽出,直接竖在墙壁上撑住,以一己之躯挡住了整扇门可以被突破的地方。 “弟弟要硬闯吗。” 周逸辞触摸领带的手不断晃动,金表反射出的强光在室内摇摆,几乎每一个角落都扫荡过,停留在我身上的时间尤其长,我这一次没有躲闪和挪动,站在原地任由那束光掠过后又再次定格回来。 周逸辞透过屏风看到了我,他语气森寒了几分,“闯。” 一声令下四名保镖往门里突围,穆津霖动作飒利反手一抓,扼住其中一名保镖的头顶,他朝一侧硬掰,嘎吱一声,那名保镖哀嚎惨叫,似乎脖子脱臼,然而并不能使他怜悯放手,穆津霖脚踩门框腾空而起,脚支在男人脸颊以一圈飞旋腿踢向其余三名围扑而来的保镖,保镖经过训练跟在周逸辞身边护他周全,对待大部分人来说功夫了得,可对于身手卓绝的穆津霖而言,也只剩下纷纷躲闪避开的份儿,根本无法压制和进攻。 三打一的过程中,穆津霖手下留情,可对方看出他的让步,为了闯入便不顾一切招招狠毒,这一点激怒了穆津霖,他很快发飙,手脚下了狠力,只短短几秒钟便将三人撂倒在地,动作之快犹如雷霆电掣看得人瞠目结舌。 三个人从地上爬起来联手上前,与穆津霖继续缠斗,而与此同时他根本没有让开半步,始终稳稳笃守在门口,周逸辞见保镖处于下风,也看出穆津霖近两年身手又突飞猛进,可以不挪动半步在狭小的空间里翻云覆雨抵挡千军万马。 周逸辞旋即脱下西装扔给吴助理,脚踩墙根凌空翻跃而起,从空中朝穆津霖劈下,这个动作快稳准,我几乎没有看清,他便置于穆津霖的肩上,一旦掌心劈中,寻常人肯定即死,而穆津霖也势必受伤,保镖的围攻使他根本无暇分身抵挡,只能后让避开,周逸辞在低处悬空狠狠一翻,侧跨下来手掌对准穆津霖胸口再次袭来。 穆津霖脚下一转,将还剩下的两名体力渐失的保镖朝墙角踢去专心对付身手精湛的周逸辞,接连砰啪的两声闷响,惊动了这栋楼的保安和侍者,他们从楼口惊慌失措冲上来查看情况,当发现是穆津霖和周逸辞在争斗,每个人都是一愣,谁也不敢上前。 周逸辞腕力惊人,穆津霖脚力卓绝,而且身手转换极快,我隔着那扇微微摇晃的屏风,把他们缠斗的每一幕都看得一清二楚,我从没见到过有人是这样交手,并不是混乱的踢打,抓到什么算什么,也不是蛮横疯狂的互殴,而是每一招都有路数,可又不完全像是按照路数出手,踢打的动作凶猛至极,声音砰砰作响,并不比使用任何一件武器的杀伤力轻,在最后关头我眼睛倏然睁大,几乎是冲向了门口,距离屏风还差三五步的距离,周逸辞掌心锁向穆津霖的喉咙,而穆津霖的指尖勾住周逸辞腹部,前者一握就可以让后者毙命,后者一插就可以让前者肝肠脱落。 我捂住嘴屏息静气,他们在掌控对方命脉的同时收手,相对静止,谁也没有再行动。 好像这不是一场为了厮杀而开始的争斗,只是彼此试探的较量,这场试探之后,下一次的战役便势必你死我活。 我浑身瘫软跌坐在地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是呆呆凝望门口,周逸辞垂眸看了一眼穆津霖置于自己腹部几乎要勾入进来的手,“大哥的招数,不了解你的人还真是防不胜防。” 穆津霖冷笑,“不是你派人闯入我房间吗?周逸辞,我的地盘上你敢这样目中无人,出了这扇门,你还不嚣张到用刀尖指着我。” “我一直说大哥和我井水不犯河水,我们都可以相安无事,商业的冲突能够调和,滨城地界大了,并不是非要自相残杀,可某些属于我的东西,大哥不该伸手掠夺,碰一下也不行,这是我的底线。” 穆津霖不以为意反问,“如果我偏碰,你要和我鱼死网破吗。” 周逸辞扼住他喉咙的手紧了紧,“大哥想要和我鱼死网破,我奉陪就是。” 穆津霖死死扣住他腹部,他凶猛锋利的指甲几乎抓破了周逸辞衬衣,和他的皮肉紧贴,随时都会割出血痕与白骨。 可他们谁也没有动,并不畏惧自己的性命扼在对方手中。 “你有什么资格把一个女人和孩子看作你的东西,你的附属品,你的所有物。” “难道不是我的,还是大哥的吗?” 周逸辞狂肆的冷笑氤氲在唇边,他目光斜向房间,锐利的视线似乎能穿透屏风,“孩子是谁的,大哥心知肚明。” 穆津霖眼神发狠,朝他身体倾压下去,他指尖用力,我看到周逸辞洁白的衬衣染了一丝血迹,很快便从一点点变为一块块,最终湿透为一片。 穆津霖手指泛红,血滴从他指缝间落下,周逸辞抿着唇一声没吭,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但我知道他就是这样铁骨铮铮,他绝不会把自己的软肋和脆弱暴露在任何人面前,哪怕那是一把匕首已经插进他心脏,他白着脸依然无所畏惧。 周逸辞扼住穆津霖脖子的手指同样微微发力,后者颈侧抹出两道指痕,一丝丝血珠渗出,无比狰狞血腥。 “周逸辞,敢做不敢当,你他妈算什么男人。” “敢当不是拿着喇叭站在楼顶宣告,对谁都不利的事,为什么要无限度的流传出去。” 穆津霖抠住周逸辞腹部皮肉的的手指几乎已经染红,而他脖子也被刮出三道血痕,两个人棋逢对手谁没讨到便宜。 吴助理在他们僵持的时机中用力推开屏风,他看到了跌坐在地上的我,我也看清了周逸辞腹部的血,我脸色惨白,忍不住剧烈作呕,那血并不多,伤口也不深,他们彼此都留了情面,可我似乎能闻到浓烈刺鼻的腥味,这是我最不能接受的味道。 周逸辞听到我干呕的声音,他偏头目光精准无比定格在我脸上,他眼底的眸光遂然加深,尤其当他发现我没有穿衣服,赤果的身体上只裹着一条浴巾,他冰裂的面容几乎要摧垮崩塌这栋楼。 “大哥做了什么。” 穆津霖反问他什么。 周逸辞额头上的青筋骤然暴、起,他控制着自己力度,但他很快要控制不住,吴助理担心他们为这点事两败俱伤,他从后面迎上去,两只手用力按住周逸辞和穆津霖的手腕,意图将他们分离开,可这两座大山根本不是外人能够撼动,吴助理坚持了半分钟仍旧徒劳无功,他松开手对周逸辞小声说,“程小姐怀孕五个多月,她还是很有分寸的。” 周逸辞牙齿咬合到一起,从缝隙内一个字一个字的挤出,“大哥有分寸吗。” “穆总如果没有分寸,也不会等到风月山庄这里,在穆宅多少次都逾越了。您应该对程小姐的知礼有这份把握。” 吴助理的话让周逸辞平缓冷静下来,他松开了手,与此同时穆津霖也松开了对他的桎梏,吴助理从手提包内拿出一块套在保鲜膜内的崭新方帕,他扯成两条把尾端绑在一起,刚要为周逸辞系住伤口,却被他一把拂开,他伸手指了指房间,吴助理转身走过来想要带我出去,穆津霖在他脚还没迈入门槛时,薄唇内吐出两个字,谁敢。 吴助理脚下一滞,他对实力神秘莫测的穆津霖还是颇为忌惮,他停顿住没有行动,站在原地踌躇犹豫,周逸辞才平息的火又被挑了起来,他盯着穆津霖语气阴森森说,“大哥贪享了整个下午,现在不该把她还给我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二章 蹉跎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穆津霖问他还什么。 周逸辞听到他明知故问,脸色再度深冷,他仅剩的最后一丝耐心说,“你屋里的女人。” 穆津霖挑了挑眉毛,他不甘示弱冷笑,“我屋里的女人,你有什么资格让我还给你。” 吴助理担心他们两个人再扭打到一起,他拉住怒火之下蠢蠢欲动的周逸辞,回头看了一眼围堵在楼梯口的职员,他对穆津霖恭敬说,“穆总能否先让这些人离开,还请您为程小姐着想,她的身份不太适合在这样的场合下曝光。” 穆津霖抬手叫来一名保安,他吩咐了两句,保安回到楼梯口将所有侍者驱散,走廊重新寂静下来,吴助理笑着说,“周总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想与穆总兄弟为仇,穆总很清楚程小姐是否应该留在您房间,她和周总赌气,但并不代表他们分道扬镳,您作为中间人暂时收留程小姐防止她出事,周总非常感谢,但也请您认清事态。” 穆津霖摸出烟盒咬了一根烟在嘴里,但他随后发现自己忘记带火种,他摸遍全身也没有找到,吴助理从口袋内取出打火机,他按压出一缕火苗双手递到唇边,看着穆津霖微笑,后者指尖顿了顿,迟疑着探头过来,那根烟点燃后,他吸了一口,“周逸辞,当你信誓旦旦占有什么的时候,有证据吗。” 周逸辞眯眼问他要什么证据。 穆津霖吐出烟雾,“证明这确实是你的。男人非要说一个女人是自己的所有物,该拿出说这句话的支撑,你的胆量是什么。” 周逸辞不语,他盯着穆津霖的眼神十分阴森,穆津霖继续说,“我可以给予结婚证,你能吗。” 周逸辞舌尖舔过牙齿,露出狰狞而恐怖的表情,“你给予谁。” 穆津霖非常认真说,“我想给予谁,就给予谁,我不需要在意任何人的眼光,这份口碑声誉算什么,全世界淹死我又能怎样。” 他波澜壮阔震撼人心的话使我坐在地上的身体猛烈僵了僵,我视线里已经没有任何阻碍,我看到穆津霖眼底的执拗和真挚,这份真挚令我骨子里发热,灼烤得天翻地覆。 不论真假,我这辈子从没有遇到哪个男人说要给予我名分。 我以为我遇不到了。 我没有那样好的福气,可以让一个知道我底细的男人愿意忘掉那些,送我一个干干净净纯粹到底的拥抱。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 原来这句话如此美好。 美好到怦然心动,甘心魂飞魄散。 我目光落在周逸辞侧脸,死死盯着他,我多期待哪怕他赌气,说一句他也能。他阖动的唇最终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他只冷冷扯了扯嘴角,便转身进入这扇门。 他腹部有血痕,我感觉得到温度。 他站在我面前停住,低头俯视我,脸上毫无波澜,“留下还是走。” 我凝视他腹部的伤,似乎仍旧在一滴滴缓慢的淌血,他手上缠着穆津霖的血迹,他像一樽阴沉的煞佛,覆盖住这个天地间的一切。 这样仓促狼狈,措手不及。 我能留下吗。 留下与周逸辞为敌。 奔向还完全看不透的穆津霖。 周逸辞再难走终究是一条路。 穆津霖再平坦他也许只是一堵墙。 他给予我支撑,未必给予我尽头。 这本身就是一个可笑的答案,根本不会选。 穆津霖从来不是我的选择,我的生命里有关爱情的命题,只有周逸辞。 他全都知道。 他只想要挽回颜面。 即便他一无承诺,蹉跎了我,我仍旧死心塌地。 情痴是说一个当事人的悲哀,也是颂扬另一个当事人的风光。 周逸辞弯腰将我抱起来,我用力撑住他胸膛想和他分离开,不触碰到他腹部的伤疤,他以为我抗拒,反而更用力拥紧我,他走出房间站在穆津霖面前,后者没有理会这一幕,他只是笑了声,明白我在周逸辞的自大霸道下生活得多么小心翼翼,他像是不屑一顾,知道这样失衡的爱情与相处早晚会干干脆脆的坍塌,他经过周逸辞身旁,看着他眼睛说,“慢点走。” 他说完嗤笑出来,周逸辞太阳穴跳了跳,穆津霖在他注视下走回房间将门关上,他垂着眼眸,并未从逐渐缩小的门缝里看我一眼。 吴助理将周逸辞的西装盖在我身上,用一只袖口遮住我的脸,然后拎着那条裙子在前面开路,周逸辞抱着我走出风月山庄,所有人都没有看清这两兄弟大打出手争执不休的到底是谁,但都清楚是一个年轻女人,一个进去时湿漉漉出来时只裹着浴巾的女人。 我们坐进车里,周逸辞的脸色浓沉如滴墨,我拍了拍驾驶位,找吴助理要那块被撕开系结的方帕,他连同裙子一起递给我,随即将挡板升起,隔绝了后座与外界的一切。 我像是当周逸辞不存在,拆掉身上的浴巾把裙子穿好,他也没有看我,而是盯着那块板独自沉默,我穿完用力推了他一把,他毫无防备晃了晃,靠在椅背上,我手圈住他的腰,将方帕对准那道不算深的伤口狠狠贴上去,原本已经止住的血,因为他抱我的剧烈动作又吃力崩开,再次渗了出来,将白色的帕子染上一丝鲜红。 我系扣的同时,他在我头顶阴森森说,“你是要坐实贱妇的名声吗。” 我没有理他,非常用力的系下去,勒了他一下,他咬牙不吭声,骨头硬起来像一块铁。 “你的衣服呢。” 车在这时颠簸了一下,我撞向他怀里,我仰头正好和他对视,他脸色黑青,“孕妇还这样不甘寂寞。我可以满足你的一切需求,是轻是重是前是后,我是不行了吗,让你这样饥不择食,什么人都敢碰。” 他薄唇泛着白,是伤口太疼,幽深的瞳仁注视我,我忍了忍,最终没有和他争辩。 不欢的碰撞致使我和他一路谁也没有再开口,到达公寓后吴助理从驾驶位下来,他还没有站稳拉开车门,我便猛地推开,门把磕撞在他肚子,他闷哼了声,我从车上冲下去,还不小心踩了他一脚。 周逸辞以为我要跑,他非常警惕从那一边追下来,他见我是冲向了公寓,这才没有怎样。 我进入客厅九儿和保姆正在准备晚餐,她端着一份蔬菜沙拉从厨房出来往餐厅去,恰好看到我上楼,她喊了一声程小姐,想要告诉我晚餐有什么食物,我没有理会,也没有停下脚步,径直冲入卧房狠狠甩上了门。 我反锁后趴在阳台上往下看,周逸辞站在车门旁等待,他即便很痛可身体还是挺得笔直,永远不向一切低头妥协,气度那样刚硬而潇洒。 他俊朗的面孔在黄昏落日的阳光下柔和梦幻,他就该是这样一个男人,不真实,非常的不真实,是我太强迫要把这份梦变为现实,以致于这份梦醒来的残酷给了我当头棒喝,让我难以承受。 吴助理在我之后进入公寓,他在一楼耽搁了片刻,我听到上楼的脚步声,我身体绷了绷,他在外面敲门,我没有给予回应他便一直敲,我烦了,脱掉鞋朝门口狠狠砸去,砰地一声,吴助理试探着喊我,他解释说周总只是很担心我,才会去风月山庄与穆总闹了这样一出,希望我可以理解,不要与他赌气。 我站在窗台前默不作声,他实在没了法子,叮嘱我好好休息。 不多时他再次出现在庭院,他奔着周逸辞走过去,一边摇头一边说了句什么,周逸辞下意识抬头看向卧房的窗子,我反手用窗纱挡住自己,他看了两秒钟,重新坐进车里,随即拂尘而去。 晚饭九儿和保姆轮流上楼在门外轰炸我,我不开门,也不回应,就躺在床上看书,她们实在没辙,将周周抱上来,它在门口叫,绵绵软软的声音,听着很可怜。 九儿说它不喝奶,非要我抱一抱才肯,已经饿了一天,再饿下去这么小恐怕活不了。 我从床上坐起来,盯着那扇门看了会儿,周周的叫声越来越低,像是没了力气,我光着脚打开门,九儿已经不抱希望,她刚要哄着周周走,看到我终于出现,她大喜过望,周周蹿到我脚上蠕动,我弯腰把它抓在掌心,又用脚把地上的奶瓶踢滚进房中,保姆端着粥碗从楼下跑上来,没等她来到我面前,我又反手合上了门。 喂了周周后,它偎在我怀里睡觉,我迷迷糊糊也睡了会儿,醒过来盯着窗外变了颜色的天空,从橘黄色、玫瑰紫到深蓝色,再到最后的一片漆黑,没有星星,没有月色,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我手指摸了摸周周鼻子,湿漉漉的,它动了动肥胖的身体,靠着我脸蜷了蜷,身上有一股奶粉的气息。 我想象着四个月后生下来的孩子大约也是这样可爱绵软,娇滴滴的求人抱,一身鲜奶的味道,糯糯的甜甜的。 周逸辞一定会很喜欢他,血浓于水怎么可能不喜欢。 他的残忍他的欺骗他的冷漠,都会在孩子面前烟消云散,他也有慈父的眉眼,他大掌一挥,怎么遮不住这世间的漆黑。 那是我最后一场博弈。 和爱情,和命运的对抗。 如果我赢不了。 我可能将熬不下去。 我不得不为自己谋一条其他的路。 这条路太多泥灰瓦石狂风暴雨。 它总像是要放晴,可怎么也到不了那一步。 云遮着,没完没了的给人雨过天晴的希望,又吞噬掉这个希望。 我的伞快破了。 而我的雨衣早就千疮百孔。 错过梁禾依还有千千万万的女人。 她们不甘失败,一次次的向我发起攻占。 我只有一副身体,抵挡不过千军万马的侵袭。 何况还是那样柔情万种,媚态横波。 像柔软的刺,刺着男人心脏,挠得又痒又疼。 我搂着周周浅眠时,忽然听见门锁响动起来,我本能惊醒,盯着面前一团白白的毛,屏息静气一动不动。 脚步声逼近,他在控制收敛,可踩在地板上仍旧发出轻微的脆响,他停在我身后,滚烫的手轻轻拂过我长发,我立刻闭上眼睛,像从未清醒过一样。 他指尖很凉,掌心又烫,指尖是通往男人心底的路,他心是天寒地冻。 我拼了命要焐热,可还是于事无补。 周逸辞真让我进退两难。 他简直是杀人不见血的魔咒。 他抚摸了我很久,一声不响。 周周从我怀中醒过来,它爬过我肩膀跳到后面,周逸辞这才停止了手上动作,他将周周放在地上,它原地攀爬了一会儿,见他并不愿理自己,便悄无声息爬出房间。 周逸辞坐在床畔,解开穿在身上的西装,他一边随手挂在床头一边喊我名字,他喊到第三声时,我装作才醒来,翻身看了他一眼。 “你不是走了吗。” “去医院刚处理完伤口回来。” 他掀开我盖在身上的被子,拿遥控器关掉了空调,“听保姆说你没有吃饭。” 我没说话,闭着眼沉默。 “程欢。” 他语气冷却下来,带一丝隐隐的愤怒,“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 我还是不理他,他讨厌被无视的滋味,一只手捏住我下巴,眼睛里闪烁着火焰,疼痛使我不由自主睁开眼睛看他,我还没来得及反抗他的禁锢,他忽然倾压下来,薄唇贴在我唇上,用力辗转着。 我瞳孔倏然放大,盯着眼前一团漆黑的短发,嘴唇上火辣辣的烧疼令我反应过来,他不是在吻我,而是在狠狠的啃咬,发泄他心底无处安放的怒火与烦躁。 我抬起膝盖踢他,可我记着他的伤,所以我只踢他胯,而我找不好位置,似乎踢了不该踢的地方,他闷哼了声,发出嘶的响动,他停下对我的啃咬,脸伏在我上方,要将我吞噬的凶狠。 “你犯了错还和我赌气。你踢坏我,照你这样浪荡的骨头,满足不了你你要出去找多少个男人?” 他捏着我下巴的手移到我胸口,扯开我身上的裙子,撕拉一声在他指尖破裂,他盯着我每一寸雪白的肌肤,发现上面没有任何痕迹,他抬眸看我,“他碰你了吗。” 他冰凉的指尖在我身上戳点着,“这里吻了吗,这里看了吗?程欢,我说过什么,在你和我的关系中,我要你绝对忠诚,否则我宁可毁掉你,也不允许你脏我的脸。” 我被他说得眼睛发红,我总是那样温顺,即便在穆锡海身边筹谋着和他背道而驰的计划,都没有表现出自己跳出他掌控,还是一贯的低眉顺眼,温和得犹如一只兔子,他没见过我这样的目光,面对他时愤恨的冷寂的灰暗的,他不由怔了怔,手指从我身上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三章 你到底被什么蛊惑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周逸辞完全离开我身体后,我将他狠狠推开,他从我身上坠落翻滚到旁边,我侧了个身背对他,沉默不语。 他在我身后一声不响,我掩藏不了眼角已经泛起的濡湿,很快便溢出眼泪。 我没有哭出一点动静,周逸辞听到我吸鼻子,也看到我耸动的肩膀,他不曾叹息,不曾开口。 我们这样相安无事的躺了会儿,他忽然毫无征兆的贴上来,滚烫坚硬的胸膛死死抵住我后背,我削瘦的骨头被他抵得生疼,他倒是不觉得。 我并不想和他这样亲密,我在他怀里挣扎了几下,他不但没有顺从放开我,反而将我搂得更紧,钢铁般的手臂死死圈住我,让我挣脱不了。 “我不是婊砸吗,不是贱妇吗,不是脏了你的脸吗,你碰我不担心一身灰尘吗?” 我不打嘣吐出这些话,周逸辞默然了片刻,我看不到他表情,不知道他现在是笑还是怎样,他灼热的薄唇紧挨着我脖颈皮肤,呼出的热气让我整条脊柱都好像被电流击中,我僵硬着不动弹,他还是沉默,我泄了气,把脸完全埋入枕头,任由他这样控制着我。 时间过去很久,他似乎在我身后睡着,我喊他名字,他没反应,我骂他混蛋,回应我的只有绵长起伏的呼吸,我咒骂他不中用,我接连咒了好几句,脖颈上忽然传来一下刺痛,像被什么东西咬住,我惊叫了出来。 我翻身偏头看他,他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根本没有睡着,他问我刚才在骂什么,我不甘示弱说,“骂你不中用。” “这是你的梦想吗?” 我脑子空白一怔,咬着嘴唇沉默,怎么还和梦想扯上了,他继续一本正经说,“可惜这个梦想永远不会实现,你还不如诅咒我随时随地一柱擎天。”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我铁青着脸把枕头从脑袋底下抻出来,狠命往他那边砸,我收不住自己的委屈和愤怒,根本不管砸在什么地方,脑袋胸口一顿抡,反正枕头很软,又不会砸出事,周逸辞也不躲闪,任由我发了疯的攻击,在我死命的发泄中,摇摆乱动的腿不小心踢在他受伤的腹部,他嘶了一声,疼得脸色一白,我所有动作立刻戛然而止,呆愣愣的注视他。 他闭着眼睛蹙眉,整个身体都躬成一只半圆,紧抿的唇泛白的脸,我看了一会儿,这点小伤对刀枪不入的周逸辞而言算不上什么,他只是发现无法用任何方式安抚诱哄我,想要利用我的柔软和心疼平息这场有些超脱他掌控的冷战。 如果能抹掉我心里的彷徨和愁苦,我愿意受比这严重十倍的伤,可谁能来满足我的诉求,把我从这进退两难的漩涡里拯救出去,谁也不能。 进一步万丈深渊,退一步粉身碎骨。 我的筹码被分食弱化,正如穆津霖所说,我丧失了可以驾驭周逸辞的诱饵,这份诱饵梁禾依给予了他,她那样明艳活泼娇俏灵动,她是女人里最聪慧的狐狸,知道如何饿透了男人再喂饱,循环反复的钩着。 我无法那么潇洒,因为梁禾依是高傲的,而程欢是卑微的。 在这场三个人乃至更多人的爱情死局里,起死回生的权利从来不在我手上。 我面对周逸辞总是小心翼翼仓促惨白,永远抬不起头,他看过我还做小姐时在场所里最狼狈无助的样子,衣衫不整,一身红痕。 他有洁癖,他对我的占有都算一场恩赐。 世俗眼中那么脏,我怕他嫌弃,我以为逆来顺受可以让他释怀。 后来的我以为自己镀一层金灿灿的光就能掩盖我之前的灰暗与黑漆。 可当梁禾依出现,我的卑微又被打回原形。 我这辈子都做不到高傲。 周逸辞面前我的历史永远是低贱的。 我的过往永远是不堪的。 他生气愤怒都会骂我婊砸,斥我浪荡。他会把我好不容易忘掉的一幕幕惨烈与悲壮再唤醒。 然后抱着我哄哄我,自此雨过天晴。 可我又要用漫长的时间再陷入第二场遗忘。 独自舔舐伤疤。 我迫不及待洗掉自己的耻辱,我想要我的招牌不再是夜色下的莺歌燕舞,这样能勉强配起他,哪怕卸掉强撑的外表还是不堪一击。 我把他看作我的终生之托,看作我虔诚的天堂。可他却有太多除我之外更美好的选择。 我是他经过的站台,却不是落脚的港口。 我烦躁得抓了抓头发,起身下床走出房间,自始至终都没有关怀沉浸于皮肉之苦中的他一句。 九儿和保姆坐在餐厅里托着腮愣神,电视还开着,一个接一个的广告,她们没心思看,只是为了让偌大的公寓不那么冷清而已。 桌上几盘颜色鲜丽的菜在灯光照耀下完好无损,浓白的汤碗里浮了一层油花,已经完全冷却掉。 她们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保姆等得犯困,她一边揉眼睛一边起身问我饿不饿,说着话端起汤锅就要去厨房热,九儿从椅子上起来,她了解我,我脸上的表情太晦暗,一看就是和周逸辞不欢而散,她不敢说话烦我,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等我开口,我在她坐过的位置坐下,盯着面前寒光烁烁的筷子,“有酒吗。” 九儿一怔,她柔声规劝我,“您怀孕了不能饮酒。” 我眼前垂下散乱没有梳理的长发,惨白的灯光这样愁闷,这样怅惘,我有些难过,“我想喝点酒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九儿心疼,“您为孩子着想,什么不痛快都忍一忍,等生下来,您喝酒我给您斟。” 我盯着她握住我肩膀的手,低声哀求,“喝一口,一口伤不到孩子,我心里立刻就能痛快,我痛快了他在我肚子里才能好过。” 九儿知道我被八方的事压得透不过气,她不敢问我那两成遗产拿到了吗,她看我这样失魂落魄也能猜到我失手了,如果我从没得到过,它沦落谁手中都没关系,可它原本是我稳操胜券,最后却又被活生生的断送,她知道这些和周逸辞有关,除了他谁也不能击垮我,让我凄惨到这个程度,他抽掉了我抗争掠夺的勇气,我认命,但又不甘。 九儿从玻璃柜内取出一瓶红葡萄,她往杯子里斟了一点,也就两三口,她递到我手边,将瓶子死死抱住,生怕我抢过来,我捏着高脚晃了晃,晶莹剔透的颜色,散出璨璨的紫光,我问她像不像血,她配合我说像。 我笑着说,“周逸辞今天受伤了,流了很多血,我看着那些血从他肉里渗出来,我觉得非常解气,非常泄恨,一直都是我在疼,今天换他疼一次,你说我是不是疯了。” 九儿眼神有些发凝,她看着我身后呆住,脸色变得煞白,她低低喊了声程小姐,我嗯了一声,问她喊我干嘛,她不说话,嗓子里呜呜的,我刚要含、着杯口把酒吞咽下去,我眼前忽然盖下来一只大掌,沾着烟味,沾着不属于女人的香水味,他阻断了酒流入我口中的路,我蹙眉,他阴森森说,“解气泄恨吗。” 他反手把杯子自我掌心夺过,直接撂在了桌上。 保姆端着冒热气的汤锅从厨房出来,她盯着我头顶喊了声先生,将锅放在餐桌的正中央,“乳鸽雪燕汤。先生您吩咐给程小姐补身体,我特意挑了最贵最好的,味道很清淡,有点甜,您喝不惯,适合程小姐的口味,我给您煲了粥,要为您端上来吗?” 周逸辞说不要,他拉开椅子坐在我旁边,随手把手机放在一侧,抽出餐巾纸擦了擦汤匙,拿起我面前的瓷碗,盛了半勺进来。 汤味很浓,但我没有胃口,我盯着被他挡住一半的酒杯,伸手想拿,他语气冷冽,“不能喝酒。” 他命令般的四个字让我呛毛,我想起他和梁禾依在意缤广场看婚纱时的样子,他那么温柔,温柔得能滴出水,就像一片云层,像一块甜糯的夹心糖,他会和她冷言冷语吗。 我深爱痴迷的周逸辞,到底是被蛊惑,还是他本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失去了利用价值,或者他知道已经牢牢掌控住,便露出他真正的面目,不管对方的死活与悲欢。 我死死捏着桌布,“你为什么干涉我。” 他放下我的碗,又端起他的为自己盛了半碗汤,他嗅了嗅味道,不觉得讨厌,便尝试着喝,我又逼问了他一遍,他淡淡说,“你认为呢。” “是你的占有欲作祟,而不是你真的关心我。是你关心在意孩子,因为他是你的骨血,换做任何一个女人怀着他,你都会这样,可程欢到底快乐吗,她到底要什么,她是否以泪洗面,是否不安惶恐,是否看到了一幕幕让自己锥心的画面,要质问又不敢,憋得几乎发疯,被算计了还要为你找借口开脱,在你心里就不重要。” 周逸辞托住碗底的手僵了僵,他盯着浮面飘荡的一根蔬菜,不知在想什么,眼底越来越凉薄,到最后彻底冷笑出来,“相比之下,穆津霖是不是非常完美,体贴温柔,知道你要什么,不会命令干预你,支持你做一切事,在你无助时出现,对吗。” 我被他气得浑身发抖,他又给自己舀了一勺,白热的雾气吞噬他阴冷至极的面孔,“你后悔了,后悔慌不择路撞入我的生活,如果更早一点认识他,才是你现在最想要的。他既能满足你的身体,还能满足你的灵魂。” 我咬牙喊他名字,恨不得扑过去堵住那张让人万箭穿心的嘴,那唇瓣如此薄,该是柔情万种,怎么这么凉。 正在我们僵持不下的时候,周逸辞放在手边的电话屏幕忽然闪烁起来,我和他同时看向那小小的手机,从我的角度看不真切,因为很反光,似乎是两个字,其中有一个类似禾。 我立刻想到了梁禾依。 我所有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盯着周逸辞的动作,他拿起那部手机,起身要离开餐厅,我死死攥住滚烫的汤碗,顾不得那将我灼烧的刺痛,我真想跳入巨大的火炉,让烈火焚身,寻求能融化我寒心的温度。 我冷声问他去哪里。 周逸辞说接个电话。 我垂眸注视被我捏得摇摇晃晃的碗,里面的汤几乎倾洒出来,“不方便在这里接吗,谁也不会打扰你发出声音。” 周逸辞眯着眼睛迟疑了片刻,他没有再回避什么,他知道事已至此,避开我接这个电话会引发轩然大波,我没有在男人面前哭闹威逼自残的恶习,可我也绝不善罢甘休,我怀着孕,也许其他主动权在他手中,而我与孩子的好坏任由我掌控,他还不如留下。 他重新坐回我旁边,按下接通,那边声音绵绵软软,空灵清透,她喊了声逸辞,便没有下文。 周逸辞回了句怎么,她这才笑着说,“你吃饭了吗。我还饿着。” 他淡淡说吃了,梁禾依有点撒娇,“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饿着。” 周逸辞捏了捏眉心,他目光注视面前透明的瓷碗,上面映着我的脸。 “你怎么饿着。” “我刚才一直在试婚纱。” 那边笑得很甜蜜,不像我和他说话总要带一丝一毫的讨好,她并不需要讨好,他们平等而和谐,我心里割了割,将目光从周逸辞的脸上移开。 他嗯了声,没有再说别的,梁禾依语气里充满了疑问,“你今晚怎么了,是不舒服还是不方便。” 他说没有,梁禾依问他为什么忽然间这么冷淡。 周逸辞轻轻打了个哈欠,“有些累。” 他顿了顿又问,“婚纱喜欢吗。” 那边说非常漂亮,穿上像公主,不舍得脱下来。 周逸辞不由露出一丝笑容,“那很好。” 那边欲言又止,像是要询问什么,又不太敢开口逼迫,她听出周逸辞今晚不热情,不适合她的问题,她又聊了几句别的,便叮嘱他早点休息。 她已经说了晚安,又哎了一声,“什么时候再来陪我。” 周逸辞说不一直都在吗。 梁禾依声音低低的,透着一股委屈,“我想要每个白天和晚上。” 我僵硬的身体朝前倾了一下,碰倒了一只空杯子,杯子歪扭砸在瓷盘边缘,发出清脆的撞响,周逸辞迅速看过来,梁禾依也听到,她问怎么了,周逸辞说没什么,那边陷入沉默,在等他的回答,周逸辞最终说,“很快。” 那边这才笑了声,“那我在等。” 等他把电话撂下,我再也忍不住,我克制不了自己内心的崩溃和揪疼,重重把汤碗摔在地上,清脆的啪嚓碎裂声,一枚硕大的裂片从脚下翻滚,一直滚出餐桌。 热汤四溅,有几滴落在我脚踝和脚趾的皮肤,我感觉到疼痛,但顾不上。 鸦雀无声间,九儿和保姆对视一眼沉默离开餐厅,周逸辞并不知道我烫着,因为碗摔碎的地方距离我很远,靠近他更多,他没事他以为我也没事,拿着勺子继续喝汤,对我的反应置若罔闻,我瞳中一瞬间涌出眼泪,越来越多的白雾模糊掩盖了他平静冷峻的面容,我颤声问他,“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他舀汤的动作一滞,“我应该对你说什么。” 我指了指手机,“她是谁。” 周逸辞眯着眼睛,眸光里寂如深海,没有回答我。 他怎么回答,他无话可说。 这场自始自终彻头彻尾的欺骗终于隐瞒不下去。 周逸辞难得被逼到哑口无言的境地,他那张嘴向来不多言,开口就不饶人。谁都是他的败将,他以为天衣无缝,我抹了抹眼睛。 “婚纱,那不是很好的一件东西,男人和女人在终身大事才会选择这件东西,所以你们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却还把我一人蒙在鼓里,让我为你生儿育女,为你守身如玉,恨不得斩断我和一切男人的接触。周逸辞,我们之间连坦白都做不到,连平等和公平都没有,我还有什么希望?我到底在等什么,明知道黎明永远都不会到来,还抱着你给我的热罐子,像个痴呆一样。” 这一天内发生的所有事,给我的震撼与绝望,压抑与窒息,已经割走了我半条命,我眨眼间失去了许多,头顶的天坍塌了一角,而那一角之下的地方,是我最渴望的落脚。 周逸辞没有看我的脸,看我流淌着斑驳泪痕的脸,他拿着一只勺,碗底的汤已经所剩无几,他端坐在旁边,绵长轻薄的呼吸在空气里蔓开,他扯了扯系在颈间早已松松垮垮的领带,干脆扯下来丢在桌上,领带的一角没入汤锅,湿淋淋的被浸泡,他眉头始终深蹙,唇抿成一条窄窄的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四章 我后悔了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用手掩埋住自己的脸,霎那间天昏地暗,一切都灰白下来,不再有刺目的光,不再有狼狈的我,不再有虚假的他。 安安静静的多好。 这半年我活在喧嚣与风光里,可这份风光绞食得我心力交瘁,打风光容易,守风光难,周逸辞的爱情早已是我最重要的一根肋骨,我想过他会抽离,会消失,可我没有再往下想,一旦抽离我该怎么办。 我会噼里啪啦的粉碎肢解。 我不知道现在还来不来得及拼凑。 我自己把他扔掉,不等到我迫不得已被动接受的那天。 可真疼啊,骨头那么长,每一寸都连带着我的筋脉血肉,轻轻挪开一丁点,都是冗长的血丝,我咬着一块布紧合住牙齿,还是疼得苍白流泪,这要剥多久才行,等他终于剥开脱离,我也就活活疼死了。 怪我不该嵌入得这么决绝。 一百八十多天,根深蒂固,藤脉交缠。 我有些哀戚说,“能给我一瓶麻药吗。” 我声音闷闷的,周逸辞没有听懂我的话,他迟疑着握了下我的手腕,“你要什么。” 我缓慢把手从脸上移开,呆滞的瞳孔盯着指尖湿答答的液体,“麻药。我要剔骨头。”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压住,仍旧没说话。 我觉得五脏六腑都要痛得炸裂了,我自以为聪明,用心计手段玩转整个穆家,玩转穆锡海,打败褚慧娴与齐良莠,我想要救谁,她就能平安无恙,我想要扳倒谁,她下一刻就会狠狠栽倒。 冤冤相报,现在报应到了我自己头上。 这长街那么深,那么长,我看不到它的尽头是海还是墙,是茫然的,迷惑的,左右都不敢走,就僵滞在路口,像一个盲人。 我不想到现在还唯唯诺诺,是我太温顺才会让他肆无忌惮的伤害欺骗利用我,我反手抓住他放在桌上的手,我几乎要把自己指甲嵌入他皮肉里,我颤抖着薄唇,浑身冷得犹如置于冰窖。 他眼神的死寂,我眉眼的晦暗,都在告诉我这场称不上爱情的爱情,已经穷途末路。 它掌控在周逸辞手里,只给了我一个泡影。 我握着一个泡影,拿什么把它制成标本。 我喉咙溢出浓浓的哽咽,每一个字都刺痛嗓子,“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想过娶我。从来都没有?” 他平静无波的脸上,没有泄露一丝表情,是惊愕的还是可笑的,是嘲讽的还是怅惘的,他平静得近乎一樽被镌刻出的雕塑,我眸中含着热泪,不死心逼问他是不是。 他注视我良久,我眼底仅剩的期待,在他半个世纪的沉默里熄灭,他反问我,“你不是很清楚吗。” 我不是很清楚吗。 我清楚过吗。 他的话像细长的尖锐的刻薄的银针,往我心脏狠狠扎下来。 被活生生剥骨,就是这样的疼吧。 看来我不需要麻药,也能忍受这样的灰飞烟灭。 我嗤嗤笑出来,笑得胸腔乱颤,笑得眉眼濡湿,笑得一张脸僵硬,到最后再也挤不出一丝细纹,“所以呢,我的孩子是什么?我又是什么?一个失足女得到的救赎,一个苍天瞎了眼的馈赠。” 周逸辞蹙眉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他死掉包装取出一支叼在嘴里,他按压打火机的指尖有些颤抖,他难得这样颤抖,不剧烈可也很清晰,像气到了极致,又像恨到了极致。 “我没有这样说。” “可你就是这么认为!” “那是你的认为。”他一句话打断我,“没有从我口中说出来的,都是你的幻想和猜测。” 我哭着又笑出来,笑着又淌下泪,像被逼疯了那样,“我在幻想你娶我,我在幻想因为这个孩子顺理成章和你成为一家三口,我在幻想你接我离开是因为舍不得,是因为想要我,而不是觊觎我手中的遗产,用可耻又可笑的爱情假象安抚麻痹我给你寻找机会悄无声息的一一掠夺走!” 我尖叫怒吼着从椅子上站起来,朝前匍匐着将餐桌上的所有盆碟碗筷都扫落到地上,接连炸裂破碎的声响在公寓里回荡,足足持续了几秒钟,周周在一扇紧闭的房门内狂吠,吠到叫声沙哑,开始跌跌撞撞的乱跑,扑得门咣咣作响,九儿不敢往餐厅看一眼,她低头红着眼睛冲进那扇门,抱起周周蹲在墙角,保姆吓得在阳台上颤抖,她不断哀求我小心,也不断央求周逸辞不要伤害我。 我趴在桌上,腹部死死抵住桌沿,周逸辞揽着我腰想将我抱过去,但我死死扣住桌角,他又不敢过分用力,怕伤到孩子,只能和我这样僵持住,防止我再做什么过激的举动。 我并不为他对我此刻的关怀与妥协而感动柔软,我知道他在妥协什么,在关怀什么,这些统统和我无关。 我冷笑着注视滴落在桌上的泪水,他掌心滚烫,扣在我腰椎,隔着薄薄的裙子将灼热温度传递进来,我骨头仍旧冰凉,任由怎样的炙烤都无济于事。 “我之前不断欺瞒自己,你周逸辞要什么女人没有,怎么可能让过往如此低贱的我为你生儿育女,除非你爱我,不多不少,刚刚够愿意和我共同生活,也许还不到厮守的程度,可日子那么长,时间那么多,你我都还年轻,足够去经营让它变得深刻。” 我身子动了动,桌子被我晃得摇摆起来,周逸辞掌心用力按住,紧紧蜷缩的指尖隔着衣服扼住我,我回过头,透过被粘在脸上凌乱的发丝看他,“其实这个女人是谁都一样,那都是你的骨肉,你根本就没有想过怎样安置我对待我,你只想玩儿玩儿,只是还没到你玩腻就发生了这么多事,让你措手不及。如果不是我肚子里揣着你的骨血,我是死是活你根本不理会,我手里的筹码你会毫不犹豫的夺走,哪用费尽周折怕惊扰我,你只是怕孩子保不住。我只有我自己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对你不值一提。” 我这番话使周逸辞大手一僵,他眯起眼睛看我,眼神内是我没见过的陌生,我的陌生,他的陌生,我们交缠在一起骤然变冷却的陌生,浓浓的溢出,吞噬了空气中本就所剩无几的温情。 我咬着牙齿一字一顿说,“我后悔了。” 他僵硬的手狠狠一抖,似乎要穿透我的皮我的肉,**骨头里,“你说什么。” 我说我后悔了,后悔没有好好跟着穆锡海,贪婪这莫名其妙的爱情,害了对我好的人,更后悔没有抉择穆津霖,后悔我自己眼瞎,宁可在包房里被折磨死也不该出来哀求你! “啪”地一声,周逸辞踢翻了椅子,他仅仅眨眼间便举起又落下的手掌扣在我濡湿泪痕的脸上,我被打得头偏向一侧,整块皮肤都火辣辣的燃烧着麻木着巨痛着,像活生生的撕扯下来,连皮带肉毫不留情。 在所有感觉爆发到极致后,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周周在九儿怀里奋力挣扎,它绵软的小身体几乎要从她怀抱中挣脱,九儿死死抱着它,她看到这一幕吓住了,又不敢过来护我,她知道我在周逸辞面前有多谨慎和卑微,那些别人看不到的,我的执念我的坚持我的愁苦,她却一清二楚,她不想掺合一脚给已经暴怒的周逸辞雪上加霜,让他对我更蛮横,她抿着嘴唇哭,保姆从阳台冲过来,她弯腰将匍匐在桌上的我扶起来,她对周逸辞说,“先生怎么能和程小姐动手呢,她有天大的错您也要容忍她,孕妇本来脾气就不好,她已经怀了快六个月,万一孩子流掉,因为大人的争执,这不是要后悔一辈子的事吗?” 周逸辞看着自己酥麻而通红的手掌,他也有些后悔,可他从不会表现出他的情绪,他默然不语,灯影将他高大的身体投射下来,我泪眼朦胧注视着地面的黑影,狠狠将扶住我的保姆推开,我转身和周逸辞面对面,我仰起头哽咽着对他喊叫,“你这样忌惮穆津霖,变态而蛮横的控制着我的生活,无非不希望我和他接触,在接触中生出感情,因为你很清楚他的魅力,他比你更宽仁,比你温厚体贴,比你懂得女人心,周逸辞,你听不得我说后悔,可我就是后悔。” 保姆吓得哎呦一声,她挡在我前面,生怕周逸辞愤怒中对我怎样,她护着我大声哀求,“程小姐非要赌气说这么难听的话气先生吗?服软又不会损失一块肉,怎么就这样任性呢?” 周逸辞额头和太阳穴已经绷得紧紧的,到处都是横竖的青筋,他垂在身侧手死死盘成一只拳头,硕大的圆润的,骨节分明排立的棱角,他不断隐忍,已经控制到了不能再触碰的程度,我从保姆的桎梏与保护下挤出,朝着楼上飞快跑去,在我走完最后一级台阶,餐厅内传出砰地巨响,像房顶塌了,像餐桌倒了,像海啸和地震,像席卷的飓风。 吊灯几乎要从天花板坠落下来,保姆尖叫着跳开狼藉的中心,她扯着周逸辞躲开,又拉不动他,在几番挣扎间,交错富丽的吊灯终是抵不住剧烈的晃动,从头顶脱离狠狠砸下,将已经溃塌的餐桌添了一堆数不清的滚烫碎片。 我没有回头看一眼,在那噼里啪啦的声响中推门进入卧房,摸着黑漆漆的墙壁与空气爬上床。 我用被子盖住自己的头,盖住我整个身体。 我瞪着眼睛,眼泪从圆睁的瞳孔内流出,很快湿了面颊。 一层覆一层的泪痕,似乎这辈子都擦不掉。 我承认我是赌气。 穆津霖和周逸辞各有各的好,即使穆津霖更胜过他,可我还是爱他。 英雄不问出处,爱情不论因果。 可我还想为自己挽留点尊严。 我一门心思扑在他身上,他却留着那么多精力与梁禾依风花雪月,我不甘当个傻子,我只能把难听的话倒给他,让我不那么狼狈,不那么苍白。 我把被子掀开,走廊外鸦雀无声。 窗外也是死寂,没有车响,只有风声和树叶扑簌在一起的动静,寂寥犹如一潭干枯的池水。 我翻来覆去终于折腾累了,迷迷糊糊睡了会儿,我像是半梦半醒,还能听到门在动,听到近了又远了的脚步,听到吧嗒一声,听到窗子吱扭了一下。 我眯起一条眼缝,视线中模糊竖着一道轮廓,是浅灰色的,是深黑色的,是一个修长的点。 跳动的红色火焰在闪烁,漆黑一片的室内显得尤为突兀和醒目,我眼睛肿成两个核桃,睁开的很费劲,我看清那是周逸辞,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入了我的梦。 他在卧房的天台上吸烟,浑浊一片他似乎吸了很多支,期间从未停息,烟雾缭着他的脸,他的上半身。 雾气很快就散出窗外,没有渗入房中,可我还是有些看不清他。 因为太多了,一层层重叠着淹没着。 我最怕这样。 他似乎距离我那么那么远,在红尘万丈之外。 地上的烟头越来越多,最后几乎要没过他的脚,他指尖还夹着半支,一口气没喘匀,干咳了两声,烟把他的声带熏得沙哑又干裂,犹如一个憔悴苍老的老汉,那声音使我在被子里的手死死握成拳。 我骤然醒悟,这不是梦,是真的。 他察觉到自己嗓子快毁了,他低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些被抽完的烟头骨骸足有几十个上百个,他捏了捏眉心,丢掉手上最后一支烟蒂,他从窗外探身出去,让风吹散他身上布满的烟气,他这样等了片刻,才将窗子轻轻合上,转身朝床畔走来。 随着他脚步的逼近,我嗅到铺天盖地要令我窒息的浓烟,我屏住呼吸不敢咳嗽,怕他知道我醒了,我不敢想象他到底吸了多久,那些味道似乎嵌入他皮肤,狠狠的烙印上去。 他脱掉身上的衬衣,随手丢在椅子上,又解开皮带褪下西裤,他轻手轻脚躺上床,起初还不敢挨近我,怕惊动我醒来,他在我身后保持十几厘米的距离沉默了半响,他试探着喊我名字,沙哑又细弱的一声,我一动不动,均匀呼吸着,装成还在睡梦里,他这才放心贴靠过来,手指拨弄开粘在我脸颊的长发,他摸到了没有完全干涸的泪水,摸到了潮湿的皮肤,摸到了一丝被扇打后的滚烫与臃肿,他手指颤抖了一下,完全定格在上面。 我绵长的呼吸有些陡峭不稳,很想哭,属于周逸辞让我魂牵梦萦的气息袭来,他指尖与我鼻子仅半寸距离,我曾经那么贪恋那么依赖,现在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爱情不能打破,一个边角都不能缺。 镜子有多脆弱多刚烈,碎了拼凑也不再圆润完整。 爱情比镜子更难以弥合。 周逸辞手肘撑在枕头上,微微抬起身体,悬空在我侧身之上,他温柔捧着我下颔,在我被他打过的脸颊处吻了吻,他吻住的唇长久停留,一分一秒,像被勾住了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五章 情劫三千尺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在周逸辞怀里睡了一夜。 他始终保持侧躺的动作,将臂弯圈住我,一整晚都没有动过。 第二天早晨我睁着眼睛看窗外,他喷出的热气就在我脖颈皮肤上,一点点散开。 我烫得难受,试探着挣扎了两下,从他怀里挪出去一些,他臂弯收了收,没有清醒,却将我抱得更紧。 没多久走廊外传出极轻的脚步声,保姆和九儿在说话,她们特意把声音压得很低,生怕惊扰了我们,很快消失在楼梯口。 我等周逸辞彻底睡安稳后,抬起他压在我身上的手臂,从底下钻出去,躺在旁边稳住。 他闭着眼睛,睡颜十分安静美好,他只有在这时才不泄露一丝阴险和奸诈,犹如一个毫无防备的婴儿。 我面对他侧躺,外面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渗入进来,窗纱没有拉上,叶子是苍翠的,被阳光缠成了翡翠,他脸孔投洒下斑驳的坚硬,柔软而璀璨。 这样的周逸辞真好看。 没有瑕疵,深情的眉眼让人惊心动魄。 难怪世间女子都爱他。 爱他的深邃,爱他的风度,甚至爱他的残忍。 我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鼻梁上轻轻戳了戳,他薄唇抿了抿,还在睡着,手伸过来不知道在摸什么,他像是本能的搜寻,然而只摸到一片温热的空白,他下意识蹙眉,有些慌张和惊惧,又半梦半醒间朝前探了探,当他触摸到我的胸口时,他所有动作和烦躁都戛然而止,他掌心停顿在上面,恰好扣住一只柔软,继续着那个不知是什么的酣梦。 我垂眸看了眼他下流的手,有些好笑又好气,我将枕头从脑袋底下抻出来,躲避开的同时用枕头一角抵在他掌心,他抓了抓,安详睡着。 我蹑手蹑脚翻身下床,到浴室里简单洗漱了一下,出来时他仍旧保持刚才的姿势,阳光更浓烈了些,有些灼烤,我走到窗台拉上了一半白纱,遮挡住刺目的光亮,然后打开衣柜换了一件月牙白的旗袍,走出房间下楼。 九儿在餐桌旁正忙碌,我一双脚进入她视线,她下意识抬头,看到是我愣了愣,我脸色十分憔悴,又穿了件白色的裙子,没来得及化什么妆,显得特别阴沉苍白,她放好碗筷走过来询问我睡得还好吗,我说还可以,她关切的目光背后泛起猩红,“程小姐和先生不能好好的吗?为什么要闹到兵戎相见的地步。” 我知道昨晚我和周逸辞的厮杀惊住了她,她没见过那样凶狠崩溃的我,也没见过那么残暴愤怒的他。 我没有说话,她很想哭,但又极力隐忍,“我并不了解您和先生之间什么时候开始,又发生过什么,这些不是我该知道的,可我也不傻。程小姐一步步熬到今天送走了老爷,能够站在先生身边生活,有多么不容易。您委屈难过煎熬隐忍,可既然做了这样的选择,不就是要把什么酸甜苦辣都咽下去吗?您可以选择不委屈,愿意一辈子呵护您的男人很多,但他们不是先生,对您来说千千万万不也是透明的吗?昨晚我很怕,怕您和先生闹得太僵,以后日子会悲伤。您是我的主人,您的悲伤就是我的悲伤。我也是自私的,我渴望我能快乐。” 她闭上眼睛小声啜泣,我越过她头顶看到空荡荡的天花板,吊灯已经破碎,那里是一个圆圆的坑,很难看。 我握着九儿的手指了指,“叫人来修一下,重新装个灯。” 她哽咽着说好,保姆在厨房里叫她帮忙,她扶我坐在椅子上,转身跑进去打下手,我拿起勺子舀着一只空碗,一下又一下,像个没有思想的机器人,重复着徒劳无功的动作,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停下。 她们将食物都拿上来后,我发现自己还是没胃口,九儿为我盛汤,保姆给我剥蛋,我不好让她们白忙,每一样都勉强吃了一口,周逸辞在我快吃完时从楼上下来,他是跑着的,匆忙仓促的脚步像要去追赶什么,他喊了声九儿,刚要继续问话,当他看到我安静坐在餐厅喝汤,完好无缺的背影,他像是松了口气,脚下也瞬间平稳。 我咽下含在嘴里的汤,将勺子丢在碗里,他刚过来拉开椅子,我正好起身要走,我们擦身而过的同时,他反手拉住我指尖,“我来你就走?” 他这五个字说的有些委屈,语气像在和我抱怨,他拉着我不放,我挣脱不开,只好又坐下,九儿见周逸辞肯哄我,我也不固执,她非常高兴说,“我给先生和程小姐再盛一碗热汤,小锅里的凉了,厨房还有呢。” 她拿起两只碗,递给保姆一只,推着她进入厨房,反手关上了门。 我垂眸看着桌布,周逸辞默然片刻,他嗓音经过一夜好了很多,只还有一点沙哑,“脸还疼吗。” 我没理他,他知道我赌气,他之前总说我怎么这么倔,像一头小母驴,问我谁能降服。 我说你能啊。 他挠我痒痒,一边挠一边问我是吗,不管怎样生气,他都能降服吗。 我只顾着笑,都岔了气,根本没力气回答他能还是不能。 他咳嗽了一声,“是还疼吗。” 我说不疼,舒服极了,另外一边还想再挨一下。 他被我呛得难受,舔了舔嘴唇,从桌子底下握住我的手,我使劲挣脱,几乎都滑出来了,他忽然威胁我,“再动我吻你。” 我一听立刻不动了,他原本平静的脸色见我这么听话,反而难看起来,“这么不想我吻吗。” 我说是。 他蹙了下眉头,“你没有错吗。” 我问他我的错是什么。 “你赤身出现在穆津霖的房间,我和他那样交手你都不肯自己出来,你认为这不算错吗。他的住处是你该出现的地方吗?” “那么梁禾依是怎么回事,她又是以怎样的角色挽着你手臂看婚纱,和你打电话嘘寒问暖。她那么优秀,你这样出色,你们本来就不可能对彼此无动于衷。” 我提到梁禾依,他有些理缺,他知道我最在意这个,而他最大的把柄也是这个,相比较他中途掠走了属于我的遗产,这点更让我耿耿于怀。 女人就是这么不争气,如果换了男人,非要追着那笔遗产不肯罢休,而女人则陷在感情里什么都顾不上。 他抿唇不语,我阴森森说,“她是你妻子的抉择,我是你情人的人选,一个高贵温柔,一个冰雪聪明,春花秋月朱砂月光,天底下没有比周先生更贪婪的男子了。” 他听着我机关枪似的嘴巴,不间断喷射出那么多带着火的子弹,个个锋利得狠,像小牙齿一样,咄在他肉上就不松开,他无奈发笑,“你都在说什么,谁冰雪聪明。” 我说我。 他忍着笑,“还有这样夸赞自己,脸皮怎么这么厚。” 我瞥了他一眼。 他捏了捏突突乱跳的眉心,“你一丝不挂那样的场景任谁也未必能克制一路才爆发,这是我第一次打女人。” 我听了气得脸发青,“你想告诉我,我给你开苞打女人算很荣幸是吗。” 他被我噎得一愣,他其实只想表达他并不这样野蛮,他是看见一室春光气急了才会失手,他也很后悔。可薄唇阖动了两下,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发现自己的口才今天全都失灵了,解释什么都是错,我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去话,他对着寂静的厨房门喊了声汤,九儿和保姆立刻推门出来,手上碗里空空的,保姆走过来赶紧盛满,递到周逸辞手上,他用勺子舀凉,喂到我唇边,我这次没赌气,他给我台阶,我也不能不给他,佣人在这里看着,他是一家之主,面子不能丢。 我张嘴喝下去,等他继续喂,他没有急于舀下一勺,而是动了动指尖,在我微红的半张面颊上蹭了蹭,我嘶了一声,那是一种火烧火燎的刺痛,像被扎过,我的闷叫让周逸辞指尖一颤,他迅速放下碗,将我抱到他腿上,他让九儿拿药箱过来,九儿不知道在哪里,保姆冲入客厅跪在地上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很小的匣子,她捧住放在餐桌上,周逸辞拿了一瓶手指长短的药水,他拧开盖子往掌心倒了一点,扑洒在我脸上,轻轻涂抹开,那股味道特别刺鼻,我忍着不喘气,浮肿的半面被浸湿后显得更加清晰泛红,九儿看了心疼说,“先生昨晚下手真狠,一夜还没消下去。” 周逸辞没说话,她见他沉默,胆子更大埋怨,“您还不如拿瓶硫酸泼程小姐脸上,干脆毁了她漂亮的脸蛋出气得了。” 我看了她一眼,示意她闭嘴,她撅着嘴巴盛了点饭菜,和保姆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闷头吃,周逸辞把药瓶放回匣子,他注视我泛着血丝的皮肤,语气温柔说,“恨我吗。” 这三个字轻而易举拨动我心底最柔软的弦,那些积压的委屈隐忍都开始泛滥,我死死咬着嘴唇,宁可咬烂了也不开口。 他看我这副可怜楚楚的模样,残余的气焰心底的怀疑彻底消散,不忍心再发作。 他抱着我,薄唇挨着我脸颊,轻轻吹凉气,他嘴里是香烟的味道,很浓很烈。 “是我不好。” 他说完顿了顿,“早晨醒过来发现你不在,以为你跑了,顾不得洗漱就追下楼。” 我嫌弃得抹了抹脸,“那你别吹我,一嘴巴烟味。” 他笑出来,看我还有心情和他吵架,知道我没那么气了,我看了一眼他头发,他睡觉不翻身,一个动作到天亮,头发很整齐,身上衣服也没有多少褶皱,没洗脸也不至于多丑,吴助理在这时从门外进入,他嘟囔着门怎么没锁,一边纳闷儿一边来到餐厅,他看到周逸辞这样缠绵抱着我,他垂下眼眸和我打招呼,提醒他今天的行程,上午一个高尔夫球场应酬,是务必不能缺席的。 周逸辞嗯了声,他温柔把我放在地上,捧着我脸吻了吻额头,“晚上我早点回来。” 我没理他,他也不强求备受打击的我能笑脸迎人,他顾不得喝口汤换了衣鞋跟着吴助理匆忙离开庄园。 我盯着玻璃外拂尘而去的黑车,以及忽然空下来的长街。 他没有解释他与梁禾依。 如果是单纯的利用与联姻,他不至于隐瞒得这么深。 也许他很喜欢她。 那件婚纱已是定局。 他冷漠的皮囊下,也有一颗逃不过风花雪月的心。 他终究也会成为一个女人的俘虏。 陷入属于他的情劫。 只是渡他的人不是我。 我按住翻搅的心口,里头莫名疼了疼。 我将目光从长街外收回,保姆收拾了餐桌进厨房洗刷,九儿陪我到后院散心,周逸辞不知何时又养了一只异国鹦鹉,黄绿色的短毛,鼻尖一颗红珠,看着特别滑稽,像机灵的小丑。 它被安置在一个巨大的金笼中,丝网是金字打磨铸就,很坚实刚硬,在阳光底下金鳞闪闪,非常贵气磅礴。 金丝笼中鸟,望外空叹息。 豢养的主人永远不知道它们要什么,以为自己给予的就是最好的,比天地间流浪的幸运多少倍,流浪有流浪的苦楚,也有流浪的自由。 这样奢华漂亮的笼子,像一座鸟兽的皇宫,好吃好喝遮风避雨,有人伺候打扫,可鸟儿失去了翱翔的权利,就像穆宅里那些女人,这辈子都是一只笼中的金丝雀。 外面人进不去羡慕她们富贵,里头的人出不来叹息自己悲凉。 不只是穆宅,这世上地界大了,哪座城市没有一群这样的女人。 甘愿的,被迫的。 我走到笼子前面,那只鹦鹉不大,正在用尖喙啄食吃,小碗里只还有几瓣破碎的瓜子仁,它啄不上来,急得扑棱翅膀,九儿看我喜欢它,跑回去找保姆要了一小包瓜子仁,保姆一边用手蹭围裙一边跟过来,她笑着指那只鹦鹉,“先生五个月前买回来的,训练了一段日子,它会说很多,只是不怎么开口,逗半天都不说,久而久之先生只喂食也不逗它。” 五个月前,是我被送到穆宅侍奉穆锡海的次月,还没查出怀孕,当时他正和我纠缠不休。 周逸辞这人喜欢安静,讨厌喧哗吵闹,穆津霖似乎喜欢热闹,专门往人堆里跑,看戏瞧笑话,美得不亦乐乎。他养鹦鹉理所应当,周逸辞养这么吵的宠物,还真是意料之外。 “他教它说什么了?” 保姆说,“教了很多话,可先生不让我喂,我也极少到后院来,这边有观景的玻璃罩,不需要怎么打扫,刮风下雨都没事,我一个月也过不来一趟,先生倒是天天来。” 我用自己一撮头发逗弄那只鸟儿,它小脑袋随着我的动作起起伏伏扬起落下,我跟它说你好,它像个哑巴。 我从小包里捏了一枚瓜子仁,指尖递到笼子里,鹦鹉低头啄走,它粉粉的舌头蠕动了两下,又盯着我讨要,我接连喂了好几颗,保姆在旁边让它说谢谢,催促了很久它果真一声不吭,只顾闷头吃,保姆哭笑不得,“先生怪不得都不理它,真是要气死人。谁家鹦鹉这么逗都不开口,一字千金呐。” 我笑着说,“他就是惜字如金,现在好多了,之前很少说话,高兴不高兴一个眼神就表达了,对方通常都明白,他养的宠物,能不像他吗。” 鹦鹉张了张嘴吧,我以为它要说话,瞪大眼睛等着,结果它就是打了一个哈欠。 九儿跺脚骂它笨鸟,它哎呀一声,一边扑簌翅膀一边喊,“程欢,程欢!” 我手下意识一颤,保姆和九儿瞬间鸦雀无声,可她们仍旧没有听清它喊什么,拍打笼子让它再喊,她们下手重,笼子都晃动起来,它受了惊吓,不再张口。 程欢。 鹦鹉喊的程欢。 我听见了。 它喊了两次。 周逸辞教它喊我名字,他一定教了很久,这两个字并不容易出口。 我鼻头忽然发酸,心里一梗一梗的,说不出什么滋味。 保姆重新回去刷碗,九儿在我旁边逗骂它,说它是小废物,白长一身好看的羽毛,一点不讨喜。 我愣了很久,她发现我在愣神,问我怎么了,我扯出一丝笑容,说没什么。 我将包里的瓜子仁往手心倒了一些,丢进笼子里的小碗,此时玻璃门上的纱帘被风吹落下来,九儿跑过去收,她刚走开,鹦鹉一边挠自己脑袋上的毛一边又喊,“程欢,我又睡不着觉了!” 九儿听见它说话,隔着很远惊喜问我说什么,我仔细回味了一下,想着周逸辞一脸委屈对着鹦鹉说他睡不着,心里又疼又酸,最终笑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六章 困于心魔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和周逸辞冷战了两天,我始终没有对他露出笑容,很多没有说开的事,还有他扇我的一巴掌,都成为我与他疏远的理由,他知道自己委屈了我,处处迁就讨好,买了许多非常昂贵的礼物,可我还是冷冷淡淡,对那些东西连看也不看。 我要的他始终没有给,这份芥蒂永远难以消除。 周逸辞费尽心机还是无济于事,他在书房捏着眉头对吴助理说,“女人固执起来很可怕。” 吴助理正在和他汇报穆氏名下企业的情况,似乎股东成两拨党羽,一拨是得到了周逸辞收买赞成支持他登位,另外一拨是穆锡海的忠臣,坚持要长子继承父业,一个连姓氏都不同的妾室幼子,怎么能得到这样庞大的祖产,名不正言不顺。 周逸辞使用各种手段软硬并用打压,最后得到的说法是可以退让一步,但务必要拿出穆锡海临终的遗嘱大白天下,看看到底股份是由谁继承。 周逸辞自然拿不出来,所以公司内部目前乱作一团,所有持股较多的大股东都在觊觎这个位置,四处拉拢各自羽翼,迅速分化形成了多股力量,在暗中较劲。 吴助理听到他忽然来了这么一句,知道他没听进去自己的汇报,干脆合上文件,笑着问是说梁小姐吗。 周逸辞摇头,“她没什么,程欢的脾气简直是十只驴都抵不过的倔。她现在不吵不闹,可又让我无从下手,怎样哄都不能让她高兴。” 吴助理说,“程小姐一直非常个性,周总不就喜欢她的与众不同吗。她如果和外面的女人没什么两样,虚有其表愚蠢简单,您还会这样感兴趣吗。” 周逸辞不语,低头抿着唇笑出来。 离开风月山庄后我没再见过穆津霖,就像断了联系那样,彼此相安无事,各自生活。 可我有句感谢迟迟没有说出口,要不是在梁府外有他救助我,我恐怕早就被淋伤寒进了医院。我给他打过几个电话,他那边不是关机就是无人接通,我有些担心是否周逸辞下手太狠,尽管那天看得清楚,周逸辞要比穆津霖伤势严重,但为了防止意外,我又把电话打到穆宅,想要询问管家穆津霖这几天是否回去过。 管家告诉我大太太病了,做了手术调养几日刚好转,穆津霖始终在陪床,刚腾出时间去忙生意。 我和褚慧娴之间非常微妙,也有过一两次撕破脸,不过看在穆津霖的面子上,我知道了她旧疾复发的事也不好置之不理,我让九儿去附近保养品商店买了一些补血补身的食物,亲自去穆宅探望她。 我并不打算和周逸辞冷战到底一拍两散,所以他非常忌惮我与穆津霖接触,我就尽量避免,我联系不到他,他也不清楚我现在好不好,我去穆宅探视褚慧娴,管家和保姆势必会告诉他,当作我对他救我的感激,也告诉他我很好。 我提着礼品到达穆宅时,发现门口的庭院又大了不少,占了些门口街道的位置,扩了一个非常繁茂的花圃,花圃里种植着牡丹芍药,周逸辞送给我的秋千还在,旁边多了一把摇椅,阳光笼罩下显得生气勃勃。 管家从里面出来迎接我,我将补品递给他,他笑着说能常来看看几位太太都很高兴,这些东西家里不缺。 我跟随他进入大厅,指了指刚穿过的庭院,“花圃修得很漂亮。” “三太太喜欢花团锦簇,找家丁扩建出来,看着的确很养眼。” 瞅不冷一声三太太,让我有点恍惚,我还以为是在叫我,骤然清醒过来,这位置已经是可心的了。 我眼前晃过她那张梨花带雨的脸,迟疑了下试探问管家可心过得适应吗。 他很惊讶说,“怎么可能不适应。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没有过好日不适应的,都是过穷日子堵心。当主子衣食无忧荣华富贵,不用奔波操劳就能坐享其成,多少人盼不来这样的福气,这都是您和老爷赏赐给她的,珍惜还来不及。二太太性格温淡,看不出喜悲,三太太每天最活泼,常常跟一些富太太组局玩乐,花钱流水一样冲。” 管家言谈举止间对可心很不屑,还停留在她当下人时的态度,毕竟她这三太太的名分是我给的,用来代替我,不是老爷的承认,坐也坐不痛快。 但我叮嘱过她,不要出事惹是生非,她好像没把我的话搁在心里,我问管家她闹得厉害吗。 管家说很厉害,大太太二太太都不过问,没人管她,附近一片的太太小姐没有和她不熟的,学会了打麻将正上瘾,一天离不开桌。 我停下脚步,“她以什么身份出去应酬玩乐。” 管家摇头,“这不知道,我也不好以下犯上,不过她也不是没谨记您的话,不怎么往远处走,就这附近玩儿。可人云亦云,估计早晚也要传出去。” 我蹙眉说,“让她收敛点,适可而止就得了,家里这么大还容不下她折腾吗?想要热闹后院搭个戏台,我来出这份钱,给她请戏班子来唱曲儿,江浙皖一带有的是,天天敲锣打鼓,闹到她烦了为止。” 管家答应了一声,他扶着我走上二楼,我站在楼口等,他拂开遮挡住门扉的君子兰,敲了两下,保姆从里面拉开门,她一眼看到站在身后的我,表情怔了怔,管家说三太太来看望大太太,又举了举手上的礼品,保姆接过去迎出来朝我鞠躬道谢,我让管家下去,然后跟着她轻手轻脚进了褚慧娴的房间。 屋里还是十分昏暗,窗外挡着巨大的梧桐叶,光线稀稀疏疏洒入进来,温暖不明亮。 褚慧娴讨厌过分刺眼的灯光,所以长年累月都点着蜡烛,保姆把东西放在门口架子上,打开墙角的壁灯,灯光比较黯淡,但不影响视线。 佛像前的蒲团上摆放着笔墨纸砚,最上面的宣纸染了一滴氤氲开的墨水,看上去脏兮兮的,“苦海无边”四个字端端正正烙印在正中。 我才知道褚慧娴不止诵经信佛,还喜欢书法,在穆宅住了四个多月,我竟没见过她写。 她字迹很潇洒,不像是出自女人的手,笔锋刚毅流畅,很有力量,她可能老了,下笔时候止不住颤抖,笔尖蹭到了纸上,就滴了墨汁。 我在屋里看了一圈,她这段日子闲暇无事写了很多毛笔字,到处散乱铺陈着,也没有收拾,每一幅上都只有几个字,有的是**,有的是一句恩怨至深的诗。 保姆给我指了指被屏风挡住的床榻,褚慧娴在上面躺着,枕边是佛珠和一本打开的金刚经,她垂着眼帘,不像熟睡的样子,我喊了声大太太,她身体剧烈一颤,缓慢睁开眼看我,我以为她会厌恶我,或者冷嘲热讽,我竟还知道回来,还有脸回来。 可她只是笑了笑,笑得平和慈祥,如同许久不见的挚友,她手肘撑着床榻要坐起来,保姆立刻过去扶她,将轮椅推到她脚下,她一手按住保姆肩膀,一手拄着拐杖,我刚要过去帮忙,她已经稳稳坐在轮椅上,她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声音说,“你来了。” 她腿上颤着绷带,裸露出的脚踝是一层层非常厚重的白纱布,保姆推着她从屏风后出来,往天台上阳光多的地方走,我跟在后头,保姆停稳了轮椅又给我搬了个座位,铺好软垫,我朝她道谢,她去斟茶切水果,我坐下后看了一眼褚慧娴的腿,“听说您又做了一次手术,好些了吗?” “骨头发炎化脓,老、毛病了,再上几个年纪,恐怕就要卧床不起,我也习惯在宅子里不出去走动,外面人多吵闹,我图静。再说那么多年轻好看的面孔,看了心里发酸,眼不见为净。” 她说着话揉自己膝盖,每揉一下就无比痛苦的嘶一声,眉团紧蹙。 骨头里化脓可是疼,比十指连心不逊色,阴天下雨磕着碰着像要死了一样,痛得失去知觉,失去魂魄。 我让她回床上躺着,她笑着拒绝,“你来了,我怎么能那样失礼,都是伺候过老爷的女人,怎么有我躺着你坐着的道理。” 我愣了愣,这都什么时候了,穆锡海早就入土为安,哪来这么多杂七杂八的礼数,褚慧娴出生的年代还很封建,又被穆锡海这个丈夫降住一辈子,脑子里男尊女卑礼仪廉耻的思想根深蒂固,越老越改不过来,要带进棺材里了。 我说,“我不讲究这个,您身体为重。” 她盯着我眼睛,语气意味深长,“你不讲究,我不能不懂事,惹出笑话被别人议论。” 她话里有话,我听得出来,穆津霖什么都和她说,自己的亲生母亲,他不怎么防备,有时候她套话,他随口也就讲了。 这几天他脖子上的伤弥合不了,一目了然的事,褚慧娴一定会过问,知道他和周逸辞为了我起争执,心里这个疙瘩一定系下。 我装作没听懂,弯腰拿起放在蒲团上的毛笔字,“大太太最近看金刚经。” 她说是,其他经、文没深度,看一眼就懂了,没什么念头。 我笑着说,“大太太看佛法已经炉火纯青,没想到您的字也写得好,怪不得老爷这么多年敬重您,您秀外慧中比我们这些单纯好看的绣花枕头内涵高深得多。有脸蛋的女人得男人一时宠爱,有智慧的女人得男人一世敬重。” 褚慧娴盯着我拿在手上的书法,她伸手要过去,指尖触摸在已经完全干涸的字上,“我之前不怎么会,后来看老爷喜欢写毛笔字,为了讨好他才学的,夫妻间没有感情可不能没有共同语言,有话说时间长了就有了感情,话都没得说再好的感情也会成为灰烬。” 我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从没看她写过,她只是为了用来附庸穆锡海,除了他在场能看着之外她碰都不碰,她讨厌这无趣又沉默的事,文墨根本不是她的兴趣和喜好。 愿意把丈夫的喜怒哀乐都变为自己的一切,踩着他的脚印,顺着他的路途,这样的女人是世间最伟大的女人,她诠释了爱情价更高的真谛,可也是最没有自我的女人。 男人离不开她,但男人也看不起她。 她把那幅字折叠起来,笑着说,“你喜欢吗,喜欢我送给你。” 我确实很喜欢她的字体,也喜欢苦海无边四个字,我接过来说谢谢,她指了指这屋子里的所有墨宝,“津霖不喜欢写字,他字难看,一点也不像他这个人。我让他学,他懒得做。他就签自己名字好看,拿出去糊弄人。” 我把这幅字小心翼翼揣进包里,怕扯破了,我扣上铂金纽扣,“世人评论成功失败,都看这个人的钱财和权势,有钱有势就是成功,早就这么肤浅了,那些风雅至极的东西,多少人能欣赏得来。津霖混到这个份儿上,大太太可以放心了,他没给您丢脸,穆家一半门庭,都是他挣来的。” 褚慧娴盯着窗外被阳光笼罩的一枚翠绿叶子,“他以前懂事,也让我踏实,可不知道是不是人到中年没个女人管着,有些迷糊了,他前几天和逸辞打了一架,这是他们第一次动手,还被好多人看见。” 我手上动作一顿,东拉西扯了半天她还是忍不住要说。 “津霖的婚事我催了小半年,他也承诺我尽快,可到现在还没消息,我没几年活头了,我就差哭着求他圆我这个梦,让我死能瞑目。” 她说完忽然手指用力蜷缩,死死抓住轮椅扶手,“你说天底下女人这么多,怎么就偏偏看不到,他又不瞎。” “儿孙自有儿孙福,操持了一辈子,他们都长大了,知道路怎么走,津霖孝顺,您就安安静静享福吧。” 褚慧娴转头看我,“他孝顺可没分寸,越是感情上谨慎自律的人,一旦活泛起来,八头牛都拉不回。” 我不语,她从椅子上直起身,她背对着窗户,阳光射向她头顶,丝丝拉拉的金黄,将她脸上照出一条条的黑影。 “他和逸辞因为什么动手,这两三年明争暗斗的,装样子也摆出手足之情,脸没撕破过。” 我垂下眼眸,摆弄着皮包上的金属拉链,“老爷没了,压不住他们身体里藏着的野心,早晚的事。” 褚慧娴朝前倾身,她冰凉的指尖按住我手腕,她需要撑住自己,所以力气很大,指尖都被压得泛白,我腕子皮肤眨眼通红,挫伤了一块嫩皮。 “津霖和我坦白了,他什么都不贪,就是真的喜欢你。” 她说完好笑的摇头,脸上尽是嘲讽与无奈,“难道天底下好女人都死绝了吗,挑不出一个漂亮懂事的吗?怎么这宅子里的男人,都像着了魔中了毒一样,看上如此蛇蝎浪荡的女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七章 婚事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褚慧娴一直讨厌我,从我进这扇门那一刻,她心里就无比痛恨我的存在,她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跟一个丑陋的老头,不明白为什么世间总有那么多人不知足,非要去抢夺别人的。 她恨齐良莠的跋扈嚣张狂妄,恨沈碧成生儿子的好福气,恨惜蓉能得到穆锡海的长情与惦念,更恨我恨可心恨这些男人喜欢到骨子里的年轻娇艳的面庞。 这样的面庞越多,越会显出她的苍老与平凡,她恨一切掠夺她丈夫的女人,她抗争不过,就只能在心里妒恨着,恨来恨去恨荒了岁月,头发白了,油尽灯枯。 她这个年纪人情世故经历多,悲欢离合也看得透彻,曾经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随着穆锡海的死而尘埃落定烟消云散,只要我不来分食她唯一的儿子,她和我的仇恨就不会更浓烈。 没了为敌的种子,花长得慢,果也不结了。 褚慧娴头顶飘荡着白纱,那不完全是白色,还有些泛着青蓝,薄薄的一层,染着光晕,像经历了一场旷世灰暗的陈旧。 “我问了津霖,到底喜欢你什么,他说不知道,我说做事有始有终,喜欢与讨厌一个人,也都有因有果,他说他不了解这一切怎么发生,等他察觉到已经晚了。能出说为什么的都是不纯粹的感情。”她边说边可笑,似乎觉得所有人想法都不可理喻。 “他什么都和我说,可又什么都不和我说,他心思重,城府深,这点他很像老爷,他比逸辞更像穆家的男儿,可惜老爷惦记惜蓉几十年,他这辈子得到了那么多女人,哪怕没得到真心,也得到了虚情假意,唯独惜蓉,她除了一个儿子什么都没有给他。他又恨又爱,所以他爱屋及乌,把没来得及给他母亲的都撂在了逸辞身上,他看不到津霖的好。我的儿子我心疼,只要他想,他喜欢,我都愿意接受,都愿意为他争取。” 褚慧娴说完这番话忽然咬牙切齿看向我,她不只看我,还看我的肚子,她对我每一寸皮肤每一根汗毛都痛弃不已,“唯独他要你,我死也不能同意,这不是荒谬,而是无耻。”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褚慧娴眼底的愤恨与不平静,我说什么都是得了便宜卖乖,我沉默了片刻,她也沉默,我只能说,“我没什么好喜欢,他们见多识广,什么女人没见过,死活也轮不上我。” “是啊,原本就没什么值得喜欢,可世间男人的心,又怎么摸得清。论容貌,在你之上的不计其数,论家世,你连一只苍蝇都不如,你克死了父母,克死了老爷,这样不祥又不贤的女人,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喜欢什么。也许山珍海味吃多了,想要换口野菜清一清油腻。可你只能是个解腻歪的,等男人寡了,又出去吃肉喝酒。我劝你不要再打这些豪门男人的主意,你手里有钱,过什么生活不行。” 我指尖拨弄着那枚铂金纽扣来回旋转,吧嗒吧嗒的脆响在寂静的房中尤为清晰,褚慧娴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她忽然有些焦躁,吵吵着叫保姆进来,她指了指已经燃尽的三炷香,“去点上,快点!香燃尽了怎么还不赶紧添新的!” 保姆在褚慧娴的唾骂中手忙脚乱续了三炷香,香足有四五十厘米长,戳在炉内甚至高过了佛像。浓烈的味道很快弥漫散开,褚慧娴这才吁了口气,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像犯了毒瘾的人终于打了一针,过足了瘾。 “这屋子几个月都没断香了,日日夜夜的烧着,我习惯了这个味道,估计到我死,我才能戒掉,它让我觉得心安。” 我盯着三颗跳跃的火苗,用力嗅了嗅,“这香味很熟悉。” 褚慧娴脸上的笑纹加深了许多,“这是老爷喜欢的檀香。养身祛味宁神,他书房里点的就是这个,他写毛笔字时必须要点上,不然他不下笔,他这辈子奇怪的嗜好很多,齐良莠也不知道,你们更不知道,只有我清楚。” 我看了一眼香炉,里头满满当当的灰,我觉得心里难受,这屋子好冷,一个花甲苍老的遗孀,抱着那点热乎的回忆,当个暖身的罐儿,一天天熬着,回忆里为数不多的温情,和铺天盖地的黯淡。 我吸了吸鼻子,小声说,“您陪了老爷四十年,人一辈子至多也就两个四十年,您一半的岁月都是他,您当然了解,您也是老爷最离不开的女人。” 褚慧娴眼睛里闪了闪泪光,她笑着嗯了声。 “他年轻时候很精神,高高瘦瘦,穿什么都干净。我们刚认识时他没钱没势,完全不当对,他有雄心壮志,可那个社会更看重平稳,我家境比他好,我父亲瞧不上这些贫寒子弟,一心想为我说一桩书香门第的亲事,他说有知识的人有素质,家庭和美不会让我受委屈受气。不过他跟着我爷爷学了点看向的皮毛,他看了锡海之后说他将来能大富大贵,是人中龙的面相,才允许我等他两年,他事业有了起色和眉目,把我嫁给他。可其实不管他们愿不愿意,我都要嫁他,我看他第一眼就认定了这是我褚慧娴的丈夫,谁也抢不走拦不住,不管他是好是孬,我心匪石。” 我默默听完,褚慧娴有点累了,她没再往下说,而是靠在轮椅背上喘气,我不知该怎么评价这段过往,又不能一字不吭,我想了下说,“非常荡气回肠。” “事实证明我没爱错,老爷是个值得女人托付终生的男人,他有本事,很强大。不管这么多年发生了什么,他有多冷落我,我嫁给他都不后悔,再重来一百次,我的选择依然是他。”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外界看她悲凉,她自己觉得快乐,没走过别人的路,就没资格说那条路好不好走。 我抬手在面前空气中挥动了两下,越来越浓烈的烟雾呛得我咳嗽,整个屋子都好像粘稠起来。 我从椅子上起身,看了眼窗外的黄昏落日,天边一片火红,一圈玫瑰紫越来越深,将原本的白色吞噬得半点不剩,我对褚慧娴说,“您休息吧,等我生了孩子再过来,这宅子佛光重,我抱他来沾沾福气。” 我说完转身往门口走,保姆将门推开,她朝我鞠躬让我慢些,我刚迈出门槛,褚慧娴忽然在我身后说,“孩子父亲确实是周逸辞对吗。” 我脚下一顿,盯着门外那盆素雅茂盛的君子兰,空荡的走廊上鸦雀无声,不知哪里挂了一座钟,秒针滴滴答答的走着,我说那不重要。 她笑出来,“既然你已经得偿所愿,拥有了你想要的,就该安分守己想法设法牢牢控制住,别让到手的又溜掉。而不是闲的难受掀起无谓的战争,看两个男人争抢你,你觉得痛快自豪。女人想要霸占太多,最后一个都捞不到。” 我背对她没有转身,抬起手捏住一枚君子兰的绿叶,叶子有点硬,指尖摩挲下它平整得像是染了琼浆玉液,细腻又凉润。 我盯着上面交错横竖的纹路,“我想握的都还握不住,大太太高看我了。我要是有如此驾驭男人的本事,不至于到现在才爬到这个位置,早两年前我就熬出头了。” “津霖很固执,他这辈子经历的感情不多,我知道的也就一次,他从不把儿女情长搁在心上,他就是一个凉薄寡淡的男人。我只希望他能娶个简单美好的女人做妻子,生儿育女共度白头。老了有人照顾他,聋了哑了瘫了,有人端茶倒水,你太不干净,也太不安分。不只是我,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婆婆盼着自己儿子娶这样的媳妇儿,这是造孽!” 她最后四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我手指一松,叶子从我掌心脱离,轻轻颤了颤。 “我不能接受这样违背伦理的产物,你一天是老爷的女人,这辈子都是,这不能改变,怎样都不能。你可以浪荡,可以放纵,可以奢靡,我不管你抛掉自己的身份选择任何男人,但不能是我儿子,我绝不会容忍津霖与你。我也知道你是聪明人,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希望你不要给他半分回应。你该明白当一份回应摆在眼前,会激发人怎样突破世俗束缚的执念,可这执念是死的,活不了。还不如自始至终就没有出现过。” 我等她把所有要说的都说完,她在我身后终于缄默下来,我偏头看她,“大太太说完了吗?” 她盯着我喘粗气,我笑意盈盈,“说完我走了。很多事我也承诺不了会发展成什么样,青山常在,绿水长流,日子得过到那一步才能知道。” 褚慧娴睁大了眼睛,她看着我不肯罢休,“求你放过津霖,风月上他不是你的对手。” 我没有再说什么,朝保姆点了下头,径直从大太太房间出来,这种被当成祸水的滋味果然不好受,怪不得岚姐一直说婊砸和坏女人的标签贴上了就揭不下来,如果还想堂堂正正的生活,碰都不能碰,谁也不会相信所谓的改邪归正,何况我根本没有改。 我走出长廊的一半,曹妈正好拿着一件刺绣从楼下上来,她看到我先是惊讶,接着便无比惊喜冲到跟前,她腾不出手摸我,高兴得几乎哽咽住,“三太太圆润了。” 她憋了半天说出这六个字,我主动抱了抱她,“曹妈好吗。” 她说好,二太太非常温和,她跟在身边日子过得很舒服。 我看了眼她手里拿着的还没有动过的新刺绣,“这是给谁的。” “二太太说打发时间绣着玩儿,我去挑了个最好的,百花园,绣出来姹紫嫣红的多漂亮,她还不到三十岁,太死气沉沉了。” 我看了一眼沈碧成紧闭的房门,她还不知道我来,曹妈问我要不要进去坐坐,我婉拒说还有事,她没强留,送我下楼,期间盯着我肚子几次欲言又止,我知道她关切我和周逸辞的现状,不过我没什么好说的,我们能走到哪一步我心里没底,说得越少才不会等面目全非时感慨伤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过曹妈太关切我,她见我不提主动问我最近听到了点风声,我站在庭院口看她,她迟疑了一下,“二少爷和梁小姐走得非常近。” “哪种程度。” 她想了想不方便讲,她既是道听途说,又怕我怀着孕听了心里难受,我笑着握了握她的手,“外面传言很多,可曹妈眼见为实,您看我被他养得气色这么好,还胖了不少,像出了事故的样子吗。女人心可小呢,吃不下笑不出是骗不了人的。” 曹妈仔细打量我,看我确实胖了,也很白皙红润,她也觉得自己多想了,她笑着拍了拍自己额头,“老了,什么都爱听信。当时还吓我一跳,二少爷千辛万苦接您离开,怎么会不珍惜,既然三太太过得好,那比什么都让我高兴。” 我强颜欢笑走出大门,在曹妈目送下乘坐来时的出租离开,当车驶出小区后,我脸上最后一丝笑容也抹去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平静和灰暗。 这世上多少女人过得并不如意,却不得不在外人面前装作富足快乐,一是为了男人留颜面,二是给自己最后一口尊严。 周逸辞今晚回来得很早,往常快七点刚进门,可今天我到时他的黑车已经停在外面,才不过五点半。 我随手给了司机两张钞票,推开铁栅门进入,我动作极轻,像是察觉到什么,不想惊动里面的人,周逸辞和吴助理一坐一站在客厅沙发上,吴助理手上拿着一摞金边和银边的请柬,还有一份折叠了很多层的名单,他不断询问周逸辞,这个人需要赠予贵宾请柬还是普通嘉宾请柬,由保镖送去还是梁府管家和他送去。 周逸辞起初还回答,后面已经懒得张口,他闭眼靠在沙发上,让吴助理看着安排,吴助理很为难,他摘掉挂在鼻梁上的眼镜,“这些人对您和梁家那边是否重要我也拿不准,万一排错了,我难以承担责任。” 周逸辞默然了片刻,他伸出手,吴助理将名单递到他手中,他眼睛撑开一条缝隙,指了指其中几个人,“除他们之外,一律是普通请柬。梁家那边怎样安排他们的亲朋,你去交给禾依。” 吴助理说了声是,他一边接过来一边有些迟疑,“周总是否对程小姐讲了这件事。” 周逸辞蹙眉说没有。 吴助理问他是想瞒着吗,那用不用送程小姐先离开滨城,到国外散心养胎,等一切风平浪静再接回来。 周逸辞捏了捏鼻梁,“婚姻是一辈子的事,能瞒得住吗。” “周总要和梁小姐过一辈子吗?” 吴助理有些惊讶,周逸辞抬眸,从指缝间看他,“为什么不能。” “您很喜欢梁小姐,更胜过程小姐吗?” 周逸辞张了张嘴,他还没有说出口,便透过错落的绿植看见我,他脸色一僵,我走进去,脸上始终笑得十分灿烂,吴助理下意识要把手上的东西塞入公文包,避免被我看到,他并不清楚我已经站在门口了解了这个过程。 在他塞入的同时,我手指捏住那份名单的边角,他所有动作一滞,静默注视我,我缓慢抽出,还带出了一张金色边缘的请柬,我索性一起握住。我目光在名单上从头至尾浏览了一遍,我发现了许多很熟悉的名字,都是以前跟着穆锡海听到过或者见到过,包括穆津霖和沈碧成也在,唯独没有发现我。 我捏着名单在空中晃了晃,“你二姨娘在,三姨娘就不请了?” 周逸辞眉头一蹙,我将名单扔给吴助理,又把金色请柬举起来,“以我的身份,用这个不过分吧?” 周逸辞深深呼出一口气,“你不需要去。” “我孩子父亲结婚,我不该祝福一程吗。” 我每个字都无比难听刺耳,吴助理拎着公文包从公寓离开,他关门的声音极轻,周逸辞用手**着额头和眉心,他揉了很久才再次睁开眼看我,他本要说什么,不过我先他开了口,“日子定下来了。” 他不语。 “这么仓促,不会她也怀孕了吧。” 他还是不语,脸色平静得如一滩深水。 我死死捏着请柬的手指松了松,又骤然捏紧,如此反复很多次,那张请柬几乎被我揉烂,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这简直就像一个笑话。 他与梁禾依从浓情开始到尘埃落定,全部是我自己发现,我被他蒙在鼓里,蒙得那么深。 就像一盘已经厮杀到八面死路的棋局,任棋艺再高超的人,也无法绝处逢生。 我将皱皱巴巴的请柬丢到他腿上,转身上楼离开。 他没有叫住我。 整栋宅子都寂静得令人心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八章 末日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怀孕满六个月时,正好到了又一次产检的日子。 之前都是九儿和吴助理陪我去,周逸辞从不露面,滨城认识他的人太多,随便一个碰到了,就会闹得满城风雨,而且认识他的大多也都接触穆锡海,穆锡海为三太太大肆周折办宴会早就是人尽皆知,周逸辞和我同时出现在妇产科,这颗炸弹能把人炸成粉末。 所以我根本没抱希望他会陪我,吴助理过来接我时,我还叫了九儿跟着,等走到门口他忽然拦住,让九儿回去,九儿愣了愣,看着我不知所措,吴助理说,“周总在车里。” 这次轮到我愣了,他推开门先走出去,我站在台阶上透过空气与树木看到周逸辞,他倚靠着车门吸烟,穿了一身酒红色西装,这颜色很艳丽,但如果放在人群中比起宝蓝白色或者银色反而不那么醒目,因为并不十分亮眼。 九儿看到周逸辞陪我,她非常高兴,她将手上提着的水果和酸奶递给吴助理,在我耳朵旁边说了句我也没听清的话,便从屋里把门给关上了。 我不知道周逸辞献的哪门子殷勤,大约觉得对不住我,想趁着还没娶梁禾依之前对我尽尽责任,我朝车走过去,他看到我过来立刻丢掉手上烟头,吴助理已经坐入驾驶位发动汽车,他拉开车门护我进去,也跟着坐在旁边。 车掉头的过程中我们始终沉默,一直到驶出小区,吴助理把酸奶递过来,周逸辞接住拧开瓶盖送到我唇边,我想要拿来自己喝,可他握得很紧,我抢不过,只能张开嘴喝。 车开得缓慢而平稳,周逸辞为我擦了擦唇角粘住的一两滴白浆,我盯着他戴在手腕上的金表,“今天不忙吗。” 他说还可以,每天都忙。 我问他忙怎么还陪我去医院。 他把奶盖重新拧上,放入背包内,“我还没有陪你产检过,不想等孩子生下来才发觉还留了这样的遗憾。陪伴自己女人,什么事都可以撂一撂。” 他这番话让我心里恍惚了一下。 其实我早习惯了他缺席每个我需要他的场合,别的孕妇都有丈夫陪伴,脸上是对未来的温情与向往,会缠着大夫护士问个不停,会拿着电话与亲人挚友分享,会彼此按捺不住喜悦深深拥抱,会因为高兴而喜极而泣。 只有我冷漠又匆忙的穿过每条被灯光照得惨白的走廊,看不出半点快乐,像一具无喜无悲的机器,带着佣人保镖,独独带不来孩子的父亲。 我从给周逸辞做情人那一刻就知道,这是所有妻子之外与男人纠缠的女人最终的下场。 落寞孤寂,惆怅脆弱。 必须面对和接受,没有反叛的余地,除非我能打败所有女人,成为最后的赢家。 否则只能戴着永远摘不掉的面具。 过着永远无法光明正大的生活。 不管他多疼爱纵容,都弥补不了这份脆弱。 这份脆弱是无名无份的守候和等待,是藏匿起来的白天与黑夜,是不由自主的躲避与自卑。 这是我选择的路,它确实比当失足女好太多。 它给了我更多的尊严与余地,给了我更美好的梦。 周逸辞优秀得让人移不开眼睛,他没有场所里丑陋的脸,没有肥腻的肚子,没有光秃秃的脑顶,没有让人恶心作呕的表情。 他睿智深沉,稳重潇洒。他是风月里最完美的存在,让人心驰神往。 可太多人都想要分食完美的食物。 在拥挤着这道爱情的独木桥,桥下波涛汹涌海浪呼啸,一旦掉下去便尸骨无存。 我不需要周逸辞的保护与钱财,我什么都有,我只是太爱他。 爱到发疯没理智。 爱到做着白日梦。 爱到等一等,再等一等。 用对抗一切的勇敢,去爱着这个也许不值得的男人。 他在我生命里的每一步足迹,给我的每一场烟火,当我适应了眷恋了,我控制不住自己拼命索取更多的东西,而我的这份贪婪恰好是他最初就划分在世界之外的,是他最残忍的止步。 他诱我上了独木桥,可他不给我到对岸的锁。 他只想我在桥头站着,不管怎么摇晃都掉不下去。 可我太想渡上岸。 于是我们逃不过疏远,逃不过仇恨。 他恨我的善变,恨我的逼迫与不知足。 我恨他的凉薄,恨他的欺瞒与不给予。 我将我这边的车窗摇下来,外面天空有些灰蒙蒙,似乎酝酿着一场雨,强势得将前几日的清朗一扫而空。 灰暗的天像一面同样灰暗的镜子,映照着这个苛刻残酷的世俗,我注视它笑着说,“我要好好珍惜,以后周先生成了别人的丈夫,我想要分食一天该多难。” 他听我不阴不阳的语气蹙了下眉,我的话非常实际可又不中听,他露出一抹无奈的样子,“这么大的怨气,几天过去还没有消吗。” 我手臂盘旋搭在车窗上,撑住自己下巴,“被欺骗被抛弃被隐瞒,如果这些都能那么快就过去,这世上还有仇恨的存在吗。” 周逸辞抿了抿唇,用手指不停的按压头部,绵长的呼吸有些急促和焦躁,“从最开始我们就很清楚的事,现在也没有改变过。” 他说完顿了顿,十分疲倦靠在椅背上,“程欢,我能掌控很多事,也有很多不能,我在尽力呵护你,呵护孩子,这是我能做到的全部。你更大的奢求,我给不了。” 一条十字路口骤然变了红灯,吴助理猛地刹车停稳,避开了一个与车头近在咫尺的老者,他似乎心不在焉,之前没有察觉到,前轱辘压出了线,他死死捏着方向盘的手僵硬松开,额前有些湿潮。 “是我日渐贪婪,以为能做你的继母,就没有什么胜任不了的身份。”我注视着窗外静止的高楼大厦,强行咽下一口哽咽,“其实并不是不能,是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想过。” 玻璃上的光时明时暗,露出我和他两张模糊的脸,偶尔的颠簸彼此重合,偶尔的颠簸又彼此交替,他凝重肃穆,我面无表情,中间隔着无法逾越的千山万水。 我和周逸辞相识,我是卑贱如草的失足女,他是高不可攀的权贵。 失足女与权贵向来云泥之别,云成雨贪图人间一时风流,和泥有了短暂的交融,可云终究是天上的东西,地上被万人踩踏的泥哪怕汇入江流洗得干干净净,也还是触不到云。 车在半个小时后停泊在妇产医院,吴助理提着皮包从驾驶位下来,拉开我这边的车门,我走下去门没有关,周逸辞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他一边点燃一边让吴助理带着我先进去,他忍了一路,烟瘾熬不过去,一会儿检查等结果还要很长时间,医院里没地方抽烟,他只能先吸两口压压瘾头。 我跟着吴助理往大楼走,医院上午患者最多,到处都是人,像一锅熬成浆糊的粥。 每个角落都有挺着肚子的妇女,她们其中有些上了年纪,三四十岁,大多都和我一样年轻,二十出头,在家人或者丈夫伴侣的陪伴下做产检,准备住院生产,她们脸上的表情都很复杂,喜悦的快乐的,幸福的温柔的,紧张的惊慌的。 可陪在旁边的男人无一例外不是春风满面。 生孩子是女人一辈子最大的事,艰辛与恐惧是男人无法体会的东西。 鬼门关外溜一遭,挺不过来的也就走了,挺过来的从此开始了新的生活,丈夫和孩子成了两座大山,在婚姻里舍身忘我,用余下漫长的时光诠释着妻子和母亲的使命,经济好的还能享受些,经济平庸的这辈子都是生活的奴隶。社会拜高踩低不是没有道理,只有优渥富贵才能让生存像点样子,而不用睁开眼就为了生计发愁。 我站在台阶上回头看,周逸辞坐在车里吸烟,车窗摇下一半,隔着车水马龙我看到他被烟雾笼罩的冷峻面庞,没有一丝表情。 交错的行人时而遮盖住他,只露出半面轮廓,就像一张泛着黄印的老胶卷,放映着无数张时光里纷繁的照片,陌生到熟悉,熟悉又陌生。 他很快抽完了那一根,下车朝我走来,他没有在自己脸上做任何掩盖,完全把自己暴露在所有人眼中,他的风度与气场即便没有下属和保镖拥簇还是十分夺目,许多不认识他的人也在和他擦肩而过时把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下。 天地间忽然卷起一阵风,风很大,掀动了地面的拂尘,天边滚来一片非常浓黑的云彩,周逸辞用他身体挡在风口处,他西装撂在了车里,咖啡色衬衣被狂风灌入,罩起一个巨大的鼓包,他紧紧把我搂在怀里,这是一阵莫名其妙刮起来的风,几乎让人寸步难行,许多人来不及握住的小包和袋子都挣脱了手掌,在低空中飞扬翻滚降落。 我完全被他挡住,控制在怀里,我两只眼睛看到外面的狼狈,我扯了扯他袖绾,“像不像宇宙的末日。” 他嗯了声,声音被风刮散,变得很淡很淡,“末日有我陪你,不是很好。” 我抬眸看他被风刮乱的短发,像一根根固执的软刺,“如果现在真的是末日,我很愿意,可以拉着你一起死,而不用和别人分享,活着的一半的人,和死了的全部的尸骨,后者更让我满足。” 他笑出来,在所有人惊慌哀嚎和无助中,他笑得特别开心,我们两个都没有恐惧,像格格不入的妖怪。 他搂着我的手臂紧了紧,“这样霸道。” 我们拥抱着,直到好一阵后飓风才平息下来,街道一片狼藉,远处的几辆单车都被刮倒,一些杂物满地都是,矮矮的树木从枝桠折断,花圃全部是残骸。 拥挤在大门处的家属解除警报后才白着脸让出一条路,吴助理在前面走,周逸辞一只手臂横在我腰间,另外一只手挡住我的脸,将我一路送到检查室。 给我检查的大夫一直负责我孕期,他和吴助理很熟,两个人是多年挚友,在这家医院的权力很大,因为吴助理的关系,他不会出去乱说,所以周逸辞也没有回避,他始终在仪器旁边看,大夫在用仪器按压我腹部摆动的过程中,他指着屏幕上显示出的子宫情况给周逸辞解释,我躺着看不好,必须要仰起头,所以只看了一会儿就放弃了,我盯着周逸辞的眼睛,他顾不得看我,眼睛紧紧锁定在仪器上,他眼睛深邃而幽亮,盛满了初为人父的温柔。 那是男人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表露的温柔。 就像一道突破宇宙和银河最明亮的光束。 周逸辞第一次看到子宫里已经成型的胎儿,那是鲜活的还在运动着呼吸的生命,很小很脆弱,似乎能感受到有多么柔软,多么容易破碎和流逝。 周逸辞问大夫,“他是不是在站着。” 大夫说类似这样一个动作,脸部朝外。 我问他能不能看出男孩女孩。 大夫说需要检查。 他把仪器从我腹部撤离,我撑着床铺坐起来,看向周逸辞,他蹲在地上给我穿好鞋,轻轻握了握我的手,“不需要检查那些,生出来就知道,儿子与女儿都很好,都是我的掌上明珠。” 他说完将我从床上抱起来,对大夫道了谢,我们走出诊室看到吴助理在相对安静的角落处正打电话,我对周逸辞说渴了,他让我别动,他走过去拿喝的,他走出一半时,忽然他身后蹭过一男一女,差点就撞上他,女人挺着肚子飞快走,男人在后面追,他一把扯住,女人不依不饶的挣扎和吵闹,最后索性拿皮包往男人身上打,男人好言好语劝说她,承诺着买珠宝和香水,女人非要保时捷,不给买就去打胎。 他们争执不休的时候,男人看到了拿着果汁走回来到我面前的周逸辞,他惊讶中对他背影脱口而出喊了声周总,但他喊完后似乎不想和周逸辞碰面,脸上的表情又僵又慌。 周逸辞转过身看,他语气也有些讶异,“贾股东。” 男人笑着点头,往这边走了两步,女人不甘被他束缚,使劲甩开他,贾股东有点没耐心,他用力抖了她一下,“闹什么!这是周总,别失礼。” 女人才不管这一套,她仰着仍旧化了妆的精致小脸,对他威胁,“保时捷你给不给我买?你老婆给你生了两个女儿,我怀的可是儿子!” 贾股东瞪她,示意她住口,女人见他没好脸色,一点没有收敛,反而更加吵闹,“贾敬泽,你不要忘了是你求着我给你生儿子的,我才二十六,你又不娶我,我生了之后我这辈子都完了,我要辆车你也不给我买?” 贾股东尴尬得看了眼周逸辞,后者正似笑非笑摆弄着袖绾上的银色纽扣,他对女人小声说,“你好好把儿子生下来,我给你买宝马。” 女人仗着肚子里有货底气很足,根本不妥协,“宝马才多少钱?你挺会打发人啊,那我将就着也给你生个女儿,你乐意吗?我就要保时捷。” 他拗不过她,急赤白眼的,“生了再说,不还有四个月吗!先不要闹了!” 贾股东松开那女人的手,她这次也没跑,就跟在他后头,我拿着水瓶喝水,周逸辞笑着看了看女人,又看了看男人,“恭喜贾股东老来得子,这是大喜。” 贾股东搓着手面露尴尬,“也是意外,本想低调点,毕竟这个年纪了,没想到和周总在这里碰上。这是抬头见贵人,希望孩子将来能有周总十分之一的作为。” 周逸辞没理他,目光在那女人脸上掠过思付着什么,而与此同时贾股东也看到了我,他是见过我的,只是名流太多我没有记住他,他看清我的脸随即神色一变,半响才无比愕然说,“这不是三太太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九章 深藏不露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周逸辞嗯了声,贾股东看看我又看看他,满脸狐疑,“周总和三太太怎么出现在妇产医院?” “我就不能出现在这里吗?”他笑着反问回去。 贾股东一愣,他立刻说,“当然能,只是我不懂,三太太怎么会由您陪同。” 周逸辞从我手上接过喝了一半的水瓶,他柔声问我还喝吗,他的语气和眼神都非常浓烈,似乎没有藏着掖着的想法,我不太理解这个节骨眼上他这样暴露是为什么,万一丑闻曝光,梁家那边再中意他也不会接受这样的女婿,梁家本身就是高门大户,不会轻易在婚姻大事上妥协。 梁锦国对梁禾依的疼爱与重视,远不是白宏武对白玮倾的势力驾驭,那是一种纯粹的父女之情,一旦周逸辞太过分,梁锦国势必不能委屈自己的明珠。 周逸辞之前很谨慎,他这样豁出去只有一种原因,贾股东问出这句话心里自然有了掂量,周逸辞当然也听得出弦外之音,他没办法在这个千年人精面前继续遮掩,反而会让对方察觉到这是他的软肋以此要挟,而他也想利用贾股东,坦诚是得到对方信服的关键。 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恰好这时吴助理结束了那通电话,他疾步走过来,在发现贾股东时脸色有些突变,周逸辞询问他稍后的安排,吴助理说不算很重要,是公司内部事宜,也可以由部门经理去完成。 周逸辞指了指医院外,“不如我请贾股东坐下喝杯茶。” 贾股东当然想要和周逸辞亲络,社会上的商人官员从不会拒绝对自己有利并且地位略高人的靠近,这是一种优势和门路,他笑着说当然,这杯茶该是由我来请周总。 他们一前一后从大楼内出去,那名女人嘟着嘴跟在后头和我并排,有些不情不愿,我本不想跟着,但周逸辞并没有让我回去,而另一方面我也很想知道他们谈什么,是否和周逸辞截胡我股份要吞并整个公司有关,我没打算彻底放弃,如果他真的娶了梁禾依,那么我也不会任由这笔股份从我手中旁落。 我用筹码交换周太太的位置,他一旦辜负我给予别人,我的筹码也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回到我手里。 我们离开医院进入对面街道的一家下午茶餐厅,这里的抹茶提子糕和港式叉烧粉非常受欢迎,每次我产检后吴助理都陪同我过来用餐,在这边我是熟客,推门进入时侍者立刻和我打招呼,周逸辞看到后笑了声,他握住我的手,“你很喜欢吃。” 我点头说是。 他非常温柔问我爱吃什么,我给他数了几样,他耐心听完,“很甜吗?” “当然甜,甜是最好的一种味道。” 他漾着春水的目光注视我薄唇,凑过来挨着我耳朵小声说,“有你甜吗。” 我一怔,他不经意舔了下嘴唇,咖啡色的笔挺衬衣修身又简约,看上去更加诱惑性感,那些交缠的画面像潮水一样涌了出来,我红着脸嘟囔骂他,“神经病。” 侍者将菜谱递过来,我吩咐他还是老样子,一共上四份,再多加两杯咖啡。 贾股东目光极其鸡贼落在周逸辞握住我的手上,他来不及做什么表情,女人扯了扯他西装下摆,指着坐在实木花雕旁边的一名中年贵妇说,“我要她脖子上戴的红色玛瑙。” 贾股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扫了一眼,那东西稍微精致些都价值不菲,那名贵妇佩戴的是精品中的精品,懂行的一眼就看得出,这种玛瑙早就有价无市,不是寻常珠宝收藏店能淘来,要等到拍卖行出手才行,可那价格要被抬到多高是无法估量的。 他支支吾吾没答应,女人立刻不饶,用力将他手臂狠狠一甩,“你又不给我买,车拖到生产后,首饰也要拖吗?你什么都不给我,我心情不好,孩子在我肚子里就不可能发育得好,生出一个干巴巴的小老头,你不要怪我。” 贾股东周围看了一圈,有几个人已经将目光投视过来,他背对那些视线对女人小声说,“我给你买的还不够多?自从上个月查出你怀了儿子,你快把珠宝楼搬空了!” 女人细长的柳叶眉一拧,指着贾股东的鼻子翻脸,“你不给我买?” “有钱再说,上半年的分红还没下来,前穆总去世公司一团糟根本顾不上,你要搜刮我也适可而止,儿子不是就你能生。” 女人呵呵冷笑,“贾敬泽,别跟我哭穷,你那次打电话我都听见了,大股东拉拢你,私下给了你七位数的好处,让你站在他那一党,你才给我花了一半都没有,你糊弄我给你生儿子为你传宗接代,你这么吝啬抠门,当我傻了吗?” 女人这番话把贾股东吓得脸色一白,他赶紧捂住她的嘴,颤颤巍巍用余光看向翻看菜谱似乎没听见的周逸辞,他出了口气,使劲瞪那个女人,非常凶狠的目光,女人吓住了,估计自从怀孕就被宠着疼着,头一次被他训斥,她眼睛闪了闪,嚣张的气焰立时收敛下去。 “再胡说八道,屁都买不了!你是要搞死我。” 女人不知道其中的利害,也不知道此时站在我旁边的男人有多可怕,她不屑的翻了个白眼,抱着手臂沉默。 另外一名刚从其他桌退下来的服务员将我们带到靠近鱼缸位置比较隐蔽的大桌,我们坐下后,侍者推着餐车把点过的食物呈上来,全部摆放在紫红色的小盅内,看着非常精致。 我舀了一勺叉烧粉递到周逸辞唇边,他嗅了下味道张口吃进去,又直接吐在一张纸上,他吃不惯这些食物,不过坐在我对面的女人倒是胃口很好,我问她好吃吗,她没想到我会和她说话,她怔了怔说好吃,然后就开始和我聊起来,东拉西扯,她兴致高,什么都说,我一边配合她说话,一边竖起耳朵听周逸辞与贾股东的对话,我想要用这样的方式降低他对我的戒心,毕竟大部分人都认为一心二用很难能专注,他不会过分考虑适不适合讲。 “周总的私生活,似乎有些隐晦,不少人都听说您要和梁家的千金结姻缘,没想到还金屋藏娇了三太太。” 贾股东说着话喝了口咖啡,他唇边沾着一点泡沫,他舔去后嘶了一声,手指轻轻敲着桌角,“周总的胆子可真大,这一旦曝光出去是要身败名裂的。”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贾股东不也是如此吗。” 贾股东听了哎了声,“这很寻常,莫说整个国家,就单单看滨城,哪个名流权贵不养着如花似玉的小奶奶?” 周逸辞笑了声,贾股东看他笑,自己说得更放肆,“周总年轻,还体会不到我这个年纪的婚姻,那可真是一言难尽。” 他随手用叉子从拼盘里插了一块柚子肉,他灵机一动说,“比方像三太太这样的女人,就像红色的蜜柚,艳丽又可口,好吃还好看。而三十多岁的女人,就像白色的西柚,美味饱满,可外观缺乏了一丝让男人神魂颠倒的颜色,四十多岁的女人,是从冰箱里拿出来没剥皮的柚子,不仅要费事,口感也差了许多,可好歹还算个水果,没东西吃时解解渴。可五十岁的女人,就是干了的柚子,谁也不会花钱买,白送还要看看家里是否有地方,能不能搁置得下。” 周逸辞怔住,他仔细回味了两秒,低低笑出来,“贾股东研究女人很有见地。” 贾股东摆手,“久经沙场,吃了太多柚子,苦的甜的酸的,我都吃麻了嘴。” 周逸辞夹了一只肉包到我碗里,他十分爱怜凝视我侧脸,“不相干的外人,贾股东是第一个知道我私事。” “周总和自己父亲的女人在一起,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不过男人风流没错,这是权势的标配,只要能抵得住悠悠之口。其实三太太这样年轻美貌,确实跟您父亲太可惜了,与您才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只是恐怕不能正名。” 周逸辞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可能味道不够苦,他不是很喜欢,没有再喝第二口,“我把贾股东看作志同道合的盟友,才会不隐瞒如此私密隐晦的事,你我算是彼此交底,我正准备涉足公司这一块的事务慢慢集权,我手里有资本,只差一些支持者,你是我第一个觉得投缘的人。” 周逸辞的一番话感动了贾股东,在商场待久了,人情世故看得透彻,人的本性都会变得奸诈贪婪,习惯了纯粹冷漠的利益往来,当比自己位置更高的人既愿意低就给予利益,还想要给脸面走动感情,就会显得受宠若惊。 贾股东压低了声音,“周总既然看得起我,我也不会不识抬举,大股东确实在上个星期收买了我,要我站在他那边,他的原话是不管您还是风月山庄的穆总,谁要夺总裁这个位置,都不要支持,他前前后后收买了大概四五个,大小都是股东,有一定的参与和经营权。” 周逸辞垂眸注视杯口,他指尖微动,杯内棕褐色的粘稠液体也跟着晃动,“穆总那边是否有所行动。” “没有,他十分安静,他好像对这些不怎么有兴趣,只专心经营他自己的产业。” 周逸辞嗤笑出来,他没有说话,但我听得出他那声笑对贾股东的猜测完全鄙夷和可笑,穆津霖会放弃争夺这块肥肉的几率,比世界上的女人一夜之间灭绝还小。 他只是没像周逸辞使诈拿到了股份,手里的筹码太弱,只能等待更好时机,现在出手太不利,否则他也不会这样安静。 周逸辞抬眸看他,“大股东给了你多少好处。” 贾股东斜眼看我,我将目光移开,继续和那个女人说笑,可即便这样他也没有直接开口,而是握住周逸辞的手,用一块方巾遮盖住,比划手指。 周逸辞蹙了下眉,旋即笑出来,“这也不多,贾股东怎么就助纣为虐了。” “这不是要养家糊口吗。”他语气怨念指了指和我谈论美妆的女人,“再满当的提款机,也架不住这样没日没夜的花。何况我家里还有两个女儿和内人,经济负担大,有钱自然不会错过,商人唯利是图,哪管得了那么多礼义之道?” 周逸辞嗯了声,他端起杯子放在鼻下嗅了嗅,“贾股东目前是公司内第几股东。” “第四,按照持股情况,第一是您父亲,他的股份下落目前还是未知,想必家事方面您很清楚。第二是现在公司的大股东,马德禄。第三是您接触过的统筹副总,我位居第四,分割出了公司总共百分之六十五的股份。余下的百分之三十五,有十在其他小股东手中,二十五为市场上的散股。” 周逸辞拿着刀叉拨弄甜点的手微微一滞,他沉吟了片刻笑着说,“如果我冒昧朝贾股东抛出这根橄榄枝,不知是否肯赏脸合作。” 真到了这一步,贾股东又有些迟疑,周逸辞的口碑商场官场都很清楚,非常的阴险歹毒,他的狠已经不是一般人能比拟,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一旦失手他将会全身而退,留下他的党羽作为牺牲品,可一旦成功,跟着他能享受数不尽的财富。 商人喜欢赌博,在经济危机爆发时甚至还在赌,盛世太平赌一把输了也不至于死无葬身之地,贾股东动摇时周逸辞继续加码,“马德禄那边的空缺,我来为你填补,另外我在意缤商场的一家珠宝城有一些投入,最近新上了一批质地非常通透的墨玉,如果贾股东喜欢,可以挑选几件博红颜一笑。” 墨玉价比翡翠,可不是马德禄那点好处能抗衡的价值,贾股东当即笑出来,他搓着手说,“这怎么好让周总破费,实在是受之有愧,按说我应该孝敬您一些聊表我投诚的心意。”他偷眼看周逸辞的反应,“可我不拿…也实在不妥,像是不买周总的面子,何况以后我为周总卖力,这条命咱也过得着。” 他说完大笑招呼侍者安排最好的红酒和西餐,要请周逸辞喝两杯,那名女人有些烦,她将吃光的空盘子推开,和贾股东吵吵着要回去泡澡,周逸辞在这时也偏头问我累吗,我明白他并不想我在场,我顺势捏了捏太阳穴说累,他吩咐站在旁边的吴助理分别送我和那个女人回去,贾股东没带着司机,他正好不放心女人自己,对周逸辞连连道谢,他哄了那女人几句,跟着我一起走出餐厅。 之后几天周逸辞早出晚归非常忙碌,吴助理每晚都要跟随他回公寓继续加班,我进出书房送宵夜和咖啡,偶尔听一两句,似乎贾股东手持的百分之四股份有一半交给了周逸辞,至于是何种方式不得而知。 那么周逸辞现在已经毫无疑问成为了绝对势压倒的大股东,穆锡海的全部股份本身就是公司最多,他再得到其他股东一部分,就为了不断加码自己的持股比例,一旦出了意外他不能登上穆锡海的位置,他运用其他方式撤出股份,足以让公司的实力迅速锐减,周逸辞的船厂同样实力庞大,他再想对策进行吞并收购,两条路他都能走,所以他现在开始疯狂集股。 不过吴助理经过调查发现市场上的一半散股已经被收购,剩下的部分都是股民不愿出手,把持积压在手中,想要等升至最高点再抛售,我们选择了两三位持散股最多的股民,派人过去洽谈,告诉他们公司内部即将发生大的变动,很有可能会出现有史以来最大幅度下跌,他们依然无动于衷。而副总那边原本谈妥的事宜忽然又发生变故,对方对于合作避而不见,而且在公司内部的持股份额显示上也悄悄发生了变化,由原先的百分之六更改为百分之三。 周逸辞眉头蹙成一股麻绳,他问莫名其妙消失的股份大概有多少。 吴助理回答,“百分之十五。” 周逸辞整个人一怔,“马德禄有多少。” “他是第二大股东,手持百分之十五。” 周逸辞说,“也就意味着,如果收购了这百分之十五的是同一人,他已经成为公司第二股东。” 吴助理神色凝重说是的。 周逸辞眼底闪过一抹无比凶悍的戾气,“看住其余股东,绝不能再发生任何股份变动。” 他把签字笔用力扔回木筒,月色之下那张冷峻的面容诡异而阴寒,“我的大哥,如此深藏不露。他的身家真是不容小觑,一个风月山庄怎么可能为他攒下这么多。查,他手上到底还有什么生意,查得彻彻底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章 艳光逼人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躺在床上看母婴杂志,周逸辞洗了澡从浴室里出来,他头发湿答答的,没急着上床,坐沙发上用毛巾擦,他透过昏暗的灯光看见我手上捧着的杂志,封面上一个非常可爱的孩子叼着奶嘴,头发软绵绵毛茸茸的,眼睛像一颗硕大的葡萄。 “最近你胃口不太好。” 我从杂志里抬眸看他,“你不一直忙吗,你怎么知道。” “我问了保姆你最近一周的饮食,吃得少了点。” 我没有说话,他把毛巾搭在椅背上,绕到床头将灯光调得更暗,他上了床把我搂入他怀中,手掌盖在我隆起的腹部,“是不是孩子在里头闹得太厉害。” 孩子这几天确实有点闹,不像以前那么乖巧,隔几天就要踢我两下,不过我胃口不好不是因为胎动,而是周逸辞与梁禾依的婚期临近,我感觉到巨大的压力和悲凉。 我那天看了请柬,定于下个月十二号,我没有问过他,他也不主动讲,仿佛我和他之间悄无声息竖起了一道禁忌,除了绝口不提没有更好面对的方式。 我慢条斯理的翻阅杂志,上面很多非常可爱的孩子,我指着其中一个我最喜欢的亚洲宝宝,“我们的孩子生出来会不会也这样漂亮。” 他斩钉截铁说不会。 我很惊讶问为什么? 他戳了戳我鼻梁,“因为你拉低了基因水准。” 我一愣,反应过来合上杂志抽打他光露着的胸口,我骂他待远点,不要在我眼前晃悠堵心我。 他笑着握住我的手,将杂志从我掌心抽走,薄唇在我手指骨节上不断热吻着,“当然比他们都漂亮,我们的基因融合在一起怎么会不漂亮。” 我撇了撇嘴没理他,翻身躺下,他随手将灯光完全熄灭,滚烫的胸口贴着我后背,仍旧死死抱着我。 我意识到那是什么,有些不自然挣动,想要和他分开一些,他忍了半分钟,可他的意志力在我被月色笼罩的肌肤上还是溃不成军,他张开嘴急促呼吸着,“我轻点。” 他口中喷出的湿热气息灌入我耳蜗,我身体迅速发麻,像过了电一样,酥酥痒痒。我推拒着他说不行,他没有理会,两条手臂撑在我床侧,吻犹如雨点洒落下,很快将我残存的意识焚烧涣散得乱七八糟。 我很久没有过,在他这样的引诱下根本受不住,我用手抓住他肩膀,喉咙里发出越来越清晰的轻唱,想要尽快融合,他已经咬牙控制到了极限,整张脸都布满压抑的汗水,被我一扯手肘发软险些跌撞在我怀里。 好像终于吃到了一口非常甜美的糕点,从脚趾到头发,每一寸都在燃烧和快乐。 他喜欢看我从无比矜持又温柔的样子变得癫狂与热烈,贪婪又狰狞,他会没完没了,我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力气,哪来那么浓烈无休止。 他顾及我怀孕身体受不住没有折腾太久,比往常快了很多结束这场痴缠,我瘫在床上半睡半醒,眯着眼睛喘息,他从床头柜上抽了几张纸巾问我洗澡吗,我懒洋洋的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他看我像要死的模样,低低笑了声,躺下来把我困在他怀中,盖上被子。 这一夜我睡得非常香甜,可能是累了,可能是他抱着我一直没松开,几乎就没有醒,睁开眼早已艳阳高照。 旁边的位置空空荡荡,摸上去早就没了温度,我爬起来冲了个澡,出来时九儿正收拾床铺,她脚下踩着一堆纸团,我走出来她看了我一眼,抿着嘴唇将那些垃圾都揣进袋子里,我看她耳根有点红,我走过去一边换衣服一边问她快二十岁了吗,她说已经过了二十岁生日。 “想嫁人吗。” 她一愣,立刻摇头,“我一点也不想。我就想跟着程小姐,照顾您,将来照顾宝宝。” 我嗯了声,“想嫁人告诉我,我和先生商量着给你找个好婆家,虽然我待你不薄,但做佣人不是长久的打算,好时光要用来享受。” 她支支吾吾说太早,等过几年,再麻烦我帮她物色。 她说完臊红了脸,提着那袋子垃圾飞快跑出去,楼梯口上不小心撞到了保姆,保姆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发烧,她哎呀一声说快躲开吧,发烧了谁还跑这么快。 我吃了早餐让司机开车送我到市中心一家口碑十分好的高档母婴店逛了逛,司机是周逸辞最新雇佣来,每天载着我到处转转,他怕我闷得慌,我一个人出去他又不放心,听说司机还是个退役特警,功夫十分过硬。 我逛的这家店比一般店规模大,有很多国际品牌,我也不急着买,先比对东西,记下哪种好,等快生之前让九儿来扫货,省得手忙脚乱。 我逛完从店里出来,站在门口想给司机打电话让他来接我,这条长街是步行街,车开不进来,我让他在街口等我,可现在人越来越多,到处都很拥挤,我怕被磕着碰着,不敢一个人出去。 我正在电话薄里找,忽然眼前被两道巨大的黑影罩住,像顷刻间昏暗下来的天。 我下意识错开眼珠看地上,四只踩着黑色皮鞋的脚在台阶下站定,修长健壮的腿似乎是两个高大男子,我不动声色找到司机的电话,指尖停顿在绿色键上,一旦他们对我动手,我便迅速拨过去。 我做好这一切才抬起头,他们穿着一身黑色,都戴着墨镜剔了板寸,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冷冷看他们一眼,不慌不忙往下面走,经过身侧时紧挨着我的男人伸出手臂拦在我面前,“是穆府三太太吗。” 我说不是。 他没有撤离手臂,而是继续问,“是程小姐吗?” 我这才看向他紧绷着的脸廓,“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们梁小姐请您过去见一面。” 我心里一颤,梁小姐这个人我当然不会陌生,她是让我生活山崩地裂的人物,我算不得恨她,可对这三个字十分敏感。 我不想见她,周逸辞是我们之间唯一的牵连,这不是一份光彩的牵连,按照道理我是错的,可论起先来后到她是错的,是是非非说不清楚,还不如不说。 我非常果断拒绝那个保镖,“我不认识她,也没什么好说。” 保镖依旧不放我,手臂不触碰到我,可也不躲开,我走不了,我朝他板着脸,“劫持?” 他不语,我冷笑,“滨城敢这样对我的人,你可是第一个。” 他隐匿在墨镜后的眉眼蹙了蹙,他下意识撤开,我刚要疾走,另外一名保镖说,“程小姐不见,梁小姐也不会罢休,同样没有人拒绝过她的邀请,以后您每次出行都会遇到我们,直到您肯赏脸为止。” 我停下脚步转身看他,他透过镜片注视我,一身的阴森冷意。 我最终没有再执拗,既然是梁禾依派来的人,绝不会对我下手,只有段位低的愚蠢女人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暴露自己的嫉恨与歹毒,梁禾依才不会那样冲动自挖陷阱。 我跟随保镖沿着一条稍微安静些的路进入一座二层茶楼,这座茶楼的建筑非常古风陈旧化,整体用红砖垒砌,看似很简单又十分有层次和格调,地面是石灰,两侧铺陈着釉色的瓷砖,一层通往二层的楼梯是悬空的方片竹子,挂着扶手铁链,踩上去摇摇晃晃,底下有一座水池,彩色的灯光闪烁,颇有一番意境。 大厅正中央搭建着说书的台子,底下摆着几十张桌椅,瓜果蜜饯一应俱全,类似茶馆的风格。 保镖带着我走上二楼,二楼的装潢陈设高雅了许多,十几扇墨色屏风隔开桌子,每一处角落都有一樽鼎炉,鼎炉内填着熏香,正徐徐袅袅的燃着。 味道比穆宅里的往生香要好闻得多,是一种特殊的香气。 我一眼看到端坐着看向门口的梁禾依,她视线里出现我,随即露出一抹笑容,这是我第二次见到她,也是最清楚的一次会面。 她披着一头黑色卷发,脖颈上佩戴大小不一的三块碧绿翡翠,脸上化了十分精致得体的妆容,使原本艳丽深邃的五官更光彩逼人。 这个女人的确美丽,但她不是单纯的皮囊美,是令人窒息的优雅温柔的气质美。 她眉梢眼角透出一股难以掩藏的算计与媚气,不同于风尘女子的媚气,那是一种亦正亦邪的媚,代表着聪慧。笑起来尤为清晰勾魂,面无表情时上吊的眼尾也似春风一般。 她穿着桔色吊带裙,置身一片苍翠的绿植中,突兀之中显得明媚又张扬。 保镖为我拉开椅子,我坐下后把手包撂在旁边,桌上放着一只小炉,炉火不大不小,架着咖啡色的陶瓷茶壶。 我沉默看她,梁禾依撩了撩遮挡住自己半张脸颊的头发,“我突然间的邀请,是否有点冒昧。” “是不是不也这样了吗。” 她露出两三颗玲珑的牙齿笑,一点也不矫揉造作,“我不知道该怎样称呼你,是三太太,还是继母,或者是姓氏?” 我盯着梁禾依涂了橘色口红的唇,她嘴唇大概是她这张无可挑剔的脸孔唯一的败笔,有一点厚,厚唇性感,可不如薄唇清秀。 我盯着看了一会儿,才幽幽说,“喊我名字就行,那些都是过去了。” 她笑着托腮,保镖站在旁边往茶壶里注入清水和八宝茶,八宝茶顾名思义有八种,青丝红枣香脂桂圆银槐秋菊和莲子玫瑰,甜淡清香,适合女人喝。 水没有完全沸腾,倒入进去后压下了泛起的水泡,断断续续的散开白雾,梁禾依说,“那就程小姐好了,不失礼节,还不会太生疏。我这个人不喜欢其淡如水的交往,我待人处事都喜欢亲密高调。” 我嗯了声,“我喜欢其淡如水。” 她没有被我噎住,目光落在我腹部,“几个月了?” 我和她根本不认识,关系又敏感,她这样的自来熟让我很不适应,我没有回答她,她也没气馁,又问我多大,我反问她有事吗,她微笑说有事没事聊聊打发时间不也很好。 我偏头看向窗外,夏季正午时分阳光最浓烈,虽然灼烤得难受,可灿烂也到了极致,金色的光束斜射在玻璃上,把我与梁禾依的脸都照得更加斑斓迷幻。 我的冷淡让她也不好开口,茶炉内的香味很快飘散出来,浓得令人窒息,这不单纯是茶香,鼎炉内的焚香也越来越烈,偌大的二层楼都是那股说不出道不明的香气。 梁禾依问我喜欢吃什么茶点,我说不吃。 她问水果呢。 我说不感兴趣。 她抿着嘴唇有点笑不出来,“程小姐没有太多爱好吗。” 我看她,“我的爱好是男人。” 她一怔,澄澈的眼睛里闪了闪,有点惊喜,“竟然和我的爱好一模一样。” 我皮笑肉不笑打量她的脸,“志同道合。” 她将搭在左腿上的右腿放下,并拢到一起换了个姿势,和我一起看向窗外,“这个时间都在午休,所以很热闹。我喜欢这个时间出来坐坐,看着忙碌的陌生人,觉得自己很幸运,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愁。” 她忽然中止,勾唇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她自己,我察觉到她视线也将目光从窗外收回,“程小姐你看我们这样像什么?”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所以没有开口,她笑得无比开心说,“像不像妻妾会面?” 我脸上保持的得体笑容瞬间沉下,她发现我神色的变化,仍旧满面春风,根本不是单纯的口误,而是故意栽我。 “都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只要能做出成就,涉足什么领域不重要。程小姐给逸辞的父亲做妾,不仅短短时间内备受宠爱和信任,还成为了最大赢家的妾。而现在程小姐又为逸辞怀孕,再有三个月即将临盆,妾如果能做到这个档次,也算是让天下女人汗颜。” 她说完咧嘴笑了笑,笑容明媚得让人恍惚,“所幸我有几分把握驾驭我的婚姻和男人,否则碰到程小姐这样精湛美貌的情人,我也要如临大敌。” 她口口声声妻妾,傻子都看得出来她打我的脸,以穆锡海的辈分论起来她和周逸辞在我之下,是晚辈。按照在滨城的地位,我和她老子是平级,怎么也轮不到她说这番话。 我抚了抚拢在耳后的长发,“梁小姐马上就三十岁了,你年长我十岁,虽然保养好,可也的确该嫁人生子,否则再耽搁下去未免太老了。女人的黄金时光不过那几年,对于成功男人而言,年轻的才是好的,我这么年轻已经有了孩子,这些事不着急,梁小姐可不能拖,拖来拖去拖成了黄脸婆。” 我说完捂了捂嘴,“呀,我失言了,梁小姐千万不要计较。” 她笑而不语,可笑得有点垮,我正了正神色继续说,“我和周逸辞建立亲密关系是在九个月前,我为他孕育骨肉是在六个月前,而梁小姐那时还连他的头发丝都没有摸到,如果一定要以事实论妻妾,到底谁是这场感情里的后来者和情人,我们仁者见仁。” 面对我的讽刺,梁禾依并不恼怒与尴尬,她似乎早就温习了功课,知道我也不是简单角色,提前做了强大的心理防护,她将放在小炉上煮沸的茶水分别倒入我和她的碗中,“世人怎样评说,先来后到。” 我说自然是时间顺序。 她摇头,眉梢眼角仍是妩媚的笑意,“那是史书,现实生活中评判的标准是名分。出生要出生证和户口证明自己有资格生存,学生要毕业证证明自己是什么学历,工人要上岗证证明自己可以劳作赚取薪酬养家糊口,死亡要死亡证证明自己已经不在人世,不享受一切阳间的东西。那么感情的最好证明就是婚姻,他许诺了谁妻子的名分,谁就是先,时间算什么,越是漫长还没有娶,越证明在他心里不合适不够格,这样的女人,男人当然不会承诺永恒。” 她说完眯了眯眼睛,像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永恒可是一辈子呐,男人又不傻,什么货色都能往家里收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一章 悲哀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梁禾依面容始终非常得体,笑容也极其优雅,只是语气怎么听都有点不入耳,我当然不会任由她在气势上压住我,我垂眸看着杯口漂浮的干花瓣,用吃糕点的小汤匙在里头搅了搅。 “如果妻子与情人的划分只能依靠一纸婚书,而不是丈夫的情深与情薄,这婚姻继续下去也是一种悲哀。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这是男人的劣根性,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妻子比情人还得宠。男人既然找了情人,就意味着妻子在他心里的价值还不如他寻找一份刺激重,婚姻还能撑下去,除了世俗打压和男人计较名利,和感情早就没什么关系。情人得不到名分,就要缠着男人得到更多其他的东西,妻子形同虚设,情人日夜霸占,一个以泪洗面强颜欢笑,一个春风得意备受宠爱,梁小姐还抱着妻子的热罐儿做着恩爱不疑的白日梦呐。” 梁禾依手指从自己胸前的翡翠上掠过,那油绿被阳光一照,闪着逼摄人心的光芒,“情人再得意,不懂分寸或者被厌倦了都会随时由其他女人取代,妻子虽然被冷落,可她永远端坐在家里,轻而易举换不掉。男人哪怕腻歪透了她那张脸,死了还是要一起下葬。婚书是很苍白,可有它在一日,外面的女人如何嚣张也不能不低头。程小姐扪心自问,这世上有不想转正的情人吗?” 我不慌不忙和她对视,“梁小姐也扪心自问,这世上有不想得到丈夫疼爱的妻子吗?有功夫去折腾,耗尽夫妻那点旧情,还不如想想如何挽回。情人怕什么,抢得过就抢,抢不过还有下一个,可妻子的喜怒哀乐终身岁月都系在这唯一的男人身上,她最慌,她没得选,她只能被动接受到底是好还是坏。夜里守枯灯,听他晚归或不归搪塞的理由,想到那副身躯早就涂满另一个女人的痕迹,自己只能得到敷衍与谎言,苦与甜尝了才知道,来日方长。婚姻是让许多女人踏实的东西,也给了许多被困住的女人悲伤。” 梁禾依哦了一声,“竟还有这么多门道呢,我对这些没经验,毕竟没给人做过妾,还是程小姐身经百战看得透彻。” 她一语双关,满满的讽刺,这是我择不掉的过往标签,是我被这个社会最广泛知晓的身份,我永远无法把它从身上洗掉,成也因它,败也因它。 它给了程欢最大的风光,最大的保障。 也给了程欢最大的限制,最重的枷锁。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从没有成为过三太太,周逸辞会娶别人吗? 是否我们之间的阻碍就会小很多,小到他足以倾覆和战胜。 然而没有如果。 它改变了我一生,也许成就了我,也许毁掉了我。 我更愿意相信是三太太的身份让我此时有些抬不起头,这道不能跨越的鸿沟让我失去力争周逸辞的胆量,即使我比梁禾依拥有更强悍的资本,也无法理直气壮与她对抗,我就是一个情人。 我将杯里的茶喝光,舌尖烫出一个水泡,我没有任何反应,不觉得疼也不觉得灼烧,保镖很快又给我斟满一杯,我摸着自己戴在手指上的绿宝石钻戒,“这个社会站在最上面的人,又有几个过去真正光彩的。我比大太太付出少,却比大太太得到多,她代表天下妻子,我代表天下情人,这些过往在外人眼里也许是我的软肋,是对我的攻击点,但我不觉得它耻辱,相反握不住丈夫心的,才是最大的耻辱。不是每个女人都有手段把男人玩儿得这么死。拥有天时地利人和,还赢不了外面野花,这是不是很废物?” 我说完用指尖挑出漂浮在水面的一颗红枣,放入嘴里咀嚼,枣肉很厚,枣核已经被剥掉,我吃得意犹未尽,又拾出第二颗,这次我没急着丢进嘴里,而是对准窗外投射进来的阳光观赏,这红艳艳的色泽,看着很稀罕。 “能够在穆宅成为最后赢家,当然不是好对付的女人,梁小姐找我是忌惮我的城府,更对我的孩子充满恐惧,周逸辞快要四十而立,这个孩子是他第一个骨肉,他无比疼爱珍惜,你就算现在为他怀,也来不及压制我,你感觉自己势单力薄,想要摸一摸我的态度。不过人还是把握自己能把握的吧,我希望梁小姐能够像刚才所说那样驾驭好自己的男人和婚姻。天下太平,夫妻和睦,社会才能安定,对吗?” 梁禾依脸上始终坚持的优雅笑容终于不再那么优雅了,她杯里的茶水失掉温热,白雾冒得越来越少,她倾斜杯口洒入托盘里一些冷却的,让保镖重新兑了半杯滚开的热茶,她托着杯底轻轻转动,让冷热交融,“程小姐怎会知道夫妻关起门来的闺房事,孩子用不了多久我也会怀上,而是否感情深厚只有自己清楚。” 我笑着说,“如果感情的确深厚,我今天还有和梁小姐私下接触的机会吗,你恐怕还来不及享受作为准周太太的风光得意,会屈就自己高贵的身份来试探我吗?” 她和周逸辞感情并不冷淡,他们应该正处于非常恩爱浓烈的时期,她很优秀,男人当然不会抗拒优秀的女人,但这份不冷淡,也不代表她不担忧,聪慧的女人体现在远虑,我是她维持婚姻的长远之计里最大的劲敌。 她被我节节打退,脸上的笑容彻底收去,“程小姐是否想过这孩子生下来的前途。” 对于梁禾依而言,最如临大敌的并不是准丈夫包养情人,这年头美貌的女人永远不会灭绝,贪图美色的男人也永远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何况周逸辞不好色。 梁禾依不过是畏惧我肚子里的肉,周逸辞肯施舍我揣着这块肉的权利,绝不是拿我当一个发泄的机器那么简单,而这块肉会为我带来多大的逆转几率,她也料不准。 我把枣肉塞进嘴里,一边吞吃一边说,“人一辈子这么长,谁也不知道以后发生什么,孩子前途怎样,看他自己有本事闯到哪一步,父母只能保驾护航,不能给铺路到他死。” 梁禾依往炉上的茶壶内蓄水,动作和语气都慢条斯理,“人生前途确实很遥远,只是他生下来会处于一个什么位置,程小姐作为母亲,当然要为他着想和筹谋。” 她笑着看我,“想过私生子有多悲哀吗?” 她眼底渗出隐约的嘲讽,唇角上扬的弧度令我烦躁愤懑。 梁禾依击中了我最不能触碰的柔软的肋骨,我所有的惆怅都来自腹中的骨肉,我拼了命想从周逸辞那里要个名分,不只是为了我自己,更为了让这个孩子剔除私生子的身份,这是一种巨大的耻辱,会让他抬不起头。 这三个字是我现在最痛恨的词语。 我死死捏着桌角,最后一丝隐忍的情绪几乎要冲出来爆发,梁禾依一直败北,此时看到我脸色的僵硬和铁青,她非常满意,“豪门里母凭子贵,同样子也依靠母亲得到重视,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我一样可以为逸辞生,生几个都可以。现在也许他很疼惜你肚子里的骨肉,因为这是他唯一的,物以稀为贵,可一旦我也怀上,一个是名正言顺的妻子,一个是从父亲那里收来的见不得光的姨太太,这两个女人生出的孩子,哪个更让他重视和喜欢,你觉得呢?你作为母亲,无法给予孩子名分,还要让他备受冷落,你不愧怍吗?不觉得无能吗?” 我指甲狠狠刮下一层漆皮,有些扎到肉上,疼得钻心,我顾不上这些,我盯着梁禾依的眼睛冷笑,“你怎么知道他会冷落,穆锡海就是最好的证明,他最不疼爱的是大太太的长子,最宠爱的是妾室生下的儿子,大太太同样出生名门,她和你没有任何不同。嫁到了丈夫家,荣辱全靠丈夫给,他让你荣你就荣,让你辱你就辱,男人疼爱孩子以对这个女人的感情深浅为基础,同样两个孩子,他更爱哪个女人,就会爱屋及乌,梁小姐在这里冠冕堂皇,不如想想怎样让他厌倦我,让他离不开你,至于孩子吗。” 我不屑一顾笑,“还是等你有了再说吧。” “程小姐何必恼羞成怒呢。” 侍者提着另外一壶新茶替换走了炉上沸腾许久的旧茶,又换了一只油炉,轻轻调好了火苗,侍者下去后,梁禾依看着茶壶内刚刚浸泡还没有散开的八宝茶,她用汤匙拨弄开,将炉火点得更旺盛些。 “不管情人有多得宠,生出的孩子终究是私生子,你能光明正大出去说这是周逸辞的骨肉吗?你不担心悠悠之口辱骂你们违背人伦通奸苟合吗?你们冲动之下的因果,要由一个无辜孩子来承担骂名,这是父母最大的残忍。周逸辞的位置不能容忍任何污点的泼袭,你也无法承受那些万箭穿心,既然本就知道这条路走不通,为什么还要不撞南墙不回头。他有权势和身份保驾护航,这个社会对高贵的男人本身就很宽容,那么你要做这个牺牲品你甘心吗?父母给予不了孩子完整的家庭,体面的身份,就不如不生养他,这世上什么都不缺,唯独不缺人,情人这碗饭,吃得了一辈子吗?” 我原本已经从桌角脱离的手再度抓上去,狠狠的抠入墙皮,“你什么意思。你让我流掉吗?” 梁禾依不置可否,她当然不会从自己嘴里说出这样的话留作把柄,可她这番话明显就是这样的意图,我哈哈冷笑出来,“梁小姐不愧是官宦名门,脑瓜仁一顶一的睿智。老百姓的确比当官的蠢,可也没蠢到这个份儿上。我孩子六个多月,再有八十多天就要出生,你让我现在流掉他,你安得什么心。幼子无辜,你说出这么无耻的话不怕遭报应吗?为我为孩子着想,那我现在让你去死,省得你做个无能悲哀的妻子,丈夫的人和心全都握不牢,悲惨又可笑,还不如彻底解脱了吧,别不要脸占着这个位置,却衬不起这个身份,你死吗?” 梁禾依脸色青白抿唇不语,她没想到我会以这样刻薄难听的话对垒羞辱她,她以为我会动摇。 其实我和她这样的女人,以及大多数贵不可言的富太太和妾室,生儿生女都为了有个资本傍身,所谓的母爱情分比伟大的平民母亲凉薄虚伪了太多,与其说爱孩子,不如说爱孩子带来的衍生钱势,爱孩子能稳定自己的地位和未来,那些与生俱来的舐犊之情早就在男人争夺与情爱攻心计中被颠簸得所剩无几。 梁禾依想让我感知到我处境的凄惨和两难,不再耗费青春在根本无法成为我丈夫的周逸辞身上,不再苦苦孕育一个不被道德和法律承认的私生子,平添一个累赘和耻辱。她希望我顿悟,为了孩子为了自己,解脱这些无辜,长痛不如短痛。 我指了指自己肚子,“这是我的命,我赢得人生的筹码都押在他身上,你灭掉我的筹码,满足你的私心,有本事你就直接来灭,你觉得你有本事借我的手灭我的子吗?我不是一条糊涂虫。我程欢混到今天,凭的是超脱常人的心计手段,拼歹毒你还差我十万八千里,你几句话就想逼我犯蠢,你当我傻子吗?” 我说完朝前倾了倾身,“人命我都敢玩儿,我还会怕什么?” 梁禾依唇角勾起冷笑,她仍旧镇定端起茶杯饮了一口,“不见黄河不死心的女人很多,我就是知道程小姐聪明,才以为你不会愚蠢到用这个赌注。” “生儿育女是女人都要经历的事,我不看他爸爸是谁,他只要是我的孩子,我想怎样旁人管不着,你自己有了,管你自己的吧。”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的俯视她,“周逸辞最讨厌心计深重的女人背地里把手段用在他身上,梁小姐最好遮一遮你司马昭之心。这个孩子要是没了,这盆脏水你躲不过,我作为失去骨肉的可怜母亲,我说什么谁还会怀疑呢?你应该庆幸我没有灭绝人性到用孩子上位剔除你,你才能稳坐周太太的位置,我想要这个位置,我随时都能取,只是取不取而已。我连他老子都能控制,他对我而言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棘手。” 我说这句话时死死扯住桌布,泛白的指尖几乎要把布料抓破,她保持微笑仰面看我,像是在洞悉戳漏我自欺欺人的谎言。 我强撑着那口气最后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踢开椅子。 我满身戾气从茶楼出来,呕得浑身哆嗦,看什么都想毁灭掉。 梁禾依算计得很清楚,我不可能把她找过我威胁我的事告诉周逸辞,他们即将成为夫妻,明面上的关系比我深厚,梁锦国的面子周逸辞好歹要敬两分,那可是象征滨城权势的大亨,所以梁禾依只要不过分,周逸辞都不至于翻脸,绝不会像普通夫妻那样肆意争吵。 针对我和孩子的存在梁禾依大约从未当面提过,她不问他不讲,彼此心照不宣。我一旦主动挑破,她趁势施压,对我不利。 这口气我是咽不下去,还吐不出来,一肚子手段没办法使。 怪不得都说梁禾依是滨城名媛里最狠的角色,眨一眨眼睛都能溢出心计,今天的过招算扯下了面具,我看的无比透彻,她根本就是一个没当婊砸的心机婊。 我不发怵和她斗城府,她一旦输丢掉的是婚姻,我丢掉的是爱情,怎么算我也比她赔得少,所以她轻易不会和我对垒博弈,今天的试探只是摸底,她想了解我好不好斗,等到了不得不斗的时候,不至于全然无知。 照她的性格她不会容我这个随时爆炸的火药在周逸辞身边存在,她势必千方百计把我挤压出去,让我知难而退,让我狼狈逃离,直到再没有翻身抗衡的余地。 她现在一定满脑子都想快点怀孕,只有和我筹码持平,才能把周逸辞付诸在我身上的精力与柔情拉回去一半。 我回到公寓脸色苍白难看,像吃了一只死耗子,又恶心又噎得慌,窝着火没处撒。 梁禾依这招下马威玩儿得可真漂亮,我暂时让她两局,等我生了孩子一定好好陪她玩儿。 我冲进宅子脱掉鞋光着脚往楼上走,九儿听到砰啪的动静从阳台上探出头,她手里拿着浇花的水壶,一枚宽大的叶子缠在她手腕上,她看我两手空空问我怎么没买东西,我说路上没留神让一只发情的母狗啃了一口。 她大笑出来,“程小姐又不是公狗,母狗为什么啃您啊,啃先生还差不多。” 她说完脸色一变,迅速扔掉水壶捂自己嘴巴。 周逸辞入夜很晚才回来,带着满身酒气,似乎刚从一个应酬下来,他推门进屋时我坐在沙发上正学习怎么织婴儿手套,想给孩子织一副,只是样子小小的,很费时候。 他借着灯光看见我无比专注,问我做什么,我告诉他织手套,他恍然想起来我曾经送他的那条围巾,“什么时候再织一条给我。” “过期不候,谁让你扔了。” 他知道我倔,真要是想再给他早就织了,用不着他开口求,既然一直没动作,恐怕这辈子都戴不上了。 他站在门后脱衣服,随手丢在椅背上光着身子进浴室冲澡,我用毛线和竹针试了试手,发现织不出来最初的那一圈边角,拆了织织了拆的反复很多次还是没成, 周逸辞洗了澡从门里关灯出来,他站在沙发后头看了看我的成果,一堆废了的弯弯曲曲的毛线,他嗤笑出来,“打算让孩子躺在线堆里取暖吗?” 我拿起那堆线头扔他身上,他轻轻握住丢在墙角,等着明天九儿进来收拾,我继续盯着书上写的步骤想再试一次,他忽然在这时开口问我,“梁禾依今天找过你。” 我和他之间在那次爆发后第一次提及梁禾依,从他嘴里吐出这个名字,我如坐针毡,一想到周逸辞有可能和她肌肤相亲过,就像和我那样,温柔灼热,勇猛疯狂,会留下痕迹,会相拥说很多柔情的话。 从骨头里,从我身体内的每一根血管里渗出疼痛与冷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二章 半明半暗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在周逸辞问我这句话时,我脑子有点懵,梁禾依绝不会主动告诉他来找我的事,除非她奔着施压去,想要故意引发矛盾借此好摊牌,但梁禾依还没有真正成为周太太,她不曾握住十足的保障,绝不会在这个时候逼迫惹恼周逸辞,对她没好处。 我问他听谁说的。 他一边擦头发一边漫不经心说,“司机告诉我你上午去了芙蓉镇,从步行街口出来时他看到你后面跟着梁禾依和保镖。” 我垂眸继续鼓捣毛线和竹针,“他眼神很好,我都没看见。” 周逸辞用毛巾擦拭肩膀和胸口的水珠,“你们只是偶遇。” 我说偶遇都没遇到,司机想得还真多。 他蹙了下眉头,“没有接触吗。” 我笑着问他希望接触吗。 他没说话,将围在腰间的浴巾扯下来,侧对我穿里衣,周逸辞身上刚毅坚硬的肌肉和流畅的线条在橘色灯光下显得无比柔和与性感,将他衬托得更加高大,瘦而精壮,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神秘与诱惑。 似乎泛起一层让人饥饿的蜜色,挑起味蕾和欲望。穆津霖就是这样的蜜色,他不需要被灯光照射,通体都是介于麦色和蜜色之间,这是男人最蛊惑的肤色,虽然没有白皙显得干净,但在流汗的时候,在露出全身运动的时候,让人几乎要溺死在其中。 我舔了舔嘴唇,不知是不是织了太久手套没有来得及喝水,嗓子干冽冽的,我吞咽了口湿润的唾沫,“她怀孕了吗?” 周逸辞问我谁,我说还有谁。 他笑出来,“没有。” 我从沙发上直起身体瞪他,“没有吗?说漏了吧。” 他笑得更深,“这么快就被发现,我还以为保密做得很好。” 他拾起睡袍穿上,拿着遥控调对冷气的温度,“也没有很多,大约十几个,不过你是老大,她们依次排序,都要以你为为先。” 我呸了他一口,骂他不要脸,他咧开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我冷冰冰说,“虽然没有那么多,但最名正言顺那个也很快了。” 他停顿下指尖动作,转过身来看我,“快什么。” 我看出他故作糊涂不想回答我,我也不再执拗,扔掉手上的竹针爬上床直接熄灭了台灯,周逸辞无奈闷笑出来,他摸黑到阳台上拉开窗纱,借着月色躺到我后面,他搂住我摸了摸我屁股,声音内带着逗弄我的笑意,“夫人。” 我用屁股拱他,不知拱到了什么部位,他哼了声,拉着我手往后头摸,我摸到了一丛浓毛,立刻回味过来,僵着不肯往下探,他力气比我大得多,扼住我手腕把我控制在他掌心里,我攥着拳头,还是无可避免触摸到那一团,即使软绵绵时候也似乎很大,我怕那东西被摸得膨胀起来,让周逸辞精虫上脑,我今天一点心情都没有,根本不想喂他,我用力把手从他桎梏里躲出来,他滚烫的薄唇贴着我后脖颈,“夫人下手重,不抚慰它一下吗?” “抚慰它的女人那么多,不缺我一个。” 他闷笑出来,“谁说那么多,我都不知道。” 我身体被困在他怀中,躲又躲不了,只能任由他过瘾,在他手再次游移到我腰腹位置时,我一把攥住,意味深长说,“你知道孩子生下来叫什么吗。” 他说在想名字。 我说不用想了,世人都帮着你起了。 他一时没有反应,问我世人是谁。 我翻了个身平躺,侧头看他,他以为我邀请他,手肘撑在床上又要上来,我一把推开,抵住他胸口,目光坠入他漆黑深邃的眼里,“他叫私生子。” 周逸辞抿唇不语,他脸上的笑容微微收了收,长久的沉默。 我艰难挤出一丝笑,苍白狼狈又有些不想面对的笑,“睡吧。” 我将凉被扯到头顶,把自己完全蒙盖起来,不想看到他的脸也不想听到他的声音。 一片黑暗与寂静中,周逸辞像是翻身下床,他动作极轻,可我感受得到旁边重重塌陷后变得无比空旷,他没有走出房间,而是去往露台,靠着窗子点了根烟,打火机、吧嗒一声,我没有嗅到逐渐散开的烟味,可也猜得出那一片浓烈的白雾缭绕中,他半明半暗又复杂深沉的脸。 之后几天我旁敲侧击问过吴助理,周逸辞和梁禾依的婚事是不是在筹备,地点是否定下。吴助理知道这个话题敏感,我月份又大,根本受不得一丁点刺激,只能支支吾吾搪塞,应付了几次后他自己就没话可说了,我堵着他不让他离开,他无奈又为难,听我询问的语气实在过于阴肃和郑重,也只能实话实说。 “周总已经把男女对戒订好,是梁小姐非常喜欢的国际品牌,至于婚礼流程的细节问题,我这边也不清楚,都是梁小姐找了她非常不错的朋友一起筹备,那位朋友是承接大型高端婚庆活动的负责人,一直接国外的婚礼仪式,不过周总没有时间出国,大部分宾客也都不是很方便,所以仍旧留在滨城举办。很多细节流程等婚礼前夕会进行彩排,梁小姐暂时没有透露。” 我脸上的强势与阴郁渐渐消失,我看着他我呆愣着呓语那样,“没有变数了,对吗。” 吴助理无法面对我此时的样子,他一直很讨厌我,可他也不忍心看我怀着孩子要经历这样的剧痛和变故,他低着头说还有事,便弯腰从我手臂下钻出,飞快逃离公寓。 贾股东周末到公寓拜访周逸辞,带着大包小包的礼品,非常殷勤的样子,我们刚好吃过午饭,正在后院逗鹦鹉,周逸辞喂它许多瓜子仁,我也喂了不少,可鹦鹉除了吃根本不张嘴,十分傲娇又冷淡,他放下紫盅用手指戳它翅膀骂了声畜生,鹦鹉哎呀跳起来躲,“程欢,我又睡不着觉了!” 鸦雀无声一秒钟后,我和周逸辞同时看向对方,他难得有些局促,张口想说话,却发现说什么都难以圆过去,他索性不说,用手重重推了笼子一下,鹦鹉在里面左摇右晃,扑棱着翅膀乱飞。 “不该说的乱说,该说的一个字不吐。” 保姆从玻璃外敲了两下,她将门推开,我一眼看到站在客厅的贾股东,茶几上摆着满满当当的礼品盒,周逸辞也看到了,没等保姆通禀,我们一起从后院走出去,贾股东谦卑而谄媚得笑着,迎上来和周逸辞握了握手,“我不请自来,周总不会怪我冒昧唐突吧。” 周逸辞说哪里,他伸手示意贾股东落座,我跟着保姆进入厨房切水果泡茶,门没关上,我特意把边儿站,嘴里催促保姆烧开水,自己打开冰箱找水果,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最近有些关于周总的风言风语传出,我听了之后安排我这边的人调查,但收效甚微,还是闹得公司内部人尽皆知,对您想要上位掌控很不利。” 周逸辞从烟盒内摸了根烟,他张嘴叼住,贾股东立刻为他点燃,他吸了一口,大拇指在鼻梁上蹭了蹭,“说了什么。” 贾股东没直接明说,他大约也怕自己祸从口出,惹怒了周逸辞,所以先试探着证实了下,“已故穆总在遗嘱内说明了自己全部股份的去向,是由您继承吗?” 周逸辞抬眸看他,这一眼把贾股东吓了一跳,以为触到了周逸辞的逆鳞,他立刻解释说也是道听途说,不足为信。 “不是我。”周逸辞打断他,脸上的笑容十分耐人寻味,“我是利用一些并不光彩的途径拿到手。” 贾股东张着的嘴巴哽住,半响没有出声,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尽管公证后的遗嘱在现实中具有法律效益,可毕竟人死如灯灭,穆锡海生前会保护金律师,他鞠躬尽瘁效忠,可他死了金律师也不敢为这笔遗产太过操劳和主动,得罪穆家这不好惹的人。 遗嘱约束普通百姓不难,周逸辞和穆津霖却根本不会受控制,也无法控制。豪门遗产本身就是一团糟,如果一份遗嘱就能够相安无事,天底下也不会有那么多家族纷争。同样高不可攀的一群人彼此怒咬,连告状都没地方告,看谁有本事厮杀来,就是谁的。 贾股东咳嗽了一声,气氛骤然尴尬下来,保姆端着两杯泡好的香茶走到客厅,他立刻接过去喝,用这样的方式来掩盖这丝微妙。 “谁在议论这些。” “内部股东和各部门高层。” 贾股东咽了口茶水,随即放下茶杯,“我那天在茶水间休息,听到旁边隔断内有两名高层在谈论这件事,说您抢夺了这笔不属于您继承的遗产,已故穆总并不愿将他的位置交给您,更看重在他身边生活了几十年的长子,而不是半路回来连姓氏都没有改的次子,不能保证您会不会为了穆家企业尽心,只要长子没有放弃,于情于理都轮不上您。” 周逸辞眉眼间的凌厉和阴寒,衬得唇边那丝笑十分诡异,他一边大口**烟雾一边问他流言从哪里兴起是否知道,贾股东踌躇了片刻说,“这个不好猜测,周总心里也该有数,无非是利益受损的人不甘心,或者是没有赶在您之前下手拿到的人,放出这拨风声,在现在这样关键的时刻,给您造成极大的困难,本身部分股东和高层就不是很认可您来掌管公司,这下有文章可做,想必之后的路更难走,要看您怎么应对。” 周逸辞眯着眼睛,他一声不吭,现在的局势对我不利,利益受损的人他们不知道,可周逸辞清楚明显是我,这笔股份的继承权本来属于我,而下手晚了不甘心的是穆津霖,他本身对于我和穆津霖过分亲近的几次走动就有些怀疑,只是还没有上升到奸情的地步,又赶上我不断为自己和孩子争夺名分的特殊时机,周逸辞怀疑的人选不出我们两个左右,这将给我和他之间无声无息的竖起一道屏障。 可是谁传出的呢? 外界人根本不知道穆锡海遗产的具体分割,只知道他立了遗嘱,最大受益人是三太太,可谁能想到在大太太和两个儿子都存在的同时,他会连自己一辈子心血都给妾室,所以无非就是两个儿子之间的争夺。 穆锡海对待周逸辞的偏疼已经到了有些过分的程度,大太太也不如几个姨太太受宠,滨城没有人不清楚,很明显穆津霖比周逸辞的可能性小,交给他就是情理之中。何况周逸辞堂而皇之的攥着股份拉拢公司高层,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谁能多心猜到他是道貌岸然篡改遗嘱的恶人。 敢放出风声的只有了解遗嘱内容并且能和这些高层接触,旁敲侧击透露出的人。 我脑海中跳出两个,穆津霖与梁禾依。 我将水果洗干净之后随意切了几刀,摆放在瓷盘内端出去,贾股东起身朝我道谢,对我十分客气恭敬,我和他寒暄了几句,便离开客厅上楼,腾出更大的空间给他们说公事。 我回到房间立刻反琐住门,拿手机给穆津霖发了条信息,我问他是否有把周逸辞掠夺我手中股份的风声透露给公司,要他千万回答我实话。 我发出去没有等多久,他迅速回复了一条过来,只有两个字,不是。 我脑子轰然一炸。 整个身体瞬间变凉,凉得没有一丝温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不要离开我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不是穆津霖透出风声,那势必是梁禾依,除了这两个人没谁了解这么清楚,更没谁能做得不留痕迹。 她透过梁政委自然知道这笔遗产的归属者是我,周逸辞找到梁府软硬兼施想要中途截胡据为己有,梁政委起初没有想做这样不地道的行为,但梁禾依发现了这件事对她有利,既可以拴住周逸辞,还能顺水推舟卖他一个情分,使这段本就处于朦胧中的感情迅速升温达到能够成婚的地步,以免夜长梦多,所以威逼梁政委为周逸辞开绿灯,让他看到自己的能力,看到梁府对他的亲拢。 梁禾依很聪明,她知道周逸辞不会善罢甘休,他只要动了这笔股份的心思,一定会不择手段拿过去。 梁政委不只有政委的官衔,他兼重身份颇多,官居显赫。可即便如此他也无法和阴毒狠厉的周逸辞对抗。 初生牛犊不怕虎,周逸辞年轻睿智,满腹心机,而梁政委已经年迈,抱着现在的权势打算为整个家族庇荫,周逸辞倘若背后玩儿阴的,梁家一族根本招架不住,与其为了一个死去的人信守承诺,不如看清形势,给周逸辞送份人情。 梁禾依在中间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她舌灿莲花说服了死板而守旧的父亲,为达到自己的目的,而梁政委爱女心切,不惜违背穆锡海这个生死之交的挚友嘱托,明知故犯算计了这笔股份,也使整个穆家天下大乱,双子争霸。 穆锡海至死想不到他部署得这么缜密完美,却毁在一个溺爱女儿的世交手中。 梁禾依这招玩儿得真漂亮,我以为她会等到结婚后再做打算,最起码也容我生下孩子,没想到她这么快按捺不住。看来那次交锋她对我产生了莫大忌惮,她看得出我软硬不吃,一肚子主意,不想养肥我再杀,要提早终止这场拉锯战。 孩子是我手中最大的筹码,牵着周逸辞让他百般放不下,她只能使我们之间出现罅隙和裂缝,让周逸辞怀疑我的不忠和要勾连外界对抗他的野心,一旦疑心四起,感情随之而来就会面临危机,她只需要在这时扮好温柔体贴的准妻子角色,无声之中打压我。 她摸到了周逸辞最痛恨的软肋,算计。 所以借用这个软肋挑拨离间,让他疏远我厌弃我,即便孩子生出来,也无法为我逆转局势。 她不惜为周逸辞设下权势途中最大的坎坷,哪怕明知会毁掉他一半的心血,她剑走偏锋,直接掀翻最能痛击他的流言,她非常清楚只有周逸辞最畏惧最讨厌的局面,才能让他发现被算计和背叛后爆发极致的愤怒。 梁禾依胆子大,脑子精,没有半点女人的柔软和仁慈,真是世上难找的不好斗。 她肯定把能猜到她头上的一切都抹得干干净净,最开始透出风声的一定是她收买的人,但穆锡海名下的企业多达上千员工,根本找不到是谁。 我这次是被将了一军,百口莫辩。 我冲到床头拿起一个玻璃相框举过头顶刚要摔碎来发泄,九儿忽然在这时推开卧房的门,她破口而出的程小姐三个字之后戛然而止,她愣了一秒钟下意识冲进来抱住我,“您做什么?” 我挣脱开她,将那个相框狠狠摔在地上,啪嚓一声,四分五裂的玻璃片从脚下摊开,割伤了掉落出来的相片,相片上立刻被划出一道白痕,恰好掠过我的脸,看上去无比狰狞诡异。 九儿被我吓住,她抱着我不撒手,让我别激动,为孩子着想,她根本不知道我因为什么这样反常,只觉得此时的我特别恐怖。 我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将自己跌宕的心情平复,我问她找我什么事,她说贾股东走了,先生请您下去。 我睁开眼看着飞溅到阳台上的玻璃碴,呈一个菱形状,非常薄透,它一半露出,一半隐匿在窗纱下,折射出十分刺目又神秘的阳光。 像极了周逸辞的眼睛。 我和九儿下楼,客厅内空荡又安静,人少了,才显出茶几有多满,那些大包小包几乎湮没了周逸辞的烟灰缸。 他坐在沙发上吸烟,安静眯着眼,衬衣领扣扯开了两颗,露出白皙的锁骨,显得放汤不羁。 他一条腿翘在另一条腿上,完全陷入宽大的真皮沙发,他偏头看着落地窗,刚毅的侧脸在烟雾下忽明忽暗。 周逸辞吸烟的样子非常迷人,虽然我讨厌烟味,可我一点不排斥他在我视线里吸烟,我觉得他的任何动作都很特殊,都有独属于他自己的味道,让人着迷又颠倒。 他没有看我,但他余光发现了我存在,他仍旧注视窗外一株盛开的红色芍药,那是我才养的,从穆宅回来之后特意让保姆从花市挑选回来,最好看茂盛的一株。 他目光停留在繁复层叠的花瓣上面,“你不是喜欢红梅和茉莉吗。” 我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九儿低头整理茶几上的礼盒,一个个排好后两只手全部拎起来离开了客厅。 空荡荡的茶几上只剩下两盘水果和一只紫色的琉璃烟灰缸,我拿起一颗桂圆,缓慢剥皮,“红梅冬天开,茉莉现在也不多,还得等一个月,总不能什么都不养,退而求其次是世人很多时候的选择。什么时节看什么花,现在芍药开得最好。” 我将剥好的桂圆递到他唇边,他从窗外收回视线,垂眸看了一眼晶莹剔透的白色果肉,他不喜欢吃甜,几乎都不碰甜食,包括牛奶也要没有丝毫甜味的,但这个果肉实在非常好看,任谁都会禁不住它美貌的诱惑,他张嘴咬住,咀嚼了几下吐出核,却没有吐出肉。 我说,“你讨厌甜味,可水果养身,不得不吃点,这不就是退而求其次吗。” 他笑出来,“你在暗示我什么。” 我没有理会他,继续慢条斯理剥下一颗,我接连喂了他许多,他都照单全收,直到我懒得剥了,他吐出最后一颗核意犹未尽说,“不难吃。” 我盯着黑漆漆像一枚佛珠的果核,“你找我有什么事要说。” 他把果核朝空中一抛,它旋转着直直坠落下来,恰好落入烟灰缸内,弹起一个高度,最终又进去。 “你恨我吗。” 我看着他平静的脸孔,“这问题不是问过吗。” “但你没有回答。” 我将视线从他脸上别开,“不恨。” 他嗯了声,“你说什么我都信。” 他顿了顿又问,“公司对于我手中股份出处风声四起,最初的源头,是你吗?” 他果然怀疑我,他一旦起了疑心,他嘴上说相信,心里未必真的打消疑虑,穆锡海多疑,穆津霖擅长分析和观察,而周逸辞继承了穆锡海的多疑性格,对待任何事都留了一手。 梁禾依的切入点非常成功,她利用周逸辞最看重的权势挑起他对我的防备,防备就犹如一道屏障和隔膜,能够抽干每一丝供养感情的呼吸,逐渐使两个从前相拥的人变成背靠背。 我盯着他眼睛,他眼睛清澈如湖泊,如海洋,明亮如星辰如月光,却又深不可测。 我说,“是我你会下令杀了我吗。” 他回答,“不忍心。” 我说,“那你会疏远我记恨我吗。” 他回答,“不舍得。” 我咧嘴笑出来,“如果是我你也不忍不舍对我怎样,我承认也没什么,至少我还能坦荡面对你,不必提心吊胆走下面的每一步,在背叛和算计的基础上,再多添一笔欺骗。可的确不是我,有人故意栽赃,这人恨我,恨透了我,恨不得立刻铲除掉。” 周逸辞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起伏和改变,他嗯了声,朝我伸出手,我迟疑了一下,将自己指尖搭在他掌心,他轻轻攥住,拉着我起身坐在他腿上,他抱住我,将脸埋在我肩窝,深深而贪婪的呼吸着。 “程欢,你欠我一件事。”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他什么事,周周恰好在这时从一扇门里蠕动出来,它这一个月又被喂胖了不少,像一只圆滚滚的毛团,周逸辞提醒过保姆和九儿,养着给我玩儿但不能和我接触太久,更不能躺在一张床上睡觉。 所以最近周周极少和我待在一起,它看到我眼睛都在泛光,从地上一个劲儿往我怀里蹿,我弯腰伸出一只手,它蹦到我掌心,很沉很沉,险些将我扯到地上,它个子不见长,身上的肉却越来越多。 我记起给周周起名字时,我输给了周逸辞,当时承诺答应他一个要求,可他迟迟没有说,我以为他没有要求可提,或者忘记了这事,原来他憋着现在用。 我抚摸着周周软绵绵的绒毛,它在我怀里撒欢伸懒腰,我一边逗弄他一边问什么要求。 他把周周抓过去,扔在地毯上,它呜咽了两声,不想离开我,但狗通人性,它看出周逸辞不好惹,也不敢再扑上来,蠕动着肥胖的身体蹿到庭院里,去咬芍药花瓣。 周逸辞忽然扳正我身体,让我面对他,我所有轻松慵懒的表情都在这一刻严肃起来,他极少用这么正经的模样和我接触。 我问他怎么了,他盯着我眉眼说,“不要离开我。” 我唇角一颤,不知道说什么,他抓在我手臂上的指尖用力紧了紧,“这是我的要求,愿赌服输。” 我垂下眼眸看他泛白的手指,轻笑了一声,“这算什么要求,浪费得真可惜,我不就在你身边吗。” 他脸色郑重其事,容不得我开玩笑,“那你答应我。” 他忽然像个固执跟家长讨要糖果的孩子,他第一次这么稚气,追着要答案,仿佛我不答应他就不罢休,他眉眼的倔强和认真让我莫名觉得好笑,我伸手在他脸颊上揉揉又捏捏,“不是吧大叔,都奔四的老男人了,你还威胁我?” 他被我戏谑的语气气着,张嘴狠狠咬住我手指,一阵湿热酥麻的感觉迅速蹿升过我身体,就像…就像欢好时候被触摸。 我没来得及脸红心跳,他接着用牙齿咬住娇嫩的指头,他牙齿很整齐,正因为整齐,齐齐使劲儿的时候才显得特别狠,尖锐得像野狼,像镰刀。 疼得我叫出声,“我答应还不行,快松开!” 他盯着我眼睛,探究我目光里的真假和程度,我忍着疼和他对视,我眼里只有气愤,只有暴躁,想抽出自己手指怎么收拾报复他,哪里顾得上含情脉脉哄骗他。 他吐出我指头松开紧咬的牙齿,我看了一眼被咬的指尖,上面两三颗深深的齿痕,又红又白,我骂了声老东西,扑过去扒开衬衣对准他肩膀张口就咬,我一边咬一边含糊不清的骂他是狗,是大周周,他一只手托住我后背,一只手搂着我的腰,防止我会因为过于激动摇摆从他腿上掉下去摔着,自始至终都没有拨开我脑袋让我停止。 我咬完之后盯着上面硕大的牙印,上面蒙着一层湿漉漉的唾液,可能我太用力,牙印缝隙内渗出一丝血珠,我舔了舔嘴唇,果然有一点腥味,周逸辞偏头扫了一眼,发现我给他咬破,他皮笑肉不笑问我,“开心了吗。” 那丝血红让我心疼,我没想这么使劲,可他肉太硬了,我咬不动,一时没控制住,我趴在他肩头伸出舌尖舔了舔,他身体忽然紧绷住,我舔干净血珠抬头看他,舌尖粉红,他哭笑不得,“原来是一只吸人血的妖精。” 我用被咬的手指在那上面戳点了一下,“凑成一对伤残,以后我们去公共场所大家都会给我们让座。” 他喷笑出来,我问他疼吗,他说有一点,我说才一点,那还不够,还要继续咬。 我发了狠,像一只嗜血的母兽,我很心疼,我不希望他痛,但我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方式,我在那块已经惨不忍睹的牙印上又重新咬下去,这一次的疼更胜过千百倍,周逸辞轻轻嘶了一声,他没有躲,可是半边身体绷直,我咬到感觉自己牙齿和唇上都是血腥,这才罢休松口,我盯着那一片血肉模糊,眼睛也跟着湿润,很快掉下眼泪。 他本想张口骂我,但看到我脸上的濡湿,他到嘴边的笑骂只剩下了沉默,他手在我眼睛上抹了抹,“你自己惹祸,你还哭,我找谁去哭。” 我握住他的手,握得很紧,恨不得长在一起,像藤与蒂,枝与蔓。 “等弥合之后,那块疤还消得下去吗。” 他看了一眼,满脸无奈,“不能。” “会到死你死还一直在吗?” 他蹙眉,没有回答我,我搂住他,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我就让你没法和梁禾依交待,她问你怎么来的,我看你怎么说。” 他哦了一声,“原来是憋着这个坏主意。那我只能在她面前不脱衣服,才不会被发现。” 我呸他下巴,看着沾在胡茬上明晃晃的唾液,“说的好像你不脱,她就能应一样。” “怎么不能。” “她要得多不多?” 周逸辞问我要什么,我张了张口说不出来,摸自己肚子,“还能有什么,男人和女人还能要什么。” 他明白过来,淡淡哦了一声,“还好,不多。” 四个字把我堵得上不来下不去的,我正和他闹别扭,吴助理从公寓外进来接他去应酬,他一眼看到周逸辞肩膀上的糜烂,他脸色大变,冲过来大叫保姆拿药箱,保姆不明所以,捧着药箱出来,看到后也是一怔,慌里慌张跪在地上给他涂抹药膏,问他怎么弄的,周逸辞意味深长说让一只怀了崽儿的母猪啃的。 他说完自己笑,问我看到那只猪了吗。 我不理他,吴助理看了我一眼,知道是我的杰作,除了我也没谁还能伤到周逸辞不被追究,他沉默没说话。 周逸辞跟吴助理离开后,我趁保姆不注意抱着周周上楼,它把花园里我好不容易养得繁盛的芍药都啃糟了,花瓣落了一地,我把它举过头顶装作扔出窗外的样子,它吓得嗷嗷叫,我骂它畜生,咬东西也随我。 我坐在地上逗周周玩儿,教它谢谢的手势,正在这时它压在屁股底下的手机忽然响起来,吓得它蹭一下蹿起,钻到了床底下。 我一边接电话一边对着床招呼它出来,它吓着了,颤颤巍巍窝在角落不动弹。 电话是岚姐打来的,我问她在场所还习惯吗,她语气非常急促,声音里满是颤抖和慌乱,“程欢,出事了,你快点过来!” 她顾不得多说,好像遇到了天大的事,岚姐早就混成了人精,能让她慌乱的事不多,除非是她解决不了的,非常混乱的场面。 我想到琪琪死亡被抬出包房的场面,血腥的,残忍的,悲凉的,暴力的。 我浑身止不住颤抖起来,我问岚姐是在场所吗,她说不是,匆忙报了一个地址,便将电话挂断。 像是挂断,又像是被别人夺走给踩碎了。 在那边声音消失之前,我听到女人的惨叫和现场乱七八糟的惊呼声。 我顾不得多想,惨白着一张脸衣服也来不及换,迅速拿起手包推开门冲下楼,九儿和保姆在厨房做饭,正说说笑笑讲哪个人,她们谁也没发现我冲出公寓。 我一路不断催促司机开快点,我丢给他一薄沓百元钞票,让他不要耽误时间,尽可能快开,有钱好办事,他看着那沓钞票眼睛都绿了,脚踩油门接连闯了两个红灯,将原本一个小时的路程缩短了不到四十分钟。 车到达岚姐给我的地址,是在一片乱哄哄的居民楼外,有个很大很杂的菜市场,菜市场口是一条长街,两侧摆卖着蔬菜水果杂货,挑选购买的行人太多所以十分拥挤,在早市和黄昏几乎到了寸步难行的地步,索性现在是上午,过了市民出动的高峰期,不至于连步子都迈不开。 可我想得很好,下了车却发现原本就很拥挤的街道今天更是人满为患,似乎整片居民都出动了,乌泱泱一片覆盖着,像一堆蚂蚁。 人海围得里外三层,中间传出不止一个女人的叫骂和高喊,有高跟鞋,有皮包,直接从底下抛上来,在空中转了个圈,不知道飞向哪里,围拢的居民就开始捡,很多人去争抢一只皮包,那只皮包我一眼认出,是何曼的香奈儿,一个广东过来点过她几天台的富商送的,那年头香奈儿很稀奇,内地没怎么流通,背着上街特别眨眼,不过也没几个人识货。 我看到这副场面立刻剥开人群冲进去,我一只手推拒她们,另外一只手护住肚子,等我终于穿过重重人群挤到了最前排,眼前重叠阻碍的人影太多,我还没看清道上头发生了什么,岚姐声音十分凄厉喊我名字,程欢! 我循着声音看过去,被震撼得脸色青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四章 殴打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大约三四名中年妇女,四十来岁,穿着打扮都很普通,非常的丰腴彪悍,脸上涂抹着廉价化妆品,有的脑袋上烫着卷儿,有的穿着黑色丝袜,极其市井的模样,并不是正儿八经的贤惠主妇,她们围拢在东南西北几个方向,已经打红了眼,有的人脚上的鞋没了,散落在地上,一名二十出头长相清秀的男孩,他站在人群中似乎慌了神,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彻彻底底的呆愣住。 岚姐没有哭闹,但她也招架不住这些妇女的群殴,她大喊我名字,而那些女人骂骂咧咧并没有就此罢休。 何曼几乎半裸身体,下面的裤子被扒掉一半,只有一件扯得破破烂烂的长裙包裹在身上,她头发散乱,脸色惨白,唇角有血迹,鼻梁青了一块,脸上还有很红肿的交叠在一起的巴掌印,她的高跟鞋早难寻踪迹,就那么狼狈的躺在地上,被岚姐抱住,死死的保护,遮盖住她的私密部位,完全腾不出手再去抵抗那些拳打脚踢。 那些女人还在不断蜂拥过去踢打何曼,包括岚姐也难以幸免,我看到这样的场面,第一时间给公寓拨打电话,保姆接通时候很惊讶问我什么时候出去的,我让她告诉保镖迅速过来,带一条毛毯,我把地址报给她,她问我怎么了,我说遇到点事,不要告诉先生。 她连忙答应,一再确定我是否安全,我说安全,她这才松了口气,在电话那边叫喊公寓内看护家院的保镖,我立刻挂断,推开趁我打电话功夫又挡住我的人海,大喊住手! 场面实在太乱,根本没有人听到我的呐喊,大家都在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看热闹的,瞧笑话的,将市井的悲哀与丑陋暴露得淋漓尽致。 一个穿着碎花裙子黑丝袜的女人指着何曼朝周围群众大喊,“勾引别人老公,老娘让你没脸见人!都来看看啊!就是这个不要脸的婊砸,在夜总会当小姐,劈开腿从男人那玩意上赚钱包小白脸,害得人家夫妻闹离婚,这种不要脸丧尽天良的女人就该被活活打死!” 众人一听是小姐,脸上仅仅分毫的同情更泯灭得荡然无存,我听到有人甚至在骂不要脸就该打,还有人鄙夷的后退,生怕被沾上什么。 小姐并没有伤害她们,不管是利益还是感情,这些人和这个群体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何曼是第一次出现在这里,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来,是被人算计还是怎样,可对于一个素未谋面的年轻姑娘,即使没有伸出援手,最起码也不该这样唾骂。 不分青红皂白就相信片面之词的愚蠢,让我觉得社会无比悲凉。 相同的画面再次从我脑海中闪过,琪琪也是死在一片冷漠的目光中,没有怜悯没有帮助没有温暖,一切都是哀戚和死寂的,沉默荒凉的,让人绝望的。 我咬着牙冲入进去,根本顾不得我自己一个人有多单薄,也顾不得我怀着孩子动作有些笨拙,我用皮包朝那些恶霸般的妇女狠狠抡打,她们没有防备,想不到忽然从人群内冲出人来,我包上有很大的一片铂金扣,四方棱角非常尖锐,她们的头发和抵挡我殴打的手臂都被不同程度刮伤,有一个女人一大撮头发被我勾住,我狠狠一扯,几乎扯掉她一块鲜血淋漓的头皮。 她捂着脑袋大喊,而其余女人也因为伤口的疼痛纷纷停止了进攻,岚姐见场面制止了一些,她抱着何曼朝其中一个最疯狂野蛮的妇女怒喊,“一群母狗!我如果是你们老公,我宁可出家阉了自己也不多看你们一眼,反胃恶心至极!也不撒泡尿照镜子看自己这副臭德行,还有脸说代表妻子替天行道,天底下那么多温文尔雅的好妻子,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何曼脸埋在岚姐怀中瑟瑟发抖,不知是吓到还是疼。 我注视着岚姐怒骂的那个女人,女人由于过分强壮,脸上遍布了不少横纹肉,她头皮被刮下来一块,用手捂着脸色痛苦,血肉模糊的额头吓坏了围观的两个女孩,我冷笑说了声活该。 “三个比男人还五大三粗的女人街上撕烂弱者的衣服群殴是人类做得出的事吗?有理也没理了,何况你们到底有没有理,看这副嘴脸也不好说。只有畜生才在街上动手,只有禽兽才在街边交配,法律都没有明令禁止她们的存在,你们一群泼妇撒什么野!罪魁祸首有两个,你们的丈夫呢,有本事一起叫来接受舆论的审判,一个巴掌拍得响吗?你们这样的人身伤害,已经构成了犯罪!” 那几个女人根本不怕,她们缓和了伤口的疼痛后又恢复了那副野蛮泼辣相,满脸戾气,好像有谁在背后撑腰,并不在意所谓法律的警醒和约束。 “街上原配打情人的多了去了,都是没素质吗?想要相安无事,就别抢别人男人!抢了就该打,盗窃抢劫不该打吗?抢点东西还要受罚呢,她抢的是男人,是我们的婚姻,我们属于自卫!” 我刚要说什么,另外一个女人忽然指着我,“你不也是江北的小姐吗?我抓我老公在门口见过你!哟,现在怀孕了,以为挺着肚子就能抹掉过去吗?都不是什么好鸟。” 她又指了指何曼,“你们是一伙的,专门勾搭结了婚的男人,卖弄风韵抢人老公,还恬不知耻的破坏家庭!” 破坏家庭是这个社会最不能忍受的事,是道德大门的禁忌,是人性的良善底线,她这句话杀伤力有多大,只看围观者爆发的唏嘘就一清二楚,她们鄙夷的目光更重,有些男人甚至很大声音说社会风气就是被这种女人败坏了。 我并没有为此恼怒,也没有惊慌失措,这些单纯的百姓都不会接触上层名流,不知道我是穆锡海的三太太,辱骂影响不到我什么。 而我眼前这三只臭鱼,她们的粗鲁无知,我很难想象会有一个能进出江北这种高档场所的丈夫,一个非富即贵的男人,脚踩仕途或者商场,怎么可能娶如此丑陋愚蠢的太太,不顾形象和声誉,没有半点尊贵与典雅,在街上撒泼吵闹。 我看了一眼围观的人群,这里都是普通人,妇女穿着非常干净素雅,脸上虽然冷漠可贤淑温和,是非常美好纯粹的妇女形象,而这三个却狰狞败类到简直和这些同龄女性格格不入。 我冷笑了一声,我的平静和严肃使她们放汤不羁的脸上隐隐有些变色,我站在所有目光的聚焦处,一步步朝她们逼近,我走得很稳,她们见我不吵不闹,不打不叫,反而有些发怵,都纷纷站立不动,我最终在距离她们两三步远的位置停下。 “谁雇佣你们来的。” 她们脸上突变,没有想到我忽然这样问,一阵面面相觑后梗着脖子说一起来讨公道的,我冷笑,“讨公道,找谁?” “找你们这些狐狸精!” 我哦了一声,“老公什么人,江北一晚的入门开销是多少,老板是谁,被你们打的这个女人,非贵宾包不入,贵宾包一个小时的费用够买你们身上这些衣服几万件,你们老公也真丧尽天良,自己妻子如此狼狈凄惨,还好意思去玩儿小姐?这样的男人不打,打她有什么用。” 她们被我问得说不出话,我瞪着她们重复第二遍,“谁雇佣你们来的。” 岚姐在我身后喊了一声,我扭头看她,她朝我摇头,示意我问了也没用。 其实我清楚,敢这样当街打人,早就做了准备,查不到。即便是雇佣,也绝不是亲自现身,查来查去只能一场空,但我不甘心,我曾经无权无势,现在我什么都有了,我自己最好的姐妹被打了,在大庭广众之下受了如此难堪和屈辱,我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 正在我和这几个女人僵持的时候,一辆车从远处驶来,不断闪灯鸣笛,围观的人全都朝两边散开,车缓慢停下后,车门打开,下来四名衣着统一整齐阴郁的保镖,他们飞速朝我走来,九儿也在后头跟着,她见到我安然无恙松了口气,又越过我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何曼,她捂着嘴吧吓了一跳,“程小姐有事吗?” 她拉着我手臂左看右看,我说没事,我让保镖把毯子交给我,转身为何曼盖上,她精神已经好了一些,似乎有了点底气,知道我不会再让她受伤害,我看到她手臂的淤青,看到脸上已经完全膨胀起来的巴掌印,我怒火中烧,我问岚姐谁打的,她说都打了,她过来时候正在矫情对骂,给我打电话时候还没有动手,后来就打在一起,何曼寡不敌众,被围殴了很久。 我转身走过去,那几个女人在看到保镖时就已经慌神,她们大约没听雇佣的人提及会有这样的帮手来,我使了个眼色,保镖反手扼住她们,将她们禁锢在原地,另外一名保镖朝着耸动的人群语气阴冷喊了声,“谁敢多管闲事。” 大部分人见此情景都看出我的身份,一定不是寻常百姓,不愿再留着看热闹招惹是非,纷纷哄闹着散开,一路走一路回头,还有一小部分人装作买菜问价在周围停着,时不时扫一眼。 整条街道渐渐热闹起来,不再像刚才那样鸦雀无声,我等到人稀稀拉拉的散去,我扬起手臂对准那三个女人的脸依次扇打下去,我每一下都用了极大力气,震得整条手臂发麻,她们发不出叫喊,一旦要叫,保镖便会狠狠掐住手腕,恨不得掐断,巨痛使她们只能逆来顺受,还能少受点皮肉哭。 我扇打到第四轮,掌心通红发胀,有点累了,九儿立刻抓住我的手为我吹凉气,“程小姐歇会儿继续打,不着急,别伤了胎儿。” 我看着她说,“她们老公很厉害。” 九儿笑,“再厉害还能厉害过先生吗?就只是程小姐自己的钱势也轮不到她们撒野。” 我看向那些已经泄气软弱下来的女人,“我打累了,下面让保镖打,如果你们肯开口说实情,冤有头债有主,放你们走人。” 我说完退后了一步,保镖站在我刚才的位置,抬手朝第一个女人打下去,这一声听得人心里一跳,那女人被保镖扶着还站不稳,整个身体都被打偏,第二个女人眼看要轮到自己,她吓得嚎哭出来,“我说!我们是车站拉皮条的,给那些流动务工人员发泄下赚点吃喝钱,前天有个打扮很贵气的中年男人找来,说自己是某家宅的管事,给了我们一千块钱,还给了我们相片和地址,让我们到那个地方等这个女人,就是何曼,说等到人最多的时候出来打骂她,闹得越大越好。我们跟了她很久,她一直和这个男人在一起,我们见等不到她落单,就直接做了。” 我扫了一眼站在旁边仍旧没有回神的男孩,听何曼自己打电话跟我说过,她出院后谈了个男友,是原先从良的姐妹儿介绍的,很清秀干净,何曼特别喜欢,原来就是他。 我将目光收回,“除了打何曼,还有别的吗?” 她迟疑了下,保镖举手就要打,她立刻大叫,“有有有!那个男人说她肯定会找一位程小姐,让我们直接连她一起闹,主要闹她。可我们刚才都没有闹您,您饶了我们吧,钱我还给您还不行吗,我们也不知道得罪了您这样的人物,这世道吃口饭不容易。” 冤有头债有主,的确不能怪她们,我打也打了,也算给何曼出了气,而且这事明显冲着我来,何曼是受我牵连,我一定得把人揪出来,否则我对不住她。 我打开皮包抽出一沓钱,塞进那个女人的胸脯,我轻轻在上面拍了拍,“具体点,都是你的。” 她低头看了眼,咽了口唾沫,“他让我大骂您是贱妇,是江北的小姐,还告诉我您是谁家的姨太太,私下不检点,算计自己男人的财产和性命,让我都闹出去,我刚才还没来得及全说。他说人最多的地方闹,如果传出去的效果好,还给我们钱。” 我摸了摸肚子,“有要你们趁乱推我流产吗。” 她摇头,“没有。” 不是奔着我肚子来,那就是要搞臭我名声。 穆锡海人死如灯灭,没谁太关注他身后事,都把目光放在了穆津霖与周逸辞身上。我安排了可心在穆宅顶替我,一般人都不会探究什么,也猜不到曾经非常得意的三太太走了。我也几乎不参与任何上流宴会,和富太太之间更无来往,目的就是慢慢被淡忘,远离风口浪尖。 这个人不想伤害我孩子,只想把风声闹出去,让周逸辞和我棘手,不能时刻接触,用疏远来转移众人瞩目,控制我们的私情。 一旦孩子没了,周逸辞丧子绝不会罢休,以他的能力势必可以调查出来谁是幕后人,所以她不想闹出大事端,归根究底就为了弱化乃至毁掉我与他的亲密。 这人是谁,还不是心知肚明。 我处处退让,她已经不想再容我,而且还是用如此残暴的手段,调查我所有底细,无法从我身上下手,就从我身边最好的姐妹下手,以此来逼我。 她可以直接找些人到处散播,但那不足以给我震撼和威慑,也不足以击痛我,她要让我看到和她抢夺会处于怎么被动的局面,想要保护我自己,保护我最亲近的人,单凭我现在有钱还远远不够,我没有真正的社会地位和势力,也没有家世靠山,我想避免这些灾难只有识趣和妥协。 我朝保镖使了个眼色,命令放开这三个女人,她们解脱了禁锢后不敢再耽搁,怕我反悔,拿着那沓钱迅速离开。 九儿问我是谁,我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转身奔着何曼过去,我觉得无比愧疚,在看到她狼狈的样子时,我甚至不敢开口告诉她实情。 保镖将车开到跟前,问我是否送她去医院,我弯腰拨弄开她脸上的头发,轻轻喊她名字,已经快被压垮的岚姐把何曼交给保镖,保镖将她从地上扶起来,用身体托住她,她目光死死盯着一个点,不言不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五章 滂沱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顺着何曼的目光看向站在对面的男孩,刚才场面混乱我匆忙瞟了一眼,大致轮廓是个不丑的男孩,此时终于有机会仔细打量他。 他长得非常白净,有一点女相,清秀到了极点,眉眼和唇鼻柔和至极,没有男人刚烈的英气与棱角。 我小声问身后的岚姐,“这就是何曼新交的男友吗?” 她说是,二十二岁,刚大学毕业。 何曼也年轻,但确实比他大了几岁,她其实最讨厌姐弟恋,她说老男人都不靠谱,小男人更不行,老男人好歹还有点底儿,小男人还要伸手讨生活呢,拿什么资本说爱情。 她这辈子在男人身上遭受了太多苦难,那些苦难刻骨铭心,几天几夜也说不完,她看透了许多嘴脸,她比谁都怕,真有姐妹儿为了爱情弃恶从善,一头扎进男人给予的美好泡影里,做着天真的白日梦,最后却被骗得人财两空,险些失心疯。 那么多好姑娘都未必能得到善始善终的爱情,何况这行姑娘造了太多孽。 天理昭昭。 孽债总要偿还,谁也无法幸免。 所以她们不敢轻易迈出和纸醉金迷的生活背道而驰那一步,都怕走不好摔倒,被后头人当了垫脚石。 谁不想站着走到光明大道呢,迈出那一步需要多大的勇气。 何曼说自己把运气耗光了,从最底层的小姐爬到花魁,赚了那么多钱,老天爷不瞎,她遇不到好男人了,如果有有朝一、日、她还没死心,忽然抽疯堕入情网,那一定是非常值得她去爱的男人,她想最后赌一把,也就再赌这一把。 我们都笑她,一辈子一半都没过完呢,天天说那么决绝干什么啊,当心反悔打脸。 她不再反驳,可眼睛里目光坚决如铁。 我看着眼前何曼这辈子最后的赌注,他脸上的迷茫惊愕愤怒和苍凉,让我心一下子沉入了地狱。 到底何曼还是赌错了。 他没那份承担的气魄和胆量。 男孩沉默了很久,他有些不可思议,“你是小姐?” 何曼没有说话,他难以置信,看着现场的狼藉,看着她身上的伤痕,他不能接受这样残酷的现实,他声音里满是颤抖和愕然,“就是那种陪着客人喝酒睡觉然后收费的小姐吗?” 何曼吸了下鼻子,她眼睛里的雾气在一瞬间凝结为寒冰,扑簌着滚落下来,像要冻伤她自己。 即便是刚才被围殴,她茫然恐惧疼痛羞愤,也没有像此时这样崩溃和哀戚,她不敢张口解释,因为她就是,可她此刻比任何时候都希望她不是,可以拥有一种法力,忽然间把所有过去都抹掉,即便她是一个乞丐,也好过她是这样的身份,将他伤害得那么彻底。 她张了张嘴,一个字都发不出,她瞳孔内是他瞬息万变的脸,变得无措彷徨,变得漠然痛苦,变得狰狞崩溃,“我从没有想过你会是这样的女人,你给我的所有美好都是假象吗?你自始至终都在欺骗隐瞒我,你每天面对被你耍得团团转的我,不觉得难过心慌吗?我到底和谁在一起这么多天,和一个如此虚伪的女人。可笑我还把你捧在掌心如获至宝,可笑我还想过娶你,在见不到你的时候会想得要死掉,我为什么要见你,这张脸,这张嘴,戴着假面具,说着假话。” 男孩哽咽住,他抱着头,两只手在自己头顶用力抓着短发,他高大的身体缓慢蹲下,有些绝望的闷哭出来,“为什么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 何曼低着头,乱糟糟的黑发遮盖住她的脸,我看不到她表情,只能从发丝罅隙中看到紧绷成一条直线的轮廓。 她在做最后的挣扎和隐忍。 男孩哭了一会儿忽然又笑出来,他还是满脸不可置信,他无法接受自己被骗得日日夜夜里,还紧贴着她的身体,沉溺于她的一颦一笑,他重重扇了自己一巴掌,何曼听到那一声脆响,她立刻抬起头看,所有的动作和哭声都止住,男人满脸泪痕,一双猩红的眼睛看向她。 “何曼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一个玩偶,你享受欺骗的得意,享受驾驭男人的快感,你不再满足于那些本身就为了找乐作乐的客人追捧你痴迷你,你想看看你的魅力能不能吸引一个单纯的男人倾倒折服,而我恰好出现在你面前,你就利用我做实验品,否则你为什么要骗我?” 何曼身体狠狠一僵,她微张的红唇在颤抖,空洞的眼睛里争先恐后挤出浊泪,她似乎不能相信这篇话是从他口中说出来。 男人从地上一点点站起身,他佝偻着脊背,像失去了力气,“你爱过我吗?那种不掺杂一切的感情,真的存在过吗?” 何曼整个人踉跄了一下,她重重倒向一边,保镖没有盯紧,一秒钟的失手而已,何曼从怀中坠落下去,狠狠栽倒在地上,保镖立刻要搀扶她,可她执拗着,十根手指抠住泥土,任由怎样抱她都不肯顺从,保镖没法子,看了我一眼朝我摇头,怕过分激烈的撕扯会伤到已经无比脆弱的她,何曼忽然在这时扑过去,她是爬着的,在爬行中站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到男孩面前,她两只手握住他肩膀用力的摇晃起来,“你说什么都行,你怎么骂我都行,婊砸,贱人,我都不会反驳,可你不能这样怀疑我!我经受不起自己好不容易愿意给出的感情被你这样贬低和看轻!” 她张大嘴巴嚎哭,那些话还没有说清楚,就已经被她委屈凄厉的哭声湮没。 男孩看到她的样子,他心如刀绞,他并不是不喜欢不疼惜,他接触这个世界最繁华和最残忍的一面,都是因为她,她大约割在他心上,自从百转千回意难忘,可他迈不过去心里那道坎儿,他接受不了自己想要娶的女人,有这样肮脏的身体和过往,有一颗虚假的心和欺骗他的脸。 他无法面对她在以后的日日夜夜,无法和她朝夕相处相互扶持,他觉得可怕,那些畏惧与难过从每条血脉和骨骼内密密麻麻的溢出,让他清晰感觉到自己和这个女人走不下去了,飓风刮过的世界要多久才能复原,又怎么可能与最初的模样一点不差。 他爱的是最初,是她身上让他迷恋的感觉,当美好的一切全部被现实粉碎掉,还不是她亲口坦白,而是别人拿着匕首刮他的肉,他就像一个傻子,在灾难爆发时刚知道生的大门朝哪里开,早已经挤不出去。 男孩抱头痛哭,任由何曼在前面拥抱他,保镖将快滑下来的毯子为她重新裹好,她娇小绵软的身体在他怀中,他不肯伸开双臂,只有她卑微的乞求。 他们这样哭了很久,到最后男孩和她几乎同时停下,他们脸上一个漠然一个期待,何曼抬头注视他,她动了动唇,问他还能原谅自己吗。 男孩捂住脸深深吸入一口气,“我不知道。” 她握住他手腕,她泛着青紫的手背,惨白而削瘦,她刚刚大病初愈,又被糟蹋了一顿,她现在整个躯壳都只剩下了强撑,她需要漫长的岁月弥合自己,耗干这梦魇。 男孩将她握住自己的手拿掉,何曼不甘心,吓得心慌意乱,她还想要重新握住,可她已经坠落下来,掌心触不到那样的温热。 男孩透过毯子的缝隙看了看她裸露的上半身,看了看她狼狈难堪的下半身,他蹙了下眉,将毯子为她用力系住,她笑出来,以为他还在乎还挂怀,她抓住他手指满脸的期待,她第一次这样下贱,不为了客人口袋里的钱,为那可笑的禁不起丝毫风雨的爱情。 他盯着他们缠在一起的手指很久,显然无话可说,我冲过去将何曼扯到我旁边,他们勾住的地方瞬间崩开,何曼慌了神还要过去,我朝她痛骂了句,“贱货,看你现在让人作呕的德行!” 她脚下仓促一滞,倏然安静下来。 我用力捏住她肩膀,防止她忽然垮塌下去,跌坐在满是灰尘的地上,我用另外一只空出的手指着那个男孩,“没有身份地位没有权势钱财,这样平庸的打扮和毫无见识,也不会是什么贵公子官少爷,他在这个复杂的社会给予不了你任何保护与盾牌,给予不了你优渥的生活,你的温饱你的奢侈都还需要你自己去扛,你可以不做这一行,但他永远都是你的累赘,不要把普通男人想得多么刚强伟大,他吃了一口软饭,就想吃第二口,第三口,甚至长久的吃下去。坐享其成的舒适谁都喜欢,既能睡你的人还能花你的钱,你何必非要掉在这一棵树上,大街上任何一个男人都愿意疼爱你。何况你仔细看看,这世上不缺少有担当有能力有学识有胸怀的男人,并不是死光了。在你面临危险灾难时袖手旁观,他连这点保护你的本能都没有,你爱他什么?他打不过还可以用身体去为你挡,一群女人而已,他好歹是个男的,会搞不赢几个泼妇吗?分明是胆小怕事不敢趟浑水,觉得你不值得!他除了一副白白嫩、嫩清秀可人的脸,他还有什么值得喜欢。” 我说完用左手狠狠挑起那个男孩的下巴,他被我刚才的一番斥责怔住,忘记了躲避,我捏着他看了一会儿,“这样的货色,哪个场所没几个,未必就不是下贱的胚子,他如果连吃饭的钱都没有,早就到那种地方当了富婆的玩物,还能站在这里嫌弃你?” 我反手一推,男人下巴顶着两抹鲜红的指印,身体朝后踉跄了一步,我揪住何曼的头发,那不会不痛,可她没有叫喊,呆滞的目光像丢了魂魄。 “你被殴打时,岚姐护着你,想到了我来救,可有谁认为他能抵挡这一切,他厌弃婊砸,可他还不如一个婊砸,他哪里有半点男人的骨气和胆量,你何曼是傻了还是疯了,这辈子最后一次堕入情网,就堕入这种窝囊废怀里吗?多少失意的姐妹儿还在这道上等着,想从你身上看到一丝希望,如果连你都没有好下场,她们还能对未来祈盼吗?何曼,人不要自轻自贱,爱情里低了一次头,你一生都要低头。你自食其力,你待人真诚,你揣着美好的幻想,你心灵还很干净,这样的你不需要向这种废物妥协,他配不上你。” 男孩无力垂着手臂,何曼眼巴巴看着我,“你知道什么?爱情需要那么多理由吗,如果我要这个又要那个,这还是纯粹单纯的爱情吗,这不成了交易吗?” “可爱情和面包,前者无法给予你生命,后者才能让你呼吸让你活着,你可以不在乎,你自己赚面包,让他给你爱情,可这世上同样存在有爱情也有面包的男人,比你平庸那么多的女人都能找得到,你差什么?” 何曼捂着耳朵不听,她整个人都烦躁起来,她还想要冲过去抱住那个男孩,可他忽然在她要靠近的时候开口,“也许她说得对。” 这六个字让何曼脚下的动作戛然而止,她维持着拥抱和奔跑的姿势,像被点了穴。 男孩抹了抹眼睛,“我没有面包给你,而你要的爱情,我也不确定了。” 何曼嘴唇蠕动了两下,男孩最后看了她一眼,“可能我很混蛋,之前过得平静我都确定,发生了事就否认,那么你就当我是个混蛋吧,我需要时间消化和接受,但我也不清楚要多久,何曼,还是别等了。” 他有些仓皇,飞快冲入这条街道人来人往的潮海,那些话像一颗颗坚硬滚烫的珠子,狠狠砸在何曼的撕心裂肺上,让那股疼痛更加难忍。 她憔悴狼狈的脸上揪起又平静,早已找不到他熟悉的背影。 这场事端平息后,我让保镖和九儿回去,别惊动了先生,我和岚姐亲自护送何曼回她公寓,她被杜老板那伙人玩儿住院之前新买了一套房,在滨城内环上,地点还不错,档次中上,虽然算不得富人区,可工薪阶层想入手一套,也难比登天。 何曼靠着当小姐在这里买一套八十平的精装公寓,简直是男人堆里睡出来的奇迹,每一平米都是她血泪史的铸就。 何曼让我们坐着,她拿了件干净衣服去浴室洗澡,我和岚姐根本不放心,怕她精神失常做出伤害自己的举动,所以岚姐陪着何曼一起去,我在抽屉里找药箱。 凡是干小姐这种职业,即便遇不到事儿也都会备点药膏,客人有的下手狠,留着青一块紫一块的影响以后接客,都得想法设法消下去,我在床头第三层抽屉里找到了药箱,里头还放着避孕药。 何曼很少吃这个,她早前过得糊涂,也玩儿得很疯,两次流产手术没做好,后来她意识到问题严重性收敛了不少,接活动时都有了条件,不是随随便便那种。我估计这么久以来除了杜老板那伙人硬来,她几乎没再吃过,看来那男孩这段时间一直住这里,何曼也挺傻的,撕裂的伤还没痊愈就陪着那男孩,大小伙子没轻没重,她可真够豁得出去。 其实这行女人比一般女人都傻,稍微有点爱情甜头尝,就不管不顾的一头扎进去,在那种场所过久了,特别渴望有个男人疼一疼宠一宠,所以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都不想放过。 何曼洗了澡我给她涂药膏,她身上伤不重,都是外伤,岚姐去厨房熬了点粥,她说不饿,也不吵不闹,就安安静静坐着,她脸上有笑容,表情很轻松,可透着空洞。 岚姐没待太久,她男人给她打电话,说买了一辆新车送她,让她回去试着开看还顺手吗。 何曼坐在床上吸了吸鼻子说好羡慕啊,岚姐说羡慕个屁,她老公买的车不是黑的就是灰的,她越开越觉得自己老了,老男人就是没品位,以为她喜欢那些死气沉沉的颜色,守旧又古板。 她虽然这样啐骂着,可眼睛里都是蜜意和欢喜。 岚姐离开后何曼的脸彻底垮下来,她叫了我一声,我问她怎么了,她问我有没有看到岚姐脸上多了什么。 我没有说话,她撩了撩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光彩,一种被男人呵护着的光彩,是女人依靠自己怎么拼都拼不来的。” 她说完看着我,“你脸上也没有。原先还有过一阵,后来就彻底不见了。” 我垂下眼眸沉默,她笑了笑,“很可悲。有些路一旦踩上去,很难再回头,社会并不是给所有人重新来过的机会。我和江北的合同还有一个月到期,我没打算再干下去,我就想和他好好在一起,恨不得把心和肺都掏出来给他。他特别好,你对他有偏见,他真的很简单,就像温水一样,他不会过分冰凉伤到我,也不会过分灼热烫到我,他给我做鸡蛋面,牵着我手逛市场,你也许觉得很可笑,你穷怕了,没钱没本事的男人你看都不愿意看,但我不是,他给我的东西虽然平淡可让我放不下。我和他在一起十三天,这是我活到现在最好的时光,我从没想过结束,如果不是今天的事,我想我永远不会和他结束。” 她发现我对于这份好笑的告白无动于衷,根本没有把这认为是爱情,早不是祖辈父辈的纯真年代了,现世贫穷的人生存倘若都困难,拿什么去喂养爱情这只贪婪的魔鬼。 她不再和我诉苦,而是盯着窗子上一滴滴打落的雨珠,那些雨珠起初只是偶尔才掉下来一滴,后来变得越来越密集,很快将玻璃染花,氤氲开一圈又一圈模糊的水纹。 她喉咙哽咽着,“下雨了。” 这是一场酝酿了很多天的大雨,外面唰唰的声响,伴随着霹雷和狂风,天地间陷入混沌。 我爬上床将玻璃推开,夹杂着青草气息的濡湿空气扑面而来,狠狠的砸着皮肤,暴雨倾盆而下,闪电由南向北劈得凶猛,一棵大树早已轰然倒塌,漆黑的天际一团团灰暗的翻滚的云层,沉甸甸的倾压下来,犹如一只血盆大口。 街上寥寥无几的行人正和狂风顽抗,不仅寸步难行,而且几乎要被卷到空中,他们死命扒住一块墙角或者树干,我听到隐约的哀嚎声呼救声,就像真的世界末日。 滨城这几年也没有过这么大的雨。 像要把整座城市都吞噬和湮没。 我注视着这样的滂沱大雨,“还有很多时间,会遇到更好的,着急得到的都是将就的。” 她嗯了声。 这场雨瓢泼大雨持续了整整三个小时,地面全部是积水,一半井盖被堵住,低洼的坑处犹如一片泛滥的湖泊。 雨小了一点时,何曼催促我回去,我不放心她自己,她说难道还要盯她一辈子吗,她不至于那么想不开,否则她也活不到现在。 我拥抱她安抚了两句,她让我帮她向岚姐请假,想去看看海,也许能忘掉很多。 我问她回来能见到我从前认识的那个何曼吗。 她说一定。 说的时候笑中带泪让人心疼。 我从公寓出来,透过尽头的窗看到外面积蓄的雨水已经没过脚踝,我推开楼道铁门一眼发现屋檐下站着非常熟悉的人影,灰蒙蒙的天还在落雨,他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略显单薄的衣衫。 他正好转过身来看,立刻把伞撑在我头顶,喊了声程小姐,然后指了指不远处停泊的黑车,车灯亮着,里头轮廓若隐若现。 “周总不放心,亲自来接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临盆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其实还想瞒着他,虽然知道瞒不住,保镖和保姆不可能不汇报,但毕竟我没出事,我只是救个朋友,又没受到什么伤害,他们说不说也不要紧。 我看了一眼车,吴助理撑伞走在我旁边,他和我保持了两拳的距离,几乎整个身子都淋在伞外,我让他过来一点,他抬眸看了眼车的方向,“周总定下的规矩,我不敢冒犯。” 我们淌水走到停车的位置,吴助理拉开车门护着我进去,周逸辞正在看一本古书,封面被卷起,我看不到是什么,他看得津津有味,并没有和我说话,我坐在旁边关上车门,将完全浸湿的鞋脱下,吴助理也坐在驾驶位打开暖风,与此同时拉上了挡板。 我从屁股底下抽出一条毛毯,想擦干净脚和和小腿,可我肚子挺起来弯不下腰,就差一点够着,可怎么都够不着。 我看了一眼周逸辞,他还在专注看书,我把毯子扔到脚下,他在这时才慢悠悠开口,“今天高兴吗。” 我说高兴,他翻了一页,上面是繁体黑字,扉页在他指尖的拨弄下露出,写着史记两个字。 周逸辞爱看书,十分博学多才,他和穆津霖在这一点上都非常像穆锡海,他都快死的人还不忘练两笔书法,往往学识渊博的人未必能有所成就,可想要在逆境与险境中保住自己的成就,没有点学识很难做到,尤其古书,很多人觉得食之无味,可其中有千军万马统帅布阵,穆津霖房中的书架上,我也看到过孙子兵法。 周逸辞看了几行,他继续问,“事发地点在居民闹市区,如果在高端场所,你知道后果吗?” 他不阴不阳的语气我才听出是责备,我知道自己怀着孕不该冲动,万一对方是奔着要鱼死网破来的,才不会管什么后果,我抿着唇没说话。 他没有终止对我的说教,“一个只能依靠你去帮助,却无法给予你任何利益的朋友,有什么交往的必要吗?” 他将书合上,偏头来看我,“你和过去做小姐的程欢没有任何关系,早就今非昔比,曾经道上的每个人与你天差地别,齐岚你可以接触,但除她之外毫无背景势力,仅仅是陪侍的女人,你没有必要被她们沾上。” 我垂眸沉默,男人和女人在感情处理上本身就不同,男人一切都以利益为先,我已经是一个非常阴毒自私的女人,我希望最后这一丝净土,可以为这几个共患难过的姐妹儿保留下来。 他以为我听话了,目光柔软许多,落在我脏兮兮的脚上,他将毛毯捡起来轻轻为我擦拭,干净修长的手指掠过脚踝和小腿,诱发了一丝酥麻的感觉,我等他把两条腿都擦干净后,将今天那个妇女坦白的实情陈述给他,这是我再三权衡的结果,我不说怀疑谁,让他心里有个底,否则梁禾依以后动作还多,岂不是次次都要掀起风波,久而久之对我太不利,而周逸辞一旦调查出和她有关的一点皮毛,心中对我愧疚的同时对梁禾依也有了忌惮。 感情不都是悄无声息的加大了裂痕,到最后再也不能缝合吗。梁禾依这样对我,我也不防返还给她。 显然保镖已经大致透露了一些,周逸辞没有过分惊讶,他摩挲着我脚踝坚硬的骨头,“你想说什么。” 我反问他觉得应该怎样做。 他笑出来,“这么大的气性,越来越降不住你。” 他本想缓和气氛,可他见我根本不笑,也敛起神色,他用手指敲了敲挡板,吴助理听到后立刻升起,他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看过来,询问周逸辞有什么吩咐。 “能查到今天闹事的人是谁主使吗。” 吴助理说能,只是不好查,查出来也不好做。 周逸辞让他说详细,吴助理从镜子内看向我,“程小姐毫发无损,对方也只说是一位没有提供姓氏和身份的管家,无非就是打工的,查到谁头上谁也不会认,而且说一句不中听的,打了一个小姐,这本身也没有错,良家妇女在感情方面不自律,也无可避免这样的殴打,何况是那种场所的女人,程小姐只能息事宁人。” 周逸辞不说话,他明显是让吴助理劝说我,以免他开口有袒护梁禾依的嫌疑,可见他根本就清楚这是谁在做。 我难以接受看着他,“所以何曼白白挨打吗?我的过错我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周逸辞松开握住我脚踝的手,“只能咽。” 这三个字让我脑袋里一白,说不出话来。 “如果是伤到了你,不管这个幕后人是谁,我都不会放过她。可你安然无恙,我不会去插手,你安心养胎,也不要再过问。我可以保证之后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 “你保证,你连插手都不肯,你拿什么保证。” 他出声打断我,“保证不了也不能怎样,这件事到此为止。” 他这样的冷冽,这样的不容抗拒,我呆愣住,半响都没有开口,我视线里是他,是外面混沌迷蒙的雾气,是一地流淌的雨水,这样黑暗而湿冷。 我失落而难受的表情让他不由自主柔软下来,他捏了捏太阳穴,对吴助理说,“找个时间对她旁敲侧击警告下,我不出面了。” 吴助理说明白。 周逸辞握住我冰凉的手,“可以了吗。” 他语气并不好,显然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我深深吸了口气,没有回答什么,也没有将手从他掌心内抽出。 那几天我右眼皮总跳,整个人心慌意乱,好像要发生什么事,一点也踏实不了,我还特意问了何曼,她心情恢复很好,场所也没出事,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完全是浮躁的状态。 周逸辞一连几个晚上回来非常晚,都是我熟睡中回来,等到早晨我醒来他已经走了,我甚至不确定他到底回没回,保姆说先生凌晨回凌晨走,我问她知道为什么吗,她脸色有些不自然,摇头说不知道,估计太忙了。 周末早晨我迷迷糊糊睡着,半梦半醒间被周逸辞叫醒,确切是被吻醒的,他濡湿的舌尖在我唇和鼻梁上来回辗转蠕动,又痒又热,我睁开眼看到他戏谑的目光和温润的眉宇,第一反应就是踹他。 他没有任何防备被我踹倒在旁边,我哈哈大笑,捧着肚子坐起来,“把我脸上油都舔干净了,不用洗脸。” 他以一个非常性感的姿势半躺在床上,嘴里咕哝了一下,“嗯,是有点油。” 我一边打哈欠一边看窗外,此时天还没有亮,东边正泛着一丝朦胧的鱼肚白,隐约有橘色的霞光露出一点头。 我问他几点了,他说四点半,我惊讶休息日他怎么这么早就起来,而且还把我也吵醒。 我刚要张口问他,忽然发现他身上穿了件很特殊的白色衬衣,衬衣十分整洁笔挺,只是左胸口位置纹绣了一朵宝蓝色的牡丹,看上去非常好看,犹如点睛之笔。 他在我狐疑中淡淡吐出四个字,“今天婚礼。” 周逸辞和梁禾依的婚事早就敲定,周逸辞负责钻戒和场地的全部开销,具体布置都是梁禾依在操作,按照她的喜好去完成,两方迟迟没有公布具体时间地点和进展,周梁的婚事在滨城几乎成为了一大迷案,完全悄无声息。 这几天我没出门,就窝在家里看胎教书,更是一点风声都没有听闻。 周逸辞不想我知道,他清楚这会给我带来巨大的影响,他尽量封锁了能被我探听到消息的途径,而为了避免悠悠之口对我的打击,他干脆将婚礼压到不得不曝光这一天。 可笑梁禾依竟然也非常顺从,他这张嘴吧还真是天生迷惑女人的利器。 周逸辞与梁禾依大婚,滨城九成权贵都要到场祝贺,这是最受瞩目的婚事,一定会传得满城风雨,他不亲口告诉我也势必瞒不住了。 我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这一天来得实在太快。 可能是我贪婪了吧。 最初跟他时候他妻子是白玮倾,现在又变成了梁禾依,我知道不会是自己,但也不是没有过一丝幻想。 我像是一缕游离在他感情世界之外的魂魄,他看得到摸得到,我也清楚自己的存在,可唯独无法向外人露出真身。 我问他在哪里,他沉吟了一下说不重要,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他说完从床上起来,反手拿挂在门后的领带和西装,我也跟着起来,跪在床边从他手上夺过,埋入衬衣领子下,有条不紊的帮他系领带。 已经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可能再挽回的事。就算大吵大闹也只能显得我狼狈,让他焦头烂额,还是无法阻止。我索性表现得非常温柔和安静,让他毫无后顾之忧去完成这件大事,来日方长,输赢未定。 他对我的宽容有些讶异,始终把目光锁定在我脸上,生怕错过我任何一丝表情,我系好后对他说,“这样大喜的日子,我该恭喜你。” 他默然片刻,非常云淡风轻说,“算不上大喜,只是一个仪式,接触一些人而已。” “男人都这么觉得,可对感性的女人来说终生难忘。” 我为他穿上早准备好的崭新西装,他今天颜色选得很保守,也不怎么喜庆,不过他气质好,穿什么都有样子。 在我为他整理衣服时,放在床头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他拿起看了一眼,刚接通后那边传来梁禾依的声音,她十分娇柔告诉他正在上妆,问他在路上吗。 周逸辞嗯了声,“正准备过去,时间还早。” 梁禾依声音内有些颤抖和撒娇,“逸辞,我现在很紧张,掌心都是汗,这是我最重要的日子,我很怕会做不好贻笑大方。” “有我在旁边,为什么要紧张。” 梁禾依笑出来,“是啊,有你在呢,谁敢为难周太太啊。” 周逸辞面带微笑又安抚了她几句,便将电话挂断,保姆在外面敲门,提醒他时间到了,吴助理已经在客厅等候,不要误了接亲的及时。 周逸辞很不放心我,他看得出我强颜欢笑,也看得出我这层笑容下有怎样的苍白,我挺着肚子,刚刚醒来惺忪的睡眼,眼巴巴看着他,想要留又不能留,都让他难以迈步。 他将我抱住,捧着我脸在额头上烙下一个绵长的吻,这个吻很久,他滚烫的薄唇紧紧贴着,始终没有结束。 “晚上自己好好睡,明天我会尽早来看你。” 我本想装大度,让他安心陪梁禾依度过新婚之夜,可这句话到嘴边转了几个圈儿,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说不出口。 尖锐的刀在狠狠割着喉咙。 我太高估自己的刚强。 也太低估我在这件事上的脆弱。 保姆第二次来催,周逸辞不得不走,他将我松开,让我笑一笑,我笑不出来,他等了会儿没有强求,用力握了握我的手,转身走出卧房。 外面走廊传来窸窣的响动,有说话声,有脚步声,并不是一两个人,乍听上去还真有点办喜事的热闹,大概十几分钟后才彻底归于寂然。 清晨阳光越过云层,斜射入房间,我跪在柔软的床上,恰好是他昨晚躺过的地方,我感觉不到任何温度,在一室的空荡内。 一整个上午我心情都很糟,我拼了命的想要高兴,现实却拼了命的压抑。 九儿和保姆轮流逗我,周周也卖力蠕动肥胖的身体撒欢儿讨好,我艰难扯出一丝笑,觉得特别累,身体紧巴巴的,像染了病一样疲惫。 这样的烦躁一直持续到十一点多,我腹部忽然毫无征兆的陷入一阵间歇式的疼痛,她们在房间忙着煲汤炒菜,我也没叫人来,扶着楼梯自己回房,我推开门时还好好的,可关门时就扛不住了,整个人在一瞬间冒出冷汗,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绞死般的巨痛在我腹部里翻江倒海,我感觉到有一股热流流淌出来,顺着腿根泻下,湿漉漉的,我怕极了,我没有叫喊的力气,只能拼尽强烈的求生意志重重踢打门和墙,可她们根本听不到这点虚弱的动静,迟迟没有上来。 排山倒海的痛感将我所有的意识涣散,我越来越没有力气,就像一个恶性循环,恐惧使我慌张无措,我托着腹部咬牙爬出卧房,以一个侧卧的姿势躺在楼梯口,将鞋狠狠甩下去,噗通一声闷响,保姆听到后探头出来,当她看到我苍白的模样吓得失声尖叫,九儿也跟出来,两个人大喊着冲上二楼,四名保镖迅速从一扇门里涌出,他们看到我的大腿上有一丝水渍,非常茫然问保姆怎么了,保姆将手探在我私密部位摸了一把,她吓得脸色突变,“糟了!程小姐要早产,羊水要破了!” 保镖经过训练,对于突发状况都能够有条不紊的应对,可他们完全没料到我会在七个月时生产,比预产期足足早了两个月,家里一点急救的设备都没有,他们也有些慌张,都非常清楚周逸辞对这个孩子的重视以及对我的疼爱,生怕出半分差池,越是惶恐担忧越是手忙脚乱,四个大男人也有点发懵。 九儿跟在我身边侍奉时间不算短,她学到一些我遇事的冷静,迅速起身为他们分工,让他们其中一个下楼备车,其中一个联系最近的妇产医院,让最好的医护团队筹备手术,另外一个进房间拿衣服和毛毯,剩下的和保姆一起将我护送上车。 在他们准备的过程中,我几乎疼得要晕厥过去,保姆握着我的手,不断提醒我呼吸,放松,不要咬到舌头,不要睡觉。 我按照她说的做了,但疼感却一拨比一拨严重,像有什么东西在搅着,在不断的抽离我,我死咬着牙不喊出声,想要保留体力等稍后的生产,可越是隐忍越难以自持,浑身都像被水洗了一样。 保镖一路将车开的飞快,路上为了躲避堵车,还蹿升上了人行道,保镖不断按压车笛,一些行人吓得纷纷躲让,在开出人行道时刮坏了路旁停泊的两辆奔驰轿车,跟在后面开另外一辆车的保镖探出头大喊,“江北场所周先生的车,到场所索要赔偿!” 我身子几乎没有办法躺稳,在座位上翻来覆去,保姆抓着我的手,九儿按着我的脚,九儿看我苍白到无法直视的脸色,她哭喊着问保姆要不要告诉先生,保姆这才想起来,她大声让坐在副驾驶的保镖给先生打电话,保镖掏出手机我仰面制止他,“他在婚礼仪式上,现在正在进行,抽不了身,不要打扰他。” 保姆急得浑身都在颤抖,“顾不了那么多,是您和孩子安危重要,还是一个仪式重要?仪式可以再补办,人命关天!早产是很危险的!” 保镖拨通了周逸辞的电话,那边一直无人接听,他又给吴助理拨打,在拨打的过程中,周逸辞的电话忽然回拨过来,保镖挂断立刻重新打过去,他一边回头看我的情况一边向那边汇报说,“程小姐早产,正在去滨城妇产医院的路上。” 保镖话音落下那边忽然一阵骚动,我听到有人大喊逸辞!我用力撑着身体,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保镖对那边说了声好,他将电话递过来,保姆接住放在我耳边,电话里是奔跑的声音,疾风掠过,嗒嗒的声响,周逸辞喊我名字,我答应了一声,接着眼泪便不受控制滚落下来,我说我害怕,他一边奔跑一边安抚我,告诉我没事,他不会允许我出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七章 文珀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周逸辞第一次这样展露他的惊慌与苍白,没有半点遮掩。 他声音带着颤抖,隔着听筒喊我名字,试图给我一丝力量,我极力想要回应他,可源源不断溢出的水渍伴随着越来越强烈的阵痛使我对活下去产生了绝望,我难以想象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痛苦的事,几乎将一个人撕裂。 我指尖一松,手机掉落在底下,正好触碰到了挂断键,屏幕倏然黑暗下去。 车驶向正在施工的一条街道,保镖注视着竖在正中的禁止通行的警示牌,手握方向盘询问是否闯过去,保姆探身看了一眼,“前面是沟壑还是平地。” 保镖说是坑洼,正在填沟,还没有填好。 他指了指一侧的路口,“如果按照规划绕行,现在正是午休时间,那边非常堵,这里距离妇产医院还有二十分钟路程,绕行恐怕四十分钟都到不了。” 保镖话音未落,一阵前所未有的痛感袭来,我疼得从座椅上欠身大叫,两手握拳抓得死死的,恨不得将自己掌心的皮扯下来缓解腹部的痛感。 我在这声惨叫之后,瞳孔微微涣散,整个人重重砸在九儿腿上,瘫软成了一抔泥,如同要昏厥过去。 保姆被我不死不活的样子吓得六神无主,九儿咬了咬牙,“闯过去,让先生派人到政府和土地局那边解释,这样人命关天,顾不得那么多。” 保镖答应了声,他不断鸣笛示意前方施工的工人,那些人放下手中工具回头看过来,保镖一踩油门冲锋到底,将竖在路口的警示牌撞飞,那些工人不明所以,就见一辆车冲向肉身,纷纷朝四面八方的角落避让躲闪,一时间叮咣乱响,锄具纷飞,场面乱成一团。 坑洼处的颠簸将我仅剩的一丝力气耗光,我在九儿怀中吊着最后一口气,她捧着我的脸不断摇晃我,又不敢太用力,急得放声痛哭,我抬眸看她被眼泪堆满的小脸,我叫她名字,她立刻止住哭声,生怕错过我说的每个字。 “如果我在一会儿的手术中出了任何意外,先生也没有赶过来的话…” “程小姐不会出意外的!程小姐吉人天相,被佛祖和神灵保佑,您和孩子都会平安无事,先生也不会允许发生任何意外。” 我张了张嘴还想交代点什么,她一只手捂住我的唇,另外一只手死死箍在我腰间,为我减轻颠簸之下带来的颤动,“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乌鸦嘴!这世上哪有诅咒自己出事的!” 保镖把车几乎开飞,他额头上紧绷的皮肤露出一道道青筋,我不断从后视镜观察我的情况,确定我是否还能坚持,我听到轮胎摩擦地皮发出的嚓嚓响,似乎磨出了一簇滚烫的火光。 车冲进医院停车场,又接连追尾了两辆还没有停稳的私家车,碰撞中九儿死死护住我,没有让我从她腿上翻滚下去,保镖根本来不及找车位,他从最初听我的叫喊到发现我连呼吸都十分微弱,这样的过程使他慌了神,担心我会熬不住一尸两命,那么周逸辞暴怒之下,这一车的人谁也活不了。 保镖急忙拉开我这边的车门,紧随其后驶入的另一车也停下,还没有完全稳住保镖便冲了下来,他们联手将我托起,九儿护住我的脸,保姆用毯子盖在我身上,早已接到消息等候在急救大楼外的医护人员把我抬上担架,飞快冲入准备好的手术室。 保镖拉住其中一名护士,“里面是周逸辞先生的家人。” 护士一愣,她反应过来迅速点头,“我知道,我们会尽全力保母子平安。” 保镖露出一抹凶狠,“不能出一丁点差池,否则所有人都逃不了为程小姐陪葬。也不要泄露出去一丝风声。” 护士说明白,保镖松开她,她询问了九儿我的血型,又到血库取了三袋备用血浆,手术室大门随即关合住。 头顶刺目的白光摇晃着,散发出陌生的令人胆颤心惊的灼热,我躺在手术台上已经气息奄奄,医生不知道在我身下忙活什么,她时不时抬头让我深呼吸,用力,可我根本没有半点力气,我心里在使劲,但身体却软绵绵的。 另外两名年纪略长的男大夫从手术门外匆忙进入,他们按住我因为疼痛而不断摇晃抖动的身体,为我进行了一个简短的检查,然后非常凝重对旁边的护士说,“产妇现在的情况非常虚弱,羊水已经破裂,胎儿很容易窒息,没有足够的时间支撑她自然分娩,准备剖腹手术。” 我被打了一针麻醉剂,眼前几抹白色的身影不断拂动,越来越模糊,刀剪钳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很快我便陷入一片毫无知觉的黑暗中。 我做了一个犹如在海水中起起伏伏的梦。 像是噩梦,因为我狠孤单。 身处一条冗长的深巷,怎么走都没有尽头,最初我抱着孩子,他在我怀中笑,我死死抱着他,可还是没有逃过被夺走的厄运,周逸辞忽然出现在我面前,他只有自己,我以为他来接我,接我远走高飞,我笑着要扑过去,他却在我到达他旁边时,将我狠狠推开,并从我怀中抱走了孩子。 空荡下来的手臂令我意识到了什么,我瞪大眼惊恐喊叫,孩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变为啼哭,他似乎不认识周逸辞,完全无法在他怀中安分,他嘹亮撕裂的哭声在死寂的深巷蔓延,每一声都听得我心如刀绞。 周逸辞不允许他哭,他十分厌烦用宽厚的大掌捂住孩子口鼻,哭声立刻戛然而止,只剩下闷闷的呜咽。 我吓得浑身发抖,我看到孩子的脸在他掌下已经变为青紫,仿佛随时都会窒息,我跪下哀求他不要这样,会闷死孩子,求他还给我,我不再奢望什么,只要这个孩子。 可他根本不理会,他站在距离我一米之外的位置居高临下俯视我,“现在知道妥协让步了吗?我给过你几次机会。” 我后悔极了,悔得几乎要杀了自己,我向他磕头哀求,他却对此充耳不闻,他抱着早已没有任何气息的孩子转身离开,我走了那么久都找不到出路的巷子口,他只走了几步就出去。 我对着他背影哭嚎,直到他彻彻彻底湮没在一团浓重的雾气里。 我吓得醒来,分辨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我想要起身,却发现连眼睛都睁不开,没有力气,没有一丁点力气,腹部的巨痛和发胀让我蹙眉,好像裹着那么多气无处发泄,我无比僵硬停顿下顽抗的动作。 寂静如幽谷,我听不到任何声音,似乎有灯光在照着我,眼皮意外的世界很刺亮,我本能动了动嘴唇,干裂的喉咙,发苦的舌头,和我不管动任何一处,都很疼的腹部。 我感觉得到肚子平坦下去,里头空空荡荡,我想要摸一下,看是否孩子不见了,但无论手指怎么动,手臂都抬不起来,重重坠在被子上,像被点了穴位。 我朦胧中听到九儿在喊,她喊先生,程小姐似乎有意识了。 她声音很激动澎湃,我半梦半醒,脑子昏昏沉沉,接二连三的刺痛让我的理智起死回生,我终于积蓄了一丝力气睁开眼看这个随孩子出生而天翻地覆的世界,视线是模糊的,涂着白色的水墨,涂着沧桑的云雾,两张脸在我眼前定格,似乎屏息静气的观察我,又微微摇晃起来,缭绕的雾气褪去,一切变的清明,九儿看到我醒来,她惊喜的在旁边跳起来,她大喊着菩萨保佑,看来信佛也不是全然没有用处。 我将视线从神神叨叨的她身上收回,看向另外一侧,距离我最近的地方,我手被男人握着,很温热宽厚的大掌,有点粗糙,但正是我无比熟悉的粗糙。 周逸辞脸上难得有这样美好纯粹的笑容,不夹杂算计与阴谋,不存在阴险和奸诈,笑得温润明朗。 他将头俯下,唇贴着我额头深情吻了吻,“辛苦,孩子妈。” 似乎什么都很值得,越是艰辛得来越是那样弥足珍贵,那样窝心的暖和。 他还是穿着早晨离开时的一身新郎服,西装扣子打开,衬衣皱皱巴巴,下巴长出凌乱的胡子,而越过他头顶,窗外的天是深蓝色,深蓝中透出一股浅白,浅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变深,变亮,很快就氤氲出了金光,他握住我的手腕戴着表,显示时间是六点零一分。 我昏睡了半天和一夜。 我终于体会到做母亲的感觉,三魂七魄都牵肠挂肚着小小的婴儿,而不再自私到完全顾着自己的喜怒哀乐权势惆怅,我迫不及待问周逸辞看过孩子吗。 他说看了,护士抱出去时正好看了,还拍了一小段视频。 我激动要看,这一激动手臂紧绷,忽然抻到了什么,背部刺痛,我低低叫了声,周逸辞迅速探身下来按住针头,他等了一会儿不见流血,也没有青紫,这才缓慢松开,我发现自己在输液,怪不得左臂凉丝丝的,肉里头疼。 他从椅子上拿起录像机,正在那里拨弄,我问他是男孩还是女孩,他随口说,“是一只没有毛的小猪崽。” 我气得啐他,可没有太多力气,啐得毫无杀伤力,连一点唾沫都没喷出去,我让他好好说,他闷笑出来,“很像我。” 我笑着说恭喜你,他说客气同喜。 他将录像机递到我面前,我仰躺在床上看,画面中护士掌心托着一个很小很小的孩子,真的只有两只手那么大,全身皮粉,皮肤皱巴巴的,像被踩了一样,闭着眼睛,啼哭的声音很大,还沾着一点血。 护士说母子平安,恭喜周先生添了小公子。 拍摄的人是吴助理,他将摄像尽可能在不伤害不感染孩子的情况下近距离拍了两个特写,丑得像个小老头,他拍完后拿着录像机走到医生旁边,请他到一侧聊聊,镜头这时随即灰暗下来。 我顾不得想吴助理找大夫聊什么,是否有关保密今天我生产的事宜,我满脑子只沉浸在孩子丑得如此惊天动地,让我难以直视。 我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周逸辞,他还在回味这样一幕,面容非常快乐,眉眼填满了柔情,我不可思议问他,“这像你吗?” 他说当然像。 我愣了愣,“你出生时也这么丑吗。” 他来不及说什么,我就充满歉意,“不用安慰我,也许真的是我基因问题。” 他哭笑不得,露出几颗牙齿,“都会这样丑,等长开了就很好,再生长几个月会变得非常漂亮,护士也都在说,我们的孩子最漂亮。” 我深深吸了口气,“我可以抱抱吗。” 周逸辞说暂时不能抱,还在保温箱,早产需要很长时间来恢复,他也没有抱,让我耐心等一等。 我想起孩子名字,问他叫什么,其实我早就准备好,不过我准备的是女孩名字,我并没有想会这样有运气如愿以偿为周逸辞添子。 他薄唇吐出两个字,“文珀。” 我傻呆呆问他姓什么。 周逸辞柔和的脸色骤然一变,他盯着我有些水肿的脸,“你说姓什么。” 我咧嘴故意气他,“姓穆。” 他冷冽笑,“这个穆是跟了谁的姓,你说得很顺口,我怎么不知道。” 我眯着眼睛说,“那不重要,重要是更合适,更能对外界去讲。再说你本来也姓穆,你自己固执主意正,非要改随母姓,才有了周。但如果姓穆,也没有任何问题。” 周逸辞将录像机盖扣上,随手放在床头柜,他皮笑肉不笑,“抽丝剥茧层层分析,有道理。” 我说是吧。 他冷笑,“可我偏偏不听。周文珀,没有什么不好讲。” 我抓紧最后时间气他,“那程文珀呢?是不是更好听。” 周逸辞对待孩子姓什么非常不愿玩笑,他脸色僵沉下来,“程欢,你是不是欠打。” 我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力气全都撂在和他拌嘴上了,我打了个哈欠,腹部胀气涨得难受,我刚想说睡觉,保姆提着一些食物礼盒从门外进来,她发现我醒了,立刻跑进来道喜,她将东西放在地上,从里头拿出一盒藕粉,让九儿冲泡来喂我喝点解包排气。 她伸手在我头发上摸了摸,头发还有点湿,没完全晾干,她十分感慨说,“女人生孩子虽说危险,但只要医生措施做得好,不管怎么生都能平安,程小姐这次可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来的路上还吉凶未卜,这么脆弱的身子,被折腾得没力气,险些就撒手人寰。” 她说完看了看周逸辞,“先生要好好待程小姐,为了您的骨肉程小姐搭进去半条命。” 周逸辞嗯了声,他接过九儿冲调好的藕粉粥,保姆试探着要扶我起来一点,问我能否坚持,周逸辞说不用,他将勺子舀了些放平,递到我唇边,确定我**了,才微微倾斜灌入进来,保姆用帕子垫在我下巴上,不小心滴落下去的也不会弄脏衣服。 我喝光了那碗藕粉,我告诉保姆还想吃醉酒鸭和春卷,保姆说吃不了,过两天再说。 我还不死心,“那切得薄薄的,很薄一片。” 保姆很好笑,“剁成碎末现在也不成。” 周逸辞拿着一条热毛巾为我擦手臂和脖颈上的汗渍,“馋猪。” 我听到他骂我立刻偏头瞪眼,“你个种猪,乌克兰乳猪,全身都是毛的大白猪。” 他抿唇不语,勾着一丝笑。 我骂痛快了才看到他胸口上还挂着一只别针,上面有一片被扯断的红绸,我忽然想起来昨天我生产闹得最凶时他正好婚礼仪式,我下意识问他婚礼怎样了。 周逸辞为我擦拭的动作依旧流畅没有停顿,“结束了。” 他说完笑,“是不是睡糊涂了,这都是昨天的事情。” 我刚继续问他,病房门忽然被人推开,同样来不及脱下服装的吴助理,胸口还别着伴郎的红花,他看到我醒来,朝我道喜问候,然后朝周逸辞点了下头,示意他出去说话。 周逸辞刚要起来,我反握住他的手,他垂眸看我,我盯着吴助理不松开,后者很清楚我此时的分量,生下儿子后周逸辞势必对我几乎百依百顺,他没了法子,只好直接开口,“梁小姐来了,正在往楼上走。周总是否亲自来应对,还是我帮您解释。” 周逸辞回头看了眼窗外,这边是住院部,在医院整体的最后方,他不知有没有看到梁禾依,他转过来对吴助理说,“你打发不了我再出去。” 吴助理说是,他退出房间,将门轻轻合住,我不可思议看着周逸辞,“她来给你道喜?” 我情不自禁哎呀了一声,“女人的心到底还能有多大。” 他伸手在我鼻梁上刮了刮,“不困吗。” 我说不困,斗志昂扬。 他嗤笑出来,手指温柔在我脸上拨弄着,将那些湿漉漉黏住的头发一缕缕挑开,走廊上寂静了片刻,随即一阵尖锐的脚步声响起,我听到吴助理非常恭敬喊了声周太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八章 计中计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吴助理喊完那声周太太,脚步声并没有停止,反而愈见逼近,他又一声比一声高亢阻止她,这间病房的私密性极好,门上没有安装透视玻璃,外面看不到里面,同样里面对外面也一无所知。 周逸辞这方早就打了招呼,封锁一切我生子休养的消息,除非他放出,否则不允许一丝一毫的泄露,医院这边迫于他的威势,早就把嘴巴闭得很严,谁也问不出什么,梁禾依只能像个莽撞的瞎子到处跌撞,又不敢过分,毁掉自己苦心经营的贤淑温和形象,以致于憋着口气没处撒,早早就找了来。 她无法分辨到底哪一间是我在住,她就站在门外,一墙之隔,我能清楚透过门缝听到走廊上的动静,她停下脚步询问吴助理我在哪一扇门里。 吴助理非常冷静回答她这不重要,与周太太本身也没有太多关系。 梁禾依不依不饶,“可我的丈夫和我有关系,我想要见到他。” 吴助理说,“周总目前很忙,请您体谅他,等到他这边事情解决完,他会第一时间与周太太碰面。” 梁禾依没有被吴助理这番话劝诫,她反而更加不冷静,“那么谁来体谅我?你说得这样冠冕堂皇,可你想过这场婚礼我独自面对的耻辱吗?我已经忍让了一天一夜,我不是没有给他解决这件事的时间,那么还要多久?我今天一定要见到他,否则我不会离开。” 吴助理对此缄默,他也没办法再做什么,走廊骤然安静下来,静得非常诡异,大约维持了两三分钟,梁禾依像是在椅子上坐下,她迟疑中开口问,“她生了吗。” 吴助理说是的,昨天傍晚六点零六分,产下一个四斤一两的公子。” 梁禾依深深吐出一口气,她有点不想面对,可现实已经光露裸的砸在她眼前,容不得她挽救和逃避。 “六点零六分,真是吉时。” 吴助理说,“周总昨晚安排港城大师为小公子算了八字,小公子命带富贵,兴旺家族,长大势必成大器。” “他不是不信这些吗。” “父母为了孩子,不信的东西信一下也无妨。何况这是好事,谁会不愿意相信好事呢。” 梁禾依喘了口气,她长长叹了声,“是啊,逸辞脱离穆氏白手起家做得这样强大,他是最睿智勇敢的男人,是周家一族的顶梁,这个孩子为他带来福气和祥瑞,他一定非常疼爱。” 她说完从椅子上站起来,像是如坐针毡,“我并不会和一个孩子争,但我见我丈夫要一个说法这没有错。吴助理如果是被派来搪塞我,那烦请你告诉逸辞,我不吵不闹,可我和他是夫妻,夫妻间的事,我不希望无关的人来敷衍我,已经整整一夜了,我等了一夜。” 周逸辞蹙眉听到这里,他意识到梁禾依没有惊扰我的意思,也确实该出去安抚她的委屈,他默不作声将西服内的衬衣扣子一颗颗系好,用力握了握我的手,我一边打哈欠一边说正好困了,想要休息下,让他去处理不用急着赶回来。 周逸辞俯身在我脸颊上吻了吻,我笑骂他胡子扎人,让他离我远点,他本来都吻过了,听我这样嫌弃又故意捧着我脸狠狠蹭了蹭,痒得我忍不住发笑,咒骂他老男人。 他从椅子上站起,九儿立刻朝我投来目光,似乎在征求我意见是否利用现在的特殊优势留下他,给梁禾依一个下马威,毕竟她曾这样栽过我。 我朝九儿摇头,聪慧的她立刻明白我意思,我不打算在这个时候消耗周逸辞对我和孩子的珍视,所谓的下马威也不该是戳着别人心尖去给,何况按照世俗伦理梁禾依对我嫉恨她并没有错,可我恃宠而骄就是我的失德,我不想报应轮回伤害到刚出生的幼子。 周逸辞走到门口拉开房门,走廊上的白炽灯非常耀眼,甚至有些刺目。 梁禾依此时背对病房站立,吴助理面朝这边,他出去后迅速关上了门,梁禾依没有来得及看见我,她在门响时刚转过来,我听到她喊了声逸辞,接着便哽咽起来,她极力隐忍,维持她的尊贵与优雅,可仍旧有千千万万无法抹去的委屈,在看到他那一刻溢出和爆发。 聪明女人会在男人愧对自己时,利用这点愧对为自己谋求更大的利益,这份利益也许是物质,也许是感情,总之男人都不会拒绝。 梁禾依的刚烈一旦转化为柔软的泪水,会让周逸辞对于婚礼抛下她这件事更加深刻入骨,而她最大的收获就是在周逸辞面临喜得贵子的同时,被对她的怜悯和愧怍倾压,弱化了那份喜悦,这样的分量并不比爱情轻多少。 她的识大体,她的尊重和忍让,都是让周逸辞为此感激和动摇的筹码。 吴助理见周逸辞露面,他正好松了口气,他这个位置根本搪塞不了什么,轻重都会有失礼数,毕竟梁禾依已经是周太太。 吴助理找了个借口沉默离开,周逸辞目光落在梁禾依乌青的眼下,他看出她辗转反侧一夜未睡,也能想到梁府上下是怎样的狼藉和愤怒,他伸出手指腹掠过她疲倦哀戚的眼睛,“昨天很意外,程欢突然早产,我顾不得其他事,我本想今天去梁府找你解释,没想到你这么早过来。” 梁禾依在他灼热的指尖触碰到自己脸时,就已经忍不住滚下眼泪,晶莹剔透的泪滴坠落在他手背,不知是烫还是冷,他手僵了一下,随后立刻为她擦拭掉。 她小声啜泣着,“我没有想到精心筹备等待了这么久的婚礼,会被这场你口中的意外搅得一塌糊涂,我知道程欢和孩子两个人的分量抵过我,可你能不能也为我着想,私下怎样都好说,但这样大的事我也需要你满足我的骄傲和自尊。” 周逸辞嗯了声,他手停留在她脸上没有收回,为她擦拭着源源不断溢出的眼泪。 “我考虑不周,这是我的过失,我向你道歉。只是那样紧急情况下,我没有时间和理智考虑,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先尽父亲的职责,再尽丈夫的职责。” 梁禾依闭了闭眼睛,“你离开之后,父亲险些气晕,我是他唯一的女儿,他从小就爱若珍宝,为了让我风光出嫁,宴请了他所有的挚友和亲朋,都是仕途最有身份的人,这样措手不及的变故,他根本接受不了,他几乎沦为了笑柄。而我的朋友和同学,也都在背后议论,所幸她们不清楚你因为什么中途离场,而我父亲不罢休要调查清楚,我极力阻挠,怕他会查到程欢头上,闹得彼此难堪。逸辞,我已经做到了一个妻子应该给予的全部尊重和信任。你离开之后我虽然崩溃,但为了梁家的颜面,也为了你的声誉,我自己一个人强撑到婚礼结束,也一个人完成了全部仪式,完成了招待宾客的酒席,为你开脱为你善后。你有天大的苦衷必须甩手走人,也可以把难题丢给我,我却没有人还能圆场,我只能咬牙坚持下去。这是我们成为夫妻的第一天,是我怀揣着期待迈出婚后生活的第一步,就这么破灭了,碎掉了,留给我无法抹掉的耻辱和难堪。” 梁禾依说完后啼哭着别开脸,不肯让周逸辞触摸,她用手捂住唇鼻,肩膀微微耸动,单薄憔悴的样子让人心疼。 即便委屈痛苦到这个地步她仍旧没有大吵大闹,压低声音不愿惊扰其他人,给自己丈夫的颜面染黑。 周逸辞被拂开的手在低空顿了顿,他走过去将梁禾依抱在怀里,后者有些挣扎,他用力抱紧,她又扭动了两下便停止。 “是我的错,我会尽力弥补你。” 梁禾依要的无非就是这样一句承诺,婚礼砸都砸了,她再大的怨气也没有办法重来,与其新婚燕尔闹得疏远冷漠,为日后的婚姻生活添一层阴影,倒不如主动大事化小得到周逸辞的感激,还可以在已经输掉的局面中为自己扳回一半。 她低低的哭声渐渐止住,有些沙哑开口,“我不责怪你的选择,孩子当然更重要,如果你为了婚礼让孩子出了差池,我这辈子都良心难安,我只是想要你能重视我,在母子平安后给我一个消息,而不是让我空等了一整夜。” 我听到这里别过头,九儿看出我的情绪,反手将门轻轻关合住,她走回来为我掖了掖被角,“梁小姐演戏水准,能够拿下奥斯卡了。” 我盯着窗外已经升起很高的日头,“找个大夫问问,我早产因为什么。无缘无故怎么会早了两个月。” 九儿说好,她走到门口又听了一会儿,转过身告诉我,“周先生和梁小姐离开了。” 她正要推门出去,护士恰好从外面拉门进来,险些撞洒了托盘内的药,九儿将她让进来,她看了眼已经所剩无几的液瓶,又往里面注射了半管非常浑浊的黄褐色药水,并且加快了滴流的速度,我盯着小壶内接连不断的液滴,感觉到那些凉水深入皮肤,很疼很疼。 九儿询问她我早产因为什么,护士问我有没有摔倒或者伤到腹部。 我说没有,紧接着我眼前闪过那天在茶楼与梁禾依接触,我觉得鼎炉里的香很奇怪,保姆和九儿每天针对我的饮食都要查阅资料,凡是孕妇不能碰的一概不上桌,只能是我在外面吃错了什么,而我近期只有那一次,喝了八宝茶。 我对护士说,“我喝过八宝茶。” 她一愣,“怎么能喝这种茶呢。” 我不着痕迹攥了攥被角,感觉脊背一阵阵恶寒,“怎么了。” “银槐本来没事,不过要看和什么放在一起食用,比如某些香料花粉,掺杂在一起会导致落胎。而桂圆活血,怀孕早期孕妇吃多了容易流产,如果泡成茶水喝,渗入得更快更深,程小姐早产和吃了这两种东西有很大关系。” 我心里一沉,其实对于梁禾依我非常谨慎,不只是她,所有外人我都谨慎,包括连保姆我都处处提防着,毕竟这个孩子是众矢之的,我在明别人在暗,想要动手脚轻而易举。 “这样早产和被碰了撞了的早产哪种危险大?” 护士说,“当然是误食的危险大,胎儿在体内吸收的就是母亲吃下去的食物转化的营养,而且误食活血滑胎的东西,对孕妇性命也造成严重伤害,生产不当或者不及时都会造成大出血,因此在医学上孕妇有许多忌口,千万不能碰。” 我握拳眯了眯眼睛,如果梁禾依不是无心之失,而是故意为之,那么她心机城府实在太高深莫测,也过于冷静沉着,完全没有女人的优柔寡断和胆小懦弱。 她从被大家广泛喜爱的八宝茶切入,设下计中计对我赶尽杀绝,正因为我们之间敏感又复杂的牵扯,我才不会对共同饮用的食物产生怀疑,我怎么能想到她敢这样无视周逸辞的重视堂而皇之下手。八宝茶搭配鼎炉内的熏香几乎万无一失,如果不是我和孩子命大,现在还能不能躺在这里都是未知。 那群泼辣妇女的出现,我想偏了。其实梁禾依是制造了一出假象,让我和周逸辞都以为她只单纯想毁坏我的声誉让我难堪,让周逸辞不得不在流言打压下疏远我。这是所有女人在感情里都会产生的嫉妒心,根本无可厚非,周逸辞见她没有伤害我的意图,就认为她根本没有那么恶毒,也没有那么大胆在他眼皮底下兴风作浪,假设我和孩子有一方一命呜呼,梁禾依也势必是第一个被排除的,因为她不是没有机会下手,是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这份企图。 她做了一起,谁能想到她还做了一起,谁又能想到这起轻的是为了那起重的作掩护。 我僵硬着身体,此时茶楼内的每一幕,以及那日市场口的每一幕,都齐齐从脑海中闪过,清晰到令我胆颤心惊。 九儿听了吓得脸色青白,她才明白过来我的早产是被算计了,在这样周密的保护下,竟然还是被算计了。 她不可思议问我,“程小姐在哪里喝了八宝茶,还闻了熏香?” 我趁护士给我拔针的时候对她比划口型,九儿看到后气得眼睛发红,“我要告诉先生,戳穿这个毒妇的真面目!” 她转身要跑出去,我大声叫住她,我按住针孔对护士道谢,护士离开后我对九儿说,“喜欢甜味的人都喝八宝茶,你去戳穿谁?” “她分明知道程小姐不能喝,就是别有用心!” 我看着棉签伸渗出的一点血迹,“就算别有用心,这事过去了十多天,翻出来也没有用。八宝茶她没逼我喝,我身为母亲都没有保护好自己和孩子,怪得着别人吗?她没有怀过孕,她可以推脱自己不懂,就冲着婚礼这件事,以后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想要在周逸辞那里扳倒梁禾依根本不可能。男人的愧怍是女人最大的护身符,梁禾依现在已经高枕无忧。” 九儿泄了气,她咬着牙站在床边,“程小姐如果逮到机会,一定不要放过她,连孩子都害的女人,就该碎尸万段。” 我将手指从棉签上移开,直接一把扯下,针眼周围泛着青紫,看上去有些狰狞。 我一字一顿说,“我当然不会放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多痴迷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周逸辞离开医院陪梁禾依一起去往梁府,他并不太愿意给梁锦国如此天大的面子,如果放在其他事上,即便他有错,他也绝不是妥协低头的一方,可梁禾依的声泪俱下委曲求全,让他不得不为她退让一步。 周逸辞骨子里很反感被别人捏住把柄的滋味,他的确失礼,但他不能接受别人拿着他的失礼大做文章,显然梁锦国现在正利用这一点为自己树威,他看得出周逸辞并没有表现出对岳父的尊重和敬畏,他仍旧是那样高高在上,甚至目中无人,梁锦国当然不会放过这次奠定自己长辈地位的大好机会。 周逸辞能继承全部股份,能成为目前为止穆家一族遗产争夺中最大的受益者,都与梁锦国的背信弃义不无关系,倘若他坚决不给,这笔庞大股份早落入我手中,梁禾依也不可能如愿嫁给他,梁锦国清楚其中一环扣一环的利害,他原本是处于上风,可周逸辞不是感恩的人,他是一匹野心勃勃而且六亲不认的恶狼,是为了疆土反咬一口的猛兽,他敢丢下权贵集结的盛大婚礼,让所有人颜面扫地,足见他的唯我独尊不可一世。 这样的人名分虽是晚辈,却完全不受道德的约束和控制,谁也降不住他,除了用源源不断的权势诱饵勾着他,没有任何驾驭的手段。 此时梁锦国有点后悔,从婚礼一塌糊涂中他理智认清了这个男人的本性,他后悔太宠爱女儿引狼入室,梁禾依陷入对周逸辞的痴迷中奋不顾身,他一辈子在官场打拼,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没识过,怎么也犯了糊涂呢。 归根究底周逸辞太优秀,这样年轻有为又风度翩翩的男人谁会不欣赏呢,而他也恰好利用这副皮囊轻而易举攻下了梁府千金。 婚也结了,筹码也交了,梁锦国早已没得选择,只能为了女儿幸福不惜一切保驾护航,争取把这段婚姻延续得更长久,对周逸辞这匹恶狼一再喂食,也许喂到最后会血尽人亡,一脉坍塌。 如果再给梁锦国重新选择一次的机会,他宁愿伤了女儿的心,也不会纵容她对周逸辞的爱慕,到了今时覆水难收的地步。 司机驾驶着一辆香槟色轿车穿过高速公路,驶入一条宽阔的十字路口,一侧的楼宇非常繁华,层层叠叠交错纵横,楼顶的LED显示屏打着各种高端广告,在白天也那般五光十色。 从前周逸辞不觉得滨城还有这样多变的一面。 从什么时候起呢。 大概就是他生活闯入了程欢。 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受。 一切的一切都在掌控中,忽然出现了一个无法掌控的意外,他觉得有意思,把自己也当作戏中人,看戏演戏,最后再评说这场戏。 半边爱情半边风月。 苦辣酸甜来得这么冲。 她一次次给他惊喜。 尽管惊喜也裹着很多愤怒。 周逸辞透过车窗看向外面车水马龙的街头,梁禾依在他旁边挽住手臂,小声说着什么,他也没听进去,只偶尔附和一声,她以为他在听,说得更起劲,一早满面泪痕的质问与抱怨,此时消弭得干干净净。 周逸辞还没有完全看透梁禾依的阴险毒辣,她在他眼中不过一个很好驾驭哄骗的女人,有她的心计,有她的复杂,可并非那么深邃。 再精明的女人,也比不过睿智的男人。 他不放在心上。 他觉得很有趣,女人这张脸变化莫测,就像男人难以琢磨的心。 前一秒还阴云密布,后一秒就灿若晴空。 女人到底在想什么呢。 他嗤笑出来,伸手摸出烟点上,梁禾依按下车窗,她让他少抽,对身体不好,她说着话手机响了,她看了眼屏幕,告诉他是爸爸打来的,他理也没理,梁禾依接通后只说了一句,“我们在回去的路上。” 那边沉默,旋即挂断,像赌了一口气。 周逸辞朝玻璃上吐出口烟雾,白色的烟气弹回来,扑朔在他脸上,刚毅的轮廓若隐若现。 梁禾依刚收好手机抬起头就看到这样一幕。 像陈旧的长镜头。 像老胡同的留声机。 像冗长的巷子里遮不住阳光的宽大梧桐。 像缺了一角的老相片。 周逸辞的迷人在于他是有味道的,尝不出来,但看得到。 梁禾依恍惚记得自己就是这么喜欢上的他。 神秘,优雅,不羁。 笑不笑都足够摄人心魄。 她高傲了二十多年,她很想试一试自己能有多痴迷一个男人。 她只是赌一场游戏,结果输了。 她终于明白沦丧这个词语,其实指感情。 就那么顷刻间,全军覆没。 浓稠的烟雾吞噬又吐出,惊鸿一瞥。 他薄唇阖动与下属讲着什么,她眉骨与胸口同时咯噔一跳,知道自己完了。 骄傲的女子动了情,落入尘埃搅拌泥土,会比俗人更堕落。 她还是梁禾依。 只是为周逸辞倾倒的梁禾依。 他们新买的婚房在内城压线的位置上,毗邻金街和意缤广场,比富人区还要更奢华的地段,只是很吵闹,半点不得安静,连深夜都是喧嚣。 不过梁禾依爱热闹,所以周逸辞就把婚房定在这一头。 也是这个举动,让梁禾依非常感动。 她知道一个男人愿意妥协和迁就,就意味着他心里是有自己的,如果不是程欢那个不要脸的婊砸,用怀孕的招数拴住他,梁禾依早就完完全全踢她出局。 她想是这样想。 她又觉得满足了。 婚礼仪式有那么重要吗,她得到了全天下最好的男人,她嫁给了爱情,她何必在乎那么多。 用一场破碎的仪式,换来他一辈子的愧疚。 因祸得福。 她眼睛还红着,唇角却笑出来。 她偎在他肩头,嗅着车厢内散开的淡淡烟味。 这条长长的街道从南向北,一直经过三道巷口。 最后一道是滨城极其少见的古街。 司机正慢慢开着,两旁错落的红房子青灰石,和叫不上名字的树。 程欢有一条宝蓝色的旗袍,就是周逸辞在这里一家很不起眼的丝绸店买的。 一晃而过,颜色很突兀,多看了一眼,就没舍得错过。 那不是定制的品牌,也不昂贵,甚至算不得精致,只是非常明艳,周逸辞看见的第一想法就觉得她穿上一定好看。 果不其然,那种介于女人和少女之间的柔媚,也只有她身上才有。 到达梁府后,司机没有下车,而是开车去接代替周逸辞谈判合约的吴助理回公司,梁禾依挽着周逸辞进入宅院,保姆正蹲在地上擦拭一块污渍,抬头看到他们回来,立刻让出一条路,“小姐,姑爷,老爷在客厅。” 梁禾依问她擦什么,她说是老爷早晨打碎碗盏留下的汤渍,梁禾依余光扫过周逸辞,见他沉默不语,她又故意问,“爸爸手抖没拿稳还是没消气?” 保姆说很生气。 梁禾依叹息一声,她拉着周逸辞手绕过一条长廊进入客厅,梁锦国端坐在沙发上,面前茶几摆放了一盘厮杀到一半的围棋,他手中正捧着一杯茶喝,嗅着是顶级碧螺春的味道,周逸辞在茶饮里最喜欢碧螺春,它又被称为君子茶,他非常熟悉这种香味,简单又清冽。 梁禾依看他表情凝重,迟疑了一下停住脚步喊了声爸爸,梁锦国偏头看过来,在发现周逸辞时,他一言不发,目光只落在梁禾依身上,她笑着挽住周逸辞手臂,“爸爸,还生气呢?” 她话音落下眼神一滞,忽然发现客厅墙壁和露台玻璃上粘贴的大红喜字已经被扯掉,看残骸是狠狠扯下的,佣人正弯腰打扫玻璃残渣,相框坠在角落,里头的婚照满是褶皱,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被划出一道白痕。 梁禾依哎呀一声,她飞快甩开周逸辞的手臂,冲过去捡起来,掸了掸上面细碎的渣子,语气也有些发硬,“爸爸您发火动我的东西干什么?我把它当成宝贝的!逸辞最不喜欢照相,我哄了多久他才答应陪我去。” 她一边抱怨一边用白皙的手小心翼翼抻平相片,递给佣人叮嘱她重新表框起来。 梁锦国听她这么大的怒气,他沉声问她,“你们回来有事吗?” 梁禾依一愣,“逸辞说要给您解释下昨天失礼的缘由。” “礼已经失了,再解释于事无补,你们忙,该走就走吧。” 梁禾依脸色尴尬看了眼周逸辞,发现他并不怎样,还是那样其淡如水的表情。 她松了口气,还怕自己父亲演的太过,不但压不住他,反而弄巧成拙,让自己在中间为难。 她跑过去,将梁锦国手上的茶杯夺走,搂住他一条手臂撒娇,“爸爸这样严肃可丑死了,您砸了我的相框还不给我点面子吗?再说不心疼我还不心疼您女婿吗?他这么忙,抽出时间回来向爸爸道歉,对您这样重视和尊敬,您做长辈的还计较什么呀。” 梁锦国哼了声,在梁禾依一边说一边用指尖掐的情况下,没有再继续刁难。 她回头朝周逸辞使了眼色,他走过来对梁锦国笑说,“听禾依说岳父一夜没睡。” “这样大的事,颜面都没了,还能呼呼大睡吗,我又不是个心宽的傻子。” 周逸辞扫了一眼他手中颜色清淡的茶,明显已经续了很多杯,他颇为幽默的打趣,“岳父不是因为茶喝多了吗?” 梁禾依捂着嘴吧笑,“是啊,爸爸喝茶喝得睡不着,还来怪在我和逸辞头上。” 她说完起身,扯着周逸辞在沙发上坐下,她招呼保姆到厨房切水果煲汤,炒两个菜,自己跟着一起忙,她临关门时,趁周逸辞不留意朝梁锦国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长辈的架子不要端过了,这可不是普通女婿,敬着还来不及,惹恼了很难做。 不用梁禾依提醒,梁锦国也不敢过分,周逸辞的狠毒人尽皆知,他连自己权倾一方的老子和兄长都不放在眼里,又能对岳父这个外人有几分恭敬,不过都是面子工程。 周逸辞看见那盘棋,黑子把白子逼入绝境,只差一两步就要终结,可自己也没有保住领域,两败俱伤下的一个局势。 他问梁锦国在和谁下,梁锦国说自己,他笑着捻了捻手指,“不如我陪岳父下完。” 梁锦国把目光落在白子上,“白方必死。” 周逸辞笑,“我来执白子。” 梁锦国对自己的棋艺十分自信,周逸辞聪慧,可未必样样精通,不论哪一行终究姜还是老的辣。 然而他下了几步发现对手很强大,不动声色左右摇摆的步数,下的子也是东南西北散乱不堪,他根本无暇顾及过来,就草草终结。 梁锦国看自己输得残败,他捏着的第七枚黑子都没有来得及下在棋盘上,他还想这一颗要抄了白子的后路,直接围杀,结果马失前蹄,被白子端了窝。 他摇头笑出来,把黑子丢进棋盅内,“一心贪赢,没料到顾此失彼。”他说完抬眸看周逸辞,“你连让一步都不肯。” “让棋是讨好的方式,对故意输子之后有所企图,可我与岳父是自家人,我的事就是岳父的事,岳父的事也是我的事,有求直接开口。如果自家人面前还要想着讨好逢迎,岳父放心把禾依交给我吗。” 梁锦国被噎得一愣,他旋即笑,“这样说也有理。” 梁锦国视线自始至终没离开棋盘,他算个棋痴,输了不甘心,也很少输过,他围棋可是国家级的水平,他和穆锡海这样好的交情,也有一半是棋盘上下出来的,穆锡海的棋艺高超众所周知,不掺擦半点阿谀奉承,基本是棋不逢对手,遇不到一个能杀成平局的人,梁锦国还经常赢他,一个刚有自己一半年纪的晚辈,竟在他断言必输无疑的局势中杀赢了,他怎能服气。 他要再下一局。 这一局不出意料还是周逸辞赢,而且赢得干脆,不超过三十步。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梁锦国在第三盘开局非常小心谨慎,每一步都细致盘算才敢下子,并且落子的同时观察着周逸辞的神情,他不慌不忙,不骄不躁,全然没有紧迫感。 梁锦国曾见识过周逸辞对一单已经判了死刑的价值千万合约起死回生的魄力,对方高层在谈判场上从最开始的力压全场到步步败北,而周逸辞很快掌控了整个局势,谈笑风生力挽狂澜,拿下了那一年滨城交易市场上之最。 从此周逸辞三个字沉甸甸的压在商场,无人出其左右。 这样的男人确实有猖狂的资本,等再过几年,根本无法估量。 梁锦国看向厨房紧闭的门,他的女儿能驾驭这样的男人多久呢?她那天信誓旦旦说当然是一辈子。 “岳父。” 他愣神之际,周逸辞忽然喊了他一声,他匆忙回神,仓促中落下了一子,周逸辞看到后笑着将周边所有黑子都拿走,“岳父输了。” “我输了?”梁锦国不可置信,开局形势大好,竟然没下多久又输了。 他怔了怔认命,笑着摆手,“青出于蓝胜于蓝。棋局如商场官场,早已是你们后辈的天下。” “岳父心不在焉,换做谁也赢不了。” 他把棋子一枚枚收入棋盅,梁锦国若有所思,他在军政场上指点江山所向披靡,也是无可撼动的人物,他看谁一眼通透,很少有藏得过的对手,可穆家两个公子他都见过,穆津霖笑里藏刀,周逸辞满腹深沉,他连穆锡海都能看透,唯独对这两个人一塌糊涂,像被遮住了眼睛。 他叼了根烟,周逸辞欠身为他点燃,他一边吸一边说,“昨天你走得那么急,是什么大事。” 周逸辞并不相信梁锦国没有调查,也不相信梁禾依劝说住了他,只能是梁锦国查到了程欢的过去,查到了她生产,对他和程欢之间的私情掌控不多,他说,“三太太生产,大哥在外地办事,昨天婚礼都没有赶回,指望不了他。而穆家都是女眷,出了事六神无主,管家打电话给我,我就在滨城却不露面,于情于理对不住父亲,毕竟三太太是他留下的遗孀。” 梁锦国眯了眯眼睛,孩子的传闻他不是没听过,也旁敲侧击找过人验证,得到的答案众说纷纭,眼下周逸辞做了他女婿,外人更是满嘴好话,谁也不得罪。 他想要了解只能自己大费周折去查,他问过梁禾依,她坚决说没有的事,而他也觉得不太可能,周逸辞这样谨慎贪婪的人,他会做出这等糊涂事葬送自己的野心和前程吗。 他吐出口气,吸着烟嗯了声,“你是真心待我女儿好吗。” 周逸辞笑着说,“苍天可鉴。” 梁锦国用舌尖抵出一棵烟丝,“昨天的事她很委屈,但她一直在劝我,日子要她自己去过,婚姻也要你们经营,我已经是个外人,她既然原谅,我也既往不咎。可是逸辞,我不希望你前一任妻子的悲剧重演,禾依是我看着长起来,她是什么脾性我清楚,做不出不忠不义的事,所以全都在你。” 周逸辞面带微笑默然不语,梁禾依和保姆从厨房里端出水果凉菜,门里溢出骨汤的浓郁香气,梁锦国从沙发上起来先一步过去,周逸辞手指抚摸圆滑的棋盅盯着他背影,眼底一片深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章 同床异梦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周逸辞整整一天都没有离开梁府,他和梁锦国没什么可说,就一直下棋,十局里赢棋十有八盘,不过每一局赢得都不容易,非要厮杀到棋盅里的棋子寥寥无几才能定输赢。 周逸辞发现梁锦国棋艺确实很高,只是他太按照套路行事,跳不出围棋的思路,所以对付自己才会十分吃力。 他期间接了一个电话,电话是场所鬼仇打来的,他安排在机关里的卧底了解到近期将会有一场声势浩大的夜场严查,由市里调人员,区里进行辅佐,具体时间已经定下但非常保密,连内部职工都不清楚,就为了防止走漏风声打草惊蛇。 而防备的关键人物,就是美人苑席总和江北的周傅。 周逸辞站在露台上,目光注视着西边天空一团火烧云,“属实吗。” “百分百准确。” 周逸辞蹙了蹙眉,江北所在的区是白宏武管事,因为白玮倾的死两方已经不再往来,算不上闹掰,可彼此十分生疏,白宏武这口气如果咽不下,他很有可能上报江北与美人苑涉禁的消息,请求上级调查,但这对他没有什么好处。 上面很清楚夜场领域两大亨绝不是靠着清水生意站稳脚跟年入千万,两方不断扩大陪侍的数目,对于姿色质量严格把关,已经站在了对立面上,明争暗斗不亦乐乎,论在滨城的人脉,美人苑略胜一筹,论在滨城的财力和权势,江北无人出其左右,场所老板又是滨城商界数一数二的扛旗,这样的连锁反应,很难完美扼住,不到特别过分的程度,都不会下手。 周逸辞问,“重点排查的是江北吗。” 鬼仇说,“还是滨城两大娱乐场所。江北最近常有小姐出事,前几天大街上又闹了一出,美人苑这几年死的小姐能拉一卡车,估计接到了太多次举报,为了平息舆论不得不动手了。” 周逸辞嗯了声,“我知道了,密切留意消息。” 他挂断电话捏了捏眉心,转身从露台出来,梁锦国正在研究棋局上的子,周逸辞坐下喊了声岳父,语气非常肃穆,他立刻抬头看,隐约明白了什么,“出事了?” “上面这几天要排查违禁,场所大多涉及这些事,江北这边得到了风声,具体时间还不确定,场所现在日进斗金,钱可以不挣,但滨城名流的客源不能损失,这些人脉对我很重要,是我发展船厂的资源,岳父看是否有法子插手干预一下,让江北躲过这次风波。” 梁锦国说,“如果是最上一级,恐怕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我尽量运作,但你不要太过侥幸,必要时候弃车保帅。” 周逸辞说好,他将白子执起,故意装作心神不稳,漏掉了一步,下在了无关紧要的位置,正好被梁锦国捡漏,用黑子填补上去,赢了这一盘,他哈哈大笑,“可见心无旁骛是多么重要,否则你这样好的路数也挽救不了啊。” 周逸辞跟着笑,“心里事多,难以专注,江北这边有劳岳父打点。” 梁锦国赢了棋非常高兴,他不断讲好说好说,只要照顾好禾依就是一家人,能掩护一下势必不会袖手旁观。 周逸辞留在梁府吃了晚饭,吴助理晚上八点多打来电话,提到孩子允许探视,九儿搀扶程欢到保温箱看了看,也抱了一下,然后死活不肯出来,护士没法子把他和保镖叫过去,硬生生给扛了出来,险些扯到腹部刀口,哭了会儿才止住。 周逸辞蹙眉问为什么会这样,吴助理无奈笑,“想要再抱会儿,而且孩子打针哭闹很厉害,程小姐心疼,不想让护士碰。” 周逸辞这才松了口气,他盯着窗外逐渐加深的月色,想到程欢那样倔强柔媚的眉眼,含着雾气般潋滟的泪光,一定非常秋波荡漾,令人沉醉,他不由笑出来,一点不觉得疼惜。 她就该在生活中受点委屈,否则总也不知道听话,自以为是能够掌控能够折腾,其实她只是女流之辈,在这个社会想要出人头地有太多限制和阻碍,如果不是她这条通往富贵的路因他在指引所以走得太顺,她到现在根本没有从泥里爬出的机会。 周逸辞希望她爱做梦,同样不忘记现实,希望她很快乐,不贪婪到让自己疲惫,她因为遗产股份第一次撕掉她柔软的面具,周逸辞非常清楚她想要利用这笔算计来的遗产做什么,这笔股份他不能失去,不管是落在谁手里,周逸辞一定要夺走,可他并不是一定要压制她,他只是觉得她就该活在他的世界里,而不该成为那样强势的一个女人。 他不喜欢强势阴毒的程欢。 他讨厌那样被荼毒过的脸。 他喜欢听话、顺从、单纯,唯唯诺诺、不失温柔、还非常有主见的她。 可他此时还并不知道,他的专横自私,野心无情也恰好是程欢所不喜欢的,甚至深恶痛绝。当权势与情爱冲突,势必要割舍一部分,妄想握住两方的,最终只能走向末路。 周逸辞反手将卧室的窗子关住,“每天都可以探视吗。” 吴助理说,“差不多,但是不能待太久,几分钟。” “她提到我了吗?” 吴助理一愣,“谁提到您?” 很多直白的话周逸辞不太问得出口,他更气愤吴助理这么不机敏,心里对他的智商打了个问号,有发落到基层扫厕所的打算,他沉着脸踌躇了一下说,“除了抱孩子,提我了吗。” 吴助理噎了噎,他觉得好笑,自从周逸辞离开后,这一天程欢就好像世界上没这个人一样,睡醒了喝粥,喝饱了九儿陪着看书,等见了孩子后,更把他抛到九霄云外,关键程欢什么个性他都快睡腻了,心里还不清楚吗。她嘴巴十分紧实,随着她现在的地位和财力攀升,也过于傲气,就算心里很想念,也绝不会在嘴巴上泄露软弱。 但吴助理听周逸语气很期待,有些不好意思说实话,他沉吟下扯了个谎,“提到了,说很想您。” 周逸辞抿唇眯了眯眼,他哦了一声,“是吗。” 吴助理装没听见,问他是否回来,周逸辞换了只手拿电话,抬起腕子看了眼手表,他心里估摸了下时间,从梁府赶到医院大概要一个半小时,走高速不堵车一个小时左右,待到十点哄睡梁禾依离开刚好能回去陪程欢睡觉,他正要说回,面前玻璃上晃过一道人影,在外面五光十色斑斓灯光下虽然模糊,但他仍然看出投在上面的轮廓是梁禾依,她进来得悄无声息,似乎不想惊动他,他对吴助理说了句再看,便挂断了电话。 梁禾依刚想听他和谁打,客厅看电视看得好好的,忽然避到了卧房,这么久都没下去,可她刚要走近,他已经转过身来,笑着问她是要休息吗。 她心里动了动,眼角余光纳入铺了玫瑰色床单的大床,柔和的台灯将这一切都笼罩得那么美好多情,她脑海又禁不住回味他性感结实的肌肉和精壮修长的双腿,她高傲冷清的性格,在他面前总是溃不成军。 她不知道他在程欢面前是否也那样性感有力,她根本拒绝不了,她点头说是,周逸辞嗯了声,他走到床边将凉被掀开,调对好空调的温度,叮嘱她不要着凉,梁禾依打开衣柜将精心挑选的粉色睡裙找出来,她说先去洗澡,周逸辞又推开浴室门,为她调了水温,将灯光拧亮,他走出来看她说,“洗了澡早点休息,我明天回新房陪你吃饭。” 梁禾依一愣,她这才听出来他并没打算留下过夜,她脸色变了变,周逸辞归心似箭,他知道梁禾依洗澡有多慢,还要把护肤霜一层又一层涂抹在身上,一个小时都完不了,他急着哄她入睡离开梁府,她越是耽搁他越要晚归,他想等明天一早和程欢再去保温箱看看文珀,他洗干净之后周逸辞还没见过,早晨程欢问他像谁他随口胡诌,那天血淋淋的根本看不出模样,他想要好好瞧瞧,眉眼是继承了程欢的精致,还是自己的深邃。 梁禾依死死捏住柔滑的真丝睡裙,“你不留下吗?” 周逸辞说还有点事。 梁禾依笑得十分难堪,“医院的事?” 周逸辞没有否认,梁禾依将睡裙丢在床上,“昨晚我们新婚夜,你陪了她和孩子一整晚,连一个电话都顾不得打给我解释,害我眼睁睁魂不守舍的坐了一夜,我不怪你,事发突然你又中年得子,这样的喜事你当然高兴,我愿意退让一步,再大的事也不如两条性命重要。可今天她和孩子都平安了,你还有什么放不下,就不能补偿我陪陪我吗?这不是在我们的家,是我的娘家,我父亲还有上上下下这么多佣人都看着,我是你新婚妻子,而不是一个下堂弃妇,这婚结了还不如不结。” 周逸辞知道自己有些过分,这是特殊时刻,容不得他想怎样就怎样,至少该给足她作为妻子足够的颜面,正如她在婚礼上为他善后。 可他这段时间对梁禾依非常纵容疼爱,连程欢都没有分到那么多,他以为她该知足,他看中了她的贤淑和体贴,她的优雅与识体,不会与刚生产的程欢争什么,他非常烦躁而疲惫的捏了捏鼻梁,“孩子还没有脱险,早产随时会发生意外。” “吴助理留在医院能有什么意外,周先生三个字难道不是金字招牌,谁敢让你的孩子发生意外。” “禾依。” 周逸辞忽然语气冷肃喊了她一声,梁禾依一怔,她指尖蜷了蜷,看他不带半点温和笑意的脸,没有继续说下去。 可她眼中闪烁泪光,那些泪光比说话更珠玑,狠狠控诉着他的残忍,这样柔软落寞的梁禾依让周逸辞不忍心再拒绝,他毁掉了她期待已久的婚礼,毁掉了女人都充满向往的新婚夜,他还要毁掉她又一次的哀求吗。 他想起程欢那痛不欲生的样子,那苍白的脸蛋,哭喊着质问他到底把她当什么,周逸辞第一次产生了深深的无力感,非常疲乏,非常绞累。 他深深吐了口气,将西装脱下挂在衣架上,“明早我要早点离开。” 梁禾依知道他答应留下了,哭着笑出来,立刻抹掉脸上的眼泪,拿起睡裙进入浴室。 她在里面洗澡时,橘色的灯光投射在门上玻璃,周逸辞眯着眼凝视,靠在床头抽烟,他看了一会儿,听见里头的水声停止,叼着烟卷给吴助理发了条信息过去,告诉他今晚不回去,让他照顾好程欢。 吴助理一直在等待他的回信,接收后没几秒钟便立刻回复过来,周逸辞没心思看,他把手机压在枕头底下,接连抽了三根烟。 第三根抽到一半,梁禾依拉开门出来,她身上穿着粉色的丝绸睡裙,上身部位露出一些,在白色的蕾布下若隐若现,湿漉漉的头发随意散在肩头,她每走近一步,都是极其浓郁的香气。 周逸辞用指尖把烟掐灭,脱掉上衣和裤子,将被子拉上盖住,抬手熄灭了床头的灯光,他没有任何动作,非常安静躺在一侧,梁禾依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她等了很久只有均匀的呼吸传来,她有些愕然,翻身面朝他,他平躺闭着眼睛,喉咙还在上下翻滚。 “逸辞。” 她低低喊他名字,滚烫潮湿的掌心搭在他胸口,他嗯了声,“昨晚你是一夜没睡吗。” 梁禾依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推脱什么,点头说是,他说他也是。 他说完后握住她的手,攥在掌心里,“早点休息,今天很累。” 梁禾依心里不满,她嘴上没说,但用了行动,她才不要浪费掉这样美好的夜晚,她也很乏,眼下的乌青还是用粉底遮住,但再疲乏也止不住她对这个男人的渴望,他哪怕沉默,也无声无息的诱惑着她。 她主动爬过去,半副柔软的身体压住他,她红唇内溢出兰花的清香,印在他耳垂和脸颊上,最终停留在两瓣薄唇之间。 唇是滚烫,带着烟味,梁禾依偶尔也吸烟,为了皮肤她没有再抽,此刻被勾起了烟瘾,她舌尖情不自禁撬开周逸辞的唇缝,吻入进去吸那些残留的烟气,那比酒还让她沉醉,这男人的味道简直是毒品。 她手不安分探入被子里,从喉咙开始抚摸,一直滑落到他平坦的腹肌上。 指尖绕着每一寸坚硬的皮肤打转儿,她触摸到了一根毛发,她迟疑着又往下面探了探,两根,三根,到最后是茂盛的一撮。女人的矜持让她无法再主动下一步,于是沿着三角边缘来回游移,用她的手指去挑起他的情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一章 嘴贱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梁禾依早晨自己从楼上下来的,梁锦国刚好遛鸟回来,正和保姆交待早餐吃什么,他一眼看到穿着睡裙没有梳妆的女儿,她气色比昨天好了许多,大约夜里睡得不错,他将鸟笼挂在阳台上,随口问逸辞呢。 梁禾依说天没亮就走了。 梁锦国无比专注逗弄鸟儿,逗了一会儿将视线从上面收回,拿着方帕擦手,“怎么走这么早,公司很忙吗。” 梁禾依张了张嘴,她眼前闪过程欢那张脸,得意的曼妙的以及生产后她幻想出来的圆润白皙,不由得胸中憋了口气,“不是公司的事。” 保姆递了杯牛奶给她,她接过来仰脖全灌了下去,梁锦国看到她刚才欲言又止的模样,他走到餐厅坐在她对面,盯着她发泄似的把那杯奶全都喝光。 “逸辞外面金屋藏娇的事,你知道吗。” 梁禾依含着杯口怔了怔,她放下杯子,舔了下嘴唇上的白色奶渍,“谁说的。” 梁锦国指尖在表带上轻轻摩挲,观察着梁禾依的神色,他清楚自己这个女儿,他更清楚这世上所有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人,尤其女人,陷入爱情中迷途不知返,喜欢自欺欺人,帮助男人来哄骗自己,发了疯的不愿相信不愿看透,恨不得一辈子都睡在编制的壳中。 “很多传言,你没有听说吗。” 梁禾依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背着自己调查过,她并不希望被父亲掌握周逸辞与程欢的私情,她要面子,她希望全天下的人都觉得周逸辞是爱她的,他们夫妻感情至深彼此心无旁骛,容不得谁横插一脚来阻碍他们白头偕老。 即便是她至亲的家人,她也不愿暴露自己的脆弱和失败。这是她非要选择的感情,执意要走的一条路,她不能接受任何狼狈让别人嘲笑。 莫说周逸辞现在真的很疼爱她,即使有朝一日被程欢搅得一塌糊涂,她依然会为他藏着掖着,因为她维护的不单纯是这段婚姻,更是她的颜面和尊严。 梁禾依撩了撩自己没来得及梳理的长发,“爸爸也说那是传言,传言不可信。” “为什么别人没有这些传言,无风不起浪。” 梁禾依看着梁锦国的眼睛,她表现出一副好笑而且无奈的样子,“哪个权贵名流没点粉色新闻,男人嫉妒逸辞的成就,女人觊觎他的人,传言不就是对他的攻击吗,无非因为达不到和得不到。” 梁锦国还要再说什么,她唇角强撑的笑容收了收,有些不快打断,“爸爸,我和他已经成为了夫妻,您现在说您女婿的不是,还有任何意义吗?只能平添烦恼,让我心里更难受。” 梁锦国同样为女儿的思维有些不解,“为什么一定要嫁给逸辞,是滨城的男人太窝囊,挑不出让你满意的吗?那还有其他城市,这么大的一个省上亿男人,你到底多高的眼光,非要选择一个自己驾驭不住的。分明幸福和惆怅只有一墙之隔,两扇门都标注得清清楚楚,也只有你会推开惆怅这扇门。” “爸爸怎么知道我惆怅,幸福不幸福自己最清楚,局外人是无法体会的。也许这世上存在优秀又温厚的男人,并且带给我一份纯粹的爱情,但这不代表我也能回馈他同等的东西,我希望自己嫁给爱情,拥有因为爱情而建立的婚姻,而不是为了婚姻而嫁。我觉得做逸辞的妻子我很满足,他笑一笑我都会觉得快乐。正因为他的难以驾驭,我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做不到,如果我可以在以后的生活中一点点驾驭他,这对我而言是多大的成就和幸福。” 梁禾依眼睛放着光,这丝光是梁锦国从女儿眼中从没有看到过的明亮,他没有说话,但心情非常沉重。 保姆从厨房出来,端上桌两盘蒸包和小菜,她询问是喝汤还是喝粥,梁禾依蹙眉瞥了一眼那些食物,说了句没胃口,起身往楼上走,梁锦国注视她背影,“家里常有人来拜访,你穿着睡衣走来走去像什么样子。” 梁禾依握着扶梯低头看了看自己,“我这样怎么了,我在家里还要穿正装吗。” 梁锦国知道她嘴上说一套心里想一套,其实对于这两天发生的事,心头憋了好大一口气。 好端端的婚礼砸了,他恨铁不成钢,当初他并不赞成梁禾依与结果一次婚的周逸辞在一起,他与穆锡海交好,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深入了解了这个家族,以及这个家族中的每位成员,但凡穆津霖与周逸辞有一点可取之处,他都不会拖着女儿二十九岁还没有着落,他完全可以说媒,穆锡海也不会拒绝,相比较白宏武依靠女儿来赚取利益巩固地位,他更单纯渴求梁禾依能够过得快乐。 他非常清楚梁家的权势和他手中的股份是周逸辞最看重的东西,这段婚姻目的不纯,建立在图谋的基础上,梁禾依不会太幸福,不排除在接触和生活中日久情深,但天底下哪个父亲不希望女儿从第一步就非常平坦圆满,为什么要跌跌撞撞。 他说不通她,她性子太执拗,又自恃美貌和聪慧,根本不把这样的挑战放在眼里,以致于梁锦国心里很不是滋味,感觉被摆了一道,连女儿也给白白玩弄了。 这一夜尽管周逸辞不在,但我睡得十分香甜,梦里是孩子娇嫩乖巧的脸,他攥着小手,紧紧闭着眼睛,还是很丑很小。 我梦到他喊妈妈,梦到他钻进我怀里吃奶,梦到他在地上爬行,粉嘟嘟的唇流淌口水,眼睛眯成一条缝。 这样美好的酣梦,以致于我醒来时脸上还维持着很浓的笑意,恍恍惚惚中我看到周逸辞的眉眼,他正伏在我上方,专注凝视我,他看到我醒了,伸手在我下巴上捏了捏,十分清晰的痛感使我一激灵。 “做春梦了。” 我听到他声音,哑哑的,透着慵懒,我完全清醒过来,我告诉他不是春梦,梦到了文珀。 他嗯了声,手伸进被子底下,在我腿间隔着衣服摸了摸,“已经这样了,还说没做春梦。” 真像那么回事儿似的,我朝他假正经的脸上呸了一口,他笑出来,“这有什么难堪,生了孩子的女人才是如狼似虎,所有女人都是这样,又不是只你自己,没必要躲闪你的真面目。” 我抬起腿踢他,还不敢使劲,怕正在痊愈的伤口崩开,又要重新缝合,所以我那点力气就像给他挠痒痒一样。 九儿此时从外面端着一杯冒热气的甜糊汤进来,她脚下小心翼翼,怕惊动我睡觉,结果到床边发现我已经醒了很久,她笑着让我喝汤,周逸辞把我扶起,在我背后垫了两只枕头,他接过去用勺子舀了几下吹温凉,喂到我唇边,我张开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有点像桂花粉,我接连喝了四五勺,忽然想起什么,“事情解决了吗。” 他不知道哪来的兴致和我打趣,让我猜。 我目光从他裸露的皮肤上掠过,最终在其中一处定格住,我笑着说,“解决了,而且非常顺利。” 他挑了挑眉梢问我怎么猜到。 我手指在他脖子靠近锁骨的位置戳点了一下,“因为这个。” 他不解,将汤碗放在床头,摸出手机对准屏幕看了一眼,他也发现那枚虽然小可极其深的吻痕,他笑了声,“原来如此。” 梁禾依性格张扬,可房事这种闺房私密,以她的家世背景,势必受到过良好的熏陶教养,绝不会疯狂到这个份儿上,她该有的矜持肯定放不掉,以后长久了不好说,暂时一年半载,她绝不至于奔放到连吻痕都不遮掩,随便就烙下一个。 所以她目的就是要给我示威,让我看看她和周逸辞多浓情。 我刚生了儿子自恃有功,最受不得委屈,肯定会和周逸辞大吵大闹,就算我顾全大局忍住了,心里也不痛快,能给我添堵她就算没白费。 我想到这里忍不住笑出来,“周总昨晚上卖苦力,把婚礼的插曲给圆满了,要不要也喝碗甜汤补一补元气?” 周逸辞舀了一勺刚才我喝过的甜汤,他嗅了嗅味道就挪开了,“我元气很足,再来几个妖精磨,也能喂饱。” 我哟哟了两声,“这么厉害?” 他挑眉笑,“你不知道吗。” “周总也是人近中年的岁数,许多事还是节制一点,女人四十一过才磨人磨得最厉害,周总现在就虚了,十年后恐怕都难以上阵。” 周逸辞第一次从我口中听到这样直白袒露的话,他笑着说,“俗气。” “俗不俗老祖宗传下来的,周总这么喜欢,还反骂这事俗气。” 他戳了戳我嘴巴,嘴唇是最细嫩的部位,稍微不光滑的东西触摸到都会有些磨得慌,他手指的皮肤最粗糙,碰哪里都疼,但如果是情火中这样抚摸下来,反而增加了趣味,让人欲罢不能,声嘶力竭的徘徊挣扎。 我一把攥住,笑着竖在他眼前,“这可是周总的秘密武器,昨晚周太太也享用了吗?” 他知道我指的什么,颇有深意说,“你以为这宝贝谁都给用吗。” 我问他还收费不成。 他说当然,无奸不商,不给钱不给用。 我揪着被子忍不住大笑出来,他在我旁边开黄腔仍旧开得不亦乐乎,似乎刹不住车了,九儿有些害臊,也知道自己碍事,提着壶到楼下打水避开了屋子。 她刚走周逸辞坏笑着要靠近我干什么,吴助理门也没敲,直接用脚踢开了门,怀里捧着半人高的文件进来,一边往里走一边说公司内部堆积了许多信函,他经过筛选留下了二十份内容非常重要的合同,让周逸辞务必过目。 我刚忍住的笑又喷了,周逸辞扯了扯衬衣纽扣,他看着吴助理艰难把那些文件放在桌上,生怕弄散了弄乱了小心谨慎的模样,“公司人事部挂出了招聘启事,什么职位还有空缺。” “清洁部和企划部。” 周逸辞嗯了声,“秘书部也有空缺。” 吴助理一怔,“没有啊,十一位秘书和助理各司其职,运转得非常平稳。” 周逸辞说,“我缺助理。” 他彻底懵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他不就是助理吗? 周逸辞继续说,“你去清洁部体察民情,待一个月再回来。省得该听懂不懂,不该出现乱入。” 吴助理这才明白原来得罪了老板,他立刻检讨自己,周逸辞问他错在哪里,吴助理说这暂时不知道,可无形之中犯下的错更为严重。 周逸辞被他气笑,他拿起一本红色封皮的合同放在腿上,一边看一边对吴助理说,“拿点化瘀消肿的药膏给我。” 吴助理出去找护士要了一盒,我从他手上夺过来,拧开挤了一点在手上,给周逸辞涂抹在那枚吻痕上,我涂抹的过程问他,“周太太三十岁,势必比我二十岁的要更加勤快。” 他嗯了声,“比较主动。” “周总喜欢主动的吗。” 那药膏很刺鼻,冲得他蹙眉,可嘴巴还是那么毒,“我喜欢死鱼,像你一样。” 我狠狠抠了那红痕一下,他疼但没出声,我将药膏丢进他怀里,抽了两张纸擦手,“周总怎么这么早过来,不在温柔乡里多待会儿。” “惦记着这边的死鱼,待不住。” 我趁他说话时候把枕头攥住,照着身上抡打,他笑着站起来避开了我,我也不敢再探身够,怕扯到刀口。 他盯着我发红的脸蛋,“一副欲求不满如狼似虎的样子。刚生完孩子都这样不安分,怪不得要我补一补,原来是暗示。” “周逸辞你滚吧,这里不欢迎你。” 吴助理吸了口冷气,他僵硬着看周逸辞,也是难得听到有人敢这样不知收敛的骂他,可他发现周逸辞只是笑呵呵的,没有半点恼怒,反而很受用我的撒泼。 周逸辞陪我待了一上午,他自己去看了文珀,保温箱那边护士每天只允许一名家属进去探望三到五分钟,我和他争执了半天,他怕我生气,不言不语的听我吵,等我吵累了,他吩咐九儿把我看住,大摇大摆去了保温箱,那副大爷做派气得我哭笑不得。 我眼巴巴盼他回来,问他文珀好不好,他说很好,刚喝了奶睡着,皮肤白嫩了许多,没那么皱巴。 我问他像谁,他思付了片刻说,“眉眼像我,嘴唇像你。” “那不是集全了我们最好的长处。” 他嗯了声,“长大势必是个祸害精,让天下女人疯疯癫癫。” 临近中午周逸辞因为公司一个非常重要的例会不得不离开医院,他和吴助理走后我觉得有点饿了,那半碗甜汤已经冷却,放在床头起了一层浆糊似的浓稠的油皮,看着就倒胃口,我叫九儿去买几块软糯的糕点,再打包一份牛乳粥,当午饭吃。 她走了之后我自己倚靠在床头看书,吴助理这人也是逗,给我买了几本莫名其妙的书籍,都是些有关预防产妇产后抑郁症和坐月子如何保持心情开朗之类的内容,看着特别无趣,枯燥又乏味,我看不了几页就打瞌睡,因此我怀疑他是嫌我想幺蛾子怕麻烦,用这个打发催眠我,让我天天睡大觉,他也跟着省事省心。 我把这些书丢到桌上,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本我自己喜欢的国外名著,看到一半正入迷,九儿推门回来,她也没说话,沉默往屋里走,我问她买来了吗,她嗯了声,嗓音有点不对,我也没留意,继续又看了十几页,外头太阳升得越来越高,拉开的窗纱挡不住刺目的灼光,我眯着眼睛用手挡住,让她给我拉上,她站着没动,我这才发现她似乎高了,也不是出去之前穿的那身粉裙子,我立刻扭头看,金光蒙在睫毛上,露出一圈白点,我睁着眼睛注视了良久,那层光束褪去,梁禾依脸色平静站在距离我一米远的位置,她目光在我脸上停顿住,笑着问了声好。 当我回味过来面前的女人是她,我立刻张口要喊门口值守的保镖进来请她出去,她笑着伸出一根手指竖在自己唇上,“他们知道我进来。” 我到嘴边的叫喊一滞,她直接拉开椅子坐下,一点不拘束,非常自然和悠闲,“我作为周太太来探视你,是出自满满的好意。何况逸辞并没有让你与世隔绝,他们为什么要阻拦?再说我敢光明正大的进,又能对你怎样呢,我还担心你会出差池,你要是够狠毒,自己毁掉半条命嫁祸我,这个垫背的我逃都逃不了。所以你怕什么,难道连面对我的胆量和勇气都没有了吗?” 我面无表情听她说完,她越过我身侧看见床头摆放的一摞合同,最上面几封已经批阅完,她笑了声说,“他一早就离开梁府,急着来看你,高兴吗。” 我随手拿起书籍继续翻看,对她视若无睹,她扫了一眼封皮,“百年孤独。很有名的文著。没想到你还能看这样有深意的书。” 我目光停滞在右下角七十六页的数字上,“难道我只能看怎样勾住男人魂魄的书吗。” 我手掌落在书缝里,抬起头恍然大悟,“那是玄术,是巫蛊,很多年见不到了。” 她笑出来,“不用看,你已经做到了。” 我不屑一顾,“周太太过奖,如果我做到了,就不会是今天这幅景象。” 她从放在地上的果篮里抽出一只橙子,一边用手剥皮一边说,“做人不能太贪婪,已经生下儿子,将他心里那点牵挂占据得满满,还要觊觎我的位置吗。” “周太太不必居安思危,从你们定下日子那天起,我就没再想这些。” 橙子的香味在空气内散开,我专注看书,她剥完之后递到我面前,橘色的果肉非常漂亮剔透,我盯着看了半响,咧开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周太太亲手为我剥水果吃,我怎么下得去口,这不是折煞我了吗。” 她听出我弦外之音,静默捧着那只橙子,不收回也不强迫,我接过来拿在手里,指尖在橙肉上的白皮摩挲,无比感慨说,“亲手给我剥橙子吃的人,除了保姆,就是周太太了。” 她笑而不语,我盯着她涂抹了口红的唇,“周太太口渴吗。” 她说有点。 我指了指床头的水壶和摞在一起的一次性纸杯,“我刀口没痊愈,不方便给周太太倒水,你自便。” 她笑着伸手拔出壶塞,扣在抽水开关上按压,水柱冒着白色的热气,源源不断流入杯中,在哗哗的声响里我意味深长说,“周太太喝得惯没滋没味的白水吗。这比八宝茶可平淡太多了。” 她手上动作仍旧流畅,没有任何僵硬,她斟满了一杯后,看着杯口溢出的白雾,“八宝茶甜香爽口,人们都爱喝,都爱喝的东西,也没谁喝出事故,所以这就是有口皆碑的好茶。如果有人硬说这么好的茶喝下去有问题,那就是没事找事。” 我笑着看她,“茶水当然没问题,只是配了熏香,周太太学识渊博,最会享受人生。” 她眉眼一凛,仍旧端庄优雅不落把柄,“茶水香道,在茶馆里最受欢迎,我也没想到程小姐这么不喜欢。不喜欢怎么不说呢,当时你开口,侍者可以把香炉焚灭啊。” “现在还找得到添香的侍者吗。”我脸上露出寒冽的冷笑,“周太太最好还是收敛点,我也不是吃素的。无冤无仇的人我算计起来也毫不手软,结下梁子更对你没好处。” 她笑着抚了抚自己的耳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对我的误解和仇视太深。” 我将视线从她假惺惺的脸上收回,伸手够窗纱,她从椅子上起身,替我把窗帘拉上,“我刚到保温箱看了孩子才过来。” 我目光凌厉瞪她,她讶异笑着,“隔着玻璃看的,你紧张什么,我就算再讨厌那张天真无邪的小脸蛋,也不能自投罗网到医院下手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二章 灭你满门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注视她不说话,眼神十分狠厉,她隔着白色窗纱若有所思看着楼下,“孩子很像逸辞,这么小,还在襁褓中,就已经能看出他父亲的几分神韵,不论眉眼还是轮廓,都像极了他。” 她说完笑出来,“想必长大了更像,如果能长成逸辞的模样,他会很喜欢。” 我捏着一支蓝色海洋的书签,“文珀是他的骨肉,不像他像谁。” “文珀。”她念了一遍,“名字很好听。” 我没说话,她抬起手腕抚弄着银链上的几枚金穗儿,“男人啊,做了父亲就变了样子,他当初多狠,我隔着人群都能看到他凶狠的模样,现在他照样狠,可温和了许多,能改变男人的女人,是爱情最大的劲敌。” 她手松开握住的窗纱,转身看着我,“程欢,为什么那么多路你不走,非要和我抢他。” 我一直隐忍的怒意终于被她这句恬不知耻的话勾起,我丢掉书签,任由那薄薄的一张纸从我掌心脱落,坠在地上,我死死抓住被单,“我抢。当你说这个字时,不觉得风刮了舌头吗?我怀这个孩子时,他连你的模样都还不知道。他和白玮倾恩断义绝时,也是我陪在他身边,我做了所有妻子应该做的事,而抢走属于我名分的人,是你。我们一个得到了夫妻的事实,一个得到了夫妻的名分,如果一定要说谁抢了谁,就看各自的良心。” 梁禾依目光落在我紧紧蜷缩着的泛白的指尖,她似乎很满意我爆发出的怒火,“所以这世上不管什么,事业,爱情,婚姻,都是凭借本事。嫁得好是本事,职位高是本事,没有任何例外。你能给他生儿子,我能成为周太太,我们都是仰慕逸辞那群女人里最有本事的两个。” 我冷笑呛她,“你真的有本事吗。你只是有运气,你若不是依靠家世,又适逢锡海所托非人,把他最重要的家底给了一只白眼狼,以此威胁和利诱,你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当周太太?你并不年轻,没有骄人的手段,这点美貌也算不得绝色,如果非要把运气说成本事,那你最大的本事就是会投胎,生在梁家,成为梁锦国的千金。” 梁禾依从窗台走回来,她迈着非常骄傲的步子,重新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程欢,尽管你不承认,但你的怒火你的控诉你的眼神,都告诉我其实你很嫉妒。你嫉妒我的好家世,嫉妒我不需要手段与城府就足够体面尊贵的过完一生,这是苍天从我出世就给予我的恩赐,是别人羡慕不走的。你拼了命算计抢夺出卖自己的一切,最后还是要被得天独厚的我劫走你最想要留住的,你眼巴巴看着,不甘心又无能为力的感受,是不是几乎将你折磨死?” 我牙齿咬着舌尖,所有的疼痛和哀戚都咽下肚子,脸上仍旧平静,“你不也在嫉妒我吗。” “我曾经是很嫉妒,在我得知你怀了逸辞的孩子,我摔破了我手边一切都能摔碎的东西。我仇恨为什么会是你,他那样高不可攀的男人,怎么可能去碰一个过去肮脏不堪的小姐,还让这个肮脏的小姐做自己孩子的母亲。这不是他的耻辱和污点吗?事实证明他也是这样看待的,所以他从没有想过娶你,那我还嫉妒什么,嫉妒你再生十个孩子也是徒劳无功吗?嫉妒我一个不生照样稳居周太太的地位吗?嫉妒你此时此刻圆润的脸,遍布着无奈和悲凉,却还强颜欢笑,故意装出你做母亲的得意。嫉妒你以为有了孩子就有了降服他的筹码,可他还不是给了我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 我看着她不语,我们四目相视间,门锁晃了晃,九儿提着糕点和乳粥从门外进来,她笑呵呵说店铺赠送了萝卜小菜,菜字话音未落,她看到了梁禾依,九儿不认识她,但看她这样的气度和装扮,察觉到我们之间流转的非常僵硬的气氛,她也明白了一些,她下意识喊了声梁小姐,梁禾依笑出来,九儿确定后把东西撂在床头,她指了指门口,“程小姐需要休息,我送您出去。” 梁禾依看着九儿,她打量了半响,“你怎么认识我。” 九儿不怎么尊重她,满脸冷笑,“怎么会不认识,铜臭气闻也闻得出只有梁小姐这样的千金才能如此浓烈。” 我抿唇忍住笑,梁禾依深深吸了口气,“铜臭气的人多了,你鼻子这么灵,闻气味就能认出是谁吗。” 九儿掸了掸袖口上不小心粘住的墙灰,“铜臭气中还透着一股骚气。” 梁禾依脸色一变,九儿立刻跑到我旁边,她握着我的手问我渴不渴,我说不渴,我给她有些被晒伤的脸蛋擦了擦汗,我知道她被梁禾依骤然间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她也是逞嘴能,是替我抱不平,想帮我出口气,毕竟有些难听的话我不方便说,九儿说了轻一句重一句我骂她声就岔过去了,气也撒出来,梁禾依打狗看主人,绝对动不了我的人。 不过也是梁禾依的教养好,最起码能沉得住气,换做一般女人,顾不得那么多礼数,打了骂了再说,她那样的身份地位她有什么好忌惮。 我坐在床上喝牛乳粥,有一搭无一搭与梁禾依寒暄,屋里有了人她也没刚才那么嚣张,只和我聊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还是周逸辞和她确实有了这方面的打算,一直和我说她估计自己也快有了,问我要注意什么。 我笑着看她,“注意别喝八宝茶,别乱用熏香,当心天道轮回。” 九儿接过去话茬大声咒骂,“这种杀千刀的,就该全家死绝!一辈子生不出和个活的种!等露馅了被先生看到她真面目,活活掐死她!” 梁禾依默然不语,脸色很不好看。 她估计也不想碰上周逸辞,她来他势必会知道,可碰面又是另外一说,所以九儿回来后她没坐一会儿就起身告辞。 梁禾依从病房出去在门口遇到了一个人,她起初也没有留意,都已经走过去,却忽然被他叫住,她这才迟疑着回头看,男人侧身倚靠墙壁,屈着一条长腿,半张脸在苍白刺目的灯光下被照射出一道刚烈的剪影,他目光下视,唇角勾着似有似无的笑。 梁禾依当然认识他,她立刻走回来,喊了声大哥。 穆津霖竖起一根手指压在唇上,朝她嘘了一声,“乱喊什么,我怎么不记得。” 梁禾依说,“您是逸辞的大哥,我和他结婚,您当然也是我的大哥。” 他嗤笑出来,“我连他都不承认,我会拐这么多弯,认可你吗?” 梁禾依活二十九年都未必被噎过这么狠,她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仍旧保持风度看他,“您不认可,我不能不敬您,长兄如父。” 穆津霖冷笑了声,他从口袋内摸出烟盒,抽了一根放在鼻子下嗅,“我婚还没结,竟然当你爸爸了。” 梁禾依听出他的奚落,她唇角强颜的弧度跌了跌。 “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程欢,还有孩子。” 穆津霖扯开烟卷,将烟丝倒在掌心,一点点碾磨,撕扯到地上,“孩子是谁的你不知道吗?” 梁禾依说很清楚。 穆津霖抬眸打量她的脸,发现她非常平静,没有嫉妒和仇恨,他觉得这个女人是厉害角色,不管背地如何发疯气愤,人前能保持得体和优雅,就不简单。 “谁允许你来的。” 梁禾依伸出手臂在周围指了指,“医院这种公共场所,谁能不允许。” “公共场所被私人占据后,暂时就不允许外人来。” 梁禾依哦了一声,“那么于程欢而言,我是她的外人,于逸辞而言,大哥不是他的仇敌吗?” 穆津霖眯了眯眼睛,“穆家你底细你摸得很清楚。” “我丈夫说的。” 他笑出来,笑得非常嘲弄,“你拿自己当根葱,周逸辞眼里你连蒜都不是,他会跟你讲这些吗。” 梁禾依抿唇不语,穆津霖看了眼病房,“我奉劝你离程欢远一些,当然这是我的奉劝,你可以选择听从或者无视,听从有听从的结果,无视有无视的下场。” 梁禾依听得出他的威胁,她笑着说我也仅仅是来好心探望她和孩子。 穆津霖脸上渗出一丝冷冽的笑,他从墙壁上直起身,朝她面前走了两步,他高大健硕的身体将娇小的梁禾依几乎笼罩起来,后者面对他极大的威慑力有一丝茫然和仓皇,她仰面看他,他薄唇开启一字一顿说,“再惹她不痛快,我灭你梁氏满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三章 我很适合做你丈夫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梁禾依心里一颤,她从没有听到过这样残忍而阴狠的威胁。 也没人敢威胁她,甚至藐视她庞大高贵的家族,把她家族中的每个人都看作蝼蚁一般。 她活在一个非常光荣而耀眼的家庭,从小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明珠,她被保护在父亲的仕途光环下,不需要对这个社会的权势屈服和妥协,因为她自己就握着权势,他父亲的一切瞩目和尊贵,都同样分给了她。 在她十八岁之前,她认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美好光明,富庶自由,每个人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骂自己讨厌的人,鳞次栉比的商场与眼花缭乱的超市,那些商品摆出的价码不过是一种摆设,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刷卡时花了多少,她永远有享受不仅的财物。 她甚至没有见到过乞丐,没有尝过一丝悲伤的滋味,更不懂被人白眼和贬弃是怎样的感受,她看得到背后那些鄙夷和厌恶,但在她面前,他们总是卑躬屈膝,尊称她梁小姐,梁千金。 她觉得不被人尊敬的人是耻辱的人,是无能的人,正如她世界里压根不理解贫穷平凡和低贱的概念。 这世上千千万万的穷人和普通人,他们只能对权势卑躬屈膝,被钱财呼来喝去,而不可能站在她这样的位置,一手握权,一手握财,洒一把让那些人跪在地上匍匐,她笑得明媚。 她的自大和猖狂,在滨城名媛被孤立得彻彻底底。 但她也从不在乎,她认为梁府永远不会走向灭亡,因为如果没有她父亲,三十年前三黑争霸乱世江湖的滨城不会有今天,那是她父亲带着多少人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 她也不屑与那些名媛为伍。 她有自己的圈子,国外集团高层的女儿,享誉时尚界律师界的高端精英,她出席宴会时身边总是金发碧眼的女郎和贵胄,她觉得这才能体现出她与众不同的高贵。 而此时此刻,穆津霖,这个从来都是谜团的男人,他眼睛里的光,令她畏惧又仓皇。 这个滨城没有朋友、没有爱人,展露出的一切都是谜,谁也不了解谁也难靠近,这样一个男人。 他站在自己面前,居高临下气势逼人,他说,再惹里头的女人不痛快,他就要灭了梁氏满门。 梁禾依心里咯噔一跳,她第一次产生了权贵也有大小之分的概念,她想过周逸辞能娶自己有一半缘故是为着父亲在仕途上的地位和他手里握着他最想要的筹码,但她没想过未来某一天梁家不行了,她还能拴住野心勃勃怎么都喂不饱的周逸辞吗,她更没想过周逸辞会反咬一口,把梁家倾压辖制住,他认为他和父亲出了事,双方是该不计代价的彼此帮衬扶持,而不是落井下石。 她很聪明,也引以为豪这一点。 她能算计到别人算计不到的,也能在做坏事后全身而退,擦掉蛛丝马迹。但她此时仍旧被穆津霖的话惊得脸色一变,她终于有了一个意识,这世上所有以利益为基础的接触和交融,一旦利益崩盘,绝不会干干脆脆友好圆满的一拍两散,势必会有一方咬死另外一方,弱肉强食在权贵之中才是最盛行的,前一刻的把酒言欢,后一刻就是鸿门宴。 梁锦国在穆锡海还活着时,和他非常交好,经常在私下约局,也谈论过彼此的儿女,周逸辞还没有认祖归宗前,已经借着白家的捷径在滨城做出了样子,在这个轮廓落成的短短两年内,周逸辞成为了惊动滨城商界的一枚大响雷。 他倏然爆炸,炸得整个领域魂飞魄散。 他手伸得很长,什么项目都要涉足,哪个赚钱他绝不放过,他并不单纯为了赚钱,更为了接触有钱人,有钱势必有势,有势势必有权,权贵能够给他无限资源和机遇,助他爬得更高,而江北就是这样一个结交权贵的垫脚石。和境外都有合作的船厂就是他应酬逢源下来的成果。 他总能够在任何一项投资上赚得盆满钵赢,他的精锐嗅觉与眼力是他成就的关键,很多人都能触碰到上流社会的边缘,可不是谁都能把握得住真正跻身进入,而且还将局势掌控,摇身一变做昔日踩在自己头上那些人仰望的对象。 周逸辞年纪轻轻却已然靠自己杀出了血路,在此期间他从没有提过穆锡海半分,他得到的一切都与他的家世背景无关,所以当他认祖归宗之后,所有与穆锡海接触的人,都津津乐道这个傲骨十足的幼子,而忽略了悄无声息的长子。 但穆津霖真的除了享乐潇洒一无是处吗。 周逸辞忌惮他不是没有道理,而他忌惮归忌惮,很多内幕他也掌握不全,穆津霖太神秘,他的确把神秘进行到底。 梁禾依骤然有些醒悟,周逸辞把光环闪耀得太足,倒是为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敛财扩势做了遮挡,恐怕真正最可怕的人,是面前的穆津霖。 她向后退了一步,“你到底什么人。” 穆津霖咧嘴笑,这笑容在她眼中特别诡异阴森,“男人。” 梁禾依捏了捏裙摆,吸血鬼,恶兽,她只想到了这两个词。 穆津霖说,“安分守己,不要伤害她,就轮不到你头上。” 梁禾依脑海中白光一诈,“大哥怎么这样关照疼惜程欢。” 她说完意味深长的笑,“对这份难得的好意,逸辞知道吗。” 穆津霖挑着眼尾笑,这样笑起来还真是妖孽。 梁禾依握了握拳,她觉得很危险,与这个沉默寡言但说一句就让人遐思万千的男子单独相处真的很危险,别人看不透他分毫,他却能猜中对方全部,周逸辞的段位那么高,难怪也没有和他正式交锋过。 恰好电梯在这一层打开门停顿住,发出嘀的一声响,梁禾依偏头看了一眼,她没有再久留,飞快进入离开了医院。 保镖在距离穆津霖一米之外的地方站立,每个人都不语,对这一切置若罔闻,他们不会将听到的话复述给周逸辞,那个性情暴戾残酷的主人,他们只负责程欢与孩子的安全,除此之外一切无关。 穆津霖扫了一眼房门上的玻璃,他没急着进去,而是绕到育婴室,隔着玻璃看靠近门口的一个白色保温箱,箱子很矮,他个子又高,不用踮脚轻而易举就能看到躺在里面熟睡的周文珀。 他非常小,绵软安静,皮肤皱巴巴的粉已经褪去不少,他脸蛋正好朝着玻璃,穆津霖专注看了一会儿,所有人都说这男孩像周逸辞,其实更像程欢,才几天就看出他眉间的清秀,五官娇小而精致,长大之后一定是男身女相,十足的小白脸。 他笑出来,文珀。名字也文静儒雅,再搭配一张粉白的玉面,如果继承了周逸辞的风流,程欢过不了四十岁就能当奶奶了。 他想着就觉得好笑,育婴护士拿着奶瓶从旁边一间值班室走出,她看到这站着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穿着打扮不错,可怎么都觉得不像好人,这间育婴室里孩子的父母她都熟悉,没有这样一号人物,她走过去语气并不善,“您哪位孩子的亲属?” 穆津霖转过头来,护士看清他长相一怔,她不认识他,可这张脸非常刚硬俊朗,自带强烈气场,浓眉的男人几乎都不丑,她在他的气宇轩昂下有点不知说什么,踌躇呆愣着忘了下文。 穆津霖咧嘴露出牙齿笑,“抱歉,走错了。” 他说完转身离开这边,空荡寂静的走廊,他皮鞋踩在瓷砖上发出哒哒的脆响,白色灯光将他身影拉得欣长,在恍若镜面的砖石和墙壁上投射下来,犹如一个万花筒,到处都是他。 穆津霖一只手扣在长椅的座背上,一只脚踮在身后,黑色西装白色长衫,最简单不过的商务装扮,可他穿出的味道确实很特别。 九儿端着一盆浑浊的擦地水从房里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没摆造型但胜似摆了的穆津霖,他周身都聚着光,让人难以忽视。 她一愣,没想到他会来,而且来了不进去,跟看守的保镖一样。更主要是在穆宅都很清楚,周逸辞因为家族纷争以及与我过分亲密的事,与穆津霖已经闹得极其不愉快,互相猜忌互相仇视互相敌对,他们兄弟现在关系非常敏感,按说周逸辞在的地方穆津霖都很避讳,同样他的地盘周逸辞也极少踏入。 九儿以为自己看错了,端着水盆眨了眨眼睛,她试探着喊了声大少爷,穆津霖抬眸看她,她指了指房门,“您来看程小姐吗?” 他嗯了声,“差不多。” 他就是专门来看她的,一晃很久没见了,心里放不下,他之所以不能坦白承认,是怕程欢在周逸辞面前难做,显得和他藕断丝连,其实他们之间也没发生过什么,他有时候觉得她活得很艰难,应付着四面八方这么多事,她才二十岁,应该活在美好与温暖中,而不是荆棘丛生的地方。 “她睡着吗。” 九儿说没有,睡了一整夜,现在精神着呢。 他抿唇笑,九儿聪明,知道他顾忌什么,她漫不经心说,“先生傍晚过来陪程小姐,白天她都自己一个人,正好无聊。您是小少爷的伯伯,看过孩子了吗。” 穆津霖说瞧了一眼。 九儿笑着侧身让他进去,他把指尖夹住的没有点燃的香烟放在椅子上,朝她说了声多谢,推门走了进去。 除了看书我迷上了刺绣。 那天见曹妈拿着百花园的底样给沈碧成,我也心痒痒,就让保姆到绣园给我选了一幅凤求凰的底,没想到赶上这么多杂七杂八的事儿,也没功夫绣,昨天晚上保姆过来给我送东西,我让她顺带着拿了来,就压在枕头底下,梁禾依搅合了一通我给忘了,刚想起来缝针线要绣,门一开,穆津霖咳嗽了声,我吓一跳,差点把手指扎破。 他走进来看了一眼我撂在腿上的绣样,“凤求凰。” 他语气怪怪的,我觉得有点害臊,我就是觉得这个大气磅礴,绣出来摆在哪儿都好看,不至于像一堆花团锦簇小家子气,可他好像误会了,我咬了下舌尖,没说话。 窗纱拉着,屋子里特别暗淡,一丝丝光束打在玻璃上斜斜的透入进来,朦朦胧胧的落在每一处角落,他脸上也有,是一条条波折的剪影。 他站在门口,弯腰从果篮里挑拣着,拿出一只凤梨,我刚要把削果皮的刀具给他,他两只手朝两边一掰,竟直接掰开了那只硕大而尖锐的凤梨,露出里头黄中泛白的果肉,我怔了怔,惊愕于他这样厉害的腕力和指力。 他指尖用了劲儿,把皮活生生扯下来,我看着觉得疼,替他肉疼,可他不觉得,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把上面嵌入进果肉里的棕黄色硬点用手指抠下来,汁液顺着他手腕流淌下,他捡起一瓶水,拧开盖子对着盆沿冲洗了下,然后放在托盘内,掏出方帕擦手,我问他不吃吗,他嗯了声,我问他不吃剥皮干什么。 他薄唇内淡淡吐出两个字,“手痒。” 我噎了一下,好笑又好气。 空气内弥漫着凤梨酸甜清新的香味,我很想吃,又拿不准能不能吃,看着那硕大的橙黄果肉咽口水。 他将方帕直接丢到纸篓里,漫不经心问我,“那天从风月山庄回去后,他为难你了吗。” 算不上为难,可把周逸辞气到硬弄,我想了想没告诉他实情,“没有,我都怀孕了,他能怎么样,他也不糊涂,你我都是正经人,他气归气,分得清真假。” “我是正经人吗?” 他邪肆笑出来,这样一笑,确实不怎么正经。 “看来你对我了解还有偏颇,不够深入和彻底。” “人家都恨不得装正人君子,你非要装流氓头子。” 他嗯了声,“我就是流氓头子,缺个压寨夫人,正在物色。” 我想起来我们前两次见,他也是这样说,这都过去八个多月了,他还是没找到压寨的。 我说,“你眼光高。” “不高,只要是女人,生没生孩子,漂亮不漂亮,都无所谓。” “你选择多。” “不多,列为备选的没有几个。都说广泛撒网重点捕捉,我时间少,来不及从鱼苗开始饲养,我都喜欢捡别人现成的。” 穆津霖把我气笑了,我坐在床上笑了一会儿,拿着刺绣塞回枕头底下,“倔种。继续当你的老光棍吧。” 他手指在那枚凤梨上戳戳点点,慢条斯理说,“我在门外遇到了梁禾依,说了几句警告她,我想短时间内,她不会再惊扰需要哺乳照顾文珀的你,以后的路怎么走,怎么应付,还要靠你自己。” 穆津霖一直都非常照顾我,他每次出现不是给予我温暖就是惊喜,我虽然一直没当面感谢过他,对那段耻辱与风光的过往只字不提,但我心里都明白,我在暗流涌动的穆宅能扛过五个月,都因为他的暗中照拂和鼓励。 我刚要张口和他说点客气话,他忽然盯着我打断,“以后怎么走,想过了吗。” 我一怔,他看我浑噩的神色,立刻猜出我还没有想,但不是没脑子想,而是不愿去想。 他嗤笑出来,“带着孩子生活在梁禾依的淫威之下,被迫向周逸辞这段婚姻妥协,不索求也不争取了吗。” 我抿着嘴唇,他朝我走来两步,站定在椅子旁,“程欢,如果你现在有在穆宅一半的狠厉和果敢,绝不会把自己逼入这样的局面。” “我能怎样。”我指着自己胸口,“他暗中拿走了我的股份,这份筹码的重量被梁禾依钻了空子,否则现在他很有可能娶的是我。一切都成定居,我一个人的力量还能抗衡整个局势吗?我有钱,但我没有权,而周逸辞恰好需要权的托举,梁锦国为了保女儿的婚姻幸福,他能给周逸辞喂食,我不能。” 穆津霖看着我笑出来,“既然知道横亘着这么多阻碍,也一定要选择周逸辞吗?一定要做一个没有名分的女人吗。” 我整个人一僵,第一次有人这样义正言辞的质问我,我蹙眉看着穆津霖,“什么意思。” 他两只手撑住床铺,低下身体来,和我平视,我们挨得很近,我看到他英挺的鼻梁下有几根短短的胡茬,一对浓郁的眉和同样浓郁的睫毛,一双微微陷入进去的眼窝,精光流转的琥珀色瞳仁。 “你甘心躲藏吗,戴着不敢示人的面具生活至死,就算你可以忍受,你也要孩子和你一起躲藏起来,学不敢上,门不敢出,问起他父母是谁,红着眼睛仓皇逃离。一个不能曝光见人拥有抹不掉过往的母亲,不会是周逸辞最终的选择。但是你生下他的骨肉,他却不会轻易放手,你有多大能力和他抗衡夺子?夺不过,你的儿子只能喊另外一个女人妈妈,和你从此再无瓜葛。你只是生了他,养他教育他疼爱他你没有半点资格,成为他妈妈的女人会是梁禾依,也许他再有更好的选择,可不管是其他任何人,唯独不会是你。” 我掌心倏然一紧,捏住了柔软的被子,我眯眼看他,目光娴静如水,也翻滚似海。 “你的过往是你最大的败笔,周逸辞不会接受他用这么多年千辛万苦爬到今天,好不容易拥有的地位和权势,因为一个女人而被流言世俗泼一身的污点,这可能会毁掉他。他对你的安排就是一辈子在那栋公寓里,做他的情人,做他的红颜,做他一辈子的金丝雀。他今时今日的地位,不需要依靠妻子的家族站稳脚跟,可梁禾依拥有着仕途的强大背景,她父亲可以为他撑起一把肮脏交易的保护伞,而这个女人恰好他也不讨厌,他当然会选择她,梁禾依之所以能够在短时间内打败你与孩子,就因为她是这样一个存在。” 他说完一把扯过被子,我佝偻的身体,局促的双手,所有不安都暴露在我和他的视线中,让我无可躲藏。 “股份可以拿回来,你有遗嘱作证,周逸辞也并非受所有人的拥戴,我在公司同样有不少党羽,你不一定会输,如果你坚持要做他的附属品,只能让你越来越廉价,他会疼你宠你,但一定有尽头和限制。” 我迟疑呆愣中穆津霖忽然握住我的手,九儿在门外站着,一名护士进来要给我送药,她拦了一下,和那名护士说了两句,护士走后她不经意回头看了看,目光落在穆津霖握住我的手上,她怔了怔,迅速将目光移开。 他这样的动作令我身体一颤,他握得很紧,像是担心我会用力推脱,我滚烫的手在他同样滚烫的掌心蜷了蜷。 “你是否考虑过,我很适合做你丈夫,做文珀的父亲,我有能力和资本保全你们母子不分离,过上非常好的生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不知道你有多美好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穆津霖的坦诚让我身体一僵,头皮发麻,有些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我抬起的头耷拉下来,根本不敢直视他诚挚灼热的目光。 他在我沉默中说,“你只有二十岁,一辈子还非常漫长,你才刚刚开始了自己的女人历程,你不可能折损在一个男人手中,就此心灰意冷,因为你所受到的打击和磨难还远不至如此。你不要残存妄想,认为还有打败梁禾依的机会,如果周逸辞心里真的考虑过你,他不会在与白玮倾结束、将你接离穆宅后,又牵住了梁禾依,他完全能够娶你,那笔股份你拿到手一定会给他,他是你丈夫,你最想要从他身上得到的已经得到,自然不会对他有所保留。他何必舍近求远,兜这么大的圈,就因为他清楚你永远不会是他妻子的人选,他不娶你,你势必不会给他,他只能用这样奸诈的方式窃取,而你怀了孩子,筹码又被削薄,已经落入他掌控中,你没有和他反目为仇较量的资本,这也是他如此抗拒你和我接触的缘故。” 他说完冷笑一声,“周逸辞从最开始设套我就明白他要做什么,而其他人到最后结果浮出水面才清楚。所以我是唯一能够在你强行脱离他之后撑起的保护伞,只有我可以算计出他的每一步,有我保护你们母子,他夺不走文珀,可我也有我的要求,我并不乐善好施,我既然施与援手,一定索取我的企图。” 他顿了顿,“还是你已经想到了这些,有打算把孩子交给他抚养的意图。” “当然不可能!”我非常激动呐喊出来,“我也有钱,我也可以给文珀最好的学习环境与生活条件,我并不需要为了文珀更好的以后向他妥协什么,我只是认为我们走不到那一步,如果一定会面临抉择,我说什么都不可能放手,我不能接受梁禾依那样的女人做文珀母亲。她教养不出优秀的孩子,因为文珀不是她的亲生骨肉,也许她会趁周逸辞不留意的时候伤害他欺凌他,除非她一辈子都没有自己的骨肉,她也许会摒弃所谓的血缘,将他视如己出,给自己多一层赡养的保障,但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一旦周逸辞忙于事业对文珀疏于照顾,他跟在梁禾依身边的日子会非常难过。” 穆津霖露出一丝笑容,“你想的很透彻,可我告诉你,你们一定会走到兵戎相向的一步,他是我弟弟,我认识他比认识你久,我们朝夕相处的生活一直到他七岁那年,之后我们也在很多场合碰面与共事,他是怎样的人我非常清楚,他为了能够达到目的,什么都可以舍弃,他自己的婚姻,包括他的女人被他父亲看中他同样可以拱手相送,这世上没有什么无情无义的事是他做不出来的,他自私贪婪残暴到了极致,而你也不是逆来顺受的优柔女子,所以你们势必会在矛盾累积到一定程度时疯狂爆发,他有钳制你的资本,你却没有和他争执的后盾。你输了你怎样全身而退,避免他嗜血残暴的殃及,你现在没有这样一个靠山。” 我也意识到了伴君如伴虎的严重性,只是我沉浸于刚刚得子的喜悦和周逸辞的宠爱中有些得意忘形,忽略掉了我是跟在一个怎样的男人身边。 我蹙眉注视穆津霖,他眸光内闪烁着一丝温柔和深情,他恰好也看我,这样掌控一切又非常平和的他是令人心动令人澎湃的,我小声问他为什么。 他反问我什么为什么。 我咽了口唾沫,有些难以启齿,那些纷至杳来的过往犹如刀子在割喉,每挤出一个字都万分艰难。 “我做过小姐,做过你父亲的姨太,做过周逸辞的情人,还生了孩子,你说得对我还年轻,我的确只有二十岁,可我的二十岁很肮脏,很黑暗,也非常不堪,更胜过其他女人一辈子的复杂,我满身污点,你高不可攀,我能够得到周逸辞的垂怜已经是我无比感恩的事,我从没有做过更高奢求的春秋大梦。我不明白这样优秀的你为什么愿意接纳一个劣迹斑斑的女人,为自己形同仇人的弟弟抚养孩子。” “孩子不是你生的吗,怎么会说我为了他抚养,我既然想要娶你,自然将文珀视如己出,只因为他是你的骨肉。” 我摇头说不是,“你可以有自己的孩子,有非常美丽贤淑而且清白干净的妻子,至少你能够牵住她的手光明正大走在最热闹的人群中,而不用担心被口水唾弃,骂你欺亲灭祖,违背纲常。” 他嗤笑出来,完全不在乎我所说的那些阻碍,“人各有志,不是只有一条通往权势顶峰的路,我可以用其他方式不择手段,但我不想为了那些东西,错失掉我好不容易愿意接纳的女人。我这个年纪看透许多,遇到喜欢的很难,遇到了不失败到底我都不会放弃。” 他松开握住我的手,指尖在我头发上拨了拨,“至于所谓的流言纷扰,只有内心懦弱的人才会在意,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听到,他们不是我,看不到你的纯真与可爱,不知道这副妖娆皮囊下另外一个隐藏的你有多烂漫美好。” 他说完发出一声闷笑,“我们都是坦诚相对过的,你哪里有多好我都清楚。” 他掠过我发丝的指尖滚烫,落在我头皮上酥酥麻麻的,让我浑身都像过了电。 九儿在外面等了很久也不见穆津霖出去,她担心周逸辞会提早回来撞见这一幕,他不能对刚生产的我泄愤,这些保镖佣人都要遭殃。 她在走廊装作不小心踢了下门框,一声闷响我身体一抖,将穆津霖的手从我额头抓住拂开,低着头不说话,他没有强求回答,他清楚不能逼迫太紧,之前我们关系虽然亲密,但他没有如此直白对我表露过心迹,很多东西需要我自己慢慢消化。 他锲而不舍捧着我脸让我抬头面对他,他盯着我眼睛一字一顿,“现在都还来得及,不朝一个相反的方向走,你永远不知道哪里才是柳暗花明,也许我并不如他更吸引你,但我会是一个非常好的丈夫与父亲,而你与文珀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这些。” 九儿急得咬牙跺脚,只要电梯门响,她就会全身紧绷盯着里面走出来的人,她简直不敢想象如果周逸辞回来,撞到病房的一幕会如何山崩地裂。 她几乎要抓狂的时候门终于被推开,穆津霖走出来,他脸上皮肤被屋里的闷热刺激出一层潮红,他看了一眼九儿,叮嘱她照顾好程欢,九儿立刻点头,朝他鞠了一躬,目送他乘坐电梯离开。 她进来时我沉默仰躺在床上,注视着头顶一盏吊灯愣神。 穆津霖的提醒,梁禾依的嚣张,周逸辞对文珀的疼爱和厚望,都激发了我新的战斗力,我意识到必须要握住每一个机会为自己争取未来,填充自己的羽翼,才能不处于被动的位置,不被当作鸟儿去豢养和捆缚,更好的保护自己和我在乎的人,主动出击铲除掉威胁我的毒瘤。 周逸辞给孩子取姓周,证明他非常珍视这个骨肉,这也是梁禾依最崩溃的一点,这意味着周逸辞非常认可这个孩子,他把文珀看作他的血脉,他的希望,愿意为他正名,她无可避免要忍下这口气,即使满腹怨言也不能吐出半个字。 而周文珀三个字早晚也将纸包不住火,他和穆津霖完全不同,他看重所以权势衍生的东西,比如钱财,声誉,资源。在流言的强势压迫下,他不得不切割腐烂的溃败的肉,来保全其他肉,而我就成为了那样一块肉。 他舍掉我也绝不会放弃文珀,他会把文珀从我身边带走,交给梁禾依抚养,让她做他的母亲,这样能够降低舆论的杀伤力,也让文珀有个堂堂正正的身份。 周逸辞猜测我为了孩子愿意退让和牺牲,他根本就部署好了之后的每一步怎样走,怎样诱我入坑。假设我不同意,他也可以用他的权势欺压我逼我不得不放弃。 梁禾依之所以敢对我这样步步紧逼,因为她占据着主动权,她拥有家世和丈夫,她拥有能供她嚣张的资本,她也预料到我就算千辛万苦生下文珀又能怎样,最后还不是要向这个恶劣的世俗妥协。 也许我把周逸辞想得太残忍,他经受过母子分离的痛苦,不会残忍到这个份儿上,不看僧面看佛面,文珀是我的骨肉,梁禾依恨毒了我,她能全心全意照顾我的孩子吗,他忍心让孩子失去亲生母亲吗。 可穆津霖的每句话都字字珠玑,狠狠刺入我肺腑,让我看到了自己被摆布和宰割的弱势。 这个社会弱肉强食谁也不例外,恃强凌弱是不会改变的规律,成为强者得到靠山才能让自己最畏惧看到的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一家三口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生产出了月子又过一阵后,文珀也到出院的日子,吴助理开车送我和周逸辞接他回家,护士把他从育婴室小心翼翼抱出来,他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还没有吃奶,显得有些烦躁,时不时啼哭一声,小脑袋在襁褓里来回蹭着。 我双手把他接过来,这是我第一次抱他,从出生到现在三个月,我从没抱过他,日思夜想终于抱上了,还没来得及亲一口仔细瞧瞧,他忽然在我怀里大哭出来,哭得山崩地裂嘹亮无比,我吓得不知所措,手忙脚乱要把他递回去,护士笑着说饿了,早晨起来就喂了一次,到了该喂奶的时辰。 我和文珀的接生大夫及主治医师都出来送行,当然这送行不是针对我们哪个人,而是周逸辞在滨城呼风唤雨的身份,相当于对他的恭敬,我朝他们道了谢,周逸辞吩咐吴助理将提前准备好的红包挨个递交到他们手中,一个不要漏掉,红包封得很大,一半是辞谢,一半是对于孩子母亲是我的封口费。 我们从医院大楼出来,外面正下着小雨,雨水很凉,街上许多低处的坑洼积蓄了不少,有车从前面驶过,夹起飞溅的泥点,我脚踝被溅落了两滴,我顾不上擦,紧紧抱着大哭的文珀,将他脸用丝巾蒙住,防止他被白光刺到,吹风受凉。 吴助理和保镖一人撑了一把伞在我和周逸辞头顶,我们加快脚步进入车中,文珀越来越嘶哑的哭声让我揪心,我坐下后立刻拿出保温的奶瓶塞到他嘴里,他叼住之后当即不哭了,大口大口的吮吸着,还含着泪水的眼睛盯着我,的确是饿透了。 周逸辞在旁边看到他急渴渴的馋猫样,伸手在文珀脸蛋上刮了刮,笑得十分开心,“很像我。” 他无缘无故的来了这么一句,我莫名其妙问他哪里像。 他大言不惭说,“吃奶很急的样子,嘴唇吮吸的形状,都颇有我的风范。” 周逸辞实在难得当着别人开玩笑,而且还是这么荤的段子,吴助理在前面开车,惊愕中没忍住嗤了声,不过他很快恢复一本正经的神色,并没有给周逸辞抓到错漏调去扫厕所的机会。 文珀吃饱了之后我没有经验怎么给他拍背打嗝儿,周逸辞似乎找人请教过,他从容不迫把他接过去抱在怀中,用掌心轻轻拍打,这样匀速保持拍了一会儿,文珀打了出来,还不止一个,他打嗝儿的样子十分可爱,尤其那脆脆绵绵的声音,我手指将他唇角的奶渍抹去,笑着拉扯周逸辞手臂,“你看他这个样子。” 他圆溜溜黑漆漆的眼睛正盯着我,舌尖在嘴唇中间,没吐出来也没缩回去,非常乖巧。 周逸辞看了他一眼,将他又递回我怀里,我抱住爱不释手,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 周逸辞注视窗外不知道看什么,目光十分专注,我和他说话和他笑,给他指文珀的模样,他虽然答应着,可并没有转过头来,我察觉到不对,抬眸问他看什么,他伸手指了指玻璃,我透过他指的那块向外面街道上瞧,车开得很缓慢,怕颠簸到刚吃了奶的文珀,所以我能够看清晰,但除了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和一些景物树木,什么熟悉的都没有。 “看哪里。” 他敲了敲玻璃上我们纠缠到一起的影子,“我们一家三口,是不是很幸福。” 我寻找的动作倏然一顿,文珀在我怀中昏昏欲睡,周逸辞脸上拂过笑容,他一条手臂还揽在我腰间,这样美好而圆满的一幕,如果真的是一家三口,的确非常好,可惜梦总要有点残缺。 我盯着玻璃上透射出的他浅笑温润的面庞,“如果把我换成梁禾依,就是名正言顺的一家三口。” 周逸辞转过头来看我,他哭笑不得,“我们难道不是吗。” 我摇头,“还差很多。” 他手从玻璃上收回,将我与文珀完全圈入他怀中,“你差了一个身份,她差了一个孩子,一家三口明显是我们距离更小些。” 