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桌有妖气》 第1章 楔子·晋江首发 米晨在四年之后回到n市。 大学所在，于她算不得故土。但新的绘本上市，新的书屋建立，就有了新的访谈要做。总是要好整以暇地去对付，才不至手忙脚乱。 因而面对着这位明明开着书屋却因为一本绘本而出名的年轻女孩子，主持人问出的问题十分露骨:“听说您与叶家公子的关系不错？” 米晨闻言一笑，唇角勾起来的地方映着灯光，肌肤如同白瓷:“是不错，大学时很好的朋友。” 主持人一听有戏，连忙向下接话:“听说您是为了叶家公子，才考了n大？” 米晨耸耸眉，毫不避讳:“是呀，中学时代小姑娘们对男孩子的喜欢，都全力倾注在高考上了。能跟喜爱的男孩子考上同样的大学，我不觉得是件坏事——如果恰巧，那男孩子成绩不错的话。” 主持人眼睛一转:“可我听说，叶家公子要订婚了。” 米晨摇摇手指，纠正道:“是结婚。” “您就没什么表示？” 米晨被逗乐，大大方方地笑道:“我此行的目的，其一是为了建立工作室，其二，就是为了参加他的婚礼啊。” 视线之末灯光渐稀，落入瞳孔时，忽远忽近地化成了印到眼底的光圈。 夜幕之下，跑车斩破夜色，划开一片清淡的夜雾。 听她说完，叶池不由得抿唇，一向清淡的眼底也浮起三分笑意:“这都多少年了，还有人传我们俩？” “不怪他们。”看着闪烁的红绿灯，米晨眼底一片潋滟的水光，温和笑道，“我喜欢的人是一座宝藏，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她声音一向清婉，低柔之中带着女孩子独有的娇俏，现下添上三分骄傲，倒显得一时间仿佛她所爱之人，碧落黄泉皆再无第二。 只那人也确然，是世间无二。 叶池唇角染上些涩意，开口却还是带着低笑:“那只能委屈委屈我了，绯闻的肉盾挡箭牌。” 几年不见，连他都会开玩笑了。她不由得搡一搡对方:“挡什么？你都要结婚了。” 恰巧跑车在别墅前停下，叶池刚要拔钥匙，反被她拦住:“你应该不是想让我住你家？” 叶池眉梢一挑，无辜道:“我家里有很多客房，放着也是放着，你住那儿比酒店省钱。” 他这样直白，米晨也毫不掩饰：“我不想见你的未婚妻。” 夜色如墨，在她身后铺开一片圣诞节的彩色小灯泡，亮闪闪的柔光星星点点，却始终燃不进女孩子眼底。 对峙良久，叶池叹息：“好，你赢了。” 跑车重新发动，他从停车的区域原地又退了回去，调转方向驱车前往市中心。 一路无话，叶池有些别扭：“我有帮你预定酒店。” 见她默然颔首不说话，他顿了顿，又道：“我只是想试试看，看你会不会……” “那你现在知道了，不会。”米晨似笑非笑地打断他，“我不会原谅你的未婚妻，而且我现在的脾气，比四年前差得多。” “你……”犹豫了一下，他突然问道，“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她一乐：“怎么着，想追我？” “我……” 街角的信号灯一闪一闪，红灯在下一刻跳成绿色。 米晨不确定车重新启动的时候，自己有没有听错从他口中传出的那个名字。 明明那样熟悉的三个字，后来相逢却竟然都是在梦中了，连从别人口中听见，都成了不可求的事。 “……四年前，他给你留下一把钥匙。听说是家店，但我没去看过。”叶池顿了顿，递给她一个巴掌大的盒子，“我觉得如果你现在没有男朋友的话，或许也该物归原主——地址在盒子里。” 木质的小盒子，繁复地镂刻了蝴蝶莲枝藤蔓，花纹朝四面一路延伸下去，一直落到精致的青铜锁扣上。 米晨愣了愣，觉得自己大概是在异乡辗转得太久了，竟只是触及这样的余温，都会难以呼吸。 叶池握着盒子的另一头，却没有松手，直到她感到阻力投来疑惑的目光，才带着些犹豫，迟迟地咬了咬牙：“米晨，我突然后悔了，我应该把他留给你的东西都扔掉，根本不让你知道这把钥匙的存在。” 米晨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清楚叶池在担心什么，就像他四年前说的那样，离开那个人之后……她无论如何，都该活成一个正常人。 可是…… “可是叶池，在生命里出现过的人，是抹不掉的啊。” 许久，她无力地笑着伸手抚上自己的眼睛，身后万家灯火远远近近燃成一片海。 “何况，我再也不可能回到他的世界里去了。” “你该记得的，他曾说过，再不见我。”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章 隔壁桌的好感值 四年前的米晨，是一个根正苗红的，日日耽于叶池美色不能自拔的少女。 在十月凛冽的风声里偷偷摸摸把教室后门推开一条缝，她蹑手蹑脚弓着背挤进去，小心翼翼地反手阖上门。 ——所以能蹭的课，连一节也不能落。 上课铃已经打过了一刻钟，讲台上的教授正在讲例题，米晨战战兢兢地半跪在最后一排的座椅后，默默地估测了一下自己与叶池的距离，觉得自己虽然迟到，但坐在最后一排，应该还是……能看清男神的背影的。 这样想想，又觉得十分欣慰。 正打算把从刚才起就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收起来，屏幕陡然一亮，心虚的米晨被讲台上突然敲了敲黑板的教授吓了一跳，手机脱手一滑，就旋转着从地板上平地漂移了出去。 手机背后装了指环，一遇到光滑地面就长了腿似的顺着阶梯教室的楼梯向下疯跑，蓝沅嘉的语音如同外接了扩音器一般在教室里炸开：“我说你是不是有毛病？既然你都已经迟到了，还进什么教室？” ——完蛋了。 躲在座位后的米晨绝望地扶住额头。 语音是开了最大声音的外放联播，很好，太棒了。 “给数科院上高数课的吴教授是出了名的死板，姑且不提早退，就连迟到三分钟，他都要在考勤表花名册上画小红叉叉！你难道不觉得，与其被他点名，还不如不去吗？” 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手机带着走，眼神兜转一圈，最后随着手机慢悠悠停到了坐在第一排的叶池跟前：“叶池再好看能有多好看！能有你蹭课看男神还迟到被吴教授发现之后的脸色好看吗！” 一段话说得慷慨激昂，连个停顿都没有。 教室里一片寂静，米晨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前排的叶池沉默了一下，缓缓俯身捡起手机，往教室里巡视一圈，望向坐最后一排的男生：“你的？” 最后一排只坐了一个人，男孩子的位置毗邻后门，神色清淡，位于灯光边缘，倒显得整个人都淡雅出尘。 见话题被转移向了自己，男生正欲起身，突然感受到一股来自后方的阻力。被人生生拉回座位上，他回头间正对上女孩子祈求的眼神，了然之际，眼底浮起三分难明的笑意，旋即大大方方地转回去，坦然道：“嗯，我的。” 一时间不止同班同学，连教授看他的目光都微妙起来。 叶池隔着一整个教室，冷冷清清地告诉他：“我喜欢女生。” 男生无所谓地耸耸眉，认真回应：“那很巧哎，我也是。” 一阵沉寂，班上终于有女生忍不住小声发问：“他这算是在向叶池求爱吗？他觉得叶池像女孩子？” 以这个小小的疑问为中心，男生们掀起一阵狂笑的风暴。 后知后觉回过神的教授连忙让同学们把注意力转移回黑板上，叶池碍于上课不好发作，黑着脸把手机收了起来。 混乱里，男生收着自己的课本和笔记向里面挪了一个座位，示意米晨坐下。 “谢谢你。”米晨连忙感激地放下背包，刚刚手忙脚乱地解开围巾，就听耳畔传来一声含笑的叹息。 “头发上都是水珠。”顿了顿，身旁的青年放低声音，听起来低沉而柔和，“擦一下吧。” 清晨下了雨，米晨起床起晚了，一路从宿舍区狂奔上楼，这时候才觉得额间有凉意。 甫一低头，她面前便出现了一块被修长手指松松握住的手帕。 “谢谢。”受宠若惊地接过来，第二次道谢的同时，她也忍不住打量身旁的人。 青年已经将目光移回了教授的ppt，灯光从侧面打下去，在他高挺的鼻梁周围打出一片漂亮的阴影。 即使只看侧脸，依旧是十分清秀俊逸的轮廓。 刚刚自己的注意力全都在叶池身上，这时候注意到别人，就情不自禁在脑海之中想象他的正脸。只是刚刚勾出一个脸部雏形，下一秒，对方就突然转了过来，定定望向自己：“你看起来很面生。” 并不是疑问句，言下却无不是询问之意。 “这个啊……”正对上青年丰神俊朗的一张脸，米晨不自觉微微愣了愣。 自幼与叶池一起长大，她一直以为世界上不会有比叶池更好看更精致的男孩子了，这时候才觉得是自己见识太少。 只是不完全相同于叶池在外貌上的夺目，眼前人第一眼被注意到的，竟然是他的气场。悠长渺远，又温和深邃，明明面上没什么表情，眉梢却像是蓄了漫长的时光，沉寂又不失灵秀。 好像只要看着他，就会沉入深海，全世界的喧嚣都随之安静了下来。 怔了半晌，米晨迟迟回过神，不由得干笑两声：“大概因为我不是这个系的学生，所以没办法做到每节课都来吧……” “那么……”他侧了侧头，表示询问。 米晨弯弯眼角，眼底清澈的笑意跃上眉梢：“因为叶池。” ——叶池，数学系公认的系草，虽然性格清冷孤僻，但无论长相课业还是家世背景都太过出彩，因而常年单身，也常年被追。 青年若有所思，良久，了然道：“所以手机里那个，是你朋友吗？” “嗯，我的室友。”米晨尴尬地挠挠头，望着最前排的叶池，絮絮道，“她不喜欢叶池，也不希望我喜欢叶池，所以一直都是我在追男神的路上的绊脚石，是我奔爱路上的阻力，是我走向好看的小哥哥的路障……” 青年被她说得一乐，她无意识地抬头，正对上对方斜斜睨过来的一眼，原本没什么神情的眼底，竟也隐隐染上了三分笑意。 “你——”让他这么看着，米晨竟莫名觉得脸被室内的空调熏得有些烫，便不自觉地将眼神下移三分，落到了对方的课本上。 只这么一眼，眼睛就再也移不开了。 青年是将活页纸单独夹在了课本里的，笔记记在连横线也没有打的空白活页上，虽然大多是一些例题，但寥寥几个汉字却写得端正漂亮，笔锋藏钩，像是瘦金的手写体，比楷书更瘦直挺拔，也更劲挺清正。 她忍不住感叹：“好漂亮的字。” “我叫汤承离。”青年勾了勾唇角，带着清浅的笑意挑眉道，“你一直乱瞄，像是在找人，但余光分明从进教室起，就没有从我身上离开过。” “你一直在看我。”抢在她反驳之前，他清清明明地抬眼看向她，迅速地下论断，“所以我想，你应该是很想知道我叫什么。” 米晨瞪圆了眼睛：“我没……” “咳——”讲台上吴教授突然重重地咳嗽一声，把她吓了一跳，高高提起的语调顿时蔫儿巴巴地软了下去，不忘给自己找理由：“……我只是饿了而已。” 汤承离心下好笑，面不改色地从抽屉里拿出一杯尚有余温的豆浆和半袋提子土司，主动递到她面前：“不用客气。” 米晨一愣，知道他没有恶意，旋即却也起了调侃之意：“连这都准备好了？你该不会一直暗恋我，每天都带着早餐守在这儿，就等我迟到献殷勤吧？” “你们中文系的女生，是不是个个都像你一样，脑洞里面能撑船？”一边在心里腹诽自己是不是真的表现得那么明显，汤承离一边若无其事地低笑，“是我室友犯蠢，买早餐买重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日期也都是今天的。” 米晨眼神发亮，伸手欲接，却还是象征性地矜持了一下：“但是这样不好吧？毕竟还在上课。” 以为她是担心会被老师发现，汤承离抿了抿唇，解开袋子抽出一片面包，旁若无人地嚼了起来。 青年吃东西时斯文得一点声响都没有，加上提子土司本也气味清淡，所以直到他慢条斯理地吃完了一整块，教授也没有多往这边看一眼。 开开心心地填饱肚子，米晨对隔壁桌的好感度已经冲破了表：“我该怎么谢你？” 把滑到口边的“以身相许”生生咽回去，汤承离扶了扶眼镜，悄然隐去眼底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没关系，来日方长。以后有机会，你请回来就好。” 毫无知觉地点点头，米晨乖巧地竖起耳朵，将注意力放回吴教授的ppt上。 讲台上的老教授一丝不苟，却怀了巨大的热情，讲函数讲得慷慨激昂。 ……三分钟后，她默默掏出了英语单词本。 一旁低头写草稿的汤承离到底憋不住笑出了声：“你蹭了那么多节课，参悟到了点儿什么没有啊？” 他声音清越，这一句话咬得如同瓷锥击磬，回音都落到了古井深潭里。 米晨暗暗感叹，却完全不打算买账：“参悟到了……数学本来就不该是正常人学的科目，高数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让人挂科。” 汤承离挑挑眉，刚想表达不赞同，就听对方又问道：“可你们为什么都要选数学系？”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章 但我不喜欢叶池 虽然心里清楚她真正想问的是“叶池为什么要读数学系”，但汤承离还是勾勾唇角，答道：“因为很有趣。” 他是因为活得太久，有了比寻常人更多的时间去做普通的事情，所以读书静坐，观雨品茶，也都慢慢随毫无意义的时光流逝变得乏味起来，何况始终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也着实找不到更有趣的事情，才会做这样的选择。 但对于米晨来说，更像是…… “教室的第一排到最后一排的距离……从小就是这个样子。”恹恹地趴在桌子上，她隔着整个教室盯住前排叶池的后脑勺，“小时候他上奥数课是这样，初中时奥赛班是这样，高中文理分科也是这样——我讨厌这个学科，它把我和叶池分隔在两个世界里。” 汤承离稍稍有些意外，想说些什么安慰她，张了张嘴，最终却还是没能说出口。 比起言语，他现在更想摸摸她的头。 只是……默默在心里发出一声叹息，他重新拾起笔。 算了，时间还长，慢慢来。 耳畔人声一弱，吴教授的声音听来便分外清晰。 黑板旁的挂钟一格一格地向后跳动，教室外迷蒙的雨雾还没有停，雨势较之清晨，反而有些大了。 有一个瞬间，教室内却寂静得连教授的声音都被隐去了。 笔尖微微一顿，汤承离的眸色倏然转深！ 耳边风声一错，他猛地扑向米晨：“躲开！” “你干……”后两个字还未脱口，被扑倒在地的米晨便眼睁睁地看着天花板上的电灯竟然一路脱落下来，直直砸到了汤承离身上！ “汤承离！” 灯管破裂的声音传至耳边，其他人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教授的脸色白了白，连忙几步上前，扶起还半跪在地上的汤承离：“同学，同学你还好吗？” 抬眼触及米晨慌张地目光，汤承离慢慢站起身，稳了稳身形，将坐在地上的她也扶起来，“别慌，我没事。” “你……”米晨懵了半天，半晌才反应过来，颤抖着指向他连衣角也被血染红了一片的衬衣，“汤承离——” 似乎这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汤承离后知后觉地反手向身后一摸，手心里霎时间温热一片。 “我……我送你去医院……”傻愣了半天，这回倒是米晨最先反应过来，匆匆朝教授打过招呼，拽着他便离开了狼藉一片的教室。 叶池隔着半个教室，遥遥将目光落到地上那些沾了血迹的灯管碎渣上，良久，直到见碎渣上闪过一道微不可察的金色光芒，他才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角，将目光转移开去。 天气有些凉，走廊外朦胧的雨意清冷宁静，米晨握着汤承离温热的手掌，一路想跑又不敢走得太快怕碰到他的伤口，急得直冒冷汗。 “你别急。”他抿抿唇，出言安慰她，“我还好好的，应该只是被灯管的碎玻璃划破了皮肤……没有你想象得那么严重。” 虽然不知道那盏灯好端端地为什么会突然掉下来，但它当时正对着的是米晨的脑袋，如果没有汤承离…… 她背上窜过一阵寒意。 “汤承离，”而此刻见他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米晨莫名懊恼，“你不会觉得痛吗？” 微微愣了愣，汤承离的耳畔有些恍然地隐隐回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 承离，你不是人，一定不会觉得痛，对不对…… “我——”话音拖长，他顿了顿，声音却变得有些涩然，语调也不由得转而低了下去，“确实是这样……” 步至走廊尽头，外面满目迷蒙的水雾，进出胸腔的空气都带着初秋的凉气。 米晨驻足，放开汤承离的手。 “真是可笑。”良久，她听到自己的声音。 “明明你自己都不在意，”有些沮丧，有些懊恼，“我又为什么要自作多情地管你。” 下一刻，女孩子转身的动作轻得如同一片羽毛，自少年面前无声擦过。 走廊之外雨幕潇潇，而他站在原地，觉得自己血液的流速一点一点慢了下来。 ……大概，是伤口在结痂吧。 抱着装了新衬衣的手提袋，米晨的脚步在诊室门前停下来。 看看门把，她试着抬起手，又放下。 须臾之后，她再次抬起手，又放下。 低头用脑袋抵住门，她忍不住叹气。 明明是他帮她挡住了掉下来的电灯，明明最后受伤的人也是他，明明无论如何——她都没有理由无理取闹啊。 无意识地用脑袋一下一下地在门上轻撞，米晨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自己今天早上突然扔下负伤的他，一个人跑掉的行为。 那个时候，她觉得很生气。 好像自己觉得不得了的事情，放到别人面前，却只换来了一句轻飘飘的“哦”。 耗尽全力的一拳，就这样落入了棉花里。 不被重视，不被在意，从没有出现在别人的目光里。 生气之余，更多的似乎是……难过。 砰—— 将脑袋不轻不重地压到门上，米晨又想起了叶池。 望着光洁地板上隐隐倒映出来的自己的脸，她嘴角一撇：“怂包。” 然而话音刚落，下一刻，她便整个人都随着开门的动作掉进了诊室里。 眼疾手快地接住因为重心不稳而直直朝自己倒过来的身影，汤承离被这股惯性带得也朝后退了几步。 稳住身形，看清来人，他有些意外：“米晨？” “我……”抬头的瞬间就看到他缠了绷带的半/裸上身，米晨微微愣了愣，有些尴尬地将手提袋贴着鼻子举到自己眼前，瓮声瓮气道，“来给你送衣服。” 先前那件衬衣不仅染了血，还被玻璃划了那么多小口子，肯定不能再穿。 汤承离接过手提袋，不由失笑：“是你在外面？我还以为有人在敲门。” “那个……我……”米晨摸摸鼻子，哑然的同时，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天生自带一种能把所有事情都搞砸的属性。 似乎对叶池是这样，对汤承离也是这样。 “衣服是你买的吗？”隔帘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青年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是……” “谢谢，我很喜欢。”话音刚落，他便转身走了出来。 身形颀长的青年，摘下眼镜之后减了三分书卷气，温和内敛，芝兰玉树，倒更像一片深沉的海。午间的阳光从背后逆向而来，由窗口树冠之间的枝枝叶叶层层滤过，落到格子衬衫的衣襟领口，使他整个人都被笼进了一层温柔的光辉里，竟是落落的挺拔。 米晨看得有些出神。 “之前还在想要不要让医生帮忙买一件衣服……”理了理领子，汤承离浅笑，“真是谢谢你。” “是我该谢谢你才对。”米晨回过神，旋即松了一口气，“是我在无理取闹。” “并不是你的问题。”沉吟了一下，汤承离道，“你有没有听过无痛症？大概是这个缘故，我一直都对痛觉不太敏感。” 言下之意，才有了早上那一桩事情。 所以说果然是场误会啊……米晨懊恼地敲敲自己的脑袋，轻易相信了他的说辞。 见日头已经有些偏斜，她将话题转移开去：“你还没有吃饭吧？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一连两个问句，问得汤承离有些失笑：“好。” 向医生道过谢，他将原先染血的衬衣装进袋子，顺手塞进了电梯旁的垃圾桶。 耳畔“叮”一声轻响，汤承离甫一抬头，便对上了电梯里叶池的眼睛。 汤承离讨厌跟他对视。 不管轮回辗转多少世，对方都长着一张让自己无比清晰地记得也无比深刻地痛恨着的脸。 时隔那么多年，此时对视，就像掉进一个无底的深渊，被不死不休地缠着往下拽，无法呼救无法呼吸，连骨头都不剩地一点点被销蚀。 触电一般下意识地别开目光，汤承离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眸色倏然转深。 “叶池？你怎么会在医院？”米晨惊奇地将他扫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到他提在手中的保温盒上，才了然道，“是你妹妹她又病了吗？” 叶池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没有接话。 视线扫过汤承离，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抬手便将口袋里的手机看也不看地抛了出去，像扔掉什么讨人厌的东西。 完美的抛物线，手机稳稳落入汤承离怀中。 目光似有若无地从垃圾桶上掠过，叶池抬手按下关门键，电梯门重又合了起来。 从头到尾，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他是谁？”汤承离把手机还给米晨，回神之余，眼神还停在不断向上跳动的数字上，颇有几分明知故问的味道。 “是叶池啊，跟你一个系的。”米晨好笑，“亏你今天早上还跟他互动得那么起劲，你竟然不认识他？” 抵达顶层之后重又下行的电梯此时在两人面前停了下来，汤承离向前跨了一步，不置可否：“先前，人和名字对不上号。” “有时候我也会这样，不过没关系，反正才刚刚开学，同学们彼此不认识倒也很正常。”米晨浑然不觉地兀自笑道，“叶池是个妹控，从小到大眼里就只有妹妹……不过想想倒也情有可原，听说他妹妹从小身体就很差，先天性心脏病，眼睛也不好，家里人一直不怎么管，只好由他来照顾……” “虽然这么说很无礼。”盯着电梯跳动的数字，汤承离打断她，“但我不喜欢叶池。”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章 一碗十全大补汤 不仅仅是因为叶池长了一张和“那个讨厌的人”一模一样的脸，还因为…… “我不喜欢他的气场。”话语至此，他忍不住又皱了皱眉。 潮湿的，阴暗的，无底的…… 像是沾了妖气，熟悉之余，又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这样吗……”米晨想了想，觉得似乎可以理解。 人和人之间的气场本来就很奇怪，好像见到第一眼就能认定一辈子。所谓“第一印象可以通过后期来改变”这种话，本身就是存在概率性的。毕竟所谓日后的相处，大多数不过也是为了验证自己当初的第一印象，无论好坏，最后得出的不都是“你果然是这样的人，我早就看出来了”的结论。 不过，自己给叶池留下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眼角一抽，米晨想起了无数年前那个拦着小少年颐指气使地问他为什么不戴象征荣誉的小红花就敢来上幼儿园的自己。 所以说，那其实是自己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吗…… “想吃什么？”走出电梯，汤承离自然而然地发问。 “总觉得……”米晨有些不自在地耸耸鼻子，“这样的问题好像应该由我来问。” 汤承离眼底浮起一层笑意：“那好，我们去吃麻辣烫。”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忌食辛辣吗！ 米晨果然一听就炸了：“小孩子不要闹！明明伤口还没好！” 见她炸毛的样子，汤承离终于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天空澄澈，阳光正好。 遥遥望着楼下一前一后离去的两个人，叶池站在窗前，不动声色地将瞳眸深处的暗色隐去了三分。 “阿池？”一阵低低的轻咳，床上的女孩子慢慢转醒，声音低微细润，“你怎么在这里？” “是我把你吵醒了吗？”为她倒了杯水，叶池小心翼翼地扶她坐起来，眼底已然只剩一片暖意，“过几天学校组织活动要出去野营，可能得在外面住几天。我担心那时候就不能每天过来找你了，所以先过来看看你。” “野营？”捕捉到这个词汇，颜引的眼睛顿时像星星一样亮了起来，浅笑的动作带出两个小小的梨涡，“n大的大家一定都像阿池一样优秀，一起出去玩，想想也觉得会很有意思吧？” 想想…… 叶池的眼底不由得黯了黯，下意识地觉得心疼：“等你身体好一些，我就帮你办入学手续。” 颜引一愣，心知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阿池你不需要这个样子……” 这个样子，每天来看我，一丝不苟地照顾我，真的把我当作你的妹妹来对待。本就是被叶家收养，这样的我—— “小引。”叶池沉下声，“无论叶家怎么看待你，你都相信我，好不好？” 相信我，我能改变现在的一切——包括你。 “可是我……”低低咳了两声，颜引低着头苦笑道，“你看，寻常的感冒就能把我弄进病房。” “要相信我。”叶池望着她，眼瞳深处一道幽深的金色光芒忽隐忽现，“……会好起来的。” 天气澄明，晴空万里。 一道惊雷倏然劈下。 蓝沅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道惊雷吓得一抖，策划书上的最后一个字一笔划出了界。 “天啊……”绝望地松开手中的钢笔，蓝沅嘉也想抱着自己的脑袋往桌子上撞一撞。 “沅嘉。”叼着冰棒靠近她，米晨笑眯眯道，“又写废了一张啊？” “是啊。”咬着牙把纸团成团，蓝沅嘉顺手把它抛到门口的垃圾桶里，“要命，为什么野营的策划案也要我来写……这有什么好写的！不就是吃吃吃玩玩玩吗！” “这正表现出了学术实践部部长对你的重视啊。”米晨脸上笑意更浓，对此毫无同情，“蓝同学，千万不要辜负学长的厚望呀。” “对了……”好像突然想起什么，蓝沅嘉眼皮一跳，“今天早上数学系那个被灯砸的男生，他还好吗？我听他们说，是你送他去了医院。” 米晨皱皱眉头：“虽说看起来好像没事了，不过……” 说到底，也还是学校的责任吧。 但是，学校的教学楼是近两年新建的，设施设备都不算老，而且每个学期也都有定期检查维修…… “你也觉得很蹊跷吧？”蓝沅嘉提起笔，开始重新誊抄策划案，“不过，倒从没见过有人用这个骗保险。” 米晨失笑：“那个方面的猜测可以不去想了，那盏灯原本是冲我来的。” “你没事吧？”蓝沅嘉笔尖一顿，“我说着玩儿的。那这事儿就是意外了，何况教室里有监控。” 米晨笑着摇摇头：“我当然好好的。所以其实来找你主要是想问……” 顿了顿，她艰难道：“受伤的人应该吃什么？” “米晨姑娘，你是认真的吗？”蓝沅嘉闻言一惊，“你要做什么？” 米晨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怎么了？请人吃东西也不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纳闷小米怎么突然想玩这出，蓝沅嘉狐疑地打量她半天，突然间灵光一闪，“补血的东西很多，但红枣这类大众补品，对他这样见义勇为的男孩子肯定是没用的。不如，你去买点儿食材给他煲锅汤。” 米晨见她一脸认真，不由得发问：“什么汤？” “来来来。”拿出江湖郎中的架势，蓝沅嘉提笔在一旁的白纸上写下一串名字，“照这个去买。” 大概是她脸上的表情实在太诚恳太严肃太不具欺骗性，所以……米晨真的傻兮兮地照做了。 于是第二天，当汤承离有些惊讶也有些惊喜地指着那个小保温盒问“这是给我的吗”的时候，米晨笑吟吟地应下了：“现在教室里人还不多，你要不要趁热尝尝看？” 汤承离点点头，下一个瞬间，一片氤氲的白雾便随着他掀盖子的动作腾了起来，混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气。 但看清了盒子里的东西，他面上的脸色竟十分微妙地变了几变，旋即飞快地将盖子合了回去。 偏偏一旁的米晨还一脸迷茫：“怎么了？” 他默默地将保温盒收起来：“我怕味道太大，等会儿吓到旁边的人。” “这样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米晨没有再追究。 “这个……汤。”许久，汤承离有些纠结地开口，“你给别人做过吗？” “没有啊。”她摇摇头，“我平时只会做一些很家常的菜，这道汤还是沅嘉教的，她说这些东西煮汤可以补血……虽然食材好像有点怪怪的，但我觉得味道倒也还好。” 汤承离艰难问道：“你那位朋友……她还说了别的什么吗？” “好像没有……怎么了？” “不是什么大事。”他笑得十分勉强，“以后不要随随便便做这道汤给别人了，好吗？” “为什么？” “覆盆子、锁阳和铁棍山药一起煲汤炖羊腰子……实在是大补。”他的表情很认真，“光看一眼，我就觉得要流鼻血了。” 托这一碗大补汤的福，蓝沅嘉与汤承离迅速地熟络了起来。 ——所以抓苦力的时候，也自然而然地带上了他。 “别看我们院里那么多男生，其实一个靠谱的都没有。”艰难地将帐篷支架搬上车，蓝沅嘉忍不住感慨，“每次我说要找人帮点儿什么忙，就一个个都推三阻四，不是要陪女朋友，就是说自己有课外活动——这次更扯，有个人竟然告诉我，让我不要打扰他学习？” “那团工委的呢？”从米晨手里接过零件包，汤承离巧妙地将重心移到了自己这边，“就算部长比你忙，总归也该有队友吧？” 话是这样说，但他真正打得算盘却确确实实是……不希望她次次都找米晨帮忙。 毕竟，最好是小姑娘落单的时候稍微多一点，他才好有意无意地与之偶遇啊。 “我的队友……”蓝沅嘉无力道，“就是那个告诉我，他沉迷学习不能自拔的男生。” “所以……谢谢你啊。”见他若有所思，她眨眨眼，没有恶意地笑道，“还有你的小跑。” 汤承离一乐，唇角温和地勾了起来:“这车不是我的，借朋友的。” 刚想开口说什么，回头就见米晨正从户外用品店的仓库一个人抱着帐篷往这边走。汤承离连忙上前几步，抬手接帐篷时却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你去车上帮蓝沅嘉整理支架吧，剩下的我来搬。” “真是麻烦你了。”米晨眼睛亮晶晶地笑成一条缝，“周末还把你喊出来，不会打扰到你吧？”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章 不如咱们凑一块 汤承离心说他求之不得，不由神色一软：“没关系，反正我也没事。” 户外野营——也是被包括在素质拓展训练之内的n大特色项目之一。大概是军训被推迟到了大二的缘故，学校总觉得无论如何也得让大一新生们找着由头互相熟络一下，便将这项活动安排在了国庆之后。 但学校的活动一层一层压下来，压到各学院的团工委头上，最繁杂的事也就都成了学干们的事。等策划结束，放到蓝沅嘉手上，就剩跑腿的活儿了。 ……偏偏她人手又不够。 看着仓库里剩下的帐篷，汤承离颇有些无奈。这边正在心里琢磨着自己当年怎么就没去学点儿乾坤大挪移，那边米晨一个不留神就把腿给摔了。 “我我我……我没事。”见汤承离又急匆匆地跑过来了，米晨连忙摆手，“我只是不小心滑了一下。”顿了顿，又忍不住嘟囔，“也奇怪……明明什么都没踩到，怎么就没站稳……” 恰逢头顶云层聚拢，连垂落下来的阳光都被挡住了。汤承离抬眼看了看天，搁心里忍不住叹了句，邪门。 “看这个天色，可能要下雨了。”不动声色地加快了手下的动作，他的第六感告诉自己得速战速决，“我们早点回去吧。” “最后一箱。”把最后一个箱子里装着的零件也搬上车，蓝沅嘉开开心心地拍拍手，“辛苦啦，一起去吃饭吧。” 后盖重重落下，在仓库前的空地上腾起一小团拢而复散的灰尘。 驱车前往市中心，铅灰色的积云越压越低。本该黄昏的时分，天却已经擦黑了。 “你们先上楼，我去停车。”把车里的伞也一并给米晨带上，汤承离拿起她的手机，输入一段号码，“存着我的电话，等会儿发定位给我。” 盯着她们进了大门，他才抬手转动方向盘。 车库建在地下三层，汤承离走得慢，觉得自己像是绕了很多圈，才看到空余的车位。 白色的灯光本该明炽，此刻在地下看来却也显得昏暗。停车，熄火，拔钥匙，关门。 长身立于车窗前，他看着玻璃里倒映出的自己那张神情寡淡的脸，慢慢闭上眼。 沉默半刻，背后凉意一点点靠近，耳畔风声骤疾。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 迅速向旁侧一闪，汤承离屈指提膝，出手反击！ 两方相击，面前最近的一排日光灯噼里啪啦地相继熄灭。 周遭陷入一片黑暗。 落地窗外车水马龙，车辆遥遥相连，都在垂下的雨幕之中蜿蜒成了一道一道的光。 屋内暖意融融，煮沸的锅底向上翻涌着红油花椒和刚刚煮下去的鹌鹑蛋，水汽飘散开的地方，盈盈的灯光勾出米晨一张心不在焉的脸。 许久，她才慢慢絮絮:“都半个小时了，汤承离他去哪儿了啊……” “你要是实在担心他，不如直接打个电话。”篮沅嘉将刚刚送上来的丸子一个一个煮下锅，“反正锅才刚煮开，再等一会儿也没关系。” 被她这么一点，米晨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我……我忘了给他发定位……” 难怪找不到啊。 手忙脚乱地加了微信，那边好友验证通过得倒很快。 她稍稍有些意外，继而情不自禁地想，莫非他是一直在等着自己发消息？ 发了定位，那边的头像框上迅速冒出个红圈：“好的，这就过来。” 青年的微信头像是一个简笔q版的手绘小雪人，雪人顶着针织的小红帽在一片苍茫的雪地里泪眼汪汪，卖萌卖得毁天灭地，引得米晨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看着看着，手一抖就点进了朋友圈。 汤承离的朋友圈干净得有些过分，更新频率极低，时间跨度却又很长，随便拖一拖，就能拖出五六年前的动态。 他像是极不喜欢跟人分享生活，却又爱极了下雪天，偶尔发出的几张照片也都与人无关，日常几乎就是“下雪了”和“又下雪了”，以及偶尔的“好热啊感觉自己可能下一秒就要化了”…… 理科生的世界，果然不是寻常人能理解的。 不待米晨啧啧感慨完，枯燥乏味的理科生便已经推门走了进来：“抱歉，车出了些问题，久等了。” 米晨被他这上来一句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该是我道歉才对……定位发晚了，你是不是等了很久？”毕竟他手上没有自己的电话号码，又没办法打电话问。 拉开椅子，汤承离分外自觉地在米晨身边落座，慢条斯理地拆开餐具：“不怪你，快吃饭。” 被笼在橙色的灯光里，青年的目光明明落在餐具上，低头的角度却微妙地能让坐在对面的人他上扬的唇角，语意之下像是安慰，又饱含宠溺。 蓝沅嘉瞅着瞅着，暗搓搓琢磨出了点儿别的味道。 “说起来……你们知道吗？”思绪流转一圈，她戳起一个丸子，故作不经意地问，“我接到的文件里，学校今年的户外野营鼓励大家跨专业组队。也就是说，如果跟其他院的人组队，能额外加素拓分。” 米晨忍不住嘟囔：“那不是很麻烦……” “也有好处。”蓝沅嘉状似认真地想了想，“反正每年组队，最终目标都是看谁能先得到山顶那个小红旗，我们学院姑娘多，你想想，如果你能去别的学院找两个理工男，无论扎帐篷还是登山还是其他体力活，做起来都会快很多。” 汤承离悬在半空的筷子微微顿了顿，唇畔笑意不觉渐深。 算盘都打到这儿了，他再不给僚机点儿回应，未免耽搁别人的好意。 于是他若无其事地接下了话茬：“我也正愁跟谁组队呢，你们要是不嫌弃，不如咱们凑一块儿？”顿了顿，又补充道，“对了，听说拿到小红旗，能加不少操行分？” 操行分和奖学金挂钩，他这一句话将重音咬得百转千回，把蓝沅嘉也逗乐了：“那敢情好，我看你骨骼清奇，能一个顶仨，带着我们一起向奖学金进发。” 奈何米晨反射弧实在太长，听到最后也没听出重点所在。她咬着筷子想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组队至少要有四个人……那第四个人，我能去邀请叶池吗？” 蓝沅嘉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微妙，汤承离面上却撑着笑容，笑意丝毫未减：“不如，你自己去问问他。” 话在耳朵边兜转一圈，蓝沅嘉已经为着他的弦外之音暗自笑出了声。 米晨却完全没有考虑到为什么一向对女孩子颇为照顾的汤承离明明与叶池同班同学，这次却咬着“你自己”的重音让她去联系叶池。她一抬头，正对上汤承离清清明明投来的目光，青年背后车水马龙的灯光在雨里悉数连成了幕，灯光垂落流转到眉眼间，便只剩下寂寂的风华。 她迟疑了半晌，还是在对方深情的目光里，有些煞风景地指了指自己的左半边脖颈：“汤承离，你的脖子上为什么……好像有一道血痕？” 迅速移开眼神将头转回去，汤承离暗道大意的同时，又懊恼自己表现得太过心虚。 “是刚刚不小心溅到脸上的红油。”瞳色微微变了变，他垂下眼睛，抽纸擦擦自己的左颈，“你也小心点儿，别被烫到了。” “但是……”米晨忍不住皱眉头。店里光线不算好，能增人食欲的橙色灯光自然不如白光看得清楚，但她向来对自己的视力颇有自信。 “好啦，山药终于也煮熟了。”漏勺停到米晨碗前，蓝沅嘉不着痕迹地转移她的注意力，“补中益气，强筋健脾，多吃一点。” 米晨嘴一撇：“又是大补汤？” 蓝沅嘉一乐，认真地纠正：“上次那个是铁棍山药，可比这个猛多了。” 心知自己这次也占不到便宜，米晨只乖乖抬起筷子，将漏勺里的食物扒进碗。蓝沅嘉撑着脑袋歪着头看女孩子小口小口吃东西，目光从汤承离身上一扫而过，藏下三分隐忧。 她知道青年的脸庞一半埋在阴影里，其实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自己。她与汤承离接触不多，彼此算不上熟悉，原以为对方顶多心思藏得深又带点儿小傲娇，现在看来，却反而是自己思虑有欠妥当。 纵然青年是把心思表现得够明显了，但看起来却也是个秘密极多的人，不知道会不会给她心思实在太过单纯的小米带来麻烦。 无声叹口气，她为自己明明是米晨的闺蜜却操着老妈子的心而感到郁闷。 一顿饭吃得三个人各怀心事，走出门也没了散步的心情。 米晨一路埋着头在校群里找叶池的联系方式，却是甫一转出火锅店拐角，就迎面撞上一个人。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章 这辈子还不消停 几乎是发生在同一个瞬间的事，像是什么东西被碰掉了，耳畔一阵叮叮玲玲的响声。米晨下意识地弯腰去拦被她撞掉的那个正在地上弹跳翻滚的球状物，跟在身后的汤承离眼疾手快连忙上前一步，堪堪扶了少女一把，才不至她被撞倒。 这么一扶，任汤承离也忍不住皱起眉头。 ……太瘦了。 “谢谢。”不待他回神，却是对方先低声道谢，继而不着痕迹地将手臂抽了回去。 下一刻少女抬头，露出一张巴掌大的脸。瘦瘦小小的女孩子，长发如瀑，白衬衫和百褶格子裙外罩着一件学院风的藏青色呢子外套，未施粉黛，脸色带着些病态的苍白。 触及对方深黛色的瞳孔，汤承离微微愣了愣，莫名觉得有些不自在。但到底是哪儿有问题，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对不起对不起。”风风火火地冲回来，米晨连连道歉，“我不是故意的，刚刚没看路……” 低低咳了两声，少女摆摆手，温婉笑道：“没关系。” “对了，你的铃铛。”米晨摊开手，忍不住感叹，“真是漂亮啊。” 落在掌心的是一枚小却精致的金铃铛，繁复暗纹阳刻其间，细绳串了宝蓝色的藻井结，迎灯而照，光华暗生。 “是啊，而且是一对呢。”少女笑笑，大大方方地接过来，挂回背包，“谢谢你。” 目光落到铃铛上，汤承离眼神一凛，不自觉地收紧了揣在口袋里的手。 蓝沅嘉歪歪头，问道：“你一个人在这儿，是等人吗？” 少女乖巧颔首，眉眼温和柔润：“我在这里等哥哥。” “那我们先走了。”米晨礼貌道别，“再见。” 少女点点头，也含笑回礼。 踏上手扶梯，汤承离忍不住蹙眉。他没有嗅到其他生物的气息，那女孩儿是人，但自己心里却还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徐徐下行至一半，他终于忍不住回头。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能看到一个快步走到少女身边停下来的男生。青年似乎有些着急，低头对少女说了几句话，有些强硬地接过对方的背包，摘下自己灰白色的围巾为她拢到了颈间。 汤承离的瞳孔无声收紧。 他不会看错，那个人是叶池。 这么说……那个女孩子，是叶池传说中的病秧子妹妹？ 摩挲着大衣口袋里的铃铛，汤承离慢慢琢磨，之前在地下车库攻击自己的人被打中，逃脱时也留下了个长得一模一样的铃铛。照那个女生所说，铃铛既是一对，那自己手中拿着的这个……就必然是叶池那一枚了。 想到这里，汤承离有些头疼。 太不让人省心了，上辈子就闹事，这辈子还不歇停。 而且……低头看一眼掌中的藏青色藻井结，他的眉头又纠结到了一起。 他觉得自己是没见过这对铃铛的，可看着实在是眼熟，令他不由自主怀疑自己的记忆力。 这样想，他又有些恍惚。年岁漫长，许多事都有些记不清了，他觉得自己或许需要一点时间……去找故人，寻一些旧事。 “气肃而凝，露结为霜。五行属土，当补气养胃。”篮沅嘉靠在大巴窗户上神神道道地摇头晃脑，将保鲜盒推到米晨面前，“来，吃柿子。” 霜降的柿子，汁水充沛得过分。米晨两手举着小小的红球球小口小口地咬开皮，汁液自口齿间滑过，满腔鲜嫩的甜意。 联系叶池的过程顺利得有些异常，以往清冷淡漠的男孩子，这次甚至特地拒绝了其他人的邀请来与自己组队，令她兴奋到现在。 女孩子们惯于扩大想象中的好感与回应，一分的好夸大成一百分的优秀，一句话的交谈能织构出一辈子的剧情。 对于傻乐的米晨，篮沅嘉老妈子的路途任重道远，却也并不十分担心。在她看来，米晨的喜欢是憧憬多于爱情，小姑娘单纯归单纯，又没有傻到轻易把自己卖掉。 更何况……眼神颇具玩味地落到车座前排小憩的汤承离身上，篮沅嘉一想到他那一背包小零食，就忍不住发笑。 学校为了便于抵达山区之后的团队合作，尽可能地将同队的人都安排在了相隔较近的几辆大巴上，可那么多人，也不会巧到近得相邻前后座。要不是班长在安排车辆的时候纳闷地嘟囔了一句“前几天数科学院有个男生让我务必将他的座位安排到我们班的车上来”，她真以为汤承离是暗中有天助。 一米八几的大男孩，被长款的卡其色牛角扣大衣和规规矩矩的双肩背包衬得像为春游而亢奋不已的初中生，故作惊奇的偶遇和路上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问出的“我这里有零食你们要不要吃”，都让蓝沅嘉觉得可爱得不得了。 可惜……自家的小闺蜜，长着一根迷离的反射弧。 目光兜一圈放回正捧着手机对叶池没话找话的米晨身上，她余光瞥见屏幕上女生五句话换回对方一个“嗯”的聊天记录，忍不住在心里为叶池画上大大的红叉。 ……她才不管小米现在喜欢谁，反正她不站邪教cp。 大巴迎着穿透晨雾的淡淡金光，驶过雾气弥漫的山路，停在登山口。 将点名分组杂七杂八的事都做完，已经时近晌午。而剩下的首要事务，自然是吃饭。 怀黎山坐落在n市最北边，是整个山脉里做不起眼的一座，前些年才被几个富商开发成旅游景点。少了积压在时间里的文化底蕴，怀黎作为度假区，倒成了年轻人进行室外活动的好去处，因而烧烤桌游也一应俱全。 “跨度三天的素拓训练，说白了也就是换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踏青联谊而已。”蓝沅嘉握一手着小刷子灵巧地蘸着油往切片蔬菜上刷，一手惬意地捧着脸，“别说三天，一个星期我都乐意呆在这儿。” 米晨回头望望远处隐没在翻涌云层里的山峦，忍不住感慨：“还是太冷了。” 山区雾气重，何况霜降之后马上也要入冬了，这会儿是靠着正午的太阳，才能勉勉强强驱散周遭的凉气。 “所以你晚上一定要记得做好防潮工作。”刷过一层油的培根被烤得滋滋响，在空气中漫开一圈香气。蓝沅嘉小心翼翼地把它夹到碟子里，招呼道，“我觉得第一轮放下去的东西应该都熟了，你们真的都不打算吃饭了吗？” 米晨眨眨眼：“是你让汤承离去找水的，他还没回来。” 言下之意，怎么好意思先开动。 蓝沅嘉颇有耐心：“那你先去把你的叶池祖宗叫过来，他人呢？” 叶池此行似乎是背着相机来的，一下车就直奔山崖，拍照拍了一圈之后一个人在山崖旁坐了下来，远离人群，也远离了烟火和喧嚣。 他性子一向寡淡，大家也习惯了，便由着他去。因而米晨找到他的时候，看到青年是独自坐在山崖旁的岩石上，脚边放着巨大的登山包，面前是匍匐着绵延在云雾之中的山谷。 他穿着几乎与云雾融为一体的绣了云纹的纯色上衣，眼神又太专注，让米晨有个瞬间觉得，他下一刻就要乘风而去。 “叶……叶池。”隔着四五步远，米晨觉得山风像是陡然大了，“这里风好大啊……回去吃饭吧。” 叶池的身体明显僵了一僵，却是许久，才慢慢地转了过来。 四目相对，米晨一愣，旋即连忙揉揉眼睛。 是她看错了吗？叶池的瞳孔……是金色的。 ——纯粹的，毫无杂质的金黄色。质地却又通透而清湛，好像名贵的金绿猫眼石。 耳畔一时间寂静得没了风声，山坡上连片的草叶却被吹折了腰。 “米晨。”不知道沉寂了多久，好像只是再次睁开眼睛，汤承离就提着装满水的木桶站在了自己面前。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却是实实在在地，将叶池整个人都挡在了身后，“你怎么在这儿？” “我……”米晨有点儿蒙，一下子回不过神来，“我刚刚好像看到……” 错开挡在自己面前的身影，她向汤承离身后望去，却发现叶池正低头整理背包，瞳色也恢复了深沉的墨黑。 “奇怪……”皱皱眉头，她嘟囔，“是我看错了吗……” 汤承离抿了抿唇，眼底深处若有所思，却没有说话，只朝她伸出一只手：“这里风大，先回去吧。” 笑吟吟地应下，米晨一低头，就看见他水桶里游弋着的两尾小鱼。 “好小的鱼啊！”她惊喜道，“你在哪抓的？打算拿来吃吗？” 怀黎景区不缺水，汤承离去找水本也只是走走过场，可现下被她这么一提，他也不由得心下一动：“顺手抓回来给你玩儿的，就在那边的河里，待会儿带你一起去。”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章 那个铃铛成精了 “好啊！”对上米晨的笑脸，汤承离觉得自己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小孩子的心性……注意力稍稍一转移，就跑偏得回不去了。 余光扫过跟在最后面的叶池，他决定放下自己的如临大敌。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己好歹比他多活了几千年，怎么说也是冷兵器时代活过来的，又有什么好怂的。 下午云开雾散出了太阳，深秋的阳光里带着些微凉意，透过树木巨大的叶伞投入小河，在潺潺的溪水里映出一片璀璨金光。 一尾拇指大小的鱼儿在清澈见底的溪水间灵活地摆动尾鳍，摇摇身体，轻盈灵巧地从米晨手间穿梭过去，扎进河岸，翻起一阵色泽混沌的泥土，须臾便消失在了淤泥之间。 “好滑啊。”郁闷地直起腰，她不由感慨，“是不是我反射弧太长了，你怎么抓到的？” 汤承离靠在树上但笑不语，看着她玩儿够了，才慢悠悠掏出手帕：“擦擦手。” 他的手帕比他的人还要清简，却是要迎光细观，才能看到银白色绢面上繁复缠络的花纹。混熟了，米晨忍不住问出了那个自初遇时就想问的问题：“我没别的意思，但是……你会不会偶尔觉得，男孩子用这个，有点儿娘？” 眼前一闪而过与少女庭下比试的画面，以及千年之前停驻的时光之中，最后落在自己鼻尖的刀锋和对方气急败坏的声音——“我教了你那么多次，你为什么还是学不会躲？躲啊你倒是躲开啊！” 汤承离挑挑眉，暗道自己以前反应太慢输了太多次的同时，又为当年女孩子凶巴巴按在自己伤口上的手帕而感到好笑。 只是这横也相思，竖也相思……这辈子，她大概是当真反应不过来了。 没来由地有些怅然若失，他笑着叹息：“你就把它当做西装口袋巾好了，权当是我正装穿得多了，习惯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 想了想，又道：“今天下午学校没安排什么事，听说怀黎后山有片花田，我带你往那边走一走吧。” 诚然他是有私心的，但大型活动的时间安排往往宽松异常，日程表上所谓“自由活动”的意思也基本等同于“随便玩”，何况这会儿日头还早…… 他不知道他想到的米晨有没有想到，但问题落到少女身上，倒也点头点得很干脆。 不过女孩子的理由显然就简单很多，她水中月一样的叶池小少年突然站在面前，离得近了反而无措，十分需要静静。 循着山间小道往高处行进，汤承离似乎对山路熟悉异常，连什么地方有伸出的树枝都一清二楚。 米晨感到意外：“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汤承离当然不会说自己为了安全起见，提前把整座山都踩了一遍点：“前段时间刚刚来这里玩儿过。” 话音刚落，脸侧一阵疾风卷过。 眼神一凛，他眼疾手快捞住米晨，眼睁睁看着一道金光擦着自己额角飞快地砍到树上，震得一树枯叶漱漱而落。 抬手先把米晨劈晕，汤承离心头火起，朝着山路拐角厉声怒喝:“滚出来！” 一阵铃铛的响声，引出一个步伐沉稳的身影。来人带着古远的气场，不疾不徐，神情淡漠，黑曜石般的眼瞳蒙了一层金光，纯色的上衣无风自舞。 汤承离眼里肃杀立现:“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叶池却缓缓走到他面前，将每一步都踩得极重，站定了才慢慢开口:“汤承离，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山间草叶无风而落，眼前人顶着青年的面庞，声音却清脆得发甜，分分明明是个还未成年的小女孩。 汤承离眉头一皱:“就俩铃铛……这还修成精了？”心绪一转，他颇具玩味地勾起唇角，“藏在别人身体里多没意思啊，不如出来说话？” 话落携着力道抬手一扬，飞起的白光里，叶池侧身一倾，衣袂堪堪被斩去一角，光芒落地之处的山壁皆碎成了齑粉。 “真是太不友好了！”懊恼地站稳脚步，叶池先前撑起来的气场一秒破功，萝莉音里也隐隐地带了傲娇的鼻音，“我不出去！你欺负我！” “恶人先告状，之前好几次想杀我的就是你吧？”汤承离一乐，“难怪我一直感受不到妖气，你压根连妖都还不是——铃，铛，精？” 面前的人一阵沉默，在心里暗自估算了一下打起架来自己的胜算率，挣扎许久，才细细嗫嚅道：“承离小哥哥，你看我打又打不过你，偷袭也从没有成功过，好不容易得手一次，在地下车库蹭掉你脖子上一小块皮，还把自己的本体也搭进去了……” “别忽悠我。”汤承离眯着眼睛打断他，“你那儿俩铃铛呢，我怎么知道我拿到的是不是你的本体，万一等会儿你再跟我玩儿偷袭，当我白长几千岁？”何况……“你能不能先从他身体里出来？顶着这张脸说这种话……” 这萌卖得太膈应，让他情不自禁想撺大招儿直接把对方打死。 “我……”犹豫了一下，叶池身旁慢慢出现一个金色的影子。影子比青年矮了三十多公分，小心翼翼地探探头，头顶蝴蝶结晃了一晃，“我出去了，你会不会打我？” 藏在叶池身体里，好歹他还有些顾忌，不会直接攻击。但倘若自己出去了，失了这一层庇护，一切就都变得很难说。 汤承离颇有耐心：“不打不打，你出来。” “可我好像卡住了，出不来……”蝴蝶结的金色影子颤动许久，只听她委屈地小声说，“你……你能不能扶一扶我？” 汤承离挑挑眉，伸出空余的那只手。 电光火石的瞬间，叶池飞快抬臂，掌间携着一道势不可挡的金光，罡风扑面而来。 眼神一紧，汤承离下意识地抱住米晨往旁边躲，未料叶池掌风突转，还是将光芒落到了自己衣角上。 一个趔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重新醒过来的时候，霞光在碧空之中倾了万里，街道两旁店肆林立，碧瓦飞檐鳞次栉比，在茶坊酒肆的喧嚣里铺开一卷盛世。 汤承离自暴自弃地躺在街边，感到很是抑郁。 他一定是太久没跟人打过架了，反应竟然慢成这样。 那铃铛成精顶多也才几百年，他是没道理被打一下就掉进幻境的，这回能让她得手，必然是着了套。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天，细细回想方才叶池那道符咒。 “右符朱书黄纸……朱即朱砂，墨即烟墨……”把许多年前被人教了一遍又一遍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三遍，汤承离恍然大悟。 血，朱砂里掺了他自己的血。 回想起那日医院里叶池看自己扔掉带血衬衫时的眼神，汤承离恨得牙根发痒。他想，等他一走出幻境，一定立刻去打死叶池永绝后患。 对，打死。 “唔……”耳畔传来低低一声嘤咛，沉思中的他被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自己身边竟然还躺着另一个人。 “汤承离……”米晨揉着眼睛坐起来，茫然地环顾四周，“我们这是……在哪儿？” 汤承离望着她，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烈烈地疼了起来。 得，把米晨也带进来了。 “在你的梦里。”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她此刻与自己在一起总归是安全的，索性宽慰道，“没事，做完这个梦就能出去了。” “……可是，我为什么会梦见你？” “因为你想我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不假思索，“不过你别怕，马上你就也能梦见叶池了。” 铃铛特地费了那么大周章编了个幻境把他拐进她的记忆里，却没什么攻击性，大概是想让他看到点儿什么东西。 而汤承离隐隐觉得，铃铛想要给他看的东西，必然与叶池有关。 偏生人一向是说不得的，说曹操曹操到，他这边话音还没落，街道那边迎亲的队伍就大张旗鼓地开道了。 前有火炬为导，后有二乘副车尾随。黑色漆车上的男子头戴玄色爵弁，身着黑帛缁衣，云纹缫裳，丝织缁带，俊美之余，举手投足又透着清贵。 ——是叶池没错。 米晨眨眨眼，见随行者皆着玄端礼服，忍不住发问:“这是在迎亲吗？” 汤承离没说话，她却兴致盎然:“是我梦见古装版的叶池在迎亲？我眼光真好，果然他古装也一样好看。” 汤承离暗暗挑眉，刚要开口，就见车上的叶池忽地眉头一皱，捂住胸口便倒了下去。 事发突然，路边围观的人连带着随行都被吓了一跳。 一片混乱里，米晨急匆匆想上前凑热闹，被汤承离一把拦住：“还是别去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章 一直不停地穿越 掉进别人的回忆里，他现在就像缕游魂，对所见的一切都只能看不能摸，因而也更担心她手一抖就干出点儿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来。 “他……”踮起脚尖朝人群包围圈里瞅瞅，米晨担忧道，“这是怎么了？” 汤承离叹息：“断气了。” 米晨震惊：“隔这么远你都能知道？” “这是在你梦里。”他一本正经地扯淡，“毕竟连我的台词都是你想象出来的，所以现在这样可能是因为……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无所不能吧。” 迎亲的新郎当街横死，很快引来了司市。