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臣》 第三十九章.回来就好 卫初宴一睁眼就看到赵寂在看自己了,不知道看了多久,甚至,卫初宴怀疑赵寂也许根本就没睡觉。女孩子热辣的视线令初宴臊红了脸,她挪了挪,整个人都缩进被子里,大半的脸也藏起来,只露出一双犹含着水光的眼眸,湿漉漉地看着赵寂。 赵寂嗤笑一声,强硬地挤进被子里,亲亲热热地抱住她,眸中笑意不加掩饰:“你是我的了哦。” 卫初宴赧然:“我一个alpha,你居然......” 思及昨夜,她有点说不出口,支支吾吾半晌,只憋出一句:“那样不可以的。” 也太羞人了,她从没想到还会有那样的事情。 赵寂挑眉,还是这样青涩的年纪,挑起眉头时却已有了锋利感:“是alpha,可是也是女孩子啊,该有的你都有,所以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卫初宴面露犹豫:“可是......” 赵寂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有什么好‘可是’的?明明昨天晚上啊,有个人嘴上说着不可以,后来又很行。” 她说着,伸出微皱的指尖,不怀好意地往卫初宴腰上戳了戳。 “嗯?还记得它吗?你昨晚不是很喜欢吗?” 已然有了不同“意义”的东西戳在自己身上,卫初宴整个人已经快要红到冒烟了,她着急忙慌地按住赵寂的手,丢下一句“我去洗澡”便跳下床跑掉。 十九岁出头的女孩子,还是特别怕羞的,哪怕是经过那样的亲密之后——她把被子一并紧紧裹在身上带走了。赵寂被落在床上,看着那道落荒而逃的人影,眨了眨水光潋滟的桃花眼,忽然轻轻笑了起来。 娇柔靡软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到浴室,某些令人眼红心跳的场景随之涌现,令卫初宴险些抓不稳身上的被子。 疯了。 冰凉的水流打在身上,顺着背后铺陈的发丝一路蜿蜒至纤细脚踝,身上热度好不容易消退一些,脑子也恢复平静,卫初宴抓着毛巾,忽然垂下眼眸,低低地说了声:“真是疯了。” 这个世界上,大约没有哪个alpha是像她这样,是先被omega给......而且,其实也很少有alpha会被那样对待吧? 就好像很少会有omega会去这样做一样。 可是,嘴上说着“疯了”,卫初宴的脸上,也不见有后悔。 说到底,是你情我愿的事情,赵寂要了,她就给了,虽然自己当时其实也不是很明白赵寂要对她做什么。 后来......她倒是知道了,可却也招架不住了。 不知道赵寂的脑子里装了什么东西,怎么会那么会的?卫初宴忍着羞涩,粗略地回想了个大概,心中忽而浮现出一个更令她羞涩的想法,难道,赵寂是去偷偷学过了? 啊,不能想了,一想,脸颊就好像要烧起来了。 分别在即,赵寂又揪着卫初宴的耳朵,认真地叮嘱着:“一定要记得想我,还有,我不管你去出什么任务,都要保护好你自己,饭要吃好、衣要穿好,我的十八岁生日,我想看到一个健健康康的卫初宴。” 卫初宴彼时已然恢复了平静,赵寂说一句,她就点一下头,一番叮嘱下来,她脖子都酸了,这才被“小管家婆”放过。 于是分别。 又是一年寒来暑去,说是一定赶上赵寂的成年生日,越靠近那个日子,卫初宴就越是掰着手指一天天数着过的,但是世界上的事情有时候就是不尽如人意的。 外交本就是件复杂而庄严的事情,其中伴随各种变数,卫初宴所跟随的长官,已是老辣而负责的人,国内国外、各色人员的努力,也做了不少,但国际形势复杂多变,虽不是自身的原因,而是因为访问的国度内部出现动荡,愤怒的群众甚至包围了大使馆,她们还是被迫延期回国。 肩负安保长官的重任,卫初宴的工作说复杂并不复杂,因为安保这块其实是有一个团队的,他们要勘察危险、设立防卫,也要随时准备好几套撤离方案。而卫初宴负责的,就是一件事——寸步不离地守护长官,处理来到她面前的最后一层危险。 一般这种危险真正降临,也就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最凶险的那种。 肩负如此重担,卫初宴自然不可能说走就走,哪怕即使就算只有她一人,在这样动荡的局势下她也能全身而退,但若她真的这样做了,回到国内第一件事就是要上军事法庭。 而且,她也绝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她有着那样不幸的家庭,但也曾在外公去世后,受过法律的庇佑,而且亲人相继去世之后,她一个无依无靠无有积蓄的孤女是靠国家的义务教育继续学业、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她也是一个军人,对于国家给与的使命,她天然服从,并且会努力做好。 竭尽全力做好。 又是一个不能归国的夜晚,卫初宴静静坐在长官身边,神思恍惚了一瞬,想起那朵正要盛开、正等着她回去的小玫瑰,不由默然。 但这默然只维持了一瞬,下一秒,她又打起精神,随时警惕着四周。因为情绪变化得太快,就连那位很赏识她的、以细心周到著称的长官,也并未发现不对。 赵寂要卫初宴记得想她,可是卫初宴身处这样的环境里,肩上扛了重担,就连想念,都是一种奢侈。 比之卫初宴,赵寂的想念就来得肆无忌惮许多,总是思念她,而且这与前世的那些思念是不同的——那时的思念已是无望,更像是一种令人心苦的缅怀,但这一世,即使又别离了,但只要知道卫初宴还活在这世界上、正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朝气蓬勃地奋斗,赵寂便觉得,思念也不是件令人苦楚的事情。 起先,赵寂是这样想的,她也很沉得住气,卫初宴在力争上游,她更是如此,因为她从来都明白,只有牢牢抓在自己手中的东西才是自己的,爱情是这样,权力亦是如此。而她想要跟卫初宴长相厮守,也必须得奋发图强。 年纪虽小,可赵寂现在,也当得人称上一句“长官”了,其实卫初宴也是如此,优秀的、肯拼搏的高等级a、o无论在哪里都容易上升,何况与卫初宴这单兵奋斗的人不同,赵寂家中,是有关系有底蕴的。 如若她不是分化成了顶尖omega,赵钰是期待她从政或是从商,如今她已成了军队的人,那么就在里面发展,赵寂前世主动放弃过那至高无上的权力,这一世,却又要重新为此殚精竭虑了。 倒也得心应手。 但无论生活得多么充实,越是临近十八岁生日,赵寂的心便越是浮躁,快一年了,卫初宴已杳无音信这么久,偏生对方执行的还是绝密任务,赵寂探查过,发现级别后就理智地收回手,再不去查。 可她总忍不住去想,卫初宴才十九岁,就让她去执行什么绝密任务?卫初宴这人她知道,负责任的很,大官小官一样做,做就做到呕心沥血,接下任务后,估计也不把自己当人使了。 所以赵寂哪里能真正放得下心?哪怕那家伙是个双s级alpha也不能!现代科技太发达了,即使是双s级alpha,面对那些层出不求的手段,也要小心防备的。 可是放不下心又如何?赵寂的手伸不到那么远,担心带来的只是更深的煎熬,到后来,她已不奢求卫初宴能赶上她的生日了,心中只想,这人能好胳膊好腿地回来就行。 赵寂的担忧成了真实,十八岁生日这天,从日出到日落再到深夜,她始终没等来那道清隽秀气的身影。 时针无情地划过午夜的零点,她们约定好的老房间里,赵寂靠在门边,明亮眼眸中的光芒一点点熄灭。 卫初宴那么守规矩守信用的一个人,回不来,一定是遇上什么棘手的大问题了。 觉得自己不能再等哪怕片刻,赵寂拉开门,正欲抬步,忽然听到一阵熟悉而凌乱的脚步声,她精神一振,往声源看去,便见背着行囊的卫初宴,风尘仆仆地往这边跑来,对方一见她,就露出个愧疚的神情:“对不——” 那声“对不起”被飞奔而来的女孩子打断,猝不及防之下,那女孩扑进卫初宴怀里,牢牢抱住了她的脖子,卫初宴一怔,没听到想象中的诘问,只一句:“你回来了?真的吗?你回来就好!” 第三十八章.不可以 头顶的灯光影影绰绰,窄小简单的休息室里,却有着热烈到灼人的氛围。不知何时,卫初宴已坐到了椅子上,赵寂则跨坐在她腿上,揪着她的衣领,强势地继续着这个吻,卫初宴抬了湿润的眼眸,迷蒙地望向赵寂,在女孩子眼中看到了令人心悸的专注。 呼吸交缠间,赵寂的发圈掉下来了,黑发泻了一肩,卫初宴气息不稳地看着她,总觉得眼前的少女,全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与十五岁的年纪不相符合的风情。 她心中忽而想到一个词——灼灼其华。 有些奇怪的画面,又乱七八糟地浮现了上来。 仿佛是个菊花园,正值金秋吧,各色菊花开了满园,红的黄的、圆的长的,争妍斗艳,好不热闹,但这满园的花儿,皆在一人的风华中失色了。 园中有一女人,那女人穿了繁琐的袍服,像是古人一样,红袍灼灼艳艳,人则傲烈骄矜,说不得是红色衬她,还是她更衬这大红。她原本是静立园中的,忽然抬眸,朝着一个方向灿然一笑,似揽了大好河山的光华于这笑容里。 卫初宴的眼睛又疼起来,同时,心头大震——那女人、那女人分明是赵寂的模样。 看着那显然长大了许多、眉宇之间的浮艳瑰丽也更甚的陌生的赵寂,卫初宴恍惚了一瞬,心中随即泛起浓浓的疑惑来。 赵寂长大后,是那个样子的吗?也许是的吧,可是她从不知道自己的想象力居然如此丰富。 红衣女子的画面仿佛近在眼前,是如此鲜活,卫初宴蹙了眉,恍惚地看着那个她自以为是被自己想象出的赵寂,久久不能回神,直到嘴唇一疼,她抬眸看去,眼前是她熟悉的那个小些的赵寂,对方似乎发现了她的小动作,生气地咬住她,在她唇边呢喃道:“这种时候还走神?是我魅力不够大吗?” 嘴唇上的伤口被一条柔软细滑的舌头轻轻舔舐着,触电般的酥麻感令卫初宴抑制不住地颤抖,她难耐地摇头,被逼出内心的真实想法:“不是......不是的。” 怎么会不够大? 大到令她产生了、产生了那样的幻觉了。 赵寂满意一笑,没给她喘息的时刻,又亲了上来,唇舌被强势地掠夺,刺激到了极致的初次深吻体验中,卫初宴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她伸出手,抵在了赵寂肩上,无力地推一推少女:“赵、赵寂......” 她像一个初次面对考试的学生,诚实地流露出困惑:“我喘不过气来了......” 她看着游刃有余的赵寂,真实地疑惑了,怎么赵寂不用呼吸的吗? 她的反应取悦了赵寂,赵寂弯起眉眼,大发慈悲地把她放开,卫初宴大口呼吸,但赵寂的唇舌还停留在她唇边,在上边轻吻细啄,每一下,都是甜蜜的折磨。 “不会换气呀?” 赵寂揶揄她,卫初宴脸一红,赵寂呵笑一声:“没关系,我教你呀。” 说着“教”,可是一句话也没有的,赵寂又吻住了她,卫初宴很快再度沦陷在那女孩香软热情的唇舌之中,心跳一阵阵地加快,她分不清是因为缺氧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缠绵之间,赵寂微微向下伏低了脑袋,又把后颈贴到卫初宴唇边,轻轻地、满带诱惑性地道:“都这样亲了,你标记了我吧。” 散发着甜香的腺体近在眼前,卫初宴的血液一瞬间全然沸腾,她心里有个魔鬼般的声音说:“咬上去,咬上去就标记了,她就是你的了。” 这声音真是充满诱惑,可是同时也充满危险。 眼中浮起挣扎,极其艰难地,卫初宴挪开了嘴唇,转而把唇舌落在赵寂薄软的肩头,难耐地咬住了女生的衣服,从喉咙里呜咽出声:“不行......呜嗯......不行。” 她始终坚持着这个底线。 好吧。 见这样都骗不到她,赵寂也不逼她了,只转过头来抱住她,往她怀里靠。虽然眼中依旧难掩失落,但失落之外,又有两分明显的骄傲。 这就是卫初宴。 “那我再等你三年。” 女孩子的话里透着一股坚定,卫初宴立时懂得了她的意思,说是等她三年,其实就是等到赵寂自己成年,然后就要她完成标记。 这么早就定下来三年后的事情,当真是半点退路也不给自己留的。 卫初宴惊愕之余,看着赵寂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忽而又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她下意识地想到,这大约就是赵寂。 这个人总是这般热烈,热烈又大胆,偏偏又坚定,人虽然小,但好像一直都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从前在学校就是这样,追她来到军队也是这样。 现在,也是这样。 卫初宴琢磨了一瞬,忽而收了收手臂,把怀里的女孩子团了团,完全团在了怀里:“好,那你等我。” 顿了顿,她脸上露出羞涩来:“我也等你。” 回答她的,是女孩子灿烂的笑容,以及一声清脆的“笨蛋”。 又被说了,可是卫初宴却扬起嘴角,也轻轻地笑了起来,两人在这小小的房间里呆了许久,赵寂手中勾缠着卫初宴纯黑的发丝,冷不丁道:“比赛结束了,放假呢,今晚吃什么?” 卫初宴下意识道:“你想吃什么?” 赵寂噗嗤一笑,理了理她的头发丝儿,满意道:“算你自觉,那就听我安排了?” 说的好像不听能行一般。卫初宴看她一眼,温吞地点了点头。 ...... 虽然说好了要等待彼此,但卫初宴和赵寂都想不到,时间有时是不等人的。或许赵寂想到了,但卫初宴却一直按部就班地、安安心心地等待着赵寂的成年。 可是在赵寂十七岁这年,卫初宴就又要和她分离了。 两年时光匆匆而过,小情侣间两三个月见一次面,其余时间都被训练和任务充实,日子过得并不算煎熬,不过这一天,当忽然被委以一个安保重任,要负责贴身保护某位高级官.员开展为期半年的外交时,卫初宴还是觉得,有些猝不及防。 诚然,她今年已十九岁了,而且类似的安保任务也出过好几次,但像这次分量这么重、时间周期这么长的,还是第一次,但军人没有对任务说拒绝的道理,何况,这真的是出于信任才给到她身上的。 不仅是信赖她的能力,也是信任她对祖国的忠诚。 怀着某种崇高的念头,卫初宴认认真真地接下任务,这次任务是保密的,她不能对赵寂说,只能在私下幽会时,含糊地告诉赵寂自己要离开半年。 “至少半年吧......可能时间会更久,这段时间我的行程是严格保密的,也不能私下跟你联系,你......” 可以吗?答应吗? 纵然长成个大人了,可是面对赵寂这小女友时,卫初宴还是习惯性地露出倾听的态度来。这是这些年教会她的,她发现,很多事情上,赵寂的想法反而比她要好,比她考虑得更深更全面,也更容易一针见血。 这大约就是家庭教育的成果吧,卫初宴知道赵寂家境优渥,卫初宴自己家庭教育缺失,但赵寂不是,赵寂显然是被从小培养的,其实赵寂很小的时候,就很有主见和想法了。 “要去那么久吗?” 赵寂皱眉,反问了一句,卫初宴点点头,赵寂看她一脸为难,就没再问下去了。同样身处军营,赵寂比之卫初宴,更深地吃透了规矩,她知道很多事情都是保密的,一看卫初宴这个样子,就知道是个大任务。 那她当然不会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般去阻止。 “那你去吧,但是要记得想我,就算不能联系我,也要每天早中晚想着我。” 赵寂答应得爽快,卫初宴反而有些不扎实感,她其实都做好安抚玫瑰尖刺的准备了。 唔...... 赵寂看她一脸傻样,朝她挥了挥粉拳:“不过你要是错过了我成年生日,你就死定了卫初宴。” 卫初宴一凛,忙道:“不会的!” 赵寂哼哼两声,忽然意有所指地道:“但要分开这么久呢,你也得补偿我。” 卫初宴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然后赵寂就露出了坏笑,凑在她耳朵边说了几句话,卫初宴听得睁圆了眼睛,忙不迭地摇头:“不行,这怎么可以呢?这不行的。” 她“吓得”连连后退,雪白的脸色近乎变成了苍白。 赵寂步步逼近,寸步不让道:“可是你早就‘熟’了啊,你不吃我,也不能总挡着不让我吃你吧?” 虎狼之词下,卫初宴苍白的脸蛋一下子爆红,连连说着“不可以”。 可是,最后还不是可以了? 新奇、慌张而又迷乱的夜晚过去,卫初宴从一片狼藉的床上醒来,身上晕开了大片的玫瑰,而这世界上最好的那朵玫瑰,正趴在她身边,微笑着看着她。 第三十七章.全胜 对军人来说,私人时间总是很紧张,两人小声地聊了几句,赵寂忽然伸手,纤纤手指搭在领口的扣子上,将那纽扣利落地解去。 她的这个动作,卫初宴已是极熟悉了,一看就想起来,好像假性标记又快到期了。 要续费了。 果然,赵寂解完领口,便转过身,把腺体露给了她,为了方便接下来的训练,女孩子今天扎了高马尾,卫初宴凑过去的时候,柔滑的马尾打在她脸颊上,有点痒,她微微地眯起眼,温柔地撕开赵寂的抑制帖,张嘴欲咬,忽然皱了皱鼻子。 “这个味道......好像有点不对。” 不对劲的原因,不是变得不好闻了,而是变得太好闻了。 卫初宴眼中流露出疑惑来,除去抑制帖后,赵寂的腺体,正散发着一股比之从前任何时刻都要更加甘甜的味道。如果说卫初宴从前闻到的是淡淡的、刚绽开的那种桃花香,现在她闻到的,就是开放到最娇妍的桃花香气,她被这销魂蚀骨的气味刺激得眼睛发红,但动作却顿住了。 她忽地想到一个可能:“你是不是二次分化了?” 能不能标记一个omega,alpha是有感觉的,至少卫初宴这种顶尖alpha可以感觉得到,她心中有股强烈的预感,这一口要是咬下去,眼前这朵小玫瑰,就完完全全是她的了。 是她的了。 赵寂不言不语,只是后退一步,摸索着把腺体贴在了卫初宴的嘴唇上,似乎在催促她快下口。 这一刻,一股强烈的欲.望席卷而来,卫初宴失神地亲吻那片诱人的粉红,只觉得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在叫嚣着咬上去,就在牙齿磕碰到赵寂腺体的那一刻,她猛然一惊,竭力推开了赵寂。 “你真的二次分化了!” 额角析出了透明的薄汗,卫初宴靠在墙上,露出隐忍的神情,看样子已不打算下口。赵寂转过身来,漆黑的眼睛暗藏了失落,不声不响地看着她。 还是诓骗不了她啊。 微微叹了一口气,赵寂轻声道:“二次分化又怎样?” 这是承认了。卫初宴严肃了神情,说了声“胡闹”,顿了顿,她瞧着女孩子紧抿的红唇,又不由把语气放缓:“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昨天我也二次分化了。所以如果你也二次分化了,被我咬了的话就不是假性标记了,你会完完全全被我标记的。” 赵寂宛然一笑:“那不是很好吗?” 卫初宴拧起了眉头:“可是你才十五岁!” 赵寂也拔高了声音,烈焰一般烧进卫初宴耳朵里:“十五岁又怎样!都被你咬了那么多次了!还差这一次吗?这是最后一次了,你咬了我,我就真正是你的了!” ——我就真正是你的了。 多么诱惑。 卫初宴看着眼前这被她放在心尖尖上的女孩子,只觉得自己又快失神了,她努力将自己贴在墙上,用的力气极大,细瘦的肩胛骨被磨得生疼,借此抵抗着赵寂的诱惑。赵寂见她宁愿强忍也不肯碰自己,眼中渐渐流露出失望来,但赵寂心中其实十分清楚,卫初宴不肯标记她的原因是什么。 就是知道,她之前才不说自己二次分化了,想在女人不设防的时候完成标记。 “你真的不肯吗?” 赵寂轻轻地说了一句。卫初宴一脸无奈地看着她:“不行的,你才十五岁,都还不算是成年人,我也不是。这是一辈子的事情,我怕你以后会后悔。” 赵寂“啧”了一声,眼中流露出认真:“可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我不这样做,我才会后悔。” 她看着眼前眉眼干净的女人,忽然微垂了眉眼,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藏了一股与十五岁少女截然不同的成熟深沉,她看着地面,语气飘忽地道:“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刻等了多久。” 十七年了。前世最后那十年,加上这一世过去的七年,已然又是许多年了。 事实上,她等卫初宴将她标记,已等待了十七年了。 卫初宴当然不会懂得赵寂语气中的怅然来自哪里,她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假性标记也就罢了,完全标记,那真的是一个截然不同的概念,虽然卫初宴早已知道自己喜欢上了赵寂,也确定自己不会变心,可是赵寂真的太小了,她不愿意赵寂日后后悔了,却已没了退路。 两人最后是不欢而散的。 这天之后,有意无意地,卫初宴开始躲着赵寂,赵寂的感觉何其敏锐,跟丢卫初宴一两次后她就立时明白过来,一时之间只觉又气又好笑。 逮了几次,没能逮到人,卫初宴这人要是想要躲着谁,就连赵寂都是抓不到的,赵寂一腔“小怨气”无处发泄,干脆将精力投入每日的大比中,她的变化实在是大,如果说从前的赵寂有些懒散,每次都带着点玩儿的心思,也并不真的给对手难堪,但现在的赵寂,就是怎么凶狠怎么来,到最后,她这股气是发泄出来了,可怜了每次抽中的对手,跟她交过手后,都欲哭无泪地面壁思过去了。 都是人,能与赵寂交手的也都是a级以上的alpha,而且大多数都还是s级,按道理alpha会对同等级的omega产生等级压制,所以s级对上她这双s级其实应该是势均力敌的,但至今为止,还没有一个s级的alpha真正做到这一点。 赵寂一路高歌猛进的同时,卫初宴也保持着全胜纪录,于是避无可避地,两人终于在决赛中相遇。 围坐了数千名“观众”的训练场上,赵寂施施然走到卫初宴对面,红唇微动,做了个无声的口型:“躲不掉了哦。” 她朝卫初宴桀然一笑,笑容中有火气,却也有强烈的不服输。 卫初宴晃了一下神,但很快就无法放任自己走神了,因为女孩子的攻击,已如狂风骤雨般袭来。 她们酣畅淋漓地打了一架。 因着卫初宴始终收着两分力,她们打出了势均力敌的感觉,卫初宴挨了好几下,只觉得自己被只小老虎抓了,她以格挡为主,被赵寂逼得步步后退,场上alpha一方看着宴神这不同寻常的“手软”,发出阵阵嘘声,卫初宴对此充耳不闻,被逼至边缘时,她才终于寻准了赵寂的空挡,一个锁扣,将赵寂牢牢按在了身下,这一下真是花费了绝大的力气,赵寂小脸憋得通红,也挣不开她。 被这个人牢牢压在下面,剧烈搏斗中难以抑制地迸发出的梅香一阵阵侵袭入呼吸,与赵寂从前闻到的都不同,是带有淡淡攻击性的,战斗状态中的卫初宴,即使再如何想克制,终究难以抑制地,露出了顶尖掠食者的强势。赵寂在她身下挣扎片刻,忽而凌乱了呼吸。 这一刻的卫初宴,是如此的鲜活。 没有一个时刻,让她更鲜明地感觉到,这个正伏在自己身上的女人,是她追随了两世的,她的遗憾,她的挚爱。 这场激烈的比斗,最终以卫初宴险胜为结局。