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妞的战场》 第二章 ： 朱红从没想过这世上会有这种人，你不招他，不惹他，连见都没见过他，冷不丁一照面，他上来就是一口，咬完了，还不自知，摇摇尾巴，拍拍屁股走了。留下对方一个人鲜血淋漓的呆在原地，咬牙切齿。她有幸，在高中开学第一天就遇上了这种混蛋，更加有幸，这个混蛋如今跟自己肩碰肩，肘碰肘，去撒泡尿还得请他赏个脸，挪个地儿，想想就气不打一处来。 开学第一天的场景仍是历历在目， 依旧是按照大小个排座位，朱红不情不愿的坐在了教室的第一排。 班主任老穆拿着点名册走进教室，年纪还不到四十，发际线显然比他着急了，一股脑的退到了七八十岁的光景，除了那一缕刘海，基本和秃老亮差不多了。目光因为眼睛极小而显得格外深邃，一抬头让你根本摸不透他究竟是在看哪个方向。横眉中间印了两条川字纹，带着一副过时的黑框眼镜，身体很瘦，要不是一米八五的大个儿撑着，真要让人揉揉眼睛，以为他就要羽化成仙了。脚步永远是慢悠悠的，一副闲云野鹤，仙风道骨的模样，让人一度怀疑他是不是从民国的哪所学校里穿越过来的人，走个八字步，都带着一股古风。 刚开学那一日，老穆正在慢悠悠的点名，先拿眼睛一瞅，然后眯着眼睛一抬眉毛，轻声读着各人的名字，生怕读错了哪个字，毁了自己这个语文老师的招牌，等那人站起来点头示意，这才长吁一口气，继续点下一个，半节课过去，一半的名单还没点完，一个个学生在下头不免的躁动起来。 “哎，这个老穆可算是学校里的三朝元老了，换了三个校长，他依然做着他的班主任，二十几年的教书经验，听说外头家长求爷爷告奶奶的进这个班级，都挤破头了，不过你猜他怎么着？在办公室里点了一根烟，把二郎腿一翘，优哉游哉的说道“不好不好，谁也别来找我，全看学校随机分配，有教无类嘛。” “三朝元老有什么好的，多半说明情商不行，升不了高层，才一直做老师的。” “别看他瞧着的清高，听说他在学校里可是出了名的怕老婆，什么时候半夜三更的来学校，一准儿是被老婆给轰出来了。哈哈哈。” 朱红一向对女生之间的八卦没什么兴致，在讲台下面打了好几个盹，好不容易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朱红。” 她站了起来，站在讲桌的正下方， 后面传来了一阵窃窃私语， “朱红，猪红，南方的猪血汤才叫猪红呢，还真有叫这名字的，咋不叫猪蹄，猪肘子，猪肥肠呢。你别说，还真像，哈哈哈” 老穆拿小眼睛环视了一圈，偏偏忽视了眼皮底下，还以为自己读错了名字，那食指抬了抬眼睛夹，对着名字反复审视，又叫道“朱红，朱红同学请起立。” “老师，她早就站起来了，只是，”那时她第一次看见罗忠诚，剃着牢头的板寸，一根根肋骨支撑着一个扁脑袋，套在一个白不白，黄不黄的大衬衫里，透出了一身的痞气。“站起来和坐下都一样，长宽高相等，放在地上一推就能跑了，”整个教室里的人们笑成了一团， 笑声如风吹麦浪一样在教室里涌动着，听上去很是欢乐。 朱红听着却觉着一声声闷如惊雷。她想要痛骂回去，可骂谁呢，在一片欢乐而嘲讽的气氛里，她找不到一个无辜的人，只感到一阵从没有过的屈辱感，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想辩驳却无从下手，只能承认自己便是有错的，甚至是有罪的，矮小肥胖就是背负的原罪，让她所遭受的唾弃和侮辱都变得无足轻重和理所当然，她不记得老穆后来说了些什么，无非是同学之间，不能开玩笑啊，要团结友爱啊，要互相学习啊…… 从那天起，这个外号就幽灵一样跟着她，走哪儿跟哪儿，如影随形，不过幽灵并不会说话，只活在人们的悄悄话里，而只有她的同桌——会大声的把它喊出来。 比如一大清早，睡眼朦胧的在教室里打个盹，忽然被他在耳边大叫一声“肥肠，教导主任来了，快醒醒” 比如晚上朱红正拿着一串学校里小卖部的烤肠啃得津津有味，他端着那张营养不了的蜡黄脸凑过来嘿嘿一笑“肥肠，这么大一根香肠，你吃不了吧，要不我帮你消灭半根？” 比如三个月的此刻，罗忠诚中午披着一身臭汗，抱着个脏兮兮的篮球，往自己座位底下一扔，一屁股坐在了她的旁边， “唉，肥肠，我今天进了4球，全是三分”罗忠诚神采奕奕的说道，“后来他们都不敢跟我打了，你说我厉不厉害。” 他抓起一瓶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矿泉水一饮而尽，汗珠从水瓶子上流淌下来，滴在他那身穿了一个星期的肥大t恤上，一股刺鼻的酸朽腐败的气味扑面而来。朱红憋着一口气，轻轻打开窗户，可惜风见了这小子也绕着走。她只好自理更生，抓起衣襟，猛的扇动了几下，就像掀开了腌渍了一个冬天的酸菜缸，在让人困倦的午后，格外的让人振作精神。 朱红不自觉的将所有的个人用品都往远离他的方向挪了一寸，默默的掏出了一张纸巾，擦了擦桌子上的公共面积。 “问你呢，我厉害不厉害。” 朱红哼了一声，可并不感到惊讶。罗忠诚平日里仗着有几分小聪明，学习不坏，不然也考不进这所市重点中学。可是整日里穿着一件脏兮兮的衣服，一副寒酸的模样。无论是谁走到他身边都是一低头，一捏鼻子，迈着小碎步快速的经过，忧心忡忡，生怕一不小心衣袖上沾染了汗臭，那可当真不妙。不过这人却对此恍若不见，无论走在哪儿，衣袖都甩的虎虎生风，朱红一度认为这种邋遢的生活习惯是他企图建立个人权威的一种方式。 眼看着朱红罗忠诚急的抓耳挠腮，从酸菜味儿的衣袖里伸出晒得黝黑锃亮的手，往她胳膊上一捅，“唉，肥肠，跟你说话呢，” “肥肠，”这个词每次都像只五步蛇，在她麻痹的神经上找命门，一旦发现，毫不客气的就是一口，叫的她面红耳赤，心里疼的发抖。朱红实在忍无可忍，把脚底下脏兮兮的篮球使劲儿一踢，骂道“你能不能别叫人外号，不就是胖了点儿么，我吃你家的排骨了，喝你家的疙瘩汤了，还是穿了你的校服，睡了你的书桌，我这一身肉都是辛辛苦苦吃出来的。凭着我一身肉，以后没粮食了，你们饿死我活着。没衣服了，你们冻死我活着。没暖气了，你们都得凑到我身边御寒，到时候还敢叫我猪肥肠，叫我朱元璋我都不答应。” 罗忠诚眼看着她发飚，却也不生气，笑嘻嘻的说道“可不是么，以后没肉了，全村的人都靠你养活，没盐了，你去操场跑一圈就能拧下半桶盐水，要是没油了，你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擦，全是油啊。”他这几句话说的认认真真，朱红气的七窍生烟。 刚刚打开的窗户吹进一丝丝的凉风，朱红一个机灵，一把抓起他桌上一摞下午要用的书本卷子，往窗台上一放，一手搭在上面，说道“今天咱们就做个了断，你要是再敢叫一声，我就把这些顺着窗户扔下去，”十三中学建在一座小山上，这一把扔下去，说不定被风吹倒哪个虎狼窝里头。 铃声响了，老穆那双大皮鞋开始在走廊里头越来越响，越来越近，朱红小声说道“是老爷们儿就爽快点儿，你但凡松口了，我这就把东西还给你。”可惜这只瘦猴刚才还嘴里叽叽喳喳个不停，这会儿严实的跟抹了水泥的门缝似的，连个屁也不放，倒是轻飘飘的一跳，一脚踩在椅子上，一脚蹬在阳台，手一弯，眼看着就要把朱红手里的书本考卷尽数拿在手里， 教室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大吼“罗忠诚，怎么还踩上桌子了，赶紧给我下来。”他一回头，老穆正站在门口，迈着八字脚，捧着上周的卷子怒目圆睁。 朱红手一抖，两本教材，三本练习册还有七八张考卷，尽数掉了下去，一路纷纷扬扬，飘飘洒洒。冷不丁的听到楼下好像有一声惨叫，她刚伸出脖子，冷不丁的赶紧缩回去，生怕被人抓了个正着，心里默念着“听错了，肯定是听错了，都上课了，哪儿还有人刚进教学楼，这不是自己找不痛快么，这样的学生一准儿被老师给骂死。” 万万想不到，三分钟以后，校长捂着脑袋龇牙咧嘴，推门而入，把教材往地上一摔，封皮上赫然写着“罗忠诚”三个大字。 罗忠诚自然毫无悬念的被请到了校长室一通狠批，又在老穆的办公室里被教育了一下午，回来的时候，耳朵根儿已经肿了半边儿，据说，这个月的厕所都不用值日生打扫了，全是他一个人承包。 不过，饶是朱红担惊受怕了整整一个下午，随时等着被叫出去挨批，可以直到罗忠诚回来，才发现他并没有解释什么，直接帮着自己背了这个黑锅。原本一腔的怒气，这时候消了大半，心里暗暗有点儿愧疚，等他刚一坐定， 朱红说道“我帮你把剩下的书本都捡回来了，你要不要查查看，” 话音未落，罗忠诚摆了摆手“你也不用跟我先什么殷勤，告密，那是娘们儿家做的事情，早就看校长不顺眼了，正好找了机会砸他一顿。” 朱红一颗心放了下来，正要开口道谢，罗忠诚忽然盯着她看着半响，嘿嘿干笑两声，“不过这回从头到尾，我可都没向你求饶啊，所以你的威胁无效，肥肠同志。” 感激也好，愧疚也好，一声肥肠同志像秋风扫落叶似的把这些都扫了个精光，好吧，威胁不成，还有利诱。朱红心里默默打定了主意“黄蜂刺，鹤顶红，最毒妇人心，我就不信还收拾不了你一个瘦猴子，接招吧。”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 十一月的深秋，天气渐渐转凉。一天里头，偶尔中午太阳能出来露个脸，就足以诱惑着十七八岁的男孩1子们穿着短袖在球场上跑的大汗淋漓。风携着银杏叶子扫过教学楼前头的水泥石板，发出哗啦啦的声音，若是放在了别处，难免会觉着萧瑟，不过在这所容着几千个少男少女的校园里头，即便是寒冬腊月，也难的见什么伤春悲秋的情怀，少年人的精力太盛，让人忍不住觉着这校园里头是暖的，是热的，是烧灼起来的，是带着无限希望的。就连校园围墙边上的一颗古银杏树，都跟着在深秋里头枝繁叶茂，冠盖如云。 朱红在午休时间里早起了片刻，这会儿正拄着下巴，慢悠悠的瞧着操场上的那颗古银杏，树干比自己的腰还粗些，已经长到了二层楼高，叶子飘到了各处，常常引了些老头老太太过来，捡些个又大又好的叶子回家泡水喝。这树已经长了多久，没人说得出来，又会生长多久，更没人知道。朱红瞧着他，像是瞧着一个日晷，一个沙漏，一个时间的使者，见证着自己人生中的一段时光。自己或平静，或疯狂，或怯懦，或勇敢，或对这折磨人的日子恨的入骨，或对自己义无反顾的执着爱的疯狂，可惜它什么也不说，就这么冷眼看着。 午休刚刚结束，教室里热气腾腾，有一种人肉包子的味道。罗忠诚用咯吱窝夹着篮球一路跑回教室，张口就管朱红要物理作业，就跟食堂买包子的语气差不多。要是搁着往日，朱红早一个白眼翻过去。不过这会儿听着这只瘦猴催命，她不但不恼，心里反而暗暗欢喜着。自打上回威胁失败以后，朱红一计不成，又施一计。这会儿笑眯眯的拿着作业，待他抄了大半，慢悠悠的说道“江湖规矩，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你这总不能白抄吧？”不想罗忠诚脑袋却像拨浪鼓一样摇的直响，“不好不好，拿作业收买我，我可不上当。”嘴里仍是叼着个包子，啃的起劲儿，朱红拿他没有办法，气急败坏的骂道“吃吧吃吧，可别噎死你。” 威逼利诱全都不成，朱红仍不死心的盯着窗外想了半响，要不然说说闲话，试试拉近点儿距离？将心比心，且佯装着去跟他拉拉交情，做个朋友，对朋友的小要求，满足一下总不过分吧， 一想到这儿，朱红笑嘻嘻的说道“你怎么天天早上捧的不是包子就是馒头啊，一连五天，我都没见过别的” 罗忠诚一愣，说道“这你就不懂了，这包子用的是我家祖传秘方，白吃不厌的，来，你来一口尝尝，”举着啃了一半儿的包子就往她面前送，她后悔自己展开了这场没有任何好处的对话，连连后退，一直顶到了身后的暖气片上，仍是不住的往后仰着脖子，连连摆手，生怕他沾满口水的早饭毁了一天的好心情， 罗忠诚看朱红被逼的无处躲藏，指着她乐的哈哈大笑，直拍大腿，她这才知道，这瘦猴早就知道自己不会吃，故意等着看她的笑话，心里有气，大骂道“枉我还想跟你拉近距离，早知道就应该把桌子一分两半，井水不犯河水，管你是吃馒头吃包子，□□吃粪，与我有什么关系。” 罗忠诚盯着朱红的脸凝视了半响，一咧嘴说道“怎么还动气了，我是给你起外号不假，可是你也可以给我起外号不是，比如说看我这种仪表堂堂的，可是叫我白马王子嘛，或是我打架从来不输的，叫我斗战胜佛也成，哈哈哈。” 朱红没好气的叫道“我呸，还白马王子呢，黑驴蹄子都比你好看些。你去厕所水池子里照照，瘦的跟孙猴子似的，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样。” 罗忠诚笑道“你别恼嘛，你不是瞧我像孙猴子嘛，那就叫齐天大圣也不错，我本来自花果山水帘洞，”说着，一只脚翘起，一手挠腮，一手搭在眉头摆了个孙悟空的姿势，单腿往椅子上一跳，“怎么样，像不像。” 说实话，他简直就是一只石猴下凡。 可朱红偏不喜欢说实话，摇了摇头，说道“不像不像，要这样，”她伸手一指讲台上的教鞭，“要单腿立在金箍棒上，才有那么一点儿意思，可惜那么细的一根棍儿，你怕是不行吧。”讲桌上的教鞭显然是有点儿年头了，一根大拇指粗木头已经斑驳的看不清楚颜色，不过足有一米二长，看上去蛮结实，班主任老穆每次上课都拿着这根教鞭，看到谁溜号，就往那人课桌上轻轻一指，比起其他老师的扔粉笔头，黑板擦，显得格外有风度。 罗忠诚一步跨上讲台，一把将教鞭拽了下来，一头撑地，一头握在手里，斜着四十五度角，在离地三尺的地方拿脚尖往上一点，当真是整个身体落在了一根指头粗细的木棍上一动不动。朱红禁不住叫了一声好，罗忠诚更加得意了，两只脚上像是抹了胶一般，紧紧的贴在自己的金箍棒上，跳来跳去，引来了教室里的一声声喝彩。冷不防的咔的一声响，罗忠诚跳到地上，回来一看，原是木头教鞭老旧了，吃不住起他一百多斤的重量，三尺高的地方整整齐齐的分成两节。 刚刚还嘈杂的教室忽然静悄悄的，谁都不言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朱红悄悄问道“这可咋办？” 罗忠诚捡起两根残缺的教鞭，往垃圾桶了一扔，“凉拌。”说着看了一眼课表“我出去把罪证销毁，待会儿老师要是问起来，就说我去参加数学竞赛了，”还没等朱红答应，一溜烟儿的跑了出去，除了走廊里一串脚步声，连个影儿也看不见。朱红看了一眼课表，一会儿是语文课，罗忠诚一向是理科好，文科差，数学物理的能抄作业顺便帮朱红检查错题，可一落到老穆的语文上，整本书上除了李白的画像上出现了几撮小胡子以外，干净的找不到一个字，说他去数学竞赛，倒也不足为奇。 但是，不多一会儿，楼下传来罗忠诚的声音“肥肠，帮我把篮球扔下来” 朱红此刻真是把一整个篮球直接砸在他的鼻梁骨上，看他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只是前车之鉴，她不敢再从窗户里扔任何东西，尤其是这会儿周五下午，至少三五个班级正在上体育课，楼下一个个人像是小蚂蚁似的。朱红举着个篮球悬在空中，半天不敢撒手，罗忠诚在楼下大喊“赶紧的，在哪儿墨迹什么呢，再不给我，我可叫了啊。” 朱红牙齿咬的直痒痒，可当真怕他大嗓门，一声声肥肠的叫唤，让整个教学楼听个清清楚楚，那可她就大可不必担心球扔下去的问题，直接把自己扔下去了事。心里暗暗骂道“上辈子杀人越货，这辈子跟你同桌，”嘴里却道“这就给你送下去，给我闭嘴。” 她捧着脏兮兮的球一路小跑到操场，不知不觉已经气喘吁吁，什么时候几层楼的距离也让自己出了一身大汗？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把球远远地扔给这个上辈子的冤家以后，不得不坐在操场的看台上歇歇脚。 这倒是一向遵守纪律的她第一次逃课，而且是被迫逃课，感谢罗忠诚，谢他十八辈祖宗。眼看着罗忠诚笑眯眯的站在篮球场下头，说道“你怎么亲自下来了，真不好意思啊，”两手揣在兜里，要多气人有多气人。雨后的操场上满是泥泞，朱红把篮球往水塘里一沾，往他后身一扔，啪等一下，湿哒哒的篮球在他校服背后引了一个轮廓优美的大泥点子。 她坐在操场的台阶上，大口大口的喘气，下午的微风里带着一股独特而美好的气味，像是从山谷里徘徊了几圈的凉风一路拈花惹草，此时在朱红面前大摇大摆，招摇过市。她猛地吸了一大口，似乎第一次闻到一股自由的味道。阳光跳跃在斑驳的树影里，打在她的脚尖，膝盖，胳膊，冷不防的钻出来晃她一下又回去，让人捉摸不定。她抬起头，忽然有点儿享受这个秋日里暖暖的下午。 操场上隔壁班上的三四个男生在篮球场上战的正酣，篮板抢的激烈，其中似乎有一个长得人高马大，活像只棕熊，这会儿好像已经动了怒，眼里喷火，嘴里骂娘，正要奋力上篮，被旁边一个身形硕大的霸王龙猛的一撞，球也飞了，人也倒了，对着朱红的方向，来了个屁股朝天平沙落雁式，很是滑稽。朱红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实在不能明白，为什么这么小小的一个球能引得一群十七八岁的男生如此疯狂，不禁想到了老穆曾经讲过的“二桃杀三士，”说不定球场上也有什么“一球引群殴。” 呼吸渐渐平息多了，她慢悠悠的站起身来，嘴边仍是留着一抹笑，高中的生活实在太单调，单调的像是一张已经写好了的钢琴曲，五根平行线框住了她高中三年的时光，她不得不踩着每一个音符一步步走向正确，偶尔看到一个好笑的十六分音符，就足够让她乐上一整天。 不过，文艺腔的老爸说过，快乐是短暂的，挣扎是永恒的。 很快，棕熊撅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环视了一下四周，正和她打了个照面，不知道是看到了朱红笑的裂开了十六颗牙齿外加上牙床，还是自己原本一肚子气正愁着没地方出，亦或是两种混在了一起，用肩膀碰了碰撞队友，又指了指朱红，冷笑道“那个胖妞看上你了呢，你看那嘴咧的，跟猪似的，哈哈。”声音不大，不过足以覆盖一切风动叶落，虫鸣鸟语，准确清晰的传到朱红耳朵里，让她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呸，明明是看上你了。” “别否认了，你看，人家正在看你呢。说必定一会儿就要给你献吻了，哈哈哈哈”朱红气的浑身发抖，正要起身离开，身后的声音尖锐的如同来自地狱，来自魔鬼的嘲笑“看看，她起来了，这就要过来亲你了。” 她自诩不是一个胆小怕事的怂货，然而这时候她向前不是，向后不是，一只脚伸出去又缩回来，伸出去又缩回来。阳光还在，山谷里的风也还吹着，可她忽然很希望来一场大地震，或是天上忽然霹下一个惊雷，把操场看台打开出一个裂缝，自己就这么跳下去，义无反顾。 秋高气爽艳阳天，冷的令人发指，冻得眼泪鼻涕淌了一脸。一摸兜，面巾纸还用完了。 正要转身回去，忽听得棕熊惨叫一声，被突如其来的一个篮球砸了一个趔趄，这球来路不明，不过来势汹汹，像是使足了力气，朝着他的后脑勺飞来，砸的他一个踉跄，正好摔在了篮球架子下面。将近二百斤的身子砸在了钢板上头，棕熊“嗷”的一声，两只手捂在腰间，疼的大汗淋漓。。 篮球蹦跶了几下停了下来，脏兮兮的球面上还沾着一个蒸包子的圆纸片。朱红瞧着一个消瘦的身影从另一个球场小跑过来，一脚捡起球，拿校服把脸一蒙，一溜烟儿的跑回教学楼。校服上头的大泥点子在艳阳天里头一扭一晃。 她望着那副背影，似乎这副讨厌之极的皮囊里还藏着些什么可爱的东西。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 朱红想和罗忠诚休战。 几个回合下来，她发现这是一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硬仗，谁都没捞着甜头。 而更让朱红不愿意承认的是，与其说她与罗忠诚周旋，她更像是和自己较劲，她厌恶罗忠诚，可是更厌恶罗忠诚口中的那个自己，于是变成了自己与自己的一场战役，谁都不放过谁。若是自己愿意坦然面对镜子前的那个胖乎乎的丫头，会不会日子过得更舒坦些，朱红决定，从今天起，对这只瘦猴换一种姿态，管他叫什么，随它去吧。 听说受了伤的那只棕熊是区教育局局长的外甥，平日里在班上作威作福惯了的，不过借着官二代的名头，从校长到老师平日里都对他宽容三分，尤其是在十三中憋足了劲儿要评选省重点的特殊时刻，说不定等到傍晚从校长到书记都会来慰问一遍。 朱红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尽管一坐下来，小肚子上的肉就打了一层层褶子，然而她不觉着自己肚子里能撑船。尤其是当她趁着下课，悄悄溜到学校的医务室里，笑眯眯的看着那只棕熊一手扶着腰，一手撅着腚，弯着一身虎背熊腰哭的像个婴儿的时候，她兴致简直好极了。 医务室里的大妈似乎对棕熊的背景并不太清楚，此刻正皱着眉头，恼他打断了自己追了一半儿的连续剧，慢悠悠的放下手里的毛衣针，眼角余光时不时的还往电视剧里头瞅两眼，手里头摆弄这红药水，紫药水，创可贴，云南白药，可就是不往他身上招呼。饶是棕熊疼的龇牙咧嘴，骂骂咧咧，大妈也只是轻飘飘的来一句“一个大老爷们，摔一跤，至于这么哼唧唧的。” “听说校长昨天脑袋被砸了个包，今天走到哪儿都捂着脑袋。”朱红说道，虽然她真不想打断眼前的这个场景。 这话说的轻巧，可她眼看着医务室的阿姨一个机灵，从慢吞吞，软绵绵的一块儿滚刀肉变成撸起袖，扎裤腿雷厉风行的白衣天使，哪儿还顾得上棕熊，手里把先前台子上的各种药品一股脑的往工具箱里头一放，从柜子里掏出了个古董似的白大褂，一路小跑着上了楼。气的棕熊大骂道“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谁，是谁，哎哎哎，好歹给我留一瓶云南白药啊。” 从走廊里头传来一阵回声“你先拿冰块敷着吧。” 看来当初孙悟空本不必在菩提祖师哪儿学什么七十二变，来人间走一遭就全会了。 至于棕熊，除了三尺开外可怜兮兮的三块冰块，似乎什么也没有给他留下。朱红这场戏看的过瘾，打算拍拍屁股开溜。 不想被身后的一声音叫住，一回头，棕熊哭腔未落，鼻涕流了一脸，哼哼唧唧的哀求道“帮我找点冰块，磕在腰上了，疼，疼的不行。” 朱红转过头来，笑眯眯的说道“当然，伤了后腰可不得了，要是把肾磕坏了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儿。”说罢，伸手拿过冰块，找了块毛巾包住，在棕熊的后背上方晃悠了几圈，可就是偏偏不放下来。 “你想干嘛？”棕熊不傻，他一眼就认出了朱红， “没什么，我想要你的一个道歉，而且答应我这件事儿不再追究” 棕熊哼了一声，“做梦，那小子分明是故意的，可惜没看清楚正脸，但是背影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校服上还有，”他话没说完，却止住了，“你等着，我这次非把这他找出来不可。”还没说完，朱红把包裹在冰块上的毛巾一扔，手一撤，巴掌大的冰块直接搁在了棕熊的后腰上，她笑嘻嘻的说道“我怕你里面淤青太多，隔着毛巾耽误了止血，不如这样，又简单又快，你且忍着点儿。” 一米九几的棕熊浑身的鸡皮疙瘩都一根根竖了起来，跟针尖儿似的，一声声的嚎叫，可是还是干嚎，可后来就开始有声有色，有雷有雨了。抽着大鼻涕骂道“你，你知不知道我舅舅是谁，教育局局长，你给我等着，你，你”朱红往后退了一步，静悄悄的把电暖炉一关，随手抓了把凳子一坐，饶有兴致的听着他的威胁，不过正如她所料，棕熊的骨头显然并不是太硬，不到一分钟的功夫，他开始求饶“行啦行啦，姑奶奶，对不起啦，快快，冰块已经要粘在皮上了。” 朱红轻轻拨了拨电暖气的开关，一笑，“那这事儿你还追不追究？” 棕熊满脸的求饶之色，“不追究，不追究”小声嘟囔着“女人就是他娘的小心眼，屁大点儿小事儿也往心里去，逮着个机会就要想方设法的找回来，损人的话我一天说上几百句，谁跟你似的，这叫什么来着，噢，睚眦必报。” 朱红等到了他这句话，总算是一颗心放下，把毛巾裹上冰块给他冷敷上以后，走到门口，正对着他冷冷的说道“没错，我就是睚眦必报。你羞辱了我，无视一个胖子应有的尊严，还妄想着我跟其他人一样，包容你的玩笑话。对不起，原谅是一种选择，不是一种义务。对于恶意中伤，没有同等的代价，我从不原谅。” 真他娘的解气。 一回教室，罗忠诚仍是优哉游哉的躺在课桌上睡大觉，哈喇子淌了一脸，脚踩在了篮球上，后背上一片黑乎乎的脏东西甚是现眼。这都能睡着，朱红真想撬开肚子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不是熊心豹子胆。 老穆慢悠悠的踱着步子，教室里登时安静下来，冷不丁的听到一个呼噜声，有头有尾，有高有底，最后还有一个哨子响，听上去很是香甜。朱红朝着罗忠诚大腿上使劲儿一扭，他腿上吃痛，身体一弹，两眼一瞪，嘴上刚要开炮，和老穆打了个照面，咽了一口吐沫，憋了回去。 “跟大家说一件事儿啊，”老穆清了清嗓子，“隔壁班有学生这两天在操场上受伤了，听说是被篮球给砸了，当时也没看清是谁，入冬了，地上结冰，大伙儿都注意安全。” 罗忠诚嘴角一歪，得意洋洋，“那是自然，齐天大圣可是会腾云驾雾的，我当时对着他后脑勺一脚踢过去，捡了球就跑，他那双肉眼凡胎的，还哪儿能看清楚我是什么模样。” 朱红瞥了一眼老穆，眼看他目光不在自己这里，悄声说道“才不是齐天大圣，充其量也就是只六耳猕猴，尖嘴猴腮的瘦猴，” 罗忠诚哼了一声，转过脸去，“也行，大圣以前不也是一只瘦猴么，随便你叫。总之，肥肠的外号就是不改，说什么也不改” 老穆忽然转过脸来，对着罗忠诚叫道“什么这么好笑，给大伙儿分享一下？” 罗忠诚吐了吐舌头，很自觉的从座上起来，出去罚站。 罗忠诚和老穆两个，一个快，一个慢，一个急，一个缓。然而就算是老穆这副好脾气，仍是被罗忠诚气的两眼发指，狂掉头发，眼看着开学时候头顶还是个地中海，三个月以后已经变成了一块沙漠里的绿洲，他索性直接剃成了一个光头，带个帽子，仍是一副老学究的模样。倒也难怪，一个教书教了二十几年的老教师，整日里被叫去校长室训话，搁谁谁都受不了。于是老穆便对罗忠诚也是想尽了法子整治，不是罚他值日，就是在外头罚站。不过这些他到都不怎么怕，唯一深恶痛绝的就是被老穆叫道办公室里训话，用他的话说，那真是孙悟空遇上了唐僧，念着不是别的，正是他的紧箍咒，一个小时下来，又是耳鸣，又是头疼，四肢筋骨，没有一处舒坦。偏偏老穆像是摸准了他的脾气，三天两头就叫他去办公室谈话，拿着本国学的书让他从头念到尾，气的罗忠诚牙齿直痒痒。 你倒是自古只有学生听老师的摆布，那也不是，老穆也得看罗忠诚的眼色，一来这货实在是聪明，尤其是理科，的确是个以后上重点大学的好苗子，二来这人太过于能闯祸，学生闯祸班主任遭殃，老穆眼看着这个月已经被校长找过去两次了，年终先进教师奖似乎在远远的向自己挥手告别，他恨不得对着罗忠诚求爷爷告奶奶，让他能消停几天。 朱红暗暗笑道“看来和这只瘦猴斗智斗勇的远远不止自己一个。” 不过这回老穆似乎并没有要和罗忠诚纠缠的意思，继续说道“下周学校里举行拔河比赛，作为秋季运动会里的唯一集体项目，这可是和年终奖挂钩的啊，你们可别给我丢人，张恒，你来说一下具体安排。” 一说到体育，朱红心里头开始扑腾扑腾的跳，班上的体育委员张恒，正一板一眼的在台上讲着注意事项。如果二班有班草评选的话，张恒一定是不二人选。一米八五的身板，生的剑眉星目。听说一学期里已经有好几个女生暗地里打听他的联系方式，虽然学校里严禁早恋，不过对于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这会儿燎原的火星已经开始噼里啪啦响了，不过他倒是视而不见，说道“运动会班里决定统一服装，要是没有人反对的话，下周大家准备收一百五十块钱。”张恒正要回座位，忽然被一个声音叫住。 “我不同意。”罗忠诚叫道 这下倒是出乎意外，张恒皱着眉头，心想“那人一开口准没好事儿。”冷着脸问道“为什么？” 罗忠诚两手一摊“平日里头日日穿校服，男生女生一个样，还嫌不够，就这么一天的运动会也要统一服装，费那个鸟事。不如不把大伙儿的高矮胖瘦都统一了。那才叫好看。肥肠，你说对不对”罗忠诚捅了捅朱红，发现她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前头，一动不动。 他哪里知道，朱红正拄着下巴瞧着张恒，瞧着他的脸上带了一层柔和的光，像古罗马的雕塑，在夕阳里每一处棱角都显得完美动人，至于他们在说什么，做什么，她竟是一点儿也没听进去，放佛周遭的争吵像是一段欢快的小夜曲，而自己心里头的小人儿，正围着心尖儿上的骑士翩翩起舞。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 教室里静悄悄的，围观者一场恶战。 其实私底下有些人也是反对的，原因很简单，钱。 十三中学校里每天早饭有两块钱的豆浆油条或者四块钱的面包牛奶，中午有七块钱的青菜炖肉或是十块钱的鸡腿排骨。有人日日买贵的排骨，有人天天买便宜的炒鸡蛋，或许这几块钱的差异里头看不出谁家里头大富大贵，不过谁家里头更节俭省钱，却可是一目了然。在这所重点中学里头，家境好的人简直数不胜数， 然而寒门贵子，也是有的。因此，对于他们来说，一百五十块钱并不算是一个 小数。可惜，寒门贵子们一般自尊心都很强，不肯轻易弯腰，露出内裤上的破 补丁，就算是一不小心露出来，那也得用手捂着盖着。不过心里头倒是盼望着有一个人能替他们豁出去面子，保得住里子。 张恒气的脸色发紫，气鼓鼓的说道：“罗忠诚，是不是班上每一件事情你都要反着来，每个决定你都要反对，你要大家同意是吧，你要民主是吧，行，现在大家就投票，谁反对这件事情举手，我倒要看看除了你，倒还有哪个天天拖班级的后退。” 张恒这么一说，除了罗忠诚以外，再没人举手，谁也不说话。 张恒说道“看到了吧，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罗忠诚哼了一声，“对着一群木头人发号施令，有什么难，”说着一步踏上讲台，站在最高处，猛的喊了一声“一百五十块钱买一套平日里从来不穿的班服，就能象征着班级团结一致么，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以前德国军队的制服全世界第一，可也没见他们最后赢了二战，不就是个拔河比赛么，没有制服，我照样有办法让咱们班级赢，要表决是吧，现在同意要定做制服的举手。” 张恒阴着脸，一步步向罗忠诚走来，沉重而缓慢，脚下放佛淌着泥泞的河水，或是松软的黄沙，张恒比罗忠诚高出了一整个脑袋，身板又壮实，要是他出手的话，想来罗忠诚占不了什么便宜。 不想罗忠诚一回头，便只是哼了一声，从讲桌上慢悠悠的下来，坐在了自己的桌子边缘，一条腿架在桌上，手往凳子上一划，脚下轻轻一勾，一长四条腿吱吱呀呀的座椅变成了一条腿金鸡独立的武器。这是朱红第一次看到他在直面对手时候的状态，敏锐，冷静，举重若轻，像一头狼。 空气弥漫着一股火药味儿，只差一个火星。 冷不丁，在讲台前头，有一个人慢慢的举起手来。 朱红举手了，她低着头，都能感受到身旁罗忠诚眼睛里的寒光往自己身上直射过来， 张恒举手了，紧接着陆陆续续有人举手，直到教室里的每一个角落。 罗忠诚盯着朱红，又看了看张恒，忽然咧嘴一笑，慢慢从桌子一跃而下，哐的一声，凳子四脚朝地，隔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还以为自己是为了大家说话，真他娘的讽刺。” 朱红低下了头，几乎不敢直视罗忠诚的双眼。 只好在心里默道“朱红，非这样不可，非这样不可，”饶是这话儿在脑子里转了十遍百遍，心里仍是明镜儿似的，确实自己在背后捅了他一刀，这刀磨的飞快，手下的狠辣，她从罗忠诚蜷成一团的身体里明确看出：他伤的不轻。 朱红喜欢张恒不假，因为他是个剑眉星目的美男子，而且他是在这个班级里头唯一一个对她和颜悦色的男生，不同于其他男生连瞧都不瞧自己一眼，就凭这个，在她内心深处，便认定了他和别人不一样。虽然她没有惹人怜爱的长相，没办法站在他身边，引发周围人无限的羡慕嫉妒，但是自打他对自己微笑的那一刻起，她便打定了注意，无论是他做出的什么决定，朱红必定是第一个支持他，站在他身边的那一个。 可这次，却不是为了张恒，朱红眼见罗忠诚刚刚的神色，再有一眼冲突，怕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就是一场恶斗，到时候于情于理，罗忠诚都占不到半点儿便宜。更何况棕熊那件事儿还不算完，要是万一两件事情撞在了一起，那这只瘦猴怕是真要卷起铺盖卷回家了。 可惜，当朱红刚想要跟罗忠诚解释这一切的时候，他只是摆了摆手，往桌子上一趴，抱枕把一整个脑袋裹得严严实实，让朱红想说话，可连他耳朵都找不到。她悄悄的凑到了枕头边上，用极耐心的口吻说道“哎，你说能带大伙儿拔河比赛赢得第一，可是真的？” 罗忠诚把自己埋在了枕头底下，一动不动，朱红锲而不舍，轻轻拿手摇了摇他校服的衣袖，红白相间的校服在他的身上已经变成了红灰相间，松松垮垮的挂在他身上，像是披了个袈裟的化缘和尚。一下，两下，三下。忽然，罗忠诚砰的一下拳头砸在了枕头下，盯着朱红一动不动，她简直怀疑是不是时间把他给定格了，知道他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说道“求你了，让我静一静。” 静一静，自然可以，朱红赶忙让出了大半张桌子，让身边这只瘦的皮包骨的猴子睡的舒坦些，睡饱了，气也就消了。 尽管朱红如今仍是不喜欢这只瘦猴子，他骄傲，偏执，说起话来三分正经，七分胡闹，做起事儿来更是肆意妄为，毫无章法。但是她仍是决意保护这只猴子，毕竟，他因为自己两次三番的吃苦头，她可不想欠谁的人情。 冷不丁的学校大喇叭的传来校长的声音：“大家请注意，学校里近期出现了拿球打人后逃跑的恶性事件，根据受伤同学的描述，我们已经掌握了证据，现在请高一各班的男生在走廊里排好队，逐一巡查。” 朱红猛的一拍桌子“混蛋，说话还不如放狗屁。” 罗忠诚还在酣睡，被朱红猛的摇醒，一时间心烦意乱，把枕头往地下一扔，嚷嚷道“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静，能不能。”声音极大，在吵嚷的教室里爆出来一颗闷雷，朱红倒也不怕，两眼一瞪，“你对我吵吵什么，没听见广播里说嘛，所有男生出去排队，学校要彻查谁在操场上拿篮球伤人。” 罗忠诚气呼呼的说道“查就查，老子一拉校服，连个正脸都没给他，怕他查么，我这就出去，倒是看这群孙子怎么个查法。”说着，抱着个篮球就要出去。 朱红气的猛地一拽他衣袖，说道“你先别出去，把衣服先脱了。” 罗忠诚一愣，“你，你没事儿吧，说什么梦话。” 朱红清清楚楚的记得棕熊说过看到从校服能认的罗忠诚，可不知道是怎么个认得法，心里更是慌张，眼看着大伙儿都匆匆忙忙的离开，教室里只剩下三两个人，猛的发现他身后还带着自己那天塞给他篮球的大泥点子，朱红来不及跟他解释，眼看着上去就要脱罗忠诚的校服，吓得罗忠诚大叫“非礼啊，非礼啊。” 朱红一听更是来气，可又实在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不管，心一横，拿起罗忠诚桌上可乐，往他身上一倒，饶是他平日里反应迅速，可这下来的实在出人意料，他猛地往后一推，仍是没躲过去，可乐撒了慢慢一身，自己成了可口可乐的行走的代言人。 “你有毛病啊，”罗忠诚终究忍不住了，皱着眉头大喊着，朱红也不理他，把 自己秋季校服外套一脱，扔给罗忠诚，说道“我校服尺寸大，你先将就着穿穿吧。” 罗忠诚一手拽过衣服，往身上一套，把自己的桌子往过道里一撤，两张课桌中间硬是生生的隔出了一道拳头大的缝隙，他冷冰冰说道“亏是我还把你当做朋友，从今天开始，你是你，我是我，谁也不是谁的同桌，我自己一张桌子一张椅子，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说罢，把衣服一套，转身边走，朱红气的在后头大骂“你个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谁要跟你做什么同桌，记住刚才说的话，说要是反悔谁就是孙子。”后头似乎还有什么，他早已经听不清楚，一路小跑到了操场，高一年纪各班的男生已经排成了十字纵队，一个个都是深感疑惑，面面相觑。 教导主任在讲台上努力站成威风凛凛的姿态，可惜秋风紧，刚拿起话筒就打了个喷嚏，吸了两下鼻子，说道“昨天，有同学在操场上拿着篮球，造成一班的一个学生严重受伤，这是一个严重的校园袭击事件，学校会严肃处理，一经查出，立即停课处分，也给大家一个警示。”教导主任便说着，一边将几个学生干部叫过去，其中自然包括了张恒，也不知道在说些个什么，罗忠诚盯着一脸认真相的张恒，哼了一声，说道“走狗。” 待得教导主任吩咐完毕，学生干部便下到各自班级里去，统一向前看齐，并不再发号其他的施令。只是慢悠悠的走过每一个人，从后面仔仔细细的打量，冷不防的叫出了几个人出列，作为犯罪嫌疑人之一。罗忠诚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就算是抓人，也好歹抓个和自己有几分相像的吧，眼看着这些个人一个比自己高上半个头，一个胖的满身的五花三层，一个虽然和自个儿一样的消瘦，可他是出了名的病秧子，平日里别说打篮球，下个楼都怕他摔断了腿，抓这个几个做疑犯，他心里暗暗笑道“可惜这群奸细当真没有脑子。” 然而，他这笑并没有挂在脸上很久，张恒很快就走过他身边，然而不同于看别人时候的慢悠悠的走着看着，在他身边，张恒索性停下了脚步，直接站在了他的身后，一动不动，罗忠诚被他盯的浑身鸡皮疙瘩，怎么都不舒服，“要不索性承认了吧？”他心里琢磨着，可这回事全高一的男生都被叫出来了，事儿当真不小，他心里暗暗的打鼓，互听后头脚步声响，张恒转过身去，走向了下一排。 竟然没事儿？罗忠诚楞了，实在不知教导主任跟他们说了些什么。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眼看着各班找出的嫌疑人在操场上站成了一排，高矮胖瘦，各有不同，唯一能够找到的共同点就是，都不爱干净，校服一个个皱巴巴脏兮兮，上头还带着几个泥点，看上去着实恶心。然而，一个个从医务室里进去，从医务室里又出来，都是一脸释然的表情，只有教导主任把眉头皱的紧紧的，发了一通天大的脾气，可是一无所获，显然，他这个锦衣卫做的并不出色。 这么闹了一通，已经过了大半节课，学生们可乐意的很，难得休息一会儿，恨不得把整个一节课都耽误了最好。一个个悠悠的往教学楼里走，罗忠诚走在了张恒的前面，不经意间听到了几个体育委员只见对话， “周主任也真是搞笑，昨天刚下完雨，大家身后有几个泥点再正常不过了，靠这个怎么确定是谁，” “几个泥点自然不算什么，他不是让我们找校服衣服最脏的那个么，我听说是受伤那小子是看到那人身后有一大块圆形的黑渍，看上去很明显的，不过也许是他看错了也说不定，今天不是没找到么，哈哈。”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 初冬，风正紧，校园里的水也冰凉，一开水龙头，自来水跟冰渣一样的打在手上，一会儿就冻的通红。平日里三三两两的女生从卫生间里出来，既愁着水龙头里头的冰水砸手，可又不好意思在女伴儿面前留下如厕不洗手的邋遢模样，只好开着水龙头，冲冲自个儿的小指头尖儿，即便是这样，水流时不时的开的过大，仍是溅了自己一身，冻的龇牙咧嘴。 朱红也嫌水冷，一双胖嘟嘟的肉手这会儿被冻的快没有知觉，好在这校服上的泥点和可乐都还算新鲜，过了两三次水，便看不大出来了，她边洗边骂“臭猴子，死猴子，一件三两重的校服能洗出二斤脏水，还好意思骂我，老娘帮你这一次，就算还了你一个人情，以后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朱红红但凡再跟你说一句话，我自个儿先抽自个儿一个大巴掌。”说归说，她手上仍是不停，饶是袖子挽到了胳膊肘，冷水仍跟个蛇一样蜿蜒曲折的爬到自己的衣袖里头。 “他娘的，”朱红使出全身上的劲儿，着了冷水的校服实在太难拧干。她恨不得把这校服往厕所里一扔，脚底下猛的踩上几脚，是不是就干的快些？她盯着不太干净的地面，脑子里认真的琢磨这件事儿的可行性。 算了，送佛送到西，她把水淋淋的双臂往衣服上裤子上蹭了几下，一脚搭在水池子上，使劲儿，再使劲儿。冷不防的有人从后头把衣服接了过来，一双长而瘦削的大手一起用力，哗啦一下又拧出好多水来。 朱红一转头，看见罗忠诚正站在后头，不好意思的挠头，尴尬一笑。 朱红把衣服往水池里一扔，冷脸道“躲开。” 罗忠诚便如没听到一般，一根木头杵在原地，低着头，摆弄的双手“还在生气？” 朱红斜眼撇了他一眼，他仍是穿着自己的校服，衣服袖子短了一截，不过肥瘦倒是合适。他这会儿既然能站在这里，显然自己这个掉包计划很是成功，不禁心里暗暗得意，可脸上还是衣服冷冰冰的表情“把衣服给我。” 罗忠诚等了半天，好不容易等到她一句话，自是不肯轻易放过，把双手往怀里一踹，笑道“桌子已经被我拼回去了，咱们还是好同桌，你答应不生我气，我才给你。” 朱红哼了一声“孙子。” 罗忠诚并不恼怒，反而笑嘻嘻的说道“对啊，我就是孙子，您是奶奶，姑奶奶，这总行了吧，那，”罗忠诚把拧的干爽的校服往前一伸，递到朱红手里，“看，我，我帮你拧好了。” 朱红气的简直想笑“你帮我，大哥我真是服了你，这是谁在洗谁的校服，谁在帮谁挡灾避祸，我简直分不清楚了。做什么同桌，你做梦去吧，我这就跟老穆说，宁可坐在最后一排，也好过旁边坐着一个不知好歹的白眼狼。” 罗忠诚连连点头道“你帮我，是你帮我没错的，刚刚我性子急，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我给你道歉，姑奶奶，你原谅我吧。”罗忠诚忽然弯下腰，连连作揖，像是一个孩子。 “没门儿，”朱红把校服往他手里一塞，刚要大踏步走出水房，却被罗忠诚一把抓住，“这次你救了我，我欠你一个大恩情，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以后不管你说什么，但凡我做得到的，都拼命去做，你看成不成？” 朱红心里的气早就消了大半，刚想叫他再不要叫他给自己起什么外号，便说道“这话是真的？” 罗忠诚两眼一瞪，“那还有假，你也不看看我的名字，忠诚的忠，忠诚的诚，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就说想有什么心愿吧，”忽然眨了眨眼睛，“你喜欢张恒，对吧？” 朱红一惊，“这事儿自己可从没有跟任何人说过，怎的他竟然知道？”还没等回来，脸上蹭的一热，一时间竟然羞红了脸，罗忠诚更加确定，拍了拍手，说道“我真想不透，那小子有什么好的。不过你放心，这事儿我帮你保密，到时候有什么难处，你找我就是。” 朱红心里知道，这时候再抵赖已经没什么用处，更何况她的的确确心里有这么一个人。至于追他，自己倒还没想到过。罗忠诚是怎么看出来的？是的，一定是上次自己第一个举手支撑张恒，那其他人看出来了吗，张恒呢，他会看出来吗，她越想越乱，一颗心扑通扑通的乱跳，使劲儿摇了摇头，对着罗忠诚嗔道“你可不许出去乱说，要不然，我饶不了你。”罗忠诚一听这话，一拍大腿“那还用你说。” 学校的冬季运动会如期而至，有人等待着看一场热闹，有人盼着能摆脱一天的课业烦恼，也有个别的同学，嫌运动会这种劳心劳力的活动，就不应该在这所市重点高中出现，准确来说，一切与高考无关的活动都是在耗费自己宝贵的生命，于是，当张恒站在教室里发放统一服装的时候，有人说笑，有人嬉闹，还有人安安静静的坐在下面，做着理科卷子，他在上面说些什么，似乎没有人在听，也没人在乎， 当然，除了朱红，自从张恒站在台上的一刻钟起，她的耳朵便竖起来，眼睛含情脉脉的看着，嘴边还带着笑，以至于张恒跟她连续对了几次眼神以后，浑身不自在，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怕自己是不是把校服衣服裤子给穿反了。 朱红忽然很想想写一封情书，当她出现了这个想法，自己被自己吓了一大跳。她从小到大，一路走的风风火火，敢上树抓鸟，敢下河摸鱼，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喜欢谁，就应该一嗓子嚎出来才对。然而现在，她坐在张恒面前，却突然发现，自己变了，变得说话前要清一清嗓子，妄图把声音变得和画眉鸟一样的清脆甜美，带着和鞠萍姐姐一样的笑容背着孔雀东南飞，“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珰，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把老穆吓得一个踉跄。 早上起来以后，再也不肯头不梳，脸不洗就一路飞奔到食堂，左手一个包子，右手一杯豆浆，嘴里咬了跟烤肠，在食堂里打着哈欠大嚼大咽。反而是先梳头再洗脸，周末回家偷了一罐子老妈的护肤品，在脸上擦了一层又一层，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总觉着乳液擦得多，皮肤就变得更白，一路迈着小碎步，慢悠悠的走到食堂，结果是早饭没了，脸上还憋出了几个脂肪粒。 不过这并不影响朱红想得到男神关注的心情，只是之前的办法都太过于被动，她仰望着张恒的每一个动作，一回头，一皱眉，一抹笑，就像一个游人在山脚下仰望着壁立千仞的青松，想往上攀爬，可中间隔着整个山谷。要转头下去，山谷中的猎猎长风偏偏打了个旋儿，又带着青松香气撩着少女懵懵懂懂的心思，教人拿不定主意。眼看着这个新的班级里大家越来越熟悉，班上的女生对张恒有好感的也越来越多，就连晚上寝室里一熄灯，讨论的男神也只有他，朱红决定，再不能等待了，怎么办，写情书表白！ 于是这会儿，精致的鹅黄色日记本正端端正正的躺在课桌上，像一个漂亮的瓷杯，盛了满满一捧少女心。 张恒在讲台上喊着一个个学生的名字，上来取拔河比赛的统一制服，腰板拔的笔直，鼻梁挺的硬气，眉骨高耸，显得一双眼睛深邃而又黑白分明，这天底下怎么有人生的一副这么好的皮囊。朱红提起笔，却写不出字，真羡慕古人，笔尖沾到了纸上，就跟开了自来水龙头似的，那些个文绉绉的话从脑子里哗啦啦的流到了笔尖，可她觉着自己脑子里却分明像是一团面粉，接上了自来水管，便捣成了一团子浆糊。憋了半响，笔下写了几行字， “我在山底，你在山顶，我朝着你的方向一路攀爬，一路朝拜，可惜谁都不知道。” 统一制服发完了，朱红和罗忠诚两个人两手空空，倒不觉着奇怪。罗忠诚上回那么一闹还是有作用的，不知道谁跟老穆打了个小报告，难得老穆竟然觉着罗忠诚这次倒不算是无理取闹。于是统一规定，在看台上加油助威的同学们要统一服装，而拔河运动员既然已经出了力，就不必再出钱了，于是朱红和罗忠诚都成了班上的拔河运动员。 为了参加拔河比赛，朱红心里的小九九打的啪啪响， 她这次说什么也不要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儿去领自己的制服，因为上一次发秋季校服场景还清清楚楚的在眼前，当时秋季校服按照大小号分法，发过了男生发女生，剩下最后一件的时候，老穆显然已经厌烦了，打了哈欠大喊一声，“朱红，” 人总是对自己的名字格外的敏感，在熙熙攘攘中抓住属于自己的符号。 “xxxl” 要知道在此之前，女生最大的衣服就在xl停止了，还是一个一米七五的女生，走着维多利亚的秘密里头的t台模特步上去领的校服，朱红踱着小碎步跟在后头，一时之间，嘘声，惊讶声，窃笑声，不绝于耳，“xxxl，那得是多大啊，还不像个布袋子挂在身上”“要不然老师怎么让她和罗忠诚做一块呢，要搁了别人，一张桌子都容不下了。”朱红早忘了当时是怎么走过去，又是怎么把校服拿回来，气的牙齿痒痒，关键是，试穿之后，竟然不大不小——正好。 不过，能让她同意参加拔河比赛的还有另一个原因。 在自己每天一清早耗费半个钟头梳洗打扮以后，她已经连续三天来不及吃早饭，一到上午就饿得头昏眼花，今天一早居然看见张恒朝自己走过来，笑呵呵的说道“最近看你精神头不错啊，有什么高兴事儿？”眼花了，绝对眼花了，但她揉了揉眼睛，的确不假。朱红心跳的厉害，猛吸了一口气，看到他眼睛有一汪湖水，一时间只有一个感觉“如沐春风。” 他和颜悦色的说道“想请你帮个忙，”“好，” “好”她一口答应， 张恒楞了，随即一笑“我话还没说完呢，” 朱红脸一红，狠狠的一掐大腿， “拔河比赛，我知道你们女生都不愿意参加，不过学校强行要求必须有女生，我这个体育委员也不好做，你看就当帮我一个忙，怎么样？” 只要能帮到他，别说是拔河，就算是倒拔垂杨柳，她也撸了袖子，穿着□□上。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 至于罗忠诚为了参加比赛，原因就简单多了，一个字——钱。 罗忠诚家里是做什么的，朱红并不清楚，但总觉着不是什么富贵之家，但凡是个体面点儿的家庭，总归不会让宝贝儿子拎着一件脏兮兮的校服一穿就是一个月。你道他是每天把校服都弄得一身土一身泥，倒也不是，朱红曾经仔仔细细的研究过，只要他把那一身泥塘子里打滚出来的衣服披上，上面一准儿还带着上个礼拜陈年旧印。 