人群稍一退散，汤承离就看见了落在地上那两个铃铛。 铃铛，又是铃铛。 暗自腹诽一阵，他上前意欲捡起，却果不其然看着自己的手堪堪穿了过去。 “果然不能碰……”叹息一声，他很想仰天咆哮，问问那个刚修成精没几百年的萝莉到底在搞什么。 而仿佛是上天听到了他的呼喊，天幕在下一刻撕裂，他眼前一花，再站稳脚步时竟已经换了另一番光景。 灯火幽暗，三面皆壁，门上悬了锁，天窗修得极高，抬眼出去，还能看见弯成一缕的下弦月。 米晨很蒙：“我们现在这是……在梦里穿越了？” “可能是……场景切换吧。”汤承离也有些不解，铃铛的回忆似乎十分破碎，叶池的前世都被切成了一小节一小节，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像是被划了重点。但在这种情景下，他还是不忘调侃米晨，“你的梦，想象力跨度还真是大啊。” “那个……”但米晨的注意力显然很快就被周围其他东西吸引走了，巡视一圈，她指指他的身后，“那是叶池吗？” 他回头，在昏暗的灯光里辨别许久，才看见角落里独身而坐的青年。光影暗处，青年只着了赭衣，周身再无他物，背脊挺得笔直，微微阖了眸，像是在小憩。 汤承离心里顿时有了定数:“我们果真是在牢里。” “所以他穿的那是囚服？但是，以往我见到的囚服不都是……”米晨认真回忆古装剧，“不都是白色的衣服背后画一个大大的‘囚’字吗？” 汤承离被逗笑:“你真有意思。” 不待她反驳，身后便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虽然明知这些回忆里的人看不见他们，但汤承离还是忍不住放轻了呼吸。 来者只有两人，为首的年轻公子一袭竹青色绸袍，墨色长发用羊脂白玉冠束了，除此之外亦再无赘饰，面上没什么表情，眼角落了颗泪痣，周身清朗而儒雅。 差狱卒去了锁，他从随侍手中接过杯盏，恭恭敬敬在叶池面前跪下，为他斟满酒。 周遭烛火无声跳动，如同深夜里的鬼魅。 叶池似乎早料到了来人，稳坐原地，没有睁眼也没有动。 年轻公子却浑不在意，只兀自挺直了腰杆，身体前倾，徐徐一叩:“老师，学生来为您辞行。” 静寂许久，叶池才慢慢睁开眼。他看着来人沉默良久，眼神颇为复杂:“他不肯信我。” 年轻公子没有抬头，声音却字字圆润，掷地有声:“无所谓信与不信，学生逾矩，老师看不透的事，此次倒不妨由学生来帮您看透。” 叶池没有再说话，年轻公子却颇为认真地为他分析了朝中局势，从始至终都未直起腰杆。 这一番话拉拉杂杂说了许久，却并不累赘，字字句句都击中要害，听得一旁的汤承离也忍不住挑眉。 这样说起来，这一世的叶池是个声名显赫的少年将军，幼时做了皇帝伴读，随军后又积极地培养新兵操练军队，只奈何是家族把手伸得太长，他少年心性不知收敛，让皇帝感觉到了威胁，又恰巧被自己的学生参了一本，事情牵连甚广愈演愈烈，最后才有了这么一出。 只是……汤承离暗自琢磨，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回铃铛的回忆，像是比上一次完整了许多，上次叶池死得连句台词都没有，这次竟然连配角都有这么多话。 “是以……此事无关圣上，亦无所谓信与不信。”年轻公子的话终于开始收尾，“只这一次，学生亦算是欺师灭祖，定然不得善终。还望老师能念及往日情分，此去亦莫要怪罪。” 叶池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了很久，才终于认输一般叹息道:“罢了，照我往日行事，此番参奏不是你，也会是别人。你起来吧。” 年轻公子大大方方地直起身，叶池苦笑:“我此生无愧于天，无愧于地，只道此去与王永辞，再不复见矣。” 话音落，他抬盏，将杯中鸩酒一饮而尽。 米晨下意识伸手去拦，却扑了个空。 望着怔怔立在原地的少女，汤承离一时间心下不忍:“小米……” 她张了张嘴，却是翕动许久才说出话来：“这不是我的梦吗？为什么叶池却一直在死？我不想他死的——” 话到嘴边，汤承离抬眼对上她的目光，又将那句“他自己作的”咽了回去。不过……“你提醒了我一件事。”抬头看着又一次被撕裂的天空，他若有所思，“死，他一直在死。” 扶着米晨站稳脚步，他几乎在掉进新情境的同一瞬间，确定了一件事——铃铛想让他看到的，就是叶池的死。 叶池是生生孤苦，世世横死。 这命格……汤承离忍不住咋舌，还真挺凶的啊。 “我们这是……”虽然已经第三次了，但米晨环顾四周，看到上元节人们在河中放下的盏盏河灯，还是觉得异常奇幻，“为什么我在梦里还能一直不停地穿越？” “没事，说不定你再多穿越几次，他再多死几次，梦就结束了呢。” 汤承离答得十分不走心，心里却另有一番打算。按照铃铛回忆里的时间线来看，她应当是从先秦起就陪在叶池身边了，只是碍于叶池的命格，且自己的能力又太过于有限，才会对他先前几世的回忆都断断续续。 若他猜得不错，铃铛对叶池这一世的记忆，会比之前都要详细完整，而他只要趁着叶池死的时候寻个破绽，就能逃出这个幻境。 不然的话……他眯起眼，这么几千年的光景，叶池又世世早夭，若要等着他一世一世地挂机，得等到哪年去。 想通这一条，他心下也放松不少。回过神来时已经带着米晨徐徐踱步到了河对岸，上元节风气开放，街道不比往日，家家户户火树银花，人头攒动间令人目不暇接。 米晨惦记着叶池，拽着他在人群里穿梭着找人，落到汤承离眼里，颇有些无奈。 若不是周身一场幻境，他也是真的想，想就这么牵着女孩子的手逛完整条街，去灯树千光照的画影里放盏河灯，去千门开锁万灯明的凤箫声动里猜一猜灯谜。 可惜……想到这儿，他又忍不住撇撇嘴，她是上辈子生得太早，这辈子又生得太迟，多少好玩的东西都错过了。 正想得出神，一旁米晨伸出胳膊肘碰了碰他：“你看那个人，像不像刚刚……呃，我上一个梦里，那个年轻的公子？” 汤承离将目光顺着她指的方向挪过去，灯火渐盛处月华如流水，卖兔子灯的摊位前立着个眉清目朗的青年，长了张与方才狱中年轻公子大同小异的脸，丰神俊朗，面中带笑，眼角下浅浅地落着一颗泪痣。 他手中推了把木轮椅，轮椅中的人一袭月白软袍，风姿如松，面色沉静，神采中带着青年人独有的舒朗，眉目温润，却又并不显文弱。 两个人一坐一立，观之便如亲沐松林山风，径自入了画。 “叶池……” 虽然也知道自己影响不到他们，但米晨有些发愣，还是下意识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汤承离叹口气，委委屈屈地觉得，自己很嫉妒。 非常嫉妒。 他一直觉得自己也生得极好看，为什么米晨就不能多看自己两眼？ 这头他正琢磨着出去之后应该先把以前压箱底的行头拿出来唬一唬小姑娘还是先把叶池除之而后快，那头就听叶池徐徐开口了：“做妹妹的不懂事，哥哥也不正经。” 正值寒冬，他膝上覆了薄毯，却气息微弱得开口也未见白汽。 身后的谭言泽将灯放进他怀里，调笑道：“我没逗你，那丫头可比我关心你，怕你一直待在府里闷得慌，又不好意思单独跟你出来，才托了我这么个中间人。” 叶池的指腹在灯上摩挲一阵，才淡淡回道：“上元节家家户户拉兔儿灯，本也有祈求阖家团圆之意，我孑然一身，亦是苟活。娶亲一事，终归强求。”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章 想怎么样都可以 虽然明知对方看不见，但谭言泽听他这么说，还是忍不住转个身走到了他面前：“明晔，你总需要一个人来照顾你。” 被唤作“明晔”的叶池沉默一阵，语意之下一时间清清淡淡地什么情绪也没了：“这些年，是我叨扰了。” 谭言泽一急：“我不是那个意思！”顿了顿，他懊恼道，“言沉老说我蠢，我确实是蠢。阿晔住在家里的这些日子，言沉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欢喜的，我这个哥哥心思再粗，也都看在眼里。只是你们这辈子……” “咳……”叶池低低咳了一声，打断他，“明晔是福薄之人，担不起谭兄与令妹如此厚爱。” “我……你让我跟你说什么好。”谭言泽有些手足无措，“七年前是我把你从明家救出来的，我比任何人都盼着你能活得好。” 两人对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零零散散，拼凑到汤承离脑子里，却演出一场大戏。他估摸着，这俩人是那种不能用语言描述的竹马与竹马的关系，大抵是叶池这一世家里遭逢了什么变故，谭言泽上辈子又欠了叶池一笔师生债，这才救下他的命，并接入了自己家，一直长住到现在。 但是……目光从叶池不能行走的双腿慢慢转移到他同样不能视物的眼睛上，汤承离又忍不住咋舌，这得是命里带了多少煞，才能世世转生成这样。 灯海之中对峙半晌，认输的却依然是谭言泽。青年有些沮丧又有些无奈地低下头，伸手去拨弄灯笼上那对兔子耳朵：“罢了罢了，我往后再不提此事。” 叶池一顿，也忍不住轻笑：“是，上次你也这样说。” 青年背后的火树银花燃了一条街，一点一点将空明的流光都积攒到了眼底。 错开对方被灯火映得流光溢彩的眼睛，谭言泽心下莫名松了一口气。抬手扶了扶叶池膝上毛茸茸的薄毯，他笑道：“夜深了，外面风大。我们回去吧。” 木轮椅滚在石板路上的声音清清脆脆，竟然没有被身后嘈杂热闹的舞狮杂耍声淹没下去。落入耳中，连时光舒卷开的声响都仿佛携了轻快悠长的笑意。 汤承离下意识地想要跟上去，刚跨出半步，却被人扯住。 回过身就见米晨正垂着脑袋，拽住他的袖子犹豫了一下，才小声问道：“既然这是我的梦，那如果我现在咬自己一口，是不是就会醒过来？” 汤承离眉梢一挑，拿出十二分的耐心：“能见到叶池不好吗？为什么想离开？” “……太远了。”挣扎半晌，米晨感到懊恼，“不管梦里梦外，都是碰不到的人。” 微微愣了愣，一股无奈不可抑止地从心底涌上来。汤承离几度张口，却几度说不出话，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就像……就像很久很久之前的自己。 遥远到快要被遗忘的时间里，茫然无措的，不知道该怎么把“那个人”留在身边的自己。 想要靠近，却又拾不起勇气的止步不前。 “你说得没有错，那样镜中花水中月一般的人，的确太远了。”许久，他弯起眉眼，温朗的脸庞在喧闹的灯海里逆光成了画中的水墨，“但是小米，既然现在是在你的梦里，你不妨更大胆一点，去做一些在现实里不敢做的事。” 米晨闻言抬起头，愣愣地望着他：“比如呢？” 小少女沮丧起来，反应比往常还要更慢上半拍。 哭笑不得地在心里叹口气，汤承离上前一步，含笑倾下身体：“比如这样。” 上元节的夜色是在一片月华里倾泻出来的，徐徐如同流水，却又好像混了河中画舫上低婉的歌声，带着如织的游人，在眼底“嘭”地一声，便绽开了一朵一朵燃在天边暗色穹幕上的烟花。 落在唇畔的吻，带着青年并不逼人的气息，轻盈得像一片羽毛。 瞠大双目怔住的错落里，仿佛能透过眼角并不真切的余光，看到卖烤肉的摊贩在深夜中燃起的香气。 微微袅袅的，纷纷扬扬的，令人目眩的，措手不及的。 米晨开始眩晕。 逃避一件事，最快的方法是什么？ ——假装它不存在。 端端正正地坐在谭言泽府中叶池卧房的房顶上，汤承离目光朝下，饶有兴致地看着米晨蹲在湖边捞鱼。 没有人看得到她，她也碰不到那些鱼，都是醉翁之意，此地无银三百两，但他也没有蠢到要去拆穿。 慌张得不敢跟自己对视的小少女，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 上元节之后，谭言泽有不少必须亲自出席的应酬，贵女们彼此走访也大多挤在年初，不管谭言沉愿不愿意，都是切切实实的应接不暇。可说起来，却又终归都是叶池不该出现的场合，他一个人住在府中，总是这时便难免冷清。 因而没有人的时候，他就支一杆鱼竿坐在湖边，观赏的锦鲤钓来无趣，他便也不理会鱼竿，只是坐着，常常一坐就是一下午。 天气更转冷一些的时候，谭言泽日日差人去为府中的湖凿冰，叶池听闻之后嫌太麻烦，索性又躲进书房不肯出门了。 所以就这么个冬天，叶池坐在湖边时米晨就跟着坐在旁边，叶池窝在书房中时米晨就跟着待在笔墨纸砚堆里，而汤承离……不坐在房顶上，就倒挂在房梁上。 兴致归兴致，但他心里其实有一丢丢小郁闷。 他不过是情难自禁便借机蹭了个吻而已，怎么好像反而启发了米晨，促成了别的奇怪的事？ 这样想又觉得十分烦躁。若非不能凭空造物，他真想搞点儿炸药炸平这个幻境。 造作，太造作了。不是说好了世世早夭的吗？ 显然时间的流动是相对的，但兴许被他念得多了，刚一开春，叶池就病倒了。 住在谭府的这些日子，汤承离也从下人们口中拼凑出了“那位被少爷藏在府中的身世可怜的小公子”的故事，明晔的父亲作为曾经的朝臣股肱，英明一世，却在一场改革之中站错了队。这位几乎一手遮天的大人是违了皇愿，临阵才迟迟反应出风向，阵前倒戈企图投诚，却反被遭到背叛的其余人联手屠了门，一夜间只剩下明晔这个小儿子—— 待谭言泽艰难将他从血海里捞出来时，已经是双腿双目皆废了的。 说来三言两语，但对那适合尚未成年的叶池来说，大概也是刻骨的伤害。 原想再多唏嘘几句，但看到米晨朝他投去的担忧的目光，汤承离又默默将唏嘘咽了回去。 “小米。”只是望着一言不发企图撩水玩儿却连个涟漪都打不起来的米晨，他还是忍不住主动去跟她说话，“你是不是特别担心叶池？” 米晨有些恍然地想了想，顾左右而言他：“我这个梦，真是长。”顿了顿，她问，“他会好起来吗？” 汤承离诚实地摇头：“不会。” “……哦。”怅然若失地点点头，米晨重又将脑袋垂了下去。 一步跃下屋顶，汤承离走到她身边：“振作一点，等你睡醒了，不是还能再见到一个活蹦乱跳的叶池吗？” 沉默一阵，米晨看了看他，像是犹豫了一会，才问道：“那个叶池……跟梦里这个叶池，是同一个叶池吗？” 汤承离被问得一愣。 “他只是长了一张和叶池一模一样的脸而已。”米晨放慢语速，努力地想要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虽然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是，我应该不是在做梦吧？此前我见到的那两个‘叶池’，也都跟明晔一样，只是脸长得像了些，但明明就……就都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屈膝在湖边坐下，她将下巴抵到膝盖上：“我昨天见到谭言沉了，如果是叶池……他才不会对女孩子那么温和。” 风风火火扑进书房的鲜衣少女，衣角绣上的缠枝花纹都仿佛带着和煦的风声。而冒失的“阿晔怎么了”在被谭言泽厉声喝下之后，换回的竟是屋内青年清清淡淡的一句“无妨”。 “叶池是一个特别特别……高傲的人。” 汤承离忍不住插嘴：“其实明晔也是。” 米晨斜眼瞅他：“高傲和骄傲差别很大的。” 汤承离忍不住笑了：“你说得不错，但我觉得重点依然是……这一堆‘叶池’里，你喜欢哪个？” 他最想听见的答案是，都不喜欢。 而米晨这一次很给力，她愣了愣，十分茫然：“我不知道。” 少女的脸稍带着些婴儿肥，眼神一转，侧脸就在背景的雪地里显得格外温顺，瞳眸清净得像一汪湖。 汤承离几乎能猜到对方那点儿纠结的小心思，只强忍住揉她脑袋的冲动，唇角一勾：“一场梦罢了，你想怎么样都可以。不必太过较真，也别把自己带进死胡同。”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章 这个人命里带煞 他的确是觉得米晨没说错，叶池可以有很多转世，很多个前世，但轮回辗转千百世，却都不会有第二个“叶池”。 对他来说，“那个人”也一样。 那人消失的时候，他就知道，不管自己往后追几千年，哪怕找到与那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所谓转世，那人都再也回不来了。 所以…… “珍惜站在你眼前，那个你想要去珍惜的人。”望着少女澄澈眼瞳中倒映出的自己的脸，汤承离笑着叹息，“所以小米，你也要记着我这句话，每个人从一开始就都是独一无二的，谁也不是谁的替代品。” 这话拿来说给她听，却其实也是在劝慰自己。 走过的日子既纷纷掩入黄土做了史书的注脚，他是没想着再把“那个人”找回来的。米晨这辈子心思单纯，好在总有人护着，现在还能这么逗一逗她，他就已经满足得不得了了。 但这话现在说来为时过早，米晨云里雾里，听不出他的意有所指。 明晔小公子病笃，未用午膳，一个劲儿咳血。谭言泽出门未归，府中下人们都慌得手忙脚乱，进补汤药流水一样送进去，又原封不动送出来。 米晨一言不发地撑着脸，盘腿端坐在门口，汤承离就也跟着她坐着不动。 掌灯时分飘起了雪，鹅毛一样的雪花映着檐下一排飘在风中的灯笼，纷纷扬扬，毫无章法，积起来将天光都照亮了三分，炽烈得像是在为谁送行。 枯坐半晌，汤承离心思飘到了天边又徐徐飘回来，忍不住拍拍这几天尤为呆滞的米晨：“你觉不觉得，我们俩现在特别像……那个啥啊？” “哪……哪个啥？” “就那个……黑白无常。”他稍一停顿，“蹲守在重病的人身边，就等着拘走新鲜的魂魄……” 原是想逗米晨笑一笑，可听他这么说，她的神情却更呆滞了。沉默许久，才慢慢问道：“我从没在史书上见到过明晔的名字，是不是每一个人到最后，都会死得像他一样无声无息？” 话已至此，他也觉得“这是你的梦”这种托词不能再用了。感性是女孩子的天性，但现在时机不对，他不想在这种情景下跟她谈活法。 “真是个……”忍了又忍，最终却还是没能忍住去揉她的头发，“笨蛋啊。” 含笑凑近她，他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叶池他未必现在就会死，如果我是你，就趁着这档口再多看他两眼。与其去想死后的事，为什么不先抓住眼前人？” 话音刚落，身边一阵疾风卷过。未及拂落大氅上积压的霜雪，谭言泽一路疾步穿过中庭，径直踏进叶池的房间。 只是走到屏风前，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事，忽地止住了脚步。 朝丫头们细细问清情况，谭言泽将身上寒气都褪尽了，才敢走进里间。 他将脚步放得很轻，小心翼翼地怕惊扰到床上的人，只是奈何那人睡得太浅，纵然他自认为已经足够谨慎，叶池却还是在他进来时便醒了过来。 “……言泽。” 叶池对来人的气息太熟悉，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慌得对方连忙上前扶住他：“躺着，你躺着就好了。” 缓慢地眨眨眼，叶池索性将两只手也藏回了被子下：“你今日，回来得很早。” “我没什么事嘛。”谭言泽自然不会说自己是推了一些公务之后匆匆赶回来的，只调侃地笑道，“天下太平，国泰民安。” 叶池早料到他会这么说，低声咳了咳：“……总是为我所累。” 未待谭言泽开口，却听叶池接着缓缓说道：“言泽，我最近总是……很想见见你。” 谭言泽愣了愣，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之后，眼眶一热，几乎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坐到床边：“我在这儿呢，看不见就放着给你摸，想摸多久摸多久。” 叶池被逗笑，胸口起伏之间却咳得更厉害，待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自己的手就被握着按到了对方的鼻梁上。微微一怔之后落到耳畔的，是青年别扭的絮叨声：“快摸快摸，普通人都没这个待遇呢，要是谭言沉，我碰都不让她碰。” 叶池知道他这么急切是在担心什么，但生死有命，由不得自己。心下叹息一声，他积蓄在唇角的无奈笑意到最后，都化成了手掌一转，落到谭言泽额头上的那个充满安抚性的抚摸。 “谢谢你。”叶池也觉得这三个字太轻，但说来说去，自己心里明明也是遗憾的，“可是我……我看不到你娶妻了……” 谭言泽眼都急红了：“怎么看不到了？怎么就看不到了？我还等着你给我儿子取名字，你……” “娶，明天就娶。”话锋一转，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这就去准备聘礼，明晔，你等着啊，我明天就去娶妻给你看。” 叶池笑得颇为无奈：“你又耍赖。” “从小就是……从小就爱耍赖。”即使他不能视物，此时的目光却也是落在谭言泽脸上的，“其实有好多次……我一直不敢跟你说，但一直想看看，你长大之后……是什么样子。” 说着，他又兀自笑起来：“但你小时候就生得好看，想来现在，应该也不会差。” 谭言泽就这么听着，也心疼得无以复加。仿佛这七年光阴，自己一直在向前走，那人对世界的记忆，却是永远停留在七年前的。 可他明明与自己同岁，他明明还这样年轻，他也应该还有大把的年华能去肆意，能自由地去纵马放歌。 可是他没有。 从七年前起，他除了自己，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最近……频繁地想起母亲。”大概是一次性说了太多话，叶池呼吸的间隙渐渐变短，“我在世间多逗留了七载冬夏，她与父亲……大概，也非常想念我吧。” 明明已经立了春，这场倒春寒带来的雪却大得惊人，前赴后继地扑在窗纸上，听来喧嚣不断。而屋里暖意融融，一时之间，竟将他的声音都隐去了。 “明晔！”谭言泽心下慌乱，握住他手掌的手不自觉收紧，“你的命是我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你的命是我的，我不准你离开我！” 叶池慢慢垂下双眼，仿佛力气已经枯竭得无法支撑，唇畔却一直带着笑。 闭上眼睛之前，谭言泽听见他微弱的声音： “好，下辈子还给你……” “下辈子……一起，都还给你……” 呼啸一整晚的风终于在下一刻冲破了窗棂的束缚，夜色如同泼墨，落雪急促纷扬，与屋内热气一触即化。 方寸之间朝外而望，满园红梅正开得热烈。 蓬勃的，生机的，向上的。 像一朵一朵炽热怒放的生命。 汤承离对自己的速度一向有自信。 所以趁着叶池刚死，他迅速破门而入找到铃铛，毫不留情地劈了下去。 虽然幻境里的东西他摸是摸不到，但他能打这厮的实体。 掌风刚落，他旋即伸手去捂米晨的耳朵。下一刻果不其然，便听撕裂的虚空里传出萝莉一声尖叫。 仿佛只是一个转身的错落，待汤承离站稳脚步，便落在了一个……山洞里。 心里咯噔一声——不是吧，这都出不去？莫非他们俩真要在铃铛的回忆里待到叶池转世成叶池？ 然而不待他回想自己刚刚哪里出了问题，就听身后传来了熟悉的萝莉音—— “汤承离！”被铃铛附身的叶池气急败坏地捂着脸，“你太过分了！都说打人不打脸的！” 汤承离心里一乐：看样子是逃出来了。 伸手往铃铛额头上弹了弹，他意味不明地勾起一边唇角：“你很想魂飞魄散是不是？” 触及对方眼中藏在笑意里不易察觉的狠厉，铃铛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 她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一件事。 “说，谁让你来的？”下一刻，猛地将铃铛按到山洞墙壁上，汤承离冷笑，“弄坏学校的灯，砸伤我，一路跟踪到医院，就是为了捡我那件沾血的衬衣，来写这道能牵制住我的符——算盘打得真好，什么时候算计到我头上来的？” 山洞内光线暧昧不明，暗处而观，她才发现汤承离的瞳孔深处竟是有道深蓝色的，那抹蓝藏得极深，像深海里的巨鲸，行而无声，击却有力。 只是再眨眨眼，那道蓝就如同一道光般倏然消失了。 “我……我是为了……”许久之后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还被人牵制着。挣扎几下之后发现逃不出对方的桎梏，铃铛迟迟体会到双方力量的悬殊，咬牙叹息道，“我是为了叶池。” “他的身上有一个诅咒，生生横死，世世早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脆生生道，“叶池他不是一个坏人，可却每一生每一世都在重复这样的循环——我想改变这一切。”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章 我们俩师出同门 汤承离自嘲地笑道：“哦？改变这个诅咒的前提莫非是，先杀了我？” “不是，不是的。”匆匆摇摇头，铃铛解释道，“我试了很多办法，他的命格我改不了，但诅咒是可以转移的。所以我就想……”她犹豫了一下，“就想把他的诅咒转移到别人身上。叶池小时候身体很差，叶家就领养了颜引，所以我这些年一直在一点一点地，努力在把诅咒转移到她身上。” “可是颜引的身体却越来越虚弱，你需要一具新的身体，来承载这个诅咒——”汤承离慢慢低头凑近铃铛，迫使对方与自己对视，声音低沉温和得如同对情人耳语，“对吗？” 垂着脑袋一躲再躲，铃铛假装感受不到他语意之下的杀气：“是，我……我观察你很长时间了，你的反应力远比绝大多数人要快，伤口愈合的时间也比正常人要短很多，所以我就想……想，你应该会是一个很合适的……容器。” 闻言，汤承离低笑：“你连符都画好了，就不先打听打听清楚，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想你大概还不知道……”微微俯身，他贴近对方的耳畔，“说起来，你跟我，师出同门。” 铃铛瞠大眼睛。 许久，她才迟迟惊叫出声：“不可能！我……我是得了……” 话语一滞，她突然止住。 “得了晏魂音的血，对不对？”汤承离笑着将她的话接下去，眼底积满冷冽的冰蓝，“北疆有巫女，掌岁衅浴，旱则舞雩，能以舞降神——分支晏系，之后血怀秘术，能使万物生。” 是了，铃铛方才突然意识到，她迟迟地真正成精时，晏魂音就已经是一个活在传说里的人了。她是无人点拨全靠机缘，活过来得极晚，但这并不代表……没有其他人，也得了“那人”的血。 “你活得也算久了，却大概在这件事情上，一直是混沌着的吧。那不如由我来告诉你，你为什么能成精。”捧住铃铛的脸，汤承离轻笑，“那人死的时候，血过之处，万物皆生。” “你是那个时候，缝在她嫁衣上的配饰。” 他不喜欢被人算计的感觉，却是在幻境里走了一圈，才想起那对铃铛上繁复花纹的来处。那人一向讲究，连微小的配饰上都细细雕了云雷玄鸟凤纹，也难怪看着那样眼熟。 只是这铃铛为何千年来都一直守护着叶池，他根本不愿意往深处想。 那人对叶池该是有着刻骨的恨的，毕竟…… “他身上的诅咒，你想再多办法都没有用。”一字一顿，汤承离几乎将每个字都咬出了恨意，“因为那个诅咒，是晏魂音本人下的。” 以血为媒，以魂魄为注。 咒他生生世世茕茕，岁岁年年踽踽。 即使自己再无转生，也要他永受轮回之苦—— 铃铛愣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 她好容易能化出人形之后，只知道自己是机缘巧合得了那人一滴血才有了意识，记得自己要一直留在叶池身边，却不知道其余原委。 更不知道，予她生命之人，也是下咒之人。 “可是……”铃铛委委屈屈地嗫嚅良久，“难道我只能看着叶池死吗！” “而且，而且……”她句不成章，“这样说起来的话，你跟我应该都是，都是……” 都是侥幸而活。 汤承离唇角一勾：“不，我跟你不一样。” “我是魂音用她的心头血，叫醒的。” 米晨觉得自己一直迷迷糊糊的，有点儿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山洞里，头一偏就看见汤承离在壁咚叶池，将剑拔弩张含情脉脉深情对视娇羞回应一类的词统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却觉得好像全都不对。 她都看见人家捧脸掐腰亲耳朵抬下巴了，气氛这么微妙，肯定是还在做梦。 只是汤承离耳朵太尖，不等她感慨“啊，那我还是继续回去躺着吧”，就先行一步触电般地从叶池身上弹走了。 “小米，小米。”把身上的杀气全部藏好，汤承离乖巧地跑到她身边，“你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我……”揉揉脖颈，米晨纳闷，“我脖子好像有点儿酸。” 果然是刚才劈晕她时下手太重了。一边在心里自我谴责，汤承离一边绕到她背后，企图趁机捏一捏肩膀。 “我像是……像是做了一个特别长的梦。”跟着他转过去，米晨有些恍惚地皱皱眉，“长得仿佛过完了一辈子……不，好几辈子。” “梦里的时间流动速度跟梦外是不一样的。”汤承离笑吟吟，“说不定你觉得自己在梦里过了很久，放到现实里也就两三个小时呢。” “那……那刚才发生了什么事？”米晨问，“我不是跟你逮鱼去了吗？你还说要去看花田……我们现在怎么在这儿？这是什么地方？” “对啊。”汤承离一本正经地扯淡，“我们在山里遇见一头野兽，你被吓晕了，我看旁边有个山洞，就想让你先过来休息一下，再联系其他人上山来支援。” 米晨感到不可思议：“我有那么弱吗？那野兽呢？” 汤承离面不改色地发出一声喟叹：“唉，哪有什么野兽啊，是叶池。他一个人上山找小红旗，动静太大了，你才被吓晕的。” “……”米晨表示十分怀疑，她有那么智障吗？ “你不信我的话，难道还不信叶池吗？”走到叶池身边，汤承离笑着拍拍他，“你说是不是啊，叶池？” 青年微微垂着头，沉吟了一下，慢慢点了点头。 撑着脸上僵硬的笑，汤承离上前捅捅他，小声道：“赶紧从他身体里出去，不然等会儿迟早被米晨看见。” 闻言，叶池身体微微一晃，口袋里若有似无地闪了闪光。 趁着叶池本人正恍惚，汤承离赶紧眼疾手快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把对方藏在口袋里的另一枚铃铛偷了出来。 暗暗爽了一下，他心道，这回俩铃铛都落自己手上了，他就不信这边捏着那萝莉的本体，她还敢出来作妖。 “叶池？”米晨却愣了愣，“你怎么也在这儿？” 汤承离不确定叶池被附身的时候对外界发生的事有没有记忆，因而异常谨慎，生怕他说出“我也不知道怎么莫名其妙就在这儿了”这种话来。 好在这人平时惯于不动声色，只微微一怔，旋即便反应了过来：“我上山来找小红旗，进来歇一歇。” 几乎同时，汤承离在心里确认了一个事实——叶池知道铃铛精的存在。 那也就是说……想到颜引，他的神情一时之间十分微妙。莫非转移诅咒的事情，也是得到过叶池首肯的？ “这样啊……”好在米晨对他的措辞也没有怀疑，只失神地坐了一会儿，站起身走到山洞门口，望着山中翻涌如同波涛的翠绿蓊郁，又沉默好一阵，才长长叹了一口气。 汤承离好笑：“怎么了？” “我……”米晨有些纠结，“我觉得我有点儿走不出刚刚那个梦了，因为实在是剧情诡异，波诡云谲……我梦里的叶池，一直在花式挂机。” 汤承离含笑：“那可能是因为在你的潜意识里，还没走出他拒绝你送他生日礼物的悲伤，所以你的大脑一直在默默地替你因爱生恨吧。” “好像也有道理……”转念一想，又觉不对，“等等！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汤承离不语，只是看着她笑，笑意从眉梢一路传到眼底，竟然看得她有些不好意思。 是而最终语气是愤愤的，说起来却没什么底气：“蓝沅嘉那个叛徒……” 自己说出来的话，出口连自己都觉得更像心虚的掩饰。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不仅梦到了叶池，还梦见了……汤承离。 懊恼地扶住额头，米晨觉得她真是非常非常不争气。明明在梦里都没跟叶池做过的事，为什么却先跟汤承离做了？而且……不自觉地想要伸手去碰自己的下唇，她到现在还觉得那个吻的触感实在是太真实了，辗转之间的每一刻都像是刻在心里。 这边浮想联翩没完没了，那边叶池却掸掸衣袖，直起身走了出来：“既然醒了，就下山去吧。” 汤承离心知这厮一路被铃铛带着走，大抵也是真的找不到回去的路。只是鲜见对方这么主动地对人说话，惊讶又好笑之余，情不自禁想要逗一逗。 是而眉梢一挑，他正色道：“急着下去做什么？天都快黑了，我们再乱跑，待会儿万一你又迷路了怎么办？” 这一句话咬得千回百转，叶池想了想，却也觉得是这个理，索性不再计较。 “那我们走吧。”颠颠儿地跑回米晨面前，汤承离朝她伸手，笑得像纯良无害的小动物，“走吧，我带你去看向日葵。”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章 一言不合就迷路 叶池却微微一愣：“你不是说……” “对呀。”汤承离一本正经地打断他，趁机握住米晨的手，“我还要带小米去看花田，你就自己在这儿等一会儿呗，我估摸着……”佯作认真地算了算时间，“再能有两三个小时，他们也就上山来找人了吧。” 抬眼看了看外面快要下山的太阳，叶池默默地在心里问候了一下对方的祖宗。 山间不比平地，海拔愈高云气愈重，翻滚的云层就携着水汽一波一波地向上涌，上一刻天光晴好，下一秒就可能雷雨大作。况且他们早走出了保护区，鬼知道这天一黑，山上能冒出什么来。 但看汤承离势在必得的样子，那花田他必然是要去的。可叶池又放不下架子，断然不可能也跟着去。 心绪流转一圈，他的拳握了又松，松了又握，最终还是化成了一句叹息：“……算了，我自己走。” “叶……”米晨想叫住他，却被汤承离拦下：“算了，让他走吧。” 米晨迟疑了一下：“天快黑了，他一个人下山，会不会很危险？” 汤承离挑挑眉：“他自己走上来的，自然能自己走回去。何况你现在与其担心他……”顿了顿，他眉眼弯弯地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 米晨眼皮一跳，听出了对方话里的意有所指。明知他是开玩笑，只这次不知怎么，竟然也想跟他开一开玩笑。 于是她跟着抖抖毛笑起来：“那你也得小心点儿，小哥哥长得这么好看，到时候谁担心谁还不一定呢。” 米晨的长相算不上出彩，但胜在五官精致，长得耐看。这时候扯着唇角抬头这么一笑，映着入林的残阳，皮肤白净得像糯米团子，趁着眼底一片明澈的水光，让人想要咬上一口。 几乎同一个瞬间，让他想起那年雪地里少女抬头之间无意抖落的红色斗篷帽子，那时露出的半张脸，也是清雅晏晏的笑意，顾盼之间流转生辉的眼。 可长得再像又怎么样，小米是小米，晏魂音是晏魂音—— 压下心里半句叹息，汤承离抬手弹一弹她的脸，笑着拽住小少女：“走，小哥哥带你去看小花花。” 过了霜降，深秋来得不知不觉，风里的寒意便显得有些迫人。 迎着清朗的月色，叶池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山中走。 林木参差如同犬牙，山峰也被月色描摹得浓淡不一，影影绰绰间，峡壁便显得森郁。隐隐的，还能听见远处野兽的嗥叫声。 低头看见前方树下被放作三角状的石头堆，他悠悠叹一口气，在林中坐下来。 迷路了。 他的记忆零零碎碎，只记得被铃铛附身后循着小路找到了汤承离和米晨，再然后混混沌沌的，就耽搁到了现在。 忍不住又翻了一遍自己的口袋，他确信，铃铛是被人给拿走了。 “汤承离……”朝后靠住树干，他叹息，“到底是什么人……” 叶池本不是迷信的人。 可不知从何时起，自己从小到大一直随身带着的护身符铃铛，居然开始同自己交流。 明明从小就身体不好，先天不足，连医生都说不知道能活到几时的男孩子，却在爷爷听信一位所谓的“高人”之言并收养了个孤女之后，竟然一天一天地过回了正常人的生活。 可有些人是注定的，有些命也是注定的。 “小引……”被寒风一浸，他都觉得有些困了。 山高月皎，寒星不明，星星点点却都近得仿若触手可及。 有很多年，他都活在少女当年回眸的那一个眼神中。大院里的女孩，扬着身后一树盛开的樱花，柔软的花瓣纷纷扬扬，与女孩子和暖的笑意一起绽放在温煦的阳光里。 小时候是他没得选，留谁去谁由不得他。可现在是他想活着，但又更不希望颜引离开。 如果汤承离不行，那就换别人。别人不行，还能再换其他人。他不知道颜引还有多少时日可以消耗，但哪怕只有一线的希望，他都愿意去试一试。 世界上那么多人，总要有一个人，是能承得起那诅咒的。 他也觉得是自己太贪心，不仅想让自己活下来，竟还央铃铛也救一救颜引。 说他是自私也好，无耻也罢。可对于他来说，再没有什么能比两人之间无多的时日更加重要。 可是…… “汤承离……”为什么要带走铃铛。 深深地吸一口气，叶池抚上自己的心口。自铃铛转移诅咒之后，他便能与颜引心意相通。 “不知道小引现在……”在做什么呢。 夜雾弥漫，呼吸之间空余肺腑一片凉意。 叶池念着时间，觉得山下人大抵也快要寻上来了，因而靠着树干昏昏欲睡。不过须臾，耳畔便传来一阵沙沙的响声。 心下一喜，他循着声响处望去，下一刻却如坠冰窟—— 夜雾弥漫开来的地方，有两只豺正弓着背脊，慢慢地嗅着人气朝他靠近。 额扁而低，双耳短圆，身形不如野狼，长着狐狸一般蓬松的尾巴，看上去如同没有攻击力的猫科动物。但叶池知道，这种生物敏捷而善于跳跃，爪刃带有倒刺，凶猛又十分胆大，灵活度甚至胜于熊虎。 更重要的是…… 不自觉地后退一步贴紧树干，他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光影黯淡之处，紧接其后出现的其他三匹豺。 ——这种动物，往往是群居围攻。 迎着四面渐渐靠近的低吼，他屏住呼吸，慢慢握紧拳。 电光火石。 拨开清淡的夜雾，汤承离扶着米晨跳下一个小山坡，偷偷捏捏她的手：“走了这么多路，你的手还这样凉，搞得我都不好意思放开了。” 纵然米晨反射弧绕地球三圈，此行下来却也看穿了对方的心思。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来，她拢了拢怀里一把明澄澄的向日葵：“没事，我不冷。” 搁心里叹了口气，汤承离笑得有些无奈：“小米，你知道我为什么避开大路，大晚上还挑了这条偏僻又难走的小道吗？” 米晨狐疑地止住脚步：“难道不是因为这里走比较近？” “那是一个原因。”他上前两步，眼神认真地锁住她，“另一个原因是，我不想太早被上山来找我们的人找到。” 月华流转下来的时候，往青年眼底积了一池明澈的湖水。只波纹荡漾而开，映出的却是自己的模样。 米晨愣了愣，发觉自己几乎有个瞬间陷在了对方的目光里，慌忙移开视线之余，又有些懊恼：“不早了，我们快走吧。” 笨拙的掩饰，令青年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小米，你总不能一直……” 只是他话未说完，下一刻就见女孩子眼神一紧，飞快地从身前掠了过去：“叶池！” 汤承离微微一怔，转眼看到林中状况，见米晨是不要命地在往那几只豺身上扑，不自觉地一慌，伸手便用力将她捞了回来。 紧紧护住女孩子，他迅速转身之间，觉得肩上一重。 死死按着怀中人，汤承离余光瞥见地上慌乱间被踩碎的向日葵花瓣，反身利落地抬手，眼底狠厉浮过，蓝光一闪便将两匹豺当头劈开。 将凝在手臂上的力道放松，才觉得有股热意黏稠地从肩膀处炸开。 “小米，你不要睁眼。”小臂用力，他却将她护得更死，眼底蓝意更胜的同时，唇畔竟带了半分挑衅的笑意。 很久之后叶池回忆那一晚，汤承离的气场都阴霾而充满戾气，如□□罗，好像一路行遍了刀山火海，让人难以靠近又不敢逼视。 米晨不觉得自己应该如此被动，但事实就是她非常被动。被人按在怀里动弹不得，她拼命挣扎都无济于事，再被放开的时候，就已经双脚悬空，落到了最近的一棵树上。 她惊甫未定地望着将自己放到树杈间便一跃而下的青年，怔愣了许久才迟迟反应过来，他方才离开前所说那句话，是“你乖乖待在这儿，我去救叶池。” 但是…… 被树杈挡着，影影绰绰间只能听见不远处传出的呼号声，呜呜咽咽的听着不像是人声，落入耳中却还是令人焦躁异常。 时间的流动被无限放慢了，米晨不敢放手，抓着树干倍感煎熬，眼前却一遍一遍地回放青年离开之前望她的眼神——那目光分明是带着失望的，她隐隐意识到自己好像做错了一件事，只是现在思维混沌，一时间又飘忽不敢确定。 坐在树上心有惴惴地听不远处的嘈杂声，漫长得像是过去了一整个世纪。却又好像只是下一个瞬间，林中的喧嚣声便消隐了下去。 浓稠的夜雾里，米晨看到一个人影慢慢地拨开雾气，朝她走过来。短暂的静寂，突然令她心慌莫名：“汤……汤承离？”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章 我在认真地告白 人影微微一顿，月光下彻之时冲淡浓雾，她隔着那不远的几步路，听到了叶池的声音：“米晨，是我。” 一贯清冷疏离的嗓音，争斗间被弄坏的白色外套，和对方熟悉而在此时看来有些狼狈的面容。 看清来人脸庞的那一刻，米晨突然毫无道理地崩溃了。 汤承离出事了。 米晨在附近的山崖下找到汤承离。 蓝沅嘉带队上山搜寻久久未归的三人，不承想寻找半天，最后找到的竟然是树上放声大哭的米晨和树下浑身是血的叶池。解释半天，才连忙急匆匆地去找滚下山坡的汤承离。 秋冬之际山中湿气颇重，蓝沅嘉本以为米晨今日里必然也疲惫异常，原想劝她离开，却几番被她驳回。 她没见过这样执着的小米，只好由她跟着大家一起找。 只是…… “虽然现在问这样的问题不太合适，但——”蓝沅嘉拽住正欲从另一边下山的叶池，“真正一直跟汤承离在一起的人是你，他怎么会从山坡上滚下去？” 叶池由人陪同走在前面，虽然额外套了别人带上山的冲锋衣，沾血的衣袂却还是露在外面，干涸的血迹凝在白色衣服上，看起来尤其刺眼。闻言回转过身，他的神色晦暗不明：“与我无关。” 这话正巧被刚走出去没几步的米晨听到，深觉刺耳之余，她感到不可思议：“与你无关？怎么会与你无关？” “小米……”连忙拉住米晨，蓝沅嘉有些自责，觉得自己不该在这个当口询问事情经过。 “抱歉，今晚折腾太久了。”隔空遥遥朝这边颔了颔首，叶池神情淡漠地做出告别，“我先行一步。” 指着他离开的背影，米晨被气得颤抖：“沅嘉你有没有看见，有没有看见叶池身上的血？他没有受伤，那些血全都是汤承离……全是汤承离……” 说着说着，她又哽咽起来。 蓝沅嘉连忙安慰：“凡事得往好的地方想，何况现在也还没找到汤承离，说不定……说不定那些血不是他的，是那几匹豺的呢？” 话是这么说，但落到蓝沅嘉心里，连她自己都觉得虚。怀黎山不大，但未开发的区域却不小，毕竟连着一众山系，纵使叶池他们争斗的地方附近没什么大的断崖，却总是有许多蜿陡峭的小山坡。二三十米的高度摔下去，又正值冬季，会发生什么事都还难说。 正心急如焚的错落里，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找到了”，便将所有人都吸引了过去。 手电筒光圈落下的地方，青年宛如泥沼中滚过，身上卡其色的羊角扣大衣沾满了泥土，双眼紧闭，额头重重磕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周身的血都干涸了，手中却还紧紧攥着一匹已经被活活掐死的豺。 蓝沅嘉颤着手上前碰了碰他的脖颈，悬起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忍不住长长舒一口气：“谢天谢地还活着。也别愣着了，赶紧来搭把手，抬担架下山立马送医院。” 一语惊醒，周围的人这才赶紧都纷纷动了起来。 男生抬担架终归快些，米晨帮不上忙，只好跟在后面。抬眼间发现天色都已经蒙蒙亮了，却是这时候才觉得冷。 蓝沅嘉舒口气：“别担心，汤承离这人一向邪门，福大命大，肯定能逢凶化吉。” 米晨的反应速度拖慢了一拍，失神地愣了半天，才后知后觉地点点头。 蓝沅嘉见她这幅样子，忍不住在心里叹口气。她非常想提醒小闺蜜当心叶池，但一方面她脑海里隐隐冒出来的念头着实是全凭推测，太荒唐又太没有根据，另一方面……小米现在大概，也什么都听不进去。 不过不管怎么说……默默收紧握着对方的手，蓝沅嘉在心里长叹了一声。 只要小米没事就好了。反正其他的人……都没眼下这位重要。 汤承离在翌日傍晚醒过来。 睁开眼的时候病房里很安静，风从窗缝溜过时带起了白色的薄纱窗帘，将室外燃了千里的晚霞尽数映入了眼，落到窗前小几上正勤勤恳恳小心翼翼剥核桃的少女身上，柔柔晕开一片暖光。 他几度张嘴，有些不忍心开口。犹豫半晌，却还是低低咳了咳，声音中带着几分沙哑地唤道：“小米。” 米晨顿了顿，满脸惊喜地扑过来：“你醒啦？头还疼不疼？” 对着她近在咫尺的脸，汤承离动作迟缓地扯扯唇角：“我……有一些渴。” 米晨眼睛一亮：“等等，我去给你倒水。” 趁着她转身的错落，汤承离飞快地蹦跶起来翻了翻挂在床头的病历本，又飞快地躺回了床上。 这么说……除去擦碰的外伤，自己身上现在最严重的两处伤，一处是骨折的右手手臂，一处是被撞出了脑震荡的头？若有所思地摸摸自己脑袋上缠着的一圈绷带，汤承离心里有了底。 “来，水。”端着兑好了的凉白开，米晨须臾就又凑到他面前，“当心烫。” 汤承离连忙挣扎着撑起身体，因为左手还没有拔吊针，右臂又受伤打了石膏，只能艰难地把重心靠在左肩上。 见他颤抖着手想接纸杯，米晨心疼的同时又暗道自己思虑不周，急急拦住他：“你别起来了，我喂你喝吧。” “不用，我……”话没说完，像是牵动了伤口，汤承离脸色一白，一个支撑不住，便整个身体都堪堪落了回去。 ——正好倾在米晨肩膀上。 分毫不差，着陆成功。 咬着牙佯作吃痛，汤承离面上假装疼出冷汗的同时，不忘暗喜着在心里给自己点一个巨大的赞。 短暂地僵了一僵，米晨放松肩膀，稍稍朝病床里挪了挪，让他能将整个的重心都放过来。调好角度，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水往他唇边凑：“是不是很疼？” 虽然此情此景此台词听起来都怪怪的，但汤承离还是努力压下违和感，打算伪装成一朵小白莲：“你没事就好。” 病房里很安静，米晨就也静静地偏头看着笑意虚弱的青年。沉默良久，直到他忍不住也转眼过来看自己，她才慢慢问道：“你为什么要骗我？” 汤承离心里咯噔一声。 他撒了那么多谎，不知道这次是哪出被看破了？ 刚想开口辩解，就见米晨别开视线，低头盯住他手上粘着的纸胶带：“你不是告诉我，你有无痛症吗？” 汤承离一愣，旋即感到头疼。 作为一个妖怪，他感觉不到痛是真的，但自己当时怎么就那么邪门地扯了这么个理由？ 只是她声音很轻，明明是被骗的一方，言语之下却毫无责怪之情。 微微歪了歪头，汤承离捕捉到女孩子眼底破碎的光，心下一动，稍稍转眼望过去，将自己的神情表现得十分愕然，摆出一副玩儿脱了之后不知道该怎么收场的无措。 偏偏米晨这次也拿出了十足的耐心来等着他做解释，他不说话，她就也不去打破沉寂。 沉默良久，汤承离低低咳了咳，哑着嗓子说：“那个时候，我怕说不痛会让你觉得是敷衍，说痛又会让你太担心，胡诌的。” 她垂着头，声音越来越低：“那为什么这次不继续装感受不到疼？” “这一次……”抽抽眼角，汤承离苦笑，“被野豺挠了一爪子之后又从山坡上滚下去，实在太疼，装不下去了。” “你……”被他的坦白梗了一下，米晨张张嘴，“你”了好几次，才带着隐隐的鼻音，断断续续哽咽出一句：“……你才是个白痴。” 下一刻察觉到滚落在自己颈间的眼泪，汤承离一下子慌了：“哎哎有话好好说，别哭啊。我还活着呢，活着呢，你瞅瞅，活蹦乱跳的。” 被他轻松的语调逗乐，米晨一时间哭笑不得，红着眼眶斜斜睨他一眼。 汤承离叹口气，抬头轻轻在她眼角啄了一啄，低低叹息：“我并不完全是为了你才去救叶池的，虽然平日里确实很不喜欢他，但那种情况下，我也还没有狠心到见死不救。” 米晨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红着眼眶愣愣地僵在原地，一时间觉得落在对方腰间的手都烫了起来。 “但是，小米。”静静望着她，汤承离向上勾起的唇角蓄满苦涩的落寞，“你这个样子，会让我误以为，你也很喜欢我。” 转眼间对上了他的目光，米晨一时说不出话来。 床上的青年穿了条纹的病号服，面色苍白，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脸上还有滚下山坡时被林间草木划出的血痕，尚未痊愈的暗红落在清俊的面庞上，看来煞是狼狈，可目光却是灼灼的。 “我……我在很认真地告白。”靠在她身上，他这时候才觉得有些不自在，小心翼翼得如同一个正在偷偷往喜欢的女孩子抽屉里塞情书的初中生，“虽然……虽然在这种情景下说这样的话，好像会有些不合时宜。”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章 碰瓷是个技术活 “但是，我就是很喜欢你啊。”他低笑着叹息，像在嘲笑自己的不争气，“每次见到小米，都会觉得比上一次见到要更喜欢。所以滚下山坡之前我就在想，如果这回大难不死，就无论如何，都要把这样的心意告诉你。” 米晨红着眼眶看着他，不说话。 就这么直勾勾地对视了一阵子，汤承离竟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你……是这样的，小米，如果女孩子被告白了的话呢，一般情况下她们绝大多数人都会有三种选择，第一种是立刻开开心心地答应交往，第二种是假装思考一下再开开心心地答应交往，第三种是假装不答应但过一小会儿就反悔跑回来，开开心心地答应交往……” 见她一直不说话，他也越说心里头越没底，“不过对于我来说，你跟绝大多数人都不一样，所以你可以……可以有第四种选择。” 可怜巴巴地抬起眼，汤承离几乎摇起了尾巴：“你可以先轻轻地亲我一下，然后考虑一段时间，再给我回复。” 米晨：“……” 心情颇为复杂地看了他一阵，她无奈道：“但是，我……” “不亲也没关系！”汤承离自暴自弃地抢话，“但你不能现在立刻马上就拒绝我，我还是个病号，被刺激到的话，我……血压会不稳的！” 米晨手一抖，差点没把杯子里剩下的水泼到床上。 “你……”被人一番抢白，她无奈之余，只觉得好笑，“你知道吗，你现在特别像我小时候养的那条小金毛，不给吃的就躺在地上打滚耍赖，非要亲亲抱抱才肯起来。” 汤承离假装完全听不到重点：“那我要是现在躺到地上打滚耍赖，你会亲亲抱抱吗？” “……” “你今天整个人都……像是魔怔了一样。”哭笑不得地顿了顿，米晨正一正神色，认真道，“听我说，汤承离。” 身后赤红的晚霞逆光而来，将她整个人都笼进一片橘色的暖调，映得眼底一片清澈水光。 “我……我也不知道能给你什么回复。”想了又想，她字斟句酌，“我有很多事情都还没有想清楚，总觉得如果就这样什么也不想就答应下来，好像对你很不公平。” “所以你不如……再给我一点时间。”米晨狡黠地眨眨眼，“不会太久的。” 顶着一脸尚未痊愈的伤痕，他瞅了她半晌，许久，认输道：“好吧，那我们各退一步。” “不过……”眼睛一转，他说，“咱们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了，你老是汤承离汤承离地叫，听起来特别……凶。” “唔，那我以后叫你……承离？” 米晨问得认真，眼底闪闪发亮，看得汤承离不由神色一软：“叫阿离。”顿了顿，又轻声道，“我家里人，都这么叫我。” “那好，阿离。”米晨眉眼弯弯，接话接得很自然，“你醒了，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医生说脑震荡的病人要静养。”她扶着他慢慢躺下，“这次的事情学校铁定不会声张，所以我猜，过几天学校领导就会一批一批地来慰问你。但是在他们来看你之前，我今晚得先回去跟他们打个报告，所以就先撤了……不过我跟医生打过招呼了，他过会儿来给你换药会顺路帮你点外卖，想吃什么跟他说就好。桌子上也有剥好的核桃，如果你饿了的话……” 一动不动地瘫在床上，汤承离直勾勾盯着她：“亲亲。” “……” 米晨人生第一次有机会对他露出关爱智障的表情。 “好好好你走吧你走吧。”向下蹭一蹭，将整张脸都埋进被子里，汤承离闷闷道，“记得下次带一只胖胖的鸡崽来看我，要熟的。” 米晨好笑，轻声应下。 听见病房的门轻轻阖上，沉寂三秒钟，汤承离掀开被子蹦跶了起来。 “醒醒，醒醒。”掏出口袋里两个铃铛，他兴致勃勃地摇起了铃，“快出来，咱们跳个舞。” 铃铛上金光一闪，光芒慢慢在地板上蓄起一个小小的身影。隔着半个房间，萝莉不悦道：“你脑子撞坏掉了？” 汤承离一边拆吊瓶一边笑意飞扬：“我现在太开心了，想飞。” 萝莉蹊跷道：“米晨不是没答应你吗？” “你懂什么。”笑意斐然地瞥她一眼，汤承离自信道，“她也喜欢我，只是小怂包不敢确定而已。” 从逻辑上来说，他的理由非常简单。 如果米晨发现他这次能感觉到疼而上一次却说感觉不到，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上次骗了她，二是他这次骗了她。 但看米晨那时的神情，分分明明是已经替他想好了借口，只等他自己承认一遍的。她在心里已经替他回答了问题，早已经先入为主地认为“毕竟无痛症是少数，他一定是为了照顾自己的心情，上一次才撒了谎”，并且已经暗自感动了一遍。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能算是一种自作多情。 但汤承离，实在是爱死了她这种“自作多情”。 因为喜欢上一个人的征兆，未必是他在自己眼中变得特别，但必然是自己在对方眼中变得特别。 总归要自己特别，才会想要去向对方展示更好的自己。 “体谅你脑子小，想不通，我不怪你。”汤承离笑吟吟地凑过去想摸摸铃铛的头，却堪堪穿过了那团光，不由得感慨，“真可怜，活了几百年，连个实体都没有。” 萝莉毫不犹豫地回了他一个白眼：“我是为了叶池才变成这样的！你以为把诅咒从他身体里掏出来再塞到别人身体里去，很容易？” 汤承离用自己一米八的身高俯视她，一脸怜爱：“那也还是很可怜啊。要不你求求大哥哥，让大哥哥帮帮你？” 萝莉抱着手端坐在地板上，嫌弃道：“管好你自己吧，受伤半天不见痊愈，竟然还要借助药物。” “我故意的，这叫碰瓷。”汤承离眯着眼睛笑，觉得对方肯定也理解不了为什么靠着几个伤口就能蹭抱抱蹭摸摸，“你脑子小，我不跟你计较。” 萝莉扁扁嘴：“心机妖，你就是看米晨单纯，也就能骗骗她。” 说起这事儿，她觉得估计全世界也就她知道汤承离那点儿弯弯绕绕的缺德心思了，哪里是因为救叶池才滚下山坡，他分分明明就是为了卖惨，自己跳下去的。 不过这茬事搁到汤承离眼里，他又实在是无辜。 那晚他站在山崖边，双手几乎不可避免地沾满鲜血，可回首之处月色清明，叶池独身站在夜风之中，白色衣袂随风猎猎，眉宇间清澈坦然，只有满目愕然与对未知力量的天性恐慌。 对视只是一个瞬间的事，旋即涌上心头的便是无穷无尽没有缘由的荒凉。 仿佛只身赶赴红尘万丈，其他人都能撇得干干净净，却独独他是一路踩着血肉荒骨，满目疮痍地活下来的。 因而站在山崖边，他中邪一样朝叶池遥遥一笑，顺着风就向后倾了下去。 而后再无而后。 收起思绪，汤承离唇角一勾：“不服，你也去向叶池示弱，然后色/诱他啊。” “你——”萝莉气得跳脚，“我跟阿池的关系比你跟米晨单纯多了，才不像你，整个妖生的脑力都耗费在下半身上！” “哈……”汤承离笑得促狭，音调咬得百转千回，“你所说的‘单纯’，莫不是指你不停地上他的身，上他的身——上他的身？” 不等萝莉反应，门口传来笃笃三声敲门声。 汤承离连忙迅速将自己塞回床上，虚弱地喘起了气。 却是沉寂三秒，才听门外响起一个女孩子低低细细的询问声：“请问……汤承离是住在这里吗？” 刚刚打算原地消失的铃铛听见这个声音，微微愣了愣之后两眼发亮地跳了起来：“是小引！你快去开门！是小引哎！” 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汤承离扬声：“门没有锁。” 咔擦轻响落下，女孩子提着保温盒，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身形娇小的少女，头发似乎比初见更长了些，软软地垂到胸前，落在藏青色连衣裙装饰用的小口袋上，倒更衬得整个人都温软柔和。 铃铛萝莉已经开心地蹦到她身边转起了圈圈。 