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通天》 新书新征程 新正式发布! 这是一个全新的故事,让我们并肩开始一段新的征程! 求书友们收藏、点击、推荐和打赏! 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鞠躬致谢! 退场码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01章9月11日! 1991年夏末的这个周三,对于骆志远来说,是一个极其玄妙飘忽的日子。 整整一个上午,他对报社同事们的嘴,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幻觉:能看见别人嘴巴在动,却听不清楚别人到底说了一些什么。 拼命去聆听,旋即感觉头晕目眩,站不稳,想要呕吐。 所以,他只能笑容僵硬地常常打断别人的话:“对不起,我有些头晕,现在不想说话,抱歉。” 大抵他大学毕业分配进安北日报社工作虽然才两个月,但报社上下都知道他是一个彬彬有礼、好学上进的年轻人,就没人计较他偶尔的失礼和狼狈了。 沿着有些阴森潮湿的走廊,走了十余米,进了自己的办公室。骆志远直奔自己的办公桌后面,一屁股坐在那张铺着凉席垫子的红油漆斑驳褪色的木头椅子上,如释重负。 他迟疑着抓起摆放在办公桌上的一个带撑脚的小镜子,仔细端详着眼前的自己——还算英挺的面容,不过年轻得令他有点心惊胆战——他又慢慢扭头看向一侧的台历。 老式而简朴的台历,字典般大小,厚厚的书卷状翻页,后世已经难得一见了。不过,真正让他触目惊心的还是1991年9月11日的黑色数字! 他失神地坐在那里,表情陡然间变得呆滞、旋即精彩起来。 由不得他的大脑不短路。 前一刻,他正踌躇满志地坐在某县中心礼堂的主席台上,市委组织部的薛副部长代表市委宣布,提名他为副县长人选;而这后一刻,他竟然行走在90年代初安北日报社这幢破旧老化的办公楼上,擦肩而过的是一张张早已在记忆中淡去模糊的面孔。 虽只是一个从七品的副县级,但得来异常艰难,骆志远为之苦熬了大半生,其中艰辛酸涩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 打磨了20年的机关小吏时来运转终露锋芒,侥幸走上副县级领导岗位,岂料竟搞了这么一出诡谲的乌龙——副县长的滋味儿一丝一毫都没有尝到,就重生回了职业生涯的原点上……这不是要人命吗?! 马勒戈壁的!见鬼了! 骆志远想要骂娘,而事实上,他也真正骂出口来,声音还不小。 同办公室的另外两个资深记者老黄和老宋愕然抬头,几乎同声问道:“小骆,干嘛呢?抽风了?” 骆志远浑身一震,定了定神,勉强满脸陪笑道:“宋主任,黄老师,我头疼,有点烦躁,说了冒话,不好意思!” 老黄摇摇头,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继续埋首看自己的稿子。 老宋却哈哈一笑探手指了指他:“小骆,传呼机响了。” 骆志远下意识地摸向了自己的腰间,别在腰间的汉显传呼机还在震动。摩托罗拉的大汉显,在当时来说,也算是极时髦的信息化电子产品了,价格不菲。 他缓缓取下看了看,是一条简短的信息:哥们,速回电话-5623481。 骆志远将传呼机的显示屏凑在了眼前,认真的瞅着。 几个阿拉伯数字仿佛撒着欢跳跃起来,各种排列组合,越来越清晰放大。他的脑海中轰地一声,各种记忆和信息潮水一般倒卷而回。 足足半个小时的时间,他才慢慢清醒过来。 窗外阳光明媚。那棵老槐树上,探身过来的一根枝桠上,两三只灰色的麻雀叽喳鸣叫,又扑腾扑腾地飞远了去,踩得绿油油的枝条颤巍巍地。 这个时候,正是22年前。 父亲骆破虏还是成县的副县长,母亲穆青还是市教育局的普通干部,他还是那个年轻气盛踌躇满志的小记者……家境富足小康,形势一片大好,前途一片光明。 可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眸光中满是阴翳,心乱如麻。 分明就在此时,父亲因为受到市委副书记郑平善案的牵连,被纪委双规。旋即,母亲去京城上访未果,意外遭遇车祸身亡。 不久,郑平善锒铛入狱,而骆破虏虽因查无受贿的实据而被释放,但也随之被解除公职,去县中医院行政科当了一名普通的工作人员。 仕途幻灭,莫名冤屈,加上爱妻早逝,对骆破虏的打击很大。他因之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半年后服毒自杀。 一个原本快乐幸福的殷实中产家庭灰飞烟灭,骆志远的人生由此蒙上了一层灰暗的阴影。 好在骆志远没有自暴自弃。父母死后,他在报社呆了两年,一个偶然的机会转行进入机关,在一个清水衙门里苦熬打拼,最终守得云开见月明。 等等,今天是几号? 骆志远脸色骤变,再次瞄向了台历:啊,9月11日! 他腾地一下子跳起身来,脸色煞白、疯狂地往门外冲去。 门被砰地一声关紧,老宋皱了皱眉,沉声道:“这小子犯了哪门子神经病!工作时间,往外跑什么?不知道请假吗?” 老宋是部门主任,对骆志远不请假就跑,有些不满。 老黄呵呵笑着打了一个圆场:“宋主任,可能小骆有急事吧,等他回来补个假条就是了!反正这两天也不忙,领导睁一只算了!” 老宋哼了一声,不再吭气。 …… 安北市机关第一家属院,12号楼,骆家。 骆破虏洗了澡,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依旧是短袖白衬衣,黑色的西裤,皮鞋锃亮一尘不染,无论是衬衣还是西裤都熨烫地笔挺,没有一丝褶皱。 穆青眼神哀伤落寞地站在那里,帮丈夫整理着公文包。 骆破虏就是这种性情,不管什么时候——哪怕是如今有身陷囹圄的危机迫在眉睫,他仍然从容不迫,不会忽视自己的衣着仪态。 这不是矫情,而是骨子里、血脉中与生俱来的一种教养、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孤傲和优雅,大概只有妻子穆青才能理解吧。 “破虏,你非去不可吗?”穆青哀伤地幽幽道。 “青儿,纪委找谈话,我能不去?不去还能潜逃哟?能逃到哪里去?那么,你们娘俩咋办?我不能做这种事!况且,我问心无愧,怕什么?!”骆破虏抬头苦笑,望着爱妻。 “郑平善出事,凭什么搞到你的头上?你虽然是郑平善提拔起来的干部,但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非要硬往你头上扣屎盆子,也太欺负人了。”穆青有些愤怒地挥舞着手臂。 她是一个性格恬淡的女性,很少有怒形于色的时候。 “青儿,他们不是朝我头上扣屎盆子,而是胁迫我参与陷害郑书记。可我骆破虏不是这种忘恩负义的小人,我宁可不做这个副县长,也绝不会昧着良心说昧心话做昧心事!”骆破虏言辞凿凿,声音慨然。 “青儿,你不要担心。我相信郑书记是清白的。同样的道理,我骆某人光明正大、也不畏流言诬告。让省纪委查查吧,一切都会查清的……”骆破虏将自己眸光中的一丝黯淡掩饰起来,“青儿,好好照顾志远,安心等我回来!” “破虏,要不——我去京城那边求求……” 穆青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骆破虏烦躁粗暴地开口打断:“不!不求他们!过去艰难的岁月我们都熬过来了,何况是现在!” 骆破虏见妻子哀伤不能自制,心头一软,放缓了声音柔声道:“青儿,我跟骆家断绝关系这些年了,你就是找上门去,人家也不见得会理睬的……好了,我会没事的!” 骆破虏上前去拥抱了妻子一下,然后拿起黑色的公文包,毅然推门而去,身后传来穆青轻轻的啜泣声。 他黯然神伤。站在门口踯躅片刻,却又昂首挺胸下楼。楼下,市纪委的车和人正在等着。 他并不知,如果命运的车轮不能逆转,此一去,等待着他的将是一条不归路。 …… 骆志远推开自家那老式的铁棂防盗门,听到母亲压抑悲苦的哭声,就知道自己还是晚了一步。 确切地说,1991年9月11日,担任成县副县长刚满三个月的父亲骆破虏,被市纪委找去谈话,然后一去不返,被莫名双规。 悲剧再一次重演? 不!!! 骆志远狠狠地一拳捶打在洁白的墙壁上,眼眸中透射着异样的坚定和光亮。 既然这不是一场虚幻的梦境,那么,他也没有了别的选择,只能走上一条与前世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与命运抗争,力求逆天改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02章真相与身世(1) 一念及此,骆志远反而沉下心来,不再慌乱。 毕竟,在这个青涩的躯壳里装载着的是一个拥有四十多年成熟心智和人生阅历的重生灵魂。 况且,慌乱也于事无补,只能更加自乱阵脚,导致情形更糟糕。 他大步走进父母的卧房,望着哭倒在床上犹自风韵犹存的母亲穆青,百感交集,眼眶一红,忍不住也垂下泪来。 命运的劫难让他失去了母亲,失去了父亲,失去了一份完整的幸福。时光逆转,他又怎么能甘心让上天再次夺去这一切! 绝不! “妈……”骆志远嘴唇轻颤,呼唤道。 “儿子!”穆青缓缓起身,抹了一把眼泪,张开双臂,与儿子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儿子,你爸爸……”穆青意欲跟骆志远说说骆破虏的事儿,一张口却是悲从中来,泣不成声。 “妈,您别这样……爸爸的事情,我都知道了。”骆志远心里也是一阵伤感,拥抱着母亲,轻轻抚摸着她有些发颤的后背,尽量用温和的声音安慰道:“妈,我爸为人光明磊落,从来不做亏心事、乱伸手,况且他也没有得罪过什么人,肯定不会有事的。他去纪委那里接受质询,这是正常的组织程序,没什么的,您别想多了。” 骆志远的话没有夸大。骆破虏一向洁身自好,虽有几分清高却与人为善,因为他在个人利益方面不是那么“执着”,故而与同僚的纷争不多。 然而穆青心里却很清楚,这不是简单的质询,更不是得罪人不得罪人的事情,而是有人要往死里整郑平善,丈夫骆破虏就变成了被操控被利用的道具——倘若骆破虏不听摆布,下场可想而知。 穆青幽幽长叹一声,却又无言以对。有些话,她觉得没法跟儿子说,认为跟儿子说了他也不懂。 在她的眼里,骆志远还是那个刚走出大学校园走向社会青涩的小青年。跟他说得太深反而让儿子心理负担更大。 …… 母子相拥无言,却是各怀心事。 对于牵连到父亲的郑平善案,骆志远还是在父母亡故的几年后逐步了解到案件的真相。 郑平善是现任的市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曾经的成县县委书记。此人性格刚烈,宁折不弯,因为主持查处一个要案,被人诬告陷害,成为悲催的阶下囚。他从案发到被判刑,时间很短,在当时来说也算是比较罕见的了。 骆破虏是郑平善在成县工作时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干部,先是干乡镇副镇长、镇长,后成了县府办主任。 1990年底,郑平善升任市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位高权重。在郑平善的力荐下,骆破虏不久也越过了正科级的门槛,成为成县的副县长。如果郑平善不出事,骆破虏在仕途上肯定还能走得更远。 只是官场上风云变幻,谁也无法真正把握住自己的未来。 骆志远记得,大概在95年秋天,郑平善案真相大白于天下——暗中布局、陷害郑平善的竟然是安北市的市委书记侯森临! 侯森临从机关科员起步,旋即下放到乡镇,然后从副镇长一路升迁,直至市委错综复杂。 坊间曾有戏言称,侯森临随便跺一跺脚,安北市都要颤三颤,这话固然夸张,却也反映了某种现实。 侯森临之所以不惜一切代价把郑平善搞下马,不仅在于郑平善经常在常委会上跟其唱反调,还在于郑平善当时查办的案子涉及到了侯森临。不扳倒郑平善,侯森临个人就有倒台的危险,所以侯森临下手没有任何犹豫。 但阴谋总有破灭的一天。可惜,骆破虏没有熬到云散日出的时刻。不过,覆水难收,就算是冤假错案,时过境迁之后,也只能将错就错了。在官场上,错过了最佳升迁的时间段,机会很难重来。 而事实上,蒙受数年冤屈的郑平善出狱后,也只能在市人大挂了一个闲职,享受副厅级待遇,然后郁郁而终。 关于这其中的“恩怨纠缠”,坊间传说纷纭,但却一直没有清晰的官方结论。 传得最多的一个版本是:侯森临的情妇唐晓岚与带有黑道色彩的民营企业大老板陈平产生利益纠葛,闹出了人命案。郑平善受命查案,一路抽丝剥茧无意中发现侯森临牵涉其中。 侯森临为了自保果断下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不肯妥协的郑平善送进了监狱,一手炮制了安北市建市以来的最大冤案。 而罗致郑平善罪名的有两条线:一条线是女色,传闻郑平善与侯森临的情妇唐晓岚同样关系暧昧,为唐晓岚开办进出口贸易公司当保护伞;另一条线是受贿,行贿者便是陈平的弟弟陈亮——华泰集团的业务副总,号称受贿金额高达上百万。 这两条,直接让郑平善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唐晓岚成为安北市90年代中后期“声名大噪”的一个具有传奇色彩的女人。郑平善入狱之后,她几乎销声匿迹了,低调做生意维持生计,直到95年侯森临被绳之于法,她再次浮出水面,成为侯森临贪腐案的一个关键人物,被判有期徒刑五年。 后来又有传说,唐晓岚在狱中服毒自杀香消玉殒。 记忆风驰电掣,往事不堪回首。 骆志远心里很明白,纪委在侯森临的授意下,将包括父亲骆破虏在内的一些郑平善的心腹干部“带走”,本意是让这些人“反咬郑平善一口”,为郑平善的入罪增加筹码。 可父亲骆破虏的个性,他这个儿子是最清楚不过了。骆破虏哪怕是死了,也绝不会忘恩负义,参与构陷自己的政治伯乐。 这是骆破虏在道德人品上的最大优点,也成为他闯荡官场的最大障碍和性格缺陷。不知审时度势,不会曲折变通,把个人气节看得高于一切——不能说这是错的,但这却一定是致命的。 郑平善获得清白出狱后,第一时间在骆破虏的墓前上了三炷香,老泪纵横,但时过境迁斯人已逝,只能徒留伤感和无奈了。 骆志远暗叹一声,指望父亲“倒戈”来保全自身根本是不太现实的——要想拯救父亲于倒悬,还是要从郑平善案入手,只要郑平善的冤案得雪,父亲的劫难便自消弭于无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03章真相与身世(2) 第三更到!求推荐票和收藏!求各种支持!有书友反应不能收藏,请大家谅解一下,换一个浏览器试一试,新书小幼苗,迫切需要大家的呵护!明日依旧会三更! ———————————————— 然而,在当前这个侯森临一手遮天的安北市,要从虎口里拔牙、帮郑平善翻案,谈何容易呢?况且,现在的郑平善应该是落在了省纪委工作组的手里,他一个无职无权的小记者,如何能插手进去? 骆志远没有慌乱,却感到非常棘手。 与儿子骆志远的心思不同,穆青此刻的心情处在激烈的矛盾、挣扎之中。 在安北市,除了穆青和已故的穆青之父穆景山之外,没有人知晓骆破虏的身世来历。哪怕是他们的爱情结晶——儿子骆志远,都概莫能外。 任谁也想不到,骆破虏竟然与京城显赫的元勋世家骆家有关。 骆家三兄弟早年一起投身革命,南征北战,成为抗日战场上赫赫有名的骆氏三雄:老大骆云龙,老二骆云虎,老三骆云杰。 1944年7月,在一次反日寇扫荡中,骆家老大骆云龙夫妻同时壮烈牺牲,时年33岁,任八路军某师某团副参谋长,留下一子名骆破虏。破虏这个名字,大意就是驱逐外虏,卫我家国的意思。 1951年,老二骆云虎牺牲在抗美援朝前线,时任志愿军某师副师长,也留下年幼的一子一女:骆朝阳、骆晓霞。 唯有老三骆云杰在烽火连天的战争年代幸存下来,因战功赫赫55年被授勋为中将军衔。后从政,一度进入共和国的最高权力核心层,虽于80年代末退下领导岗位,但在军界和政坛的影响力还是非常大的。 骆云龙和骆云虎虽然先后为国捐躯,壮志未酬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但因为三叔骆云杰在位,独力撑起了骆家的一片天,骆云龙的儿子骆破虏也好,骆云虎的儿子骆朝阳、女儿骆晓霞也罢,都衣食无忧平安健康成长起来。 1961年7月,在上山下乡运动还没有真正形成的初期,17岁的骆破虏怀着一腔热情下乡来了北方省安北市成县参加农村建设。 1968年,骆家积极创造条件,让24岁的骆破虏返京。但此时,骆破虏已经与成县老中医穆景山的女儿穆青相知相爱私定终身,割舍不开。 骆破虏返回京城,向家族当家主事的三叔骆老汇报自己与穆青的事情。但这个时候,戴着“江湖游医”帽子的穆景山,已经在那场史无前例的浩劫运动中遭受巨大冲击和镇压,他们的婚事当然得到了骆老和骆家人的强烈反对。 当然,骆家其实也看不起穆青的卑微出身,这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门不当户不对,又适逢举国动荡,这样的婚恋其实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悲情的结局。 骆破虏据理力争,坚持非穆青不娶,此生忠贞不渝。在骆老的高压下,他立即用实际行动体现了自己的抗争,他放弃返京的机会、回到县里,旋即与穆青结为伉俪。 骆老闻讯勃然震怒,当即公开宣布不认骆破虏这个侄子,与之断绝一切关系,从此骆破虏不再是骆家的人。 1970年1月,骆破虏与穆青的儿子骆志远出生。 文革结束以后,穆景山平反落实政策并恢复工作,成为县中医院的副院长,专心整理自己从医数十年的中医心得和祖传针灸秘术。 郭破虏在乡镇工作,穆青则是县一中的教师。 一晃十余年。骆破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世家出身,与骆家不通音讯、再无任何往来,日子平淡但却充实幸福。 穆景山是晋朝医学大师穆行空的后裔,家学渊源。穆景山自幼学医行医,临证50年,精通内、外、妇、儿、针灸,提倡针药并用,临床经验丰富,独创了“穆氏针法”,疗效显著,被当地患者美誉为“穆神针”。 因为是传子不传女的祖传秘术,独生女穆青因为种种原因无法继承医术,又别无子嗣,穆景山便从外孙骆志远10岁时,就强行传授穆家医术和穆氏针法。 尽管骆志远对学医兴趣不高、甚至还有几分抵触心理,但还是在外公的强力“压制”和填鸭式教育中,从被动背诵《药性赋》、《汤头歌诀》、《濒湖脉学》、《医学三字经》等传统中医经典开始,在上学之余接受穆景山的“家传医学课程”,十年磨一剑,纵然是一块顽石也会被人为镀上了一层悬壶济世的光泽了。 但骆志远最终还是没有报考医科大学,而是选择了普通大学。这让穆景山大为失望,却又无可奈何。他开始着手将穆氏医术传授给外姓的学生,只是当时他年事已高、又缠绵病榻,有心无力了。 1987年夏天,骆志远考进北方大学中文系的时候,穆景山因病辞世,临终之际为穆家祖传医术无人继承而长叹三声,溘然而逝。 其实当时以骆志远的高考成绩,报国内最高学府燕京大学没有任何问题的。但父亲骆破虏坚决反对他进京求学,骆志远无奈,只得退而求其次、报了北方省内的国家重点大学——北方大学。 1991年夏天,骆志远大学毕业,分配在市日报社当记者。至于父亲的真实身世,从小到大,父母从未提及。母亲在京城遭遇车祸身亡,骆志远也并不知母亲进京的真正目的,一直认为是进京上访出了意外。 …… “儿子,你去歇着吧,我没事了。” 穆青轻轻推开儿子,躺下,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想要进京求援——只要骆家肯施以援手,骆破虏化险为夷就是弹指一挥间的事儿;可她也深知丈夫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丈夫虽然是骆家的子嗣,但一来这么多年断绝关系不同音讯,二来骆破虏在骆家没有真正的倚靠,现在的骆家愿不愿意出手相助,其实也很难说。 更重要的是,作为一介平民、一个草根出身的弱女子,她连京城骆家的门第朝哪开都搞不清楚,谈什么求援呢? 想到这一点,穆青心里就更加烦躁和不安。她慢慢从床上爬起来,在屋里转了几圈,眼角的余光发现儿子骆志远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去休息,面露担忧之色,就幽幽轻叹着再次躺下,闭目假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04章骆小神医 骆志远静静地站在母亲卧房的门口,凝望着母亲和衣而卧、憔悴瘦削的侧背影,眸光中越来越明亮。 母亲的危局消弭不难,只要不让母亲进京走一趟,灾难自然不复。而父亲这一头,急也是急不得,还是要理清思路、徐徐图之。 对于他来说,最坏的结果——哪怕是最后父亲丢了官,而只要父母健在,骆家都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他轻轻替母亲掩上门,自己坐在了客厅的老式弹簧沙发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沉默片刻,他从茶几上摸起父亲的“蝴蝶泉”牌香烟,抽出一根点上,深深吸了一口。 刚参加工作这会儿,他是不抽烟的,后来父母相继故后他才学会了抽烟,大抵也与他当时心情苦闷憋屈有关。 抽着烟,他陷入了良久的沉思中,直到腰间的传呼机再次响起,打断了他的思路。 还是一条留言:速回电话5623481,急急急! 骆志远长出了一口气,根据前世的记忆,这显然是大学同学兼铁哥们安国庆发来的传呼信息了。 当年,安国庆也是在今天连续发了三四个短信传呼,但骆志远都因为父亲出事而没有回电话,时间一长就忘记、搁下了,而因此两人的友情发生裂痕,自此后就几乎不再联系。就在骆志远前世被任命为副县长之前的一年,他在省城开会与已是成功商人的安国庆相遇,但情分不再,只是简单打了一个招呼就匆匆擦肩而过。 骆志远沉吟了一下,抓起电话回了过去。 “喂,哪位?” “哥们,我国庆呀,你咋不给我回话?”电话那头果然传来安国庆那熟悉而陌生的破锣嗓子。 这厮在大学时期自称沙哑歌王,曾经以一曲公鸡打鸣般嗷嗷叫的《信天游》红遍北方大学,成为骆志远他们那一届的经典笑料。 “哦,国庆啊。找我有事?”骆志远轻轻道,声音谈不上热情,但也谈不上冷漠。 对于安国庆来讲,两人的交情还处在大学时代天天飚着膀子喝酒吹牛偷摸上街看黄色小录像的亲密程度,但对于骆志远来说,过了几十年的沉淀隔离,这份交情其实早就淡了,远了。 况且,他现在心情不好。 “cao,没事就不能找你聊聊?”安国庆爆了一句粗口。 “我爸出了点事,我现在挺忙,如果没要紧的事,我们过后再聊吧。” 听到骆志远的声音有些落寞和不耐烦,安国庆一怔,旋即关心地热切道:“咋了,哥们?出啥事了?你爸不是刚当上副县长吗?跟哥们说说,我爸好歹也在省里工作,说不准能帮上你。” 安国庆是真关心,绝不是矫情和虚伪。 骆志远心头一动,突然想起安国庆的爸爸安知儒在省教育厅工作,还是一个处长,就叹了口气道:“电话里也说不清楚,总之我爸受人牵连,被纪委的人找麻烦……” 安国庆稍稍沉默了一下,旋即轻笑道:“哥们,自家兄弟我也就不跟你虚着套着了。本来呢,我今天找你是求你帮忙的,现在看来,这事儿还真是赶得巧……” “到底啥事?你说明白点。”骆志远眉梢一挑。 “你去年给我爸针灸,治好了他多年的神经衰弱失眠症……正好省纪委一位领导有腰疼病久治不愈,中医西医看了无数次都没有效果,我爸就向人家推荐了你……哥们,来一趟吧,趁机也帮你爸活动一下。”安国庆的语速有些急促。 骆志远虽然无意从医,但从小到大被外公当成接班人来“栽培”,不管他乐意还是不乐意,都被动地继承了穆家医术的几成真髓,尤其是穆氏针法,更有几分火候。 在大学里,骆志远偶尔会展露一点医术和针灸术,譬如遇到同学患急病忍不住插手,施展针法或者灸法妙手回春。熟悉的同学都知道他家学渊源,是一个没有行医资格证却有真本事的“小神医”。同学老师有个头疼脑热和疑难杂症的,都会来找他免费施针,甚至开方下药。 骆志远乐于助人,但只限于小病。并非是大病他看不了,而是他毕竟不是执业医生,万一出现意外,他就成了非法行医,这可不是小事。 大四那年,安国庆爸爸安知儒的失眠症越来越严重,四处求医问药都难以真正见效,安国庆就向爸爸强烈推荐了骆志远。 安知儒本着姑且一试的心态,请安国庆下了一次针,结果当天症状就大为减轻缓解。 连续一个疗程,七天针灸,困扰安知儒数年痛苦不堪的失眠症不药而愈,安知儒为之惊叹,就高看了骆志远一眼。 听了安国庆的话,骆志远抿住嘴唇,沉声道:“国庆,是多大的领导?” “省纪委副书记,副书记里排序第一,正厅级干部,绝对是很有实权的大领导。”安国庆轻轻回答。 “好,我可以去省城试一试,但是国庆,你得让安叔叔明明白白告诉人家,我是无证行医,并不是专职的医师。信得过我,我可以治,信不过我——那就另当别论。”骆志远眸光中浮荡着一层光亮,声音低沉而坚决。 “你放心吧,我爸都介绍了你的情况,据说人家还知道你外公是有名的老中医,不就是穆神针嘛。”安国庆笑了起来,“到时候让他帮你爸爸说句话,肯定会管用的。你们市里的领导,绝对不敢不给他面子。” “好。今天是周三,国庆,你帮我跟他约好,就在周末吧。我这两天还要处理点私事,陪陪我妈,我周六过去。”骆志远干脆利索,跟安国庆定好时间就挂了电话。 安国庆提供的这个为省纪委副书记治病的机会,可以说是意外之喜了。但骆志远却不认为自己空口说白话,就能让人家帮自己父亲“说话”——哪怕是帮其治好了病。因为骆破虏所涉这案情的复杂程度,远远不是谁说两句话就能管用的。 不过,走一走上层路线肯定是破局的捷径。 只是在“走”之前,他必须要厘清一些问题,掌握一些关键的、实质性的证据,只有这样,才能引起省纪委领导的高度重视。 挂了电话,骆志远听到身后有动静,回头见母亲走出来,身形有些不稳,脸色苍白,就赶紧上前去扶住了她。 “儿子,你刚才跟谁通电话呢?”穆青叹了口气又道:“你饿了吧,妈去给你做饭!” “妈,我不饿。我同学安国庆找我,说他爸爸把我推荐给了省纪委的一个领导,让我过去给他施针,我准备周末过去一趟,顺便也说说爸爸的事儿。”骆志远有意无意地说了这事,无非是为了宽母亲的心。 穆青眼前一亮,抓住骆志远的手腕,急急道:“儿子,这是个机会啊,你爸就是被人陷害的,你去帮人家看看,一定要说说你爸爸的冤屈……” 骆志远柔声安慰着:“妈,您先别担心,纪委只是找我爸谈话,说不定明天我爸就回来了……” 穆青哀伤地摇摇头:“怎么可能呢?儿子,你年纪还小,不懂官场险恶。你爸虽然没有跟我明说,但我们20多年的夫妻了,我还能不了解他?他这一次去,就是抱了破釜沉舟的心思了……那些人心黑着呐,你爸现在也不知道咋样了……” 穆青再次哽咽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05章唐晓岚 当晚,母子二人也没有心思吃饭,各自回房休息。其实也是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骆志远躺在床上,静静地梳理着自己凌乱庞杂的思绪。他心里明镜儿似地—— 自己父亲本身并没有任何问题,清清白白为人,老老实实做事,且刚上任几个月也不可能出现污点。但要想把父亲从这趟浑水中摘出来,就必须想方设法为郑平善翻案。只要郑平善案真相大白,父亲的危难自然随之解除。 然而,为郑平善翻案,就相当于是在侯森临这位根基深厚的“土皇帝”头上动土,其难度之大可想而知,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结果。 只是纵然是火中取栗,骆志远也必须一往无前。 在这场迷局中,唐晓岚是一个非常关键的人物,身上缠绕着厚厚的一层迷雾。 其一:侯森临为什么会让情妇唐晓岚站出来公开“指证”郑平善,作为郑平善入罪最大亦是最重要的一个女色筹码?就算是侯森临迫不及待想要搞垮郑平善,也不至于让自己的女人出马吧? 