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微凉》 第一章 “宁儿,快进去,一直往前跑,千万别回头,娘亲先去寻你爹爹,待会便来找你。”将殷宁送至竹鬼林口,萧弱水便握紧了藏于袖中的软剑,打算以一人之力抵挡那数百人的追兵,为爱女的逃亡争取一点时间。 行至断崖口,忽然雷声大作,磅礴大雨倾泻而下,铁骑踏在水中的声音格外清晰,萧弱水抬头望着天,脸上早已分不清是泪还是雨水。 忽然,她笑了,笑得那样倾国倾城。 离卿,你还记得吗? 十年前,武林上曾流传着这么一句话:一介弱水,患国倾城。 萧弱水,羽镜阁阁主的掌上明珠,年仅十六岁,便以一招展绫翼名震武林。 就在成名后不久,这个心高气傲的女子便在羽镜阁阁前摆下招亲擂台,扬言三日之内,只要能将她打下擂台,无论老少,都愿意下嫁。 萧弱水的这招无疑是极好的,少的她打得过,老的又不好意思来。她摆这个擂台的目的,本就不是为自己找个夫婿,而是在将那些男子一个个踢下擂台时,杀杀他们的威风,让他们知道,在武学方面,女子可以做得比男子更好。 她的美貌,羽镜阁的势力,这些资本使这次招亲成了武林上最大的一桩事,连续三日,来人络绎不绝。 临近第三日傍晚,当她一脚把一身长六尺的壮汉踹下擂台后,便再也无人上台。 她站在擂台中央,扬起一张骄傲的小脸,风吹散了那一头青丝,这个女子,甚至都不屑于束起她那一头长发。 萧弱水举起手中的软剑,剑尖指着台下的众人,道:“可还有人来?” 久久无人回应,她收回了软剑,用指腹轻轻摩擦着剑身,微微勾起了唇角,又等了半刻,见还无人上台,心情不由大好,声音就像那夜风中的风铃般悦耳动听:“既然如此,弱水就先告辞了。” 就在她欲离开的时候,远处传来的一声“等等”,不禁让众人都回头观望。 那是一个少年,大致也就十七八岁,穿着一件粗麻的长袍,但模样确生得极好,一双桃花眼满含情意,身姿英挺,只是气质却文文弱弱的。 殷离卿好不容易挤到擂台下,看着近七尺高的没有一级台阶的擂台,不禁犯了难,他那好看的五官皱在了一起,微微叹了口气。 他撩起长袍,在身侧打了一个漂亮的结,抱着擂台边缘的柱子往上爬。 萧弱水望着正在攀援柱子的少年,眉头皱起,眼中已有了怒意,疾步走向擂台边,一把提起殷离卿的衣领,把他摔上了擂台。 殷离卿还没反应过来,便发现自己已经上了擂台,心中不禁一喜,整理了一下衣冠,再想作一个揖时,萧弱水便已经怒气冲冲地打了过来。 这是一场毫无武功可言的打斗,萧弱水被气坏了,只是单纯地对殷离卿一阵拳打脚踢,愣是让殷离卿连保住他那张俊脸的机会都没有。 临了,萧弱水一脚将殷离卿踹在擂台边缘,用脚尖抵着他的胸口,一脸鄙夷地说道:“在我将你踹下去之前,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殷离卿望着面前的女子已被气得泛红的俏脸,眨巴着一双漂亮的眼睛,道:“弱水姑娘,你一个姑娘家的,为何定要打打杀杀,嫁给一个真心爱你的男子不好么?” 萧弱水冷笑一声:“难不成那个真心爱弱水的男子,是公子你么?” 擂台底下传来阵阵嘲笑声。 许久不闻脚下的少年发出一点声音,萧弱水不禁把眉头皱得更紧了,她朝殷离卿的眼睛望去,却见那双眼中已泛着泪光。 那清澈的瞳仁中没有丝毫难堪之色,却隐隐有着些许落寞,一时间竟让萧弱水有些不知所措。 也许,他是真的爱自己的呢。 萧弱水不自觉地收回了踏在殷离卿胸口的脚尖,面颊上也出现了一抹可疑的绯红,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面前的少年。 他长得还真是好看呢,虽然弱了点,但大不了当成小白脸养着。 就在萧弱水神游之际,刚刚还倒在地上满眼含泪的殷离卿一下子跳了起来,拦腰将萧弱水抱起,在众多武林人士的惊呼中将她扔下了擂台。 望着被人接下来却还没有回过神的萧弱水,殷离卿的唇角勾起一个充满痞气的笑容:“弱水姑娘,从今天起,你便是我殷离卿的妻子了。” 听闻这句,萧弱水眸中的光彩慢慢回了来,气急地指着擂台上的殷离卿破口大骂:“你这个流氓,无赖!” 殷离卿听到这些丝毫没有悔意,反倒是眼中的笑意更甚,那样的深情,使萧弱水原本就已透着红晕的脸刹那间变得通红。 那刻,在场所有人心中都明白了,羽镜阁的弱水姑娘是真的要出嫁了。 三年之后,金燕新王白瀚登基的第四年,北方蛮夷入侵,一场从未有过的血战开始了,大燕帝国近半的男儿都上了战场。殷离卿的心中同样有着满腔的热血,就在萧弱水已有六月身孕之际,毅然离家参军。两个月之后,便立下战功,封为了将领。 殷离卿离家之时,是深夜。可萧弱水又怎会感觉不到,但她明白夫君心中的志向,也只能留下了几滴清泪。倒是一年之后,北方军营里来了个蒙面的女子,只露出一双灵秀的美眸,怀中还抱着一个女婴,朝着军营守卫微微欠身道:“我找你们的将军,殷离卿,我的夫君。” 殷离卿本就对萧弱水有愧,在见到萧弱水时,一张薄唇抿得紧紧的,没有一句话。而那天,萧弱水也只有说了两句话,剩下的便是长久的沉默。 “这是我们的女儿,叫殷宁,安宁的宁。” “离卿,别再不辞别过了好么?你知道的,我会帮你。” 萧弱水履行了自己的诺言,将毕生所学全部教给了殷离卿,并为他出谋划策。 军中的将士只知道军营里多了个貌美的女子,教他们自救的医术,保命的招式。他们敬佩这个女子,所有人都将这女子的秘密保守得很好。就在第二个月,战场上又多出来一个战无不胜的将军,所到之处,便是大片蛮夷的尸体。 这个将军便是带领着金燕帝国赶走入侵蛮夷,最终被金燕王封为镇国大将军的殷离卿。 而那个像神话一样的女子,却在殷离卿被封为镇国大将军的前夕突然消失了,世人只知道大将军参军之前已有了一个妻子,才德兼备,便是后来在百姓口中相传的殷夫人。 那些知道真相的将士大多已为国捐躯,少数活着的,对这事也绝口不提。 他们只记得那日,天边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白色飞鸟,将大将军从近百来个蛮夷手中救回,以一声鸣叫震惊三军。 远处出现的巨大白鸟,一声哀鸣让殷宁的心瞬间凉了,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那是娘亲唯一教她的武学——展绫翼。如若不是万不得已,娘亲是绝对不会用这一招的,她也渐渐明白了,娘亲说去寻爹爹,其实是骗她的。 她的爹爹,已经死了,而她的娘亲正孤身一人面对追兵,为她争取活命的时间,而如今,恐怕娘亲也回不来了。 殷宁的眼泪不停掉落下来,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死死咬住嘴唇,拼了命地往竹鬼林深处跑去。既然她的命是爹爹与娘亲用自己的命换来的,那她就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只有活着,才能报仇。 也才能再一次站在那个人的面前,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断崖处,萧弱水的软剑已断成了两半,她望着手中的断剑,不禁有些愣神。 那个一剑斩断软剑的少年,大抵也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棱角还带着一股柔和,稚气未脱,眼神却是透骨的冰凉。 萧弱水眸色一冷,望着远处软轿中的身影,道:“都说阉人在阉掉自己身上的一块肉时,同时割掉的还有自己的良知。苏公明,你当真如此狠辣,连自己的义子都不肯放过么?” 软轿中的人身形一震,不过很快便稳了下来,轿中传来的声音刺耳的尖锐:“殷夫人,奴家本就是个公公,一心只想好好服侍皇上。” 说到这,苏公明轻笑出了声:“皇上想要什么,奴家就得想尽办法为皇上得到,殷夫人,您说是不是?” 萧弱水听出了他话中的深意,紧紧握住了剑柄。 “这世上呀,皇上想要的东西不多,可偏偏殷夫人您,就是其中之一。” 萧弱水将手中的断剑朝软轿扔去,断剑擦着苏公明的面颊飞过,深深刺入了轿撵之中。 苏公明冷哼道:“皇上开恩,只要夫人您肯回去,皇上便不再追究你随殷离卿叛乱一事,并可以放过您的爱女,为殷家留一条血脉。” 萧弱水转头望了一眼身后的竹鬼林,她深知那是怎样一个地方——里面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妖物,可她没有别的选择。 她现在能做的,只有在心中祈祷:宁儿,一切都要看你自己了,如果你能活着遇见他的话,他一定会好好照顾你。 见萧弱水没有反应,苏公明不耐地问道:“殷夫人,您可想好了?” 萧弱水还是没有开口,一袭红衣随风飘扬,说不尽得绝代风华。 苏公明微微叹了口气,道:“殷夫人,如此美貌,如此智慧,只可惜您跟错了人啊,辰逸,你还在等什么?” 苏辰逸举起手中的剑,毫不犹疑地一剑刺穿了面前的女子,早已如石头般冰冷的心,却在萧弱水温柔的目光中起了一丝波澜。 每个死在他剑下的人,都是恐惧的,可是,这个女人却在笑,而那份温柔,确是那么熟悉。所以,本应搅碎萧弱水心脏的剑有了片刻的停滞。 萧弱水看着仅到自己脖颈处的少年,感受到了那份停滞,她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快逃吧。” 苏辰逸听后,握剑的手第一次颤抖了。不过,很快,他便恢复了冷静,这一次他加大了力度,瞬间搅碎了那颗心脏。义父告诉过他,敌人总会用花言巧语迷惑他的心智,他要做的,就是更快地杀了这个人,只有他们死了,他才能活着。 苏辰逸用衣袖擦干净了剑上的血迹,走到软轿旁,躬身问道:“义父,她为何不怕?” 苏公明的指缝间一点点漏着已被他捏碎成渣的木屑,道:“辰逸,你要记住,最可怕的敌人永远都是那些不惧死亡之人。所幸,这女人性子犟了点,不然跟着我们回宫,还真是个棘手的角色。” “那个女孩该怎么处理?” “你以为竹鬼林是什么地方,那是妖魔横行之地,有进无出,哪怕是你,也别妄想能够活着出来,当务之急,还是回宫向皇上禀报吧。” 苏公明回宫后,第一时间便赶去向白瀚禀报,只是,萧弱水的死因,他不会说。 白瀚听到萧弱水落崖身亡的消息后,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样,瘫坐在了龙椅上,过了许久,才开口问道:“那宁儿呢?” 苏公明低垂着头,对于殷宁这事,他并没有打算隐瞒:“殷夫人将白月郡主送进了竹鬼林。” 白瀚听后,自嘲地笑了几声,挥了挥手,就让苏公明退下了。 苏公明退下时,有意抬头看了一眼白瀚,而白瀚眼中隐隐闪现的水光则让他唇边不禁漾起笑容。他是极聪明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该做。 皇上爱极了萧弱水,就算给殷离卿强加一个叛逆的名头又如何?只要皇上高兴就好。有些时候啊,一个女子的容貌或者才情过于出众的话,是可以害人的,更何况那萧弱水两者都有。 皇上舍不得萧弱水死,可他却也绝不能让萧弱水回来威胁他拥有的一切,那女人倒是为他省事。至于那殷宁,皇上从小看着她长大,有些父女情意也是难免的,不过,放任她长大,倒也不是明智的。所幸,萧弱水死了,而那殷宁啊,也再也不会出现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殷宁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当她被地上凸起的树藤绊倒之后,就再也没力气爬起来了。喉口处的血腥味已经恶心得让她有些反胃了,胸口也闷得难受。 她费力地翻过身来,身下是老树的树藤,藤上有着小小的倒刺,倒刺刺进了皮肤,死死勾着血肉,而殷宁却像没有知觉一样,只是努力睁开眼睛,可入眼处确只有灰蒙蒙的一片。 好大的雾。 她那张精致的小脸,因为刚刚跌倒的原因,倒刺已经刺了进去,混着泥土,硬是将那鲜血凝在了脸上。一身灿金色的刺绣锦裙已经破破烂烂的,身上全是大小不一的伤痕,绣鞋也磨烂了,鲜血从脚跟处溢出,火辣辣得疼。 她能做的,只有睁大眼睛,不让自己睡去。 血从身上一点点滑落,掉到泥土上,瞬间便没了踪影。殷宁感觉到身下的倒刺刺得更深了,甚至还在微微蠕动,吸食着她的血液。 刺勾着她的肉,不断地缩紧,殷宁终是忍不住了,疼得哭了起来。可疲惫,却让她连哭出声来都做不到,唯有眼泪不停滑落,碰到脸上的伤口,更是刺激着她脆弱的神经。 她努力看向身侧的古树,十分巨大,透着浓雾,压根看不见树顶。枝干极其诡异,无论是形态还是质感,都像极了干尸的手臂,明明是黑色的枝干,却隐隐透着血色的光。 是妖怪么?她听娘亲说过,这儿有很多的妖怪,还是吃人的妖怪。 “大树爷爷,你可以不吃我么,我还要为爹娘报仇呢。” 殷宁说完这句,身下的树干竟开始抖动起来,主树干上渐渐浮现出了一张脸,极其苍老,五官已经被皱纹挤在了一起,一片死气,唯有那双眼睛,透着嗜血的光芒。 那声音就像是利爪划过泥墙,苍老却也极其刺耳:“爷爷不吃你,爷爷就会被饿死了,你忍心看着爷爷被饿死么?” 殷宁想了一会,做出了最坏的打算,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自己死死抵在了身下的树藤上。 失血得太严重了,连嘴唇都已经干裂了,可她还是不死心地说道:“我给爷爷吃,那爷爷可以帮我报仇么?” 树妖眼中红光更甚,贪婪地吸食着鲜血,说道:“为什么要报仇呢?留在这儿多好,像你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他们肯定很喜欢你,你会玩得很开心的。” 说罢,那干尸一样的树枝两两分开,作成了要拥抱的样子,浓雾深处渐渐出现了黑色的圆点。 近了,殷宁也看清了——那是一张张脸,干瘪的脸。 风吹过,吹响了树叶,那些干瘪的脸上的嘴唇微微嚅动,她听见了,他们在说话。 “来吧。” 殷宁害怕了,她不想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东西,她想起身,却被树妖用枝条一圈圈缠住了,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随着血液的流失,她的思绪已经模糊起来,渐渐地不怕了,甚至迫切地想要投入那些人的怀抱,她真的太累了。 当意识快要完全消散的时候,她听见的却是树妖的惨叫,刺在肉中的倒刺一瞬间撤出,她最后看见的是那模模糊糊的一片。 有火光,有鲜血,还有那一袭月白色的衣裳。 殷宁醒来的时候,是夜晚。 屋内没有点灯,但月光透过窗户,便把一切都照得如同白昼一样,这儿的月光格外得明亮。 这是一间小小的竹屋,并不大,却干净整洁,屋内的一切都是竹制的,就连竹桌上的那套茶具也不例外。 殷宁费力地从床上爬起,她的脸上和身上都裹着一层厚厚的纱布,只露出了眼睛、鼻子和嘴巴。纱布缠得太紧,压根没法正常的行走,她舔了舔干燥的红唇,便往桌边跳去。 现在的她,压根无暇顾及心中本该有的,劫后重生的喜悦。她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桌上的那盒糕点上,她实在太饿了。 离歌推门而入的时候,殷宁正整个人趴在桌上,努力地伸长舌头舔着面前那雪白的糯米团子,她的双手被裹成了粽子,完全失去了该有的行动力。 殷宁听见声响,抬起头来时,嘴上正好叼着自己好不容易吃到的团子。 月光打在离歌的身上,将他那身月白的衣裳照得格外耀眼,一头如墨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脑后,随着屋外的晚风拂动。鼻梁高挺,看向殷宁的美目慵懒却带着笑意,他的肤色很白,白得甚至有点透明,就像那月色中的妖精一样,可他的风采,却比仙人还要仙上几分。 殷宁有一个长得极妖孽的爹,从小见过的美男也不在少数,可她却从未见过一个男人,可以如离歌般,将刚毅之美展现得如此淋漓尽致,美胜过女子,却毫无女气。她不禁看呆了,直到口中的团子应声落在了桌上。 她的嘴巴还来不及闭上,屁股却撅得老高。 离歌见了这幕,轻笑出了声来,他的唇形极其完美,再加上这微微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 桌角的团子被一只手取了去,殷宁顺着那只指骨分明的手,还未来得及抬头,团子便已经送到了她的嘴边。 “吃吧,我喂你。” 离歌的声音听起来很舒服,殷宁来不及多想,便已经一口咬掉了大半个团子。 看着眼前被饿坏的殷宁,离歌伸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长发随着俯身,有几缕垂过脸颊,遮住了他小半的侧脸,“小丫头,慢点,没人跟你抢。” 殷宁吃完一个,离歌便从一旁的碟中为她取一个,她吃得极快,不一会儿便吃完了整整一碟。 殷宁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却在抬头的瞬间,把本应该说的那句“谢谢”,硬生生变成了:“漂亮叔叔,你叫什么名字?” 离歌似乎对这称呼不大满意,微微眯起眼睛,道:“叫哥哥。” 他离殷宁又近了几分,垂下的长发轻扫过殷宁的鼻尖,痒痒的,殷宁小小地打了一个喷嚏,声音像猫儿一样细软:“哥哥。” 离歌听后,心情极好,连语气中都带着几分笑意:“我叫做离歌。”他直起身子,用手轻轻抚着殷宁同样披散的长发,说道:“从今日起,便由我来抚养你。” 殷宁的眸光一下子暗了下去,许久才开口问道:“漂亮哥哥,我的爹娘不在了吧?” 离歌轻叹了口气,看着殷宁眼眶中强忍的眼泪,终是不忍心:“我不知道。” “那漂亮哥哥,你为什么……” “受人之托。” 殷宁也不再多问,既然漂亮哥哥说了会抚养她,那她就乖乖待在他身边,而她,也确实没有别的去处了。她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扬起小脸注视着离歌的双眼:“漂亮哥哥,你是妖吧?我看见你打树妖了,你好厉害,那我可以教我吗?” “不可以。” 殷宁拉着离歌衣角的双手猛一收紧,竟把离歌拉得也往前倾了身,她的眼泪涌了出来,迫切问道:“为什么?” “你是人,学不了妖术的。” 殷宁像脱力一般,松开了离歌的衣角,双手抱住了头,眼泪不断地掉落在了竹桌上,一声一声,在这寂静的夜晚,敲击着离歌的心。 离歌伸手将殷宁从桌上抱起,他抱得很小心翼翼,将殷宁在竹床上放下时更是放轻了动作,他在床边坐下,柔声安慰道:“别哭了,你脸上的伤可是会留疤的。” 殷宁抱住了离歌,将自己深深埋在了离歌的怀里,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从一开始就这么信任离歌,明明他是一只妖。 哭累了,便止住了哭声,她抬头看向离歌,却一下子慌了心神。 离歌的眼睛是很漂亮的琥珀色,比月光还要美上几分,殷宁摇了摇头,迫使自己不去看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传达出来的东西太过于柔和了。 “我要报仇。” 离歌收紧了抱着殷宁的双手,像哄孩子一样说道:“好,我们报仇。” 殷宁的声音轻轻的:“漂亮哥哥。” “乖。” 殷宁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说道:“对了,漂亮哥哥,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叫……” “殷宁。”离歌出声打断了她。 殷宁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蠢了,瘪着嘴说道:“忘了哥哥你是妖,会算的。” “会算的那是道士。”说罢,离歌便起身,将被子的一角向上提了提,转身离开。 离歌刚踏出了竹屋,那如月光般柔和的声音便散在了微风之中, “我知道你的名字啊……” “是因为,那本就是我取的啊。” 竹屋的门缓缓阖上,一阵浓烈的睡意袭来,殷宁还未来得及深思这句话中的含义,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离歌孤身一人惯了,对带小孩这事真的没多大想法,这样导致的后果便是把殷宁喂得太过了,一大清早,殷宁便哭喊着肚子疼。 蝶妖通知他后,他便急忙赶回竹屋,可当时殷宁已经疼得岔了气,只会发出“呜呜”的哭声。 他曾试过用妖术压制殷宁的疼痛,殷宁疼倒是不疼了,只是肚子还涨得厉害,给她吃什么都吃不下,硬挨着她吃了些东西后,也都吐了出来。 在殷宁整整两天没有吃下任何东西后,离歌实在没有办法,只有抱着殷宁去竹台求助鬼医。 如若不是看殷宁实在难受,离歌是不想再与鬼医有任何交情的,他的法力极高,竹鬼林中没有妖物能伤他分毫,唯有这鬼医,一身磨人的本事比任何法术都要厉害。 他的身上有旧疾,心口有一道伤疤,那道伤疤每每合上,过不了多久便又会重新裂开。他是月妖,每次裂开时,便只有去月湖,借助月光才能将伤口补好。 那日,离歌正在月湖疗伤,而那鬼医正好来月湖取水,看见离歌疗伤的方式,啧啧称奇,离歌本就极其虚弱,而那鬼医力气又极大,最后竟是硬把他扛回了竹台。 他在鬼医那整整呆了大半年,按理说,一个医者住处必是清静的,可偏偏这鬼医无论什么都救,什么都收留。不仅救治妖物,还喜欢从林子边缘捡回一些将死的人类医治,医好了,却往往还未出林子,就被妖物吃掉了。所以,鬼医有一段时间不救人,这也成了他的一桩遗憾。 但离歌的到来让这遗憾得以弥补起来,鬼医到处救人,有时甚至出林很远,从乱葬岗随手带几个还有口气的回来。离歌在竹台的大半年,天天得为鬼医护送这些人类出林并抹去他们的记忆,偶尔,竹台几只妖物有什么不和,他还得去收拾残局,下手重了,还得被鬼医说上几天。 后来,离歌实在受不住了,找了个月色极好的晚上,用月光化了个替身,破门逃跑了。 可谁想,这鬼医竟寻他寻了大半个林子,在竹屋寻到他后,更是又哭又闹,硬是想要再将他扛回竹台。 那时,他的伤已好了大半,自是不会回去的,跟鬼医打了一架后,以鬼医的怏怏离去告终,当他以为终于可以清静的时候,鬼医却带着家当搬进了他的住处。 如若不是那些妖物清楚他的脾性,不敢上门,鬼医非得将他的竹屋变成第二个竹台。不过,那段日子倒也安逸,若不是那日回竹台取药,鬼医看见了在竹台等他治病的众妖,倒真是想赖在竹屋不走了。 离歌喜静,不愿去插手他人之事;不喜麻烦,所以也不关心别人死活。而这鬼医,却偏偏像是一面镜子,照出了他的另一面。 到竹台的时候,殷宁已经哭睡了过去。 那鬼医一见殷宁,还未等离歌说明来因,便一把将她从离歌怀中夺了过来,他一边扯着殷宁身上的纱布,一边嘴里嘟嘟囔囔的:“造孽啊,多好的一个小姑娘,都快被你裹烂了。” 纱布滑落,殷宁身上只有一件小小的薄衫,露出的肌肤上,一条条青紫的痕迹着实惊心,鬼医见了,叹了口气:“亏你还有点良心,知道要给她留个出气的。” 离歌看着殷宁身上的勒痕,心中有些懊恼,而身边妖物拼命压抑欲望的口水声,则更是让他觉得烦躁,人类幼女的肉香有多诱人,他也是知道的,可他就是无法忍受这些低贱的妖物盯着殷宁。 离歌抬起手来,长袖一挥,鬼医还未来得及阻止,那些妖物就已悉数被扫出门外,他俯视着门外那些趴在地上的妖物,语气极冷:“在她好之前,不许进这个屋子。” 说罢,又是一个挥袖,屋门便重重地关上,直震得整个医馆都跟着抖了几下。 “哎呦喂,你可轻点,这门自从上次被你踹坏了,可比以前脆弱多了。”鬼医一下子将殷宁塞回了离歌的怀里,冲到了门口,心疼地抚摸着门框。 离歌想起了那次,鬼医从竹台回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要离开了,硬是磨磨唧唧说了半天还不曾停下。他便揪着鬼医,一脚将他踢出了竹屋,他只记得鬼医在屋外骂骂咧咧了半天,大抵是说他没良心之类的。结果,好不容易等鬼医走了,刚一打开竹门,一股香粉袭来,硬是让他身上痒痒了好几日。不痒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冲到了竹台,一脚踢坏了鬼医的医馆大门,把鬼医吊打了一顿。 “那也是你自找的,还有,你要是想开门,那我便剁你双手。” 离歌抱着殷宁在桌边坐下,食指关节轻轻敲打着桌子,正是这不轻不重的声响,让鬼医额上布起了一层薄汗,握着门框的手也垂了下来,他知道,离歌向来都是说到做到的。 鬼医转过头来,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我还要开门做生意呢,你这一来,就把我的生意搅黄了。” 离歌停下了敲打的动作,微眯起眼:“你将她医好了,我便马上离开,你想怎样,都与我无关。” 鬼医沮丧地嘟着嘴:“可真是绝情啊,我好歹也算救过你,这小姑娘,我不救了。” “哦?”离歌的眼中透着月光般的清冷,不多说,只是静静看着鬼医。 僵持了片刻,鬼医终是先败下阵来:“哎呀呀,开玩笑的,你可真是不会怜香惜玉。” 说罢,还不忘自怜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他今日穿着一身湖蓝的长袍,长发用同色发带随意束在脑后,眼中波光渺渺,笑起来唇红齿白,即使生成了男子,也只有绝色一词能描述他的样貌。 只是,离歌他向来不会欣赏美。 鬼医看着离歌渐渐塌下去的脸,也不再贫嘴:“我可是要治这小姑娘的,你可不能将我打伤了,更不能砍了我的手。” 离歌额角抽了抽,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将殷宁在床上放下,往后退了些许,为鬼医留出了一块地。 鬼医在床边坐下,说道:“我可从未见你对谁这么上心过。” 离歌指尖凝起了一丝法力,道:“你治她的话,应该不需要用到舌头。” 鬼医识相地闭上了嘴,开始专心给殷宁看病,没多大功夫,便从床边站起,径直走向门口,一把将门打开了。 屋外大多是些妖物,自竹鬼林成了凡世禁地之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人类了,而那小姑娘身上散发的香味比普通人类要浓重得多,纵使离歌脸色不佳,依旧有胆子大的趁着鬼医开门的间隙往里偷偷观望。 