我看他眼睛,他眼角的细纹很浅,很少,我看过他两年前的照片,在穆锡海书房里,他书桌上有一个抽屉里面塞满了照片,谁的都有,还有两个我从没见过的女人,都非常年轻,照片的背面写着拍摄时间,两年前的周逸辞和两年后的他没有半点变化,岁月在他脸上割下的痕迹比一阵微不足道的风对这个庞大世界的侵略还要小,他永远都是这样,儒雅深邃的眉眼,刚毅俊朗的轮廓,薄唇笑不笑,都让人很想亲吻。 而两年的时间对女人来说,是多么强大的敌人,可能会添加十几道皱纹,在崩溃绝望下甚至改变得面目全非无法直视。 所以男人永远体谅不到女人的无助心酸,就像男人在最愤怒时会大喊,“你根本不知道我在外面有多难!” 爱情与婚姻的溃败都起始于彼此的自以为是,爆发于彼此的渐行渐远,终结于彼此的身心俱疲。 车到达公寓外靠近街旁缓慢停泊住,保姆和九儿站在院子里等,看到车停下立刻跑出来拉开门,九儿笑着跳脚,她和保姆一次也没看到过文珀,他放在育婴室里一天只允许探视一次,我和周逸辞还去不够,哪里有机会给她们看。 我从车里下去,九儿迫不及待要扯丝巾,保姆按住她手告诉她进屋再说,我疾步往客厅走,坐在沙发上把丝巾扯下来,她们弯腰挡住窗外射入进来的雨过天晴的阳光,围在跟前看,九儿看了看文珀,又看了看我,她咦了一声,笑着拍手,“小少爷和程小姐好像啊,都是这样的眉毛和眼睛,只是鼻梁上多了一颗痣。” 保姆赞不绝口也说像,像程小姐六成,像先生三成,像自己一成。 周逸辞脱掉西装走过来,他大掌抚摸在文珀小小的额头上,可能是太吵闹,他有点睡不熟,非常焦躁的动了动脑袋,我立刻拂开他手让他不要乱摸,他无奈笑,“摸都不能摸了。” 他收回手可没有直起腰,而是就势凑到我耳畔小声问我,“孩子不能摸,孩子母亲可以摸吗。” 我说不能。 他哦了一声,“这样强势。” 我在医院坐月子时,周逸辞就安排人将二楼一间空房打扫出来作为婴儿房,靠近窗户的位置摆放了一个巨大的玩具池,他像是把滨城能买的玩具都包了,里头堆了满满的,没有上千也有几百件,都下不去脚。 墙漆刷得是进口绿漆,没有一点漆味,而且颜色很护眼,地上没有任何角落被忽略掉,都铺陈了柔软的地毯,实在铺不到的死角用棉花填充住,护墙板也是白色的海绵,摔不着也磕不到,等文珀会爬了,把他自己关在屋子里我们也不用担心会受伤。 周逸辞心思非常缜密,也看得出他对文珀有多疼爱和珍视,我打趣他老来得子,所以这么专注上心。 他故作深沉说自己也没想到一把年纪的人还能赶上这样的好事。 我大笑出来,他为了讨我开心真是豁得出去。 文珀回家住的第一晚,公寓里都手忙脚乱,保镖的房间也从原先的搬到了婴儿房旁边,中间墙壁被凿开,单独开了一扇门,有任何问题保镖都会第一时间冲入进来确保文珀的安全。 保姆跪在小床下给他喂奶,九儿帮他擦身子,文珀光溜溜的躺在被子里,九儿逗他他还没有知觉,更不会笑,但他会瞪着大眼睛盯着看,不动眼珠那样看。 我坐在软垫上托腮愣神,我难以想象一个小小的胚胎,从肚子里一点点成长,带最后伴随着羊水和血渍瓜熟蒂落,成为一个嗷嗷待哺有血有肉的襁褓婴儿,漫长的岁月里开花结果,学爬行,学站立,学走路,学说话,他会笑,会哭,会愁眉苦脸,会撒娇讨好,最终我苍老了,他长大了。 对于苍老,是女人多么畏惧又惶恐的事,它是爱情的杀手锏,是美貌的腐臭剂,我曾觉得苍老距离我还有千山万水,至少十年,至少十年我不会在自己脸上看到皱纹,看到黄斑,看到白发和落寞。 可我看着文珀,我忽然意识到自己距离苍老也不过一步之遥,他会很快的长大,以我能看到他点滴变化的速度成长,而我也在镜子中日复一日的苍老下去,不过女人到母亲的身份最大的收获就是面对一切都不再害怕,我孕育了他,我愿意舍掉自己的风华正茂换来他快快长大,喊我妈妈,小小的手牵住我,陪我一起上街一起吃饭,长出虎牙和黑色的茂盛的头发。 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趴在小床围栏上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我听到周逸辞叫我,我嗯了声,睁不开眼睛,他像是在我头顶叹息,小声骂我有了孩子忘了孩子爹,他将我打横抱起来,抱回我们的房间。 我陷入柔软的床里,室内的温度刚刚好,他为我擦手和脚,最后又为我擦脸,我醒过来,我睁开眼第一句话就问他擦完脚擦脸用的是一条毛巾吗。 他嗯了声,“懒得换,都是你自己用。” 我将在我脸上作乱的毛巾抓住扔在地上,他笑出来,翻身上床,又翻身上、我,我瞪着他近在咫尺的脸,“下去。” 他不动。 我抬腿踢了踢,“不下去我就不知道要踢哪里了。”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我喷笑出来。 我笑还没有落下,他堵住我的唇,只在上面轻轻碾磨了几下,便迫不及待长驱直入,根本不给我缓神的机会。 我想告诉他我还没刷牙,嘴巴里还有柚子的味道,我还没洗澡,身上都是文珀的奶香,可我说不出来,他吻得很凶,像没吃过肉的终于看到了肉,跟疯了一样恨不得把我揉进他身体里。 我在他温柔的爱护与亲吻中渐渐放松下来,没有了最初的僵硬和死板,他也察觉到我的变化,要进入正题,已经在我身上熬得快坚持不住了。 生产前一个月和之后三个月都没有过,我虽然不至于对朝夕相对的他陌生,但这么久没亲密第一次难免有点畏惧,生孩子撕心裂肺的痛苦又排山倒海而来,更重要是我见过自己腹部上的疤痕,长长的一道肉白色蜿蜒扭曲非常狰狞,我看了都觉得恶心,担心周逸辞更觉得丑,兴趣全无让我难堪,所以在他脱我衣服时我立刻按住了他手腕,气喘吁吁说,“再等等。” 他额头淌着汗,坚硬的腹部已经蓄势待发,却听到我这样说,不得不克制住自己的冲动咬了咬牙,“等多久。” “一年。” 他一怔,然后笑出来,张嘴在我鼻尖上重重咬了一口,疼得我倒吸一口冷气。 “一年,怎么不等十年。” 我下意识脱口而出,“十年是不是久了点。” 他气得又咬下来,这一次咬在我脖子上,我听到水渍声,感觉到皮肤扭在一起,上面似乎淤了好大一块血,我疼得眉团紧蹙,低低嘤咛了一声,伸手想要推开他,可他跟一座大石头一样,硬梆梆贴在身上,揪都揪不掉。 “程欢,是不是成心要气死我。” 他没有理会我推迟一年的哀求,用力一扯,我身上的裙子被褪到膝盖,他脚趾勾着刮下去,一直滑落到床下。 我不敢看他脸上对我曾经完美无瑕的身体有多大的失望和惊愕,会多么厌弃与嫌恶,我死死揪住床单,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可寂静的空气内没有半点声响,只有他的呼吸,我的心跳,和他忽然间落在我疤痕上的湿湿的吻。 我觉得这是我最诱惑也最狼狈的时刻。 我暴露出的欲望和贪婪是索求无度的,是过分到丑陋和狰狞的,我怕看到他眼中不像程欢的自己,我怕看到我狂野的模样。 真可怕。 开闸的潮水可以淹死人,吞没一座城。 而开闸的情火竟然也能缠死人。 缠得魂飞魄散。 他皮肤烫得惊人。 似乎要灼烧我手指。 我不敢触碰他,他此时犹如一个巨大的火炉,能够焚化世间苍生万物,他淌下的汗顺着脸颊滴落在我眉心和嘴唇,我抿了一下,它滑入口腔,咸咸的,像泪。 我眼前拂动着白纱,拂动着月色,拂动着他的短发,以及这个季节花草的芬芳。 他终于停下来,在一场漫长的酣战后。 床像是湖泊,我们犹如两汪从江河汇聚而来的水,等待对方缴械投降,可又固执得谁也不肯。 他脸埋在我上身,每每呼吸一下我都禁不住颤栗,他声音发闷,“虽然没有奶水,可不妨碍变得很深邃。” 他一边说一边闷笑,“让我有一种换了个女人的感觉。” 他说完抬起头,我正张着嘴巴喘息,他盯着我半死不活的样子,在我脸颊上捏了捏,“这样圆润的你最可爱,像一枚白嫩的汤圆,怎么都吃不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六章 隔岸观火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滨城的欢场爆发了一场大规模的围剿行动。 许多颇有名气但是后盾不硬的场所都纷纷倒台了。 几乎一夜之间,长升街鳞次栉比灯红酒绿变得黯淡凄芜,曾经的歌舞升平并不比沦为废墟强多少。 只有江北与美人苑还是门庭若市,从这场浩劫之中独善其身。 美人苑老板人脉极广,背靠大树好乘凉,话早就裹着塞满了钞票的香烟盒一层层递了上去,在肃清之前已经首当其冲得到了内部消息,以致于风声最紧那一阵子非常清水,里里外外都不见半点荤腥,客人陪侍安安静静吃喝玩乐,穿的衣服都不露肉,从上到下揪不出半点把柄。 后台硬就能在狂风骇浪中存活下来,而后台一瓶不满半瓶富裕那种,就会成为杀鸡儆猴的牺牲品,被第一个揪出来,作为平息舆论风波的祭祀物。 江北有梁锦国照拂,纳入了权势大亨的保护伞下,自然也出不了差错,于是在滨城流传多日声势浩大力争寸尺不让的肃查,在众人瞩目下还是模棱两可的走了个过场,对两所娱乐大腕象征性的收了点罚款,停业整顿三天,又大张旗鼓的开业了,半点不加收敛。 许多男女陪侍都纷纷投靠新的东家,摆在眼前两条路,不是美人苑就是江北,而美人苑恶名在外,有两成小姐非死即残,剩下不足一成能够真正做到穿金戴银吃香喝辣,其他的也就保全衣食住行而已,而且脸蛋漂亮的太多了,比江北的竞争更激烈,厮杀更残忍,几乎每个响当当的红牌都有十分过硬的看家本领,是其他小姐玩儿不来的,想要在这样的环境中杀出重围难如登天,敢过去投奔的寥寥无几,大部分都蜂拥到江北。 岚姐那几天简直要疯了,每天接待几十个姑娘,漂亮的她也就认了,许多卸了妆连鬼都不想看,其他场所姑娘资质不够出众,都靠平易近人的价格与来者不拒的客群才能占据一席之地,放在美女如云的江北,端盘子都不够格,可傅惊晟偏让她留下,她问留下多少,傅惊晟说每个场所干最久的小姐留下一名。 岚姐知道周逸辞与傅惊晟面和心不合,所以对他并不忠贞,特意留了个心眼,给留下的小姐打了招呼,凡是傅惊晟单独找,先来支会她。 在滨城娱乐场所最草木皆兵的关键时期,周逸辞把场所里所有事务都交给了其他经理打点,自己都没在肃查那伙人眼前露面,梁锦国那里早就打了招呼,连过场都没用他走心,直接平息得彻彻底底。 我一直以为他是因为严打这件事麻烦了梁锦国出面,所以还他情那几天才没回来住,每晚陪着梁禾依,后来听吴助理念叨他其实住在了公司里,那段时间公司内部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内讧,白天会连会,所有人都在会议室内针锋相对争执不休,企业已经停了一些巨大的盈利项目,只维持基本运转和销售,不至于影响市场份额,但也没有呈上升的趋势。 内讧爆发的根源是原先两股势力不知什么时候又分岔,形成了三股,周逸辞这边一股,旗下有贾股东等几名高层,神秘人那边一股,旗下有副总等高管,出去董事长总决策之外的第二大股东马德禄自成一派,旗下有他那边的肱骨之臣若干,他在穆锡海没有去世退位前,始终表现出非常忠诚的态度,大有誓死效忠力保穆氏企业千秋万代的决心和气魄,然而当内战爆发后,他却独自划分出去,显露出隐藏了二十余年的野心和贪婪。 最初神秘人匿名收敛股份时,大家都猜测纷纷,直到穆津霖主动袒露身份,才彻底真相大白。 其实穆氏企业内部很清楚,用脚趾也能猜出除了他不会还有谁敢这样堂而皇之和周逸辞争天下,且被周逸辞这样忌惮着。 因为穆津霖确实有手段,也极具城府,同时握着能供他嚣张的大把资本,风月山庄和江北场所的性质一样,都是一个落脚地,一个中转站,甚至一个挡箭牌,真正的敛财事业被遮盖得严严实实,周逸辞的船厂最起码还人尽皆知,穆津霖到底还有什么底牌他从未亮过。 他一旦在这场战役中明确自己对立面的身份,棘手指数将是周逸辞从商以来最大的一次,会成为他统一自己的商业帝国难以跨越的鸿沟。 给周逸辞做情人不是我这辈子最长久的选择,风月而已,暂时怎样浓稠,也都仅仅是风月,要用一生去维持很难让人产生托付的勇气,穆津霖那番劝告算是让我醍醐灌顶,我意识到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下去,只能让我被周逸辞掌控得越来越牢,使我丧失了目前还为时不晚的主动权。 现在我过得胆颤心惊,梁禾依仍旧是个不小的威胁,我看似春风得意,其实是个没有自我的隐形人,在权势与爱情中几乎腹背受敌。 穆津霖与马德禄心里非常清楚,周逸辞手中握着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压倒性的持股份额大势所趋,他势必会拿下最终胜利,这两个人的纠缠与攻击,就为了最大限度夹持周逸辞,试图达到互相控制互相压迫的局势,三足鼎立均摊政策,因为周逸辞拿到公司势必要整个吞吃,利用船厂的强大资本一点点吞并整合掉,成为他的子公司,他的帝国附属,他当然要利用他的心腹,他的忠臣良将。同时会想法设法换掉这些他不熟悉的人,曾经与他为敌的对手,那么马德禄这个老元勋,首当其冲是周逸辞不留的人。 马德禄不愿丢掉这只肥沃的饭碗,人都是贪婪的,他每年可以分到近千万的利润,他为什么明明可以预见自己的下场,还坐以待毙呢。 至于穆津霖,他恐怕打算与周逸辞抢夺这块肥肉,这是穆家的家族企业,他比周逸辞更具有继承权,尽管他持股的比例逊色不少,可他有长子的身份,也有比周逸辞优良的口碑,更重要周逸辞拿到股份的来源很不耻,他并不是穆锡海钦点的继承者,他不敢让那份遗嘱大白天下,也不敢强硬登位,只能一点点攻克重重难关,四处拉拢支持者。 他现在唯一能走的途径就是在股东大会上得到更多的拥戴,让自己压下不利言论,堵住反抗者的嘴巴,登上穆锡海留给我的宝座。 了解浅显内幕的人,死揪着他的软肋不放,非要他拿出证据才允许他掌管企业,周逸辞目前被将死在这盘局里,完全动弹不得。 我听吴助理提过,他始终以想让父亲逝者安息,不愿将家族内部的遗嘱给外人评判为由,一力抵挡住了众人的猜忌和排挤,除了马德禄与副总之外,贾股东已经是他这方的人,其余股东手持百分之一、二的股份,没有太大的话语权,正在摸情势,保持中立的态度,哪方也不站队。 如果我没有猜错,周逸辞下一步大约要从我身上下手,争取得到我的首肯,书写一份股权转赠书,让他名正言顺握着股份堵悠悠之口,可他现在拿不准我是否答应,也不想提出后被我拒绝,他那样心高气傲的人不会接受女人的闭门羹,所以他在等待最好的时机,而显然公司的形势已经不容等待,穆津霖那边最近有了投资的倾向,他作为穆锡海的长子,任何冠冕堂皇的借口都能让人信服,他一旦注资,周逸辞目前不曾正式接管企业没有拒绝的实权,股东大会当然希望填充更大的资本,这样对整体的发展和分红也有好处,在利益驱使下,一定会通过接受注资,股额扩大的同时,穆津霖的持股比例上升,周逸辞的持股比例下降,很有可能发生翻盘的局势。 尽管注资扩股也不是一日半日能成的事,其中的流程非常复杂,可如果穆津霖早就有了筹谋,想必已经疏通得差不多,他和周逸辞谁能抢夺先机,谁就会成为最终赢家。 这两个男人我都可以选择,我也都能靠拢,感情上我更想要周逸辞,但理智告诉我,他并不是我能追随一生的良人。 我在穆锡海的公司内没有熟人,而我现在急需一个眼线,一个看似没有任何威胁,不至于参与进入这份敏感中引人怀疑的眼线。 找来找去我将目光落在了贾股东身上。 他是周逸辞的党羽,但他的忠心来自于周逸辞喂给他的钱财和诱饵,一旦诱饵停掉,他也未必这样忠诚他,或者说其他人的诱饵喂食多,他也很有可能倒戈。 周逸辞识人才用,所以他最清楚贾股东的品性,他要什么,周逸辞只能不断喂什么,一直到他稳坐交椅那天为止。 他成功得手的一天,就是贾股东完蛋的一天。 周逸辞不可能留一个贪婪无度的人在自己公司,这意味着安插了一枚定时炸弹,随时会因为更大的利益而爆炸,殃及城池。 他既然不打算留用,自然是不管不顾的满足贾股东现在,他已经被喂得太撑,谁也开不出那样高的筹码和诱饵来吸引他倒戈,周逸辞也深知这一点,才不可能过多关注贾股东的言行,他根本不担心贾股东叛变,他的目光更多在其他股东身上,第一手掌握他们又加入了哪个阵营,成为了谁的党羽。 那么我从贾股东身上切入,是最神不知鬼不觉的。 不过我要这个废物没用,我只想要借他口打听点内幕而已。 吴助理从书房内翻找到周逸辞需要的文件后,便从里面走出来,急忙要离开,我从背后叫住他,“上次在港式餐厅吃饭,陪伴贾股东身边怀孕的那个年轻情人,你还记得吗?” 他说记得,我撩了撩头发,“在车里我看她戴着的钻石好看,问她什么牌子,哪里定制的,她当时说等生了孩子带我去挑,你能帮我问问她,我自己去也成。” 吴助理说,“她啊,她恐怕不行,她生了孩子后脾气非常暴躁,连贾股东都烦了,已经很冷落她,恐怕没办法去帮您询问,不过您想要钻石,可以直接找周总,滨城这边珠宝楼,只要是钻石,都可以给您拿来挑。” 我心里有了数,我露出遗憾的表情说那算了,我让他赶紧去忙,他和我道别,匆忙下楼走出公寓。 我避开保姆回屋打电话给岚姐,我问她穆氏企业的贾股东是否近期经常在江北玩儿,她查了一下登记记录后跟我说原先一个星期会来一到两次,现在一周要来三到四次,每次也不付账,大手大脚派头十足,毫不遮掩说他和周总是挚友。 我冷笑出来,果然是自掘坟墓,周逸辞要不是现在还用他,早就踢了,他最讨厌依附着他不知天高地厚的狗奴才,到处惹是生非。 我告诉岚姐安排宋清陪他,他现在有的是钱,小费给得足,让宋清哄好他可劲儿往肋骨上割肉,最好能让他养一阵,反正好聚好散,混够了油水儿就撤。顺便帮我打听点事儿,要不露痕迹的。 宋清陪谁也是陪,贾股东油水足,她当然不错过,而且她的确有本事,没几天就把贾股东搞到了手,天天伺候他美得鼻涕冒泡,去哪儿都恨不得把宋清揣口袋里。 那个生了孩子的情人据说去穆氏找过贾股东,不过他恰好不在,被保安给挡了,她在门口哭闹了一阵,破口大骂贾股东过河拆桥禽兽不如,嚷嚷着要看孩子,最后没谁搭理不了了之。 宋清在半个月头上给我打来电话,将我吩咐她调查的事都摸得一清二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七章 妻管严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宋清告诉我,她从贾股东那里打听来这些不容易,那人虽然不靠谱,但大事上嘴巴不漏,她不知道装不在意提了多少次,他才肯松口。 我问她被察觉了吗。 她嘻嘻笑说没有,事后一支烟功夫问的,他正在余韵里美着呢,察觉个屁。 这马德禄是个妻管严。 他今年六十二岁,但膝下无子无女,也没有领养。 他有个相依为命小两岁的妻子,他非常疼爱尊重他妻子,马夫人年轻时候生过一个女儿,生下来就死了,她也差点归西,后来切除子宫保住了命,却再也不能生育,她为马家后代荫庇劝说过丈夫,可马德禄很传统,也非常守旧,连代孕都不接受,更何况出去养个小的,也正因为什么血脉都没有,和妻子的关系几十年如一日,相敬如宾和美恩爱,十分令人艳羡。 马夫人上了年纪,长年累月药罐子煨着,都不是大病,可哪儿都有点问题,马德禄只要有时间,一定回家陪夫人,她喜欢听戏,滨城大剧院常有个贵宾席给她留着,民间的小玩意儿她都感兴趣,马德禄忙事业,她又不怎么出户,所以能搜罗到的玩意儿少,也就是大剧院走一趟,平日在家里看看野史找乐子。 马德禄这人自视清高,也特别古板封建,他和穆锡海是一路子的人,所以在公司才会这样受重视,正因为他的脾气,私下结交的党羽不多,仅仅有几名高层对他非常支持,这几名高层无一例外不是逢年过节讨好到了马夫人,马夫人很喜欢,所以马德禄看在夫人的喜欢上,和他们多多往来了几次,往来次数多了,自然什么都能谈,私事公事都落不下,一来二去就栓到了一起。 我坐在椅子上心里估摸着,宋清说完我一直没理她,她在那边喊我,我回过神告诉她知道了,她问我贾股东还有用吗,我说暂时没用了,她犹豫了一下说,“那我还能跟着他吗,他真挺大方的,虽然胸无笔墨,可也不算很坏,比我之前陪那些道貌岸然的客人好多了。” 我嗯了声,没把这话往心里去,让她随意。 她欢天喜地挂了电话,我捏着手机靠在椅背上筹谋了一番,看来想要攻克马德禄,势必要走马夫人这条捷径,以他傲慢固执的性格我亲自找上去一定会谢绝不见,我是穆锡海的妾室,他现在完全违背了当初对穆锡海的承诺,他自知理亏,见穆锡海的人有点虚,所以他绝不会和我接触。 但如果我跟马夫人交好,他想躲我也躲不了。 以前还在场所上班时,我和琪琪倒是经常满处逛,为了找便宜的屋子租住,所以去的都是一些贫民窟,下三滥窝。 这些地方都有杂货铺,狗食馆儿,倒的确很贴切民情,有些百姓休息时候到街边下棋,到茶馆里听书,到路边搭台子的大棚里看架子鼓戏,站在街口瞧一眼,全都是风土人情。 马德禄跟着穆锡海干了二十多年,这二十来年身份一日比一日高贵,马夫人作为他妻子,自然早就和底层生活绝缘,她到了这个年纪,很向往幼年时侯的岁月,她见了一定非常喜欢。 几天后我部署好了一套戏程,准备请君入瓮,先跑到集市上淘了一点礼品,选了个非常有意境的油纸袋装载,我没让司机送我,否则他一定会告诉周逸辞我去了马府,事情尘埃落定之前,这事绝不能泄露出去。 马德禄平日上班,就只有马夫人和保姆在家,这恰好对我非常有利,我特意选择了上午十一点多到达马府,保姆打开门见我眼生,不打算让我进去,我把名帖递给她,委托她交给马夫人,她迟疑着接过去小跑进入客厅,不多时又出来,脸上挂着笑,“原来是穆三太太,我有眼无珠,您多海涵。” 我说不碍事,不知者不怪。 她把铁门打开迎我进去,又重新上了锁,从下人一举一动中就瞧得出,马德禄对马夫人自己在家时的安全非常上心,他对妻子的疼爱与重视的确不是传言空穴来风。 我在她指引下拐过冗长的走廊进入客厅,马夫人正坐在沙发上等我,穿着非常舒适也不失尊贵,她看到我立刻起身朝我伸出手主动招呼,“三太太。” 我赶紧上前扶着她坐下,“我是晚辈了,您不要和我客气。这是折煞我的寿命。” 她吓了一跳,“三太太和我是平辈人,咱们不以岁数论,得以丈夫给予的身份论。” 我轻轻拍了拍她手背,“马夫人别怪我说句不中听的话,人走茶凉呐。穆家大太太失去了丈夫都没了光环,我一个三太太,还能借着东风风光多久。” 她笑出来,“话糙理不糙。确实女人这辈子没了丈夫,要是不狠心再迈出一步,就算没福分了。” 保姆在一旁端茶送水,我将我带来的礼品递到马夫人手上,她推拒着不要,怪我太见外,“我没有和德禄备薄礼到穆宅拜访三太太都已经失礼了,这些礼物我说什么都不能收。” “不贵重。”我往外面一样样掏,“八大吉祥的扇子,红珊瑚的吊坠儿,泥人张的全套,经典的刘巧儿碟片,现在南方可没地方淘换了,这是一副快板,上好翠竹磨的,敲一下嘎吱脆,马夫人喜欢听戏听曲儿,快板书更有意思。” 她没想到我送这些,既不起眼也不贵重,竟然全都合她心意,她笑吟吟接过去,把玩着一枚泥人非常爱不释手。 “不瞒三太太说,德禄这边的亲友过来,有不少求他办事,送的一个比一个贵重,别看价值连城,可我哪个都不喜欢,我就喜欢这些好看好玩儿的东西,他下属有几个知道我秉性,送过一些,可不如三太太带来的更合我心意。” 她拉开扇子,看了一眼上面的八大吉祥,“福禄寿喜恩孝礼义,都是祥瑞。” “送贵重的显得我势力,送轻贱的显得对马夫人不尊重,不送吧我又实在没脸进这扇门,可把我为难坏了。好在马夫人果然不喜欢奢侈浮夸,这点小玩意能讨到您喜欢,我也算没白费心思。” 她欢天喜地放在茶几底下存起来,我和她又聊了一个小时,越说越投机,她对我相见恨晚,干脆把老相册翻出来,给我看她和马德禄年轻时的合影,马德禄年轻时候有些丑,但胜在气度,穿着青灰色的布衫,颧骨高额头宽,鼻头非常大,一看就是有福的面貌,马夫人年轻时有江南女子的秀美温婉,站在他旁边格外小鸟依人,而且和现在看上去差别不大,我指着问这是多大年纪,她说三十多岁。 我惊讶拍手,“岁月留情,马夫人现在的气色真好,几乎没怎么变。” 她笑着说已经六十了,我摸了摸自己的脸,“等我六十还有四十年,恐怕到了那天,和马夫人站在一起,说我们姐妹也有人相信。” 她捂着嘴巴笑,保姆端着水果过来,她放下后拿牙签一块块戳上,“三太太以后能常来就好了,夫人自己在家里没事做,喜欢有人陪她聊天解闷。” 马夫人沉下脸骂她不懂事,“三太太年纪轻轻干什么不好,陪我一个老太婆我都替她没意思。” “夫人如果不嫌我烦,我可以常来,我在家里也没事,不愁吃喝,精神食粮很匮乏,虽然我们差着岁数,但比年轻人在一起聊得还投缘。” 她很惊喜,拉着我到她收藏的屋子看,都是些价格普通但很有特色的小玩意儿,满满的堆积一屋,单个便宜,这么多加起来估计也得六位数才能买下。我和她在这里又待了会儿主动提出告辞,她留我吃午饭我说来不及,她问我是不是有重要的事,怎么这么匆忙。 “马夫人可高看我了,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重要事儿啊,想到瓠子巷逛逛,那里午后最热闹。” 马夫人问我瓠子巷有什么,我专拣她喜欢的项目说,把我毕生所学的好词儿都扔出来了,说得她也活动了心思,我试探问她要不要一同去逛,她踌躇着,往窗户外头看,“今天天气似乎很好。” “晴空万里,就是有点闷,不过瓠子巷树多,去的路上我们坐车里开空调,不会觉得燥热。” 保姆在门口也说不如跟着三太太逛逛,省得家里闷得慌,带上保镖怎么都出不了差池。 马夫人估计真是闷够了,她没再犹豫,换了身衣服让我带她一起去。 车经过一路轻微的颠簸缓慢停泊在瓠子巷口,午后最热,但照样是人山人海,保镖先下来四下打探了情形,确定没有乱七八糟的人才拉开车门护送马夫人和我下去。 这条巷子不算长,可也不短,两边叫卖的摆摊的,乌泱泱密密麻麻,像一堆搬家的蚂蚁,又吵又闹。 冰糖葫芦插在稻草人上,看一眼红亮亮的果子牙齿里冒酸水,贴糖人的正在桌子上描摹花样,几个年轻妈妈牵着小孩子的手,小孩指着一只威风凛凛的大公鸡都要那个,画糖人的大爷慈眉善目,嘴上慢悠悠哄着孩子,手里动作十分麻利。 这时忽然左边街上传来一声吆喝,戴着一定草帽的男人面前支着一口茶黄色的大锅,壶嘴里冒热气,热气足有一丈高,闻上去香气喷喷,桌上摆着十几只碗,卖茶的人将壶压在自己肩上,微微倾斜,站在两米开外远,壶嘴里源源不断流出褐色的茶水,一只碗斟满了,再顺到下一只,水流不断,桌上也一滴不落。 许多人围拢上去买,拥挤中险些打翻了加糖的陶罐子。 再往里走练把式的,套圈的,拉洋片的,淘古器的,所有小贩都在叫卖,摊前最少也站着七八个人,指着某样东西交头接耳。 正午的日头晒人,可被两侧的树冠遮盖住,洒下一缕缕斑驳的影,落在行人的脸上,落在被磨平了的青石砖上,落在那些历史悠久的民间传承上,像一幅岁月的卷轴。 马夫人握着我的手紧了紧,“我在滨城和德禄住了二十三年,我没有到过这里,我也不知道这条巷子的存在,他怕我出事,不让我往人杂的地方去,其实这样想想,失去了多少乐趣。世间人生百态,老百姓的滋味才是人生的滋味,我们每天山珍海味宴会洋场,早没有意思了。” 我搀扶着她,仔细不让她摔着,“马夫人喜欢就好,这只是滨城其中一处,您如果愿意,我隔三差五带您去其他更有意思的地方逛逛。” 她笑着说好,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这条瓠子巷有一家破破烂烂的茶馆名声很大,虽说见不到放个屁都摆排场的达官显贵,但各色各样的老百姓却满满当当,白色大旗金字写着百年老屋,往落了瓦片的坑坑洼洼的屋檐上一插,矬子里头拔将军,竟然也有一种英姿飒爽的气势。 百年老屋就坐落在瓠子巷尾上,站在入口一眼瞅见那随风簌簌飘扬的旗帜,像个招魂幡似的,逛巷子的人都忍不住进去坐一坐。 茶馆虽然破烂,但吃喝玩乐都很齐全,不仅茶水好喝,点心也非常怀旧,桂花馅儿的绿豆糕,红枣莲蓉的月饼,麻杆糖,一碟放在油锅里翻炒到快糊了的花生仁,盛出来走一路香味散一路。 茶馆每天上午说书,讲民间轶事,下午唱戏,都是三四个小时连轴的大戏,晚上来一段架子鼓或者莲花落,趁着清幽的月色,送人们陆陆续续离座,小姑娘长得漂亮,嗓子脆生生的,脸上抹着胭脂水粉,麻花辫又黑又亮,鼓声刚一响,高腔就甩出来,震得人头皮发麻。 我扶着马夫人迈过门槛儿进入茶馆,来不及打量什么,小伙计已经麻利迎上来,我提前一天和他打过招呼,安排得非常妥帖,钱也早就给了,他看到我不动声色点了下头,将我们迎进前排落座。 马夫人初来乍到,对这里一切都很新鲜,也非常满意这份民风,虽然吵闹,但老百姓的日子不就是这样热热闹闹的凑份子吗,她坐下后脸上始终满意笑着,我看到她的反应心里一块巨石算落了地。 小伙计抓住肩膀上搭着的擦汗毛巾往身后一甩,尖着嗓子朝后厨高喊,“头桌两位夫人水果蜜饯糕点拼盘和满清八大件一份,上好的铁观音一壶嘞!” 马夫人笑着问我八大件是什么,我告诉她除了瓜果梨桃还有八种白皮点心,满清时候最盛行,是王宫贵胄才吃得起的,馅儿裹着枣泥豆沙红果白糖百果栗子葡萄干和青丝玫瑰,又酥又脆,流传到现在是民间最爱吃的茶点之一。 马夫人乐不思蜀,她们这种贵妇,平常都是吃星巴克港餐厅的高端差点,根本不会吃套一层塑料膜掉渣的廉价货,而小时候又吃不起,所以八大件成了一个非常奇特的食物。 小伙计招呼完我们旁边一桌,转身踮着脚一溜烟跑开,不多时另外一名后厨小伙计端着托盘从帘子后头出来,将东西摆在桌上,为我们斟满了茶水。 马夫人没怎么矜持,用筷子夹了一块糯米糕,她尝了尝对我说,“和我吃的不一样。” “您吃的糯米糕样式食材都经过精雕细琢,每一块都能买老百姓吃的十斤,倒是很精致,但口味各有各的好,我还是喜欢吃大众的东西,有时候过于雕琢,味道反而缺了点什么。” 马夫人很喜欢这些茶点和零食,戏开锣时她碗里的茶水没怎么动,糕点倒是吃了不少。 我盯着幕布后面出来的兵丁阵仗,“马夫人喜欢看秦香莲吗。” 她说看过,但没有看全,戏辄太长了。 我扬起下巴指了指台上,“今儿赶上这出大戏,我和马夫人都有耳福了。” 她放下吃了一半的点心也看台上,包公正在唱戏文,嗓子十分豁亮,中气十足的唱腔震耳欲聋,虽然戏服要比剧院里的简陋陈旧许多,但反而韵味深长。 她颇为感慨惆怅,“这出戏看到陈世美和秦香莲对簿公堂那一辙,我就没往后面看。夫妻本是至亲的人,怎么能闹到这样贫瘠的一步。”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世上千千万万的男女都是如此,一方发迹了,对另一方是否要换人就会产生动摇,女人还好点,男人疼也就够了,男人却贪婪无度,朝秦暮楚。” 马夫人听我这样悲凉的说辞,她偏头看我笑,“听德禄提过,穆先生对你非常宠爱,当初三太太的生日宴,我虽然没去,可德禄去了,他回来告诉我,穆先生这一次新纳的三太太真是放在嘴里含着,不知道该怎样讨欢心了,你很有福气。” 我苦笑,“我福薄,自己命也薄,享用不了锡海的深情,早早天人永隔,所以说来说去,我最羡慕马夫人,可以和丈夫白手偕老,几十年如一日。” 她听我这样奉承,也非常受用,垂眸抿唇笑,一脸的幸福。 台上戏词唱了一辄又一辄,小伙计给我添续到第四杯茶水时,终于到了最精彩也最令人悲愤的一辄,我盯着台桌上那一簇闪耀的烛火,意味深长说,“陈世美飞黄腾达,做了当今公主的驸马,便忘记了远在寒乡孝养自己老母的发妻和一双可爱儿女,恨不得将从前那段过往洗得干干净净,以免耽误了自己的锦绣前程。可见男人凉薄无情,在名利场上过于势力。想要维持感情的纯粹浓厚,夫妻间的差距不能拉开太多,古人讲究婚配门当户对,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只有合适才能和美。” 马夫人端着瓷杯饮茶,台上正唱陈世美吩咐人去小庙杀害秦香莲的一辄,秦香莲跪在地上声泪斑斑哀求饶自己一命,一双儿女随母亲下跪磕头,哭声震天。 我手指捏起一枚蜜饯,放在嘴里咬了一小口,酸得我鼻子发涩,“杀妻这样的事实在太丑陋了,简直让人作呕。可哪朝哪代都有,挡了自己的路拖了自己的后腿,职场失意或者得意,情场放纵,都是让男人心思骤变的因果。年轻一点的为了攀附更高的权势,不惜用妻子投石问路,不顾结发之情。现实中什么违背道德良知的事没有,人心难测啊。有时候前一秒还恩爱情浓,后一秒却阴晴大变。” 马夫人目光凝视台上,端着茶杯的手倏然一颤,里头温热的茶水溢出几滴,我余光瞥见了这一幕,装作没看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八章 筹谋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这场秦香莲在我源源不断的品评与马夫人心慌意乱中落幕,她整个人没有了刚过来时的春风满面,有些惆怅和深沉,台上戏都散了,她还没回过神来,捧着茶杯不知想什么。 小伙计笑着过来换茶壶,他问要什么茶,我说换一壶碧螺春,他把泡得没了颜色的茶叶倒出来,加了一勺新茶进去,茶还没有注水泡开,但混入空气后已经香味四溢,是上等拔尖的碧螺春。小伙计提了一壶滚开的水,顺着壶嘴倒入茶肚里,里头沸腾翻滚,更浓郁的茶香从圆盖内溢出。 “这是今年的第一批新茶,压了几个月但不影响味道,比之后二三轮择上来的要香。” 他边说边晃了晃茶壶,里头的茶叶上下浮动,“再泡几分钟就能入口。” 他转身要走,我叫住他问今天的大鼓书唱哪出,他说今儿换了新的,唱一出北方的经典太平歌词全调,早就订出去几十个位置,恐怕站着的客人都要上百,在南方可是新鲜玩意儿。 我笑着看马夫人,“看咱们今儿有多大的耳福,都赶上了。” 她还沉浸在秦香莲后几辄戏的悲戚中,我和她说话也没听清楚,敷衍着点头笑,她灰白的脸色让我心里有了底,她动摇了,马夫人始终在马德禄的柔情与保护下生活得非常单调,正因为这份单调,她不谙世俗,不太清楚外界变化莫测的人情世故,耳根子软,胆小求安,更有些妇人之仁,这恰好是我利用的一点。 唱太平歌词的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演员,嗓子有些沙哑,但腔调拿捏有韵味,沙哑倒成了特色,辄与辄之间贯穿着一个笑话或者小段子,非常有意思,逗得台下听众大笑,我也没忍住笑了几次,还给台上递了百元赏钱。 马夫人在我旁边意兴阑珊,按说她应该喜欢这个,可她没心思听,她满脑子都是我那些醒世恒言,像过电影似的没完没了,太平歌词唱到一半时她有些坐不住,时不时欠身换个姿势,后来索性就表现出非常烦躁的样子,以咳嗽来示意我。 我本想装聋作哑再耗她一会儿,耗得越久她想得越复杂,对我越有益,可她折腾得有点厉害,容不得我继续无视,我偏头问她怎么了,她说有些坐累了,我试探说要不回吧,她点头说好。 我搀扶着她走出茶馆,保镖一前一后开路,外头已经是黄昏十分,瓠子巷里的人比午后少了许多,但仍旧很热闹,到处都是叫卖吆喝,有几处摊位换了新玩意儿,炒糖豆围拢的人很多,最属小孩子吵得欢,我问马夫人要不要过去瞧,她停下扫了一眼,“改日吧,我们再来。” 我笑着没强求,搀扶她坐上车,她吩咐保镖先送我回去再开回马府,她还不知道我已经不住穆宅,我现在也绝不能透露丝毫。 车开了一半后,我借口下去买点东西,让她先回去,马夫人不放心我怕半路出事,担不起这罪过,死活不肯走,我只好打电话让司机来接我,她听见电话里应和,这才放心关上车门。 我透过车窗和她道别,“过几天我再去马府陪您散心。” 我叮嘱保镖稳一点,别颠着马夫人,然后站在原地目送车载着她离开长街,这边距离公寓已经没多远,司机很快驱车赶来,我在橱窗口打包了一份糖炒栗子,坐上车回到公寓。 晚上八点多周逸辞阔别两周后第一次踏入家门,我累得浑身散了架,懒洋洋躺在沙发上眯眼,看到他没表现出多大的惊喜和思慕,九儿一手拿着奶瓶一手抱着文珀迎上去,周逸辞立刻露出笑容,伸手接过抱在怀里看了好一会儿,他逗弄着喝奶的文珀,他本来喝得津津有味,忽然不喝了,瞪着眼睛看周逸辞。 他闷笑出来,“看我什么。” 文珀咂吧了一下嘴,将奶嘴吐出来,九儿又试着塞进他嘴里,他再次吐出,不耐烦别开脑袋,九儿说,“小少爷吃饱了。” 她举起奶瓶晃了晃,“小少爷可真能吃,一顿要喝掉一瓶,剩不下几口,在这个月份里的婴儿,他算胃口最好。” 周逸辞托着文珀后背帮助打嗝儿,他居高临下俯视我,见我懒得像一只猫,开口问我,“怎么不认识了吗。” 我嗯了声,揉着太阳穴,“快忘了你长什么样。” 我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你从公司回来吗。” 他说是。 “你去陪梁禾依了吗。” 他反问我想要他去陪吗。 我一怔,“这是我想不想能改变的吗。” 他嗯了声,“当然,你是功臣,全都听你的。” 我躺在沙发柔软的抱枕里露出牙齿笑,笑得又媚又艳,看得他心神恍惚,“那我不想让你回去,永远别回去。最好她气得找我来破口大骂,骂我无耻,我才开心。” 他思付了下,“那你要喂饱我,多学一些本领,我贪恋你的温柔窝,自然哪里都不走。” 我脸色一沉,“随你的便,爱走不走。” 文珀趴在周逸辞肩头吃手,周逸辞把他手拿出来,他隔了会儿又锲而不舍塞进去,如此反复了两三次,他看着文珀沾了唾液的小指头不由发笑,“生子随母,和你一样执拗,等到满了周岁,恐怕要翻天。” “他淘气任性都是随我,那么他漂亮聪明呢。” 周逸辞薄唇内吐出两个字,“随我。” 我被他气笑,用力将抱枕丢到他身上,他侧身护住文珀的头躲开,抱枕擦着他背后坠落在地上,轻飘飘的毫无杀伤力,他垂眸看着枕头上的卡通笑脸,“打情骂俏的手段学得越来越娴熟。” 我从沙发上坐起来,将披散的头发绾了个马尾,装作漫不经心问他,“公司事务解决了吗?” 他不太想提及这些,只随口应了一句差不多,便没再往下说,估计对我有所忌惮,知道我并不安分,不愿让我了解太深。 周逸辞倒是非常听话,他白天上班晚上回公寓,似乎真的没有去陪过梁禾依,这倒让我很惊讶,因为她也没来找我,我们相安无事过着各自生活,分割着同一个男人,这份诡异的平静让我反而心口发慌,像是酝酿一场足以把一切拔地而起的暴风雨。 几天后我又一次到马府拜访,马夫人就坐在庭院的花架子底下看书,手捧一本线装的战国策,封皮已经有些褶皱,她没有抬头就知道我来了,热情招呼我坐下,佣人端着茶水和点心摆在石桌上,我抬头看了一眼阳光,不觉得刺目,我感慨说,“真正的秋天总算到了,今年夏季可真长,热了小半年。” 她把书合上,为我斟了杯茶,“瓠子巷还真有意思。” “我嫁给锡海之前,过着最平民的日子,夫人以后想逛什么,提前支会我一声,我给您选择个好去处。” 她盯着源源不断摄入瓷杯中的水流,“瓠子巷再有意思,也不如三太太有意思。” 我刚要拿甜点的手微微一滞,目光定格在玫瑰糕上。 “三太太有什么要说的,这一次来就直接讲了吧。我希望下一次你我再聚到一起能够心无旁骛,就像真正会友那样,这话不说出来,再见也没意思。” 她说完这番话和我四目相视,仿佛有了决断,对我的每一步棋都回味过来,我不动声色吸入一口气,脑海里飞快想着该怎样继续下去,俗语说和聪明人吵架不和糊涂人说话,她能够醒悟过来也不算坏事,最起码我能省去周折直接与她开门见山,说得通就说,说不通再想其他法子。 我捏起一颗红提剥皮,剥干净后放进茶水里,提子果肉在水里浸泡,能看到越来越多浑浊的液体升上浮面,“马夫人直率,我也不遮遮掩掩。夫人和马股东已经到垂暮之年,最想要的是富贵权势万人之上还是恩爱生活相互扶持。” 马夫人盯着扉页战国策三个黑体字,毫不犹豫回答,“当然是后者,追名逐利是年轻人的事。” 我笑着说,“夫人喜欢看戏,秦香莲这一出自然悟得比我通透,男人骨子里都非常向往权势和高贵,和女人只想要美满婚姻夫贤子孝大相径庭。这是许多彼此条件失衡的夫妻最终走向陌路的关键。夫人得到丈夫一辈子疼爱,可前提是您的丈夫从没有这样沉湎于争夺权势,他的事业路很平顺,他才有更多的心思兼顾家庭,陪伴您。而他现在的对手是穆津霖和周逸辞,您清楚这两个人,都是穆氏企业的公子,是最理所应当的继承人,马股东现在不仅名不正言不顺,还忘恩负义于锡海提携看重的恩情,他不甘心做摄政王尽力辅佐,妄想成为帝王权倾天下,这是要遭人唾骂的。我这两个继子我最了解,马股东和他们争势必败北,到时候声誉口碑也毁了,权势也没捞着,他又是骨子里非常清高的人,事业不顺遂,一定影响家庭和睦。马夫人,咱们女人这辈子最看重的并非丈夫有多高的势力,多享用不尽的钱财,能够平安到老一世美名得到善终,对我们而言才最重要。” 马夫人若有所思,她不慌不忙端起茶杯喝了口,告诉我味道不错,让我饮着看,我指尖在杯口摩挲,笑而不语。 她喝了半杯后迫于这样压抑冷凝的气氛放回托盘内,问我需要怎样做。 我说,“马股东对权势愈发贪婪的关键,是他手持的巨额股份,他现在是公司第二股东,仅次于曾经的锡海,而第一职位穆津霖和周逸辞正在掠夺,他们都各有支持者,所以僵持得非常紧迫,在这种情况下,马股东显然要钻空子,如果夫人想要挽留住对您疼爱尊重的丈夫,就要斩断他被权势利益荼毒得麻木不仁的前路。适当抛售一些股份,既可以保住他的荣华地位,还能在穆家的家族战役中独善其身,卖穆津霖一个人情,哪怕最后周逸辞赢了,马股东还有很多股份,他也不可能对老臣斩尽杀绝,您夫妻二人晚年照样衣食无忧,还能博得一个美名,何乐不为。” 马夫人蹙眉,似乎在权衡利弊,我趁胜追击说,“您与马股东无儿无女,没有庞大金钱支出的后顾之忧,拿出一点股份不影响您二人的好生活,顺带减持自己的筹码和资本,等于避开了战役的风头中心,这场兄弟相残一定是两败俱伤,但到底血浓于水,穆津霖和周逸辞都是要面子的人,最后输的会给赢的一个台阶,赢的会给输的一份体面,那么谁是血脉亲情的替罪羊呢?” 马夫人抿唇思索了一个来回,她踌躇半响才开口,“可我说什么,他未必肯往心里去。德禄很有主意,并不是对我言听计从。” 我笑着握了握马夫人的手,“如果夫人的话马股东都不听,这世上可没谁能将他从歧途上拉回来了。马股东虽然主意正,可他也是有见地心胸如海的男人,商场混了这么久有所成就,一定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夫人贤妻良母,他会听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九章 霖哥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的规劝与软硬兼施并不算一把改变马夫人执念的利剑,而婚姻的生死存亡与丈夫的从一而终却是让她最终妥协的关键。 马夫人已经六十岁,但她有一颗年轻的需要滋润贪图安逸的心,她渴求在生命的最后阶段与马德禄恩爱厮守,没有风波,没有灰暗,更没有任何情感的变故。 她一辈子都熬出来了,她只想风平浪静顺遂终老,钱财与权势马德禄早已拥有,是否锦上添花已经不那么重要,如果马德禄更加飞黄腾达的代价是葬送掉他们三十余年的和美婚姻,马夫人宁可他一辈子都爬不上去。 他呼风唤雨高不可攀,不愁没有女人讨好与倒贴,而马夫人已然美人迟暮,离开马德禄没有任何出路,她无儿无女,也没有挚友亲朋,只能孤独终老,对于婚变这两个字的恐惧,她有无法言说的深刻,那意味着她晚年的凄凉,岁月的悲哀。 滨城什么都缺,唯独不缺富太,有富太的地方,就有婚姻的丑陋和贪婪,有豪门的心酸与不公。夫妻各玩各的是常事,马夫人也不是没有耳闻,她感恩马德禄对她的情深,始终没有给过她丝毫难堪,而我的规劝也算是给她提个醒,马德禄的一如既往确实难得,证明他是个好男人,但另一狭隘的方面也有他始终没到达一个至高位置的因素。 他很古板守旧,并把这点性格展现在世俗面前固执到底,始终扮演着好丈夫好上司的形象,越来越加深的口碑使他无法像以贾股东为首的那群名流政要大肆玩乐,毫不遮掩剖露自己风流成性贪图刺激的本色,也尽力克制自己不在欢场里流连忘返,可如果他真的有穆锡海的权势和成就,也未必不会堂而皇之纳几房妾室共享齐人之福。 马夫人想要保全婚姻必须死死扼住马德禄,让他继续做一个妻奴,做一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大股东,让他还没被唤醒的贪婪永远沉睡不复苏醒。铲除催化恶魔生长的权势雨露,斩断促进毒瘤恶化的利益之光。 其实马德禄也是无形之中被我摆了一道,被我不断用功利的砝码丑化。他压根儿没这么大野心,他也知道这份野心永远无法修成正果,与其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还不如从没生出那丝贪婪。 马德禄内心非常担忧穆津霖和周逸辞两者上位后会对自己进行打压,保不住当前的尊贵,保不住荣华利禄。所以才迟迟不肯放手,以第二股东的身份对他们不断干预使绊。 他知道哪一方也容不下他,所以拼命发展自己的党羽希望能够产生连襟效应确保高枕无忧,可他殊不知这样反而激发了穆津霖与周逸辞的疑心,认为他有篡位的图谋。 不能容不管怎样都不能容,除非完全弃权告老还乡,可马德禄又不甘心。 权倾朝野的重臣在更新换代后都是头一批被杀鸡儆猴的人,因为功高盖主手握重权,对新的执政者不利,会摆谱会说一堆自以为忠言逆耳实际大逆不道的谏言,与其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在众目睽睽之下艰难剜掉,不如更迭的最初糊里糊涂就斩草除根。 而我能做的就是悄无声息渗透,让马德禄和夫人都非常担忧的事变得有法可医,他才愿意屈就。 我的步步为营,我的请君入瓮,我的连环陷阱,让马夫人没有招架的余地,从我第一次踏入这扇门就是一个阴谋,为了让她为我所用。 这世上能规劝马德禄并让他心甘情愿听从的人除了马夫人外再找不出第二个,所以我只能利用她女人的弱点,来反击男人的贪婪。 我端着瓷杯喝了一口红提茶,味道竟出奇的美味,酸甜清苦,沁香浓郁。我立刻又剥了一枚泡入马夫人的杯中,让她好好尝尝,这算是花果茶了。 她盯着翻滚进杯底的果肉,忽然笑出来,“其实我很想知道,你这样忙前忙后是帮助哪一方。” 我将果肉吸入嘴里,咀嚼着味道已经变很淡的红提,“什么帮助哪一方,夫人的话我不懂。” 她拿起茶盖,在杯口来回拂动,“三太太是出于帮助哪位少爷,才来做这个说客。” 我又重新斟了一杯茶,再泡入一颗红提进来,撅起嘴巴快速吹凉,涌出的热气扑在脸上非常闷烫,很快我鼻梁与额头遍布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潮汗,“马夫人看我是帮哪一个。” 她眯眼想了想,“难道是大少爷。” 我问她何以见得。 “二少爷手持四十的股份,得到的拥戴者也不少,大少爷手持的股额相对要少许多,如果是帮助二少爷,那完全没必要,最后他也是赢家。” “这可未必。这世上的事谁也说不准,也许他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四十的股份到底是不是他的,谁知道呢。” 马夫人一愣,她旋即想起什么,她压低声音问我,“德禄也非常好奇,到底穆先生把遗产中的股份交给了谁。现在外界流言纷纷,说股份既不是给老大,也不是给老二,对这笔股份的持有者众说纷纭,所以公司内部才会这样顽抗,担心两个少爷都名不正言不顺,毁掉了穆先生毕生心血。你是他的三太太,他弥留时你在身边,按说你不会不清楚分配。” 我趁热喝了口茶,舌尖险些烫出了泡,我笑出声,“人还真是不能太贪,贪心贪嘴都不行,否则就要惹出祸。” 我朝马夫人指了指自己通红的舌尖,“瞧,这几天都吃不了热汤热粥了。” 马夫人清楚我是不想提这件事,要岔开话题,她也没继续追问,只告诉我家里有烫伤药,喝的含的都有。 我摆了下手,“烫也烫了,忍几天就好,没那么娇气。” 我们兀自沉默了片刻,保姆拿出来几块冰放在桌上,我打趣她,“怎么早不拿出来,还真是会呵护主子的东西,几块冰都舍不得给客人用啊?” 保姆笑得灿烂,“男女老少都喜欢喝热茶,没想到给三太太烫出了水泡,我赶紧拿出来了。” 我捏了两块冰放进茶杯中,茶水滚烫,冰块冷冽,交融到一起迅速中和,我摸着杯身都变温,才敢张口喝,红提茶凉丝丝的,品上去口感更好,茶的味道显出,果肉也不逊色,满齿留香。 马夫人在旁边按捺不住,“这么说三太太是要为大少爷争取一些筹码。” 我笑着看她,眨了眨眼,“我不愁吃喝,原本可以纵情享乐,老爷留下的家财多了不敢说,风光富庶过完这辈子还绰绰有余,我却这样鞍前马后不计报酬,像个陀螺似的,倘若马夫人站在我的位置,还能为了什么。” 她抿唇不语,眼底有些明白过来,我说,“是啊,还不是为了锡海。世人都觉得我和他相差四十多岁,这样巨大的悬殊中能生出什么感情,还不是他图我美色,我图他钱财,各取所需。可他们都不是我,不知道我对锡海的感激,对他的依赖。” 我说到这里眼眶泛红,喉咙已经溢出哽咽,“我曾经苦过,过最苦的日子,马夫人知道和流浪狗抢食是怎样的感受吗?知道盯着垃圾桶旁一把被人吃剩的骨头吞咽口水是如何的悲惨吗?赚钱总有个过程,过程走不完钱也拿不到,那在过程中我怎么生活呢。我是真的没法活。如果没有锡海,我也许到现在还过着那样的日子。我在滨城无依无靠没有门路,衣食住行都靠自己想法子,滨城人排外,除了干那些说不出口的营生,异乡姑娘在滨城最好最快的出路就是结婚生子,靠男人给口饭,锡海对我而言,更胜过我自己的命,我的命没了,我苟延残喘就想保住他的产业,保住他生前的荣光。我要报恩,偿还他对我爱若珍宝的五个月,那是我尝过的最好的果。” 马夫人怔了怔,她从自己袖口里抽出方帕,递到我面前,我刚要抬手接,她忽然又亲自帮我擦泪,“原来还有这样的曲折,所以你也在帮我是吗,不想让我和你一样,失去丈夫无依无靠,你懂这滋味,对吗。” 我握住她手腕,“丈夫死了,这是不可挽回的,可丈夫活着,我们女人就要牢牢扼住,吃喝不愁受人敬重就够了,多少百姓盼都盼不来,不也一样活。人不能贪婪无度不能欲求膨胀,否则因果轮回都会被没收的。马股东抛售一部分股份对他影响不到,他照例拿分红参与公司决策,只有少出一点风头,降一点地位,可是这样一来他能规避风险,他还是现在的马德禄,是夫人相互扶持了三十多年的丈夫,他心境不会被改变,也不会遭受兄弟相残的飞来横祸。当锡海走了后,我才明白夫妻平安有多珍贵。” 马夫人点头,“可德禄的股份,该抛售给谁呢。” “穆津霖。” 她一怔,“大少爷比二少爷的筹码少了这么多,他要是输了,二少爷会不会对德禄怀恨在心。” 我笑着拍她手背,“夫人错了,穆津霖和周逸辞的脾气秉性没人比我更了解。周逸辞对马股东和现在就是他党羽的贾敬泽已经有了铲除的意图,他对自己的人都不容,他还能容谁。如果马股东归到穆津霖一党,他会保马股东,他很有远虑,知道商场也需要老臣辅佐,等到穆津霖对一切都上手后,马股东直接把股份戳在那里,自己回家养老,年年分红,还不用操持公务,缓和了穆津霖对他的戒备之心,这才是最好的出路。如果马夫人看眼前局势,就让马股东归周逸辞一党,周逸辞也不会放过他,马股东俨然是墙头草了,谁会任由一棵墙头草在身边疯狂生长呢?周逸辞恃才傲物,他认为自己不需要辅佐,留下老臣就是祸害,根基比他稳人脉比他广,早晚要倾覆。马股东想回头是岸,也得看岸接不接受。送上门的周逸辞当然不会拒绝,到时穆津霖就算能保,恐怕也不会闲得难受保一个仇敌吧。” 马夫人左右衡量后长长舒一口气,“都说唇亡齿寒,那是寻常人,有些人唇亡了,齿也不会寒。听你的分析,还是跟着大少爷最好。” “为了财产兄弟相残是豪门最大的笑柄,但也无可避免,同外人厮杀不同,兄弟间隔着一脉血缘,哪怕再想逼对方死,也要碍着声誉口碑得饶人处且饶人,周逸辞最后赢了也要放过自己大哥,何况穆津霖同样有很大权势,周逸辞恨透了他和他的党羽,也不能做太绝,但自己那一方的人,就随他便了。” 马夫人盯着那杯早已自动变温凉的茶水,“多谢三太太。你是两位公子的长辈,假如德禄陷入危机,还请看在你我的交情上,出手一力保下。” 我笑着说那是自然,津霖与逸辞懂得长幼,不会对我的请求置若罔闻。 事情敲定得差不多,就等马夫人在马德禄面前最后使把劲儿了。我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从椅子上起身,“时候不早,我也告辞了,不想等马股东回来,还这样不识趣,打扰夫人与他的好时光。” 她随即也从椅子上站起,“我不送你了。” 我转身走出铁门,回头和她挥手,“我等夫人的好消息,夫人能否为自己一辈子的婚姻画上圆满符号,能否为丈夫铺平后路,就在此一举了。” 她立在原处,风拂过她衣袂将裙角翻飞,她脸色娴静,无喜无悲。 我从马府出来后站在小区外等车,车没等到却等来了岚姐电话,她在里头特别着急跟我说,宋清陪着贾股东在美人苑喝酒唱歌,贾股东送几个朋友去宾馆,在这个节骨眼上,贾股东之前的情人找了进去,正和宋清撕逼,原本宋清进去就是贾股东硬带的,没几个人发现,现在闹大了整个场所都知道,有点脱不开身。 美人苑和江北各自有规定,不允许对方工作人员入场,担心套客源或者挖坑嫁祸,之前有江北的在美人苑贩毒,警察赶过去人赃并获,差点把美人苑栽进去,幸亏后台硬,那事之后就更严格了。 现在岚姐进不去,而宋清由于破坏了规定被当作别有用心,公关经理已经让保镖给带走了,具体关在哪里不清楚,我问她那贾股东呢,她说还没回来,手机搁在包房里了,找不到人。 按说贾股东的事找周逸辞就可以平,因为他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贾股东最近痴迷宋清,不会对她放任不管,可美人苑老板势力不比周逸辞弱,甚至在欢场方面的门道比江北更厉害,周逸辞又是竞争对手,之前很多次闹得不愉快,对方未必肯买他面子,周逸辞也不太可能替一个小姐出头,欠下这样的人情。 岚姐问我现在方便吗,如果方便赶紧过去想办法。 我招手拦了一辆出租,开门坐进去,我对岚姐说,“我在美人苑也没门道,开场所的老板谁后台不通着地下圈子,根本不怵什么。我只能进去给公关塞点钱,看是否可以通融一下。” 岚姐愁得直吸气,“我前两年在美人苑还能走点路子,可现在退圈这么久了,以前的公关都换了人,根本不买账。你是穆家三太太,穆家在滨城这么高威望,就算美人苑老板再强硬,也不至于连两个公子继母的面儿都不买,总比我出头有分量。” 我没说什么,挂了电话揉脑袋,司机靠路边等半天了,他从后视镜问我去哪儿,我说美人苑。 车到达美人苑还没停稳我就推门蹿下去,甩了司机一张钞票,岚姐隔着很远看到我,她一边招手一边跑过来迎我,一惯平静淡定的脸上有些慌张,指着水晶大门说,“宋清被关起来一个小时了,还没有消息,两三个保镖的样子,我真怕她受委屈,美人苑的残暴是业内出了名的。” 我心里也慌,耽误一秒危险一秒,事儿如果出在江北,我一个电话就解决,岚姐自己也能平,但美人苑压根儿没接触过,外界的传言又那么恶劣,踏入那扇门都觉得发懵,哪里是雷根本不清楚,完全是瞎子摸黑,淌着走。 我自己也不敢硬闯,那扇金光灿烂的大门犹如一个巨大的龙潭虎穴,吃人不吐核,比江北还要狰狞恐怖许多,我摸出手机给穆津霖打电话,他那边有些嘈杂,似乎在人很多的地方,我听到了风声,他像是起身离开最喧嚣的地方,到达一个略微平静的角落,他问我有事吗,我问他在哪里,他让我有事说,我把宋清这边的情况简单清晰和他阐述了一下,然后就开始沉默,他又等了片刻见我一直不言语,问我什么想法。 “你在美人苑有门路吗。” 他嗯了声,“还好。” 我大喜过望,“能不能帮忙通融下,将宋清救出来。” 他问我宋清是不是江北的人,我有些没底气,“但她不是间谍,也不是去闹事,她是陪着养她的靠山过去应酬。” “靠山是谁。” 我更没底气,贾股东和周逸辞的关系穆氏现在都很清楚,穆津霖与周逸辞争得这么激烈,手足之情早就在利益权势面前不复存在,我没和他说那么多,我就一句话扔给他,“宋清是我的人,你帮不帮吧。” 他愣了愣,旋即笑出来,“我没说不帮,你直接要我出手不就好,你的事我当然不会拒绝。” 我问他什么时候过来,我在门口呢。 他哦了一声,“我下去接你。” 他说完挂了电话,我盯着黑下去的屏幕愣神,怪不得他这么喜静那边却破天荒如此热闹,原来他也在美人苑应酬,恐怕和这次穆氏夺权有关。 我跟岚姐说宋清有救了,岚姐也特高兴,她叉腰感慨,“我男人在北方很厉害,也是到处能平事的人,可南省不好扎根,半路出家总抵不过本土的大腕,他有过把势力迁这边的打算,后来发现没那么容易,就放弃了。现在南方他有生意,做不到龙头位置,马虎能混个上流,等过几年我玩儿腻了,你找到合适顶我班的人,我还要和他回去。” 我张嘴要说话,眼前大门忽然朝两侧闪开,穆津霖穿着一件花衬衣从里头出来,他头发打了摩丝,看上去黑硬发亮,衬托得整个人气场更加强大,站在霓虹底下,耀眼到了极致。 他站在台阶上朝我点头,我和岚姐跑过去,我心里明白江北与美人苑较劲的程度多深,两边老板就差彼此暗杀了,我有点含糊他能不能办到,试探着问有把握吗。 他笑着说这有什么没把握,他转身带着我和岚姐往里头走,我们跟随他穿过一条金碧辉煌气势磅礴的长廊,最终停在一扇包房门外。 穆津霖回头看了眼岚姐,她立刻明白,拿着手机避到远处的角落,里头传出男人女人此起彼伏的笑声,等候吩咐的侍者将门推开,里头声音断断续续停止,他走进去,灯光非常昏暗闪烁,他又挡在我前面,我看不清那些人是谁,就跟在他后头亦步亦趋。 不知道谁高亢喊了一嗓子,“霖哥原来出去接女人了啊!” 包房内才安静一些的气氛又瞬间炸锅,迸发出一阵笑声,几个男人纷纷推开怀里女人要起身看,在起哄中穆津霖招手叫过一个侍者,吩咐他把刘总找来。 侍者点头离开后,穆津霖迈过地上东倒西歪的酒瓶,坐在沙发正中间的位置,他坐下后发现我还站在门口一抹黑暗的地方,并没有跟他一起进入,他喊了我一声,朝我伸出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章 磐虎堂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盯着他伸在半空中的那只手迟疑了一下。 此时的穆津霖让我有几分陌生和茫然。 他似乎不再是我记忆中那个温润儒雅的男人,可到底哪里不是,我也说不出来。 他的眉眼还是穆津霖,可他的气质却不是。 在我惊愕与迟疑中,那些男人女人开始不断起哄,叫嚷着我听不清楚的话,头顶黯淡的灯光被拧到最亮,灯火通明下,他们每个人的脸我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们不像寻常百姓,像一些江湖人士,气质刚烈冷硬,十分寒厉,让人胆颤心惊。 有人甚至喊出了嫂子,这一声称谓令我瞬间回了神。 我没有理会穆津霖那只伸向我的手,视若无睹掠过,坐在他旁边。 他笑出来,不觉得尴尬,伸手从果盘内拿了一块蜜瓜递给我,我没有接,他直接递到我唇边,我抿住不吃,他也不挪开,像和我较劲,我只好张嘴咬住。 坐在穆津霖对面的男人剔着光头,他没有穿上衣,胸前纹了一整条龙,他没有街上地痞瘪三的浮夸狂野和故作蛮横,看得出是混出头脸的人,才能有这样由内而外散出的气场,尤其嗓门大,中气很足。 “霖哥身边难得有女人,看着很眼生,不知道是道上哪帮派的千金。” 穆津霖没说话,十分温柔注视我啃瓜,等我把那片蜜瓜都吃掉,他接过剩下的瓜皮扔进烟灰缸,坐他右手边的男人起来给我敬烟,我摇头说不抽,他很殷勤又问我喝什么酒,我也拒绝了。 他搓了搓手说,“我跟着霖哥干码头,这里都是霖哥手下的头目,我也不知道怎么称呼您,看叫嫂子您挺不乐意,在滨城道上,您有事尽管招呼一声,今儿咱们都看清您长相,以后路上遇到了,我们一定知礼。我敬您酒。” 他说完仰脖灌下一整瓶,眉眼仍旧毫无醉态,像是从酒缸里泡出来的,酒量格外精湛。 坐在角落另一个男人刚点了根烟,他放下打火机仔细看了看我,嘴巴对穆津霖说,“霖哥藏得可真严实,我跟您好几年都不知道,怪不得漳州崔老板给您送俄罗斯的洋妞儿您都不买账,我以为您舍不得分那块地,原来是勒紧裤头等喂熟人,自己守身如玉。” 他说完包房里人跟着大笑,穆津霖慢条斯理往杯里倒酒,倒了一半忽然扬起手腕对准那男人脸泼了过去,男人抹了把脸呸了声,他们笑得更厉害。 我听他们一言一语你来我往,心里大概掂量出情况,眉头禁不住越蹙越深。 早知道穆津霖的产业绝不是风月山庄这么简单,山庄的金字招牌在滨城叫得响,几乎成为官商必经之地,暗箱操作和应酬谈判大多在风月场上,可一旦要正儿八经肃穆庄严,风月山庄都是首选,尽管赚得不少,也供不上穆津霖如此挥霍,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一定有更大生意做支撑。 他资产成谜,绝不逊色穆锡海与周逸辞任何一个,只看他敢在拍卖会上叫出上亿筹码买下地皮,对周逸辞的步步紧逼毫不怯弱,就能猜出他底很厚,势力根基稳,然而我死活没想到,他的背景竟然是这个。 那年头每座城市都有独立在法律之外的地下圈子,有些做得很大,头目不怕死又会逢源,不断扩大势力范围,罩着一方土壤,与上面私相授受来往亲密,手伸够长便能八方吸财富甲一方,有些混得不算好,够自己手下兄弟吃饱穿暖,也就不贪图更大的肥肉,毕竟这行不好混,越是做得大越要拿出本事来,口袋揣得满当,便惹同道中人眼红嫉妒十面埋伏,那是真刀真枪拼一场,平息不了就得改朝换代。 江湖里的是是非非生生死死,犹如一只蝼蚁微不足道,随时都会死在路上,随时也都会站在顶端。 站上去不意味着这辈子都在上头,踩在脚下也不意味着永远都是垫脚石,眨眼间倾覆,眨眼间轰塌,人去楼空乐极生悲的数也数不清。 我最接近这一行的暴戾黑暗就是在江北混饭吃那两年,场所一批又一批的花魁红牌交替更迭,有几个就是死在江湖人手里,血迹斑斑的现场被传得满城风雨,上面不少人介入查了几天,最后也不了了之,周逸辞和傅惊晟很忌讳同行的恶斗,根本不愿出手讨说法,死也就死了,都还要继续混,不真正撕破脸谁也不愿火拼,拼一把就是不计其数的人命。 当时圈子里姑娘都人心惶惶,就怕自己被那种人物看上,不去陪不识抬举,惹恼了别想活,去陪还是一死,有胆小的装病不敢上班,直到被妈咪去窝里抓过来,才哭哭啼啼认命干活。 地下圈子混到最上头的,都有很大本事和才能,心狠手辣见血封喉,这辈子绝办不到的两件事就是心软和服软。 商场官场还凭借几分运气和贵人提携,但江湖可是真材实料,靠运气只能交火时躲枚枪子儿,不可能助自己飞黄腾达。 这行里的人大多多疑,遇事三分考量七分防备,记得有个姐妹儿陪着一圈里哥哥吃喝玩乐,跟着过了几天大佬女人的生活,最终也是死在了这伙人的多疑之下。 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稍不留意开膛破肚,枕边人睡了那么久,什么隐情不知道,怎么能留活口,小姐嘴巴大,泄露出去完蛋的是整个圈子。 开场所的十有九黒,另外一个半黑不白,死了人端了窝,大把大把的粉,没点势力真压不下,江北是四大场之一,逼格被摆得太高,而美人苑完全是闷声发财,一点点从百余个花场中拼出来的,厮杀到了和江北齐名的今天。 美人苑恶名在滨城传得最响,有人编排了段子,讽刺美人苑人命如草芥,谁想要杀人不犯法,就挑个从美人苑活着走出来的小姐,送到想杀的人身边,不出几日对方就能被克死,取笑美人苑刀光剑影命运多舛,能活着一定是命硬。 岚姐之前告诉过我,美人苑后台不只通着上面,还通着省中五城最大的地下圈子,磐虎堂。牵扯人员多达上千,做码头营生,对外非常隐晦,从不叨扰百姓,所以知名度不高,但圈子里却赫赫有名,省中五大城十小城,这样的帮派很多,生意上各有各的辖域和地盘,一旦发生大事,一切都以磐虎堂为首。 两股极端颜色的势力明面上不到达一定崩盘的程度都互不交集,私下盘根错节,难免有些利益往来,一方倒了牵扯出另一方,也是环环相扣。 岚姐道听途说没往心里去,就当八卦对我和何曼讲了,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讹传,而是实打实的,更关键磐虎堂的大哥不是别人,而是我眼前的穆津霖。 我并不震撼他会做这么强大,穆家男人都不是吃素的,一个个拎出来跺一跺脚都能引发山崩地裂,这是家族的血性,是傲骨,好汉爹无孬种子。 我惊讶于穆锡海和周逸辞竟然对此一无所知,他们不是查不到,磐虎堂就戳在这里,他们的势力要深入也不难,关键谁也想不到笼罩整个庞大省份的磐虎堂,竟然出自穆津霖的手。 他每天扮演着无所事事风流纨绔的形象,仿佛打算指着风月山庄混一辈子,不学无术的绣花枕头,聪明脑子没用对地方,醉生梦死日复一日,连周逸辞那么精明多疑都被他骗了过去。 穆锡海尽管一直说自己自豪穆津霖这个长子,其实他这辈子真正的自豪是生了周逸辞,而他最瞧不起的才是穆津霖,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他觉得自己两个儿子差距也太大了,老大玩玩闹闹,一点不靠谱,玩小半辈子也生不出个孙子,而老二靠自己拼出了一方天下,穆锡海就是白手起家,他最欣赏和他一样的人。 殊不知他至死都没有看透,在他眼前晃荡了四十年的男人,隐藏着如此惊世骇俗的一面。 我看着此时谈笑风生的穆津霖,我终于明白什么叫道行了。 我发觉自己从没真正认识过他,我只认识了皮囊,一副和所有人能看到的一样的皮囊。 他的灵魂,他的骨头,他的血肉,他的心。 都在层层厚茧之下被包裹得严严实实不露痕迹。 我低低喊他名字,他听到回头看我,我和他四目相视,他还是温文尔雅邪肆轻佻的穆津霖,我松了口气,露出牙齿笑, “你怎么总骗我。” 他没有说话,抿唇看我,我伸手打了他肩膀一下,“无聊,这么多人演戏累不累。” 他脸上的笑容有些收拢,变得浅淡,他问我演什么。 我来不及说话,包房门忽然被推开,侍者跟着一名中年男子进入,包房内其他小姐喊了声刘总,刘总使了个眼色,她们纷纷从包房内退出去,一阵香气淋漓从眼前掠过,包房内骤然安静下来,刘总直奔穆津霖而来,他屈身说,“穆老板找我什么吩咐。” 穆津霖伸手拿起酒瓶倒了半杯,“听说江北有人闯进来了,是吗。” 刘总低头道歉,“是我的疏忽,没有让门口人好好盘查,我已经安排保镖去教训,杀鸡儆猴,给江北点颜色看看。” 听到教训两个字,我搭在膝盖上的手倏然一紧,险些扯破了薄薄的裙衫,穆津霖蹙眉,“谁让你教训的。” 刘总一怔,“这不是您吩咐下来的规章吗。” “我有让你教训吗?” 刘总不明所以,不知道怎么一早定好的今天忽然变了,穆津霖看了他一眼,“还愣着干什么,人关在什么地方,让他们停手。” 刘总点头连说了几声是,他转身走出去,我也没有耽误,跟着他一起冲出包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一章 念念不忘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刘总走向一间包房,门口有侍者在值守,刘总让他开门,侍者推开后,我看到两个背对门口的保镖,他们高大身躯挡住了蹲坐在地上的宋清,她头发散乱,两只手被反置于身后捆住,脚也被狠狠束缚。 这不像招待客人玩乐的包房,内部十分空荡,没有任何设施,倒像是一个专门用来囚禁殴打的场所,墙壁上挂着铁锁棍棒和被烧过很多次头部通红的铁铲,还有一些瓶瓶罐罐,里头有红色液体,有黑色的,红色好像辣椒水,黑色是胡椒水。 这些刑法人所共知,可真正使用的却很少,因为太残酷,人心都是肉长的,下不去这手。与其百般折磨还不如给个痛快,这种上刑过程简直生不如死,男人勉强能扛住,熬下来也脱了层皮,至于女人十有八、九一命呜呼,死于极致的痛苦里。 江北没有过这么恶毒的刑法,顶多是撕烂衣服当众殴打一顿,给其他小妖精一个威慑,丢脸受苦头,也就把一颗颗蠢蠢欲动的心压了下去。 但是大部分夜场确实手段歹毒,不然赚不了这么多黑心钱,其他不怎么大火的场所都有过传言,老板为了震慑其他陪侍,防止她们攀高枝跳槽损失客流,都会将那么几个不老实不安分的拎出来,杀鸡儆猴,用非常残酷的手法折腾,吓得有心要走的也认命不敢挪窝。 百闻不如一见,那些鲜血淋漓的刑具让我觉得浑身发冷,胸口翻涌上来一阵阵恶寒。 宋清头顶是拉上了白纱的窗子,合得非常紧,不泄露一丝光线,室内每个角落都极其昏暗,看上去像一个渣滓洞。 房间内不只有她和保镖,还有贾股东那名为他生了孩子的情人金娜,她没有挨打,只是躲在角落捂着脸,被眼前一幕吓得六神无主,一丝声音都不敢出。 宋清蜷缩着,她空洞的眼睛内流露出无限恐惧,两边脸颊红肿,高高隆起五个指印,不知道被抽打了多少下。 我冲入进去将保镖狠狠推开,慌忙蹲下检查她身体和衣服,确定没有被侵犯的痕迹才彻底松了口气。 是我为了一己私欲安排她留在贾股东身边探听消息,也是我让她贪恋这一时荣华使自己身陷险境,如果她在这里被强迫出事,我又背负了一重罪孽。 宋清看到我有些恍惚,我颤抖着拨弄开她额前的长发,她喉咙沙哑叫我名字,我捧着她滚烫的脸说是我,她旋即哇一声大哭出来。 我将她手脚被缠裹住的绳索解开,刘总对这一幕十分茫然,他问穆津霖这位小姐难道不是江北的人吗,一直都是这样处置,美人苑不曾接受外台,所以一旦有外场的人混入进来,不管是否有探底的嫌疑,都按照场所的行规的办,从没有过例外。 穆津霖从我和宋清身上收回视线,他掏出根烟,刘总立刻拿打火机为他点燃,穆津霖吸了两口,他透过浑浊的烟雾眯眼看刘总,“规矩再加一条,这个女人——” 他夹着香烟的手指了指我,“她进出自由,她要带走谁,送来谁,不允许阻拦。” 刘总凝望我背影蹙眉,他有些不明所以,反复确认是我吗,不管做什么都任由吗。 穆津霖有些不耐烦,“你聋了吗。” 刘总抿了抿唇,“我记住了,我会一层层吩咐下去。” 他顿了顿又问,“如果这位小姐没有理会的其他场所陪侍,我该怎样处置。” “照旧。” “明白。” 刘总扶了扶鼻梁上下滑的眼镜,他点头招手叫走廊内其他保镖和侍者跟随他离开,岚姐看到这边长久没动静,所有人都走了,她试探着过来问我怎么样,我转身的同时露出了狼狈的宋清,岚姐吓一跳,她冲过来手甚至不敢落在宋清红肿到几乎要爆裂的脸上。 我起身对准那两个保镖的左脸狠狠扇打下去,他们不认识我,自然本能反抗,穆津霖站在门口忽然开腔,“忍着。” 保镖听到他的命令,抬起的手臂立刻落下去,我扇完还觉得不过瘾,干脆左右两只手开弓,一下下的抽打到我掌心发麻失去知觉,他们一动不动,脸很快和宋清一样烫红,戴在眼睛上的墨镜也被打落在地,我怎么都觉得不解气,这些人为虎作伥,经常对手无寸铁的小姐下死手,美人苑多少姑娘折损在他们手中,根本没有半点人性和怜悯之情。 我都不知道自己打了多少下,整条手臂都要脱臼,保镖唇角溢出血丝,岚姐小声让我停手,宋清被那一声声脆响吓得不敢睁眼,我停下后弯腰和岚姐一起把宋清扶起来,搀着她缓慢往门外走。 穆津霖把烟蒂扔在脚下踩灭,扫了一眼两名脸肿成猪头的保镖,他闷笑出来,声音极小问我,“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 我偏头看他,他呼吸中夹杂着浓烈的烟味,从薄唇内吐出,喷洒在我鼻梁上,“狠吗。” 他嗯了声,“狠中透着难以抗拒的执着与可爱,没有女人拥有这样极端的个性。” 我没说什么,急于带宋清去医院治疗,她还指着脸蛋吃饭,凡是和容貌有关的伤,一刻都耽误不得。 我们走出包房没来得及拐弯,贾股东送朋友下榻宾馆后匆忙赶回来,听说宋清被保镖带走了,他联想到江北与美人苑的商业竞争不免有些慌神,找来找去最后找到了这边,他看到我搀扶的宋清完完整整没有残缺,只是脸上有些红肿,重重松了口气,伸手要将她抱过去,他手还没有碰到宋清,宋清直接别开了头。 我知道她心里委屈,有很大的怒意,并不是一两句道谢能够解决,如果不是贾股东把她自己留在包房,她也遇不到那个泼妇,更不会吵闹起来后被关在这里受苦。 贾股东自知理亏不敢强硬,踌躇搓了搓手,“宝贝,还生我气?” 宋清含着眼泪,对他的话做若罔闻。 贾股东也是江北客户,又天天把自己跟周逸辞共事挂在嘴边,岚姐想替宋清出面讨说法也不好开口,贾股东试探着用手摸了摸宋清脸蛋,结果刚触碰到就被皮肤灼热的高温烫了下猛地一缩,又意识到自己这样只能让局势更糟糕,让宋清更窝火,他又重新伸出来,轻轻捏住宋清脸蛋,为她揉那些指痕,“怎么打这么狠,我宝贝这么漂亮,也下得去手?” 宋清冷哼,“你心疼吗?” 贾股东说当然,打在她脸上痛在他心里。 宋清说,“既然你这么疼爱我,我也不能不给你帮我报仇的机会,这场所公关经理叫保镖把我关起来的,下令打我的也是他们,我不让你找老板找高层,把经理收视一顿,给我出口恶气。” 贾股东面色一滞,宋清不依不饶,“你去帮我出头啊!去啊!你在床上那能耐和本事呢,你喝酒吹牛逼的底气和气魄呢!你女人被打了,这是打你的脸,你就这么不了了之吗?” 贾股东被呛得有些难堪,其他包房里正等客人或者选台完的小姐听到吵闹声都探头出来看,尽管有保镖在压制疏通,还是无可避免闹出了动静。 贾股东看了眼一旁瞧热闹的穆津霖,他对宋清说,“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那我呢?我被关在房间里打了一个小时你知道吗?你送那些狐朋狗友出去我不拦着,男人应酬我理解,可你最起码保障我的安全,你明知道江北和美人苑打得像热窑,你还不管不顾,拍拍屁股走人,这是你男人的担当吗?我就算是一条宠物狗,你也不能把我往火坑里撒。” 贾股东一个劲儿赔礼道歉,说好好补偿她,带她去买车,他话音还未落下,在包房里没人搭理的金娜渐渐回过神来,她清醒后听到了贾股东声音,不顾一切冲出来,贾敬泽完全没预料到她还在,他被她疯疯癫癫的样子震惊得逼退了一步,眉眼间露出一丝慌张。 金娜二话不说拉扯住他,眼睛里的泪水夺眶而出,“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在哪里!” 贾股东只惊愕了几秒钟,她开口那一刻他已经回味过来,他毫不留情推开她,“什么儿子。” “我为你生的儿子!贾敬泽,我对你一心一意,我是刁钻任性无理取闹,可我没有逼迫过你为我离婚,也没有逼迫过你让我怀孕,一切都是你心甘情愿,用物质和花言巧语不断许诺讨好我,可我求求你…我把你给我的都还给你行吗?我只求你让我看一眼孩子,他还那么小,他什么都不懂,他没有妈妈的呵护真的很可怜,我快要疯了,我想念我的骨肉,我梦到他哭着质问我为什么不照顾你不抱抱他,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发这么狠的心,非要把我们母子分离。” 贾股东听完金娜的哭诉,满脸嫌弃掸了掸袖绾上被她抓出的褶皱,“儿子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给我记住了,他只是由你生下来,在你子宫孕育了九个月而已,他父亲姓贾,他母亲是谁根本不重要,他也不需要知道。我给你的东西不少了,你不要太贪婪,而且你以为我会相信你是想念儿子吗?你分明是要借着他再向我索求无度。你是什么样的女人我非常清楚,贪婪又野蛮,胸无大志享乐主义,你委身给我做情人不就为了钱吗?我借你肚子播种生男丁传宗接代,你拿钱财走人老死不相来往,你还想要什么?想要儿子?让他跟着依靠出卖色相来换取富贵生活的无耻母亲被人指指点点抬不起头吗?金娜,你未免太自私,太不要脸了。” 贾股东字字珠玑犹如万箭穿心,比这世上任何一味药更加剧毒,让金娜脸色灰白。 她没想到这个在她怀孕时万千恩宠百般殷勤的男人会如此翻脸无情,抱上儿子说出死不认帐的话。 她不想回忆自己生产的九死一生,也不想回忆自己为了这个孩子受了多少苦,毁了身材与皮肤,她只想要一个母亲该得到的,陪伴孩子成长,最起码度过襁褓中的几个月,却被这样恶毒指责和唾骂。 她站在原地冷笑出来,笑得无比仓皇哀戚,她拍了拍胸口,“报应啊,报应到我头上了。贾敬泽,孩子跟着我的确可耻,但他更可耻是有你这样的父亲,鼠目寸光,阴险恶心,我早知道会这样,我宁可流掉他,也不让他生在这个世上。我金娜要什么男人得不到,我怎么会瞎眼跟了你!” 他们正在对骂僵持中,贾股东的司机从楼下匆忙上来,他语气焦急说小少爷发烧了,大哭不止,喂了药仍旧不见起色。 贾股东脸色大变,这儿子他盼到中年才得来,历经千辛万苦,是他的命根子,是他心尖,少一根头发他都疼得慌,何况是发烧,他手忙脚乱推拒着司机大喊还不回去看! 金娜也回过神来,撕心裂肺哭叫我的孩子,她踉跄追着贾股东跑出走廊,宋清看着他仓皇急促的背影,早就把她的生死安危抛到九霄云外,不由冷冷勾了勾唇,她这样一笑扯到了流血的伤口,脸色瞬间白了几度。 人都走散了,宋清的斗志与尊严被泄得一丝不剩,她强撑的身体瘫软下来,偎在我肩头,随时都会熄灭一样。 我赶紧和岚姐扶她拐出门槛,刚才贾股东与金娜这出戏似乎与我和周逸辞非常相像,贾股东捏着母子的命脉,周逸辞也捏着我与文珀的聚散,只是他不至于那么凉薄绝情对我,他也不是为了传宗接代,我更不是金娜那样愚蠢任人宰割的女人,我会在这样残忍一幕发生之前,彻底而干脆的杜绝它出现。 我神思恍惚走出几步,头顶刺目的灯光让我从震撼与愕然中回神,我意识到今晚都发生了什么,脑海一辄辄理清,穆津霖三个字变成了朱红的血,深刻烙印在我眼前,摧残绞蚀着我的每一寸。 一切都超脱了我的掌控,甚至根本不在我的预料中。 我算计过很多人,包括周逸辞,包括作为老狐狸的穆锡海,以及整个家族。 我自以为很聪慧,有无与伦比的演技,只要我想我肯,就能将一切玩弄在股掌间,筹谋部署新的一局。 当我发现我身边潜伏的每个人都有这样深不可测的城府和权谋时,我觉得又惊又怕。 因为我知道狮子发了疯,连饲养员与幼崽都会撕咬,何况其他同类,甚至异类。 我停下脚步,岚姐察觉到我止住,她越过宋清头顶看我,走廊上除了她们两个只有我和穆津霖,岚姐明白我们有话说,小声告诉我先带着宋清去医院,稍后联系。 我侧过身体,隔着虚无的空气注视穆津霖,他站在距离我几米外的斑驳灯影下,一如既往的高大英挺,温润儒雅,和我记忆里分明没有半点迥异。 我目光微微恍惚,像是呓语问他,“你是谁。” 穆津霖脸色看不出喜悲,更没有僵滞和波澜,他用平静的语气反问我,“你觉我是谁。” 我想了想,“我不知道。” 他两只手插在口袋里,就这样望着我,我也望着他,我此生最好的时光分成了两份,一份在周逸辞的公寓,在他还没有把我送给穆锡海时的日子里,一份在穆宅的天台,穆津霖扮演着无耻之徒,每天溜进来和我耍贫嘴,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脱衣服睡觉,生怕他忽然钻进被子里,像个不要脸的流氓。 可这个不要脸的流氓忽然摇身一变,成为了这样一个人。 我觉得心慌。 我死死盯着他眼睛,“你其实才是美人苑的幕后老板,对吗。” 穆津霖嗯了声,“对。” 我攥紧胸口的衣服,“美人苑死那么多小姐,你知道吗?” 他说知道。 “那你为什么从来不制止。” 我声音是颤抖的,几乎随时要滴出泪来,他没有说话,或许他也不需要说什么,我问的同时心里就有了数,他这样的人,即便不以高高在上的身份去俯视这个世界,也要用他千锤百炼的狠心来维持自己的帝国。 可我难以接受,接受我曾认为的那么美好纯粹的他,忽然布满鲜血,如此阴暗。 我捂住脸深深吐出一口气,他似乎朝我走过来,在我看不见的漆黑里,听到了脚步声。 我感觉到自己蒙在脸上的手被握住,我无法挣扎坠落下来,他喊我名字,程欢。 我没有抬头,无比僵硬垂着,看他腹部缠绕的一条皮带,他手捧住我脸颊,将我完全抬起来,看着他眼睛,他一字一顿说,“不管穆津霖是怎样的人,他都不会伤害你,不会惹你流泪,他会非常珍视,所以他是谁,不重要。” 我张了张嘴巴,胸口仿佛窝了块石头,重重的压住堵住,让我难以喘息。 寂静的空气流转着哀愁,我觉得自己掉入了一个可怕的轮回中,隔一段时间就是漫长的一世,上一世的人都变得面目全非,或者有了新的身份和皮囊,在曾经与现在中转变得潇洒干脆,唯独我念念不忘那一副旧模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二章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浑浑噩噩从美人苑出来,站在大门口吹风,滨城的深秋非常冷,似乎一年比一年冷。 穆津霖被那伙人缠住,他本想要送我,我以不方便的理由拒绝了,我并不清楚周逸辞是否回公寓拿着望远镜站在二楼窗口留意着我的归途,又是否会在路上恰好两面碰到,他看见我坐穆津霖的车,也许不会质问什么,却少不了一场冷战。 我迈下台阶想要打出租,翻找包里零钱的时候带出了手机,屏幕积存了两条未读信息,一条是岚姐发来的,一条是周逸辞。 周逸辞的只有四个字,“今晚不回。 岚姐的是医院地址。 我握着手机闭了闭眼睛,今晚是梁禾依的好日子。 他承诺不去看她,可我开口是赌气,他应允也不过是玩笑。 他身为她的丈夫,怎会冷落他的妻子。 我仰面凝视寂静深蓝的天空,一颗星星都没有的晚上。 好像我的路越走越窄,到了再不回头就活活堵死的地步。 我没去医院,也没回岚姐消息,直接打车回公寓,趴在床上睡了过去。 从没感受过的累。 我曾跪在佛前问自己,后悔了吗。 算计死穆锡海后悔了吗。 如果他还活着,会是怎样的人生。 我特别畏惧死亡,我怕死。 我比任何一个人都怕死。 因为我知道我一定会下地狱。 有些人就是这样莫名其妙,明知道死后遭报应,却还忍不住去做一桩桩恶事,比如我,比如周逸辞,更比如终于揭开了神秘面纱的穆津霖。 可活着就这一辈子啊。 翻来覆去几十年。 那么多心酸风雨,悲欢离合,拼与不拼都累。 谁顾得上死后的事。 不知道佛会不会原谅这些无知又无奈的人。 股份的事我等了两天,一切都静悄悄的。 我告诉马夫人有了结果直接让马德禄去找穆津霖,而不用多费一道周折来找我,可穆津霖那边似乎忙着码头的生意,不清楚是顾不上还是得到消息忘了询问我。 入冬港口的水冻住,船不好出,所以积压在仓库的货会在秋天水结冰之前全都交易出手,秋天应该是他最繁忙的时候,也是上头人有把握瓮中捉鳖的时候,所以不管是不是肃查目标,都非常谨慎小心,每出去一批货安全通港,就像孕妇生了个孩子一样死里逃生。 码头不是穆津霖自己一个人承包,那么大的地盘,一般都有三四个老板同时包揽,各自盘踞一片,做着自己的营生,政府直辖的码头都是来往正经舱货,而凡是商人掌控和经手,大多是不能说的隐晦。 穆津霖路子很硬,码头翻天也大多和他无关,可他最起码要保证在大批警力围剿时他的港口没碰违禁,明面上过得去,所以在消息还没下来前,他急于出手所有见不得光的东西,以免后患无穷。 第四天头上保姆和保镖带着文珀去医院打针,我和九儿没跟去,她陪着我去市场买食材,我打算为周逸辞煲粥,哄他饭桌上高兴,再喂点红酒,趁他放松警惕时旁敲侧击下穆氏现在的情况,他对于自己这边党羽倒是不避讳我,最起码我得确定下自己没白忙活,马德禄别跟错了人。 我从市场买了东西出来,经过一家茶餐厅门口,九儿整个人都被两只手上的重物坠垮了,她哭丧着脸问我能不能休息下。 此时赶上午高峰,街上从南向北从东到西全堵成了长龙,一眼望去除了车还是车,行人埋没在车海深处,红绿灯根本不起作用,绿的走不了,红的也没停下。 我想从九儿手里接过来一袋子走出这片地界再打车,她揪着死活不让,念叨着哪有主子帮佣人的,她特别知恩图报,清楚是我把她带离穆宅,虽然还是佣人,但跟着我在公寓享福比她在穆宅吃苦受累要强得多,她对外会因为我的撑腰和纵容有些跋扈,但也分得清是非好坏,不会对谁都蛮横,在我面前更忠诚听话。 我拉着她就近进入身后茶餐厅,侍者将九儿手上东西接过去,她如释重负,跟在我后头蹦了蹦,侍者一边介绍这间茶餐厅的招牌小吃酒水,一边伸手示意我们上二楼,他询问要雅间还是普桌,我说都可以,他见我穿着不俗,又是两名女客应该图清静,将我们引入花费略高的雅间。 我和九儿坐下来后点了几样茶点和两杯果蔬汁,九儿一直还要加,足足加了四个人的量,侍者拿着点单菜谱走出后,我拿筷子敲了敲她脑袋,“什么累了,你就是馋嘴了吧。” 她捂着额头笑,“保姆也不知道想什么,最近都很清淡,原先穆宅里老爷喜欢吃咸和辣,厨子天天口味调得特别重,我们跟着吃剩下的,也养成了重味的习惯,现在我都吃不饱饭。” 她埋怨保姆做饭清淡,我目光却落在斜对面半开的门上。 门上挂着请勿打扰的标牌,但没有关严,里头隐约有男人在说话,侍者经过门口时看到了标牌,特意伸手要把门关合住,结果里头人并不领情,让他不要管,为了通风。 我原本已经收回了视线,男人一句话让我浑身一僵,我抓住九儿的手,“你听见了吗。” 她正嗑瓜子,满脸茫然问我听见什么。 她没有听见,可我听得清楚,雅间里说话的男人是周逸辞。 我起身往门外走,让她在雅间里等我,她急忙问我去哪儿,我说去洗手间。 我走上过道恰好侍者推着餐车来,我指了指门让他送进去,他和我擦身而过,我顺手带上了门。 走廊上一头一尾安装了三百六十度旋转摄像头,不过摄入范围不大,恰好周逸辞所在雅间是个盲区,而我和九儿的雅间就可以被摄入,只是相差了一两米远。 九儿对每一样食物都感兴趣,一边品尝一边问侍者还有什么可口的介绍,趁这个功夫我溜到了斜对面的墙壁凹角处,后背紧紧贴在玻璃框上,来收缩自己被发现的角度。 我深深吸入口气,一点点倾身探头,目光掠过门扉,从缝隙内看进去,果然是周逸辞,他坐在我这边,左侧朝对我,更多是一面背部,而坐在他对面的男人正低头吃一份蟹糕,蟹糕是半生,用调料腌制过,保留着最原始的味道,十分鲜香,可吃不惯的也觉得恶心,尤其空气内飘散的浓郁海腥味,我隔这么远闻都觉得作呕。 周逸辞更不喜欢这个味道,他装作擦拭嘴唇,用方帕堵住了口鼻。 男人吃光半碗蟹糕后,才心满意足抬起头,他抽了两张纸巾在唇角擦了擦,察觉到周逸辞的脸色不对,他非常惊讶的语气问,“怎么周总不喜欢这个味道?” 周逸辞嗯了声,“有些不习惯。” 男人像是故意的,根本没有就此收敛,反而又打开了羹盅,将剩下的倒入碗里,“我这辈子还就好这一口,在周总面前一把年纪也没出息了。” 周逸辞才放下的方帕又堵了回去,他声音从帕子里溢出,有些发闷,“马股东随意。” 马股东三个字让我脊背一寒,整个人都仿佛天旋地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三章 棋错一招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没有见过马德禄本人,照片也是几十年前还年轻时的模样,和现在完全大相径庭,根本不像同一个人。 当时马夫人指给我看时,我脑子根本不在欣赏他们容貌上,只想着该怎么收降这对夫妻,争取到一两成的股份,眼睛是看着,但脑子里的记忆仅仅匆忙一晃,压根儿没记住。 以致于马德禄刚才半副侧脸露出,我一点熟悉感都没有。 关键马德禄为什么会出现在周逸辞的应酬桌上?他难道不该去找穆津霖吗。 我和马夫人说了那么多道理,嘴皮子都磨破了,全都付诸东流了吗? 周逸辞与穆津霖相比较,傻子都清楚,想要握手言和该找哪一个,周逸辞没有容人之量,他根本不会接受曾经对立过的仇敌,在他眼中一日为敌终生是敌,不管如何摇尾乞怜讨好奉承,他需要利用的时候面上亲近,心里的尺子却没有缩短半寸,等时机到了非要杀个片甲不留,绝不会冒出仁慈放过的愚蠢念头。 马德禄将整整一盅蟹糕都吃掉,周逸辞已经受不住了,他起身推开了雅间内的窗子,让更多空气流通进来驱散那股生海鲜味儿,马德禄一边擦嘴一边非常满足说,“滨城这么多餐厅,我几乎都吃过,每到一家必点蟹糕,唯独这家的蟹糕最正宗,里面没有加面糊,都是蟹籽的浓稠,吃到嘴里鲜香可口,久久不散。” 周逸辞看着他碟中鲜黄血红的汤,没忍住蹙了蹙眉,“马股东口味独特,喜欢吃用酒腌制的生蟹糕,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沿海沿江城市的人很多喜欢这么吃,海鲜吗,生吃最鲜,熟了海味流失很多,虽然这样吃会觉得不干净,但中国人一向民以食为天,嘴巴解了馋,卫生不卫生就不那么重要了。” 周逸辞伸手拿住酒瓶,为他和马德禄各自斟满一杯,“父亲走后穆氏非常动荡,内部四分五裂,我非常惭愧无法让大家信服,致使迟迟不能掌权,让公司走上正轨。我听说马股东近期在公司操劳事务,平息了不少风波,你是穆氏的老功臣,对于穆氏以后走向,想必心里有谱。” 他说完放下酒瓶,笑看马德禄不语。 后者端起酒杯放在鼻下晃了晃,“上好的黄酒,味浓。” 周逸辞饮了一口,“黄酒养身,切入姜丝暖胃肠,应酬桌上来往,身体很重要。不过黄酒的味道大多人喝不惯,喜欢红酒啤酒。我平时焦躁疑虑,就会用黄酒来平息自己。人活在世,修身养性平淡生活,不介入风波灾难,顾好各自家庭,这是男人担当,也是女人盼望。” 马德禄将一满杯黄酒一饮而尽,“周总想要说什么,不妨直言。” 周逸辞笑,“我没有什么好说,年纪决定了人情世故黑白因果的理解深度,马股东比我更清楚。” 马德禄说,“穆氏之所以到今天动荡不安的地步,和周总与穆总的兄弟争夺脱不了干系。一份遗嘱而已,既然周总握着总股权的四成,已经是大势所趋,为何不敢拿出证据来堵住悠悠之口呢。” 周逸辞感慨颇多,“父亲一辈子要强,晚年渴求家庭和睦,我和大哥手足情深是他最想要看到的局面。可惜大哥与我情分很浅,不是我一方面主动就有用。父亲的遗嘱是我们穆家内部人的私事,我不愿拿出让大家评判,这是对亡故人的不敬。” “人走茶凉,遗嘱上私人的部分是你们穆家的事,可穆氏的去留是公事,是整个公司人人有权知道的事,股东高层都不希望糊里糊涂,而我有权安抚大家,争取到公开透明。周总想要顺利登位,不走这条路恐怕行不通。穆氏动荡了这么久,我也想要看到尘埃落定的一幕。” 周逸辞笑了笑,“路有很多走法,父亲的东西我和大哥最有权利处置,我们都没有这样斤斤计较,不知道诸位高层股东要看什么,或者是别有用心。” “听说下个月公司要进行一次最高规格的股东大会,到底老穆总的位置谁来坐,公司谁来管,大家心里都有数,股份纵然很重要,能否得到信服更重要,光有股份没有大家的支持,公司形同一盘散沙,就算登位也是实权的傀儡,吩咐下去的每项事务大家懒散应对,高层还担心所谓的被辞退,股东手里有筹码,死活不让谁也没办法。长久僵持下去公司发展不利。我已经安抚过大家情绪很多次,骨头嚼多了味道也没了,大家一口咬定要看遗嘱,遗嘱怎么写就怎么办。” 周逸辞再次为自己和马德禄斟了杯酒,他盯着瓶口流淌出的源源不断的细流,“马股东是大家的领头羊,在公司内部地位举重若轻,毫不夸张仅仅次于我父亲。我和大哥现在虽然努力维持扩散自己的脉络,但也许人心不足蛇吞象,只有不满足才能不断争夺,穆氏有今天的辉煌,何尝不是父亲与马股东,以及无数高层一起从市场份额上争夺来的。这世上有一种方式可以让彼此在短时间内无限壮大,不知道马股东了解吗。” 马德禄这次没有碰酒杯,而是专心品尝一份蒸饺,他吃了几口才慢条斯理说,“不很清楚。周总明示。” “马股东今天与我一同坐在这里,是否意味着你我的博弈结束。” 马德禄不置可否点头,“周总天命所归。” 我心里一紧,我注视着马德禄非常平和的脸,这话什么意思? 马德禄这辈子权势和钱财虽然都差了那么点火候,但穆锡海在商场上非常信任他,和他共事了二十余年,扶持他的力度也不小,马德禄的身份在穆锡海的强大照应下始终被人奉承,他难得有低下半头的时候。 我在翻来覆去的疑虑和审视中没有留意到侍者从我与九儿的雅间内出来,他推着餐车一眼发现我背贴墙壁正在对面门外听着什么,他很狐疑问我,“女士您这里在做什么?” 我整个人一慌,实在听得过于认真,完全没有留意到侍者出来了,而周逸辞雅间内的对话也在此时戛然而止,鸦雀无声。 我脑子飞速旋转着,该怎样不着痕迹圆过去。 我撩了下头发,左右看了看,极力使自己的声音镇定,“洗手间在哪里。” 侍者指了指尽头一扇闪光的灯牌,“进去右拐。” 我对他道谢,“这边我第一次来,非常不熟悉,刚才从那边找回来,没有看到提示灯。” 他说初来乍到都会迷路,这边楼层设计有些蜿蜒。 我朝洗手间走过去,在走的途中经过雅间大门,我装作不经意往里面扫了一眼,周逸辞也恰好在朝门口看,我和他四目相视,我一怔,他同样眯了眯眼。 我停下脚步,直接推开门进去,以一副长辈训教的口吻说,“我来这边市场买东西,外面堵车一时片刻走不了进来歇个脚,没想到你也在,怪不得听声音耳熟,我还以为这个时间你在公司。” 周逸辞转变也极快,他起身为我拉开一把椅子侍奉我坐下,“三太太出来没带着伺候的人吗。” 我拨了拨无名指上戴着的翡翠戒指,漫不经心说,“在对面雅间。” 他嗯了声,我指了指他位置,“你坐。” 他坐下后我说,“你爸爸去世快一周年了,这次的祭祀流程怎么操办与你哥哥商量下,大太太身体不好不露面,我和二太太不还在吗,你爸爸生前喜欢风光,身后每年的白事都要风光大办,这点你心里有数吗。” 周逸辞点头说有。 “有就好,哪天等你哥哥回来,我也要跟他说,忙生意忙事业我不过问,但这样的大事耽误了什么也要办妥,天天在祖宅里供奉灵堂牌位一日三香磕头祭拜,正儿八经要给你爸爸出风头的事却没做好,他能不怪罪吗。” 周逸辞说是。 我说完装作才看到马德禄的样子,我不知该怎样开这个口才算不露馅,所以我只是看着,没有张嘴出声。 周逸辞两只手交握在一起,他目光从马德禄与我脸上分别掠过,“马股东与三太太认识吗。” “认识。” “不认识。” 我和马德禄一前一后,分别说出了两个答案,他像是脱口而出在否认,我却是深思熟虑在承认。 他和周逸辞私下相约坐在一个雅间内,而且我刚才门外听到的聊天内容和公司股份掌权都有关,马德禄也没有表现出过于疏离,我担心他有靠拢周逸辞的嫌疑,用和后者交底作为开场白,将我找马夫人劝降的事捅破。 周逸辞和马德禄在这段艰难时间内闹得非常僵,以周逸辞的傲骨绝不会低头主动邀请马德禄,他们两个人接触到一起,显然是有一方主动另外一方不谋而合。 马德禄是非常圆滑的老狐狸,他能在势力不断更迭风雨飘摇的穆氏稳坐了二十余年,没有心腹权谋显然不可能,他对于自己到底是继续独立还是倾靠哪一方,势必在马夫人的规劝下做了深沉的考量与权衡,看这个情况,他似乎放弃了归顺穆津霖。 树倒猢狲散,打树掉了果,极大可能我已经随之暴露了,走出这扇门后我将以怎样的态度和假面孔在周逸辞面前生活我还犹豫不决着,文珀在他手中,哪怕到了不得不决裂的时刻,孩子置于他掌控下我也只能咬牙忍,何况我也不想放弃这段并没有穷途末路的感情。 它对我很重要,他也是。 所以我不能说谎,谎言会让周逸辞更愤怒。 可我背水一战的同时马德禄的隐瞒又让我一愣,有点拿不准,周逸辞抬眸,他目光内裹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哦?那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马德禄偏头看我,他非常诧异,“我和三太太接触过吗?” 他脸上表情是全然陌生,我甚至想到马夫人是否没有和马德禄提及过我的拜访,那么她一定是在我走后有了新的打算,为她丈夫亲自筹谋了一番,认为没必要按照我说的做,才会把这事压下去。 马夫人那样窝囊软弱,还有这份心思吗。 这一辄辄的出乎意料砸得我透不过气,我此时脑子快要炸了。 我不动声色深呼吸保持冷静,我对马德禄露出也很惊讶的表情,“马夫人没有对您讲吗?我们在瓠子巷碰到,我去那里买熟梨糕,马夫人正好离开茶馆,她叫住我,说来我还不认识她,她却不知从什么途径记得我模样,和我聊了几句。我当时两手空空,觉得非常失礼,之后亲自到马府拜访过。” 马德禄眼睛里的神情非常复杂,他扯了扯唇角,“原来是这样,内人大约把三太太当作私下的知己好友,并非是我们的客人,这才没有和我提起。不过既然我知道了三太太亲自到府上拜访,改天、也也势必到穆宅还礼。” 我笑着说那倒不必,马股东日理万机,以公事为重。 这话辙算是非常圆满对付过去,我偷眼看周逸辞,他没有怀疑和太大反应,正在吃一块鱼肉,我暗暗松了口气。 他吃光那块鱼肉后问马德禄,“马股东下午公司有事吗。” 马德禄说事情很多,有些重要,有些不足一提。 周逸辞恍然,“这样啊,本还想约马股东一起到东郊后山新开的高尔夫球场过把瘾,听说马股东球技非常好,那也只能留着遗憾改日领教。” 马股东点头说好,来日方长,愿意跟着周总多开开眼界。 我拿着筷子的手不由自主滞了滞。 我进来后这顿饭吃得非常快就结束,马股东还是那个节奏不紧不慢,周逸辞却加快许多,他们起身整理西装时,我从雅间内出来,一眼看到九儿正满世界找我,她急得快哭了,以为我被谁劫持掳走,我喊了她一声,她转头看过来,她跺了下脚,眼泪刷就淌了下来,“程小姐到底去哪了!我魂儿都吓丢了,您要是出事先生…” 九儿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她看见了紧随其后走出的周逸辞与马德禄,她应该见过马德禄,在我还没进穆家门前,他来找穆锡海谈事汇报,九儿作为佣人一定是接触了,她抿住嘴唇过来搀扶我,非常机灵改了口,“三太太还饿吗,雅间内的食物还有好多热乎的,您刚才没吃几口。” 我说不饿了,她点头,站在我身后不言不语。 我们一行人从餐厅内走出,马德禄司机从远处的超市停车场将车开过来停在台阶下的空地等候,吴助理也开车过来,他透过挡风板看到我存在,微微有些愕然,刚才席间稀里糊涂的我从他这一丝愕然中顿时大彻大悟。 马德禄和周逸辞的接触并非他主动,而是周逸辞先抛出了橄榄枝,要诱他归降,吴助理和周逸辞形影不离,没有任何事是他不了解的,包括周逸辞哪一晚睡在了我这里,哪一晚又睡在了梁禾依处,他都一清二楚。 如果是周逸辞听到有人招降马德禄的风声故意约这顿饭试探,想要扭转局势,那么出现谁吴助理都会惊愕,唯独出现我与穆津霖绝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在他眼中我的野心勃勃,我的不安分,都会成为阻碍周逸辞宏图霸业的绊脚石,我会做什么花活,他不意外。可见周逸辞完全不知情,他只是部署了这步棋,恰好赶在一起,才让我心神惶惶。 送走马德禄后,吴助理走下来将后厢车门打开,护送我和周逸辞进入,九儿坐在副驾驶,他则重新回到驾驶位开车。 周逸辞闭着眼睛,手指在鼻梁和太阳穴位置来回滑动,像是非常疲累,我跟他说我来吧,他没有回应,手十分顺从收起,我食指按压在他眉团重重碾磨着,磨出了一块红斑。 吴助理透过后视镜问周逸辞效果怎样,他顿了顿说,“商场混久了,还极少出错的人,都有很正的主心骨。” 吴助理蹙眉,“这么说不是很顺利。” “他没有把柄,也没有好拿捏的欲望。” 吴助理询问要不要着手其他小股东,总之都有一定的参与权,能够为下月底的大会助一臂之力。 周逸辞说,“再看,他这边不是没有希望,今天聊得还可以。” 小股东加起来的分量和筹码不及大股东一半,和骨干高层事实上没有太大区别,周逸辞已经尝到了一丝甜头,不会轻易打消招安马德禄的念头。 马德禄今天的确给了周逸辞很大面子,他年长,又有一定威望,如果不打算深入合作,随便找个借口就能回避开邀约,所以很有可能我赌马夫人能劝降,是棋错一招。 那他为什么不供出我,还是他正在摇摆不定。 我心里非常沉重,感觉前途被大雾遮住,不是模糊,而是一片漆黑,完全摸不到好走的路。 我这样胡思乱想,手上的动作时停时起,周逸辞和吴助理说完后,心思都在我指尖,他察觉到我心不在焉,忽然一把握住我手腕,我吓了一跳,垂下眼眸看他,他似笑非笑,“怎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四章 憎恨他是爱极生悲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立刻回过神来,偎在周逸辞肩头小声说,“心疼你这么累。” 他笑出来,在我手指上吻了吻,“心疼我这样的话谁都能说,关键看行动怎样表达你心疼。” 我抬眸看他,他指了指自己唇角,我凑上去烙下一个冗长的深吻,他满意嗯了声,“以后说不如做,这是我们的家规,等文珀长大一点,也要求他严格按照家规执行。” “怎么执行,让他喜欢哪个小姑娘,就上去捧着人家脑袋啃一口?” 周逸辞说,“这才是我儿子。” 我被他气笑,“你儿子我教,我才不会让他什么都学你,无耻行径坚决杜绝,这点绝不能像他爸爸。” “不无耻枉为男人,女人在床上总那么矜持,男人也做谦谦君子,岂不是都成了柏拉图。” 他说完握住我的手,“其实女人也都渴望那样的事,可面子拉不下来,就等男人主动,等到时间久了,再没有什么好隐瞒避讳,女人就会把男人榨干,夜夜笙歌。” 我冷冷一笑,“周总经验丰富。” 他一本正经,“我也仅仅是书面经验,实战极少。” 他说完自己闷笑出来。 吴助理在十字路口等灯时,接到了一个电话,他在接听过程中没怎么开口,一直是对方在说,他挂断后恰好红灯变绿,他一边缓慢驶入车队一边告诉周逸辞,“贾股东正在穆氏,下个月的内部大选定了时间,二十五号。所有持股股东和中级以上高层都会出席。” 周逸辞刚和马德禄分开,在席间马德禄对具体时间和流程完全没提,只粗略提到了月底的会议,可他分明是现在穆氏的领头羊,掌控了除最大决策以外的一切权力,他不了解的绝不会敲定。 周逸辞有些愕然,“什么时候确定的。” 吴助理说,“昨天傍晚,今早刚刚确定了与会流程,由林副总主持。” 周逸辞抿唇不语,他眯着眼睛,瞳孔内精光四溢,“不是马德禄来主持吗。” “这倒没说,现在掌握到的是林副总。” 吴助理顿了顿,“马德禄不是也有狼子野心要竞选吗?” “他只有十五的股份,拿什么竞选。” “穆总也只有十五,股份不能完全决定结果,您持股的确略胜一筹,但穆总是长子,这么多年都在穆氏占据一席之地,他虽然不算公司内部人,可您父亲有任何缺席都是由他来代班,在公司里的知名度和业绩要胜过您,至于马德禄作为老臣,威望更不用提。而且我们这边非常不利的是遗嘱划分穆总很清楚,他到现在也没有将程小姐供出来,很有可能在大选当天做最后翻盘,我们还是谨慎为好,如果有可能…” 吴助理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能够让程小姐书写一份股份转赠书,我们就万无一失了。” 周逸辞没说话,他眼眸垂着,车内寂静得诡异,似乎所有人都在等我开口,看我的意图。 我装作没听见,也不躲闪,笑吟吟看着吴助理。 他被我盯得发毛,周逸辞又问,“怎样书写这个转赠书能不引发异议。” “程小姐得老爷喜爱,拿到庞大遗产,可她自知是一介女流,名义上也仅仅是穆宅的姨太太,并没有大太太名正言顺的继承权,更没有您和穆总在商业方面的能力和人脉,恐怕招惹风波。她打算安静生活,不想参与进入男人的领域,所以选择了她认为最有可能将穆氏发展壮大且深受老爷器重的您,来接替她手上全部股份,掌管穆氏大局,这样所有人都不会有异议,也不能怎样。” 周逸辞嗯了声,“主意不错。” 他说完后低头看我,我明白他的意图,他直接开口提显得利用我对我别有用心,借吴助理口说及,观察我态度,我过于抗拒,他按下不提,我犹豫不决他再说服我,只要我签下这份转赠书,他后脚就会绞杀林副总,将穆津霖一党完全赶尽杀绝,再肃清不知天高地厚的贾股东,马德禄威胁太大,同时根基又深,只能设计慢慢玩儿死。 吴助理在他身边受器重一定有过人之处,但他绝不是能左右周逸辞思想的人,他口中那番话都是周逸辞授意过,用来给我提个醒,与其让股份悬空漂浮不能落在实处,也回不到我手上,不如顺水推舟给他,黏合我们之间的感情,他是文珀父亲,是我事实上的男人,我折腾了这么久,也该歇一歇,以后想要好生活,依靠他最实际。 我没等周逸辞张嘴,直接冷冷质问吴助理,“吴助理的意思,我作为一介女流就只能退居幕后,玩不赢你们男人的东西?” 吴助理一怔,他本能否认,我又问他那是什么。 他捏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显得无措。 我继续说,“股份本来就是我的,我想不想赠,外人无权置喙决定。吴助理与其把主意打到我头上,不如琢磨怎么拉拢股东高层,想要中途接手一个庞大的企业,没有人脉和支持者再多股份也行不通。何况你主子本来就拿到了股份,还要我怎样扶持。你自以为在帮他,可逸辞并不想这样,他有能力和手腕摆平这一切,还需要借助我一个区区女人的力量吗。” 吴助理不说话闷头开车,周逸辞面无表情,车厢内骤然陷入沉默。 这是一份死寂的,各怀鬼胎的,相对无言的沉默。 周逸辞不是听不出来我不打算帮助他,我用他的能力做挡箭牌,既赞美了他还让他没法开口,他恐怕会防备我,接下来再做任何事都要小心谨慎,不能踩入他试探我忠心的坑里。 现在已经月底,再有二十多天就是股东大会,这样紧迫的时间让我坐立不安,大选临近每天都可能发生变数,很多事不敲定皆有反悔的可能。 周逸辞比穆津霖持股份额多了一倍半,即使穆津霖再有逆天计谋,相差这么多的数据,不背水一战很难扭转过来,我必须在大选之前为他争取到更多,最大程度削减周逸辞的势力。 我坚决扶持穆津霖上位的关键,一是为了给自己留条最好的退路,二是为了斩断周逸辞更大宏图的一角,让他的版图与帝国是残缺的,是有软肋的。 他只有被其他人压制住,得到一个权势上的平衡,而不是独霸的状态,才不至于在所向披靡中丧心病狂,成为一头野兽,泯灭感情与道德中的人性。 穆锡海,白宏武,以及所有在仕途中栽了跟头落马的人,都是一步步魔化,而并非最初就这么凉薄疯狂。 男人成功分为很多阶段,站在金字塔尖端很容易进入迷幻璀璨的歧途,左是天堂,右是地狱,在众人俯首称臣的高处,谁也不敢指责他,都一味听从和奉承,他吞噬打压杀人如麻,仍旧得不到半点震慑与控制,他做什么都是对的,居功自傲猖狂自负,无情无义残忍暴戾,视一切为草芥。 而昏庸无道的君王就是这么形成,最终葬送了自己。 按照他的脾气,一旦他的范围内没有了对手,周逸辞便会蜕变为魔,谁也降服不住他,他不断的进攻不断的屠杀不断的掠夺,最后兄弟相残两败俱伤。 他还不知道穆津霖身后支撑着如此庞大的势力,穆津霖一旦使出,周逸辞会否平安脱身都不得而知。 谁能干得过磐虎堂的人,那都是一群杀人喝血的亡命徒。 我要周逸辞眉眼温润岁月长流,我要他疼爱孩子优雅生活,我更渴望他是我的,他能够只满足于我和文珀三个人的家。 而不曾将自己逼入一个权势与欲望的死角变得面目全非,众矢之的。 何况我也有私心,我憎恨周逸辞。 恨他的自私冷落,恨他的麻木不仁,恨他的欺瞒背叛,更恨他的无动于衷。 可我也感激仰慕过他,深爱忠诚过他。 总之我对他的感情非常复杂。 我为他生了文珀,他那么爱文珀,他也认同我是文珀的母亲。 为什么我还得不到周太太的位置。 我知道这个位置有多少阻碍横亘着,对于别的女人它只是周逸辞答应与否,对于我还埋着世俗伦理的鸿沟。 可这世上难道不该有这样一种感情吗,男人不顾一切要给予,就像穆津霖对我,他并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指指点点,他要就是要,他爱就是爱,他不会为一己私利而委屈他爱的女人。 为什么周逸辞做不到。 我可以不要,他不能不给。 我千辛万苦爬到这一步,竟还抵不过他心中那些权与利。 贾股东对金娜的无情,何尝不是周逸辞在厌倦后对我的抉择。 穆津霖告诉我他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子做一辈子私生子,他会逐渐的渗透,逐渐的让我认命,让我为了文珀的将来和前途,忍痛割爱。 我不知道周逸辞是怎样想的,我只知道亲眼所见不会欺骗我。 金娜曾经在男人面前比我得意,她的下场又如何。 没有婚姻保障的爱情,像一张脆弱的纸般不堪一击哭诉无门。 文珀的降生,改变了我对周逸辞对现在的生活那份逆来顺受温柔苦等的念头。 所以我如此控制不住自己对他的爱和杀,对他的掌控与算计。 我一面跟从,又一面诋毁。 一面想要他好,一面看不得他好。 归根究底我没有从他身上得到我想要的,我残存着一口怨气和一口怒气拼命让自己强大,想要在万不得已时摆脱他的囚笼。 我不明白我哪里比不过梁禾依,我没有她的家世,可我有想法设法掌控一切的城府。 我希望周逸辞看到我如何在男人的天下独当一面,倾覆所有,我希望他后悔,后悔他从没有看透过我,后悔他轻视了我,原本可以走的捷径非要绕成一条崎岖的山路,最后还是一场空。 有时候我想,如果他不是周逸辞,又该多好。 可他如果不是,我们也根本不会相遇。 很多事冥冥之中注定,因果早已埋下。 苍天不会赠予谁两全其美,只会狼狈不堪,靠自己拼出一条路。 风平浪静两天后,马德禄那边仍旧悄无声息,周逸辞每天都非常忙碌,应酬着船厂的客户与穆氏股东高层,下了一张酒桌又上了另外一张,消息进度封锁很紧。 我实在忍得煎熬,这种坐以待毙把每分每秒都浪费掉,我打算再去拜访马夫人探探口风,到底是从她这里压下了还是马德禄没有听她劝告另有想法,再筹谋下一步棋。 不过出乎我意料的是马夫人竟然亲自来找我,她本人没有进宅院,而是派一名眼生的司机进来请我出去,我跟着他走出庭院,对面街道的灌木丛旁停泊着一辆黑色吉普车,车门紧闭,车窗也很严实,看不到里面半点景象。 司机朝我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我走过去,他回头看了眼,确定公寓内没有人留意这边才把车门拉开,司机的神秘兮兮让我意识到事情很特殊,我全神贯注盯着随车门拉开而显露出的人形轮廓,当我看清马德禄那张脸时,整个人一怔。 “马股东?” 我像被雷劈了,猛然回过神,不管是他还是马夫人,都不该知道我在周逸辞的住所,更不该胸有成竹找过来,这是不是证明对于我们的私情也全都掌控了? 我脚下迟疑,他微笑了一下,让出靠近车门的座位,“有这个荣幸请三太太聊聊吗。” 我咬了下嘴唇,故作镇定说,“马股东是周逸辞的人,没必要找我聊,我也是路过这边找他商量锡海一周年祭祀的事,我也该走了。” 我说完推开那名司机做出离开的样子,他在我背后低声叫住我,“三太太还是上车来聊聊,也不枉费你对我内人下得那番功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五章 这不是我想要的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马德禄像是有备而来,笃定我会上车,我透过半扇车门缝隙看,他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端坐在椅子上。 正在这时保姆忽然从门里出来,她手里端着一只碗,招呼我喝热甜羹,让我祛祛寒气,顺带问我去哪里。 她越走越快,已经出了庭院,我慌张之下随手拉上了车门,她来到我面前递给我瓷碗,目光始终往吉普车上扫。 我慢条斯理喝掉后把空碗给她,“我哪儿也不去。车上说说话儿就进屋。” 保姆迟疑着没走,她问我车上是谁,我说是一位夫人,她笑着哦了声,“我在厨房忙做羹,九儿开的门,我还以为是来找先生的,原来是程小姐。” 她见我没有当着她面儿上车的意图,也没再耽搁无用功,转身进了庭院。 我确定她进去不会折返回来,才朝那名等候在旁边的司机点了下头,她再次为我拉开车门,这次我没有踌躇,直接抬腿迈上去。 我坐在马德禄身边,司机也上车,他从副驾驶拎起两杯饮品反手递过来,马德禄接了一杯浓茶,剩下的是热奶,我摇头说刚喝了汤不渴,司机又拿回去。 马德禄不慌不忙的喝茶,似乎时间富裕,一点不急促,我对他说,“马股东稍后没有正事吗。” 他说有,我看他不语,他继而又说,“可什么正事也没有今天来见三太太更重要。” 我笑出来,“马股东这个年纪,按说倚老卖老的资格都有,可说话还如此圆滑谦卑,不愧是商场打磨了半辈子,知道如何降人。” 他捧着杯子将红茶全都喝光,里头一滴不剩后他轻轻蜷了蜷手指,纸杯在他掌心内扭曲变形,最后成为了一个狼狈的纸团。 “内人说前几日三太太亲自登门拜访,带她去了瓠子巷,消磨了一天时光,还送了许多小玩意儿,这段时间每天播放来听,心情非常不错,一直念叨三太太何时再来,想念得很。我不愿欠人情,三太太如果有用得上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势必不遗余力。” 我本都放弃了招降马德禄的念头,这是个老滑头,招过来未必驾驭得住,说话办事完全不落把柄,心机十分深重,连周逸辞都只能试探着来,毫无把握他能否低头。 不过马德禄这番话意有所指的话让我萌生了希望,他偏头看他,他脸色淡定如常,正注视着窗外浓密茂盛的灌木丛,“冬天还不凋零,这是矮子松吧。” 我说是。 他赞叹,“岁寒三友的字画我书房有一幅,原作家画得非常传神,矮子松也是松,骨子都相同。” 我和他一起注视,“我喜欢红梅。” 他嗯了声,“略有耳闻,老穆总还活着时,曾在公司开会透露了一句,三太太爱红梅,以致于不少下属都送了和红梅有关的礼物,还被他训斥了不正之风,否则三太太房中,恐怕要堆积如山,落不下脚了。” “竹子如果是温润君子,松树就是不争不抢的绅士,气节虽然有,但缺少颜色,也缺少被人瞩目的运气,红梅就显得完美无暇,所以做人应学红梅,既热烈璀璨,又不失傲骨。” 马德禄笑说,“三太太现在不就是吗。为人开辟前路,自己稳居泰山,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三太太做人是红梅,内心有山脉的气魄。” 他开门见山,我也不再藏着掖着,“马股东是投诚周逸辞了吗。” 他说没有,只是赴约而已。 “周逸辞似乎有将马股东拉拢到他一党的意图。” 马德禄将视线从车窗外收回,他注视我似笑非笑,“三太太不也有这样的意图吗。” 我笑而不语,他说,“内人劝我投诚三太太和穆总这一党。我只是好奇,三太太在穆宅短短几个月,穆总生性冷清阴郁,很少与女人接触,怎么竟有如此好的关系,为了助他上位不惜绞尽脑汁,手都伸到我这里来。” “锡海吩咐过,他希望穆氏长盛不衰,希望两个儿子和平共处,无恙无虞。周逸辞生性残暴不仁笑里藏刀,他掌权一定不会与穆津霖相安无事,可穆津霖作为长子,他更了解穆氏,也有兄长的宽仁温和,他掌权能容得下这个弟弟,我只想为锡海尽力保全一些,以此来偿还我的孽。” “三太太有孽吗?” 我将头撇开,语气冷淡,“这是我的私事,和这些没关系。” 他嗯了声,“三太太有把握你的筹谋可以成真吗。” “有没有把握,事情的因果利弊马夫人想必也和马股东讲过了。” 他说不错,清清楚楚。 “世上哪件事没有点风险呢,人生下来不就是一场赌注。吃喝拉撒都有安全问题,走路上灾祸也会从天而降,想要安安静静干脆别出娘胎,只要母亲小心点,在肚子里最稳妥。” 马德禄嗤笑出来,“很形象的比喻。” “想要万无一失,马股东就不该持股单挑一党,让周逸辞和穆津霖黑上你。既然你都做了最危险的事,现在把别人推出去替你抵挡危险,再不济你也不是头一个被开刀的,你还怕什么。至于选择归顺哪一党,马股东自有决断。” 他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三太太不给我指点迷津吗。” “马股东来都来了,还用我指点吗。” 我说完朝他伸出手,“合作愉快。” 他大笑出来,“三太太这样聪明绝顶的女人,我还真是平生第一次见,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成败已经次要。” 他握住我的手,“其实和过于精明的人合作风险最大,但同样赢的概率也最大,挑战对我而言很有意思,我都这把年纪也没什么好怕,也许这是我最正确的决定。” 我松开他的手,“尽全力不辜负马股东的信任,穆氏天下有你一臂之力,相信会非常稳妥。” 我实在没想到事情还有这样峰回路转的变数,这马德禄也真沉得住气,抻了这么久才来找我开口,令我大喜过望。 他来之前我几乎快死心了,打算从小股东身上下手,能拉一个是一个。我以为马德禄权衡再三会选择目前筹码势力更胜一筹的周逸辞,毕竟怎么看,都是他赢的几率大,掌控了穆氏半壁江山。 结果他竟然愿意听从我和马夫人的劝诫,押宝赌注在穆津霖身上,幸亏穆津霖背后的磐虎堂没有暴露,否则马德禄有心归顺也未必敢,毕竟这样身份的人太凶残,比周逸辞有过之无不及,谁也不愿搅入浑水中,即便和穆津霖关系这样亲近的我,在得知真相不也茫然无措。 其实马德禄能割让多少股份倒在次要,他肯屈居穆津霖这一党,会带来不少忠贞心腹,他在穆氏威望最高,他的站队意味着很多正面舆论倒戈向穆津霖,从而让本就遭受非议的周逸辞更履步维艰。 周逸辞对马德禄若即若离不慌不忙的性子猜不透,所以逼得并不紧,完全不清楚马德禄私下悄无声息的归顺。 而周逸辞的应酬也过于频繁,几乎一天平均两个酒席,市里的领导场面上的政要,商业的名流,穆氏能投诚的股东高层,以及他自己船厂一单接一单的海外客户,全都等着他应酬,他整个人忙成了陀螺,连吴助理都劝他暂时歇一歇,这样的应酬是无穷尽的,总不能真的无止无休。 他那段时间加起来前前后后喝了真有上百斤酒。 以致于胃病突发那天几乎吓疯了我。 当时是深夜,保姆保镖都睡了,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低低的闷哼出,我迷迷糊糊伸手摸过去,他身上湿透了,死咬着嘴唇隐忍,像在饱受折磨。 我立刻开灯看,枕头上有一口血,十几滴汇聚在一起,不算很多,夹杂着十分浓烈的酒味,他嘴唇苍白,额头大汗淋漓,整个人都是青紫色, 我不知所措,他身体一向健壮极少生病,还是头一次这样脆弱,我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事,胃口不舒服。 我跳下床给他拿水,他叫住我,让我继续休息,他缓一下就好。 我看他那张脸心都在打鼓,我指了指血,问他是吐的吗,还是割破了哪里,他没有说话,我就知道一定很严重,我拖着他身体往床铺底下拽,疾言厉色命令他必须去医院。 他不肯,固执得要命,怎么劝也不听,说不想在这样紧要关头被人知道他身体不适。 他安抚我经常会这样,忍一忍就好,让我从抽屉里给他拿了点药,他没等我倒水直接干吞了下去,躺在被子里一声不响。 我找了个电热宝,隔着睡衣给他放在胃口上暖和,他握着我的手,我就趴在旁边陪他。 周逸辞就像是铁打的,把自己逼得特别狠,狠到近乎变态。 他不允许偶尔的虚弱和疲惫被暴露知晓,他希望总是无坚不摧百毒不侵的出现,坚硬刚烈得如同一把枪,只伤对手,不伤自己。 面前哪怕只剩下一个人,他也要意气风发谈笑风声,我见过他背后无数次疲累崩溃的模样,可前一秒他都还是言笑晏晏气度非凡。 他是一个错觉。 和他相处久了,会发现他无时无刻不是错觉。 他的笑他的狠,他的脸他的手,都是虚幻的。 周逸辞的胃痛持续了一夜半天还不见好转,期间又吐了几口血,我觉得那血比世间任何的颜色都凛冽鲜艳,刺目灼烧,我扛不住这份精神折磨,我跪在他面前哭喊让他听我的话,他起初还在拒绝,后来干脆闭上眼咬牙死撑,大约是没力气再说什么。 我实在没了法子,叫来大夫为他诊治,输液打针吃药里里外外折腾了好久,他睡过去了,我却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瘫倒在地上,脸上汗泪交缠,又咸又湿。 心里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窗帘拉着,台灯亮了不知多久。 床铺和被子都潮了,一摸湿漉漉的,能挤出水来,全是他疼出来的汗,还有我担惊受怕嚎啕大哭崩出来的泪。 保姆从敞开的门进来,她看了一眼安详睡着的周逸辞,想要把我从地上搀扶起来,可我不想动弹,我朝她眨眼,连摇头和摆手的力气都没有。 所幸她懂我的意思,她松开我手臂,问我要不要喝点水,嘴唇都干裂了。 我嗯了声,她转身出去,很快又进来,端了一杯温开水,我大口喝掉,像几百年没见过水,她拿纸蹲下擦了擦地上的血渍和药汤,把杯子顺带捎出去,重新关上了门。 我缓过来半口气,又禁不住抱怨周逸辞。 他脾气最倔,倔得没底线。 一百头驴都比不过他犟,他犟还不认。 他不只是骨头硬身体硬,连嘴巴都硬,硬得我有时候真想拿火炉焚化了他,拿水泡软了他,看到底是他厉害还是水火无情。 他让人又气又恨,又心软又心疼。 我觉得自己在他身边早晚会被折磨疯,变得痴痴傻傻癫癫狂狂,我真的想逃了。 都说人有两面,有多面,周逸辞分明有千面,哪一面都淬了剧毒,碰一下就死,不死也会着魔。 他再一次让我看到了他对权势的渴求与丧心病狂的贪婪,他为了得到这一切,能不顾自己死活。 当一个人把权势和钱财看得胜过生命,他也就无药可救了。 我迷迷糊糊趴在地毯上睡着,恍惚的意识里听到床铺动了动,嘎吱响,有人在晃悠,我眼睛眯起一条缝,周逸辞正翻身,他恰好看到我,伸手要拉我,没等他拉我自己就爬起来,我扑过去问他怎么样,好点了吗。 他眼睛里续着温软而闪烁的柔光,抬起手为我擦了擦脸,“好了。” 我咧开嘴笑,握拳在他胸口狠狠砸了下,硬梆梆的,震麻了骨头,“让你倔,疼死你!” 他嗯了声,“疼死我你又要哭鼻子。” 我呸他,呸了一口觉得不解气,又接连呸了好多口,最后拳打脚踢,骂他还不如周周那只狗听话。 周逸辞在家里休养了两天,期间都是吴助理把文件拿来,他在客厅或者书房办公,我夺过来他能歇会儿,等我不留神,他又拿去看。 文珀终于不再软趴趴的像没骨头似的,九儿抱着他用手托住后背,他能竖起来坐着,虽然还绵绵的,也让我很惊喜。 婴儿的成长总是特别快,一天一个样,我问周逸辞文珀什么时候能叫妈妈,他想了下说,大概一岁左右。 文珀喜欢我抱他,可能他更熟悉我身上的味道,在我怀里吃奶很香,眨也不眨的盯着我。 我让周逸辞看文珀,他从文件里抬起头,文珀朝他吐了个奶泡儿,他笑出来,伸手接过去,掂了掂重量,“有点沉,会不会是个小胖子。” 文珀用短短的白嫩手指戳了戳鼻子,又朝他吐了个奶泡儿,接着脸色大变,啼哭出来,我以为周逸辞握疼了他,九儿接过去检查了下,发现他底下滴滴嗒嗒淌水,她笑着说,“摘下尿不湿给小少爷透透气,没想到这么会儿就尿啦。” 她抱着文珀去楼上洗屁股,露台外投射下的阳光非常明媚,将瓷砖镀了一层金色,干枯多半的叶子也显得不那么死气沉沉。 我将周逸辞手旁还没批阅的文件都推到另一张沙发上,霸道搂住他身体,像一只孱弱无助的猫儿,将自己完全靠在他怀里。 他知道我和他撒娇,指尖落在我头发上轻轻抚摸着,我一头青丝都铺陈在他胸膛,他穿着白色的毛衣,一丝静电将我们缠绕在一起。 这样温暖明媚的午后,这样宽阔滚烫的胸口,我忽然产生一个疯狂而固执的念头。 我喊他名字,他嗯了声,在我额头上吻了吻,“什么。” “你愿意跟我走吗?” 他一怔,以为我在说胡话,伸手摸我额头,发现我很好,没有一丝病态,他笑出来,“走去哪里。” “去哪里都行。” 我睁开眼看他,目光里满是浓稠的期待和向往,“我们有很多钱,我们并不用忧愁。可以带着文珀去任何一座城市任何一个国度,过清静的生活,就我们一家三口,简单快乐无欲无求。我再为你生个女儿,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你想要多少情人你告诉我。” 周逸辞沉默看我,他脸上的笑容收了收,没有半点波澜。 我迫切想要打动他,我觉得人心都是肉,总有软肋和温糯的地方,如果他肯放弃这一切,所有的担心与厮杀都将灰飞烟灭,他不需要再守着和梁禾依的婚姻,他可以抛掉全部,只做程欢的丈夫与文珀的父亲,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周总,不是满腹心机的野狼。 我毫不在意失去权势与地位的他,现在什么都有,可我不快乐,权势与钱财是什么都得不到的情况下握在手里用来自保,如果我有爱情婚姻,有幸福时光,我愿意让出一切。 我搂住他脖子,“你愿意出去做一份工作,不论多晚我都会点一盏灯等你,你不愿意我们也不愁吃喝。可以早晨去钓鱼,午后在院子里养花逗鸟,带上周周去草地,让它教文珀奔跑,文珀会很喜欢它,它有雪白的毛,他喜欢干净。我会学着做饭,做菜,煲汤,熬粥,把你和文珀养得白白胖胖,你有了啤酒肚我也不嫌弃,一起从年轻到年老,你说这样的生活好不好?” 周逸辞凝望我生气勃勃的眉眼,他低低嗯了声,“是很好。” 我笑出来,他忽然又说,“可我不想要这样的生活。” 我脸上才绽放的笑容在这一刻全部僵住,就像一盆冰冷的水毫无征兆浇注下来,算不得吞没我,可显露得那么狼狈。 “你设想的生活非常美好,也令人向往,但它不足以诱惑我放弃现在的一切。程欢,那样的生活是平庸的,是毫无色彩的。你现在得不到所以你心心念念,可当你日复一日过着,你会无法控制自己去厌烦那份平淡与重复。因为你曾热烈过,热烈的人接受不了平淡。” “我能接受。”我用力握住他的手,“你也能,你都没有尝试过,你怎么知道那不是你想要的生活。这世上的颜色有那么多,可翻来覆去人们最愿意接受的还是那几种而已。平淡也有平淡的快乐,至少不用奔波不用算计,哭与笑都很真实。” “你知道有多少人渴望我今天的位置,他们求而不得。”他打断我,我被他噎得一愣,抓着他手腕的指尖松了紧,紧了又松,最终失掉力气,坠落下来。 “人总是反复无常,热烈时想要平淡,平淡又不甘寂寞。所以这辈子太多时间都浪费在犹豫不决上。失掉权势,会明白贫穷困顿的无助,知道人情冷暖的凉薄,看透趋炎附势的丑陋。权势并没有那么容易握住,这世上只有两种人,强者和弱者,弱者一旦碰到强者,只能沦为腐朽的白骨。输赢并不是一场儿戏,从头再来很难。” 我呆愣看着他,眼眶无比酸涩。 我知道周逸辞的野心,也清楚他对征服一切的渴望,可亲耳听到他的拒绝,看清他对这条路有多执着,还是觉得失魂落魄,心如刀割。 他和我紧密重叠的身影,终是在无法和解的分歧与难以缝补的裂痕下越来越远。 周逸辞看着我呆滞的脸孔,和十分失落受伤的眼睛,他骤然意识到自己对我太严肃也太残忍,毫无余地的打破了我美好幻想,这份干脆并不是我能承受的范畴,我只是个女人。 他深深呼出口气,眉眼柔缓了许多,两只手捧住我脸颊,拇指在我颧骨位置轻轻摩挲着。 “现在和以后的周逸辞可以毫无压力保护你与文珀,他是强者,强者不用畏惧一切,这才是最好的生活。你并不是一个简单笨拙的女人,我相信你理解我,对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六章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滨城风气最乱,也是混混儿最多的地方,就在外滩的十里街。 十里街顾名思义有十条街道,是整座城市最臭名昭著乌烟瘴气所在,民房建筑老掉牙,有的连顶篷都没了,干稻草铺在屋顶遮挡风雪,遇到暴雨天积水渗不到井盖里,臭水乌央乌央泛上来,连城市抢险都懒得踏入进去,任由自生自灭。 上头对此无比头疼,可想要肃清却像痴人说梦,每座城市都有这样的诟病和毒瘤,铲除的过程难上加难,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还是收效甚微,堪称黑暗的无底洞。 十里街属于磐虎堂之外其他组织的地盘,半只脚踩在了黑势力边缘,这也是上面几乎放弃的关键,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有些组织是有说法的,黑不侵入白,不给白找麻烦,白也不能兀自端黑的窝,相互尊重才能城市和平,不然真干起来了,白这边也没多大把握赢得漂亮,反而引发巨大恐慌,折损精兵良将。 何况这世上根深蒂固的群体,哪有那么容易斩根儿呢。 十里街据说是孟三爷的,就那个三起三落靠赌场发家,又在赌场栽跟头赔得倾家荡产,养小鬼东山再起的传奇人物。 在滨城孟三爷的知名度连周逸辞都比不上,他特别高调张扬,活着就为了让人捧,没人捧着他,他活得没劲。 孟三爷和周逸辞早前交情不错,人前面子上比较亲厚,私下里也能说得过去,孟三爷仗义,只是非常贪婪,恨不得垄断整个滨城的赌局,包括庞大的省,他都想把自己的势力渗透进去。可以这么说,明面他不和磐虎堂的争,背地里丝毫不安分。 周逸辞也有赌场,依附在江北之下,利润说得过去,他不指这个赚钱,就为了玩票,在同领域插一杠,方面都涉猎些,有人好办事。 他之前没有全盘进军赌界的念头,主要还是在白道上经商,才能和孟三爷这样的贪吃蛇相安无事。不过我跟他这一年多没怎么听说他们还接触,可能是利益触礁一拍两散了。 其实这么多年周逸辞平步青云并不只是依靠白家,最初他娶了白玮倾,难听话不少,甚至有人戳点他吃软饭,飞黄腾达了把老婆一脚蹬,葬礼上面儿都没露,凉薄无情到了极点。 他自己没否认过借助了岳丈家的势力,可说句公道话,白宏武在仕途的确有门道,可天大的门道,一滩烂泥终究是扶不上墙,周逸辞的本事远胜过白家给予的扶持,白宏武只是他起步的阶梯,是他通往权势大门的铺路砖,换做他之外的任何男人都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做得如此强大。 而他也没亏待白宏武,我早听吴助理念叨过,白家起初在权政方面颇有地位,可手里头没钱,为周逸辞商场上开绿灯,伸手要数都能吓死人,几年间吃得胃口越来越大,资产早已数千万,白宏武一年那点俸禄,倘若不搜刮女婿想攒到几千万,只能做春秋大梦了。 这几年滨城不好混,太多股势力如雨后春笋冒头出来,开场子的,办公司的,混江湖的,谁都有点根基人脉,不是瞎子摸鱼,在这样优胜劣汰残酷麻木的激烈竞争下,大买卖倒闭的不计其数,小生意一夜暴富的也数不胜数,而周逸辞的成功与牢固和他为人处事有莫大关联。 他从往上流攀爬时就深知官商黑三者的牵连和依靠,不到了非常地步都坚决不会把脸撕破,这三者只有共生共存才能各自壮大,一旦湮没腐蚀了其中一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另外两道也没那么好做。 周逸辞在黑白路上人脉波及之广,足以看出他深谙世俗之道,明白逢源的重要性,成功人士都有八面玲珑的手段和面孔,人们玩儿的并不是多聪明多有钱,而是多会做人多懂心思。 每个城市都不能彻底杜绝恶势力,清扫的是小打小闹,或者是闻名到一定程度在老百姓中危害过大的凶残团伙,像正儿八经做生意收租子抢地盘却不会把势力渗入到基层的组织,多是允许存在的。 社会形态阶级都很多,白道也需要一点支撑,完全靠死板冰冷的法律根本行不通,它很难独立在社会人情冷暖之外,也无法脱离经济,在利益加持下黑白异己都可以是朋友,在利益背离下同行也都可以是敌人。 而十里街就是滨城整个庞大社会风气的缩影,将三六九等贫富冷暖彰显得细致入微。 这里外来务工最多,本地人少,就算有也都是穷得揭不开锅,老幼病残堆了一屋子依靠救济低保生活的困难户。 滨城环湖靠海,自然资源非常浓厚,如果不是十里街拖了后腿,早已经不可限量,政府也到处募资,对不少资本雄厚的商户动员了很多次,想要对十里街拆迁改造。 可这么多年过去一直没消息,几次对户头落实也无疾而终,孟三爷手下人仍旧在小商铺搜刮租子,丝毫不见收敛,数额连年翻番,基层难以承受庞大的负担,聚众闹事了很多回,伤情惨重,内幕传到上头耳朵里,有传言黑白交锋的战火在十里街拉开序幕已经为时不远。 除了这块毒瘤,滨城另外一个衍生于江湖下的极端就是整只脚都踩在血雨腥风中的皇司码头。 这块四通八达的宝地让上头又爱又恨,爱是它的经济效益养活了多半个滨城,简直就是印钞机,恨是它的生意内容越来越不见天日,近两年完全踞卧在磐虎堂和兴龙会手中,逐步脱离了白道的管辖。 虽然钱还是照例分,可白道一向唯我独尊,当然不能接受有任何一项是掌控之外,所以对皇司码头的动向关注得极为密切。 我对皇司码头早有耳闻,只是从没想过它背后的大佬竟然是不显山不露水的穆津霖,怪不得过亿的钱打水漂他也舍得扔,就为了不给周逸辞拿下地皮的机会,限制他的商业版图,这份气魄没庞大家财支撑着,也禁不住折腾。 关键他手底下那么多人,一口一个霖哥叫着,也没有叫出门道去,即便他挨个警告过让所有人低调行事,这两瓣嘴唇上下碰,崩出半个字顺藤摸瓜也查到他头上,不得不说他帮规森严,掩藏得太好。恐怕他的真实身份暴露,连周逸辞都大吃一惊。 由于上面的留意和警惕,码头这几年出货进货的时间改得乱七八糟,一天一个点儿,时而深夜时而早晨,每个参与的人都守口如瓶,半点不泄风声,上头想摸脉络都找不到规律。 每日凌晨四点是皇司码头最热闹的时候。 港口上蛰伏的货船汽笛鸣啸,海岸线上一片日光初升的金黄璀璨,鸥鸟衔着鱼虾落在礁石上,有渔夫的船在浅滩搁置,为来往高行阔步的大船让路,扁舟摇摇晃晃,木浆扑朔,渔夫还站不稳,更别提歇脚的鸟虫,稀稀拉拉腾空而起,惊醒了岸上沉睡的光阴。 高挂的油灯被涨潮的海风近乎扑灭,风就起这一阵,可黄沙都被扬起,像落入了沙画。 平房窗子破破烂烂,用明纸糊着,看得真切里头人影蹿动,烟头衣服摊开于墙角,扑克牌散落一地。 要开始一天生计的工人渐渐苏醒,一个个抻着懒腰走出铁门,向着凌乱的沙滩啐一口痰,“妈的,这破天气,又刮风,船都不好掌舵。” 岸边水上的轮胎坐着年轻的小伙,从厚重的防寒服里探头叫嚷,“巴哥!有艘夜航船撞礁石了,今儿这货卸不卸?” 矮胖的男人脖子上戴着一条大金链,金子货真价实,可有点俗气,他脸上好大一块胎记,看上去尤其丑陋,他大声喊回去,“次奥你妈!卸货等条子查啊?用帆布盖上,拿香烟盒挡住,找人轮流值守,开船都他妈不会开,撞礁石上怎么不撞死他!出了问题霖哥怪罪,直接给家里寄遗书!” 巴哥骂骂咧咧一脸不快,坐轮胎上水里飘荡的小伙子吓得不敢言语,闷头解船锁,他将视线从无边无际的海面收回,耳畔是波涛汹涌的呼啸声,对面兴龙会的人已经开始有条不紊装货,准备趁着天大亮之前,把船开出港口。 巴哥有点着急,手底下人最近懒散,效益没上个月高,霖哥有日子没来,恐怕要躲不过这一劫。 他从肥大的裤衩子里摸出半根抽过的烟,在没被海水浸泡过的干燥沙子上磨了磨,拿火柴棍一划,烟头燃烧起来,他狠狠的嘬了口,一名手下从平房里拿着棉袄出来,给他披在身上,谄媚着要递火,巴哥反手就一巴掌,“眼瞎啊,老子都快抽完了!” 手下委屈,嘟囔说,“您胸前肉挡上光了,我没看清。” 话音未落又挨了一巴掌,比上一下更狠,“你说我胖啊?” 手下捂着脸摇头,巴哥最后吸了口,把烟蒂扔进沙子里,他小而锐的眼睛扫到大门外缓慢驶入的黑车,“快快快,看着没,霖哥来了。” 巴哥一边说一边踢他屁股蛋,“赶紧拿账本,拿一盒好烟,给霖哥搬椅子,椅子上铺个垫儿!” 手下着急忙慌跑进平房里,门口滑了一跤差点栽倒,巴哥骂了声废物,赶紧迎上去,亲自打开车门,弯腰把里头坐着的男人请下来。 巴哥也算道上混出名堂的,让他卑躬屈膝当二把手没人做得到,可他现在心服口服,为什么呢,他真觉得自己跟着的大哥有本事,这本事不是嘴皮子吹出来的,是真刀真枪。 一双锃亮的皮鞋踩在沙滩上,厚厚的沙子湮没了鞋帮。 穆津霖戴着宽大的墨镜,穿了一声黑色长款皮衣,他精壮的胸肌轮廓在衬衣下若隐若现,巴哥咽了口唾沫,他怕这男人,整个码头磐虎堂的手下,没有不怕他的,甚至在他面前连句整话都说不利索。 巴哥跟他时间久,玩笑也能开,但大部分都正儿八经,能和穆津霖东拉西扯的就他身边两三名心腹,其余人都得把头乖乖低下来。 穆津霖站在车旁舔了下门牙,隔着镜片扫了眼热闹的码头,“事办妥了吗。” 巴哥不敢说实情,他啜喏着嗯了声,“差不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七章 终生难忘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滨城风气最乱,也是混混儿最多的地方,就在外滩的十里街。 十里街顾名思义有十条街道,是整座城市最臭名昭著乌烟瘴气所在,民房建筑老掉牙,有的连顶篷都没了,干稻草铺在屋顶遮挡风雪,遇到暴雨天积水渗不到井盖里,臭水乌央乌央泛上来,连城市抢险都懒得踏入进去,任由自生自灭。 上头对此无比头疼,可想要肃清却像痴人说梦,每座城市都有这样的诟病和毒瘤,铲除的过程难上加难,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还是收效甚微,堪称黑暗的无底洞。 十里街属于磐虎堂之外其他组织的地盘,半只脚踩在了地下势力边缘,这也是上面几乎放弃的关键,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有些组织是有说法的。黑不侵入白,不给白找麻烦,白也不能兀自端黑的窝,相互尊重才能城市和平,不然真干起来了,白这边也没多大把握赢得漂亮,反而引发巨大恐慌,折损精兵良将。 何况这世上根深蒂固的群体,哪有那么容易斩根儿呢。 十里街据说是孟三爷的,就那个三起三落靠赌场发家,又在赌场栽跟头赔得倾家荡产,养小鬼东山再起的传奇人物。 在滨城孟三爷的知名度连周逸辞都比不上,他特别高调张扬,活着就为了让人捧,没人捧着他,他活得没劲。 孟三爷和周逸辞早前交情不错,人前面子上比较亲厚,私下里也能说得过去,孟三爷仗义,只是非常贪婪,恨不得垄断整个滨城的赌局,包括庞大的省,他都想把自己的势力渗透进去。可以这么说,明面他不和磐虎堂的争,背地里丝毫不安分。 周逸辞也有赌场,依附在江北之下,利润说得过去,他不指这个赚钱,就为了玩票,在同领域插一杠,方面都涉猎些,有人好办事。 他之前没有全盘进军赌界的念头,主要还是在市场经商分这口生意上的羹,才能和孟三爷这样的贪吃蛇相安无事。不过我跟他这一年多没怎么听说他们还接触,可能是利益触礁一拍两散了。 其实这么多年周逸辞平步青云并不只是依靠白家,最初他娶了白玮倾,难听话不少,甚至有人戳点他吃软饭,飞黄腾达了把老婆一脚蹬,葬礼上面儿都没露,凉薄无情到了极点。 他自己没否认过借助了岳丈家的势力,可说句公道话,白宏武在仕途的确有门道,可天大的门道,一滩烂泥终究是扶不上墙,周逸辞的本事远胜过白家给予的扶持,白宏武只是他起步的阶梯,是他通往权势大门的铺路砖,换做他之外的任何男人都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做得如此强大。 而他也没亏待白宏武,我早听吴助理念叨过,白家起初在权政方面颇有地位,可手里头没钱,为周逸辞商场上开绿灯,伸手要数都能吓死人,几年间吃得胃口越来越大,资产早已数千万,白宏武一年那点俸禄,倘若不搜刮女婿想攒到几千万,只能做春秋大梦了。 这几年滨城不好混,太多股势力如雨后春笋冒头出来,开场所的,办公司的,混江湖的,谁都有点根基人脉,不是瞎子摸鱼,在这样优胜劣汰残酷麻木的激烈竞争下,大买卖倒闭的不计其数,小生意一夜暴富的也数不胜数,而周逸辞的成功与牢固和他为人处事有莫大关联。 他从往上流攀爬时就深知官商地下三者的牵连和依靠,不到了非常地步都坚决不会把脸撕破,这三者只有共生共存才能各自壮大,一旦湮没腐蚀了其中一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另外两道也没那么好做。 周逸辞在明里暗里的两条路上人脉波及之广,足以看出他深谙世俗之道,明白逢源的重要性,成功人士都有八面玲珑的手段和面孔,人们玩儿的并不是多聪明多有钱,而是多会做人多懂心思。 每个城市都不能彻底杜绝地下势力,清扫的是小打小闹,或者是闻名到一定程度在老百姓中危害过大的凶残团伙,像正儿八经做生意收租子抢地盘却不会把势力渗入到基层的组织,多是允许存在的。 社会形态阶级都很多,正经门道也需要一点支撑,完全靠死板冰冷的法律根本行不通,它很难独立在社会人情冷暖之外,也无法脱离经济,在利益加持下双方异己都可以是朋友,在利益背离下同行也都可以是敌人。 而十里街就是滨城整个庞大社会风气的缩影,将三六九等贫富冷暖彰显得细致入微。 这里外来务工最多,本地人少,就算有也都是穷得揭不开锅,老幼病残堆了一屋子依靠救济低保生活的困难户。 滨城环湖靠海,自然资源非常浓厚,如果不是十里街拖了后腿,早已经不可限量,政府也到处募资,对不少资本雄厚的商户动员了很多次,想要对十里街拆迁改造。 可这么多年过去一直没消息,几次对户头落实也无疾而终,孟三爷手下人仍旧在小商铺搜刮租子,丝毫不见收敛,数额连年翻番,基层难以承受庞大的负担,聚众闹事了很多回,伤情惨重,内幕传到上头耳朵里,有传言两方交锋的战火在十里街拉开序幕已经为时不远。 除了这块毒瘤,滨城另外一个衍生于地下圈子的极端就是整只脚都踩在血雨腥风中的皇司码头。 这块四通八达的宝地让上头又爱又恨,爱是它的经济效益养活了多半个滨城,简直就是印钞机,恨是它的生意内容越来越不见天日,近两年完全踞卧在磐虎堂和兴龙会手中,逐步脱离了正经渠道的管辖。 虽然钱还是照例分,可上面一向唯我独尊,当然不能接受有任何一项是掌控之外,所以对皇司码头的动向关注得极为密切。 我对皇司码头早有耳闻,只是从没想过它背后的大佬竟然是不显山不露水的穆津霖,怪不得过亿的钱打水漂他也舍得扔,就为了不给周逸辞拿下地皮的机会,限制他的商业版图,这份气魄没庞大家财支撑着,也禁不住折腾。 关键他手底下那么多人,一口一个霖哥叫着,也没有叫出门道去,即便他挨个警告过让所有人低调行事,这两瓣嘴唇上下碰,崩出半个字顺藤摸瓜也查到他头上,不得不说他帮规森严,掩藏得太好。恐怕他的真实身份暴露,连周逸辞都大吃一惊。 由于上面的留意和警惕,码头这几年出货进货的时间改得乱七八糟,一天一个点儿,时而深夜时而早晨,每个参与的人都守口如瓶,半点不泄风声,上头想摸脉络都找不到规律。 每日凌晨四点是皇司码头最热闹的时候。 港口上蛰伏的货船汽笛鸣啸,海岸线上一片日光初升的金黄璀璨,鸥鸟衔着鱼虾落在礁石上,有渔夫的船在浅滩搁置,为来往高行阔步的大船让路,扁舟摇摇晃晃,木浆扑朔,渔夫还站不稳,更别提歇脚的鸟虫,稀稀拉拉腾空而起,惊醒了岸上沉睡的光阴。 高挂的油灯被涨潮的海风近乎扑灭,风就起这一阵,可黄沙都被扬起,像落入了沙画。 平房窗子破破烂烂,用明纸糊着,看得真切里头人影蹿动,烟头衣服摊开于墙角,扑克牌散落一地。 要开始一天生计的工人渐渐苏醒,一个个抻着懒腰走出铁门,向着凌乱的沙滩啐一口痰,“妈的,这破天气,又刮风,船都不好掌舵。” 岸边水上的轮胎坐着年轻的小伙,从厚重的防寒服里探头叫嚷,“巴哥!有艘夜航船撞礁石了,今儿这货卸不卸?” 矮胖的男人脖子上戴着一条大金链,金子货真价实,可有点俗气,他脸上好大一块胎记,看上去尤其丑陋,他大声喊回去,“你大爷!卸货等上面派人下来查啊?用帆布盖上,拿香烟盒挡住,找人轮流值守,开船都他妈不会开,撞礁石上怎么不撞死他!出了问题霖哥怪罪,直接给家里寄遗书!” 巴哥骂骂咧咧一脸不快,坐轮胎上水里飘荡的小伙子吓得不敢言语,闷头解船锁,他将视线从无边无际的海面收回,耳畔是波涛汹涌的呼啸声,对面兴龙会的人已经开始有条不紊装货,准备趁着天大亮之前,把船开出港口。 巴哥有点着急,手底下人最近懒散,效益没上个月高,霖哥有日子没来,恐怕要躲不过这一劫。 他从肥大的裤衩子里摸出半根抽过的烟,在没被海水浸泡过的干燥沙子上磨了磨,拿火柴棍一划,烟头燃烧起来,他狠狠的嘬了口,一名手下从平房里拿着棉袄出来,给他披在身上,谄媚着要递火,巴哥反手就一巴掌,“眼瞎啊,老子都快抽完了!” 手下委屈,嘟囔说,“您胸前肉挡上光了,我没看清。” 话音未落又挨了一巴掌,比上一下更狠,“你说我胖啊?” 手下捂着脸摇头,巴哥最后吸了口,把烟蒂扔进沙子里,他小而锐的眼睛扫到大门外缓慢驶入的黑车,“快快快,看着没,霖哥来了。” 巴哥一边说一边踢他屁股蛋,“赶紧拿账本,拿一盒好烟,给霖哥搬椅子,椅子上铺个垫儿!” 手下着急忙慌跑进平房里,门口滑了一跤差点栽倒,巴哥骂了声废物,赶紧迎上去,亲自打开车门,弯腰把里头坐着的男人请下来。 巴哥也算这圈子里混出名堂的,让他卑躬屈膝当二把手没人做得到,可他现在心服口服,为什么呢,他真觉得自己跟着的大哥有本事,这本事不是嘴皮子吹出来的,是真刀真枪。 一双锃亮的皮鞋踩在沙滩上,厚厚的沙子湮没了鞋帮。 穆津霖戴着宽大的墨镜,穿了一声黑色长款皮衣,他精壮的胸肌轮廓在衬衣下若隐若现,巴哥咽了口唾沫,他怕这男人,整个码头磐虎堂的手下,没有不怕他的,甚至在他面前连句整话都说不利索。 巴哥跟他时间久,玩笑也能开,但大部分都正儿八经,能和穆津霖东拉西扯的就他身边两三名心腹,其余人都得把头乖乖低下来。 穆津霖站在车旁舔了下门牙,隔着镜片扫了眼热闹的码头,“事办妥了吗。” 巴哥不敢说实情,他啜喏着嗯了声,“差不多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终生难忘【长篇】 巴哥含糊其辞的敷衍让穆津霖刚迈出的腿一滞,他最讨厌不干脆不利落,他在一年一度磐虎堂的大会上都会说的话就是:男人要顶天立地,别他妈跟女人似的,绵绵软软吞吞、吐吐让人恶心。 而巴哥也知道,这样的大会他参加了四五次,听出了茧子,可让穆津霖讨厌总比让他愤怒强,他发火真是吓人,他不吵不闹不骂不喊,直接阴着脸上手,踹哪儿是哪儿,生死有命。 巴哥有时候就想,这样阴晴不定凶狠深沉的男人,到底什么样的女人才能降住他,才敢劈腿为他生孩子,不怕床上被弄死吗。 巴哥和穆津霖一起泡温泉,他可看得清楚,好家伙,他们穿着裤衩子,所有人都下去了,穆津霖在外面披着毛毯打了个电话,等他过来大家都盯着,就见他腹部以下那块位置壮观到令人瞠目结舌,小弟兄在巴哥身后给他按摩,没忍住问巴哥,“霖哥是起来了吗?” 巴哥刚想啊,忽然回味过来,反手就一巴掌,“放屁!你他妈随时随地勃啊?不受刺激你也勃?你有病吧!” 小弟兄扫了一眼温泉入口的礼仪小姐,那前凸后翘的身材,那白皙丰满的皮肤,那娇俏紧致的脸蛋,吞咽了下口水,“巴哥,你看…” 巴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姑娘资质是不错,可他反手又是一巴掌,给小弟兄打懵了,“巴哥你又打我。” “你以为霖哥跟你们这群八辈子没见过女人的一样庸俗?这种庸脂俗粉,也就你看了勃。霖哥喜欢什么样的你懂吗?” 小兄弟懵乎乎的点头,巴哥啐他,“你懂个屁!我都不懂,你懂个毛!” 穆津霖习武,也常常健身,他体魄壮实在情理之中,可巴哥就想知道,他那么好的家伙什,到底用过没?他跟谁用的,他到底喜欢哪路货色。 穆津霖的耐心消失殆尽,巴哥看他脸色不善,“到底怎么回事,你聋了还是哑了。” 穆津霖一眼看到远处灯塔下的礁石顶住一艘船,船上硕大的两个黑字磐虎,而船只在水里屹立不动,周围几个坐在轮胎上的手下正拿着一堆工具抢险,争分夺秒手忙脚乱,生怕在穆津霖巡视之前搞不完,穆津霖这么精明的人当然立刻明白出事故了。 他偏头问巴哥,“怎么回事。” 巴哥不敢再隐瞒,眼瞅着确实搪塞不过去了,他心里咒骂那群废物造船不会修船也不会,都他妈回家啃老婆去得了,在这里吃白饭,吃得比他都多。 “昨晚天气差,是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风,之前预报没说这次海面就有九级,浪头都掀起好高,掌舵的打了个盹儿,船员在甲板上清点货物,结果忽然碰撞了下,掌舵的再想偏航来不及,船头碰了礁石,拯救好几个小时才把漏洞填上,所幸船舱没进水,不然货都淹了。” 这事不完全怪手下,自然因素是不可抗力,但一半责任都在掌舵身上,如果当时没打盹儿思想集中些,礁石碰不上,肯定能避开,现在货早出港了,钱拿不拿到不重要,关键定好的时间晚了,磐虎堂在道上混这么多年,信誉口碑因为这次有了瑕疵,这是穆津霖最不能容忍的。 巴哥感觉穆津霖浑身都是煞气,阴森森得让人发怵,海边风大,潮水也密集,一波接一波的翻滚拍打着沙岸,他裤腿和鞋帮被水溅湿,敞开的皮衣朝两侧翻飞,在海上作业的手下都嗅到了一股非同寻常的气息,纷纷朝岸边看过来,他们在看到穆津霖后,脸色都是一僵,手脚麻利从轮胎上下来,丢掉手上工具冲上岸,站在穆津霖面前,齐声喊霖哥。 巴哥看出今天要坏事,他啧啧了两下嘴,“都好好干活,霖哥开这么高工资养你们一家子,不尽心尽力对不起良心,霖哥待咱们不薄,咱们才要拿命为霖哥效劳,都听明白了吗?” 大伙齐声喊明白。 巴哥拍了下手,“赶紧散了干活去,争取中午之前把昨晚的事故弥补,让霖哥亲眼看着货物出港。” 一拨手下转身朝海上走,穆津霖低低吐出两个字,“回来。” 所有人脚下一顿,又转过来,站在原地没动,比刚才距离远了很多,大约怕挨揍。 穆津霖偏头看巴哥,“要篡权吗。” 巴哥嘿嘿笑了两声,“这不节约时间,给您办事吗。” 穆津霖抬起手腕给他看表芯,“浪费了六个小时,你节约什么。” 巴哥抿着嘴没说话,穆津霖扫了一眼人群,“掌舵的出来。” 掌舵的是其中最高大一个,这么冷的天穿着白色棉质背心,底下一条麻袋裤,腰间系了根麻绳,刚才在抢修船头时,他最卖力气,风一吹脸蛋上的汗珠往下淌。此时听穆津霖点名自己,心里打了鼓,朝巴哥投来一个求救的眼神,巴哥装没看见躲开了,他不是不想帮,关键穆津霖原则性太强,对这群手下要求也过于苛刻,打打闹闹惹生是非没关系,都能求他出面解决,唯独办事让他不满意,怎么都糊弄不过去。 掌舵的知道没辙,颤颤巍巍朝前迈了一步,穆津霖二话不说飞起一脚踹向他胸口,掌舵的忙活好几个小时,身子早虚了,根本扛不住这一下,直接朝后栽翻,滚了个圈儿,趴在地上起不来。 巴哥头别开,有点不忍心,掌舵的岁数小,才二十多,这年纪好多还在学校里伸手朝爹妈要钱花呢,他已经扛起一家老小的生计,掌舵分钱多,这也是巴哥安排他干这个差事的原因,为了让他多拿点,没想到捅了这么大篓子,他又没法求情,怕惹怒穆津霖牵连自己,只能一声不吭。 穆津霖收拾了那小孩一顿,打得鼻青脸肿,爬半天也没爬起来,匍匐在地上啃了一嘴沙泥,旁边俩手下看穆津霖停手,赶紧给他扶起来,小孩唇角都是血,还咬牙喊了声谢谢霖哥饶命。 穆津霖真要是下狠手,不用这么多下,一下就能搞死人,他力气太大,脚上跟绑了几百斤的石块似的,踹一脚能把屎包都干破。 他也悠着劲儿呢,到底自己人,不是无可挽回的大错,他也舍不得太狠。 穆津霖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是典藏版的黄鹤楼,他就爱抽这个,其他味儿抽不惯。 他把包装撕开,弹了根叼在嘴里,巴哥赶紧掏木柴棍划出火儿给他点上,穆津霖下意识躲了下,蹙眉盯那脏兮兮的细棍,“打火机都混不起了?” 巴哥说可不,昨晚约了俩妞儿,口袋都掏空了。 穆津霖胳膊肘捅他胸口,“你人没空吗。” 巴哥说空不了,一晚上来过四个,这才哪儿到哪儿。 穆津霖盯着烟头跳跃的红色火苗,“打他打错了,该打你,这么紧要关头你闷屋子里嫖?” 巴哥一愣,讪笑声,“霖哥您当没听见,我啥也没说。” 巴哥有点虚,赶紧甩灭了火柴棍,对眼前排着队的手下喊,“滚滚滚,麻利干活,别在霖哥面前碍眼,看你们这废物德行!” 人都四下散了,穆津霖吸着烟看仓库,巴哥明白他意思,不用他开口问,自己先说,“货都备好,前天后半夜三点多上家送来的,没走水运,目标太大,前后两艘船,港口盘查紧,怕泛水儿,走的陆运。” “陆运不查吗?” “陆运对方有人脉,国道那边有条分支,路不好走,坑坑洼洼,但隐蔽,就设了一个卡子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放行了,听说使了点钱,三五万的事儿,不多,没跟咱要,这是他们范畴。” 穆津霖嗯了声,一边往仓库方向走一边吩咐巴哥让人把文隽叫来,巴哥招手喊一个手下,和他交待下去,手下麻利冲向旁边一栋稍微洋气工整点的蓝色房子,站外头敲了下门,里头让进他才进去。 