在这样的地方看到她，颜引似乎有些惊讶，神色旋即柔软了下来：“小肉球，你怎么在这儿？” 不待铃铛作答，汤承离别有深意地低声咳了咳。 颜引仿佛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目光被他吸引过去，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起，没有预约就这样突然地来访，是我冒昧了。” 汤承离望着她，不说话。 “我是来替阿池向你道谢的。”笑起来时，颜引的双眼都弯成了月牙，“谢谢你救了他。” “不过……”顿了顿，她将眼神又放回萝莉身上，“我不知道小肉球也在你这儿，想来大概是你捡到了阿池的铃铛……谢谢你照顾她，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今天就把她带回去。” 见她终于玩儿到了反客为主，汤承离也忍不住挑起了眉，却并不打算买账：“我介意。”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章 煮熟一只胖鸡崽 颜引一愣，却听他淡淡地问：“既是道谢，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来？” “阿池他……” “他没有受伤，所有的伤口都在我身上。”汤承离打断她，淡淡说道，“所以你也不用告诉我叶少爷现下在哪儿休养了，我不想听。” “道谢我接受了。但铃铛是我捡到的，是不是你的，我都不会给。”他将目光落到保温盒上，丝毫不给对方缓冲的时间，“不过来历不明的东西我不吃，你可以一并带走。” 颜引没料到他会拒绝得这么干脆，怔了半晌，还待开口，却见汤承离转了个身面朝墙壁，声音没什么波澜地传了过来：“从你进门看见我一点儿也没被铃铛精吓到起，你就该知道，我不是什么善茬儿。我说不给就是不给，其余的，你自己试试看。” 咬着下唇在原地立了半晌，颜引咬咬牙，只留下一句“那你好好休息，改日我再和阿池来看你”，便推门离开了。 睁眼看着白花花的墙壁，汤承离听见病房门被重新阖上的声音，许久，才慢悠悠地嗤笑出声。 萝莉愤愤地跳到他身上，恨不能掐着他的脖子摇一摇：“你留我有什么用！干嘛不让我走！” 将双臂枕在脑后，汤承离饶有兴致地望着骑在自己身上的三尺小女孩：“你说你丢不丢人，堂堂一个妖精，竟然混到不能离开自己的本体，离开超过三米就会消失，走段远点儿的路还得附在别人身上。” “……能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吗？” 抿抿唇，汤承离笑意慢慢淡了下去：“你怎么作天作地都行，但不能为了叶池去祸害别人。” 萝莉鲜见他认真的样子，气焰顿时也弱了三分：“我哪有祸害别人……” “我算不算人？” “你是雪人妖——”萝莉不干了，“你哪里像个人？” “雪，人，妖。”汤承离认认真真地跟她掰字眼，“好歹也是带了个人字的。”不待她再开口，他叹了口气，正色道，“我累了，让我歇会儿。你都已经这样了，就暂时先别想着回去找叶池了，等我痊愈，翻翻魂音以前留下来的书，难说也真能帮帮你。” “各为其主，但同类总归惺惺相惜，我也下不去手害你。”翻了个身，汤承离闭上眼，低声叹息，“我自认为不是什么讨人厌的家伙，跟我待在一起，也算不得委屈你……” 句子说到末尾，已经化成了青年均匀的呼吸。 萝莉的角度望过去，他微微抿着唇，绷紧的下颚被打上了一片阴影，一半的脸庞陷在枕头里，额头上缠了绷带，散在枕头上的发丝便显得有些乱。 她就这么望着，心里突然没来由地浮起一股悲戚。 那时候她下手布局，想要将汤承离困入幻境，是因为她将对方当成了一个能力高于常人的普通人。 可得知了汤承离的真实身份之后，她心下激荡，既惮于他的能力，却又如他所说，在惺惺相惜之中带了莫名的同情。 自己世世与叶池同生同归，可无论今生发生了什么，下一世的叶池都绝不会记得。兜兜转转，来来去去，最后都只剩自己，带着那些回忆，一步一步在人世之中飘荡。 那汤承离呢？ 他比自己活得更久。 他又一个人……在人世间，孤独地生活了多少年呢？ 蓝沅嘉甫一推开宿舍门，就扑面闻见一阵不该属于正常大学宿舍的气息。 耸耸鼻子，她眯着眼睛走进厨房：“我仿佛感受到了漂浮在空气中的八角与花椒。” “你回来啦。”米晨回头笑了笑，手上的活儿却没有停。 将斜切了三刀煎得双面微黄的鸡翅倒入锅中，生抽老抽的酱汁被带得微微泛起了细小的泡沫，隐隐升出一股葱姜的香味。 见汤汁没能没过鸡翅，她拧开瓶子，沿着锅边又浇了一圈料酒。 “这是什么？” 鉴于此前年年有大批大批的人屡禁不止地使用大功率电器，n大的新校区索性在宿舍标配四人间的基础上给每间公寓都单独加了小厨房，但说到底，真正用它做菜的终究是少数。因而蓝沅嘉开学以来第一次在宿舍里见到菜，觉得新鲜得不得了。 米晨用余光瞟了一眼小伙伴，见她新奇地掀开了装鸡汤的饭盒盖子，忍不住也学着汤承离卖萌：“胖鸡崽，熟透了的。” “啧啧啧。”松手将盖子放回去，蓝沅嘉一脸嫌弃，“你闻见了吗？空气里好像弥漫开一股恋爱的酸腐气息。” 不等对方抬杠，她又迅速补了一句，“你终于放弃叶池了，我开心得想去公寓楼顶跳极乐净土。” 米晨好笑：“就那么讨厌他？” 蓝沅嘉遗憾地点了点头：“明明知道别人喜欢他，可是却既不拒绝也死活不给其他回应……还能有比‘不负责，不拒绝，不答应’更讨人厌的男生吗？” 米晨佯作思考地想了想，觉得这个逻辑完美得无从反驳，咧嘴一乐：“有道理哎。” 反正在喜欢上下一个男生之前，女孩子是永远不会觉得自己以前喜欢的男生有缺点的。 但一旦她们转移目标，就拉都拉不回来了—— 蓝沅嘉投给她一个赞赏的眼神。 “不过，沅嘉。”将做好的红烧鸡翅一个一个装进盒子里，米晨低着头开始切芹菜，“你觉不觉得，我特别好骗？” 对方想也不想：“觉得。” “……”切菜的动作微微一顿，米晨抬头看她，“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蓝沅嘉眼皮一跳：“关于汤承离？” “下午从医院出来之后，我去了一趟保卫处，跟校领导们做报告。要不是他们让我复述事情的经过，我都没觉得那天的事有那么多奇怪的地方。”葱花下锅，米晨将切成段的芹菜也拨进去，淡淡道，“我告诉他们，那天是我和汤承离迷路了才会走到小路上去，没想到恰巧遇见也迷了路还被野豺围攻的叶池，所以汤承离扶着我爬到了距离最近的一棵矮树上，让我藏好，然后自己去救了叶池，才会之后滚下山坡——我告诉他们，那时我太紧张了，视线又被树叶挡着，山崖边发生了什么事，我全都不知道。” “但是，事实上……不是这样的。”她顿了顿，微微蹙眉，“沅嘉，如果你也记得的话，那天我坐着的那棵树……至少有五米高。而且，连我都不记得我是怎么上去的。” “你相信吗？”滚过了油，芹菜升起一阵馥郁的清香，滋滋的响声落到耳畔，将她的声音一并隐下三分，“汤承离是飞上去的，他是带着我……飞上去的。” 小小的空间里一时间静默一片。 许久，蓝沅嘉干笑两声：“会不会是你记错了？原理上来说，如果你那时候精神高度紧张……” “沅嘉，我不会爬树。”米晨打断她，“汤承离那时候已经受伤了，他要怎么才能单手抱着我爬上树，再自己跳下去？” “而且……我现在才发现，很多问题一直都是明显存在的，但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们竟然不约而同地把它们自动忽视掉了。”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将自己心里隐隐的念头说了出来，“从怀黎山回来起，我就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这件事……我那天的经历很奇怪，像是在另一个世界里待了很久，可是回到现实世界，又只过去了一阵子……” 皱皱眉头，她也察觉到了自己的语无伦次，“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关于汤承离的很多事，都让我觉得蹊跷。 “初遇时我一直以为是他帮我挡住了掉下来的灯，可现在回忆才想起来，那盏灯从一开始——就是冲着他去的。是我忘了，原本坐在那个座位上的人不是我，而是他。” 屏息凝神半晌，蓝沅嘉挣扎一阵，最终还是认输一般发出叹息，“你知道的，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信。”顿了顿，“可是我觉得，汤承离他没有恶意。” “我……”还待说什么，锅里飘出一股糊味。 慌慌张张地把芹菜盛出来，米晨刚放下盘子，手机就响了起来。 “米晨。”对方开门见山，“我们约个时间见一面吧，越早越好。” 猛地听见叶池的声音，她微微愣了愣，旋即感到有些别扭：“我没有时间。” 叶池难得坚持：“我有事情，一定要当面告诉你。” 米晨垂着头把没炒焦的芹菜夹进小饭盒，闷闷道：“手机里说不清楚吗？” “米晨，你……”叶池深深吸了一口气，“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妖怪吗？”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章 那是多好的时光 汤承离这一觉睡得很沉。 他感到疲惫，却觉得自己像是有几百年没有睡得这样安稳过，不必一闭上眼，就看到穿着鲜红的嫁衣死在自己怀里的人。 不知怎么一回首，就又回到了北疆。 正逢大雪初霁，檐牙下的小铜铃浸了水，顷刻裹出一层薄薄的霜。风声掀开六角亭外的云纹罗帐，他抬起头时，入眼便是映着万里澄澈碧空的远山，山巅积着厚重的白雪，有苍鹰不知疲倦般一圈圈盘旋不断。 这样干净，这样凛冽。 便是许多年后的梦里，也未再见过。 汤承离不由得有些发愣，迟迟回过神，见身旁的鲜衣少女正放下竹简，弯着明眸朝他投来目光：“你又睡着啦。” 女孩子明媚得如同河岸渐次消融的冰雪，笑起来时如水照花，带得一树海棠都不禁轻轻抖动，漱漱落起了细小的花瓣。 她一手杵着腮，有些苦恼地伸出另一只手去抓飘到面前的花瓣：“若说是公子娶亲总囿于繁文缛节，可夜迟此去已有月余，为何就此杳无音信？” 汤承离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你说，他会不会是返程的半途旧伤复发？或者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什么危险？又或者……是他不想娶我了？”松手放了手里的花瓣，晏魂音兀自沮丧，“北疆出域，离京路途尚远，也是万水千山……这么说来，是我思虑有欠妥当了？早知如此，就该找个人随他同去。” 汤承离仍不说话，只静静望着她，眼底漾着少女背后一片澄碧的明空，尽是初春勃勃的生机。 许久，他慢慢抬起手，安抚性地落到对方低低垂下的头上。 微凉的额间蓦然贴上一片和煦的温热，晏魂音怔了怔，抬眸看他一眼，正对上青年温和含笑的眼神。耸耸鼻尖，她沮丧更甚：“是我学艺不精，你明明能生得这样好看，却连话都说不了。” 汤承离哭笑不得，徐徐拉过她的手，一撇一顿地在她温热的手心画下一个字：我。 晏魂音愣了愣，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由你去找公子夜迟？” 少女眼眸一亮，满院花木便好像都跟着活了过来。他点点头，想了想，又在她手心落下两个字：承离。 手指慢慢划过柔软的掌心，留下暗号一样的短句，却让晏魂音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公子夜迟为他取的名字，本就是许下了一个不会离开的承诺。 心下一软，她感动之余，忍不住起身抱了抱他：“谢谢你，小妖怪。” 女孩子的腰身，即使只是一刻，抱起来也软软的。 汤承离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一时间无措得连手都不知该放到什么地方。 晏魂音像是注意到了他的僵硬，放开青年的同时忍不住低声发笑：“你在北疆待得日子不算长，却也得了我的血，当是与常人无异的。北疆虽不比东都平原，却也扼守了一方通商咽喉，外间商旅来往，你该多与那些漂亮又大方女孩子们打打交道。” 少女声音清婉，入耳时划开一片虚光，一叶一叶地折成了春初梁间燕的呢喃。 汤承离愣愣地盯着她，许久，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晏魂音迟迟注意到他的目光，不由发笑：“怎么一直盯着我看？我脸上有东西吗？” 说着，便抬手去擦。 汤承离这才回神，连忙摇头。 彼时初春的阳光和自己有些慌张的反应里，他觉得，虽然那时候口不能言，但一定有一个瞬间，她是理解了他的意思的。 ——可是，你最好看了啊。 而那又都是多好，多好的时光。 铃铛萝莉小肉球在一股暖暖的气息里醒过来。 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正对上汤承离近在咫尺的脸。青年像是刚刚睡醒，眼底却闪着一片亮光：“醒了？” “又是你把我叫醒的……”抬手挠挠头，她慢吞吞从对方身上爬下去，“这回是想跳舞还是想飞？” 汤承离含笑挑了挑眉，不说话。 “……”等等，哪里不对。 “我是不是……”迟疑地走到窗边，铃铛看见了窗户里倒映的自己。依旧是三尺的身高，头上顶着巨大的红色蝴蝶结，层次繁复的宫廷风红色连衣短裙，但是…… “我有手了？”望着玻璃里清晰的倒影，萝莉沉默三秒，发出愉悦的欢呼声，“跳舞跳舞！我们快来跳支舞！我不再是一团光了！” 汤承离勾勾唇角，靠在桌边，捡着小袋子里的核桃仁往嘴里放。 “等一下……”在光洁的地板上狂欢着蹦跶一阵，萝莉像是这才想起追究原因，后退几步，狐疑道，“怎么我就睡了一觉，醒过来突然间恢复了身体？” “你难道就没有觉得……”汤承离一颗一颗地往嘴里扔果仁，“你身上流窜着一丢丢本来不属于自己的妖力吗？” 左嗅嗅，右嗅嗅，铃铛颤抖着问：“……你给了我多少？” 汤承离想了想：“一半。” 铃铛被吓呆了：“再多给一点儿你是不是就要现原形了？” “……” 她仍然难以理解：“不是……可你为什么突然，突然这么大方？” 汤承离望着手上浸在一片阳光里的核桃仁，眼角一弯：“做了一个美梦，心情好。” “那……”他突然这么热情，倒让萝莉有些不安，忍不住低头揪住自己的裙角，“那我……” “你不需要有所表示。”汤承离好笑，笑意从眉梢一路蜿蜒到眼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那点儿妖力，我歇一歇也就回来了。”顿一顿，他喃喃道，“总不能虚长你几百岁，又虚长你五尺。” 铃铛默默地在心里丈量了一下比自己高五尺的长度。 而不待她算出汤承离所说的八尺究竟是不是巨人症，对方就拦腰把她提了起来。 把她举到跟自己对等的高度，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汤承离盯着看了半天，对这种养妹妹的感觉表示很满意：“现在你也不是一团可怜巴巴的光环了，陪我出趟门，一起去吃个饭吧。” 铃铛悬在半空中，晃一晃两条小短腿：“那米晨呢？我昨天还听你说要她带胖鸡崽来。” “以后不准偷听我们说话。”佯作严肃地伸手往她脑袋上弹了一弹，但一听到小少女的名字，汤承离的笑意就还是绷不住地在三秒钟后又回到了脸上，“她说临时有些事，晚上再来看我。我躺得太久了，正好也想出去走一走。” 俊朗的青年和长相精致的小女孩，随便牵一牵手就自带了兄妹激萌的身高差，走到哪里都是风景。 所以还没踏出住院部，他就收割了无数诸如“天呐，好可爱啊，是一对兄妹吧……”“那个女孩子头上的蝴蝶结好漂亮，一步一抖哎，真是萌炸了……”“明明哥哥也很帅气啊，不知道是住在哪个科里……”——的惊叹声。 活得太久，他本也将别人的目光都看得淡然，但现下心情太好，竟连带着这些随风入耳的夸赞都显得分外悦耳。 在烧烤店二楼临窗的位置落座，汤承离窝在冬天的阳光里把肉一片一片摊开放下锅，在腾起的滋滋声里愉悦得几乎想要哼首歌。 时值初冬，即使出了太阳也未见气温回升，室内烤炉热气一起，便将窗玻璃熏出了白色的水汽。 “白色的汽！”肉还没熟，铃铛却兴奋得像是发现了新世界，兴致勃勃地放下筷子，少女心暴起地往玻璃上画起了爱心。 汤承离好笑，微微歪了歪头避开烟尘，将炉上的肉一一翻面。 “哎，那个……”一点一点地将巴掌大的爱心画成实心，萝莉却像是在推开水汽的过程里看见了什么，手停了一停，“那个人是米晨吗？” 汤承离拿着夹子的手一顿，旋即也顺着爱心朝外看去。 烧烤店二楼正对着对面的咖啡馆，隔了一条窄街，刚好能看清对面落地窗内的人。 小桌临窗，放着精致的甜点，面对面置了两把藤椅。桌前的叶池衣着简单，身体稍稍前倾，神色寡淡得一如既往，开口时却带着隐隐的严穆。 对面的女孩子靠在藤椅上安静地倾听，身形被一旁的树影遮得影影绰绰，却也能一眼就能认出是米晨。 铃铛画出的爱心像个天然的相框，就这么隔空给两个人按下快门，翩翩然地便入了画。 汤承离沉默了一下，别开视线：“吃饭。” 铃铛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一回头就从他微微垂下的目光里捕捉到了难掩的不悦，只好乖乖噤声。 烤架上烤肉换过三轮，却是他面色淡然，悠悠地打破了沉寂：“你见过叶池的第一世吗？传闻里轩朗无双的……公子夜迟。”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章 那个可疑的冰箱 “如果严格地算起来，我应该是在他死之后才成精的。”铃铛精神抖擞，答得很认真，“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事，突然想起，就随口问一句。”汤承离没有看她，声音也不带波澜，“叶池每一世的转世，名字里好像都带了个‘ye’的同音字。” 姬夜迟，明晔，叶池。 铃铛咬住筷子，皱眉思索一阵：“是吗？” 汤承离没再接话，目光有意无意从玻璃上扫过，爱心已经重又覆上一层薄薄的白雾，实心里的两道人影不知何时已经空了。 冬季难得明日高悬，他眼里窗外的世界却苍茫一片。 到底回忆难自主，几乎是情不自禁地，他想起了自己梦里没有回忆完的那个部分。 独自驭马入东都，驿道之中驰过，一格一格刻开的都是严冬入骨的冰雪。及至日暮，便尽数裹着霜积压过了肩头，一寸一寸都是冷冽。 可又有什么，能比他那时得知了公子夜迟早有未婚妻的消息更令人心寒？ 他想捧在手心里的人，将一整颗心都放在了一个不爱她的人身上。义无反顾，便是向死也奋不顾身。 “是啊。”良久，他缓缓收回目光，压下半句叹息，低低苦笑道，“就好像是有谁，百世轮回，都一直靠着这样的印记……在寻找他一样。” 千世百世，也无论如何都不愿放手。 俯仰星辰，举目河山，遑论夜昼，不死不休。 “哇——”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但真正打开饭盒时，汤承离还是吃了一惊，“这么丰盛，四菜一汤？” 清炒芹菜，红烧鸡翅，水蒸蛋，千页豆腐，还有他此前钦点的……胖鸡崽。 “对啊。”米晨笑吟吟地将汤勺递给他，“虽然你也不是第一次吃我做的东西，但菜好像确实是第一次……尝尝看？” 挑挑眉，汤承离毫不客气地开动了。蒸蛋入口鲜滑，鸡汤像是煲了很久，调料与肉的香气都被炖进了清汤里，入喉香而不腻。 他左手持着勺子将所有菜都尝过一遍，眯着眼卖乖：“芹菜有点儿糊。” 米晨嘴角一抽：“我只留下了没糊的。” 他耍赖：“那肯定是因为，我鼻子灵得异于常人。” 不待她挑眉反驳，他旋即一脸正气地迅速补充，“不过没关系，糊的也很好吃。” 米晨哭笑不得，在他吃饭的空档无聊地在病房里转悠。大抵是医院考虑到病人的特殊性，恰巧这段时间床位也不紧张，才将汤承离一个人安排在了这间小病房里。 坐北朝南，日升夕照。米晨正暗自感慨这房间的走向比学校公寓要好，视线之末就闯入了吸走她注意力的东西。 “这对铃铛看着好眼熟，我是不是在哪见过？”拿起被人随手放在小几上的铃铛，她疑惑道，“好像是上次在商场里那个女生……” “是同款。”汤承离早学会了撒谎撒得面不改色，“我上次见到，觉得好看，就在网上买了一模一样的。” “真漂亮。”铃铛迎光而照，其上覆着的暗纹便仿佛被点亮了一般，熠熠得如同将光辉都吸入了体内。此刻放到眼前，米晨有些不愿撒手，“你是在哪儿买的？店名叫什么？”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就好像无论如何，下一句都该接“你实在喜欢就送你了，大不了我再买嘛”。 汤承离眼底微动，不动声色喝完最后一口汤：“等过段时间，我右手好些了，帮你找一找链接。” 试探失败。 米晨心有不甘地将铃铛放回原位，就听这位大爷继续幽幽道：“小米，虽然胖鸡崽很好吃我现在也很满足，但是我觉得，再不让我洗头的话，我一定会憋出抑郁症……” “汤同学。”米晨在椅子上坐下，决定好好跟他讲一讲道理，“你头上的口子缝了七针，现在还没有拆线。” “原理上来说，这么大的口子，三天就能愈合。”汤承离一脸不服气地胡扯，后半句话却说得极其心虚，“医生是怕太早拆线会把它崩开，才非要等半个月的……” “今天是我们从怀黎山回来的第三天，我就假设你野营的前一晚才刚刚洗过澡，那今天也只是你没洗头的第四天而已。”米晨掰着手指头，越数越纳闷，“何况你头发那么短，又不是女孩子，不用出门见情郎，洗头洗那么勤干嘛？” 汤承离很委屈：“虽说没有情郎，但我每天都要见你啊。” 米晨：“……”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见她神色有动摇，他连忙可怜细细地二度补刀：“再说了，如果是你，裹着那么多土从山坡上滚下去，就算不洗澡，难道你不想洗个头吗？” “但是……” “我保证，我会很小心地不让水碰到伤口和纱布。”汤承离迅速接话，“走吧走吧，下午医生不查房，不会发现我不在的。我们速战速决，洗个头就立马回来。” 狐疑地瞅瞅他，米晨正对上小金毛祈求的神情，心下一软。 ……但事实证明，对汤同学这样演技超群的朋友们的同情心，往往比傻白甜堪忧的智商更致命。 直到被汤承离一路带到了他自己家，米晨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位大哥其实只是想带她回来玩。 他居住的公寓毗邻市中心，二十四层已经接近顶楼，电梯一路上行，楼梯间大片大片的晚霞也愈来愈明亮，在冬日里看起来暖洋洋的。 见房门是密码解锁，米晨有些意外：“你自己一个人住在外面？” 锁芯转动，发出嗡嗡的轻响。汤承离点点头，推开门：“我不习惯住宿舍。” “那你父母呢？” “我上大学之后，他们出国玩儿去了。”汤承离神色不改，对答如流，“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人，我就自己搬出来住了，离学校也近一些。” 话是这么说，但真正进了屋，米晨还是有些发愣。 “怎么了？”低头换了鞋，汤承离发现她站在原地，“进去坐着啊。” “理科生的审美……全都是这个样子吗？”面对一室整齐划一的黑白，米晨望着高度统一的色度，感到纠结，“配色这么单调，你不会被逼出抑郁症吗？” “我自己住，省事啊。”汤承离调笑，“不过，如果你不介意在我痊愈之后陪我去挑新的家具，我就也不介意把这些黑色的沙发和白色的桌子全都换掉。”顿了顿，他勾勾唇角，“要是你能陪着我再刷刷墙，我保证连墙上那些讨人厌的装饰几何图形都会一并消失。” “真的假的？”米晨好笑，“那我把你现在这些家具全扔了。” “当然是真的。”汤承离话语间带着点儿玩笑的意味，挑起眉来却又透着一股正经，“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 他声音低沉清澈，念起诗来极尽缠绵，最后三个字话音微转，如同情人熟稔的耳语，笑意之中平添了三分不带恶意的轻佻贵气。 明明一点儿暧昧情意都没有的句子，生生把米晨的脸都听红了。 “你等等我，我先去换件衣服。”小少女害羞的时候格外可爱，看得汤承离一时之间心情大好，“冰箱里有饮料，零食在壁橱里，要什么自己拿。” 他腿伤尚未完全痊愈，走路时强撑着风度也能看出跛，米晨望着青年打了石膏的手臂，担忧脱口而出：“要帮忙吗？” “哈——”汤承离笑意飞扬，“我是要换裤子。” 米晨扶额，捂住脸：“……当我没有说。” 卧室门被轻缓地阖上，客厅里的米晨望着门沉默一阵，起身走进厨房。 诚如叶池所说，汤承离家里真的有一个巨大的冰箱。 抬头默默地盯着角落里那个比正常冰箱要大上好几倍的冰柜，她把叶池白日里对自己说过的话在脑海里重新过了一遍，依然感到不可思议。 忍不住抬手打开柜门，冰箱里温和的橘色灯光一亮，她愣了愣，继而瞠大了眼睛。 柜门与正常冰箱无异，一格一格地放满了桃子味果汁、罐装啤酒和大盒的进口牛奶，最上面的几层，甚至还置了几盒女孩子喜欢的果冻与布丁。 但是冰箱的箱柜里面……竟然没有隔板。 不同于正常冰箱的上层保鲜下层冷冻，眼前冰箱的内部居然是一体的，箱柜里空空如也，冷冻层的寒气丝丝缕缕袅袅而上，仿佛是从地底升起，一股一股源源不断地置换到保鲜层里，扑面盖到她脸上。 米晨没来由地，觉得背上有些冷。 “大冬天的，你站在冰箱门口干嘛？”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章 放荡不羁爱抖毛 换好衣服的汤承离趿着拖鞋走进厨房，见小少女正一脸呆滞地望着打开的冰箱门，顿时哭笑不得，“吸冷气玩儿？” 米晨这才回神，连忙朝外退后一步。 “冰箱制冷器出了点儿问题，隔板上一直结冰，就送走修了。”随意地伸手拿起一罐啤酒，汤承离笑着朝米晨示意，“右手使不上劲儿，帮个忙？” 怔了怔，米晨连忙接过小罐，帮他打开啤酒的时候，却不由自主地又有些走神。 她都还没问呢，为什么他就先一步作解释了？ 就好像……好像早知道她会问什么问题，干脆早早想好答案，早一步作答一样。 曲指打开啤酒，白色的泡沫在罐子边缘争先恐后炸开一圈，落回青年手里，变作了一颗颗从喉结滚落的水珠。 ……但同样场景放到头上，就一点儿都不性感了。 面对让别人帮自己洗头还要装嫩玩儿小黄鸭的大龄多动症儿童，米晨只感到绝望。 “你不要乱动，洗发水会弄到眼睛里的。”小心翼翼地把泡沫搓开，米晨紧张兮兮，“如果不小心弄到伤口上，是不是会发炎啊？” 汤承离穿着短袖坐在没放水的浴缸里，为避免身上其他带着伤口的地方沾到水，只能像只鸵鸟一样把头探出浴缸。 将脑袋放在别人手里，鸵鸟先生愉悦地地捏捏手上的鸭子，浑不在意：“没那么严重吧。” “不过……”打匀泡沫，她皱皱眉头，“这位同学，年纪轻轻的，你有白头发了哎。” 汤承离微微愣了愣，旋即苦恼道：“学数学费脑子。你帮人洗过头吗？” 米晨神情专注，不假思索：“帮狗洗过。” “这样啊。”鸵鸟先生想了想，若有所思，“我没养过狗，但是听说那种长毛的动物都很不喜欢身上有水，皮毛一湿就会疯狂地抖毛。” “就像……这样。” 下一刻，他猛地含笑直起身，有些坏心眼地弯腰往米晨身上蹭过去。 像是早料到了他有这一招，米晨这回反应格外快，迅速往后退半步避开他，还想再退，却又担心他重心不稳摔跤，只好堪堪伸手扶住对方的头，无力道：“你这个白痴。” 汤承离若无其事地甩甩脑袋，白色泡沫顷时蹭了她满臂。 “他们说，每个男生的内心都是一个小孩子。”恶狠狠地伸手捧住他的脸，米晨笑眯眯地用泡沫把他抹成圣诞老人，“你有做过智商测试吗？我觉得你应该只有三岁。” 汤承离顶着白沫耸耸鼻子，眯着眼睛笑成桥：“耍智障的前提，得是在亲密的人面前吧？你看我在解高数题的时候，多快多准多冷酷无情呀，不就是因为我不爱它吗？” “就你有理。”揪着对方的两只耳朵，米晨凑近他的脸，毫无威严地威胁，“再胡闹我不管你了。” 看着少女近在咫尺的面庞，汤承离缓慢地眨眨眼，蓦地灿烂一笑，歪着头便朝她脸上蹭过去。 男孩子将泡沫做的白胡子蹭到米晨的鼻尖上，嘴唇有意无意地从她唇边轻轻划过，低沉的声音之中带着轻和的笑意：“你不管我的话，我就只能一个人孤独寂寞地慢慢洗泡沫了，那得多可怜啊。” 米晨来不及闪躲，被倏然消失的柔软触感碰得一愣，视线之末炸开一大片深夜中的烟花，顿时没了脾气。 空气里旋转着和煦的水汽，飘飞的透明泡沫把青年的笑脸幻化成了无数个。 好容易将汤同学打理好扔出卫浴间，直到米晨用凉水将手臂上的泡沫清洗干净，脸上发烫的红晕都还没有消下去。 一定是室内热气太重，脸才会被熏红—— 捧住脸，她懊恼地垂下头，额头抵到眼前雾气逐渐消散的镜子上。 就算是转瞬即逝的触感，也总觉得……好像很熟悉啊！这应该不是第一次了吧！ 心下一动，她又想起了白日里叶池说过的话。 从来不会撒谎的青年，坐在藤椅里犹豫了半刻，才神情微妙地问她：“听说在怀黎山那日，你和汤承离进入幻境，见到了我的前世。” ……她才不管那是谁的前世！ 重点是……如果那不是一个梦的话，那那个吻就……就是真的了？ 冷静，冷静。 低头往脸上拍了拍凉水，米晨深呼吸，走出卫浴室。 十分钟而已，那位乘人之危的同学就已经穿着浴袍，歪倒在了沙发上。 放缓脚步凑近过去，她伸手戳戳对方的脸，小声呼唤：“汤——同——学——” 回应她的，是一片均匀低沉的呼吸声。 “你睡着了吗？”米晨趴在沙发前眨眨眼，又伸爪子在对方白皙的脖颈上挠了挠。 青年皮肤很白，是男孩子里鲜见的象牙色，被浴室里的热气熏过，又微微透着一些红，落到黑色的沙发上，更显好看得不可方物。 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了一阵，米晨走进卧室，拖出一条毛毯盖到他身上。 ——然后，从他外衣口袋里掏出了那一对铃铛。 覆有繁复暗纹的铃铛，两个藻井结，一宝蓝一藏青。 确认无误，米晨将两个挂坠收进背包。 “米晨。”叶池将时间拿捏得分毫不差，正好在这个空挡里打电话过来，“你拿到铃铛了吗？” “我……”转眼看了看沙发上沉睡的汤承离，米晨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打开门，“拿到了。” 跨出门槛，在缓缓落下的大门之外，她听到了密码锁重新上锁的声音。 ——在空寂的夜色里，孤独地泛出难言的凉意与失落来。 把目光从大门上缓缓挪开，她轻轻舒一口气，按下电梯。 却是按钮甫一点亮，米晨就感受到身后传来一股奇异的力量——强大的，不容置喙的，难以形容的。 “你是米晨？” 女生柔媚的嗓音落到耳畔，米晨心下一惊，却是实实在在地感到有一股力量，迫使她僵硬地转过身去，与那人对视。 眼前出现的女人肤色凝白，身形纤细，欧洲风的洋装层层叠叠，黑色的荷叶袖边缀着同色蕾丝花边，黑色卷发落到胸前，正正地印开一朵蔷薇花暗纹，衬得那双玫瑰色的眼瞳愈发魅惑。 “你是米晨？”见她不做声，女人歪歪头，又问了一遍。 米晨立在原地，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不知为何动不了。 见鬼……叶池不是告诉她，铃铛精是个萝莉吗！这种风情万种的女人也能叫萝莉？是叶池瞎，还是他们两个对“萝莉”这个词的理解不一样？ “啧……”挑挑眉，女人伸手慢慢抚上她的面庞，“怎么有胆子把我从汤承离身上偷走，现在连句话都不敢说了？” “你……”看着落在自己脸上的深黛色指甲，米晨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不由自主地颤抖，“你是叶池口中的肉球吗？” “肉球？”女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乐不可支地反问，“你看我长得像个球？” 她的声音极其尖细，自蕴着一股穿透力。米晨想捂耳朵，双臂却重逾千斤，竟连手都抬不起来。 “虽则这一世你傻是傻了点儿，但生得也不算差。”女人缓缓凑近她，妖魅地笑道，“只是不知你身上这血，是否也如千年之前的‘那个人’一样……” 女人声音娇柔，呵在耳畔又平添暧昧。下一刻她指尖一转，米晨下意识闭上眼睛，就觉脖颈之间一阵刺痛，竟被她生生用指甲划破开来。 “你……”心下惊惧，米晨动弹不得，背上冷汗涔涔，“你要做什么？” “带你走呀，小姑娘。”女人明眸微眯，指尖蘸着她的伤口舔了舔血，玫瑰色眼瞳里的笑意流光溢彩，“你把我带出来，不也是想跟我一起离开这个地方吗？”一路向下，她把手滑到米晨腰际，“一起去……见你的叶池小哥哥。” 话落，女人手臂一个用力，便轻而易举揽着米晨离了地。 眼见自己就要被人带着从二十四层楼的窗口飞出去，米晨抖着手闭紧眼，却在碰到窗户之前，被另一股巨大的力量弹了回来。 “放手。” 狭小空间内的时间像是有一刻静止，青年的声音从背后传出，却像是自万古洪荒之前送回，冷静而漠然地，带着滔天的威压。 米晨一喜，发现自己能活动了，立时转头去看他，见汤承离一袭白色浴袍，正负手赤足朝这边走，连忙挣扎着要逃离陌生女人的桎梏。 “呀……”一手收紧落在米晨腰上的力道，女人另一只手食指微屈地落到唇畔，故作惊奇道，“米晨给你下了那么大剂量的安眠药，你竟然这么快就醒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章 一言不合就跳楼 米晨脸色一白，手上掰她手臂的动作顿时也停了下来。 “关你什么事？”汤承离极不耐烦，一边款步朝这边走，一边皱起好看的眉头，“没有人教过你，不要在别人家门口这么放肆，撒泼也离得远一点儿吗？” 女人耸一耸眉梢，浑不在意：“杀生有损修为，你既然迟迟没对那个白痴肉球下手，就定然也不敢……” 她话没说完，汤承离就提气迎面挥来一掌。 往旁侧一滚，堪堪避过那阵罡风，掌风正正击到身后楼梯间的窗户上，大块玻璃应声而碎。 “你玩儿真的？”女人有些意外，手指重又攀上了米晨的脖子，指甲在刚刚的伤口上长长地划出一个十字，“我只是想借点儿血而已，你连这都不愿意给？” 米晨被她指甲刮得倒抽冷气，看得汤承离眸色一暗。手中白光一闪，方天戟的矛头便快而稳地落到了对方脖颈之间：“我再说一遍，放手！” 他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仿佛是无尽威压带着浴袍的衣袂在无风自舞。化形的方天戟，因怒气而泛白的骨节，将俊美的青年衬得宛如天神。 青年握着方天戟一步一步逼近窗口，女人却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明眸一转，捏着米晨的腰，一个转身就提着她坐到了窗口上。 公寓楼临街，二十四层的高度能俯瞰小半个城市，浸着背后传来的夜色凉气，米晨不用回头看，也能想象出楼下街道上的车水马龙。 “你太小气了。”不待汤承离发作，女人挑挑眉，已经笑吟吟地松开了落在少女腰间的手，“那大家就都别要咯。” 重心一歪，米晨就这么像个物件似的被抛了出去。 “米晨！”眼睁睁地看着女生一脸惊恐地从自己面前坠楼，汤承离眼底一紧，一时间顾不得女人趁乱在眼波流转间落到自己胸口上的掌风，目眦欲裂地回击过去的同时，整个人都跟着扑进了夜色里。 米晨连声尖叫都来不及发出。 她的脑子空白了几秒钟，眼角的余光好像在短短一瞬里晃过了万家灯火，但眼前视线对焦处，又是实实在在地，只看到了青年焦急的脸。 赤足而行，随他一并跃下窗的青年，有一双盛尽了暗夜流光的眼。她看着他黑色的短发在跳下楼的瞬间融入无边的夜幕，然后一寸一寸地变长，一点一点地变白。 “汤……”稳稳当当落到对方的怀里，米晨迟钝地怔了半晌，才把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重力加速度赶走。 冬季的夜总含着无边的凉意，高悬的寒星从头顶一路蜿蜒到遥远的天边，落到了山的另一边去。环抱着城市的群山如同深夜里蛰伏的巨兽，黑影从远方映入瞳，融着交叉的道路之中的橘色车光，最终都落回了青年的眼底。 汤承离抱着她悬在半空中，浴袍松松垮垮地露着大片胸膛，银白色的长发垂到腰际，划出优雅的弧线。 星月万千，他眼底收纳着一整个宇宙。 米晨愣愣地望着他，几乎忘记呼吸。 “该死……”咬着牙将胸口翻涌起来的腥甜压回去，汤承离抱着她徐徐落回楼梯间，担忧地望向她，“你没事吧？” “我……”月光从他背后倾泻下来，米晨抬眼间正对上他眼底幽蓝的巨鲸，带着些慌张地别开视线，“我没事。” 汤承离有些疑惑，低头看见垂落到自己胸前的白色长发，微微一怔，眼底旋即无措地浮起三分慌乱。 “你脖子受伤了。”抿了抿唇，他重又把她抱起来，却不是商量的语气，“先跟我回去。” 米晨垂着头不说话，直到被抱着放到沙发上坐下来，才犹豫再三，在刺目的灯光下迟迟发问：“汤承离，我给你下了至少能让你睡上两天的安眠药，为什么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度过危机之后倘若细想，就知道他是在装睡。 所以她偷偷拿走那对铃铛，他必然也是默然地看在了眼里的。 攥紧沙发的边缘，指甲嵌进布料，米晨整个人都在微不可察地发抖。 这个人，到底为什么…… 疏离又生硬的语气，让汤承离拿药的手稍稍滞了一滞。良久，才慢慢叹出一口气。 他确实是在装睡。 他那时候是抱着手站在她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专心致志将药打进啤酒罐的。 明明不喜欢冬天喝冷饮，他却实在太喜欢她专注的神情，联想力又总在这样的时刻里格外丰富，明知她是在一心一意地给自己下药，但落入眼里，却还是在脑海里勾勒出了她认认真真向人示爱的样子。 万千风华，念念倾心。 少女总是清澈娇憨，便几乎让人情不自禁地主动靠近，也就不得不卖面子去尝一尝。 “也亏你能想出这么笨的办法。”慢慢阖上药箱，汤承离叹息，“安眠药要是对我有用的话，我早自杀了。” 拿着棉签徐徐步至少女面前，他俯下身，低缓地说：“你都不知道，一个人活这么久，有多无聊，多没意思。” 说着，便伸手去碰她的脸。 冰凉的触感落到脸上，米晨一惊，低着头向后躲开了他的手。 落空的手悬在半空，保持的依然是最初温和的姿势。 “米晨……”眸光一暗，他收回手，起身在她旁边坐下。 然后，伸手抱住了她。 米晨一愣，发现自己又动不了了。 “同样的招数，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会用，我就也会用。”她的伤口落在右颈，他偏偏要坐在左边，将她环在怀里，才慢悠悠地拧开紫药水，“我跟她一样，是妖怪。” 青年的鼻息很轻，隔得近了，能闻到他身上衣柜里熏香的低沉暗香。 米晨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她不是早就知道吗？就像叶池所告诉她的那样……汤承离，是一个活了两千多年的妖怪。 可是此刻听他亲口说，她竟然还是会…… 想要逃离。 “听说这玩意儿有一点蜇，但你们的药我平时用不着，家里也就只有这个，你忍着点儿。”微微歪着头，他轻而缓地用棉签蘸着碘伏往她伤口上擦，话语带着热气往她面前扑，“你可能不知道……哦，怪我，我也没跟你说过。” “像安定这一类的药，对我没什么用的。只要不是致死的毒，我吃着都是一个味儿。”顿了顿，他嘴角意味不明地一咧，自嘲道，“致死的毒也吃不死我，但我能尝出不一样的味道来。所以如果不嫌弃，你留着我，以后还能帮你试毒。” 米晨终于忍不住抬眼去看他。 目光交汇，他的眼底有只游弋的巨鲸，盛着满目深情。 空间之中沉寂许久，他慢慢露出苦笑：“我是因为一个意外，被人创造出来的怪物。” 低下头，他把额头抵到她的肩膀上，痛苦地问，“但是，你可不可以不要怕？” 沉默的时间里，时钟分针跳动的声音落到耳畔，一声一声都是空寂。 她从来不知道，他那样看起来好像对什么事都游刃有余的人，也会用这样的语气，卑微地发出祈求。 可是——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米晨闭上眼，许久，才听见自己清冷的声音：“……对不起。” 汤承离低着头，喉结滚动了一下。下一刻，便松手放开了她。 然后，他垂着眼捡起沙发上的棉签和碘伏，一并扔进了垃圾桶。 “现在太晚，已经凌晨两点多了。”青年背对着她，声音清清淡淡，“你一个人回学校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不……不用了。”米晨咬一咬牙，别开视线，“叶池在楼下等我。” 青年的身形一僵，将拿外套的手又收了回去：“……那你路上小心。” 一直到她走出门，他都没有再回头。 站在楼下沁凉的夜风里，米晨抬头看身后巨大的公寓楼，独独二十四层还燃着温热的橘黄色灯光，像深海里漂浮的航标，在周遭的一片黑暗里格外注目。 她想，自己果然是一个混蛋。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章 谭言泽重新上线 天气在进入十一月之后陡然阴霾起来。 清晨一下雨就会起雾，教学楼的走廊半开半闭，白烟一起，倒如仙境一般，让人一时间分不清是雾是霾。 这种日子里，米晨变得格外慵懒。 握着热水杯恹恹地窝在最后一排，刚打过上课铃，她就开始计算下课的时间。 正昏昏沉沉地垂着脑袋盯着手机屏幕眨眼睛，手机上突然弹出一条消息：“数学系系草找你，在门外呢。” 米晨一个激灵，抬起头才发现发消息的同班女生坐在后门门口，正朝她使眼色，只是自己这个角度，巧妙地看不见门外的人。她连忙打字回去：“哪个系草？” “叶池啊。” 米晨顿时又蔫儿了下去，额头无力地磕到课桌上：“……行，谢谢。” 盯着屏幕发了会儿呆，她点开叶池的对话框，打下一行字：“别再找我了，我不想回去找汤承离。”想了想，又删掉，只发了四个字：“有心无力。” 叶池难得地回消息飞快：“不为那个事，下课一起吃个饭？” “……我约了人，下次吧。” “那晚上？” 米晨扶住额头:“叶池，我不想去。” 他难得宽容:“没关系，以后有机会再一起出去玩。。” 米晨不置可否，抬眼再看，投射在后门玻璃上的颀长人影已经消失了。 她握着手机，垂下脑袋。 一直熬到两节连堂的课间，坐在前排的蓝沅嘉抱着课本跑到她身边，捅捅她：“喂，你怎么了？一直病怏怏的，问你出了什么事，也不告诉我。” 米晨眼神飘忽地顾左右而言他:“沅嘉，我好想谈恋爱啊。” 小伙伴一乐:“新鲜死了，看上谁了？” “谁都行。”她闷闷道，“随便来个人……” 转移一下注意力都行啊。 “嘿，朋友，打起精神来。”捧住对方的脸，蓝沅嘉捏捏她的耳朵，“下节课轮到你演讲了，你知道吗？” “演讲？” 蓝沅嘉嘴角一扯：“……你该不会忘了？” 等等—— 米晨回忆倒流。n大的大一多设了一门古诗文鉴赏，为了鼓励学生们自学，将每人多媒体讲解一首古诗也列入了平时分的范围，顺着学号向下点，一节课一个人。 “……这这这么快？”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件事，她大惊失色，“怎么就轮到我了？没人跟我说……” “老师从上个星期说到上节课。”蓝沅嘉满目同情地打断她，“她一直在提醒你做ppt，你也三次都点头了，表示没问题。” 米晨痛苦地捂住脸，觉得自己一定是还没睡醒……不，一定是一直没睡醒，才会云里雾里地做了那么多自己都没有意识的事。 “还有两分钟上课。”促狭地瞅了小少女一眼，蓝沅嘉看穿了她踌躇着意欲逃课的企图，“你用一分钟的时间求求我，说不定我还能给你支个招儿。” 米晨太了解她，这话言下之意就是“我早料到了你会这样所以我早早帮你准备好了后路”，所以她直接起身鞠了一躬:“谢谢爸爸，大恩不言谢，我记在心里。” 蓝沅嘉好笑，把自己的优盘拿给她，轻声叹息:“小米，没有谁会一辈子在谁身边。” 他们说，一个人倘若太娇纵太无忧，大抵是被娇宠坏了。总归是要背后被许多人同时爱着，才能肆无忌惮，也才敢习惯性地去依赖身边的人。 只要不离开，便永远不必长大。 米晨眸色微动，上课铃响了起来。 这些年跟蓝沅嘉待得久了，对方不动声色一本正经地扯淡的功夫，米晨没学着八分，也沾带着领走了四成。因而即使从未看过ppt，眼下她也敢站在讲台上深吸一口气就照本宣科，假装自己是侃侃而谈。 只是把优盘放到电脑上看，才发现这样巧合，ppt里放着的，竟然正是宋祁那首《玉楼春》。 米晨微微愣了愣，继而不由自主地跟着ppt上的文字读。 东城渐觉风光好。縠皱波纹迎客棹。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词的上片讴歌□□，写明媚的春光，是一幅充满生机的早春出游图……”读诗念词讲究心境，可眼下的词句看得她心乱如麻，接连着过了几张幻灯片，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闹‘字将烂漫的春光描绘得活灵活现，呼之欲出……”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 视线末端也慢慢开始发白，像是窗外的雾气都跟着散进了教室里。 轻盈的，柔软的，缱绻的。 青年在自己耳畔笑意轻和地念出的句子，仿佛就是昨日里才刚刚听到过。 “既然总是抱怨人生短暂欢愉太少，我们又怎么能因为吝惜千金而轻视……轻视……” 轻视那些难能的欢笑呢。 像是被人拥抱住，热气印在颈边，对方笑得轻快又亲昵——小米呀…… 只是再一眨眼，身侧的雾气便融着青年的脸，一并消隐了。 她握着扩音器抬头，看着阶梯教室里一片模糊的人脸，眼睛突然开始发涩。 她得承认一个事实，汤承离消失了。 ——或者应该再加一个定语，是“从她的世界里”。 她怀了别扭的心思，再没有去蹭过数科院的课。而眼眸里藏了大海的青年，也再没有刻意地在她身边出现过。 甚至自那日离开医院，他就没有再回去过。医生查房时蹊跷于他的离去，打电话问到学校，得到的也是“他说有急事回家一趟，学校这边也请了蛮长一段时间假”的答复。 她知道自己不该感到失落。 但这样的心情与那时候明知叶池不喜欢她她却也不由自主想靠近一样，都是挡不住的。 独独不同于叶池的大概是，这一次——是她自己放弃了。 米晨出神得太久，一片静默之中，坐在讲台下的老师也露出了疑惑的神情，许久，忍不住轻轻低咳一声。 理智瞬间回流，匆忙回过神的同时，她也不由得为自己的大意感到抱歉，耳根微微红了起来。 甫一将视线收回到屏幕，米晨刚要开口，余光之外便捕捉到一抹疾步自门外走过的光影。 即使是飞快的步伐，也依旧是颀长的身影，如林间竹一般的风姿。 她呼吸一滞。 全世界的钟在同一刻被抽走电池，秒针纷纷软绵绵地停止了抖动。 阳光，空气，水，这个世界上我所能想象得到最美好的东西—— 在失去之前，总是感受不到他们的存在。 时间长了，连拥有都会忘记。 “……汤……汤承离！” 可我从来不想，让“被你喜欢”这样美好的事，也变成习惯。 冬日里雪后的艳阳，劫后余生贪婪的呼吸，碧海蓝天澄澈的汪洋——你是比那一切美好，都更加耀眼的存在。 走廊上仍有白色的雾气在兀自飘散。 身形挺拔的青年穿了正装，深色西装整洁笔挺。少女气喘吁吁地拽住他的衣袖，在周围其他人或惊诧或微妙的神情里微微弓下身，努力调整呼吸。 微风骤起，将烟雾一丝一缕地，都缠绕到了两个人一牵一扯的袖口上。 时间恢复了流动。 青年回转过身，低沉的语音中带了些讶异:“同学？” “汤……”听到他的声音，米晨一怔，继而抬起头，正对上对方英挺的眉眼。 松树一般的青年，左眼角下方隐隐落着一颗泪痣，像谁在千年之前留下的一个梦。 “对……对不起。”米晨连忙放开他，仓促道歉，“我认错人了。” 立在一旁的助理随他停下脚步，闻言，含着几分疑惑的眼底慢慢浮起一股嘲讽的笑。 又是一个撞上门来的。 “没关系。”青年却不甚在意，抿抿唇，礼貌而疏离地颔了颔首。 视线交汇，米晨又是一愣。混沌的脑海中像是有什么碎片飞快地掠了过去，未及捉住，她便脱口而出:“那个……请问，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你看起来很眼熟。” 青年一乐，饶有兴致道:“下一句话你是不是要问我，或许在前世或者梦里？” 助理眼底嘲讽更甚。 这些年她也算见多了形色各异的女孩子，稍有姿色，便都不约而同地揣着奇异的自信来千方百计地设计偶遇，幻想徐燕则能对她们青眼有加。 米晨张了张嘴，还未组织好语言，对方就被助理轻声拦下:“燕则，时间不早了。” 隔着缭绕的雾气，徐燕则挑了挑眉，遥遥朝她点点头，以示告别。 从雾气里走出来的青年，又重新回归到了雾气之中去。 米晨呆呆地在原地立了许久，却是待人都走远了，才迟迟想起来—— 刚刚那个人，是不是长了一张，跟幻境里的谭言泽如出一辙的脸？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章 别老听鸡汤胡扯 “我不管，反正你得给我一个正常的理由，解释你今天上午的逃跑。” 午餐时间，兜兜转转逃不过被蓝沅嘉揪着问问题。 米晨苦笑:“因为我活在梦里……” “少来。”蓝沅嘉撇撇嘴，眼瞳深处带着笑意精光微闪，“快告诉我，你今天上午那急匆匆的，是在教室门口看见了谁？” 那动作那神情，若不是看见了百年一遇的美少年，都对不起她今天上午匆匆忙忙帮忙向老师编造出的理由。 “我……”米晨有些头疼，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自那件事过去了一星期，汤承离风平浪静地没有再出现，她也没有再向蓝沅嘉提起任何相关话题。 那天米晨凌晨三点才回到寝室，蓝沅嘉向来是聪明的人，比任何人都更能看懂她的失魂落魄。索性她不说，她便也没有再问。 但眼下…… 屈指扶住鼻梁骨，米晨叹息:“是我认错了人。” 未待对方再问，她接着说道:“门外路过的是一个西装男，我听到他的助理叫他‘燕则’。” 蓝沅嘉知道自己现在不便深究，眼睛一亮，索性将注意力也靠了过去:“燕则？哪个燕则？徐燕则？” “我……我不认识他。”米晨挠挠脸，努力回忆，“我只记得，他的左眼角长了一颗泪痣。” “那就是他了！我的天，”蓝沅嘉微微愣了愣，方才的故作好奇这时候真成了诧异，“你在走廊上遇见了徐燕则？” “应该是吧……”在食堂里谈论一个自己并不认识却好像很出名的男孩子，让米晨莫名感到尴尬，“他很出名吗？” “你是真的活在梦里。”蓝沅嘉好气又好笑，“徐燕则哎，我们学校研三那个之前因为参加一个选秀节目出名的学长，传播学院的院草，听说他演男二的电视剧马上就上映了。”顿一顿，“他平时不在学校，这一次是回学校来做讲座的，宣传单我前几天才给你看过，这么快就忘了？” 想着记忆里那个为明晔推木轮椅的丰神俊朗的青年，米晨不由得有些出神。 解决掉盘子里最后一棵花椰菜，蓝沅嘉满足地收起托盘:“下午没课，我们去花鸟市场买个鱼缸吧。” “怎么突然想买那个？” 蓝沅嘉哭笑不得:“你怎么了？你昨天才跟我说，从怀黎山带回来那两条鱼一直放在盆子里也不是办法，要寻个空档去买个缸的。吃什么了你，记性突然变这样？” “我……”敲敲脑袋，米晨有些抱歉地打起精神，“走走走，去买缸。” 午后出了太阳，雾气连带着霾都散尽了。冬日的阳光虽不炽烈，却也实属难得，日光柔柔下彻，照得玻璃缸内一尾一尾的鱼都懒洋洋的。 趴在玻璃上，米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鱼，看它们吐泡泡。 蓝沅嘉看了半天鱼缸，发现她还站在原地不动，便也凑过来，跟金鱼大眼瞪小眼:“你是不是见这儿这么多卖鱼的，突然想再多买两条鱼回去养？” 米晨摇头:“怀黎山带回来那两条鱼太小了，会被吃掉的。” “吃掉就吃掉吧，你看人家卖的鱼长得多好看，汤承离送你的那两条，一脸营养不良相。” 听到这儿，终于才后知后觉知道她是故意的。米晨忍不住叹息:“听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钟，那它们之间如果发生了什么不愉快，是不是也转个身就能和好？” 在鱼缸的这一边还气鼓鼓地用鱼的语言说大家要老死不相往来，摆摆尾鳍游到缸的另一头时就又成了初见的小伙伴，又能吐着泡泡做自我介绍，拉拉彼此的鳍就成了相见恨晚的好朋友。 蓝沅嘉笑吟吟:“闹别扭啦？” 米晨挑眉，不说话。 蓝沅嘉笑了:“别听鸡汤胡扯，鱼聪明着呢。何况，如果爱恨纠葛转身就忘，于它于别的鱼，都太残忍了。” 隔着一层玻璃，水中的金鱼抖着尾鳍摇晃身上的水渍，瞪大圆滚滚的眼珠。 “小米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说，多情的人最绝情。”屈指戳戳玻璃，蓝沅嘉一边逗鱼一边说，“人既食五谷，便嗔痴欲念，多多少少都是有的。没点儿脾性倒像算不得活，大度是另一回事，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用肚里撑船去解释‘大事化小’。” 米晨一愣:“比如呢？” “比如如果踩了别人的痛脚或是伤到了别人的心，就绝对是不能用‘对方不够宽容’去为自己做开脱的。”大眼睛金鱼吐两个泡泡，悠哉悠哉地游远了，“而且相比起陌生人的恶言，‘在意的人’的看法永远都更重要。被喜欢的人排斥，会打出双倍掉血的效果。” 假山里的小黑鱼很喜欢隔壁住在珊瑚里的小红鱼，彼此一直相安无事其乐融融。直到有一天，小黑鱼被别的鱼欺负受伤了，它很难过，但小红鱼一直站在它那边帮忙照顾，小黑鱼就觉得自己是因祸得福，摆摆尾巴又变得很开心。可是后来小红鱼听信谣言也孤立了小黑鱼，小黑鱼这次无病无痛也自伤三千，血槽清零，倒地不起。 虽然在鱼的世界里这是一个肯定成立不了的记忆悖论，但米晨仍有些恍然。 在叶池的说法里，他是因着自己体质特殊，才一直将养着那铃铛精。况且铃铛成精晚，又无人点拨难成气候，汤承离却不一样。 叶家是近代才入世经商，上溯几代也能称得起世家，颇存着些祖宗留下来的精怪述异志，零零碎碎不成册，便也没有流传开来。 但记载的那么些玩意儿，纵有捕风捉影不能全信，却又有些不能不信。 生在天下共苦，争乱不休的年代，册子里载着的汤承离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玉面修罗。 只这一妖之力可御千军万马，又焉能不令人惧怕？ “哎呀哎呀，扯远了。”蓝沅嘉转个身，把飘远的话题扯回来，“赶紧去挑个可爱的鱼缸，冬天天黑得早，我们早一点回学校。” 米晨刚想点头，却是一抬眼，就隔着这汪蓝色的水纹，看到了鱼缸另一头的青年。 时已入冬，俯首凑近玻璃的青年穿着简单的深灰卫衣，外套了件休闲式的长袖，身形挺拔，风姿如松，棒球帽下眼角落了颗泪痣，薄薄的唇微微上扬，勾着轻松的笑。 米晨错开那片水痕，试探性地往外走了几步：“徐燕则……学长？” 话出口的同时，她几乎确认了，自己没有认错人。 她不会认错，那个跟谭言泽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应声直起腰，对方远山一样的眉毛朝上一挑，显然也认出了她：“是你。”顿了顿，又笑道，“这回想起我是谁了？” 米晨眼皮一跳。 仿佛天下谁人不识他一般——这样倨傲的语气。 “是啊，大名鼎鼎的燕则学长。”她眼神一转，“今天上午你走得匆忙，我都忘了向你道歉……我有位许久不见的朋友，大概也是他平日里装束辨识度不高的缘故，我今天一不小心就将你认作了他，真是不好意思。” 她将语气装得诚恳，徐燕则听出言下之意，一时间好气又好笑：“那你看看，我的脸辨识度高不高？” 米晨故作没有听懂，无知地瞪大眼睛，当真踮起脚凑近了去看他的脸，却是还未触及他眼底越积越深的笑意，就被身后一道不悦的女声打断了：“你在干什么？” 细高跟加快步伐踩在溅了水的地上，声响入耳，依旧清脆异常。 “燕则。”来人一手提着装在塑料袋里的两尾圆眼睛金鱼，另一只手亲昵地挽上青年的手臂，弯着明眸娇笑着发问，“又被粉丝认出来了吗” 下一刻，目光有意无意从米晨脸上扫过，落地划出一道激光。 