在离歌发怒前,鬼医伸手挡住了那些妖物的视线,开口道:“这小姑娘没什么事,只是吃得太撑了,回去再饿上两天就行了。倒是她身上的勒痕和伤有些严重,我给她拿些伤药,你回去好好照看着。” 离歌微微皱眉,她身上的伤很重么? 鬼医背对着离歌,没有发现他神情的变化,继续说道:“这小姑娘没事,可这外面,有几个确是真的撑不住了,刚刚还被你扫了出去,也不知还有没有救了。” 离歌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屋外一个苍老的身影,便是那日的树妖。他此刻整个人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上是一片焦黑。 他道:“他们该死。”于是,在鬼医还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又给树妖补了一掌。 那树妖本就吊着一口气,这一掌下去,便直接昏死了过去。鬼医回头瞪了离歌一眼,急忙跑到那树妖身边,一缕蓝色的气息从他指尖流出,被树妖一丝丝吸入。离歌看着树妖开始颤动的眼皮,重新凝聚起了法力,这一掌却被鬼医接了下来。 鬼医这回是真的生气了,“他是妖,想吃人没错,他错的,只是他差点吃了不该吃的人。可一开始,也没有谁告诉他这个小姑娘是不能碰的,而那些闻到肉味蠢蠢欲动的妖就更没错,那本就是妖的天性。” 鬼医将树妖扶至一边坐下,转身去医治下一个病人,继续说道:“离歌,不是每只妖都和你一样,天生的高贵,他们无法抑制住欲望,也是常情。你不爱亲近人类,更不愿亲近同类,你若是愿意亲近他们几分,就会知道,一些低劣的小妖不吃人,是会死的。” 鬼医顿了一顿,接下来的声音却轻了许多:“离歌,你是妖,我也是妖,甚至这小姑娘……我只是希望,你能再宽容一些。” 离歌沉思了片刻,抱起了殷宁,将额头轻轻抵在殷宁的额头上,问道:“她真的没事了么?” “你若不放心,可去医馆后你住过的小屋呆到她好为止,那屋从你走后,便没住过人。只是,麻烦你把医馆让出来,我还要救治我的病人。” 说完,鬼医便听见“轰隆”一声巨响,回头却见是离歌一脚踹飞了医馆的后墙,抱着殷宁径直朝后院的小屋走去。 这次,鬼医的怒吼几乎是传遍了整个竹台:“月妖,你个杀千刀的!”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殷宁醒来的时候,鬼医和离歌正面对面坐着,只是彼此的视线都不在对方身上。 她望望鬼医,又瞅瞅离歌,总觉得气氛有些古怪,倒是鬼医发觉她醒了,乐得不行:“哟,小祖宗,你可总算舍得醒过来了,你要是再不醒,我这医馆可就保不住了。” 殷宁盯着鬼医看了许久,不由感慨,难道妖怪都长得这么好看么,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轻声道:“谢谢。” 鬼医一愣,饶是他一直自诩美貌超越女子,可这小姑娘一笑,倒着实被惊艳了一下,他回头细细打量了一下离歌,又想到那一家子逆天的相貌,心里总算平衡了些。 鬼医突然有些开始担心自己地位不保了,于是,他有些轻佻地勾起殷宁的下巴,笑问道:“小姑娘,我长得好看吗?” 说真的,这小姑娘过几年指不定得长成啥模样,趁现在自己还是鬼林的第一美人,得赶紧让人多夸几句。 殷宁一下子就被鬼医蛊惑住了,要不是离歌一只白瓷杯精准无误地砸在鬼医脑袋上,一句“好看”就要脱口而出了。 “哎哟。”鬼医惨叫一声,怒视着离歌:“月妖,你这是什么意思,嫉妒我比你貌美么?” 离歌懒得搭理他,径直开了门就要离开,他回头对殷宁说道:“宁儿,已经很晚了,今晚你就在这儿住下,明日一早我就来接你。” 殷宁看着鬼医那张已经皱成一团的哀怨脸,心中暗暗发笑,听见离歌要走,本想跟着他一起离开,外面却传来了几声令人很不舒服的叫声,她一下子便缩进了被窝,还将被角往上提了提,乖巧地说道:“我知道了,离哥哥,你路上小心。” 离歌前脚刚离开,鬼医就支着脑袋在殷宁身侧躺下,原本皱着的脸也舒展了开来,“你的离哥哥不需要小心,能不遇上他,已是他人的万幸。” 殷宁觉得鬼医话中有话,不过大致还是在夸离哥哥厉害,也不再多想,只是悄悄往里侧挪了挪身子,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从小男女有别的教育还是有的。 不过,殷宁算是低估了鬼医脸皮的厚度,他发觉殷宁的闪躲后,不退反进,硬生生将殷宁逼到了墙角。 碍于寄人篱下,殷宁有些尴尬地先开了口:“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鬼医。” “鬼医?” 鬼医看殷宁疑惑的表情觉得好玩,不光身子又往殷宁那靠了靠,一张俊脸几乎要贴上殷宁的脸了:“怎么?我不能叫这个名字?” 殷宁没想到鬼医会把脸也靠上来,一张小脸瞬间羞得通红,说话也有些结结巴巴的:“不……是的。” 鬼医看着那红透的俏脸,见目的达到,心情十分愉悦,扬眉为她解惑道:“我从化形之日便决定做个医者,所以便叫鬼医,只有离歌那个骚包,才会自以为是地取那么个名字。” 殷宁听见鬼医在说离哥哥的不好,一张小嘴立马嘟了起来,但转念一想,又觉得鬼医和离哥哥的关系好得不行,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倒是鬼医执起了殷宁的一缕发,在指尖打了个圈,笑道:“我与你的离哥哥比起来,到底谁更美一些?” 殷宁在心中翻了个白眼,不得不佩服鬼医对他容貌的执着,可同时又不得不承认鬼医那逆天的美貌,她伸手将被子提起,遮住了自己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大眼不停眨着,小声答道:“你更美。” 鬼医听后,放声大笑:“你还真是可爱呢,我就喜欢你这种会说实话的小姑娘。” 殷宁看着喜笑颜开的鬼医,微微侧头,问道:“鬼医哥哥,你和离哥哥和熟么?” 鬼医拿起了离歌刚刚砸到他的杯子,放在手里把玩着,神色有些落寞:“我曾救过他,只是好像他不太领情,不过你也不必多想,他确实是会好好照顾你的。” 殷宁一愣,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说起来,自己好像确实没想过为什么自己会这么确信离哥哥会照顾好她,只是本能地依赖离哥哥,依赖一只妖,她摇了摇脑袋,迫使自己不再多想。 鬼医也不再说话,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殷宁定下心神后,偷偷瞟了眼鬼医,只见他额头上还有着红印,说明离哥哥下手真是挺重的,可是他却那样目光灼灼地看着那只杯子,再结合刚刚鬼医的落寞,憋了半天,殷宁还是小心地问道:“鬼医哥哥,你和离哥哥到底什么关系?” 鬼医有些不解,明明自己刚刚已经解释过了啊,可抬眼看见殷宁古怪的神色,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握着杯子的手一个用力。 白瓷杯上出现了一道裂痕,可鬼医的面上还尽力留有一丝笑容,天知道,他是有多隐忍,才能控制住自己,没把这只杯子砸在那张天真无邪的小脸上。 殷宁看着鬼医的笑,心里毛毛的,可天性中的善良让她觉得还是应该说些什么:“鬼医哥哥,你也别难过了,你会遇见更好的。” “咔嚓”一声,鬼医手中的白瓷杯上又多了几条裂痕,脸上的笑容却加深了几分,殷宁将被子往自己身上紧了紧,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鬼医见殷宁不再说话,可眼神中却是满满的笃定,一个没控制住,便将那只杯子狠狠拍在了殷宁的枕边。 殷宁转头看向那只杯子,就在鬼医松手的刹那,碎成了渣滓,她僵硬地转过了脑袋,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鬼医哥哥,我错了嘛。” 鬼医一声长长的叹息,终是不能和一个小姑娘过多计较,说道:“你一个小姑娘,脑子都装了些什么?” 殷宁觉得有些委屈,小声答道:“都是小红和小蓝说的。” “小红和小蓝?” “啊,小红和小蓝是我的两个婢女啦,我经常听她们说京都的那几对公子哥有多么的般配。” 鬼医揉了揉自己发涨的额角,问道:“你的婢女教你这些?” 殷宁似乎有些心虚,悄悄凑到鬼医耳边:“我也是偷听的,其他都是从她们的话本子上偷看到的。” 鬼医的眼角一抽,道:“你娘亲可知道你看了这些么?” 殷宁嘟起了小嘴,眼珠子在眼眶里上下乱瞟,支支吾吾道:“我娘告诉我的,我爹和他那副将……很般配。” 鬼医一掌拍在了自己的额角上,他怕不这样做,他那额角今日会跳个不停。 等心情平复一些后,鬼医一个翻身,便将殷宁反手压在了身下,他的鼻尖轻点着殷宁的鼻尖,眯着眼解释道:“我与离歌啊,可不是相好,要真说有些什么,无非是我救了他一命,他不知道感恩,还弄坏了我一扇雕花大门和一面墙。” 殷宁看着鬼医放大的俊脸,一颗小心脏“噗通噗通”跳个不停,可小脑袋却像开了光一样,说道:“还有一颗心。” 鬼医无力地垂下了自己的脑袋,将头埋在了殷宁的脖颈处,只觉得这小姑娘中毒太深,许是没救了,只得转移话题:“你可想学用毒?” 殷宁一张小脸瞬间煞白,她僵硬地将脑袋转向另一边,试探地问道:“鬼医哥哥,你是想教会了我以后,让我报仇么?” 鬼医没有抬头,也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轻轻抚着她的秀发,道:“你若不想学,我也有办法抹去你那段痛苦的记忆,再重新为你编织一段新的回忆。离歌,还有我,一定都会好好照顾你的。” 殷宁忽然露出一丝苦笑,摇了摇头,如果是别人,她也许有可能选择一段新的生活,毕竟这也是爹娘希望的。可如果是那个人,这份仇她不能忘,她和他之间,不光有着血海深仇,还有着背叛。 她想有一日,能有那份能力站在他的面前,问他,为什么? 想清楚了,殷宁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为什么要教我?” 鬼医抬起身子,伸出一指,轻轻压在了殷宁的唇上,道:“这你就不要多问了,这是我们的秘密,千万别告诉你的离哥哥。” 殷宁歪头想了想,许久才答道:“好。” 鬼医望着面前的笑脸,毁得肠子都青了,他只是随便转了个话题,说要教她用毒,只是教她些小玩意,怕她无聊。可谁想,这小姑娘竟能想到报仇,要是被月妖知道了,非得把自己的皮扒了不可,可话已经说出口,收回自己的脸上怎么挂得住?只能想着以后怎么补救一下。 大不了,趁她不注意就抹了她的记忆,想到这,鬼医悄悄松了一口气。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萧蝶衣踹门而入的时候,鬼医还保持着压在殷宁的身上的姿势,而殷宁目光中的坚定,和鬼医眼中的若有所思,在萧蝶衣看来,就成了含情脉脉。 她的动作幅度太大,闹出的动静也大,床上的二人同时望向了她,她有些尴尬地收回了踹门的脚,一双眼睛却没闲着,不停地打量着床上的二人。 俊男配幼女,有些不大好意思呢,但看上去真是有些养眼啊。 鬼医看着萧蝶衣暧昧的眼神,似乎也觉得这姿势不太雅观,于是起身,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在殷宁床头坐下,还顺带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襟。 萧蝶衣看着鬼医这一套动作展示得行云流水,不禁“啧啧”了两声,想不到,她的师傅看起来衣冠楚楚,没想到本质上还个禽兽。 而殷宁看着闯入的娇俏少女,以及尴尬地侧过脑袋的鬼医,也有了些新的小心思。这三人之间,唯有鬼医还算心中清明,其余两人都已经开始想入非非。 萧蝶衣原是听说离歌收留了个人类女孩,想去瞧瞧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不料正巧遇见那小孩在床上疼得死去活来,吓得她赶紧跑去通知了离歌,压根没来得及细看。 后来就听说那人类女孩被送来了竹台,想着这次一定得看个清楚,结果一个大意,似乎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难怪那些身段妖娆的女妖精师傅一个都看不上,原来是有这癖好。 其实,对于萧蝶衣来说,有个长得极好的师傅,是好处多多的一件事,那些女妖精为了能见师傅一面,几乎是想尽办法地讨好她,有时连她这个收了人家礼的都觉得这些女妖太过于疯狂。以至于萧蝶衣一直在想,当年师傅会收留她,也许只是为了让自己去打发掉这些缠人的女妖精,毕竟她的鳞粉得到了上天的眷顾,用处还蛮大,而自从她跟着师傅以后,也确实很少见到师傅会去医治女病人。 想到这,萧蝶衣忍不住又偷偷看了殷宁几眼,不过还真别说,这小丫头除了胸前没有二两肉,长得确是极其标致的,比起那些女妖精勾人的媚气,这样的长相反而看着舒服。只是没想到,这才没几日,自己就要多个师母了,而且师母还是个人类。 萧蝶衣在心中悠悠叹了口气,她突然开始有点心疼自己的师傅了,也不知道师傅已经单身多少年了,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还是个人类,毕竟人类的生命是有限的啊。 一旁的殷宁看着萧蝶衣千变万化的脸色,以为她是误会了什么,毕竟鬼医有个像她这样大的女儿也不是不可能,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而鬼医见萧蝶衣和殷宁互相对视着,两人面色都极其诡异,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油然而生,他有些想哭,他的身边就没有正常的妖和人么? 他假意轻咳了几声,试图唤回二人的注意:“蝶衣,你这踹门的习惯不改改,以后谁还敢娶你?” 萧蝶衣见自己的师傅是难得的正经,以为是自己破坏了师傅的好事,惹了师傅生气,于是,小声地问道:“师傅,我没打扰到你吧?” “打扰个屁!”鬼医一个没忍住,一把扯起殷宁身上的被子,朝萧蝶衣扔去,力气之大,直把她掀倒在地。 殷宁看见这情景,心有余悸地偷偷抽出枕在脑袋下的枕头抱到了怀里,庆幸自己刚刚没乱说话,不然她这小身板,非得折了不可。 萧蝶衣从地上坐起,将整条被子紧紧裹在身上,只悄悄探出了一个脑袋,压根不敢站起身来,眼中已是波光点点。她就知道,师傅肯定生气了,毕竟就她知道的,师傅这个老男人已经憋了上百年了,可老天作证,她真的只是想来见见那个被离歌收养的女孩,不是故意来坏他好事的。 鬼医看萧蝶衣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心里还是不忍的,毕竟是自己的徒弟,能这么蠢,貌似也有自己的一份责任,他尽可能还算慈爱地说道:“蝶衣,这是殷宁,你的离歌最近收养的小女孩。” 然后侧身对殷宁说道:“这是萧蝶衣,我唯一的徒弟。”在说到徒弟二字时,鬼医几乎是一字一字嚼出来的,生怕自己说得不清楚,殷宁这个想象力丰富的,又能自己幻想出一幅令他奔溃的画面。 殷宁见鬼医脸色是真不好,也不敢反驳,只得将小脑袋点得勤快,就怕鬼医一个不高兴,将她像那条被子一样,直接甩出去。 而一边的萧蝶衣在听见离歌的名字后,立马两眼放光,急忙问道:“离歌也在?” 鬼医看着萧蝶衣这副模样,简直恨铁不成钢,从牙缝里憋出了两个字:“走了。” “走了?”萧蝶衣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有些懊恼地揉着头发。 鬼医见到萧蝶衣这副模样,还不忘补上一刀:“刚走不久。” 萧蝶衣眼泪这回是真快流出来了,望着自己恶趣味的师傅,求饶道:“师傅,你能不说了吗?” 鬼医这才算满意,翘着个二郎腿欣赏着自己徒弟快要发狂的样子,倒是把身边的殷宁弄得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情况?难不成蝶衣姐姐也喜欢离哥哥? 鬼医背对着殷宁,没有发觉她的那些小九九,只管对萧蝶衣说道:“真不懂你到底看上月妖哪儿,暴力还不体贴,虽然长得还不错,但你明明有一个比他更好看的师傅啊。” 萧蝶衣白了自己的师傅一眼,鬼医有多自恋,想来没有人能比她更有感触,郁闷地在原地跺了几下脚,看向殷宁的目光则更加怪异,离歌这么宝贝这个小丫头,竟然放心地把她一个人扔在竹台,看来……她还没来得及继续想下去,迎面而来一个枕头,又将她掀倒在地。 紧接着,是鬼医震怒的声音:“滚!” 萧蝶衣将砸在脸上的枕头拿下,委屈巴巴地看着鬼医,她的师傅竟然砸了她两次,还让她滚,她一把将怀里的枕头摔在地上,小脾气也是上来了,转身就走。 就在她一只脚刚踏出门槛的片刻,鬼医又是一声怒吼:“滚回来!” 萧蝶衣受了这么大委屈,想着一定要有骨气地离开,可腿却不受控制,硬是重新踏回了门槛内,就连面部表情也不太能受自己掌控,完全一张讨好的笑脸:“师傅,您老还有啥吩咐?” 鬼医一把抓住殷宁的衣领,将她提起,殷宁在半空中荡着两条腿,眼泪汪汪的:“鬼医哥哥,我可是病人。” “你是吃多了,这样有助于消化。”说完,还把殷宁在空中上下抖了几下:“也有助于让你不要多想。” 他提着殷宁走到萧蝶衣跟前,一把将她塞进了萧蝶衣的怀里:“今晚,你来照顾她,要是你们谈些我不喜欢的,鬼谷里的那只大蜥蜴可还饿着呢。”说罢,便拂袖离开。 萧蝶衣想到鬼谷的那只大蜥蜴,不禁抖了抖,她怀里的殷宁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一听到“蜥蜴”两字,也跟着萧蝶衣抖了抖。 确信鬼医走远了,萧蝶衣才敢迈开自己的步子,她将殷宁在床上放下,想从蝶翼上取些鳞粉下来,省得殷宁半夜又开始疼,让她也不得安宁。 殷宁看见萧蝶衣脱去了外衫,乖巧地往里头挪了挪,说道:“蝶衣姐姐,你睡这儿吧。” 萧蝶衣抽了下嘴角,道:“我也只能睡这儿呀!” 说罢,身后的蝶翼已经张开了,散着一圈淡紫的光芒,萧蝶衣正欲伸手去取鳞粉,鬼医的声音却不知从哪儿飘了过来。 “你要是敢用鳞粉医她,你看月妖还会不会让你留着这对翅膀。” 萧蝶衣听后,吓得一双蝶翼一下子缩了回去,她看向躺在床上的殷宁,心中叫苦连连,却也只有认命地用手帮殷宁揉起了小腹。 她一声叹息,想着反正这小丫头片子早晚会成为她的师母,就当提前为师母服务吧,心情一好,手上自然也使力了些,笑容也渐渐多了几分掐媚的味道。 殷宁看着帮自己揉肚子的萧蝶衣,觉得她也是个好妖,有些事还是问清楚为好,正要开口,窗外又传来了鬼医的自语:“啊,糟了,鬼谷的蜥蜴好像好几天没喂了呢,也不知道我的大宝贝饿坏了没有。” 殷宁赶紧收紧了自己的嘴巴,和萧蝶衣相视一眼,各自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萧蝶衣一挥袖,便熄了屋内的油灯,躲进被窝里,和殷宁抱在一起,乖乖睡觉去了。 直到屋内传来二人均匀的呼吸声,窗外才响起一阵踩在树叶上的“唦唦”声。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这晚,殷宁做了很久的梦,梦里的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将军府小姐。 她的父亲年少成名,是世人敬仰的镇国大将军;她的母亲,艳绝天下,是世人称赞的殷夫人;而她,是独女。 她从小就跟着娘亲住在将军府的凤落院,娘亲的凤落院是金燕王白瀚赐的名,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说,唯有娘亲是那真凤凰。 殷宁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白瀚时,那深紫色的云锦长袍上的金丝龙纹栩栩如生,腰间的一枚墨玉麒麟更是做得精致非常,他的鼻子比一般男人的都要挺,但嘴唇却是淡淡的桃色,眼尾略微上扬,带着上位者的威严,是一个像天神一样的男人。 那是初春,白色的梨花随风飘落而下,落了他满身,她随着她的爹娘,与他一同坐在那棵爹爹亲手为娘亲种下的梨树下。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目中的怜爱,听见他说:“殷夫人,朕可以抱抱你的女儿么?” 可谁想,他这一抱啊,便是五年,她在他怀里的日子,比在爹爹怀里的日子还要多。 他赠给她腰间的墨玉麒麟,赐姓白,封她为白月郡主。从此以后,她便是金燕国除了他以外,最为尊贵的人。他对她荣宠至极,而她享受着世间的最好,却不曾想过有得必有失这个道理。 他赐给她金丝锦的绣裙,那是连他那几位公主都仅能在衣裙上绣几个花纹的名贵丝线,而她的那条,则全由金丝锦织成。 前日,他还抱着她,柔声问她:“宁儿,你可喜欢朕送你的这份礼物?”第二日,便是他要抄她殷家满门的圣旨传来。 她不信,吵着要见她的皇帝叔叔,苏公公告诉她,她会见到的,她笑了,觉得皇帝叔叔还是宠她的,可娘亲却死死抱住了她,不让她跟着苏公公走。 他说,他已经赐她白姓,她是白家的女儿,不再是殷家人,而她的娘亲,也可赦免死罪,随她入宫教导她。 原来,不用死的只有她和娘亲,那她的爹爹呢?那些陪着她长大的仆人呢? 可任凭她怎么哭喊,她的皇帝叔叔都不会听见,回应她的只有屋外那声声惨叫和那不断溅在窗纸上的鲜血,她在娘亲的怀里,看着爹爹提剑冲了出去,而娘亲眼中的哀痛,殷宁每次入宫前都能看见。 地上全是尸体,娘亲的剑上也在不停淌着鲜血,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娘亲握剑。娘亲抱着她一路杀了出去,而在后面奉命追杀她们的,便是那陪着她玩了五年的,他身边最为得宠的苏公公。 然后,娘亲也死了,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只知道要听娘亲的话,不停地往前跑,跑着跑着,那条金丝锦的绣裙就被枝丫勾划得残破不堪,一如她这五年来全部的信仰。 她将自己死死抵在树干上的时候,明知道树妖不会帮她,却还是孤注一掷。她太累了,想去爹娘的怀里好好睡一觉,可心中残留的那丝不甘,却让她等到了那漫天的火光,还有那袭月白的衣角。 她的离哥哥,那个清冷如谪仙的男子,是那黑暗中最后一丝光亮。 右手传来的温度使殷宁急于离开自己的梦境,她颤抖着睁开双眼,在见到坐在床边的那个男子的瞬间,展露出了笑颜,甜甜地唤道:“离哥哥。” 离歌看见殷宁醒了,更紧地握住了掌心中的那只小手,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反倒是殷宁,用另一只手支起了身子,问道:“离哥哥,你捡到我的时候,我身上穿的那件绣裙可还留着?” 离歌微皱起眉,眼里渐渐有着一丝怜惜,叹气道:“留着,在竹屋。” “那离哥哥,我们现在就回去好么?” 离歌静静看着殷宁,此时的殷宁,微垂着眼,并没有看他,长睫抖动着,像是极力克制着什么,离歌许久才答道:“好,我们现在就回去。” 离歌松开了殷宁的手,将自己身上的长袍脱下,覆在殷宁的身上,伸手将她抱起。而此刻,殷宁才发觉自己身上仅有一件小小的内里,想起昨日和鬼医就这样躺在一张床上,羞愧地将自己一张脸全部埋在了离歌的怀里。 离歌只当她身体不适,问道:“怎么?还有哪儿不舒服么?” 殷宁当然不好意思说出来,摇了摇头,道:“离哥哥,我们走吧。” 离歌见她摇头,再想着以鬼医的医术,也不该还有什么大病,既然殷宁想要回去,剩下的不适回了竹屋也是可以调养的,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细细将殷宁裹了个严实之后,正欲离开,萧蝶衣却端着药走了进来,一见到离歌,惊喜道:“离歌,你怎么在这儿?” 离歌想来也是知道了萧蝶衣照顾了殷宁一晚上,再见到了她手中的药碗,难得的朝她点头示意。 只是这一微小的幅度,便足以让萧蝶衣欣喜若狂,一向嘴快的她,竟一下子忘了言语,呆愣在了原地,离歌出声提醒道:“这是宁儿的药么?” 萧蝶衣听了,看了眼自己手中的药碗,点头道:“是,师傅说了,喝完这服药,这小丫头的病就差不多好了。” “恩。”离歌轻声应了一声,将殷宁在桌边放下,转身从萧蝶衣手中接过药碗,道:“我来吧。” 萧蝶衣看着离歌一勺一勺喂殷宁吃药,目光中是满满的羡慕,殷宁被这样看得很不舒服,这样的神情,她也曾见过,那个男人盯着娘亲的时候,目光中也是这样的痴迷。 就是这份痴迷,使殷宁躲开了离歌喂药的勺子,从离歌手中抢过药碗,一饮而尽,药很苦,呛得她直咳,可她很快恢复过来,笑道:“离哥哥,我可以自己吃药的。” 离歌有些心疼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又没人会和你抢药喝。” 萧蝶衣看着离歌眼中的宠溺,听着那声“离哥哥”,皱着眉问道:“离歌,你……” 离歌不等她说完,便将殷宁手中的药碗重新递回到萧蝶衣的手中,道:“谢谢。” 萧蝶衣轻轻摩擦着手中的药碗,碗上还留有一丝离歌手中的温度,她神色有些落寞:“没关系的。”便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殷宁看着萧蝶衣落寞单薄的背影,伸手拉了下离歌的衣袖,离歌低头看着她浅浅一笑,轻轻摸着她的脑袋,这一摸,反倒让殷宁开不了口了。 倒是鬼医的声音又不失时机地飘了来:“你的离哥哥,可从不许我那傻徒儿这么唤他。” 殷宁一愣,看向了离歌,只见离歌的脸色一下子铁青,抱起她的动作也不似从前的那般轻柔,只说了句“走吧。”便带着她匆匆离开了。 而鬼医躺在屋外的梨树上,一路目送着那急于消失的身影,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举起了手中的酒葫芦,将里面的最后一滴也送进了嘴里。 暖风拂过,他伸了个懒腰,便在梨树上睡了过去,一人一树,如同那世间最美的画。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回到竹屋,离歌刚把殷宁放下,便道:“你先睡会吧,我去帮你把那条裙子寻来。” 