仓库大门隐蔽在一片堆积的石灰石后,就露出了上面一半,穆津霖站住没动,把守在门外的四个手下将石袋搬开,打开铁栅门上金锁,栅门朝两侧推开,还横着一扇厚重的木门,木门上有密码锁,数字只有巴哥知道,他按了几下,木门缓缓上升,露出右上角的仓库门牌,是三号仓库。 三号是皇司码头穆津霖专属,私人库门,一号二号是整个码头共用,里头有隔断,各自有人把守,互相不透露。而四号码头是对面兴龙会的人用,在他们那边,私人码头东西比较隐晦,也很贵重,一旦见了天日就是大篓子,所以里外三层都是机关,穆津霖脑子聪明,机关设置繁琐,四号仓库失窃过,三号一直安然无恙,不熟悉机关路数的人,进来就得完。 穆津霖率先进去,在墙壁一个红色按钮上转了转,巴哥留意到他是左转了三下,右转了两下,然后继续转,大约转了半分钟,乱七八糟的顺序,根本记不住,在穆津霖手离开按钮的一刻,墙顶和东南西三个角落同时发出一声脆响,像是有什么机关闭合。 巴哥扬手让后头随从进入,那名他吩咐去找人的弟兄也回来,身后跟着一个正在喝罐装咖啡十分慵懒的男人。 仓库内常年不见日光,也极少通风,所以难免湿潮,虽然铺着几层稻草吸水,可空气还是非常糟糕。 墙壁上挂着油灯,巴哥将点燃的火柴棍对准底下油丝一晃,灯亮起来,视线内出现足有十几只特大号的木箱。 一名手下用斧头和扳手打开箱子,箱子里铺陈着干稻草,将稻草扒拉开,露出一排码得整齐的香烟,烟就是普通吸的烟草,大约二十多条覆盖在最上面,牌子不多见,市面上很少人抽,是万宝路,最老版的万宝路。 那年头万宝路面临绝种,主要是价格越来越贵,成了部分有钱有势人的标配,可有钱人又注重养生,喜好喝红酒,一座城市到底还是穷人多,以致于市场销量大幅度走低,有几家工厂已经停止生产了,不过出口行情不错,所以一旦条子拦住这这批货,打开箱子面儿上一扫,基本都能放行,当然前提是穆津霖得打了招呼,是他自己在里头那批人,能兜着。 烟底下裹着泡沫盒子,将泡沫戳破,露出一块块长方形的牛皮纸包,巴哥对穆津霖说,“这批粉大概有二十公斤,一包五十克,这些箱子里都是,对外放出的消息是往外销一批尼古丁质量不达标的万宝路。您有一批大货这两天过港都知道,不说危险点怕糊弄不过去,反而惹人怀疑。” 穆津霖又扫了旁边一眼,巴哥明白他的意思,他朝那名开箱子的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用扳手立刻撬开了旁边那只,穆津霖个子高,不需要过去,站在这边已经一清二楚,一样的货,装箱都没差。 这批货也是他从上家那里搞来的,合作很久优惠掏了两百万,他下家是漳州一老板,对方拿到后再和下家交易,不是本国人。 穆津霖算中转下,赚的也是中转的钱,当然只这点几十万的利润他不会满足,这么大一批货,就挣几十万,他拿什么养活这成千上百的兄弟,兄弟背后还一大家子人等着吃饭,在圈子上捞油水的担子都压在穆津霖一个肩上,他得往里头掺东西。 “文隽。” “哎。”人群里一名手下答应了声,走到最前排,“霖哥,您吩咐。” 穆津霖指了指那些堆积在一起的箱子,“验货,仔细点。” 这个叫文隽的男人个子不高不矮,大概一米七六左右,比较清瘦,十分眉清目秀,但长相并不娘,属于清秀里文雅温和的一类,像个有品位的绅士,他眉眼间没有戾气与杀气,走在街上谁都觉得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好人,万万想不到他是磐虎堂里的。 他穿着黑白条纹的衬衣,外罩一件咖啡色马甲,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身上飘散着一股古龙香水的气息。 这种干干净净的男人给人很大好感,而文隽实际在磐虎堂担任的职务也不只是验货,更是与上面周旋往来东拉西扯,请客应酬暗箱操作。 眉清目秀温文尔雅的男人,倘若谈吐幽默风趣妙语连珠,几乎办不砸任何一件事,不管对方是谁,都能轻而易举笼络人心。 文隽对粉的精锐源自他曾经吸过,瘾头很大,进戒毒所都戒不了,市面上流传的冰片和丸都是他搞剩下的,私下一些行家间流传的液和粉他玩儿得更凶。前后加起来大概有五六年的吸史,每天都要吸很多,不过他家里有钱,吸到要丢命时就想法设法治疗,等好转了继续吸。 那几年醉生梦死也把家产败光了,他父亲去世后母亲心如死灰也不再管他,后来断了联系,他失去了生活来源只能投靠叔父,叔父送他到戒毒所任由他自生自灭。 他受不了戒时的残酷,就好像几万几十万条虫子在身体内的每一寸蠕动,吸食血液,啃噬白骨,腐烂他的皮肉,骨头再硬也很难不对这种瘾头低头。 吸久了的瘾君子都会产生幻觉,认为再不吸就要输给那些体内的虫子,让它们将自己变成干尸,所以必须要吸食,只有吸食才能打败,才能拯救自己的生命,才能通往极乐。 他从戒毒所逃出来躺在街上犯了更大的瘾头,面色青白,豆大的汗珠滚下来,蜷缩在一条街道上狼狈不堪,随时都会死去。 行人之中谁也不曾理会他,都非常冷漠从他面前很远的地方经过,穆津霖乘车办事经过,他坐在车里透过窗子看见这一幕,他那时正有打算要搞这些生意,他清楚只有吸食过的人才能对这些懂行,所以动了救文隽的心思。 他起初想喂文隽白粉,维持延长他的生命,让他为自己做事,可他发现文隽的身体已经熬不住一年半载,早已透支干枯,再不戒掉这瘾谁也回天乏术。穆津霖人脉足,聘请了许多医生将对他进行十分残忍的独立治疗,文隽在地狱间每天至少走一遭,折磨了整整四十七天,他曾在穆津霖去探视他时跪下哀求给他一刀痛快,杀了他。他熬不下去了。 文隽塌陷的眼窝,瘦骨嶙峋的身体,以及枯黄的皮肤都让穆津霖为之震撼,他见多识广,却从没这样近距离接触过吸食这玩意的瘾君子,也因为文隽,他曾警告磐虎堂所有手下,碰什么不能碰这个,也不能为一己私欲诱惑普通百姓吸,更不能将粉流传入学校和民间,在国内贩卖的生意一律不接。 相比较江北也会有人专门供粉,美人苑这方面手脚很干净,除了外面进入的客人自带,场所从不产销,一旦穆津霖听到风声内部哪个公关想捞外快,和黑市上有所牵连,一定会下死手解决。与其说是穆津霖拯救了文隽,不如说曾经最凄惨的文隽挽回了一个很有可能掉入这火坑并将火势蔓延到无数城市的穆津霖。 文隽二十五岁跟穆津霖做事,到现在已经七年半,几次码头严打都是文隽一力压下,他是磐虎堂最有能力的人之一,穆津霖自然照顾他,对他也不吝啬,文隽这条命是他给的,也是穆津霖在几年间不惜一切治愈他,所以文隽对穆津霖就像一个影子,忠诚到他不在自己也不在的地步。 文隽从箱子里捞出一包粉,将牛皮纸打开,用手指碾磨了下,有些劣质粉里头掺杂了化石膏或者大白,显得粉质极其通透,可档次却最下,卖不出好价钱,都是黑市销往低等酒吧、小型地下赌场以及学校周边窝点来使用,坑坑非内行,对于吸过很多的行家,摸一下粉就知道有多次。 “粉质均匀细润,看质地不错,没掺货。” 文隽从手下那里接过一只窄窄细细的白色吸管,吸管很短,是特质用来吸粉,他掌心托住粉包,把吸管一头插在鼻孔里,一头插在粉中,手下按住他另外一只鼻孔,文隽用力一吸,闭上眼睛感受,他默了两三秒说,“货很纯,A+” 巴哥笑着搓手,“不愧合作这么多次的老客户,蒙谁也不敢蒙咱们,阿文往这里一戳,不纯的货来都不敢来。” 穆津霖将皮衣扣子系上,他指了指这些箱子,“一天时间掺得完吗。” 巴哥说没问题,都干熟练了。 “二十公斤最多掺出三十公斤,别为了挣钱砸口碑,保证粉质不低于B+,完事让文隽过来再验一次。” 穆津霖交待完事情从仓库里走出来,他刚才就感觉到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没抽出时间接,他掏出看了眼来显,是两个未接来电和一条信息,他专注看完信息内容,疾步走出码头。 清风港还是周逸辞带我来过一次,这里是新建的茶楼,没有老茶馆的味道,可东西很高档,坐在二楼橱窗往底下看,不论眼生眼熟的名流权贵都能一目了然。 比如顾老板怀里的女人比上一次见到的还年轻,都能当他重孙女了,又比如人前端庄正派的刘局戴着墨镜口罩就以为别人瞧不出来,搂着一个身材火辣的姑娘光天化日手搭在她屁股上又掐又摸的,再比如停车场靠墙根位置的一辆黑色奔驰一直在晃悠,激烈了一阵忽然归于寂然。 有时候日子闲极无聊,找个看得高看得远的位置品味这些城市百态,也挺有意思。 九儿引着穆津霖从走廊外进来,她跟我说了声,又退出去从外面合住了门。 穆津霖扫了一眼桌上密密麻麻的丰盛茶点,和我碗里只还剩下一个底儿的冰糖玫瑰茶,他一边脱大衣一边笑,“自己一个人吃寂寞,叫我来陪桌。” 我把视线从窗外收回,“你车停哪儿了。” 他说楼下。 “看见那辆晃悠的奔驰了吗。” 他抬眸看我,“看见了。” 我没忍住笑,“知道里头干什么呢吗。” 他嗯了声,“一些龌龊的事。” 我喝茶的嘴唇没克制住,喷出了几滴,又原封不动吐了回去,他眼睛在这些食物上流连,发现没几样自己能吃的,他只好斟茶喝,穆家的男人都不太喜欢甜食,大多数情况下比较偏好清淡,偶尔换个口味要咸辣,穆津霖喜欢苦菊,拌着吃泡茶喝,一般人都不愿接受的食物,在他嘴巴里很受宠。 我让他猜今天找他什么事。 他想也没想就说和股份有关。 我提前和他透露过,但没说板上钉钉,毕竟我也没把握能真的搞定马德禄那老狐狸,我从宽大的手提包里摸出一份合约,推到穆津霖面前,在距离他手一寸的位置停住,“恭喜穆总,又添了一笔筹码。” 他反手拨开扉页,目光准确无误落在股份的数额上,他微微一怔,“百分之五。这是马德禄持股的三分之一,他还真舍得。” “而且不是卖,是赠予。” 我慢条斯理为自己斟满茶水,“马德禄想反正也要给出去,握是肯定握不住了,卖和赠差别不大,钱他现在不缺,他只想维持自己大股东的地位,他这辈子啊,被你父亲捧得太高,不想骤然掉下来,他空虚。赠给你讨个天大的人情,百分之五而已,你肯定不会忘恩负义。” 穆津霖笑着说,“你猜我会忘恩负义吗。” 我伸出一根手指隔着空气点了点他,“你们两兄弟都不是省油的灯,哪盏费油的灯还知恩图报啊?” 他大笑出来,若有所思说,“被人看穿的滋味,也没有那么糟糕,反而甜丝丝的。” 他身上有海水的味道,很清冽,将屋子里浓浓的熏香冲散了许多。 “掌权独霸的机会不大,但结果能与周逸辞在穆氏平起平坐,已经算赢了。” 穆津霖用勺子舀了一枚甜果伸到我唇边,果子是红色的,糖水泡过的山楂。我张口吃进去,他目光灼灼,唇角笑容极其邪肆,“赢与你,如果只能二选一,你猜我更想要什么。” 我咀嚼着那枚酸酸甜甜的果子,手肘置在桌角托腮看他,“赢都做不到,你还想要我?” 他闷笑出来,把勺子放回小盅里,“原来有这样牵扯。” 他嗯了声,“赢了,就能直接要你了吗。” 我没说话,知道他开玩笑,他又问,“可以接受在哪里要,宾馆大床房,还是穆宅我们重温旧梦的天台,后者算野,我还从没有尝试过这样激烈的过程,有些期待。” 我指了指门外,右拐洗手间的方向,“当然是女士厕所,我们不就在那里相识吗。” 穆津霖一怔,他笑容很深,眼角的细纹都有些溢出,“相信过程会很刺激和跌宕,让我终生难忘。冲着这一点,不赢不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八章 好事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穆氏总裁大选在万众瞩目下如期而至。 我以为周逸辞前一晚会拉拢股东高层做最后打点,晚归甚至不归,因为那段时间他都悄无声息,像是把这件事遗忘了,胃病好了之后他没怎么去应酬,不停的签约视察,整个人照样忙成陀螺,只是对穆氏的输赢不再上心,但我知道他不是轻易善罢甘休的人,他只是有了把握,才敢如此高枕无忧。 然而我根本没想到二十四号晚上他下了班准时回到公寓,我正在露台上给一棵矮子松浇水,听见客厅门响,保姆和九儿都在厨房,根本不会出门,我放下喷壶立刻跑进去,看到周逸辞提着两份点心盒正换鞋,他见我出来招呼我把袋子接过,我拎着看他背影,他脱掉灰色大衣挂在门后,随口问我今天乖不乖,我愣了愣,然后指楼上,“文珀一直睡觉,很乖。” 他嗯了声,“我问你乖不乖。” 我说我都这么大了能怎么不乖。 他穿着白色毛衣和黑色西裤,站在我面前又高又暖,宽厚滚烫的掌心在我脸上摸了摸,“可我怎么觉得你是小孩,需要照顾和诱哄,经常任性犯脾气。” 我怔着没说话,模样落在周逸辞眼中呆呆傻傻的,他笑着把点心盒从袋子里拿出,盒子非常漂亮,通体银白色,上面用金笔书写着一口酥三个字,他打开捧到我鼻子下一晃而过,“香吗。” 我被盒内溢出的一缕香气抻着脖子探出去十厘米,他看我迫不及待的模样哈哈大笑。 那味道确实很浓郁,里面不是甘甜的果馅,而是咸咸的肉酱干沫,点心我从来都吃甜的,甜点也是传统口味,几乎不吃咸,市面上卖得也少,除了茶餐厅里的蟹虾包。 滨城做小生意的商贩还是传承居多,创新很少,不过周逸辞买的这份点心色泽金黄款式诱人,逛了几十家点心铺从没碰到过,不管闻着还是看着都很难让人抗拒。 我指了指自己嘴巴,感觉此时的自己在他眼中像个馋嘴的猫儿,他非常温柔塞了一块给我,酥皮入口即化,有点辣味在味蕾散开,实在非常可口。 我没怎么咀嚼就咽下去,舔了舔嘴唇问他哪里买的,他说专门找厨师按照他的要求做的,全滨城仅此一份,如果还想再吃,要讨好他。 我哟哟了两声,扑过去搂住他脖子,“对我这么好。” 他又捏了一块喂我吃,“不是觉得我对你不好吗。” 我仰面看他较真的样子,“你对我确实很糟,但有时候也马马虎虎,给我制作点心就算你做的唯一一件好事。” 我边说边戳点他喉咙,“呐,你要知足,对我的包容感恩于心,换做其他女人,文珀都不会给你生下,何况还对你露出笑脸,我脾气好,你不要为这个欺负我。” 他笑出来,“听你这样说,似乎真的很委屈。” 我撇了撇嘴,“我委屈深着呢。” 他嗯了声,手指在盒内拨弄着点心,“程小姐打算怎样发泄自己的委屈。” “等文珀长大了,让他打你。” 周逸辞怔了下,旋即喷笑出来,“他有你这样刁蛮的母亲,难保不会长大更刁蛮。” “那也比像你阴险腹黑得好!” 我趁他不注意从他手里一把夺过点心盒,跳着脚往餐厅跑,生怕他捞住我,犯浑不给我吃。我一边跑一边打开盒盖数,还剩下十块,满满当当的酥香味,我招呼九儿一起出来吃,我坐下将纸盒圈在怀里,周逸辞倒了杯温水也跟过来,“躲什么。” “怕你抢。” “我不爱吃。” 我说那不一定,你是人类好朋友,谁知道你和不和我逗着玩儿。 九儿恰好从厨房出来,她听了一耳朵,问我是要再养一只狗吗。 我愣了下问她谁说的,她一脸愕然,“不是程小姐刚说,要养个人类好朋友吗。” 我下意识看站在对面的周逸辞,脑子里一闪而过白色的萨摩耶,我拍着桌子大笑出来,九儿也高兴,跟着我一起笑,不停喊养只好朋友,陪程小姐开心。 周逸辞喝光那杯水冷冷一笑,“开心吗。” 我点头,他嗯了声,“开心就好。” 这四个字让我脸上笑容收了收,脊背有点发冷,说不出什么感觉,怪怪的,阴森森。 周逸辞这人可小心眼了,有仇必报,特别锱铢必较,整个一小姑娘,比小姑娘心胸还狭窄,我以为他生意越做越大,地位越爬越高,能稍微宽宏大量些,没想到反而变本加厉。傍晚这点事我都忘了,他入夜揪着不放,把我按床上翻来覆去问我好朋友是谁,谁是好朋友。 我被他挠得腋下痒痒,在他身子底下笑岔了气儿,来回打滚儿,他让我求饶,我笑红了一张脸,死咬着嘴唇偏不,他好气又好笑,“又开始倔,倔对你有什么好处,嗯?” 他扯我身上的睡袍,他扯开一点我就翻个身再裹回去,他不急不恼,像是逗我玩儿,我折腾几十下没了力气,他一点不累,仿佛游戏才开场。 灯光很昏暗,在他注视下我仍旧觉得害臊,他扯下领带叼在嘴里,攥住我两只挣扎乱蹬的手,固定在头顶捆绑住,又扯下睡袍束带,盖在我眼睛上,我陷入一片犹如盲人的漆黑中,仓皇失措,胆颤心惊。 我害怕这样无边无际的黑暗,我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他游走我肌肤的指尖,还有滚烫而濡湿的薄唇,有的地方他会停顿,有的地方一闪而过,我抓不到摸不着,猜不透他会流连哪一寸角落,像只待宰的羔羊,由不得自己半点做主。 他从没这样细致耐心过,连一丝发梢都没有放过,他喷洒的热气蒸酥了我骨头,我瘫软下来难以平静,我像一条水蛇,一簇海藻,一抔细沙,在半天堂半地狱的世界里颠簸起伏。 我听到他低低笑一声,他鼻尖正对着我肋骨,那地方是骨头里最敏感的,我身体狠狠一颤,他再次移动上来,“最初你是少女,娇嫩青涩,入口有些酸,现在是生了孩子的少妇,同样还是娇嫩,但入口要甜了很多。” 他沙哑醇厚的嗓音说这样一番话,感觉别有一番风味。我忍不住抬腿踢他,只踢到了虚无飘渺的空气,我咬着嘴唇哼唧声,对他无可奈何,他扯掉我眼睛上的束带,我立刻睁开眼,模糊之中看到他正在脱衣服,他侧身对我,视线还留在我身上,我跟他说不许看,他问我什么不许看,我说我! 他反问我,“你不是在看我吗。” 我说你不许看我。 他痞子似的笑,“在我的词典里,没有不允许,只有别停下。” 他贴下来,将我抱在怀里,我以坐的姿势被他固定住,压在他精壮的腰腹,两只手手仍旧捆绑着,有些无处安放,想要翻下去都无能为力。 我气得牙齿痒痒,“你早就图谋好了!” 每次他想让我主动,我都扭捏得要命,浴缸里那次我像是着了魔,心里绝望而崩溃,在这样痛苦与思恋的纠葛下,以疯狂爆发的发泄,才会变得不像我自己。 那是我唯一一次肯主动,他现在为了我没法拒绝,绑住我的手,只能随他去。 他露出两排洁白牙齿笑,“一孕傻三年,这才多久,我还有得图谋你。” 我刚要和他撒泼,忽然听到对面文珀的房间传出啼哭声,走廊上九儿急忙忙往屋里跑,我身子僵住,又仔细听了听,的确是文珀哭闹,我脑子忽然灵光,用牙齿咬开了纽扣,从周逸辞身上下来往床下跳。 他伸手拉我,“不是尿了就是饿了,有保姆在,你不用管。” 我掰开他扼住我手腕的手指,“我不放心。” 他指了指他自己,“你放心我吗,程欢,你要明白一个道理,男人的生理过程,并不是随时能压抑得住。” 我余光扫了一眼他蓄势待发的地方,忍回去笑,跪在床上捧住他脸吻了下,“文珀重要。” 他精心筹谋的欢好被这四个字草草终结,脸色沉得难看,我裹了睡袍冲到文珀房间,九儿正抱着哭闹不止的他束手无策,我赶紧接过来,一边哄他一边让保镖把奶嘴塞他嘴里,他喝上之后没多久就止住了啼哭,果然是饿醒了。 周逸辞像一片乌压压的黑云彩从门外飘进来,咖啡色睡袍歪扭披在身上,束带松松垮垮的勾住,他看我怀中喝奶瞪眼睛一脸满足的文珀,指尖在他白嫩的脸蛋上弹了弹,“混蛋,坏你老子好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九章 岁月静好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在儿童房喂文珀吃了奶,本想等他睡着再回房,结果他不知怎么,就是不睡,放回床上他就哭,抱起来就好,可谁抱也不成,我抱着才能安稳。 周逸辞靠着门框看他撒泼,脸色越来越沉。他是个严父,虽然他很疼爱文珀,毕竟奔四的年纪上才得子,但他却不溺爱他,偶尔宠爱也是抱一抱逗一逗就松开,包括文珀的衣食住行,他不会专注于奢侈昂贵,许多都很廉价,安全舒适就好。 周逸辞的教子方式我很赞同,他最有权力教养一个孩子,他的前半生就是最好的样本,只是我学不来他母亲那么狠的心,把一家子的深仇大恨都加注在年幼的他身上,为他灌输不断复仇不断报复的心思,他母亲其实根本不爱他,她只爱她曾经的丈夫和女儿,我不知道周逸辞是否清楚,我也很难开口说,因为这很残忍。 母亲的爱细腻如流水,温暖似春光,如果她真的爱周逸辞,她会把所有苦难吞咽下,为了他最简单健康的生活而对此缄默,可她对周逸辞的养育只为了他能代替自己对穆锡海和整个穆家报复,她让周逸辞夹杂在父亲与母亲之间为难崩溃,她给他灌输不择手段得到权势才能让自己不被打压和伤害,所以周逸辞的心越来越扭曲。 我曾渴望温暖他,改变他,拉回他,可我发现他太狠,并没有给他自己留退一步的余地。 文珀偎在我胸口总算阖上了眼睛,他瞪着周逸辞,周逸辞盯着他,小手握成拳头,还是没熬住。 他嘴唇微微张着,一丝晶莹的口水从唇角溢出,我在口水滴落到我睡袍上之前,将他小心翼翼放回了婴儿床。 其实从里到外这套宅子的一切,都是周逸辞着手安排布置,别说是婴儿房,我们自己的房间我都没有半点参与,我慢慢了解他是个喜欢做不喜欢说,而且过于沉默的人。 他心里藏着很多事儿,窝着很多秘密,谁也撬不开他的嘴,只能去猜,而他的铠甲又那么厚,猜也猜不透。 他就像是与世隔绝,隐忍舔舐着所有人的不解。 我在文珀细嫩的脸蛋上吻了吻,他安安静静睡着,小手还握着拳,我将他小手指一根根掰开,他可能做了梦,梦里和周逸辞打架,把他压制住,他痛快得身体一颤,我惊愕看他,以为他醒过来,其实还像一只猪崽,睡得酣梦连连。 我将壁灯关上,只留了阳台上的小灯,嘱咐九儿和保姆每隔两个小时轮流来看他,我走出房间,周逸辞正在走廊上抽烟,他问我完事了吗,我说你儿子你都不关心。 他把烟头掐灭,“我是他老子他也不关心我。” 我问他你有什么好关心,合着高冷深沉都外人面前装着,私下不害臊还和几个月大的亲儿子争嘴吃。 我甩手进入房间,反脚要把门踢上,他一眼看出我意图,知道我想把他关在走廊,让他在保镖下人面前丢脸,他笑着从缝隙内挤入进来,身手极其敏捷矫健,一条手臂将我抱在怀里,“我争什么嘴了,他喝奶粉,你没有奶,我又没和他抢。” “谁说这个了?老不正经。” 我在他怀里扭,用屁股顶他,想把他顶开,他很娴熟随着我动也动,我朝后顶他,他朝前顶我,我动作滑稽,他还是那么潇洒好看,顶了两下我觉得屁股后头不对劲,我愣了愣,脸和耳朵都红了,我扭头呸他,“种猪!” 他直接把我抱起来扔床上,“我不否认,但你是母猪。” 我躺在床上蹬腿,我大喊我不是! 他闷笑出来,“猪都不说自己是猪,以为是天使。” 我张嘴咬他下巴,想给他咬出血,就像他肩膀上那块齿痕,到现在还有很深很深一圈棕色的印记,足有半厘米,我看着那疤痕想他当时一定疼,疼得他还闷哼了声,他多能忍,那样细嫩的地方他也没忍到一声不吭。 他疼,我心里痛快,他这辈子要不能是我的啊,就让那齿痕是我的吧,总得有一样是我的,否则不是太委屈。 他没容我咬下去,我牙齿还没触碰到他皮肤,他别开了头,我怒气冲冲扑个空,我气得抓他后背,他无动于衷,像感觉不到什么,“奶都没有,还和我张牙舞爪。” 我急赤白眼的辩解,“我原本有!我自己涨不涨我还能不知道吗。可文珀在育婴室待了好几个月,奶也等不到他来吃啊!那乳腺慢慢自己就闭合了!” 他嗯了声,忙里偷闲说了句,“不有我先替他吃着,等他出来再接嘴,你没有央求我帮忙,我总不好自己主动。” 我愣住,反应过来在他身子底下笑岔了气儿。 周逸辞也就是逗我,点个马后炮欺负人,他要真吃奶,这梗我能挖苦他一辈子。 他汗涔涔的手臂横在我腰间,额头上渗出的濡湿顺着脸颊滴答滴答淌水,他要给我盖被子,我说热,我盯着自己手指,发现它们全都僵硬住,没有一点力量动一下。 他在我身后拥住我问,“知道我刚才的感受是什么吗。” 周逸辞和我都是完事就不再说话的人,可能都不会很快入睡,也许会拥抱,也许会背对背,也许是面对面但各自闭着眼睛,吐出一两个字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第一次过后愿意开口,而且似乎要和我交流心得,我张不了嘴,这种事男人能信手拈来,是做或者说都不尴尬,女人却很少能与异性直言不讳,我嗯了声敷衍他。 他问我知道吗。 他忽然扼住我肩膀,把我翻了个身面朝他,他看着挑眉笑,我目光和他只接触了一下,就迅速垂下,打了个哈欠装困,“知道什么啊,睡不睡。” 他手指在我鼻梁与锁骨处的潮湿擦了擦,“你明白尸体变凉的过程吗?起初还有点热度,皮肤随着内脏器官的完全衰竭和停止运转以及空气的碰撞而最后弹跳几下,到后面一动不动,越来越凉,这就是刚才你给我的感受。” 我眨了下眼,“我给你的什么感受。” 他薄唇内吐出几个字,“阴阳相隔的接触。” 他话都没说完,自己喷笑出来,灼热的呼吸夹杂着一丝烟味,在我脸孔上散开,我这才明白过来前面全是铺垫,他就为了用这几个字挖苦我。 我从床上爬起来,直接坐在他身上,用力下坠颤了颤,“嫌弃了是不是,过河拆桥。” 他仰面看我,笑意从眼底溢出,在忍着,可没忍住,我压在他身上他笑得发闷,但还是笑,明知道他越笑我越气,他就是故意气我。 “嫌弃我死尸,那我下次忽然诈尸,周总满意吗。” 他在仍旧笑,“这样的互动下次提早点,我也不会有诸多感慨。” 他这人私底下脸皮实在厚,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管你说什么骂什么,他泰然处之,逼急了惹烦了,他还能使手段让你求饶。 以致于我每次收拾他报复他都没成功,谁能有他那么厚的皮啊!他把我的撒泼耍混当个玩笑,玩笑来玩笑去,有时我说真的,我的确很计较,他还是以为我在闹。 就像在这场似爱情非爱情的梦里啊,我从没降服过周逸辞。 人总是得不到最想要的,一步步退而求其次,拿到了也不真的快乐。 我真正最想要的时光,就该是这样岁月静好。 我在他心上,他在我眼中,我不施粉黛,他毫不嫌弃,窗外月色渐浓,室内柔谧如水。 他拥着我睡梦香甜,我微凉的皮肤贴合着他的滚烫,他能融化了我。 终于明白世间那么多人想要的永恒。 永恒两个字并不难写,但非常难做。 它是一种不够虔诚便无法拥有的东西。 我是虔诚的信徒,周逸辞是嘲弄的门外客。 我清楚此时拥抱的男人已经踏上了不能回头的路,他不会为我与文珀而收手,我要的生活他看不上,他觉得可笑,他要的生活和我无关,只属于他妻子梁禾依,而不是被藏匿在阴影处的程欢。 所以岁月途中走散了。 我没穿上青袍,但放下了渡劫的经、文。 迫不得已的散,不得为之的散。 而我现在瞒着他也终将瞒不住的所走的每一步路,都是用刀在自己心尖上划口子。 皇司码头是滨城最早接触天亮的地方。 巴哥从平房里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妙龄女郎,女郎正在穿大衣,里头的黑裙好几处都被撕破,她娇嗔着埋怨,“巴哥,瞧您昨晚这野蛮劲儿哟,人家裙子都破了,我这好几百买的呢,是牌子货。” 巴哥点了根烟,他昨晚找了半天才从床底下翻出打火机,他不喜欢用这个,有时候开关没拨好,火苗蹿升老高,能把他眉毛燃了,巴哥知道自己长得丑,个子又矮,他唯一能见人的也就自己这对浓眉了,可得好好保住。 他睨了一眼女郎,“讹我?” “谁敢讹巴哥啊,您可是大哥,我能陪巴哥过一晚上,回去和姐妹儿能吹几年。” 巴哥喜欢听奉承,他眯着眼朝女郎脸上吐了口烟雾,“裙子是大牌货?” 女郎点头,巴哥指了指自己,“有我大牌吗?你们干这行生意的,脸都不要了,给身子裹那么好的皮囊干什么。” 女郎嘟嘴,“小姐就没权益啊,小姐就没地说理去吗?你们臭男人没我们小姐,天天在家搞老婆,我不信男人不腻。” 巴哥见她生气,生气的小模样比她阿谀奉承的的样子更可爱,他贱骨头似的哈哈大笑,伸手搂过她在她白嫩的脖子啃了口,“香,像…像香辣鸡脖!” 女郎骂了声去你的,又来损我。 巴哥从口袋里摸出两张钞票,塞到她胸口处卡住,那可是39D的杯,卡一沓都行,纸币夹在中间有点皱,巴哥挑着眉梢哼唧出三个字,“出台费。” 他又摸了两张,塞到女郎膝盖中间,女郎心领神会,知道他喜欢这么玩儿,立刻并拢夹住,站在那里风情万种。 “小费。” 女郎笑着抽出来塞自己包中,“巴哥下次还找我吗?” “看你表现,等学了新花样,能伺候我开心,主动给我打电话。” 女郎搂住巴哥,“巴哥不会又喜欢别人,我找你你也不理我吧?” “别人?”巴哥伸手在女郎屁股上拍了下,“别人有这销魂的臀吗?”他手旋即又游移到上面,“别人有这丰满的沟吗?”他手在女郎腰上触了触,“别人有这让我爱死的小蛮腰吗?” 女郎被他逗得咯咯笑,嗔骂他油嘴滑舌,巴哥还要说话,忽然听到身后阴森森的传来一句,“别人有你的无耻吗。” 巴哥一怔,埋首在他胸口的女郎也一愣,两个人同时看向声源,穆津霖沉着脸看眼前的一幕,巴哥极力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欲求不满羡慕嫉妒的情绪,打趣两句也就对付过去了,然而并没有这些,只是冷冰冰的阴沉。 穆津霖目光从巴哥脸上移开,落在那个女郎脸上,女郎大约二十出头,素净的脸上还没来得及施妆,她被穆津霖凉如水的眼神吓住,往巴哥身后躲了躲。 巴哥有点虚,这妞儿是他从水云间带来的,水云间他是常客,那边妞儿质量不错,比江北和美人苑便宜,其实穆津霖是美人苑老板,他玩儿也不花钱,关键巴哥喜欢吹牛逼,在场所里说自己多牛,把穆津霖的事迹套自己头上,让那些小姐仰慕他,巴结他,往他怀里蹭,他觉得日子这么过才爽。 所以水云间的小姐都以为皇司码头这半边是他的地盘,他也这么吹的,结果现在正主来了,他圆过不去,以后还得玩儿呢,这不是打脸吗,小姐的嘴是棉裤腰,这妞儿知道水云间的都知道了,合着之前大摇大摆皇帝一样的人物,就是个大哥眼前的马仔,他丢不起人。 巴哥朝穆津霖挤咕眼,那意思别拆我台,帮我对付过去,这关乎身家性命,脸多重要,丢了捡不回来。 他捂着嘴咳嗽一声,都变音了,穆津霖抿唇看他,巴哥站在原地两手插口袋,特装逼朝他点头,“来这么早啊,行,够用功,月底给加钱,得了赶紧干活去吧,手脚麻利点啊。” 穆津霖没动,女郎听话口知道巴哥在他上头,她没最初那么怕,从他身后出来,挽着巴哥手臂,娇滴滴扬下巴指着穆津霖,“巴哥,这是你手下啊?长得真不赖。” 巴哥硬着头皮嗯,嘴巴还装蒜,“我手底下最好的小弟!” 穆津霖面无表情,从口袋里摸出烟,他刚要塞嘴里,忽然想起什么,递到巴哥面前,“我给你点上?” 巴哥吓得咧嘴,“抽你的,抽你的!我刚抽完。” 穆津霖冷冷扫他一眼,自己背过身去点着,一手插兜不言语,女郎觉得不对劲,怎么手下比大哥还有派头,她撅着嘴从头到脚打量穆津霖,风月场上混日子赚钱花的陪侍,阅历非常广,干久了几乎什么人一眼看透,普通百姓和有地位人气场不同,前者窝窝囊囊平庸简单,后者凛冽刚硬走路生风,眼前这男的明显不是小弟,但巴哥是她贵客,她不敢质问。 “巴哥,我这几天好好练,我来找你你可不能不要我啊。” 巴哥怎么觉得自己脑仁疼,他心不在焉嗯了声,让她先走,女郎以为他开车送,没想到他就让自己走,她磨磨蹭蹭想要车钱,巴哥也懂,这些小浪蹄子刮男人肉从不手软,钱用麻袋装才高兴,他又掏了张票子,塞她手心里,“走走走!” 女郎说了声谢巴哥,她又看了眼穆津霖,这一眼看得又深又久。 这男人气度真好,身体又壮实,西装下的肌肉不过分膨胀恶心,可藏也藏不住,一看就知道那方面强,能让女人醉生梦死,甘心毁在他怀里。 她故意对巴哥喊了嗓子,“水云间三组苼苼,巴哥别忘了我呀。” 她这话为让穆津霖听见,万一他腻歪了,兴许还找自己呢。 巴哥烦透了,恨不得她赶紧滚,第一次意识到女人有多烦。女郎迈下沙滩,还转身朝他飞吻,浑身狐狸味儿,巴哥确定她走远听不见,赶紧凑过去巴结穆津霖,“行,霖哥,够意思,刚吓我一身汗,怕霖哥不赏面,我算知道哥你为啥能干到今天这位置,讲义气,有眼力,关键时候挺弟兄。今儿你没让我栽面儿,赶明儿我吃你屎都行。” 穆津霖盯着那女郎走出铁门,见她并没有鬼鬼祟祟东张西望,不太像是被谁授意过故意靠近巴哥,为了掌握码头仓库的动态用美色来诱惑人,他这才放心把视线收回,“我没有那么多屎给你。” 巴哥一愣,他啧嘴,挠了下头皮,“这怎么开个玩笑这么费劲呢,我也不吃那玩意儿啊!我不打个比方吗。” 穆津霖舌尖抵住烟嘴,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距离穆氏股东大会还有两个小时,他现在差不多该赶过去了,他指了指港口,“一会儿出货留神,提前打点好,有事给我电话,我有空回你。” 巴哥说好,穆津霖摸出车钥匙奔外面走。 “哟哟!”巴哥忽然发现穆津霖今天有点不一样,他穿了身灰色西装,外面咖啡色大衣,系着条纹领带,头发打理得油光水滑,穆津霖气质和底板都不错,稍微打扮一下就显得出类拔萃,巴哥拍了下手,“霖哥想通了?” 穆津霖正单手整理领带和纽扣,他随口问想通什么,巴哥说,“泡女人啊。” 穆津霖反手照着他后脑勺拍下去,啪地一声脆响,“泡你奶奶。” 巴哥无所谓,“你泡啊,我不计较,反正我连她面儿都没见过,霖哥看上我家里谁,我都洗干净拔了毛给你送过来。” 巴哥嘴贫,穆津霖知道,他今天心思重,懒得和他扯,他拉开车门坐进去,驾驶和副驾驶各有一名秘书和保镖,秘书是风月山庄替他打点事务的,女性,二十七八岁,她正用耳机和谁打电话,巴哥扒着车窗对穆津霖说,“听虎子那天撸串说霖哥带一个妞儿去美人苑了?” 穆津霖没说话,巴哥点头,意味深长说,“哥,这就对了。咱们男人这辈子最重要的是什么你清楚吗?” 穆津霖看他不语,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果不其然,巴哥说,“插。这是门学问。会插,能插,知道怎么插,第一次别找不到地方,坚持多久,到…” 巴哥话没说完,穆津霖拍了下驾驶位椅背,保镖直接将车开出了码头,巴哥在原地被风吹得发冷,本来就没头发的脑袋显得更寒。 穆津霖赶到穆氏大楼外停下,周逸辞的车也恰好从对面街道驶入进来。 两车同时刹住,保镖下车拉开车门,周逸辞从里面出来,身后跟着两名保镖和吴助理,穆津霖的银色宾利却迟迟未动,周逸辞笑了声,他亲自走过去,将后厢的车门打开,穆津霖正端坐在里面,手肘抵住椅背边缘,托腮慵懒至极看向他,“弟弟到得早。” 周逸辞说,“大哥比我早。” 秘书先从副驾驶走出,朝周逸辞鞠躬喊周总好,吴助理和她也互相握手致意。 穆津霖迈出一条腿,他鞋尖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蹭在周逸辞裤腿上,虽然并没有染上半点灰尘,他还是露出抱歉的笑容,“一不小心,碰到了。” 周逸辞垂眸看了看,笑得非常无所谓,“大哥和我是自家人,蹭一下又怎么了,大哥就算捅我一刀,当弟弟的也应该受。” 穆津霖弯腰下车,站定后随手关住了车门,砰地一声响,一阵强劲的风刮过,将他和周逸辞的大衣下摆都扬飞起来。 他眯着眼看洒落在不远处的一缕光,光是筒形,里头飞舞着尘埃与灰尘,他耐人寻味说,“捅刀的事我做不来,不过如果我挨了你一刀,恐怕也只能受,毕竟我们是一奶同胞。” 周逸辞笑,“何止,更是兄弟情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章 等个人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林葆承带着几名高层正站在公司门内等候,隔着很远认出穆津霖的银色宾利,高层要下去迎接,被林葆承拦住,他沉声说,“穆总和周总碰面,有话要说,我们不必过去打扰。” 其中一名高层小声询问林葆承,“林总在这戏大选上非常支持穆总,不妨给我们透露一二,稍后的过程该站在哪一方。” 林葆承看他不语,高层有些讪笑,“不过想在穆氏长久而安稳的待下去,滨城公司众多,但像咱们穆氏这样庞大富庶的根基却难找出几个,我担心自己有眼无珠站错队,妨碍损害以后的前途,林总清楚,这样场合总要归在一个人身后,我也不想赌错。林总慧眼如炬,您这样追随穆总,莫不如也捎我一个?” 林葆承理了理胸前衣领,“徐主管大可中立,您不位列股东,没有太多发言机会与决策权,徐主管如果一定要问我,我也无法保证我的选择是否正确,毕竟商场如战场,不确定性太多,人的直觉也未必就是精准的。既然是赌注,仁者见仁。” 徐主管思付了下,他心里冷笑,林葆承在穆氏是除了马德禄第二只大狐狸的存在,这人四十多岁可却有六十岁的老辣与城府,稳中求变,而且极其圆滑,问不出什么,他也听不进去什么。私下不怎么结交党羽,有些独来独往,可他位高权重,大家也不好指责什么。 他能够跟在穆津霖身后如此忠诚,完全不符合他一向作风,徐主管一直怀疑他是受了恩惠,也不过是一笔钱财,林葆承在穆氏的职位高,应该不缺钱,所以徐主管分析了他的脾气性格才怀疑他有内幕,早就知道穆津霖胜出的把握更大。 如果对手换做其他人,徐主管一定毫不犹豫踩在穆津霖后面,他不求器重只求自保,他也没有太大野心,能够掌管一个部门已经非常满足,但对手是周逸辞,传言穆锡海非常偏疼这个幼子,对他也颇为愧疚,他手持了庞大股份,以压倒性的优势参与这次角逐,徐主管实在没把握,但他也清楚如果按照林葆承所说保持中立,一旦结局尘埃落定,他肯定会被替换掉。 徐主管负责市场部门,是部门第一交椅,市场部和客户部两年前合并,资源都握在他一人手中,客户部对一个公司的重要性堪称飞机的左机翼,缺失掉飞机无法翱翔,算不得肥差,可也对公司生死存亡具有重大意义,穆津霖与周逸辞的狼子野心早已昭著,这样的职位怎会不安排自己人,徐主管哪个都不跟,明显是弃权,他必须要赌一把。 他最终选择了穆津霖。 理由非常简单,林葆承这老狐狸跟他,他那么精明的人,总不至于自毁前程,显然是有一些把握,而周逸辞相比较而言在滨城口碑更糟糕,他独断集权霸道歹毒,工于心计谋略太强,他心腹诸多,即便自己跟了他,也未必得到善果,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跟主子得选个知恩图报的,不能过河拆桥的。 徐主管对林葆承说,“我一向敬佩林总的识人处事,我跟着您总不会错。” 林葆承笑了笑,目光直视台阶下,并没有说话。 穆津霖站在车头胯部靠着灯,大口大口的吸食过烟瘾,周逸辞就在旁边等候,期间吴助理时不时拿出一份船厂的合约与报表,勾画后递到他手中查验,穆津霖吸完第一根又续了第二根,等周逸辞签字后对他说,“你先进去,我稍后。” 周逸辞合上文件夹,“我等大哥一起,现在还早。” 秘书看了眼时间,走到穆津霖旁边,“穆总,距离正式会议还有十五分钟。” 穆津霖嗯了声,他最后猛吸了口,将烟蒂扔在脚下踩灭,直奔大门而去,周逸辞在他身边并行,身后各自跟着部下,林葆承见他们过来,立刻带领高层走下台阶弯腰迎接,他们谁也没有理会,径直进入主大楼。 穆津霖与周逸辞乘坐专用电梯到达五楼会议室,其他部下留等旁边的职工电梯,铁门合住后,周逸辞注视着面前倒映的人影,“大哥今天气势非常足,让我惶恐。” 穆津霖盯着亮起红色的5,“你什么事做不出来,怎么可能有惶恐的心情。” 他说完将目光同样移向反光的铁门,周逸辞表情有些受伤,“大哥难道在人前才与我表现出手足情深吗。” “不然你以为,我们真的手足情深吗。” 周逸辞说,“我曾以为血浓于水,我们之间牵扯着父亲的血脉,怎样都比外人要亲络,大事上同仇敌忾,小事上也能小而化之,是我想得太简单,大哥根本没有要与我论兄弟情的打算。” 电梯在三楼停顿住,门缓缓打开,外面两名女职员正要进入,发现穆津霖与周逸辞两个人并排而立,正面无表情注视着她们,脚下立刻退回去,低下头喊了声周总,穆总。 职工懒得等旁边刚从顶层往下走的员工电梯,想就近偷个懒儿,没想到电梯里有人,而且是两大BOSS同时在,脸色禁不住有些灰白。 这样事常发生,但大多数是晚上加班,不正经班期内,专用电梯从穆锡海去世后就再没有使用过,即便马德禄和林葆承这样的身份,也只能乘坐高层电梯,这是公司最开始的章法,穆锡海其实也是非常喜欢集权的人,从他很多规定内就能看出他唯我独尊的强烈意识。 电梯门再度合上,周逸辞露出一丝笑容,“大哥今天准备要与我一争高下了吗。” 穆津霖说争不争不也走到了这一步,无可回头。 周逸辞感慨摇头,“我以为大哥会让我。毕竟这场鱼死网破,对公司不利,到时流言四起,我和大哥在公共场合碰到,着实有点尴尬。” “我为什么要让你。” 周逸辞偏头看他,“难道大哥心中手足之情比不过权势吗?” 穆津霖垂眸冷笑,“你心里比得过吗。” 周逸辞不语,穆津霖抬手拍了拍他肩膀,“其实你我都是一样的人,只是你更虚伪,我至少愿意坦诚面对自己的贪婪,你想得到的太多。累吗,逸辞。” 周逸辞脸上始终没有敛去的笑容在这一刻微微垮了垮,不过他非常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这样的垮在一瞬间便消失掉。 “看似舒适的人,都被踩在脚下,而像我和大哥这样疲累的人,才有资本把别人踩在脚下。” 穆津霖说,“我仿佛预见了我们未来的下场。” “不重要,未来还远。” 电梯门在五楼缓缓拉开,停顿了几秒后,林葆承和几名高层也恰好从旁边的电梯内步入,他们站在走廊,注视着这边,周逸辞笑出来,薄唇阖动的动作非常小,声音也压得极低。 “不管是我还是大哥,父亲的心血能够得到一个妥善安置和延续,就是大喜事。大哥拔得头筹我会衷心恭喜,如果换做我,大哥不也一样替我高兴吗?” 穆津霖说当然,周逸辞眼底的冷意一闪而过,两个人同时迈出电梯,在众人拥簇下直奔会议室而去。 会议室内的座位已经满了一半,相邻两座的股东高层正在窃窃私语,小声议论什么,秘书部职员捧着咖啡与茶盏挨个摆放,众人见主角进入,纷纷停止一切动作起身,马德禄与贾股东分列左右两侧的一三位置,长桌北边的首席是周逸辞,南边的首席是穆津霖,林葆承本该居右一,但他今天作为主持,并没有入座。 穆津霖和周逸辞归位后,其余人也再度落座,偌大的会议室内骤然安静下来,只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呼吸,甚至连呼吸都控制着,微乎其微的一丝响动。 秘书给周逸辞面前放了一杯茶,他端起来闻了闻,可能不够香,他又要了杯咖啡,贾股东在旁边小声说,“周总今天意气风发,一定能拿下这个位置。” 周逸辞扫他一眼,没有任何回应,吴助理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他脸色这才有了一丝变化,“没找到是什么意思。” 吴助理说,“金律师消失了,并不在之前就职的事务所,包括他的同时上司都对他的去向毫无所知,公寓挂牌出售,他老家已经差遣搬移,我们能调查掌握到的所有消息,都没有这个人。” 周逸辞捏着瓷杯的手指紧了紧,“是穆津霖那边的动作吗。” “不会,我们都找不到,他更不可能。我分析后有两种猜测,其一是您父亲没有把公司股份留给您和穆总,也不希望有任何漏洞让这笔股份更变,为了帮助程小姐牢牢握在手中,提前安顿好了金律师的去处,以他老人家一辈子打磨的人脉,只要不想留线索,我们确实很难查到。” 穆锡海精明,他立下遗嘱没有公证那段时间,金律师消失得无影无踪,都说在国外,可周逸辞私下查过,也毫无头绪,可见老家伙的手伸到了航空局,连资料都抹掉了,将金律师彻底脱离滨城也不是没可能。但这份代价太大了,连根移除不等于要赡养他一族吗,他的长辈他的后代,都要无休无止借用这件事而索要,人心都是贪婪的,谁不想天上掉钱坐享其成,以穆锡海绝不会为自己的子孙埋下这样择不清的后患。 “第二种猜测呢。” 吴助理吸了口凉气,“周总认为还有谁和这件事有千丝万缕的关联,并且有足够的谋略与心机筹划。” 周逸辞不语,他眯了眯眼睛。 “我们想要收买金律师,他是遗嘱第一见证人,也是老爷子临终唯一的嘱托人,他有资本将黑白颠倒,我们只要买通他的嘴,不需要畏惧遗嘱的白纸黑字。我们能想到的,程小姐同样可以。您难道没有发现,她的手腕很深,眉眼藏不住的精明越来越明显,她如果要藏匿金律师,以程小姐的聪明程度,确实能把我们逼入一团迷雾。我们觉得金律师会携家眷逃离滨城,不断投入人力去追查,程小姐很有可能反行其道,就把他们安置在滨城。” 周逸辞将杯子撂在桌上,这一下有些重,本就静若无人的室内显得异常尖锐,吴助理退后一步,周逸辞抿唇沉默了片刻,朝林葆承伸了下手,后者手持几分文件走到正中,他正要开口,穆津霖止住他,“不急,我等个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天翻地覆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在穆津霖这句话说出口后,所有人都非常惊愕,名单上的与会人员一个不落,不知道他还在等谁,而且似乎还非常重要。 周逸辞又吩咐秘书续杯,浓香的咖啡气息溢出,他垂眸盯着杯口悬浮的白雾,“林总报备一下各位股东持股份额,让大家心里有数。” 林葆承下意识看向穆津霖,后者说,“报备不报备没有任何意义,稍后我等的人过来,一切都会推翻。” 周逸辞置于膝盖上的手不着痕迹握了握拳,吴助理也微微蹙眉,这人他心里有了谱,不是金律师就是程欢。 但吴助理实在不能想象如果是程欢,她怎么会站在穆津霖一边,在他三番五次提及股份转增书,她对此置若罔闻,其实也算一丝眉目,她对周逸辞反叛的征兆。 他是男人,他无法理解女人这样善变是为了什么,一如男人很少明白婚姻对女人的重要以及在女人眼中的地位,甚至不能给予婚姻却还一味掌控霸占,会如何让女人由爱生恨,变得近乎癫狂。 对程欢来说婚姻并不是对她的许诺,也不单纯是一纸厚重的安全感,更不是她的一米阳光,她人生的保护伞。而是文珀,是她能否做文珀堂堂正正的母亲,能否陪伴文珀到她苍老他长大的那天。还是一如穆津霖所说,她终有一天将失去,亲眼看着周逸辞为了平息舆论为了文珀更好的颜面,将他从自己身边狠狠掠夺走,埋没她的努力,剥下她的身份。 她怕极了,她没有得到梁禾依的丈夫,她也没有握住穆锡海给予的地位,她到现在到底是谁她也不清楚,她不在乎了,她只想要握住文珀,牢牢地把他困在自己身边,他是她的依靠,是她最大的筹码,是她生命的延续,她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愿意不惜一切。 而这个不惜一切,在周逸辞眼中却是最大的背叛,是她的罪大恶极。 人与人之间道不同不相为谋,男人和女人的道不同,必须有一个甘愿牺牲,才能殊途同归,一旦都各自偏执,那么天崩地裂反目为仇是必然因果。 周逸辞抬眸注视穆津霖,他们隔着略微遥远些的距离,这张长方形会议桌总共长约十三米,他们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像是彼此把持了半壁江山,为了权势与名利对垒博弈。 他眼眸和唇角都含着笑,没有发出声音,可距离他最近的贾股东却觉得背后发冷,他其实对于跟随周逸辞也有过含糊,他当时真的需要钱,金娜太贪婪,她一天的开销要近六位数,在那年头六位数是中层一年的薪酬,他多一点也架不住她这样折腾,可他太想要她肚子里的儿子,他妻子连生两个女儿,这几年肚子毫无动静,他急于为贾家一脉续上根基,他可以再找别人生,但未必还是儿子,甚至其他女人和金娜有区别吗? 也许没有,在看到他对男丁的渴望,任何女人的贪婪都会被激发,他不相信爱情,他会相信一个苍老的有钱男人与一个年轻的平凡女子之间存在爱情吗?即便有,在失衡的经济对抗下,女人也会更改一副嘴脸,一如男人根本不相信女人爱他,而不是爱他的钱。 钱太坏了,太丑陋了,它的味道是臭的,可世人都觉得很香甜,所以它是颠倒黑白麻木人心最大的一剂毒药。 周逸辞能够无止境的填补他无能为力的无底洞,他不断喂食更多的东西丢入这个巨大的窟窿,金娜被满足了一切要求将儿子圆满生下来,他抛弃金娜的同时,也已经萌生了与周逸辞一拍两散的念头。 能够混到这个位置,贾股东虽然比马德禄看着愚蠢,但他也不是真的蠢,他深知周逸辞对自己的利用,这份利用不是长久的,而是暂时的,是他在危急时刻必须要得到的簇拥,谁也不会永远在危急漩涡内挣扎,要不得救要不淹死,总会有个结果,而周逸辞一旦度过这段危机,贾股东明白自己够呛。他会像金娜一样被抛弃,而且不是单纯的抛弃,他了解周逸辞与程欢的关系,大概了解这份股份来历的皮毛,更看到过周逸辞为了上位而绞尽脑汁费尽心机的狰狞面庞,一个随时会把丑闻扬出去的定时炸弹,能眼睁睁看着爆炸而不进行排雷吗。 贾股东私下找过马德禄,想要让他帮一帮自己,度过这次灾难,他有了儿子,他还有宋清那样漂亮的情人,有贤淑的妻子和一对漂亮懂事的女儿,他觉得非常满足,他不再贪婪更多,也不再指望周逸辞为他带来什么,他只希望逃过肃杀,逃过这次波澜壮阔的战争。 马德禄婉转拒绝了他,他只给贾股东四个字,各自自保。 利益冲突之下,谁也不会保住谁,都恨不得将对方推入火坑填一处空位,从而给自己争取多一秒存活的机会。 贾股东现在骑虎难下,他只有一味跟随周逸辞到底,祈盼着他的残忍不发作在自己身上,他做过最坏的打算,他手持周逸辞的秘密,这份目前还没有被大范围宣扬出去的秘密,如果周逸辞真的兔死狗烹,他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看谁毁得多。 “大哥还要等谁,方便透露给大家听吗。” 穆津霖露出从进门来第一个笑容,“稍后见到不就揭晓这个谜团了吗。” “稍后是稍后,大哥不吐出一点,上百名股东高层在此等一个人,是谁有这么大的台面。” “当然是你最不希望看到出现在这里的人。”穆津霖说完双手交握朝前倾了倾身,“或者说,你不希望他是作为我这一方出现的人。” 周逸辞脸上的笑容凛了凛,“哦?这样至关重要的一个人,我拭目以待。” 穆津霖的女秘书在接通一个电话后脚步匆忙离开了会议室,所有人的目光都关注在她那方,席间鸦雀无声,目光齐刷刷目送她走出大门,周逸辞余光掸着透明玻璃外的走廊,女秘书没有停留,直奔电梯走去,像要接一个人。 与此同时穆氏大楼外的空场停泊着一辆黑色轿车,车头朝着西南角,侧面笼罩在阳光下。 我借着阳光折射在后视镜上的人影,看着那名女秘书缓缓走来,她有些拿不准是否为这辆,不断询问司机车牌号,司机是岚姐的人,我借来跟我一天,如果棋童公寓内的保镖司机那不是自寻死路吗,我恐怕都到不了这里来,就被强制捆绑回去。 司机将车牌号告诉她,秘书确认后快步而来,副驾驶位坐着的男人回头看我,“三太太不出面吗。” 我透过茶色玻璃盯着逐渐靠近的女人,“跟我没有多大关系,你按照我吩咐你的说,就等同于我出面。另外,除了必要处交待,最好不要涉及我太多。” 他点头说好。 女秘书到达车外,她伸手敲了敲后厢的门,她没有贴在玻璃上看车内的情景,这是非常失教养不礼貌的行为,穆津霖身边的人一定不会犯这样的错,副驾驶位的门被从里面推开,女秘书一眼认出,她伸手打招呼,“金律师,就等您了,您这边没有问题吧?” 金律师和她握了握手,“有劳您亲自下来接,烦请您前面带路。” 他们两个人健步如飞步入穆氏大楼,直到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内,我长长舒了口气,将车窗压下一点,露出一丝缝隙,有些凛冽的寒风灌入进来,扑在脸孔上,刮着疼。 我仰面盯着还未升到最高处的太阳,“老爷,程欢恶毒,可也尽力了,两个儿子比您想象得要可怕百倍,事情超脱了您和我的掌控,我能做到的仅仅是这样一个结果。” 女秘书带着金律师返回会议室,推门而入的霎那,吴助理攥拳闭了闭眼睛,穆氏的每位股东都认识他,有些新提拔上来的高层对他不很熟悉,但在交头接耳询问了解中也明白了他的身份。 周逸辞面不改色,他端坐在座椅上,笑着问穆津霖,“这就是大哥觉得能让我失望的底牌。” 穆津霖挑眉,不置可否。 周逸辞笑出来,他摸了根烟,会议室内严禁吸烟,但他这样做也没人敢管,吴助理躬身为他点燃,在这个过程中小声说,“周总稍后不要一味强硬,现在情况对您不利,金律师果然没有离开,他来很有可能是程小姐的授意,如果是她,事情成败我们很难预料。” 周逸辞嘬着烟头,烟雾缭绕之中,他脸色无比阴沉。 说什么也不该是她。 这种感觉,被枕边人算计的感觉。 他早已忘记他算计程欢时的残忍,也忘记他掌控她赠送她的决绝。 很多话他没法说,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他这三十多年的艰辛。他只希望自己可以将穆氏完全收归囊中,让他的势力锦上添花,从此能够摒除任何一丝无可奈何压力施加,他希望那种无能为力的情绪,从他人生里彻彻底底消失。 周逸辞脑海里回忆跌撞而来,他指尖发了狠,几乎将烟卷掐断,最终深深吸入一口气隐忍回去。 穆津霖松开交握的双手,朝林葆承点头示意可以开始。 林葆承将手中三分文件摊开,依次放置在宽大的桌角,“穆氏已经十个月群龙无首,依靠诸位股东高层的同心协力维持运营,但我们都非常清楚,对于一个庞大企业,没有领头人的决策和镇压,是一件对公司非常不利的事,如果不是内部结构娴熟稳健,恐怕恶果我们都已经尝到。前任穆总离世前,将他的全部遗产进行了分割,由三名夫人和长次子继承,具体分配不祥,诸位最关心的股份分配,我下面进行统一回答。” 林葆承将第一份打开,“周逸辞先生手持三千一百一十六万股,折合总股额的百分之四十二,为目前第一股东。” 他随即打开第二份,“穆津霖先生手持一千一百五十三万股,折合总股额的百分之二十,为目前第二股东。” 他说完抬眸扫视众人,所有人屏息静气,对二人的资本进行比对掂量,认为穆津霖回天乏术的居多。 林葆承将第三份打开,“原穆氏企业第二股东马德禄先生转百分之五股额予穆津霖先生,暂手持五百七十六万五千股,折合总股额的百分之十,退居第三股东。” 众人一愣,最初独立闹得沸沸扬扬要参与竞夺的马德禄竟已是穆津霖一党,那么之前是烟雾弹,还是后期被招降?这么久也深藏不露。 周逸辞也有些愕然,只是面色没有表露,他这才明白后期马德禄始终拖拉的因由,不归顺也不抗拒,其实私下悄无声息爬到了那一边。 林葆承继续说,“原穆氏企业第三股东林葆承先生,即我本人,转百分之三股额予穆津霖先生,暂手持一百七十四万七千股,折合总股额百分之三,退居第四股东。原穆氏企业第四股东贾敬泽先生转百分之二股额予周逸辞先生,暂手持一百一十五万三千股,折合总股额的半分之二,推拒第五股东。其余股东持股不变,为百分之一点八至百分之零点七不等,不作陈述。” 他说完全部后将三份文件依次举起对众人进行公示,合住退后一步,伸手示意一侧待命的金律师。 金律师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将他任职穆锡海私人律师,穆氏企业的全权律师时间因果交待得一清二楚,并将遗嘱的详细内容进行原原本本公示,包括私人继承遗产的具体数额也都没有遗漏,当说到穆锡海把名下全部股份交给我来管理时,所有人都表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虽然早有耳闻周逸辞手中的股份来历不明,是算计了真正继承人,但也以为至少一半是他的,而另外一半从穆津霖或者他母亲大太太手中套来,才引发了兄弟明面上的手足相残,可竟然是三太太,那个只陪伴穆锡海不足半年的妾室,自然对此质疑声颇大。 “怎么可能,一个姨太太,能拿到全额?老穆总疯了吗?” “莫不是被掌控住,不情不愿答允?我怎么听说老穆总弥留之际身边只有三太太,还有那个大起大落沉冤得雪的二太太?这样两个女人很有可能联手对老穆总做出不仁不义的事,给男人做小的女人,能有什么原则与气度。” 金律师听到大家回应,将随身携带的文件翻开,从马德禄这里开始,给众人传阅,“我作为跟随老穆总半生的私人律师,以我的职业操守,我的身家性命,我的家族兴危起誓,这份遗嘱没有半点虚假。” 穆津霖的女秘书嗯了声,“不错,穆宅公布时穆总与周总都在场,确实老穆总将自己的全部股份交给了三太太继承,这点毋庸置疑,穆宅其余两位太太包括一众奴仆,以及跟随金律师一同进入病房落实遗嘱情况的两名法院公证方,都能作证。” 众人传阅完毕后,到达周逸辞手中,他看也没看,直接合住丢回桌角,有人正要问他是否在场属实,见他这样煞气的脸色,也立刻咽了回去。 金律师又拿出录音笔,将当时穆锡海立下遗嘱的病房录音和公布遗嘱的家庭录音分别播放,其中听到了穆津霖和周逸辞两人均在场的声音,对此遗嘱分割确认无误。 众人脸上的表情变化莫测,从起初的怀疑到震惊到最后的不可思议哭笑不得。他们都非常讶异为何一世英名的老穆总会这样宠爱一个妾室,将自己毕生心血都当作一份礼物,博得红颜一笑,他难道不心疼吗,不惋惜吗?他难道是糊涂到了骨子里,将理智人性全都为美色而抛得干干脆脆。 一个二十岁的女人,她能有多大手腕和心智,把持一个上千职工固定资产几十亿的庞大公司,这不是儿戏吗。 只有马德禄在这样的唏嘘声中面无表情沉默,他理解穆锡海精明而睿智的头脑,不是一时冲动的昏庸肤浅之辈,也懂得剖析事情的内里,马德禄知道他把公司给程欢绝对有他的全盘考量,而除去他的私心与无奈,这个女人也有资格有城府来驾驭这样的资本。 他和程欢在此之前没有接触过,她没见过他,也不认识他,但他隔着茫茫宾客对她匆忙一瞥,也有一次擦肩而过。 他对她的了解来自于宴会上的落落大方和举手投足间不符这个青葱年纪的气度,她眼神很稳,说话也稳,慢条斯理的很会察言观色,也懂得藏匿锋芒。 她没有二太太齐良莠的嚣张跋扈色厉内荏,没有前三太太沈碧成的优柔寡断逆来顺受,她的眉眼透着一丝精明,一丝妖冶,可她的脸又单纯无辜得让人无法怀疑。 这样的女人是最容易沦为祸水的,而祸水的恶果,不就是男人来承担吗。 马德禄更相信以她的心机,连他不问世事的夫人都能说动一起来劝诫自己,想必是深不可测,这样的手段城府在穆锡海身边侍奉,他当然看得到,拥有美色还恰好拥有智谋,不易冲动能言善辩,是用来牵扯制衡最好的一步棋子,以她的聪慧不会不明白自己的用处,她甘于做这枚棋子,悄无声息的部署填坑,不是为了钱势就是为了情爱。 能挟持利用女人的,也就只有这两者。 他抬眸扫视喋喋不休的众人一圈,其实他们都太小看了二十岁的程欢,也太高估了自己身为男人的优势。真要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役,这些人都会死,唯独程欢能活下来,她的狠,她的毒,她的精,并不比这里任何一个人逊色,甚至超过了每个人,可以达到与周穆持平的水准。 马德禄心里忽然觉得很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小看这个女人,没有把她对夫人的靠近与煽动当作笑话一笑置之,而深思熟虑过并迈出了投诚这一步。 否则他难以想象,蒙蔽了心智自以为能蹦跶的自己,夹在这样两头运筹帷幄不惜欺师灭祖的豺狼虎豹之间,会是怎样的万箭穿心。 林葆承故作惊讶说,“如果是这样的安排,那么穆总手中的股份并没有任何不妥,是他一点点敛集,可周总除了贾股东的百分之二,其余都是三太太的了,莫非是窃取。” 最后两个字在会议室内散开,所有人都缄默无声,像被触了雷,生怕爆炸殃及自身。 周逸辞十分淡定喝咖啡,他并没有什么筹码平息这样的舆论,但他偏要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首先他不在乎,其次如果真到了骑虎难下的地步,他真要求程欢来帮助他,她还义正言辞拒绝吗?他想不会,他手里握着近一半股额,他绝不会主动丢出,左右都是他的,名正言顺和窃取都不会改变现状,程欢那么聪明,面对他的恳求一定会让步。 周逸辞抬手叫吴助理,他附耳过去,他薄唇微启说了些什么,后者点头离开会议室,穆津霖在对面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笑着问,“逸辞还有下一步棋吗。” 周逸辞不说话,兀自喝咖啡,喝光后吩咐秘书继续斟满,他把玩着瓷杯,嗅着里面黑咖啡溢出的醇香。 吴助理大概出去了五分钟,他回来后对周逸辞不动声色点了下头,金律师的电话随即响起,他看了眼来显,立刻转身走出过道,他站在门外不多时推门回来,对所有翘首以待结果的人说,“三太太刚才和我通了电话,现在穆氏企业以怎样的结局尘埃落定都掌握在三太太手中,因为她是实际股权掌控人,不管在大家眼中她是否名正言顺,但无可否认,三太太是前穆总首肯的继承人。她委托我针对周总的手持股额以及穆氏最终的首席管理者进行公布与更正,再由各个股东举手表决,诸位是否存在异议?” 所有人面面相觑后陷入沉默,似乎眼下也没有任何办法,他们都是穆氏的一份子,对于公司的成败与荣辱是风险共担,当然谁也不希望损害自己的利益,穆氏的风波动摇传出,对整个企业不利,三太太选择在这时出现遏制了企业咽喉,显然是早就算计过,料定在这个僵持不下的关头谁也没有第二条路走。 他们在默然片刻后纷纷点头表示赞同,马德禄说,“只要三太太的决策可以平息这场内战,为穆氏选出最合适的当家人,不辜负前穆总的毕生心血,将公司的发展推向正轨,我们全部无异议支持。” 周逸辞在这时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局面有些倾倒,程欢倒像是大势所趋,在无声无息中隔空掌控了会议室的一举一动。 金律师说,“三太太刚才在电话中肯定了周总手持的百分之四十股份是穆锡海先生给予她的遗产,她从没有进行书面转让和市场抛售。而她经过深思熟虑,考量到自己身为女流,又是穆家遗孀,不宜抛头露面与男人公事,穆锡海先生生前最疼爱幼子,也在弥留之际提到过希望多多补偿幼子,一切本着对亡夫的忠义,三太太将四十股额转赠幼子周逸辞先生。同时,为防止穆氏偷偷沦为空壳,最大可能妥善保住穆锡海先生的心血并发扬光大,三太太要求股东大会设立并通过监权总裁一职,由穆津霖先生任职,周逸辞先生的所有决策,以及财务一切资本流通,都将由实际掌权总裁与监权总裁共同商议,股东高层大会通过执行,避免中央集权下的豪门纷争。” 金律师说完后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室内的呼吸都似乎戛然而止,每个人都在揣测如果这样一番决定真是由三太太想出,这个藏匿于庐山背后的女人不可小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二章 出乎意料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在一阵鸦雀无声之后,马德禄率先说,“三太太的决策不失为一个平衡的好方式。” 林葆承看了一眼穆津霖,见他对金律师的话没有异议,脸色也颇为平静,他立刻开口,“三太太是真正的股份继承者,她虽然将手中资本转于周总,但前穆总显然更加信任看好三太太,三太太能得到前穆总的首肯与欣赏,势必不是一介胸无大志毫无墨点的女流之辈,她的决策不会错,按照目前情势来看,三太太是退而求其次,力求平衡两方,将穆氏以最稳妥的方式延续下去,我们都该支持。” 穆津霖目光从两侧所有高层脸上流连而过,“既然马股东与林总这样德高望重的人也没有异议,诸位还等什么,不该进行下一步吗?” 所有人都在极致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一番面面相觑后纷纷举起手,他们听出穆津霖非常赞成这样的决策,这份决策既没有否认周逸辞,也没有让大势完全所趋向他,保留了穆津霖同等地位,按照他的持股情况,不管担任什么职务掌管多大权力,都势必要低于周逸辞一头。长幼有序,说出去确实有碍他颜面,而周逸辞的野心与猖狂,每个人也都看在眼里,穆津霖的制约和相持不失为使穆氏稳妥的最好筹码,压制周逸辞的野心,阻绝他要为自己的公司汇入强力的后路。 三太太的决策更多倾向了穆津霖,也的确表现出对穆锡海的忠贞礼义,而且设立并通过一个监权职位不影响什么,可以很好体现出每一次重大决策每一笔庞大资金的流通与动向,避免了中央集权架空其他股东的知情权高层的执行权,不损害任何人利益,将一切变得透明。 林葆承做了精确的统计后说,“除周总与贾股东外所有人一致认可设立并通过监权总裁职位,由穆总担任。” 每个人悄无声息,盯着周逸辞与穆津霖的脸色,不敢做出头鸟,林葆承吩咐人事主管草拟一份聘用书,尽快落实这件事。贾股东见周逸辞仍旧沉默,他下意识喊了一声周总,后者垂眸注视冷却的黑色咖啡,并没有回应他。 他有些着急,他没想到事情会演变为这样的结果,他并不是对周逸辞得势后对自己的去留很有把握,他也想过狡兔死走狗烹,但如果是周逸辞一个人,他还可以利用一些筹码来控制局面,最大可能保住自己,哪怕降职,哪怕被压迫,他能够继续留在穆氏,就不愁没钱赚,没再翻身的可能,以他的逢源能力,机会不都是唾手可得吗。 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穆津霖也上位,一方掌权足够他受胁迫,两方上位简直是要搞死他的灭顶灾难,他没有投诚穆津霖,后者成为监权总监,能不报复他的异己吗,能不狠狠铲除他的眼中钉吗。 放眼望去整个公司所有小股东都保持中立,穆津霖和周逸辞没有任何理由对他们下手,穆氏可以安插他们自己的心腹人脉,但也需要维持老股东来堵住众人的嘴,需要更了解运营情况的高层来把持全局,马德禄仍旧持股庞大,又是最大的功臣,周逸辞想动,但穆津霖不会允许,马德禄的投诚对穆津霖而言意义重大,是他得到更多支持信服的关键,而林葆承掌控的财务方面是公司根基命脉,牵一发而动全身,暂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来接替,周逸辞安排自己的人穆津霖不会允许,而林葆承本身就是穆津霖一党,虽然周逸辞占据了第一掌权者的位置,可实际上公司更多领域还是在穆津霖一党的手中把持,谁也不能取代,可局势对周逸辞更不利。 贾股东此时悔之晚矣,他不该贪图周逸辞的肥肉诱饵,把自己逼入了最大刀俎之下,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 这两边哪个也不会放过他。 贾股东慌张失措,又接连喊了两声周总,他心里完全焦了,对自己看不到前途生死未卜的未来充满迷茫和畏惧,其实他的叫喊没有半点意义,而周逸辞自始至终都没有搭理他,像是在思考什么。 直到人事部主管起身要回办公室草拟聘用书,他才忽然闷笑出来,“监权总裁,这是什么。三太太作为从未涉足商业领域的女人不懂,你们也当一个公司的制度与职位设立都是儿戏吗,可以想要怎样就怎样,完全凭借异想天开来做事。” 周逸辞话里藏刀,显然对这样的决策不满,林葆承蹙眉,“周总既然这样说,就是对己宽容对人苛待,三太太同时说出两个决策,一个是将全部股份转于您手,对此您没有任何异议,而三太太提议设置监权分持势力,您却对穆总任职产生异议,股东高层都已经举手表决,您一人之力恐怕难以更改什么,您掌控穆氏,我们愿意肝脑涂地忠心追随,也希望您能尊重我们的表决。” 周逸辞在杯口戳了戳,指尖与瓷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秘书立刻心领神会,为他再度蓄满一杯温热的咖啡,他又点了根烟抽,雾气和烟气一起挥发,将他狠厉十足的面庞笼罩得非常模糊,不过穆津霖看得清楚,周逸辞被逼到了一个不得不妥协的死角,他已经认了这样的局势,只是还想利用他的身份压制一下,让所有人明白谁才是真正的掌权者。 因为他自己很清楚,他被程欢将了一军,她用自己的聪明才智运筹帷幄,算计了马德禄,算计了整个穆氏,以她的性子之所以迟迟没有吵闹股份的事,就是留了这一手,周逸辞以为她认命,做他的笼中雀,做他儿子的母亲,安心生活顾全大局,可其实她不甘心,她等所有人放松警惕再一步步把穆津霖扶持到这个位置,反压制周逸辞,她这个女流可不是真正的女流,反而像是垂帘听政的太后,隔着一池珠帘,操纵着江山权谋。 周逸辞夹住烟卷的手指不经意颤了颤,他笑出来,为程欢的聪慧和野心而笑,为自己的疏忽与懈怠而笑,也为这一群男人,却猜测不过一个女人而笑。 自古女人受压迫,出了家门最被看轻,可女人真的无能吗。 他笑了一会儿把烟卷掐灭,丢进烟灰缸里,两只手合在一起拍了拍,“这么说,穆氏从此以后,要由我与大哥其利断金了。” 穆津霖抬起手朝他示意,“以你为先,我只是监管而已,没有实权。” “大哥谦逊了,有父亲最疼爱的三太太扶持,还愁得不到弟弟现在的座位吗。何况大哥现在难道不是已经超过了我的势力。” 他指了指马德禄和林葆承,“这些公司重臣,不都是大哥的人吗?大哥早已坐拥半壁江山,架空我的权力指日可待,难怪一早和我接触,那样信心满满。如果哪天大哥来了兴致,想要扶持个傀儡出来,能否提前通知我,弟弟没有大本事,权势和亲情面前,愿意保留后者。” 穆津霖眼神不动,直直盯着他,唇角微微勾了勾,“言辞诚恳,情深意切,只是你言重了,这么多人在看着,我们各司其职,穆氏会越来越好,父亲的在天之灵一定能安息。” 周逸辞笑容由温和转变为冷森,僵硬无比,他推开椅子起身,头也不回走出会议室,吴助理紧随其后跟出,穆津霖透过宽大的落地镜面看向走廊,周逸辞一身戾气,阴煞逼人,他没有料到会出现东西二宫的结果,他宁可他输,也不愿受到任何监视与控制,穆津霖对他而言犹如一颗无法拔除的巨大毒瘤,随时随地都在与他作对危及他的生死,堵住他所有想走的路。 如果穆津霖输,他能够拉拢过来马德禄和林葆承,让自己如虎添翼,为自己掏空穆氏注入在船厂,倘若他们不识抬举,他可以用任何借口将他们踢出,扶持自己的人,然而他千算万算忽略了程欢出来搅局,硬生生托穆津霖上了高位。 这样悬殊的股份,竟然打成了平手,周逸辞当然不甘心。即便他一向不动声色,也有些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懑和怒火。 穆津霖注视着对面十米开外的瓷杯,他忍不住笑出来,伸手指了指,“那东西恐怕上火,以后还是少端给周总喝。” 他说完装出好奇的样子,偏头询问站在身后的秘书,“那是什么咖啡。” 秘术说是象屎咖啡。 他怔了怔,“我只听过猫屎。” “猫屎比较普及,不过爱猫人士质疑猫屎咖啡的制作过程,也在逐步大批减产,象屎咖啡要好一些,可象的数量太少,制作产品不多,没有大批进口,只售卖于名流权贵中,国内很少能品尝味道最纯粹的。” 穆津霖哦了声,“是我孤陋寡闻,这样物以稀为贵,怪不得周总宁可上火也要喝。” 徐主管在旁边听到他这样说,立刻奉承,“穆总如果孤陋寡闻,我们该怎样说自己呢。” 穆津霖偏头看他,“我常在分部代替父亲处理事务,对这边总部项目有过涉入,可都是幕后,认识人不多,虽然也都眼熟,但具体内幕生疏,以后同场共事,希望诸位多担待,不只是我,周总初来乍到,比我还要不熟悉,大家一起辅佐。” 众人急忙点头说是,徐主管拍手赞赏,“穆总的胸怀气度绝非我等能比拟啊!” 旁边的主管附和,“山脉海洋也不过如此。日月星辰黯然失色。周总同样如此,有两位经营穆氏,这是滨城商业的一大喜事啊!” 穆津霖笑说过奖,他推开椅子起身,和一些股东及主要高层握手,与此同时穆氏大楼外一辆停泊许久的黑色轿车缓慢驶离,湮没在长长的街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世事无常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金律师给我打来一个电话,告诉我事情已经办妥,我嗯了声,掐算时间也差不多,我之所以没留在门口,是怕被人认出来,在这个大选关头影响不好,毕竟今天的事很大关系因为我,风口浪尖上还是尽量避免露面。 金律师问我他和家人是否会安全,我让他安心,再大的风波只会找到我头上,绝不涉入他。 他在电话里对我说了声保重,我怔了下,觉得挺有意思,保重,好像多了不起的大事。可能在别人眼中搅入这样危险的豪门战争中确实生死未卜,稍有不慎就沦为盘中餐,齐良莠和沈碧成不都凄惨过吗,被冤枉的还苦了三年差点死在地下室,豪门里很多事没那么多道理和王法,看谁福气大机遇好,会玩儿手段,就是最后赢家。 在这些人眼中,我大约是上辈子积了德,才能在这辈子混到了穆锡海的心尖儿上。 但我本来也逃脱不了,我也是这豪门里的人。我只能保证天大的危险不会砸死我,至于所谓的风雨涛浪,早来也是来,晚来也是来,我不希望等我青春耽误了,孩子丢掉了,权势也捞不回来,再后悔当初的胆小懦弱,优柔寡断。 人满足于现世安稳,可安稳随时会被灾难打破,何况我从不满足,我怎么能满足呢,我要的始终没得到。 人生还是得赌一把,不然永远不知道自己能走到哪一步。 司机将车停在一个红绿灯交口,他见我挂了电话,这才开口问我去哪里,我愣了愣,“我没告诉你地址吗。” 他说没有,我想了下,让他把车开到西郊疯人院,他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不太理解我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不过他也没问,等绿灯亮起直接左转上了高速。 我那天听宋清说,金娜疯了。 我觉得惊讶,美人苑那天她还好好的,能吵能闹能打能跳,哭喊起来思路也非常清晰,忽然毫无征兆说她疯了,可周逸辞那边也没有透露,贾股东近期和他这么好,当闲话就说了,可见也很突然,或者压根儿没把这当回事。 男人对女人一旦失去了情意,便视她为粪土,是死是活也不再理会。 我问宋清是不是真的,她说贾敬泽那晚之后找了她好几次,百般央求她原谅自己不要离他而去,她出院就直接回自己住所了,没有去他给她安置的那套精装公寓,也一直没搭理他,电话不接班也没上,主要她没法上,脸毁得太严重,岚姐又是妈咪,去不去的有她罩着,不会亏待,她也懒得再点卯。 宋清对贾股东倒谈不上躲,就是有点恶心,她说确实有很多男人都非常自私丑陋,但也不至于这么狠,孩子无辜,再烦他母亲也要看在孩子的份上让他们见一面,在孩子眼中母亲天大的罪过到底是他母亲,他那么幼小,需要母亲的怀抱成长和安睡。 宋清觉得贾敬泽这个年纪做事太绝,证明他骨子里太坏,她跟在他身边的下场早晚也是和金娜一样,而我也不需要宋清再从他身上探听什么,她不想跟着了。 我问她舍得吗,我看得出宋清那晚对贾股东丢下她多怨恨,如果就图钱,图帮我打听事儿,她不至于玩儿那么情真意切伤痕累累的眼神,那可不是能装出来的。 显然宋清动了其他念头,不该动的念头。 不说贾股东对女人那副殷勤讨好甜言蜜语的样子确实很容易招女人犯迷糊上钩儿,他是老,也不好看,可恰恰是很多在这个社会上不曾感受到温暖公平的女人觉得非常渴望的,来自成熟男人的厚重与安全。 宋清这人吧,她比何曼天真,也没有当初琪琪的野心勃勃,她没受过没钱吃饭的苦,她到江北没干多久就红了,直接成当时三组新人的红牌,立刻调到了上一线,天天扭着小蛮腰在各个包房间的男人大腿上穿梭,喊那个大爷喊这个哥。 她没遇到过特别龌龊的客人,对她都比较喜欢,几乎不伤害她皮肉,撑死了破点皮儿,她对这行的整体印象是赚钱多时间紧,口碑差,容易得妇科病,其他的一概空白。 估计杜老板那次对何曼的疯狂是宋清从业以来第一次接触到暴力,也是她彻彻底底明白权贵二字在这个社会代表了什么,之前严打闹得满城风雨,江北和美人苑逃得干脆,在眼皮底下被人使了障眼法,没有受到丝毫波及,所有人都觉得有钱有势真好,再大的网也不敢扑,可宋清面对一次次的践踏藐视伤害与欺凌,面对一些人的特权,一些人的卑微,即使何曼那样在场所里首屈一指的花魁也躲不了,也没谁帮忙出头,她才萌生退圈的心思。 她所有场所加起来一共干了十年,江北三退三入,现在也奔三了,她不可能一直干下去,她就算想干到死,男人未必还愿意赏脸光顾,每天都有许多小姑娘到场所里面试,岚姐还会指给她看,哪个有潜力,哪个有资质,她脸上笑着,眼睛注视那些娇嫩可人的面庞,她知道自己最美好的韶华已经逝去了。 岁月果然不等人,也不怜惜人。 我给她介绍贾股东是她的一个契机,一个脚踏板,她正好要脱离,但得有个门路有个靠山,不然岚姐能放,场所未必肯,何曼没续约,宋清又走人,虽说漂亮小姐不缺,但大部分新入行的还没培养起来,宋清作为老牌支柱,在客人里名气大,走了影响客源的黏合,绝不能放她。 不过贾股东与周逸辞的关系,以及我与周逸辞的关系,她心里踏实了,所以一门心思勾引拴牢贾敬泽,他对她很好,宋清自己有钱,她不怎么缠着要东西,而贾敬泽被金娜闹得手脚也大方,给宋清时不时喂点珠宝香水,美容会馆的贵宾券,她觉得这男人对自己舍得,疼她关怀她,慢慢动了心思,结果看到了他对金娜那般绝情狰狞的面目,捧起来的心碎了。 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男人不爱了喜怒无常翻脸无情,爱着时恨不得把她哄着骑在自己脖子上拉屎。 宋清还指他什么?指他将来也这样毫不犹豫抛弃自己吗? “他找我那几次,我也有点动摇,毕竟我想跟着他,后来我把他让进客厅,想让他给我表个态,我不要他离婚,就想让他就照顾我,照顾到他死。我做了十年陪侍,正经男人谁也不愿意娶,特穷的我也不稀罕嫁,我不想前半生当小姐后半生当老妈子。结果他说着话忽然秘书给他打电话,他对那边喊她活着是命大,死也该死,以后别找他!” 宋清笑出来,“程欢你说,躺在这样的男人身边,半夜睁开眼看他那张脸,心不慌吗?” 我靠在车玻璃上,盯着外面越来越苍凉的街景,车开出市区,已经到了郊外。这边马路特别宽,可能因为行人少,所以显得空荡,两旁的树很多,怕受寒用胶带围住了根部,触景生情下我忽然想到了夜场那些错落交缠的身影,花枝招展的面容,在灯光之外的狭小格子间掩面痛哭,搓着一身伤口。 路边区区一棵树而已,这世道比某些人都活得金贵。 司机将车停稳在一条长长的狭窄且破败的巷子口,右手旁是学校搬迁留下的旧址,墙壁上大写一个红色的拆字,但现在还在,只是几块砖石被抠掉。旁边有早点铺,很冷清,还有个工商行。 我推门下去,告诉司机车里等我,抬眼瞧了瞧正对面的建筑,走过这条几步宽的巷子。 头顶湛蓝如洗的天空,有一些蜷缩的云。 云层很薄,风一吹,蜷缩着伸展开。 我仰面注视,灰色的七层大楼悬挂着一幅匾额,书写“滨城神经救治医院”八个黑字,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好像楼里往外冒着寒气,沁骨的冷。 这里的一切都静悄悄的,充满哀戚,到处是死寂,是阴森,是诡异。 似乎路走得稍微偏颇点,就能毁掉自己的青春。 管你曾经多刚强热烈美艳聪慧,跌倒了后头人立刻踩上来,歇一会儿的机会都不给。 我失神间忽然觉得世事无常,福祸难料。心情沉入谷底,有些控制不住的冷疼。 一名护士提着两袋子垃圾出来,丢到街口绿色的垃圾桶,她转身要回去,我迎上去和她打招呼,她停下脚步打量我,确定没见过,问我是哪位,我说来探望个朋友。 她将手心在制服上抹了抹,从口袋里掏出个记事本,打开在上面翻找,“您看哪个朋友。” 我问她这里是否接纳过一名叫金娜的年轻女性,刚出月子,不到三十岁,很漂亮。 她立刻点头说有,“她啊,我印象很深刻,她是我见过的最特殊的精神病患者,她很吵闹,从早到晚除了累虚脱睡着外,都在叫喊,她还攻击人,情绪极其不稳定,我们经常会给她注射镇定剂。” “她是谁送来的。” 护士想了下,“两个保镖,甩了一沓钱,把她往我们护士怀里一推,就开车走人。当时把她接纳进来,我们都议论是不是哪家富豪的太太,被登堂入室气疯了才送到这种地方来,要是这样可真想不开,有好日子过不就得了,谁让你当初嫁有钱男人了呢。” 我吐出三个字,“她不是。” 她哦了声,“后来有个自称秘书的女人来问过她情况,告诉我们看住了,不要把她放出来,又给了点钱,可镇定剂挺贵的,钱也用差不多了,再联系不到她家人,我们就停药了。” “那不是什么好东西,停吧。” 护士掏出笔用牙齿把帽儿咬下来,“您方便留个简单的资料吗,我们登记下。” 我告诉她名字和一些基本信息,她在一个薄子上边写边问我,“您和七十九号的关系。” 我蹙眉问她七十九号是什么。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金娜啊,我们这边记不住名字,有好多病人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甚至连自己男的女的都搞不清楚,我们需要管教她们,为了让她们能对自己有印象,就会不断叫编号,精神病患者对数字要比对文字敏感些。” 我张了张口,吐出朋友两个字,喉咙骤然哽咽住,说不出心里的滋味。 我并不是同情金娜,我和她也不过两面之缘,我只是感慨难过于这样的天道无常。里头最年轻的人半辈子也都过来了,竟熬到连名字都没有的地步,只剩下一个凉薄而苍白的编号,印下对这个世界最后一丝痕迹。草草终结,精神折磨溃败而死,下场不如一片枯黄的叶子。 落叶还有幸运的被路人拾走收藏为标本,而素昧平生的尸体呢,谁会发疯去拾一具。掩埋焚烧,挫骨扬灰,在人世间消失湮灭得干干净净。 “这里有多少病人。” 护士将薄子合上,带着我迈上台阶,一边推门一边说,“二百零六个。每个月都会死一两个,但每个月也会送来一两个,所以维持这个数字上下差不了什么。” “因为什么死。” “不治疗啊,精神病也会变得严重,到最后身体内部系统出现问题,吃喝不行,拉尿也不行,病人自己也不懂怎么表达,我们束手无策,不就死了吗。” “为什么不去治疗?” 护士打量我身上的穿着和首饰,“您是有钱的人家吧?不知道这社会很多没钱看病,甚至没钱住房子的人吗。这么多病人都需要治疗,家属不给钱,我们总不能自掏腰包给治疗吧?再说我们认识她们都谁啊,除了我一直在这里工作,很多职工都受不了离职了,赚不了多少钱,每天还要被摧残,和不正常的人在一起自己都不正常了。” 我当然知道钱是万物根本,没钱什么都免谈,但我只是想这些一无所有被家庭抛弃的可怜人,在这里总还有一点美好,原来一样是苟延残喘,混吃等死。 而那些光鲜的人,从来都不把这些悲哀的存在放在眼中。 我看了看她好笑的脸,沉默没有说话。 我们从正门走进大楼,迈入一条冗长而苍白的走廊。 灯光十分刺目,老旧的灯管随着窗外灌入进来的寒风微微晃动,管身落满灰尘,似乎很久不打扫了,风一吹落下来一些,显得有些沧桑呛鼻。 走廊两侧有许多病房,每间都有两扇门,一闪是木门,几乎都是开着的,木门外是铁栅栏,栅栏上了锁,嵌入得很结实,怎么都晃不散,透过栅栏条与条之间的宽大缝隙,能够看到病房里的病人。 有男有女,女性居多,穿着统一的蓝白条病号服,她们神态各异,有些干净素雅,安静坐在床上或者蹲在地上,像是发呆或睡着了,平和得悄无声息。 有些蓬头垢面,仿佛从泥里刚出来,眼屎和泪痕在皮肤上沾着,衣服松松垮垮,一块块油渍,对着墙壁大笑,或者指着床铺大叫。 这个时间护士正挨房送晚餐,打开铁栅门上一块方形的框子,将东西送进去,再立刻锁上,一秒都不敢耽误。 有的病人会抓住那只手咬,有的会把脑袋伸在里面,护士使劲一推,朝后跌摔个趔趄,趴在地上咯咯笑,有的用手抓饭菜吃,把脑袋埋入碗口,还有的索性打碎,看着破破烂烂的狼藉拍手尖叫。 每一名护士对此都无动于衷满脸漠然,将碗和水瓶递进去,任凭她们摔打撒泼,连看也不看,也许就像宋清告诉我的贾股东那句话:活着是命大,死也就死了。 狗死了尚且有主人哭一哭,这里的人死了,被掩埋都是一种奢望。 护士带着我朝前不断深入行走,在路过其中一扇门时,面朝门口蹲坐一个女人,她大概四十来岁,半边头发扯掉了,干枯的头皮暴露在空气中,右脸颊上落下好大一块疤痕,像被烙铁印下的,是烫疤,不知谁这样残忍,那样一张脸怎么看怎么丑陋,丑陋中又透着令人心酸的可怜。 她手里拿了一面塑料镜子,正笑得十分娇羞看镜面上倒映的自己,她余光瞥到我用呆愣而惊诧的目光望着她,她朝我露齿一笑,翘起兰花指娇滴滴问我,“奴家美吗?” 我一怔,对此质问不知所措,她见我不说话,又换了个姿势,盘腿坐在地上,将宽大的病号服向下扯了扯,犹如穿着戏袍,她撩了撩为数不多的一簇干枯打结的长发,“你喜欢我吗?” 我僵硬扭头看停在前方半米处的护士,她无可奈何,“这是四十七号,叫什么不知道,去年滨城下大雪,保洁工出门打扫发现她躺在门口台阶上,叫醒了见她神志不清,就给带进来,我们这里不是救济、院,也要盈利开支的,这里的病人极小部分家里会给送点钱和衣物,但那点东西杯水车薪,大部分都没人管,跟石头缝里蹦出来似的。尤其这个,连背景都不知道,我们谁吃剩下的饭给她,剩不下就不给。她就会说这两句话,但听她嗓子像唱戏的,不知道怎么疯了。她病情也很严重,对我们而言,不吵不闹就算轻的。”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滨城没有家属看护的精神病院,是不是只有这一家?” 她点头说是。 “那政府应该清楚,从来没拨过款吗?” 护士摆手,“政府谁管啊,那么多事要忙,顾得上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吗?再说拨款又能拨款多少,还能救济一辈子吗?精神病院里的人对这个社会毫无用处,怎么可能往心里去。都任由自生自灭,之前还有社会各行募捐,后来越来越少人关注,也就够我们护士开支工资,能凑合喂一顿就喂,喂不了先饿着,反正饿不死。” 我心里颤了颤,之前总觉得小姐惨,没权益没尊严,靠着饱受蹂躏赚温饱与生计,现在发现其实这社会太多凄惨黑暗又狼狈无助的角落,只是没有被暴露在阳光下舆论中,被人们排除在了视线外,这样等死的绝望让人难以想象。 不过她们也许并不痛苦,因为毫无知觉,哭笑吵闹和发呆,是她们唯一的情绪,对这个冷漠世界唯一的表达。 我手扶住铁栏,问她是不是唱过戏,她痴痴的目光看着镜面,咧嘴露出笑容,“美。” 她脸上硕大的疤痕因为皮肤溃烂已经坏死,完全看不出她昔日完好的样貌,不过她这样念叨着美,也许曾经真的很漂亮,后来被伤害抛弃折磨,最终变成了无人问津的疯子。 每一个精神紊乱的人,都有一段不堪回首被逼疯的过去。 人何其坚强,又何其脆弱,能扛住岁月中的狂风暴雨,却扛不住一丝善变的人情冷暖。 护士带着我停在走廊最尽头的天窗前,我正无措,想要问她怎么停下了,忽然左手边里头的病人看到走廊上有人影闪过,非常激动冲过来,她扒在铁门上剧烈摇晃,发出闷重的响动,距离我非常近,我吓了一跳,立刻捂住胸口转身,我能想象自己当时的脸色白得该像一张纸。 金娜愤怒削瘦的脸隐匿在乱糟糟的头发下,在铁栅栏后无比狰狞,她似乎没有看到我,又似乎看到了没认出来,她所有注意力都在护士身上,她半截手臂从栅栏缝隙内探出,够着她大喊,“放我出去!我根本不是神经病,我没有疯!” 我愕然,护士指了指她问我是不是这个金娜,我沉浸于震惊中忘记了点头,护士从我眼神中看出我认识她,也没再追问,她在旁边说,“一般家属朋友来探视可以进入房间,但七十九号情绪波澜太大,担心她会出来伤人,所以您只能隔着铁栅栏探视她。” 我捂着胸口,注视金娜蓬头垢面的模样,我记得最初见她她还千娇百媚,在贾股东面前撒娇任性,不给翡翠就不生儿子,那时候贾股东宠着她,虽然看得出是为了她肚子里的肉,但那份纵容也是货真价实,后来在美人苑见她削瘦了整整一圈,满脸哭诉无门的哀戚与崩溃,她想孩子想得近乎发疯,也许她除了孩子更不甘心贾股东的翻脸无情。 而现在她像只困兽,除了绝望的嘶鸣,再不能从这个世界得到半点东西。 金娜红了眼圈,不断央求护士放了她,可护士的冷漠让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被相信,她急得摇晃铁门,发出咣当的重响,“我不会伤人,为什么你们不相信我,我不是疯子,疯子会说这么多话吗,疯子有意识辩解自己不疯吗?这里这么多疯子,你们连好坏都辨认不出来吗!” 护士没理她,瞪眼让金娜老实点,然后转身进入对面房间,坐在椅子上嗑瓜子,门半开着,她打开电视,电视里的声音遮盖了金娜的吵闹,她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无视,趴在铁门上失声痛哭。 我等了很久,等到她哭声渐弱,才出声叫她名字,她迟疑了一下,从手臂间抬起脸,隔着乱糟糟的头发凝望我,她眼神是混沌迷茫的,呆滞空洞的,她盯着我面容看了很久才认出来,“程小姐?” 我整个人狠狠一颤,她还认得我,她没有疯,她真的没有疯。 我走过去,她见我靠近,她立刻振作起来,她手从铁门缝隙里伸手来,抓住我手臂,“程小姐我求你救救我,我没有疯,是贾敬泽恨我,为了摆脱我纠缠才找人把我送进来,她们都拿了钱,不停给我打针,我快被折磨死了,但我根本就不是疯子!我知道自己叫什么,知道我儿子的生日,知道滨城的一切地标,知道汉字怎么写,这会是疯子吗?” 她急于让我明白她被害了,她给我背了英文字母,给我讲了很多证明她是正常人的依据,我沉默注视她的脸,在她还要讲下去时,我将手从她掌心内抽出,制止了她,“我知道你没疯。” 她眼睛亮起一丝光,笑着说谢谢,她用手拨弄门锁,大叫护士来给她开门,我问她开门做什么,她说离开这里,我问她怎样离开,她一愣,狐疑着问我,“你不能带我离开吗?” 我摇头,她眼睛里的光黯淡下去,她死死抓住一杆铁栏,“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我说,“也许这是最好的去处,在这里销声匿迹,你才能得到自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说的没错,所以我不会带你离开。” 金娜愣住,她回味很久后笑出来,“这是什么逻辑。” 我将她手从铁门缝隙内塞回去,让她以一个更轻松的姿势站立,“我来这里只是看看,让悲惨的一幕狠戳我心尖,让我不要被女人的懦弱和痴傻吞噬掉心底的坚硬与野心,一旦我愚蠢我懈怠我甘于认命,很有可能未来某一天,这里就有一间属于我。” 我说完抬头打量这条关押了无数病人的长廊,“这里是地狱,只有亲眼看过的人才能努力让自己不堕入地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四章 南柯一梦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金娜目光偏移,同样在这条走廊上来来回回,“我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世上还有这么可怕的地方,以前听说神经病也没往心里去,身临其境才知道,这病比绝症吓人多了,像一具行尸走肉,像一张腐烂的皮囊。说这是地狱不为过,地狱最起码都是正常人,只是犯了深重的罪孽被打入进去赎罪,撕下伪善狰狞的面具,不过是肉身肉心,悔不当初。而这里都是疯子,是连粪便都毫不犹豫咽下去的人。” “在这样的环境里让人顿悟,渡人修行。” 她冷笑看我,“那你来吗?” 我垂下眼眸,“我说愚蠢的人来顿悟和修行,而我这辈子也不会允许自己失误踏入这样的地方。只有我害人,没有人害我。” “那可未必。” 她隔着生锈的栏杆看我,“你是周总的情人,也同样生了儿子,他有名正言顺出身贵胄的妻子,他还有更胜过贾敬泽千万倍的地位与权势,如果贾敬泽抛弃我坑害我是理所应当,你重蹈我的覆辙也是意料之中。你不要把男人看得多么坦荡多么宽厚,在爱情里他们永远吃不够鲜嫩可口。从决定与有钱男人纠缠不休那天起,我们都该预见自己的下场。” 倒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犀利劝诫我,而且说得似乎很有道理,我将目光从手上的戒指收回,抬起头看她,“我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女人。” “你狠得过身为男人的周总吗?” 我笑着撩了撩自己长发,“我宁可毁掉他,也不会让他先毁掉我,从我身边带走我的孩子。” 金娜一愣,她从我眼中看到了非常狠厉的精光,不该是女人拥有的恶毒。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从地上摸索到一瓶刚被护士丢入进来的凉水,她手颤抖着拧开,由于水太满,几滴不小心倾洒出来,阴湿了她胸口的蓝白袍。 她喝了几口,“你够狠。确切说你够聪明,狠心的女人天底下很多,连自己儿女都能丢掉不要,可真正能算计玩赢男人的,又有能多少。” 她仰面看空荡阴森的房间,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一个鸟窝大小的格子间,她笑出来,“我好歹也过过一段奢侈的日子,没想到这里却成了我最终的归宿,十年黄粱如南柯一梦,风月那点事啊,真不能当个事。” 她咯咯笑出来,眉眼在短时间内生出了许多皱纹,看上去非常深,早已不复往昔的靓丽。 女人如水,女人似花,盛绽繁茂在一夕之间,凋零枯黄也在一夕之间。 我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金娜已经不抱希望离开这里,她滑坐在地上,额头抵住铁栅栏,目光呆滞看着墙壁的一角,我对她小声说,“自己保重,既来之则安之,别亏待你自己的命。外面天头要变了,贾敬泽也蹦跶不了几天。” 金娜怔了怔,她身体僵硬,但没有说话。 我转身叫护士出来,她立刻关掉电视,她走出看了眼出奇安静的金娜,觉得有些惊讶,我让她跟我出来,我们走出长廊,她在我旁边说,“这还是头一次,她没睡觉也不喊不叫。如果能用谈话的方式安抚她,让她稍微清醒些,兴许就破天荒好了,可以出去生活。毕竟她还年轻,真在这里过下去,实在太可惜了。” 我没告诉护士金娜没疯,听她这样的话口,应该没有被贾股东那边的人买通。她将我送出大门,我从包里摸出一沓现金递给她,也不多,两三千的样子,我没想到会绕这边一趟,不然就多带些了。 “给金娜买点好吃的,让她过得舒服点,平常多劝她认命。她得好好活着,我保不齐派人过来送钱顺便看她,她如果死了,我一定追查到底。” 有钱自然能通融,银子就是通天的武器,护士接过说了声好,她转身回去,我站在台阶上盯着墙角湿漉漉的黄色青苔,眼前回荡金娜灰暗死寂的面容,闭上深深吸了口气。 不管她疯没疯,别人家的恩怨情仇,我也帮不了什么。挣扎在权势爱恨的旋涡中,想要自保都很难,何必再做过多的善事,保她在里头有吃有喝,已经是我多余的情分了。 我从台阶下去,没留神前面有人,那人也没看见我,直直撞上来,撞得倒是不重,像故意收着力气,我抬头看,贾股东双手空空正站在第二级台阶上,他仰头看见是我,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三太太怎么在这里?” 我看他不语,他搓了搓手,“您这边探视亲属还是朋友?” 我反问他来探视谁,他脸色有些尴尬和局促,“不瞒三太太说,我也实在苦命,金娜生下儿子后有些抑郁症,十分多疑。那天在美人苑您也看到了,她脾气大,下手还没轻没重,又很冲动暴躁,我怎么敢让她接触孩子,谁知道她会不会忽然烦躁把孩子摔着?我只好隔绝了她们母子往来,她对我含恨在心,认为我要抛弃她,到公司闹过,到我吃饭应酬的地方也闹过,让我颜面扫地,这事我夫人也听到风声,和我闹得不可开交,我险些毁在了这女人身上,可她还不罢休,身上别了把匕首,非要捅死我,我万般无奈才将她送进这里。” 在他说这番话的过程中,我始终留神他的表情,他不曾说金娜没疯,也不曾说她疯了,只把事情和我讲了个大概,而金娜痛恨他,也觉得他始乱终弃,人都是向着自己说话,所以到底是非黑白还真没个定论。 不过宋清不会骗我,贾股东对金娜来到疯人院后确实极其疏离冷漠,他如果心存半分情义,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找了别的女人,打得这么火热,对为他生下儿子的金娜犹如从没认识过。 如此薄情寡义绝不会回头来探望,他恨不得干干脆脆斩断关系,他会出现在这里并且凑巧和我撞上的几率比我一夜醒来变成男人的概率还低。 我猜测离开穆氏时大选结束,他早就有了打算要来投靠我,利用我的牵线依附穆津霖自保,逃过周逸辞荼毒的魔掌,所以会议结束他立刻跟金律师出来,想要朝他透露口风,委托他把我约出来,他不敢贸然到周逸辞的公寓来找我,堂而皇之的叛变。 与此同时恰好看见了岚姐的车,贾股东可是人精,察言观色的本领有一套,他发现金律师虽然未曾靠近,但打电话时眼神始终在瞟,立刻上车尾随我,他赌了一把,猜我在现场可没露面,借了别人的车留守等消息,没想到赌对了。 这样心思奸诈贪婪无度又薄情寡义的男人,跟踪我套近乎我怎么会给他好脸。 我还没找到合适的话茬开口,他接着又说,“我和三太太真有缘分,这么冷僻的地方都能碰到,即便换了我自己老婆,恐怕丢在人堆里都遇不上。” 他谄媚的嘴脸做得不着痕迹,装得的确完美无瑕,但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已经用最短时间分析出他用意。 我露出一丝笑容,“我怎么不知道我和贾股东还有这么深的缘分。” 他搓着手语气非常谦卑,“缘分可是说不清的,三太太难道忘记您我在医院初次见面就去餐厅同一桌用餐,这样的缘分滨城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我脸色一沉,越过他头顶四下看了看,这边冷僻,行人稀少,倒不至于被谁听到,我冷言冷语,“贾股东最好明白什么是非礼勿言,您说的相遇,我早已记不清楚。” 他表情一变,意识到自己失言,捅了不该说的,立刻伸手拍打自己的嘴,“看我这口无遮拦,多谢三太太提醒,不至于让我在人前犯下大错,为您和周总招来祸事。” 他后句似乎一语双关,配合他眯眼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别有深意,我掸了掸自己衣服上雪白的绒毛,“我没时间与贾股东寒暄,有事不妨直言。设计这样一出偶遇,是想要做什么。” 贾股东被我的直言不讳说得有些难堪,他这把年纪这个身份跟踪我确实不光彩,将他的自私胆小暴露得彻彻底底,但他如今骑虎难下,前后都是悬崖峭壁,他既不想掉下去,还想活得一如既往风光,只能走这招棋。 “马德禄那边是三太太为他和穆总牵线,今天的大选显然也是您在背后操纵,以一己之力瞒天过海,连周总事先都不知情,您到底做了怎样的筹谋。我跟在周总身边,知道他为了找金律师买通他为自己效命有多着急,可偏偏金律师就在眼皮底下,您的保护之中,金蝉脱壳。您是有慧眼的人,是真正的巾帼不让须眉,别人看不透,我已经一清二楚,跟穆总也好,跟周总也好,都不如跟您最妥帖。” 我眼睛里的装糊涂变得清明,看着他笑出来,“贾股东这样高估我。” “是不是高估,三太太不要谦虚了,今天大选落幕,整个穆氏都知道在前穆总心中您的分量,和您运筹帷幄的本事,从今以后您再想难得糊涂,现实也不允许了。” 我哦了一声,“贾股东要来投诚。” 他没有说话,耐心等我的回应,我若有所思,“周总知道吗。” 我颇为感慨,“他要知道自己拿那么多翡翠珠宝喂养的党羽,就这么倒戈了,不知会怎样。” 贾股东面对我这样的疑问倒非常坦诚,“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良禽择木而栖,这不是所有人都明白的道理吗。” “贾股东不栖息在周总那样庞大结实的树枝上,非要捡我这又细又脆的,不怕折了兜不住你吗。” “以三太太的本事,还会折吗?” 我抿唇,将滑落到腕间的皮包往手臂上挂了挂,“金律师已经代我表态,我无心在你们男人的天下争位置,至于贾股东要投诚我,我连自己都用不上,用你做什么,还是去问问穆总吧,看他愿不愿意接纳周总身边的人。” 我说完伸出手,将他从我面前轻轻推开,勾起唇角意味深长笑了笑,径直往大门外走,我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禁不住冷笑,这臭棋篓子,还想在这盘高手如云的棋局上占个位置,白糟蹋他一肚子奸诈阴险的心计,他就不适合搀和浑水,不如学习小股东置身事外两边不沾,还能混个踏实保全,这样上窜下跳背叛旧主,谁会招安他。 我坐进车里吩咐司机将我送回公寓,车在拐入小区后我让他停下别往里走,省得给岚姐惹麻烦,我从车上下去,让他给岚姐捎话,等我这边都解决了再去找她,我目送车掉头驶离小区,才转身走到庭院推门进入。 院子里静悄悄的,落地窗合住,窗纱拉了一半,看着窗明几净,应该刚擦过,头顶的夕阳欲沉未沉,在西边懒洋洋挂着,客厅门是虚掩的,我指尖刚触碰就自动开了,我迈入进去后脚下发出清脆的声响,脚底也铬得慌,我低头看发现是一抔破碎的碗盏,堆在门口没打扫。 我刚要喊九儿来归置下,一抬眸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五章 我对你这样好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周逸辞背对我站在露台,他身上穿着是早晨走时的西装,保姆和九儿站在楼梯口,九儿脸色惨白,保姆一只手扶住她,她看了看我,张开嘴指露台想说什么,最终只发出一声颤抖的啊,保姆按住她脑袋在自己胸口,轻轻拍打她脊背。 偌大客厅内诡异的气氛令我意识到不对劲,我指了指地上堆积的瓷片,“过来个人收拾了,怎么堆着不动,扎脚呢。” 九儿动了动身子要过来,她像是被吓住了,脚下很迟疑,保姆拉住她,要替她过来,周逸辞这时在阳台上说,“怎么不问谁打碎的。” 保姆蹲在我面前,担心用扫帚会划伤地板,只能用指尖一枚枚捏住,再小心翼翼扔进黑色的垃圾袋,我听着耳畔细微的脆响,慢条斯理说,“既然已经打碎了,再问是谁也没有意义,它反正也变不成好的,都是要归于尘土。” 我说完看九儿,“下次小心,碎了杯子没事,别伤到自己。” 她僵硬点头,周逸辞始终低头看什么,在我这句话说完后他抬起头,注视着头顶悬挂的空荡荡的鸟笼,“你怎么知道她打碎的。” 我把包放在玄关,一手脱大衣,“就她脸色白,一定是不小心失手打碎的。” 周逸辞嗯了声,“太聪明,也太会察言观色的女人对男人威胁大,因此下场往往都不好。” 我解纽扣的手微微一滞,他继续说,“不过也看男人是否舍得让她下场不好。” 他抬起头旋转着鸟笼,“像我这样的男人,就不是很好说。” 保姆把垃圾袋扔到角落,等着买菜时顺手带出去,她接过我脱了一半的大衣挂在门后,整个人显得非常沉默,也不问我喝不喝水,好象并不敢开口。 我盯着不远处的露台,迈步走过去,在我距离不足一米时,视线里闯入的东西令我脚下倏然顿住,心里扑腾跳了下,浓烈的血腥味一点点刺入鼻息,毛发上的血迹都还没有干涸,正散着令人作呕的腥臭。 地上倒着两具尸体,一具来自黑鹰,一具来自鹦鹉。 它们都断了脑袋,和身体四分五裂,脖颈处的血结了咖,浓稠的白浆与腐烂的肉偎依在一起,脚与身体都很松软,没有呈紧绷的姿态,死前大约都不曾经历挣扎,是突如其来就被捏断了。 我抬起头看了眼笼子,笼子里是干净的,新添了食物和水,在鸟儿吃得不亦乐乎时一把掏出掐断,在半空的位置才会留下露台瓷砖与墙根有飞溅的血迹。 我闭了闭眼睛,周逸辞右手还托在笼子底下来回摇晃,“我给它们金丝笼,喂它们好吃喝,每天都有佣人打扫伺候,鹦鹉却不肯学我说话,对我的交待置若罔闻,我留它何用。至于这只黑鹰。” 他冷笑,“它自以为是天上翱翔的王,胸怀大志手段卓绝,不甘心被我豢养,更不甘心连周周那只狗都有名字,它却无名无份供我玩乐,每天用尖尖的喙啄击鸟笼,想要逃离出来。我给它笑脸,伸手将它的喙塞回去,它非但不领情,还用来啄伤我,让我流血。它怎么知道出了笼子外面就是一帆风顺,又怎么知道埋伏在暗处没有猎枪对准它。人不知足,鸟兽也贪心,无非还没有认清自己到底是谁,从来都是一只金丝雀,还要翻出天吗。” 我深深吸了口气,已经没有了握拳的力量,手指像被锯断,在手骨上勉强连着一丝筋,并不是长在根里那样结实。 周逸辞说完侧过身体,他高我一头,可以俯视我,“其实金丝雀并没有价值,它和人的关系非常简单,非常纯粹,它可爱诱人,明眸善睐,难以让人控制住对它的喜欢和着迷,才会被好吃喝来豢养,忍受它不知天高地厚的臭脾气,可它不该面对一次又一次的笑脸还猖狂放肆。” 在他和我说话的时候,我始终没有看他,只死死盯住脚下的尸体,等我适应了眼前血腥残忍的一幕后不动声色镇定下来,我指了指地上,“给我拿个袋子。” 保姆听到我说话,站着没动,九儿聪明,也机灵,可她怕死物,而且她刚才一定亲眼看到这两只鸟兽怎么死的,才会吓成那副模样,她贴着墙壁白着一张脸,身体还时不时抖一下,我见没人敢过来,面无表情蹲下拎起鹦鹉的一只脚,另外一只手掐住脑袋,转身往门口走,保姆见血淋淋的尸首惊慌退后一步,九儿吓得捂住耳朵,她不敢叫出声,就死死闭着眼睛。 我把尸体扔进刚才的黑袋子,又折返回去拿黑鹰,在我蹲下手刚要触碰到细脚时,周逸辞在我头顶淡淡说,“你不怕吗。” “怕。女人都怕血腥,除非是受到过训练,但现实生活中,谁没事训练自己这个。也有天生胆子大的,时不时装可怜。” 他嗯了声,“所以你是训练过,还是天生胆大。” “都不是,我很怕。”我蹲在尸体旁,抬头看他,“可放在这里,一直看着会更怕,收拾了渐渐忘了,也就过去了。怕是女人天性,可非要追究我也不怕,我在江北看到过那么多血腥,难道死两只鸟,比死一个人还恐怖吗。苍天留我活到现在,帮我渡过了最煎熬的日子,就不会再让我死。” 我说完拎着足有十斤的大黑鹰站起来,它的重量坠着我半边身体,我几乎握不住,脚仿佛要从我指尖脱落,“人心莫测,世上万物,张开血盆大口的老虎和雄狮,残暴凶狠善于围击的鬣狗,也不及人的狠更值得忌惮。” 周逸辞目光从我手上提着的尸体收回,落在我脸上,他眼底的光透着狠,透着冷漠,我只和他对视了半秒不到便立刻移开,将黑鹰丢进袋子系好死扣,踢到保姆面前,“扔外面。” 保姆这个年纪比较信佛,做不到年轻人的野蛮,她问我,“程小姐,不给它们烧了吗?” 我看着她的脸,“先生说了什么你没听到吗。它们作为金丝雀不能取乐主人,不能认清自己,更在一味的猖狂后激怒别人还无法保全自己,连逃离升天的能力都没有,也就不配一个葬冢和一把火烧。” 保姆身体颤了颤,她被我和周逸辞脸上从没这样清晰暴露出的阴狠惊住,她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消失一天后一切都变得如此莫名其妙。 她仓皇点头说好,拎起袋子奔出大门。 我没在客厅久留,等保姆出去后转身往二楼走,经过九儿身边时我问她好点了吗,她捂着胸口,脸上还有斑驳泪痕,“程小姐…” 她像要劝说我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她知道我固执,这天底下的女人加起来还不及我一半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拗,我只要开始做,绝不会被别人拉回去。 我握了握九儿的手,让她去休息会儿,不必跟着保姆帮厨,然后上楼拐入婴儿房。 周周在文珀床底下趴着,正叼一只毛绒球啃着玩儿,文珀也醒了,睁着眼睛注视天花板吃手,周周先发现我,它从底下钻出奔着我跑过来,往我腿上扑,我蹲下抱起它,它软软绵绵的身体一个劲儿扎向我怀里,不知道该怎么朝我撒欢儿。 我忽然很庆幸,庆幸周逸辞没有动周周的心思来警告我,否则欢蹦乱跳的它现在也只是一团血骨。 黑鹰与鹦鹉又有什么错,他狠到能滥杀无辜来达成自己目的,甚至他都不知道是否有用,也无所谓双手添一把血腥。 万物皆是生灵,生灵灭绝是世上最可怕的事,它其实并不遥远,人心的险恶足以让生灵涂炭。 我将周周放回地毯上,它和文珀非常亲近,喜欢在婴儿房的每个角落休息玩耍,把它抱出去它还会再溜进来,久而久之就没人管它是否回自己的窝。 我走到婴儿床边,文珀忽然看向我,他将吃了很久已经有些瘪的手指从嘴里吐出,指尖和唇角还勾连着一丝晶莹的水线,我为他掖了掖被角,将他下巴上的唾液都抹掉,“文珀,你喜欢爸爸和妈妈在一起,陪着你长大吗?” 他两只白胖的短腿交缠在一起离开了床铺,在上方悬浮着,轻轻搓动,裹着尿不湿的屁股一颤一颤,像极了一只面团子。 我难以想象他是从我子宫里孕育,由一个小小的胚芽成为一个胎儿,再血淋淋的剖出,一点点长到现在白嫩可爱的模样,他还不会说话,可也用不了多久就能喊爸爸妈妈,他也许会和周周吃醋,它都有小名他却没有,我不知道他长大会像我还是像周逸辞,不管像谁,他都会非常漂亮聪明,可他也注定无法成长在一个没有任何风雨波澜的家庭。 我蹲在床边,握住他绵绵软软的小手,在自己有些冷的脸上贴了贴,“妈妈很自私,妈妈不只想要你,还想要丈夫,要婚姻,所以你会恨妈妈吗,恨妈妈不够无私的爱你,不能为你隐忍委屈,这样糊里糊涂的过一辈子,会吗。” 文珀听不懂,他甚至不知道我在干什么,他只是很好奇的看着我,澄澈透亮的眼睛像两珠紫玫瑰葡萄,让我忽然觉得自己很残忍,也觉得周逸辞更残忍。 他这么小,这么可爱,为什么我们无法给予他一个完整美好且堂堂正正的家,他娶了梁禾依,就注定文珀留在我身边只能是个私生子,除非他离开我,可这不残忍吗。 我闭上眼睛,在文珀的手指上吻了吻,他哈出一口气,朝着我要动,我立刻将他扶回去,重新把被子盖好,周周蠕动着缩回床下,低低呜了声,将脑袋埋入柔软的地毯,我随手关上灯,室内顷刻黯淡下来,窗外只余一丝黄昏后的浅光。 我推门出来反手合住,文珀不太想睡,还在床上发出类似吐泡儿的声音,我转身时看到对面书房的门虚掩,里头渗出一丝浅光,九儿端着茶水从楼下上来,她在楼梯口停顿住,有些惶恐看那扇门,最后将目光落在我脸上,迟疑着喊出程小姐,我明白她害怕,不敢给周逸辞送进去,她看见他发狠掐断鸟鹰脖子的模样,心里蒙了层洗不去的阴影,我走过去问她怎么了,她声音泛着哽咽,“先生要茶。” 我嗯了声,从她手里接过,扬起下巴示意她下去,她抹了抹眼睛点头,我也没敲门,直接用脚尖踢开,周逸辞站在书桌前刚挂断一个电话,他恰好转身看向门口,目光落在我身上,我捧着茶盏面无表情走近,单手放在桌角,他扫了一眼,“怎么是你。” “九儿吓着了,不敢进。” 他闷笑出来,“只有你敢。” 他伸手从托盘内端起瓷杯,先是把玩摩挲了片刻杯身的图案,然后嗅了嗅茶香,“是什么茶。” “你不是爱喝普洱吗。” 他脸色一变,“谁说的。” 我也一愣,“碧螺春?龙井?” 他注视我,笑得非常阴森,“谁爱喝普洱。” 我也是口误,完全无意识的说出来,我解释说谁也不爱喝。 他张开薄唇含、住杯口,尝试了几滴,“毛尖。” 他偏头睨我,“你在逗我吗。” 我也觉得好笑,家中柜子里有很多牌子的酒和茶叶,九儿今天还真是被吓坏了,随手找出一罐抓了把就泡好端来,毛尖是我爱喝的,常搭配桂花和玫瑰,周逸辞几乎不碰。 他将茶杯重新放回托盘,“怎么不问问今天的结果。” 我垂下眼眸,他果然还是放不过这一关,我说,“我都清楚。” “掌控在你的意料中,对吗。” 他侧身对我,手指在杯盖上戳戳点点,那是一簇青色的花,不知是描摹还是纹刻,十分流畅漂亮,周逸辞的东西都很华丽精致,未必有多么奢侈,但一定是寻常人达不到的品位。 狠毒的男人都精致,也都深沉。 而咋咋呼呼骂骂咧咧的,实际都色内厉刃毫无胆量,用江湖话说就是个混混地痞,欺凌穷人摊贩,给真正的爷当孙子。 “这么久,金律师到底在哪里。” “在你公司旁边的酒店。” 周逸辞眯了下眼睛,“你安排的。” “他自己不想被你和穆津霖其中任何一个找到,也不愿站在风口浪尖上成为众矢之的,不止你们找他,多少人都在找他,他只好来求助我。” “眼皮底下金蝉脱壳,这一招玩儿得惊险漂亮,没你这个女诸葛,他办得到吗。” 周逸辞转过身,他面朝我,居高临下的俯视,唇角和眼底都染着十分深邃的笑意,“说谎的嘴唇,要长出一万颗水炮,吃不了东西,还会不漂亮。” 我盯着他不语,他笑着问,“好玩吗。” 周逸辞宽厚的大掌从我脸上流连而下,一直到我细弱的脖颈,他非常爱怜的眼神,疼惜又不忍,最终慢慢蜷缩,将我完全控制在掌心。 那像是能托起希望的帆船眨眼间变为刮骨的利剑,他忽然狠狠扼住我喉咙,我挣扎之中被他掌下的力量推拒到书架,背部狠狠撞上去,砰地一声,书架剧烈晃动,书籍从四面八方的位置滚落下来。 他眼底的柔情不复存在,似乎只是一个错觉,变为似怒非怒的风暴,我回想起露台上被掐断的尸首,和他此时对我的动作如出一辙,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做出什么,他也看到我眼中一丝非常微茫的惊恐,更多是我伪装的平静,他用最狰狞恐怖的笑容问我,“我对你这么好,这么温柔,你怎么还不知足呢。” 我张开嘴发不出声音,连呼吸都很困难,我垂下眼眸看到他手背绷直的青筋,他下了重手,他其实从没舍得用力对我,这是第一次。 “这张俏丽纯真的脸,怎么如此会演戏,昨晚还偎依在我胸口,对我万种柔情,今天就变成了背后捅我的刀子。” 他低低闷笑,“女人善变,可真是猜不透。到底还要我怎么疼你,你才肯乖一点。” 我咬住嘴唇,将所有力气都集中在鼻子,狠狠呼吸着,可鼻息与喉咙连成一条线,都被他扼住,我能呼吸到的只有很少一丝,根本不够我维持下去,我涨红了脸,他看着我这样狼狈又痛苦的脸。 “程欢,别不知天高地厚,好好待在我身边,文珀还由你照顾,如果你再兴风作浪,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残忍的事。” 他扣在我咽喉处的掌心抬了抬,隔开一厘米距离,猛然灌入进来的空气续了我的命,他脸朝我靠近一些,“文珀能在你身边长到几岁,取决于你这个母亲安分守己的程度,记住了吗。” 那一丝几乎晕厥的沉闷在氧气冲击下被杀死,我狠狠抓住周逸辞胸膛的衬衣,艰难发出沙哑沧桑的声音,“难道不是取决于你对我的兴趣还能维持多久吗。你已经明确告诉我,我不过是供你玩乐的金丝雀,这些好早晚都会灰飞烟灭,为什么不允许我为自己想后路。我不是从最开始就站在了背叛的位置,我问过你要不要走,我问过你要不要娶,我问过你所有我能咬牙问出口的话,何况你我之间从来谈不上背叛,如果有,也是你亲手送我站在这个位置,从我跟了你爸爸那天起,我不就已经背叛了吗?” 周逸辞的脸色愈加阴沉,他最恨别人的反驳和质问,也最恨翻旧帐,尤其这个人还是我。 不过他禁锢我脖子的五指并没有因此而失控,他忽然露出一丝笑容,手掌松开向上微微蜷缩,捏住我下巴,他这才用了极大力气,知道这不会伤害我性命,只能将我整张脸都捏变形,让我感觉到无法排解的巨痛。 他目光贪婪在我眉眼和薄唇上打量,恨不得一口吞吃入腹,“你这样聪慧可人,从美好的皮囊,到工于算计的内心,都让我欲罢不能,我对你的兴趣怎么到得了头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六章 囚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周逸辞果然没有食言,他对我的兴趣非但没有到头,反而加重了许多,到了近乎霸道的占有程度,他将我囚在公寓内,夺走我的手机,断绝我与外界一切联系,安排保镖寸步不离形影相随。 他接连两个晚上都没有放过对我身体的征服,他在用这个方式逼我完全屈服他,对他给予我的一切妥协接受,他认为自己对我很好,给了我许多,是我的贪婪我的不知足才会走到这样几乎破裂的一步。 如果我不开口求饶,他便永无休止折磨下去,直到我明白自己的处境,不论怎样都无法逃脱他的控制和掌心,他让我看到惹怒了周逸辞的程欢犹如井底之蛙,根本无法从外界汲取半点风声,我如同瞎子聋子,在四面都是墙壁的屋子里日复一日,得不到自由,得不到快乐,得不到他的笑脸,四面楚歌。 我可以改变这一切,是我坚决固执把自己逼入绝境,谁也救不了我,只有我的讨好和顺从救我自己。 我早晨苏醒过来发现自己未着寸缕,两只手被领带捆绑在床头的铁架上,窗纱拉了一半,暖气开得很足,周逸辞并不在房间,床头的文件也全部拿走,所有角落都不见我的衣服和鞋子,我想要坐起来,可腰部像折了一样酸痛,犹如被狠狠碾过,剧烈不适让我失掉挣扎的力气,我嘶了一声,栽倒在床上。 身体火辣辣的痛,心里阴森森的冷。 无边无际的深海。 这样庞大的天与地,不曾给予我堂堂正正的一席之地。 我躺在床上盯着半角拂动的纱帘,温暖干燥的空气掠过每一块裸露的肌肤,九儿站在走廊上敲了敲,问我是否下去用餐,我很想让她进来,可干哑的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我攥了攥柔滑的床单,听着她又转身离开。 我迷迷糊糊睡了会儿,直到她第二次敲门叫醒我,这次她明显急促和慌张,见我仍旧没有动静,直接推开了门。 她看到我赤身躺在床上有些惊愕住,站在原地迟疑了下,才朝我快步走来,我皮肤上有一块块青紫,她并不太懂这些,还以为我挨了打,骤然捂着嘴哽咽出来,“程小姐,您怎么这样固执,就不能朝先生低次头吗,和他这样执拗能有您什么好处,难道您还想让先生先朝您妥协吗。” 我张了张嘴吧,嗓子都冒烟了,她端起放在床头的玻璃杯,里面水已经冷却,她将我脑袋抬起喂我喝了一些,滋润之后我能发出声音,我仰面问她难道我错了吗。 她反问我对错真的重要吗,孩子都有了,难不成还能真的分开。 我抿着干裂的嘴唇一声不响,她见我呈一个很别扭的姿势躺在床上,这才发现我还被捆着双手,她手忙脚乱解开绑住我的领带,长时间的禁锢我手臂几乎僵硬,半响都动不了,酥酥麻麻的疼感蹿升在身体内,像几万只虫子在啃咬。 九儿尝试扶着我手臂晃了晃,为我疏通血脉,来缓解我的僵痛,这样周而复始几次,我觉得好了很多,她从床尾捡起我的衣服,帮助我穿好,“先生早晨走得早,吴助理说穆氏有一单非常大的合约,是穆老爷去世后的第一单,公司很重视,必须要他出面来谈妥,他匆忙就离开了。走时候没说话,估计还生着气,否则也不舍得这么对您。” 我迈下床穿鞋,九儿问我是否上点药膏,我说不用,我刚要走路双腿忽然打了晃,火辣辣的灼烧感,走路的过程像撕裂一样,这是我跟周逸辞以来最狠的一次,完全没有顾及我的感受我的情绪,我能想象他当时心里多大的怒火,那并不是快乐,而是鞭笞泄愤,全部发泄在这样的动作里,甚至还觉得不够。 九儿吓得赶紧扶住我,她问我要紧吗,实在不行去看看大夫。 就算真的要紧,我也不能去医院,这样的丑闻一个人泄露出去,滨城就会满城风雨,周逸辞的闺房秘事,还不是和梁禾依,这是多重磅的粉色新闻,查来查去就会到我头上,我简直不敢想象那会是怎样的场景。 九儿将我扶到餐厅,保姆正在等我,并不是她一个人,还有另外两名陌生的男人,保镖正在细致给他们搜身,连夹层都没有放过检查,九儿指着说,“先生高薪聘请了最好的橱子,一个做甜点甜羹,一个做南北大菜,好好伺候程小姐吃喝,他说保姆手艺不行,真要是让您吃高兴,还得是一等一的特级厨师,不然喂不饱您这张刁嘴。” 保姆笑着在围裙上蹭了蹭自己湿漉漉的手,“我也就擅长家常便饭,先生自己吃不嫌弃,可他怕程小姐心情不好吃不下东西,好手艺才能做出让人胃口大开的食物,我只能退居二线了。” 我冷笑看她,“换做任何人,被囚禁自由心情能好得了吗,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起初还新鲜,现在不灵了。” 保姆听了看我一眼,瞧出我有怨气,她伸手把椅子拉开搀扶我坐下,“先生脾气冷,但程小姐也不是全然没错,都说帮理不帮亲,可真正做到的有几个人,胳膊肘外拐的落在外人嘴巴里不就是个傻子吗。先生得到了,程小姐才能得到,您何必拿着筹码来敌对先生。孩子有了,日子得过下去,床头打架床尾和,先生要真舍得伤害程小姐,还能想法设法不亏着您胃口吗。男人不如女人心思细腻,很多事很多话考虑不周就做了说了,总得有一方退让才能皆大欢喜。他公司事情多,程小姐就是家里这一亩三分地,先生心里装着更大,您就当体贴他。其实只要您肯听话,先生对您比对周太太要好得多。” 我盯着一桌子美味佳肴,笑着问保姆,“这是给我补身体吗。” 保姆说是,她将汤锅盖子掀开,香味立刻溢出,她刚要给我介绍那是什么汤,我在所有人毫无预料中扯住桌布掀翻在地,汤菜碟碗一瞬间四溅飞扬,在低空划出五颜六色的交叉弧度,九儿失声尖叫跳着脚避开,保姆来不及闪身裤子被菜汤染脏,保镖和那两名新来的厨师也没有幸免,他们不曾留意这边,等到听见动静和尖叫已经无法避让,一锅滚开的热汤浇了上去,像落了一场热雨,保镖一只距离桌子最近的手被烫出许多水泡,皮肤还散着一缕白雾,纷纷将目光射向我。 我脸上露出一丝不惊不扰的笑容,语气淡淡说,“我要出去。” 保镖捂着被烫伤的手背,“程小姐,先生交待不允许您离开宅子。” 我指了指狼藉的地面,“那这样的意外,无时无刻都会发生,我总得找点乐子,打发这么无趣的时光,你们不会介意吧。” 保镖说,“只要程小姐开心,先生不怪罪我们失职,留我们一条命,您怎样都行,但出去不行。” 我狠狠踢开摔倒的椅子,转身走回楼上。 午后客厅里又来了人,我听见动静自己推门到楼梯口看,九儿发现我仰面招呼我下去,我脚下没动,盯着走进来的一男一女,男人站在楼下和我隔着十几级台阶,“夫人,我们两个是市文工团的演员,周总让我们下午过来为您表演。” 我问他表演什么,他说魔术。 我嗯了声,“就是最高级的骗人手段,对吗。” 他笑了笑,“艺术形式不重要,能给夫人带来欢乐不是最关键吗。” 我站在楼梯口没动,朝他扬了扬下巴,“变个我瞧瞧。” 男人把道具箱子搬进来,就放在客厅,和女人配合着变了几场天衣无缝的戏法,九儿与保姆都看得很入迷,没人留意到我在意兴阑珊打哈欠,其实这俩人技术十分娴熟,魔术这东西,远处看行,有人打掩护看也行,可近距离变十有九成都要露馅,尤其是整体规模非常庞大复杂的,花活就暴露在眼前,没十拿九稳的功底根本开始不了,可我一点不感兴趣,骗人演戏谁还能比我更厉害吗,我并不喜欢虚假与欺骗,因为我用够了。 我靠着扶梯闭眼打盹儿,没多久楼下忽然安静下来,九儿喊了我一声,我睁开眼问他完了吗,男人说完了,场地局限性,更加精彩的演不了。 我摆了摆手,“给赏钱,多给。” 男人说周总已经付过账。 他看我脸色没有半点起伏,仍旧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他没见过这么难糊弄的女人,刚才刀子都插进喉咙里去了,我连一丝波动都没有,他觉得惊讶,保镖给他付赏钱时对他说,“我们夫人心情不好。” 男人说知道,周总的助手打过招呼,让我们多卖卖力气,夫人很难逗笑。 保镖伸手示意他们离开,我看了眼保姆,“这种无聊的事别叫我,还不如睡觉,我醒了就要折腾,我睡着你们还省心。” 我回房用力关上门,直挺挺躺在床上,心里憋得难受。 周逸辞是真把我当一只雀鸟在养,毫无自由,只在他的施舍下度日,他切断了所有能够与外界通讯的设施,宅子里的座机也被掐断,我想找人来救我都不能,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他做了多长远的打算,是否就这么一直过下去,直到他腻了,烦了,不再愿意供养我。 而在此之前就把我囚成一个傻子,没收掉我自己的喜怒哀乐,他给什么我才能有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七章 掠夺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傍晚周逸辞回来,看到保镖手上的烫伤,以及餐厅桌布改了模样,他询问发生了什么,九儿担心他会发火,不断支吾替我隐瞒,然而周逸辞没有那么容易蒙骗,他指了指那名烫伤的保镖,“你说。” 保镖将一天发生的事都跟他坦诚,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愤怒,气愤还有这样不识抬举的女人,没想到周逸辞却笑出来,他扫了一眼这间空荡荡的公寓,忽然想到他自己一个人居住时的冷清,他和白玮倾关系趋于寡淡的那两年,以及他自己应酬回来非常疲惫而难受的身体。 到处静悄悄,没有一丝声音。 他喜欢安静,但不是在他忽然很想热闹下还无时无刻的安静,更不是这样没有人烟的安静。 他走到茶几旁边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被茶,他一边喝茶一边指了指保姆,“她笑了吗。” 保姆摇头,“至少没有看到。” 周逸辞嗯了声,“保不齐屋子里偷偷笑,折腾这么久,她不会还不高兴。” 他脱掉大衣递给九儿,说了句有意思。 确实有意思,都说天道好轮回,一物降一物。 周逸辞这辈子降服了太多男人女人,他不知道自己会被谁降住,世人说最好的招降是情爱。 他不信,他不认为自己会折在爱情的手里。 爱情于他的人生,排在了最最的末端。 他抿了抿唇,问保姆吃什么,保姆说都安排好了,等着您回来上桌。 周逸辞往餐厅走,走到一半迟疑了下,又返回去,奔着二楼上去。 我坐在梳妆台前正对着一本化妆教程学习一面最新流行的韩式妆容。 周逸辞进来时我完全没有感觉,他脚步很轻,像是故意不惊扰我,看我到底在干什么,有没有为这一天的战果而觉得高兴偷笑。 我拿着咖啡色的眉笔把眉毛化得非常粗重,觉得和图片上的脸不太像,正翻箱倒柜找纸巾,忽然面前伸来一只手,手上拿着一包刚才还在我眼前不知什么时候被偷走的湿巾。 我抓住不乐意,“不是说不要进来打扰我,你们呆腻歪了等我出去继续祸害吗。” 我拆开封锁线,一口气抽出两张,在眉毛上重重擦拭,我从镜子里看到身后人的半副身体,非常高大,不像是女人。 保镖不敢擅入我房间,我回味过来立刻回头,周逸辞正站在距离我几厘米的地方,注视着我手边那本五颜六色的教程。 他看到湿巾上沾住的一团乌棕,蹙眉问我做什么。 我冷冷淡淡说化妆。 我又摸出一根黑色的眉笔,在眉毛上划出一条棱角线,从里头一点点延伸涂抹,周逸辞忽然在这时扼住我手腕,将我指尖攥着的眉笔夺走,我猛拍桌子问他干什么。 他慢条斯理把桌上看不顺眼的东西都卷起归置到旁边,只留出一根墨绿色的眉笔,和一只蜜色的口红。 “浓妆艳抹很丑,只是女人都自以为涂了一层又一层粉底非常漂亮,能够遮盖住自己原有的斑点和瑕疵,其实最不瑕疵的脸才是最大的瑕疵,因为它没有自己的特点,已经沦为街道千篇一律的面孔。” 我听他一番逻辑,“所以你认为,满脸斑点和毛孔,才是美丽?” “美丽也要看底子,有一些女人确实不美。” 他说完用食指勾住我下巴,微微抬了抬,让他以一个非常适宜的角度打量,“比如这样的鹅蛋,为什么要戳出尖尖的下巴,这样的柳叶眉为什么要化得那么粗重,还有自然红润的薄唇,不是刚刚好吗。” 他手指松开我,沿着我鼻梁上移,到达眉心间,他指尖轻轻画圆,微微酥麻的感觉很痒,“这双我最喜欢的眼睛,没有任何装饰才能看出神韵,让男人为之失魂落魄的神韵。如果它们全部改变了模样,我会觉得很丑陋,你明白画蛇添足吗。” 我说明白。 我说这两个字的同时拂开了他的手,“可我喜欢。” 他闷笑出来,“这么大敌意,关在屋子里关出了火气。” 不说还好,说了就忍不住来气,“你有什么资格囚禁我,限制我足不出户,你以为好吃好喝好玩好乐摆在我眼前轮番轰炸,就能够弥补我在这栋宅子里的空虚吗?有些东西是替代不了自由的。” 周逸辞将那只墨绿色的眉笔拿住,扳正我的脸,在被我涂改很多次有些散乱的眉毛上轻轻抹了抹,“这不是囚禁,是对你爱的控制。防止你为非作歹或者跑路,让我束手无策。毕竟你的七巧玲珑心,我有些算不过。” 他说着话笔尖已经落下,在我一条眉毛最粗的头部,他动作很轻,几乎让我察觉不到他在画眉,每一下扫动都微弱不止,像担心会刺破什么,他手腕定在我眼前,拇指不断摆动,他不断说细细的,只窄窄的一条,那最适合你的脸。 耳畔是他低沉无比的嗓音,我这才清楚意识到周逸辞在为我描眉,我忘记他曾经是否为我画过,但这一次他画得最好,虽然我有些讨厌他对我脸的控制,连什么妆都要他来做主,但我也喜欢看他眼中自己的样子,那是最初还没有变得面目全非的程欢,是心存仁善温柔明艳的程欢。 而不是现在,对待一切事物都冷冷冰冰,早已麻木不仁的程欢。 原来面容可以回去,不知心还能不能回。 周逸辞为我画完两条眉,他将身体挪回面朝镜子,他站在我旁边,和我一同注视镜中的我,这样两条淡淡细细的柳叶眉,更加修长温婉高贵典雅,那是江南的味道,是雨巷,是拍打着细雨的乌江,是碧水上的一叶扁舟,是两岸桃红柳绿的十里长堤。 让人过目不忘,让烟雨缠绵悱恻。 他画眉画得传神,画得无可挑剔,画得万种风情,画得令人心碎。 我心里欢喜,可脸上还是面无表情,语气怪调怪调,“画眉技术这样高超,不知拿多少老婆情人练手过。” 他嗯了声,“确实经验丰富,才有这样传神的一笔。” 我知道他胡说,他见我憋得难受觉得好笑,恨不得再添砖加瓦气疯了我,看我吃醋,看我死抓着不放逼问个所以然。 穆氏尘埃落定,他是掌权人,即便有穆津霖制衡权力,他地位也是最高,又有自己庞大公司做后盾,他在商场已经是无可比拟的得意,可他看不到真实的脸孔,听不到真实的语气,一切都假惺惺的。 周逸辞只想在我身上看到最纯粹的真实。 一如他初见我时,我狼狈无措抱着他大腿央求他救我满面不加遮掩的泪痕与崩溃。 他最怕我不争不抢从此冷若冰霜。 他知道这是早晚的事,因为争不到抢不过,他更清楚囚禁我会带来多大的伤害与敌意,让本就破裂的镜子碎得更彻底,可他也只能这么做,他清楚我动了离开的心思,只要我下定决心走出这扇门,便再也不会回来。 而我也势必带着文珀,他绝不允许那样的事发生,他很清楚我一定会去找能够与他抗衡的人来保护我们母子,他再想要夺回将陷入一场非常艰难的战役,他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将我囚禁不就能一了百了。 我推开椅子站起来,径直往门口走,又转身指了指窗外,“天色还早,吃了晚餐回梁禾依住所吧。她可是会笑得像花一样的女人,好过看我这张没生气的脸。” 周逸辞面色平静没有说话,我收回目光走出房间。 餐桌上周逸辞试尝了新来厨师做的饭菜,大约味道还不错,他难得对于新食物新口味没有蹙眉,很温和的接受,而且吃了不少,保姆在我身后念叨一天没吃东西,这样下去身体吃不消,往我碗里一筷子接一筷子的夹菜,眨眼间叠满了整只碗。 我连手都没抬,周逸辞看出我这顿也不想吃,他奇怪为什么女人发火都要折腾自己,不是哭就是绝食,要不回娘家,好像黔驴技穷,没有其他能够威胁男人的方式。他愿意看到我摔盆砸碗来发泄,愿意看到我对他拳打脚踢哭喊唾骂,等过去了又和他如胶似漆,不再想着逃离。只是他瞧出这一次我有点死心,冷漠得一反常态。 他明白金丝雀三个字对我的触动和震撼,他其实只想利用那两只鸟兽的死亡告诉我,只要我听话他会很疼爱我,可他却忘记了我喜欢往坏处想,是否早晚我也落得那样悲惨的下场。 生了文珀后我心态发生了巨大变化,对名分与婚姻的渴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偏执,他选择避而不谈,这也让我心死了一分。 我每天早晨醒来都要第一时间冲出卧房去看看文珀还在不在,有没有被周逸辞送走,这样的担惊受怕患得患失把我折磨得近乎崩溃,因为我们不是真正的一家三口,这样的家庭不会长久,早晚为了文珀,为了更长久的打算,为了一切的现实因果,会终止这样不见天日的关系。 周逸辞清楚有人在背后挑拨,给了我非常平坦的退路,以致于我才敢这么猖獗这么放肆,他从没想过现在的局面让我多么不安多么耻辱,如果他给我的路真的美好舒服,我为什么要半途折返,忍着疼也斩断我爱他的枝茎。 他没有纵容我脾气,直接将我一把扯过,让我坐在他腿上,拿勺子舀了一点海鲜粥塞我嘴里,我紧咬牙关一滴不吞,那些米粒和参茸顺着唇角与汤匙滑落出来,滴在他手心和我身上,他接着舀,这一次比上次力气更大,狠狠往我嘴唇里捅。 起先他还能压着脾气容忍,到后来发现我倔得超乎想像,他索性捏开我的唇,用碗往我喉咙里灌,那些粥源源不断进入,我不得不本能吞咽,可吞咽速度稍微慢一些,粥还是会溢出,他以为我不喝,便将我嘴巴掰开得更大,从头至尾没有给我喘息的余地,喝到一半时我被呛住,眼前泛起水雾,委屈与崩溃使我忍耐到了极致,我在粥继续滚入口腔内含糊不清的喊出来,“我不要吃。” 周逸辞停下灌我的动作,同时手也松开了禁锢,我把所有含在嘴里的粥都吐在地上,鼻腔内堵得难受,酸涩发胀,有一些汤汁进入了呼吸,我用力呛,可呛不出来,周逸辞不知是不是耐心耗尽,担心会控制不住自己对我发脾气,让彼此的僵滞陷入更困顿的局面,他将我从他怀里推开,起身走向门口,拿起大衣推门而出。 我瘫坐在椅子,卡着喉咙大口呼吸,保姆用纸给我擦嘴,发现我脸上也沾了许多汤汁,显得狼狈不堪,她埋怨我固执什么,先生也是为我好,才会这样逼着我吃饭。 我扭头瞪她,“他为我好吗。” 保姆点头,我说,“为我好该知道我最需要什么,这个社会最看重什么,让我这样难堪这样害怕,我宁可不要这些没用的好!” 保姆一愣,她看到我眼睛里的恨,看到我面容的扭曲,早已不是她初见的程欢,她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啜喏半天也没吐出半个字,九儿替我不公,她将保姆从我旁边狠狠推开。 “你当然向着先生,可你还是女人吗?程小姐被先生为了一己私利送到他父亲那里,做了五个月的姨太太,一边想法设法自保清白坚守对先生的忠贞,还要忐忑逢源孕育孩子,儿子生了,手里的筹码也给出去,结果却得不到一个名分。时刻被不要脸抢走先生的梁禾依欺压,梁家能够与先生攀亲,不都是擅自做主挪用了程小姐的股份吗?为什么所有人都来欺凌她?只抓着她的恶毒残忍不放,可她又从挚爱人手中忍受了多少残忍?你不是程小姐,不明白她现在的苦,先生把她囚禁起来这算什么?难道程小姐这么大的功劳,最后却连自由都得不到?留她不该这样留,分明有的是法子。都是自私!” 保姆听完九儿指责,她看向我,“那么程小姐知道先生的苦衷吗。” “先生根本没有苦衷,商场那么得意,妻子又是官门大户,外面还养着红颜知己,他如果有苦衷,全天下男人都巴不得苦衷轮到自己头上!” 九儿太过激,根本不给保姆辩解的机会,她摇头叹息一声,“都是债啊。” 这晚的不欢而散闹得太僵,周逸辞不愿看我固执又冷傲的脸,之后两天果然没有回来,九儿埋怨他把我关在屋子里却不陪我,大周末没了人影,我这才恍惚意识到已经是周末,我注视着日历上的数字,用一支红色的笔在上面勾勾画画,“他周末不陪着妻子,难道还来陪我吗。” 九儿知道我过于敏感,一点小事就能扯到我最在意的东西上,她捂住嘴去给周周洗澡,她刚抱着周周往浴室走,后者就清楚要干什么,在她怀里撒泼似的折腾,拼命往地上蹿。九儿几乎抱不住小小一团的它,力气大得惊人。 周周最讨厌洗澡,更讨厌涂抹沐浴乳,从开始冲水到最后用毛巾裹着出来,叫声根本不停,如果不用火腿肠给它骗出来,它就藏在柜子底下,谁也抓不到。 周周被抱出来一脸受伤,湿漉漉的毛发贴在身上,蜷缩在一条宽大的厚毛巾内,我从九儿手上把它接过来,它呜咽了声,我哄它说再也不洗了,它眯着眼睛,止不住瑟瑟发抖。 我将它抱上楼放在房间里,先给文珀喂了奶,然后搂着周周陪我午睡,我睡了整个下午,脑袋睡得昏昏沉沉,苏醒过来时天都快黑了,我发现周周并不在床上,也不在周围,而在门的位置,它前爪用力撕挠着,像听见了外面有声音。 我下床走过去,它回头看我继续挠门,我意识到它可能想出去,立刻将门打开,打开同时我发现走廊上灯光是亮起的,对面婴儿房门也被打开,可保姆和九儿还没有回来,我心里惊了下,飞快冲进婴儿房,周周叫了声跑下楼梯,在中途停顿了下看我,朝我摇尾巴,要我跟它走。 我第一时间查看文珀是否在床上,结果不在,而且被子是掀开的,我慌了神,整颗心都扑通乱跳,我仓皇无措中跟着周周一起往楼下冲,我刚要张口叫保镖问他们怎么回事,一眼看见梁禾依站在客厅,她怀中抱着清醒的文珀。 文珀睁着眼睛看她不哭不闹,他不识人,也没有记忆,只觉得这女人很好看,才十分安静任由她抱着自己。梁禾依不断逗弄他,朝他办个优雅的鬼脸,或者拿自己的耳环在文珀眼前晃,他会去抓,抓不到小手缩了缩,再换个位置继续抓,这样一幕显得那么安谧。 梁禾依并不像厌恶痛恨的模样,她也不是装出来的慈祥,而是真的喜欢与疼爱,她流露出的眼神与笑容不会骗人,保镖站立一侧,时刻关注她对文珀的一举一动,但是谁也没有干预,也没法干预。 我立刻炸毛,这是我最不能接受的一幕,浑身都充满了抗拒,我最大的敌意最深的畏惧,就来自于梁禾依抚养文珀的名正言顺,而文珀有我这样母亲的不体面也无名分,我自知差距与卑微,才会连想都不能想,更不要说看到。 我冲过去直奔梁禾依,周周比我更快,它咬住梁禾依的大衣下摆,使劲的往下扯,喉咙发出凶狠的闷叫,梁禾依对突然出现的小狗有些愣怔,我在周周攻击她分散注意力时,跳过去从她怀里夺文珀,她用力抱着不肯松手,尽管我担心伤到孩子第一时间松开妥协,但仍旧惊吓住文珀,他忽然大声嚎哭出来,他一哭我更不敢动,只恶狠狠警告梁禾依让她把孩子还我。 我遇事一向得体,从不会失态,梁禾依没有见到过我这样惊慌抗拒的模样,她明白我多愤怒她拥抱文珀,文珀太小,他不认识自己母亲,现在谁抚养他都可以被他认作妈妈,只要对他好,他都会亲近,而这恰恰是我不能松懈的恐惧,最无助的软肋。 我恨不得他快点长大,快点有记忆,让我在他心里无可取代,让他脱离我一分一秒都会大哭不止,可现在等待他长大的每一天我都觉得倍加难熬,他注视每个人的眼神都没有半点差距。 梁禾依将周周踢开,周周不甘示弱原地翻滚冲上去继续咬,可惜它太小,攻击力并不足,梁禾依索性不理会,只轻轻拍打文珀的后背来安抚他,“你怎么做母亲的?你吓哭自己孩子了。” 我握着拳大喊,“我怎么做轮不到你来教训我!这是我的儿子!你从没生养过,你有什么资格指责。你没有经过我允许擅自抱我的孩子,你连基本的教养都没有,难道你还想复制八宝茶与香薰的恶毒吗?文珀出任何差池,我灭你梁府满门!” 我的嘶吼与崩溃没有触动到梁禾依放手,文珀吓得啼哭不止,呼吸也断断续续,他涨红的脸令我心疼,可我不吵闹梁禾依更不会还我,我冲到保镖面前举起手臂狠狠劈落下来,打在他脸上,“猪狗不如的废物!谁允许她上楼抱孩子?你们是摆设吗,这是谁的家!” 我还要再打第二下,旁边的保镖立刻阻拦,“周太太说她是周总授意过来探望小少爷和您,而且我们也一直在旁边盯着,她的确没有伤害小少爷,和他玩儿得很好。” 保镖说周逸辞允许她来探望。 我伸在半空的手僵滞住,整个人不可置信。 他为什么要授意?他难道不知道我与梁禾依势同水火吗?这样失衡而尴尬的关系,她的每一次出现都会对我造成痛击,这样两个人怎么能心平气和坐在一起,我又怎么会稀罕她的探望。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让保镖给周逸辞打电话,我亲口问是不是他授意。 保镖掏出手机,我刚要伸手拿,梁禾依在这时忽然叫住我,“他在应酬,不方便接听。” 我转身看她,“什么应酬,比孩子安全和戳穿你的谎言还重要。” 她笑出来,“瞧你说的,我是洪水猛兽吗?” 文珀渐渐停止了哭闹,他脑袋偎在梁禾依胸口,睫毛上还挂着几滴泪水,小小的身体一颤一颤,我心如刀割。 梁禾依说,“我是犯了什么傻,对周逸辞唯一的儿子下手,我又不是蛇蝎,我能忍心吗,你我之间的恩怨与仇视,与无辜的他无关。何况你亲眼看到,你下来之前,他就是很开心。” “我的儿子用不着你来哄他开心。” 我伸手要抢,梁禾依侧身避开,把孩子递给保镖,保镖双手接过,小心翼翼护在怀中,我看到这样一幕,心里才松了口气,她指了指楼上,“和我聊聊吗,不然你会后悔的,我今天来给你你最想要的东西,看你能不能把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八章 失去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其实我非常不满梁禾依在这套宅子里类似女主人的行为,文珀是我的儿子,她擅自抱也抱了,还无视我伸出的双手,直接递给了保镖,摆出一副她做主掌权的模样,好像孩子她生下似的,我已经没有资格干预。 可她最后那句话确实诱惑了我,我狐疑注视她,她没有动,微笑回望我,目光朝保镖那里扫了一眼,示意我不要声张,否则不好办。 我转身看保镖,刚才被我扇打的男人恰好是三天前手背烫伤的那名,他正用手试探抹着脸上红痕,看是否出血,文珀在旁边保镖怀中,他们谁也没有留意梁禾依说了什么。 我抿了抿唇,率先往楼上走,梁禾依提起坤包紧随其后,到达二楼我没有带她进入我和周逸辞的卧房,而是直接推开文珀的房门,反正她也进来后,没有什么隐私好庇护。 周周也跟上来,它蜷缩在我脚下,眼神非常凶恶瞪着梁禾依,喉咙仍旧发出呜呜的低鸣,她看到这只忠心护主的狗觉得有意思,蹲下逗了逗,周周险些冲上去咬她手指,被我呵斥住。 “周周回来!” 周周回头看我,梁禾依脸色微微一僵,“叫什么,周周?” 我说是。 她旋即笑出来,“这名字,有意思,亏他也能忍。” 她直起身,看着周周的目光不很友善,“一只狗而已,心中也存在情感与忠义,可惜很多人却没有,这世态炎凉,人不如狗。” “我们自己能够把持自己,不要做得不如一只畜生就行,管不了芸芸众生,显然梁小姐还有很多不足,就别替无关紧要的人感慨了,先顾好你自己吧。” 我变着法骂她,她当然听得出来,她没有恼怒,脸上仍旧挂着笑,“我好心来救你,你反而不识好人心,怪不得人情冷暖冷漠至极,好人难当啊。” 我蹙眉看她,她目光环视房间,没有回应我的注视,我忍了忍问她,“你救我什么。” 她走到文珀的婴儿床旁,手指在围栏上轻轻抚摸着,“害怕吗?这冬季暖阳,暖了皮肤,暖不了肺腑吧。” 我不语,她继续说,“看到文珀在我怀里,我们那样和谐美满,他乖巧看着我,对我充满好奇,他只是还没有思想,否则一定会认为我是他妈妈,其实我是不是,不都取决于逸辞吗。他想要我是,文珀不是我生的又怎样,他不让你是,你怀胎十月九死一生又怎样。于是你心里很惶恐,也很焦躁吧,倘若逸辞也站在旁边,你说我们像不像一家三口,凡是看到这一幕的人都会这么想,因为滨城每个人都清楚,周逸辞的夫人是梁禾依。” 这番话再次触怒了我,我恶狠狠从牙缝间挤出一句话,“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她笑得意味深长,“对啊,夫妻是天,孩子是天中的云,天都合成不了,云有容身之处吗。” 我攥紧拳头,语气抬高了许多,“你到底想说什么?” 梁禾依始终背对我,在勾起我的敌意后,她缓慢转过身,“你发现文珀不在,变得仓皇失措,你看到抱着他的人是我,心都快要跳出来,即便你不肯承认,你也无法否认,你怕,你最怕我的存在威胁到了你母亲的地位,逸辞只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妻子,文珀姓周,他想要上幼儿园,想要大白天下,想要堂堂正正活成周家后代,他的母亲只能是我,你会带给他无尽的痛苦,会让他难以面对流言纷扰。你之所以这么急着要名分,恨不得折腾出花样来,不就是为了他吗,否则你之前安安静静,怎么文珀出生你就坐立不安了?因为你清楚他早晚会从你身边脱离,你一天取代不了我做不成周太太,和他的母子情分一天岌岌可危。他还小,他不懂大人的恩怨情仇,世俗的拜高踩低,等到他明白懂事了,他会质问你会痛恨你会变得少言寡言,甚至心理极端,他恨他的身份,恨他的不体面,这份仇恨也会转移到你身上,恨你的无能。” 梁禾依字字针扎,一个不漏戳中了我的软肋,我始终不愿面对的悲哀。 我没有了愤怒与抗争的力气,只剩下看着她苍白失语。 她柔软下来,走到我面前,距离我很近,“如果我们争夺的不是同一个男人,而你觊觎的也不是属于我的身份,我一定会帮你,或者说以你的聪明美貌筹码资本,也根本不会输,然而现实摆在眼前,程欢,你已经走不出去了。我可以明白告诉你,也许未来某天逸辞会与我分手,但你一定等不到那天,我也会尽量避免那样的事发生,都不是省油的灯,想熄灭没那么容易。如果你明白事理,也肯听我的话,我给你指条明路。” 我当然知道梁禾依的这条明路是什么,如她所言,都不是省油的灯,嘴巴张开话没吐出,已经看到了内里。 我等她说下去,她等我问她是什么,我们相对僵持,她更想要我走她指的路,因为这关乎她能否铲除唯一的强大劲敌,连同周逸辞心尖上的骨肉,都一起踢掉。 她其实并不比我的惶恐少,她的家族颜面,她的婚姻生活,她用自己做的庞大赌注,都恨不得我立刻消失,成为另一条路上的人。 多少人都在笑看她会否步白玮倾的后尘。 我之所以处于下风,是因为我太割舍不掉文珀,我太怕他会离开我,否则我就算耗,也能耗死比我年长十岁的梁禾依。 “什么明路。” 她嫣然的红唇内吐出三个字,“穆津霖。” 我眯了眯眼,嗤笑一声,“这是什么段子。” “行了,还装什么,别人糊里糊涂,我一只脚踩在穆家,还会不知道内幕吗。” 我脸上的嘲讽收了收,她拎着亮黄色的坤包看我,“程欢,你这张脸确实会长,天底下男人都喜欢这一款,纯起来跟雪一样,骚起来像个身经百战的贱妇,会装到了骨子里,怎么都勾着男人的魂儿。穆家父子三人都是你裙下之臣,你很得意吧。可惜啊,两个都娶不了你,只是取乐而已,你如果再不抓住这一个,你这辈子,只能守寡了。周逸辞会让你嫁毫无势力的凡夫俗子吗,你敢带着文珀嫁吗?有势力的就算再受你迷惑,会娶个生过孩子的姨太太吗。你别犯傻了,还拿自己当金疙瘩,你已经无路可走了。” 这些我都知道,脱离周逸辞,想要文珀跟着我,穆津霖是我唯一的路,但我没有立刻低头,而是伸手撩了撩柔顺的长发,“我也不是很想走。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事儿不得一步步做吗,我如果这样轻易认输,当初三太太这个身份就不是成就我,而是压死我。” 梁禾依深深吐出口气,“聪明人总是不肯听劝诫,认为自己有本事摆平一切,你程欢是有能耐,可你的软肋被捏得太死,你甘心被一直囚禁在这里,直到他觉得没意思了,不要你将你踢出去吗?” 我强撑的淡定有些皲裂,胸口剧烈起伏着,心脏像要破肉而出,毫不安分在体内怦动。 她可真是有备而来,句句掐着我心尖儿。 梁禾依走到窗台前,将始终没有拉开过的窗纱忽然全部打开,外面天色昏暗,但余光还残留了一抹,斜斜的射入进来,将她削瘦高挑的背影笼罩在淡淡的剪影下。 “失去你的大好人生,失去你和文珀的母子缘,失去你嫁给婚姻的资格,来换取这段根本到不了白首的爱情,试图打动一个根本没有心的男人,是不是很愚蠢,也很无助。人总要失去一些才能得到一些,你失去这份阴差阳错的爱情,可以换回一片光明,穆津霖并不比周逸辞差,他更加愿意给予你一份担当,而不是把你藏匿起来,让你毫无所知未来到底在哪里。你不跳出后者的阴影,怎么感受得到前者的珍贵。” 她顿了顿,将窗子也推开,外面的风灌入,寒冷刺骨,早不是白天温暖的模样。 她穿得多,我身上衣衫却十分单薄,很快便觉得冷,控制不住颤抖起来。 “你猜猜,这锥心刺骨的感受,比你眼睁睁看着周逸辞与我抚养文珀,对外宣称我们是一家三口的痛苦,要轻多少?你还熬得住再惨烈百倍的滋味吗。孩子是母亲肋骨上的肉,每剔除一刀,就疼得撕心裂肺,我没有孩子,但也想都不敢想。” 我身体狠狠晃了下,在她看不到的身后。 所有的悲欢所有的离愁所有的不安都是我自己幻想,当真的有人说给我听,如此直白不留情,我感觉自己呼吸都要停滞。 我为了什么扶持穆津霖,不惜与周逸辞反目,不惜让他看出我的野心我的背叛,也要走这一步棋。不就是担心穆津霖对我的感情不足以支撑呵护我与毫无血缘的文珀,抗争杀红了眼的周逸辞,才想要给予他一些恩情,让我们之间的牵扯除了感情还有无法割舍的利益。 我步步为营,难道真的就毁在我被囚禁这一步上吗,一点点丧失斗志,对此认命俯首,把文珀在我身边看作周逸辞的开恩与施舍,他稍微离开我视线,就吓得手足无措。 我还在期待什么,期待耀武扬威的梁禾依真会成为我手下败将,即便她是第二个白玮倾,我也等不了漫长的七年。 光阴对女人而言,对爱情而言,是多么大的敌人,更胜过尖刀匕首,胜过断肠的草药。把神奇变腐朽,把情深变疏离,我只怕花好月圆的日子没到,他就厌了。 我张开嘴,声音里满是颤抖,“我联系不到外界,无法通知穆津霖。” 梁禾依抚着胸口笑出来,她眼底媚波流转,“识时务者为俊杰,不久的将来,我们要是能做妯娌可有趣了。” 她从坤包内摸出手机,托在掌心晃了晃,“我既然说救你,哪能光嘴巴说说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九章 泄愤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梁禾依的手伸在半空,等待我回应,她见我迟迟未动,以为我要反悔,在怀疑她什么,她解释说,“帮你也是帮我自己,如果是没把握的人,我也不会冒险为你搭桥,反正还是要被逸辞降服,倒是连我也牵扯进去,不过是穆津霖的话,他还是有能力在你和文珀这件事上赢逸辞一局,我只要死咬我没做,谁也怪不到我头上。” “你今天来,是他授意吗。” 梁禾依反问我,“重要吗。我犯了什么错,他也要看在夫妻一场网开一面,你扳不倒我,不如坦然接受自己唯一的后路,让母子分离的痛苦永不来临。” 我注视着那只红色的手机冷笑,“别说什么帮我,我可不知你这份情,你比我私心更重,你搭桥也为守住你自己的婚姻,以后真有机会再见,最好不要摆出一副好像你有恩于我的嘴脸。” 她不否认,笑眯眼睛,“谁没点私心啊。我摆什么谱,你要成了大嫂,我还得巴结你呢,你和文珀都脱离了逸辞,我会为他生儿育女,成为他生命中唯一的女人,只要不是你程欢,是谁我都能让她立刻消失。你成全我,我也成全你,不是皆大欢喜吗。” 我迟疑了一下,手指伸向手机,在我指尖即将触碰到边缘时,梁禾依忽然掌心微蜷,又阻碍我拿起,我抬眸看她,“什么意思,玩儿我?” 她神情一本正经提醒我,“你可不要把我供出来,我虽然冒着风险做这件事,但也没想败露。你我都不是好东西,我不否认早晚都会遭报应,但现在还早,日子得过,别自己损害自己。至少现在,我没有站在你的敌人位置。” 我一只手握住她手腕,另外一只手掰开她手指,“我知道了。” 我有些不耐烦,她嗤笑出来,“还挺急。我当初说过什么,你认识那么多当情人的女人,有几个得到好结果了?男人不傻,拿点钱和诱饵就能碰,他会吃饱了撑的花费大造价娶回家吗?做过情人的女人,就是一顶行走的绿帽,随时为自己放纵虚荣而不管不顾,也有良民跳入这个火坑,谁还没个手头不方便急用钱的时候,但人这辈子的所作所为,都要付出代价打上标签,你想择就择,你想贴就贴,道德纲常是你儿子吗?” 在梁禾依喋喋不休冷嘲热讽的时候,我拨通了穆津霖的电话,那边没有人接听,一直响了很久仍旧是空白状态,我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六点二十二分,按说他在吃饭,手机不会放在太远,莫非是陌生号码他不愿接。 我急得又拨了第二遍,这一次还是没接。 梁禾依发现我这边的问题,她问怎么了。 我将手机还给她,“没人。” 她骂了句搞什么,送上门不知道收。 她飞快把手机塞回坤包,“我出去帮你打。他就算再警惕,见一个号没完没了,也肯定会接。” 我没有对她感激,也带一丝嘲弄,“你比我更急啊。” 她合住坤包的铂金纽扣,“事儿尘埃落定,人才能踏实,别在我面前装什么气度,咱俩谁更怕,不还是你吗。” 她说完拎包走出房间,站在过道朝我挥了挥手,“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在这套宅子里碰面,我为你尽人事,你不要辜负我的冒险。” 我将头别开,没有理会她,她笑了声,从二楼下去,很快大厅传来关门的重响,保镖将孩子抱上楼,递到我怀里,梁禾依走后不久保姆和九儿也从外面回来,九儿一进门就抱怨,说跑了好几个市场,买不到最大的海参,先生只吃白海参,这才耽搁到现在,又赶上堵车,家里电话被掐断,保镖的又不知道,连通知一声都办不到,急死人。 