其二:郑平善并不是一个好色之人,而即便英雄难过美人关,他又岂能轻易冒着不可触碰的忌讳去染指市委书记的女人? 骆志远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就索性起身坐在书桌前,尽量回忆着前世关于本案和这个时代的一些信息片段,感觉有价值的东西,便在纸上记下来,有备无患。 直到半夜时分,他才迷迷糊糊地趴在桌上睡了过去。天一亮,听到外边传来母亲起床的动静,他立即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去卫生间里洗了把脸,然后去母亲卧房跟穆青正式谈了一次。 “妈妈,您就在家里等我的消息,我出去一趟。在我回来之前,您哪里也别去、什么也别做——妈,您一定要记住我的话!” 骆志远的态度很严肃,也很沉稳。他头一次用这样的态度跟父母谈事儿,穆青虽然心情极度糟糕,但也还是为儿子的“一反常态”而感觉诧异。 穆青有些疲倦和讶然地抬头望着他:“儿子,你要到哪去?你还是去报社上班,我去纪委那边打听打听你爸的消息。” “妈,这事儿您别管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纪委的人找我爸,无非是为了让他开口指证郑平善,我爸本身不会有事的,您放心好了。”骆志远轻叹一声,坐在床边紧紧抓住母亲的手,握了握,感觉母亲的手冰冷僵硬,心里发酸。 便柔声而坚毅道:“妈,咱们目前不能自乱阵脚——您就在家里安心等待,等我的消息!” “妈,我走了,您再睡一会。”骆志远嘴唇轻抿,拍了拍穆青的肩膀,走到门口又回头展颜微笑道:“妈,别胡思乱想了,多大一点事儿?别说我爸清清白白的,就算是我爸真出了事,我们娘俩也还得过日子哟!最坏的结果,我爸不当这个官了,我们就是开一个中医诊所,也不至于吃不上饭不是?睡一会,等我回来。” 骆志远脚步轻盈地离开,听到他关门的声音,穆青这才怔怔地慢慢躺了下去,心头浮荡着一种古怪茫然的感觉冲散了对于丈夫安危的焦灼:儿子虽然还是那个儿子,但却仿佛变得有些陌生了。 …… 骆志远戴着红色的头盔骑着他那辆刚买不久的嘉陵125摩托车,一路风驰电掣沿着市区的解放大道向西直奔位于解放西路12号的光明商贸有限公司的所在地而去。 唐晓岚是光明商贸公司的经理。骆志远决定拨开迷雾“直捣黄龙”,直接从唐晓岚这个像雾像雨又像风的女人身上入手。 在半路上,他给报社打电话请了几天的病假。报社是当前这个时代的消息灵通机构,报社的领导已经得知骆破虏被纪委“带走”的消息,自然也就心照不宣地准了他的假。 向报社请完假,他又电话找上了市局刑警队的铁哥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陈彬,让陈彬帮他查查唐晓岚的身世来历。 陈彬上的是专科警校,比骆志远早两年参加工作,是市局刑警队的骨干民警。要从唐晓岚身上查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骆志远一个记者是办不到的,必须要有特殊的助力——陈彬是刑警,完全可以帮这个忙。 骆志远蹲在光明商贸公司大门外边蹲守了接近一个小时,一辆白色的桑塔纳轿车远远驶过来,进了公司大院。 他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掐灭了手里的烟头,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踱步靠近了光明商贸公司的大门口。 他扭头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盈盈下车来,乌黑油亮的长发一泻而下,乳白色的束腰连衣裙在微风中衣袂飘飘,尽管只是一个秀丽的背影,但他还是马上就猜出了这正是唐晓岚,那个传说中盖世妖娆的尤物。 唐晓岚推了推车门,然后转过身来,那张吹弹可破千娇百媚足以勾起男人原始征服-欲-望的姿容面孔,赫然展现在骆志远的面前。 骆志远的心瞬间猛然挑动了一下。 所谓百闻不如一见,这个女人的美貌和风情真是很难用语言来形容,难怪侯森临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她搞到手。如果有可能,恐怕任何有钱有势的男人都不会放过一亲芳泽的机会吧。 纤腰扶风,顾盼生姿。唐晓岚挎着小包袅袅婷婷地向办公楼走去,长发被风吹起,露出的那一抹细腻雪白的后颈,在明媚阳光的渲染下,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骆志远长出了一口气。当他发觉光明商贸公司的门卫老头正在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他,赶紧又退了回去。 陈彬一身警服开着一辆警用“片三”轰隆隆地过来,熄火停下,脚一点地跳下车来,大咧咧地将手伸过去,“给我根烟抽!” 骆志远将手里紧握几乎要变形的烟盒扔给了陈彬,目光热切而微有期待。陈彬点上烟狠狠吸了一口,然后才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来,递过去神色暧昧地嘿嘿笑道:“这是你想要的资料,这小娘们儿的出身、背景、包括家庭住址什么的全部都在这上面了,哥们,兄弟为配合你泡妞可是费了老鼻子劲了,还被分局的人敲诈了一盒好烟,等你美人搞到手,可别忘了请兄弟我吃饭!” 骆志远突然要他利用警察的特殊身份便利查唐晓岚的身世来历,还要得这么急,还当是骆志远看上了这个女人。骆志远当然没法解释,有些事情暂时还不能跟陈彬细说,说出来只能徒增烦恼罢了。 ———————— 求各种支持。明天高考,此祝书友“星星之心”高考顺利,成绩优异,考上北大清华,将来成为马化腾一样的牛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06章拨开迷雾 第三更!求收藏、推荐! ———————————— 陈彬还要上班,跟骆志远闲扯了几句就开着“片三”走了。骆志远默然坐在自己的摩托车上,仔细翻阅着陈彬通过内部关系查到的关于唐晓岚的个人资料。 唐晓岚1967年4月出生,比骆志远大三岁,毕业于北方纺织工业学校,中专学历。单亲家庭,母亲唐秀华,是安北石油公司的病退职工。 别小看中专,在当时这个年月,中专是相当难考的、竞争之大丝毫不亚于高考。因为中专毕业后可以改户口,有些农村的孩子为了获得城市户籍,大多数都在报考中专学校。 唐晓岚中专毕业后被分配在安北第一毛纺厂工作。88年9月突然辞职下海,创办了光明商贸公司,而她有据可查的经历信息也就是到此为止。 骆志远前前后后看了几遍,微微有些失望。唐晓岚的出身背景很平民化,受教育背景也很普通,没有特别之处。唯一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随了母姓,不过,这在当时也不算多稀罕。 骆志远有些烦躁地跺了跺脚,正要将手里的唐晓岚的资料撕碎丢弃,突然目光落在她的户籍信息处——唐晓岚母女是81年夏天从相邻的临海市迁移来到安北市的,当时唐晓岚14岁,正上初中。 骆志远嘴角抽了一下,他陡然有一种预感,这一点或许正是他苦苦追寻的有价值的线索。他马上用路边的公用电话给陈彬打了传呼,然后骑上摩托车赶去市局刑警队。 私下查证,这是违反程序的,也冒着一定的风险。如果不是关系极铁的发小骆志远开口央求,陈彬肯定不会利用职权做这种事。 陈彬通过市局内部的朋友联系上了安北石油公司保卫科的人,很快就查清了唐晓岚母亲唐秀华的档案。 唐秀华之前在临海市的一所乡镇中学教书,一直到调入安北石油公司,而再往前的经历却是一片空白。虽然唐秀华的简历并不复杂,一目了然,但捏着这几张复印件,骆志远还是激动地脸色涨红,肩头都有些轻颤。 因为在唐秀华本人填写的简历上,在单位证明人的一栏内,赫然写着“郑平善”的大名! 父亲骆破虏是郑平善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两家的关系当然非常密切,对于郑平善的一些个人经历,骆志远也是清楚的。郑平善正是临海人,之前是教师、中学校长,后从政,一路青云直上。81年的时候,郑平善是成县的副县长。 这不仅说明郑平善跟唐秀华是相识的,甚至可能是熟识和关系匪浅的——唐晓岚母女迁居安北市,基本上与郑平善脱不了干系了。 这一条偶然得来的线索,证明原本不可能发生交集的唐晓岚与郑平善,是有着充分的理由发生“交集”的,由此剥离了一层缠绕在骆志远心中的迷雾,似乎距离事实真相已经不远了。 接下来,记者骆志远摇身一变成了“私家侦探”,隐秘地跟踪了唐晓岚整整两天,用报社配置的海鸥4a120相机拍下了很多照片,用去了三个胶卷。 如果骆志远有充分的时间,他会从容不迫地按照这条线索顺藤摸瓜查下去,可惜他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为了拯救、破解父亲的危局,他也顾不上许多了,只能使用一些非常手段。 两天中,唐晓岚的行踪其实并不复杂,她除了在公司上班之外,就只外出过三次。一次是陪母亲唐秀华去医院看病,一次是跟外地客商谈业务,还有一次去了市郊的一幢别墅,在其中呆了两个多小时。 而让骆志远精神振奋、收获最大的就是这一次。唐晓岚午后开车出了市区,轻车熟路地开进了舞阳山北麓那片安北市有名的富人度假区域。 舞阳山是安北市风景优美的“后花园”,这两年,在改革开放中首先富起来的一批人就在这里大兴土木建起小别墅,以作周末度假用。侯森临在其内也有一座“小红楼”,据传宅内装修无比奢华,不过能进出的人都是侯森临的心腹体己之人。 骆志远在红墙绿瓦和丛林掩映的别墅区外围的停车场上发现了唐晓岚的白色桑塔纳。他试图混进去,却被无处不在的保安给撵了出来。 无奈之下,骆志远只能在外面候着,背着相机,以记者的身份作为掩护,四处拍照。夕阳落山的时候,唐晓岚终于出来了,陪在她身边的是骆志远熟悉的一个人:侯森临的大秘孙大海。 孙大海翌年就下放为成县副县长,后来侯森临倒台,他受牵连被边缘化,在市委宣传部所属的事业单位社科联任了一个闲职直至退休。骆志远也曾在这个单位混了几年,所以,骆志远对他非常熟悉。 孙大海与唐晓岚看上去非常熟稔,一路走来说说笑笑。孙大海送走了唐晓岚,又转身走回了别墅区。骆志远心头一动,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继续在附近转悠着。 半个多小时后,又让他遇到了另外一个熟人:郑平善的秘书国亮。国亮神态诡秘“瞻前顾后”地进了别墅区,一直都没有出来。不过,在接近傍晚时分,骆志远发现侯森临那辆黑色气派的红旗车驶出了别墅区。 …… 周五上午,市纪委宣布对成县副县长骆破虏实施双规。消息传回骆家,穆青关紧门恸哭了大半个小时。骆志远站在门口再三宽慰,穆青这才渐渐平静下来,不过却因为伤神过度,昏睡了过去。 门被敲响,骆志远匆匆去开了门,把母亲的表妹何金兰让了进来。 “志远,你妈呢?”何金兰一边进门,一边担忧地问道。 “姨,我妈睡着了,您帮我陪陪她,好好劝劝她!”骆志远经过再三考虑,为了防止母亲出现意外情况,昨天晚上就通知了何金兰,让这位跟母亲关系密切的表姨过来陪伴她。 何金兰叹息着点点头,轻手轻脚地进了穆青的卧房。 骆志远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到自己的房间,从抽屉里取出了那一摞刚加快冲洗出来的照片。照片不少,足有七八十张,但挑选了半天,真正“有用”的却只有三张。 一张是唐晓岚与侯森临秘书孙大海并肩有说有笑离开别墅区的特写镜头;一张是郑平善秘书国亮进入别墅区的正面形象,照片成像很清晰,能明显看到国亮眉头紧皱、一幅忧心忡忡的样子;最后一张则是侯森临的专车驶出同一个别墅区的背景,车牌可辨。 骆志远将这三张照片单独取出来,同时将三张照片的底片装在一个密封的牛皮纸信封中,藏进了自己的书架上。 表面上看,这三张照片并不能说明问题,更不能作为证据使用——但对于骆志远而言,这三张照片的存在,让他拨开了一团迷雾,基本上可以判断出一条距真相相去不远的脉络了—— 一方面,说明唐晓岚与侯森临是有往来的且关系匪浅,这从她能自由进出侯森临的“小红楼”看出来,坊间传说她是侯森临的情妇似乎不是空穴来风;另一方面,在郑平善被省纪委工作组控制、郑平善派系的干部接二连三被“带走”的关键时刻,郑平善的秘书国亮突然出现在“小红楼”里,这意味着什么? 完全可以这样推测:唐晓岚出头指证郑平善并自承与其有不正当男女关系,与侯森临的“唆使”脱不了干系;而以郑平善秘书国亮为代表的一些郑平善身边的“近臣”纷纷倒戈,背后也有侯森临无与伦比的“影响力”使然。 这三张照片作为直接的证据当然不成,但作为骆志远破局的“支点”则足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07章邓副书记 您的收藏和推荐及一切支持是我努力码字的动力! —————————————————————— 下午,安国庆的传呼再次打来。跟安国庆通了电话,定好了明天也就是周六上午——赶到省城为省纪委邓副书记诊病施针。 第二天一早,骆志远再三叮嘱母亲要她安心在家等候他的消息,同时央求表姨何金兰“看紧”穆青,尽量不要让母亲外出。然后才带上继承自外公穆景山的一套金针和施行灸法的艾灸,乘坐早班火车赶去省城。 针灸针灸,其实是针法与灸法的合称。只不过,穆氏医术以针法为主,骆志远所学则如是。 十点半抵达省城。安国庆带车在火车站的出站口接上骆志远,直奔省委机关生活区的小家属院。 在2号楼前下了车,安国庆一本正经地望着骆志远轻轻道:“志远,咱们是哥们,客气话我就不说了。邓书记是省纪委的重要领导,如果你能治好了他的腰疼病,日后的好处咱就不用说了……” 骆志远扫了安国庆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你爸爸跟这位领导的关系应该不错吧?” 安国庆脸一红,嘿嘿笑了笑,没有接茬。 他的父亲安知儒是省教育厅的处级干部,好不容易扯上邓副书记这条线,自然是不遗余力地结交攀附。安知儒得知邓副书记患有久治不愈的腰疼病,就推荐了骆志远。邓副书记正在痛苦不堪之际,抱着有病乱求医的心思,就同意让骆志远来试一试。 两人上了三楼,摁响了邓家的门铃。 片刻后,深色的防盗门打开,一个年约四旬体态丰腴却又风姿绰约气质优雅的中年美妇出现在门口,正是邓副书记的夫人、省总工会的干部林美贞。 安国庆赶紧上前笑道:“林姨,这就是我的同学骆志远,刚从安北赶过来,给邓书记瞧病的。” “好,快请进。”林美贞一边上上下下打量着骆志远,一边神色狐疑侧身将两人让进门来,态度谈不上热情,当然也谈不上冷淡。 安知儒正在邓家的客厅陪着邓副书记说话,见儿子领着骆志远到了,赶紧笑眯眯地起身招呼道:“小骆,快来见过邓书记!邓书记,这就是我跟您说的小骆了,祖传中医,很有些本事!” 骆志远上前一步,抬头望向了端坐在沙发上,姿势有些僵硬,神色古板严肃,脸部棱角分明的邓副书记。只这一眼,他忍不住讶然万分:原来是这尊大菩萨! 邓宁临。 95年侯森临的腐-败-大案就是他主导查办的,侯森临被绳之以法后不久,他就升任省委常委、省纪委书记。而又三年,成为省委副书记,北方省权势赫赫的第三号人物。 他瞬间的惊讶异样,落入了邓宁临的眼中。不过,邓宁临并没有多想。他是位高权重的厅级高官,省纪委常务副书记,寻常年轻人见了他有些望而生畏也是正常的表现。 邓宁临侧头凝视着眼前这个年轻人,见他身材挺拔、神色平静、举止从容,气质文雅中透着几分坚毅,不由生出了些许好感。 “您好,邓书记!”骆志远定了定神,不卑不亢地笑道。 “嗯。”邓宁临轻轻嗯了一声,微微点头挥了挥手道,“坐。” …… 邓宁临俯身平躺在床上,赤着脊梁。 骆志远用邓家事先准备好的消毒水洗干净了手,然后就取出自己的针灸包来,点燃自备的酒精灯,神色肃然小心翼翼地给金针消毒。 见他手持着“寒光闪闪”的细长金针,又想起他无证行医的业余身份,林美贞心里哆嗦了一下,突然紧张地开口道:“小骆,你到底有没有治好的把握?” 骆志远微微抬头,淡淡道:“林姨,没有绝对的把握。不过,邓书记这病应是常年寒气郁积引发内乱外痛,要治愈,必须要先引出寒气。我下针的目的就在于此。” 林美贞皱了皱眉:“你以前治过类似的病吗?” 骆志远不置可否地轻轻一笑:“没有。” 听了骆志远这轻描淡写的话,林美贞嘴角一抽,忍不住回头瞥了旁观的安知儒父子一眼,心道你们这推荐的哪里是什么神医妙手,我看活脱脱就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安知儒赶紧陪笑道:“林主任,小骆的外公是安北有名的老中医,祖传医术,有穆神针的美誉。小骆是穆神针的唯一传人,针灸之术很是灵验,我当初的病就是他给我针好的。” 邓宁临有些不耐烦地插话道:“美贞,别废话了,还是让小骆试一试。” 林美贞无奈,退到了一侧。 骆志远笑了笑,一手持金针,走上前去。他突然探手向邓宁临的腰间摁去,邓宁临顿时吃痛呻吟,身子猛然哆嗦了一下。林美贞张了张嘴,又把一些不满的话咽了回去。 “邓书记,是左侧这个部位痛吧。”骆志远用两根手指逐步摁下,邓宁临一边呼痛一边应是,骆志远继续摁着,直至一个部位听邓宁临的呻吟声明显增强,就取过蘸了紫药水的棉棒在此部位轻轻涂抹,作了记号。 这个部位正是命门左15厘米,再下6厘米处。 “好了,邓书记,你转过身来,仰卧。”骆志远挥了挥手道,声音简短有力。在瞧病的时候,他秉承了外祖父穆景山的风格,自信、果决、不容置疑。 林美贞赶紧上前去帮着邓宁临起身仰卧好。 骆志远从容不迫地低头用空着的手测量着,在邓宁临肚脐左15厘米又下6厘米处,用棉棒作了一个记号,然后消毒。 骆志远直起身,屏气凝神片刻,然后持针的右手闪电般落下,在记号部位处入针1。5寸。因为他施针的手法太快,林美贞等人根本就没有看清他是怎么下针的,而做好了吃痛思想准备的邓宁临则微微愕然,这么长的金针进了自己体内,他竟然没感觉到什么痛楚呀。 单这一点来看,这小子似乎真的有一手啊。 骆志远微微一笑,探手捏着金针的顶端,轻轻捻动,“邓书记,如果有酥-麻-痒的感觉,请跟我说一声。” 随着骆志远的捻动和逐步刺入,邓宁临感到浑身麻痒难耐。骆志远停下手,稍稍凝神,就又以第一根针为中心,连续下了四根金针,五根金针呈梅花状排列。 十五分钟后,骆志远又将五根针提出三分之二,逐一捻动,尔后金针悬空再次刺入。 如此反复三次,骆志远长出了一口气,将金针全部去除用酒精消毒装入精制的牛皮针囊,抬头笑了笑道:“邓书记,你可以起来了。” 林美贞上前刚要扶,骆志远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动,让邓宁临自己来。 邓宁临试探着活动了一下,感觉腰疼部位非常轻快毫无异样,愕然。旋即忍不住哈哈大笑,一下子就坐起身来,大呼了两声痛快。 邓宁临的腰疼之疾各处治疗,大半年来服用中药80多付,西医也看了不少,省城的医院治不好还去京城寻医,但效果都不明显。然而今日骆志远施针片刻,症状就彻底缓解,几乎恢复如常了。 邓宁临夫妇的态度大变,变得极为殷切热情,连呼神奇、连道感谢。 “小骆,真是神针啊,名不虚传!我这病啊,让我烦不胜烦,痛起来没法走路、坐也坐不住,多亏了你妙手回春!”邓宁临紧握着骆志远的手笑道,“针到病除,叹为观止啊!” 林美贞在一旁笑道:“小骆,这回真是谢谢你了。对了,老邓的病这就算是好了?” “林姨,积病沉疴,哪能一次治疗就彻底痊愈呢。邓书记的腰痛病是肾经虚寒所致,一会我开一个药方,邓书记先吃五服药看看情况。如果还有复发,过十天我再来给邓书记施针。连续两到三次,应该就能痊愈了。”骆志远扭头向林美贞笑了笑回道。 …… 邓宁临夫妇留骆志远吃午饭,安国庆父子当然也一并作陪。吃饭的中间,安知儒见邓宁临非常高兴,就趁机说起了骆志远父亲骆破虏的事情,同时暗示骆志远开口求邓宁临帮忙。 郑平善案是省纪委跟市纪委联合办案,作为省纪委第一副书记,邓宁临当然知悉此案。听说骆志远是正在被审查的成县副县长骆破虏的儿子,邓宁临分明有些意外。 邓宁临的神色慢慢沉凝了下去,沉默不发一言。 事关重大,他不能随意表态——换言之,骆破虏清白与否,不是骆志远说几句话就能决定的。况且本案有着复杂的背景和成因,远非普通人所能了解的。 骆志远神色坦然平静地坐在那里,邓宁临的表现其实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他虽然给邓宁临治病,但对方却显然不会因此就轻易同意施以援手——因为骆志远比谁都清楚本案的复杂性,牵一发而动全身。 林美贞瞥了自己的丈夫一眼,忍不住插话道:“老邓,小骆爸爸的事儿,你能管的就要管管,你们纪委可千万别冤枉了好人!” 邓宁临有些心烦地瞪了妻子一眼,勉强笑道:“小骆啊,既然你找到我反映你爸爸的案情,我也不能不管。这样吧,你先回去,等我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邓宁临这话其实就是一种变相的推辞了。 “谢谢邓书记了。”骆志远心知肚明,却是不动声色地道了一声谢,然后就不再提这茬儿。 吃完饭准备告辞走的时候,骆志远突然望着邓宁临微微一笑:“邓书记,我能跟您单独谈一谈吗?” 邓宁临微一皱眉点了点头,向书房指了指。 骆志远旋即跟着邓宁临走进了邓家的书房。两人在书房谈了一些什么,无人知晓,反正十几分钟后骆志远一个人平静从容地走出书房,与安国庆父子相携离去。 邓宁临没有出来送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08章试探唐秀华 在邓宁临家楼下,安知儒和安国庆父子微觉有些难堪。尤其是安国庆,他力邀铁哥们骆志远到省城来,为自己父亲结交攀附省纪委领导“出力”,虽有私交的情分在,却也希望邓书记能管一管骆志远爸爸的事儿——“一举两得”。但结果却不尽人意,邓书记根本无意插手,这让安国庆觉得自己有点对不住骆志远。 安国庆犹豫了一下,轻轻道:“志远,走,去我家里坐坐,今晚就别回去了,晚上找几个老同学过来一起喝酒!” 但安国庆这句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暗骂自己大嘴巴子、不长脑子。骆志远此刻父亲被纪委带走,母亲还在家里惴惴不安地等候着,他怎么还能有心情留下花天酒地? 安知儒瞪了自己儿子一眼,笑道:“小骆,要是没有急事,就留下住一晚,明天再走!邓书记这边,我抽空再来跟他说一说,看看能不能让邓书记帮帮忙……” 骆志远瞥了安知儒父子一眼,又拍拍安国庆的肩膀,淡淡道:“安叔叔,不用跟我这么客气,我家里还有点事,就先回去了。国庆,有事电话联系。安叔叔,邓书记的病情您常问一问,有变化随时通知我,过十天我再来给他下针。” 说完,骆志远就上了安家安排好的轿车里,挥手与安家父子告别。 他这番话无非是让安知儒安心,就算是邓宁临不管他父亲的案子,既然他伸了手,邓宁临的病他也会管到底,安知儒不用担心他会因此而变脸。 不治便罢,既然伸手治了,就必须要善始善终。这是作为一个医者的底线道德,也是穆家的祖传家训。骆志远虽没有成为专职医师,但骨子里受了外公十多年的耳提面命,这些已经铭刻到了骨子里。 轿车飞驰在省城通往安北市的公路上。骆志远摇下了半截车窗,任凭热风呼啸拂面吹散头发,眉头暗锁。他下意识地掏出烟来低头点上,又递给司机一根,司机微笑拒绝,示意他可以自便。 邓宁临的表现和态度,其实在骆志远眼里,是再正常不过了。他不可能仅凭骆志远的几句话,就断定骆破虏是清白的——况且骆破虏是不是清白的,取决于郑平善案的进展。 然而骆志远私下单独跟他谈的话绝对能打动他的心坎。作为主持调查工作的省纪委领导,只要邓宁临有所怀疑并有所动作,就很有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将躲藏在幕后的侯森临揪出来。这也正是骆志远愿意来省城为邓宁临治病施针的关键。 目前,他需要做的就是抽丝剥茧,寻找到有力证据,为郑平善翻案。而距离下一次来省城为邓宁临施针还有十天的时间,这十天对他来说是非常宝贵的。 在回去的路上,他梳理好了自己的思路,越是关键时刻,他的心就更不能乱。 回到市里已经是黄昏时分。骆志远下了车,没有回家,而是直奔唐家而去。 唐晓岚的母亲唐秀华住在安北石油公司宿舍区内的一套普通两居室。跟踪了唐晓岚两天的骆志远知晓,唐晓岚在市中心另外有一套住房,算是安北市这个年月的高档住宅,唐晓岚平时就住在外边,只有周末才回家陪母亲。 骆志远决定试探一下唐秀华。时间紧迫,他也不能按照常理出牌了。 …… 骆志远在唐家门外定了定神,伸手摁响了门铃。几声“叮咚”之后,防盗门后的深红色木门打开,一张温婉清秀的中年妇女面孔出现在他的眼前。 看得出,唐秀华年轻时候肯定也是一个美人胚子,至今也是风韵犹存。想想也是,能生出唐晓岚这种“红粉小妖精”的人,岂能是寻常女人? 唐秀华的神色有些疲倦和落寞,她狐疑地打量着骆志远,沉声道:“小伙子,你找谁?” “唐秀华唐阿姨吧,我叫骆志远,是安北日报社的记者,我有点事找您,可以让我进去吗?”骆志远微笑着自我介绍。 “记者?你找我?”唐秀华原本黯淡的眸光陡然闪亮起来,闪烁着警惕的光彩,她下意识地就要关门,“我不认识你,你走吧!” 骆志远一把抓住防盗门,压低声音急促道:“唐阿姨,我爸是成县的副县长骆破虏,是郑平善、郑书记提拔起来的干部,我爸在被纪委带走之前,让我来转告唐阿姨几句话。” 骆志远的话语速极快,但极清晰,字字句句都落入唐秀华的耳中。骆志远明显感觉唐秀华的脸色骤然苍白下来,肩头都开始出现轻轻的抖颤。 “我不认识你!”唐秀华颤声说着,不由分说砰地一声关紧了门。 虽被拒之门外,可骆志远眉宇间却浮荡着一丝喜色。他本就是冒昧试探而来,从唐秀华的表现来看,唐家与郑平善定然有着不为人知的深层次关系。能证实这一点,对于骆志远来说,就足够了。 骆志远脚步轻快地下楼,在楼栋门口突然与唐晓岚不期而遇。 这个千娇百媚的女人袅袅婷婷背着包走过来,与骆志远擦肩而过,似是感觉他极陌生,就顺势扫了他一眼。 两人擦肩而过,一股淡淡的法国香水气味涌进骆志远的鼻孔,气味淡雅而在空气中经久不散,绝对是一个价格不菲的牌子。 一张极致得毫无瑕疵不像是沾染了任何烟尘的绝美容颜在他的眼前瞬间放大定格,骆志远忍不住脚步一滞,心底不禁泛起一种异样的情绪。 这样一个气质清纯的女人竟然沦为了当权者的情妇,甚至进一步沦为被利用和牺牲的道具,以悲剧收场,大概只能说明所谓“红颜祸水”的定论并不是无稽之谈了。 对于如此尤物,如果自己拥有为所欲为的财力和权力,想必也会想尽办法把她据为己有吧?骆志远轻叹一声,大步而去,心里却又更加不解:到底是什么因素让侯森临甘心把到手的美色推出门来并充作了嫁祸郑平善的棋子? 这不科学,没有道理啊。 …… 骆志远回到家已经是傍晚时分。母亲穆青和表姨何金兰做好了晚饭,一直在等着他。 听到开门的声响,穆青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冲向了门口,一把抓住儿子的肩膀,急急而嘶哑道:“儿子,你去省里的结果咋样……人家怎么说?” 骆志远知道自己不能说实话,否则母亲会更担心。穆青现在成了惊弓之鸟,受不住任何“风吹草动”了。 他故作平静地笑着,“妈,我问了省纪委的邓书记,邓书记说我爸现在不过是协助调查,等过几天事情查清楚了,我爸就回来了。” 何金兰也笑着在一旁劝慰道:“是啊,姐,你就安心等着吧,姐夫清清白白地,能有什么事?志远啊,赶紧去洗手吃饭!” 穆青却有点失望,默然又走回客厅坐在了沙发上。她虽然是市教育局的普通干部,但人在体制中,又是干部之妻,对于这个案子的深层次背景有着自己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焦虑和担心。 何金兰向骆志远投过安心的一瞥,示意他去吃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09章大胆而疯狂的推断! 