不光如此，这只瘦猴平日里从不去食堂吃饭，一大清早上来，就拎着七八个冷包子，冷馒头的，坐在座位上一通狼吞虎咽，弄得半个教室都是一股浓重的包子味儿，每天的包子味儿还不一样，有韭菜味儿的，白菜味儿的，荠菜味儿的，还有香菇味儿的大肉包子，尤其到了冬天，教室里关窗关门，这股味儿就慢慢发酵，以至于一到晚上，班级门口就游荡着几只小野猫。 她也曾问过罗忠诚，为什么不去学校食堂吃饭，他每次不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张开血盆大口，向她展示自家饭菜的美味诱人。一次，两次，朱红不再问第三次了，因为两个月以后，很多线索拼成了一个事实——他家看起来很穷。 很穷，没错，所以或许一百五十块的统一制服并不算贵，但是能买校门口的一百五十个包子，也足够学校食堂半个月的花销。因此，当罗忠诚毅然决然的要报名拔河的时候，自己并没有如何惊讶，反过来倒是张恒愣了半响，谁能想到看上去还不到一百斤的瘦猴要参加拔河比赛，那还不如直接把奖牌送给对手好了。张恒反复问道“你要参加拔河？” “对” “你这么瘦，不用勉强，要是不想买统一制服的话，我可以拿班费先垫上，” “我要报名参加拔河。” “真的？”张恒皱着眉头， 罗忠诚终于被问烦了，冷笑着说道“怎么，信不过我？”说着一步迈上讲台，张恒一侧身，一退步，站到离他三四米的地方，“不用比，我给你报上名了。班级的荣誉是大家的，到时候谁也别拖后腿。” 赶着晚上数学课还没开始，罗忠诚又拿着他那个馒头啃，北方的冬天，连喘气都带着冰碴，桌子里的馒头早就被冻的硬邦邦的，饶是他对着它哈了几口气，一口下去，仍是又干又硬，不使劲儿，咽不下这块石头，一使劲儿，差点咯掉一颗大牙。 朱红看不下去，伸手从包里掏出了一盒有机牛奶，堆在他满是杂物作业的桌子上，笑道“送你一盒牛奶，求你办一件事儿可好？”她心知这只瘦猴子自尊心极强，绝不肯轻易受人恩惠，罗忠诚一见大喜，连问也不问，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馒头倒成了小菜，一咬一小口，磨蹭的像个个裹脚的老太太。好不容易吃完，打了个饱嗝，摸摸肚子，慢悠悠的说道“说罢，求我什么事儿啊”他眼睛咕噜一转，真像一只猴子。 朱红正琢磨着求他帮个什么忙，忽然看着他吃，自己肚子也咕咕叫起来，一时间 门口的手抓饼，麻辣烫，炸鸡排，羊肉串，山东煎饼，年糕大排一个个在她眼前晃悠来晃悠去，实在是诱人，“中午帮我买一份手抓饼吧，里面夹一个鸡排，一个香肠再来一份芝士，”这几个词说的她直流口水，朱红平日一向喜欢吃校外的小吃，只是学校里门禁森严，可不知道为什么，罗忠诚偏偏每次都能轻巧的出校门，再回来，学校操场上有高墙，教学楼里有保安，有时候她真怀疑，这只猴子是不是真的会腾云驾雾，一个跟头翻出去的。 罗忠诚从她手中接过饭钱，摇了摇头，转身说道“唉，猪大肠，你真是没救了噢。”朱红像个刚点完菜的食客，懒洋洋的躺在椅背上，一想到能在美食里沉沦，堕落，真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情。 数学铃声响了，打破了她的美梦，忽然想起来，坏了，今天忘记带书本费了。 有些钱能省，有些钱是省不了的，比如书本费。 到了高中，卷子一张接着一张，每天早上一睁开眼，就是枕头边上的一本本单词书，语文背诵，一整天下来，做完的卷子能落成一沓，一个星期就能整理出一块实心砖头的厚度，等到高中三年一过，说不定就能砌出一座书院的高墙，要不怎么说书山学海，最后有没有进脑子里不知道，浪费的纸张可着实不少。 这大把的资源，自然不会是学校掏钱，到头来都落在了学生身上，每个月初，各科老师就要收一次书本费，平日里数数学卷子做的最多，钱自然收的也最凶猛，罗忠诚一路从月初拖到了月底，眼看都欠了两个月的书本费了，数学老师可没有老穆的好脾气，把他桌上的卷子往过道里一扔，骂道“都是班级统一订的，为什么你总是想不起来带钱，供货商找我催了几次，我烦也烦死了。这课也不用上了，卷子也不用做了，回家去拿，马上拿，什么时候拿来，什么时候来上课，要是书本费拿不回来，你也别回来了。” 罗忠诚二话不说，拎着书包就走。 数学老师厉声喝道“还有谁没带？” 朱红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心里把这只猴子骂了无数遍，若是往日，她这种成绩好的学生偶尔一次没有书本费或是忘带了作业都是不打紧的，可是今天，在气头上的数学老师为了显示公平，一并把热爱学习的朱红也轰出了教室。 不过朱红倒是不急不慢，找了个公用电话亭给老妈打了个电话，用不上哭诉，但凡微微一透露自己被停课三分钟的遭遇，老妈立马放下电话，不出二十分钟，便站在了她面前，蹬着高跟鞋，一路风风火火，让人怀疑她是不是踩着风火轮过来的。见了面自然是把她里里外外数落了一通“又忘带了，也不知道你天天脑子都想些个什么，我下个礼拜出差，给你多揣一点儿钱，别到时候又害得我偷偷从班上跑出来，”手里握着五百块大钞一把塞进她手里，转身钻进来时的出租车里，几个拐弯儿又不见了。 朱红揣着钱，心里暗暗好笑，老妈从始至终居然都没有问过自己的书本费究竟是多少，这一次可当真慷慨。她正要转身回教室，刚踏出没两步，学校外小吃一条街的香味儿止不住飘过来，这已经是第五节课了，大清早狼吞虎咽的豆浆油条早就被消化的连渣也不剩，这一股子香气眼看着就要把自己的魂儿都勾跑了。 朱红没别的爱好，人生最大追求就是美食，上到八大菜系，高档食府，海鲜酒楼，下到地沟油炸的鸡排，瘦肉精喂的熏肉，工业炉子烤的地瓜，千滚水煮的麻辣烫，都喜欢，都爱吃，来者不拒，这一身的秋膘可以作证。这会儿天时地利人和，她犹豫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毅然大踏步出去，过了马路，就是学校门口的小吃一条街。 小吃一条街，其实名不副实。一条街是有的，可不都是小吃，有卖锅贴的，炸臭豆腐的，也要摆摊卖袜子围裙内裤的，反正不过是推着个四轮推车，找块地方占地为王，啥赚钱卖啥，至于干不干净，反正城管一来大伙都是抱头鼠窜，连法都不合，更别提无菌化作业了。不过味道是真诱人，她嗅着那股香味儿，心里就直痒痒，卤味，像是一锅传家老卤，炸货，闪着黄澄澄，金灿灿的光，烤烧浆汁一淋，她登时想象着自己一咬下去，满口酥脆香甜的瞬间。 于是，朱红一路走，一路买，一路吃，一连吃了五六根羊肉串，七八只刚出炉的生煎包，又往肚子里扔了三五个章鱼小丸子，喝了一碗鲜榨的百香果橙汁，刚刚才算有七八分饱腹感，一转头，一条街已经被自己逛过了一大半，街头的煎饼果子铺已经在向着自己招手了。 最后三分饱，朱红定是要留给自己的心肝宝贝的，煎饼果子，摊上薄薄的一层浆水，落到热锅上就变成一张饼，要不是打了一个鸡蛋，就像极了卷北京烤鸭的春饼，比起烤鸭卷饼，煎饼果子显然多了更多的可选择性。朱红喜欢在里头加两个脆皮，一根烤的皮焦肉嫩，油星一点一点往外冒的香肠，加上三四勺的甜面酱，一把葱花，再加上一点儿辣油，一口下去，脆生生的，满口流油，还不腻。 煎饼果子铺离着一个麻辣烫，麻辣烫边上有一家卖盗版光盘的小哥，正乐呵呵的看着旁边包子铺里头的吵闹。朱红隐隐的问道有一股熟悉的味道正朝着自己飘过来，韭菜味儿，白菜味儿，荠菜味儿，这会儿热腾腾的，倒不难闻，只可惜朱红平日里每天被熏的头脑发胀，这会儿闻到了这股味道，气的一皱眉头“好好的大肉包子，都被这只瘦猴给毁了。” 她正要扭头就走，互听间一阵吵闹声不绝于耳，里头还夹杂着一阵叫骂，朱红摇了摇头，她道是街口巷尾的小市民，平日里免不了发生口角，吵得厉害了拳脚相加也实属正常，为了避免殃及池鱼，朱红决定两眼一闭，快步离开，正迈步三五步，互听这吵闹里有一个声音极是熟悉，她一转头，正看见罗忠诚站在包子铺前，怒目圆瞪，鼻孔朝天，隔了三五米，她都能感受到一股冲天的怒气。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罗忠诚。 朱红看的没错，那就是罗忠诚，他这会儿两颗大眼珠子气的要蹦出来，额头上青筋暴起，一手抓着包子铺里头一个膀大腰圆，满脸油光的男人，不住的吼叫“骗人，你骗我，” “你个小丧门星的，在这儿大吵大嚷的，让我们怎么做生意，”男人像是包子铺的老板，一手拿着擀面杖，一手指着他鼻尖骂道“你爸爸手脚不干净，被抓进去是早晚的事儿，有什么稀奇的，还跟我们要钱，别说八十块，就是八块，八毛，八分都没有，上个月的房租还没跟你算呢，看在亲戚一场，我就认了，快走快走。” 罗忠诚说道“走，没问题，我爸走之前留了三万块钱，以后又月月寄钱给你们，你把这些年我爸寄的生活费给我，我这就走。” 说到钱，显然男人像嘴里被塞了块棉花，一声不出，气焰登时矮了半截，喃喃道“都花在你身上了，哪儿还有什么剩余，” 罗忠诚冷笑一声，“放你娘的狗屁，不让我在学校食堂吃饭，不让我住宿，每天啃着你们卖剩的冷包子，你在我身上花过几毛钱，倒是你整日里烟不收手，酒不离口的，我倒想把这笔糊涂账算个清楚。” 周围的小商贩们一听这话，都不自觉的斜楞着眼，瞧这一场好戏。 正自说着，从老板身边走过一个古瘦伶仃的女人，像是老板娘的模样，颧骨高高的，三角眼，眼珠子上上下下的晃动，看上去满是市井间的精明，捋一捋头发，堆了个笑，说道“忠诚啊，怎么跟你大伯伯说话呢”女人掸了掸手上的面粉，“你爸爸这不争气，被警察抓了进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平日里虽然没让你在学校里吃饭，但是家里也没饿着你吧，就算是冷包子，也是自家用钱买的，况且都是手工做的，比那外头买的干净多了。再说说住宿，你倒是出去看看，现在出去租一间房子，怎么说也要一千块吧，加上电费，水费，学杂，哪个不要花钱，算一算，我们还要自己往里头贴补呢，”她边说着，从袋子里掏出一些像是隔夜的包子，放在热乎乎的笼屉里头，笑道“不过呢，亲戚一场，就算是养条白眼狼，那咱们也得是仁至义尽。最近包子卖的好，家里正缺个人手，你呢，要是白天里也能帮着卖卖，晚上还可以住在家里头，一起吃，一起睡，就跟往常一样。” 罗忠诚睥睨的瞧着她，哼了一声，摇了摇头“你还真是会打算盘，给你免费当伙计，然后赏几个冷包子，一个窝。你当我是什么，狗么？别做他妈的春秋大梦了，老子要考读书，考大学” 姑姑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考大学，你当现在还是四五十年前啊，大学生出来就能工作能赚钱，命好的还能捡个官儿当当。现在的大学生，屁也不是，你看隔壁卖煎饼的，街后头烤羊肉串的，还有那挨千刀的城管，一个月挣两天块钱的都是大学生。指不定，到你那时候，连街上讨饭的乞丐，公交车上的小偷都是大学毕业的呢。”姑姑一手叉着腰，“想好了啊，你要是不给我当伙计，我们家可不收吃闲饭的。你哪儿来哪儿去，不是我们不讲究，实在是手里头紧巴巴的，多出的那个房间，我明天租出去，租金就能有一千块。” 罗忠诚啪的一拍桌子，“你敢，” 眼见包子铺老板把菜刀往板上一拍，大喝一声“有什么不敢。趁早走人，不然养到最后养出了个家贼。”男人显然也动了怒，眼睛鼻子嘴都扭曲变形，两腮的肥肉流到了了下巴，下巴的肥肉堆在脖子上，步履蹒跚的走过来，往他肩头一推“滚吧。” 罗忠诚显然愤怒的烧红了眼，一手抓住了他的大手，顺势往后一摔，眼见着一个300多斤的大汉就在空中翻了个跟口，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可他随即就被男老板一手抓在了地上，饶是他挣扎，可惜身子骨毕竟瘦弱，跟那男人比起来，显然不是一个重量级，两个人撕扭在一起，沿着马路牙子滚了好几圈， 谁也不曾注意到，远处有一个女孩儿已经站在那里看了良久。 朱红正躲在树下，眼看着罗忠诚被男人一拳一拳的打在他的头上，鼻子上，肩膀上，前胸上，手臂打出了血，膝盖在地上磨破了皮，心急的要命，忽然叫道“城管来了，城管来了。”喊完撒丫就跑。 一时间有人叫，有人跑，大伙儿一瞬间都如机警的兔子，卖盗版光盘的把地摊货卷成一个大包拎了就跑，卖煎饼的把招牌一收，推着大锅一路飞奔，包子铺的女人眼看着两个人还在厮打，大喊道“别打了，快走快走，不然车子要被没收的，”男人这时候也顾不得自己已经占了上风，扛着肉馅面粉，头也不回的走了。 原本热热闹闹的小吃一条街，现在只剩下了罗忠诚一个人，和满地的包装纸袋子，羊肉串签子，还有被不小心拉下的袜子内裤，盗版光盘，罗忠诚默默的站了起来，往地下啐了一口血，一瘸一拐，冷不防的看到路中间有一双白袜子，被来往的车辆压了个粉身碎骨，已经变成了灰黑色， 也好，老爷们穿白袜子，像什么呢，他慢悠悠的把袜子捡了起来。 待的他回到教室里的时候，数学课早已经上完，大伙儿正在教室里享受午休，朱红趴在桌子上，大眼睛一眨一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看到罗忠诚来了，便笑嘻嘻的悄声说道“数学老师早就走了，不同担心。” 罗忠诚只哼了一声，并不搭腔，也不去管腿上血淋淋的伤口，呆坐在凳子上，半响也不说话，比起平日里活蹦乱跳，活像个孙猴子的他，这样子的落寞神态，若是平时看来，简直反常极了，不过目睹了之前的种种，朱红并不觉着惊讶，让她惊讶的是，罗忠诚慢悠悠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手抓饼，扔到了朱红桌上。 朱红盯着眼前散着芝士奶味的台式手抓饼，腌好的鸡胸散着浓浓的肉香，若是对于饥肠辘辘的她来说，简直就是人间美味，然而此时她打了一个饱嗝，拿起带着泥土和汗珠的塑料袋，递给罗忠诚“中午吃太饱，不如你帮个忙，替我吃了吧。” 罗忠诚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放心吧，我刚刚把它揣在怀里来着，里面没土也没血，干净着呢。” 朱红赶忙说道“我倒不是因为这个，我，我，反正，你要不吃我就只能扔了。” 罗忠诚一手抓过来，三口四口的塞进嘴里，吃相极是难看，芝士酱流了一嘴，他也混不管脸上又是灰又是土的，伸着舌头把嘴边也舔了个一干二净，一副饿狼吃食的架势，连袋子里剩下的饼渣最后仰着头一口灌进嘴里，吧唧完了，这才想起喝口水，定定神。 “靠，这家做的饼油放的太多，盐少半勺，鸡肉也不新鲜，厨子的舌头是管喘气儿的呢，比起上一家是在是差远了。” 朱红问道“上一家？” 他说道“你不知道，刚刚小吃一条街上来了城管，原来那家的手抓饼跑的比兔子还快，这个是两条街外的一家。”他摇头道“手艺不精。” 一条汗珠从他脸上流了下来，在满是泥泞的脸上中开辟了一条战线。朱红是在是想不到，在经历刚才的一幕以后，这只瘦猴为了自己随便的一句话，一瘸一拐的步行了多久。她忽然开始喜欢他的名字，忠，诚，不知道是谁给他起的，真有学问。罗忠诚坐在了教室里，除了这一身血汗一身尘土，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朱红侧着头悄悄的盯着这个皮包骨一样的猴子，隐隐觉着他身上披着的不是褴褛的衣衫，是一张铠甲。“瘦猴，我问你一个事情，你可不可以如实回答我。” 罗忠诚楞了一下，“你问吧，我爱答就答，不爱答就不答。” “你看你就是这样。自己明明心眼儿很好，偏要故意让人对你敬而远之，为什么。” 他咕咚咕咚的灌了几口水，摇了摇头，“这饼做的实在是差，哪天爷爷去哪儿教教他们。”隔了半响，看我丝毫没有反应，说道“谁说我心眼好的，你把那人叫出来，我跟他单挑，” 朱红一挑眉毛“我说的，你要怎的？” 罗忠诚一只手摸了摸嘴上的油，“太难了，”朱红一脸不解，“什么难？跟人好好说话很难，不打架很难？还是读书很难？” 他摇了摇头，说道“人家看你有三分好，便期待你有十分好，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好，满足这种期待，是在是太难了。还不如像我这样，上来就是一块黑磨，谁也能期待我变成一张白纸。 朱红拿着这句话翻来覆去的琢磨着，明明轻轻巧巧的几个字，可我想反驳，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便笑道“人家是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么，可没说朱红和黑磨近了是个什么情况，” 罗忠诚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把整个身体斜躺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像一摊带着骨头的死肉，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悠悠的传来了一个声音 “放心吧，我要走了，你黑不了。 朱红心里一紧，不自觉的砰砰直跳，“你说什么？” 罗忠诚狡黠一笑“这个学，我怕是上不下去了，以后没人再叫你外号了，开心吧。”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 瘦猴子要退学，这个消息着实把朱红吓了一大跳。 第十三高中是市里头屈指可数的几所重点高校之一，不说是年年出状元吧，至少能考入清华北大的学生能凑足了十个手指头。每年中考的时候，有钱的拿着一摞钞票四处求人，只觉着手里的钱烫手，送出去就安心了不少。有关系的更得多走动。十三中就想是一辆通往重点大学的校车，一个个学生拼了性命的往里头挤，家长还嫌不够稳当，在屁股后头死劲儿的揣上几脚，知道车子发动了，孩子没掉下来，这才送了一口气。 无缘无故的从这所重点高中里头退学，那估计是让人笑掉了牙的事儿。 朱红心里头竟是咯噔一下，五味陈杂。她忽然想到了这只瘦猴子的许多好处，比如聪明，比如仗义，比如忠诚。平日里为什么没有察觉呢，朱红发觉，面对张恒的时候，像是面对一座寂静无声的冷山，她费力的掀开风霜雨雪，就只为了看看山顶的一尊没有表情的神像，而罗忠诚不同，他像是随时随地燃烧的一团火焰，笑便肆意大笑，怒则拍案而起，什么规矩，什么方圆，用他的话来说，老子不伤天害理，谁敢束缚□□。 她不认为他这句话是对的，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当第一次听到这话的时候，心里的打鼓着实擂了好一阵子，朱红也泼也辣，但那是一种在在方圆之间的泼辣，什么可做，什么不可做她心里清清楚楚，有权衡有考量，自然就有束缚。而他，便像是另一个朱红，一个更加自由不羁的灵魂。可惜，这个灵魂说他要飘走了， “为什么要走，该不会，你被摔伤了腿，上不了学了吧。”她指着他的腿，说道， 罗忠诚吸了吸鼻子，说道，“这点儿伤算什么，老子腿折了，单脚还能抢个篮板你信不信。” 朱红心里明镜似的，可嘴上又要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着实费力，好在他似乎并不想讲什么话，朱红也乐的沉默，只是心里不知道饶了多少个弯，只有一个目的——不管用什么法子，她想让这只瘦猴能够留下来。 留下来，毋庸置疑，可怎么留，是个问题。 朱红一掏兜，交过书本费以后还剩二百七十九，她有点儿后悔刚刚在小吃一条街上花出去的四十五块钱，当时眼睛眨都不眨，这下隐隐有些个肉痛。这点儿钱，够做什么呢，够帮他叫着两个月的数学书本费，可是语文呢，英语呢，还有物理化学的书本费怎么办，学校的饭费怎么办，住宿费怎么办，想到这儿，她开始有点儿头疼了。 既然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微薄，那么找大伙儿捐款行不行，她沉下心来拿着计算器算了一笔账，学校里的饭费一天15块，一周六天就是90，一个月就是四百块左右，一个学期是一千二，住宿费是一千五，加上书本费，学杂费，杂七杂八加起来怎么也有三千五百块，这么一大笔钱，要是平均分摊到每个人头上，班上一共有六十五个人，每个人也就54块钱，这么想想似乎并不算多。 只是，这方法虽然简单，却不易行，一来，班上和罗忠诚交好的人基本没有，这只瘦猴整日里疯疯癫癫，没个正行，和这所市重点班级的文化格格不入。又时常被叫道主任叫去谈话，在一众学生家长的眼里早就被打上一个坏学生的印章，洗都洗不掉，听说不少学生家长在暗地里联合起来找过老穆，好在老穆最会打太极，端着杯水慢悠悠的唠上两个钟头，家长们一个个出来脑袋也嗡嗡响，下回再不敢来了。不过要是听说他没钱上不起学，估计拍手叫好还来不及，哪儿还能从腰包里拿出些钱来。 更重要的是，这只瘦猴平日里看上去放荡不羁，骨子里可是比谁都骄傲，要让这么一捐钱，无异于把他晾在了全校同学面前，变成了一个吃百家饭的落魄叫花子，还要对每一位衣食父母感恩戴德，那可比打他骂他还要难受。 朱红想了想，毅然决然的把笔记本上的捐款二字划了两道。 还有什么办法？ 找校长？她摇了摇头，且不说之前罗忠诚与校外混混们打了一架，虽然听说是他们先去挑衅动手，可人家是地头蛇，十三中的学生是什么啊，是人中龙凤，平日里看到地头蛇都是一低头，一侧身，惹不起躲得起，偏偏这只瘦猴子就是不肯，虽说那一战没怎么吃亏，但是事后不知道被谁捅到了教育部，校园治安是省重点评比中至关重要的一环，为了这一环，校长大力提倡装怂保平安，自己出了校园都是低头走路，走的颈椎病都出来了，末了还被这小子一拳一脚打跑了个省重点的牌匾，鼻子都气歪了。更别提三楼扔书事件，把抹着一头发蜡，穿的西装革履的校长当时打了一个狗吃屎，把罗忠诚叫出去的时候脸都绿了，找他，他不一脚把罗忠诚踢出校门就算是师德高尚了。 朱红在脑子里一个又一个的过名单，数学老师？为了七十几块的书本费一口气把他轰出教室，这事儿想都不用想。英语老师平日里倒是认真负责，可是人家刚入校没多久，衣服裤子看上去简朴极了，就算有心帮忙，怕也没什么实力。化学老师，更别提了，一堂课里有四十分钟在做卷子，他就死死盯着自己的电脑，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一拍大腿“不能再跌啦，再跌就爆仓了。”这会儿能拿出来的除了债，怕也没什么了。 她想来想去，脑子里只剩下一个人——老穆。 老穆说起来，和罗忠诚并不算和睦，瘦猴每次招灾惹祸，到最后都是老穆帮着擦屁股，为此，他三天两头就把罗忠诚叫道办公室里去谈话，一谈就是半个小时。罗忠诚软硬不吃，不过最怕的也是老穆找谈话，一连听着四十分钟的念叨，还不许捂耳朵，他每次出来就脑袋发胀。可饶是这样，他仍是该闯祸闯祸，改惹事惹事，两个人互相折磨，一时间都拿对方没有办法。 不过老穆和其他老师不一样，他更像是一个古代私塾里的教书先生，一言一行都跟古人有几分相似，讲究有教无类，虽然说罗忠诚这种调皮捣蛋的孩子，放在别处早就被放在教室的一个角落里自生自灭了，不过老穆并没有那么做，而是放在班上成绩拔尖儿的朱红旁边，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以至于朱红有一阵子对老穆极其不满，你不愿意放弃他，要拯救这个顽劣不堪的灵魂，那是你的事儿，可别带上我啊。 不过，这时候，显然老穆应该是最能帮得上忙的。 朱红拿着自己的三百七十九块钱，走到老穆的办公室，作为学校里最为资深的老师，老穆仍是在和七八个人挤在一个不大的办公室里，使着一张算不清楚年头的方桌子，看上去不免有点儿寒酸。这会儿正午休，打着瞌睡，似乎并没睡实，瞧见朱红敲门，便招了招手，问她来意。 朱红也不迟疑，把这两日所见所闻仔仔细细的对老穆讲了一遍，数学老师是如何把罗忠诚轰了出去，自己如何无意中瞧见罗忠诚与包子店老板的对话，罗忠诚又如何生了退学的意思，如此种种，都讲了个清清楚楚，只是把自己偷偷在小吃一条街上的大快朵颐略过不提。她待得把事情讲完，把手里攥着的三百块递给老穆，求着他帮忙交给数学老师，眼看着明天一清早又是数学课，她不可希望罗忠诚拎包就走，他既然已经生出来退学的打算，这一走，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了。 老穆静悄悄的听完了朱红的话，盯着自己桌上一动不动，朱红顺着他目光看去，只见一张桌子上尽是些课本试卷，虽然种类繁多，不过摆放的倒是整整齐齐，角落里摆着一张全家福，一个小男孩儿正站在老穆和一个女人中间，三个人笑的都极是灿烂。朱红忍不住一笑“老师，这是您儿子？” 老穆瞧了一眼，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却是满脸的笑意“那时候才多大啊，差不多也是高中吧，跟你们差不了多少，一晃都快结婚了，这些个讨债鬼。”他转过头来，把朱红放在桌上的钱重新放回她手中，笑道“这事儿也巧了，我年轻的时候和他爸都过一点儿交情，知道他还有不少朋友，怎么处理这件事儿，我心里有数，保管不会让他这么离开学校。” 朱红心满意足的笑了，刚走到门口，又转头说道“还有件事儿想拜托您，瘦猴，不是，罗忠诚这人自尊心强的要命，今天我告诉您的事儿，都是我在私下里悄悄打探的，您可千万帮我保守秘密，”朱红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平日里瞧着老穆总是一副酸朽老学究的模样，但是只要老穆答应了什么，她就心里有底。 “放心，我带班三十年了，这还能不知道。”老穆狡黠一笑，露出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天真模样。 朱红总算是放下心来，瞧着老穆又是感谢，又是钦佩，摆着手连连后退，不成想与进门的人撞了个满怀，脚底一滑，在办公室门前摔了个大马趴。和走廊里的大理石板不同，办公室里铺的实打实的木地板，她这一百七八十斤的肉摔的结结实实，办公室里的水杯茶几书本考卷，都是一震。 朱红羞得满脸通红，正想悄悄爬起来走人，忽然后头传来一个声音，“你，你没事吧，”一转头，张恒正在自己身后，抱着拔河比赛用的器材，这会儿正面带微笑，看着自己哭笑不得。 要是自己会七十二变就好了，朱红现在一准把自己变成一只球，滚的远远的，冷不防的看到玻璃里映出的自己，要不是多了两手两脚，一个脑袋，怕和球也差不多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 一个周末过去，朱红周一难得起了个大早，第一个来到教室，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七上八下，惴惴不安。她紧张的看了一眼罗忠诚的书桌，里面还是一样的脏乱，课本垃圾对的满满登登，然而这并不说明什么，要是他想不来，绝不会把所有东西收拾的干干净净，不过一句老子不念了，拍拍屁股就走，连一句道别的话都不会有。 想到这儿，朱红心里一哆嗦，想起上周无意间看到的一场小吃街恶战，怕是他这周不回再回家了，可是不回家又能去哪儿呢，他在学校里又没有床位，这两天正值数九寒冬，天气出奇的冷，不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 坏了，该不会他就这么离开了吧，朱红心里越想越怕，对着一张白花花的卷子看了半个钟头，除了“解：”之外，什么也没写。手里还攥着那几百块钱，心里暗暗叫道， 瘦猴，够胆量，你就别放弃，谁退谁是三孙子。 教室里人数渐渐多了起来，可还是没有罗忠诚的身影，眼看着数学老师蹬着尖嘴高跟鞋，被紧紧裹在连衣裙的身体一扭一扭走了进来，环视了一圈，顶在罗忠诚的位置上紧紧皱着眉头“人呢？又逃课。” 朱红再也坐不住了，说道“不是您说的，没有交书本费不能来上课的么，” 数学老师一愣，尴尬的笑道“我就随口那么一说，心眼小的很，还跟老师记仇，” 正说着，走廊里想起一阵踢里踏拉的脚步声，一推门，眼见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小人正倚在们门框上，一身校服挂在身上，穿成了斗篷，他一抬头，两只眼珠子凹进了眼眶里头，眼神涣散的不堪一击，走了几步，摇摇摆摆，随时都有一头栽倒的可能性，她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正是罗忠诚。 还没定数学老师发话，罗忠诚主动递上两个月的书本费，打了个哈欠，一眼不发的坐在位置上，不同于往日的酸朽，一股强烈的香烟味呛得朱红踹不过气来。好不容易等到下课，朱红正想发问，罗忠诚却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中午饭也不吃，厕所也不上，一连睡到下午三点体育课，这才伸了个懒腰，也不说话，抱着个篮球，跑出去踢足球去了。 他周末到底去了哪儿，去做了什么，朱红不知道，也不知道该怎么问，坐在座位上想了半夜，可实在是一点儿头绪也没有。不过被他的那一身烟味儿熏了整整一天，她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这瘦猴该不会意识想不开，做了些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吧？ 朱红一个人沉思良久，就连老穆进来都没有发现，冷不丁的被他一叫，倒是吓了一跳， “朱红啊，”老穆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这里有一封罗忠诚的信，我想大概是我上周联系了他家长，没想到回复倒是很快，帮我送去吧。”朱红大喜，没想到老穆平日里慢悠悠的，遇见大事儿这么有效率， “噢，对了，”朱红走到门口，忽然被老穆叫住“上次你既然说这小子自尊心这么强，这事儿就不必让他知道啦。” “当然，当然，”朱红目送着老穆的离开，满心欢喜，三步并作两步，朝着操场的方向一路小跑。 罗忠诚倚坐在着足球球门旁边，已经过了半个小时，足球别说进门，就是在己方的场地上也没能蹦跶几下，他更是乐的当一个无为的门将，盯着脚下的草坪，小草早已经枯黄了，不怎么用力，就连根都掉了出来，瞅了瞅，扔到了别处，“跟我一样，都是些没有根的东西。” 远处的斗大的足球高速旋转着飞了过来，力道是有了，就是准头差点，离球门还有十万八千里呢，砰的一声，飞上了学校里七八十年的老银杏树，晃落了一地枯黄叶子。 这银杏树算得上是学校里的国宝级的生物，眼看着球在枝杈上头悠闲的一坐，无论是摇是晃都没有下来的意思，一群学生在下头急的团团转。 “找个球再踢一脚，给踹下来。”有人提议道 “说的轻巧，要是两个球都挂上了怎么办，赔了夫人又折兵。”有人反对， “那你爬上树把它够下来？”又有人提议道 “够个屁，回头被教务处老周抓到了，你救我啊。” “没事儿，这会儿老周不在，我们掩护你。” “滚，摔残废了还怎么高考，你要上你上，我不拦你。” 罗忠诚原本坐在草坪上拔草玩儿，听着几个吵吵闹闹的实在心烦，跳将起来说道“都给爷爷让开。”往后退开几步，众人自觉以迎宾的队形排成了两排，刚才还讨论的正欢，这会儿都住了嘴。他足底发力，狂奔了四五歩，离树半米远的地方腾空而起，一跃之间，两手抓住手臂粗的枝干，两腿在空中摇晃了两下，啪的一声正中了树枝分叉的源头，这一脚该是劲道不小，只听咔咔几声，不知道折断了几只树枝树杈，被卡在枝干中的足球下来不说，还砰的一声掉下来一个鸟巢，本该覆巢无完卵的，好在落在了草地上，三四只拇指头大的鸟蛋零落的散在草地间。 罗忠诚捡起一枚鸟蛋，观摩了半响，这丁点儿大的玩意也不知道多久才能生出来一个，在多久才能孵化，多久才能长大，造物主真是奇妙，让这么个小东西如此耗费时力的生长，却又如此轻易的就被摧毁。青皮里染着几分黑色，像是个腌坏了的皮蛋，他随手一撇，一个鸟蛋正在碎在了朱红的脚底下。 “罗忠诚，你住手。”朱红自己不说不清楚究竟是哪儿来的好心，赶着给他送信，可这会让看着他把一刻小小的生命随手便摔个粉碎，心里说不出来的厌恶。 “这是生命，懂么，你尊重一点儿生命会死啊。” 罗忠诚眯着眼睛俯视着我，迷离的眼神像是一只恐龙在俯视一只挡车的螳螂，可笑么，也许是的，因为他居然笑了。 “你怎么知道我踩死他们不是尊重他们的一种方式呢？”他说着，一伸脚，将几只剩下的鸟蛋悉数踩碎，找了块儿干净的草坪蹭了蹭鞋底。 “那你问问他们，感觉得到尊重了吗？”朱红瞪大了眼睛， 不得不说，她从不是个什么爱护动物主义者，平日里鸡鸭鱼肉，红烧的清蒸的，糖醋的，油炸的，一顿不吃就浑身不自在，一天不吃便觉没了精气神，也正因于此，体重也和这般执着一样居于高位，虽然高处不胜寒。可她偏偏对幼小的东西有难以名状的好感，比如小鸡小鸭，甚至一个未出生的小鸟，凭着生命原始而弱小的本能，就敢直面世间千重劫难，自然的生出一丝怜悯，可惜，这第一劫刚刚躲过，就被踩成了春泥。 罗忠诚冷笑着说道“那你问问他们，感觉被欺负了么？” 朱红一口气堵在胸口，嚷着“我真的不明白，你究竟要怎样呢，别人向东，你就偏向西，跟你说两句话，你便拿这些个鸟蛋来泄愤，别人要准备高考，你就要一心退学，有意思嘛，” 不想，他也声音大了起来“有意思啊，哈哈哈，别人要走他们的阳关道，我便偏要过独木桥。可不是因为我怕了你们，只是这世上千条万条通天路，我何苦巴结着你们去找南天门，要不是我一贯不喜欢欠债，上周就跑了，还等到今天你来教训我。老子走了”说罢，拍拍屁股，眼看着就要往校门外走去， “你等一下，”朱红喊着，可他头也不回， “罗忠诚，” “罗瘦猴，混蛋，你回来，” 偌大的足球场，他一言不发的低头穿过，身旁球也好，人也好，好像都是背景幕布和音乐，一晃而过，不起一丝波澜。朱红却不敢像他一样的随性，生怕一个足球闷在脸上，把原本就不高的鼻子再打下去半分，那可真没办法看了，只好卯足了力气，绕过大半个操场去追他，只可惜短跑一直是她的致命短板之一，当然还有长跑，跳远，跳高等等，她甚至一度认为，如果体育也算作高考一项的话，她就弃权。 朱红强撑的跑了一会儿，已经口干舌草，一双腿脚闹了罢工，说什么也走不动了。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喉咙喷火，眼冒金星，把手里头的信往地上一扔，心里骂道“你个瘦猴子，笨蛋混蛋王八蛋，我好心好意的给你送信，你倒好，累的姑奶奶跑了一整个操场，”其实她哪儿跑了一整个操场，连半个也不到，只是罗忠诚跑的太快，抄的又是近道，她心一急，腿脚身体却跟不上，一身的肉背着扛着实在费力，跑不了几步，就累的直喘。 正当她骂的起劲，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双臭烘烘的球鞋，一抬头，罗忠诚意外的出现在眼前，拿着一瓶水递给朱红，“别骂了，我这不回来了么。”朱红更气，刚刚追你你不回头，这下装什么好人，赔什么罪，简直就是胜利者的炫耀。朱红把他一把推开，刚想起身，可屁股跟用水泥抹在地上似的，撑了几下，纹丝不动。只好在原地休息一会儿，只是眼睛瞧向了别处，故意不理他。 罗忠诚在她身边找了块空地坐下，说道“你知道，鸟巢翻了，大鸟就没法回来继续孵蛋了，它得开始找下一个地基来盖他的自住房。这些个小东西，活不了的。” 朱红慢慢的调整气息，争取让自己喘的不是那么明显“万一要是小鸟都孵化的差不多，可以破壳了呢，” “那更加好，没有爹娘的小鸟，等他破了壳，无非就是被冻死，饿死，摔死，还有比野猫大卸八块，你自己说，是这样的死法好，还是从没有出世过好？” 朱红一时语塞，想了想，说道“可是你凭什么决定他们的出生的权利，这是小鸟自己的生命，本就应该由他们自己做主。” 不想罗忠诚竟哈哈大笑，连拍大腿，捧着肚皮笑弯了腰，“那你说，我们的生命是由我们做主的吗，我允许过他们把我生出来吗，没有，我没在出生证明上签过字，我也没在生子许可证上画过押，他们问都不问，就把我像个球一样踢出来，不教不养，不管不顾，我真希望自己就是那个蛋，一出生啪的一下掉在地上，摔个稀巴烂！” 朱红呆呆的望着罗忠诚，只觉着眼前这个他不像是她平日里见过的那个狂妄不羁的人，那个人好像对一切毫不在乎，规矩，礼仪，成绩，前途，都轻飘的像一张纸，随手一团，就扔进了垃圾桶，似乎没有软肋，让人头痛却无可奈何。可眼前这个人却突然像一个委屈的孩子，在怒吼着，嘶叫着，却格外的真实。 “给，”她递过去了一个信封，“不知道是谁寄给你的，我在收发室看到了，就帮你拿过来。还有你上回欠了我一个人情，在水房里还说什么以后有事求你，水里火里都照办不误，可你要是就这么走了，我还找谁去。那齐天大圣就变成言而无信的坏蛋，走哪儿都是个孙子。”朱红把信丢在他手里，转头就走。 罗忠诚呆呆的看着朱红的背影，嘴里喃喃的道“你当是我愿意退学的么，整个周末我不吃不喝的在网吧里头帮人家升级赚钱，才刚攒出一个教材费，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我现在是有心无力，”他叹了口气，低头瞧了瞧手上的这封信， 这信似乎有点儿分量，信封上只有收件人，却没有来信地址，自己已经是个没爸没妈的孤儿了，谁会浪费笔墨时间，给自己寄什么信呢。“罗忠诚”三个字歪歪扭扭，像个刚学会拿笔写字的娃娃。他轻轻打开，一张张百元大钞从信封里飘了出来，吓得他赶紧封住了口袋，悄悄的露出了角，沾着点儿吐沫数了数，足足有二十张。另附着一张字条“你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信中所附的生活费足够一个学期的伙食与住宿。望不可重蹈上辈覆辙，好好读书，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父亲的旧友”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 罗忠诚回来了。 又是一副灰头土脸，浪荡江湖的模样，叫着朱红的外号，开着没心没肺的玩笑，不过她这回非但不生气，反倒心里头踏实多了，知道这人不会走了，以后的书山题海，厮杀战场，总有一个战友陪着，便不觉着日子过得辛苦。罗忠诚这回不仅不走，还住上了学校宿舍，吃上食堂，不知不觉，这只瘦猴似乎一天天胖了起来，仔细看，不是胖，只觉着变壮实了，练出了一身筋骨。这下可来了精神，时不时的跑到朱红桌上把手指头捏的嘎嘣响，要不然就是拿着个哑铃砰的一声放在桌子上，可惜他越是弄的浩大，朱红心里就越是知道这个人的虚张声势，心里头暗自好笑，也不怕把手指头给捏碎了去，转过头不去理他。 朱红最新也心里头亮堂的很，自己又多了一个新的女伴儿。 这还要从学校招揽新学苗说起。十三中自打上回因为罗忠诚的校外一架痛失了去年省重点的评选，今年更是憋足了劲儿要一举拿下这个名号。为了参加评比，校长可是下了大工夫，对于省里头的号召那是响应的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比如一听贫困灾区要捐款，二话不说先把老师召集过去，结果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回来，上课都没什么好气，那天走廊里头罚站的学生简直从楼东排到了楼西头，彼此一打听，才知道老师集体被迫奉献了一个月的奖金，都是拖家带口的，能不生气么。 比如为了在半年以后的课间操大赛拔得头筹，学校一早就对着各班主任下了命令，一个班里头六十个人，只挑出四十个人参加，个个都得是长的是溜光水滑，跟刚摘下来的大苹果似的。至于那些个长得太高太矮的，太胖太瘦的，贼眉鼠眼的，歪瓜裂枣的，拉出来给学校丢人，统一在教室里头打扫卫生。于是一到上午课间操时间，体重不过关的朱红就蹬着俩大眼睛看着操场上的一群大苹果们伸胳膊伸腿，怎么看怎么生气，越看越生气。 不过这个评比也不能说完全不好，芋头就是受益人之一。自打前一阵子号召城乡帮助，十三中就自告奋勇的去和一个小镇子上的学校互帮互助去了，挑了小镇子上家境一般又格外用功的几个学生，直接选拔到这所市重点的高中来读书。这里头就有芋头同学。 芋头是她的小名，大名叫俞笙娣，光听名字也知道，笙娣笙娣，说白了就是生弟么，弟弟一出来，一个大姐半个娘，家里头自然盼着这个姐姐能早点出去赚钱，至于读书多少，学校好坏，倒并不纠结，考哪儿算哪儿，离家近就行了。芋头自己却不这么想，一心钻到题海里头拼了命的读书。她并不算如何聪明，在班上算不得成绩最好的，但绝对是最能吃苦。校领导想着，十三中从来不乏聪明人，可聪明人容易懈怠，要是重点班上能□□来几个极其用功的学生，说不定可以调动其他人的积极性，更何况这算是积极响应了省里头的大任务，于是，在校领导视察以后，芋头就带着一包行李兴冲冲的来到了朱红的班里头做了她的后座。 比起朱红的泼辣，芋头显然要胆小许多，什么事儿都憋在心里头，能被挑进这个市重点里头里头，她起初以为是自己命好，一脚踩进了蜜罐，殊不知进来以后才发现，这才当真是个人精子呆的的地方，老师在上面讲的跟天书似的，自己在下头别说是听懂，就是抄，都抄不完，左耳朵进不去，右耳朵出不来，时日久了，就瞧着黑板干瞪眼，这哪儿是什么蜜罐，和油锅也差不了多少。还好，坐在自己前头的小胖妞一直帮着护着自己，芋头又是欢喜，又是感激。 朱红认定了芋头是自己的朋友，便事事护着她。起初还担心罗忠诚会给芋头起外号，不过很快发现，这担心倒是多余了，一来罗忠诚自从上回辍学未遂事件以后，性子收敛了许多，偶尔也主动完成一次作业，课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也能跟的上进度，有时候，朱红简直怀疑这人是不是浪子回头，打算一心向学了。二来，罗忠诚自打进了学校食堂，饭量大增，一顿饭两三个菜，七八两饭不成问题，可食堂可不是无限量供应，食堂大妈一勺下去，有多有少，多则四两，少则二两，全凭心情，这下可把罗忠诚为难坏了。好在芋头身材消瘦，平日里饭量很小，罗忠诚每日主动请缨，帮她们在如狼似虎的队伍里抢到最热乎的饭菜，作为回报，芋头便把自己吃不完的拨出来，试图填饱这只瘦猴的无底洞，久而久之，这三人抱成了一团，日子过得很是惬意。 高中的日子一忙起来，时针就容易脑子错乱，按着秒针的速度跑着走，一晃下午就是冬季运动会里拔河比赛的决赛，只剩下两个班级，其中便有朱红班上一个。尽管随后面临着期末考试，年轻的荷尔蒙终于找到了一个释放的场所，班里上上下下都格外的兴奋，以至于当数学老师在讲台上对着满黑板的解析几何算的吐沫星子横飞的时候，邻座的罗忠诚正拿着一本物理作业笔走龙蛇，而朱红，好不容易得了本悟空传，看的热血。 后座的芋头凑上前去，悄声到“数学老师刚刚往你的方向看了好几眼，你可小心着点儿，”她倒是认认真真的抄着着每一行笔记，可不过是从眼睛流到笔尖，精准的绕过了脑回路。还没等她说完，一根粉笔头就朝朱红扔了过来，正好砸在乌黑油亮的头发上。 “上课不许交头接耳，朱红，刚刚证明到这儿，接下来应该连接那条辅助线？”数学老师一脸得意的样子，似乎一个老猎人瞄着一只狐狸良久，终于在最关键的一刻把它毫不犹豫的拿下，刚才还是熙熙攘攘的教室，一下子静起来，很多人在地下暗暗庆幸，还好点到的不是自己。 黑板上密密麻麻写了整整一面，不知道是从左往右，还是从右往左，毫无头绪，朱红便如一尊石像一般站在教室中央，手足无措。左手边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声，转眼一看，罗忠诚桌上已经干干净净，物理作业都消失不见了，“没义气，就知道保全自己”朱红低声骂道。数学老师等了两三秒，气冲冲的叫道：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就是班上的好学生，为了一个运动会，茶不思，饭不想，现在连课也不听了，你要去参加奥运会啊，报什么项目，举重？还是相扑？。” 忽听的一个沉闷的声音传了过来，像是被捂住了口鼻勉强发出来的声音，并不大响 “连接bf，做一条辅助线，” 朱红业不管三七二十一，朗声说道“连接bf，做一条辅助线，”她用余光一撇，罗忠诚正把校服袖子扯下来半尺，捂着嘴巴悄悄传音，手里拿着芋头抄的工工整整的笔记，两个人都瞪大了眼珠子瞧着自己，心里登时了然，， “cf，”罗忠诚说道， “cf” 数学老师一愣，一肚子气刚酝酿了半天，打算一喷而出，不想这会让被活生的掐断，憋屈的很，斜眼看她，似乎看出了这里面定是有些个什么猫腻，大步流星的走过来，厉声说道， “起来，” 朱红一起身，数学老师两手握住了课桌的两边，两脚弓歩紧紧抓着地面，胸顶着桌子口微微往下一倾，哗啦啦一声响，书桌里所有隐匿的东西都晒在了阳光底下。朱红吓得大惊失色，眼睛一闭，心里叫苦不迭，苦的是不仅是一本小说，更有她写给张恒的一本情书，若是被老师发现，倒不如现在就从二楼跳下去的好。 隔了三秒，只听数学老师冷冷说道 “赶紧把你这些个吃的收起来，这么个体型了还吃。好了，别笑了别笑了，继续上课” 只见散落在地上的除了书本，半袋牛肉干，三块大白兔奶糖和一盒特仑苏以外，别无他物。罗忠诚悄悄向她使了个颜色，这从手底下露出了小说的封面一角，露出了两颗虎牙。那是一本崭新的悟空传，歌颂着一个自由而张狂的灵魂。朱红微微一笑，这一刻，他倒是和封面上的这个齐天大圣一样，可爱极了。 “谢谢你啦，”劫后逢生的朱红吓得一头冷汗，芋头一笑，“多亏了他才是，你也知道，我数学一向差的要命，就算是认认真真的听讲抄笔记，照样做不出来。” “客气，我就是想看她出丑而已。”罗忠诚自顾自的转笔，一只缺了角的圆珠笔在他的干枯瘦长的指尖转的像个掌中起舞的赵飞燕。 “话不是这么说，总之，这回多亏你们帮我，不然我可就糗大了。” 罗忠诚打量着她，不怀好意的一笑“那，你怎么感谢我呀？” 朱红一愣，不知道该怎么接话，“那你还要怎样？该不是让我一身相许吧？” “啪”的一声，指尖的赵飞燕掉在了地上。 他抱着那本悟空传，身子往后仰了半米，似乎朱红身上带着什么超级病毒，装作怯怯的样子，说道， “我只是，只是想问问，可不可以借我看看？” 朱红长吁了一口气，“还以为你要干嘛，就这事儿，反正我借了一个礼拜，你先看就是。” “还有一件，” “你说，” “你能不能解释解释这个？”他摇了摇手，食指和中指间夹着的正是朱红历时一个月打算送出的情书，不想此时竟出现在他手里，这封薄薄的小纸片还真是命运多舛。朱红一时羞红了脸，伸手便去抢，可哪儿抢的过这个手长脚长的猴子，几个回合下来，别说信封，就连他袖口也是没碰到一丝一毫。 抢不过，便只能智取，她佯装镇定笑道“你把他还我，我请你喝一个星期可乐怎么样”“好啊，”他随意的将信封往桌上一丢，像丢一个毫无用处的保险广告一般，“不过，我可看完了啊。” 轻飘飘的一句话，耳边炸了一颗雷。 朱红一下子瘫软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天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若是大嘴巴喊了出去，原本就因为又矮又胖儿备受嗤笑的自己就当真活成了一个笑话。 罗忠诚看朱红不动，又喊了两声，仍是一眼不发，想是戳到了什么痛处，说道“谁知道这信夹在了书里面，翻开了的时候就跟个四仰八叉的娘们儿似的，不想看也看了，大不了我忘了就是” 朱红一把将信夺过来，说道“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除此之外，再多一个人知道，我可跟你绝交。” 罗忠诚哭笑不得，说道“好好好，我保证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不过我劝你啊，把这个放放好，”说着拿起信，往朱红裤子兜里一塞，说道“随身带着，可别再掉出来了，学校最近查早恋查的严着呢，要是下次再被老师抓到，我可救不了你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下课铃终于扭扭捏捏的响了，眼看着拔河比赛的决赛就要开始，教室里头的几十个号人都成了野马野驴，撒了欢儿的往操场上跑，朱红刚躲过了一劫，此刻脸涨得通红，一想到下午要在张恒面前参加拔河比赛，她心里头不禁砰砰乱跳。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 盼了整整一个月，不想决赛居然赶上了一个大阴天，冷飕飕，阴沉沉的，像是憋着一场大雨。蚯蚓钻出了泥土，在石板砖上招摇过市，吧唧一声，被来来往往的学生们踩了个稀巴烂。蚂蚁好像瞧出了这将有一场激烈的对决，提早倾巢出动，把蚂蚁皇太后请出了行宫。 朱红站在拔河的第二个，有点儿紧张，一双白手套握的紧紧的，隔壁的一班实力颇强，一路赢的跟砍瓜切菜似的容易，自己班上磕磕碰碰，好几场比赛都是最后一场对峙了好久勉强赢下来的，说实话，自己并什么信心。反倒是罗忠诚夸下了海口，说是只要自己参加，就一定能一举夺魁，还非要站在队伍的最前面。起初大伙儿都不同意，他瘦的跟个小鸡崽子似的，打头阵岂不是让人看笑话，不过想想就算是他站到天上去，也没有什么必胜的把握，败的把握倒有一些，索性也就不再坚持，随他站在哪里。 各班上的组织者只负责协调工作，并不参赛，张恒站在队伍中间，眼睛一眨不眨，只等着哨声一起，就拼了命的喊号子。