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夫君是个病秧子》 第一章:冥界西北有女王 冥界西北有山,位于人界和幽冥界之间,三不管地带,时常游荡一些没有什么杀伤力,又无法投胎转世的小鬼。 十年前,幽云山突然发生了变故,山上突降一红衣女鬼,打服了众小鬼,一举成名,人称幽云山鬼王。 山中来了个管理者后,幽云山开始渐渐崛起,等到冥界察觉到不对劲时,西北方已经被瓜分,成了冥界中不可撼动的一股势力,隐隐还有发展的势头。 一时间,各路人马蠢蠢欲动。 幽云山上 暗沉的冥界,有一座明亮的建筑物,红绸罗带环绕着,云雾缭绕间,有人坐在有卧榻上。 石钟乳锻造的石柱,东海珍珠粉研磨而制光洁明亮的地砖,中间一个硕大的温泉,引地下暗河而至的温泉。 暗红色的绸缎自空顶而降,犹抱琵琶半遮面,仙气缭绕。 只一眼望去,误以为是仙境,谁能想到这里是冥界。 谢云遥抱着手里的黑猫,轻轻的抚摸,肥肥胖胖的黑猫温驯的轻轻蹭着她的温凉掌心,红色的小肉垫,踩在她另一只掌心,端的是温驯可爱。 只有绿油油发亮的眼神透露着一股邪性。 谢云遥不由得笑了笑,手下的动作轻轻慢慢。 “喵!” 谢云遥怀里的猫一声惨叫,凄惨地扭动着,一个黑色的影子被谢遥从黑猫的身体扯出来,狠狠地扔了出去。 黑猫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而黑影在空中翻越几下,最后稳稳当当的停在不远处,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带着黑色帽子的男人出现在谢遥眼前。 嘶哑低沉的声音响起:“幽云山崛起的鬼王真不简单啊,竟然这么快就发现我了?” 谢云遥把猫放了下来,小猫乖乖的趴在她身上,轻轻地舔她的手,尤其是右手的第二指节处,有一个红色的小痣,就像是白雪上落了红梅。 “我的猫,可不会像你一样,笑起来像一个傻子。” 看不清的这连真面目都不敢显露的人,但他身边因为愤怒明显加重的黑气,让谢遥心情大好。 “若没有什么事,赶紧从我的地盘滚出去,我幽云山可不是什么热情好客的山头,被我轰出去,不太好看。” 黑衣人尴尬的黑了脸,但是没人能看见,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圆形的古铜色的镜子,卖弄玄机道:“幽云山鬼王,你可知这是何物?” 谢云遥如没有听见一般,没有抬头,没有给一个云眼神,只是逗着怀里的猫,一点面子都不想给台下的人。 “我再说一遍,再不走我们就轰人了。” “谢云遥,你!”黑衣人动作一顿。 “我怎么?”谢云遥戏谑的盯着他笑了笑。 “你以为你现在能够在幽云山称王,就能一直守得住吗?你连魂魄都缺失了,你觉得你还可能有继续往上爬的资格吗?” 谢云遥心中一凛,略微狭长的眼睛,冷冷地盯着下面的站着的人。 她确实失了一魂,在这冥界中也是人尽皆知,正因为失去的这一缕魂魄,她既不能轮回转世,也不能成为冥界的鬼帝,尽管她已经有可以与他们一较高下的本领。 黑衣人见她没有在出言赶自己,暗暗猜测谢云遥怕是心动了,更加得意。 “我这里有一面神镜,可照出你的生前,助你恢复记忆重新找到你丢失的魂魄,此外,你这么厉害,不想知道是谁害了你年纪轻轻就陨了命吗?报仇雪恨吗?” 谢云遥抬起头,微微笑了笑,薄红的嘴唇带着轻蔑,一个清脆的响指自手上传来。 四面八方的小鬼迅速涌了进来,把黑衣男子围在中间。 “谢云遥,你可真是软硬不吃的刺头。” 众小鬼一拥而上,这些年在谢遥的整治之下,小鬼们勤加修炼,功力大增。 这也是这些年幽云山鲜少有外人挑衅的原因。 谢云遥抛开手中的猫,小猫吧唧摔在了地上,而她飞身上前,一把掐住被众小鬼钳住手脚的黑衣人颈脖。 迫使他抬起头,眼睁睁从他怀中取走了乾空镜。 掀起他帽子的手,触及到他额间淡蓝色的印记时,缓缓放下了。 “我竟不知道,我这小小的幽云山也值得仙君下界来做客,失敬失敬啊。” 谢云遥挥了挥手,众小鬼退散,沈岚一把扯下身上掩盖自己仙气的鬼袍的帽子。 “谢云遥,你别太得意,我们走着瞧!” “尊主,要不要拦下他?” 黑猫躺在谢云遥,睁着绿油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小仙君远去的身影。 “不必了,拦他没用,他就是故意来送东西的。” 这时,石柱上慢慢走出一个隐藏在其中的人,方才说话的原来是他。 “你可认识那人?”谢云遥似笑非笑的看了看他。 额头上有着相同的天火纹路,刚刚那位小仙君是蓝色,而他却是黑色,明白的人都知道,这是堕仙才有的标记。 “认识,我的同门师兄弟,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这么,这么愚蠢。” 他看着谢云遥手里把玩的镜子,微微挑眉,眉骨一道深深的疤痕,微微上扬,略带几分野性。 真不知道一身匪气,以前怎么成为洛羿神君座下弟子,谢云遥暗想。 “不过,你这小镜子倒是不假,不知道某些道貌岸然的家伙,又在打什么主意?” 谢云遥不在意的照了照,没有其他用处当个梳妆的镜子也不错,正好她也没有。 “行了,你走吧,我自己研究研究。” 冥界没有白天,但是黑夜来临时候,总是比其他时候更加深沉,寂静。 谢云遥坐在妆台前,轻轻叹息,指尖散发出青蓝的划过镜面,镜面中先是露出她的脸,一阵波动镜面出现空白。 