第二天是周日。 骆志远一早出门之前,还是再三叮嘱母亲安心在家休息,穆青点头应下,而表姨何金兰则回家去了,毕竟她也有家庭,不可能全天候留在骆家照顾穆青。 骆志远骑上自己的摩托车,用路边的ic卡电话给当刑警的发小陈彬打了一个传呼。一分钟以后,陈彬的电话就回了过来,告诉他,唐晓岚的母亲唐秀华的确是郑平善十年前从临海调进安北市工作的,因为郑平善的关系,唐秀华进了安北市最好最热门的企业——安北石油公司,先是办公室的普通职工,后来成为公司办公室的副主任。不过,89年的时候,唐秀华办了病退手续,不再上班了。 陈彬通过关系查来的信息表明,唐秀华为人和气,性格善良,甚至可以说有一点软弱,在石油公司人缘不错。就算是现在,一些老职工提起她,还是蛮有好评的。 临挂电话的时候,陈彬突然压低声音轻轻说了一句话,声音有些古怪。 “哥们,我听石油公司保卫科的科长说,唐秀华刚调进公司的前两年,公司里传说她跟当时的成县县长郑平善关系暧昧……我虽然不知道你查这些干什么,但是作为兄弟,我劝你还是到此为止吧。” 郑平善被省纪委双规这是安北市最近一段时期的热门话题,市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陈彬此时已经知道骆志远的父亲骆破虏已经受到郑平善的牵连被纪委带走,隐隐猜出骆志远查这些的真正目的。 骆志远眉梢一挑,轻轻道:“嗯,我明白了,哥们,谢谢啊!” 陈彬不知道该怎么劝说骆志远,也就只能叹息着挂了电话,他并不知自己刚才的那番话让骆志远心中涌荡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跟陈彬通完电话,骆志远骑在摩托车上,默然良久。 虽然他目前所掌握的信息有限,更是缺乏直接有力的证据,但是各种蛛丝马迹及千头万绪叠加在一起,用他重生者的前瞻优势、成熟灵魂来整合判断,他逐步勾勒出一个大体的真相框架。而心底,更是跳动着一个大胆而疯狂的推断! 这个推断,让他心神摇荡。如果这个推断成真,郑平善案的真相距离他,那就只有一步之遥! …… 中午,骆志远拖着沉重的步伐进了家门。 “妈!”他呼道。 无人应答。房中空荡荡地,略有回音。客厅的茶几上摆放着做好的饭菜,是他最喜欢吃的回锅肉和蛋炒饭。饭菜被防苍蝇的纱帽盖着,犹自升腾着丝丝热气。旁边,还压着一封信。 骆志远脸色大变,一个箭步窜过去,抓起信匆匆看了一遍,表情越来越震惊和错愕。 穆青终归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惶恐,营救至爱丈夫的冲动让她失去了基本的理智。她抛开了丈夫之前的警告,在信中原原本本把骆破虏的身世跟儿子讲清楚,然后说自己进京求骆家求助,要求儿子骆志远安心在家等待、自己照顾好自己。 骆志远捏着这封信,神色变幻难测。纵然是这具年轻的躯壳里装载着一个阅历人生风雨沧桑的成熟灵魂,但母亲所言关于父亲的真实出身,还是让他经历了一场无与伦比的精神风暴冲击! 难怪父亲波澜不惊的微笑背后总是隐藏着些许无奈和哀伤。 难怪父亲言行举止中总是透露着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清高和孤傲。 难怪父亲坚决不允许他报考京城的大学而平日里更是对自己的出身只字不提。 难怪……难怪父母经过了20多年的风风雨雨依旧爱如当初,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良久。他渐渐从震惊的浪潮中清醒过来,取而代之的还是理性的判断。瞬间的调整,就让他明白,母亲进京求助基本上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道理很简单,父亲是骆家一个被“驱逐”出来的边缘子弟,20年不通音讯、没有往来,足以说明了一切。 骆家肯不肯为骆破虏出头,还真是很难说的事情。同时,严格说起来,母亲穆青从未被骆家承认过、更没有踏足过骆家的家门,这次去京城求助根本就不得其门而入。 骆志远终于恍然大悟:原来前世母亲进京不是上访而是向骆家求助,而正是因此在京城遭遇车祸身亡。这个意外,直接导致骆家的幸福平静就此终结,真正的灾难降临——如果不是爱妻离世,单纯仕途上的打击,断然不至于让骆破虏心灰意冷而走上自杀的绝路。 一念及此,骆志远脸色骤变,疯狂地扭头冲出门去,骑上摩托车向火车站奔去。 …… 穆青刚买上进京的523次旅客快车的车票。她捏着硬邦邦的白色纸质车票,提着一个黑色的行李包,默然站在候车大厅的一个角落,等候着检票。 淡青色的上衣,黑色的裤子,紫色的平底皮鞋。她的衣着极朴素,她向来都是一个朴素优雅的女子,一如她恬淡的性情。但是她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只是从来不化妆的清丽面庞上难掩哀伤和疲倦。 骆志远跑进候车大厅,一眼就望见了如幽静百合一般孤立风中摇曳不止的穆青。 他慢慢停下脚步,站在不远处凝望着自己的母亲,眸光落在了母亲优雅憔悴的剪影以及她脸上那清晰可辨记录着岁月痕迹的鱼尾纹处,心头一阵酸涩。 两世为人,他绝不会允许灾难再次降临,悲剧再次重演! 他定了定神,大踏步地走过去,拦在了母亲面前。 穆青愕然:“儿子?你……你怎么来了?” 骆志远一把抓住穆青的胳膊,坚决而简短有力道:“妈,您回家,我去!” 他知道自己很难阻止母亲营救父亲的行动,要想避免穆青去京城重蹈覆辙,只有自己替母亲前往进京,只有这样穆青才可能会安心留在安北市。 对于骆志远来说,这是突发的“横生枝节”,由此,他不得不中途调整自己的救赎计划。当然,这也未必就是坏事,或许,这是一个新的契机和开端。 退一步来讲,纵然此去京城求助无果,也丝毫不会妨碍骆志远继续按照自己的计划行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10章进京 骆志远把母亲送回家,然后从母亲手里接过父亲骆破虏一直珍藏至今的一顶钉有上下两枚黑色纽扣的旧军帽。军帽外表早已泛黄,而帽檐内侧的边缘部位上则写着三个工工整整依稀可辨渐趋模糊的小字“骆云龙”。 这是骆破虏的父亲——在抗战中英勇殉国的烈士骆云龙留给自己儿子的唯一遗物,也是堪可证明骆破虏骆家人身份的信用。 骆志远将军帽小心翼翼地用丝巾包裹起来,放进了自己的行李包。而他稍稍犹豫,还是顺手将外公穆景山留给他的金针皮套也放入行囊。 他虽无意以行医为业,但作为穆神医的嫡系传人,不管他承认还是不承认,这一生,他其实都很难放弃这套金针,而这一身家传医术和针灸奇术更是舍都舍不掉的。 穆青把儿子送出了家门,默然回返。她突然觉得,进京求助让自己的儿子出面,可能比她自己出马效果更好一些。无论怎样,儿子总归是骆家的子嗣,头顶着同一个“骆”字,骆家没准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会施以援手。 下午两点十分。骆志远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上了开往京城的503次旅客快车。在走之前,他又给报社的领导打了电话续假一周,报社那边知道他父亲出了事,也没有为难他。 因为时下非客流旺季,绿皮硬座车厢的乘客并不多,三三两两地散坐在各处。 呜! 列车鸣笛缓缓驶出了安北站,风驰电掣地向前方开去。骆志远打开了车窗,任凭热风吹拂,转头凝望着飞速向后的铁路沿线景致。 这个时候的安北市火车站周边地区还没有进行改造,依旧保持着建国初期拥挤凌乱的成片棚户区和建筑群的布局,而有些院落的院墙上还遗留有那场举国动乱时期的近乎荒诞的标语口号,而纵深处那片茂密的白杨林深处被轰隆隆而过的列车惊起一群麻雀,黑压压地飞上天际,遮天蔽日。 此去京师,其实结果难以预料。但为了父亲和全家的命运,骆志远不能不走这一遭。路程还早,他缓缓闭上眼睛,准备迷糊一觉。 不多时,车厢内响起一个女列车员清脆急促的广播声:“旅客同志们,三号软卧车厢的一位得了急病的旅客需要紧急救治,列车上哪位同志是医务工作者,请速到三号车厢进行诊治。” 骆志远睁开眼睛,起身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回去。他虽有一身医术,却不是执证医师,想必这车上应该会有医生吧,他就不必献丑了。 可过了十几分钟,广播声再次响起:“旅客同志们,哪位旅客是医生,3号车厢有一位旅客得了重病,现在急需救治,请听到广播后马上到3号车厢,我代表病人和所有工作人员谢谢你。” 骆志远叹了口气,起身抓起自己的行礼包,大步向后端的三号软卧车厢走去。 硬座车厢与软卧车厢之间隔着软座车厢、硬卧车厢6节,其实是一段不近的距离。骆志远一路穿行过去,在3号软卧车厢的卫生间处被一个女列车员拦住,“同志,你是医生吗?” 骆志远轻轻一笑:“算是吧,如果方便的话,让我看看病人的情况。” 女列车员匆忙打量了骆志远几眼,见他眉清目秀举止文雅,顿生几分好感,赶紧领着他走到车厢中部的病号所在的包厢处,几个列车员正聚集在那里,其中有一个白大褂的跟车医生正拿着听诊器俯身做着什么。 一个年约七旬面容清朗、精神矍铄、穿一套不着肩章领花的淡绿色夏常服军装的老者眉头紧锁站在那里,一个七八岁虎头虎脑的男童牵着他的衣襟,面色紧张。 “怎么样,大夫?”老者的声音有些焦急,但仍然不失沉稳。 白大褂姓李,是列车段门诊部的一个“半吊子”医生,随车出差也就是给某些偶然头疼脑热的乘客开些药,多数时候都在卖晕车药。 听到老者问,他煞有其事地摇摇头道:“老同志,病人的情况很复杂,车上条件有限,我建议到下一站时下车去医院就诊,我们可以帮你们联系医院。” 老者眉头越紧,沉声道:“查不出病因来?到下一站还有接近两个小时的时间,就让她这么硬撑着怎么能行?” 听到老者的态度有些咄咄逼人,白大褂大为不满,脸色也拉了下来。他刚要说什么,一个列车员插话进来,“李医生,车上有医生过来帮忙,让人家先看看!” 几个列车员让开,骆志远向老者微一颔首点头,就走了过去。他顺眼望去,只见床位上半躺着一个身着奶黄色运动衣的长发女孩,也就是二十出头,跟他仿佛年纪。 绚烂的阳光透过车窗的磨砂玻璃丝丝缕缕的照射进来,温和的落在女孩那白皙精致秀美的面容上,她微微偏起了头,双眸紧闭,只是小巧的嘴角微微扭曲痛苦地上扬,直接破坏了这整体美丽的弧度。 骆志远俯身查看,见她嘴唇略有肿胀,嘴角处一个黄豆大小的疥疮是那么地触目惊心! “请问病人是怎么发病的?”骆志远起身转头望着那明显是女孩亲人、家属的老者。 老者虽然神色焦灼,但却举止沉凝,不慌不忙轻轻道:“上车的时候还好好的,没有什么异样。只是她这两天有点上火,嘴角长了一个疖子,吃了点消炎药……刚车开不久,她就开始头晕目眩,恶心呕吐,还发起了烧。” “这会反应更严重了,不仅发起高烧,神智都不清楚了。”老者又斟酌着字句补充道,同时深深凝视着骆志远,眸光深邃而具有无形的洞穿力。 骆志远哦了一声,探手试了试女孩的额头,果然滚烫高烧。 他又问道:“病人以前有过什么病史没有?” 老者摇摇头:“没有。她的身体虽然弱一些,但也没有什么大病,昨天我们还在海边度假,也没有什么异常表现。” 骆志远闻言长出了一口气,医者尤其是中医,讲究“望闻问切”,这“望”和“问”是两道关键的步骤,其实从女孩的病体病况来分析,他早已有了基本的诊断。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要给女孩号号脉。 骆志远坐在了女孩的身边铺位上,探手过去号住了她的脉。 本来骆志远过于年轻的年纪让老者还有一丝疑虑,可一看他熟稔老练地号脉动作以及那眼眸微闭悄然散发出的空灵气质,让老者心头略安。 “病人气虚,脾经热毒郁发、胃火炽盛上攻——老先生,这是锁口疔,正生在地仓穴上,同时因为病人体质较弱,导致发病迅猛、反应强烈,陷入了昏迷状态,需要立即治疗。”骆志远松开手笑了笑,“麻烦你们把病人扶起来,让她坐平,把双脚垂下来。” 老者依言上前,一个女列车员也去帮忙。 本首发,最新最火最快原创网络作品首发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11章谢婉婷 旁观的“白大褂”突然冷笑道:“年轻人,可别乱下诊断。病人的病情很危重很复杂,必须要通过医院全面检查才能出结果。你捏把这么两下,就乱下定论,是不是不太好啊?再说,你不会认为病人发病就是因为嘴边的这个小疖子吧?” 骆志远抬头瞥了“白大褂”一眼,淡淡道:“就是疖子在作祟。你别小看这么一个疖子,毒火攻心,治疗不及时,甚至会有生命危险的。” “危言耸听!”白大褂撇了撇嘴,转头向老者说道:“老同志,我劝你要慎重。目前病人需要静静休息,而不是胡乱摆弄。” 老者眸光一转,投于骆志远身上,见他眸光清澈,从容镇定,点点头说:“这位小大夫,辛苦你了!” 他既然这样说,就是选择信任骆志远了。 “好。”骆志远说话间,已经取出了自己的针灸包,用酒精棉开始给金针消毒。 老者扶着女孩坐在铺位上,凝视着骆志远的动作,见他金针光灿,而皮套医囊更是精美古朴,不由讶然道:“小伙子这么年轻,没想到是学中医出身的哟,还懂针灸,不简单呐。” “家传医术,不足挂齿。病人的这病我能治,但是我不是执业医生,老先生,这一点需要提前说明。”骆志远捏着一根金针,淡淡道,“如果同意,我就尽力试一试。” 老者和几个列车员顿时愕然,闹了半天,这位竟然不是执业医生?可若不是医生,随身带着针灸包干什么? “白大褂”忍不住出言讥讽:“小伙子,你不是医生来充什么行家?人命关天,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赶紧滚蛋!” 骆志远耸了耸肩,声音古井无波:“我可没充什么行家,这样吧,你来治?” “装神弄鬼!”“白大褂”被噎了一下,脸色涨红,冷笑着后退了两步。 老者顿了顿、突然微微笑道:“小伙子,我相信你。我孙女的病情危急,麻烦你了。” 老者眼眸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骆志远,心头弥荡着一种难以言表的亲切感。这个不期而遇颇有些神秘色彩的年轻人,让他有着莫名的好感。当然,他阅人无数、经历过的大风大浪更是无数,还是相信自己的眼光的。 骆志远闻言轻轻笑了笑,对一个神色狐疑的女列车员点点头道:“大姐,麻烦你把病人的袜子脱下来,脚下垫上点东西。” 列车员哦了一声,蹲下身去把女孩的白袜子脱下,露出两只白里透红纤细光洁的玉足来,非常精致,令人不忍亵渎。 骆志远凝视着眼前这两只如同艺术品一般的足,心头悄然泛起一丝惊艳之感,想要揉捏把玩一番。他旋即汗颜,暗道了一声惭愧。 这位女孩的锁口疔虽然不是生在胃经的起穴,但是在距起穴很近的第四穴,根据外公穆景山的传授和他当年为同学诊病的临证,骆志远决定在胃经的止穴历兑下针,通经络排毒。 骆志远俯身下去,左手抓住女孩的脚踝,入手处温润而有弹性。他强自排解开内心的异样感,在女孩左足第2趾末节外侧距趾甲角0。1寸处闪电般下了针。而旋即是另外一只脚,同样的对称位置下针。 众人根本没有看清骆志远下针的动作,只是似乎在眨眼的当口,女孩光洁的两只脚上就已经插上了两根光灿灿的金针。 女孩依旧双目紧闭,呼吸低促。 骆志远长出了一口气,起身又抓过女孩雪白纤细的手腕横纹上2寸中两个大筋之间,取关内穴,略一紧摁,女孩便立即发出了轻轻的呻吟声。 骆志远回身再次取出一枚金针,缓缓在关内穴下了针,轻轻捻动。 经脉疏通,毒气外泄,立竿见影。这是穆景山所传授的一个秘法,看上去简单,其实医理博大精深,是穆氏医者一脉千百年来历经无数临证而总结出的独门法则。 女孩当即一边呻吟着一边睁开了眼睛,疲倦痛苦地望着眼前正小心翼翼为她施针的骆志远,嘴角抽动了几下,神色震惊。 见女孩清醒过来,老者大喜忙柔声道:“婉婷,乖孙女,别慌,让这位小神医帮你针灸,一会就好了。” 这个叫婉婷的女孩眨了眨眼,神色渐渐放松,背靠在车厢的壁上,她如水的眸光凝视着温文尔雅的骆志远,见对方犹自捏着自己肤若凝脂的手腕捻动金针,一股酥麻感觉弥漫全身,她忍不住俏脸绯红、嘴角轻抿。 十分钟后,骆志远果断起针。 随着金针齐出,婉婷骤觉神清气爽,恶心、呕吐和晕眩感一扫而空,而嘴角的那颗疖子,也有了明显的“消肿”,只剩下一个“包皮”的红点。 婉婷试探着活动了一下清凉的双脚,慢慢将双脚收到了铺位上,下意识地用毛毯盖住,尔后微微涨红着脸吐气如兰道:“谢谢你,谢谢。” 这个时候,聚集在包厢内外围观的列车员们轰然叫好,开始热烈地鼓掌喝彩。 “白大褂”张了张嘴,羞臊地低下头去,趁没人注意,赶紧开溜。一个平时跟他不怎么对付的女列车员咧开嘴嘿嘿笑道:“李医生,你不是说人家装神弄鬼吗?啧啧,人家妙手回春,你却是干瞪眼哟!” “白大褂”羞愤地跺了跺脚,狼狈而去。 众多列车员和乘警围拢过来,将骆志远团团围在其中,七嘴八舌地请求骆志远给她们诊治各自身上的一些小毛病,比如慢性咽炎、慢性胃炎,还有个大胆的女列车员凑过来说自己有个月经不调的毛病,求骆志远给治一治。 …… 好不容易才应付完一群列车工作人员的纠缠,骆志远要回自己的硬座车厢去,老者不肯,再三挽留,极力邀请他同乘软卧。骆志远想了想,也就答应下来,知道老者是担心孙女再次发病有个闪失。当然,也有几分感谢的意味。 列车依旧在飞驰。 女孩婉婷抱着毛毯躺在铺位上,静静地聆听着爷爷与骆志远的谈话,间或还有她的弟弟——那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玉杰的嬉闹和“插科打诨”,轻柔而明亮的眸光时不时落在骆志远的身上。 看得出这是一个极有教养的温柔女孩。而且,祖孙三人能坐软卧包厢,显然家世也很不错。 老者很是健谈,有意无意地询问着骆志远的出身来历,同时对他身怀祖传医术却又不当医生很感兴趣。 老者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言谈举止大气磅礴,声调虽然温和、也面带微笑,但却流露出不容拒绝的味道,自有一番威严。 交谈中,骆志远得知老者姓谢,京城人。此次是带着孙女谢婉婷和孙子谢玉杰去临海旅游,同时探视一位老朋友。在返回京城的火车上,不料孙女谢婉婷突发怪病,若不是遇上骆志远,后果不堪设想。 骆志远随口回答着谢老的问话,反正是偶遇邂逅的陌生人,车到京城便各奔东西,他也犯不上说谎。 他并没有注意到,当谢老听说他姓骆、又是安北市人的时候,眸光中明显多了些许光亮。 “小骆,请问你父亲的尊姓大名是……今年贵庚啊?”谢老紧盯着骆志远的面庞,目光慑人。 虽然觉得谢老询问父亲的名字较为奇怪,但骆志远还是照实道:“我爸叫骆破虏,今年47岁。” “破虏,破虏!驱逐胡虏,卫我家国!……真是好名字!”谢老莫名感慨了一句,话锋一转紧接着又问道:“小骆啊,你爸应该不是安北市本地人吗?” “我爸是从京城下乡来的,跟我母亲结婚就留在了安北工作。”对谢老的再三、喋喋不休的询问,骆志远渐感几分不耐烦,面部表情就有些心不在焉了。 听了骆志远兴致不高的话,谢老却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之中,将头扭向了车窗之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12章骆靖宇 有凌晨在线的书友,麻烦投票助老鱼冲榜啊!感谢! ———————————————————————— 就在骆志远说他父亲名为“骆破虏”、又是京城下放知识青年的时候,女孩谢婉婷原本幽静柔和的眼眸顿时起了激烈的波澜。 过了一会,她慢慢坐起身子,望着闭目养神眉目浮荡着一丝焦虑的骆志远,欲言又止。 她的爷爷谢老向她摆了摆手,示意她继续躺下休息。 谢老静静地坐着,坐姿端正,上身笔直,一如军人不动如山岳的作风。他眼角地余光掠过骆志远的身上,突然开口笑道:“小骆啊,这一趟去京城是出差还是旅游啊?” “谢老,我去京城求人办点事情。”骆志远简单回了一句,就闭口不言。交浅言深,显然是不合适的。 “呵呵,办事啊,能不能给我老头子说说?或许我还能帮上你的忙哟。”谢老的话一出口,一直保持沉默的谢婉婷突然就轻柔道:“是啊,说来听听,说不定我爷爷能帮上你的忙呢。” 谢老一瞪眼,谢婉婷顿时俏脸绯红,立即闭上了嘴。 骆志远怅然一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自家的事情,涉及个人,他怎么可能对火车上偶遇的陌生人敞开心扉。 见他不肯说,谢老自然也就不好意思再问了。 …… 列车晚了点。中途在某车站滞留了一个多小时,车上的乘客怨声载道。原本晚上十点钟可抵达京城,到京城基本上就是第二天的凌晨了。 骆志远跟谢老祖孙三人一起下了车,在出站口有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来接。 “谢老,再见了。”骆志远背着自己的包向谢老笑着,又瞥了脸色犹自有些苍白的谢婉婷一眼,轻轻道:“婉婷姑娘的病,其实不要紧了。如果信得过我,就按我开的方子抓几幅药调养一下。如果——也可以去医院检查一下。再见!” “小骆啊,这么晚了,要不去我家住一晚?正好婉婷的病也需要再观察观察,你这个主治医生不能半途而废、要负责到底嘛。”谢老朗声一笑,指了指前面的轿车,“走吧!” “不麻烦你们了,谢谢。”骆志远无视了谢婉婷微微有些期待的眼神,婉言谢绝。 谢老眉梢一挑,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写有谢家电话和家庭住址的卡片来,递给了骆志远,“小骆,这是我的地址和电话,如果你办完了事,麻烦你来我家帮我瞧瞧病,我有个腰疼和神经衰弱的老毛病,不知道吃了多少药也不见效,烦劳你这位小神医费费心。” “好的,谢老。”骆志远哦了一声,接过来塞入口袋,向谢老再次微笑点头,然后转身大步而去,转瞬间就混入了熙熙攘攘的出站人流之中,消失不见。 谢婉婷幽幽一叹,跟随着谢老上了自家来接站的车。 …… 骆志远就近在火车站附近找了一家国营旅馆,住下。心中有事,根本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他虽然到了京城来,打着向骆家求助的旗号,但该如何做起他心头其实还没有谱儿。不过这种事情,没有任何经验可循,母亲穆青亦不能给他指出什么“明路”,只能靠他抵达京城之后随机应变、再想办法。 只能这样了。 对于骆家,无论是骆志远还是穆青,都是一片空白。关于骆家的些许支离破碎的信息片段,不过是父亲骆破虏当初给穆青讲述的大概情形。骆破虏对骆家极端失望、曾立誓不再与骆家人有任何交集,这20年来与骆家不通音讯,渐渐已经不拿自己当骆家人看。 在来之前,穆青只给骆志远提供了一个骆老长子骆靖宇的名字,工作单位为国家工商局,至于具体职务为何,穆青也不清楚。好在前世的骆志远是记者出身,又转入仕途,对于日后一批重量级的中-央高官有着清晰的印象,他记得骆靖宇后来从京城下放在南方某省担任副省长、省长、省委书记,权势显赫。 而根据年龄来倒推,这个时候的骆靖宇应该是国家工商局的司局级干部,也是骆家第二代中目前职位最高、亦是支撑门户的顶梁柱。 骆志远自己根本不可能见到骆老,唯一可以想法接触到的也就是骆靖宇了。 可如何见骆靖宇这样一个国家部委的厅局级干部,对于骆志远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难题。思之再三,骆志远决定还是“单刀直入”,直奔骆靖宇单位求见。没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此来京城本就为了求助,也就撇开那些所谓的“清高”——当然,如果骆家人冷酷无情,骆志远也不至于去拿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活人不能让尿憋死,这只是救父的一条出路,而不是全部。能成固然好,不成也丝毫不会影响骆志远逆转命运的决心和信心。 第二天早上,骆志远离开旅馆,在附近的小吃摊上吃了两根油条,喝了一碗京城特有的味道怪怪的豆汁儿。完了,就向路人问清路径,打出租车去了国家工商局。 在机关门口,绚烂明媚的阳光投射下来,落在骆志远的身上,兼之南风温热吹拂而来,让人感觉浑身暖洋洋的。他站在马路对面抬头凝视着眼前这座简朴而又庄严的办公大楼,大楼前高高飘扬的红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定了定神,大步走了过去。 警卫拦住他,而同时,保卫处值班的人也出来了。 “请出示证件和单位介绍信。”警卫表情严肃地伸过手来。 在这个年月,进入国家机关必须要有证件和单位介绍信,这顶尖衙门可不是寻常人等随随便便进的。 骆志远笑了笑,不慌不忙地取出自己的记者证递了过去,“同志,我姓骆,来自北方省安北市,来找骆靖宇。” 骆志远不知骆靖宇此刻的职务,只好含糊以名称之。如果他没有刻意强调自己“姓骆”,警卫一定会将他驱逐出去。一听说是姓骆,又是找骆靖宇的,就不能不让警卫产生一点下意识的联想。骆家是京城高门,这个“骆”字,在某种意义上说就是一纸通行证。 警卫果然重视起来,认认真真地打量着骆志远,见他穿着虽然朴素,却气度不凡,生怕他也是骆家的人,就不敢怠慢,赶紧与保卫处的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走进警卫室去给骆靖宇打电话。 骆志远面带微笑静静地等候着。姓骆和来自北方省,这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如果骆靖宇闻此还是不肯见他,那他也只好打道回府了。最后一点血脉情分都泯灭荡绝,还能祈求什么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13章羞辱 有些着凉了,昼夜温差接近20度,人过中年抵抗力差多了,有些头疼发烧,更新晚了,抱歉。 ———————————————— 骆靖宇是国家工商管理局人事司的司长,在该局也是实权领导,加上他拥有高门出身,因此本单位的工作人员对他保持着足够的敬畏。 保卫处的人打电话上去请示,过了十几分钟,这名工作人员才面色古怪地走出来望着骆志远不咸不淡地道:“骆司长说他现在很忙,没有时间见你。让你中午12点赶到凯悦咖啡厅——喏,从这里向东走,过两条马路,在路边的就是,很大的一块招牌,你能看见。” 骆志远默然,笑笑:“谢谢,再见。” 骆志远大步离去。 骆志远不肯在单位见他,另外约了时间地点相见,大概是别有考虑吧。但对于骆志远来说,只要能见到骆靖宇,说一说自己的请求,只要对营救父亲有帮助,受些怠慢哪怕是吃些委屈都无关紧要。 骆志远哪里都没有去,他步行过去,找到了凯悦咖啡厅。然后就在马路对面的小广场上停留着,一边梳理自己的心绪,一边从容等待会面时间的到来。 差5分12点钟的时候,他横穿马路站在了咖啡厅的门口一侧,长身而立,神态凝然。 不多时,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驶了过来——来了吧,骆志远心头一紧,不动声色地凝视着这辆车。 车停下、停稳,从车上下来一个40多岁的中年女子,黑发挽成高耸油亮的发髻,穿着一身浅灰色的职业套装,面容妩媚、体态丰腴,只是眉宇间隐现一丝骄矜之气,让人感觉不好接近。 随后又下来一个留着时下很时髦的日本学生式齐耳短发、年约十六七岁左右的靓丽女孩,个头不高,一张瓜子脸上五官精致,只是嘴角上挑,让她的秀气中多了几分桀骜不驯。 中年女子下了车,与同行的女孩并肩站立,左右四顾,门口没有其他顾客,故而她们打量的目光直接就落在了骆志远的身上。 这是一种高高在上令人感觉很不舒服的审视的目光,而女孩投射过来的,还有遮掩不住的不屑一顾。 骆志远是何等成熟的阅历心胸。他定了定神,微微上前两步,报以微笑。 女子双手抱在胸前,上上下下打量了骆志远半天,才淡淡道:“你姓骆?从安北市来?” 