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镇魂司当称魂师》 第一章 阴阳册 陈风醒来,手里攥着几张薄薄的冥钞。 眼前一道飘忽不定的残影,在半空中扯出诡异的扭曲鬼脸,慢慢消散不见。 潮水般的记忆涌来。 陈风一阵恍惚。 四柱纯阴……天煞孤星……阳寿如烟……阴寿绵绵。 前身同名同姓,命运多舛,家乡突遭兵祸,全村上下,除了他死得就剩下一个疯疯癫癫的邋遢老头。 好不容易躲过杀良冒功的军将,却被山贼捉去卖了半贯铜钱。 买他的主雇,可是鸦鹊岭的鸟妖,一众鸟妖正要将前身裹了面粉下油锅。 正巧,被天师府一路过道人给救了。 这道人,看前身一副好皮囊,当下就动了做炉鼎的歪心眼。 前身不堪屈辱,跳崖自尽。 好死不死,砸到京都运粮队的粮车上,人没死,摔得几近散了架。 就这样,还吊着半口气瞪圆眼诅咒那道人半世花柳,不得好死呢。 运粮队的押运官一看,心想这小子命够硬,京都镇魂司要的就是这种身似浮萍没有根底的人,我那有门路,这小伙能卖个好价钱。 这这样,前身伤还没好利索,就被押运官转手“举荐”给了镇魂司。 这镇魂司,可不简单。 在京都人眼里,是极其神秘的存在。 那里的人,只见进,不见出。 偶尔见着个人,那浑身无形的阴寒,毫无表情的冷冽眼神,只一眼,就令人灵魂发颤。 传说这地,通幽冥,连阴阳,里面的人,都是命格邦邦硬的活死人。 陈风消化完前身的记忆,可算明白怎样回事。 这世道不太平,妖魔肆虐,鬼怪横行。 大顺专设斩妖殿、伏魔堂、镇魂司。 前两者就很好理解,单说这镇魂司,活人的事管的少,死人的事管的多。 准确的说,是管理鬼魂的特殊地方。 里面的人就像阴间行走。 阳间的人,当阴间的差。 官面上隶属大顺朝。 拿阴阳饷银的双面公务员。 镇魂司除了镇魂使,下设北斗科和南斗科。 说来也怪,同属镇魂司,在陈风前身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见过南斗的人。 不管北斗还是南斗的人,都叫称魂师,只有代号没有名字。 还不是因为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没有人能活着干满三年。 要么死得不明不白,要么索性消失得无影无踪,就算能留个尸身的,也是死状惨不忍睹。 更诡异的是,玩魂的镇魂司,竟然无从知晓这些称魂师的魂魄去了哪里。 妖魔鬼怪横行、诡异、不祥、阴风阵阵、让人不寒而栗的静谧…… 穿越来的陈风想逃。 如果不是陈风穿越而来,前身这个“陈风”已经死了。 死得不明不白,死得陈风甚至怀疑,醒来看到的那一缕扭曲的鬼脸就是前身的灵魂。 “当当当……” 秤砣砸称盘的闷响。 “玉衡三,开阳十五,天权二,卒。” 毫无感情的冰冷声,像设定好的闹钟,惊得陈风后脊麻酥酥的凉。 三个,如果不是陈风穿越而来,丧钟的声音就要再加上一个天玑十一。 陈风隶属北斗天玑组,代号十一。 组里满员十五人,实满十四人。 天玑十三号,不知什么原因,一直空缺。 “此次称魂,天玑组未减员,不错。” 天玑组的头,也就是曹丘臣,瞥了一眼面前站定的十四人,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转身就走。 曹丘臣不是他的名字,曹是姓,丘臣是官职。 就连陈风这种只有代号的称魂师,也是有官职在身的,叫土主。 像北斗科的老大,叫林塚侯。 镇魂司的老大,叫金封尉。 这官是阴间的官,人是阳间的人。 土主,阳俸,月,碎银二两,血气丹半颗。 阴俸,月,一钱,冥钞无算。 一钱是魂重,能使灵魂越发浑厚的奖励。 