殷宁相信,她的离哥哥是一个严谨的人,一条裙子放在哪儿,是绝对记得清楚的,但这一寻,却直直到了傍晚才回来。 殷宁昨夜睡得不错,再睡是睡不着的。离歌回来的时候,殷宁正坐在桌边玩着桌上的茶具,在这个屋子里,干净得似乎也只有这套茶具是可以拿来消遣时间的。 离歌将那条洗净的绣裙放在桌上,见殷宁正赤着脚盘坐在竹椅上,便想把她抱回床上,殷宁却微微侧身躲过了他的手。 离歌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头,道:“怎么跑下来了,病全好了?” 殷宁耸拉着脑袋,道:“离哥哥,你让我再坐会吧,我已经躺着看了一整天的天花板了,腰都快睡断了。” 离歌不以为意:“你一个小孩子,哪来的腰。” 殷宁不服气地瞪了离歌一眼,道:“离哥哥,你怎么说的话跟我娘亲一模一样?” 离歌的眸光一瞬间有了些许恍惚,喃喃道:“你的娘亲也跟你说过这话么?” 他的声音太轻了,殷宁没有听清,问道:“离哥哥,你在说什么?” 离歌很快回过神来,淡淡一笑,将桌上的那条绣裙塞到了殷宁的怀里,避开了这个问题:“你要的裙子,都破成这样了,还打算穿么?” 殷宁伸手摸着绣裙,然后慢慢将脸贴在绣裙上,细细摩擦着绣裙上的花纹,即使这条裙子已经破旧不堪,可依旧无法让人忽视这条裙子的美。“金丝锦”,顾名思义,每一根都如同金子一样煜煜生辉。 殷宁感受着布料的细腻,而布料上传来的香味是和离哥哥身上一样的。 “那离哥哥你明知不能再穿了,为何不扔了它,又为何还要将它洗净呢?” 离歌顿了顿,答非所问:“宁儿,我希望你能看开些,毕竟这也是你娘亲的愿望。” “离哥哥,你曾说你受人之托照顾我,这个人是我的娘亲吧?” 离歌没想到殷宁会这么敏锐,他侧过头,目光是他从未有过的闪躲,他道:“已经很晚了,你也早些睡下吧。” “离哥哥,这才傍晚。” 殷宁看着离歌急于离开的样子,垂下了眼帘,她找到了绣裙上的一个破口处,两手用力,就把绣裙扯成了两半。 身后传来的丝帛裂开的声音,让离歌停下了脚步,他回头不忍地看着还盘着腿,却倾身靠在桌边,仔细地将手里那条绣裙撕成一条一条的殷宁。 殷宁撕得很慢,她的眸中此刻没有一丝情感,就像一个精致的瓷娃娃,不断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离歌想要阻止的手,犹豫再三后,还是被他牢牢握拳藏在了宽大的袖子之中,殷宁太需要发泄了。他静静看着殷宁将手中最后一块布料撕成了两半,然后将那一堆碎布捧起,托举着朝他笑着说道:“离哥哥,你看。” 离歌从她手中拿起其中的一条,紧紧捏在手中,殷宁渐渐留下了眼泪,手中的碎布随着她的松手,掉落了一地。 “离哥哥,我听话,不再想着去报仇了。” “那离哥哥你,可以忘了我的娘亲么?” 离歌这回没有再犹豫,一把将那小小的,不停颤抖的身躯揉进了怀里,将唇贴着殷宁的秀发,道:“傻孩子。” 殷宁紧紧抓住了离歌胸前的衣襟,带着哭腔:“我从前一直很羡慕娘亲,娘亲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她什么都会,百姓也都赞扬她,爹爹也是真的很爱娘亲,我也一直希望有一日能变成像娘亲一样的人。” 离歌柔声宽慰道:“我的宁儿一定会变成那样的人的。” 可殷宁却在离歌的怀里摇了摇头,道:“可有一日,娘亲却对我说,我的宁儿长得这么美,但愿是一种福气。” “其实,我想,娘亲并没有我想得那么快乐。” “离哥哥,你说,如果娘亲只是一个平凡女子,那个男人可会放过我一家?” 离歌见到这样的殷宁,很是心疼,她承受了太多她这个年纪不应该承受的东西,他将修长的手指□□殷宁的发中,一把掌控住了她的小脑袋,迫使她不去多想。 “宁儿想多了,你的娘亲只是救过我,我和那个男人所求的是不一样的。” 殷宁嘟着嘴道:“可鬼医哥哥也救过你啊,离哥哥你不也……” 殷宁说到一半,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词形容离歌和鬼医之间的关系,只得歪着脑袋细细琢磨着。离歌则伸手刮了一下殷宁的小鼻子,语调竟也带上了三分俏皮:“我对他很差么?” “也不是。” “那是什么?”离歌一下子靠近殷宁,鼻子顶着殷宁的鼻子,他的鼻子很挺,但即使这样,长睫还是轻轻扫到了殷宁的脸颊。 殷宁的泪收住了,脸却红了,她有些羞恼地推开了离歌,道:“离哥哥,你坏。” 离歌眨了几下眼睛,显得十分无辜:“我怎么了?” 殷宁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因为这样子的离歌好看到她没有一点抵抗力,她道:“怪不得蝶衣姐姐这么喜欢你。” 离歌一愣,抱着殷宁的手也微微松了开:“蝶衣是个好姑娘。” 殷宁“噗嗤”一下就被逗笑了,她从来没有想过古板的离哥哥会这么说,她张开两指,从指缝中偷偷看了一眼离歌,这一看呀,便陷进了离歌眼里那深深的笑意中。 小小的屋子中,仿佛时间静止了一样,这一妖一人,保持着同样的动作和神情,两相注视了很久,屋内静得就连窗外竹叶随风而落的声音都能听见,到后来还是殷宁有些不好意思地先撇过了脑袋。 离歌起身走向床边,坐在床上朝殷宁招了招手,道:“宁儿,这边来。” 殷宁不解地朝离歌走去,刚到离歌身边,便被他一把抱起放在了腿上,离歌将下巴抵在殷宁的脑袋上,道:“宁儿可想学些什么?” “嗯?” “仅限于琴棋书画,要是打打杀杀的东西,我是不会教你的。” 殷宁想了想,道:“娘亲曾教过我书画,歌舞也学过一些,只是这下棋我不喜欢。” 殷宁又想到了些什么,有些撒娇地朝离歌说道:“离哥哥,我以后可以找鬼医哥哥玩么?” “你要是喜欢,便去吧,只是……”离歌捏住了殷宁的下巴,带着警告的语气道:“不要学坏了。” 殷宁心里漏了一拍,但从小在爹爹那耍赖练就的功力支撑住了她,她乖巧地点头道:“我知道的。” 离歌听后,也不再说什么,将殷宁放在床的里侧,自己便也和衣躺下,道:“今日我和你一起睡。” “啊?” 离歌将目瞪口呆的殷宁抱进怀里,柔声道:“把我当成你的亲人就好。” 殷宁只是迟疑了一会,便主动朝离歌的怀里钻去,她的手太短了,但还是努力地想要抱紧她的离哥哥,她答道:“好。” 前半晚,殷宁睡得有些迷糊,并不踏实。但后来,她竟隐约听见了歌声,是一首小调,是娘亲小时哄她入睡时哼的小调。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你打算吵我到什么时候?” 躺在院内桃树上的男子听着树下人的质问,微微勾起唇角,但直到哼完最后一个调,才停住了歌声,道:“你倒是难得的好耐心。” 鬼医那两条原本都规规矩矩放在树上的腿,此刻却垂下一条,在树下那背手而立的白衣男子头顶不停晃着。 他晃了许久,都晃累了,才知趣地收回了腿,道:“你这样不恼的话,就没意思了。” 离歌也不与他争论,在树下的石桌边坐下,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酒杯,里面是清澈的桃花酒,酒中还有着桃花花瓣。 离歌也不急着喝,轻轻摇晃着手中的酒杯,让酒香一点点散发出来。空气中浓郁的酒香混着那满树的桃花香,不断刺激着鬼医的鼻腔,他有些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想着是不是该用些法术封住自己的嗅觉,却听见离歌说道:“怎么,不打算下来和我喝一杯么?”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刚刚还在树上躺着的鬼医,就已经在离歌对面坐下。 他一扫原先的阴霾,把随意束起的墨发全部揽至身后,问道:“酒呢?” 离歌浅浅地抿了一口酒后,才伸出手,用食指关节在鬼医面前的石桌上敲了下,一只同样精巧的酒杯便出现在了桌上,鬼医拿起面前的那杯酒,仰头一饮而尽,道:“好酒!” 语毕,便拿着空酒杯在离歌眼前晃了晃,离歌会意,一个弹指,酒杯中又重新装满了清酒。 鬼医尝过了鲜,这次便也不急着一次喝尽,慢慢品了起来。而一旁的离歌显然更加悠闲,不停晃着酒杯,偶尔才会用唇贴着酒杯沾上几滴,两个绝色的男子同在月下饮酒,即使气氛有些奇怪,却依旧很是养眼。 当离歌喝尽那一杯酒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鬼医已经喝得有些微醉了,脸上带着些许红晕,他侧身趴在桌上,道:“你这家伙喝酒喝得跟个娘们一样,酿的酒却这么好喝,白白糟蹋了这门好手艺。” 离歌放下手中的酒杯,用杯底在桌上磕了三下,这次出现的不是一杯,而是一整坛尚未开封的桃花酒。 鬼医的眼睛都快直了,一把就将面前的酒坛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坛口的边缘,道:“说吧,你这家伙有什么事要求我?” “你怎知我有事求你?” “你若没事求我,且不说刚刚,就凭我说你娘,此刻也应该和我打起来了。” 鬼医偷偷掀开了一点酒坛的封层,仅仅是闻着那酒香,目光便已经是蒙上了一层迷离。 “而且我猜啊,这事一定和那个小丫头有关。” 离歌的眼底渐渐笼上了些许笑意,可鬼医却有了些许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离歌一个挑眉,道:“哦,是么?” 话音刚落,鬼医面前的酒坛便一下子炸开了,酒溅了他一脸一身,整个人狼狈得不行。 不过,这回离歌出手还是知道轻重的,坛子是从底下裂开的,碎片并没有外溅,毕竟他确实有事要鬼医帮他,要是划花了鬼医那张引以为傲的小脸,怕是说什么也不会答应的。 果然,鬼医第一反应就是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脸,细细抚摸,见没有受伤才肉疼地端起还在桌上的碎片,小心地将碎片上的酒送入自己的口中。 喝完最后一滴能喝的酒,鬼医一把拍在桌上,指着离歌的鼻子道:“多好的酒,就这么被你浪费了!” “这本就是我的酒啊,我可不心疼。”说罢,离歌递了一块帕子给鬼医,鬼医扭头并不接受,倒不是他不在乎这满身酒渍,而是这酒实在太香,他又对湿身的自己抱有迷之自信,就想在好好闻上几闻。 离歌也不在强求,收回了帕子,努力克制住自己眼中的嫌弃,道:“我想请你帮我消去宁儿的记忆。” “什么?” 看着扭过头的鬼医眼中的震惊,离歌继续说道:“她这样太苦了。” 鬼医一把拍在离歌面前的石桌上,语气中竟然带上了几分怒气:“那也应该让她自己选择。” 无视鬼医的愤怒,离歌抱着歉疚看了一眼竹屋,窗户并没有关严,以他的妖瞳,可以很清楚地看见殷宁的睡相,他想守护住这份安宁。 “我知道你有办法的。” 在鬼医想要继续咆哮的时候,离歌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我还知道,你想教她用毒。” 鬼医愣在了原地,拍在桌上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结巴了半天:“你……你……” “就算我今天不让你这么做,倘若哪天宁儿想要用你教的毒术去报仇,你也会这么做的吧。” 离歌玩着手中的酒杯,目光柔和,可说出来的话,却不大动听:“当然,你是可以选择的,你教宁儿用毒这事我很不开心,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鬼医的心中直呼自己太惨了,这才是月妖的本性,连求个人都这么霸道,鬼医在离歌的淫威下还未来得及反抗,便缴械投降了,道:“我帮你。” “谢谢。” 鬼医被吓到了,这月妖竟然会道谢,他怎么老是不按常理出牌呢? 离歌见鬼医脸上的表情真的是每一秒都在变化,觉得好笑,先是发出几声轻笑,后来实在忍不住,便仰头大笑起来。 鬼医被这笑声拉回了思绪,他觉得今日的离歌肯定是疯了,有些害怕地紧了紧自己胸口的衣裳,不露声色的往后退了几步。 离歌察觉到了鬼医的小动作,停住了笑声,抬头对着月亮微微喘气,他渐渐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享受着月光的照拂。 鬼医知道离歌法力的增进来源于月光,就在鬼医以为离歌要当场展示个吸收月光精华提升自我时,离歌却朝着他脚边的地上投了枚不知道是什么的小玩意,瞬间他的脚边竟出现了十坛桃花酒。 鬼医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生怕眼珠子会掉出来似的,他完全是忘了刚刚的教训,也不再理会月妖是不是真疯了,十坛桃花酒,哪怕都被下了毒,他也会一滴不剩的喝下去。 “我还有一事相求。” 鬼医刚把这十坛酒都收入囊中,正美美地拍着自己的酒壶,听见离歌这么一说,有些戒备道:“你送我一次酒,难不成要我做两件事?” “不,这回我用来交换的,是这制酒的秘方。” “成交!”鬼医再次拍响了石桌,只是这次大力了些,拍完他就后悔得要命,但面子让他死撑着没有把手掌捂着吹气。 “宁儿一直睡得不安稳,我想你时不时过来给她哼一下你刚刚哼的小调。” 鬼医借势偷偷将手掌收回,一边在衣服的料子上摩擦着缓解疼痛,一边道:“你教我酿酒,我教你唱曲,你自己唱给她听不就完事了么?” 离歌听后,心里立马就有了一个坏主意,但面上还是云淡风轻的。 “这样也好。” 鬼医不疑有他,张口就把刚刚的小调重新哼了一遍,离歌则坐在石凳上听得很是享受。 鬼医刚一唱完,离歌便起身想要离开,鬼医也跟着起身想拦住他,道:“你可别耍赖,把酿酒的秘方告诉我。” 离歌一个闪步便拉开了自己和鬼医之间的距离,鬼医连离歌的衣服都没碰到。 “这酒和普通桃花酒的酿法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我在里面加了些月光。” 鬼医有些迷糊了,开口问道:“那这么说,岂不是这酒只有你能酿?” 离歌回头无辜地朝鬼医眨来了下眼睛,道:“按道理来说,是这样的。” 鬼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直到离歌进了屋内,才惊觉自己被耍了,他刚要开口怒吼,便觉得喉咙被什么扎了一下,竟一下子失了声。 而离歌那略微有些欠揍的声音却在耳边萦绕:“别吵到宁儿睡觉。” 月色下,鬼医那张绝世的俊脸变得越来越狰狞。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殷宁一早醒来的时候,听见身边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她有些迷糊地揉了揉睡眼,待看清那个躺在她身侧,尚还在熟睡的俊美男妖时,她竟有了许是自己飞升上天的错觉。她一手捂住自己那颗活蹦乱跳的小心脏,另一只手却不安分地轻轻拨弄着离歌那长得惊人的睫毛。 离歌的心事太多,并没有熟睡,任由殷宁玩弄了一会,见她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已经开始演变成拔睫毛了,他一把抓住那只作乱的小手,放在了胸口的位置,没有睁眼,只是懒懒地说道:“别闹。” 殷宁见恶行败露,有些尴尬,小声问道:“离哥哥,你醒了么?” 离歌这才睁开了眼,琥珀色的瞳孔散发着淡淡的光晕,他揉了揉殷宁的小脑袋,道:“宁儿,你还记得以前的事么?” “以前?” “我与你相遇时的事。” 殷宁托着脑袋想了一会,回答道:“我的爹娘在经商的途中被强盗所害,而离哥哥你刚好路过,不光杀了那些强盗为我爹娘报了仇,还把我带了回来。” “那更久之前的事呢?” “离哥哥,你把我带回来的时候我还是个婴儿,爹娘的事也还是你告诉我的,我从小就在鬼林长大,哪还有之前的事。”殷宁皱起眉头,有些担心地看着离歌。 这回,哪怕离歌再怎么不乐意,也还是不得不在心里夸了一遍鬼医的办事效率,而且在他给殷宁编造的记忆里,自己也不是什么奇怪角色,这也算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反思这些年是不是对鬼医太不友好了。 “是啊,宁儿一直是我带大的,那你可还记得竹台的鬼医?” 殷宁眨了眨眼睛,她觉得离歌有些奇怪,但还是回答道:“离哥哥是说师傅么?我当然记得啊。” “师傅?” “是啊,鬼医师傅教我用毒。” 离歌有些急了,道:“他要教你用毒?” “不是离哥哥你说的,女孩子学些东西好防身么?”殷宁不喜欢离歌用这种怀疑的语气和她说话,更是担心离歌出了什么事,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离歌还想问下去,但见殷宁的眼眶已经红了一圈,才发觉自己刚刚确实有些过了。于是,安抚道:“好了,宁儿记得就好。昨日,你顽皮爬树,摔下来的时候伤到了脑袋,鬼医说你可能有些事会记不清,我这不就问问么。” 说完,离歌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睁眼说瞎话的本事都快和鬼医有得一拼了。 果不其然,殷宁一副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的模样,道:“我昨日不是一直在院内弹琴么?” “你就是摔坏了脑袋,记忆都不清楚了。好了,你再睡一会,我去竹台问鬼医再讨几副药来。” 殷宁还是满面狐疑,她爬树摔了脑袋?可她不会爬树,也不爱爬树呀。但离歌已经替她盖好了被子,那着急赶去竹台的样子,让殷宁不得不开动脑筋仔细回忆,她是否真的昨日爬了树? 而另一边,鬼医刚把那十坛桃花酿藏好,离歌就已经一脚将他踹翻在了地上。 鬼医用身躯死死护住酒窖的门,生怕离歌是过来讨那十坛酒的。他楚楚可怜地挤出几滴眼泪,道:“你怎么上来就打人啊?” 离歌揪住鬼医的衣领,一把将他提起,问道:“你给宁儿编的记忆里,可有你要教她用毒这事?” 鬼医原本紧张的情绪松了下来,只要不是抢他的美酒,其他都不算事。他将自己的衣领从离歌手中拽了出来,道:“是啊,怎么了?” “你为什么要教她用毒?” 无视离歌的愤怒,鬼医不慌不忙,为什么要教那小丫头用毒?他鬼医有足够的的理由,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我答应了她,当然得算数,不然传出去,我鬼医的名声多难听。” “你既然都已经改了她的记忆,把这段也删去不行么?” 鬼医摆摆手,道:“你只说删了她最痛苦的那段,再说我编都编进去了,你就当让她学点东西好防身,大不了我就教她点整人的小毒就是了。” “她在我身边,需要防什么身?” “你总不能留她一辈子吧?” 鬼医说完,像明白了什么,震惊地看着离歌,道:“你难不成真打算留她一辈子么?” 离歌陷入了沉默,他只是想把殷宁留在身边,好照顾她,但是不是她的一辈子,却是真的没有想过。 鬼医见他不语,无奈地摇了摇头,离歌凡事都考虑得周到,只是一摊上殷宁的事,就全部乱了套。他只得提醒道:“她的本质是人,纵使有些不同,但生命也远比不上我们这些妖,你真忍心让她一辈子在这林中,与妖魔为伍么?” 离歌听后,问道:“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做,让她离开么?” “是,让她离开。”鬼医拍了拍离歌的肩,似在安慰,目光却悠远。“哪怕你再怎么不愿意,让她离开也是早晚的事,毕竟只有这样做,于她才是最好的。” 见离歌还在犹豫不决,鬼医叹了口气,道:“鬼林中的妖气并不适合她,这你也是懂的。” 离歌抬眼看向鬼医,有些自嘲地笑道:“你知道了?” “是。” “也对,没什么事可以瞒过你。”离歌闭眼倒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像是决定了一般,道:“那宁儿今后就拜托你了,至少你这做师傅的,得让她学会怎么保护自己吧。” 鬼医如释重负,道:“也亏你能想得清楚,你放心,那丫头我也很喜欢,定不会让她以后吃亏的。” “嗯,我会找个合适的机会送她走的。” 鬼医眨了眨眼睛,又展现了他一秒变脸的绝技,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道:“直接送她出林可不妥?” “哪儿不妥?” 鬼医堆出笑脸,讨好地蹭到离歌身上,离歌嫌弃地往后退了几步,鬼医却拉住了他的衣袖,道:“凭那小丫头的姿色,你不觉得有些太引人注目了么?” 离歌已是知道鬼医在打什么主意了,道:“难不成你想给她换一张脸么?” “是啊是啊。”鬼医连连点头,继续说道:“我给她换一张普通的脸,让她可以在世间过上最普通的生活。” “那宁儿原有的脸呢?” “那当然是……”鬼医还未说完,小肚上感觉到了一阵疾风,接着自己就临空飞起,然后整个趴倒在地,脸紧紧贴着酒窖的门,任凭他怎么使劲,都站不起了。他怒吼道:“月妖,你丫的又对我做了什么?” 离歌俯身像摸狗似的,爱怜地摸了摸鬼医的脑袋,道:“我看你很喜欢这姿势,就想让你多趴一会。” 他伸出一指在鬼医娇嫩的脸上轻轻弹了一下,接着道:“你若再打什么坏主意,下次我可要收回那十坛桃花酿了。” 鬼医的怒火一下子就消了下去,他现在只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来发泄自己常年被压迫的委屈。 离歌见鬼医安分了,心情也好了不少,随手拿了几株草药,便回月湖竹屋去了。只不过走前,又送了鬼医一份小小的“礼物”,原本太阳当空照的明媚午后,下起了一场比暴雨还大的太阳雨。 这场雨,就如同鬼医的泪,哗啦啦地流个不停。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自离歌那日取药回来,殷宁就发觉离歌变了,变得不大亲近了。 她原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可离歌却说她没有错,无论问多少次都是一样的回答。 问多了,她也发觉,离歌是烦了的,于是,她便不敢再问。 但离歌答应教她的那些,也都教了,她努力地学习琴棋书画,只为了讨那男子的凉薄一笑,因为每当她做的好时,离歌的嘴边都会有一丝淡淡的笑意。 后来,她大了,也明白了,哪怕做的再好,她与离歌之间的亲近也只剩下了这个时刻,因为离歌的疏远,是有意的。 殷宁也不知道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跑去问鬼医的时候,鬼医正烧得神智不清,裹着棉被在床上抖。后来再想问时,已经没有合适的机会让她开口了。 许是因为她爬个树都能摔到脑袋,是个累赘吧。 想到这,她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敲了敲医馆的大门。 门很快就打开了,鬼医迫不及待地夺走了她手中的竹篮,将里面的吃食逐一摆在桌上。 殷宁还记得第一次鬼医这样扑过来的时候,吓得她把竹篮都给抛了,幸亏鬼医反应快,千钧一发之际接住了竹篮,救了……呃,里面的菜。 鬼医吃得津津有味,道:“还是你这丫头做的饭菜好吃。” “蝶衣姐姐还是没有消息么?” 鬼医执筷的手一顿,目光黯淡了些许,道:“许是在人间玩得厉害了,亦或是厌倦了我这个师傅。也罢,不回来也好。” 殷宁握住了鬼医颤抖的手,安慰道:“师傅别多想了,蝶衣姐姐怎会厌倦师傅呢。” “谁知道呢。” 见鬼医还是闷闷不乐,殷宁稍稍上扬了下巴,眉眼带着笑意,道:“师傅把篮子的隔层打开吧。” 鬼医打开了隔层,里面有一只小碗口径的圆壶,他打开了盖子,一股酒香扑鼻而来,惊喜道:“是月妖的桃花酿。” “师傅的心情可好些了?” “好好好,好得不行,还是你有心,我就随口一说,你倒真去为我偷来了。” 鬼医抿了一口后,感觉浑身都舒畅了,将盖子重新盖好,小心翼翼地将酒放到了橱柜里。 “师傅不喝了么?” “就这点酒,当然得藏着喝,酒瘾犯了尝上几滴就可以了。” 殷宁笑道:“喝完了,我再为师傅去偷就是了。” 鬼医叹了口气,他何尝不想每日都能喝上美酒,只是这几年月妖的做法,他也已是看不大懂了。虽然没有亲眼看见萧蝶衣失踪之前的事,但他却确信,萧蝶衣的出走和离歌有很大的关系,他那傻徒弟啊,爱得太深了。 他开始后悔当初提议让离歌送殷宁离开,因为对于他来说,投入感情和终有一天要分离,是不冲突的。只是没想到,月妖和他终是不同的,所以选择的方式也和他截然不同。 他看向殷宁,这小丫头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待,才短短几年的时间,就已经出落得这等标致了。只是,她太悲伤了,哪怕一直在笑,可眼睛却是不会骗人的。 “算了算了,师傅也不是那么嘴馋的。” 殷宁想尽力憋着笑,但反倒被呛到,轻咳了起来。 鬼医假装不悦地扬眉,道:“怎么,为师说的不对么?还是在徒儿你的心里,为师是个嘴馋的人?” “不是不是。”殷宁赶忙解释道,她可不想再听鬼医继续用那鬼谷的大蜥蜴来吓唬她,这些年,她听得耳朵都快出茧了。 不过,殷宁倒是是真有一次,仗着白日,又耐不住好奇,偷偷跑进鬼谷看了一眼。 整个鬼谷除了漫山遍野的草药,便只有一个小小的童子,长得那叫一个玲珑可爱。殷宁逗了他半日,才知道原来他就是鬼医口中的那只大蜥蜴。殷宁是又求又闹又耍赖,使出了浑身解数,那童子才愿意显出真身。这次,鬼医没骗她,确实是只大蜥蜴,足有成年男子手掌般大小。 那时,萧蝶衣还在竹鬼林。殷宁将这事告与了她,她一副“怪不得师傅从不让我进鬼谷,我还以为他在里面藏了相好”的表情,两人因为这事,私底下足足嘲笑了鬼医数月。 “蝶衣姐姐会回来的吧?” “是,会回来的。” 鬼医看着殷宁离开的背影,有些心疼。好好一个花季少女,背影却已经有些落寞了。也是,在这样的林子中,是太寂寞了。 也是时候该送她离开了。 想着想着,鬼医的心中竟有了些许不舍,毕竟自萧蝶衣离开后,就一直是殷宁陪着他了。 从知道他不会做饭,只以野果果腹后,月湖竹屋到竹台医馆这二里地,那丫头每日都会走上三遭。纵使自己是块石头啊,这心啊,也该是化了的。 鬼医一直注目着殷宁离开的方向,直到空气中再无半点殷宁的气息,他才关上了医馆的大门。今日,他要好好去睡上一觉;今日,竹台不迎客。 