骆志远笑了笑,“是的,请问您是……” 女子眉梢一挑,避而不答,转身带着女孩向咖啡厅内行去,“你跟我来。” …… 这女子是骆靖宇的妻子费虹,京城市政府某部门的一个处级干部。女孩则是她和骆靖宇的女儿骆虹云。骆靖宇夫妻还有一个长子骆建国,今年18岁,刚上大一。骆虹云刚十六岁,还在读高中。 早上,费虹接到丈夫的电话,让她中午过来见一个人。 听说安北市来了一个“姓骆的年轻人”找他,骆靖宇当然马上就意识到可能是被“驱逐”的堂兄骆破虏的子嗣。 骆破虏当年与骆老闹翻,离家出走,骆老气得大病一场——因此,骆靖宇对于这个堂兄的印象奇差,不仅认为他背叛家族、大逆不道,还认为他忘恩负义,置骆老的养育之恩于不顾。 骆靖宇不想见骆志远,就指派妻子费虹来见见。费虹开车先去接了女儿放学,然后就来了凯悦咖啡厅。 费虹母女轻车熟路地带着骆志远去了二楼的一间幽静的包房。从始至终,费虹都没有再多看骆志远一眼,而是自顾跟女儿坐下开始招呼服务生点餐。她给女儿和自己点了两套餐点,然后才抬头瞥了骆志远一眼,淡漠道:“你也坐吧。” 对方的怠慢和冷漠,早在骆志远的意料之中。他不动声色地默然坐在了费虹母女的对面,依旧带着微笑。 只要能挽救父亲的命运,自己受些冷落又算得了什么?况且两家20年不来往,其实已经跟陌生人没有什么两样了。 “你父亲是骆破虏?”费虹端起咖啡杯小啜了一口。 她对父亲直呼其名,让骆志远沉静坦然的心终于起了一丝波澜。父亲对骆靖宇大近两岁,是骆家长房之子,就算是出于基本的礼貌,费虹也不该当着自己的面如此。 但骆志远知道自己来京的使命所在。就抿着嘴唇点点头,“是的。” “你来干嘛?是你爸爸让你来的?”费虹确认了骆志远的身份,还没等骆志远回话就自顾颐指气使地数落起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你爸爸当年忘恩负义,为了一个下贱的乡下女人,干出了多么让人龌龊的事儿?……他就忘记了,是谁把他从小抚养成人的?是我们家老爷子和老太太啊!” “没想到,辛辛苦苦十多年,倒是养了一只白眼狼出来!” “现在知道错了?要认祖归宗了?告诉他,晚了!他不是骆家的子孙,骆家没有他这样人!” 费虹的话语速很快,她一连串的近乎谩骂的“说道”——“白眼狼”、”下贱的乡下女人”……如一声声惊雷在骆志远的心底炸响,他感觉到了彻头彻尾的羞辱,脑袋嗡嗡作响。 他可以承受对于自己的羞辱,但却永远不能接受对于父母的侮辱! 轻慢可以,冷漠可以,但侮辱——坚决不行! 当年的是是非非,他并不祥知、也不愿意去寻根究底,更很难切身感受父亲为爱而背离家族是付出了何等的代价和勇气,但他心目中的父亲却绝非是失德无礼之人。 而退一步来讲,就算是当初父亲年轻气盛做了一些出格的事情,这么多年过去了,骆家人竟然还是这般尖刻和蔑视——这让骆志远体会到父亲当时在骆家的境遇,恐怕不是那么舒心。 一个烈士的遗孤,一个失去父母的孩子,在一个大家族里成长起来,所承受的绝不仅仅是阳光和雨露吧。 父亲负气出走、20多年不肯返京,成因是复杂的,绝非是“追求婚姻自主”表象这么简单。 而父亲坚决不同意母亲进京求助,关键就在这里吧。 一念及此,骆志远就明白自己这一趟恐怕是白来了。骆老的心态究竟如何,他不得而知,但他也见不到骆老;而骆靖宇夫妻的态度足以说明,想要让骆家对父亲的危难施以援手,几乎是不可能的。 既然如此,一切就休提了。 “当年的事情,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如果真是一家人的话,没有人会把自己亲人的小辫子揪在手里20多年都不肯放手;我还知道,如果真是一家人的话,您更不该对我爸爸缺乏基本的尊重。您作为长辈,在我一个晚辈面前出言不逊,真是有份。” “不是我爸爸让我来的……至于我为什么来,现在也不用再说了,因为没有必要了。” “谢谢您的咖啡,再见。” 骆志远端起面前的咖啡杯,喝了一口,然后放下,起身拂袖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14章谢家 望着骆志远貌似年轻气盛负气而去的样子,费虹嗤之以鼻地摇摇头,“跟他爸一个德行,无知,愚蠢,肤浅!” 她的女儿骆虹云一直没有开口,其实是懒得跟骆志远打招呼,径自低头吃着自己的午餐。 见母亲与骆志远谈崩,这才嘻嘻笑道:“妈,其实何必跟这种乡巴佬一般见识?值不当的……我得赶紧吃,吃完您把我送回学校,下午还要上课呢。” “实际上见都不该见他,你爸也是多此一举。”费虹抱怨了一声,也就埋头享用餐点。 出了凯悦咖啡厅,骆志远没有停留,拦了一辆出租车回了入住的旅馆。他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包,正要退房买票离开京城返回安北,突然想起昨晚别时谢老的请求,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去给谢老打了一个电话。 …… 谢家。 骆志远并不知道,谢家在京城也是将门之第,与骆家不相上下。谢老也是军中的一员虎将,曾与骆家老大骆云龙在同一个部队,在抗日烽火连天的年月并肩作战,屡立战功。谢老建国后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后最高任大军区参谋长、副司令员,在军中影响力很大。 谢家是骆家的姻亲。骆老二哥、即骆破虏的二叔骆云虎烈士的长子骆朝阳,就娶了谢老的长女谢秀兰,而骆志远在火车上偶遇并施针救治的谢婉婷,则是谢老儿子谢国庆的女儿。 在骆破虏这一辈,几个堂兄弟、姐妹的年纪都差不多。骆朝阳与骆破虏同一年生人,骆朝阳的生日大,因此,骆朝阳在骆家二代中最长,骆破虏次之,骆靖宇再次,最后才是骆老的小儿子骆成飞。骆云虎的女儿骆晓霞与骆靖宇同岁,骆老的幼女骆秀娟年龄最小。 骆靖宇在国家工商局工作,正厅局级干部;骆朝阳在某央企工作,担任这家央企一个下属子公司的党委书记兼总经理;骆晓霞则在空政歌舞团工作,是小有名气的军旅歌唱演员;骆靖宇的弟弟骆成飞从军,时任某师参谋长;骆秀娟也在中央部委机关工作。 这是骆家子嗣的基本情况。 今天中午,骆朝阳夫妻回娘家吃饭,顺便探视刚从外地旅行回来的谢老。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听说侄女谢婉婷在返程的火车上突发怪病,被一个“挺有意思”的年轻小神医施以妙手,谢秀兰就拉着谢婉婷的手问东问西、问长问短。 “要说也真是够邪气的,一个小疖子的危害竟然这么大?爸,这个小神医到底是何方神圣啊?听您这么一说,我倒是还真想见见他了……针灸啊,针到病除,有这么神?”谢秀兰讶然道。 谢老微微一笑:“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信。可事实就是如此。当初婉婷已经到了半昏迷的状态,这个小伙子轻描淡写地下了两针,马上就好了——你看看婉婷嘴边的疖子,才刚一天的功夫,快消散了。”谢老朗声笑着,“秀兰,可不要小瞧了咱们的中医啊,民间奇人无数,说明中医博大精深,值得我们永远传承发扬啊!” 谢婉婷在一旁温婉地笑着,“姑妈,确实很神奇的。说实话,他给我下针,我几乎没有任何感觉,但这么两针下去,什么毛病都没了,而且还浑身轻松。” “哦,爸,您当时咋不让他给您看看腰?您这腰疼的老毛病可是很多年了。”谢秀兰随口说着,“不过,京城这么多知名的专家教授都看不出什么门道来,他一个年轻人就能行?” “我跟小伙子约好了哟。等他办完事,看看能不能来给我下下针。”谢老嘴角突然浮起一丝古怪的笑容,望着女婿骆朝阳道:“朝阳,这小伙子姓骆哟,从安北市来。” 一直在微笑旁听岳父和妻子谈话的骆朝阳一怔,嘴角陡然抽动了一下。 姓骆,来自安北市——谢老这明显是在暗指当年的骆破虏。 “姑妈,姑父,他叫骆志远,应该是骆家二叔的儿子吧。”谢婉婷轻轻插话道。 谢秀兰神色一变,回头望着自己的丈夫。在骆家,骆破虏这个名字完全是一个禁忌,平时他们都不敢提及,生怕会触怒骆老。 骆朝阳神色变幻片刻,轻叹一声道:“爸,是破虏的儿子啊?……他来京城干嘛呢?” “说是来办事,但我感觉他应该是遇到什么困难,来找你们家求援的。”谢老默然道,“我看这孩子不错,年纪不大,但气度沉稳举止有度,不像同龄的孩子那么浮躁。” “哎……这么多年了,骆老头还是解不开这个疙瘩?要我说,当初老骆做得也有点太绝情,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不看这么多年的情分,还要想想牺牲在鬼子炮火下的骆老大啊!”谢老说着,就多少有些感慨,他想起了骆云龙的壮烈殉国,想起了战火岁月中那一个个倒下的战友,眼眶湿润起来。 骆朝阳默然,暗暗喟叹。 对于骆破虏的遭遇和当年的事儿,骆朝阳、骆晓霞兄妹其实是很同情的。 三叔骆老位高权重、说一不二,脾气火爆,强制骆破虏与安北的恋人断绝关系,骆破虏也是年轻气盛就赌气出走。 骆老盛怒之下,大抵也是在自家老太太和骆靖宇几个子女的唠唠叨叨、“煽风点火”下,生生宣布将骆破虏“驱逐”出家族,不承认他是骆家子孙。 骆家这些二代中,因为骆老是唯一健在的长辈,而骆老的子女无疑就成了“嫡支”和“正统”。纵然是自家兄弟姐妹,但骆靖宇兄弟兄弟的心气儿还是蛮高的。骆破虏、骆朝阳、骆晓霞三人年幼时,也没少受骆靖宇兄弟的欺负。 当然,这种“欺负”多半是孩童顽劣不懂事罢了。只是一种无形的隔阂就这样慢慢滋生。而有些差别,想要否认也是不可能的。骆破虏毅然负气出走,也有这方面的因素。 对此,骆朝阳夫妻心知肚明。但却不敢有任何表现,更不敢说什么。顶多是在私下里、在娘家长辈面前,婉转地倾诉两句。 ……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谢婉婷跑过去接起了电话,“哪位?” 她听到电话那头略一迟疑停顿了一下,才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沉稳而有磁性的男中音,“请问是谢老家吗?” 谢婉婷有些喜悦地笑道:“是啊,你是骆志远吧?我是谢婉婷!” “哦,你好,婉婷姑娘。我上午办完了事要返回安北,突然想起谢老要我给他针灸,就打电话问一声,如果谢老方便的话,我这就过去,我傍晚六点多的火车。如果不方便,那就只能下次有机会再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15章为谢老针灸 谢婉婷挂下电话,回头笑吟吟地望着爷爷谢老和姑妈谢秀兰、姑父骆朝阳,轻柔道:“爷爷,您念叨的人打电话来了……他说要过来给您针灸,我就替您答应下来了。” 谢老哈哈一笑:“说曹操、曹操就到,好,派车去接他来!秀兰、朝阳,你们也留下看看这个孩子。” 骆朝阳默然点头,眸光中满是复杂之色。 大半个小时后,骆志远在谢家所居的小别墅院落外下了车。望着面前这幢红墙绿瓦古色古香的苏式洋楼建筑,又念及方才乘车进入小区时那严密森严的警卫,他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 他是何等阅历和见识的重生者,见状立即就意识到,谢家不是普通门庭了。 其实昨天他就猜测出谢老不是普通人,非富即贵。只是他没有料到的是,谢老的层次比他想象中的要高得多,而且谢家与骆家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从别墅中跑了出来,大老远就扬手喊道:“小神医哥哥,你来了!” 谢玉杰嬉笑着扑了过来,骆志远也笑着俯身抱起他来,就地转了一圈。 谢婉婷盈盈出现在院门口,巧笑倩兮地望着骆志远,骆志远心头莫名地一跳,赶紧放下谢玉杰,走上去微笑道:“你好,婉婷姑娘。” 谢婉婷轻笑一声:“叫我名字就好,何必非要带个姑娘?听起来怪别扭的。” 从昨日开始,这个性格温婉容颜秀美气质端庄的女孩就让骆志远生出了极大的好感。闻言他也不矫情什么,落落大方地改了口,然后就与谢婉婷并肩走进了谢家的别墅。 谢老和女儿女婿端坐在客厅宽大的沙发上,面带笑容望向这边。 如果骆志远不姓骆,出于礼貌,谢老和谢秀兰夫妻肯定会起身相迎,但如今知道他八成就是骆破虏的儿子,在场这些人都是长辈,就端坐不起了。 谢家的客厅庄重大气而不华美。装修的是那种传统的国色调,线条简约。而家具陈设等一干用度,全部带有“复古”色彩。雕花精美的隔断和屏风,红木案几和色彩斑斓的花瓶,以及那高悬在迎客屏风之上的一幅书法,都带给骆志远强烈的视觉冲击。 “爷爷,骆志远来了。”谢婉婷笑道。 骆志远也笑着紧走两步,主动打了一个招呼:“谢老!” 谢老笑眯眯地望着骆志远。 而骆朝阳两口子则上上下下打量着骆志远。见他上身是浅灰色的衬衣,下身是咖啡色的裤子,脚蹬一双黑色皮鞋,穿着虽然朴素但却一尘不染,无论是衬衣还是裤子都没有一丝褶皱;而举止从容目光清澈,眉眼间隐隐有骆破虏的影子。 骆朝阳与妻子交换了一个眼神,慨然心道:这肯定是破虏的儿子了,几乎活脱脱就是他年轻时的翻版啊! “小骆,请坐。”谢老摆了摆手,热情道:“吃饭没有?你的事办完了?” 骆志远心中一叹,嘴上却淡淡道:“嗯,办完了。我正要返回安北了——老爷子,我傍晚六点多的火车,时间比较紧张,我先看看您的情况吧。” “婉婷,帮谢老掀起上衣来——嗯,谢老,您就坐直了,坐那里就很好。” 谢老苦笑:“这就开始?你这孩子也忒急了点,喝杯茶喘口气再说嘛!” “不用客气了,我还是先给您瞧病。”骆志远说着示意谢婉婷帮谢老掀起上衣来,然后让谢老抬起双臂,他探手过去顺着谢老的腰椎揉捏了半天,任凭谢老呻吟呼痛,也不停手。 谢秀兰夫妻则好奇地坐在一旁围观,暂时止住了对骆破虏的一些怀念。 “好了,老爷子,您把手放下来吧。”骆志远笑着。 谢老叹了口气道:“你这小子下手忒狠,我这老胳膊老腰身可经不住你揉搓!” “我给您试试脉。”骆志远微笑着开始给谢老号脉,片刻后,他长出了一口气,面色凝重起来,“老爷子,您这腰疼病是内寒,寒毒积累日久年深,不是腰肌劳损,一下子很难祛除。如果我没有断错的话,您不仅腰疼,还有气虚、头疼、神经衰弱和高血压的并发症。” 谢老惊讶点头:“是啊,小骆,我有时会有头疼,但症状并不明显,休息一下就好了。至于高血压,我还当是年纪大了都难以避免,难道这都是腰疼引起来的?” “倒也不能这么说。呵呵,我一下子也跟您说不明白,您可以这样理解:单纯地治腰疼是难以根除的,必须要给您通气、通经络……换言之,如果经脉通、腰疾愈,则高血压、气虚、头疼这些小毛病以后都不会再犯了。” “我给您开一个方,您按方抓药连服半月,每日早晚各一次;同时配合每晚散步后用温水药浴泡脚,有助于驱逐您体内郁积的寒气。” 骆志远说着,取出自己消好毒的金针来,起身摆了摆手,“老爷子,您坐直了,我要下针了,因为您这是陈年旧疾,经脉阻塞,我第一次下针会深一些,可能会有些痛感,您忍耐一点。” 谢老豪迈地一笑:“你尽管下,我老头子枪林弹雨中都过来了,难道还怕你这几根细针?笑话!” 骆志远轻笑一声,将金针皮套摊开摆放在谢老身边,然后双手翻飞,动作轻盈而灵动,谢秀兰和骆朝阳两口子看得眼花缭乱间,谢老的上半身各处相关穴位上已经布满了十八枚金针,寒光闪闪。 谢秀兰瞪大了眼。姑且不说骆志远针灸之术会不会真有奇效,单是这份手法,就足以令人叹为观止了。 在等待起针的当口,谢秀兰温和笑着问道:“小骆,你这是家传医术?那么,你怎么不从医呢?这么好的医术不来治病救人,真是太可惜了。” “嗯,谢阿姨,是我外公传授的医术……至于我为什么不当医生,这怎么说呢?可能跟个人爱好有关吧?”骆志远说话间探手捻动起一根金针,谢老吃痛,眉头紧锁,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儿。 “你外公……是不是姓穆啊,听说安北有个穆神针,就是你外公吧?”谢秀兰有意无意地试探了一句。 骆志远愕然,心道外公的名气这么大?连京城的人都听说过? “是的,我外公姓穆,据说是晋朝医学大师穆行空的后裔。我也搞不太清楚。”骆志远没有注意谢秀兰和骆朝阳面部表情的异样,起身大声道:“好了,老爷子,你慢慢站起来,自己站起来,不要扶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16章捅破窗户纸(求推荐票) 谢老带着金针颤巍巍起身来,双脚站稳,目视前方。 骆志远动作飞快地将全部金针齐下,然后大声道:“老爷子,张嘴,呼气!” 谢老依言照做,骆志远屏气凝神猛然探手在谢老的后背用力一拍,发出“呔”的一声。 谢老上半身旋即被动上挺,微微仰首,喉管中呼啦一声,张嘴吐出一团黑糊糊的粘痰来。 他当即感觉神清气爽,腰身轻快。清了清嗓子,他开始试探着活动着腰身,动作幅度渐渐增大,见往常不敢做的一些弯腰左右摇摆的姿态如今都流畅自如,不由狂喜,站在那里哈哈大笑起来。 “小子,有你的!好,好啊!痛快!”谢老穿上外衫,大声招呼道孙女谢婉婷,“婉婷,泡茶,泡茶!” 到了谢老这种层次,什么样的专家医生不能看?只是他寻遍京城各大医院。无论中医还是西医,他的腰疼病都没有太有效的缓解。很多医生的答复都是他的疾患是战争年代落下的旧疾,只能以休养为主,不可能根除。谢老也不以为意,认为只是小毛病,虽生活略有不便、不舒适,但他戎马生涯一生什么苦头没吃过,这点腰疼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其实,谢老邀请骆志远来谢家,治病只是一个幌子。他对骆志远很有好感,无意中得知他是战友之后骆破虏的儿子,心里头就更多了几分念想。 不料骆志远果然延续了他针灸之术的神奇,几根金针就让他的腰疼症状大幅缓解,同时还让明显感觉精气神比以往增强了不少。 “果然是中医瑰宝,神妙之极!小骆,我跟你说真的,你有没有兴趣来京城发展?我推荐你去中-央办公厅的保健局工作,帮我们这些苦熬过来的老家伙们看看病?要不然,真是浪费了你这一身医术啊!”谢老认真严肃地说着,端起茶杯来小啜了一口。 骆志远一怔,旋即摇头婉拒,“老爷子,您过奖了,我这点针灸术就是学了我外公的一点皮毛而已,治点头疼脑热的小毛病还行,真是大病,可不行。” 骆志远放下手里精美的青花瓷茶杯,抬头看了看悬挂在谢家客厅上方的石英钟,见已经是下午接近四点钟,就笑着告辞道:“老爷子,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您的病其实主要还是以疗养为主,针灸不过是放放寒气,您先按时服药和泡脚,坚持下去,应该会痊愈的。” 谢老皱了皱眉:“小骆,非得今天回去?咱们一见投缘,就住一晚吧,你先后帮我们祖孙免费瞧病,分文不收,好歹也留下吃顿饭哟。” 谢秀兰瞥了自己的丈夫一眼,也开口挽留道:“小骆,天这么晚了,你给老爷子看病费了不少心神,留下住一晚好好歇歇,明天我让人帮你买车票送你回去!” 谢婉婷也有些期待地凝望着骆志远,“是啊,这么着急走干嘛,留下吃顿饭嘛,我和爷爷还要好好谢谢你呢!” 骆志远呵呵笑着谢绝,“我也不累,我车票都买好了——老爷子,谢阿姨,婉婷,主要是我家里还有点急事,我必须尽快赶回去!” 骆朝阳一直没有吭声,一直在仔细观察骆志远的神色变化。见他眉宇间悄然掠过一丝焦灼不安,骆朝阳犹豫了一下,还是咬了咬牙,决定主动捅破这层窗户纸——这层窗户纸,谢老本来是打谱留骆志远一晚、然后找个合适的机会,再跟他说破这事儿的。 自打见了骆志远,很多兄弟两个自小相依为命一起长大美好久远的记忆都开始倒卷而回,对于堂弟骆破虏的思念和牵挂陡然间升腾起来,无可遏制;而骆朝阳太清楚骆破虏的脾性,如果不是遇上了天大的难处,恐怕他是不会让自己的儿子来京求助的——20年不肯返京,就是一个明证。 “小骆,你爸爸是叫骆破虏吧?你爸爸脑后左侧有一颗黄豆大小的痦子,44年1月生人,属猴……对吧?”骆朝阳突然凝声道。 骆志远心头咯噔一声,猛然抬头愕然望着骆朝阳,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来。 “孩子,我也姓骆、骆朝阳,是你大伯,你爸爸这些年有没有提起过我?”骆朝阳感慨万千地道。 骆志远沉默了一阵。片刻后才默然摇头,“没有提起过。我爸从来没有提起过京城的任何人,他甚至强烈反对我来京城读大学。这事儿,我也是这两天才听我妈说起。” 骆朝阳嘴角一抽,心道果然如此!破虏啊破虏,你怎么就这么倔呢?! “那么,你来京城……你跟我实话说,是不是你们家出了什么事?”骆朝阳语速急促道。 骆志远有些失神地望着骆朝阳,突然在谢家遇到一个骆家长辈,他一时间没有思想准备。而其实,他根本也不太清楚,骆家究竟有哪些人,与他父亲骆破虏的关系又是什么。 …… “爸,我这就去三叔那里走一趟,跟三叔说说破虏的事儿。不管怎么说,破虏都是骆家的人,他在安北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家里不能不管!”骆朝阳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抬头望着谢老和妻子毅然道。 谢秀兰有些担心道:“朝阳,你去说……你不怕三叔发火吗?这些年,我们谁敢提这个名字哟!” 骆朝阳叹息了一声,“我豁出去了,就算是挨一顿臭骂,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破虏在下面吃这种亏!” 谢老突然玩味地一笑,“好了,朝阳,这事儿你们就不用管了,骆老头这边,我来办。我这就给骆老头打电话,就说我请来了一个国医高手,让他过来帮他调理下身子。” “志远啊,你爸这个孩子性格很倔,骨子里又很清高、自尊心太强,这20年来如果他肯低低头、认个错,现在也不至于闹成这个局面。这些年,我不知道有多少次想要插手说两句话,但都感觉我来说这个话,不太合适——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嘛!” “当然,骆老头也不是一个善茬儿——等会他过来,你一切听我的安排。说实话,你爸爸的事情不算什么大事,我也能管,但你们骆家的事,终归还是让骆老头来管比较好,我不好越俎代庖。记住谢爷爷的话,是是非非都成了过往烟云,咱们一切还是朝前看,能帮你爸和骆老头缓和关系是最好了!” 谢老转头望着骆志远,语重心长地道。 骆志远点点头,“谢谢您,谢爷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17章谢老出头 见谢老肯出头,骆朝阳非常高兴,笑道:“爸,你肯出面跟三叔说说是最好了,三叔脾气太大,我们这些晚辈根本不敢多说半句!” 骆朝阳想了想,又叮嘱骆志远道:“志远,你提前见过靖宇媳妇的事儿,就不要提了,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知道该怎么做。总而言之,我们始终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没有必要斤斤计较了。” 其实骆志远并没有跟谢老及骆朝阳夫妻过多谈上午与费虹见面的事儿,只是说见了一面也没说什么就走了。可骆靖宇夫妻的性格为人,骆朝阳了若指掌,知道骆志远八成是吃了费虹的羞辱这才匆忙要返回安北的。 骆朝阳唯恐骆志远年轻气盛、沉不住气,见到骆老后就把上午从骆靖宇老婆费虹那里受到的些许“委屈”都说了出来,本来骆靖宇兄弟兄妹三人就对骆破虏怀有先入为主的“偏见”和排斥,如此一来,关系就更加难以调和了。 枝繁叶茂的大家族内部,其实一如纷纭的社会,各有各的利益纠缠和私心打算,各有各的立场,复杂得紧。 骆朝阳没法把这些给骆志远明说,只能如此暗示和叮嘱。 骆志远其实心如明镜,要知道他可不是20多岁刚踏入社会的毛头小伙子,而是有了四十多年的人世沧桑风雨的洗练,如果连这点世情和微妙都看不透,干脆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如果不是为了营救父亲,他也不愿意见骆老,更不愿意曲意迎合骆家形形色色的人等。 骆家的门庭虽然高深,但还不至于让骆志远放下自尊和自强者之心。前世那么艰难,他都能一步一个脚印,在无背景、无人提携的困境中突围而出,何况是今天有了重生的天然优势。 …… 谢家与骆老的居所其实相隔不远。骆老夫妻居住在距离此地不远地香云山山脚下的军-委干休所里,至于骆家的其他人,比如骆靖宇兄弟都在市区住。 谢老给骆老打电话“安排”的时候,谢秀兰让侄女谢婉婷陪着骆志远出去走一走,散散步。 谢婉婷虽然出身大家族,但性格恬淡宁静内敛,两人一路行来,她除了偶尔微笑着回答骆志远一两句问话之外,其余都保持着沉默。 骆志远也不以为意。虽然骆家与谢家是世交兼姻亲关系,但自己跟谢婉婷却几乎还是陌生人,互相有些隔阂是正常的。 谢婉婷其实对骆志远比较好奇,这种好奇不仅来自于骆志远拥有神奇医术却对行医毫无兴趣的做派、超越了同龄年轻人浮躁从容不迫的成熟作风,还延伸自骆志远父亲骆破虏的身上。 谢婉婷很小的时候,就听长辈说起过骆家的骆破虏如何如何,对骆破虏“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现实版演绎充满了追索性的探究。 女孩的心思总是难以捉摸的。她即为骆破虏为了一个平民女子放弃世家出身的“壮举”倍感不可思议,同时又为这样“爱美人不爱江山”的风流而非常神往。 女孩的梦境里,甚至偶尔会出现如是的幻觉——自己将来的白马王子,会不会也有这般“眼眸中只有你,你便是一个世界”的海誓山盟,期冀自己亦能拥有惊天动地、刻骨铭心的爱情。 但女孩好奇归好奇,却终归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的。 好在骆志远并不是稚嫩的年轻人,在适当的时候会主动开口说几句,避免了两人单独相处而产生尴尬僵局。 信步而行,不知不觉,就出了别墅区的大门,走到了别墅区对面一块被人工绿化和休整出来的高地上。 此地本为一座缓坡、坡下是一片野生的树林,后来开发建设高档住宅小区,开发商就刻意保留营造了这片休闲高地,如果你从远方望来,定然会发现这片高地形同一枚横空盖下的大印,象征着居住在这里的人们高贵的身份。 高地上建了假山、凉亭,还有一应健身器材,站在这里环视周遭并极目远眺,骆志远发现京城此时的天竟然这么蓝,而后世就很难见到如此纯粹的蓝天白云了。 骆志远正在暗暗感慨,却听旁边的谢婉婷巧笑倩兮地抬手指着西南方向,轻轻道:“那就是香云山——骆爷爷就住在那里。” 那是一座植被茂密的高山,而山脚下绿色丛林的间隙中偶尔透出一张张棕褐色的琉璃飞檐。骆志远哦了一声,凝目望去,眸光却有些闪烁。 谢婉婷表情柔和地望着他,劝慰着:“你不用担心,骆爷爷不会不管的,毕竟——毕竟骆家二叔可是他的亲侄子。” 谢婉婷犹豫了一下,又追加了一句:“就算是骆爷爷不管,我爷爷也不会不管的。” 骆志远笑了,扭头望着眼前明眸皓齿性格温柔善解人意的女孩,淡淡道:“其实,如果我知道我爸跟骆家是这样一种情况,我可能就不会来了……想开了也没什么,顶多就是这个七品芝麻官不做了,没啥大不了的。” 谢婉婷心头一动,回避了这个话题,微笑着岔开话道:“昨天真是太谢谢你了,如果不是遇上你,我可是要吃苦头了。说起来也真不可思议,就那么一个小疖子,竟然……” 谢婉婷想起自己昨天死去活来的一幕,犹自有些“毛骨悚然”。 骆志远笑了笑,“也是一种巧合,疖子正好生在地仓穴上,加上你平时身体虚,火毒上攻,引起经脉堵塞,反应比较激烈——你不要担心,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的。” “嗯,我不担心,我相信你呢。话说我今天感觉身体很轻松,大概就是你给我针灸通了经脉的事吧?我还想请你帮帮忙呢,我妈睡眠不好,等晚上我妈下班回来,你帮她针灸成不?” 谢婉婷笑着,又指了指不远处的凉亭,“我们去坐一坐吧。” 谢婉婷刚要挪步,扭头发现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驶进了小区的大门,忍不住讶然道:“骆爷爷来了,这么快呀!” 