我抱着红了一双眼睛的文珀站在楼梯口,九儿从厨房热了奶走上来,她看到文珀在啜泣,慌忙问我怎么了,我随口扯了个谎,说他饿着了,她笑着说,“小少爷哪里是饿着了,分明是气着了,妈妈就抱着他还不知道给他喂奶。” 文珀喝了奶在我怀里睡着,小脸蛋委屈得不行,像受了天大的惊吓,要是会说话估计就开口撒娇了。 我哄了他一会儿,在额头上亲了亲,把他放回床上,我从婴儿房出来往自己房间走,余光瞥见楼下保镖正和周逸辞汇报什么,大约是梁禾依来探望的事,周逸辞脸上表情很平静,只是眉头有微不可察的一丝蹙起,我不知道他是气愤梁禾依闹这么大,还是根本没授意过,愤怒她的不请自来和谎言欺诈。 他将皮手套摘下扔在沙发上,抬眸扫过来,我和他隔着略微遥远的距离四目相视,保镖在旁边征询如果还有下一次是否允许进入,周逸辞盯着我并没有回应他,我冷冷勾唇移开目光,转身进入卧房。 晚上时九儿将粥和小菜端到房间,我坐在梳妆台吃,刚好吃完周逸辞从外面进来,他站在门口透过镜子看我,我一边擦嘴一边回望他,他脸上有些无可奈何的笑,“连坐一张桌用餐都不赏脸了吗。” “既然你说赏脸,赏不赏是我的事。” 我把餐巾纸丢在空碟子里,他回头朝楼下招呼九儿来收拾,九儿低头直奔梳妆台,我起身进浴室洗漱,周逸辞抵着门框插兜看我,“伶牙俐齿没有变,只是柔情可人变得冷若冰霜。” 我吐掉嘴巴里的牙膏沫,通过沾染雾气的镜面注视他,“梁禾依来,是你授意吗。” 周逸辞说不是,他并不清楚。 我一听是这样,那么保镖汇报后周逸辞势必会找时机询问,梁禾依好歹要帮我一次,我不能把她陷入两难境地。 我红着眼睛咬牙切齿,“梁禾依来耀武扬威,将我说得一无是处卑贱不堪,一通皮笑肉不笑的撒泼后推门离去,她是否和你分享了当时文珀哭闹以及我惊慌的场景。” 周逸辞不动声色,“这事我会警告她。” “她不是你妻子吗,你怎么警告,对于梁禾依而言,有钱有势有丈夫,唯一能让她长记性的方式,就是让她彻底失去一些什么。” 我说完放下漱口杯走过去,将上半身倾压在周逸辞胸膛,用手指在他喉咙上轻轻戳点着,“比如丈夫,怎么样?你打算这样警告吗。如果只是嘴巴说说,还不如算了。毫无杀伤力,兴许在她眼里,还是夫妻情趣呢,毕竟打是疼骂是爱嘛。” 这几天我第一次和他展露笑容,虽然笑得不十分纯粹,透着一丝奸诈嘲弄,但仍旧风情万种媚眼如丝,周逸辞指尖覆盖在我微张的薄唇上,“如果是这样的嘴巴说出这样的话,杀伤力还不够吗。” 我拂开他的手,“我说了这么久,你改变心思了吗。周逸辞,不要太自私,只顾着你自己合适,你囚禁我的身,囚禁得了我的心吗。” 我如此直白的一句话,让周逸辞脸上的笑容明显收了收,他听出不寻常的意味,手在我凸起的心口摸了摸,“心不在这里,在哪里。” “谁给我名分,谁施舍我堂堂正正不用低头难堪的生活,帮助我摆脱一切不堪的过去,心就是谁的。” 周逸辞眸中凶狠一闪,唇角勾起阴森的冷意,“程欢,你可真是越来越大胆,什么话都敢说。” 他话音落下,忽然将我抱住,往他肩上一扛,走向不远处的大床,把我狠狠摔在上面,床足够柔软,但仍然抵不住从天而降的重击,我感觉到自己背部被挤压,他接着便倾覆下来。 我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整个人都发了狂,伸手在他身上用力抽打着,可我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力气已经流失许多,这点小打小闹对周逸辞而言根本不足为道,他只用一只手便将我制服,禁锢住我对他拳打脚踢的动作。 他剥掉衬衣纽扣,随手解开皮带一扔,他俯身看我的眼神充满令人惊惧的怒火,他并不进行前奏,甚至连一丝温柔都没有,比之前几次开始得更加粗暴。 “你到底要怎样,看着我。囚禁是你自找,我说过只要你安分,我会还你自由,给你没有底线的纵容和疼爱,可你现在安分吗。” 我疼得蹙眉,其实他也并不好受,至少暂时是。 “你要什么,更漂亮的房子,还是所有你没有接触过的珠宝,我可以给你一个店,让你每天有事做,你说出来。” 我滚下眼泪,泪水从没有过这样的灼热,几乎烫伤了我皮肤,磨碎了我鬓角。 接连不断的珠子像疯了似的从眼角内溢出,可我仍旧倔强不肯发出声音,我瞪着在我身上,瞳仁内倒映出我倔强愤恨模样的周逸辞,我没有张嘴,每一个字都是从喉咙从心脏里狠狠冲出,“我要你娶我。” 他神色一怔,动作同时停顿住,缓慢张了张薄唇,他口型我看不出,但他最终又换了一句,一句绝不是他刚才脱口而出要回答我的答案,“除此之外。” 我崩溃咬牙,恨不得吃了他的肉,“给不了,给不了你就不该让我开口!那么就放我和孩子走,梁禾依可以给你生,但文珀是我的骨肉,我为生下他险些去见了阎王,那天你在干什么,你在迎娶你的新婚妻子,你有什么资格要走我半条命!” 周逸辞阴森冷笑,他无法用言语压制我,只能身体更加用力来堵我的口,我感觉自己要被撞出天际,飞向没有人烟的国度,他发了狠玩了命,根本不顾及我,像在泄恨,我竟然敢提出走。 我不得不死死抓住他肩膀,甚至将自己的十片指甲都嵌入他皮肉,我闻到了空气内飞溅的血腥气息,但他仍旧不停止,反而在这样刺激下变得更加疯狂。 “程欢,死了这条心,绝不可能。” 这一晚我被他折腾到只剩下半条命,我咬着牙忍耐,我想梁禾依绝不会放我鸽子,她比我更急于扫清我与文珀这两个巨大的障碍,为她的婚姻清路,她一定会帮助我联络到穆津霖救我离开,我只需要再忍耐为数不多的一两次,仅仅周逸辞发疯的一两次而已。 我才刚刚干涸的眼泪又从眼角流下来,不是因为身体的疼痛,不是因为周逸辞对我的残忍和疯狂,而是为我和他竟然真的走到穷途末路觉得难受。 我曾以为我爱周逸辞可以舍生忘死,天崩地裂。 我曾以为我恨周逸辞只是昙花一现,不敌情深。 我脸埋在枕巾内,痴痴笑出来,他与此同时终于停下,匍匐在我后背,滚烫的胸口紧紧贴住我,像两条交缠的水草。 他将我捞进怀中,我一动不动,像死去一样,听着他渐入沉睡的呼吸,睁着眼看窗外。 窗外没月亮,一如我心上没有亮起半点烛光。 第二天早晨我苏醒过来,躺在床上挺尸。 周逸辞已经不在,身旁的塌陷已油温热变寒冷,触手都是一片冰。 蚕丝被卷起一块,剩下的盖在我身上,只是被我踢开,我感受着冰凉空气掠过皮肤的寒意,看着自动熄灭的空调,有些恍惚怅惘。 周逸辞一向早出晚归,生物钟特别准时,他这辈子从没干过的事就是迟到,而其他坏事,他都做尽做绝了。 我从床上爬起来,将地上睡袍捡起,推开浴室门,浴缸里放着他换下来的几件衣服,我瞥了眼,并没有理会,站在花洒下洗澡,浇注热水后丝丝拉拉的疼痛,我无意识触摸到一丝血,鲜红的颜色粘在指尖,被水一冲又消失。 我拿毛巾蹭了蹭,发现果然有血丝,接连无休的折磨换做谁也抵挡不住,我盯着血丝看了片刻,冷笑一声放在水柱下冲散。 皇司码头这两天被例行检查,磐虎堂这边前不久查过,并没有任何纰漏,所以主要的检查对象是兴龙会,而兴龙会一批有问题的烟丝没有逃过劫难,被罚了六位数的金额,负责押运的管事也栽了进去。 兴龙会和磐虎堂兴起的年份相差不多,几乎是前后脚,但兴龙会前身也有很长的历史,在圈子里知道的人更多,是明着横,是最大的出头鸟。 兴龙会资产本身非常庞大,损失几个数其实丝毫元气都没有触动,只是颜面上过不去,道上很快流言四起,说兴龙会两个当家的有点扛不住事,在上面的人脉崩塌了。 这对地下圈子而言可是刮肉一样,江湖讲究道义,讲究脸面,讲究地位排号,丢了脸面不伤财,可伤气势,气势是统一自己和震摄对手的关键,兴龙会内部当然非常不满,对例行检查的人连一步都不让未免怀恨在心。 兴龙会二当家脾气冲,这事过去好几天气都没顺下去,表示要和上面斗斗本事,非得把这面子赢回来,不然决不罢休。 手下在屋子里看到二当家摔碗,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跑去把白堂主请来,白堂主匆忙赶到,二当家和他分析了一番局势,发现目前滨城圈子里已经被磐虎堂在悄无声息当中逐步控制,控制了舆论和势力,也控制了每一次声势浩大的对垒。 这对兴龙会非常不利,硬碰硬显然不行,磐虎堂非常神秘,不露富的同时也不露底,到底有多大的实力和脉络没人清楚,兴龙会不敢贸然翻牌挑起事端,但一山不容二虎,早晚也要干起来,暂时和平为了摸底,二当家说这底必须摸清楚,磐虎堂目前有凌驾于兴龙会之上的势头,必须扼住,如果对方不甘,那就用武力解决掉最大的劲敌。 白堂主心里冷笑,二当家有勇无谋,磐虎堂不足为惧,可穆津霖却太高深莫测,解决两个字哪有那么容易,圈子里多少虎视眈眈要搞穆津霖的人,可没一个成功的。他没有靠山,更没有互利的同盟,只凭自己闯荡。 有人靠本事站稳脚跟,有人靠绝对的运气,还有人资质很中庸但有贵人提携,这三者相比较,靠本事的才是最值得忌惮的,运气能求来,贵人能联络,唯独本事,这是人的脊梁,能把一切都托起来。 白堂主从二当家这里出来,心里有了些筹谋,他带领几名精干手下乘坐一艘能载十余人的小船渡到磐虎堂管辖的岸上,他从船头迈下,非常机敏打探地势和构局,他发现这边整体非常散乱,陈设沟壑毫无章法纵横交错,不特别熟悉的人根本掌控不好,当初穆津霖这样设计也为了防止外来人混入,掌握到会内的情况。 临近中午岸上非常热闹,一些工人正在搬运货物,还有一些拿着啤酒瓶子说笑,几处大门紧闭的平房倒是非常安静。 白堂主一眼看到巴哥和文隽,这两个人是穆津霖左膀右臂,别看巴哥有些矮胖,和功夫过硬的练家子比伸手不算矫健,但力气大,抬手落下两三秒钟就能要人半条命,他善武,而文隽善文,尤其一副好嘴皮,能说会道,专擅挖坑埋土。 兴龙会当初也出过非常高昂的筹码来诱他过去,只是没有成功,文隽深受穆津霖救命之恩的事知道的人不多,他的忠诚不是钱能化解得开,那是跟着磐虎堂出生入死的兄弟,一座满是金矿的城市也动摇不了他跟随的决心。 白堂主示意手下过去递名片,手下找到正被人围在中间的巴哥,他挤不进去,工人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手下只能不断扒拉往里头试探着走,巴哥大嗓门在早已苏醒多时的码头上空飘荡惊起,“那妞儿,哎呦他大爷的,死她身上都值!” 工人笑着抽烟,“巴哥眼睛里是妞儿就值。” “放狗屁!嘴巴是屁眼子排虚功是不是?” 巴哥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当我跟你们一样没见识?笑话,老子十三岁开始接触女人,同村的寡妇,村长他媳妇儿,学校打更的闺女,镇上开粮食店的老板娘。” “巴哥还真不挑。母猪都稀罕。” 人群里一小伙子喊完,大伙跟着一起笑,笑声把正往人堆里挤的那个手下吓了一跳。 巴哥拍胸脯,“我不挑,女人嘛,关灯都一样,不过跟霖哥之后我口味也叼了不少,结过婚的不想要了,哥口袋里有钱,没钱找霖哥要,他准给,不泡个模特,对得起咱大家伙?” “巴哥给说说,模特啥滋味?” 巴哥摸着下巴上刚剃光的细微胡茬,“那皮肤,知道什么叫白嫩光滑,跟豆腐一样吗?知道什么叫如火的红唇,吧唧吧唧吗?” 大伙摇头,“不知道。” 巴哥换个角度又问另外一拨人,“知道不戴罩子也不下垂的手感吗?” 人群里有个年轻的咽了口唾沫,感觉火烧火燎的,“巴哥给说说!” 巴哥嘿嘿一笑,忽然变了脸,脱了鞋往跟前几个工人身上抽,“我说你大爷,都给老子干活去!” 大伙哈哈大笑四下哄散,巴哥等人都走了,金鸡独立穿鞋,嘴巴里骂骂咧咧,“一帮混蛋,还想套我话。” 他转过身刚要进仓库监工,正好撞上一眼生的兄弟,那人脚下一顿,巴哥扶着他肩膀看了眼,“哪儿的啊,不是磐虎堂里的人吧。” 男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巴哥把他往后头沙坑上一推,“霖哥地盘你闯进来干什么?” 男人立刻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沙尘,“我来给您递白堂主名帖。” 他双手送上,巴哥垂眸看,眯着眼睛,“白堂主,兴龙会?” 男人点头,“久闻巴哥大名,白堂主今儿来拜会,望您和穆老板赏个脸。” 白堂主在兴龙会的地位仅次于头把交椅史清明,和二当家平起平坐,相当于巴哥在磐虎堂的位置,提不上拜会,也就是打个罩面,有事儿说,不过既然提到了拜会,是给足了巴哥颜面,他没法回绝,按道上规矩必须得见。 巴哥搓了搓手,“得,请白堂主过腕儿吧,我请霖哥来。” 手下哎了声,飞快往岸边上跑,巴哥顺着他奔跑的方向一眼瞧见了迎风矗立的白堂主,大概四十来岁,不像是粗鲁的武人,气场上有点文绉绉,谁知道动起手来是不是狠命的主儿。 兴龙会与磐虎堂隔着一条无边无际的宽阔海港,海港面积是整个码头的三分之一,中间竖起一座大桥,底下行走来往船只,港口这边的船只都是搭载工人,以及检查卡子口的专员,码头那边行走的船只都是搭载货物。 兴龙会和磐虎堂在地下圈子里的地位都不是好惹的,所以极少互相干预,也不侵吞,这还是头一次递名帖过腕儿。 兴龙会来头不小,不像磐虎堂是穆津霖自己闯出来的,完全白手起家,一点点扩疆土,兴龙会背后有人支持,就是那个养小鬼东山再起号称滨城赌场扛把子的孟三爷,他是兴龙会的靠山,包括打点这些里里外外的事,都由他出面保驾护航,而兴龙会现在的首座史清明就是孟三爷的干儿子。 那家伙傲气,按说圈子里地位孟三爷和穆津霖是平级,他作为孟三爷的干儿子,即便把持着兴龙会,辈分也低了一级,早就该来拜会,给穆津霖递茶,请他罩着自己多指点。 可这家伙没做,到现在没露过面,不知道是不是孟三爷支会过,不给穆津霖这脸,所以巴哥估摸着霖哥不见白堂主,白堂主都是他孙子辈分了,他能屈尊降贵接触吗,这传出去他还混不混,除非史清明亲自过来,也得来几次,霖哥才有可能赏个脸。 巴哥刚要去平房请穆津霖出头,他正好从那边过来,脚下生风一样,走得飞快,宽大的墨镜遮盖住他半张脸,看不真切是怎样的表情,但海风掀起他身上的黑色皮衣,阴煞的气势让巴哥也凛了凛,“哥,您出去?” 穆津霖嗯了声,停也没停,直奔大门,巴哥叫住他,“兴龙会白堂主刚递了名帖,要到咱地盘上拜会,我应下了。” 穆津霖这才停住,他转头看巴哥,“你应你见,我可能见他吗。” 巴哥笑,“那是,孟三爷来霖哥都未必赏脸,他算个屁。” “我这两天不过来,你和阿文盯。” 穆津霖说完干脆跑起来,冲出铁门钻进车里,一溜烟就开走了。 巴哥头一次瞧他这么不淡定,跟屁股着火似的,心里有点含糊,以为出了大事,他拉住文隽,“是不是出事了。” 文隽意味深长说,“出了,天大的事,霖哥要给自己惹祸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章 救走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梁锦国在茶馆约见了一名市里的专员。 这位领导姓郑,两袖清风非常清廉,但近期儿子要出国留学,只拿着微薄俸禄难以支付高昂费用,想要投身商海,在不违背仕途规矩的情况下适当做一点生意,梁锦国听说后利用自己的人脉与他搭线,吃了两顿饭。在席间摸透了他脾气,是能够为己利用的人,于是这一次会面带上了周逸辞。 周逸辞原本在一间新开的古行挑选桃木簪,想要买一支送给程欢,接到电话时梁锦国非常急促,不容他拖延,说了地址便迅速挂断。 周逸辞不好迟到,将自己精挑细选的簪子放入首饰盒中,给老板结了账匆忙离开。 他赶到茶楼,在门口看到了梁锦国的吉普车,司机坐在驾驶位,摇下车窗和他打招呼,他点了下头,直奔预定好的雅间。 梁锦国和郑厅长正在喝茶,谈论市管辖方面的一些土地资源,周逸辞的人影从门外一闪,在侍者带领下进入,他喊了声岳父,驻足在原地没有继续走。 梁锦国起身朝他招手,他这才走向桌边,郑厅长随即放下手中的陶瓷小杯,面带微笑看眼前一表人才的男子。 梁锦国介绍说,“这是我女婿,周逸辞。” 他又指了指郑厅长,“市厅长,这可是滨城的老功臣了,立下无数功勋,当初南三角的特大走私贩毒案,就是老郑厅长还是小郑时,跟随组织深入一线破获的,二十五岁就加持一次二等功,在滨城的办案史上,提起他可是呼风唤雨的人物。” 周逸辞笑着点头喊了声郑厅长,彬彬有礼伸出右手,道了句久仰,后者立刻起身,与他交握住,“该是我久仰你,都说梁政委这辈子最大成就可不是仕途上建立,而是在私下有一个优秀聪慧的女儿,一个事业有成的女婿,没想到不只是有才,还如此仪表堂堂,比我家中犬子,不知道出类拔萃多少倍。” 周逸辞笑说过奖,只是赶上好机遇。 梁锦国拍了拍他肩膀,指着率先落座的郑厅长打趣,“他那是幽默,不知道拿谁开涮,就只好拿我下手,让大家乐呵一场。” 郑厅长哈哈大笑摆手,“我怎么敢,政委的地位远在我之上。” “天高皇帝远,滨城的和平天下,得看你们的。” 三人坐下寒暄了几句,侍者推着餐车从门外进入,将早就点好的食物摆放在桌上,郑厅长问周逸辞是否吃得惯他点的东西,周逸辞不爱吃也不会直言,谦逊说自己并不挑食,郑厅长听了点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才是好习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衣食住行处处斤斤计较,我一直说男人没有男人度量,将来也不能成事,家里什么都不缺,连点苦都吃不到,不如送到国外历练,总不会比现在更差。” “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一辈子不都为了儿女活吗。” 郑厅长叹息,“我于公小心翼翼,就怕栽跟头,到时谁来支撑一个家庭,可说句真心话,眼看那些并不清廉的同僚吃香喝辣,名下数不清的豪宅豪车,心里这口气憋着确实咽不下,我这样把持自己,遇到大事捉襟见肘,百姓是否又记得我?我爬上如今的位置,是依靠自己能力,可怎么就还不如低我那么多级的下属过得好?这世道公平吗?好人这样难做,谁还做好人?” 周逸辞沉默不语喝茶,仕途不少人都是如此,想吃肥肉又畏惧,不吃又憋屈,一旦嘴巴里吐出自己的不甘,离偏离轨道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梁锦国劝慰他放宽心,本就是乱七八糟的世道,“其实我们只要保证自己走在一条正轨上,适当偏颇一点,也无伤大雅,更不会有碍前途,毕竟前面还有太多人挡着,不到全军覆没的地步,谁也算不到你我头上。” 郑厅长蹙眉,“真是这样吗?” “不然你我的同僚都是傻子吗?专门往枪口上撞。老郑啊,你放眼望去,有几个穿的不比你身上这十年的西装要体面光鲜,你这是什么时代了,旧社会啊,缝缝补补勤勤俭俭,人一辈子何其短暂,我们如果只是草芥平民也没法子,可既然用一辈子拼到了今天,不喂饱自己胃口,一日三餐吃糠咽菜,这确实待自己不公,谁又记得你的好啊老同志!” 郑厅长咬了咬牙,他深知官商不同路,这是不允许兼职的,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做到不用手中职权为自己谋私,就算真的做到了,在外人眼中也不会相信你的公私分明,左不过都要落下恶名,也就没人还固守什么本分,这条路踩上去,不是死就是活。 郑厅长攥着拳头,正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放在桌角的公文包里手机颤动起来,他取出看了眼,是妻子的电话,他最近十分头疼,妻子爱子心切,每天都在催促他弄钱来,早点办理出国,不要再耽搁下去。这年头钱哪有那么容易,郑厅长想要走歪门邪道赚快钱,很大缘故都是溺爱儿子的妻子教唆。 他朝梁锦国与周逸辞示意了下,起身走出雅间,他们走出后,周逸辞询问梁锦国是要拉拢利用这个郑厅长吗。 梁锦国笑,“这人的人脉非常广,可以说在滨城的仕途四通八达,他不用出面就能为你平路,以后生意越做越大,不能缺少这样的靠山,我还能活多少年?我要把女儿托付给你,只要我可以办到,都会尽力为你牵线。你可以错过任何人,唯独不要放过郑厅长,这是一颗千年古榕,它树冠下的荫庇,足以遮你最酷暑的时候。” 周逸辞说了声多谢岳父,他不动声色捏了捏放在西装口袋里的首饰盒,他想着程欢别在长发上的美好,脸上表情不由黯了黯。 郑厅长打完电话返回雅间,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我是已经山穷水尽,什么都顾不上了,老梁,生意我做也得做,不做还得做。” 梁锦国立刻端起茶壶为郑厅长斟茶,他装作忽然想起什么的样子,问周逸辞,“最近滨城有什么好项目,给郑厅长介绍一下。” 周逸辞思索了片刻,“无非就是房产建筑,家装建材,还有些不可言说的门道,看郑厅长想要怎样走,急于求成还是稳中求进。” 他笑得意味深长,眸中含着精光,郑厅长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梁政委的女婿做什么,他也道听途说了一些,无非是脚踩两道,倒是风生水起。 他局促中喝了口茶,“房产和建材,恐怕不是一天半天能做起来,滨城市场欺生,没那么容易站稳脚跟,我也不好太明目张胆,家里又实在等不了,不如…” 他搓着手欲言又止,周逸辞心领神会,“您和我岳父颇有交情,我岳父今天让我过来也早有明示,不要亏了您,更不要驳了面子。这样吧,如果郑厅长信任我,不妨我们合作,互惠互利,谁也不吃亏,您赚得差不多想要收手,我也绝不阻拦,这样您看行吗?” 郑厅长狐疑,“跳出我自己的圈子,其他领域我什么都不懂,这不会拖累你吗?” 周逸辞反手执杯在唇边晃了晃,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确实会拖累,可郑厅长不也有能够与我互利的东西吗,谁也不会白白带人发财,都有一些交易存在,我只能保证不会过火,尽量让您全身而退,具体是否接受,看您现在的窘迫程度到没到甘于冒险的地步。” 梁锦国沉默吃菜,对此充耳不闻,这样的事他牵了线就不再跟进,他也担心东窗事发牵连他,郑厅长扫了他一眼,横了横心,“我做。” 周逸辞笑着说好,郑厅长紧跟着又说,“可不是尽量,而是必须,我必须全身而退。” 周逸辞嗯了声,其实尽量都是多说,他根本没有想法管郑厅长退不退,商人的奸诈哪里顾得上别人呢,可郑厅长太胆小,不这样说他不会干,周逸辞含糊其辞,“风险有,收益才有,郑厅长放宽心,如果您急需钱,我也可以先支付,渡过难关后,我们再算。” 如果说郑厅长之前还犹豫不决,在周逸辞提到钱的时候,便已经彻底缴械投降,他最需要钱,钱的诱惑也最大,他无法抗拒到手边的钞票又飞走,因为这关乎他的人生,他的子女,他的整个家族。 他没有别的选择,他只能咬牙搏一把。 他不相信别人都能成为漏网之鱼,唯独他要被拎出来杀鸡儆猴。 他将茶杯端起,以茶代酒敬周逸辞,“那有劳贤侄。” 周逸辞举了举杯,“我也要麻烦郑伯父,都是一样,商场我助您一臂之力,仕途您多担待我的不是之处。” 这顿饭吃得非常愉快,几乎没有一刻是不笑的,每个人的各怀鬼胎与如意算盘都看似完美落实,其实只有周逸辞是赢家,梁锦国与郑厅长都是输家,都是被算计的一方。 梁锦国清楚周逸辞的野心勃勃,无情贪婪。他知道自己女儿没有能力驾驭他,以她娇纵的性子,早晚要走向一段彻底的黑暗与破灭。为了保证梁禾依在自己百年后还可以守住这段婚姻安稳生活,他只能不断喂食周逸辞所谓的恩情,让他铭记在心,他并不需要周逸辞报答什么,梁锦国希望他能把所有恩情都记在梁禾依的头上,对她足够体贴尊重,护她一世安稳。 而郑厅长一门心思描摹勾画着他赚钱的大好版图,最终将付出什么,又将坍塌什么,他还没有察觉到而已。 在交谈甚欢时,走廊上忽然响起一阵非常微弱的敲门声,周逸辞最先听到,他偏头看向门口,吴助理探入一张脸,他朝周逸辞不动声色点了下头,又悄无声息的退出去,自始至终都没有惊扰梁锦国与郑厅长。 周逸辞小声对梁锦国交待了一句,后者让他去吧,他起身和郑厅长笑了笑,郑厅长并不清楚他要走,以为他只是临时离开一阵还会回来,也没有打招呼。 周逸辞走出雅间,一眼看到吴助理正在灯光下转圈,神情非常焦急,已经难以抑制,他蹙眉问怎么了,吴助理一步跨到周逸辞面前,他忽然觉得有些难以面对这个男人,他无法想像如此铁骨铮铮的他,会不会为这个噩耗就此倒下。 吴助理想也许不会吧,周逸辞如果那样在乎那个女人,他绝不会娶梁禾依,在他眼中权势胜于一切,除了一败涂地一无所有,什么都不能触动他的悲痛。 他深深吸了口气,“程小姐与小少爷被穆津霖从公寓劫走了,四名保镖都被打伤。” 周逸辞脸色骤然一白,几乎在一刹那间蜕变为咬人嗜血的魔鬼,他一把抓住吴助理衣领,“你说什么?” 吴助理小声重复了一遍,他话还没有说完,已经被狠狠一推,跌撞到墙壁,周逸辞飞快冲下楼梯,面前拂过一阵强劲的风,走廊霎时空空荡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一章 岁月荒唐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周逸辞其实也有软肋。 只是他的软肋隐藏太深,没有人发现过而已。 外界都以为他是无坚不摧刀枪不入的,他连自己父亲去世都没有表现出太多情绪,他的哭很假,所有人都看得出,那是不达心底的悲伤,只做样子。 他眼睛虽然含着泪,却并不红,他甚至没有几位太太嚎啕大哭悲戚哀恸令人动容,参加葬礼的宾客都在说,这个男人真可怕,他没有心,没有血,没有感情,只有一腔冷漠,和对权势的痴迷。 然而吴助理眼中此时此刻的周逸辞,终于突破了他的底线,败给了他的软肋。 他死死握着方向盘,接连闯了两个红灯,在无比宽阔的街道像一只发了疯的豹子,从南到北,从东向西,再没有能够安抚他降服他的东西。 他胸口每每起伏一次,粗重的呼吸便在车厢内蔓延,如果有一把火摆在他眼前,他或许已经焚烧了整个世界。 程欢和文珀走了。 他是不是听错了。 周逸辞觉得可笑,穆津霖怎么会闯到公寓救人,他怎么会知道程欢被他囚禁,他已经得到了穆氏一半,甚至和自己平起平坐,他还要怎样,连自己的女人孩子也抢吗? “谁走漏了风声。” 他终于开口,嗓子无比沙哑,像一把刀,割在凛冽的寒风中,割在柔嫩的血肉上,吴助理喉咙泛起酸涩,他觉得天底下没有人理解周逸辞的苦,他其实并没有那么残忍,因为没有人走过他的路,也就不会理解他现在到底想什么。 “您不是知道吗。” 吴助理实在不敢指名道姓,他觉得周逸辞随时都会杀人,他此时眼中的猩红太阴森,已经濒临难以控制的边缘。 周逸辞没有回应,他捏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他恨毒了女人,恨毒了女人多事的嘴,更恨毒了女人对爱情仓促的抉择和永远后知后觉。 他一路将车开得飞快,直到停泊在公寓外,他甚至来不及停稳便跳下车冲入客厅,保姆和九儿坐在沙发上哭,保镖也都负伤,墙根与地面一片狼藉,半个小时前经历了一场生死恶斗。 周逸辞知道穆津霖身手好,他如果执意带人走,不要说四名保镖,即便四十名,他也能得手,大不了鱼死网破。 但他仍旧不甘心,他不愿相信,他跑上二楼推开卧房门,他祈盼着打开的霎那,程欢就坐在梳妆镜前,穿着粉色的睡袍,正为自己描眉,描得颜色很丑,眉形也很糟糕,他看不入眼,夺走她手上的笔,亲自为她画,她装作面无波澜,其实也很喜欢他画出的样子。 亦或者她大吵大闹,骂他是禽兽是畜生是王八蛋,为什么要束缚她,她想出去买一份酒酿圆子,买一份桂花蒸糕,买一份糖葫芦,她质问他为什么不让她出去。 她即便嚎哭着,也并不暴躁,她本身就很温柔,哪怕现实万箭穿心,她还是柔情万种,她就是那样一个犹如江南风光的女子,媚与美刻进眉眼,刻进骨头,美得悄无声息,又缠绵悱恻。 可她不见了。 没留下半句告别,只有昨晚至死方休的折磨与痛恨。 周逸辞身体晃了晃,他又转身冲向对面的婴儿房,小小的蓝色床上空空荡荡,被子掀开,一角垂落在地毯,玩具散落在地上,分明那么多,可还是孤零零。 阳台上窗纱拉了一半,将外面苟延残喘的夕阳遮住,消融在悲凉的黄昏中,犹如一台陈旧的老相机,定格在旷世灰暗的镜头里。 她怎么会不带走文珀,他还记得他说出要把文珀从她身边夺走不给她抚养时,程欢恨不得杀人的眼神,她那样可真倔,倔得让人叹息。 她只是从没有好好想过,那是否会成真。 她做了太多噩梦,她没有给过自己半个美梦,也许她有,却没说,她也觉得那不切实际,永不可能实现。 周逸辞握紧拳头,眼前浮现出穆津霖得意的脸。 早看出他面对程欢时别有深意的目光。 可周逸辞万万没想到,穆津霖竟然敢这样明目张胆闯进来夺人。 他是疯了,也不会疯得这么彻底。 除非是程欢求救。 她张了口,意味着她抛弃了回头路,他才不顾一切。 百密一疏,他漏掉了虎视眈眈的梁禾依,梁锦国刚刚安排他接触了郑厅长,这样天大的祸事,他还怪不得梁禾依。 周逸辞抬起手砸向一侧的墙壁,砰地一声,像地动山摇,像惊天霹雳,屋顶的灯晃了晃,他骨节溢出青紫,青紫中渗透密密麻麻的血线,他紧抿薄唇转身下楼,带起一阵阴厉的风。 保姆见他下来,急忙迎上去,她问还能不能接回程小姐与小少爷。 周逸辞一声不响,他正在思索该怎样与穆津霖周旋,这个男人恐怕不能留了,他实在处处碍事,周逸辞算不上顾及他是大哥才留情,他只是深谙穆津霖的背景不简单,不敢轻举妄动,可他的手伸得这么长,再留下去自己只会损兵折将,如果不是他夺走程欢与文珀,周逸辞并不打算与他挑明,如此相安无事也不算坏。 是他走到这一步,让兄弟反目为仇上升到生死不留的地步。 周逸辞拿起从口袋里摸出根烟,他没有立刻点燃,而是叼在嘴里,拿着打火机在指尖玩弄,若有所思盯着一樽瓷瓶。 吴助理对保姆说,“穆总带走程小姐和文珀的过程,你们在场吗。” 保姆点头,“他按响门铃,我恰好听见,就去开门,他进来后二话不说直奔二楼,在走的过程喊了声程欢,程小姐听到从房间出来,她脸上很喜悦,也很开心,她将文珀抱下来,这时保镖已经意识到他不是单纯来探望,而且先生提前有话,除了他允许的人外,任何人不得进入公寓接触程小姐,第一个保镖过来请他离开,他反手折住那名保镖的手腕,其余四名也都冲上来,但是交手时间并不长,很快就都被大少爷撂倒在地。” 保姆身后的九儿坐在沙发上捂着嘴巴哭,断断续续说,“我在穆宅伺候那么久,从没见到过大少爷有这么好的功夫,老爷也不知道,大太太更不知道。他手脚只是简单几下,连气都没有喘,所有保镖都倒下,好像不费吹灰之力,即便先生留下更多的人,恐怕也不是大少爷的对手。” 吴助理扫了一眼默然不语的周逸辞,他走过去站在旁边小声说,“要不我派人仔仔细细调查一下穆津霖的底细。” 周逸辞慢条斯理按下打火机,蹿升出的一缕火苗点燃了烟头,他嘬了口,眯着眼睛,狠意从瞳孔内迸发出来,“调查下皇司码头,我听到了点风声,兴龙会拜访了圈子里名气并不大的磐虎堂,传出消息那边霖哥是穆津霖。” 吴助理整个人一怔,虽然磐虎堂自己低调,同行出于尊重也没有到处宣扬,但说是穆津霖,吴助理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这不会吧。” 周逸辞没说话。看来老铺老城厢那些地方的地痞蛇头对更大的组织一无所知,也就能问出点下三滥的消息,以致于才耽误这么久。 磐虎堂是一个神奇而隐秘的地下存在,甚至说它为传说亦不为过,这个组织没有背景,只有一群四面八方笼络来的有前科或者贫穷得吃不上饭的社会人,他们像是一夜之间揭竿起义,反抗不公的世俗,依靠不要命的精神在各种夹持下开辟出一条血路,他们非常可怕,但又非常可敬,兴龙会欺男霸女的事还偶有发生,到小店铺吃喝从来剔牙就走人,磐虎堂的手下连泡小姐买豆浆都要给钱,更不要提欺压良民,听都没听过。 这个组织有钢铁般的纪律和近乎固执的行规,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已经迅速发展为滨城唯一能够与背景深不可测横跨三霸领域的兴龙会平起平坐,甚至后者甚为忌惮。 他当初在追查穆津霖背景想过千万种可能与出处,甚至考虑过他是不是某个手握重权的仕士,但从没有往磐虎堂上想过,这怎么可能,穆津霖那样绅士儒雅不动声色,会以一己之力挑起这个庞大的地下圈子吗,而且这么漫长的岁月竟没有走漏半点风声。 这简直是一剂不可思议的天方夜谭。 九儿痴痴看着窗外,窗外黄昏落日,月色快要涂满,她眼前一片朦胧的水雾,心里好想跟着一起走,她怕程欢吃不惯,睡不好,怕她会眷恋先生,她如果跟去陪程欢说说话,她是不是会好一点。 可当时程欢抱着文珀根本顾不上她,在穆津霖和保镖博弈的过程里,她没有任何犹豫冲出了公寓,她在坐上车的同时回头看了一眼,可那一眼非常凉薄,凉薄于这套宅子的一切,她还是回来了这个地方,可距离她第一次跟周逸辞回来好像物是人非。 从没有变,只是她心境变了。 还是那个男人,还是那样的屋子,还是那样春夏秋冬,梧桐树与庭院。 她的人生天翻地覆,她不甘心。 她冰雪聪明,她不愿装一辈子的傻。 她等累了。 她矫情,她厚颜无耻,她不干不净。 却还痴心妄想。 可她是女人。 也是母亲。 她太过渴求一个男人,而不是半个。 荒唐的岁月多长才到头。 及时回头是岸,用新的荒唐终结旧的荒唐,最起码她还有希望。 周逸辞带着吴助理从公寓离开,保姆追到庭院,她拉着周逸辞的手臂,“先生,小少爷还能回来吗,那是您的骨肉,想法设法也要带回来啊。” 保姆稀罕文珀,小家伙实在太可爱了,长得俊俏极了,这才几个月啊,等长大一定精致到像画里的人,他说不上像程欢还是像周逸辞,仿佛集齐了两个人的优点,长得毫无瑕疵,尤其在灯光底下,皮肤也是洁白,这样好看的孩子,世间都少见,保姆知道周逸辞心疼,他不言不语,恰恰是他难受。如果肯说出来,发泄出来,反而好了。 周逸辞被她拉住动不了,吴助理对保姆说,“怎么带回?” “先生是孩子父亲啊,小少爷是先生和程小姐的孩子,大少爷没有资格夺走不送还。” “可先生并没有娶程小姐,法律意义上他们不是夫妻。充其量是情人,而先生作为已婚者,情人的身份太难堪,程小姐根本不愿认同,先生也无法开口。至于孩子,先生为了保护小少爷的身份暂时不被曝光,并没有给孩子上户口,他可以姓周,也可以姓穆,可以姓任何姓氏。程小姐是孩子母亲,她带走了小少爷,周总也很难再出手抢夺,只会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所以穆总是掐准了这一点,才敢堂而皇之登室夺人。” 保姆听到这里知道回天乏术,她哭出来,有些抱怨周逸辞,“先生为什么要娶梁小姐,程小姐哪里不好,哪里比不上她,您这样有钱有势,还在乎再为自己添一笔势力吗?到底因为什么,我真的不懂。程小姐为您生儿育女,为您九死一生,当初怎样早产生小少爷我看在眼里,她真的差点撒手人寰,您将她送给老爷,她没有怨言,没有逃避,她难道还不够情深意重吗。其实这辈子她并没有对不起您,即便这一次她联合大少爷逃离公寓,她也没有错,她只是在给自己找后路,女人一旦爱一个男人,她忍受不了半点瑕疵。先生,如果您午夜梦回睡不着,不妨想一想,自己这一步到底走错了,还是走对了。” 保姆说完转身跑回房间,周逸辞垂眸看着石凳底下的一枚书签,书签是红梅图案,在这一片萧瑟的深冬里,看上去尤为鲜艳夺目。 他仿佛看到她坐在上面,庭院洒满阳光,不够温暖,但非常明亮,她穿着棉质长裙,披着件斗篷,捧着一本故事看得津津有味。 他伸手摸了摸口袋,首饰盒里的桃木簪还在,尚存他满心欢喜爱不释手的余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为你生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周逸辞回到他和梁禾依的公寓,她刚洗了澡看家庭影院。 她听见门响以为是保姆,并没有搁在心上,还指了指厨房,告诉保姆去切水果,车厘子要多浸泡下,不然皮不干净。 周逸辞没说话,换了拖鞋后一边脱大衣一边进入客厅,屏幕上播放着一对新婚夫妻正在热切缠绵的景象,梁禾依看得不怎么入神,她有心事。 不过女人似乎都喜欢看这样的言情剧,打发无聊时光,或者现实中并不如意,在编造的虚幻中寻求一丝爱恨情仇上的慰藉。 周逸辞记得程欢从来不看,她喜欢非常悲惨的故事,连男人都难以承受的黑暗画面,从那份悲惨中寻求安慰,觉得自己还不算太惨。 她有很多小心思。 周逸辞总想找个时间听她说心事,可他偏偏怎么都腾不出来,以致于她走了,他想以后还有机会吗。 只要他不肯放,她无论如何也休想逃离。 周逸辞在梁禾依旁边坐下,伸手去拿茶几上的水,她嗅到了熟悉的气息,余光瞥到男人精致的袖绾,她意识到什么,立刻偏头看,在发现他回来了,她第一时间并不是十分惊喜,而是有些心颤。 程欢被穆津霖救走,他现在应该得到消息,梁禾依没想到他还能抽空回来,他不该是千方百计去解决这件事吗,除非他来兴师问罪。 她声音平静问他累吗。周逸辞嗯了声,靠在沙发背上,用指尖捏了捏自己鼻梁,梁禾依见状立刻拂开他的手,跪在柔软的垫子上为他按摩,她一边捏一边问郑厅长的事,周逸辞问她怎么知道,她说爸爸提到过,那是个非常值得利用的人。 周逸辞说还可以,刚给予对方一笔数目不小的款项,不出意料三个月内会有需要他出手的项目。 “郑厅长本身不贪,他也没有过多的欲望,只是安分守己一步步在仕途上熬,他很在意自己的口碑,非常谨慎结党营私这样的牵扯,将自己位置摆得很正,因此并不受同僚巴结,他肯放下身段与商人合作,可见是山穷水尽,你只要扼住他金钱的命脉,他一定会为你所用。” 梁禾依顿了顿,她想起郑厅长的儿子办理的护照是去往国外,她告诉周逸辞可以为他儿子设置一些绊脚石,让他不断开口要钱,像无底洞一样等待被填满,郑厅长走投无路就会来求他,在一次次拿到好处后胃口也随之被喂得越来越大,不用担心他会拒绝利用势力开绿灯,他自己就想要交易了。 周逸辞说好,他还是闭着眼,心不在焉。 梁禾依发现他意兴阑珊,并没打算聊下去,她怕他厌烦,匆忙住了口,只安静为他按摩。 周逸辞其实没听进去她在说什么,他脑海中回忆起也是这样的夜晚,月色不深,可天地昏暗,程欢小小白白的脚趾勾着,跪在他腿上为他捏眉心,她故意用指甲盖掐,掐得很重,掐出一道道红痕,他像是闭着眼睛,其实眯了条缝隙看,她为了解气,嘟着嘴整张脸都在用力。 他没忍住轻笑出来,将梁禾依吓了一跳,她问怎么了。 周逸辞回过神,坐直身体将她手推开,“你昨天去了公寓。” 话题转得太快,梁禾依停顿了两秒,说了声是。 她不慌不忙,心里其实也很惊惧。 她没正儿八经见过他暴怒的模样,她也不想见。 夫妻间的争吵爆发到极致,很难再弥合,任何伤疤都会留下痕迹,否则大街小巷便不会有那么美容院打着除疤的招牌。 人们怕留疤,皮肤一道浅浅的疤痕会影响美观,而心上留疤,是一件更痛苦的事,它会让人产生绝望。 在这样长久而诡异的静默中周逸辞伸手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解了渴才看着梁禾依问,“文珀可爱吗。” 梁禾依有些茫然,她不知道他怎么会问出这样一句,语气没有一丝动怒的征兆,似乎对于今天发生的事不曾放在心上。 她说很可爱,像一个白面团子。 周逸辞笑,“他很能吃。” 梁禾依心里打鼓,嘴上还要配合着,“小孩子,除了吃就是睡,白白胖胖才讨人喜欢。” 周逸辞嗯了声,“他不爱哭,听说昨天吓哭了。” 梁禾依就知道周逸辞那么疼爱文珀,一定会质问这件事,她早就做好准备,避重就轻说,“我抱了抱他,程欢下来以为我要伤害文珀,和我抢孩子,我虽然小心护住,但拉扯中可能碰到了,他觉得害怕,才啼哭出来,但我又哄了哄很快就好了。” 周逸辞想象着程欢炸毛的样子,她轻细娇柔的嗓子要发出剧烈哀嚎的声音,他心里觉得很好笑,也有点说不出的滋味,他其实并不了解她对于生活的畏惧与担忧,他以为她活得很快乐,在他保护之下每天都无忧无愁,拥有可爱的孩子,拥有不再需要卖笑的夜晚,拥有属于她自己的年华与悲欢,原来她小心翼翼藏匿着这么多恐惧和哀伤。 梁禾依见他今晚脾气很温顺,她故意试探问他怎么不在家里陪文珀,周逸辞沉吟了片刻,似笑非笑看她,“你不知道吗。” 梁禾依抿唇,拿不准该怎样回答,周逸辞继续说,“她们已经不在我身边。” 不知是怎样莫名其妙的一种感受,梁禾依听他吐出这句话心里有点酸,她凝望他深邃好看的眉眼,试图找到一丝哀伤或者悲愤,然而全都没有,一如往常的平静。 她不觉得这样的平静是好的。 人的过于平静,是他的疏离与不肯袒露。 梁禾依仗着胆子抓住他的手,用掌心的温热包裹他冰凉指尖,周逸辞没有抽回,也没有回应,这个节骨眼上对她而言已经非常满足,证明这件被她看作会引发毁灭的事,云淡风轻的过去了。 程欢在他身边,他总觉得割舍不下,总想要占据,不希望终止这段关系,他会想象自己多舍不得,多么不适应她从自己世界消失以后的生活。 可她真的走了,带着文珀一起走了,还是自愿跟着一个男人离开,她打了周逸辞的脸,也浇灭了周逸辞对她的情分,梁禾依想她大约真的要从他心上被拔除了。 拔除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被岁月的风霜与沙尘填满,活在微不足道的过去里。 再无法参与他的现在和以后。 周逸辞何其骄傲,他怎么会忍受这样明目张胆的背叛与抛弃。 他绝不会低头再要回那个不知安分的女人,梁禾依觉得自己总算苦尽甘来,把这一切筹谋得天衣无缝,她知道从哪里才能击败程欢强大的内心,她也知道天下女人对挚爱男子的软肋,她死死捏住,毫不犹豫。 她才耗了几个月的时间就独占周逸辞,白玮倾耗了七年,还不是死得那样惨烈。 驾驭男人算计爱情的本事,只有她梁禾依厉害。 周逸辞没有和梁禾依挑明是否她联络的穆津霖救了程欢,他知道肯定是她,除了她也没人有这样的胆量算计他,她装傻不语,他又何必戳破闹一场,对结果于事无补,还会让他通过梁锦国得到的资源变得岌岌可危。 他整个人非常疲累,洗了澡对着镜子看了很久,下巴上的胡茬懒得刮,把他衬托得那般沧桑与惆怅。 他看着自己这张脸,想起他还跟着母亲生活时,他每天都在吃什么做什么盼什么,被灌输着什么,他已经有二十年不再回味那样的生活了。 那是他最黑暗的岁月。 也是他最难忘的岁月。 没有那样跌入谷底的悲哀,就无法成就这样攀上云端的自己。 他不愿想自己失去什么,得到什么。 他怕这样的回味会让他觉得可笑。 梁禾依关掉了影院与壁灯,离开走廊推门进入卧房。 她看到周逸辞靠在阳台上抽烟,淡蓝色的烟雾缭绕笼罩在微醺的灯光下,他高大身躯陷入墨紫色的睡袍内,她非常着迷于这样的夜晚,这样有他存在的夜晚。 哪怕她做尽坏事也心甘情愿,她得到了结果。 这结果就是天堂。 她从看到周逸辞第一眼就深知爱上这样的男人是穷途末路是至死方休,像毒品入骨血,像北极融化的冰。 不死也被折磨得半死不活,死也就死了。 她轻轻关上门,悄无声息走过去,窗外是万家灯火,是璀璨的霓虹街头,玻璃上倒映出他清晰的轮廓,也印出她模糊的微弱的影子,她没等周逸辞发现,便从背后一把拥住他,他身体一僵,随即放松下来,继续抽烟。 她嗅着空气里痴缠的烟味,“逸辞,我为你生个孩子好不好。” 梁禾依几乎脑袋一热就说出来了,她说完后才意识到现在不合时机,周逸辞刚失去了文珀,她这样急不可待,好像有些幸灾乐祸,他心思敏感,难保不会多想。 梁禾依又立刻凿补,“文珀是你儿子,这无法改变,也许程欢想通了,还会把孩子还回来,她早晚还要嫁人生子,不说文珀是她的累赘,最起码她也会顾及文珀的将来,跟在你身边显然更合适。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即便文珀回来,我依然将他视如己出,绝不让你为难,也不会分出亲疏,我只想更热闹点,哪怕她不肯还,你也有自己的孩子,而不用日思夜想,” 他沉默了半响,忽然笑出来,他发出的声音从背腔传入她耳膜,带着一丝闷闷的回响,非常低沉而醇厚,“你想要生孩子吗。” 梁禾依非常动情说,“我不想,我害怕生育的痛苦,我不敢想象那样血腥的场面,骨肉分离开膛破肚的惨烈,可如果这个男人是你,我非常愿意,我强烈渴望,因为其他女人能做到的,我也可以。我愿意为你生很多,直到你说够了,再多太吵闹,我才会停止。” 周逸辞仍旧在笑,他挣脱开梁禾依的拥抱,缓慢转身直视她,梁禾依注视这张自己无比痴迷而依恋的脸庞,她忍不住央求他生一个,好不好。她希望她和她的丈夫有属于自己的孩子,她说他也许不明白,她看着文珀有多难受。 周逸辞垂下眼眸,淡淡嗯了声,她以为自己听错,她当然明白他口中的嗯是代表什么,她目光晃了晃,呆呆问什么。 他说,“先调养身体。” 幸福来得太突然,将梁禾依砸得晕头转向,几乎有些站立不住,她并不只是想要孩子,她还想要周逸辞的身体,床是交流感情最直白的地方,她认为自己有足够吸引男人贪恋的资本,也许他上了瘾,一如她染了他的毒,就会再也离不开,他逃得过她的千娇百媚吗,失去程欢与文珀,是他最痛恨难熬的时候,也是她最好的时机。 梁禾依握住他的手,她声音里满是颤抖,“我身体很好,我不需要再调养什么。” “我说我自己。” 周逸辞抬起另外一只手,拇指在她脸颊上轻轻蹭了蹭,“最近应酬很多。” 她明白过来,他肯松口允诺就一定不会食言,她笑着说好,笑得似乎太用力,眼睛里湿了湿。 梁禾依觉得此时的周逸辞令她受宠若惊,他永远非常温和,也对她顺从体贴,但他们之间总隐约隔着什么,她很想突破进去,每到最需要较劲的时候,又有心无力。 他很好,好到她心口有股气,却没有理由发出来。 他始终平衡着她与程欢的关系,并没有冷落任何一方,他会送她一些礼物,都十分贵重,或者是红宝石的耳钉,或者是翡翠戒指,哪一样价值连城,她喜欢至极,迫不及待戴上,对着镜子不停照,可她的笑容维持不了几分钟,就会缓慢消失,还是差了些。 她感觉得到那些温柔,感觉得到他的绅士与记挂,她也感觉得到在周逸辞心尖上似乎程欢更重要那么一点,但她转念一想,那个女人有孩子,梁禾依怎么争得过周逸辞的亲生骨肉呢,她也有过一丝仓促的感知,文珀在这场关系里占据的分量并没有她想得那么重,周逸辞被一层大雾包裹住,她实在看不透。 她觉得自己才等来了真正的柳暗花明。 程欢的背叛与逃离,让她得以走入周逸辞的心,不管这条路还有多长,她都愿意坚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三章 老光棍枯木开花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穆津霖将程欢和文珀带到了码头。 他经过深思熟虑,认为也只有码头可以暂时安顿她们母子。 风月山庄见过程欢的高层很多,当初她二十岁生日宴就在山庄举办,想要掩人耳目几乎不可能,而他的公寓周逸辞未必打探不到,逼急了他什么都做得出,很有可能带人去围堵,闹个天翻地覆人仰马翻,穆津霖不方便调集太多手下兴师动众看守,毕竟知道他是磐虎堂大当家的人还不多,只局限于圈子里一些老行家,他不想这么快暴露,暴露会让周逸辞有机可乘,他还有一批最为重要的货物要在半年之内周转,绝不能出现任何人为差池,他必须严防死守周逸辞的探究,杜绝他落井下石。 巴哥带着几个弟兄蹲在岸上唯一一栋复式木屋门外,这栋小别墅隐匿在一堆木桩后,旁边有几颗矮矮的树,在整个皇司码头都尤为醒目,因为这里平房多,高出一截就很乍眼,一直是穆津霖自己居住,他也不常来,一个月住五六天,里头东西很齐全,只是装修简陋些,毕竟靠海空气潮湿,木头容易返潮。 一名手下抬头扫了一眼二楼卧房的窗户,里头隐约传出婴儿哭声,没多久便止住,窗纱上人影拂动,看轮廓是穿着毛衣的穆津霖。 他捅了捅巴哥肋叉子,“霖哥带来的那妞儿,巴哥刚才说眼熟?是哪个场所的啊,以前搞过吗?” 巴哥朝他脸上啐了口,“你见哪场所的小姐还带着孩子干活?” 男人抹了把脸上的唾沫星子,“那是寡妇啊?” “我寡你大爷!” 巴哥气得要抬手抽,男人先一步反应过来跳开,“巴哥不是和霖哥熟吗,我也没见他带女人来过,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知道别问!” 巴哥还着急呢,他还好奇呢,再说那是女人吗?穆津霖抱着一只口袋进来的,女人窝在他怀里,被毛毯包裹遮盖住,连脸都没有露,只看到白白嫩、嫩的孩子,像一段软绵绵的藕,巴哥觉得稀奇,霖哥不言不语的,外头竟然有孩子了? 巴哥深深吸了口气,他把手上烟头扔在地上,飞快转身跑去文隽的平房,想把他叫上一起到小木屋里以嘘寒问暖为借口打探下虚实,看到底什么模样的女人,能让霖哥把持不住,孩子都不言不语造出来了。 文珀一天一夜一共喝了九瓶奶,而且瓶子不小,喝到底了他还在用力嘬,巴哥他们在屋外听到的那几声啼哭就是奶没了文珀没饱发出来的,程欢交代过,一次只给这么多,再喝也不喂,文珀吃得太多,小肚子上都是肉。 穆津霖将奶瓶放在一侧的桌角,伸手撩起文珀的粉色肚兜,他看到果然肚子上都有了两条褶子,肥肥的白白的,像一只小肉蚕。 他嗤一声笑出来,手指在文珀脸蛋上戳了戳,他并没有睡着,正在吃手回味刚才的奶香,他感受到被触摸,立刻看向穆津霖,黑漆漆的眼珠,红润的嘴唇。 穆津霖借着清早透亮的光细细打量他,他长得七分像程欢,细皮嫩、肉中透着女人的婉约和清秀,三分像周逸辞,眉宇和脸廓却是刚硬的,不属于这个年纪孩子该有的棱角,这样好看的模样,大约只有程欢那般毓秀灵媚的女子才能孕育得出。 他将文珀放在小推车里,放下遮阳顶篷,两侧锁好固定住,防止他掉出来,他心里估摸着等程欢睡醒了要去买些文珀需要的东西,这边什么都没有,只能勉强将就用。 他走上二楼,卧房门是虚掩,并没有合住,他轻轻用脚尖抵开,发出很微弱的嘎吱声,床上的人仍旧沉睡,在透过窗纱投射进来的微弱阳光下,睡得祥和而安静,像终于熬过了一切暴风骤雨。 穆津霖走到床畔,垂眸看着程欢,她柔顺的长发铺陈在雪白的绸缎上,被面反出细光,将她雪白皮肤映衬得近乎透明,她一只手放在外面,平静的面容仿佛一潭无风掠过的池水。 穆津霖心中忍不住柔软几分,这是他这辈子为数不多的一次柔软,除了十五年前,就是这一次了,而这一次来得甚至更猛烈,猛烈到他招架不住自己泛滥的柔情。 他半生行走江湖血雨腥风,刀中来火中去,早练就了一身铁骨皮囊,一颗钢金心肠。 他不知道什么是动情,什么是割舍,什么是成全,什么又是心疼。 他没有正常人的情绪,填满他内心的除了贪婪就是冷硬。 他这样沉默单一的活着,早已放弃除了权势以外的一切。 他觉得那些没有任何意义,都会随着时间消逝变得面目全非,变得乱七八糟,他和周逸辞在追名逐利的欲望上是一样浓烈的,只是穆津霖更加洒脱一点,更执拗一些,他一旦萌生了权势以外想要的东西,便会不管不顾不惜一切,冲动之下什么都做得出,而周逸辞还要更冷静,他会权衡会压制,所以程欢此时才躺在了他的床上。 在这个拥有她的清晨,在这个没有结冰没有下雪的冬季,在码头海风阵阵汽笛鸣啸的上空,在鸥鸟盘旋落在屋檐上静谧的画卷,穆津霖忽然产生一种天荒地老的感受。 这感受是强烈的,是风卷残云的,是他在名利权势中没有体会到的别样的美好。 他看着程欢的脸,那样柔美的岁月静好的面容。 一丝阳光流泻在她鬓角和眉眼,他恍惚记起自己初见她时的样子。她仓皇无措,吓得贴在墙壁,她让他自重,让他站远些,她娇小瘦弱还在故作镇定的样子让他不忍欺凌,他还从没对女人有过不忍的心思,他一面痛斥她年纪轻轻却和已婚的周逸辞搅在一起不知廉耻,一面又想逗逗她,故意引诱,看她会否上钩,可她连看也不看,红着脸从他怀中跑开,她分明害羞,脸颊两团潮红,他觉得她害羞的样子可真好看,像两颗小小的番茄果,他还想再看看,于是有了那家珠宝城扣给她夫人名头的乌龙。 她气得胸脯一鼓一鼓,爬着逆行的电梯,追逐着顺行的他,她问他是缺夫人吗,满世界认识不认识的也说是自己老婆。他故意气她,气得她不羞可生气,脸颊又红了,他好笑,她不是风月场上的烟花女子吗,怎么还有这样薄薄的脸皮,这样固执刚烈的性子。 他忽然很想摸摸,她脸是不是很烫,很软,绵绵的,像一块海藻。 程欢体力怎么跟得上,骂了几声就掉回去,和他隔着的距离越来越远,她想拿包打他,可知道根本仍不过去,她也不舍得,包很贵的。 他站在二层居高临下俯视她,不远处等候的高层都在看她,她有些害怕,背过身去第二次仓皇跑开。 她恨极了穆津霖,在她眼中这就一不要脸的纨绔子弟,以泡女人为毕生追求,以大手大脚花钱为人生准则,她见过周逸辞那样优秀努力的男子,当然眼中再入不得任何人。 她经常把穆津霖忘掉,她空出的心被周逸辞填得满满当当,其他人出现得再惊心动魄也终究是昙花一现,无法激起她心上半点涟漪。 可穆津霖却不曾忘掉她。 他心是空白,想要填进去一个很难,可又很容易。 难是他遇不到。 容易是他遇到了,立刻就会填充为绚丽斑驳的锦缎。 他见过那么多女人,高贵的平庸的,妩媚的纯情的,聪明的笨拙的,伶牙俐齿的,仓皇失措的,他唯独没见过将这些好与坏都融合在一身的女人,而且毫无违和,每一处都让人欢喜。 穆津霖轻轻握住程欢的手,放在自己唇边吻了吻,他吻完觉得不够,索性放在唇上触碰着不再挪开。 手背微微有点烫,有点潮,还有一点扎,我迷迷糊糊醒来,长长的睫毛扇动了两下,迎着阳光越来越烈的窗子,缓慢睁开眼,穆津霖并没有随我苏醒而撤离,他仍旧握着吻着,落在我偏头看过去惺忪的眼里,我张嘴沙哑问他干什么,他说饿了,吃点。 我笑出来,“无聊,松开我。” 他不听,我只好使劲往外抽,“没洗手。” “没洗手才带着自然的味道。” 我又羞又好笑,“嘴巴抹了蜜。” 他嗯了声,“早晨喂文珀,顺便替他喝了些,你奶溢出,有知觉吗?” 我吓一跳,刚睡醒脑子反应不灵光,我立刻低头看自己胸口,以为溢在被子上,可视线里衣服穿得整整齐齐,胸口的盘扣都是原样,我这才想起我哪里有奶,穆津霖笑出来,一副得逞的奸诈,“那么小,就算有能盛下多少,还不够我一口。” 我撑住床铺坐起来,“说得好像你有血盆大口,多少奶都不够喂饱你。” 他手指在薄唇上点了点,若有所思说,“有些事上,嘴巴确实很有用处,不只局限于吃喝说话,它可以让女人感受到无与伦比的快乐,我对这方面并不太熟悉,如果有机会,希望穆太太可以多多指教。” 我哭笑不得朝他呸了一口翻身下床,“谁是穆太太,我怎么不知道,你这老光棍还找了个太太。” 他闷笑,“嗯,枯木开花了。” 我推门进浴室,浴室比较简陋,只有一个淋浴和马桶,并没有浴缸,昨晚上穆津霖在楼下给文珀洗澡,那个浴室要宽敞齐全许多,但我懒得下去,我打开壁灯想洗漱,正要关门脱衣服他忽然一只手臂撑在门上,“我也没洗。” 我笑着歪头,“怎么打算一起?” 他瞳孔内染着浓浓的笑意,“盛情难却,男人出于礼节,不好拒绝女人的主动邀请。” “这么说你还是谦谦君子。” 他笑得越来越坏,“我隐藏这么久的优点这样快就暴露了吗。” 我被他油嘴滑舌逗笑,他比在穆宅勾搭女人搭讪的本领又涨了不少,天生一张讨喜会说的嘴,甜得让女人挣不脱。 我用脚尖勾住门,朝前探了探身,一把握住他撑在门上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略微偏低些的位置,他指尖动了动,故意往上勾,想要触摸到什么,我忍着笑,“那你还不进来。” 他垂下眼眸看我,眼睛内闪过一丝怀疑,明显觉得这不是我风格,但还是精虫上脑恍恍惚惚跟了进来,在他几乎和门框持平时,我脚尖一用力,将门狠狠甩上,穆津霖迅速后退,还是被门掩住了一片衣袂,所幸他反应快,否则现在一定被撞出了红鼻头。 磐虎堂呼风唤雨的神秘大当家穆津霖,长出小丑一样的红鼻头,竟然是馋嘴吃被女人踢出来,传出去想想就觉得有趣。 我隔着一扇门大笑出声,他在门外盯着玻璃上反射出我微微弯腰的影像,似乎想到我此时有多得意,唇边不由自主溢出一丝笑。 与此同时门外文隽正被巴哥扯着后脖颈揪来了,他不想去,他知道穆津霖现在没工夫应付别人,一门心思都扑在那个女人身上,他才不想进来惹祸,可巴哥吃错了药,非要看看那女人的庐山真面目,文隽身手不行,他哪打得过巴哥那牲口猛兽似的身板。 文隽身上笔挺的衣服被巴哥扯出了褶子,他将那虽然短粗但十分有力的手指头一根根掰开,沉着脸问,“看见了吗。” 巴哥问看见啥。 文隽指着褶子,“这个。” 巴哥推他一把,“这咋了?” 文隽冷笑,“我无法容忍我身上有头发,有褶子,有灰尘。” 巴哥扫他裤链,“你棒子上没褶子没毛儿吗?你能刮得连点底儿都不剩?” 文隽大骂,“粗俗!鄙陋!” “脱了裤子你文雅?赶紧麻利进去!” 巴哥把文隽往门上推,文隽单薄文弱,巴哥那一下他也没有防备,直接砸在了门上,砰地一声响,俩人动作和吵骂同时僵住,听着那扇门里是否有动静,一片悄无声息。 文隽指了指木门,“进去惹祸你兜着吗?” 巴哥扬起下巴,一脸的英勇无敌,“我兜着!” 文隽竖起大拇指,直接推门进去,巴哥在后头怂下来又说,“才怪。”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入客厅,一眼看到躺在小车里的文珀,他还没睡,正缠着两只小脚吐奶泡,隔着一层薄薄的蓝纱,隐约能窥探出他小小的轮廓。 巴哥稀罕孩子,但他自己没孩子,正因为没有他看了才爱。他没结过婚,女人碰了不少,没有上千也有几百了,可真正让他有冲动安定下来的,他从没遇到过,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多了女人要钱花的丑陋嘴脸,渐渐对爱情对婚姻都失去了希冀,他觉得男人和女人完全可以通过交易满足各自的需求,何必非要强制性的拴在一起呢,老盯着那一张相同陈旧的脸,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文隽蹲下将锁打开,掀起上头的蚊帐,文珀滴流乱转的大眼睛注视他,又落在站直了的巴哥脸上,许是巴哥长得太逗,千载难逢的土豆疙瘩,文珀从出生起见到的都是长得好看的人,实在没见过这样的东西,他咧开嘴像是笑了笑,但笑得很浅,巴哥稀罕得不行,从小车里把文珀抱出来,文隽让他别动,巴哥说动咋了,这不霖哥儿子吗,还能害了不成。 巴哥抱着文珀哄他玩儿,文珀没有被这么没溜儿的人逗过,他还不太会笑,但已经知道咧嘴,显得十分活泼机灵,巴哥赞不绝口,“要不说是霖哥的种,长得真俊俏。” 文隽在旁边说,“如果是你的种,从小就是一只马铃薯。” “你种好,一根白笋。” 文隽说,“笋的营养价值高。” 巴哥抱着肉团子似的文珀换了个姿势,“土豆远销世界各地,知名度高!” “再高也是马铃薯,又丑又矮。” 巴哥急了,个子矮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痛,熟悉的人逗两句别过火他能忍,可不熟的人提一个字他都要翻脸,他单手抱孩子过去踹文隽,“你他妈跟阴盛阳衰的公公似的,有你说话的份儿吗?我还能造出种来,你造得出来吗?” 文隽也生气,他长得白嫩又不是没那功能,他也反手扒拉巴哥,文珀在怀里看着咧开嘴笑,底下吵吵嚷嚷惊动了穆津霖,他推门出来,看见巴哥和文隽加起来七张多的人正拳打脚踢,嘴巴里骂着不堪入耳的污秽,他敲了敲走廊,“把孩子放下出去打。” 文隽先松开手,整理着身上被抓出的褶皱,巴哥抱着孩子走到楼梯口,看了看穆津霖,又仔细端详文珀,“霖哥,种子很强啊,孩子跟你一模子。” 穆津霖看到正欢笑的文珀,他这样一笑,模样更俊俏可爱,与程欢的明媚透亮如出一辙,他问巴哥像吗?巴哥说像啊,鼻子嘴巴,缩小版一样,抱出去都看得出是霖哥的孩子。 穆津霖嗯了声,他迈下楼梯抱住文珀,朝空中举了举,笑得十分灿烂,“这就是我儿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四章 情字一把刀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程欢和文珀在码头住下的第三日,穆津霖驱车回了趟穆宅,他这几天忙着码头与山庄的生意,忽略了陪褚慧娴,管家打电话询问他是否出了事,大太太寝食难安,每天守着电话睡不着,他这才意识到母亲非常记挂,便推掉了穆氏内部一档应酬,匆忙回来探视。 车停泊在庄园外,他推门下来,曹妈在玄关收拾鞋柜正好瞧见,立刻迎出来,她笑着说大太太刚还念叨,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 穆津霖指了指紧挨着的一辆红色宝马,“还有谁来了。” “哦,是二少爷和二少夫人。” 穆津霖脚下微微一滞,“他们怎么来了。” 周逸辞认祖归宗后极少回来吃住,穆锡海死后他接走了程欢,之后更是面都不露,这也不怪,宅子里唯一有亲缘的人都去了,剩下的不是仇敌就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他怎们可能忙里抽闲屈尊降贵。 “二少爷带着夫人来给老爷上香,这不结婚到现在也一直没露面吗,腾出空来带夫人给老爷看看,也算尽儿子的孝心。” 穆津霖冷笑,“他不来父亲还能安息,来了反而不好说。” 这样难听的话保姆没法搭腔,帮谁都得罪另一个,只好装没听见,笑了笑推开门将他让进去。 周逸辞与梁禾依恰好从二楼祠堂下来,正和穆津霖打了个照面,梁禾依本还笑着说什么,看见他立刻戛然而止,脸色也有一丝微妙。 她其实很不愿当着周逸辞与穆津霖同一场合碰到,毕竟这次算计她参与了,而且还至关重要,好不容易周逸辞没提及就这么掀过去,她担心旧事重提,恐怕没有那么好熬。 她想拉着周逸辞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就推说想到意缤商场逛逛,买一套新的茶具,在家学烹茶。 周逸辞问什么时候去。 梁禾依说就现在,过几天怕他又没空陪着。 他笑出来,目光从她脸上移到站在客厅的穆津霖身上,“你没看到大哥在吗。” 梁禾依脸上本就是撑住的强颜欢笑更有些黯淡,她说看到了,便没了下文,周逸辞拂开她挽着自己的手臂,朝一楼缓步走去,穆津霖脱掉大衣搭在沙发背上,从容不迫摘下黑色手套,“这样巧,禾依祭拜过父亲了吗。” 梁禾依听他和自己说话,立刻点头说祭拜了,她从楼梯上跑下来,站在周逸辞身后,“大哥也回来祭拜吗?” “我看我母亲。” 她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太过失礼,偏头问周逸辞是否没有拜访大伯母,要不要再回去。 后者说不必去,大哥并不希望我们露面,万一说错了什么话,惹大伯母身体垂危,这不是弄巧成拙吗。 梁禾依听出他话里藏刀,可周逸辞这样满不在乎,是因为与穆津霖的仇怨,但这里的每个人和她无冤无仇,甚至没有过一个字的磕绊,她过门不入太失礼,传出去难做人,毕竟是穆家媳妇儿,她好歹也得摆出点样子,对长辈有个晚辈的礼仪。 “不如我跟大哥一起上去,说两句话我就下来。” 穆津霖笑着婉拒,“我母亲信佛喜静,不喜欢被人叨扰,拜访的事不急一时,等改天再说。” 他都这样说,梁禾依也没再坚持,她拜托穆津霖捎个话,将她心意送到。 在穆津霖与梁禾依对话过程中,周逸辞始终盯着他身上衣衫打量,他目光敏锐发现他胸口衬衣纽扣挂着一根纯黑长发,穆津霖几乎不接触女人,也非常反感女人的靠近,他在所有花场也极少出现,而且女人染烫居多,这根自然黑直的长发只能来自程欢,他不动声色勾了勾唇,“大哥这两天忙得脚不沾地,贵人事多我理解,可是否该想起来有些话忘记和我说。” 穆津霖笑着问他什么事,提个醒。 周逸辞不语,梁禾依知道她有点碍事,他顾及着她在不愿开口,她找了说辞,借口身上香薰味道重,出去透透气,便从客厅内离开,曹妈送她先出去,在庭院外的秋千坐下,为她沏茶,陪她赏梅花。 梁禾依走到近前要落座才发现这秋千已经落满灰尘,似乎很久没有打扫,而宅子上下佣人很多,不至于连这点手都腾不出,她问这秋千怎么这样脏,曹妈赶紧用抹布擦干净,扶着她坐下,“好久没人用,久而久之也没人顾得上了。家里三位太太,到处都是事情做,这玩意不碰,谁还想那么周到。” 梁禾依抬头看固定秋千的铁柱架子,那铁皮还泛着光,一看就不旧,没有一两个年头,她问怎么才装上就不用了,曹妈脸色有点躲闪,装没听见闷头擦石桌,梁禾依何其聪慧,立刻察觉到有点内情,她笑着端起茶杯,慢条斯理问曹妈是不是程小姐用过。 曹妈用手指抠着桌角一块黑斑,怎么擦都还在,她低头仔细看才发现那是砖石自带的,渗入在最里头,擦不掉。 梁禾依等了会儿见她不说话,试探着喊了声曹妈? 曹妈回神问她什么,梁禾依看出她装傻充愣,不打算开口往下讲,可她不想错过这样的机会,她非要刨根问底,她对这里的每一处都充满了好奇,她知道文珀是程欢在穆宅做三太太时怀上的,宅子女人多是非多,她绝不敢夜不归宿,可见就是在这块土地上,她与周逸辞暗渡陈仓,瞒天过海欺瞒了所有人,珠胎暗结。 这里的每一块砖石她都曾踩踏触摸过,这里的每一丝空气都曾轮回入她的呼吸,这里的天空土壤花草树木,都是那段不堪回首旧情的见证,梁禾依很想知道她错过周逸辞的那些年,他过着怎样的生活,他和程欢有怎样的故事。 她并不嫉妒白玮倾,那个成为他第一任妻子的女人,人死如灯灭,她犯不着和尸骨计较,就算白玮倾还活着,她也不会把那个女人放在心上,她没有程欢聪明,也没有她年轻,更没有她漂亮,也不及她在周逸辞心尖上的位置重,她很好对付,甚至不需要对付,自己就走向了穷途末路。 如果这天底下的女人都曾和周逸辞有过什么,梁禾依忌惮的也不过一个程欢。 她将杯子里的水全都喝光,抿了抿湿润微苦的唇,“曹妈不方便讲吗,这里只有你我,一个秋千的因果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我更不会放在心上。” 曹妈没想到面前的女人好奇心这样重,死活不肯放过,她抬眸扫了一眼秋千,“您想得对,这就是二少爷当初给程小姐修葺的,为了让她打发时间。程小姐很喜欢,后来被老爷误解过一次,再也没碰。” 梁禾依握着铁链的手紧了紧,“逸辞还做过这样细致浪漫的事。” 曹妈听出她弦外之音,很担心她去找程欢麻烦,她还并不清楚程欢已经被穆津霖带走,曹妈以为她还在周逸辞的公寓,活在这段婚姻的强大阴影下履步维艰。 她和程欢很久不接触了,当初得知她生产,曹妈想去医院瞧瞧,可大太太提前下过命令,谁也不许去,这是让穆家蒙羞让老爷蒙羞的丑闻,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大张旗鼓难免被曝光,到时惹出麻烦,谁也担待不起。 曹妈只好不了了之,没日没夜的在佛像前祈祷,也算为曾经的主子尽一份心肠。 她对梁禾依说,“婚姻这碗茶,是泡了很多次的一杯最清淡的茶,最开始谈情说爱好奇它滋味,又苦又香,清冽中还透着一股甜,可等到结婚就喝了好几轮,味道淡了,茶叶也丑了,杯子都染了层锈渍,但扔了可惜,毕竟泡了那么多轮,才刚把苦味冲淡,还得接着喝。能忍得了茶叶的苦,才能品味得出茶水的香,二少夫人是聪明人,知道什么叫过去,什么叫现在,二少爷不是好说话的男人,他的底线还是尽量别碰。” 梁禾依笑而不语,曹妈笑着把抹布抓在手里,“我也是爱多嘴,人老了就是唠叨,您嫌我烦我不说了。” “曹妈才是聪明人,这也是在穆宅做工一辈子积累下来的智慧。” 梁禾依在秋千上荡了荡,曹妈给她续添了一杯茶,她喝了口,果然苦味冲散了点,香气还是那么浓,似乎是越喝越好喝。 她和周逸辞的婚姻,不也是这样吗。 得耐得住一时片刻的惆怅与冷清,才能享得住一世半生的幸福与亲近。 她将视线从杯口移向透明的落地窗,周逸辞和穆津霖还在说话,彼此仍旧是刚才那样疏远的距离,他面朝着她的方向,眼神没有给予她分毫,可她还是觉得此时的他非常美好,她在想如果她能得到这个男人全部的疼爱,她愿意付出一切她能付出的东西,包括她漫长生命提早终结,她也心甘情愿。 落地宽摆的咖啡色窗纱在一阵风声后剧烈拂动,穆津霖冷笑,“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逸辞把玩着那支桃木簪,他眼神内颇为柔情,“她很喜欢这样的首饰,远比庸俗的珠宝更加适合她,大哥不觉得吗。” 穆津霖不语,他盯着周逸辞掌心的簪子,那支簪子的确非常漂亮,通体都是桃木,没有半点钻石翡翠的装饰,一素到底反而简洁大方,程欢那样素净纯情的面孔,佩戴上一定十分好看,是世间任何雍容华贵过分璀璨无法比拟的秀丽。 他伸手接过,放进几乎被他捏碎的首饰盒中,“我替她谢你。” 周逸辞笑出来,“我也只能委托大哥转送,只是代替就免了,大哥和她远不如我与她亲近,代替也不该是你。” 他说完唇边的笑容收了收,只剩下眼底似笑非笑的波光,“有劳大哥暂时替我照顾她们母子,我也是个固执的人,也唯有这一点,我们才像手足,既然同是固执,恐怕也没这样简单就撒手。” 穆津霖听得出他威胁,然而他根本不需要与周逸辞锱铢必较,他只用一句话就能将对方打回原形,“她未必肯再回去,否则也不会跟我离开。” 他举起首饰盒晃了晃,塞入自己口袋,抬步走向二楼,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周逸辞面容所有角落的笑纹顷刻间荡然无存,变成一副死寂的、阴森的地狱。 褚慧娴刚午睡苏醒就听佣人说大少爷回来了,禁不住喜出望外,她顾不得醒吨,踉跄不稳从床上下来坐在轮椅上,吩咐督促佣人泡茶准备他最喜欢的蟹肉酥,放锅里炸一下,炸得金黄酥脆再端上来。 佣人刚做好这些摆在桌子上,穆津霖便从外面推门而入,他喊了声母亲,褚慧娴笑着朝他招手,他快步走过去蹲在轮椅前,让她能够很舒适的抚摸自己脸颊和头发,“这几天累吗,看你都瘦了。” 他很无奈说,“是不是天底下母亲都这样,几天见不到就觉得瘦了,可儿子去称了体重,发现自己还胖了两斤。” 褚慧娴很高兴,“胖点好,你这个年纪都该发福了,就你还和十几年前没有两样,有时候看着你没变化,我就感慨自己越来越苍老,脸上的皱纹隔一段时间就会爬出几条,几乎要湮没了原本的皮肤和光彩,难怪你爸爸生前不愿意多看我,我这副面貌啊,我自己都不想看。” 穆津霖知道穆锡海妾室成群,对母亲的冷落,是她这辈子都释怀不了的难堪,她忍了四十余年,最后也没有得到作为妻子该有的荣耀,这也是他对待感情非常淡漠的原因,他生长在这样夫妻冷漠的家庭中,体会着母亲的心酸与悲苦,看着父亲与其他女人打情骂俏出双入对,他撞见过无数次褚慧娴以泪洗面的哀愁,他不知道该怎样宽慰,他只能视而不见,他明白作为女人的骄傲,作为母亲的尊贵,她并不希望自己的难堪被儿子看到,她希望自己永远是那样神圣的,无所不能的,充满了光芒与脸面的。 他记得自己编造过一篇作文,写着他的父亲和母亲有多么恩爱和美,他拿了全校最高分,可每被其他老师阅读一次,他脸就烧得难受。 那篇作文每一个字都是假的,他不明白为什么穆锡海没有真的做到,这些有那么难吗,就不能让母亲高兴一次吗。 那样通篇的谎言,褚慧娴还是喜欢得不得了,将它小心翼翼珍藏起来,穆津霖清楚那才是她真正想要的婚姻,想要的生活,从一而终,举案齐眉,彼此眼中只有对方,不论是年华正盛还是沧桑衰老,爱着他的步履蹒跚,爱着他的满脸皱纹。 他同样恨透了穆锡海,甚至并不比周逸辞少。 周逸辞有他母亲灌输的人命,他把这些命都算在穆锡海头上,他没有命,他只有母亲被蹉跎一生的仇恨,生不如死与死得解脱,其实前者更苦,用一辈子去嫉恨,去体尝风霜,才是入骨的折磨。 不管褚慧娴对待这宅子里的性命与冤案有过怎样的冷漠和无情,他都认为她没有错,罪魁祸首是穆锡海,如果没有他的贪婪美色,没有他的霸道专权,褚慧娴不会是这样的女人,女人的狠都是男人的凉薄逼出来的。 穆津霖曾犹豫不决,他现在看着母亲苍老的脸孔,看着她花白的头发,他下了决心,他要让程欢不再步任何悲凉女人的后尘,他要让她把过去的艰辛遗忘得干干脆脆,他希望这世上女人的悲剧,以他母亲为最后,从此烟消云散。 尽管这很难,也根本不可能。 所以注定恩怨情仇永无休止。 情上一把刀,刀刀割人心肠。 归根究底还是一个贪字。 贪来贪去都是罪。 褚慧娴意识到自己太悲观,又说了让穆津霖烦心的话,他心思重,她早知道,她自己生养拉扯起来的,她怎么会不了解。她抹了抹潮湿的眼睛,指着旁边还冒热气的茶盅和碗碟,“刚让佣人煎了点你爱吃的蟹肉酥,这个时间还没吃午饭吧。” 穆津霖站起来走到桌角,用筷子夹了一块,他咽下去笑着说,“还是母亲了解我口味,外面店面也有很多售卖的,可火候不够,要不炸糊了,里头肉质不香,要不炸嫩了,还有腥气的海味,这个刚好。” 她脸上挂着十分纯粹慈祥的笑容,“那你多吃点,吃完我们说说话,你别急着走。” 穆津霖将碟子里的食物全都吃掉,又喝了半杯浓茶解腻,他随口问起知道周逸辞和梁禾依刚过来的事吗。 褚慧娴说听见声音了,但他们没进来,她也装不知道。 他嗯了声,“楼下碰到,聊了几句。” “你父亲一周年祭祀,你和逸辞商量着办,不要太大张旗鼓,穆宅不安宁啊,还是压着办,你们去磕几个头,上点贡品,烧把纸钱,也就得了。” 她说完回头看了眼正午刺目的阳光,她足不出户,早就不习惯被晒着,她伸手把窗帘合上,屋子霎时昏暗下来。 “程欢的孩子现在五个多月了吧。” 穆津霖说是。 “逸辞虽然违背伦理,但他也算后继有人,梁禾依不计较,能宽容程欢与孩子的存在,还愿意守口如瓶,这也能将就过下去了,相安无事何尝不是这段三人行最好的结果,可你看看你自己,现在还没个着落,难道你真要我到死那天都不瞑目吗?” 穆津霖垂眸不语,喝茶的动作有些停滞,褚慧娴又说,“我不是非要抱孙子,隔辈人了,越往后头情分越淡,你好我就踏实,孙子不孙子的见不见两可,可你总得让我看到你成家才行,好歹把媳妇儿领回来给我看一眼,叫我一声婆婆,不然我走了,我能放心你独身吗?你有钱有势,可没有妻子家庭,等二十年以后,钱能买到老来伴吗?” “母亲。”穆津霖打断她的指责,“我有件事要和您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五章 作孽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穆津霖说这句话时脸色非常郑重,褚慧娴意识到是件非常重要的事,开口让他讲。 他放下茶杯,笔挺站在她面前,抬眸注视着,他很怕母亲会受不住这样的消息,她很讨厌程欢,可以说程欢是褚慧娴这辈子最痛恨的女人,不论是惜蓉还是齐良莠,她对程欢的痛恨与厌恶都最深。因为程欢图谋算计了穆锡海的家财与股份,害她在丈夫死后都没有得到一份体面,她还扶持了沈碧成重新成为二太太,沈碧成对褚慧娴也隔着那么悠久的埋怨,程欢几乎颠覆祸害了整个家族,这样的仇恨根深蒂固,他觉得很难开口。 他也知道这是错的,可很多时候人对了一辈子,就想着了魔一样,忽然克制不住做一件错事,即便心知肚明这件事很有可能倾覆自己曾经打下的一切,还是义无反顾栽进去。 褚慧娴见他迟迟不开口,问他到底怎么了,穆津霖闭了闭眼睛,忽然噗通一声在她面前跪下,这一跪似乎非常重,她听到膝盖骨头磕在地板上的闷响,像要裂开似的,这样突如其来的动作令褚慧娴心里一惊,她手忙脚乱要扶他起来,但她屁股才离开轮椅,身体就摇晃险些坠落,穆津霖托住她身体将她重新扶回去,“母亲,您不用管我,我有话对您说。” “说什么也不用跪着,站着不能说吗。” 穆津霖垂下眼眸,“我已经有了妻儿。” 褚慧娴一愣,这样毫无征兆的坦白让她觉得惊愕,她很想高兴起来,毕竟是好事,她日思夜想终于美梦成真,但她又觉得没那么简单,她自己生养的骨肉她当然清楚,穆津霖绝不是胡作非为的人,更不可能有了妻儿对她隐瞒至今,他会第一时间讨她开心告诉她,让她一起分享这样的喜悦,所以他这句袒露让褚慧娴除了惊愕便是好笑。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之前半点苗头都没听你提过。” 穆津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和程欢的关系一直没有戳破,但也从不单纯,他暧昧不清步步纠缠,她没有明白回绝,可也不主动靠近,如果不是文珀的降生周逸辞的另娶,也许他们之间这层薄纱永远不会捅破。 就这么若隐若现的挂着,她不会像受惊的兔子跑掉,他也不用为情而困顿,可他终是熬不住了。 看着她那样绝望,眼中无声的哀求,他像被割了一刀,骨头连着筋,疼得撕心裂肺。 他觉得自己抗拒不了程欢那样无助迷茫的眼神。 他怎么能保持自己在大雾中也不迷路呢。 程欢就是他的雾。 铺天盖地,犹如一张隐形的大网,把他深埋其中,插翅难逃。 他没想过。 遇到她之前,他都没想过自己还能动心到这样无可操纵的程度。 爱上父亲的妾室,弟弟的情人。 他最不耻的就是这样身份的女人。 因为他母亲就被这样的女人压迫了一辈子,也毁了一辈子。 可惜天意弄人,他同样堕落在这份迷途之中,受着捉弄甘之如饴。 他不确定程欢是否真的从自己心上剔除了周逸辞,他愿意给予漫长的时间一点点剜噬掉根脉,将他取代,将那些风花雪月变成一腔微不足道的叹息,把她完完全全变成属于自己的女人,他还有大把时光,他庆幸自己还不老。 褚慧娴等了很久仍旧不见他开口,他不知在想什么,眼神是虚无缥缈的,甚至并不敢抬头和自己对视,她沉声让他说话,穆津霖抿紧两瓣薄唇,“我说不清是多久前的事,总之是儿子主动。” 褚慧娴此时还没有往其他方面想,她只以为是哪个身份并不清白尊贵的女人,穆津霖看上了出了格,不敢对她坦白,怕自己瞧不上,不肯认可,她让他起来,穆津霖没动,褚慧娴这才说,“不管她是谁,只要肯安分懂事,恪守妇道,我不会低看她,我也相信你喜欢一定有你的道理。” 穆津霖听出她还没猜到是程欢,他笔挺跪在轮椅前,“不管是谁母亲都可以接受吗,都愿意不计前嫌吗。” 褚慧娴嗯了声,她不想计较那么多,如果豪门联姻并不能让他真的快乐,就算有再多的金钱又有什么意义,穆锡海死后她看透了许多,她知道世事无常,知道人心叵测,她只希望她的儿子不要重复她的悲剧,更不要像周逸辞那样,活生生被自己亲生母亲拖累垮。 穆津霖看着自己母亲斑驳的白发,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他分明都清楚,却还是控制不了自己,注定要伤害一方的决定。 他低下头,眉头蹙得很紧,几乎皱住了整张脸,可他必须开口,他无法隐瞒,以后的岁月那么漫长,这总要真相大白,他不能等自己母亲去世都还不了解这样的事,他可以不孝,但不能用欺瞒的方式不孝。他也需要给程欢一个承诺,为她铺平家人的路,被承认一直都是她非常渴望的,因为她从没有得到过真正的肯定,她总是藏匿在阳光背后,数着她身边的黑暗,她想要的每一步,他都希望自己坚定给予。 他不愿带她脱离掉上一个阴影再步入下一个无可解脱的深渊。 他希望从今以后的程欢,在他的保护之下肆意绽放,甚至可以疯狂闯祸,他喜欢她肆无忌惮的做事,哪怕他要去为她收拾残局。只要她是快乐的,没有忧愁的,永远微笑的,拥有这个二十岁的年纪该有的样子,他愿意给予天荒地老的守护。 褚慧娴从佣人手里接过一杯白水,“行了,别跪着了,我巴不得你感情上有条出路,好像我霸着你不想你结婚生子似的,什么时候腾出空带她来家里看看,既然孩子也有了,总要把事情办了,不该委屈她。” 佣人笑着弯腰搀扶穆津霖,“大少爷快起来,大太太都发话了,您还等什么,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天气好,晚上请那位小姐过来陪大太太吃顿饭,不管是怎样的姑娘,只要肯安安分分相夫教子,大太太没那么多说辞和要求,顶多配不上您,可这天底下配得上您的姑娘也不好找了。” 褚慧娴吹着水面漂浮的茶叶,“想要配得上,不是官门千金就是贵胄名媛,普通姑娘哪个配得上你,可我不想逼着你非要门当户对才娶,感情不分高低贵贱,你喜欢就行。你父亲娶了这么多太太,不是戏子就是平民,不也伺候得挺好。齐良莠就不说了,她本性难改,顽劣放汤,沈碧成和惜蓉都是好女人,白玮倾倒是有家世,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东西,感情上低就有时候反而是个好结果。” 佣人笑着说,“大太太最近参悟禅道,想透彻了许多,理儿就是这么个理儿,好人坏人不是以身份家世定论的,乞丐未必恶毒,衣冠楚楚的未必良善,娶妻得娶贤,娶善,娶真,知书达理本分守节,这才是好妻子的人选。” 穆津霖心里稍微松了口气,他对褚慧娴信誓旦旦保证,“儿子选择的女人,善良贤淑聪明温顺,我很喜欢她。她只是经历坎坷,母亲应该理解世事无常的无可奈何,反正在我心里我只认定她,不管有多少反对,我都不会改变,也希望母亲可以成全,不计前嫌接受她,让我有个交待。” 佣人捂着嘴吧笑得眉眼弯弯,“大少爷还真是头一次,这是遇到了多好的姑娘,怎么就这么稀罕。” 褚慧娴忽然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这丝预感来自于穆津霖坚定中却带着躲闪的眼神,来自于他这番几乎光露的袒护,她眼前闪过一张面孔,一张虽然笑着可笑里藏刀奸诈阴毒的年轻面孔,她不动声色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这人是谁。” 穆津霖说,“母亲认识,也见过,甚至一起生活过。” 佣人一愣,这什么时候的事?她日夜寸步不离陪伴大太太伺候生活起居,怎么从来不知道这宅子里还出现过这个女人。 “大少爷说见过,是哪位啊。” 佣人忽然想起什么,“不会是三太太带走的九儿吧?” 穆津霖抿了抿唇,“是程欢。” 佣人彻底愣住,半响都发不出声音,程欢,那不是给周逸辞生了儿子的三太太吗?这么混乱不堪的女人,怎么能是她呢。 佣人良久才回过神来,第一时间看向坐在轮椅上的褚慧娴,后者脸色已经灰白,无力瘫在轮椅上,像失去了魂魄,只剩下一口气吊着半条命。 佣人搭在穆津霖肩头的手缩了缩,又更加用力握住他,“大少爷糊涂了吗?程欢是老爷的姨太太,是您名义上的继母,您怎么能学周逸辞犯这样违背人伦的罪孽呢?您积攒了半辈子的清白声誉,都甘心毁掉吗?” “如果我得不到自己喜欢的女人,得不到一份快乐,我要那么多虚无缥缈的东西又有什么用。我是和某个人生活,还是和这座城市的人言可畏生活?” 佣人被他一番话噎住,哑口无言。 穆津霖到现在已经四十岁,人生过了大半,他什么都好,唯独私人大事始终没有着落,甚至没有半点眉目,大太太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说不准什么时候睡着睡着就撒手人寰,她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穆津霖。 穆宅这么多年,其实就他们母子相依为命,穆锡海对大太太薄幸,女人失去丈夫的疼爱,也只能在子女身上延续后半生,她怕极了,怕极自己闭上眼,他还是形单影只,没人嘘寒问暖。 她怎么能瞑目。 可她更不能接受那样一个女人。 毒害着,搜刮着,欺诈利用着她唯一的儿子。 “你和她有了孩子。” 褚慧娴心里没由来的慌乱,“她生下的儿子,到底是周逸辞的还是你的。” 穆津霖没有隐瞒和欺骗,这事也瞒不住,周逸辞不会对文珀罢手,一场相残的战役无可避免,褚慧娴早晚都要清楚,还不如坦白。 “是他的。” 她听到这荒谬的答案忍不住笑出来,“你是疯了吗?你是生不出来吗?落魄到去捡别人孩子领养的地步?” “母亲。”穆津霖打断她,“如果不是程欢,文珀和我当然没有半点关系,所谓的叔侄也不过是名义,我不认他,他更不会认我,可程欢与周逸辞已经断得彻彻底底,孩子是她的骨肉,当然也是我的,我有资格视如己出,他身上也流淌着父亲的血脉,您就不疼爱吗?” “荒唐!” 褚慧娴厉声斥责他,削瘦枯黄的额头暴起条条青筋,灰白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我只知道程欢是你父亲的女人,不管这其中有多少曲折恩怨,一天是终生是,她现在脱离了穆家也是悄无声息,所有人都还当她是三太太,她打着这样的招牌受人敬重,却还想要不守妇道,她太贪婪太无耻。她可以远嫁,没人拦得住她不甘寂寞的心,可不能在滨城祸害你父亲的清誉,更不能破坏穆家的名声!你们兄弟两个,是碰不到女人了吗,非要争抢这样一个贱妇!” 褚慧娴一辈子文雅,最愤怒时也没有出言不逊,可现在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内心一拨接一拨不间断的怒火,她无法接受程欢和她儿子厮混到一起,还私定终身的荒唐。 “她跟父亲不是自愿,是周逸辞当时强迫她,她没有其他选择。” 褚慧娴红了眼睛,她真恨啊,为什么穆家的男人,分明那样理智精睿,却独独在感情上错得那么离谱,好像闭住了一根筋,被女人骗得团团转。 她忍不住流下眼泪,几乎在顷刻间湮没了她整张脸,“儿啊!你聪明反被聪明误,你才经历过几个女人,你根本看不透女人。女人没有那么单纯,更没有那么懦弱,那都是给男人的假象,给这个社会的错觉,单纯软弱的只有小孩子,不谙世事的还怀抱着的孩子!” 浑浊的泪从颧骨滑落下来,没入她两瓣嘴唇之间,“周逸辞逼她,她是傻子吗,她没有思想没有脑子吗,她如果真到了被牵制住一切的愚蠢地步,她耍什么阴谋诡计,把你父亲刮得干干净净。她不愿意,周逸辞还能杀了她不成?” “您以为不会吗?”穆津霖握拳嘶吼出来,“您在高门大院深居简出,早已不清楚滨城是怎样的天下,这世道并没有您参悟的禅道里那般宁静简单,其实复杂到令人生畏。就像我从来报喜不报忧,您也不清楚我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父亲去了,穆家几乎倒了,一屋子女人您以为凭什么活成现在这样舒心尊贵,是父亲的余威?是四分五裂所剩无几的财产?都是我和周逸辞,是我们另外一面的凶狠残暴在支撑着。” “不管你怎样说我都不会同意!这是耻辱,是让整个家族蒙羞的奇耻大辱!和我一同伺候你爸爸的女人,和我吵得天翻地覆,把这个家搅得乱七八糟,她忽然变成我的儿媳妇,抱着一个野种,夺走我辛苦培养四十年的儿子,津霖,你让你母亲一张老脸到底往哪里放!” 她重重拍打自己胸口,哭得几乎窒息,“我没有任何希望了,你看得到,妈妈的婚姻是一场笑话,妈妈的人生也是一个悲剧,我只有你,你是我活下去的希望,是我最好的良药。你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吗?我为你好啊儿,我会害你吗?如果不是为了你,我宁可削发出家,也不愿在这个冷漠的宅子里熬这么久,你知道看着你爸爸的所作所为,就像拿一把剑插在我的心脏,我忍受着这样的痛,把你拉扯大,看你有所成就,我要你走正路,要你听话,要你明白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你做什么我都不管,可你娶谁,必须遵从我。” 褚慧娴的每一声啼哭与坦白都让穆津霖心如刀绞,他看着母亲为穆锡海白了头发,看着她在那段占据了她一辈子的婚姻中苟延残喘,她每一次落泪,都加剧了他对穆锡海的恨意,他曾发誓永远不会让母亲难过,可现在他不得不望着她的眼泪咬牙扛下去,他无法妥协,他知道一旦妥协,他和程欢根本没有余下的岁月。 如果他早就决定妥协,他也不会出手带她走,这不是把她逼到绝境,让她走投无路吗。 前面是悬崖峭壁,后面是回不去的荆棘。 她带着文珀,只有死的份儿。 “母亲刚还说愿意不计前嫌接受她。” 褚慧娴死死捏住扶手,她身体几乎要从轮椅上腾空,泪眼过后的极致愤怒使她的面容变得扭曲和狰狞,“可我不接受程欢,除了她!天底下的女人,不管曾经怎样的身份和经历,哪怕再不堪龌龊,只要你喜欢,你拔不出来,我都能咬牙认下,唯独她,至死也不行!” 穆津霖看出她的悲伤和激动,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解释与劝告,她所有的仇恨愤怒不甘都爆发在他要娶程欢这件荒谬中。她恨毒了程欢,厌弃到骨子里,恨不得同归于尽来解脱他,她觉得程欢是一条蟒蛇,随时张开沾满毒液的大口将他生吞活剥,连尸骨都不留,他没法解释他所认识的程欢是怎样的女人,他和褚慧娴看待的角度不同,她看到了程欢最可恶的一面,而他看到了她最美好的一面。 善与恶的敌对,是无法中和的。 穆津霖夹在这样的为难中也红了眼睛,他用手埋住脸,良久没有出声。 佣人走过去蹲在褚慧娴脚下,握住她的手低低哀求,“大太太,儿孙自有儿孙福,这话您自己不也常说吗,只要大少爷觉得好,他心甜,咱们不管了,行吗?程欢二十岁,她那么年轻,换个方式想,您二十岁时候,不也做过错事吗,谁年轻的岁月步步走得那么稳妥啊,都为了活着,她不易,大少爷既然喜欢她,总有他的原由,怎么都要接受,何必闹得母子不愉快,不中听的话,咱们都什么岁数了,还能活多久啊。” 褚慧娴拼命压制的崩溃和绝望在佣人劝告下一腔泄出,她仰面哭嚎着,叫嚷着作孽,作了天大的孽债,还也还不清。 她不知道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为什么,为什么那个女人抢夺了她丈夫,拿走属于她的东西,还来祸害她儿子,她当初那么央求那么警告,不要碰触津霖,否则她死也不会放过。程欢满口答应,可做起来又是一套,这样表里不一歹毒贪婪的女人,她怎么放心得下。 她没本事留住丈夫留住家财,留住儿子这样卑微的心愿,都不被满足吗。 津霖喜欢,他什么都肯给,他这辈子恐怕都要毁在那心机百出蛇蝎女人的手里。 “我就问你一句话,你用我们的母子情分做赌注,你到底和程欢断不断。” 穆津霖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与痛苦中听到头顶传来的这句话,他所有颤抖都僵滞,他难以置信将濡湿的双手从脸上挪开,露出一条窄窄的缝隙,透过其中看到被窗纱阻挡的微茫的阳光,他再移开更多,直到露出他整张悲伤的面孔,眼底纳入这个生养他的女人最决绝的眉眼。 “母亲…” “你回答我。” 穆津霖忽然匍匐在地上,他额头抵住冰凉的地板,那种寒冷,刺入到他骨头里的寒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六章 爱过吗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穆津霖这辈子磕过三次头,第一次在他六岁的时候,当时惜蓉刚刚离开,周逸辞懂事很早,穆宅并不清静,沈碧成之前还有个姨太太,她正得宠,穆锡海每天都留在她的房间,带她出席各种场合,甚至直接介绍为夫人。 褚慧娴和他的结婚八周年纪念日就在他与那个女人游艇度假而悄无声息的溜走。 她做了很多菜,很多她记忆中穆锡海喜欢吃,但其实他早已喜新厌旧不再触碰的菜,她特意打扮,穿着玫粉色的旗袍,穆锡海曾说她穿那样娇艳的颜色最好看,她满心欢喜等待着,从窗前伫立,到坐在椅子上,最后疲惫而绝望的陷入沙发,穆津霖小小的身体蜷缩在楼梯口,那是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到父亲与母亲之间支离破碎的婚姻。 他明白了强颜欢笑的含义,明白了同床异梦的悲凉,更明白在他面前一向坚强的母亲,到底承受着怎样的心酸不如意。 褚慧娴还不到三十岁,她算不得漂亮,可她也绝不苍老,她安静得如一抔水,温柔得似一米光,她善待失去母亲的周逸辞,教养聪慧听话的穆津霖,将整个家上上下下操持打点得分外和睦,她忍受着穆锡海姨太太的刁难与挖苦,纯粹又怀揣希望。 她想他总有玩腻的时候,总能看到她的好。 可她这个希望一揣就是四十年,在起起伏伏的悲欢中彻底破碎到再也拼凑不起。 他不是一时兴起的风流,而是根深蒂固的顽劣。 穆津霖推开跟在他身后的周逸辞,转身跪在露台上,双手合十朝着天磕下他人生第一个头,他想要母亲很快乐,想要这个家是真的温暖,想要父亲可以多陪伴她,记得每一个纪念日,从其他继母那里回来和她吃一顿饭,尝一尝她花费四个小时做出来的菜,哪怕就尝一口。 第二次是穆锡海去世葬礼上的灵堂前,他心里泄了恨,从未有过的快乐,他想这个男人总算死了,他这辈子不亏,他祸害了多少女人,欠下多少孽债,是他亲手把自己逼向了这条绝路,是他活该被算计,被残忍算计死。 善恶终有报,他能活到今天,已经是他与周逸辞留情了。 他根本不情愿跪下,他觉得这男人不配,可他也不得不跪,他跪不是为悲伤不是为道义,而是为堵住天下悠悠之口,是跪自己母亲的韶华。 他凝望着穆锡海的牌位,看着他慈眉善目的相片,耳畔多数是虚情假意的哭声,尤其以程欢的最厉害,她哭到嗓子发哑,几乎昏厥。他想一个小小的女人能把戏演得这么逼真,他作为长子,不真情实意点不是太废物了吗,于是他也哭,他的眼泪都是程欢催出来的。 偌大的礼堂,一排站立的女人,数排吊唁的男人。 那些叹息倒是真的,都在感叹如此不可一世的男人,怎么命这样短,还没见到孙儿就撒手人寰。 而穆宅女人的叹息,都是为了自己,为了恨,为了孽,为了自己还年轻就没有了依靠,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走,那眼泪哭自己,哭青春。 与其说穆津霖跪了父亲,不如说他跪了舞台,人生如戏。 第三次就是此时此刻,他膝盖死死抵住冰凉的地,履步维艰进退两难。 他不能割舍掉生养的母亲,也不能割舍掉他动心的程欢。 前者是他的礼义仁孝,后者是他的情深似海。 褚慧娴想前前后后加起来才不过一年多,多深的感情能到让他这么理智的人放不开的地步,咬咬牙也就断了,断了也就解脱了,否则这场大火会烧到什么程度,她真怕他好端端的儿子葬身火海,她只想留下她的命本子,她觉得他不理解自己,他根本不懂慈母的挂怀。 她注视着始终没有抬头的穆津霖,他高大身躯匍匐在地上,像是感觉不到寒冷,佣人在旁边落泪,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自从程欢嫁入穆家,这一切都天翻地覆了。 像是忽然脱了轨,朝着无可挽回的地方冲去。 穆津霖很久之后才直起身身体,他眼眶有一丝濡湿,“母亲,您爱过吗。” 褚慧娴沉默。 “您是过来人,明白感情的身不由己,您也尝过感情的百般滋味,那您现在告诉我,您摸着自己的心脏,明明白白回首这一段路程,您是否真正爱过我父亲。” “我当然爱过!” 褚慧娴不能接受任何人质疑她对穆锡海的感情,这不单单是一段感情了,而是她的一生,是她的岁月,她的光阴,她的骨头和灵魂。 她死后的碑陵依然要刻下穆锡海之妻五个字,不管她受过多少冷落,多少苦痛,这是无可磨灭的事实,是她带入坟地的身份。她活了六十一年,她的一切点滴都被冠以这个男人的名字,如果她不爱,这不是太可笑了吗,她这辈子不是白活了,不是太糊涂了。即便她后来心灰意冷,即便她也有过那么一瞬间,觉得他死了真解气,可她到底哭了,她抓着那半点温情让自己肝肠寸断,她那是真的眼泪,不是为了哭给人看。 “我和你父亲,与你和程欢完全不同,我们最初的结合都很坦荡清白,我们也没有违背任何伦理,但津霖,你懂得人活着要活出什么吗?活出一个脸面,活出一口气,不要被世人指指点点,不要让自己抬不起头,不要做没有把握的事,不要把自己看得过高,认为能对抗整个世界。你只是一个人,你活在这片土地上,你要明白什么能被接受,什么至死都背负骂名。” 褚慧娴伸出手,朝着仍旧笔挺跪在面前的穆津霖,她满是殷切期待的眼神停留在他脸上,等待他把手搭在自己掌心,穆津霖自始至终都没有看那只苍老枯瘦而颤抖的手,他目光死死定格在褚慧娴脸上,他从她眼中看到了期待,看到了一丝拯救,也看到了自己死活无法割舍的坚决。 “母亲,那您爱错了吗。” 褚慧娴伸在半空的手僵了僵,她脸上仅剩的温和也荡然无存,她爱错了,她当然错了,午夜梦回她后悔过,她嫉恨过,当一个女人在婚姻里充满了绝望,充满了哀怨,充满了惆怅和动摇,那就是错了。 可她不肯开口承认,她错了这段婚姻,错嫁了一个男人,不也错了整个人生吗。 可她闪烁而空洞的眉眼藏不住,穆津霖看得一清二楚,他拍了下自己胸口,“母亲用一辈子才意识到自己错了,还死咬着不肯认,那么我呢?我才仅仅开始几天,您让我怎么甘心抽身?是苦是甜,我总要尝一口才知道,我从没劝过您离开父亲,可这句话我无数次要脱口而出,我在外面疯了一样拼,我永远也不想让您知道我拼出了什么。可我最开始的初衷,只想在您离开他之后,我们依然能过和在穆宅没有任何区别的生活,我不希望我是周逸辞,在他母亲离世后才站在这个位置,那有什么用。我四十年没有为自己好好活过,就像您为了我才忍气吞声,即使最后几年您已经不想再挽留他,还要拖拉着,为了替我谋一份家产。您的苦楚我感同身受,我的无奈您是否能体谅。” 褚慧娴的手从他开口到最后,慢慢坠落下去,无力垂在膝盖上,像断了筋脉。 午后的阳光将她斑驳白发照得更加清晰,她老了,老得没有了一丝光彩,她忽然发现她才是最抗争不过命的人,她信佛,可她却不真的仁善,所以佛把她关在了渡劫的门外,她始终徘徊但走不进去,她想要拉穆津霖一把,却来不及了,他已经堕入情的大网被层层缠裹,她没有剪子和匕首,只凭借十根肉指根本斩不断。 她何曾不是网里丧命的人。 情关二字真是世间最恶毒的诅咒。 “所以你一定要她。” 穆津霖嗯了声。 褚慧娴手搭在额头,盖住了她半张脸,她微弱的叹息了声,“我老了,管不了你。人各有命,自己的命自己熬。” 眼泪顺着指缝淌下,一旁的三株焚香烧了大半,屋子里的雾气太重,穆津霖咳了两声, 他回头隔着浓烈的白雾看了看母亲,她静坐在轮椅上,像一樽了无生气的雕塑。 佣人跪在地上,轻轻捶着她腿,笑着说,“大太太看啊,您儿子多懂事,什么都和您说。他能有今天,都是对您的孝心,这世上不孝之子太多了,您其实有福气啊。哪能什么好事都给您不是?咱们为人父母,不想子女飞黄腾达,就想他们平平安安,您把程欢想成了豺狼猛兽,她才多大啊,她刚退了奶黄,日子还长着,您长命百岁,在这里震慑住,她还敢作什么幺蛾子,少爷不傻,迷也迷住了,您何必强拆姻缘,兴许他命里有这么一劫,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褚慧娴哽咽着说是,便捂着脸再没下文。 穆津霖从穆宅出来,开车经过一家花店,他从车窗一晃而过,看到新来的白玫瑰非常漂亮,正从一辆车上卸下,放在黑色的水桶内,他踩了踩刹车,犹豫了一下,推开车门走下去。 码头今天闹了一场好戏,听说一个工人的表妹过来送饺子,恰好赶上铁门外值守的兄弟去厕所方便,那姑娘不懂规矩,拎着饭盒闯进来,她找的人不在,被巴哥给瞅见,也不知怎么那么寸,巴哥正好替一小兄弟找对象,以为来的就是那个,过去埋怨怎么不打电话,要是霖哥在生人闯入都要惹祸的,姑娘没听懂,眼睁睁看着他把自己饺子盒拿走,巴哥打开看了眼,发现是热气腾腾的羊肉饺子,他愣了下,“这啥习俗,相亲还带饺子?打算给他包里头啊?” 姑娘臊得不说话,巴哥一手拿着饭盒一手牵着姑娘,叫来正往船舱上栓绳子的小伙,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小伙不好意思,挠着脑袋自我介绍,巴哥蹲旁边吃饺子,工人倒班围起来瞧热闹,三五成群插嘴给姑娘吓哭了,都是一群扔大街上穷凶极恶的样貌,叽叽喳喳骂骂咧咧满口黄腔,小姑娘捂着脸转身跑出去,恰好在门口撞上穆津霖,他扶住踉跄的女孩,女险些把手里的玫瑰花打落,他知道这群畜生胡闹给人家说臊了脸,巴哥为首带着一群参与嬉笑的手下在海边蹲起,我站在窗户前看,巴哥裤衩子破了一个洞,蹲下去拉锁割得慌,龇牙咧嘴的德行笑得我几乎岔气。 我看见穆津霖往木屋这边过来,立刻下楼到门口接他,他恰好进来,将手上的花束递给我,我粗略数了数,有那么三十四朵,都是最好的白玫瑰,花瓣开得很大。 我嘟囔着,“老男人怎么还想起送我一束花。” 我不十分喜欢白玫瑰,它白得不如百合,艳得不如红梅,香气也不如茉莉,但这样一束盛开纯粹娇艳欲滴的花捧,不喜欢也觉得稀罕和惊讶,我捧在怀里嗅着,眉眼藏不住笑,他脱掉大衣很无奈说,“老男人就不能浪漫一把吗,老男人也有追求激情的权利。” 我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脸上戳了戳,“老男人还是先顾着去医院做个拉皮吧。” 他闷笑出来,“说得我一无是处,你似乎很歧视老男人。” 我转身将花插到空荡的玻璃瓶里,把一杯冷却的白水续进去,我随口问穆津霖这花能开多久,需要见见阳光吗,还是添水就行。 他一声不响忽然从身后将我抱住,我身体本能一僵,像是吓着,又像是惊着,不过很快便适应了他的气息放松下来,他脑袋埋入我脖颈,呼出的热气引发一阵酥麻的颤栗。 他头发才剪过一次,最短的地方很硬,扎在皮肤上让我很想笑,我偏头躲着,他将我抱得太紧,怎么都躲不开。 “说话,是不是歧视老男人。” 我咯咯笑着答应他,“老男人满脸褶子,像纯种的沙皮。” “你见解不深刻,生活经验明显不够。但也不怪你,毕竟年轻,还需要我一点点扶持,去开眼界。” 我哟了声,“那请穆先生指教。” “口说为虚,实战为真,很多事只有床上最有说服力,我说有点自卖自夸。” 我没理他,手指在花芯上拨弄着,他将我抱得很紧,一阵静默后他问我是否还会离开他,我指尖动作顿了顿,偏头看着他,他脸仍旧深埋入我肩窝,只露出额头,我说怎么忽然问这个,他要我回答,我想了下,“我不会。”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七章 华西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滨城有俩场所号称东邪西毒,一个开东边,一个开西边,隔着两条全城最大的主干道和十九个十字路口,相距四十五公里。 东边是华西赌场,西边是隆中赌场,每年在这俩地盘上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的赌徒不计其数,也有背水一战结果走大运真发家致富的,可买的不如卖的精,最后赚钱的还是场所,要了命的却是赌徒。 其中华西赌场是孟三爷的产业,也是他最大的收入来源,一年多达千万收益,在那年头可以说是响当当富甲一方。 另外一个隆中赌场是穆津霖的产业,磐虎堂在圈子里立足打响第一炮的头阵买卖,一年盈利比不上老牌的华西,但也甩其他赌场几条街,养活整个会里的弟兄绰绰有余。 穆津霖不完全指着赌场赚钱,他最大的营生是皇司码头,所以他也没和孟三爷争过,一直相安无事,但外界却不免拿来对比,兴龙会与磐虎堂就这么杠上了,明里暗里的手下兄弟自己斗,有时候磕了碰了事儿不重,两边也就没出面平,可在这样时不时的小场面交火中,关系越来越微妙。 滨城的大场所都在地下室,因为不在地下没法干,挨着居民楼被举报,挨着商场学校人流多影响坏,开在荒郊野地没人去,自己也觉得不吉利,所以为了防止在地上面吵闹招来临检断财路,只能开在市中心最热闹的地方,翻到地底下去。 赌博上瘾的人就算登上天塔他也敢,下地对他们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不过赌几桌再出来,真跟从地狱走一遭没区别。 孟三爷带着四名手下从地下通道进入赌场,隔着老远一条走廊就听见门里热火朝天,孟三爷蹙了下眉,在一只单人的红皮沙发上坐下,闭目养神。 手下打了个电话,没多久左边那扇门被打开,走出一看场所的伙计,穿着黑色马甲背心,剔着板寸,手上拿一崭新的茶壶,递到孟三爷手边,“三爷,您来壶新茶,我带您进去。” 孟三爷这才睁开眼,他接过来对准壶嘴喝了几口,“里头谁来了。” “漳州珠宝城崔老板,深城建材副总和他马子,还有几个咱滨城自己的常客,晚上输了不少,加起来六个数。” 孟三爷一听刚这么早就输了六个数,脸上乐了,“输得好,使点花招让他们再多输,给崔老板适当喂点牌,也赢两把。” 伙计点头,跟在孟三爷后头进入那扇木门,赌场分三块,一块是赌厅,大概四五十张桌子,每桌坐三到十个人不等,玩儿的项目从德州扑克到麻将到骰子什么都有,押底筹码不少于五十块,一番一倍,十番十倍,一局下来有时候一百,有时候能飙到五百,那年头相当于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 赌厅是面积最大的部分,其次是赌坊,赌坊有十间,都是隔断,每间隔着一堵墙,安排一到两名女荷官,对于赌客身份资产有一定要求,有头有脸才能进,押底筹码不低于五百块,一番五倍,十番五十倍,一局下来输赢都是最少两千五,但这些人几乎没有叫到一番就停的,不断往里跟,最少都到二十倍,所以一晚上输十几万是常事,不过场所为了维系大赌客,会在输的数目里抽两成包个红包返回去,这叫结束彩头,祝下一次大赢,勾着人还来。 第三块是休息包房,一间大两间小的,里头有放高利贷的人,一碟瓜子俩果盘,一人沏杯茶,等着外头赌厅的小百姓输得裤子都没了,进来央求借贷,签了字当时放钱,最少一百,最多五千,拿着房本抵押,最少一万,最多十万,用老婆女儿抵押的,拿照片,说岁数,越年轻越好看的,借得越多,到时候还不上直接抢人,逼着到发廊足疗那些不正规的小门生了赚钱还债,有的烈性的自杀,没烈性的就认命。 不过用人抵押的比较少,一些没后台的高利贷也不太敢走这条路,怕对方报警惹祸,大部分都是车房抵押。在赌徒贷款时还会不断说动他,让他多借多翻盘,被说动的就继续借,像无底洞一样朝里头狠狠砸钱,连一点动静都没听见,钱就没了影。 赌场里赢钱的,手上没点花活几乎不可能,除非和场所关系硬,但使花活别使多了,让人察觉揍个半死,所以很多会玩儿的,都是打两枪换地方,个别靠这个发家致富,人家天生有慧根,纯靠运气在赌桌上赢钱发家,真当这是买彩票呢?赌博可是技术活。 伙计带着孟三爷到达其中一个赌坊,抬手掀开帘子,孟三爷一眼瞧见坐在红椅子上的崔老板,对桌还有三个人,一个是场所的搭手,每个赌坊必须加场所里一个人一起凑局才能开,其余两个都不认识,估计他从广市带来的朋友,在滨城不是熟脸。 赌坊里玩儿的都是大人物,不像小老百姓好打发,给个凳子就坐上头玩儿,人家牌局上讲究门道,得挂艳彩儿,红的粉的来个开门红,黑白一律不许出现,不然找场所麻烦,孟三爷抱拳拱手喊了声崔老板,后者立刻放下手里牌朝门口看过来,孟三爷鞠了个躬,“我给崔老板道喜,今儿晚上您多赢,赢了请茶喝。” 崔老板手旁的筹码都快光了,还他妈赢个屁,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起来比划一个作揖的姿势,“我给三爷请安。” 孟三爷掸了掸膝盖要下跪,“那我得给崔老板磕头了。” 他们两个人哈哈大笑,崔老板伸手拉着孟三爷要他坐下跟着玩一局,孟三爷推辞,崔老板说他不赏面儿,孟三爷没辙,替了崔老板这边一朋友的位置,跟着摸了一局,这一局孟三爷纯粹来喂肉的,手里三张牌烂得都看不下去,他愣是叫到了二十番,崔老板牌好,一直跟到十五番,后来见孟三爷这么敢叫,以为牌更好,有点虚,就撂牌了,那场所搭手看出门道,一直奉陪到了第二十番,在孟三爷使眼色下也撂牌,结果三爷输了五万,崔老板看到他牌悔得肠子都青了,这要是跟到五十番,他今晚上输的都能翻盘。 孟三爷没接着玩儿,给崔老板喂了点甜头,找个说辞从赌坊退出来,休息室有几个荷官刚化了妆准备给外面三和五赌坊马上过来的赌客发牌去,孟三爷推门进来笑了声,伙计心领神会,从外面把门给带上。 赌厅此时最热闹,晚上七点到凌晨一点,很多人排不上桌子蹲地上铺报纸玩儿,真有输得当场掉眼泪,跪在高利贷脚下央求他高抬贵手,自己女儿刚上初一,高利贷的人才不管那一套,白纸黑字,指着鼻子叫嚣敢报警老子废了你,麻利走人抓姑娘去,急得男人直撞墙。 在赌场当差,看多了也就麻木了,人各有命,好坏自饮。世上总有那么一群人做着一夜发财的梦,可梦大多是噩梦,醒来发现一场空,早已在酣睡中家徒四壁。 孟三爷抱着一姑娘在包房沙发上,那姑娘皮肤白得晃眼。 赌场里的荷官,模特的身材明星的脸,一律十八到二十二岁,超过二十三都算老的,一水的娇嫩白豆腐,男人赌着钱,眼睛过着瘾,不难想象为什么如此流连忘返。 像那些特别有钱的爷,还有专门为了捧哪个荷官的场没日没夜赌,不过荷官除了和赌场老板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与赌客接触很少,怕惹麻烦,除非真是有钱有势到一定地步,荷官不干了,直接跟走。 华西赌场里的荷官,别说在滨城,算上附近几座大省也赫赫有名,火辣,身材,那是真正的天之杰作,脸蛋俊不俊就仁者见仁,总之身材是绝了,滨城的风水养人,可也败人,多少姑娘风光了,可也有不少死在这片欲望的土地上。 底下一小姑娘拉开孟三爷裤链,还没正儿八经开始,孟三爷就有点受不住,人到了这岁数体力再好也架不住敏感,时间长不了,他把脸仰起来,靠在沙发上喘气,两只手推开那姑娘,全都按在底下为他卖力气的女孩脑袋上,狠命的往下压。 然而才不到一分钟他还没过瘾,走廊上传来两声手下哀求姑奶奶的声音,由远及近追着高跟鞋响,很快到达门外,门里的人还来不及反应,门砰地一声被踹开,一个穿着明黄色紧身皮裙的女人逆着光线闯进来,一把扯过跪在地上的女人扬手一巴掌,女人嘴角还沾着一丝白色的液体,趴在地上像口吐白沫。 另外俩姑娘急忙穿衣服,在这样混乱中吓得失声尖叫脸色惨白,孟三爷刚从极致里回神,就看到董钦钦撒了一顿泼,一点颜面都不留,险些把房盖挑了。 他脸色有点难看,咳嗽了声让她停手,董钦钦极不甘愿停下来,坐在旁边侧过身,小脸绷得紧紧的,生了大气。 董钦钦是孟三爷的情人,是他唯一出钱买了金丝笼养的小情人,其他的顶多算情友,这可是他心肝宝贝,是他的心头肉,更是他的发财福星,没有她,孟三爷第二次发家都很玄乎。 董钦钦的生辰八字特别旺,而且很稀少,一百万个人赶不上一个,非常富贵。当初孟三爷东山再起,就听泰国一大师的话养了小鬼,是那种爱发脾气的恶鬼,法力高,但也狠,不顺着就要给主人下降头招灾难,孟三爷看到过,是一樽很小的佛像,里头煨了婴儿血,总之什么类型都有,密封在罐里,扯下一条黑色绒布,贴上符,供奉起来。 孟三爷还亲自到香港那边拜了帖子,也请高人算过,董钦钦就在这样的机缘巧合下,成为孟三爷养在身边的旺运宝贝。 他隔三差五就要和她来一次,吸点旺气儿,虽然这些有些荒诞,老百姓不信,可达官显贵信,娱乐圈的明星模特也有供,爬到这个位置不容易,就怕掉下去,只要能保住,无所不用其极。 董钦钦后来也知道原来这么回事,她明白孟三爷离不开自己,有时候撒脾气嚣张,他也哄着,就有点肆无忌惮,产生了独霸的念头,凡是靠近他的女人,董钦钦下手都够狠,她也害怕,害怕碰上八字更好的,把她挤了,这么舒服的日子,她不想丢。 孟三爷手搭在董钦钦腰上,轻轻掐了一把,董钦钦把他手拍掉,“去你的!” 这三个字儿跟招魂儿似的,不说还好,说得孟三爷差点受不了,“我的心肝儿,谁惹你了?怎么大火气,刚才踢门踢疼脚了吗?三爷给呼呼?” 董钦钦扑哧一声笑出来,“没正经的,谁要你呼?刚呼了别的女人,又来呼我,我才不。我要撒口气!不然三爷你小心点,晚上我可要请假,今儿不痛快,陪不了你。” 孟三爷搂着娇滴滴的董钦钦哈哈大笑,他伸手捏她的脸蛋,“就这么点事,都陪不了我了?” 董钦钦哼,“这还小事,我只是不敢跟三爷动手,但您知道天底下老婆捉到丈夫背地里打野食吃,都怎么撒泼吗?” 孟三爷当然知道,他赌场干一辈子,什么样的男人女人没见过,他说好,那你出口气。 董钦钦从沙发上站起来,伸手倒了一杯龙舌兰,往酒里又兑了不少水,她旋转着高脚杯,唇角的笑容非常明艳,她勾手让小兄弟递来打火机,对准杯口点了一下,蹭地一下,火焰蹿出老高,还带着一丝白色泡沫状的气体,那三个女孩吓得不轻,生怕爆炸毁了容,急忙蜷缩着往墙根处扎,董钦钦直接反手朝她们脸上泼过去,几声接连响起的惊叫在包房内漫开,她们捂着脸不敢说话,却发现并没有过多的伤害和疼痛。 董钦钦把空杯子放下,捻了捻手指上的潮湿,“害怕对吗,刚才想着恐怕这张俏脸蛋这辈子都毁了,是吧?记住这滋味儿,老娘男人不是谁都能碰的,下次三爷叫你们来陪,提醒他想想家里的董小姐,再这么惹我不痛快,我就泼硫酸了。” 董钦钦说完转身扑在孟三爷怀里,脸上露出撒了气的笑模样,孟三爷就喜欢她泼辣还撒娇一起上的劲儿,他笑眯眯问,“这就完了?” 董钦钦说完了啊,孟三爷笑中带着惊讶,“不对吧,我怎么记得半年前你把人家上身切了一半,这才泼点酒,你就高兴了?” 董钦钦推他,哟了一声,“我真切了这三个娇滴滴的小妹妹,少半拉上身,在赌场给达官显贵发牌,多影响美观啊,兴许人家心气儿不顺,连牌都不玩儿了,不让你少赚钱啊!我虽然爱吃醋,可大局我也能忍,你买点礼物送我,不比那么血腥的解决好得多呀。” 她说完伸出一根手指,在孟三爷肥大塌陷的鼻尖上点了点,“瞧三爷越来越抠门,都两个月没送我珠宝了,出门儿我都嫌丢人!像三爷破产了似的,连自己女人的体面都养不起。” 孟三爷抱住她,摸着她小手往自己没拉上的裤链里伸,嘴巴念叨着好好好,回去给宝贝买。 董钦钦的小手和小嘴那是人间极品,男人销魂的不二法宝,是孟三爷这辈子遇到的最让他欲罢不能的女人,浑身都甜,甜得人骨头发酥。 男人给世间女人划了许多等级,其中美人并不是对好女人的称呼,但却是对美貌火辣的女人最高赞赏,能当美人的女人大多不安现状,也不满足于嫁人生子平淡生活,她们享受周旋男人之间的风光,享受大肆挥霍物质的快感,而男人也愿意和美人发生点轶事,场面上谈判交易应酬,唯女人与酒不可辜负,酒并不好喝,喝下去也并不舒服,它在晚上通常起的作用就是为男人出轨放纵找借口。 喝了它万事无忧。 孟三爷和董钦钦正在调情,后者推拒着他的手,欲拒还迎这一招玩儿得越来越精湛,燥得孟三爷脸都红了,恨不得立刻在沙发上办了这妖精。 正在这时一个小兄弟从外面进来,他弯着腰溜到沙发,小声对孟三爷说,“磐虎堂穆津霖来了。” 孟三爷一愣,他们之间往来不多,穆锡海自视清高,只和正统的商人官员接触,瞧不上他们这些旁门左道,而穆津霖这人一向低调,磐虎堂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知道是他的,还以为巴哥和文隽干起来的,直到近半年这幕后大人物才浮出水面。 孟三爷与周逸辞交情都比和穆津霖深得多,最起码过话,也吃过饭,穆津霖来无影去无踪,不喜欢应酬,孟三爷又颇为忌惮穆家在官商两界的势力,所以从不上赶。 “他怎么来了?” 手下摇头,“这不清楚,我也不敢问,他那样的人物,不可能和我对话。” “带几个随从。” 手下说就一个,矮胖黑,但特别健壮,不像要来动手的,估计就是谈事。 孟三爷一听就知道是巴哥,他算是滨城地下圈子里仅次于大哥的主儿,本事大,出了命的善打,场面上过真招几乎没输过,而且招招凶狠,不要人命,可也要对手活不痛快,穆津霖到哪儿都带着他,带他一个顶别人十个。 孟三爷十年前就想招安他,可巴哥那阵三十来岁,年轻气盛不受拘束,想自己闯出名堂,就盘踞在老铺和老城厢那一带,比地痞高级点,算蛇头,但又比正儿八经吃这行饭的低了点,他没什么头脑智慧,脾气冲,道上得罪人多,没贵人出面保,在这行地盘上混不出来,能吃饱饭,但想发财没戏,后来他也意识到这一点跟了穆津霖,穆津霖非常器重他,把他捧到了磐虎堂二当家的位置,让他在那些人面前扬眉吐气。 当初挖他他心高气傲不肯低头,所以孟三爷对巴哥心里有气,圈子里不顺就是逆,他当初可是滨城地下的扛把子,首屈一指声名显赫,穆津霖刚冒头他已经稳坐八方朝贺,在地位上自己就摆得很高。 他没言语,抱着董钦钦笑,让她喂自己喝酒,手下拿不准他态度,小声问人请进来吗。 孟三爷抬起就是一脚,揣在男人胸口上,后者毫无防备,直直栽在茶几,后脑勺磕出好大一只包,捂着哎哟了声。 “瞎了你的狗眼,我说让他进来了吗?” 男人赶紧爬起来弯腰退到门口,生怕再挨一下,可他还没站稳,门再次被推开,两道人影一前一后晃入进来,都是大摇大摆,什么都不放眼里似的。 董钦钦一怔,她跟了孟三爷一年半,她知道他干什么的,也知道他在圈子里多大面儿,她出去不管到哪块臭杂地,喝酒玩票提三爷,没人敢要钱,还得最好的伺候,拜托她美言两句,请三爷罩着点。 董钦钦头一次见有人在他面前放肆,而且孟三爷并不曾立即暴怒,只是盯着进来的人,没有立刻反应,这太不像他风格,可见眼前这位爷是更大的主儿,最起码俩人平起平坐,势力上相差无几,各自有忌惮。 穆津霖揣着口袋坐下,翘起二郎腿在屋子里环视,几个穿着薄纱裙的小姑娘蹲坐在地上,每个人都非常狼狈,头发湿漉漉的,还在不断往下淌水,脸上被酒水泼洒后,妆容有些花掉。 点歌器还亮着,一首首歌陈列,都是些七八十年代的港台流行,头顶天花板溢出五颜六色的彩灯,屋子里一股奢靡的轻浮气息。 他目光平移,见孟三爷腿上坐着一个十分靓丽的女人,她正瞅着自己,眉眼有一丝好奇。 董钦钦真是好奇,他走进来逆着光,黑漆漆的看不真,等他坐下她才看清这男人到底长什么样。五官俊美气度不凡,温和而儒雅,举手投足无比贵气,这样无可挑剔的男人竟然是磐虎堂心狠手辣的大当家,她觉得不可思议,她心里对这类人的描绘就和孟三爷一样,凶神恶煞,比较丑,岁数大,嘴巴臭,纹身光头大肚子,底气足开口就骂街,她未免有些失神。 孟三爷旁边的沙发倏然塌陷下去一块,他不由得蹙眉,他知道穆津霖没规矩,他就是规矩,他自己手下兄弟必须听话,他在这行混却极少尊重对方立下的行规,这人傲气,也很阴,虽然确实有资本摆谱,可到底孟三爷在圈子里论资排辈是他前辈,这样不请自来,有点太说不过去了。 他推开怀里偎着的董钦钦,松了松脖颈处的衣领,“这是什么意思,拿我地盘当景点,来去自如?” 穆津霖没搭理,他看清屋子里情况,摘掉手上的皮手套,随手往茶几上一搁,从口袋里摸烟,巴哥立刻掏出打火机给他点上,他狠狠吸了口,朝头顶嵌着的灯泡吐出去,鲜红的舌尖裹着一丝雾气,在门牙上舔过,“我一批货,刚出港就让兴龙会手下给截了,这事是三爷授意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八章 千娇百媚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孟三爷听明白原来穆津霖是来兴师问罪的,可他并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插手过阻截磐虎堂货物的事,首先他近两个月没有干预兴龙会做什么,完全放权交给了史清明,他觉得自己自己带了史清明那么久,他也算聪明,该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和手腕,何况还有白堂主与二当家扶持,根本不会出差池,他十分放心撒手不管。 至于兴龙会与磐虎堂明里暗里都没有生意往来,更不掺杂利益冲突,上下家都不混合,怎么会截他一批货呢,要说两家兄弟不懂事私下斗一场,折了胳膊腿,他倒还相信,可穆津霖也不会亲自来出面讨说法,这明显看隆中不如华西赚得多,想要敲一笔竹杠。 孟三爷心里有底,所以嘴上也没留情,他冷笑一声,“穆老板,都是做这行生意混口饭吃,手底下一批兄弟要养活,谁也不容易,你做得强,我做得也不弱,屎盆子不能乱扣,两瓣嘴唇碰一下,可得有理有据。” 穆津霖叼着烟卷,脸色已经发了狠,“三爷以为我时间富裕,跑你这里碰瓷儿吗。我货此时此刻就在你兴龙会码头上放着,过卡子口时我人都打点了,兴龙会带着一批手下中途插了一杠子,截了我的船还绑了我的人,我穆津霖在滨城地界上可没栽过,这脸真他妈打得响。” 穆津霖咬着牙把这番话撂出来,每个字掷地有声,说得孟三爷心里有点含糊,编排也没这么干的,穆津霖一晚上捞的钱也不在少数,跑华西溜达一趟未必捞得够数,他没这么闲,莫不是兴龙会那帮不知天高地厚的真惹了这樽阎王? 孟三爷招手叫来一名保镖,让他告诉史清明立刻过来一趟,保镖点头退出包房,顺便带下去三名狼狈至极的荷官。 伙计从屋外沏了一壶新茶放在茶几上,孟三爷偏头扫了眼,发现穆津霖脸色阴煞,他心里越来越没底,可他觉得史清明也不是惹祸的人,到底事情真相如何,现在没法定论,等人来了一问才知道是找茬还是得罪。 孟三爷吩咐伙计上酒,去收藏的酒柜里挑选一瓶最好的红酒,拿两个干净杯子,伙计赶紧拿上来,他接过杯子摆好,笑着说,“不管货是不是兴龙会扣押的,既然你人来了,我们也得喝一杯,都说同行是冤家,可同行也一家亲,事儿没出我们老死不相来往,事儿出了还不打不相识,要真是我这边得罪了,咱们总得相逢一笑泯恩仇不是。” 穆津霖挑眉看他,“三爷会办事,想要和我小事化了,现在不急,等稍后人来了,我们慢慢算。” 穆津霖软硬不吃高低不就,这人难缠,还不给面子,得理不饶人,圈子里知道他这号人物的都清楚他性格,不了解的就让磐虎堂背锅,孟三爷没和他共事过,都只道听途说,今儿算领教了,合着一点面子不给,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事儿没问清楚,谱摆得比他都大。 孟三爷也是有脾气有脸面的人,既然穆津霖不买账,他也不再缓和什么,坐在沙发上等人来。 董钦钦见气氛不对劲,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孟三爷,眼神示意穆津霖,询问是否需要自己出马,孟三爷不动声色眨了下眼,算是默许。 董钦钦不只是他的旺星,是他的宝贝,还是他的杀手锏,滨城地盘上和他对着干的几乎没有,可外省来这边混却是初生牛犊,什么都敢惹。有的门路硬,带着后台来做档生意,与孟三爷爆发冲突,他权衡后懒得斗下去,就把董钦钦派出马,酒桌上杨柳细腰那么一扭,皆大欢喜,事儿平了不说,还能给孟三爷带来不小的经济契机,一举两得的事有什么不愿意干,又不是自己老婆闺女,被糟蹋了他也不心疼。 孟三爷看得出,穆津霖今天这茬算是找得够稳,他不怕事,可要是能利用一个女人和穆津霖不打不相识,他也不亏,男人嘛,谁没点爱好,口袋够鼓却不风流不好色的男人那还叫男人吗,不成了阉货。 董钦钦的功夫不用吹,绝不是一般女人玩儿得来的,孟三爷对自己这宝贝疙瘩还是相当有信心。 董钦钦端起刚才泼酒的高脚杯,往里面斟了一半龙舌兰,她用两根手指夹着杯底走向穆津霖,一闪而过的香风令他禁不住用手指触了触鼻子,略微有一丝厌恶。 董钦钦没察觉到他眉眼的嫌弃和疏离,坐在穆津霖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她将腿微微岔开一些,若隐若现的白色里衣和修长的大腿在灯光下散发出十分诱惑的颜色,她笑着喊了声穆老板,穆津霖始终垂下的眼眸这才抬了抬,看向她不语。 “久闻穆老板大名,在滨城如雷贯耳,今天我托三爷的福,终于见到我梦寐以求的英雄了。” “久闻了吗。”穆津霖也笑,“我怎么不知道。” 董钦钦说,“有才学的人不露相,有口才的人常沉默,只有胸无墨点只会自吹自擂的庸才,反而想处处出风头指责别人好坏。穆老板是真正有才有貌有气度的男人,低调惯了,所以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魅力,多让人着迷。” 董钦钦边说身体已经倾斜过去,她眼睛眯成一道月牙,溢出妩媚的风韵,将那杯酒顺势递到了穆津霖嘴边,“酒能成人之美,穆老板不尝尝龙舌兰吗?” 穆津霖饶有兴味问她,“有什么说道吗。” 董钦钦伸出一点舌尖在红唇上舔了舔,“龙舌兰,像女人的舌头一样,柔软滑腻,温香动人。” 穆津霖闷笑出来,“好酒,好说道。” “当心喝一口会上瘾哦。” “上瘾怎样。” 董钦钦媚眼如丝,朝他怀里倾靠过去,“上瘾就戒不掉了,得一直尝,尝到招架不住,醉了的一刻。” 她看着穆津霖脸上迅速溢出的笑容,千娇百媚抬起手腕,将杯口对准穆津霖的薄唇送了过去,她动作缓慢,睫毛的扇动摄人心魄,酒香伴着她的发香和体香一起散开,浓郁逼人,那是一种渗入脾脏的惊心动魄,是一种无可言说的迷幻错觉,心会觉得酥痒,软得像一抔水,急于寻找一副温香软玉,来排遣难以承受的燥热。 在透明杯口几乎要触碰到穆津霖唇角的时候,他忽然抬起手按住董钦钦移动的手腕,“酒能成人之美,也能造出祸端,纵然它有一万种妙不可言的好处,就这一件不好,我也不会碰,多谢。” 董钦钦脸上的笑意僵了僵,穆津霖欠身朝一旁挪了挪,和她拉开更大的距离,抬腕看了眼时间,“三爷,你的人什么时候到,我只等半个小时。” 孟三爷说马上。 董钦钦泄了气,她见穆津霖看也不看自己,嘟起嘴巴扭摆腰肢回到孟三爷旁边,她真不甘心,她并不是喜欢这个冷清的男人,而是气愤他对自己毫无动心,她火辣惊人,又练就勾搭男人的好本领,身经百战屡试不爽,连孟三爷和市里响当当的人物都沦为她裙下臣,怎么到了穆津霖这里就不灵验了。 董钦钦看他那风流的眼神和邪肆的笑容,也不是什么不懂风月的榆木疙瘩,即便谈不上情场高手也是调情的一把好手,装什么正经。当着保镖伙计甚至孟三爷的面,把自己拒绝得这么干脆,她有些下不来台,心里记恨上穆津霖,不动声色握了握拳。 都说没有不吃腥的猫,更没有不喜欢女人的权贵,孟三爷也分辨不出穆津霖是真正派还是装正经,或者瞧不上董钦钦,那他也迷糊了,董钦钦这样的美人都看不上,他还要七仙女吗? 半个小时后走廊外传出一阵嘈杂凌乱的脚步声,力道踩得很重,听得出是练家子才有的气力,很快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左右分散排列开四名黑衣保镖,都十分健壮魁梧,似乎有备而来,最后方步入一名三十五六岁的青年男人,长相普通,但有几分阴鸷,像是混圈子有头脸的样子,气势不俗。 男人进入立刻朝孟三爷鞠躬,口里毕恭毕敬,“干爹,我来晚了,您别怪。” 穆津霖眯着眼借光打量史清明,他从没见过兴龙会现在的大当家,这是头一次,史清明也没见过穆津霖,但是隔着很远扫了一眼背影,干这行的眼力都敏锐,瞧一次就能认出,记性也好,更何况孟三爷让保镖去请他过来,也都把话递了过去,史清明做了准备,知道要碰见谁,他和孟三爷打过招呼一眼落在旁边的穆津霖脸上。 穆津霖的两道眉毛可真特殊,浓得像墨水染过一样,又黑又密,底下一双眼睛深邃逼人,一看城府就深不可测。 孟三爷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你坐下,今儿穆老板也过来,我有事问问你。” 史清明没坐,他就笔挺站在那里,将手套摘掉递给随从,“干爹您问。” “怎么不坐?” “我坐了一路。再说干爹面前,哪有我的位置,我不像某人,不知天高地厚,妄想和您平起平坐。” 穆津霖不着痕迹挑了挑眉,屁股反而坐得更稳了些,几乎粘在沙发上。 孟三爷指了指穆津霖,“磐虎堂穆老板,你认识吗。” 史清明话里藏刀,“听说过,不怎么往心里去。” 孟三爷蹙眉,“穆老板今天到场所找我什么事,你知道吗?” 史清明说不知。 穆津霖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了敲,慢条斯理开口,“三爷干儿子贵人健忘,昨晚上才发生的事今天就忘了,不如三爷给提个醒。” 孟三爷问他,“磐虎堂要出到南省一批货,是你吩咐手下阻截了吗?” 史清明说,“这事我没直接吩咐,但二当家授意了手下人去做,我在场听着,也没有阻拦,算是我默许。” 穆津霖眼底渗出森森的冷意,孟三爷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董钦钦在旁边脱口而出,“清明是你允许的吗?” 史清明是这个字刚吐出来,孟三爷后脊背就像泼了一盆还没融化的冰水,冷得他直咬牙,他真恨不得一枪子儿崩了这混蛋,自己在滨城混了三十余年,三起三落风光鼎盛时期也有近二十年,他看得透哪些人注定不是池中物,早在兴龙会放权那天他就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惹磐虎堂,不要惹周逸辞,也尽量不要明着和上面干,能和平解决的就不要动武,其中最为重要的不能招惹磐虎堂。 两方都是彻头彻尾的混地下圈子,彼此事务不相交,基本闹不出事端,一旦有了碰撞,兴龙会这边带头退让一步,穆津霖把生意做这么大,绝不是蹬鼻子上脸的人,化干戈为玉帛,各赚各的钱,结果还他妈被当成放屁。 孟三爷闭了下眼睛,他还没来得及张口,穆津霖伸手从茶几上拿起一只干净的空杯子,拧开瓶塞倒酒,酒倒了一半,他手一松,酒瓶狠狠摔在地上,啪地一声,四分五裂,炸碎的声响听得人刺骨头。 “三爷,我看你在道上的面子,亲自来华西支会一声,我懂规矩,你也得让我痛快,要不是我明白事理敬你一分,这次无缘无故扣押我货物的事,我就按我的方式解决了。” 董钦钦看着在灯光下闪烁出寒意的碎片,吓得抿唇不敢出声,坐在孟三爷旁边挽着他手臂,掌心有些渗汗。 史清明看出气氛被穆津霖压制了一头,他很不理解对孟三爷质问,“干爹,难道我们堂堂兴龙会截一批货还需要前思后想吗?码头最初本来就是我们的,现在磐虎堂手伸得越来越长,我只想给他们点警醒看看,兴龙会也不会一直忍让。您放权给我,我必须做大做强,不辜负干爹的厚望,我只是没想到,您竟然也这样怕事。” 他说完看着穆津霖,“有什么不痛快你到码头上来找我,别打扰我干爹清静。” 史清明确实有胆量,也颇为雄心壮志,可他过于把兴龙会抬高,他不像穆津霖深入圈子掌控八面消息,史清明底下太多手下替他出面,为了免责罚得赏钱,经常报喜不报忧,他完全意识不到兴龙会早已不是独大,而是与磐虎堂双王称霸,皇司码头的势力延伸不过是其中一点而已,穆津霖的美人苑和隆中赌场也是他加持身份地位的有力筹码,孟三爷的华中脱离兴龙会,两家酒吧也是独立在外,按照资本和势力,只有码头一家生意的兴龙会比磐虎堂弱了许多。 穆津霖没忍住笑了声,笑比不笑还阴森,他注视着并不畏惧他分毫的史清明,鼓了鼓掌,“不愧是兴龙会史当家,这份气魄够硬,虎父无犬子,确实是三爷教养出来的好儿子。” 孟三爷抿唇不语,穆津霖换了一条腿继续翘起,巴哥在旁边自己点了根烟,叼着烟卷活动脚脖子,这个动作让孟三爷心里一抖,他倒不怕和穆津霖干起来,两方势均力敌,说不上输赢,损兵折将而已,但兴龙会与磐虎堂在滨城口碑太烈,谁损伤都是给那些蠢蠢欲动暗地招兵买马意欲取代的组织一个巨大的可乘之机,实在没必要撕破脸。 他也知道穆津霖才用自己三分之一的年头混到今天,绝不是善茬,史清明年轻气盛急于做出成就来鲁莽不懂事,他可不能,他这辈子在血雨腥风中沉淀得都稳当了,就算今日压了他一头又如何,日后自己镇不住了,他出手报仇兴龙会不就完了吗。 他可以图清闲不管,但他的心血不能这么付诸东流,折损颠覆在这帮鲁莽小辈的手里。 孟三爷顿时雷霆大怒,他一把推开缠住自己的董钦钦,起身跨过去抬腿就是一脚,狠狠揣在史清明的腹部,后者闷哼一声,十分痛苦倒退了几步,重重栽在墙壁上,孟三爷没罢休,又跟上去扬起手臂左右扇打了两巴掌,他大声痛斥,“吃了熊心豹子胆,磐虎堂的货是你能扣押的吗?谁给你的底气擅自做主,你惹了祸要老子给你擦屁股,我还不如直接废了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九章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穆津霖注视着如此悲壮的大义灭亲一幕,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孟三爷可真是下了狠手,虽然做样子,但样子做得不仅逼真还够狠,看来他心里也有气,气他最看好的接班人鲁莽冲动,恨铁不成钢。 孟三爷年轻时候也是响当当的文武全才,身手矫健功夫了得,这么用力抽打对方哪能受得住,史清明两边脸颊迅速红肿起来,唇角渗出血迹,鼻子也溢了几滴,他贴着墙根直不起身,白着一张脸吸气,腹部那一脚挨得着实不轻。 混圈子的男人都讲究道义和气概,总想人前显贵,非常介意栽面儿,老百姓没钱没势还要活出一口气,何况他们这样的男人,把颜面权势看得比性命还重要,宁可死在龙椅上,也不愿活在铁蹄下。 被当众施下马威,史清明当然挂不住脸,私底下打也就罢了,穆津霖坐在这里,将这样难堪的一幕尽收眼底,他改日没脸再争个高低。 史清明握拳用手背蹭了蹭血迹,梗着脖子不示弱,“干爹,您这么骂我,我一点也不服!” “你有什么不服?” 史清明别开头,“我不知道哪里错了,我就不服。” 孟三爷气笑,“擅自做主招惹磐虎堂,让穆老板亲自跑来算账堵得我哑口无言,你来之前我还信誓旦旦保证,我的干儿绝不会这样鲁莽愚蠢,犯不着为了一批货积下仇敌,这不是蠢蛋才做的事。我还以为穆老板来找茬,想要分我华西一杯羹,清明,你打了穆老板的脸一下,又打了干爹我的脸两下,你可真是翅膀硬了,长了本事!” 史清明松了松领带,还觉得脖颈勒得不舒服,他干脆直接扯下来,反手扔在地上,“干爹近几个月没有接触会里的事务,不知道磐虎堂如何欺人太甚,我们和缅甸泰国合作了三年,他们进口的罂粟海花蒲节一向是给我们,我们再倒手下家辅助国内一些原料制作出迷幻药物与粉,注入新型烟卷或者鼻丸内,八成作为国外等地出口,剩下一成在黑市与娱乐场所大肆兜售,其中的利润不可想象。下至初中生,上至中老年,对这样东西的需求都不少,何况二三十岁的年轻人,连一些黑诊所都用这个作为麻药,您根本不知道磐虎堂插手后我们损失多么惨重,他将缅甸与泰国的进口方截了过去,还割走了我们两个下家,我们总共有三方接手的合作者,割了两方,损失大笔钱财不说,剩下一方伸手找我要货,我拿不出,几乎闹得动手,失财源还结仇恨,磐虎堂分明要置我于不仁不义之地!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有什么错?干爹根本不了解其中原委,上来就指责怒骂,让外人看笑话!” 孟三爷气得脑袋要炸掉,这小子平时很聪明的,眼力见儿也有,怎么今天吃错了药,完全瞎了呢,有什么委屈曲折大可等私下抱怨,再商量对策,这样和盘托出,他也不能怎样,毕竟这件事兴龙会有错在先,否则穆津霖也不会这么足的气势登门讨说法。 他朝史清明使了眼色,让他见好就收,挨自己两下并不丢脸,出了这扇门谁也不知道屋里发生过什么,他还是高高在上的大当家,纵享四面朝贺八方敬仰,没有什么栽不栽跟头的说法,可史清明根本不理解他的良苦用心,他抱着那可笑的脸皮,却不知道等待他的远不是失去一点面子的代价。 “清明,这行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儿戏,不信花言巧语,不认软弱无能,只认真刀真枪,辅助以精明人的旁门左道,这话是我教你的不假。可我还说过,混圈子和在社会生存不一样,社会不曾给予你性命危机,也无法给予你一朝登天的庞大机遇,你必须慢慢爬,一步一个脚印,而这一行,像穆老板一夜成名的不计其数,可你看,现在除了兴龙会和磐虎堂,还有谁能把名字甩出去炸起一道惊雷,全都销声匿迹了。靠运气在这行只能死,凭借本事和手段吃饭才是真章。有多大的胃口塞多少食物,没多大胃口,再好的山珍海味摆在你面前,你只能拱手让人,让胃口更大筷子更长的人享用。” “干爹骂我没本事?” 孟三爷蹙眉,“你的本事和穆老板的本事比,夹杂了多少依托我的捷径和运气?你不要以为现在成为了大当家,就可以为非作歹不听劝告,这行远比你想象的险恶,前面是如狼似虎的同僚,后面是枪眼对准你的警察,随时等待摄取你性命,干爹混了一辈子,能平安富庶到现在,我比你看得透,什么人能动,什么人不能动。” 史清明根本不甘心认下骂他无能和眼拙的指责与唾骂,他认为自己的雄心壮志没有错,他更认为兴龙会有资本打压磐虎堂,即便无法立即吞噬掉,假以时日一定能将其狠狠踩在脚下,成为一个奴隶与臣子。 但他不明白,为什么白堂主苦口婆心让他收手,还说这不是简单的收手,而是保命,干爹也这样说,他们似乎都很畏惧,完全不匹配自己高不可攀的身份,命有那么容易就被人夺走吗? 他并没有见到老铺和老城里两方斗殴时死伤无数的惨重,也没有见到两道对峙时,被特警枪洞围剿的惨烈,更没有见过在追捕下齐齐跳海的悲壮和仓皇,这是一条独木桥,甚至说是一条万劫不复的路。 站在桥头的有千军万马,可能平安从桥头走到桥尾上岸的人却只能几个。 史清明此时站在桥的正中间,身后没有人推他,前面只有穆津霖挡他,而岸上的锦绣繁华就在眼前,他以为伸手就可以把阻碍变为牺牲物,从而踩上去,他身后听号令的生死弟兄犹如百万雄师,可磐虎堂斗起来有什么可怕? 史清明缓和了腹部与脸颊的疼痛,将头抬起来,注视着孟三爷,语重心长说,“干爹老了,为人处事优柔寡断,不再像年轻时那样敢杀敢拼,更无法带领会里的兄弟往更高处的领域夺占,儿子代替您完成大业绝没有错。难道屈居在磐虎堂之下,看着穆津霖作威作福,骑在我们脖子上拉屎那天,您才肯支持我的决定和野心吗?那恐怕才是真的为时已晚。” 孟三爷捂了捂心脏,他缓了很久才将胸口那股血气压下去,他伸出一根手指隔着空气戳点史清明的脸,“不听话的孽子!兴龙会照着你这样做,不但闯不到你想要的位置,还会被你活活拖累葬送!” “这世道本来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当初干爹能做这么强大,不都是靠着一腔热忱和胆量吗?我从您手里接管兴龙会就发过誓,我绝不怯弱于任何与兴龙会为敌的人,不管他怎样厉害,大不了你死我活。” 孟三爷气得脸色乌青,果然是那句话,庸才读万卷书也成不了鬼才。混这行能混出头的人才可遇不可求,并非所有人都有本事魄力撑起一个庞大的组织,很多是披着靓丽外表的酒囊饭袋,如果聪明不能发挥到最有用的地方,只能比愚蠢多喘口气而已。 董钦钦走过来搀扶住孟三爷坐回沙发,她朝史清明眨眼,示意他不要再往下说,不要气着干爹。 董钦钦不在乎什么生死存亡,和她没关系,对于女人而言,也太遥远,商女不知亡国恨,天下都衰败了,有达官显贵,就有她吃香喝辣。 可她还是希望兴龙会能够长久点,才有她在孟三爷身边狮子大开口从不回绝的好处。华西再有钱,没兴龙会托着,闹事的照样多,现在风平浪静多好啊,她什么都能得到。 唱首歌脱件衣服,就是源源不断的钞票。 孟三爷坐在沙发上,他指了指酒杯,董钦钦立刻斟满,他端起来侧身朝向穆津霖,穆津霖察觉到,非但没有动,反而不着痕迹偏了偏,更背对他。 孟三爷喊了声穆老板。穆津霖这才慢悠悠转过去,垂眸盯着他手上一杯酒,他笑着说,“三爷喝,我就不奉陪了。” 孟三爷点头,他喝掉那杯酒,董钦钦立刻又斟了第二杯。 “这第一杯酒,我敬穆老板的大智慧,我干儿未经允许擅自对磐虎堂下手,你没有以牙还牙,而是先来支会我,让我教训他,把两个会的战役转化为我家族内务,救了一众兄弟生死,也免去一场惊天战役,让上面虎视眈眈的人坐收渔利。” 穆津霖笑而不语,孟三爷仰脖灌入第二杯酒,董钦钦还要斟,被他撤腕避开,“这一杯,我敬穆老板肝胆仁义,知守礼节,进门到现在给足我颜面,是成大事的君子,都说人生在世不打不相识,我和穆老板也算彻底交识了。” 穆津霖盯着再次空了的杯子,“三爷酒喝得干脆,话也干脆。” 孟三爷说,“这次是我疏忽,没有管好手下人,险些酿成大祸,我厚着脸皮请穆老板放我干儿一马,他的过失与猖狂,我会私下教训他,这样的事在我能辖制的范围内,绝不再让穆老板为难。至于那批货不出两日物归原主,兴龙会出船和人力,为您妥善送到下家,耽搁的损失,我也照价赔偿。” 穆津霖得到孟三爷这样的承诺,他自然不好再僵持下去,得理不饶人,换做其他对手,他并不需要忌惮什么,大肆吵闹逼迫也不碍事,圈子就是论资排辈,就是比拼本事地位,弱小屈服妥协于强者,可他与孟三爷一时片刻还真论不清楚,他毕竟出道晚,这一丝薄面还是要让。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孟三爷随即撂下酒杯跟着起身,巴哥打开门先出去,几名保镖见屋内的形势平息下来,也纷纷不再那么警惕,站在墙根各自移开视线,注视着赌厅露出的一脚喧闹。 “三爷,我给您面子。” 孟三爷抱拳拱手,“我欠下穆老板一个人情,您放过我干儿,这是为我身后事务留根了。” “三爷言重,青山常在绿水长流,以后磐虎堂与兴龙会碰面的机会还多,我只希望这样的事不再发生第二次。史当家凭本事抢,我脑袋磕出血也不能怎样,可如果用下三滥的方式,也给三爷丢人,我只好再来支会一声,为三爷留脸。如果三爷想要图清静,那假以时日与史当家的碰会,我只能用磐虎堂解决异己的方式来平息这场风波,三爷教训不管事,我替三爷出手。” 最后一句话说得太压人,说是给面子,其实也没给,孟三爷没理会,抿唇深深吐出一口气,朝门口伸出手,“穆老板请。” 穆津霖微微一笑,转身带着巴哥走出包房。 史清明懊恼得捧住头,“干爹,这到底为什么!穆津霖不过是和我平辈的人,在您面前不卑躬屈膝也就算了,您这样长他的威风,灭自己人的气势,你还要不要做滨城最大的龙头?您甘心这个位置坐了半辈子,到老却给别人吗?” “愣头青。” 孟三爷骂了他一声,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真累,到老都不得清静,一群废物。 “那么多等着你吃的虾米,你啃谁不好,偏去咬穆津霖这头鲨。” “他有那么厉害吗?比干爹还厉害吗?” 穆津霖比年轻时候的孟三爷要收敛不少,世道变了,这行没那么好做,以后会越来越难,可在这样的局势下,穆津霖也闯了出来,他扪心自问,如果自己也生在这样的世道,能不能做到这一步。 孟三爷的答案显然是很玄。 穆津霖虽然低调,可交际手腕却不简单,他极少应酬,人脉都在场面上围住了,孟三爷知道穆津霖一步步怎么爬上来,当初东南亚一起特大围剿爆破,只有他一个人走了出来,连几名深入前线做足了安保措施的特警都没能回来,全部葬身滚滚浓烟,不烧死也窒息。 孟三爷很好奇,这个疑问困扰了他多年,在那样烈火凶猛四面枪声的地狱,他到底怎么平安无事出来的。 孟三爷想不通,分明百分百必死无疑如何逃出生天,天大的本事在死神面前也该不堪一击。 史清明说滨城龙头,他恐怕已经要交让出来,握不住多久了。 穆津霖带着巴哥穿过赌厅,在正要出门时,忽然听到角落处传来一声女人的叫喊,他本能停下脚步看过去,一名四十岁左右的家庭主妇正撕扯着坐在牌桌上的男人手臂,面容崩溃哭喊着要女儿,男人不理会,盯着手上的三张牌,有些懊恼摔在坑里,“真他妈臭手,一晚上光输,前儿我还赢了几把,运气这么快就没了!” 女人厮打他,见他无动于衷,索性一把撤翻了桌布,牌和筹码像雪片一样簌簌飞落,飘得哪里都是,男人气得反手一巴掌,将女人推倒在地,一桌子的赌徒被打扰也都非常不耐烦,骂骂咧咧让男人去解决家务事再回来玩儿,不要扫别人兴致。 男人被大家围击,也不敢怎样,踢了匍匐在地上还没爬起来的女人一脚,“败家娘们,都是你晦气的!哭哭哭,老子玩牌等运气,你他妈在旁边哭丧!看我输钱你高兴是不是?” 女人顾不得被踹一脚多疼,她哭喊着趴在男人脚下,死死扯住他裤腿,“把我女儿还回来!你这个混蛋,那是你亲闺女啊!你赌得没了人性,丧了天良,你怎么不让高利贷的人打死!” 男人怒了,再次抬脚要踢下,“妈的,你敢咒老子?” 然而他脚还没有落下,一枚纽扣忽然从远处的半空射来,不偏不倚重重砸在他脚踝,旁边几名正要上前解决的保镖一愣,这枚纽扣从远处射来,而且是以斜向下的姿态,力道不但没有削弱,更穿过了层层人海不曾误伤,可见使出纽扣的人腕力极强,而且动作精准,不是一般打打闹闹。 男人捂着脚踝哀嚎,正敲击在坚硬的骨头上,保镖等纽扣停顿在地上,才看清那是一枚金色的钻石纽扣,轻飘飘的弹落了好几下才止住在桌角。 毫无重量的纽扣飞射这么远还险些把骨头敲碎,保镖一阵面面相觑,谁也没说话,更不再上前。 人海之中很多桌的赌徒都停下,纷纷找是谁,在最正中的位置,穆津霖点了一根烟,他把宽大的衣领竖起,盖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对浓眉和深邃的眼。 烟卷夹在指尖没有抽,只是任由它燃着,将空气内蓄满烟气,用来解瘾头。 所有人都看出只有他与众不同,将目光齐刷刷投视过去,穆津霖眸光下视,巴哥挡住他一半身体,指了指脚骨几乎碎掉的男人,“我们大哥有话问你,老实回答,不然再出手不是废你脚了,废你的脑袋。” 男人吓得一激灵,缩头缩脑坐在地上。赌徒和瘾君子,是这世上最无能软弱的两类男人,比吃软饭还要无耻与恶心,十有九个无可救药,在这条路上堕落得越来越深。 顽固不化的连基本人性都沦丧,没有家人子女,更没有良心尊严,只知道满足自己的贪欲和龌龊,任何能够换钱来支撑自己的都可以变卖与转让,妻女姊妹,在眼中并不是人,而是物件,是红彤彤的钞票。 穆津霖这辈子最厌弃这样的人,只知道吃喝嫖赌,虚度光阴。在毒品方面他做生意也绝不摄入国内的场所,只是下家领货洒一部分到黑市,他没有办法全盘控制,从他手里没有流入过哪怕一毫克,他不是博爱的菩萨,他能做到的只是不殃及国人,至于恶果流向其他国家,他赚钱就行了。 可孟三爷与圈子里其他毒亨赌亨却没有这份良心,谁的钱都赚,华西里自己散毒,也招揽平民赌博,穆津霖的隆中只朝外宾与名流开设,不接纳普通百姓,更不接受任何高利贷的合作,但他仍旧在大街小巷看到太多因为赌与毒而家破人亡四分五裂的凄惨。 他曾经刚入这行,心还没硬到发冷,在老城厢多管闲事救过不少姑娘,也救过一些到赌场门口喝药自杀的赌徒家属,其中不乏年迈沧桑的老人,在无助而绝望的嚎哭依然唤醒不了自己儿女,便用这样惨烈决绝的方式解脱自己,逃离这麻木不仁丑态百出的人间。 穆津霖也不是什么好人,他早就不管了。 善恶美丑都是自己的选择,生死有命。他何必插手别人的命呢。 他今天只想给程欢和文珀积点德,他有了妻儿,他想要做点善事,这也是他这辈子最后一件善事。 他咳嗽了声,巴哥立刻把耳朵凑上去,穆津霖隔着衣领的薄唇缓慢蠕动,巴哥一边听一边点头示意明白,等穆津霖说完后,巴哥走到跟前将女人扶起来,女人哭到没了力气站稳,整个身体都依靠着巴哥才不至于再次瘫倒,她看出这是能救自己女儿的好人,她死死抓住八哥的手腕,“我女儿刚被去家里要账的高利贷带走,安排到红区的一家发廊做工,那边许多都是这样被卖去还账的女孩,用不了多久就被折磨得不像人样,求大哥行行好,将她带回来,我们母女愿意为您当牛做马。” 红区是老朱的管辖,非常杂乱,上面管不了,也管不过来,哪个城市没这种底层拉皮条的,有的是有身份的公仆还跑去嫖呢。 他拿不准好不好办,只好看向穆津霖,后者点了下头,巴哥安慰那名妇女说没有问题,女人感激跪倒不住磕头,磕得额头渗出血迹来还不肯停下,巴哥问了她女儿大致情况,让她先回家,明天一定给她保回去。 女人没有理会她丈夫,大约也是心寒了,什么伤都能留,什么疤都能抹,唯独虎毒食子是这世上最难痊愈和释怀的悲剧,让人一寒到底。 穆津霖先从华西出来,拉开车门坐进后厢,巴哥几分钟后才跟出来,他问穆津霖是不是先去红区。 穆津霖探出头,此时街上行人有些稀疏,已经夜深,红区倒是正热闹,但那伙人未必来得及把那姑娘送去,估计要等明天才能办,他让巴哥开车回码头,巴哥说了声得嘞,他发动引擎,透过后视镜嬉皮笑脸看穆津霖,“霖哥今天在包房被孟三爷那娘们儿也撩得燥热了吧。” 穆津霖没吭声。 巴哥一只手掌控方向盘,另外一只手摸了摸裤子,“我直了俩钟头。” 穆津霖笑了声,巴哥说,“你没站她后面,那屁股撅得,这要是送给我,我转天就死都值!” 穆津霖手肘撑在车窗,掌心扣住下巴,“你没死的机会。” 巴哥啧了声,真扫兴,一点不懂风月,这几年投怀送抱和别人送穆津霖的女人多到数不清,巴哥曾经一度以为他莫不是不行吧,他还偷摸惋惜过,这么强的汉子,竟然有这么大的瑕疵。 现在他才知道,穆津霖不好天底下男人那一口,他就稀罕清瘦干瘪的,一只手够摸她四个球的女人,比如码头上那个。 挨着海港的码头,夜晚是波澜壮阔的,听着潮起潮落的声音,永远不会觉得寂寞。 穆津霖进屋时,我正躺在床上看杂志,他见我没有睡,先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告诉我很晚了。 我合上杂志趴在床上托腮看他,“等你回来。” 他脱掉衣服朝我走来,“有人等待的感受很好。” 他侧身躺在我旁边,左手垫在枕头上,“今天有人勾引我。” 他这句话说得委屈,我没忍住笑,“谁勾引你,成功了吗?” 他嗯了声,“险些成功,真是一个媚到了骨子里的女人,不过还好我坐怀不乱,没有酿成无法回来见你的大错。” 我哟哟了两声,手指捏住他高挺的鼻梁,“这么厉害。” 他闷笑出来,“你在逗小孩吗。” 我把枕头垫在身后,半倚着问他是谁。 他想了下,“大约是情场老手,专门指着男人生活。” “漂亮吗。” 他说很美。 我又指了指自己,“和我比呢。” 他愣了一秒,很好笑,“你以为自己很美。” 我说是呀。 他摇头,“人活在世,拥有程小姐这样的自信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我揪着他耳朵朝里头呸了一口,甚至能看到粘在耳蜗上的唾沫星子,“那你喜欢我什么。” 他说,“我脸皮过分薄,所以喜欢脸皮厚的女人。” 我笑倒在床上,“也就只有穆先生自己觉得自己脸皮薄。还记得我们最开始那几次见面,我在想天底下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竟然行走在街上没有被打死,幸好你有钱有势,如果你只是寻常百姓,很难平安无事活到现在,因为你嘴巴和手都太遭欠。” 我抱着枕头抓上面的绒毛,他在我旁边悄无声息,“你说世上的缘分是不是很奇妙,有时候想不到的两个人,想不到的两条路,就交集到了一起。津霖,现在我很满足,也很快乐,谢谢你给予我救赎。” 我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偏头看却发现他已经入眠,睡得很香甜,也很沉。 他眉眼有疲惫,可面容很祥和,没有任何谨慎与警惕,安静放松得犹如一个孩子。 我轻轻给他盖上被子,俯下身在他脸颊吻了吻,薄唇长久停留在上面,触碰到他的这一刻让我觉得有些难过,是莫名的难过,我在想这样好的男人是否被我耽误了糟蹋了,他该有更美好的家庭,更优雅清白的妻子,他却选择了我,我该怎样报答他,才能不辜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章 残花败柳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第二天傍晚穆津霖盯着一批进货储库后回到房间说要去红区办事,我问他办什么事,他笑着说挑两个年轻姑娘,那边刚送过去的都是雏儿,鲜嫩可口,男人不尝尝很可惜。 我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另外一只手沿着他身前坚实的肌肉下滑,停在健硕的腹部上,来回摩挲移动着,他体温似乎要比正常人灼热一些,早晨起来显得尤其滚烫,他故意逗我,在我掌下的腹肌还不安分鼓动了一下,指尖忽然间的蓬勃吓了我一跳,我本能躲开,他按住我手腕又放回去,“摸了就走,天底下还有这样的便宜事,不给个一块两块,想跑没门。” 我笑他可真值钱。 他说这是明码标价,没商量。 “所有女人摸都是这个价吗。” “看女人的姿色,好的可以打折。” “我不能打折吗。” 他从头到脚看了看我,“你的话,我可以倒给钱。” 我咧开嘴笑,“穆先生这么甜的嘴,根本不用花钱找姑娘,姑娘恨不得白给你倒贴。红区我听过没开过眼,穆先生体力这么好,晚上喂我白天喂姑娘?” 