冥钞,就是陈风刚睁眼时手里捏的那种。 按照陈风的理解,这冥钞无算,就是计件工资的意思。 至于冥钞有什么用,陈风在前身的记忆力没有“看到”。 活人谁用冥钞啊……晦气……陈风一肚子疑问,有心跟旁人交流。 却见天玑组的各位面无表情,犹如行尸走肉,浑身都散发着一股“莫挨老子”的气息。 一个字,丧。 也对,明知道活不过三年,任谁都没有好心情。 逃? 呵呵。 你当镇魂司的魂血命碑是摆设? 进了镇魂司,只要干不死,就得一直干,想出去?行,三年不死,还你自由。 陈风忧心忡忡,这开局有点难啊。 按照称魂师的死亡率,想要活过三年,简直比登天还难。 这一想,陈风心情沮丧到没边,连晚饭都没吃,就睡下了。 睡也睡不踏实,尽做噩梦,浑身凉飕飕的,老觉得有什么东西往脑子里钻。 昏昏沉沉睡了一宿,醒来的第二天,隔壁铺的十号已经再也起不来了。 这小伙,满打满算还没来一个月,就稀里糊涂的交代了。 死得不明不白,脑袋都成了空壳,嘴角竟然还抿出了难得一见的笑意。 其他人的目光中看不到一点情感波动,可见这种事,见惯不惊。 死人的事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曹丘臣一脸麻木,毫无表情地分发称魂任务。 “一号,天字五号房。” “二号,地字十七号房。” “三号,人字六号房。” …… “十一号,人字二号房。” …… 称魂与魂魄有关,故设天、地、人三境房,天境最凶,地境次之,人境最弱,通常来讲,进了天境房,没有意外,十有八九是要翘辫子的。 一号听到自己要称天字五号房,切了一声,脸上竟露出解脱的神情。 众人默不作声,领了任务,往各自的房间走去。 陈风硬着头皮来到人字二号房。 房间里称魂工具一应俱全,有墨斗、台秤、杆秤、跷平、戥子称、伸缩簧…… 房内四壁符文流转,两条符篆流动的灿黄符链呈十字交叉,贯穿在一披头散发的鬼魂身上。 这鬼魂血肉模糊已看不清原貌,从隆起的大肚子能判断身前是一孕妇。 陈风不敢多看,依前身记忆挑了墨斗,扯出两条金丝连上灿黄符链,屈指一弹。 嗡嗡两声。 陈风头皮一麻,感觉自己好似被刺了两针,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 随着陈风的动作,房内温度急剧下降,墨斗的侧面,慢慢浮现六个血红大字。 “魂重四两五钱。” 称魂完成,就在陈风松口气的时候。 那披头散发的女鬼不知何时扒开肚皮,捧出一团血糊糊滴黏稠的稀碎,哀嚎道:“称称我儿重几钱?” 随着女鬼的哀嚎,房内的温度越来越低。 灿黄符链发出夺目的光芒,浇灭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怨气。 怨气如此重,陈风如坠冰窖,灵魂都在颤抖。 “我命休矣。”陈风暗叫不好,这鬼魂化作厉鬼,人字房的符链怕是困不住对方。 嘣嘣嘣的声音连续响起,这厉鬼挣脱一半符链朝杵在原地动弹不得的陈风扑来。 就在陈风一筹莫展之际。 他脑海突兀响起声音。 陈风想都没想,朝着扑来的女鬼喝道:“魂重二两四钱。” 眼看就要崩断另一半符链的女鬼闻言生生愣在原地,痴呆呆地将手中的稀碎拿到脸庞摩挲,重复念叨着“二两四钱”。 念叨来念叨去,一会又戚戚然,眼中流出血泪,嘟囔着“我儿好命苦”。 陈风也愣住了。 旁人看不到的地方,一本厚重如山岳的书册缓缓翻开,扉页上三个古朴小篆。 阴阳册。 阴阳册无形自动,空白的地方渐渐浮现字迹,苍莽的声音自脑中传来。 第二章 称魂歌 “魂重四两五钱,三星品质,奖励称魂歌。” 一篇晦涩经文化作繁星融入识海,陈风无师自通。 