他倒是认真，朱红心想，不过张恒做什么都很是认真，非要做到顶好不可，成绩要顶尖儿，人缘要顶尖儿，以后的学校自然也一定要顶尖儿的，这样顶尖儿的人，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她不知道，不过只要是张恒想要的结果，她便是拼了命的帮他实现。 朱红手里紧紧握着一指头粗的麻绳，心里头七上八下，罗瘦猴在转过头来偷笑“比赛还没开始呢，就扯这么紧，你当时月老的红线啊。”朱红低声说道“你可别瞎说，这场比赛，你倒是有没有把握？” 罗忠诚睥睨着她，毫无表情的说道“没把握啊。” 朱红气不打一出来，可众目睽睽下又不好发作，低声喝到“没把握你夸什么口。” 罗忠诚哈哈一笑“老子就喜欢干这些没把握的事儿，你管的着了。”说罢，竟抬脚往她新买的鞋子上踩了一脚，朱红恼怒的要命，想反过来狠狠的踩他一次，无奈脚上却不停使唤，像是个要私奔的姑娘，紧紧的抱住他的鞋底不撒手，直到脚踩在地面上经他这么猛的一拽，这才分离开来，粘着出更是斑斑点点，她瞪大了眼睛盯着这只瘦猴，不知道他又使得什么鬼主意。 “这还不是的感谢你贡献出来的橡皮筋好用，我刚刚偷偷溜进食堂借了点儿火一烤，橡皮筋就化成了热熔胶，黏在鞋底，那抓地力，一个顶仨，百试百灵。”这只瘦猴说起来头头是道，活像是个跑江湖的郎中，不，更像是个卖假药的江湖骗子。 朱红喜道“想不到你还会这本事，谁教给你的？”罗忠诚得意洋洋的说道“这算什么，小时候我爸带我熬了热胶去沾知了，”话说道一半，似乎想到了什么，“不提了不提了。”戛然而止。 朱红忽然想到一事，又皱起了眉头，“你这方法虽好，可是要是班上所有的人都沾上了这胶，或许还能成事儿，可就你这么一点儿，我怕，” 罗瘦猴吸了吸鼻子，“你当爷爷我能就这么一个本事，等着吧，好看的在后头呢。” 正说话间，对面的观众席上传来挑衅声“你们看看，他们班上除了第二个还算壮实，其余的都不行，尤其是打头的，瘦的简直跟个猴儿似的，放心，咱们肯定赢定了。”朱红看了看四周，发现壮实的人是自己，在她身前的便是瘦的猴儿似的的罗忠诚。 这时，自家班上的同学也叫嚣起来“说什么呢，一会儿比赛了才知道分晓，”有的喊道“拔河比的是力气，你当时去菜市场称猪肉啊。”也有的在地面小声说道“我看这把却是够呛，你看他们班，块头大的足足有三四个，咱们班就一个猪肥肠，还是个女人。”有人悄悄回嘴道“你懂什么，咱们这叫战术，要是找个美女放在第前头，人家肯定拼了命的要往自己方向扯，那么个猪扒脸放在前面，人家连躲都来不及，哪儿还想着努力拉绳，要我说嘛，家有丑女，如有一宝。哈哈哈。” 罗忠诚一楞，头不动身不动，只拿着眼珠偷偷的瞟着朱红，饶是朱红平日里泼辣干练，这会儿也是惨然一笑“没事儿，习惯了。”嘴上说的轻巧，可心里还是酸楚难忍，不自觉间眼眶一湿，豆大的金珠一粒粒掉下来，打湿了几只正在搬家的蚂蚁。 哨声一响打断了朱红的思路，绳子登时紧了起来，两边同时发力，她稍一不留神，手上还没使上些力气，绳子已经往对方的方向偏了一寸。拔河这东西，有时候气势和实力一般的重要，开始阶段最是艰难，在一寸两寸之间难分高下，双方都是一鼓作气，使上吃奶的劲儿，可一但在中间的标尺偏了几分，对方的士气立刻大涨，势头越发的猛了。几声加油助威的声音下来，朱红班上已经输了第一轮比赛。只是拼杀的太快，自家尚未察觉出来，就已经连人带绳子的送了过去，不自觉间有几分垂头丧气。 这已经是最后一场比赛，在两个全校的尖子班里的对决，一班和二班是学校从每次考试里选出前一百二十名组成的班级，配备了最好的师资力量，拼的是以后重点大学的升学率，于是，这两个班级之间，平日里总是一幅剑拔弩张的状态。 如果说高考是座独木桥，那么一班和二班就是独木桥里上头的一根钢丝，每个人走的都摇摇晃晃。偶尔有一场比赛对决，更是各不相让。 双方交换了场地，罗忠诚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了一罐可乐，咕咚咕咚的灌了几口，喝的急，一遍喝一遍撒，哩哩啦啦在前排几人的脚底下撒了一路，喝罢将可乐瓶子随手一抛，大喝一声“来，上回爷爷还没睡醒，放你们占了个大便宜。” 隔壁班的队伍里听到了这话，嘘声四起，谩骂声，嗤笑声，吼叫声，声声不绝，裁判生怕两只比赛队伍骂着骂着，最后打斗起来，赶紧吹了哨子，这下大家都使足了力气，说也奇怪，刚刚还觉着鞋子在地上打滑，没想到可乐落地一会儿就化成了糖浆，这会儿踩在上面，只觉着像是踩在了铺满了橡胶的地上，实在好用。只在开始僵持了一会儿，紧接着一步歩的退后，眼看着置于中线上的红绳慢慢的朝着自己的方向飘了过来，原是个不起眼的破绳子，还有几缕红线飘在外头，可这时候却觉着它可爱极了，就是将她扎在头发上也不觉的难看， “三，二，一。” 这一局，朱红班上赢了。罗瘦猴把绳子往地下一扔，一蹦三尺，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活像一只泥鳅，班上的同学也乐的起劲，大伙儿都抱成一团，不自觉间，朱红已经在人群里被夹成了一个巨无霸汉堡的番茄酱，周围男女都有，第一次的拥抱被这么随意的夺走，她羞红了脸。 一班的班主任老严此刻急的团团转，不同于一把平日里踱着八字步的老穆，正值男性更年期的老严，大冬天里头甩开膀子喊口号，一开嗓子便地动山摇。老穆也发了狠，早先就打好了包票，这次要是赢了拔河比赛，保证一个学期的体育活动课绝不占用，因此二班也是格外的卖力，两分钟过期，小红绳还在风中妖娆的舞动，竟是一步也不肯迈。 双方正僵持间，罗忠诚忽然大喊一声“都他娘的看我。”从衣服里头掏出了一张纸，啪的一声盖在了脸上，倒是把我吓了一跳，可也不知道怎么，忽觉这手里的绳子一下子松了许多，再看对面班级的学生，都满脸通红，有的强忍着笑，有的噗嗤一声笑出生来，就连正在加油呐喊的老严，这时候也禁不住笑开了花，边笑边骂，这正是难得的好机会，十一个人一齐鼓劲儿，三四秒的功夫，裁判已经吹哨子判二班赢了。不曾想最后一局，竟是如此的轻松愉快。 出乎意料的是，每逢比赛，输的班级无比垂头丧气，可不想对方撂下了绳子，反倒是哈哈大笑起来，有的捧腹，有的转圈，还有笑出了一嘴的吐沫星子。朱红好奇的紧，转过偷来看看着瘦猴到底是给人家喷了多少的笑气，不想一看到他那张脸，她再也忍不住，笑的前仰后合，捂着肚子。 只见他脸上贴着一张校长的漫画，粗眉小眼大饼脸，像是好端端的一个人，一头撞在了水泥地上，把五官撞的七扭八歪，偏偏还爱美，一张胡子拉碴的脸上画了俩红脸蛋子，单单一个奇丑无比已经不能形容这张漫画，活脱脱一个李逵坐上了花轿，张飞唱着青衣。可怜校长正坐在看台上观战，朱红侧着眼睛敲他，一张脸已经铁青。一拂袖子，走了。眼看校长走了，跟着教导主任，班主任赶紧都跟在后头，一时间看热闹的走了大半。 结局已定，大伙儿便三三两两往教室里头走，朱红也正转身离开，刚走不过两步，忽然有人叫道“我靠，这是什么，情书啊。” 朱红猛地一回头，发现她写满心事的一张小纸正攥在一个人的手里，再一摸裤兜，心里暗暗叫苦，坏了，刚刚大伙儿一兴奋，把自己挤在当中，自己那张小纸条估计是那时候掉出来的。在看看正说话那人，虎背熊腰，声若洪钟，看着还有点儿熟悉，定睛一瞧，才发现正是那日被罗忠诚一脚篮球踢在腰间的棕熊。 她脑子嗡的一声，完了，这下可出大事儿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 朱红冷眼瞧着棕熊，看他一只手挥动着自己用整整一个月斟酌出来的小纸片，像是在挥舞着过一个随时启动的□□。而当他一句一句读出来的时候，每一个字都是喷射出来的火星，分分钟内可以点燃引线，随时随地把她的自尊炸的粉碎。 “亲爱的张恒你好，我靠，是写给张恒的情书啊。”人群里传出来一阵嬉笑声，“给我看看，给我看看，”大伙儿争着抢着围成了一睹密不透风的墙，除非朱红此刻变成了一只苍鹰，才能飞过去把这情书抢回来，可就算是抢回来，这铁打的证据也会把她订在耻辱柱上。朱红慢慢的往后退，一步步向逃离这个世界。 “唉，别抢别抢，”殷秋实把手举的老高，笑道“大伙儿一起慢慢看嘛，张恒，你说是不是？”张恒脸变得青紫，冷脸说道“，你别念了。” 殷秋实一脸窃笑，说道“嗨，你还矫情上了。这年头，竟然有女生给男生写起了情书，多新鲜，让我们也开开眼”张恒走上前一步，说道“你知道现在学校里抓早恋抓的有多严，这事儿回头弄到了教务处，准没什么好事儿。” “怕什么，反正追究不到我头上。”棕熊将纸条拿下来，“比赛结束，刚好找个乐子。”他大声读到““我在山底，你在山顶，我朝着你的方向一路攀爬，一路朝拜，可惜谁都不知道，哎呦，这我们不就知道了嘛，哈哈” 张恒紧张的回头看了看，好在从校长到老师都已经回去，操场上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学生，在兴致勃勃的看这一场大热闹。人山人海中，棕熊那一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头实在是抢眼，不想忽然冷不丁的从人群里头钻出个人来，上来就要强那封信，定睛一看，那人盯着板寸头，披这个校服，正式罗忠诚没错。 眼看着罗忠诚一把跳起来要将朱红的信抢过去，不想棕熊将近一米九的各自，手长脚长，力气也好，将信团成了一团，举死死攥着不撒手，两个人扑倒在地下，厮打起来。 棕熊指着罗忠诚骂道“你好不要脸，刚刚作弊不说，这会儿为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信，跟我大打出手。”棕熊比罗忠诚高整整一头，把罗忠诚压在膝盖地下，说道“人家可是有头有脸的高材生，就算你舔着人家的屁股，也未必肯领你的情。”棕熊拿膝盖抵着罗忠诚的喉头，叫道“你服不服，” 大伙儿眼见着一场小打小闹变成两个男生之间的认真较量，有人害怕，有人叫好，他手里拿的是谁写的情书，一时间倒是忘了。 “不，不服，”罗忠诚被卡着嗓子，喉头发紧，两人僵持了一会儿，眼看着眼球要往上翻，棕熊下坏了，赶紧把手松开，哪儿想到他就地翻身，在草坪上打了个滚，反身对着棕熊脸上就是一脚“服你奶奶的腿，老子这趟闲事儿管定了，把信给我。” 棕熊丝毫没有想到他会来这招，一时间也楞住了，这一场仗打还是不打，他心里头犯嘀咕，罗忠诚可是出了名的好勇斗狠，可这么多人看着，自己也不能就这么认怂，更何况罗忠诚不论是身材力道，照比自己都不是对手，无非是有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儿吓唬人罢了，难不成他还真的不要命，棕熊摇了摇头，不信。 “看你这么护着，这该不是你哪个相好的女生写的吧。”棕熊挨的这一脚，不偏不倚，正好在脸上，上牙齿磕着下牙床，呸的一声吐出一口血。忽然把信往后翻了一下“我看看这是谁写的，这么矫情，” 话音未落，罗忠诚猛的扑上去，可惜棕熊将那信举的老高，一时间也奈何他不得，两个人扭打在地，谁都不肯罢手。棕熊大声叫道“哥们儿几个，都等什么呢，”几个平日里和棕熊玩的好的男生一起上前，呼声一起，把罗忠诚围成了一团，也不打也不骂，七八个人有人抓手，有人抓脚，将一个罗瘦猴当做一件大行李箱，举得老高，朱红吓的连退几步，只见罗忠诚一个人被架在了空中，毫无惧色，口中骂着“殷秋实，有种你把爷爷放下来单打独斗，找这么一群废物来，做个鸟事儿。” 几个人架着罗忠诚双腿就往树上撞去，说轻不轻，说重也不重。看到他在挣扎，他的身体那么瘦小，竟乘不下这许多愤怒，像一只困兽，慢慢的濒临发疯的界限。也不知道为什么，高中校园里经常有男生玩这种游戏，其中不乏有要好的朋友间互相撕闹，老师，同学们也见怪不怪，偶尔弄破了皮，只当是玩笑开得大了，并不追究什么，因此，也有人欺负同学，用的就这种方法。 朱红眼看着落后总成罗忠诚渐渐地处于下风，嘴里已经把对方的八辈子祖宗问候了个遍，忽然大叫一声“都给我住手。” 可惜，这话已经在不同人口中说了几遍，论音色，论音高，论音量，她都占不了上峰，眼见着没有丝毫转机，朱红走上前去，慢悠悠的说道“信是从我兜里掉出来的，这是我写的情书，棕熊，现在你满意了吧。” 这话声音不大，两个班级里留下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当然也包括目瞪口呆的张恒和五六个扭打成一团的人。罗忠诚猛地将身子转了个360度，这一下，拼上了全身的力气，一挣之下，手上脚上都得了自由，一个人从半米高悬空的地方直直的跌落了下来，砰的一声，扬起了一阵尘土。 一阵寂静过后，棕熊爆出了一阵大笑，从罗忠诚身上起来，拍拍大腿上的灰尘，把信往他身上一扔，捧着肚子笑的岔气。人群里有人偷笑，有人窃窃私语，大伙儿都不约而同的朝着朱红瞧去。 朱红咬着牙，噙着眼泪，说道“我知道你们笑我不自量力，胖妞也配装什么娇滴滴的小女生，有什么追求爱情的权利，听着都觉着好笑吧。笑吧，把你们的优越感统统都笑出来。可别忘了，这世上正因为有我的陪衬，才显得出你们这副好皮囊。”朱红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也开始大笑起来，笑的心口绞痛，笑的肌肉抽筋，笑的鼻涕眼泪一起流。 信纸在空中摇曳了几下，晃晃荡荡的飘在了罗忠诚的手上。 芋头一路小跑过来，轻轻搂住朱红的肩膀。 眼看着一场混战到了尾声，各班里的男生也纷纷站了出来拉架，罗忠诚一手握着膝盖在地上滚了两圈，慢慢的爬了起来，眼睛直直的盯着棕熊，一动不动，像一只匍匐的猎豹，冷峻的等着捕猎的最佳时机。 棕熊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笑道“看你那个落汤鸡的样，行啦，既然事情水落石出，刚才你当是开个玩笑，别介意啊”罗忠诚抬了下眼皮，凝视着他，眸子里带着带着坚冰，也带着烈焰，冷笑道“那个是自然的。” 话音未落，他左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正好抓住棕熊的右手，大家谁也没有看清楚，只听棕熊啊的一声惨叫，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被一个大被摔，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呲的一声，裤子被拉下来半截，把两条腿困在了树干上，太阳正好晒在了白花花的大腿上，露出了一个大红色的四角短裤，比起刚刚罗瘦猴的狗啃泥，这尴尬，实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刚刚助阵的一帮小弟见状，一时之间也拿不定注意，若不出手帮忙，以后未免大家嘲笑自己不够兄弟义气，若是上前帮忙，遇上这般不要命的主儿，搞不好自己也被拴在了树上在大太阳地下烤屁股，实在丢脸极了，更何况其实这些人可不是校外的混混，是正正经经尖子班的学生，闹一闹也就算了，当真打架斗殴是谁都不敢的。正犹豫之间，罗忠诚瞅准了这几个人的方向，一句话不多说，一拳打到了两个，一脚踢飞了一双，腰上使劲儿，转眼之间，不算棕熊的战果，手里已经抓住了六条裤子，往地下一扔，得意洋洋。 如果不是校长和教导主任急匆匆的下来，这群市重点高中的校园内的斗殴事件简直精彩极了。大家都打心眼儿里想叫上一个好字。这场以少胜多的仗打的就两个字，漂亮。 可惜，在一面狼藉，满地的校服裤子里头，市领导的亲外甥正捂着鼻子，一脸鼻血，满地找牙，校长心一凉“完了完了，得罪了教育局局长家的亲戚，这届省重点高中的评选指定又泡汤了，要是评不上省重点高中，自己以后的政治前途难保，”校长想到这儿，脸色逐渐发紫，冷眼瞧着而唯一一个站在狼藉之中，抓着一把校服裤子的罗忠诚，气不打一出来，冲着教导主任大喝一声“怎么又是他，班主任在哪儿？” 教导处周主任朝着老穆的方向摇了摇头，老穆硬着头皮，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校长，这学生，他，他是我们班的。” 校长厉声说道“立刻处理，校园里打群架，成什么样子，都把裤子穿上，罪魁祸首，立即开除，马上去办，不能因为这么几个败类，毁了我们省重点的名誉。” 饶是老穆活的像是个古人，一听见开除，一下也慌了神，连声说道“校长，您再考虑考虑，校长。”七八十根老骨头像硬是扭成了山路十八弯，每一跟骨头都以最大努力去展示一个下属的顺从和忠诚，“我在这所学校赶了二十多年了校长，您不能还没问清楚缘由说开除就开除啊，” 老穆一路跟着校长亦步亦趋，声音渐行渐远。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 老穆一路跟着校长，可惜吃了个闭门羹，刚进了学校就连校长影儿也没见到，一打听，才知道校长当天推了所有的工作，专门拎二斤红葡萄干啤，三箱进口大车厘子就跑棕熊家去了。好在棕熊并没伤了身体，只是被脱了裤子，这事儿简直是丢人之极，就算是校长不慰问，他自己也是半句也不肯向家人说的。校长暗暗庆幸，也打定了主意，罗忠诚这个惹祸精，早晚要把学校的名声给坏了。不如趁这个机会，让他直接滚蛋。于是第二天，校长找了个借口，让老穆到他办公室来一趟。 老穆好歹教了三十年的书，甭管是明规则，潜规则，他都是一清二楚。昨天吃了个闭门羹，不是什么好兆头，接到电话以后，他一路小跑到了校长室，倒是在门口停了下来，在走廊里一个人站着，三块钱一条的香烟被吸的只剩下一个烟屁股，还坚挺着放出一串带着尼古丁味道的连环屁，余味绕梁，久久不绝。 老穆平日里就这么一个爱好，有事没事儿抽一口。为此不知道被老婆揪着耳朵骂了多少次，媳妇儿整日里在自己的耳边叨叨着，家里钱不够，钱不够，他就纳闷儿了，家里头小兔崽子好不容易要大学毕业，自力更生了，怎么自己倒是越活越憋屈了，有一回他借着烟瘾，斗着胆去问问，媳妇儿眼一瞪，“以后买房娶媳妇儿，哪一样不得花钱。” 于是，老穆又猛吸了两口烟屁股，才把烟头丢在厕所池塘里，仔细对着镜子里的中年男人瞧着，两条川字纹刻的又粗又深，年轻时候的鹰钩鼻老来鼻翼肥大了很多，像极了成龙的大鼻子，不过一双星目仍是深邃，只是，他扎了眨眼，眼神已经没有二十年前的冲动了。他眼看着一双瞳孔，似乎里面有一个少年，带着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学生在篮球场上一决胜负，那时候学生跟他是真好啊，好的跟哥们儿似的，一年到头，不知道被家长投诉了多少次，学校三令五申，要建立班主任的威严，自己仍是我行我素，权当教务处的人放了个狗屁。 不过他也因此付出了代价，和他一届的同事，有的人升了主任，校长，党委书记，有的人去开了教育机构，培训班赚了几套房子车子，家里攒下了不少票子，自己呢，他对着镜子叹了口气，也难怪媳妇儿整日里不满意，眼看着再有个几年就退休了，家里房子还是二十年前的拆迁房，车子也没买一台，银行账户，像个僵尸一样不死不活的瘫在那里，进多少，出多少，这么多年，还是个一打头的六位数。 他一想到这儿，不禁皱着眉头，略有些肥胖的双颊跟面袋子似的垂在两侧，有点儿像沙皮狗，老了，毕竟是老了，看来不需要刻意的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光是这副皮囊就足以让他博取足够的同情。他整理了一下，敲了敲校长室的门 这是他这个月第三次推开校长室的大门了，每次进来都有着不一样的感觉。比如第一次让他看着流哈喇子的传统雕刻檀香木的椅子换成了欧式组合沙发，上次瞧见的27寸的imac苹果电脑，如今又被换成了三个连在一起的大屏幕，唯有校长身后的一面锦旗算是这个月里的三朝元老，上面刻着省委书记的题字“桃李天下，师德高尚。” 校长自从招呼老穆进来以后，头也不抬的盯着屏幕，两只眼珠不住的在三个屏幕间左右摇晃，恨只恨眼眶拦着，眼珠不能飞出去，一个贴在左屏，一个贴在右屏才好。老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两只手搓的滚热，就要生起火来。正觉着时间难熬，听“啪”的一声响，美国进口razer鼠标和泛着红木光泽的书桌拼死一搏，校长长叹了一口气，仰在了身后的老爷躺椅上。“妈的，就知道那婆娘的话不能信，一手赔进去3万块钱。” 老穆心里本就忐忑，这下更是七上八下的，眼看着校长在躺椅上一动不动，深怕就此睡着了，于是伸长了脖子，悄悄的说道“校长？” 校长听到有人叫他，勉强撑开了眼皮，费力的扭动脸上的肌肉，于是从校长桌前面传来了一声独特的带着哭腔的笑声“啊哈哈，穆老师来了，坐坐，” “你来干什么来着，噢对了，是因为你们班的那个打群架的，叫，叫，”校长使劲儿拍着脑袋， “叫罗忠诚。”老穆坐在新换的欧式沙发上，战战兢兢，大半个屁股悬在空中，只有一个尾椎骨贴在了沙发精致的木头框上。 “对，就是他，仗着有点儿小聪明，成天里打架斗殴的不干好事儿，他家里是做什么的” 老穆想了想，说道“孩子挺苦的，妈妈走了，爸爸也不在身边。好像听说是去外头打工去了，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了解” 校长眼珠一转，从红木桌上探出去半个脑袋“那家里有领导干部，或是做大买卖的亲戚没有？” 老穆摇了摇头“我试着找过几次家长，都没有什么人出现，我想应该是没有吧。” 校长啪的一拍桌子，“这样的学生，整日里打架斗殴，严重违反校规校级，我去跟教务处主任说一下，这次打群架事件，必须严肃处理。罗忠诚同学，考虑开除学籍，爱哪儿去哪儿去吧，眼看着下半年就要省重点评比了，这样的学生，最容易在这时候添乱。” 老穆这下子慌了，原本就只坐了小半个屁股在沙发上，这下一滑，差点儿跌落在地上，说道“校长，我听见班上的学生说，这次可是老严班上的同学先挑出的事端，罗忠诚也是迫不得已才还的手，这么大的决定，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校长摇了摇头，说道：“整个学校两千多人，人家为什么单单挑他的事儿啊，还不是因为他平日里横行霸道的，老穆啊，我知道你护着班里的学生，但是咱做教育的这么多年了，还不明白这个道理么，凡事都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老穆心想“我明白个屁”可嘴上却不敢这么说，只能陪笑道“您说的是，凡事都应该先反省自己，孔子云，吾日三省吾身。不过打架这种事儿呢，总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一个开除，一个啥事儿也没有，未免学校处事不公道，要我说啊，不如二一添作五，两边各自都警告一次，你看怎么样，” 校长皱着眉头，说道“穆老师啊，要不怎么说你也真是死脑筋，这些年你但凡长了三分教学之外的精神头，现在就算不是个校长，也是个书记，”老穆脸上的肌肉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你知不知道挨打的是什么什么来头？人家可是省教育厅厅长的亲外甥，厅长就一个女儿，把这个小子都看成亲儿子了。你把他给警告了一次，回头我就能在教育局大会上被警告一次，以后还怎么往是教育厅使劲儿。” 老穆尴尬的笑了笑， “校长，咱们毕竟都是做教育的，讲究的是有教无类，是省委书记的儿子也好，穷人家的孩子也好，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瞧我说你死心眼儿吧”校长盯着电脑屏幕说道“那关系可大了，有钱人家的孩子在这儿，咱们图书馆能收到多少赞助，咱们学校能新添置多少电脑，穷人家的孩子呢，不指望这他们能出什么力，我就是要在饭菜里头涨一块钱，都有人去省里头告我乱收费，这年头都指望着医生护士都去当白衣天使，老师都去做春蚕，做蜡烛，倒是天使不用吃饭，蜡烛不用花钱，但咱们不是啊，咱们是人呢，咱们也得吃喝拉撒，也有老有小” 校长拿起桌上的水，看了一眼行情，咕咚咕咚喝了两口，继续说道“ 现在赚工资的人苦噢，大蒜涨价，白菜涨价，我们家那娘们前两天从菜市场回来，怒气冲冲的跟我说，菜市场的猪肉这个月都涨一倍了，真恨不得把我拽过去当猪给卖了，咱工资呢，十年，十年才涨了一千块钱，他妈的，辛辛苦苦干一辈子，还没一头猪有潜力” 老穆什么而已没听进去，他定睛瞧着校长室里摆着建校以后的各班级合影，照片因为塑封的缘故，尽管在书架上陈列多年，里面的人仍然样貌清晰。那是老穆进校以来带的第一班学生，自己比学生差不多大，毕业时候他故意站在了学生的中间，从骨子里透出了一股倔强和骄傲让他与这些即将要迈入大学的少年竟然看不出一丝异样，他心里忽然有一股热血慢慢的从心底里涌出来，开始燃烧，，一股少年时候的冲动和倔强涌进了一个中年的胸膛。 校长看他并不接话，说道“行，今天就这样吧，罗忠诚的事情就这么定了，我现在和教务处主任安排一下，下周开除学籍”老穆再不赔笑，冷冷的说道“难道家里没钱没势的孩子就要格外的低人一等么，越是需要被呵护的越要饱受摧残，为什么？” 校长一听也火了，“老穆，你入校也有十几年了吧，怎么还和刚毕业的年轻老师一样，满脑子里都是理想啊，平等啊，我问你，你活了四十几年，看见公平的事情有几件？凭什么有钱人就能去买好的学区房，去上好的学校，去出国留学，去投资财富，凭什么我们的孩子高考就要比大城市里的孩子难上几倍，我告诉你，不凭什么，这就是弱肉强食的社会，你，我都改变不了，那就要去适应，才能生存，我们是市里的重点学校，未来的学生也将成为食物链的最顶端，他适应不了学校的环境，那就只能被淘汰，说不定，他这种混混到了社会上，反而能谋一口饭吃。” 老穆不等校长说完，腾的一下从座上弹起来，说道“没错，这是社会不是绝对公平的，所以才有我们，有教育，有教书育人，有传道解惑，就算将来各自掌握的社会资源是不平等的，但是他们可以平等的拥有知识，拥有梦想，而这些，能成就一个人，能改变一个世界。可现在，我们要把这个一无所有孩子踢到残酷的丛林里去，手无寸铁，我们凭什么还认为这样反而是对他是一个好事？” 校长气急败坏的说道“你真是木头脑袋不开窍，这些年我以为你脾气心性有什么长进，没想到越活越是个死脑筋，这学生一天到晚的给你惹是生非，给学校造成多少损失，你自己算算看，他把你年终奖给扣下去多少了，真当成亲生儿子养了？我告诉你，他就是学校的一笔负资产，必须及时止损。” 老穆慢慢的说道“负资产，校长您想的未免短浅了些。眼下他是不会给学校赞助图书馆，体育场，然而我们最大的资产是什么，难道不是这些个孩子们么。罗忠诚他是调皮捣蛋，狂妄自大，性格冲动，可他本性并不坏，无非是骨子里带着一种自由反叛的精神，我们的教育容不下这种精神，可也打不垮这种精神，就只好放逐他，他不服，我也不服，你要是开除他，那就顺道把我也一并开除了事。” 校长啪的一声吧杯子往桌上一摔，“你以为我不敢？” 老穆二话不说，径直走了出去，刚要出门，被校长叫住，叹了口气 “眼看着就要省重点评比了，这时候开除班主任，你想得出来，我可做不出来。这件事情就依了你，不再追究了，你是三朝元老，别动不动的就那辞职的事儿要挟，有话好好说。另外听说这事儿是应为你们班上的一封情书，回去查一查，早恋可是学校严令禁止的” 老穆冷笑道“校长处事公平公正，让人佩服。我回去会好好处理这件事，您放心。”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 罗忠诚端坐在教室里，很不舒服。 他自己想不通，往常每回闯了祸，犯了错误，老穆都是把他叫到办公室里训斥一番，慢悠悠的语调，冗长的演讲，要是配上个木鱼，再焚上几炷香，教室办公室就能变成一个十足十的寺庙，老穆就个打坐的老和尚，他实在是不知道这种清汤寡水的生活有什么意思值得他每天笑容满面。 不过今天倒是奇怪的很，眼见着自己打了一场一对七的硬仗，把校长和教导主任都给惊动了，老穆这头倒是毫无动静，既没把自己叫道办公室里罚站，也没说给自己念一段般若波罗蜜的佛经，就由着自己安安静静的坐在教室里，跟着没事儿人似的，他感觉浑身上下的不自在，为什么，说不好，也可能暴风雨之前的压抑让人抓狂，越安静，越危险，该不会懒的跟我废话，直接让校长开除了我吧？他越想越紧张，心里暗暗后悔平日里总是给老穆惹麻烦。 罗忠诚心烦意乱，还哪儿做得下去卷子，在心里头暗暗盼着老穆扭着他耳朵一路把他拎到办公室最好。 巧了，说曹操曹操到，老穆这会而还真在门口，不过倒不是踱着八字步，也没平日里那么悠闲，脸阴沉沉的，压低了声音叫道“罗忠诚，出来。” 罗忠诚就这么一路屁颠屁颠的跟在老穆背后，心里忐忑的要命，往日再怎么闯祸都是在校外，这回可是当着两个班的学生在学校的冬季运动会上大打出手，老穆的反应也很反常，后背对着自己，走廊里除了脚步声，什么都没有，他脚尖点地，努力让自己不才出一点儿声音，耳朵竖的溜直，生怕听到老穆冷冷的说道“罗忠诚，你被开除了，收拾书包滚蛋吧。” 这条路越走越远，和往常去办公室的路很不一样。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跟着老穆亦步亦趋，竟然不知道是去哪儿，好不容易等到老穆挺住，打开门进去，他抬头一看，眼看着上面写了两个大字“仓库。”一开门一股陈年老窖的气味儿，往里头一看，尽是些多余的棉被军大衣，外加些体育用品，什么跳高用的杆子，跳远用的垫子什么的，门口还放着两副拳击手套，他满肚子的疑惑不敢问，心想“老穆带自己来这儿做什么？” 还没等罗忠诚反应过来，老穆把大衣一脱，两边的袖子往上一撸，身体一挺，拿起两副拳击手套，自己戴上一副，给罗忠诚扔过去一副，大声喝道：你不是能打架么，一对七，还打赢了，现在是不是很骄傲，很自豪？恩？”老穆大手往他肩上一推，这下毫无防备，推得罗忠诚一个踉跄，“来，我这把老骨头倒是想跟你领教领教。” 眼看着老穆脚底下左右动了两下，有章有法，把罗忠诚给看的一愣一愣，往日里他没少嘲笑老穆是个软皮柿子，上对校长主任，下对学生，都是笑呵呵，似乎什么都挑不起来他的火气，加之全校老师都知道他在家怕老婆，心里更加的瞧他不起，这会儿眼看他把腰板一挺，他简直快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老穆冷笑道“不敢出手么，你放心，这件仓库平时决计没有人进来，在这儿也不必分什么老师学生，你不是火爆脾气么，那好，生平最恨什么，现在就把我想象成什么，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几分能耐。”说着，左手一勾，对着罗忠诚胸口就是一拳。 这拳来势汹汹，别说罗忠诚呆在原地，就是他平时聚精会神，也不一定躲的过去，他四脚朝天往后一倒，摔在了一堆学校军训用的棉被上，揉了揉胸，还好，不那么疼，不过对着老穆，他却是出不了手。一来虽然老穆平日里念叨的多了些，烦了些，但是罗忠诚不傻，知道他是真心为他好，换了别人，一早把他看成了空气，带搭不理的，哪儿会多费口舌。二来老穆刚才的一拳来的着实凶猛，那步伐一看就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自己当真不是对手。眼看着第二拳便要过来，他吓得就着棉被猛一打滚的，把自己抱在里头成了一个粽子。“老穆，阿不。穆老师，我错了，你别打了。” 老穆却不理他，既然出了手，那就要见效果，棉被往外一扯，三拳两脚把他逼到了一个角落里，折了一根衣服架子，劈头盖脸的一顿狠抽，打的罗忠诚哇哇乱叫，不躲还好些，躲起来衣服架子就跟雨点似的，噼里啪啦的往下落，又快又狠，他终于支撑不住，呀的一声要冲出去，可惜老穆似乎早料到了他这一招，一只胳膊抓住他校服往回一扯，脚下一使力，罗忠诚被老穆又摁倒了墙角，丝毫不能动弹。不过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老穆这会儿制住了他，他反而不讨饶，嘴里说道“我打不过你，我认输，你想怎么样就怎样把。” 老穆哼了一声，松开了胳膊，由着他一个人趴在地上咳嗽，“怎么样，被揍的滋味不好受吧。”罗忠诚揉了揉被抽的青紫的胳膊，说道“当然不好受，所以我才才拼命的吃，拼命的打，就是让坏人都不能揍我，只有我揍他们的份儿。” 老穆一伸手，和罗忠诚并排坐在仓库里的一排麻袋子上，盯着外头的一拼火烧云，长吁了一口气说道“是啊，没错，谁愿意被欺负，被看扁呢，你瞧我这一身的功夫从哪儿学的？”罗忠诚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是”他一伸大拇指，“够厉害。” 饶是老穆一腔的怒气，听见几句恭维的话，气也消了大半，可见无论是男女老少，拍马屁都是必学的生存技能，没在孙子兵法与三十六计里头占一席之地实在是作者的一时疏漏。老穆微微一笑，说道“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我们家后院有一个军区退伍的大叔，我整天缠着他教我这些，三年下来，别的没学好，摔打擒拿的本事倒是学的不错，只可惜没有机会用上一用，手总是痒痒。” 罗忠诚揉了揉胸口，喃喃的道“还嫌没处用，这不就用上了么。” 老穆也不瞧他，自顾自的说道“后来上了大学，我原本考到了北京要做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眼看着要毕业了，大四的时候一次陪着个女生去食堂打饭，前面有个小子敢插队，周围人说他吧，这人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当时就在我面前，我蹭的一下子就火了。” “我拎起他后脖颈子往地上这么一摔，骂道：“他妈的你小子知不知道什么叫先来后到，后头排队去。”再往队伍里这么一走，当时你不知道，跟着我屁股后面那姑娘的眼神，都直了。”老穆眼神里在夕阳下闪着兴奋的光，继续说道， “哪儿知道这小子真他娘的不讲究，爬起来半天没动静，等我转过头去，从后面偷袭我，一脚揣在我后腰上，当时我就一头磕在食堂打饭的大理石台子上，磕掉了两颗大门牙，医生后来说，再往上半寸，我可就瞎了。” “你说这放你身上你能忍？”老穆看了看罗忠诚。“这么混蛋，当时你没劈头盖脸的打回去？”罗忠诚一脸认真的说道， 老穆哈哈大笑，“我当时一个回旋踢就把他给撂地上了，然后一顿抱拳，把他打的站不起，可惜后来学校的保安来了，把我们俩全都给关起来了。” “那后来呢？”罗忠诚问道， “后来，学校仔细研究决定，把我们俩个全都给开除了。别的学校也不肯要我，后来没办法，从新在高三复读了一年，以二十三岁高龄重新参加高考” 罗忠诚一惊,想不到现在文质彬彬的老穆，当年竟然也是一个热血少年，要是他当年没退学是个什么模样，穿着个白大褂，在一线手术台上治病救人，或是看见蛮不讲理的病人，一拳揍上去？他瞧着老穆，左看右看，怎么也想像不出来，只觉着他就该是个老师，一个带着古风，迈着八字脚的教书先生。 “这一场仗当时打的很是痛快，可惜那一拳一脚下去，就是我四年的时光还有一辈子的梦想。现在看看，当时候触手可及的梦就像是一个气泡，从那一刻起，啪的一下就碎了，你说这种勇敢，值得么？” 罗忠诚楞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火烧云退了下去，天空渐渐浮出了黛色，群鸟还巢。 “你以为的勇敢是是拿一身的血肉之躯去维护自己的尊严，可你一个能打多少，打七个，打十个，能打出一个天下来么。你看看那些街头巷尾收个保护费还觉着自己特牛逼的废物，当年可都是校园里头的一霸，以后是要做个靠学识的君子，还是靠拳头的流氓，你自己寻思去吧。” 罗忠诚正琢磨着，忽然看到仓库的角落里掉了一封嫩黄色的书信，这纸很特别，是宣纸的质地，在这个快消的时代，他第一次看到这种纸就是自己收到的那封信，赶忙往都内兜里一淘，这信还在，那眼前这纸是哪儿来的，他瞅了瞅老穆，悄无声息的把那张纸藏起来，问道“穆老师，这是您掉的么？” 老穆漫不经心的饿是瞧了一眼，“我平时用来写教案的，怎么了。” 罗忠诚心里一惊，把兜里的那封信递给了老穆，似笑非笑的问道“那这张也是您的吧，父亲的老朋友？”眼睛微微一眯，要把人看穿似的。 老穆拿起那张纸仔仔细细的端详了一会儿，往他手里一扔，皱着眉头道“就这狗爬字儿也能是我写出来的，看我写板书也有一个学期了，这得是我拿脚趾头写的。”罗忠诚再一看信，确实如老穆所说，一个个字歪歪扭扭，横七竖八，连一年级的小孩子也嫌丑，说是老穆写的，确实没人相信。他不言不语的把信藏在怀里头，神情了多了一份落寞。 老穆说完，便把手一挥，“回教室自习吧，”扭了扭后背，叹了口气“一把老骨头了，活动了两下还抻了筋骨。” 罗忠诚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忽觉老穆在他眼里变得十分高大，须得仰着头才能看个清楚。正要出门，转身笑嘻嘻问道“穆老师，那你后悔当年打了一架么？” 老穆笑了笑，说道“过去的事儿，以后都不提了。去顺便帮我把张恒和朱红两个叫过来，这事儿还不算完。”他忽然摆了摆手，“算啦，眼看要期末考了，等假期后再说吧”待眼看着罗忠诚一路飞奔出去，老穆打开钱包，对着里头一张美人照片呐呐道“后悔个屁，不当你的面打那场仗，哪儿能娶到你呢。”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 冬季运动会后头紧接着期末考，校园里难得安静了几日。那日罗忠诚龇牙咧嘴的回来，脸上还带着一片乌眼儿青。你问他怎么了，他竟是一句话也不肯说。在期末的紧张气氛里头，大家似乎都忘了前几日校园里的一场恶斗 时间在笔尖儿悄无声息的流过，在一张张白纸卷子上平添了许多墨迹，不知不觉的铃声就响了，有人胸有成竹的把笔一放，长吁一口气，有人仍是皱着眉头，啃着笔尖，有人一拍桌子，满脸的懊恼神色，有人恨不得生出三只眼睛，盼着在最后一刻能瞧见些别人的答案。可不管怎样，高中的第一个期末考结束了，好也罢坏也罢，如今都被这群十七八岁的少年抛到了脑后，一个个心情大好，如脱缰的野驴，满世界的撒野。 不过这般放松的而心情倒不是谁都有的，朱红就整日里战战兢兢，如坐针毡。她如今成了校园里的焦点人物，走到哪儿能引来一片注目礼，如果人眼可以聚光的话，这会儿怕已经烧成一团熊熊烈火。就连平日里跟她同吃同住的芋头，都被看的浑身不自在。表面上朱红装的像是个没事儿人似的，该上课上课，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可惜她睡不着，只能在床上躺着，数着秒针等明天的大太阳，手里头捧着了宝贝本子，生怕在这个寒假前最后一个礼拜里头再出什么幺蛾子，可一会儿又想，校园里头但凡是个喘气儿的都知道了胖丫头有了个意中人，背地里不知道怎么议论呢，大可不必再藏着噎着了，只是不知道自己这番当中表白后，张恒会不会也辗转反侧。 朱红猜的没错，张恒的确天不亮就早早醒了，只可惜不是被感动醒的，却是被吓清醒了，昨天的一幕幕都蹦蹦跶哒的钻进了梦里头，一会儿梦见大家对这自己哈哈大笑，一会儿梦见朱红的一张大脸就要朝着自己压过来，吓得他一屁股坐起来，寒冬腊月里头，一身的冷汗。 一睁开眼睛，他就开始愁了。自己一向自诩为天之骄子，好模样，好身板，好家境，好脑子，哪一样不是在人群里头拔出个尖儿来，以后自然是去顶尖儿的大学，一步步走向人生巅峰。自己要像谈个朋友，那得是全校相貌里身材都顶尖儿的姑娘，朱红，他冷笑着想，那一身的脂肪看上去暖和极了，把她放在南极，等企鹅都冻死了，她说不定还能捂出一身的痱子。 张恒平日里并不如何刻薄，甚至很是随和，收到个把封情书，除了一笑并不是怎么在意，甚至有时候还有些个得意。可这回不一样，谁知道朱红这么放肆，惹得两个班级的人都来看自己的笑话，就连老妈不知道从哪儿听到的消息，大晚上的打电话过来兴师问罪，自己当真是冤枉。张恒越想越气，一整天都板着个脸没什么好气儿，直到被老穆叫了过去，还是一张驴脸。 老穆平日里是很少亲自叫人谈话的，更何况是好的跟个大宝贝似的张恒。朱红心里有鬼，越想越不对劲，瞧了一眼课表，下节体育课，耽误一会儿也不打紧，便借口去厕所，偷偷溜出教室，一路走到老穆办公室的门口，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里头，玻璃都能被她瞅出一个窟窿。果然瞧见了张恒在里头站着，隔着玻璃，她能真切瞧着张恒和老穆的表情，一个严肃认真，一个平静祥和，一个气急攻心，一个慢慢悠悠，自然优哉游哉的是老穆，那个火气冲天的是张恒， 起初他还解释什么，后来便只听这老穆讲，他点着头，从门缝里隐隐听见自己的名字，可惜并不算真切，她心里头暗暗为自己的男神叫着委屈，心道，老穆显然没有估计好形势，以为这事儿和张恒也脱不了干系。不过这也难怪，在老穆的年代，主动的可都是些愣头青的小子，哪儿有姑娘家家上写什么情书的呢。 怎么办，朱红急的火烧眉毛，她既不肯让张恒平白无故的吃这些个冤屈，又不好直接闯进去，急的在门口直跺脚，躲出了一身的冷汗，心里打算着等张恒一出来，自己便进去和老穆说的清清楚楚。不过既然出来要跟自己的男神打一个照面，如今这副哆哆嗦嗦的样子可就太拿不出手了。 朱红转身折回水房去，随手拿过一个不知道谁丢的玻璃瓶子，连个盖都没有，喝水不成，拿来捂手倒是挺好。朱红就这么搂着水瓶子哆哆嗦嗦，好不容易把张恒给盼着出来，她赶忙瞅瞅玻璃里头映出的人影儿，还好，面色还算红润。她整理一副微笑的淑女模样，走了过去，眼见着张恒挂着一张驴脸进去，驴脸出来，里头发生了什么，实在是不好推断，斗着胆子问道“没，没有人难为你吧。” 冷不防的几个学生课代表从走廊里经过，一路瞧着，笑嘻嘻的窃窃私语。 张恒盯着她半响，说道“我已经跟老穆说完，下学期要转去一班了。” 饶是朱红手里握着热水瓶子，浑身仍是打了个哆嗦，勉强笑道“为，为什么？该不会是因为我的事儿吧，这么小的事儿谁会放在心上啊，不会的，不会的” 张恒两根剑眉扭成一串抹布，气冲冲的说道“你还是不是个女人，怎么没脸没皮的，哦是了，脸和皮都忙着裹你那一身肉了，哪儿还能留着遮羞。我劝你少费心思吧，别说学校里头禁止早恋，就是鼓励早恋，欢迎早恋，强制早恋我都不会对你动半点儿的心思，现在全校都知道我被一个丑娘们儿喜欢，简直丢死人了。”转身便走 朱红傻愣在原地，一时半会儿回不过神来，等她反映过俩，刚要追过去，手一抖，没封口的热水瓶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她吓的一条脚，可哪儿来得及，把鞋袜一脱，一只胖乎乎的小脚跟氽了水的猪蹄儿似的，胀的通红。 她不曾注意，办公室里头传来了一声叹息。 眼看着期末考试结束，罗忠诚手里的钱花只剩下个零头。以后怎么办，父亲的那个老朋友会不会继续对他自助，他心里头可没谱，最后剩的这几十块钱，可得省着点儿花。可惜这会儿，他的肚子就已经开始咕咕叫了。眼看操场上的篮球比赛，他馋的手痒痒，可又怕跑上四十分钟，就更饿了，只好蹑手蹑脚的回到教室，眼不见不馋，心不见不烦。 教室里没什么人，只有一个芋头在打扫卫生，一个人做的很是落寞。芋头人善良，脾气又好，好的像是一个女性化的老穆，只可惜没有站在班级权利的制高点，就变成了一只好脾气的大面包，谁来都能捏一口。先头是隔三差五的被人求着帮忙值日，后来就变成了明目张胆的要求，再后来索性大伙儿都投票选她做了卫生委员，整日里就见她拿着一块抹布，从讲台到书桌，上上下下一天擦三遍。至于当天是谁值日，大伙儿都不在乎了。甚至老师也不在乎了。 朱红对芋头的老好人的脾气又爱又恨，爱的是她心底善良，恨的是她简直太善良，善良的毫无原则，纵容了别人心里的恶。可是不管她怎么说，芋头总是一笑“多扫扫地，擦擦桌子能吃多大的亏，再说了，能吃多大的亏，就能享多大福。”用罗忠诚的话说，怂还怂出道理来了。后来朱红也懒得理她那套歪理邪说，索性撸气袖子跟她一起擦桌子扫地，一个学期过去，别的没长进，朱红能在一分钟之内把一整个讲台擦得干干净净，湿抹布干抹布各走一遍，连个粉笔灰都看不见。 平日见惯了两个人边干活边说说笑笑，这会儿瞧着芋头一个人形单影只，倒有点儿不适应，罗忠诚问道“肥肠呢，怎么没见着她？”芋头摇了摇头，“自打上节课溜去厕所，一直也没回来，这都大半节课了，我都担心死了”罗忠诚一手拿着黑板擦，笑道“那么大的人了，还能掉进粪坑了么。还有哪儿没擦，我帮你吧。”芋头一笑，刚要指着右手边的黑板，忽然瞧着门口，长大了嘴巴。 朱红一脸惨白靠在教室门口，右腿上缠了足有一尺厚的纱布，一下一下往教室里蹦跶，像是一只生无可恋的僵尸。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 朱红不说话，一句话也不说。呆呆的坐在椅子上，一阵钻心的疼，腿疼脚疼，头疼心口疼，疼的她五脏六腑翻江倒海，疼的整日身体蜷缩成了一个团，躲在宽大的校服里头，这回，真就和一个球差不了多少了。 罗忠诚与芋头看她这副德行，自然而然的想到或许是老穆把她叫道了办公室里一通狠批，不过两个人对视一眼，又摇了摇头，批评也就算了，怎么进了一趟办公室还把脚给弄瘸了，难不成老穆在办公室里藏了一一条狗，眼看着朱红白胖白胖的，把她当成大白馒头给咬了？ 教室里静悄悄的，谁都不说话。过了一刻钟，朱红渐渐从疼痛里恢复了些许平静，她默默的从书包里掏出很是精致的本子，嫩嫩的橘黄色上面带着一朵手工小花，下面画着一个竖着两条小辫子的少女，垫着脚嗅着花香。这是她狠狠心拿着五十块钱买的一个日记本，里面密密麻麻全是自己的心事，当然自己也没什么别的心事，无非是一点儿少女情话，当初第一封情书就是从这个本子上撕下来的，如果张恒愿意，她开始毫不费力的撕出第二封，第三封，第四封。 朱红拿着本子一瘸一拐的往外跑，吓得芋头赶紧上千去扶着，好在她走的并不算远，除了教室门口就是公共厕所的水池子边上，问道“你们谁有火柴？我想点个火” 这下可把芋头两个人吓得不轻，有没有火柴倒在其次，自古杀人放火，杀人放火，放火这两个词可是掉脑袋的大罪，这要是私自在学校里点火，那可不是一顿臭骂就能躲过去了，罗忠诚一把将本子抢了过去，喝到“大白天的抽什么风，不就是一顿训么，值得要死要活的，火柴没有，废柴我倒是看见一个。” 朱红眨把眨把眼睛，第一次在学校里放声大哭。 芋头把手里的抹布放水池里头一丢，转而来安慰朱红，这会朱红有一种洪水卸了闸的快感，五脏六腑也不疼了，心里也不憋屈了，扯着嗓子一通嚎啕大哭，哭的罗忠诚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心里愁的发慌，这可是在女厕所的门口啊，要是让人看见，还不把自己当成一个臭流氓，可朱红这头除了哭，还带着星星点点的描述，至于别人说什么，早已经油盐不进，好不容易支撑了十几分钟，终于从一阵阵擤大鼻涕的声音里听清楚了一阵子故事梗概，虽然张恒这小子做人不地道，但是终究这事儿终究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能怪的了谁呢，罗忠诚于是听着听着，就不耐烦了。 “行了，行了，别哭了，把眼泪擦擦，屁大点儿事也值得伤心一场的” 朱红心里正凉，原指望着朋友能说两句安慰的话，想不到人家丝毫不关心自己的这点儿事，冷冷的道“对啊，没错，在你眼里，这不就是屁大点儿的事儿么，就连我，也不就是屁大儿的人么，有什么值得关心，倒不如打场篮球来的痛快。” 芋头眼看着两个人要吵起来，急急忙忙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他” 不等她说完，罗忠诚一阵风似的卷会教室，又卷回来，往水池里扔下一个打火机，说道“点吧，随便你点，这本是写给张恒的吧，烧了它，要是还不过瘾，还有他的书桌，他的教材，全烧了它，就可惜过了四十分钟以后，你还没烧完，他就又回到了教室，你想看也得看，不想看也得看见，怎么办，要不要把这双眼睛也烧了。” 罗忠诚从前脾气又硬又倔，朱红常说他像一块粪坑里的石头。之所以没有变成粪坑里的其他的东西，是因为他似乎从来没有对朱红本人说过什么重话，发过什么脾气，不过现在来看，也跟其他东西差不了多少了。朱红气冲冲的说道：“你这只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你哪儿知道什么叫喜欢，什么是爱，什么叫耻辱。我捧着一颗心出去，被人摔在地上还得踩两脚，你体会过么，如果没有，你凭什么说我。” 罗忠诚不由的朱红说完，一把将她拽进来教室，朱红腿脚还不利索，眼看这一瘸一拐跟不上他的步子，他便把朱红往咯吱窝里头一夹，抱是抱不动的，只好往教室里拖，直到把她拽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已经是累的气踹嘘嘘，蹲在地上，隔了一会儿，慢慢站起来说道“你说我不懂，”他自嘲的笑了一声“我不懂什么叫爱，什么叫耻辱，哼。” “我打小没妈，生我的时候就死了。就一个爸，对我倒是很好，可惜做的是见不得人的营生。十岁那年，大院里的孩子欺负我，抢我的卡片，把我逼到了一个胡同里打。说什么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天生会打洞。让我从一个树洞里钻进去。