他闷笑出来,“晚上喂过你吗。” “趁我睡着喂没喂,我怎么知道。” 他哦了声,“这是在暗示我,今晚可以喂一喂,对吗。” 我推了他一把,他向前冲了半步,戳住墙壁继续笑,“哪有那心思找姑娘,养精蓄锐等着把你吃到嘴。” 我指了指门口,“还不赶紧走,等着文珀醒了缠住你逗他玩儿,当心不放你。” 文珀最近开始吧唧吧唧嘟囔话儿,恩啊咿呀,什么都喊,巴哥说他聪明,一般孩子才半岁根本不张嘴,还像个小哑巴似的只刚知道往前试着爬,不过文珀也不是和谁都嘟囔,他大多时候十分安静,只有穆津霖把他举得高高他才会笑,笑得同时嘟囔几句,所以穆津霖也喜欢逗他,天天在他耳朵旁边唬他叫爸爸,文珀哪里喊得出,不过听他喊就会微微眯眼,穆津霖起先觉得这反应好笑,后来察觉过来,打他屁股骂他小兔崽子占便宜。 穆津霖从衣架取下西服穿上,我随后把大衣扯下来,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烟味很浓,我看了眼窗户外面,“天暖和了,穿不上这么厚,我今天给你送到洗衣店,洗干净了收起来。” 我一边说一边翻口袋,怕他落下什么贵重的东西洗糟了坏掉,我忽然触摸到紧贴着内口袋一个长方形的硬质木盒,我拿出来看,红褐色的檀木,散发淡淡的熏香味,我叫住他问这是什么。 穆津霖正拉开门要出去,他回头看见我手上的东西,脚下一滞,脸色有些微变,但也仅仅是一瞬便恢复自然,他漫不经心说,“一个很奇特的烟盒。” 我晃了晃,里头嘎吱响,我不可思议问他,“你抽的什么烟,怎么这么硬?” 我刚想打开看,穆津霖在这时夺过去,我手上落了空,他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小烟袋锅,山庄里高层送我的,说能过滤烟雾,我也没试。” 我走过去为他理了理领带,“少抽烟,伤身体,买点薄荷糖,烟瘾犯了吃一块,不比那呛嗓子的东西强?还能护声带,瞧你早晨起来嗓子都是哑的。” 穆津霖嗯了声,他一只手扣住我后脑勺在我额头上重重吻了下,“知道了。” 我挽着他下楼,目送他出门,大门合上前他透过缝隙和我摆手,我笑了笑,目光停留在他捏在掌心的木盒上,转瞬间门便轻轻合住。 码头刚卸载一批两吨的货入仓,工人一个个累瘫在沙坑上,正吹着海风抽烟,穆津霖从木屋出来,迎面撞上拎了一袋子烤串的巴哥,里头的孜然味特别浓,穆津霖最讨厌孜然,推了他一把,“吃完再过来。” 巴哥给几个兄弟分了分,都是些烤得火候特别大的羊腰子,手下接过去咬了一口,热辣的香味蹿到鼻子里,龇牙咧嘴笑,“科学家说吃啥补啥,缺啥吃啥,巴哥这是透支了,肾虚。” 旁边一个嘴巴大的工人两三口就撸完一串大腰子,塞了一嘴油跟着笑,“巴哥肾能不虚吗,一晚两次,看着都累。” “我去你奶奶!” 巴哥直接上脚踹,“你趴床底下看见了?我还两次,我早晨五点起,你们裤衩子还没提上我就干活了,我起得来吗我!” 他说完又把战火撩向头一个编排他的,“你知道啥是科学?还科学家,你自己名字都写不顺溜,要不要脸?” 手下瞪眼,“咋了,生理学就不是科学了?咱这几个哪个不是生理学家。” 他们撸着羊腰子哈哈大笑,巴哥指自己,“你们是生理学家,那我就是给你们讲课的教授。” “那是,这领域我们就服巴哥!巴哥有过的女人比我吃过的盐都多。” 旁边一小兄弟从巴哥手里抢了根串儿,一边咬一边跑,“巴哥摸过的屁股比我看过的星星都多!” 巴哥气得拿塑料袋甩他,“兔崽子又作践我,我现在走纯情少男路线懂不懂?别胡说八道泼我脏水。” 巴哥和他们逗着,眼神往穆津霖那边瞟,看他有点等不及,多半根烟都抽完了,赶紧把手上几根没吃完的串儿分了,抹了抹嘴跑过去,“霖哥,红区?” 穆津霖嗯了声,巴哥赶紧跟在他后头往铁门外走,伸手拉开后座车门,穆津霖丢掉烟头刚要弯腰进去,忽然右侧肋骨被硬块的尖角戳了下,他随即停滞,从口袋里摸出那个方盒,巴哥看见觉得精致,拿过去问这是啥,穆津霖没说话,他打开看到一枚非常漂亮的桃木簪子躺在绒布内,簪子的每一寸都被雕琢得圆滑细腻,桃木更是千里挑一的上佳好木,巴哥问他这是买来送嫂子的吗,穆津霖一把夺过,将盒盖扣上,反手投掷进垃圾桶,木盒在低空抛出一个优雅的半圆,伴随一声闷响深埋入垃圾中。 巴哥觉得可惜,“哥怎么扔了?不要给我啊,我去唬女人。” 穆津霖面无表情坐进车里,巴哥依依不舍看了眼垃圾桶,那里头的赃物三天处理一次,他扒都懒得扒,他坐进驾驶位,发动车子的同时听见穆津霖问他,“簪子漂亮吗。” “漂亮啊,何止是漂亮,那是精致!比那些奢华庸俗的珠宝好看多了,女人戴上多有味道,这么好的东西扔了,暴殄天物啊哥!” 穆津霖心里不舒服,他将车窗摇下来,随手戴上墨镜,“这阵子腾出半天时间,跟我去趟木器行。” 巴哥问他去干什么,穆津霖说买簪子。 巴哥急得握拳砸方向盘,他是真搞不懂穆津霖在想什么,“哎呦,这不是多余吗?刚才那别扔不好吗?哥你以为那么好的簪子是个木器行就卖啊,这种东西得高级匠师打磨,还得有上好的桃木做材料,可遇不可求的。” 穆津霖抿着嘴唇想了下,“好桃木不多吗。” “桃木倒是有,可现成的好簪子不多见,现在女人庸俗物质,没多少稀罕这不值钱的木头簪子,也就五十岁以上的妇女还有戴,没有大批市场,愿意打磨制作的匠师也找不到了。” 穆津霖盯着窗外的街景,“你去淘换好的桃木来,我自己刻。” 巴哥愣了愣,心里算彻底服了。 车停泊在一条繁华的街道。 这边脱离市中心十几公里,管制不够严格,许多后台不硬又想捞快钱的商贩就把不正经的生意落户在这头。 比郊区富庶热闹,又比市区低俗落后,方圆几十里没有达官显贵,稍微有点钱的也难觅踪迹,都是些蹬着脚踏车或者步行上班生活的普通百姓,一排排青砖石灰的廉租房和公租房,撑死了七层楼高,黑漆漆的洞口,一些大爷大妈跟保安似的拿着马扎往门口一坐,大姑娘小媳妇儿抱着孩子来来往往家长里短,一幅市井百态。 这样犹如蝼蚁夹缝的区域最容易悄无声息的滋生肮脏交易。 口袋里钱不富裕,高端场所进不去,顶级美女见不着,红区的场所小,大多连执照都没有,打野食的发廊妹捞几十就换个地方,流通性非常大,有活儿就干,钱好商量,有的为了凑数儿,二三十块也答应,都是些风尘老手,照样把男人伺候得好,成为大多数满足温饱有点私房钱的男人瞄准的享乐天堂。 此时的红区刚刚开始挑灯,粉色红色的灯笼挂在街头巷尾,一排长长的窄路放眼望去一水儿的女人,守在各自的店面门口,擦拭着写满服务套餐的灯牌。 穆津霖带着巴哥从车上下来,这个点客户还没上座,发廊洗脚房都还空着,三三两两路过的男人眼珠子在姑娘身上打溜,看看屁股瞧瞧上头,打扮越是艳丽的越能第一时间吸引到客户。 从穆津霖旁边走过的有不少扛着大包小包行李,看穿着像外地来的工人,红区挨着长途火车站,这一片大大小小的旅馆不下十几个,工人睡哪儿都是睡,找个也多花不了几块,自然这里成为不二首选。 到了十一点,红区的客流达到最高峰,中间这条窄路几乎走不动,各种谈价揽客的声音络绎不绝。 红区的女人,被叫做残花败柳,半老徐娘。 这里有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对男人的疯狂充满了无知,并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也不明白这条人来人往的长街充斥着多少黑暗与肮脏。 台阶上花枝招展的女人不少已经年过四十,拖拉着两个上学或者辍学的孩子,失去了丈夫的庇护,或者从来没有结过婚,成为被社会抛弃的遗珠,年轻荒诞种下的苦果要用漫长的岁月品尝。 她们虽然一直都在干活,但手里积蓄却微薄无几,有些吸粉,有些打牌,还有些供养着子女和兄弟,当夜幕褪去,黎明到来,红区便寂静得近乎苍凉,所有的窗子关合着,男人先后离开,梳洗的女人卸了妆,无数斑痕爬满面孔。 这样的时光日复一日,她们自己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终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一章 惊鸿一瞥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穆津霖站在门口抽了根烟,眼睛盯着自己擦得锃亮的鞋尖,并没有抬头观赏四面八方的春光。 巴哥在旁边守着,对街的年轻女孩一直朝他抛媚眼,她穿着黑色的毛裙,里头是真空,白皙的皮肤在彩色的灯光下泛着圆润雪白的光,并不像这条长街饱受摧残的模样。 他忍不住嘿嘿笑,想起来小娇凤了。 小娇凤是他初恋,命特别苦,家里人为了要十袋苞米和两袋高粱,在她十九时把她嫁了个同村的老头子,小娇凤在十里八村都是俊姑娘,一点不像庄稼里风吹日晒的主儿,皮肤白皙娇嫩,眼睛像两颗杏核,勾着小伙子老爷们儿的心都荡漾起来。 巴哥总听村里的人议论,那姑娘长大了是害人精,是孬货,是全村妇女都恨不得死的狐狸。 巴哥不懂,长得漂亮咋还成祸害了,难道满嘴黄牙皮肤干黑一笑吓死人就是好东西了? 两年后小娇凤男人死了,她才二十一岁就成了寡妇,她做了寡妇全村男人都不老实了,经常扒她墙根去骚扰,巴哥才十三,他也溜去过,还在墙根底下碰见了妇女主任。 主任笑着摸他脑袋,“行,瓜娃子,还有这闲心嘞,长大出村子,祸害大城市的姑娘去。” 可惜他见识到了滨城的繁华和诱惑,却也陷入对小娇凤的朝思暮想中。 他生命里来来往往那么多女人,他再也没碰到像她那样,让他魂牵梦萦这么多年的姑娘。 巴哥从回忆里跳出来,手指在下巴上刮了刮,朝对面的站街女吹了个口哨,女孩听见以为有戏,抱着双臂倚靠住门框,娇滴滴问,“大哥,自己一个人吗?” 巴哥说两个。 女孩目光扫向穆津霖,发现他身上的穿着价值不菲,长相也不错,她扬起下巴朝他使了个眼色,问巴哥,“你老板啊?” 巴哥笑了声,“想泡?” 女孩撩了撩酒红色的长发,“这么有味道的男人,谁不想泡啊。” 巴哥说,“功夫好还收钱吗?” 女孩伸出五根手指,“别人我不知道,反正在我这里,长得好看,光顾五次,我免费赠送一次。” 巴哥抬手蹭了蹭鼻子,“我这样的,赠吗?” 女孩娇笑出来,“大哥有钱,还图那点便宜啊?要不进来坐会儿?价钱什么的好商量。” 巴哥借着闪烁的霓虹打量她,这姑娘长得很一般,但身材好,看这搭讪的娴熟程度,估计也是老手,最起码经验有三年以上,巴哥摆手,“今天没空,改日如果我还过来,还记得起你,我光顾你生意。” 女孩一听他开了张空头支票,当即垮了脸儿,撇了撇嘴,“没钱早说啊,浪费时间。” 巴哥没和她争执,他口袋里一沓钱呢,这里的档次,一百个都花不了,关键他觉得不值,这次来也是陪着穆津霖办事,没那个闲心。 他掸了掸屁股上的灰尘从台阶上站起来,穆津霖恰好也抽完烟,巴哥推开玻璃门,看了眼坐在前台打电话的姑娘,问朱老板在吗,姑娘撂下电话说在,是否有预约。 巴哥一边抬头打量新装修的二楼,一边指了指穆津霖,“报霖哥大名,让你们老板下来接。” 姑娘听话茬知道是大人物,立刻点头说好,拨通内线将巴哥的话原封不动转达过去,她挂断后鞠躬说,“朱老板马上下来。” 穆津霖打量了下这栋三层楼的娱乐中心,看来老朱在红区也赚了不少,里里外外翻修也得砸个十几万。 这边年轻的小姑娘最开始都是抵债抓进来的,给客人洗脚按摩都不情不愿,更不要说别的,只是后来没辙认命了,反正也逃不出去,还不如好好干,省得挨打挨饿。 来这里光顾的客人大多很脏很穷,同是底层的工人,不想掏太多钱,砍价砍得像买白菜,甚至干脆逃票,不得不说人的身份地位并不能决定素质高低,但多少也会影响一些,高处的人难以破罐破摔,会想法设法维持自己的声誉,底层人无所谓,占便宜就是生活的喜悦。 社会一面可怜底层,又一面厌弃底层,以致于底层永远是底层,无法得到根本的救赎。 穆津霖等了大概两三分钟,一名五十多岁的男人从二楼下来,嘴里叼着根烟,身上裹着白色浴袍,中等个子,看湿漉漉的头发刚洗了澡,脸上挂着一丝不正常的潮红。 他看到穆津霖抱拳招呼了声穆老板,侧身指二楼,“稀客,怎么想着来红区潇洒潇洒?” 老朱一转头又看见巴哥。 他立刻笑出来,“上去放松一把,今天正是好货色,不好的穆老板也瞧不上眼。” 穆津霖笑着说好,老朱和他并排上楼,巴哥跟在最后头,二楼是洗浴按摩,分三个部,男部女部和男女混合,老朱把他们带到了女部门口,里头传出许多女人的笑声,还掺杂着因为满足而低低喟叹的男音,只听声音就能想象出是怎样一副场景。 老朱刚要掀帘子,穆津霖忽然干脆按住他手腕,笑着说,“这恐怕不好吧。” 老朱说这有什么不好,去男部那还叫放松吗。 巴哥当然乐意进女部,他在旁边帮腔,“对啊霖哥,男人穿着裤衩子在水里有什么好看,这里头才有意思…” 他话没说完,穆津霖投射过来一丝阴森的目光,巴哥立刻住了嘴,老朱蹙眉,“怎么,穆老板今天来不是为了玩儿,有事?” 穆津霖指了指二楼尽头的一张沙发,示意他过去聊,老朱和他一起坐下,巴哥在女部门口转悠,搓着手透过门帘缝隙往里看,模糊不清的白雾中无数条玲珑身体交错在水中起起伏伏,女人相互泼水浇注身上艳丽的比基尼,两个男人在中间蒙住眼睛,被她们戏弄,伸手朝虚无的空气抓一把,又抓一把,女人闪身避开,有的不够麻利,又像故意投降,被男人一把抱住。 这副嬉闹的场景看得巴哥心猿意马,他扫了一眼正和老朱谈事的穆津霖,拎着皮带一闪身溜了进去。 老朱听穆津霖说了前因后果,他笑着端起一杯茶,“穆老板敢情是发善心,要救个还高利贷的姑娘,这才找到我这里。” “差不多是这样,我做这行本身恶贯满盈,早已不在乎积德行善,只想为我妻儿积福。” “穆老板什么时候结婚生子,我怎么没听道上传。” 穆津霖说,“上周刚办了手续,正在挑日子设宴。” 老朱哈哈大笑,“穆老板和风月绝缘的人,也是先上船后补票?” 穆津霖笑而不语,老朱喝光了那杯茶,起身理了理腰间的浴袍纽带,“既然穆老板亲自找过来,我没有不帮忙的道理,这边我管事,只要您想救的那个姑娘在这里,任何店面我一句话立刻放人。不过等到大摆筵席,可不要忘了请我过去,看看穆老板的娇妻啊。” 穆津霖握住他肩膀拍了拍,“一定,忘记谁忘不了朱老板。” 我和穆津霖登记那天,我一直问他要不要去穆宅先通知大太太,他说已经提过,她同意了。 我很惊讶问他说了什么。 他拉住我的手将我扯到他怀里,“母亲说总算看到我结婚这一天,让我早点生出孙儿给她抱。” 他说这话时目光没有注视我,也谈不上闪躲,只是不怎么有底气,像在编谎。 我心里清楚褚慧娴那样心高气傲爱子如命,又如此记恨我的贪婪与恶毒,绝不可能坦然接受我做她的儿媳,穆津霖一定是隐瞒了她,打算事情尘埃落定再回去坦白,或者他去说过,但闹了一场风波,险些断了母子情份,所以他不敢带着我过去,怕我下不来台。 他保护我心疼我,可今非昔比,我不再是与褚慧娴平起平坐的三太太,而是她的晚辈,她的儿媳,她在讨厌我痛恨我,连面都不露于情于理说不过去,从此以后她对我可以不仁,我看在穆津霖的情面上绝不能对她不义,孝顺赡养是一定要做的事。 我备了点礼品叫上文隽,开车送我出码头,往穆宅的方向去,他非常懂得礼数,车上一直沉默,不会和我不分大小开玩笑,只是快到目的地时他透过后视镜忽然问我,“我看嫂子眼熟,是不是以前见过。” 我问他去年冬天三太太生日宴是否在风月山庄忙碌过。 他说是,霖哥安排,他是统筹。 我笑着说,“去年这时候,我还是三太太。” 文隽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松,险些冲入旁边的隔离带,他非常惊愕的表情半天没有反应,我指了指前面的路口,“停在那里就行。” 他狠狠一踩刹车,仍旧没有从那份震惊中回过神,良久后他才说,“嫂子不是霖哥从周逸辞身边带回来的吗。” 我解方向盘的手微微一滞,“是。” 文隽不可思议笑出来,“嫂子到底…” 后面的话他问不出口,只好坐在驾驶位讪笑,我推开车门下去,隔着半扇落下的窗子看他,“在我心里,津霖是我最后一个男人。” 文隽怔了下,偏头凝望我,他没说话,眼底的神情尤为复杂。 我站在穆宅门外看到管家正送一名大夫从庭院出来,大夫神色凝重和他说着什么,他点头接过几包汤药,记下怎样煎煮和火候,大夫叮嘱完离开管家才从高大的松柏树后发现了我,他蹙眉喊了声三太太,我推开铁门进入,仰头看了眼褚慧娴房间的窗子,“大太太在吗。” 管家说在,我将提着的礼品交给他,“这药是给她的吧。” 他说是。 “那正好,你带我上去。” 管家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以周逸辞的性子,他也不会告诉任何人我抱着文珀逃走的事,即便是他这边的心腹,他也觉得很没有颜面,所以这边根本不会有谁知道我现在竟然跟了穆津霖。 管家带我走上二楼,一簇茂盛的君子兰后,木门紧闭,底下缝隙渗出一丝橘色的光。 随着缓慢靠近,熏香的味道浓烈刺鼻,褚慧娴香料点得越来越多,不知道她是为了安神还是为了信佛,正常人在屋子里呛得根本呆不下去。 管家敲了两下门,佣人应声打开,她第一时间发现站在管家旁边的我,平静的面容掀起层层骇浪,我朝她微笑,管家没有过多打扰,把药和礼品都递给她后就从二楼离开了。 佣人垂眸盯着手上的礼品,冬虫夏草,燕窝鹿茸,每一样都非常精致和昂贵,她每样都看过来后问我,“这是三太太的心意吗。” “站在你面前这个女人,仅仅是程欢,她有自己的名字,而不需要用任何称谓代替。” 佣人笑,“程欢就能把过去抹得一干二净吗,如同从来没有发生和出现过。” 我双手交叉放在身前,“那都不重要了,我下定决心抛掉过去,为了津霖和文珀。” 佣人深深看了我一眼,她朝我点头,示意我在外面等,她转身进入房间将门关合住。门的隔音不知是不是改造过,我站在外面等了许久,里面都悄无声息,像根本没有人说话。 我知道这是褚慧娴给我的下马威,曾经都是穆锡海的女人,她必须装出作为妻子对妾室的容人之量,不能对我赶尽杀绝,毁我尊严与脸面,现在她以长辈姿态压在我头上,并不用担心她做得过分会遭来非议,就算她让我跪在这里,我为了求得她接纳,也不得不照做。 十几分钟后里头终于传出一阵窸窣的动静,慢慢逼近门口,我刚要抬头看,忽然门被用力拉开,迎面毫无征兆的泼下一杯冰冷茶水,水有一股味道,像是放了太久的陈茶,茶叶也枯黄,粘在我脸和头发上,散出浓烈的碱气。 我闭着眼睛,许久才从这样突然的事故中回过神来,我缓慢睁开,隔着雾气昭昭的水痕看向面前坐在轮椅上的褚慧娴,佣人在后面推着她,脸上面无表情,屋内是一片朦胧晦暗。 我张开嘴巴,吐出一枚茶叶末,用手指在眼睛上擦了擦,“我不知道该称呼您婆婆还是大太太。” “住嘴。” 我刚喊出口,她疾言厉色打断了我,“你也配。” 她表情藏着刀,仿佛随时都要冲破皮肤朝我射来,“谁允许你过来,炫耀你夺走我丈夫,又夺走我儿子吗?拿着你的东西滚,永远不要踏入穆宅半步,不要恶心了老爷的神位,也不要恶心了我。” 她说完后让佣人把我送来的礼品扔出房间,那些坚硬的礼盒砸在我身上,触碰到骨头非常疼,我没有任何晃动,只平静站在原地,任由褚慧娴看着这一幕泄恨。 其实我想到我过来就会被她误解是在耀武扬威,炫耀自己的本事多厉害,几乎将她好端端一个家搅得四分五裂乱七八糟,当一个人痛恨另一个人,根本不会用理智去思考,只凭借一腔感性看待关于对方的一切,其实掠夺走她丈夫的女人从来不是我,而是之前那几任姨太太,尤其是惜蓉,爱屋及乌下他才疼爱周逸辞,因为她是穆锡海这辈子唯一没有长久得到过的女人,他放不下,他爱恨交加。而至于我,除了是他万般无奈利用的制衡品,我甚至不知道我得到过他多少喜爱。 除了初见的怦然心动,除了他爱我年轻的脸孔,在我与他儿子纠缠不清背叛欺瞒的种种恶行之下,心还装得下几分呢。 我将额前潮湿的头发捋到头顶,和她四目相视,“您讨厌我恶心我,可无论怎样都还是要接受我,与其痛恨得咬牙切齿,不如心安理得和平相处,就如您疼爱津霖,不忍心看他为难,而你我之间的不和是他为难的根源。我比他年轻很多,我也没有大多女人的娇纵和愚蠢,我不会让他疲惫,不会拖累他,我可以在事业与交际为他出谋划策,做他的贤内助,他的谏言臣。以后漫漫人生路,我陪伴他照顾他忠诚他,不辜负他对我的好,也不让您白白妥协。” 褚慧娴冷眼注视我,“你做的这些,并非世上女人找不到第二个能为他做,天底下唯你程欢才行。” “难道不是只有我才行吗?但凡还有第二条路走,老爷会明知我是怎样的女人,还要把他的毕生心血托付给我吗?世间任何女人都能做津霖的妻子,只要能生儿育女,能相夫教子。可她们不了解穆家的一切,不了解周逸辞与津霖都是怎样的人,不了解他们生活的圈子,更在面对惊涛骇浪时,只能束手无策,而不敢迎面杀敌。” 褚慧娴忽然坐直身体,她瞪着我逼问,“你刚才说什么,老爷知道?他托付了你什么。” 我低下头,拨弄手上戴着的戒指,“您不必知道。对津霖没坏处。” 我看了一眼四仰八叉的礼品盒,弯腰捡起来,归置整齐后堆在墙根的君子兰旁边,“您看不惯我,是因为我留给您的印象就是个为了权势钱财不择手段,父子通吃的狐狸精。我承认我不是什么好女人,不清白也不单纯,配不上您精心教养的津霖,可如果我生在显赫高贵的家庭,有一位好母亲,我也不会走向这条路,普通百姓得到的东西,和高高在上的名流,怎么能相提并论?” 褚慧娴不语,她过激痛恨的神情已经平淡许多,我偏头看了眼天窗泻入进来的一丝黄昏,“今天来是我出于礼数,如果您看我厌烦,我也尽量避免出现在您面前,不过您有任何需要,我还是会侍奉床前,与津霖一同尽孝。” 我说完这句话后对她鞠了一躬,嘱咐佣人照顾好大太太,我转身朝楼梯口走去,褚慧娴在我迈出几步后忽然开口说,“你会对津霖忠诚本分,情深意重吗。你那些不堪入目的过往,那些恶毒淋漓的手段,你敢发誓永远不用在他身上吗?” 我脚下倏然停滞,注视着面前一级级擦得透亮的楼梯,“对于感情和婚姻的无助,您很清楚那是怎样的感受,我之所以明白您每一分苦楚,都因为我也感同身受,也从这样的煎熬里走过来。我给老爷做妾,给周逸辞做情人,我甚至还有其他不想回首也不敢回首的往事,齐良莠多么想取代您,我就有多么想取代白玮倾与梁禾依,四十年漫长岁月,您对老爷死心了吗?我不需要那么久,我只要短短一年,就对周逸辞心灰意冷。津霖不只是我的恩人,他更是我的丈夫,丈夫两个字给了我这辈子无法复制的尊严与感动。一个是把我当作笼中鸟当作宠物豢养的男人,一个是把我看作妻子将我的骨肉视如己出的男人,如果不对津霖忠诚到底,我程欢死无葬身之地。” 褚慧娴没有说话,她在我身后良久沉默,我等了片刻,最终只等来空气内的一片死寂。 我从穆宅出来,身上十分狼狈,风一吹湿漉漉的衣领又硬又寒,像刀片似的割得皮肤生疼。 我拉开车门坐进去,文隽看我这副模样问我是挨打了吗,我说被泼了杯水,他当然心知肚明在穆宅有谁敢泼我,他安慰说,“再等等就好了,时间能打败一切看不顺眼。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不过嫂子确实有胆量,自己一个人也敢来。” “津霖怕我受委屈,不可能带我来,除非大太太肯松口,但她对我敌意太深,主动松口那天遥遥无期,我好歹要做个样子,不能躲起来不见人,那说出去就是我不对了。” 文隽将车掉头,沿路边缓慢驶出小区,我用毛巾在被浇湿的布料上擦拭着,余光不经意落入窗外,从对面街口拐入一辆黑车,正好和我这辆车擦身而过,紧贴着相距不到两公分,后视镜险些碰撞在一起。 “他大爷的!” 文隽脸色惨白,猛朝左摆动,他怕两车相撞伤到我,因为我并没有系上安全带,相比较他的惊慌失措,对方司机却开得很稳,没有半点摇摆,只能用蓄意而为来解释,正常情况下谁都会慌张。 我透过敞开的窗子看向那辆车中,吴助理正稳健把持方向盘注视前方,车后厢坐了一个男人,茶色玻璃将人影涂抹得非常模糊,不过那半截车窗正在极速摇下。 文隽失衡跌撞入路旁的灌木丛里,骂着街往后倒车,那辆车也减缓速度,随着玻璃降落,露出半副身躯,银灰色西装在微醺的夜色中闪烁出凛冽的寒意。 我认出上面的银色纽扣,心里骤然一慌,抓着衣摆的指尖猛地擦过座椅,上面划出一道白痕,周逸辞的脸在月光照耀下时明时暗若隐若现,他嘴角噙着一丝意味深长的浅笑,和我对视着平行掠过,惊鸿一瞥的霎那仿佛世纪般漫长的定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二章 大嫂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三年一度的A类慈善晚宴在四月初如期而至。 举办地点在椿城,滨城及省内六城所有至高名流皆被列为邀请嘉宾。 穆津霖的金色请柬邮寄到了风月山庄,他拿到请柬的当天深夜便带着我启程去往椿城。 省内的慈善晚宴分为两类,三年一度的A类及每年一度的B类,前者更加高端,只邀请商界身家不低于九位数的名流,在二零零一年身家过亿的含金量实在让人望而生畏。A类晚宴的慈善力度极大,颇受各界瞩目,一晚拍卖和义捐进账数字高达七位左右,只有省会才有举办的资格,B类官商都有份额,属于政府直隶管辖,各个流程严密控制,稍微有些头脸都会拿到邀请函,相对而言成为了攀龙附凤的权贵阶梯,并没有实质性的收获。 A类晚宴规定出席的至高名流比传统名流的范畴更加狭小,属于高端顶尖精英,必须是执掌企业的绝对决策者,以及享誉国内国际的高端领域首席,才会在筵席上得到露面的机会。 椿城距离滨城有三个半小时的车程,椿城政治文化居省内首位,犯罪率极低,这也是穆津霖与孟三爷在省内生意波及广,却唯独没有涉入椿城的缘故,那边的政府非常难搞定,根本不买地下圈子的账,也不会有哪股势力这么不开眼自投罗网。 我到滨城三年,从没有去过椿城,两座城市发展不同,贸易往来少,算是各自独立,因此穆津霖带我到椿城并不担心引发轩然大波,因为能碰到的滨城熟人寥寥无几。 其实我们都非常清楚这件事早晚也要曝光,纸包不住火,无法隐瞒一辈子,他想要给我一个盛大的婚礼,而在婚礼之前,一切的流言蜚语都需要得到一个妥善安置,慢慢将我们的关系渗透,一点点引导控制舆论,势必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我说我愿意等,可穆津霖说他不想等,他宁可背负天下骂声,也希望最快时间内给予我最想要的东西,让我体面而尊贵的生活,不再隐匿于任何黑暗之中。 其实当他握着我的手描绘他构想中的美好婚礼时,我心里觉得足够了,我不敢想象我和他是否有勇气面对那样一天来临,整座城市的狂风暴雨,或许他为了让我快乐什么都肯豁出去,但我不想做过分自私的女人,在他身上我得到太多,他给了我穆太太的名分,给了我新的救赎与人生,如果我拥有更大的快乐要踩着他的声名狼藉,我宁可选择不要。 他是我丈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有他快乐,那才是我的心安理得。 我们到达椿城晚宴主办方指定的下榻酒店,已经是凌晨三点多,穆津霖约了这边几个商业上的朋友出去应酬,我并没有随行,而是独自在房间等他回来。 然而穆津霖一夜未归,直到第二天早晨九点多他才把电话打来,问我是否睡醒,我担心他根本没睡,问他是不是出事了,他在电话里笑,说哪有那么多事可出,让我安心不要乱想。 可我总觉得不对劲,自从我们在一起他从未有过夜不归宿,哪怕天大的事也一定赶在早晨我醒来躺在旁边,给我一个令我无比嫌弃的晨吻,这是他第一次留我一个人睡。 他告诉我稍后有化妆师到房间为我化妆,让我穿从滨城带来的那套礼服,他直接在宴会场地等我。 我没再多问什么,挂断电话从礼盒内取出他为我准备好的礼服,我惊讶发现这是一件非常漂亮而且符合我喜好的红梅旗袍,并没有普通礼服的繁复和拖沓,简洁复古,开衩在膝盖偏上位置,双腿恰好随着交替走动的姿势若隐若现,透出女人十分高雅的态度。 旗袍通体是月牙白色的蜀锦绸缎,镶嵌着最好的红丝,雕琢纹绣出圆润而精致的红梅花,一簇簇痴缠盛开,将我裸露的皮肤衬得雪白。 化妆师匆忙赶到房间看到削瘦玲珑的我同样很惊艳,他距离我半米外仔细打量许久,将原本准备好的一套过于浓烈的妆容临时否决,换成了极其素雅的淡妆,并且在我眉心粘上了一帖红梅。 我在酒店保镖护送下驱车到达临街的慈善宴厅,距离正式开始还有不到半个小时,我有些慌张,看到那么多人来人往生怕误了时间,也担心自己出丑,毕竟我接触这样的场合还太少,以致于仓皇失措中下车险些被车门刮破腋下的锦缎,我惊叫司机过来帮我,穆津霖正站在台阶下看表,他听见我的叫喊循声看过来,我刚在司机的搀扶下站稳,立在原地整理盘起的发髻,他见到这样盛装的我微微怔了怔,甚至忘记了第一时间迎上。 我逆着一束午后温润的阳光,眉眼焦急在人潮人海里寻找他,我记得他穿着宝蓝色西装,系着白色领带,可我怎么都找不到那样夺目的身影,到处都是眼花缭乱的礼服和浓妆艳抹的面孔,而他投射过来的一束灼热视线烫着惊了我,我这才透过层层交叠穿梭的人海发现他,急忙奔他走去,大声喊津霖,他这才回过神来,伸出手剥开人群将我握住,他深邃的瞳孔内是我在阳光下过分浓烈明艳的样子,他溢出一丝笑,“非常美,像梅花成精了。” 我扑哧笑出来,伸手打他肩膀,“会不会夸人,什么叫成精了。” 他有些发痴,“总之很美。” 我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吻了吻,“是你会挑。” 他咧开嘴笑,牵着我的手在等待已久的礼仪小姐引领下进入金色的宴会大厅。 我始终不敢抬头,心里有一丝惶恐和畏惧,生怕碰到喊我三太太的人,对我出现在穆津霖身边露出惊天动地的诧异。 我觉得这个称谓是伴随我一生的梦魇,随时都会跳出来狠狠敲击我,让我明白自己行走在刀尖上有多么危险。 我听到许多人与穆津霖打招呼,不乏一些中年贵气的女性,他都会牵着我停下来,象征性的饮一杯酒,寒暄几句,隐约听到对方夸赞我美艳,穆津霖便全部替我挡下,直言我很害羞,不太喜欢说话。 在走走停停的路途中,我总感觉到背后有一双眼睛盯着我,准确无误从人海中定格在我背上,不管我走到哪里都摆脱不掉,我尝试很多次突然回头,都没有发现这双眼睛。 但我发现了周逸辞。 他几乎是忽然间从我身后的一个角落走出,身边拥簇着大批衣冠楚楚的追随者,都是椿城本土或者其他城市一些高管,略逊色于他的地位,和他谈笑风生。 我们隔着空气目光交汇,他没有惊讶于我的出现,嘴巴在和其他人说着,视线却一直没有移开。 我蹙眉看了很久,忽然意识到这双眼睛就是自我进入大厅始终追随的眼睛,也只有这样的眼睛迸射出的光芒,才会让我如此敏感,倍觉火辣。 我听到他旁边的男人忽然指着我旁边的穆津霖大喊,“穆总到了,刚才竟没有发现。” 他们一起走过来,我立刻挪开目光,小声喊穆津霖,他低下头问我怎么了,我指了指身后逼近的人群,他越过我头顶最先看到了走在前面的周逸辞,他以为我害怕,握着我的手不动声色紧了紧。 “穆总,还以为您这个大忙人今年又要落下了,你可是两届都没有露面。” “方总是替主办方找我算账吗?” “我哪里敢。”方总说完大笑,打了个响指将侍者叫来,伸手从托盘内端起两杯白酒,一杯留在自己手里一杯递到穆津霖手中,碰了下杯口一饮而尽。 周逸辞目光落在我和穆津霖牵住的手上,他阴森森勾了勾唇角,“大哥今天竟然带着大嫂一起过来。” 大嫂两个字隐约有一丝刺耳,我听着没吭声,小心翼翼留心周围人反应,似乎的确没人知道我们之间复杂的关系,我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穆津霖扫了眼他旁边穿着酒红色礼服格外低调沉默的梁禾依,“你不也带着妻子吗。” 周逸辞含笑将视线收回,定格在我被旗袍包裹的身躯上,他目不转睛注视我玲珑凹凸的曲线,颇有深意赞叹,“大嫂一点不像生过孩子的女人,还是如此光彩夺目,令人不舍移开视线。” 一旁的方总听了周逸辞的话十分惊讶,椿城与滨城虽然隔着一些路程,消息来往没那么灵通,但穆家的长子是个黄金钻石汉的消息也都是省内人尽皆知的事,就算成婚势必也要大操大办,才能对得起穆家昔年风光显赫,没想到连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都觉得惊诧。 “原来穆总不只悄无声息娶了貌美如花的娇妻,还喜得贵子了吗?” 穆津霖笑着点头说是。 方总喜笑颜开,“这可让多少翘首以盼的滨城好姑娘伤透了心哟。” “哪里,方总太过奖。” 方总目光同样在我们牵住的手上瞟了瞟,“感情这种事,外人一看就知道浓不浓,这里出现的夫妻或者女伴,都是挽着男人手臂,宴会吗,惯例的姿态,才显得绅士得体,可穆总与太太恨不得把新婚燕尔的身份昭告天下,牵着手就进来,这才是夫妻真正的情趣啊。” 穆津霖笑着看了看我,“内人调皮,年轻任性,她也不好好挽着我,只能抓着点,防止走丢了。” 方总哈哈大笑,“这么说穆总赶了时髦,玩儿了把老夫少妻?” 穆津霖无奈说,“实在惭愧,我也老不正经了。” 梁禾依正挽着周逸辞,她听到方总这样一席说辞,脸上始终保持的微笑有些僵硬,她顺势从周逸辞手臂滑落下来,将自己的小手塞入他掌心。 方总问穆津霖,“贵公子起了名字吗?名字可是至关重要,我认识一个擅长起名的高僧,不如跟穆总介绍一下?” 穆津霖婉拒,“出生时就起了,前两天刚上了户口,不麻烦方总。” 方总问叫什么,穆津霖说穆文珀。 方总沉吟了片刻,“好名字,文韬武略,贵如琥珀,将来必成大器。” “不求他飞黄腾达,平安长大,是我与他母亲的心愿。” 方总伸手在穆津霖胸前拍了拍,“哎,有穆总这样的父亲助力,就算不想飞黄腾达,那么出众的资质,老天也不舍得放纵他泯然众人暴殄天物啊。” 在方总和穆津霖说话的过程中,周逸辞忽然不甘寂寞打断,他嗤笑一声,略带嘲讽的语气重复了穆文珀三个字,旋即耐人寻味说,“听闻文珀长得很像我。” 他闷笑了声,“怎么会长得像我呢,我乍一听到这样的传言,还以为听错了,后来经人证实,的确很像。” 周逸辞这句话说出口,周围气氛顿时鸦雀无声,他身边的一些随从伙伴都有些尴尬与惊诧,察觉出气氛的微妙,但也无法理解怎么一向不落口实的周逸辞会说这样不正经的话,毕竟叔嫂关系自古以来就敏感,很容忍落人话柄,人前人后避讳尚且来不及,不可能还主动往自己头上招揽,明摆着引人误解。 他们一阵无声尴尬后面面相觑,只剩下微微讪笑。 周逸辞这人记仇,他现在不只恨穆津霖,更恨背叛他的我,总想着给我丢个烫手山芋,我不自作聪明吗,他就处处设下障碍让我应接不暇。 我不慌不忙说,“养女随姑,养子随叔,这不是常理吗,没有什么好奇怪,总比像路人或者邻居强吧?” 穆津霖笑出来,他反手用指尖在我鼻头点了点,“小嘴巴又胡说八道。” 周逸辞冷冷注视眼前这一幕,“大哥好脾气,应该养个女儿,穆家没有姑姑,如果女儿再像我,大嫂该怎么解释。还好我与大哥手足情深,不然我是百口莫辩了。” 我脸上维持的笑容收了收,“逸辞爱玩笑,可不要过火,你大哥与你是手足,轻重不往心里去,我只是你嫂子,不要怪我冷脸。” 我脸色难看,周逸辞才欢喜,他笑容更深邃,张了张薄唇还要说什么,被旁边的梁禾依扯了扯袖绾,“我们入座吧,马上开始了。” 梁禾依不喜欢周逸辞与我纠缠不休的样子,她恨不得立刻支走他,不让他更仔细更长久的在我的光彩下迷失,周逸辞咄咄逼人我有些招架不住,她正好为我解了围,我看向站在他身边显得尤其小鸟依人的梁禾依,非常感慨说,“弟媳也不和我打个招呼吗。看来是我出身太平庸,都入不得弟媳的眼,就算不看我,你也要看津霖给我一分薄面吧。” 梁禾依不是不懂礼数,而是只想当个隐形人避开漩涡,出风头什么场合都能出,从我进来这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今天出不了,与其出不了强出,还不如低调点,可她万万没想到我会在众人面前指名道姓奚落她,她非常尴尬,也不得不给我这个台阶,随手从侍者托盘中端起一杯香槟,“大嫂,我刚才走神,是我失礼了,我自罚一杯酒谢罪,希望大嫂赏脸。” 我笑着说,“你先喝你的。” 她一口气喝下去,心底那口气不顺畅,险些喝呛了,周逸辞掌心在她背部轻轻拍了拍,小声问她还好吗,她摇头说没事。 她将空了的杯子朝地面晃了晃,“大嫂肯原谅我吗。” 我歪头灿然一笑,“我只说让你喝,又没说喝了一定原谅,这两件事也没有必然的联系呀。” 梁禾依脸色猛然一变,我眯眼拍了拍手,“不过弟媳好酒量,不愧是滨城名媛,酒桌上喝出来的,怪不得四海之内皆是朋友。” 我说完偏头看穆津霖,“是不是?” 穆津霖宠溺笑,“你说什么都是。” 梁禾依脸色十分难堪,我那句滨城名媛可是贬义词,她好歹帮过我,我能从公寓逃出来,没有她的帮衬根本不可能,没想到我这样忘恩负义,大庭广众就让她下不来台,梁禾依盯着我不着痕迹握了握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三章 承欢风月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傍晚五点整主办方上台致辞,慈善宴会正式开始。 礼仪小姐将我们引到第一排贵宾席位入座,穆津霖左手边紧挨主办方的座位,右侧是我,我的右侧是梁禾依与周逸辞,这样的排列让我有些拘谨和不适,所以坐下后我半副身躯便紧紧贴在穆津霖手臂,和他们拉开一些距离。 主办方是一名六十来岁的老者,在省内的慈善联席威望颇高,A类慈善晚宴有两个,全部是他倡导筹办,到现在已经走过第十八个年头。 他和穆津霖关系非常好,所以将他排在了自己右手旁的位置,方便在席间畅聊,慈善宴会的座位也是对一个人社会地位和权贵身份的最大彰显与肯定,几乎所有人都在关注自己的位置,有些名不符实便会招来质疑。 按道理穆津霖在滨城能够被人知晓的生意仅仅是风月山庄,他曝光出的身家资本也要略逊色于周逸辞和一些权贵,他在头排最角落位置还算符合,坐在正中间有些过于高捧,除非他码头和赌场方面的营生也曝出,那么坐在哪里都不过分,由此可见穆津霖也并非传言那样独来独往,他结交的盟友都非常有价值,都是能够在一方遮天蔽日的权贵。 主办方致辞后下台,穆津霖起身搀扶他落座,礼仪小姐从幕后走出,手捧红色托盘展示今晚的五件拍品,拍品包含一名男影星义捐的翡翠吊坠,一名收藏大师贡献出的文墨字画,以及椿城博物馆捐献的才女林徽因使用过的香扇,和徐志摩的一本手写文集。 其中最不值钱的是一幅由现代老者书写的卷轴,打开只有一句诗词——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落款是承欢风月。 倒十分干净利落,不冗杂。 这幅墨宝的书写者并不是书法家,只是字体非常特殊,在隶书基础上融合了自己的落笔风格,颇具一定功底。传言他一年之中只在七夕晚上才写一幅字,而捐献给这次晚宴的是他认为自己四十六幅墨宝中最成熟的一幅。 这位老者在上月初刚刚去世,主办方为了表达敬挽,才在压轴展示这幅文墨。 我听得十分专注,其实从老人每年七夕才写一幅我就已经想到十有八成和情事有关,果不其然,司仪讲述的故事里这位老人终生未娶,一直守着年轻从军时与一名战地女护士的誓言,苦苦耗了一辈子。 世上的幸福大抵相同,不幸却各有悲凉,爱恨情愁都是分分合合,长久的分算不得恨,长久的合算不得爱,只有悲欢离合阴晴圆缺才感人肺腑,让人难忘。 我叹了口气,底下有多愁善感的富太太问那名女护士怎样了,司仪笑着说,“战争结束后早已结婚生子,把老人忘得彻彻底底。” 那名富太太听了拿着方帕擦眼泪,旁边的丈夫低声安慰,满脸无奈和好笑,“这又不是自己家的事,有什么好哭,当个故事听听就得了。” 富太太一把推开他,“你们男人都是钢铁铸就的心肠。” 男人为她撩了撩头发,“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没听人家讲,是这里的女护士背弃了誓言,女人不也有铁石心肠的。” 富太太说不通,索性别过身去和旁边一名富太太说话,将丈夫冷落,周围人笑出声。 我心无旁骛盯着那幅卷轴,没有理会身边的欢声笑语,我眼前浮现出那样一幅画面,在乱世硝烟之中,英姿飒爽的战士扛着步枪即将与军队汇合,他在烽火下紧紧握着女人的手,女人苍白的护士服上沾满血迹,眼含泪光。 他说让她等自己回来。 她也以为自己能等。 经历过生死离别,国仇家恨的爱情,怎么会挤不出等漫长半世的力量? 他几次救她水火为她挡子弹铺前路,她几次伴他在高坡绑绷带听战歌,最后终究扛不住乱世已过,江湖散落。 远处的枪炮还在响,回荡在整个山头与麦田,他满是污泥的刚硬脸庞,脚下的鞋子已经破烂。 她飘飞的白色衣袂迎风和骄阳烈火如歌,她招手说我一定等。 所有的等与不等,都在一念之间。 我想如果那时太平盛世,书信固定寄往一个地方,不会颠沛流离四海为家,会不会结果不一样。 最悲壮的爱情总要望穿秋水跨越山岭,有一个人孤独终老抱憾而亡。 穆津霖捅了捅我手臂,我将目光从台上收回,问他怎么了,他眼神示意我台上,“看什么这样入迷。” 我笑着说,“看那个男司仪。” 他问我男司仪有什么好看。 “很帅啊。眉眼多有男人味儿。” 穆津霖仔细打量,“有我男人味浓吗。” 我鼻子凑过去嗅了嗅,“没你身上的汗味浓。” 他笑出来,握住我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啄了啄,梁禾依恰好转身看到这样一幕,她停下所有摆动身体和撩发的动作,盯着我侧脸看了许久,我察觉到后偏头回望她,她意味深长朝我露出一个冷笑,“好手段。” 与此同时司仪将第一件拍品林徽因的香扇放在落金锤旁,标出底价为两千元,底下不少富太太与男士带来的女伴都非常喜欢,不断举牌加码,半分钟内飙升至五万元。 我第一次接触拍卖现场,觉得很有意思,我带着几分喜悦张开薄唇说,“多谢周太太赞赏。” 周太太三个字在她听来是我对她的嘲讽,因此她脸色微微沉了沉,可我仅仅是对她的尊称,她本来也受得起。 这样的场合喊梁小姐很没礼数,都要以女人夫家的姓氏来称谓,我们各自有各自的丈夫和生活,我不想再打扰她,她也不会来插足我,尊称一声还显出我的度量。 我又歪头喊了她一声周太太?这一声更大,连周逸辞都听到,他余光瞥向这边,没有任何反应。 梁禾依将脸朝前,注视着那把打开的香扇,最终以七万元的价格成交,被椿城本土一位年轻商人的女伴拍走,她笑得眉眼弯弯,还当众在商人的脸上落下一个吻。 第二件拍品是徐志摩的手写文集,其中便有那首驰名中外的再别康桥。 梁禾依皮笑肉不笑说,“林徽因在徐志摩面前,其实并没有赢过陆小曼。” 我嗯了声,她语气未免自豪,“陆小曼是他的妻子,林徽因仅仅是一个情人,林徽因不及陆小曼妖娆多情,她是会跳舞的,充满了才艺,她更令才子着迷。而林徽因的自命清高,使她注定要在陆小曼面前黯然失色,年轻有为的男人哪一个不爱慕像花一样热烈的女子。远在窗外的白月光本就打败不了长在男人心口的朱砂痣。” 梁禾依的话让我意识到她与周逸辞在我离开后也未必过得有多么如胶似漆,否则她不会这样急于展示她的幸福和胜利,至少与她想象的铲除了我之后的样子有些出入,我挑了挑眼皮,没有接她的话茬。 徐志摩的散文集没有得到太多人青睐,最终只以底价的一倍被主办方的夫人拍走,梁禾依盯着台上来来往往的宾客,阴阳怪气说,“你说一个人能得意多久,一年,十年,还是一辈子?” 我有些烦了,单手整理着卡在胸口的别针,“看你说的女人是谁,如果是我,那就是一辈子,如果是你,那就自求多福了。” 她蹙眉冷笑,“可你还不是我手下败将。” 我越过她头顶扫了一眼和旁边男士说话的周逸辞,“扪心自问,你当时不发怵我的存在吗?女人做了母亲,在爱情的执念上就少了许多,更寻求平淡温馨没有风雨的生活,如果没有文珀,梁小姐,我们未必鹿死谁手。” 她被我戳在痛处,她也不是光彩得到的周逸辞,于是狠狠剜了我一眼,身体倾靠过去,依偎在周逸辞身边,远远甩开我,我不动声色用掌心掸了掸被她触碰过的手臂,拿方帕擦了擦手,一脸嫌弃丢给巡视的侍者。 她脸色骤然又难看了几度。 我将目光移回台上,已经是倒数第二件拍品,我问穆津霖那名收藏大师的山水画拍了多少,他说八十万。 他说完后小声问我,“刚才谁赢了。” 我立刻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我无比得意扬了扬下巴,“当然是我。看我雄赳赳的样子,再看旁边那泄了气的皮球,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嘴巴哪里呛得过我。” 他恍然大悟,“厉害了我的太太。” 我朝他呸了一口,他低低发笑。 此时台上正竞拍的一枚翡翠吊坠显然是全场宾客争抢的焦点,翡翠收藏价值高,市场上好的材质又不多见,慈善晚宴不举牌有点说不过去,所以全场人都在接连不断的举牌报价,不过我左右这两尊佛却迟迟不动,似乎根本不打算和别人争抢,泰然处之看着别人趋之若鹜。 这枚吊坠最终在二十九轮的竞拍后以一百万的价格花落渠城一位老板手中。 最后一件拍品是那名逝去老者的承欢风月,开场展示时已经讲述过,所以没有多做陈述直接进行竞拍,穆津霖手指给我看,“承欢,是你名字的谐音。” 我点头,眼睛里一亮一亮,他看出我的动容,问我喜欢吗,我说喜欢它背后的故事。 穆津霖嗯了声,没有再说什么。 这幅字画最初两轮叫价遇冷,只有零散的三四个人在报价,不过一些富太太非常感兴趣,纷纷怂恿身边丈夫举牌,到达第五轮时,已经有十几名男士参与进来,第三排男士叫出二十五万的价格,他旁边的女伴非常欣喜,以为不会再高,在这时全程都在观望的周逸辞忽然举牌,“四十万。” 我愣了下,偏头看他,梁禾依也有些惊讶,她小声说自己并不喜欢,周逸辞笑着说总要拍一样,不能对不起自己坐的位置,梁禾依听了之后脸上的表情显然不相信他这样的说辞。 司仪非常激动指了指周逸辞,“四十万,周先生四十万,还是否有人更高。” 穆津霖举牌,“五十万。” 我吓了一跳,很大声叫出来,“多少?” 穆津霖伸出一根手指压在我唇上,“嘘——很吵。” 周逸辞似乎非常想要这幅字画,他不甘示弱,再次跟牌,“六十万。” 我刚要回头看他,穆津霖又举起标牌,“七十万。” 周逸辞笑了声,“大哥与我不愧一奶同胞,喜欢的东西如此相近。” 穆津霖微微斜眼睨他,“弟弟不割爱吗。” 周逸辞干脆利落把标牌举起,“我对大哥割爱还少吗?八十万。” 坐在两人中间的梁禾依脸色已经非常难看,她不理解周逸辞非要这幅字画做什么,难道心里还有什么不甘吗。 她在接下来的竞拍中几次伸手握住他手腕,想要以此来提醒或者是控制他举牌的手臂,但仍旧无济于事,她在他的固执面前完全无力,周逸辞的斗志已经被激发,像是和穆津霖杠上,两个人互不相让一直把数字抬到了一百二十万。 一百二十万,甚至比刚才那块材质通透纯粹的翡翠还要更高,但这幅书法字画没有任何收藏价值与市场行情,所有人都把不解而惊诧的目光投视过来,认为他们两个疯了,钱多到疯了。 穆津霖并不在乎钱,不涉及这幅字画到底值得不值得,只他能力叫一晚上也拿得起,可他很担心这样僵持下去会引发一些人猜忌,这里都是商界人精,谁都有推敲和算计的本事,所以他没再一点点叫价,而是干脆喊出了一百五十万。 这个数字出口后一片哗然,台上司仪也有些惊愕,再三和穆津霖确定是否为一百五十万人民币。 穆津霖点头,我吓得握住他手,“你疯了?一百五十万买这样一幅不知名的字画。” “你不是很喜欢吗。” 我辩解说我喜欢也不喜欢这样贵的东西,我喜欢便宜的。 我这样回答把他逗笑,他没有控制住嗤了一声,“那有什么关系,千金难买喜欢。” “可我并不…” “一百八十万。” 周逸辞一声打断了我,我没想到他还会跟,我前一秒还震惊于穆津霖喊出的天价,后一秒就被周逸辞脑子坏掉了而夺去注意力,我不理解无奸不商的称谓下,他们争执一份根本没有价值的废品是为了什么,就为了兄弟之间赌一口气,那付出这么多金钱的代价也太玩笑了。 梁禾依偏头同样不可置信,她声音极轻喊了声逸辞,她眼圈有些泛红,“你到底在争什么,大哥买给程欢,你抢来做什么?” 台上司仪并不理会什么原由,他询问了三次,是否还有更高,我死死压住穆津霖的手,软硬兼施让他不要再叫,他很着急,不想失手这件东西,我气得大声和他喊,“你再叫晚上不要上床睡觉!” 他一怔,“这么狠。” 我点头,“就算上来也不能脱衣服。” 他这才把始终较劲的手松开,“不叫可以脱吗?” 为了打消他的心思,我慌忙说可以,他眼睛里的笑意忽然渗出,像漾着一池春水,他伸出手在我额头上点了点,“为我省钱还赠我美色,这买卖你亏了,傻瓜。” 我不管他怎么说,死死压住标牌,三次没人出价一锤定音,司仪非常激动指着周逸辞大声宣布,“这幅承欢风月的墨宝,经过二十一轮高、潮迭起的竞拍,最终由周逸辞先生拍得,成交价一百八十万,也是今晚的标王。” 所有人在一阵唏嘘和好笑中起身向他祝贺,有不少人还来招呼梁禾依,说一定是周太太心爱之物,才会让周先生如此一掷千金也要从大哥手中夺回。 梁禾依强颜欢笑,陪在他身边同那些人应酬寒暄。 拍卖环节结束后,几拨人群在侍者引领下去往自助餐区,穆津霖与晚宴的主办方停在一章摆满了酒品的餐桌旁,两个人微笑交谈什么,十分亲密熟络,他们说话的时候,主办方夫人忽然端着一杯香槟朝我走来,她大约在五十岁上下,非常雍容华贵慈祥温柔,她先招呼我穆太太,我立刻朝她鞠躬,“夫人。” 她递给我一杯香槟,我和她碰了杯沿,一人喝了一口,她笑着说,“津霖与我先生是知己,他结婚生子的事竟然都没有说,如果不是这场晚宴,我们可能还不知道。” 她说完打量我,“穆太太很年轻。” 我谦虚说哪里,年轻浮躁,不及夫人气度。 她又要喝,我只好陪着将这杯香槟干掉,随她端起一杯红酒,“听津霖和我先生说,你只有二十一岁。” 我说是,她伸出手拍了拍我肩膀,“以后常来家里坐坐,我家里有两个女儿,都和你年岁相仿,她们性格很毛躁,希望可以用你的娴静将她们感染得乖巧些,不要让我头疼。” 这位夫人非常嗜酒,她和我寒暄了五分钟不到,已经喝下了三杯酒,而且是不同酒种,我出于礼貌只好陪同,最后那杯白的差点喝晕我。 好不容易有其他夫人过来缠住她,我赶紧抓了块甜点塞嘴里,压一压几乎泛到喉咙的辛辣。 甜点旁边摆放着果汁和沙拉,我用叉子戳了块奶油蛋糕,另一只手要拿西瓜汁,侍者从我旁边经过,他正好要撤掉西瓜汁换成其他饮品,我急忙叫住他要夺,可手上还捧着蛋糕,顾此失彼间,蛋糕翻扣在桌角,晶亮的奶油从托盘里迸溅出来,星星点点落在我旗袍上,侍者听到声音回头看我,递给我那杯鲜红清香的西瓜汁,他指了指大厅右手边一扇敞开的门,“抱歉夫人,我没有听到您的叫喊。那边出去是洗手间。” 我喝了口果汁朝他道谢,他离开后我低头看了一眼染在锁骨处的蛋糕渍,胸前也有一滴,虽然我穿的衣服不是那么明显,但身上散发出浓烈的奶油味,在这样场合很让人生厌,我抽出两张餐巾纸,按照侍者指给我的方向去往洗手间。 洗手间的灯光亮着,但非常昏暗,我把奶油用纸擦掉,在痕迹上涂抹了点洗手液搓了两下冲掉,做好这些后我正想去烘干,发现脸上出了些油,妆容不似下午刚来时那样透亮精致,我匍匐在水池前索性把脸上的妆容清洗掉,反正化的淡妆和素颜也没有太大差别。 哗哗的水声遮掩了门外逼近的脚步声,我甚至不曾留意到门被推开,也没有发现有一束人影晃入。 直到我清洗好脸部睁开眼看镜子,才透过镜面看到了等候多时的周逸辞。 我按住水龙头的手一僵,万万没想到他会抛下梁禾依与那么多友人跑来这里,他这是一直都盯着我,对我在宴厅内的一举一动了如执掌,才会追得寸步不落。 我本能也以为是不是自己走错了,立刻抬头看了眼警示灯亮起的红裙标志,确定是他的问题,我提醒说,“这里是女部。” 他不以为意,“女部男人不能进吗。” 我说当然,女部是女士专用。 他嗯了声,“女厕是女士专用,女士是谁专用。” 我愣了愣,他继续说,“女士是男人专用,那么等量代换数学没有学过吗?女士作为女厕的主人,都要臣服于男人,女厕又算什么。” 周逸辞一本正经说荒谬言论时简直古今奇闻天下一绝,我觉得好笑,可我忍着不能笑,否则他会得寸进尺,我将水龙头关上,在水池上方抖了抖手上积攒的水珠,“那你待着吧。” 我点开烘干,手摊开在底下吹了两个来回,我从镜子里发现他仍旧堵在门口,并没有让开的意思,而外面走廊上的脚步声始终没有消失,但都是去往男部,我很担心会有人忽然闯入进来,发现不能进也不罢休叫来更多人顶门,刚才宴会上大多数人都知道我是穆津霖的太太,嫂子和小叔子藏在女部里这么久,谁也不会往好处想。 我准备横冲直撞,我不信他现在还拦我,我朝门口疾步小跑,脚下高跟鞋踩在瓷砖上发出惊心动魄的脆响,我到达他旁边伸手推门,他却一把握住我的手,在发现我是用冷水清洗自己时,他蹙了下眉,“手这么凉。” 我用力将手从他掌心内抽出,“和你没有关系。” 他笑着啧了声嘴,“怎么才做了我的大嫂,就这样凉薄无情。” 他站在一支镶嵌入天花板内的管灯下,灯散发出的热光笼罩住他身躯,显得金灿灿,像一樽阴煞的佛。 我不甘示弱问他,“我对你有过情深意重的时候吗?” 他挑眉不置可否,“没有过吗,这样急于撇清你我那段不堪回首的苦恋吗?” 我不理会,伸手再次推门,在我几乎要握住扶手时,他二度将我手攥住,只是这一次没有刚才那样适可而止,他不仅握住了我的手,还抱住了我身体,将我控制在他怀中。 我狠命挣扎,因为我很害怕,外界环境心理矛盾都随时可以摧垮我才刚刚建筑起来的高墙。 我瞪着他让他放手,他大掌紧贴着我每一寸被锦缎包裹的皮肤游走,他每触碰一个不可说的位置便会小声问我,“放吗?放这里,还是放这里?” 他见我不回答,颇为感慨说,“穆文珀,谁给你的资格,擅自改动他的姓氏。” 我偏过头用余光注视他,“不只改动了姓氏,也登记了户口,再也没有改回去的可能。你担心他曝光迟迟没有落户,就不要怪我捷足先登,穆津霖给了我们这么多,我也没有任何资格还保留你的姓氏,这是对他的不忠,对孩子的耻辱,更是对我阴暗过往还不知悔改的愚蠢。” 他冷冷的眼底终于不再强颜欢笑,而是变成真正属于他此时心情的暴戾与阴森,“现在这么绝情,是因为有了穆津霖那个后台,所以肆无忌惮了吗?当初在我身下叫得那么好听,那么欢快,穆文珀,他是怎么生出来的,没有我的主导和赠予,你自己独自能生吗?” 他越说越露骨,我狠命推拒他,想要趁他不备从腋下逃走,可他意识到我的企图,干脆将我身体扳过去,面对面平视我的脸。 他两根手指扼住我下巴,根本不给我低下头或者别开脸躲避他目光的机会,“这张嘴,我吻过多少次,怎么从来不记得冷到这种程度,这张脸,有过多少生动的表情,戴过多少虚情假意的面具,这双眼睛,看着我时含情脉脉,背对我时呢?还有这双手,你都摸过哪里。” 我死死绷住身体,任凭他如何质问,脸孔都没有半点波澜和起伏,他很透我的冷静与无视,很透我这样自作聪明又心高气傲的面容,他忽然察觉到自己那么聪明的男人却分辨不清了,一张脸千变万化,一颗心五颜六色,到底哪一种才是真正属于我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四章 你答应过不离开我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在我和周逸辞僵持不下的时候,他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来,尖锐刺耳的铃声划破寂静的长空,一直透过门扉和窗檐,逼射入走廊。 接着门外响起梁禾依说话的声音,她似乎正对着男部的门,“逸辞?逸辞你在吗?” 我脸色惨白,生怕她会听出铃声是从女部发出,能吸引周逸辞不顾男女之别闯入女厕的诱饵,她当然只会想到我一个。 周逸辞指尖麻利挂断了电话,并迅速调成静音,铃声戛然而止,梁禾依屏幕闪烁出通话结束的提示,她愣了愣,声音更充满疑惑,“逸辞?如果你在答应我一声,主办方和夫人正在送客,很多人为了和你打招呼走不了,你快一点。” 周逸辞仍旧沉默,梁禾依等了等还是不见回应,她快步离开走廊,吴助理不多时出现在外面,梁禾依一直催促他进入男部提醒逸辞,她怎么叫里面都没人应。 吴助理似乎更了解事情的因果,他非常冷静说,“可能卫生间的隔音系统比较好,我们在门口喊里面听不到。我进男部和周总说一下,您在门口不方便,很多男士不知发生什么不敢靠近。” 梁禾依指了指旁边,“那我去女部等。” 吴助理在她迈步朝女部走来时横在她身前挡住,“周太太,外面许多宾客等不及,周总大约是喝多了,不很舒服,在男部里呕吐,您看是否麻烦您以夫人身份带代替周总招呼一下,我们毕竟是外城过来,椿城土地上不好失礼。” 吴助理拿捏得非常得当,这样的说辞既让梁禾依信服,还给了她非常大的体面,让她以夫人身份去应酬,她当然很愿意出这个风头,她被我压制了一整晚,结束时在所有人面彰显下她的优雅气度也不失为搏回一局的方式。 她立刻点头,“那我去,你照顾逸辞。” 吴助理目送她离开,他试探着敲了敲女部的门,“周总您在吗。” 周逸辞嗯了声,吴助理说,“程小姐在吗。” 周逸辞说在。 吴助理在外面喘了口气,“周太太现在没有怀疑什么,可是穆津霖稍后离开必走水晶楼梯的红毯,他形单影只周太太一定醒悟,另外穆津霖已经在四下寻找程小姐,今天拍卖过程风头出得太过,尽量不要再惹人瞩目。” 周逸辞说知道。 “那我在门口等您。” 吴助理说完这句话,走廊上伴随一阵远去的脚步声骤然安静下来,周逸辞松开对我的桎梏,我没有多作停留,推开门从他旁边头也不回走出,走廊上的光要比洗手间内惨白许多,随着窗外灌入进来的风,吊灯在天花板上摇摇晃晃,原本就耀眼的白光闪烁起来显得更加刺目,我扶住墙壁站立,闭了闭眼睛,适应强光后才睁开,我走出没几步,周逸辞在我背后忽然开口,“你认识程欢吗。” 我身体一僵,凛冽的风将他声音冲散,低低沉沉,带一丝暗哑,我蹙眉凝视前面空荡而冗长的过道,他在问什么鬼? 我说了声有病,继续朝前快步行走,他在我身后语气淡淡,慢悠悠说,“如果认识程欢,帮我问一句话给她。是否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 答应过他什么。 面前纷飞的透明门帘在随风摇摆,吴助理半副躯体隐匿在墙角,寂静的空气挤入宴厅外的嘈杂,很多人都在说话,还有碰杯的声音。 我脚下不由自主一滞,答应过他什么。 无数重叠的时光,下着雪或者开着花的,在我记忆深处掀起惊涛骇浪,却完全想不起来。 我们在一起一年多,虽然不常接触,他人又寡言,可也说了不下几十万句话,我怎么可能记那么清楚,他问的又是哪一句。 我大声说没有答应过,我掷地有声的回答激起一荡荡回音与涟漪,撞击在四面八方拥堵的墙壁,再次回击过来,轻飘飘散开在空气中。 他听后低低笑出来,“她答应过不离开我。” 轰地一声,像炸开了满世界的惊雷。 将一切事物砸得血肉横飞。 他声音是酒后的嘶哑,仿佛每一个字都要拼尽很大力气才能冲出喉咙,否则便会湮没。 那嘶哑是生了锈的匕首,在肉上来回割动,发钝的刃割不下来,便不断厮磨,厮磨出血痕。 我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握成拳,是眨眼间,我听到骨头几乎崩裂的碎响,那一下疼得钻心入肺,疼得我脸色惨白,可我松不开,指尖狠狠纠缠,镶嵌入一层薄嫩的皮肤。 那是一个午后,我和他缠在沙发上,他一脸郑重软磨硬泡,要我答应不离开他,我趴在他怀中嘻嘻哈哈哈和他撒泼打诨,全然没往心里去,以为他倔强固执忽然发孩子气,还嘲笑他老男人。 那是很美好的一幕,是我们之间在文珀出生前最后温情的一幕,亦是我以为的,程欢与周逸辞这辈子最温柔的时光。 周周在芍药花底下费力的抓着花瓣啃,憨憨的样子可爱极了,现在它长大了一点,或许不再记得我,或许看到我还会扑过来。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万物沧桑都在改变,可变得很渺小,也很微弱,只有我与周逸辞跌宕得太过,在权势与情爱的冲突下彻底走散,沦为两个遥远的世界,彼此横亘的阻碍越来越多,像一把开天阔斧,永生永世难以翻越。 他野心勃勃,我欲求太多。 他贪恋,我更贪婪。 贪婪的碰撞,必死无疑。 我们都狠命的撑过,但撑不下去。 风月与女人在他世界里不及权势的万分之一,可风月与爱情在我的世界里却是我的命。 我将这份命延续到穆津霖身上,我还能活。 可如果我继续耽搁在周逸辞身上,也许我已经死了。 他是吸食人血的魔鬼,根本不留我半口气。 历经岁月风霜的树尚有年轮,何况脆弱的人心那点斑驳的纹。 我盯着不断看表的吴助理,他已经露出全部身躯,正转过身透过拂动的帘看我,我一字一顿说,“我从没有答应过你什么,就算有,也是你让我死了心。” 我说完这句话毫不犹豫踢开面前垂摆的帘,吴助理侧过身为我让开路,我闷头冲向人声鼎沸的宴厅,我像是失聪了,分明每个人都张着嘴在说话,唯独我听不到半点声响,天地之间吞没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 只剩下周逸辞那句埋怨在不断回响。 她答应过我不离开我。 我固执而笨拙得寻找着人海深处的穆津霖,宝蓝色的西装,我不断念叨着蓝色,津霖。可所有面孔交替掠过,都不是他。 眼前浮现滂沱的大雾,在雾气中越来越模糊,到最后我能感觉得到大片眼泪滚落下来,湮没了我整张脸孔,根本无法控制。 我用手涂抹擦拭,但旧痕抹掉,新的濡湿又遍布,我害怕得捂住脸,将所有灯光与视线都隔绝在外,我贴着墙壁站立在一簇被屏风遮挡住的阴影下,从无声变为低泣,到最后我几乎忍不住嚎啕大哭。 如果不是掌心蒙盖住,如果不是人海太沸腾,我的哭声一定会被察觉。 我放任自己哭了很久,哭到我累了,精疲力竭。 我从没有这样渴望过一个怀抱,哪怕那个怀抱并不是我最想要落脚的地方,哪怕是个陌生人也没关系。 我将手移开,狠狠揉了揉通红的眼睛,我看到主办方和他的夫人站在门口送宾客离场,穆津霖的助理正在四下张望,他手上还拿着电话,大声对那边讲着什么,试图盖过嘈杂的喧闹,我朝他走过去,脚下有些跌撞,他不经意看到我,非常惊喜对那边大喊找到了! 他挂断电话朝我跑过来,扶住我有些不稳的身体,“夫人去哪里了?” 我指了指我来的路,磕磕巴巴说,“洗手间。” 他看到我苍白的脸和猩红的眼,以为是病态,伸手在我额头触摸了一下,确定我没有发烧,他问我不舒服吗,我摇头,“我想回家。” 他没听清我说什么,俯身将耳朵凑过来,“你想什么?” 我朝他大喊,“我要回家!” 他吓了一跳,慌忙说穆总就在等我,带我回家。 我跟着他走出宴厅,并没有与主办方及夫人打招呼,我想穆津霖也一定代替我说了道别的话,守候在大堂送客的礼仪鞠躬后将门推开,穆津霖正站在屋檐下等我,我从门里奔跑出去扑进他怀里,哽咽着喊了声津霖。 他被我的反常唬住,柔声问我怎么了,去了哪里。 我抬起头,朝他露出一个十分委屈的笑容,他看到我一双核桃似的眼睛没忍住笑,“这是怎么了。” “洗手间里有恶鬼,黑影闪来闪去的,吓得我不敢出来。” 他很愕然,“有吗?” 我面不改色编着,“有,很大一只。” 他说不可能,这世上没有鬼,只有人心里才有鬼。 他伸手捏了捏我鼻梁,“说,做了什么亏心事。” 我说我爱上了台上的男司仪。 我说完感觉到屁股被他打了下,埋首在他怀里又哭又笑。 他看我这样可怜无助,也不忍心责怪我脱离他视线这么久,等平复我的情绪后让我坐进车里等他。 从大门内源源不断走出的宾客齐齐朝他围拢过来,他耐心和每个人打招呼道别,有一些还互相交换了名片,他期间不断回头看我,我便隔着玻璃对他露出一个笑脸。 透过澄净的车窗望出去,这条街道灯火通明,酒店像是人间天堂,被七彩霓虹包围在一片夜色里,看上去波澜壮阔。 我长长吐出一口气,椿城的多情与遗憾,将会深埋在这里,滨城怎么会知道呢。 围住穆津霖的人越来越少,停泊在路口的车陆陆续续开走,周逸辞从大门内最后一个出来,吴助理正打电话吩咐车过来接,他站在台阶上,一些等候他的商人主动过去握手道别,他喝了很多酒,在他抱住我的时候我就闻到那股烈到不行的酒气,他没有了刚才质问我的狼狈和心酸,与那些人谈笑风生,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梁禾依在旁边挽住他手臂,优雅得体的甜笑着,从我的角度看过去,犹如一对天作之合的璧人。 其实一切都没有改变。 故事到底是故事,活不成美满的现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五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从椿城回来后,文珀忽然在一个清晨开口叫爸爸。 当时穆津霖正调试奶粉的温度,文珀趴在床上爸爸爸爸叫了好几声,他喊得很清楚,并不是单纯的吧唧嘴。穆津霖听到非常高兴,把他托举起来让他再叫一声,文珀从不给我面子,但对穆津霖却很买账,他让叫就叫,我从楼上下来恰好听见那一声宏亮的爸爸,穆津霖站在客厅,他抱着文珀眼睛都在发光,看得出那份无法言说的喜悦有多么浓烈。 我脚下不由自主停滞住,忽然生出很多感慨,不知道如果周逸辞听到文珀喊爸爸会不会也这样欢喜。 即使文珀出生我都没见过他特别激动的神情,他总是对一切事物都很平静,不论喜怒悲欢,反应都要比一般人微弱一些。 可能我陷入昏迷没来得及看到,他大约也是眼睛发亮,看着文珀心生欢喜。 巴哥站在窗外喊了一嗓子,说兴龙会二当家带着拜帖过来,就在岸边船上,等穆津霖松口登岸。 穆津霖抱着文珀逗弄,并没有回应什么,我走到阳台拉开窗帘,巴哥看见我愣了下,他喊嫂子,我招手让他进来,他哎了声,满脸兴奋正要爬窗户,忽然想起什么,又退回去,毕恭毕敬挠脑袋,“这不合适,麻烦嫂子把霖哥叫出来。” 我嗤地一声笑,穆津霖跟我提过,巴哥喜欢泡女人,爬窗户爬烟囱甚至下水管道都干过,就为了见个寡妇,以致于他自己一个人时候,都不太习惯走大门。 我将窗户完全打开,巴哥看见站在我身后的穆津霖,他刚把文珀放回床上,走过来问他什么事,巴哥说,“咱们上次那批货不是史清明让手下扣押了吗,这事就是二当家的主意,他当时没插手,不过冤有头债有主,我们找就得找他,刚才二当家带着几个手下给我递了拜帖,估计是孟三爷那边施压,史清明脸面下不去,不肯亲自过来,让二当家来代替他,好对孟三爷那边交差。” 穆津霖嗯了声,他让巴哥先过去,他稍后。 巴哥答应了声跑回码头,穆津霖走到门后拿西装,一边穿一边对我说,“去椿城两天耽误不少事,今天我约的人刚好能过来,大概晚上我要晚点回,你和文珀先睡。” 我选了一条搭配他身上西服颜色的领带,缠在他颈间为他系好,他垂眸看着我,眼睛里都是温柔,“忘记了点事情。” 我当然知道他提醒什么,我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吻了吻,他这才满意,“不要等我提醒,自己要记得主动,明白吗。” 我不理他,将领带理正,“码头这边生意安全吗。” 他想了下,如实说,“还可以,看自己怎么把握,安全的生意有得做,不安全也有。” “你做得安全吗?” 他系着袖绾上纽扣,眼皮也不抬吐出两个字,“安全。” 我脸上神情黯了黯,我知道他怕我担心隐瞒我,他这生意如果安全正经,也不可能混到现在。安分守己的人能有几个在场面上呼风唤雨,都是靠本事和风险堆砌的。 我踌躇着没吭声,他看出我担忧害怕,捧着我脸让我看他,我抬眸,恰好一眼望进他瞳孔深处,他柔声说,“好了,不要担心,没有任何问题,我会为你留意。” 他在我额头吻了一下,换了皮鞋推门离开木屋。 二当家正站在船头拿望远镜看,他前面挡着俩人,巴哥他们隔得远没发现他还带着镜子,否则绝不允许他靠近,二当家捅了捅旁边手下,“穆津霖从木屋出来了,那木屋是他住的地方吗?” “听说是,而且磐虎堂最近来了一个女人,还抱着婴儿。” 二当家一怔,“有这种事?穆津霖的老婆孩子?” “都这么说,但没风声,不确定,可也住木屋里。” 二当家乐了,“还他妈不确定,我女人能和他住一屋里吗?不是他的是谁的。” 他手指在下巴上刮了刮,眼神闪过一丝奸佞,“记住木屋位置,明哥说了,他不会放过和磐虎堂一争雌雄的心思,如果以后搞不赢穆津霖,直接奔木屋,捣他后院,把他老婆搞了,儿子抢了。” 手下吓一跳,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是明哥的主意?要抄穆津霖后路?” 二当家见穆津霖正朝这边过来,像是已经发现了这艘船,他飞速把望远镜收好扔到船舱里头,用脚铺干草盖住,随口说,“我的主意。” 手下哭丧着脸,根本没应声,他的主意那就让他自己去吧,搞穆津霖老婆,抢他孩子,话说的真容易,这还能活命吗,连孟三爷都不敢想的事,谁敢请缨去做。 穆津霖站在沙滩上双手插袋没动,等着二当家下船头自己走过来,二当家也不动,他过来前儿史清明吩咐了,面儿不能栽,能说就说,说不了拉倒,穆津霖这关过不去,他兴龙会还不开了不成? 两个人一个海上一个陆地面对面僵持,过去差不多一分钟,二当家这才抱拳拱手,“穆老板,气色不错,那批货失而复得,心情舒服吗。” “我的东西,就该回到我手上,孟三儿都知道的道理,你他妈在我面前牛什么。” 孟三儿。 二当家脸色一黑,“怎么你背地里对三爷这么不敬?亏了我们三爷还尊你一声穆老板。” 穆津霖从口袋里取出墨镜,卡在耳朵上,“当他面儿我也这么叫。” 一阵浪头打过来,小船在水面有些晃荡,左右摇摆起来,二当家没站稳,一把扶住旁边手下,朝水里啐了口痰,“你可真够牛逼,合着在滨城这圈子里,没人降得过你了?我们兴龙会也得以你马首是瞻才能混饭吃?” 穆津霖摸出车钥匙,侧身往铁栅门外走,他不屑与兴龙会的二把手扯嘴皮耽误时间,史清明来他也未必肯见了,这一次孟三爷不做出点血腥的样子让他痛快,这脸面他不会再给。 穆津霖在心里已经留了个期限,半月内孟三爷没动静,他亲自带人撅了兴龙会在皇司码头的地盘,非要灭一灭史清明的狂妄,孟三爷催得还是不紧,只有后果堆在他面前,他才会出手狠狠教训这拨坏事的人。 穆津霖驱车离开码头到达清风港,林葆承正在门口等候,他见穆津霖的车停稳,立刻迎上去拉开车门,“穆总,贺厅长已经在包房等您。” 贺厅长是滨城市办公厅副厅长,职位不算显赫,但手里握有实权,虽然是副级干部,可也绝不是摆设,许多大事上有一定的处理资格,掌控到的也是上级部署事件的第一手消息。 穆津霖一向不与仕途人士交往,偶尔抹不开面子互相照应一下,但大多数他喜欢结交一些商人,或者更高位置的权贵,对于部门方面的领导他不太应酬,主要是为了自己磐虎堂的身份不被曝光,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贺厅长能够过来,归功于林葆承出面邀请,对方买了这位副总三分薄面。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与这些人搞好关系,单单凭借自己筹谋运作不是万全之策,从前还好,兴龙会每年什么货都搞,出了事也有它顶在前头,可眼下磐虎堂接的生意越来越大,兴龙会又落在一群为虎作伥的人手中,气数长不了,磐虎堂显然成为上面严查的头号目标,不打通这条脉,接下来的交易中很难自我保全。 他不急以后的事,先把五个月头上要出的那批一千五百斤货物平安运出港口,是他现在最重要的当务之急。 林葆承带着穆津霖到达二楼一个包房,推开门时贺厅长刚好听见脚步声起身,亲自迎到门口十分客气说,“穆老板,久仰。” 穆津霖立刻伸出手和他握住,“贺厅长百忙中抽身与我喝杯茶,这脸确实赏给我。” “哪里,能和穆老板坐下聊聊,是滨城多少人巴不得的事,你我不同路,可也抵不住我好结交朋友的诚挚。” 穆津霖和他在茶桌相对而坐,“路是自己走的,现在不同,兴许以后同,早点认识一些同行的人,走起来才能畅通无阻。” 贺厅长非常赞同,“话就是这个理,不然我也不会如此高兴赴约,我还始终担心我来主动约穆老板被您瞧不上,没想到天降馅饼,您竟然主动来找我,也是给了我天大的颜面。” 他说完看了一眼旁边斟茶的林葆承,“我得好好感谢我的老同学啊!没有他中间牵线,我这小小职位,这辈子只怕都没机会与穆老板这样的大人物对酌。” 林葆承笑了笑,他把将茶水斟满,俯身在穆津霖耳畔小声说,“穆总和他聊,我对门等您。” 穆津霖嗯了声,林葆承推门出去后,他这才笑着开口,“不知道贺厅长清楚我有什么事情委托您帮忙吗。” “这倒不清楚,不过听说林副总是您在穆氏的人,他是我的同学,他既然来牵线,想必非常适用我们的合作。” 穆津霖拎起茶壶,贺厅长很有眼力从他手上拿过去,亲自为两个人斟满茶水,双手放在他面前,“穆老板不妨直言。” 温褐色的茶水源源不断从壶嘴泻入杯口,香味很快溢散在空气中,穆津霖端起喝了一口,茶香扑鼻,入口相溶,带着凛冽的甘苦,不失为一杯上等好茶。 “贺厅长听说过磐虎堂吗。” “当然,磐虎堂和兴龙会,上面很是头疼,好在都没有危害到老百姓,做的全是大买卖,我们也没有过分干预。社会还是什么行业都有才能维护一个持平,我们不能全然占上风,这种圈子也不能反过来压制,只要在一个相对保险的范畴内,倒不如相安无事,怎么也不可能清除得干净。” 穆津霖笑着说,“贺厅长是明白人,那我也不作隐瞒,磐虎堂和我关系很深,这个组织一些进出港的生意,我想要贺厅长做个掩护。” 贺厅长吁了口气,“这样?” 他执杯不语,若有所思考虑什么,贺厅长是仕途上的人,按说就算不与磐虎堂针锋相对,也不可能有什么来往,这是要丢掉乌纱帽的事,更不要说私下合作,贺厅长一旦触碰了暗箱操作的按钮,想要收手很难,穆津霖也明白这一点,他喝光茶水后,又拿了一个新杯子,斟满热茶递到贺厅长面前,取代下他手里已经有些冷却的茶。 他漫不经心说,“贺厅长有地位,有薪水,家庭和睦,前程似锦,对普通人来说已经非常知足,可没有人不想爬更高的位置,这点薪水想要让一家老小过上最舒适的生活还远远不够。钱财是咬人的嘴,也是馋人的肉,把握好一个尺寸,既能赚钱又能自保,这不是很好。磐虎堂从稍有起色距今有八年时间,从没出过任何差池,与磐虎堂合作的人,也都赚得盆满钵盈。其实找谁来帮这个忙都可以,只要和仕途搭边,能与上面说上话,到时候给予几分钟的掩护,这批货也就出了。” 贺厅长点头连说了好几声是,“既然穆老板出面,又看得起我,那没说的,具体出货的情况,您看方便和我透露吗?” “五个月后的第一个周末,到时我来通知贺厅长,那段时间正好是皇司码头盘查最严格的日子,上面大批涉入警员,B港口是磐虎堂的管辖,A港口是兴龙会,这批货分装三艘船,依次从B港口三卡子通过,一二卡会安排其他货物同时输出,贺厅长只需要把盘查的人调离三卡,给予不超过十分钟的时间。” 贺厅长唔了声,“倒是很简单,做好了不易被察觉。” “贺厅长这个位置,底下一群喽啰兵,您怎样指点他们怎么做事,怎么会被察觉呢。有您保驾护航,本就是万无一失,只是不要被其他厅长介入,您一人独挡才行。” 贺厅长脸色凝重,他将手边新杯内的热茶喝掉,“那需要一些缜密安排,我必须在班上才能执行。不过恕我直言,这批货是什么内容?” 穆津霖笑,“现在什么东西没有安全问题,就看查不查得到。查不到内容就是安全的,查到了一批接一批的覆没,换而言之,如果真是安全到能在阳光底下暴晒,我也不会来叨扰贺厅长,对吗?” 贺厅长点头,“心知肚明,就冲穆老板看得起我,把这差事交我做,我一定尽全力。” 穆津霖从瓷碟内捏起一块咸酥糕点,他放入口中嚼了两下,从钱包内摸出一张卡,压在贺厅长面前的托盘边缘,“今天喝茶我来请客,不能让贺厅长破费。” 后者看了看那张锃亮的卡,一看就是新开户,没有使用过,立即眉开眼笑,“穆老板请我喝茶,我恭敬不如从命。” “等货物安全通港,我再请贺厅长喝更好的茶。” 贺厅长不动声色将卡塞入自己袖口,在桌下倒入口袋,两个人又喝了半壶,穆津霖借口还有公事从桌上离开,贺厅长十分客气将他送到大门口,两个人在走廊上又寒暄了几句,声音非常大,像旧识故交,其余包房进出的侍者也都听得一清二楚,林葆承见事情谈妥,从对面的包房出来,他笑着与贺厅长握手,“我们穆总委托您的事,还请厅长多多关照操劳,都是熟人,亏待不了我亲厚的老同学。” “哪里,能够与穆总结交是我的荣幸。葆承你放心,只要在我职权范围内的事,开几个绿灯也不成问题。” 林葆承笑着道谢,他和穆津霖从走廊离开,乘坐电梯时问他情况怎样,穆津霖说还可以,等五个月后这批货能够安然无恙出港才知道贺厅长是否真的出力,再重酬不迟。 贺厅长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开确定不会再折返,他重新进入包房,将门从里面锁上,推开靠近墙壁的一堵书架,露出一幅山水屏风,屏风后坐着两个人,正在慢条斯理对酌,贺厅长隔着屏风微微鞠躬,“郑厅长,人送走了,刚才您都听到了吧。” 郑厅长从椅子上站起来,将屏风推开,他笑着拍了拍贺厅长的肩膀,“辛苦。” “应该的,以后还要仰仗郑厅长您多多提携。” 郑厅长倒背手思索了一下,“上面最近找我渗透了点消息,估计到不了年底我就有一次提升机会,如果能够落实,我会保举你来坐正厅长的位置,毕竟在几个副厅长里,你的业绩最出色,这是你应该得到的。” 贺厅长听到非常惊喜,“多谢郑厅长扶持,也预祝您节节高升。” 他说完扫了一眼被屏风遮挡住的男人,他并不知道那是谁,他来时那人已经坐着等候,不过看样子是郑厅长也要攀附客套的人。 他试探着说,“那您二位聊,我先离开。” 郑厅长说了声慢走,贺厅长拿起挂在椅背上的西装走出包房,从外面将门关合住,屏风后此时传出一声撂下茶杯的脆响,郑厅长立刻转身,他笑着问,“周总喝好了吗?” 周逸辞抽取一张纸巾在唇角擦拭两下,“这个清蒸汤味道不错,我喜欢清淡。” 他说完起身,和郑厅长一前一后绕出屏风,包房内窗子敞开,穆津霖刚才坐过的位置已经冷却,周逸辞注视着冷笑一声,“这批货,郑厅长认为它出得去吗?” 郑厅长很会察言观色,在仕途这么多年,早已混得发油,他立刻说,“周总认为它能出,它就能出,认为不能,它自然要滞留在港口,被一力查办。” 周逸辞冷肃的面孔绽开一丝满意的笑容,“所以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是有一定道理的。人不能过于盲目自负,否则怎样栽跟头都不知道。” 郑厅长点头说正是如此,只有周总才具备做黄雀的资格。 周逸辞手指在穆津霖用过的茶杯上轻轻抚摸,他忽然无比迫切想知道,假如穆津霖真的倒下,程欢是怎样的表情与反应,那一定很精彩。 她机关算计还是没有得到好结果,以为脱离自己会有很好的生活,可现实给她当头一棒,她选择的男人太危险,他有满腔陪伴她保护她守候她的热忱,却摆脱不了自己亡命徒的身份。 如果她肯醒悟和低头,他倒是愿意重新接受。 周逸辞将手指从茶杯边缘收回,捻了捻粘住的水珠,“这批货扣押查办,穆津霖有几分把握倒下。” 郑厅长其实很想说实话,把握微乎其微,穆津霖的根基太深,如果一批货扳就可以倒他,上面对皇司码头的存在也不会如此头痛,何况穆津霖能够支撑一个磐虎堂,不会没有对外界突变的警觉,他委托贺厅长帮忙,不过想要走点捷径,并不是只有这一条路,但郑厅长不想扫周逸辞的兴,便顺着他高兴说,“我不好决断,但把握多少有一些。” 周逸辞嗯了声,他推开门从包房走出,敲了敲旁边雅间的房门,吴助理从里面出来,明白事情已经解决,三个人一同进入电梯。 周逸辞盯着铜面墙壁上郑厅长的身影,“听闻贵公子已经出国,生活还顺利吗。” “马马虎虎,每天大笔钱开销,不管在什么地方有钱也都好办事,我倒是不担心他。” 周逸辞偏头吩咐吴助理为郑厅长远在海外的儿子再拨出一笔款项,作为学业方面的支持,郑厅长非常感动,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打算婉拒,至少摆个推辞的样子,周逸辞先一步安抚他,“贵公子学成归来,也许我公司还用得上,这是我对他的扶持与投资,与您这个父亲没有半点关系。” 郑厅长听他这样说,等于抹掉了自己的后顾之忧,他当然乐于接受,笑着连连道谢。 他们从清风港正门出来相继步入两辆车中,车从拐弯处驶离,穆津霖恰好刚与林葆承分别,正开车从空场出来,一前一后交错,他并没有留意到周逸辞的车。 他系安全带的时候放在副驾驶的手机响起来,他随手拿起没有看来显,直接按了接听,那边传来女人近乎崩溃的哭声,“津霖,桐桐病了,她脸色很苍白,我真的好害怕!” 穆津霖在她的啼哭中听到这样一句,他立刻将车调头,安抚她不要慌,自己马上过去。 他一路将车开得飞快,接连闯了两个红灯,期间还险些撞上一辆正常行驶的交警大队公车,司机从驾驶位探头,正要记录下车牌号,后头坐着的队长认出是穆津霖,伸手扣住肩膀阻拦那名刚上任的小交警,“别惹祸,没搞出大事故就随他去。” 穆津霖将车驶入一个十分静谧的小区,他轻车熟路到达一号楼二门,冲入501单元,门没有锁,他进到客厅对面卧房跑出一个三十出头的长发女人,满脸泪痕,目光里都是无措,她像终于看到了希望,重重扑入穆津霖怀中,紧紧抱住他的腰,“桐桐浑身好烫,她一直在喊爸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六章 温笙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穆津霖抚摸了两下女人的脊背,旋即将她推开进入卧房,躺在床上的女孩大约五六岁,扎着羊角辫,满面潮红非常痛苦的样子,她低低喊着爸爸,声音被折磨得有些嘶哑。 女人从屋外跟进来,“津霖,能不能把房子安排到市里,这边距离医院太远,又打不到车,桐桐生病我只能束手无策,家里的药她吃了不管用。” 穆津霖拉开窗帘,发现窗子还开着,他立刻合住,“市里眼睛多,容易出危险,你也清楚我的身份,我恐怕无法看护你们母女。” 女人红着眼睛匍匐在床畔,用手摸了摸女孩的脸,“那现在可以去医院吗,她已经烧了三个小时。” 穆津霖将桐桐从床上抱起来,用毛毯裹住她,疾步往房外冲,女人跟在后面关灯锁门,也许是感受到穆津霖的气息,桐桐忽然睁开眼睛,她眼球是一片猩红,看上去十分憔悴,“爸爸是你吗。” 穆津霖嗯了声,她咧开嘴笑,“妈妈昨天还念叨你什么时候来,今天就来了,看来只要我生病爸爸就能过来陪妈妈。” 女人在后面吸了吸鼻子,伸手握住桐桐垂在身侧的小手,“桐桐别胡说。” 穆津霖看了她一眼,始终非常沉默,他将桐桐塞入后座,女人跟进去看护她,穆津霖拉开驾驶位的车门,发动汽车驶向儿童医院。 医院这个时间仍旧非常繁忙,每个窗口几乎都有家长抱着孩子在等诊,女人在床边守着桐桐,护士正在为她扎针输液,她不哭不闹,只安静看着窗外,不敢看尖细的针头扎入自己皮肉那一幕,护士为了转移注意力甜笑着问门外的男人是谁,始终不言不语的桐桐非常自豪说,“那是我爸爸。” “是你的爸爸呀,你爸爸真帅。” 桐桐抿着嘴唇很害羞,护士将橡皮膏贴住针头,“你长得像妈妈还是像爸爸。” 桐桐说像妈妈。 女人站在旁边摸了摸她头发,护士留下两粒退烧药从病房内出去,桐桐躺在床上问爸爸,女人看了一眼走廊,右侧门框露出一角黑色的衣袂,除了远处传来的孩子啼哭隐约还有穆津霖低低的说话声,她笑着说,“爸爸一会儿进来,你醒来就可以看到他。” 桐桐折腾了一晚上,闭上眼睛很快便沉睡,女人为她掖了掖被角,轻手轻脚走到门口,她探出头,穆津霖背部贴靠墙壁,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拿着电话,正十分温柔安抚着那一头的人,他说没什么,可能要晚一些,你自己先睡。 对方不知道询问了什么,他思付了片刻说,“公司一点应酬。” 他听了那边的回应,低低笑出来,“好,我会记得,少喝酒不碰烟,否则便不能上床,上床也不许脱衣。” 他说着话脚尖不由自主在光洁的瓷砖上碾磨,覆盖的位置恰好是他脸庞的倒影。 那样的语气,那样的眼神。 女人垂下眼眸,神情黯了黯,恍惚察觉早已物是人非。 他都这把年纪,感情上才有了归处,她无论如何都该替他欢喜。 她抿唇笑出来,只是唇边的弧度有一丝苦涩。 穆津霖挂断电话,转身要进屋,一眼发现她蜷缩在门口,眼角有闪烁的晶莹,他抿唇咳了声,女人回过神来,指了指头顶的灯,“是不是有些刺眼,我不太习惯这么亮的光。” 她边说边擦了擦眼角,穆津霖从口袋里取出方帕,帕子雪白,边角纹绣了一枚竹叶,他递到她面前,女人迟疑着接过去,攥在指尖没有擦,“结婚了吗。” 穆津霖说刚结。 女人哦了声,“怎么没听到消息。” “还没有来得及设宴。” “怪不得呢。像你这样的人,结婚怎么会悄无声息。” 她握着帕子,心里五味陈杂,趁他没有留神放在自己口袋里,做完这些后她胸口怦怦直跳,掌心一瞬间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几乎不敢抬眸看他。 “很晚了,你回去吧,我自己照顾桐桐。” 穆津霖透过门缝扫了一眼病床,“你自己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这几年不都是自己照顾她吗,她很听话,从不惹祸,生了病也乖巧,不用我怎么费神。” 穆津霖让她等一下,说完转身疾步下楼,消失在人潮人海的大厅。 女人不知道等什么,她守在病房门口,安安静静注视着头顶的灯光,她指尖还停留在蜷成团的帕子上,柔软的丝绸,似乎沾着她一去不复返的光阴。 穆津霖二十分钟后拿着一只娃娃从楼梯口上来,他递到女人手里,指了指病房,“给桐桐。” 那是一只长毛兔子,长得非常丑,可丑得可爱,桐桐属兔,女人拿在手里露出一丝笑容,“她一定喜欢。” 其实她更喜欢爸爸陪在身边。 只是这样一句话,她早已没有资格说。 穆津霖离开医院,女人站在走廊盯着空荡的楼口愣神,她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听到屋里忽然传出一声咳嗽,她骤然清醒过来,转身跑进去,桐桐还在睡着,毫无意识的蹙了蹙眉,女人将那只兔子玩偶塞进她怀里,楼下传来一阵汽车发动的声音,她立刻偏头张望,穆津霖的银色轿车驶入浓烈的夜色中,很快便无影无踪。 她让他回去,他果然没有留下。 就算留下一副皮囊,那也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握住女儿的手,轻轻搁置在自己的唇上,她眼睛里闪烁着潮湿,好像一眨眼便会滚落下来。 入夜的皇司码头,还没有到最晚的凌晨,午夜前都是热闹的,整片海域流光璀璨,到处都是篝火。 像极了天上的星辰坠落,开成一片瞩目的颜色。 我握着电话站在窗台,巴哥跟着穆津霖从铁门的方向走来,停在木屋门口的一座沙坑里。 巴哥掏出烟盒,递到穆津霖面前,他看了眼,其实早就犯了瘾头,在医院时候就忍不住了,要不是电话那么及时提醒,他估计两三根都抽光。 穆津霖舔了下嘴唇,扬下巴对巴哥说,“点你自己的,在我眼前瞎他妈晃悠什么。” 巴哥乐了,“怎么,这么听嫂子话?” 穆津霖没搭理,一个半米高的大浪头从灯塔方向拍下,呼啸着刮起一阵漩涡,仓促的海风惊起低处盘旋的鸥鸟,扑棱着翅膀直冲云霄,发出尖锐的哀鸣,灯塔处的光在一片霓虹与灯火中显得非常微弱,时明时暗的闪烁着。 巴哥自己叼了一根在嘴里,十一点正是海风最大的时候,烟点不着,他背对着翻滚的海浪,用掌心蜷缩着挡住风口,打火机压下去,吧嗒一声,烟头还没点燃就又灭了。 他尝试了几次才成功,狠狠吸着,像故意馋穆津霖,“硬中华是真他妈香,不比哥的黄鹤楼典藏差哪儿去。” 穆津霖眼神盯着二楼卧房的窗子,并没有发现一楼门口站着人。 巴哥把点燃的烟在他眼前摆了摆,“要不偷着来口?” “她能闻出来。” “一口也能闻出来?嫂子不是啃出来的吧?” 穆津霖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巴哥咧嘴,“霖哥和贺厅长谈这么晚,谈崩了?” “没有,去忙别的事了。” “背着嫂子忙活女人?” 巴哥就是随口开荤段子,没真的当回事,穆津霖掏出钥匙往台阶上走,“回来市中心你去看看房子,不用多大,安保好一些,交通方便点就行。” 巴哥问他是想带着嫂子搬走吗。 穆津霖说不是,“给温笙找一套。” 巴哥一愣,手上夹着的烟卷差点掉在地上,“温笙回来了?” 穆津霖嗯了声。 巴哥更惊讶,“什么时候回来的,住风月山庄吗?” 穆津霖说了一个小区名字,巴哥试探着问他,“霖哥打算怎么办啊,嫂子这连儿子都给你生了。” 穆津霖正在开门,锁芯顿了顿,接着又继续旋转,我垂下眼眸盯着翻动的门锁,他正要开口回答,可我根本来不及听,迅速反应过来转身走上二楼,我到达楼口时,门正好被从外面推开,我听见穆津霖对跟在身后的巴哥说,“你这几天尽快安排,自己知道就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公告!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今天第一更推迟下午2点。我现在陪我妈在牙科诊所,中午回去。感谢大家理解。下个月底完结,进入完结倒计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七章 天雷地火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穆津霖换了鞋上楼,他抬眼看到我正站在走廊上,问我怎么还没睡,我指了指对面文珀的房门,“刚喂了他喝奶,哄他睡。爸爸叫个不停,烦死我了。” 我最后一句话带着强烈的怨气,他听出我吃醋嫉妒,连着喊了好几天爸爸,就是吐不出妈妈,像故意似的,他还告诉我这么小的孩子能喊不容易,不要操之过急,得了便宜卖乖去吧,敢情文珀喊的是爸爸。 穆津霖走上来推开门借着微弱的台灯看了眼婴儿床,文珀睡得正香甜,微微有鼾声,口水流淌得小被子上都是。 不过我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前哄过他,估计没一会儿又要醒了,但我只能这样说,才能解释这个点我直愣愣站在过道的缘由。 我转身进屋,从阳台的藤椅上给他拿睡衣,“洗澡水放好了,你去解解乏。” 我说着话拧开浴室的壁灯,穆津霖将衬衣和裤子脱掉,只穿着一条红色黑边的里衣,他看了看我递到他面前的睡衣,忽然露出一丝坏笑,“我不穿行吗?今天没抽烟。” 我把衣服朝他身上扔过去,“爱穿不穿,给你脸了。” 他闷笑,将衣服拾起来,卷着进了浴室。 门里的人影站在花洒下,水流倾泻出来,他微微仰面,手掌在头发上摆弄,我偏头盯着他搭在门后的西装,手指不自觉蜷了蜷。 温笙,那是谁。 他刚从温笙那里过来,为什么要骗我说去应酬。 莫非他很不想暴露那个女人,才会藏得这样深。 那他为什么不娶她,反过来娶我。 这些疑问像大山,将我压得透不过气,我在想如果我嫁的是普通男人,会不会过得更轻松一些,至少我不必担忧外面的纷纷扰扰诱饵蛊惑,没有女人会去勾引一个普通百姓,没有钱和权的支撑,谁会多看两眼。 我以为嫁给穆津霖就能高枕无忧,我终于成为了一个男人的太太,这样的身份曾让我百感交集,抱着他泪流满面。 只有渴望太深,才会在达成时满心欢喜。 可优秀的男人即便有了妻子,也无法摆脱那些别有图谋的花花草草,招蜂引蝶的从来不是这个人,而是这个人拥有的东西。 倚仗美貌觊觎别人丈夫的女人从来没少过,她们随时在暗处狩猎,等待张开一千只手的怀抱,将猎物牢牢吸附住,荼毒麻木他的骨血,变成自己身体上的俘虏。 已婚男人都逃不过,何况滨城知道我们关系的寥寥无几,他在外人眼中还是单身贵胄,不逊于皇亲国戚的高贵身家,吸引着多少姑娘蠢蠢欲动,她们的柔情百媚娇憨明艳,都在考验着我与穆津霖的婚姻到底有多忠诚。 这段婚姻并没有牢固的基础,也没有漫长的陪伴,是我在仓皇失措走投无路中的选择,亦是他对我的救赎,把喜欢与兴趣在极短的时间内转化为了爱情。 我不认为我们对彼此的喜欢,能忠诚到抵御一切风起云涌。 在排山倒海的诱惑面前,它似乎显得那么摇摇欲坠。 至于温笙。 我没见过,在此之前也从没听过。 我现在仅仅能确定她是个女人,而且巴哥知道,听口气这事儿过去很久,那么维持的关系最少也在五年以上,不出意外她也得到过穆津霖的认可,陪在他身边见过这些兄弟,只是不曾去过穆宅,他还没来得及告诉褚慧娴,没来得及谈婚论嫁。 后来怎么断了,现在又怎么合了,这些都是谜团。 但这个谜团,足以威胁到我。 穆津霖风流且优秀,出身也高贵,他这个岁数说他感情史一片空白鬼都不信,他的自律是私生活的约束,并不是感情上的自持,他同样长着一颗普通的心,有这样一颗心,就会为世间的情爱与烟火动摇。 唯一让我惊诧的是,他每一处生活细节都没有表现出他外面金屋藏娇。 他纯粹得似乎只有我,也唯有我在眼里。 我不介入他生活之外的时间,他都在做生意。 我一只手捧着杂志,另外一只手捏着毛毯,脑子像要炸掉,深处一片涂炭。 浴室的水声停止,壁灯关掉,我完全没有知觉,等到穆津霖躺在旁边一把夺走我的杂志,故意在耳畔呵了一声,我才猛然回过神来。 “想什么这么入迷,不是后悔没有进去和我一起洗。” 他胸膛光露,下面穿了条灰色睡裤,几滴水珠没有擦干,顺着隆起的腹肌流淌下来,氤氲在柔软的玫瑰色床单上。 他笑得又坏又色,在柔软的光束下,并不令人生厌,反而帅得痞气。 我注视他的脸,这张从没有伤害过我,将我疼护在怀中脸。 我几次脱口而出要问一句,问温笙到底是谁,问他那些没有开过口的过去。 但最终都败给了我权衡下的理智。 夫妻间的坦白应该出于主动,当需要盘问才能了解到什么,这段感情已经出现了裂纹与隐瞒,尤其涉及到异性,几乎没有延续下去的必要。 我嫁的不是普通人,不能用普通的婚姻方式去束缚和捆绑,他有他的考量,或者他会说,只是还没到时机。 没得到任何根据的强制戳破并不是聪明女人的手段。 拴牢丈夫的途径绝不是把他放了几个屁都掌控得一清二楚,那样只会把男人逼疯,给外面的女人更大可趁之机。 如果穆津霖这样的男人都不能给予女人一分心安,那天底下就再没有忠贞可言。 我深深吐出一口气,心里骂自己想太多,我翻身趴在他湿淋淋的胸口,他身上是沐浴后的清香,在没有打开窗子的室内缓慢散开,香得人心神荡漾。 “津霖,我们结婚多久了。” “十一天。” 他随口一答,没有半点思考与犹豫,我愣了愣,在心里数日子,确实十一天。 我觉得很欢喜,他连日子都算着过,怎么不可能珍视。 我用手指在他肚脐上抠了抠,“记得这么清楚。” 他在我发顶吻了下,“毕竟第一次,会记得深刻点,等经验丰富再结,就没这样上心了。” 我并没有生气,我知道他就喜欢贫嘴,真要是想再有下一次,也不可能挂在嘴边说出来给我听。 我抬眸看他,他下巴刮了胡茬,非常干净清爽,此时微微眯着眼睛,我一时兴起伸手给他抓背,在靠近脊梁的位置轻轻挠着,他很惬意舒服,懒洋洋开口,“再往下一点。” 我立刻往他腰上挠,“这里吗?” “前面。” 我手绕到前面,在他坚实的腹部上挠,“这里啊?你自己挠不了吗?” “自己的手和女人的手感觉能一样吗。” “无耻。” 我嘟囔了一句,但手没松开,不轻不重在他皮肤上抓着,我还没挠两下,他闷闷的声音在我头顶传来,“往下一点。” 我手指往下探了探,但只探了不到一寸,因为我摸到了一丛毛,我不是未经人事,再往下是什么我当然清楚。 我在睡裤边缘停顿住,动作幅度很小,穆津霖受不了我这样挠又不挠,他更痒了,索性握着我的手深入到他里衣中,“这里,挠不解痒,要握住,我教你。” 我把手伸出来,往他脸上捂住,不让他呼吸,“你个老流氓,老男人,老龌龊!” 他无辜辩解,“是你先挠。” “我没说挠那里!我只是单纯给你挠背。” 他咧开嘴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男人和女人对于挠痒按摩的理解是不一样的。” “所以你们男人龌龊!” 他嗯了声,“我龌龊,我检讨。” 他握着我的手从他脸上移开,“这不已经惩罚我了吗,最恶毒痛苦的惩罚不就是这样。” 我目光下移到他胯部,那支起来的帐篷一点不见减弱,反而越来越高。 我说活该。 他没吭声,这时我忽然发现自己睡裙已经滑落下来,露出一片白皙的胸口,在光束下泛起诱人的粉红,穆津霖正直勾勾盯着,我一把抽出枕头蒙在他脸上,“眼睛眼睛!” 他嗯了声,“我又不小心犯了不可饶恕的过错。” 他把枕头从脸上拨弄下来,重新垫在我脑后,我背过身去用屁股拱他腹部,憋着笑吼他,“保持距离!” 他答应着朝后避了避,我关上床头台灯,一抹月色顷刻间透过窗纱斜射进来,映在我眉眼,不知是太亮还是我心慌,竟睡意全无。 我看了眼自己手指,忽然觉得脸发烫。 那东西的余温还在,真要烫伤皮肤,灼热得要命。 我和穆津霖结婚这段日子都是同床共枕,但夫妻之实从没有过,他不提,我也不讲,好像隔着点什么,他不好开口强求,只等我一点点融化坚冰,甘心推倒除了周逸辞进出自如其他人都被狠狠阻挡的高墙。 他奋不顾身救赎我熬到这一步,又图什么呢。 他对我那么好,我怎么可以这样自私。 他养着周逸辞的骨肉,一切不平衡都要如数咽掉,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与我共结连理,随时等待面对一片惊涛骇浪。 可我让他心甜吗。 让他痛快吗。 真的值得吗。 他名义上是我丈夫,却连这种再正常不过的事都要看我脸色,一夜夜忍着,做他根本不愿做的君子。 我尽不到妻子义务,还自私自利恨不得他外面也清白。 我觉得自己很糟糕,越来越像一只吸血鬼,麻木得几乎没有了人性,连我都痛恨变得这样狰狞冷漠的自己。 我本来要穿好睡裙的手,在裸露的皮肤上顿了顿,最终也没有穿。 我睁大眼睛凝望地板上一缕白光,时至今日我到底还在守着什么,还割舍不掉他吗。 还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吗。 从迈出那扇门脱离那栋房子的一刻起,旧时的程欢不就死了吗。 谁在我陷入绝境时给我一双手,谁在我跌入死路口为我砸开一条生路。 我对文隽说,穆津霖会是我这辈子最后一个男人。 我亲口起的誓言,至死都不能违背。 我用枕巾抹了抹眼睛,盯着那上面的一片濡湿愣神,这么久委屈他了吧,那些犹豫不决那些无声的疏离,该戛然而止,该悬崖勒马,不能倚仗他对我疼惜和纵容,就不断自私下去。 我希望对得起他,一如他这样善待我和文珀。 我动了动身子,想要和他说话,我刚哎了声,身后老实没多久的穆津霖比我还快,忽然朝我试探着贴过来,他人还没贴上,下面却先顶住我,几乎要炸裂。 “我在。” 他声音里是隐忍,是颤抖,还有一丝倒吸气,我反手推了他一把,“谁让你贴这么近。” “我怕你冷。” 我刚要笑出声,立刻咬牙忍住,“哪里冷了,天都暖和了,狡辩。” “海边冷,风大。” “我怎么没感觉。” 他快要爆炸了还在耐心解释,“因为我贴着你,我身体烫。” “你为什么烫。” 我喜欢逗他,他现在的样子太有趣,我不用看也能猜到,他红着眼睛像一匹饿狼似的。 “难受。” 我用手臂戳他胸口,软绵绵推他,“分明精虫上脑,什么难受。” 他见我没生气,也没拒绝,彻底贴住我背后,和我粘连在一起,这样停顿了片刻我依旧没出声,他干脆伸出手臂横在我腰间,将我完全搂住。 我扭动了一下,“热。” 他把我盖在身上的毯子掀开,声音有些沙哑问,“这样还热吗?” 我哭笑不得,余光掠过肩膀看到他腹部,我犹豫了会儿说,“里衣都要撑破了。” 他薄唇抵住我脖子,“那我脱了行吗。” 我嗯了声,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我已经答应时,我转身捧住他的脸在他唇上烙下一个吻,然后迅速闭上眼又背过去,心脏像揣进去一支架子鼓,怦怦直跳。 我记得好像吻过他的唇,很久以前就吻过,他的唇和那时一样柔软,一样削薄,可更加灼热,我只轻轻触碰了一下,仿佛每一口呼吸都是他的味道,缠绕得密密麻麻,拆都拆不掉。 他明白我的暗示,覆在半空中,并没有用手臂撑住自己悬空,而是面对面覆盖下来,我我是冷的,他却火热,这样的碰撞必定一触即发天雷地火。 他颤抖着贴住我每一寸肌肤,我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我知道他眼睛里此时簇着多么浓烈的火焰,能把我焚烧得尸骨无存的火焰,恨不得深深搅入我灵魂。 那是夺人性命的东西,是让我死在这夜晚的东西。 我目光仓皇,避开他的脸只能落在他胸口和腿上,更像是毒,每一寸都泛着蜜色的釉光,仿佛涂抹了一层油,把我意识吸夺得七零八落。 我有些喘不过气,耳畔是他越来越急促的呼吸,他还在拼了命的克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八章 温香软玉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逃脱不过烈火焚身的折磨,也逃脱不过这一半温暖一半冰凉的夜色。 那种淬入皮肉和骨血的酥酥痒痒的诱惑,将我深埋在灵魂里的东西狠狠勾了出来,那是我自周逸辞之后完全尘封的猖狂,变得柔软,变得自缚。 我没有再触碰过,也没想过触碰。 它就该安静,或者永远沉睡。 那样一份来自爱情的快乐。 当爱情就那么凋零,它拿什么给予快乐。 可我低估了人生的相遇,低估了每一段故事的狂热。 更低估了穆津霖的迷人,和他不着痕迹毫无征兆涂抹在我生命里的颜色。 他来势汹汹,风卷残云。 他额前淌下汗,眼睛着了火。 他直直逼视我,用焚烧一切的火热。 我身体被他禁锢住,只能在灼烧的高温下像水草一样摆动,渴望得到一点甘霖,来解我喉咙几乎冒烟的渴。 “看着我。” 他忽然在我最难受的时候说出这三个字,似乎命令的口吻,他在我眼中,我在他瞳孔,我们谁也没有遮掩。 我忘记了周逸辞之前的时光,我只记得遇到他之后的日子。 这是我第一次在除他之外的男人面前干净到底,没有挣扎。 我闭上眼睛不肯睁开,我不敢看,不敢看这样令我不知所措的春色。 我以为穆津霖会罢休,可他根本没有,我不听他的话,他便用尽他一切手段来诱惑我。 很快我额头渗出汗水,时冷时热的感觉像发了烧,潮湿的躯体仿佛从海水里浸泡,又被捞出,起起伏伏的颠簸中,我已经沦丧了理智。 那是很久没有过的感觉,从周逸辞与梁禾依纠缠不休,我就再没有从他身上得到过半点快乐。 只有迷茫,仇恨,禁锢与悲伤。 我对这个男人充满了畏惧惶恐,充满了猜测憎恶。 再浓烈的爱情也禁不住狂风暴雨的冲刷。 我每一丝坚持与不舍,都在他以为的酣畅淋漓的放肆中消磨掉。 可那样的快乐,久违的快乐,仿佛又回来了。 在一片迷茫的大雾中,朝我招手,露出一丝朦胧笑容。 我拼了命要握住它,轮廓一点点清晰,穆津霖还在逼着我,要我看他,我注视他眼睛,他终于罢休,全身都湿透了,我不看他他宁可发抖爆炸还是执拗。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我看着他,他从我瞳孔看到了他自己,看到的那一刻他用力吻住我的唇,吻得惊心动魄,吻得歇斯底里,我早已干渴到沙哑和起皮的嘴唇,在他的吻中得到了澎湃的重生。 窒息,缺氧,轮番的轰炸我,他不知满足,将我身体内的一切都从唇内吸走,我的意识,我的理智,我的灵魂,无影无踪。 有红酒的味道,有苦茶,有薄荷,有世间一切滋味美妙的食物,侵入我的三魂七魄,五脏六腑。 把我变得不像程欢,一点也不像。 如果此时我眼前摆放了一面镜子,我想它映射出的一定不是我的脸,至少不是我看了那么多次的脸,而是一张陌生的,妖娆的,甚至放纵的面孔。 她让我觉得可耻,又让我觉得难以抗拒。 “我是谁。” 他咬着牙,没有让自己发疯,他和我近在咫尺的脸涂满固执。 “告诉我我是谁。” 我剩下的理智太少太少,我低低嘤咛着,“你是谁你自己不知道吗。” 他没有防备笑了出来,“程欢,喊我名字。” 我快要疯了,被逼疯了。 有什么了不起,这样折磨人。 等明天看我不废了他。 我带着哭腔大声喊出来,“津霖,你是穆津霖!” 我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漫长到我反反复复的涌出汗水,又反反复复的干涸,他仍旧无止无休。 我被翻来覆去像一只面饼子,从最开始还有力气压住他,到最后只剩下维持一口气息活命,他还是那样疯狂没有半点垮塌。 他忽然停下,我感到整个人被推向了烟花璀璨的长空。 仿佛带着电光,激起我一阵回光返照的颤栗,几秒后仍然没有停歇。 我大口喘息,眼睛看着天花板,变成一滩湿漉漉的潮水。 他脸上的汗全都汇聚到鼻尖,随着他咧开嘴说话的动作,滴落到我眉眼,我轻轻闭上,随即睁开。 “出去。” 他不理,我抬起腿碰了碰他,“让你出去。” “外面冷。” 我有气无力瞪他,“谁让你出屋子了。” 他故意使坏,“那出去哪里。” 我臊得说不出话,干脆朝他脸上啐了一口,“我说你!” 他嗯了声,“就是我,外面冷。” 我这才回味过来他什么意思,我真恨不得把他这张嘴塞入面缸里洗得干净点,我问他知道在我眼里是什么吗。 他问我是什么。 我说是一整片黄色,什么都没有。 “你终于洞悉了我的本质。” 他用手指卷起我一缕长发,一本正经说,“上一辈子我就是黄色,佛说让我下苍生普渡世间害羞的女人,这一辈子就成就了我。” 我仰起脸大笑,真没见过耍流氓还耍出这样伟大因果的。 他不许我笑,我偏要笑,他倏然偏头捕捉到我的唇,将我清脆的笑声堵死在喉咙里。 “还笑吗。” 我来不及回答又被他堵住,我睁大眼睛朝他使眼色,示意他我不笑了,他眼睛内同样含着笑意,可还是不放过。 吻了一会儿,吻到他身体又开始发烫,我吓得赶紧推他,他闷笑出来,含糊不清说,“为时已晚。” 我第二天早晨苏醒过来,是被面前一阵又一阵的热气搅醒,我睁开眼就看到穆津霖神清气爽的面庞,他面容含笑,朝我打招呼,“早安,穆太太。”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迷迷糊糊回了声早。 我问他几点了,他说不知道。 我一愣,他恬不知耻补充,“温香软玉美不胜收,谁还管几点。唐玄宗不早朝,我以后不起床。” 睁眼就是接二连三的黄段子,想不清醒都难,我一点点醒盹儿,发现外面的天空已经大亮。 明媚的阳光拍打着海滩,折射出类似于白和黄之间的颜色,透过薄薄的一层白纱洒入进来,将他照得诱惑而性感。 我胸口在他掌心握着,他微微一动,我立刻察觉到,我翻身腾地一下坐起,抬脚就踹,“让你吃我豆腐!” 他被我踹中了腿,朝床边挪了挪,我拿起睡衣穿上,将掉在地上的毛毯拾起来,扔到他身上,他举起两条手臂犹如投降,“怎么不该给我一个温柔的吻,或者娇羞的怀抱吗?” 我从床尾又冲过去,重重扑压在他胸口,他被我俯冲的惯力压得闷哼,反手托住我臀部防止我滑落到床下,他眯眼笑着,“这样狂热的小野猫。不出一个月我就会形容憔悴,被压榨得面黄肌瘦。” 我在他怀里腻歪了一会儿,巴哥第三次从楼下大喊霖哥,虽然他的叫声被海浪冲淡许多,但仍旧飘飘忽忽传到二楼,穆津霖不能再耽搁,他从床上起来进浴室洗澡,门关上时我盯着里面拂动的人影,脸上笑容垮塌下来,瞬间荡然无存。 我坐在床边,控制不住失神。 隐隐火烧火燎的灼热,容不得我视而不见。 昨晚和穆津霖放肆纠缠的画面一幕幕闪过,我清楚意识到我和周逸辞真的回不去了。 那段不堪又美好,黑暗而轰烈的岁月,终是随着昨夜我敞开心怀接纳了穆津霖,随着这段有名有实的婚姻横空出世,而彻底石沉大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九章 风波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穆津霖从浴室出来,穿着衬衣和西裤先下楼找巴哥,他等急了,已经开始在楼底下拍门拍窗户,穆津霖离开卧房后,我将目光落在他挂在门后的西装上。 我像着了魔朝它走过去,我有些害怕,担心他突然回来看到,我探身出房门,向楼下打量,他和巴哥说话的声音从客厅隐隐传来,半副身体都暴露在扶梯的位置,应该一时片刻返回不了。 我将房门关上,伸手探入西装口袋,把手机拿出来,我翻遍通讯录也没有发现一个可疑号码,更不见温笙的名字,但是有一个符号,是雪花形状,在这样一连串的名字中显得格格不入。 我跑到床头拿过自己的手机,将号码飞速记录下来,我又调出短消息一栏,发信人为雪花的信息有很多,全都阅读过,大概都是如出一辙,提醒穆津霖添衣加衣,喝汤暖胃,少些应酬,记得按时休息。 语言显然润色过,介于朋友之上的温情和暧昧,每一条都十分温馨,穆津霖也全部回了,回得要略微平淡些,但也不曾遗漏哪一条。 我想就算不肯误会,也无法相信他们两个人是毫无故事的关系。 到底是怎样一段过往,让穆津霖瞒着我,还不曾断了联系,又不肯娶,只这样藏匿起来,悄无声息的养着。 情人从我换成了她,一切都显得天翻地覆。 我此时站在妻子的角度,目睹丈夫与其他女人藕断丝连的信息,也觉得心里很慌很焦躁。 我对穆津霖的感情并不及梁禾依对周逸辞更深,她爱他,从第一眼就爱他,无比渴望占有他,更近乎疯狂的缠着,她对我的存在有多么忌惮和恐慌,在这一刻我才明白,所以其实我根本没有资格那样与她为敌,我做错了,就是错了。 世上没有人会去追溯感情里的先来后到,只会去追溯批判婚姻里的先来后到,梁禾依在我之后挤入周逸辞的人生,可她做了他的妻子,失败的我没有任何资格抱怨,只能握着一份难堪黯然退场,才能在世俗的口水里继续生活。 是我最初抱得期望太高,将白玮倾和方棋的丑事狠狠戳破,只为了尽快取代她上位,牢牢拴住周逸辞,他何尝看不出我的野心与狠毒,我把野心延伸到了每一处领域,对于爱情权势钱财和地位的贪欲膨胀到能够与男人匹敌的程度,他当然不会选择这样不知安分的的我,很有可能辅助他也倾覆他的我。 当我此时此刻站在梁禾依的位置,才终于感同身受,到底一段存在于婚姻之外的风流韵事为女人和家庭带来多么大的伤害。 我将穆津霖的手机塞回原处,在自己手机的备忘录中记下昨晚听到的那处小区地址,我做好这一切后换了衣服下楼,穆津霖已经跟着巴哥离开了木屋,穿走了玄关处的一件薄款黑色皮衣。 巴哥从屋外关好门,穆津霖先走下台阶,他扫了一眼对面风起云涌的海岸,兴龙会的工人正在往一艘船上搬运缠裹了黑色胶带的货物,这是码头重要货物的标识,是自己人的暗号,外行不知道。 上面派下来干预盘查的人凭借本能在危急关头爆发的第一时间会去盘查缠裹着红色胶带的货物,就像正常人都运用红色字迹来标注要点,但其实黑色才是重点,而两拨人马交锋时,宁可毁掉最重要的货物,也不会让它们落入别人手里,成为扳倒自己的证据。 黄色胶带缠裹的货物是最正经的货,一般出港时都作为护送的诱饵,排放在最上面一层,过卡子口时没接到上级命令通知的警员,都只拆封第一排的货物做例行检查,有详细通知才会一层层拆封细查,大多数没有风声,码头的人也只是把样子做到位,万一查到下头,使点花活给遮掩过去。 诱饵是一些普通烟草或者名贵酒水,盘查时候告诉对方把货送到稀缺城市或者小国,卖高价混中间利润,基本不会有人怀疑。 穆津霖盯着那片海域,“有消息吗?” “有,史清明盯上我们五个月后要出港的那批货了,咱这边一弟兄通过打打闹闹和兴龙会一个手下结识,逛场子时候听对方讲的,那人说史清明与二当家商议过,兴龙会要想扳倒磐虎堂,就要仰仗这批货。” 穆津霖脸色骤然阴肃起来,“孟三儿知道吗。” “当然知道,史清明这事儿不敢瞒着,上次那打没白挨,孟三爷忌惮咱们,他也看在眼里,肯定早把话递过去了。两拨人马干起来,没后盾给人力支持,那就是送死,孟三爷不首肯,史清明拿啥和咱顶着干?他才屁大点的本事,要不是直接升到兴龙会老大,冲他那有胆子没脑子的废物,在磐虎堂八辈子都升不到一个堂主。” 穆津霖眼底的光晦暗而阴森,“所以孟三儿这次是打算和我翻脸了。” “上次在华西,他对史清明确实下手够重,但也不排除做样子,您那么突然找上门,还是他最大盈利的门脸,当时没想出招数应对您,只好先平息风波应付过去再说,这几天他琢磨了下,咱磐虎堂确实近几年有点嚣张,几乎什么都要闯头把交椅,孟三儿混了一辈子都没把这位置给出去过,他当然不甘心。谁不想功臣名就死了也耀武扬威,老大和老二圈子里待遇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 穆津霖捏着一根烟放在鼻子底下闻,心里已经有了打算,磐虎堂不主动过分欺凌别人,但如果有谁不服,他也不介意让对方服气,贪生怕死胆小怕事,根本就混不出头,穆津霖长这么大,就不懂什么叫怕。 巴哥见他拿烟卷,伸手要给他点上,他侧身避开,“我就闻闻,不抽。” 他侧身的动作把衣领底下的脖子露出来,巴哥眼睛跟猫头鹰似的,尖锐得要命,那片皮肤上猩红点点,他一眼就看见,笑得耐人寻味,“哥,昨晚够刺激啊。” 穆津霖扫了他一眼,见他盯着自己脖子,他明白过来,竖起衣领遮了遮,“别他妈瞎看。” “太炫耀了,哥。” 巴哥摆手,吸鼻子皱眉头,“显摆什么,跟谁没有似的。” 他说着话扒裤子,穆津霖愣了愣,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巴哥将裤子褪到膝盖位置,露出里头的大号花裤衩,穆津霖没想到他还穿花的,人老心不老,他笑着抬脚踹他屁股,“穿上,丢人。” 巴哥不但没穿,又把裤衩扒了,他肥硕的大屁股上有几个牙印,牙印可不小,一看就是大嘴巴女人留下的,嘴唇厚的女人性感,巴哥就稀罕那口,所以他找的都是些丰唇女性,还喜欢涂抹着厚厚一层口红,很远一看就见脸上一张红嘴。 他对着穆津霖扭动两下,“看见没,你有吗?你脖子上那点炫耀啥,我屁股上有我不也没裸奔吗?” 穆津霖理也没理,他非常谨慎扫了一眼码头,怕被人看见这一幕误会。 他迅速离开巴哥旁边,往铁门外头走,他走出没几步,忽然一名手下从后头追上来,脚底下打滑,直接扑倒在沙坑里,溅起一地飞扬的尘沙。 穆津霖伸手在眼前挥了挥,“慌什么。” “霖哥,兴龙会那边放出了消息,说咱仓库里有枪火,听说已经有人往这边赶,咱怎么办?” 穆津霖插在口袋里的手倏然握成拳,这他妈忒没道义了,圈子里还有背后玩儿这种黑手的,连他妈各做各的生意彼此互不干预的道理都不懂,真他妈不能留了。 巴哥也跑过来,他让那名手下赶紧调集人马,把仓库的枪火搬进木屋,穆津霖刚想制止,他怕惊吓了程欢和文珀,巴哥跺了下脚,“哥,顾忌不了那么多,这批货我们早就和缅甸签订了合同,咱不能亏,这赔死的买卖!人家当咱玩损招,到时候干起来没赢头,而且我们私下搞这东西,这也是要惹麻烦的。” 手下从沙坑里爬起来,顾不得拍打屁股上的泥土,一边往码头跑一边招呼工人进仓库,并为了防止对海的兴龙会看到货送到了木屋二度透风声,还在海岸的船舱上挂起了黑色帆布,整整五艘船排列成一线,将这边码头遮盖得密不透风。 我正抱着文珀喂奶,忽然一群工人闯进来,吓了我一跳,他们手上搬着咖啡色的木头箱子,还有的是铁皮箱,似乎非常沉重,五大三粗的两个汉子抬一个都有些吃力,文珀也不喝奶了,瞪大眼睛盯着看。 穆津霖从后头跟进来,他让巴哥把文珀抱上二楼,那些工人将货物藏匿在各个隐蔽的角落,我看出情况不对劲,问他出了什么事,他来不及跟我说清楚,只交待了一个大概,我没说话,面无表情注视那些被罩上餐布的箱子。 箱子里的东西查出来可是要命的罪,没有任何商量余地和辩护可能。 穆津霖不会不知道。 可他还是冒险涉足了,人在金钱面前,多数时候是没有理智的。 钱可以把人的理智吞噬瓦解掉,变成一个空洞而贪婪的躯壳。 周逸辞早就察觉到穆津霖的幕后不简单,他的资产绝不是一个小小的风月山庄,那才能赚多少钱,钱财和权势是相辅相成的,这点钱远不能支持他爬到这个位置,周逸辞算计了很多可能,唯独漏算了这条路。 谁能想得到呢,地下圈子上大名鼎鼎的磐虎堂,会是他亲手创立的组织,他才多大年纪,周逸辞比他年轻三岁,他到四十一岁,也未必能让半个江湖俯首称臣。 我看得到穆津霖时至今日的显赫,也感受得到他所向披靡八面躬身的地位,可这危险也如影随形,更胜过他拥有的资本。 我不理解男人到底要拼到什么地步才肯收手,就好像一个巨大的无底洞,再大的诱饵也填不满喂不饱,摆在眼前的食物,总要比胃口的渴求少很多。 “津霖。” 他指挥着工人敛货,听到我喊他立刻扭头看我,我紧紧握住他的手,他手上有粗糙的茧子,很厚很硬,在拇指与食指之间,是常年拿武器拼杀的缘故。 其实在穆宅那一晚,我就已经摸到他腰部和背部的疤痕,虽然随日久年深退化得非常浅淡,可还是摸得出一条长长的凹凸不平的沟壑。 生与死,在这样一条路上,就是眨眼间的事。 谁也不愿自己的丈夫身处陷阱,谁也不愿提心吊胆过日子。 逃离周逸辞时,我很庆幸穆津霖有这样大的权势,只有能够制衡匹敌他,才可以确保我与文珀无虞。可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我真的想和他生活一辈子,我却怕了,面对前方大雾弥漫的险途,我望而生畏。 我觉得这只握着我的大手,随时都会迫不得已松开。 留给我一片刺目的血光。 “你跟我说句实话,其实做这些生意很危险,你自己也没有次次全身而退的把握,对吗。” 他没想到我逼问这个,垂眸注视着被我握住的手不语,工人们悄无声息,一个字也不敢吭,将箱子麻利放好后,有条不紊从屋里退出去,有两个懂事的经过我面前朝我鞠了一躬,“嫂子,打扰您了。” 他们从外面关上门,客厅瞬间空荡下来,我深深吸了口气,“我不想你出事,现在的生活我很知足,有你有文珀,不需要更多的东西了。我从前很贪婪,可不是我的就算贪婪到手里还是要被阻截走,所以我长了记性,明白要知足,不去强求不属于我的。津霖,我想让你收手,这样下去早晚会出事。” 他紧抿薄唇,没有给予我丝毫回应。 此时窗外的码头汽笛震天,六七辆车涌入港口,直奔仓库位置,文隽推门喊穆津霖过去,他问谁带队,文隽说郑厅长。 我眉骨跳了跳,“郑厅长,他不是要高升了吗。” 文隽说,“是要高升,可审批条文在年底。现在他还是要办案子。” 我透过玻璃看向人声鼎沸的海岸,仓库门口驻守着两名持枪武警,不允许工人靠近,一批公职人员正在里面翻找,几只存放正经货物的箱子被打开,里头东西七零八落散了一地。 穆津霖手下一名堂主正在旁边随行说着什么,正中央穿着制服的男人就是郑厅长。 我问文隽,“今天逃得过吗。” “看这阵仗肯定有备而来,我感觉不单纯是兴龙会捅了消息,很有可能是做了一个出头鸟,消息另有其人放出,而且就是奔着要把磐虎堂致死的目的。” 穆津霖和我同时想到了一个人,可是他没开口,我也没提。 如果真是他,我反而不愁了。 我转身奔着沙发上走去,往上面一坐,兀自斟茶,“我听岚姐说,周逸辞最近与郑厅长走得颇为亲近。” 他们两个人纷纷看向我,我勾了勾唇,“岚姐是江北场所的公关妈咪。” 文隽一愣,“嫂子和周逸辞场所的公关很熟?” 我往杯里倒了点茶,端起来放在鼻子底下嗅,“那就是我安排进去的人。” 文隽看了眼穆津霖,目光有些复杂,似乎对我的心计愕然,穆津霖手插在口袋里看我,“你安排,他没有怀疑吗。” 我挑了挑眉毛,笑得很得意,“拿什么怀疑,我又不会告诉他我是为了给自己安插眼线。想要瞒天过海,一万种借口都能遮我的真目的。一个管理小姐的妈咪而已,他才不往心里搁,有时最不起眼的人,反而是坏事的关键。” 文隽在我旁边长舒了口气,一名手下从屋外闯进来,看到我在,又退出去,扒着门框对穆津霖说,“郑厅长查了仓库和船舱,又去霖哥那边的办公室搜过,现在带人往这边过来了。” 穆津霖刚要开口,我将茶杯里的水一饮而尽,“让他们进来。” 手下一怔,看着我愣神,我偏头看他,“去办。” 他点头答应了声,转身跑出去,没多久一阵脚步声逐渐逼近,穆津霖让我上楼,我端坐着没动,他有些着急,蹙眉朝我走过来,伸手想要拉我,正在这个关头,郑厅长笑着喊了声穆老板,从门外一步踏入进来。 文隽靠在边儿上抽烟,穆津霖直起身扫了一眼守在门口的人,慢条斯理说,“郑厅长,这样大张旗鼓来找我吃茶吗?” “哎,吃茶怎么也要我请穆老板到清风港那样高级餐厅才匹配您的身份,我不过来例行检查,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您树大招风,这几年财路广,惹人不痛快了。” 穆津霖呵了声,他从口袋里摸出烟,叼在牙齿间,没有急于点燃,而是一副痞子相眯眼看他,“怎么,连屋子也查?” 郑厅长笑而不语,身后的人马蠢蠢欲动,眼睛正无比精锐在屋子里环视,穆津霖吐了口烟雾,“阿文,关门。” 文隽刚要踢门,郑厅长忽然按住他肩膀,文隽本能一撤,从他指尖掠过,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外面的人马接着又撞开,门的巨大重力冲弹,幸亏文隽躲闪快,否则肋骨非得被拍碎不可。 我从沙发上猛然站起,“放肆!” 我将水杯朝大门扔去,啪地一声四下炸裂,门口人的角度不能看到我,只从天而降一只杯子,纷纷向后撤了半步,我走过去,冷冷扫视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拿自己当根葱了,惊吓了我,连你们上头都给我摘下乌纱帽滚蛋!” 郑厅长一怔,他并不认识我,蹙眉打量了片刻,“这位是?” 我将视线从门口收回,定格在他脸上,文隽思付了一下,“这位是三太太。” 显然这种关头这样的身份最能化险为夷,我和穆津霖的关系一日不在滨城暴露,三太太的头衔还是能为我们平不少事端,郑厅长迟疑了下,“哪位三太太?” 我扬起下巴,“滨城还有哪位高门大户,有三太太能在这里出现。” 郑厅长愣住,完全没有想到会撞上穆锡海的三太太,他立刻摘掉戴在头上的制服帽子,朝我伸出手,“原来是穆三太,之前没见过不熟悉您的样貌,失礼了。” 我垂眸轻蔑看了眼他的手,“穆宅接触的人非富即贵,都是顶级名流,以郑厅长的职位,确实到不了能认识我的地步,再高你两级的,也就刚刚配和我握下手。” 他脸色微微一僵,将手收回去,渗出隐约的尴尬,他们都很清楚穆锡海最宠爱的三太太是怎样的上位史,平庸至极一步登天,使出手段勾引降服谋夺了大笔财产,这样厉害的角色,谁也不愿得罪和冲撞,他伸出手朝门口听差的下属挥了挥,他们齐齐朝远处避开。 他朝我走近一步,微微躬了下身子,让自己低于我,这才开口说,“穆三太,您多包涵,无意惊吓您,我也不知道您这样尊贵的身份会出现在这么乱的码头。” “我也没想到遇见郑厅长带着人过来作威作福。” 他尴尬发笑,“我也是接到了上面的部署。” “锡海生前和滨城政客都有往来,你上面那些人,把名字报上来,我派人过去问问,我现在当家,这是变着法的给我难堪,我正喝茶呢,忽然闯入进来一伙人,还都是男人,穆家对女眷家规森严,你们打算往我身上泼脏水啊。以为锡海不在了就不拿穆家当回事,对吗。” 我走过去压下身体,小声说,“郑厅长,连锡海次子都要给三分薄面,我这个位置,还得不到你一分敬重吗。梁锦国那位置,见了我还得好言好脸。怎么,要我把他叫过来,亲自送郑厅长离港吗?顺便也查查——” 我说着话戳了戳他帽子上的大檐,“这帽子还能戴多久。” “不敢不敢。三太言重。” 郑厅长舔了舔嘴唇,他有些六神无主,手指抖动着把帽子重新扣在脑袋上,一边说一边往屋外走,“查也查过了,仓库一点问题没有,这是有人给我提供了假消息,怪我没查清是否属实,三太多包涵。” 我背过身去冷冷说了句不送,将门狠狠一关。 郑厅长碰了一鼻子灰,不但没有查出货物的下落,反而得罪了两个人,他有些恼火,出了码头坐上车,掏出手机给正在等消息的周逸辞打过去,对方很快接通,他开口就是压抑不住的火气,“周总,怎么不把情况打探清楚呢?您的三姨母在码头,我正好撞上她,谁不知道您父亲把股份都给了她,这可是滨城大人物,谁敢惹。您都不敢直面顶撞的人,怎么让我来得罪。” 周逸辞对这个结果波澜不惊,他的目的无非是让兴龙会磐虎堂彻底割裂反目,也不枉费他派出鬼仇潜伏在兴龙会不断说服史清明出手的心血。 另外一层他想让这个傻帽过去试探下,看程欢是否会出手,果然,她的修为又高深了一层,已经练就得处变不惊。 他想着她那副强势凛然实际心慌的娇俏脸孔,忍不住笑出来,“哦?原来我的三姨母也在。” 郑厅长对他不慌不忙的样子气得哎呦了声,“根本就没有命令吩咐到码头盘查,我是听了你的话擅自过来的,这不是在上面考察我的时候给我惹祸呀!您父亲虽然过世,可势力招牌都在,她要是去递话,上头震慑于穆家人脉和余威,再中途给我撤下来,这不是当着仕途同僚打我的脸面吗!” “郑厅长不必担心,兴龙会捅出的消息,您只是去例行公务,他们怪罪不到您头上,所有火都发在史清明那里。这两方自相残杀,二虎相斗必有一伤,您到时坐收渔利,一次性歼灭两大组织,再立一笔大功,您不是更十拿九稳吗,何止一个副局,正局也担当得起。” 郑厅长抹了把脸上急出的汗,他磕磕巴巴问,“是这话吗?” “当然。” 郑厅长烦躁恐慌的心情缓慢平复下来,“可三太似乎很保周总的兄长,有三太在,估计上面也不方便下手,说句真心话,仕途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您父亲都知道,三太想必也知道,这牵一发动全身,恐怕没那么容易。” 他现在想起她戳着自己帽子时意味深长的眼神,还觉得心慌。 周逸辞没搭理他,随手把电话递给旁边的吴助理,他负手而立,站在二十九层的摩天大楼电梯内,透过还在逐步攀升的高度俯瞰不远处的港口,眼底的笑容晕染得越来越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章 红豆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郑厅长突查这件事把穆津霖彻底激怒,他吩咐磐虎堂一些手下专门在各个卡子口和赌场给兴龙会的人使绊,从老城厢收租子到一些门店营生,打击得又狠又紧,连口喘息的余地都不给留,三五天的功夫损失就多达百万。 华西赌场穆津霖暂时没动,他也动不了,孟三爷没明确表态,他冒昧翻脸有点太失礼,毕竟论资排辈下来,即使他混得再风光,也得喊声三爷才不为过。 但除此之外的一切营生,磐虎堂都和兴龙会顶上了,甚至在老铺直接爆发了武力冲突,磐虎堂有备而去,直接找茬打得兴龙会措手不及,伤了七八个手下。 上头在风声最紧的空当还是悄无声息,压根没打算来干预,这俩的内部争斗事务他们当然不会插手,这是自讨苦吃。 兴龙会被周逸辞的卧底搅得内部分歧不断,白堂主始终阻拦与磐虎堂为敌这件事,而他也并不知道史清明和二当家瞒着会里的兄弟竟然和上头一起算计磐虎堂,等底下兄弟把连受重创的事汇报上来他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么不顺遂,敢情是彻底得罪了穆津霖,被他套了黑幕。 和外行私下勾连这可是圈子里大不义的事,即便整个地下都打得血肉横飞,也不能牵扯外行的人来内讧,这是一条长长的线,线头线尾都得是自己人。 史清明犯了糊涂,以致于兴龙会的口碑在一夕之间跌落到谷底,背地里被人指叫是上头的走狗,叛徒,原本还有些靠拢交叉的生意,都散得干干净净,因为所有人都清楚,与兴龙会的来往就是站在了磐虎堂的对立面,而穆津霖这只黑豹子不怒则已,一怒就是斩尽杀绝。 史清明没想到郑厅长这拨人一点水花没激起,分明那批货就在仓库里封着,怎么就他妈不翼而飞了呢!他不但没闹出名堂,还给兴龙会闯下这么多恶果,孟三爷都催了他两次让他到华西见面,他也不敢去,知道去了恐怕要见点血,他六神无主再联系郑厅长那方人已经联系不上,像是故意躲他,气得史清明砸了十几只杯子,坐在梨木椅上憋气。 白堂主翻遍整个兴龙会都没找到史清明说的那个长得很丑很黑脸上一条长长刀疤的男人,他跑回来复命,史清明踹翻椅子站起来,一把揪住他衣领,“什么,没找到?不可能!” 白堂主说确实没这个人。 史清明彻底慌了神,已经意识到被算计当了枪使,可他不甘心,他自以为聪明绝顶,是凭借本事才接管兴龙会,他甚至不允许手下吐露半个字孟三爷是他干爹,他想摆脱这层关系,让圈子里所有人看清他的能力,他心里明白没几个人服自己,所有的顺从和听命都是冲着孟三爷这樽佛,没他摆着自己连屁都不是,他日思夜想都恨不得做出成绩,可总是处处落入别人挖好的陷阱,将局面搞得一塌糊涂。 二当家见史清明大势已去,他想把自己择出去,冷冷笑着对白堂主说,“还不赶紧把手下兄弟召集过来,兴龙会再这么下去恐怕要走偏路子,三爷让我扶持明哥,我没做好是我失职,我愿意负荆请罪,求三爷再给个机会。” 他说完朝史清明抱拳,“明哥,只要我在兴龙会坐稳这位置一天,我一定为你说好话,可你早该听我的劝,别不自量力与穆津霖争番位。” 史清明懊恼的神色一僵,他听出话茬不对,眯眼问他什么意思,二当家笑着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你没本事当老大,三爷已经急了,我还跟着你干什么?” 史清明冲过去对着他脸挥了一拳,“你他妈背叛我?谁给你的今天,谁背后催我去和他硬碰硬?你现在知道反咬一口了?” 二当家魁梧的身子跌撞在门上,摇晃的门扉嘎吱作响差点坍塌,他用指尖蹭了下唇角的血迹,刚要开口说话,正门外进入一队人马,都穿着黑衣黑裤,戴着宽大的茶色墨镜,直接奔向急红了眼的史清明,“明哥,三爷招呼我们请您到华西。” 史清明慌了神,他看着为首的男人,伸手一把抓住他手腕,“我这边还有最后一步棋,我保证这次不会走错,能不能回个话,让干爹再宽限我两天?” 男人冷笑,拂开他手,“三爷没留活话儿,明哥也别抻着了,去一趟跟三爷亲自说,我转不了您这句。” 史清明闭了闭眼睛,绝望而无力垂下手臂,四名保镖跟在他身后,半强制性将他护送上了门外停泊的黑色面包车中,一溜烟驶去。 我从木屋出来上了码头一艘船的甲板,巴哥正带着几名工人开凿水下仓库,紧挨着岸边的软泥已经打通了一条粗短的隧道,用钢丝铁片固定住,套上防水的黑色网纱,把箱子沉入其中,除了那种常年和地下圈子人马打交道的会考虑水下搜查,基本上万无一失。 巴哥叼着烟卷站在我下面的砂石上,一脸流里流气的样貌,“其实霖哥对女人一向不感冒,我还纳闷儿什么姑娘能把他降住,嫂子确实不是一般女人,不只长得漂亮,脑子也一顶一,有您在码头帮着顶事,我也松口气。霖哥不在我就愁上头盘查,真是不好对付,有些人还不要钱,钱都不要的主儿,一点辙没有。” 码头风大,我穿得单薄,风一吹有些冷,我跳下甲板,盯着他夹在指尖的香烟,“你们霖哥对女人不怎么感兴趣吗。” 他说对啊,场所里几乎不怎么玩儿,除了必须的应酬会点一个陪陪,也不会太过分。 “之前也没有哪个女人差点当了你们嫂子吗。” 我漫不经心问了句,巴哥听到脸上表情僵了僵,他停顿了两秒嘿嘿笑,“这我不知道,有也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他说完怕我还问,指着跟前俩钉钉子的工人,“小点劲儿,都他妈把围堤干碎了!” 他一边说一边走过去,蹲在中间搭把手,将我丢在原处,避开了我的后话,我知道穆津霖身边人套不出线索,我也不指望着巴哥开口,我把穆津霖那天说的地址给了岚姐,她安排人打听了温笙的下落,那小区恰好就住着一个业主叫温笙的,连排查都不用就锁定了目标。 穆津霖这段时间忙着打压兴龙会,穆氏的工作也撂下了,倒是始终没撂下照顾温笙,岚姐派去的人在门口蹲点,说差不多每天都能看到他露一面,也不久留,前前后后加起来不出一个小时,固定时间都是在晚上七点到八点,他回来也不怎么吃东西,估计留在温笙那里吃过了。 这样的局面我当然不会坐以待毙,我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绝不会让任何人抢走我丈夫,即使在时间顺序上我是所谓后者,有梁禾依的例子在前,什么狗屁先来后到,男人的肯定才是先。 我跳下甲板,奔着木屋走,到达门口时我头顶忽然一闪,像一道人影。 我迅速抬头,一片黑色的衣袂飞扬而过,隐匿在宽大的屋檐上,我倒退了几步仰头看,屋檐上干干净净,连一片叶子都没有落,似乎刚才只是错觉。 我立刻想到了文珀,我疯了似的往屋里冲,穆津霖的地盘上竟然闯入异己,谁这么大胆子,兴龙会气数都要尽了,还敢这样堂而皇之惹是生非。 我刚迈上台阶还没推门,脚下忽然踩到了什么,险些将我滑倒,东西又硬又圆,铬着脚疼。 我低头看,一枚长方形的青色印花盒子,盒子的边角被我踩烂,狰狞着裂开一个豁口,这东西很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我弯腰捡起来,里头晃晃荡荡,发出一阵闷响。 我将盒子打开,一幅白色卷轴躺在其中,卷轴的一头拴着红绳,绳子是后系上去的,有些松松垮垮,我把卷轴取出解开红绳,朝地上一抖落,卷轴铺陈打开,露出里面两行字,我看到后立刻怔住。 这是周逸辞赢了穆津霖拍下的那幅字。 上面有我名字的谐音。 承欢风月。 我握着的卷轴里发出沙沙的声响,我下意识松开手,卷轴的盖子被弹开,掉出一把鲜艳的红豆,豆子滚到沙土中,被浅浅掩埋,有几颗弹落在我脚上,在午后阳光的折射下,红豆又圆又亮,像极了一枚枚圆润俏丽的骰子,更像极了那首诗。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一章 百媚生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史清明到达华西时,正萧条。 这个时间刚过正午,都需要睡觉,有的还没下班,场所很冷清,只有零星两三桌内部人在玩儿,手下看到他进来,立刻把牌撂下从椅子上起身,鞠躬喊明哥。 可也有聪明机灵的手下看出不对劲儿,三爷身边的保镖对他不似乎之前那么敬重了,倒像是押赴个犯人,史清明也没有以往摆谱的嚣张和傲气,甚至顾不得看他们一眼,匆匆走入内室包房。 几个马仔坐下重新发牌,那个机灵的说,“最近咱三爷的买卖可受了重创,都是拜这位小爷所赐。” “嗨,大爷小爷人家也是爷,一脉上的种子,一脉上结果,就算小爷把天捅个窟窿,三爷那是他干爹,虎毒还能食子吗。” 男人不知琢磨什么,张口就感叹,“穆津霖是真牛逼,合着三爷打了一辈子的江山,他说给翻就翻。三爷玩儿了一辈子鹰,最后让家雀啄了眼,要我看明哥真不是干这块的材料。” 一马仔笑着甩出去一张2,“他不是你是,你认干祖宗都没人搭理你!” 几个人哈哈大笑,男人有点恼羞成怒,把牌拿起来嘟囔,“玩牌玩牌!” 史清明推门进入包房,孟三爷正背对门口逗一只狗,狗体积很大,看凶煞的面相也异常勇猛,蹲在那里凸起半米,如果站起来能比一个小姑娘还高。这只狗通体黑色的毛发,一根杂毛不染,梳得整齐光亮,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欧洲品种。 史清明之前没从三爷身边没见过这狗,估计是刚养的,用来看家护院,最近惹到穆津霖,地盘上不太平,三天两头闹出事,他敢派人到老城厢闹一杠子,来华西也不是没可能,养条狗好歹叫两声通风报信了,给三爷准备人马的时间。 大狗瞧见进来了人,还是陌生人,立刻凶态毕露,龇出两颗硕大尖锐的獠牙,朝着史清明狂吠。 史清明不怕狗,他也不怕人,他就怕孟三爷,他心里清楚这老家伙心多狠。三爷认他干儿子,一想传宗接代开枝散叶,二想让自己帮他打理这些事务,三爷自己有女儿,听说也有私生子,可他不舍得动自己亲骨肉,万一出事崩了,他心疼,没血缘的外人,死也就死了。 史清明对自己分量心知肚明,但他好歹是干儿,就比外人强,他借着这点不知收敛,以为捅了天大篓子,干爹帮着平事,这几年在兴龙会仗势欺人,惹得怨声载道,这次瞎眼磕碰了穆津霖,多少落井下石幸灾乐祸的,他不是听不见看不到,这才算彻底明白自己以往造下的孽有多重,关键时刻圈子里哪个同僚都不和自己靠,恨不得撇清。 混这行没朋友真是寸步难行,且不说消息都打探不到,就算胡同里被人吃黑手砍死,尸都没人收。 孟三爷蹲下抚摸着狗的毛发和脑袋,“别叫,蠢蛋,这是你爷爷我自己人!” 狗不听,仍旧嗷嗷狂吠,而且声音越来越大,也有些不受束缚,恨不得挣脱铁链冲过去撕咬,孟三爷有点烦,他不再安抚它,而是抬手朝着它后脑勺劈了一掌,他年轻也是练家子,功夫不一般,何况这一掌力道十足,壮汉都受不了,何况一只几岁的狗,它直接跌倒在地上,踉跄着爬不起来。 史清明刚喊了声干爹!想让他手下留情,可孟三爷已经抬脚对准颤抖的狗腹部踢了下去,这一下彻底了结它性命,铁链从茶几飞到了墙角,啪啦连响,狗贴着墙壁滑落,一丝浓烈粘稠的血痕直直掠下,像一道鲜红的瀑布。 孟三爷掌心还沾着血迹和脑浆,他盯着那只狗,冷笑说,“畜生,还他妈挺横,一只狗而已,还想和人叫板,我能喂你吃肉喝奶,也能给你一脚踢死,告诉你是自己人别再逞能,你还没完没了,这要是碰见脾气爆的外人,你不给我惹大祸?” 狗最后一口气息在孟三爷骂完这番话后咽了下去,它甚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什么,眯着眼睛不肯闭上,余光闪烁着一丝晶亮。 这样血腥的一幕把史清明吓住了,他进门到现在不过十分钟,从生到死,从威风凛凛到尸骨未寒,他明白那不是死了一只狗,这狗是隐喻,它是替自己死了。 孟三爷拿纸巾擦手上的血迹,他白色锦缎的褂子上还迸溅了几滴,显得特别狰狞骇人,史清明站不住了,他扑通一声跪下,膝盖差点磕碎,吓得脸色也青白。 “干爹饶命。” 孟三爷擦拭血迹的动作一顿,他微微笑,“饶命?你这是怎么了,莫名其妙说这样一句话。” 史清明笔直跪在地上,“我知道自己闯祸了,让干爹在这个位置上为难,也让兴龙会受我连累,买卖营生赔得一塌糊涂。” 孟三爷脸上阴森的笑容渐渐敛去,他把涂满鲜红的纸随手扔到狗的尸体上,“你知道还做。” “我不甘心,穆津霖太嚣张了,码头现在真成他天下了,我找了上头举报他倒卖走私,结果上头派人去了,一点屁大的水花都没撩又走了,说什么穆家三太太保长子,没人敢动,一个女人保他奶奶!这不是玩儿我吗?早动不了早说,就别瞎嚷嚷,这不等于把我撂在里头!” “穆府那老头子,这辈子混得风生水起,商场做得大,仕途人脉也没放下,他的势力非常大,他生了两个儿子,穆津霖和周逸辞,你睁大眼睛瞧瞧,现在滨城还有人能和这两个抗争的吗?” “不还是指着老子!” “指着老子?”孟三爷好笑,“知道什么指着老子吗?从吃喝拉撒到衣食住行,离开了爹和爷爷,就活活穷死!这俩人如果指着老子才有今天,我会忌惮吗?其他人会忌惮吗?就像你,兴龙会服气你的挑得出十个吗?谁也不是瞎子和傻子。” 史清明还是不服,“那他穆津霖就凭本事让那些人走,干什么搬出他父亲的三姨太?” “能让三姨太为他出面保他的买卖,这就是本事,当初穆氏的股份,穆家的祖宅,穆锡海的钱物,到底落在谁手里是滨城多少人瞩目的事,谁也没料到三姨太会是穆家战争中最大的赢家,不仅把他老子坑咽了气,还在周逸辞压倒性的稳操胜券中,把穆津霖安进了穆氏,所有股东都成了她的助力,这样的女人是简单角色吗?你简直胳膊拧大腿。不要小看女人,尤其不要小看给豪门作妾,还笑到最后的女人,穆津霖自己斗不得,有三姨太保,就更斗不得。” 孟三爷端起茶杯,他说得口干了,喝光了一杯水后又倒了杯,这次没喝,而是浇在地上,“送狗上天堂,别埋怨我。谁让它投胎当了狗。清明,这狗可是替你死的,不让你亲眼看,你心里记不住。看到了吗?对待自己的手下尚且这么狠,穆津霖和你非亲非故,只剩下了博弈和仇视,他会对你留情吗?你有几分把握,你死得能比这只狗舒服。如果不是干爹我戳在这里,穆津霖早废了你,你现在只能去臭水沟里找你的胳膊和腿。” 史清明说不出话,梗着脖子红了眼睛,跪在那里不吭声。 孟三爷叫进来门口的三个保镖,让其中两个把死狗抬下去,烧了洒骨灰,另外一个留在屋子里,扒了史清明教训。 门口还剩下一名把守的保镖,刚抬头隔着很远就看到风姿绰约的董钦钦从拐角处走来,她身上总散发一股浓香,香得人头晕目眩。 这是个美人。 所有认识孟三爷,也见过董钦钦窝在他怀里媚态横生的人,都说这是美人。 笑起来艳得像一只九尾红狐。 可不笑时候也美,遗憾是美得不各色,没有哪一处特殊,只是纯粹的惊艳,无可挑剔的组合在一起,架不住回味。 不过男人这物种面对如此火辣的美人,谁还会冷静下来回味呢,只恨不得立刻上马,先吃下肚子再说。 所以董钦钦混得开,离开孟三爷她也不愁,她这张脸,这副身材,还怕在男人的天下吃不上香辣吗。 她扫了一眼保镖藏匿在墨镜后的眼睛,她知道那一定对她非常着迷,她喜欢卖弄风韵,管他是谁,只要是男人,是孟三爷身边的男人,多少都有用处。 她徐徐站定在门口,媚眼瞟了下门扉,“三爷在吗?” 保镖咽了口唾沫说在。 董钦钦笑着勾唇,“在呀,那我能进去吗?” 保镖刚要说话,忽然里头传出一声摔碎了碗盏的声响,保镖已经被她勾去了魂儿,完全没有防备,被突如其来的尖锐脆响吓得身体一颤。 董钦钦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她只听见孟三爷嚎了一嗓子,像是发了火,她面朝门倾身,没有立刻推门进去,而是伸出一根手指,将门戳开条缝隙,透过那道缝朝里面看。 保镖当然不会阻拦,她多呆一会儿,他还能多看一会儿,看一看就觉得解馋,毕竟这样的货色,大街上难得一见。 史清明跪在地上,上衣脱掉光露胸膛,被绑住了绳索,绳索捆绑太紧,以致于勒出一道道血痕,看上去触目惊心,董钦钦跟着孟三爷也有些年头,她见过的血腥场面多了去,孟三爷并不是一个温和而仁善的男人,他手很硬,也有些毒,动不动就喜欢用见血的方式来惩处兴龙会的人,他说狠才能震慑住这群亡命徒,他们迫于后果,谁也不敢擅自背叛他。 残暴的言行她听多见多了,所以并不害怕,在女人堆里她是排得上号的胆大包天,没这份胆量,也不敢陪在这只老虎身边。 孟三爷弯腰从茶几上拿起什么,他手臂遮挡住看不到,但一束寒光凛冽闪过,董钦钦抬手挡了挡,等光影掠过后再看,孟三爷手中握着一把短刀,瞪眼冲着史清明手肘砍了下去,动作毫不犹豫,快准狠。 咔嚓一声,骨头被砍断的声音从门里挤出,董钦钦倏然直起腰,捂住嘴白了脸。 她浑身都在抖,她清晰看到史清明完好无损的手臂顷刻间露出一片狰狞的白骨,骨头沾着血,似断非断,连着最后一丝筋脉,再稍微用力一点点,就会成为断臂。 他捂住喷溅血液的伤口,跌倒在地上哀嚎,痛得汗如雨下,孟三爷蹙眉注视打滚的史清明,“这是你自找的,清明,不要怪干爹下手狠毒,我也没有办法,如果这面子不做足套,穆津霖不罢休,你挨也白挨,这点疼忍不了,你就得把命搭进去,那是个做事不留情的狠角色,干爹没把握保你,只能出此下策让他出口气。” 史清明疼得几乎昏厥,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挺多久,用最后一丝力气咬着牙,眼泪从眼角滚出来,“干爹…儿子明白。” 保镖没看见里头发生什么,就瞅见董钦钦忽然变了脸,像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事,他眼疾手快扶住差点栽倒在地上的她,"董小姐,您怎么了?" 董钦钦站在原地闭了闭眼睛,里头的保镖冲出来顾不得和她打招呼,匆忙往楼下跑派车,准备将史清明送去医院救治。 董钦钦捂着胸口问,“是清明惹祸了吗。” 保镖说是,三爷气他擅自做主和磐虎堂为敌,现在穆津霖那边发了疯的打压兴龙会生意,眼瞅着就要毁于一旦,三爷为了让他收手,给他出口气,把明哥胳膊卸了,看能不能挽回局面。 董钦钦微微一怔,她还从没见过孟三爷对哪个人如此忌惮,上次她初见那场面就觉得穆津霖压制了一头,但她估摸三爷是想息事宁人,不打算和后辈起争执,毕竟圈子里更新换代,早不是他一人独霸的天下,但兴龙会的龙头改不了,磐虎堂再怎么发展也得屈居之下。 她问保镖三爷是打算隐退,不得罪穆津霖吗。 保镖说谈不上隐退,华西还得开,就不可能金盆洗手,但确实有要放弃与穆津霖争老大的意图。 董钦钦没说什么,她透过门缝扫了一眼孟三爷,见他坐在沙发上,史清明还在地上疼得打滚,她告诉保镖别和三爷说她来过。 保镖答应了声,她转身飞快离开走廊。 穆津霖在从风月山庄回码头的路上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那边说是孟三爷手下,请他过去聊聊。 穆津霖估算着也到时候了,他该坐不住了,兴龙会现在内忧外患,再这么折腾下去,连躯壳都保不住,他已经不问江湖事,专心盯着赌场赚钱,华西是他命本子,他的奢靡富贵都倚靠这棵摇钱树,而华西又依托着兴龙会,哪怕他不指着码头给他养老,他也得借着余威来维持华西在滨城赌界的头把交椅。 既然穆津霖不肯罢休,孟三爷也只能先低头,眼下的情况也容不得他再端着架子。 “我半个小时后到华西。” 穆津霖在一个红绿灯交口停下,正要打方向盘转弯,那边忽然说,“孟三爷请穆老板移驾百媚生,今儿不在华西。” 穆津霖手上动作一顿,百媚生在莲花路,是一个非常隐秘的商务会馆,只要肯支付高昂的费用,里面甚至不需要进行实名登记的流程。 很多人戴着特质的银色面具进进出出,非常有头脸的人物顾及着声誉名利,担心在其他场所出现会被认出,经常到百媚生寻找刺激。 那是一个可以让人容光焕发一夜返春的天堂。 谁也不知道每一扇门里发生着什么,存在着什么。 只知道进了那扇门,便迈入了人间极乐。 孟三爷那样的好色之徒,确实落不下。 穆津霖问了房间号,根据路程估摸了下时间,告诉对方二十分钟左右。 那边答应了声,说去给三爷回话。 穆津霖挂断电话抄了一条近路,从后门停车场进入百媚生。 百媚生只有三层楼高,地点盘踞不大,可装潢十分贵气逼人,只粗略看外观,就已精致不可言。 穆津霖关掉手机推门下车,走进富丽堂皇的大厅,脚下的水晶毯泛着明艳珠光,乍一看显得十分晃眼。 他用手遮挡住,稍微适应了下过于璀璨夺目的光线,他走到前台询问接待小姐玫瑰露怎么走,接待微微一怔,“您方便说下姓氏吗?” 穆津霖说了之后,她立刻弯腰在一张纸上细致查阅,然后直起身微笑指了指一侧的花门,“从这里进入,穿过一条长廊,正对着的就是玫瑰露。” 穆津霖没急着走,而是垂眸越过桌角扫了眼她按在掌下的纸条,“不是匿名吗?怎么问我这么多。” 接待小姐说,“因为玫瑰露等您的人要求询问,是否为穆先生,确认才可以让您进去。” 穆津霖蹙了蹙眉,孟三爷这是玩儿什么花活,搞得够神秘。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枪,心里冷笑,不管他玩儿什么,他如果不怕死,自己也敢不要命。 他按照接待小姐说的方位走到玫瑰露门外,这是一扇圆拱型的雕花木门,门上插着一簇红玫瑰,玫瑰非常新鲜,花蕊包着两滴露珠。 他伸手摸了摸,真有意思,敢情这就是玫瑰露,名字起得倒很文雅,可再别致还不是干那生意的。 他朝旁边看了看,玫瑰露与另一房间衔接处座落着一只很小的喷泉,泉眼喷出清透的温水,里头豢养了几条活泼斑斓的金鱼,鱼池后是百合露,上面挂着请勿打扰的警示。 穆津霖抬手敲门,他敲了两下里头没人应声,他又用力敲了敲,仍旧毫无声息,他迟疑着握住门把,轻轻一拧,门自动打开,随着缓慢敞开的缝隙,隐约溢出一丝淡淡的熏香。 穆津霖对香很敏感,他闻出这是印度香,在一些高档场所,都会焚点这样的香料为客人助兴,他有些愕然,孟三爷请他过来,莫不是想着要一起开荤。 他在圈子里有个原则,谈事不碰女人,约他的人都知道这点,他不喜欢寒暄,不喜欢应酬,喜欢直接开门见山,孟三爷和他交情浅不清楚他底线,估计准备了项目,要以此来化干戈为玉帛。 男人那点事,不都是脱了裤子好商量吗。 可惜孟三爷看错了人,也打错了算盘。 他穆津霖爱钱爱地位,唯独不吃美女这一套。 如果他吃,他早混不到今天,就被人狠狠踩死了。 美色是这圈子里最善于使用的毒计,仕途上也用,他亲眼看着多少人栽在这上面,情人那可比刀子还割人心。 他反手关上门,但也没急着往里走,而是停顿下,慢条斯理点了根烟,“三爷,出来亮腕儿吧。” 他说完屋子内还是一片寂然,像是根本没有人存在。 穆津霖蹙眉掀开垂地的粉纱,内室光线非常昏暗,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对于来玩儿的人平添几分趣味,对于他这样来谈事的,不免有些麻烦。 他朝前迈了两步,白雾在珠帘内缭绕,很温暖潮湿,空气都泛着波澜,他看不真切那里有什么,一切都是雾气昭昭,他正眯眼观察,不知哪里拂入一阵清风,静默伫立的屏扇开始摇晃,随着轰然倒塌,穆津霖一愣,这样一幅奢靡而旖旎的景象是他没有想到的。 椭圆形的汉白玉澡池中,一头乌黑的青丝铺陈开,搭在边缘,湿漉漉淌水,香气弥漫。 两秉红蜡溢出温柔的烛光,灯是关着的,怪不得如此昏暗朦胧。 那是一面女人的裸背,流畅削瘦的线条,在玉石和烛火的交辉投射下,泛着柔滑的幽光。 女人置身于奶白色的泉水,熏香与奶味交缠四散,随着水纹波动,露出一道浅浅的股沟,让人忍不住探索水下遮掩了怎样的春光。 她随手端起放在池边的高脚杯,杯中有三分之二的红酒,显然还一口没喝,她托着杯底张开红唇饮了口。 “穆老板既然赏脸赴约,怎么不过来。” 穆津霖扶起那面倒落的屏风,靠在支架上抽烟,他不说话。 女人掀开垂摆在玉石上的绾纱,纱似掩未掩,将她的面庞也暴露出来。 她化着精致的妆容,额头贴了一颗金砂,看上去颇有几分异国风情。尤其那一枚红唇,在这样妙不可言暗示十足的夜晚,抨击着人的灵魂。 她将粉帘落在自己背后,薄薄一层纱很快被池水氤透,犹如为躯体罩了一层光。 她匍匐在池台上,一袭香汗淋漓。 “穆老板怎么这样沉默,难道眼前的一幕,还不够吸引你看一看我吗。” 穆津霖坏笑着,用舌尖抵出一枚烟丝,他在屋里环视,最终又将目光落在董钦钦脸上,他舔了下嘴唇,随手扯松了领带,“三爷呢。” 董钦钦笑着说,“三爷不在,钦钦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二章 美梦会醒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她娇笑起来眼尾上扬,十分妩媚,穆津霖走到水池边,一只脚踩住汉白玉的砖石,另外一只脚撑住身体,他居高临下俯视泡在奶水中的董钦钦,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她果然美艳不可方物。 孟三爷迷信,养小鬼多年,他非常信奉这些神灵鬼怪,能这样宠爱董钦钦除了她漂亮还有八字的缘故,他弯腰平视她,伸出手在她白嫩的脸蛋上划了划,他指尖粗糙,有厚厚的茧粒,这样温柔而缓慢掠过,激起董钦钦的颤抖。 “你很旺男人。” 她看见他眼底自己娇媚的模样,她笑着反握住穆津霖手腕,“何止是旺男人的事业,男人的身体,男人的生活,只要你想的,我都能旺。三爷因为我华西才做得这样红火,如果穆老板要了我,不管做什么一定比现在容易很多。” 董钦钦说着话从乳白色的奶水中起身,她身体浮起一层晶莹剔透的露珠,白皙胜雪,万种风情。 她每走一步,空气中的奶香便浓烈一些,直到醉人的气息逼得无处可逃,她从台阶上迈下来,遮挡住了一丝烛光。 董钦钦走到穆津霖面前,不曾遮掩,也不曾害羞,她一只小手扯出他领带,将他往自己身前拉,穆津霖脚下稳当没动,并不妥协于她突然的小动作,董钦钦没泄气,她手指上移,勾住他叼在口中的香烟,烟燃了一多半,她捏住塞入自己嘴里,发出嘬气儿的动静,媚眼如丝朝他脸上喷出一口雾。 “你闻到了吗。” 穆津霖抬眸看她,她鲜红的舌尖,粉色粉面,“闻到一种暗示着激情到来的味道吗?” 他嗤笑一声,“有这样的味道吗。” “当然,你身上的男人味,早就灌入我鼻子里,和我的血脉交缠在一起。” 这样的女人嘴巴一向厉害,抹了蜜糖似的,可也有剧毒,她将吻过的烟要重新塞给穆津霖,后者伸出手挡住,目光从包房内每个角落闪过,“是三爷把你送给我,还是你顶了三爷的名,擅自约我来。” “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我得知道这样靓丽的美人儿,被我回绝过一次,三爷又打了什么念头,第二次送我好处。”