心默歌诀,数道灰霾从陈风的身体里飘溢而出。 陈风心神恍惚之余,顿觉神清气爽,身体轻盈,心头上好似搬开了一块压了许久的重石。 那灰霾凝聚成扭曲无面,似不甘心被驱散,再度扑向陈风。 陈风赶紧再默称魂歌,灰霾想要钻入他体内而不得,转身钻进女鬼身体。 只是刹那,女鬼就化作轻烟消散不见。 这是魂飞魄散啊……陈风心有余悸地想道: “难怪称魂师活不过三年,周身尽是能让魂魄灰飞烟灭的灰霾玩意,能留个囫囵身才怪。” 阴差阳错解除危机,陈风再看阴阳册。 阴阳册上字迹浮现,女鬼生平一一显现。 原来这女鬼本名钱小舒,模样水嫩,潭洲永定河畔葫芦村人士,嫁给邻村秀才魏长峰做了老婆。 这魏秀才,生在农村,却是五谷不分,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心只读圣贤书,抱定心思要高中举人,考取功名。 可怜良人钱小舒,自打进了魏家门,整日里忙前忙后,伺候公公婆婆不算,还要揽些浆洗伙补贴家用。 水嫩的小媳妇,没出两年,尽给累成了黄脸婆。 这这样,还被公公婆婆嫌弃,说什么乡下粗妇,配不上自家文曲星云云。 这些倒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两年过去,钱小舒肚子也不见长。 这在农村,可就要了命了。 这种事吧,自然不是单方面的问题。 阴阳册显示,问题出在魏长峰身上。 公公婆婆自家事自家知,自然知道儿子的“无能”,不过这没法说出去,只能推到钱小舒身上。 可惜,大顺朝没有生理卫生课,村人愚昧,只顾指责钱小舒的不是。 这钱小舒也理所当然地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公公婆婆一合计,这不行啊,魏家不能绝后,万一我儿高中,将来是要当大官的,没个后怎么继承眼瞅着要到来的富贵家业。 婆婆一眯眼,说道要不借种吧。 公公说那不行,借谁的种那不是肥了外人田,这种必须得姓魏。 这魏长峰也是个王八羔子,指着老爹道要不你来,我就当多了个弟弟。 钱小舒哪能干,连夜就逃了。 这一逃就逃到了鸦鹊岭。 鸦鹊岭的鸟妖幻化成魏长峰的样子,花言巧语,哄得钱小舒信以为真,当晚就跟假相公野战八方。 幻化成魏长峰模样的鸟妖跟追寻而来的魏家人打了个时间差。 钱小舒稀里糊涂地跟着真相公回了家。 或许是羞愧难当,魏家人绝口不提借种的事,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钱小舒蒙在鼓里啊,想起那晚的山炮就食髓知味,心痒难挡,总是缠着魏长峰行那巫山之雨。 魏长峰不胜其烦,索性背上书囊,进洲府赶考。 这一去,就是半年。 还别说,这丫狗屎运不错,还真让他中了举。 待他春风得意回村之时,突闻噩耗,家里人死绝了。 原来魏长峰走后。 钱小舒孕像日日见长。 公公婆婆一看,这还了得,趁我儿不在,跟哪个野汉子苟合,连身孕都有了。 农村偷人是大罪。 公公婆婆一合计,请了魏家族老主持公道。 这还有啥好说的,浸猪笼呗。 钱小舒咬定怀的是魏长峰的种,呼天抢地,死活不依。 末了,为了自证清白,钱小舒捡起柴刀就捅了肚子。 边捅还边往外掏血糊糊的稀碎,嚷嚷道给你们看,给你们看,这是不是魏长峰的种。 钱小舒死后怨气冲天,村里都下了血雨。 从此之后,村中就开始不太平了。 只要谁家媳妇怀了孕,准小产。 后来越闹越凶,村里头半夜经常听到凄厉的哭泣还有婴儿的啼哭。 特别是有一晚,魏长峰的爹妈活生生被吓死了。 死状那叫一个惨。 眼珠子都没了,空洞洞的就剩下两个大大的血窟窿。 这是钱小舒阴魂不散,回来索命了,掏了眼珠子说人眼瞎呢。 