空白消散后,谢遥看到了自己,从幼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包括自己被人押在刑场,跪在风雨里。 从被人扔臭鸡蛋,烂菜叶,到看着自己被绞死在刑场,抛尸乱葬岗,谢云遥从头到尾没有眨一眨眼。 记忆在脑海里翻涌,缺失的灵魂带走了人的感情。 怀里的小黑猫,无声的蹭了蹭她颤抖的手背,暴涨的鬼气形成了旋转的圈把她紧紧包围住,猩红的眼睛泛着狠戾阴冷。 “谢景元!好皇弟,我要你费尽心思得到的皇位都是为他人做衣裳。” 窗边的红绸在风中飞舞,好像人间曾经也是这么热闹,人间是个好去处啊。 谢云遥摸了摸小猫的耳朵,轻轻在它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小猫喵喵地叫了叫,从窗边跳了出去,黑色矫捷的身影在黑夜里融为一色。 第二章:借躯重返人间路 “尊主,你,你你,放放心,我一定会会,会,守好幽幽,云山的。” 谢云遥把怀里的黑猫放在了李陟手中,拍了拍他的头,看着他不舍又不敢说的样子。 安慰他道:“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你就别说话了,我听着费劲,这里交给你我放心,但是记住别太相信程子昱。” “好,好的。”李陟费劲说完话,摸了摸自己流汗的额头,太折磨人了。 不过一想到,幽云山空荡,没有人陪他说话还能不嘲笑他,心情又变得的郁闷起来。 “小,黑,你可得,乖,乖,乖的,听话。”望着谢云遥远去的身影,眼巴巴的表情慢慢收敛,幽云山右使又变成了高冷不近人情的模样。 附近小鬼戏称冷面哑巴,殊不知,某人就是一个不爱讲话的小结巴。 谢云遥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破落的房子里,她没有好奇自己在哪里,只是嫌弃的望了望身边的快要发霉的淡青色棉绸薄被褥,下脚的踏板一地灰尘。 这具身体是谢云遥精心为自己准备的,昨晚小黑冒着生命危险偷来生死簿,她从中发现的绝佳容器,不仅和自己原来的长相有几分相似,还和她有几分血缘关系。 按辈分谢云殊算是她的堂妹,只是从小寄养在关外,以前她从没见过。 谢云殊体弱多病,生魂薄弱,本来根本就活不过昨晚。 谢云遥也不是白拿了她的身体,昨天晚上谢云殊已经和谢云遥达成了共识,把身体给谢云遥,谢云遥帮她报仇。 谢云殊是一个软弱又可怜的人。 这不,她还没有死呢,就有人来收尸了。 “王嬷嬷,三姑娘真死吗?” 谢云遥看着两个人,摇摇晃晃,嘴里碎碎念着往这边走来,悄悄的站在门后慢慢隐去身影。 “不知道,听说昨天晚上李婆子那个黑心的跑到王妃面前说人就要死了,这三姑娘是她照顾的,她害怕着呢。” “天杀的,晦气。”王老嬷嬷气呼呼的加快步伐,一脸的褶子越来越皱了,人老了就越来越忌讳。 “哐”红色的门板被推开,发出刺耳的声音。 “咳咳!怎么这么多灰?”面前的稍微年轻一点的丫鬟一推开门,扑面而来的灰尘,瞬间呛得人咳嗽不止。 一眼望去,房间里光线晦暗,透过门框照进去的阳光漂浮着被人惊扰四浮的尘埃,木板上有浅浅的脚印通向屏风后的床幔。 淡青色的床幔随着风吹起又落下,隐隐约约看见里面高耸的被褥。 “小雅,你先去看看。”王嬷嬷站在门口,有点避讳不想进。 小雅脚步踌躇,敢怒不敢言地看着王嬷嬷,轻轻跺了跺脚,闭着眼拾起床幔挂上,正准备睁开眼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耳畔一阵风声。 “啪!”窗户突然被风关上了,小雅一惊,一转头发现王嬷嬷也惊恐的望着她,原来不止是窗户,门也关上了。 “小雅,这门怎么邪气得很,快来帮我把门打开,咱们快点回去吧。” 王嬷嬷使劲拉着门,但是这门丝毫不动,不由得低声骂道:“天杀的,这到底哪来的邪风?小雅快点过来。” 等了一会不见小雅过来,王嬷嬷又累又气,一撒手转身就要教训小雅,却看到小雅惊恐的捂着自己的嘴,死死地盯着自己身后。 王嬷嬷只感觉后面阴风阵阵,突然一只手摸上了她的颈脖,冰凉滑腻,就像是死物一般。 王嬷嬷腿脚一软眼看就要摔在地上,却谢云遥扯着头发按在了门板上,正面对上谢遥,看见她披散着头发,猩红的眼睛,惨白着一张脸,薄红的嘴唇轻启:“嬷嬷,在找我吗?” 阴冷的声音传入王嬷嬷耳中,她尖叫捂着眼睛,滑落到地上,瑟瑟发抖不停的磕头道:“三姑娘,冤有头,债有主,你的死和我没有关系,不要杀我。” 小雅早就吓得跪坐在地上,手忙脚乱不停地往屏风里面爬。 谢云遥看了看她,轻轻挥了挥手,红色的长鞭突然显现,缠绕到了小雅的脚踝,小雅只觉得脚踝一凉,转眼就被拖到了谢云遥面前。 谢云遥勾着唇笑嘻嘻地盯着她看,猩红的眼睛却没有一丝笑意。 “想去哪啊?我送你,保证比你走的更快!” “三姑娘饶命,奴婢不敢,奴婢哪也不去。” 谢云遥看着这吓得也差不多,是时候打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了。 “王嬷嬷,虽然我死了,但是我不太甘心啊,想在人间多住一会,你懂得回去和晟王妃怎么说了吗?” 王嬷嬷一听,一个激灵,意识到自己不用死了,也不鬼哭狼嚎了,随意抹了一把脸惊恐的眼泪,试探的问:“三姑娘想老奴怎么说?” “听话的人我很喜欢,不过地狱下面爬出来的恶鬼,向来随心所欲,你可得好好听话才是。” “听听听,我以后都听三姑娘的。”王嬷嬷苦着脸赔笑道。 “你呢?”小雅一触到谢遥的眼神立刻把头低了下去,紧紧捏着自己的衣摆。 “听,小雅,都听你的。” 