他顿了顿,“或者是你单纯的情意。” 董钦钦咧开嘴,两排整齐的糯米牙清透可人,“当然是我的情意,三爷知道穆老板不会收下他的美意。” 穆津霖一把握住董钦钦的手,他们距离很近,她能嗅到来自他身上的气息,那是真正男人的气息,能够让她晕厥的,爆发了无限期待和向往的气息。 她大着胆子,趁他没有留神,蹭了蹭他,他没有过多反应,可她凭借久经沙场的经验,还是感觉到他有多强悍。 她急于想知道这身衣服包裹掩盖下的身体,是不是如这张脸,这双深邃的眼睛,让她难以抗拒。 穆津霖没吭声,专心把玩着那只手,这是一只很软的手,白白细细,涂抹着橙红色的指甲,显得更苍白。每一片指甲上镶了白钻,他露出邪肆的笑意,“香气袭人,要是我也不舍得送出去,自己留着享用还嫌不够,怎么会与其他男人分享。” 董钦钦看到穆津霖眼底的暧昧,那是对她美艳的投降,对她的心痒,她试探着用两条手臂圈住他,没有擦拭过的潮湿躯体陷入他怀中,她发现他并没有像那次推开自己,非常受用这个软绵绵的拥抱。 她不着痕迹露出一丝笑,果然天底下的男人都一样,对美好的脸孔与身体没有多大的抵御能力和出息,装模做样一次,第二次也就缴械投降了。 穆津霖在孟三爷面前当然不会真的对她动手动脚,他揣着气度而已,等到私下只有他们两个人,男人的本性也就原形毕露。 跟着他可比跟着一个糟老头好太多,孟三爷已经不行了,他对史清明这么束缚,无非是看得透兴龙会压不过磐虎堂,他都心知肚明的事,她为自己谋后路又有什么错。 董钦钦贴着他坚实的胸膛,他心跳和自己几乎融合在一起,她按捺不住惊喜和激动,“你知道吗,我感觉这是一场梦。” “什么梦。” “当然是历经坎坷后的美梦。” 她仰头看着搁置在案台上的烛火,烛火焚烧了一半,像极了洞房花烛的夜晚,“我就知道老天不会让我最好的年华浪费在一个老头身上,它会送我一段美好的情事,不让我如此遗憾凋零。一切相遇和缘分都是冥冥注定,从你那晚进来一刻起,我就知道完了,我可能遇到了劫数,再无法麻木不仁的享受这纸醉金迷的生活。” 董钦钦拉着他的手,摸向自己胸口,心脏隔着一层皮囊,正剧烈跳动着,“其实我感觉得到,那晚你也喜欢我,可你拿不准三爷是真的要把我送你还是惺惺作态,所以你才会那样绝情,我好庆幸自己今天又赌了一把,否则我是不是要错过你?” 他饶有兴味注视这个女人,真美,可惜缺脑子。 他笑出来,“心里有吗?” “嘘—” 她手指压在他唇上,目光有一丝类似醉态的迷离,“那不重要,慢慢就有了。” 穆津霖垂眸盯着她散发出香味的长发,他面容似笑非笑,轻轻将她推开一些,“这样说来,你梦里都有我。可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他薄唇贴住她耳垂儿,湿热的呼吸喷洒进去,董钦钦身体骤然紧绷,她渴望着他接下来的动作,最好是粗鲁的,狂野的,发疯的。 她一直想要一个酣畅淋漓的夜晚,孟三爷给不了,他身边的手下有心没胆,她不只想捞钱,她还可怜自己的青春,可怜她得不到浇注的干渴。她喜欢年轻的身体,她曾打过史清明的主意,现在看来幸好她没付诸行动,那个窝囊废根本就是孟三爷的走狗,遇到一点压迫就会出卖她。 她仰面等待穆津霖的吻,她很想知道这样矜贵的男人,他的吻是否足够令自己热血沸腾,可她等了很久都没有等来,反而是他一句冷冰冰的话,“美梦总会醒的,不可能变为现实。” 董钦钦猛地睁开眼睛,穆津霖已经离开她身体,他脚下踩着那半支烟,灰烬粉碎,眼底的柔情和暧昧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像覆灭于深海,从来没有出现过。 她心里沉了沉,“你什么意思。” 穆津霖两只手插在口袋里,“不好好跟着孟三儿,这样水性杨花,喜欢背叛男人的女人,是得不到好下场的。” 董钦钦看出他的嘲弄,她明白过来,用力捏了捏拳,“你耍我?” 穆津霖笑而不语,他从口袋里摸烟,摸到一半猛然想起什么,又松开了盒子。 董钦钦心里窝火,他越是这副云淡风轻,她越觉得自己刚才滑稽丢人,不堪回首。 她没在男人堆里碰过壁,她以为他第一次是端着架子,哪有权贵不爱美女?她见过的权贵那么多,在钱和女人面前,没有不流口水的。 她受了这么大的辱却没法子出气,她总不能跑去告诉孟三爷,自己被穆津霖耍了,当成一只猴子玩弄,三爷要知道她在玫瑰露勾引男人,非把自己废了不可。 穆津霖看了她一会儿,伸出手指了指太阳穴,“美貌盈余,智商欠费。孟三儿玩剩下的女人,我会再吃第二轮吗?” 穆津霖一身煞气离开百媚生,他开出停车位时迎面驶来的一辆红色宝马和他擦身而过,谁也没有留意对方。 驾驶位走下一名董钦钦的年轻手下,健步如飞冲进大厅,顾不得和前台打招呼,直接推开了玫瑰露的门。 董钦钦披着松松垮垮的睡袍,她脸色青白,正拿一支挂在墙壁上的应急锤用力砸屏风,屏扇被她戳得稀巴烂,她还觉得不解气,嘶吼着又去砸旁边的木头架子。 手下见状知道她生气,但并不知道她为什么气,他手忙脚乱夺下她手中的锤子,远远扔出门外,不再让她触碰。 “哎呦我的小祖宗,我的姑奶奶!您别动气,动气伤身!” 董钦钦又羞又恼,一肚子火气没处撒,冲过去扇了他一巴掌,手下第一次看她这样动怒,整张脸都狰狞起来,他急忙说,“我替您抽,别打疼了您的手,您瞧着行吗?” 男人说完自己扇自己大耳刮子,左边扇完右边扇,接连扇了十几下,啪啪的声响董钦钦听烦了,让他滚出去,男人赶紧往外跑,临到门口小声提醒她,“马上就七点了,您得回宅子陪三爷,可别耽误了时间。” “滚!” 男人赶紧关上门,一只高跟鞋摔在门上,发出砰地一声响,差点砸出窟窿。 董钦钦脸色涨红一把扯断了珠帘,她动作大,身上裹着的浴袍随即坠落,站在灯光下热气灼烧着,将她本就火冒三丈烤得更猛烈焦躁。 好一个穆津霖,一点面子也不给,这样戏弄羞辱她,她咬牙握拳,送到嘴边的佳肴竟都不肯吃,亏她主动到这个地步,他还装什么谦谦君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三章 初见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穆津霖开车回码头的路上,在一个红绿灯交口,他接到了孟三爷电话,他盯着屏幕看了片刻,那边挂断又打,他这才接听,孟三爷先是一通爽朗大笑,“穆老板,这是栽我的面儿啊,电话都要我打两个,我这要是约你见面,岂不是排到明年了。” 穆津霖靠在椅背上盯着刚刚走格的红灯,“三爷有事说。” “穆老板方便和我坐下喝杯茶吗。” 穆津霖说不方便,他被董钦钦坑了一趟,早没心情再见兴龙会的人,他不能回去太晚让程欢担心,郑厅长闹那一水,她最近精神十分敏感。 孟三爷被回绝,颜面有点下不来,他招手让屋子里的保镖出去,他拿着手机站在阳台上,一眼看见刚驶入小区接董钦钦留宿的红色宝马。 “穆老板,听说最近您打击兴龙会的生意很猛,兴龙会连受重创,已经有些一蹶不振,这是我毕生心血,这行讲究仁义,何况都是清明那个孽子不知天高地厚,在我心里穆老板是朋友,而不是敌人。他年少轻狂,总想让兴龙会独大,我已经惩处了他,他现在在骨科医院,折了一支臂,能不能接上都未可知,他才三十出头,残了半边身子,穆老板,这结果您满意吗?” 穆津霖垂下眼眸,结果不重要,他就算死了,对自己而言也不过是一具毫不相干的腐烂尸体,兴龙会的大当家还会填补上去,周而复始,他永远松不了气。 只要史清明的杀鸡儆猴能让所有兴龙会的人意识到他们的势力并不够格吞掉磐虎堂,从此放弃与磐虎堂为敌,这才是他想要的。 局面到了这一步,他没法再逼迫什么,孟三爷又不会真的在他威慑下宰了史清明,他手指敲击着方向盘,可也没立刻答话。 孟三爷等了片刻见他没声音,他又试探着喊了声穆老板,穆津霖像是刚回神,懒懒开口,“既然三爷做到这个份儿上,也算割爱了,我当然不好不给面子。” 孟三爷听了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下来,这獠牙利齿的野豹子肯停手,对他而言是最好的结果。兴龙会最近真是被压得毫无出路,他也是得到结果才愕然于磐虎堂竟然积攒了如此庞大的势力,能够在任何领域打压一个群体。 史清明胆量有余,智慧不足,只知道贸然硬拼,不懂得曲折周旋。如果他真有绸缪和城府,孟三爷也愿意在背后扶持他,与穆津霖大干一场,可眼下抗衡他的人选找不到,兴龙会只能暂退一步。 在这个电话期间,穆津霖又一通电话顶进来,来显是他的助理,他挂断了和孟三爷的通话,给助理回拨过去,那边正握着手机非常焦急等待,她对穆津霖说,“穆总,公司出事了。” 他微微一怔,“哪个公司。” “穆氏。” 穆津霖听到出事第一时间想到了周逸辞,什么事都和他逃不了干系,他这几天太安生,销声匿迹得诡异,未必就不是暴风雨前夕的宁静。 “具体情况。” 助理有些难以启齿,她对穆津霖说,“您买一份滨城日报就知道了,我这边已经通知了各个报社,将这则消息压下来,可能够压到什么程度,我也没有把握。” 穆津霖一边缓慢开车一边将目光探出窗外,街口的报亭还没关门,正亮着灯,硕大的滨城日报四个字刊印在正中,密密麻麻的字迹和图片,距离隔着太远,他也看不清楚什么。 他对助理说知道了,便挂断电话,在街道边儿上停稳车子,推门下去奔报亭走,走了几步他又想起什么,调出刚才的号码,编辑了条信息。 楼下的红色宝马已经驶入车库,孟三爷沉甸甸的一颗石头落地,他反手拉上窗纱,正要关机好好玩儿一晚上,忽然暗黑的屏幕亮起,又闯入一条短消息,他随手点开,只有一行字,“三爷管好自己女人,否则下次我不留情面。” 孟三爷一怔,管好自己女人,这是什么意思? 自己的女人,和董钦钦有关? 此时董钦钦已经进入大厅,佣人迎上去跪在地上给她换鞋,她心情糟糕,看什么都不顺眼,想起来玫瑰露的一幕就觉得臊得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以后在场合上碰到穆津霖该怎么面对,简直是她勾引男人历史上抹不去的一大败笔,唯一的败笔。 佣人看出她心情差,小心翼翼不敢招惹,于是换鞋速度慢了点,董钦钦等半天才脱了一只,她抬腿就踹,“你手残疾吗?你要换多久,我站累了!” 佣人赶紧道歉,手忙脚乱中解她高跟鞋锁扣刮破了皮肤,董钦钦哎哟一声,看到自己脚背红了一道血丝,义愤填膺又是一脚,“你是不是成心啊?贱人!” 佣人吓得差点哭出来,跪在地上低着头浑身发抖,董钦钦自己甩开了鞋,光着脚上楼,打算告她一状,让孟三爷好好教训。 她推开门发现卧房里空空荡荡,窗纱拉着,灯光很暗,床上散落着裤子和皮带,唯独没看见三爷。 她喊了声,没人应,她正想去浴室看,刚一转身,三爷就立在墙角,叼着一根烟看她,她吓得尖叫出来,手掌捂住胸口,脸色煞白。 “三爷…” 她大口喘息,好半天才缓过来,收敛了神色,伸手娇嗔戳他胸口,“您多大的人了呀,怎么还玩儿这套小孩子游戏,吓我一跳。” 孟三爷冷笑,将烟卷从嘴里拔出来,“吓一跳是吗。” 董钦钦漫不经心说是呀,她光着脚拧开壁灯,屋里顿时明亮起来,她拉开抽屉想找点蜜饯吃,孟三爷嘴馋,瓜果蜜饯卧房里也少不了,她问三爷吃晚餐了吗,三爷嗯了声,她有点惊讶,“三爷今天吃这么早,我还想陪着您一起呢。” 孟三爷不动声色反锁上门,将烟头扔在地上,朝董钦钦走过去,站在她后面,阴森森说,“气饱了。” 董钦钦一怔,这语气不对,她捏着一颗话梅转头,“三爷怎么气…” 她话音未落,孟三爷举手一巴掌从头顶劈下来,这一巴掌狠到他掌心发麻,一条胳膊都震酥了,董钦钦被打得趴在地上,眼前一阵黑一阵白,耳朵里嗡嗡响,半边牙齿都溢出血,半天没换过劲儿。 孟三爷脚踩在她手背上,重重碾了碾,董钦钦脸的痛还没忍过去,十指连心又遭殃,她凄惨大叫,声音都变了腔调,“三爷!我做错什么,您这样打我?” 她疼得哭出来,小脸皱巴巴挤在一起,依旧明艳不可方物,孟三爷看着这张脸,他还真是喜欢,男人怎么会不爱美人呢,可长得漂亮的女人怎么都不识趣呢。 他知道穆津霖那样的男人最吸引女人,董钦钦这么年轻,根本喂不饱,何况她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否则也不会跟自己,正儿八经的良家妇女,不会走上给男人做小这条路。 可他总以为她没那么大胆子在自己眼皮底下背叛,董钦钦见过多少自己惩罚手下的血腥,除非她活腻了,否则怎么敢玩儿红杏出墙的戏码。 他冷着脸,嘴巴和鼻子皱在一起,看着就凶狠,他蹲下用手掌在董钦钦另外一张完好的脸上拍了拍,“你跟我装傻?你自己做了什么,你不清楚吗?” 董钦钦身体一僵,她做了什么,除了今晚勾引穆津霖,其他的她也就是想想,根本没做。 穆津霖和她在玫瑰露待了半个多小时,他如果来告状,孟三爷势必怀疑他们发生了什么,他能罢休吗?所以穆津霖根本不会说,他自己择不清,何必惹麻烦。 董钦钦仗着胆子否认,“我对三爷忠心耿耿,我不知道您怪罪什么。” 孟三爷头一次发现眼前女人这么嘴硬,这么烈骨头,他以为她就会风月场上那点玩意,敢情牙口也这么紧。 他将手机扔到她眼前,砰地一声,那么重的大铁石头砸在地毯上,吓得董钦钦身子一颤。 她伸手拿起,屏幕正好是穆津霖那条信息,她不动声色咬了咬牙,如果自己能有本事杀了穆津霖,她一定狠狠活剐了他。 该死的,这男人简直是一匹恶狼,羞辱了不算,还要把自己置于死地,董钦钦在情场混得如鱼得水,从没遇到过这么难搞的男人,跟罩了层盔甲一样,刀枪不入软硬不吃,买卖不成仁义在,又何必这样斩尽杀绝。 算她瞎了眼,竟会对这块无情冷漠的冰疙瘩动心思。 孟三爷等她看完,见她一直不说话,以为她理亏,默认了自己水性杨花,他弯腰一只手扯住她头发,眼睛里都在喷火,“你敢背着我玩儿男人?除了他,你还给我戴了多少帽子?我现在脑袋顶上已经摞成天塔了吧?” 孟三爷吼完将她狠狠一推,她才有了一口气力,又泄了出去,董钦钦趴在地上感觉到了一丝危机,不断转动眼珠想对策,她绝不能毁在这条信息上,孟三爷相信眼见为实,而他并没有抓到现形,她还有机会反咬,不然今晚很可能就是她的死期。 “三爷认为,如果我和穆津霖真的有什么,他会来告诉您吗?会多管闲事让您管好我吗?他难道不应该擦擦嘴巴赶紧抽身,还往枪口上撞?因为这条挑拨离间的信息,三爷聪明一辈子,却糊涂了一时,反过来怀疑我。我和三爷这几年感情,都抵不过一个站在您对立位置的仇人值得信任吗?” 孟三爷眯眼看她,她掌心贴地,撑住自己身体想要起来,可被踩的手有些吃力,完全不能使劲儿,稍微动一下都疼得她汗如雨下,董钦钦用了很久才坐起来,她面朝孟三爷,被打了一巴掌的左脸高高肿起,看上去十分狼狈。 “没人不把奸情藏着,却主动挑破,这不是疯了吗?寻常百姓还情有可原,全当他示威了,可您是什么身份的人,敢给您戴绿帽子,还亲口告诉您,穆津霖有势力又怎样,您会咽下这口恶气放过他?真打起来,谁又有十足把握一定赢。他那么能耐的人,会马失前蹄逞口舌快,不计后果给您难堪吗?” 孟三爷叼着烟卷,他吸了口,没搭腔。 董钦钦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她嘶了一声,下手可真够狠。 “穆津霖多精明,史清明是您悉心培养的接班人,还不是连他十分之一都赶不上。您捧着我送上门他都不肯吃,他心里还犯顾忌呢。我是个女人,除了三爷授意我做事,我什么时候这么主动不要脸勾搭过谁?他都撅了我一次,我还扑过去把脸给他打吗?” 孟三爷舌尖抵住烟头,在嘴巴里咕哝了一下,董钦钦很会察言观色,她瞧了片刻,挺起胸脯一副视死如归,“三爷如果百分百质疑我背叛了您,那您不如一刀杀了我,我以死明志,绝不躲闪。又何必打我一巴掌,踩我一脚,这样羞辱我颜面,您能泄气吗?” 董钦钦仗着胆子说这番话,她毫无把握三爷会不会真的这么做,她背在身后的手握成了拳,心几乎要跳出来。 孟三爷盯着她眼睛,她倒是很坦然,并没有惊慌无措,穆津霖不会无缘无故对自己说这样的话,但董钦钦辩解得也没错,如果他们真有奸情,穆津霖是疯了才会来支会自己,除非是董钦钦主动勾引,对方没拾茬。 可他没证据,一切都是猜疑,他如果真去问穆津霖,脸面太难堪,自己的女人去勾搭别人,别人还不要,自己当个宝贝似的,这不是臊皮吗。 兴龙会现在乱成一团粥,他也实在没心思追究这些屁事,董钦钦旺夫,再留她一阵,等危机渡过去,他一定好好管教这娘们儿。 孟三爷想到这里,脸色不那么难看了,他伸手在她红肿的脸颊摸了摸,指尖动作十分温柔,董钦钦从三爷的柔软里意识到她糊弄过去了,心里彻底松了口气,孟三爷感慨说,“谁让你长得这么美,美人都不安分,滨城垂涎你的男人比家禽还多,我怎么放得了心。” 董钦钦眼眶迅速泛红,她有气无力埋怨,“长得美是我的错吗?如果不是三爷喜欢我这张脸,为了保全我的清白,我真愿意刮花了它,让它变得丑陋不堪,省得三爷以后再怀疑我。” 孟三爷手指从她脸颊上收回,轻轻捻了捻指尖,“潘金莲的美不是她的脸,是她的骨子。放汤的女人不够美艳,也照样让男人心痒,因为她的气韵,是良家妇女所没有的。” 董钦钦泪眼汪汪注视三爷,“那我做了良家妇女,三爷还疼我吗。” “良家妇女有什么好疼的,男人都疼狐狸精。” 他说完哈哈大笑,董钦钦朝他伸出手,非常委屈的嘟着嘴,孟三爷将她抱起来,踢开了浴室门,“心肝,打得疼吗?” “三爷手疼吗?您手都疼,我脸能受得了吗?” 孟三爷在她脸上吻了吻,“我给你洗洗?” 董钦钦别开头不理他,眼泪顺着眼角滚下来。 “要不一会儿你也打我?” 董钦钦这才破涕为笑,她埋首在孟三爷怀里,“哪次晚上不是三爷打我。” 他在她头顶大笑,缓慢合上了浴室门。 黄昏时分我从一辆黑车后厢走下,站在风荷小区门外,我旁边跟着岚姐的人,他正指给我看一栋粉色的九层住宅,“五楼,最左边的窗子。” 我盯着那扇窗口看了许久,始终没有人影闪过,“确定家里有人吗。” “有,中午买了菜回来,一直没出来过。” 我嗯了声,“有没有要搬走的意向,比如装修公司,或者打包了行李。” 男人摇头,“她住得很安稳。” 看来巴哥最近忙着打压兴龙会,没顾上找房子的事。 “打听到别的了吗?” “我拿了这女人相片,到老铺那边打牌联络了几个圈子里混混儿,他们说如果没看错,几年前见过她坐在穆津霖的私车里,陪着他路过老铺,这几年没印象。因为穆津霖身边几乎没有女人,所以偶尔出现一个,大家见着了就记得很深刻。” 我嗯了声,从口袋里拿出一沓钱,不算厚,但也不薄,递到男人怀里,“辛苦。” 他又推辞给我,“岚姐吩咐的事,我应该做,这钱程小姐不必给我。” 我没有接,用手肘搪回去,“拿着买烟抽,以后有盯人打听消息的活儿我还找你。” 他迟疑了下,和我道谢,把钱塞进口袋里。 我让他在车里等我,我在偏门又站了会儿,保安巡逻离岗时,我才从行人通道快速进入小区,主要是我不想登记,不想留下白纸黑字的东西。 我进入那栋粉色居民楼,找到了501单元,防盗门上贴着两个硕大的红色福字,里头悄无声息,两侧摆放着一些泡沫包裹的杂物,还有辆废弃的婴儿车,像个过日子的家。 看来这不是花里胡哨的女人,比较老实本分,穆津霖也瞧不上那种不安静的女人。 我抬手叩响门铃,第一遍没动静,第二遍刚响屋里传出拖鞋摩擦在地板上的踢踏声,仿佛从最里头跑出来。 一声女人非常温柔的询问响起,打听是谁,我抿唇没吭声,几秒钟后防盗门被打开,溢出一阵浓浓的菜香。 眼前出现一双白色拖鞋,我立刻抬起头,看到那个叫温笙的女人。 我不确定她一定是,但也八、九不离十。 这里除了她,不会出现第二个成年女人。 她长着一张圆润的鹅蛋脸,细细弯弯的柳叶眉,嘴唇很苍白,未施粉黛。 她身上的棉质长裙有一丝细细的褶皱,正因我身后走廊灌入的风而颤动,像极了一幅油画。 她安静站在我面前,手上还拿着一款刚洗过的男士方帕,湿答答的淌水,那帕子我认识,是穆津霖随身携带的物品。 她应该没有见过我,所以她不认识我,她静静看了我一会儿,问我找谁,我说找温笙。 她迟疑了一下,“我是温笙,我们认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不能失去他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直接开门见山说我是穆津霖的妻子。 她表情一僵,有些难以置信我会亲自找来,眉眼满是陌生与惊愕,“是津霖让你过来的吗?” “他并不知道,他以为我不清楚你的存在。” 她哦了声,有些局促站在那里,我伸出手说,“我姓程。” 她看着我白皙的手,告诉我她碰了脏水,就不握了。 她也没有下一步动作,我站在过道不知该怎样要求进屋,只好找话题问她认识巴哥吗,她说认识,见过几面。 “他那天和津霖说话,被我听见了,所以我冒昧找来这里,希望不会打扰你。” “不会不会。”她听到我最后一句示意这才反应过来,手在围裙上蹭了蹭,侧身让我进去,我迈进客厅,她关上门指了指沙发让我坐,然后跑进厨房关了煤气炉,炉灶上似乎正煲着一锅汤,香气就是从阀门里溢出来的。 “你在做饭?” 她有点尴尬拉上厨房的落地门,“随便弄点,我厨艺很糟。” 穆津霖口味没周逸辞那么刁,但也比普通百姓要求高一些,他这段时间晚上都是吃过才回码头,温笙如果厨艺真的很差,不至于这样吸引他,何况我闻得到香味,确实非常诱人。 一个贤淑温柔而且平淡如水的女人。 在四十多岁不爱美色的男人眼中,要比浓妆艳抹花团锦簇的女郎更加充满了味道。 岁月的味道,生活的味道。 而这一丝味道,足可以成为他迈入禁忌地带的引子。 她拿了一瓶果汁放到我面前的茶几,拎着帕子去阳台挂晾,我盯着方帕一角的竹叶,她察觉到我的目光,迟疑了一下解释说,“他昨晚吃饭落在这里了,我洗一洗等他这两天过来还他。” 穆津霖落在这里的。 他那么谨慎的人,也会丢下东西。 我笑而不语,捧起杯子喝了口果汁,“麻烦温小姐。” 她合上一半窗纱转身走过来,坐在我旁边,“周末那晚你给津霖打电话,他正在医院陪我,我当时听见了,他说是他妻子,没想到他悄无声息就结了婚,今天看到程小姐,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样干脆。” 我饶有兴味问她为什么,她托腮看我,“年轻漂亮,也很有气质。” “温小姐看古书吗。” 她对我突然跳脱的话题没反应过来,我把杯子放回原处,“以色侍君王,能得几时好。温小姐认识津霖比我时间长,他是不是贪慕美色的男人,你很清楚。” 温笙笑着说,“抱歉,是我失言了,我只是实在找不到理由,他会突然结婚。” 我总觉得她话里藏刀,并不是真的如她看上去这般温顺,我撩了撩头发,莞尔一笑,“也许是其他原因呢,比如感觉,感觉这种东西,是认识再长年头也比拟不了的缘分。” 温笙脸上笑容收了收,这时她放在遥控器旁边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我和她同时看过去,来显是津霖。 她露出一丝十分微妙的表情,看着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我朝她示意没关系,她拿在掌心按下接听,手机调节的音量非常小,听不到那边说什么,但她面容无比温柔,似乎陷入一段非常胶着的热恋,这通电话大概有一分钟,温笙除了一些常用语也没有说太夸张的内容,挂断后她对我说了声抱歉。 “他不过来一般都会打个电话,说一些很简单的事,比如白天做了什么在哪里,程小姐不要往心里去。” 我笑着说不会,“他其实很心善,素不相识的人如果非常可怜,他也愿意施与援手,何况温小姐。” 温笙每一次表达很特殊的东西都被我回击后显得那么稀松平常,她摆弄茶几上的物件,不再主动开口,我转身看了眼挂在身后的油画,那是莫斯科风格的油画,一幅湖畔雪景,画得栩栩如生。 她发现我盯着油画看,很感兴趣的样子,主动介绍说,“这是我从油画市场买来的,价格很便宜,我一直觉得自己捡到了宝。我很喜欢雪,我之前住在莞城,但那边几乎不下雪,为了这点小私心,我才又回到滨城住,今年冬天那场大雪,我在外面冻僵了手,堆了好大一个雪人。” 我脑海闪过穆津霖电话薄中的雪花形状,原来是这个缘故。 “哦对了,我还拍了照片。” 她说完笑着问我,“程小姐要看看吗。” 我说随你。 她似乎很久没有人陪伴说话,尤其是年纪相仿的女人,还存在这样微妙关系,她很想向我展示一些东西,一些能够使她忽视掉这样尴尬身份而且充满优越感的东西,所以兴奋得有点过,即便我不想看,也不好意思扫她兴致。 她从茶几第二层上拿出一个相机,相机底下压着一摞刚洗出来的照片,隔着很远还能闻到浓烈的油墨味,她拿到我面前,坐在我旁边位置,一张张给我看。 “这张就在楼下的空地,我这只雪人还占了别人一个车位,还有这张,在莆田广场,那边很冷清,因为迎着西北风的风口,只有我一个人堆,这是我堆得最大的一个。” 她非常耐心把每张照片的来历都讲述给我听,我发现她的确很喜欢雪,她看着雪时眼底的笑是非常真实自然的,她和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堆砌雪人也有拍摄下照片,我称赞说,“这个小姑娘很漂亮。” 她看到我手指着的脸孔,露出一丝慈祥的甜笑,“这是我女儿,她在上兴趣班,如果程小姐多呆一会儿,晚点可以看到她。” 女儿。 我心里颤了颤,听岚姐提过,温笙身边的小姑娘是她女儿,看面容长得并不像穆津霖,十有七成托了温笙的影。 按照他的性子,对文珀尚且视如己出,如果这是他的骨肉,他应该不会忍心让她流露在外。 我心不在焉将指尖从照片上收回,她又给我看了剩余几张,然后小心翼翼把照片放回原处,我注视着她做完这一切,“温小姐,我可以问一件私事吗。” 她早已猜到,没等我问出口便主动堵在我前面,“都已经过去了,他有家室,我有女儿,早就隔着千山万水,何况是他那样固执的人。” “温小姐。”我打断她含糊其辞的解释,“其实我今天过来,也是有这样一个疑问。” 她手上动作顿住,垂眸盯着茶几不说话。 “既然明知道没有了可能,温小姐和津霖私下来往,还有意义吗。” 一切都变得坦诚直白,我不急不恼,反而让她不知该怎样面对。 温笙剧烈喘息着,依然沉默。 “温小姐多大年纪,不出三十岁?” 她嗯了声。 “独身带着女儿,至今未嫁?” 她这次不出声了。 “女儿不是津霖的吧。” “他这样跟你说吗?”她忽然很激动,我摇头说他什么都没讲,他并没有把这个婚姻之外的家庭放在心上,干扰我们的生活。 我这样冷漠的言论刺激了她,她死死捏着沙发垫,“程小姐,我知道你来是因为你好奇,你憎恶,你气愤,这个社会对我这样的女人都戴着有色眼镜,恨不得挖心蚀骨,除之后快。可我并没有想过破坏什么,我可以用我女儿起誓,我从没有奢望过更多的东西,和所有存在于婚姻之外的女人不同,我只想陪伴女儿长大,也甘愿孤独终老,如果说我有那么一丝贪婪,也仅仅是希望津霖来得更频繁一点,能够多给我打一个电话,多陪我吃一顿晚餐。我不会伤害到你的家庭,更不会觊觎你的位置。可你是否也能可怜我,不要剥夺我被津霖照顾的权利。” 温笙眼睛里饱含泪水,每一个字都涂满她单身母亲的悲哀和辛酸,这样脆弱而卑微的她,反而让我像一只没有容纳胸怀的母虎,张开血盆大口逼迫她走投无路。 我从茶几上抽出两张纸巾递到她手里,她接过去默默拭泪,在她隐约的啜泣中,我小声说,“你觉得这样的请求,应该说出口吗,可以被接受吗。” 她擦泪的动作僵滞,闷头不语。 “一辈子有多长,做一个男人背后的隐形人,这是不可能的。” 温笙指着自己心口,“我能做到。” 我盯着她葱白的手指,“无论你此时多么信誓旦旦,你的心和脑子,还是会随着这样安稳生活的延伸,在平淡里乏味和不甘,最终变得更加贪婪,人性就是这样,难道你不是人吗?” 她还想再说什么,我再次打断她,“温小姐这样的经历,我有过一年半,不比你爱津霖少,在他之前我也有过不堪的过去,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低贱和卑微,只是觉得对不起自己。同样都是女人,别人能够有丈夫有家庭,为什么我只能躲在角落,过着被男人施舍怜悯的生活。当我生下了儿子,这样的想法就更加浓烈。温小姐,你可以受委屈,可以忍耐那些有色眼镜,但你的女儿不能,她还小,她总会长大,她会明白她和母亲的处境,会知道这样的身份有多么黑暗,多么让人嘲笑。” 温笙看着我,她一眨不眨的眼睛里滚出热泪,她摇头说不会,女儿爱津霖。 我问她女儿为什么爱,她会明白她爱的这个男人,是另一个家庭的成员,而不真正属于她。 “他是她爸爸!他可以不属于我,但一定会属于我女儿!” 她大喊出来,可喊完之后又变得无比脆弱,“你所说的婚姻,我没有向往,因为所有男人在我眼中都是一个模样,激不起我半点波澜。婚姻就是让锅碗瓢盆同床共枕变得合法化,我不在乎,我知道我很可耻,但我是活自己的人生,我的人生走得有多么歪扭,酸甜苦辣我自己尝。” 我抿唇看着她,她似乎很坚决,想要继续下去这样的生活,我目光掠过阳台上随风摇摆的方帕,“可你的存在威胁并且伤害了我。” 温笙摇头,“没有,从来没有,哪怕你不相信,这也是事实。我留过他,可我回滨城这四年,我怎样挽留他还是会走,不管多晚也会走。” 她说到这里低低抽泣着,“程小姐,你不能明白我经历过什么,我也不想说起,以此来绑架你博得你的同情。为什么津霖会对我这样呵护,为什么他那样明白事理的男人,在有了你之后还会为我保留一席之地,这些我不想说,也请你不要追究。我对这个世界很冷淡,我没有过分热爱的东西,也没有什么可以吸引我,让我充满乐趣和冲动,我每天的事情就是在平静中等,让我觉得一切都还是老样子。我真的不能失去他,我女儿也不能。” 她说到这里忽然毫无征兆的跪在地毯上,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住了我,我本能站起身要避开,可我身后是沙发和墙壁,我退无可退,只能被逼仄在那样狭窄的缝隙里,被她抓住裙摆。 “程小姐,失去津霖的日子我不敢想象,他对你而言是你的丈夫,是你的支撑,是你孩子的父亲,他对我而言几乎是我的信仰和寄托。当一个人自己活不下去了,你忍心真的看着她去死吗。我在莞城待了十五个月,那是我怀着身孕最悲惨寂寞的一年,那一年我和他断了联系,我拼命让自己吃,让自己睡,让自己忘,可每个夜晚我都会在思念中醒过来,都会在想起他时嚎啕大哭。如果不是我肚子里有这样一条无辜而纯粹的生命,世上可能真的没有温笙了。” 她带着哭腔哽咽的每一句话都让我茫然无措,哑口无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悲惨,一如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不幸,我想起梁禾依对我步步紧逼的日子,我比温笙更加可恨和贪婪,心里仍旧觉得委屈,拿着先来后到麻痹自己,为自己开脱。现在位置颠倒过来,对与错都变得模糊不清。 温笙无异是我和穆津霖婚姻的毒瘤,她是一直蛰伏下去不伤人性命,还是忽然间病变给予我沉痛一击,我根本算计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五章 石破天惊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穆津霖这一晚没回来。 他凌晨给我打了电话,可我在文珀的房间并没有接到,等我回屋看见再拨过去他那边关机了。 他极少关机,除非遇到什么大事。 我睡不着,冲了被浓茶坐在露台上待着。 快三点时忽然间天昏地暗狂风肆虐。 风压根儿没兆头就刮起来,势头非常猛烈,远处的灯塔也熄灭,硕大的泡子被风刮进了海水里,码头的海浪翻滚彻夜不息。 在这样的呼啸之中,玻璃窗几乎被摇碎,文隽和巴哥不放心,艰难从平房摸索过来,一个守在文珀房间,一个住在我旁边的客房。 我就在这样类似世界末日的深夜一直愣到凌晨,我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可就是想不出会发生什么,我不断给穆津霖打电话,他始终没开机。 次日早晨天微微亮,文珀忽然啼哭出来,我冲出房间看,文隽正手忙脚乱给他喂奶,可能是抱的姿势不对,文珀喝呛了,憋得一张脸涨红。 他看见我很尴尬无措,我把文珀接过来,让他自己托着瓶子,只给他一只手帮助借力,他哭了会儿就好,大口大口喝奶,文隽看我眼睛发黑,问我是不是没睡好。 我将视线移向窗外,码头经过一夜摧残到处都是狼藉,船舱甲板上的木头架子被掀翻,扑棱得到处都是,有些地方的沙尘陷入一个坑,有些地方堆起一个包,黑色的帆布破破烂烂,绳索也都被刮断。 工人们都起了个大早,拿着各种工具补救,码头外停泊着几辆车,有些新来的,估计是到仓库看货,唯独没有穆津霖的车。 文隽说,“昨天夜里好大的风,海域附近有九级,市区也有六级,嫂子看见那棵树没?” 他指给我看一棵粗壮的古榕,树冠被劈了一半,歪歪扭扭挂在枝干上,显得狼狈破败。 “咔嚓一声,吓我一跳,以为海啸了。” 也不知道文隽吃错了什么,怎么今天话这么多,我更觉得不对劲,直接问他津霖是不是出事了。 文隽说没有啊,能出什么事,混江湖多少年了,最难时候都挺过来了,现在谁还敢找霖哥的麻烦。 我盯着文隽眼睛,他没回避我,神色非常坦然,也很轻松,要不就是真没出事,要不就是他还不知道。 我把喝奶的文珀塞他怀里,转头跑出房间找巴哥,他正背对门口抖落裤子,穿着一条特别紧的红裤衩,箍得屁股浑圆,不知道找什么东西,我顾不上男女有别,直接冲进去问他津霖是不是出事了。 巴哥听见我声音吓一激灵,他只愣了两秒便迅速反应过来,拿枕头挡住自己胯部,一边往墙角退一边磕磕巴巴的,“嫂子你怎么不敲门就往屋里闯,我这也…这算谁的啊。” 他埋怨完我扯着脖子大声叫文隽,“死哪儿去了!赶紧过来,你给我做证啊,我我我…我啥也没干!” 我将门关上,直勾勾盯着他,朝他站的角落逼近,巴哥被我这副表情吓得捂住胸口,脸色都变了,他歪倒在床头,身体微微后倾,“嫂子,别逗啊,都是一家人,这搞得太过了,我胆小。” 我顾不上笑他此时的惊慌多滑稽,问他津霖没回来知道原因吗。 他说知道,出了点事。 我扯住他抓的枕头问出了什么事,巴哥不太想说,抿着嘴唇沉默,我急得朝他喊,他这才勉为其难张口,“昨天有人把椿城拍卖会上的照片拿到滨城刊登,大大小小的报纸都是这点事儿,你和霖哥的关系露了,现在影响特别恶劣。” 巴哥的话让我慌了神,这事儿我和穆津霖并不是打算一直隐瞒下去,因为也知道隐瞒不了,等文珀上幼儿园,就算想捂着也势必要露,我们打算找个时机公布,首先要将一切铺平,可这个节骨眼上曝出,显然超出了我们预料,会让事态变得手忙脚乱。 我转身跑出木屋,风还在隐隐刮着,但级数小了许多,巴哥从后头追上来问我去哪儿,我说去公司找津霖,这事儿我绝不能让他一个人扛,当初如果不是我求他带我走,他惹不到这么多麻烦。 他想了下,“虽然霖哥不让我告诉你,但确实你过去更好,毕竟当初穆氏大选嫂子的威严摆在那儿,不过你最好带个人。” 我当然知道他指的是谁,我找了个保镖开车,离开码头载着我到达金律师的公寓,我爬上四楼按了半天门铃,仍旧没有人应声,在我急得出汗时,旁边一户单元门打开,出来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太太,她问我是找小金吗。 我说是。 她摇头,“昨天来了一伙人,将他带走了。” 我整个人脑子轰地一炸,我走过去站在她面前问她是否知道带去了哪里。 “那伙人气势很强,不像好人,带小金走时我儿子也在家,正好听见声音出来,问他要不要报警,对方人指着他说别多管闲事,我吓得不行,就让他装不知道,小金也说都是自己人,不是什么坏事。可谁瞎啊,那还能是自己人,我看见给推搡下楼的。” “他没有家人住在这里吗,也一起受了牵连?” 老太太说家人两个月前就走了,听说回老家了,这里就小金自己,估计也是有预感,最大能力保全了亲属。 我握住走廊扶手,觉得眼前一阵黑一阵白,脚下几乎要站不稳,浑身的力气都仿佛被一根巨大的针管抽离掉。 金律师是我的人,在这场遗产纷争中,他毫不犹豫选择忠心于穆锡海,我和周逸辞穆津霖三足鼎立的趋势中,我是最弱的一个,因为我是女人,除了三太太的身份再无背景,可他还是站在了我身后,替我出面稳定局势,得罪了周逸辞。 我当初承诺他一定保全家人和他自己,他才没有任何后顾之忧担了这个恶人的罪名,现在出了这样的意外,我必须把事情解决救他出来。 我对老太太道了谢,把我的电话写在一张纸上递到她手里,委托她如果这边有什么动态联系我,我必有酬谢。 她连连答应,可我也清楚,百姓胆小懦弱,都恨不得远离势力纷争,谁敢惹祸上身,估计我转身走她也就丢进了垃圾桶,而且对方这样明目张胆抓走了金律师,短时间内也绝不会露面,但这是我在慌乱下唯一能求得心安的事。 从公寓离开保镖载着我驶向穆氏,这边距离公司路程并不远,再加上他开得特别快,二十分钟就停泊在门口的空场。 我推开车门下去,事情的严重程度比巴哥说的还要恐怖,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想。 大楼门口此时聚集了大批媒体记者,都拿着属于各自报社的话筒,将穆氏几名出来公关的高层围堵在中间,高层十分费力对他们解释什么,但效果很微茫,所有人都很激动,抓着某个点不断问询,将高层逼得哑口无言,公司全部保安都被调集在台阶上驻守,连起肉墙来阻挡记者进攻到楼内。 在这样的一片混乱中,不知是谁发现了我,也认出了我,忽然指着我的位置大喊了声三太太在那里,所有记者听到这一声提示立刻过来,接着便朝我疯狂奔跑,我被眼前一幕乌泱泱的人海震慑住,有些愣怔,保镖见状急忙从车里下来,他拉了我一下,让我离开,我这才回过神,可为时已晚,已经陷入一片蜂涌争执的人群。 保镖一只手臂护着我,另外一只手横在我身前阻挡那些人的靠近与磨蹭,并不断大声呵斥警告,高层发现我被围攻陷入胶着,立刻带领保安过来为我开道,我用手挡住自己脸,避开不断闪烁的快门,疾步在拥护下朝大楼走去。 “三太太,请问您和穆氏大公子的关系是真实的吗?” “三太太,您不是穆氏前任总裁穆锡海先生的姨太太吗,为什么又会成为他长子的太太?难道你和父子两人都有男女关系吗?” “三太太,您可以给予五分钟时间回答一些问题吗,我们在这里等了一夜,您也可以为这些流言进行辩解。” 他们不断抛出各种问题来轰炸我,我期间停顿下想要说点什么,因为事情已经发酵,绝不是躲避能够压制下去,沉默只能让这些粉色越传越凶,到最后连当事人出来公关都不能遏制的地步,可我刚要开口,一名高层忽然扯了扯我袖绾,朝我摇头,让我不要说话。 在最嘈杂的人声里,那名高层伏在我耳边低沉说,“公司内部公关正在走流程,到时候会发通稿,不管您要说什么,暂时都不要开口,只会让事情更糟糕。这些人最擅长断章取义,渲染夸大。” 我点头沉默,在他们拥护下一步跨入旋转门,保安随即拦截在门口,记者被二度阻拦没能跟进来。 门外人声鼎沸,大厅内却安静得诡异,所有员工都在,正不断接听来自各方的电话进行敷衍,她们看到我出现,手上动作纷纷停滞下来,一名前台要和我打招呼,可站起身看着我却不知该称呼什么,又十分尴尬坐回去。 我经历过许多风浪,尤其在穆锡海去世之后几天,我觉得自己几乎要撑不下去,所有人都充满了敌意,骂我克夫,骂我别有图谋,穆宅的重担以及那些交到我手上沉甸甸的遗产,都压得我透不过气,可我曾认为是我人生中最迷茫的日子,都没有此刻让我茫然惊慌,不知所措。 我的理智和胆量,都软化了泡沫。 流言是世上最强大的东西,可以攻击得人体无完肤,心智粉碎,不管多坚强勇敢,当这些都朝着自己万箭穿心而来,当无视已经不能解决问题,那种焦躁和恐惧,足以致人垮塌。 高层在我耳畔不断说着什么,保镖挂断了一个电话,很快林葆承从一楼喷泉旁的电梯门内走出,他朝我过来,“您来了,路上还好走吗。” 我说还好。 他转身吩咐聚集在大厅内的职员好好工作,不要探听八卦。 那些正驻足的员工纷纷四下散开,也有一些就在厅内工作的接待和前台,仍旧时不时抬眸扫一眼。 我意识到事情复杂到了人尽皆知的程度,深深吐出口气,“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林葆承摇头,“非常棘手。” 我点头说我知道。 他越过我头顶看门外围堵的记者,“您只是看到了冰山一角,还不知道这件事的连襟效应。” 他伸手示意我拐进走廊,去往一楼的南厅会议室,我和他并排走,他在我旁边说,“穆总这边的助理对很多报社进行了公关,本来都能摆平,也谈妥了回收消息的价码,结果对方高层说有人背后施压,不能扣着不登。” 我脚下一顿,偏头看他,“谁在施压?” 林葆承垂眸欲言又止,最终也没说话。 我眼前浮现一张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不由自主握了握拳,“得罪他了吗。” 林葆承摇头,“穆总这段时间都顾不上穆氏的事,一直由我暂代他的监权总监职位,我也不敢贸然与总裁冲突,从何而来得罪的说法呢?只是本身这两个平起平坐的职位相互制约辖制不就是得罪吗,挡住了他吞并穆氏的前路,当然是恨不得立刻铲除。” 我紧握的拳头松开又握紧,握紧再松开,我感觉到自己压抑的五脏六腑都要在这一瞬间爆炸,他狠我知道,他毒我也知道,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我更知道,可穆津霖并没有阻碍他什么,至少这段时间他自己的事情都自顾不暇,怎么可能挡他的路,而穆津霖心中好歹揣着所谓的兄弟薄情,他却连丝毫都没有。 我盯着面前冗长而空荡的长廊,隐约说话的声响自四面为墙的会议厅溢出,我朝前快走了两步,透过硕大的落地窗,我看到穆津霖坐在首席的位置,所有高层股东都在针对这件事议论着什么,有些人情绪过于激动,甚至做出了将茶杯重重撂在桌上的行为,这是对于首席极大的不敬。 然而不管他们说什么闹什么,甚至起身表达自己的震怒,穆津霖都垂眸沉默,盯着面前摆放的陶瓷茶杯一动不动。 这样一幕略显孤立和苍凉的景象落在我眼里十分心酸。 穆津霖和周逸辞在身份上并没有差别,只不过侧重不同,一个是江湖领域,一个是白道商场,但各自的地位都是首屈一指不可撼动。因为我的缘故,他才收敛了自己的凌厉,甘愿忍受这样的唾弃和指责。 我扶着门框,所有人都没有留意到隐匿在黑暗处的我,我十根手指几乎要捏碎那枚扶手,林葆承在我身后说,“穆总昨晚连夜与滨城日报及下属报社进行了谈判,承诺消息压制报纸回收打入八百万至对方帐号,在凌晨三点多时报道了这则新闻的所有报社被幕后人施压,推、翻了谈判结果。早晨五点他到达公司,股东高层已经陆续在席,一直到现在,九点钟整,穆总还没有开口。” 我盯着最为嚣张的贾敬泽和郭主管,冷冷一笑,“他们两个不是有倒戈的迹象吗,怎么这段时间我没插手穆氏,他们又回到他旗下了吗?” “贾股东和郭主管还是周总的人,穆总这边没有给予他们倒戈的机会,心里也有些怨恨,这才更加忠诚于周总,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 “这样的墙头草,津霖要来也没用,反而给自己身边安炸弹。看来他早知道这两个人要倒戈,不动声色看他们玩儿,等穷途末路了,再回到身边反而更懂得珍惜,说来说去,他都是幕后的大赢家。” 我看向和穆津霖相对的另外一张首席,座椅是空的,连一件西装都被搭,显然他没来,林葆承察觉到我视线定格在那里,他主动说,“周总在椿城出差。” 我嗯了声,“这边乱作一锅粥,他倒是会躲清静。” 林葆承说,“确实很重要的合约要谈,不过两件事冲突到一起,也有些令人怀疑。” “他高深不可测,永远掌握主动权,把烂摊子丢给我们收拾,一个完事又来一个,等到精疲力竭,他才会出手。” 我说完这句用力踢开了门,踢和推的动静不一样,何况下脚还这么重,正在全神贯注喋喋不休的郭主管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响动吓得一惊,到嘴边的的话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偏头看向门口,当大家发现我露面,又不约而同把目光落回穆津霖的脸上,似乎等待着他做出什么举动。 他起先没回头,以为是林葆承,意识到不对劲后才看过来,他脸色骤然一变,不复先前的冷静,从椅子上快速起身,他正要朝我走来,站在身后的助理一把拉住他,朝他摇头。 我脱掉粉色风衣递给林葆承,只穿着一件米白色棉裙,慢条斯理走进去,郭主管和贾敬泽是相邻的位置,中间隔了一个做笔录的助理,不过今天的会议也没什么可记录,我一脸阴郁让助理起来,他立刻放下纸笔退到墙根。 我睨了一眼贾敬泽,他和我目光对视迅速躲开,有些心虚,我没搭理他,郭主管在这时将一份报纸递到我面前,他是举着的,距离我面孔仅仅一寸,几乎要拍到我脸上。 他没有意识到这个姿势多么不雅和不妥,气势非常凛然质问我,“三太太,这就是在老穆总去世一周年后,您交出来的最完美的妇道答卷吗?” 层层叠叠的报纸在我眼前刮起一阵细微的冷风,我盯着上面我和穆津霖挽手出现的照片,以及过于粉色的标题,伸手夺过来,不屑一顾说,“传得好像多么大不韪一样。” 他瞪大眼睛,对我云淡风轻非常气愤,“难道三太太认为,这还不够大不韪吗?” “男人女人那点事,充其量就是风月里的戏,好不好都上不了大台面。郭主管这样义正言辞,难道是柳下惠吗?郭主管外面养的那位小的,知道您如此堂堂正正吗?” 我把报纸卷成一个筒,在掌心拍了拍,“穆氏的生死存亡兴衰荣辱,绝不是一点流言就可以决定和瓦解的,任何领域都需要手段,需要能力来定天下。你们成天无所事事,拿着高昂分红,坐着高端位置,却并没有做出什么了不起的贡献,一点风吹草动往前头冲倒是蹿得比兔子都快,指指点点不亦乐乎。郭主管,如果你只有煽风点火添油加醋的本事,给我收拾东西滚蛋,穆氏不养废物!” 郭主管对我在这样万千指责下还能爆发出的压人一头的气势有些愕然,更听出我这番话充满了敌意和羞辱,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周逸辞与穆津霖都是笑面虎,能笑里藏刀讲出的话绝不撕破脸,所以郭主管算在穆氏这么多年,惟一一个被当众辱骂的,还是被一个女人,他脸色当然难堪。 穆氏天大的危机,也轮不到他一个没有股份的高层开口,他找不到来搪塞我的说辞,只好乱咬人,“三太太,穆氏大选那天,您派出了金律师来公司代替您解决事宜,口口声声说女眷不便抛头露面,今天到自家公司还情有可原,但您跟着穆总去椿城搞慈善,如此大摇大摆不顾影响,您知道后果吗?” 我把报纸甩在他脚下,声调高了一倍,“郭主管也说是自家公司,纵然我真的天理不容,锡海给我的东西,我毁了它烧了它,手持筹码的股东还没有开口斥责,你算什么东西,轮得着你瞎置喙?我这刚进来还以为穆氏易主呢,已经由郭主管在当家。” 我面色寒郁扫了一眼在座的高层,阴森森说,“是郭主管带头要诸位揭竿起义吗?还是你们自己有了想法,要借题发挥?股东们懒得坐这个位置了,不如一一退股抛售,穆氏少不了你们一分钱。” 他们不说话,都不敢在这样的质问下胡乱吭声,郭主管理了理西装,“我是为了公司的声誉和利益,急大家之所急,他们心有顾忌,可我不怕。难道这样龌龊的事刊登出来,就没人敢出面揭穿吗!即便我没有资格在这里置喙,三太太不守妇道水性杨花,给穆家和穆氏双双蒙羞,就有资格站在这里享受你遗产继承得到的一切光环吗!” “郭蔼华谁给你的胆子出言不逊!” 始终冷静沉默的穆津霖忽然抓起水杯往地上狠狠一摔,水流形成一股小小的喷泉直冲屋顶,啪地一声杯身四分五裂,碎片从桌子那头迸溅到这一头,距离破碎处最近的两名股东左右避让,仍旧没有免灾,呢子西装被碎片割开一道线痕。 穆津霖指了指自己,他在磐虎堂凶悍残暴的一面彻底毕露,“你没完没了四个小时,我忍了你,可我奉劝你之后再说的每一句话,先过遍脑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六章 只有我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沉默了一早上的穆津霖忽然间震怒与警告让郭主管措手不及,他一时间失语,不知该怎样继续下去,可就这么坐下又十分尴尬,毕竟是他挑起来的这场问责大战,所有人都在看着,等他问出个因果,他站在我旁边不罢休,捡起一枚迸溅到他桌上的碎瓷片,眯眼睛盯着那上面的花纹。 “穆总如果问心无愧,何必这样恼羞成怒,我只不过说三太太的过错,事情做都做了,还不许别人指点吗?她区区一个女子,让穆氏蒙受如此大的丑闻,真枉费您父亲在世对她百般宠爱与信任,甚至将手中最为重要的筹码交给她。可穆总扪心自问,穆氏这一年来跌宕成了什么样子,老穆总在位时,从没有过这样的波折和内讧,穆氏错失了三单合约,都被同行抢走,而这些按照从前,我们稳操胜券,致使公司亏损多达千万数额,都有走运和时运不济这一说,可这一切她真的脱得了干系吗。” 郭主管掐住了所有人的利益命脉,穆氏的盈亏是他们最在意的大事,只要舆论稍加引导,就会造成义愤填膺的讨伐局面,果然郭主管这番话才说完,众人便蠢蠢欲动。 “我一直非常不看好一个女人在背后垂帘听政,穆氏大选是多么重要的事,关乎着企业命脉和走向,一个执政首席的理念和决策,就是生死存亡。三太太将股份私下授受周总,又凭空搞出一个监权总监,我们一群从商半辈子的男人都在她的掌握和操控下被牵着鼻子走,所有的提议和想法都不被采纳,只剩下了举手与弃权这两项选择,这和祸国亡民的慈禧有什么区别?” 一名十分眼生的小股东说完这番话得到很多人赞同,他们对穆津霖说,“穆总,我们都很支持您与周总共同来掌管穆氏,但对于三太太的干预,希望还是避免,尤其她的身份已经不那么纯粹了,我们买她面子,都是因为老穆总,很明显她并不值得我们这样做。” 林葆承担心穆津霖会有过激的举动和言语,造成更加僵滞的局势,他始终拉着穆津霖手臂,非常谨慎把控着。 而在所有人都针锋相对我的时候,应付记者的两名高层从走廊外推门,并没有进来,而是请穆津霖出去周旋一下,“我已经通知了公关部发通稿给每名记者,但他们并不太愿意接受,所以出于妥协的考虑,承诺稍后在我们公司二楼进行媒体会,他们要求看到您或者三太太出席,您看是否能有转圜的可能。” 穆津霖理了理领带,“我过去,程欢不必露面。” 他吩咐林葆承留在会议室,自己推门走出,带领那两名高层乘坐电梯通往二楼。 我正要跟过去,这样的风口浪尖我绝不能让他一个人担,可我刚迈出两步,郭主管忽然从背后叫住我,“怎么三太太落荒而逃了吗?” 我脚下一顿,偏头注视他,我冷冷的目光定格在他脸上,看了很久,他被我注视得发毛,我走到周逸辞的位置,缓慢坐下,并且翘起一条腿,摆出轻松的姿态掩盖我的焦躁。 我招手叫过来一名助理,让她给我倒一杯热茶,她去倒茶的功夫,我闭眼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只有推翻现在的不利局面,编造一出没有太大破绽的谎言,才能杀出一条血路,保全涉事的所有人。 保我的丈夫,我自己,我的儿子,甚至在此时此刻,我还是不忍揭穿周逸辞夺股份的真面目,我讲不出伤害他的话,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即使他这一次险些毁掉我得来不易的婚姻与光明。 我吐出口寒气,告诉林葆承上楼支援穆津霖,他问我怎样支援。 我将薄唇贴着他耳朵,“你只要记住一句话,我和穆锡海名义上是夫妾关系,其实并没有夫妻之实,生日宴会也不过是他掩人耳目,坐实我的三太太身份,至于他去世灵堂上我的哭闹,是我惶恐,在他两个势如水火的儿子中间,怕完不成他的嘱托,辜负他对我的好。我的存在本来就是他的未雨绸缪。” 林葆承彻底愣住,“您…说什么?” “老爷早就知道自己身体时日不长,而长子幼子面合心不合,并不是能够相互辅佐谦让的脾气,家中女眷多,也都争风吃醋惯了,各自有各自的野心,一旦他去世,妻妾子女的纷争公司的内讧动荡,都会使这个显赫一时的家族衰败。老爷有远虑,知道必须有一个能够牵制中和的人来代替他去平衡之后的内外事端。最开始老爷是瞧上我,想单纯纳我做三太太来着,可接触了两次他体恤我年轻,不忍心一把年纪毁我青春,又发现我聪明稳重,才临时有了这样一番筹划。名义上是他的妾室,私下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我只是他的一颗棋子,我所做的每一步,包括我与穆津霖的婚姻,他都首肯了。” 林葆承抿唇不语,他看着我的目光里满是愕然,根本没想过这样推翻,他犹豫不决,“这样可以吗?” “如果不这样颠倒黑白,这一关永远过不去,抛开公事不提,我和津霖将一辈子背负通奸违背伦常的罪名,总归死无对证,怎样说都在活人的两瓣唇。信也得信,不信又能怎样?” 林葆承仔细回味咀嚼了我的澄清,“确实不失为一条出路,毕竟老穆总的遗产分割外界都觉得惊讶,这样一来倒是呼应了,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您能比他的妻子和双子得到的还要多,是因为他的绸缪,你夹在中间周旋,掌控着法律保护下的筹码,在最好的时机里抛售均分,永远让他们势均力敌,避免了一场家族血战。而您是穆总的妻子,所以把更大的好处给了周总来避嫌,也是对老穆总的忠心和尽责。” 他说完笑出来,“您果然智慧。” 我掸了掸棉裙上的褶皱,“具体再怎样润色,林总是商业精英,这洗脑的本事可比我强得多,与津霖珠联璧合,应该不成问题。” 他朝我鞠躬,转身带着助理走出会议室。 我和他的一番对话,只有距离我最近的马德禄听到,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缄默不语。 助理将一杯热茶递到我面前,我没等她放在桌上,直接接过,打开茶盖一股清香的苦味顿时溢出,“今天的事诸位怎么看待,是蓄意为之,还是不小心走漏了风声。” 我和穆津霖的丑闻爆发后,每个人都关注着穆氏的股票跌势和市场口碑,完全忽略掉追查来源,分析始末,以致于我这样一问,他们都有失语。 我托着滚烫的杯底,一只手放在桌上,随意翻阅了两下报纸,“在危机爆发时要深知一点,看这事的结果最有可能偏颇到谁,谁是赢家,谁是输家,输家付出什么代价,赢家得到什么收获。本身一件并不重大的事,只有想要借势的人才会夸大其词,让它闹得满城风雨。” 马德禄微微蹙眉,他声音很小,但也像是故意让他们听到,“和穆总敌对,急于摧垮他好在公司独霸的人,能是谁呢?” 所有人鸦雀无声,我笑了出来,“马股东才是聪明人,不跟着你们随波逐流乱吵吵。” 我小口饮了点茶水,将杯子挪远些,捧着看了看上面的绣花,“穆氏股票现在怎样。” 郭主管冷笑,“托三太太鸿福,一跌再跌,已经不是我们可以掌控的了。” 我哦了声,挑眉笑,“这结果对诸位而言,是不是很坏。” 他踢了下椅子,非常愤怒说,“难道还能好吗?” 我耐人寻味说,“津霖正儿八经的产业只有风月山庄,餐饮项目和穆氏经营范围完全不搭边,而且穆氏的资金实力不知要比风月山庄雄厚几倍,蛇吞不了象,就算他有图谋,也犯不上撑着自己肚子。” 他们骤然安静下来,我的矛头已经引向很明显,我吹了吹浮面的茶叶,慢条斯理问,“周总在这样的危机关头,怎么没影了。” 他们面面相觑,没有人回到我的话,马德禄忽然又说,“周总在椿城出差。” “可不在椿城吗,这事儿不就是椿城引起的吗,当天除了他还有谁会留心我挽着谁,椿城不了解滨城,怎么知道我是谁的太太,对别人而言无关紧要,殊不知就是滨城投下的一颗深水炸弹。” 郭主管冷笑,“无风不起浪,穆总和三太太如果没有这样不可告人的关系,也不会被拍下,闹出这样一场风波。” 我一脸郑重其事死死盯着他,“我和穆总并不是觉得无颜面对,说句难听的,男未婚女未嫁,结合在一起也没欠谁的。这不是那个三妻四妾的旧社会,除了大太太褚慧娴女士,穆宅的其他女人都是权势下的产物,受迫于这个社会小众掌权者的淫威,无名无份。在座的哪一个又没有养着情人,如花美眷?难道离开你们,那位佳人就要终生不嫁孤独终老吗?什么年代了,妻子都未必给丈夫守贞,何况妾。” 马德禄说,“老穆总和我很熟识,他并没有束缚他的姨太太要在他去世后守贞到老,金律师公布的遗嘱和录音,也没有这样的强规。三太太也好,其他太太也罢,本质上有自己感情归属的选择。只是这个人仍旧是穆家的男子,才会闹得这样不可收拾。可抛开这样强加的伦理因果,并没什么。” 我将杯子放回桌角,皮笑肉不笑扫了一圈每个人的脸色,“这件事曝光,迫于舆论津霖势必会被你们联手踢出穆氏,公司落在谁手里,还不是显而易见。一时的风言风语终会过去,长久的利益才是最大的砝码。周总有船厂,资本雄厚,并不逊色穆氏分毫,还要我再说下去吗?你们跟着老爷厮杀多年,那样一个算计了别人一辈子的男人,可能让我和两个儿子区区晚辈算计吗?知子莫若父,他眼睛透亮着呢。至于我所走的每一步,你们以为的千夫所指欺灭人伦,我依然问心无愧。我和津霖在老爷活着时候就在一起了,他心知肚明,我生下的文珀也是津霖的骨肉,你们算算日子就知道,老爷不默许,我敢在他眼皮底下珠胎暗结吗?他自己有没有造下种子,他会糊涂到不明不白吗?会任由我嚣张享乐,还把大笔钱财供到我手里挥霍吗?都是一群庸才废物!连道理都想不通!穆氏养着你们有什么用!” 我说完一把推开椅子,椅子在我的强势踢动下,跌撞到玻璃门上发出刺耳的脆响,我两只手撑住桌面微微俯身,目光从左至右掠过,一一在他们惊诧与沉默的面孔上停留几秒,“穆宅的三太太,并不是普通的妾,和每一位姨太太都不同,她不以美色肉身侍奉老爷,而是肩负着平息家族纷争和穆氏掠夺的重任。是老爷亲手下在棋盘正中,最深沉的一步棋。” 他们深深吸入一口,凝重的气氛压抑无比,我指了指我站立的位置,“这个男人。”我又指了指对面穆津霖的位置,“还有他。都是几十年难得一遇的猖狂冷血,贪婪无度。穆氏这块肥肉,他们对彼此的痛恨,都会撕成一盘粉末,把对方逼入死路。到时天会变,穆氏会亡,穆家甚至绝后。而滨城能够保住老爷心血,有手段和心计制衡穆津霖与周逸辞,只有我程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公告2!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临近大结局部分,速度会稍微放慢,也算给我喘口气,大家也慢慢接受后续的离合悲喜,最后女主情归何处,谁是赢家,你们可以开赌局~~~大结局12月下旬 今天更新放在晚上7点,一章长篇或者两章分开一起~ 大家注意保暖和饮食,我昨天后半夜几乎没睡,拉到哭……因为凉水果和没穿秋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七章 在他面前崩溃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这件风波涉及的粉色非常隐晦,而且正好是所有人都乐此不疲的八卦,父亲的姨太太嫁给了长子,在那个还不算特别开放的年代,简直是滨城八百辈子都没有在豪门里发生过的奇闻,以致于很难平息。 林葆承到达二楼举办媒体会的场地,发现穆津霖并没有坐下,而是站在最前排的位置,被一群记者的话筒簇拥包围住,他推门进去,十分客气打过招呼,将程欢告诉他的内容一字不落复述了一遍。 穆津霖非常愕然,对于这样微妙且极端的说辞,但他没有表现出来,仅仅是眼底一闪而过,公关部高层站立一侧,将手上拿着的还没有来得及发布的通稿不动声色揣回了口袋。 林葆承阐述完毕后笑着对其中两家最为权威的报社记者说,“日报和商报是滨城发行量最高,几乎没有刊登过乌龙消息的报社,市场民众口碑极佳。可这件事最先刊登出来也是贵报社,所以我认为,当对于某件消息没有准确把握,只是根据一丝风声,甚至这丝风声透出的人,很有可能是基于同穆总的竞争敌对关系,在故意大放厥词打压抹黑,连一点审时度势的眼力都没有,我不能理解贵报社主编高管的行为是何种目的,这样不实新闻对穆总和穆太太的影响很深,对公司的口碑也造成了一定程度滑坡,如果再不加以制止,我们即将走法律程序,来平息这顶莫须有的强加之罪。” 被点名的日报和商报记者对视一眼,琢磨了一下穆津霖的势力,在报社高层不得已屈服于周逸辞施压的过程里,明显得罪了同样站在权势顶峰的穆津霖,所以没有进行丝毫反驳,只是避开了这个警告,询问他林葆承所言是否为真实的。 穆津霖说当然,这件事的曲折原委就是这样。 记者不依不饶,“那么既然程小姐与您父亲之间有名无实,牵扯着所谓利益绸缪,为什么在您父亲去世后不第一时间澄清,为程小姐的身份正名呢?在外界人眼中她这样的位置确实与其他男士接触显得很敏感,毕竟穆家是大户,有自己的森规,何况这位男士还是您。” 旁边所有记者都将话筒递过来,排布得更加紧密,几乎抵在穆津霖唇边和喉咙,争先恐后收集第一手当事人信息。 “首先,这是我的私人家事,我所给大众的身份,是我的公事身份,我的隐私生活,我有权进行保留。其次,我父亲的部署涉及不只是我和我太太,还有我弟弟周先生,穆氏的上下千余员工,和二十余名持有股份的合伙人,父亲考虑很多,我太太也是一味非常缜密心细的女人,我们商议后决定在穆氏于我和周先生的掌管下步入稳步上升的正轨后,再进行公布,没想到被提前放了出去。” 日报记者脱口而出,“可您这样说,知道谁放出的消息吗?” 穆津霖目光扫向她,笑得耐人寻味,“我不很清楚,你方便告诉我吗。” 记者脸色一僵,意识到自己失言,她笑得很勉强,“我也不是很了解。” 穆津霖嗯了声,“希望诸位不了解的事,还是进行深入了解后,再大肆刊登,这一次也确实有我和太太方面的失误,造成大众误解,否则我一定会走法律程序,为我及太太挽回声名。” “穆总,您和您太太的具体相恋时间方便透露一下吗?” 穆津霖思索了一下,他仔细回忆了程欢吩咐林葆承的那番话,似乎有一点隐射,他委婉说,“我只能保证,我父亲是了解并且支持的,而外界的揣测非常恶意,我保留追溯权利。至于我和太太的感情,诚如你们猜测那样,十分深厚,我非常深爱她,愿意不惜一切最大限度保护她,如果不是这件事伤害到了她的名誉,我根本不会与你们接触,这不是我的作风,所以也希望你们明白,我的底线是什么。” 穆津霖说完这些后,在保镖护送下走出大门,有几名还要追上去,被林葆承阻拦住,让她们来问自己,他全权代表穆津霖。 虽然我编造的谎言有头有尾,也很符合现实情况,几乎没什么漏洞,且死无对证,但在被大众接受的过程还是费了不少周折,因为并没有满足他们猎奇深挖的心理,完全是把违背伦常的罪名洗脱得干干净净,变成了一桩再美好热烈正常不过的男女情爱。 至少后续新闻发布情况来看,只有小众报纸进行了追踪和澄清,最权威的日报与商报仍然保持缄默,穆氏还在不断公关。显然背后那只手还没有收,仍然操控着舆论。 穆氏经过一天一夜的血洗震荡,股市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所幸公司内讧在我强力压制下没有更严重爆发,给了穆津霖喘息的余地,他连夜应酬一些老客户试图挽回几单重要合约,进展还算可以,而周逸辞还在椿城迟迟未归。 罪魁祸首躲在暗处看这场澎湃激荡几乎灭绝的大戏,想要等所有人精疲力竭一举出击,把一切收入囊中,我当然不会让他如愿以偿。 我询问了林葆承,他告诉我周逸辞下榻在希尔顿酒店,去洽谈一单船厂的合约,并且和椿城那边的官员针对穆氏税务问题进行一些沟通。由于具体事宜和行程是他吩咐穆氏公关安排的,所以很清楚行踪。 穆津霖凌晨四点多仍旧还在应酬没有结束,我给巴哥打了电话,问他码头是否一切正常,我非常担心周逸辞在这个节骨眼上烧了穆津霖的后院,前后夹击让他应接不暇。 穆津霖风头太盛树敌颇多不说,郑厅长被我撅了那一次颜面下不来,这口气憋着势必怀恨在心,只要周逸辞承诺保他后路,怂恿他继续折腾,也不是不可能。 现在穆津霖这方几乎到了履步维艰的地步,周逸辞完全掌握了主动权,他每一步都筹谋得恰到好处,知道什么时候出手才能猝不及防。 巴哥那边海风猛烈,汽笛从很远的港口便开始呼啸,他发出的声音很模糊,但我能听到他说码头一切正常。 皇司码头发展到现在几乎成了地下圈子的必争之地,政府都没有绝对的优势掌控,它不仅肥硕一方富得流油,更是妄想在滨城占据一席之地必备的筹码,只有在皇司码头分一杯羹,才算是老大,穆津霖是皇司码头最大的东家,周逸辞可以在商场压制他一头,但在这行他并不能铲除穆津霖的根,他没有这样的人脉和势力,他们各自盘踞的领域在某种程度上毕竟是两条不同的路。 我从穆氏休息厅离开后,直接叫送我过来的那名手下开车去椿城,他非常惊愕,问是现在吗,我说立刻动身。 他载着我到达加油站备了足够往返的油量,在途经收费站时他给码头打了电话,将今晚的班儿倒给了另外一名工人,他透过后视镜问我去椿城做什么,我没有回答他,闭着眼睛养神,手脚一片冰凉。 车经过三个小时长途跋涉逼近椿城市中心的希尔顿酒店,从高架桥上驶下,街道拥堵了长长的车海。 酒店大楼就在不远处的雾气里,白雾很浓,以致于清晨时分四周的长街还霓虹璀璨,一抹初升的橘色阳光破晓,笼罩在苏醒的城市上空,显得力量那么薄弱。 手下不断鸣笛闪灯,可前排的十字路口从南向北从东到西四个方向的车全部对撞,一些车身在朦胧的大雾里甚至看不清楚颜色,只有隐约的模糊的轮廓。 “嫂子,车开不过去,堵死了。我能看到的就至少七八辆车连环撞,您看那边。” 他摇下车窗指给我看最乱的西南方向,“交警都束手无策,天气恶劣,后排车辆看不真切前面路况,还在朝路口挤,估计要封路了。” 我回头看,前排纹丝不动,后排的车果然又顶了上来,被堵在马路中央进退两难,我心急火燎,“封路不就没日子通行了吗?能不能绕?” “两条主干道都堵死了,插翅难飞。” 我顾不上他想办法,也没那个时间等待,虽然我这一趟来也没有能够真正改变局势的价值,一切都看周逸辞肯不肯松手,穆津霖有多大本事来平息。显然他们不放过彼此,这场战役早晚要彻底燎烧,可这次我总觉得一大部分是我的缘故,才让周逸辞下手这么急这么狠,使穆津霖败得有些狼狈。 凭什么滨城都要炸锅了,他在椿城躲清静,谈生意赚钱,他害人还不够吗,我当然不会让他这么舒服看大戏,我也要来害他一把。 我推门下车,往酒店的方向奔跑,手下从驾驶位探身出来喊我,他语气很焦急,担心我被撞到磕到,我没有理会他,只挥手示意他不必担心。 我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样大的雾气,这个省份内的各种政治经济大会都在这里召开,每天接待的外宾数不胜数,车辆是其余几个城市的几倍之多,几乎一天都在堵,上一次来得晚,刚好错开了高峰期,这一次我算真正见识了。 我伸出手摸索前方的障碍物,几乎看不出完整的指尖轮廓,好像一切都被吞噬掉,坠入了深深的迷途。 我跑到希尔顿酒店,在门口一眼认出了周逸辞的车,我盯着那辆车注视了片刻,等保安背过身去和对讲机说话时,我悄无声息从他身后进入大门。 几名客人正站在前台问询事宜,接待小姐非常忙碌,并没有留意到我,我从一侧的红毯步上二楼,根据林葆承告诉我的房间号找到周逸辞的住所,里头没有人,连件熟悉的衣服都没挂,只有一名客房服务在打扫卫生,床铺叠得很整齐,我敲了下门,她放下手中毛巾回头看我,我介绍自己是这间住客的下属,问她知道周先生去哪里了吗。 她指了指门外右侧,“宴宾厅,一直走,能看到提示。” 我对她说了声谢谢,转身的时候余光瞥到放在门口的垃圾桶,堆积的脏物还没来得及收拾,我仔细盯着每一处打量,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我看到一个透明的胶皮物,湿漉漉的,我心里颤了颤,伸出一只脚踢了下垃圾桶边缘,里面东西翻了个个儿,更加清晰映入眼帘,我莫名松了口气,那并不是我以为的物件。 那名服务生见我还没有走,她语气不太好问我还有事吗。 我回过神来说没有。 我从客房出来冲入宴宾厅,到达门外时正好两名服务生推着早茶餐车从门里出来,他们看到风风火火闯进去的我愣了愣,想要伸手拦住,可我脚下飞快,他们刚反应过来我已经消失在视线里。 偌大的宴宾厅足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到处都是喝茶用餐的男女,我进去之后就有些迷路,我一直走出很远,在一扇圆拱型的玻璃门下,看到了吴助理的身影。 他一只手捧着喝了多半的咖啡,另外一只手握着电话,他始终没怎么说,都是对方汇报,他在沉默聆听,我站在那里直勾勾注视他,许是我过于炙热的目光惊动了他,他视线忽然精准无误朝我投射过来,脸上表情微微一变,充满了不可置信。 “程小姐?” 他挂断电话,又越过我头顶看向门口冗长的走廊,似乎在寻找穆津霖的身影,在发现我孤身一人,他还不太确定问我,“您自己吗?” 我冷笑,“你老板不是很清楚滨城的事态吗。津霖在怎样补救,你们不清楚吗。” “穆氏这一次陷入危机,以及穆总的艰难处境,其实完全是因为程小姐的任性和自作聪明,周总与穆总的确不可能长久和平共处,早晚都是要开始一场较量,如果程小姐没有归属在穆总身边,没有让自己成为他的累赘,会有这样的丑闻吗。周总也不想这样的局面,他不顾及任何人,还要顾及自己的骨肉,他长大不能面对这些恶意指点。您觉得委屈,不甘心藏匿在梁小姐的阴影下,您只有二十一岁,您真的急于为自己后半生那么漫长的光阴一锤定音吗?未来会怎样走,一切到底如何结束,您能够预见吗?” “你对你主子可够真心。”我打断吴助理的说辞,不想听他继续颠倒黑白,把周逸辞的恶行抹杀得干干净净,倒成为了别人的错,我指了指自己胸口,“我对他,在我没有逃离之前,不曾半点背叛。可他对我,除了强行囚禁,用文珀威胁我,又背叛伤害了多少次。你不是女人,你不理解女人,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愿意做单亲母亲,愿意让自己孩子成为见不得光的私生子,愿意居无定所颠沛流离,把母子未来赌注在一个男人不许诺的兴趣上。我二十一岁,不妨碍我渴求安稳。” “穆总给您安稳了是吗?一个舔刀口过活的亡命徒,一个随时会被法律与道德杀死的男人,您追求的安稳就是这样吗?” 我没有再和他争辩下去,他不会理解女人的安稳是贪图一份名分,尤其那是我辗转了两个男人身边从没有得到过的东西,它对我的诱惑有多大,足以让我抛掉一切,背离初衷。 我一把推开他,往门里闯,他伸手拦住我,将只剩下一层咖啡底的杯子放在窗台上,“程小姐,周总在和重要客户谈生意,请您稍等。” “有多重要?” 他看了眼腕表,“不出半个小时您就可以见到他,至于多重要,这批船的合作,估值价值过亿。” 我哦了声,“那现在不是收尾阶段,最最重要的时刻。” 他说是的,能否签成在此一举。 我勾唇阴森一笑,抬手扇了他一巴掌,他在措手不及的惊愕中呆愣,趁这个功夫我一把推开他,闯入了独立在宴宾厅之外的小会议间。 会议间内有几名老外,正在翻阅船厂的资料和一些船型,还有两名男性同声翻译,正拿着耳麦做译文,所有人的工作都被我的突然闯入而中断,纷纷看向门口。 周逸辞穿着浅灰色西装,端坐在会议长桌正中位置,他微张的薄唇随我的出现而合住,脸色十分平静,似乎料准了我的性子势必要惹到大乱才罢休。 那些老外中最有头脸的一个耸了耸肩问旁边的翻译,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翻译询问周逸辞是否中断,他点头说继续。 他说完这句话,吴助理从门口冲进来,他鞠躬说了声抱歉,“周总,是我失职,程小姐不肯听我的阻拦。” 周逸辞嗯了声,“带她下去,用任何手段。” 他有言在先,吴助理自然不会再恭敬我,他伸手将我扼住,连拖带拽往门口拉,我不肯罢休,我挣扎的同时朝他破口大骂,“你的船厂根本就是豆腐渣,你这样恶毒不堪的男人,你怎么可能经营出一个优秀的公司,你坑蒙拐骗赚黑心钱,多少船员性命毁在你公司的破船上,你把消息压下去,以为就能抹杀掉它发生的事实吗?国人坑够了,又去坑外人,你要把老祖宗的脸都丢尽才罢休!你会遭报应的!那些鬼魂会来朝你索命,对你纠缠不休!” 那两名翻译明显是老外带来的助手,他们听到我这番指控,立刻用他们的语种翻译给了对方,为首的大胡子男人蹙了蹙眉,他将头偏过去,与同伴简单商议了一番,做出一个暂停的手势,亲自对周逸辞说了句什么,周逸辞笑着以英文回答他,两拨人起身握手,那伙老外收拾好了桌上东西经过我身边走出了包间。 吴助理吐出口气捏了捏鼻梁,“程小姐—” 他喊完这三个字便没有再说什么,似乎无话可说,他脸色阴郁退出去,我听到他在外面像是砸了什么瓷器,用来发泄他内心的愤懑。 我目光移向重新坐下的周逸辞,他依旧平静,垂眸看着手上文件,还在斟酌某一条协议,我幸灾乐祸问他,“生意还能谈吗。” 他翻了一页看,“应该不能。他们非常注重口碑,一丝负面都不愿接受。” 他云淡风轻的四个字,可我知道他心里很不好受,这样贵重的合约,甚至是与欧洲的合作,可以说是船厂翻倍增值的最佳时机,一旦错失,他不遗憾不心疼那是假话。 船厂之前出过数十人沉船淹死的事故,估计为了这次谈判,周逸辞费了很大周折抹掉这个案底,跨国合作相当看重对方在本土的声誉和增值空间,毕竟是外方握有主动权,国内的船厂并不少,周逸辞能够走到最后这一步,他付出的心血难以想象,过亿的合约在这个时代绝对是天文数字,穆氏那样红火显赫,到现在也没谈过这么大的。 我心里解气,可也有点说不出的滋味,这让我烦躁,我拼命压了压,在刚才老外坐的位置站定,躬身伏在椅背上,托腮看他,“这样大的损失,被我搅黄了?” 他不语,我用力强笑出来,“知道为什么吗。” 他终于将手上文件合住,非常温柔看我,“为什么不重要,毁掉我这样大的合约,你现在开心吗。” 我说当然开心,我丈夫在滨城正忍受着怎样的水深火热,这样我才觉得痛快。 他咧开嘴,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如果你开心,毁掉它我也不觉得惋惜。” 我盯着他眼睛,他说这句话非常真诚和炙热,并不是假惺惺,似乎为了让我开心,他什么都可以付出。 可他分明那么看重权势,为了权势和钱财,他能够牺牲所有人,我不相信他根深蒂固的冷漠自私会改变。 我握住椅背的手倏然握紧,我不想再受他蒙蔽和诱哄,“你这张嘴,哄骗了我一年半,骗我为你生下了文珀,骗我抱着热罐子做春秋大梦,直到被梁禾依羞辱才幡然醒悟,你以为它吐出的每个字还能感动我吗,还会让我动摇吗?在我眼里一文不值,你的甜言蜜语,不如津霖为我莽撞的行动万分之一珍贵。” 我一把掀翻了桌布,笔和U盘随着桌布扬起又滚下七零八落砸在地上,“你现在满意了吗?周逸辞,到今天这一步是你亲手粉碎,你有什么资格再伤害我丈夫,打扰我平静的生活,股份你拿走了,津霖没有捅破你的滔天恶行,你还要怎样?” 他端坐在椅子上注视我,安静听我每个字,我激动的面容近乎狰狞,在他眼底以最清晰和疯狂的姿态蔓延,他良久才收了唇边的笑容,“我要回来。” 我一怔,“什么回来。” 他一字一顿,“你,带着孩子回来。” 我和他四目相视,瞬间爆发出一阵无奈又嘲弄的笑,“你家里没有两本结婚证吗?你懂得婚姻意味着什么吗,两个人捆绑在一起,局外人怎样热血沸腾,也无法真正挤入进去,除非豁出一切,把这份婚姻打破。” “离婚。” 他毫不犹豫吐出这两个字,“否则我不知道自己还会做什么。” 我整个人要炸了,我冲过去揪住他衣领狠狠摇晃,手像是触了电,不断拍打在他的胸口和背部,“周逸辞我是疯了当初才会爱上你!你根本不是人,你是魔鬼。我后悔了,我恨不得杀了我自己,当初我宁可死在包房,我宁可把文珀打掉,我宁可这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做个被万人骑的贱妇也不要选择你!” 我越来越大声的斥责和叫喊,将门外大厅内客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纷纷探身看向这间小小的会议间,有些甚至起立要过来,只是碍于吴助理在门外把守无法靠近而已。 我不知道自己打了他哪里,对他深如海的怨恨齐齐爆发出来,“你见不得我好吗?离开你之后我很幸福,我幸福得连睡觉都是笑的。” 周逸辞平静的面容出现一丝皲裂,他等到我喊得缺氧正大口喘息时,起身用力将我一把扯过去,他踢翻了两把椅子,将桌角摆放着本就在我们的剧烈晃动下摇摇欲坠的茶盏也摔碎在地上,我感觉到天旋地转,被他掐住的手臂火辣辣的疼,我重重跌撞挤压到墙壁上,他身体倾压覆盖,隔绝了探究的陌生视线,捏住我下巴深深吻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八章 怀孕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浓烈的烟气和酒味灌入我鼻息与口腔,我觉得难受,我疯了般挣扎起来,用所有可以作为武器的肢体对抗他,他将我钳制死死的,在有些吃力驾驭我时,忽然尖锐的牙齿狠狠咬住我嘴唇内侧,内侧的皮肤最细嫩,也最柔软,根本经不住一丝的疼痛,我被那样突如其来的凌厉震得身体僵住,血腥,铁锈般的腥味,在一瞬间蔓延至我口中的每个角落,尤其是舌尖和他抵触着,我甚至疼得闭不上嘴。 他口腔沾着那么浓那么烈的烟,就像我也抽了一支。 在他缩回去为我渡氧气时,我得到了报复的机会,我用门牙咬住他舌尖,我感觉到自己咬破了他,一滴血珠甚至落在我嘴里,我以为他会因为疼痛而罢休,他一只手扣住我后脑,严丝合缝的对准在一起,口腔里的血像是越来越多,到最后连呼吸都是腥味。 我在他手捧住我脑袋顾不得我肢体时,一只手肘推拒他胸膛,另外一只手从头顶劈下,看准时机凶狠打在他脸上。 啪地一声。 寂静的会议间炸裂了。 似乎变得更加冷寂。 周逸辞被我打偏了头,他垂眸看着地面精致图案的瓷砖,反射出我们如此冷漠的对峙。 我以为这一巴掌会激怒他,可并没有,他偏过去的头定了几秒,似乎在回味刚才发生了什么,他逐渐冷静下来,用指尖擦了擦唇角分不清是我还是他的血,带几分痞气说,“吻技还是那么渣,看来他并没有调教好你。” 我冷笑,“你是不是还以为,我和津霖就像和穆锡海那样有名无实。” 他盯着我不语,探究而玩味。似乎觉得穆津霖会碰我,我未必肯接受,未必能够那样坦然去敞开身体迎纳他。 我举起右手与脸颊齐平,“我以文珀发誓,我和津霖做过不止一次,每一次都很漫长而激烈。”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非要说这些,是故意气他,还是急于告诉他我已经忘记了那些是是非非痴痴缠缠,现在过得很好,真的很好,只是我也不擅长喜形于色,无法将我内心的安和与快乐表达给别人看。 我的誓言让周逸辞脸上的笑容迅速收敛。 脸孔每一寸皮肤和纹路,都显得那么恐怖。 我缓慢放下右手,“就像你那天斩钉截铁说,你从没有考虑过要娶我,我在你眼里是情人,是孩子的母亲,这是你给我加持的身份。就像所有人认为那样,你的妻子应该有显赫清白的家世,高贵无比的出身,她的美貌不该妖艳,不该被太多男人占有品味过,她必须从头到脚只属于一个完整的男人,不曾被看到过她的风情与放纵。骄傲自大的你不会与其他男人分享。现在我也斩钉截铁回给你,我从嫁给津霖那一刻起,就没有想过和他分开,更不会离婚,他是我的命,谁来伤害我的命,我就和他殊死一搏。” 我说完伸出一根手指,在他心脏位置戳了戳,我很用力,指尖都觉得钝痛,他垂眸看着衣服上被我戳出的褶皱。 “周逸辞,你是男人里最狠,我是女人里最毒,狠与毒最好不要发生碰撞。” 他脸上看不出表情,淡谧得犹如一潭毫无波澜未经风霜的池水,比刚才听到我发誓要柔和了一点,他目光从褶皱上移开,抬眸对视我,“你要和我兵戎相向吗。” 我没说话。 他又问,“我杀了他,你是不是也杀了我。” 我眼睛忽然猩红,“你敢动我丈夫,我连你岳丈家一起杀光陪葬。” 他嗤笑一声,“杀光梁家,对我下得去手吗,我给你一把刀子。” 他说完指着他心脏位置,“你扎得进来吗。” 我原本只是微微起伏的胸口,不知怎么,蓦然变得颤抖起来,那样一幕,他说的那样一幕,在我眼前一闪而过,惨烈的,血腥的,玉石俱焚的。 我不能想象。 他还在逼问我,“我会杀了他,他不能留,我们总有一个要死,你要谁死。” 我根本不想回答他这样的问题,他通红的左脸有一个指印,很浅,但在白光下他又有一张白皙的皮肤,所以也看得非常清楚,我转身要走,他在我身后说,“就算你不承认,也不能抹掉你心里还揣着我的事实。” 我握了握拳,“可笑吗。你这辈子最大的错,就是自信得太过,情爱是不会屈服于你盲目的自信里,所以你只能妄想我回来。” “杀我还是杀他。” 他像是疯了一样,一定要个莫名其妙的结果,我被他逼得烦躁,我脱口而出,“我要我丈夫活着。” 这句话像一个暂停键,将一切声音和时间都停滞下来,戛然而止的中断。 这就是我的心里话,可我似乎说得太直白。 他在我身后沉默,沉默了良久,用很好笑的语气说,“你对他情深意重。” 我背对他而立,看着面前被挡住的一扇珠帘,“我很爱他,女人就该爱自己的丈夫,没有津霖,就没有今日敢面对一切风雨的我。没有津霖,也许我还是那个不敢见人,胆颤心惊的情人程欢。” 他没有听我说,而是接着他上一句,“可惜我不会相信。” 我松开拳头不想和他争辩,掀开珠帘走出会议间。 吴助理站在墙根,他不断拨打电话来挽救今天的损失,对方似乎原定上午的飞机回国,他努力很久不知道是怎样的结果,是否争取到了第二次机会,我出来时他正好挂断,一脸疲惫。 我朝他明媚一笑,“这是考验吴助理能力的时候,周总还在等待事情的转圜,这样大的合约,如果憾失太惋惜了。” 他看向我,听我假惺惺的语气,眼睛里满是怨恨的火焰,“你知道周总为了这单合约,准备了多久吗?” 我耸肩,笑得更加开心,“和我有什么关系吗?我的目的就是搅黄,总不能什么事都在你们掌控中吧,也该有一件超脱控制。滨城大乱,津霖在风口浪尖上应酬了一夜,椿城这么安静,你们这么得意,我这样歹毒的蛇蝎心肠,怎么能罢休呢。” 吴助理冷冷注视我,他对我的痛恨与厌恶已经深到无话可说的程度,满满写在面容上,我当然也不会自讨没趣继续久留。 走廊外电梯门口手下正在等我,他说在三楼开了一套房间让我上去休息,他拿着我已经自动关机的电话,“是否需要给您买一个充电器?” 我估计穆津霖也没有时间顾及我,他忙得焦头烂额,文珀在码头,巴哥和文隽会照顾他,我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就没让他麻烦,从他手里接过房卡上楼休息。 折腾了一天一夜,我整个人都要散架垮掉了,连澡都懒得洗,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到黄昏日落,我迷迷糊糊醒了一会儿,还是很疲惫,于是又睡过去,等到再睁开眼已经是深夜。 房间里静悄悄的,我打算叫司机开车回滨城,顺便打探下那单价值过亿的庞大合约是否补救过来,正要起床时余光忽然瞥到一侧沙发上的黑影,我打哈欠的动作立刻止住。 周逸辞手肘撑在靠背上握拳支住头部,像是还在睡着,双目紧闭。门后挂着西装,仍旧是早晨见到的那一身,皱皱巴巴的,他白色的衬衣同样布满细纹,像是已经保持了这个姿势很久没有动。 我扫了一眼床头的钟表,现在是十一点三十八分。 我很惊讶他怎么进来的,房卡在我手里,我也没有给他开门,忽然他坐在那里,悄无声息,真的有点恐怖。 我躺在床上不知该怎么办,我犹豫不决时,他身体动了动,睁开眼苏醒过来,我立刻闭上,装成昏睡的模样,他翘起的腿放下,一声轻轻的摩擦响,接着沙发弹出一阵窸窣,他朝床铺走来,步子很轻缓,可寂静的室内连微弱呼吸都无处可逃,何况他那样高大的身体压在了地板上。 此时夜色深浓,窗外十字街口的霓虹璀璨,渗入每个漆黑的角落,他晃动的黑影湮没在眼前,罩起一片昏淡。 我屏息静气,周逸辞这只从不顾及别人感受的猛兽,如果他有出格的举动,我一定不会妥协屈服,和他鱼死网破。从嫁给穆津霖那一天起就没想过背叛,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 我放在身侧的手不着痕迹抓紧了床单,我以为他会做什么,然而他只是伸出手在我脸上轻轻触了触,指尖动作十分温柔,仿佛一片羽毛在刷动,怕惊动我醒来,只停顿了不到三秒钟便收回去。 他关闭了床头的台灯,拿起西装走出房间,门上锁那一刻我猛然坐起来跳下床,门口墙壁上塞着房卡,我拔出打开门,周逸辞的半面身影正消失在走廊尽头。 一名服务生从另外一方的电梯走过来,他看了眼房间号,将一个卡包递给我,里头是房卡,“抱歉女士,这个时间入住宾客多,员工太繁忙,所以让您久等,这是给您补的卡。” 我摊开掌心,他看到我手里一模一样的房卡,“您找到了?” 我一头雾水,“找到什么?” “您不是告诉客房保洁,房卡丢了吗。” 我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周逸辞会坐在我房间,希尔顿这样高端的酒店绝不可能出现擅自授予房卡的事故,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说找到了,他笑着祝我晚安,又原路返回。 我盯着手里尚有余温的白色磁卡,放在鼻下嗅了嗅,一股极其刺鼻浓烈的烟味,他应该把玩了很久,将气息沾在了上面。 我不太明白他进屋是为了什么,他临走时触摸我脸庞的依依不舍,似乎他现在的岁月并不很快乐。 周逸辞走出酒店大门,去椿城郊县出席一个政界的发言会,车程大概两个小时,到达后还要溜稿,所以连夜就要启程。 他站在车旁等了片刻,吴助理迟迟没有露面,拨打电话对方是关机,他有些愕然,吴助理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周逸辞几乎没有需要他却找不到的时候发生。 他看了眼腕表,时间已经来不及,他没再等下去,自己驾车离开。 梁禾依那几天身体很不舒服,总是一阵阵干呕,晚上遛狗回来上台阶头剧烈发昏,没站稳险些栽倒在墙根。 她让司机开车送去医院检查,从诊室出来时,脸色苍白得犹如一张纸。 眼前是人山人海,是发烫的灯光,是冗长的走廊,更是一件件纷飞的雪白大褂,一面面陌生匆忙的脸孔。 她捏着诊断报告和化验单,贴着雪白坚硬的墙壁,她感觉到了空气中的潮湿,引出了她的眼泪。 司机看到梁禾依这样虚弱反常的表现,明白出了大事,立刻上去搀扶住她,小声询问是哪里的毛病,能否尽早医治。 司机边说边要拿她手中的单子,她察觉到指尖的拉扯,忽然被触动了什么,疯了似的嚎哭出来,躲闪着司机的手,“不要动!我说了不要动!” 司机被她的嘶吼吓得立刻松手,不明所以看着她,“小姐…” 梁禾依私下在周逸辞看不到的地方脾气很傲慢,也非常任性,可她并不吵闹,也不喜欢在人前落泪,除非是哀伤崩溃到极致,在医院这样地方,理所应当联想是她得了绝症。 司机一只手搀扶住她,另外一只手从口袋里摸电话,打算通知梁锦国,不然隐瞒出麻烦他一个下人兜不住,这可是梁府上唯一的千金。 梁禾依整个人都垮了,并没有留意到他的动作,瘦弱的身体一直在抖。梁锦国正要上二楼找女儿,接到司机电话又折返回客厅,医院走廊十分吵闹嘈杂,司机怕他听不清,于是声音很大喊政委,这一声叫喊惊动了梁禾依,她骤然又变得暴躁,瞪大眼睛去抢夺电话,司机被她的狰狞再度吓到,他手一松,电话落在了梁禾依掌心。 她急忙要关掉,可她手在颤抖,触摸了半天都没有按到挂断键,而梁锦国也从这边的突发中意识到什么,他喊禾依,又喊女儿,梁禾依所有的强撑和绝望都在这被牵挂的温情一刻爆发了,她跌坐在地上哭喊出来,像在人海茫茫中走丢了那样无助,“爸爸,我要失去逸辞了…” 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梁锦国非常讶然,他知道电话里说不清,梁禾依已经崩溃了,否则不会在那么多人面前痛哭,他担心她想不开,安抚她先回家,再想办法。 司机在一旁听到,赶忙从身后将她抱起来,拖拽着带离医院。 梁禾依走后人海尽处一道神秘的身影终于从墙角缓慢露出,他握着手机对那边说了句什么,随即利落挂断,他朝着人群相反的方向走,口罩摘下戴上墨镜,在那张脸完全暴露出的两秒钟,从眉骨一直延伸到鼻翼的一道狰狞长疤在白光下闪出惊心动魄的寒光。 他长得很丑,也很黑,所以多年前周逸辞给了他一个崭新的名字,叫鬼仇。 他生活在暗处,是周逸辞最狠毒的一个影子。 就像是共生那样。 残忍的活着。 鬼仇低垂着头,悄无声息没入滚滚人流中,转眼消失在灯下。 梁锦国坐在沙发上,看着面前哭成泪人的女儿,她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只有一点哭窒息的涨红。 她从进门一个字也不曾说,只是哭,从嚎啕大哭到低低啜泣,哭得梁锦国心烦意乱。 他伸手找梁禾依要化验单,司机说小姐撕碎了从车窗扬入了河水里。 梁锦国气得蹙眉,“你到底得了什么病,你总要开口说,隐瞒可以续命吗?难道有钱有势还救不活你?大不了送你去国外,你哭就能够解决问题吗?” 梁禾依瘫软在地毯上,她捂着脸摇头,声音里能听出心灰意冷的哀戚。 “我完了,爸爸,我真的完了,我和逸辞连一周年都没有扛下来,您知道我现在多绝望,多心痛吗?是不是我做了太多坏事,是不是我不够善良,所以苍天报应我,让我尝到了最难下咽的苦果。” 她说完将手缓慢从脸上移开,濡湿的面庞滴落下水痕,她忽然想到什么,爬行着抱住梁锦国脚踝,她仰面央求,“爸爸,不管逸辞要您做什么,求您都要答应他满足他,否则女儿没有办法做人了,我也不能再做他的妻子,那不如杀了我,您忍心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梁锦国一颗心倏然沉了沉,他被这番哀求震惊住,他刚要质问她原因,梁禾依死死抓着他的大手,“爸爸,我怀孕了,但孩子不是逸辞的,我没有背叛他,那个男人我不认识,我是被强的!我害怕,我真的好怕,我不敢告诉任何人,我怕他们认出我,我怕逸辞知道会嫌弃,我记得我吃了事后药,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九章 残忍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粱禾依的话惊住了梁锦国,他僵坐在沙发上,半响没有回神。 她还在掩面哭着,那样令她终生难忘的一个夜晚,在她脑海里飘回,折磨了她整整一个月,她几乎要熬不过去,就此疯魔。 她恨自己为什么要一时兴起出去,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和那个暴徒玉石俱焚,恨自己的懦弱和贪生怕死,更恨自己之后的懈怠与愚蠢。 时至今日酿成大祸,她肚子里揣着这孽种,她拿什么来挽留周逸辞,他那样清高,那样骄傲,他怎么能忍受。即使她也是受害者,她不知所措崩溃绝望,可也没有半点资格要求他怜悯和分担。 粱禾依哭声在这样的死寂中渐渐止住,她不敢抬头看,她知道自己一时疏忽让梁府蒙上了怎样的奇耻大辱,这是她一辈子的把柄,她不能说,也不能讲,连将那个暴徒绳之以法出口恶气都不行,她不能让人知道梁锦国的女儿,周逸辞的妻子,被侮辱过,还怀过野种。 她从没有这样绝望过,仿佛天都塌了,她不是惋惜自己清白的身体被陌生人糟蹋,她倒不在乎那些,否则她也不会好好活着,她只是惋惜自己得来不易的婚姻,还是否迈得过去这道坎坷。 她好不容易打败了程欢,将她赶走得彻彻底底,她绝不会向这次厄运投降。 “爸爸,您一定要帮我隐瞒。不能让逸辞知道,否则我不敢想象他会不会不要我,我真的没有动力活下去,滨城那么多女人她们都在等着看我笑话,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我要他。” 梁锦国看着已经瘫软的女儿,她憔悴绝望的样子让他很心疼,这并不是她的错,她已经忍下最极致的痛苦,他不能再责备她。 梁锦国伸手拉住粱禾依,将她从地上拽起,她摇摇晃晃,苍白得像一片即将融化的雪。 “禾依,这样的事隐瞒不了。” 他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粱禾依因为过于惶恐再次痛哭出来,她想象不到周逸辞的表情会是怎样,她见过他发怒的面孔,她觉得那是这世上最恐怖的事。 她哽咽着哀求,哀求他帮助自己隐瞒,梁锦国一边为她擦泪一边说,“这孩子你的打算,是否顺水推舟说成是逸辞的骨肉。” 粱禾依身子狠狠一颤,她大口吞咽着唾沫,心里砰砰打鼓,她几乎没有半点犹豫便摇头否决掉,“不能,爸爸,这不可能,我会吓死。” 她的胆小在梁锦国意料之中,不只是她区区一个女人,没有坚硬的骨头和胆量,就算是他,如果栽赃给周逸辞某件事,他都没有这份魄力。 那不是一个普通男人,更不是一个可以压制得住的男人。 欺骗会激发他灼烈的野性,更加一发不可收拾的走向末路。 “那就是打掉,对吗。” 粱禾依点头,她似乎慌了神,她急忙就要跑出去做手术,梁锦国让司机抓住她,她用力挣扎起来,却发现自己无法挣脱,她对着梁锦国大喊,“为什么拦着我?我要立刻把他清理掉,他在我肚子里一天,我就觉得好脏,好罪恶!爸爸您理解整个世界都是黑暗的感受吗?您疼了我三十年,把我捧在掌心,这是我第一次遇到了让我快活不下去的灾难。” 她说完用力抽打司机,要从他掌心逃脱,立刻拔除这颗毒瘤。 梁锦国说,“你必须让逸辞知道,你的隐瞒,你的仓促,都会成为亲手毁掉你婚姻的症结。他会认为你不甘寂寞,背着他红杏出墙,才不敢告诉他,自己悄无声息解决掉了恶果。不管你说的如何凄惨,如何真实,他都不会相信你被强,谁会强他的妻子,我的女儿?” 梁禾依用力咬住嘴唇,喉咙发出低低的呜咽,“可我不敢…”她根本下不了决心,她只要想象周逸辞听到这个消息的表情,她觉得浑身发冷,她怕他真的会甩手抛弃她,周逸辞那么狠,他甚至丧心病狂做得出囚禁程欢的事,他不要她又算什么,她一直觉得他爱自己不如爱那个女人的一半多。 她赌不起,她怕赌局开到最后,会成为黄粱一梦。 “你敢与不敢,这件事都瞒不住,周逸辞在滨城手眼通天,他的本事会连自己妻子做了手术都不知道吗,到时候他拿着报告质问你,你再想翻盘都没有余地。” 梁禾依跌坐在地上,这一下很重,发出砰地闷响,司机吓了一跳,弯腰想搀扶她,梁锦国让他不要管,去打电话请姑爷回来,就说有急事。 梁禾依还在垂死挣扎,她表情慌张无措,“他还在椿城出差,先不要打扰,等他自己忙完回来。” 司机拿不准主意,为难看向梁锦国,问他到底该怎么样,后者面无表情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去做,司机没有再踌躇,轻轻拂开缠住自己的梁禾依,快步走出宅院。 周逸辞接到电话时,他正在喝茶,手机放在手边,他扫了一眼来显,并没有立刻理会,而是慢条斯理继续喝茶,等到他喝光这一杯,电话已经是第四次响起,他用帕子擦了擦唇角水渍,按下了接听键,司机将梁锦国吩咐他的原话转达给周逸辞,后者嗯了声,“岳父有提起什么事吗。我好有个准备,这边暂时走不开,如果不特别紧急,一定要我赶回,我先办椿城的事。” 司机说很重要,关于梁小姐的问题。 周逸辞眼底拂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这样,那我明后天尽快。” “您今天不能回来吗。” 周逸辞看见从外面走入进来的男子,他脚步极轻,脸上看不出太多风尘仆仆的倦容,他对那边说,“吴助理在滨城处理江北的事务,你可以让他先过去解决,禾依在你旁边吗。” 司机说在,他从庭院快步走回客厅,捂住手机问梁禾依是否接听,她捂着耳朵拼命摇头,泪水从眼角迸溅出来,慌得几乎要晕厥过去。 她这辈子从没这么怕过,什么困难在梁府的势力下都能够迎刃而解,哪怕是人命,对于她而言都没那么恐怖,唯独这次,她慌不择路。 当初和程欢争得你死我活头破血流,她甚至幻想出战败后落寞寡欢的自己,失去了一切沦为笑柄的狼狈模样,都没这样胆颤心惊。 她知道手里有诱惑周逸辞的东西,她也知道他娶自己极大部分为着父亲不顾对死人的承诺和忠贞,给予他的股份,她输不了程欢,除非周逸辞转了性,他不再这样贪婪。 这一次她没把握,她已经看到敞开在自己面前的地狱大门。 爱情最可怕是得不到,而婚姻最可怕是得到了却握不住。 从没有拥有过只是遗憾,还能存在一丝幻想,一丝如果我曾拥有,会不会更美好的幻想。 而拥有让人如坐针毡,一点风声都草木皆兵。 她痛恨那个毁了她的暴徒。 如果她没有怀孕,这件事可以石沉大海,永世不白。 天意弄人。 她掉入了报应的轮回。 她抢走了属于程欢的本就不该被她得到的。 命运也不放过她,再从她手上抢夺走。 周逸辞等了许久不见回音,他问怎么,司机立刻解释,“小姐在浴室洗漱,不如等她腾出时间给您打过去。” “不必,让她早休息。” 周逸辞挂断电话,把手机扔回桌角,他抬眸看向男子戴着的鬼脸面具,男子见他结束通话,将勾在耳朵上的细绳取下,露出一张长长刀疤的脸,他黝黑的皮肤在昏暗的光束下,泛起一层神秘的色彩,显得不那么丑陋。 “梁小姐怀孕了。” 这是周逸辞第一次听到这件事,但他没有任何惊诧,半点波澜未起,因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 他唇角上挑,露出非常开心的笑容,“慌吗。” 鬼仇摇头,“您的吩咐,我不慌。” 他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敲了敲,发出哒哒的脆响,“你多大了。” “三十四岁。” “没有娶妻,也没有情人。” 鬼仇说是。 周逸辞半开玩笑,“不如这个孩子为你留个根,万一为我做事出了危险,你也不是无后。” 鬼仇一愣,他抬头看着周逸辞,他发现这个恶狼般的男人虽然笑着,但很阴冷,似乎在试探他什么,于是他收敛了自己讶异的表情,思索了仅仅两三秒,便立刻垂下头,斩钉截铁说,“独来独往无牵无挂,才能为您效忠。” 周逸辞眯着眼睛,他笑容终于变得纯粹了些,“男人本来就应该看重权势和钱财,当这些都有了,也不愁没有年轻漂亮的女人来为自己开枝散叶,拼一时才能享一世。” 鬼仇眼前晃过他这辈子唯一有些仓促不够冷静的一幕,几乎在最后面对啼哭和哀求是落荒而逃,他不由抿了抿唇。 周逸辞从椅子上起身,他走到敞开的房门,鬼仇跟在他身后一起进入电梯,周逸辞注视着面前铜壁倒映出的两人轮廓,“江北吴助理在盯,你可以在椿城休息几日,梁锦国是否会调查侮辱他女儿的凶手还不清楚,等我召唤再回去比较稳妥。” 他说完拍了拍鬼仇肩膀,“不必觉得愧怍,你该学着像我一样坦然。” 鬼仇看了看他,飞快移开视线,周逸辞何止坦然,他是残忍,残忍到令人觉得恶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章 他让我心疼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从椿城回到滨城,已经是两天后的深夜,我来之前还特意打探了周逸辞那笔合约最终到底有没有落实,答案是没有,那伙外宾当天上午已经到达机场,吴助理竭力挽留,仍旧于事无补,他们并没有再给予第二次谈判的机会,对于口碑果然十分看重,甚至超出了企业本身的实力。 我知道周逸辞多怄,他话是那么说,可以他的性格,不惋惜不气愤是假的,只是搅黄这件事的人是我,他舍不得怎样也不能怎样罢了,如果换做第二个人一定难逃魔爪,非得被狠狠绞死不可。 我和司机待在椿城期间始终没有开机,因为走得匆忙,又没想过耽搁这么久,他没有办理城外通话,我连充电设施都没有,以致于我们两人像与世隔绝,对滨城这边的事态一无所知。 进入滨城境内的收费站我下去买水,顺便找了一家二十四小时报亭,要了一份日报和商报,我发现有关我和穆津霖的消息已经被撤刊,但却有一些新的被刊登出来,其中就包括穆津霖的隐晦背景,不知道谁捅了出去,成为商报接连两天的头版。 执笔内容不算辛辣,可对于他的背景描述却用了大篇幅的血腥和暴力,这对他一向维持的温文尔雅的形象影响很糟糕,只是对于穆氏而言好坏参半,虽然内部人员非常震惊,对他的声誉存在更大质疑,但也同时滋生忌惮,如果早一点曝出这条消息,那天的逼宫景象绝对不会发生。 谁敢呢,把这样的男人逼上绝路,这不是找死吗。 他的儒雅温和是表象,内里的残暴不仁才是助他统筹磐虎堂的关键,穆氏那群唯利是图胆小怕事的家伙,恐怕要彻底当哑巴了。 我从头到尾大致浏览了一遍,其中日报的记者描写了自己混入老城厢走访得到的消息,近几年磐虎堂在地下圈子非常凶恶,几乎到了逆我者亡的强势地步,其中最为血腥残暴的是六年前一起老铺8.25血案,死伤五十六人,而为首砍下第一刀的正是穆津霖。 这件大案被列为地下组织冲突,上面的人介入一段时间,但没有得到实际证据,因为谁也没有开口提供线索,而现场早就在之后的一场大雨里被冲刷干净,几乎两拨人马交锋是算准了天时地利,都只好不了了之。 但影响恶劣一直持续两年才慢慢平息,上级介入此案的警员也一一领了处分,所以对于磐虎堂,很多吃过亏的人都非常痛恨,恨不得它倒了。 这些过去连我都不知道,穆津霖提也没提,本都是烟消云散的事了,却被如此清晰报道出来,实在有些出乎意料,感觉所有事都凑在一起,目的就是引起轩然大波,让穆津霖陷入水深火热,于是联手发射一枚又一枚爆炸力惊人的炮弹,让人应接不暇。 周逸辞果然是心狠手辣,对手足也不惜斩草除根,他非要逼我彻底站在与他为敌的位置,他以为捏着我一颗心,在千钧一发之际我不会选择穆津霖,可笑他根本不知道这颗心在千疮百孔后,还对他残存几分旧情。 几乎是一点不剩了。 我捏着报纸愣神,报亭老板捧着一只烤白薯探出窗口,问我到底买不买,我说买。 我从口袋里掏钱递给他,他接过去的同时盯着我脸看了会儿,“哎,你是不是那个三太太啊?” 他边说边翻出几天前的旧报纸,打量着上面半副侧脸和我对比,“真的是你呀?” 我撩了撩头发遮盖住自己,“不是,只是很像,别乱说。” 我转身仓皇逃离,他在我身后还在念叨如果不是一个人这也太像了吧。 我不知道自己跑什么,好像这么久以来都躲躲藏藏,担心被人认出,已经落下了病根,很难改变了。 我返回到车上,司机正吃面包,我把报纸递给他,他接过去扫了一眼,并没太往心里去,“霖哥的事,我早知道瞒不住,他心里也清楚,这么多年混过来了,哪条路上没人脉,谁能像自己人这么守口如瓶。” “没有麻烦吗?” 司机把面包袋子撂在副驾驶,擦了擦嘴继续开车,“麻烦肯定有,不然霖哥也不会这么费力隐瞒,但曝也就曝了,总不能塞回去,有些事儿我们掌控不了,霖哥的手腕不难压,倒不怕谁闹。只是这样一来,皇司码头不好做,之前就是小部分盯着,地下圈子的不敢太嚣张,现在全滨城眼睛都盯着,港口迫于人尽皆知的压力,都要加大盘查关卡,更别提上头出手次数肯定会密集,霖哥出货有难题。” 我眼前闪过郑厅长那虚伪又阴险的脸孔,仕途是穆津霖的短板,却是周逸辞的强项,所以牵扯到了上面,穆津霖总显得很薄弱,被周逸辞完全控制住。 “磐虎堂和市里关系熟吗?不一定很高的位置,适当的一些厅科级别,能够吃顿饭的浅交就可以。” 司机想了下,语气有点无奈,“有是有,可没底。比如那个贺厅长,这节骨眼上霖哥不敢信,谁知道会不会被收买。周逸辞是梁政委女婿,仕途的门道他门儿清,就算有啥看在梁政委的面子上,也都会透露一点,所以滨城的舆论他才能操持得这么紧,报社不是私有,那是公企,正因为这个缘故,他才施压,报社敢得罪梁政委吗?霖哥对仕途应酬这方面始终很谨慎,本来身份就敏感,很少往前凑,怕惹事。其实巴哥劝过,娶个官门千金,到时候掌握第一手消息,真出事了把岳丈抬出去,他闺女都在自己手里攥着,还怕他不出面吗。霖哥不干,他这人固执,他不想牺牲自己的婚姻为权势铺路,所以我说他狠不过周逸辞,他有原则底线,周逸辞没有底线,没有底线的人就没有人性。” 我坐在后排沉默,望向车窗外入夜的滨城街头,这里快到市区,穿过金街再开一段路程就是皇司码头,万家灯火终于显得不那么空旷,护城河大坝闪烁着昏黄的路灯,偶尔经过底下的行人身影被拉得欣长。 街头有醉了的流浪汉,有争吵哭闹的情人,有匆忙赶路的老者,还有那些我似曾相识又最终遗忘在茫茫人海的脸孔。 原来被黑暗、不公、算计与烟火充斥的才是滨城。 是我生活了多年的城市,是我的爱与恨,悲与欢,离与合交缠不休的城市。 它越来越陌生,即便它还是最初的颜色。 可它在我眼里已经没有半点熟悉。 我所爱的人,早已在日久年深变成了我恨的人。 曾经救我的人,又将我推向了新的地狱。 我渡过了阴曹地府,又迎来了狂风暴雨。 车到达码头时,正好是凌晨两点整。我推开铁门跑进去,木屋一片漆黑,港口上工人也都歇息,只剩下每栋平房和帐篷外挂着的油灯在闪烁。 每片地界上都有夜间巡逻,是自己码头上的工人,口袋里揣着武器,从南到北或者从东到西,盯着自己仓库与船只,防止有人混入进来窃取出货的项目和日期,或者放火。 迎面一拨人过来用手电照了照,发现是我,立刻鞠躬喊了声嫂子,我顾不上理会,冲上台阶开门,还没有动把手,门自己溢开一条缝隙,我推了下,并没有锁住。 漆黑一片的大厅,毫无光亮的二楼。 我打开壁灯,发现没有亮,似乎是断了电,我喊了声文隽,并没有人回应我,只有死寂般的沉默。 我摸黑上楼,文珀的房间大门紧闭,我第一时间推开看了眼婴儿床,他抱着一只玩具熊熟睡,还在微微打鼾,床头柜上放着喝完的奶,瓶子里还剩了一些。 我悄无声息退出来,进入对面主卧,门扉合着,但合得并不严,有一丝皎洁的月色透过缝隙漾出,我顺着扶手推开,这是一片被吞噬的狭小世界。 月色不敌漆黑,苟延残喘的笼罩显得那么微薄而脆弱,眼前是浓稠的烟雾,是死寂。 我在这样铺天盖地的白雾中看到了伫立窗前的一抹身影。 是他挡住了更多的月光。 好在他高大魁梧,虽然陷入漆黑,浓烈的雾气也不至于完全沉没了他的踪迹。 我被烟熏火燎的烟气呛了鼻子,忍不住剧烈咳出来,他听到我声音,身体倏然僵滞住,良久都没有动。 我第一次看到这样颓废衰败的穆津霖,这样哀戚崩溃的穆津霖,他穿着满是褶皱的黑色衬衣,一条刚过膝盖的灰裤,仿佛已经死过一次,还没有恢复过生气。 他背对门口,以略微佝偻的姿态倚靠墙壁,脚下全是抽干的烟头,几十枚薄薄覆盖了一层。 我喊了他一声,他不知怎么,手上夹着的半截烟掉落在地上,烧了一片窗纱的袂角,火光忽然燎起,变得无比火热,他这才被灼烤得回过神来,抬脚狠狠踩灭。 我有些发慌,不知道他怎么了,我大叫津霖。 他的反应迟疑而僵硬,缓慢转过身来,他下巴上杂乱的胡茬,眉宇下通红的眼眸,将我狠狠吓了一跳。 他逆着月色,一点点侧过,直到完全面对我,他斑驳的脸孔隐匿在黑暗中,我能看到他,可看得很模糊,或者说这是我无法接受的不再意气风发的津霖。 我们都像是静止在了时间之外,漫长的等待里。 我鼻子发酸,却不明白因为什么,他确定站在面前的女人是我,是程欢。他像是很久没有笑过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令我心疼的笑容,那样疲惫而忧伤,骤然像个孩子模样,咧开嘴扯出一个乖巧又温暖的弧度。 “回来了。” 三个字而已,沙哑得不成样子,如一块陈旧百年的枯木,被雕琢时发出的闷钝。 “我以为你跟他走了,不会再回来。可就算你不要我,也总该带着文珀,所以我想你还会回来,我就在这里等。万一赶不上,那有多遗憾。” 这不是一番话,而是一堆刀子,尖锐无比的刀子,刚刚磨过,磨得十足锋利,狠狠刺扎进来,扎在我的皮肉上,穿透了我的骨头,让我痛得撕心裂肺。 我那样心疼他。 心疼他的眼睛,他的唇,他削瘦的脸庞。 更心疼他说出这样的话。 还不如喝我的血。 我哪有那么狠毒。 我只是没有办法了,才不得不毒。 我怎么能对谁都那样。 我快要疯了,穆津霖,对我那么那么好的男人。 他怎么两天两夜不见,就瘦得一塌糊涂。 我几乎不敢看他塌陷的眼睛。 我更不敢面对他哀伤的目光。 他在失而复得的惊喜下终于驱走了惊慌和狼狈,浮现一丝光。 那光比杀了我更难受。 我冲过去抱住他,死死抱着他,我将脸完全埋入他怀中,哪怕他身上烈到刺鼻的烟味我根本受不了。 可好过我们不曾拥抱,他胆颤心惊,我心如刀割。 我矫情不了。 此时此刻他就算从粪坑里刨出来又如何。 他不还是他,我不还是我。 他仍旧光芒万丈,在这个冷漠的城市。 是我唯一的依靠。 “不会走,你怎么想我会走,我走去哪里?你告诉我,我走去哪里?这不是我的家吗。” 我抬起头狠狠晃着他身体,试图晃散他的不安,他垂眸看着我,眼睛里红得发烫,“我好像没有给你很好的生活,跟着我你并不比从前过得好,我痛恨这样无能的我,连风雨都不能为你遮。” 他自责的语气让我一瞬间滚下眼泪,“这样的生活还不够好吗?你已经做了天下男人都做不到的事,你还要怎样为我遮?我曾经过那么狼狈,你怎么知道我不够感激和满足,这是我想也不敢想的日子。” 我松开他,手忙脚乱翻出放在抽屉里的结婚证,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只是忽然慌了神,想要用什么来抚平和挽救,我将两本都打开,颤抖着举到他眼前,“这就是我要的生活,有名正言顺的丈夫,有可爱的儿子,有温暖的家,可惜从没有人给我。津霖,我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光鲜亮丽,你最清楚我在穆宅过着什么样的日子,这些都是你给我的,我死都不会离开你。” 我把那些甩在地上,我从他开口便隐忍的崩溃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出来,止不住放声痛哭,“我怕你不要我,我怕你会觉得后悔,觉得自己当初做错了,不该选择我,我更怕你觉得我麻烦我累赘!我想要帮帮你,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只是去椿城搅散了他的生意,我想要他难堪,要他也自顾不暇,让你松口气。哪怕死,我也想要和你死在一起。” 他恨自己不够完美,仍旧让我在他身边颠沛流离,应付着那么多想要杀死他的人。 可他怎么会这么傻。 我本来也不值得,我不过一个失足女,我所拥有的一切清白与尊贵,都是基于穆太太给我的尊严,这些都是他对我的施舍,我握着这份施舍,怎么会埋怨他。 我只恨不得把自己的命给他,来偿还他的情。 那种恐惧与犹豫,踌躇和踯躅,我明白有多难受。 我也是从那样的时光熬过来,直到遇见他。 那是最让人难以承受的压抑,足以四分五裂摧垮人的灵魂。 穆津霖背靠住窗台,强大的黑暗打败了月色,把他完全吞没,我冲过去捧住他的脸对准他充满烟气的薄唇狠狠吻下去,他被我突如其来的主动惊愕住,眼神里掀起惊涛骇浪,他很久都没有动,身体僵滞犹如一颗柱子,我用了从周逸辞那里学到的所有招数来蛊惑他,他都不为所动,以致于我红着脸气喘吁吁,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我唇贴着他滚烫的皮肤,“是我技术太差吗。” 他垂眸看我,“什么。” 我舔断连接在我们嘴唇之间的白色丝线,他眼神透着危险不由自主黯了黯,而我并没有意识到不妥,我有些委屈问他,“是不是我唇不甜,你不想尝。” 我说完这句充满蛊惑的话,感觉整张脸都红了,身上像着了火,烧得我失去理智。 他眼底闪了闪,有些隐忍的笑意,并不那么憔悴和忧伤,我踮着脚尖攀到他耳朵,呵着热气说,“你不知道你有多好,才会怕我跑。” 他被我撩得心烦意乱,再也不愿控制,我只感觉身体一下子腾空,像漂浮在空中,周围都是悬崖峭壁,没有可以握住的东西,只剩下那种介于生与死之间的跌宕。 他将我抱住,甩在柔软的床榻上,我陷入一片雪白温暖的绒毛,他沉沉压下,剥掉了我们身上所有衣物。 浓烈的烟雾浸湿了每一寸的皮肤,他的吻是世上最温柔的花草,可以让人沉醉在里面无法自拔,灵魂出窍。 那抹月光失去他的阻挡,终于露出完整的真容,柔嫩的温白拂掠,软软的,像一抔水流。 他嗅到空气中刺鼻的烟气,倏然中止下来,想起身去洗澡,我察觉到要分离剥开的地方,缠紧他腰再度将他压了回来。 他怔了怔,难以置信我会做出这样主动的动作,他借着月色看清我一脸潮红,忍不住发笑,“妖精的真面目暴露了。” 我不管不顾,分别两日两夜的我,皮囊如初,骨骼却变了。 变得难以招架。 穆津霖不知该怎样满足我,他用了全力,我还像是吃不饱的狐狸。 他是最烈的野马,需要一望无际的驰骋的草原。 我是最柔软的海藻,等待珊瑚与洲泊的缠绕。 天与地,海与云,野马和海藻。 隔着那么那么遥远的距离。 我还是落在他怀中,他广阔的背上。 得到了脱离氧气的重生。 从开始到结束第一次想逃离,我觉得我会死在这十几秒钟里,死得惨烈,死得迷离。 一切都停息。 他滚烫的皮肤焚烧毁灭了空气。 也索走了我半条命。 注定是一生一亡的疯狂。 其实我早就支撑不住,也没有了力量再继续,我只想这样紧紧深埋他,耗尽最后一口血液,让他感觉到我的温度,我的灼热,让他明白我还在,即便我消失,我隐去,我终究会回来。 他淌下的汗,我枕边的泪,濡湿汇聚一条河海。 他嗓音沙哑说,“程欢,我会不会死。” 我吓得仓皇,搬起他脑袋堵住他的嘴,“不会死,你会一直活下去,天荒地老。” 他被我盖住了半张面孔,只露出眉眼,溢出我掌心的声音发闷,“那不是老妖怪,哪有人一直活,都有生老病死。” “你就是老妖怪啊,开了花的枯木精。” 他不说话,十分专注安静,我趴在床上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中他隔了很久才开口喊我。 “程欢。” 我懒洋洋嗯了声,困得睁不开眼,连翻一下眼皮都觉得掏空了力气。 他手指在我长发间来回穿梭,像挠痒痒那样,很舒服。 “你会一直爱我吗。” 我闷闷嗤笑,“矫情死了,那你会吗。” 他说会,“这样漫长的人生,我不知道不爱你,我还能怎样。那四十年独来独往,我真的过够了。” 我仰起头,眼睛眯起一条缝隙,“如果人真的有来世,你还会娶我吗。” 他唇贴在我额头,轻轻撅起吻了吻,“如果有,我不过奈何桥。” 我咧开嘴笑,“我也不喝孟婆汤。” 他眉眼带笑,“是不想忘了我吗。” 我说是因为不好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不要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周逸辞在程欢回椿城的第二日才姗姗来迟。 其实他也没有太多事处理,他这次到椿城就为了那单船厂合约与避风头,躲在远远的暗处看戏才是一场好戏,在台底下最前排虽然看得清楚,可连细节都收纳眼底,也就失去了意思。 吴助理在江北和傅惊晟因为经营环节闹翻,傅惊晟十分自恃,也极其自负,如果对方是周逸辞本人,他也许看在合伙与势力上还能退让一步,但吴助理根本不被他放在眼中,并没有听从他的建议直接拍板定论,以致于江北新增添的项目刚登台两晚,就被美人苑趁机举报低俗,果断贴上了封条。 吴助理没想到一切来得如此措手不及,连补救和申诉的时间都没有。他自己扛不下,匆忙通知了周逸辞,对这个结果周逸辞也很惊讶,他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似乎穆津霖也开始出手,不再甘心处于被他压制的位置。 自己在仕途人脉那么足,层层递上去的结果,层层递回来的处置,竟然没一个截住,最起码郑厅长那里不至于视而不见,可见是他截不住,穆津霖仕途人脉极少,椿城和那次慈善晚宴的主办方倒是有些渊源,那人势力广,不排除他委托了对方对滨城市局施压,大力整顿过于猖狂的江北。 周逸辞倒是没有太恼,只不过停业而已,虽然开业遥遥无期,他手里不是握着最好的牌吗,梁锦国那老家伙现在不用,难道还等他进棺材再用不成。 吴助理暂时还不了解这些曲折,他拿到了停业整顿的处罚单第一时间炸了,周逸辞派他回来与傅惊晟解决场所的事宜,他却并没有起到效果,反而让江北陷入这样的囫囵中,以他要强当然承受不了,他踢开傅惊晟办公室的门,两名警员正在一名领队的看守下趴在窗子上贴封条,看到他进来,认出是周逸辞身边的人,倒是很客气,“吴先生。” 傅惊晟坐在桌子后面喝咖啡,他懒洋洋说,“喝完这杯我就走,葛队不会这几分钟都不容吧?” 被叫作葛队的男人立刻说,“这怎么会,几个小时您想待,谁也赶不走啊。虽说上面也无可奈何的事,但时间给得宽裕,今天中午之前落实就行,您掐点走我也得容您。江北可是咱们的老朋友,我这亲手来贴封条,心里也不是滋味,不过以周总和傅总的人脉势力,早日开业也不是难事。” 吴助理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了一根递到葛队嘴边,后者笑意吟吟接过去,先掏出打火机,给吴助理点上后才给自己点,点烟的同时没忘了嘱咐下属,“贴得别太严实,江北出不了多久还得开业呢,有点眼力见。” 封条都是那么贴,贴不紧,容易崩折了,这话显然是说给傅惊晟听,让他别怪罪,毕竟上头人欺负不了,他们这些跑腿的喽啰兵,也得给自己点好路走。 吴助理吸了口,他目光扫了一眼走廊被清出来的东西,“葛队,估计多久我们能营业?” “风头过去了,您当天开业,我们也不拦。风头要是过不去,麻烦吴先生给周总安抚两句,别为难我们,尽量再抻一抻,多少双眼睛明里暗里的盯着,江北这几年风头实在出太大了,同行不满,齐刷刷举报,我们总不能视而不见不是?” 吴助理笑着说是,理解。 葛队也松口气,“周总和傅总都仁义,我们放心。” 傅惊晟从杯口抬起脸,“哦?我看着仁义吗?” 葛队说仁义啊,混这行的哪有没点道义的。 傅惊晟笑了笑没说话。 吴助理等他不言语了,小声问,“这事儿谁挑的,葛队有耳闻吗。” 葛队四下看了看,见封条贴得差不多,招手让俩下属出去,等办公室里就剩下他们三个,他这才开口说,“美人苑那边,周总得罪了吧?” 意料之中的结果,吴助理嗯了声,手指骨节掸了掸烟灰儿,“有点矛盾,但都是兄弟手足,没想到这样狠。” “穆总可是狠角色啊,当时上面渗透下来的消息说美人苑举报了江北,我也有点纳闷儿,还调查了美人苑名义上的老板刘坤,后来才知道敢情穆总才是正主儿,这就不难解释了,穆总刚刚熬过了风口浪尖,这口气没出撒。” 吴助理没再说什么,他送葛队离开办公室,承诺半小时内江北上下一律撤离,等葛队离开,他反手将门关合住,盯着挂在墙壁上因为搜查而歪扭的一幅油画。 “傅总好雅兴,喜欢仕女图。” 傅惊晟打了个哈欠,“难道吴助理不喜欢没穿衣服的女人吗?吴助理和女人互动时,都包裹得严严实实?” 他说完自己觉得好笑,“捅得进去吗?莫非吴助理是钢铁般。” 吴助理也难得不正经一次,“穿得少,似遮未遮的女人,最有味道,太暴露没有了遐想的空间。” 傅惊晟拍了拍手,“原来平时装正经的男人才是真正的行家。” 吴助理手指在仕女眉心的一点朱红触了触,“傅总看过谍战片吗。” 傅惊晟没理他。 “谍战片里最出彩的往往并不是八路这个角色,更不是某场抽象的戏,而是间谍,尤其是双面间谍,不动声色运筹帷幄瞒天过海,一部剧结束了,这样的反派角色仍旧让人回味无穷。可没点本事和功底的人,很难演出来这份神韵。” 傅惊晟蹙眉,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吴助理是想要告诉我?” 他转过身,“我什么也不想告诉傅总,傅总这么聪明的人,还需要我告诉吗?” 他说完耐人寻味一笑,转身朝门外走去,傅惊晟盯着他背影,冷冽的眼底闪过一抹寒意。 周逸辞黄昏回到滨城第一时间到达江北看了看情况,所有人都已经撤离,正门和每扇窗子都贴了封条,乍看上去像是纸海。 封条用不着这么贴,这明显是为了让所有长眼睛的人都看到,江北被查封了,上级没有包庇和纵容,一切都按照正常流程处置。 吴助理坐在副驾驶指了指空场停放的一辆蓝色保时捷,“傅惊晟有九成嫌疑,是穆总的人。” 周逸辞手指在下巴处刮了刮,“他会吗。他自己足以做老大,他会给人做副手吗。” “那要看他自己做老大能做到什么程度,给人做副手又能得到什么,江北和美人苑并驾齐驱,您的船厂,穆总的码头,您的赌场和洗浴城,穆总的山庄与珠宝楼,按照旁人的看法,您和他的地位与财力都是势均力敌,几乎差不多。滨城几十年内再也出不来第二个周逸辞和穆津霖,傅惊晟的能力不错,但很难再得到这样的时运,这时候就看您和穆总抛出的筹码比重了。” “穆津霖很会收买人心,他这张面具戴得比我更稳。” 穆津霖是怎样的人,周逸辞很清楚,他绝不是如外表看上去那般温文尔雅绅士儒和的男人,他心思并不比自己良善多少,否则他也干不起磐虎堂,任何时代这些营生买卖永远比正经路子难混,他的成就绝大关系因为他的心狠手辣,周逸辞到现在还没玩儿过人命,穆津霖可是五十六条血案的领头人。 那样血腥的场面,他想想都觉得心口恶寒,他们狠毒的角度不同,周逸辞扪心自问,他下得去手砍人吗,他恐怕不能。 他不知道程欢为什么会选择穆津霖,她那样聪慧的女人,难道就看不出他的危险与阴森吗。 许是他在她面前真的非常温和。 或者他的确很喜欢她,所以纵容而呵护,让她看到了从没有过的光束,甘愿在那束光里,丧失掉理智。 周逸辞希望穆津霖并没有那么阴险,是自己错想了他。更希望他不是为了利用程欢与文珀,等关键时刻反威胁自己,钳住人质,才会带走她们母子。 吴助理透过后视镜看了周逸辞一眼,他张口想询问梁禾依的事,可又不知怎么问好,正在踌躇时,周逸辞忽然主动说,“梁府有什么动静吗。” “我一直不曾过去,梁府没有找我打理这些事,我不好太主动,毕竟您还没有露面。” 周逸辞没有回应,他半眯着眼睛倚靠在座椅上,像是在休憩。 吴助理舔了舔微干的嘴唇,“梁小姐这件事…您有什么后续打算吗?” “比如。” 吴助理想了下,他并没有选择非常婉转的方式,而是很直白干脆,“其实她没有一点错,作为牺牲品,您是打算继续这段婚姻,还是借机终止。” 周逸辞将眼睛完全睁开,他透过后视镜与吴助理对视了一眼,后者有些慌,感觉到他目光内的森寒,开车分了神,有些不稳,直直轧向了堆放在路旁的一只轮胎,车泛起剧烈颠簸,从轮胎上碾过,又晃了晃,才趋于平稳。 吴助理脸色惨白,周逸辞纹丝不动,没有受到刚才危机的丝毫干扰,“你最近话很多,像是对我的所作所为充满了质疑。” “周总—” “我教过你什么。” 吴助理深深吸了口气,“不择手段,心如坚石。” “这八字箴言,有错吗。” 吴助理想说有错,至少对于程欢,周逸辞并没有真正做到心如坚石,既然是有例外的,为什么要伤害梁禾依,他不觉得梁禾依好,可他觉得她很无辜,周逸辞不该用她的清白作为鲜血,来祭这场他的谋算。 “没有错。” 周逸辞嗯了声,“并不存在什么牺牲品,她如果懂事,最终不会损失什么。” 车驶向梁府大院,快到达时吴助理打了个电话过去,五分钟后停泊在小区街道边的白线上。 管家正站在门口等待,看到后立刻推开栅栏将车门打开,迎出风尘仆仆的周逸辞,他露出极其疲惫的面容,捏了捏鼻梁,“发生了什么。” 管家不好开口,脸色有些难看,他指了指楼上,“政委在书房,小姐在卧室,姑爷上去瞧瞧。” 周逸辞扫了他一眼,有些狐疑,管家跟在后面一直把他送到二楼梯口,才转身离开,尽头的主卧房门紧闭,旁边的花台后是书房,周逸辞权衡了一下,先去了主卧。 他推开门发现屋里并不黑暗,只是黄昏日落东南方向没有阳光,显得很朦胧,有些昏黄。 他停步在门口,反手关上门,掌心故意发出一点声响,以免梁禾依沉睡不知道他来。 她其实没有睡,她也睡不着。 她感慨并惊慌于自己的命数会是怎样的走向。 她甚至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个暴徒会埋伏在大院附近,像是有预谋性的伸出魔爪对准她。这边治安这样严谨,对方是疯了吗,难道不知道从这里出去的都是官门千金,不怕死也不会这么嚣张。 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骤然一副高大的轮廓从屋外闯入,脚下没有刻意放缓,但仍旧极其轻微,放在以往她不会察觉,但现在她胆颤心惊,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草木皆兵,以致于她立刻被惊醒,瞪大眼睛看向门口的黑影。 周逸辞站在最明亮的位置,梁禾依看清是他,眼底的泪水一瞬间倾涌出来,委屈,绝望,颤抖与无措,那一幕幕令她刻入骨骼终生难忘的画面如潮水袭来。 她如果死了,会不会还能让他惋惜缅怀。 她现在活着,他会不会觉得厌弃憎恶。 他是有过一段失败婚姻的人,她觉得对于妻子这个位置他无比苛刻,他痛恨婚姻里的二次背叛。 梁禾依死死抓着盖在身上的蚕丝被,千百般滋味将她缠得透不过气。 “逸辞…对不起。” 她哽咽着,说完后便嚎啕大哭,她的崩溃让周逸辞脸上布满心疼,他两步跨到床畔,伸手抱住她,她环住他的腰早已泣不成声,她看不见他怕,看见他更怕。 她觉得自己没有能够拴住他的东西了,她这副不干不净的身体,就算赔尽梁府筹码,又能改变本质吗? 他会不会越来越疏远,会不会想起程欢的好,那些虎视眈眈的女人,她还有颜面与资格厮杀吗? 她埋首在他怀里哭了不知多久,他在她头顶一直问怎么了,他要她说出来,与他一起承担。 梁禾依挂满泪水的苍白脸孔悄悄抬起,他立刻垂眸看,用手指在眼睛上擦拭着,她颤抖着问他,“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还爱我吗,不会离开我吗,愿意给我机会吗?” 周逸辞问她什么。 她想要个回答,他没有说,她也没有第二次重复的勇气。 “我怀孕了。” 她视死如归,心里薄得一塌糊涂,他蹙眉,仔细回忆着什么,她不敢再看他怀疑的眼睛,她抓着他的袖绾,“我被侮辱了。” 周逸辞在她脸上抚摸的手指彻底顿住。 经历了一个世纪般漫长的时间,她心里数着一分一秒,等他开口判定生死,可他却迟迟不说话。 她等不及隔着薄薄水雾的眼睛凝望他,他面无表情将自己从怀里推开,悄无声息站起,“我先去见岳父,你好好休息。” 他说完就要走,没有半分留恋和迟疑,这样的干脆与凉薄,梁禾依吓得面色灰白,她大喊我求求你!话音未落便跌坐在地上,正好趴在他脚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二章 荼毒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梁禾依如此狼狈跪在自己脚下,周逸辞当然不会再走,他低下头看着濒临崩溃的她,对于这样一个拂开的动作,周逸辞确实在表达他的厌恶,他很明显让她感知到自己的嫌弃,以她的骄傲清高,他认为她不会再坚持和拖拉,丧失掉自己最后那点尊严。而他的这份冷漠砸在梁禾依心上,让她惊慌失措走投无路,可她仍然只想着挽回。 他还是不十分懂女人,绝望之时那种急于握住什么的迫切。 “逸辞…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你是不是嫌弃我了?你恶心是不是?” 她泪眼朦胧,整张脸孔都是心如死灰的惨烈。 周逸辞默然不语,他这样注视她良久,缓慢弯腰握住她的手,想要将她扶起来,梁禾依察觉到他的动容,她含在眼中的泪水倏地滚落下来,“逸辞,你不会舍得,对吗?这不是我的错,但你告诉我,命里注定的灾难,我怎么算计得到?这一个月我饱受折磨,我不敢说,直到酿成了无可挽回的后果,我知道瞒不住,我自责悔恨,陷在背叛你伤害你的痛苦里走不出去。等待你的这两天我觉得我快疯了,我度过了人生最煎熬慌乱的日子,我吃不下睡不着,我知道你踏入这扇门那一刻,就是对我宣判是生是死的一刻,如果你不要我,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周逸辞扶着她肩膀的手微微一滞,他听出了威胁的味道,可他没有问,他就以这样僵持的姿态停顿了几秒,听到哭喊闻声赶来的梁锦国推门见到这样一幕,他一愣,“禾依,你跪在地上干什么?” 梁禾依顾不得颜面,她哀求着梁锦国,“爸爸,我乞求逸辞原谅我,您不要管,您能不能出去?” 梁锦国火冒三丈,他气愤自己的女儿这样卑微,从最初恋爱,到后来成婚,她总是被压制着,利用一切能够拿出手的筹码去拉拢他,到现在她受了伤害,没有得到任何呵护,为什么还要下跪哀求。 他脸色十分难看,“逸辞,扶禾依起来。” 周逸辞听到他的命令,抬眸扫了一眼,索性直起身,连拉也不拉,他一脸置身事外的平静,“禾依不肯起。” 梁禾依身体颤抖着,她不断嚎叫让梁锦国出去,到最后几乎嘶喊得沙哑,他怒不可遏,直接冲进来将梁禾依拖起,狠狠甩在床上,“这成什么体统!跪父母跪长辈,天底下有人没有做错却来跪丈夫的吗?原谅什么,不是你愿意发生这样的事,你不要做出一副你犯了错的荒唐样子!” 梁禾依被梁锦国的怒骂惊得一僵,她透过他冒火的眼睛看到了自己此时的凄惨和憔悴,她小心翼翼而低贱卑微的表情,早已不见最初的骄傲。 可她没有悔悟,反而露出更加崩溃狰狞的表情,咬着嘴唇压抑痛哭出来,“我怎么办…爸爸,我真的好害怕,这真的不是我的错吗,我是不是遭了报应。” 梁锦国没有听她继续胡言乱语,他知道女人摊上这样的事,不管如何强势勇敢,都会变得垮塌,变得仓皇,这是女人历史上最惨痛的打击和灾难,他双手背在身后,盯着情绪激动的梁禾依看了片刻,沉声叫周逸辞跟自己去书房。 他们进入书房关上门,梁锦国站在桌角闭上眼深深呼出一口气,他没有了刚才教训梁禾依的凌厉,眉眼失去了锐气,仿佛忽然苍老了许多,他叹息一声感慨说,“逸辞,我老了。” 这样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周逸辞没有深思,只说了句您还健壮,怎么会老。 梁锦国转过身,“二十年前我不能挽救自己病重的妻子,三十年后我不能保护自己脆弱的女儿,我以为将她嫁给你甚至更超过我在娘家给予她的一切,可看到她这样狼狈而可怜的哀求你,你并没有给她一颗定心丸,我觉得很失望。” 他说完绕过桌角拉开椅子坐下,把烟丝塞入烟袋锅里,点着抽了口,这种烟味要比烟卷更呛人,周逸辞烟龄不短,也不是很能忍受这种味道,他伸手在鼻下蹭了蹭,“被岳父怪罪,我也很惭愧,听禾依说这件事,我承认我很茫然,不知道是否要打开心结去原谅和接纳,可能像我和岳父这样身份的男人,已经习惯了唯我独尊,对待女人充满了占有与掌控的欲望,不喜欢被染指,更讨厌不纯粹。但既然我娶了她,我当然会尽好丈夫的职责。” 他说出最后一句话梁锦国才缓缓看向他,试探着问,“所以禾依的担心,不会成真吗。” 周逸辞露出一丝笑容,“夫妻同患难,我尽量说服自己。确实不是她的错,没有照顾好她,我也有责任。” 梁锦国不再开口,周逸辞等了半分钟他依然十分沉默,他从书房退出去,他特意走得慢,想听梁锦国还有什么筹码抛给他,来为自己女儿的婚姻做保全,然而周逸辞从外面关上了门,他还是没说。 吴助理站在一楼仰面注视着这边,他有些期待事情的转折,尽管这和他没关系,但他清楚事情的始末,也知道梁禾依的无辜和惨烈,他希望周逸辞能够保她几分颜面,不那么决绝的逼入死角。 周逸辞伫立在书房门口松了松颈口,他余光阴鸷几乎戳碎了身后这扇门。 既然不肯拿,那就死得更快些吧。 他举步走到二楼走廊处,声音不大不小对吴助理说,“安排下一步。” 吴助理眼底本还燃烧着的一丝火光彻底熄灭,他背过身走出庄园,不小心碰到了迎面的管家,管家看他心不在焉,以为周逸辞和梁禾依出了事,急忙问他怎么了,吴助理只是摆手,一声不响。 他早该想到这个男人有多狠,在生死面前尚且不会悬崖勒马,区区一个女人而已,不就是他的垫脚石吗。 自己跟了周逸辞那么多年,最清楚他是怎样的人,他不会为任何动容与心软,如果他有半点仁慈,他早就和他母亲一起死了。 他让人气愤,让人恶寒,可又让人不那么恨得起来。 很难去恨,一旦恨了,就是玉石俱焚的程度。 吴助理还记得海边夜色笼罩的那一晚。 周逸辞坐在礁石上,海水浸湿了他裤腿,他拿着自己和母亲的相片,一把撕碎,撒入奔腾的海浪里。 惨白的月光照着他的脸,吴助理觉得心里有些涩。 其实在程欢之前,他没有太多笑容。 她的出现才让他世界里多了那么一丝丝明媚。 尽管她的过去很黑暗。 可黑暗与黑暗的碰撞,兴许反而可以挤出点亮光。 吴助理一度以为这个女人可以改变他。 也可以毁掉他。 然而她也没有。 世间谁能改变得了周逸辞。 仇恨的灌输已经把他荼毒得麻木不仁,体无完肤。 第二天一早周逸辞带着梁禾依去医院做手术,梁锦国一直劝慰她让她不要怕,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 他冷静得太过分。 她不是他妻子吗,她被荼毒了,他连句泄恨的话都没有。 就那么冷清清的,虽然陪着自己,可眉眼无波澜。 这是有仇必报的周逸辞作风吗。 她想对梁锦国说,可她来不及开口,他已经站在自己身后,为她披上了一件风衣,问她走不走。 梁禾依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她一路上都很消沉,始终小心翼翼看着他的脸色,他不说话她也不敢开口,他咳嗽一声她都胆颤心惊。 她觉得自己最好的时光彻底过去了,从此天昏地暗。 可她又想她有过最好的时光吗。 她最好的时光不是在遇到周逸辞那天就已经消失殆尽了吗。 从程欢撤出了他的生命,他就没有回过家。 他还是那样好,对她好,对她温和,除了她想占据他的时间,她提出什么他都不曾驳过,甚至连一句重话都不说。 可冷清清的婚房骗不过,她并没那么快乐,也没得到许多,到处喜庆的红色,在他的冷落下没有丝毫温度。 他的心也许从自己破坏程欢和他那个家、在他们不见天日的情事分道扬镳那一刻起,就已经遥不可及了。 她赢了所有女人,唯独输了自己的丈夫。 她见过褚慧娴的无助。 梁禾依还曾私下嘲笑穆宅里的女人最蠢就是她。 可现在她才明白,有时候男人心留不住,聪明也没用。 花无百日红,褚慧娴是妻子里难得的聪明。 她知隐忍,会谋算。 可还不是不得善果。 梁禾依坐在车里捂着脸沉默,耳畔是汽车擦过地面,风声呼啸的声音,很久以后渐渐止息。 周逸辞推开车门先下去,梁禾依将手从脸上移开,她通红的眼睛有些酸涩,她用力睁了睁,医院的白色大楼伫立在清晨的阳光中,她觉得这一切真美好,她的美好不知还回不回得来。 吴助理坐在驾驶位没下去,他提前预定好了大夫和手术室,周逸辞带着梁禾依从偏门通道进入,他立刻拨通了一个电话,简单吩咐对方几句,将手机挂断丢向旁边的空位,闭上眼睛陷入漆黑。 梁禾依做手术周逸辞就坐在外面走廊上看杂志打发时间,是一本健康杂志,他旁边坐着啼哭的女孩,还有一个站着抽烟的男人。 男人比女孩年长不少,大约差了将近二十岁,就像他和程欢的悬殊。 不过他不显老,程欢的装扮又过于成熟,没有人看得出他们相差了十七岁。 一名护士从面前经过,催促那名男人掐灭烟头,男人没见过世面,吓了一跳,赶紧掐了,丢在脚底下踩住。 女孩用粗糙的手纸擦鼻子,眼睛哭得红肿,“我不想生,我就要做掉。” “那要是怀不上了呢?” “我不管,我本来也没想要,你连咱俩都养不起,你拿啥养活他?这辈子都没有出头的日子了,让孩子跟着遭罪?” 男人急得打自己脑袋,“那他也是条生命啊!” “生孩子危险,我姐就是县城医院大出血死的,我连螃蟹都没吃过,我凭啥为了给你生孩子把自己命搭进去?” “这是大城市!能出啥事?就算出血也有人给你输,咱生下来吧,我都这个岁数了,你别犟了行不行!” 男人还在喋喋不休的哀求着,女孩却心意已决,她倔强固执起来的面容,让周逸辞眼前忽然掠过程欢的样子。 她生孩子是早产加难产,毫无准备路途遥远,控制不住的大出血。 他那天赶到医院,她还在手术室里没出来,护士拿着满是血的床单进进出出,那些红色,他见过的最艳丽也最惊悚的红色,他之后一连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梦里还是那摊血。 触目惊心。 他工作时偶尔走神,捧着咖啡想假如那天她真没熬过去,他因为婚礼耽搁了时间,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上,他会怎样。 他想了个开头,就不愿再想结尾。 他其实也没那么无坚不摧。 他也有他畏惧的东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三章 看穿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粱禾依从手术室内出来,一片死灰般的惨白。 不疼。 为什么都骗她说不疼,怎么她就觉得撕心裂肺。 那种骨与肉,皮和血被剥离的痛苦。 不单单是皮肉的创伤吧。 她的心,她的灵魂,她的怨念,她的仇恨。 仿佛被毁得彻彻底底。 就算那孩子没了,她还是很难再像从前那样堂堂正正的面对他。 像一幅画卷,被多添了一笔,她抹掉,除去。 那痕迹不也还在。 周逸辞坐在长椅上,旁边争吵的男女已经离开,他们最终也没吵出结果,女孩暂时放弃了打掉,却也不肯说生。 他握着一本蓝色封皮的杂志,没有回神。 可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粱禾依推开那扇门,身后护士越过她头顶看见走廊上的周逸辞,他阴阴的气质让她不敢靠近和打扰,只能一口气叮嘱粱禾依注意事项,她还觉得疼,根本听不进去,仓促喊了声逸辞,便再没有撑下去的力气。 周逸辞听到她叫,立刻从椅子上站起,过去扶住她,护士又重复了一遍,他也没往心里记,只敷衍着答应了声,揽着粱禾依的腰往医院外走。 大楼门口人声鼎沸,起初粱禾依还没有察觉到,只以为是病人和家属在闹,她低垂着头,告诉周逸辞很疼。 他嗯了声,没下文。 她来不及再说什么,门外大批涌入记者围堵住他们,话筒从人海内递出,粱禾依吓得脸色惨白,被眼前一幕震慑住,她惊惶无措看向搂住自己的周逸辞,他脸色同样微微一怔,像是猝不及防。 “逸辞!怎么会这样。” 她尖叫的声音被喧闹覆盖,变得无比微弱,吴助理从远处的空场奔跑过来,医院内的保安也横阻在正门,试图将这些疯了般的人群抵出去。 记者的话筒就在周逸辞唇边,她尖锐的提问一下子引得鸦雀无声,“周总,您太太怀孕为什么要来医院做流产手术呢,记得前不久的采访您曾说过,已经做好为人父的准备,并且非常期待着,难道这孩子不是您的吗?” 周逸辞没说话,吴助理伸出手意图压制,“抱歉,这是我们周总和太太的私事,这个孩子属于他们两人之外的意外,我们太太也是受害者。” 他不知怎么,话说的这样意味深长,那些人都是人精,当然听出弦外之音,纷纷将话筒递到面色灰白的粱禾依面前,她早已经吓疯,魂魄都丢到了九霄云外,没有听出吴助理话的微妙,更没有反应过来。 她只凭借本能死死抓着周逸辞的手臂,想要在他怀里寻求一方安全的天地,不被狂风骤雨和流言蜚语所攻击。 “周太太,您莫非是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件才有的这个孩子吗?” 这样一句话让粱禾依七上八下的心倏然一滞,她五官忽而狰狞得嘶喊,“我没有!谁说的!这都不是真的,那些都不是!” 她浑身都在颤抖,仿佛触了电,抖得停不下,周逸辞死死抱住她控制她,还是无法压制她的惊慌与崩溃,她在他怀中捂着脸哭,他伸出手盖住她手臂,快步往人群外走,语气十分急促,“抱歉,回来再谈,我太太情绪很不稳。这是我们私事,没必要过分关注。” 粱禾依整个人都跌入了黑暗中。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从医院大楼走回车里。 等她彻底清醒过来,已经偎在周逸辞怀中。 那些记者还在不甘的追逐着,很快从大楼跑过来,围堵在车的四面八方,吴助理不断鸣笛,朝前缓慢蠕动行驶着,可他不敢开起来,怕伤到了人。 那些对着车窗闪烁的相机像一簇簇闪电,刺得粱禾依眼睛惊痛。她精神激动趴在周逸辞腿上,不愿被她们拍到分毫,她不断大叫着快点走,不要管! 吴助理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周逸辞,他正面无表情抚摸着粱禾依头发,吴助理左打方向盘绕开人最多的正门,朝偏门冲出,很快便驶上一条长长的宽阔的街道。 “好了,我们离开了,禾依。” 周逸辞温和的语气从手指的缝隙涌入她耳朵,她有些不敢相信,试探着抬头,每抬起一点,都拼尽了全部的勇气。 她恍惚看到车窗外真的没有了人海,只有飞快后移的大楼和广场,她来不及看清某一幢,便掠过得无影无踪。 她呆呆维持那个姿态很久,顾不上累和心酸。 她怎么觉得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敌意,那些伪善的笑脸,装作关切的假面孔,背后都在探究她的隐私,挖掘她的悲伤,丝毫不在意这些给她的痛楚和绝望。 周逸辞看到她的失魂落魄,用手摸了摸她的脸,她空洞的眼睛滴下两珠泪,“怎么会这样。” 她说完后还觉得不可置信,那样铺天盖地的追逐和吵闹,还压在她心上难以消去。 她仰面注视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记者,我们的私事和她们有什么关系?” 眼前的绿灯变红,吴助理踩住刹车停止,“因为周总是滨城名列前茅的商业人物,他的一举一动关乎太多利益与排位,同僚在紧盯风吹草动,公事上压不垮就在私事上找漏洞。现在穆总那边也已经扯下了面具,双方的处势不是下风就是上风,嫁给周总就该做好抵挡一切的准备,绝不会如看上去那样风光和轻松。” 吴助理说完后缓慢踩下油门顺着车流开出长街,“是否周太太上一次孕检被人留意到,透出了风声,记者才会倾巢出动。” 梁禾依捂着耳朵摇头,“我没有…我没有!她们为什么要挖这件事,我没有伤害过她们,为什么反过来伤害我?” 周逸辞握着她手腕,并没有开口,她啼哭了一会儿,猛地抬起头,她眼睛睁得很大,像忽然明白了什么,“是不是司机?他被报社收买了,背地出卖我?否则她们怎么敢一口咬定我被伤害了?” 周逸辞面无表情注视她,她不断念叨一定是这样,恶狠狠发誓不会放过他,吴助理闭了闭眼睛,将车靠着路边停下,周逸辞牵着梁禾依下来,她脸色狰狞挣脱了他的束缚,踢开铁栅栏闯入客厅,她大声问司机在哪里,梁锦国正拿着一杯牛奶看报纸,他问怎么了,梁禾依顾不上回答他,她一把揪住管家的衣领让他把司机叫来,管家慌不择路,险些被她推倒,司机听到她叫喊从楼上下来,梁禾依眼睛冒火,她冲过去狠狠扇了他一巴掌,还觉得不泄恨,又抬腿重重踢他,司机不敢还手,但也莫名其妙,他迅速后退,与此同时周逸辞抱住了撒泼的梁禾依,大声让她冷静。 “我怎么冷静!现在整个滨城都知道我经历了这样不堪的事,都是因为他出卖我!” 司机摊开双手以为自己听错了,“我出卖了小姐?这什么时候的事。” “我怀孕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司机指了指客厅内的人,“老爷和姑爷都知道。” “他们是我的亲人和丈夫,难道他们还会出卖我吗?除了用钱财收买,还有什么可以让这件事泄露出去,只有你!” 周逸辞垂眸不语,完全置身事外,他解开袖绾绷紧的纽扣将自己小臂露出,让保姆倒杯水来,保姆将温水递到他手里,他一边喝一边说,“已经知道了,再吵闹也无济于事。” “可姑爷这件事真的不是我说出去的。” “你还狡辩,你有胆量做没有胆量承认吗?梁府是否亏待你,你不要忘了你母亲重病,是我父亲给了她一条命!你以怨报德,这会遭天谴的!” 司机还想解释,梁锦国摆手让他下去,他觉得十分委屈,但又找不到证据来证明自己清白,这样的事一传十十传百,早就闹得满城风雨,他被认作罪魁祸首,就算浑身是嘴也讲不清。 司机和管家离开后,梁禾依抱着周逸辞嚎啕大哭,这几天几夜的委屈已经将她撕扯得支离破碎,她以为这事随着肚子里的肉化为一滩血水便过去了,就算她的婚姻出现了裂痕,她慢慢修补总有弥合的一天,可她现在还能过去吗,她还能见人吗,她还怎样陪着周逸辞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会不会成为他的污点,他的耻辱。 她不敢问。 她怕他说是。 多么残忍的一个字。 这个男人啊,她要怎么样才能握得牢。 梁锦国问周逸辞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说被记者堵在了医院,恐怕这事瞒不住。 梁锦国非常惊诧,这些人的消息太灵通,根本没有给他运作的机会,就直接扑去了现场,他虽然气愤可也无可奈何,纸包不住火,他也从没奢望会悄无声息,可闹这么大他也的确不曾想到。 他走到梁禾依面前拍了拍她脊背,“好了,用不了多久也就会平息,滨城新闻多了,让逸辞打点一下。” “可所有人都知道了!以后只要提及我,都会想起这件事,我还有脸出门吗?” 梁禾依捂着脸跑上楼,在二楼口时不小心摔倒在地上,周逸辞正要过去搀扶,她跌跌撞撞爬起来,冲入房间紧紧反锁住门。 梁锦国闭着眼蹙眉,手指在鼻梁和眉心来回重重挤压,像是心力交瘁,“你去解决下,我身份不好出面,到时只会闹得更大。” 周逸辞说,“这些人主要是利用禾依的事来打击抹黑我,真正的目的可能还是穆氏和船厂,因此我也不便太出头,暗中处理下能压就压,压不了只能等时间来平息。” 周逸辞提醒得太明显,梁锦国没往心里去也听进了耳朵里,他非常精准捕捉到了关键,本已经转身要上楼又倏然止住,“你是说,穆氏和船厂成为了众矢之的,禾依成了牺牲品,是这样吗?” 周逸辞说,“这是我的愧疚,一直忙着与大哥在商业方面的争执,没有抵挡住别有用心人的算计,害禾依受欺凌。您很清楚我的能力,正面交锋我输的可能性极低,这才导致对手走了歪路,试图用其他方式控制压迫我。” 梁锦国眉头蹙得更深,“谁是别有用心的人,你有数吗。” 周逸辞抿唇没说话,他的沉默反而激发了梁锦国的气愤,“怎么不开口,你还打算包庇谁不成?” 周逸辞抬眸扫了他一眼,“是我的错。” “是吗?”梁锦国冷笑,“我可不管到底谁害了我女儿,如果我打听清楚,即便是这边人,我也照样不会放过,你们之间闹成什么样,不要牵扯无辜的人进去。” 周逸辞嗯了声,“对禾依下手未必是幕后主使的人,很有可能是雇凶,岳父如果放心…” “我不放心。” 梁锦国干脆打断他,“反正也都闹得人尽皆知,不再顾及什么脸面问题,这事我自己查,绝不会让它不明不白的过去。你最好记住自己的身份,是禾依的丈夫,什么血浓于水都没有你的妻子重要,不要做让我不满的事。” 他说完警告的目光冷冷从周逸辞脸上掠过,停顿了两三秒,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周逸辞在他步上二楼才缓慢抬头,唇角勾着一抹阴笑。 之后几天皇司码头出货屡受重创,上面忽然派下数十名例行公员,把三个卡子口死死盯住,不管是进是出,几乎无一遗漏,盘查得十分仔细。 所幸兴龙会出货时被扣押了一批,穆津霖收到消息立刻让船只驶回,把货物抛到了海水里,不惜庞大的损失才补救了一场灭顶之灾。 我问他兴龙会被扣押了什么货,他说是一批伪武器。 伪武器是制造真正武器的原材料,比成品价格低昂,并且可以根据所需自制型号,皇司出口最多就是这类货物,穆津霖也做,但利润不高,后来他就转了成品方面,风险也更大,所以兴龙会便成了唯一的下家。 皇司码头真正赚钱的生意没人不知道内幕,这样力度的围剿盈利势必大大削减,滨城能豁出去钱不赚也要搞这种路子,全军覆没显然不是偶然,而是一场有预谋的帷幄。虽然没冲着磐虎堂来,但也不能排除是兴龙会抓尖儿做了替罪羊,对方下手的目标还是穆津霖。 他带着巴哥去红区找老朱打听内幕,老朱和局里关系不错,他一个挚友的儿子在大队任职,红区这么多年也是有这层关系才被罩住,而这批到卡子口盘查的警员,恰好是那个大队的人马,穆津霖从老朱嘴里得到的消息,是梁锦国利用自己职权上下疏通进行了干预,要扫清这伙地下势力,平了滨城后患。 如此清廉无私的官腔骗得了别人却骗不过我,我很清楚梁锦国为人,根本不相信他这番冠冕堂皇。 我找了一天瞅准孟三爷不在,叫上宋清和码头一工人,精心装扮后到华西赌场走了一趟。前段时间我和穆津霖的事沸沸扬扬,为了防止被人认出来,我特意戴上一副很宽的墨镜,取了五十万现金塞在一黑色皮包里,进门摔在发牌的荷官脚下,“这些能玩儿什么?” 荷官打开看了眼,目光发亮,指了指一侧的包间门朝我点头哈腰,“什么都能玩儿,您这边请。” 宋清没好气踢了他一脚,“把管事儿的叫来!” 荷官立刻叫来大厅看场子的,不是上次那个,而是一生脸。 他大约听荷官提到来了富太太玩儿,所以非常客气,他仔细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也看不出到底什么长相,只好先朝我点头,还没来得及张嘴问话,宋清抬脚又要踢,我立刻拦住她,“太太,您别动气。” 宋清藏匿在硕大帽子下的半张脸十分娇纵,“瞎了他的眼,主子保姆都分不出来!” 看场子的男人这才顿悟,立刻把身体朝向她躬下,“我没眼力,太太您不要计较,我送您到包间?” 宋清朝地上呸了口,没好气翻白眼,走在最前头,快到包间时她忽然停下,扫了眼旁边坐一桌子地痞的赌桌,“就这儿了。” 看场的男人一愣,“太太,这么乱的地方,恐怕委屈您身份,不如…” 宋清啪第一下拍在桌子上,“我花钱还让你选地方?你玩儿我玩儿啊?” 有钱就是奶奶,看场子的当然不会失财路,立刻赔着笑脸叫来荷官搬椅子,这桌也都是赌客,玩儿得很小,见来了女眷,有点拿不准怎么玩儿,我朝工人使了个眼色,他把装钱的黑袋子往桌上一撂,砰地一声,几张扑克牌被拍飞,花花绿绿的钞票暴露出来,看得一桌人眼睛都直了。 宋清吹了吹自己镶钻的指甲,“怎么着,玩儿不玩儿啊。按你们筹码来,我赢了原价给,我输了十倍罚,不亏吧?给你们撒点肥果子吃。” 这桌人当然愿意,赌桌上没常胜将军,赢一把就足够赚一晚上的亏损了,这不是来了只大肥鹅等着挨宰吗。 他们都笑着喊谢太太赏脸,宋清不会玩儿,我来之前告诉过她,钱有的是,随便扔。 输了两把之后这伙人高兴,嘴巴也开始乱说,什么风都透,可没我想要的风。 其他几桌有的也不玩儿了,过来看便宜过瘾。 我笑着说,“太太,这您要输一晚上,钱恐怕一分都不剩了。” 宋清撩了撩头发,“这不说是孟三爷的场子吗,输了就输了,赶明儿去隆中玩儿两把,我也长长见识。” “太太去隆中干什么呀,在华西我们陪您玩儿,保您高兴,之前这俩地界都牛逼,但现在华西更厉害了,隆中比不过。” 我看了那瘪三一眼,“怎么比不过啊?莫非隆重干不下去了?” “那倒不是,也不看看隆中谁的买卖,磐虎堂戳着呢,再不行也不是一般赌场比得了的,关键三爷这边厉害了。” 男人说着话抖出一张牌,哈哈大笑,“我又赢了!太太,您承让。” 宋清甩过去十张,其余人给了五张,又开始新一局,男人举着钱对准头顶灯光辨了辨真假,笑嘻嘻揣口袋里。 我说,“现在不是多事之秋吗?孟三爷的兴龙会被查了,这真的假的啊?” 宋清摆出很感兴趣的样子,其他人也想坐下玩儿宰她一把,抓着机会跟她献宝套近乎,“太太,这内幕出去可不能乱说,是要惹祸的。不过咱们都有缘,讲也没啥。