回竹屋的路上,殷宁魂不守舍,好几次差点撞在了树上。跟着离歌久了,身上沾染了他的气味,那些妖物对她也不再是垂涎,而是变成了畏惧。毕竟离歌不光是高贵的月妖,更是这鬼林之主——竹鬼王。 关于萧蝶衣的事,她是知道一些的,但怕鬼医和离歌之间出现误会,所以她并没有说,毕竟她也不是很确定。 只是那日她半夜肚子疼,出来的时候是看到萧蝶衣的,萧蝶衣是来寻离歌的。他们站在一起,周身有结界,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但萧蝶衣的泪颜,以及那发了疯般的对离歌的扯打,殷宁却是看得真切。 竹台蝶妖思慕竹鬼王,是整个竹鬼林都知道的事。有妖嘲笑萧蝶衣的自不量力,亦有妖同情萧蝶衣的爱而不得。总之,在这场感情中,都认为是那小小蝶妖的一厢情愿。 萧蝶衣去人间历练三年,回来之后却只寻了离歌,甚至连竹台都没去看上一眼,第二日就彻底失踪了。说她会回来,大抵也不过是一种对自己,对鬼医的安慰吧。 殷宁带着一肚子思绪,艰险地躲避了三棵大树后,终于还是撞上了一棵。这棵树已经成妖了,她撞上后,立马化作人形跪倒在地,惧怕道:“姑娘可有事?” 离歌是王,而她是离歌的小跟班,妖物都叫她一声“姑娘”。 她扶起瑟瑟发抖的树妖,道:“本就是我不小心。” “是我的错,没有为姑娘让路。” 待看清树妖那张苍老的脸后,殷宁道:“哦?是你。” 树妖被惊出了一身冷汗,想跪地求饶,殷宁却先他一步扶住了他。 “你似乎一直都很怕我,每次我路过,你都是躲得最远的一个。” 树妖糊涂了,道:“难道姑娘不记得了么?我与姑娘是有些过节的。” “怎样的过节?” “我曾差点要了姑娘的命。”说罢,还不等殷宁反应,便已经重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我那时也是瞎了眼了,不知姑娘的身份,要是知道,再给我十个胆,也是不敢的。” 殷宁看着前方,林子中不知何时起了浓雾,她的目光很深。有些事,有人告诉她发生过,可她却好像从未经历过一样,她的记忆是满的,却丝毫找不到这些事的踪迹。 许是真的摔坏了脑子吧。 “你起来吧,有些事我已经记不大清了,以后也无需再提。” 树妖艰难地起身,他太老,似乎一动就会散架一样。 “姑娘和我刚遇见时的不大一样了。” 殷宁来了兴致,问道:“那你第一次见我时,我是什么样的?” “姑娘你从小要强,明明都快被我吃了,还想着报仇呢。” “报仇,报什么仇?” 树妖见殷宁眉头高皱,像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便明白自己不该再多话了。竹鬼王和那竹台鬼医的行事,不是他们这等小妖可以揣摩的。 “我年纪大了,刚刚是记错了,姑娘没有说过这种话。” 见殷宁不语,依旧心事满满的模样,树妖躬身行礼道:“姑娘身上的气味可是越来越浓了呢。” “气味?” “是,竹鬼王的气味。”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殷宁并没有直接回竹屋,而是先去月湖散心了。树妖的话让她很不安,她觉得自己的记忆缺失了一部分,但明明从小到大,所有的事她都记得清楚。 不,她忽然想到有一件事她并不清楚,那就是她从树上摔下的事。如若她真的摔了下来,记忆也如离歌所说,出现了混乱,那确实可能有些事是她忘了的。 树妖说他记错了,可明明树妖怕她怕得要死,怎么可能记错?报仇?她到底还有什么仇要报? 还有,虽说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身上有离歌的气息,不然那些妖物也不会对她越来越尊敬。但她全当是与离歌同住一处,身上有些他的气味也是正常的,只是这些年离歌与她也不如小时候那般亲近,气味怎会越来越浓? 她急于回去找离歌要个答案,跑得急了,竟被绊倒在地。起身的时候,殷宁发现自己扭到了脚。 爬树会摔下来,走路会撞到树,现在还会被树根绊倒。她想,也许是她与树有仇吧,要不然就是她真的蠢得无可救药了。 她揉着脚踝,撑着身边的大树站起,想就这样一步一步拖着走回去。但就在她摔倒起身的这点时间,雾已经浓得什么都看不清了,只得重新靠树坐下,想等雾散去一些。毕竟她只是个人类,独自一人在这样的浓雾中乱走,是危险的。 她从身侧的草堆上拔了几根草,在手里摆弄着,做成不同的样子。这么大的雾,一时半会是散不掉的,也就只有这个能打发时间了。 殷宁用草叠完了一只兔子,雾还是没有散,倒是浓雾中越来越清晰的一点红光吸引了她的视线。 她知道有些树妖饿时会出现这样的红光,饿得越厉害,红光也更耀眼。 遇到这种情况,理应马上离开,毕竟一只妖真的饿起来,可不会管你是谁。但这一幕太过于熟悉,那种冰冷的害怕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而有些东西就像种子,急着破土而出。 殷宁克制着害怕,朝着红光爬去,她安慰自己,悄悄过去看一眼就好,不会出事的。 爬得近了,红光的范围也越来越大,倒是把雾驱散了一些。殷宁看清了红光中央的那只树妖,已经饿得接近暴走了。 自从竹鬼林鲜有人类之后,妖物们都开始吃素了,那些不愿意屈服的,暴走之后便会被围剿斩杀。 所以,殷宁也是第一次见到真正暴走的妖物。她转身想要逃走,但行动不便,反倒是弄出的声音惊动了树妖。 那藤蔓的速度极快,殷宁被圈住拖至树旁,一圈一圈捆在了树干上。藤蔓有刺,不光刺进了皮肉,更是进了骨血。 树妖贪婪地吸食着她的鲜血,殷宁越挣扎,倒刺嚅动地就越快。 不多久,殷宁的意识就模糊了,她的眼前甚至出现了幻觉,火光和一个白衣如仙的男子。 她耗尽最后一点力气,喊出了心中的那个人。 “离哥哥,救我!” 鬼医本想好好睡上一觉,刚脱得只剩下内里,就听见医馆大门倒塌的声音。 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拿着外衫就气急败坏地冲了出去。 “月妖,你当我这门不要钱么!” 但他还未到门口,就被拐角处飞来的身影吓呆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离歌,衣衫凌乱,红着双眼。 离歌将怀中的殷宁紧紧抱着,一身白衫已被血染了个通红。 “救她,快救她。” 鬼医刚接过殷宁,就感觉到手上黏答答的,想来离歌身上的血,有一半是这个丫头的吧。 他急忙把殷宁抱到床上止血,虽说还不知到底是什么原因,但任由这血流下去,非得流干了不可。但他很快就发现,殷宁体内的血已经快空了,他转头看向离歌,眼里充满了震惊。 “她遇见了暴走的树妖。” “暴走的妖物不是很多年没出现过了么?” 面对鬼医的质问,离歌的目光已经空了,只是不停说着“不知道”。 看着已经崩溃的离歌,鬼医也知道现在问什么都没用。 “她还有一口气,能救。只是……” 离歌盯住了鬼医,等他的下一句,但鬼医却像等他先开口一样,不再多语。离歌此时算是平静下来了,他无力地坐在了凳子上,扶着额,道:“说吧。” “给她输血。一般血液会有冲突,但你和她的血,不会。” 离歌想也没想就撩起了袖子,将手臂伸出,道:“要多少?” 鬼医的视线一直停在离歌的脸上,离歌的焦虑和痛心,鬼医看得清楚,但他还是提醒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离歌怜爱地看着躺在床上,面色煞白的殷宁,他的唇边出现了一丝苦笑,道:“我会尽早送她离开竹鬼林的。” “你明白就好。” 说罢,鬼医便从一旁的箱子中取出一把小刀,放在点燃的蜡烛上炙烤了一会。他伸手握住了离歌的手臂,将刀尖抵在离歌的手腕处,道:“还有一事我要提醒你,树妖的暴走也许并不是一个巧合。此次输血,定要你大半的血,今日是初七,临近月圆之夜,你的恢复也不会如往常那般迅速。” 离歌不语,只用另一只手握住鬼医执刀的手,自己用力将刀刺进了脉搏中,用行动告诉鬼医他的选择。 “也是,在你的眼中,整个竹鬼林都比不上她的一根头发吧。” 随着血液的流失,离歌踉跄地摔倒在了殷宁的床头,鬼医想要扶他,却被他拒绝了。他将殷宁贴在额前的秀发全部撩至脑后,想趁着殷宁没有意识时,再好好看一眼这个他一手带大的孩子。 鬼医出去打了一盆热水后,便识相地离开了这个屋子。 离歌用热水打湿了帕子,一点一点擦着殷宁身上的血迹,他记得殷宁刚到竹鬼林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伤痕累累。 “你啊,从一出生,就开始在不停地受伤。” “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长大,不让我为你操心了呢?” 离歌握住殷宁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带着他独有的温柔:“放心吧,我一定护你周全,逆天的报应我一人来承受就够了。” 屋门打开了,一直站在门外的鬼医看向已经收拾整齐的离歌,道:“还是这样子看起来比较顺眼。” “如果宁儿醒来了……” “我绝不会告诉她,是你用自己的血救了她,我会厚着脸皮,将这功劳都归在自己身上,让那小丫头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 “你若一直这样识大体,我们本应该是成为朋友的。” 鬼医不屑地翻了个白眼,道:“你刚刚那模样可不是一般的怂。” 离歌比出一个噤声的动作,道:“嘘,别说出去,不然我可是会好好折磨你的呢。” “不在医馆休息一晚再走么?”鬼医问道。 “不了,你好好照顾宁儿就是了,我回月湖疗养会更快些。” 院内的梨花飘飘洒洒了一地,只是离歌踏花而行的样子不似从前那般洒脱,病弱的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 “都是命啊。”悠悠长夜,鬼医的这声叹息,似是说出了一个故事的结局。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殷宁醒来,已是七日之后的事情,这日是八月十四,窗外的月亮已经很圆了。 她喝着鬼医为她熬的,已经分不出颜色的粥,问道:“是师傅你救了我么?” 鬼医翘着腿,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道:“不然你以为是谁?” 殷宁的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但是很快便重新展开了笑颜,道:“是啊,也就师傅是心疼我的。” 鬼医捕捉到了那丝失望,不由叹了口气,这样的性子,和那月妖,还真是如出一辙。 “是啊,欺负我孤家寡人一个,只能与你这小破丫头相依为命了。” 殷宁掩嘴笑道:“师傅看起来像是不大乐意与宁儿相依为命嘛,还是师傅你思春了,想为宁儿添个师母了?” “呸呸呸呸。”鬼医急忙打断了她:“你这小丫头可真不害臊,思春这种话也说得出来。” “还不是因为师傅您老人家教导有方么。” “得了吧,我可只记得教你用毒了,你思想教育这块,可是归那月妖管的。” 鬼医见殷宁的笑意果然凝住,继续道:“当真不想听听月妖的消息?” “离哥哥……还好么?” “我通知过他你的伤势,他知道你无大碍后,并没有来看过你。还想听么?” 殷宁摇了摇头,她记得的,她晕过去之前,唤的是离歌。只是殷宁没想到,即使她命悬一线,对于离歌来说,需要的也只是她还活着的这个消息而已。 “师傅这样挖苦我,可还有意思?” 鬼医撑着下巴笑看着她,道:“一般般。” 殷宁扁了扁嘴,便翻过身去,背对着鬼医,不再理会。 而鬼医却不动声色地靠近床边,看着殷宁就躺了下来。 殷宁反射般地对着鬼医就是一脚,鬼医痛苦地捂着下身,叫道:“你往哪踢呢?” 殷宁只想把鬼医踹下床去,没想到准头偏了点,嘟囔着:“谁叫你师傅你又突然爬上了我的床。” “那也没见你从前下脚这么狠啊?” “我这不是踹错地方了嘛。” 殷宁见鬼医连唇色都变白了,额上布着一层薄汗,她轻轻戳了一下鬼医,问道:“师傅你没事吧?” 鬼医瞪了她一眼,道:“你觉得呢?” “那……那……我帮师傅你揉揉?” “得得得。”鬼医强忍着疼痛从殷宁身边弹开了,一个重心不稳,直接从床上滚了下去。 摔下床的鬼医,一手捂着□□,一手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一副刚从恶霸手里保住了贞操的小娘子模样。 殷宁整张脸不受控制地一抽,道:“师傅,我对你真没那个意思。” 鬼医不放心地又往后退了一步,道:“我长得如此貌美如花,谁知道你会不会心存歹念?” “师傅,我觉得我喜欢的还是男的。” 鬼医指着殷宁的鼻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张着嘴,“你……你……你”了半天。 “你什么意思,你刚都踹到了,竟然还在怀疑这个!” 殷宁挠了挠额头,违心说道:“是师傅您生得太美,气质又是绝佳,我断不敢有任何不敬的想法。” 鬼医听到这话,嘴角的笑意恨不能溢出来,但还想着装会殷宁口中气质绝佳的样子,于是,嘴角就一直在那抽啊抽啊抽。 殷宁满头黑线,最后选择瞥过眼去,毕竟眼不见为净。 “好了,不与你开玩笑了。你也别怪离歌了,这些天竹鬼林的结界出现了松动,他可不轻松。” “结界不是离哥哥亲手设下的么?这世间还有谁能破了离哥哥的结界?” 鬼医也算是从疼痛中缓过来了,他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喝了一口,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殷宁皱眉在心里嘟囔着:可是离哥哥很强啊。 鬼医看着杯中浮着的那片茶叶,将杯子在手里转了一圈,道:“是,你的离哥哥很强,但你也别想当然认为他是最强的。” “月妖这一族很吃香,一族虽只有一妖,但他们生来就是人形,法力强大。天生的高贵,使小妖自愿臣服;无需苦修,只需在月光下睡上一觉便能修为精进。” “一族一只妖?那万一离哥哥出事了,岂不是灭族了?” 鬼医伸出一指摇了摇,道:“上一任月妖一死,下一任月妖便会马上诞生。你知道为什么离歌从未离开过竹鬼林么?” 殷宁想到,虽然竹鬼林设下了封印,但一些法力强的,还是可以出林的。萧蝶衣就喜欢出林历练,而她也跟着鬼医偷偷出去过几次。 “为什么?” “因为月湖,月湖是月妖的诞生地,离歌在守护这里。月湖要是毁了,谁也不知道月妖能不能再像这样一代代诞生,守护这一族,是离歌最大的责任。” 殷宁更是不解,问道:“谁会来毁了月湖?” “群妖。” 鬼医想起了三百年前的那场大战,尸横遍野,当真是连天都染成了血色的。 “上任月妖可不是这小小的鬼林之主,他有野心,是妖王。而他却并不满足于只是一族之王,他打算血洗人界之后,再打上九重天。” 殷宁从未听过这事,像个好奇宝宝一样,眨巴着眼问道:“结果呢?” “妖族大败。” 殷宁睁大了双眼,她有些不敢相信这个结果,因为就算是这竹林小妖,一下子打个十来个人类壮汉是不成问题的。 鬼医料到她是不会信的,于是继续回忆道:“上任月妖因为爱上了一个人类女子,最后自愿与她一同进入伏妖阵,也算是双双殉情。没有了领袖,妖族一片大乱,当时又是昆仑仙府最为鼎盛的时期,跟去的妖族死伤了大半。” “能跟去的妖族,大多都是一族之精英,那一战的损失对于妖族来说,太大了。所以,他们憎恨月妖,明明有那样得天独厚的优势,却最终因为私情,将妖族带上了一条不归路。” “那这不关离哥哥的事啊,上任月妖不是已经死了么?” “如若离歌也想来这么一出呢?” 殷宁皱眉道:“那他们不跟着不就好了么?” “他们一定会跟着去的,因为这就是月妖的高贵。” 殷宁这回算是明白了,就像是人间的帝王,哪怕再废柴,他要叫你做什么,你就必须得做,因为他们生来就是王者。只是,这并不影响实在有人看着不爽,来一次农民起义。 “竟然月妖一族这么强,那离哥哥应该能应付吧?” 鬼医不紧不慢地又喝了一口茶,道:“月妖再怎么天赋异禀,变强也是需要时间的。上任月妖确实是这世间的至强者,但他足足有……” 说到这儿,鬼医伸出两根手指在殷宁面前晃了晃。殷宁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两千岁。” 鬼医一口茶喷了出去,嘴角还流着茶水道:“两万岁。” 殷宁惊呼道:“这么老!” 鬼医擦干了嘴角的茶水,不悦地看着殷宁,道:“什么叫老?对于妖族来说,哪怕法力没跟上,年纪越大,资历也就越高。” 殷宁被鬼医一顿呵斥,咬着下唇问道:“师傅您老多大了?” 鬼医骄傲地挺了挺胸,道:“从我有灵识那日算起,也快五千岁了吧。” 殷宁轻声说了句“老妖怪。”,鬼医是听见了的,但想着跟一个人类计较这些高深的东西太掉档次,选择了隐忍不怒。 “那离哥哥多大了?” 鬼医就知道殷宁没那么聪明,肯定会问这个,他可是等了很久了,娇媚一笑,道:“上任月妖刚死了三百年,你说呢?” “离哥哥才三百岁呀,怪不得看着那么年轻。” 鬼医的额头上出现了一条黑线,他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区别对待。 “所以说,哪怕你的离哥哥再怎么有天分,修为撑死了也就算普通妖的一千年。千年修为的妖,在妖界,说不上满大街都是,但也绝不在少数。” 殷宁垂下了脑袋,淡淡地回应道:“哦。” 鬼医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走到殷宁身边,一如往昔那样挑起了殷宁的下巴,道:“我若真认真和离歌打一场,他可不一定打得过我。” 如果是平常,殷宁被鬼医这么一撩,肯定是涨红了脸,急忙点头应道:“是是是,师傅你最棒了。” 可今日,她却脑子一抽,说道:“师傅你胡说八道。” 鬼医松开了殷宁的下巴,一掌就把床板拍塌了,声音是从咬紧的牙关里泄出来的:“殷宁,你别太过分了!” 殷宁坐在床的遗骸里揉着自己的屁股,只发出一个鼻音,然后就毫不示弱地和鬼医互相瞪着对方。 鬼医刚想教训一下他这个不懂尊师重道的小徒弟,远处传来的巨响却让他也心跳漏了一拍。 “师傅,发生什么事了?” 鬼医看着殷宁,目光中夹杂着复杂的感情,许久他才慢慢开口道:“结界完全破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我去找离哥哥。”殷宁起身就向外冲,鬼医一把拉住了她。 殷宁回头怒视着鬼医,但怎么都甩不开他的手。 “你去了能做什么,只会添乱!” 殷宁被鬼医戳到了痛处,这些年,她最恨的就是她的弱小,是个累赘,不然离哥哥怎会不愿正眼看她?她像只炸毛的小猫一样,一口咬在了鬼医的手背上。 但即使这样,鬼医也没有松手,任由殷宁发泄着。殷宁的舌尖已经尝到了血腥味,她松开了牙齿,拿一双泪目哀求着鬼医,慢慢跪了下去。 鬼医没有去扶她,只是俯身摸着她的脑袋,很轻。他将手慢慢移到殷宁的脖颈处,殷宁只觉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鬼医拦腰将殷宁抱起,给她换了个屋子,换了张床。他在床边坐了许久,看着这张与那人有着七分相似的面容,心里不知是啥滋味。他抬手将殷宁眉间的褶皱化了开来,这是他的徒弟,也是他曾最不愿意面对的人。 可是,终究是天命,不该错过的还是错过了,不想遇见的却还是遇见了。 离开前,他在屋外设下了结界,为了不让这傻丫头醒来去白白送了性命。 鬼医赶到结界处时,这儿已经乱成一团,鬼林的妖和外界的妖打成了一片。 此时,天色微亮,鬼医看见了站在高处的离歌,他过去问道:“人界也该大乱了吧?” “昆仑仙府的人已经到了,人界的结界也已经加强了。此次,这些妖是冲着我和月湖来的,一时半会威胁不到人界的安危。” 说完,他转头望着鬼医道:“宁儿可安顿好了?” “这种时候你还有闲心关心她,放心吧,我将她打晕了,明日之前她决不会醒来。” “那就好。” 鬼医观察着底下的战况,道:“这些小妖是用来为今晚试水的吧?” “嗯。”离歌应道,继而拍掌示意收兵,竹鬼林的众妖开始撤退,但外界的妖却并没有追击,只在林子外缘向里观察着情况。 “不打了?” “没必要让他们去送死。” 鬼医叫住了将走的离歌,道:“你可曾想过结界为何会破?” 离歌转头看向鬼医,用四字答道:“年久失修。” “几代月妖完善了几万年的结界,当真如此不堪一击?” 离歌抿了抿唇,“此事是我一人的责任,你无需挂心。” 鬼医看着离歌离开的背影,心中苦笑,只愿此事真如离歌所说那般,不然他可真得大义灭亲了,毕竟他也有着不得不守护月湖的理由。 鬼医跟着离歌回了月湖竹屋,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架势,进屋娴熟地找到了离歌藏得极好的茶叶,为自己泡了一壶茶,端着茶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 离歌少有地没有赶鬼医走,甚至连嫌弃都没表露出一分,他有自己的心事。他站在树下,抬手轻轻拨弄着石桌上的桐木琴,琴声悦耳动听远胜一般的古琴。 鬼医双手捧茶,感受着杯中的腾腾热气,道:“这把琴可真是个好东西,尤其是这作料,更是绝佳。” 离歌挑眉,道:“那是自然,这世间能有几只万年桐木精。” 鬼医朝杯中缓缓吹气,热气散了,朦胧了他半张脸,“我倒是认识一只,不过说也奇怪,他的气息消散了近十年,只是今日不知为何,就像萦绕在我的身边一般。” 离歌加重了指尖的力度,缓缓道:“许是变成了一把琴吧。” 鬼医倒吸了一口凉气,“你倒是真下得去手,抢了人家竹鬼王的位子不说,连人家的尸骨都不放过。” “我这叫废物利用,宁儿的琴自然得用世间最好的材料。” 鬼医无奈道:“我懂,只是不知这把琴你打算怎么处理?”他带着看好戏的心态道:“是留着自己做念想,还是让那丫头带出去,留给她做个念想?” 离歌双眉紧锁,有些诧异道:“咦,今日你怎么在这里?” 鬼医咬着茶杯,悲痛欲绝,“我的爱,你还真是善变啊。” 离歌脸色一黑,但唇角却是微微上扬的,这种时候还有人愿意与他谈心,愿意为他苦中作乐,也不枉视为知己。他拿起桌上的桐木琴,撩起衣摆席地而坐,将琴放在腿上,自顾自地弹奏起来。他弹了一曲又一曲,有悲也有喜。 而鬼医则安静地坐在一旁,喝了一杯又一杯茶。纵然他觉得此刻应该配上月光和桃花酿才算人生之美事,但望着渐暗的天色,心情却也开始沉重起来,今日的他,可才是主角呢。 琴弦断掉的那刻,月亮也正好升起,鬼医起身,叹气道:“哎,还是来了呢。” 远处渐渐传来了声响,从林外一步步深入,直到竹屋中的二人也能听得清楚。为首的虎妖身材魁梧,高大如树,手握一把巨斧。他把巨斧往地上一撂,原本完好的地面上竟出现了裂痕,他双手交叉撑在斧上,吼道:“离歌,今日我便代表三百年前因被抛弃而丧命的同类,来灭你月妖一族。” 离歌不语,不慌不忙地继续抚奏,用一把断弦的琴,弹出了世间少有的动情之音。鬼医看着屋外黑压压的一片,有些头疼,“我说离歌,这都快打起来了,你好歹给我来首欢快点的啊,这种深沉的调调,总觉得像是要给我送终一样。” “没准还真就成了给你送终的。”嘴上这么说,但离歌指尖一转,再弹出来的琴音却是亦扬亦挫,激昂不失婉转。 鬼医搓了搓手,道:“现在的你也就只能逞逞嘴上功夫了。算了,我大人大量,不与你一般见识。”说罢,便如飞鸟一般跃上墙头。 鬼医卸力直接侧躺下来,右手支着脑袋,左手朝院内勾了勾食指。离歌会意,一坛桃花酿朝鬼医飞去,鬼医接下,用牙咬掉了封层,仰头就喝了起来。 虎妖见自己被无视,怒目圆睁,指着鬼医道:“你若识相,就尽早滚开,不然就等着给月妖做陪葬吧。” 鬼医将酒在身侧放下,抠了抠自己的耳朵,问道:“你刚叫我做什么?” 虎妖扯着嗓子又吼了一遍:“滚!” 鬼医巍然不动,只微微眯起眼睛,重新拿起身侧的酒。虎妖见此,气急败坏,提着巨斧就冲了过来。 鬼医一口气喝完了坛中所有的酒,此时虎妖已到墙边,鬼医伸手擦了擦嘴角的酒,一个弹指,虎妖就倒了下来,直把大地都震抖了。 众妖面面相觑,毕竟虎妖的妖力已算是极强的。很快,有眼尖的妖物发现了虎妖额间有个水滴大小的洞,源源不断向外涌着鲜血。继而不知是谁大叫道:“一起上!” 鬼医看着那一群朝他涌来的妖物,摇了摇头,他可是想要好好讲道理的呢,谁想这些妖竟然这么粗鲁。 他将酒坛子往离歌身侧一丢,道:“我回来的时候,它可得是满的。” 离歌轻轻弹了弹酒坛,酒坛里立马装满了清酒。他看着提剑而去的鬼医,慢慢闭上眼睛,手指从琴弦抚过,此刻的琴弦清澈空灵,似哀悼,似赎罪。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鬼医伴着离歌的琴音在外杀得酣畅淋漓,对付这种小妖,于他来说,简直比切菜还要简单。但这些小妖胜在数量,鬼医的体力渐渐也是有些跟不上了。 随着屋内琴声的戛然而止,鬼医一个恍惚,左臂就被一只狼妖扑上来咬掉了一块肉,他右手持剑贯穿了这只狼妖,一步步退至竹屋门前。 许是鬼医杀得太凶,哪怕现在受了伤,那些妖物竟也开始退后,不敢贸然前进。鬼医趁着这点空隙,靠着门框微微喘着气。 突然,他身后的院门猛地被打开,离歌踉跄地跑了出来,一手捂着左眼,面色痛苦。鬼医怒吼道:“你丫的出来干啥?” 果不其然,见离歌这样狼狈地出现,原本后退的妖物眼中泛起了红光,他们开始重新聚拢起来,慢慢朝竹屋压迫过来。 鬼医扶起了离歌,只见他的右眼黯淡无光,可左眼却从指缝中隐隐透出了些许光亮,他一把拍开了离歌遮挡左眼的手,果然看见离歌左眼的妖瞳在燃烧,他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离歌不回答,侧头重新捂住了左眼,朝着群妖的身后悲痛地唤道:“宁儿!” 鬼医一愣,随着离歌的视线望去,果然群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少女小小的身影,穿着一身鹅黄的绣裙,青丝飞扬,那般姣好的容貌,除了殷宁还会是谁。 但此刻,殷宁的右眼瞳孔已经完全成了灿金色,如同离歌的左眼一般,身上散发的妖力是连鬼医都没见过的强大。 “你还有一只妖瞳怎会在她身上?就算是,她的力量又怎会如此之强,她明明只应有你一半的妖力啊。” 