米晨连忙后退一步，避开她投来的嫌弃的眼神。 稍稍将回忆倒流一点点，凭着来人这把娇柔的嗓音，她记起这是徐燕则的助理。 想起这层身份，她一时之间又很稀奇：徐燕则降低自我辨识度不就是为了低调行事吗，他这助理妆容精致，卷发及腰，连指甲都打理得那么细致，明明就浑身都散发着一种“我最美了你们快看我快看我，旁边这个人是我的男朋友，他也超好看的你们快多看他几眼”的迷之气息吧？ 徐燕则说：“是学妹，今天上午见过的。” 杨荨把目光偏移回去，正对上米晨微妙的神情。她认定了眼前人必然是费尽心机地在安排与燕则的每一场偶遇，厌恶之余，却又不得不振起神色和和煦煦地打官腔：“过几天燕则就要回n大做讲座了，到时候会有粉丝后援会在现场送燕则的周边，你可以等散场之后拿手幅去找燕则签名的呀。” “现场会有粉丝后援？”蓝沅嘉循着声音走过来，正听见她最后一句话，愣了愣，“为什么没有跟我们说过？”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章 妹控家的瓷娃娃 杨荨秀眉一皱。 蓝沅嘉顿觉失礼，连忙抱歉地笑笑，上前补上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团工委的学干，我叫蓝沅嘉。” 说着，她朝她伸出手。 纵然杨荨是仗着别人水涨船高，眼睛却也长在头顶上，对伸来的手看也不看，娇软的笑脸里掩不住高傲。 好在蓝沅嘉也不是没见过这阵势，心下暗自好笑，面上大大方方地又将手收了回去：“我负责这次讲座的嘉宾对接，最早开始做前期宣传的时候，与杨小姐是在办公室里见过一面的。” 杨荨眉头微舒。 可能是见过的吧，反正小虾小蟹都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也不值得她记得。 “刚刚听您说，现场会有粉丝后援发放周边？”蓝沅嘉正色，继续道，“徐燕则学长的讲座设置在音乐厅，室内至多仅能容纳六七百人，倘若加设粉丝后援，很可能会因为拥挤而造成安全问题——距离讲座只有一个星期了，届时具体有多少后援团的粉丝会到场，以什么样的方式发放周边，我们都希望您能先同我们商量清楚。”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什么也不告诉我们。 杨荨一怔，撇开目光：“那是当然。” 米晨有些好笑，抬眼看见徐燕则正用无奈却不含苛责的眼神望着杨荨，心下一时又有些难以言喻。 大明星永远是赶时间的。 不管是徐燕则真的有事还是只是杨荨单纯地不想多待，两人都是切切实实买完鱼就走了。 望着离去的两道背影，米晨问：“他们两个是情侣吗？” 蓝沅嘉不置可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拿到的资料里，徐燕则是单身。” 做讲座之前，主办方总归须得先记住嘉宾的资料，记得徐燕则喜欢什么水果不喜欢什么花都是基础，因而她记忆里会有这条，也并不奇怪。 “那就是地下恋情吧。”米晨似笑非笑，“帅归帅，这位学长的审美，倒真让人不敢恭维。” “你好像对他这位助理意见格外大。”蓝沅嘉打趣，“听说凡是喜欢徐燕则的女孩子，都多多少少有点儿不待见杨荨。” 岂止是对杨荨意见格外大。米晨哭笑不得，明明长了同一张脸，她却觉得，自己根本没法把眼前没品又自大的明星和记忆里丰神俊朗的谭言泽联系到一起。 诚然她是怀了微妙的心思，徐燕则跟叶池的羁绊几辈子都缠在一起，她作壁上观，无缘窥见全貌，便对这一世的徐燕则格外感兴趣。 这样顺藤向下寻，就好像……也能找到汤承离漫长的过往一样。 想到他，她又忍不住叹气。 偏生叶池这人，如今是既说不得，也想不得。刚在脑海里匆匆过了道名字，他的电话就鬼使神差地掐着点儿打了过来，语气焦急得甚至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米晨，我求求你……求你去找一找汤承离，好不好？” 掰着指头数一数，这是米晨认识叶池的第十五个年头。 在幼儿园的时候，扎着羊角辫的小小米愤慨地指着拿着一堆玩具又不跟其他小朋友分享的小小池，扯着老师的手发出控诉：“就是他！他自己拿了好多玩具，都不给我们玩！” 老师对叶家的公子很是有耐心：“小小池，为什么不跟其他小朋友一起分享玩具呀？” 长大之后得了面瘫的小小池，在那时候就初露端倪，高冷地抱着长颈鹿玩偶，头也不回地冷哼：“我要留着给妹妹！” 后来一起上小学，小学生奥数像病毒一样四处流窜，米晨自认没天赋，也甘于在考试时咸鱼一样地抓瞎，偏偏那时候座位不知道怎么分布的，叶池隔着过道不坐她左手边就坐她右手边，每次她对着卷子抓耳挠腮，不过须臾，就能从余光里看见面无表情起身交卷的人。 非常潇洒，非常招人嫉妒。 所以几次三番之后终于有人按捺不住，自诩正义地把叶池给举报了，由头依然是老套的作弊，因为不需要什么证据。 传说中的那一年，三月里太阳就格外炽热，连学校里从没缺过水的人工湖都几日见了底，空留一众锦鲤半死不活地在泥淖里蹦跶。 传说中的那一年天现异象，传说的主角神色淡然地坐在校长面前，当着教务处两个主任的面，用正常人五分之一的时间做完了所有的奥赛题。 ……并神不知鬼不觉地往那位匿名举报他的同学课桌上写了一句话： “只有废物，才会一直把时间耗费在这种诬陷别人的事情上。” 后来米晨才知道，叶公子娘胎里带来的那点儿潇洒在另一个女孩子的世界里被瓦解了，所以才没撑着他说完那后半句话：“我跟废物不一样，我妹妹住院了，我要去照顾她。” 再到后来，米晨跟着他考进了同一所初中，中学的高中部和初中部同属一个校区，总有高年级的男生跑到初中部坑害懵懂无知的小学妹，大家都猜颜引是承了叶家的优良基因，才会生得那样漂亮，一入学就有人递情书。 事实证明颜引不仅承了颜值还承了风度，连拒绝的话都说得很委婉，从不当众拂人脸面。 但总有人给脸不要脸，开学第三个月，她就被一个捧着花告白的学长带人堵在了教室门口。 ……后来该学长及其兄弟们都再也没有在初中部出现过。 据传闻所言，那日眩目的日光里，该男以三对一也仍然落了下风，被叶池一拳就打歪了鼻梁骨。不待他反应过来，叶公子已经深藏功与名地转身离开了。而戴着白手套的管家上前一步，毕恭毕敬地鞠下一躬，向他递上了出国整容的机票。 再再后来米晨又跟着他考进了同一所高中，叶公子天生是光源，家世外貌成绩样样都接近满分，自然多的是喜欢他的女孩子。 姑娘们过了红着脸偷偷塞情书问能不能交往的年纪，也学会了投其所好，更有甚者，直接从他妹妹那儿下手。 颜引脾气好，对姑娘们托自己转交的情书花束巧克力都和和气气不加拒绝，这事儿传到叶池耳朵里，他把每一个找过颜引的人都不动声色地拖进了黑名单。 理由是，你们明明都知道小引身体不好，还让她转交礼物，平白增添她书包负重，安的又是什么心？ 所以事实上，米晨从小就知道，叶池一直有个瓷娃娃妹妹，生得煞是好看，可惜先天不足，是个弱柳扶风的娇美人儿。 叶池疼她，疼到疯魔。 如果妹控是犯罪，他一定罪无可赦，早被判了死刑。 但退一步想想，她觉得自己以前的行为放到别人眼里，大概也是喜欢叶池喜欢到了疯魔的。 不过现在要自己说的话…… 扶一扶眼镜，米晨一边挑果篮一边想，与其说是喜欢，倒不如说是个遥不可及，却能让自己有向上的动力的目标？ “老板。”指指架子上的果篮，她说，“我要含着个寿桃的那个，对，就是蝴蝶结带子上写了‘长命百岁’的那个。” ——如果一向对什么事情都不在意的叶公子哪天突然火急火燎为什么事着急得不行，那原因无他，必然是源自他的宝贝妹妹。 这是她这么多年总结出来的铁律。 因而搁下电话，她压根没想着会不会是汤承离出了什么事，叶池让她赶紧去见他最后一面，而是出门买了个探望病人的果篮，直接打道进了医院。 事实果然也没辜负她的猜想，叶公子的确在这儿，他兜兜转转心心念念，直到最后都逃不出“颜引”两个字。 米晨在病房外的座椅上坐下，将果篮塞到低着头不知道在沉思什么的叶池手里：“你的宝贝妹妹又怎么了？” 叶池愣了愣，把果篮放到地上，惊讶地抬头看她：“你怎么直接来这里了？” “你在电话里说得含混不清，一会儿是医院一会儿是救人，乱七八糟语无伦次。”米晨说，“所以我猜肯定又是为颜引的事，就直接来找你了。” “这样……”叶池有些失神，迟迟才慢慢说道，“接连好几次想约你出来谈一谈，都被拒绝了……我以为，是你不想见我。” ……哦，她确实不是太想见。 米晨忍不住转脸去看他，见到对方眼底的疲敝时，又不由得有些恍然。 上一次在医院见到他是什么时候？教室里灯管坠落把汤承离砸伤那一次吗？ 好像那时电梯间匆匆一瞥，他也是为颜引而来。 这十五年间春晒秋藏水一样流过，剥掉他身上的男神光环，这人仿佛从始至终都清清淡淡的，万水千山，是在为同一个人奔波。 神色稍软，米晨直言：“我只是不想为你的事情去找汤承离。”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章 镇北疆,不入世 事实上，自徐燕则那一面之后，她的确是起了要回去找汤承离的念头。 但肯定既不能在这样的情况下，也绝不会是在这样的缘由里。 她是要去找他，却不想再负着别人的心愿。 叶池似乎有些讶然于她的直白，句子在心里过了一遍，才反应过来她的重点在“不想为你”而不是在“去找汤承离”上，迷茫之余，又只能颇有风度地表示理解：“这样啊，没关系。” 不知道是不是因着有求于人，米晨觉得，叶池的脾气像是比以前好了许多。 顿了又顿，他说：“小引失声了。” 米晨吓了一跳，又想起了初中时鼻子被打歪的那个学长：“什……什么时候？在……在哪？” 叶池沉默了一下，抬头面无表情地盯住她，一字一顿，将后鼻音压得极重：“失，声。” “哦……哦，对不起。”米晨被他看得犯憷，连连尴尬摆手，“这走廊上人来人往的，我一不小心就听……听差了。” 只是尴尬之余，她又有些唏嘘。 原来叶池对颜引的维护，已经到了连开玩笑也不允许的程度。 “不过……”过了一会儿，米晨见他不说话，蠢蠢欲动的好奇心就又按捺不住了，“你们俩怎么都这样啊，一出事就纷纷指望铃铛精？虽然我没见到她，但我估摸着如果妖怪都是再世华佗，那医院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失声症的病发原因很多的，声带受伤，咽喉炎症，感冒细菌感染都有可能成为病因，现代医疗那么发达，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其实你根本没必要非得大题小做去找铃铛……” “问题就在于，”叶池打断她，“查不出病因。” 米晨一愣。 颜引这次患病来得颇为蹊跷，病发也很是突然，原本好好地在庆祝十八岁成年礼，却是隔了一夜，便再说不出话来了。 “她身子不好，一日三餐都有人照特制菜谱单独开灶，成人礼的菜单也由我事先确认过，没有容易伤害嗓子的吃食。”叶池回忆道，“蹊跷就蹊跷在，后来去医院检查，各项指标都显示正常，医生个个含糊其辞，没人能说个所以然来。” 颜引打小就被叶池保护得很好，米晨也没见过几面，但印象里以前远远隔着人群瞥上一眼，也一直是白白净净和和煦煦的小姑娘，这样说来，倒断然没有了因为过度使用声带而造成失声的可能性。 皱着眉头长长地“唔”了一声，她若有所思：“所以你是在怀疑……” “怀疑，跟那个诅咒有关系。”叶池朝墙上一靠，闭上眼，“一直以来都是我在拖累她，才害得她没办法像个正常的女孩子一样长大。” 冬季天黑得早，医院里早早地开了灯，整齐划一的白色灯光里，青年有些无力地发出叹息，映着眼底一片疲惫，像是将空气里漂浮着的消毒水气息和挡在口罩后医护人员们的脸都隔进了另一个空间。 见他意气风发得久了，都忘了世人皆有软肋。 米晨想说点儿什么，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开口：“总会有办法的。” “如果没有颜引，我能活多久都尚且未可知，铃铛为转移我的诅咒已经耗尽了自己的妖力，我却还想奢求更多。”叶池苦笑，“有了熊掌又想要鱼，说到底，人都是贪心的。可倘若世事皆能两全，又哪来那么多贪嗔痴怨。” 米晨挑眉，觉得他今天一天对自己说的话，比之前十五年里的加起来都要多：“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我不知道。”叶池沉默了一阵，苦涩在唇角蔓延开来，“可能因为你也见过存活在这世界上的妖怪，便觉得能跟你站在同一条船上，话自然也多些……也可能是觉得，倘若靠卖惨能说动你，你就会回去找汤承离，想办法把铃铛拿回来。” 米晨被他说得哭笑不得：“就对我那么有自信？我给汤承离下药已经被他识破过一次了，就不怕他对我起了戒备，连门都不让我进？” 叶池神色微微变了变，笃定道：“他或许会拒绝我，但定然不肯回绝你。” “这话怎么说？” “米晨你记不记得，我上次跟你提过的，汤承离也是个妖怪。”叶池徐徐道，“从怀黎山回来之后，他就带走了铃铛。纵然我当时记忆不甚明晰，却也隐隐记得，我被附身时……是与他打过照面的。” “他那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都有道很浅的印象。从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着铃铛精这样的妖怪起，我就一直有个疑惑——诅咒是谁下的？为什么偏偏要诅咒我？我问过铃铛很多遍，但她很含混，连为什么一直陪在我身边保护我都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最根本的问题就一直被我们搁置着。” “但是那日在怀黎山，汤承离点出了问题的源头。给我下诅咒的那人，正是促成了铃铛精变的人——巫女晏魂音。” 说到这儿，叶池拿出手机，在图册里一阵翻找：“叶家是近代发迹，祖上算不上什么大户，前几代为了营造世家门派，特地差了人费工夫去搜集以前能跟叶家沾上边的古志，就收集到不少正史之外杂七杂八的消息。” “那些零落不成章的卷牍，和野史里较不得真的民间小道传闻，于叶家而言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于我却是歪打正着的恰巧有用。” 叶池顿了顿，抬起手机，给她看自己在老宅里拍的照片，光线穿破飞扬的尘埃，玻璃柜里放着的是一些收藏的青铜器钟鼎文拓片。 “即使是小道消息，对晏魂音的记载也少之又少，她生在一个连纸都还没发明的年代，死了之后没几百年就是秦王焚书坑儒，不知道关于她的其他记载，是不是也都一并被销毁了。” “我找了很多地方，也只找到一句形容先秦晏家的话，‘镇北疆，不入世’。可奇怪的是，自此之后，再没有任何关于晏家的消息。所以我猜——” “要么是当时发生了什么事，致使晏家全族灭族，以致后来再无晏家；要么是有什么人，怀着不能言喻的缘由，将晏家在历史上抹去了。” 米晨听得云里雾里：“你为什么那么肯定，那个叫晏魂音的人一定能在流传下来的书册里被找到？”转念想到明晔，她忍不住又补了一句，“如果是小人物的话，很可能被史书匆匆带过，连个影儿都见不着。就算被记录在册了，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倘若书册不巧在传下来的过程中发生了点儿什么意外，那失佚传不到今天不也很正常吗？” “但是米晨，晏魂音她是给我下了生生世世横死的诅咒的人。”叶池一时不知该哭该笑，“或许你会觉得这样的想法很自大……但我也向铃铛求证过，这样的诅咒，连汤承离那样的妖怪都下不了。” “且不论先秦的巫女地位如何，能下这样的诅咒的人，或许几千年……也不过这一个。” 米晨终于反应了过来：“所以你是觉得，这么个牛逼的人，没理由连查都查不着？” 叶池点点头：“所以曲线救国，我去查了另一个人，汤承离。” “那日在怀黎山，我听到汤承离对铃铛说，他是得了晏魂音一碗心头血才得以成精。我想他们既是同一个时代，便缩小了范围，索性直接朝着先秦找。” “西周列国多的是骇人听闻怪力乱神的故事，他们代代口述相传的传说不知道被夸大了多少倍，但除去‘一妖抵千军万马’这一条，基本能确定的一件事是，那时他名承离，白发赤足，喜白衣，能操纵冰雪。” 叶池抿唇，眼底浮现出浅淡的忧虑：“我这才意识到汤承离远比晏魂音棘手，但正欲向下追究的时候，他在史书里的踪迹也消失了。” “这个人……不，这个妖怪，他消失了几乎两千五百年，再没有在人前出现过。”叶池神色复杂地望向米晨，意味深长，“米晨，你难道不觉得，他此番出现，是特意……来找你的吗？”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章 别躲在冰箱里哭 铃铛打出了今天的第四个喷嚏。 揉揉鼻子，她颇有些愤慨，也不知道是谁一直在背后念她。 “我说……”盘腿坐在地板上，她仰着小脸去看横倒在厨房里的那个巨大的冰箱，“这都一个星期了，你脸上的霜结得也该有一寸厚了吧？能出来不能？” 客厅里落地钟滴答滴答，回应她的是一片死寂。 “汤承离——”萝莉放软声音，恹恹唤道，“你再不理我，我就把你冰箱的电源线拔掉了！” 许久，冰箱里慢慢传出一个闷闷的声音：“你烦不烦？” 铃铛一愣：“你声音怎么了？” 话一出口，她忽然猛地反应了过来。 汤承离低低咳了咳，低声道：“感冒了。” 好歹活了一千多年，从没听说过妖怪也会生病。 铃铛眨眨眼，连忙安慰他：“多大点儿事啊，咱俩年龄好歹加起来也快四千岁了，你出来，我们一起想想办法，总能解决掉的。你整天这么忽悠同行，连发生了什么都不告诉我，一个人躲起来偷哭，算怎么个事儿？” 冰箱里的汤承离：“……” 铃铛毫无知觉，滔滔不绝：“不是我说，你要认清形势，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我睡了一觉醒过来你突然就把自己锁冰箱里连句话都不说了……但现在也就只有我还能帮帮你了，你看其他人，一个一个的都弃你而去了，什么米……” “闭嘴。”汤承离眉头一皱，觉得自己脸上的冰正随着脑袋上弹出的十字路口，缓缓裂开一条缝，“滚，你也走。” 铃铛被吓得一愣，委屈道：“你到底识不识好歹？” 汤承离强压下怒火：“你人格分裂吧？” “哎，你不要侮辱我的人……我的妖格啊！” 汤承离冷笑：“承了别人一半妖力，转个身就乘人之危把人打伤——现在又来装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本来觉得被打伤也没什么，反正那一半妖力是我自愿给你的，你没求着我向我讨，本来就不欠我什么恩情。”顿了顿，他说，“但转个脸就对做过的事连认都不敢认，也未免太过小人。” 铃铛被他说得傻了半天，才艰难地抓住重点：“你被打伤了？被我？这怎么可能？” 见他默然不说话，她一时急了：“你要我承认，总该拿出证据来。只有你要先证明我做过这件事的道理，断没有我要先拿出证据证明自己没做过这件事的道理。” 弯弯绕绕的一句话，汤承离却听懂了。 她说得在理，他想了想，也觉得自己不该先入为主地盖棺定论，气息一时间平和不少：“一个星期之前，米晨跟我一起回到这里，她是受了叶池之托，想要来给我下安眠药把我迷倒，然后将你带走。我原先想着，带走就带走吧，反正你妖力恢复得七七八八，留在我这儿也没什么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没理。” “但是一出门，你就把米晨挟持了。”他悠悠叹息，“……还顺手打了我。” 铃铛听着皱起眉头：“你与那个‘我’打照面了吗？” “嗯。”汤承离点点头，“不过……有一点我没想通，你当时为什么还特地变了个身？” “变身？”铃铛哭笑不得，“那也就是说，你当时见到的那个攻击你的妖怪，连长相都跟我不一样？那你就敢匆匆忙忙给我定罪？” “之所以我那么肯定，是因为我感受到了当时的妖气来源。”汤承离说，“很强烈……那对铃铛。” 铃铛怔住，盯着冰箱沉默一阵，哑然苦笑：“汤承离，我不会变身。” 张了张嘴，她眼底一黯：“从没有人……教过我。” 厨房里霎时一片沉寂。 许久，冰箱嘭地一声，汤承离卷着一圈白色的凉气破门而出，脸上的冰碴一块一块地碎裂下来：“你再说一遍？” “……”铃铛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我根本不会变身，因为压根没人教过我。” 又不是每个妖怪，都会被晏魂音一路照拂着学东西。 汤承离登时炸了：“那你那一晚在干嘛？躲着看戏吗？” “我在睡觉啊！我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铃铛也炸毛了，“你说你跟别人打了一架，还被人弄伤了，我一点儿印象也没有，那一整晚我都没听见外头有动静，第二天醒过来，你就在冰箱里了！” “那你刚才跟我说，米晨离我而去了？”汤承离的脑子突然清醒了起来，“既然你不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知道米晨走了？” “你的逻辑喂狗了？这种地方倒抠起字眼来了？当然是我猜的啊！”铃铛理直气壮，“你在冰箱里待了一个星期她都不闻不问，除了弃你而去还能有什么别的理由？” 汤承离张着嘴，生生被她噎住。 ……好像，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不对，不对。”敲敲脑袋，汤承离阖上大敞着的冰箱门，思索半天，狐疑道，“你真的不是……人格分裂？” 铃铛认认真真跟他讲道理：“就算我分裂，第二妖格也不会生来就具备我没有的技能。” 他斜眼睨她：“……这很难讲。” “你是被米晨气傻了，还是被另外那个来历不明的妖怪给打傻了？”铃铛哭笑不得，“汤承离，你那么聪明，怎么老在米晨的事情上犯糊涂？” 靠着冰箱，汤承离不咸不淡地扯扯唇角：“如果不是你的话，那更麻烦。” “怎么说？” 抱着手从口袋里掏出那一对藻井结，他晃了晃其下缀着的两个小金铃铛：“你知道你的本体是这其中的哪一个吗？” “我……”铃铛话语一滞，气焰顿时偃了下去，“不知道。” “所以如果确实不是你，也排除了人格分裂的几率，那只剩一种可能。”汤承离说，“你也说过，几千年来，这两个铃铛一直都是成双成对出现的，包括叶池儿时得到这对铃铛，也是把两个都放在一起。即使后来他将这当做护身符赠了颜引一枚，但他俩整日形影不离，某种程度上来说，铃铛仍是一对，没分开过。所以你不知道到底哪个是本体，也很正常。” “我之前一直奇怪，为什么你成了精，另一枚放在一起的却没动静。”汤承离眯起眼，“现在看来，根本不是没成精，而是成了精，却一直躲着，没被发现。” 但说到底让他比较糟心的一件事是……另外那个铃铛，显然不站在他这边。甚至能说，是在与他作对。 至于那玩意儿背后的主子是谁，目前也还是个迷。 “那……”萝莉显然也想到了他的考虑，有些傻眼，“现在毁了本体的话，我们联个手，还来得及让她消停个几百年吗？” 汤承离一乐：“那敢情好，你不是不知道哪个是你的本体吗，要不咱把两个一并都毁了？你牺牲自我，跟她同归于尽。” “……” 萝莉脸上浮现出了荷包蛋泪花眼。 “别想了，那招儿没用。”见她当了真，汤承离忍不住发笑，“不是每个妖怪都蠢得跟你一样，你跟上次那个奇装异服头上还戴了紫色鸡毛的女人，不在一个档次上。”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儿怪？ 铃铛蹊跷道：“你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汤承离嘴角一勾：“你现在是离铃铛越远，能力越衰弱，但她不需要。必要的时候，天下铃铛，都能是她的本体。” “那……”她蹙眉，“她的目标是什么？” “我之前怀疑她的目标是米晨，但转念想想，既然大家都不是野生的妖怪，她就没什么非得攻击米晨的理由。”汤承离说，“何况她那一次也是以为米晨的安眠药对我起了效用，才会对米晨下手。”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铃铛若有所思地挠挠脸，“连你都不知道晏魂音到底用自己的血召唤了多少奇怪的妖怪，万一她当年召唤了个妖怪部落出来……那世界上是不是还存在很多很多我们不知道的同类？” “这个……理论上来说，应该不会。”汤承离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晏氏长女血能生万物，自己的血却不像人类那样能再生，换句话说，一辈子就那么点儿血，用完就没了。” 所以他印象里的晏魂音也一直都非常谨慎，生怕自己受个伤血没了就一命呜呼。 “晏氏世守北疆不入世，一方面是那种异于常人的能力总让人畏惧而忌惮，一方面是他们认为成者王败者寇，既是相对而言的事，便不愿站在任何一个君主身边。”他想了想，话锋一转，“不过……我觉得我们俩——包括那个头上戴紫色鸡毛的女人，应该都是异数，属于妖怪里走了后门的那种。” 因为晏魂音本人，就是个异数。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章 我是唯一的活口 “正常的，野生的妖怪……”他唇角上扬，半带玩笑道，“说不定真的在世界上某个角落里，建立着一个妖怪部落呢。” 铃铛听了半天，问道：“那你真的不去找米晨吗？” “……你仿佛很期待？”汤承离挑眉，心道自个儿欲擒故纵的时间还没拖够呢，找什么找。“我事先警告你，你体内那一半我的妖气，能让我在任何时候追踪到你。别再寻思着对米晨做什么，我不会给你那个机会的。” 铃铛倒也未恼，挠挠头：“不不，我不是想说那个，我是觉得，既然米晨是晏魂音的转世，那她是不是能帮叶池把那个诅咒……” “想都别想。”汤承离目光一冷，“米晨是个普通人，她没有晏魂音的能力。” 铃铛气鼓鼓地撅起嘴，失望之余，不忘帮他掀开冰箱门：“好，那你回去躺着吧，我就在这儿看着你，哪儿都不去，也不吵你了。” 汤承离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话到口边，却还是又咽了回去。 命格如何，叶池如何，都跟他没有关系。 只要能让米晨远离晏魂音那些见鬼的让人短命的天赋能力，他情愿她一辈子是个受人保护的傻白甜。 “不过，说起来……”跨进冰箱之前，他突然回过头，神情微妙道，“你和那个头上戴紫色鸡毛的女人竟然一直活着，让我很意外。我一直以为，我是世界上最后一个被晏魂音召唤出来的妖怪。” 铃铛一愣：“为什么？” “因为晏魂音死的时候，晏氏已经被灭了族，她用自己身上剩下的血去召唤身边的一切草木，剪草为马，撒豆成兵。” “但那时在场的所有精怪，连同她本人——最后都被公子夜迟联合国师，设阵杀了。” “我是最后……也是唯一一个留下的，活口。” 踏出医院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 正逢车流高峰期，眼前车辆来来去去，勾成一道一道橙色光线，像在人潮之中撒开了一张细密光亮的网。 米晨站在光影深处，没来由地感到茫然。 她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但具体是什么来着……想不起来了。 坐在车站，她低着头望自己手里握着的公交卡，四四方方的小卡片，仿佛对折一下就能变成纸飞机，挥挥翅膀飞到想见的人面前。 可是即使见到了……又能说什么呢？ ——你是不是一直在找我？我跟晏家有什么关系吗？ 如果真的这样问，好像又很奇怪。 明明都下定了决心没有理由也要回去找他，临行却又冒出这么多奇怪的问题。 垂着脑袋脚尖碰脚尖地磕一磕地，米晨感到一丢丢挫败。 正在她打算先坐车回学校的时候，蓝沅嘉的电话火急火燎地打了进来：“小米，你现在在哪？” “我？医院门口啊……” “喂，我说！”蓝沅嘉气急败坏，“你是不是忘了今晚要去给鹿学姐接机的事？” 米晨一个激灵，理智带着记忆一起回流了过来。 开学两个月，宿舍分到米晨和蓝沅嘉这儿刚好没能被四整除尽，便一直是两个人在住。 大四一部分学生离了校不住公寓，剩下零零散散的统一全部重新安排又显得麻烦，鹿袅袅成了个因此落单的典型。因而在同住的其他三个姑娘前后纷纷搬走了之后，她跟宿管商量过，便索性插到了大一这间没住满的宿舍里来。 只是在这件事情上，鹿袅袅既是典型，又是特例。 因为虽说是在校内搬宿舍，但对她来说却远不只是楼上楼下搬搬东西的功夫——鹿袅袅上一个暑假在外面跟剧组，这学期开学起就没回来过，因而别说其他零碎的课本物件，她连铺盖卷都没放在学校里。 所以这次返程，她带的东西颇多，这也才到了非得人接得地步。 但是—— 米晨捂住脸，恨不得把自己揉进地缝里：“我……我给忘了……”顿了顿，她又小心翼翼地问，“现在去，还来得及吗？” “按她航班来看的话，飞机应该半个小时就会着陆了，你现在从医院坐车，就算不堵车也得一个半小时才能到机场——”蓝沅嘉扶住额头，觉得脑壳突突地疼，“怪我，我今天下午事情太多，忙得忘了给你打电话，早该提醒你的。” 米晨惭愧地低下头：“那……你把鹿学姐的电话给我，我等会儿掐着点儿等她下了飞机再给她打电话，给她道个歉，告诉她我稍微晚点儿去接她……行吗？” “……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但真正坐起车来，米晨才发现，行进速度比她想象之中要慢得……多得多。 陆上交通工具赶着一天三趟的高峰期，一步一步地在车流灯海里挪动。 所以地铁施工，果然是会平白给生活造成麻烦啊—— 盯着蓝沅嘉发过来的鹿袅袅的名字和后面缀着的那一串数字，米晨有些出神。 n大的新生大多没怎么听过鹿袅袅的名字，在前几天听说她要搬进来之前，米晨也不例外。 后来倒忘了是什么巧合，听学长学姐们聊天时无意间谈起她才知道，鹿袅袅从一开始，就是个顶着光环入学的姑娘。 低调归低调，但她这位学姐，却切切实实是个奖杯奖状的收割机。且不论高考前就斩获过无数大小竞赛的头筹，大学之后也几乎在文学竞赛里从未落过下风。 就像是一个…… “叶池一样的发光源……”喃喃着将手指从屏幕上划过，米晨意料之中地听见了那头“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回音。 舒了口气，她把手机屏幕按灭，塞回口袋。 电光火石的瞬间。 米晨瞳孔收缩，猛地抬起头！ “217路，当前到站……” 公共车到站，机械的女声里，车内白色的灯管依次而亮，像层薄纱一样落到了空空荡荡的楼梯上。 米晨皱皱眉头，有些迟疑地站起来向前走了两步，确认一层通往二层的楼梯上确实是没有人的，这才又慢吞吞地坐回了座位上。 ……是她看错了？ 公共车在夜间行进时是不开灯的，车上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她盯着手机屏幕时几乎让白光把余光也一并填充满了，却是在关了锁屏之后，才发觉有人一直在看她。 那样的眼神，是近乎赤/裸的，不加掩饰的欲望——像一条蛇从背后盘曲而上，悄悄朝着耳后吐了吐芯子。 被风一吹，米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管是不是她的错觉，女孩子落单的时候总带着异于常人的谨慎，让她几乎有种立刻下车的冲动，便忍不住又打了一遍鹿袅袅的电话。 “嘟”声响过三声，那头出现一个清亮的女声：“喂？你好？” 米晨没想到她真的能接到，愣了愣，听着她那边把“对，我要那个，多少钱？”说完了之后，才敢继续接话：“鹿学姐你好，我是你的学妹米晨，呃……也是你未来的室友。本来今天晚上要去给你接机的，结果……不小心被我忘了，对不起，我正在赶过去的路上，你能不能在机场稍微等……” “哎呀，不用了不用了，你赶紧回去吧。”调了调耳麦的小夹子，鹿袅袅撕开鸡肉卷的包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为鸡肉的香气深感愉悦，“我航班晚点了，刚刚经停才到广州，等回到n市估计得半夜。你别等我了，趁着还没到机场就赶紧先回去吧，我今晚在附近找个酒店住一晚就行。” “但是……”米晨仍然有些担心，“学姐是不是拿了很多东西？会不会很不方便？” “没事的，我只拿了个行李箱，大件行李已经提前寄过去了，如果我比快递到得晚的话，你记得帮我签收就好。”那头的鹿袅袅想了想，又有一些抱歉，“对不起啊，我该早一些告诉你的，刚刚上飞机时忘了起飞时间推迟，就也会同时推迟降落时间……现在害得你还得多跑一趟。” 米晨被逗乐，一时失笑。 挂了电话，她抬头看看路线，见这路从市中心穿过的公共车已经快要行驶出了中心商圈，连忙逃也似的在下一站蹦下车。 n市的中心商圈是一条步行街串起来的一圈商场，中心嵌了块广场。公交车站离广场还有段距离，路过一家酒店时门前恰巧没燃灯，米晨说不清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觉得自己在站进阴影的同时，好像听到了重合到一起的……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心里一慌，她差点儿夺路而逃。 冷静，冷静。 颤颤巍巍地转头去看路灯下的影子，果不其然昏黄的灯光下映出来的，其实只有自己那个。 是太紧张了吗…… 紧了紧背包的带子，米晨抖落背上的冷汗，忍不住加快步伐。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章 天天天道好轮回 女孩子在路上觉得自己被尾随，说来说去大致也就分为两种，一种是真的有人尾随，一种是自己神经绷得太紧以致出现了错觉。 鉴于米晨两次都没真正见到那个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的尾随者，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属于后者，是草木皆兵，自己吓自己。 为了缓解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就变得很紧张的神经，她甚至特地跑到步行街街角，买了小半袋泡芙。 深夜的西点店总是比白天更吸引人，橘色灯光打在白色的奶油和松软的面皮上，隔着玻璃也看得人食指大动。 甜点能在任何时候让人无缘由地放松心情，嗅着空气里清甜的蛋糕香气，米晨一边递出零钱，一边伸手去接纸袋装着的小甜点。却好像只是抬头的一个错落，就死死僵在了原地。 透明的玻璃映着身后来来去去的人影憧憧，可十来步开外的行道树阴影里，她随意一瞥，却和一道目光在玻璃倒影中陡然相撞—— 真……真的是那个人！ 虽说对方是躲在巨大的深紫色斗篷里，但她……她这一次看清那个人的脸了！ 米晨腿一软。 ——卧槽！这在侦探小说里，是分分钟要被灭口的节奏啊！ 汤承离作为一个大隐隐于市的妖怪，蛰伏在人类世界这么些年，见过各种各样的女孩子，也知道她们应对突发事件的方法往往都有自己的招数，形形色/色，不尽相同。 有夫君战死沙场就以命相随的，有被父兄逼婚就据理力争的，有被冤枉后白绫悬梁饮恨而终的—— 但发觉自己被不知道是不是怪叔叔的奇怪的人跟踪了，第一反应是往别人家里跑的……米晨还是头一个。 盯着坐在沙发里捏着袋爆馅儿泡芙兀自发怔的女孩子，汤承离沉默一阵，起身给她倒了杯热水。 顺着热气袅袅腾起的浅淡水汽，汤承离耐心地放缓声音：“你看清那个人的脸了吗？” 米晨垂着脑袋一个激灵，愣了愣之后失神地点点头，旋即又摇摇头。 汤承离有些无奈地张张嘴，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把她怀里捏着的纸袋用力抽出来，将水杯替换了进去：“来，跟着我，做个深呼吸。” 米晨抬起头，带着点儿茫然地看着他，缓缓眨眨眼。 眼里的青年早脱了浴袍，身上却依然是一袭质地柔软的广袖白衫，银白色的长发就这样散着一路垂到了腰际，更显身形颀长之余，映得眼底那两抹原本不甚起眼的幽蓝也格外醒目。 见她不说话，汤承离叹口气，试探着问：“是认识的人吗？” 落到耳畔的声音轻缓低沉，触及自指尖传入的温热气息，米晨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脑子这才开始重新运转。 “该怎么说呢……”她努力回忆，形容得十分艰难，“算不上是认识的人，但我见过那个人一面……一个星期前，在电梯间。” 哦，紫色鸡毛啊。 汤承离心里有了数，了然地点点头，抚慰性地摸摸她的脑袋：“我知道了。辛苦了。” 米晨被他摸得一愣，对方显然也察觉到了现下微妙的气氛，旋即将手收了回来：“抱歉。” 米晨眼睛一热，突然莫名有种想哭的冲动。 “为什么要道歉？” 汤承离眉梢一挑，似笑非笑：“……意思是，让我摸？” “……” 诶，等等，是不是哪里不太对劲？ “你……”有些别扭地把目光放到他的脑袋上，米晨毫无技术含量地用愚蠢的方式转移话题，“你身上的伤都好了吗？” “嗯。”汤承离半抱着手站在她面前，答得清清淡淡，不置可否，“头上的倒是好了，就是上次在楼梯间被妖怪打的那下，还有点儿缓不过来。” 知道他是因为扑出去救自己才被别人背后偷袭成功，米晨脸上热了热，又问：“那，你是不是痊愈之后就会回学校上课？” 汤承离沉默了一阵，语气微妙：“米晨，我其实根本没有读大学的必要。” 她怔了怔，又听他道：“我活了很多年，对于你们人类来说，是许许多多代。你们现在在学的，那些从古时候流传下来的老祖宗的东西，甚至有一部分……是我看着诞生的。” 是的，她怎么能忘了，眼前的人，是踏着历史的长河，一路踩着帝王兴衰的更迭，不急不缓地行至自己面前的。 “那……”米晨一时找不到接下去的话茬，脸上浮起笨拙的慌乱，“那你以后都不回去了吗？” “我为什么要回去？” “可……可你以前明明——” “现在不一样了啊。”汤承离打断她，故意道，“学校里既没有在意我的人，也没有需要我的人，我回去做什么？” “我……”米晨被他逼到绝路，纠结地曲起指，开始像揪衣角一样去揪手里光滑的水杯杯壁，声音一点一点地低了下去，“我今天就不该来找你……” “对啊，我毕竟是一个妖怪，你一有麻烦第一个就想到来找我，怪不合适的。”听出她语气中的犹疑，汤承离立刻一本正经地点头称是，“不过你也别难过，我向来是个有善心的妖，你看，你半夜来敲我家的门，虽然人妖殊途我不太想管你，但碍于我在人世里活得久了，不小心沾染了那么一点点儿多余的同情心……最后不也还是给你开门了吗？” 顿了顿，他抬着下巴指指她手里的水杯：“还出于人道主义给你倒了水，热的。” 米晨低头看着水杯，良久，撇撇嘴，哇地一声哭了。 汤承离飞快地慌了一个瞬间，旋即端着好不容易凹出来的高冷架子，装作十分镇定地走到她面前：“不是我说，咱们讲讲理行不行？被打的是我，受伤的是我，被人不闻不问扔在冰箱里的人也是我，要哭不也该是我先哭吗？” 米晨表示她不想听，并捂住眼睛开启了放声大哭的技能。 汤承离远山一样的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皱，破功之际，他无奈地俯下身，幽幽发出一声叹息：“我真是……输给你了。” 伸手捧起她的脸，他颇为耐心地看着她干嚎了半天，然后徐徐抬起拇指，用指腹轻轻地掐了掐她的下唇：“你是不是这段时间都没怎么喝水，不买水果也不按时吃维生素，你看明明涂了唇膏，唇角还裂开了一个小口子……” 米晨红着眼眶愣愣地盯着他，一时忘了哭。 “哦，但你不要以为卖个惨我就会立马回到你身边啊，我心眼可小了，你扔下我自己跑掉的事情我会记在心里，没事就拿出来翻旧账的。”见她停下来不哭了，汤承离连忙又认真地板起了脸，“还有，你的是不是段数太低了，这都多久了还只会用哭来……” 话没说完，他的嘴就被堵住了。 瞠大的眼睛里，他看到女孩子微微颤动的睫毛，撒着一层白色的灯光，像栖在眼间银色的蝶翼。 鼻息之间流转着温暖而缱绻的气息，辗转在唇畔的温热带着小心翼翼得生涩，柔软像夏日里用小勺舀起的第一口草莓果冻。 微凉的，温软的，令人不想要再放开的。 扔掉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莫名其妙就揣进了怀里的抽纸盒，汤承离微微垂下眼，也去回吻她。 有些坏心眼地咬咬她的下唇，他在心里愉悦地感慨，天道好轮回，有了上次在幻境里的经验，这次终于也轮到他先懵逼了啊。 求求苍天，以后都不要再饶过他了。 他正欲深入，米晨同学突然放开他，眨着兔子一样的眼睛抬头看他：“可是怎么办呢，我也很喜欢你啊。” 怀里一空，汤承离愣了愣之后，心头汹涌澎湃地涌起一股委屈。 ……她是觉得这种时候配句台词会比较有情调吗？ 可是明明就活在一个没有旁白的世界里啊！这种时候谁还关心喜不喜欢！难道不该先亲够了再说吗！ “嗯。”汤承离难过又委屈地点点头，想了想，又意犹未尽地亲亲女孩子软绵绵的脸，“我喜欢这个味道，有点甜。” 米晨的脸后知后觉地烫起来。 “走吧。”捡起地上的抽纸盒，他愉快地发出邀请，“洗个脸，然后去睡觉。” 米晨的智商瞬间掉线：“一……一起？” 汤承离脚步顿了顿，回转过身，饶有兴致地笑得暧昧不明：“或者你想？” 米晨顿时知道是自己会错了意，连忙红着脸摆手：“还是不……不要了。” “我是个慷慨的妖，把我巨大的双人床全都让给你一个人。”他说，“你可以在上面打滚。” “你把床让给我……”虽然话是这样说，但她现在兴奋莫名，只想跟他说话，想也不想就又挑了个愚蠢的问题，“那今晚……你睡哪儿啊？” 汤承离一个人住，公寓却宽敞异常。要说凑合，客厅里的沙发，书房里的小单人床，哪个不能睡人——再不济，连阳台上的吊椅都能躺下一个人。 但眼下女孩子脸颊通红，亲吻过后的双瞳又像水洗过一样亮得惊人，让汤承离几次深呼吸都压不下来自妖怪的躁动，觉得自己十分需要冷静一下。 所以他不假思索：“冰箱里。”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章 用力地拥抱我吧 所以他不假思索：“冰箱里。” “……哈？” 走向厨房之前，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转了回来：“对了小米，其实妖怪是不需要吃东西的。” “……所以呢？” “我家里所有的吃的，都是给你买的。”有些别扭地挠挠脸，他移开目光，“或者你也能理解成是……唔，所有食物，我都愿意分你一半。” 米晨一怔，旋即噗嗤笑出了声。 她觉得，汤承离在妖怪里，一定也是个吃货。 所以果然只有吃货才会一本正经又满腹深情地跟你说，“我很喜欢你，我愿意跟你一起吃。” ——嗯，我也很喜欢你，所以以后，也请一直这样，跟我一起吃吧。 “不过……”耿直少年低头看到缠绕在自己指尖的白色头发，又有些苦恼，“连我自己都不敢说自己身边到底会出现什么奇怪的东西，你不担心跟我在一起的话，会撞上很多多余的麻烦吗？” 这样的问题是明知故问，送命题里的典型，问的人没有存心发问，答的人却敷衍不得。 但放到米晨这里，她只觉得眼前纠结的青年，真可爱啊。 “说实话，我怀着满腹疑惑，有好多好多问题想要问，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米晨弯弯眼角，“我犹豫了好久，觉得自己应该来见你，但却找不到适当的理由。” “纠结点在于，我不想再为叶池的事来找你，不想再为任何一个‘其他人’的事情来见你。” “我本来觉得自己的思维和想法都很混乱，但见到你的时候有点儿明白过来了。我觉得，我应该只是想见你，想看到你而已。”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想见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喜欢一个人也是没有缘由的。世界上最简单的逻辑，就是我喜欢你，所以想跟你在一起。” 因为喜欢你，所以好像其他的事情跟你比起来，也都不那么重要了。 那些我想问却始终没有问出口的问题，那些困扰在细密尘世里的因果缘由。 又有哪一个，能比眼前的你，更重要呢。 空间之中一片静默，良久，汤承离才慢慢走回她身边，徐徐抱住了她。 秒针一格一格跳动的声响里，她感到青年均匀的呼吸，打在耳畔，温热而轻盈。 自洪荒而来的时间像是轻巧地暂停了一刹那，她分分明明地，听见对方柔和低沉的声音—— “对啊。” 我所在的世界，自我存在之前，已经存活了四十六亿年。独自提灯而行，踽踽百余载，跨不过未闻浩瀚。 我遇见你，像一粒尘埃遇见一粒尘埃。 可我已经一个人漂泊太久了，遇见你的时候，突然就觉得疲惫了。如果我向你伸手，请你也不要再放开我。 就像我拥抱你那样。 用力地，拥抱我吧。 米晨从没在别人家里过过夜。 ……何况是男孩子。 裹着被子把自己包成蚕蛹，她有点儿失眠。 他的卧室很大，床是kingsize的，巨大的落地窗前置了圆桌藤椅，阖上厚重的窗帘，墙上的贴纸映出满墙一颗一颗幽幽发亮的星星。 为了满足她的少女心，汤承离甚至从衣柜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只一人高的毛毛熊，被问及为什么这么有远见地提前连抱着睡的玩具都买好了，对方的神情却又异常地可疑不自然。 ——这是一只别扭又怀有神乎其神的远见的妖。 捏着熊毛茸茸的耳朵，米晨暗暗在心里下定论。 她不知道喜欢上一个人的征兆是什么，但现在只要一想到对方跟自己的距离只隔了一道墙，就没来由地觉得非常开心。 虽然对方这会儿正……宛如白天不能出门的吸血鬼一般躺在隔壁厨房的冰箱里。 而遵循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原则，那位往冰箱里躺尸的兄弟也很给面子，在一刻钟后出现在了米晨的梦里。 像是误入了一卷被人按了洗带子按键的残破录像，目光所及入眼皆是是醒目而喜庆的红，环顾四周，却找不到可以落眼的视线焦点。 她觉得自己像漂浮在半空中，看着国师乐清蘅在公子夜迟府中设下八方法器，布成天罗地网。 着了礼服的青年公子难掩眉间焦灼，院中踱步三个来回，仍忍不住发问：“国师这法子，可是确凿无疑？” 年轻的国师一袭玄蓝常服，神情寡漠，不咸不淡盈盈一揖：“公子大可放心，既有公子为饵，臣此一举，必令妖女有来无回。” 梦境之中人影憧憧，像是起了薄雾，周遭影影绰绰看得不大真切，连人声都被拉得渺远飘忽。 再次回过神，已是见红衣女子独自坐于马上，一路杀进府中，手中刀刃直指夜迟，声音斩开一道清冷的光：“君子一言，诺重如山。” 青年公子被人扶住退后一步，堪堪避开她的刀锋，艰难地开口：“我自当重诺，既已许下，亦自当践行。只是现下……” “只是现下迫于亲族之言，父母之命，亦莫敢不从。索性铺下这云罗天网，待我来钻？”女子声音清媚，柔和的语调里甚至带了轻和的笑意，接着对方的话茬向下说，慢慢大笑起来，“我晏家不比望族，却从不是区区几个道士合起伙，就能欺侮了去的。” “姬夜迟，你可想过，骗了我，当付出如何代价？” 公子夜迟脸色微白，未及开口，立在不远处阁楼上的蓝袍青年凤眼微眯，指梢轻放，沾了符水的箭矢便携着凌厉之势，破空而出—— 唇角一勾，红衣女子挑衅般斜斜一眼睨向箭矢来处，那箭堪堪一停，凌空便滞在了女子眼前。 带着金光的箭羽拼命向前，却仿佛被什么桎梏隔空拦住，就此停在了半空之中。 公子夜迟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眼底裂纹一起，不安便逐渐扩大了开来。 他眼睁睁地看着国师射出的那支箭，在女子眼前一点一点地碎裂，坠落，直至化成齑粉消失不见。 眸光一转，女子轻笑：“雕虫小技。” 待对方解决了飞箭，明眸重新转而对向自己，夜迟无力之余，心里已然有了定数。 若今日必然一劫，大抵他与晏魂音，便必有一人……不可再活。 阁楼上的青年负手而立，沉吟一阵，发出一句冷哼：“诛杀一个女子，再难又能有何难？” ——有何难？ 被侍卫团团保护住的公子夜迟一时茫然，不知自己该如何行进下一步，只能眼看着晏魂音带着几分少女的天真娇俏，佯作无辜地眨着明眸伸出纤长的手指，一个一个地清点人头：“夜迟公子安插这样多的侍卫，是存了心不再放我走吗？” 护着自己的侍卫被她逼近一步便后退一步，退无可退之际，他听到她清脆带笑的声音，说出的却是令人胆寒的话：“如此也好，这样多的人，我带回去做灯笼，头骨成架，揭皮糊面，人脂做烛，定然比那些纸糊的要妙上许多。” 话罢，她手掌一转，徐徐握上刀刃。 珠玉连串般的血珠顺着刃尖一点一点滴到地上，再用力，一滴滴的血液便连成了线，浇注顷洒到了草木丛林之中。 楼阁上的乐清蘅目光一紧，眼神一亮，眸底旋即掀起一股狂热的得意。 等了这么许久，就是在等晏魂音用自己的血，去召唤妖物。 他布下的阵法只能困住妖孽，却不能伤及常人分毫。 晏魂音是人，那阵法于她无效，但—— 她手下，需要借力以与自己抗衡的，是妖物。 草木得了血，纷纷如同依势生长的藤蔓一般，借着股隔空而来的无凭之力，疯狂地生长起来。 植株花木爬起三丈，皆已隐隐有了人形，立在她的身侧，各自为屏为障，俨然成为一支军队。 年轻的国师微微阖上双眼，二指并拢，默念一段咒语。 余光瞥见楼阁上蓝衣青年指尖金光骤闪，夜迟知道是阵法被驱动了，咬咬牙，以自己为饵，引诱着晏魂音一步一步向法阵深处走。 初成精怪的草木没有自我意识，却个个都有两三米高，被指挥着与侍卫们互相屠戮，侍卫很快就落了下乘，夜迟府内一时间哀嚎遍野。有侍卫被/干枯的树枝凌空从中破开胸膛，血液溅到妖物的枝干上，反助长了它们的进攻之势，枯木吸血，竟然长出几片新叶。 “这些……这些吃人的怪物……”夜迟惨白着一张脸，颤抖着手缓缓握住藏在袖中的匕首。 原以为设下此计，与国师联手，便能铲除心腹大患，却不曾想…… 是他低估了晏魂音吗？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章 人世的路太长了 面容明艳的女子独身坐在马背上，饶有兴致地舔舐刀口残留的血液，红色的衣袂向后翻飞，卷出背后满院杀红眼的侍卫与一片横飞的血肉。 他心下绞痛，几欲与晏魂音同归于尽之时，却见八个阵角的法器依次闪起金光，光芒愈来愈盛，向心合成一个隐隐浮起的八卦阵，乐清蘅遥遥施力，阵法如同巨大的金色牢笼，眨眼便将晏魂音和一众妖物都收拢了进去。 院内一时寂静，夜迟绷紧的神经陡然放松，脱力地瘫坐在了原地。 蓝衣的年轻国师神情淡漠地慢慢踱步到他身前，八卦阵内的草木精怪们受到压制，几乎在一瞬之间现出原形，阵内的晏魂音气喘不匀，生生被逼出一口鲜血。 “国师，此间，此间……”拂落涔涔的冷汗，叶池抬头去看自己身前那个逆光的高大身影，“这就算是将她捉住了么？” 乐清蘅并不言语，沉默一阵，才看着阵内狼狈的晏魂音，嘲弄地扯着嘴角笑起来：“晏姑娘大抵想不到，有朝一日会栽在我手上罢？” 擦一擦嘴角的血，晏魂音也缓缓发出了笑声，几近妖邪狰狞的低笑，好像能一丝一缕地渗透进人的灵魂，生生世世不放过对方：“国师就这么点儿伎俩？你这阵法困不住我，你们既对我起了杀心，我便是迟早要杀了你们的。” 话罢，她的手再次握紧刀刃，锋利的尖刃撑开还未痊愈的伤口，血流顷时如注而下，枯败的草木摇摇晃晃着站起来，又有了抬头的迹象。 夜迟一慌，下意识地绊住身侧人的衣角。 “公子莫慌。”乐清蘅淡淡地安慰过他，才重又抬头去看晏魂音，“我当然知道，那对付妖怪的阵法困不住你。”眼底闪过一片寒光，他噙着冷笑又在阵外多加上一道符，“那这个呢？” 朱砂撰写的符咒，红色的符文如同被注入了生命一般，一刻光芒大盛，带着八卦阵内那道蜿蜒的金光也摇动起来，仿佛被唤醒的金蛇。 草木成兵的精怪离不得地，触及地上的符阵，纷纷抱头弯腰，身形亦尖叫着消减了下去，不过须臾，便恢复了原先的样子，徒留一地枯枝败叶。 晏魂音不甘心，故技重施重又放血，血液滴滴答答流到地上，竟再无半点反应。 “不可能！”她大惊失色，“我的血从来都不会——” “在中原有一种符，烧成灰调匀了，下到他人的吃食里，再以同样的阵法驱动，就能压制住对方的能力。”蓝衣青年掸一掸衣袖，打断她，“师父说这是下三滥的招数，但我想对付你这样的异数，本也就是不必遵循常理的。” 院内一时之间安静如死寂，许久，晏魂音慢慢笑起来，再抬起头时，双目皆成血红—— “我晏魂音，今日便与你们同归于尽！” 被夺了撒豆成兵的能力，失了草木精怪的庇护，晏魂音除去武功尚在，便与寻常女子再无什么不同之处。 打斗几个回合下来，终究亦是寡不敌众。 “公子。”眼见晏魂音大势已去，乐清蘅倾下身扶起夜迟，将掉在一旁的匕首稳稳放入他手中，“此事由公子而起，自当自公子结束。” “我……”碰到青铜匕首，夜迟指尖冰凉，下意识地想要收回手。依凭着身边人勉强站立，他颓然苦笑，“无论如何，都是我毁诺在先，现如今，现如今倒要我……” 他下意识地，抬头去看眼前的人。 红衣的女子被一众侍卫围在中间，早落了下风，发髻歪朝一侧，身上也多多少少负了伤，可舞起刀来，依然是凌厉万千的。 就像他初时所见一般，像极了北疆海棠盛开时落在花蕊上的冰雪，明艳得不可方物。 一片腥凉的风声里，他痛苦地叹息：“她此番……是来嫁予我的啊。” 仿佛只是犹豫之间的一个错落，耳畔马蹄声哒哒，白衣的青年手持方天戟，纵马一跃，便落到了众人眼前。 勒紧缰绳，马跃起前蹄长嘶一声，青年俯身一捞将晏魂音揽入怀，二话不说转身就要走。 乐清蘅目光一凛，箭筒里抽了三支在符水和□□里交替淬过的箭羽，抬手便射。 夜迟想也不想便是一拦：“国师！” 千钧一发的瞬间，箭矢被夜迟撞得歪了方向，一支擦着树插到了墙上，一支从晏魂音腰腹穿过，还有一支——直直穿入了汤承离的胸膛。 将弓一甩，乐清蘅怒道：“妇人之仁！” 望着两人相携离去的背影，他顿了顿，旋即又冷笑：“中了两箭，也走不远。” “追”字令下，擦着黄昏残阳红色的余晖，汤承离驭马飞驰，觉得自己心口的地方烧着疼。 “阿离……”艰难地揪着他的衣服稳住自己的身形，晏魂音有好几次，几乎撑不住自己不断下坠的身体，“找个地方停下来，乐清蘅……乐清蘅在箭上涂了符水……不出半刻，你就会……” 汤承离皱了皱眉，将她抱得更紧，却没有停下来。 “你现在带我回北疆也没用……”晏魂音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哑着嗓子苦笑，“我流血太……太多了，何况乐清蘅既然敢对我下杀手，就必然是……是……” 口中翻涌着血气，她咳了几咳，才将将把那口血压下去：“……他那样的人，必然也已在晏家……做好……做好了部署。” “阿离，你……你不要回北疆。”艰难地伸手拔掉他胸口的箭矢，晏魂音听到了轻微的破碎声，再抬眼，以鬓角为中心，汤承离开始飞快地长出皱纹，迅速变得苍老。 抬手捧上他的脸，良久，她徐徐笑出了声：“对不起。” “我太不负责任了，让你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好像如今又……又要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黄昏的驿道上没什么人，汤承离独自纵马，铁了心要带她回家。脸上蓦然贴上一阵温热，他愣了愣，继而向她投去疑惑的目光。 “你不能说话……”手掌一转，她纤白的指尖停在他的脖颈处，“我把我的声音给你……” 手指一路向下，滑到胸口，他白色的外衫早被交融的血液染得斑斑驳驳，她如同濒死，缓慢地眨眼，“你没有心脏……我把我的心脏给你……” 汤承离口不能言，却觉心下莫名慌乱，只能将她拥得更紧。 “做晏氏长女，我活得够了……”晏魂音靠在他胸口，缓缓闭上眼，笑着叹息，“我有过所爱的人，认认真真地活过，临终还有人为我送行，已经很满足了……” 马蹄哒哒，汤承离不自觉地慢慢停下来，低下头去看她。 映着明澈天空中一片血红的暮色夕阳，青年的脸庞变得有些模糊，目光深情而专注。 风声一点一点地轻和下来。 