事情闹大了,魏家族老只得上报。 这一报,就到了镇魂司的案头。 拘魂镇邪这是分内之事,镇魂使出马,拿了钱小舒的冤魂送入北斗科。 称魂造册,阴魂下府,就算事了。 没曾想,钱小舒的冤魂遇到陈风来称,还想化作厉鬼扑人,落了个魂飞魄散。 随着阴阳册上字迹浮现。 一行判词最终收尾。 “女命终身驳杂多,六亲骨肉不相助,命中男女都难养,劳碌辛苦还奔波”。 随着判词的收尾,阴阳册上再度显现一页图案。 一个披头散发,孕肚淌血的女鬼形象渐渐清晰。 旁配三字:血糊鬼。 下有一行小字说明:难产而死,怨气所致。 陈风走马观花,字中窥真相,暗道阴阳册神奇的同时,又不免唏嘘。 世人愚昧,害人害己。 不过,那鸦鹊岭的鸟妖,陈风印象深刻,在前身的记忆中,就差点被那鸟妖裹了面粉炸了,想来那救过前身的天师府道人道行平平,没能真正奈何得了鸦鹊岭的鸟妖。 陈风的关注重点自然不在这上面。 称魂……魂重……阴阳册……星品……奖励…… 我也有系统了……陈风不禁自嘲……果然穿越者的BUFF虽迟但到。 至于阴阳册是不是DEBUFF,陈风默念称魂歌,灵魂深处暖洋洋的感觉在告诉他,就是福利。 称魂歌不仅能驱散看着就诡异的灰霾,还能滋养灵魂。 看来镇魂司称魂这事藏有大秘密啊,陈风如是想道,难怪方才从墨斗扯出金丝,屈指一弹,会有灵魂刺痛感。 之前陈风不知道,如今称魂歌在身,陈风隐隐觉得称阴魂与自身魂魄有关。 换个说法,就是与阳寿有关,这是拿命在工作。 难怪称魂师都得是命格梆梆硬的汉子,这命薄之人,别说称魂,怕是连称魂工具都施展不了吧。 称魂造册,要引魂入魂井。 陈风的工作对象已魂飞魄散,自然没有接下来的工序。 他提起毛笔,翻了翻前面的记录,依葫芦画瓢写了句“残魂有缺,待查”,就算收工了。 陈风刚刚落笔,字迹还未干呢。 阴阳册同时翻页,苍莽的声音再度响起。 “魂重二两四钱,二星品质,奖励先天道丸。” “????”陈风满头的问号。 这才想起,女鬼一尸两命,腹中还有遗腹子。 第三章 一魂两命,先天道丸 阴阳册上判阴阳,魂重星品录生平。 一颗金灿灿的药丸出现在陈风手中。 小小鬼婴,竟然被评定为二星品质,奖励了一颗先天道丸。 一看卖相,就知不是凡品。 有称魂歌的金玉在前,陈风不疑有他,仰脖子就将先天道丸吞了下去。 入口即化,暖流自丹田膨胀,溢向四肢百骸。 陈风全身似被撑爆,血液沸腾,经脉扩张。 犹如万千纳米机器人在改造自身。 先天道丸,顾名思义。 人有先天之气,自生下来就已注定多寡,先天之气越充沛,潜力越巨大。 一颗先天道丸,对陈风来说,有如再造。 陈风顿觉耳聪目明,可闻针落。 身体轻盈,似一跃可达屋顶。 道丸的药效来的凶猛,陈风肯定自己补过头了。 用七窍流黑血来形容他此时的状态最恰当不过。 更多的灰霾再度溢出,此次溢出的灰霾肉眼可见纯度要比之前默念称魂歌的时候要纯。 陈风不知道这鬼东西是什么,只觉得这灰霾离体,神清气爽不止一星半点。 凶猛的药效渐渐沉淀,陈风消化不过百分之一,剩下的药效沉入他的丹田,缓缓溢出丝丝缕缕,似是知道这小身板承受不住灌顶冲击,得循序渐进慢慢来,先天道丸慢慢沉浸下来,与陈风眼下的吸收速度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这鬼婴的来历有了钱小舒的生平打底。 阴阳册上的记录陈风本不想细看。 不过,只一眼,就将他深深吸引了过去。 这鬼婴还真不是所谓的遗腹子。 而是鲲鹏遗蜕炼化的精华。 什么是遗蜕? 就是死后的尸体。 鲲鹏尸体,好家伙,鲲鹏之大…… 那尸体得有多大。 况且这鲲鹏作为神鸟,可不是一般的鸟妖能比的。 怎么会出现在鸦鹊岭,还被鸟妖借腹孕养? 