离歌靠着门,左手紧紧捏着门框,他的唇色惨白,缓缓说道:“那不是我的妖力,是历届月妖的妖力。” 鬼医睁大了眼睛,重新看向殷宁的方向,只见殷宁从群妖身后走来,不急不缓。她的周身被一层水汽包裹着,那些冲到她身边的妖物,瞬间就化成了尘土。渐渐地,妖物开始撤退,惊恐地看着这个可怕的存在。 殷宁见妖物撤退,有些不悦地微微侧头,她朝前方望去,贝齿轻咬着红唇,只是瞬间,那百余只妖物就还未来得及发得出叫声,就已成了一抔土。接着,便是妖物四处逃散的声音,恐惧笼罩着这支刚刚还不可一世的军队。 殷宁抬手,指尖泛起一点金色,随后一根根红丝从这点金色中开始扩散出来,瞬间就将那群妖物和她自己笼罩在了千万红丝之中。空气中洋溢着阵阵绝望地叫声,但殷宁的身上却并未沾染上丝毫血腥,这种灰飞烟灭的方法太过干净了。 渐渐地,红丝散尽,风吹散了那堆堆尘土,林中恢复了安静,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离歌一直在看殷宁,此刻的她,灿金的右瞳中带着丝丝血气,美得妖异异常。他不确信地开口唤道:“宁儿?” 殷宁转头看向他,右眼的金色渐渐褪去,她如木偶般扯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喊道:“离哥哥。”随后就像脱力一般,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离歌奔到殷宁身侧,将她整个抱起,抬眼哀求着看向鬼医。鬼医脸色也不好看,他搂着受伤的左臂,道:“我可以救她,但我需要答案。” “好。” 鬼医只给自己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就为殷宁诊断。他将殷宁里里外外,翻了好几个身,才敢确信道:“她只是累着了。” 离歌坐在床侧握着殷宁的手,面带愧疚,“她已经妖化了。” 鬼医耸了耸肩,搬来一张竹椅挨着离歌坐下,“好了,说出你的故事吧。” “十年前,上任竹鬼王还是那桐树精,他不知何时开始怀疑起月妖一族在月圆之夜就会妖力尽失。于是,就发动了整个竹鬼林的小妖来围剿我。” 鬼医双手支着下巴道:“十年前那事我是知晓的,桐树精曾探过我的口风,见我没有兴趣便作罢了。只是我一直想不明白,他非要取你的性命是为了什么?要说有仇,三百年前的那场大战,竹鬼林并没有参加。” 离歌垂下眼帘,道:“因为月妖之力。” “月妖是被上天眷顾的一族,他们生来强大,你可知他们为何生来强大么?因为这月妖之力,可以代代相传。” 鬼医翻了个白眼,“这不是作弊么?还让不让我这样的低劣小妖,和你一起愉快地修炼了?” “我不知桐树精从哪儿知晓了月妖之力,以为杀了我,就能得到那份力量。殊不知,我死后,自会有我的下任继承。” “可这份力量确实可以给别人,不是么?”说罢,鬼医抬手指了指床上的殷宁。 “是,我被桐树精一路追杀,被迫逃出了竹鬼林。在那儿遇见了一个过路的人类女子,那女子已经有着九个月的身孕,她原是可以不管我的,却最终自不量力地提剑想与妖魔一战。” 听到这儿,鬼医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握紧双手,问道:“然后呢?” “那女子动了胎气,还未打上几招,便捂着肚子跪坐在了地上。我感知到了她肚里的孩子已经奄奄一息。” 离歌顿了顿,有些追悔莫及,“人类的婴儿本就至纯至净,更何况是一个将死的婴儿,试问天下还有比这更好的容器么?” “我将月妖之力全部给了那个婴儿,女子就在当时分娩了,那婴儿一出生便将周围毁了个干净,如同今日你我所见一样。” “我自知这样做有悖天理,于是用我半边妖瞳封印住了那份力量,并答应那女子,如果有一日她不在人世,这个孩子由我来照顾。”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离歌俯身将殷宁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竹鬼林的妖气会影响到宁儿的本心,继续留在这儿,她早晚会变成妖物的,现在送她出林是唯一的办法。” 鬼医刚想说些什么,床上的殷宁发出了一丝细小的声音,他和离歌同时侧耳倾听,只听殷宁不停梦呓道:“离哥哥,离哥哥……” 于是,鬼医劝说道:“你怎知她不愿成妖,待在这竹鬼林?” “以人类之躯承受月妖之力,纵使是成了妖,可那份痛苦是不会变的。” 鬼医摇了摇头,道“我只是不想有一日你与我一样后悔,但既然你已决定,就趁早送她出林吧。” 离歌听着殷宁不断的呼唤,痛苦地闭上了双眼。许久,再睁开时,双眼已是一片清明,“明日一早就送她出林,把她原先的记忆交给我吧。” “你要还给她?” “她若愿意离去,自是再好不过,我也定会护她世世周全,让她平安生活;若是不愿,那就让她恨我一辈子吧。”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殷宁像游魂一样在路上走着,不久就听到了集市的吵闹声。这条路,她当初和娘亲逃亡的时候觉得很长,现在却觉得太短了。 她的出现,吸引了集市上大半人的目光。这小镇虽然靠近都城,但终究只是一个小镇,鲜少有顾客光临。 殷宁身上虽然满是泥水,狼狈不堪,但有些眼力的,还是能看出她的衣料是极好的。更何况是那样的容颜,即使半张脸都被泥水弄脏了,却依旧耀眼。 有人猜测她是大户人家出逃的小姐,至于出逃的原因,那就是什么样的都有了。 逃婚,闹别扭,妾生……小小的集市,到处都充斥着对她的谈论。 殷宁一边听着一边冷笑着,那灭门算么?被赶了出来算么? 但终究,这些人的揣测没有带上恶意,直到那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一看你们就没去过都城,都城里的头牌可都是这样打扮的呢。” 说话之人一副浮夸公子哥的打扮,长得还过得去,只是那身子一看就是亏空至虚的了。 他伸手朝殷宁的脸颊摸去,殷宁不躲,反倒用脸轻轻擦着那人的掌心,。 那人心中大喜,他就知道,都城那些个小姐他有几个不识。这女子果然是个风尘之人,而且,貌似还是个新人呢。 知道了这层,他的胆子也大了起来。手下移到殷宁的腰上,一使劲就将殷宁抱了个满怀。 周围的百姓无人上来阻止,反而开始议论纷纷。殷宁忍着恶心,踮起脚尖,用唇贴着那人的耳朵,轻声道:“公子可喜欢我?” 那人闻着殷宁身上的女儿清香,将脑袋点得飞快。 殷宁将手移到他的小腹处,在他的耳边轻轻喘着气,“公子身上有样东西我很想要,不知公子可愿意给?” 那人的眼神蒙上了一层□□,他挑起殷宁的下巴,“愿意,愿意得很。” 殷宁看着那离她越来越近的嘴唇,微微侧过头,那人不解,“小美人,这是害羞了么?那我们……” 话音未落,他就觉得身下疼痛,他恐惧地睁大了眼,竟开始口吐白沫。殷宁轻轻一推,不光离开了他的怀里,更是将他整个人推倒在地。 而那些朝殷宁冲来的随从,还未近她的身,就悉数瘫软在地。 “既然公子这么大方,我就收下公子的好意了。” 殷宁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若是细看,是连眸子里都毫无色彩的那种。 身后的那一声声“杀人了”她毫不理会,她没有要了那人的性命,只是他这辈子都做不了他最爱做的那事了。 围观的人群中开始有人唤她“妖女”,可那又如何?没有人会替他人出头,人啊,关心的永远只有自己。 她一路朝前走,所有人都避开了视线,不敢再看她。鬼林十年,她除了终日抚琴作画,一身用毒制毒的本事可是连妖魔都忌惮三分的,更不用说这些和她一样的人了。 茶楼上身着深色劲装的男子朝帘子的另一侧略微欠身,“主子,需要我去看一看李公子么?” 帘内的男子用一把小壶在炉子上热着酒,另一只手则撑着头,慵懒地躺在软椅上。 “不必了,李玉仗着是苏公明的侄子,沁妃的胞弟,用他那玩意祸害的姑娘还少么,没了就没了吧。” “主子是说李公子算是彻底废了?”青麟身下一凉,竟也开始有些怕了,那姑娘下手也太狠了吧? 白焱挑起窗帘的一角,微微皱眉,那女子让他觉得熟悉。可那人应该不在世上了,也不长这副模样,而且,她绝不是这般冷淡之人。 “主子,客人到了。” 白焱放下了帘子,笑看着来人,“辰逸,你来了。” “皇上。” 白焱扶住了下跪的男子,揉着额角,“你怎么每次出来,都要重新教一遍呢。” “是,主子。”苏辰逸在白焱的对面坐下,桌上已摆好了一副棋局,他刚从棋盒里拿出一枚黑子,还未落下,就被白焱拦下。 “主子,今日不是找苏某下棋的?” “本来是,现在又不是。” 苏辰逸不解,白焱拿起热好的酒给苏辰逸倒上,道:“我似乎找到了能解你傀儡毒的人了。” 苏辰逸执杯的手一滞,酒并未送至口中,“傀儡毒无药可解,主子不是早就知道的么。” 白焱笑而不语,他起身来到窗前,朝苏辰逸招了招手,苏辰逸会意来到窗边。李玉还保持着口吐白沫的样式仰躺在大路中间,他的随从已经起身,正费力地搬运着他。 “这不是李玉么,怎么成这样了?还有他的那些随从怎会这般无力?” 白焱用手指轻轻敲着窗框,问道:“李玉的那些随从怎样?” 提到这事,苏辰逸的眸中有了怒色,他恭敬地答道:“他的随从是问义父要的,都是我一手□□出来的精英,是禁卫军的候选人。” 白焱若有所思,“都是精英啊。可那姑娘只是抬了抬手指,这些人就都倒下了,辰逸,这就是你说的要当禁卫军的人?” “主子恕罪。” 看着跪在地上的苏辰逸,白焱抬了抬手,道:“好了,辰逸,逗你玩的,起来吧。” 苏辰逸并未起身,道:“禁卫军关系着都城的安全,作为候选人,四个人竟还比不上一个小姑娘。是臣办事不周,臣有罪。” 白焱重新回到软塌上躺下,“确实,禁卫军很重要。既然你这么喜欢跪,那就跪着吧,就当是给你的处罚了。只是,我还有一事要说。” “主子请讲。” 白焱看着苏辰逸的眼睛,眸色中难掩兴奋,“辰逸,那是我见过最会用毒的人了。傀儡毒确实无药可解,但如果那人是比当年制傀儡毒的药王更厉害的人呢?我相信,她定能制出解药救你。” “谢主子。”苏辰逸低头,他知道白焱这些年一直在为他找傀儡毒的解药,就算白焱只是为了他这一身本事,他也决定了,哪怕毒发,也定要效忠。 白焱见苏辰逸眸色中又涌起了满腔热血,无奈道:“这三年来,哪怕你在外头的名声还是冷血将军,可在我眼里,哪还像当年那个杀人如麻的苏辰逸。” 苏辰逸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承蒙主子厚爱,自当效忠。而且,义父有些事,确实是做得过分了。” 原先,义父对他有养育之恩,义父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后来,他知道他中了傀儡毒,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都只是个杀人机器。他想起当年他杀死的殷夫人,义父要除掉的,却是想要对他好的人。 白焱听苏辰逸这么说,心下开心,打趣道:“辰逸你今年也二十有三了,也该娶妻了。” “主子怎会突然说到这个?” 白焱见苏辰逸有些微红的脸,大笑道:“堂堂镇国大将军,竟也会脸红?” “主子,快别说笑了。” 白焱却收起了笑容,严肃道:“今日遇见的那姑娘不光用毒厉害,容貌更是绝色。我若将她许配给你,她自会为你解毒。” 苏辰逸听明白了白焱话中的深意,那姑娘只有嫁给了他,才会真正用心地为他解毒。他磕头谢恩道:“臣,听凭皇上安排。” “好了,起来坐着吧。”说完,白焱便将面前那杯已经凉的酒喝尽了。 苏辰逸起身却没有坐下,他在白焱身侧站定,拿着酒壶为他重新倒满,“我如今有罪,就站着为主子倒酒吧。” 白焱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接过苏辰逸递来的酒,又是一杯喝尽。他从怀里取出了一对琉璃铃铛,高举到了眼前,铃铛声音清脆动听。 见到那对铃铛的时候,苏辰逸也是一僵,但多年持剑的功力,使他倒酒的手不至于颤抖。 “主子今日怎会取出这对铃铛?” “嗯,想她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殷宁原是想着将身上现有的东西当掉,看能不能换些银两。她身上唯一的首饰是一对金镯,还是当初逃亡时带出来的,后来被鬼医改了好几次大小,自己也就凑合着带了。 所以她想当掉的是她那随身带着的帕子,那帕子是用妖丝所制,在妖界不稀奇,但在人界却是个稀罕物,是跟金丝锦同等的名贵物。 只是那店小二不识货,只当是块普通帕子,不愿意收。没办法之下,她只能将那不成样的首饰拿给了店小二。那店小二原是一脸嫌弃,但首饰毕竟是真金,上面镶的也是翡翠,总得有个价,他将首饰翻看了一圈之后,却是一脸惊惧地去里屋把掌柜的给请了出来。 掌柜接过她的镯子,细看一番后,问道:“姑娘这镯子是从哪儿得到的?” “我从小就带着的。” 掌柜上下打量着殷宁,见她不像说谎,将镯子还给了殷宁,“姑娘这镯子,我不敢收。” “为何?” 见掌柜欲言又止的样子,殷宁重新将帕子拿了出来,道:“这镯子你不敢收,这帕子总可以吧。” 掌柜接过帕子,使力扯了扯,发觉帕子上竟传来丝丝凉意。他有些不敢相信地将帕子放到一旁的烛火上,没有点燃,惊喜道:“姑娘的帕子,可是用妖丝制成的。” “是,掌柜开个价吧。” 掌柜将帕子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他将帕子放回桌上,道:“姑娘的帕子太名贵了,小店买不起啊。” 殷宁皱眉,“你随意开个价就行了。” 掌柜肉疼地看着桌上的帕子,左手握住了蠢蠢欲动的右手。他很想要这块帕子,这也确实是个好机会,可眼前这姑娘,他是真的不敢坑啊。 “姑娘还是去别处吧。只是我提醒姑娘一句,姑娘的东西,除了都城那几家大当铺,怕是无人敢收的。” 殷宁不解,但见他一副心意已决的样子,想是说不通了,便也不想再与他多费口舌。她出店以后,将那对镯子也看了一遍,当她见到镯子内侧那个小小的白字时,终是明白了掌柜为什么不敢收了。 她怎么忘了呢,这对镯子是他送的,上面有些印记也是难免的,只怪她记起之后也没有细看过。天家的东西,普通的百姓怎么敢收。 殷宁没有将镯子重新带上,她瞥见路边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随手就把镯子扔给了他。狗儿也是没见过这样贵重的东西,追上了她,将金镯塞给她,道:“姐姐,你的东西。” “我送你了。” “我不能要。” 殷宁想直接走掉,但一只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裙摆,见殷宁盯着他的手看,狗儿将手收了回去,不自觉地在手上唯一还算干净的布料上擦了擦。 殷宁见狗儿一张小脸黝黑,但眼睛却甚是明亮,只是现在眼里有些做错事的愧疚。 殷宁心里最柔软的一块还是被触动了,她蹲下握住了狗儿的手,将金镯放在他的手心,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狗儿。” “好,那狗儿,姐姐现在跟你说,这金镯姐姐已经送给你了,就不会再要回去。你可以重新扔了它,但如果你想换些东西,记得将它打成小块的再拿出手。知道了么?” 狗儿还想将金镯还给殷宁,但殷宁却将他的五指合上,让他牢牢握住了金镯。 “好了,姐姐不想再看见这对镯子。” 殷宁超前走了几步后又回头,“还有,不许再跟着我。” 街上官兵跑动的声音惊扰到了茶楼里正在对弈的二人。白焱放下手中的棋子,朝青麟吩咐道:“你出去看看出什么事了。” “是,主子。” 青麟直接从二楼翻身跳了出去,落在了那队官兵的不远处。他抓住了前边领头的小官,不露声色地露出了他的腰牌。 那小官被人抓了一把,本是一肚子怒火,但见到腰牌以后,便是恭敬地弯腰行礼。 “这是出了何事,竟需要大人亲自出马?” “不敢不敢,统领言重了。只是刚刚有人报案,说有位姑娘丢了一对镯子。” “一位姑娘丢了镯子,需要这么多人出动么?” 那小官四下看了看,稍稍靠近青麟,小声道:“既然统领在这儿,想来……” 青麟打断了他,“不需要知道的事,就不要多问。” 小官急忙摇手否认:“统领不要误会,下官怎敢打听圣上的行踪。只是,若圣上真的驾临此处,烦请统领替我通报一声,说那对镯子上,是刻着天家之姓的。” 青麟震惊,抬头看着二楼的窗户处,等待指示。 白焱从棋盒里取出一子,打量着棋局,道:“这步棋,我需得好好想一想。” 苏辰逸会意,起身朝外走去。那小官一见了苏辰逸,两腿一软,要不是青麟扶了一把,此刻已经是跪着的了。 皇宫的统领大人他可能不识,但苏辰逸是将军,他怎会没见过。明面上大家都道苏辰逸是冷血将军,但其实都清楚,苏辰逸就是一个看谁不爽就给他一剑的杀人魔头。 “那姑娘长得什么模样?” 小官抖着腿答道:“下官也不曾见过,只听当铺老板说,是一个长得极美的姑娘。” 青麟想到了那使毒的女子,问:“那姑娘身上是不是全是泥水?” “是是是,当铺老板是这么说的。” 苏辰逸也是猜到了是哪位姑娘,“报案之人在何处?” “那对镯子是在一个乞丐手里看见的,当铺老板怕打草惊蛇,没有直接拿来,现在正看着那小乞丐呢。前面路口右转不远就是当铺了。” “你们可以回去了,这事我会接手的。” “下官遵命。” 青麟跟在苏辰逸的后面,问道:“苏公子,这是主子的意思么?” “不是。” “什么?”青麟心中叫苦连天,这位大将军,可真是会自己拿主意。 进了二楼厢房,白焱正巧在落子,苏辰逸走进一看,道:“是主子赢了呢。” “不再下着试试?” “不了,我的棋已经被主子围死了。只问主子,镯子的事怎么解决?” 白焱笑看着他,“怎么?这么着急见你的小媳妇?” 苏辰逸一张脸瞬间就黑了,白焱起身拍了拍他的肩,道:“让那些官兵回去,这事做得很对,我并不想让他人参与到这事之中。” 他看着苏辰逸的脸继续道:“辰逸,我原来一直在怀疑。到现在,我想,我也许要见到他了呢。” 苏辰逸垂下眼,他跪下抱拳道:“恭喜主子,即将见到故人。” 白焱看着前方,似是在想事情,但他的余光却一直落在苏辰逸身上。他能看出苏辰逸的落寞,他将那对铃铛又拿了出来,只是这次,他只放在手中,却并未摇响。 这次,他做了一个天大的决定。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殷宁用那块值钱的帕子换到了两个包子,边吃边走。破烂的衣服,脏污的脸,她依旧是他人关注的重点。 她听见路上有人谈乱着当今的新皇,知道了白瀚三年前就已经驾崩了。半日前,刚出鬼林时疯了般想要报仇的念头也散了,静心想来,当时的她只是在与离歌怄气。十年了,她有新的生活十年了,就算当初再恨,现在也是恨不起来的了,更何况那个男人已经死了。 想明白了,她开始有些同情起刚刚轻薄她的那个公子哥,那人可真是点背,正好撞上了她心情最糟的时刻。 现在,她要去实现娘亲的遗愿,过她自己的生活。她喜欢离歌,但也知道人妖殊途,她在意的只是离歌为何平白无故要赶她走。但既然是无论如何都没法实现的妄想,那就等百年之后,将这份喜欢和疑惑一起带进土里吧。 她一口咬在包子上,汁水四溅,她看了看自己肮脏的衣服,选择了无视。 青麟刚好追上殷宁,又刚好看到了这一幕,嘴角一抽。他从未见过如此邋遢的姑娘,不由心疼起那冷面将军。这样的女子,真的能担任镇国大将军的夫人么? 殷宁将包子上的最后一块白面送进嘴里,心满意足。而此刻,不知从哪儿跳出来一个身材魁梧,却长着一张小白脸的大汉,直接拦住了她的去路。 “这东西可是姑娘的?” 殷宁看着那对金镯,只觉得耀眼,她都把它们送人了,竟然还能自己找上她来。 “以前是,不过我不久前送给狗儿了。” “姑娘所说的狗儿,可是当铺门口的小乞丐?” “是啊,怎么了?” 青麟说道:“那小乞丐生火熔金镯的时候,正巧被当铺的掌柜看见。而姑娘不久前去当铺当过这镯子,当铺掌柜怕姑娘出事,于是就报了案。” “所以呢?” “姑娘难道不担心他?” “我为何要担心他?” 这种没心没肺的话,让青麟有些生气,怎样的女子才可以这般铁石心肠,“他应姑娘受罪,姑娘理应去看他。” 殷宁没好气地道:“我只是将镯子给了他,有人多管闲事报了案,这你也怪我?”她一把拍在青麟的肩上,青麟的肩头立马出现了一个手印,也多亏他今日穿的衣服颜色深,没让手印太过明显。 “还有,这镯子既然已经在你手上了,就说明狗儿也在你那里。所以,大兄弟,你就直说吧,你找我有何贵干啊?” 青麟被殷宁呛得哑口无言,想了一会后就放弃了反驳,道:“我家主子想请姑娘过去小聚一番。” 殷宁指着自己道:“你家主子认识我?” “姑娘在街边毒了李公子的时候,我家主人正好在茶楼的二楼看得清楚。”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并不认识你家主子。而且我被人轻薄的时候,你家主子还看了整整一出好戏。并且,听你这话,貌似还认识轻薄我的那人?” “姑娘别贫了。李公子是国师的侄子,沁妃娘娘的胞弟,姑娘犯的是大罪。” 殷宁弹着她的小指指甲,那里藏着废了李玉用的毒,她笑道:“我随你走,不是因为我怕了。而是我也很想知道,到底是他哪个儿子继承了这皇位。” 青麟感觉脊背发凉,练武之人的敏锐让他下意识地想去护着裆部,他保持着手硬生生停在腰侧的奇怪姿势,道:“姑娘请跟我来。” 殷宁被带到茶馆最里面的厢房门楼,打开门,里面却没有人,问道:“你家主子呢?” 青麟斜眼看着脏兮兮的殷宁,说:“难不成姑娘就像这样去见我家主子?这儿没有人服侍,姑娘就先委屈一下。待会我会把姑娘要穿的衣服放在门口,姑娘自己拿就是了。” 殷宁白了青麟一眼,然后进屋,将屋门用力地甩上了。而青麟此刻心情也不痛快,因为接下来,他要去买一个姑娘家的衣物。 青麟去了镇上最大的绸缎庄,选了一件最闪的纱裙,扔了一锭银子,就直接拽着纱裙跑了出去。回到茶馆,才发现连个安放衣物的东西都没有。扔地上也不大好,就想着给挂在门框上。 他刚将门开了一个小缝,打算将衣服的一角塞进去,利用门夹住衣服,门上就传来了另一股力度。门缝大了一些,一只藕白的小手伸出,准确无误地抓住了他手里的裙子,一把夺了过去。 青麟惊讶于殷宁沐浴的速度,要知道宫里那些娘娘,没有个把时辰是洗不完的。于是,他就靠着廊上的墙壁,等着殷宁出来。 屋里传来了重重拍在桌上的声音,接着便是水声,水声停了,屋里就没了声响。 一个时辰过去了,青麟是等不住了,他拍着厢房的门,不耐地问道:“姑娘好了没?” 屋门从里被打开了,一件金灿灿的纱裙直接砸在了他的脸上,青麟生气地拿下纱裙,却见殷宁披散着发,还穿着原先的那套衣裳。 那衣服已经被洗净了,但还未干,向下淌着水。他问道:“姑娘这是在唱哪出?” 殷宁瞪着他,“敢问这位公子,这衣服你想我怎么穿?” “就这样……”青麟打开了手里的纱裙,话说了一半就没声了。 “内里呢?” 青麟后退了一步,将门关上了。他隔着门对里说道:“我在这儿等姑娘就好。” 殷宁被带来的时候还是傍晚,从房里出去的时候却已经入夜了。 青麟在前面为她带路,来到白焱所在的厢房,他还未来得及通报,殷宁就略过他,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的二人同时看向殷宁,眼里是难以掩饰的惊艳。白焱放下手中的铃铛,朝她招了招手,“宁儿,到这边来。” 殷宁端详着白焱,不禁感慨世事无常,她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竟会是他坐上了皇位。他与小时也不同了,那时他被欺负了,也还会笑得两眼玩玩。现在虽然笑着,但却已经染上了戾气。若论长相,他其实是白瀚六个儿子中与白瀚最为相似的一个。 小时,他只穿紫色的衣裳,但如今他却穿着一身白衣。白色本与他的相貌不符,但衣上用金银线绣着的繁复花纹却使这个颜色与他相得益彰。离歌一只妖,穿白衣穿成了仙气飘飘;而白焱一个人,却穿出了妖冶之感。 殷宁一步一步走向软塌,极不情愿地缓缓跪下。 “皇上好兴致。”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白焱将殷宁扶起,牵至身边坐下,道:“早上见你的时候,你一头泥水,我倒真是没有认出来。你呀,小时长得像你的父亲,大了,倒像你的娘亲了。” 他拿起桌上的铃铛,执着殷宁的手,想替她系上。但殷宁却抽回了手,护着刚刚被白焱触碰到的手腕。 铃铛掉在了地上,裂开了一个小口,“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这本就是你的铃铛。” 殷宁捡起了地上的铃铛,“可我只记得,这铃铛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被我送给了当时的六皇子。” 白焱的脸上闪过一丝悲伤,他道:“你不必与我如此生疏。就算我们以前从未见过,但你是父皇亲封的郡主,算是我的妹妹。” “可皇上似乎是忘了,我是罪臣之女。” “可父皇并没有治你的罪,按照你的封号,你比我那几个兄弟还要尊贵。” “可是皇上……”殷宁注视着白焱的双眼,有了瞬间的恍惚,他们实在是太像了。“如果是你的灭族之仇,你可会不报?” “当年,是殷大将军……” 殷宁吼道:“我的爹爹没有罪,殷家没有叛乱。” “我知道,我的父皇因为思慕殷夫人,叛乱的罪名是他强扣给殷家的。”看着殷宁脸上的震惊,白焱轻轻抚着她的脸庞,“所以,宁儿,你想为殷家平反么?” “当年的事,父皇纵然有错,但罪魁祸首还是苏公明。” “皇上是说,一切都是苏公明的主意?” “是。” 殷宁笑了,这个男人果然是变得不一样了,只是这样与她耍弄心机,当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那敢问皇上,今日的苏公明,身居何位?” 白焱没想到殷宁竟然如此聪慧,小时的她,除了心眼是好的,其于倒是与他那几个姐姐们并没有什么不同。如果殷宁愿意的话,他倒真是很想听听她的故事。 “国师。” 殷宁看向坐在一旁,抿着嘴唇,一直没有开口的苏辰逸,起身行礼道:“那敢问这位公子,是何官职?” 苏辰逸没有料到殷宁会忽然问他,一向冷静的他,今日却像吃错了药般,有些手足无措。幸好白焱在一旁为他解围,“辰逸是现在的镇国大将军。” “苏公明一个太监能当上了国师,身中傀儡毒的义子成了镇国大将军。想来,皇上能得到这个位置,苏公明没有少废心思吧?” “大胆!”