当时我是很瘦很小，但得梗着个脖子一动不动。牙把嘴唇咬的破了，脸上蹭的又是土又是血，躺在水泥地上，看着我爸收了工，拎了个烧鸡回家。” “烧鸡啊，真香，”罗忠诚说着，朱红和芋头两个都是一吸鼻子，像是能闻到香味儿似的，“可惜被我给扔泥塘子里头，连溅起的水花里都他妈的飘着香。 “所以，你爸爸？”芋头话说道一半，不肯再说 罗忠诚点了点头，“用老穆的话叫梁上君子。从那时候起，我才明白为什么自己从三岁到十岁，自家换了许多个住处，为什么大孩子都欺负我，为什么家家户户见过他转身就锁门。” “所以，那件事以后，你们又搬了家？” 罗忠诚摇了摇头，“那件事儿以后，我和他大吵了一架。他就去了南方，把我寄养在远方的伯伯家，每个月给我寄去三千块钱。只可惜，刚开学的时候，听说他就被抓进去了，再没有消息，不知道判了多久。”说罢，他陷入了思绪。 罗忠诚始终没有承认父亲是个贼，做贼，他都很忌讳这种说法。他清楚记得那天晚上，父亲红了眼睛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梁山伯的英雄好汉是贼，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是贼，劫富济贫的盗圣楚留香也是贼。红灿灿的人民币，沾着血汗也好，沾着罪恶也好，一样的买酒买肉，买车买房。有它，就能让别人低头哈腰，没有，就只能舔着脸仰人鼻息。而正义道德，还顶不上二斤猪肉来的实惠一些。 然而他那年才十岁，丝毫听不出这番说辞里心虚的成分究竟有多少，只记得父亲 那天洗了洗鼻血，一瘸一拐的拎着一只烧鸡进了厨房。只可惜，那个冬天背着他去冻结实的湖面上打冰陀螺，秋天把路上捡来的皮筋儿熬成胶粘树上的知了的高大背影，渐行渐远了。 罗忠诚思绪一收，对着朱红说道“你要痛哭流涕，要伤心难过，那是你的事情，但是我告诉你，很多事情出了你那个娘们唧唧的哭鼻子以外，是有别的出路的，” 朱红一抬头，问道“什么出路？” 罗忠诚摇了摇头，“我又不是太上老君，玉皇大帝，不能指着未来给你找出路，我只是再想，如果伤心难过只是一种法子，那一定还有另一种法子，就是让别人去伤心难过。让他们看到你，就为曾经的自己感到羞愧。”朱红若有所思在想着，被罗忠诚一拍肩膀，“知道你一时半刻也想不清楚，走，带你们去个好地方。” 芋头疑惑问道“去哪儿？” 罗忠臣一笑“不是说要烧本子么，学校里不行，可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可以。不过可说好了，本子烧完，这件事儿就结束了，再哭再闹，我一脚把你给踹出去” 朱红破涕为笑，喃喃道“你敢。” 朱红摸了把鼻涕，三人一路说说笑笑走到学校的外墙，罗忠诚忽然说道“你们等我一下，”说着，连走带跑，几步窜到了学校高的那棵古银杏树下，看着四下无人，蹲了下来，挽起袖子，对着树底下手抓脚刨，不一会儿，变戏法似的弄出了一根绳子，看准上一根结实的树干，把绳子往上面一搭，一头拴在了自己腰上，退后一步，猛地向前一冲，把一根手指头粗的绳子当做了藤条一荡，约出了高墙，朱红和芋头刚刚还心揪着怕他出什么危险，这会儿看着挂在树上的绳子，心想“真像一只活猴子。” 不多一会儿，罗忠诚手里拎着个袋子，拍了拍身上的土，笑嘻嘻的出现在两个人红面前，芋头嗔到“明明是要你带路的，结果你跑了，害得我们两个走不成，就在这大冷天里干等着，耳朵都要冻掉了。让我看看里面是什么”罗忠诚神神秘秘的吧兜子往怀里一塞，笑道“一会儿再告诉你们”一挥手，“走吧。” 朱红的腿脚还不那么利落，便由着罗忠诚和芋头一坐一右，扶着她的手，围着操场走了半圈。一偌大的操场上只见一个在前面迈着大步，健步如飞，一个踱着民国淑女的小步子紧赶慢赶，一个在后面被连抓带拽，扭扭捏捏，甚是古怪。朱红从小到大，哪儿曾被男生牵过手，几步路下来羞得满脸通红，越走越慢。罗忠诚眼睛盯着前面，只道是自己走的快了，渐渐在看台的尽头放慢了脚步，低下头拨了拨眼前的灌木杂草，三下两下，竟然寻到了一条小路，其实倒也说不上是路，不过是在荆棘丛里少长了些杂草，多了些石头子，勉勉强强能够行走不至于摔倒，不过免不了被些个枝枝叶叶的划着衣服鞋袜，要不是被罗忠诚强牵着，朱红和芋头说什么也不会到这里来。 三个人就这么一路走，一路低头看着脚下的路，呼啦啦一声响，一只小壁虎飞快的爬进了草丛里，盘踞在叶子尖头的螳螂收着一双大刀，挺直了上半身，晃悠着身子看着这几位不速之客，芋头胆子最小，心里也有点儿发慌，磕磕巴巴的说道“瘦猴，这里，这里该不会有蛇吧？” 罗忠诚忽的停了脚步，转过头去，眼睛从下往上瞧着抱成一团的两人，说道“学校里没有蛇，就是有蛇，也让他先咬我行了吧。出息”满脸的鄙夷之色，朱红被他这么一气，倒也不觉着如何可怖，左右不过是十分钟的脚程，和芋头两个人手牵着手穿过了树丛，眼见着一个光秃秃的后山孤零零的站在了斜阳下，□□的泥土和枯草，后头还有一颗足有腰粗的大松树，在这静谧的傍晚肆意伸展，让原本一团和气的晚风分成几块，从它，脚边，咯吱窝里穿过，挤来挤去，松针摇摇晃晃。 虽说是个小山，但也一眼看上去也有十来米高，满眼的枯草地皮，只是寥寥几块石头嵌在山包里头，别说朱红现在脚上不方便，就是再怎么方便，哪怕再从她身上割下去三十斤的分量，要她爬上这个山包，也是难上加难。 芋头满面愁容的问道:“这荒山野岭的，是什么好地方，眼看着天就要晚了，咱赶紧回吧。”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 罗忠诚似乎并没有听见芋头的话，装模作样的压了压腿，转了转脖子，把手关节压出咯咯的响声，开始展示他一身绝佳的轻功，三两下就爬到了一块大石头上，不论怎样的奇形怪状，都好像是为了给他设计的一般，不到五分钟的功夫，便爬到了山顶，抱着那可大松树，叫道“嘿，上来啊。” 朱红看着斜阳下的树影和山坡的影子，用简单的数学算了一下比例，虽然是座小山，也足足有十米高，就算自己再怎么觉着生活无趣，在这荒山野岭的花样作死，还是不值得的。 罗忠诚看着两个人站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招了招手，说道“来都来了，别站那儿不动，再站可就站成了一尊佛了，”朱红气鼓鼓的说道“就知道你没安什么好心，明知道我不能像你那样爬上趴下，还偏要骗我到这儿来，都是一样，嫌我胖就欺负我”说着说着，红了眼眶。芋头急着说道“你快下来吧，这破山除了你这个会翻跟斗的，我们谁也上不去 罗忠诚像是早料到了一般，身后往后一指，笑道“你看看那边是什么？” 两人将信将疑的走过去一看，原来绕到山的侧面有一个狭窄的小楼梯，或许是许久不用，上面长了些杂草青苔，不过走上去还算是稳稳当当，芋头扶着朱红两个人，一路走一路瞧着，山坡上灌木丛长得杂乱无章，大石头上还带着些前几日的薄雪，地上的水结成了一块块的薄冰，芋头冷不防的滑了一下，连带着朱红摔了一跤，两个人都是气的咬牙切齿，眼见着费了这许多的功夫，来到了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好不容易爬上了山顶，朱红气鼓鼓的说道“早知道你这么不靠谱，我就不该跟你过来，活该受这份窝囊气，”低着头迈了几步，挑了个相对整洁的地方，一屁股做下去呼呼直喘气。 忽然听得芋头一声惊呼，朱红一抬头，眼见罗忠诚站在了山顶上，眺望着远处。朱红随着他手的方向远眺，也登时惊呆了。 她早听说学校建在了山顶上，听说是因为土地便宜，于是害得她每天要走上一公里的山路，加之自己的教室在五楼，每每到了座位上都呼哧呼哧的直喘，心里不知道骂了校领导多少遍。但此时站在山顶的朱红，却很享受这种感觉。 夕阳下的人间显然比往日温暖了许多，路旁的车水马龙往日听来吵得让人心烦意乱，可此时，却像是人间烟火气的伴奏，学生，老师，教导处主任，在高处看，已经没有了清晰明确的界限，只觉都是些步履匆匆的凡人，无可避免的与其他人有了一段交集，走过一段人生，当身处其中的时候好像觉着这段人生无穷无尽，当有一天自己一只脚走出了校门，也许，又会嫌这场战役结束的太快，快到让自己怀疑是否拼尽了全力。 罗忠诚坐在了朱红的身旁，静静的说道“以前，我住在我伯伯家，她晚上给我带些没卖完的包子，有时候多，有时候少，我就带着包子来着山上吃，这还不算什么，要是冬天天黑的早，城市里的路灯才好看呢。” 朱红一脸羡慕的说道“还是你胆子大，要是我，晚上才不敢上山呢。” 罗忠诚笑道“这有什么，每次我站在山顶上，我都想象着自己就是小说里的齐天大圣，手握着一根金箍棒，什么豺狼虎豹，牛鬼蛇神，我统统想要见识见识，让他们看看，爷爷我可不是吃素的。” 芋头被他逗的噗嗤一笑，说道“我的孙爷爷，原来你还有这么伟大的英雄梦啊，佩服佩服。” 罗忠诚大手一挥，说道“有了英雄梦算什么，成为真正的英雄才了不起。”他直视着远方的车水马龙，似乎有一种不愿意接受现实的倔强，过了一会儿，说道“说实在的，以前，我是真不愿意上这个学，成天考试做卷子，整天就呆在一个小屋子里，简直和监狱差不多了，别说是孙大圣，就是唐僧也被逼疯了。” 朱红听着好笑，问道“那看你最近倒是便老实了不少啊，难不成已经得到成佛了” 罗忠诚笑道“那倒不是，这是这个学期几次都差点卷包滚蛋，多少次我都想直接拎包走人，但是我又想想，除了校园我能干什么，一没钱而没本事，除了三拳两脚，出门干什么去，扛大包，收保护费，还是走我父亲的老路，直到有一天我出了学校里的一个仓库，我算是想明白了，要想让一个班的学生怕我，我可以靠拳脚，要想让一个学校的人不敢欺负我，我可以靠好勇斗狠的名声，但是要相让全天下的人都尊敬我，重视我，这一副身板可就远远不够了，所以我得高考，得学最好的学校，最好的专业，非得给自己杀出一条血路不可。” 芋头听着听着，竟然红了眼圈，罗忠诚赶忙转移了话题，问道 “好了好了，芋头小姐，你有什么梦想没有？” 芋头听了果然嘻嘻一笑，说道“我倒是真有梦想，还不止一个。” 罗忠诚刚刚也就是随便问问，不曾想芋头会有什么想法。芋头平日里性格说好听了，温柔的像条娟娟细流，说难听了，窝囊的像块滚刀的老肉。你气她，惹她，她也不恼，你疼她，帮她，她也也是一笑带过，罗忠诚笑道“你性子太好，莫不是要做个活菩萨下凡，拯救世人？” 芋头摇了摇头，“可别瞎说，得罪了菩萨。我脑子笨，不比你们灵光，能上这所学校全凭好运气，可我仍想着以后要是能不跟你们分开就好了，所以我也没别的梦想，以后你们考哪儿去，我也就想考哪儿去，就算不在一个学校，总归在一个城市里头，毕业了就回这学校里头当个高中老师，教书育人，桃李天下，下了班还能和你们坐下喝个茶，聊个天，简直幸福死了。” 朱红笑道“在这学校里头还没够，毕业了接着回来，你可真行。” 芋头扬起巴掌大的小脸儿，一脸水嫩嫩的胶原蛋白，笑的甜死个人。“有啥不行的，要没这个学校收留我，我说不定这会儿和我们那个小镇子上的人一样，出去打工了，还哪儿能遇见你们，人家有恩，我也得有义不是，别说我了，朱红你呢？” 朱红瞧着芋头浑身上下都在发光发亮，就知道瘦猴说的没错，芋头真是个活菩萨，她很羡慕这两个人，自己似乎也是有梦想的，可是似乎藏在了最深处，连自己的都说不清楚。笑道:“我哪儿有什么梦想，天快要凉了，咱们不知说要烧本子的么，赶紧赶紧。” 三个人捡了些枯树枝子，枯草叶子，生了一堆火，奇怪的是，刚刚还撕心裂肺，疼的要死要活的朱红这会儿看着自己绞尽脑汁写下的一行行文字在火光里消失殆尽，那个站在阳光里的男神，在火光里头向她招手，变成了最平凡最普通的一个人，不好不坏的一个凡人。 罗忠诚从刚刚拎着的袋子了变戏法似的变出三个地瓜，报上泥巴，扔在火里头，过了一会儿，发出滋滋的响声，香气很是诱人。 “你们看，这想不想电视剧里桃园三结义的场面？”芋头看着火苗一下一下的往上窜，笑的说道， 罗忠诚忽的一下子站起来，说道“反正地瓜还没考好，咱们先来拜个把子吧。” 开什么玩笑，都二十一世纪了，怎么还有这么封建腐朽的仪式，再说，男生和女生怎么拜把子，结义为兄弟，不对，结义为姐妹，也不对，结义为哥们儿，那去任何一家酒店，里头喝高了的全是哥们儿，跟服务员都能结成哥们儿，一点儿不含糊。 饶是这样，朱红和芋头仍是异口同声的说“好。”毕竟地瓜还在火上烤着呢，闲着也是闲着， 三个人一人捡了一个树枝，私下里串好了词，站在火堆前头，齐声说道， ““肥肠，芋头，罗瘦猴，在烤地瓜面前结成哥们儿，以后有烤肠一起吃，有难处一起扛，有梦想一起闯，谁退谁是三孙子。” 太阳西下，弯月东升，三个人坐在山顶，漫天的星辰变得更近，更亮，北边有一颗星星忽闪忽闪的，朱红将手电筒举过头顶，射向天上，可惜，也没能把它给照亮。 “天快黑了，要不要这个？”罗忠诚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了一个迷你望远镜，笑嘻嘻的放在手里掂量着，像是在掂量着一件宝物，一遍看着一遍说道“想不想看看城市的夜色，很是不错哦。” 夜色当然不错，星光在上，霓虹在下，中间隔着氤氲的雾气，把白天里一座热闹的城市蒙上一层朦胧的面纱，神秘而诱惑。一会儿薄雾散了，大地卸下了一天的疲倦，终于敞开了胸怀拥抱黑夜，一片蛙叫虫鸣里，变得静谧安详。 朱红笑着刚要来拿，罗忠诚忽然死死的握着望远镜不肯松手，嘴里说道“哇塞，漂亮，真是漂亮。”两个人远远的看去去，学校体育里二楼灯火通明，那时学校里出了名的美人集中地——健美操训练室，每年都是代表学校参加比赛，在省里拿着奖还有高考加分，不过这可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一年新生入校的时候，体育组的组长老师就在操场上一个个的打量，一届几千人里也就能选拔出那么十几个人，有脸蛋有身材还有舞蹈基础，才能保证学校每年在省里头独占鳌头。 朱红一时好奇，想要夺他的望远镜，却哪儿及得上这只瘦猴的轻巧，宝贝没抢到，自己倒是累的气喘吁吁。口中骂道“看你流的一脸哈喇子，偷看人家女生，也不嫌丢人。” 罗瘦猴摇了摇头，恋恋不舍的把望远镜递了过去。 朱红不理睬他，一把拿过望眼镜，朝同一个方向看去，看着看着，不禁长大了嘴巴，“哈喇子，哈喇子都流出来了。”罗忠诚嚷嚷着， 那时一群怎样的女子。 脱下了一身宽大的校服，三三两两在练功房里压腿，精致的胸脯骄傲着挺在胸前，向世界宣告着她们的美丽，纤腰不足盈盈一握，修长的大腿立在把杆上等候与上身的再一次亲密接触，。朱红倒吸了一口冷气，很那想象这些女子竟然是自己同一个学校，能够朝夕相见的同学。没有一丝一毫的嫉妒，第一次在窥探中明白了什么叫惊为天人，什么叫我见尤怜。 “怎么样，漂亮吧。给我看看，”芋头过来凑热闹，也叫嚣着来抢望远镜。 过一会儿，刚拜了把子的三个兄弟姐妹为了一个望远镜恨不得打了起来， “再让我看一会儿，让我看一会儿。” 似乎里面放了什么音乐，教室里的姑娘们像是听见了集结号一般，自动的三三两两排成了队形，朱红原是期待着音乐一起，姑娘们在烟雨江南里翩然起舞，不料和自己想象的全然不同，这些画里的仙女这会儿竟像是跳起了奥运会里头体操，只是一个个劈腿，俯卧撑，旋转，跳跃，什么都有，紧身裤把大腿裹得紧紧的，只勒出了一个浑圆娇俏的屁股，此时，她看到的不再是对美丽的欣赏，而是眼睛里烧出了一团火，那么热辣，那么快乐，让人忍不住要变成飞蛾，把自己燃烧殆尽。 朱红慢慢的放下了望眼镜，转过身来，她眼睛里也着了一团火。 “我现在有了一个梦想。” 罗忠诚一边看着，一遍问道“什么梦想，该不会是要把她们娶回家？可惜，你是个女的” 朱红正色说道“不，我发誓，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要加入她们，和他们一起跳舞，参加省里的健美操大赛，。” 芋头立即反应了过来，怕是朱红被张恒的事儿刺激到了，以为减了肥，就能赢回他的心，急着说道“刚刚不是说好了么，本子烧完，张恒的事儿就翻篇了，这会儿怎么又想着他。”罗瘦猴更是差点吓掉了下巴，磕磕巴巴的说道“你，你，你，朱红，我错了，我不该带你到山顶上来，你可别想不开啊。” 朱红正色道“张恒的事儿的确翻篇了不假，这次确实为了我自己，你们都有自己的梦想，刚刚我还说不出，现在我却知道了，我想改头换面，想脱胎换骨，别跟我说什么内心强大，就不怕别人家笑话，我压根都不想给他们笑话我的理由。非这样不可，非这样不可，你们要是哥们儿，就帮我一程” 罗瘦猴挠了挠头，说道“你这太吓人了，我一时半会儿可是换不过来，不过咱们既然拜了把子，要什么帮忙，自然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芋头也郑重的点了点头，“这个忙，我帮” 朱红笑了，她不再说话，闭上了眼睛，看到了自己轻足点地，像是在掌中起舞，身着一件红色短裙，旋转，旋转，裙边的流苏甩出一道道火焰。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 朱红做事很讲究效率，说干就干。下了山第二天就跑到体育馆里，对着健美操主管教练申请，一定要加入学校的健美操训练队，从十八岁的梦想讲到为学校增光添彩，一番慷慨陈词声泪俱下。可惜，饶是她吐沫星子横飞，鼻涕眼泪一把，负责健美操的冯教练只是翻了个白眼，啪的一声关上了训练室的大门，顺道连锁头也锁上了，隔了一会儿，才从里面传来了一个声音“现在学生胆儿也真大，什么都敢想。” 然而，朱红慷慨陈词的时候，她不曾注意到在冯教练身后还站着整个健美操队的成员，凭着朱红快两百斤的皮囊要进学校里精挑细选出来的美人组，别说是她们，就算是冯教练自己，在二十年中也是头一回见。很快就在队里头炸开了一刻重磅炸弹，一路炸进教学楼，还没等朱红垂头丧气的走回到教室，绯闻已经开始暗暗的酝酿开来 “谁知道呢，听说朱红跟学校教练说要加入健美操队，就她那个身材，那个体型，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你懂什么，说不定健美擦队了就缺少一个托举的人，看她那个身材，甭管上面站了多少人，下盘都是稳稳当当。” 芋头听得气恼，壮着担心说道“自习课呢，让不让人学习了还。”可惜她这话并没有什么约束力，原本就是一个小猫一样的声音，镇不住一个喧闹的教室，更何况还有一天就放假了，除了整理一下假期作业，谁的心思都不在学习上。 不过朱红似乎心情并不受影响，过了午后，三个人聚在一起，向大家宣布一个消息，自己要开始减肥，也不用太瘦，目标就是学校里健美操队的领队。那可是全校里头出了名的纤腰美人，一根脖子下面跟没骨头似的，一碰就倒。 这话经她嘴里一出，原本轻飘飘的几个字，在空气里游荡了一圈以后，似乎引起了一点儿风波，先是罗忠诚口中满口的可乐喷在了朱红的假期作业上，刚发的一摞崭新带着书香的卷子登时变成厕所里捞出来的废纸，眼看着朱红一脸的怒气。罗忠诚连连摆手，“不是，我不是不相信，我，我，我信，信还不行么。” 芋头没有那么激动，倒不是她相信，而是自己一向反应慢半拍，待她仔仔细细的琢磨过来，在膀大腰圆的朱红与细胳膊细腿，一阵风能吹折了的健美操领队之间，朱红要做的哪儿是减肥，简直是要投胎。还的多投上几次，才能有那么一副赵飞燕的体态。 朱红此刻怎么能不知道这两人的心思，两只眼睛瞪得溜圆，感觉到浑身的血都在往头顶上涌着，冲的自己心跳加速，恨不得此刻便去将自己大卸八块，将身上所有的油脂都刮的一干二净。罗忠诚越发的愧疚，巴巴的献着殷勤“这么着吧，我陪你减肥，你不吃饭我也不吃饭，你锻炼我也锻炼，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有动力，就当是我赔罪了，” 朱红摇了摇头，罗忠诚原本就是一只瘦猴，自从搬到学校里以后，好不容易眼胳膊上长了二两肉，再瘦就快成皮包骨了，说道“你也不用充什么好人，眼看着就要放假了，大伙儿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你怎么陪我减肥？”罗忠诚神神秘秘的说道“这个假期我可不回家，就住在学校的宿舍里头，怎么样，有没有人一起啊？” 原来在放假前的最后一天，罗忠诚是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收到了那封父亲友人的信，是楼下传达室的里保安亲自给送上来的，他自然是千恩万谢的，要知道再晚一天，自己可就赶不上学校假期宿舍的报名，到时候卷着铺盖卷滚蛋，他真是两眼一抹黑，要在立交桥地下跟丐帮的瞎眼瘸子们争一块地方了。他想来想去，越发的对这位父亲的老朋友感激不尽，可惜这次里面并没有夹着什么文字，连信封都写的很是潦草，不过他并不是很在意，心里暗暗发誓，终有一天他要找出这个大善人，向他证明，自己并没有让他失望。 朱红想想罗忠诚的建议似乎不坏，每次在家里，老爹总是天天大鱼大肉的伺候着，加之手艺超群，等着假期回来，自己都非长个十斤二十斤不可，到时候减肥可就更难，不如住到学校里来，假期学校里人烟稀少，又有人督促自己减肥，简直是一举两得。可惜只有瘦猴一个人未免太多无聊，朱红可怜巴巴的瞧着芋头，眼神里的意思不要太明显。 芋头一笑“正巧假期我也不想回去，我住的那个小镇子来回就要两三天，回去一趟又贵又辛苦，而且一到过年的时候半个月里都是闹哄哄的，鞭炮一直放到正月十五，别说做卷子，就连小说都看不进去，不如一块呆在学校里，咱们三做个伴儿，” 朱红大喜，“那咱说好了，在学校里住到过年，年夜饭都去我们家吃。” 这减肥之路开头顺利的简直不像话，第一天三个人放了学偷偷溜出去把学校门口的煎饼果子，凉皮，炸鸡排还有麻辣烫统统吃了个遍，算是给两个人的减肥事业开篇，一通胡吃海塞，一个个挺着圆滚滚的肚皮回到教室以后，整个晚自习的宝贵时光就在此起彼伏的屁声里转瞬而逝，下课铃一响，三个人连跑带爬的奔向厕所，一时间，三楼的男女厕所里同时陷入了瘫痪状态，以至于到了第二天早上，还时不时的飘出一缕屎味儿。 这三个人一通连吐带拉，一连几天都没什么胃口，朱红回宿舍一称，足足掉了三斤，三斤，兴奋的在体重秤上连蹦带跳，几下就把一个好好的弹簧秤给跳坏了。 假期里头，学校静悄悄的，不回家的学生们统一在两间教室里头上自习，好在体育馆开着，朱红心心念念的健美操训练房也开着。 一日，傍晚的传达室里头，打更的一对保安正对着一个监控摄像头时不时的发出一阵哄笑，一个捧着肚子，被笑意憋红了脸，一个盯着监控录像拧着眉头，手捂着嘴巴偷乐。 监控室里头正对着学校体育馆的走廊，徘徊着一个跳跃的身影，姿势极为奇怪，先是在站上了台阶，在墙上轻轻的用铅笔画上了一条线，紧接着像是拼上了吃奶的劲儿，一蹦三尺高，拼命的将一只手往墙上一拍，啪的一下，留下了一个小手印，离之前画的线总是差了那么一丁点，摇摇头，从新再来，就这么循环往复的跳高，足足能坚持四十分钟，也着实不容易，每次到后来都是大汗淋漓，一只手拍在墙上，啪的一下墙上就能留下一个水淋淋的手印。 说来奇怪，这体育馆里楼上是学校的健美操教室，楼下是篮球馆，外面就是足足有七八百平米的大操场，满世界的地方不用，偏偏躲在一个走廊拐角的地方，偶尔有人经过，这女生便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人家往上走，她便往下走，人家要下楼，她便对着走上几步，到了健美操教室的门口，也不敲门，整个身子贴在门口，听着里面的音乐，还自顾自的打着鼓点儿，这不刚才，不知道是哪个愣头青一开门，她便直直的摔了一个狗吃屎，两个保安小哥看着监控录像，笑的肚子酸疼酸疼的。 “是你啊，朱，什么来着？”冯雪杰开门问道， “朱红，一颗红心向太阳的红。”她话说的谨慎，可眼神放肆多了，垫着脚尖往里头偷偷瞄着。她一次次偷偷从门缝里，山坡顶上，都不曾窥见这个训练房的全貌，然而就只只有一点点也足够给自己加足了一个礼拜的干劲儿。她曾经无数次的想象着自己站在其中的场景，对着一面好大的镜子，站在镜子的最中央，就如所有的窈窕的姑娘一样，轻巧而精准的控制自己的身体，对生命的热爱从指间，足尖轻轻荡漾开来…… 自从上次起了进健美操队的念头，朱红就开始了无数次的想像，她想不出什么法子能讨得冯老师的欢喜，自己周末回家悄悄的照了照镜子，只觉着自己和健美操队的女生们实在是不像，可怎么就不像呢，实在是又说不出来，正字琢磨着，正叠衣服的老妈喃喃的说道“红啊，等哪天你得了空，带你去买两件衣服吧。” 朱红一愣，想来自己也是很久没有买衣服了，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小好像就对衣服没有爱好，随口答道“我周六还有一堆的作业要写，哪儿有功夫去逛街，不是还有衣服穿么，算了吧”只听见老妈的声音隔着一间卧室，两扇门，依然清亮的声音准确无误的传了出来“小学四年级的衣服穿到现在，也该换换了。” 朱红噘着嘴，满心的不高兴“这会儿正琢磨着怎么能减肥进健美操队呢，哪儿还有什么心思去买衣服，”忽然像是被痰盂敲了下天灵盖，大声叫着“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朱红妈正叠着衣服，被她吓了一大跳，当下也顾不得什么衣服裤子，惶惶张张的跑出来，只见朱红又是蹦又是跳，炸起来的马尾辫被她摔的像跟猪尾巴,只因朱红猛然想到“对啊，小学四年级的衣服还能穿，为什么？因为我不光是胖，没长个啊，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 道理清了，接下来就是努力实践了。于是就有了每天下了课跑到体育馆跳高这么件事儿。一到周末，她总要花费个两三个小时上网，每次的搜索话题从每日金曲变成了每日长高秘诀，每每看到了什么新的方法，就如获至宝。周末刚搜出打篮球的男孩子更容易长得高，可是又不好意思去篮球场对这个世界宣称自己的伟大理想，只好偷偷一个人躲在走廊里摸着对着一堵墙，跳累了，就听听健美操教室里的音乐，梦想就变成了一针兴奋剂，把好好的一个少女逼成了一只疯癫的袋鼠。 “哎，同学，同学？”正当她躺着哈喇子做着美梦，发现冯雪杰弯着腰，像是看着一只外星生物一般的看着她，她眨了眨眼睛，心虚的笑笑，眼睛四处瞄着，发现镜子里的自己也在点头哈腰，抽动着嘴角，是在是不知道是笑还是哭。在这个地方，泼辣的朱红想变了一个人，变得谨慎，变得小心翼翼，连放屁也得挑的地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 朱红自打上次吃了个闭门羹，、再没见过这个金牌教练，这番好不容易见了，一颗心仍是不死，也顾得被大门撞歪的鼻子，舔着着脸皮问道“冯教练，您看我要是减减肥，能进你这里头看看么，我，我，我就在角落了看着，绝不占您的地方，就看看，求您了” 冯教练翻了个白眼，摇了摇头。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学校的保安在假期闲来无事，盯着监控录像瞧着，里头的小人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几个动作，单脚向前一迈步，一只手轻轻往上一跳，下巴俏皮一抬，像极了奥林匹克竞赛里的出场动作 “春哥，你说她这是做什么呢？”年轻的保安的六子，刚来学校不久，事事都仰仗着保安室里头的老大哥。 “我估计啊，这丫头是想参加里面的训练，刚刚被老师被轰出来了。”年长些的保安摇了摇头说着。 “这身材想去参加那种训练，也太异想天开了吧。”六子笑道， 大春叹了一口气，“年轻人么，哪儿懂的是什么天高地厚，一个个都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呢，你给她一根苞米棒子，她就敢想种一片玉米田，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轻轻点着脚，带着一种不容易察觉的失落“要是没有这种冲劲儿，那也不叫年轻人了，都像咱们这样，一辈子守着这个大门混吃等死，后半辈子就跟白活一样。” 六子刚要劝慰几句，忽然从监视器的镜头里瞧了一个人，吓得赶忙回头一看，叫道“你这个老穆，你什么时候来的，可吓死我了。” 老穆哈哈大笑“这不是周五了么，我过来取个信，顺道来瞧瞧你们，对了，你嫂子昨天在家捣鼓了一天，炖了一罐子红烧肉，看着挺讨人喜欢，不过估计不怎么中吃，你们试试看。”他说着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小陶罐子，还没打开，就闻着一股子肉香，还带着甜味儿，着实诱人，小六连连道谢“穆老师，我们就两个给学校看大门的，逢年过节的还有你想着，真是不好意思。那多谢了啊。”忙不迭的就要开罐， 老穆笑道“谢什么谢啊，你小子比我学生们也大不了几岁，天天看大门倒看的乐呵” 六子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嗨，人各有命，我天生就不是读书的命，我娘当时拿着鸡毛掸子，也没能把我给抽进高中，我看，现在这工作就挺好，每天对着监控，吃吃饭，扯扯蛋，日子就过去了，又轻松又舒坦。” 老穆摇了摇头，说道“兔崽子，都是有媳妇儿要当爹的人了，还想着轻松舒坦，对了大春，上次的信你可帮我送去了？” 大春忙不迭的点头“送了送了，亲手送到他手上的。”大春点了点头“那就好。”他眯着眼睛盯着监控录像，问道“你们这是看什么呢？” 六子起身给穆老师让了个座位，说道“小姑娘想去学校的健美操队，又不敢去，正在走廊里偷偷学艺呢，整整四十分钟了，基本没怎么停过” 老穆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说道“行，那我先走了，东西放你这儿，下个月帮我送去吧。” 六子悄悄问着大春“什么东西？” “兔崽子别问这么多，过你的清闲 临近过年，正是一年里头最冷的时候，房檐上头结了许多冰刀，冻得结结实实。西北风像是个讨债的冤家，整日里不停的叫唤，一出门但凡没包严实，一准被他逮住，露鼻子冻红鼻子，露耳朵冻掉耳朵。朱红感觉这个冬天格外的冷，高强度减肥使得饥饿感持续在体内肆虐，害得自己一阵阵饿得发昏，冻的发僵。一拿起假期作业，胃里就开始翻江倒海，好像一千个地狱里的恶鬼在嚎叫着，眼睛一花，眼前尽是些热腾腾的羊肉汤面，麻辣干锅，把那些拼死想往里挤的函数方程，化学元素气的哇哇大哭，可就是比不上这些冬日里的美食诱人，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一眨眼就是三个礼拜，在与罗瘦猴的互相监督下，不得不说，效果在头两个礼拜相当惊人的，当朱红又一次站在体重秤上的时候，吓了一跳，上面显示的数字增减量远远超出了自己在镜子前面的变化，她一度以为自己上次把好好的弹簧秤的踩坏了，非拖着罗忠诚大冷天的跑去药店前面一连试了几次，确定真的是自己的成果丰厚，这才沾沾自喜的走出药店，全然无视捧着大包小包减肥茶欢天喜地跑出来的店员，好不尴尬。 可是到了第三个礼拜，成果就不那么喜人了，不仅半点儿体重也没减，反而有卷土重来的趋势，她心里暗暗的叫苦，果然是一份耕耘一份收获，一份煎饼一份失落。原来她这些天原本中午晚上都刻意的只吃半两的米饭，三两口青菜，早上在大伙儿的监视下好歹吃进去半个鸡蛋清，一天到头全凭这白开水度日，时间长了难免看见美食口水直流。只可惜自己已经跟罗瘦猴订好了约法三章，两人一天三顿都必须是青菜豆腐，谁要是偷吃了大鱼大肉，从此以后，就要给对方打饭，抄作业，做上一个学期的值日生，芋头就是证人。这回朱红可是下了血本，说什么也不能让罗忠诚占了这个便宜，可是这只孙猴子真是石头里蹦出来了，就这么粗茶淡饭，竟然也甘之如饴，闻着肉香连眉毛都不动一下，气的朱红头顶冒烟，且不管他如何，自己是说什么也忍不了了，趁着每天晚上下了自习课的空档，拜托芋头偷偷买些个手抓饼，炸鸡排什么的犒劳自己，趁着黑灯瞎火的时候在空无一人的操场上三口两口的大快朵颐，不得不说，久旱逢甘露的感觉实在是美妙。 就这样偷偷摸摸的吃了一个半星期的大荤，这日，朱红摸着一嘴油，拎着个垃圾袋正打算瞧瞧同桌在操场上打球的模样，瞧着他每天吃的虽少，可打球的兴致可是一点儿不减，不成想刚走到篮球架子下面，眼看着一个瘦削的身影，握着七八串烤牛排吃的正欢，一抬眼，瘦猴和朱红两人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隔了好一会儿，罗忠诚舔了舔嘴唇，说道“烧烤酱沾你脸上了，不是，再往下一点儿，对。” 这次尴尬的相遇，让朱红的脸蛋儿从橘红转为了高原红，她打心眼儿里瞧不上自己，狠狠的躲着脚咒骂自己“让你不努力，让你管不住嘴，吃吧吃吧，吃死活该。”她也不客气，抢过罗忠诚的羊肉串就是一阵狼吞虎咽，气的罗忠诚哇哇大叫，赶拎着剩下的几串拔腿就跑。不过说来奇怪，往日里偷嘴，吃的不知道有多香，半根油条就能吃的津津有味儿，可这回满口浓香的羊肉，在嘴里却满不是滋味儿，为什么呢，朱红歪着脑袋想来想去，恍然大悟，这嘴里嚼着的哪儿里是羊肉串，全然是自己的羞耻之心。 她既打定了注意，减肥大业便有重新开始。既然冯雪杰老师已经摆明了不会让自己加入健美操队，她想来想去，便只有一条路————曲线救国。 朱红没有别的优点，就是还勉强算是勤快，平日又总帮着芋头值日，时日久了，倒是练出一身打扫教室的本事，拎着一块抹布，走进去的时候教室还是惨不忍睹，一片狼藉，等她出来，干净的足以迎接省领导的大驾光临。 既然有本事，就不怕拿出来晾晾。她暗地里算好了健身房的训练时间，趴在健身房外的教室里面蹲点儿，一听到下课铃声一响，门口一开，拎着抹布就往里冲，冯雪杰老师毕竟还是年轻，没见过当年抗战打鬼子从战壕里冲出了的那一刻，这时候猛地一见这气势，还真给吓了一跳，不过日子久了，眼见着健美操房由从前的一股子大汗淋漓的味儿到现在的窗明几净，也却是是舒心，便默认了朱红在健美操队里做保洁的地位，反正正经训练的时候又不来碍眼，偶尔心情好了，便提早一刻让她进来在角落里等着，权且算作工钱。 朱红显然对这份自己这次的曲线救国计划相当的满意，且不论她是以成员还是保洁小妹的身份，至少迈出了抬入健美操房的第一步。每次她一进了教室，两只眼睛恨不得分开来用，一只用来归置大家伙儿的换下来的舞蹈鞋袜，一只偷偷学着每个人的舞蹈动作，以便回去以后，把每个动作都化成小人，在纸上悄悄的记录下来。唯一不如意的事儿就是她从没想到这些天仙似的美人姐姐们竟然鞋子也如此之臭，捏着鼻子吧，上不来气儿，憋一会儿便头昏眼花，不捏鼻子吧，便被熏的七荤八素，哪儿还能顾的上偷学什么舞蹈动作。她思来想去，总觉着不能白白浪费大好机会，悄悄在鼻子里塞了两团卫生纸，大口大口的用嘴呼吸，就算是有点儿辣嗓子，能够偷师学艺，也算是值得了。 眼看着就要到年关了，朱红忙着减肥，芋头忙着给家里头写信，罗忠诚一下子少了两个玩伴，只好一个人在操场上打篮球，一回教学楼就被保安室的大春叫住，塞给他一封信，牛皮纸的信封，不必说，肯定是父亲远方的那个够意思的朋友。只是假期里头的生活费早就给了，这回又是做什么？ 一打开信封，里面掉出了一个红包，装了二百块钱，还有一张卡片，写着“这钱拿着压岁，出去吃顿饺子，小子，加油干。” 罗忠诚挠了挠头，似乎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收到压岁钱。自然喜不自胜，一想到过两天要去朱红家蹭饭，总觉着不好意思，这下正好有钱买点水果，自己和芋头各拿一份，也不至于两手空空的去吃闲饭。 芋头刚写完了家书，把邮票一贴，恰逢着罗忠诚欢天喜地的回来，还带着手抓饼和烤肠，悄悄说道“嘿，趁着肥肠不在，咱们先吃着，我请客。要不然一会儿等她回来又要陪着去食堂喝紫菜蛋花汤，一周喝五六天，我脸都要喝紫了。” 芋头笑道：“今天怎么这么大方，中彩票了，还是捡着钱了？” 罗忠诚把信往桌子上一拍，“那个大善人又给我来信了，附上了一个大红包，留着过两天去朱红家买点儿礼物。”芋头拿起信封，眯着眼睛笑道“你也是的，这个大善人天天给你寄生活费，可是你连人家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说起来真是好笑，”她看了看，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拿起来对着阳光反复瞧着，过了好一会儿，说道“瘦猴，你看着邮票上怎么没有邮戳啊。” 罗忠诚拿过去仔细看看，果然如此，一个崭新的邮票贴在上面，什么痕迹也没有，他找了找以前的信件，也是如此，不禁疑惑不解“没有邮戳，是怎么寄出来的？” 芋头也是满脑子的困惑，说道“是啊，你说，会不会是你的亲戚朋友什么的，直接送过来给你？” 罗忠诚沉默了，一件他极想要的事情忽然要揭开面纱，不由得心里忐忑起来。不得不承认，自从收到了大善人的相助，他的日子变得好过了很多。再不用下了晚自习一个人在操场上大发慈悲的喂蚊子，也不必守着前天卖剩下的冷包子，就这些凉水灌进肚子里去。每个月收到的钱刚好足够自己住上学校的宿舍，吃上食堂里的热乎菜饭，偶尔还能买上些个羊肉串解馋，这生活实在是比神仙也差不了多少。 他也并非不懂感激之人，只是从生活所遭遇不公平事实在是太多，而在每次不公平的争斗，他总是在利益链的最低端，因此即便是想感谢，也实在是找不到对象，而偶尔有了想感谢之人，这个想法便开始扩大，膨胀，占据了自己的整个大脑，因此即便是以前对他冷言冷语的伯伯一家，此刻也有让他想要此时此刻便冲过去拜谢的冲动，于是，趁着年前的空档，一个人悄悄的溜出了校园。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 罗忠诚出了校门，过了三条街，转过一个弯就应该是大耳朵黄，也就是他伯伯家的包子铺了，手里攥着还热乎的压岁钱，本想去买上些新鲜的水果，顶号好是进口的，可到了水果摊上才发如年终岁尾物价是在是贵的离谱，手里那点儿钱别说是二斤樱桃，就是二斤烂桃也买不下来，最多能买下一网兜的苹果，想想实在是难看，他脑筋一转，直接去了批发市场买了一袋子面粉，抗在肩膀上，又大又实惠，自然是得意洋洋。 他一路哼着歌儿正往伯伯家的包子推车前面走过去，不想隔着一个胡同，就听见有人大声喊道“快跑啊，城管来了。”一个个拎着筐的，推着车的，扛着液化气罐的，一个个撒丫就跑，他就纳闷了，怎么每次我一来就赶上城管，殊不知，上次的城管是朱红喊出来的狼来了，这回可是真的。在慌乱的人群里，他瞧着伯伯凭借着臃肿的身体和硕大的啤酒肚费力的倒腾着步子，口里喊着“唉，等会我，等会儿我。”伯母又急又恼，气的骂道“你看看你，到是拿出点儿平时的驴脾气啊，一到关键时候就犯怂。我可告诉你啊，咱家就就这么点儿家当，被人家收走了老娘跟你拼命” 她这话骂的显然没有什么效果，气的她恨不得手里拿着一根驴鞭子，朝着老公那一身肥油狠狠的抽上去，眼看着后面城管的声音越来越近，忽然，大耳朵黄身后的包子餐车变得没了重量，他回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后面多了一个人来，那人弯着腰，看不清楚长相，肩膀上还扛了个面袋子，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餐车就是一阵狂奔，一路不知道闯了多少个红灯，在一片鸣笛声和叫骂声回到了自家门口， 伯伯仍紧张的左顾右盼，确定了没有城管，这才笑开了一脸的皱纹，哈着腰说道“小伙子，今天多谢你了啊。咦？是你？”脸上的笑容登时僵的死死的，一脸涨得发紫，说道“忠诚啊，这个，这个最近还好吧，进来坐坐。” 罗忠诚看着伯伯大吃一惊的神色，眼底里竟然还藏着一丝不安于惶恐，想必是在上次和大耳朵黄大打一架过后，自己再没有回去，他笑了笑，毕竟他们不忍心让自己在街口冻死饿死，好歹寄了足够的生活费给自己，他心里还是十足的感激之情。自己好歹也是一个十七八岁的爷们儿，再矫情记仇怕是连自己也瞧不上自己了。 大耳朵黄东摸摸，西瞅瞅，在冰箱左右寻思了半天，最后从包子餐车里拣了些个冷包子，横七竖八的在一个小盘子里堆成了一座小山，挠挠头，扯着公鸭嗓说道“这些个日子生意实在是难做，我和你大娘两个平时就是捡一点儿剩下的包子吃，这大晚上的，咱就凑合凑合吧” 罗忠诚刚才这么扛着面袋子一路狂奔，这会儿还真觉着肚子里空落落的，也顾不上洗手，抓起个冷包子三口两口吞了下去，若是说他是猪八戒吃人参果，从吃像上看可是一点儿不差，也偏偏这孙猴子嘴刁的很，舌头这么一抿，竟然吃出过许多个味道。罗忠诚拿着鼻子狠狠嗅着包子馅，眼珠在眼眶里咕噜了几圈，慢吞吞的说道“最近这包子卖的怎么样？” 一听这话，这两人面面相觑，均是不住的摇头，“不好不好，原以为开在了走读学校旁边能多赚两个钱，结果呢，周围卖煎饼的，卖油条的都赚了钱，就连隔壁那个拿耗子肉当羊肉卖的瘸子李都换了一辆新摩托，我们两个人是越混越差，越混越穷，眼看着钞票左手进右手出，可就是不往腰包里钻，给我气的，”伯伯气鼓鼓的说道“我琢磨了，不行下个月我也学他们，进一点儿便宜肉，再多加两勺香料。剁成了肉馅儿，谁看的出来。” 便宜肉，指的是街头小摊贩手里的肉，要偷偷摸摸的去进货，偷偷摸摸的出来，里面的东西，说肉太抬举了，活像一堆一堆的僵尸脑子，让人看了就恶心。罗忠诚冷眼看着这两人，虽说这个损人利己的法子实在是令人不齿，不过他暗暗寻思着，若是这两人当真就如他们所说的分文未赚，那自己平日里的生活费也是一笔不大不小的负担了。虽说当年爸爸在临走前给他们留下了一笔钱，不过早已经被大耳朵黄早年前做生意亏得全然一空，这会儿三个人全凭着这家入不敷出的包子小铺生活，要不是今天出来看看，当真不知道原来这两人的生活也如此艰难。 他此刻早就没了对他们的怨恨，反而生出了许多同情，又默默的拿出了一个包子，这次倒像是个绣花的姑娘，一小口一小口的嚼着，舌尖舔的秀气，偶尔还叼一口馅儿翻出了瞧瞧，过了一刻，说道“我把话说明了，你们可别生气，这包子馅儿照比原来的实在是差了太多，我这双眼睛可是飞行员的视力，在香菇肉包里连肉丝都挑的费劲儿，更别说什么肉汁糖水的，全然没有，靠着味精香料打底，一个包子下去能喝上一瓶水，难怪人家不爱吃。” 大耳朵黄一听这话急了，劈头盖脸的说道“你当我们有钱没地方花是么，我告诉你，现在就是一丁点儿肉不放，这包子也赚不着钱，去了些成本费，我们两个人连口盒饭都不舍得买，去对面拿包子换他们的麻辣烫，他妈的还不跟我们换，嫌咱家的包子不干净，谁不知道他们家的麻辣烫，那菜都是买市场剩下了来，串成串连洗都不洗，还嫌弃我们，我呸。” 这人越说越激动，恨不得此刻就冲出去和隔壁家的麻辣烫大打一顿，才接了这口恶气，罗忠诚急的抓耳挠腮，一肚子话憋在心里，好在伯母看他神色不对，问道“你这么说是有什么办法没有？” 罗忠诚暗喜，总算还有个明白事理的人，说道“我虽说没卖过包子，可这学校内外大大小小的小吃铺子我可是吃了个遍，学生们喜欢什么口味我摸得门清，你们要是信的过我，这里面加一味料，减一味料，再放上如假包换的猪肉，也不用多，一笼包子一斤猪肉，就保证明天出摊把瘸子李家打的片甲不留。” 大耳朵黄原本气鼓鼓的站在门口，一听能把麻辣烫的瘸子李打败，眼睛里忽然冒光，兴冲冲的说道“只要能打败老李，别说加一点儿猪肉，就是加一斤王八我都愿意，你快说加什么减什么？” 罗忠诚笑嘻嘻的说道“这个我权且保密，等待会儿你吃上热腾腾的包子时候，再说也不迟。”大耳朵黄哼的一声，“几天不见，装起大爷来了。”罗忠诚笑而不答，一来他故意卖了个关子，二来是自己心里也有点儿没底，他平日里吃归吃，可说起做包子馅儿，这还是第一次，要是烧火做饭，好歹还可以拿筷子夹出来一口尝尝，可这生肉生菜，恨只恨自己没能长出个德国牧羊犬的鼻子，否则咸了淡了的自然不在话下。 约莫一个小时的光景，热气腾腾的肉包香味慢慢飘了出来，引得街坊邻居家的狗一只只伸长了脖子，不知道哪儿来的几只小野狗也趴在了门前，怎么赶也赶不走，气的大耳朵黄拿着跟擀面杖大喊着“再不走吧你们都一锅炖了听见没有，”可收获甚小，竟还有一只小黑狗退了两步，摇了摇尾巴坐下。 可不得不说，狗鼻子真是灵的令人发指，罗忠诚一打开盖，一股子肉香绕着人鼻子跑，大耳朵黄只吃了半口，气的一拍大腿“他娘的，早知道刚刚的几个冷包子就该全扔了，白白占了我这大半个肚子，塞不下这么些好包子。”他一边说着，一边嘴里嚼的起劲，手放在包子下面接着流下来的许多肉汁，竟是连口汤也没剩下，满口的肉还不忘数落着“小罗啊，不是我说你，你有这样的手艺不早说，要不然我和你姑妈也不能把你一个人放在外头不管不顾不是。” 罗忠诚原本凭着连嗅带尝的配出了这一锅包子馅，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这般的天赋，自然是洋洋得意，不过听到大耳朵黄这般说话，一时之间倒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暗想“坏了，该不会这下看我包子做得好，逼的我回去做包子了吧？该死该死，那该怎么办？” 他正琢磨着，姑妈用鼻子狠狠的嗅着包子，像是嗅着白花花的银子，眼睛迷成了一条缝，手不住的搓着裤子，笑着说道“小罗啊，你看打小你就没娘，爹又进去了，伯母一直把你当亲儿子看，”她这话说的顺溜，可眼睛却不敢直视这罗忠诚，也只好低下头接着说道“嗨，我这个人脾气急，有时候说话不那么中听，不过再怎么说咱们也是一家人啊，是不是，你现在住在哪儿？要不然回家住吧，还是原来的那个屋，给你好好收拾收拾。回来帮着家里头包子铺搭把手，自然少不了你的吃喝。” 罗忠诚心下一凛，自己想的果然分毫不差，说道“我教你们包子馅料的做法，你们照着弄就是，不过就是多加了一味姜泥，少放了些味精，关键是加了半盆凝成冻儿的鸡汤，一股脑的打了进去。至于回家么，还是算了。” 大耳朵黄一听，像是点了捻儿的炮仗，啪的一声在门口炸了“你个小兔崽子，你在这白吃白住了多久，这会儿是在外头野疯了，连家也不回，我问你，这些天你在外头住哪儿啊，还不是什么水泥管子，桥东地下，能有家里头舒服？” 罗忠诚越听越奇，说道“什么水泥管子，桥洞地下，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了呢，这些日子我住在学校的宿舍里，吃的是食堂的一日三餐，哪儿有你们说的那么辛苦。” 这下两个人面面相觑，问道“你哪儿来的钱？”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 这下子轮到罗忠诚愣住了，随即笑笑“我知道你们不好意思直接来找我，自打上回走了以后，整个学期的在学校里的食宿费用，还有假期里面的吃住，对了”他从怀里掏出那个已经干瘪了的红包，“还有这个压岁钱，我一笔一笔都记着，虽然你们冒着父亲老朋友的名字，但是这信封上连张邮票也没有，不是你们还有谁呢。” 大耳朵黄一听，冲着老婆大骂道“好啊，我当是咱们家总是月月都是只亏不赚呢，感情是你悄悄的把钱都给这个小子了，你个败家娘们，就知道往外送钱。” 伯母这边也恼怒说道“你一张臭嘴在那儿瞎嚷嚷什么，咱们家每个月赚多少花多少都在明面上，你又不是眼瞎，难道我能生出三只手来藏钱啊，我还没说你呢，要本事没本事，要钱没钱，连个高中孩子做的包子都比你强，你还舔着脸来骂我，真是耗子扛枪——窝里横。” 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话题从每个月的私房钱一路飙到瘸子李家新欢的三蹦子，罗忠诚坐在两个人中间一言不发，任凭吐沫星子在自己的脸上做了一次全面保湿护理。换了平时，怕他早就拍拍屁股走人，可是今天，他像是红屁股的孙猴子变成了唐僧，眯着眼睛，参禅打坐。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是他们，那这个大恩人是谁。” 一场恶战愈演愈烈，冷不丁的，一个热包子擦过了罗忠诚的耳朵，径直朝着大耳朵黄的面门飞去，他大伯年轻的时候颇以自己的方面大脸感到骄傲，在当年的相亲市场上，这般的面相代表的忠厚老实，不知道给他带去多少姑娘的青睐，可现如今这站大脸在数十年的包子生意里越发的涨开了，连同耳朵鼻子面颊，都一般的使劲儿往外扩，硬是要拿这张脸做成自家包子的活招牌，他眼看着包子接儿连三的飞过来，左右躲不过去，所幸闭上了眼睛，大骂道“你个败家的娘们儿，老子还没吃饱呢，你不会捡别的扔么，”话音未落，桌子上的一个瓷杯子飞了过来。 大伯看着这一地的碎片，斜楞着眼睛看着罗忠诚骂道“你个小兔崽子，真是个活活的丧门星，你不来，家里头还能勉强度日，你一来，连日子都过不了了，你可开心了。” 罗忠诚原本心里还存着好些个感激之情，看着眼前这两个人为了自己的生活费相互猜忌，居然动起手了，只觉着心里一阵阵的作呕，伯伯说什么，他也不在乎，打定了注意权当在有人在耳边放了个响屁，鼻子嗅了嗅，还好不怎么臭。 两人越吵越近，显然已经从狙击的距离变成了拼刺刀的架势，眼看着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罗忠诚拍拍屁股，四下望望，打算找了空档脚底抹油开溜。 忽然，大耳朵黄一拍脑袋，叫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准时那天那个人干的。” 