可是令看台上的众人疑惑的是,明明是赢得了比赛,他们的宴神却不像以往那样,露出笑容,反而是输掉了比赛的赵寂,那朵军中玫瑰,有点淡淡的笑意。 赢了比赛,卫初宴却一直有点沉默,也不太敢扭头去看旁边的赵寂,像是一只咬伤了主人的大狗勾,长官一宣布结果,她就如蒙大赦地跑掉,但这次她没能躲开,还是在半小时后,被赵寂堵在了赛后单人休息室。 没有一丝废话地,赵寂揪着她的领口,将她拉得俯身,然后凶猛又强势地覆上了她的唇,女孩子的软舌肆无忌惮地冲入卫初宴嘴里的时候,她睁大了眼睛,被赵寂的气息卷过唇舌的每一处,总是温润的眼眸中,因为这从未有过的热吻,而罕见地露出一丝妩媚来。 她们刚刚才在赛场上那样激烈地搏斗过,如今,又以另一种方式展开了“搏斗”。 这一次,赵寂全胜。 第三十六章.亲亲你 寒来暑往,一晃,来到卫初宴十七岁这年的冬天。 冬日冷寂,四处落了白茫茫的雪,操场上的年轻军人们在飘扬的雪花中做着早课,富有朝气的哟呵声一阵阵的,卫初宴穿着冬季作训服,带领一支小队围着操场跑圈,呼吸间,霜白的气息,朦胧了女人美丽若天上明月的脸庞。 例行功课是十公里,跑完训练表上的硬性任务,有士兵停了下来,少数的几人跟着卫初宴继续奔跑,都是认真努力又不服输的年轻人,一个个铆足了劲儿自我加训,当身后最后一个人精疲力尽地停下时,卫初宴加快了速度,做最后的冲刺。 由快跑转为慢走的其余战友看着那道闪电一般的背影,露出艳羡而敬佩的眼神:“宴神真的好强啊。” “谁说不是呢?简直是怪物级别,这种时候居然还能加速的。” 从前卫初宴在学校中被称作“宴大”,来了军队以后,个人荣誉拿了满墙,于是渐渐有了个“宴神”的名号,是众人都信服的。 跑完步,又去做了另外几项训练,严谨地完成早上的训练计划,卫初宴方才停下,有几个女生跑过来,其中一人勾住她的肩膀:“走啦,去吃饭,每次等你都饿死了。” 虽然已经经历了很多次,但卫初宴还是不太习惯这样的触碰,她秀眉一蹙,轻轻把肩膀上的手拉开:“早说让你们不用等我的。” 旁边有人嘻嘻哈哈地道:“我们等的是你吗?我们等的明明是隔壁那帮可爱的omega们。” 这样啊,卫初宴抿唇一笑。 最近她们大区在跟隔壁联合集训,说是集训,其实是变相的竞争。原本这个消息一出来,alpha们都没把对面那些omega当做对手,反而都存着找个对象的心思,毕竟,也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了,平时一整年一整年地被关在军营里,荷尔蒙早已无处安放。 但几次交锋下来,两边却各有胜负,卫初宴这边的被激起了好胜心,隔壁的却也不遑多让,这样一来,搞得两边的氛围有些紧张。 当然,单指集训上。 平时两边的人若是凑到一起,隔着桌子吃个饭、面对面拉个歌什么的,气氛还是挺融洽的。 别看竞争时毫不留情,但私底下,其实已经有人偷偷牵起了小手,也有正处在暗恋期、摩拳擦掌随时准备告白的,所以每次的用餐时间,都是大家万分期待的。 而卫初宴在这种时候基本上是充当“工具人”的作用。 她是双s级alpha嘛,身上荣誉一大堆,不止是在各项竞赛中稳拔头筹,还时常在军事演习中完成斩首,十八岁不到的年纪,就得了几个勋章,自是引人注目。不夸张地说,来食堂吃饭的omega们,有一半都是偷偷看她的。 所以跟卫初宴一桌,最容易被omega们注视到,有那么一两对,就是这样成的。 来到食堂,人已经很多了,人头攒动,热闹的景象里,卫初宴悄然往某一桌看了眼,那边,正有个漂亮的女孩子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能让卫初宴投以目光的,除了赵寂,还有谁呢?她跟众人一起打了饭,去往赵寂那桌的隔壁坐下,大家也跟她过来了。 赵寂那桌,也有许多的人,男的女的都有,虽然都贴有抑制帖,但卫初宴知道,都是隔壁区的,众星拱月一般将赵寂包围。 饭桌上少不了窃窃私语。 “啊你们看到了吗?赵寂欸,赵寂就坐旁边,不行我要死了。” “你忘了你上次被她按着打了?” “切,你懂什么?被打就被打了,就这,多少人羡慕我呢!” 卫初宴在一旁听着,微微沉了眼神。 只要有赵寂在,战友们几乎就看不到其他人,卫初宴整天都能听到他们各种对赵寂“表白”,面上虽不显什么,心中还是微微吃味的。 有时候真的很想告诉这些白日做梦的战友,别想了,赵寂是有女朋友的。 alpha们讨论得热火朝天,omega们当然也不会沉默,这边的关注点就在卫初宴身上了,不过当着赵寂的面,她们说话没那么不矜持,因为赵寂之前放出过话,说卫初宴是她的。 没人知道赵寂那话是个肯定句,只以为是个宣言,因为这话放的太直接,她们区的人都知道赵寂早早就盯上了隔壁那个天菜,有人因此自觉比不上赵寂,遂伤心离场,但也有大把人仍旧抱有憧憬,心说都什么年代了,早已不单纯追求a、o配对了,也许卫初宴就喜欢等级不那么高的omega呢? 聊到赵寂,照惯例也会聊到卫初宴。 “欸,宴神,赵寂她可是放过话的,说你是她的。你还坐的离她这么近,不怕她过来找你嘛?” 有关于隔壁区的流言,卫初宴她们这边也听过,总之,大家都知道赵寂心水卫初宴来着,但流言的另一个当事人从没做出过回应,不过没人觉得奇怪。大家眼中的宴神是冷冷清清一个人,平时除了训练还是训练,其实在联合训练开始前,还有不少alpha对她表白,但她从来不理,后来联合训练开始,omega们驻扎过来,卫初宴每天都被拦,但也没见她答应过任何人,简直浑身都透着禁欲气息。 卫初宴:“她不会来的。” 她只会私下把卫初宴堵住,在天然有着无数遮挡的小树林、在偏僻的训练室、在深夜无人的操场。 然后......她会亲卫初宴,有时候,还会跟卫初宴说:“你亲亲我。” 想起过往的那些小秘密,卫初宴低垂的眼眸中露了一点笑意,后颈那严严实实地贴着抑制帖的腺体,传来一点跳动的感觉。 那里依旧有赵寂的信息素。 两年了,赵寂给她的假性标记,其实一直就没散去过,每次都在即将消散时再被咬上一口,日子久了,卫初宴有种错觉——仿佛她已经被赵寂永久性地完全标记了。她不知道赵寂会不会也有这样的感觉,但她确实每次也会标记赵寂。 有时候是女孩子自己要求,有时候......是卫初宴情难自已。 从十五岁到十七岁、从十三岁到十五岁,她们身上始终带着对方的味道,不曾分离。虽然有着高墙的阻隔,又要小心避开夜间巡逻的人,导致她们往往都是隔上几个月才能见上一面,但赵寂令卫初宴觉得,她们真的未曾分离过。 还有,隔壁也时常传来赵寂的消息——她又参加什么比赛了,她又获得何种荣誉了...... 这个以十三岁稚龄入伍的女孩子,以实力让质疑她的人闭嘴,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给整个隔壁区,带去旺盛的气氛。 哦,偶尔也会听到一些小小的坏消息,比如有一次,她就因桀骜不驯被处分。 赵寂呐。 安静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卫初宴低调地用余光瞟过对面那一桌,和她的小心翼翼不同,从始至终,赵寂都大大方方地注视着她,一如往日。 卫初宴的耳朵尖儿,又悄悄地红了起来。 “马上又是大比了,隔壁最近很嚣张啵,不过赵寂真的很难缠,宴神这次你要上吗?” “就是啊,这次安排你了吗宴神?总不能一直让隔壁的得意吧?上次咱们输了,苦哈哈地加训了那么久呢。” 卫初宴一笑,并不正面回答:“训练不是件好事吗?教官不也总说,现在流多点汗,以后就少流点血。” 抓紧时间吃完早餐,卫初宴不再与她们多扯,迈开长腿去放碗,她走后没多久,赵寂也擦了嘴,慢悠悠地晃了出去。 片刻之后,卫初宴被堵在了训练楼顶层那间,少有人去的洗手间里。 “你又知道我会跟来了?跑这么偏。” 两手攀在卫初宴肩膀上,赵寂懒洋洋地调侃她一句,卫初宴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她笑,目光中有着了然。 赵寂不嫌腻地盯着她看。 少年人要长起来是很迅速的,十七岁的卫初宴,身体如雨后春笋般拔节生长,一双腿又长又直,腰线是常年锻炼出来的精致完美,穿着冬日军装也丝毫不显臃肿,脸庞也比之从前更为清隽秀美了,只在眉宇之间还余有几分青涩,但已很是美丽。 无论是身形还是容颜,她都愈发往前世靠拢了。 赵寂看着看着,忽然伸出手,对着卫初宴比了比,然后不太高兴的说了一句:“可恶,你怎么又长高了?” 现在,卫初宴足足比她高出一个头了,虽然赵寂比卫初宴小上两岁,而且赵寂也有在长,在同龄人里也是高挑的,但卫初宴这样,还是令赵寂生出挫败来。 怎么长高了也不行?卫初宴瞅着她,温吞道:“我十七岁了嘛。” 赵寂又道可恶,有点气地道:“这样的话,要亲亲你,得要踮起脚尖才行了。” 她的话透着股骄纵,可是又很好听。卫初宴眼眸一深,忽然低头,在不住抱怨的女孩子脸上轻轻啄了一口。 “那我亲亲你,你就不用踮脚了。” 第三十五章.别想跑 女孩子周身洒落了银色的月光,月光照亮她的黑发雪肤、红润嘴唇,她坐在墙头,笑眯眯地瞧着卫初宴,灵动的眼睛璀璨有神,因为她才不过十三四岁,远远看去,小小的一只,灵气逼人,像是误入人间的精灵,又如摄人心魂的山魅。 但她坐得太高了,五六米高度的围墙,光是站在下面仰头去看都觉得危险,卫初宴一颗心都要跳出来,这一刻她根本无法关注赵寂有多可爱,不待跑到墙根下,便紧着嗓子道:“你小心一点。” 赵寂勾唇一笑,两条腿晃得更欢了,纤细的手臂也只是随意撑在墙上,根本没有好好支撑的样子,卫初宴急了:“你坐好来!攀稳!” 赵寂的眼眸弯成了月牙儿,眼中的光彩比清澈的月光还要美丽,她朝卫初宴张开手,璀璨一笑:“接住我!” 她说着,便从高高的围墙上一跃而下,像一只蝴蝶一般轻盈坠落。 卫初宴大脑空白了一瞬,这一刻什么都想不到,只知道冲上去接她,虽然心脏已然险些从嗓子眼跳出来,但手臂倒是力求稳定——电光火石之间,赵寂被她稳稳接在了怀里。 风声阵阵,晚夏的夜晚仍是闷热,那女孩落下的时候,像是满树灼灼的桃花花瓣,洒落在了卫初宴身上。 诱人的清香盈满了鼻间,卫初宴看着怀里这肆意妄为的女生,久久没有回神,赵寂勾着她脖子,将自己紧贴在她怀里,小脸红扑扑的,明明才做了那么危险的事情,却半点不见后怕。 自信,又傲气。 卫初宴终于解封了自己的声音,声音还有些颤抖:“乱来!你知不知道刚刚那样很危险?” 赵寂眸光含笑地抱着她,伸手在她肩背上乱摸,又把沾了水光的小手往她脸上蹭:“也不算很危险啦。真吓到啦?都出冷汗了。” 卫初宴的俏脸被赵寂这小没良心的蹭湿,身上那刚换新的衣服,也都被冷汗浸湿了。她顾不得这些,定定看了赵寂一眼,因为赵寂牢牢缠着她,她便没把这个胆大包天的女生放下,就维持着这个姿势,抱着人走到原先那地方坐着,缓了好一会儿,才有点后怕地道:“下次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安啦,我也是双s级呢,其实就算没有你在下面接我,我也敢跳呢,何况你还在下面。有你在,我怎么会有事?” 从高处跳下,赵寂虽是不怕,但心脏自然而然地加快了跳动,她的小脸红润极了,像是兴奋,又像是高兴。 卫初宴眼中显出无奈来。五六米的墙,对她来说确实也不是很高,平时训练爬高,几十米乃至上百米的高楼也不是没上去过,速降时有绳索辅助她也做了很多。赵寂是双s级,也是很强的,她原本早该想到这个对赵寂来说也不是很危险,但......当时那种情况,她哪里想得了那么多? 总之,她能感觉得到,自己的手脚现在还是冰凉的。 “可是还是很危险啊。”对赵寂发不出脾气,卫初宴指指赵寂腰间别着的绳子,试图“教育”她:“你不是带了绳吗?速降安全多了。” 赵寂嘟起了嘴唇:“你不想抱我吗?你明明就能接得住我。” 卫初宴视线落在女孩子红润微翘的嘴唇上,呼吸顿时一滞,她想......意识到心中的想法,她暗骂了自己一声,羞赧地转了转头。 赵寂太小了,她不应该去亲赵寂的。 渐渐地,卫初宴缓过来了,除却先前的那阵害怕,她现在也想起来了,自己当然是能接得住赵寂的,莫说是从五层楼跳下来,就算是十层也可以,她可以承受得住这股缓冲力,赵寂估计也是。那阵后怕完全过去了,她抱着香香软软的小姑娘,又不想说什么让赵寂不高兴的话了。 不然,小姑娘又要说她“煞风景”了。 “你怎么在这里?” 冷静下来,卫初宴才想到赵寂能出现在这里其实是件很奇怪的事情,她仔细看了眼赵寂,见对方身上是正正经经的军装,这样的作训服她也有几套一模一样的,她又看看围墙,心中忽然想到,墙的那边,是omega的营区。 答案呼之欲出,卫初宴道:“你也入伍了?” 虽是疑问的语气,但其实是句肯定的话。 赵寂点点头,坐在她怀里,揪着她的头发丝玩,入手冰冰凉凉,丝滑柔软,特别解暑。平时卫初宴总是喜欢把头发好好地扎起来,但是现在因为是半夜睡醒的缘故,她披着头发出来的,倒是方便了赵寂。 赵寂大大方方地回答:“是呀,我就在隔壁哦,跟你离的很近。” 果然。 卫初宴了然地点点头,转而又想到,其实以赵寂的年纪,还达不到入伍的标准,卫初宴虽然也不达标,但双s级alpha足以打破这个标准,可是赵寂要进来的话,该是花了一番功夫的吧? 而且,怎么就这么巧地分在了她隔壁的营区?卫初宴不是傻子,稍稍一想就明白了大概,她的眼中流露出温柔:“之前不是一直说让我走,说暂时分开也没关系的吗?” 赵寂:“是没关系嘛。” 卫初宴静静问:“那你为什么要追着我过来?” 赵寂捏捏她的脸颊:“我追着我女朋友,不行吗?倒是有个人,入伍三个月了,也没半点消息给我,她是不是把我忘记了?” 赵寂总是这般坦然,她太过热烈也太过直白,近乎赤忱,卫初宴原是想羞她一下,结果发现招架不住的人是自己,她轻咳一声,解释道:“手机被收了、光脑也只能连军用网络,发不出消息。” 但她马上又告诉赵寂:“可我给你写了信的......” 说着,卫初宴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露出被困扰的神情,赵寂也入伍了,可她填的是学校的地址,所以......她的那些信赵寂是都没收到? 啊这...... 赵寂眉梢一挑,眼睛亮起来:“你给我写了信?” 卫初宴温润的眼眸望着她:“嗯......每周都有写。” 离开之前,她答应赵寂的,不能断了联系,她一直有在好好遵守,可是寄出去了那么多封信,却从来没收到过回信,卫初宴也疑惑着。 现在真相大白了。 啊,这可真是...... 卫初宴无奈地笑起来,赵寂在这温柔又秀美的笑容中晃了晃神,忽然收紧了手臂,把她用力抱住,低低说了声:“那怪我吧,是我没收到。” 说什么怪不怪的,卫初宴又无奈了。 赵寂有些遗憾:“真好奇你写了什么啊。” 其实寄信寄到学校的话,就算赵寂离开了,校方也会联系她才是,可惜赵寂这段时间同样也在集训,是跟卫初宴一样的封闭状态,才会错过卫初宴的信。既然知道了那些信件的存在,赵寂当然不会错失它们,可惜就算马上让人去拿,也得好几天才能收到了。 卫初宴脸红了,轻轻道:“其实也没写什么,就是一些日常。” 赵寂料得到。卫初宴这样的人,写信也是极矜持的,可能通篇也找不到一个“爱”字,但即便是那种日常为主的信件,赵寂也是喜欢的。 她所在的那个时代,若是卫初宴能给她写上几封家书,她必定会将之当成绝世珍宝,放于宝库之中好生珍藏。 可惜,她们并未成婚,甚至也从未真正心意相通地在一起过,不成妻妻,何来家书? 好在又有一世了。 收起那些恼人的思绪,赵寂看着卫初宴,只觉得自己可以在这个人的怀里坐一整晚,两人依偎了片刻,卫初宴忽然道:“这么晚了,你怎么来这边了?还爬墙。” 天下竟有这样的巧合,在卫初宴睡不着出来乘凉的这个晚上,赵寂刚好也来到了这里。 卫初宴想了一下,忽然皱起眉:“你不会每天晚上都过来吧?” 赵寂神色一僵,立时摇头,嗔怪地道:“你想得美,我哪有那么多的精力?还不是因为你的假性标记快散掉了,我睡不着才来看看的。” 说着,她坏笑着攀上卫初宴的脖子,往她后颈看:“我给你的假性标记是不是也要散掉了?” 女孩子热烫的气息喷在敏感的腺体上,卫初宴一颤,几不可闻地点点头。 赵寂的笑声传到耳畔,伴随轻轻的呢喃:“那,再互相来个假性标记吧,你可别想跑哦,女朋友。” 第三十四章.桃花 一个漆黑的凌晨,一辆绿色军用皮卡沉默地停留在beta区的宿舍楼下,卫初宴提着行李走上车,车辆穿行而去时,她抬头,看到熟悉的那间宿舍门前,有个玫瑰一般的小姑娘趴在栏杆上静静注视着下面。 她抬头望了许久,直到视线里再也没了那道会将她灼伤的人影。 但她知道,这朵小玫瑰从此扎根在她心里,会与她一起成长。 所有的学生都没有想到,卫初宴分化前的那一次见面,成了她们学生时代对卫初宴的最后一点记忆。当大家还在为卫初宴的等级争执、为追求卫初宴而摩拳擦掌时,这个曾经在学校里掀起过一阵阵讨论的年轻学生,以一种特别低调的方式从学校退了场。 学校里,再没了卫初宴的身影,她离开的真正原因,除了赵寂和牧沐,只有少数几个教职工知道。 那张被安排在前排靠窗的、总是被人悄悄注视的位置也一直空置了下来,直到下一次排换座位,新的同学顶上去了,学生们才惊觉,原来卫初宴真的没有了再回来的可能了。 为什么? 卫初宴是被退学了,因为等级太低的缘故——学校里开始有这样的流言传出。后来这流言越演越烈,有人觉得学校太不近人情,学生的等级并不应该决定一切,卫初宴明明有那么好的文课成绩,以后就算从文也是国家栋梁。可是也有人不遗余力地诋毁着卫初宴,或许是出于嫉妒,所以卫初宴一朝跌下神坛,他们便要踩踏上去,尽情展示着自己的恶意,牧沐因此跟几个嘴脏的打了一架,结果是都住了院。 事情闹的有点大,流言也已经到了不可忽视的地步,校方严厉发声,言明卫初宴不是被退学,也并未丧失学籍,她是提前入伍了。 提前入伍。 这个词一出,又是一阵震荡。 其实学业期间提前入伍的事情放在一大这种军事院校并不少见,但多是大学部的学生,这些人累积到一定的经验,自身实力足够的话,是可以先去参军再回来继续学业的,甚至也可以直接留在军队。像卫初宴这样的初中生,在这么小的年纪被破格征召入伍的,只有一种可能,她本人太过优秀,军方完全不能等待她在学校中完成学业,而要把她吸收进去好好培养。 这个声明一出,原先那些嫉妒地说风凉话的人顿时变作了小丑,牧沐听闻以后很是开心,在病房里多干了两碗饭,还口花花地调戏了新来的医生,结果又被打了一顿。 高压之下,有关于卫初宴的闲话少了,大家都只在私下悄悄讨论,难不成卫初宴分化成了s级?可是学校里s级还有几个,也没见被破格征召啊,不过,如果加上卫初宴那傲人的学习成绩的话,军方想要吸收她,倒也不奇怪。 想到这件事,许多人扼腕,有人懊悔没有跟卫初宴提前打好关系,也有人懊恼没有追求卫初宴,总之想什么的都有,拈酸吃醋的倒是少了。 学校里终于平静下来,校方狠狠松了口气,开玩笑,那可是双s级alpha,取消谁的学籍也不会取消卫初宴的,日后卫初宴一飞冲天,就是他们一大的又一块金字招牌,傻子才会任由卫初宴的名声在校园里发臭! 这段时间,大家吃瓜吃了个饱,心思都在卫初宴身上,只有少数人发现了,自从卫初宴离开后,赵寂也很少出现在学校了,后来更是直接消失了。 消息传出,学生们又一次受到了打击。 学校里风云人物不少,卫初宴跟赵寂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两人仿佛天生自带话题,虽然敢接近她们的人不多,但确实给学生们高压的生活带来了许多调剂,如今卫初宴走了,赵寂也消失不见,大家都觉得学校里仿佛一下子空了。 因为赵寂生得玉雪可爱,又是个惹人注目的双s级omega,从入学开始,就不乏倾慕者,喜欢她的人比卫初宴还多,但喜欢归喜欢,汪霖那件事情之后,赵寂这朵卫初宴眼中的小玫瑰,在别人眼中俨然成了大魔王一般的存在,纵然有着爱慕,也没人真正向她表白,倒是小弟小妹的来了一大堆,使得赵寂如众星拱月一般,走到哪里都能牢牢揪住人的眼球。 ——她好像天生就具备领导力,众人拥戴之下,也不见半点忸怩,一颦一笑皆牢牢抓住人心。 对于这样一个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顶级omega,原本就算只是远远看着也是好的,但是令人失落的是,赵寂只是在学校中昙花一现,之后,无论大家如何打听,都再找不到她的消息。 卫初宴离开了,赵寂哪里还会呆在学校?她自然也入伍了。与卫初宴不同,她要入伍还是花了一番力气的——其实如果她耐心等到十八岁,军方是很欢迎她的,即使没有读完大学也没关系,可是她等不了了,于是动用了一些手段。 赵家的权势,说到底还是很大的,而且赵寂其实早就与赵钰交锋过几次,成功分得了赵钰的部分权柄,赵钰愤怒之余,又感到很是骄傲,这是他的女儿,小小年纪就有这般手段,以后赵家的鼎盛一定会在赵寂手中降临,这样一想,赵钰倒是对赵寂放任自流了。赵寂却并不管赵钰怎么想,总之,她想要做的事情,极少有办不成的。 但令赵寂也感到无力的一点是,即便如愿入伍,她也没与卫初宴分到同一片营区。 入伍之前她辗转打听过,特意将自己操作到卫初宴所在的大区,这类大区本就只招手顶尖a、o,赵寂要进去也不算很难,但比较难以操作的一点是,军队中alpha与omega界限分明,因为虽然有抑制剂、抑制帖的存在,也难保不会出现意外,所以a、o都是分开的,即使强如赵寂,也无法打破这一铁则。 她跟卫初宴的营区,是毗邻的,隔着一道高高的围墙,赵寂每次经过,都会驻足,往墙那边看。 当然是看不到什么的,只能听见满带活力的吆喝声。 但赵寂还是经常停步。 发现了她的这个小习惯,战友时常调侃她:“又来了又来了,那堵墙有什么好看的?值得你一天天的盯着看?话说你不会是在想那边的alpha吧?” 说着,战友朝她挤眉弄眼起来。军队生活说充实是很充实的,但日复一日的训练也很枯燥,谁都需要纾解,混在粗粝的军队里久了,omega们也时常冒出些黄段子,赵寂少不得被调侃,但她每次都是笑而不语。 训练、汗水、迸发的荷尔蒙,三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这一天晚上,卫初宴罕见地从从满是浓郁信息素的宿舍里醒来了。 宿舍是八人间,一堆alpha凑在一起,只要每个人稍微放出一点信息素都很“臭”了,各种味道交织在一起,卫初宴摸了摸后颈的抑制帖,好在它还好好地贴在上面。 别人的信息素露出来就露出来了,她的却不行,双s级的信息素太过霸道,会让其他人感到强烈不适,而且......她的信息素里,还有赵寂的味道。 可是,三个月了。 睡不着,卫初宴起身穿好衣服,轻手轻脚地走出宿舍,去到外面的操场乘凉。四处无人,唯有树影在月光下开出宁静的花儿,她端坐在地上,将抑制帖撕去,凑到鼻尖细嗅了下。 