晌午,谢云遥躺在院子里晒太阳,十年没晒太阳了,谢云遥太喜欢这种温暖的感觉了。 虽然她的手脚再也不可能温热起来了,但是现在变成了谢云遥也能够见到阳光,却也实实在在感到温暖了。 房间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可别说,这位王嬷嬷和小雅还真是挺聪明的,一点就通,自请前来照顾她,这会正在费心打扫那个不能住人的房间。 谢云遥动一动耳朵,不远处的两人对话传入她的耳朵里。 “王嬷嬷,你说这三姑娘会不会一不高兴就把我们吃了?” “造孽啊,你个小妮子能不能说一点吉利的话,你可别做错事连累我老婆子。” ** 谢云遥闭上眼睛,嘴角微微上扬,温暖的阳光自树梢穿过,夹带着点点光斑在淡青色的裙摆上渲染出碎花,白皙的脸庞慢慢变得有红润起来。 日暮西山,薄云晕染。 不远处的墙角上趴着一只黑色的小猫,气呼呼地盯着某个丢弃它独自来享福的主人。 等了一下午之后,小黑猫终于忍不住跳了下来,眼看一个飞脚就要踩在谢云遥脸上了,谢云遥腰间挂着的短鞘亡灵,一个鞘柄打飞了黑猫,而后又迅速归位。 吧唧! 谢云遥终于不装睡了,故意懒洋洋的伸了伸懒腰,锤了锤酸疼的脖子,看到被甩在墙上留下一个小坑的小黑猫时,故作惊讶地说:“小黑,怎么来这里了?” 小黑从墙上的小坑里爬出来,一脸怨气的钻到谢云遥怀中呼哧呼哧地生气。 生气归生气,主人的怀抱不可不睡。 谢云遥强忍着笑意,安抚地摸了摸小黑的乱毛。 就知道你会跟过来,傻猫。 第三章:长临城外何归依 夏夜星河荡漾,微风吹过柳梢头,千里送婵娟,明月星光照耀着整个长临城,却照不进长临城外的乱葬岗。 趁着夜色深重,谢云遥独自一个人来到了乱葬岗,这是她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最后的归宿。 乱葬岗附近居住的人口比较少,最近的一户也是在十里之外。 这里腐烂的气味,肮脏的土地,没有人愿意涉足,也只有专门的扔送尸体的人为了几两碎银,把那已死的人随意裹了个草席扔过来,忒声晦气,草草离去。 但是谢云遥一眼望去除了遍地寻食的蛇鼠虫蚁,还有一群无处归依的亡魂。 冥界中的小鬼往往都有两个途径回归冥府,一是像谢云遥这般在人间身份显赫的人或者逆天修道之人,一旦殒命立刻被押往冥府唯恐生了变故,另一种已经意识到自己已经死去,无牵无挂的人,她们会立刻感应到冥府的存在。 而像这种依旧浑浑噩噩游荡在尸体上,不肯离去之人,多半是死于非命,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不能离开自己的尸体,或者就是心中怨念极深,放不下的人。 谢云遥刚靠近,就被一动不动坐在树下呆滞的衣着破旧的年轻男子吓了一跳。 鬼吓鬼,容易吓死鬼! 对视几秒之后,男子眨了一下眼睛后就没有丝毫反应。 他的脸上有一条很长的疤痕,从眉心斜贯鼻梁至左耳边。 谢云遥只匆匆看了一眼,没有不尊重地仔细打量,本想和他聊一下这附近的情况,远处却又有悉悉索索的响动传来,立刻噤声。 “该死的,什么脏活累活都让我们干,这赵公子真不是人,好好的姑娘家,就被折磨死了。” “就是,这姑娘听说还是个平民女子,平白被人抢了去,还作弄死了。” 两个人慢慢拖着一个草席靠近,谢云遥隐去身形站在那人身边,他动作缓慢地抬头看了看她,没有说话,眼睛又一眨不眨地盯着远方。 谢云遥注意到他身上的残破衣服竟然是被刀剑划得破碎的盔甲,这好像是一个士兵,而且看战甲的颜色和残破的装束并不像南梁的军服,反而和前朝的士兵有一点像,如此推算,这年轻的男子怕是在这里游荡了好多年了。 只是他这么多年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死了吗?还是在等什么人? 两个仆役青年把人扔在里就跑了,嘴里还在碎碎念:“姑娘,冤有头债有主,可不要跟着我们两兄弟……” 谢云遥嗤之以鼻,脚下虚晃一动,跑在后面的人,脸朝地,吧唧摔在了地上。 “你怎么了?”前面的人赶忙回来搀扶人。 “哥,刚才有人绊我。”被叫哥的人脸色变了又变,最后一片惨白。 两人鬼哭狼嚎的跑远。 腐枝枯叶中只剩下一个被拖得破破烂烂的草席,草席一下隐约可见被鞭笞的血肉模糊的身体,这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 她的灵魂在草席上方凝聚成形,迷迷糊糊的看着谢云遥,显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了。 天青色的外衣,淡黄色的下裙已经沾满了鲜血,她脸上都带着深可见骨的鞭痕,青青紫紫,但是却在看到谢云遥的时候,突然展开了一个明媚的笑容,就是向日葵一样朝气而又不失美丽。 “姐姐,请问这里是哪里啊?我家住在长临城内的小东巷中,姐姐知道怎么回去吗?” 谢云遥这些年见过很多惨死的人,这姑娘甚至排不上名,但是她的笑容倒让谢遥心中升起了异样。 她是自冥界里爬出来的恶鬼,本来不该有什么恻隐之心,但是那一瞬间,有了一丝疑迟。 这就是天道轮回应有的生存法则吗? “你回头看一看吧。” 对上谢云遥略带怜悯的眼神,姑娘疑惑的指了指自己,回过头,她的身后,赫然躺着一个遍体鳞伤的自己。 青衣姑娘难以置信的后退了半步,半响应该是想到了自己死前的事情,接受了自己的死亡,泣不成声的哭了起来。 谢云遥悄悄在袖口挥过,眼前即刻出现了只有她能看见的淡金色卷轴。 