骆志远心神一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18章见骆老 骆老来得这么快,不是谢老找来的,而是谢老打电话给骆家,邀请骆老来谢家做客的时候,骆老已经在赶往谢家找谢老下棋的路上。 听说骆老来了,谢老哈哈笑着迎出了门:“我说骆老头,你这鼻子可真是跟猎犬有一比,我这刚要找你,你就自己送上门了。” 两人是老战友、老朋友和老伙计,又是姻亲,自然说话比较随便。 谢老开他的玩笑,骆老也不生气,瞪了谢老一眼,冷笑道:“姓谢的,你可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什么好心。找我干嘛?” 谢老反唇相讥:“骆老头,你要不要脸啊?你有什么值得我觊觎的?喝酒?不行!下棋,不行!钓鱼,还是不行!就是当年打仗,你也不如我!你倒是说说看,你哪一样行?” 骆老呸了一声:“老子职务比你高!咋地,不服气?” 谢老嘿嘿笑道:“你也就剩下这点底气了,动不动就说出来卖弄。得,不跟你扯淡,来,咱们练一把式!” 谢老说着,就在院中蹲了一个马步,吐气开声,扯了一个军体拳的起手式。 骆老先是一怔,旋即讶然:“我说姓谢的,你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啊?啧啧,这架势不错哟,但是不是花架子就难说了——不对啊,你的腰,我说你老小子赶紧收起来,别晃着腰!” 骆老知道谢老的腰有旧疾,担心他因为激动和卖弄扭伤身子,赶紧提醒道。 谢老朗声一笑,动作麻利地在院中打了一趟拳,竟然虎虎生风、颇有几分当年领兵打仗时晨练的气势了。 骆老惊讶地望着谢老,摇摇头,“一把老骨头,发什么骚哟,你的腰……” 谢老收了拳,顺手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拍着骆老的肩膀大笑:“骆老头,我告诉你,老子的腰疾好了,感觉神清气爽,有使不完的力气——我跟你说呀,我今天找来了一个国术神医,擅长针灸,下几根针通通经脉,有病治病无病强身健体嘛。” 骆老哦了一声,“中医是不错,针灸确有功效,不过也没有你说得那么玄乎,保健局那几个中医,也来给我针灸了一阵,要说没效果是不实事求是,但要说效果很明显,那就是自欺欺人了。” …… 骆志远与谢婉婷并肩而入,出现在骆老、谢老以及谢秀兰和骆朝阳两口子面前。不过,因为骆老在场,骆朝阳夫妻不敢再坐在那里,而是侍立在了一侧。骆老是一个很讲究规矩和长幼尊卑的人,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古板和生硬。在这一点上,谢老远远比他开明。 “骆爷爷,您来了。”谢婉婷笑着走了过去。 骆老微微一笑,“婉婷啊,听你爷爷说你昨天发了一场怪病,怎么搞的?我平时就说,你这孩子身体太弱,缺乏锻炼,你不是大学毕业了嘛,我看先送你到部队上锻炼两年再说!” 谢婉婷与骆志远同岁,今年夏天刚从京大毕业,对家里安排的工作岗位不是很满意,就以“调养身体”为由赖着没上班。听骆老这么说,谢婉婷嘻嘻笑着回道:“骆爷爷,我倒是想去当兵,可我爷爷我爸我妈他们都不会同意的。” 谢老皱眉道:“女孩子家家,当什么兵!不行!” 骆老不屑一顾,却是没有再驳斥谢老的话,而是扭头眸光深沉地审视着静静站在那里神色不变的这个年轻人。 骆志远也在悄然打量着骆老,父亲的三叔,骆家的族长,曾经显赫一时的大人物,而如今也是京城里头很有影响力的老人团成员。 骆老表情严肃,面部线条棱角分明,双鬓的些许白发更加增添了他不怒而威的气势。由貌观人,显然骆老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 “小骆啊,来,坐。坐下说话。”谢老向骆志远使了一个眼色。 骆志远心头苦笑,心道连骆朝阳夫妻俩都不敢坐,何况是我。如果让骆老头知道我这个孙子辈的人敢与他平起平坐,心里定然生出恶感。 “小伙子,你姓骆?”骆老嘴角一抽,开口问道。 “是的,老先生,我姓骆。”骆志远心头一突,但不卑不亢神色不变,昂然站在那里。以他数十年的人生阅历来判断,骆老这样的人,你越是谄媚逢迎,他越是不喜,与其这样,不如放开心胸,随机应变。 骆老戎马几十年,又掌握权柄多年,阅人无数,寻常人等见了他都难免会有几分敬畏,可面前这个年轻人却从容不迫,本已让他生出了些许好感。只是骤然听闻骆志远“姓骆”,他心里便立即起了波澜,感觉不太舒服。 “你懂中医?是祖传医术?”骆老沉吟了片刻,又问道。 骆志远点点头,“略通一二,但我不以此为业。” “婉婷的病是你施救的,又帮谢老头看了腰,看来是有几分本事了。”骆老突然轻轻一笑,挥了挥手道,“既然遇上,我也就凑个热闹。你倒是看看,我这身体有毛病没有?” 骆志远哦了一声,上前去坐在了骆老旁边的沙发上,为骆老号脉。 他号脉的动作很娴熟,而在这一刻,他的整个人顿时陷入了一种空灵的状态中,似乎蒙上了一层看不穿的迷雾,骆老任由他捏着脉,面带微笑,目光威严逼人。 “骆老,您的身体很好,非常健朗。”骆志远号完脉,笑着说。 骆老这种层面的老领导,定期都有保健医生巡诊体检,同时又很注意养生、加强锻炼健身,身体当然无大碍。谢老也是如此,他的腰疾严格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大病,并不真正影响他的健康,略有影响生活罢了。 骆老淡淡一笑,“当然,我这把老骨头硬朗着,再活20年没有问题。” 骆志远听了这话,心里暗暗摇头。短短的会面和交谈接触,他就对骆老的脾性有了较为清晰的认识:严肃传统,刚强古板,非常自信,甚至可以说有一点刚愎自用。 当然,这与他昔日的位高权重有着莫大的关系,所谓性格决定命运,而反过来说,地位、权力这些外在因素同样也能养成一个人的性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19章不怨天,不尤人 赏一张推荐票吧,少得可怜啊……泪奔 —————————————————— 骆志远不可置否。骆老确实没有病患,身体硬朗,他不可能为了引起他的关注,故弄玄虚。 谢老在一旁笑道:“骆老头,你别嘴硬,一把年纪了,就是没有病,也可以调理一下嘛。我可以保证,小骆的针术非常神妙,你如果不试试绝对会后悔的。” 骆朝阳也在一旁笑着附和:“是啊,三叔,这孩子的针灸很棒,有病治病、无病也可以通通经脉强身健体,您就试试吧。” 众人这么一说,骆老也就有些心动。他固然没有什么大病,但毕竟高龄了,身体机能退化,要说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不舒服,那是不可能的。 “小伙子,给我试一试?”骆老望着骆志远,眸光沉凝。 骆志远轻轻一笑,“疏通经脉,也有一定的健身效果,不过需要长期坚持。既然您感兴趣,那我就为您施针。” 骆志远说着,就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了自己的一套金针。他的这套金针传自外公穆景山,而穆景山又是祖传之物,很有年岁之物。纯金打造,寒光慑人,夺人眼球。 骆老嘴角一挑。他缓缓按照骆志远的话脱去了上衣,端坐在沙发上,双目微闭,任凭骆志远施针。 为骆老施针,骆志远当然更加小心谨慎。他沿着骆老的脊椎正中线上,在第三、第四胸椎棘突中间的凹陷处取穴,深深吸了一口气,定神往穴位直刺下去。他的施针动作依然迅捷手法轻灵,骆老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下好了针。 骆老睁开眼睛,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几根金针,嘴角一抽淡淡道:“这就完了?我毫无感觉嘛。” 谢老挥挥手:“骆老头,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骆志远笑笑,没有吭声。他为骆老施针的穴位是身柱督脉第十二号穴,其疗效是疏通经脉、增强人体活力,属于外公穆景山所传十大针术之一。早年,外公在世时,他就常常给外公施针,以为健身效果。 “确实没什么感觉。”骆老又皱眉道,似乎感觉当着几个晚辈的面光膀子不合适、不雅观,示意骆朝阳把外衫给他披上。 骆志远探手过去,轻轻捻动了其中一根金针,往里刺入了半分。 骆老当即肩头一颤,面色就有了些许变化,几乎要痛苦地呻吟出声。但他刚硬,又硬生生咽了回去,若无其事地继续与谢老谈笑生风。 谢老一边跟骆老谈话,一边琢磨着该如何把骆志远“推介”出来。他和骆老几十年的交情,太了解他的性子,如果一开始他直说骆志远是骆破虏的儿子,骆老定然会拂袖而去。 一刻钟后。骆志远悄然替骆老起了针。金针一出,一种极其舒爽的感觉就从脚底的涌泉穴鼓荡起来,弥漫至全身,好像是清风拂面又宛若山泉沐浴,骆老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起身活动了一下,脸色就难得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小伙子,的确不错,很不错。”骆老转头望着骆志远,竟然探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亲昵,“你是做什么工作的?这么好的医术,不当医生,可真是浪费了。” “呵呵,我在报社工作。学医,是被我外公逼着,学了一点皮毛,不敢出去班门弄斧。”骆志远微笑着,有意无意地试探了一句。 “记者啊,好职业。不过,你有这一身医术,不从医的话,太可惜了。小伙子,我建议你改行从医,如果有兴趣来京发展,我可以推荐……”骆老的话还没有说完,谢老就插话进来,“人家小伙子无意从医,我已经问过他了。” 骆老哦了一声,就不再说。他本就不是性格柔和、话多之人,因为觉得骆志远针灸之术很神奇,就起了几分爱才之心。可既然对方无意从医,他一个外人,也不必多操这份心了。 见这么久了,僵局一直没有打破,骆朝阳在一旁有些焦躁不安。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径自故意搭讪道:“小骆,你是北方省哪个地方的人?” 谢秀兰立即垂下头去,暗暗抱怨丈夫太着急。 谢婉婷则将清水一般明亮清澈的目光投射在骆志远的身上,且看他如何应对。谢老则暗叹一声,扭头望着骆老,心里且防备着骆老勃然大怒后的剧烈反应。 骆志远知道骆朝阳的意思,心里起了波澜,但面上却沉稳若定。他眼角的余光从骆老刚硬的面部弧线上掠过,咬了咬牙,心道实言相告又能如何?如果面前这位元勋老人当真绝情绝义,那他继续停留下去耗费心机也是白搭。 一念及此,骆志远淡然道:“我是安北人。” 姓骆、又是安北人,这两个信息连在一起足以引起骆老的敏感来。 骆老面色骤变,他上半身突地挺直,眸光冷厉沉声道:“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骆老冷厉近乎质问的话语毫无感情含量,骆志远轻叹一声,不疾不徐道:“我父亲名叫骆破虏。” 骆老闻言,砰地一声将手拍在沙发的扶手上,发出砰地一声,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骆朝阳夫妻和谢婉婷心里咯噔一声,知道骆老发火,一场暴风骤雨即将来临。 事已至此,骆志远此刻也豁出去了。他目光平静地站在当场,平视着骆老起伏的胸膛和铁青肃杀的面庞,知道这位老人心中不知道在积聚着多大的愤怒能量。 前面费虹的羞辱,此番骆老的态度,让他心里渐渐生出几许不忿:纵然世家高门,难道就毫无亲情?纵然父亲当年为爱而走做错了什么,20多年的光阴过去,仍然不能换来一丝半点的宽恕吗? 如果骆老和骆家不肯视父亲为一家人,那自己又何必曲意讨好低三下四!这天下间宽阔无垠,从前没有骆家,他们照样活得坦坦荡荡,而于今纵有磨难坎坷,也挡不住骆志远自强不息奋斗向上的脚步! 不怨天,不尤人。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想到这里,骆志远的心态便发生了本质的变化。 对骆老,作为骆家唯一健在的长者,作为父亲的父辈,他不能失去应有的礼数和恭敬;但,仅此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20章这是家事! 求收藏、求推荐、求打赏! 骆朝阳有些着急地拼命向骆志远使着眼色,生怕骆志远年轻气盛,触怒骆老,直接导致事情无可挽回——若是如此,骆破虏父子就彻底失去了回返骆家的机会。 谢老皱了皱眉,刚要圆场几句,突听骆老冷冷道:“你来干什么?” 骆志远淡然一笑:“回您老的话,我来谢家本是为了给谢爷爷针灸,至于见您,只能说是一次意外。您不要动怒,怒火伤肝,不利健康。如果您不愿意看到我,我离开便是。” 骆志远说着,俯身不慌不忙地整理着自己的针灸皮套,然后收起放入包里,准备离开谢家。 现在,他已经彻底绝了向骆家求助的心思。 “小骆啊……”谢老勉强笑着,摆了摆手道,“我说骆老头,你就不能改改你这个驴脾气啊?话说当年破虏那孩子……” “闭嘴!”骆老怒视着谢老,一字一顿道:“老谢,这是我们骆家的家事,我希望你不要搀和进来。” “家事”嘛?谢老没有生气,反而眸光一转,微笑了起来。 骆志远向骆老行了一礼,又向谢老恭声道:“谢爷爷,我这就回去了,以后我来京,再来给您瞧病吧。” 说完,骆志远心意已决,大步流星地向谢家客厅之外行去。 陡然间,听骆老爆喝一声:“你给我站住!回来!” 骆志远停下脚步,回转头来笑了笑,“您老还有什么吩咐?” 骆老神色变幻,阴沉不语。 骆志远也默然不语,静静等待着。 良久,骆老才声音嘶哑冷冷又道:“你爸爸这个孽障自己不敢来见我,就让你来了?” “呵呵。”骆志远笑着,却是没有回答什么。他知道骆老还有话要说,就还是等待着骆老继续说。 “过了这么多年,你爸爸终于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我可以实话告诉你,所谓覆水难收,他就是现在认错,也晚了。”骆老的声音慢慢变得平静下来,挥了挥手沉声道:“人,必须要为自己做的错事付出代价,谁都不能例外。” 骆志远摇了摇头,“当年的是是非非,我不知道。我爸爸究竟做错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但如果您说的是我爸跟我妈结婚的事儿,那我可以说,只有创伤、没有对错。他当年或许伤害了您,但反过来说,我妈妈也没有做错什么,她也不该受到伤害。20多年过去了,物是人非事事休,我只能说,您老且放宽心怀保重身体颐养天年。我想,不管我爸是在安北还是在京城,都会祝福您老的。” “你是说我错了?”骆老目光慑人,盯视着骆志远。 骆志远啼笑皆非,他此刻已经不生气了,他觉得这老头实在是太刚硬、太难以沟通了,这样的脾性,难怪当初会在盛怒之下把父亲“逐出家门”。 “您没有错。站在您的角度和立场上,我爸爸是错了,而且是错得一塌糊涂。但正如您所言,每个人都会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承担责任,我爸既然选择了这么一条路,那他就必须要为我妈和我们的家庭负责到底。所以,站在我的立场上,我爸也没有错。” 骆志远笑了,“时间能改变一切,也能带走一切。以前我们认为错的东西,现在看来不一定是错的;以前我们坚持不肯放下的东西,现在证明都可以放弃。改革开放前几年还在争议还在讨论,可现在已经成为既定事实。苏联老大哥一年前还是强盛大国,但现在已经走向解体。几年前大多数人看不起美帝国主义,但现在出国定居美国的人越来越多。几年前我们还在凭票供应物资和粮食,但现在市场上商品应有尽有……” “包括您在内的一大批老一辈人,拨乱反正,把我们这个泱泱大国领上了一条正确的发展道路,富国强民的复兴之路。治大国的决策如此英明,可在这点小事上您又何必跟一个小辈一般见识?老人家,如果您一定需要我爸承认错误才能消气,那我替我爸给您叩首认错如何?”骆志远心态放松之下,侃侃而谈,逻辑鲜明层层推进,既有“大义公理”,又不失后辈的礼数分寸,这番话说的很有水准。 最起码,说得谢老和骆老心里感觉很舒服。 谢老哈哈大笑,望着骆老道:“听见没有?骆老头,这孩子说得多好!当年就算是破虏犯了错,你又何必这么多年揪住不放?何苦呢?” 骆老的眸光微有柔和,但神色照旧肃然。他冷视着骆志远,淡淡道:“嘴皮子倒是不错,跟你爸一个德行。” 说着,骆老霍然起身,拂袖而去。 谢老张了张嘴,又无奈地闭上。 骆朝阳察觉到骆老向自己投来阴沉的一瞥,心头畏惧,赶紧起身追了出去。 …… 骆老站在谢家别墅的门口,神色沉凝。听到身后脚步传来,他淡漠道:“朝阳,你一会给我问清楚,他到底是来京做什么,别让人家说我们骆家人无情无义,都是一些冷血动物。” 骆老这番话虽然是硬邦邦地,但听见骆朝阳的耳中却是狂喜。骆老既然有此话,说明他对骆破虏并非彻底无情,否则,以骆老的性情,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骆朝阳心里欢喜,嘴上却是恭谨地压低声音道:“三叔,我已经问清楚了。破虏在安北市的成县干副县长,因为受到一个案子的牵连,被纪委双规了……” 骆朝阳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骆老的脸色阴沉得吓人,而望着自己的眸光更是隐含雷霆,骆朝阳嗫嚅了两句,不敢再往下说了。从小到大,骆老就是骆家的天,他这个侄子从来都是噤若寒蝉,不敢有任何忤逆,哪怕是一句话都不行。 “混账东西!丢尽了骆家的脸面!”骆老大步走向自己的车,声音无比的冰冷,“你带他回来,我亲自问他,别在人家家里丢人现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21骆家(1) 骆朝阳喜笑颜开地返回谢家别墅。 骆老恨恨地跺了跺脚,抬头仰望秋高气爽的云端,长叹一声。当他低头的时候,帮他开车门的司机发现老爷子脸色有些不对劲,眼角竟然滑落两颗混浊的老泪,吃了一惊,赶紧诚惶诚恐地侍立在一侧,大气不敢喘。 骆老怅然片刻,上了车,俯身进车门的时候,背影有些苍老和佝偻。 他虽然是刚硬古板之人,但掌握权柄这么多年,不可能不知变通。只是他自恃身份、又是家长权威不可侵犯,当年盛怒之下将骆破虏“驱逐”出京——实际上还是骆破虏负气而走,可过了一两年,他的气也就慢慢消了。 可以骆老的身份和性格,要他主动向骆破虏承认错误,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在等待骆破虏回京认错。在他看来,只要骆破虏携带妻儿回京说几句软话,他也就趁势下台,一家人重归于好。 然而,骆破虏的脾气更犟,一去20年不曾回头。 老爷子大为失望。兼之这些年他国务繁忙,也抽不出时间来处理骆破虏的事儿。等他退下中央领导岗位,在家赋闲颐养天年,心里头对骆破虏的思念便日甚一日。去年,他曾经暗中打听骆破虏的情况,听说骆破虏在安北一个县里为官,妻贤子孝,家庭幸福,这才放下心来。 骆老并不知,骆破虏这些年一直不肯返京,除了对骆老当年的“绝情”耿耿于怀之外,更重要的是担心自己出身草根的爱妻在骆家遭到委屈和排挤。他宁肯归于平淡,也不愿意妻儿受伤害。况且,平淡的生活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他已经过惯了平淡的生活。 其实刚才骆老听闻骆志远是骆破虏的儿子、而且主动寻上门来,心里头是欢喜的,别看他表面上雷霆万钧,这不过是一种掩饰内心深处激荡情绪的假面具罢了。 尤其是刚才骆志远从容应对他的责难,表现得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展露出一种超乎寻常年轻人的从容不迫和宠辱不惊,骆老暗暗赞赏,觉得这个从未谋面的侄孙远比骆家其他的第三代出色。不过,当着骆朝阳夫妻和谢老的面,他不可能流露真情。 骆朝阳匆匆走进谢家客厅,妻子谢秀兰有些紧张地望着他。 谢婉婷正拦在骆志远身前,试图劝说他少待。 而谢老则皱着眉头,沉声道:“这个骆老头,真是不可救药了,动不动就耍威风……朝阳,他怎么说?” 骆朝阳吐出一口浊气,突然朗声笑道:“爸,您这回可是看错三叔了。志远,你这回走不成了——你三爷爷让我带你回家,他要亲自问你一些事情!” 谢秀兰讶然惊喜道:“朝阳,这是真的吗?” 谢婉婷也兴奋地拍了拍手。 骆老同意骆志远进门,这足以说明一切了。 过去种种,都成了过眼云烟。 …… 骆朝阳夫妻马上就带骆志远乘车直奔骆老的居所。 骆老的居所同样是一座小别墅,三层。骆老夫妻住一层,二、三层全是客房,预备着家里的孩子们回来住。 与谢家相比,骆家的陈设显然更气派一些。大理石的地面光洁可鉴,古朴的装修精美大方,家具用度全系红木,典型的中式风格。客厅里还铺着红色的地毯,踏上去松软而有弹性。 骆朝阳夫妻带着骆志远走进骆家别墅,在客厅里与骆家老太太不期而遇。骆家老太太应该是得到了骆老的告知,早知道骆志远要来,所以倒也没有太过惊讶。 “三娘。”骆朝阳望着罗老太太,流露出明显的恭谨和拘束。 谢秀兰也赶紧毕恭毕敬地问安。 骆家这个大家族,就是骆老太太这个唯一的女性长辈在照顾着,骆朝阳从小到大没少被老太太“管教”,至今还存有一丝畏惧。 骆老太太淡淡地笑了笑,就望向了骆志远。 骆朝阳赶紧笑着介绍道:“志远这就是你三奶奶——三娘,这就是破虏的儿子了。” 骆志远定了定神,不敢怠慢,赶紧恭敬地喊了一声“三奶奶”,骆老太太打量了他片刻,点点头,“好。进去吧,朝阳,你三叔在客厅等你们。” 骆老太太的态度谈不上热情,很陌生的感觉。仅仅是这一面之缘,骆志远就知道自己父亲在这位骆家女长辈这里,肯定不受待见。 父亲如此,何况是自己一个后辈。想到这里,骆志远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谢秀兰留下陪着骆老太太,骆朝阳则带着骆志远走向骆老的书房。 骆老的书房很宽大,地上同样铺着地毯,四周的墙壁上全是名人字画,只有案几上方的正面高悬着一幅字,非常醒目,上面是中央某位老领导的题字:不唯上、不唯书、只唯实,字迹苍劲有力。 骆老端坐在案几后面,案几上泡着一壶香茗。案几内侧一注檀香冉冉升起,书房里弥漫着清香之气。 “三叔,我们来了。”骆朝阳笑道。 “坐,朝阳你也坐。”骆老挥挥手。 骆朝阳带着骆志远坐在了骆老的对面。骆老没有说话,默然品着茶,神色古井不波。 良久。 骆老才淡淡道,声音有些嘶哑:“破虏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说看。” “三爷爷,是这样。我爸原先在乡镇工作,受到当时成县的县长郑平善器重,就调到了县府办,后来郑平善当了县委书记,我爸就干了县府办主任。再往后,郑平善干了市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我爸就被提拔成了副县长。”骆志远梳理着心绪,有条不紊地道。 骆老听了,略一点头,“副县长,那不错,继续说!” “郑平善牵头查处一起大案,但过了不久,他就被省纪委双规,据传说是涉及女色和贪腐。而我爸,就是受到郑平善案的牵连,被市纪委的人带走,三四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骆老眉梢猛然一挑,断然道:“你跟我说实话,破虏究竟有没有问题?不许撒谎,实事求是!” 骆老非常严肃地再次强调:“我再说一遍,不能说假话,你想好了再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22章骆家(2) “三爷爷,我爸没有问题,他当副县长没几天,分管文教卫生,也没什么实权,贪腐根本谈不上。我们家和郑家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我爸之所以被牵连进去,一个主要的原因是:有人想要逼迫他指证郑平善。”骆志远说到这里,就闭口不言,静静地等待着骆老的问话。 骆老闭上眼睛沉吟片刻,才又敲了敲案几,“这个姓郑的,为人如何?” “三爷爷,郑书记这个人,刚直,嫉恶如仇,在基层做官多年,群众威信很高。要说他贪腐好色,我是不信的。我相信,他是被人陷害,这个案子背后,有着不可告人的重大隐情。”骆志远慢慢斟酌着言辞,轻轻道。 骆老双眸精光四射,凝视着骆志远沉声道:“不要乱下结论!你一个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年轻人,很多事情看不懂,不能想当然。” 骆志远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三张事先准备好的照片,小心翼翼地摆在了骆老的案头上,然后就站在那里指着三张照片一一介绍道:“三爷爷,这个女人就是指证举报郑平善的女人,但她据说却是安北市一把手侯森临的情妇,您看她出入的这座别墅,就是侯森临的一个秘密住所;这个人,则是侯森临的秘书孙大海,绝对的心腹。至于这个,则是郑平善的秘书国亮。” “这三个人在同一个时间段,在同一个地方出现……最起码说明,指证郑平善的人与侯森临非常熟悉,而另外一个指证郑平善的人,就是他的秘书,他与侯森临也有往来。这难道仅仅是一种巧合?” “这些照片从何而来?”骆老凝声问。 “回三爷爷的话,这是我偷拍的。”骆志远没有撒谎,实言相告。在骆老这种曾经执掌大国权力的老人面前,任何谎言都将会被看穿。 “你偷拍的?”骆老愕然,一旁的骆朝阳也很意外地望着骆志远,眸光闪烁。 “谁告诉你这些,你怎么知道要去查这些?”骆老认真地询问着,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骆破虏的事情,他虽然并不知情,但以他的阅历和判断力,从骆志远的话里话外都能洞悉一些深层次的东西。所谓人老精、鬼老灵,何况是骆老这种层次的开国元勋、核心权力层面的上位者。 “没人跟我说什么,我是自己判断的。”骆志远轻轻道,“三爷爷,根据我的调查,这个女人很可能是……很可能是郑平善的私生女!所以,说郑平善与这个女子有染,绝对另有隐情。” 骆志远这话犹如石破天惊,神转折。纵然以骆老的沉稳,也忍不住猛然抬头望着骆志远,眼中精光隐现。 …… 跟骆老和骆朝阳谈了一个小时左右,天色将晚。 骆老没有表态说一定会管,骆志远也没有问。他心里很清楚,既然骆老问了,就一定会管,不必多此一问。而至于骆老怎么管,通过什么渠道,那就是骆老的事儿了,至此,他进京求助,已经基本达成了目的。 “三爷爷,那么,我就告辞了。我准备坐晚上的火车返回安北。”骆志远轻轻道。 骆老神色不变,点了点头,“吃了晚饭再走,晚上十点有一趟车,我已经安排好了,吃完饭送你过去!” 骆老同样没有挽留,让骆志远留宿骆家。虽然这次会面算是某种程度上的认亲成功,但无论是骆老还是骆志远,都清楚这并不意味着疏离和隔阂的消散——真正的时刻,应该是在骆破虏回京的时候。 骆朝阳也笑笑,“是啊,志远,吃了晚饭再走!” 骆志远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下来。尽管他呆在骆家感觉很别扭,但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他也不好太过坚持。 这个时候,骆靖宇夫妻还有他们的子女——骆建国和骆虹云,一家人下了车,说说笑笑地走进了骆家的客厅。正好骆老和骆朝阳带着骆志远走出来,迎面遇到。 见到有一个陌生年轻人,骆靖宇有些讶然。而他的妻子费虹则很吃惊地瞪着骆志远,她搞不懂骆破虏的儿子是如何寻上门来的,而看这样子,似乎已经得到了公公骆老的承认。 费虹轻轻扯了扯丈夫的衣襟。骆靖宇马上醒悟过来,他就是骆破虏的儿子!那个主动找上门来的年轻人! 骆靖宇嘴角轻轻一抽,皱着眉望着骆志远,不吭声,等待着老爷子的说话。 