就算钱小舒不自杀身亡,恐怕鸦鹊岭的鸟妖也不会给她好下场。 不好,那村子要完……陈风心思一热,瞬间又沉默下来。 那满是恶臭的破村子,被鸦鹊岭的鸟妖屠了就屠了吧。 还能给斩妖殿剿灭鸦鹊岭的借口。 魏家人也不算一无是处。 陈风的心渐渐转凉,暗诫自己这里是大顺,妖魔鬼怪横行,不是那个半夜可以随意溜街的和平国度了。 苟,才是王道。 况且称魂师未满三年,是出不去的。 呐……呐呐……不是我不救,是我无能为力。 陈风长舒口气,心理建设暗示得妥妥的。 阴阳册只记录鬼婴成因,并不能追溯来源。 其生平多跟钱小舒肚皮重合,自然就谈不上有自己的生命轨迹。 生平缺缺。 星品不错。 白白便宜了陈风。 或许是跟人类钱小舒有了太多纠葛。 阴阳册给了这鲲鹏精血孕养的妖婴一首命格判词。 “此命推来福禄无,门庭困苦总难荣,六亲骨肉皆无靠,流浪他乡作老翁”。 一句话以概括,这妖婴就算正常出生,也是一生薄福之命。 判词收尾,阴阳册上再度显现一页图案。 一团滚滚圆,稀碎成堆溅四方的血肉形象渐渐清晰。 旁配两字:鬼婴。 下有一行小字说明:鲲鹏精血所化,难产而死,怨气所致。 又是怨气。 跟钱小舒化作厉鬼的成因别无二致。 如此看来,在魏家村兴风作浪的鬼祟,十有八九是这鬼婴起着主导作用。 鲲鹏精血本就稀罕,尚未孕育而出,就被“母亲”掏了肚子,怨气深重也是在所难免。 钱小舒的鬼魂烟消云散。 鬼婴的鬼魂尚在。 陈风需得完成接下来的工作。 不管称魂之前有多凶,只要称魂过后,似乎就像是完成了某种仪式。 再凶的鬼魂,也变得老老实实。 眼下的鬼婴魂魄半空浮沉,就算没有符链禁锢,也变得安安静静。 用陈风的理解来说就是这鬼婴被称魂过后,失了“灵魂”,变成了没有意识的“行尸走肉”。 陈风引导鬼婴魂魄出了称房,往魂井的方向走去。 半路阴风阵阵,侧耳细听,还有捉摸不定的呢喃呓语,仔细去听,又辨认不清。 整个环境就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常人在这种地方呆久了,没病也给整出病来。 魂井不是井,反而是一个横在半空,看上去在移动,定睛一看又没动的白色漩涡。 这种错觉了空间的感觉,让陈风头昏脑涨。 他赶紧默念称魂歌,这才舒服少许。 陈风看一眼那白色漩涡,将鬼婴魂魄投入其中。 两张冥钞自漩涡飘出,陈风看都不看,直接揣入怀中,扭头就走。 陈风仗着自己刚刚吞服先天道丸,实力提升,这一眼,看实了,差点没吓破胆。 那哪里是什么白色漩涡。 明明就是尸山血海。 有见过白色的尸山血海吗? 陈风见过。 难怪传闻镇魂司地下连着幽冥地府。 看来也不是随便瞎传的。 联想自己还挂着阴职。 陈风大概能猜测出镇魂司的特殊。 镇魂使管拘魂捉鬼。 北斗科专职阳间称魂。 那尚未谋面的南斗科是不是在阴间干着同样的工作。 那这魂井的另一头,是接受称魂过后魂魄的南斗科阴间同事? 那北斗的人死了,是不是还得去南斗继续打阴工? 陈风的思维无限发散。 不消片刻就回到了天玑组大堂。 三三两两的称魂师陆续回来。 全程无交流。 只是瞄到陈风的时候,死鱼眼的表情轮动了几下。 “十一号,你看上去不一样了。” 陈风记得说话之人,是天玑五号,一个跛脚的苦命大叔。 他和天玑组的其他成员不同,不是被动加入。 反正就是那么回事。 大叔真名不可知,跛脚残疾得厉害,干不了重活,自然就来不了钱。 家里娃多,饿死了幺儿,其他几个眼看着就要养不活了。 他心一狠,自己把自己卖给了镇魂司。 还卖了个死契,就是说,不管命硬命歹,死在镇魂司就是终点。 就这天玑五号,跟前身还算投缘。 用五号的话说,就是看着前身,就想到了死去的幺儿。 