一股极淡的桃花香传来,沁人心脾,却又令人失落。 太淡了,照这个浓度,过不了几天就会消失了。 卫初宴微微叹了口气,清隽的脸上,不见标记即将消失的解脱,反而有股淡淡的怅然。是的,在离开前,她也被赵寂假性标记了,那女孩不乐意洗去她的标记,还蛮横地跳到她背上,非要也咬她一口,卫初宴......卫初宴当时没有反抗。 于是她身上也有了赵寂的味道。 这几个月里,她一直小心翼翼地贴着抑制帖,只在独自一人时撕开来闻一闻那清甜的桃花香,赵寂不愿洗去她的假性标记,说闻到她的梅香,就像她陪在自己身边一样,卫初宴现在,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卫初宴。” 正自怅然,卫初宴仿佛听见一声来自远方的呼唤,这声音极熟悉,是赵寂特有的清脆傲烈,她怔了怔,心想,怎么想人想到出现了错觉。 她只以为是自己的臆想,可是一会儿之后,她又听见了一声“卫初宴”,这回她有反应了,抬头望声源处望去,便见不远处的围墙上,一个娇小漂亮的女孩子,正坐在上面,晃着两条腿,朝她笑。 那笑容真是灿烂极了,卫初宴瞳孔一缩,倏然起身,朝那边跑去。 1. 第一章.来世 死亡来临时,赵寂无比平静。 自她十四岁登基,已有二十余年,如今国无内忧,亦无外患,从宗室女中挑选的王储也已长成,辅政大臣的人选会在她驾崩之后公布,所以虽然身体每况愈下,赵寂也并不担忧。 她感到有些累了。 主要是孤单。她曾经有个喜欢的人,那人姓卫名初宴,可她没有保护好初宴,多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雪夜,卫初宴自戕于狱中,距今已是十年。 爱人已逝,而赵寂被困在那个高高的王位上,离又离不得,她还有江山社稷需要扛起。十年了,她与卫初宴生死两茫茫,早已心若死灰,却要为了家国而强撑。数年的呕心沥血,赵寂的身体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和每一任贪恋人间的帝王不同,死亡于赵寂而言反倒是一种解脱。 生命中最后的这个雪夜,赵寂让高沐恩背她去了殿外,她坐在廊檐下,望着四周温柔伫立、仿佛默默陪伴于她的寒梅愣神。正是寒冬腊月,梅花开的正好,隐有暗香浮动,赵寂深嗅一口,被冷气刺得咳嗽不止的同时,那张削瘦不已的脸上流露出怀念的神情。 幽清的冷香,像是那个人的味道,却又总是差了些什么。不过没关系,她知道自己如今大限将至,心中便不再拘泥于这类与卫初宴有些许关联的物什。 她就要死了。 都说帝王崩是御龙上天,然而赵寂不想乘龙而去,她想去往黄泉。她只愿去往黄泉,只是不知道,那人是否在奈何桥上等她?赵寂心中生出一丝期许,转而又苦涩想到,那人并未与她相约来世,又是随遇而安的性子,也许人家喂她一碗孟婆汤,她也就喝了。奈河桥上,许是寻不见了。 赵寂眼中光芒寂灭一瞬,复又燃起,寻不见便寻不见,那便往来世去寻吧,左右,她是不肯喝孟婆汤的。 只希望有来世吧?只希望......来世她与卫初宴还能有一场相遇。 雪下得愈发大了,殿顶的琉璃瓦被淹没在白雪之下,梅枝连同花蕾俱都化作纯白,呼啸的寒风中,一身玄衣的人间帝王靠在高耸的廊柱上,慢慢阖上了双眼。 那双曾经灿若星辰的漂亮眼眸,再无睁开的可能。 山陵崩,这位十四岁即位,平诸侯王之乱、行削藩大业,一生勤勉治国,终至海清河晏,令匈奴不敢来犯的传奇帝王,终于是卸下了肩上的重担,去往那遥远的天际了。 月光惨冷,深深宫墙中,此起彼伏的哭声撕心裂肺地传来,有人一身缟素,飞奔出了宫门,其后不久,众大臣震惊地自家中走出,汇成去宫中的长队,百姓也都醒来,在巨大的彷徨中换上麻衣、解下酒幌,渐渐地,悲恸的哭声隐约响起,慢慢汇成了哀悼的音海,长安城,醒过来了。 ...... 虽然期盼着来世,但赵寂其实也大抵清楚,什么今生来世,那都是虚无缥缈的、玄之又玄的东西,死前的那个念头,与其说是期盼,不如说是一个无法实现的愿望,因此当赵寂真的再度睁开双眼时,她其实很是错愕。 “嘶......” 还没等她弄明白此间形势,剧烈的头疼袭击了她,无数陌生信息涌入脑海,令人濒临崩溃,赵寂双手捂住脑袋,在床上深深蜷缩起来,脊背弓成虾米,不一会儿就冷汗涔涔。她下意识地喊了一声“来人”,眸光一转,却见到自己细小的胳膊,这、这分明是孩子的手!她的瞳孔不由一缩,此后就一直忍耐,无论如何疼痛,她也不曾发出半点声响。 实是太过奇怪。 是来世吗?可哪有一睁眼便是孩童的道理?赵寂从未见过这样的事情,便是连听闻都不曾,可若不是来世,她这孩童的身躯同样无法解释。 她不知现下是什么情况,久居帝位的谨慎多疑令她死死咬住了牙关,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但很快她就无法集中注意力了,脑中涌入的片段太过繁杂,对赵寂来说过于陌生,她光是接收这些,便要耗尽全力。 痛苦一直持续着,不知过了多久,床上汗津津的那个小女孩才终于松懈了身体,无力地躺卧在被子里,那些陌生的信息充斥在她的脑海,令她脸上浮现出震惊,后又是茫然,各种情绪的交织中,她缓缓抱紧了被子,尽量保持平静,努力吸收着那些奇奇怪怪的知识。 的确是来世了。 但这一世与她先前所期盼的,有着太多的不同,她好像,来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 古代、现代,刀剑、木仓炮,封建、文明......如果按照这个世界的说法的话,她的那个时代,是古代,而现在则是现代。 原来,跨越过时光的洪流,世界的变化竟能如此之大,这是赵寂完全想不到的,她想过自己死后数百年后,齐朝渐渐从盛世转向衰亡,而后便是新王朝的更替,这是无论哪个王朝都躲不过的道路,她想到了,可她也只能想到这一点。 世界是如何发展成这副模样的呢? 赵寂近似饥渴地吸收着那些奇怪的知识,努力分析着,然而她能得知的消息有限,虽然已知道个大概,但也还有许多的不明白,这就要说一说原先这具身体了。 不知何故,她死后并未上天,也未入黄泉,而是直接来到了这里,进入了一个小女孩的身体。这孩子今年八岁,生下来便有些痴傻,脑中知识本就有限,多是自电视上看来的,还有一些是懵懂之间听来的,被她模模糊糊地记住了,但却从未做过理解,与其说是赵寂接收了她的知识,不如说是接收了她的记忆,而后从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里提取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赵寂窝在被子里,因脱力而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毋庸置疑,她现在这个样子,应是直接还魂到这女孩身上了。在这个世界上,人们不信鬼神,但赵寂却是信的,否则,又如何解释她的到来呢? 还魂吗? 赵寂想起从前卫初宴给她见过的民间怪事,倒是有过这样一桩,道是一户人家的夫人忽地昏迷,醒来时性情大变,坚称自己是位将军,原先她的丈夫疑心她中邪,然而后来与她一同去往边关,真正见到了那位将军时,将军却真的唤他作“夫郞”,且能一桩桩一件件说出他们的过往。 赵寂从前只当这是民间怪谈,卫初宴愿意说,她便饶有兴味地听着,却从未想过这也有可能是真事,而且有朝一日,居然真的发生在了她自己的身上。 而且...... 赵寂强撑着下了床,踉踉跄跄走到镜前一照,脸上便显露出几分古怪。这个世界的镜子与她从前惯用的铜镜不同,可以将人照得十分清楚,她清晰地看到了镜中那个稚嫩的小姑娘,这才确认,记忆中这姑娘的那张脸竟是真的、真的很像她。 粉雕玉琢的小脸上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鼻梁精致挺翘,嘴唇红润嘟嘟,这姑娘与她小时候生得极为相像。其实小时候的记忆已是很久远了,而且当时也并没有这般清楚的镜子,但是赵寂一看到这张脸,便想到了自己。 实在是太像了。 赵寂蹙起了眉头,看着镜中那个同样蹙着眉的小姑娘,眸中有着不属于孩子的深邃。 她这遭遇十分古怪。 任谁忽然地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还魂到一个痴傻小姑娘身上,都会觉得很是古怪的。但若要是实在要找出几分原因,赵寂心想,约莫是因为她没下到黄泉、没有饮过孟婆汤,于是无法正常地转世轮回——是的,她如今已深信鬼神之说了,否则她又如何会还魂呢? 那么还魂到这姑娘身上的原因,赵寂也有了猜测,是这姑娘与她生得太过相似的缘故吗?还有,这是个痴傻的姑娘,约莫天生便少了魂魄,自然方便她附身。 是这样么? 姑且先当是这样吧,赵寂看了镜中人几眼,忽地起身,脸上显出急切来,匆匆忙忙往门外跑。 她既有来世,那么卫初宴呢?卫初宴有没有来世?一定也是有的吧!但卫初宴是否也来了这里呢? 2. 第二章.摸清 没能走出几步,赵寂忽感一阵头晕目眩,身体在发出抗议,她毫无征兆地跌倒在地上,陷入了昏迷,沉睡的前一刻,她听到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再度醒来时,又是在床上了。 “大小姐烧了几天了,让你好好看着,你就是这么照顾人的吗?她什么时候醒来、又什么时候自己跑下床的都不知道,我看你是不想要这个工作了!” 床边有人在说话,听得出是个柔婉的女声,声音却带着怒气,被她呵斥的人战战兢兢地道歉,徒劳地解释:“对不起,对不起夫人,我就是离开去了趟厕所......真的只有一小会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回答她的是一声冷笑。 赵寂躺在床上,眼睛仍然闭着,不动声色地听着她们的对话,心思已是转了几转。 床边发怒的这个人,应当是这具身体的娘亲了,另一人是负责照顾她的仆人,也不是,现下没有“仆人”这说法了,是叫做......保姆? 床边的责骂持续了片刻,那保姆被赶出去了,有人坐到赵寂旁边,叹着气,轻轻给她掖了下被子。赵寂此时也清楚了,在她到来之前,这姑娘忽发恶疾,在床上烧了好几日,身体自是虚弱,怪不得她只是走了几步就晕倒了。 身体不争气,可惜了,她原想立刻就去寻卫初宴的。赵寂藏在被子下的手紧握成拳,迫切想要寻到那人的心情一寸寸折磨着她,令她险些不能维持住冷静,眉头因此深深蹙起,□□边人看到了,那人伸出手来,心疼地摸了摸她的眉心,似是想要将那紧皱的眉心抚平。 帝王已有数年没让人近身,这令人不适的触感传来,令赵寂睁开眼来,看了她一眼,随即目光一凝。 先前虽然在记忆中匆匆扫过了一些面孔,但更令赵寂在意的是这个世界与她的大齐的不同,顶多分了些注意力在那张与自己极其相似的小脸上,至于旁人,她是没太注意的,如今睁眼一看,才发现这位她应唤作“娘亲”的夫人也很眼熟。 第一眼看到,赵寂差点以为,她母妃私下珍藏的的那张画像里的人走出来了。 那张画上是她的生母,也即母妃的姐姐,已故的贤妃娘娘。 所以,如若她娘亲当年没有早逝,是否就是这副模样呢?赵寂怔了一怔,而后听见一声惊喜的:“十一你醒了?” 这个称呼让赵寂眉头一跳,但随即她又想起,好像“十一”是傻小孩的小名。但这并未令她放松下来,这是巧合吗?她以前也被唤作“十一”,但那是因为她排行十一,而在这一世,她分明是家中长女。 所以“十一”的小名又是如何来的呢?赵寂想了一下,眼中忽地泛起希冀,既然她能还魂,是否她娘亲也能还魂呢?难不成她娘亲当初病逝之后,便是来到了这里?所以才有“十一”这样的称呼作为怀念? “十一你好点了吗?” 赵寂的沉默显然令她娘很是意外,女人望着她,见病弱的女儿小小一只窝在床上,虽然小脸上仍然呆呆的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眸子却像是褪去了一层薄雾,变得清澈明亮起来,再不复往日的呆滞,仔细看时,仿佛还有些莫测,女人心头狠狠一动,某个期待已久的愿望再度跳上心头,她怎么看着十一像是正常了? “十一,你......” 女人犹豫地说了一句,更仔细地把赵寂瞧着,越瞧越觉得自己的感觉也许不是空穴来风,她先前忧心着女儿的高烧,冷静下来才发现,女儿这次醒来没哭也没闹,也不看着一个地方傻笑,和以前很不一样,难道,是烧一回反而把脑子烧正常了吗? 看着女人翁动的嘴唇,赵寂心知她应是发现了些许不对,但赵寂本就没打算装成一个傻子,又见她一脸希冀,显然也是期待着什么的,对于这类事情的敏锐让赵寂马上做出了反应,她动了动嘴唇,小声说了声:“水。” 这一声虽小声,听在女人耳中却无异于一声春雷,她眼睛立时睁大,既惊又喜地望着赵寂,这热切的注视下,赵寂别开头去,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我渴了,要喝水。” 主语明确、逻辑清晰的一句话。 虽然表达了要喝水的愿望,但赵寂其实也不是为了喝水,不过,片刻之后,当她忽然被这一世的娘亲大力抱住时,虽然知道她的“恢复正常”会让娘亲高兴,但被如此亲昵地对待,她仍然感到错愕,以及不习惯。 不久之后,女人满含着心酸与喜悦的哭声中,许多年没有尝试过与人亲近的赵寂,试探着张开了双臂,揽住了伏在她身上哭泣不已的女人的肩膀。 ...... 那日表露出好转的迹象后,赵寂原本还担忧过会被怀疑,但家人对她的好转倒是只有喜悦,反而只害怕她是短暂清醒,是以她被带去医院做过许多次检查。医生对她的好转直呼奇迹,猜测是那场高烧起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同时也揽功于原先那傻女孩一直在做的治疗,给出许多疗程,虽然那些疗程赵寂觉得多余——毕竟如果这些有用的话,也不至于傻了这么久——但她家人倒是对此深信不疑,赵寂便只得接受。 许是期盼了太久,家人对她的变化接受良好,而一个月的时间,也足以让她摸清她想要知道的那些事了。 这是一个没有帝王的世界。 没有王侯将相,没有战火纷飞。她曾引以为豪的大一统王朝,这个世界也有过的,但都早已消失在了时光的洪流里。她曾想过现下会不会是齐朝的千百年以后,但齐朝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历史中,古代的那历史,赵寂也并不熟悉,她曾为此感到疑惑,不过后来倒是想通了,她原来的那个世界与现在的世界,应该完全是两个世界了。 令赵寂觉得值得深思的一点是,虽然封建帝制早已湮灭,但世人并不从此就完全平等了。从个人来说,abo的等级区别将每个人分成力量各不相同的个体,而从整体来说,经济、权力等因素又隐约划分出社会的阶层。 无论世界发展到哪一个阶段,总有人处在高高的顶端,也有人被踩在脚下,赵寂一眼看透这点,但她也只能承认,这个世界对普通人而言,要比她的大齐,要好太多。 毕竟这是一个人人都可以靠自己的汗水力争上游的世界。 但不知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赵寂这一世的起点仍然很高,她家的情况她摸了个大概,是经商的,已是大商人级别,这个世界的商人地位挺高,所以若是换算成从前大齐的说法,也是高门大户了。 这些都清楚了,可是赵寂最关心的一点却迟迟没有进展。 卫初宴呢?她在不在这个世界上?这一世她有没有可能再遇上卫初宴呢? 3. 第三章.错过 时光匆匆溜走,转眼已是三年。 这一年的腊月初五,十一岁的赵寂背着行囊,走下停靠在庆市的长长列车。 坐落在远离首都的西南僻壤,庆市经济并不发达,但因风景秀丽、地形奇绝的关系,总能引来许多游客,但赵寂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当然不是为了旅游。 “瓜子饮料方便面啦!” “洗净切块的芒果西瓜哈密瓜来一份吗?” “这鬼天气!” 大雪飘扬,因才停靠过一列火车的关系,车站热闹的紧,赵寂娴熟地避开吵嚷的人群,边走便低头看向腕上的光脑,光脑点开便是一副小小的地图,红点所指处,正是她现在所处的位置。 西南。 虽然已然不是先前的世界,但赵寂从一些痕迹大致确定了这个世界与她原先那个世界在地形上十分相似,也曾在北边寻到过与曾经的长安相似的城市。她以那座城市作为基点推演了一番,最终确定庆市从地形上来说应当就是她那个世界的郁南。 郁南是卫初宴的家乡。 所以,在这里寻不寻得到那人呢? 心中的期待让赵寂缓慢了步伐,朔风恰在这时冷寒地吹了过来,雪也下得愈发大了,赵寂收起飘散的念头,撑起了伞,快步走向车站出口,她一动,她的身后便低调地走出一人,紧紧地跟着她,是她雇佣的保镖,一个s级alpha。 三年了,距离赵寂来到这个世界,已然过了三年,这么长的时间,足以让她融入这个全新的世界,而她刚站稳脚跟,便着手寻找起卫初宴,按说这个时代科技发达至极,对入口的管控又极为严格,所有公民都有档案记录,可是令赵寂失望的是,她花费了大力气探寻机密,但在全国的档案中,都没有卫初宴的信息。 那一刻的心情如何难过自是不必言说,但片刻的颓丧过后,赵寂再度打起精神,换了其他的方法继续寻人。她认定了卫初宴会在这个世界,她只能如此认定,否则,她的还魂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会找到的。 这一次来到庆市,赵寂也是抱着这样的念头,然而一次次的寻找最终都化作失望,半个月的时间里,她几乎把庆市走遍了,没放过任何一个偏僻角落,可是她想找见的那个人,却始终没有踪迹。 腊月二十九,意料之中的,她接到了妈妈万青的电话。 “十一,快过年了,你怎么还没回家?是遇上什么事情了吗?要妈妈派人去接你吗?” 电话里传来熟悉的柔婉嗓音,赵寂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宁静的夜色,心情却始终不能如这夜色一般宁静下来。 她抓紧了手机:“妈,我......我这个年不回家过了,我有些事情。” 她还想再在这里找一找。 万青意外地“噫”了一声,耐心地劝道:“有什么事情非要大过年的办的?实在着急的话让人去做就好了,十一,过年要团圆的......你已经离家快两个月了,妈妈也很想你。” 听着妈妈的话,赵寂无声地苦笑了一下。 团圆? 她就是在找她的“团圆”啊。 心中始终惦记着这件事,然而赵寂自然不能将之与万青说,几年的相处,她已确定了,她的妈妈万青,并不是同她一样还魂在这个世界了,对方就是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人,至于那让她生疑的小名“十一”,其实是来源于这个世界的一种习俗。 从前若有人家得了病弱的孩子,为了护一下孩子的命数,会故意给孩子取个热闹的小名,使其显得兄弟姐妹众多,从而人气就旺,显得有人护着。而赵寂出生时,是个傻姑娘,她妈妈病急乱投医,又是求神又是拜佛,后来连这种偏方都用上了,把她小名起做“十一”,但其实,她根本没有什么哥哥姐姐,倒是乱七八糟的弟弟妹妹有一大堆。 真是乱七八糟,根本与她不是一母同胞,都是她爸的风流债而已。 说来也是可笑,虽然换了个世界,来到这“一夫一妻”制的世界,看似能拥有一个单纯的家庭环境了,然而她这个世界的父亲却仍然有一堆的小妾,只是换了种说法,叫做“情人”,赵寂不知道是应该失望于alpha的天性,还是该失望于她懦弱的母亲。 是,在这个世界上,alpha和她以前那个世界的乾阳君一样,都是可以标记许多omega——也即坤阴君——的。但是时代发展到如今,因为人们的需求有了变化,身体也再度进化,高等级的omega也能对alpha产生压制,不仅如此,更有了“双向标记”这种概念——即omega也能标记alpha,如果omega和alpha相互标记,就是完成了“双向标记”。 这就意味着,虽然alpha可以标记多人,然而若是alpha也被omega标记的话,彼此就真正建立了牢靠平等的关系,被标记的alpha就不能再标记新的omega,这是赵寂最满意这个世界的一点。 不过,她家的情况嘛...... 她爸爸既然能拥有那么多情人,自然表明,她那贤淑温婉的母亲,并没有将她爸标记,明明早已成了婚,是经过公证的合法夫妻,也不知她妈为什么如此无能。 赵寂怒其不争,然而她也不屑推她母亲去完成双向标记,原因很简单,她那个亲爱的爸爸的情人已经那么多,崽子都生出来好些个,如今再去双向标记,她妈不嫌恶心,她还嫌恶心。 她更希望妈妈跟爸爸离婚,从前大齐妻妾成群是常态,那时赵寂不觉得有什么,但如今世界既然已有了变化,并且是很公平公正的一种变化,赵寂这原本就死脑筋的只喜欢一个的自是没有不推崇的,但她跟妈妈提过一次离开她爸的事情,对方却显得很是苦楚,也不愿与她多说的样子,后来赵寂就不如何去管了。 至于她那个爸爸,一年也见不到几次面的,不过这种情况在赵寂十岁分化成双s级omega之后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整天往家里跑的变成她爸,毕竟双s级omega举世罕见,对方自然很想联络一下父女之间淡薄的感情,但赵寂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也从未给过对方好脸色。 被万青劝了许久,赵寂终究是答应下回家过年这件事,既然答应下来,她就不多做停留,三下五除二地换好衣服、戴上口罩,便出门去,敲响了对面的房门。 “大小姐?”高大的男人低着头,注视着这个总令他一个s级alpha都感到压迫的女生,心中苦涩想到,其实这样的大小姐根本不需要他保护吧? “回去了,你联系一下飞艇。” ...... 大半夜的调动飞艇,除非有绿灯可开,但这对赵寂来说自然不是问题,半小时后,她乘上了自家的飞艇。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跑道上,停靠了一架刚落地滑行的飞机,从机上下来的一个棕色皮肤的女孩看着那艘平稳飞上天空的飞艇,露出了羡慕的神情。 “初宴你看,最新款的a型轻艇,可比咱这笨家伙飞的快多了,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真的呢!” 棕色皮肤女孩拍了拍身旁那因站在她旁边,而显得愈发白皙的女生的肩膀,被她唤作“初宴”的女生随着她的视线往天上看了一眼,淡淡道:“我也是第一次见。” “可恶,你怎么还是这么淡定?” 她们在原地停留几秒,初宴见同伴还看着天空愣神,好笑地拉一拉她:“牧沐,走了,再不走赶不上招生了,你要是进了军校,还怕开不上飞艇吗?” 