尽管他心里有着百般的不满和疑问,既然骆志远当着骆老的面出现,显然是经过了骆老的同意。在搞不清父亲的态度之前,他不能有任何表现。 骆靖宇的儿子骆建国是一个面目清秀的年轻人,他身材瘦削,留着精干的短发,略带惊讶地望着骆志远。 骆靖宇的女儿骆虹云则手捂着鼓胀的腮帮子,不屑一顾地盯视着骆志远,如果不是下午突然犯了牙疼刚去医院看了医生吃了止疼药,她早就出言讥讽了。 咳咳! 骆老清了清嗓子,瞥了骆朝阳一眼。 骆朝阳赶紧笑着打着圆场介绍道:“靖宇,弟妹,这就是破虏的儿子志远,我刚和三叔跟他谈话来着!” 骆朝阳刻意强调了“骆老”的存在,就是警告骆靖宇夫妻不要太给骆志远难堪。骆朝阳扭头示意骆志远上前问好。 “叔叔、婶婶。”骆志远淡淡然上前招呼了一声,不管骆靖宇夫妻如何,他们始终都是长辈,自己首次登门,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骆靖宇轻哼一声,没有理睬骆志远,径自坐在了沙发上。 他的妻子费虹撇了撇嘴,转头苦笑着望着骆家老太太,“妈,您说邪门不邪门,真是出门遇见邪气、撞见鬼了,我今天中午接虹云出来吃饭时,她还好好的,突然下午就开始牙疼,带她去医院看了看,医生说也没有好办法,只能吃消炎药和止疼药,等火气消了。” 费虹冷瞥了骆志远一眼,“真是晦气!” 费虹的指桑骂槐,别人听不懂,骆志远和骆朝阳焉能不懂。骆朝阳担心骆志远年轻气盛吃不住,担心地回头扫了骆志远一眼,见他面不改色从容镇定,这才放下心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23章骆家(3) 骆家老太太担心地上前一把拉过骆虹云的胳膊来,问长问短,关怀备至。 骆老皱了皱眉,大步走过来,坐在了沙发上,望着手捂腮帮子连连喊疼的孙女骆虹云,淡淡道:“虹云,怎么搞的?好生生地牙疼呢?” “爸,应该是上火吧。”骆靖宇轻轻笑着,直视着父亲,目光炯炯。 骆老哦了一声,回头望着骆志远挥挥手:“志远,你来给虹云看看。” 骆志远走过来,费虹不满地扫了他一眼,下意识地挡在了他的身前。而骆虹云则愁眉苦脸地呻吟道:“爷爷,您干嘛啊,让他给我看?他是谁呀?” 骆朝阳陪笑着:“弟妹,志远精通医术,针灸之术尤其神奇,治好了秀兰爸爸的腰疾,刚刚又给三叔针灸,让他给虹云看看吧。” …… 骆虹云不情愿地坐在那里,张开嘴,任由骆志远查看。 骆老夫妻,骆靖宇夫妻和骆建国,还有骆朝阳夫妻,都静静坐在旁边,等候着。因为刚才有过亲身体验,所以骆老对骆志远的医术毫不怀疑。而骆靖宇夫妻则半信半疑,只是老爷子开了口,他不敢反对。 骆志远查看了片刻,用自己消毒的小镊子轻轻敲了敲骆虹云的牙齿,骆虹云惊叫呼疼:“要死了,你干嘛呢?疼死我了!” 骆志远收起镊子,淡淡笑了笑,“虹云妹妹不是上火,而是齿根骨膜炎导致的牙疼,吃止疼药是没有用的。我给你针一次,应该会缓解一下。” 费虹皱眉道:“别胡扯了,这可是总部医院的牙科专家诊断的结果,你能比人家专科的老教授还强?吃药不管用,让你胡球搞就管用了?” 骆志远无视了费虹的冷嘲热讽,望着骆虹云道:“你应该是经常吹奏乐器吧,乐器磨损了牙齿,细菌侵入导致发炎,与上火无关。” 骆虹云讶然,骆志远说的一点没错,她是学校乐队的成员,天天训练。照这么一说,还真是有可能哟。 骆志远说着,再次取出了他的针灸包。当一根根寒光闪闪的金针出现在众人眼前,骆虹云这个当事人忍不住惊呼一声:“你该不会要把这些针往我身上扎吧?天哪!不行,坚决不行!我宁愿疼着!” 骆虹云起身后退着。 骆老皱眉,沉声道:“虹云,别胡闹,让志远给你扎一针,很快,不疼!” 谢秀兰也笑着劝道:“虹云啊,不疼的,真的不疼,不信你问问你爷爷!” 一直没有说话的骆建国突然说话了,“妹妹,你咋这么没出息,针灸嘛,至于怕成这样?” 骆虹云迟疑着又坐了回去,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骆志远,“真的不疼?” 骆志远笑笑,“不疼!” 骆虹云哦了一声,咬了咬牙,闭上了眼睛,甚至还屏住了呼吸,紧张地脸色都有些苍白。 骆志远不慌不忙地坐在了骆虹云的边上,探手捏起了她左耳垂,在她耳垂后部取翳风穴,然后另一只手取过一枚金针,向翳风穴下方直刺进去。他的下针动作飞快,快到旁边的费虹尽管瞪大了两只眼睛,但还是没有看清。 而骆虹云,则几乎毫无感觉,只觉耳后一麻。 骆志远手捻动金针,片刻后笑道:“虹云妹妹,感觉如何,牙疼缓解了没有?” 骆虹云睁开双眸,眨了眨眼,试探了一下,张开嘴又闭上,满脸的不可思议:“似乎,似乎真的不疼了呀。” 骆志远哦了一声,立即起针,收回针囊,拍了拍手。 费虹目瞪口呆:“这就完了?虹云,真不疼了?” 骆虹云喜笑颜开地蹦了起来,“真不疼了哟,妈妈!” 一针见效,堪称神术了。骆家众人匪夷所思地望着骆志远,眸光都渐渐变得温和了一些。 骆建国一脸崇拜地走过来,轻轻道:“志远大哥,真神啊,我能不能跟你学学?” 骆志远轻轻笑了,“学是可以,但是要吃苦,而且,这都是一针一式练出来的,没有十年苦工,怕是很难。” 骆虹云红着脸也上前来道谢。她虽然是一个骄傲的世家千金,对骆志远又有先入为主的鄙视和看不起,但她毕竟是少女心性,被骆志远信手拈来的一针治好了牙疼,心里头当即对骆志远起了很大的好感,态度骤变。 …… 骆志远留在骆家吃晚饭。吃饭的时候,气氛虽然还是有些别扭和尴尬,但好在大多数人的态度都有转化,尤其是费虹,态度简直就是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只是她的笑容让人感觉很世故很虚伪。 骆家老太太和骆靖宇的态度则没有多大的变化,仍然是不咸不淡的。 骆志远不以为意,他来京城求助并非是想要挤进骆家的高门,而是为了解救父亲的危难。只要父亲的危难解除,他又何必再来看骆家这些人的脸色。 吃完饭,已经是晚上七点钟。骆老安排司机送骆志远去火车站,谁也没想到,骆靖宇的妻子费虹突然以要去火车站附近办事为借口,表示要跟骆志远同车前往。 骆老眉头暗皱,却还是没有说什么。 骆朝阳有心劝阻,却无法开口,只有谢秀兰突然发现旁边的骆靖宇脸色陡然间涨得通红,心头暗奇。 上了车,费虹没有开口说话,骆志远自然也懒得跟她搭讪。车到了火车站后,骆志远正要跟费虹客气两声道别,却听费虹面带浓烈的笑容道:“志远啊,你的车是十点钟,现在还不到点,咱们去那边走走?今天中午……婶子慢待了你,你不见怪吧?” 不能不说,骆志远对费虹的印象奇差。费虹前倨后恭,主动找上门来,肯定别有用心。骆志远心头充满了警惕。 但在面上,费虹还是骆家的长辈,他不能失礼。 “您太客气了,您有什么吩咐就直说吧。”骆志远开门见山,不卑不亢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24章费虹的难言之隐 九月的京城夜晚,秋风送爽。火车站周遭人声鼎沸,非常嘈杂。 费虹带着骆志远一路穿过熙熙攘攘的乘客人流,在车站广场上一个相对比较幽静的角落里停下脚步。但这一路走来,费虹都在犹豫,她脸色有些涨红,感觉很难说出口来。 她一时冲动跟出来,当然是有求于骆志远。而此刻对于费虹来说,骆志远能帮上她的,大概也就只有医术了。 她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丈夫骆靖宇寻医。 虽然才40多岁,但因为种种原因,也或许是工作压力太大,骆靖宇竟然患上了“不举”的寡人之疾。在一年多前,他在床第间就失去了力量。所谓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费虹正处在虎狼之年,夫妻生活突然断绝,苦恼可想而知。 费虹再三劝骆靖宇去医院就诊,一开始,骆靖宇碍于面子坚决不肯,后来看夫妻关系因此受到极大的影响,为了家庭和睦,不得不忍着羞、背着家人秘密去医院检查。可在京城的几个大医院,也没检查出什么来,在这方面,西医并没有太好的方法,无非是用一些刺激性的药。可那些药治标不治本,初次管用再次服药就没有什么效果了。 西医不成就开始看中医,可一年多来,吃了不知道多少服药,效果形同虚设。年初的时候,费虹还拖着骆靖宇悄然去香港寻医,但结果却让夫妻俩很失望。 折腾了一年多,骆靖宇苦不堪言,索性放弃治疗,听之任之了。费虹平日里怨言满腹,他都装作听不到。说得重了,就撂下一句离婚的挡箭牌。 今天偶然看到骆志远施展针灸妙术,神奇般治好了女儿骆虹云的牙疼。一针见效,堪比神术——费虹见了,心里就开始蠢蠢欲动。吃饭之前,她把骆靖宇扯到一边,劝骆靖宇同意让骆志远给他针灸试试,说不定就成了,这是费虹的心思。 所以,她对骆志远的态度骤变,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 可对于骆靖宇来说,男人雄风不再,本是无法言说的羞耻,要让他接受一个晚辈的“审视”和疗治,他接受不了。 绝对接受不了。 骆靖宇当即拒绝了妻子的要求,态度非常激烈。 但费虹却没有熄了这个心思,于是就跟了出来,想要趁机私下跟骆志远谈谈,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治治骆靖宇的隐疾。 可她到了此刻,才蓦然发觉,自己好歹也是骆家的一个长辈,还是女性长辈,这种羞人的话让她如何能当着骆志远的面说出口来。 费虹脸色涨红,有些难堪。 她搓着手皱着眉头表情很是别扭。 骆志远静静地望着眼前骆老的长媳——这个势利而傲慢又带有一丝小市民气息的中年美妇人,心头暗道:她找上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莫非……莫非是要求自己治病?而且还是比较难说出口的病症? 按说骆志远猜测的也相去不远。 等了半天,见费虹还是没有说话,骆志远无奈只得主动笑道:“您有话就直说吧,我洗耳恭听!” 费虹叹了口气,咬了咬牙,红着脸道:“志远啊,你以前有没有治过一些挺奇怪的疑难杂症什么的?” 骆志远轻笑:“治过一些……是您哪里不舒服吗?” “我……挺好的……”费虹脸红得几乎要滴下水来,她虽然泼辣,但给一个晚辈讲自己丈夫的隐疾,她还是感觉浑身发烫、无地自容。好在她终归还是有一股狠劲儿,把骆志远当成医生来自己安慰自己,压低声音道:“是你三叔有点小毛病……他也不知道是肾虚还是什么原因,反正是有些问题……” 她没有明说,略有暗示。可如果骆志远还听不明白,那就不是骆志远,而是猪头三了。 骆志远恍然大悟,嘴角忍不住浮起一丝古怪的笑容来:难怪这个女人如此难堪难言,原来骆靖宇有男人之疾! 但他可是不敢轻易调笑费虹的,因为这太失礼。费虹再讨人厌,也是长辈。 “哦……是这样……三叔的情况我得看看才能知道怎么回事,去医院看过没有?”骆志远面色一肃问道。 费虹黯然:“看过了,也不知道看过了多少医生,还跑去香港看,但治疗效果都不明显。志远啊,你能治吗?” 尽管骆志远忍不住想笑,但还是控制住了,轻轻道:“实话跟您说,我以前没看过这种病。但是呢,我可以试试,只是不敢说有多大的把握。” “那咱们回去!”费虹当即兴奋起来。 骆志远苦笑:“我还要回安北……这样吧,三婶,反正这种病也不急于一时,等我下次来京,给三叔针灸试试。” 费虹有些失望,但还是笑着点了点头。已经一年多了,当然也不急于这一时了。 …… 骆家。 骆朝阳夫妻走后,骆靖宇终于还是忍不住追进了骆老的书房,恭声问道:“爸,您……” 骆老缓缓抬头望着自己的长子,神色沉凝,淡淡道:“你是不是要问我,为什么让这个孩子进门?” 骆靖宇默然。 骆老轻叹一声:“靖宇,破虏始终都是你大伯的儿子。大哥壮烈殉国,只留下这么一个骨肉,我岂能真会撒手不管?20多年了,我一直在等他主动回来,但这小子真是有一股牛脾气,死活不肯向我低头。这一次,他出了事——如果家里不管,谁来管?你大伯和二叔不在,我是骆家唯一的长辈,我不能不管。” 骆靖宇皱了皱眉。 骆老淡淡又道:“靖宇,记住,我们始终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那些自家人倾轧的事儿,我不希望看到,你心里有个数就好。” 骆老的话虽然还平静,但隐含几分警告。骆靖宇心头一凝,微有不忿道:“他从来不把我们当一家人看……当初我还劝他来着,但是他反而是恶言相向……” 骆老挥了挥手:“过去的事儿不要提了。其实,在你们兄弟几个当中,破虏最有天分、能成大器,可惜他浪费了这20多年的光阴,如今再说也是无济于事了……” 听了父亲对骆破虏的评价,骆靖宇不忿地嘴角一抽。 骆老扫了骆靖宇一眼,沉声道:“靖宇,你的心性还是需要磨练,看来,你该下基层锻炼锻炼了。长期在京城、在国家机关,你的视野太狭隘了。别不服气,破虏能一个人奋斗起来,当上了副县长,在地方上也算是功成名就、妻贤子孝,如果换成了你,你能做到吗?而反过来说,如果是你处在这种情况下,你的子女——建国和虹云这两孩子能像志远这个孩子一样从容不迫通过各种渠道救父吗?” “不说别的,我看了志远这个孩子,比建国、虹云他们几个都强太多。单看这一点,破虏就是成功的。行了,你去吧,我看看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25章堪称良配 骆靖宇离开。 望着骆靖宇离开的背影,骆老眸光变得有些复杂。 虽然同为后辈子侄,但毕竟还是有亲疏之分的。纵然骆老表现得不明显,有骆家老太太在,这种亲疏之别还是无形中通过几十年的时间烙印固化铭刻下来。 在骆家,在第二代中,以骆靖宇、骆成飞、骆秀娟三个亲生子女为第一集团,事实上骆靖宇三人也自视为嫡系正统,主持骆家的门户;骆朝阳、骆晓霞兄妹处在第二集团,至于骆破虏当年也如是。而第三代,也基本上延续了父辈的排序。 骆老对此心知肚明,只是一直无可奈何。 绝对的公平和公正是不存在的,哪怕是在大家族的内部,也存在利益纷争。他只能控制大局,不让事态失控,闹出羞辱家门的事情。 当初骆破虏负气而去,骆老做出绝情的决定,与骆老太太和骆靖宇兄弟兄妹三人的“耳旁风”还是有一定关系的。骆朝阳兄妹在骆家没有什么话语权,根本不敢替骆破虏说话。如果不是后来骆朝阳娶了谢家的大小姐谢秀兰,有谢家在背后撑腰,恐怕在骆家就更加式微了。 想到这里,骆老忍不住老怀烦躁,长叹一声。 骆破虏的事儿处理完之后,他是希望骆破虏全家回归、认祖归宗的,否则,他怎么有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大哥和二哥。 但从现在的骆家格局来看,骆破虏一家“回来”,也很难站住脚。而想必,这就是骆破虏一直不肯返京的重要因素吧。 骆朝阳兄妹身后有丝毫不亚于骆家的高门谢家,可骆破虏父子有什么呢?势单力孤,单凭自己的照拂是远远不够的。 谢家的字眼在骆老脑海中闪过,骆老眼前一亮。当初他本来是打算让骆破虏跟谢秀兰联姻的,可惜骆破虏看不上谢秀兰,反而相中了一个民间女子,宁可出走也不改初衷,这让骆老暴怒难耐,感觉自己苦心被负。 这个时候,书房的电话铃声响起,骆老定了定神,接起来。 “我说骆老头,你把志远那孩子弄回家,到底情况怎样了?”谢老急促问道。骆朝阳带着骆志远从谢家离开,他有些不放心,在孙女谢婉婷的催促下,就主动打电话问个究竟。 骆老冷笑着:“谢老头,这是我们的家事,你操什么闲心?” 谢老大怒:“我说你这个老夯货,说什么怪话呐?这个孩子是我找回来的,我要对他负责到底!破虏的事情,你到底管不管?你不管,我来管!” “志远回安北了,破虏的事儿我当然会管,就不劳你费心了。”骆老大笑:“咋,是不是看上我们家孩子,又打起小算盘了?” 谢老呸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当年谢老看中的本来是骆破虏,有意把女儿谢秀兰许配给骆破虏,可惜骆破虏对谢秀兰无心,后来就嫁给了骆朝阳。骆老这么一开玩笑,谢老挂了电话,倒是有些玩味地望着眼前明眸皓齿的孙女儿,眸光越来越亮。 孙女谢婉婷对骆志远有着不小的好感,当然还远远谈不到男女感情。可在大家族之中,很多时候,婚姻大事起决定因素的不是个人感情,而是家族利益。谢家与骆家世家姻亲,关系亲密。如果能再亲上加亲,让第三代的谢婉婷和骆志远再配成一对,将来谢骆联盟阵营会更牢不可破。 谢老对骆志远的印象奇佳,觉得这个年轻人心智、心胸、气度均为上品,将来时机到了便会乘风化龙、一飞冲天,堪称谢婉婷的良配。 想到这里,谢老就笑眯眯地道:“婉婷啊,你觉得志远这个孩子咋样?” 谢婉婷一怔,讶然笑道:“挺好的呀。爷爷,他走了吗?这回行了,骆家爷爷比我们想象中的开明,想必骆家二叔一家不久就能回京了!” 正说话间,谢家客厅的电话响起,谢老顺手接起,便听到电话那头传来骆志远稳重而轻柔的声音:“谢爷爷,我要回安北了,跟您打电话说一声。以后欢迎您去安北做客,我和我爸爸请您吃我们这里有名的豆腐宴!” 临别之际不忘告别,做事极有分寸而不失礼数。谢老越加满意,就笑着嘱咐骆志远一路平安,等骆破虏的事情处理完毕,一家人来京城谢家做客。 放下电话,谢老啧啧笑道:“这孩子真不错,我都没想到,他还能从火车站打回电话来跟我道别。” 谢婉婷笑了笑,眼前浮现起骆志远那张年轻英挺却异常沉稳的面孔。 “婉婷啊,你和志远年纪相当,有机会多在一起联络一下感情。看着你们这一代人都成长起来,爷爷心里高兴着哩。” 谢老的话里暗示已经相当明显了,谢婉婷俏脸绯红,跺了跺脚,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谢老爽朗的大笑声。 …… 骆志远坐了一夜的火车,第二天早上赶回安北。 下了车,他没有任何停留,直奔家里。 匆匆上了楼,正要开门,听到家里有人说话的动静,就稍微等了等,侧耳倾听。 “穆阿姨,我妈让我来求您借一千块钱……我爷爷听说我爸出了事,又急又气,住进了医院……”这声音非常熟悉,应该是郑平善的独生女郑语卿,声音嘶哑疲倦。 “语卿啊,我们家志远出门办事带走了不少钱,阿姨家里也没有多少钱了,我等会去银行看看,还能不能凑起一千块来……”穆青的声音轻柔。 “谢谢您了,穆阿姨,真是谢谢您和骆叔叔了。这一回我爸遭难,谁都躲开我们……”郑语卿哽咽起来。 郑平善被双规,郑家的银行账号被查封,郑平善的老父住院,孤苦无助的郑家母女连一千块钱都拿不出来了。 往日里门庭若市的郑家此刻门可罗雀,人都躲着走,郑语卿母女借不到钱,就想到了骆家。所谓患难见真情,在关键时刻,终归只有骆破虏一个人对郑平善没有背叛和落井下石,现在郑平善身边的干部纷纷或者“原地不动”或者加官进爵,连秘书国亮都升任市委办的正科级干部,只有骆破虏被双规,这足以说明一切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26章人情冷暖 骆志远开了门,走进家门。 “志远,你回来了?”穆青惊喜交加,霍然起身来。 一脸泪痕的郑语卿也站起身来,幽幽打了一个招呼:“远征。” “语卿姐,你快坐。你需要钱是吧,正好我这里还有一千块,你拿去吧。”骆志远没有客套,直接从包里取出一千元现金,这是他带着进京的“活动经费”,基本没有用上。 郑语卿俏脸涨红,感激地再次落下泪来,哽咽道:“谢谢,谢谢。” 如果是往昔,作为市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郑平善的千金,郑语卿何尝能看上一千块钱,但如今落难之中,一分钱都是救命的。 “语卿姐,赶紧去帮郑爷爷看病吧,如果实在不行,我抽空过去给老爷子针针灸。”骆志远想要跟母亲谈京城骆家的事儿,就有了送客的意味。 “嗯,那我先走了。”郑语卿望着骆志远,眸光中泪光与柔情并显。 她比骆志远大一岁多,已经在市里的文化馆参加工作。两家关系不错,常有走动,她跟骆志远也算是非常熟悉的朋友。郑平善曾戏称要把女儿嫁给骆志远,只是这句玩笑话还没有来得及付诸实施,郑平善就出了事。 “语卿啊,你慢点。”穆青将郑语卿送出家门,这才关上门,回头急急道:“志远,骆家那边怎么说?你见到他们的人没有?到底情况咋样?” 这两天穆青心急如焚,又联系不上儿子,还担心被双规的丈夫,几乎是成宿成宿地不合眼。 “妈,您放心吧,我见到了骆家的人……”骆志远为了让母亲安心,一五一十地将跟骆家人见面尤其是骆老的态度仔细讲了一遍,穆青闻言,如释重负,精神一放松,身子便软软的倾倒在了沙发上。 骆家是什么门第,穆青心里清楚。只要骆家肯管,自己丈夫就安然无恙了。 …… 骆志远在家里睡了一上午觉。 下午两点多,报社领导——也就是他所在时政新闻部的主任老宋打了一个传呼,回过电话去以后,老宋的态度很严厉,“骆志远,你到底怎么回事?连续两次请假报社都准假,这是领导上对你的关心和照顾。但今天假到期,你为什么不回来上班?现在部里工作很忙,人手不够,如果你不能回来上班,那我就找分管领导调人进来,至于你,另谋高就吧。” 老宋的话噎得骆志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色很难看。 一直以来,时政新闻部主任老宋对他都是很关照的,基本上不把太累的写稿任务交给他,平日里更是和风细雨;而如今骤然变脸,显然与他的父亲骆破虏被双规有关。 副县长的儿子还是有利用价值的,但被双规的副县长的儿子,那就是“拖油瓶”,能甩就赶紧甩了。 “宋主任,不好意思,我家里有点事影响工作了,我马上回去上班,我这就回去!”骆志远轻轻道。 “那赶紧回来!下午还有一个采访,你去!”老宋砰地一声就扣了电话。 骆志远放下电话,冷冷一笑,心道果然是日久见人心、路遥知马力,装的始终都是装的,这回都原形毕露了。 他跟母亲穆青打了一个招呼,骑着摩托车就赶去报社。进了报社的大楼,他一如过去一般与相熟的报社同仁打招呼,但态度如常的只有少数几个,大多数人都脚步匆匆、爱答不理。 他父亲骆破虏被双规的消息早已在报社传开,落井下石趁火打劫的人未必有,但有的是人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生怕沾染上祸水。对于这样的人情冷暖和世态炎凉,骆志远早有充分的思想准备,也看得穿、看得通透,所以对他的情绪和心态几乎没有任何影响。 推开时政新闻部办公室的门,办公室没有人,他陡然发现属于自己的办公桌被调到了门口,而原来他是与老宋对桌的。桌上的文件、报纸和资料凌乱地散落摆着,而椅子上也堆着厚厚一大摞稿纸。他皱了皱眉,忍着火气走过去开始收拾自己的办公桌。 不多时,主任老宋、副主任老黄和普通记者霍晓萍次第而入。 见到骆志远,霍晓萍眸光复杂地笑了笑,主动还打了一个招呼:“小骆回来了?呵呵,家里没事吧?” 霍晓萍能说这话、能有这个态度,算是不错中的不错了。没有想到,在关键时刻,人心最善良竟然是这个办公室里絮絮叨叨挺讨人厌的少妇。骆志远心有所感,抬头笑道:“谢谢霍姐关心,我没事。” 霍晓萍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和一笑,然后就走回自己的位置后面忙自己的稿子。 老黄嘴唇张了张,还是看了看老宋阴沉的脸色,沉默了下去。 老宋盯着骆志远,沉声道:“骆志远,下午市里有个活动,华泰集团兼并光明商贸公司暨万吨化纤项目启动仪式三点半开始,市委侯书记和孙市长都要出席,你去一趟吧,这个稿子明天就要见报,你采访回来抓紧写稿,稿子完了,老黄写把关,然后交给我审。” 骆志远哦了一声,眸光闪亮:“行,我这就过去。” 霍晓萍蓦然抬头笑道:“宋主任,小骆刚来报社没多久,也没跟过大的活动,这次活动有市里两位党政主要领导参加,我看还是我去吧,我怕小骆的稿子把握不好。” 老宋冷冷一笑:“咱们时政新闻部可没有怂包,都是能打硬仗的业务尖子,现在部里人手这么紧,再不让他锻炼锻炼,怎么行?还能光让他呆在家里喝茶看报纸不成?扯淡!” “骆志远,我可是丑话说在头里,你必须得尽快进入角色,适应工作,否则的话,我也只好跟领导谈,另外调人了。” 骆志远心里冷笑,嘴上却淡淡道:“我明白了,宋主任,我这就去采访。” 骆志远抓起自己的采访包和照相机,转身就走。霍晓萍抬头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暗暗摇了摇头,她有些同情却又无可奈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27章华泰集团的活动 求推荐票、求收藏、求打赏冲榜,老鱼从来没有求过打赏,但新站的这个榜单暂时来看没有打赏很难冲上去,无奈之下,厚颜求一下。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感激不尽。今天一定保底三更回报大家! —————————————————————————————————————————————— 因为是市委宣传部新闻科协调的统一活动,宣传部派了一辆采访车,各路媒体记者都乘坐一辆车前往活动现场。 说起来,安北市现在的新闻单位并不多,只有四家,一家是市委机关报《安北日报》,一家是刚筹建完毕的都市报《安北晚报》,一家是安北电视台,还有一家是安北人民广播电台。 因为安北市的新闻单位基本上都聚集在一个区域,加上平时有活动大家经常见面,所以跑一个口的记者都很熟稔,上了车后就开始说笑嬉闹。只有骆志远算是一个陌生人,因为他刚参加工作,头一次跑这么大的活动。 他上了车之后,坐在了最后面的一个角落里,默然想着自己的心事。 老宋让他来跑这个活动,其实是有刁难之嫌的。因为新记者刚工作,不熟悉情况,稿子写起来很难把握住分寸。一般而言,这种由地方党政主要领导出席的大型活动,都是由经验丰富的老记者领衔的。 但骆志远却觉得这是一个机会。活动的主角——华泰集团的老板陈平就是郑平善案中的一个关键人物,坊间传闻此人有黑社会色彩,跟侯森临的情妇唐晓岚因为生意上的竞争而产生嫌隙,闹出了人命要案——郑平善出事前查办的就是这个案子,可惜这个案子不了了之,郑平善本人身陷囹圄。在郑平善被最终定罪的证据链条中,有两个重要人物指证。 一个是唐晓岚,承认与郑平善有男女不正当关系,而唐晓岚开办的光明商贸公司,背后就有郑平善为之“保驾护航”;一个是陈平,陈平的弟弟向郑平善行贿,据悉行贿金额高达百万元。完全可以说,是这两个人将郑平善一路送进了监狱。 骆志远清晰的记得,郑平善案结案后,唐晓岚安然无恙,继续经营一家企业,她的光明商贸就是此时被陈平的华泰集团兼并。陈亮因为有立功表现,入狱半年后就保外就医,后移民海外,不知所踪。 直到几年后,侯森临下台被绳之于法,郑平善案真相大白,唐晓岚和陈平才同时被入狱。 从目前手头上的证据而言,侯森临、郑平善、唐晓岚、陈平这四个人之间的关系非常混乱,陈平和唐晓岚明明是竞争对手、斗得你死我活,但今天却是合作台上的商业伙伴。光明商贸公司被兼并之后,唐晓岚将出任华泰集团的副总经理和副董事长,掌握了华泰集团21%的股份。而唐晓岚明明是侯森临的情妇,却又与郑平善搅和在了一起,让人啼笑皆非。 一个字,乱。 两个字,很乱。 三个字,非常乱。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郑平善就是被人玩弄和陷害的一个牺牲品。可郑平善为官这么多年,也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主儿,他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坐以待毙呢?这是骆志远至今都想不明白的地方。 当然,如果骆志远之前的大胆惊人猜想成真——唐晓岚或许是郑平善的私生女,这样一来,一切似乎就都隐隐有了头绪。 骆志远坐在最后梳理着自己的头绪,前面的几个记者正在小声议论,电台的一个女记者认得他,知道他是成县副县长骆破虏的独生子。骆破虏被纪委双规,已经是安北市最大的新闻热点之一,骆志远被人关注也在情理之中。 好在骆志远陷入自己的思量之中,根本没有听到众人的窃窃私语。就算是听见,也会当作耳旁风。 面包车缓缓驶入安北市郊的一处空旷的土地上。这原是一片耕地,会被华泰集团征用,用以建设所谓百万吨的化纤项目。可骆志远心里明镜儿似地,这个项目不过是陈平用来圈钱、骗取政策扶持和银行贷款的一个道具,直到他入狱,这个项目都没有真正开工建设。 