她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回光返照般地眼眸一亮，在他怀里笑得如同小孩子：“阿离，你是妖，为什么却也要摆出了人的表情呢……” 为什么你现在看起来，也这样悲伤呢。 “此去……不知道要多少世才能再见。” “人世的路太长了，你……你要好好过。” “我们……我们以后说不定……” “说不定能……” 驿道上残阳如血。 身后的追兵行马惊起了林中栖息的倦鸟，一道一道白色的影子扑棱棱地从背后的晴空之中飞过，宛如百鸟归巢，蘸着霞光画出一片壮丽江河。 寂静的时间里，马背上苍老的身影慢慢伸出骨瘦嶙峋的手，捧住怀中人的脸，缓慢而虔诚地吻上她的额头。 好像在恍惚的错落里，从铺开的万卷河山之中掬了一捧霞光，亲手奉到她眼前。 山河入怀，五岳来拜。 模糊混沌之间，晏魂音身上浮起一丝一缕的白色雾气，轻轻浅浅地将汤承离笼罩了进去。几乎一瞬，他脸上的皱纹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褪了下去，消隐不见。 黄昏的驿道上，有白色的梨花，一朵一朵地旋转着从头顶落下来。 一寸寸佛落的日光里，白衣公子抱着怀里再无声息的人，声音低沉而沙哑—— “来日方长，我等你回来。” 米晨是被汤承离的敲门声叫醒的。 卧室木门是空心的，敲上去笃笃响。青年立在门外，喊她吃早餐。 她遥遥应了一声，伸手将放在床头的那个蠢萌的闹钟拖过来一看，才发现竟然已经八点半了。 恹恹地趴在被窝里眯着眼发了一会儿呆，米晨不太想起。 缓慢地在脑子里回忆了一遍昨晚那个奇长无比的梦，她觉得自己明明是像缕游魂一样站在一旁看完了全程，心却没来由地跟着揪成了一团。 好像那些没有问出口的问题，突然都有答案了。 ——因为她分分明明长着一张，与晏魂音一模一样的脸。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章 空调妖和冰箱精 缓慢地翻了个身，她刚想伸伸懒腰，就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米晨一僵，心里警铃大作。 不……不会这个时候……吧？ 颤着手掀开被子，米晨同学望着床单，宛如隔空被人一榔头锤翻，顿时沉痛得倒地不起。 难怪……难怪她会觉得超级累，超级想懒床，超级不想起啊。 但是——有没有搞错！ 好歹……好歹挑挑日子啊！为什么偏偏要趁她在别人家借宿的时候……！ 隔着两道墙，穿着小熊维尼围裙的汤承离正迎着穿过窗格的朝阳，悠哉悠哉地准备早餐。 往水里放入糯米和莲子，他正打算给桂圆去皮，就顺着风声听到了……呃，隔壁少女绝望的咆哮？ 皱皱眉头，他想了想，觉得应该是自己的错觉。 只是未待他把锅烧开，女孩子就趿着拖鞋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奇妙而尴尬的笑：“那个……阿离。” “嗯？”为什么突然叫得这么殷勤。 “你介不介意……我把你的床单拿走洗一洗？” “……” 汤承离放下刀，秀眉微皱，“为什么突然要洗……” 话语一滞，他突然反应了过来。 米晨扶额捂脸，表示一点儿也不想看他微妙的表情。 “那个……其实不用你洗。”许久，青年有些别扭地别开目光，装作十分镇定地说，“如果你介意，不想让我洗的话……可以先团一团放到脏衣服的储物袋里，我有雇阿姨，可以让她帮忙清理。” “这……这样啊，那也好。”米晨匆匆点点头答应下了，捧着发烫的脸就要跑，却被汤承离叫住。 “哎，你等一下。”青年放下手中刚洗好的红枣，似乎犹豫了一下，才表情颇不自然地慢吞吞地说，“‘那个’东西……在主卧卫浴间洗手池下左数第二个抽屉里有，如果你急着用的话……” 米晨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旋即在脑海里掀起一阵十二级龙卷风。 ……卧槽！ 正常男生有谁会在自己家里准备这种东西的吗！ 为什么你连这都提前买好了！ 是从多久之前就在密谋要把我拐到你家来睡啊！ ……啊！ 对方听不到她在画外音里的咆哮，背对着她可疑地伸手摸了摸烫得发红的耳根，又往锅里多放了两颗红枣。 一刻钟之后，米晨面对着自己面前青花小碗里拥挤得快要漂浮起来的一层红枣，开始认真地考虑是不是该与汤承离讨论一下人生。 他像是顶喜欢暗纹繁复的物件，装牛角面包和小南瓜饼的编织篮铺了层垫纸，竟也颇为考究地在边缘镂出了空心花纹。 米晨心下尴尬，一顿饭吃得沉默莫名，而熬得浓稠的桂圆红枣粥喝下半碗，她终于见到了汤承离口中的“阿姨”—— 伴着一阵手钏上小铃铛互相碰撞的清脆响声，顶着巨大红色蝴蝶结的三尺萝莉从书房里欢快地蹦出来：“有好吃的也不叫我！” 汤承离头也不抬：“去洗床单。” 铃铛嘴一瘪，委屈道：“雇佣童工是犯法的！” 汤承离抬头轻飘飘地一瞥，铃铛已经嘤嘤嘤地抽泣着钻进了米晨怀里。 面对着一个劲儿往自己怀里钻的小肉球，米晨新鲜得不行：“这是你妹妹？” 汤承离：“……” 是我女儿，我是她的爹。 “我是被人拐卖来的。”铃铛从她怀里抬起头，眨眨那双剪水的大眼睛，颇为苦情地蓄起一层泪花，“我从小无父无母，被人拐卖来拐卖去，本以为汤叔叔收留我会送我去上学，让我读书，结果没想到，他一直对我非打即骂，把我当童工，还虐待我——” 汤承离表示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放弃了加一副碗筷的念头。 “而且你知道吗……”踮起脚尖，铃铛神秘兮兮地凑近米晨的耳朵，用汤承离能听得一清二楚的声音说，“汤叔叔他有奇怪的癖好……” “哎我说，”汤承离把筷子往碗上一拍，发出警告，“差不多行了啊。” 再说下去，十八禁的话题都要开始飙车了。 铃铛嘴一撇，又哭着扎进了米晨怀里。 ……嗯，软绵绵的小姐姐。 哭笑不得地摸摸铃铛的脑袋，米晨抱着她顺毛：“你一直住在这儿吗？为什么不回叶家呢？叶池一直千方百计在找你。” ——只是也一直苦于搜寻不到躲起来了的汤承离，这才一遍又一遍地想要拜托米晨。 铃铛一抖，停止了干嚎：“你怎么知道我是铃铛？” “我想能跟承离住在一起的，应该也只有你了。”扶着她的小肩膀把对方从自己怀里捞出来，米晨笑着捏住她的脸，□□着拉开，“叶池说你是个萝莉，此言不虚。” 小朋友的脸总是软软的，嫩嫩的，肉肉的。 手感好到不能更好。 一旁的汤承离连忙抓住机会吐槽：“她可比你老多了。” 铃铛回头做了个鬼脸：“比我还老的老妖怪，有什么资格好意思说我！” 见汤承离一副想发作又碍于自己在场不好发作的样子，米晨好笑，心思一转，玩味地问道：“阿离是什么？” “……啊？” “叶池上次告诉我，说你是只妖，却没告诉我你是什么化成的。”米晨想了想，说，“让我猜猜，既然你一直往冰箱里跑，那你应该是只——冰箱妖？” 汤承离脸色一黑，脑海里浮想联翩地飘出一副他捧着张银灰色的四四方方的脸，蹲在角落里生无可恋地往外吐冷冻鱼和冰淇淋的画面。 沉寂三秒，铃铛已经绷不住笑出了声。 “不对吗？”米晨迷惑地挠挠脸，“那……空调精？” 汤承离脸色更黑：“不如我们先来纠正一个事实？先秦连电都还没有发明。” ——更何况是冰箱和空调！ “这样说起来……也对诶。”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米晨刚想再问，话题却被汤承离轻轻巧巧转移了开去。他一边收空碗，一边发问：“今天没课吧？待会儿想去哪？” 这天恰巧是周六，米晨有节选修课，不过定在了晚上，所以整个白天都是空闲的。于是她想了想，也站起来帮忙收碗碟：“白天没课，去哪都行。” “那就……”顿了顿，他眼底浮起笑意，“去挑家具吧。” 被晾在一旁的铃铛瞅瞅这个，瞅瞅那个，嘴一撇：“我也要去！” 汤承离看也不看她：“留这儿看家。” 米晨疑惑：“为什么不干脆送回去给叶池？” 汤承离的手停了一停，慢慢将目光转移回铃铛身上。 铃铛连忙立正，用一脸浩然的正气回应他。 最初想将萝莉留在身边，是想找办法帮她恢复妖力，但眼下她妖力都恢复得七七八八了，好像也就确实没什么非得留下来的必要了……？ “说得对。”汤承离迅速下结论，不待铃铛回应，抄起藻井结就把这个妄图打扰他约会的祸害收了回去，“这就送回去给他。” 反正没了铃铛，对他打造二人世界有利无害。 只是待他换好衣服，正要出门时，米晨又拉住了他。 汤承离不解：“怎么了？” 米晨思索一阵，有些纠结，似乎找不到什么确切的话来表达想法：“你确定，你要……就这么出门？” 汤承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低调打底的衬衣和浅灰圆领针织衫，基础款的净色休闲裤，修身的黑色大衣外套，站在穿衣镜前，显得整个人都身形颀长又不失精神。 他疑惑道：“有什么问题吗？” 米晨从他肩膀上揪起一绺头发：“就这样上街？” 他一低头，就看见一撮柔顺的白毛。 “啊……”眼底的苦恼一闪而过，汤承离挠挠头，“我去找顶帽子。” 他在衣帽间翻找半天，最后拖出一顶黑色的鸭舌帽。 身形修长的青年，戴上帽子时被垂下的阴影遮住了半张脸，银白色的长发从宽阔的肩膀散落而下，薄唇微微上挑，映着象牙色的脖颈，衬得下颚干净漂亮。 米晨扶住额头。 ……更显眼了好吗！ 米晨诚心发问：“不能把头发剪短染黑吗？” “会毁掉头发的！”汤承离下意识地抱住头退后一步，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之后，又显得很委屈，“这样不好吗？” “可是……那你以前都是怎么弄的？我前几次见你，明明都是黑色短发。” “这个……”汤承离神情有些不自然，“妖力的问题。” “哦——”米晨恍然大悟，“所以在你恢复能力之前，都只能保持这幅模样吗？” “怎么说呢……”他耐心解释，“头发是很容易变回去，但我现在能力还没完全恢复，不想再多浪费妖力。” 头一次听他提起妖力，米晨感到好奇：“我看很多故事里都说，妖怪如果妖力尽失就会现原形，那你现在这个样子，是现原形了吗？” 汤承离：“……”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章 我是个可怜的妖 天呐，为什么又绕到这个问题上来了。咱们能不提妖怪吗？ 米晨毫无知觉，自顾自道：“可你现在的样子，分明跟人类没多大差别啊。我以为你会长角长耳朵什么的……哦对，冰箱是没有角和耳朵的……” “小米。”汤承离无力又无奈地打断她，“你为什么对我的原形这么好奇？” “呃……人类天性里，对于……对于另一个族群的求知欲？” “那你听好了。”他叹口气，“我是一个雪人，就是冬天被人用雪堆出来的那种，冰疙瘩。” 米晨眨眨眼：“雪人……妖，还是雪……人妖？” 汤承离：“……” 谁来给他个痛快吧。 “我的现状比较微妙。”他继续道，“虽然不至于现原形，但也并不是太健康……类似于你们的感冒或者发烧，虽说这种状态里也还能跟人打架，但总有一点点力不从心。” 米晨担忧：“那你要不要继续回冰箱里躺着？” “我这种状态不会持续太久的，很快就会好起来。”汤承离调笑，“你让我牵一牵手，说不定下一秒就好了。” 米晨的耳根又烫起来。 她觉得自己得了一种只要听对方声音就会脸红的病。 抬手打开门锁，汤承离脚步滞了一滞，另一只手朝后伸着晃了晃：“要不要，要不要？” 米晨愣了愣，连忙上前两步，欢快地把自己的手塞了进去。 青年眼底不自觉地浮起笑意，而小少女握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非常认真地想—— 不对，不止听声音，牵手也会。 事实证明，米晨的直觉是对的。 顶着这样的头发在街上走，汤承离意料之内地被当成了coser。 从商场手扶梯上走下来，米晨几乎想要跳起来挡住他的脸。 刚刚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视线的青年有所察觉，后知后觉地发笑：“怎么了？” “你没觉得一路都有人在拍你？” 而且都不关闪光灯和声音，光明正大理直气壮。 “没关系，让他们拍。”汤承离意味不明地勾起唇角，“有人一直在找我呢，多多少少得给人家留点儿线索，不是吗？” 而米晨显然并不关心他的后半句话，有些不悦地嘟囔道：“想把你藏起来不给别人看……” 汤承离扣紧她的手，一脸正气地压低声音：“那咱们找个没人的地儿，我给你看点儿轻易不给别人看的东西？” 被他暧昧地一靠近，米晨的脸又不争气地红了，立马嫌弃地甩开他的手。 讲道理，不开车我们还能做朋友。 汤承离笑意飞扬，揉揉女孩子的刘海：“这样多好。” 不必大题小做，没有生离死别。 不过…… 米晨还是忍不住问：“不是说要买家具，为什么却先跑来逛街了？” “啊……不知道。”汤承离佯作苦恼，“但是一起逛街，不是恋爱必须要做的事之一吗？” 米晨抱住脑袋，觉得自己一定是病入膏肓，才会不管他做什么都会耳朵发烫。 心下一动，她问：“你活了那么多年，以前也跟别的女生恋爱过吗？” 好像有女孩子明媚的笑脸从眼前一闪而过，在满院飘飞的海棠花瓣里问他，公子夜迟何时会娶自己回家。 汤承离遗憾地耸耸鼻子：“没有。我是个可怜的妖，两千多岁没人疼没人爱。” 米晨笑吟吟地握住他的手：“那你应该对天地都满怀感激，谢谢他们让你遇到我。” “嗯。”汤承离半带玩笑地笑道，“我在佛前求了好多好多年。” 女孩子的手比自己小，却也比自己的软上许多，握进手里就不想再放开。 收紧手掌，汤承离刚想趁机亲亲抱抱举高高，旁侧就传来一个自带小波浪线的风骚呼唤：“呀——小学妹？” 米晨转过头，映入眼帘的青年穿了件长款的深色羽绒服，孔雀一般高高昂着头，脸被墨镜挡住了一大半，面上带着张扬骄傲的笑。 她乖乖颔首：“学长好。真是不巧，又遇到你了。” 再往他身后看，果不其然就见提着两杯饮料的杨荨正踩着小细高跟快步往这边走。 他的助理像是一年四季都不怕冷的，米晨低头看看自己出门前裹得像只熊，再看看杨荨那身清凉的小裙子，心里颇为感慨。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杨荨抬眼看到汤承离的时候，眼睛好像飞快地亮了一下。 像是一瞬间的憧憬，又好像发现了什么让人难掩喜爱的东西。 米晨的占有欲即刻爆炸，立刻踮起脚尖拍上汤承离的肩膀：“给学长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 汤承离好笑，回握住她的手，安抚性地拍了拍，才转头去看徐燕则：“你好，我叫汤承离。” 耀眼的男生。 徐燕则眯起墨镜后的眼瞳，默默在心里下定义。他松松地跟对方握一握手，问的却是无厘头到有些失礼的问题：“有出道的想法吗？” 显然他问的问题杨荨也想问，因为她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汤承离心里憋了气，微微一怔，旋即笑道：“没有。我没什么演技，怕靠脸吃饭被人骂花瓶。” 米晨绷住脸，告诉自己不能笑。 徐燕则靠脸出道，被黑没演技不是一天两天，现下被他第一次见面就揭出来翻老账，一时脸色也有些难看。 所幸杨荨有万能的解围方法：“燕则，不早了，下午还有事。” 徐燕则长长地“嗯”了一声，道过别，又像只孔雀一样昂着头走了。 米晨偏了偏头去看两人离开的背影，忍不住感慨：“莫名其妙……” “很熟吗？”汤承离也随着她的视线往那边看，“这个人应该是传播学院的吧？叫徐什么来着？” 米晨笑出了声：“叫徐燕则。他肯定是以为你必然认得他，也记得他的名字，才敢不做自我介绍的。” “半紫不红的小鲜肉多了去了，”汤承离意味不明地扯扯唇角，“出了学校大门，认识他的人比之校内肯定只少不多。” “在理。”米晨笑眯眯地点头，“不过那位学长可不这么想，我每次遇见他，他都一副别人欠了他钱的样子。” “我以为这些人都会很忙，不是在拍戏，就是在上表演课。”汤承离将手插在口袋里，勾着女孩子的胳膊徐徐向前走，“大清早的，逛家具店？” “不止，我前几天还在花鸟市场也遇见他了。”米晨说，“说实话，我觉得徐燕则挺闲的，他这次好像要回n市呆挺长一段时间，除了做学校的那个讲座之外，不知道他到底还有什么事。” 汤承离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却听米晨又道：“不过说到徐燕则，我有件事一直想问你。” “嗯？” “关于上一次……”米晨思索措辞，“那个梦，叶池的梦。” 汤承离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有些头疼：“那么久了，你还记得啊。” “叶池告诉我，那不是梦，是他的前世。”米晨问，“那徐燕则呢？谭言泽是徐燕则的前世吗？” 汤承离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想了半天，缓缓说道：“事实上，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这个问题……那确实不是梦。那天在怀黎山，铃铛是把我们两个人都带进了她的记忆，而她生生世世都跟叶池在一起，她看到的正是叶池所经历的，所以我们那天看到的，就是叶池的前世。” “至于徐燕则……”他顿一顿，“你为什么觉得他是谭言泽的转世？” “长相。”米晨指指自己的脸，“我记得很清楚，他长得和谭言泽一模一样。难道不是这样吗？不是前世该和转世长得一模一样吗？”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 米晨抬头，锁住他的目光：“那……是不是只要记得长相，就能生生世世找到同一个人呢？” 你是不是也一直记得我的模样，生生世世在寻找我呢？ 汤承离蹙眉：“说起来好像确实是能那样，但并不完全可靠。因为不可测的意外实在太多了，最简单的例子是，整容就会改变一个人的模样。” “况且，小米。”他转眼望向她，目光深邃无底，“你觉得一个人存在在世界上，靠的是什么？” 米晨一时被问住，许久愣愣道：“物……物质的客观性？” 汤承离憋不住笑出声：“记忆，是记忆啊。” “长相，性格，家世，名字。”他徐徐道，“这些东西有些是先天的，有些是后天的，但都无可避免地变成标签，成为了一个人的一部分。” “我们总说每个人都不一样，除去这些，就算灵魂真的存在，真的能在轮回之后转世为人，但都是没有此前的记忆的。” 那些刻骨的痛苦和短暂的欢愉，哪怕只是一刻，都没有办法保留下来。 “所以我常常在想，‘转世’到底是不是一个伪命题。不过我想了很多年，都没有找到答案。”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章 其实是一个黑户 “所以我现在觉得，根本没必要考虑那么多，什么前世，什么轮回，不管存不存在，现在活在世界上的人——”他歪了歪头，伸手戳戳米晨的脸，目光专注带笑，“都只有你而已啊。” 而我在意的人，也只有眼前的你，而已啊。 米晨盯着他看了半天，气鼓鼓地鼓起脸：“她叫什么？” “哪个她？”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在说什么。” 却又一直狡猾地装傻。 汤承离忍俊不禁，低低笑了两声，才缓缓答道：“晏魂音。” “她……” “小米！” 米晨刚想开口，就被一个呼唤声打断了。 叹口气，她觉得今天可能不宜出行，才会不停不停地遇到熟人。 回过头，就见蓝沅嘉正上气不接下气地快步走过来：“你昨晚跑哪去了？打电话也不接，再找不到你人我要报警了。” 米晨被她说得一愣：“哎？我昨晚……” 怔了怔，她才后知后觉地慌乱起来：“对……对不起，我手机没电了，昨天完全……完全忘了给你打电话告诉你我在外留宿……” “不止你，鹿学姐呢？”蓝沅嘉为小闺蜜的大意感到着急，“为什么昨天你去接她，把你们两个人一起接没了？” “昨天……”米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住在汤承离家里的事，支支吾吾，“鹿学姐说她航班晚点了，说不用我去接机，只要回宿舍帮她签个快递就行，让我先回去，然后我看……看天色不早，就也……也住在市中心了。” 可疑，太可疑了。 望着米晨泛红的耳根，蓝沅嘉眯起眼：“小米你知不知道，你一撒谎就结巴？” 米晨连忙撸直舌头：“啊？真的吗？没有吧？” “你后面那是谁？”蓝沅嘉像是这才注意到立在小闺蜜身后的人，汤承离一抬头，吓了她一跳，“哇，几天不见，汤承离你怎么成这样了？连美瞳都戴上了？” 汤承离嘴角一扯，一本正经地抬手撩了撩自己的长发：“潮流。” 蓝沅嘉一脸嫌弃：“小米你昨天不会一整晚都跟他在一起吧？” 米晨连忙撇清关系：“并不是一整晚都在一起，睡觉的时候，我们之间还是隔了一堵墙和一扇冰箱门的。” 蓝沅嘉：“……” 说得好像隔得很远一样。 “所以你昨晚住在他家里？” 汤承离抢答：“对啊。” “……”蓝沅嘉一时无语，梗了半天，才感慨道，“你太不争气了。” 米晨一乐：“别这样嘛，就算我比你先脱单，但我最喜欢的女孩子依然是你呀。” 蓝沅嘉很悲愤交加：“你走，谁要你喜欢。” “不过话说回来，”米晨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蓝沅嘉嘴角一撇：“趁着周末，来给徐少爷买花。” “买花？” “后天就是他的讲座了，我周末没事，团工委的学姐让我出来给他买一捧能放在桌子上做装饰的花。”蓝沅嘉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据说是，那样拍起照来会比较好看。” 不管徐燕则是不是个花瓶，反正面子功夫要做足。 “后天就是讲座了吗？这么快？”米晨说，“可是我刚刚还遇到他了，他看起来很闲的样子。” “他当然闲！”蓝沅嘉不满道，“所有事情都是团工委的人在做好吗！” “能者多劳，能者多劳。”米晨笑眯眯道，“那你买完花就回去吧，我跟……汤承离自己逛就好，不用送了，再见。” 蓝沅嘉：“……” 是不是哪里不太对劲啊喂？ 一直靠着商场栏杆站着的汤承离听到这儿，忍不住低着脑袋笑出了声：“小米，你等会儿跟她一起回去吧。” “哎？为什么？”不买家具了吗？ “家具什么时候都能买。”他笑着顿了顿，“何况，我也想挑个没人打扰的周末，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再一起去。” 蓝沅嘉以为他在说自己，连忙表示自己不背这个锅：“我不会打扰你们的，我买完花就走。” “不是说你。”汤承离好笑，“有人在找我，估计应该也快到了。等他找到我，我的二人世界一样要被破坏。何况今天走两步就遇一个熟人……肯定也不是什么适合逛街的日子。” 一切有可能破坏他和小少女亲亲抱抱举高高的因素，都能归结于黄历。 “我送你们回学校吧。”看了看表，汤承离眼含笑意，居高临下地摸摸米晨头顶的毛，“你回去找点儿红糖喝热水，然后好好睡一觉。” 摸头杀是一种进攻招式，摸一下就死了。 米晨觉得，自己真的得好好治一治一言不合就脸红的病。 买完花，汤承离去开车，剩下两个人站在车库门口等。 “你们进展会不会太快了点？”蓝沅嘉退后一步避开冬天阳光里也没有减少的紫外线，吐槽，“简直宛如放卫星。” “没关系啊。”米晨耸耸肩，“反正我喜欢他。” “没关系啊。”蓝沅嘉学她的语气，“反正不是叶池就好。” 米晨好笑，却见她抬手松松搭在眼前，又眯着眼说道：“我以前老觉着汤承离这人秘密特别多，到了今天，却大概能猜到，他到底是什么事一直瞒着其他人了。” “我不是一个唯物主义者，浮生千面，能遇到的都是缘分。何况……”她勾勾唇角，转眼看向米晨，“你喜欢的人恰巧喜欢你，正好这人我也不讨厌，这得是多不可思议的概率啊。” 米晨微微一愣，顿时百感交集。 而蓝沅嘉见汤承离轻车熟路地把车从地下车库开出来，注意力便也顺着转移了过去：“你上次还骗我，说这车是别人借你的。” 汤承离乐了：“没骗你。不止有人借给我车，还有人借给我钱，借给我房子呢。” 米晨坐上车，汤承离一边俯身帮她扣安全带，一边捞出放在车上的充电器递给她。 “这是什么？” “数据线啊。”他敲敲她的脑袋，笑道，“想什么呢你，不是刚刚你自己说你手机没电了吗？” “我的小伙伴比较傻。”坐在后座的蓝沅嘉幽幽道，“你要多注意一下，她一不小心就会变成走失儿童。” “看出来了。”汤承离哭笑不得，“不过你放心，有我在，她走不丢。” 米晨小声表达不满：“被你们说得好像智障一样……” “不过，汤承离。”看到他，蓝沅嘉又想起了那个“秘密”，忍不住饶有兴致地发问，“我一直有个问题特别想问，你今年几岁了啊？” 汤承离长长地“唔”了一声：“两千多岁吧，具体多少没算过。” 他是妖怪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瞒着蓝沅嘉。 蓝沅嘉和米晨不一样，就算他现在东拉西扯不作答，她也迟早会猜到的。 而蓝沅嘉证实了此前的猜测，对他的坦诚尤为满意：“就冲你的诚实，给你的印象值我要再加十分。” 汤承离也来了兴致：“怎么着，给我打印象值，难道还有减分项？” “当然有。”眼睛转一转，蓝沅嘉趴到两个驾驶座之间，“汤同学，我猜，你其实是个黑户吧？” “厉害了，这都能猜到。”汤承离眉梢一挑，笑道，“你说得对，我无父无母无祖籍。” 一旁的米晨顿时很是稀奇：“那入学……你的学籍是怎么做到的？” 于此，雪人妖十分得意：“你们的高考系统很棒，但并不完美。” “枉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是个富二代。”蓝沅嘉有模有样地叹气，“想不到你竟然是个富一代。” 汤承离正儿八经地含笑接话：“而且是个祖宗辈的。” 将两个女孩子送到宿舍区，米晨解开安全带，刚要开车门，被汤承离一把按住拉了回来。 驾驶座上的妖怪像是有些局促，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又敲，许久才鼓起脸，看看她，顿一会儿别开目光，又转脸回来看着她。 米晨疑惑：“怎么了？” 对方表情有些别扭，一字一顿，将句子咬得正气浩然：“亲亲。” 米晨偷偷瞄了一眼后座的蓝沅嘉。 蓝沅嘉表示自己一点儿也不想看：“狗男女。” 趁着汤承离也转过去看她，米晨飞快地在他脸上啄了一啄。 刚想逃跑，又被妖怪拽了回来：“太快了，亲慢一点。” “……你有完没完？” 讲道理，不要以为你年纪大，我就不敢打你。 汤承离摇着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凑到米晨身边，双臂绕过她的脖颈，在她颈后落下一个小小的银扣，感慨：“亲的时间太短了，都不够我送个礼物。” 米晨睁大眼睛，低头去看落在自己颈间的项链。 细细的银质小链子，扣着一个指甲大小的雪花吊坠，六角棱锥中心中间嵌了颗小巧的镐石，折射出来的光芒细细碎碎，璀璨又不张扬。 眨眨眼，米晨惊喜道：“谢谢，你什么时候买的？” “很早之前就买了，一直收着没给你而已。”青年帮她戴好项链，落在她肩膀上的双臂却没有收回去，半拥着她，他笑着将另一边脸也凑过去，“喜不喜欢？来，脸还有一边。” 没等米晨说话，蓝沅嘉已经不能忍了：“……你们有完没完？还能不能给别的狗一条生路？” 大家都是同学，为什么要互相伤害？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章 一脚油门踩到底 “那好，我速战速决。”没等米晨反应过来，脸上一软，就被妖怪吧唧一声兀自盖了钢戳。 抬眼去看，青年已经像做了恶作剧的小朋友一样迅速把脑袋转了回去，整个人浸在冬季温和的阳光里，眼底映着一片笑意，泼墨一般漾开一片水色的碧蓝。 好像春天抱着一只熊在草地上打滚，米晨觉得心里软软的。 她刚想起身下车，一解开安全带，手机就震了起来。低头看见“鹿袅袅”三个字，米晨连忙接起来：“鹿学姐？” “米团子！”鹿袅袅像是站在很空旷的地方，说话带着回音，一句一抖，“你为什么没告诉过我n市这么冷？” 米晨眼皮一跳：“哎？可是现在是冬天，就算我不说，也该……”准备冬装的吧。 “我快冻死了——”鹿袅袅皱着一张脸，委屈巴巴地打断她，哼哼唧唧道，“给我送件衣服行不行？我在实验剧场等你。” 实验剧场，n大学院们举办晚会和排演话剧的地方之一，背靠着数科院的大楼，正对面是一片广场。 难怪，她那边听起来那样空旷。 米晨终于知道了那几声回音是打哪儿来的，好笑道，“现在吗？” “对对对，现在。”鹿袅袅在空地上来回蹦跶着跑起步起来，“快递小哥说他把行李箱放在宿管那儿了，蓝色那个箱子里装的是冬装，密码四个三。” 米晨答应下来：“行，那我现在给你送过去。” 车内的小空间里很安静，即使她没开外放，汤承离离得那样近，也将对话内容听得一清二楚。 他挑挑眉，见她拉开门就要往外跑，忍不住又伸手拽住她：“你要去实验剧场给人送东西吗？要不要我开车带你过去？” “可你不是还约了别人吗？”米晨觉得没有必要，“实验剧场离这儿也不远，我很快能走到的。” “我去实验剧场，顺路。”汤承离抿了抿唇，纠正道：“而且，不是我约了人，是有人临时想约我。” 言下之意，其实我原本是把一整天都空出来想陪你玩的，只是没想到会遇到这么多事——并不是我提前约了别人，到了眼下又来水你的约。 米晨一乐：“意思是你还没决定要不要答应人家？那好，你等我几分钟，我去宿管那儿给鹿学姐拿件衣服就来。” 米晨下车，车门被打开又关上，带起一阵凉风。 汤承离的目光越过车玻璃，清越低沉的声音遥遥传过来：“我送的礼物，不要摘。” 老妖怪傲娇闷骚又霸道。 米晨忍俊不禁：“好，不摘。”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蓝沅嘉在后座上拍拍汤承离的肩膀，打趣道：“哎，我等会儿也要去团工委办公室，要不你顺路也送我一下？” 汤承离非常认真地想了想，迟疑了一下：“实验剧场和团工委办公室……好像在两个方向吧？” “所以送女朋友就永远都是顺路的咯？” 汤承离唇角一勾，想也不想：“那当然。” 送女朋友的话，就算是不顺的路，他也能给强行掰顺了。 别说顺路，开路都不是事儿。 话音甫一落下，蓝沅嘉刚打算啧啧感叹一下再顺路嘲笑妻奴两句，就见米晨抱着一件外套风风火火地冲了回来：“走吧，去给鹿学姐送衣服。” 抬手把女孩子被风吹飞的刘海扒拉下来，汤承离仔仔细细给她扣好安带，才慢悠悠地调转方向。 实验剧场建在学校的东南角，离宿舍区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平时是不向学生开放的，不知道鹿袅袅为什么会刚一回学校，就跑到那儿去。 周末学生们总喜欢往外跑，留在校内的人不多，汤承离开着车慢悠悠在校园里走，偶尔遇见几个人，也都是裹紧大衣，行色匆匆。 n大校园里种了很多白杨，道路两旁的行道树高大挺拔，直指苍穹，苍白的阳光便透过深冬枯瘦的枝干，一点一点地从车窗前坠落进来。 换了首粤语歌，汤承离觉得自己的心情已经好几百年没有像现在这样愉悦过。 诚然他活了很多年，在人世间走了许多年，也寻身边的人寻了很多年。但现在想来，好像确实再没有什么好的时光，能比现在更好的了。 就这一条路，把速度放得更慢一点，好像就能走上一辈子。 “阿离。”许久，米晨终于忍不住凑上去看油表，“为什么走得这么慢？你车没油了吗？” 汤承离：“……” 一脚油门踩到底。 蓝沅嘉噗嗤笑出了声。 半刻之后，米晨抱着鹿袅袅的浅色羽绒服推开剧场大门。 剧场里面没开灯，只有一盏白色的聚光灯打在舞台上，映着空气里飘飞悬浮的尘埃，整个剧院的墙面都有些微微地泛蓝。 米晨抱着衣服往舞台上走的时候，鹿袅袅正在摩拳擦掌地跑来跑去。 而也是见到这位学姐本人，米晨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急切地要让自己为她送衣服。 鹿袅袅是个标准的高个子美女，鹅蛋脸，杏眼高鼻梁，架了一副正圆形的哈利波特眼镜，有一头漂亮的披肩长发，末端烫出了海藻一般微微卷曲的波浪。 不过要命的是……她似乎才从热带回来，竟然元气十足地穿着牛仔背带短裤和白色短袖，即使脚上踩着的双高帮手绘帆布鞋，不过高帮……也不御寒啊。 三分书卷气，三分优雅，四分……倒抽冷气。 看得米晨忍不住嘴角一抽。 “米团子！”站在聚光灯的另一头，鹿袅袅像是循着开门的声音找到了人，眼睛刷刷亮起来，“你给我送衣服来啦？谢谢你小仙女！” 说着，就往这边扑。 米晨连忙将装在袋子里的羽绒服掏出来，向外递的时候碰到对方的手，一时又有些疑惑：“学姐你手好凉，为什么不回宿舍换件衣服？” “我在剧场等人。”鹿袅袅感激地笑道，“原本时间是安排好的，我昨天黄昏的航班飞到n市，晚上回n大，今天上午刚好能过来看他们排练。”耸耸鼻子，她又有些无奈，“不过昨天航班一推迟，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了。我今天大清早从市中心匆匆忙忙赶过来，看约的时间也快到了，索性就直接来剧场了。” 顿了顿，她忍不住又抖一抖：“想不到n市跟广州明明只隔着一个城市，温度竟然低了这么多。“ 米晨了然笑道：“好歹也是冬天啊。辛苦了。” “哎？后面这个是……”鹿袅袅像是这才注意到走在后面的另外两个人，打量三秒钟，她乐呵呵地给了蓝沅嘉一个拥抱，“小学妹，我猜你一定是蓝沅嘉。” 蓝沅嘉连忙也顺手帮她顺了顺毛，笑道：“鹿学姐好。” “那剩下这个模样周正的小哥哥……”抱着手眯起眼，鹿袅袅刷地打开一直握在手中的折扇，露出龙飞凤舞的“天下大同”四个大字，“我猜，一定是米团子的男朋友吧？” 汤承离一乐：“怎么不猜我是蓝沅嘉的男朋友？” “眼缘。”鹿袅袅缓缓踱步到他身边，神神在在地一字一顿，“你这号的，跟蓝沅嘉那种工作狂根本不是同一种画风。” 蓝沅嘉：“……” 怪我咯？ “不过……”走到他跟前，鹿袅袅像是这才注意到他那把柔顺的长发，微微发怔之余，忍不住感慨，“你这捧假发，做得真是漂亮。” 她自己不玩cosplay，身边却多得是coser。 向来是越长的假发越难打理，有多少一米长的假发，多摸两把就打结打得梳都梳不开了，可是眼前这个人……明明银白色的长发都已经及腰了，却竟然还流水一样，泛着漂亮健康的色泽。 鹿袅袅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米晨怕汤承离被鹿袅袅这么个美女一直盯着看，没几眼就看得现原形，忍不住上前提醒：“鹿学姐，你等的人还没来吗？” 鹿袅袅低头看了眼表：“他很守时，应该马上就会到。” “你们是要在这里排演什么话剧吗？” “嗯，全国大学生话剧总决赛。”鹿袅袅说，“我这次也是为了这个才回来的，上个月发了剧本让他们先练，今天回来验收成果。”话语一滞，她小声嘟囔，“要不是今年总决赛破天荒地在n市举行，我才不会回这里来……” 视线落回米晨身上，她又有些抱歉：“麻烦你帮我送衣服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坐在这儿看他们演话剧吧。”顿了顿，她眉梢染上一抹促狭，“等会儿会有好看的小哥哥出现。” 米晨刚想摆手说不用谢，就听她又道：“只是我没找到剧院里空调的遥控器，不知道怎么开空调……站在这儿说话也挺冷的，请你们喝饮料吧。” 说着，就捞出手机开始找外卖电话。 一直坐在一旁的汤承离听到这儿，抬手拦了拦，笑道：“我来吧。就当做是……”挑挑眉，他眼底的笑意几乎跳跃出来，“请女朋友室友们喝的饮料。” 鹿袅袅想了三秒钟，愉快地表示了赞同。 蓝沅嘉摆摆手：“不用买我的了，工作狂在这边耽搁太久，现在必须得去团工委送花花了。” 鹿袅袅这才注意到她从刚才起就一直抱着的那捧花，随口问道：“团工委？最近有什么名人要来做讲座吗？” 按照她的经验来看，只有在要做讲座的时候，团工委才会需要时鲜的花去装点演讲的主席台。 “嗯，给徐燕则学长的。” 听到这个名字，鹿袅袅神情变得有些微妙，一张好看的脸都皱了起来：“徐燕则？哪个徐燕则？花粉过敏那个？”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章 梁山伯和马文才 “就是传播学院那位学长……”蓝沅嘉话语一停，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个中关联，“对啊，我怎么忘了，徐燕则学长是演戏的，而学姐你是个编剧……那鹿学姐你肯定也认识他吧？不，不对，你们应该挺熟的吧？” 鹿袅袅连忙把头摇成拨浪鼓，急不可耐地撇清关系：“不熟不熟，他比我大三届呢，生得很。” 此地无银三百两。 蓝沅嘉也不戳破，和煦笑道：“那我走了，学姐晚一些见。” “等等，你等一下。”犹豫了一下，鹿袅袅伸手拽住她，“如果是‘那个’徐燕则的话，我建议你们去买束塑料假花，他那个人矫情得不行，逮着什么花就对什么花过敏。” 蓝沅嘉眼睛一眨，明知故问：“哪个徐燕则？” 鹿袅袅扶额：“……你走吧，走吧。” 蓝沅嘉前脚带着轻快的笑意离开实验剧场，外卖小哥后脚就跟鹿袅袅口中那个“好看的小哥哥”一起到了。 其实她此前说的并不完全准确，因为来的不止好看的小哥哥，还有好看的小姐姐。 鹿袅袅此番这出戏，编的是梁祝，演的是化蝶。 话剧演员大多外貌未必出挑，却总是能靠演技治好很多人的脸盲症——于米晨而言，也不例外。 那个演梁山伯的男孩子叫曲之洐，比身材本就高挑的鹿袅袅还要高上一个头，站在舞台上时像棵高大笔直的树，换上古装后气场温良，说话念句都如玉温润，倒真有几分魏晋君子的味道。 汤承离眯着眼点评：“这个人到了夏天，肯定不好看。” “为什么？”米晨新奇，“人长得好不好看还看季节？” “他身上肉太少了，夏天一旦穿薄的衣服，就会瘦得像棵葱。”雪人妖很得意，“不像我，一年四季都一样好看。” 米晨：“……” 哦，那你很棒棒。可是这位朋友，你夏天就不担心被晒化掉吗？ 坐在第一排，青年的脸庞只被灯光映亮了一半，另一半沉在阴影里，一侧沉暗一侧光，但面对着她的这一端，却始终是带着和煦的笑意的。 心下一动，米晨问：“你刚刚不是说有人在找你，现在不急着走吗？” 汤承离修长的手指在她手上轻轻敲了敲，笑道：“嗯，他不重要。” 数不清这是他今日里第几次说这句话了，米晨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好奇。到底什么人，让他这么不愿意见？ 视线放回舞台，书院里冬雪春晒三五载，话剧里也就十几二十来分钟的光景。说话间的错落，梁祝指天画地浓情蜜意地十八相送完，马文才上门提了亲，梁山伯就已经呕血死在了家里。 鹿袅袅折扇一敲，蹙起眉：“等等。” 刚刚倒下去的曲之洐嘴角含血地挣扎起来，投来疑惑的目光。 “你们没发现，超时了吗？” 饰演祝英台的宋澄是个慢性子，刚要开口，就被曲之洐抢了个先：“我们之前排演的时候就发现这个问题了，而且切换最后一幕之前还要空出几分钟的时间换衣服，最后上场也会显得有些赶。但你的台词一向不让删，我们也不知道怎么缩减时间，就想着等你回来以后再商量。” “要不……”鹿袅袅摇晃着“天下大同”，郁闷地环抱住手臂，晃着扇坠思考，“删一点点剧情？” “那敢情好。”曲之洐觉得这个办法可行，指着剧本诚恳发问，“不如把梁山伯和马文才在书院读书这段的对手戏缩一缩吧？你看类似于马文才不小心摔了一跤，梁山伯本意是去扶他却不小心抱着他一起滚下了山坡，两个人跟演琼瑶剧似的翻滚半天咣唧撞树上了，马文才感动之余眼含热泪地呼唤山伯兄的名字，两个人从此成为结拜好友——这种剧情，祝英台能同意吗？” 鹿袅袅狐疑地瞅他一眼：“你不觉得这样更能凸显梁山伯的大智若愚？” “不觉得。”曲之洐想也不想就摇头，顿了顿，颇有耐心地跟她讲道理，“还有，你不会觉得祝英台的戏份太少了吗？” 宋澄刚要眼含热泪地点头，就听他又道：“为什么陪梁山伯吃饭的人是马文才，跟梁山伯一起读诗习字的人是马文才，对梁山伯十八相送依依不舍的人是马文才，而马文才在院内练剑，坐在三月桃花里捧着脸痴痴望着他，后来还借知音之名以琴音相和的人——竟然是梁山伯？” 鹿袅袅瞪圆了眼睛：“因为他们是结拜的好兄弟啊！” “……祝英台的作用是什么？” “从马文才手里抢走梁山伯啊！” 曲之洐一口气上不来：“那马文才还去向祝英台提个什么劲儿的亲？为什么不干脆跟梁山伯永结断袖分桃，情许三生三世？” 鹿袅袅折扇一打，沉思一阵，眯起了眼：“这样好像也不错。” 宋澄：“……” 说真的，女主角觉得自己还能救一救。 米晨眨眨眼，小声问汤承离：“这种剧本，曲之洐最开始是怎么答应了要演的？” 对方也煞有介事地压低声音回复她：“可能是身材干瘦的男生，脑子也长得小。” 米晨：“……” 就你能耐，就你脑子大破天。 “唔——”鹿袅袅习惯了一想问题就眼神漂移，拖着一个长长的语气词，她拧着眉头把玩着扇坠，目光在场内巡视着转起圈来。 视线落到汤承离身上时，他正毫不避讳地噙着笑往米晨跟前凑，企图在蹭掉她唇角不小心沾上的奶盖时顺路亲亲抱抱举高高。 眼睛一亮，鹿袅袅手中折扇啪地一收：“我有招儿了！你，你过来。” 汤承离的脸被米晨按着挪开，他顺势反手一勾：“我？” “不是。”鹿袅袅毫不留情地弹开他，“我说米团子。” 说着，她一步跨下舞台，拉住米晨就兴冲冲地往台上带：“咱们换个人演祝英台吧。” 宋澄弹出一个黑人问号脸：“我觉得我真的还能救一救……” 米晨也一头雾水：“鹿学姐？” 鹿袅袅将她推过去与宋澄比身高，端详一阵，见两个女孩子身量所差无几，感到很是满意：“身高差不多就行了。”转个身，她抚着折扇笑吟吟朝曲之洐道，“你无非是担心最后一幕着常服的祝英台来不及将衣服换成嫁衣罢了，反正最后下了花轿祝英台也只用露个背影，干脆换个人上台，岂不省事？” 曲之洐迟疑：“靠谱吗……” 宋澄努力举手刷存在感：“我能插句话吗？我觉得鹿学姐的方法也不是不能试一试，省下切幕换衣服的时间，中途的剧情也就不用删了。” 曲之洐万分无奈，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宋澄，其实他的本意……就是想删剧情啊。 这位学姐的剧本，着实太辣眼睛了。 鹿袅袅显然不知道——且她也未必关心曲之洐的想法，但汤承离在先前被嫌弃过之后，还是缓缓踱步到了台上。 木质的舞台是空心搭建，青年一步步踩在上面，沉稳优雅得像一只独步江畔的鹿。站到鹿袅袅面前，他半带玩笑地问：“鹿导，我女朋友都进你剧组了，还有别的角色能顺手也送我一个吗？” 鹿袅袅头都不抬，纤白的食指直直指往他的五点钟方向。 汤承离回过头，入眼便看到一座坟冢，碑上阴刻着梁山伯的名字。 他感到不可思议：“……你就那么嫌弃我？好歹我的长相在在场的人里也能排前三哎。” 余光瞥见曲之洐那略显清瘦却不至单薄的一张脸，他立马又补充道：“前二。” 鹿袅袅撩起眼皮看看他，又转眼看看曲之洐，最后将视线落回汤承离身上，眨着眼把下巴藏到折扇后，佯作天真地问：“人家有演技，你有什么？” 这话放到曲之洐耳朵里很是受用，他看一眼汤承离，也不由赞许地附和着点点头。 汤承离抬眼扫射回去，字正腔圆：“我有脸。” “你以为男孩子长得好看，空有皮相，粉丝宽容，就不会被骂花瓶吗？” 鹿袅袅心知汤承离亦是打趣没有当真，自己便也将这话说得半带玩笑。只是落到米晨耳畔，不知怎么地，莫名就琢磨出点儿别的意味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她觉得鹿袅袅一定一定，与徐燕则是熟识。 即使不是熟识，也必然有段往事。 重新定了时间线，曲之洐和宋澄重新排演，幕布一启，就又回到了三月里梁祝渡口初识，江面帆影碧空尽，桃花云霞蔚起，春风十里，学子莘莘。 汤承离见米晨出神，好笑地戳戳她的脸：“想什么呢？” 曲之洐宽袍广袖，正和和气气地笑着拱手向祝英台自报家门。米晨望着舞台，漆黑的眼睛被舞台上的灯光映出一片潋滟，眨眼之间透露出一股难言的羡慕：“在想，如果世界上所有事都能像演话剧一样，一遇见不满意的地方就重新来过，那有多好。” 人一辈子那么长，总有遇不完的bug。 都说戏如人生，人生却从不如戏，一旦出了差错，既不能存档，也不能重来。 汤承离不知道小少女何故就突发感慨，哭笑不得：“这感叹发得真是突然，我还以为你又要提曲之洐的容貌。” 米晨好笑地瞅他一眼：“你的心眼跟针眼比起来，哪个更大？” 汤承离正色：“必须是针眼。” 米晨被逗得一乐：“我是觉得，我从小到大好像犯过不少错，如果能存档能重来，我没有做错过那么多题，现在肯定也是个天才少女。”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那些所谓的‘错误’，每个人也就都不是现在的自己了。”汤承离握着小少女的手，重新开启了幻景里的鸡汤模式，“所以我提前打个提醒，你以后也不要问我类似‘我喜欢你什么’这样的问题，这种送命题压根就没有答案。如果非要说的话，你的缺点你的优点，你巨长的反射弧和你的胖鸡崽，每一个能组成‘你’的因素，都是我喜欢的，缺少了这其中的哪怕一项，你就都不再是你了。” 舞台的灯光柔柔落到青年脸上，顺着银白长发一路流泻向下，映出他身后逆光之中漂浮着的尘埃。 他把每一个字，都说得仿佛重如山的诺言。 米晨愣了愣，觉得时间好像在他的眼神里停留得颇久，深陷在对视的瞬间里，舞台上飘洒着三月的轻软花瓣和寒冬的纷扬细雪，就演着恩怨情仇顷刻过完了一生。 米晨眼眶没来由地有些发热，未及接话，就听他又不确定地道：“我说清楚了吧……我，我说清楚了吗？” 米晨噗嗤笑出声：“清楚，是连一向没有逻辑的文科生也能听懂的那种清楚。” 按着鹿袅袅的设想，米晨只需要在最后一幕走下花轿扑向梁山伯的坟，幕布一拉旁白一起，此次的话剧就算大功告成了。 虽然米晨明明记得祝英台在哭坟时台词不多可也还是有几句的，但鹿学姐不走套路，把祝英台本来就少的台词也能压缩就压缩地全删没了，她本就没什么念台词的功底，这种情形倒也乐得自在。 因而这一通排演下来，竟出奇顺利。 跟曲之洐演对手戏的男生——也就是梁山伯所谓的“情敌”马文才，叫魏然。是一个长相不算出众的男孩子，但因为眼睛长得很大，所以看起来比所有人都要小了几岁。两遍台词对着演下来，两个人的表情都心照不宣地微妙。 鹿袅袅摇着折扇啧啧叹息：“都是大学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何况在我来之前，你们应该也都排演过很多遍了吧？现在还怯场，害什么羞？” 魏然只能假装看不见她扇子上的“天下大同”。 “收工，去吃饭。”扇子一收，鹿袅袅转身就要去提自己的背包。 曲之洐先她一步将放在后台的背包拾起来，递给她的时候，面色却又有些犹豫：“鹿学姐……” “嗯？” “燕则学长他说……”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章 论套路和反套路 “燕则学长？哪个燕则学长？”鹿袅袅拽一拽，从他手里拽过背包，似乎一点儿都不想把话题朝徐燕则身上导，“传播学院大我三届那个花瓶？” 怎么说也是自己亲生的学长，曲之洐有些无奈：“学姐你别老花瓶花瓶地叫嘛，燕则学长其实挺努力的……” 鹿袅袅很干脆：“哦。” “他让我问你……”见走在前面步伐只快了两三步的米晨竖起了八卦的耳朵，曲之洐不知道为什么就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他的讲座，你要不要去？” “他有毛病吧？”鹿袅袅一脸嫌弃，“作家开讲座能讲创作过程，企业家开讲座能分享成功经验，花瓶开讲座做什么？向大家展示自己制作花瓶的独家工艺吗？” 曲之洐闭了嘴，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米晨偷偷捣捣汤承离：“是不是所有编剧，说话都这么不留情面的啊？” 青年眼底浮起一抹笑意：“那个我不知道，但我清楚一件事，所有骄纵毒舌的背后，一定都藏着来自某个人的无限宠爱。” 骄纵和不留情面本就都是需要资本的事，只有被宠爱着不怕失去，才敢肆无忌惮。 米晨刚想再把话题扯回徐燕则的八卦身上，就察觉牵着自己的青年步履一滞，停了下来。 她微微一愣，也跟着抬起头。 望着站在主干道尽头，那个正缓缓回过身的面色苍白的青年，米晨突然明白了汤承离此前所说的“那个想约他，但他却未必想跟对方约”的人是谁。 ——叶池。 周末的咖啡馆里多是情侣和约着同学出来做作业的中学生，跟不同的人在一起，喝咖啡的目的是不一样的。 因而乍一看见这两个身高出挑、外貌出众，脸上又各自带着各异的不自然的青年，店内的服务员微微愣了愣，脸没来由有些发烫，在端上咖啡和甜点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他们两眼：“请慢用。” 汤承离环抱着手坐在沙发上向后靠，银白色的长发往深色的布料上蜿蜒开去，看来尤为醒目。树在一旁的镂刻花纹木屏风上缠绕了浅色的藤球灯，青年双目微阖，碧色的眼瞳之中巨鲸沉眠，柔和的灯光斜斜打下，俊美之余竟平添了三分妖冶。 面对这样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模样的汤承离，叶池几番踌躇，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顿了又顿，才干干地说道：“我找了你很久。” 汤承离不置可否：“嗯，我知道。” “是今天上午，有人拍到你在商场里……你不要误会，我没有找人跟踪你，是巧合，你的头发很显眼。”叶池反常地有些不安，“我看照片上你和米晨在一起，就猜你一定会送她回学校，所以干脆在校门口等你了。” 汤承离慢慢睁开眼，橙色的灯光映入眼底，折射出一片流光。从口袋里掏出那一对缀着小金铃铛的藻井结，他问：“我把铃铛还给你，你应该就没有别的事情了吧？” 叶池怔了一怔，却连连摇头：“不是的，我来找你，不是为了铃铛。”想了想，他却还是把铃铛收进了自己的口袋，“……不全是为了铃铛。” 汤承离早知道他要找自己，但眼下对方这样吞吞吐吐，让他没来由地有些烦躁：“从怀黎山回来之后，颜引也来找过我。现在你除了铃铛和颜引的事，难不成还特地来找我为那几匹豺道个歉？” 叶池一愣：“小引去找过你？” “嗯。”汤承离发出一个短暂的鼻音，“她说，她代你来向我道歉。” “这样说起来……”叶池顺阶而下，“确实该谢谢你。” 汤承离定定地盯着他，沉默良久，碧色的瞳底闪过一道暧昧的亮光：“叶池，你为什么要拖延时间？” 叶池一惊，脸色比之刚才又苍白上了几分，旋即连连摇头：“我没有！我找你出来……只是想坐一坐，聊一聊。” 汤承离危险地眯起眼：“你在等谁？” 他声线很低，将声音也放缓的时候，有如藏在丛林之中无声窥视猎物的金钱豹，动作优雅敏捷，却也无不充满着致命的威胁。 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人逼近万劫不复的境地里。 “我……”叶池低头看着环握在手中的咖啡杯，像是不堪重负，冷汗涔涔之余，杯中的液体以不和谐的频率漾起了一圈一圈的波纹。 ——有妖气！ 汤承离眼神一凛，霍然起身。 他们两人坐在咖啡屋的第二层，而店内的服务员和大多数结伴的人都在第一层落了座，他此时起身，目光越过屏风向外望才发现，店里的人七七八八东倒西歪，竟再无一个人是醒着的。 “你在店里设了结界？”汤承离咬牙，暗叹自己太过大意，“我早该想到的，你从来就没让人省过心！” 叶池神色极不自然，像是想说什么，薄唇翕动半晌，却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一阵细碎的铃铛声响，旋折的楼梯上慢慢走下一个撑着把碎粉色小洋伞的女人，印了蔷薇花纹的长裙曳地而下，深色的蕾丝层层叠叠，逶迤着垂落到黑色的高跟鞋上。 顺着扶手不急不缓走下来的女人，长了一对玫瑰色的瞳，有一张妖艳的脸。 “紫色鸡毛，紫色鸡毛。”稍稍向上抬了抬伞，女人唇角一勾，嫣然朝汤承离笑道，“你倒叫得嘴顺，却几时见过我往头上戴紫色鸡毛？” 汤承离神色微动，没有开口。 “我前些日子白挨了你一掌，说到底却比不得承离你——”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她涂了鲜红蔻丹的手指顺着汤承离鬓角白发一路摩挲向下，玫瑰色的眼底水波流转，语气亲切又饱含威胁，“失了一半妖力，连自投罗网走进封印都察觉不出。” 汤承离眼神微微一紧，脱口道：“你到底是谁？” 只有晏家的人，才会称他做“承离”。 因为那时——他根本没有姓。 “我？”女人笑得很是妩媚，“我与你一样，是妖。不受人间法则约束，随心所欲的……妖。” 废话。 汤承离没来由地感到烦躁。 在他眼前更凑近了一步，她的指尖从他脸上慢慢滑下去，堪堪在领口停住，眼中慢慢浮起几分不屑：“为了一个人类女孩，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真是丢人。” 明明带着温度，却像冰凉的蛇一样黏腻得让人感到不适。 汤承离心下嫌恶，却并未回避：“这话就是你有失偏颇了，我的一半妖力是给了你同胞小姐妹，又没耗在其他人身上。” 女人正欲启唇讽刺，却见他眼底飞快闪过一道亮光，沉眠的巨鲸缓缓醒过来，尾鳍拍岸惊起巨浪。 眨眼的瞬间中，她看见对方深沉如大海的眼瞳里，倒映出一个手执匕首的暗影—— 心下一惊，她下意识地用力朝旁边一闪！ 萝莉铃铛手中所执的尖锐匕刃狠狠□□木桌，重重将女人没有躲开的衣角钉了进去。 仰面躺在桌子上，她欲要起身，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竟被对方的法术生生黏在了桌子上。 余光望见正努力把匕首□□欲要再刺的萝莉，她大惊：“你怎么还能出现？我明明对你的铃铛施了法术！” “就是因为施了法术，所以才太明显了啊。”有些慵懒地挠挠头，汤承离哼道，“就算铃铛年纪小，好歹也是个妖精，哪有外界争斗打得火热，她却一点儿感觉都没有的道理。” 所以自从上次萝莉说他和女人在电梯间的争斗她一点儿也没听见，他就起了疑心。 一旁面色不佳的叶池此时倒很惊喜：“肉球，你恢复过来了？” 但显然并没有人理他，女人的注意力现在全集中在汤承离身上，语气之中甚至带了被欺骗的愤怒：“还有你！这是我的结界，你不可能在我的结界里还可以使用法术！” 汤承离捋顺了刚刚被她摆布的头发，慢悠悠地转眼向她，眸中染上几分含笑的挑衅：“你总不会以为，世界上除了你之外，再无人能布下结界了吧？” “你——” “我也好多年没有在别人设的结界里设过结界了。”他和煦笑道，“现在看来，效果好像也不错。” 结界里套结界？ 女人气急反笑：“你妖力早恢复了吧？我算是明白了，你这是下了个套儿，等着来让我钻呢？” “怎么倒像是我的不对了？我可从未想过害人。”汤承离抱着手站起身，施施然走到她身前，“你仔细想想，你一边给铃铛那儿下着套儿，一边想着打死我，一边还思忖着要去找米晨讨血——你事儿怎么这么多？” “何况，如果你没有一直偷听我跟米晨说话的话，哪儿来的‘我妖力还没恢复’的误会？”唇角一勾，他也居高临下地凑近女人——说来可笑，不过须臾，二人的处境就调了个儿。“我忽悠米晨的话，你也敢信？” “真是滑稽。”女人冷笑，眼底狠厉渐起，一点点蓄出玫瑰色流光，“我倒要看看，你能为这些人付出到什么程度！” 说着，她便挣扎着要强行突破汤承离的结界。 然而对方根本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眼疾手快按住她的脖颈，汤承离目光之中结起一层薄冰，一寸寸将眼底的烟海都冻结了起来：“你为谁做事？” 女人不语，蓦地璨然一笑，汤承离眉头微皱，显然也看到了她眼中映出的黑影，飞快朝旁一躲，堪堪从叶池的刃尖之下逃了出去。 只是他眨眼的一个瞬间，女人盯着这个空档，便迅速起身逃出桎梏，飘飘然地立到了叶池身旁。 “叶池！”汤承离回过身，目光触及青年手中的匕首，眼中掀起怒火，“这女人一直想对米晨下手！