这是生死簿,盗窃小能手小黑偷来的。 谢云遥快速的看清了这位名唤青宜的青衣姑娘,一生良善温驯,最后却死于非命,等到轮回时,希望不会像今世这么惨。 但是是非得失最终的造化还是掌握在个人手里。 收起卷轴的时候,前面的姑娘已经不见了。 轻灵而又空阔的声音响起,回荡在乱葬岗:“汝等阳寿已尽,尽快归阴冥界。” 多数游魂恍然惊醒,慢慢的都消失了,谢云遥忍不住叹息,这叫什么事?恶鬼还干起了冥府差使的工作。 惟有老树下的年轻男子还在闭着眼,岿然不动。 枯枝腐叶被轻轻踩中的声音吱吱作响,他始终没有抬头。 “你还不走吗?” 所有的游魂已经尽数消失了,过了一会儿,年轻男子睁开双眼,疤痕使他原本还算俊秀的脸,平白多出了撕裂的破碎感, 低哑嘶沉地说:“你是来捉我走的吗?我现在还不能走。” “为什么?” “我在等一个人,她说今年的七月初七她在长临城外等我,可惜,我没有活着等到她。” 谢云遥看着他混浊的眼神突然变得明亮了起来,那是期待。 看他的岁数还算年轻,但是眼底的沧桑却无法遮掩。 原来是等得自己都已经忘了时间了。 活着等,死了等,等得自己记忆已经混乱了。 “那您知道,今年是多少年了吗?” 年轻男子本来陷入回忆中,带着笑容的脸慢慢平复:“多少年了?不是康成三十一年吗?” 谢云遥突然有了疑迟。 “如今已经是新朝了,南梁靖远十七年。” 他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看身后粗壮的老槐树,掩面苦笑。 “这么多年了,原来这么多年了,我说这树一夜间怎长这么大了。” 老槐树上枝青葱挺拔,下面却像是没了生机一样,这不符合一棵树的生长原理。 但是当眼前人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的时候,谢云遥突然发现,他的腹腔插着一把剑,把人和槐树的树干钉在了一起。 怪不得,怪不得,近百年他还能留在世上,原来是靠这个手段啊。 “你该走了,等了这么多年都没有结果,或许你要找的人也在忘川河边等你多年,再拖,你可能魂飞魄散再也等不到了。” 望着他原来越透明的魂体,谢云遥心中明了他已经清醒了。 “等一等,前辈以前可曾见过我?” “哪个你?” “我身体里的灵魂,当年我应该身着红衣。”准确说是谢云遥的另一个魂,或许曾经丢弃在了这里。 “红色的衣服,我……” 年轻男子正准备摇头的时候,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留下了一句话,就消失在了原地。 他说:“好像有一个眉间带着红痣的和尚曾经带走过一个红衣女子。” 第四章:护国寺再遇沈臻 说到眉间有红痣的和尚,谢云遥脑中即刻浮现出一袭白色的身影,清远峰上护国寺中的无味。 无味此人年岁不详,百年前据说就是如今这副年轻的样貌。 容貌清俊,不穿僧袍,常年云游在外,谢云遥记得她与他并没有任何牵扯,不知道这小秃子为何要带走自己的一魂。 回到府中,谢云遥打算明天去一趟清远峰,有了一点头绪要好好抓住。 第二天,说来也巧,谢云遥正攀着窗子,准备偷偷出门。 门外有人轻声敲门:“姑娘?” “进来,何事?”谢云遥风一样飘回桌前,正襟危坐。 王嬷嬷脸色不太好地走了进来,一直低着头,也不敢乱看,想来是上次被谢云遥的装扮吓到了:“三姑娘,沈府沈将军邀请姑娘去护国寺礼佛。” “沈将军是谁?” 谢云遥仔细想了想,以前从未曾听过南梁有一个姓沈的将军。 王嬷嬷惊讶地抬头看了看谢云遥,接触到她黝黑的沉眸时,确实带着一丝疑惑。 立刻低下头,心中却像打翻了热水一样,急忙想要远离眼前这个人。 这个人一定不是三姑娘,她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沈将军是沈府的次子沈臻,将军他……” “啪!”谢云遥手中的杯子碎了一地,但是她的表情比杯子碎的还要完美。 开什么玩笑?镜子中瘦瘦小小的病秧子,爱哭鬼都能成为将军了? 谢云遥记得镜中的沈臻就是一个小药罐子,每次喜欢窝在她身边柔弱的像个小姑娘一样,小声地叫着:阿遥姐姐。 尤其是鼻尖一个红色的小痣,越发可怜。 谢云遥带着小雅出了府,门外有两架马车,三个女子,和两个男子。 分别是晟王妃和他的一双儿女,以及晟王侧妃的一双儿女,看着她们虚伪的和颜悦色,谢云遥倒觉得自己有了几分多余。 谢云遥在门边没过几分钟,晟王妃眼尖的看到了她。 “云殊来了,快上车吧,不早了。”谢云遥挑眉,这是嫌弃自己来迟了? 果不其然,二姑娘谢雨眠遮了遮太阳,一脸不高兴,阴阳怪气的看着她:“这一家子就等你了,你可真娇贵。” 要说谢云殊确实比她高贵,毕竟谢云殊可是和她皇家公主谢云遥承一个辈的云,而晟王妃是谢云殊娘亲死后,晟王爷由侧妃抬上来的。 如果这要是在冥界西北,谢云遥非给这个小作精打的亲娘都不认识。 “好了好了,都上车吧,一家人置什么气?” 晟王妃见目的达到了,见好就收,这女人有几分心机。 谢家大公子谢云深和三公子谢云清上了后面的马车,前面的大马车是她们四个女眷乘坐的。 说实话谢云遥一点都不想和她们一起,她一个瞬移的法术就能赶去清远峰,现在却偏偏要和三个女人挤在一起,三个女人一台戏,可不得打起来。 不过还好谢云遥机智,这会儿谢雨眠腿疼的厉害,晟王妃也担心的不得了,没时间找她麻烦。 脑海中浮现刚刚上车的时候,晟王妃上车后,谢雨眠恶狠狠剜了一眼谢云遥,用力的踩着小凳上车,谢云遥手上轻轻一动。 啊!小凳子突然翻倒,某人直接咔嚓一声崴了脚,坐在地上抱着腿哭,死活不愿意再去清远山了。 