他脸上被杯子砸中，一只手捂着鼻子，对老婆叫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我和这小兔崽子打了一架，第二天碰上了一个金主。” 伯母凝神想了一想，这辈子碰上的债主挺多，金主还真没有几个，脑子过了一遍，好像确实有点儿印象，点了点头说道“是不是一口气把咱家剩下的包子都买了的那个？” 大耳朵黄一颗大脑袋不住的摇晃“对对对，就是他，挺大的爷们儿，偏偏喜欢打听别人家的私事儿，对这兔崽子的事儿一个劲儿的打听，要不是看在他买光了咱们家的包子，老子真是一个字儿也懒得和他讲。” 罗忠诚这么一听，登时来了兴趣，问道“那人问你打听了什么，快说给我听听” 两个人争吵了许久，这会儿看着满地狼藉，也着实觉着累了，他大伯随手拉了一个三条腿的凳子，揉着鼻子喘了一会儿说道“还不是怪你这个兔崽子，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跟我动手，要不是那天赶上了城管，让你小子开溜，肯定结结实实的把你给揍一顿，我……”他话没说完，老婆嗔到“过去的事儿还提什么，嫌不够丢脸么。”自己想起当时说起的那些话，满以为罗忠诚以后就是个社会上的小混混，早点儿踢出去了事，可全然没想到今天居然会求着他帮忙，脸上红一阵紫一阵，偷偷从眼皮底下去瞄着他的脸色。 大耳朵黄挠挠头说道“我还没说完呢，你小子不是开溜了么，第二天来一个四五十岁的爷们儿，跟我们打听你的事儿，我正在气头上，火一下就起来了，上来便骂道“你他娘的管什么闲事儿，那时我家的外甥狗，养不熟的白眼狼，他爸死了，甩给我们一个大包袱，给的那点儿钱，连个热乎的屁都买不着，还敢跟老子动手，我一会儿就去找他们校长去，看他们教出来的好学生。”他自顾自正说的起劲，全然不顾脸色越来越阴的罗忠诚，还有在一旁悄悄使眼色的老婆。 “要我说啊，那人就是二傻子，你说这事儿和他有什么关系，那人从兜里掏出了三百块钱，假惺惺的说“好歹你们也是在学院门口做生意，和学生打起架来，闹到了校长那儿怕是从此就砍断了你们的财路。倒不如各让一步，到隔壁走读中学门口卖，说不定生意会大有起色。” 大耳朵黄哼了一声“刚去的时候倒是却是不错，可是街边小吃越来越多，价钱越来越低，学生们呢，一个个都不知道好歹，哪儿家闻着味道香就往哪儿家去，哼，正八经儿的东西能出那么香，鬼知道他们放了些什么东西。” 罗忠诚暗暗心惊，那会儿本来他在学校里打群架的事情就闹得沸沸扬扬，若是再加上校外滋事这一条，怕是无论如何也要被开除的了，如此说来，当真是这人救了自己一命。他生怕这话题一转，赶忙问道“那后来那人又问了什么？” 姑姑接过话题说道“后来，他说要把剩下的包子都给包了，大冬天的本来生意就差，被你这么一闹，哪儿还有心情卖什么包子，有人来帮我们提前收摊儿，那可是再好不过了，他也没问什么，无非就是你家里的那点儿事儿，爸妈什么时候走的啦，十几年来住哪儿啊，嗨，我寻思他连你正脸都没瞧见，就是告诉他了也不碍事儿的。” 罗忠诚细细想着“那人在心里明明说是我爸爸的旧友，怎么却连我爸妈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那可真是奇怪。莫不是年轻时候的朋友，十几年没见了？可要是十几年没见，又怎么能认得出我来？”他越想越奇怪，琢磨的脑仁发胀，还是理不清思路。可再接下来无论是怎么问，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个人就像是个天外来客，除了几句只言片语和每个月寄出来的钱，似乎从不存在，也许，真像是大伯伯所说的，是个有钱的二傻子，看不得人间疾苦吧，罗忠诚不再细想，便要踏出大门， 姑妈眼看着下金蛋的母鸡要跑，三步两歩跟了出来，喊道“好外甥，你听我说，现在读书不比以前了，就算是你考上了大学还不是一个月就赚那么三五千块，等你毕业了，说不定连工作也找不到，到时候还不是回来卖包子。人那，不能太贪心，咱们家就没有那个富贵命，你也别指望着读书能改变些什么，在这儿好歹有吃有穿，以后赚钱了给你分成。” 罗忠诚一把将她手推开，说道“我以前是不知道读书能改变什么，不过现在，我总算是知道了，读书真的能改变，让我变成和你们不一样的人！”说罢，大手一回，径直走出了屋去，气的大伯伯在后面大骂“得了那个臭老九教书匠的几千块钱，还真以为就登了天了，等他哪儿天停了你的供给，你连个屁也吃不上，小兔崽子，有你哭的时候。” 听了这话，罗忠诚耳边似乎炸了一颗雷，半响说不出话来，他突然转身回去，问道“你说什么，什么教书匠，你怎么知道？” 大伯伯原本懒得理他，但看他此刻眼睛红的吓人，心想这小子说发疯就发疯，还是少惹他，便说道“我也不知道，反正那个大高个他人模狗样的走进学校里了，那八字脚迈的，腿跟个瓢似的”罗忠诚接着问道那人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有胡子没胡子，好像是在现场一般，问的大耳朵连连定点头。罗忠诚再不发一言，默默的走了出去，像是丢了魂儿的僵尸，脸上一层霜。 他心里早就已经透亮，能做的这件事儿的人，没有别人，只有老穆！ 他应该猜到的，他早就应该猜到的，自己刚被扫地出门，就收到了一整个学期的生活费，自己在外头惹是生非，每次到了最后都是有惊无险，以前还总以为自己当真是孙猴子转世，有金刚不坏之身，现在想想看，天底下哪儿有这样的好事儿，要不是老穆一路罩着自己，怕真的如大耳朵黄所说，不知道在那根钢筋水泥柱子地下过冬了。 终于知道了大善人是谁，他一路走得很踏实，从未有过的踏实，一脚一脚都踩在地上的感觉，真好，一路走回教室，朱红在体育馆累的虚脱，大冬天的在座位上汗流浃背，大敞着窗户往里头灌冷风，这还得了，罗忠诚一言不发的把窗户关上，骂道“作死啊，大过年的想感冒发烧，对着一桌大鱼大肉喝白粥，你想我可不想，”芋头笑道“你可回来了，这人倔的厉害，整日里不是去体育馆疯练，就是回来躺尸，都快魔障了。” 朱鸿忽然打了个喷嚏，叫道“你们谁说我呢，当我听不到啊。”紧接着又打了一连串的喷嚏，忽然浑身上下有点儿冷，衣服松垮的披在身上，被北风一打就透了，要知道她一向都是不怕冷的， 或许，身上少了原本的五花三层，减肥真有成效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 罗忠诚既然知道了，就不能装不知道。 在朱鸿家吃过了年夜饭，他一回学校，便借了芋头几张写家书的信纸，像模像样的坐在教室里头，过年了，写封家书，这似乎是他盼了多少年的事情，有年夜饭，有朋友，有兄弟姐妹，有家人。否则，又怎么能算的上是家书呢。他一个人偷偷乐着，父亲自打十岁以后出了门，每个月除了寄钱回来，这十几年来，自己再没有见过他，他长什么样子，已经不记得了，可昨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见父亲回来了，他兴奋的跑出去开门，一抬头，父亲一身还是风尘仆仆的模样，和走的时候没有半点儿差别，可是一抬头，竟然生了一张和老穆一模一样的脸。 或许，自己想让父亲和老穆一样，又或许，他已经把老穆看做了父亲一样的人。 想好了信的内容，便动了笔。可瞧着自己歪歪扭扭的一手字，总觉着写出来的信不够情真意切，自己下了苦功夫把几行字翻来覆去的练上三天，这才总算写的有个人模人样。又买了信封和邮票，刚要寄出去，猛地发现，可怜自己连老穆家里住哪儿都不知道，这信往哪儿寄呢？ 他叹了口气，忽然灵光一现，哪儿来哪儿去啊，这信每次都是大春给自己的，说不定他能知道。 罗忠诚一路小跑下了楼，笑嘻嘻的给值班的大春和小六各买了一盘饺子，又说了许多好听的话，大过年的，整栋教学楼里冷冷清清，大小两个保安每天大眼瞪小眼，怎么看怎么烦，偶尔来个说说笑笑的，自然不错，几个回合下里，他便轻而易举的拿到了老穆家的住址，信就啪嗒一声掉进了邮箱。 不过平信寄得很慢，加上过年的时候邮差不上班，要想收到，怎么也要四五个礼拜以后，学校里早就开学了，不过他并不着急，四五天也好，四五个礼拜也好，总归是一封家书，寄出去了，心也就定了。 开学了，学生们陆陆续续的回到校园里，虽说不情愿，可眼下也没太多的选择，日子就这么波澜不惊的过着，直到有一天，救护车一路呼啸，直闯进了校园里，打破了这种平静。 听说朱红昏倒了，脑袋瓜开了瓢，血淋淋的倒在健美操训练教室外头的楼梯上，谁都不会想到她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好端端的又怎么会突然昏倒，老穆自打上回在保安处看了监控录像，心里头对这个小姑娘的心思摸的透亮，可当自己急匆匆的赶过去，一手把朱红抗在肩膀上抬了出来，他才真的发现，这小丫头这些日子也许太过用功，竟然消瘦的一点儿都不像她了。 原本虎背熊腰的朱红此时软塌塌的像是只小猫，老穆将她小心翼翼的放在担架上，转过头去，呐呐自语“小丫头片子，整日里的净做些个白日梦，好端端的减什么肥，把身体给弄坏了才算是老实。”正当救护车要关门的时候，不知道哪儿钻出来了一个影子，嗖的一下就跳上了车去，这一下极是迅速，倒是把车上的医护人员吓得不轻，还以为哪儿钻出了一只猴子，定睛一看，原是个十七八岁的半大小子，气的一群人连声喝骂，任凭他求爷爷告奶奶，总是不能带他，谁曾想，这人还真是赖皮的紧了，不让他去，他便赖在车上不走，一会儿死死的抱着车座，一会儿紧紧抓着输液杆子，让人实在是拿他没办法，老穆喝到“罗忠诚，你要想让朱红长时间昏迷，最后变成个呆子傻子，你就尽管闹，要你还想让她好，你就给我下来。” 他这一喝，还当真有用，罗忠诚果然乖乖的下车。事实证明，朱红是低血糖导致的眩晕，一头栽倒在走廊里的楼梯里头，脑袋瓜上缝了六七针，没伤在脸上实属万幸。在医院里头打了三天的葡萄糖，把她爸妈吓得魂不守舍，两个人一听医生说女儿营养不良，真是比挖掉了自己心头肉还疼。当下二话不说，打个车就出去买营养品，什么燕窝鱼翅，海参鲍鱼，什么贵买什么，红彤彤的票子简直就跟草纸一般的不值钱，连同锅碗都买了新的，起初，朱红妈还喃喃的道“在家里炖好了端过来不是一样，”朱红爸嗔到“咱家离着有一个小时，到晚上还堵车，端过来那不是早就凉了。” 可是这样一来，朱红的一整个假期的减肥大业就这么半途而废了，眼看着眼前的盘子碟子，多的自己都数不清，她减肥上了瘾，只觉着自己每吃一口，就在身上长一块肉，一盘子排骨下去，腰便粗了半寸，半碗饭进去，屁股上又重了二两。心里自然是急的火烧火燎，恨不得肚子里长出几只又肥又大的蛔虫，把自己肚里的山珍海味都吃个精光。可她也不想想，之前几个月里头天天白菜豆腐的，别说又肥又大的蛔虫，就是又瘦又小的蚱蜢都养不活。就这样好不容易捱到了回学校的日子，自己踩上称盘，早前攻城略地的战斗成果已经被夺去了三分之一，一场恶斗又要重新开始。 可是，她没想到，被敌人反扑的不仅仅是自己的体重而已。 朱红这日刚进校园不久，体育课上便带着新准备的抹布毛巾的往体育馆里冲，心里琢磨着这些天来，自己一直没去打扫，想想这些漂亮姑娘还不知道怎么折腾着健身房呢，指不定一阵恶臭，或者是一地汗水，说不定黏黏糊糊的，想到这儿，若是换了别人，定觉着实在是恶心至极，偏偏她不觉着，反倒是越恶心越开心，因为里面越脏，她的存在便显得尤为重要，说不定老师一高兴，以后也让自己在健身房里跟着大家学动作，那实在是好过自己对着镜子瞎琢磨。想到这儿，不禁整个人都美滋滋儿的，看了看表，离下课时间还有十分钟，差不多可以进去了，心里开心之至。 朱红悄悄的推开门，从门缝里探出了小脑袋，看着屋子里的姑娘们和往日依旧的大汗淋漓，冯教练站在镜子前面指导着大家伙儿的动作，这机会实在是难得，她不禁把脖子伸长了几寸，总算才能从镜子里看见个大概，眼睛不住的往老师的眼光里瞄着，渴望能在视线里有个一席之地，也好被她看见，招招手让自己进来。 可不曾想，冯雪杰的目光全然没有在自己身上停留半秒，她伸着脖子看着实在是累的肩颈疼痛，又不忍心放弃这大好机会，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这才松了口气，一刻不敢闲着，拿着抹布就要往里冲，正走了两步，便被叫住。 “朱红啊，你过来。”冯教练朝她招了招手， 朱红扭了扭酸痛的脖子，欣然前去， “我听说你前两天在这训练室外头的走廊里昏倒了，还受了伤缝了针，有这么一会儿事儿？” 朱红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前一阵子想着要减肥，一日三餐只喝点儿汤水，结果，” 冯教练点了点头，说道“为了想进这里，你也真是着实不容易啊，”她说罢从dvd里抽出了一张光盘，递给朱红，说道“这是女子单人组的训练光盘，是找人刻录的，不大清楚，但是也能将就着看看，以后你就不要在走廊里自己练了。” 听冯教练这么一说，朱红兴奋的心里砰砰直跳，难不成冯雪杰被自己感动的一塌糊涂，要允许自己来参加训练了么，早知道这样，自己早该连汤水也不喝，早一点儿昏倒，也好早一点儿里训练。她憋的满脸通红，问道“那我以后每天就能来训练了吗？” 冯雪杰一怔，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故意不收你，你自己什么条件应该比谁都清楚吧，也不用我把话挑的太明了，回头再说我故意给你难堪。人人都说扬长避短，你倒好，非要拿自个儿的短板磨成长枪，你这不是自己找罪受么” 朱红听了这话，一通冷水浇的她浑身打颤，说道“老师，扬长避短是没错，可是您好歹给我一次机会吧，是长是短到时候让我自己掂量，要是没试过就放弃了，我怎么也不甘心。” 冯雪杰怒道“你这孩子当真是不开窍，白费我跟你说着许多话，是不是这块料，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还用你在这儿磨磨唧唧，告诉你，以后都不要再来体育馆了，也别出现在走廊里，否则你再昏倒个一次半次的，我可付不起这个责任。我们明年就要比赛了，这会儿正在紧张筹备呢，这会儿别给我添乱” 朱红再不说话，拿着光盘，默默的走出了这个自己倾注了许多心血的地方，从最开始的在远处拿着望远镜偷偷的瞧着，到后来悄悄一个人在走廊里一遍又一遍的学，终于有一天能够走进去，这里是她在病床上每天渴望来到的地方，哪怕就是打打杂，擦擦地，摆摆别人家的鞋袜，就足以构成每天早上起来的动力，而现在，这个动力，只能远观，不能近赏了。 她气的狠狠一跺脚，手里的光盘掉了出来，不知怎么，对于平日里静若天神的教练，此刻忽的生出一股愤懑之情，三步并作两步迈进教室，原本想两个战友一通吐槽，不想这两个人倒好，一个吃着冰淇淋，一个啃着香肠，全然不将自己这个饿昏头的难民放在眼里，更是气急了，现在对着芋头的可爱多狠狠的咬了一大口，气的她大声骂道“你个饿死鬼，真会挑地方，一口把上面的脆皮巧克力都吃了，得得得，我也不要了，全都给你吧，”朱红也不手软，一把接了过来，三口两口咬掉了一大半，这才慢慢的吮吸着奶汁，这股又甜又香的奶味儿，真是久违的享受。她一边吃的一边拿着鼻子嗅着“这香肠味道不错啊。” 罗忠诚看着朱红这架势，简直好比小和尚下山开了荤，形势是在是严峻，趁着还没向自己伸出黑手，赶紧把一整根香肠都塞进了嘴里，可恨的是这香肠是在是太大，差点儿卡住了喉咙，赶忙又吐了出来，带了自己独有的口水，想来这下朱红说什么也不会来抢着，这才翘起了二郎腿，小口慢慢品着滋味，说道“恩恩，真是不错。”气的朱红啐了一口“至于么，真没出息。” 芋头笑道“你有出息，减肥减了三个月了，还以为你自此就不占荤腥，我佛慈悲了呢，怎么今天大开杀戒。” 朱红啪的一下把光盘扔在桌子上，说道“谁说我佛慈悲了，要是慈悲，就该把我生的好看，就该让我至少有权利去拥有自己的梦想，而不是努力的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这话说的激动，一时之间，芋头和罗忠诚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罗忠诚拿着光盘说道“这是什么？” 朱红说道“冯教练今天跟我说，让我以后再也别去体育馆里打扫卫生了，就连走廊里也不要出现，生怕我再给他们这处风水宝地添一次血光之灾。这个是他们教学视频，权当是我的遣散费了。怎么样，便宜吧。”她冷笑着， 罗忠诚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急的抓耳挠腮，芋头轻笑道“既然你有了教学视频，自己不就能学了么。还要冯教练做什么，要体育馆做什么，将来你要参加省里比赛也好，国家比赛也好，只要你跳的漂亮，能给学校争名次，那就由不得她不同意啊。” 朱红一听这话，豁然开朗，大声叫道，“对啊，胖瘦高矮都是我自己的身体，流血流汗都是我的选择，除非是我自己放弃，否则她说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不让我去，我倒是偏要去，看她有什么办法。” 她正说着，忽然皱起了眉头，说道“可是，除了体育馆，我到哪儿去偷偷找电视放这教学光盘呢？” 芋头说道“电视嘛，难找的要命，要是有个mp4什么的，把光盘的内容拷贝进去，可就容易的很了。”这话说完，大家都是连连点头，一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现在就瞧瞧里头藏了些什么秘籍。 可是很快，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两手一摊，去哪儿弄一个mp4呢。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 这事儿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简单的是不过是要弄一个mp4，只要有钱，分分钟弄到手一个，可难的是，手里没钱。有道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何况要买一个像模像样的mp4,最少也有上千来块，对一个成年人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是在尚未财政独立的三个高中生眼里，这一整个月的生活费已经算是一笔巨款了。三个人把手里的零花钱往一起一凑，都傻了眼，一共还没有四百块钱，离一台崭新的mp4,中间还隔着太平洋呢。 可就这么而放弃么，当然不行。 芋头提议：既然贵的买不起，不如买个便宜的，于是三个人周末偷偷带着光盘跑到了dvd专卖店，趁着老板不注意的时候打开光盘放在里头一看，像素简直是惨不忍睹，拿着顶高清的播放器也就能看出个动作，要不是运动员扎了个辫子，是男是女都瞧不清楚，至于面部表情，更是不用多想。三个人一琢磨，连顶高清的只能是这些效果，便宜的想来更加惨不忍睹了，到时候钱也花了，东西也买了，可就是两眼一抹黑，盯着屏幕看人家翻跟头眼馋，这买卖算是白瞎了。 既然买不了便宜的，又买不起贵的，三个人一商量，又想了个辙，不如买一台二手的？ 罗忠诚开始四处打听，终于从上届学生那里寻到了一个二手的mp4，旧是旧了些，不过功能一点儿也不坏，那人想要换个新的，便要一千块钱处理了他。这三个人一合计，现在出去买个新的mp4怎么也要两三千块，难得有一个便宜好用的二手机器，一口答应了下来， 价格是谈妥了，可钱从哪儿来。二手mp4并不愁卖，罗忠诚只是其中的一个买家，能谈下来全仗着他一拍胸脯，保证三天之内交货。可如今三个人傻了眼，话说的太满，三天的功夫哪儿会有这么多闲钱来交差。眼看着到嘴边的鸭子要飞，一个个急的抓耳挠腮。芋头建议，不如大伙儿分别行动，能赚多少就是多少。罗忠诚连连点头，让朱红和芋头一个人凑二百块钱，剩下的交给他来解决。 既然大老爷们把话说出去了，就不能当是放屁。罗忠诚放了学，蹲在教室外头啃了半天的手指口，忽然一拍大腿，想出了个主意。等着天色一晚，便来到学校的院墙边上，踩着石板砖跳了出去，跑到大耳朵黄家的摊位上帮忙活馅儿。这次和以往不同，以前在他家吃着住着，总觉着是寄人篱下，再多的伙儿也就只当成是生活所迫，更哪儿敢要什么报酬，这这次回去，情形便大不一样，连走路的姿势都比往日要高上三分。倒是伯母一见他回去，亲热的让他浑身不自在，一问之下才知道，凭借着他上次调出的馅料，在隔壁的中学门口竟然打出了名堂，大耳朵黄乐呵呵的笑着隔壁的张瘸子，原先吃他家麻辣烫的小子们现在个个放学了都来买自己的包子。这个月不仅就扭亏为盈，还把自家的包子推车翻了个新，保准儿下回城管来了跑的比瘸子家的快。 罗忠诚心里暗暗好笑，便跟他们说了自己的来意，打算等收摊了以后借家包子车继续做后半夜的生意，收入分给他们一半。他家的包子车只开到晚上学生放学，大约摸十点多钟就打算收摊，原本后半夜也用不上，这小子愿意分他们一半，自然是痛快的答应下来。心里琢磨着，后半夜学校里别说是人了，就连野猫都回屋睡觉了，你做好了包子卖给谁去？想不到，这小子短短三天，竟然给自己带回来不菲的收入，自然喜出望外，追问着去哪儿卖的，都卖了什么，罗忠诚只是笑笑，一言不发。 原来，自打上一次罗忠诚在网吧里头泡了两天一夜，赚到一笔课本费，他才有机会发下，原来网吧是这么个昼夜午休的地方。于是每到了半夜，他就把热腾腾的包子送进了网吧，要说这热包子在凌晨网吧里散发的味道简直无疑于毒气弹，一个个饥肠辘辘的学生们争着抢着，只一会儿的功夫，就能顶的上一天的销售额。包子卖的好，连带着可乐火腿肠的销量也蹭蹭大涨，把网吧老板乐的差点儿就和罗忠诚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说着说着，眨巴这眼睛说道“以后能不能每天到了凌晨都来送包子，这几天这群中学们半夜里吃的开心，一通能打到天亮。” 自打听了这话，罗忠诚便怎么都不肯将这个办法告诉大耳朵黄，只等自己攒到了600块钱，就把包子车一还，可哪儿能想到，他这趟事情办得顺利，可朱红和芋头两个这些天下来东凑西凑也不够，算来算去还缺个百八十块。 原来朱红芋头两个当习惯了乖孩子，要让她们两个打电话问家里要一点儿‘书本费’，那是说什么也不肯的，两个人想来想去，不如帮同学们做作业赚钱，可第二天芋头就被老师叫过去一通狠批，差点儿就叫了家长，原来这她的字体太过于娟秀，和班上男生的相差太大，一眼就被识破了，还好朱红长了个心眼，全篇用左手写字，满篇的歪歪扭扭，一时之间倒是找不出什么破绽，依然由于正确率太高遭到了老师的怀疑，自此，再没有接到过什么生意了，无奈之下，罗忠诚只好再次半夜翻墙出去， 可惜最后的这一单生意做得并不如往日顺利，正赶上了民警对未成年人进入网吧进行大搜查，虽然罗忠诚已经满了十八岁，可是平日里里面大多是初中生高中生，这么一查，当天晚上一个个都乖乖的回家，自己拿过去的包子，连十分之一也没卖到，可明天一早正是交货的时候，自己可是在两个姑娘面前夸下了海口，明天拿不出钱来，脸面可是没地方放，只好一路走一路叫卖，和卖火柴的小女孩儿也差不了多少了。 就这么一路卖到了深夜，眼看着还剩几个冷包子，他一兜揣上几个，回到了学校围墙，三两下翻进了学校里头，正好躲在了监控录像的死角上，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夜近三四点，天还大黑着，学生宿舍里集体熄灯，白天熙熙攘攘的校园此刻在夜幕中无比宁静，偶尔有青草池塘，三两蟋蟀，几处蛙声。草木也休息去了，于无声处暗暗凝了几滴露珠，润物无声。他长吁了一口气，还好，值班的大春没有发现，他笑了笑，还是自己的手段高明，这些天一直从这里出这里进，竟是一点儿事儿也没有。 罗忠诚打了个哈欠，正要掂着脚回去，冷不防的听见背后扑通一声，紧接着传来一阵哀嚎，，罗忠诚后背一凉，“这是人是鬼。”不过眼看着角落里出现一个慢慢移动的黑影，看动作好像腿上受了点儿伤，看上去一瘸一拐，他这下可放下了心，这点儿来学校的还能是什么好人，不是小偷就是淫贼，眼见了旁边就是女生宿舍，朱红和芋头还在一楼睡着，可不能让他做出什么坏事。 他几个快步走上前去，冲着那人屁股上就是一脚，把他踢了个倒栽葱，紧跟着大喊道“抓小偷啊，抓小偷啊。”一路连踢带打，边打边骂“敢来学校做坏事，你胆子不小。爷爷好一阵子没打过架了，正好今天活动活动筋骨。”保安处的大春一听声响，拎着跟防身的棍子就跑过去，大喝一声“哪儿跑，你个小兔崽子，跑到学校里头撒野，看我不打你。”刚要一棍子往头顶上抡过去，拎着探照灯往那人脸上一晃，两个人都楞了。 这人双手抱着脑袋，一抬头，脸上带着几条血痕，头顶上光秃秃的，上面沾了些草丛了的泥土和冰渣，一张脸憋得紫红，像足了一直霜打了的茄子， 眼前的正是老穆。 罗忠诚脑子嗡的一声，就一个想法“坏了，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己人，不过话说老穆这半夜三更的跑到学校做什么”他越想越忐忑，脚底上像是订在了石板上一动也不能动，好不容易清醒过来，一把上去把老穆给扶起来，不想老穆一伸手，脚下一使力，往他后脑勺狠狠拍了两下， 罗忠诚挨了这几下，心里反倒是好受很多，“打吧，打吧，出了气了就好了。” 没想老穆竟然没有停的意思，一下一下来的越来越猛，保安处的大春看不下去了，赶忙拉住了他，嗔到“至于么，至于么，他就是一个孩子，把你当小偷了，再说了，谁让你这大半夜跑到学校，我看见你也把你当小偷。” 老穆住了手，骂道“还不是你个臭小子害得，哎呦”老穆一手扶着腰，一手揉着屁股，很是好笑。罗忠诚心里自然是一万个愧疚，连连道歉，老穆也跟着说他：“你说你个小孩崽子，下手没轻没重的，你看穆老师脸上划得一条一条的，” 老穆哼了一声“这倒不是他，是你嫂子干的。”紧接着恨恨的跟了一句“不过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大春听得好笑，“嫂子一看就是练家子的，这九阴白骨爪，啧啧，没个三五十年的功夫下不来。罗忠诚想笑，可又不敢笑，一时间憋的内伤。他这可闹不明白了，老穆家里闹别扭，也能扯到自己身上？ 老穆气的头顶冒烟，碍于身上有伤，活动不得，幽幽的说道“跟你嫂子晚上吵架了，这不一气之下，跑学校来凑合一晚，本来不想家丑外扬，这才偷偷的翻墙进来，哎呦我的屁股。”又说道“这狠心的娘们儿，不就是偷偷藏了点儿钱么，也至于下这狠手。” 大春原来憋着一口气，等着他说原因呢，听的这个理由，是在憋不住了，哈哈大笑，说道“我当是什么呢，原来嫂子这就是给你打个样，谁让你藏小金库来着，不把你大卸八块，拿去喂了德国牧羊犬就算是厚道了。不过话说回来了，你整天不抽烟不喝酒，连吃饭也是去教室食堂，你自己偷偷藏钱做什么，难不成……”他咧开嘴，笑开了三颗烤瓷牙 老穆骂道“你给我滚犊子，这没你的事儿，回去值你的班去” 眼看着大春走的远了，老师恨恨的瞧着罗忠诚，“你说你平白无故的写什么信呐，你知道我平日里藏点儿私房钱多难么，这下可好，信被我媳妇儿看见了，这可是板上钉钉的证据，把我赶出来都算是轻的，弄不好以后我都得跟你睡学校宿舍了知不知道，真是没病找病。” 罗忠诚一听倒很是高兴“行，没问题，以后我天天帮您打扫卫生。” 老穆往地上啐了一口“我呸，”心道“老子对着自家的热饭热菜热炕头不睡，来跟你挤一个通铺，做梦那。”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其实老穆媳妇儿并没有那么生气，十分里七八分都是装出来。 一开始她刚发现的时候还是很气的，气的自己脑仁发胀，胸口发闷。自己整日里为了省几个钱，干瞧着人家媳妇儿用的是法国的顶级护肤品，自己洗脸台上就那么几瓶平价大宝，还挺大一罐，半年没用完。一入了冬，自己就扯出去年的羽绒服，对着满大街的貂皮能不眼馋。这些也就算啦，谁让自己得省吃俭用给儿子攒钱娶媳妇儿买房子呢，老穆倒好，整日里闷声不吭的，藏起私房钱来了。这能饶的了他？把信啪往桌子上一拍，这就是证据，足够她拿着搓衣板打他几个来回了。 把老穆轰出去以后，她反倒不那么生气了，其实前些日子里她就有那么点儿反应，总觉着老穆交给家里的钱少了不少，听他的意思是物价飞涨，他又人高马大的，能吃别人三顿饭的量，前一阵子学校里迎接省里检查，他一天三顿饭都在学校里吃，自然多了许多的开销。可再精明的狐狸也逃不出猎人的眼睛，眼看着他饭钱涨了三四倍，可人还是那么个模样，一抬额头三道褶子，咋没见他胖点儿呢。所以这钱可没用在吃饭上，这些个日子里疑神疑鬼，这会儿知道是做活菩萨去了，反倒心里暗暗的欢喜，不过还是得给他点儿颜色瞧瞧， 她精，老穆可也不傻。老穆跟媳妇儿算是大学同学，当年老穆在她面前路见不平，打了一通狠架，虽说这三拳两脚耽误了他好几年的光景，可也帮他俘获了一个姑娘的芳心，想来自己还是占了个大便宜。二十几年的夫妻，媳妇儿是个什么人什么性子，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就算知道了这事儿，左右不过是给自己一顿痛骂，女人家么，就爱舞弄着一对花拳绣腿的，再不济就使上些个指甲牙齿的，力道跟个小耗子差不多。她闹，他就由着她闹，闹的越凶，回去以后待遇越好，所以他盼着指甲印子划的深些，回去至少一个月不用洗碗倒垃圾了。因此，他在罗忠诚的宿舍里暂住了几个晚上，倒是颇怡然自得。 可罗忠诚就难受极了，他心里暗暗已经把老穆看做父亲一样的人，自然不肯让他为自己闹得无家可归，虽然说自己倒是挺乐意跟这个大男人住一个宿舍，但是他眼睛不瞎，鼻子不塞，闻得见两个大老爷子晚上一脱鞋子以后的气味，简直太辣眼睛。脏衣服堆成了了个小山，饶是他想帮忙洗一洗，自打他把老穆内衣袜子外套和一整块透明皂往洗衣机里一扔，所有的白衬衫，白裤子，白袜子都统统变成了屎黄色。自此以后，老穆一见他就把所有的裤子衣服往柜子一塞，上面还上把锁头。饶是罗忠诚在外头急的抓耳挠腮，可是一点儿忙都帮不上。 不过难受归难受，日子还得过，虽说老穆整日里在宿舍臭袜子乱扔，倒头就睡，可一进教室，又是一副精神抖擞的笑面模样。罗忠诚也就暂且放下了心，第三天一大清早，便趁着老穆呼噜打的正响，一个人悄悄溜了出去，拿着三日里的收成，去把二手的mp4给买了回来，兜里揣了个大宝贝，他回教室的一路上心情舒畅，步伐轻快，就要腾云驾雾了。 阳春三月，清早还带着点儿凉气。朱红和芋头一早就进了教室。心里头都是七上八下，一个满面愁容，芋头眼看着下一届数学课要发月考成绩，心虚的像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坏事等着被审判。一个忐忑不安，朱红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门口，盼着罗忠诚能给自己带来希望。渐渐的，教室里的人多了起来，也热乎了起来。说来也奇怪，朱红在减肥之前一直不怕冷的，大冬天别人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她只有一件薄毛衣加上校服已经觉着足够，罗忠诚还笑她，说什么人家穿着羽绒服，她可好，直接就把羽绒服给长在了身上，当时还恼了他很久，不过近来很是奇怪，莫名的怕冷了很多，晚上总要多加两床被子才能睡着，手和脚一入被窝都是冰冷的，朱红笑着想想，大概是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吧。 她正一个人发呆，满脑子里想的都是自己有一天在赛场上翩翩起舞的样子，穿着一件黑色镶钻的比赛服，在聚光灯下的跳跃，飞舞，不知疲倦，她闭着眼睛笑的正欢，猛的被人一拍肩膀，耳边熟悉的声音传了过啦“大白天做什么白日梦呢？” 话音未落，一个九成新的mp4出现在课桌上，芋头兴奋地啊的一声叫出来，虽然被朱红一把捂住，还是在一大清早惊醒了不少人的美梦，惹来一阵阵的白眼。罗忠诚打了个哈欠，这几天实在是辛苦，连个囫囵觉也没睡上，此刻直接在座位上一趴，三分钟不到就已经打起了呼噜，两个女生却按耐不住，一会儿看看，一会儿摸摸，时不时的笑出了声“这里还有你家偶像的mv”，芋头一听，两只眼睛发出饿狼一样绿盈盈的光，恨不得自己一头钻进mp4里，和自己的爱豆来个近距离的亲密接触。 两个人正一前一后嘻嘻哈哈的没完，教室里的声音渐渐小了起来，芋头的一双桃花眼忽然蹬成了一对死鱼眼，猛的推了推朱红回头一看，数学老师正拿着一摞卷子站在了自己身后，脸色发紫，是刚被僵尸咬过的表情。 朱红一惊，正想一脚把罗忠诚给踹醒，没想到数学老师比自己快了一步，一巴掌拍下去，他一惊之下，拍案而起“我……”好在他一向视力极好，抬头便看见数学老师的一脸怒气，余下的几个字被自己嚼了个稀碎，咽回了肚里。 数学老师对着大伙儿的考试成绩一通开炮，一张张不及格的卷子在讲台上被拍的啪啪作响，其中就有芋头一张惨不忍睹的卷子，上面尽是些大红叉，果然又考了个稀巴烂。她将头低的不能再低，躲在了朱红背后，让自己的身体能够接近无穷小。可惜，由于差的太过于显眼，芋头还是被当成了批评的目标。 “咱们班女生听好了啊，你们跟男生不一样，别想着平时不学，到最后冲击，女生学习就得靠长性，平日里多下苦工，尤其是数学，要懂的笨鸟先飞，” 每次不论是学校老师，还是学生家长，一讲到这话，朱红总是气的在心里翻白眼，似乎从小到大，所有的男老师，男同学，亦或是家里有男孩子的家长，总认为自己的那条y染色体聚集了人类所有的智慧，理所当然以聪明自居，于是成绩好的自然是因为聪明，成绩不好的也是因为聪明但是贪玩，朱红和芋头对视了一眼，都觉不忿，罗忠诚瞅了她们一眼，笑道“怕什么，以后不忿的事情，还多着呢。” 一阵对他的拳打脚踢过后，各自身上，芋头更是拿着没及格的考卷悄悄抹眼泪， 芋头平日在大伙儿眼里，怎么看都是个七窍玲珑心的姑娘，貌美心善脾气好，和蠢笨二字没半点儿关系，可是无论自己怎么学，怎么考，理科总不见起色，像是个高高在上的县太爷，自己不论是怎么乞求怎么跪拜，他仍是瞧也不瞧自己一眼，到了期中期末还赏自己一顿板子吃。 罗忠诚最见不得女人哭，心急的火烧火燎的，偏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憋了半天，说道“别哭了，大不了我下回考试的时候把座位让给你，你抄朱红的，一准儿能及格，放心吧。哎呦，你踢我干嘛” 这下芋头哭的更厉害了，抽泣着说道“我知道我笨，没有你们聪明，可我也有上进心，我想考重点大学，当老师，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学不会就是学不会，我感觉自己一边用功，一边被拉下，旧的还没记住，新的铺天盖地的来了，到头来，新的旧的全混在一起，活成了一团浆糊。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 朱红看上芋头一脸委屈，哭的梨花带雨，这样的提问，自己可答不上来。越长大，越看到了人生路上的无可奈何，自己的无能为力。她早就不希望什么一份耕耘，一分收获，十分耕耘里能有一份收获，就已经算不错，最惨的是十分耕耘，最后发现耕出了一块盐碱地。比如说她的那个盐碱地上开出了的梦想。那些聪明美貌的同学们，上帝在婴孩时候独独赠了她们一朵小玫瑰，开的那么妩媚动人，芳香四溢，让所有人都倾慕不已，而自己就算再怎么做着公主梦，到头来也不得不承认，不过是想要努力完成梦想的一个普通人罢了。 朱红搂过芋头，拿出纸巾，给她擦擦眼泪，芋头轻声说道“行了朱红，你也不用安慰我了，我自己你也知道，就算再怎么不服输，我也是考不上一本的了，与其这样，不如彻底就把数学放弃了，有时间学学其他的科目也好。” 朱红吓了一跳，连连摆手，说道“那怎么行，这可是一百多分大科目，哪儿能说放弃就放弃？” 芋头说道“可是我已经在课外又足足做了三本考卷了，每天的时间都用来做考卷了，还是做不完，成绩也不见进步，”说着，从书桌里拿出大本的三年模拟，五年高考，看上去足足有两三斤重，放在桌子上砰的一声。 朱红随意翻翻，发现芋头还真的做了不少题目，可里面多半是高考的大题，往往一道就要研究个半个钟头，再看看她的考卷，错的都是一些小题目，心中一目了然，可又不好对芋头说，这上面题目太难，不如做点儿简单的。装着翻动书，终于停了一下，惊讶的说道“这上面的题目你都会做？”芋头得意的点了点头，：“我上个星期的晚自习上研究了好久，才做出来的，”朱红竖起了大拇指，说道“嗯嗯，厉害厉害，上次我也在这道题上也啃了半天，后来拿去问老师了，你猜老师怎么说？” 芋头摇了摇头，朱红装出数学老师的样子，说道“这题先不用研究，先去做基础题目，等下半年准备冲刺的时候所有的知识融会贯通，到时候再做就容易的多了。” 芋头将信将疑，说道“不是应该把难题做好了，简单题就自然而然的解决了么，”朱红笑道“我当时也是这么问的啊，结果她说，恰恰相反，简单的题目总共就那么几种类型，做熟练就剩下大把的时间，至于最难的大题，每次出卷的难易度都不一样，有时候整个年级也没几人能做的出来，倒不如把前面稳扎稳打，最后成绩自然不会太差。” 芋头点了点头，“那这么着，难的，等到高三冲刺的时候再说。” 朱红笑道“要我说啊，你也不用做太多，把每一章的类型题做上那么几道，再看看错题，也就差不多了，你说呢？”她看着一旁的罗忠诚，没想到他也来了精神，说道“对对对，那我也是，朱红你看我多看看错题，期末能不能进年级的前五十？” 朱红噗嗤一笑，说道“你啊，连卷子也不做，哪儿来的错题，赶紧做作业去，我这还愁着去哪儿练健美操呢，这会儿开学都一个多月了，哪儿哪儿都是人，真怀念假期的时候，整个教室里头就咱们三个，我就是在地上打滚，也没人笑话。”芋头偏着脑袋说道“要不然这样吧，以后我们下了晚自习，半夜里偷偷从宿舍里跑出来在教室里集合，我和罗忠诚多看一会儿功课，你在这里练健美操，一举两得，你们看怎么样？” 朱红想了想，说道“不成不成，晚上教导处主任是要查宿的，万一被他看到那可怎么办？” 罗忠诚说道“那不怕，他们不就是拿着手电筒晃一晃，看看是不是每张床上都有人么，简单，拿几个气球往被子里一放，再蒙住了脸。准保他看不出来。” “行吗？”两个女生将信将疑， “你们怕什么，有我在，放心吧。”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最近，朱红在做一项实验，看人最少睡多少个小时来维持生命。 至少，在经历了两个月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的状态下。她现在还还活着，并且十分的清醒 说来也奇怪，明明一个嗜睡如命的人，怎么能够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只活脱脱的夜猫子，实在是令人费解。在这之前，朱红一只以为自己姓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每天要是不睡上十个钟头，第二天的阳光都变的毫无生机。她喜欢身体躺在这一方柔软干净的地方，让她可以很快的入梦，而在梦里，她有自己的天地乐土，让她可以活的宁静自在，恣意妄为。说来也奇怪，朱红只要一沾到了枕头，白天的一切小小的情绪，都能入梦，只是她变成了一颗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的一粒铜豌豆，凭你骂干了口，打伤了手，踢坏了腿，也只能拿她无可奈何，这种感觉，别说在梦里，就是醒过来想想也真是畅快。 不过朱红还是放弃这种酣畅淋漓的美梦，开始了地下游击生活，每天晚上由游击队队长——罗忠诚扛着宿舍里的被子，拎着一口袋红牛，一口袋煎饼包子外加烤肠，就足够迎接一整夜的战斗时光。 罗忠诚总算是想出了一个解救老穆，让他早点儿回家的法子，他跟着老穆主动请缨，开学以后给他的钱，只留下了自己的一点儿饭费，算是自己问老穆借的，等假期清闲了份儿零工打打，再还给他。至于住宿费，反正也要陪着这两个丫头，直接抱着被子搬进了教室里头，倒省下了一份住宿的银子。 罗忠诚最近起了学习的念头，并且一发而不可收拾，整日里捧着一本英语书念叨着动名词短语的用法，而且一念就是一晚上，把朱红和芋头两个耳朵都听出了茧子，不过看在他整日里给大家翻墙买零食，扛着两床大被子忙里忙外的份儿上，也就姑且原谅了他，毕竟以她们两个微弱的实力，只勉强雇得起这么一个免费的劳动力。说来也怪，朱红最近发现，越是不正经的人，正经起来就越是不得了的可爱，看着这只瘦猴一脸严肃的跟自己请教着完形填空的用法，那感觉像是在认真严肃的讲着一个捉弄人的笑话，不，比那时候可爱多了。 芋头仍是小迷糊一枚，整日里对着公式定理叹气，明明已经背的滚瓜烂熟，可以一看见题目，几十条的公式定理就像是一屋子的困兽，一股脑的冲出来，占据了她的整个大脑，又像是商店里模特穿的衣服，看上去光鲜亮丽，可穿起来全然是一回事。不过就算是这样，她仍是一头扎进了书里，一本一本的做着练习题，成绩起起伏伏，偶尔有一分两分的进步，就高兴的跳脚，晚上自然有她自掏腰包加的包子馄饨煎饺鸡排，罗忠诚自然是来者不拒，到了晚上胃口就像是个无底洞，拳头大的包子三两口下去，像是肚子里吃了个豆子，离吃饱还远着呢。倒是苦了朱红，芋头心疼她，原本买的都是她往日里最喜欢吃的，可是一想到昼夜奋战的目的，朱红不论如何咬紧了牙关，一边闻着炸鸡排的香味儿，一边压着腿，脑子里暗暗想着，等我什么时候参加完了比赛，一定买上十串二十串，吃个过瘾，虽说此刻连比赛在哪儿，什么时候，比些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她心里仍是无比笃定的相信“自己一定能参加比赛，并且是最重要的那个人。” 说起了朱红，最近脸皮变得越来越厚了。美其名曰“心理素质变得相当的不错。”原本整日里极其在乎别人想法，连放个屁都得捡个没人的地儿，若是看见别人家对她一皱眉头，一准儿愁云惨淡一整天。不过和这罗忠诚，芋头两个活宝在一起呆久了，像是心底的什么地方被扔了一刻照明弹，世界登时变亮了许多。即使是在许多年后，她仍是常常在梦里又回到这些深夜里，闻着烤肠香气，拼命咽着口水，在两个最亲密的朋友面前做蛙跳，压腿，俯卧撑，梦里常常笑出了口水，至于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头晕脑胀，胃酸逆流，烧心挠肝的感觉，后来早就渐渐淡忘了。 “你们说，咱这样打算上到什么时候？”朱红倒立在墙上，问道， 罗忠诚仍是念叨着他的过去完成时，芋头笑着说道“我也不知道，我想到学期末吧，等把所有的只是融会贯通起来，我想我的数学就有救了呢，你呢，你打算到什么时候？” 朱红实在支撑不住，从墙上下来，一张小脸涨的通红，说道“我也不知道，要练成一个优秀漂亮的健美操运动员，参加省里的比赛，需要多久我就坚持多久。” 她扶着课桌坐下，长时间的倒立让她头晕目眩，之前已经摔下来两次了，还好罗忠诚早把晚上睡觉用的被子铺在了地下，要不然非得摔成一只歪脖子猪。“快来快来，帮我压压腿，”她招呼着两个人，两条腿慢慢劈开竖叉，一直贴到离地面还有三四厘米的位置，再也下不去了， 芋头摇了摇头，说道“你就是自虐，这种软开度已经足够比赛了嘛，还要我们帮你压，回头把你压断了腿，我们两个可赔不起。” 朱红急的说道“谁让我先天条件差呢，长得矮，腿也不长，要是柔韧性和大家差不多，谁会对我高看一眼，我得练到别人都好，好出一大截子，才能和他们平起平坐呢。快过来，别拿手按着，力气太小了，直接用一只脚踩在大腿根上，对对，拿身体的重量压，” 这个项目原是芋头两个人最喜欢的娱乐活动，最起初的时候，朱红两条腿和水泥石膏板没什么区别，罗忠诚从小打架出来，踢腿都比她要高出几分米。于是每天晚上，两个人便将朱红一条腿架在讲台上，死命的将身体往腿上压。于是，夜晚的惨叫声能抵得上两瓶红牛的力道。可渐渐地，朱红越来越瘦，一个不到一米六的人已经掉到了八十几斤，原来的大号校服已经被她当做斗篷穿，不过柔韧性倒是越来越好，一字马已经开的轻轻松松， “你说，等真的有一天，我去参加了全省的比赛，台下一定会好多人吧，我胆子小，到时候要是紧张了怎么办？”朱红在疼痛中总会想到将来比赛的那天， 一直在如念经一般背书的罗忠诚忽然转过身来说道“放心，到时候我去看你的比赛，帮你做一面大旗，在现场摇旗呐喊，准保你听不见也看得见。” 芋头笑道“对对对，到时候我也去，我拿着啦啦队那种亮晶晶的花束，到现场摇啊摇啊，到时候你就对着我们跳，就跟现在一样。”她正说着，忽然哇呀一声，叫了出来，眼睛盯着门口， 朱红一字马坐在两个凳子之间，中间全部悬空，芋头和罗忠诚一人把着一个肩膀，使劲儿的向下压，正疼的龇牙咧嘴，一抬头，看到张恒站在了教室的门口，嘴巴长得老大，她心里暗暗叫苦“天底下还有比这儿更尴尬的事儿么，”芋头和罗忠诚一惊之下两手松开，不想朱红四肢全没着力点，重心一偏，从两个凳子中间摔了个结结实实。 “这下好了，倒也不用再顾什么脸面，”她心里暗暗想着，若无其事的站起来，拍拍土，说道“你大晚上的来做什么？” 张恒一时半会儿摸不着头脑，说道“噢，我晚上躺在床上，想到了白天测验时候的一道大题另有一种解题思路，怕忘了，就回去拿卷子，你们继续。”说着便回到座位上，闷口在草算纸上书着狂草。 朱鸿盯着张恒，张恒盯着试卷。她心里已经没有一丝波澜，自从那次办公室时间以后，张恒一直躲着她走，朱鸿走哪儿，张恒就原地画一个十米开外的大圈，绕的仔仔细细，干干净净，连眼睛都不瞧她一下。她简直不敢想象以前的那个自己竟然那么崇拜他，仰慕他，后来又恨不得把他一脚提到月亮上去。这会儿，他也就是一个十七八岁的男生。似乎，他也没那么讨厌。 张恒对外头的一切像是充耳不闻，白白晾着三个人站在原地，忽然在半夜多了一个生人，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过了良久，哐啷一声，张恒身子往后重重一仰，椅背敲打着后面的课桌砰的一声，他将一直水笔扣上了笔盖，重重的往桌上一摔，长吁一声，如释重负，想是想起来什么，抬头问道“你们大晚上的在教室里头做什么” 逃宿可是记过的大处分，一时间三个人面面相觑，芋头怕朱红尴尬，说道“噢，没什么，我们在，在”她越急，越想不出借口，朱红心一横，接过话头，说道“我在练健美操，他们两个是临时被我拉出来的。大家不是都嫌我胖么，白天没时间运动，我就只好晚上出来练，你要检举要揭发，都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和他们两个没有关系。” 张恒神色一变，喃喃的说道“朱红，我那个时候，我不是，” 话没说完，朱红一笑“别说了，我早就忘了。深更半夜的，早点回去睡吧。” 张恒点了点头，说道“你放心，今天的事儿，我权当是梦游，什么都没看见。” 他冲着朱红一笑“的确是瘦多了，特精神。” 罗忠诚哼了一声“用的着你说。” 朱红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心情大好，对着教室里头的玻璃照了又照，笑嘻嘻的不说话，虽说如今对他已经没了半点儿感觉，不过马屁谁不喜欢，还是当年意中人的马屁，就像是在当年落败的战场上重新打了一场漂亮仗，扬眉吐气。 心情一好，她又一蹬腿，一翻身，倒立在墙上拿大顶，闲来无事，对着两人说着闲话，“你们说等很久以后，我们去考到哪里的大学，又去学些个什么？” 芋头想想，摇了摇头，说道“要按照我的心思，自然是考去最好的师范学校，回来好当个受人尊敬的老师。只可惜我太笨，怕考不到北京上海，跟你们一起作伴去。”她想了想，对着罗忠诚问道“那瘦猴，你呢？” 罗忠诚楞了一下，说道“我也不知道，哪儿录我就去哪儿呗，什么赚钱就学什么，以后好孝敬老。”他刚要说老穆，又觉不妥，便只是嘿嘿一笑。“管他学什么呢，总之以后我要出人头地，再不用打架，走到哪儿大家都尊敬我。”他仰着下巴，像一个孩子， 朱红从墙上翻下来，笑了笑，说道“我想考个北京的学校，听说那儿的烤鸭好吃极了。”一提起吃，大家看了看桌上，三四个手抓饼，五六根烤肠如今只剩下几个塑料袋子，不知不觉间，大家都是饥肠辘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只能画饼充饥。 罗忠诚哈哈大笑，说道“行，你去你的北京，芋头做她的美女老师，我去赚我的大钱，等十年以后，咱们再欢聚一堂，到时候，作为新晋土豪的我就请大家吃北京烤羊，蒙古烤全羊，还有，还有这么京酱肉丝卷饼，战友们，你们说可好？” 两个丫头被他这么一鞠躬笑弯了腰，朱红说道“不好不好，怎么全是肉，怎么没点儿高端大气的，”芋头也跟着笑道“对对对，要海参小米粥，冰糖燕窝，还有，”朱红抢着说道，“还有校园门口的煎饼果子。” 罗忠诚无可奈何的白了她一眼“出息”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 高中里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从月考到期中测验，再到期考考试，似乎每次都在为了备战下一场考试而做着充分的准备，而到了临近关头，又好像是两手空空的走向战场，一个人在枪林弹雨中走过两天两夜，其中有时候有窃喜，兴奋，也有彷徨，绝望，有什么办法，什么办法也没有，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从一身细皮嫩肉变成千疮百孔，渴望着有一天能走出这片战场，浴火重生，指望着前方从此花好月圆，康庄大道。 