青麟护主心切,一时竟忘了自己的身份。他跪下,朝白焱望去,白焱并没有怪罪于他,只是摆摆手,让他退下。 殷宁掩嘴笑道:“皇上能有这么护主的侍卫,是好事。”她顿了顿,又道:“只是不知道,皇上用了什么法子,能让身中傀儡毒的苏大将军,在这儿与皇上共商谋害他主子的事。” 苏辰逸站起身来,面色苍白,“皇上是明君,我自当跟随。” “好了,宁儿,辰逸是真心想要帮我们的。” 殷宁转头看向白焱,冷笑一声,“我好像从未答应,要和皇上一起共谋大事吧。” 白焱板起了脸,斥责道:“宁儿,懂事一些可好?这件事不光能为殷家昭雪,更是有关天下。” “那皇上打算如何为我昭雪?” 白焱听出了殷宁话中的讽刺,他压抑住自己心中的不悦,说道:“辰逸的相貌品性都是极佳,现在又是镇国大将军。我想将你以白月郡主的身份许配给他,一来苏公明没法阻拦,二来也算是让你重回了将军府。再者,如今边境并不太平,战乱随时可能爆发,到时只要辰逸能立战功,你就可以以你将军夫人的身份向我请旨彻查当年之事。” 殷宁重新坐下,觉得好气又好笑,她道:“皇上何需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皇上是没办法直接杀了辅佐你上位的苏公明吧。现在朝中的大臣,应该是已经换过一拨了吧。苏公明能当上国师,说明那些大臣十有八九都是他的亲信,皇上如今的日子想来是不好过吧。” 不等白焱说话,殷宁又道:“皇上也说了,按照我的封号,是比现在那几个王爷的品级要高的。皇上因为心慈,没要了那几个王爷的性命,但不代表那几个王爷不在惦记着皇上的性命。恢复我的封号,想来是想用我压一压皇上自家的势力吧。” “只是将赌注压在边疆会不会叛乱,大将军能不能立功上,皇上不觉得冒险么?” 苏辰逸看着那张精致的小嘴滔滔不绝地说着那么多令他震惊的话,他朝白焱跪下,道:“臣,忠于皇上。” 殷宁离白焱坐得很近,她将自己的下巴抵在白焱的肩头,轻笑着:“苏大将军不要误会,我可没说你不忠心。只是,你毕竟是苏公明的义子,于情于理都是不合适的。将我嫁于你,必定有非这样做的理由。” 殷宁看向苏辰逸,见他嘴唇还泛着青紫色,道:“皇上觉得我的毒术如何?” 白焱用手指撵着殷宁垂在他胸前的长发,装作不明白的样子,“宁儿这是什么意思?” “月圆之夜可真是个好日子,这日寒气极重,只要用些小伎俩,一些毒就能让中毒之人在月圆之夜生不如死。而且,据我所知,傀儡毒就是这样一种毒。而昨日,就是月圆之夜。” 白焱不语,想着殷宁七七八八也猜得差不多了,想要狡辩是不大可能的,也就随她说下去了。 “傀儡毒能让中毒者听命于施毒之人。早先,是用毒素麻痹神经,让中毒者无条件臣服。几年之后,随着毒素的减少和中毒者心智的成长,便是以噬心之痛来控制。而噬心之痛只有当中毒者心存反心的时候才会触发,月圆之夜噬心之痛会主动触发,也是为了让施毒之人明白,这人啊,已经有了反心。苏将军已有噬心之痛的事,恐怕苏公明还不知道吧?” 白焱说道:“辰逸是去年才有噬心之痛的,而当时我们正巧在宫外,苏公明他并不知道。而今年,我也是寻了个理由,早些日子就把他带了出来。” “所以皇上是认为,只要我嫁给苏将军,就定会为苏将军解毒。苏将军的毒解了,而苏公明却并不知道,皇上的胜率也就又大了几分,是么?” 白焱苦笑道:“宁儿聪慧,什么都瞒不过你。” 殷宁一下就离开了白焱的肩头,但她不知白焱抓着她的一缕发,被疼得呲了呲牙。苏辰逸在对面将殷宁这个小表情看得清楚,下意识想要伸手替她揉,举到一半却又停了下来。 殷宁看着那只悄悄垂下的手,道:“若皇上真知我聪慧,又怎会想着把我嫁给杀母仇人呢。” 苏辰逸一下子就白了脸,而白焱也显然没想到,“宁儿在胡说什么?” 殷宁笑着,但却是红了眼,“当年奉命追赶我和我娘亲的就是苏公明,以娘亲的武功,能杀她的就只有苏将军了吧。傀儡毒是药王所制,傀儡毒被称为毒,但药王却不是一个喜毒之人。傀儡毒被研制的初衷,是为了激发潜能的,是一枚补药,只是后来药王并没有成功罢了。” “皇上将我嫁给苏将军,不就是欺负宁儿什么都不知道么?” 白焱皱着眉头,这件事其实他也不是很清楚。当年苏公明报给白瀚的是萧弱水坠崖身亡,殷宁被送进竹鬼林。他知道,萧弱水不可能跳崖,定是苏公明做了手脚,但到底是谁动的手,他确实也没细想过。但看苏辰逸如今这表情,想来殷宁并没有猜错。 白焱只有试着劝说殷宁:“当年辰逸也是被傀儡毒所控,这事不能怪在他的身上。” “可他的手上却是真真实实的沾着我娘亲的鲜血。” “宁儿,这事关天下。” “可这是你白家的天下。是皇上你在利用我殷家的仇,替白家巩固天下啊。” 白焱哑口无言,是,他没办法反驳。世人都说他是明君,性格温和,哪怕现在扮成公子模样,叫一般人看了去,也会用温润如玉四字来形容自己吧。 可他们不知道,他弑君杀父,踩着尸体,饮着鲜血才能来到这一步。而殷宁,却全都看见了,她能看见他内心最黑暗的地方,却并不愿意去当那一束照亮黑暗的光。 “说来皇上也许不信,在这十年里,我的爹娘是商人,被强盗害死,但仇已经报了。这才是我的记忆。我忘记了我的仇,想要接着我的记忆开始新的生活,可皇上你却偏偏要来唤醒我的恨。” “宁儿……” 殷宁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将眼泪逼了回去,指着苏辰逸道:“所以,哪怕知道皇上利用我,只要能为殷家平反,我都愿意。只是,我绝不能嫁给他。” “其实,皇上也是知道的,我嫁给皇上才是最好的选择。皇上成了我的夫君,我自当全力辅佐,苏将军的毒当然也是会解的。” 白焱揉着太阳穴想了许久,才道:“宁儿当真要嫁给我?” 殷宁想起了那个在竹鬼林里的白衣男子,露出丝丝苦笑,没有了他,嫁给谁都是一样的。至少从此以后,她再也不用担心生计了。 “难道皇上不愿意么?” 白焱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少女的模样,活泼欢快,像那林中的蝴蝶。他看着殷宁,她曾经也是这样这样的少女,只是现在,她们两个都变了。 “不,没有。”白焱带着歉意看向苏辰逸,苏辰逸的眼中有落寞,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 “臣,誓死效忠皇上和娘娘。” 殷宁将那铃铛自己系上,“如果有一日,皇上心愿达成,我想离开的时候,也请皇上不要阻拦。”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狗儿,你姓什么?” “我姓刘。” 殷宁剪断了手中的纱布,替狗儿穿好鞋,看着他,淡淡说道:“既然你要跟着我,那么从今日起,你还有另一个姓,你姓殷,叫殷安。” …… 殷宁看着露出鱼白的天色,揉着自己发酸的眼角,她已经两天没有合过眼了。 可她还不能闭眼,她得看着狗儿,狗儿要是熬不过今夜,那就是真没得救了。 “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叫你殷安么,娘亲为我取名殷宁,是希望安宁。可殷家最后还是没能应了我这名字,我想,大概是缺了一个安吧。” “可我同时也希望你可以平安长大,你才十岁,要走的路很长,怎么会傻到用自己去做实验?” 殷宁两日前见到染病的殷安时,在他小腹处发现了一道伤口,那时殷安还有意识,吱唔地告诉她,是被树枝划的。 可怎样的树枝才能划出那样整齐的伤口?伤口周围还已经开始化脓腐烂,那明明就是瘟疫的症状。 殷安分明就是学着她,用染了瘟疫脓液的刀割了自己,还特意选了小腹这种地方,生怕她会发现一样。 “神女殿下,外边有人要见您。”殷宁想要去触碰殷安脸颊的手停在了半空,她急忙收回了手,看着冒冒失失闯进来屋里的人。 “怎样之人?” “一位很英俊的公子,冷着张脸,腰间有一把缠着金丝的剑。” 殷宁皱眉,缠着金丝的剑,想来天下也只有振国大将军的佩剑会是那模样。只是,都城来的使者还没走几日,关于她的消息应该还没传到都城,苏辰逸怎会这么快就来了西北? 她起身,在殷安的伤口上敷上草药,用白纱布细细替他包扎着。 前来通报的人一头雾水,摸不清神女的心思,想着先退下,打发了那要求见之人算了。回头却见苏辰逸就站在他的身后,连魂都差点吓没了。 “这位公子……” 苏辰逸只是淡淡瞥了一眼那人,那人便感觉到了从头到脚的冰冷,灰溜溜地逃走了。 殷宁像是没发现门口的状况一样,只顾着自己手上的事。而苏辰逸始终没有进门,站在门外看着殷宁,眼里是难得的没有戾气。 许久,殷宁放下了手中的纱布和剪子,侧头看着门外的苏辰逸。 他的头发被高高束起,没有一丝漏出。一身黑衣,衣上没有一点点花纹。五官如刀刻一般,谈不上精致,却是英气逼人。 西北什么都缺,唯独不缺太阳,而这夏日的太阳更是毒辣。殷宁待在房里,内里也湿了大半,而苏辰逸身上,倒是清爽得很。 他背朝着太阳,脸上是大片的阴影,而殷宁面着太阳,只能眯起眼睛。可即使看不清苏辰逸的神情,苏辰逸眼中能与太阳相比的炙热,是殷宁能够感觉到的。 殷宁不自觉地低下了头,苏辰逸眼中的东西是她不能接受的,那是一份罪孽。而这份罪孽,困住的不光有她,也有苏辰逸。 “苏将军在外看了这么久,也该看够了吧。今儿天这么热,苏将军还是进屋坐下说吧。” 苏辰逸尴尬地摸了一下鼻子,他进屋,在桌前坐下,腰板挺得笔直,却有些僵硬。 “狗儿这是怎么了?” “殷安染上了瘟疫。” “殷安?”苏辰逸的语气中带上了几分疑惑,但他很快反应道:“细看的话,狗儿与你眉眼倒有几分相似,你多个弟弟也是好的。” 殷宁愕然,她虽叫的是殷安,但从未对人说过,狗儿是她的弟弟。气质这种东西,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成的,哪怕狗儿如今和她一个姓,西北的百姓,也只当狗儿是她的小厮。 可她呀,却真的是如苏辰逸说的那般,想把狗儿认作是弟弟呢。她生在将军府,虽然是长女,但终究只是一个女娃娃,将军府最终还是需要一个男丁来继承的。要是殷家没有出事,爹娘应该会为她添一个弟弟吧,一个如今和狗儿这般大的弟弟。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十日之后,殷安的病好得差不多了,而预防瘟疫的方法也得到了推广。殷宁算算日子,差不多该回都城了。 这十日,她与苏辰逸没怎么见过,她躲着苏辰逸,而苏辰逸也躲着她。可今日,她却不得不去见苏辰逸。苏辰逸那日带来了白焱的圣旨,可自己当时并不想走,所以并没有接。可如今想名正言顺地回都城,没有圣旨是不行的。 殷宁刚出门,便见苏辰逸正往她的住处走来,她心下一急,掉头就往回走。苏辰逸的眼下瞬间黯淡了不少,倒是身边的公公尖着嗓子先开了口:“神女殿下,请留步。” 殷宁苦恼地揉了下头发,将跨出的腿收了回来,整个人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她气恼地看着说话的人,只见那人细皮嫩肉,白白净净的,没有一丝男儿气,再加上那嗓子,定是个公公。 这公公年纪虽然不大,但一看就知道是手脚利索,懂得察言观色的,是白焱喜欢用的一类人。白焱也当真是看得起她,竟派了两拨人过来请她,且还都是自己的亲信。 “这位公公也是要接我回都城的?” 孙公公与苏辰逸交换了一个眼色,见苏辰逸也是摇头,不解地问道:“难道神女殿下不想回都城?” 殷宁只是想化解自己的尴尬,没想到竟说出那一番没头没脑的话,她只得话锋一转,道:“公公,请宣读王的圣旨吧。” 苏辰逸见殷宁一边的发髻已被她挠得有些松动了,用手遮住了嘴巴,发出了一声浅笑。见殷宁瞪他,赶忙转移视线,问孙公公道:“孙公公,不知皇上可有新的旨意?” “有是有,只是皇上是口头上吩咐的奴才,一切还得以将军手上的圣旨为主。” 殷宁在听完孙公公的话后,直接跪了下来,她在告诉苏辰逸,她已经准备好要接旨了。不然官场上的客套,指不定得到什么时候,这么热的天,她更愿意回去喝殷安为她备的绿豆汤。 苏辰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只得清了清嗓子,开始宣读圣旨。殷宁听得浑浑噩噩的,但总算重点还是听懂的,白焱要让她进宫,助他解决都城的瘟疫之灾。 殷宁接完旨站起身来,向后伸了个懒腰,直了直腰板。这圣旨写得可真够长,白焱应该是把他这辈子能夸人的句子都用进去了吧,可即使是这样,通篇也只是让她进宫,并没有提到要册封她的事。 如果直接册封她,苏公明应该会想出千百种阻挠的理由吧;但如果她进宫只是为了帮白焱解决都城的瘟疫,那么苏公明即使知道她是殷宁,也没法阻拦她进宫,毕竟身为国师的苏公明得以百姓为大啊。等到她进了宫,册不册封她,还不是白焱自己说了算。 “神女殿下,那接下来奴才就要宣读皇上的口谕了?” 殷宁翻了个白眼,她怎么忘了还有口谕这回事,只得重新跪下,祈祷口谕能简短一些。而白焱的口谕确实简短,只区区十字:“殷氏性行温良,册为王后。” “什么?”不光是殷宁,就连苏辰逸也惊呼出了声,但他很快发现了自己的失态,重新低下了头。 孙公公道:“昆仑仙府不久前来人通报,说是西北出现了异象:西北有凤凰,怀抱麒麟。” 殷宁想了片刻,道:“孙公公,我与苏将军还有几句家常话,您看……” 孙公公朝殷宁和苏辰逸各行了一个礼,只道了句:“奴才明白。”,便退了下去。 殷宁确定四周无人后,问道:“这是他设计好的?” “王虽然师承昆仑仙府,但自他登基以来,却从未麻烦过仙府。” 殷宁的脸色黑了不少,如果不是白焱安排的,那就真的是昆仑仙府看见的异象。她失神地将手放在了胸口处,此刻,她竟觉得那只墨玉麒麟是活的。 “怀抱麒麟的凤凰,预言的正是金燕如今缺的最重要的两样——墨玉麒麟和王后。” 殷宁来回踱着步,苏辰逸的解释则让她更加焦躁。她当然知道异象指的是什么,王后可以是西北众多女子中的任何一个,可麒麟却只能是她胸前的墨玉麒麟。 金燕缺水,所以供奉龙神,而麒麟是龙的儿子,也是金燕王的象征。金燕向来是先认墨玉麒麟后认王,没有麒麟就登基的金燕王,在金燕几千年的历史上,只有白焱一个。 白焱能顺利登基,也是因为整个金燕都知道,墨玉麒麟跟着她一起进了竹鬼林。而白焱的拭父夺位,在金燕的史书上,应该会留下遵循天意的一笔吧。 白瀚将墨玉麒麟给了一个外族女孩,这就是逆天,该遭到报应。 殷宁怕的是,报了仇之后,白焱会不放她走。她的作用,已不仅仅是用殷家的冤屈替白焱肃清党羽,她存在的本身,就是白焱巩固权力最好的保证。 昆仑仙府从三百年前,开始效忠于金燕王室,可他们发布的条令,依旧是整个人界的标杆。 殷宁咬着右手的拇指指甲,行走着思考。原本秀美的指甲都快被她咬秃了,她才放过了自己的指甲。 她不死心地张开双臂,做出要抱人的样子。 如果她要抱住一个人,那这人应该在的位置——就是胸口处啊。 怀抱麒麟,当真说得是她么?只是为什么,会是她呢? 殷宁的头发被她越揉越乱,苏辰逸伸手想替她理一下。殷宁反射地缩起了脖子,戒备地捂着自己的脑袋。苏辰逸的手停在半空,却并没有收回,略一停顿后,还是执拗地揉了一下殷宁的脑袋。 “回去好好休息吧,明日就得回都城了。” 殷宁的脸有些发烫,她瞪了苏辰逸一眼,便气鼓鼓地跑走了。苏辰逸手心的温度和爹爹,和白瀚,和离歌,和鬼医的都不同,他手心的温度是炽热的,热到了殷宁只想要逃。 苏辰逸留在了原地,心里是化不开的苦涩。她要嫁人了呢,一朝之王后,多么尊贵的身份啊。 孙公公从暗处走出,他听了主子们的话,没有听见什么,但该看的却都看见了。 “苏将军,奴才有一句话想说,神女殿下是金燕未来的王后,苏将军还是应当注意自己的身份。” 苏辰逸冷冷答道:“我知道。” 他都知道,能配得上她的,只有那个人,那个身份。而他,只需要做好一个臣子该做的,为她分忧。 可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更不愿听他人提起。他看了孙公公一眼,就这一眼,就让孙公公感觉到了死亡的味道。 苏辰逸效忠白焱,爱慕殷宁,所以现在的他,周身少了一份杀意。可他依旧是那杀人不眨眼的冷面将军,他的柔,只展现给那两个人。殷宁说得没错,人命在他眼里,和草芥有什么不同?他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啊,比起活人,他其实与死人更加熟悉。 殷宁回到了自己的房中,殷安为她备了绿豆汤,正在等她。 殷宁一口气便喝了大半碗,瘫坐在凳子上喘着气。片刻之后,她俯身将手伸进了桌下的木桶中,那里装的是殷安用来冰绿豆汤的井水,很凉。 “宁姐姐,你很热么?” 殷宁接过殷安递来的毛巾,擦干了手,随后将还带着寒意的手敷上了自己的脸颊,她的脸,果然很烫呢。 “是啊,今儿的天确实太热了。” “宁姐姐……” 殷安唤了她一声,殷宁等了很久,也不见他说下文,笑问道:“怎么了?” “宁姐姐是要进宫做王后了么?” 殷宁的笑凝在了脸上,“你都听见了?” 殷安低下了头,带着做错事的歉疚,“对不起,宁姐姐。我刚去寻你,正好听见了。” 封后这事不久就会人尽皆知,听见就听见了吧。殷宁执起殷安的手,道:“我要进宫做王后了,不用继续待在这儿了,以后我们的生活也会过得很好。” 殷安抬起了头,笃定道:“可是宁姐姐,你压根不喜欢皇上呀。” 殷宁弹了一下殷安的额头,道:“你这种年纪,还知道什么叫喜欢?” 殷安执拗道:“我不懂你们大人间的感情,可我知道,宁姐姐心里有别的人。” “那你告诉我,是谁?” “离哥哥。” 殷宁原以为殷安说的,只是孩子的玩笑话,手下一紧,竟捏疼了殷安。 但殷安没喊疼,只是呲着牙,“我得瘟疫的那段日子,宁姐姐都守着我。有次宁姐姐睡着了,而我却清醒着,我听见宁姐姐喊了一夜的离哥哥。” 殷宁也是想起了那晚,她又梦见离开竹鬼林时的那段,醒来的时候,连自己的眼角都是湿的。 “他叫做离歌,只是我爱喊他离哥哥,我喜欢他,可他却不喜欢我。” “宁姐姐那么好,他为什么不喜欢你?” 殷宁的眼睛酸酸的,她刮了一下殷安的鼻子,佯作轻松道:“喜欢这种东西啊,是世界上最难懂的。小安,等你长大了,一定要找一个也喜欢你的女孩子。不要强迫一个人,强扭的瓜是不甜的。” 看着殷安似懂非懂的点头,殷宁心里却是满满的苦涩。放手哪有那么容易?就像她,只要嫁的不是他,那么嫁给谁都是一样的?这样的她,能算放手了么? 可她却必须一本正经地讲大道理给殷安听,他还小,只希望他遇见的那个人,是与他两情相悦的。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殷宁在回都城的路上,遇见了一批被都城赶出的,中了瘟疫草毒的百姓。她替他们解了瘟疫草的毒,自从神女的名声传遍了整个金燕国。 她踏入都城,只见整座城都挂满了大红的灯笼,上面用金线绣着喜字,挨家挨户都挂着明黄的缎带喜结。瘟疫虽说是假的,但给都城带来的损失却是真的。这些年,都城的繁华超出了她的想象,一座刚经历了磨难的城,竟能恢复得如此迅速。 红绸从宫门口一直铺到了城门口,她自小喜欢梨花,这种季节,也不知白焱从哪儿搞来的梨花,这日的都城,竟下起了梨花雨。 苏辰逸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只是没有踏上红绸,这条绸缎路,是为她一人准备的。百官已在两侧跪拜迎接,都城的百姓则跟着跪在了官员的身后。只是,官员跪的是金燕的王后,百姓跪的是救了他们命的神女。 殷宁一眼就见到了站在最前面的苏公明,他是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用向她跪拜。他一身绛紫色的国师服,束发用的也是上好的金冠。殷宁冷哼了一下,若不是那细腻得没有一丝胡渣的脸,还真不会有人认为他原先是个太监。 殷宁盈盈走向苏公明,巧笑嫣然:“国师,好久不见啊。” 苏公明干咳了几声,拿衣袖遮住了自己的嘴巴,这样会使自己的声音低沉一些。 “是啊,臣有十年没见过郡主了呢,没想到郡主今日回来,竟是以皇后的身份。” 苏公明特意加重了王后二字,而殷宁却在他还未说完的时候拉了一把他的手,衣袖垂落,苏公明尖细的嗓音说出的“王后”二字,回荡在了都城的上空。 苏公明这一嗓子,让原本喧闹的都城大街陷入了寂静。殷宁学着他的模样,用衣袖遮住了半张脸,声音比往常更加的婉转动听:“国师真真是发达了呢,记得上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在我面前,还是自称奴才的呢。” 苏公明受了戏弄,又经殷宁这般嘲笑,已经憋了一肚子火气。他暗暗咬牙,还是朝殷宁跪了下去。 “奴才奉皇上之命,率百官在此恭迎王后娘娘。” 殷宁微微垂眼,苏公明能隐忍至此,在她的意料之中。只是适才她观察了一下百官的表现,竟发现苏公明的党羽达到了七成,这还不算那些不动声色的大鱼们,这样的数量,是她没有想到的。 想要扳倒苏公明,远比她想象中的要难。而白焱在这样的情形下,还能步步为营,他的心思该细到何种境地。 殷宁让苏公明起了身,其实她也可以不让他起,可他要是不起来,怕是这满朝文武和这都城百姓,没一个敢起的。她倒不怕得罪苏公明,他们之间的梁子已经够大的了;也不怕落个坏名声,只是刚回来,就给白焱添这么大的麻烦,得不偿失。 殷宁忽然觉得脚下的红绸格外好看,这样的红,真能勾起欲望呢。那些助纣为虐,帮着苏公明害了殷家的人,她总有一天要让他们血债血偿。只是不知道,要多少的血,才能染红一条从城门通向宫门的绸缎呢。 宫里也是挂满了大红的灯笼,红妆从皇宫正门一直铺到了寝宫。白月殿本就是白瀚为她而建,自殷宁失踪后,再没住过人。白焱没有让她去历代王后所住的椒房殿,反倒将这儿整理出来,也算是有心。 殷宁坐在镜前,看宫女为她盘凤髻,看她们进进出出,忙得不可开交。大红的喜袍层层叠叠,但穿在她的身上,却不显繁复。 朱唇轻点,黛眉微染,胭脂在两颊淡淡晕开。这不该是大婚的妆容,更何况,她是王后,妆容应该更加明艳威严。可为首的宫女告诉她,这是白焱要求的,他说,她并不适合艳丽的妆容。 在竹鬼林的十年,殷宁都是素面朝天,一是自己不关心,二是自己面前的这些瓶瓶罐罐,在竹鬼林还真见不到。那些女妖的妆容都是自己变幻出来的,省时省力,还能随意改变。 这些宫女个个都有一双巧手,镜中的殷宁越发明丽。一位宫女拿来毛笔,沾了些许颜色,轻触殷宁的眉间。 只一笔,一抹纯白,殷宁就知道这宫女要画的是什么。她握住了作画宫女的手腕,道:“大喜的日子,梨花太素了,你为我画一朵桃花吧。” “是。” 执笔的宫女从胭脂盒里蘸了大红,在那片白色的花瓣上又上了一层,随着她的描绘,一朵桃花盛开在了殷宁的眉间。 殷宁用指尖轻触眉间的桃花,想起了那曾在桃树下朝她招手的男子,露出了笑颜。 宫女拿来凤冠替她戴上,金珠被金丝吊着垂下,遮住了殷宁大半的容颜。 可朦胧之中的绝世容颜,却是最让人心痒难耐的。一位宫女赞叹道:“娘娘是我见过的,长得最美的,跟仙子似的。” 殷宁打开了桌上的首饰盒,对那些宫女说道:“这里的东西,你们要是喜欢,就各自挑几样去吧。” 宫女们面面相觑,没人说“不要”,但也没人敢率先伸手。殷宁索性就将那一盒首饰全倒在桌上,分发给了那些宫女。 “谢谢娘娘。” 宫女们不停感谢,恭维的话也是越说越多,但殷宁大多没有听进去。小时自己的身边也围绕着一群这样的宫女,夸她冰雪聪明,夸她玲珑可爱。她也向来大方,而她那时赏给她们的东西,可比现在贵重得多。 白焱给她的红妆,虽然多但也都是些普通的金银珠玉,而白瀚给她的,却都是从各地搜集来的奇珍异宝。 殷宁晃了晃腕上的琉璃铃铛,当初白瀚有个妃子极其喜爱这串铃铛,在和她争铃铛的时候,骂了她的娘亲,后来把命都给送掉了。 当初她会把铃铛给白焱,完全是因为欺负白焱的皇子里,有一个是这位妃子所生。自己的母妃丢了命都没有得到的东西,被殷宁轻易就送了人,该有多气啊。 殷宁的心肠不坏,只是不要触碰她的底线,她的爹娘,就是她的底线。只是,当初给铃铛的时候,似乎不应该跟白焱说:“以后你拿着铃铛来找我,我就帮你一件事。” 迎亲队伍已经到了宫门口,殷宁看了看天色,时侯到了。 她将手搭在喜婆掌心的红帕上,起身走出了白月殿。 白月殿外,站在迎亲队伍最前面的男子依旧是一身深色的衣裳,只是衣袖和衣襟处镶了一圈红边。 “青麟大人,好久不见了。” 这日,没有霓虹铺道,也没有百鸟朝贺,神坛上空的太阳倒是格外刺眼。 殷宁穿着嫁衣,裙摆很长,拖在地上,发出了“沙沙”声。她一步步走在神道上,朝最高处,同样是一身嫁衣的白焱走去。 她的手里拖着托盘,上面盖着绸制的红布,盘上只有一只小小的锦盒。锦盒里装着的,就是王权的象征——墨玉麒麟。 只等那帝王用他手里的凤印来换这只麒麟,这个礼便算是成了。从此,白焱就是被龙神认可的金燕王,而她,是他的王后。 她是白焱娶的第三个女人,但却是唯一行了大礼的。白焱的另外两位妃子,沁妃和蝶妃,一位身体抱恙,而另一位,殷宁却是认识的。 萧蝶衣,她的蝶衣姐姐。她们爱上了同一个男人,却在最后,都嫁给了另一个男人。 殷宁与萧蝶衣相视一笑,带着各自的友好。她们之间注定不会如从前那般要好了,从萧蝶衣离开竹鬼林的那刻,从殷宁爱上离歌的那刻起。 竹鬼林中,离歌手中的酒杯突然炸裂,这一刻,正好是殷宁与白焱礼成的时刻。 离歌修长的手指被划得血肉模糊,可他却浑然不自知。坐在对面的鬼医,拿出了随身带的伤药,替离歌包扎着。 “你这杯子哪买的,质量这么次,还没自爆?” “她嫁人了。” “你说什么?”鬼医正在打结,一个激动,用得劲大了些。血染红了白纱,鬼医急忙打开纱布,重新为离歌止血。 “对不起啊,我力大了些。” “无妨。”离歌抽回了自己的手,绞断了那截白纱。 “你说那丫头嫁人了?” 离歌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整只抚上了身边的桐木琴,从上至下滑过琴弦。这把琴,自殷宁离开后,就一直放在原处,离歌会对着琴发呆,但却没有弹过。 今日是这么久以来离歌第一次碰这把琴,琴音并不悦耳,甚至刺耳。 “这样很好,我一直希望她能有个归宿。” 许久,离歌又喃喃道:“是啊,她嫁人了。” 离歌的失魂落魄,鬼医看得清楚。但直到此刻,他才发现,离歌对于自己的心,清楚得很。离歌不是不承认对殷宁的感情,而是他没法承认。 人妖殊途,伦理道德,到底拆散了多少对苦命的鸳鸯。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殷宁站在那四四方方的院落前,感慨良多。