牧沐不舍地跟上她,仍然时不时抬头看一看,直到那艘流线型的银色飞艇完全消失不见了才消停:“话是这样说,但那要等猴年马月了吧?还有,什么‘我’进军校?你也给我报名去!反正来都来了。” “我就是来陪你考个试,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还没分化,是a是o都不知道,品级也还没确定,军校不收的。” “可是你明明不分化都很厉害了啊!就试一试吧?也许人家看你这么强,就破格招你了呢?” “说了人家不收的,哪有那么多‘破格’的事情?我顶多来积累一下经验。”初宴声音中有些许无奈。 静静的夜色中,这两个长途跋涉而来的小女孩,说着话朝机场外走去了,随着初宴抬步,她们头顶的天空之上,坐在银色飞艇的座舱中的赵寂忽然觉得一阵心悸,她往下看了看,只见舱外一片黑暗,无星也无月。 4. 第四章.考试 a型轻艇向来以其极快的速度和极稳定的飞行状态享誉世界,从起飞到降落在赵家庄园的停机坪,赵寂不过小憩了一会儿,当然,主要还是她心神不宁的关系。 该补觉的时间,她却因为那股忽如其来的心悸而一直不怎么睡得着。 抛却那股奇怪的感觉,这一年的除夕饭,赵寂是赶上了,其实赵家人口众多,一到过年,各种各样的亲戚都怀着各色心思往主宅这边过来了,场面总是很热闹——当然,是没有她爸那些私生子女什么事情的。 不过赵寂不喜欢跟那些人坐在一处吃饭,其他的都无所谓,只是她不喜欢被人明里暗里地盯着看,这会让她觉得僭越,这是前世的帝王生涯给她留下的习惯,一时半会儿也扭转不过来。可是一个傻子突然变好,自然会吸引人们的好奇,后来又分化成了双s级的omega,这就不只是引发好奇这么简单了,当然会很在意她。赵寂知道那些人心里在想什么,不外乎是妒忌、畏惧以及讨好。 无趣的很。 “还是这儿清净些。” 结束了今晚的家宴,万青总算喘了口气,她在楼上露台找到女儿,挨着赵寂坐下,赵寂几不可见地皱皱眉,终究是没有拒绝她的亲近。 母女两人说了一会儿话,赵寂她爸赵钰也找了过来,男人今晚喝了许多酒,显得醉意熏然,但纵有八分醉意,在望见女儿漆黑神秘的眸子时,也醒了几分。 吹着凉风,他松了松西装的扣子,又摸出一根烟来,似乎想抽,想到女儿不喜欢烟味,把烟在指尖摩擦两下,又涨红着脸丢开,佣人适时端了点心与茶过来,几人安静地坐在那里,偶尔聊上几句。 手中掌着一个庞大的企业,往日强势惯了,赵钰向来没什么耐心,这次也是几句就进入了正题,他看向赵寂,不知是否是分化成顶级omega的原因,他这大女儿身上有股说不上来的威仪,明明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罢了,但有时候竟然能让他也感到压力。 但总归还是自己女儿,赵钰自觉还是有做父亲的威严的,他想到来时的目的,开口同女儿道:“军部那边又来游说了,还是想收你进军校培养。” 赵寂眯了眯眼睛。 不论在哪个世界,慕强都是人们根植在血脉中的本能,abo的等级之分更是加剧了这种心理。双s级的omega是什么概念?意味着能够稳压a级以下alpha、甚至能压制s级alpha。世界上几百亿人口,分化成a、o的也有几十亿,双s级的a、o却只有千万分之一的比例,无论放在哪个国家,顶级的a、o几乎都是官方内定的资源。 赵寂分化成双s级omega的当天,军方就已向她递来过橄榄枝,这意味着赵寂日后有一步登天的可能,也给了赵家更进一步的机会,赵钰自然是疯狂心动,但赵寂却对此兴致缺缺。 她曾是坐拥天下的帝王,那些常人趋之若鹜的权势,于她而言已是过眼云烟,如果她贪恋那些的话,前世也不会盛年时期就放任自己的身体败落成那样。 这一世的她,心中牵挂的是其他的东西。 “真够紧追不舍的。”赵寂微讽说道。 赵钰听得沉下面孔:“不管你愿不愿意,你的等级都决定了你以后要走的路,这是你不能改变的事情。进军校有什么不好的?你要去的可不是普通的军校,是培养顶尖人才的地方!” 赵寂轻笑道:“是吗?” 赵钰被这句话惹得十分不快,他眼睛一瞪,似乎想要发火,触及女儿脸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时,犹如被一股冷水浇熄,他额头暴着青筋,忍耐地道:“你还小,还不知道这件事情的重要性,没关系,爸爸给你时间,你再好好想想吧。” 他压着火气说完,见赵寂仍然不怎么动容,又凑到万青身边,跟妻子道:“好好劝劝她!” 万青露出为难的表情,看看丈夫又看看女儿,赵寂不喜欢她这软弱的样子,微微皱了皱眉,赵钰也在这时冷哼一声,大步离开了。 对赵寂来说,进军校如同伸手去摘一颗触手可及的果实,但对于广大有着参军梦想的年轻人来说,要想进入军校,需得经过极其严格的选拔。 对于庆市来说,这是个严寒的年节,入了正月以后,大雪仍然下个不停,但军校的招生考试还是如期举行了,恶劣的天气成了残酷的试金石,第一天就刷下来一半的报名者。 但无论那些动辄让人耗尽精力的选拔项目有多难,都跟目前的卫初宴没有关系——她果然连报名那关都过不了。 谁让她没有分化呢? 坐在训练场外的休息椅上等着牧沐出来的当口,望着那个一次性涌入数千人的巨大建筑,卫初宴微微地叹了口气。 她今年十三岁了。 人们普遍在十岁分化,不管分化成什么,都会经历一场高烧,据说那是种很奇妙又很煎熬的感觉,有人只是烧一会儿、有人要烧好几天,而退烧以后,就知道自己是alpha、omega还是beta了。 之后就是等级测试。 一般都是这样,当然也会有人分化的慢些,但像卫初宴这样到了十三岁还没分化的人,真的是很少的,卫初宴也去检查过,但身体好像又没有什么问题。 “今年真是地狱难度!” “那五百个正反固定滚轮旋转真是要了我的老命,我都是b级的alpha了都受不了,不知道什么大神才能过得去。这也太夸张了吧?难不成真的想把a级下面的都淘汰吗?虽然这是第一军校的考试,但也太难了吧?” “固定滚轮还好吧?后面那个徒手攀岩更魔鬼,本来墙面的落点就少的令人发指,还不停有干扰,而且一落地又要重来,简直烦死。” 思索的时间里,先行被淘汰的那些人一窝蜂地走了出来,卫初宴看着黑压压的这一群人,听到了他们的议论,心中不由为牧沐捏了把冷汗。 虽然好朋友是a级alpha,但是这次选拔的难度这么大,也不知道牧沐过不过得了? 还有......虽然难度很大,但是这些人至少可以去考试,她却连考试的机会都没有。 明明她也一直有在努力训练。 卫初宴羡慕地看了看这些人,低头踢了踢脚边的雪团,那些细碎的雪花溅在她裤腿上,化作白霜,久久不化,就跟她那迟迟不肯分化的身体一样。 “初宴!” 又等了许久,卫初宴才听到熟悉的喊声,那个肤色黑黑的小女生叫着她的名字,慢慢地朝她走来,卫初宴精神一振,忙过去把她搀扶住,开口却是:“过了吧?牧沐你好棒!” 牧沐张大了嘴巴:“我还没说呢,你怎么知道的?” 卫初宴笑着指了指她脸上的笑容:“笑得这么开心还问我怎么知道的?” 牧沐“哎呀”一声,脸上笑意更深:“恩恩过了过了,哇,我累惨了,感觉骨头都是软的,快扶着我一些!” 卫初宴笑着加大了手里的力气,让牧沐把全身的力量都压在自己身上,她脚下的雪印因此更深了,不过,身上挂着个跟自己年岁相仿的人,她却依然健步如飞,足见身体之好。 其实有一点她没说,在牧沐出来之前,她就猜到牧沐应该是过了,因为没过的基本上都不会在里面呆那么久,事实上,在牧沐出来前半小时,卫初宴都看到有些成功了的人走出来了,想来落在后面的,也都是好消息。 “快回去休息吧,还有两天的考试呢。” “嗯!” 雪地之中,清瘦白皙的初宴搀扶着脱力的好朋友,慢慢地回到了落脚的地方。这之后的两天,牧沐险险地压线考过了,能进第一军校的好消息令牧沐狂喜,卫初宴自然也为她高兴,只是心中又很落寞,她年纪小,其实还不能完全把落寞藏起来,被牧沐看到了,牧沐的喜悦也消散了些。 “初宴,你不要难过了,你那么厉害,等分化以后来考,一定能考过的!” 卫初宴憧憬地笑了笑:“希望是这样吧。” 她跟着牧沐往外走去,只是一路上,还是会忍不住看一看后面的训练场。两人走了一段路,牧沐忽地拉住她:“走!现在训练场也没人了,就算今年不能正式考试,但你去先试试总是可以的吧?我刚才就见有落选的人在那里不甘心地训练!” 初宴意外地睁大了眼睛,小鹿一般的眸子倒映着夜间的雪花,显得愈发清澈:“这样可以吗?” 她话没说完,就被好友拉去了训练场。 自然是可以的,训练场还有一些人留着,设备也没有收起来,牧沐又是经历过考试的,对那些规则已是十分清楚,卫初宴上去的时候,她就在一旁指导。 真的要做吗? 其实很多项目都是练过的,就是加大了难度,卫初宴深吸一口气,还是没忍住,上去了。 她沉浸在那些项目中时,没发现,训练场不知何时已安静下来,大家自发围拢在一处,惊叹地看着她的动作。 每一下都是那般自然流畅,虽然偶尔会有失误,但是大家能看出这是个没分化的人,所以能做到这种地步,实在让人惊叹。 与此同时,训练场的三楼,一个抱臂的女人不知道在那里看了多久,忽然招招手:“欸,怎么下面那个快攀到顶的小女生,我没有印象?” 5. 第五章.相遇 一直到出了训练场,卫初宴还有种不真实感。想起刚才的事情,虽然她现在一身酸痛、有种透支力量过度的疲惫,但心脏却激动得咚咚直跳,那张总带着些苍白的小脸也罕见地红润起来。 她居然得到了考试资格,并且还考过了! 心中生出对那个给她机会的女军官的感激,同时,卫初宴对牧沐扬起一个笑:“这次真是多亏了你把我带去训练场,真的很谢谢你啊牧沐。” 黑皮肤的女生脸上也带着笑容,闻言拿胳膊撞了撞她:“嘿嘿,真好啊初宴,你也能上军校了。” 卫初宴用力地点点头,两人回了房间,牧沐躺倒在床上,迫不及待地点开网站买票:“我爸妈高兴坏了,喊我回去说明天请亲戚吃饭,所以咱们还是买明天的票吧?” 听闻这话,卫初宴解着鞋带的手顿了一下:“要不你先回吧,我......我坐汽车就好了,省钱。” 她的拒绝让正兴高采烈地计划着明天的女生一愣,再看她时脸色就有些不快:“不是说了这次来回路费我管吗?是我缠着你让你过来陪我的嘛。” 她说着,直接把票给买好了,页面怼到好朋友面前,得意地挑起了眉毛:“票已经买好了,你就不要再说什么省钱的话了!” 卫初宴小声道:“那我以后还你。” 还什么还啊?牧沐不太高兴,刚想回绝,见初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明明削瘦得就差在脸上写上“营养不良”,但那脊背却是挺直的,散发着白杨一般的挺拔感,牧沐看了一眼,嗓子眼就像是卡了一下,然后闷声答应了下来。 ...... 虽然拒绝了第一军校的邀请,但是到了十二岁的时候,赵寂又收到了入学通知书,这次隐约带着些压迫的意思了,因为十二岁刚好是最适合上初中的年纪。 跟一般的军校不同,第一军校是集初中部、高中部及大学部为一身的,因为人们普遍在十岁分化,而分化以后身体素质就会得到加强,其实已经可以接受针对性的训练了,所以就专为十一二岁的孩子开设了初中部,一般来说,从初中部念起,最终升入大学部的那批学生,都是经历了重重选拔的好苗子,以后入了军队,不出意外都是支柱。 因为赵寂已经到了入学年纪,军部显得急迫了些,国.家力量面前,赵寂也感到了压力。 “也不是马上就要你入学,只是邀请你先去参观一下,你也不给这个面子吗?你不是总喜欢在外面跑吗?就当是旅游了,一般人相进去看看都没那个机会呢!” 赵钰也有些急了,他没想过一个小孩子竟然这么有主见,说不念军校就不念军校,硬生生又耗了一年,而且不光是不念军校,赵寂根本都不去读书,整天在外面跑来跑去,也不知道忙些什么! 已是被逼的很紧,赵寂也知道不能太过分,赵钰话都说到这份上,她想了想,答应下来。 翌日,就有军校的人来接她了。 “噫,初中部不开课吗?” 赵寂抵达军校的那一天,正是初中部一个月一次的假期,她在各校区转了转,见许多同龄人放松地走在校园里,不由发出疑问。 “今天初中部正好放假呢。”负责接待她的老师耐心地跟她解释了几句。 难得的假期里,同学们换下制服,欢呼着走出了校门,卫初宴瞧了一眼,脱离热闹的人群,去往了训练场的方向。 十三岁、十四岁,一晃,卫初宴就在军校念书一年了,虽然一直也保持着不错的成绩,但随着新学年的开始,军校课程难度加大,而卫初宴却迟迟没有分化,已渐渐有了吃力感。 其实她的文课成绩是没有什么问题的,目前仍然稳坐年级第一的宝座,就是在训练上有点跟不上了,这件事情压在初宴心头,令她在假期仍然不得放松。 假期的训练场也有许多同学,卫初宴不算孤单,她在训练场挥汗如雨时,牧沐忽然出现,一见她就是一顿批:“不是说好这周去我家吃饭的吗?我在宿舍等你好久了!” 卫初宴停下动作,擦着脸上的汗无奈地看着又黑了一个度的女生:“我明明说了不去的。” 听得这话,皮肤黝黑、脸色却比肤色更黑的女生生气地看她一眼:“哪有你这样的,每天都把自己逼的这么紧,你还没分化嘛,平时还是要悠着点吧?” 卫初宴沉默不语,只是手上的劲使得更大了,牧沐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又劝道:“不是我说你,弓弦绷紧了还要松一松呢,你总这样逼着自己怎么行?我听说要是压力太大,也是不能分化的。” 好友的絮絮叨叨中,卫初宴坚持做完了今日的训练课程,才靠到墙边,拿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汗水,白皙清瘦的小脸上,有着淡淡的愁绪:“我也知道,但是新生也入学了,我现在已经跟不上老生了,如果连新生都比不过......” 牧沐一下子也有些沉默,过一会儿,她生硬地转移了话题:“说起新生,你听说了吗?好像这届新生会有双s级omega呢。” 卫初宴淡淡地点点头:“你不是跟我说过了吗?” 牧沐锤她一下:“哎呀,我说过吗?那你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那可是顶级omega啊!你就不好奇吗?” 卫初宴摇头:“跟我没关系吧?我都还没分化。” 牧沐无语:“拜托,顶级的ao谁不在乎?还有你又不是一直不分化了,你可快点分化吧,学校里等你分化的人都望眼欲穿了,私下还开了赌局赌你分化成a、b还是o呢,嘿嘿。” 卫初宴看着忽然兴奋起来的好朋友眯了眯眼,忽然道:“你是不是也跟人去赌了?” “欸?我没有,我肯定没有!” 牧沐夸张地大叫起来,惹来卫初宴的摇头,牧沐更加心虚了,不再多说就跑掉了,卫初宴看着她的背影笑了下,慢慢拧干了毛巾,也出了训练场,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这就是初中部的宿舍区了,目前分为六部分,男生女生分住,然后又有alpha、omega、beta的分区,你是双s级,如果入住的话,会分到单人间。” 与此同时,被迫营业的赵寂也逛到了宿舍区,不甚在意地听着“向导”的介绍,自动忽略了对方的暗示。 逛了一上午,赵寂已然有些倦了,但当她走过这条长长的林荫道,漫不经心地扫过道路的那头时,一道纤细瘦弱的人影却猛地攫取了她全部的目光,她一下子怔在那里,只觉得脑袋被猛地撞了一下,又像是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一寸寸地捏紧了,呼吸蓦地急促起来,死死盯着那个人,仿佛即将渴死的旅人盯着海市蜃楼中的绿湖。 6. 第六章.掉眼泪 后来,很多年过去,卫初宴仍然能清晰地回忆起第一次遇见赵寂时的场景。 高大的香樟树分立在道路两旁,午后阳光令树叶投下斑驳的阴影,卫初宴走到她每天都要来回多次的林荫小路时,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走过去的道路却好像忽然变化了,就像是头顶上的那些树冠忽然都挪开,世间所有的阳光都毫无遮挡地洒落下来,灿烂地照耀在不远处那个从未见过的女生身上,又或者,像是那女孩本身就在发光。 在卫初宴眼中,她竟比阳光还要耀眼夺目。 卫初宴见到这个女生的第一眼,眼睛好像被这个漂亮的小姑娘灼伤,毫无征兆地落泪。她呆呆地停下来,望着那个也正紧盯着她看的女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赵寂的呼吸也轻了。 她看着比记忆中小上好些的卫初宴,眼睛一眨都不敢眨一下,生怕这只是自己的一个幻觉,怕再睁眼,那人又像无数个梦里那般忽然消失不见了。不知看了多久,她终于敢相信这是现实,眼眶霎时红了,虽然视野之中的那个人眉目青稚、还是个与她如今年岁相仿的小姑娘,但看到卫初宴的第一眼,赵寂就知道,是了,是那个人了。 是大齐人人称颂的小卫大人,是她温雅端方的卫卿,也是......她失去的爱人。 十四岁的卫初宴,身形并不高挑,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营养不良的瘦弱,还不是很有前世颀长貌美的小卫大人的影子,但赵寂知道,这也是卫初宴。 原来她小时候,是这样的。 隔着几步路程,卫初宴看着赵寂、赵寂也无法把眼睛从卫初宴挪开哪怕一秒钟,她们相互对视,这一刻林间的风、香樟的味道、乃至远方操场上传来的喧嚣俱都消失不见,仿佛世界只剩下了她们两人。 这时,有一道声音不合时宜地打断了她两。 “赵寂?你怎么了?” 奇怪于赵寂忽然的变化,赵寂身旁的骆老师开口唤她,赵寂没有动,老师又看看不远处的卫初宴,一时间有种自己是多余的错觉。 难道这两人认识吗?可是就算认识,她们都还这么小,为什么居然会给她一种这两人相互爱恋到完全插不进去其他人的感觉? 面上生出几分古怪,负责接下游说赵寂任务的骆老师把赵寂和卫初宴看了又看,不过片刻之后,她就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被这声喊打扰,卫初宴终于回过神来,她皱着眉头,抬手擦了擦眼睛,掩饰似的看向不远处的宿舍楼,极力克制住再去看看那女生的冲动,想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着宿舍楼走去。 这条路说窄不窄,说宽也算不上宽,卫初宴要走过去的话,就免不了与赵寂擦肩而过。那一瞬间她的心跳毫无征兆地加快了,脚下也像是灌了铅般,险些挪不动步,她因此有些不知所措,本能地抑制住那股奇怪的感觉,想要快速逃离。 太奇怪了吧? 但她没走出两步,后腰便传来了拉扯感,她受惊般弹动了一下,回头望去,只见那个莫名其妙就能影响到她的陌生女孩拉住了她的衣摆。 卫初宴眼里泛起疑惑:“你?” 被发现了,那女孩也不曾将手放下,卫初宴低着头,只见自己的制服被一只白嫩的小手扯得死紧,女孩子的手背上因此暴起了青筋,指尖也显出一股用力过度的苍白来。 “你......叫什么名字?” 忽然地,那女孩开了口,轻软的音色落在卫初宴耳中,又令她心口狠狠一跳! 这真的太奇怪了。 卫初宴心想,她怎么变得这么奇怪?她疑惑于这件事情,没有立即回答,然后又听那女孩问了句:“你说啊,你叫什么名字?” 还是那样轻软的声音,但里边已隐约带了哭腔,又好像是在哀求。意识到她好像要哭,卫初宴脑子一下子乱了,话语先于思维脱口而出:“我叫卫初宴,卫初宴,我叫卫初宴。你......” 别哭。 卫初宴想说“你别哭”,但已经来不及了,她刚说完自己的名字,就见那姑娘忽然颤了一颤,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蓦地明亮起来,眼泪却扑簌直掉,就跟断了线的豆子一般,完全止不住! 卫初宴立时手忙脚乱! 亲眼目睹这从来到学校起就沉着狡猾地跟她打着太极、任她使出十八般武艺也不曾松口的赵家大小姐忽然露出这么脆弱的一面,一旁的骆老师已是目瞪口呆。 这这这、什么情况? 卫初宴真的手忙脚乱。说来也真是奇怪,虽然总给人以温柔有礼的印象,但卫初宴其实不是个热心肠的人,相反,她比较冷淡,总专注于自己的事情,有种从前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感觉,如果放在平时,莫说有人在她面前掉眼泪,就算是训练场上有人摔跤断腿了,她也心无旁骛,只等医护人员前来处理。 按说,这女生给她的影响这么大,出于趋利避害的心理,她应该扭头就走才是,可是她就是挪不动步子,不仅挪不动步,还居然伸出了手,想要给哭得眼睛通红的女孩擦眼泪。 她一碰到赵寂,两人皆是狠狠一颤。 眼见不擦还好,一擦,这女生的眼泪掉的更厉害,卫初宴慌了,她后退一步,想要离开,女生却马上跟了上来,小手仍然紧紧攥着她的制服。 用力到快把那块结实的衣料撕碎。 卫初宴看着自己那方可怜的衣角,显出一点疑惑来,嘴唇动了一动,询问的话语到了嘴边却被女孩的突然出声打断:“赵寂。” 小鹿一般的眼里涌上疑惑,卫初宴奇怪地“啊”了一声。 赵寂执着地、清晰地把自己的名字重复了一遍:“赵寂,我叫赵寂。” 她说着,紧紧盯着卫初宴,想要从这个人眼里看到一丝熟悉,然而令赵寂失望的是,卫初宴只是恍惚了一瞬,眼中又漫上疑惑。 卫初宴不记得她。 是了,她的这种情况已是天下奇闻,又如何奢求卫初宴也同她一样带着记忆还魂呢? 没关系的,至少,她找到卫初宴了不是吗? 这已经是上天对她的垂怜了,没见到时,总想去找,找了这许多年,不怕遍寻不到的煎熬,怕的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卫初宴,如今卫初宴已然出现在她面前,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赵寂知足的。 风声回来了,林间的微风吹荡起赵寂鸦羽一般的长发,她把卫初宴看了又看,在对方面上露出局促时,轻轻勾了勾唇,终于舍得把卫初宴松开。 她一松开,卫初宴就似如蒙大赦一般退后了两步,而后快步离开。赵寂看着这人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更是上扬。 真像。 这个人的性子还是这样,真是......可恶。 可恶至极。 卫初宴一下子走出了好远,可是纵然走的很快,她却始终觉得身后有一道火热的视线将她注视着,她因此觉得不自在,明明想要马上离开的,但是随着距离的拉远,她却愈发心神不宁起来。 控制不住地,她的眼前不住闪过一张挂着泪痕的小脸。 与卫初宴那懵懵懂懂、几乎出自本能的落荒而逃不同,明明有记忆的是赵寂,但赵寂反而已然冷静了下来,她没有跟上去,只是在那里站着,默默注视着那个人的背影,近乎贪婪地注视着。 