谢云遥暗自好笑,这谢二姑娘有点傻憨憨的,她都不好意思使一些小手段回击了。 这会还是晟王妃温声细语哄骗过来的。 到了清远峰,远远望去,这护国寺不愧是历代皇家都尊敬的寺庙,传承了几百年,仍然香火鼎盛,香客信徒络绎不绝。 谢云遥打算直接尿遁,但是谢雨眠这个小尾巴烦的很,非要和她一起。 不过还好被谢云遥半路上甩了。 谢雨眠回头看了看刚刚还在自己身后的,现在已经消失不见的谢云遥,忘了自己的伤腿,气的直跺脚。 脸色瞬间惨白,跳着脚哭去了。 枝头的梨花落了一地,小沙弥闷头一遍一遍的扫。 谢云遥穿过梨花林,来到了后方禅院,前面信徒众多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后院倒是清冷得很。 “女施主,这是后方禅院,快和我回到佛堂前殿。” 无声看到后院来了一个女子,大惊失色,连忙跑了过来。 谢云遥双手合十,态度恭敬:“小师傅,敢问无味大师可在院中,小女有事想要询问。” 小黑却早已偷偷跑到了后院乱窜了。 一听是问无味师叔,无声这会反倒是轻松了,无味师叔佛法高深,相貌不俗,颇得众多女施主心意,每天都有许多翻墙而来的轻狂之徒,这位女施主还算礼貌。 “无味师叔外出云游还未曾回来归来,女施主请回。” 谢云遥也没有多做纠缠,她有的是手段找人,比如探险小能手,小黑! 回到佛堂前的路上,谢云遥不想被小师傅领着走,七绕八绕竟然走到了断崖边。 恰好遇见了一个人,站在悬崖边,黑发如墨,白衣胜雪。 眼看他步步前驱。 这是要跳崖的节奏啊? 要不要凑热闹?冥界小鬼已经挺得多了,再多一个不是给小孟熬汤添麻烦吗? 谢云遥使劲咳了两声:“这里真美啊,公子好品味。” 沈臻莫名转过身,看到谢家那个已经和自己订过亲的三姑娘谢云殊,如此不知羞和地自己搭讪,心中越发不喜。 行为举止粗鄙至极,简直侮辱了和谢云遥相似的脸。 若不是这张脸有八分与谢云遥相似,自己又实在是被逼无奈,无论如何也不会娶妻。 “谢家三姑娘,如何来到这里的?你我虽然有婚约但是也不能随随便便私下见面吧?姑娘是不是长年养在关外,不懂何为矜持?” 谢云遥本意是想做一个好人,挽救一个自杀的颓废卸甲将军,却莫名被人劈头盖脸羞辱了一番。 如今凭着这番刻薄的话,还有他和小时候依然相似的脸,谢云遥百分百肯定这人就是沈臻了。 没想到这小时候嘴还甜甜的,天天阿遥姐姐,阿遥姐姐的叫,这长大了,脾气倒是见长。 “沈二公子,可真是误会我了,我这眼睛不太好使,远远的望过来,还以为是哪家姑娘来到这断崖边,寻死觅活来了。” 沈臻身姿清瘦,没上战场前确实经常被人调侃像姑娘,这也一直让他心中不忿。 闻言瞬间黑了脸,冷哼一声。 谢云遥说话间已经来到了断崖边,丝毫不畏惧的站在崖边,往下看了看,云雾缭绕,深不见底。 不知道这下面会不会藏着什么东西? 沈臻看着原本距离自己三米开外面,大步流星走过来的谢云遥,下意识往旁边靠了靠,怕沾上事。 然而这个姑娘,十分彪悍的踩在悬崖的最边缘往下看了看。 一脸不屑的说:“这样看,风景也就一般般,你自己看吧,我走了。” 第五章:清远峰遇险逃脱 沈臻一点都不可爱,谢云遥不想和他过多纠缠,没必要。 本来想转身就走,一阵大风刮过,卷起层层落叶,飘飘洒洒划破浅淡的雾色。 等风止叶落的时候,谢云遥挑眉,一群黑衣人从天而降,挡在了她们前面,把退路切断了。 谢云遥暗忖,如果自己说,她和沈臻不熟,他们会不会让自己先走? 然而还没有说出来来,这群杀气腾腾的黑衣人,也不问她们是不是一伙的,提刀对着她的脑袋砍了过来。 谢云遥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红鲛在袖中倏然出现。 三米之外,谢云遥还未出手,崖边一片歪脖子树林中,另一伙人迅速飞身而下,与黑衣人纠缠打斗起来。 刀光剑影,尘雾并起。 谢云遥悄悄收了红鲛,盘腿坐在了崖边的石头上,被迫和沈臻在一起看了一场刀与剑的厮杀。 简直热血沸腾,想起了她曾经在冥界西北打江山的那些年,一拳一个,一脚三个,一鞭子横扫不知道多少个,手有点痒。 一番打斗之后,最后一个拼死挣扎的黑衣人被消灭在剑下,剑饮血风止戈。 谢云遥松了一口气,终于解决了,可以走了。 怪就怪在,临走前她鬼使神差地停了一步,回头看了看沈臻。 这一眼可不妙,见他面色惨白,随时要晕倒的样子。 这是什么意思? 直接晕倒,推卸责任? 谢云遥脚下生风,还没有逃出一步,就被人拦腰制止,扑倒在身下。 谢云遥摔在地上,黑着脸推开压倒在自己身上的沈臻,你倒是聪明还知道拉一个垫背的。 抬起头,除了一地的鲜血和尸体,杀人的人早就没了,而远处有人已经寻声赶了过来。 谢云遥好想对沈臻的脸来两下,看他还装不装,最后怕留下明显印记,坏心地在沈臻腰间狠狠掐了两下。 沈臻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 最毒妇人心。 谢云遥从地上摸了一手鲜血,随意在自己脸上还有沈臻脸上抹了两把,瞧他灰头土脸的样子,忍不住偷偷扬起嘴角。 装睡是吧,大家一起! 晟王妃和沈将军随从赶来崖边的时候,被眼前一幕吓坏了。 清远峰地处高位,此处又尤为险峻,天色渐黑,大雾开始酝酿。 谢云遥和沈臻一起躺在血泊中,两人发丝凌乱,面色惨白,脸上还带着鲜血。 晟王妃大惊:“云殊,你怎么了?年纪轻轻怎么就,就……我怎么和王爷交代啊?” 谢云遥听着她夸张的表演,差点没绷住:我还没死呢。 