白瀚造的何止是一个凤落院,他是将大半个将军府都搬进了宫里。 将军府里,娘亲常去的地方,白瀚是一个都没落下。娘亲亲手打理的花园,在殷家灭门的时候被毁了个干净,可现在,却完美地展现在了殷宁的眼前。该是怎样的刻入记忆,才能将这花园复制得丝毫不差。 “这个花园是按照父皇的手稿所造,那份手稿,细致到了花草的形态。”白焱将面前的兰花花盆旋转了少许,花盆上那小小的缺口就被隐藏了起来。 “父皇去世后,奴才们都松懈不少,连这花盆摆歪了也没人在意。” 那只是最普通的陶瓷花盆,可里面种的却是珍贵的幽灵兰,娘亲最钟爱的一种兰花。现在正是幽灵兰的花期,两朵兰花盛开的形态,不禁让殷宁想起了她打碎这盆花的情景。 花盆是白瀚陪着她去市集上买的仿冒品,摊贩那只有这一个花盆与被她打烂的那个一样,可那花盆买回来就是裂了一个小口的。所幸娘亲后来并没有发现这件事,可殷宁每次路过这盆兰花时,总会做贼心虚般注意一下那个裂口,如果裂口是朝外的,她就会偷偷地将它藏在里侧。 “我可以抱走这盆花么?” 白焱迟疑了一会,道:“如果是你的话,父皇肯定会同意的,朕待会便派人将这兰花送去白月殿。” 殷宁将手贴着花盆底,也不顾上面还留着泥土,直接将它抱进怀里。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抱回去就好了。” 殷宁跟在白焱的身后,穿过一条羊肠小道。一切都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这条小道的尽头便是凤落院。 凤落院前守门的太监见是白焱来了,跪拜着扯着嗓子喊道:“奴才恭迎圣驾。” 院里传来了细碎的步伐声,以及宫女们着急地呼喊:“娘娘,您当心着。”院门被打开了,一抹倩影直接扑入白焱的怀中。 而殷宁在看见那张脸的同时,难以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颤抖地叫出了:“娘……亲。” 殷宁终于相信了白焱的那句话,沁妃是最像殷夫人的女人。眼前的这个女人,无论长相,还是打扮,甚至举手投足之间都让殷宁有着娘亲还活在世上的错觉。 白焱轻轻推开了怀里的女人,对于李沁心,他并没有什么感情。但沁妃作为一个帮助过他的棋子,相敬如宾他还是可以做到的。 李沁心被白焱推开,还想着要撒娇,却见白焱的目光一直停在殷宁的身上。她看着殷宁,哪还有半点娇羞小女人的模样,凶神恶煞的模样,恨不能将殷宁吃了。 殷宁摇了摇头,冒牌货就是冒牌货,什么都能装,唯有心性装不来。也多亏这样,殷宁才能这么快就从李沁心给她的表象里走出,她开始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你昨日抱恙,想必还未见过朕的皇后,今日特意带她来见见你。”殷宁心里暗暗发笑,白焱这话说得没毛病,想必是个女人,听了这话都不会高兴得起来吧。 果不其然,李沁心的话里透着一股子酸味:“臣妾命薄,禁不起皇上和皇后娘娘这样的厚爱。” 白焱是一个在朝堂之上,能将一群老谋深算的大臣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人,可对于女人,他是真的没辙。而他最讨厌李沁心的一点,就是她总是话里有话,他并不愿意去思考一个妇人话里的意思。若是李沁心能有话直说,他们之间的夫妻情意可能会更深一些。 见白焱不悦,李沁心也是慌了,识相地将委屈咽回了肚里。对于眼前的这个帝王,她向来都不懂他。她只知他俊朗儒雅,身份尊贵,是她最满意的夫君。可她的夫君却已经很久未曾正眼看过她了,明明自己为他做了那么多,明明曾经他那么爱她。 “沁妃娘娘不必如此客道,只是皇上说沁妃娘娘是这世上最像我亲娘的人,便想着要过来看一眼。”言下之意便是,白焱来看你并不是因为你装病骗同情,而是我想我的亲娘了,白焱是陪我过来见你的。 李沁心想必已经在心里将殷宁骂了千百遍,可面上却还挂着得体的笑容,“能长得像皇后娘娘的娘亲,是臣妾的福气。” 殷宁小时在深宫见多了妃嫔之间的尔虞我诈,极其不喜欢李沁心这种虚假的女人。可偏偏李沁心还顶着她娘亲的脸,则让她更为恼火。 “沁妃娘娘的这张脸,做得可真不错啊。” 李沁心的气焰一下子就灭了,笑容也没发继续保持了,甚至连敬谓都忘记用了,她惊恐道:“你……你在胡说什么?” 殷宁见李沁心的脸都扭曲了,才满意地笑了,这样就不像她的娘亲了。她加重了声音,又放慢了语调,重新说了一遍:“我说沁妃娘娘的这张脸,做得可真不错。” 李沁心躲闪着目光,但大多时候还是瞥向白焱的。白焱神情照常,没有惊讶,毕竟李沁心的换脸是他一手安排的。 可哪怕白焱一开始就知道,李沁心也十分在意这件事。白焱对她的好,是从她换脸以后开始的。她原以为这件事只有她,白焱,还有……蝶妃知道,可现在为什么连这刚入宫的殷宁都会知道。 是白焱告诉她的么?李沁心不相信白焱会这么做,当初还是白焱吩咐她,无论如何都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她为了守住这个秘密,连李玉这个亲弟弟,都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了。 就在李沁心纠结的时候,殷宁已经来到了她的身侧。这样完美的换脸,想来白焱身边也只有萧蝶衣做得出来了。既然是萧蝶衣做的,那就不可能是用得普通的□□,易容之术可一直是鬼医的绝学啊。 殷宁的指尖轻轻刮着李沁心的脸侧,果然没有接口。李沁心反应过来,着急中一把打开了殷宁的手,吼道:“你要对我做什么?” 殷宁皓白的手腕上立刻出现了几个指印,她捂着腕子笑看着白焱,等着白焱开口。 “皇后和蝶妃来自一处,你就让她看一眼吧。” 李沁心难以置信地看着白焱,她一步步朝后退去,口中叫着:“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殷宁也没想着再去挨李沁心一下,她从衣袖里掏出一包粉末,往李沁心那一撒,李沁心被呛得捂鼻直咳。 这种粉末叫做“显容”,可以破世间一切的易容术。但很快,殷宁就发觉李沁心的脸似乎有些不同。 “显容”挨上了李沁心的脸并没有显示她原来的样貌,反而是开始腐蚀起了李沁心的脸。 李沁心在痛苦中中尖叫着,颤抖着指尖想去碰她那张已经露出血肉的脸。 这回就连白焱也坐不住了,他朝殷宁喊道:“宁儿,你这是做什么?” 殷宁看着李沁心那张已经血肉模糊的脸,觉得反胃。她没有回答白焱,而是快步向前握住了李沁心想去触碰脸颊的手。 李沁心狰狞地看着殷宁,一手朝殷宁的脸上挠去,她也要毁了殷宁这张脸。殷宁被白焱一把拉进怀里,才堪堪躲过了这遭,她道:“你若还想要这张脸,最好别惹恼我。” 李沁心恨得牙都在响,但理智还是让她收住了手,毕竟对于她来说,这张脸才是最重要的。 殷宁见李沁心冷静了下来,才向身边的已经吓傻的宫女们吩咐道:“你去备一盆水,你去蝶妃娘娘那拿纸墨来。” 被吩咐去拿纸墨的宫女愣在了原地,殷宁看着她,道:“你照做就是了。” “是,皇后娘娘。” 殷宁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已是傍晚。她让宫女打开了一盆水,反复洗着自己的手。 “为什么会这样?”白焱站在殷宁的身后问道。 白焱既然会问她,就并不知道萧蝶衣是怎样为李沁心换脸的。可殷宁并不想回答白焱,萧蝶衣用得法子叫做“画骨”。与这诗意的名字不同,这是一种极其残忍的易容之法,即抹去原先的容貌,在骨上重新塑造。一想到刚刚自己在一堆血肉上作画,她就快恶心吐了。 “画骨”做出的脸如同天生,但若只是应付凡人,萧蝶衣明明有别的法子的。到底是萧蝶衣太毒,还是李沁心对自己太狠?只不过短短几年时间,她的蝶衣姐姐就已经变得让她不敢去认了么? 殷宁捂着胃撑在院里的那棵梨树上,正好触碰到了树干上那行刻得苍劲有力地小楷: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这是爹爹给娘亲刻的情诗,小时娘亲就爱抱着她,让她去摸这一行小字,然后在梨树下笑得一脸幸福。 这是将军府的那棵梨树啊。 “皇上,除了那盆兰花,臣妾还可以问你要这棵树么?” 殷宁这话压根不像是请求,反倒是像小孩子的任性:这棵树我要定了,不管皇上你愿不愿意。 她侧头朝白焱笑着,苍白无力地像那株随时都会凋零的幽灵兰,“那几位宫女太监的家属,还希望皇上好好安抚。” “臣妾身体抱恙,就先行回去了。” …… 殷宁离开了很久,白焱才听见了自己的回答:“我答应你,什么都答应。”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殷宁离开凤落院许久,胃里还是翻江倒海的难受。她在一处假山前站定,扶着山壁就吐得昏天黑地。 “画骨”一法是鬼医发明的,可鬼医有的也只是理论。鬼医向来都有洁癖,“画骨”这样恶心的法子他是不会用的,所以“画骨”被研究出来的同时就被鬼医废弃了。 殷宁也只是在鬼医那本不外传的医书上见过“画骨”。当时看文字殷宁就觉得恶心,可偏偏鬼医为这法子配上了他的墨宝,那只有鬼医能看懂的画风,让殷宁嘲笑了这法子许久。 今日殷宁亲自展现了“画骨”,才让她见识了这法子是有多恶心人。要是鬼医知道,连他都不忍施行的“画骨”,在他的两个爱徒手上发扬光大,不知是该痛心疾首还是欣慰呢? 殷宁直到吐出来的东西只剩下苦水,才觉得胃里好受一些。她的手想是这辈子都忘不了在血肉上作画的感觉了,而她画的还是她娘亲的脸。她此后何止是不会再用“画骨”,怕是连画笔都不想再提了吧。 “宁姐姐。”是殷安的声音,入宫后她就没见过殷安,殷安被安排在了哪,她倒还未来得及问。本想着今晚便去把他接来身边,这会儿竟在这儿遇上了。 她强撑着身子,扯出笑颜寻向声源处,然后笑容僵在了脸上,苏辰逸也在。他的手搭在殷安的肩上,两人似乎亲密无间,他们是何时这么熟络的? 殷宁朝殷安招了招手,道:“小安,到我这儿来。” 殷安跑向殷宁,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殷宁,问道:“宁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做了一些恶心的事。”说到这,殷宁又忍不住干呕起来。 一双温热的手掌轻抚着殷宁的脊背,那样的手,不该是殷安一个孩子该有的。 殷宁起身,苏辰逸的手顺着她的后背滑落,激起了她一身鸡皮疙瘩。 “小安,我们回去吧。” 如果不想让自己心软,那就无视对方的眼睛吧。殷宁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苏辰逸一眼,她不想去看,也不敢看。 她拉着殷安,却发现殷安不肯与她走。殷安没有甩开她的手,只是暗暗与她较着劲。 “怎么了?” 殷安的脸上带着少年特有的腼腆,可他眼睛却蒙上了坚毅,“宁姐姐,我想跟着苏将军。” 殷宁捏住了殷安的双肩,手上用的力不轻,她问道:“为什么?” 殷安思考了一会,咬着唇道:“我想要保家卫国。” 殷宁冷笑一声:“是白焱安排你跟着他的?” 殷安看了苏辰逸一眼,点点头道:“皇上说我是既然是宁姐姐的弟弟,回镇国大将军府也是应该的。” 殷宁见他心意已决,自己多说也没有意义,她松开了殷安,“随你吧。” 殷家早晚会平冤,到那时,殷安就必定会被封官。少年将军,多好的人才啊,白焱是不会放手的。 “你若是想走的话,她是可以帮你的。” 殷安看着殷宁身影消失的地方,满目的眷恋与不舍,他握紧拳头,回答道:“宁姐姐已经帮了我很多了,这次该换我保护她了。” “那就好好学武吧,你只有活下去了,才能保护她。” 苏辰逸单手握拳,平举到殷安的胸前,殷安看了一眼自己的拳头,然后用力地击上了苏辰逸的拳头。 这是男人之间的约定。苏辰逸会好好教导殷安,并不是因为这是白焱的命令,也不是因为殷宁,而是为了自己。这个少年身上有他当年没有的纯良,而殷宁的视线也愿意停留在他的身上。殷安会替他完成他一直想做的事吧,好好守护那个女子骄傲的笑容。 苏辰逸今日本就是被殷安缠得紧,偷偷带他进宫来见殷宁的。现在殷宁见到了,他们也该回去了。 管家在将军府门口候着,一看见苏辰逸,就急忙迎了上去,“将军,国师在等你。” 苏辰逸将殷安从马背上抱下,交给了管家,道:“好好照顾他。” 管家明白了苏辰逸的意思,带着殷安从侧门进了将军府。 苏辰逸的傀儡毒已经解了,但他遵从白焱的命令,留在了苏公明的身边。过两月就是月圆了,今年的月圆怕是不太好过了。 苏辰逸将缰绳和刀剑都给了身侧的小厮,这是苏公明要求的,任何人见他都不能佩戴武器。他好不容易有了今日的地位,惜命也是应该的。 苏公明在将军府的院落里等着苏辰逸,双手背后不断踱步,心事重重,甚至连屋都没有进。 “义父。”苏辰逸抱拳行礼,他是镇国大将军,理应与苏公明平起平坐。但每每见到苏公明,这父子间的客套苏辰逸是一次都没有省过,这也是为什么直到现在,苏公明才对他的忠心起了疑心。 苏公明屏退了身边的下人,道:“辰逸,听说你一大早就去了宫里。” “是,陪殷安进宫找他的姐姐。” 苏公明反复打量着苏辰逸,话中有话:“皇上给了你这么个小累赘,你倒也是上心。” “皇上……” 苏辰逸还未说完,就被苏公明不耐烦地打断了:“好了,你别提皇上了,他一个娃娃的心思我还不知道?先是殷宁进宫,现又让殷安进了镇国大将军府,他是想要扳倒我啊!” 苏辰逸像个木头人一样杵在那,也不说话,苏公明本就一肚子气,更是气大,他踹了苏辰逸一脚,道:“跟你说什么你都这副模样,也不知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沁妃那儿你给我盯紧了,你去告诉她,当初要不是我收她做义妹,她哪有现在吃香的喝辣的日子。先是蝶妃,现在又是殷宁,她要再不做些事,我可保不住她。” “是。” 苏公明是真想将苏辰逸打一顿,但想到今日来的目的,强行压下了火气,“我们父子两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聚过了,今年的中秋我会提前禀告皇上,你就和我一起过个节吧。” “是。” “你……”苏公明的手已经举了起来,但苏辰逸恭顺地低着头的样子,让他没下得去手。他冷哼了一声,甩袖离开了将军府。 罢了罢了,不过一枚棋子而已。他要是忠心,就还让他叫自己一声义父,若是有了异心,就去给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皇帝陪葬吧。还有殷宁,和萧弱水倒是一个模样,以为自己当了皇后,再认个小乞丐当弟弟,殷家就能翻身了么?他能将白焱送上那个位置,同样也能再把他拉下来。既然都在嘲笑他的短处,那就通通去死吧。 苏辰逸等苏公明走后,就去了书房。书房里有一条密道直通皇宫,是白焱从宫里打到将军府的。他要去将今日这事禀告给皇上,让皇上早做打算。 殷宁不知不觉中竟走到了瑶华宫,瑶华宫里每一季都会从宫外移来下一季的花种,一年四季都是百花盛开。 这座宫殿殷宁小时常来,白瀚没把这个宫殿赐给任何一个妃子,倒是允许她随意出入。而现今,这座宫殿里住的是蝶妃。 昨日的大婚,萧蝶衣因为去了,所以守门的侍从认得她,直接给她让了路。如今是夏末,茉莉开得正盛,塘里的睡莲也还未凋谢。 萧蝶衣穿着一件绣着蝴蝶暗纹的窄袖薄衫,手里拿了一把小锄头,在给院里移来不久的海棠松土。听见脚步声,她并没有回头,只是说道:“臣妾需要给皇后娘娘请安么?” 殷宁心下一凉,淡淡回道:“不必了。” “谢皇后娘娘。” 锄头是砸在土上的,可殷宁却觉得,也有一把锄头砸在了她的心上。她想去挽回一些自己不想失去的东西,于是试着开口:“蝶衣姐姐。” 萧蝶衣的锄头砸在了一块石子上,震得她的手有些发麻,她放下锄头,问道:“他还好么?” 殷宁知道她问的是离歌,可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离开竹鬼林已经一年多了,离了她的离歌,想必是过得很好的吧。 “看来你也不知道呢。”萧蝶衣轻轻拍着自己发麻的手腕,叫侍女打来一盆水,洗着手上的泥渍。 “为什么要用画骨?” 萧蝶衣从侍女手上接过锦帕,细细擦着手上的水珠,对于殷宁的问题,她一点也不惊讶。 “我没想到我们的再次见面会是这样,更没有想过你问我的第一件事会是画骨?” 殷宁拽住了自己的衣袖,她也很想问萧蝶衣,她为什么要离开竹鬼林?又为什么会成为白焱的妃子?可她没有勇气去问,萧蝶衣和白焱,打破了人妖殊途的定律。原来,殊途的只是她与离歌么? 萧蝶衣没有等到她想要的回答,看来殷宁离了离歌的保护后,也学着长大了呢。她转过身,走近殷宁,如从前一样牵起殷宁的手,指着那新土上刚移来的花草,道:“你觉得这些花草想来瑶华宫么?它们不想的,可它们没有选择。宁儿,你觉得我们和这些花草有什么不同?” 殷宁震惊地看着萧蝶衣,却见她的目光并不在自己的身上。脚边花圃里的菊花已经开了一半,她答道:“没什么不同。” 萧蝶衣笑了,轻轻拍着她的手,道:“宁儿,我带你去见见我种的那几盆花,可是一年四季都会盛开的哦。” “好。”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你去见过蝶妃了?” 白焱来得时候,殷宁的身边没有一人服侍,她在竹鬼林自由惯了,有人看着她,她反而觉得浑身不舒服。 殷宁把发饰按照大小排了一桌,白焱先她一步拿走了桌上的梳子,梳着她那头如墨的长发。殷宁想起娘亲小时常爱开她的玩笑,每次替她梳头,都会哼道:“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可娘亲没有等到她出嫁的那天,而她也没有机会再让娘亲替她梳妆。婚嫁歌里说得那些,都是骗人的。 殷宁捏住了梳子的一端,从白焱手里轻轻抽出,道:“你是帝王,不该做这种事的。” 白焱看着镜中女子冷漠的脸,不甘地收回了手。他的指尖还残留着殷宁发丝顺滑的触感,鼻尖还萦绕着那淡淡的梨花香。 “你见过殷安了?” 殷宁放下梳子,玩着自己的发尾,淡淡道:“皇上不该将他送到将军府的。” 白焱贴近殷宁,将她整个儿搂进怀里,殷宁被吓了一跳。白焱在她耳边柔声道:“宁儿不该把殷安当做孩子的。” 殷宁挣扎了几下,见拗不过白焱,便放弃了抵抗。 “他本就是个孩子。” 白焱的食指摁住了殷宁柔软的双唇,辩驳道:“去将军府,我只是提议,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殷安的手上。他有自己的路要走,而宁儿也应该相信他,相信他会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而不是一个只会在姐姐身边寻求庇护的孬种。” 殷宁被这话激怒了,白焱明明是为了自己的野心,却能口口声声说这是为了殷安好。偏偏他还说得很有道理,让她无法反驳。 她被气得跳起,忘了自己还在白焱的怀中,脑袋直接磕在了白焱的下巴上。白焱倒抽了一口凉气,松开了殷宁,揉捏着自己的下巴。 殷宁也不好受,这一撞把她整个人都撞闷了,两耳是嗡嗡声,而眼前的东西则出现了重影。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一个不备,就觉身下一轻,被白焱拦腰抱了起来。 殷宁失了重心,不自觉就搂住了白焱的脖子,待发觉自己的失态后,又怏怏松开了手。她被白焱横抱着,两手没了摆放的位置,模样有趣得很。 “你要做什么?” 白焱眯着眼,飞快地在殷宁唇上偷了一抹香,他的舌尖摩擦着殷宁唇上的细纹,湿湿痒痒的。 “我们是夫妻,做什么都不奇怪吧?” 他们离得很近,殷宁侧过了头,白焱的唇就落在了她的脸颊。她听见了白焱胸膛里有力的心跳声,小手不自觉抓住了白焱的前襟。 “你放我下来,我今日不方便。” 白焱“噗嗤”一声笑了,“昨日还说准备好了,今日怎么就不方便了?” 殷宁将脑袋藏在白焱的怀里,恨不能将白焱的胸膛钻穿了。男人说起这种话来,真的不感到害羞么? 殷宁往白焱怀里钻的时候,整个身子都在扭动。白焱的呼吸开始厚重起来,眼里也迷上了一层□□。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一个美人在怀里都快闹翻天了,自己要是还没点反应,怎么也是说不过去的。 白焱及时地将殷宁在梳妆桌上放下,自己则拉开了桌前的椅子坐下。他的双手撑在双膝上,紧盯着殷宁。面上还算平静,但身上的某处却有些按捺不住了。 他是真想吃了这个小妖精,可他还不能这么做。殷宁嘴上说着无所谓,但身体的抗拒却那么明显,嘴巴可以撒谎,但身体却是诚实的。 殷宁不排斥他的触摸,但却也不喜欢。至少目前来说,她还不爱他。 失望就像一盆冷水,浇灭了□□。白焱的眸子恢复了往常的清明,他执起殷宁的手,将它整个包在手心。 “好了,我们现在可以开始谈谈你去找蝶妃做什么了么?” 殷宁脸上的潮红还未褪去,她总觉得又被白焱耍了一回,没好气地答道:“赏花喝茶聊家常。” 殷宁看见白焱的嘴角抽了抽,可她真的没有说谎啊。除了萧蝶衣那句颇有深意的“我们和它们并没有什么不同”外,她们确实就只做了这些。 “蝶妃养的那几盆花很奇怪吧?” 可不是么?殷宁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萧蝶衣带她去看的那几盆花,是蝴蝶兰,但比普通的蝴蝶兰要大得多,而形状也更加接近蝴蝶。若用手指去触碰,那花还会像含羞草般垂下脑袋。能把蝴蝶兰和含羞草嫁接起来,也亏得她能有这技术。 白焱手掌里还包着殷宁的手,他将手搭在殷宁的大腿上,食指有韵律地敲着殷宁的腿。他这敲东西的习惯,向来不挑被敲的对象。 “宁儿,说说竹鬼林吧,那是个怎样的地方?” 殷宁眼下暗淡了不少,“是我一辈子都想要回去的地方。” 白焱震惊于殷宁的回答,她和萧蝶衣的答案竟然一字不差。到底是什么让她们无法回去,又是什么让她们心心念念? 可他知道,殷宁是不会说的,就像那时,萧蝶衣也没有说。 “竹鬼林是个很美的地方吧?” 殷宁反驳道:“不,它和外界传的一样,是个妖魔横行的地方。可是,再怎么危险的地方,也是会有一片净土的。” 白焱思索了片刻,笑道:“你呀,和蝶妃一个模样。平时都直来直去,可只要谈到竹鬼林,就变得喜欢绕弯了。” 殷宁犹豫了一会,问道:“皇上,你眼里的蝶衣姐姐是怎样的?” “朕觉得可能你们两个更熟一些。” “可我现在……好像有些不认识她了呢。” 此刻殷宁坐在梳妆台上,比坐在凳上的白焱高出了小半个身子。殷宁的每一个表情白焱都看得清楚,他弹了弹殷宁的脑袋,说道:“多去陪陪她吧,她也很寂寞。” 殷宁笑了,白焱其实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冷酷吧。她双手撑着下巴,踢了踢白焱的腿,问道:“喂,你和蝶衣姐姐是怎么认识的?” 白焱任着殷宁胡闹,许是因为殷家没人了,他对殷宁并不设防。而这一次,殷宁也没有称呼白焱为皇上,他们就像多年的好友一样,在这个月夜,伴着烛光长谈。 殷宁在白焱那儿听了很长的一个故事,他和萧蝶衣的相遇以及后来的种种。 白瀚在位十八年。前十年他是明君,是百姓所敬仰的金燕王。但自从萧弱水死后,这个帝王就彻底变了,他越来越堕落,也越来越残暴,他发明了多种极刑,终日以折磨囚犯为乐趣。 后来,折磨囚犯已经无法满足他,他折磨起了妃嫔。多年没有纳妃的白瀚,在那一年一共纳了十六位妃子,这十六位妃子又在往后的三年全部暴毙。此时他并没有对生育过的妃嫔下手。 但妃嫔们却并不放心,她们整日担惊受怕,最终决定联合起来谋杀白瀚。白瀚在位的第十四年,后宫叛乱,白瀚下令诛杀后宫所有嫔妃。 殷宁听这一段听得目瞪口呆,这是她在宫外没有听说过的。在百姓眼里,白瀚除了做出了将墨玉麒麟给了她这件蠢事外,一生并没有别的污点。 “父皇从未对百姓下手,反倒是在那几年减少了税收。宁儿,你知道原因么?” 殷宁觉得自己又不是白瀚肚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他那时是怎么想的?可嘴巴却不受控制地说道:“是因为我娘亲说过要善待百姓么?” “你的娘亲还说过什么?” “她还说过,害人者必要严惩和宫里的莺莺燕燕……”殷宁话说了一半,就难以置信地捂住了嘴巴。白瀚做的这些,难道只是因为娘亲的一句话么?他想去实现娘亲的每一句话,以至于最后会错了意。 白焱松开了殷宁的手,接下来的氛围开始沉重起来。 “二皇兄和三皇兄的母妃并没有参与叛乱,却一样难逃一死。所以,他们决定起兵造反,而我选择了加入他们。后来,造反失败了,那一年,一共死了四位皇子和两位公主。” “我侥幸逃脱,身后是都城的大批追兵。我想起殷夫人曾将你送进竹鬼林避难,便想着也去碰碰运气,在那儿我遇见了蝶妃。” 接下来,便是殷宁在话本里常看到的那些,只不过英雄救美变成了美救英雄。这样一来,她心里最大的疑问也算解开了。 萧蝶衣想必是刚出竹鬼林就遇见白焱了吧,这些年都在帮着白焱一步步走上帝位。而她那时会回来找离歌,想必是白焱打算纳她为妃,她一时失了方向吧。 殷宁看着白焱说起他和萧蝶衣的那段时,满目的柔情。她高兴萧蝶衣找到好的归宿,同时也在担忧,白焱百年之后,萧蝶衣该怎么办? 她不是那种容易放弃的人,当初会潇洒离开竹鬼林,就是她想明白了。她与离歌之间隔着的不是种族,而是时间。 她相信白焱也明白这点,但既然选择了相守,那就好好过完这一世吧,毕竟他们是相爱的。 白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滔滔不绝地说着和萧蝶衣的那段。殷宁则一直保持着笑容,听得很用心,却也在悄悄中和白焱拉开了距离。 白焱说完的时候已经快要五更天,他起身,带着歉意对殷宁道:“竟然说了这么久,你一夜未睡,等会好好休息吧。” 殷宁活动着自己僵掉的身体,知道白焱还要早朝,道:“没关系,本就是我要听故事的。” “宁儿,今年的中秋会有大事发生呢。” 白焱突然的一句,殷宁却是听懂了。中秋月圆,该来的总是会来的,该报的仇也是要报的。 “臣妾送皇上出去吧。” 外面天色微亮,淡淡的橘色透过灰蒙蒙的云彩,照亮了世间的万物。是时候该变天了呢。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月妖,你感觉怎样了?” 