深夜三人组从搬着被子在书桌上睡觉开始，一定没有想到，他们这一睡就睡了两年。两年里，从开始的谁饿谁吃，谁困谁睡，到后来又组织有纪律的约定好，一三五睡满六个钟头，二四六只睡四个半小时，实在顶不住了周末睡一下午，三个人仗着年轻，累点儿倒也不怕，中间病倒了几次，蒙上大被捂一身汗，自己也就好了。日子久了，芋头的数学成绩渐渐有了那么点儿起色，至少到了高三，数学已经能够保持稳定，至于稳定在哪一个程度，反正不是让她满意的程度。 罗忠诚向老穆证明了自己的实力，虽然英语一直还是弱项，语文在老穆的亲手□□下勉强能看的过去，不过在年级里已经算是一个颇有实力的选手，嫌弃他的人少了不少，向他来求教的人多了几个，尤其是眼看着他成绩飞跃的迅速，家长们开始私下里打听，究竟他使了个什么招。一到家长会的时候，罗忠诚就被围成了一圈，不过他仍是瘦，虽然两年的时间让他足足窜了一个脑袋的个子，可还是瘦，瘦而矫健，一侧身就能从密密麻麻的人群里留个缝钻出来，末了，还留下一个狡黠的坏笑。 朱红两年来白天里学，晚上训练，倒是两不耽误，虽然功课越发的重了，不过坚持着高强度的训练倒是日日给她晚上打了一针鸡血，第二天两眼瞪的溜圆，比谁都精神。可是老爸老妈眼睁睁的看着从原来的胖丫头到现在的一身腱子肉，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看着这孩子一回家便莫名其妙的压腿，跳高，跑步，刚开始老妈还偷笑着“这孩子长大了，知道锻炼身体，看原来长的一身肉，以前我还愁着以后找对象怎么办呢，现在可好了，小巧玲珑的一个姑娘，谁见了谁喜欢。”朱红爸不爱听，怎么不喜欢，谁嫌他姑娘胖，他肯定拎着高尔夫球杆把他当球打洞里头去。 不过这时日久了，朱爸朱妈可发现情况越来越不对头了，原本个子就不高的朱红瘦下来以后变得更是娇小，可双手一碰到地上就能哐哐做上五十个俯卧撑，随便随便一跳就是空中的一字马，还时不时的做些个看不懂的动作，可你问她，什么也问不出来， 可是说对身体一点儿影响也没有，那确实不可能的。自打朱红减肥大半年以后，例假就不准了，又过了半年，就不来了。算一算，这已经又过了大半年，她都快忘了大姨妈来的时候是什么样了，不过这样也好，不耽误自己的训练，多练一天，自己就多了一天的希望。自己的那一套不清不楚的健美操已经练了个滚瓜烂熟，虽然不是正经比赛的套路，但是听说第一场选拔赛里跳的就是这个。想到这儿，她心里一阵阵的发慌，她能被选去比赛么，教练会接受她吗，这些萦绕在她脑子里，以至于不来例假这事儿，简直就太小了，甚至不算是事儿。她自己仍是每顿吃不到一两米饭，什么鱼肉荤腥，一概全戒。可是一回家爸妈做的一桌子美味，实在难以抗拒，甩开膀子吃，吃完了又满是罪恶感，觉着刚刚咽下去的鸡腿羊肉的统统长在了自己的大腿上，肩膀上，肚子上，越想越怕，跑到卫生间一阵呕吐，这一天让老妈逮个正着。 朱红觉着这事儿是小事儿，可朱红妈可不这么认为，她发现半年来朱红卫生间里的东西竟然一点儿也没少，起初还以为她随便在外面买了，特意嘱咐她用家里头的，可是东西该在哪儿还是在哪儿，动也没动，原本没怎么注意，直到看到朱红在卫生间里一通呕吐，越发证实了自己的想法，拉着朱红就开车往医院里去，在路上边抹眼泪一边挤着笑“孩子没事儿啊，妈妈陪你，啥事儿跟妈说，妈妈都陪你。” 朱红一路摸不着头脑，直到朱红妈对着b超室的医生问出“孩子几个月了，”朱红羞得满脸通红，这才知道老妈到底在想着什么， 为了给爸妈一个听上去合理的解释，朱红连接了mp4和家里的电视，献上了自己的两年来最完整的一次健美操女子单人表演，直到这时候，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可以将一整套的健美操完完整整的表演下来，直脚支撑，分腿支撑，三百六十度旋转，所有的动作经过深夜里一遍又一遍的练习，已经在自己的身体里生长，在肌肉里形成了记忆，而她需要做的，只是让他们随着音乐流淌出来而已。一曲结束，朱爸朱妈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朱爸喃喃道“这得受多少伤吃多少苦，真是的。” 朱红知道，自己也许可以再去见冯教练了。 芋头和罗忠诚替朱红打听好了，再有三天就是市里健美操大赛的预选，过了预选赛才有资格参加省里最终的决赛。十三中是市里的重点高中，预选赛通过应该是十拿九稳的事儿，这两天正在紧张的排练中，想着过了预选赛，冯雪杰老师的心情应该不错，到时候朱红去展示一下两年以来的成果，芋头得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入选学校健美操队的可能性很大哦。” 罗忠诚在一旁冷冷的说道“他妈的，老子最讨厌看别人的脸色办事儿，这事儿难道我们自己参加比赛不行么？” 芋头恼了，说道“辛辛苦苦搜集情报的也是你，到头来泼冷水的也是你” 朱红忙劝导“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心嘛，怕我受委屈，不过受点儿委屈算什么，我有不是娇滴滴的公主，看”朱红挽起了自己的胳膊，稍稍用力向上一句，肱二头肌凸了出来，“我现在是骑士，拯救我自己去咯。”她笑着跑开，左思右想着三天以后该怎么和冯雪杰老师提出自己的愿望，不知不觉只见，竟走到了学校的体育馆门前。 两年了，她被禁止再踏入这体育馆一步，就连曾经的走廊也一步也不许踏入。如今里面的她们已经要参加第一场比赛，自己站在体育场的脚下，仰望着二楼的训练房，一时之间，她好希望天上能掉下来一个机会，正好砸在自己脑袋上。她摇了摇头，对着心里那个侥幸的小人一通嘲笑。可天知道，她仍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悄悄的跑进了训练室的外头，期待着门口露出了一条小缝，能让自己能偷偷看上两眼大伙儿的训练方法，哪怕是一眼也行。朱红觉着自己好像是一个武侠小说里无门无派的弟子，偷偷得到了一本秘籍，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通乱练，偶尔能得到一句真传，便兴奋的几天睡不好觉。 朱红蹑手蹑脚爬上了二楼，眼睛时不时的瞄着训练室的方向，心里不住的念叨着“露个门缝，露个门缝，”正走在拐角处，看到训练室门口有光，心里一喜，快走了一步，不料，刚走上三步，便又吓得缩回了角落， 大门的确有缝，却是个大缝，足足有一个人宽，里面声音大的出奇，哭声，惊呼声，叫喊声，不绝于耳，还没来得及让朱红搞清楚状况，只见两个男生几个女生七手八脚的将一个纤瘦娇小的女孩抬了出去，血滴滴答答的从女孩子的胳膊流下来，哭喊声让人很是揪心。其实看上去并没有十分严重，只是磕破的地方在脖子下面，所有的女生都肃立着一声不发，似乎一个个心里都惊恐万分。 从教室里传出冯教练的声音“大家不要让这次意外影响了情绪，无论如何，这次市里的比赛是一定要进前三名的，要不然两个月省里的比赛想都不要想了，小周摔伤了腿，肯定是不能参加了的，那个小唐，你临时顶一下小周的位置，负责每次的托举动作，好，大家从头开始。” 音乐声一响，朱红不由自主的悄悄走了几步，眼睛透过门缝，看着里面的场景，可是奇怪的是，音乐声震的地板咚咚作响，可是一群人里原本要被托举的女孩儿竟是僵了一般的一动不动，气的冯雪杰一关dvd，大声骂道“你怎么回事儿，还能不能跳，不能跳给我滚出去。” 女孩儿被吓了一跳，眼泪唰的一下就淌了一脸，说道“冯老师，我不想，不想被托举，怕和小周一样摔下来，受伤是小，毁了容可就完了。” 冯雪杰气的大骂“真是怂透了，你下去，”伸手指着另一个女生，说道“瑶瑶你上。” 不想瑶瑶像是摸了电门一样，啪的一下退后几步，猛的摇头，“老师我太高了，怕他们举不起来。” 学校里整个健美操队的各有各的优势，体重轻，身材小的常常被托举在上，大个子的在下面做支撑，平日里除了小周和小唐身材不过一米六之外，剩下的都在一米六五以上，因此练习也就只有这两个常常被放在上面做托举动作，现如今小周一摔，队里人人自危，谁也不肯再冒险尝试，把冯教练气的团团转，自己辛辛苦苦培养了一年半的队伍，本来打算能给学校拿名次的，要是连省里比赛都参加不了，金牌教练的称号就等于在打自己的耳光。 正在气头上，忽然发现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有人正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瞧着像是小周的背影，冯教练大喜，“小周你回来了？”刚走前去，仔细一看，吓了一跳，眯着眼睛问道“你是？” “朱红。” 冯教练一双眼睛眨了的跟放电影似的，“你怎么变样了。”原是朱红和小周身高相差不大，两年前还被五花三层肉裹着，很是圆润。瘦下来以后远看身体比例和小周几乎一模一样，这才让冯教练空欢喜了一场，不禁气的大骂“不是不让你来这儿么，怎么又来了，癞皮狗么，赶也赶不走。” 朱红刚要说道，把冯教练打断，连推带搡，轰出了门外“我这儿忙着呢，没时间听你说话。” 她实在是气急了，忽觉这些年的努力全都白费，一时间再没了训练的兴致，骂道“大伙儿都散了吧，不练了不练了。”队员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直到她大喊一声“走啊，都走，怎么还不走。”这才一个个吓得赶紧灰溜溜的走出门去，有的垂头丧气，有的心怀侥幸，还好摔伤的不是自己。 冯雪杰冷眼看着这间曾经塞满了朝气的训练房渐渐变得冷清，默默的将头埋在了膝盖里，她不想让人看到失落，那不是这个冷面教练该有的表情，头埋下去好一会儿，周围已经听不见脚步声，“人都该走了吧，”她想着，慢慢的抬起了头， 朱红正笑眯眯的站在了自己的面前，瞪着大眼睛说道“老师，我可以上，之前你给我的女子单人我都已经学会了，我愿意被托举，被摔伤了也不怕，我就需要一次机会，让我试试吧。” 冯雪杰实在是被她缠的没法子，叹了口气，说道“你想跳就跳吧，没人拦你。”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 两年来，朱红曾梦见过无数次自己在冯教练面前表演的场景，或是小心翼翼，或是收放自如，或是兴奋至极，而当她真正站在了健美操房的镜子前面，她却除了眼前的自己，什么也看不到了。在训练室的大方镜子里头，一个苗条纤细，又充满了力量的小人，努力的将每一个难度都做成百分之二百的到位，似乎是为往日深夜里的辛酸汗水做一个交代，亦或是在冯雪杰面前显示着自己并不是一个只会祈求的小丑，她可以做的比谁都好。一曲终了，朱红侧着脑袋去看冯教练的表情， 冯教练依旧冷着个脸，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太丑了，实在是太丑了，”朱红心里咯噔一下，眼珠一眨不眨的盯着镜子，镜中的女孩一字马坐在地上，一身粉衣黑裤，马尾稍稍有几分散乱，一脸大汗淋漓，喘着粗气，说不上什么惊人的美貌，可是怎么也算不上丑的让人叹气。朱红一脸委屈的说道“那，我要不学个化妆？” 冯教练翻了个白眼，说道“你舞蹈动作跳的丑，干化不化妆有什么关系，真是气人”她说着站起身来，踱着步子，数落道“跳舞的时候腰挺不直，肩膀也没有打开，这也就算了，最关键的是，从来不想着绷着脚尖，腿踢得越高，脚跟就亮的越高，你当是表演跆拳道呢。” 朱红听了这一份话，身上出了一身冷汗，空调一吹，浑身发抖。挣扎了几下，好不容易起了身，刚想说话，被冯雪杰打断，说道“还有，跳舞的时候跟现在一样，永远低着头，眼睛看着地上，你看地上干嘛，地上有评委啊，还有表情，跳舞的时候脚尖绷不直，脸倒是绷的很严肃啊，感情是评委老师欠了你一个一级运动员的奖项，你心里不平衡呢”冯教练一件件的数落，朱红疼的什么也听不到，感受不到，耳朵里只听到了一句话，“你不行，” 其实她从冯教练摇头的时候心里早就凉了半截，想想也是这个结局，不如自己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说道“冯教练，我刚刚好像抻了腿，就先回去了，您就当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以后再也，” 没等她说道，冯教练惊呼一声，说道“没用，就这么几下怎么还伤到腿了，那后天的比赛怎么办，托举部分谁去参加？” 朱红像是听到了谁在耳朵边上敲了一面脸大的锣，一个机灵蹦了起来，两只眼睛发了红，冯雪杰以为她中了什么魔怔，往后退了一步，朱红一把抓住老师的手，说道“您说什么？”她心里又喜又怕，生怕自己日思夜想，耳朵出了什么问题，幻听了些什么激动人心的消息，直到教练被她双手捏的生疼，唯恐再多一刻，这双手便被这个魔怔的孩子给攥个细碎，说道“舞蹈动作丑是丑了点，难度表现都还不错，好在你个子矮，把你安排在最后一个，前面的大个子把你挡着严实些，没人看得到你，等到托举的时候出现以下就行了。快，快，把我放开” 朱红心下激动，手握的跟进，说道：那两个月以后呢，我是不是也可以参加省里的比赛？” 冯雪杰冷眼瞧着她半响，不动声色的说道“等选拔赛过了再说吧。” 再说，在朱红的耳朵里就等于可“对，没错，可以，”很多年以后的朱红，还记得当年自己一瘸一拐走出训练室的场景，素来活的小心翼翼的自己那一刻只嫌楼梯太长，恨不得从窗户上跳出去告诉这个世界，她实现了梦想的第一步，对于梦想，她从来不敢奢求太多，只要有一点点希望，就拼上了全部的勇气。 比赛的那天，教室里同时少了三个人，一个代表学校参加了市里的健美操比赛，另外两个都声称中午饭食物中毒，上吐下泻，同时进了医院。弄的食堂大师傅们人心惶惶，领导寻思了半响，把烟屁股往地下一丢，发了话“从上到下，彻底清扫，别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要是芋头和罗忠诚听见了这话，估计要沾沾自喜一番，没想到装个病也能惠及全校师生，这两人知道朱红下午的比赛，过了中午便约好了一齐装病跑去医院，半途中脱了校服打了个车直奔比赛现场.罗忠诚昨晚悄悄的把老穆办公室里的锦旗偷了起来，芋头用去年的考卷剪成了朱红加油四个大字，贴在桃李满园上面，两个人一人一边的举着，甚是显眼。 罗忠诚在人头攒动中怎么也找不到朱红的影子，猴急猴急的，屁股要着火，一个劲儿的转圈。不住的问芋头“你看见了吗，看见了吗，”芋头也急的要命，眼睛左左右右的扫了几个来回，仍是寻不着，罗忠诚忍不住大喊一声“朱红！”他正喊着，冷不丁的被人从背后猛的拍了一下，正急火攻心，开口骂道“你大爷，敢拍老子。” 不想一回头，朱红站在身后，悄悄拿食指堵着嘴，说道“嘘，你们怎么来了。” 眼睛里亮晶晶的，是罗忠诚和芋头从来不曾见过的那种喜悦。 芋头和罗忠诚两个人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朱红，一动不动， 平日里大伙儿都是素面朝天，因此这是第一次看到朱红在比赛场上化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位置最不起眼，这妆画得极为粗糙，糙的跟穷日子糊墙的破报纸，一块块的往下掉粉儿。睫毛膏黏在了一起，粉底液一块白一块黄，口红就简直没了界限。妆容虽说粗糙之极，不过一双眸子里闪着光，那么兴奋，那么骄傲。 朱红看着两人，疑惑的说道“问你们话呢，怎么了？” 芋头白了她一眼，说道“咱们可是盖过一条被子的朋友，你的第一场表演，我们难道还不要捧场？”说罢，又举起那面锦旗，指着给朱红看“瞧瞧，我昨天晚上做的，不错吧。” 朱红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不错是不错，回头让老穆看见，还不气的吹胡子瞪眼睛，这又不是演唱会，拿这出来做什么，快收起来，可别让被人发现了你们逃课。” 芋头待要说话，朱红紧张的看了看前台，说道“来不及了，我要赶快上场了，你们看完了就回去，可千万别被老穆发现逃课啊。” 而芋头和瘦猴，最后还是被老穆发现了，狠狠教训了一顿，两个人在口水中一声不吭，默默的在班级晚自习上站了整整两个钟头。朱红奇了怪了，自己早就回了学校，怎么这两个人迟迟不见踪影。她哪儿知道，这两人大眼瞪着小眼，仔仔细细的看完了全市各个学校的每一场比赛，可偏偏没有找到朱红的影子，原来朱红被安排在最后一排的角落，比赛里除了一个仰面朝天的托举动作以外，全程被大个子的运动员挡在后面严严实实，以至于芋头两个找了半天，竟没找到，却又偏偏不死心，以至于看完了闭幕式，仍在讨论着到底哪场比赛的哪个人才是她。 不过朱红倒并不在意自己的毫不显眼，甚至有点儿得意，因为这正是冯教练让她完成的任务。两天之中，除了被托举之外，她所有的练习就是在如何能隐匿在人群当中，并且在需要的时候英勇献身，因此当芋头捶着大腿对她一通抱怨的时候，她也不恼怒，反倒是瘦猴连连用眼神示意着芋头。朱红耐心听完，神神秘秘的掏出了mp4，笑道“今天冯教练给了我这个,” 罗忠诚一听这话恼了，说道”你该不会是这几日摔摔打打，摔坏了脑子，舞台上看不见你也就算了，这mp4明明白白是咱们三个赚钱买的，怎么变成冯教练给你的了，” “我离战场只差最后一步了，教练今天终于给我了国家比赛中女子单人的教程，答应我只要我能在这个项目里头成为全校的第一名，我就可以代表学校参加比赛了。”她一激动，眼泪竟然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芋头和罗忠诚面面相觑，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芋头试探着问道“朱红，学校原本里有几个人参加女子单人比赛？” “一共有7个名额，现在队里面有十几人抢呢，不过我要是去的话那就是只剩下六个了，”她雀跃的说道， “也就是说，你要能够比这十几个已经训练了两年的队员跳的都好，才能被允许参加比赛？芋头说道， 朱红点了点头，“是啊，所以我这两个月要多加练习呢。” 芋头待要说话，被罗忠诚一把拦了下来“是是是，多练习，好好练，等到你参加省里比赛的时候，我们还逃课去看你啊。芋头，晚上罚站站的膝盖疼，你陪我去灯下面看看”一面拉着芋头，一面小声说道“开什么玩笑？” 芋头瞪大了眼睛，压低了声音“那个冯教练也太过分了，瞧着朱红没用了就一脚踢开，什么全校第一，明明就是变法儿的赶她走，哪儿会有什么希望，” 罗忠诚默默说道“不管怎么说，都练了两年了。只能背水一战，就算输了也总比直接脱裤子投降要好吧” 芋头黯然道“我只是担心她，两年里又是减肥，又是训练，全凭着一股精气神，要是最后连比赛的资格都没了，我怕她会垮了。” 两个人说到这儿，不由自主的朝她的方向看去， 月光打在朱红脸上，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红妆，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笑的很是甜蜜。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 朱红终于如愿以偿的进入了学校的训练教室，可她并没有想象中兴奋的飘飘欲仙了，反而是有了诸多苦恼。 为了争得两个月省里比赛的一席之地，她把校队里的姑娘们观察了个仔仔细细。虽说个有个的弱点，不过经过快三年的训练，整体的操化动作都是滚瓜烂熟，加上些舞蹈底子，一动起来浑身的精气神，一双眉目能飞出花儿来，她在边上一边看，一边流哈喇子，自己要是评委，当时魂儿都被勾走了，哪儿还管的什么难度动作，什么技术要求。 可朱红就大不一样，虽说两年间深夜集训让她的每一个难度动作都有板有眼，可是一串起来便有一种牵着木偶做戏的模样，失了美感，缺了表情，在不知觉中吃了许多的暗亏，以至于每次轮到了她跟着音乐跳舞，周围总是能听懂一片窃窃私语声，什么“毫无美感的木头”，什么“健美操界的相扑选手，”恨的她牙根直痒痒。旁人跳完，冯教练都是指着改进的方法，轮到朱红的时候，冯教练顿了一顿，“表演嘛，又不是去打仗，要有一种无所谓的精神才好。” 冯教练的意思或许在很多人听来已经明明白白，她本不属意朱红去参加什么决赛，上回要不是突发情况，这件训练室哪儿会有她的位置。可朱红听不懂，当真以为是要自己在比赛里头放松身心。这下可犯了愁，自己一直以来都像是打一场仗，从第一个动作开始，自己的身体就在无声的叫嚣着冲冲冲，便是如她的心境，只有前进，没有后退，什么委婉什么柔媚，似乎在她的身体里根本找不到。她像是一个在江湖上厮混拼杀的女侠，拿着一本武功秘籍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练的就是一击即中。你让她忽然学着在战场杀敌的时候剑尖儿还要挽出个花，一双老拳打出去，脸上还得带着妩媚一笑，这般的一心二用，她还没学会。 为了体会无所谓精神，朱红这几日可下了工夫，中午她也再不肯去挑什么豆腐白菜，拿着餐盘往食堂大妈手里一端，打什么，随便，打多少，你看着办，把食堂大妈吓得一愣的，好在身旁的悄悄提醒着：“这成绩好的都是学傻了，你随便给她挑点儿不好卖的，就糊弄过去了。” 于是朱红这几日连续品尝了学校的各色新奇菜色，什么木须肉炒菠萝，咖喱排骨小葡萄，她倒是也不急也不恼，满心欢喜的拿着汤汁拌饭，心想，不就是无所谓么，就不信我体会不出来。这日，她捏着鼻子吃过一碗蜜桔打卤面，强忍着胃里头的翻江倒海，一路小跑到教室里头，她可舍不得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决赛还有四个礼拜不到，此刻一寸光阴一寸金，她恨不得自己长出两个脑袋，一个睡觉，一个拼命。 学校规定了中午必须熄灯午休，朱红只好一个人蜷缩在课桌底下，对着mp4里头的动作一帧一帧的回放，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研究，为了躲避教导主任在走廊里头来回巡查，这些个日子她一颗脑袋都快长到课桌里了，一抬头就满眼冒金星。她正看得出神，忽然听到后面有一个微弱的抽泣声， 朱红从课桌里头转过头去瞧着，见识芋头趴在抱枕上，一双杏眼又红又肿，支楞在外头，樱桃小嘴一扁，能挂三五个酒瓶子，脸涨得红扑扑的，哭的梨花带雨。 朱红摇了摇头，悄悄转过身去，问道“怎么了” 芋头枕头下面夹着第一轮模拟考的卷子，朱红登时一目了然。芋头自打上了高三以后，对理科的恐惧一路飙升，一拿到卷子就手脚哆嗦，心跳加速，要是在遇上一道难题，就发了狠的琢磨，连带着后头一片空白。一到了语文英文，她便换了一个人似的，多生涩的古文到了她口中都变得朗朗上口，大伙儿头疼的作文像是她的个人秀，朱红常常是绞尽脑汁，连滚带爬的填完最后一个方格，芋头倒好，一双小手把作文纸一铺，跑到在她的天地里头跳舞去了，常常写到了要收笔的地方仍是意犹未尽。她是老穆的得意门生，也是数学老师的眼中钉，一个人同时在赞美与挖苦中挣扎，朱红看得出来，她很是痛苦。 芋头眼泪汪汪的说道“一模就要考成班里的倒数第一了，我实在是没脸见人。前日我打听了新来的实习老师，要想毕了业在咱们这种省重点里头当老师，非得出了名的师范大学毕业的才行。可我现在这状态，要想考什么重点大学，简直比登天还难。”她一面说着，一面皱着眉头，使劲儿揪着抱枕，抱枕一侧的蕾丝边已经被她揪的破破烂烂，“我都快撑不下去了，每次考试前我一准儿睡不着觉，动不动就大脑一片空白，连原本会的题目只要写在卷子上，就都不会了。早知道这么难，当初还不如直接出去打工。” 朱红一听这话急了，心里只道是芋头中了什么魔怔，把耳机一摘，mp4往桌上一放，说道“这是什么话，咱们仨一路走过来吃了多少苦，你忘了当年半夜咱们深一脚浅一脚的从宿舍往教室里头走，风呜呜的吹，打在脸上跟大耳刮子一样疼，冬天教室里头跟大冰窖一样，咱们一趟趟的下楼打热水，困的跟孙子似的，一瓶红牛灌下去，弄的头重脚轻。咱们可是一块扛枪的战友，是结拜过的兄弟，只能进，不能退。” 眼看着朱红动了气，芋头再不说话，只吧嗒吧嗒的掉眼泪，朱红柔声说道“咱们不是说好了以后要考去一个城市里头么，谁反悔谁是小狗。条条大路通罗马，大路走不通，咱换个道还不行么。” 芋头一听朱红话里有话，问道“什么意思？” 朱红笑道，“咱学校虽然是有名的理科学校，但是毕竟是重点中学，不管是文理配备的都是最强的师资，你又天生有天生的文学素养，有没有想过转考文科？” 芋头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说道“不行不行，爸妈说理科学不好的人才去学文科呢，以后连工作也找不到，他们怎么也不同意。更何况，”她低下头，“文科班里头我谁都不认识，又没有你们护着我，我一个人怕的要命。” 朱红气的要命，她早知道芋头是个孝顺乖巧的孩子，可人生大事，怎么自己一点儿主见也没有，气的把手边的mp4往桌上一拍，骂道“你个笨芋头，傻芋头，心眼好到骨头里了，偏偏遇上大事儿一点儿不开窍。爸妈的年轻路，他们走过了，可你的路还没开始，你要把往后几十年交在上一辈的手里头，妄求少吃些苦头，我不拦你，可你要把人生赌在自己身上，选择就得自己做，路就只能自己走，爸妈也好，我也好，罗瘦猴也好，都护不了你一辈子。” 朱红动了气，话语间声音高了几度，头也仰的颇高。正说着，冷不防教室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影，“谁在说话，那两个女生，给我站出来。”教导主任大步流星走，伸手要夺过桌上的mp4.朱红一惊，早忘了什么校规校级，将mp4一把握住，两手紧紧攥着，说什么也不让他抢去。也不知道她哪儿来那么大的力气，两只小胳膊上肱二头肌绷得紧紧的。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上课铃响了，学生们一个个揉着惺忪的睡眼起来，眼看着教导主任脸为了抢一个学生的违规物品，憋得的脸色发紫，不禁好笑。正僵持着，学校的大广播喇叭打了开来。进入高三以后为了节约时间，学校的各项事务，都是在午休结束的五分钟里头统一讲的。朱红静静听着，手上可是丝毫不放松，而且越攥越紧，差点就要上嘴去咬了。互听的广播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下面公布健美操校队的决赛名单，点名的同学傍晚继续训练，没有点到名字的同学以后就不要来了，省出时间备战高考” 朱红的一张利嘴终究没有咬下去，她竖着耳朵，一个字一个字听着，连冯教练吐字时候的喷在话筒上的吐沫都听得一清二楚，可惜，里头没有自己的名字。老穆踱着八字步走进了教室，一看到这场景，大喝一声“朱红你干什么呢。” 朱红恍恍惚惚间手一松，教导主任被撂了个大跟斗，顶着一张酱茄子脸，抓着mp4气冲冲的走出了教室，大概是跟一个豆丁似的小姑娘抢东西还抢了个平手，面子上很是挂不住，末了还扔下一句狠话，“你等着，这事儿没完。”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 朱红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是一个快要溺水的人，一直在追着一个气球，可怎么也追不上，眼睁睁的看着它飘啊飘啊，越飞越远，她吸了一口气，忽然觉着，累了。 朱红累了，大伙儿谁都看得出来。往日一天只睡三五个钟头，一觉起来比谁都精神，一对大眼睛红的跟兔子似的，一瞪起来，满是精气神儿。可这几日，头发也乱了，目光也涣散了，加上前几个月的减肥成效，现在就像是一个行走的丧尸，所到之处，散发着一股忧郁地方气息。 不光如此，从前多睡一分钟都觉着罪恶的她，现在好像成了睡神的代言人，晚上睡，白天也睡，下课睡，上课也打着瞌睡，一个星期以来，也不知道吃了多少根各科老师的粉笔头，只要她一躺下，马尾辫上总是有几撮粉笔灰，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仍是毫无作用，成绩急转直下，一路从班级稳稳的第一名直降到了十名开外，把芋头和罗忠诚急的团团转。 “都怪我，那天我要是中午不跟她大声说话，想来也不会被教导主任发现，mp4就不会被没收，我真是的，”芋头越想越后悔，手不住的抓着衣角，眼泪汪汪的看着罗忠诚，说道“怎么办，参赛名单也已经定了，里面可没有朱红，mp4被没收了，可惜她连动作都还没记熟了，白白练了两年，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罗忠诚皱着眉头，说道“这事儿也不能全怪你，我们只管想想有什么解决的办法，”芋头扑闪着大眼睛，问道“那你有什么法子。” 罗忠诚一摸脑袋，说道“办法么，倒是有，”他神神秘秘的一招手，芋头心里骂道“这前后左右都没人，有话不能直说么，装什么大尾巴狼，”不过心里毕竟指望着这只瘦猴有什么高招，也只得陪着他演戏，将身体凑过去听着， 只听罗忠诚说道“法子么，我想到了上中下三个。目的就是让朱红既能振作精神，又能够提高成绩，”芋头急的火烧眉毛，催着他快说， “上策就是，既然mp4已经被没收了，看如今这情形，既然冯教练已经定下了名单，那在想翻身可就太难了。与其到时候失望，不如现在就放弃，趁早断了这个念想，回头好好读书，按照她的智力和努力，不说是清华北大，好歹也能考个全国知名的高校，以后找个好工作，挣大钱再回头看看，也许这些个破事儿早就不值一提了呢。” 芋头听了罗忠诚的话，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自个儿寻思了半响，慢慢说道：“可挣了大钱就不会有遗憾么，若是自己明明可以追求的，却放弃，明明可以靠近的，却远离，那么就算日后活在金山银山里，又有什么意思。”她说着说着，慢慢垂下了眼帘，罗忠臣低头从下往上的瞧她，说道“正说着朱红，你激动什么，是不是触到了你的什么伤心事？”他哪里知道，最近芋头心里难过急了，朱红被没收了mp4,自己怎么也逃不了干系，而且自从打从实习老师小艾那儿了解了师范大学的录取分数线，不论是哪一年的，都比她如今的成绩高出了不少，更别提如今物理化学越发难了，她和朱红一样，现实像是一条河，她们在这头，梦想在那头，而渡河的船呢，被砸了个窟窿，正漏水呢。 芋头把头转过一边，佯装做无事，说道“她已经付出了这么多，只剩下这一个月了。不如拼到了最后，就算是没能参加比赛，也终究算是对得起自己了。你说说，还有什么别的办法没有。” 罗忠诚说道“办法，当然是有，中策就是我们去找教练老师，求她允许朱红参加比赛？” 芋头一听这话，连声叫好，他们这些日子每日看见朱红从训练馆里进进出出，早就摸清了冯教练的时间，趁着晚自习还没开始，两个人偷偷溜进了训练房，抓住冯教练一通苦求，芋头更是声泪俱下，抓着袖子不肯放手，眼泪鼻涕抹着她一身。 话说冯教练虽说长了个近一米八的大个儿，外加公鸭嗓，可毕竟是个女人，一把年级了连个对象也没有，这日正急匆匆的要去相亲，一双高跟鞋就像是里头长了刺儿，跟自己40号的大脚板叫嚣，路上又遇见这两只拦路虎，一时间又急又气，骂道“我就是一个穷打工的，有多少个学生能在省里拿奖，到时候我的奖金就有多少。我不是活菩萨，就算是我大发慈悲让朱红去参赛，到时候赛场上屁也不是，对我，对她，对你们又有什么好处。都给我滚开。”她不愧是体育老师，当真是声若洪钟。几句话把芋头吓得不敢鬼哭狼嚎，与罗忠诚面面相觑。 芋头不情不愿的下楼，口中喃喃道“真气人了，我要是比赛评委，我就允许大家都来参加，多设置几个奖项，什么最佳表演奖，最上镜奖，到时候也给朱红颁一个，叫，叫，” “最拼命奖。” “最最，就是最拼命奖，哎呦”芋头只顾瞧着罗忠诚，丝毫不看脚下的路，一步小心脚下一滑，顺着楼梯摔了下去，饶是楼层不高，也摔的她龇牙咧嘴，捂着屁股根咿呀的叫唤。 “今天怎么这么不顺，就连楼梯也欺负我。”芋头死劲儿踹了两下楼梯扶手，罗忠诚正要来扶她，芋头连连摆手，“别动别动，让我歇歇”她叹了口气，说道 “这法子也不成，你上次不是说还有一个下策么，要不说来听听。”芋头哭丧着脸。 罗忠诚摇了摇头，说道“下策危险的厉害，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芋头却是不依不饶，非要问个清清楚楚，罗忠诚是在扛不住她这般的死缠烂打，说道“下策就是把mp4给偷出来。既然学校不带着朱红参加比赛，那就让她对着教程学，然后以个人的名义报名，单枪匹马的去参赛，管他成与不成，总归圆了她一个心愿” 芋头这下吃了一惊，“可是偷出来，这罪名可是大了，要是被发现了可是会被抓起来的。” 罗忠诚说道“要不然怎么叫下下策呢，不过倒也没那么严重，偷别人的东西叫偷，把自己的东西拿回来可就不算了，若是这样叫偷的话，那教导主任没收了咱们的mp4算什么呢，岂不是明抢？” 芋头想了想，“好像也是，可是这可毕竟不是小事儿，要不能万无一失，咱们可不能冒这个险呢。咦，这是——”芋头坐在大理石地上，一仰头，看见楼梯的墙上带着一串小手印，一个个层层叠叠的排列着，离地面足有两米高，瞧着这大小，这高度，不消说，肯定是朱红的没错，最下头的还带着一片血迹，估计是当年她把脑袋给摔开瓢以后留下的印记。这个走廊里头除了训练室的姑娘们，一直是人迹罕至的地方，连保洁阿姨都懒得过来打扫，于是，两年了，她的杰作就摆在那儿，一动不动。 芋头登时心里热血翻腾，之前的犹豫不决都被抛到了脑后，只觉着这些年的情谊，不可辜负，自己不论如何，也要帮她这一次。 比起芋头，罗忠诚倒是冷静多了，说道“这事儿你就不要管了，今晚我偷偷溜进周主任的办公室，就算把他翻了个底朝天，也总要将他给找了出来。 芋头此刻也是豪气干云，说道“咱们可是共患难的朋友，后半夜盖过一床被子的兄弟，这事儿你要是不让我帮忙，那可不成。” 罗忠诚摇了摇头“不是我不想带你，你心太软，胆子太小，还没遇上教导主任李，怕就已经吓得磕磕巴巴，屁滚尿流，去了只会给我添乱” 芋头急的团团转，冷不丁的冒出一句“你要是不带上我，我就告诉朱红去。”眼看着罗忠诚忽然回头，一脸的幽怨，芋头得意洋洋的道“看她同意不同意。” 罗忠诚又气又恼，可又没什么办法，说道“女人真他娘的啰嗦。” 两个人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把mp4偷出来，就必定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才行，要想没人知道，那就只能趁着深夜里偷偷行动。 寒冬腊月，夜凉如冰。两个身影紧贴着院墙慢慢走着，一路踏着冰雪，脚步蹒跚。冷不丁的芋头“哎呦”一下，把罗忠诚吓了一跳，原是一不小心脚踢在一个小水塘里，一只鞋子被冰水浸着，刺骨的发冷，冷风一扫，芋头冻的直哆嗦。 瘦猴口气骂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仍是把校服脱了下来，递给芋头“拿这个擦擦脚，鞋子湿成了那副德行，就别穿了，裹着校服被走吧。”正说着，忽然看着摄像头扭转的声音，大叫“坏了，一准儿是被保安大春发现了，”芋头惊到“快跑快跑，要不然可不得了。” 芋头刚要跑，被罗忠诚一把抓住，“怕什么，就你副德行，能跑的了几步，不如就在这儿等着，指不定大春还能帮上我们一程。” 芋头将信将疑的看着罗忠诚，不一会儿，就看着一个矮胖子拿着一盏探照灯，裹着一件鸭绒大衣，哆哆嗦嗦的走了过来，一看是这两人，气的大骂“你们这两个小兔崽子，大半夜里的不睡觉，偷偷摸摸的在这里干什么，” 罗忠诚登时换了一副委屈无辜的表情，指着芋头说道“她晚上崴了脚，一个人半夜里疼的要命，叫了我跟她一起去医院，这会儿连走也走不动，不信你看，”芋头此时正拿着校服擦脚，整个小腿被裹了个严严实实，加上浑身打颤的模样，乍看上去的确不假。 大春刚想瞧瞧，罗忠诚便道“这黑天瞎火的能看到什么，不如先把她扶到里面再看，顺便瞧瞧医务室里有没有什么跌打损伤的药，给她涂涂，等天亮了再看看情况。” 大春一想，“可是现在医务室里还哪儿有什么人，早就下班回家了。” 罗忠诚摇了摇头，说道“回家了怕什么，反正我只用些个冰块红药水什么的。这样，她这一时半会儿可能走不了了，你要不慢慢扶着她进学校大楼，我先去医务室里取点儿药，你看怎么样？” 大春正一筹莫展呢，难得这会儿有人帮忙，自然欢喜的进，掏出兜里的一串钥匙便递给罗忠诚，乐呵呵的说道“行，那可就麻烦你了，明天我跟老穆说说，让他好好夸夸你。” 芋头听得一头雾水，只见罗忠诚笑眯眯的结果了钥匙，冲着芋头使了个眼色“你脚疼，就慢慢走，别着急啊，”自己一溜烟的跑进了教学楼去。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 罗忠诚一个人拿着大春的钥匙上去了少说也有半个小时，仍是不见下来，芋头不敢走快了，万一大春到了收发室看到了监控录像，那可就不妙了，因此只能拖得一刻是一刻，心里暗暗把这只瘦猴不知道骂了几百遍，又拖了一刻钟，眼看着就要到了监控室，芋头心里焦躁的很，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保安室的大春自从村里出来，眼看着就快到四十了，也没娶上媳妇，更不知道该怎么和女人打交道，一看芋头哇哇大哭，急的手足无措，也不知道是先扶她起来还是先去找纸巾，一时间手忙脚乱，哪儿还顾得上看什么监控录像，就这么折腾了一刻钟，终于从楼上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眼看着瘦猴三步并作两步从楼梯上跳了下来，手里拿着一大卷酒精棉和纱布，芋头总算是送了一口气。嘴里仍是哎呦哎呦的不住哀嚎，一个劲儿的往腿上揉捏，恨不得立刻就要把一只脚给揉肿了不可。待到把校服被掀开，大春乐道“还好还好，没有发肿，就是红了点儿，回去拿热毛巾敷敷，估计就没事儿了。” 两人就这么在收发室里折腾了一晚，第二天两个人黑眼圈一路垂到了嘴角。 罗忠诚把头一垂，丧气说道“他娘的，昨天我都把一整间屋子上上下下的翻了底朝天，可就是连个影儿也没看见，你说是不是奇了怪了？” 芋头皱着眉头说道“难怪你昨天拖拖拉拉的不肯出来，害得我又哭又叫，丢死人了。” 罗忠诚笑道“那也不算什么，我今天非要找出他究竟是把这些没收来的东西藏在哪儿了”芋头正奇怪呢，罗忠诚跟她打了个手势，悄悄走出了门去，过了月末半个小时的功夫，才神神秘秘的走了回来。 忿忿不平的说道“他娘的，我终于看到他们的这些个勾当。” 芋头满腹狐疑的问道“发生了什么，你先喝口水，慢慢说。” 罗忠诚拿起一瓶水，咕咚咕咚的见了底，往桌子上一放，说道“你当是那些个东西都跑哪儿去了，都他妈的在校长室里睡大觉呢。我今天跑到了教务处的办公室的厕所里假装拉肚子，悄悄的等教导主任中午巡视回来，眼睁睁的看见他把什么漫画书杂志的往桌底地下一放，挑出两部手机直接就进了校长室，说是自己保管怕弄丢了，还是放在校长室里头安全，那张老脸，笑的跟菊花似的，也不知道说的话有几分是真的，几分是假的。” 芋头想了想，说道“那好办，大不了今天晚上再装一次肚子疼，故技重施呗，总能把东西给偷出来。” 罗忠诚叹了口气，瞥了她一眼，说道“那可不成，校长室的钥匙，大春是没有的，而且大门锁的严严实实，除了校长本人，别人要想偷偷进去，那可是比登天还难。” 芋头气的使劲儿捶腿，“难不成就没有别的办法？”罗忠诚刚要说话，忽然老远看见了一个矮胖的身影，不消说，老穆正捧着语文课本往教室里走，“快，快回去，中午悄悄跑出来，被老穆看见准时又一顿骂。” 两人正自说着，可惜已经来不及，老穆喝到“躲什么躲，都给我回来。” 罗忠诚心里早已经将老穆当做父亲一般的看待，他说什么，自然也不公然违抗，一只脚明明已经迈进了教室，另一只却像是被点了穴，一动不动，转过身来，冲着老穆，尴尬一笑。 老穆看着两人跟个小耗子似的站在门口，倒也觉着好笑，看着芋头说道“昨天大春给我说你半夜崴了脚，怎么样，没事儿吧？要不要请半天假休息休息？” 芋头连连摇头，说道“不打紧，不打紧，我这儿小伤不算什么。耽误了学习 。”她这倒不是违心话，自从一门心思想要考到师范大学，她便只觉着一天二十四小时就是一刻不停，也好像不够用似的。刚想到自己物理的一堆错题还没来得及订正，一溜烟儿的跑回了教室。留下罗忠诚一个人对着老穆，心里暗暗骂着芋头不讲义气。 老穆端着一杯茶，一块五的茶包披头散发的倒在缺角的茶杯里，释放者廉价的绿茶香。这茶杯也不知道被老穆用了多久，瓷杯上的花纹掉的七零八落，还剩下的几片花瓣，可怜兮兮的趴在杯子上面。 罗忠诚心里暗暗发誓，以后赚钱了第一件事，就是给老穆换一套高档的茶具，去专柜，什么贵买什么。他脑子浮现了一个场景，自个儿以后穿着一身笔挺的西服，走进店里看中一套高档茶具，价钱问也不问，掏出一沓子钞票，拿起就走，开着轿车去送给老穆，那场景，不消说，美也美死了。一想到这儿，他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老穆看他古怪，心想“不知道这小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说道“今天一早大春就一个劲儿的表扬你，说你这小子够义气，”他拍了拍罗忠诚的肩膀，继续说道“这阵子成绩也是一路往上走，早说过，凭你的聪明劲儿，以后考个重点大学不成问题啊。”老穆边说边笑，“离高考可就不到一年了，你可得绷住了劲儿。要是能考到了重点大学，以后天南海北的，再没人约束你。” 罗忠诚忙不迭的点头，老穆笑道“行了，快回去吧，离午休结束还有十分钟，去睡会儿。”罗忠诚刚走几步，忽的被老穆叫住，“我今天下午就要去外省学习，估计有三四天的时候不在，你可给我规矩这点儿，出了什么幺蛾子我可饶不了你。”他随手拿过去一个袋子，“差点儿忘了，我中午出去吃饭，正好看见有卖新鲜核桃的，随手买了二斤，补补脑子。” 罗忠诚第一次见到新鲜的核桃。肉是白嫩白嫩的，像极了小婴儿的胳膊，能掐出一包水儿来，附着的皮是汉白玉的颜色。罗忠诚本不喜欢吃核桃，小时候爸爸哄他玩儿的时候偶尔弄几个给他，一咬下去，又苦又腻，偶尔朱红给他带点儿包着糖衣的核桃，他也只有饿急了才勉强吞几口。吃到鲜核桃，才发觉原来以前那些又苦又涩的东西哪儿配得上叫核桃，一路走一路吃，到了教室就只剩下寥寥几个。 芋头悄悄从后面拿着笔捅他的后背，凑上前去说道“哎，那你究竟有没有办法？” 罗忠诚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把头埋在了手里，想了片刻，抬起头盯着仍在呼呼大睡的朱红，说道“办法现在还不敢说，我最后尝试一次，成变成，不成便罢了，以后咱们再不提这事儿。” 瘦猴平日里多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平日里逃学翘课打架斗殴，都不见他偶尔露出什么紧张的神色，这这几个词却不想往日那么轻飘飘的说出来，一字一句，都凭空有了万千重量，芋头不禁有点心慌慌的，说道“瘦猴，我心里怎么没谱啊，你要做什么，让我知道行不？要不然就算你把mp4拿回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和朱红交代。” 罗忠诚故作轻松的笑道“你当她是什么老师领导，还要像她交代，这一刻您能把她叫醒都不错了。” 两人正说着，旁边忽然冒出了一个声音“你们去做什么，可不许瞒着我。”两人惊讶，一转头，发现朱红早就醒了，眼光红红的，一条枕巾从睡枕上滑落下来，被眼泪打了个半透。芋头和罗忠诚忽然发觉，这两天朱红似乎每天睡觉都拽着一块枕巾，一觉起来便贼似的将它塞进了座位里。 罗忠诚笑道“你想什么呢，我们正琢磨着怎么怎么求周主任帮你把mp4拿回来。你不同意就算了。”说罢拿出核桃袋子，咧嘴一笑“鲜核桃，尝尝？” 朱红满腹狐疑看着两人，说道“周主任平日里都要把你看做眼中刺了，还肯听你求情，我不信。” 瘦猴说道“总得试一试嘛，对不对，说不定他觉着没收一个mp4,就毁了一个学生的梦想，自己觉着心里也愧疚的很呢。”芋头眼看着罗忠诚睁着眼睛说瞎话，心里暗暗觉着好笑。 朱红摇了摇头，黯然说道“就算有了mp4又能怎么样呢，冯老师已经定下了初赛的名单，我连个替补队员都不是。我自己的缺点自己也清楚，他们都说别人跳舞是享受，看着我跳便是不忍心，不忍心看着这么个没天赋没基础的小人儿拼了命的舞台上表演，所以我跳来跳去还不是活在人们的可怜里头，这一路走过来，我没身材，没基础，没教练，全凭我一意孤行，现在连唯一的教程也被没收了，正好，我也累了。” 芋头和罗忠诚面面相觑，愣了足足有五秒钟，还好，教室铃声响了，老师大踏步的进来，一切归于平静，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只是课上到一般，芋头悄悄的塞给罗忠诚一张纸条，写着“咱们真的什么都不做？” 不大一会儿，趁着小于老师对着黑板写字的当口，芋头收到了一个纸团，打开来一看“真的没有办法。” 三人各自怀着心事，晚自习上回来均是一言不发，冬天里日子逐渐变短，才刚六点多钟天色就晚了，夕阳侧着身钻进教室，又溜了出去，月亮被天狗咬了个大半，羞答答的不肯见人，偶尔流泻出一点儿月色，照过三个孤寂的身影。 啪的一声，灯灭了，教室里漆黑一片，操场上的路灯也通通灭了，只有前两日积雪化成的小水潭，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教室里的声音逐渐变大，到了高三的当口，大家平日里都埋头苦读，一双眼睛恨不得直接长在了书本里才好。忽然有了片刻的休息，都觉着奢侈之极。只盼着这停电能多一刻是一刻，整个晚上都停掉了才好。 过了一会儿，校长的声音在广播里响起，“区里来的通知，今天晚上电路整修，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电，同学们现在教室里安静做好，等待学校通知。” 一片欢呼。 芋头刚要拿着笔去捅罗忠诚的肩膀，却捅了个空，前面竟空空如也，一时间心里觉着古怪，这人跑到哪儿去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罗忠诚做梦也没想到，今晚全区都停电，更加意外的是，校长竟然跑去了广播室里去了，罗忠诚心里暗暗叫好，此时若不动手，当真对不起这天时地利。一听见校长的声音，一个人摸着黑就来到了四楼校长室，心里琢磨校长黑灯瞎火，走的匆忙，未必来的急锁门，蹑手蹑脚的轻轻压下了门把手，果然嘎吱一声，门就开了。 这是罗忠诚第一次来的校长的房间。淡淡月光洒在红木桌上，泛起一阵柔和的光，轻柔，宁静。两侧的书架上摆满了校长和各位西装革履人们的合照，笑的阳光灿烂，就连相册后面的厚厚的厚黑学丛书都能跟着捡了乐。罗忠诚心里很是好奇，为什么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情境下会有两幅面孔，而且相差如此巨大，就像是姑姑笑脸对着卖包子的中学生，而对自己却永远是一副嫌弃的模样，原来不只是孙悟空会七十二变，凡人修炼的久了，大概也可以吧。书架的后边挂着两面锦旗，一面写着桃李天下，一面写着德行高尚，斗大的金字镶嵌在红丝绒的锦旗里头，周围用金边镶着，乍看上去，倒是很气派。罗忠诚却一向嫌弃校长平日里假正经的模样，朝着锦旗呸了一口。 他来不及上上下下的打量，忙着找朱红的mp4,好在校长室里的柜子倒不算多，绝大多数的柜子都只是放着摆个架势，里面放些个国学研究，给自己撑个场面。真正常用的只在红木桌子底下，数来数去不过是四五个抽屉，实在是好找的紧。 拉开第一个抽屉，便在显眼处看到一个小铁盒子，里面堆了不少的手机，等等，苹果，三星，各式最新款的智能机，随手扒拉两下，便看到朱红的mp4在角落里静静躺着，罗忠诚大喜，把mp4往兜里一揣，把盒子往原处一放，转身便要离开，刚抬起腿，互听啪的一声，一个牛皮纸信封从柜子上掉了下来，封口处已经被撕开，厚厚一沓红色钞票散落在地上。 罗忠诚心里一惊，这钞票足足有两三个指头叠起来那么厚，这是多少钱？有一万，两万，五万，他也说不清楚，只觉着有点儿头昏眼花，鼻子里冲进来一股钱的味道，孔乙己说的铜臭味，对，就是这个味道，只是崭新的钞票闻上去不怎么臭，反倒有种淡淡的纸香。心里闪过了一个念头“要是我拿了一张，校长是是不是也不会发现。”猛的打了个寒颤“你个畜生，想什么呢。” 咽了一口吐沫，他立马将所有的大红钞票捡起来塞进信封里，正琢磨着这信封是从哪儿掉出来的，忽然看见信封上写了一个人的名字，听上去有点儿熟悉，仔细一琢磨，这不正是学校里头新近的实习老师么。他抬头一看，只见柜子里似乎堆满了各色的信封，牛纸皮的，大红纸的，大的，小的，薄的，厚的，各有不同，唯一的共同点是，似乎每个信封上都写了一个名字，有的人认识，有的人不认识，不过最底下压着一个实习老师的名单，上面的名字倒是和信封上的完全一致。 