但一分钟之后,赵寂脸上的平静忽然被打破了,她看着去而复返的卫初宴,微讶地睁大了眼睛。 “你脸上的泪,还是要擦擦吧?你没有纸巾吗?我这里有,不嫌弃的话可以用一下。” 温和地解释着自己的来意,清瘦挺拔的女生微微抬起了手,有些局促地掏出了一张纸巾,笨拙地递给了赵寂。 赵寂一愣,然后马上伸手,几乎是抢一般地拿过了纸巾,却并不去擦脸,只是紧紧地攥在了手里,过了好一会儿,她见卫初宴欲言又止地看着她,这才回神,拿那纸巾擦了擦脸。 眼见她脸上的泪痕消退,卫初宴不知为何,终于长舒了一口气,而后也不等赵寂再做什么,她就马上走掉了。 目睹了这一切的骆老师心头一动,她想她知道突破点了,但她还没开口,一旁的赵寂就先松口了:“骆老师,先前说来念书的事情,我觉得是该好好商量一下,是这样,我有几个条件......” 7. 第七章.入住 那个叫做卫初宴的初二年级学生,究竟有什么不凡之处呢? 以惊人的效率为赵寂办好了入学手续,又按照先前答应的条件帮她帮宿舍安排到卫初宴那里后,骆影骆老师看着走到一旁打电话的那位双s级omega,陷入了沉思。 虽然是大学部的职工,但因为工作跟人事这块挂钩的关系,卫初宴这个名字她其实是有印象的。 那来自于一场破格录取。 一年前的招生考试,军方的副考官林羽秋林指挥忽然地找到了她,颇有些兴奋地,要求她给一个没通过报名的学生考试的机会,这个学生就是卫初宴。出于负责的态度,骆影去到了现场仔细看了看卫初宴,其实当时她是对那个看着就很瘦弱的女生的未来存疑的,毕竟当时,卫初宴还未分化,以后要是分化成beta,是肯定跟不上学校的课程的。虽然学校也招收beta,但破格录取一个人,那人却分化成beta的话会产生不好的影响。 骆影不太赞成给卫初宴机会,但当时林指挥坚持,甚至不惜动用考官的权限,骆影这才办理了手续,事实证明林指挥的眼光不错,虽然还没分化,但卫初宴这人身上很有一股韧劲,那样难的考试居然也考过了,但后来...... 后来据她所知,卫初宴也一直没有分化。 倒也不是骆影有那闲空一直关注着一年前的一个新生,只是卫初宴在初中部很出名,文课成绩是常被同事骄傲地挂在嘴边的好,说的人多,于是就连大学部的骆影也偶尔会听到,只是后边经常跟着一句“可惜还没分化”。 然后,今年,听说卫初宴在训练上有些着力了。 那孩子很有些倔强,听说从落后以来,就一直在默默加训,但吃力感这种东西,即使她想掩饰,也是瞒不过老师们的眼睛的,很多人为她感到可惜,但大家都知道,要靠一己之力拉进与分化者的差距,这实在是不可能实现的一件事。 “骆老师,我好了,今天就可以入住。” 正自深思,赵寂的声音把骆影拉回现实,她望着不知何时走到她面前的赵寂,见眼前的女孩子眼睛晶亮,有股喜悦不加掩饰地闪动在那双极漂亮的桃花眼里,骆影实在有些恍惚,这是先前一直在跟她打着太极、一言一行皆流露出远超同龄人沉稳的赵寂吗? 不过,这个样子,倒是终于有点小姑娘的样子了。不像先前,这姑娘的表现总让她怀疑赵家的家庭教育是否过于严苛。 “今天就入住吗?你不需要多准备一下吗?” 赵寂的转变令骆影压力减轻,出于对军部预定的宝贝疙瘩的关心,她多问了一句,反正入学手续也办好了,赵寂家离这远,本来只说先来看看的,明显什么都没准备,这就入住了? 骆影是好心,但赵寂显然不需要这样的关心,她看着这位从某种意义上促成了她跟卫初宴相逢的老师,弯起了眉眼,用一种温和的、却毋庸置疑的口气道:“反正制服和生活用品是学校统一发放的吧?所以今天就可以。” 她弯起眉眼的样子,让骆影想到了狡黠的狐狸。 狐狸满心欢喜,期待着即将到来的相见。 今天很可以。 哪怕多等一天,她都嫌太晚呢。 好吧。 既然宝贝疙瘩如此要求,骆影自然没有不答应的,能马上把这件事情落实对她来说也是件好事。 一切都很顺利,不过,半小时之后,眼见拎着被褥抱着制服的赵寂马不停蹄地走到女生宿舍的beta区、一刻不停地往电梯里奔时,骆影还是叫住了她,在女孩子飒然转头时,颇有些担忧地道:“卫初宴她其实还没有分化。” 噫? 赵寂显见的一怔,骆影连忙又道:“还有,我们学校,不允许早恋的。” 赵寂看着满脸写着“你不要对卫初宴做什么啊”的骆老师,忽地点了点头,看着竟有些乖巧:“放心吧骆老师,我不早恋。” 就这样?就这么简单地答应了下来? 已经做好长篇大论的准备的骆影看着忽然特别好说话的赵寂,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只觉得一堆话都被堵住了,有种力气使不出来的感觉。她皱了皱眉,其实她不是很相信赵寂的这话,但赵寂答应的实在太干脆了,又令她生出“难道是她想多了”的怀疑。 其实她不该怀疑自己,她不知道,赵寂之所以答应得如此干脆,其实是不想与她耽误时间。趁着骆影愣神,赵寂重新按动了电梯的按钮,在电梯门打开时,迫不及待走了进去。 “我先上去了,‘舍友’那里我会自己说的,今天辛苦你了,骆老师。” 电梯门缓缓合上时,她对着电梯外的老师挥了挥手,那双璀璨动人的桃花眼,藏着几分深邃。 她又不是真的只有十二岁,当然就不算是早恋了。至于卫初宴,她只答应了她不早恋,可没帮卫初宴保证。 那家伙要是把持不住...... 那就只能乖乖地跟她来一场恋爱啦。 beta区的宿舍只比其他区域少了信息素净化器。 beta是没有信息素的,也没有标记人与被标记的能力,所以作为未分化的学生,卫初宴是住在beta区的。 毕竟,万一她在宿舍分化了,分化成omega的话会影响到alpha,分化成alpha的话会影响到omega,所以不能住在另外两个区域,只有住在这里最合适。 电梯上行时,赵寂回忆着骆老师对她说的这些事,觉得这个安排也挺好的,虽然她知道,卫初宴大概率会分化成alpha吧? 毕竟前一世初宴是乾阳君,也即现在所说的alpha,而赵寂自己是坤阴君,也即omega。这一世她已分化成了omega,估计卫初宴也差不离了。 然后,因为赵寂是个omega,学校其实不赞成把她分到beta这里住,但赵寂不是在请求,而是在谈条件,几番斡旋之下,学校松了口——当然,也是因为她选定的舍友卫初宴并未分化的关系。 虽然没分化的人可以跟omega住在一起,但这其实也是有风险的,万一卫初宴忽然分化成alpha......所以赵寂答应会一直贴抑制帖,免得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 还没到下课的时候,走廊上没什么人,赵寂一路走过去,在已熟记于心的那个宿舍牌号前停下,朝窗里看了看。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到呀。 8. 第八章.领地 夜晚的闷热和潮湿让人有股要眼看着种子发芽破土的错觉,卫初宴抬手推开了窗,微热的风吹过来,但鼓噪的蝉鸣也一同扑面而来,宿舍里一时不太宜人。 对此已然习以为常,坐在书桌之后的少女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也没有开空调的意思。但是片刻之后,当她低下头,重新看向桌上那本厚厚的习题册时,清隽秀气的脸上,还是露出了烦恼的表情。 自从下午遇上那女孩以后,卫初宴就一直静不下心。 先是训练时差点从高空断桥上摔下来,后来脱离训练去往自习室看书时,那些往日里都挺亲切的词句却一个个都像闹起了小脾气般不肯往她脑子里钻,意识到自己再这样下去也是浪费时间,无奈之下,卫初宴再次回到了宿舍。 虽然是休息日,但在休息日里真的得到了“休息”,这还是头一回,卫初宴不太适应,但躺上床时,已绷紧许久的身体倒是很诚实地入睡了。 这一觉就睡到了晚上,情绪总算好了些,卫初宴抓了两张从食堂带回的白吉饼,出炉时暄软的饼放到晚上已有些发硬,她就着白开水慢慢啃来吃了,从桌上盆栽上摘了片薄荷叶含在嘴里,借着这股清爽的刺激,想要把耽误的功课做完。 一开始还算顺利,中间初宴晃了下神,再看纸上,竟见到了“赵寂”二字——大约是她不知不觉间写下的。 赵寂......吗? 卫初宴揉了揉眉心,下午那女孩的名字,她自然是听到了的,但当时只知道拼音,这会儿却鬼使神差地补上了字,好像很顺畅似的。 赵姓倒是大姓,不过,就是不知道人家是不是真的就是这个“寂”字。 笔尖在草稿纸上停留了一下,而后顺畅滑动,几秒之后,娟秀工整的字迹再度现出“赵寂”二字,笔尖这才停下,在白纸上留下重重一个墨点。 那女生,是今年的新生吗?看年纪像。但新生不是应该都已经入学了吗?哪有像她那样制服也不穿地在学校里到处晃悠的?这不符合校规吧?偏偏她旁边那位老师好像也没有阻止的意思。 卫初宴想了一下,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她知道自己这会儿的状态不适合学习,今晚多半也废掉了,便不再挣扎,跑去浴室洗澡。 中午睡觉前洗过一次,但宿舍闷热的紧,这会儿又是一身的汗了。利索脱去衣物的少女站在淋浴头下,哗哗的水声传来,刻意调得偏冷的水流润湿了女孩子那乌黑的发、又顺着那薄软的背流淌而下,溅落在地上,轻轻荡起水花,盛开在少女伶仃的脚踝旁。 大片白色的泡沫被揉散在发间,初宴微微眯起了眼,凭着感觉搓洗着变得很滑很滑的发丝,温柔又细致。 赵寂恰在这时敲响了门。 咚咚,咚咚咚。 富有节奏的叩击声反复响了几次,屋里却没一点动静,赵寂不由又转头往窗子望去,不在吗?可里面的灯分明是开着的。 隔着一道浴室门,又有水声作为遮挡,卫初宴能听到赵寂的敲门声才奇怪了,她今天“得闲”,难得洗得久了些,倒是阴差阳错地让赵寂等了许久。 赵寂当然不是个愿意等待的性子,她也不喜欢委屈自己,但在这个等待的时间里,明明她的包里就装着宿舍的房卡,随意一刷就能进去,她却没有拿出来的意思。 她的卫卿前世是个端方守礼的人,必定不喜人家不打招呼就闯入她家中。这一世虽然只见了一面,但赵寂观她反应,也猜到这家伙约莫又是个小古板,直接刷卡进去她宿舍的事情,在她不知道自己多了个舍友之前,还是不要去做。 又不能进去,那还能怎么样?还是等一等吧。 眼中流露出一丝自己都不知道的宠溺,极少尝试过等待滋味的某位前世帝王、今生大小姐这会儿却抱着制服,规规矩矩地等在门外,睁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一会儿看看门口,一会儿又看看外面,无论是门开了还是卫初宴从外面走过来,她都能马上看到卫初宴。 这么晚了,有人在敲她房门? 卫初宴从浴室里走出来时,被扣门声吸引,擦着半长的发丝走过去,拉开门便道:“又大晚上的来找我?不是说今天你回家吗?” 这声音在看到门外人的一瞬间戛然而止,像是一首轻快的乐曲被掐去了尾音,有了吊人胃口的悬念。 卫初宴眉头跳了跳。 算起来,入学一年多了,会在这么晚来找她的,除了牧沐这个大大咧咧的也没有其他的人,所以她刚才想当然地以为是牧沐,但在开门后,她就知道自己错了。 怎么是下午那个女孩? 门终于开了,一同传来的还有卫初宴的声音,赵寂精神一振,只来得及看到一截白得仿佛在发光的胳膊,门却又忽然合上,赵寂刚要出口的话语被硬生生堵了回去,她看着紧闭的大门,慢慢地皱起了眉头。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是第一次尝到闭门羹滋味,饶是想要克制,但心中仍然有小情绪在酝酿,但没等这点小小的情绪酝酿成气愤,门再度被打开,匆匆套了件长袖衬衫的卫初宴再次出现在赵寂面前,只是被卫初宴那双干净温良的眼睛望了一眼,赵寂就轻易地消弭了火气。 “你这是?” 卫初宴扶着门框,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赵寂白她一眼:“怎么了?这就不认识我了?” 说着,赵寂也不等卫初宴再问些什么,直接与她道:“别傻站着啦,我以后就是你新舍友了,呐,入住证明在这里。” 她变魔术般掏出一张纸来,朝卫初宴晃了晃,卫初宴看到上面的字后就是一怔,显然没有想到是这样,但上面的宿舍号确实是她的没错!见这家伙又发起呆来,赵寂没好气地睨她一眼:“放我进去。” “啊?哦。” 卫初宴拉开了门,侧身往一旁让,赵寂好笑地看她一眼,暗示性地踢了踢脚边的被褥,又举了举手上的制服:“好重,我一个人搬不动。” 意思很明显了,但卫初宴只是瞅了一眼,有点犹豫地道:“只是这点东西。” 军校生哪有这么娇弱? 赵寂本来也不是拿不动,但她就是故意的,见卫初宴并不动容,赵寂立时把嘴唇一抿,做出个可怜的模样:“我在外面等了你好久了......手好酸,敲门都敲累了。” 噫? 卫初宴想到自己在洗澡,好像是一直没听见什么动静,心中就有些愧疚,她看了赵寂两秒,还是伸了手,接过了她手上的制服,不等这娇气的女孩再说什么,她又很自然地弯腰,把门口的被褥也提上,利落地拿回了宿舍。 赵寂弯起眉眼,跟着卫初宴走了进去。 学校里单人间本就不多,卫初宴这间其实是双人间来的,原先就预留了舍友位,但因为一直也没有第二个卫初宴这种情况的人出现,才一直空着的。旁边就有一张空床,卫初宴把东西放到那张床上,转头一看,见赵寂慢悠悠地走了进来,那双总让卫初宴觉得热烈的桃花眼灵动地左看右看,像是一个刚刚成为狮王的狮子在骄傲地巡视自己的领地,神情中透着一股理直气壮,明明几分钟以前,对这个宿舍来说,她还是个陌生人。 卫初宴打量着赵寂的同时,赵寂则在打量着房内的陈设,这实在是一个很简单的房间,统一发放的被褥、桌椅,私人物品就是桌上那些垒的高高的书籍,此外还有一盆薄荷,整洁是整洁,也特别的干净,但就是太过清冷。 看着看着,赵寂脸上的笑容淡了。 也太简陋了,前世的卫初宴虽然也是个清官,可是赵寂的赏赐从来都是流水一般到她府上的,有帝王的恩宠,除了入仕以前,小卫大人再没过过清贫日子,但是这一世卫初宴的境遇,在挑剔的赵寂看来,分明比前世潦倒时还不如。 就这?这能住人吗? 9. 第九章.催化? “你不铺床吗?” 时间不早了,见赵寂还有闲空站在那里左看右看,卫初宴好心地提醒了一句。赵寂像是这时候才发现这事,她停止研究房间里的陈设,走了床边,看着那被捆成豆腐块的被褥,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在研究一个难解的题目。 要怎么铺?赵寂看了几秒钟,试着动起手来。 两世都未曾操心过这种事,这会儿赵寂当然算不上娴熟,卫初宴在一旁看得暗暗摇头,心想明明看着是很聪明的一个女孩子,怎么铺个被子都这么笨拙的? 乱七八糟地铺了一通,褥子倒是铺开了,就是被赵寂搞得皱巴巴的,她下意识地看了眼卫初宴,初宴心中立时一紧,心想她肯定又要喊自己帮忙,初宴有些不喜,虽然这对她来说是一件不费吹风之力的小事情,但不代表她要做人家的保姆啊。初宴已经做好拒绝的准备,赵寂却又很快挪开了眼睛,什么也没说地重新铺起床来。 她显然很少做这种事,卫初宴甚至怀疑,她根本没自己铺过床,所以弄了半天也都没弄好,其实床也不是没铺成,至少睡人是可以了,但这女孩好像又很挑剔,非要把每条褶皱都捋平,可惜被褥的表现一直差强人意。 但她是认真在做的。 从侧面看去,她的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线,神情严肃到仿佛在考场上做题,偏偏还一直做不好。 不知为何,卫初宴突然有些想笑。 “唉,我来吧,你仔细看看,记一下我是怎么做的,以后就能学着做了。我也不能次次都帮你,以后宿舍是经常会被检查的,个人内务这块,要是做不好会扣分,搞不好还要受罚。” 实在是看不下去,卫初宴走过去,从赵寂手中抢救了可怜的被褥,娴熟地一抖,被褥立时平整起来,轻飘飘地荡回床上,而后四个角也被初宴利索地固定住了。 这个过程中,赵寂站在一旁盯着她看,双眼亮晶晶的,似在流光溢彩。 卫初宴身上是学校统一发放的衬衫,扣子虽没有完全扣到最上一颗,但也差不多了,只露出一截纤细秀美的脖颈,近乎苍白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在脆弱地搏动。刚洗完澡的缘故,她的发丝还有些湿润,柔顺地垂落在脸颊两侧,使她的脸显得更小了。 十四岁的女孩子,虽然有些清瘦,但胸前也已有了微妙的起伏,弯腰铺床时便尤为明显,赵寂看得目光微凝,后来才克制地挪开了目光,为了掩饰自己方才的失态,赵寂尽量把思绪扯到别的地方。 其实仔细想想,赵寂并不是第一次看卫初宴铺床。 小卫大人在床.事上总是不太放得开,有时候被赵寂闹得狠了,床榻总免不了一片狼藉,每当这时,她那可爱的卫卿便会通红着脸,自己找来被褥换上,赵寂真的见过的,只是那时候年轻的帝王眼中只有那个红着脸的女人,至于床是如何铺的,一直也没拿眼睛学会。 不像现在,这个人会严肃地跟她说“我也不能次次都帮你”,让她自己学着去做。 褥子铺好了,初宴又把那床属于赵寂的被子铺开,当着赵寂的面慢慢地折起来:“起床的话,被子要这样折,一定要平整,不然会扣分。” “知道啦。”女孩子语调轻快地回答她。 “你是今年的新生吗?”床铺好了,卫初宴自觉与这人熟悉了些,便把先前的疑惑问了出来。 赵寂点点头:“算是吧。” “那你也还没分化吗?” 同先前那个问题不同,虽然这是个疑问句,但卫初宴其实是笃定了的。她自己这个情况,不适合跟任何一类分化者住一起,不然宿舍的这张床也不会闲置一整年,所以她猜测,大约赵寂也有跟她一样的遭遇吧。 也一样没分化吗?这样想来,卫初宴觉得赵寂有些亲切,但同时她又有些惋惜。 这个女孩子,居然也跟她承受了同样的痛苦吗? 但下一秒,赵寂的回答否定了卫初宴的猜测,女孩子笑吟吟地看着她,大大方方地回答:“不是哦,我是omega。” 也是卫初宴没有分化,如果她分化了,能闻到信息素的话,就会发现,此刻屋里充斥着一股甜蜜诱人到令人发疯的桃花香气。这是赵寂也不能控制的,只要跟卫初宴呆在一处,她的腺体便苏醒了,即使这个人闻不到,属于她的桃花香也张牙舞爪地展露着自己的存在感,想要把这个人的每一寸都打上自己的标记。 omega?卫初宴大为惊讶,第一反应是哪里出错了:“你是omega?那你怎么能跟我一起住?这一定是弄错了!” 赵寂眨眨眼:“没错呀,我就是分来这个宿舍了。” 她显得很无辜,当然了,她可不会傻到跟卫初宴挑明为了住进这里,自己暗暗做了些什么。 卫初宴狠狠蹙起了眉头:“这一定是搞错了!要不我们还是去舍管那里问问吧?现在调宿舍还来得及。” 猜到没这么容易住进来,赵寂一下子坐到了床上,不愿配合的样子:“要去你去,我床都铺好了,我才不走呢。” 卫初宴有些头疼:“我还没分化,你就不怕跟我住一起,我突然分化成alpha?” 赵寂顿时笑了,她才不过十一二岁,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模样,看着实在无害,可是她这个笑容,却让卫初宴品出几分危险:“不怕。” 赵寂怎么会怕呢?她是如此期待着那一天。 卫初宴定定盯着她看了两秒,确定这女生真的没有在说笑,自己却实在不能赞成她的“无畏”。她马上走到门口:“我去问问,真是疯了,怎么会安排我跟omega住一起?” 要是她分化成omega还好,分化成alpha的话,会伤害到赵寂的。 卫初宴跑了出去,赵寂也不急,她晃着腿坐在那里,好整以暇地等着那人回来。 十几分钟以后,再次出现在赵寂面前的卫初宴很有些恍惚。 赵寂是omega是真的,而这个omega,即将成为她的舍友这件事也是板上钉钉的,根本无法更改。 真是奇怪的安排,可是卫初宴再问,舍管却不愿再多说了,被卫初宴问烦了,对方便鄙视地看着卫初宴:“谁不知道你都十四岁了还没分化呢?依我见,你也不用担心了,也许等你舍友念完了初中去到高中部宿舍,你都还没分化呢。” 这话很伤人,卫初宴的脸色一下子白了,她在对方嘲讽的笑容里捏紧了拳头,但终究是什么也没做地离开了。 人家没说错,她的确十四岁了还没分化,四年了,正常人四年的时间,再怎么晚都该分化了,可她却连一点迹象都没有。 一直都没有。 “卫初宴,你怎么了?” 回来以后,虽然面上很是平静,但这个人的小情绪又怎么能逃过赵寂的眼睛?一见她垂着眼睫、目光开始游离,赵寂便马上觉出她在难过,这令赵寂的心情开始变差。 她能猜到卫初宴此行的徒劳,但,要与她住一起,就这般难受吗? 被问了,卫初宴勉强笑了下:“没怎么啊。” 又来了,这人爱把事情藏在心里的这个死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赵寂才不是卫初宴那种藏着掖着的性子,她有不快就要说出来,是以直接问出了口:“跟我住一起,就这么难受吗?” 卫初宴还想着刚才发生的那些不快,闻言漫不经心道:“不是的,跟你没关系......我只是觉得,你是omega,不好跟我住一起。” 赵寂松了口气,不是嫌恶于她就行,她放下心来,本来是该想法子安慰一下“不得不接受她这个舍友”的卫初宴的,但看卫初宴这垂头丧气的样子,她顿时又有种恨其温吞的气愤,心中却有股恶劣的情绪想要发作。 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赵寂状似好心地与卫初宴道:“听说高等级的信息素会刺激分化哦,其实你不知道吧?我是双s级,也许你跟我住一阵子,就能分化了。” 双、双s级? 卫初宴显见的又惊了,她是听说这届新生有可能会有双s级omega,但没想到就是赵寂,不过,比起双s级,这会儿显然有另一件事情更让卫初宴在意。 “真的吗?高等级的信息素真的会刺激分化吗?”卫初宴眼里泛起亮光,她实在是太想分化了,哪怕分化成beta也行,beta的身体素质也会有提升,也许对别人来说是个失望的结果,但对她来说,只要有一些基础性的提升就行了,其他的,她能通过自己的努力补上。 “假的,骗你的。”下一刻,女孩子干脆又无情地推翻了自己先前的说法。 卫初宴:“......” 她的错愕中,那个漂亮得像一朵含苞欲放的小玫瑰的女孩子朝她扬起了嘴角,恶劣地笑起来。 小嘴叭叭的,原来是在骗人。 卫初宴咬了咬牙,在赵寂那可恶的笑声里,忽然大步走到床边,把那床她刚刚铺好的被子弄乱了。 她分明是在撒气,可是随着她这番动作,身后的笑声却大起来。 10. 第十章.小尾巴 赵寂很快发现,卫初宴不理她了,这家伙弄乱她被褥后,就坐到了桌前,拿单薄的脊背对着她,这会儿不像小鹿了,倒像一只自闭的小狗狗。 “生气了?” 好笑地看着卫初宴的背,赵寂试探着问了一句,卫初宴充耳不闻,拿起一本书背了起来。说来奇怪,先前明明只要一想到赵寂她就完全无法学习,但此时此刻,明明那女孩就在她宿舍,可她的心却奇异的平静下来,她觉得照现在这种状态,背上两篇课文完全是稳了。 “不气了好么?