工地四周插满了五色彩旗,随风飘扬。从公路边缘到举行启动仪式的现场,铺着一条长达一百多米的红地毯。而场上,象征性地停着几辆崭新的挖掘机,十几个礼仪小姐等候在一侧,华泰集团的工作人员则忙着给到场的嘉宾戴小红花。 骆志远随着记者同行下了车,默然站在了一侧。不远处,宣传部新闻科的一个副科长正在给新闻单位的人讲着报道“要点”,同时协调华泰集团办公室的人把有关资料散发给记者。骆志远也领了一份资料,因为一会写稿子要用。但没过多久,他就知道今天不用写稿了,因为华泰集团方面准备了“通稿”,到时候把领导的名字添上就是了——邀请这么多记者来,无非就是一个摆设罢了。 有党政主要领导出席,这样的通稿能提前写好,起码要征得宣传部新闻科和市委办有关领导的点头,由此可见华泰集团的巨大能量。 骆志远低头扫了一眼手头上由华泰集团一手炮制出来的吹捧自身、近乎形象软广告的稿子,暗暗惊心。这虽然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但从这个细节上就能看出侯森临跟陈平的关系绝不一般。以侯森临的贪婪,如果不是从陈平这里捞了太多的好处,他焉能铁了心给华泰集团当幕后大老板。 此时,锣鼓齐鸣,几辆黑色的官车从公路上缓缓驶过来,打头的正是侯森临的一号车,随后是孙市长的2号车,而陈平乘坐的黑色奔驰则排在第三位,之后才是市委市府有关部门的官员。骆志远抬头凝望,突然目光一凝,他已经看到了最后一辆皇冠车上下来的女人正是唐晓岚。 唐晓岚今天穿着一身青色的贴身套装,挽着端庄的发髻,整个人看上去高贵美艳,不可方物。侍立在两旁的迎接人群中,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确切地说是落在她高耸挺拔的胸前或者挺翘饱满的臀部上。 唐晓岚面带微笑,紧走了两步,与前面的一些官员握手寒暄。 而穿着白色衬衣但总给人一种油头粉面感觉的市委书记侯森临,微微停下脚步,与旁边的孙市长说笑了一句,骆志远离得远,根本听不清。但马上就看到梳着大背头西服革履的陈平哈哈大笑的声音,他竟然陪着两位党政主官一起前行,将一个副市长和市委的秘书长挤在了后边。至于后面的部门县处级官员,就更不消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28章印象颠覆 感谢机器人瓦力、羊yang、喵太郎的春天句句的打赏。新书转战创世,人气之低迷超乎老鱼的预料,说实话心情有些低沉。但请诸位放心,哪怕只有一个读者在看,老鱼也将尽心尽力把这本书写好,弥补《高官》半途而废的遗憾。本书是买断,绝无烂尾之可能,敬请各位放心收藏,投出您宝贵的一票。不敢奢望打赏,但不花钱的推荐票赏一张吧。这是第二更,今天必有第三更! —————————————————————————————————————————————————————— 陈平陪着侯森临和孙市长踩着红地毯直奔剪彩仪式的现场,其他官员和华泰集团邀请的贵宾也相继跟了过去,骆志远注意到,唐晓岚也走在了前列,看工作人员安排的架势,她也属于剪彩的嘉宾之一,只是处在较边缘的外侧位置。 骆志远更注意到,唐晓岚面带笑容地与侯森临和孙市长等市里官员一一握手,看上去关系很熟悉。而她传说中的“仇敌”陈平,竟然也伏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而骆志远甚至能清晰的看到陈平那一双贪婪的不住瞄向唐晓岚白皙沟壑部位处的隐晦眼神。 唐晓岚属于那种极易挑动男人邪念的女人,不仅仅在于她的美貌,还在于她端庄中透着几分烟视媚行的风情万种。如果说某些性感女星勾起的纯粹是欲火,那么,唐晓岚让很多男人产生的是一种掺杂着长期占有和短期怜惜的复杂的。当然,这得是有钱或者是有权的男人。 寻常男人,不会有任何非分之想。 陈平个子很高,按说相貌也不错,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只是他留着一个大背头,给人的感觉不太舒服。传说他是黑道混混起家,不知何故短短三五年间就打下了这一大片基业,成为安北市的首富。市政协常委,市工商联副主席,北方省著名的民营企业家,往来者非富即贵,在安北市黑白两道通吃堪称一手遮天。 陈平走到发言台前,操着安北市的方言大声道:“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来宾,朋友们,大家下午好!在举行剪彩仪式之前,我首先宣布一个好消息:经过磋商和谈判,华泰集团已经与光明商贸公司达成协议,光明商贸公司并入华泰集团,成为华泰的全资子公司。光明商贸公司总经理唐晓岚小姐,成为华泰集团副董事长、副总经理。下面,让我们欢迎唐晓岚小姐主持本次百万吨化纤项目启动剪彩仪式。” 唐晓岚笑吟吟地走上台前,当众跟陈平握了握手,然后开始主持仪式。 这是骆志远第一次见唐晓岚在公众场合的表现,直接颠覆了他一直认为唐晓岚是花瓶和被包养的、上不了台面的金丝雀的既定印象。 唐晓岚落落大方地站在主持台前,声音不疾不徐、清脆又不失沉稳,普通话相当标准:“尊敬的侯书记,尊敬的孙市长,尊敬的市委市政府各位领导,各位嘉宾,女士们,先生们,今天,我受华泰集团陈董事长的委托,代表华泰集团向各位领导的莅临表示最诚挚的感谢!” “下面,我代表华泰集团致辞并简要介绍本项目基本情况。” 唐晓岚侃侃而谈,气质高华,表现出彩,简直挑不出任何一点瑕疵。骆志远有些意外地望着唐晓岚,心念电闪。以至于后面侯森临的指示和孙市长的重要讲话,他都没有听进去,直到唐晓岚宣布请各位领导为项目启动剪彩,他才回过神来,赶紧冲到前面,拍了几张照片,回去要交差,明天的见报稿子也配发使用。 …… 活动只持续了不到半个小时就结束。在回报社的路上,骆志远脑海中一直在缠绕着一个问题:难道唐晓岚与陈平的所谓“矛盾”都是假象,是故意炮制出来引诱郑平善上钩的诱饵? 不,不像。根据前世的记忆和相关信息,侯森临之所以果断向郑平善下手,是因为郑平善查办案子触及到了华泰集团陈平的根本利益并牵扯出了侯森临,侯森临在郑平善不肯让步的情况下,这才釜底抽薪,直接将郑平善送入了不归路。 唐晓岚和陈平的弟弟陈亮,就是侯森临操控的杀人不见血的工具。 可究竟又是什么原因,让侯森临非得让唐晓岚一个女人出马、而他又甘心舍得让自己的情妇陷进这场泥潭中去?何以?骆志远越想越是头大,最后索性就不再去想。 反正这个案子京城的骆家已经插手了。骆老会通过什么渠道来介入,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想来凭骆家的影响力,省里肯定重新审视和调查郑平善的案子。而只要往深层次查,只要能有上面的压力来扫清一些障碍,骆志远相信真相不难查清,还郑平善一个清白,也让自己父亲脱离冤狱之灾。 回到报社,骆志远立即埋首写稿,其实就是作作样子,把华泰集团提供的通稿改吧改吧,添加上领导的名字,起了一个醒目的大标题和副题,然后就打印出来,交给了副主任老黄审阅。 “黄主任,我的稿子写完了,麻烦您给把把关!” 老黄点点头,看看老宋不在便叹了口气道:“小骆啊,难为你了,头一次写这样的大稿,速度还挺快,我看看质量咋样。” 骆志远笑笑。 老黄认认真真地看完,抬头笑了起来:“不错,虽然没有什么特点和亮点,但基本合格了,我看可以用。不过啊——” “小骆啊,我建议你把署名稍微调调,把宋主任写在前面,你挂后边。毕竟你是年轻的新记者,有老同志在前面,也可以压压阵嘛……”老黄压低声音道。 其实老黄是怕老宋给骆志远挑毛病,所以才让骆志远把老宋的名字写上,这样也好在老宋手里过关。老黄是一番好心,骆志远心领神会,笑着答应下来。但是老宋去开编前会,他在等待老宋回来审稿的中间,因为接了安国庆的传呼,又跟安国庆通了一个电话,得知省纪委常务副书记邓宁临奉省委主要领导之命赶来安北市坐镇,亲自主持专案组的工作。 安国庆还转达了邓宁临准备在安北接受他继续针灸治疗的请求。 邓宁临亲赴安北坐镇指挥,足以意味着省委对郑平善案的高度重视,这为日后郑平善的翻案和将侯森临拉下马奠定了基础。一场席卷安北市的官场震荡和狂风暴雨即将来临,处在这场暴风雨的漩涡之中,骆志远心头一时兴奋,就忘记了要给老宋添上名字这茬儿。 也是活该有事,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29章谁也别装× 第三更,继续跪求收藏、推荐和打赏! ———————————————— 老宋拉着脸走进来,刚才在编前会上,他被分管副总编批评了两句。分管副总编认为他不该把骆志远这样一个年轻的没有经验的新记者派出去参加大活动,市里党政主要领导一起出席的活动,在安北市来说,那就是天大的事情,绝对要上头版头条,而且还是重磅报道。一个新人怎么能把握好分寸?一旦稿子不成器,影响了晚上编辑的排版和第二天早上的出版,到底谁来承担责任? 老宋不太服气,却不敢反驳。 他憋了一肚子火,回到办公室来,冷冷望着骆志远道:“骆志远,稿子呢?” 骆志远笑了笑,把手头上的稿子递了过去:“宋主任,您审阅一下吧。” 老宋俯身就去看稿子,扫了几眼,他猛然抬头来将稿子拍在桌案上斥责道:“你写的这是啥?思路混乱,没有逻辑,大量的篇幅都在吹捧华泰集团,把市领导搁哪里去了?你当我们的报道是给企业做的软广告吗?扯淡!” “老黄,你是怎么把关的?这样的稿子你也过了?” 老黄嘴角一抽,皱了皱眉,又低下头去。 他性格绵软,不敢跟老宋抬杠。况且他明知老宋基本上是故意找茬,如果他再反驳,恐怕一场风波今天是少不了了。 骆志远站起身来,压住火气轻轻道:“宋主任,你说哪里不合适,我改!” 老宋拿起红笔来在骆志远的稿子上打了一个大大的红叉叉,然后大声道:“通篇都不合适,推倒重来,重写!” 骆志远咬了咬牙,刚要说什么,却听老宋又咒骂了一声,挥了挥手道:“拉倒吧,我自己来!你去编辑中心去跟马主任说一声,就说今天的稿子很重要,要晚一点报编,让他们把头版的版面预留出来,大概有700字左右,加上标题和照片,要占半个版。” “我告诉你,骆志远,你再不埋头学习业务,尽快上手,我就申请另外调人,至于你,愿意去哪个部门就去哪!——年纪轻轻的,这么浮躁,几百字的稿子都写不好,你还能干什么?”老宋扭头过去自己写稿。 他虽然没有去参加活动,但根据骆志远带回来的活动资料,把时间、地点和出席领导及主要事项交代清楚,再加上个人的一点文字性发挥,一篇几百字的冠冕堂皇的报道就会出炉。这种报道本身,其实没有什么技术含量。 骆志远心里冷笑,嘴上却没有再说什么。他把自己被老宋枪毙的稿子折叠起来,装进了口袋,然后转身就走,去了编辑中心。 他本想跟老宋说,这是宣传部新闻科默许了的由华泰集团提供的“通稿”,擅自改动是自找没趣,但老宋这幅嘴脸,他就懒得说了。既然老宋愿意逞能、显摆自己的文字功底,那就让他显摆一回。 骆志远去走廊的拐角处抽了一根烟,去编辑中心那里跟值班编辑主任老马说了一声,就慢慢回了办公室。 老宋行文的速度很快,对于他这样的老油条来说,炮制这么一篇官方报道轻描淡写跟吃饭睡觉一样简单平常。 无非就是领导的指示很重要、要坚决贯彻落实;项目建设具有重大意义,是市委市政府的重大战略部署,云云。 老宋写完稿子,署上了自己的名字,顺手递给骆志远,让他报总编室进行二审。党报发稿,有严格的“三审”制度。即:记者成稿后,部门负责人一审,总编室值班主任二审,值班副总编三审。三审完毕,才能交编辑中心排版校对。 但涉及地方主要领导的大稿,除了“三审”之外,还要报宣传部新闻科和市委办或者市府办“审核”。你的稿子再漂亮,上头不同意发,报社就不敢上版。 这就是党管舆论、意识形态领域的基本原则。 骆志远将稿子报到了总编室,又送到了值班副总编林河隆那里。都签好了字,这才由总编室传真给宣传部新闻科和市委办。 …… 一般而言,记者要等稿子走进印刷车间才能下班休息,而今天因为是重大稿子、头版报道,所以时政新闻部的人都在等待着。老宋一边擦拭着自己新买的尖头皮鞋,一边对骆志远冷嘲热讽,就连老黄都有些听不下去了,躲出去抽烟。骆志远无动于衷地端坐在那里,翻看着自己案头上的一些材料。 突然,门被砰地一声推开,副总编林河隆阴沉着脸大步走进来,望着老宋怒声道:“宋建军,你到底怎么回事?你头一回做这样的报道吗?狗屁不通的稿子,被市委办和宣传部打回来了!” 林河隆顺手就将被上头打回来的稿子扔了给去。 骆志远心里暗笑,心道这狗屁不通的稿子不是你刚刚签过字同意的? 宋建军脸色涨红,起身辩解道:“林总,稿子哪里不对?骆志远写的稿子我看不行,枪毙了,这是我动笔写的。” “你写的稿子就是圣人文章了?”林河隆转头望着骆志远,沉声道:“小骆,你今天去参加活动,宣传部的人不是专门交代过让你按照通稿来写吗?” 骆志远默然,将早已准备在手里的被宋建军枪毙的稿子递了过去,“林总,我是按照宣传部的意见写稿,可是稿子被宋主任枪毙了,我也没有办法。” 林河隆匆匆接过来扫了一眼,沉声道:“抓紧走程序,就报这个稿子!宋建军,你亲自带着稿子到市委办跑一趟送审,薛副秘书长还在办公室等着!记住,给人家解释清楚,别自作聪明!” 说完,林河隆拂袖而去。 被值班副总当着几个下属记者的面训斥质问,宋建军自感颜面无存,脸色刷得一下就拉了下来。 林河隆一走,他便猛然一拍桌子暴怒道:“骆志远,你tmd搞什么搞?人家有通稿,你为啥不跟我汇报?” 到了此刻,骆志远对宋建军的忍耐也到了一定的极限,他站在那里,冷笑着反唇相讥:“你给我说话的机会了吗?你不给我解释的机会,就枪毙了稿子,我敢说什么吗?宋主任!您是领导,您是文字高手,我怎么知道您这样的老前辈也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没有三分三,就别上梁山!谁也别装×,小心装×不成变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30章受伤 宋建军压根就没有料到骆志远不仅敢当面跟他顶嘴,还话里藏刀、极尽嘲讽之能事。不要说宋建军,就连霍晓萍和老黄都微微有些错愕,望着昂昂然站在那里神色从容的骆志远,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没有三分三,就别上梁山!谁也别装×,小心装×不成变傻×!” 骆志远这轻飘飘而又清晰有力的声音传进耳朵,宋建军的脸色陡然间从涨红变得极度阴沉,他猛然一拍桌子,怒骂道:“你tmd什么玩意,你说谁?” 骆志远晒然一笑,“当然是谁装×我就说谁了……” 说完,骆志远一把抓起自己的包,就准备下班开撤。 他本就因为父亲出事心情非常烦躁,忍受了宋建军半天,见他还是得寸进尺、一副小人嘴脸,就不想再忍,索性趁势轰轰烈烈地爆发出来。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大抵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你……滚!时政新闻部不要你,滚!”宋建军气得嘴唇都在打哆嗦,他扬手斥道,声音都有些打颤。 骆志远冷冷一笑:“安北日报是安北市委机关报,不是你宋建军个人家开的小作坊——我是报社的正式在编记者,不是给你宋建军打工!这是我的办公室、我的工作岗位,你有什么权力剥夺我工作的权力?想要撵我走,行啊,让人事科给我办调令!” “另外,我奉劝你嘴巴放干净一点,我尊重你是老同志,但如果你再骂骂咧咧,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骆志远说话的当口,神采飞扬,嘴角上挑,稍稍流露出一丝霸气。 霍晓萍在一旁望着骆志远,两道细长的柳眉儿慢慢挑了起来,眸光闪烁。骆志远今天的表现完全颠覆了她对他的印象,她突然感觉现在的骆志远跟过去有了一种本质的变化,变得有些陌生、有些强势、甚至还有些匪气。 骆志远扬长而去。 宋建军呼呼喘着粗气,站在那里破口大骂,把临近几个办公室正准备下班的记者都给“招呼”了过来。老黄犹豫了一下,指了指头上的石英钟,提醒了一句:“宋主任,赶紧去报稿子吧,时间不早了!” …… 骂了宋建军一顿,出了一口恶气,骆志远顿觉神清气爽地出了报社的办公大楼,在傍晚的夜色中骑上摩托车,向家的方向飞驰而去。 他沿着马路穿梭而过,在即将拐弯的时候,猛然发现一辆白色的桑塔纳轿车打着大灯斜着冲了过来,他大吃一惊,立即奋力调转方向向着侧面的马路牙子冲了上去,险之又险地避过了桑塔纳车,但他的摩托车这时也控制不住,带着他甩飞了出去。好在他下意识地刹了闸,而身子也陡然间双腿腾空侧翻落在了地上,任由摩托车继续前冲撞在了一棵法国梧桐树上,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嗤……嘎! 白色的桑塔纳轿车紧急刹车,停在了路边。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美貌女子神色慌张地下了车,跑过来俯身望着摔在地上微微呻吟的骆志远,急急道:“你不要紧吧?” 骆志远摔了一个七晕八素,胳膊、腿上火辣辣、黏糊糊地,显然是受了伤。 他试探着慢慢活动了一下手脚,虽然剧痛,但还能动弹,显然没有骨折。 他长出了一口气,撑着手坐了起来,扫了一眼前方,自己的摩托车静静地横躺在马路牙子上的法国梧桐树下,早已熄了火。 他这才抬头望着险些撞了自己的这个女人,借着明亮的路灯灯光,他发现了眼前这张略微有些苍白的娇媚面孔,愕然不语。 竟然是唐晓岚! 怎么是她? “你不要紧吧,对不起啊,我没看到你拐弯……这样吧,我开车带你去医院看看,呀,你受伤了,有血啊!”唐晓岚焦急地挥着手,站起身向车的方向跑去,骆志远以为她要开车逃离,却不料她从车里取过一包纸巾来,蹲下身子,试图帮骆志远擦拭伤口。 骆志远摇了摇头,微微苦笑:“不用,我不要紧!”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胳膊上的一大块血迹,而腿部虽然隔着裤子但还是血迹渗了出来,就知道自己这回受了不小的皮外伤。他咬了咬牙,向唐晓岚伸出手去,“唐小姐,拉我一把!” 唐晓岚伸过手去,骆志远抓住她温润而有弹性的小手,就忍着痛站起身来。 他没有再理会唐晓岚,踉跄着过去看了看自己的摩托车,见着地半边的保险杠和排气筒都严重变形扭曲,就知道完了,需要大修。 唐晓岚盈盈走了过来,陪笑道:“你受了伤,我送你去医院,先看看伤口。” 骆志远耸了耸肩,指了指自己的摩托车,“它咋办?” “你稍等。”唐晓岚犹豫了一下,回到车里取出自己的大哥大来,拨通了一个号码,吩咐人过来帮忙。 “稍等片刻,我让人过来帮忙,把你的车送到修理厂,然后我再送你去医院去看病,实在是不好意思啊……你放心,我会负责你的医药费和修车费的。”唐晓岚轻轻笑着,见骆志远坐在马路牙子上点上了一根烟正在喷云吐雾,慢腾腾地走过去打量着他道:“先生,我们以前认识吗?” 骆志远吐出一个烟圈,笑了:“唐小姐,我认识你,你不认识我!” 唐晓岚讶然一声:“请问你是……” 骆志远哈哈一笑:“我是安北日报的记者,华泰集团的活动现场,我刚见过唐小姐一面。” “哦,原来你是记者——先生,请问你贵姓啊?”唐晓岚站在骆志远的身旁,她修长婀娜的倩影被路灯拉得很长很长。 骆志远嘴角轻挑:“我姓骆,骆志远。” 唐晓岚再次哦了一声,就不再开口。 唐晓岚静静地站在那里,柳眉紧蹙,一抹忧色在她娇美的姿容上浮荡出来。骆志远狠狠地掐灭了手里的烟头,也默然不语。 两人终归还是陌生人,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唐晓岚显然是心里有事,一旦沉默下来,心事就浮现在了脸上,遮掩也遮掩不住。 当然,对于骆志远这么一个偶遇的陌生人,她似乎也没有什么好遮掩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31章试探 唐晓岚把自己公司的几个下属喊了帮忙,把骆志远的车子用一辆“五十铃”微型卡车拉走送去了修理厂,而唐晓岚则开车载着骆志远去医院看病。 骆志远没有拒绝。 如果不是唐晓岚,或者他就不会多此一举了。但既然冥冥中的命运让两人以这种惊险的形式来了一次交集,骆志远就不想放过机会,想要趁机试探试探唐晓岚,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丝有价值的线索。 唐晓岚开着车,向医院飞驰而去。路上,骆志远的传呼机响起,又是安国庆的传呼,让他马上回电话。 骆志远皱着眉头捏着传呼机,唐晓岚就笑吟吟地将自己的大哥大递了过来:“骆记者,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用我的电话回吧。” 骆志远点点头,“谢谢。” 骆志远接过大哥大,就给安国庆回了过去。 “国庆,又有啥事?” “哥们,刚才邓书记给我爸打电话,说他住在安北宾馆303号房间,今天晚上正好没事,如果你方便的话,他想要让你过去帮他针灸。” 骆志远苦笑,正要拒绝,突然心头一动,顺势扫了正在认真开车的唐晓岚一眼,有意无意地提高了声音:“国庆,你说的是省纪委的邓书记吗?” 骆志远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怪话,电话那头的安国庆一怔,“哥们,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啊……可不就是邓书记嘛。” “邓书记什么时候来安北的?”骆志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角的余光落在唐晓岚骤然色变的脸上。 “不是跟你说过了嘛,是今天过去的哟。他还要在你们市呆几天,正好你也不用往省里跑了——邓书记就是这么一个意思,趁着他在安北,你帮他把腰疼彻底治好。” “好。正好我也跟邓书记说说我爸的事情,国庆,我跟你说,我爸真是太冤了——他一个老实巴交的芝麻小官,又没有实权,因为跟郑平善关系好一点,就被纪委的人带走……你说这是什么事儿?扯淡嘛!” 骆志远故意跟安国庆扯着,扯得安国庆有些莫名其妙,一个劲地哼哼哈哈。 骆志远瞥见唐晓岚的脸色越来越凝重、越来越难看,就知道火候到了,立即挂了电话,将大哥大递了过去:“谢谢,唐小姐。” 唐晓岚扭头望着骆志远,神色古怪,勉强一笑,“不客气。” …… 到了医院门口,唐晓岚扶着骆志远下了车,去急诊科挂了号,等了片刻。 骆志远的胳膊下部擦破了一块皮,腿上基本也是如此。值班的急诊医生动作麻利地帮骆志远清了创口,消毒,然后包扎起来。 看完了病,骆志远缓慢前行,唐晓岚紧随其后,一前一后地出了医院的急诊部。 秋风送爽,夜色如水。站在台阶上,抬头望了望漫天的繁星,骆志远回头望着唐晓岚笑了笑道:“唐小姐,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了,就不麻烦你了。” 唐晓岚犹豫了一下,走上前来默默道:“还是我送你吧——你住哪?” 骆志远轻轻一笑:“市政府机关生活区。” 唐晓岚美丽的嘴角明显抽搐了一下,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脚步猛然回身来凝视着骆志远,“骆记者,你是不是成县骆县长的儿子?” 骆志远故作惊讶:“是啊,唐小姐,你认识我爸?” 唐晓岚嘴角上挑,声音幽幽:“嗯,我认识你爸,几个月前还一起吃过饭呐。” 骆志远这回是真吃惊了:“是吗?我可是没听我爸说起过唐小姐。” 唐晓岚的情绪瞬间变得低落,她大踏步向停车场走去,“走吧,骆记者,我送你回去!” 两人上了车,唐晓岚开着车明显有些神思不属。骆志远默默地观察着她的神情变化,却是没有再开口试探。他心里很明白,唐晓岚是一个极其精明的女人,如果他的话一多,肯定会引起她高度的警惕,效果就适得其反了。而事实上,想必唐晓岚已经对他生疑了。 轿车飞驰。在即将驶进政府机关生活区门口的时候,唐晓岚放缓了车速,抿着嘴唇轻轻道:“骆记者,我刚才听你打电话,你似乎认识省纪委的领导?” “嗯,我认识省纪委的邓书记。”骆志远没有再遮遮掩掩,开口直奔主题:“我以前替他看过腰疼病,这一次邓书记来安北查案,就让我过去帮他再看看腰。” 唐晓岚紧握方向盘的手一顿,“你不是记者吗?怎么又成了医生?” 骆志远打了一个哈哈:“唐小姐,你可知道咱们市里原来有一个老中医叫穆景山的?” “听说过,穆神医嘛,号称穆神针,很有名的老中医。” “那就是我的外公,我学了外公的一点皮毛,偶尔也客串一回医生哈。” 唐晓岚擅口轻吐,长出了一口气,就不再说话,开着车进入生活区,按照骆志远的指挥开到了骆家的楼下。 “唐小姐,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今晚让你破费了哈。”骆志远半开了一个玩笑,推门就要下车。 唐晓岚迟疑着扭头笑道:“骆记者,留个联系方式给我吧——” 旋即,她马上就解释着补充了一句:“等你的摩托车修好了,我好让你跟你联系。对了,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电话,如果你的身体哪里还有不舒服,随时找我,我会对你负责到底的。” 骆志远笑了笑,接过她的名片,装进口袋,然后就从包里掏出笔来在笔记本上写下了自己的传呼号和家里的电话号码,撕下递了过去:“唐小姐,再见!” 说完,骆志远就推门下了车,一瘸一拐地进了楼栋。 唐晓岚没有下车,默然坐在驾驶位置上凝视着骆志远的背影,俏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眸光闪烁起来。 骆志远进了家门,母亲穆青见他受了伤大惊失色,赶紧走过来扶住了他:“儿子,你这是咋了?” “妈,您别担心,我没事,我就是骑摩托车不小心摔了,蹭破了一点皮,去医院包扎过了。”骆志远匆匆跟母亲解释着,然后就走入阳台往下望去,见唐晓岚的那辆白色的桑塔纳犹自停在楼下,在沉沉的夜色中非常扎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32章真正的内幕 很久。 骆志远才发现唐晓岚的那辆白色桑塔纳悄然驶去,消失在沉沉的夜幕之中。 他心里明白,自己今天晚上有意无意的试探肯定引起了唐晓岚的怀疑,不过,这正是他需要的结果。 如果他推断地没有错,目前的唐晓岚正处在一种异样的煎熬之中,一个很难抽身而出的泥潭之中。这个时候,任何一根稻草,她都会下意识地抓住、抓紧。 一夜无语。这一夜,骆志远睡得相当安稳,是重生之后睡眠最好的一个晚上。但对于唐晓岚来说,却是辗转反侧、彻夜无眠。一直到第二天早晨五六点钟,才昏昏沉沉地迷糊了过去。 她的母亲唐秀华神色复杂地站在门口,倚在门框上,凝望着熟睡中的姿容曼妙的女儿,发出轻轻一叹。 她生了一个美貌的女儿。女儿的美貌成为她创业的本钱,让她在生意场上顺风顺水、被众星捧月,但同时,她的美貌也成为引火烧身的祸水。 从毛纺厂辞职后,唐晓岚创办了光明商贸公司,没有多久就被侯森临这个衣冠禽兽看上。可唐晓岚虽然场面上的应酬一概都不落下,迎来送往喝喝酒唱唱歌可以,陪男人上床的事儿坚决不干。倒也不是她多么冰清玉洁,而是原则和性格使然。 因此,侯森临费尽心机、连哄带骗外加利益诱惑,都始终没有达成目的。外边都传说唐晓岚是侯森临的情妇,但唐秀华却深知女儿的清白。 只是唐秀华一直认为,女儿在玩火,早晚有一天要出事。像侯森临这样的男人,想要占有的女人得不到,什么卑劣的手段使不出来? 于是陈平就出现了。在侯森临的授意下,陈平以各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挤压光明公司的生存空间,威胁唐晓岚就范。眼看自己多年的心血即将付诸东流,唐晓岚心急如焚。她知道这一切的背后都是侯森临,但却无可奈何。 她看上去是一个烟视媚行的女人,但实际上骨子里自有自己的一份坚持和烈性。