现在她背后的人究竟是谁都还未可知，你却帮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章 被玩烂的幻境梗 被夹在中间的铃铛左右为难，不知道该先向着谁。 叶池面色有些犹豫，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去抢铃铛的匕首对不对，不知道该不该帮那个女人，可是…… “汤承离，我……” 话未说完，女人的指尖就落到了他咽喉之处。 叶池一愣，冷汗顺着额角向下滑：“你……你不是说……” “我的确是说，各取所需，若是你能帮我找到承离，我就帮你医治颜引。”挟持着他退后几步，她嫣然笑道，“但你可从没告诉过我，承离他的能力早恢复了啊。” 她还叫他“承离”。 声音娇媚绵软，如同闺中少女百结的柔肠。 汤承离心下莫名不悦，同时心中却又隐隐有些奇怪。 他有种暧昧不清的感觉，脑海里浮现出一种大胆的想法。有一个瞬间，他甚至觉得眼前这个人——是与自己同生，伴在晏魂音身边的。 但是……怎么可能！ “晏家人九十三口，上至家主主母，下至看守护院。”白光之中，手中方天戟渐渐成形，汤承离微微低着头，一字一顿地朝女人的方向走，风过处卷起衣袂，带起万千威压。 “上至杖朝祖母，下至童稚始龀。” “一夕之间屠戮满门，无一生还。” 方天戟戟刃划破空气挥向女人，汤承离眼中燃着恨意掀起一道几近妖冶的蓝光：“你骗不了我，我现在不想知道你是谁了，你们一起去死吧——” “我才不怕。”女人毫不畏惧与他对视，反而轻声发笑，“承离你知不知道，你与我最大的差别，在哪里？” 扣住叶池咽喉，她仿佛只是轻轻一端，便将他带得离了地。 叶池没想到她会在这时候对自己出手，心下一惊来不及逃，就上吊一样被悬在了半空。玉树般高挺的青年，想掰开对方的手却使不上力气，肺里的空气慢慢榨干，本就苍白的面色渐趋死灰。 铃铛刚想上前，被女人挥手一道屏障就挡在了外面，额头撞到光壁上，发出嘭的一声。 该死—— 汤承离暗暗咬牙，估量自己从哪个角度冲过去最有可能一击必杀。 望着汤承离一点点收紧的目光，女人得意之色更盛。攥着叶池几乎要被拧断的脖子，她伸手把他悬到了走廊扶手之外。 “你这个……”叶池瞪着眼去看她，挣扎半晌，呼吸却还是缓缓衰弱了下去。 诚然她是故技重施，但她早捏准了，不信他会见死不救。 松手的瞬间，她看到汤承离拧眉扑过来的身影。 一格一格的慢镜头，像是很久很久之前北疆那些终日盘旋在雪山之巅的鹰，仿若与生便带了向死而生的勇气。 抓住叶池的同时被她一掌击出去，世界沉入昏暗之前，汤承离听见她莫名带了几分同情的话语，娇媚柔软，如同残破的飞絮一般落入自己耳中—— “一个妖怪，行走人世，竟怀着满腔怜悯，真是笑话。” 醒过来的时候，残阳在天边卷着云霞滚了千里，身后林木萧萧，这是又掉进了幻境。 不同的只是，上次是被铃铛关进了她自己的记忆，而这一次，却是被那个女人打进了汤承离自己的记忆。 汤承离灵台清明，一点儿别的想法都没有，只觉得这整件事情从头到尾莫名其妙。 先是出现一个不知道打哪儿借铃铛就修成了精的女人，说要取米晨的血，然后就一直偷偷摸摸跟着米晨，还偷听他们聊天说话。他本想着就此将计就计走一步看一步，想不到对方还真着了自己的道儿，且又异常作死地激怒了自己，眼看自己一个冲动就要大义杀敌了，可叶池作为猪队友中的典型，临门一脚竟把他踹到了这儿。 汤承离的心情很微妙，说不上来是郁闷还是爽快。 只是眼下倒挂在栈道边的树上，他环抱着手阖眸小憩，铁然是不打算搭理被吊在另一棵树上不断呼救的叶池。 叶池挣扎半晌，发现自己是被复杂的藤蔓缠着脱不了身，只是倒吊的姿势太难以用力，才始终挣脱不出去。 “我说……汤、汤承离。”脚底的血一股子往头顶涌，叶池看着不远处也吊在树上的那位谪仙般的同学，难得地有些局促，“能不能帮个忙，把我放下来？” 汤承离闭着眼睛不说话。 “虽然，虽然确实是我的不对……”即使对方闭着眼，叶池这次也非常心虚，“我不是非要跟她结同盟，也不是想要害你，只是……只是……只是我实在没有办法了。” 说到这里，他又有些焦急，“我需要能医治小引的法子，再拖不得了。若不是此番那女人自己找上门来要与我合作，我……我……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赤橙色的夕阳将汤承离的侧影照成了一道剪影，从这个角度望过去，青年一动不动，却能看到他微微下撇的唇角。 叶池语无伦次，鲜见地有些失态：“我不知道会这样，所有的事情现在都……都不在我的掌控之内……” “就你家颜引是人。”像是不想再听他没完没了的絮叨，汤承离阖着眼，缓慢却不容置喙地打断他，“其他人都不是人，其他的命都不是命，都不关你叶公子什么事。” 叶池一愣，不说话了。 “所以既然萝莉不能再帮你了，那与别的妖怪结盟就行了；所以既然那女人允了诺要帮你，那我会不会被伤到就也都是其次了。”汤承离清冷的声音徐徐在风中飘散开，卷出一片草地荒莽，“叶池，这是最后一次了，你该祈祷再无下次。若然有下一次，我必定面不改色，见死不救。” 一片落叶顺着藤蔓划过叶池鼻尖，他愣了一下，突然就没了话。 良久，他缓缓扯着唇角苦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有用，又挺没良心的？” 汤承离这次倒吊着转了个方向，索性连脸都不朝着他了。 “也是，你跟我不一样。”叶池垂下眼，看见一片澄澈的天，低低喟叹，“我没办法的事，我解决不了的问题，你总是有办法的。如果是你，也犯不着做到我的程度。” 汤承离突然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叫我总是有办法的？合该我的法子都是天上掉下来的？” “你倒是说说，”他冷笑，“我什么时候为着自己的事去害过别人？真不知道是你把那两个铃铛带坏了，还是你和她们天生一家子。” 叶池还待开口说什么，就见一旁的驿道上，飞快地驰过一道白影。 虽然那人驭马行得极快，但仍能看到寸寸被赤色阳光染开的银白色长发，和青年由着风带起来的白色衣袍。 汤承离知道这是自己的回忆，可眼下跟看电影似的看自己以前发生的事，还是有些不适应，忍不住皱眉头。 那年他替晏魂音去找公子夜迟，东都内逗留几日，意外得知了夜迟早有未婚妻的消息。他本意是先回北疆再作打算，只是那时候不知道怎么想的，却又觉得得先去他未婚妻那儿看看，这一看，就看出了另一出事儿。 为夜迟未婚妻诊脉问安的人是国师乐清蘅的妻子，伏在墙头，他分分明明地听见乐清蘅说，娶晏魂音只是个让她自投罗网的幌子，夜迟真正的矛头和目的，都是她背后的晏家。 人对自己不可控的力量总是或多或少带了畏惧的，于王室而言，晏家若不能在群雄并起之时入世帮扶，留着便成了祸患。 事情到这个地步就再不是他能想法子的了，汤承离当即折身返回北疆，却不承想，刚一出城在栈道上就被快马加鞭追上来的夜迟给拦下了。 一片夕阳里，公子夜迟勒马在汤承离面前停下，抬眼对上对方疑惑又带了几分敌意的目光，却是颇有礼貌地先拱了拱手：“承离，我是巧合之下听人谈起，才知道你来了城中。只是却为何不去寻我，径自来了就又要走？” 漫天云霞中，那时的汤承离回过头，复给他淡漠的一瞥。 夜迟像是这才记起对方口不能言，微微一愣之后又只好自己化解尴尬：“我追你而来，是想让你此番回北疆提醒晏姑娘，勿要自入罗网。” 汤承离微怔，原以为他和乐清蘅是一伙的，现下看来却又似乎不尽然。 低低叹了一口气，夜迟垂下眼，苦笑道：“当初是我口口声声要迎娶晏姑娘过门，如今却又是我食言毁诺。” 汤承离眸中敌意稍稍散去几分，又听他道：“我此前去到晏家，的确是诚意请晏家入世，可晏家碍于祖训在前，现如今……倒成了我骑虎难下。王上已经下了密令遣国师布局，只等以婚约为名诱晏姑娘入东都，再将晏家一并拿下。” 他当下所说的话，汤承离早在几日前便偷听乐清蘅说了个大概。因而他眼下见夜迟坦诚至此，意外之余，又有些不解。 倒挂在树上的汤承离冷眼望着回忆里的自己，唇畔浮起一抹冷笑。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章 那我谈恋爱去了 那时候他以为，夜迟当真是为了晏魂音，才对他说那一番话的。他以为那当真是晏魂音的良人，以为他是真心想要保护她。 却是晏魂音去世之后很多年，他走了很多路，也看了很多人之后才迟迟反应过来，乐清蘅那番话是特地说给他听的，夜迟气喘吁吁追上他，也是特地做给他看的。 他从一开始就没能走出乐清蘅和夜迟联手设的圈套，他从一开始，就注定是输家。 “是以……我想拜托你，请务必说服晏姑娘，让她远离东都。另外，既然眼下王上已经起了动晏家的念头，北疆必然亦不再安全，还望早作筹备。”夜迟说得诚恳，在此之余又带着些痛心，笑得苦涩，“只是如此一来……我与晏姑娘此生此世便再无缘相见，唯望来世缘分不散，还能得以一聚。” 汤承离静默地望着他，像是在掂量他话语的真实性。良久，终于放下戒备，徐徐摇头。 言下之意，若晏魂音知晓了，便必然是执意要与夜迟当面一谈的，他又哪能拦得住。 夜迟会意，神色滞了一滞，却是犹豫半晌，才从怀中掏出一副药：“若是担心晏姑娘性情耿直，拦她不住……我倒有个法子。” 树上的汤承离看着夜迟那张神色处处拿捏得恰到好处的脸，冷笑出了声。 叶池看了半天，听见他的冷嗤，挣扎着抬眼朝他那边看：“汤承离，那个人是我的前世吗？” “是你无数前世中的一个。”汤承离抱手冷哼，“一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夜迟那时给汤承离想的法子，是一副“蒙汗药”。 汤承离了解晏魂音，知道她知道真相以后无论如何不管不顾地都会来与夜迟当面对质，可他自然不愿看着她只身犯险，所以不管怎么样，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不能让她到东都来。 诚然他是有私心的，他不希望晏魂音嫁给夜迟，他早就想带她离开晏家。 而此时此刻，夜迟冥冥之中像是迎着他的心愿，就这样把最诱人最合心意的法子放到了他面前。 给她下药，然后把她带走吧。与此同时还致命地告诉他，没关系的，毕竟这也是为了她好—— 汤承离闭上眼，不想去看回忆里的自己心里几番斗争不过，最终还是接过夜迟递出的药，收进怀中。 晏魂音去世之后很多年他都一直在想，乐清蘅和夜迟何以料事如神至此，竟能将每一步都猜得这样准确？ 但问题搁在那儿几千年了，他也一直想不出答案。 只此时眼见那时的自己颔首朝夜迟无声道了谢，转身策马离开，而夜迟在日暮的血色残阳中默然独立了许久才缓缓返回，他终于有些明白过来了。 他是妖，却和人一样，有着相似的弱点，有着类同的欲/望。 一旦有了软肋，便是身怀绝技万千，也再难只身冲出险境。 一步踏错，便是步步泥淖，处处掣肘。 于他是这样，于阎魂音……也是这样。 汤承离突然感到异常疲惫。 伸手划开缠在自己和叶池身上的藤蔓，他款款落到地上，直直便往栈道上走。 “汤、汤承离！”叶池稳住身形，连忙上前去追，见对方如听耳边风一般头都不回，有些口不择言，“你一直不喜欢我，是不是跟刚刚……跟那个前世有关系？” 汤承离脚步顿了一顿，却没停下来。 “我刚刚明明听我那个前世说，让你下点儿药直接带那个‘晏姑娘’离开，我看你回忆里的自己挺和善的啊，可现在又为什么要生气？”叶池锲而不舍，“那个晏姑娘后来怎么了？你们计划顺利吗？你跟她在一起了吗？” 一阵疾风，叶池猛地被汤承离攥住按到崖壁上。 脑子嗡的一声，叶池一口气上不来，余光之末，只看到了对方因怒气而无风自舞的银白长发。 他攥着叶池的脖颈，阴翳的声音一字一字从嗓子深处挤出来：“你今天的废话，多得吓人。” 叶池苍白着一张脸，慢慢勾唇挑衅地笑起来：“后来她死了，是不是？” 汤承离手中青筋暴突，眼底蓝鲸掀起一阵巨浪。 “你不喜欢我，就说得好像我多喜欢你似的。”叶池扣住他握着自己咽喉的手，虚弱笑道，“你们这些……本就不该存活于世的妖怪，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团糟……活该，合该去死的。” 汤承离死死盯着他，眼中深海燃起滔天的怒火。 骨节渐渐发白，手越收越紧，直到叶池原本强弩之末扣住他手的力道也逐渐放松了下去，汤承离才猛地松开手。 如同重回水中的涸辙之鱼，叶池瘫坐到崖壁前，大口大口地吸气。 “你说得没错，她死了。” 许久，汤承离听见自己的声音，清清冷冷的，没什么感情。 “我害死的。” 原以为自己倘若多年之后再谈起这件事，该是带着无尽悔恨的，但时至今日真正回忆起来才发觉，心里那块儿竟如死水一般，是没什么波澜的。 “她能撒豆成兵，若我那时放她回东都见夜迟，她未必就打不赢乐清蘅。” “是我，我亲手把那时乐清蘅为她量身而制的符制成符水，喂她喝了。” 翌日是个冬日里难得的艳阳天，甫一天明，太阳光就顺着浅蓝色窗帘滑落进了屋，在窗台上的鱼缸里留下片粼粼波光。 米晨一大早醒过来，梳洗完毕正要给窗台上的那个玻璃缸内的两只小生物投食，就发现两条鱼竟然纷纷翻了肚皮。 虽然知道小鱼的命都短，但她还是很郁闷。看了又看，忍不住给汤承离发语音：“阿离，那两条鱼挂掉了。我在鱼缸里铺了好多漂亮的小石头，可惜都还没来得及给你看。” 等了五分钟，对方没有回信。 直到她按部就班地收拾好书包，整理完书桌，见手机仍然一点儿反应也没有，才有些沮丧地迟迟觉得，以前那些热恋中女孩子们把一分钟夸大成好像几个月的心情，似乎真的不是臆想啊—— 鹿袅袅没课也跟着她一并起了床，宿舍里转悠三个来回见她还坐在书桌前失神地发呆，不由笑吟吟地打趣：“大早上的，想你的小男朋友呢？” 宿舍里开了空调，温度不低，鹿袅袅只穿了条宽袖子滚白边的卡通印花睡裙，看上去青春活力又十分清凉，落入米晨眼里，是极清丽的一张脸。 她忍不住发问：“鹿学姐有男朋友吗？” 鹿袅袅愣了愣，快速回道：“以前有过。” 米晨也见好就收，不问是谁：“那他一定很喜欢很喜欢学姐吧？” “哈？” 米晨表现得分外花痴：“像学姐这样好看的人，恨不得揣口袋里带走才好。” 鹿袅袅笑起来：“又不是什么东西都能靠脸解决。”她神神在在的，“男朋友最不靠谱了，谈恋爱不如养狗。” 米晨也笑眯眯的：“那我谈恋爱去了，学姐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养狗吧。” 鹿袅袅：“……” 冷漠。 n大的周二是公休日，中文系的课只有前两节，下了课，米晨带着食物去团工委找蓝沅嘉。 团工委在n大是个列于校学生会之上的学生组织，历来负责主持最重要的接待工作，但大概是出于只要最精英战队的考量，历届团工委的组成人员永远都只有二十八个人——这还是算上了前几个年级的学长学姐。 所以一旦有了需要忙活的事，整个团工委都要倾巢而出，谁也不比谁闲。 必要的时候，甚至会直接在团工委办公室过夜。 “我说——”蓝沅嘉熬了小半个通宵，米晨过去时，她正顶着黑眼圈趴在桌子上装死，“你再不来，我就要为国捐躯了。” 一进门就看见横倒在沙发上躺尸的学术实践部部长，米晨想着这人昨晚八成睡得比蓝沅嘉还少，不由嘴角一抽：“既然人手不够，为什么不干脆多招一点人进来？” “因为如果人太多，贵组织就不够高冷了。” “面子能当饭吃？”米晨一边把两节课前买的早餐递给她，一边环顾四周，“何况你们折腾了那么久，我也没见这儿有什么变化啊……” ——办公室当然不会有变化，因为徐燕则的讲座开在音乐厅。 立在音乐厅舞台前，米晨仰头看着挂在台上的巨幅海报，啧啧感慨：“这是鼓动人民群众大搞个人崇拜啊你们。” 海报高高悬在米色的内壁上，图中徐燕则一身玄衣长衫，手中握着把折扇，微微垂眼，脸上带着被粉丝们评价为“招牌式的温润高深冷酷狂傲又宠溺”但米晨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笑的笑。 抬眼与他对视，她觉得他的神态像自己姥爷一样安详。 “你看到没有，”蓝沅嘉瘫倒在场控的座位上，指指这儿指指那儿，“那儿，那儿，那儿，还有那儿，都是我们重新布置的。” 顺着她三百六十度乱指的指尖，米晨看到了堆积在木质地板上的粉红色小气球，挂在墙壁上的粉红色小气球，和飘在天上的粉红色小气球。 姥爷的内心竟如此少女？她暗暗吃惊。 恰在百无聊赖之际，米晨收到了汤承离的回信。 简洁明了的信息，只有简简单单一句话：“知道了，你自己小心一点。” 鱼死了，为什么要叫她小心？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章 就宛如丧尸围城 何况汤承离一向不喜欢回短信，往往她发了什么消息，他不是回复长长的语音就是干脆打电话回来，顺路懒洋洋地煲个电话粥，今天这是怎么了？ 米晨疑惑之余有些不放心，可音乐厅空荡荡的，说句话都带回音，她索性起身走出去拨回电。 使唤着汤承离做事，事事能成模范，在接电话的速度上也不例外，向来忙音响不过三声。 这次却反常地慢。 直到米晨觉得那边马上都要响起无人接听的自动回复了，他才缓缓接起来。 “阿离，你没事吧？” 青年在那头沉默了一阵，声音有些怪异：“没事。” 米晨眉头一皱，这回格外敏感，却又有些不敢确定：“你声音怎么变得有点儿……” 怪。 怪得难以形容。 电话那头的人低低咳了一声，说：“……其实有事。” “怎么？” 对方似乎有些懊恼，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我……我晚一些去找你，当面跟你讲吧。” 应了声好，米晨挂掉电话，刚打算回音乐厅，抬眼就被眼前场面吓了一跳。 音乐厅建在学校广场边的一块高地，她站的地方自然也偏高，于广场而言便成了俯瞰。这么远远向下望，她看徐燕则那明明是下午三点钟的讲座，却竟然上午十一点就排起了长龙。 刚想回去再跟蓝沅嘉吐槽两句，转眼就见她正快步朝这边走，一边走一边说：“下午可能要弄到很晚，我回寝室拿件外套，你要不要顺路也回去一趟？” 三点钟的讲座要下午一点半才会开始检票——票也是团工委提前做好之后免费发放给公众号里的活跃留言的，但工作人员至少十二点就要各就各位了，米晨算算时间，觉得回宿舍拿完外套正好能顺路拐进食堂吃午餐，便也应允同行。 音乐厅前堵了不少人，这段日子里一刻也不曾闲下来的团工委其他学干正守在门口疏通人群，让不得不伸手扒开他们的蓝沅嘉一阵阵烦躁：“我跟你打赌，这一次来听讲座的，绝对不止我们学校的人。” 米晨暗自挑眉。徐燕则有没有演技另说，演的是不是男主也另说，可不管怎么样，人家好歹也拍过三四部剧，演的还都是纯良无害且一往情深一直保护女主最后又为爱退出的浊世翩翩小公子，挂着这种圈粉的角色，有人从别的学校跑来看他也不奇怪。 奇怪的是，在这儿居然能遇见一直对徐燕则不屑一顾的鹿袅袅。 叽叽喳喳吵吵嚷嚷的队伍里，米晨眼尖，一眼就在末端瞅见了她好看的室友小姐姐，几乎要跳起来挥舞双手：“鹿学姐！鹿学姐！” 鹿袅袅抬起头，眼睛一亮：“米团子？” 米晨拨开人群走近她：“你怎么在这儿？” “我是路过。”鹿袅袅明白瓜田李下的嫌疑，连忙与赶着来看徐燕则的妹子们的队伍撇清关系，“曲之洐和宋澄的演出服出了点儿问题，昨天拿去改了，我正好去干洗店，就顺路到裁缝店帮他们一起取回来，结果被堵在这儿了。” 米晨视线向旁侧一扫，这才看见她停在一旁的自行车，和车上放着的两个装衣服的袋子。 “你们这又是干嘛？风风火火的。” “也是去拿衣服。”米晨说，“不知道讲座要开到什么时候，我陪沅嘉回去拿件外套。不过……”视线放到鹿袅袅身后波涛汹涌的人海，她又有些无奈。 人真是多啊，出乎预料的多。 鹿袅袅眼神一转：“我要回宿舍放衣服，你们要回宿舍拿衣服，这一来一回多麻烦，要不你们直接拿着我的衣服走，我们就都不用回宿舍了。” 往传播学院不走这条路，鹿袅袅如果回了公寓再去给曲之洐送衣服，得绕n大小半圈。 而看得出来，刨去堵路她骑车过不去的缘由，她也懒得多走路。 米晨不好替人做决定，抬眼去看蓝沅嘉。鹿袅袅的身量比蓝沅嘉要高，所以放在后者这儿来看，就觉得对方的衣服自己八成是也能穿的。 是以她想了想，当即便愉悦地接受了这个提议。 所以最后，蓝沅嘉还没走出音乐厅的范围，就又被团工委的人叫了回去。 替她拿着外套的米晨有些无奈，鹿袅袅却笑了：“看吧，我早就说她是个工作狂。不过这样也好，朝气蓬勃的，让人看着就有动力。” 人群得不到疏散，鹿袅袅的自行车就骑不过去。没事干的米晨跟着陪在一旁聊天，余光瞥见竖立在音乐厅外的海报，她心下一动：“鹿学姐，你跟徐燕则学长是旧识吗？” “八卦精。”鹿袅袅没什么恶意地似笑非笑打哈哈，只是想到自己之前跟蓝沅嘉拿着这个梗互相调侃，眼下又有些莫名的心虚，“嗯，是认识。” “那怎么不去听听他的讲座？”那怎么不去见见他？ “人太多了。”鹿袅袅略一思忖，挑了个没攻击力的理由，“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果然还是套不出话来。 不过米晨也不在意，反正她跟鹿袅袅认识得不算久，来日方长，该知道的总是要知道的。 亲眼看着蓝沅嘉维护秩序放人入场，米晨才觉得时间在团工委的流速比平日快上许多，熙熙攘攘领票入场分座位，眨眼就到了三点钟。 主持人是个团工委的学姐，高个子细腰小裙摆，米晨一度觉得自己脸盲症病得不轻，主持人和杨荨站到一块儿，妆容竟衬得脸都大同小异。 所以在既没有好看的小姐姐又没有有营养的演讲内容的情况下，米晨毫不大意地睡着了。 水杯里的热气婷婷袅袅地上升，在空气里四散成看不见的水分子。 温热的气息漂浮到橘色的灯光上，像是从梦里被人遥遥叫醒，再一定睛，就看到台上笑得夸张的帅气男孩子。 “鹿袅袅啊？” 声音拉远又拉近，一时竟像是游离在耳畔。米晨一个激灵睁开眼，环顾四周才觉得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而重新醒过来，已经过渡到了提问环节。 像是有人问了什么关于鹿袅袅的话题，台上的徐燕则笑得整张脸都在抖：“是啊，我认识，那我学妹我能不认识吗？可有意思了，以前我在剧组跑龙套，她就给人当枪手。” 米晨眼皮一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没睡醒。 他刚刚说什么？……就？ 提问的女孩子继而问道：“我听说鹿学姐也回ｎ大了，既然你们关系不错又是师兄妹，以后会有机会看到你们合作的作品吗？” 团工委给徐燕则准备的凳子是把高脚凳，他又恰巧在浅灰色的针织衫外穿了件外搭的黑色风衣，未扣的腰带从座椅旁堪堪垂下，像极了燕子尖尖的尾巴，将他微微弓起的腿衬得修长而优雅。 青年勾着嘴角抱着手，闻言，手指在麦克风筒壁上轻轻叩了三叩，眼底的笑意却若有似无地消减了三分：“我不知道。” 女生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那如果有机会，你愿意跟鹿学姐合作吗？” “我……”并不是多难回答的问题，却把徐燕则难住了。 青年握着麦克风，没来由地怔了几秒，好像通过那短短一阵子跨过无尽时空，顷刻就走回了谁身边。 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见徐燕则发愣，杨荨皱起了眉。鹿袅袅不算什么多出名的编剧，毕竟本来那个圈子能给新人编剧的评价撑死也不过就有潜力、后劲儿大，两个人比起来半斤八两，鹿袅袅还算半个后辈，随口答句愿意也算不上什么事。 可眼下徐燕则这个样子，看起来满怀着莫名其妙的芜杂心绪。 杨荨朝主持人摆摆手做了个示意，想站出来救场，却见他下一刻就意味不明地重又缓缓开了口：“我愿意啊，但她就未必了。” 全场哗然。 米晨有些出神，怀里的手机突然疯狂地震了起来。 好在她坐的地方离演播厅侧门很近，起身推开门，就能把背后的喧哗隔绝到另一个世界里去。 “沅嘉？” 蓝沅嘉那边有些吵，嘈杂之中夹着女孩子纷乱的叫嚷声：“我在音乐厅后门，你能不能过来帮我个忙？” n大音乐厅的结构是个半环形，演播厅外围了一圈走廊，走廊的尽头是化妆间和后台，走廊的前端是音乐厅正门入口。 米晨从这里去到后门，要从正门路过。音乐厅的正门是一段巨大的落地玻璃窗，这会儿刚刚入夜，外面的天空正是一片幽暗的深蓝色，匆匆晃过一眼，她微怔，旋即便没来由地感到胆寒，不由加快了脚步。 人，门外全都是人头。 密密麻麻的，拥挤的……人。 “沅嘉？”艰难地推开后门，米晨从门缝里挤出去，喧哗和吵嚷声扑面而来。 背后的门内一片沉寂，眼前黑暗中的人群一片混乱。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章 我没把你踢坏吧 “我说——”被拦在保护线外的女生飞扬跋扈地直指学术实践部部长鼻尖，高傲地扬起头，“你别以为你们拦在这儿我们就进不去了，等会儿我让人把你们一个个打晕抬走，照样进去见徐燕则。” 那位学长避开她的指尖，没有搭话，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解释：“真的，我们真的是为了场内安全着想，才不再放人进去的。发生这种事大家都不想的啊，何况人也太多了，对音乐厅而言远远超载了。” 米晨这才明白为什么蓝沅嘉方才在电话里把话说得那样含糊，眼下场面混乱，团工委的人竟然在保护线内手挽手拉了道人墙，避免他们冲破这道防线。 实在太滑稽，也太荒唐了。 米晨皱眉头：“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多人？” “我不知道。”蓝沅嘉感到无措，眼下却又好像除了守在这里拉人墙之外毫无他法。与赶来的米晨交换一个眼神，她苦笑，“小米，刚刚有人为了进门，去爬化妆间的窗户。我想起鹿学姐的外套还放在那，你能不能去帮我把它收起来？我实在腾不出手。” 匆匆应下，米晨又匆匆折返。 鹿袅袅留下的外套是件姜黄色收腰风衣，背后极飘逸地绣了个大大的“l&x”，像是手工定制款。 抖开外套，她问：“你要不要干脆穿身上？” 混乱的场面最容易弄丢东西，而避免这种情况的最好的方法，就是把手里的东西随身带着。 蓝沅嘉顾前顾不住后，放不开手，很有些大汗淋漓。深吸一口气，她回头盯住米晨：“听着，你现在去找个地方收好衣服，然后过来——帮我一起拉人墙。” 微博上，今晚徐燕则的搜索量节节高升。 不比以往的“徐燕则他压根没有演技”和“什么嘛我们家本命超努力的好吗”，这回的主题倒是很统一：“徐燕则高校开讲座，室内场地不足造成拥堵”。 先前在微博上大张旗鼓鼓励大家来找徐燕则要签名的杨荨突然没了声，主持人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一脸和煦地看着他做场内问答。 “燕则学长，”直到一个男生犹豫了又犹豫，站起来问，“你有看今晚的微博吗？” 徐燕则被问得一愣：“没看，发生什么事了吗？” 男生连连摆手，万般羞涩地坐了下去。 徐燕则打趣地笑道：“是我讲座直播上首页了吗？” 说着，从一脸尴尬的杨荨手里接过手机。 “我坐穿地铁来看你，你连面都不让我见，嘤嘤嘤。” “太无情了，都走到门口了，竟然不让进门？你仿佛在逗我？” “我说你们如果没有能力，就不要办这样的活动啊。” “既然我们见不到徐燕则，那你们场内的人也不要见徐燕则了！不如大家齐心协力，一起去弄坏音乐厅的门？” ………… 徐燕则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杨荨接了个n大保卫处的电话，硬着头皮在他耳畔小声说：“保卫处说，大晚上的这样拥堵太危险了，勒令讲座即刻停止。” 徐燕则没有说话，他悠悠关掉麦克风，才静静地抬眼去看面前那个镇定神色之间掩不住慌乱的人：“如果刚刚那个男生不问，你就打算一直这么粉饰太平到撑不下去为止吗？” 这人长了双要命的眼，定定盯住一个女孩子看时，无论眼神澄澈还是炽热，都让人情不自禁往心里卷起万千遐思，仿佛他眼里此刻只有自己，以后也会只有自己。 杨荨呼吸一滞，向来骄矜的人，此刻急得快要哭出来：“我不是故意的……” 徐燕则叹口气，覆上她的手，安抚性地拍了拍：“我没有责怪你。” 她背对着场中其他人，微妙的角度，令徐燕则下一刻落在鬓角为她整理好头发的手也被一并挡住了去：“我的意思是，你是我的助理，既然是我挑的人，我们就是伙伴。以后不要瞒我事，出了问题也不要自己顶着，我好歹是个男人，未必不能跟你一起想办法。” 杨荨感动得说不出话：“燕则……” 徐燕则笑笑，温和地把麦克风递给她：“去跟主持人一起把场内的人也疏散掉吧，别再出岔子。” 感激地点点头，杨荨接过麦克风，开始跟主持人一起指导着疏散场内。 讲座半途结束，场内姑娘们的情绪都有些受影响。 场内一排一排地起身被引导着出门，一个女孩子踏出演播厅前，突然回过头，双手弓成喇叭状放到口边：“徐燕则！我超级喜欢你的！” 徐燕则一愣，旋即笑吟吟地招了招手：“我也喜欢你们。” 其余女孩子皆是一乐，气氛突然又愉悦了起来。 只是她们终归离得太远，看不见橙色的灯光打在台上那人身上，流光倾泻一地，兜兜转转，都没有落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瞳。 纵然宽容，纵然温和。 却从来都是不见深情的。 米晨不知道人墙是从哪里开始破裂的。 学校保卫处的保安明明已经在路上了，但黑暗里月色星影都清淡得没边，未及赶到，就有人扒开他们挽在一起的手，从后门冲了进去。 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轻轻推翻第一个，后续便再不受控制。 从后门到音乐厅，要走过一段甬道才能通过走廊走进演播室，团工委有人反应快，当即上前去拦后面企图进屋的人，米晨和蓝沅嘉下意识便转身去追已经跑进了音乐厅的人。 甬道不宽，至多容得下四人并肩，一瞬涌入这么多人，米晨突然明白了蓝沅嘉的慌乱，忧于早有先例的踩踏事故，她抖着手去摸蓝沅嘉先前图一时之便装在了自己口袋里的手机，想要打电话给室内的杨荨。 “你好？杨小姐吗？刚刚有人……唔——” 电话甫一接通，她就被人捂住嘴拦住腰，闪身带进了甬道旁一个小储藏间里。 电话脱手而出，米晨骇极，挣扎着想要摆脱桎梏，却发觉自己被人按得极死，几乎钉在对方怀里。 储藏间是打扫卫生的阿姨平时拿来放拖把的，空间很小，透过门缝，她看见几个匆匆跑过的人影，不知道是不是人墙又崩了，人影一晃一晃的，晃得人心里没着没落。 黑暗里，一声一声的心跳重合着跳到耳畔。 深深吸一口气，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微微垂眼，就能望见扣在自己嘴上的手，像是来自男孩子，骨节分明，关节处隐隐泛白，想来是也用了力。稍稍动一动脑袋，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是被人背对着拥在怀里，稍一闭眼，她甚至能记起对方身上的男士香水是出自哪个牌子。 可是这种香水……谁都有可能用啊！ 强压下心头的慌乱，作为示好，她试着缓缓放下戒备。 似乎是见她放松，对方也试探着慢慢放松了手，却依然把她圈在怀里，不容反抗。 就这么僵持了一阵，直到门缝外再无闪过的人影，青年才缓缓将下巴落到米晨头顶，疲惫地叹息：“你还是来找我了。” 米晨一僵。 这个声音好耳熟，熟人作案？ “我很想你。”青年自顾自地继续道，“好像只有这个样子，你才肯好好听我说话。” “我……也真是的，”他兀自苦笑，“所有的事情都被我搞得一团糟，那么久没见，一上来就让你看笑话。” 米晨背上冷汗涔涔，实在没心思听他在说什么，见对方似乎也在试着放松向自己施加的束缚，她心下一动，抬臂抚上对方落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安抚性地拍了一拍。 青年明显一愣。 起初注意到她抬手，还以为她是又要挣扎着摆脱自己，刚想给她按回去，就见她伸手拍上了自己的小臂。 徐燕则眼眶一热，松手拥住她的肩膀：“我……” 就是现在！ 瞅准时机，米晨飞快回转过身，仰头怼下巴，抬膝攻下盘，兜裆一脚踢得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活生生把一米八几的徐燕则给怼趴了。 半跪在地上，徐燕则一时疼得说不出话。 米晨警惕地退后一步，这才借着门缝筛进来的几缕微光，隐隐约约看清了对方的脸。 看清人脸，她大惊失色：“燕则学长？” 徐燕则对声音的敏感度比她要高得多，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拦错了人，吃痛之余，他咬牙切齿：“米晨？” 米晨尴尬得不行，赶紧上前扶他：“你……你没事吧？我没把你踢坏吧？” “你为什么穿着鹿袅袅的衣服？”徐燕则压根不在意她的问题，避开她的手，他抬头望她的眼底结起一层寒冰，“而且，你怎么会有杨荨的电话？”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章 有这么一个助理 “而且，你怎么会有杨荨的电话？” 说这话的缘由在于，杨荨骄矜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又确实是，他助理的电话，不是谁想有就都能有的。 若说是蓝沅嘉在团工委做交接工作，有杨荨的电话还能说得通，但米晨既不安排工作也与他没有交集，万万是拿不到杨荨电话的。 米晨低头看了看自己刚刚混乱之际随手套在身上的姜黄色外套，心说这回可算是摊上事儿了，闹了个大误会，一时间也哭笑不得：“说来话长，外套是鹿学姐借给我的，那个手机是沅嘉的，她存了你助理的电话。” 徐燕则无限憋屈：“那我说了那么多话，你都没听出是我？” 还下脚那么重？ 米晨有些不好意思：“我确实觉得声音耳熟，一下子没想起来是谁……” 何况，米晨在心里嘟囔，她还比鹿袅袅矮一截呢，他不是还照样认错人。 徐燕则吃了个哑巴亏，眼下一点儿也不想见到米晨，连连挥手：“行了行了，那你就当今晚什么事也没发生，赶紧走吧。” “那你就……就自己在这儿？”米晨见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心虚之余又感到有些好笑，“要不，我扶你出去？” 徐燕则疼得脸都白了，恨不能活剥了她：“谁要你扶，我自己能走。” “那……”米晨拉开储藏间的门，被陡然涌入的光线照得眼花了一瞬间，向外跨出一步，她想把半跪在地上的青年拉起来，“那也得先出去啊，我扶你出去吧。” ……可以不要一直强调扶他吗！谁要扶啊！ 徐燕则咬咬牙，忍着疼扶住墙站起来，刚走出去两步，就迎面见到了寻他而来的杨荨。 杨荨把场内的人疏散完毕，一回头就见徐燕则不见了，场面混乱成这样，他要有个好歹她可担待不起，正火急火燎到处找人，没想到一出门就撞上了。 “燕则，你刚刚去哪了？我找你半天。”没有注意到对方额角狼狈的冷汗，她自顾自地如释重负，“司机把车停在后门了，但保卫处还没完全把聚集在后门的人疏散完，你先去后台休息一下，稍微吃点儿东西，晚一些再离开吧。” 徐燕则难得地没给杨荨好脸色，甩开她伸过来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杨荨被他这通黑脸黑得一头雾水，转眼看见正战战兢兢蹲在地上检查手机有没有被摔坏的米晨，自然而然把今晚积压的一肚子火气都转移到了她身上：“喂，我说，怎么又是你？” 米晨愣了愣，还待解释，就听她又道：“你能不能别一直缠着燕则？”上前两步，杨荨颐指气使，“我受够你们这些肤浅的小女生了，凭着一张脸就追燕则追得要死要活，走哪堵哪，都说了音乐厅里座位不够，不能再放人进来，还一直刁难工作人员，搞得讲座最后虎头蛇尾匆匆结束。弄得燕则和大家都不开心，你们很得意是不是？是不是一定要这样刷存在感才能表达你们的爱？可你们了解燕则吗？你们知道燕则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你们不知道，你们只喜欢他的脸而已。” 她一口气说完，米晨已经被她这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通话给说傻在了原地。只是一怔之后，她旋即又感到好笑，有这么个助理，徐燕则迟早要完啊。 蓝沅嘉的手机被磕坏了一个角，她正顾着心疼屏幕呢，哪有心情去关心徐燕则。 不过…… 心思一转，米晨坏心眼地想，她是不是应该嘲笑一下杨荨，让她赶紧去关心关心徐燕则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完好的下半身？ “你不要以为你是燕则的学妹，就能比别人近水楼台。”见她不说话，杨荨以为对方是默认了此种行径，冷笑道，“无论是此前在教学楼走廊上，还是事后在花鸟市场，我对你这样的女孩儿见多了，别指望燕则多看了你两眼，就是对你青眼有加。” 从米晨的角度向上看，映着甬道里橘色的灯光，能看到杨荨白皙的尖下巴，倨傲得目下无尘。 杨小姐这独角戏唱得一点儿不嫌累，米晨听着听着就突然来了兴致，也不想打断她了，兴致勃勃地半蹲着听她教训。 偏偏有人在这时候从甬道另一头走了过来，米晨猜那人走的大概是正门，一路顺着半弧形的走廊，不疾不徐，一步步不急不缓地走过来，在杨荨身后停下来。 来人掌中握着手机，他一言不发地将手机录音声音调大，杨荨的声音便透过机器充斥满了整个空间：“我受够你们这些肤浅的小女生了，凭着一张脸就追燕则追得要死要活……” 小小的甬道内，米晨眼底浮起一丝笑意，清楚地看到杨荨本是居高临下的神情，生生僵硬地黑了脸。 没好气地回过身，杨荨正正对上一双无底的眼瞳。 来人比她高，她要稍稍仰着头才能看进对方的眼底，只一瞬间目光交接，她觉得自己仿佛被灼热烫伤，下意识地旋即便将眼弹了开去。 可青年的眼神又并不炽烈，再一凝神细思她才发觉，那是一种奇异的尊贵，眼神淡漠得如同神祇，惶惶然让人难以逼视。 她不自觉地退后一步，有些齿寒。却见来人缓慢开口：“杨小姐是嫌今晚的事，闹得还不够大？” 杨荨这些年跟徐燕则在一起，不是没见过仅凭气场就足以压人一头的人，但眼前的青年却着实是见所未见，他身上像是带了滔天的威压，就连站在那儿一动不动，都让人堪有对视的压力，更遑论从他嘴里讨便宜。 杨荨还欲再退，却听身后“哎呀”一声。 她回过头，见是米晨垂在地上的一个衣角就被自己的高跟鞋踩在了脚下，理智一瞬回流，怒气又燃了起来。 看看米晨再看看神情寡淡的青年，她眼中恨恨，也不知道眼神纷飞间剜了谁一眼，就踩着细高跟不甘心地离开了。 纵是再怎么奋力强撑气场，也被衬得裹挟着几分狼狈，更像落荒而逃。 米晨好笑地看着她离开，转而抬眼去看青年，视线交接之际晕开一片暖光，“阿离”二字却是堪堪便停在了口边：“阿……叶池？” 她有些不敢确定，眼前人的气场像极了汤承离，但顶着的却明明就是一张叶池的脸。 汤承离的气场太特别，触之便觉仿佛从远古洪荒走出，她以为自己不会认错。 可眼下…… 慢慢走到米晨面前，青年伸手，把半蹲半坐在地上的她拉起来。 橘黄色的光芒在青年身侧倾泻一地，映得他鬓若刀裁，令米晨不期然有一瞬间的眩晕。 他看着她，目光有些复杂，眉梢染着暖色灯光，往眼中渲开一片深情。 许久，他徐徐开口：“小米，我是阿离。”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章 不如我们住一起 汤承离在幻境之中带着叶池跳了崖。 两个铃铛算得上一系所出，招数也大同小异。幻境的原理是把人的魂魄提出去，锁在了一个特定的情景之中，因而这于幻境之中的人而言便如同做了一个梦，黄粱一枕，只要醒过来，魂体就能归窍。 只是这回醒来，汤承离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太对劲。 最直接的一个问题是，他看到“自己”正一脸茫然地坐在自己的对面。 颤巍巍地伸手往对方眼前晃了晃，见对方不动，心里一凉，他知道了这不是在自个儿面前摆着面镜子，连带着最后那点儿幻想也被击得粉碎。 对面的“自己”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抬头看见的却也是“自己”的脸，眼中浮起汹涌澎湃的惊恐：“汤……汤承离，你怎么顶着一张我的脸？” 两个人灵魂互换了。 米晨听他说完，新鲜得不行，绕着两个青年转圈：“那你们两个现在是寄居在彼此的身体里？” “是啊。”汤承离很有些无奈，“不知道怎么才能换回来。” 坐在一旁的铃铛犹豫了又犹豫，问：“如果我把你们俩关进我的幻境里再放出来，能不能将灵魂对调回去？” 汤承离斜眼打量铃铛一阵：“你靠谱吗？” “我……”铃铛一滞，苦恼地挠挠头，“想想也是……那个女人法术远在我之上，这样一说，那估计是不行。” 场面一度陷入僵局。 一直沉默的叶池却突然开口，看向汤承离的眼神之中没什么波澜：“我今晚住你家。” 汤承离给人的压力来自于他充满威压的气场，但在米晨面前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温良无害的，现在乍一冷清下来，倒让人有些不习惯。 汤承离现在使不出法术，何况先前在幻境里又被叶池给怼了，这会儿心下正懊恼，闻言不由蹊跷地挑起眉：“征求过我的意见吗你？什么时候准你跟我一起住了？” 叶池嘴角一扯：“我总不能顶着张你的脸回去见小引，何况如果没有我的指纹，你回得了家吗？” 汤承离被他堵得一滞。 “合着你的意思，我得反过来求你？”只是叶池的话火上浇油，激得汤承离气急反笑，“要不是你搞些莫名其妙的事，脑回路堵车跑去跟妖怪结联盟，会有现在这么多破事吗？” 提到紫色鸡毛，铃铛眉头又是一皱：“承离，说到那个女人……你现在想明白了吗，她到底想干什么？” 他们两个醒过来的时候，女人已经消失了。 铃铛解除掉咖啡屋内的结界，汤承离抚摸着叶池的身体检查一圈，发现自己还有手有脚，全身上下都好好的，什么东西也没少，什么东西也没多。 这就怪了，折腾这么久，那女人却竟然什么都没带走，也没有趁乱给他两下子？ 那她的目标到底是什么？到底想干嘛？ 不过眼下听铃铛这个语气，汤承离心下一动：“你想通了？” 铃铛摇摇头：“我不明白，你现在除了不能使用自己的身体，以及不能使用法术之外，好像一点儿变化也没有。” 若说那女人是想趁着汤承离能力虚弱之时觑着时机了结了这个祸患，她完全能在他掉入幻境的时候下手。若她没有那么做，那大概就是无心取走他性命的了。 可这一不求财，二不求命，她又是想干什么？ 汤承离一时寻不着头绪，瞥见一脸乖巧的米晨，眼底微动：“小米，你今天上午跟我说，宿舍里的金鱼死了？” 提起鱼，米晨又有些惋惜：“是啊，本来上次去买鱼缸的时候还特地挑了一堆好看的小石头，结果还没来得及给你看，鱼就挂机了。” “项链你还戴着吗？能不能给我看看？” 米晨乖乖解下脖子里的项链。 把雪花项链递给铃铛，汤承离问：“你能从这上面看出紫色鸡毛的妖气吗？” 铃铛心知他现在是用着别人的身体，做什么都不方便，便也凝神替他看。 拴在链子上的银色雪花被灯光一照，绽出灼灼的光华来，美得璀璨夺目，没什么异常。 用铃铛的眼去看，却是另一番光景。 她分分明明地看到六角棱柱上丝丝缕缕印着缠绕的白光，白光罅隙里，隐隐透出微弱的残余妖气。 既然白光是汤承离结印时留下的，那么那些残余的妖气，就必然是来自别的妖怪了。 “项链上挂着别的妖怪的气息。”铃铛蹙眉，“我不确定是不是那个女人，但估计八/九不离十。” 照这么说，昨天趁着汤承离和叶池还在幻境里的时候，那个女人大概是往米晨宿舍走过一遭了。 倒是……还好自己早有准备。 汤承离暗道庆幸，朝着铃铛道声谢，将项链又重新栓回了米晨脖颈之间：“听话，别摘。” 应一声好，米晨垂着脑袋把项链塞回领口，有些担忧地扯住青年的袖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汤承离安抚性地揉揉她的头：“是有事，但不会出事。” 被“叶池”摸头杀了，米晨的心情迷之微妙。 汤承离却好像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心情还颇为愉悦。 团工委的人好容易送走了徐燕则那尊佛爷，蓝沅嘉提着挎包回到因为只坐了几个闲杂人等而显得尤为空荡的演播厅，张翅白鹤一般向前一扑，瘫倒在米晨身边：“谢天谢地，终于结束了。” 米晨好笑地揉揉她的脑袋：“为了国家为了爱。”揉到一半，突然想起她的手机还在自己包里，“对了沅嘉，把你的手机还给你……不过屏幕不小心被我弄坏了，有个角摔碎了。” 蓝沅嘉抬头瞥一眼，见屏幕还完好，就边角裂了个缝，浑不在意收了起来，大手一挥：“没事没事，小瑕疵，一点儿不耽搁用。” 只这一抬头，她才注意到米晨身边坐着的其他几个人：“哟，你们都在呢？” 汤承离笑吟吟：“现在才注意到？吃晚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出去吃宵夜？” 人生头一次遇到“叶池”这么热情地跟自己打招呼，蓝沅嘉揉揉眼睛，又揉揉眼睛，以为自己还没睡醒：“你……你没病吧？” 米晨哭笑不得：“他眼下确实不太好。” 解释清楚来龙去脉，蓝沅嘉看他们两个的眼神都发起了绿光：“这也太玄乎了，真能灵魂互换？” 看也不看叶池的黑脸，她兴冲冲跑到汤承离身边：“哎，汤同学，那你看我，我这辈子能有灵魂穿越的机会吗？” 汤承离一时来了兴致：“你还好这口？怎么着，霸道小王爷，风/流小皇帝，相府小公子——这是看上言情小说里的哪一个了？” 蓝沅嘉把头摇成拨浪鼓，诚实道：“我想穿越回古代当个女土匪，看哪个路过的小哥哥白净顺眼，就掳回去压寨。” 汤承离被她逗乐，刚想深入这个话题，就被叶池不悦地打断了：“时间已经不早了。” 蓝沅嘉头一次见“汤承离”把架子端得这么高，顿时新奇得像刚开始的米晨一样。 汤承离嘴角噙着抹调侃，长长叹口气：“唉——回家回家，我女朋友都还没发话呢，就有人不开心了。” 叶池眼神一紧：“汤承离，我们约法三章，你不可以用我的身体做出格的事。” 汤承离稀奇死了：“别逗了，用你的身体？”眼神虚虚从米晨身上扫过，他嘴角一撇，“就算你乐意，我还不乐意呢。” 不过经他这么一提醒，汤承离终于意识到，暂时不能亲亲抱抱举高高了。 唉，多么令人悲伤啊。 他两千多岁才开始谈恋爱哎，刚一陷入热恋就被人泼冷水，真恨不能躲进冰箱把叶池的身体冻起来。 眼角余光斜睨了眼板着一张脸的叶池，汤承离嫌弃巴巴地在心里琢磨，他都还没来得及跟可爱的小女孩同居呢，就先跟一个脸色奇差的男人住一起了……出师不利，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第二天他就发现，这样的担忧确实不是多余的。 叶池也是个骄纵惯了的人，只是不比杨荨，他是实打实的祖传傲气，不把骄矜放在脸上游街而已。 汤承离本来思忖着上午没课，前一晚又折腾久了，就想多睡会儿。未料大清早，天刚蒙蒙亮，迫不得已跟自己睡同床的叶池就黑着一张脸闹腾了起来：“晨练。” 汤承离睡意朦胧间瞥见自己的脸，没想起换魂的事儿，下意识以为这是还在做梦，想也不想抬手摸摸叶池头上睡得翘起来的那几缕白毛，把对方按进怀里，就温柔地捋着对方软绵绵的毛安抚了起来：“练什么练，哪有晨练，没有晨练。” 被按在他怀里生无可恋的叶池：“……” 滚蛋！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章 突如其来的狗粮 像是感受到了来自怀抱之中的挣扎与抗拒，汤承离皱皱眉头，眼也不睁就伸手去扒叶池散在额前的刘海：“乖啊，乖啊，不乖的话我要亲你咯。” 一边说，一边作势要向下亲。 被吓得一下子不敢动了的叶池：“……” 操！故意的吧！ 几次三番，叶池终于消停了下去。 直到两个小时之后床头八点钟的闹钟响起来，汤承离才慢悠悠醒过来。 一睁开眼，他就感受到一股热烈的目光。低下头，正正地对上自己怀里一双幽怨又愤恨的眼。 汤承离被吓了一跳，被子捂在胸口悚然一惊：“我去，你什么时候钻进我怀里的？” 艰难地爬起来的叶池好不容易捋顺了那蓬长长的白毛，就见汤承离立马一脸嫌弃道：“啧啧啧……想不到叶池你是这样的人，数科院男神诶，这癖好你妹妹知道吗？” 见叶池脸又黑了，他谆谆善诱，语重心长：“我也承认，我是很帅也很诱人，毕竟这是个不争的事实……但是你知道我是喜欢小米的，我一点儿也不想在这件事情上让她误会我们……” “汤承离。”叶池咬牙切齿，一字一顿，“替我问候你祖上十八代。” 汤承离无赖地耸肩：“没文化了吧？妖怪都是没有祖宗的，就像那个……孙悟空你知道吧？天下第一石猴。” 叶池没心情跟他贫嘴，一边脱睡衣一边伸手去拉他的衣柜。 汤承离的衣柜占据了卧室里整整一面墙，不同季节不同场合的衣服都收纳规整得条理明晰，叠得整整齐齐，一眼望上去，让强迫症都很是赏心悦目。 但叶池想的是，竟然没有单独的衣帽间，差评。 他似乎不喜欢平日里穿得太正式，衣柜里的衣服除去正式场合才用得到的正装与礼服，剩下的都是风格偏休闲的年轻男孩子的日常款。 只是一件也入不了叶池的眼。 明明都是他平时也在穿的牌子，偏偏这一柜子放到眼下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于是叶池拿一件扔一件：“你这儿就没什么正常人穿的衣服？” 衣服被人扔了一地，汤承离有些愠怒，却也不阻拦，冷眼抱手随他闹腾：“你是不是想找黑色的巫师袍，穿上就能去参加葬礼那种？那我这儿是真没有，你得自个儿去殡仪馆看看。” 叶池对生死敏感得不行，这话听着着实刺耳。 收起继续扒衣服的手，他回过头，死死盯住汤承离：“你作为一个不会死的妖怪，是不是觉得很了不起？很看不起寿命有限的人类？” 这回倒是汤承离愣了愣，旋即哭笑不得。 天知道他压根没往那个方向想，眼前这人实在太可怕了，真是越缺什么就越说不得什么，得是长了一颗多玲珑剔透的小玻璃心？ 搁在可爱的小女孩身上他难说还有心情哄一哄，但放在眼前这人身上……汤承离觉得自己所有的耐心都见了鬼，也不再做解释：“是啊，就是看不起。” 命短冷漠玻璃心，见谁怼谁，实在太不讨人喜欢了。 叶池盯住他，凉凉道：“汤承离，那你说如果我现在去自杀，你是不是也就永远失去自己的身体了？” 压低的温度，像炮弹一样在空间之内炸开。 言语之下满是威胁，剑拔弩张。 ——让汤承离非常非常不爽。 他不止一次地觉得叶池肯定是病了，且病得不轻。 但是，他一点儿不想给对方找台阶下：“那你试试。” 淡淡地从衣帽架上拿下外套，汤承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卧室：“试试看，我们俩谁死得更快一些。” “哦对了，还有，走到门口，他身形微微一顿，“衣服怎么掏出来的怎么给我放回去，裸不裸/奔是你的事，爱穿不穿。” 叶池对他的浑不在意感到不可思议：“我用的可是你的身体！” 汤承离嘴角一勾，肩膀一耸：“无所谓，我身材可好了，不介意让别人看。” 他折身出门，叶池一拳右勾打在柜门上。 ……靠！ 阳光明媚，天光晴好。 n大的林荫道上零星有三三两两结伴晒太阳的女生和挽手散步的情侣，汤承离快步走过，被衣袂划破的光线堪堪落地，在林间落叶之中卷起一阵风。 “等……你等一等！”叶池气喘吁吁追上他，“你走这么快做什么？” 汤承离稀奇道：“去见女朋友，还不准我走快点儿？” 叶池咬牙切齿：“不准在学校里跟米晨以情侣相称！” “管得够宽的。”汤承离眼中浮起笑意，“你这是还怕被谁误会了去？” 叶池的眼神忍不住飘了飘。 米晨喜欢叶池那么多年，但凡身边稍微熟悉点儿的人，就没有不知道的。 而汤承离这个正主男朋友根本就都还没来得及在她朋友的圈子里真正露个面，是以放回台面上，搁谁都会以为叶池跟米晨在一起了，难保不会传回颜引耳朵里。 叶池是进退两难，汤承离却没那么多顾忌，见他不说话，提腿就又要走：“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婆妈的男人，前世优柔寡断妇人之仁也都算了，这茬事简单明了一眼看到底，不懂你纠结个什么劲。既然颜引也一直都知道铃铛的存在，就必然不是什么见不得怪力乱神妖魔鬼怪的小姑娘，灵魂互换的事儿你就是明明白白地跟她说一声又怎么了？现在解释清楚不比以后牵扯出别的麻烦来再洗白要容易？” 叶池不说话，前面的人腿长，倒是后面的人腿也不短。沉默无言地并行走了一路，直到剧院门口，他才低低道：“……会被担心。” 汤承离终于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人生在世各有各的活法，对方是牵绊极多的那类。 这样想想倒又不是不能理解了，毕竟无论姬夜迟还是叶池，乃至明晔，都世世活在危机里，若无外患，便自有隐忧。牵绊一多，腿脚都迈不开了。 可是说到最后，谁又比谁好多少呢？ 想到这一层，汤承离又有些苛责不起来。 不过眼前人实在招人厌，除去对方此时披着的是自己的壳子，外貌能算作一个加分项之外，落入汤承离眼中就乏善可陈得挑不出讨喜的地方，他依然不打算就这么轻而易举放过他。 全国大学生话剧总决赛定在下周，这时间对于鹿袅袅来说绰绰有余，但抵不住曲之洐排练了无数遍也还是觉得紧张，因此两个人走进剧院的时候，就见鹿袅袅正笑吟吟地拍曲之洐的肩膀：“总要有这一天的，不要慌不要怕，一闭眼也就过去了。” 汤承离忍不住挑眉。 曲之洐还穿着古装，却似乎是嫌衣服累赘，休息时便脱了外衣，只着中衣地坐在场中一口箱子上。衣服这么一脱，身形本就偏瘦的曲之洐眉目间隐约便笼上了一层病弱的书生气，偏偏场控把灯光打得十分微妙，鹿袅袅手里握着折扇立在一旁，暖光便顺着她微微偏了偏的侧脸向一旁倾泻，眼底三分笑意带着三分洒脱的调侃，竟生生衬出了三分少年的风/流。 眼前的画面连带着台词，都无一不让汤承离想得歪到十万八千里。 鹿袅袅那话听着可一点儿也不像是安慰，他有些想笑，嘴角刚一勾起，余光就瞥见叶池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唉，如果能用自己的脸笑就好了。 习惯性坐在前排的米晨听到大门推开的声音，笑眯眯地回头打招呼：“早上好。” 汤承离掸掸袖子在她身侧坐下来：“早。” “这位小朋友看着有些面生，是米团子的朋友吗？”鹿袅袅没见过叶池，指着汤承离兴致勃勃地道，“米团子好看的小伙伴真多啊。” “话应该反过来说，是成了我小伙伴的人，都很好看。”米晨乐呵呵地陪鹿袅袅玩文字游戏，只是在作介绍的时候，仍然稍稍怔了怔。望着自家男朋友脑袋上那张前任男神的脸，她犹豫了一下，才说，“这是我的……呃，朋友，叶池。” 汤承离莫可奈何，刚想笑一笑寒暄两句，就被一旁的叶池不动声色捣了捣手肘。 斜眼望去，对方眼里分分明明写着：我不想再看见你对着别人笑，因为我平时从不对无关紧要的人笑。 汤承离只好冷下脸。 他也很无奈，他能怎么办呢，大家都很绝望啊。 米晨连忙跳出来打圆场：“鹿学姐你别往心里去，叶池从小就是这样的，他面瘫，一视同仁，对谁都不屑一顾。” 叶池：“……” 哦，原来我在你们心里是这样的。 鹿袅袅笑眯眯地应了声没事，心思兜兜转转却都还停留在刚刚那个没能逃过她眼睛的小动作上。 最喜欢这种颜值双双在线又暧昧不清的男孩子了，养眼得不得了，看着心情就能变好。 她“刷”地打开天下大同的扇子，愉悦地踱步回台上。 米晨嘟囔：“学姐为什么看起来突然很开心的样子？” “可能……” 叶池看不惯汤承离身上那条在他眼中分外风骚的外套装饰腰带，暗搓搓地企图把它抽出来扔掉，汤承离忙着跟他斗智斗勇，分神出来回答女孩子的问题，语意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可能看到了什么让她突然愉悦的事……” 米晨一回头，就见叶池正拼命去解汤承离腰带，而汤承离的手则正正握在对方手腕上。 