我床也被你弄乱了,我还要重新铺呢......两相抵消好不好?” 不好。 初宴心想,这人又在小嘴叭叭了!吃了一次亏就够了,她才不会再上第二次当。她低下头去,不理会那甜腻得像是在撒娇的声音。 晚风轻轻吹,桌上的薄荷叶散发着清心的香气。卫初宴起初还会想到赵寂,但很快,完全沉浸在书中的卫初宴已忘了其他,也就没注意到,她身后那原本时不时会冒出来的声音也消失了。 仅仅是一个背影而已,又让赵寂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好像也是一个如此闷热的夜晚,那个清婉秀丽的女子伏在桌案前,一点灯光如豆,而她并不在意这昏暗的光,只一心写着奏疏。黑发铺满她清瘦的脊背,她下笔如飞,胳膊扯动了肩背,于是黑发像水一般起伏,赵寂盯着那潮水看了一阵,实在克制不住心中的渴望,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了她。 那时她的反应,像一只被抓到的小麋鹿。 然后,那只麋鹿就被赵寂吃掉啦。 又或者说,赵寂把自己送到了鹿的嘴边。 她靠在那人怀里,款款摆动着柔软的腰肢,那人眼圈儿微红,喘息中透出轻软的吟哦,有细小的汗珠,顺着那人纤细的脖颈微颤着滑落,被赵寂低头舔去,晶莹的汗水却越流越多,怎么样也吮不尽似的。 那般潮湿,无论哪里都潮湿。 赵寂想了很久,忽地垂下了脑袋,浓密的眼睫微微颤着,像是轻轻地扑扇着的蝴蝶。 呐,好久了呢。那样的事情,其实已过了很久。 又好像近在眼前。 ...... 宿舍里多了一个人。 早上醒来时,看到对面那已不再空置的床位,卫初宴那刚醒的脑子迷糊了一下,而后想起来,有人住进来了。 晨光熹微,那新住进来的女生正把自己裹在被子里,面朝着她,睡得恬静香甜。巴掌大的小脸藏了小半在被子里,微微地红润,看着很是娇贵。 是朵需要好好呵护的小玫瑰,怪不得昨天半夜一直喊热,还把被子踢到床下。 后来卫初宴给她开了空调。 而且,看来以后都要开了。 走在灰蒙蒙的天幕下,盘算着会因此产生多少的电费,囊中羞涩的少女显得有些忧郁,但此时此刻,还有一件事令卫初宴感到困扰—— “你跟着我做什么?” 走着走着,她回头看了眼那个如影随形的小尾巴,无奈地问了一句。现在才不过五点半,她是要晨跑才出门的,原本也没想打扰赵寂,可是当她出了卫生间,却发现先前睡得香甜的女生居然也起来了,等到她出门,这家伙也跟了上来。 卫初宴的疑惑里,身后那已换上学生制服的女孩似乎早等着她发问,马上便道:“我才刚来,对学校不熟悉,不跟着你会找不到路的。” 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赵寂脸上有着诚恳的笑意,但其实......找不到才怪。赵寂昨天已经把学校逛了个遍,以她的记忆力,是不可能再在校园里迷路的。 可是卫初宴不知道呀,正因为卫初宴不知道,所以赵寂才搬出了这个理由。 “可我是要去晨跑,你跟着我,也是走错的。你们新生还没开课吧?今天应该去大礼堂才对。” 初宴好心地解释了一句,但赵寂仍然将她跟得死紧:“时间还早嘛,我可以等你跑完的,然后,我们一起去食堂?” 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卫初宴冷静地道:“你自己不能去找吗?三食堂离的很近的,就在那边,你现在去的话,也许等我跑完,你都吃完了。” 她指了个方向。 赵寂立时露出了个可怜的表情,带着一点新生的茫然道:“我还是怕迷路嘛......而且我现在也不是很饿。” 话已说到这份上,卫初宴只能答应下来,好在身后那小尾巴没再提新的要求,就只是一直跟着她走,只在实在跟不上的时候,会跟她抗议:“卫初宴,你慢一些。” 初宴心中泛起一些疑惑来,她真的走的很快吗?可是这是正常速度啊,而且赵寂不是双s级么?身体应该远好于她才是,怎么会跟不上她? 但身后仍然传来那女孩子的娇呼—— “卫初宴,你等等我。” 像是这样。 初宴后来还是放慢了脚步。 ...... 这个时代,顶级的a、o极易引起人们的关注,赵寂的入学手续刚办好,双s级omega新生入学的消息就如一阵风般飞速刮遍了全校,如果不是军校管理严格,肯定会掀起围观赵寂的热潮。与此同时,卫初宴终于跟人同住的消息也不胫而走,她是本年级的文课第一,平时本就有不少的追随者,爱慕者也不少,听闻这个消息,大家皆是酸溜溜的,谁不爱跟漂亮又温柔的年级第一住一起呢? 而当大家知道初宴的舍友就是新来的那个双s级omega之后,学生们都疯了,一下子也不知道该羡慕谁。 “什么?你居然有舍友了?还是那个顶级omega?”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牧沐差点当场给卫初宴来个原地起跳三尺高。 咋咋呼呼的,察觉到周围人似有若无的探寻目光,卫初宴轻咳一声,拉了好友一下:“小声点。” 顿了顿,她承认了:“是这样没错。” 其实跟赵寂成为舍友这件事,在卫初宴看来,反而是对方的omega身份更困扰她一点,至于对方的品级,初宴其实并不很在意。 她一个没有分化的人,干嘛学那些无聊的alpha,整天盯着人家omega看?看看也就算了,这些家伙还经常品头论足,实在是很没有品格。说起来,越高等级的omega就越容易被人盯着呢,其实alpha也是这样,但这在卫初宴看来,其实很是无聊。 看看就是自己的了吗?明显不可能嘛。与其在那里意淫,为什么不能多看两本书多做两道题、又或是多去练练,提升了自己,自然会有人喜欢的,也能提高追求时的成功率,不是比眼巴巴地看着要好很多吗? 还有,学校明明不允许早恋的,也不知道这些同学在激动些什么。 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卫初宴老成地摇了摇头,转而想到那个伶牙俐齿的骗子,面色就有些古怪。咳,以赵寂那个恶劣的性子,能拿下这朵小玫瑰的人该有多厉害呀?她都可以望见未来的几年,学校里那些敢于追求赵寂的同学会是怎样一种失落了。 新生还没正式开课,这几天都在大礼堂听演讲,有些同学已经在私下传看过赵寂的照片,所以赵寂走进去的时候,一下子就认出了她,但真正见到真人,才知道照片也可能是骗人的,但不是拉高颜值那样骗,而是还没完全把赵寂的漂亮展现出来。 礼堂的声音小了些,然后,又忽然变大,赵寂耳力好,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她当然不会怯场,在众人的打量里大大方方地走到一个空位坐下,身旁的同学立时露出与有荣焉的表情,她不在意这个,只是觉得有些吵闹。 一年级么?果然都是些小孩子。 其实赵寂对这个安排是不满意的,如果可以的话,她想直接转入卫初宴的班级。但学校在这方面的态度极其强硬,直言虽然可以在生活上尽量满足她,但却不能为了她在教学上也开后门,赵寂其实理解学校的做法,毕竟没有人比一个曾经经历过封建大一统王朝的帝王更懂得一套严谨有公信力的制度的重要性。她没有多做纠缠,只是在签字的同时,与校方确认了有关于跳级的条件。 需要拿到一学年的全科优秀、并且在下一年的高年级考试里达到年纪前百才能办理升学,这条件很苛刻,但对赵寂来说,不是做不到。 她就是这般自信。 毕竟,她来这里这些年,也不是把所有时间都放在找寻卫初宴这件事情上了,虽然没有入校读书,但她一刻也没有放松过对新知识的学习,因为她很清楚,只有自己变得强大,才有更高的概率找到那个人。 而现在卫初宴找到了,她却也不能放松,她要变得更优秀,才能把那个人揽入怀中吧? 毕竟,那家伙一直很受欢迎呢,明明信息素是清冷的梅香,却比她这个桃花味的更有桃花运,前世就是这样,卫初宴的烂桃花一朵接一朵,若不是赵寂掐得快,那家伙肯定就被外边那些狂蜂浪蝶骗走了。 呵。 11. 第十一章.带刺玫瑰 卫初宴忽然打了个喷嚏。 这会儿正是上午最后一节课,老师在讲台上仔细讲着考点,下边一排黑乎乎的脑袋抬头看着。初宴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认真听课,时不时低头记一下笔记。但很快,一只自身后飞来、敲在她后脑勺的小纸团令她记笔记的动作戛然而止,她皱着眉往后边望去,果然见到那个黑皮肤女生在跟她挤眉弄眼,对方的催促下,初宴不情不愿地捡起了纸团,打开看了一眼——“晚上带我去你宿舍呗”。 又来了。 自从知道她跟赵寂住一起后,牧沐就一直想趁机去看看那传说中的顶级omega,已是接连缠了她几个课间了,现在更是过分,还在上课呢,居然做起了小动作。 拿后脑勺对着牧沐,卫初宴弧度不小地摇摇头,再度拒绝了。因为人家是双s级就借着她的便利跑去宿舍围观人家,像什么样? 再度被拒绝,牧沐气得噘嘴,但前边那个人也看不到她在生气,牧沐自己坐在那里憋了一会儿,再接再厉,又给卫初宴丢了个纸团。 这次,不待卫初宴有反应,讲台上的老师忽然停下,点了牧沐的名字:“牧沐,这题听懂了吗?这里有个变式,你来做一下。” 糟。 牧沐立时抛却了那些小心思,手忙脚乱地翻起课本来。 好友“渡劫”这会儿,卫初宴的心绪却有些飘散。 也不知道赵寂找到大礼堂没有?早上两人吃过早点以后,卫初宴就赶着要来上课,只来得及跟赵寂说了一下去大礼堂的路线就往教学楼这边来了。 当时那女生好像有点不情愿,但好在没再紧紧地跟着她了。 下课铃响起,同学们拿出体测时的速度,你追我赶地朝食堂跑,生怕去晚了面临的就是长长的队伍。初宴看着忽然充满了活力的同学们,却没有加入进去,只在原地慢悠悠地收拾着课桌。出于先天劣势,卫初宴现在是不太能追上前边的人了,所以就佛系了些,但牧沐已经娴熟地抢了她的饭卡冲出去了,有牧沐给她打饭,她今天又有热饭吃了。 吃人嘴软,虽然刷的是卫初宴自己的卡,但牧沐终于还是死皮赖脸地跟着卫初宴去了beta区的宿舍。 “那人是谁?怎么往你宿舍里搬东西?” 两人走到楼下,就见楼上的走廊上,有人正朝卫初宴宿舍里搬东西,牧沐陷入疑惑。初宴看了眼那周身气势都透着冷凝的女人,解释了一句:“给赵寂送东西的,她好像什么都没准备就来上学了。呐,搬东西那人旁边那个背对着我们的,就是赵寂了。” 跟一般新生来时的大包小包不同,刨除学校发的那些东西,赵寂可谓是两手空空地住进来的,肯定要补充用品的。 其实那人昨天就来给赵寂送过一次东西——毕竟,学校可不会连私人衣物都给学生准备好。 “噢噢,是赵寂的姐姐吗?新生真是有优待啊,等他们正式开课了,可就没有允许家长随便探班的待遇了。” 牧沐有些感慨,曾几何时她也是老爸老妈送过来的,可惜现在是不行了,学校管理严格,家属进校都要打报告的。 卫初宴摇头:“不是赵寂的姐姐。” 其实一开始卫初宴也以为那个女人是赵寂的亲属,不过昨晚,她叫赵寂“大小姐”。 这样的称呼很少见,对卫初宴来说更是陌生,她的出身决定了她不会遇见赵寂这样的人。 这样的,大小姐。 有钱人家的小孩吗? 其实,见识过赵寂连床都不会铺的样子,对于赵寂那似乎很好的出身,卫初宴一点儿也不惊讶。 两人走到楼下,还没上楼的时候,走廊上那个一直背对着她们的女生忽地转过头来,远远地朝下看了一眼,只一眼,就望定了卫初宴。 “欸,她好像在看我们呢!” 牧沐眼尖地发现赵寂转身了,顿时有些激动,卫初宴一怔,抬了抬头,只见原先那一直背对着她们的女孩子确实已经转了身,正高高地看着她们。 “她好像在看我!是在看我吗?” 牧沐越发激动了,卫初宴被她嚷得耳朵疼,眼睛看着赵寂,不是她自恋,她真觉得上边那女孩子分明是在看自己,遂面无表情地给牧沐泼了一桶冷水:“她都不认识你,看你做什么?还有,如果是在看你,可能也是看你太黑。” 牧沐脸色一下子变了:“可恶!” 她气愤地锤了卫初宴一下。 她们的小动作被赵寂全数收进眼底。 午后,穿着相同制服的两个女生走在一起,几乎肩膀碰肩膀,显然很是熟稔。她们似乎在闲聊,不知初宴说了什么,那黑丫头锤了初宴一下,看着下手挺重,初宴反倒是露出了笑容。 看着看着,赵寂漂亮的眼睛危险地眯起,脸上那刚扬起的笑容也随之消失。 随着她的情绪变化,几丝危险的信息素溢散出来,一旁正专心搬东西的女人一个激灵,看向背对着她的女孩,目露惊慌:“大小姐......” 赵寂看着下方没有应声,但那令人恐惧的信息素没有再溢出来。 “她刚是不是瞪我了?” 虽然被卫初宴打击了,但牧沐还是舍不得把眼睛从那个粉雕玉琢的漂亮女孩身上挪开,她甚至停住了脚步,就在下边看着赵寂,卫初宴拉了她一次她都不动,结果看着看着,她却发现那女孩子忽地凌厉地看向她——这次肯定是看她了——却是瞪了她一眼。 说来也怪,明明是个比她年纪小的新生而已,但被赵寂瞪了这么一眼,牧沐却忽地打了个冷战,一股强烈的危险袭上心头,她警惕地后退一步,腿居然有些发软,被卫初宴及时扶住了。 这就是双s级omega吗? “嗯,她瞪你了。”卫初宴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 与牧沐的感觉不同,虽然她也看到了,但不是很害怕,她只是觉得有些意外。 没想到那女生看着娇气,瞪起人来,气势却是十足十的强。 不过,玫瑰总是带刺的吧?就算还是朵小玫瑰,也是这样的。 阳光辣得有些迷眼睛,卫初宴垂下眼睫,想着刚才那女孩子忽然外露的凌厉,忽地有些恍惚,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那一幕有些熟悉。 “......”听了初宴的话,牧沐只觉心口又被插了一刀。 天地良心,她这连话都还没说上一句呢,是哪里惹得赵寂不高兴了,怎么就被讨厌了? 卫初宴好笑地看着她,心中有丝不虞一闪而过,初宴没有注意,只是与牧沐道:“不是吧你,你还真的喜欢上她了?你才看了她一眼。” “倒也不是啦”,牧沐摇头,想到刚刚惊鸿一瞥间那女孩子漂亮的眉眼,脸上又划过一丝犹豫:“可是......她真的好好看。” 卫初宴听得眉头紧拧,抬手就给牧沐来了一下:“她才十二岁!” “哎呀我知道!”被卫初宴警告了,牧沐收起了自己那点浮动的小心思,转而又有些不甘心,小声地说了句:“现在都这么好看,以后长大了,肯定超级漂亮!” 好看吗? 卫初宴微微晃了下神。 也许牧沐这人说话不着调,但是有一点卫初宴是同意的,那就是赵寂确实生得十分漂亮,是卫初宴平生仅见的漂亮。 “要不,我还是不去了吧?” 别看说的好像已经喜欢上了赵寂,但临上电梯,牧沐还是怂了,刚才那瞬间赵寂露出的锐利太凌人,倒是令她脑子清醒了。 一清醒,先前那对双s级omega的强烈好奇也减淡了些,牧沐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其实不应该死缠着卫初宴去看赵寂,因为没有人是喜欢被这么打扰的。 这也会给初宴带来困扰吧?她虽然是初宴的好朋友,但初宴这么慢热的一个人,肯定还没好好地跟舍友相处起来,这会儿初宴的面子在赵寂面前可能什么都算不上,更别提初宴的一个好友了。 完全冷静了,在即将走入电梯的时候,牧沐忽地一个转身,把初宴一个人留在了电梯里,在初宴又摁开电梯等待她时与初宴道:“我想好了!我还是不上去啦,等下次吧!她刚才瞪我一眼,我还有点虚。” 初宴笑着摇了摇头。 12. 第十二章.笨比 久违的酸涩感弥漫在舌尖,像含着一枚青涩的苦李,赵寂在卫初宴出现的一瞬间便将目光越过她的肩膀,寻找那个与卫初宴十分亲昵的小黑丫头。 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 不过令赵寂意外的是,那黑丫头不在,初宴是一个人回来的。 一声“她是谁”即将脱口而出时,赵寂忽地顿住,漆黑的眼睛里,漩涡转动。 她老毛病又犯了。 她的掌控欲太强了,曾经的卫初宴就被她的强势压得喘不过气——这是后来那漫长的孤独岁月中,赵寂慢慢想明白的事情。 那时后悔已是来不及。 所以这一世,她要改改这毛病,趁着一切还早。赵寂握了握拳,悄悄看了卫初宴一眼,那人清秀的眉眼之间,没有前世那些沟壑。 还不曾被她伤害。 所以,要温和一些。赵寂不断提醒自己,要温和些,不要吓到那个人,不要伤害那个人,不能再.......重蹈覆辙。 于是卫初宴走过来时,赵寂显得很安静,不过,当初宴从她身边走过,一股略苦的味道令赵寂再度拉住了卫初宴的衣角:“巧克力?” 初宴先是没明白过来,但当赵寂凑到她身边,小鼻子皱着,在她身上嗅来嗅去、同时露出苦恼的表情时,初宴忽然懂了,显得有些抱歉:“啊,是不小心沾上了我朋友的信息素了,对不起,我下次会注意的。” 牧沐的信息素是巧克力味的,赵寂闻到的多半就是这个味道,大约是刚才不小心在牧沐身上沾上的。 卫初宴很有些过意不去,牧沐是alpha嘛,alpha的信息素会影响到omega,赵寂显见地,正被这股味道吸引,同时又在抵挡着这股诱惑。 卫初宴有些局促地后退了些,把自己与赵寂的距离拉远,免得对这小小一只的omega产生什么不良影响。 赵寂这时却明白过来。 她先前还以为初宴快要分化了才有的这股信息素,正在疑惑为什么不是梅花味的、而且也不是特别吸引人,这会儿倒是知道了,就停止嗅闻那股不是卫初宴的信息素,见卫初宴脸上满是歉意,还反过来安慰了初宴一句:“可能是她抑制贴掉了,跟你没关系,你又闻不到,自然不知道自己沾上了。” 眼见她恢复了平静,卫初宴微微松了口气,转而又想到,牧沐可是a级alpha,a级的信息素,赵寂居然这么快就不受影响了,该说不愧是双s级的omega吗? 好厉害。 她这个时候并不知道,赵寂不是不受影响,a、o会被对方的信息素吸引这是天性,是根植在骨子里的东西,如同正负两极的磁铁相遇必定相吸,没有omega或是alpha真的能摆脱对方信息素的影响,除非那味道完全消失。 赵寂之所以适应得这样快,只是因为她习惯了忍耐。 “大小姐”的东西超多的,进宿舍的时候,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卫初宴这时才想到,赵寂的东西那么多,这个中午肯定是安静不了了,其实她应该去自习室的。 但回都回了,看看情况再说吧,也许还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那姐姐一直在忙碌。 眼见那个姐姐帮赵寂把行李都搬进去,又一件件地整理好,初宴下意识地看向了一旁端坐不动的赵寂。 她第三次看过去时,赵寂掀了掀眼皮:“想说什么就说,不要这么犹豫。” 初宴便不再忍耐:“你喜欢把什么都交给别人的吗?你这么多东西,她一个人干挺累的吧?” 还是这般心软。赵寂深深看她一眼,想了想,解释了一句:“这是她的工作,我不是压榨她,我们是合法的雇佣关系。” 好像也是。 卫初宴低头想了想,忽而又道:“可是你念的是军校,以后肯定是不会被准许这样操作的,不先锻炼一下的话,之后集训会很辛苦。” 照赵寂这样连衣服都要人一件件叠好放衣柜的,真的能适应她们学校的生活吗? 赵寂嗤笑一声:“那是以后的事情了,今天我既然还能享受,为什么要辛苦自己?” 歪理。 卫初宴还想再说什么,为赵寂工作的人先开口了:“卫同学,大小姐说的对,我既然是她的生活助理,这就是我的工作,是我分内之事,你不用觉得有什么的。” 看吧。 赵寂摊开手,看了卫初宴一眼,希望她能明白。 卫初宴个傻子,她的私人生活助理这份工作,多少人挤破头都拿不到呢。 卫初宴当然不会明白,她就算明白了,也看不惯这种行为,奈何这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其实没有她说话的份。 行吧。 卫初宴被噎着了,索性爬上床躺着,眼不见心为净。 这小古板。 赵寂知道她心里有气,虽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错的,但她在哄卫初宴与不哄之间踌躇了片刻,还是挪到了卫初宴床头,蹲在她床边扯她被子:“觉得我过分?觉得我太娇气?” 卫初宴闷闷道:“没有。”她面向墙,虽然说了“没有”,但语气分明就是“你很过分”的意思。 赵寂噗嗤一笑,软言哄道:“好了,要是你不喜欢,我就改好不好?” 她说着,见卫初宴不理她,便转头朝正忙着叠衣服的那人道:“你先回去吧,剩下的我自己来。” 那人显然有些慌张:“大小姐?” 赵寂挥挥手:“去吧。” 那人才离开了。 她一走,卫初宴腾地便从床上爬了起来,眼中有些担忧:“你要解雇她吗?” 赵寂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说呢?” 卫初宴心中一咯噔,咬着牙下了床,捋起袖子道:“我帮你做,都帮你做完,你别迁怒她。” 赵寂笑,一把扯住她的胳膊不让她动:“你真觉得我会解雇她?” 卫初宴被她一扯,衬衫的扣子绷开一颗,露出纤细的锁骨,白生生的,显得有些弱气。她也不是那么笨的,不会承认自己确实是这样想,而是试探着给赵寂带了个高帽:“你不会的吧?你看起来不像那么凶狠的人。” 撒谎。 十四岁的卫初宴,心思如湖水一般纯澈透明,这样一个人,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根本是藏不住的。 赵寂定定看她一眼,忽然道:“你陪我吃一个月的饭,我就不解雇她。” 这是什么要求?卫初宴纳罕,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能用的人没了,接下来的时间,赵寂自己动起手来,但东西在此刻却显得那样多,赵寂理了一下就没耐心了,简直是胡乱一通收拾,卫初宴眼睁睁地看着她把衣服一卷就丢进柜子,又见她把梳子吹风机甚至短笛也一股脑扔进去,就堆在衣服上边也不管。初宴对赵寂的“十指不沾阳春水”有了个更清晰的认知,然后就见赵寂又开始捣鼓起那些一看就很贵的瓶瓶罐罐,初宴的心脏实在受不了,还是上去帮忙。 她耐心好,又把东西一件件地拿出来,从叠衣服开始,几乎是手把手地教赵寂该怎么做,赵寂起先有些不屑,似乎没认真学,但只要卫初宴拿那双温良的眸子看着她,她还是会败下阵来。 自己认定的媳妇非要她做杂事怎么办? 当然只有做了。 “教的这么仔细,你还真怕我集训时不适应啊?” 赵寂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撩卫初宴的机会的,卫初宴被她这直白的话弄得有些害羞,虽然确实是想教教赵寂做好个人的事情的,但赵寂说出来,怎么就有股怪怪的感觉? 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卫初宴含含糊糊地道:“总之学会了总没错。” 笨比。 赵寂低下头,照着她教的那样做起来,渐渐得心应手。 