其实兴龙会是被误伤,真正目标是磐虎堂,没听说吗,那批货才扣下,转脸就拿走了,好像是梅海船厂周总出面打点过,孟三爷记着这点恩情,有意靠拢,最近和周总很好。” 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嗓子,“对,周总和穆津霖前些日子还闹了一场,家族丑闻。他老婆不让人给弄了吗,还怀了孩子,去医院打胎被记者给堵住了,有小道消息说他岳丈怀疑穆津霖。” 男人嫌宋清分心不好好赌,把围观的赌徒都哄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他老婆再脏也轮不到你我弄,那也是富太太,瞎凑份子!” 我藏匿在墨镜之后的眼睛微微眯了眯,陷入这样复杂而残忍的连环套中思索了良久,我隐约有些顿悟,转身在工人耳旁说了句什么,迅速从赌场离开。 我赶着时间买了一些滋补的人参燕窝,从华西附近拦了辆出租,路上我一直闭眼理头绪,翻来覆去琢磨这场阴谋的始末,等我提着礼品到达梁府时还不到八点钟,正赶上用晚餐,梁锦国听到管家通报,立刻从餐厅出来,他看到我时脸上表情非常微妙,“三太太。” 我不知他是否故意喊这个称谓来给我难堪,不过我并不计较,人逢喜事精神爽,梁府出了大事,何必在乎一点称呼。 我笑着伸出手,“喊我名字就好。” 他手指在方帕上蹭了蹭,和我触碰了一下,眼底的排斥与疏冷藏都藏不住。 “程小姐有事吗?” 我特意让自己拜访的说辞听上去不那么幸灾乐祸,而是婉转良善,“早晨看了新闻,听说逸辞禾依这边出了点风波,津霖忙码头和山庄抽不开身,嘱咐我过来瞧瞧。” 我说着话把礼品盒递给管家,他看了眼梁锦国的反应,见他没制止,边道谢边接过去摆放在茶几上。 梁锦国哦了声,“穆总那边和逸辞不是掰了吗,爱屋及乌,恨屋也及乌,怎么还来看我女儿。” 我两只手握在一起,笑得十分得体,“生意上是掰了,可夫妻吵架还床头闹了床尾和呢,兄弟手足不是关系更亲近吗,再怎么吵,出了事总不至于冷漠到袖手旁观,他心里也惦记弟弟弟妹。有些指向性很清晰的恶意诽谤,聪明人权衡利弊就能辨别真假,兴许我掌握的这点消息,才是梁政委最想知道的。” 他冷冷一笑,完全不为所动,他把我看作仇敌,和穆津霖一丘之貉,来二次加害他女儿,他正要再度驱赶我,门外一辆汽车停下熄火,从车中下来一个陌生男人。 梁锦国率先认出那人的轮廓,似乎职位不低,他顾不得和我说话立刻迎出去,管家与保姆匆忙收拾客厅,看出梁锦国不怎么重视我,所以也没人招待我。 这正是一个天助我的好时机,我趁着他们都忙做一团的功夫,快步走上二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世间最毒的仇恨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二楼一名佣人在打扫走廊,她听见楼下动静刚好要下来,正和我迎面碰上,她见到我迟疑了下,我问她梁小姐的房间在哪里,她很胆怯,指了指旁边的一扇门,我对她道谢,她低着头下楼,我拧了拧门锁,发现是开着的,便一闪身进入。 房间里关着灯,惨淡的月色融入一片漆黑,显不出什么光亮。 我的脚步声惊动了躺在床上的梁禾依,她一边按下台灯一边半惊喜半委屈得喊了声逸辞,然而后半句还没来得及脱口而出,在一瞬间迸射出的灯光里看清我轮廓,戛然而止。 她死活想不到我会来,而且还来得悄无声息,连通报都没有,她最近心情很差,除了周逸辞连梁锦国都不想见,也没人赶在这节骨眼上来打扰她,她无比狂躁暴怒,从床上一跃而起,满脸戒备盯着我,“怎么是你?” 她问出口后见我并不回答,脸上的阴森更重,她伸手指向门,“我不欢迎你,你给我出去。” 我无动于衷,反锁上门。 她看到我锁门,整个人变得异常激动,似乎感觉到生命受了威胁,她拍打着床铺大声质问我,“你到底想怎样,这是在我家!你敢放肆吗?” 她张口要叫人上来,我在她极致的愤怒和恐慌中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唇上,轻轻嘘了声。 “我来报答你当初找津霖救我走的恩情,怎么会来害你呢,我们的旧仇怨,不早都尘埃落定。” 梁禾依长大的嘴巴缓慢合上,她没再固执于叫人来驱赶我,而是直勾勾注视我,她打量我片刻,觉得好笑,“你会报答我?不是在慈善晚宴给我难堪的时候了。” 她用被子裹住自己穿着睡裙的身体,遮得严丝合缝,好像担心被我看到什么,这件事给她留下了极大的创伤和阴影,恐怕一辈子都走不出去。 “慈善晚宴栽跟头是你自己没本事,求不到他保你颜面。知道那幅他花高价拍卖的字画,现在在哪里吗。” 梁禾依青着一张脸咬牙切齿,“我不想知道,小人得志我为什么还要赏脸。” 我嗤笑了声,没再刺激她,先让她抱着所谓的颜面再挣扎几分钟。 我面无表情将房间的每一处陈设和装潢凝视一圈,到处都是绿色和雪白,纯粹得没有半点灰尘,我露出一丝嘲弄的笑,“人不纯洁了,就用颜色来掩盖,在意的东西得不到,就说不想知道。女人何时才能停止这样的自欺欺人,男人也就无戏可唱了。” 她指尖攥紧被子,几乎嵌入到棉丝中,“装出的面孔总是维持不了多久,其实你就是来看我笑话的,借口找得可真是温情绵绵,如果不是以往过招我看穿你是怎样的人,兴许还真会感动。” 我弯腰拿起搁置在角落的瓷瓶放在高处,瓷瓶内插着一簇绿叶,不知是什么花,还没有开,正含苞待放,我捧着嗅了嗅气味,很清淡,类似茉莉。 我漫不经心说,“打胎伤身,心情得顺畅,别把所有人都想的那么阴险,相反却捧着热罐儿,拿真正的坏人当依靠。” 我说完瞥了她一眼,“前不久穆家的家族丑闻你看了报纸吧。” 她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泄恨解气的快感,“你被千夫所指的大戏,鼓掌呐喊的围观者怎么少得了我。这几日我确实险些熬不过去,正是那样恬不知耻颠倒黑白的你给我做榜样,我才能活下去,你这样不要脸都不死,我凭什么死。” 我嗯了声,“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遭报应了,这样难堪龌龊的事,才发生在你身上。” 她一字一顿,“报应也有你在我前面顶着。” “别苦苦挣扎了,你自己多坏,你清楚。这报应我没有过,以后也不会。” 她大口急促的呼吸着,“谁能预料以后呢,我不是愚蠢的女人,我照样算不过天,算不过命,才会遭这毒手。如果老天也给你同样的报应,我想我会活得更快乐。” “我有表里如一爱我至深的丈夫呵护,谁也不敢打我的主意。至于算计,我程欢就能算过天。” 她蹙眉只回味着前一句话,表里如一四个字暗藏深意,她确实不蠢,立刻就察觉到,她问我什么意思。 我指尖在那枚硕大的叶子纹路上抚摸着,“对于我们的事,津霖上下打点了很多,但仍旧没有改变这件丑闻的持续发酵,在滨城除了周逸辞,没人敢堂而皇之和穆津霖博弈,就算有,这点私事也犯不上老虎嘴上拔毛。你父亲能,上头也能,可他们会无聊到计较和自身利益毫无关联的事吗?” 梁禾依蹙眉问我到底要说什么。 我松开指尖夹着的叶子,“日报和商报是滨城老牌媒体,周逸辞的势力纵然不足以压制,可他还有梁锦国女婿的光环,仕途上的面子,国企多少都要买两分,自然敢对穆津霖的事一而再的掀起波澜。可这次你堕胎,日报商报没有一丝动静,其他报社却传得一塌糊涂,影响力不够销量凑,不照样满城风雨。” 梁禾依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胸口忽然大幅度的翻滚膨胀。 “周逸辞驾驭不了日报商报,他只能把消息放给其他报社,多家联合效应,不愁不发酵。你丈夫的地位和势力,滨城哪家报社敢未经允许擅自曝光他的丑闻,除非他授意。你以为除了他自己,还有谁出卖你被亵渎的事?” “你胡说八道!” 梁禾依从床上冲下来,她光着脚,一张脸被气得涨红,“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这难道不是打他的脸吗?” 我没有被她的怒吼和斥责吓住,我朝她逼近两步,“白玮倾出轨捉奸,是我一力促成,我以为我做了天大的好事,会得到他的另眼看待,没想到他早就知道,他拖着不理,是因为他要白玮倾父亲手里的东西,等最不可收拾时再咬出来,他根本没考虑过一个女人的脸面该如何安放。你以为真的存在超出他掌控的意外发生吗?所有的人为意外,在他这里都是早有预谋,世上人多了,不要说天命,天顾不得渺小的你。” 梁禾依身体狠狠一晃,她大口喘息着,吞吐着骤然间冰冷的空气,她根本不肯低头于我的戳穿,她手指着我鼻梁,“你血口喷人,你得不到他就栽赃抹黑他,你无非是痛恨他翻出了你和穆津霖见不得人的情事,让你们措手不及,我根本不会相信你的荒谬泼脏。他是我丈夫,我没有背叛他欺骗他,他没有任何道理这样薄情对我!我和白玮倾不一样,那个贱妇怎么能和我相提并论!” “有区别吗?你眼中的贱妇和贞洁烈女,在他眼中统统都是垫脚石,是利用品,连一个床友都算不上。梁禾依,他不只是设计了这出记者围堵的大戏,包括你被亵渎,也是他的人。除了早就盯上,除了有后台支撑,又怎会这样精准把不可一世的梁千金当作猎物?梁周婚礼名噪滨城,他丢下你跑了,你以为你还不够出名吗?” “你胡说!你别有居心!你是在挑拨!” 我再次朝她逼近,“为什么他不盘查,为什么他这样沉默和冷淡?有仇必报锱铢必较的周逸辞,几时这样息事宁人,因为祸起萧墙,他就是萧墙。” “你闭嘴!” 飞溅的泪崩落在我脸上,窗外此时静谧温暖的万家灯火,将梁禾依眼睛里的水雾,面容拥挤出的皱纹和痛苦不堪的嘶吼都衬托得那么可悲。 她捂住耳朵拼了命的摇头,将一头乌黑的青丝都晃成了密密麻麻的糟团。 窒息的压迫感侵袭着她,她呆不下去,仓皇奔逃,她冲到门口,颤抖的手却怎么都拧不开锁,她慌得啼哭,我注视着她剧烈抖动的背影,“他的目的就是嫁祸穆津霖,前不久那出丑闻,所有人都觉得他对这个弟弟怀恨在心,动不了他,动他妻子也是不错的泄恨选择。所以他的嫁祸堪称完美,事实证明他确实有资本玩弄别人,在他的精湛筹谋下,你们都成了一群傻子,你父亲对穆津霖的生意斩尽杀绝,前后路都封死了,周逸辞还一箭双雕成了兴龙会的救命恩人,你,你父亲,都是他战役的殉葬品,为他铺了一条光明大道,任他驰骋。” 梁禾依冷笑转身看我,她朝我挥动着手臂,“这可笑吗?这合理吗?没有我的事,他想要我也会说服我父亲帮他!” “只有仇恨与尊严,才能让人不计代价。毁了他女儿,比杀了他还疼,他的理智被报复取代,才不会管磐虎堂有多危险,也懒得分析真真假假,他位高权重,却连自己的独女都护不了,他已经怄死了。私恨让他不断下令去围剿。其实你比任何人都自私,用无私的父爱成全了你恶毒丈夫的绝杀棋。如果梁府有灭亡的一日,就是你和他联手摧垮的。” 这样鲜血淋漓的真相,仿佛被重重的轮胎拦腰狠狠碾压,被五匹烈马扯断血肉之躯,被锐利的刀片一层层刮掉,被烧开的油锅煎炸,齐齐加持在梁禾依身上,世间最痛的极刑也不过如此。 她清高孤傲了半辈子,她死也想不到自己执着的爱情最终是以这样的悲剧结束。 撕开那华贵的外衣和瑰丽的皮囊,丑陋得化脓,腐臭。 而她却沉陷于那虚假绚丽的泡沫,做着长相厮守的春秋大梦。 她深爱的男人,她不择手段毁灭良知甚至逼迫自己父亲违背对死人誓言才得到的丈夫,竟然是背后摧毁她的凶手。 她真想问问他,他如何下得去手,她娇纵霸道狠毒自私,可她爱他终究没有错,她只想得到一个全心全意的丈夫,这是罪过吗? 她跌坐在地上,没有一点哭声,可脸上却湿漉漉一片。 无声的哭泣,才是悲伤的极致。 说不出半个字的痛,最让人刻骨铭心。 她没想过,她不敢想。 她是疯了才会这样神经兮兮,把一个那么干净美好潇洒纵容的男人,想得如此狰狞与可怕。 她恨我,戳穿了她连一半都没做完的梦。 她也不很我,要是一辈子都糊里糊涂,她到老可怎么回首。 她失语,麻木。 浑浑噩噩,犹如傀儡。 残忍比无知要仁慈得多。 我蹲在她面前,轻轻将她粘在皮肤上的发丝揭开,我声音柔软,可字字如刀。 “你我素昧平生,却用了一年的时间彼此仇视,就为了这个男人。可我解脱了,在你的妒意下,弄巧成拙阴差阳错的解脱了。枕边男人把你清白脸面,甚至这条性命都算计进去,未来你的家族也难逃一劫,而你还在义无反顾相信着他。你那点聪慧,拿什么和他过一世。余生漫长,慢慢熬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五章 寂寞燎成野火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那几晚我和穆津霖像疯了一样。 有时候我会缠住他,有时候他也会来缠住我。 我记不得是多少个夜晚,我们在大汗淋漓中拥着睡去,仿佛再也没有明天。 寂寞燎成近乎疯魔的野火,把整片草原都烧得一片荒芜。 我沉迷堕落,我愈发贪婪。 开了闸的情火让我每晚都无休无止,他说他会死。 死在这样日复一日他舍不得停下来又剜心蚀骨的疯狂的夜晚。 不知道是否有人感受过世界末日的惊慌。 好像所有的时间都将到此为止。 渴望的昼夜与黎明,渴望的良辰和美景,全都随着天崩地裂的一刻而灰飞烟灭。 这样的感觉从没如此强烈。 我怕极了,他洗澡从浴室出来,直奔着站在梳妆台前愣神的我,他从背后拥抱我,他潮湿的身体还没擦,所有水珠都贴在我身上,他问我怎么了。 我想了很久,都记不起我刚才在想什么,我露出几颗牙齿笑,“我不想住在码头了。” 他嗯了声,“去哪里,我在市区和郊外也有公寓。” “去椿城或者澜城,去有花花草草山山水水的地方,住茅草屋,住石洞,住竹木帐篷,养鸡鸭猫狗,养文珀,再养一个像你的女儿,好不好?” 穆津霖环在我腰间的手僵滞了片刻,眼神忽然无比柔软,他笑着问我是不是很喜欢那样的生活,我只说是,并没有告诉他我曾最想和周逸辞度过,可他拒绝了我。 穆津霖将脸埋在我头发里,深深呼吸着,“好,我们过那样的生活。”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从没有人这样干脆愿意满足我的梦想,从没有谁为我放弃了他最看重的东西,更没有谁想揣着自己的信仰尊重让我快乐的事。 以致于我惊愕很久没有出声,我僵硬着身体转过去面对他,让他再说一遍。 他笑着握住我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我会尽快解决这边的事务,丢给老巴和阿文,我们去过你想要的生活,养猫狗,养文珀,养个女儿。” 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你耕田,我织布。” 我一愣,“我耕田你织布?” 他眉眼溢出浓浓的笑意,我反应过来伸手抽打他,“不要脸吧就,大老爷们儿让女人耕田!” 他被我推倒在床上,我压在他胸膛,他怕我掉下去所以把我抱得很紧,我抬起头凝望他柔情似水的眼睛,“你真的会带我走吗?”我说完想起什么,伸手指着他鼻子,“你不是敷衍我吧!” 他闷笑出来,“嗯,就是敷衍,蠢笨竟会当真。” 我一愣,张嘴咬住他下巴,咬出一排十分整齐又深入的齿痕,“是不是?” 他不说话,我继续咬,“是不是?” 他被我固执蛮横磨得没了脾气,仰面笑出来,“没有敷衍,我们过几天就走。” 我这才停下来,“那你和我拉钩,安排好这边事务,立刻就走,连夜走。” 他拿我没办法,只能陪我做这样幼稚的事,他将小拇指和我勾在一起,无奈的语气说,“做不到我是小狗。” 我哈哈大笑,打着滚儿翻,像一只巨大绵软的八爪鱼将他死死挂住,“还要学狗叫狗爬哦。” 他抿唇,嘴角边隐没在胡茬中有一颗浅浅的梨涡,“最毒妇人心。” 梁锦国和那名同僚开会回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上面拿到了一些新的指示,内容三封加密,三封是高规格的执行文件,经手人都没有资格擅自拆开,属于机密,梁锦国这个位置暂时都没有拿到这份详细情报,只能等待所有人员到齐才可以进行内宣,听昨晚那名到梁府的同僚透露,滨城要办一件大事,足以震惊四方的大事。 这样的消息让梁锦国也有些茫然,能够动辄这么多人员连夜部署计划,势必不是好事,应该非常棘手,那么也就是周逸辞、穆津霖和兴龙会,其他人谈不上多安分,可在这三足鼎立的加持下,也显不出什么大罪过。 能够让上面如此重视谨慎的,无非这三个。 梁锦国运用自己的人脉打探了一些内幕,真假不确定,但总比毫无所知要强,重点矛头还是皇司码头和江北这两块是非之地。 他在回来的路上联络了周逸辞,吩咐他尽快赶回来,他进门时发现餐桌上的食物没有动,摆放得十分规整,他询问保姆小姐是否下来用餐,保姆沉默看向露台,梁禾依正站在外面浇花,她嘴里哼着歌,是一首很冷门生僻的歌曲,调子很特殊,听上去阴森森的。 她在嗅花香时听见梁锦国询问自己,张口喊了声爸爸,但没有回头。 阳光将她削瘦单薄的身体照得近乎透明,摇摇晃晃的似一张纸片,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走。 梁锦国觉得她今天很不对劲,按照她的性子哭闹够了只会大门不出将自己禁闭起来,直到走出阴影才接触阳光,或者在周逸辞的劝慰下,慢慢的释怀。 可她似乎已经把那件摧垮她的事忘记了,虽然脸上没有笑容,可也没有太多悲伤。 一夜之间变化这么大,梁锦国不喜悦反而担心,他招手让她下来,梁禾依从石凳上跳下,她离开那束金灿灿的光,脸色还是非常苍白,她指着露台上的花圃,“爸爸,芍药开了,茉莉是不是也快了。” 梁锦国看见一簇红色的芍药,的确开了,开得很早很茂盛,比花季早了半个月,“茉莉还早,今年是暖春。” 梁禾依笑了声,“我三十一岁生日也快到了,爸爸还记得吗。” 梁锦国一怔,他确实忘记了,每年她自己很早提及,也都是她来安排,他只记得为她买一件适合的礼物,今年事情多,她不常提,自己也没挂在心上。 他走过去细心择掉梁禾依肩膀上的绒毛,“想要什么礼物,爸爸买给你。” 她歪着头想了很久,“我想要一瓶罂粟水。” 梁锦国蹙眉,“那是什么,罂粟不是毒品吗。” 梁禾依挽住他一条手臂撒娇,“哎呀,罂粟要添加很多东西才能制成毒品,爸爸一辈子都在前线,这点都不懂。我只想要罂粟水,泡点玫瑰花洗头发。” 梁锦国听都没有听过这种东西,可既然她要,一定有地方买,他难得看到她在这次风波后露出笑容,还会缠着自己撒娇,他几乎庆幸感动得要哭,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他抚摸着梁禾依的头发,那头曾经乌黑透亮,可在接连数日的折磨下有些枯燥打结的长发,他心里涩得发疼,在她母亲病床前的承诺,到底他没有做到。 他很失职,无能保护他的命根子。 他宁可那些万箭穿心朝着自己来,也不希望再伤害他女儿分毫。 他已经这把骨头,是好是坏他还能撑多久,他最放心不下梁禾依。 周逸辞不是良人,不值得她托付,他看得出这男人的狼子野心冷漠寡情,视情爱如生命的梁禾依,根本得不到半点温情。 他们的信仰是违和的,是背道而驰的。 他拼了命阻拦,发怒摔砸了一地的东西,可她死活不听,用绝食来抗争。 她所有心思都放在那个男人身上,他的花言巧语,他的风流倜傥,他那双让女人心甘情愿为他去死的桃花眼。 都荼毒麻木了梁禾依的心智。 他从没见她这样失去理性过,就像被抽走了三魂七魄。 他记得她跪在地上央求自己,把股份给周逸辞,把一切他要的都毫无保留的给他。 她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嫁给周逸辞。 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举案齐眉。 陷入一场注定要醒来的梦,只会无限期延长这份当断不断的痛苦。 婚礼上的难堪她依然不肯幡然醒悟,她分明都知道,知道他去陪程欢,那个女人要生了,他的皮囊和心,全都留不住。 她自欺欺人,他其实不爱,他谁也不爱。 如果周逸辞这辈子一定会陷入情劫,只能是她梁禾依,除了她不会是任何女人,那些卑贱的肮脏的,永远不会驻扎入他高贵骄矜的心上。 她哭着为他说好话为他开脱,每一次她的卑微和忍让,她的落寞与惊慌,梁锦国都觉得心如刀割。 她骄傲了二十九年,从遇到周逸辞那一刻起,她就掩埋了她所有的清高。 梁锦国哽咽着叹了口气,“都忘了吧,以后还长,爸爸死之前一定帮你铺好一辈子的路。” 他这样刺痛心窝的话,让梁禾依眼眶一红,她扎在他怀中,将自己蜷缩起来,瘦瘦小小的手紧紧抱住他,她知道这男人老了,他护了自己半生,他给了他能给的全部,她不能说出真相,她也开不了口。 这是她的选择,是苦是甜她怪不了任何人。 当初的信誓旦旦有多诚恳,现在的蓦然回首就有多残忍。 她只能咽下去,她看着梁锦国鬓角白了的头发,看着他越来越多越来越细密的皱纹,他长出了褐色的斑点,眼睛也没有了年轻的神采,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任性与执拗到底有多么自私。 周逸辞临近傍晚才从一个应酬上赶过来,他进门时身上散发着浓烈的酒气,梁锦国正拿着一封文件在做勾画部署,听见开门声摘掉眼镜看向进入的周逸辞,梁禾依端着一份果盘坐在沙发上没动,盯着膝盖上摊开的杂志,如同不相干的人。 梁锦国对于她冷淡的表现非常惊讶,他记忆里她应该是飞扑上去抱住周逸辞,露出他都难得看到的明媚笑容,他愣着打量时,周逸辞脱掉西装走进客厅,他喊了声岳父,然后走到梁禾依旁边,十分温和问她今天做了什么。 梁禾依吐核的动作微微一顿,她空洞的目光落在瓷盘里娇艳的樱桃上,那些樱桃颜色亮得透明,映照出她此时的脸孔,她艰难扯出一丝笑,却发现笑得很难看,索性耷拉下唇角,抬头对他说,“今天看了书。” 他嗯了声,随口问,“什么书。” “三国演义。” 周逸辞很惊讶,三国演义这种深度的书,他都怀疑梁禾依是否能认识全里面的字。她非常物质,又贪图享受,这和她家世有很大关系,这一点上他更喜欢程欢的独立和聪明,哪怕她歹毒,他也觉得很好。至少非常真实,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固执极其像他自己。 保姆递上一杯祛乏解救的西瓜汁,周逸辞不喜甜,只喝了两口就捧在手里不动,“看了哪一回。” “刘安杀妻。” 周逸辞晃悠杯口的动作一僵,他眯了下眼睛,转头看梁禾依,她面容平静,还带着几分天真和依赖,与平时没有半点分别,他这才勾了勾唇角笑,“有深度,也很残忍,你不适合看,下次看点有趣的。” 梁禾依放下果盘,从沙发上站起来,她勾住周逸辞的脖子,娇滴滴撅起嘴巴,“刘安很穷,可他有眼力,知道刘备不会一直落魄,为了自己前程似锦,杀了妻子喂他肉食,刘备知道感激涕流,将他的一饭之恩记在心里,后来功成名就,赏赐他千两黄金。” 梁禾依说完咧嘴笑,“可刘安有钱一辈子也没讨到老婆,天底下人都知道他杀妻,谁还敢把女儿嫁给他,他的残忍使他再也没得到过自己心爱的女人,孤独终老,这结局是不是很悲凉。” 周逸辞垂眸注视她,忽然没忍住笑,“确实悲凉。可现实中哪有这样恶毒的男人。” “真的不会有吗。” 周逸辞嗯了声,“至少我会尽力保护,让你不会遇到。” 梁禾依呆呆笑,这话她从前听会快乐得飞起来,会缠着他抱自己转圈,会问他爱不爱。 她知道很唠叨,但她就喜欢看他烦,又不舍得责备自己的样子。 她觉得那是世上最温暖的无奈。 可她曾经都经历了什么。 躺在她枕边的男人,把她当作什么。 她笑到最后觉得脸都僵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笑给谁看。 眼睛酸涩得发胀,她低下头不着痕迹抹了抹,她真觉得难受,这种难受比失去一条在意的生命还要难受,她该怎样形容,她看着眼前男人的脸,看着那些虚假,那些残暴,她有多么疼。 她这样爱。 他不会知道她有多爱。 她爱的皮囊,她爱的心。 都给了她沉痛一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六章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周逸辞坐在对面的软椅,梁锦国将手上文件递到他面前,手指在上面点了点,“上面下达了两份部署,一份是针对皇司码头和江北,另外一份针对目标不祥,考虑到前者性质加了三封标识,后者的一封标识应该是正规的商业集团。你的船厂案底我调昨天出来,发现一共有两次重大事故,一次你打点过没有曝出,一次被竞争对手举报,这个竞争对手与穆津霖私交非常好,而且对方在白宏武的打压与报复下,消沉了一阵,接着又再度盈利,并没受到根本性的摧垮,可见背后有人撑腰扶持,既有能力又敢得罪你去保,除了穆津霖不会有第二个。” 梁锦国不提周逸辞也早就调查过,沉船事故虽然船厂在制造过程中有一定的偷工减料等疏忽,但那艘船之前有过一次内部成功的试航行,才敢明知船身的脆薄依然出厂投入运输,周逸辞不是黑心到发狠的商人,他也不愿造成这样庞大的人命事故,但确实不是外界传说的处女航沉没,只是在那样的风口浪尖上,他怎样辩解都不会被人信服,只会认为是狡辩和推卸,但同行是清楚始末的,却还歪曲事实,显然是着了道。 他和穆津霖的积怨,从很小时候就有,归根究底罪魁祸首都是风流成性的穆锡海,两个人各自雄霸一方,无冤无仇也都一山不容二虎,何况还有上辈子的宿仇。 周逸辞食指在页数上翻了翻,“上面要查梅海。” “不出意外会。” 他笑着挑了挑眉,“岳父有法子吗。” “如果我能插手,我会为你尽力摆平,我还要看禾依的面子,她是我女儿,你是她一辈子的托付,趁着我说话还管用,为你们铺平前路。不过梅海最近制造流程要…” “爸爸。” 梁禾依忽然开口打断,她笑着跑到周逸辞身边,轻轻偎在他肩头,打岔说,“昨晚华叔叔来说了什么,有没有为我买那座紫珊瑚。” 梁锦国哭笑不得,“华叔叔找我来谈大事,谁记得你的紫珊瑚。” 她有些失落,耷拉着小脸,“都说好的呀,华叔叔儿子常年接触珊瑚,有好的给我留一座,怎么还食言,你们这些老头子,就知道忙忙忙!” 周逸辞很想再听听梁锦国的话茬,只要上面有指示,早晚都要做,夜长梦多。穆津霖在椿城也有相当过硬的人脉,他不希望耽搁到对方有了防备的时候,自己的所作所为一旦败露,梁家的大树势必无法再靠,只有快刀斩乱麻,他才能了却后顾之忧。 可这件正事被梁禾依打断,梁锦国也不再说下去,似乎忘了,周逸辞偏头看了她一眼,她仍旧笑着,说些毫无用处的话,他蹙了下眉,不由自主升起强烈的厌恶,“你吃了晚餐吗。” 梁禾依说吃了,他嗯了声,“要不要早点休息。” 她摇头,兴致勃勃从茶几底下找出棋盘,缠着梁锦国下棋,她消沉了足有月余,突然肯放宽心梁锦国怎会不满足,周逸辞坐在沙发上等了片刻,等到这盘棋开始,他扯了扯领带,“岳父,针对码头的消息您多留意,如果需要人手,我这边也可以适当出。” 梁锦国说好,他站起身从保姆手中接过西装,穿上离开了梁府。 关门声响起那一刻,梁禾依手上的棋子坠落在地上,梁锦国正专心致志找落子的地方,看她失魂落魄的模样,问她怎么了,她托着腮盯着寥寥无几的黑子,“爸爸,逸辞这边,您不要什么都和他说。” 梁锦国一愣,“这是为什么。” 梁禾依很多话说不出口,她此时觉得为难,一面是疼爱她的父亲,手握重权能够起死回生,一面是对她薄情寡义害她受辱的丈夫,她心口的怨气与仇恨,委屈和忧伤,全部来自于他,又无处安放。 她不想再那么傻那么糊涂,在看清了他的真面目,还不顾梁府一族的荣辱供他垫在脚下。 她拿着樱桃装模做样吃,“不为什么呀。上面的消息,您说了难保不会传出去,逸辞身边人手多,保不齐有坏人,到时候泄露了风声让人钻空子,您百口莫辩。尤其是船厂和江北那边,不管上面怎样涉及,您也不用顾念他是您女婿到处想法子撑,再丢了您戴一辈子的乌纱帽。生死有命,是祸躲不过,逸辞扛事的城府,又不是个婴儿,还要您手把手教。” 梁锦国终于察觉到他一直认为梁禾依不对劲,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不再为爱情而肝脑涂地脑子发热,她从前跪在自己脚下央求帮助周逸辞,喂食他诱饵,做他的辅臣,甚至为了嫁给他得到他不择手段,连所谓的人性道义也不顾。 她不会无缘无故改变,按照女人的懦弱和柔软,这场灾难只会让她更加依赖身为丈夫的周逸辞。 可明显她有些疏远,她眼底还想靠近,却又强制自己躲闪。 梁锦国伸手握住她手腕,“禾依,是不是逸辞嫌弃你,让你觉得难堪。” 梁禾依摇头说不是。 “你出事后他都没有住下陪你,你委屈,是吗?” 提到周逸辞,梁禾依莫名觉得每个毛孔都渗出寒意与悲痛,她把手从梁锦国掌心内抽出,抚弄头发来掩饰自己几乎要坠落下来的眼泪,“他忙,我也不想他陪着,您几年前就教导我,要做像妈妈那样的贤妻,不拖男人后腿,不断送男人前程,我这不按照您说的做吗。” “不要骗爸爸,我女儿这样优秀,被染了一点灰尘又能怎样,不愁离开哪个男人就没有好结果,如果真的在他面前这样受委屈,我们走另外的路。” “爸爸!” 梁禾依推开棋盘站起来,有些怒气嗔怪,“您还盼着女儿离婚啊?我们还商量着要孩子呢。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他,这段时间出事心情低落,没有给他好脸色,他那么辛苦,哄我又不见我笑,谁没点脾气,总不能热脸一直贴我的冷屁股,您不骂我不懂事还来骂他,他听见多伤心呐。” 梁锦国知道女儿多喜欢周逸辞,她提及他眼睛里才有颜色,又听她说得这么好,也没再说什么,梁禾依强撑着陪他下完这盘棋,等梁锦国去部署文件时,她上楼把自己关进房间,捂着脸失声痛哭。 周逸辞从梁府离开直奔华西,孟三爷知道他要来,提前安排了两个欧亚混血在包间里候着,还特意搬了一张大床,布置得十分华丽,为了讨好周逸辞也算煞费苦心。 倒不是他一把年纪在后生面前掉价,实在是史清明烂泥扶不上墙,又被砍了手臂,镇不住场子,已经没什么大器可成。 耗光兴龙会在圈子里的元气与势力衰败注定是必经趋势,他想要殊死一搏,在这样的险峻态势下保住自己地位,甚至保住自己的命,只能死死拉住周逸辞,兴龙会最大的劲敌就是上面虎视眈眈的那伙,一旦出马那就是鱼死网破,没有几分赢的可能,周逸辞和梁锦国的关系足够在仕途上周旋,只看他稍微运作便救出那批要命的货,孟三爷绑着他绝没有亏吃。 吴助理掀开帘子,为周逸辞让出一条通道,看场子的看见他进来,立刻规规矩矩到跟前鞠躬,“周先生,三爷包间恭候您多时。” 周逸辞嗯了声,抬起下巴示意他头前走,看场子的带着他穿过大厅,他偏头嘱咐吴助理,“最近梁禾依不对劲,盯着她,有没有和什么人接触,听说了什么。” “如果她已经知道了,我们这边出什么措施。” 周逸辞没有半点犹豫,“有穆津霖等待嫁祸,你放手做,梁锦国一定会信。” 吴助理心一颤,几乎在那一两秒钟停止了跳动,他不敢询问放手做三个字的含义,因为他看见了周逸辞眼中的狠厉,那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根本不会存在的狠厉。 看场子将门推开,弯腰等他进去,周逸辞刚迈入门槛一眼看见包间里的香艳,他目光从女郎身上掠过,脚下微微迟疑,笑着对正起身迎接他的孟三爷说,“三爷这样费心。” 孟三爷伸手请他坐下,“男人谈事,没有消遣的物件怎么行。” 周逸辞在沙发上落座,将西装脱下随手递给吴助理,看场子的将吴助理带出包间,从外面关上了门。 “怎么,周总打听到了风声?” 周逸辞没立刻开口,伸手拿桌上的茶,孟三爷见状立刻朝女郎使眼色,靠近沙发的女人先周逸辞触摸到了茶盏,娇滴滴往他怀里一倒,“周总渴了。” 周逸辞垂眸看着这名女人,他没推开,也没有搂抱,想要从她手中接过茶杯,女人含、住杯口饮了一点,朝他唇贴印过来,周逸辞在她即将亲吻上自己时笑着伸出手按在她红艳的薄唇上,“三爷这是?” 孟三爷笑,“周总开江北,这么入门的套路都没有尝试过吗?” 周逸辞笑而不语,女人手顺着他腹部缓慢滑落下来,停在他皮带下的裤链,手指微微一勾,周逸辞又按住,“这又是?” 孟三爷耐人寻味眨眼,“放松放松嘛。周总也辛苦一天,这是我精挑细选的女郎,相当不错,百闻不如一见,得试试才知道这滋味啊。” 他哈哈大笑,端起玻璃杯喝酒,对这边的春光并不关注,商场仕途的人最会装模做样,人前是一套,人后又是一套,大庭广众下都十分拘谨绅士,一旦喝酒玩儿开了,活生生的畜生,女郎还要继续,周逸辞一把将她抱住,反手放在和孟三爷之间的空位。 “三爷艳福不浅,让我也跟着沾光,不过不急,事先说了也不迟。” 他探身过去,伸手在三爷胸前拍了拍,一副讳莫如深,“美女和酒一样误事,上瘾了话都不记得说。” 孟三爷也想听事,于是笑着把女人扯过去,“听见周总说了吗,今晚要好好陪周总开心。” 女郎平时陪得都是些又丑又老的男人,浑身恶臭,周逸辞这样一表人才又年轻的男人,对她们而言百年难得一遇,不要说那么丰厚的报酬,就算分文不取,也是值得争抢的好事。 两名女郎拿起放在一侧的风衣套在身体上,“那我们里屋等周总。” 她们推开身后的木门,里头一片漆黑,外屋的光照出一丝微亮,硕大的双人床在靠近窗子的位置,上她们背过身关门,白光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轮廓,那样恰到好处的比例,在亚洲女人中极少见到。 孟三爷注视着颇为感慨,“天下从不缺尤物。就像商场从不缺奸人,仕途从不缺污吏。” 周逸辞将刚才那名女郎喝过的茶水倒掉,冲洗了杯口边缘的唇印,又盯着蹙了下眉,还是换了一只新杯子,他一边斟茶一边说,“听说三爷有名珍爱至极的董小姐,比这两个尤物如何?” 孟三爷脱口而出,“各有千秋,若实在要比出个高低,还是董钦钦更具韵味。” 周逸辞笑出来,“那这两个女人还是三爷自己享用,等什么时候遇到了比董小姐更具韵味的美女,再来与我分享不迟,这情就先欠着我。” 孟三爷笑着摇头咂嘴,“周总情场浪子,什么珍馐佳肴没有品尝过,这眼力可是刁钻啊。我刚才竟然会真信了你,男人啊,怎么会不吃腥?” 他们碰了一杯,周逸辞垂下眼眸迸射出一丝精光,他先喝完了茶水,语气凝重说,“我从梁府过来,得到点消息,第一时间赶来华西,给你通个信。” 孟三爷看他脸色严肃,有些慌神,“难道真要剿?” “那倒没有。暂时目标还是盯着磐虎堂,可是那边也收到了确切消息,仓库里那批货恐怕要嫁祸给兴龙会背锅。” “这怎么成!” 孟三爷十分激动撂下酒杯,“谁不知道穆津霖的仓库里装着查到就出大麻烦的东西,他扛不过去了,要把脏水泼给我替他死?做梦!” 孟三爷相信周逸辞的话,他和穆津霖本就水火不容,视彼此为眼中钉,他当初无人可用只能退让妥协一次,让他出尽风头,可心口恶气还在,他也清楚周逸辞与他的过节,拥有共同的敌人自然就等同于联盟,谁还会坑一条绳上的蚂蚱,尤其周逸辞对自己有那样的恩情,他说什么孟三爷都信。 周逸辞长长呼出一口气,“皇司在劫难逃,虽然说是剿磐虎堂,但兴龙会同样树大招风,只有磐虎堂做挡箭牌先倒下,三爷才能保上下兄弟,穆津霖也深知兴龙会倒下,磐虎堂才有后路,所以两边都要动,三爷何不先下手为强。” 孟三爷抿着嘴唇很为难,“可我这边能出的人实在不多,后果也不是那么好摆平。” “不是还有我吗。三爷难道认为我与你的互利交情,会看你水深火热不出手吗。” 周逸辞笑得意味深长,他这样一番话给孟三爷吃了颗定心丸,他立刻露出十分夸张的笑容,“如果周总肯做后盾,那我当然敢与磐虎堂拼个死活。” 周逸辞盯着杯里拂动的茶叶,“穆津霖这几天要去临城办事,这是下手的最好时机。我会吩咐心腹带几名手下到码头附近埋伏,等兴龙会与磐虎堂交锋落于下风,立刻上去助力。至于造成的影响,我会委托岳父来周旋,制造磐虎堂危害一方的传言,三爷这边派出几个扛罪顶包的也就平息了。再去一举端了他的仓库,人赃并获。” 孟三爷听他的部署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他甚至来不及仔细回味,忍不住拍手大笑,“等穆津霖办事回来看到这样遍地狼藉,只要想到那张暴怒的脸,简直是大快人心。他也算风光了十余年,不踩死他,我恶气难消。” 他说着话按捺不住眉眼间势在必得的激动,斟了满满一杯白酒仰脖饮下,周逸辞看着孟三爷上下滚动的喉咙,唇边缓缓溢出一丝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世间因果皆为情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穆津霖要去一趟澜城,那边有间六百平的三层店面,他想要盘过来做营生,原本安排巴哥自己去,穆津霖又觉得他不靠谱,那店面主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年轻水灵,他怕巴哥收敛不住惹大祸,这事儿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巴哥就是个饥不择食手底下没分寸的货,所以换了他自己去,让巴哥盯码头。 他早晨不到五点从浴室里洗了澡出来,身上穿着我新买的白色西装,袖绾和后脖颈里藏着的标签还没扯下去,显得十分精神英气。 他穿过白色,可那种白色不够透亮,我又买了身特别洁白的,像白色羽毛一样,他皮肤黑,反衬一下没想到效果还不错,我盯着看了会儿又后悔了,他见我忽然间垮下去的小脸,走过来伏在床上问我怎么了。 我伸手要脱他身上衣服,他愣了下,“昨晚不是做了吗。” 他说完露出牙齿笑,“还真是喂不饱了。” 我扒了一半说,“穿这么规整去谈店面还是谈风月啊。” 他这才明白我扒他衣服的原由,“一件西装就让穆太太吃醋了?” 我梗着脖子说没吃,破醋酸了吧唧的我才不吃。 他想把我脸扳过去,我死活犟着不肯转,他没辙了,“穆太太千里眼监督着,我怎么敢在外面谈风月。” 我手指在他心脏狠狠戳了戳,一脸女霸王的狠相,“记住了啊,做错事不可原谅,不要晚上眼巴巴求我,我不会心软的。” 穆津霖到码头交待事务,巴哥和文隽带着几名老工人跟在沙滩上听着,我收拾好跑出木屋,他正奔着码头外面走,我喊了他一声,他停下回头看我,我冲过去一把抱住他,踮着脚在他唇上吻了吻,“店面定都定好的,签个合同就行,不用耽误多久,你快点回来。” 他嗯了声,在我脸上轻轻摸了摸,“回来是不是会胖一点。” 我说已经胖了好几斤。 他垂下眼眸盯着我肚子,“播种这么久还不见发芽,我是不是不行了?” 我没忍住喷笑出来,穆津霖就喜欢黑他自己逗我笑,以前骂他老男人他还会掉脸,后来索性自己黑,天天念叨着老男人都这把老骨头还不遗余力,让我知道珍惜。 我说怎么会不行,可能我盐碱地不容易发芽吧。 他嗯了声,“还要不分日夜更加努力。” 我对他叮嘱了许多才放他他坐进车里,他摇下车窗看了我一眼,我目送车驶上国道,很快穿梭入宽阔马路的尽头。 我抚了抚胸口,同时摸到了一个硬物,我身体一抖,从寺庙求来保平安的玉佛忘了塞给他,我昨天晚上还想着,他这辈子轰轰烈烈见过的血腥太多,有这个东西保着,我还能心安一点,结果刚才光顾着腻歪把正事疏忽了。 我追出去两步,朝着那辆车尾大声叫喊,不住的挥手,试图能让他发现,可距离太远他看不到,最终还是绿灯亮起时没入了滚滚车海之中。 码头之后两日风平浪静,早进货晚出货,偶尔接单的生意多,傍晚或者凌晨还要加送一批,巴哥又谈了几个上下家,听说还是从别家手里翘来的,是正经生意的客户,虽然赚得不如歪门邪道多,可码头也不能全靠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来维持,有几单正儿八经的生意,查起来才好躲。 码头和之前不一样了,现在是上头势在必得要拔除的眼中钉,兴龙会忽然猖獗起来,所有人都瞧出先要宰的头一个就是磐虎堂,兴龙会是得到了消息,有强力的后盾在保。 穆津霖谈店面一晃出去了三天,我问巴哥是不是出事了,巴哥说霖哥要是能出事,让他出事的人肯定先出事。 世上万事无绝对,我不放心,打了十几个电话过去始终没人接,他说霖哥走之前也提了,如果澜城谈得快,打算奔椿城跑一趟,那边他有熟人撑路,滨城现在世道不好,他得摸摸其他大门。 穆津霖确实不太可能出事,他身手那么好,也没谁不要命去招惹他,可他不接电话让我心里含糊,总是忍不住紧张担忧他的处境,耿耿于怀玉佛怎么忘了拿给他。 巴哥说跟霖哥这样身份的男人过日子,要是提心吊胆那一辈子都安生不了,还得学会放宽心。 我不想在码头让他们分心照顾我,索性抱着文珀去岚姐公寓瞧瞧,她要给孩子当干妈,生下来还没正儿八经抱过一次。 我带着几名保镖离开码头奔上高速行驶了一段时间,忽然瞧见对面驶来四五辆公车,这边距离码头已经很远,估计也不是例行检查的人马,检查通常在凌晨和深夜,极少在黄昏与午后,这个时间没有工人会放松懈怠,而突击只有在毫无防备时才能有所收获。 所以我根本没往心里去,和车辆擦身而过时,不曾多看一眼。 巴哥和文隽正蹲在沙坑里撸串喝酒,忽然兴龙会那边十几艘船开了过来,靠岸修理绳索的工人先发现了不对劲,那些船开得飞快,直奔着这边来,船上人拿着家伙,气势汹汹凶神恶煞,工人立刻站起来朝岸上大喊,“巴哥!兴龙会带好多人来找茬!” 巴哥一愣,把签子反手一扔,站起来朝地上啐了口痰,“呦嗬,行啊。算准了霖哥不在,跑来仗势欺人,史清明都残了还不老实?霖哥不在拿我当吃素的?兄弟们抄家伙!” 巴哥一嗓子半个海岸都听见了,工人纷纷放下手里的活儿,拿起各种工具朝这边沙滩迅速聚拢过来,文隽不擅打,他只能往后头躲,顺带摸了摸口袋里装满子弹的枪,他带了两个手法特别准的保镖登上平房楼顶,匍匐在上面用塑料布遮盖住,他吩咐那俩人说,“如果一会儿闹起来,盯着点,对方下手最狠的,直接崩了。” 史清明并没有露面,为首船上下来的是二当家和白堂主,二当家很大的戾气,他也算指着这次扬眉吐气,之前被磐虎堂扫得跟过街老鼠似的,跑哪儿哪儿赔,要不是为了这张脸面这口气焰,他都动了投诚的心思。 跟着史清明那窝囊废真心没出路。 不过现在孟三爷有底,背后戳着只手遮天的周逸辞,他心里也不虚。 二当家用烟卷戳了戳下巴挠痒,撇着大嘴朝巴哥挤咕眼,“老巴,三爷一直欣赏你,内部大会还提过,你是个够格委以大任的主儿,所以不忍心对你下手,三爷器重可是天大的脸面,你现在跟着穆津霖,他才混了多少年头,还不如三爷一半多,如果你小子长了眼眉高低,识时务者为俊杰,穆津霖已经陷入腹背受敌的局面,我们目标都是他,离开危险人物你才有好果子吃,到这边做个当家的,我也敬着你。大家都是聪明人,何必固守着那点赤胆忠心,再把自己搞死呢。” 巴哥朝地上啐了口痰,一脸嚼了狗屎的的恶心,“我会和你这废物平起平坐吗?老巴老巴你他妈喊得挺顺口啊,老子名讳也是你叫的吗?你个龟孙!领着残兵败将还想太岁头上动土?史清明胳膊都废了,你还想蹦达几天?” 二当家冷笑,“看来你是不见黄河不死心。” 巴哥指了指自己鼻梁,“我让你知道知道谁是爷爷谁是孙子。” 白堂主站在甲板上,看着气势凛然的巴哥,的确二当家在气魄上逊色他太多,其实他一直想和气生财,毕竟都不是好惹的主儿,虽说三爷那边交待了,这次可以闹大,但白堂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有诈似的,一步步走得太顺,顺过头了。 穆津霖远不至于腹背受敌,他是干这行的奇才,没点扛事的本领也混不到今天,三爷以为背后戳着周逸辞就万事大吉,有些太高估他了。 白堂主越琢磨越不对味,他刚想阻拦,两伙人已经交汇到一起,很快动起手来。 在他们正闹得不可开交时,忽然隔着很远传来鸣啸的笛音,巴哥先听见,他愣了下,对方瞅准时机扬手就是一斧子,正砍在巴哥左臂,他嘶了一声,血注溅在右脸上,顿时一片狰狞。 身后人颤着音儿喊了声大哥!立刻急绿了眼,咆哮着冲过去论起家伙就打,不管什么后果。 巴哥让他小心点,自己咬着牙扛住,可楼顶上文隽也急了,他手势一举,子弹瞬间出膛,半秒不到射穿了拿斧子的男人,冒起的烟雾之中对方随即倒地。 巴哥回头朝还没有反映过来的人们喊了一嗓子,“泛水儿了!跟我撤海里!留下一部分断后!” 他话音才落没来得及带手下撤,几辆车从铁门外风驰电掣般驶入,一拨警员跳下来迅速包围住整片海岸,巴哥捂着受伤的手臂,拿牙齿扯下袖口一块布,勉强缠裹住,纵声一跃跳入海里。 工人水性都好,纷纷跟下去,巴哥用口袋里揣着的匕首割断被绳索捆绑住的大网,里头一箱箱货物瞬间沉没入海底的污泥,永不见天日。 梁锦国走在最中间的位置,前后被下属簇拥住,他伸手指挥着随从对海岸进行包围,制服两拨闹事的人马,孟三爷一直坐在船舱里看,可他发现梁锦国这边的下属似乎分不清哪拨是磐虎堂的人哪拨是兴龙会的人,都说好了对那边动手,可扫起来自己的兄弟却一点不含糊,凡是拿着家伙朝前蹿的一律制服。 孟三爷有点懵,手底下一个从乱战中跑出来,瘫软在甲板上,“三爷,周先生那边不是说好了,上头人不动咱的吗?这是不是他岳父啊?咱们这边倒下不少了,都被戴上铐子了!” 孟三爷认识梁锦国,他不会看错,他急得在船舱里转圈,忽然想起自己来的正事,他指着磐虎堂的仓库,“带人突围,去开仓门!” 那名手下赶紧照办,巴哥他们带着人一边防守一边对付兴龙会的人,并没有管仓库,文隽眼睁睁盯着孟三爷手下撬开了仓门,随从问他是否动手,文隽说不必,仓门打开后,他们一伙人冲入进去,将那些上了锁的箱子全都用斧子扳开,可除了一些正经烟草什么都没有,而其他被干草覆盖的角落也是空空荡荡。 手下急得跺脚,又冒着枪林弹雨跑回去,孟三爷正等消息,一把扯住他衣领问有货吗。 手下大喊,“屁都没有啊!是不是出港了?” 周逸辞说港口都是他和梁锦国的人,一点有问题的货都出不去,已经设立了三重关卡,重点就是磐虎堂这边的船。 他愣了愣,“其他货物呢,能栽倒穆津霖的任何货,一点没有吗?” 手下急得龇牙咧嘴,“没有,只有几箱子烟草,就咱们市面上抽的,很普通的烟草!” 孟三爷骂了声混蛋! 他手掌在额头蹭了蹭,通红的眼睛跟染了血一样,“上了这孙子的当!他是利用我!全他妈是唬人,好一个周逸辞,敢算计老子。” 孟三爷气疯了,整张脸都在抖,颤抖的五官拥挤在一起,嗜血的光自眼底崩裂出。 他恨毒了周逸辞,自己把他当恩人当知己,他却把自己当炮灰当投路石。 可现在他没有回头路,他已经迈出了这一步,既和磐虎堂为敌,又是上面人的眼中钉,他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只能咬着牙干到底。 孟三爷让手下上前附耳交待点事务,手下走了两步刚要开口问他,忽然嘴巴里喷射出一股浓烈的鲜血,血还是热乎的,滚烫腥气,直接喷溅在孟三爷的脸上,他本能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刚才还好端端的手下已经横尸在地,子弹从腰腹穿透,能看到一根大肠在洞眼里裸露着,上面半副身子沉进了水里。 差一点。 差一点就是他自己。 这是瞄准了过来的。 孟三爷握了握拳,咽下那一丝冲破喉咙的灼热的惊慌。 他手脚还算稳,毕竟见过大世面,这阵仗年轻时候他也经历不少,虽然心里怕,可也能走回去,他一步跨回船舱里,坐下盖住棉帘,指挥掌舵的迅速离开这块是非之地。 在所有人都厮打在一起闹得响声震天时,忽然一辆粉色的轿车穿梭入码头,车还没有完全停稳,惊慌失措的梁禾依疯了似的冲下来,她直奔早已遍地狼藉的海滩,在人群内搜索到梁锦国的身影,她大声喊叫着,可被狂涌的海浪与呼啸的风声压住,她挤入最危险的地方,潜伏在暗处的一双眼睛忽然眯了眯,眼底的清明和冷静被慌乱代替,接着便犹如一阵风从沙坑内跃起。 梁禾依站在最显眼的位置招手大叫,“爸爸,侮辱我的主谋根本不是穆津霖!您不要插手这件事…” 梁合依的呐喊并没有传递到梁锦国的耳中,三拨分不清谁是谁的人马陷入了剧烈的缠斗中,将所有呐喊的声音都狠狠吞没。 岸上一部分腾出手的人盯着翻涌的海面没了辙,这阵子风最大,谁敢在这么大的浪头里游,一不留神就能被拍死,没有一个敢往下跳,眼睁睁看着那伙人越游越远,消失在奔腾的海面。 二当家急了,站在甲板上龇牙,又不敢出去,怕被误伤,只能像发了疯的野兽大喊大叫,“封锁不了码头吗?想办法啊!” 白堂主扫了眼一望无际的海域,“八个出口,调集人马全封锁过来也要一天时间,早上岸没影儿了,巴哥是老油子,抓不着。” 白堂主看了看拿着望远镜站在沙坑上朝远处眺望的梁锦国下属,不屑冷笑一声,“他们要有那本事,会在岸上摆造型吗?早跳下去了。” 二当家气得跺脚,巴哥和文隽跑了,穆津霖又不在,自己兄弟损失这么多,等于屁都没放一个。 他不甘心,掏出家伙奔着水面连环,凡是不断浮动的地方一处没有放过,果然有一些水面渗出了鲜红色的血迹,像是打中了人,又像是打中了鱼。 二当家喜不自胜,立刻招呼手下朝水面动手,在他们所有目光都集中在海面时,梁锦国小声吩咐下属对他们进行制服。 二当家旁边的手下接二连三扑入海里,很快所剩无几,他这才回过神来,转身看向身后,在看清动手的人是谁,脸色顿时大变,“你们要过河拆桥,这么快就不念自己人了?” 梁锦国站在层层保护中冷面大呵,“谁和你们是自己人,你们是滨城的毒瘤,是祸害,一律要铲除掉!如果现在放弃挣扎,也许还能网开一面,倘若继续顽抗到底,今天谁也不能跑!” 这样的对峙让白堂主心知肚明大势已去,上头下来的人是借着兴龙会这边打掩护,实则要两边一起端,皇司早被包圆了。 巴哥文隽水性好,手底下人也不赖,那是因为穆津霖的远虑,在海边做生意,不会水就等于自取灭亡,平时督促着连水性,关键时刻果然派上了用场。 可兴龙会懂水性的太少,孟三爷也好,史清明也罢,都非常自负,从没想过有这一天,以致于此时能够躲避出码头的人几乎不存在。 他没来得及想法子,二当家已经豁出去了,做最后的狡兔之战,两拨人马再次厮打到一起,手底下人受感染也都不要命了,纷纷发了狠做博弈,争取最后的一线生机。 梁禾依看到包围在父亲身边的下属都去制敌,只剩下两三名护卫在保护,她有些慌神,她距离远,能把整个局势收归眼底,她看得非常清楚,对方已经在逼近梁锦国,而他自己还并未察觉。 她声嘶力竭的吼叫着,想要提醒父亲现在的险境,她的叫喊声没有吸引梁锦国,反而吸引到了白堂主的留意,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家伙什,没有亲自动手,他大声告诉正在上膛的二当家,“梁小姐在那边。” 二当家已经红了眼,他只有一个念头,逃出去,不顾一切逃出去。多活一秒是一秒,绝不能成为俘虏,他不可能有好下场。 他听到白堂主的提醒,立刻将枪眼对准了梁禾依,随着扣动扳机的一声脆响,枪洞冒出一缕刺鼻的白烟,烟雾很少,可极其浓烈,将他视线变得模糊,将这笼罩在一片昏黄日落下的码头也变得无限朦胧。 梁禾依并没有倒下,她身前飞速掠过一抹黑影,像一道闪电,一剂惊雷,一片被飓风刮起的黄叶,她被狠狠一推,险些踉跄跌坐在地上,她站稳后脚下噗通一声,沉闷的巨响掀起冲天的黄沙,一片铺天盖地的昏暗之中,她看到倒下一个男人,那男人直愣愣的躺着,身上黑色的绸衣淌着血,被细碎的金光照出万丈光芒。 鬼仇脸上的墨镜随着剧烈飞奔狠狠甩出去,他呛了口血,身体抽搐了两下。 梁合依盯着倒地的鬼仇,她非常茫然和惊愕,他眼睛里那样熟悉的神情,可她对他分明如此陌生,陌生到她搜遍记忆都没有想起来她是否见过这张面孔,丑陋的刀疤,狰狞的皮肤。 她发誓她绝不会多看这样的男人哪怕半眼。 她完全猜不透他对她的熟悉从何而来。 她后退了两步,跌跌撞撞,指着鬼仇不断往外冒出血的枪洞,脸色已然惨白,身体每个毛孔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你…你为什么要救我?” 心脏位置的巨痛使他说不出一个字,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该对她说什么。 他是没有资格的。 他这辈子受过太多伤,可也伤过太多人,死有余辜的,无辜的,像天上繁星那样多,他记不住,也不想记。 谁愿意数着罪孽生活呢。 恶事,坏事,毒事。 好像年少时候还做过那么几件好事。 唯独没有做过蠢事。 如果他有一丝一毫的愚蠢,周逸辞也不会看重他,留用他。 他对于自己的生活没有要求,吃喝拉撒,全都可以凑合。 他只受不了自己理智上的瑕疵。 他用了三十四年诠释什么是真正的心狠手辣。 却只用了不到三秒钟的时间,推翻了他可笑的一生。 即将覆灭的阳光落在他脸孔,将他那道丑陋的疤痕也变得柔软无比。 人之将死。 他该对这个世界报以怎样的微笑或者冷漠呢。 他想他是疯了。 他这种人啊。 疯了一次就没有第二次。 因为疯就是死。 他此时最后那点理智和力气,随着越来越昏暗惨淡的视线,变得几近殆尽。 他看着梁禾依没有半点凸起的肚子,他知道那里已经空空荡荡,那个被称为孽种的胚芽,随着冰凉尖厉的器械化为一滩血水,悄无声息告别这阴差阳错又扭曲黑暗的俗世,永远的消失,犹如从没出现过那般。 这孽缘,孽恨,都是不该存在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八章 他失去了什么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皇司码头最悲惨的一天随着日落黄昏彻底沉没于海岸线而终结。 吴助理到达周逸辞办公室时,他正端着一杯咖啡站在窗前,不知眺望什么。 他听见门口的脚步声没有回头,只问了句什么情况。 吴助理知道他以为是鬼仇回来了,站在门口没动,周逸辞等了片刻却悄无声息,他回头看了眼,发现是吴助理,他低垂着眉眼,显得很沉默。 “怎么是你,事情办妥了吗。” 吴助理说,“江北的假账已经做了,上下都封了口。现在的生意只针对属于内部高端老客户在做,还没有大张旗鼓。上面最多关注码头和船厂,不出意外,再打点下相关部门,这周就可以撕掉窗上封条正式对外营业。” 周逸辞嗯了声,“这世道本就是有钱有权人的天下,停业又怎样,只要我想重开,谁也拦不住。百姓总想往上爬,因为清楚上面的空气有多么好呼吸,就算它有一些污浊,也照样令人爱不释手。” 他说完转过身朝着办公椅走去,他坐下后问吴助理鬼仇怎么还不回来。 吴助理张了张嘴,没由来的心口泛起钝痛,那张总是沉默寡言的脸孔,在他记忆里将一点点泯灭。 或者应该说,在这个世界里,彻底泯灭。 吴助理深深吸了口气,“他…他回不来了。” 周逸辞蹙眉,“什么意思。” 鬼仇的身手非常好,几乎到了来无影去无踪的程度,即使穆津霖那么强壮的人和他对峙,也只能打个平手,所以鬼仇不只是周逸辞悉心培养的心腹,更是他的杀手锏,是他暗中的凶影,有鬼仇他并不用担心任何见不得光的事会失手,他一定可以极其漂亮的办妥交差。 以致于听到吴助理的话,他仍旧没往鬼仇死亡的方面想,只以为他中途做别的事,吴助理在他注视下捂住脸缓了很久才张口,“他死了,被子弹击毙,贯穿心脏。” 周逸辞彻底怔住,他极其好笑从薄唇内吐出几个字,“他会被子弹打死。” 以鬼仇的身手,枪洞恐怕都很难找准他的位置。 吴助理将手从脸上移开,露出一双通红疲倦的眼睛,“他为梁小姐挡枪,死了。” 周逸辞面无表情的脸上这才有了一丝丝皲裂,鬼仇失手丧命,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能够打败他的人还没有出世,周逸辞自己都没把握,他怎会相信别人能做到。如果是鬼仇自己找死,这就无可厚非。 周逸辞眼神内迸射出难以置信最终又归为寂然的光,他无比嘲弄冷笑,“怎样挡。” 他抬起一只手在面前扇了扇,“像苍蝇一样,围过去挡住吗?” “孟三爷那边的手下要击毙梁小姐,鬼仇潜伏在暗处察觉,有了防备,在对方举枪的同时,飞扑过来,挡住了那枚子弹。” 周逸辞低低笑了几声,他眼底是深深的冷意,“死得很伟大,也足够愚蠢。” 他培养了鬼仇这么多年,周逸辞不在乎他死不死,但他得死得有价值,为了自己而死,可他死得如此滑稽,如此可笑,周逸辞觉得心血白费了,当初瞎了眼,才会看上这样的蠢货。 他捏着瓷杯的手狠狠收紧,只是一场身体的纠缠,竟然能搭进去他一条性命,他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不过梁禾依眼中一个痛恨的暴徒,还真的拿这场露水情缘当个什么。 他将杯子重重撂在桌上,砰地一声,吴助理缓慢抬起头看他,周逸辞额头青筋暴起,几乎要撕裂皮肤。 他死了,死得这么措手不及。 周逸辞犹如失去了一截翅膀。 他之后的每一步都需要心腹来做,而这个人选只有鬼仇最合适,除了他周逸辞想不到还有谁能万无一失。 鬼仇这一次被派去皇司码头的真正任务并不是帮助孟三爷出手,而是趁乱猎杀梁锦国。 孟三爷顿悟得非常准确,可惜他顿悟晚了,落得仓皇逃窜的下场,周逸辞根本就是利用他,那次挽救货物的恩情也只是拉拢他信任的一出戏而已。 周逸辞如此奸诈阴险的男人,怎么可能浪费自己一兵一卒给别人,兴龙会与磐虎堂厮杀得越狠,穆津霖元气损失越大,他想要趁着三封指示的绝佳时机,让执行围剿任务的人做他的先锋,一举歼灭两大组织,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尘埃落定后谁还会顾得上他的船厂和江北,上面只会忙着庆功。 梁锦国不能留的关键,是周逸辞隐约感到梁禾依的不对劲,他担心东窗事发,梁锦国会在仇恨与欺骗的促使下对自己下手,梁锦国错就错在不该把船厂和江北的案底内幕说给他听,这样掌握了自己全部底细的男人,添一把愤怒的火焰烈烧,周逸辞留着不是后患无穷吗。 码头乱战,梁锦国意外牺牲,是磐虎堂担还是兴龙会担,这笔血债都讨不到周逸辞头上,梁锦国的用处除了那笔股份,就是这一次围剿码头,他的价值被压榨得所剩无几,死不死周逸辞已经不在意。 他步步为营运筹帷幄,算计得滴水不漏,他以为一切事态都会按照他的掐算发展,不会出任何差池。 三方博弈,他一定是真正的渔翁。 梁禾依会突然出现,证明她已经意识到梁府上下都是被欺诈的牺牲品,她是去阻拦梁锦国搅入这场混战,梁锦国围剿码头并不单纯是执行任务,他也带着对穆津霖的仇恨,非要亲手结束磐虎堂才能泄愤,对梁禾依完成作为父亲的交代,否则以他的身份,根本不可能亲自出面。 周逸辞设计得这样好的一场大戏,等捷报传来等了整整一个傍晚,就因为鬼仇的一时仁念搅得天翻地覆。一败涂地。 “梁锦国死了吗。” 吴助理摇头,“没有,鬼仇没来得及动手,梁小姐那边就出事了。” 周逸辞深呼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却不想一向冷静镇定的自己会压不住这口恶气,他反手扫落摊开在桌上的东西,七零八落坠了一地,“废物。” 吴助理盯着满地狼藉迟疑了一下,他弯腰把一些重要文件捡起,规整好重新放在桌上,“如果不是梁小姐突发危情事故,鬼仇绝不会失手。所以是梁小姐的突然出现救了她父亲,而鬼仇又救了她。” “所以他才是废物,他救了梁禾依,意义是什么?她死也就死了,难道他还真当那是他的女人吗?” 吴助理觉得喉咙发涩,他愈发看不透面前男人这张冷漠到彻骨的脸,毫无感情与仁念的脸,他手一直在抖,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到底在抖什么。 吴助理半响才艰难说,“为了情和愧,这样的飞蛾扑火,除了感情的驱使,还能因为什么。” 周逸辞蔑视苍凉的眼神让他非常难受,吴助理知道自己不该多嘴,世上的纷纷扰扰本就入不得他的眼,他那样高不可攀,高处不胜寒是谁都清楚的道理,他如果食人间烟火,早就腐烂成残渣,焚化于这烈火丛丛万箭穿心之中。 可吴助理还是抑制不住,他觉得周逸辞已经魔化了,他已经不是自己最初认识的那个人,变得越来越陌生,越来越疯狂,他的冷他的硬他的狠,都已经没有了底线。 “周总,在您眼里,情真的一文不值吗?我不相信您如此疯狂的掠夺和算计,仅仅是为了让自己拥有别人十辈子都积攒不到的财富,然后看着金银珠宝一个人发笑,没有了感情,得到再多意义又是什么?” “鬼仇的感情给错了人,他忘记自己的丑陋,从最开始,他只是一个罪犯。” “正因为他是罪犯,他挡了那一枪才显得这么悲壮,他即便这样冷血,也有那一丝本能的忏悔和仁念。可周总,您失去了什么,您想过吗?夜深人静午夜梦回,您是否有回味,您走到今天,得到的和失去的,到底哪个更重要?” 吴助理说完这句话,他捂着脸又沉默了片刻,朝周逸辞鞠了一躬,从办公室内离开。 门扉摇晃,走廊上惨白的灯光渗入,照得地毯泛起一片碎银。 周逸辞盯着面前空荡的桌角,眼前闪过母亲病危时满脸仇恨的模样,闪过穆锡海咽气时深紫色的唇,最终定格在程欢和文珀明媚微笑的脸上。 他失去了什么。 他只有拼命得到,才能减少他的失去,可时间似乎比他更快,他总是争不过时间,也敌不过命运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九章 浮生惨痛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周逸辞回到梁府时,梁锦国正坐在沙发上由保姆包扎伤口,他左手肘被弹壳擦破了点皮,并没有大碍。 周逸辞试探着喊了他一声岳父,梁锦国抬头看到他回来,脸色没有震怒,更没有变化,而是一如既往让他坐,还吩咐保姆快些包扎,做好去为姑爷斟茶。 周逸辞对他这样的反应有些好奇,难道梁禾依到了这个地步仍旧没有捅破她了解的事吗。 是她并没有把握,一切只凭猜测,所以才不能斩钉截铁张口,还是她深知自己不能激怒,所以不得不隐忍。 周逸辞其实心里有些难过,梁禾依与白玮倾不同,她是真的非常喜欢自己,愿意为了自己豁出去一切,他经历过她宁可舍弃家族也要让他满意让他高兴的疯狂,忽然间破裂得这么决绝,他还是会怅然若失。 周逸辞这辈子最热衷于的两件事,一件是把聪明女人变为傻子,一件是把别人的疆域变为自己的寸土。 他在沙发上坐下,看了一眼梁锦国的伤口,“岳父不要紧吗,不如我开车送您去医院疗养,确定没事才能安心。” 梁锦国摆手,“不要紧,再倒退二三十年,这点伤我根本不会理会,子弹穿透了皮肉又如何,我自己就能拔出来,人老了不中用,狠劲儿也消退了。” 周逸辞没有说话,他接过保姆递来的茶杯,慢条斯理饮着,梁锦国忽然说,“你怎么不问问码头的情况,已经得到消息了吗。” “码头的情况不是被上面压住了,没有泄露出来吗,我从哪里得消息,岳父想要说自然告诉我,不想说我也不会问,和我关系不大。” 梁锦国一直觉得周逸辞难缠,这个想法随着他的深入了解与接触变得更加清晰和牢固,周逸辞确实难缠,没有人可以猜到他下一步怎么走,下一句怎么说,他的想法是怎样,他的眼神意味什么,梁锦国觉得这世上都不会有人猜得透,而能猜透的那个人,势必就是终结周逸辞的人。 “孟三带着十几名手下跑了,两个头目被活捉,其余人全军覆没。我和十七名特警打了头阵,在缠斗过程中百余名警力随后到场支援,基本没有遗漏掉,至于兴龙会的货物,凡是在码头的都已经扣押。磐虎堂那边要狡猾许多,那个叫老巴的男人,他很滑头,钻了空子带人溜了,现场也没查到货物,应该没有大影响,只是伤了点元气,以后紧盯吧,总会露出马脚。” 周逸辞嗯了声,“岳父这把年纪,恐怕还要高升,这两颗毒瘤困扰上面多年,您能一举铲灭其中之一,这样的丰功伟绩,我先以茶代酒提前为岳父祝贺。” 梁锦国端起茶杯和他碰了下,可没有喝,他一脸凝重悲伤,“我这把年纪不在乎这些,年轻人削尖脑袋要争抢的高位,我坐了小半辈子,发现也不过如此,一日三餐,总不能顿顿山珍海味,总会觉得腻。衣食住行人情往来,这职位的确带来不少优待和捷径,可人不也有一死吗。我现在只想为禾依报仇。” 周逸辞吩咐保姆再添一杯水,他用帕子擦拭着指尖的濡湿,“岳父智慧。” 保姆送回来新的茶水,他没有喝,而是指了指茶几让她放下,他盯着杯口冒出的热气,“岳父有事再联络我,我处理公司事务” 他说完起身要走,忽然意识到什么,他扫了一眼二楼,“禾依在吗。” “禾依不知道发了什么疯,自己跑去了码头,我看到她时险些吓停了心脏,她胆子也太大,最近变得有些奇怪。” 周逸辞问哭闹了吗。 梁锦国说没有,也没有说什么。 周逸辞不想上去看她,可梁锦国在这里,他又没死,好歹要给活人一个颜面,毕竟他是长辈,他既然没死,自己很多事他就有话语权与镇压权,冲着这几分利益牵连,他也不好太寡淡。 他已经吩咐了吴助理最大限度收集梁锦国的前科,假设到了撕破脸的一天,没机会要他的命,最起码两方要足够挟持彼此,牢牢的扼住咽喉,除非他自己不想要整个家族,不然这口恶气他咽也得咽,不咽也得咽。 周逸辞觉得很有趣,他非常喜欢看别人那样无能为力的感觉。 梁禾依坐在地毯上拿着毛笔画国画,灯光非常昏暗,窗帘也拉着,将整个屋子都变成了一团黄雾。 她一笔笔勾勒着,从轮廓,到填充颜色,那样细致而耐心,仿佛除了这样一件事,再没有什么可以触动她。 周逸辞推开门,他不曾出声,只轻轻迈进来,反手重新合上了门,他居高临下俯视那张画轴,上面是一棵树,很大的树,看不出品种,笔尖在每一处空白的位置落下叶子,梁禾依的发梢在上面轻轻扫过,她安静不语,就像宣纸上她亲手画下的那棵树。 周逸辞走到她旁边,他微微弯腰,伸手将她垂摆的长发撩到耳后,他这样的动作令她手上微微一顿,一笔没有落好,一片细小的叶子染脏了整只硕大的树冠。 她愣了愣,周逸辞也看出她的惋惜,他笑着说,“人生总要有些瑕疵和污浊,谁也不会百分百都光明到底。那样的岁月无趣。” 梁禾依扯了扯嘴角,“可我不想要瑕疵。” 她说完有些抱怨抬头看他,“我画了一夜啊。就毁在这一笔上,不是太可惜了吗。” 周逸辞没有理她,他夺过她手上的笔,在她画糟的地方轻轻勾了两下,落下一只黑色的蝴蝶,他用明艳的黄色点缀了头部和翅膀,比单调的一片黑更加栩栩如生。 梁禾依看着在他笔下起死回生的画,忽然笑了出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有些人只能看着堤坝垮塌,毫无办法,有些人可以立刻找出漏洞填补进去,挽救那样庞大的心血,所有注定有些人只能被另外一些人算计。” 周逸辞把毛笔搁置在瓷托内,他兴致勃勃注视着更加完美的树,“毁了一笔不要紧,不要再毁第二笔,还是一幅好画。” 他握住梁禾依肩膀,“你不小心留下的失误,我来为你补上,这不是很好。” 她呆滞而僵硬偏头,垂眸盯着他白皙的手背,握在自己粉色睡袍上显露的骨节,他其实很温柔,可她觉得他掌心有刺,触碰自己时,哪怕隔着一层丝绸,还是非常尖锐。 她脸上一直强撑的笑容在他抚摸自己时变成一腔泪痕,她难以自制哽咽着,“那么你的失误,我补不上,我只能忍下,你会高兴吗。” 周逸辞眯了眯眼睛,他与梁禾依对视,他看清她眼底的恨意,也感觉到掌下她的颤抖。他一声不响。 “我只是一笔失误,可你是一笔算计,你周逸辞从来没有失误过,你也不容你的失误,你算计的苦果,都是别人来尝。” 她随手抓起摊在地上的画,将那张四四方方的纸握在手中狠狠一扯,撕拉一声,纸四分五裂,破碎成了无数不规则的小块,她朝周逸辞脸上狠狠一扬,那些碎片扑簌着自半空落下,飘荡坠于她的头顶,肩膀,和他整个身体。 “周逸辞,即使滨城所有人都说,我梁禾依工于心计心狠手辣,我也承认自己不是好女人,可我从没有伤害过你,哪怕半点念头都没有动过,我对你一心一意死心塌地,恨不得赔上身家性命去爱你,你怎么忍心这样恶毒,把我推向万劫不复之地!” 梁禾依剧烈起伏的胸口,将她那张苍白的脸映衬得更加毫无血色,她跪坐在地上,整个人失了魂魄,仓皇而凄芜。 “父亲当初百般阻挠,说你不是我的良人,我不相信他,我连自己的父亲都不信,把所有的信任和忠诚都给了你,可你给予我的除了伤害漠视与欺诈,还有什么。” 她克制不住崩溃的情绪,两只手撑在地上嚎啕大哭,“婚礼你舍弃我一个人撑场,连句话没有留就走了,我顾及你的颜面,把所有苦闷咽下为你阻挡指责和猜忌。程欢生下文珀,狠狠打了我的脸,我忍;你把她养在外面冷落我,我忍;到现在你把毒计算到我头上,联合外人侮辱自己的妻子,就为了你的一己私利,你走这一步时,有没有想过我的悲欢?你是否知道这毁了我,我这辈子都干净不了!” 她眼底猩红,像一具染了剧毒的丧尸,咬牙切齿控诉他的冷血无情,“他们都说你是没有人性的魔鬼,我说你是我丈夫,不管你怎样坏,都是我要过一辈子的人,可笑是我自作多情到这个份儿上,还换不回你半点怜悯!” 梁禾依从来都是低眉顺眼,她的娇纵歹毒只对外人,她那样温柔的眉眼和声调,忽然间变得这样狰狞凄厉,周逸辞除了沉默没有任何回应,他握住梁禾依肩头的手缓慢松开,她空洞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很快那层白雾便凝结为水滴,从眼眶溢出。 “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爱过我,哪怕一点点喜欢,零点零一的分量,都没有吗?” 时光纷飞,逝去的岁月一扇帘幕被掀起,拆开。 她穿着艳丽的大衣,澄净的落地窗透入一地阳光,她十分苍白,可还在尽力笑着,她并不知道自己笑得多难看。 她也是这样痴痴呆呆的模样,装着漫不经心,问他有没有爱过自己。 那张脸在光圈和斑点里定格聚焦,从模糊到清晰。 周逸辞恍然记起,白玮倾也这样问过他,那是他们人生里最后一次见面,她送了他一条围巾,很暖和,但颜色非常丑,他知道她是故意的,以她的品味不会织出那样庸俗的颜色,她只是想让他记住,他岁月里她走过而已。 可惜他记不住。 他这辈子谁也记不住。 他脑子里装的都是权势和争斗。 尔虞我诈那么累,哪还有地方搁置儿女情长。 何况那些风月在他眼中,从来都是虚情假意逢场作戏。 吴助理最了解他,什么都入不得他的眼。 他是麻木不仁的疯子。 白玮倾等到了一句抱歉。 梁禾依什么都没等到。 因为周逸辞没有回答。 他不欠白玮倾,相反她欠他。 可梁禾依不欠他,反而是他毁了她。 他想过这样石破天惊的一日,他该怎样面对。 可他从没担忧过。 梁禾依没有程欢玉石俱焚的勇气和聪慧,更没有她反败为胜的胆量和魄力。 她只会和大多数女人一样,哭喊吵闹,瘫软在地上,满面泪痕眼睛红肿,埋怨痛恨歇斯底里,又不得不接受与隐忍,她还能怎样。 周逸辞是掐准了她的脉。 知道她不能如何。 她娇纵跋扈的棱角,终是在这样残忍的婚姻围城里被消磨得干干净净柔软无比,再伤不得人。 她喉咙扼在他指尖,她生与死不都在他的一念。 她自己陷入绝境,还连累了她的家族。 梁禾依没胆量告诉梁锦国,她到底嫁了怎样一个男人,她怕看到他老泪纵横斑斑白发,她不忍他一把年纪还跟着她遭难,她更怕曾经那些反对的声音卷土重来撕碎了她强撑到今日的面具,嘲笑她一意孤行的下场多么惨痛和狼狈,多么可笑又耻辱。 她的肮脏是她自作自受。 可她的家族怎么办。 梁禾依知道自己父亲不是周逸辞的对手,告诉他真相只能在仇恨下加速毁灭掉梁氏,梁禾依积累的苦果,她没资格让别人陪她尝。 周逸辞在她泪眼朦胧的凝视中走向门口,他听了听外面的动静,走廊上十分死寂,并没有人经过。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唇角没立刻点燃,“你要怎样。” “事到如今,我有别的路吗。” 周逸辞眯眼打量门上自己浅浅的轮廓,他忽然笑出来,笑得非常温和美好,“怎么这样悲观,你是我妻子,我会让你无路可走吗。” 梁禾依听到妻子两个字忽然颤了颤身体,她将刚从眼眶滚出的眼泪抿入薄唇,咸咸的味道似乎渗透进她的心。 “我以为你根本不记得,我还是你妻子。” 她朝前爬了两步,匍匐在地上,她觉得自己已经丧失了力气,在他面前像一具溃败的骷髅,她死死盯着这个与她相识结合才一年多,却仿佛占据了她半辈子的男人,她的情与恨,她的悲与欢,甚至她干净与污浊,都被他毁得彻彻底底。 “是不是这世上除了她,谁也无法再扎进你心里,无法再得到你的纵容,即使根本没想过和你为敌,依然躲不过你的算计和伤害,是不是?” 周逸辞指尖松开,那根烟卷自他掌心脱落,轻飘飘坠地,像毫无重量的叶子。 他抿唇一声不响,拉开门走出去。 那扇门未曾关严,露出一条窄窄的缝隙,他漆黑的身影被走廊天窗投射进入的光笼罩,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梁禾依用力仰头,到力气耗光,重重的栽下去。 她趴在地上,脸颊紧紧贴着冰凉的瓷砖,她知道自己错了。 错得一塌糊涂,余生不配得到原谅。 我和文珀在岚姐公寓住了两天,期间她老公从北城过来,我也见了一面,他说滨城最近出了事,报纸没登,让上面给压下了,算是这几十年来滨城最大一场风波,很多方面的人都牵涉进来,考虑到各个领域的颜面以及结果还没敲定,暂时一段时间都不会曝光。 当时岚姐正对着镜子学一款欧美妆容,兴致勃勃问我好看吗,我拿着粉扑帮她修容,只顾着她,于是她老公随口一说,我也随耳一听,没往心里去。 她老公晚上吃了顿饭就走了,说北城事务繁忙,抽空跑一趟就为了看看岚姐怎么样,心里惦记着,还得连夜赶回去开早会。 岚姐送他到门口抱着腻歪了好半天,他们难分难舍的样子让我更想念穆津霖,我们第一次超过一周都没有通话,他似乎人间蒸发,从此一丝消息都没有。 我捏着揣在口袋里的玉佛,慌得六神无主。 倘若每天不找点事情做来打发光阴,我真觉得度日如年。 我一直在想津霖是不是出事了,可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又被我狠狠压回去。 他那么好的身手,那么缜密的心思,谁能让他出事,周逸辞也不能。 他们再如何明争暗斗你死我活,一旦到了生死存亡的节骨眼上,我不相信还真能要了对方性命不成。 他们所有的恶毒,都在我残害穆锡海袖手旁观时用尽了,人这辈子哪能无时无刻都在发狠呢。 第三天早晨岚姐抱着文珀在庭院里玩儿,隔着很远就看到四五辆黑车从小区口驶入进来,径直停在了铁栅门外。 车上步下十来名黑衣男人,都长着一张不正经不仁道的脸,非常的刚烈冷硬,岚姐以为来者不善,立刻叫保镖出来保护文珀,头辆车门随即被推开,走下一名矮胖的男人,右臂上颤着纱布,像受了伤,他隔着门很规矩,并没有凶神恶煞的闯入,只是小声问程小姐在不在。 岚姐抱着文珀,用手将他脸盖住,很谨慎问他找程小姐做什么。 对方还没来得及回答,我和保镖从客厅跑出去,一眼看到站在铁门外的巴哥,我顿时松了口气,笑着让岚姐别害怕,是自己人。 巴哥长得坏,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看见漂亮女人眼睛放光,又贼又奸,良家妇女和他打碰头都怕他,何况岚姐从坏男人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当然更瞧他不顺眼。 不过岚姐听我这么说,知道是穆津霖那边的手下,吩咐保镖开门请他们进屋,那伙人没动,还站在外头等着,就巴哥自己进来,他对岚姐点头道谢,站在台阶底下一脸凝重对我说,“嫂子,霖哥出事了。” 我脸上笑容僵了僵,可巴哥这人一向爱开玩笑,而且口无遮拦,兴头上来什么都敢说,收都收不住,如果穆津霖不拿脚踢他,下流的话他能讲一天一夜不重样。 我抬腿踹了他膝盖一脚,“胡说八道,让你霖哥知道开玩笑都开他头上了,回来非劈了你不可。” 我说完站在铁栅门外的几名手下忽然摘下墨镜,抹了抹眼睛,我这才看清他们眼皮都肿着,像哭过一次,都是些硬骨头的汉子,流血流汗不流泪,这样动作令我不由自主身子一晃,差点栽倒。 没好事。 一定是出事了。 我鼻子一酸,冲下台阶扯住巴哥衣领,他嘶了一声,翘起右臂躲我,我看到他肩骨渗出的血迹,那一刻心跳都停止了 “他怎么了,他怎么了!” 巴哥闭着眼睛哭出声,“霖哥去椿城路上出事了,他一个人打了一百多个,后来被逼到山路上,刹车失灵翻下山沟,现在躺医院里,大夫说…” 他停顿看了我一眼,“嫂子,嫂子你挺住。” 我抓住他衣领的手紧了紧,他感觉到我的颤抖和慌乱,哭得更厉害,说话都是断断续续,“霖哥可能脑死亡了。” 我脑子轰地一声白光闪现,像放了一剂硕大的惊雷,将我轰炸得四分五裂。 我很久都没有从巴哥口中的噩耗里回过神来,像静止凝固了一样,天地之间一切事物都荡然无存,没有声音,没有颜色,没有人烟,甚至没有空气。 我是窒息的,是冰冷的,是死气沉沉,万念俱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章 若是没有你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我浑身发软跟着巴哥赶去医院,我甚至不知道这一路我看到什么,是否呼吸,就像一个浑浑噩噩失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覆盖了我人生全部的颜色。 天塌地陷。 不知道是否有谁经历过那样的绝望。 不,绝望已经无法形容那一刻我世界里的崩溃。 它太苍白了,太微弱了,它带给这个世俗的震撼,仅仅是一些眼泪,一些嚎啕,一些惨白。 它还有方式表达。 而我疲惫到连喘一口气都心疼。 疼得鲜血淋漓,疼得挖心蚀骨。 密密麻麻渗透到我每一根血管,每一块皮肤,甚至每一丝毛孔。 这样繁花似锦的城市,容纳不下我一点小小的痴。 岚姐从没见过这样万念俱灰的我。 眼神都已经没有了求生的欲望。 周逸辞娶梁禾依那天,我记得我还能笑,跪在床边为他系领带,哪怕笑得很假,可我扯得动唇角。 现在我连一丝伪装和敷衍,都做不到。 这早已不是平坦的路。 它颠簸得我五脏六腑都错位。 岚姐慌了神,她让巴哥开慢点,一直死死握着我的手,似乎担心我会跳车消失。她怀中抱着文珀,他含糊不清的喊妈妈,一声接一声,两只手在半空挥舞想要我抱他。 他还什么都不懂,不清楚他被层层保护下的生活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清澈单纯的眼中是我失魂落魄的脸,是对我这样冷漠的无助。 他见我始终不理他,有些烦躁挣扎起来,带着几声断断续续的啼哭,岚姐央求我抱一抱孩子,文珀很想要我抱。 我沉默别开头,双眼空洞而呆滞注视车窗外飞速掠过的树。 穆津霖是我生命里的参天大树,用他庞大的树冠为我遮阳避雨,给予我一席安身立命之地,他是我离开周逸辞后的阳光雨露,是我的重生,是我全部的颜色,是我美好的信仰。 曾经的程欢已经死过一次,再抵抗不住第二次死亡。 我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我更以为穆津霖刀枪不入,可再如何强大的人也只能依附命运的审判,是施舍馈赠还是残忍没收,灾难面前所有面孔都那般仓皇无助渺小而懦弱。 在见到穆津霖之前,我想过一万种他的模样。 削瘦苍白的,干瘪枯黄的,鲜血淋漓的,骨肉分离的。 我所设想出的轮廓,勾勒出的面容,都如一把尖刀,一柄长剑,狠狠刺穿我的心脏,大声斥责着我:程欢,如果你没有嫁给他,他现在还好好的,完整无缺,睥睨苍生,他不会遭人暗算,更不会在孤军奋战精疲力竭后,被逼入死路。 甚至他根本不会去看那家店面。 他想要盘下做生意,他想要给我一份安稳的生活。 他想要履行对我的承诺,带我远离我厌恶的漩涡。 平淡如水,白首偕老。 那是我最渴望的岁月。 他付出生命的代价来交换。 如果我知道,我猜得到,我宁可死也不会说那样的春秋大梦。 他其实做不到。 这一行荆棘丛生,刀光剑影,他从踏入进来便没了全身而退的路。 他只是不舍得像周逸辞对我那样残忍和冷血。 他想把我从来没得到的,毫无索取的捧给我。 我痛恨我要太多,痛恨我不知满足,痛恨我以为他抽身那么容易是如此愚蠢的念头,痛恨我亲手推他走上末路。 更痛很让他变成这副模样的那个人。 不可一世的穆津霖,温文尔雅的穆津霖,风流纨绔的穆津霖。 他有那么多面孔,笑起来又暖又疼。 但都是好看的。 绝不是此时躺在床上,了无生气,犹如一具骷髅的模样。 我跌坐在门口,像一个得了失心疯的魔鬼。 一扇门之隔,谁给我勇气走近,握住他的手。 这条长长的走廊,这间小小的病房,头顶苍白如纸的光。 我觉得自己陷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这世界真的没有了颜色,随着他的沉睡而变得波澜不惊,寂如深海。 声音呢。 冷得发麻。 我大声叫着,叫得什么连自己都不知道。 护士从远处奔跑过来,将病房门推开,在她将一份脑死亡的诊断书交到我手上那一刻,我感觉到自己真的疯了。 一瞬间疯了。 我只有二十一岁,我的一切,都赌注在他身上。 他放了手,根本不知道失去他的程欢,还能不能活下去。 他以为我坚强,以为我聪慧,足够独当一面安然无恙。 他并不知道我迈出这一步时,已经拼尽了全部的力量。 余下的岁月,我熬不住了。 这些光阴,剩我一个人扛,我怎么扛得住。 他娇纵我,呵护我,把独立冷静的程欢变成了一个幼稚撒泼的孩子。 他抽身离去,我该怎么办。 我红着眼睛狠狠撕碎了那张纸,护士被我的狂躁吓得不知所措,她想要按住我手腕,停止我这样毫无用处的动作,可她手伸过来又胆怯缩回去,她于我是陌生的,我于她也是一样。 她看到我眼底猩红的嗜血的悲愤和痛苦到极致的目光。 仿佛一只被困住的母兽,对突如其来的意外充满敌意,又无能为力。 没有人阻拦我,也没有人拦得住我,我嚎啕大哭冲进病房,我想将穆津霖拉起来,可我奔跑的力气在清楚看到他有多憔悴和削瘦时,被一下子抽离剥净,我脚下一软重重栽在床尾,顾不得身体碰撞的剧痛,哭得天崩地裂。 我跪在地上的膝盖一点点挪动,他安静躺在床上,连眼睛都不眨,他的唇鼻被扣在呼吸机里,胸膛微弱的起伏,似乎随时都会平息。 我想我是爱着他。 在这一刻,在他终将离我而去,我也真的握不住他的这一刻。 我终于清楚他有多重要。 悄无声息驻扎进我灵魂,我的肉身,我的血脉与骨骼。 像纠缠生长的叶子,像盘根错节的藤蒂,早已合二为一,活着彼此眼中最想要的模样。 于是我丧失掉自己一半的性命。 从此苟延残喘,吊着一口狼狈的气。 他距离我分明这么近啊,可我想唤醒他又那么远。 我已经抬起手就可以触摸到他的脸,他的脸没有了皮肉,没有了温度。 只剩下皮包着骨头,他只和我分离了一周,这一周怎么就这样了呢。 意气风发的那个人哪去了。 我冰凉的指尖停顿在他眼尾,那里有伤,很长很细的一道疤,疤痕凹凸不平,泛着触目惊心的血光。 尖刺插入进去该是多疼啊。 我问穆津霖哭了吗?疼得有没有哭。 他不回答我,睡得那么沉。 我被他气笑,用手在他下巴狠狠掐了下,“多大的人了啊,还开这种玩笑,我给你三秒钟,你自己起来。” 我红着眼瞪他,数到三时,忽然崩溃了。 起不来了。 他真的起不来了。 他不会看我哭还无动于衷,他不会一动不动在我面前躺这么久,他舍不得吓唬我,他对别人心有多狠,对我就有多柔软。 我掀开他身上盖着的被子,十几根五颜六色的管插在他裸露的皮肤上,那些刀疤和刮痕,那些没来得及结咖的伤口,我不敢想象他和那么那么多人缠斗时,有没有很想看一看我,最后看一看我。 他有没有很多话要对我说。 口袋里的玉佛在我剧烈颤抖中坠落在地上,啪地一声,一道长长深深的裂纹。 我恨透了这一切,抬脚重重踢飞了玉佛,不顾它撞在墙角碎得更加彻底。 我匍匐在穆津霖身上,哭得撕心裂肺。 “说话啊!求求你起来…穆津霖你骗人,你他妈骗人,你们穆家都是混蛋,全都骗我,我以为你不会骗我,可你骗得最狠最彻底,你们到底拿我当什么!究竟还要怎样折磨我!” 我嘶吼着摇晃他,床铺在我的晃动下嘎吱响动着,护士听到动静冲进来将我从他身上拉开,她不断提醒我病人已经没有知觉,怎样都无济于事。 我最怕听到什么,她偏偏狠狠刺我心窝。 我用力甩开她的桎梏,再次扑过去握住穆津霖冰凉的手,我将他掌心贴在我脸颊,我哭着问护士如果焐热他会不会醒过来,会不会。 护士愣了愣,她抿着嘴唇站在那里,注视这一幕哑口无言。 巴哥蹲在墙角捂着脸,他并没有回头看病房里凌乱熙攘的一切,耸动的身躯在白光下散出一圈圈颤抖的波纹。 这样穿透一片的狼藉里,文珀似乎感觉到什么,他不安的张望着,目光定格在我几乎绝望到毁灭的脸上,最终放声啼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一章 哪怕岁月改红颜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连着两天我在医院照顾津霖寸步不离,巴哥拎着食盒给我送饭,他每顿都会给我送,可我从没有碰过,他拗不过我就找来文隽,两个人联手一个钳住我,一个捏开我下巴往里面灌,那些粥在我喉咙徘徊,却怎么都咽不下去,等到他们松开,再被狠狠吐出来。 我看着津霖躺在床上,看着他浑身插满管子,看着他只能依靠营养液来维持生命,看着他毫无知觉苍白的脸孔,我叫他,摇晃他,在他面前放声痛哭,他都没有半点动容和反应。 真狠。 穆家的男人啊,一个比一个狠。 都狠到了极致。 我以为自己是女人里最狠的,可和穆家的男人比,我还差了那么多。 我舍不得撒手人寰,但他就舍得。 那两天我真没心思照顾文珀,他在我眼里的每一个动作,都仿佛像极了周逸辞。 对,就是他。 文珀越长越像他。 眉眼起初还像我,现在却和他如出一辙。 他撒火时凌厉的眼神,文珀也继承得干干脆脆。 他如一个魔咒,在我眼前晃来晃去,随时提醒我,不要忘记津霖躺在这里是因为谁。 岚姐看着文珀在我身边大哭我无动于衷,她心疼那么小的孩子被卷入父母的恩恩怨怨,她和我打了个招呼就把他带走了。 她每天都会通过早晚两次电话告诉我文珀是否乖巧,刚才做了什么。还会试探问我愿不愿意看看他,我总是听到一半就厌烦,把手机毫无征兆的关掉。 当初为了文珀,我才费尽心机从周逸辞的囚笼里逃出,我不想我千辛万苦生下的儿子给梁禾依抚养,我更不想我的儿子成为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那时他和周逸辞在我眼中是分割开的,彼此互不相干,唯一的牵涉就是我。 可文珀的确是他的骨肉。 不论我如何自欺欺人,不论穆津霖有多么疼爱他,将他视如己出。 都骗不了血缘这一关。 我无比痛恨为什么,为什么文珀是周逸辞的骨肉。 我当初到底怎么了,竟然会受到他的迷惑,生下他的儿子。 一个是暗算我丈夫不共戴天的仇敌,一个是杀夫恶魔的骨血,我怎样面对这样错综复杂的关系,我怎样抚养周逸辞的儿子长大。 我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天真无邪的脸,想到周逸辞的阴险,想到他在下令对穆津霖动手时的狠毒,我真想立刻杀了他,以他的头颅,他的血,他一片片亲手割下来的肉,去祭奠津霖九泉之下的亡魂。 文珀会恨我。 我知道他一定会恨我。 他恨就恨吧,一如他恨我,我也在恨着他凶残的父亲。 凌晨三点多巴哥推门进来,走廊上静悄悄的,像荒山野岭,没有人烟。 我正在水盆里浸泡一条白色毛巾,那水很烫很烫,像着了火一样热,巴哥说他找大夫问了,霖哥醒来的几率为零。 我濡湿的指尖因这句话倏然一顿,灼出了两颗硕大的泡。 “所以呢。” 他搓着手,蹲在墙根没吭声,时不时抬眸扫我一眼,满脸惆怅和哀戚。 挺大的老爷们儿,这表情做出来看了更让人难受。 全天下的人都为穆津霖惋惜。 惋惜他英年早逝,天妒英才。 惋惜他曾经那么骄纵优秀的男儿,落得这样下场,苟延残喘着。 穆锡海死时候不到七十岁,吊唁的人在我鞠躬时都说,“锡海才这把年纪,按说正当年啊,实在是可惜了,连自己孙儿都没有见到。” 津霖才活了他一半。 我不知道温笙的女儿是不是他的骨血,可作为他妻子,没能为他孕育一儿半女,这是我永远无法原谅的罪孽。 我不是没有眼巴巴盼着为他怀一个孩子,但这份热切的祈盼,怎么都如愿不了。 我用力捶打自己腹部,为什么给周逸辞一次就怀上,到津霖身上就这么顽固不化,这不争气的肚子要它有什么用! 我越打越狠,巴哥听着那砰砰的动静吓了一跳,他从角落蹿起来,一把扯住我,“嫂子,都是命,谁也不信命,可也由不得信不信。霖哥不怪你,如果没有嫂子和文珀,他这段时间根本不会这么快乐。我们都不傻,看得清楚,您来了码头之后,他就是比以前高兴了。” 我感觉到巴哥眼泪滴在我手背上,我闭了闭眼睛,津霖高兴的日子太少了,他这辈子心思太重了。 我没能救他,还害了他。 如果这事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过去,我死都没脸见他。 我不信周逸辞称霸一方,连王法都能蔑视,即使他抹得干干净净,我也拉他一起下黄泉。 巴哥掉完两滴眼泪,小声跟我说,“嫂子,要不…把霖哥氧气拔掉吧,让他痛痛快快走,别这么撑着…” “我不拔!”巴哥还没说完,我从椅子上猛地站起来甩开他,“我不会拔,谁也不能拔!我就要他活着,我不能接受他没有了!我死也受不了看着他从这个世界消失,还是我亲手送走的。” 巴哥一只手臂受了伤,他扛不住我愤怒下的力气,疼得蹙眉,“嫂子,霖哥现在没活着…他和死了没区别,他这样不舒服,让他走吧。我也舍不得,我们都舍不得,可你要他瘦成什么样才肯放他?” 我瞪着巴哥,眼泪扑簌扑簌滚下来,很快湮没了我整张脸庞,像一条窄窄的瀑布。 疯了,这个世界都疯了,津霖已经这样了,他不会伤害任何人,他只是安安静静在这张小小的床上,一点点变瘦,到最后甚至比一个孩子还小,为什么都不容他。 我伸手在潮湿的脸上擦了擦,“我就是不拔,这世上没有绝对的事,他不会舍得我,他走不了,他能醒过来。” 巴哥闭着眼睛抱头不出声,他站了会儿,最终受不了这样压抑的气氛,转身跑出去。 我挂着一脸泪珠,盯着那扇摇摇晃晃的门,头顶渗透出的灯光无比惨淡,将津霖只剩下骨头的脸笼罩得更加晦暗。 当我自私吧。 我就是个自私恶毒的女人。 为了我的目的,我谁都能祸害。 我不愿让他走得痛快。 我就想缠住他,我就是不放他。 我颤抖着一双手将毛巾从水里拎出来拧干,坐在椅子上握住他手臂,一点点擦拭着,他瘦了,真的瘦了好多,一天天瘦下去,他的掌心,他的下巴,他的腿,他插满管子的胸口的缝隙。 一排排肋骨暴露出来,我看一眼都觉得心如刀绞。 毛巾很烫,热得在这样浓烈的季节里,让人发燥。 可我只想为他添一点温度,我最怕他变冷,忽然间变冷,连挽救都来不及。所以我总是备着一盆热水,随时往里面续,不停给他擦拭,他想冷都冷不下去。 岚姐说那没用,躺在这里的人,已经没了意志,他拼不过强大的死神。 可我总有一丝奢望,兴许擦着擦着,他忽然睁开眼,像以往那样,笑得下流又奸诈,让我亲一亲他。 我不听劝阻找了一块布罩住床头的仪器,护士不进来都不会掀开它,否则我看着那道波折啊,整颗心都是慌的。 一条鲜活的生命,怎么最后就靠那条线来决定生死呢。 他强势了一辈子,他才不甘心。 我也不甘心。 我握住他已经看到青筋的手腕,根本不敢用力,生怕不小心捏碎了他,会让他变得残缺不全。 他就在我眼前,和我近在咫尺,我那么想他能抱一抱我,但他分明在我手心握着,我的呼唤却被他残忍隔绝在世界之外。 都说不舍得在感情里发狠的男人,偶尔狠一次才让人心慌。 这是我活到今天最绝望的一刻。 因为我知道这份绝望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我哭到最后嘶哑到发不出声,他还是不曾回应我。 我伏在他胸口,听他微弱的心跳,很慢很轻,像随时要破碎的珠子。 那个能为我抵挡千军万马的穆津霖,真的走了。 他胡茬停止生长,眉眼变得青黑,所有证明他还能清醒的东西,都流失得悄无声息。 我拼命回想他最好看最意气风发的时光,那些记忆纷至杳来,更让我肝肠寸断。 我欠身勾住他手臂,看着他沉睡的眉眼一声声叫他,“津霖,我很听话,这么久我终于肯听一次话,你怎么不醒来夸夸我。” 我拉住他的手让我抚摸我的脸,我每一寸他可以触摸到的皮肤,“那天你走时告诉我要长胖一点,呐,现在我胖了,你又不肯睁开眼看我,我们两个人谁是骗子,是不是你。你还答应带我和文珀离开,拉钩说做不到的是小狗,现在你是小狗了,你还欠我一声狗叫。” 我艰难咧开嘴角露出一个自己都觉得苍凉又难看的笑,“你是藏獒,不,那是以前,你现在应该是腊肠。其实啊,你以前在我眼里就是一只哈士奇。” 我笑得发僵,僵得疲惫,手指从他眉心滑落,在那只坚硬冰凉充满了水雾的呼吸机上戳点着,“呐,狗叫你逃不掉,愿赌服输,不学我死都不会放你离开,追到阴曹地府你也要叫给我听。” 我眼前才清明的视线忽然又泛起一层浓浓的水雾,隔着那层雾气,我好想触摸到他的唇,可厚厚的白色玻璃,把它变成一场奢望。 也许他至死都在想,我会不会再回到周逸辞身边,忘记自己的身份,忘记一切仇恨,在美好又多情的风月里化干戈为玉帛。 他想我心里放不下周逸辞,不管我多恨他,他也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爱过的男人。 津霖以为他在我心中无可替代,更以为千帆过境,他走了,我便理所应当再回到从前的日子。 可他根本不知道,我和周逸辞早已是仇人,在这样的世事无常里,只差彼此刀枪相向。 我嫁给他那天起,就没想过再回头。 如果没有他,我还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模样。 我甘愿为他守一辈子。 这世上再不会有谁像他那样爱我。 再也找不到了。 程欢所有幸福的时光,都终结了。 我握着他的手低低哭着,真的走投无路。 这两天两夜我都在等,我愿意等一辈子,可他越来越瘦,越来越苍白,我不敢想等到最后,他会不会真像巴哥说的,变得好小好小,小得握不住,干枯成一个老头。 他会不会怪我,他一定不想让我看到那样丑陋狼狈的他。 “津霖,求你醒过来吧,我不相信一点可能都没有,他们都劝我,劝我放弃,让你走得干脆些,痛快些,可他们不是我,他们理解不了做这个决定多难。我想让你和我就个伴儿,哪怕你不能拥抱,不能说话,甚至不能看我,没有一点知觉,可你终究还活着,还有一口气,至少我不是没有依靠,不是自己一个人。” 我握着他的手,将自己脸埋入他近乎冰冷的掌心,我在他粗糙的皮肤里哭出声音,“我真怕自己撑不下去,我看着你这副模样,知道你的痛苦,知道强留你的残忍,我快要死了,真不如给我一刀,我感觉我一辈子都接受不了,接受不了你会变成这样。” 一片寂静的夜色,将他笼罩得平淡柔和。 我终于明白无能为力的感受。 其实惨烈的死亡并不可怕,最可怕是他还没有死,他还有气息,但却深知救不活。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哭到头昏脑胀,天昏地暗。 白光下的门扉轻轻晃动,我感觉到门口位置涌入进来的风,我从穆津霖怀中抬起头,看到文隽拿着一根没有点燃的香烟,正放在鼻子下嗅,他背贴着墙壁,蜷缩右腿,一动不动注视我。 一身黑衣像披着夜色。 仿佛已经进来很久。 我缓了半响,将眼里几乎再次坠落的泪光咽回去,“老巴手臂好了吗。” 文隽知道他在我这里碰了壁,再次被否决送穆津霖离开的念头,他疲惫的面容拧了拧,“差不多,砍得不深,没伤着骨头,养几天就行。” 我指了指放在床头的水杯,他探身握住,从床铺上方递给我,我接过拿起棉签在杯口蘸了蘸,轻轻涂抹在穆津霖眼尾的伤处,我十分固执做着这件没有人理解的事,护士也问为什么要擦,人都不行了,那点小伤口并不碍事。 我说闲着没事,守着也是守着。 其实我只想在他真的扛不住,真的需要解脱,而我迫不得已拔掉氧气那天,他可以毫无瑕疵的离去。 一如他曾经的模样。 他其实最臭美。 比姑娘还要命。 他不喜欢脸上有半点不完美的痕迹。 我想要它快点愈合。 可我并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做到,护士说他已经没有了自我愈合的能力,所有功能都逐渐停止,伤疤会越来越溃烂,不可能弥合。 我只好固执着我认为有用的方式。 我听说人不能长褥疮,长了就没多少时日了。 我不敢放过他每一寸肌肤,苍天不留他,我偏要和苍天抢一抢。 文隽看了眼摆在床头冷却的粥,“嫂子又没吃饭。” 我没理他,盯着穆津霖阖住的眼皮,他叹口气,“嫂子才多大,日子还长着,霖哥出事了,不还有我们,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嫂子和文珀我们替霖哥养,您好好的,他才能走得安心。” 文隽说到最后一句,戛然而止,停下得非常突然,他似乎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这样的话,只会为我糟糕的心情雪上加霜,我到现在都不肯相信他会死,我抱着顽固的念头,不惜一笔笔重金砸进来。 我问过院长是否国外能够医治,他说有类似病例苏醒过来的奇迹,但可能性微乎其微,津霖的情况禁不住折腾,他满身都是伤。 我找何曼要傅惊晟的电话,我想赌一把,看他是不是津霖的人,以他的人脉和能力,短时间内去国外把大夫请到滨城为津霖医治也不是没有可能,就算倾家荡产我也不会放过一线生机。 可傅惊晟在津霖出事后也失踪了,听说他好几天没在江北露过面。 我用指腹摩挲着津霖的指甲,他指甲光秃秃的,修剪得很整齐,里面干干净净,不看光滑程度,真像一只女人的手。 九天前他离开码头晚上还是我给他剪的,当时他嘴巴正损,说我胸口好不容易凸了几个月,还没好好感受几次,现在又凹回去了,我好笑又好气,故意把指甲刀剪歪,刮下他一片薄薄的皮儿。 我握住那根手指在上面寻找,果然白白的细肉还裸露着,可惜他含笑的眉眼却再不能给我看。 我脑海闪过一副面孔,那副面孔定格的霎那,我眼底雾气变为狠厉的凶光,我咬牙切齿问文隽,“是不是他做的。” 文隽抿着嘴唇,他一声没吭,我从他为难的神色中看出答案。 我不着痕迹握了握拳,我反应过来自己太过用力,攥红了津霖的手,立刻又松开,轻轻在他指尖吹气,问他疼不疼。 他安详睡着,面无表情,对这一切置若罔闻。 “津霖,我好像已经和他纠缠了半生,这两年,真的比半生还要长。我也累了,真的很累。你先睡吧,好好睡。” 我在他手背吻了吻,文隽将烟卷别在耳朵上,他朝门口走了两步,已经握住门把,又想起自己找我什么事,他从口袋里摸索一阵,掏出一个正方形的蓝色丝绒盒,他转身喊了我一声,“嫂子,这是霖哥翻下山沟的车里找到的,上面刻了你名字,你…你收着吧。” 我盯着那只绒盒,盒子边缘染着血,宝蓝色的绒布,一两滴血渍显得那么刺目。 它似乎很沉,沉到我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接,就那么直勾勾看着,它的分量把我压得透不过气。 天若有情天亦老。 天确实无情,它喜欢把遗憾洒满人间。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拿过来的。 浑浑噩噩。 每一步都失魂落魄。 盒盖被推开,闪烁的颜色晃得我眼睛一酸,又涩又干。 其实他送过我许多东西,珠宝衣服,还有些女孩喜欢的玩意儿。 他把我当女儿宠。 我撒野耍泼,他都没有怪过。 嫁给他之后,好像全天下男人的脾气,在我眼里都像绵软的云。 他把黑暗盖住,将我藏在帽子里,让我踩在他头上看这个被他施了魔法、到处都是彩色泡沫的世界。 我最喜欢他亲手雕琢的木簪,虽然手艺不好,刻得花纹也歪歪扭扭。 我甚至不明白,他从不接触桃木的人,怎么忽然要送我一枚簪子。 戒指代表永恒。 我知道他最想给予我永恒,他对白首的期待,并不比我少。 可人都不在了,我握着戒指睹物思人,还有什么用。 我颤抖着捏住戒环儿,放在眼前细细打量,“文隽,我不是个好女人,我自己也清楚。这辈子啊,我从没有为他津霖过什么,就连我喜欢他,都是在他出事才后知后觉,所以老巴让我亲自送他走,我下不了手,我觉得我心里愧太深。” 文隽闷着嗓子答应了声,眼圈有些红。 我抚摸着那颗硕大的钻石,果然刻了我的名字呢,我好像都能猜到他当时眉眼含笑的模样,有多么温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二章 始终没得到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穆津霖发生意外的事最终也没有瞒住。 我早知道根本瞒不住。 他名下有磐虎堂,有风月山庄,有珠宝城,还有穆氏的职位,他消失了十天,这十天滨城唯一可以媲美他失踪的码头大盘查被上面压住没有曝光,清楚内幕的人寥寥无几,孟三爷带部分手下逃离,华西赌场暂时停业,以致于众说纷纭都在探究这两大地下组织忽然消失没落的缘故。 周逸辞那方放出了消息,穆津霖居住的医院在短短一夜之间拥堵了大批记者,杀得我措手不及。 我已经准备好了方案交给风月山庄的公关,只差了半个小时,被周逸辞那边捷足先登。 兴龙会在他的算计与梁锦国的联手下已经倒了一半,磐虎堂群龙无首,他势头正劲,急需再添一把火,把他的能力和地位彰显出来,得到八方支持拥戴,顺理成章吞吃穆氏,成为真正雄踞为首的商户。 他以为我会藏盖,压住穆津霖出事的消息,在短时间内大肆筹谋和他兵戎相向,我手中有穆锡海的两成遗产,都还没有动,追随穆津霖的马德禄实际也在追随我,他担心自己疏忽掉什么,被我联合他人玩儿一出漂亮的绝杀,干脆先发制人。 穆津霖出事的风声泄露出去,一些生意上有所往来的客户都亲自过来探望,明着是关切,实则为了探听虚实,我让文隽带着一拨人无论生熟全部挡住,绝不能让他们看到穆津霖现在的惨状,不管传言如何凶悍,眼睛看不到,谁也不能怎样。 到第四天头上驻守的大批记者有不少离开,而商场已经掀起波澜,华西赌场停业后,上面并没有二度施压,可隆中赌场为了避风头也没有再继续营业,滨城两大王牌赌场相继倒闭,所有人都觉得非常茫然,尤其是圈子里已经蠢蠢欲动,所有人都知道上面针对兴龙会和磐虎堂,势力略次于这两者的都想要趁机上位,那段时间上面部署了极多人员进行全方面的防备,绝不再让任何黑色土壤有发芽生长的机会。 如果穆津霖没出事,以他的权势和地位,再联手椿城的盟友,在当下孟三爷偃旗息鼓的局势下,一定能够乘风而上,周逸辞确实有本事,但也不一定鹿死谁手。 他也是料准了这一点,在穆津霖离开码头那一刻起,就打算让他有去无回,杜绝后顾之忧。 巴哥怀疑码头有内奸,透露着穆津霖的一举一动,让周逸辞对他了如执掌,才能这样精准无误在山涧小路上堵住了他。 穆津霖的本事和城府,周逸辞绝不会把人安插过来,他们是手足,虽然话不投机,可了解彼此到底比外人多,穆津霖如果那么好算计,他也活不到今天,孟三爷就私下做掉他了,所以这个人应该是穆津霖防备不多,与周逸辞处于敌对,甚至和他为盟友的人。 我告诉巴哥找到傅惊晟的下落。 巴哥愣了愣,“晟哥是霖哥的人,这么多年了,上头严打场所的消息,都是晟哥给霖哥透露,不会是他。” 我已经拉开车门准备弯腰进去,听到他这样辩驳,又退了回来,我看着他眼睛里惊诧与笃定的光,“我是谁的人,你有把握吗。” 他舔了下嘴唇,“您是嫂子,当然是霖哥的人。” “在我成为你嫂子之前,我还是他继母,他事实的弟妹。” 我伸手在他肩膀上掸了掸,“人啊,拥有的面孔和身份越多,越不简单。行走天下,靠着情分可长不了。” 巴哥没吭声,我戴上墨镜钻进车里,吩咐司机去穆氏。 穆氏和我预想的差不多,表面风平浪静,只因为还没有关乎穆津霖死活的确切消息,每个人都各怀鬼胎,小心谨慎筹谋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我坐在会议室看文件,对旁敲侧击的问话一律忽视,他们有些按捺不住,直接开门见山询问外面的流言是否属实,我漫不经心从合同里抬眼看他,“属实啊,不属实的话,我不早就安排公关澄清了吗。” 那人被我噎得一愣,他咽了口唾沫,“所以穆总现在的情况是?” 我卷着文件指了指周逸辞的空位,“诸位当中他的人不是很多吗,怎么,一条船上的蚂蚱,都打听不到内幕吗?看来周总对你们的防备也很深啊,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连用兵之道都不懂的周总,还得诸位如此厚爱,可见还真是手脚大方会施恩惠人当道的天下。” 他们有些尴尬讪笑,有些面无表情,隔着虚无的空气紧盯我,生怕错过我脸上一丝一毫表情。 我诡计多端通过这一两次共事他们都心知肚明,知道说不过我,也玩儿不过我,我不开口讲,也没人再主动问,都缄默不语。 我在鸦雀无声的死寂里翻看完全部文件,财务方面的东西确实没怎么动手脚,周逸辞自己不做,手下人会帮他做,看来马德禄和林葆承的确非常妥帖,表里如一,迫于他们的威慑和监督,周逸辞这方迟迟没有动手。 我合上文件,双手交握看向对面的林葆承,“最近公司效益怎么样。” 他起身说,“稍微有些不稳定,但因为没有落实,反而炒得水涨船高,暂时市场产品的高额盈利,足可以弥补后期发生困扰的损失,预见未来一个季度应该保持小额度的盈利。” 我嗯了声,示意他坐下,“企业都是有起有落,诸位如果这点抗压能力都没有,就不太合适把持高管的职位,为人处事稳一些,不要总想钻空子闹风波,穆氏遭遇瓶颈,诸位也会受牵连,虾兵蟹将永远成不了龙王太子,祖宗的阴德摆在那儿,没本事给当子孙的积下社稷,不如安分守己当平民,穆氏亏不了任何人,大家一起发财。” 他们笑着朝我点头,纷纷附和,也有一部分对我坐在穆津霖的位置很不满,毕竟我是亲眷,虽然这些股份本该属于我,可我总归转出去了,这样指手画脚确实不妥当,但几名大股东都没有吭声,他们也不好过分干预,只好视而不见。 我将秘书在车上汇报给我的内容简单陈述了下,有条不紊有理有据,最后补充是穆津霖早前准备的文案,现在由我转达给大家,他们都是聪明人,我这样既点出他出了事,也给了一颗定心丸,他们无非要利益,利益不触礁,不会冒险争执。 我将椅子推开站起身,“葆承跟我出来,其他人继续开会。” 穆津霖的秘书跟随我走出会议室,林葆承紧随其后,我没有进入休息室,而是直奔这条走廊尽头的天窗。 我找秘书要了一支烟,是穆津霖常抽的牌子,只还剩下两三根,有些返潮。 我夹住点燃,吸了口,我很久不抽烟,也不怎么会,这一口吸得太猛,狠狠呛了下,我含着眼泪,还执拗吸着,像较劲那样,林葆承站在我身后,低低喊了声夫人。 我咧开嘴吐烟雾,鼻头噎得发红,我开门见山说,“津霖脑死亡,已经没有希望了。” 林葆承一愣,“这么说外界传言都是真的?” 我盯着烟头焚烧的烈焰,“我为了救他甚至把手伸向国外,可我能找的人不是津霖的人,而其他方式会需要很长时间,津霖等不了,所以。” 我没说下去,蹙眉闭了闭眼睛,他问我想要怎样,我没直接回答,而是将玻璃推开,把烟卷顺着窗口扔下去,底下是一片草坪,我笑着问他会不会烧成火海。 他说不会,草很湿。 我笑容仍旧没有收敛,“对,所有形单影只的火苗,都烧不起来,除非一起葬身火海,玉石俱焚。” 他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我盯着早已埋没在茂盛草丛中的烟蒂,果然是悄无声息,没有激起半点火焰。 我将窗子重新合住,侧过身看他,“津霖名下的全部股份,我深思熟虑后,你来掌控最合适,你的职位不低,添一副筹码,也降得住。恐怕你要临危受命了。” 林葆承整个人都呆住,他没想到我会这样信任他,无比愣怔。这样庞大的股份意味着什么,他在穆氏任职多年自然非常清楚,加上他手中自持的份额,他的地位将一跃上升至仅次于周逸辞的第二股东,他平复了很久才开口问我,“按照资历和与您的交情,我都不是最好人选,不如您询问马股东…” “马德禄年事已高,他可以做垂帘听政的辅臣,做不了冲锋陷阵的将军。津霖这边可以信任的人,在整个穆氏,只有你。葆承,现在我没有第二条路。” 我的坦诚与亲络,让他长吸一口气,他既不安又惶恐,“夫人巾帼不让须眉,完全可以一力肩挑,您这么年轻,打理穆氏几十年的精力都有,我毕竟是外人,我都很难想象您是否会担忧。” 我平静笑出来,“我还有我的事做,不铲平前路,你拿着股份也走不顺。” 他听到我堵死了所有能走的路,知道我的确没有其他选择,他非常斩钉截铁,“夫人看得起我,我势必鞠躬尽瘁,效忠到底。” 我让穆津霖的秘书尽快草拟股份转赠书,并且委托公证人员全程监督,我将所有事务都交待给她,她离开走廊去办事,我对林葆承说,“穆氏周逸辞很快就会独大,可穆氏也有一半是津霖的,甚至周逸辞手里的一切,都应该是我的。他害了我丈夫,我不会让他如愿。葆承,我要你答应我,如果十七年后穆氏仍旧存在,你手里的一切,都要还给成年的穆文珀,他不会亏待你,但你要完璧归赵。你肯吗?” 在我说这番话时,我一直盯着林葆承的眼睛,他有许多复杂的表情,尤其当我说完最后一句,他明白自己仅仅是代替年幼的文珀掌管这一切,他多少有些不甘,半生呕心沥血,最终还是为他人做嫁衣,可他的半生荣耀,我也给予了他。 人活着不都为了生时的风光,谁会考虑死后的青冢呢。 不过他的闪烁和迟疑,反而让我觉得踏实,如果他毫不犹豫,那才是另有打算,正常人的思维都很贪婪,商场和仕途的人尤其贪婪,林葆承犹豫了很久后对我说,“我无法保证那么久远的事,但我可以以我的家族子女起誓,我会对穆总,对夫人,对小少爷忠贞不二,分得清公私。” 我嗯了声,朝他咧嘴笑,“这就够了。” 我看向远处隐匿在阳光中的楼宇,我到底辜负了穆锡海对我的宽仁和容忍,他不戳穿我不毁掉我,仅仅为了让我保住他的两个儿子,可他忘记了他生养的子嗣有多么恶毒,也忘记了这世上有一种不受掌控的东西叫儿女情长,从梁禾依爱上周逸辞并成为他下手的猎物,从我失去了股份生下文珀,这一切都偏离轨道,靠向老谋深算的周逸辞。 或许到我赎罪的时候了。 阳世的万般罪孽,终究躲不过。 我放纵一时种下的苦果,这么多人尝。 它结得太疯狂,连根拔除才能让所有果子干瘪凋零。 否则阴间也不会容我满身污秽与惭愧。 我和林葆承分开直接下楼到前台询问周总近期的出勤情况,她告诉我周总从穆总缺勤之后也一直没有来过,据说在梅海处理一些很大的合约单子,最近滨城非常风光的企业就是梅海。 我从穆氏大门走出,站在阳光下看了很久。 褚慧娴,齐良莠,沈碧成,可心,白玮倾,梁禾依,温笙。 这些与我的爱情我的青春千丝万缕的女人,她们的面孔就像此时渐沉的夕阳,曾经花团锦簇光芒万丈,最终走向没落与苍凉。 人这一辈子啊,看来看去不就那么点事吗。 看得透的早早脱离苦海,看不透的继续熬。 多少人一生都活成了笑话。 我做了十九年贫贱的泥土,也过了两年万人之上的生活。 争来争去最想要的,始终也没得到。 我赶在黄昏落日前到达梅海集团。司机熄火后刚要问我是自己下去还是叫人出来接,我没有理会,推开车门面无表情走下去。 保安站在门口正拿对讲机说话,他看到我一愣,下意识要反手关合住玻璃大门,我上前一脚踢开他手腕,门在我高跟鞋的重压下晃了晃,砰地一声,完全大敞开。 我气势汹汹朝门里走,并留了个心眼,在监控区的范围内露了一面。 几名保安听到声音迅速围拢过来,想要阻拦我的闯入,大厅一名经理从对讲机里发现了不对劲,他匆忙自走廊的休息室跑出来,在看到我如若无人之境般的猖狂,他下意识喊了声拦住! 我不动声色抬眼皮扫了下监控仪,发现盆栽位置是盲区,我一步跨过去站定,没等保安过来,在经理冲向我时,从口袋里飞速掏出一把银色的枪,对准了那名经理,“你有几条命。” 经理脚下瞬间僵滞,像被点了穴。 他站在监控下,像一个被控制的木偶,我站在盲区中,一脸冷若冰霜。 他眼睛聚焦在我手中的枪口上,微微一怔,有些斗眼。 他是正儿八经的商人,没见过其他圈子的尔虞我诈腥风血雨,他更没接触过武器,所以表情有些发懵,我将枪抵住他额头,“我问你有几条命。” 他故作镇静说,“一条。” 我嗯了声,“只有一条,好好护着,命很脆弱,别不自量力,懂吗。” 他屏息静气,料不准我会忽然做什么,想必我的大名梅海也传得天翻地覆,发生了这么多事后,我与周逸辞的关系早已是人尽皆知的秘密。 他举起双手朝后退,那些保安站在原地不动,我看着他额头一点点离开我的枪洞。 “周逸辞还是在六楼办公吗。” 他没有回答我,所有人都鸦雀无声。 我冷笑着扣动扳机,吧嗒一声脆响,经理率先开口,“周总在七楼新办公室。” 我手指在扳机上抚摸着,“你可以选择报警,但谁栽我进去,我也会取谁的命。另外。” 我挑眉示意他看监控,“你像个神经病一样对着盆栽万分惊恐,你以为你在演戏吗?” 我把枪收进口袋,手隔着衣服还在紧握着,随时再度出击,他们对我的暴躁和疯狂束手无策,也看出我眼底的狠意,谁也不敢触怒我。 我气定神闲走向电梯,在电梯门打开的霎那进入,他们眼睁睁看着我到达周逸辞所在的楼层,没有任何办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三章 这故事只剩皮囊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周逸辞喜欢看书。 看很多很深奥复杂的书。 一如他高深莫测的性格。 很多富商官宦的书架,都是用来摆样子,经常落满了尘埃与积灰。 可他的书架总是干干净净,像一件衣裳,哪怕褶皱和陈旧,也没有一丝灰尘。 我推开办公室的门,他正坐在沙发上,沐浴在黄昏残阳中,斜斜的光透过窗子洒入进来,照在他脸孔,斑驳的剪影一道道。 他手捧一本欧洲名著,津津有味的细读着,他没有抬头看谁来了,只是平静翻过去一页,继续研读。 吴助理端着一只精致的瓷杯从门后的饮水机处直起腰转身,他看见是我,迟疑了下,喊了声周总。 周逸辞在他提示下慵懒扫向门口,他吩咐吴助理下去。 不惊不扰,无波无澜。 果然还是那个周逸辞,天大的事也不会在他脸上印下半点痕迹。 曾经我爱极了他这幅模样,那是全天下男人都没有的冷静。 这份冷静让女人痴迷,让男人惶恐。 他掌握得那么好,不论是眼神,还是声音。 都仿佛经过精雕细琢,掐着人的脉络。 那么多女人做过他的垫脚石,做过他的牺牲品。 包括我。 包括不可一世的名媛。 那么多男人死于他的狠毒和凶残。 包括他父亲。 他的兄长。 这是怎样的男人,我时至今日也没有看透他的全部。 吴助理将那杯茶水放在他手边,他朝门口走去,在经过我时,他微微止住脚步,“程小姐…” “穆太太。” 我打断他,他愣了愣,然后笑出来,“称呼就那么重要吗。” 我看着他不语,他垂眸盯着自己被杯子烫红的双手,“这双手,对于大部分人来讲,右手承担的事务比左手多很多,可他们依然只区分了左右,在称呼上并没有高低之分,天底下的女人都争妻子的位置,可程小姐在穆宅看得清楚,妻子就一定是男人心尖上的女人吗?周总对待两任妻子又如何,滨城您所认识的名流,他们又把自己的真情和疼爱几分给了妻子?” “津霖全部给了我。” 吴助理哑口无言,他抿唇笑出来,“对,只是因为他不是周总,他所承受的无可奈何要轻得多。如果位置交换,周太太您一样可以做,但穆太太却像您现在渴求周太太一样难。” “我已经不再渴求,我这辈子只做一个男人的妻子。” 吴助理被堵截得无话可说,他沉默走出去,停在门口折射出走廊灯光的砖石上,他手指勾住门把,一点点合住,直到完全看不见这扇门里的场景。 “文珀怎么样。” 他目光停留在书上,忽然问起了文珀,似乎我和吴助理刚才的争执他一句都没有听到。 我说他很好,会叫爸爸和妈妈,明白别人逗他,知道用笑来回应。 周逸辞嗯了声,他唇角勾了勾,“可惜我没有听到他喊,大约很稚嫩。” 他手中又翻了一页,“眉眼是不是更像你。” 我没有告诉他实话,只说看不出像谁。 他余光打量到我红色的衣袂,“你不热吗。” 现在是夏末,滨城非常燥热,我多穿了一件风衣,虽然很薄,可依然与这样的季节格格不入,我笑着反问他这颜色好看吗。 他说好看。 我问他是这个颜色好看,还是血好看。 他说都好看。 我脸上明媚的笑容变为一丝冷笑,我走到窗前,将拉着的纱帘推开,这一层不高,可梅海大楼建在滨城地势最高的位置,所以还是超越了所有大厦,显得高不可攀,耸入云端。 我盯着那束覆盖住一切亭台楼宇的金色余晖,“你现在开心吗。” 他问我开心什么。 我知道他背对我,可还是徒劳无功指了指太阳,“所有人都成了黄昏,唯独你是朝阳,你占据着一天最好的时光,而且你才刚刚升起,还有很漫长的主宰统治这一切的光阴。” 周逸辞像是合上了书,他从沙发上起身,踱步到我身后,他并没有触碰我,而是一只手端着那杯茶,另外一只手推开了窗。 “朝阳不也一样会陨落,第二天再升起,未必还是昨天的模样。” “人不会永远胜利,尤其是使用奸计成就自己。” 他沉默喝茶,眼尾挑着,似笑非笑,“你很恨我。” 我吐出两个字,“不恨。” 他动作滞了滞,我继续说,“你不配。” 他讶异于我会这样冷静和他像老友般说着话,虽然非常犀利冷漠,可始终没有过激举动,也没有厉声质问,他把茶杯递到我唇边,似乎要我喝一口,我嗅着那股弥漫的香气理也没理,他有些感慨,“曾经你很喜欢和我品尝同一份食物,即使你很讨厌苦咖啡,因为我在喝,你也要凑过来尝一口,像只馋猫。” 我没有忘记那样的场景,因为在那些发生的时候,我也没想过我们会走到今天。 它于我而言正如他评判的那样,美好又纯粹,承载我所有单纯温柔的面孔。 我摸了摸无名指上戴着的钻戒,它在此时折射出的色彩,比外面的光辉还要璀璨。 “周总也会说曾经了。” “因为现在再也不会复制那些快乐,所以曾经显得弥足珍贵。” 我转过头看他,他的冷静平和云淡风轻让我禁不住咬牙切齿,“那些美好是谁亲手打碎,让它破灭。” 他将杯里的茶一饮而尽,脸色有些发狠,他没立刻回答我,而是盯着我眼睛看了半响,才从薄唇内缓缓溢出两个字,“是我。” 他毫无遮掩的坦白令我身体骤然一颤,他已经不想隐瞒他的狼子野心和残暴凶狠,他昭然若揭的一切,都已经无比赤、裸。 我几乎在他脱口而出那一瞬间发了疯,我抓着他衣领的手更用力,恨不得掐住他脖子,即便我没有那份致他死的能力,至少我要看他痛苦,看他挣扎。 我突如其来的动作令他受到冲击,手上茶盏随即坠落,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脚下的瓷片接连炸开,蹭着我脚踝擦过,我感觉到一丝疼痛,像是被割破,血腥味隐约蔓延挥发,我对此视而不见。 “为什么你所有从幼年时代留下的阴影,都要加注在别人身上,用血来祭奠温暖你自己!即便是无辜的,没有罪过的,你也不放过,你有本事杀得光全天下的人吗?” 他抿唇凝望我,眉眼的戾气越来越重,“所有人都在逼我,都在争夺。我的女人,我的儿子,我的母亲,有谁放过了,我为什么要成全别人。” “我从来不是你的女人,你没有给予我半点承认,文珀也没有跟你姓,是你把自己看得太无所不能,以为你可以掌控一切,就算你掌控得了所有,你也永远掌控不了我。” 我朝他逼近一步,和他的鼻尖几乎触碰到一起,“我不是一件物品,任由你送来送去,我也不是一个没有灵魂思想和感情的机器,你压下什么按钮,我就照你的指令做事。我有悲欢,讨厌冰冷和欺骗,我渴求安宁与温暖,我想要做一个男人光明正大的妻子,从小姐到姨太太,再到见不得光的情人,连带着我儿子也受你正室的嘲讽和摧残,万箭穿心朝我一个人来,你还是那样风光。凭什么,周逸辞,我因为无知和鲁莽对你生长出的爱情,早已湮没在你一次次的猖獗中。” 他低低闷笑出来,他眼角有一丝细纹,这丝细纹曾经并没有,是这一年的时光,慢慢滋生出来。 我恍惚意识到,从我和他纠缠不休的岁月中,我们都不是最初的模样。 我们用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速度在苍老,拼了命的要控制什么,占有什么,索取什么。 都想做赢家,都在抗拒输的下场。 可哪有常胜将军,那不过是戏词的夸大。 他许久都没有抬起头,不知道看向哪里,他脸上的笑容到最后有些发僵,他可能觉得疲累,在我们对彼此了如执掌的现实中,何必再假装那样的面孔。 他不再继续强撑,缓慢抬起头注视我,“我得不到的,谁也不能得到,尤其从我身边夺走,我痛恨夺这个字。” 他眼底猩红,烈成了一把火。 我松了松紧握住的手,“所以你恨穆锡海,也恨津霖。因为最初我属于你,他们夺走的并不光彩。可你忘记如果没有穆锡海,你根本不会来到这个世上,不要说你失去的东西,你现在得到的东西也不会在你手中,因为你连命都没有。当你决定要报复铲除一个人时,你是否想过他真的罪大恶极,他对的恩情和忍让,与他对你的胁迫和压制,到底哪个更重。我没有资格在你父亲的事上指责你,因为他的死我出了九分力,我同样罪无可赦。但津霖错在哪里,你告诉我他夺了你什么!是我央求他带我走,是我恨透了你对我的囚迫,而你母亲一直占据着他父亲的心,穆锡海是他母亲名正言顺的丈夫,他从幼年到中年过得并不比你如意,你还风流过,他除了温笙,他的世界到处都是晦暗。” 我的嘶吼几乎破声,我每控诉他一句,心里的痛苦就加剧一重,“你得不到,就要用尽一切残忍手段毁灭掉得到我的人,再颠覆我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人生,倾轧我的美梦,葬送我的未来,将我的家庭搅得支离破碎。” 我说完松开扼住他衣领的手,将指尖上移抵住他喉咙,上下翻滚的喉结滚烫,那样脆的一块骨头,好像稍微一用力,就可以戳破。 “周逸辞,你可以倚仗无情活一辈子,但我不能,明明可以相安无事,为什么要走到这一步。害死我丈夫,将我推向你至死不休的敌位,这是你想要的吗?” 他垂眸注视着被我揪褶皱的衣领,以及此时我扣住他咽喉的枯瘦的手,他容不得自己半点狼狈,不由蹙了下眉头,可没有拂开我,他知道我此时的愤怒和仇恨,男女力量悬殊不假,但当一个人崩溃到极致,草原上最猛的野兽都不足以对抗。 “看着他现在躺在医院苟延残喘,像一具骷髅,需要营养液维持生命,瘦得脱了人形,甚至连一丝呼吸都要依靠急救,你觉得痛快吗,你很爽吗。津霖曾经也是不可一世优秀拔萃的男人,他并不比你差,你未必能独自打拼撑起一个偌大的磐虎堂。可他现在被你算计成一个活死人,他所有的意识和理智都崩塌,脆弱得犹如一张纸,一抔沙。他从此再没有和你抗争的气焰,也再不能站起来夺你的东西,你满意了吗?你六亲不认弑父杀兄,指使人亵渎你的妻子,周逸辞,野狼都有舐犊之情,你却冷漠到极致,你会遭报应的,不管你这辈子站得多高,都遗臭万年。” 我说这番话的过程里他始终很平静,似乎我指控的并不是他,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直到我说出最后一句,他忽然笑出来,笑得非常有趣。 “遗臭万年,历史上臭名昭著的人还少吗?可他们不也从生到死都风光下来,穆家的男人有一个不臭吗。程欢,你要对我公平一点,不要因为你恨我,就把所有不堪泼在我一人身上,而且美名千古又能怎样,你不还是走了吗,你会回头吗。” 我没有回答他,他拂开我掐住他喉咙的手,在我从他胸口坠落下来那一刻,他精准勾住我下巴,“我是冷血禽兽,你是蛇蝎美人。我们不是很般配,为什么要祸害别人,穆津霖死了,梁禾依的价值也不存在了,不如我娶你,怎么样。” 我看着他冷笑,从骨头里溢出的密密麻麻的冷意,在我和他之间的空气中流转。 他指腹在我薄唇上轻轻摩挲着,“不相信我吗。” “你的花言巧语,再也骗不到我。” 他眯了眯眼睛,他从我脸上看到嘲笑和猜忌,甚至是清晰的抵触,他神情忽然有些失落,这么久我们断断续续见过几面,从各种避不开对方的场合上,即使远远一眼,也不是自始至终都隐匿。 他第一次在我眼中看到了最深的陌生和仇恨。 “我并没有对你说过花言巧语,做不到的事也从不承诺。我只要开口,我一定会办到。” “对,你周逸辞无所不能金口玉言,你的罪过你的虚伪绝口不提,总有一万个借口去抚平。而别人一丁点过失,你都要放大去追究。你想要的从不失手,一旦失手势必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我哈哈大笑,我的笑容极尽讽刺,也极尽苍凉,在他幽深清澈的瞳孔中绽放,“津霖不曾对你步步紧逼,他嘴巴虽然不承认与你的手足血缘,可他也没有真的对你这个弟弟痛下杀手,你为什么这样恶毒,你何必赶尽杀绝!你用卑劣无耻的手段把他逼上末路,你赢了也无法堂而皇之昭告天下,因为你赢得耻辱。” 我疯了一样撕扯着他的衣服哽咽怒吼着,眼前早已是大片浓郁的白雾,周逸辞面无表情站在我面前,自始至终没有吐出一个字反驳辩解,任由我撒泼质问辱骂抽打,都没有打断我的意图。 在他问出娶我怎样我冷漠的应对时,他已经明白他走出玉石俱焚的一步棋后,引发的这场战役覆水难收。 赢与输都不是绝对,也没有了价值。 他摧毁穆津霖,为了掌控穆氏,为了铲除自己的绊脚石,为了一人独霸,而不是和他平分春色,更为了将我和文珀逼入绝境,在滨城他只手遮天的局势下,即使阳奉阴违,也只得屈服妥协,顺从投靠他。 他看出我的决绝,深知我宁可带着文珀一起死,也不会再回到他身边。 所以他的一切气焰,都熄灭在我如死灰的眼底。 我将始终贴在风衣内侧的字画朝他脸上狠狠扔去,他没有躲避,砰地一声,卷轴露出的坚硬黑石狠狠砸中他额头,顿时映出一块青紫,皮肤的细纹里渗出点点血珠。 那幅字画是椿城慈善晚宴他和穆津霖争执不下,最终被他拍得的承欢风月,他隔着梁禾依看出我很喜欢,千方百计争取,却没有当面送我,而是像个贼一样,派人闯入码头丢下给我。 这幅字画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告诉津霖,他并不知道在我手上,我对它所有的珍视,都来自是周逸辞送我。 可笑我的一丝不舍和念旧,竟葬送了我的婚姻和丈夫。 他是魔鬼我知道,我不该以为魔鬼也有善念。 一条细细的血渍沿着他眉骨淌下,我看到这样一幕没有半点心疼与动容,津霖流了多少血,他又流了多少,他该付出的代价远不止这么一点点。 我脚下踩着卷轴里溢出的红豆,只有两三颗,上一次没有完全掉光,还留在里头。 我似乎踩碎了一颗,我听见很脆的声音,他垂在身侧分开的五指动了动,我一字一顿说,“在我眼里,你只是一个我犯下的最愚蠢的错误,我会改掉它,不惜一切痛改前非,再去见津霖。” 我撂下这句话转身往门口走,在我拉开门的同时,我摸到了口袋的枪,我脚下一滞,他恰好在此时喊我名字,仿佛一切都是注定,我们这辈子阴差阳错那么多次,这一次苍天也不愿再给予一秒错过。 他在我背后似是呓语,又似乎在疑问,那句话像一把钢刀,一把尖锐的匕首,狠狠刺入我心口,不搅得鲜血淋漓都不肯善罢甘休。 “我们之间,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所有的呼吸在这一刻被抽离掉,从我身体每一处空隙,毫无征兆的用一根巨大针管,拔走了空气。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到底什么差错。 将两张脸孔割得如此面目全非。 我不知道为什么。 他问不出结果。 佛说万般皆是命。 人的命,决定于是否慈悲。 我们都不是慈悲的人,我们都狠到摧毁了底线。 所以注定得不到慈悲的结果。 这份普渡落下了我,落下了他,落下了两年间卷入这场庞大是非的所有人。 看着别人修成正果,只能为痴为魔。 “那天你问我,可不可以带你走。”他语气里含笑,像在陈述一件多么惋惜的事。 “听一听吗。” “晚了。” “我知道。” 他并没有理会我的拒绝,他低沉的声音传来,像刀子一般重重剜我的心肠。 “我母亲原本有一个贫穷可十分美好的家庭,她有丈夫,有女儿,有你所向往的,侍弄花草平淡生活的日子。可当穆锡海这个强者出现,把这一切践踏的狼藉不堪。他掠夺了我母亲,逼死了一个幼小的生命,也毁掉了一个家庭。夺是这世上最残忍的字,它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发生在弱者的身上,熄灭于强者的铁蹄下,作为一件凌厉的武器,彪炳着他的强大。” 他捂着脸的手苍白,一条条青筋爆出,很久都没有动。 他的呼吸沉闷,掩埋在掌心粗糙的纹路,他半响才将手从脸上移开,露出通红的面容,和有些潮湿的眼睛。 “程欢,如果我是弱者,这样的悲剧会不会重演,你和文珀,我能否保护在我怀中,为你们扫清一切。你说穆津霖踏上这条路就无法回头,我何尝不是。我没有选择回归平淡的资格,除非我输得惨不忍睹,用狼狈来结束我的余生。” 他眼睛红得像染了血,他猝不及防伸出手重重捏住我肩膀,没有用力,可我能感觉到他隐忍的颤抖,“为什么不等等我,程欢,为什么这样不相信我。” 他终于撕下镇静的面具,看着我的眼睛里掀起惊涛骇浪。 “我这样用力奔跑,可还是赶不上。” “那你冲着我来,你所有的惊慌与苦衷,都不该用别人的命来奠基!” 我心里疼得要命,疼得像吃了一把刀子。 我不知道自己疼谁,疼什么。 我从口袋里拔出那把枪,银色的寒光从他眉间一闪,划出凛冽的弧度,下一秒我抵住他心脏,坚硬冰凉的铁片一头,是他激烈的心跳,而这一头,是我扣下扳机的脆响。 “全都错了,从我第一次抱住你央求你救我,就错了。是我的错,如果我自始至终没有出现过。” 我说不下去,这样的假设只是自欺欺人,它根本不会发生,谁也无法预料漫长的以后。 周逸辞在和我对峙的过程里,忽然摸向西裤口袋,我看到一把黑色的枪,枪柄正在他指尖的抻动下,一点点露出,他食指已经扣在扳机里。 砰地一声。 我整个人僵住。 味道。 浓浓的腥味。 我眼前泛起的白雾里,更泛起一片灼烈的红艳。 红色像被水浸湿,在他白色的衬衣上,氤氲出无比深邃的痕迹。 起初从心脏小小的一点,到全部胸膛大大的一片。 周逸辞忽然咧开嘴笑,笑得像对待一个淘气的孩子,无能为力又不忍索求,他问我,“第一次打枪吗。” 我咬牙切齿刚想说你要杀我,他将那把枪从口袋里掏出,我对准他眉心正要打第二次,他有些吃力,慢慢举起来,用最后力气抽出了枪膛,里面没有一颗子弹,空空荡荡。 喉咙一口猩甜,在一股气下冲出来,我拼了命想压住,最终还是不敌它,我咳了一声,随即尝到嘴巴里蔓延的血。 我举枪的手剧烈颤抖着,我感觉到手臂和半副身体被震麻,我忽然忘了自己在哪里。 他笑了声,像在抱怨我不信他,“我怎么舍得,只想逗一逗你而已。” 他摇晃了一下,越来越僵硬,早已透支了全部力气,他唇角和眼底温柔的笑容,如同透明的沙画毫不真实。 我瞪大的眼睛里仇恨与疯狂渐渐被泪水覆灭,“周逸辞你他妈疯子!你死我活的时候,你的狠呢,你的冷血呢,你他妈哪来的心思逗我!” 他蹙了下眉,在我面前一点点垮塌。 他可以叫人来的。 他没有叫。 他抿着嘴唇,忍着那样贯穿心脏的巨痛。 潮水般的记忆涌来,吞噬埋没了我。 他给过我阳光雨露。 给过我重生美好。 给过我梦一样的岁月。 给过我刻骨铭心的光阴。 而我也不曾辜负亏待他。 第一次深爱,第一次发疯,第一次为男人生儿育女,第一次想要永恒,第一次背信弃义,第一次与世俗抗争,第一次打枪,第一次杀人。 我全都捧给他。 周逸辞三个字是我这辈子都摆脱不了的梦魇。 我知道自己终结他,我也将随之终结。 失去了津霖,也失去了他。 这世上不会再有什么,能填补我漫长的一生。 文珀不该有这样恶毒的父亲,也不该有如此残忍的母亲,更不该生活在一个充满血案的家庭。 我对不起穆锡海,对不起津霖,对不起我自己。 除了亲手平息阳间的恩恩怨怨,将我从穆家得到的一切,留给穆家的子孙,我不知道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都走了。 我曾炙热的不顾一切的爱着的人。 都说人心不古,阴阳莫测。 其实最狠何尝不是苍天。 戏弄风月之中的男男女女,看透一切颠倒黑白却无动于衷,那些报应从来都是人为,苍天哪里管过。 他高大的身体在我面前狠狠倒下,栽倒在地面。 他心脏渗出的血,我没有触摸到,更不曾迸溅到我身上,可我感觉到有多滚烫。 我眼前闪过穆津霖翻下山沟的一幕,大约也是这样惊心动魄,可惜我没有赶在他还清醒时,再和他说句话。 终究是冤冤相报。 枪从我指间脱落,我忍着撕心裂肺的颤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我大声告诉岚姐把文珀抱来,她说就在她怀里。 我朝着躺在地上的周逸辞一步步走去,他吊着那口气,眉眼依然平静,如果不是胸口那滩鲜艳刺目的血,我会以为他和文珀一样,喜欢躺在地上睡觉,怎么说都不听。 我小声喊文珀,我让他喊爸爸,喊一声爸爸。 我把听筒放在周逸辞耳边,我看到我浑身都在抖,我也看到他忽然间潮湿的眼睛,和喉咙里艰难溢出的一声嗯。 他没有落下一滴泪,只是终结于眼眶泛红的霎那。 他朝我伸出沾满鲜血的手,我盯着那只手,在他落下去那一刻,仍旧没有将自己的手给他。 周逸辞最后一刻说,“我这辈子值得铭记的所有美好,都在三十七岁这一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四章 终 ,最快更新夜来香最新章节! 周逸辞卒于三十八岁生日前夕。 韦秘书推开办公室的门吓了一跳。 那样矜贵高傲的男人,竟沾满了一身的血。 奇怪他狼狈至此,唇角有一丝笑。 他似乎并不难过,也不忧伤,更没太多眷恋。 他弥留那一刻该是非常满足。 她呆呆看了许久,这才意识到该做什么,她仓皇失措奔跑出去,站在走廊大喊大叫,吴助理从隔着几间的休息室出来,他问怎么了,韦秘书说周总死了。 吴助理一怔,他本能看向早已合住的电梯门,程欢已经走了。 除了她还能是谁。 周逸辞这辈子骄矜不可一世,他的雄心壮志都在构造宏图伟业上,还不曾完全圆满,怎么可能自杀。 他倒是有可能不还手,如果这个人是她。 他笑出来,韦秘书看到他站在原地发笑,觉得不可思议,“吴助理,我们先救周总。” 他不慌不忙,扫了一眼那扇门,门里的景象他不去看也知道会如何。 “救不了。” 他说完顿了顿,“程欢是什么样的女人,你们不敢想象。她既然做了,不会留活口,她泄恨不泄足,能罢休吗。” 韦秘书一怔,她整张面孔都涂满不可置信,“你说…程小姐杀了周总?是程欢小姐吗?” 吴助理不言不语,她好笑至极。 梅海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了周总和程欢的事,她也不清楚,总之就那么传开了。 说周总爱上了曾经的小妈,现在的嫂子。 他娶过两位妻子,从没生过孩子。 他之前的女人有过七八个,没有遮掩什么,他不避讳自己的感情,因为那统统算不得感情。 瞧他多会算计,把最喜欢的藏起来,保护得那么好。 是谁这样敏锐察觉到,传得绘声绘色。 但他从没有理会,就这么任由发酵,再任由平静,自始至终像个置身事外的看客。 他是藏着怎样沉重的心思,才这样畏惧流言和强权。 他拍下一幅画作送她,还送过她前世今生的珠宝,更送过一只狗。 周逸辞这辈子最讨厌带毛儿的,他自己就没办法了,身上有毛,尤其是猫狗。 碰一下都要蹙眉好久,何况是共同生活,天天听叫唤。 他还不喜欢有关生和世的词汇。 比如那款珠宝的名字。 当一个人忽然相信了从前摒弃的信仰。 一定为了另一个人。 韦秘书捂着脸,她有些累。 好像什么崩塌了。 她也是从小城市来滨城打拼,一门心思向上爬,进入梅海是她最骄傲的事,梅海和所有公司都不同,因为它的主人是周逸辞,它身披了万丈荣光,是职场所有人的梦。 她最大的愿望就是遇到周逸辞这样优秀的男人,她非常羡慕他的睿智和深沉。 她觉得这样的男人永远不会输。 也永远不会坠落下来。 可惜了,这世上哪来的绝对。 “程小姐为什么要这样做,周总对她不是很好吗。她失去了丈夫,没有了自己的天,拥有那样不光彩的历史,她难道不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道理吗。” 他叼着烟卷,靠在墙壁上闭眼睛。 眼前一幕幕,都已经烟消云散。 他确实没想到她这么狠。 他也没想到周逸辞纵容到这个程度。 其实他这样的男人啊。 轻易不表露,也轻易不动容。 身边的莺莺燕燕再多,于他而言不过一件衣服,穿腻了换,甚至摸一下,觉得料子不好,直接扔掉。 可终有一日栽入风月之中,也比寻常男人赔得都多。 瞧,这不是把命赔进来了吗。 吴助理最终也没把周逸辞送到医院,他早就探了呼吸,身子都凉了。 他这辈子太累了。 他的累谁也不知道。 当程欢嫁给穆津霖那一刻,吴助理就知道他垮了。 垮得彻彻底底。 他眉眼间的落寞和仇恨,他眼神内的一片死寂。 吴助理知道穆津霖不下手,就注定要被下手。 他夺了什么都好,唯独夺了程欢,几乎是踩在了周逸辞的死穴上,他当然不会放过。 穆津霖没有他狠,没有他绝。 因为他是得到的一方,而周逸辞是失去的一方。 这两者心里的仇怨,怎能相提并论。 周逸辞去世这件事很快在滨城掀起轩然大波,具体内幕没有被透露出去,只说是暴毙于办公室。 但他本身就很传奇,不管怎样的说法都压制不住众说纷纭,很多人猜测他是被谋杀,是穆津霖这方的忠贞死士对他进行了暗杀,也有人说他是被下毒,是穆氏这边贪婪权位的人买通了梅海的职工,靠近他进行了一出内讧。 总之他的死,结束了滨城近二十年梅海垄断的局势。 在我的扶持下,林葆承成功登位穆氏总裁一职,虽然有些非议,可他手中货真价实的股份,以及两名继承者的死去,使所有人只能接受,没有第二种选择。 在他登位的当天,公证处将穆文珀继承事宜进行了流程处理和法律公证,林葆承也非常配合,并一再像我承诺,一定不会被权势蒙蔽。 十七年的风光啊,他还能有什么不满足。 这个位置如果没有上一辈的老子给打拼,哪辈子也轮不到这些人头上。 为了杜绝后顾之忧,我特意让岚姐把文珀抱来,在公证文件上按了手印。 文珀不懂自己在做什么,他盯着红彤彤的小指尖咯咯笑,对这一切都很茫然陌生,并不清楚他已经是几十亿庞大资产的继承人,甚至不清楚此时抱着他的母亲已经没有多少时日。 我将唇在他小小白嫩的额头上贴了贴,我问他文珀开心吗。 他咯咯笑得欢,岚姐背过身去抹眼泪。 我记得我从梅海出来回家,岚姐看到我手上还没来得及处理的血渍,她吓了一跳。 我告诉她周逸辞死了,死于枪击。 她呆愣住,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狠狠扇了我一巴掌。 她想要打醒我我知道,可惜晚了。 我从遇到周逸辞之后,就始终不清醒。 清醒的程欢怎么会爱上一个侩子手,又怎么会成为了侩子手。 她打完我不解气,又继续打,打到第三下,她看到我脸颊通红,终于不忍,抱着我嚎啕大哭,她说程欢你疯了,你怎么这么蠢。 我呆滞注视着天花板,注视着被保姆从二楼抱下来的文珀,他吃着手指,含糊不清喊妈妈,喊完妈妈又忽然想起什么,很大声喊爸爸。 那一声稚嫩清脆的爸爸,让我忽然回过神,眼泪淌了下来。 我不知道他以后长大会不会怪我,怪我害死了他养父,又杀掉了他亲父。 他会不会痛恨我这样残忍的母亲,像刀一样割裂了他幼小的人生,让他蒙上一辈子阴影。 我总是看不透周逸辞,而这一次,是我最看不透他的一次。 我央求岚姐收养文珀,她这辈子没生过孩子,她喜欢文珀我知道,他那么漂亮可爱,没人会不喜欢。 岚姐大声质问我在说什么,为什么不亲自照顾抚养他。 我说来不及了,就让我混一次吧。 岚姐哭到最后跪在地上,我怎么都拉不起来。 她说当初不该留我在圈子里,她应该可怜我让我走,只要不在滨城,怎么也到不了今天这一步。 她说她毁了我。 我说毁我的是岁月,从来不是哪一个人。 处理好穆氏的事务,我推掉了所有记者的追访,将自己藏匿包裹起来,躲在医院病房安静陪津霖。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陪他多久,是否能陪到他奇迹醒来或者不得不拔除氧气的一天。 无论生死,我也许都等不到了。 他睁眼还是下葬,我很想陪在身边,但现实不容许我奢望。 所有债,亲手借亲手还。 我握着他的手,将他近乎冰凉的皮肤贴在我唇上,我这样细细吻着他,试图用滚烫的温度灼热他,让他忽然间惊醒,骂我是不是不想他好好睡觉。 他还是这么沉迷于逃离这个世界的纷扰。 他尝到了甜头,就不想走出来,在最深沉的梦里。 这几天我顾不上照顾他,忙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此时我发现他又瘦了一圈,手指骨节几乎暴露在皮肤外,颧骨上那层薄薄的皮,白成了透明。 我用他的手盖住自己眼睛,哭着问他这样强留到底对不对,他一声不吭,连呼吸很弱。 我就像个疯子,沾染了剧毒的疯子,麻木了神经与理智,不断的追问一个永远得不到的答案。 马德禄的夫人有娘舅在国外,身居非常显赫的王室公职,我委托她帮我联络治疗脑死亡的专家,她答应我尽力,她娘舅利用手中的权势和人脉遍寻欧洲脑科专家,也真的找到了不少权威,那些大夫前赴后继到医院,有些留下尝试,有些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便在我绝望苍凉的注视下,离开了这里。 他们看出我的期待,都不想破灭我的期待。 我问留下的两名大夫有几成把握,他们说只有三成,但会使用一切手段尝试,津霖的脑死亡覆盖率并不完全,还有一线生机,可苏醒的时间也许需要二十年,也许这辈子都不会。 我蹲在墙根,哭着说就一年,如果一年他还不清醒,就拔掉氧气送他走,我不想他瘦成了一把骨头,还要遭受折磨。 津霖的秘书临近中午从外面买了粥回来,她将粥盒递给我,央求我吃一口,我都记不清自己多久没好好吃饭,要不是为了维持生命可能对食物碰都不会碰,津霖日渐消瘦,我也陪着他越来越不见人形。 在周逸辞死了之后,我连强撑的一口都咽不下去了。 我指了指床头让她放下,她固执打开盒盖,拿勺子舀了一些塞到我唇边,她没有任何商量余地,不管我张不张嘴,都不肯罢休,我忍着那股作呕的味道吞了一口,接着便吐出来。 “夫人每天这样强撑一口气,恐怕都熬不到穆总苏醒,就在他前面去了。” “他还能醒吗?” 她握了握我的手,“穆总吉人天相,我不相信他就这样毁掉。很多时候活着的人的信仰,能胜过一切灾难。” 我说了声谢谢。 她将粥碗放在床头,从病房退出去。 她离开没多久告诉我有人找我,我问她是谁,她说是周太太。 梁禾依丧夫,我是凶手,这消息暂时还压着,可瞒不过她,能靠近周逸辞还不被他处处防备的人只有我,她来要不是兴师问罪,要不是感激我拯救了她梁氏一族,总之是个极端。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让秘书照顾下津霖,我走出病房发现梁禾依就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她背对着我,面朝窗外,长发被挽起一个高高的髻,用一枚玉石簪子别住,看上去十分温雅,全然没有昔日刁钻刻薄的气焰。 坏事让人成长,让人顿悟。 被亵渎对女人而言是极大的侮辱和伤痛,但对于一个人而言,何尝不是一份重生。 岁月这么薄,这么凉。 还是得看开点。 我朝她走过去,她没有回头,玻璃上倒映出我逐渐逼近她的轮廓,她说了声来了。 她指了指医院对面的茶厅,“去坐坐吧,我不喜欢这地方。” 她说完才转身,她看到我清瘦的模样愣了愣,“你是饿了多久。” 我走在前面,漫不经心说没胃口。 其实她也瘦了点,从她出事后这么久,她几乎就没快乐过,所有的心思都涂上了一层黑雾,在这样仇怨又悔恨的挣扎里沉浮。 她恨自己,恨周逸辞,又舍不得恨。 相比较我恨得坦荡,也恨得激烈,她要懦弱太多。 我不喜欢懦弱的人,那会让我想起曾经的自己。 受人欺凌践踏,没有喜怒哀乐。 人怎会没有喜怒哀乐呢,只是不敢有而已。 这世上天大地大,哪里容得下一个卑贱妓女的放肆情绪。 我这辈子所有的狠毒与胆量,都用在了算计穆锡海和驾驭穆氏身上,周逸辞是我真正人生的开始,也是我真正人生的结束。 我和梁禾依坐在靠近橱窗的一角,各自点了一杯饮品。 我盯着此时非常明媚的阳光,入秋的温度终于没有那么热,金色的光束洒在每一个路过行人的脸上,无论是脚步匆匆,还是泰然自若。 我托着腮感慨说,“可能我以后都看不到这么好的天气了,其实苍天待我不薄,它让我自由的时光里,做了一件畅快的事,看了一次最好的太阳。” 梁禾依没有像我一样望向窗外,只是在我对面沉默。 她的沉默让人挺难受。 好像在送行一样。 我等了很久她才有些沙哑开口,“现在滨城都在传,你克夫,克死了身体硬朗妻妾成群福寿绵长的穆锡海,又克死了健壮英武不可一世高贵绝伦的穆津霖,现在周逸辞又走了,果然穆家这样一场大战中,外人才是赢家,你已经坐实了图财害命。” 梁禾依噗哧一声笑,“早知道当初不和你争了,你自己都能把自己毁了,我蹿什么,等着不就得了,白浪费那么多力气。” 她说着话叼着吸管喝果汁,眼睛有些泛红,不知道因为什么,她几乎一口气喝光了整整一杯,她停下来,大口喘息着。 “我挺想知道值得吗。那样凶残的男人,一命抵一命值得吗。” 她眼睛里闪着光,她很难过。 难受于自己深爱的丈夫走了,也难受于他活该,又难受于她不忍,那样四面八方对峙博弈的矛盾,把她撕扯得鲜血淋漓,更胜过五马分尸。 我手指触摸着玻璃杯,没有半点惊慌和仓促,“他杀死了我的爱情,终结了我的婚姻,他毁掉了天真依附他的程欢,让我曾在绝路里跌跌撞撞,我们之间没有值得不值得,只有恨得深不深,深到了一定程度,所有的下场都是因果报应。” 我不曾告诉她我是失手,我以为他要杀我,才会盛怒下开枪,如果不是他的手伸向口袋,敢用自己的命逗我,我也许也没有那份勇气做。 “你怕死吗。” 我摇头,“不怕。死没什么,一闭眼就永世长眠了,如果活着每天都轮回在噩梦里,不是更恐惧。我的二十一年太累了,解脱也很好。” 她盯着我的脸,没有放过任何一丝表情,她看出我不是在强撑和挣扎,而是真的坦然面对即将到来的死神,她深深吸了口气。 “也许他爱你爱得固执又谨慎是有道理的,即便我身上发生了这样残忍的事,我也舍不得死,我怕死。这世上女人比男人更怕死,因为女人懦弱。刀和毒药,看在眼里胆颤心惊,何况是监狱和子弹。在他心里所有人比不过你是正确的。” 梁禾依释然一笑,她擦了擦颧骨上挂着的眼泪,“我并不后悔,如果再重来,我还想嫁给他。你知道有些人的生活是怎样的吗,不需要工作就能光鲜亮丽,有刷不完的卡,花不光的钱,穿不完的绫罗绸缎,享受不尽的众人拥簇。骄纵跋扈,任性刁蛮。可她没有感受过轰轰烈烈的人生,总是蜷缩在一枚偌大荷叶下,挡住了风雨和骄阳。有滋有味的人生不该是有起有落,有仇有怨,有不平稳和不如意的岁月吗。遇到周逸辞后的梁禾依,才是真正活着的梁禾依,她尝尽了世间的奸诈和黑暗,她在三十一岁这年才刚刚长大。程欢。” 她叫我名字,我从面前的水杯里抬起头。 “我很感谢你,我永远下不去手,即便到了他倾覆我整个家族那天,我也许面对他还是懦弱的,悲悯的。因为一场全心全意的爱情,没有那么容易就魂飞魄散。我握着罂粟水看了很多天,现在想想还好我没有做什么,除了你谁也无法在他面前掏出枪,他早就先一步一击致命了。他不是死在你手里,是死在他一辈子都不肯承认的爱情里。” 她忽然间泪流满面,为她从没得到过那样纯粹又坚定的爱情,为她的羡慕和忧伤,为她的遗憾与苍白。 为她没看透过自己的丈夫,为这场荒唐可笑的婚姻,是盛开于阴谋,结束于死亡。 我送她离开时告诉她保重。 她已经走向马路,在我这两个字说出口后又停了下来。 她动了动唇,最终也没有怎样。 车流人海,碧水蓝天。 滨城其实很美。 除去那些阴谋与黑暗,它和其他城市没有半点不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因为选错了路,所以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结果。 周逸辞的案子最终水落石出,用了四天时间。 吴助理其实一直在替我隐瞒,他清楚周逸辞并不想怪罪我,否则他不会给我下手的机会,以他的身手和反应,我想要先发制人根本没机会,是因为他从没想过抗拒什么,更不曾想在那样你死我活的紧要关头伤害我,我才能得手。 可吴助理的隐瞒与遮掩仍旧没有堵住整个梅海的口。 死了这样大的人物,悄无声息怎么可能。 就算不报案,上面听到风声也势必要插手,不然整个滨城都会乱成一团,商业方面不好镇压,上头再出面过问就显得很窝囊。 我回到病房警察已经在门口等我,对于他们的出现在我意料之中,我非常平静,不曾表现出半点惊讶和仓皇。 上面考虑我过于高贵特殊的身份,没有派警员来接触,而是派出了清一色的官员,大到副局,小到队长。 副局朝我出示了警官证,非常客气表示能否询问关于梅海周总命案的问题。 我没有挣扎和反抗,非常从容说,“是我做的。” 他愣了下,以为我会依靠自己的权势来反驳和辩解,没想到我承认得这么干脆,他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做,旁边的队长从口袋里摸出逮捕证,亮出在我眼前。 “那抱歉了穆夫人,希望您配合,跟我们走一趟。” 我朝他伸出一根手指,压在唇上嘘了声,“好说,可不要惊扰了我丈夫,不然就不好说了。” 我轻轻推开一条门缝,透过那道缝隙看了眼躺在床上的穆津霖,他安详睡着,心脏监控仪上是非常波折的一道曲线。 队长从腰间取出手铐,他正要过来给我戴,我看向副局问,“我和我丈夫说句话,这面子能给吗?” 副局一把按住过于着急的队长,朝我连连点头,让我请便。 秘书站在墙角泣不成声,我小声吩咐了她一句,她哎了声丢掉手里的文件跑去打了一盆热水,跟在我身后进入病房。 我将毛巾浸泡进去,拧成半干给穆津霖擦身,他削瘦的身躯还插着许多管子,不知是不是太瘦的缘故,他心脏处的肋条一根根暴露着,显得很狰狞。 我擦完身体又浸湿第二次,为他擦手,他的手很好看,虽然有些粗糙,但没有周逸辞糙得那么厉害,只是有些横生的皱纹。 他毕竟从小养尊处优,没有经历过太多波折,就连手上的疤痕与茧子,还都是拿枪握刀砍出来的。 我细致耐心的擦拭每一根手指,连指甲盖都没有放过。我给他擦得干干净净,哪怕之后别人给他擦得不舒服不认真,他也不会觉得太难受。 “津霖,我可能有段时间不能来陪你,外面太乱了,你好好休息,躲个清静,我已经安排好了公司,也找到了能照顾你的医生,你争口气,不要让我失望。” 我笑着,只是眼睛有些潮,“不知道我还能不能为你送行,这样也挺好的,你说你不喜欢我哭,真到了那一天,我不知道会哭成多丑,让你走得都不安心。” 我两只手合住,包裹他的手在掌心。 我低下头在他阖着的眼睛上吻了吻,“津霖,我很爱你。” 我这样停顿了良久,他眼皮似乎在我唇下颤了颤,我起初没有在意,等到最后一下,颤抖得十分强烈。 我被那样的冲击愣住,反应过来迅速离开,我盯着他脸上每一处角落,连一丝毛孔都没放过,他仍旧那样面无表情熟睡着,仿佛刚才的一切感知都是我的错觉。 我从病房离开,朝那名急不可耐要带走我的队长伸出手,他毫不犹豫扣上了手铐,对我说了声得罪。 被束缚的双手没了再挥舞的自由。 头顶惨白的光,像两只白眼球。 在我视线里布满血丝。 血是他的血,是他和他的血。 秘书在我身后低低啜泣着,在见到我被戴上手铐那一刻,忽然啼哭出来。 我没了安慰她的力气。 也没了再抗争命运的力气。 这条走廊很长,很长很长。 就像一生的岁月,快走,慢走,停泊,奔跑,也要很久才能过完。 尽头的窗明几净,门外洒满阳光的台阶。 台阶下宽阔的街道,街道旁等我的警车。 程欢这辈子穷也好,富也好,也算过得轰轰烈烈。 有人问我你遗憾吗,后悔吗。 我说不知道。 恩怨起始于我,终结于我才是最好的结果。 警笛呼啸驶离,在无数陌生的目光猜测下,扬起一地纷飞的尘埃。 走远,消没于两旁无边无际的树。 洁白的房间里,针筒液体还在流淌。 随着一阵风,吹起落下的纱幔。 床上沉寂了很久的男人,阖盖的双眼在柔软的秋色中,忽然颤了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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