十指相扣，迷之亲密，周遭空气都变甜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章 等等,听我解释 她默默收起狗粮，将头转回去：“……没事，当我没有问。” 汤承离：“……” 你等一下，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象中那样。 他早就该杀了叶池，永绝后患的。 大一上半学期没有选修课，中文系的课表看起来便空荡荡的，米晨这天上午的课安排在后两节，索性一大早就坐在剧院里看他们排演。 自己戏份不多又熟知剧本的情况下，她竟也兴致勃勃的，丝毫没觉得无趣。只是曲之洐来来回回生生死死好几遭，汤承离却看得打起了哈欠。 起身伸个懒腰，他长腿一跨，朝后台走去：“我找个地方散散步。” 一时间，观众席只剩了米晨和叶池两个人。 自医院一别之后，她有很久没有跟叶池单独相处过，现下对方长着张汤承离的脸，让她亲切之余，又有些莫名的尴尬。 摸摸鼻子，她主动打破沉寂：“跟阿离相处得怎么样？昨晚住在一起，都还好吗？” 叶池缓了缓神色，淡淡道：“不好。” 米晨的话茬他被一句话就堵了回去。想想也是，他那样清冷到连别人靠得太近都会觉得不舒服的人，又要怎么跟一个关系不怎么样的男生同居？ “那……颜引呢？”她扯开话题，“她好些了吗？” 叶池指骨抵住眉心，仍驱不散眼中的疲惫，迟迟才发出叹息：“身体一如既往，诅咒的事也没有进展。” 更麻烦的是，他现在连去探望她都做不到。 对方实在不是一个健谈的人，米晨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不过…… 她有些闷闷地想，或许他也不是无话可说，只是同自己没什么话而已。 就好像……抬眼望向台上负手立在光阴深处的汤承离，她不由得神色一软。就好像汤承离一样，明明也不是话多又天生温和的人，却始终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像个爱耍赖的小男孩。 叶池见她不再说话，抬头发现她正出神地盯着一处，不由自主也顺着她的眼神也朝那边看。 立在台上的青年长着张好看到有些凌厉的脸，唇角因为常年不笑而习惯性地稍稍向下，偏偏眼底又是隐隐含笑的，耀着眼中一片光，气场古远，带了天然的威压。 站着不动，就是一副笔锋温和之下藏有暗锋的画。 叶池看到的明明是自己的脸，却也觉得那样的气场套在自己的驱壳里，实在奇妙得难以言喻。他难得主动发问：“你是真的喜欢汤承离吗？” 米晨一愣：“为什么这么问？” 叶池张了张嘴，淡淡地移开目光：“他是一个妖怪，我以为你另有打算。”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她别有所图。 米晨没来由地感到不悦：“你既然歧视别的物种，就别跟铃铛住在一起，早点儿把她赶出家门啊。” “我喜不喜欢汤承离，我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跟他在一起……”赌气地睨他一眼，米晨抱着背包起身往旁边的空座位挪了一个座，“关你什么事，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在叶池的世界里，他这也算是关心她，却不知道哪里激怒了对方，碰一鼻子灰，换回这么个答案。不可理喻地“哈”了一声，他懒得解释，转过头不再看她。 台上的汤承离若有所觉，遥遥朝这边望过来，向米晨招招手。 小少女开开心心放下包，摇着尾巴就扑了过去。 汤承离捏住她的脸，低沉的声音了漾满笑意：“刚刚说什么呢？” 米晨咧着嘴睁大眼睛：“我在背后夸你呢，感动吧？有没有奖励？” “少忽悠人，我还用得着你夸？” 女孩子的皮肤很好，揉起来手感也棒得不得了。 汤承离被她瞪得圆滚滚的眼睛逗得一乐，低头就想在对方脸上盖戳，却被对方眼疾手快反手挡住，嫌弃巴巴：“朋友，你现在用的是叶池的身体。” 汤承离：“……” 啊，真是恨不能舍了这一身筋骨去了。 不过…… “我在你眼里看见了嫌弃。”顺势把她抱进怀里，汤承离笑得像只狐狸。一想到她嫌弃的是叶池，简直愉悦得如痴如醉，“这个三观非常棒，不要停。” 米晨好笑，见他就着这个姿势俯下身，从放道具的箱子里捡出一把桃木剑：“至于奖励嘛……不如我来教你舞剑吧。” n大建校早，放道具的箱子不知道搁在这儿多少个年头了，积攒着厚厚一层灰，抬起箱盖时，空气中漫开一圈尘埃。 被拥在怀里，青年的心跳一声声落到耳畔，晕开温热的气息。米晨的手被人虚虚握着，甫一回过神，手中就多了把木剑。 陈旧的剑柄，半臂长的剑身，垂着疏松却颜色鲜明的红色穗子。 汤承离挥剑向前，声音清亮低沉：“内实精神，外示安佚，见之如好妇，夺之似猛虎。”手腕下沉，他将掌风朝回微微一收，朝下凌厉划开一道光，“布形候气，与神俱往——” 米晨被他半拥在怀里，心下有些诧异。 持剑的手握在对方手中，知道他是真的用了些力气的，力道灌注在手臂之间，一招一式，提气挥剑，都毫不懈怠。仿佛眼前真的树了敌，是与他在一来一往地过招，半点儿马虎不得。 连两人离得这样近，竟也难得清明，生不出半点儿暧昧遐思。 “捷若腾兔，追影还影。”青年收腹挺直腰杆，带着她在后台划出最后一剑，剑气周旋一圈，所至之处空气如同榖纹层层破开，力道万钧地携着道光，其势不可挡，“纵横往来，目不及瞬。” 一气呵成地提气收尾，他的声音尘埃一般缓缓落地：“一人当百，百人当万[1]——” 音调轻和，风骨飒飒，端如翠竹。 汤承离收回视线，发现米晨一直愣愣地盯着他看，忍不住发笑：“怎么？是不是突然发现我帅气得不得了？” 他舞起剑来，就像变了一个人。 仿佛只是通过这相扣的一只手，就能看见他千百年前纵马□□，只身跨出血海的场面。 天高地阔，辽原宽广，腥风猎猎。那又该是何等壮蔚，何等…… “苏炸天。”米晨眼前漂浮着好多词汇，一个个撇下夸他的词，她稳准狠地抓住“苏”，迟迟叹息，“苏，真是太苏了。” 明明自己父亲年轻时也学武术，闲时没事也会在院内练剑过招，却没见着像眼前人这样好看。 一格一格，都是画。 汤承离笑意飞扬：“这是夸我呢？” “你以前也是学武术的吧？”米晨想了想，“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那倒没有。我的武器，是一把方天戟。”顿了顿，他促狭道，“听起来是不是超级酷炫？” 她好奇：“那为什么不把看家本事拿出来教我？” “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他唇角一勾，笑意朝着眼底蔓延开去，“方天戟太重了，不适合女孩子用。” 好吧，终于说到重点上了。 “呐，你也说了，是‘教’我。”米晨叹气，“能不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没来由地突然想要教我这个？” 汤承离面上笑容微微一凝。 ---------------------------- [1]“内实精神……百人当万”化自《东周列国志》……具体哪一章，我忘了囧好像是个春秋战国女剑客，自称能帮勾践灭吴的吧→_→百~万\小!说太久了，现在就只记得女剑客名字相当别致，打上来八成被和谐那种[微笑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3章 这一定是个误会 “我也知道，我确实不聪明。”米晨摊手，“但我一点儿都不觉得，你一直瞒着我不让我知道外面发生的事，就能把所有麻烦都替我挡掉。”她抬眼看他，定定地锁住他的双眼，“刚刚叶池问我，是不是真的很喜欢汤承离。” “我一开始想跟他说，我喜欢汤承离——就是最简单，最原始，最没有杂质的那种喜欢。但话出口之前又觉得，他既然怀疑，我又凭什么要解释给他听？” 低下头，米晨去看自己被对方握在掌心里的手，语气里带着点儿软糯的沮丧，“我很懒的，告白的话不愿意说第二遍，总觉得就算要说，也得说给那个值得听见的人。所以最后，就只想说给你听了。” “但是，但是……”落在对方掌心的手纠结地曲了曲手指，“你现在这个样子，总让我觉得……” 自己永远是“被”保护，“被”宠爱的对象。 却好像从来从来，都不是被需要的。 汤承离长久地望着她，少女站在后台光线昏暗的地方，周身笼着一层毛茸茸的光团，脸上挂着纠结的神色。良久，他缓缓失笑：“敏感的小姑娘。” 她的确是温室里的花，却从来不如自己想象中那样娇弱，那样不谙世事。 “是我的错。”收紧手掌，他俯首将额头抵上女孩子的脑袋，低声叹息，“对不起，我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该怎么去喜欢一个人。” “我之前觉得，只要保护好你就行了，现在看来，好像一不小心反而弄巧成拙。”他笑笑，伸手去掐她的脸，“以后不这样了，发生什么事都告诉你，做决定也跟你商量，好不好？” 米晨将脸鼓成包子：“我这次不会再被你带着走了，少转移话题，刚才桃木剑的事儿还没说完。” 这就是没生气，也答应下来了。 汤承离神情一缓，卖乖道：“虽然容易炸毛，但优点也还是很明显的，不记仇，生气也气不过一刻。” 米晨抬眼瞪他。 他不再玩笑，稍稍正了色：“言归正传，你还记不记得上次那个女人？就是在电梯间拿指甲划你脖子那个。” 这提示说得人脖颈发冷，米晨忍不住点点头。 “就是因为她，我跟叶池才互换了灵魂。”汤承离说，“我现在一方面心里头有点儿没底，不知道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一方面又总觉得灵魂互换不是个意外，甚至怀疑她那天把我跟叶池叫过去，为的就是调换我们俩的灵魂，让我没办法跟他抗衡。” 米晨担忧顿起：“那她会不会伤害你？” 汤承离摇头：“我不知道。但她那天没朝着我下手，目的就十有八九，是不在我身上的。”顿了顿，他眉峰微聚，眼底现出一道忧色，“所以比起自己，我眼下更担心你。” “我？”米晨蹊跷，“我根本就不认识她，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有什么道理冲着我来？” 她根本不知道，她身上流着什么样的血。 可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根本没人会知道她在哪，又谈何求血求到她本人身上—— 汤承离叹气：“对不起，小米。这回的麻烦，是我带给你的。” “我原以为就算会给你带来麻烦，总归有我护着，也不会有性命之忧。”他苦笑，“是我避世太久，太多年没遇到过这样的对手，太大意了。” 他连用三个“太”，令米晨不悦地扁扁嘴：“这种话我不想听，你把我讲起话来逻辑明晰、条理清楚的数科院高材生还给我。” 汤承离一愣。 米晨见他发怔，这才徐徐道：“既然矛盾是客观存在的，又为什么把所有的问题全都揽在自己身上？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又不是你召唤出来的，你内疚什么？”她抬眼去看他，用额头撞一撞对方的脑袋，“你不是很聪明吗，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逻辑也想不通？” 汤承离回过神正对上她笑意闪烁的眼，迟迟反应过来之际，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伸手，将女孩子拢进怀里：“嗯，你说什么都对。我估摸着是因为我现在在叶池的身体里，他脑子太小了，才让运行速度变得这么慢。不过你别担心，我还是很聪明的，等把身体换回来就好了。” 米晨：“……” 所以说，脑子大小的梗到底打算用到什么时候！ 梁山伯挂完机，就轮到祝英台上花轿哭坟了。全场巡视一圈也找不到米晨的鹿袅袅满腹蹊跷地走到后台，刚一扯开幕布，就见到了深情款款将米晨拥在怀里的……叶池。 想也不想立刻刷地放下幕布，她转眼望向正坐在观众席低着头面无表情刷手机的“汤承离”，突然觉得这位朋友头顶绿光三千丈，简直下一刻就要冲破云霄。 ……真是怎么看怎么可怜。 虽然这茬事她看见了也该当做没看见，压根就不该管，但是……鹿袅袅捧着脸纠结一阵，还是朝“汤承离”招了招手。 算了，江湖道义推一把吧，至于能不能看见……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叶池抬头见鹿袅袅唤自己过去，有些纳罕：她不是正到处找米晨呢吗，怎么招手还招到自己身上了？ 目光向下一顿，他看见了自己胸前垂落的因白色长发。 在心里长长叹口气，叶池万般不情愿地朝舞台走过去。 青年身形颀长，迈腿走到鹿袅袅面前时在她眼前投下一片阴影，周身气场清凉如同带着薄雾的谷底引泉。 鹿袅袅眉头微微皱了皱，直觉地感到哪里好像不太对劲，一时间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她伸手遥遥指指后台：“我在后台放了个搁道具的箱子，曲之洐他们几个穿着古装不方便，你能不能去帮我搬一下？” 眼神真好，找苦力，一上来就挑到个小少爷。 叶池哭笑不得，眉尖微蹙，却没有说话，径直朝后台去了。 倒是叶池赶得巧，他拉开后台幕布的时候，汤承离正恋恋不舍地放开米晨。 只是灯光昏暗时周遭境地全都成了雾里看花，纵只三分情愫，也能被渲染成七分暧昧。 叶池咬牙切齿：“汤承离！” 对方操着自己的嗓音，软绵绵地回应：“哎。” “说好的约法三章呢！” 汤承离两手一摊：“我可什么都没干啊。” 叶池拧着眉头上前一步，拽住他的手，将他脱离米晨三丈远：“避嫌，离远一点。” 汤承离凉凉道：“你用的还是叶池的身体时，离小米可没这么远。” 真是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叶池深吸一口气，额角青筋爆裂：“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 米晨见他真急眼了，忍不住搡一搡汤承离：“别逗他了。” 好歹是要住在一起的人，面子上怎么也短暂地装一装友军啊。 汤承离眼底却仍有些冷，不置可否，不点头也不摇头。 叶池不傻，踏进后台看见汤承离的瞬间就明白鹿袅袅到底是让他来干嘛的了，但这个误会没办法开门见山地说，他就也只能憋着，转而依言去搬道具箱。 箱子看着大，实际上却不重，只是大概搁在后台放得久了，一时有些拿不起来。因而叶池只能半弓下/身，借着地板的力先将它拖出来。未承想箱子还没离地，他的外套就被边缘伸出来的铁皮勾住了，一步趔趄稳住身形，掌心便是一痛。 米晨刚要上前，就被汤承离抢了个先。 拧着眉头捧住叶池的手，他脸上不知何时就挂满了焦灼的担忧：“你看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疼不疼？哦瞧我这问题问的，这么大口子肯定很疼啊，要不要打一支破伤风？我陪你去医院吧？” 鹿袅袅见叶池去了那么久都没有回来，心里正纳闷，刚一走进后台，就撞见这么个画面。 她看见“汤承离”的虎口被铁皮蹭开了一道小指长的口子，正脸色铁青地站在箱子旁。而“叶池”则一脸急切地捧着他的手狂吹，一边吹还一边感叹：“没事的没事的啊，我吹一吹，吹一吹就不疼了。” “汤承离”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抬眼死死盯住对方：“道歉的话我已经说过了，你再碰我一下，我就到广播站去，用你的声音直播呻/吟。” “叶池”却浑不在意地嘴角一勾，闪烁着眼中一片汪洋般波涛汹涌的宠溺，下一刻就将手拍上了眼前人的肩膀：“我的身体，我怎么就还不能摸了？放轻松点儿，咱们俩要非得苦苦相逼，我也没办法，我就只能用自己现在这把嗓子，去告诉全校人我是一个gay了——”顿了顿，他在叶池耳畔低低地一字一顿，“而且是个yd受。” 鹿袅袅一瞬间就炸了。 ……她肯定是误会米晨和叶池了！ 所以说叶池真正的cp其实是汤承离吧！米晨其实是一个幌子吧！一定是的吧！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4章 换魂的意外技能 工作日，世界像陀螺一样旋转起来。医院里嘈杂喧嚣，一片忙碌。 ——独独走廊最末端的病房，遗世独立般浸在安静里，连换药的医生从旁经过，都会不自觉放慢脚步。 因为颜引住在这里。 风声带起垂落的窗帘，缓缓从窗缝流过。一米阳光被轻盈带进了屋，正正映到少女的眉间。 沉眠的少女面色苍白如纸，额间落着细碎的金色，如同天然印下的花钿。 像是被阳光惊醒，她低低嘤咛一声，浅浅皱起眉头，“唔……” 细小的声音像落在地板上的银针，一旁的护工有所察觉地抬起头，连忙起身关窗拉上窗帘。 室内重归静寂。许久，颜引的手指微微一动，缓缓醒过来。 如同高烧初愈的病人，她满背满手心都是黏腻的汗水。张了张嘴，发现依然发不出声音。 护工起身，适时递上一杯温白开：“醒了？” 陈阿姨是颜引的特护，这么些年一直留在叶家照顾她，对这位小姐的习惯了如指掌。扶着颜引朝她背后塞一个靠枕，她碰到了对方汗津津的手，忍不住关心道：“怎么出了这么多汗？是不是屋子里太热了？” 十一月的天气出着太阳也冷，屋子里便一直开着空调，恒温在二十多度。 颜引摇摇头，慢慢地去喝那杯水。 余光落到窗帘缝隙，她有些恍惚。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不知身在何处，整个人如同漂浮在云端，身旁一团一团白色的烟雾，好像刚出炉的棉花糖。 有人牵着她的手，银白广袖，气息温热，陌生，却让人没有缘由地不想要排斥。 她一路默不作声地随着对方的步子走，屏住呼吸，努力睁大眼，想要看那个人的模样。但周遭白雾飘忽，一阵一阵翻滚着朝那人身上涌，拨也拨不开。 她一度想要出声，想问他他是谁，要带自己去哪里，却是几番张口，始终都发不出声。 梦的尽头是一段断崖。 那人面临深渊，在飘忽的白雾中静静端详自己许久，才从容不迫地发问：“这么多年了，我是不是该将从你那儿借的东西，都还给你？” 她心下一惊，旋即便被推出了梦境。 这种感觉实在是很奇怪……有意无意地，颜引多看了窗台两眼。 她总觉得，刚刚有人来过。 伸手将放在床头的笔捞过来，她在纸上简明扼要地写问题：哥哥？ 陈阿姨摇摇头：“小少爷今天没来。” 颜引皱皱眉头，眼底浮起几分担忧。 不仅今天没来，算算日子，叶池应该有三四天没有过来过了。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他太忙抽不出身过来看望自己的情形，但再怎么不济每日也会早晚各有一个问安的电话，眼下这幅情状，着实是太反常了。 颜引慢慢阖上眼。 有过换诅咒的事之后，她就能和叶池心意相通。像是自那时起被命运紧紧绑定到了一块儿，此后十来年，都再没有分开过。 叶池现在…… 繁复芜杂的情绪流水一样从身侧一一而过，最终定格在了一种……奇异的暧昧上？ 颜引有些诧异。突然很好奇，叶池这会儿在做什么？为什么心情好像带着点儿恶趣味的……挑/逗？ ——叶池当然跟汤承离在一起。 或者说，是正跟不情不愿半推半就进医院还忍不住调戏他的汤承离在一起。 “医院这种地方沾邪带祟的，没事别在这儿乱逛。”汤承离的步伐慢慢悠悠，“要我说，咱们俩现在本来也就不比常人，你还一直往这种地方……” “少来。”叶池想也不想就打断他，虽然跟眼前人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他现在也对对方的扯淡能力有所体会——尤其是在跟自己有关的事情上。“别忽悠我了，就这一桩事，算我求你的行不行？” 汤承离哼哼唧唧：“一码归一码，现在欠多少，以后还多少……” “既然你爱立flag，我就也由着你立。”叶池凉凉道，“算我欠你的，以后随便你有什么事，只要我能帮上忙的，必然在所不辞。” 汤承离不说话了。诚然他不喜欢颜引，但人也好，物也罢，他从不拿别人心尖儿上的东西开玩笑。 走在前面推开病房门，汤承离一抬头，正对上少女闻声望过来的小鹿般的双眼。 短暂的对视，他在她眼底看到一闪而过的惊喜。 [阿池，好久不见。这些天你在忙什么？] 平心而论，女孩子们的声音都偏软糯，天生就带着让人心里一软的能力。只是汤承离稍稍放松精神，刚想开口回答，就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等等！她不是失声了吗！刚刚也根本没开口吧！那是谁说的话啊！ 僵硬地转过脸，汤承离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叶池。 少爷您怎么解释？您妹妹是人吗？ 叶池神色微妙地挠了挠脸，看看颜引，又转眼看看汤承离，许久，把牙一咬，低声道：“你记不记得铃铛她……把诅咒转移给了小引？在那之后，我们两个就能互相感知到对方的想法。” 卧槽！读心术！汤承离在心里嘶吼，这个技能太猥琐了！ “我去，脑电波交流啊？”他看叶池的眼神顿时变得意味深长，“太先进了，这能力连我都没有哎！” 转眼对上颜引迷惑的目光，叶池神情别扭地捅捅他，眼底蓄着三分懊恼：“我原以为互换灵魂之后这能力就会消失的……这事儿回去再说，你冷静一点，别让小引看出破绽来。” 陈阿姨回转过身，给两个人泡了壶茶。汤承离握着茶杯干笑着想，这能力也太碍事了吧，那岂不是叶池想什么她都知道？还能不能有点儿隐私了？ 颜引微微勾起唇角，带起脸颊上两个小小的梨涡：[阿池，你脸色看起来好像不大好。] 汤承离抬眼环顾四周，这依然是句只有他能听见的话。 低低咳了咳，他回道：“嗯，最近事情太多，一直熬夜，熬得肾有一些虚。” 叶池两眼望着天花板，毫不留情地踏着他的脚背走了过去。 见她朝着叶池眉头微蹙，汤承离连忙补充：“不过你别担心，阿离他最近看我太操劳，给我准备了很多山药，我很快就能补回来的。” 叶池毫不犹豫地又折身回去，抬脚就又要踩。 颜引迷惑：[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这话叶池听不见，汤承离躲过他踩过来的脚，笑道：“我们一直很熟，像汤承离这种天上地下都只此一个的男同学，肯定是人见人爱，我当然也不例外。” 叶池现在只想把眼前满嘴跑火车的人抡起来扔出去。 颜引却笑了：[那很好啊，哥哥你一直都没什么朋友。] “小引，我今天过来主要是想问你，”叶池一个眼刀扫过来，汤承离这才想起了今天的重点，“学校那边的入学手续我帮你办好了，医院这边说你不一定非得住院，所以我来咨询一下你的意见，你是更想回去上课，还是再休息一段时间？” 颜引微微一愣，旋即语调柔软地发笑：[随阿池的安排就好。] 轻轻松松一句话，就把皮球又打了回来。 汤承离转眼去看叶池。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5章 都是你□□得好 注意到这个小动作，一旁陈阿姨搬椅子的手一顿，表情变得很是微妙。她在叶家待了很多年，但始终不知道铃铛与诅咒的事，也不知道叶池和颜引能互相感知对方的想法，所以她一直天真可爱地以为，颜引即使不说话叶池也能知道她在想什么，是源自血浓于水的亲情与多年来的默契。 可眼前这个陌生的男生怎么好像……对颜引的感情很不一般？而且好像……跟小少爷的关系还十分奇妙，像是很不同寻常。 叶池不知道颜引是怎么回复的，汤承离使的眼色他又看不懂，有些头疼地皱了皱眉。 汤承离见他蹙眉，会错了意，连忙开口：“哦，那就算了，反正我最近实在太忙，你来的话我也没时间照顾你。” 叶池恨不能兜头给他一巴掌：这是什么鬼话！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他的台词好吗！ 颜引咧嘴一笑：[一段时间不见，阿池的脾气比以往好了许多。] 她所说的“脾气”，指的其实是脾性。叶池平日里火气大，又喜欢生闷气，难得见他做一回耿直boy。 汤承离惭愧地摆摆手：“都是阿离教得好。” 叶池：“……” 你怎么不说是你调/教得好？ 颜引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抬眼望向披着汤承离外壳的叶池，在纸上写下话，举起来给他看：[倒是哥哥这位朋友，从进门起，就没说过话呢。] 汤承离一个激灵，抬眼去看颜引的眼瞳，不知为何身上突然窜过一道寒意。几乎有一个瞬间，他觉得她是知道了灵魂互换的事情的。 叶池微怔，旋即回道：“因为我是个内敛的人。” 颜引又笑了，在纸上写下：[我上一次见到你，你还不是现在的样子。] 娇软的女孩子，笑起来像轻风拂落三月梨花，耳畔萦绕的都是柔和轻盈的风声。 汤承离却莫名感到齿寒。 不知道是不是对叶家一家子都没什么好感的缘故，他总觉得颜引的笑脸下藏着什么琢磨不透的东西，像是雾里看花，怎么都难以清醒。 这话双关，叶池心里也有些打鼓，索性将嘴角心虚地一扯：“人都是会变的。” 颜引笑着写下：[头发的颜色很好看。] 原来是在说这个。叶池莫名松了一口气：“谢谢。” 汤承离盯着她，丝毫没有放松警惕，不敢让自己的想法偏离半分，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对方读出奇怪的事情来。 颜引不置一语，笑盈盈地望向汤承离，写下的话是对双方说的：[新的朋友果然会让人发生改变。] 汤承离用着叶池的壳子，既感受不到对方的气息也做不出其余的判别，干笑两声，他静心屏气沉下呼吸，决定先发挥自己目前的生物优势，去读一读她的心思。 颜引的心思跟普通女生们大同小异，热爱漂亮的小饰品，喜欢好看的小哥哥，梦想跟心爱的男孩子环游世界。可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却是……汤承离忍不住蹙眉。 她心里，竟然没有一点点负面的想法。 不止是想要破坏世界的那种暗黑情绪，她连普通人从人性里天生带来的贪嗔痴怨，嫉妒与恨……也全都没有。 像是初生赤子，想法与眼睛都干净得一尘不染，身后滚着万丈红尘，她身上却不带半点儿算计。 可是……汤承离狐疑地打量颜引，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人吗？ 像是察觉到了他窥探性的目光，颜引转过头朝他微微一笑，吓得他连忙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 [不管怎么样，阿池能交到新朋友，我都很开心。]她盈盈浅笑，在心里朝着他说，[所以阿池刚才问的问题，我已经有答案了。我也想要回到阿池身边去，跟阿池在一起。] 汤承离端出叶池的架子，端庄认真地点头：“那好，你先好好休息，等我把剩下的事全部安排好，过几天再来接你。” 颜引笑着应下，汤承离道过别，头也不回地拽着叶池就走。 叶池本意只是来看看颜引，说起来也很奇怪，明明知道对方自己待在医院也出不了什么事，但就是天性一样地，觉得无论如何都要亲眼看过才能放心。可眼下见汤承离走得这么急，他又觉得别扭：“你这样急做什么？” 汤承离感慨：“一个妖怪，莫名其妙从妖变成普通人，可活得比普通人危险多了。” 叶池莫名其妙：“那关小引什么事？” 汤承离不答，反而问道：“你那心理感应，有距离限制吗？” 按常理来说，这样对双方均有束缚力的东西，该是有个范围限定的才对。 叶池淡淡回答：“我以前试过，距离越远，感应越弱。” 就像在怀黎山那次一样，离她离得太远了，再怎么感应都是一片空白，察觉不到对方的心情。 汤承离微微舒口气：“那你等我们离这儿远一点，我再跟你解释。” 米晨傍晚回到宿舍，见自己桌上多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快递盒子。 正敷面膜的蓝沅嘉隔着空气感受到她的疑惑，手指遥遥一挥：“百年不遇的快递送货上门，我见你没在，就替你代签了。” “哎？这是我的吗？”她愣了愣，“我有一阵子没在网上买东西了啊……” 米晨一边嘟囔，一边怀着满腹疑惑拆开盒子。 层层叠叠的泡沫纸里包裹着一个白色的包装盒，掀开盖子，是一部崭新的手机。脑子里一瞬间热血上涌，她翻过粘在外壳上的快递单，寄件人果不其然落着徐燕则的名字。 来自明星的签名，龙飞凤舞一笔写到底。 米晨失笑：“这人简直有毛病。” 起身将手机拿给蓝沅嘉，她哭笑不得：“收下吧，你的燕则学长给你的。” “哎？”小伙伴眼皮一跳，“给我？” “他上次摔了你的手机，也确实该赔个新的。”米晨伸手拉开凳子，哭笑不得，“这位学长也不容易，走到哪就敢撩到哪。” 蓝沅嘉暗搓搓地听出点儿别的意味，八卦道：“你几个意思？有我理解的那种意思吗？” “没有。”米晨想也不想，“汤承离多好，世界上简直没有比他更令女生有安全的男孩子了——在同等颜值和双商设定下。” 蓝沅嘉打趣：“何况还披着一张前任男神的面皮，简直完美。” 米晨的脸“咚”的一声落到桌子上，哼哼唧唧：“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换回来啊……啊啊啊……” 现在不管汤承离对她说什么，她都觉得是叶池在向他告白。而且不能亲亲抱抱举高高的恋爱……跟咸鱼有什么差别！ 这边正要死要活，那边鹿袅袅抱着电脑风风火火冲了进来。 “哎？鹿学姐。”米晨眼睛一亮，“这大晚上的，你去哪儿了？” “跟曲之洐谈人生。”鹿袅袅头也不回，手忙脚乱给电脑充电，“那么大人了，让他登个台，又不是出/台，不懂他一天到晚瞎紧张什么。” 米晨被逗笑：“曲之洐也不是学表演的吧？当初怎么找上他的？” “人不是我找的。”鹿袅袅把键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宋澄要参加今年的话剧节，我当时在外地，就顺手帮她写了个剧本，后面都是让她自己找人自导自演的。” 结果没想到宋澄找了个徐燕则的学弟。 米晨心思一转，兜兜绕绕话题又回到了徐燕则身上：“鹿学姐，你跟燕则学长——” “如果是八卦的话题，你得多等我一会儿。”鹿袅袅打断她，手上打字一刻不停，“我有个电台稿，十一点钟就要，现在脑子有点儿不清醒，你等我写完再说。” 眼神一斜，闹钟的指针正正指向十点半。米晨连忙闭上嘴。 正把玩新手机的蓝沅嘉闻言一乐，朝着她道：“你平时不是连八卦新闻都不看吗，怎么突然对这些事情这么感兴趣？看上鹿学姐还是看上徐燕则了？” 米晨摊开一本书，将脑袋鸵鸟一样埋进去：“因为阿离离离离离……” 一只多事的小黄鹂。 她觉得她必须跟汤承离促膝长谈一下，把什么晏魂音啊谭言泽啊夜迟啊明晔啊这群人的前世全都撸撸清楚。难说把根源上的问题追溯出来，现在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比起叶池那张因为常年不笑而显得有些凌厉的脸，她果然还是更爱汤承离的面皮—— 起身接水，米晨从鹿袅袅身后路过时目光扫过电脑屏幕，眼皮一抖，被吓了一跳。 压低声音，她问蓝沅嘉：“现在……现在是所有电台文，都写得这么凶吗？” 蓝沅嘉一头雾水：“什么？” 顺着她眼神朝后一扫，看见鹿袅袅正在word前用无影手奋战，屏幕上浮满感叹号： “谈恋爱有什么意思！男朋友不如养条狗！” “就这种跟女生到处互相撩的男生，留着干嘛！” “双商奇低木讷又傻！跟他在一起只会拉低生活质量，不分手难道还留着过年吗！” …… ……简直害怕好吗。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6章 你不要搞事情啊 “学学……学姐，”好容易等鹿袅袅打完字交稿收工，米晨颤巍巍挑了个开启话题的角度，“你是不是觉得，大学生群体没什么谈恋爱的需求啊？” 刚刚端起水杯的鹿袅袅愣了愣，余光瞥见自己的电脑屏幕，失笑道：“当然不是。不过恰巧，我这边今天的主题是失恋人群而已。” 失恋人群身上积压的负能量，只有吐槽才能爆炸出来。 “那学姐分手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心情吗？” 又到了午夜情感时段，米晨挖空心思把话题往徐燕则身上扯。 鹿袅袅也不戳破，笑得双眼眯成桥：“没有。但我前男友可能有过，毕竟对他来说是失恋，对我来说是分手。” 所以这言下之意，是鹿袅袅甩了徐燕则？蓝沅嘉也不由自主竖起了耳朵。 “想听故事吗？” 米晨点头如捣蒜，鹿袅袅神秘兮兮：“不告诉你。” 米晨扁成泄气的皮球。 鹿袅袅被她逗乐：“恋爱嘛，过程不都大同小异？分手的原因说来说去也就那么几个，能有什么新奇的地方。” ——怎么会没有新奇的地方？ 接起汤承离电话的时候，米晨就觉得她的男朋友很新奇。 “独处室兮廓无依！思佳人兮情伤悲！”操着低沉的嗓音，青年在那头干嚎，“有美人兮来何迟？日既暮兮华色衰，敢托身兮长自思！” 啧。 米晨觉得不能纵容对方这种行径：“说人话。” 他可怜巴巴：“跟叶池同居的第二天，想你。” 米晨一乐：“同居生活不好玩？” 岂止不好玩，简直鸡毛满天飞。 伸手拉住正嫌弃巴巴地打算把他藏在衣柜里的各色娃娃都扔出门的叶池，汤承离边打电话边把不断挣扎的他死命按回床上，小声威胁：“你不要搞事情，那是我给我女朋友的。” 叶池干笑：“打着电话就剩一只手，也能有这么大手劲儿？” “对啊，你也看见了，我正打电话呢。”汤承离苦口婆心，“你就不能安静一小会儿，幸福一下你我他？” 电话这头的米晨乐不可支：“你们不是在进行什么奇奇怪怪的play吧？” “没有没有，我可直了。”汤承离赶紧站直，跟叶池撇清关系，“你这会儿干什么呢？” “等着听学姐讲她的八卦啊——”米晨斜眼看鹿袅袅，“她前男友开讲座那天把我当成她，差点儿没把我绑架。” 背对着她的鹿袅袅闻言肩膀一抖，手中水杯里的水渍蜿蜒了一桌子。 “这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听你告诉我？” 下一刻，她听见三个人齐齐发声。 有些尴尬地挠挠脸，米晨把那天的事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汤承离推开叶池，说着已经开始穿外套：“你等着，我这就去把他做掉。” “大晚上的，闹什么。”米晨被逗得哭笑不得，“你今晚原本找我，是有什么事来着？” 汤承离一拍脑袋：“你跟颜引熟吗？” “怎么了？” “我告诉叶池他妹妹有问题，可他不信。”回头看了一眼正跃跃欲试执着地想要扔掉玩偶的叶池，汤承离叹息，“实在太傻了，傻得让人着急。所以我就来问问你，你也是跟他们一起长大的，以前有没有觉得颜引哪里不正常？” “可是，我跟颜引也不熟。”米晨有些为难，又有些好笑，“叶池那种妹控，怎么可能容忍你说他妹妹的坏话。” 汤承离不死心：“那你认不认识什么跟颜引关系很好的人？” 她努力回忆：“好像也没有……” 印象里叶池除去对颜引誓死维护，还一直怀着霸道的占有欲。 这种被哥哥笼罩在保护光环里的女孩子……米晨叹气，怎么可能有朋友啊。 “那……好吧。”汤承离故作苦恼，“反正，你也很快就要跟她低头不见抬头见了，以后多留心一点就好。” “等……你等等，”米晨艰难地抓住他话语里的重点，“什么叫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 “啊……这个嘛。”汤承离望天，“教务处把颜引，安排进了你们宿舍。” 米晨其实不明白颜引为什么要住校。 叶池经常叶家医院两头跑，两脚沾不了地，平时是不住校的，即使交着一份宿舍的住宿费，也只是为了存放一些放在学校里无需带回家的杂物。 现下颜引的学籍也被他搞了进来，他应该每天都有蓬勃的兴致，恨不得上下学都接送自家宝贝妹妹才对，哪有由着她住校的道理。 但据汤承离所说，在他问到这个问题时，女孩子言笑盈盈地给出的回复是，“不想再给哥哥添麻烦。” 何况…… “更重要的问题是，我现在跟叶池的状况实在有点儿麻烦。”看了眼副驾上靠着颈枕陷入睡眠的青年，汤承离好笑地伸手把他被安全带压住的衣角扯出来，“总不能让我每天都去接送颜引，就当是委屈他妹妹一阵子吧。” “所以才——”米晨头痛，“把她安排进了我们宿舍？” 果然还是因为这个，才会比较方便叶公子照顾妹妹吧？ “就当照顾一下小妹妹嘛。退一步说，我还是对颜引不怎么放心，你们住一起，万一出了什么事，多多少少你也还能看着点儿。”汤承离笑得促狭，“我到医院了，不跟你说了，叶少爷这妹妹事儿特别多，会读心，我得上去接她。” 米晨刚想开口，听见对方一句“我晚点儿去找你，乖啊”，就挂了电话。 她没听错？读心？ 站在原地，米晨一张脸都皱了起来。 等一下啊喂！读谁的心啊！谁要读她男朋友的心啊！ 汤承离一下车，就迎着当空卷来的凉风打出一个大大的喷嚏。 颜引正提着个明姜色的帆布背包立在住院部大楼下，未束的长发流畅地蜿蜒过肩，额前刘海细细碎碎，衬衣领口处挽成蝴蝶结的酒红色细丝带一尘不染，细瘦的肩膀显得娇小可人。 汤承离快步上前，接过她手中的背包，转而去提她身后的行李箱：“就这些吗？” 颜引见叶池今天没带着司机来，有些意外。愣了愣，点点头：[就这些。] 汤承离朝她身后看：“陈阿姨呢？” 颜引一头雾水：[今天上午，不是你发消息让她先回去了吗？] 那估计是叶池干的。汤承离心里有了数，抬手便去拉她：“别站在风口上说话，先上车吧。” 触及手上温柔的触感，颜引微怔。 叶池习惯了拥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笼罩进怀里，却很少牵她的手。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7章 你的初恋好言情 “手这么凉。”汤承离在心想，果然还是米晨的小手捏起来比较舒服，“下次记得穿外套。” 走到车前，颜引习惯性地想要去拉副驾的车门，却见车上已经有了一个人。 抬眼疑惑地望向“叶池”，她见自家“哥哥”关上后备箱，神色抱歉地道：“他睡着了，你先坐后面吧。” 殷勤地帮她打开车门，汤承离顺手把放在后座的大衣外套拿起来，关切道：“天气凉，虽然车上有空调，但也马虎不得。” 颜引深意为意，刚打算双手接过谢谢哥哥的好意，就见“哥哥”旋即拉开副驾车门，把大衣仔仔细细盖到了“汤承离”身上。 颜引：“……” 汤承离阖上副驾车门，见她还站在原地，纳罕道：“怎么还不上车？外面这么凉，上车啊。” 颜引：“……” 哦。 自己默默系上安全带，颜引望着歪倒在副驾上的青年，在心里问：[他病了吗？] 汤承离想也不想，爽快地给了回复：“没有，昨晚太激烈了而已。” 打游戏打到好晚。 颜引：“……？？？” 她怀疑自家哥哥被下了降头。 另一头的米晨火急火燎，几乎想打爆汤承离的电话。但碍于他此先“我给你打电话之前不要当着颜引的面给我打电话”的叮嘱，她忍了又忍，强压下冲动。 鹿袅袅捧着杯热可可，笑眯眯望着她：“等男朋友电话呢？” 米晨乖巧地点点头。 鹿袅袅笑意不减：“是不是心里面特别不爽，抓心挠肝，又有点儿紧张啊？”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话题走向好像变得有点奇怪。 鹿袅袅依然笑吟吟：“觉不觉得自从有了男朋友，人生都变得刺激起来了？” “……学姐，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不是一直奇怪我干嘛跟徐燕则分手嘛。”鹿袅袅结束了铺垫，终于切入正题，“因为我不喜欢刺激的生活啊。” “……就因为这？”米晨难以理解，针眼大点儿刺激都受不了，学姐是不是心脏有什么隐疾？ “当然不止是因为这个。”鹿袅袅一路故意卖关子，她实在喜欢看米晨脸上千变万化的表情，可爱得让人几乎想要伸手捏一把，“不过根本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我不喜欢他。” 米晨的注意力一点一点从汤承离身上偏移到眼前人身上，逻辑开始混乱：“……不喜欢他你跟他谈什么恋爱？” 因为我以为，我总会喜欢上他的。 这句话鹿袅袅打了一遍腹稿，想了想，还是把它从唇舌上压了下去。再开口，就强行插入了另一个话题：“你男朋友什么时候来找你？” “不知道，可能半小时……？” 抬头瞄了一眼表，鹿袅袅拉开凳子坐下去，“半个小时的时间足够了，我给你讲个你一直想知道的故事呗，有没有兴趣听？” “……”米晨愣了愣，后知后觉地迟迟反应过来，依然有些不解，“可为什么这么突然？你前几天不是还……” 鹿袅袅不假思索：“因为逗你好玩。” 米晨：“……” 哦。 鹿袅袅却笑了，“因为我刚刚订完机票，下周话剧节一结束，就要走了。”拖着凳子坐到米晨面前，她掐住女孩子白净的脸，陶醉道，“手感真好。我这个人是很善良的，一向不喜欢让可爱的女孩子失望，所以觉得在离开之前，还是有必要跟你讲讲你想听的事。” 鹿袅袅的故事，从四年前——从徐燕则还不是明星开始讲起。 乘坐高铁从南方北上，四个城市之间是三个小时的车程。车站内游人如织，那阵子刚开学，鹿袅袅约不到伴，形单影只拖着个巨大的行李箱，尝试了三四次，也没办法把箱子放上行李架。 为难之际，是座位靠走廊的男生给她搭了把手。 后来用鹿袅袅的话去形容那时的心情，她说，“那时候我还觉得徐燕则人挺好的，高大帅气又助人为乐，肯定是个老奶奶当街摔倒他都敢冲上去扶一把的狠角色。” 徐燕则听见了这话，乐呵呵地开玩笑：“不，我当时只是看着你那箱子挺沉的，怕你手一滑落我脑袋上，把我砸成智障。” ——不过这都是后话。那时候高铁上的鹿袅袅放下包，坐下来拆了一袋零食，随手就问身边的男生要不要也来一块。 徐燕则犹豫了又犹豫，从那袋综合果干里扒拉出一小块紫薯干，食用过后，味道惊为天人。 旅途漫长，于是两个人愉快地讨论起了果干的食用方法及品牌口感。 后来不知道是谁先提的话茬，徐燕则掏出电脑，两个人莫名其妙地开始看一部文艺到死的爱情片。 片子很文艺很正经，但酸腐的台词把笑点出奇一致的两个人都逗得乐不可支，当男主对女主说“你们女人就爱看这种没谱的爱情小说”时，徐燕则随口笑着问道：“你也爱看爱情小说吗？” 他是随口发问，所以鹿袅袅也是毫不走心地随口作答：“不看，但我写。” 徐燕则也没太往心里去，却被她的语气逗乐，笑起来时映着车厢里被玻璃滤过一层的阳光，如同大型的犬类。 而鹿袅袅却是很久很久之后才迟迟觉得，她和徐燕则的生命轨迹明明从一开始就是丝丝缕缕缠绕在一起的，自己后知后觉，竟那么久都没有发现。 高铁到站时电影已经接近尾声，却还差二十分钟才能放到大结局。 帮鹿袅袅把箱子拿下来，徐燕则收起电脑，抬头朝她笑，眼底晕开一片盛夏的暖光：“留个联系方式给我吧，回去之后，我看完电影，把大结局讲给你听。” 把握缘分的奇妙点在某种程度上说起来跟撩妹是同理的，都在于心照不宣，在于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鹿袅袅笑着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写在了他的手背上。 听到这里的时候，米晨的眼睛已经开始发光：“学姐，你的初恋好言情啊。”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8章 整个世界的善意 鹿袅袅一个白眼翻回去：“有更言情的，听不听了还？” 米晨连连点头。 鹿袅袅从不否认徐燕则声音好听，深夜的语音是顺着不可估量的电波从耳机里传来的，清澈低沉得像深谷里的泉水。 兜兜转转绕了一圈之后好不容易获得大团圆的老套结局，被徐燕则解释为：“就像生活里不可思议的浪漫主义，是一种柔软又充满诗意的爱情。” 鹿袅袅深意为意。 但对她来说，能一起看电影的人很多，能一起谈论电影的人也可以很多，徐燕则于她而言不是唯一，所以她始终没有把他看做特别的人。 所以她也先入为主地认为自己在徐燕则眼中只是个普通朋友，不过后来的种种迹象又实在是……非常可疑。 最早起疑，是在选修课上。她跨院选了传播学院的影视鉴赏课，上过两节课后觉得老师水平一般，不巧恰恰又过了退课重选的阶段，就开始有一节没一节地逃课。 半个学期下来，她觉得自己的课逃得没有十节也有八节，但考勤表放到眼前，竟然是每节课都签过到的。 而她也是过了半个学期才知道，同报了那门选修课的人，竟然还有徐燕则。是以，立在他背后眼看着他签完自己的名字又顺手给鹿袅袅也签了个字，她凑过去笑他：“学雷锋做好事不留名啊，你倒是很自觉。” 笔尖一顿，徐燕则抬头。眼前的少女立在灯光下，笑得眼底一片潋滟的光。 他像是没想到会正好在帮她签到的时候撞见本尊，愣了愣之后迅速理直气壮地道：“你是不是傻，逃课也不知道让人帮你签个到？平时分也是分，你倒是很霸气，说不要就不要？” 鹿袅袅笑意不减分毫：“我就是知道背后一直有雷锋帮忙，所以才这么大胆的呀。” 她那时候笑得无知无觉，直到很久之后两个人在一起了，又提起这件事，她还表现得十分惊奇：“你那时候竟然脸红了？脸红了？有吗？没有吧？” 面对咯咯发笑的女孩子，徐燕则笑得好气又无奈。 因为那时候他抬头看见鹿袅袅眼底积满流光，混着几分调侃，却又不带丝毫恶意，突然间就不敢再跟她对视了。 好像在那样的眼神下，无论什么心事，都会无所遁形。 我这样喜欢你，可我不知道该如何注视你。 米晨听得一脸“啧啧啧”，半晌终于忍不住插话：“看不出来哎……燕则学长竟然也有过这么深情这么小少年的时候？” 鹿袅袅趴在椅背上，想了又想：“所以有些事，其实我直到现在都判断不了……我不知道他哪些话是真的，哪些话说出来只是为了哄我开心。” 米晨微怔：“在一起之后，你还是这样想？” 鹿袅袅点头：“还这样想。” 徐燕则向她告白，是在社团演展的时候。 第二个学期的倒春寒刚过，三月初春，草长莺飞，少年想出的理由笨拙可爱又让人无从拒绝，所以鹿袅袅收到电话，听对方小心翼翼问她“有没有时间来一趟文化艺术广场，我下午有事，得找个人来替我做传播学院的节目评委”时，一点儿没多想就答应了。 沿着主干道向下，演展的摊位上缠满心形气球，一路都是粉红的气息。 原以为那是社团演展的广场布置，可是走到路尽头，她看到了手捧（在她看来恶俗的）娇艳玫瑰花，（在她看来人模狗样）正装出席一脸笑意的徐燕则。 刨去路上女孩子们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他给了她一整个世界的善意。 于是，不管是因为不想让他丢脸还是她一瞬间被什么奇怪的激素冲昏了头脑，她当着所有人欢呼的“在一起”走上前，拥抱了徐燕则。 米晨听傻了：“这么高调的告白……”在学姐你眼里看起来，就吐槽成这样啊。 “嗯。”鹿袅袅深沉地点头，“不过我后来觉得，或许那时候就不该给他一个拥抱，我该给他一刀。” 在鹿袅袅眼里，反正她也没多喜欢徐燕则，那在一起就在一起吧，感情又不是不能培养，万一她以后就喜欢上他了呢。 徐燕则为她这种态度感到痛心疾首：“我好歹是这届传院级草，再怎么不济也是有小姑娘一波一波给我递情书朝我要微信的，你就这么想，对得起可爱的学妹们吗？” 鹿袅袅头也不抬：“我也一直觉得我特别对不起她们，但是你必须得承认一点，全天下的姑娘们都恨不得男神永远单身永不结婚，这样不管自己有没有男朋友，都能永远活在‘我和他还有希望，有生之年说不定万一哪天他就看上我了呢’的幻想里。所以她们不是真的想跟你在一起，她们爱的只是自己幻想出来的那个高大帅气脾气好三观正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徐燕则。” 她那时候的男朋友神情很坚定，表示自己一点儿也不想听：“太长不听，你能不能努力喜欢一下我？” 鹿袅袅回得无比干脆：“好啊。” 米晨抬手打断她：“等等等等，我听说过先结婚再恋爱的，先恋爱再恋爱是什么道理？” “我是觉得……”鹿袅袅想了想，“可能答应他，他会开心一点吧。” 这是什么清奇的三观。米晨难以理解：“学姐你怎么想的？跟不喜欢的人勉强在一起，不也迟早是要分手的吗？分手之后不是会更不开心吗？既然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要跟对方在一起，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拒绝？” 鹿袅袅被连续的反问句逼得一时无话，失神片刻，抬眼问：“你男朋友还没过来？没开车吗？他走过来的？” 米晨心里嘀咕，她的学姐还真是睚眦必报啊，连三个疑问句的便宜都不让她占。 “我估计他应该快到了吧……” 说曹操曹操到，话音没落，汤承离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青年的声音温和轻松，带着一点儿刻意的疏淡：“我们到楼下了，颜……小引的校园卡还没办好，你能不能跟宿管说一声，让她开个门？” 虽然知道是他当着颜引的面不想让换魂的事儿穿帮，但听他这样亲切地称呼颜引，米晨心里还是有些不自在：“行，你等等，我马上下去。” 汤承离像是感受到了对方的恹恹，心里莫名有点儿慌。 颜引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叶池”身上，若有所觉，她忍不住发问：[阿池？你为什么突然这么紧张？] 要见女朋友了而且还好像被对方误会了什么事，能不紧张吗？ 汤承离心里的想法眨眼一样一闪而过，生怕稍一停留就被对方读了去。指节无节拍地敲一敲方向盘，他随口扯道：“不知道这栋楼宿管脾气怎么样，怕不让男生进。” 鸡毛蒜皮大点儿小事，刚才捕捉到的心慌可不止轻度。颜引不信，却也并不戳破，盈盈浅笑：[没关系的，如果阿池进不了女寝，我自己把东西拿上去就行了。] “那怎么行。”汤承离拍醒叶池，“醒醒，帮忙搬东西。” 叶池悠悠转醒，见一觉竟然睡到了学校，忍不住蹙眉，哑着嗓子问：“怎么就到学校了？我睡了多久？” “也没多久，一个多小时。”汤承离把披在他身上的外套扔回车后座，“赶紧起来，干活。” 皱着眉头将目光在四周环绕一圈，叶池见到颜引，眉峰微散：“小引。” 颜引眼皮一跳。 她几时跟汤承离这么熟了，叫得这样亲切？ 汤承离觑了眼有些讶异的女孩子，手忙脚乱地拍拍叶池的脸，佯作不悦：“瞎叫什么，小引是让你叫的吗？”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9章 谁来给他个痛快 他下手毫不留情，拍得脸啪啪响。叶池脸色黑了黑，却是实实在在清醒了过来：“……是我没睡醒，你别往心里去。” 话罢，他下意识摸着口袋掏出手机看时间，颜引目光无意落到他骨节分明的手上，眼皮又是一跳。 她的确不记得叶池这段时间有没有换过新手机，新手机又是什么牌子。但汤承离的手机壳背面印着一个没戴帽子的简笔小雪人，她却是记得清清楚楚的——那雪人带着点儿插画的风格，笔风隽永，让人过目难忘。当初她独自去医院探望汤承离，放在他床头小几上的手机，就套着这样一个保护壳。 然而现在他手里这个壳，素净的背面隐隐刻着个不显眼的银白色“ye”，分明就是叶池的喜好。 汤承离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她的迷惑。 尴尬地把自己的手机扔给叶池，他学着对方往日的样子，端着架子板起脸：“你再看看，你拿着的是谁的手机？” 叶池一愣，不解地抬眼望向他。 自顾自地把手机交换过来，汤承离道：“你是不是早上起床太匆忙，睡傻了，把我的手机当做你的带着来了？” 叶池终于反应过来。低头看着刚刚落到自己手里的陌生手机，脑袋突突疼，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附和：“是，我拿错了。也不知怎么，把你的手机揣进口袋就带着来了。” 神啊，谁赶紧来结束这荒唐的一切，给他个痛快吧。 颜引若有所思，缓慢地眨眨眼，移开目光。 冬日有些苍白的阳光里，她隔着车玻璃，看到匆匆忙忙推开宿舍大门走过来的女孩子。 简单衬衣和灰色针织衫，松松垮垮挂在身上没拉拉链的米色外套，映着肌肤细白如瓷的一张脸。说起来也算不上陌生的脸孔了，除去那次在商场里乍一见没能认出来，她现在细细回忆才发觉，竟也是很多年前遥遥有过一瞥的人。 记忆里，眼前这个女孩子也是众多喜欢叶池的人之一……像是也将阿池放在了心上，是一路追逐而来的。 颜引忍不住微微蹙眉。 她敢肯定，不是她的错觉——那个女孩子从视线之中出现时，她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一阵，含着紧张却又充满期待的……喜悦。 那阵心悸不来自她，来自另一个人。 她抬眼，望向坐在驾驶座上的青年。 汤承离毫无所觉，满脑子都是“为什么这个人随便穿件外套就出来了，虽然出了太阳但这大冬天的明明天气也还是很冷啊，帮她把外套拉链拉严之后一定要再批评一下这种行径决不能姑息纵容”。 太清楚那种感情来自什么了，颜引突然乱了阵脚。 活了十八年，她头一次在叶池的事情上这样没底。压下心慌，颜引有些急不可耐，随着汤承离和叶池一同下了车。 叶池忍不住拉住她：“箱子我来搬。” 颜引抿唇，举起此前准备好的卡片：[谢谢。] 生病期间，她没事做，准备了很多随时可以装在口袋里备用的小卡片，写的是最简单最常用的问候语，诸如谢谢、你好、再见。 像儿童时期最早开始习字，仿佛是从最不起眼的字词重新学起——每每想到此，她自己也会被逗乐。 只是第一次见到她那些卡片时，叶池微怔，旋即便伸手抚上了她的长发，低低叹息过后，目光中沉满不能名状的心疼：“对不起。” 他那时的眼神，就像现在的“汤承离”望着自己一样，在无法言说的悲伤里，融着无从启齿的深情。 颜引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汤承离笑吟吟地上前朝米晨打招呼，“米”字的音没发完，就见小少女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走了过去，衣摆空落落地卷起一阵凄凉的风。 感受到心里涌起来自另一个人的汹涌澎湃的失落，颜引不由自主回眼看“叶池”。 被女朋友抛在原地的老妖怪委屈得像小孩子，他睁圆眼地看着米晨走到叶池面前，抬眼笑眯眯地向他打招呼：“阿离。” 老妖怪的小玻璃心都碎了。 那笑明明本来该是给他的！招呼也是打给他的！那整个人本来应该都是他的！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要答应帮叶池隐瞒换魂的事！ 对他又没什么好处！ [阿池。]颜引担忧地走过去，[你还好吗？你好像……很难过？] 她觉得，他好像心都噼里啪啦地碎了。 汤承离把咬碎的牙咽回肚子里：“没事。” 咬着牙牵起颜引的手，他引着她往公寓的方向走：“走，哥哥带你去看新住处。” 颜引受宠若惊：[不……不用帮忙搬搬东西吗？] “不搬。”汤承离不假思索，“‘汤承离’睡了一路，精力肯定比我充沛。” 颜引东西不多，大件儿的物件早有叶家的人提前送过来了，剩下那个行李箱还是颜引高中毕业旅行时叶池陪她去买的，让他独自拿着行李跟在后面，他倒也没什么意见。 但米晨有意见。 她以前没觉得多不喜欢颜引，可眼下却分外见不得披着叶池的壳子对颜引献殷勤的汤承离。 太——讨——厌——了—— 不过暗搓搓不爽的同时，她残余的理智又在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无论如何都得保持一个正常人的逻辑，颜引被蒙在鼓里，她是无辜的，所以本质上来说，这十成十是个男生的锅。 学生公寓的走廊不宽，至多容得下三人并肩。快走到宿舍门口，米晨拿着钥匙上前开门，从汤承离眼前走过，面不改色地从他脚上踏了过去。 脚步重得恨不能穿的是双铁鞋。 怎么跟叶池一样，都爱用这招？汤承离龇牙咧嘴了一秒钟，却在一又三分之一秒之后，眼皮一跳，迅速意识到一个问题：等等，他的小米在生什么气？ 脑海里呼之欲出的答案，让他心头一喜，一瞬之间大悦。 颜引蹊跷地看他一眼，她哥哥是禁/欲太久精分了吗？为什么情绪波动得这么莫名其妙？ [阿池？] 汤承离喜滋滋地任由愉悦在自己眼底蔓延。 [阿池？]颜引心里微微泛起凉意，忍不住又在心里叫了他一声。她这类似读心术的牵绊不是没有开关的，只要对方不去想她，她的想法就传不进对方脑子里。 可自己就在他眼前，他心里怎么能没有她。 或者说……颜引咬唇，怎么可以没有她！ “嗯？”汤承离后知后觉，“怎么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0章 谁还不是小公举 [没事。]颜引笑吟吟地抬头，[楼好高。] 说起来，也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吧。汤承离会意，将笑容的弧度尽量放得小一些，像叶池一些：“先凑合着住一小段时间吧，叶……我最近有些事，必须得跟汤承离待在一起。等过几天我们把事情处理完，我就也不用整日待在学校跟他泡在一起了，到时接你回家住。” 颜引温和地应下。 蓝沅嘉早早得到消息，前几天就在宿舍里准备好了火锅的食材，见颜引进门，和煦地朝小姑娘打招呼：“早听说你要来，终于到了。你加进来之后，我们宿舍的人也总算是齐了。” 鹿袅袅也神神在在跟着点头：“以后如果打起麻将来，都不需要再担心三缺一了。” 颜引口不能言，面上却始终带着清浅得恰到好处的笑，让人无法不心生好感。作为回礼，她一一送了早前叶池帮她准备好的见面礼物，是手工制作的巧克力，礼盒连串的英文字样上方打着漂亮的酒红色蝴蝶结，看起来精致工整，又十分大方。 米晨觉得不能让两个干站在一旁的男生在这儿待太久，手动把他们两个都推出了门：“好了，人送到了，你们俩也走吧。” “不留我们下来吃顿饭了？”汤承离越过她，朝里面望，兴致勃勃道，“我看蓝沅嘉像是准备了很多……” “食材都不是给你准备的。”米晨打断他，一点儿不想给他好脸色，“走走走，爱哪哪去。” “你不高兴啊？”走廊上没什么人，立在颜引看不见的地方，汤承离开开心心地逗她，压低声音小声地说，“我也不高兴，那咱们凑一对呗？” 米晨脸一黑：“我为什么要不高兴？” “不是因为颜引吗？”汤承离半挑起眉，伸手去掐她充气鼓起来的脸，揉啊揉，“吃醋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想亲。” “……滚滚滚。”米晨手动把他推走。 “逢场作个戏。”汤承离好声好气地讲道理，“你看你对叶池那么亲热，不也是在气我吗？咱们这么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握手言和？” 心事被戳穿，米晨转身不看他。 她觉得恋爱里的女孩子们能为任何原因开心或者不开心，她活了十□□年都没轮到这个机会，现在也想顺势作一作。 谁还不是小公举。 汤承离好笑，微微俯身，下一刻，便从身后揽了住她。 被人拥在怀里，米晨俯仰呼吸都是青年衣物上熏香的气息，清淡不张扬，丝丝缕缕沁人心脾。 她有一瞬间的微怔，不待反应，对方的手指便勾上了自己的小指：“来，跟你拉钩钩。以后你相信我，我相信你，握个手就还是好朋友。” 青年手指修长，在阳光下显出健康的葱白。 米晨半推半就哼哼唧唧：“就算知道只是装装样子，也还是会觉得……”不爽啊。 纵然心里清楚的事再怎么劝服自己，可眼中看见的也依旧是事实啊。 “我已经在很积极地找办法了。”汤承离下巴压在她的头顶，弯着眼睛笑，“信我一次呗，等我找着了紫色鸡毛，立马就能换回来。”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米晨知道他是真的在认真地找办法了。何况眼下的情境荒唐又尴尬，好像的确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所以就像汤承离此前说过的那样，她生气超不过半刻，便迅速倒戈，放下别扭果断拉钩：“好好好，信你信你。” 冬季里难见太阳，不刺眼却也能倾城的日光里，青年双眼笑成桥，连他那张与神情有些不符的、显出几分冷肃的脸庞，都变得温和不少。 所以颜引推门而出时见到的画面就是，一向冷面的“叶池”背对自己，环抱着那个在自己印象里喜欢了他很多年的少女，手不松不紧地扣在对方掌上，日光朝着身后散落一地，他们身处其中而不知，好像就要在这样的光芒里相携而去。 而她心里感受到的来自另一个人的感情，快乐的心情已经翻涌成了海洋。 手握成拳，颜引的心一点一点冷下来。 她死死咬住牙，把胸口不可抑止翻涌起来的血气压下去。 嗓子深处一片腥甜，颜引闭上眼，静默许久，听见耳畔响起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由远及近，像是从空荡的远方传来，带着隐隐的笑意，混着低沉的铃铛响声，妖娆又充满魅惑—— “你终于决定，接受我的建议了吗？” 既是为了给颜引接风，也是凑巧挤到这一天，蓝沅嘉在宿舍里架起了锅，煮火锅。 热气混着香气丝丝缕缕地攀爬到窗前，在玻璃上蒙起一层白雾。 “说真的，这也就是n大，竟然自带厨房。”一边捞羊肉，鹿袅袅一边打趣，“搁在别的学校，大功率电器也能算是顶风作案了吧？” 米晨好笑：“鹿学姐这语气，简直不像本校的学生。” 鹿袅袅捧着脸笑：“我确实没怎么在学校里待过……不到一年？” 米晨感慨：“羡慕可以一边读书一边工作，不用非得天天上学的人。” 鹿袅袅笑眯眯：“小米这语气，简直像是每节课都在乖乖认真听，从来不逃课一样。” 米晨：“……” 就说吧她就说吧！她的学姐睚眦必报，一点儿便宜都不让占！ “小引是不是吃不了辣？”蓝沅嘉见颜引的筷子从不往红油锅里落，索性抬手将一叠青菜拼盘都煮进清汤锅里，“是因为要保护嗓子吗？” 颜引点点头，露出腼腆的笑，在纸上写句子：[倒也不全是为了嗓子，我从小就不大喜欢辣椒。] “咦，可小引应该跟叶池一样，都是南方人吧？”米晨耳朵一动，纳罕道，“我记得你哥哥挺能吃辣的，你竟然不吃辣椒？” 蓝沅嘉接话：“个人习惯不一样嘛。” 颜引微微垂着头，闻言，眼睛微不可察地亮了亮。须臾，才朝米晨笑道：[也许因为我是在北方出生的吧。] “哎……？”米晨愣了愣，八卦道，“这么说，你跟叶池不是在同一个地方出生的？” 颜引和善地微笑：[我是被叶家领养的啊，稍微大一点儿了，才被接到叶家。] 米晨的微诧，这回变成了惊奇：“这么说起来，你竟然不是……” 不是叶池的亲生妹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1章 请拿出你的诚意 “丸子熟了。”蓝沅嘉的漏勺停在米晨面前，示意她闭嘴。 涉及身世的问题，别人或许并不敏感并不在意，却也不是能被人随随便便一直问的。说到底，依然是双方家教的问题。 米晨迟迟意识到这件事，有些不好意思地朝颜引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旋即低头默默将蓝沅嘉漏勺里的鱼丸扒进碗。 所以她也没有看到，颜引狂热了一刹那的眼神。像首战告捷之后，汹涌澎湃地掀起的兴奋与嗜血的期待。 但鹿袅袅看见了。 看起来眼前这良善为皮、柔顺作骨的人，分分明明是把米晨当成了假想敌——只是想想，也让她觉得有趣。 饶有兴致地收回视线，鹿袅袅把虾饺放进嘴里慢慢嚼。 跟徐燕则分手之后，她也有许多年没有感受到过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的少女心了。眼下反正没什么事，她也不介意回来重温一下小姑娘们的恋爱感受。 ……不过放在蓝沅嘉身上，她的观感就完完全全不一样了。 下午推门进团工委办公室，蓝沅嘉刚要惯例性地拉开窗帘给室内通风，就见沙发上端端正正坐着一个人。 看清来人，她正儿八经却也没什么好气地给对方鞠个躬：“学长好。” 徐燕则穿了套深色偏休闲的改良学院风制服，坐在沙发里，衬得身形修长。放下手里刚才没事干翻着玩的杂志，他神态轻松地宽慰：“放轻松，我不是来找麻烦的。” 蓝沅嘉将钥匙放回抽屉，小声哼唧：“找麻烦也找不到我们头上……” 也不看看致使讲座中断的始作俑者是谁，没搞出事已经算好的了。现在跟樽佛爷似的杵在这儿，想想也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总不能是来道歉的吧？ “团工委的老师们都下午两点半才上班，”捞出值班日志，蓝沅嘉头也不抬地标注日期，“有时候三点才来，你如果是来找他们的，估计得多等一阵子。” 徐燕则笑吟吟：“不找他们，我在这里等你。” 蓝沅嘉眼皮一跳，狐疑道：“等我做什么？” 徐燕则拿出了难得的耐心：“新手机好用吗？” 蓝沅嘉愣了愣，又听他认真地道：“我亲自去挑的，颜色喜欢吗？” 等等等等……这是什么画风？她赶紧喊停：“你有什么事，直接说。” 别一直绕来绕去，笑得人瘆得慌。 诚然在讲座之前，她也觉得徐燕则长得清秀得不得了。但自讲座一事之后，她深深意识到，欣赏美妙的事物是要付出代价的，如果他像鹿学姐所说一样真是个只会搞事情的花瓶，那她宁可忍痛割爱，离远一点—— 徐燕则清咳一声，移开目光：“你们宿舍是不是……住着个不同年级的学姐？” 蓝沅嘉警惕道：“……是啊。” 徐燕则顺藤摸瓜：“那个学姐她……有没有提过她现在的男朋友啊？” “……学姐现在是单身。” “哦——”徐燕则这一句语气词拖得很长，大有几分如释重负的味道。顿了顿，他又问，“那她最近，在忙什么啊？” 蓝沅嘉默了默：“……好像有个话剧大赛。” “哦——”徐燕则又是一声了然，“是全国大学生话剧大赛的总决赛吧？” “……”他明明就什么都知道，问个卵啊。蓝沅嘉终于忍不住，反问：“你的重点到底是什么？” “重点就是……”徐燕则努力笑得温柔，想让对方感受到自己春风十里的的诚意，“你能不能留个她的联系方式给我，类似于……她现在的电话号码？” “……”蓝沅嘉陷入了沉思。 她觉得不管是前男友的误会还是前男友的纠缠，都应该让学姐自己来解决。可是夹在中间擅作主张把号码拿给对方，又好像有些不太合适。 目光在室内巡转一圈，她的视线落到角落里两口巨大的纸箱上，眼前一亮，心里顿时有了主意：“这样吧，学姐私人的东西我也不好随便给人，不如你帮我个忙，顺路也就当做是……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拿别人的事来往自己脸上贴金，借以来给自己帮忙——是种非常没品也很弱智的提议。 蓝沅嘉本以为骄傲如徐燕则，一定会想也不想严词拒绝，却没料到对方眉梢一挑：“怎么着？” “明天就要开双代会了，今年学校准备的纪念品是一对金属空心吉祥物钥匙扣。”双手插在口袋里，蓝沅嘉起身走到角落里，指着两口大箱子给他看，“但你看，厂家把钥匙扣送过来的时候给每个都封了独立包装，将小礼盒和礼品分开装了。可发纪念品的时候不能这么发，我们得把这层包装拆掉，把它们两个一组地装进小礼盒，重新封好。” 徐燕则匆匆扫上一眼，被箱子里乌泱泱的钥匙扣吓了一跳，端起来的架子一瞬间崩塌下去：“卧槽这么多，这里头装了多少个啊？” 蓝沅嘉眉头一皱：“两……两三千个？” 徐燕则忍不住伸手扒了扒，发现装好的盒子目测只有三四百个，那也就意味着还剩巨大的工作量？他忍不住啧啧感叹：“太可怕了，这要求什么时候装完？” “明天之前。” 徐燕则抬头看眼墙上的挂钟，不由吐槽：“……富士康啊你们这是？” “很简单的，你帮我把所有原来的塑封都拆掉，新的包装我来做，分分钟就能弄完。”蓝沅嘉神神在在地忽悠，巴不得他知难而退，“不过，你也可以拒绝，反正这是我自己的事，也不是非要你帮忙。” 她这话说是说得真心实意，但其实也并不全是真事。这么大的工作量，当然不是一个人的活儿，怎么也得小半个团工委倾巢而出，把效率提了又提才能弄完。 徐燕则犹豫三秒钟，咬牙道：“帮就帮，怕你啊。” 蓝沅嘉眼皮一跳：“……你认真的？” 真打算把原本平摊给十来个人的活计自己揽下来？ 徐燕则没好气地斜睨她一眼：“君子一言，我给你帮忙，你让鹿袅袅把她现在的联系方式给我。”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2章 还能多搬一块砖 ——他心心念念的鹿袅袅，这会儿正在陪米晨挑衣服。 “东晋时期的衣服承袭秦汉遗俗，对襟，束腰，上俭下丰，宽博为主。”仔仔细细帮米晨整理好襟口，鹿袅袅示意她转身，帮她将袖口的褶皱也抚平，“所以衣袖部分贴身，袖口又很宽大。裙长一曳地，宽松的下摆看起来就会很潇洒。” 提着裙摆走出试衣间，米晨笑吟吟地问坐在店内的汤承离：“少年，我的衣服好看吗？” 在陪女朋友逛街的事情上，汤承离虽然多活那么多年，却跟任何一个男生没什么不同。何况这店里的戏服做得再精细，比起记忆里晏家的成衣连一丝一线的材质都要精中选精，就变得难以入眼。 所以等小少女换衣服的空档里百无聊赖，他也在玩手机。铃铛一路追查紫色鸡毛的信息，传回的消息琐琐碎碎，却都没什么卵用。那女人像是隐了妖气，泄露出的星点儿行踪都好像是故意留下的线索，颇具误导性，不知道这长钩要把他们钓到哪里去。 眼下乍一被米晨的声音集起注意力，汤承离甫一抬头，眼前就撞入一抹鲜艳的红。 立在面前的女孩子带着些微局促，身上一袭红色礼服，水袖襟口用金线纹绣了掌宽的暗纹，未束的长发如瀑般自肩膀后垂落，映出背后吉祥平安的与凤同飞织纹。大概是第一次穿古装的缘故，她看起来有点儿紧张，眼神却亮得出奇，水洗过一样明澈。 这样不疾不徐的，就好像走过了几千年。 汤承离不由得放下手机，看得呼吸一滞。 虽然这个词非常烂俗，但他没来由地觉得，当真只有“不盈一握”能形容这样的观感，也只有这样的衣服，才能衬出这样的腰身。 久久回过神，他和煦轻笑：“衣服没有人好看。” 汤承离将声音压得很低，如同情人亲昵的耳语。米晨的脸色被衣服映红，一时显出微醺的一片。 鹿袅袅笑眯眯：“我的眼光好吧？” “不过——”汤承离沉思片刻，打趣道，“我没记错的话，梁祝的故事是发生在东晋，而东晋似乎尚白？” “可是白色的喜服不好看啊。”鹿袅袅嫌弃巴巴，一张脸都皱起来，“何况，你见谁迎亲穿白衣服的？尊重一下戏剧效果好不好？” 汤承离打量着米晨，眼神粘在她身上不想离开。青年的瞳色被阳光映得变幻莫测，周身流转起一股清贵的气息。许久，他笑起来：“有道理。不过东晋奢靡，你得给这位祝员外家的九小姐多准备一点儿首饰。” “那个啊，我早就准备好了。”鹿袅袅笑吟吟眯起眼，“正式演出那一天，保管给你一个漂漂亮亮的祝英台。” “没有问题的话，我先去把衣服换下来。”被汤承离恨不能把她看穿的眼神盯得发毛，米晨拖着长长的裙摆，兔子一样跑回试衣间。 鹿袅袅撑着脸坐道汤承离身边，故作苦恼地把钥匙扣上小小的金色算盘打得啪啪响：“真头疼啊，也不知道租衣服的钱学校给不给报销——” “这是找我哭穷呢？”汤承离好笑，一双狭长的眼光芒流转，“不怕，我女……我好兄弟的女朋友自带衣服，不用你出租衣服的钱。” 这话的意思是，他打算帮忙把那套没什么卵用的古装买下来咯？鹿袅袅眼一转，啧啧感慨：“你这么大手笔地用父母的钱，你家长知道吗？” 坐在店门口，面对着店里那面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你这会儿长着的不是自己的脸，别乱添麻烦”的镜子，汤承离面不改色：“没关系，我可以用我自己的钱逗我兄弟和兄弟的女朋友开心。” “这么说，你是在做兼职？”鹿袅袅来了兴趣，一直以为“叶池”就是个没什么料的废物富二代，现在看来，好像却又不尽然。不过要她发挥想象力，大学生能做的工作，她也只能想到兼职发广告传单或者没事送送外卖，“做什么的？” 汤承离不假思索：“搬砖。” “……哈？” “你不要小看我。”汤承离张开十指，有模有样地胡扯，“虽然手长得像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但其实我也知道书难读钱难赚的道理，所以一直非常努力，因为脑子不好使，就一直在工地上搬砖。” “……” 鹿袅袅不信，不过眼见米晨已经换好衣服走出来，她也不打算继续问下去了。 只是刚站起身，就听“叶池”又慢悠悠地道：“你如果能让徐燕则以后都离米晨三米远，不要对她做出奇怪的举动，我帮你把其他的款项也一并解决完。” 鹿袅袅神色一振：“那好说，徐燕则这人很没立场的，虽然喜欢好看的小姐姐，但一向滥情不专情。” 汤承离满意地点点头。 “倒是你。”鹿袅袅却起了疑心，蹊跷地问，“你跟米晨无缘无故的，干嘛帮她做这么多事？” 不知道的，都怀疑到底谁才是她的男朋友。 “唉——”汤承离神情落寞地长长叹口气，将话说得暧昧不明，“只要能让阿离幸福的事，我都愿意做。毕竟像阿离那样好的人，哪怕以后只是想到他过得幸福，我也会觉得非常快乐吧。” 鹿袅袅：“……震惊.jpg” 她就知道汤承离和叶池关系不正常！她就知道！ 试完衣服送走心满意足的鹿袅袅，米晨和汤承离开始挽着手压马路。 用汤承离的话来说，今天下午问叶池要不要一起来挑衣服却被对方黑着脸一口回绝时，他心里是不可抑止地爽了一下下的。自换魂之后走哪儿都有他跟着，连跟小少女单独相处的时间都变得少之又少，好容易有了眼下这么个下午，当然要好好把握。 只是走出服装店，米晨先有些别扭地挠了挠脸：“我刚刚好像听到你在跟鹿学姐聊天。” 他笑意飞扬：“听到了多少？” “没多少，听见你说你在兼职搬砖。” 汤承离憋不住笑：“你看我为了逗小女朋友开心，多卖力多拼命啊。”身后车流不息，他在一片倾城的日光里微微低下头，将脸朝她凑，“你亲我一下，说不定我今天还能多搬一车砖。”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3章 坐下来谈谈前世 ……到底什么时候能认真一点！ “不要，我嫌弃。”米晨想也不想把他的脸扒开，“你总是忘记，你现在用着的是叶池的脸。” 女孩子把脸撇过去时侧脸有点儿肉，脸上带着愠怒眼里却分分明明写满“快来哄我快来哄我”，逗得汤承离在心里狂笑，忍不住伸手戳她的脸：“不亲不亲，攒着等换回来之后一次性补齐。” “不过……”米晨被他戳得眼睛突然一亮，“不过鹿学姐的问题，我也一直很好奇。”来战草稿啊 “……嗯？” 回转过身，她奇道：“阿离，这么多年，你的收入都是从哪来的？” 汤承离长长地“嗯”了一句，一脸无辜：“倒卖文物。” 米晨：“……” ……你认真的吗我大哥？ 汤承离绷不住，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有过很多份工作，贩夫走卒三百六十行，时间或短或长，行行都做过。那些事情说起来都很长也很琐碎，你不会想听的。” “不会啊。”米晨摇头，“会想听。” 如果是你的话，再怎么无聊琐碎的事，我也会想要去了解的吧。 毕竟再普通再无趣的事，都因为主角是你，而变得有趣起来了啊。 “我觉得我们两个之间，一直都很不公平。”米晨带着点儿地坏心眼叹息，“我今年还不到十九岁，可你竟然已经活了两千多岁了，你要听我讲故事，只需要了解那么一点点，但我如果想了解你的过去，就要听好多好多好多事。” 十九岁…… 汤承离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什么，不待他抓住，就消失在了一片苍茫里。 放过那个意味不明的念头，他再回来琢磨女孩子这一句话，就觉得她是在撒娇。抬手揉揉米晨的头，汤承离轻笑：“所以说，我已经是个老人家了，你要五讲四美，对我好一些。” 米晨侧开脑袋，在心里抓了一分钟的狂。 为什么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还是套不出故事来啊，啊啊啊。 被他击败的小少女想了又想，觉得自己不能放过今天这么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顿一顿，就又一脸天真地换了个话题：“我突然想起来，你刚刚说东晋尚白？那每个朝代的嫁衣，颜色都不一样吗？” 这话题转变得太笨拙，汤承离好笑，却还是认认真真地答道：“历朝历代不尽相同，朝与代之间多多少少总归有些出入。拿最为人乐道的唐朝来举例，他们是红男绿女。” “那……”米晨的眼睛骨碌碌地转，“先秦呢？” “先秦尚玄。”汤承离已经猜到了她想把话题往哪里引，温温和和地笑，“五行之中，水为坎，色主黑，秦尚黑，为水德——是说秦朝人觉得自己命里缺水，所以要补水。” 米晨被他一句“补水”逗得咯咯笑：“那你那时候一直穿白色的衣服，岂不是很奇怪？” 汤承离勾起唇角，故作苦恼：“是的呀，特别戳人眼睛。” 不过这句没骗人，他最早穿白衣，真的是为了戳人眼睛。 晏魂音眼前的人与事太多，他恨不能天天黏在那人眼前，一刻都不离开，让她的眼里只剩自己才好。 “那你能不能……”米晨犹豫了一刻，“跟我讲讲你那时候的事？” 晏魂音也好，姬夜迟也罢，跟我讲讲那些这么多年来一直活在你记忆里的……而我却尚未知晓的，过往吧。 话音落，时间像是在一瞬之间陷入了凝滞。 青年行进的脚步微微一滞，眼神变得晦暗不明。 只是顷刻一个瞬间，天幕之上流云丝丝游走，斯须白云，便形如苍狗。 米晨为他的沉默感到慌乱，想收回自己刚刚抛出的问题，另一方面却又觉得自己并没有错。 许久，时间长得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她听到青年的叹息——低沉，温柔，像是沉眠了这几千年的时光，兜兜转转，山河踏遍，都只为了自己而来： “你想让我……从哪里讲起呢？” 当然是从开始的开始讲起。 现在要汤承离说晏家是从什么时候起留守北疆，又是什么时候立下了“避世不理朝中事”的族规，他也说不清楚。 他只知道，晏家是九州大陆统一之前，最神秘的家族。 那时候正逢诸侯争霸，群雄分毫不让，战火纷飞的时节总是多事之秋，晏家的祭司星夜卜辞，一卦动而天下大乱。 晏魂音就是那一卦落地，算出的“变数”。 晏家传到晏魂音，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代。晏魂音如此前的每一位继承人一般，生来就带着嫡长女“滴血万物生”的能力，养到十多岁也出落得端庄大方，智力正常长相出众，说起来该是没什么异常。 但祭司的卦象是预言也是天意，始终让老族长耿耿于怀。直到晏魂音健健康□□长到及笄之年，老族长觉得不能再这么放养下去了，于是家里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凑一块一盘算，出了个馊招儿。那卦象上不是说晏魂音是个异数，会把晏家招致灭族吗，那咱们不放她出门，她接触不到外人自然也就碰不着外头的事儿，晏家生她养她，她总没有亲手屠灭族人的道理吧？ 是啊，她当然没有，但别人有。 诸雄并起的年代盛行养客之风，诸王都惜才如命，也不止一人动过请晏家出世的念头，但也无一例外地被一一拒绝了。只是这拒绝是一码事，诸王派不派人去请，却又不是晏家能决定的了。 老族长面对着一波一波赶赴北疆的使臣，恨不能掘地三尺把晏家藏起来让人找不到。纵使早已树了“不出世”的规矩，却依然挡不住前赴后继来拜访的人。 那一世的夜迟，也是这些人其中之一。 米晨捧着脸问：“夜迟也是一个王吗？” “不是。”汤承离摇头，“但他哥哥是。” 那时候夜迟既是背负王命，也是背负着兄长之命。 “南赵朝中，那时候并不太平。”汤承离手指蘸了水，在桌子上比划人物关系图，“虽说群雄并起，但群雄们家里也各自有各自的问题有待解决。虽说夜迟的哥哥偃择是南赵的王，但他们的母亲据说非常专横……所以实际上的大权，落在外戚手里。” “而这一支外戚——”汤承离顿了顿，“就是国师乐清蘅所在的乐氏。” 米晨一愣，没来由想起自己在梦里见过的蓝衣青年。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4章 然后就生下了我 “大权旁落，旧朝臣对乐家和乐清蘅马首是瞻，搞得姬夜迟他哥做什么事都束手束脚，所以偃择刚一上位，第一件事就是肃清旧部。”汤承离修长的手指有意无意在桌子上轻轻敲，“像拔草一样，一棵一棵地，拔到最后，就剩下他心上那把刀——顽疾乐氏。” “至于乐氏这个家族，说起来也很久远了。”汤承离想了想，“像晏家一样，很神秘。但跟晏家不一样的是，他们主张入世，会占星卜辞，也很热衷于权力，很懂忽悠人。” “乐清蘅这个人呢，又比较特别。”他琢磨来琢磨去，想不出确切的词去形容那位国师，“他很年轻，可能就是因为太年轻了，接手家族太早，以致于性格扭曲，有点儿阴晴不定，再加上他能力深不可测，又特别爱玩法术势那一套……” 米晨忍不住打断他：“说重点。” “我这不是做个背景铺垫嘛。”汤承离示意她别急，“就是因为棘手，所以偃择有点儿怂，不敢轻举妄动，想来想去，想了个招儿。” 把北疆的神秘力量晏家搬出来，去对付同样不可预测的乐氏。 偃择当然没什么自信能请得动晏家，但说他慌不择路也好，死马当作活马医也好，背地里依然把算盘打得啪啪响，自己出不了面的事，那就把弟弟推出去。 “这么说，夜迟是因为背负王命去了北疆，后来才遇见了晏魂音？”米晨没来由觉得有点儿好笑，“然后他们一见面，就一发不可收拾地互相爱上了对方？” “并没有。”汤承离嘴角一抽，“夜迟不喜欢晏魂音。” “……哎？” “夜迟虽说背负王命，但其实没什么不得不去北疆的理由。”他张了张嘴，垂下眼，“他亲自跑那么远，是为了他的未婚妻。” 米晨眼睛一亮，来了兴致：“夜迟还有未婚妻？” 像是想起什么故人，汤承离表情变得有些微妙，话也说得暧/昧不明：“‘那位’大小姐，可是真真切切的千金，生得弱柳扶风，动不动就生病。” 米晨耳朵一动，等等，这个设定，是不是有点耳熟？ “所以夜迟当时宁愿揣着偃择抛给他的烫手山芋也要亲赴北疆，其实不完全是为了兄长。另一个原因，也是想要帮未婚妻求药引。”话语至此，汤承离眼底浮起三分嘲笑，“世传晏家长女心头血能生死人，治百病，他的未婚妻身体不好，他把主意打到了晏魂音头上。” 米晨若有所思，好奇道：“那，他后来是去色/诱晏魂音了吗？” “他倒是想。”青年嘴角抽抽，“偃择那儿外派夜迟的动静那么大，乐氏怎么可能不知道。乐清蘅一早就把追杀夜迟的人找好了，安排了一群人在路上对他围追堵截，只恨不得他有去无回。” 所以最后与其说夜迟是风尘仆仆赶到北疆，倒不如说他是体力不支倒在一家农户门前的。 再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就是少女明艳的笑脸。 “这样说起来，是晏魂音救了夜迟？”米晨一乐，“那他还欠她一条命吧？” “不是。”他再一次遗憾摇头，“救他的人是路边吃瓜的无辜农户，跟晏魂音没关系。之所以会遇见晏魂音，是因为她到了叛逆期，有事没事就会偷偷溜出去玩，结果不小心被族长知道了，扬言要打她，她不敢回家，才随便找了个农户藏在人家家里。” 米晨：“……” 所以说啊，开明的家长是多么重要！不然一不小心，就会自己把自己搞死啊！ “之后的事情，说起来就没什么有趣的了。”汤承离慢慢回忆，“然后晏魂音对夜迟一见倾心不能自拔，就跟他一起创造出了我。” 米晨：“……？？？” 等等，话讲清楚点，谁跟谁创造出了你？ “哦对，话应该这样说。”汤承离见她神色微妙，连忙纠正，“是夜迟为了讨晏魂音欢心，给她堆了个雪人，之后他骗晏魂音，称自己母亲病重，想求心头血。结果晏魂音在取血时不小心把血弄到我身上，就把我召唤出来了。” 米晨一愣。 “所以我说，我是一个意外——”汤承离枕臂望天，语气淡淡，“晏魂音压根没想到会把我召唤出来，所以最开始的我既没有声音，也没有心脏。” 独自行走在世间，天地没有容身之处，活得像一个怪物。 “那……”米晨抿唇，“再后来呢？” 再后来？ 汤承离抬眼，盯着天花板。 这家奶茶店的屋顶是玻璃做的，透着此间筛落下来的光，能看到楼顶上一盆一盆生机勃勃的植物，和四周围绕的各色花藤互相缠绕，仿佛一生一世镌刻在时光里。 后来的事情他那时想不明白，现在想明白了，却不知道该怎么转述给别人听。 姬夜迟从一开始就报了目的，自然不是良人，可那时候他不觉得。那时的汤承离只会在他们俩眉来眼去的时候暗自神伤地想，如果自己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一定也会像夜迟对待晏魂音那样，温柔又认真的。 所以夜迟在养好伤之后佯作不舍地与晏魂音道别，他是看在眼里，也当了真的。公子夜迟住在农户家中疗伤，这一住便从大雪纷飞住到冰雪初融，相处月余，也足够他把同晏魂音的一锅感情煮成沸水，在分别时依依不舍了。 他无比清晰刻骨地记得，那时玄衣的年轻公子骑在马上施施然朝立在道旁的少女道别，言辞恳切，语意间净是不舍。 晏魂音奉祖训不离北疆，只能路旁折枝，目送十里。 北疆三月乍暖还寒，道旁的柳叶却都一一翻新，长出了嫩绿的芽。 汤承离在一片明媚的春光里陪着她枯立半晌，直至再看不到夜迟的身影，才伸手去握她的手，想要带她离开。 他那时候觉得，既然夜迟走了，那剩下的时间，漫长的时光，由她来陪她也未尝不可。 然而转身的错落间，背后驿道马蹄忽而哒哒，玄衣的公子竟去而又返，半路又折了回来。 映着身后澄净的远山，日光染着枝头的新绿，朝下铺开一地。马上的年轻公子面色微红，胸口因呼吸不匀而微微起伏，立在惊愕又惊喜的少女眼前。良久，他才缓缓朝她伸出手，像是下定了莫大的决心，却又带着些兴奋：“晏姑娘，在下……在下放不下你。如果你……你不嫌弃的话……” 话语一顿，他脸上浮现出因紧张而微醺的红，“愿不愿意随我回王都，做我的正妃？” 少女一点一点亮起来的眼睛里，年轻公子带着些期许的等待里。 亘古洪荒而来的时间呼啸至此，仿佛连带着风声也一起轻和地温柔了下来。 米晨眼里开始冒粉红色小泡泡。 “套路，都是套路。”一颗颗地将她眼里的粉红泡泡碾碎，汤承离叹气，“你知道为什么夜迟好好的告白离开之前不说，非要等到走出去一段路，又折回来再讲吗？”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5章 他上辈子不弱智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凸显出他内心的挣扎与不舍。”米晨笑吟吟地接话，“也更能展现出他的纠结与对待感情的诚挚——才能让晏魂音觉得，他是真的非常舍不得她。” 汤承离深意为意，痛心疾首地点头：“你也很懂啊。” 米晨好笑，想起自己此前做的那个梦，又有些不解：“可是，如果是夜迟主动用求娶的招数想要带晏魂音回朝，这就跟王命无关，完全成了他自己的包袱吧？” 毕竟偃择只是想让他把晏魂音带回去，没说让他用什么方法，也没说这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那夜迟大可取走心头血就头也不回地离开北疆再不回来，回去以后一边救未婚妻一边告诉兄长晏家不放人，然后深藏功与名地回去跟未婚妻过幸福的小日子。 ……就也不会再有之后的那么多破事。 “起初，我也觉得问题在夜迟身上。他这个人婆婆妈妈优柔寡断妇人之仁，做什么事都让人觉得很不利落。”汤承离皱皱眉头，一时又觉得无从说起，“但是……但是我也是很多年之后才知道，那时候想出这个办法的人不是夜迟，而是偃择。偃择差人快马加鞭送信给夜迟，让他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把晏魂音搞回去，还十分不靠谱地告诉他，必要的时候可以采用一些看起来不那么君子行径的方法，假意立誓求娶也不是不行，反正天塌下来有哥哥兜着。” 米晨哭笑不得：“所以说，是南赵的王，给夜迟开了张空头支票？” “是。所以我猜，夜迟应该是养伤期间收到了偃择的消息，才会在拿到了救未婚妻的心头血之后，依然假情假意地陪晏魂音做戏。” 米晨若有所思：“那这样看来，必然是当时南赵朝中出了什么事。” “我也这样想。”汤承离点头，“不过我对他哥没什么兴趣，所以后来也没查过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但不管是什么，我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件事之后，偃择一定是被乐家逼得退无可退了，才会慌不择路让夜迟赶紧带晏魂音回去，跟乐清蘅玉石俱焚。” “哎？”注意到他的措辞，米晨一愣，“玉石俱焚？” 是，玉石俱焚。 汤承离深吸一口气，闭上眼。 公子求娶虽说不是件小事，但落到晏家眼里，依然没有大到能轻易放人的地步。所以双方约定，让夜迟先回南赵准备聘礼，经双方家长议过之后，再定婚期。 于是忐忑不安的夜迟揣着满腹焦灼，一个人先行回了南赵。 回朝复命，焦虑了一路的夜迟十分憔悴地向他亲生的兄长提出疑问：我已经按照你给的办法向晏魂音求婚了，现在眼看着婚期就要定下来了，你还不支后招儿，你让我怎么办？总不能真的娶她吧？你让我之前那个未婚妻又如何自处？ 偃择眉头紧锁，背着手在大殿上踱步踱了三个来回，许久，眼睛一亮大手一挥：好说好说，你也知道，我实在是看乐清蘅不爽很久了，咱们兄弟俩合计合计，布个局。这事儿你也不用瞒你未婚妻，她若问起，你就实话实说。婚呢，你照样结，等你新婚，我们就把晏魂音骗过来，到时候她发现自己要嫁的人打算娶别人，肯定勃然大怒，这时候呢我就让乐清蘅去给你打头阵，晏家杀人的招数那么凶，他铁定要被怼死。到时他们同归于尽，你的心腹大患没了，我的心腹大患也没了，我们就能坐收渔翁之利了，是不是很棒棒？ 米晨傻了半晌，听得目瞪口呆：“搞了半天，偃择才是背后的大boss？” 汤承离干笑：“夜迟那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人。” 沉吟一下，他又道：“而且偃择这个所谓的‘局’，到这儿还没完。” 偃择忽悠起夜迟来一套一套的，说是要把乐清蘅推出去打头阵，可乐清蘅又不傻，哪是说就能说得动的？ 所以南赵这位年轻的王皱着眉背着手，在大殿里绕一圈，在花园里绕一圈，再到乐清蘅府上绕好几圈，才终于一拍脑袋，想出了绝招。 兴冲冲跑进乐清蘅书房里，他丧着一张脸，开始疯狂地倒苦水：吾卿清蘅啊，我看晏家那个家族不爽，不爽很久了，不爽得食不下咽。你说他们就杵在那儿，既不走，也不留，明明能力滔天，却半点儿不能为寡人所用。这俗话说得好，不能为寡人所用的，就得统统斩了。所以寡人想了个法子，清蘅想不想听听？ 要乐清蘅心里说实话，其实他也看晏家不爽很久了。大家都是同道混的，凭什么他们晏家就能置身事外，装得跟世外高人似的，平白没来由落得个清名？ 但这些心思他都绝不会放在脸上，所以乐清蘅也只是淡淡一点头：愿闻其详。 偃择连忙道出自己的法子：寡人想个招儿把阎魂音骗到京城来，到时候她一离开北疆，他们家剩下的就都是些没什么能力只会跳大神的神棍了，后背一空虚，寡人就搞群暗卫去屠她满门，到时候你留在这儿搞定晏魂音，只要你把她搞定了，其他的全由寡人解决，好不好？ ——就这么一通连篇的鬼话，硬生生把乐清蘅说动了心。 米晨的脑子已经开始转不过弯：“等等等等，这样说起来，偃择到底是想干什么？” 这样听起来，他好像不止是想除掉乐氏？ “还没听出来？一石三鸟啊。”汤承离望着面前的水杯，冷笑，“偃择这个人，脑子可转得比夜迟快多了。南赵外戚专权，没有什么外戚会喜欢有脑子的王，所以比起偃择，朝中旧部更愿意去支持相较之下没什么脑子所以更容易受控于人的夜迟。” 而偃择是名正言顺的王，他当然不能允许任何不利于自己的情况出现。所以必要的时候，他也不介意放弃一个弟弟。 “可是……可是，”米晨的脑子重新开始转，艰难地问，“按照这个逻辑，偃择打的算盘，岂不是既想除掉乐清蘅和晏魂音，又想彻底摧垮乐氏和晏家，还想顺带把他弟弟夜迟也不动声色地干/掉？” 终于听懂了？汤承离张了张嘴，半天，只得一句轻声的感慨：“……是啊。” 原以为事情都过去了那么久，现在再说起来，该是没什么触动了的。 可世事世情经年之后重又谈起，故事里鲜活的人与物，依然是他不可否认的唏嘘过往。 万古千载说到底，也不过都是细碎的尘土。 “这……这，”米晨不能理解，“要说偃择想除了乐氏，我还是能理解的，毕竟没哪个王能受得了权臣……但是，但是关夜迟和晏魂音什么事？他们明明没有威胁到……” “这个问题我也想了很久，后来觉得，是一个简单的推论。”汤承离思索一阵，在快要干涸的人物关系图上又画下两笔，“我对夜迟和偃择这两个人的具体关系不怎么清楚，所以先不谈兄弟阋墙的可能性。但就单说夜迟，哪怕他只是作为一颗棋子存在在偃择手中，王上如果要想弃卒保车，也不是没有牺牲他的可能。” 所以明知道夹在中间的夜迟很可能被乐清蘅和晏魂音误伤，他依然想也不想就将他推了上去。 “至于晏魂音……”汤承离不自觉地放远目光，苦笑，“我觉得偃择对乐清蘅说的话那些话是真心的，他大概是真的从来都不想让晏家入世……毕竟有乐清蘅那个家族的先例在前，实在难保晏家入朝，不会成为第二个乐氏。” 握着逐渐变凉的一杯奶茶，米晨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觉得今天的信息量太大了，她实在需要时间去好好消化一下。 但脑海中漂浮着许多关于此前那个梦的碎片，艰难地从一片混沌之中爬出来，米晨问：“但我……有一件事，我还是不明白。” “什么？” “姬夜迟，明晔，与叶池——有没有什么关系？”米晨一字一顿，眼睛里带着些探究的紧张，亮着星星点点的光，“谭言泽和徐燕则，又为什么长得一模一样？” 汤承离扶住额头，轻笑：“你早就猜到了。” 米晨心跳如雷。 “你是晏魂音的转世，叶池是夜迟的转世。”汤承离脸上慢慢浮起笑意，余光之末破开意味不明的光，“而这一世的徐燕则……就是那一世南赵的王，偃择。”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6章 我必须得去爱她 汤承离口中那位南赵的心机王——的转世，现在正瘫倒在团委办公室里。 团工委的办公室是独栋，小房子和学生会一同坐落在学校广场的一隅。夜幕垂下，窗外路灯光影错落，广播站低低的诵读声从遥远空荡的窗外隐隐传来，更映得室内一片寂静。 像是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滴在脖颈之间，蓝沅嘉被寒气侵染，悚然一惊，猛地睁开眼。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她一边慢慢地活动被枕麻的手臂，一边回忆，她是怎么睡着的？总觉得好像……好像过去了很长时间。甫一回过神，蓝沅嘉眯着眼在桌子上摸索台灯的开关，刚找到按钮，就听到安静的室内陡然响起“笃笃”两声。 微微皱着眉头站起身，她拧亮台灯，从满地拆开的塑料纸封皮里小心翼翼地跨过去，打开门。 寒气卷着冷风，把她吹得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正正对上门外外卖小哥的脸。接过盒饭塑料袋，蓝沅嘉携着那股来自饭盒的青椒香气回到办公桌旁，俯身拍拍瘫倒在桌下的徐燕则：“学长，醒醒，吃饭了。” 徐燕则皱皱眉，艰难地挣扎起来。 蓝沅嘉坐回座位，掰开一次性筷子，塑料饭盒随着启盖的动作蒸起一团细微的水汽。 “我……我睡了多久？”徐燕则有些怔忪，环顾四周，等待记忆回流，“啧，头疼……” “我也不知道。”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蓝沅嘉若有所觉地摸摸自己的后脖颈，气息温热，却什么都没摸到。 是多心了吗……她忍不住又抬眼看看窗台。 “你们真是，太丧心病狂了。”清醒过来，徐燕则的困意也烟消云散。望着自己一个下午拼命装完的一箱纪念品，他感慨，“我终于知道工厂为什么要搞流水线了，不然得累死多少青年劳动力。” 蓝沅嘉收回目光，眼神落回徐燕则身上。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昏黄的灯光把他的鬓角映得如同刀裁，只能照亮一半的脸庞更显下颚线条分明，身旁空调发出细小的声音，带动空气里的荷尔蒙都流动起来。 有一瞬没理由的心软，蓝沅嘉张了张嘴，脱口一句：“学长为什么，对鹿学姐怀了那么大的执念？” 徐燕则提起筷子的手顿了顿，头也不抬：“因为喜欢。” 他答得果断，蓝沅嘉也接得毫不犹疑：“我不信。”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是一愣。 蓝沅嘉被自己莫名其妙的直觉吓了一跳，正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徐燕则却笑了：“你这么肯定？哪来的信心？” “直觉。” “那你直觉挺准的。”徐燕则把番茄炒蛋里的西红柿不厌其烦地一点点挑出去，不甚在意地埋头轻笑，“但你要我说为什么，我也说不清楚。我只是觉得，我必须得去做这件事，我必须得爱她。” 像是从一开始就根植在骨子里的事，从心脏开始接通血脉，川流不息地流动在血液里。 她有些发怔，却听徐燕则又慢悠悠地道：“你相信人有前世吗？” 蓝沅嘉眼皮一跳：“怎么？” “我觉得，我说不定上辈子欠了她钱。”他勾着唇角开玩笑，唇畔带着丝丝缕缕藏不住的苦涩，“这辈子可能是来还债的。” 蓝沅嘉却笑不起来。她觉得自己脑子里也有很多碎片，把奇异的线索一一连起来，却一时间不知道会指出一个什么样的事实。 痛苦地抱住头，她决定以后都不要再听跟汤承离有关的任何事。 再这么怪力乱神下去，她觉得自己也要精分了。 长长地叹口气，蓝沅嘉随手把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拿起来：“时间也不早了，早点儿回去吧。” 徐燕则无异议，然而不待她放下手机，电话就疯狂地震动了起来—— “是鹿学姐。”蓝沅嘉愣了愣，忍不住看了眼徐燕则，“你好，学姐？” 鹿袅袅那头一片混乱，语气之下掩不住焦急：“沅嘉，你知不知道离学校最近的医院在哪里？” “怎……怎么了？”这都十点半了，出什么事了？ “是宋澄。”鹿袅袅口气中透露出浓浓的疲惫，“宋澄她……从舞台上踩空，摔了下去。” 剧院的舞台有多高？ ——一米不到。 “她明明没有摔到头，怎么会晕过去？”抱着怀里昏迷的宋澄，鹿袅袅在等红灯的档口里，第三次问出同样的问题。 蓝沅嘉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那几句没什么用的话：“没关系的，别担心，宋澄一定不会出事的。” “可是……可是，”鹿袅袅的神经拧成了一团，逻辑前所未有地混乱起来，“我以前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为什么宋澄她会……” 问题兜转一圈，又绕回原点。 徐燕则忍不住叹息：“袅袅，你不要着急。” 鹿袅袅低下头，咬住嘴唇，突然不说话了。 坐在副驾驶的蓝沅嘉从后视镜里注意到她的表情，不由得往心里长长叹一口气。 所以说，自己的事情还是要自己解决。所谓“等一切都过去就好了，时间会冲淡一切”这种说法，句子本身就透着薄情吧？ 把宋澄送进医院，跑前忙后地挂完号，办好入院手续，天边寒星高悬，已经过了子夜时分。 徐燕则把揣着满腹义气、打算陪鹿袅袅守在医院的蓝沅嘉揪着衣领拉回来，一脸正气地俯视她：“医院有我和袅袅，你就别留在这儿添乱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顿了顿，他一本正经地看眼手表，“你看这会儿都凌晨了，明天又要开双代会，你事情肯定更多，赶紧回去休息吧，我叫助理过来开车送你回学校。” 蓝沅嘉满目狐疑：“……怎么突然这么好心？” 徐燕则清咳一声，目光有意无意在鹿袅袅身上兜了一圈：“就当做是学长对学妹的关心，听话，啊。” 蓝沅嘉挑眉。不过她确实没有留下来做电灯泡的理由，只这一走，走廊上就只剩下两个人。 深夜的医院走廊上没什么人，偶尔有值班护士推着换药的小车从面前轻声走过，空气里的消毒水气息却实实在在是冰凉透骨的。 手术室和病房里的暖气都传不到走廊上，鹿袅袅坐在明橙色的塑料座椅上，脑袋靠着墙，双臂环抱，微微阖着眼。 徐燕则站着的地方离她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自这个方向望去，女孩子的长发束了高马尾，海藻般微微卷曲的发梢落在奶白色的卫衣外套胸口，整个人好像缩成了一团，深深陷在那个小小的角落里。 嘴张了又张，始终说不出话来。徐燕则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有些懊恼地把自己的正装外套脱下来，罩到她身上。 外套上残余着对方用惯了的男士香水的味道，混着他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睫毛一颤，鹿袅袅缓缓睁开眼。 像是一下子有些适应不了陡然的光线，鹿袅袅眼前白了一白，忍不住伸手去挡光。手一抬，外套应声而落。 空气之中沉默半晌，最终还是徐燕则先败下阵来。躬下/身，他捡起外套，在鹿袅袅身边坐下来，“袅袅，我们很多年不见了。” “没有很多年。”鹿袅袅纠正他，“三年零五个月，一十五天。”映着灯光，她意味不明地缓缓勾起唇角，“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放到人一辈子里去看，也就百分之三的人生，短得很，一眨眼就没了。” 徐燕则抿唇：“你是不是很不想见到我？” 鹿袅袅好笑，反问：“我为什么要见你？”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7章 摸小手和看掌纹 他沉吟一阵：“我这次回n市，是特地来找你的。我知道宋澄是你的学妹，所以看见她在给话剧找演员，才让曲之洐去试镜的。” 鹿袅袅看也不看他，迟迟才道：“哦。” “袅袅……” “徐燕则。”鹿袅袅抬头望着天花板，打断他，“我太累了。” 青年微怔，不待解释，又听对方道：“我们见面没有意义，你已经过上你想过的生活了，比起现在去打破你对我的想象，我倒觉得，让我活在你的回忆里会更好一些——人们的回忆都是带滤镜的，你想象的我，肯定比真实的我要美好很多。” 顿了顿，她自嘲，“这样的话你以后再在综艺节目里告诉别人，‘我以前有过一个很喜欢的女孩子，但最后因为种种原因没能走到一起’时，真情实感也能多些，就不必再在提起初恋时装深情装得那样艰难，时间长了，说不定连自己都能骗过去，那样的话，你应该也会更开心一点吧？” “鹿袅袅。”徐燕则幽暗的眼底闪电般亮过一道光，“我在你心里，一直是这副样子？” “不然还能怎么样呢？”鹿袅袅也笑了，眼底却不见半分喜色，“你爱我我爱你，深爱彼此两不相疑，那是童话里才有的剧情，你比我更清楚。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我觉得我现在比以前想得更明白，我从来不是对你没信心，我是对自己没信心，所以不忍心用现在的自己去打破你的想象。” “当然了。”她步步紧逼，丝毫不肯放过对方，“如果当年你是真心喜欢我，现在想借着见面之后的尴尬去放下放不下的感情，我倒很乐意去打破一下你的想象。毕竟放不下又求不得实在太痛苦了，我也不希望你活得那么痛苦。” “鹿袅袅。”徐燕则一字一顿地唤她，“可我现在就很痛苦，在听你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来由觉得心疼。” “把你哄小姑娘的那套收起来。”鹿袅袅指骨按住太阳穴，“今晚发生的事太多太突然，我头疼，这会儿不想跟你斗智斗勇。” “我——”陡然想起宋澄这会儿还在手术室里，徐燕则刚刚提起的气焰又慢慢熄灭了下去，“行，那你先把外套穿起来。” “徐燕则。”鹿袅袅没有接衣服，也没有动。闭上眼，反倒笑得很无奈，“明明我们……我们之前就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你现在这个样子，又究竟算什么呢？” “我从没见过你这样不可理喻的人。”歪着头转过去看他，鹿袅袅微笑，眼底却只有一片冷色微漾的灯光，“提出要跟我在一起的人是你，劈腿跟别的女生在一起的人是你，现在跑回来演依依不舍的人也是你。你究竟想要什么？你告诉我，只要是我能给你的，就都给你行不行？” 徐燕则望着她，一时语塞。 开车送蓝沅嘉回学校之后去而又返的杨荨一踏进医院走廊，看到的欲言又止站在鹿袅袅身前的徐燕则。 眉目朗润，情思刻骨。 她做徐燕则的助理时间不长，对他早年的事却也略有耳闻，只是眼下当真见到了传说中的鹿袅袅，又觉得这姑娘除去漂亮，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地方。 在徐燕则注意到她之前，杨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静默的走廊上有由远及近的高跟鞋响声，鹿袅袅格外敏感。 女人的敌意弥漫在空气里，徐燕则感觉不到，她却察觉到了。抬眼间目光交错，鹿袅袅唇角上扬，勾出挑衅的微笑：“喏，你助理来了。大明星应该也很忙吧？不用在这儿陪我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徐燕则皱眉：“袅袅……” 她打断他，嫣然笑道：“咱们俩都多少年的交情了，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我自己一个人也没关系的，你放心吧。” 突然熟稔起来的语气令徐燕则微怔，鹿袅袅却透过他高大的身形，分分明明地看见了杨荨眼底缓缓蔓延开的一道裂纹。 就像当年被撞破之后也依然敢站在徐燕则身后用眼神向她示威的女生一样——神情里藏不住爱意，却贪婪地，仿佛想要凭着这些零星的情感把徐燕则一辈子留在身边。 可是只有她清楚，他从来不属于谁，也永远没办法长久地留在一个人身边。 僵持一阵，依然是徐燕则最先败下阵来，发出叹息：“好。既然你不想见我，那我走就是了。” 这话说得真是……鹿袅袅哭笑不得。 不管是什么样的情境，他总能让自己变成无辜的一方。 还想开口再怼两句，却不知道为什么，眼前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然一击，鹿袅袅欲出口的话一瞬被生生卡在唇齿之间，再没能说出去。 见她没有开口，徐燕则眼神黯了黯，慢慢转身离开。 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喉咙，鹿袅袅慢慢睁大眼，看着徐燕则和杨荨在自己面前离开，发不出声音，直至沉入深海，逐渐无法呼吸。 世界旋即陷入一片黑暗。 睁开眼，天光大亮。 蓝沅嘉从一堆文件里爬起来，手四处摸摸摸，最终摸到一只……活人的手。 手指修长，气息温热。她愣了愣，刚睡醒还没回过神，忍不住又摸摸。 没错，是只手啊。 理智回流三分，她心里一惊。眼镜……成精了？ “别摸了，你的眼镜在这里。”正天马行空地开脑洞，同样趴在办公桌上半死不活的学术实践部部长就掏出自己藏在暖手宝里的另一只手，奄奄一息地从口袋里捞出眼镜递给了她，“办公室里的人来来往往，我怕弄坏，就先帮你收起来了。” 还以为自己也有神兽了呢，丧气。 “学长。”失望地接过眼镜戴起来，蓝沅嘉问，“我们还要等多久？” 双代会的学生代表来自n市的各个高校，进会议室的会场之前，要先到毗邻的团工委办公室签到确认，领取名牌。 目光顺着名单向下滑，眼见只剩n市理工大的签到是空白，她非常想要瘫倒在地：“这都迟到多久了，开幕式都已经开始了吧？他是不是不来了？” 是的，贵校学生代表迟到，导致她不得不原地等候，刚刚才会一不小心睡着。 总觉得最近好像……蓝沅嘉望天，苦恼地活动颈椎。好像特别困。 办公室里人来人往这么吵，等待也不过二十几分钟的时间，她竟然都能睡着。 “昨晚熬夜整理双代会的吉祥物钥匙扣，你一定也没睡好吧？”部长笑得有些抱歉，“就等人签个到，也不是非得你在才行。如果累的话，就先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在这儿也没关系。” 蓝沅嘉脑袋烈烈地疼，恨不得能就地躺下。所以她一点儿也不想推辞这个诱人的提议，乖乖点头：“谢谢学长放生之恩。” 低头拿起背包，她一边揉太阳穴一边往门口走。甫一跨出大门，没走两步，就迎面正正地撞上一个人影。 没戴稳的眼镜被撞得一歪，啪叽就从鼻梁上脱了出去，不待蓝沅嘉下意识地伸手去捞，就兀自在光滑的地板上滑出去老远。 “对不起。”来人连忙道歉，躬身帮不戴眼镜就基本半瞎的蓝沅嘉捡起赖以视物的眼镜，“我刚刚没看见你。” 他说话语速不快，落到耳畔的声音不疾不徐，语音圆润，如同手持折扇款步而来的儒雅君子。蓝沅嘉耳朵一动，一边戴眼镜一边摆手：“没事没事，是我走得太急了。” 戴上眼镜，才发现自己刚刚恍惚间觉得对方身上也掉了东西不是种错觉——因为他的注意力全在她的眼镜上，兀自不自知，脚下正静静躺着方才被撞掉的名牌。 弯腰将入场时要做身份验证的小名牌捡起来，蓝沅嘉笑盈盈抬头还给他：“你看，你撞掉了我的眼镜，我也不小心碰掉了你的名牌。咱们扯平了。” 只这一抬头，她才微微一愣。 ……好高的个子。 刚刚没注意，现在离得近了才发觉，的确是要稍稍仰头，才能看清眼前人的面庞。青年身形颀长，身着一袭笔挺的正装，领口一尘不染，襟内的领带妥帖地压在马甲下，脸上没什么表情，眉梢却是温良内敛的。 蓝沅嘉忍不住低头去看手上的名牌，木质的长方形名牌上楷体勾连而下，刻着三个字—— “乐，景，信。” 她忍不住读出声。 青年轻轻颔首，整个人透出一股难言的清贵：“是我的名字。” 顿了顿，他将名牌接过来，重新别回胸口处，“谢谢你。” 蓝沅嘉突然有些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 扯两句今天天气不错？还是该先让他去签到？——可是偏偏又怀着奇异的直觉，不想放他走。 疯狂开启头脑风暴之际，却是青年温和地笑笑，率先开了口：“你是团工委的学干吗？” “嗯。”蓝沅嘉连忙点头，抬眼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睛，又如触电一般连忙挪开，“你也是来参加双代会的吧？赶紧过去签到吧，学长一直在等你。” “不急。”乐景信朝室内遥遥望一眼，收回视线，抿抿唇。想了想，他朝她伸出一只手，“冒昧了，能给我看看你的手吗？” 蓝沅嘉一蒙：“啊……啊？” 乐景信唇角微扬，笑意春风拂面，如同三月柳岸冰雪消融：“实不相瞒，我的家族擅卜辞，我虽然称不上精于此道，却也多多少少懂一点儿。今天出门之前，我向天意卜吉凶，卦象显示，我所有的疑问都能在第一个交谈的女生身上找到。” 青年说话时，徐徐地，慢慢地，把每个字都咬得十分圆润，唇齿间自流露着一股儒雅的清和。 “所以，方便给我看一看你的掌纹吗？” 神秘而不可预测的事件和儒雅的人一样，都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蓝沅嘉几乎忍不住，把自己的手递给对方。 预料之中温热的气息，碰触的时间却意外地短。 乐景信握她的手只是短暂地一瞬——或者说，只是迅速而短暂地碰了一碰，旋即便放开了。 “冒昧了。”他礼貌性地颔首。 蓝沅嘉好奇：“你看出了什么？” “看破不说破。”乐景信微笑，“不可说。” 蓝沅嘉有些失望，只是对算命没多大兴趣，便也没有继续再问下去。 颔首告别，她背着包离开团工委办公室。 望着女生离开的背影，乐景信慢慢敛起笑意，若有所思地掏出纸巾，一点一点地把手上残余的那抹虚弱残留的气息擦掉。 日光下彻照进眼底，他幽深的眼瞳在光线之中变幻莫测，瞳孔渐渐变深。 蓝沅嘉看不见，可他是能看见的。那些缠绕在她身上的，一丝一缕的，分明不属于她的气息—— “这座学校里……有妖物。”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