一番整理,免不了有碰着的时候,有那么一会儿,赵寂的脸颊似不经意地擦过卫初宴光溜的胳膊,那般柔软,让卫初宴一下子想起小时候眼馋了一个夏天才终于吃上的棉花糖,就是不知道赵寂是不是也那样甜。 意识到自己想了些什么,她浑身一僵,悄悄往旁边挪了挪。 把这人的小动作收进眼底,赵寂眼底带了点笑意。 第十三章.卫学姐 新学期不过才刚开始,教学楼顶层的洗手间里,卫初宴偶然性地撞上一件事。 “老大,我们真要去堵赵寂吗?那可是双s级。” “双s级又怎么样?也就是个omega,我们老大可是s级alpha,谁压制谁还说不定呢!啊不是,我们老大肯定稳压她一头!她这么翘,该给她个教训!” 大约是把这间少有人来的洗手间来的洗手间当成了秘密基地,外边那帮学生说话简直肆无忌惮,卫初宴在隔间听着他们谋划有关如何给赵寂“教训”的事情,眼神冷了下来。 对于学校的这种垃圾团伙,卫初宴不是没有耳闻,但她在这里念书快一年,也没有跟这些喜欢霸凌的垃圾产生什么交集,不知道赵寂这才住进来的做了什么,竟然被他们盯上了。 其实学生是特别容易抱团的。 虽然开学没几天,虽然都还没开始集训,但初一年级的学生已隐约出现了几个团体,老大不是s级的alpha,就是s级omega,毕竟高等级的a、o会对低等级的产生压制。 其实如果赵寂早来一些,她就是本年级当之无愧的老大,但这时势力已经划分的差不多了,那几个刚尝到追捧滋味的“老大”又怎么会把位置让出来? 当然,虽然不打算让位,但赵寂的等级摆在那里,挺多人想拉拢赵寂,赵寂无一例外都拒了。 这种小孩子过家家的事情,她怎么可能有兴趣? 卫初宴不知道赵寂跟这帮人的过节,但自从那天她知道赵寂有可能会被堵后,不免就多留意了些。 她私下里也提醒过赵寂,赵寂那时“哦”了一声,便没有下文了,毫不在意的样子。 但这一天还真是到来了。 大约洗手间真是个掩人耳目的好地方,这些人密谋是在洗手间,堵赵寂也是在洗手间,其实当时洗手间也不止赵寂一个,但当那帮子浑身透着不好惹的人乌泱泱地涌进来时,胆小的学生们已经都跑光了。 只有赵寂还慢悠悠地在洗手台前洗手照镜子,明明镜子中除了她自己,还清晰地倒映出后边那些明显来找茬的学生,但她完全对此视而不见。 看她这么悠闲,混混学生们陡然生出一股诡异的错觉——就好像他们这么多人还没有她一根乱掉的头发重要。 她的悠闲惹恼了小混混们,有人刚要打骂,打头的那个s级alpha汪霖先一步开了口:“赵寂,之前跟你说的那件事情你再考虑一下,现在咱们还有好好商量的余地。” 假惺惺地说着“商量一下”,汪霖看着洗手台前优哉游哉的那女孩,躁动地舔了舔唇。 如果可以的话,她是不想跟赵寂结仇的,这么一个漂亮的omega,还是最顶级的那种,要是能进她的社团,然后做她的女朋友...... 她下意识地看了眼旁边正紧挨着她的小女友刘小春,眼中浮现出一点残忍。 那现在这个,就可以扔掉了。 “说完了吗?” 赵寂一眼就看透汪霖的那点心思,她挑了挑眉,桃花眸子中的嘲讽简直满溢了出来,被这嘲讽一冲,汪霖简直觉得自己是个小丑。 她恼羞成怒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赵寂抽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指,忽而朝她一笑:“你都带着这么一大帮子人来堵我了,想我是什么态度?” 被她的笑晃了下神,汪霖顿时又有些拿不准赵寂的态度,她思忖片刻,与赵寂道:“如果你不喜欢他们,我可以让他们退到门外,前提是你答应跟我好好聊聊。” 私心里,汪霖还是想要赵寂当她女朋友,不是很想跟赵寂打起来。而且别看她在小弟们面前端着很高的架子,心里却并没有能够完全压制赵寂的把握,故而她折中了一下,只是让小弟们退到门外而已,这么近的距离,要是真的打起来了,她不也是一呼百应? 汪霖自以为自己的战术不错,但她的小女友先不情愿了,在后面嘀咕了一句:“干嘛对她这么客气?不听话的人,打到她听话就好了!” 来自同类的恶意往往是最大的,同为omega,刘小春天然对赵寂这远比她漂亮、而且等级也高到离谱的omega有着强烈的敌意,显然,她不想看到“谈判”成功。 汪霖脸一黑:“小春你先别说话。” 被凶了,女孩子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汪霖看向赵寂:“你觉得刚刚那个提议怎么样?我也不想仗着人多势众欺负你,不如还是让他们出去,咱们好好聊聊?” 不怎么样,这么些垃圾凑在一起,也叫人多势众? “不用了。”眼底含着一丝玩味,赵寂笑眯眯地拒绝了她。 洗手间依然拥挤,汪霖将赵寂的拒绝当做示弱的一种表现,她看着姿态慵懒地虚靠在洗手台边的女孩子,刚想开口继续“劝说”,眼瞳却陡然增大,只见视线之中,赵寂忽地消失了,不!不是消失!当脖颈被一股难以想象的大力扼住、整个人被活生生提起在半空时,汪霖才猛然反应过来,是赵寂太快了,快到她根本没看清对方的动作就被对方扼住了咽喉、狠狠压在了隔间的门上! “砰”的一声闷响传来,汪霖只感觉从脊骨到心脏都是僵直的,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赵寂,对方仍然笑意吟吟,然而眼神却冷得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难以形容那一瞬间的感觉,对汪霖来说,自从分化成s级alpha,她就忘了害怕是什么感觉,知道此时此刻,她终于再次尝到了这股滋味,甚至不止是害怕,她真的有股会死的恐惧感!她艰难地在空中挣扎着,喉咙中发出濒临窒息的痛苦声音,她想要求饶,可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股深深的绝望弥漫上来,变故发生的太快,直到这时,众人才反应过来,人群顿时沸腾,但没有一个敢真的上前救人,他们都被眼前的这一幕吓到了。 老大、老大可是s级alpha啊,在赵寂面前居然毫无还手之力,简直是单方面的碾压,小命都攥在了赵寂手里,这太疯狂了,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事情? 这还是人吗?就算是双s级omega,也不能这么可怕吧? 犹如见到大魔王出现在人世间,大家都茫然了,一个两个、面面相觑、目瞪口呆,赵寂面不改色地卸下犹在做困兽之斗的汪霖的肩关节,让她绝望地将胳膊笔直垂下,咸鱼一般挂在门板上,余光瞟一眼这些在汪霖的惨叫声中瑟瑟发抖的乌合之众,懒洋洋地开口:“不试试救一救你们的老大吗?你们可是,人多势众呢。” “人多势众”,刚刚汪霖用过的,但此时从赵寂嘴里说出来,已然有了股浓浓的讽刺意味。 “怎么了?没胆了?让我想想,刚才不是有人说,对不听话的人,那就打到她听话吗?”她丢开汪霖,汪霖本就脱臼,这样摔在地上不免发出惨叫,尖叫声刺痛耳膜,赵寂脸上笑容一收,毫不犹豫地一脚踹去,将汪霖踹飞进隔间,晕倒在马桶旁:“真吵。” 轻飘飘的语气,却似浸满了血腥,令这些尚未经历过多少事情的新生一个个颤抖不已。 “其实”,解决了一个大垃圾,赵寂迈开双腿走向小垃圾们,犹如狮子走向待宰的羊群:“其实,我也同意这个说法。”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洗手间内安静了下来,静得犹如一潭死水,因为赵寂的那句“真吵”,虽然大家都想要尖叫,但却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她们明明“人多势众”,却被赵寂一个逼得不住后退,最后几乎是人贴着人地挤在了厕所的小角落里。 会被打死吗?还是会被打残? 这样那样的恐怖场景充斥在众人的脑海,可是即便面临这样的威胁,他们居然也毫无反抗的念头。 或者说,没有力气。 气势已然颓靡下来,赵寂一人的势,就如海啸一般,牢牢将他们全部压制住了。 她甚至还没用出信息素。 “我......我们错了,我们不该惹你的,求求你发过我们......” 有一个人开口求饶,求饶声便此起彼伏,间或夹杂着恐惧的低泣,最里面的角落里,先前被赵寂刻意看了一眼的刘小春两股战战,几欲崩溃。 “不行哦,做错了事情,怎么能不付出代价呢?” 赵寂的语气依然“轻软”,然而却自有一股铁石心肠的味道,短短几步路,她走得极慢,于是这种恐惧就被成倍地放大,她还没完全靠近,已经有人受不了地崩溃大哭起来。 这哭声显然无法让大魔王心软,乌云已然压下,暴风雨即将来临,但就在绝望之际,他们却发现赵寂忽然停下来,看了门口一眼。 下一刻,一个人影出现在了那里,几乎是那人出现的同时,赵寂便闪身到了那人背后,当场给混混学生们表演了一个什么叫国家级变脸——只见前一秒还满眼透着“我要大开杀戒”的女孩子这一秒却露出了泫然欲泣的神情,还居然告起状来:“他们堵我!” 混混学生们:“......” 一张张稚嫩的脸上皆带着目睹了大魔王变脸过程的愕然,有些人脸上的泪痕挂着,有人眼里的恐惧还没消退,看着着实是很怪异的一幕,但也正因为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令他们一个个显得面目可憎起来。 他们怎么看起来很害怕?卫初宴脑中那不对劲的感觉一闪而过,却又被赵寂的“哭诉”吸走了注意力:“还好你来了!我们快走吧!我害怕。” 赵寂说着,轻轻扯了扯卫初宴的袖子,顺便不动声色地瞪了眼对面那些人,颇有“你们敢拆穿我就死定了”的意思。 大家瞬间齐齐打了个冷战。 将这奇怪的一幕收进眼底,卫初宴心中疑惑万分,这时隔间的门响了响,微微地打开了,余光瞥见里边的一条横着的腿,卫初宴皱眉:“那是什么?谁倒在那里?” 赵寂忙把她拉住:“谁知道呢?可能是哪个被这帮混混打了的倒霉鬼吧?我们走吧卫初——卫学姐。” 她原本是要喊“卫初宴”的,但在这么多人面前,她硬生生地转了一下,变成“学姐”。 不动声色地为卫初宴造了波势。 果然,耳听她对卫初宴用了带着亲昵的敬称,混混们一个个睁大了眼睛,看向卫初宴的眼神里,带了些说不清楚的崇拜,还有深深的感激——不管卫学姐是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至少大魔王在她面前真的很不大魔王,他们这是被卫学姐救了吧?是的吧是的吧? 不知道一声“卫学姐”背后有着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卫初宴只觉得这声“卫学姐”从赵寂嘴里说出来令人感到万分陌生,但同时,她又是喜欢的。 说不清楚的一种喜欢,明明随着新生入学,喊她“卫学姐”的人那么多。 被赵寂拉扯着,又被她一声“学姐”喊舒服了,卫初宴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隔间,由得赵寂把她拉了出去,临走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了众人如释重负的神情。 看来,也许赵寂根本不需要她救吧?看这些人这么害怕,恐怕,隔间里的那人,不是他们打晕的,而是赵寂动的手。 眼眸深了深,一种“特意赶来救人却发现想象中在受苦的女孩其实并不需要她救”的挫败涌上心头,不过卫初宴很快就释然了,她本来也不是喜欢打架的性子,赵寂既然能够解决,自然就更好了。 月朗星稀,林间树影婆娑,淡淡的樟香萦绕在四周,两人走在如同水波的月光下,慢慢朝宿舍走去时,卫初宴忽然笑了笑:“卫学姐?” 赵寂把眼一翻:“别想我再这样喊你。” 卫初宴偏头望她一眼:“可我真是你学姐,其实你早该这样喊我的。而且,你喊我‘卫学姐’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可恶了。” 一不小心,初宴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赵寂可不就是个可恶的女孩吗?她脾气也不好,人又娇气,还总让卫初宴为电费水费发愁,还有那么多的小秘密。 比如,明明欺负了人,却装作被欺负的那个。 “我可恶?”赵寂高高地扬起了眉,生气地瞪着她,可是那双流光溢彩的桃花眼真是怎么看怎么漂亮,卫初宴完全感觉不到害怕。赵寂见瞪人不起效果,显得有些郁闷,但没过多久,她忽然坏笑了一下,走近了卫初宴,抬起手,对着初宴的脑袋比了比。 她实是故意的。 其实她早发现了,卫初宴比她矮,十四岁的卫初宴,因为营养不良的关系,还没长的很高。 赵寂嘴角一勾:“小矮子,都没我高,还想我喊姐?” 这次换做卫初宴郁闷地看着她了。 可恶,真是可恶。 月光之下,那可恶的女孩儿哼笑着对她道:“想我叫你学姐?好啊,等你高过我再说。” 第十四章.想念 从白色布景的小房间醒来,汪霖一摸后背,又是一手的汗。 那天赵寂走后,汪霖的小弟们才像是终于想起了她,七手八脚地把她送进了医务室。汪霖成为新生中第一个住进医务室的s级——其实身上的伤还在其次,强悍的恢复力摆在那里,第二天汪霖就能动弹了,但赵寂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才是最难治疗的。 起先,她甚至不敢迈出这间给她带来无限安全感的小房间,总是害怕赵寂会突然从哪里冒出来,那种生命被完完全全地攥在赵寂手中的恐怖感觉,她不想再尝试第二遍。 后来集训开始,汪霖倒是“出院”了,但在集训中,她却好像变了个人一般,身上的嚣张消失不见,整个人显得有些怯弱,心境的转变成为了力量的桎梏,身为s级,她的表现只比一般a级好上一些,这已很令教官不满了。 同时,原本与汪霖各自划分了势力、算得上是平起平坐的那几个s级也将汪霖最近的表现看在了眼里,他们是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原本,其实大家都有试一试赵寂的意思,但看汪霖这出头鸟的下场,几人都不由感到一阵后怕。 好险,差点就是他们了。 赵寂不管旁人是怎么想的,令她满意的是,那次之后,再也没有不长眼的敢来惹她。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还是给赵寂带来了几分困扰。 是因为卫初宴。 那天那句“小矮子”似乎伤到了初宴的自尊心,那家伙平时不是饼子就是馒头,如今都换成了牛奶,憋着一股想要长高的劲。赵寂知道她钱包一直瘪瘪的,喝了牛奶就吃不起主食,赵寂哪看得下去?每次都恨不得自掏腰包喂饱这人,但卫初宴这世虽然出生不好,骨头却仍然硬的很,根本不愿接受,赵寂因为这件事跟卫初宴吵过几次,每次都是气到了自己,可卫初宴却跟没事人似的。 不待赵寂想出个办法,集训开始了,她们要被拉去基地接受为期三个月的密闭训练,赵寂没有办法,只能把自己的饭卡塞卫初宴手里,不待那家伙推回来就跑掉了。 留下卫初宴看着她背影无奈摇头。 跑是跑了,赵寂却没立即去集合,而是又找到牧沐——她现在已经知道那天那小黑丫头叫牧沐了——她想,卫初宴虽然不愿接受她的帮助,但来自好友牧沐的关心,也许没那么难以接受吧? 被这漂亮的小omega学妹叫住,牧沐颇有些受宠若惊,但当赵寂说明来意后,牧沐也露出无能为力的神情:“其实吃饭这事,我看着初宴也扎心,以前试过直接帮她买一份,她是不吃的,后来我就自己打饭打多点,吃的时候跟她说吃不完让她帮忙,但一开始还行,后来次数多了,初宴怎么样都不肯接受了,倔脾气上来,宁愿拿去倒掉,就是非要逼我恢复正常的购买。你别看她看起来斯斯文文脾气很好,其实傲气的很,不喜欢接受我们的帮助的。” 意料之中。赵寂叹一口气,只觉得恨不得拿起肉直接塞那人嘴里,这边牧沐还在细数曾经跟初宴的“斗智斗勇”,赵寂耐心听完,才拜托道:“至少别让她把牛奶当三餐吧,不然,我怕我回来她只剩一把骨头了。” 牧沐犹豫地道:“我试试。但初宴为什么突然这么喜欢喝牛奶啊?” 好友最近的转变牧沐自然也看在眼里,她觉得特别奇怪,但去问初宴时,那人便每次都绷着张脸,好像想起了很郁闷的事情,闷闷的不说话,问了几次,牧沐都没有找到症结。 啊,真是令人头秃。 赵寂轻咳一声:“是我不好......总之先拜托你了,我回来以后会想办法解决的。” 牧沐似懂非懂地答应下来。 三个月的训练,新生们彻底体会到了“精疲力尽”是什么感觉,集训时大家在吃住上的待遇都一样,住的是集体宿舍,吃的是统一食堂。这样一来,劳累的夜晚,当有一个新生哭出声时,那种疲惫又无助的情绪瞬间感染到每一个人,惹得不少人都藏在被子里哭泣,又在教官巡逻的灯光照过来时戛然而止。 每个人都很累,学校好像想要完全榨干大家的每一分精力,针对不同等级的a、o制定了不同的训练标准,同样一个动作,也许低等级的是一百个,到了高等级这里都不只是翻倍这么简单,而且若是让教官发现有人还有余力的话,还会无情加训。 高强度的训练下来,赵寂也尝到了累趴的滋味,她惊讶于这个和平时代对未来士兵的严厉。但更惊讶的是教官们,都知道赵寂是双s级,他们自然对赵寂有“特别优待”,但比起一开始制定的训练计划,赵寂后来承受的,其实还远远超出了原本的训练清单。 确实潜力无穷。 这么好一个苗子,如果不是还在念初中,军方恐怕就已经要为她掀起抢人的热潮了,但即便现在离她正式入伍还早,有些灵醒的,已经在暗地里较劲了。 这样的热闹,林羽秋自然不会错过,她上一次来基地看新生训练还是专程为了看卫初宴来的,当然,那时初宴的表现远超了普通人,已经让林羽球觉得自己的决定没有做错。这一次,她又来看赵寂。 毕竟,把赵寂弄进来可花了她不少的力气。 看了几天,林羽秋把赵寂记上了自己的小本子,如果有人能破除她的防备、看到这个记事本,就会发现名单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林羽秋看中的苗子,卫初宴的名字其实也在的,但后来又划掉了。 相比其他那些被划掉的名字,“卫初宴”三个字上的那一笔有些歪斜,似乎带着点犹豫。 但确实是被划掉了。 端了热水回床边的时候,卫初宴看着对面那空荡荡的床铺,显得有些恍惚。 习惯真是件很奇怪的事情,她先前习惯赵寂的存在花了好几周,但当赵寂离开了,她又得开始习惯没有人小嘴叭叭地在她耳朵边说话的日子了。 这样的日子,让卫初宴觉得有些寂寞,明明以前也是一个人住,那时根本不觉得有什么,也不知道现在在失落个什么。 把脚泡进烫热的水里,从脚丫子那里传来的热气可以很好地消除一身的疲惫,以往在这个时候,赵寂也会搬个盆坐到她地面,笑眯眯地跟她一起泡脚,当然,那张嘴巴总是停不下来。 “卫初宴,你怎么总是不说话?” “你不讲话,总是听我讲,不无聊吗?” “讨厌的闷葫芦。” 很多很多。 想着想着,卫初宴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其实怎么会无聊呢?明明赵寂只要开口,就那么的热闹。 她是那么的热烈,像一个小太阳。 那个小太阳现在去集训了,剩下卫初宴一个人,倒是真的无聊了,初宴去拿了一本书,回来继续泡,但书上的文字显得有些杂乱,看着看着,卫初宴又想到了赵寂。 也不知道赵寂适应不适应?有没有哭鼻子?卫初宴记得她们集训那次,可是结结实实地听了几晚上的哭声的。 不过,大约是不会哭的吧?虽然赵寂也在卫初宴面前哭过一次,但也就只有那一次,后来的赵寂,再也没露出过那么让人心疼的模样。 她总是有些傲慢地抬着下巴,身上是满满的生机与活力,脸上总是有笑容,好像没有事情能击倒她。 一开始对她来说那么难的个人内务,她现在做起来也像模像样,那个豆腐块,叠的跟卫初宴不相上下。 看眼对面的整齐床铺,卫初宴又笑了下。 所以,赵寂肯定也能适应集训的吧?她只在内务上有短板,现在短板也没有了,而她那天连汪霖都能打晕,可见实力是很强劲的。 是的,卫初宴后来也打听到了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寂自然是适应的,虽然教官的加训一天多过一天,几乎不给她喘息的机会,但赵寂这人,别人越强,她便越硬,是丝毫不肯低头的。 她曾经是一国的支柱,她之脊梁,就是大齐的脊梁,她是那般硬气,坚强到即便心已随着卫初宴的死亡而被挖空,但仍然以剩下的脊梁担起了大齐的国运。 但在卫初宴想着赵寂的这天晚上,赵寂啃着晚上的加餐,想的不是曾经的那些光辉,而只是一个瘦弱的姑娘。 她在这里虽然被“虐待”,但至少还能吃的饱饱的,不知道卫初宴怎么样了?那家伙有没有好好吃饭呢? 第十五章.奖学金 赵寂集训回来后,肉眼可见的黑了一点,人也瘦了,但一双眼睛就跟刚洗过一遍似的,明亮极了,同时精神也很不错的样子。 卫初宴回宿舍时,就看到许久不见的女孩子睁着这么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趴在走廊上往下看她。 像是一只好奇心旺盛的野猫。 “猫儿”的视线里,初宴不由加快了脚步,胳膊下夹着的几本书滑了滑,被她按紧了。 “黑了,好像也瘦了不少。” 卫初宴诚实地说出自己的直观感受,赵寂听着,轻嗤了一声:“我还算好的了,你现在去新生宿舍区看看,一个个都能直接投进锅炉里当炭了。” 没有人真是一天到晚晒还不黑的,同学里黑成炭的也不在少数,几乎可以立即去跟牧沐做姐妹了。 “我黑了瘦了不稀奇,但你怎么也瘦了?本来身上就没三两肉,现在又减,你是想变竹竿吗?” 赵寂倚在桌边,上下打量卫初宴一番,见她瘦得几乎连胸前的起伏都消失了,便鼓起了脸颊,显然不太高兴。被她一提醒,卫初宴倒是想起来了,她马上走到一旁,把赵寂的饭卡翻出来还她,赵寂见她是从柜子里拿的饭卡,脸色就有些不好,不必去查,她也知道给出去时饭卡里有多少钱,还回来就还是多少钱。 “给,这是你的饭卡。”卫初宴倒是坦然,她今天穿的是学校统一分发的短袖,湖蓝的颜色在她身上,令她整个人显得干净又温柔,像是一汪宁静的湖泊,那般的温柔。 但这温柔之下,是常人难以坚持的傲骨。 初宴呐。 在心底悄然叹息一声,赵寂定定看她一眼,慢慢地收起了饭卡。这个倔骨头实在难啃,赵寂曾经试过强取豪夺,那时她只以为帝王的垂青不应被卫初宴拒绝,然而一味的强势所带来的后果实在太过惨烈,这一世,赵寂断不会重蹈覆辙。 “算了。”赵寂释然一笑,忽然背过手去,不知道在搞什么小动作。卫初宴依稀听到有什么沙沙声音,然后赵寂忽然凑近了她,一把捏住她下颌,她猝不及防地张开嘴,紧接着一颗圆圆的东西落入她嘴里。 外边还留有一根小棍子。 甜的。卫初宴一下子明白过来那是什么,她嘴里含着棒棒糖,一瞬间明白了,原来,刚才那阵声音,是赵寂在剥糖纸。 