正在她准备与侯森临和陈平斗一个鱼死网破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唐秀华和现任市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郑平善曾是情人,而唐晓岚便是郑平善与唐秀华的私生女。在那个混乱动荡的年月,唐秀华和郑平善之间的情孽来得快去得也快,没有开花结果,后来郑平善娶了更有背景的妻子,青云直上官运亨通。唐秀华忍着极大的羞辱、以一个未婚母亲的身份,艰难地抚养女儿——尽管郑平善在成县任上,就通过关系将唐秀华从临海市调到安北市来,安排了工作,暗中也对她们母女倍加照拂。 唐晓岚并不知郑平善就是她的生身父亲,她自打懂事以后就从不触碰母亲心里这个深深的伤疤。唐秀华见女儿被侯森临和陈平欺负,心里惶恐,就悄然找上了郑平善帮忙。 而郑平善这个时候正接手了一个陈平华泰集团涉嫌黑社会犯罪的案子,他顺藤摸瓜,很快就查出了一些蛛丝马迹——指向了侯森临。如果不是因为唐晓岚的事情,郑平善未必会冒着极大的风险继续查下去,可侯森临试图染指唐晓岚,引起了郑平善极大的愤怒,决定铤而走险把侯森临拉下马。 侯森临一边调集各种资源、毁灭证据,一边与郑平善“摊牌”。见郑平善不肯让步,心狠手辣的侯森临便一不做二不休,暴风骤雨一般地向郑平善下了手。 本来,郑平善不会坐以待毙。但岂料侯森临捏住了他的“小辫子”——掌握了唐晓岚是他的私生女的事实。 侯森临以唐晓岚母女的安危和郑家的名声清誉来要挟郑平善,郑平善无奈,兼之这十多年来一直对唐晓岚母女怀有深深的歉疚,为了保护唐晓岚母女,就决定牺牲自己。 郑平善以为自己自承侯森临构陷的这些莫须有的罪名,郑家的声名和唐晓岚母女就能保全,却不知,他大错特错了,忽视了侯森临的狼子野心——侯森临没有因此而罢手,另一方面同时以郑平善来威胁唐晓岚母女。 唐晓岚这才得知自己的亲生父亲竟然是这位隐在幕后的郑书记! 但唐晓岚的表现却出乎了侯森临的意料之外。唐晓岚20多年私生女的委屈和伤痛、怨愤因为郑平善的出现而骤然爆发起来,她非但没有上侯森临勾引的贼船,反而态度激烈地向省纪委工作组实名举报了郑平善,还宣称自己被郑平善诱奸,与之有不正当男女关系。 侯森临愕然,被双规的郑平善更是差点没气晕过去。可如今的郑平善在侯森临的操控下,已经身不由己,男女作风问题加上人为构陷的经济问题,足以让他身败名裂锒铛入狱了。 这便是郑平善案的真正内幕。 …… 唐秀华的叹息声惊醒了唐晓岚。 唐晓岚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疲倦道:“妈,几点了?” “九点多了。”唐秀华轻轻笑了笑,“你再睡一会吧,我去给你做早饭。” 唐秀华声音落寞,转身而去。 唐晓岚撑起身子坐在了床上,披上了睡衣,凝望着两鬓突然冒出来诸多白发的母亲,心里一酸,“妈,我不饿,您别忙了。” 唐秀华脚步一滞,回头来嗔道:“不吃饭怎么行?你等着,我去做饭。” “妈……您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做,做错了……”唐晓岚掀开被子下了床,盈盈站在了母亲身后,从背后圈住了唐秀华的腰身。 唐晓岚明显感觉母亲的身体有了些许的战栗和颤抖。 “妈,这么多年了,您难道还念着他吗?” 唐秀华默然不语,却是紧紧地抓住了唐晓岚的手。 “他对得起您吗?他始乱终弃,放任我们母女不管,这些年来我们吃了多少苦头?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陈世美,您怎么还想着他!”唐晓岚轻轻推开母亲,声音微微有几分激愤。 唐秀华神色惨变,哀伤地望着女儿,落如雨下,抽泣道:“岚岚,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爸爸,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我早就不怪他了。现在,你这样做……你让妈怎么说?让妈怎么说呀!作孽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33章鱼儿上钩了 “他是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最起码对我们母女是这样。”唐晓岚突然冷笑起来,“侯森临拿我们威胁他,您以为他是为了我们母女才就范的?不,您错了,他是为了保住他的家庭和名声,保护他的老婆和女儿!至于我们母女,算什么呢?从始至终,我们都是可有可无的人!” “如果他真的是为我好,他就不会往自己身上泼脏水!他应该坚持下去、抗住压力,跟侯森临斗一斗,大不了鱼死网破,怕什么?我一个弱女子都不怕,他堂堂的市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怕什么?妈,他怕的是背上污名,怕的是郑语卿和她娘受伤害!既然他这样看重名声,我就让他声名扫地!”唐晓岚咬着牙,面色忿然。 听了女儿的狠话,唐秀华浑身发冷,伏在墙壁上放声恸哭起来。 见母亲哀伤至此,唐晓岚俏脸上的忿恨之色渐渐消散,抓住母亲的手来,她幽幽一叹道:“妈,我错了,您别难过了好不好?” “妈……其实我这样做也是没法子的。”唐晓岚脸上掠过一抹坚决和刚烈,声音低沉了下去:“妈,侯森临拿他来威胁我,如果我上了侯森临的贼船,非但保不住他,反而连我们母女也会搭进去。我这样做,最起码能保住我们自己。您放心,等过一段时间,我们就离开安北回临海去!” …… 骆志远早上去报社,撇开宋建军,直接找上分管副总编开了病假,他带着伤,又有医院的证明,三天病假开得很顺利。 回到家里没多久,安国庆的传呼又来了,说是邓宁临同意他下午去宾馆施针。 刚跟安国庆通完电话,电话铃声再次响起。骆志远心头一动,缓缓探手过去,抓起电话淡淡道:“哪位?” 电话里果然传来了唐晓岚轻柔而又娇媚的声音:“骆志远、骆记者吧?我是唐晓岚,昨天晚上的唐晓岚。” “哦,唐小姐,你好。” “骆记者,你的伤不要紧了吧?” “没事了,不过需要养两天,你放心吧,不影响我活动。” “是这样,你中午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吃个饭,表示一下歉意——同时,你的摩托车也修好了,你过来领一下。” 鱼儿终于上钩了。 骆志远嘴角浮起一丝会心的微笑来,他轻轻笑了笑道:“唐小姐真是太客气了——行,你说在哪吧?我准时过去。” “要不你选个地方?”电话里传来唐晓岚微带调皮的声音。 骆志远神色一凝,立即有意无意地道:“我下午要去给省纪委的邓书记施针,要不然就在安北宾馆边上的大富豪美食城?” 电话那头沉默了瞬间,唐晓岚笑笑:“好,12点,准时,不见不散。” 唐晓岚放下电话,背靠在了宽大的真皮老板椅上,眉宇间掠过一丝若有所思。 她一个弱质女流,尽管拥有一些商场官场上的人脉、资源,但要想与侯森临和陈平斗,其实还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唐晓岚虽然骨子里有着无形的刚烈和不屈,却也深知这一点。于今,虽然貌似她获得了暂时的安全,实际不然。 这两年,她跟侯森临“纠缠”不休,太了解此人的毒辣和阴狠,纵然郑平善因之付出惨痛的代价,但过后侯森临还是不会罢手,他会继续“软硬兼施”,直至她上了他的床为止;而反过来说,如果她不老老实实当他的情妇,下场也可想而知。 唐晓岚能独身一人成功混迹于商海之中,游刃有余、左右逢源,真正熟悉她的人都清楚,她凭借的绝不仅是美色,还有过人的心智和头脑、手腕。侯森临觊觎她这么久,还没有得手,就是一个例证。 昨晚与骆志远的“偶遇”,虽然唐晓岚心中略有生疑,却还是被彻底“打动”——如果骆志远当真能跟省纪委的领导牵上线,她愿意冒险一试。 …… 唐晓岚开着她那辆招牌式的白色桑塔纳车出来光明公司的大门,她的公司虽然被华泰集团名义上兼并,但其实真正的业务和管理还是牢牢控制在她的手里。 唐晓岚开着车汇入中心干道熙熙攘攘的车流,左拐右拐,将车停在了安北百货大楼门口,然后就进了商场。可不多时,她就戴着一幅宽边墨镜,从后门离开百货大楼,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跟骆志远约定的大富豪美食城。 骆志远静静地站在大富豪美食城的门口一侧,凝望着缓缓走来袅袅婷婷如同春风抚柳的唐晓岚,心头略有感慨。 真是一个魅惑众生的尤物,但同时又是一个很不简单的女人。他微微上前迎了两步,神色从容地伸出手去,“唐小姐很准时哟!” “骆记者不是也很准时?”唐晓岚笑了笑,伸手任由骆志远握着,她的手柔软而有弹性,极其细腻的感觉。 两人眸光相对,却是各怀心思。 骆志远在考虑的是如何“打开局面”,“切入正题”,从唐晓岚这里获得有价值的线索或者说是证据,然后可通过邓宁临,早日结束这场涌动的暗流,拯救父亲的危局;而唐晓岚则微有意外,白日再见,她顿时感觉眼前这个青年人似乎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沉稳。她心里立即滋生出一种被算计的预感。 这些年,都是她在算计别人——将那些有权有势有钱的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因此这种感觉让她不爽。 “请进。”骆志远反客为主,转身束手让客。 唐晓岚抿嘴优雅地一笑,与骆志远并肩行进了大富豪美食城。 骆志远已经提前在这里定好了一个幽静的单间。唐晓岚不动声色地进了单间,在骆志远点菜的当口,认认真真、上上下下地打量起了骆志远。 骆志远点完餐,这才转头望着唐晓岚微笑:“唐小姐,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意点了,请别介意。” 唐晓岚摇了摇头,“我吃什么都无所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34章互相试探 有很多细节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性格,无论是社会学家,还是人类行为学家,往往都很喜欢从每一个人的行为细节中加以寻觅和观察,从而对人的性格进行判断和预测,乐此不疲。 譬如用餐,倘若对方主动点菜且为了做到面面俱到不失遗漏而点了一大桌子菜的时候,固然说明对方心细体贴、并不吝啬的一面,但更多的是反衬出其喜欢掌控全局的性格。 这时唐晓岚在读某篇哲理小品文时看过的一段话,她的印象很深,因为她自己就是一个这样的人。而此刻,她就不能不将之用在了骆志远的身上。 唐晓岚绝美的容颜上展露着玩味的笑容,她轻轻道:“骆记者,今天似乎是我请客吧?你这样大大方方,倒是不给我表示诚意和歉意的机会了。” 骆志远打了一个哈哈:“怎么能让女士请客?当然,我知道唐总是有钱人,如果唐总想要付账,我还是乐于看到的。” 骆志远半开了一个玩笑。 唐晓岚掩嘴轻笑,心里却是慢慢滋生出一丝警惕,她猛然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远远比自己想象中的更“难缠”。 “我算什么有钱人哟,开个小公司,赚点辛苦钱……哪比得上骆记者,无冕之王逍遥自在啊。”唐晓岚半真半假,微带感慨。不过,她的感慨多半是装出来的,故意做给骆志远看的。她不是一个轻易在人前展现真情的女人,纵然真有感慨也会掩饰得极好。 骆志远却是顺坡下驴:“唐总真是太谦虚了,光明公司做得很大——而且,唐总现在是华泰集团的副总,背靠大树好乘凉,我相信,今后光明公司能发展得更好……” 骆志远说着,仔细观察着唐晓岚的表情变化。 他是有心人,哪怕是一丝细微的情绪波动,都很难逃过他的眼睛。 唐晓岚轻轻一笑,避而不谈,只是眼眸中的一抹不屑一顾一闪而逝。 她如今虽然与华泰集团达成协议,将光明公司并入了华泰集团并持有了华泰集团的一些股权,但这是在侯森临和陈平双重逼迫下不得不让步的结果——在她的本心里,根本看不起华泰集团和陈平。别看华泰貌似实力雄厚、一座经济大厦,其实就是一头纸老虎,一旦失去权力的庇护、资金链断掉,一夜之间就会化为乌有。 “骆记者,我听说骆县长被人陷害……”唐晓岚试探着问了一句。这才是她今天约骆志远出来的真正目的。 “我爸清清白白,最终肯定会没事的,我深信不疑。”骆志远果决的挥挥手道,声音不容置疑。 唐晓岚笑了:“骆记者很有自信嘛。我与骆县长相识,我非常敬重骆县长的为人,我也相信骆县长不会有问题。但是,有些东西不是我们能决定的,骆记者,你难道就不担心骆县长……” “不担心。”骆志远淡淡道:“我相信纪委会还我爸一个清白和公正。” 唐晓岚闻言,顿时沉默了下去,同时也生出了一分去意。 如果来此一趟,只是在听骆志远的自信和自负演讲,她就不想浪费时间了。 骆志远凝视着眼前这张白皙粉嫩、没有一丝瑕疵、极其精致美丽的面孔,突然嘴角掠过一丝玩味的笑容,他轻轻道:“可以请教唐总一个私人的问题吗?” 唐晓岚一怔:“请讲。” “唐总平时化不化妆呢?譬如今天。” 其实唐晓岚早就察觉到骆志远的目光在自己的面部打着转悠,只是她平时见惯了各种觊觎或者贪婪乃至色迷迷的眼神,对任何注视都有着强大的免疫力。但骆志远突然把话题转移到了她是不是画过妆的层面,她还是俏脸微红,有些愠怒。 “当然化妆,不过今天没有。”唐晓岚的声音冷了一丝,“看不出骆记者对女人的化妆术还有研究?” 骆志远哈哈大笑,掩饰着自己的尴尬道:“开个玩笑,唐总不要介意。” 这个时候,服务员开始上菜,不多时就上了一大桌子菜。 “唐总,请。”骆志远摆了摆手,“我也不知道唐总喜欢吃什么,就方方面面都点了一些。” 唐晓岚轻轻一笑:“你点的太多了,这是要狠宰我一顿了。” “没关系,吃不了可以打包。”骆志远轻描淡写地夹起一块香酥鸡来,放进嘴中慢慢咀嚼,感觉味道鲜美,不禁赞不绝口。 唐晓岚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她不理解一块寻常的鸡肉能让骆志远反应这么强烈,好像是这一辈子没吃过鸡肉一样。却不知,骆志远作为重生之人,正在将口中的这块鸡肉与重生前的味道加以类比——真正吃出了令他感慨万千的味道啊。 “骆记者喜欢吃鸡?那就多吃一点。”唐晓岚随意客套了两句,却又听骆志远开始赞美起其他的菜肴,心头就未免有些好笑。 她放下手里的筷子,望着骆志远,准备直接切入正题了。 她趁着吃饭的当口,变换着各种角度进行试探,却没有一丝结果。骆志远的回答不是插科打诨就是滴水不漏,这明里暗里的互相交锋,唐晓岚没有占到便宜。她心头越来越泛起浓烈的古怪感,她越来越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刚刚大学毕业参加工作的青涩的小记者,而是一个官场上的老油条,比起侯森临这样的老狐狸来都不遑多让。 这样的“僵局”一直持续到了饭局的结束。 不过,对于骆志远来说,他也没有达到目的,唐晓岚最终还是没有撒口。 因为唐晓岚觉得骆志远的父亲骆破虏目前仍然还处在双规之中,骆家自身难保,骆志远一个小记者未必能靠得住。 唐晓岚的谨慎和多疑在骆志远看来是正常的,他亦没有强求。 但在分手之际,骆志远将唐晓岚送下美食城的台阶,又象征性地送了几步以示风度。 唐晓岚有些失望地转身盈盈走去,背影依旧是美的惊心动魄。 “唐总,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为你引见省纪委的邓宁临邓书记。” 唐晓岚正行走间,耳中传来骆志远低低而有穿透力的声音。 她的脚步猛然一滞,回头来望了过去,见骆志远笑吟吟地站在她的身后,深邃而清澈的眸光却落在了她因为情绪波动而微微起伏的胸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35章洁身自好 唐晓岚心头狂喜,这才是她最希望听到的话,无异于仙音了。 不过她是见过大风浪的人,她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微微一笑,顺势侧了身过去避过了骆志远有些侵略性的眼神,淡淡道:“谢谢,再见。” 唐晓岚快步离开,脚步轻快。 她往前走了一段,然后就慢慢停下脚步,借着广场上一辆面包车的遮挡,回头望去。只见骆志远提着自己的包,果然进了省纪委工作组下榻的安北宾馆。她慢慢又跟了上去,尾随在骆志远的后面进了宾馆的大堂。 骆志远没有发现唐晓岚的跟踪,就算是发现,也不会放在心上。 他进了宾馆,却没有立即上三楼过去敲邓宁临的房门。三楼是省纪委工作组居住的地方,肯定有市里有关部门的监视和保安,自己擅自上去,能不能进的去还是两说。他在大堂里让服务员拨通了邓宁临房间的电话,征得了邓宁临的同意后,才在服务员的带领下去了三楼。 为了避免麻烦,邓宁临亲自走出房门站在铺着红地毯的宾馆走廊上迎接骆志远。 “欢迎啊,小骆神医!”邓宁临哈哈笑着,站在原地却是没有动弹。 他是何等级别的领导干部,能出门来迎接,已经算是给了骆志远天大的面子了,怎么可能上前迎接。 有两个省纪委工作组的干部出门来见到邓宁临与一个年轻人在走廊里握手寒暄,不由就多看了一眼。邓宁临朗声一笑向两人招招手道:“小周,小李,我请了市里一位小神医来给我治腰,你们要是有啥小毛病,可以过来沾沾光!我跟你们说,针到病除、非常神奇哟!” 骆志远笑了笑,心里明白,邓宁临这不是在给自己炫耀医术,而是为了避嫌疑。他是省纪委副书记,此次专案组的领导,正在查办一个大案,他这个时候在下榻的地方跟一个陌生人会见,肯定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小骆啊,请进。”邓宁临打头,率先进了自己的房间,他没有关门。骆志远跟了进去,也没有关门,而是任由房门敞开着。 见骆志远也没有关门,邓宁临不禁暗自点头:这个年轻人可堪造就! “邓书记,咱们开始吧?”骆志远笑着开始从自己的包里往外取针灸包,“上次施针之后,邓书记的腰疼缓解了多少?现在是怎么样的一个情况?” 邓宁临微笑点头,“可以说基本上没有大碍了。但是有的时候,还是感觉腰部生硬肿胀,我不敢过于活动,生怕再犯。” “嗯,这是正常现象,邓书记体内的寒气开始聚集了,只要把寒气彻底引出来,应该就可以痊愈了。”骆志远掏出一包艾灸,邓宁临讶然:“不是针灸吗?这是啥玩意?” “这是艾灸,邓书记,所谓针灸就是针法与灸法的组合。你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再下针了,我给您用艾灸理疗几个穴位,循序渐进地放散寒气。否则寒气外泄太急,会伤及你的元气。”骆志远笑了笑,“邓书记,您脱掉上衣,趴在床上。” …… 邓宁临房间内传出的啪啪声吸引来了几个省纪委工作组的干部,站在一旁看起了热闹。等骆志远为邓宁临理疗完毕,一个年轻女干部才为两人泡上茶,示意众人都退了出去。 从始至终,邓宁临都没有提及骆破虏,而骆志远更是没有问。在这期间,邓宁临更好奇和感兴趣的是骆志远动作娴熟的灸法。 “我感觉舒服多了。”邓宁临慢慢活动了一下腰身,坐直了身子,掏出一根烟点上,然后又将烟盒递给了骆志远。 “小骆啊,我听小安说,你前两天进京办事了?”深深吸了一口烟,吐出浓烈的烟雾,邓宁临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 这大概也算是一种试探了。 郑平善这个案子,本来证据确凿,都快要结案了,负责带队查案的是省纪委的信访室主任马平。可突然之间,省委主要领导介入此案,向省纪委主要领导询问案情。这本身就是政治信号和高度重视的态度。 省纪委不敢怠慢,立即安排邓宁临亲自坐镇到安北来,重新梳理和审查这个案子。邓宁临在下来之前,省纪委主要领导亲自找他谈话,谈话的内容隐晦而又严肃。 邓宁临听闻是京里头有大人物为成县的副县长骆破虏说话洗冤。这种话,他自然是深信不疑的。因为这种话,来自于省委的高层。 骆志远笑着,点点头道:“嗯,是的,邓书记,我进京办事刚回来。” 邓宁临沉默了片刻,又笑道:“小骆,听说你爸爸是京城下来的知青?” 骆志远再次笑笑,“是的,我爸算是当年下乡支援农村建设的热血青年。来的时候还不到20岁,转眼之间已经在安北生活了20多年。” 邓宁临眸光中多了一些恍然大悟的东西,深沉了许多。他长出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主动去关紧了房门。 其实在邓宁临的主持下,省纪委工作组已经查到了一些东西,各种疑点。前面工作组的查办非常草率,显然中间有着各种阴暗的东西。就在今天上午,前番负责查案的专案组组长马平几个人已经被“遣返”回省城,停职等候处理了。而现在专案组的人员,多半是邓宁临从省城带下来的,都是他心腹的得力干将。 邓宁临来安北才只有两天时间,但已经感受到了不少的阻力和干扰。不过,好在他的身份和权力等次摆在这里,可以调动的资源太多,完全可以破除这些障碍。 “小骆,郑平善的案子短时间内很难搞清楚,需要时间。但是你父亲的问题,已经基本查清了。他是一个清廉正直的基层干部,这一点可以肯定。”邓宁临面色一肃,“你安心回去等待,你要相信组织上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会给你父亲一个公正的交代!” “谢谢邓书记。”骆志远心头一松,微带感激道。 邓宁临挥了挥手道:“不要谢我,你该庆幸,你父亲这么多年洁身自好,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36章骆破虏复出 邓宁临的话意味深长,也微有些许感慨。 他在省纪委工作几十年,查案无数,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像骆破虏这样“一尘不染”的干部,真正做到了“一尘不染”。后来邓宁临才明白,这倒也不是骆破虏是看破红尘的“圣人君子”,而是他的出身决定了他的作风——哪怕是被骆老驱逐出骆家,但他也不愿意做出任何“不轨”的事情,让骆家因之蒙羞。 再加上骆破虏骨子里是一个清高孤傲的人,不屑于伸手。 也就是说,但凡骆破虏身上有任何一丝的污点,他这一次想要抽身而出,都是不太现实的。最起码,在郑平善案翻案之前是不可能的。 邓宁临主持专案组工作后,首先让人撇开郑平善案,单独清查骆破虏的所谓问题。这本身就是人为构陷,有邓宁临这个省纪委常务副书记推动,省纪委方面很快就洗清了泼在骆破虏身上的很多脏水。 当然,这也是省委主要领导的指示:如果成县的这个副县长蒙受冤屈,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给他一个公正的交代。 骆志远心知肚明,其实在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父亲这样的个性根本不适合在官场上讨生活,他更适合在大学里做学问或者教书育人。 骆志远向邓宁临告别,离开安北宾馆,打车回了家。母亲穆青听到他的消息,狂喜地紧紧抓住他的手,颤声道:“儿子,你没有骗妈吧?” “妈,我怎么能骗您呢!我刚才去给邓书记治腰,人家给我说了,省纪委已经查实我爸的清白,这两天就会让我爸回来,同时给我爸一个交代。”骆志远微笑着。 穆青面色骤然一松,然后伏在骆志远的肩头上放声痛哭起来。她煎熬了这些天,终于得到丈夫安然无恙的消息,心里头百感交集,悲喜两重天。她哭了一阵,尽情发泄着自己内心深处郁积的情绪,骆志远安慰着母亲,穆青渐渐平静下来。 果然,第二天上午,省纪委和市纪委的人亲自送骆破虏返回成县。虽然省纪委工作组没有给骆破虏一个“鉴定”,但骆破虏官复原职,已经说明一切了。不过,骆破虏没有上班而是以身体不适为由进入休假状态,这是邓宁临的建议。邓宁临甚至暗示骆破虏带全家暂时离开安北去外地呆一段时间,以免再次陷入泥沼和漩涡中去。 骆破虏复出,在市里引起了很大的震动。因为这意味着郑平善案有了被翻案的可能,而一些敏感的人同时还嗅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味道,对于安北市来说,一场暴风骤雨或许真的要来了。 骆破虏坐着县政府的车回家。回复自由之身,他第一个想见的就是自己的爱妻和爱子。但没奈何,他还是耐着性子在县里呆了一个白天,处理了一些事务,然后跟县委请了病假。 …… 不出骆志远的所料,当骆破虏得知妻儿进京去向骆家求助,勃然大怒,当场就发作起来,一反平日温文尔雅的样子。 “青儿,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让你去骆家求他们,但你偏不听!你知道什么?你了解骆家人吗?志远年轻不懂事,你也不懂事?!”骆破虏脸色铁青,奋力挥舞着手臂,在客厅里走来走去,非常暴躁。 穆青苦笑不语,无言以对。 骆志远轻叹一声:“爸,如果我不去进京求助,你到现在还出不来。” 骆破虏猛然回头来怒视着骆志远:“别扯淡,你懂什么?!” “爸,如果有选择,我和我妈也不会走这条道。郑平善案子的复杂性,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别看您现在出来了,但是郑平善案要想翻案,几乎是难如登天的。倘若不是京里头骆家出面,你就要蒙冤受屈,这个副县长做不做的其实也没什么,但是你要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妈怎么办?” 骆志远大声道,“到底是你的面子重要,还是妈妈和我们一家人的幸福重要?” 骆破虏脸色涨红起来,挥舞在空中的手无力地垂下。他不肯向骆家求助,当然不是为了什么面子,只是他却不愿意向儿子解释。 “您当年的事情,都是过去了。我想,这些年来,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妈和我们这个家。但是您想过没有,这一切都是以我们全家平安为前提的,一旦您出了事,我妈怎么受得了?”骆志远走过去抱住了泪如雨下的母亲,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安慰着她。 “我这一趟进京,见到了谢老,也见到了三爷爷。”骆志远静静地望着父亲,声音轻柔。 骆破虏猛然抬头来,欲言又止,眸光闪烁起来。 骆志远心里暗笑,知道父亲是想要问问骆老的态度,但又不肯开口。 “三爷爷说,如果您自觉没有给骆家丢人,没有做让骆家蒙羞的事情;同时,如果您觉得这20多年的示威已经达到了目的,可以回京去跟他谈一谈。他想见你。”骆志远的话让骆破虏心中掀起了巨澜。 作为骆家人,要说骆破虏对骆家没有一丝一毫的怀念,那是假话。他至今坚持不肯返京,无非还是为了保护妻子儿子不受伤害。他担心骆家不接受穆青,同时也唯恐妻子会受到骆靖宇等人的排挤。与其那样,还不如留在安北。 心潮起伏,骆破虏神色落寞地扭头向卧房走去,穆青担心地要追上去,却被骆志远一把扯住了胳膊,骆志远压低声音道:“妈,让我爸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想一想吧。” …… 骆破虏闷头关起门在卧房里憋了一个多小时,若无其事地走了出来。这个时候,穆青已经炖好了香喷喷的排骨,炒了几个拿手菜,开始安排一家人的晚餐。 “破虏,吃饭了。”穆青抬头笑道。 骆破虏一如既往地客气和体贴:“青儿,辛苦你了,我来帮你!” 骆志远坐在客厅看电视,见父母又恢复了往日的“你敬我爱”状态,心头欣慰,不由就惬意地躺在沙发上,顺手点起了一根烟。 骆破虏回头瞥见,沉着脸道:“志远,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穆青笑着,“好了,你就别管儿子,他都是成年人了,喜欢抽就抽根吧——这还不是因为这两天你的事儿给愁的?” 想起自己被双规的这些天,妻子和儿子还不知道如何煎熬和痛苦——骆破虏心头一软,叹了口气,扭过头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