也不知这话在称魂师面前说算不算犯忌讳。 反正都没指望好活了,前身也不在意。 偶尔还能和他聊两句。 至于其他那些个一看就死气沉沉的家伙,在前身眼里就是一串数字。 陈风暗叹口气,这老哥也是真狠,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世道终究还是有好人。 看看称魂歌驱散灰霾这事对别人有没有效果,晚上抽空驱驱五号身上的“晦气”,这老哥能活一天是一天,撑过一个月,拿了阴阳两钱,他在外的一家老小,够过好几年好日子。 “能有什么不一样,咱们这号人,坐吃等死呗。”陈风两手一摊,故意装作浑身没劲的样子。 五号叹了口气,摇头,“你比之前看上去精神多了,怎么说呢,反正新来的同僚都没你这么有精神头。” 五号的话倒是提醒了陈风。 称魂师只有越来越萎靡的,哪有越来越精神。 万一被丘臣发现,指不定有什么麻烦。 陈风再度装作无精打采,呵欠连连的样子挤了挤眼屎,吧唧吧唧揉着眼角道:“能不精神嘛,今天称魂,一尸两命,别的不说,冥钞又厚实了。” “冥钞好啊,冥钞好啊。”五号念念叨叨,还没等陈风问他哪里好,丧钟敲响。 “摇光十一,天枢十五,天玑一,卒。” 第四章 摸爷神通 又没了三个,一号果然凉了,看来天字房的魂,称不得,一称一个死。 陈风看着周边的同僚,麻木的表情,并没有因为一号的死有任何情绪波动。 倒是曹丘臣进来的时候端了一个大大的簸箕。 上面放了不少碎银和丹药。 阳俸,月,碎银二两,血气丹半颗。 算算时间,刚好到了发阳俸的时间。 曹丘臣手法娴熟地将二两碎银和半颗血气丹收入袖口——这是一号的。 天玑组除了早上没醒来的十号,刚死的一号,永远缺编的十三号,还有十二个人。 除了陈风没怎么动,其他同僚,平日里要死不活的,这会表现得生龙活虎。 原因无他,血气丹是难得一见的上品丹药,对称魂师来说,能续命。 一个个称魂师对碎银视若无睹,抓起血气丹就往嘴里塞。 不得不说,血气丹效果的确不错。 服下丹药的称魂师,面色好转,肉眼可见变得红润,头顶血气冲霄,似有真龙脱困。 这幻象虽是半瞬,但也足够。 丹药服用前后,称魂师如同脱胎换骨,通俗来说,就是浑身是劲,工作热情杠杠的。 陈风领了自己的阳俸,吞下血气丹,正好可以用它来掩盖吞服先天道丸的外在种种。 这丹药刚下肚,还没扩散药力,就被沉在丹田的先天道丸震得溃散成烟。 这劲头,似乎在嫌弃血气丹是垃圾。 这震动的弧度,陈风算是读懂了,“别什么垃圾都往里扔”。 陈风哭笑不得,头一次见死物还带争宠的。 “头,麻烦你了,雨前巷,大槐树下那家,照旧。”五号掰了一半血气丹送给曹丘臣,二两碎银也递了过去。 “嗯!”曹丘臣鼻音哼了哼,面无表情的样子,听不出好歹。 看那样子算是答应了,五号这才回到陈风身边,兴高采烈服下剩下的血气。 血气旺盛,精神十足。 五号抹了一把脸,滋滋有味地呢喃,“二两碎银,省着点花,够过一年了,不错,不错,大娃子该进学了,想必他娘知道该怎么省束脩。二娃子可惜是个丫头,再养几年,看看有没有大户人家招丫鬟……” “老哥,儿子女儿都是宝,重男轻女要不得。”陈风插了一嘴闲话,没别的意思,现代人思想作祟,暂时还没适应。 “你懂什,你懂什。”没曾想,五号还急眼了,吹鼻子瞪眼跟陈风数落,“女儿都是讨债鬼,早晚是别人家的人,养了等于白养。” 陈风不吭声了,他总不能跟五号说,女儿才是贴心小棉袄,是前世的小情人,是建设银行吧。 陈风再度暗示自己,这里是大顺朝,不是歌舞升平的兔叽国。 观念不同,但不影响陈风敬佩五号为父的担当。 陈风想了想,二两碎银塞进五号怀里,“出也出不去,家里也没人了,我要这银钱有何用,权当借你,记得要还的。” 