赵寂满意地看着她含住那糖果,忽然伸手,戳了戳她那被球形糖果顶起的脸颊,似有些嗔怪地道:“不吃我的饭,那我给你的糖,你总不用也拒绝吧?” 她的手上好像有电流,被戳到的地方一阵麻痒,卫初宴的心脏猛然一跳,差点又在这个小她两岁的女孩面前后退,但她忍住了,只是皱着眉把赵寂的手拉了下来。 赵寂又懒洋洋地笑了起来。 双s级omega的恢复力很强,只在宿舍住了几天,赵寂又白了回去,但她长肉很慢,原先本来还是有点婴儿肥的,这次集训时削下去了,就不是很像小女孩了,而更像是卫初宴的同龄人,她仍然喜欢笑,但卫初宴总觉得,瘦下来的赵寂就连笑容都变得不一样。 好像......忽然锐利了很多。 有时候她漫不经心地扫过卫初宴一眼,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中满是尚未掩去的骄矜,总令卫初宴有些晃神。初宴倒不是不适应,实际上,她觉得赵寂理所当然就应该是这样的,但是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感觉呢?卫初宴想不明白。 到底手段老辣许多,赵寂当然还是有办法让初宴乖乖长肉的,而且是卫初宴完全不会拒绝的方法。 没多久,学校增设几种奖学金的决定被公示,和以往的奖学金规则不同,这次不是看综合成绩,而是在文课成绩与训练成绩中分别设立了评比标准,令一直因训练成绩无法拔尖而早已对奖学金死心的卫初宴重新燃起了希望。 卫初宴出身不好。 她被生出来没多久,母亲就因产后未能休息充分就去做工、同时又没能及时补充营养而死掉。她那深爱母亲的父亲在工地得到消息,回来处理丧事后没多久,就在一次晃神中从建筑高架上摔下,家中只留下还是小婴儿的她和一个嗜赌如命的外公。 这些旧事,是初宴知事后,从邻居的闲话中拼凑出来的。 外公的烂赌是家中贫困的根源,虽然是a级的alpha,但外公几次输光家业、又因抢劫入狱的行为令他失去了找工作的机会,他后来是吸着女儿女婿的血生存的。在付出了女儿女婿相继死亡的代价后,这个烂泥一生的男人倒是终于戒赌了,好好把外孙女养到了十岁,可是随着初宴一天比一天生得漂亮,她们居住的那个城中村里不少有着某种恶心癖好的男女便盯上了初宴,原本这也没什么,住在这里的本就都是些废物,是打不过她外公的。 但对付一个老赌鬼其实也根本不需要用武力,只需要几个小小的陷阱,她的外公再次泥潭深陷,赌红眼时,结果可想而知。 十岁的卫初宴,被押了出去。 卫初宴只记得,那天她正蹲在板凳前写着作业,忽然就有人冲进她家那间几乎站不下脚的小房间,把她扛了起来,她惊慌失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踢蹬着腿挣扎,而她亲爱的外公明明应该保护她的,却一直低垂着头站在一旁,哑巴似的一言不发。 小孩子恐惧的哭声中,那些人告诉她,她被她爷爷卖了,卖做赌局上一个筹码,然后......输掉了。 得知真相,十岁的卫初宴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叫心如死灰,她放弃了挣扎,不声不响地被扛出去,城中村逼仄,一栋歪歪斜斜的老楼里做了许多隔断,几乎是挤满了人,听到这动静,好多人探出头来,但都只是好奇地、津津有味地看着,好像被扛在那凶恶大汉身上的不是个人,而是个待宰的猪崽。 初宴的胃被那人的肩膀卡住,一步步走过长廊,令人想要呕吐的颠簸中,初宴看到那些看客冷漠的眼神,又看到身后虽然追了出来,却只是站在走廊,再也不敢上前一步的,她的外公。 一瞬间,一股悲凉到极点的情绪包裹了卫初宴,初宴觉得自己的灵魂被剥离开来,飘到了空中,冷冷注视着下面的自己。被扛在那人身上的那个自己在害怕,但空中的初宴却冷静道了极致,没人教过她这种困境中应该如何做,但她好像又已经明白了该怎么做,灵魂回归,她回头看去,奋力叫了声:“外公!” 外公被她这凄厉的叫声喊得一颤,眼中流露出深切的懊悔,初宴大声道:“想想我死掉的妈,你对得起她吗?你很老了,没几年就会死,你下去以后见到我妈,要怎么跟她说?” 她的外公显见地,又狠狠颤抖一下,那大汉不耐烦卫初宴的叫喊,狠狠扇了她一巴掌:“小狗崽子,闭上你的嘴!” 卫初宴嘴角被扇出血来,却忽而笑了。 她看到外公又颤了一下,那双浑浊的老眼里,忽然有了泪水。 她呸呸几声,吐掉嘴里的血,用尽全力吼道:“还有啊,外公,你是快老死了,但我还这么小,你赌掉了你唯一的血脉,这笔买卖,不划算啊。我要是被这个人带走弄死了,你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意思?” 你很老了,没几年可活了,可是你的外孙女还很小,她是你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血脉。 如何取舍呢? 卫初宴不停提醒他这一点,残忍地等待着这个极其容易被激得丧失理智的赌徒做出她想要他做的那件事情来。 “我让你闭嘴!” 觉得卫初宴太聒噪,那大汉又给了她一下,被扇得快要晕眩的初宴软绵绵地挂在他肩膀上,只有脑袋还倔强地转着,死死盯着她的外公。 这一巴掌就如同满锅热油中投下的一枚火星,眼见她被这样打,又被她那些话喊得乱了心神,那个苍老的男人终于动了,他大叫一声,冲了上来。 后来的事情,卫初宴记不清了。 或者说,是她不想记得了,总之死了不少人,她的外公也死掉了,这样的恶性刑事案件在当地引起了轰动,做局的人一哄而散,初宴没有再被抓走的危险,但同时,她成了孤儿。 家里能输的东西都被输的差不多了,学校成了卫初宴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但她深深知道,初中之后再没有免费的学校可读了,虽然她还没上初中,但也要早早地为以后打算了。 所以她早早地就想好要去军校,只有军校是从初中到大学一直免费、并且给予学生补贴的。 好在,她真的进了军校。 卫初宴觉得也许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虽然有那么多的不幸,可是也会有幸运降临,她遇上林指挥,就是她的幸运,她因此得以进军校。但她依旧不得放松,她得留在这里,她也依然很穷。 所以当看到新出的奖学金时,看着那串对卫初宴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的数目,初宴拼了。 她一定要拿到这笔奖学金。 第十六章.刺激分化剂 这个月第三次把卫初宴的台灯按熄时,赵寂皱眉对着黑暗中伏在桌前那人说了一句:“知道你想拿奖学金,但是也不用这么拼命吧?你明明答应我睡觉了的。” 时间已是半夜两点钟,赵寂已经小眯过一会儿,迷迷糊糊中感觉到又有了灯光,她立时睁眼,果然见初宴不知什么时候又爬了起来,在那里埋头刷题,赵寂一时间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拿出优渥条件跟校方谈判设立这个奖学金,是为了帮助卫初宴这倔骨头,却不是为了让卫初宴因为奖学金的事情这般折腾自己的身体的。 台灯被啪的一下暗掉,卫初宴的眼睛眯了眯,一时有些无法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黑暗。但虽然什么也看不到,她也能从赵寂的语气中分辨出来这女孩在生气,初宴自知理亏,默默把习题册合上:“我这就去睡了,你别生我气。” 她的细声细气没让赵寂心情变好,赵寂冷哼一声:“每次都是这样。” 卫初宴不自在地低下头,她知道赵寂是关心她,只不过她自己的事情...... “可是我真的很需要这笔奖学金......” 赵寂听着这小小声的嘀咕,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我知道。” 其实对于自己的家境,卫初宴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平时若是有同学约她逛一逛、聚一聚,她拒绝之余,也会认真地跟对方说明自己负担不了由此产生的花费,所以大家其实都知道,年纪第一她其实很穷,不过当事人自己都这般坦然,也没有人在背地里说些什么不好听的话。 但赵寂很快又道:“你成绩本来就那么好,只要正常发挥,年级第一就是你的囊中之物。非要把自己逼得这么紧吗?” 初宴听着,心情复杂地笑了下:“可是,不能因为成绩好就松懈吧?” 她说着,声音又变得小小的:“因为太重要了,所以要拼尽全力去拿到啊。” 赵寂一下子没有了脾气。 早该知道的,这个人就是这么个性格。无论做什么,她都是这么认真。 说起来,这一世的卫初宴,依旧很不容易。前世还好些,至少家中是名门望族、勋贵世家,即使她因为分化的事情招了卫平南那个老家伙的不喜,但小时候还是过过一段好日子,后来在长安虽然也一度贫困到以给人教书说故事为生,但卫初宴心性坚韧、立身端正,只把那些当做磨炼。 而这一世,初宴有家等于没有,又早早地成了孤儿,孑然一身。但不变的是,她也一直没有放弃过努力,实际上,若是赵寂是她这个开局,赵寂会做得比她更好,可那是因为赵寂有着前世的记忆。但卫初宴是没有记忆的,一个孩子要这般艰难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有多不容易其实可以想见的。 有时候看初宴这样,赵寂会想起前世那流落在荆州时的自己。 那年探亲回长安途中,她与亲随被刺客冲散,一个人在大旱之地挣扎求生。那时的她也还只是个孩童,可是天真无邪的孩童赵寂走出荆州时就已死了,活下来的是阴沉残忍的未来帝王。 即使是小孩子,当很重的东西落下时,也必须要承担啊。 不承担,就会死。 许是因为都是自小就经历磨难的关系,赵寂隐约觉得她跟卫初宴有些相似,她其实很欣赏初宴身上这股坚韧不息的精神,觉得与她自己有几分相似。可也只是相似而已,她不由自主地去想,若是那年大旱时卫初宴处在与她一样的境地,会是怎么样的一种结果呢? 神情恍惚了一下,赵寂回被窝躺下,闷闷地道:“不管你了,你爱看就看,看明天起不起得来。” 又说气话。 卫初宴一笑,也回了床上:“我不看了。” ...... 当然不只是卫初宴一人想要奖学金,赵寂是不遗余力在补贴卫初宴这个小笨蛋的,给出的数目一度多到校方不肯同意的程度。后来虽然减少了很多,但这笔奖学金对于一个初中生来说仍然是一笔巨款,不止是初宴心动,就连家境不错的同学们也摩拳擦掌想要拿到,特别是那些本来就在年纪前十的,巨大诱惑摆在前面,谁不想拼一把呢? 学校里忽然掀起了学习的热潮,后面的奋起直追,前面的勉力守擂,托平时学习认真、基础扎实的福,这一年的成绩出来时,初宴还是拿到了文课第一的奖学金。 手中一下子宽裕起来,颇有种一夜巨富的感觉,初宴首先把这些年零零散散地在牧沐那欠下的钱还上——虽然对方坚决不要还生气了——然后请平日里拉着她聚过餐的那些同学好好吃了一顿。 之后,初宴就去买了她心仪很久的那款刺激分化剂。 顾名思义,刺激分化剂会在一定程度上刺激分化,是为十岁以后还不能分化的人研发的,想要购买的话,需要出示身份证明,价格也是极其高昂,但初宴虽然穷了这么多年,但她这个人其实并不吝啬,或者说她看的很开,既然现在有钱了,那么该花的地方是绝不会省着的。好在贵虽贵、手续也繁杂,但校医务室就能买到,不用再特地请假出去。 许校医一听她表明来意就笑了:“其实我早就想喊你试试刺激分化剂了,可惜这么多年,你也一直没来买。” 初宴也笑:“许老师,我的情况您又不是不知道。” 一头短发、看着英姿飒爽的许校医冲着这个时常因为拼命训练而受伤来医务室的好学生耸耸肩:“至少现在有机会了,怎么样?听说你今年又是第一,拿到奖学金了吧?你也挺幸运的,今年学校设立了这样的奖学金。” 新出的这几项奖学金当然不只是有学生在意,老师们也都很关注,和学生的消息渠道不同,老师们多少知道些内情,一般来说,像是这样的军事大学是不接受私人的奖学金捐赠的,但凡事也有例外,听说是捐款那人给出了一整栋带全套训练设备的新训练大楼的条件,加上好像也有军方背景,校方才答应的。 就这,也没给对方姓名,免得以后,收到这笔奖学金的学生入伍后,还感念对方的帮助,由此产生拉帮结派的隐患。 也不知道那富豪是怎么想的,一般人设立奖学金,至少也图个名吧? 初宴是不知道为了她能吃的好,赵寂付出了远比她能拿到的这笔奖学金要高昂的代价,她做好了登记,付好预购款,脚步轻快地拿着那支药剂走回了宿舍。 她的这番“大手笔”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实在是初宴难得大方一次。有那酸溜溜的人就在背后说她一得了奖学金就这样花钱,果然是穷人乍富、花钱挥霍,估计很快就用完了。 但实际上,除了这几笔在初宴看来很是必要的开销,后来初宴的生活也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就是在吃的方面没有再苛待自己。 “真的好贵。” 眼睛发直地盯着药剂管中绿色的液体,饶是初宴刚得了一笔巨款,也十分心疼。眼前这支刺激分化剂,直接让她现在的“资产”缩水了一半,实在令人咋舌。 但是心疼归心疼,一想到药剂的效果,初宴身上的血液还是沸腾了起来,但转而她又有些担忧。 只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刺激分化,效果并不是百分百的,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成功? 不要想那么多。 卫初宴深吸一口气,打开药剂,一口气灌了下去,冲喉的强烈辛辣感令她剧烈地咳嗽了几下,险些吐出来,她忙喝了口水,这才感觉好点。 发挥作用了吗?她闭上双眼,仔细感受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肚子里暖烘烘的,像是大冷的冬天吃了一只刚从火堆里扒出来的红薯。 这感觉好熟悉,初宴有时候晚上也会肚子烫,然后就会热醒。 “这是刺激分化剂?” 卫初宴还在细细感受,突然,宿舍门打开,赵寂从外边走进来,一看到桌上的空管子,就诧异地挑高了一边的眉头。 卫初宴点点头。 第十七章.出去 把给初宴带的牛奶放到桌上,赵寂在她身旁坐下,看着那支空管,久久没有出声。 赵寂知道,卫初宴一直被不能分化这件事困扰着,她本来可以走的更快更远,但因迟迟不能分化的关系,要付出比旁人多数倍的努力来维持现状。命运好像一直算不上眷顾卫初宴,前世卫初宴也分化的很晚吗?赵寂依稀记得,好像不是这样的。 印象中,卫初宴早早地分化成了绝品乾阳君,也即现在大众认知中的双s级alpha,因为等级高到令天家忌惮的程度,先帝曾授意亲卫前去毒杀卫初宴,初宴虽然侥幸活了下来,但底子被废,后来也一直没能恢复到巅峰,而且大约是也猜到了自己中毒的原因,之后就一直对外宣称自己是下品,后来她逼不得已,对赵寂坦白这事,两人又有过一段不愉快。 再后来,就是卫初宴误会赵寂要她,是因为看中她的品级的事情了。 又是许多的不愉快。 争吵、冷战,两颗心明明互有对方,然而却一直无法贴近,赵寂太过骄傲,卫初宴又太过温吞,一个锐气外放,一个被扎得鲜血淋漓也不吭声,都错了啊。 过往种种,现在想来皆是错误,许多的误会,其实都不应该的。若是初宴早早问出了口,若是赵寂早早表明心迹,或许初宴的心思便不会越来越重,也就不会有后来的心如死灰。 赵寂早已悔了,可是即便是坐拥天下的帝王,也没有后悔药可吃,因那本就是不存在的东西。 她爱上卫初宴的时候,卫初宴在她眼中,只是个下品而已,她从来没有告诉过卫初宴。 后来就再也没了机会。 而这一世...... 赵寂拿起那支药管,又看看一旁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等待着什么的初宴,初宴还穿着作训服,腰身挺得笔直,眉眼又很干净,透着股斯文缱绻的意味。 那双小鹿般纯良的眼眸里,隐约藏着些期待。 赵寂心中忽然不忍。 卫初宴永远不会知道的一件事是,刺激分化剂,她早就喝过了。赵寂知道她不能分化很辛苦,以赵寂的性子,又怎会什么都不做?刺激分化剂她早已为初宴准备好了,是最好的那种,住一起这么久,赵寂总能寻到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她喂上一些的。 但前前后后几支药剂下去,卫初宴却完全没有半点分化的迹象。 赵寂悄然攥紧了手中的小管子,雪白的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妖娆地勾缠在细嫩的皮肤上。 她给卫初宴喂下的药剂,药效自不必说,那样的药都无法刺激卫初宴分化,这管最廉价的刺激分化剂又怎么可能发挥作用呢?卫初宴注定要失望了。 赵寂怕的不是她不能分化,怕的是她会因此备受打击,这也是赵寂偷偷喂她的其中一个原因。 当然,另一个原因是她知道卫初宴肯定不会接受她的帮助的,还不如直接喂了。 这东西对卫初宴来说太贵重了,即使只是赵寂手中这支最便宜的药剂,也是曾经的卫初宴完全承担不起的。 而现在,卫初宴自己忽然不声不响地去买了一管,看样子,已经喝掉了。 喉咙里像是忽地灌进了一阵冬日的凉风,赵寂嗓音艰涩地开口:“怎么忽然想起用这个了?” 卫初宴抿唇一笑,大约是怕赵寂误会她乱花钱,难得解释了一句:“其实我早就想试试这个了,就是一直买不起。现在拿到了奖学金,那么大一笔钱,我算了一下,就算买了刺激分化剂,还够我用几年的。” 她看样子真是仔细算过的,觉得自己能承受,觉得这钱该花,就去买了。她说起刺激分化剂的时候,脸上露出一点憧憬,眼中的那点星光,看得赵寂又是一阵不忍。 浓密的睫毛微颤着,赵寂忽地撇开了脸:“其实你不分化也很厉害的,而且你大概率只是分化晚而已,不要太在意。” 所以,如果结果不好的话,不要失望。 卫初宴听出她话语里安慰的意思,忽而一怔:“怎么你觉得我会失败吗?” 赵寂脊背一下子绷得僵直,一句“不是”脱口而出,可她虽然否认得快,但那双总是明亮的桃花眼里,却藏了几分担忧,连带着搭在桌下的脚,也不安地踢蹬着桌腿。 咚。 心绪烦乱间,赵寂忽觉额头一疼,她诧异地睁大了眼睛,看向给了她一颗“爆栗子”的卫初宴,颇有些不可置信。 她什么时候被人这般“冒犯”过? 那刚刚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的人坐在她身旁,浑然没有冒犯到她的自觉,还朝她露出一个笑来:“敲你啊,谁让你对我这么没信心?” 赵寂嘴唇翁动了一下,她不是没信心,是她早已试过了,结果摆在那里,叫她如何乐观得起来? 卫初宴见赵寂还是有点担心的样子,反过来安慰她:“好了,我就试一试。我知道刺激分化剂的效果也不是百分百的,但我不试一试实在不甘心。我有心理准备的,你不要这样啊,看着好像不能分化的是你一样。” 她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赵寂神情一凛,掩饰般一笑:“也不是了,就是习惯性地多想一下。怕你不能分化哭鼻子啊。” 卫初宴无奈道:“你以为我是你,我都不会哭的好吗?” 赵寂猛地提高了音量:“谁说的?你见我第一面就哭了,别以为我没看到。” “那你还不是也在哭?哭的比我厉害多了。” 两人互揭其短,说到后面,倒是齐齐看着对方笑了起来,赵寂松开那空管,懒散地趴到桌上,歪头看着卫初宴,初宴则依旧坐的端端正正,一会儿之后,赵寂忽然道:“其实我一直问你的,你为什么第一次见我会哭啊?”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赵寂的心脏砰砰地跳了起来。 她向来可以很好地遮掩自己的情绪的,但是在这个人面前,她的所有防备,都是那么不堪一击。 “为什么会哭?” 卫初宴愣了好一会儿,朝她摊开手,很有些疑惑地道:“我也不知道啊。” 她是真的不知道。 但是即便是现在,只要一想到当初遇上赵寂的那个场景,卫初宴心中仍然会有一股酸涩挥之不去,眼睛又疼了。 不能去想,一想,鼻子又发酸了。 “不知道么?”赵寂喃喃一句,看初宴确实一脸茫然,便没有再追问下去。 赵寂其实看得明白,卫初宴是完全不记得前世的记忆的,但有时候,卫初宴的某些举动又会给赵寂一种她其实也记得一点点的错觉。 不然,为什么会哭啊? 初见时赵寂的心脏完全被找到卫初宴的喜悦填满,空不出心思去探究初宴看着她哭的这个事情,但后来想想,却觉得很不对劲。卫初宴可不是个爱哭的人,而且,没有人见到陌生人会哭的吧? 又不是认生的孩童。 所以有时候,赵寂心中也会泛起希望,也许初宴是有记起前世的可能的,即使没有这种可能,至少,感觉仍在吧? 卫初宴喜欢她。 这是赵寂无论如何都确定的一件事。 所以.....即使不记得了,爱也会延续吗? 赵寂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赵寂在想什么?卫初宴端详着她的神情,觉得这样的赵寂令她感到有些心慌,她喊了一声“赵寂”,女孩子好像没听到,她犹豫了一下,又抬手,轻轻敲了下赵寂。 正在发呆,脑袋上又疼了一下,赵寂这下真来了气,扑过去一把将卫初宴压住,学着她那样,狠狠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怎么又敲我?” 好大的一声“咚”,卫初宴险些被这毫不留情的一击打得红了眼睛,她捂住疼痛的额头,弱弱道:“看你好像想到了什么很纠结的事情,就想把你敲醒。” 赵寂哼笑一声:“那我是不是还应该谢谢你啊?” 她的眼神好像在说,卫初宴你死定了。 卫初宴喉头一紧,连忙解释了一句:“好吧......其实是因为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她说着,微微严肃了神情,把赵寂从自己身上拉下去,颇有些认真地道:“你也知道我刚喝了刺激分化剂,这两天情况会不太稳定,也许......也许会分化吧。万一要是分化了,万一又分化成alpha,信息素肯定会影响到你,所以这两天我就不回宿舍了,正好不是放假吗?” 其实选在今天喝药,就是因为假期来了,卫初宴算好了的,她怕自己分化成alpha会打扰到赵寂,所以打算喝完就出去的。 其实出去再喝是最好的,但是......她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