沈将军的随从连忙上前检查,最后尴尬的告诉晟王妃:“夫人,我家将军和姑娘还没有死。” 死亡寂静…… 没死就得赶快救人,一行人手乱脚乱的把人带到了寺庙中休息的地方,请了山上的大夫看了看。 这一看两人都看出来了问题。 晟王妃尴尬的站在一边,差点没背过气去。 听着大夫数落这三姑娘的身体状况,堂堂晟王府小姐竟然气血不足,体虚得紧,换句话说,营养不良。 照理说,这三姑娘去年已经从关外回到王府,修养了大半年不至于身体还这么差。 “云殊平时就怕吃胖,我让她多吃一点,她都不愿意,你说这小姑娘家家的都爱美。” 众人心中心照不宣,明面上却赞同的点了点头。 谢云遥要不是躺在床上装死,非得蹦起来好好和她唠嗑一番。 谢云殊人都快瘦成皮包骨了,被扔在后院里自生自灭,早已丧命。 这会儿她倒是把自己都摘了个干净。 听诊沈将军时,老大夫更是一惊。 “沈将军这身体亏空的厉害,不好好调理怕是,怕是……” 闻言,沈府随从都是一帮大男人,哭的却比晟王妃她们还要响亮,尤其领头的随从,看着高高大大,嚎得比谁都响亮,生生挤出了一滴眼泪。 沈三心中暗道:将军,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谢雨眠本来捂着手帕偷笑谢云殊,结果手帕都被吓掉了。 恐怕不出三日,所有人都知道沈将军征战多年,身体亏损,暗处的人再想要动沈臻,恐怕就要审时度势了。 等到晚上,所有人都各自休息了,谢云遥翻身望了望沈臻,轻轻推了推,没反应? 那你就好好睡一觉吧,一个利落的砍刀手劈在了沈臻后颈,狗男人,好好睡吧,睡死你。 纵身跳出窗外,谢云遥隐去身形,直奔后方禅院,无味可能身藏在其中。 但是找了几间房还没有找到人,小黑也不知道跑哪里去玩了。 突然身边有了一丝异样,谢云遥表情微凝。 瞬移至后山悬崖处。 “跟着我做什么?出来吧!” 突然的尽头,一道淡青色的幽光一阵波动,三个人突然出现在了尽头处。 两个身着冥界官服的使差苦哈哈的拖着一个昏迷的人,不,应该说昏迷的魂魄走了过来。 “幽云山尊主,你看这,这人,怎办啊?” 两个小使差面面相觑,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也不想来找谢云遥,平时看到她恨不得躲十丈远。 谢云遥一看就明白了,这两个刚上岗的小鬼明显是勾错魂了,这人明显阳寿未尽。 但是她想,自己与冥界鬼差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也没有必要帮他们擦屁股吧。 “你这,不应该找我吧?我又不是你们的人。” “幽云山尊主,我们实在没有办法了,你就帮帮我们吧,我们一定感谢你的大恩大德。” 谢云遥踏着清辉,走至三人眼前,漫不经心抬起昏迷的倒霉鬼的下颚。 嘶…… 手感不错,不是胡子拉碴的,还挺光滑。 一入眼,谢云遥右眼一跳,倒不是因为这人出色的容貌,而是这人她刚刚才摆脱掉,恨不得踹上两脚。 就是沈臻这个狗男人。 不过,沈臻这个病秧子容貌是真的令人惊叹,还美的有特色,鼻尖上褐色的小痣,就像白纸上的一点泼墨,素静中平添一点风姿谢云遥知道他睁开眼的风采,绝不会让人觉得他是一个女人。 这回落在我手里,不做点什么,对不起我自己刚刚被你耍的团团转。 想到这里,谢云遥冷笑两声,两个鬼差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这女人太可怕了。 “你们走吧,剩下的交给我就行了。” 对上两位鬼差不放心的眼神,谢云遥收敛了笑容,面露不愉,把人吓跑了。 沈臻在手上,谢云遥也不好带着他去找无味,但是也不打算轻易放他回去,正好可以通过沈臻了解一些朝廷内部的事情。 一个漂亮的响指唤醒了沈臻,他乖乖的盘腿坐在地上,谢云遥坐在石头上居高临下俯视他,沈臻睁着漂亮的眼睛,抬着头懵懂的看着她。 “沈臻你是谁的人?” 如果他是谢景元的忠臣良将,谢云遥就算今日放过他,来日一定会拔刀相见,神不知鬼不觉解决这人,免得养虎为患。 哪知,沈臻一直呆呆地望着她,听到她的问话,突然冲了过来,谢云遥一不留神被人紧紧抱住了双腿,沈臻把头枕在她的膝盖上,瓮声瓮气地说:“阿臻是阿遥姐姐的人,一直都是,一辈子都是。” 推搡的双手一顿,谢云遥愣怔在原地,记忆中好像有人,总是枕在她膝边说:“阿遥姐姐。” 但是那些日子永远回不去了。 第六章:薄雾浓云愁永昼 夜色深沉,悬崖边渐渐起了大雾,大雾中,隔绝了所有视线,谢云遥轻轻地抚了抚沈臻的头发。 夜间山中微风徜徉,零碎的发丝在手边缠绕,又被慢慢梳理好,有人忒自叹息:“你若是真的还念着我,希望我们不要将来成为敌人。” 谢云遥牵着沈臻自大雾中走出,身后是雾色遮掩的崎岖,退一步即是看不见的悬崖,只能往前走,不回头。 把沈臻的灵魂推进身体之后,谢云遥看了看他渐渐皱起的眉头,不动声色地望了望月光投在镜子里折射出的一抹身影,头也不回的走了。 婚约她会想办法退了,尽量不让沈臻卷进来,权当是感谢,过了这么多年还有人记得她吧。 梁顶上潜藏的两个暗卫被她直接无视,或者说没当成一回事。 但是,上面的两位却提着气,仿佛发现了惊天大秘密。 深更半夜,竟然看见自家将军的未婚妻,偷偷跑到了将军的房间里,动静一点都没有收敛,而且向来警觉的主子竟然一动不动躺在床上,一副虚弱至极任人采撷的样子。 这不是装的谁信? 他们两人只能睁大眼睛,看着下面的一切,不是说不喜欢这谢三姑娘吗?将军看来是口是心非啊。 