五号怀里捂着银子,朝陈风离去的背影蠕了蠕嘴,最终还是红着眼眶转身去跟曹丘臣说好话。 这一幕,冰冷的天玑组,稍稍有了点温度。 陈风呵呵一撇嘴,也不知是在苦笑还是在真乐。 当夜无话。 陈风心里有事,根本没睡踏实。 耳边鼾声四起,磨牙梦语声连绵不绝。 陈风迷糊起身,先来一遍称魂歌。 灰霾不知何时又入体了,心默称魂歌,淡淡飘絮又溢了不少。 陈风服用先天道丸,如今目力极佳,黑黢黢的环境,能模糊看清五号的床板。 他摸摸索索下床,走到五号床前,也不知如何操作。 只能将前世从电视剧上学来的招数用了出来。 陈风轻轻捏住五号的手腕,进入冥想状态,默念称魂歌,假装跟五号浑然一体。 还别说,这招凑效。 五号身上飘散出灰霾,虽然不能跟陈风自我驱动相提并论,但好歹出了效果不是。 这一驱散不要紧,陈风顿觉心思通达,有豁然开朗之意。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积德? 捏完左腕捏右腕,双腕捏完再换个人。 陈风心默称魂歌,把天玑组的十一个大老爷们捏了遍。 直到天刚麻麻亮,陈风才意犹未尽地收了“摸爷神通”。 操劳一夜,陈风反而没有一点疲意,随着称魂歌的多遍运转,竟成了惯性,如今已不用陈风主动心默,称魂歌在他体内已开始自行运转。 周而复始,如磨盘轮回。 陈风假寐睡下,四周的同僚三三两两醒来。 今日不同死气沉沉的往日。 活死人样的天玑组称魂师们居然聊上了。 “这月的血气丹效果怎么这么好。” “是啊,我也觉得,一觉醒来,犹如脱胎换骨。” “身体轻多了,我觉得我又雄风重整了。” “得了吧,这地界,谁人跟你击剑。” “去去去,我的意思是感觉重病一场,又好了。” 听着同僚略带欣喜的议论,陈风的嘴角下意识翘了起来。 都说称魂师活不过三年,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 不过接下来的事,让陈风怂了。 北斗科接连发生诡异事件。 重灾区当属天玑组。 天玑三号啃着馒头,前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就浑身长满白毛,死得只剩一层皮。 天玑五号无缘无故发笑,笑了还没两声就开始哭,哭得满脸血流,眼珠子带着脑浆顺着眼眶哗啦啦流。 天玑十四号最吊诡,化作一具人形灰霾,见人就扑,要不是刚好曹丘臣路过,天玑组非死绝不可。 见识过曹丘臣的手段,陈风总算接触到了这个世界的修士体系。 九品为阶。 曹丘臣的修为实力在七品,一手灭魂指使得比六脉神剑还犀利。 这十号化作的人形灰霾,在他手里没撑过三个回合,就溃散成烟。 冥冥之中自有因果律,经过此事,陈风再也不敢为同僚驱散灰霾,老老实实苟了起来。 死去的天玑同事当天就补了新人。 这种事大家见惯不惊,日子照常过。 陈风今日领到的称魂任务换成了地字房。 他暗暗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天字房,就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只要给他时间,称魂薅阴阳册的羊毛,实力大提升了,就算不给他天子房任务,他也会想个法子摸进去。 毕竟阴阳册魂重定星品给奖励,就目前来看,五星最次,一星最高,结合鬼魂凶煞程度,天子房的凶煞怎么也不能是四星五星的判定。 陈风刚进地字七号房,一声阴测测的怪笑响起,“嘿嘿,你来了,我等你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