鬼医这日原是打算与离歌一同去查看结界的,护着竹鬼林的结界这两年来修修补补了无数次,每次修了没多久,就又被破了。但这么久以来,并没有外族入侵,除了结界时不时松动,竹鬼林里还如往昔。 但这日,离歌在半道上就晕了过去,鬼医只能将他拖回了竹屋。殷宁体内的妖力觉醒后,属于月妖一族的妖力就彻底从离歌身上剥离开来,而他又有一半妖力留在了殷宁身上,现在的离歌就和一只修行了百年的小妖没什么两样。 以离歌现在的妖力去修补竹鬼林的结界本就吃力,一年前的月圆之夜他又受了重创,身子一直没有恢复过来。而他又整日心事重重,临近月圆,就算是妖,身子骨也是吃不消了。 “没什么大碍。”离歌说罢,强撑着自己坐起,脚还未沾地,一阵眩晕就袭上了脑袋。他握拳抵着额头,缓缓摇着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而鬼医则趁着这档子功夫,将摆在床边的鞋扔出了窗外。 “你这是做什么?” “需要我给你拿个镜子来照照你现在是什么模样么?你现在只有一件事要做,就是躺下好好睡一觉。”。 自己到底有多虚,离歌心里清楚得很。可是月圆之夜即将到来,竹鬼林的结界要是在那时还没有修补完成,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暂时的宁静并不等于永远的宁静,也许是意味着暴风雨。 “好了,别闹,去把我的鞋子拿来。” 鬼医吃惊地张大了嘴巴,离歌这是把他错当成殷宁了吧,这种口气是在和他说话么?可离歌又偏偏一副我没有开玩笑的模样,鬼医知道这次自己又败了。 白焱的后宫就三个女人,倒是给殷宁省下了不少麻烦。她除了做好皇后的本分,闲来无事就是往萧蝶衣处跑。 白焱告诉她了通往将军府的那条密道,她总会趁着苏辰逸被白焱召进宫的那段时间,偷偷去看一眼殷安。只是一个多月,殷安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再是那个腼腆自卑的小乞丐,而是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不管白焱出于怎样的目的,殷宁不得不承认,这样对殷安是最好的。 “宁姐姐,你来了,我这几日又新学了一套剑法。” 说罢,殷安就拿着木剑,为殷宁展示了一番。霎时,院里遍地的树叶被剑气带得漫天飞舞。 殷宁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时不时为殷安鼓掌。看来苏辰逸确实有好好教导殷安,这样的剑法,招式简单却攻击性十足,是他的风格。 殷安还没有舞完一整套剑法,殷宁的余光就瞟见了朝她们走来的苏辰逸,她甚至来不及向殷安道别,就匆匆离开。 苏辰逸看着那抹落荒而逃的倩影,说没有失望那是假的,只是殷宁一直这样躲着他,时间一长他也习惯了。 他拾起院里的树枝朝舞剑的殷安袭去,殷安没料到苏辰逸会出现,木剑应声落在了地上。苏辰逸的脸色一下子就暗了,殷安知道这是苏辰逸要开始训人了,于是挺直腰杆,乖乖站在原地等着挨训。 “我是怎么教你的,连剑都握不住。” 殷安心里嘀咕着,我就是随便练着给宁姐姐看的,谁知道你会突然出现。 十几岁的小孩藏不住事,心里想的都写在了脸上。苏辰逸的语气也由严肃变成了斥责:“在战场上,可没有时间给你反应,你的敌人也不会告诉你他会杀你。而你刚刚如果是在战场上,已经死了。” 殷安觉得其实事情并没有那么严重,在战场上他当然知道要好好握住自己的剑。他抬眼悄悄看了一眼苏辰逸,却看见他板着一张脸,而眼里却是不放心。 他在担心自己会死在战场上。 殷安心里一暖,他大声地答道:“知道了,苏将军!” 苏辰逸满意地拍了拍殷安的肩,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就当是为了你的宁姐姐,你也得好好活着。” 这一次,殷安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将军府:“是,苏将军。” 现在已经是八月的天,而殷宁走在地道里,竟觉得有些热,而她刚刚来的时候并没有这种感觉。她摸了一把地道的墙壁,透着凉意,所以热气并不是地道里的,而是她身上的。等殷宁发觉到这一点的时候,眩晕已经袭来,她眼前一黑,接下来的事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醒来的时候,四周是陌生的环境,但床头却坐着一个熟悉的人——萧蝶衣。偌大的宫殿,只有她们两人,萧蝶衣见她醒了,也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你醒了就好。” “我这是怎么了?” “你晕倒了,是皇上把你抱来我这的。只是身子有些虚,修养几日就好了。” 殷宁揉着额角,她最近吃得好睡得好,要说烦心事,也就只有白焱打算怎么扳倒苏公明这事一直不肯与她说,这样她还能虚到晕倒,也是挺佩服自己的。 她想起了那阵燥热,于是问道:“蝶衣姐姐,我晕倒前觉得身上很烫。” “嗯,是有点发烧。” 殷宁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温度是正常的,不像发烧的样子。 “现在烧退了。” 殷宁的嘴角抽了抽,晕倒时的那阵热像是能把她燃烧殆尽一样,怎么看也不像是发烧啊。而萧蝶衣的面无表情,则更让殷宁起疑。 萧蝶衣被殷宁看得不舒服,许是明白了自己演技不过关吧,叹了口气道:“不管什么病,我刚刚是用鳞粉医得你,你都不会有事的。” 殷宁被萧蝶衣说怕了,自己到底是得了什么病,需要萧蝶衣用鳞粉来救她? “蝶衣姐姐,我到底得了什么病?” 萧蝶衣一副为难的模样,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殷宁心里急得很,又说道:“蝶衣姐姐,你尽管说,我撑得住。” 萧蝶衣看了她一眼,像是想通了一样,说道:“败给你了,你得了一种罕见的疹子,我虽然用鳞粉控制住了疹子的恶化,但要康复还是需要时间的。” 萧蝶衣不说还好,一说殷宁就觉得脸上痒痒的,她伸手摸了一下脸,脸上果然多了许多的小凸起。萧蝶衣一把打在殷宁的手上,训道:“还摸,要是破相了我可不管。” 萧蝶衣说这话的时候嗓音有些大了,惊到了站在门外的白焱。他敲敲了殿门,问道:“蝶妃,皇后她怎样了?” 白焱已经在殿外等了半天,他刚把殷宁送到萧蝶衣这,萧蝶衣就一句话没说,把他赶了出去。现在都已经夜半了,才好不容易听到屋里有了动静。 殷宁哭丧着一张脸,道:“这可怎么办啊?我这副模样怎么出去见人?” 萧蝶衣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假装怒斥她:“都什么时候,还在想这些?也亏你运气好,皇上把你送来的时候,你的疹子还没发到脸上。” 听到这,殷宁才松了一口气。她讨好地拉了拉萧蝶衣的衣角,撒娇道:“蝶衣姐姐……” 萧蝶衣没好气地道:“干嘛?” “蝶衣姐姐,你就让我在你这住几天呗,等我疹子下去了,立马就走。” 萧蝶衣想了一会,道:“我可以不让你住么?” “不可以。”殷宁立马反驳道。 而她一脸的“你要是不让我住,我现在就死给你看的”表情一下子就逗乐了萧蝶衣,萧蝶衣笑道:“好了好了,你就住着吧,反正瑶华宫也不止这一间屋子。” “谢谢蝶衣姐姐。” 许是一直没人回答,白焱这次敲门要急躁一些,“蝶妃,皇后到底有没有事?” 萧蝶衣这才答道:“没什么大碍,臣妾马上就出来。” 她起身替殷宁撵好了背角,临走时还收走了桌上的镜子,说是怕殷宁看见自己这副模样会被吓到,还不如一开始就别看见。 殷宁被这话吓得不轻,头点得飞快,只求萧蝶衣赶快把这屋里所有能照的一并收走。 殿外。 白焱见萧蝶衣出来了,急忙上前问道:“皇后当真没有事?” “无事,只是起了些疹子,现在赖在臣妾宫里不肯出来了。” 白焱松了一口气,他把殷宁送来的时候她浑身烫得和火笼一样,生怕她出什么意外。他今日去白月殿寻银宁,等到傍晚见她还不回来,都快急疯了。所幸最后在地道发现了她,而她也不是什么大病。 待他回过神来,却见萧蝶衣嘟着一张嘴,面色不悦,才惊觉自己的关心让萧蝶衣吃起醋了。他牵过萧蝶衣的手,安慰道:“别乱想。” 萧蝶衣这才笑了,“皇上胡说什么,都是一家姐妹。” 送走白焱之后,萧蝶衣又来到了殷宁住的屋子前。殷宁压根就没得什么病,疹子也是她故意让殷宁长的。当白焱把殷宁送来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殷宁身上澎湃的妖力,而这股妖力又是那么的熟悉。 殷宁睁开眼睛的那刻,萧蝶衣就确信了,殷宁身上的妖力就是离歌的。金色的妖瞳,月妖一族的标志啊,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殷宁只有一只。 今夜的月亮已经很圆了,萧蝶衣抬头看着黑幕上的那一轮圆月,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温柔却也诡异。 呵,离歌。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殷宁脸上的疹子消下去时,已经是八月十四了。宫里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殷宁坐在床上,啃着手里的苹果,道:“明日就是八月十五了,宫里应该会设宴吧。” 萧蝶衣坐在铜镜前,打扮着自己,回道:“宫里每年这个时候都会设宴。在妖界,月圆之夜可不是个好日子,没想到在人界,竟是中秋团圆的日子。” “可不止中秋,在妖界可没一个是好日子,连个节都不过。”殷宁下床走到萧蝶衣身侧,从胭脂盒里占了些胭脂,恶作剧般点在了萧蝶衣的唇上,“蝶衣姐姐今日打扮得这么漂亮,是要去侍寝吧?” 萧蝶衣使力打在殷宁的手背上,嗔怪道:“去去去,胡说什么呢,我没事就不能好好打扮了?”可话虽这么说,萧蝶衣的脸神色却出卖了她,那娇羞的小女人模样,让殷宁想到了一个词——人比花娇。 “不过话说回来,皇上这几日好像经常去李沁心那。” 萧蝶衣瞪了殷宁一眼,道:“还不怪你把人家李沁心的脸弄坏了,她好不容易脸又长好了,不缠着皇上缠着谁。” 殷宁吐了吐舌头,“皇上可以不理她呀。” 萧蝶衣翻了个白眼,有时她真不知是殷宁在竹鬼林待久了,连品性都像妖了,还是自己在人界待得太久,比她更像人了。 “你若不去招惹她,皇上自然可以不去理她。可你偏偏去招惹了她,难不成要传出个皇后欺负嫔妃你才满意?皇上这是在帮你擦屁股啊。” “呸呸呸,蝶衣姐姐,你说话也太粗俗了,什么叫擦屁股。”殷宁小脸一红,默默地走到一边啃起了剩下的半个苹果。 “你呀,就是不懂事,要是做事知点分寸,皇上又何必做到这一步。” 殷宁将吃剩的苹果扔在了萧蝶衣的梳妆台上,捂住了耳朵,嚷道:“蝶衣姐姐,你也太向着皇上了吧。” 在竹鬼林的时候,被鬼医训的永远是萧蝶衣,因为迷迷糊糊会犯错的总是她。殷宁懂事得早,做什么事都能拿捏个度。怎么到了人界,反倒是萧蝶衣来怪她不懂事,她和萧蝶衣,到底谁才是妖啊? 萧蝶衣嫌弃地将苹果核推到了一边,将殷宁刚刚染在她唇上的胭脂晕开,沿着唇形一点点填着颜色。 “他能走到这一步,吃了多少苦,你知道么?” 殷宁也不知道气氛怎么突然这么哀伤了,白焱当上帝王不容易她是知道的,毕竟他不是嫡子。可每个跟他一样身份的皇子,走到最后一步不都要经历这些吗? 萧蝶衣的眼眶已经红了,殷宁怕她哭出来,拿起桌上的眉笔,道:“好了,蝶衣姐姐,别想这些了。我来为你画眉吧,保准让你等会漂漂亮亮地去见皇上。” 萧蝶衣知道跟殷宁说这些她是不会明白的,因为她没有亲眼见到,白焱将剑刺进白瀚心脏的那刻,是有多么痛苦。他爱他的父皇,他原本是个温柔的人啊。 “你那技术我还不知道,去洗洗手吧,皇上为我们两个单独摆了个宴席。” 殷宁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萧蝶衣又催促她:“还愣着干什么,别让皇上等急了。” 瑶华宫外的花草似乎也被殷宁的吼叫吓到了,一个个怂拉着脑袋,没有精神。 “宁姐姐,你为什么不早说?” 殷宁最后还是被萧蝶衣拖去见了白焱,她素颜朝天,穿得还是从萧蝶衣那借来的缎裙。 白焱看见殷宁的瞬间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朝萧蝶衣说道:“蝶衣,你怎么又欺负她了?” 萧蝶衣娇笑一声,道:“我哪有欺负她,是吧,宁儿?” 殷宁看着他们两夫妻一唱一和,心里将他们骂了个底朝天,可理智告诉她,还是得保持微笑。 “是啊是啊,蝶衣姐姐怎么会欺负我呢。” 白焱捏了一把殷宁的脸蛋,果然没有任何的脂粉,他道:“可你……” 殷宁哀怨地看了一眼萧蝶衣,却见萧蝶衣捂着嘴偷偷在笑,气得她打断了白焱的话:“怎么,皇上是嫌我这样子不好看么?” 白焱笑得尴尬:“没有没有,宁儿天生丽质,呵呵。”说罢,还喝了一口茶,以此来掩饰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殷宁被气得胃疼,一把拍在桌上,嚷道:“白焱,你要是不把明日的计划告诉我,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白焱一愣,继而与萧蝶衣相视一眼,见萧蝶衣摇头,于是道:“不管宁儿你原不原谅我,我都不能告诉你。” 殷宁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白焱知道不告诉她也就算了,偏偏萧蝶衣也知道,就她一个与这事关系最大的人被瞒得云里雾里的,世上哪有这样的理? “那你今日把我们叫出来做什么?” 白焱拿起一块糕点就塞进殷宁的嘴里,殷宁猝不及防,一口就将糕点咬了大半。 “算是提前过中秋吧。这是你进宫的第一个节,得好好过。我也叫了殷安过来,等会你就能见到他了。” 殷宁嘴里含着糕点,吱吱呜呜也不知道说些这么,白焱还嫌这样不够,每每殷宁快咽下去了,他就给她嘴里再塞点糕点。 一盏茶的功夫,苏辰逸果然带着殷安来了。殷宁拉着萧蝶衣和她换了个位置,自己则坐到了最里侧。殷安跑到她的身边,她则又把白焱往边上赶了赶,殷安目瞪口大,并不敢坐。最后还是白焱宽慰他,说只当这是个普通家宴,无须将他当做帝王。 这一夜,白焱和苏辰逸喝了很多酒,喝迷糊了就开始给殷安灌酒,殷宁拦都拦不住。后来,他们几个都醉了,毫无形象白焱和苏辰逸说了许多胡话,殷宁听了个大概,大抵是说得他们童年的那段时光。可醒来,殷宁只觉得脑袋昏昏胀胀的,竟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第二日一早,殷宁就赶回了白月殿,殿前已经站了一排的宫女等着为她梳妆。她穿上礼服,戴上凤冠,便坐在殿内无所事事。 按照金燕的规矩,在中秋宴开始前,殷宁可以吃一些果腹的糕点,但必须滴水不进。殷宁昨日吃了太多糕点,又嫌糕点太干,还不如不吃,于是就全赏给了宫女们。 她穿着绣着凤凰暗纹的裹胸襦裙,披着的也是大袖的蜀锦长袍,赤金垂珠耳坠拉得她的耳垂作痛,头上的发饰零零散散加起来得有好几斤重。以至于殷宁不得不思考,她等会能不能成功提起筷子。 这身装扮让她做什么都费劲,所幸叫来一个宫女,让她给自己读起话本来。话本是她让可以出宫的小太监带回来的,杂七杂八什么样内容的都有。 现在的这本,讲得是人鬼情未了。可宫女读着读着,殷宁就觉得不大对劲,人与鬼的故事,她听着竟感到感伤。 女子天生一双阴阳眼,从小生活在对鬼的恐惧中。直到一日,她遇见一个英俊的男子,男子告诉她,鬼其实没什么好怕的。渐渐地,她爱上了这个一直陪伴着她的男子,可当有一日,她去拥抱男子的时候,竟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男子的身体。 原来,男子也是鬼啊。 这种烂俗的故事,俗套的情节,放在小时,殷宁定会嗤之以鼻。可现在,她却心里难受得很,她打断了宫女:“别读了,直接告诉我结局是好是坏吧。” 宫女翻着话本,书页交叠的声音让殷宁开始有了期待,她希望结局是好的。 “回娘娘,应该是个悲剧。”读话本的宫女也就十二三岁,大抵是认为结局只要不是在一起,就算悲剧吧。 殷宁见她不确定,于是说道:“把话本拿来吧。” 殷宁翻看着最后几页,然后忍不住开始往前翻。结局是男女主人公并没有在一起,可男子却选择了生生世世不投胎,他会去寻找女子的每一世,然后默默守护在她的身边。 殷宁笑着合上了话本,她把话本递给了宫女,道:“收起来吧。” 宫女见殷宁笑着,想来心情不错,于是大着胆子问道:“娘娘觉得这是个好结局么?” “是啊,很好的结局。” 男子守护了女子千百年,最后鼓起勇气出现在女子的面前,告诉她:“鬼没有什么好怕的。” 天色渐黑,请殷宁去大殿的太监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殷宁从梳妆盒里拿出一只簪子,蘸了胭脂在自己额上画了一朵彼岸花。簪子的顶部扎得她生疼,可她并不想去握笔。 “娘娘……”刚刚给她读话本的宫女在见到她额上的花时,不禁惊呼出声。彼岸花,死亡之花,娘娘为什么要在这样的节日画这么不吉利的花。 小宫女的反应并不奇怪,待会不知该有多少人跟她是一样的反应呢。只不过,那些做了亏心事的人,该更怕吧。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殷宁刚踏入大殿,就引来了议论纷纷。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残酷的笑容,现在就让你们说去吧,没准等会就再也开不了口了。 那诡异的笑容,配上额间的彼岸花,让一个原本打算指责她的大臣双腿发软,又重新跌坐回去。殷宁看着他,笑意更甚,没错,是苏公明的党羽之一。 苏公明此刻和苏辰逸分坐两端,一个在文官的最前首,一个则在武官的最前首。苏辰逸还是一身墨色,而苏公明却披着鹤氅,即使在白焱面前,也没有脱下。 白瀚在位的时候,苏公明最会隐忍,所以成就了他的今日。而现在,白焱当了皇帝,他却自诩功臣,不把白焱放在眼里。也不知苏公明是老了,所以脑子不够好使了,还是真的已经羽翼丰满得无所畏惧。 殷宁在白焱的身侧坐下,她是后,与白焱一张桌子是应该的。萧蝶衣和李沁心分坐两侧,是单人的小桌。若不是李沁心那恨不得吃人的目光一直打在殷宁身上,倒还真有点其乐融融的味道。 白焱与殷宁同时举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这中秋盛宴便算开始了。 苏公明一直在喝着酒,只是眼睛从未离开过苏辰逸。当月亮升到了最高点,满月的光辉打进了大殿,苏辰逸还是面色如常,这才让苏公明放下心来。 傀儡毒的噬心之痛没有人可以受得住。苏辰逸展露出的忠心让苏公明很满意,也不枉他从一堆难民中选中了苏辰逸,还花费了大量的财力人力去□□他,他的好义子果然没叫他失望。 “皇上,臣敬你一杯。”苏公明突然起身,举杯敬酒,他握着酒杯的手指轻轻拍打着杯身,而苏辰逸则以同样的频率回应着。 “还希望国师多多为国献忠。”白焱喝下了苏公明敬的这杯酒,他的手指同样做着小动作,苏公明的角度可能看不见,可殷宁就坐在他的左侧,接收之人也是苏辰逸。 殷宁夹了一口菜,缓缓放进嘴中,以此来掩饰自己的笑意。苏公明想着弄死白焱自己登基,而白焱想着铲除苏公明夺回政权,两人各怀心思,却都把筹码压在了苏辰逸的身上。 真是有趣得很。 只是看这样子,还是白焱技高一筹。苏公明虽然是个太监,但打从进宫就深得白瀚的喜欢,吃得苦不一定有白焱这个皇子多。 苏辰逸从小吃了那么多苦,最后还被做成了杀人工具。这种人最需要的是什么,没有人会比白焱更清楚,因为他们本就是一类人啊。他们需要的是温暖,只需要一点点,就足以用性命去换。 白焱与苏公明争锋相对之际,苏辰逸手中的酒杯竟然摔落在了地上,随着这一声响,殿外响起了铁骑的脚步声。 “皇上,中秋佳节,臣特意为皇上备了一份大礼。” 苏公明会选择在今日造反,是因为他无法在等下去了。苏辰逸告诉他,白焱急着要铲除他,而且很大可能是在今日。 他原先还不信,白焱要兵没兵,要权没权,拿什么去除掉他?可从那日,他推脱身子不适无法出席中秋宴,白焱的强硬让他不得不怀疑。 无论是不是在今日,早做准备是必要的。都城全部的铁骑都在他的手里,他早早就让这些人埋伏在了大殿外。而苏辰逸今日的表现,则让他吃了颗定心丸,只要苏辰逸还效忠于他,那今日他就赢定了。 “哦?今日的中秋宴确实少了点什么,朕也为国师备了一个节目。” 铁骑明明就在殿外,可白焱却丝毫没有惊慌,苏公明心里一下没了底,白焱到底准备了什么样的节目给他。 “皇上先请。” 白焱拍了怕手掌,便有一个太监提着一只笼子进了大殿,笼子上盖着红布,看不见里面装的是什么。 殷宁一下子来了兴趣,身子略微前倾,她也很想知道,笼子里装的东西真有那么大的能耐么? 殿外就是万千铁骑,殿内的官员又有八成是苏公明的人,可殷宁一点也不怕,白焱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他所展露出的胸有成竹告诉殷宁,苏公明和他的党羽今日必死无疑。 红布被掀开的那刻,殷宁就感觉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力量,笼子里竟关着一只蜥蜴,但体型却不大。 若是寻常人,定当这是只普通的蜥蜴,可殷宁在竹鬼林待了那么久,当然知道这只蜥蜴已经成了妖,并且妖力不弱。 她似乎明白了白焱的计划,以妖除人。 但只凭这一只妖,想去对抗殿外的铁骑还是不够的,那些铁骑受过训练,对付妖有他们的一套。 除非……这只妖暴走了。 笼子里的蜥蜴奄奄一息,可睁眼却是满眼的血红,笼子的门被缓缓打开,殷宁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起身的瞬间衣裙带翻了整张桌子,有官员用眼神斥责她的不懂事,她一把提起白焱的衣领,哆嗦着嘴喊道:“你疯了么?我们都会死的。” 嘲笑的声音在太监的惨叫声中戛然而止,蜥蜴从笼子里跳出,一口咬断了提着笼子的太监的咽喉。它趴在地上,吃着那鲜血淋漓的肉,发出“吧唧吧唧”的咀嚼声。 一只妖吃掉一个成年男子需要多久?也许需要半日。那如果是一只暴走的妖呢?那也许只需需眨眼的功夫。 只是片刻的功夫,大殿便成了炼狱。蜥蜴原先还会完完整整吃掉一个人,但吃了三四个之后,它似乎有些挑食了。 满地的残肢,内脏流了一地,惨叫声不绝于耳。殷宁像失了魂一样,泪水止不住地滑落,但她的眼睛却没有眨过。这样的情景太熟悉了,她记忆深处最黑暗的一段,就被这样慢慢唤醒了。她抱着头痛苦地蹲了下去:“不,不是的……” 比起殷家灭门,今日的情景要更惨烈一些,就连苏辰逸也不忍地撇过了头。白焱面无表情,漠然地看着底下的一切,但却默默将殷宁圈进了自己的怀里。萧蝶衣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自顾自地吃着桌上的饭菜。 但李沁心却不同,她早已经被吓呆了,她本能地去寻求庇护,却在靠近白焱的瞬间停下了脚步。她站在离白焱只有半尺的地方,然后不断地后退,鞋底挨着台阶的边缘,一股力量打在了她的肩膀处,她便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蜥蜴扑了过来,咬断了她还保持着伸出姿势的手臂。明明白焱离她那么近,他只需要拉住她伸出的手,就可以救她,可他却还推了她一把。 血肉被啃食的痛,李沁心已经感觉不到了,这点痛和画骨的痛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她闭上了眼睛,从未如此刻这般安详,她的心已经死了。 算了,她打从一开始就知道的,白焱心里没有她。无论为他做了多少事,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苏公明让她在白焱的饭菜里下毒,她没舍得,可她一点也不后悔,她爱他呀,那么那么地爱他。 “沁心……”。李沁心意识即将消散的那刻,白焱开口唤了她,这是他登基以来,第一次这样喊李沁心。李沁心的眼角湿了,值得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苏公明看着被啃得只剩下脑袋的李沁心,扯着尖细的嗓子叫道:“快来人,快来人……”可回应他的,是蜥蜴跳到了他的身上,一口咬掉了他整个脑袋。 吃完了苏公明以后,蜥蜴妖竟开始浑身抽搐。他渐渐显露出了人形,是一个孱弱的少年,穿着淡绿的长衫,将自己抱做一团,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皇上小心!”苏辰逸一跃挡在了白焱的身前,手中的剑断成了两半,但所幸也把蜥蜴妖击退了不少。 原本楚楚可怜的少年,此刻红着眼,□□着尖牙,双手呈爪状,随时准备着第二轮的进宫。 “蝶妃娘娘,请保护皇上。”苏辰逸紧盯着蜥蜴妖,不敢有片刻松懈,主意是萧蝶衣出的,但她事先也保证过,白焱不会有危险。可如今蜥蜴妖开始进攻白焱,白焱要是一人还好,偏偏带着殷宁。要不是自己反应及时,刚刚蜥蜴妖那一爪子能要了两个人的命。 “苏将军可真是心急啊。”萧蝶衣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心满意足地从袖中拿着丝帕擦着嘴。她不慌不忙地走到白焱身边,轻轻拍着白焱怀里的殷宁的后背,柔声道:“宁儿别怕,姐姐还要你帮个忙呢。” 萧蝶衣一把从白焱怀里将殷宁扯了出来,朝蜥蜴妖的方向推去,而此刻蜥蜴妖正发起了第二轮攻击。 “宁儿。”白焱与苏辰逸同时出声唤道,他们想去拉住殷宁,却只是扯下了她的外袍。 霎时,殿内被千万红丝包围。待红丝褪尽,原本绝望的白焱与苏辰逸又看见了希望,殷宁好端端地坐在了大殿的中央。 蜥蜴妖消失了,连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那几十具尸体。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