罗忠诚猜到了什么，学校里三个月前来了一批的实习老师，自己班上也分到了一个，名叫小艾。都是快要毕业的大学生，一个个水灵灵的，甭管是男是女，在这所省重点高校里头，都让人眼前一亮。就四个字，勃勃生机。不过听说这批来了二十个实习老师，最后在这所省重点高校里头只能留下来八个，眼看着这个学期就快结束，实习老师们一个个都红了眼睛，各显神通，罗忠诚瞧着名单上，二十个实习老师的名字串成了一串，后面各写了一个数字，有的是八千，有的是三千，有的是两万。在数字后头还有五六个被打了个勾，想必是留下来转正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因为后头写着教育局长侄女，大老板千金等等，这一串又是数又是勾的下来，整个名单是基本都画满了，独独剩下的一个名字上头既没有数，也没有勾，孤零零的躲在最后一行，可怜极了。罗忠诚定睛一看，正是给自己班级带了两个月的助教，小艾老师。 不得不说，第一眼看到小艾老师的时候，班上的男生不少都吹起了口哨。小艾老师很漂亮，是那种清水芙蓉的漂亮，长得像芋头，小鼻子小眼睛小嘴，不过比芋头白净了些，上了三四年的大学，普通话说得也比芋头好些，不过除此之外，声音小，胆子也小，跟着老穆带了两个月，学的净是老穆的作风，除了自己的一摊作业考卷，整日只跟学生们混在一起，这样的好老师，可惜留不下来。 罗忠诚气的热血直冲到天灵盖，恨不得当着校长的面破口大骂，只可惜校长不在，他忿忿的揣着mp4便要离开，刚走到门口，像是想起来什么，回过身对着两面锦旗啪啪踢了个连环腿，仍觉不过瘾，拿起笔刷刷两下，就着昏暗的月光，两面红丝绒上多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一边是“桃李天下，关我鸟事。”一边是“师德高尚，全是狗屁。”下面赫然两个又脏又大的球鞋脚印，罗忠诚看着自己的杰作，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来老子以后又多了一件可以吹牛的大作。” 他正自得意着，忽听的门嘎吱一响，像是有人进来，他这一惊非同小可，眼看着身边无处可藏，好大的一面窗户却连落地窗帘也没有，想往外跳，一想这可是四楼，跳下去不死也残废了，心一横，索性躲在了两面锦旗的后面，想不到锦旗看上去不大，倒是把自己挡了个严严实实。不过原是贴着墙的，这下平白无故的突出了一块，肯定会被发现。 他仔细听着脚步，想象着校长气的头顶冒烟的样子，心里暗暗好笑。正等着校长将自己的锦旗拽下，忽的听见似乎是两个人的脚步声，一双硬底的皮鞋，一双平底的帆布，声音怯怯的，“校长，您找我？”听声音是小艾老师。 校罗忠诚心里一沉“校长回来了。” 只听个熟悉的声音说道“是啊，刚刚相让你过来，谈谈留校的事情，谁知道还停电了，不过不怕，我打电话给区里头了，说是台风天接触不良，正在抢修呢，不过这大风天，我估计得没有两三个钟头，怕是修不好的，我这静悄的很，又没人，你倒是不着急回去。”罗忠诚心里暗暗好笑，“静倒是静，可偏偏我知道。” 小艾的两只平底鞋左脚跟和右脚跟不停地摩擦，吸了一口气问道“校长，那留校的事情，您看我有希望吗，您知道我是农村里来的，只有留在这所重点高中里，我才能名正言顺的在这座城市里留下，我真的很喜欢这个学校，喜欢这些个孩子们，”小艾的声音逐渐激动，“校长，我知道这次的竞争很激烈，我又是个没背景没条件的。但是我很努力的，我认真教课，还能接受加班，学校里面的杂事儿我也能干，别看我是个女孩子，干活一点儿不含糊，只要您同意让我留下来，什么事儿我都能做。” 罗忠诚在暗处盯着校长，眼见他嘴角撇了一下，仍是一副认真的声音，可手就不那么老实了，趁着点儿月光的亮，一手抓着小艾的胳膊，笑道“你说的没错，不就是事在人为么。小艾，我关注你很久了，你可是个聪明姑娘，这次我在学校里已经提了你的名字，大伙儿对你的反应都不错，”小艾一开始还对校长伸出来的大手哆嗦了一下，后来瞧着他的一张老脸当自己的爹都嫌老，又怪自己多想，一听这话，乐的跟花儿似的“那这么说，我能留下来来了？” 还么等她乐完，校长嘿嘿一笑，开了口“我不是说了，很多事情，事在人为嘛。”眼看着那张老皮越贴越紧，小艾就是单纯成了个傻子，如今也懂了。可她不动，一动不动，浑身起着鸡皮疙瘩，眼睛刷的一下就掉了一串金豆，浑身发抖，仍是不动。 她不知道，罗忠诚躲在锦旗后面，也一动也不敢动，浑身汗毛无一个不站的笔挺，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往下淌，当时正值深冬时节，罗忠诚后背被汗水打的湿透，窗边上也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丝丝冷风，吹着他直打颤，冷不丁的鼻子发痒，眼看着就要打喷嚏，罗忠诚猛的往里吸了一口气，锦旗直接贴在了鼻孔上，堵得他气息不通，还好，喷嚏被憋了回去。 窗外的弯弯的月牙被乌云遮住了浅笑，屋子里一时间伸手不见五指。 好时机，罗忠诚忍不住了，一手把锦旗扯了下来，蒙住校长的脑袋，使出了从老穆身上学来的一整套拳法，对着他一通拳打脚踢，边踢边骂道“臭不要脸的大流氓，坏东西，你也好意思说什么桃李天下，说什么师德高尚，做什么校长，你连个人你都不配的做，滚回家做猪做狗去吧。”他嘴上骂的起劲，脚上可是一刻不停，校长毕竟也是个四五十岁的壮年男人，就算是一开始着了道，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哪儿会这么束手待毙，挣扎的爬起来抓着桌上的东西，有什么扔什么，大声喊道“抓小偷啊抓小偷啊。” 哐啷啷几声响，茶杯键盘鼠标连带着一个十三寸的苹果显示器摔在了地上，小爱一生惊呼，眼看着要砸在校长脑袋上，罗忠诚赶紧伸出膝盖一档，显示器顺着小腿一路滑落在他的大脚趾头上，啪的一声，砸了个粉碎，像一个七粗壮汉子一手握着钉子，一手拿着锤子，憋足了全身的气力对着他脚趾猛的一锤，罗忠诚是在忍不住痛，直接倒在了地上，不住哀嚎。校长这会儿总算是得了个空，一把将蒙在脑袋上的锦旗扯了下来，照着罗忠诚的脑袋就是一顿饱拳。吓得小艾战战兢兢，躲在角落里一声都不赶出。 罗忠诚心里暗暗叫苦，要不是被显示器砸了脚，他怎么也不至于落了下风，本打算趁着月黑风高的把校长揍一顿再拍拍屁股溜走，这下可倒好，本来想行侠仗义，结果自己被当成贼给抓了， 很快，灯亮了，警察也到了，二话不说把人拎上车就走，丝毫没有管他腿上还流着血，一路拎到局子里一关，疼的他龇牙咧嘴。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高中的生活，说来似乎很有规律。起床，洗漱，跑操，早点，早自习，上午五节课，下午五节课。最后一节晚课就像是老太太的裹脚布那么臭那么长，捏着鼻子上完，才能熄灯睡觉，要是偶尔能在寝室里头第一个睡着，那最好不过，不然的话还要在整个寝室里此起彼伏的呼噜声辗转反侧。每天似乎都一样，不过是为了三年后的一场恶战，提前学着怎么子弹上膛，怎么冲锋陷阵，就算准备的过程中偶尔有一点儿偏移，也会很快的扭转过来。 今天晚上就是一次小小的偏移。警车闪着灯开进了校园，朱红和芋头眼睁睁的看着罗忠诚被压上了车，一时之间又是惊愕，又是恐惧。要说罗忠诚打个架，骂个人，她们都信，可要说他去偷去抢，那可是说什么也不信的，这事儿来的实在蹊跷。他直接从校长室里头被带走，除了一口咬定他偷窃未遂的校长，别人，谁都不清楚。老穆下午就又了外省出差，朱红用余光瞧了一眼芋头，只见她眼泪汪汪的倚在自己肩膀上，咬着嘴唇，噙着眼泪，说道“我害怕。” 怕，朱红也怕，可她不说，硬撑着回到宿舍，接下来的一连两天，说什么也睡不着，一阵阵的发冷。直到天蒙蒙亮，她才模模糊糊的合上眼，做了一个梦，梦见她正站在一所监狱里，一根根冰冷的铁栏杆就立在她的两旁，她想叫，可又叫不出声来，一回头，进来时的大门已经砰的一声关上，由不得她后退。只能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灰白的墙面渗出丝丝的水滴，让她觉着一阵阵的发冷。脚步虽然放的很是缓慢轻柔，仍有许多人慢慢转过偷来注视着自己，让人毛骨悚然。，啊的一声从梦中惊醒，半夜里，吵醒了一整个宿舍。 “半夜里谁在吵啊，吓死我了，” “不知道，睡吧睡吧。” 好在冬日里头夜足够长，让大家看不到是谁流着一身冷汗，坐在床上发抖。白天里十四五的小时的学习让每个人都精疲力竭，一翻身，各自睡去了，唯有芋头也一样的心神不宁，正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隐隐觉着朱红的床头有个阴影，小声问道“做恶梦了？” 朱红惊魂未定，冲着芋头点了点头，“都四十八小时了，他怎么还没回来。”她的眼神在黑暗里看不清楚，但能听出语调的悲伤，“芋头，你相信瘦猴会偷东西么？”芋头摇了摇头“该不会吧。” “这是什么意思，瘦猴是个那么骄傲的人，难道他回去偷东西。”朱红说着，却并没有听到任何回应，过了一会儿，芋头说道“那倒要看看他是为什么了” “为什么，他一定不可能为了钱去偷。” 芋头说道“但是要是为了朋友，为了义气呢，他肯不肯？” 朱红一下子愣住了，芋头接着说道“前两日你丢了mp4,，又没有进入初选，我们看你消沉的厉害，便打算暗暗帮你把mp4给偷回来，没想到这东西是在校长室里锁着，当时就只好作罢。没想到那天晚上忽然停了电，后来罗忠诚就不见了，你说他会不会。” 窗外风刮的正猛，朱红心里空落落的，像是有人在她心头上挖了一个大洞，一片血迹斑斑。 老穆不在，便只有实习老师小艾看着班。所有人都不知道原本温柔可人的小艾这些天怎么了，一双眼睛瞪的血红，整个人像是个惊弓之鸟，一根绣花针掉在地上都能吓得半死，接下来便是神经质的一通大发脾气，毫无道理，大伙儿道她是因为带班的时候出了这档子事儿，不知道该怎么跟老穆交代，所以才这吓成了这副模样，可芋头省着一刻七窍玲珑心，最会察人观色，悄悄跟朱红说道，她觉着小艾却另有心事。 这日，小艾一踏进教室发现学习委员朱红正披着一件外套，趴在屋子里睡的真酣的时候，一股无名火又冲了起来。问道”这是怎么啦？” 芋头将身体做的笔挺，说道“她几天一早起来就觉着肚子痛，这会儿稍微休息一下。”她这话今早已经对几个老师重复的几遍，身旁的同学们听也听会了，连连点头。 小艾却大声骂道“一会儿这个肚子疼，一会儿那个又被带走了，你们一个个聪明伶俐的，偏偏心思都不花在学习上，以后要后悔的，”拿起教鞭，刷得一下朝着衣服上打去，这下不轻不重，空空如也的桌面上，一只排球从衣服里头滚了出来，大伙儿都是一愣，原来朱红把自己的校服套在了排球上，从远处看，还像极了一个正在酣睡的人。这整整一上午，竟然都没有人发觉。 芋头心里慌慌张张的，照实说道“朱红不相信罗忠诚会去偷东西，今天悄悄去派出所了想办法救他。” 朱红在墙根地下站了很久，好奇着平日里罗忠诚是怎么轻轻松松越过两米多的高墙的。砖瓦垒出的红墙上没有一处能落脚的地方，就那么一堵孤零零的古银杏立在哪儿，别说是大活人，就算当真来个猴都怕要费上一番力气。 她绕着院墙左瞧瞧右看看，盼着有一处砖墙破旧的厉害，掉下来三专两瓦的，也能给自己来块垫脚石，只可惜，上个月学校为了迎接省里的大检查，特意将校园里里外外整个刷新的一遍，连塑胶跑道也换成了新的，一股强大的塑胶味道充斥了整个校园，现别说是砖头，连鸟屎都找不到一块。 眼看着院墙就走到了尽头，后面就是学校的教学楼了，要想偷偷摸摸的出校门，从大门走，没有假条，保安大春时时刻刻都在哪儿盯着，还没出去呢就可能被抓，从窗户也走不通，容易被发现不说，一二层楼每扇窗户上的铁栏杆密的连个兔子都钻不进来，何况是个大活人了，三层以上都是没有铁栏杆护着，可历来从哪儿跳下去的，最后无非是两个归宿，急救医院或是精神病院。因此，除了翻墙，没有第二个方法了。 她急的团团转，校服放在了自己的座位上变成了一个沉睡着的朱红，此刻她就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绒衣，北风在自己身体里吹了一个穿堂风，银杏树立在教学楼的旁边，银杏叶子散落了一地， 她垂着脑袋往回走，走了三五十步，却又不甘心，又回了回头，两颗眼睛忽然瞪的溜圆，只见风把银杏叶子吹散了一地，竟然露出了几块方方正正的石头，想是刚刚藏在了一堆枯叶底下，饶是她前前后后仔细瞧了几次，竟都没有发现，朱红大喜，把几块砖头堆在下面，一蹬脚，便爬在了墙头，跃了过去，这一刻，她发觉自己像极了一个女侠。 朱红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分管学校附近的派出所里，进去一问，罗忠诚果然还在里头。正想进去，不料被却被派出所的片警拦住，一听她既不是直系家属，又和整个案子没有什么关系，便死活也不让她进去，眼看着人就在里面，朱红正恼怒着，忽然胃里头一阵烧心似的疼，她想起来自打半夜起来，自己又是急又是恼的，别说东西，连口水也没喝过，这会儿胃酸反上来，饶是派出所片警一个劲儿的催她离开，她只是紧皱着眉头，脚下一步也动不了。蹲下来说道“对不起啊，我，我痛的厉害。”说着朝着地下呕了几次酸水，酸倒一口牙。 片警满心疑惑，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你，你该不是怀孕了？” 朱红猛的一抬头，眼睛转了一转，心想“朱红啊朱红，这话一说出口，以后再学校里可就真的名声扫地了。”又转念一想“能把他救出来，名声又算个屁事。”心一横，说道“没错，肚子里是他的孩子，怎么样，这下子算不算亲属？能不能见他？” 片警儿呆了，往里面看了看，又盯着朱红的肚子看了许久，当着朱红的面跟着同事笑道“这世道，我都快三十了连个媳妇儿都说不上，这小子可倒好，偷个三瓜俩枣的，连种儿都种下了，不得了啊。” 朱红刚要踱步进去，一听见这话，气冲冲的叫道：“你们有证据吗，就说他偷东西，我死都不信。” 片警儿说道“怎么没有证据，校长室的屋里头被他砸的砸，偷的偷，都已经进不去人了，还在他兜里找到了这个，”片警指着一个透明塑料袋子，里面装着正是那个mp4.” 朱红说道“这个mp4不是他偷的，是我们几个好朋友自己买的，被教导主任没收了去，因为这些天我有要紧的事情需要这个mp4，实在的紧急的很，他才一急之下，是想要把它拿回去，算不得偷。你要是不信，有人证有物证，钱怎么来的，从谁那儿买的，我都能给你说个清清楚楚。” 朱鸿把这mp4的前因后果一说，两个片警彼此看了看，“两个人说的一模一样，应该是不差，可是现在问题倒不是这个mp4,而是他去校长的办公室里偷东西，被校长本人抓了个正着，结果这小子一心虚，把偷来的什么计算机显示器的都是摔地下了，那可是苹果顶配的计算机，一万多块呢，虽然就算是个偷窃未遂吧，可这数额也算是巨大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 ： 朱鸿一听就恼了，“什么偷窃未遂，不要乱讲。” “你说就这么个混小子，难道还能有人陷害他不成。这种小偷小摸的，我们不知道一天见过多少，谁开始都不承认，扛个两三天，最后都招了，小姑娘，要不你劝劝他，校长那边说了，都是自己学校的学生，闹大了学校的名声不好，只要这小子退了学，别的也就不追究了。要不然在这儿空耗着，也没什么意思，” 朱红忽然眼前一亮，问道“他没承认？”她心里知道罗忠诚看上去混，却是个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的主，她断不会相信罗忠诚去校长室会偷偷顺个电脑出来，其中定是有隐情的， 片警笑道“第一次嘛，都是这样，等到二进宫，三进宫的，来的就招了，态度良好，有个宽大处理。” 朱红再不说话，跟着片警走进一个小房间，罗忠诚正坐在地上，头埋在手臂里头，一动不动，听见门响了，慢慢抬起头，眼眶血红血红的，像极了一头困在雪地里的狼。 “你，还好吧。”她不相信仅仅两天的光景，他就已经憔悴成了这样，一只鞋扔在脚边，整只脚踩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片警儿脸一沉，喝到“怎么还把鞋给脱了，当这是酒店呢，赶紧的，把鞋穿上，”捂着鼻子“我说着屋里怎么一股臭脚丫子味儿。” 朱红说道“穿就穿，你嚷嚷什么，”刚要帮他拿过一只鞋子，忽然听他“哇”的一声，把脚缩了回去，朱红满脸疑惑的往他脚上看去，只见右脚袜子血迹斑斑，整个脚肿的像馒头一般大，这鞋子就算是想穿，怕也穿不上了。 朱红急的要哭，说道“你，你这是怎么了？” “妈的，翻墙的时候脚趾头被卡住弄折了。” 朱红骂道“你胡说，我看你翻墙没有个一百次也有八十次了，哪会不是好端端的回来，墙上连个缝都没有，你编瞎话之前也过过脑子。” “你要是不问，我就不用编瞎话了。” 朱红气的发抖，瞧着片警走了，低声说道“他们说你偷了东西，我死都不信。我翘一天的课，冒着被开除的风险来帮你，就在刚刚，为了能够假装你的亲属进来，我说我怀了你的孩子，都不知道这话以后传出去我怎么见人，好，你既然全都无所谓，就当我白操心了一场，以后咱们俩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今天就算是我提前来跟你辞行了。” “朱红，”她刚迈出门口，便被叫住，“我没有，我没有偷钱，你信么？” 朱红转过头来，她和罗忠诚同桌两天，就连过年都是在她家里头吃的年夜饭。她见过他几乎所有的样貌。骄傲的他，敏感的他，自尊的他，可却从没见过如今的这般样貌，一个人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疼痛让他整个脸都扭曲的变了形状，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让她想起来一个词“困兽犹斗。”， “我当然信，要是不信，今天我怎么可能站在这里。”朱红大喊着，“你快告诉我，你的脚到底怎么了，把袜子脱了我看看，”朱红刚要靠近，罗忠诚把脚往回一缩，大声叫道“别动。” 朱红吓得往后跳了一步，战战兢兢，不敢再上前一步，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罗忠诚摆了摆手，勉强挤出了个笑，腼腆说道“没听见他们说臭么。” 朱红被他给逗笑了，再不伸手去摸袜子，只是忍不住朝他的脚趾头瞧着，一双棉袜子被肿起来的脚撑的走了形状，上面浸着血浆，黄脓，早已经变了颜色，朱红猛地咽了一口吐沫，生怕自己恶心的把早上的豆浆油条都一股脑的吐了出来。 “你现在就是想要摘怕也摘不下来了。” 罗忠诚笑道“我知道，昨天晚上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把鞋子给脱下来了，袜子是说什么也脱不下来了，不过也好，要是在这儿再光着大脚丫子，那成什么样子。” 朱红听得心疼，说道“那你怎么不去医院呢，小心化脓了以后连脚趾头都给你剁下来。” 罗忠诚指着外面说道“想出去容易，在他们那张纸上签个字，可我没偷钱，怎么能承认，不能签字，别说是脚趾头，就是连整条腿给我剁了，我也不承认。”罗忠诚越说越气，一拳锤在了水泥地上，“这脚现在好多了，昨天晚上疼的厉害，这会儿已经有点发麻了。也许过了一阵子就好了呢。” 朱红心里暗暗难过，人身上的伤，不管是什么，要是渐渐失去了知觉，可都不是什么好事，她这会儿急的要命，一阵大喊大叫，把片警儿闻声过来，皱着眉头说道“哎，我不是让你穿上鞋么，还真把这儿当家了。” 罗忠诚哼了一声，睥睨着看着片警，说道“这不是我家，可又是你家了？” “嘿，你这小子连句人话都不会说，我告诉你，姑娘，”他对着朱红说道“犯错误不可怕，可怕的知错不改。这小子可真不是个省油的灯，你要是把前途放在他身上，那可真是压错宝了。” 罗忠诚忽然气的猛的站了起来，骂道“胡说些什么呢，你给老子闭嘴，再多说一句，我，我，”他刚要上前，被朱红用力拦住，身体笔直的摔了过去，片警倒是乐呵呵的说道“你可真行，偷东西不算，这还要袭警，当真是不打算出去了。” 罗忠诚待还要站起来骂，被朱红一把拦住，悄悄说道“你先别激动，刚刚那话是我编来骗他的，你怎么还当真了”慢慢站起身来，指着罗忠诚说道“管他错不错，这宝我是压定了。孩子他爸有事儿，我不能不管。你看他脚上有伤，再不去医院就怕出大事儿，能不能先把他送去医院，你们要查什么，问什么，等他回来再审问也不迟。” 片警睥睨着，冷笑道“在这儿装病的人多了，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次，不过说实话，倒是装病装的最不像的一个，都要狂进骨子里了，哪儿像是一个病人，脚又没折又没断的就要上医院，哼，脚痛，我还牙痛呢，不是照样在这里你审讯值班，你要真想走，赶紧把你做的这些个事儿认了，道个歉认个错，趁早走人。” “朱红，你要还是我哥们儿就别再开口求他。” 朱红转身过来，眼泪已经流了一脸。 “我该怎么办，怎么才能救你，”朱红自言自语道，忽然抬起头来，问道“对了，你说mp4是在校长室里拿到的，可电脑又是怎么回事，听说砸了个稀烂” 罗忠诚说道“我跟校长干了一架，显示器是他自己拽下来的，差点把他脑袋瓜砸了稀烂，我帮他挡了一下，结果还把我脚砸了个大窟窿。他妈的，救他一命，倒来反咬我一口。” 罗忠诚叹了一口气，眼帘慢慢的垂下来，将昨天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讲了出来，把朱红听得一愣一愣的，尤其是他竟然往校长室的锦旗下面踩了两个大脚印，又听他说写了什么全是放屁，说到兴头上，两个人不禁嬉笑成了一团，冷不丁的片警敲了敲门“差不多得了啊，在这嘻嘻哈哈的，成了什么样子，还当自己是结了婚的小夫妻呢，”他这么一说，两人笑声戛然而止，两个人脸各自转过一边，烧的通红。 朱红说道“这样的事儿，你和片警说过了没有，和校长对峙了没有。” 罗忠诚低头说道，“一个是重点高中的校长，一个是打架斗殴的学生，谁是谁非，别人心里一早就有了结论，只捡自己相信的听，至于真相，反正当天停电了，谁说的清楚。” 屋子里忽然静悄悄的，朱红忽然一拍脑袋想起来“对了对了，你，你是说当时小艾老师也在，所以她能证明你的清白对不对？” 罗忠诚点头，又摇了摇头“算了，小艾老师也是身不由己。也就比咱们大个三四岁，又没钱没势力的。你让她还在实习期就和这所重点高中的校长对着干，以后哪儿所学校还敢要她？” 朱红一时间又是难过，又是气恼，骂道“你倒是好心，要把这世上的人都成全了，只可惜，到头来没人感激你。这世上黑是黑，白是白，对是对，错是错，没有什么身不由己，都是个人的选择。你想要洗刷了自己，就得让真相大白，至于旁人，你又不是菩萨，别想着要普度众生。” 罗忠诚任凭朱红怎么说，自己不愿意去找小艾老师作证，朱红一向爱恨分明，瘦猴对自己有情有义，自己自然也要想尽了办法救他，可凭借着自己的一点儿微末能力，别说是跟校长对峙，怕连校长室的大门都进不去。一时间恨得胸口发闷，牙齿直痒痒，一会儿捶地，一会儿揪头发，把外头的片警吓了一跳，不相干的孕妇在这儿出了事儿可不得了，赶紧小跑着进来， “走了走了，”片警说道，“要缠绵腻歪以后出去了有的是时间，这会儿时间不对，地点也不对，”正自说着，朱红扭过头对罗忠诚说道：“今天语文考试的最后一道题穆是，当年齐天大圣闯进了玉皇大帝的凌霄宝殿，在他宝座的后面写了八个字，是什么？” 罗忠诚摇了摇头， “师德高尚，全是狗屁。”朱红笑道“怎么，不是你刚刚写的么，这么快就忘了？” 罗忠诚笑了，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空气忽然变得很甜很甜，吸一口全是快乐的味道。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 朱红进了学校，一路横冲直撞，奔到小艾老师所在的办公室里头，这会儿已经下了晚课，老师们都已经回家，作为实习老师的小艾，为了留校使出了十八般武艺，办公室里头但凡有人眉头一皱，她便一路小跑着去帮忙，瞧见谁的水杯一空，二话不说，撸起袖子，拎着水壶就去打热水泡茶，这会儿办公室里头已是空荡荡的，只留着她拎着把笤帚打扫，正好，朱红心想，两个人的对话或许更方便些，也更直接些。 傍晚的阳光打在小艾的脸上，嘴角微微上翘，身着一件浅绿色的毛衣，绣着一只米奇老鼠，旁边写着e,”很显然，衣服的牌子是假的，betty的包是假的，ugg鞋子也是假的，可那股不服输的劲儿是真的。 “我想求你件事儿，”朱红开门见山的说道“罗忠诚被抓起来了，你是知道的，只有你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房间里头的东西，不是他砸坏的。当天你也在校长室里，想求你做个证人，我们去放他出来。” 小艾还没听完全，一下从桌子上窜了下来，左顾右盼，眼见着四下里没人，喃喃说道“我，我那天不在，不在校长室，你，你肯定是看错了。” 朱红急着说道，“罗忠诚说他那天明明在校长室里看到你了，你放心，出了派出所。我们什么也不会说的，求求你跟我去一趟吧，就是一下午的功夫，他身体出了问题，当真是不能再拖延了。”朱红紧紧的握住小艾的手，平日里俯卧撑可不是白练的，这会儿抓的她一动也不能动 小艾越发的焦急了，使劲儿往外扯着，说道“我真的不在，不在，你认错人啦。”声音越来越大，“那天停电了，一团漆黑，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听见，没 看见。” 朱红气的七窍生烟，喊道“他那天是在救你，你知道么，” 小艾转过头去，咬着嘴唇喊道“谁用他救，”隔了一会儿，垂下了眼帘“校长已经答应我让我留校了，那天的事儿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他的事儿，我无能为力。你别逼我，你们都别逼我，再逼我我死给你看。”小艾说着就要往窗外上站， 朱红写着眼睛瞧了瞧窗户，二楼，双层，全封闭。姑且不说小艾能不能自己砸碎那块玻璃，就就是直接跳下去也不打紧，所幸横了心，自己也站了上去，一把抓住了小艾老师，说道“真是猪油蒙了心，这件事儿你们可都是受害者，校长趁着天黑要占了你的便宜，还不是因为你没钱没势的好欺负，这会儿倒和他站在一个战壕里头了。就算是如你们所愿，以后罗忠诚滚蛋了，这事儿再没人知道，你顺顺利利的留校做了老师，你的日子就会好过么。从前是实习老师，你尚可以一走了之，他都敢对你这样，以后要是日日在他的手下，哼，但愿区里头的电力系统修好一些，不然总停电的话，只怕还不如从直接从这儿跳下去的痛快。来，跳啊” 论泼辣蛮横，小艾自觉尚不算是朱红的对手，撇了撇嘴，走了下来，往地上一坐，说道“你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和你们一样好家境，好条件，好学历，一路平步青云。你知道一个农村的姑娘要想挤这座大城市有多难么，有人家里有关系，有人家里有钱，我有什么，我什么都没有，我只不过是想为了自己的未来拼一把，就值得被游街示众，侵猪笼么。你不过是比我投胎偷的好，如今能站在这个道德制高点上去批判别人，换了你是我，也未必会有两样。你要救他，那是你的事情，我不想跟着牺牲。罗忠诚虽然委屈，可关两天也就放了，人生委屈的事情多着呢，凭什么偏偏他受不得” 她正说着，忽然从后头传来一个声音“农村出来的姑娘也多着呢，不是人人都跟你一副德行。”朱红和小艾都转头一看，发现办公室的后门开着，芋头站在那里，两个人都是一惊，不知道后门什么时候开的，她在哪儿站了多久，刚才的对话有没有第三个人听到？ 芋头早知道今天朱红要去找罗忠诚，可是偏偏回来一句话也不肯说，神神秘秘的，不由得好奇偷偷跟了过去，想不到竟然从后门里头把一个故事给听完全了，一听小艾老师铁打了心不帮忙，不由得心里一急，便从后门钻了出来。 “当年我也是侥幸来到这里，论学习底子，生活条件样样比不上别人，可我仍然想考大学，我想上师范大学，想当一个老师，我看着你们在讲台上挥斥方遒的样子，我羡慕的牙根痒痒，我希望我有一天也能和你们一样，给学生们讲国学，讲历史，讲人生中的种种不如意，讲我当年是如何的蠢笨，但是终究最后能站在这方三尺讲台上。而现在，我很怕，很怕四年以后，我成为了一个像你一样的人。” 这场争辩终究是没有结果。斜阳穿过办公室的窗户，找出了三个人的影子，各奔东西，渐行渐远。 等朱红缓过神儿来，芋头和小艾老师都已经不见了踪影，一腔的希望变成了失望，慢慢的往教室里走着，一条走廊，有四个窗户，三百三十五歩，她数的清清楚楚，一抬头，三年二班的牌子就挂在上面，还有一面流动红旗，罗忠诚每次打篮球回来都会在门口跳一下，用手把流动红旗转了圈，她不敢再想，匆匆几步回到了座位上。 第二天清晨，朱红起了个大早，心里抱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说不定一进教室，罗忠诚就坐在自己身边，抱着个篮球，冲着自己咧开大嘴，远远的叫上一句“肥肠早啊。”她到时候一定不气不恼，笑嘻嘻的对他说一声“瘦猴早，”芋头在后头傻兮兮的看着，那么平常而又快活的早上，她很是怀念。 怀念归怀念，可一整个上午过去了，她的身边还是空荡荡的，不仅如此，连身后的芋头也不见了，在这个坐的满满登登的教室里头，自己像是孤零零的一座小岛，紧挨着窗户，格外冷清。 代理班主任夹着书本走了进来，还在下课时间，就开始敲黑板将事情。朱红历来最痛恨这种行为，班级的事情从来都是占用下课的时间讲，就生怕占用自己的课堂时间，朱红扯着校服袖子来堵住耳朵，静静的享受属于自己的三五分钟的时光，可代课老师的声音还是止不住的往脑子里钻， “宣布一个事情啊，最近班上三个同学申请学文，上午学校已经批准了，已经转文的同学我就不说了，班上现在的同学，现在我不建议大家再转文了，离中考只剩十个月了，不管是学文学理都已经到了总复习的阶段，这时候转文是个非常不理智的决定，你要补上地理，历史，政治的很多新知识。班上转文科的同学是”俞笙娣，王晨晨……” 朱红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度怀疑自己昨天洗澡的时候是不是耳朵里进了好多水，导致中枢神经混乱了，直到她和代课老师反复确认之后，才发觉，芋头，确实和自己分离了。 上课铃声响了，朱红听不到，真的听不到，什么也听不到，满脑子都是转文科的同学是俞笙娣。 她正偏着头琢磨，忽然一个粉笔头直冲着自己面门飞来，吓得她一闭眼睛，把自己脑袋瓜正中打出了个带粉儿的白花，朱红猛地回过神来，刚想转过身去问芋头讲到了第几页，身子转过一半，才清醒过来，鼻子一酸。 朱红往日里也经常走神，可帮自己挡粉笔头的那个人走了，背后悄悄拿笔捅自己后背，提醒着老师的人也走了，大家都走了，就只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独自面对着人生战场。 朱红刚掏出课本，忽然发现书包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封粉红色的信纸，上面字迹清理娟秀，是芋头写的。 “朱红，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是正踩在你的头顶上，从此以后你要找我可就得爬上五楼了，不过五楼的视野可真是好，能够把后山景色净收眼底，你可就没有这个福分了，” 朱红心里想着“住五楼有什么了不起，中午抢饭的时候还要多跑两层。” 她继续读着“当初你在后山对着健美操房里的美女流口水，还豪情壮志的说，你要成为她们一样的美人，我们还笑你异想天开，没想到泼辣如你，还真的肯拼了命的去做一件事情。你不曾知道，当你发了狠的减肥，半夜在教学楼里趴在水泥地跟瘦猴比着做俯卧撑的时候，在空中选中三百六十度下叉然后摔在了地上龇牙咧嘴的时候，我想我真的被你点燃了。” “我很努力，却并不聪明，花十倍的时间和心力，比不上你们的一成努力。在刚入学时候，看看别人，感觉上帝真的很不公平，智力，出身，容貌，竟然一样都没留给我，直到我遇到了你们，才发觉，原来我也值得拥有美好的东西，以至于让我变得贪婪，也许我更努力，便能拥有更多，梦想，爱情，友情。 为了考上北京师范大学，为了当老师，我想我必须狠下心来做一次选择，成与不成，这段路，非自己走不可。你们，也是一样。 至于瘦猴，你说要是我们赔了钱息事宁人吗，可要赔偿不知道要赔多少呢，我悄悄把接下来的这几个月的饭钱提前取了出来，一千二百块钱放在了信封里头，求你帮忙交给老穆吧，这已经是我的全部了，希望瘦猴安然无恙。 不管你想什么，都祝你能够如意。 芋头。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 ： 朱鸿心里突然没了主意。 以往就是再难再苦的事儿，好歹身边总有两个狗头军师。三个臭皮匠的主意，就算顶不上诸葛亮，挑挑拣拣一番，也还不算是太坏。这下好了，一个被冤枉进了派出所里头，脾气简直比那副臭脚丫子还臭。一个拿出了全身家当要去给校长赔钱，殊不知她那几个铜板要买副鼠标键盘还差不多，要买苹果电脑，朱红哼了一声，把两个人肾卖了都不够。小艾的主意走不通，赶巧不巧的老穆又外出学校调研，自己掰着手指头数来数去，能求的人不帮忙，能靠的人靠不住。 卫生委员兼班级劳模的芋头走了，可班上的活还在，似乎谁都、没有注意到这番改变，笤帚霸道的横在讲台，上节课的板书还不舍得离去，昨天的垃圾温存了一宿，今天又瞧见了新欢。朱红冷艳瞧着几只苍蝇在桶上飞来飞去，实在看不过眼，撸起袖子把班里头上上下下打扫了一番，十五分钟过去，在一片窗明几净中，她忽然灵光一现，想到了一个主意，把自己吓了一跳。 她将这个主意从头到尾又捋顺了一遍，心里还是扑通扑通的直跳，这步棋要顺利的话，说不定罗忠诚下午就能出来，皆大欢喜，要是不顺利，她闭了眼睛，不敢再想，只是在心里默默的说道“罗瘦猴，咱们仨在烤地瓜面前可是发过誓的，咱们大伙儿有情有义，有始有终，我总不至于把你丢在那个冷冰冰的地方受苦受罪，你也给我听好了，在里头捧着你的那个臭脚丫子坚持住，洗刷清白的事儿就交给我这个胖妞吧。” 朱红既然打定了心思，也就没了害怕，她自小就胖，能吃，有劲儿，泼辣，霸道，不知道什么是怕，从小看着别人家的哥哥上树，她撸起袖子就爬，院子头大孩子一顿饭连菜带饭吃一大盆，她个五岁小姑娘也非要撑破肚子吃一大碗。人对她好，她加了倍的对人好，人笑她，惹她，欺负她，她也必定想了法的报复回来，她有的是爱，有的是义气，有的是心眼，有的是一股冲劲儿。怕，怕什么，她一个人独闯健美操的训练房被奚落的体无完肤都不怕，在走廊里血糖过低一头栽倒在了楼梯上，再一睁眼脑袋瓜就已经开了瓢都不怕，深夜里头和芋头两个深一脚浅一脚的往教学楼里头走，听着后山一阵阵狼嚎都不怕，现在为了救罗忠诚她怕了，开什么玩笑！ 她一路想着，一路给自己壮胆儿，这事儿还真就得自己一个人做。既然主意已定，她中午去一趟食堂，冲着打饭阿姨很豪迈的要了四个菜，七两米饭，给打饭的阿姨吓了一跳，若是搁在以前那个一百七八十斤的小胖丫头也就见怪不怪了，如今的朱红已经今时不同往日，四十斤的肉下去，一根小胳膊瘦的跟冬瓜秧子似的，打饭的队伍一直都是摩肩接踵，偏偏到了朱红那儿总能空出一块地方，一来是她人瘦，而来大伙儿谁都不敢挤她，那小身板，小胳膊，小细腿儿，小脖颈子，一使劲儿就能给拧折了，二来如今的朱红已经是个娇小可人的美人儿，雪白的肤色跟个瓷娃娃似的，前后左右的男生难免想着回头多向她瞧上一眼，只可惜她自己都不知道。 两年了，除了过年，朱红从没吃过这么饱的一顿饭，大鱼大肉大骨头大米饭，要是再来一杯二锅头壮胆，她这就敢上梁山去。没有酒就喝汤，免费的番茄蛋花汤，足足喝了三碗，胃口全撑起来了，她啪的一放筷子，干活！她擦了擦嘴，一头钻进学校的小卖部。 在这所住宿学校里，一天里头最开心的中午午休。吃饱喝足，慢悠悠的走回教室，校园广播里头放着当红明星的流行歌曲，再插播一些好朋友之间的相互祝福，二十分钟是完完全全属于学生们自己们的时光，一种象牙塔外，真真切切的生活。主持广播的都是学生会里头的学生骨干，也有些个声音动听的小姑娘们，争着抢着要进学校的广播室，不为别的，自己的声音漂亮，一个人着迷多没意思，最好让全校三千多人一齐着迷，有一种邓丽君附体的感觉。那才过瘾呢。 朱红的声音也很漂亮，又甜又脆，跟个刚着了些红色的脆枣似的，讨人喜欢，高一的时候都主持过一段时间，当时还有些个男生就在播音室门口等着盼着，想一会这个声音跟蜜糖似的主播，结果朱红一出来，还没瞧见这个倾慕者的模样，这个等了二十分钟的男生跟个兔子似的，眨把眨把眼睛，吓得一溜烟儿跑了。自此，她大感受挫，直接从主播室里头辞了职。 朱红一走就是两年，今天卷土回来，主播室里头换了好些新人，不过仍是有一些个旧人，俨然已经成为了元老。眼看着高一时候的小胖妞摇身一变，成了个纤瘦娇嫩的美人，拎着一大袋子的酸奶水果来慰问大家，一个个自然是又惊又喜，高三的学霸，平日里能有个笑脸已经不错了，还有时间给大伙儿带吃的，朱红很快就在一群小弟弟小妹妹里头建立了学姐的威信，学姐问什么，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朱红很快就掌握了自己需要的第一个信息——所有办公室里头的电话，当然包括校长室。 快活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一行人还没怎么说个尽兴，吃个痛快，午休时间已经过了大半，眼看着就要回教室里，再瞧一眼学校里头的播音室，大伙儿都不言语了，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说话。朱红刚出去一会儿，回来一看，这满屋子里头酸奶盖子，勺子叉子，水果皮，零食盒子堆成了一片狼藉，播音室的话筒旁边不知道被谁撒上了一点儿辣条的油渍，看上去甚是恶心。眼看着就要打上课铃了，留下收拾，可就耽误了课程，拍拍屁股就走，又怕学校领导发现，大伙儿都脱不了干系。 朱红瞧着大伙儿都傻了眼，皱着眉头说道：“你们这些个孩子也真是的，好好的垃圾袋子不扔，偏要扔在桌上地下，这回傻了吧，行了，你们走吧，留下我这根老油条给你们善后，”她摇了摇头，从兜里抽出了一张纸巾，说道“真是欠了你们的，快走吧快走吧。” 大伙儿一听这话，自然是求之不得，自己既能赶得上下午的课，又不至于在学校领导面前死的太惨，虽然对这个学姐也是满心的愧疚，不过愧疚归愧疚，青春痘只有长在别人的脸上才不让自己担心，同样，缺课丢分的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才能算是无关紧要，这么一想，心里舒坦多了。偶尔有一个还于心不忍的，末了留下一句“临走之前记得锁门啊。” 朱红两手一摊“那还用你说，你当我愿意给你们收拾这个烂摊子么。你要能收拾，我这一刻就走，怎么样”那学生再不敢说话，脚底一抹油，逃之夭夭。 朱红隔着门缝瞧着他跑的实在狼狈，隔着走廊大喊道“慢点跑，裤子都要掉了，”眼看那学生也没回头，提了提裤子，朱红笑弯了腰，摇了摇头，“德行。” 这既然一口应了下来，活儿都是自己干，不过也可不能白干。朱红从兜里拿出了大垃圾袋子一副手套，把面上的地上的都捡了个干净不算，连广播室里头的两个两米高的大柜子也都给他拾掇拾掇，把位置挪挪，一边一个，把一个大门堵得死死的，这间屋子里除了三楼的一个窗子，谁也进不来。 她上上下下的看了看屋子里的格局，不错。 这下算是安静下来了，朱红不着急，慢悠悠的坐在椅子上，盯着外头的鸟叽叽喳喳了半天，又隔着窗户瞧瞧云彩，听了会儿风，这才走到了广播室的电话前头，一下一下，拨通了校长室的电话。 一声，两声，对面很快有了回应“喂？” 朱红听着这声音和平日里操场前面的慷慨激昂并不算相称，校长在学校里公然出现的场合并不多，一般都是在大型活动里头还在出现，意义相当于鼓足士气，你看校长都来了，你们还能不用功读书，校长都来了，还能不好好拼搏。似乎校长能来是一个对学生来说是一个极大的荣誉，一个人的作用比的上三千瓶红牛。 朱红不放心，问道“请问是校长么？” “对，是我，你是？” 朱红冷笑一声，“听说学校里头前两天出了一起盗窃事件，里面另有隐情，恰好我知道了前因后果，想要真相大白。” 电话那头显然楞了一下，憋住了两声干笑说道“嗨，不知道您怎么称呼，学校的，还是报社的，这件事儿复杂着呢，来我学校办公室里头坐坐，咱们一块吃个饭聊聊这事儿” 朱红压低了声音，说道“吃饭就不必了，举报人说了，只要您去派出所把这事儿的前因后果给说清楚了，这事儿全当没是没发生过。” 校长那边似乎渐渐有点儿恼怒，说道“哪儿有什么别的前因后果，我说的就是前因后果，这边的报社我可都熟悉的紧，你要敢胡说八道，我可是能让人丢了饭碗的。”校长一门心思的以为打电话来的是个什么记者，说不定听了什么风言风语，这会儿来挖新闻来了，当天的事儿，可以说是死无对证，只要小艾嘴巴严实，自己倒也不怕。 朱红心一横“校长，我不敢威胁谁，可也不受别人的威胁，据我所知，罗忠诚没有打算偷窃，东西是您自己摔在地上的，至于为什么两个人打到了一起，您和小艾老师似乎很清楚咳。我现在就在学校的广播室里头，您要是愿意的话，我可以在广播里头和学校的三千名学生一起，分析一下这场事件的起因经过和结果。” 电话那头对方的声音变得低沉，带着点儿寒冬的意思，朱红听见校长似乎在低声说道“去看看广播室里什么情况。”回过头来，说道“马上给我放下电话，咱们还好说好商量，要不然我这边切断电源，你什么也说不出来。” 朱红倒吸了一口冷气，说道“校长，学校有两个电源，一个在一楼正门，一个在四楼拐角，要想把两个电源同时关掉，来来去去至少需要三分钟，足够我在广播里头把这事儿简单扼要的说清楚，说明白了，我没别的要求，这件事本就是个误会，只要您这会儿给派出所打个电话，表示这事儿不追究了，我保证半个字也不说。” 校长哼了一声“同学，你就算说了，这事儿无凭无据，你觉着会有人相信么？” 这会儿已经没什么回头路了，走廊里已经传来了保安部的脚步声，朱红瞧了瞧门口，两个大柜子应该还能撑得了片刻，直接打开了广播室的开关，轻轻的拍了两下话筒，低声在电话里头说道“说不说在我，信不信在他们” 学校里头的广播一开，全校师生一起抬了头，包括校长， 一阵寂静之后，传来了砰砰的敲门声，似乎还有一个紧促的呼吸声。老师同学都面面相觑，学生们隐隐有点儿兴奋，学校一广播，老师的课就没法讲，手里的笔记可以慢慢抄，重点中学里头老师语速极快，难得落得一刻清闲。考试的班级更是一兴奋，脑袋抬得一个比一个高，倒是监考老师火了“做卷子做卷子，别抬头，有事儿再说。” 隔了一会儿，敲门声停了，呼吸声也停了，大伙儿都一阵失落，难得片刻的休息，可偏偏如此短暂。 除了朱红，她终于吁了一口气，躺在椅子上，盯着里头堵门的两个大柜子，已经偏离的原本的位置，再有个一时三刻，非得被推开了不可。如果被推开了自己怎么办，她不知道，隐隐有点儿害怕，冬日里头一身的大汗淋漓，刚要站起来，可一双腿软的跟个八爪鱼似的，废物，她气的直拍大腿，然而嘴边却是掩不住的笑意。 校长已经拨通了派出所的电话，这事儿到此为止，瘦猴总算是有救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章 ： 罗忠诚很快就被放了出来，而且是无罪释放，没有案底的，回来可以继续参加高考，老穆也从外地调研回来，一听说这事儿，下了飞机就玩命往派出所跑，一路边跑边骂“这小子，高三了，还他妈的给我惹祸，就是上次揍轻了。” 可惜，他连这小子的面也没看着，脚尖刚点地，又上了出租车，这会目标更明确了，市医院的手术室。 手术室前头，密密麻麻站了不少人，派出所的片警紧张的搓着手，班主任不在，班上的几个学生骨干作陪，张恒也在其中，朱红站在了手术室的最前头。一看老穆去了，学生们一下子有了主心骨，拉着班主任哇哇说个不停，老穆刚下了飞机，耳朵嗡嗡响，眉头一皱，“都不许说话，一各一个来。你先说”他伸手一指，发现不对，自己指头尖儿指的是个人民警察，什么时候把派出所的片警也给当学生了。 不想片警刚二十出头，满脸的胶原蛋白，刚出学校没有多久，看着老师也是心里一抖，真像是犯了什么错儿似的，挠着头说道“这小子也不知道怎么，从派出所一出去就倒了，老天爷作证，我们可是什么都没干啊，不光干，还大伙儿凑了钱给他买了两顿盒饭，”他刚说完，又加了一句“还有今天早上的叉烧包。” 还没等问出个所以然来，手术室的大门忽然开了，有个小护士出来，年纪不大，两腮的苹果肌鲜嫩鲜嫩的，看上去也不过是十九二十岁的年纪，拿了个填调查问卷的塑料板，问道“罗忠诚家属，谁是罗忠诚的家属？” 坐在手术室旁边的有老穆，朱红，两个学生和片警，五个人占了两条手术室的长椅，这话一出，大家却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护士又急又气，问道“问你们呢？到底谁是家属，现在病人右脚耻骨骨折，有轻度移位，而且有严重的感染，考虑脚趾手术，开刀排脓，虽然危险性不大，但是还要家属签字才能做手术。” 朱红冲上去问道“他怎么样，要不要紧，能治么？” 小护士笑笑，说道“这不算什么大事儿，当然能治，刚送进来的时候感染太严重，还考虑小指头指头截肢，”老穆忽然冲上去说道“可不能截啊，这孩子平日皮的跟猴儿一样，天天抱着个篮球不放，要是截肢，要不是截去了他半条命。” 小护士撇了他一眼“拖着这么久，这感染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不过刚才切开化脓的部分看，情况划算是乐观” 这话说的让人心里一暖， “不过病人骨折再加上拔甲，怎么说也要休息两三个月才行，谁是病人家属，赶紧过来签个字。” 片警也不知道哪根筋打错了，往朱红身上一指，说道“她，她是病人家属，是那啥，孩儿他妈。” 这话一出，手术室里所有人都盯着这个穿着校服，未满十八岁的少女，朱红低着头，感觉自己像被四面八方的放大镜照着，在白炽灯的折射下，马上就要被点燃了。张恒乐呵呵的说道：“老师，您现在不仅有徒弟，而且还有徒孙了，哈哈哈。” 朱红恶狠狠的蹬了张恒一眼，对着鼻子已经气歪了的老穆连连摆手，“我没有，我没有，” 片警急了，对朱红喊道“这事关重大，你就别犹豫了，”一把拉过护士所到“真的，不骗你，她在派出所里亲口对我说的，你别看她瘦，肚子都藏在校服里头了，看不出来。” 对面的大妈意味深长的看着朱红，笑而不语，左边的阿姨则是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最后目光落在被校服盖住的肚子上，一动不动，朱红感觉自己被放在了b超的床位上，屏幕前站在这走廊里的所有人。“豁出去了，姑奶奶这一整年可不是白练的的。”朱红对着护士，把校服一撩，一众人惊呼出来， 雪白的六块腹肌，块块棱角分明。 有人捂着眼睛，有人擦亮眼睛，她不用转头都能感受到走廊对面老阿姨那鄙夷的目光，“现在的小姑娘，啧啧啧，开放的来，跟我们那时候，不好比咯。” 两年前的朱红听了这话，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而现在，她只是睁大了眼睛笑着，冲着老阿姨一字一句的说道：“开放，也是得有本钱的。”她简直不敢想象曾经那么自尊的她被人说了一句猪八戒，就哭的稀里哗啦。就因为在操场上多看了一眼球，就被棕熊在操场上嘲笑，当年，最大号的衣服，最矮的个子，最敏感的自己，好像已经随着减掉的七八十斤肥肉悄悄溜走了，剩下的，除了皮包骨头，还有一身精气神儿。 老穆挥了挥手，示意朱红把上衣放下来，对护士说道“那个什么，他是个孤儿，从小父母都不在了，在他一个姑姑家长大，我就是他班主任，也是他的监护人，能当上半个干爹。” 干爹，饶是老穆学人文的出身，竟然能说出这么个网红级别的词汇，不由人让人浮想联翩，小护士眼珠咕噜一转，下巴藏在立起来的衣领里面偷笑，仍是将笔和纸放在老穆面前，说道“行，签字吧。” 于是，老穆在亲属关系的一栏上，用漂亮的楷书写着两个大字：干爹。 干爹，干爹，朱红每次想到这一茬都是和芋头两个人哈哈大笑，罗忠诚便在旁边一脸的汗，“那你觉着应该叫啥，”芋头笑道“以老穆的修辞手法，怎么说也得叫——义父。” 小护士可不管这些，拿着签字以后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留下一干人等空着急，老穆搓了搓手，说道“行了，这我看着就成，你们就先回去吧。对了”老穆从兜里掏出钱包，拿出五十块钱递给朱红说道“这一耽误就是一下午，赶紧打个车回去吧。” 朱红上学十几年了，书本费，学费，住宿费，班费，一次次从家长手里要钱然后交给老师，十几年了，终于看到回头钱了，不由的热泪盈眶。小片警从兜里掏出一个mp4交到朱红手里，悄悄说道“这个是那小子的，他说这东西是你的。你看是也不是？” 咖啡色套子包住的mp4静静的躺在小片警的手里。 她爱极了它，也恨极了它， 罗忠诚深夜里悄悄出去做包子卖钱是为了它， 自己和芋头没日没夜的帮同学抄作业是为了它， 瘦猴溜进校长，被诬陷成小偷，现在在手术室里一呆就是三个月也是为了它。 “在晚自习上看mp4,难怪被教导主任没收。”张恒在出租车上冷不丁的冒出了一句，朱红睥睨的看着他“你懂什么，我是在学健美操的教程，又不是在看什么脑残的偶像剧。” 张恒摇了摇头，“没抓住重点，我是说，如果你再聪明一点，就应该知道，每天晚自习上的时候，教导主任的出没频率在一个半小时之内是三次，平日里上课时候一上午只有一次，下午平均是两次，早自习的时候基本没有，所以你看教学视频也好，看偶像剧也好，都不应该在晚自习看，而应该早上看。” 朱红没想到张恒连着也有自己的一套理论，说道“可是，老师不是常说一天之计在于晨么，” “在不在与晨我不知道，只是你再继续在晚自习上看，早晚还会被没收的。”男生说着， 朱红恋恋不舍的看着mp4,喃喃的说道“不看了，再不看了，留个纪念吧。”说着长按开机键，视频还留在当初练习的直角支撑的分镜头，点击，选择删除，界面显示“您确认要删除视频吗？” 朱红，你确定吗？ 她忽然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涌出了很多小事儿，增高的事儿，减肥的事儿，压腿的事儿，受伤的事儿，一件一件，一幕一幕，都为了这一个梦想。 朱红叹了一口气，她只道是坚持难，想不到放弃，也是这么艰难。她一个人在荆棘丛中走了九十九步，就要迈入康庄大道的时候，发现前面，拦着一条河，可惜没有渡船，进不得退不得。 出租车司机不停的从后视镜里偷偷瞄着车里的两个高中生，小女孩泪流满面，男生则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由得心里暗暗觉着好笑，一时口快说道“小姑娘，别哭了，没啥事儿是过不去的，今天你看来天大的事儿，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那可真的就屁也不是了。” 张恒忽然低下了头，声音低沉了说道“朱红，对不起，当初那番话我是故意说给你听的，并不是我的本意。” 朱红在脑子里转了个山路十八弯，想起当年朱恒在老穆的办公室门头对自己的一番羞辱，当时还痛的五脏六腑找不出一块舒坦地儿，这会儿似乎连回忆都不那么清晰了。 张恒继续说道“当初你的期末成绩很糟，我和老穆在办公室里头商量了半天，都觉着你凡事太执着，要想让你死心，非得残忍不可。如今你瘦下来了，变得很是，”他想说漂亮，可又觉着从自己口中说出来不那么合适，在口中转悠来转悠去，慢慢的吐出来一句“很灵活，像只九条命的小猫，” 朱红心里头原本就波涛汹涌，张恒的话就像是最后的一个水滴，把千里大坝冲开了闸门，一时间两年里头的委屈，痛苦，不甘全都一股脑的涌出来，占据了她的大脑，她的全身，她每一处神经细胞里头，开了闸的水变成了滂沱的眼泪，在一张小脸儿上肆意流淌。 正恍惚之间，车一个急转弯，手一抖，在屏幕上碰了一下，朱红大惊失色，低下头一看，教学视频已经被删除了。 什么都没有了。 啪嗒，mp4掉在了地上。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 39 朱红两人匆匆下了车，刚一踏进教室，却发现里头炸开了锅，有人愁眉苦脸，有人趴在桌子上痛哭，还有人冷静的坐着习题，嘴角上扬起不易察觉的一抹冷笑。朱红两人对视了一眼，这集体号丧的场面极是少见，难不成是高考取消了么。很快，两个人都打消了这个念头，倘若这是真的，现在大家应该是一副末日狂欢的场景。 两人均是面面相觑，拉过同学一打听，才知道，刚刚教育部刚来通知，朱红这一届高考加分全部取消了，什么国家运动员，什么省三好学生，什么竞赛，统统没了加分。十三高中是出了名的竞赛学校，一向各科比赛里头成绩领先，每天临近高考时候，尖子班上总有一半儿的人有加分政策的保驾护航，这可么一来…… 张恒一听这个消息，脸色登时绿了。他平日里成绩虽然不错，不过高考的各种不确定性也难以让他保证稳稳的走入清华北大的大门，不过好在他在高三的时候为自己赚了一个物理竞赛一等奖的荣誉，因此只要高考前憋着一口气不放，所有人都认为他考入top2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朱红瞧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德行，安慰道“行啦行啦，你换个角度想，你虽然少了十分，和你在一个战场上厮杀的人一样少了十分，你当能考上清华北大的会少拿些竞赛名次么，指不定人家一连把数理化一等奖都包了也说不定。”她扫了一眼课表，“下课体育课，出去打场篮球，放松心情。”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刚刚还哭的稀里哗啦，这会让倒是像模像样的哄起人来。 一旁的同学说道“下节体育老师的课取消了，听说体育馆被学生家长给占领了，说是因为取消体育加分的事儿，家长都拦着自己孩子，再不然去参加训练了。哎，哎，你去哪儿”话还没说完，已经看不到朱红的人影，对着背影叹道“这家伙，高一那会儿时候跑的没这么快呢。” 训练室的大门果然敞开着，围着很多学生，还有几个学生家长，插着腰堵在了训练教室的门前，原本已经到了训练的时候，可小姑娘们只有零星几个换上了训练的衣服，大多数穿着一身校服，有的手里拿着英文单词，有的躲在爸妈的身后，看着眼前这一场成年人之间的厮杀。 号称十三中金牌教练的冯雪杰，一向腰杆子挺的溜直，像是个要打架的螳螂，一张三角脸加上朝天的下巴，两只吊稍眼睛无论是从哪个方向看人，都有一种要把人看扁了的样子，朱红几次亲身经历告诉她，所有凡人，除了她亲手选拔出来的队员以外，在将近一米八的冯教练的眼睛里都是个个瓜，其中分别，无非是高点儿的冬瓜，还是矮点儿的倭瓜，反正都是一个字“矬。” 于是，当冯雪杰睥睨这看着眼前这一众中年妇女的时候，眼仁里映出了好多张着嘴巴的西瓜，冬瓜，南瓜，倭瓜，不同的是，少了几分平日里里骄傲，不自觉间连笔直的螳螂腰也挨了半寸，脸上居然还带着一丝丝强扭的笑意，就跟强扭的瓜一样——不甜。 “我说各位家长，话不是这么说的，我带着这帮学生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的，眼看着还就要比赛了，哪儿能说不去就不去了。孩子们一晃也练了两年多了，就算是高考不加分了，也总得给自己人生一个交代吧。”冯教练憋着一口气，不敢喘息，生怕多吸了一口氧气，窜出了心里的怒火中烧。 来的一众家长们都是中年女人，为了在斗争中鼓足干劲儿，都不约而同的穿了貂皮，并形成了一个貂皮金字塔。穿白貂儿的站在塔尖洋洋自得，像是从人群里拔出一个尖儿，带领着广大妇女群众为了自家孩子的将来发起猛烈的冲锋。穿黑貂儿的一个劲儿的附和，亦步亦趋，穿假貂儿的自觉不好意思，躲在人群后头，心里暗暗琢磨着啥时候换个真的。一众人暗暗较劲儿，倒显得冯雪杰的一身运动服颇为寒酸，在厮杀中少了几分气势。 为首的白貂家长率先发了话，说道“冯教练，您别怪我们做家长的不厚道，孩子马上就要高考了，现在这是什么时候啊，这是磨刀上阵的时间，一分钟一秒钟都耽误不得的，既然这高考加分已经取消了，这关头上还跳什么舞啊，这不是浪费时间么。”黑貂儿众人跟着附和道 “我们孩子来学校是来学习的，不是来跳什么健身操的，” “没错，耽误了高考成绩，谁来负这个责任么。” “已经浪费了两年的光景，够对得起学校了” 冯教练斜楞着脑袋，看着眼前的这些人，都不是初见，有的甚至有了一两年的交道，此刻却让人陌生的摸不着头脑。她在十三中做金牌教练已经有十五年的光景，家长们进了校门就虎视眈眈的看着高考这柄铡刀，等着它斩掉后头的千军万马，独一个自己的孩子放过去，走往后的康庄大道。而健美操这条路，就像是铡刀上的一个窟窿眼，自家的孩子一钻，就拦住后头的百万大军，孩子使不上劲儿，自然家长要多努力，怎么努力,就靠着和这个金牌教练打好关系了。 冯雪杰冷眼瞧着，左边的女士好像去年过年的时候非要送自己一套保暖内衣，什么远红外线的。保暖杀菌，活血抗癌，一张巧嘴能说出花来，似乎送的不是几块缝在一起的棉布，而是穿了能多活二十年的金钟罩铁布衫。后头的假貂儿同志好像年初选拔队员的时候，硬是把自己堵在体育馆门后，手里拎着一套冻的绑硬的猪大腿，说是农村亲戚自家养的，绝对有机。害得她一手扛着狼牙棒似大猪蹄子赶去约会，有志青年嗷一声就跑了，想来是吓破了胆子。前头的白貂儿就更逗了，上个礼拜还来过，说是认识体育局局长的小舅子，到时候每个队员一家出两万块钱，保证把评委们一个个治的服服贴贴，到时候走个过场，拿奖就是分分钟的事儿。 冯教练哼了一声，感觉自己收到了莫大的侮辱。她是十三中的金牌教练，每三年带一批队员，回回在省里拿前三名，从来没贿赂给评委一分钱，区区两万块钱，要是能买下自己的三年来在队员身上下的功夫，让她觉着登时从武林高手变成了街头杂耍，然而，她懒得她们计较，都是打发走了了事，可今天，是她当教练几十年来第一次开口求着队员们去比赛。 教练陪着笑脸，实在是看不得自己这些年的心血白白付之东流，另外学校按照惯例，每年在省里拿奖回来，教师还有十万块的奖励，她在学校里是个说一不二的教练，可过的仍是人间的日子，少不得柴米油盐。想到这儿，螳螂背又低了一点儿，变成个金龟子。 饶是她说尽了好话，家长们仍是喋喋不休，非要将自己的孩子拉出来不可，冯雪杰虽有一米七八的大个子，可仍是架不住几个女人一哄而上，有的扯手，有的拽脚，一夜之间，训练室变成了传销窝，一个个帮衬着，拉扯着，大义凛然。 姑娘们有的是胳膊拗不过大腿，有的是原本就有意放弃，只是放不下脸面，这会找了个台阶，连跑带颠儿的下去，平日里整齐划一，仙女儿似的训练室，这会儿像极了一个露天的屠宰场。 朱红原本心里还有几分暗暗的得意，你往日只顾着这些个心肝宝贝，瞧着她们长得柔媚漂亮，给你长脸，瞧也不瞧我一眼，可这会儿，这些个大宝贝门，连半个月的时光都等不得，你待怎样？可她冷眼瞧着冯雪杰瘫坐在地上，看着往日的心尖儿上的队员一个个走的走，跑的跑，面如死灰，终究还是不落忍，大喝一声“都他妈的给我站住。” 朱红原是站在走廊的一个小角落里，小个子小身板儿，眼光扫过，就跟瞥见一个猫似的，这会儿声若洪钟，倒是给众人都吓了一跳。可她一句话喊完，并不接续，冷眼将在场的人都扫了一圈，慢慢的说道“我有个朋友，她最近死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 39： 中国有一句老话，叫死人为大，也可以理解成死人伟大，一切联系到生死，其他事情都变成了小事，朱红这么一嗓子下来，大伙儿都安静了片刻，生怕哪句话惊扰了死人，怒煞了活人，发起疯来，吃不了兜着走。 朱红慢慢转头，目光掠过白貂儿阿姨，黑貂儿大婶，犹犹豫豫的姑娘们，角落里一脸颓然的冯教练，脸上不懂声色，慢悠悠的从教室里拎出一条吱吱呀呀的凳子，学着罗忠诚当年的那副模样，强掩着心虚，一只手拄着一条凳子腿绕了一圈，双腿岔开对着木椅子背坐好。 “当年她和你们一样，爱美爱漂亮，看见别人家跳舞，羡慕的直流哈喇子，半夜里偷偷的练啊学啊，只可惜当时的她不够苗条，偷偷练舞给人发现，被嘲笑了体无完肤，说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就想，对啊，没错了，她不光要吃天鹅肉，还想学天鹅满天飞呢。于是，她拼了命的减肥，一直减到月经失调，直到今天，她已经将近一年没有来过例假。她不要命的训练，白天练，晚上练，你们在把杆上压腿，疼的叫唤的时候，她正爬在冰凉的水泥地板的压腿，大半夜的不敢叫唤，眼泪鼻涕都往回憋，要不就往嘴里淌，时不时地上还有一只蟑螂臭虫跑过来拉泡屎，日子过得苦哈哈。可就算这样，她也没放弃，她总是觉着自己的坚持一定能得到回报，终于有一天，她可以用十倍的努力换来和诸位的并排而立，并肩作战，一起站在几个礼拜以后的全国健美操大赛上，给自己的血泪做一个收尾” 朱红说的心情有点儿激动， “可惜，她不如各位好运气，使劲了浑身解数，仍是一场徒劳无功。她终究没有和各位并肩而战的机会，但是现在我很欣慰，因为你们也不配和她并肩而战！且不论当年怀着什么样的目的，三年的时光，你们完成了一场战役的所有准备，刀枪剑戟，都抗在手里了，最后却当了逃兵。她为你们感到羞耻。想退，那就尽管退吧，小腿肚子上绑的沙袋，把杆下面流的汗水，挨过的骂，受过的苦，就这么一转眼，没了，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没了。你们这些家长，以为多了这两个礼拜的功夫，孩子的成绩就能一飞冲天么，别做梦了，她们只会记得当初是你们抹杀了她们的努力，剥夺了她们的选择。”朱红瞪大了眼睛，一笑“也好，我那个朋友早死了片刻，没看到这个拼了命想进的体操队就这么一拍两散，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祝大家都前程似锦，风光无限。” 朱红这话说完，家长一时间都默默的不说话，她低下头把凳子放回屋子里，路过冯雪杰的途中，低下头，眨了眨眼，心道“我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冯雪杰冷不丁的向她瞧了一看，只见她仍是一张生无可恋的表情，可眼睛里分明藏着一股坏笑，不禁心里大为疑惑。 体育室的姑娘们扭扭捏捏，原先本就不想回去的，这下子找到了借口，借着朱红打开门缝的当口，耗子似的往里钻，原本犹豫不定的，悄悄身边的貂皮夫人，也犹豫不定。眼前这个姑娘的朋友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被她那么一番话讲下来，一身的鸡皮疙瘩，生怕自己逼得狠了，孩子也给自己来个以死相逼，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方才拽的跟钢丝锁似的，这会儿也松了下来。原本打头阵的白貂儿夫人仍是一副战斗英雄的姿态，只可惜自己的势单力孤，只好悄悄把自家的孩子领走，边走喃喃说道“咱跟他们不一样，咱是要考顶尖学校的，一分钟也耽误不得。” 随着队员们的渐渐回归，家长们逐渐散去，训练室里也恢复了以往的紧张忙碌，心里各怀着心思，看见了冯教练都统一姿势——低头，假装什么也没看见。朱红笑了笑，把地上的冯教练扶了起来，以往的她比朱红足足高了一个头，每次都是一股凌人的气势，让朱红觉着自己渺小的跟一只草履虫似的，不过，今天朱红倒是满是自豪，论气势，自己终于赢了一回。也好，心满意足了就离去，正抬腿，便被冯雪杰叫住，悄悄的问道， “你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练的这么疯狂，怎么死的，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 朱红朝着她一笑，转身抬腿，头也不回，叫道“她名叫痴心妄想，所以死不足惜。” 抬了脚走出体院馆，朱红简直美的要上天，三年的委屈无奈，值不值，都过去了。痴心妄想既然已经死于非命，剩下的这个自己，就踏踏实实的做一只高考的囚犯，好好表现，争取刑满释放。 她叹了一口气，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了训练室，操场上的高一新生正在上体育课，一个个满场跑的正疯狂，偶尔看到三三两两跳长绳，拔河的训练， 又是新的一年体育会。 又是一年莺飞草长，她远远瞧着高一学生一脸兴奋，准备冬季运动会的拔河比赛。高个子的体育委员眯着眼睛，似乎要用肉眼量出每个队员的吨位，然后扯着嗓子，鼓舞士气，带着浓重的东北大碴子味儿喊道， “大伙儿都听好了，睁开眼睛，咱面对的是不是隔壁班五大三粗的爷们，闭上前面，前面是谁？” “健美操队的姑娘” “那我数一二三，就干什么？” “拉绳。” “喊什么。” “妹妹，你大大的往前走哇，往前走，莫回——头” 她扑哧一笑，眨了眨眼睛，眼前登时变得水汪汪的，操场上的学生们笑的正欢，当年罗忠诚脸上粘了一张校长的漫画，血盆大口上涂了个玫瑰红的唇色，简直就是一副车祸现场，现在想想都觉着好笑，难怪当年拿下了最后一场比赛。 这许多事情，过了十年二十年以后，她会不会仍是记得？ 朱红不知道， 要是有个存档就好了，把这些回忆都存下来，以后慢慢的看，放给十年后的自己，放给二十年后的儿女。可是那些痛苦呢，要存么，要记住么，不对不对，还是不要存，什么都不要存，那些屈辱，那些难过，尽数都忘记了吧。 可是，那当年罗忠诚为了自己和外班学生大打一架呢？胆小的芋头悄悄给自己买的糖葫芦，三个人一齐吃的烤地瓜都尽数忘了吗？ 她不知道，站在寒风里头远远看着，操场看台下面传来一阵女孩子们的嬉笑，三三两两的姑娘们扎着马尾辫子，一脸的稚嫩而又神采飞扬，连推推搡搡都显的可爱无比。 冷不丁的被人使劲儿猛拍了一下肩膀，朱红吃痛，啊的一声叫出来。 她转过身，一张好小巧的笑脸正对着她，露出两颗小虎牙，和芋头一样，有一双杏仁眼，笑起来像月牙。可惜，朱红从不怜香惜玉，即便刚才拍她的是芋头，她照样瞪大一双牛眼，气沉丹田，憋足了一口气，骂道“吓我一跳，有病啊” 风住，鸟都不敢叫了。 小虎牙斜着脑袋，一抽鼻子“这都你看的出来？” 朱红不知道，直到小虎牙蹦蹦跳跳的往后退了几步，她才看清楚，眉目清秀娇媚的小虎牙，走起路来脚跟一点一点，惹着高耸的马尾编一翘一翘的要上天，她心里暗暗骂道“搁这儿秀什么可爱，当我是选美评委吗。”正打算转身便走，眼睛忽然往她脚下一扫，发现小虎牙的校服裤子竟然长短不一致。一条腿长，一条腿短，还好差的不是很多，不仔细看倒是不容易发现。 小虎牙转身冲她一笑“你会不会跳健美操？” 老天，明明已经下了决心放弃，为什么还要一次次挑动我的神经？朱红不敢恋战，摇了摇头，转身便要走 “你骗人，我明明看到你从学校的训练室里头出来，你肯定会，求求你，教教我吧？” 小虎牙露出一对虎牙，一双眼睛澄澈的像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失望，什么是忧伤，什么是努力而不可得， 这样最好，凡事不必强求。 朱红冷眼看着她，淡淡说道“刚刚学校发表的讲话，你没听到？健美操的高考加分已经取消了，再练也没什么意义，不如把时间省省，好好迎战高考。”朱红说着说着，没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说话口吻已经变成了一个学姐，权威的让自己都不敢相信，简直可以直接一字不改的放到广播里，作为鼓励新生的代表。 小虎牙眨了眨眼睛，说道“我不是为了加分，我就是想参加比赛，” 朱红认认真真，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傻——啊？”她原以为自己的对健美操的那份倔强是独一无二的，可惜今天棋逢对手。 小虎牙低下头，说道“我不傻，就只是从小在平衡木上头摔断了腿，在床上躺了大半年，爸妈就再也不让我去练。” 小虎牙说起平衡木上自己摔的狗吃屎的惨样，咯咯娇笑，好像在说自己偷吃了隔壁家哥哥的棒棒糖，朱红竟然从语气里听出了几分自豪感， “好不容易这下子住校了，再没人管我，我就想参加学校里的健美操队，将来高三参加全国的比赛，我要拿冠军。让爸妈看看，我真的可以成功。” 开什么玩笑？你知道你要比别人多付出多少，才能勉强打个平手，更何况这可是在十三中，高考的压力随时让人喘不过起来，纵使你像我刚年一样，到最后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我已经是前车之鉴，你又何苦重蹈覆辙。 朱红铁了心要泼她的冷水，便说道“训练室的冯教练性格古怪，能入她法眼的人多半是长相漂亮，身材傲人，外加有多年舞蹈基础的。这人处女座，但凡有一丁点儿的缺陷，连正眼都不瞧人一下，我求了她三年，眼看着还有两三个礼拜就要比赛了，到现在也没能成为里面的一员，你爱信不信，自求多福吧。” 小虎牙终于垂下了眼帘，在操场上傻站着，一动不动，眼泪吧嗒滴在了塑胶跑道上，天色还冷，落地成冰。 朱红冷冷的转过身，心里反复对自己说道“难受什么，非这样不可，非这样不可。” 正皱着眉头，小虎牙忽然一把揪住了朱红，谁成想这么个小身体里的力气倒还不小，她盯着朱红，腮帮子鼓鼓的，像个长着虎牙的小蛤蟆，说道“我不管你说什么，我就是要进健美操队，要参加比赛拿冠军。从小到大，打击我的人多了去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我倒是觉着，既然你已经求了她三年，干嘛不再接着求他，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你这就放弃了吗” 朱红气的头顶冒烟，想不到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代往南墙撞。 “我不放弃还能怎样，她那么个死心眼儿的人，认准你行就是行，看你不行就是跪在地上给她嗑三个响头也是没用。” 。 正说着，忽然训练室的天窗开了，从里面伸出了一个修长的脖子和一个粗狂的嗓门，平地一声吼 “朱红——” 她不必转身，也之后喊人的正是自己求了三年的教练——冯雪杰， “女子单人组现在缺一个名额，你要不要去？要去的话赶紧上来训练” 小虎牙揉了揉眼睛，杏仁眼闪着兴奋的光。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章 40： 坚持了三年的梦想，到了最后一刻是怎样的一种体验是兴奋的彻夜难眠，焦急的如同热锅蚂蚁，还是快乐的飘飘欲仙。 可惜朱红都没有体验过，一连做了三十个360度转体跳，四十次分腿支撑，五十个俯卧撑爬在地上，恨不得吐出一口老血的时候，刚要开始思考人生，被冯雪杰一脚踢在了她的大胯上，“别想着偷懒，趴地上，拿垫子压腿去。” 赛前的集训已经到了最后关头，拿垫子压腿，也算是属于柔韧性训练的最后一步，经过了两年多的训练，朱红来个横叉竖叉都不成问题，对着墙也好，对着把杆也好，一百八十度开的轻轻松松。要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就有了拿垫子压腿这么个恨人的法子。一米见方的大棉垫子，足有一尺多厚，岔开两条大腿，每只脚底下都压着三五个，大胯悬空，手够不着地，身子不能歪斜，脚尖绷着使不上力气，整个人在空中没着没落的，这时候冯雪杰要么压着肩膀，把自个儿这个一百多斤的重量往队员身上压，要么抬起40号的大脚，在队员大腿根一下一下的踩。这一通压完，十个里有九个是摸一脸眼泪鼻涕，爬着下来的，还剩一个，连动也不能动，是大伙儿架着下来的。 朱红拎着垫子，心里都在默默的骂道“上刑还让自己拿刑具的，真是残忍。”她往日扯着芋头和瘦猴给自己压腿，这两个人都是拖拖拉拉，有气无力，生怕一使劲儿，把自己腿也压折了，气的朱红骂着两个人胆小如鼠。不曾想风水轮流转，终于来了个力大如牛的，冯教练一脚下来，训练房都能传出杀猪一样的惨叫，朱红一嗓子嚎出来，大伙儿耳朵里都是嗡的一声，以至于到了后来，一看到朱红要训练，不自觉的都闭上眼睛，捂住了耳朵。时日长了，免不了有人向教练抱怨一番，不过冯教练也是奇了怪了，竟护起短来，往日对朱红连正眼也不瞧一眼，自从将她收入麾下，一日里倒有半日是在指导着她动作，全套一百六十个动作，二十四的难度，分拆了一个一个的指导，饶是朱红全没舞蹈基础，几百遍的练下来，动作说不上行云流水，但是总算是激情昂扬。 不过对朱红有怨气的可不只训练房的一队人马，老穆这几日也被家长的投诉弄的愁眉苦脸。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求朱红尽快离开宿舍。原是自从朱红参加训练队以来，每天至少有四五个小时泡在训练馆里，整日里高强度的体能动作，累的她一回到宿舍一头扎在床上，鼾声如雷。可怜了宿舍里的其他七个女生，原本被考试折磨的焦头烂额，夜里又睡不好觉，第二天继续在题海里一边沉溺，一边挣扎，原本都是如花似玉的姑娘，一个礼拜过去，都成了神经衰弱的熊猫。 老穆能说什么？说朱红睡觉注意点儿影响，要打呼噜到外面去打，那时女生的私房事，还是让她别去参加什么健美操比赛，那是给学校争的荣誉，他什么也不能说，只能当个老好人，对着一众家长打太极，“这个，这个她也马上就要比赛了，都是一个宿舍的好朋友，大家多担待啊”“我给大伙儿买了耳塞，美国3m公司生产的，隔音效果绝对好。”“来来来，平日大家学习辛苦了啊，我给大伙儿买了点儿核桃，补补脑子，都尝尝。” 就这么拖拖拉拉，一晃到了临近比赛的日子。这日比赛服已经准备就绪，大伙儿在训练房里头试穿。头发必须盘起来扎好，一丝一缕都不能留在外头，用胶水沾也得粘的紧紧的。新到的比赛服是红丝绒的材质，上面画着印象派的线条，一路从脖子画到屁股，每个图案稍有不同，有的是抛物线，有的是双曲线，还有人拿到衣服，登时气歪了鼻子——圆锥曲线，一站起来肚皮上挂着一个大椭圆，焦点正好在肚脐眼儿，十环。朱红拿到自己的衣服，图案是两条浪花，一条在胸前，一条在小腹，没有特别出彩，可也不特别碍眼，红丝绒的材质摸上去柔柔的，很舒服。 “把衣服换上，鞋也试好了，不行的下午马上去退了换了，明天一大早的大巴车开去外省，女孩子该带的东西都带齐全了，听说比赛现场可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缺了东西可没人管你，” 三箱红牛摆在了训练室的角落里，朱红正靠在红牛身上，试着新买的纯白色比赛鞋试了又试，一会儿觉着小了，一会儿觉着大了，五只脚丫子挤在一只鞋子，怎么着都不对劲儿，恨不得一气之下把他们一齐给剁了了事。她恨恨把鞋往地上一瞥，光着两只脚，使劲儿跺地板。冷不丁的瞅了一眼镜子， 那是谁啊，撅着个屁股，弯着腿，腰倒是挺得溜直，像是个赶集的可爱鸭子，对，可爱的鸭子。朱红慢慢的挺起身来，一动不动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从没觉着自己竟如此可爱。干净利落的盘发，黑的发亮，衬着水嫩嫩的皮肤，白的能看到血丝。一席红丝绒的比赛服把一个少女的身体包的很紧绷，腰板一挺，纤腰一收，勾勒出一个小而精致的胸和浑圆饱满的屁股，真是漂亮。不知道是谁开的窗，让清风溜进来饱了眼福，撩起一丝不小心散下来的长发，像足了一朵摇曳的水仙花。 “朱红，你那个头发不合格，重梳，”冯雪杰一声大吼，打碎了她的孤芳自赏“我告诉你们，比赛时候谁头发稍掉了一撮，我当时就给你们剪咯，听见没有。” “听见了。”她一面散开头发重梳头，一面对着镜子浅笑，一阵眼波流转，对着镜子暗暗说道， “最终，你还是胜利了，成为你想成为的那个人，” 临走前朱红中午约了芋头吃饭，她静静的看着芋头，感觉微微有点儿失落。在餐桌旁的芋头脑子显然有点儿发胀，下周一是文科的第一轮模拟考，就连朱红老早替她抢到的酸菜排骨，也勾不起她的兴致。说来也不奇怪，一向连自家门口的那两棵树都叫不出名字的她正拼了老命，背着温带落叶阔叶林的分布，神色紧张的很。自顾自的说道“晚上呢，晚上对了，还有政治的三页政治的考点，最新的感动中国十大人物又出来了，颁奖词还没背下来，指不定这次模拟考可能从中出题……还有什么，还有什么”芋头抓了抓脑袋，抬头说道“朱红，我总觉着好像有什么事情，可想来想去，又想不出来。” 朱红盯着芋头一动不动的看着芋头，眼看着这一个月的文科生活怎么把一个白白净净的少女变成了一个神经兮兮的书呆子，笑道“芋头，放轻松点儿，你看你现在，还没过青春期呢，就要一步迈入更年期了？” 芋头啐了她一口，骂道“你怎么不能盼着我点儿好呢，班主任都说了，一模考试的成绩是很准的，能不能考上北京师范，就全看我这个礼拜的努力了，我已经恨不得一天看做二十四小时用，能少吃就少吃，把吃饭的时间，睡觉的时间都挤出来学习，拿命跟他拼了。可是我就是想不起来，到底忘了一件什么事儿呢” 朱红白了她一眼，说道“姐姐，你忘了明天我就要奔赴赛场了，后天决赛，你是不是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亏的你们当年还信誓旦旦的要给我加油助威，这下可好，一个在医院里一瘸一拐，一个在食堂里背书背的魔怔了，只剩我一个，孤零零的去打仗，连个啦啦队也没有，不如直接举白旗算了。” 芋头不说话，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扁平的小玻璃瓶子，用木头瓶塞堵着，上面系着一根紫色的麻绳，里面塞满了一颗颗用纸叠出来的小星星，一个个就只有小指头盖大小，少说也得有几百个。“我忘的还真不是你的事儿，给，送给你的。祝你明天一路顺风，首战大捷。”芋头难得收起了她一副悲天悯人的苦相，笑起来真是好看。 朱红摇了摇瓶子，说道“哇塞，芋头，没看出来，你还会叠这个，这得做了多久啊，怪不得你总说没时间，感情时间都浪费在了这上。” 芋头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叠的，上周末回家的时候，在路上买的，” 朱红扁着嘴巴，说道“就知道你没诚意，那这种哄小孩儿的东西来哄我。” “那你要不要，不要还给我。”芋头伸出手去，朱红把星星瓶往怀里一收，“送出去的东西还好意思往回要，芋头小姐，你这脸皮可越来越厚啦，说，跟谁学的。”朱红咯咯笑道， 芋头仰着下巴说道“除了你和那只瘦猴，还能有谁。”正说笑着，忽然一拍脑地啊“坏了，我想起来了，昨天发的数学卷子我还有三道大题没有订正，说不定一模考试就考那几道，你先吃着，我回去了啊。” 朱红急了，说道“喂，哪儿有那么准的事儿啊，你当自己是算命的大仙儿呢，这可是你最爱吃的排骨，不吃可惜了。” 芋头远远叫道“你吃吧，我不敢吃饱，要不然晚上犯困。” 朱红握着瓶子，忽然想到了另一个人——罗瘦猴。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章 41： 罗忠诚脚上打了石膏，比起前些天来好了不少，夜里不怎么钻心的疼，好歹能睡个囫囵觉，虽然前些天的在看守所里的经历仍是噩梦一样的清晰，毕竟仍是个年轻气盛的少年，几个晴天就把心里的疙瘩去了大半，如今能记起来的，只剩下那个朱红捧着肚子假装孕妇的场景，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得意。 可这得意维持不了多久，每天看着来来往往的护士，拿着些瓶瓶罐罐的往台子上一放，他就两眼一黑，知道手上又要被大大小小针头虐待一番，三天扎出了七八个洞，再住上一个礼拜，一双手非变成蜂窝煤不可。可他越是急着出院，腿上就越不听使唤，气得他使劲儿朝着大腿一拍，拍的一声，拍掉了一根吊石膏的绳子。 或许这辈子他都没有躺在床上当大爷的命，一想想别人都在教室里头没日没夜的读书，而自己整日对着天花板瞪着俩大眼睛，心里头急的火烧火燎的。可这双脚就像是跟他有仇似的，一动也不能动，人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他倒好，才过了半个月，就打算腾云驾雾了。 就在他马上要憋出抑郁症之前，老穆来了。 老穆出差了三四天，班上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听说罗忠诚在校长室里头的一场大闹，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脱了外套就揍他一顿。可是这小子刚出了手术室，一瞧他那个紧皱着眉头，可怜巴巴的德行，又不忍心了。回学校餐厅里头点了二斤卤水猪蹄，一大锅骨头汤，胳膊里头夹着各科的考试卷子，就往医院里去了。没办法，亲属签字时候既然已经写了个干爹，那总不能平白无故的捡了大便宜，该做的事儿还是做的吧。 于是罗忠诚每日有老穆在医院里头陪着，还有好吃好喝的供着，日子倒也好过，虽说老穆给不了他什么好脸色，整日里除了掐着表让他做卷子，要么就是就是扔给他一本习题册，好在高中的课程已经结束，剩下的无非是查缺补漏，倒是缺不了什么课。再有老穆每天来来回回的跑，但凡他有一门课稍微弱了些，考试成绩差了点儿，老穆到了医院就是一顿大骂，到底是语文老师，连说三十分钟连口水也不喝，说的罗忠诚脑子嗡嗡直响，日子久了，他人虽然在医院，可平日学的非但没有拉下，反而知识夯实了许多。 自打上次手术室里一别，朱红便再也没见过这只瘦猴，心里头念叨的厉害。眼看着第二天就要出去比赛了，冯雪杰放了大伙儿早点回去休息，朱红开始打起了自家的小算盘，晚自习瞧着老穆不在办公室里看着，想来出去溜达一趟也不打紧。心一横，装模作样的在学院院墙后面溜达了几圈，眼看着周围没人，赶紧把上次偷偷藏在银杏树地下的砖头找出来，双手一抓高墙，腿上一登，纵身一跃，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学着小说里大侠似的拍了拍手，心想“没日没夜的练个大半个月，翻墙的本事倒是长进了不少。” 到了医院，她反而放慢了脚步。好久没见了，也不知道这只瘦猴是胖了瘦了，高了矮了，他整日吃饭跟吃猪食似的，一吃一大盆，肯定是胖了，说不定也高了许多，不好不好，现在就已经比自己足足高了一个脑袋，再高以后可就得仰着跟他说话了。 是啊，要是见了说点什么呢？ 学校最近倒是有不少新鲜事儿，朱红兴奋的想着 芋头自打一头扎进了文科班，现在已经是茶不思饭不想，整日里嘴里就叽里咕噜的念叨，像是小和尚念经，不过从她那越来越好的精神头里头看，似乎离那个师范大学的梦不太远了。 上回这档子事儿出完以后，小艾最后还是被校长放了鸽子，实习老师转正的名单里头根本没有她，宣布名单的当天就卷着铺盖卷走人了。朱红就这么冷冷的看着，心里清楚透亮。自打那通电话以后，校长就该知道，就算赶走了一个罗忠诚，他和小艾之间的也难清白了。她要是再留在学校里，无异于在自己的仕途上买了一颗二踢脚，还是假冒伪劣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掉的那种。 不知道听到这些，瘦猴会如何反应？朱红笑了笑，模仿着一副瘦猴常有的鄙夷神色，“女人家的八卦，烦都烦死了。” 正打算推门而入的时候，她留了个心眼，万一推错了门呢，隔着窗户先往里头瞄了一眼，这一瞄不要紧，吓得她一哆嗦，老穆正在里头掐着秒表呢，亏得刚才没直接推门进去，要不然被老穆抓着公然逃课，那还了得。她趴在窗户边上悄悄往里头看着，罗忠诚两根眉毛都要拧成个螺丝了，一支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时不时的眯着眼睛，朱红这三年来和他朝夕相处，一看见他这副表情，就知道他这会而一定是在集中精神，就跟练上层武功一样，需要闭关静坐，任何人打扰不得，要不然好不容易打开的思路就断了。老穆在旁边显然闲的没事儿，眼睛看着秒表，手上刨着核桃，看着一地的核桃皮，估计这个活动进行有一段时间了。 朱红又往窗户里头瞧了几眼，想到明天还要比赛，终究是要离开的，便悄悄的把来时候带的东西往门口一塞，慢悠悠的往回走。心里头念着，瘦猴，芋头，你们陪着自己走了三年，这会儿我终究要一个人上场了。 二十分钟以后，门被咯吱一声推了开来，老穆拿着一个果篮进来递给罗忠诚，可果篮里头并没有水果，有的是一些个辣条，金针菇，五香豆腐皮，还有烤香肠，手抓饼，肉夹馍什么的，虽说都是罗忠诚喜欢吃的，可谁送病人会这些个东西，上上下下翻了一遍，直到翻出了一个半旧的mp4。罗忠诚微微一笑，把它收在了怀里。朱红就要踏上了比赛的征程，早已经不需要mp4当做教程，整套动作已经长在自己的血脉里头，生根发芽，只等着到了赛场上摇曳生姿。 接下来的周末，饶是老穆怕他吃的贪嘴，把辛辣的东西收走了大半，罗忠诚仍是趁着他不注意，床底下藏一小包花生，被窝里头塞一包薯片，两个人一个收一个藏，玩了个不亦乐乎。 周日清晨，老穆早早来了医院，戴着个老花镜蜷在一个小桌子上批他的卷子，瘦猴从腿和石膏腿的缝隙里偷扯了一包辣条，趁着老穆不注意，一口撕出来半包，辣的龇牙咧嘴，冷不丁的听见病床边上有一个短信的响声。 老穆正批的起劲，随口叫道“帮我看一下，要是来找我的，告诉他我一会儿就回。” 罗忠诚偷笑着“要是师母的，我可不敢瞎回复，省着一个字用错，害得您又被半夜赶出了家门。”他一手拿过手机，盯着屏幕看了半响，笑容在脸上僵住了。 号码显示的是健美操的冯教练，短信上写着 “穆老师您好，班上的朱红初赛顺利，不过今早遇上了点儿女生“情况”，状态很差，仍要坚持参加第二场决赛，怕有危险，劳烦想想办法。” 罗忠诚瞧着老穆不注意，打了个芋头的宿舍电话，张口就问“什么叫女生的情况？” 芋头在电话里咯咯一笑“女生形状，女生那不叫形状，叫身材，我的祖宗” 罗忠诚急的抓心挠肝，“不是，是女生情况，什么叫女生的情况，男生没有的那种情况？” 芋头愣住了，脸一红，“好端端的大男人，瞎问什么。”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 完结 43第四十三章： 朱红的确遇上了女生的“情况”，只是她想到这“情况”来势凶猛。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彻底停了的例假，在决赛的一大清早来拜访自己，她有点儿手足无措。开始还是星星之火，很快就越烧越旺，一路摧枯拉朽，形成燎原之势，把自己打的落花流水。两条小腿不主角的发抖，小腹里面像是安了个电钻，这会儿通上了电，在血肉之躯上交个天翻地覆，不得安宁。等到全员都到期了，冯教练一点人数，缺了一个。一进宿舍，眼看着朱红正咬着枕巾，攥着被子，大汗淋漓的满床打滚。 这下子好了，本来因为取消加分的事儿，参赛的队员就少了一小半儿，女子单人项目的队员现在又半死不活的赖在床上，这可如何是好。少不得埋怨着朱红道“你自己怎么也不算好了时间，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这个时候来，早知道让你们各自去医院开药吃药，偏偏不听。这下好了，女子单项咱也不用参加了。感情都当我的话是放屁是不是。” 这可当真冤枉了朱红，她为了参加比赛，一向拿着冯教练的话当做金口玉言，不来来回回琢磨了三五遍不算完，哪儿会当成屁给放了。可这会儿疼的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眼见着里比赛还不到三个小时，队员们一个个都穿戴整齐了，妆也画了个七七八八，只有朱红独一个，披头散发的在床上打滚，疼要疼死了，羞要羞死了。 可若是当真疼死了，羞死了，倒也不打紧，关键了死不了，路还要走，仗还要打，放弃么，还没到时候。朱红脸色惨白，牙一咬，心一横，说道“没事儿，我的身体我有数，一会儿该怎么跳就怎么跳。耽误不了你们”冷着个脸的冯雪杰摇了摇头，说道“你发个什么疯，这时候高强度的比赛，能出危险的你知不知道。” 朱红摇了摇头，连笑一笑都吃力气，“我不知道，试一试。” 距离上场还有三分钟，朱红站在一张四四方方的大毯子外的角落，静静的看着上一个选手在场上肆意翻腾，和一排评委们的窃窃私语。其中在中间中年男人，翘着个二郎腿，盯着眼前的的评分表，不住的摇头，眼光时不时的扫过眼前这个细的跟豆芽菜似的女孩子，为什么摇头呢？这个动作不规范吗？还是选手之前各位忘记了跟他们打“招呼”？ 无论是什么，一曲将终了。豆芽菜似的女孩子拼劲了力气，做了一个科萨克跳，在空中一腿抬的水平，一腿收的笔直，双手奋力的触摸到脚尖，这是整套动作里面的最后一个难度，跳到了结尾运动员们通常都没了什么力气，可下一秒偏偏又是收尾，这女孩儿单膝一跪，两手一拍，两颊一使劲儿，笑的满头大汗。冷不丁的一阵北风吹过，女孩儿一阵鼻子发痒，鼻头抽搐了几下，仍是没忍住，对着评委打了个充沛饱满的喷嚏，以至于评委在亮分之前，齐刷刷的抹了一把脸。 女孩儿讪讪的退了下去，擦过朱红的肩膀，一身大汗淋漓，只是鼻头有点儿酸，脸上挂着几颗豆大的珍珠。 不怪她，要怪就怪北方的冬天。北方的冬天真是冷，不同于南方的阴冷。南方的冷像是个姑娘，慢慢的，缓缓的，带着黄梅天的湿润，送着一丝丝的寒气，往人浑身上下各处毛孔的钻，让人忍不住去抓上一把辣椒，逼逼身体里的寒气。北方的冷是个糙汉子，一句废话没有，上来就是大风大雪，零下二十几度，谁要是不知道好歹敢出来溜溜，把鼻子冻红，耳朵冻掉，眼镜冻碎也就是两三分钟的事儿。 比赛场馆里并没有安装暖气，单层窗子保暖效果显然差强人意，除了没有穿堂过的北风，一切和外面并没有一点儿不同，哈口气都能在鼻梁上结一层霜。台上和台下显然处于两个季节，教练和评委们裹着军大衣，哆哆嗦嗦的吸鼻涕跺脚，台上的队员们光着两条又白又细又长的大腿，端端正正的坐在等候席上，腰板挺的溜直，下巴抬得老高，一身比赛服跟一体式泳衣的裁剪没什么不同，差就差在外面是数九寒冬。 朱红就站在这数九寒冬的里头，额头渗出了又细又密的汗珠，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流在眼睛里，带着点儿盐水味儿，齁咸。冯教练最终还是没能阻止她，吓得给老穆发了个短信，及早把自己的责任摘干净。当朱红一身穿戴整齐，笑盈盈的来到比赛现场的时候，大伙儿一度怀疑一大清早是不是看错人了。朱红还是朱红，那个敢一个人单枪匹马闯进训练房里的胖丫头，一身的精气神儿。 眼看着她要上场了。冯雪杰哆哆嗦嗦的站起来，脸冻得青紫，扯着破锣嗓子喊道“朱红，就这么一会儿，挺过去就完了。” 可冯教练这个金牌教练也不是浪得虚名，带队员带的有名气，嗓门大的也有名气，这一句话吼出来，评委暗暗皱着眉头，别人家比赛前都是加油助威，可轮到她这里怎么就变成了挺过去就完了，知道的是上赛场，不知道以为是上刑场呢。 可惜，上刑场容易，头一伸眼一闭，咔擦一下，手起刀落，但凡刀磨得快点儿，倒是个干净利落。上赛场不一样，赛前先让你紧张个一晚，然后赛前冻个半死，忧心忡忡，还得面带微笑，带给每个评委春天般的温暖。不过与朱红而言，既不是刑场，也不是赛场，她看到的方方正正的一块血红的战场，绷脚上前踏步，抬手仰头，她摆出了一个运动员最优雅的亮相，一步一步慢慢的走上战场的中心。 朱红终于站在了舞台的正中央，摆着一个起势的姿势，右手摆在耳边，左手打在腰间，一条腿伸直了在前头蜻蜓点水，一条腿在后头弯曲着旖旎风光，微微一笑，翘鼻子下头露出十六颗珍珠贝齿，红是红，白是白。 风呜呜的嚎叫着，天色还早，怎么突然暗了下来，是雷声，还是战鼓的声音，她已经分不清楚。一声一声的敲着，震的心脏一下一下的跳动，象鼻子做的号角被谁鼓足了劲儿的吹，一直穿到耳膜里，雷声大作，鼓声也大作，冷不丁的一道闪电劈下来，把场上的人都吓了一跳。 音乐起。 踩着鼓点，朱红带着痛苦翩然起舞。一扬手，一转头，一劈腿，一俯身，痛苦都如电流一样流过全身，从手指尖到脚底板，都在这种疼痛中前行，唯有一处，不但不疼不痛，还有点儿洋洋得意，便是她的意识。 没错，她的意识里开始喜欢上这种痛苦，甚至有点儿爱上了它。唯有痛苦，才能将这段经历牢牢的刻在她的人生里，快乐的事情总是转瞬即逝，你还没来的及看清它的模样，形状，就一溜烟儿的飞走了。唯有痛苦，让人刻苦铭心。所以，她早已经不记得敞开了肚皮吃手抓饼的自在，不记得一觉睡到自然醒的舒坦，不记得数学考过全班第一名的骄傲。但是她牢牢记得在被嘲笑时候的无助，饥饿的疯狂喝水填肚子，又不敢在课间上厕所的尴尬。 她舒展着双臂，自由的旋转，花枝一样的线条在衣服上流动着，像是要扎根在身体的痛苦里开花，她在舞台上随着音乐跳动，渐渐，舞台消失了，台下的人也无影无踪，变成了苍茫天地，流逝时光，日落月生，星河入海，她还是她，在天地间飞舞的虎虎生风，她也不是她，变成了一把剑，在一个人的战场上要直指命运的咽喉。 忽然，地下人一阵惊呼，倒吸了一口冷气，评委和前排的观众站了起来。 朱红摔倒了，一头栽在地上。 音乐还在继续，可人，半天没爬起来，要知道赛场上中断比赛，可是大忌。 大忌就大忌吧，朱红心里比谁都清楚，然而没用，她爬不起来。饶是她一直认为个人的意志能够挑战身体的极限，可这时候，她才发现，她错了，而且大错特错。她的意志或许可以挑战身体的极限，然而身体不能超越极限，只能无限制的接近界限，像一根要无限弯折的竹子，啪，折了。终究她是没力气了，一个转身俯卧撑，平日里不知道练过几百上千次，无非是竖着身子转过去，随着重力倒在地上，快到地面时两只手硬撑着全身加速度的重量，一个俯卧撑再站起来。可这回不一样，两只手明明找到了地面，可说什么也撑不起来，整个身体直直的砸下去，鼻子被地毯撞了个结结实实，疼的七荤八素，不过心里倒是暗暗庆幸，还好她鼻梁矮，再高半寸，非得撞歪了不可。 音乐像小溪一眼欢快的流淌，很快到了最后的终结，评委们一会儿探出头来看看，一会儿缩头彼此间始窃窃私语，这比赛是继续还是叫停，选手是自己退场还是找人抬下去大家一时之间都不说话，安静的看着地上的生物，她那么瘦，那么小，像一只小猫一样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是在难以想象她两分钟之前满场飞舞的模样。 朱红耳朵不太听使唤了。一阵强烈的耳鸣以后，是一片寂静。 静，一片寂静，静的像是在深夜里和芋头手拉着手，在寝室和教室中间的一片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蓬松的雪把天地间的声音都一口气吸走了，只吐出了一点月光。 静的像是低血糖摔在了训练室外面的走廊里。在在空中连着360的转体，练着练着，忽然天蓬和楼梯开始慢慢旋转，身体轻飘飘的悬在空中，什么也抓不着，什么而已喊不出来。 静的像是在今天一大清早，朱红正最后一次复习着自己的动作，冷不丁的觉着小腹一热，一股子液体慢慢的从身体里流了出来。 她意识尚且清醒，知道这一摔代价可大了，音乐结束了，这场比赛就算是完了，以前流过的血，吃过的苦，发过的誓，也算是完了，这就是结局，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结局就是结局，它不因自己而生，也不在乎自己的想法。 依然如此，我偏叫它不能如意。 朱红从地上慢慢起身，小腹好像没有那么疼了，该不是一早的热水瓶到现在才起了作用吧。她想到今天清早，自己不惜将芋头送自己的星星倒了满床，好把瓶子拿来当热水袋用。薰衣草星星大的大，小的小，显示着地摊货的良莠不齐。冷不丁的看在星星里面有一个格外大的，支楞在外面，仔细抓过来一看，是一张纸条，里面好像隐隐有字，芋头就爱搞这些文青们的东西 “肥肠，芋头，罗瘦猴，在烤地瓜面前结成哥们儿，有烤肠一起吃，有难处一起扛，有梦想一起闯，谁退谁是三孙子。” 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小山上的夜晚，三个人对着篝火，看着夕阳，看着夜空。 朱红站了起来，周围的寂静中渐渐出了些的声音，战鼓声淹没在嘈杂里，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雪，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她闭上眼睛，眼前便没了评委，没了教练，没了伴奏的音乐。她似乎听到了一个女中音在低吟浅唱，声音遥远，悠扬，没有什么歌词，只有一段重复的旋律，带着悲伤，带着苍凉，像是对着一段人生低吟浅唱。 她便踩着这段苍凉，舞的越发轻柔婉转。她终究不是大侠，不是叶问，不是黄飞鸿，不是霍元甲，能够在满口吐血，满地找牙的时候，冷不丁的顿悟人生，然后把敌人打的落花流水。她能做的只有颤颤巍巍的起来，揉揉被撞扁的鼻子，挺着胸膛去完成每个动作，像她的人生一个段落献上自己的吻别，这吻带着身后无数的伤痕，依旧炽热浓烈。足尖踩在毛茸茸的红毯上，落地无声。周围静悄悄的，评委和在场的队员们都不再说话，不再窃窃私语，上百双的眼仁里都只有这一个女孩儿在无声中飞舞，跳跃。 一套完整的动作结束，她弯腰敬了个礼。赛场上一个角落里忽然爆出了极其激烈掌声，在空旷的体育馆里带着回声久久不息。 她一回头，门口站着一个拄着拐杖的男人，倚在篮球架旁边，冲着她微笑。头上，肩膀上，都还带着雪花，一拍衣服，簌簌的往下落。朱红眯着眼睛定睛一看，罗瘦猴正拿着一个药瓶，冲她招了招手。三年了，不知不觉，大伙儿都改变了当年的样子，罗瘦猴从刚进学校时候的一只不到一米七的瘦猴子，变成了如今一米八一，肩宽身长的男人，可朱红依旧记着他刚进校时候，冲着高自己一头的殷秋实拼命打架的模样，可真爷们儿。 如今这爷们儿就站在了自己的面前，手一伸：“给，止疼药，这时候还拼了命的参赛，活该摔倒，脑子有坑。不过，”他抬起头，伸出大拇指，笑道“跳的是真他娘的好，女侠了不起，就是可怜我啊”他摊开了两手“手都拍红了。” 朱红一笑“你才是活该。” 风止了，雪还下着，她一伸手，一般六角形的小雪花翩然的落在手上，化了。抬脚走出门去，罗忠诚一瘸一拐的跟在后头，茫茫大地上踩出了两行脚印，一深一浅，两个背影，一大一小，甚是和谐可爱。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