所幸这谢家三姑娘只是在将军床头,静静站了一会就走了,不然他们将要面临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主子被非礼了,救还是不救? 谢云遥返回住处,随意地合着衣躺在了卧榻上,看这天色,还能短暂的休息一会。 第二日,谢云遥早早地来到了殿前,没想到其他人比她来得还快。 谢云遥只恨自己脚步迈得太快,来不及回头,大庭广众之下已被人看见,不然非得瞬移消失。 “云殊,快点过来,沈将军在等你呢。” 晟王妃挽着谢雨眠微笑着冲她招手,而她口中的沈将军静静坐在蒲团上,闭目不语,仿佛已经神游天外,不为外物所动容。 这副姿态怎么也不像等人的样子,这是想看自己出丑吗? 过往来跪拜神像的香客都是非富即贵的人,虽然不好直接看笑话,但是个个都是耳听八方眼观六路生怕错过什么趣事。 毕竟沈臻沈将军自从战场上下来,对外一直宣称身体虚弱,足不出户在护国寺中修养,别说,各路想要拉拢他的人都没有办法,就连见一面都难。 自去年冬末入京以来,发生最大的事情便是在今年春末,突然被皇帝赐婚,这婚礼的对象就是这晟王府长年弃养在关外的三姑娘。 如果说陛下忌惮沈臻才将晟王府不受宠的三姑娘赐婚与他,借机打压他,但是这这三姑娘毕竟是根正苗红的皇亲贵族,又颇有拉拢联姻的姿态。 这帝王心果然难以揣测。 晟王妃这一句云殊,成功地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到了谢云遥身上。 谢云遥立刻感觉自己成了一个小黑平时爱玩的聚光球,在角落里聚集了所有的眼光,变成了闪闪发光的焦点。 踩着平缓的步伐,在众人眼中款款而来,谢云遥已经不是那个出生在关外多年食不果腹,生性怯弱的谢云殊了,她生前锦衣玉食,死后依旧众灵簇拥。 哪怕现在穿着普通随性,依旧掩盖不了周身的贵气,连本来不被人注意的清丽容颜也变得耀眼起来。 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这是晟王府三姑娘吧?” “应该是,比那四姑娘贵气多了。” 谢雨眠黑着脸瞪了瞪谢云遥,臭丫头,丑死了。 “晟王妃,沈将军正在行礼跪拜,为我朝祈福,王妃娘娘可别惊扰了他!不如云殊随您去解签?” 晟王妃赵心兰瞬间面色变了又变,捏紧了手里刚抽的签条。 谢雨眠黑着的脸瞬间瞪大眼睛,怒目圆睁,颇有几分小奶猫要打架的声势,张嘴就要破口大骂谢云遥,突然被赵心兰扯了扯衣袖。 而赵心兰的脸上,早已和颜悦色,温柔地说:“倒是我想的不周了,考虑到你们的婚事一高兴就昏了头。” “娘亲,她!” “雨眠!” 赵心兰厉声呵斥了谢雨眠后,不顾她气呼呼的撅着嘴,伸出保养的白皙细嫩的手,冲谢云遥招了招。 “云殊过来,正好你也抽一支姻缘签,陪我一起去解。” 姻缘树下坐着一个年老的和尚,白胡长须,面容和善,拿着一个签条一直看了看,微笑地祝福了他眼前站着的两位年轻男女。 “所求为何?” 短衫男子面容普通,举止憨厚,红着一张脸看了看旁边略显机灵的蓝衣姑娘,姑娘触及到他的视线,脸上瞬间浮起薄红。 娇俏地说:“看我做什么?问你话呢。” 男子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憨憨一笑:“自然是求姻缘的。” 老和尚和蔼地笑了笑把手中的签条递给男子:“上上签,可以择良辰举办婚事了。” 姑娘竖着耳朵倾听,闻言,红着脸跑了,男子慌忙跟了上去。 谢云遥觉得这个老和尚倒是有趣,笑眯眯的,不像平时她印象中古板教条,不沾世俗的模样。 排了一会队,很快到了谢云遥一行人。 赵心兰先将手中的签条递了过去,双手合十,拜了拜:“无空大师,有劳了。” 无空大师回以礼,接过签条:“施主所求为何?” “一介妇人,只求家宅安宁。” 安宁二字,说的颇为有力,这怕又是暗中内涵有人搅的家宅不宁。 无空大师看了看签中一行小字,眉头微皱,倏而眉头舒展,轻轻叹了一口气:“中下签,但是还是有回旋的余地,夫人切记,不可逆势而为干涉过多,一切随缘即刻。” 签条被赵心兰接过时,掉落在地上,谢云遥俯下身去捡。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一行小字映入眼帘。 “王妃娘娘,签条拿好了。”谢云遥勾起唇角笑了笑,明媚的笑容,不知道让几人心中愤愤不平。 谢云遥最后递上自己的签条。 在老和尚一番端详之后,说出上上签时,倒有点错愕。 这老和尚莫非就是个糊弄人的,她和沈臻怎么可能是上上签。 但是老和尚自己说完这话,也摇了摇头陷入沉思,口中喃喃道:“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第七章:百思不得其解中 明明签条上除了像鬼画符的图案的图案什么也没有,但是无空大师却喃喃自语起来。 “无空大师,你还未问我,所求为何?”谢云遥看着陷入沉思的老和尚,忍不住提醒他。 旁人过来都问所求为何?为何到了她这里却没有问她。 无空大师拢了拢袈裟衣袖,放下了签条,目光沉静地看向她,不知为何谢云遥感觉无空大师仿佛透过了自己的身体,看到了真正的她。 谢云遥无所畏惧地对他笑了笑,甚至还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这和尚远不是她的对手。 只是她的无畏对上的却是老和尚颇带可惜的目光。 “姑娘这是姻缘签,老衲虽说是上上签,但是稍有不慎,可能酿成惨祸,情之一字,慎重。” 谢云遥心中郁闷,这老和尚忒不厚道了。 “多谢大师,只是我这人向来不信这些,每个人的命途都是掌握在自己手里,人定胜天不是吗?” “非也,非也,是!也不是!” 寥寥几语,道不尽玄机。 后来她也没有来得及多问,就被身后排队的人,焦急的推到了一边。 解签之后,晟王妃面色一直不好,一行人很快打道回府。 坐上马车,掀起车帘的时候,谢云遥看见沈臻站在烟火袅袅的香炉边,面色不虞的看着她。 而沈臻旁边站着的年轻男子,那身形和昨晚镜子里映照的身影一模一样。 尽管相隔甚远,谢云遥肯定那随从一定把自己昨晚看见的事情,添油加醋讲给了沈臻听。 沈三确实冤枉,添油加醋倒不至于,他只是凭借自己敏锐的观察能力和丰富的想象力,凑近沈臻耳边,讨好地问他的主子。 “将军,昨晚我聪明吗?” 沈臻不解的皱了皱眉,望着沈三一脸求夸奖的表情,不耐烦的一把推开凑近他的人。 “发什么癔症?” 沈三瞪大眼睛,将军怎能不承认呢。 “我和沈七,昨晚一点没有打扰你的好事,是这沈三姑娘自己害怕了,所以才又回去了。” 沈臻:“……” 隔着众人,对上谢云遥古怪的视线后,沈臻不由得怀疑昨晚他昏迷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何大家都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护国寺回来之后,谢云遥也知道无味那不着调的小和尚确实不在寺庙中。 小雅也把在府中听到的事情一一告诉了她,原来那一天,根本不是沈将军邀请她去护国寺中。 那么是谁引她和沈臻见面的呢? 定不可能是晟王妃自作主张假意宣布的,毕竟护国寺一见,晟王妃确实不知情。 这几天,谢云遥总是躺在枝繁叶茂长青树下的摇椅上,沐浴着零碎的光点,吃着晟王妃忍痛送过来的葡萄,享受着小雅在一旁尽心的挥扇驱热。 昨日,她正享受着太阳的温暖时,一滴水滴落到她正好去拿盘子里的点心的手背,倏而抬起头,她见小雅早已大汗淋漓。 谢云遥尴尬地眨了眨眼,后知后觉意识到她们体温不同,这凡人是受不了炎热的夏天,连忙挥了挥手。 “行了,你回去吧!” 所以今天,她是一个人出来晒太阳,自己手持流萤小扇呼啦呼啦的扇风。 小雅不知三姑娘这是出了什么毛病,大夏天非要一连几日在外面晒太阳,心中颇为不满。 此刻趁着谢云遥闭目养神间,在房间洒扫时和王嬷嬷抱怨,姑娘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别家姑娘一到炎热的仲夏,都躲在闺房足不出户,生怕把自己晒黑了。 她家姑娘都成了恶鬼了,还不安分,天天往外跑,闹着要晒太阳。 小雅照了照自己被晒黑几个度的小脸,欲哭无泪,心想着,这三姑娘怕是怀恨在心,存心捉弄自己。 自己可不能上了她的当,被她一个不开心,找理由吃了。 她们所有的悄悄话在谢云遥这里完全没有隐私,她都听的一清二楚。 只是她心中开始盘算如何给谢云殊找出害她的凶手,懒得理会。 谢云遥向来是一个守信用的人。 毕竟谢云殊的死,可不是简单的饿死,而是中毒。 谢云殊的母亲是一个平民的女子,这就是戏文里的最爱的一套烂俗悲剧。 一个有权有势的贵族王爷随军西行时爱上了一个关外无意救了自己的贫民女子。 力破所有阻碍娶了她王妃,但是最后明知道谢云殊母亲死于非命,却没有任何追查。 终究是薄情的人,厌倦了这样无权无势的姑娘。 自然是她生命的终结,人命比纸薄。 沈云殊母亲死后,她还不满周岁,直接被晟王爷谢琛晟送回了关外,长期寄养在她舅父家。 这也是一个疑点。 一个姑娘而已,晟王府又不是养不起,何为非要这般年幼的时候,就急匆匆送出去。 谢云遥凭借自己的破碎的记忆也弄不清头绪。 前段时间,皇帝突然提到这件事。 单独召见了晟王爷,谢琛晟心中顿感不妙。 “听说皇叔还有一个养在关外的女儿,朕昨日偶然听人提起,如今按年龄也该婚配了吧,不知皇叔考虑好了没有。” 晟王爷只能尴尬地赔笑,别说是婚配了,连这个女儿他都忘了。 心中想,陛下却突然提起此事,莫不是在暗示他什么。 “确有一女,年岁十七,寄养在她舅父家,尚未婚配。” “不知道皇叔是否钟意沈将军?” 晟王爷还能说什么呢? 自然是钟意的不能再钟意了,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女儿罢了。 别说与给沈将军为妻,就是皇帝说的是一个平民,一个乞丐,他也得迅速把女儿接回来。 于是,这才有了后续。 所以皇帝谢景元亲自说要接回来的人,就算借晟王妃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对谢云书下黑手,最多是不闻不问。 若是谢云遥死在了晟王府,她这个管家的王妃,想必难逃罪责。 只是除了的是晟王妃,还剩下两位,一个是侧妃,对外端的是温柔的姿态,儿女双全。 另一个只是一个小妾,无儿无女,为人素来清冷,不怎么出门。 看似都没有理由对她下手。 但是不管是这王府之内,还是那不愿意娶妻的沈将军,甚至是皇宫里的那一位都有可能是凶手。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看来这人间来一趟,倒是越发觉得不亏了。 第八章:突如其来的聘礼 谢云遥惬意的好日子在今天突然结束了。 原因是沈臻来提亲了。 谢云遥做梦都没想到,沈臻下手这么快,不是不愿意吗?还能拖一拖的时间都没有吗? 但是这还不是最让谢云遥生气的,最让人生气的是,来提亲的竟然不是沈臻,不知道是他府上的哪个随从。 虽然聘礼还算华贵,但是晟王爷谢琛晟全程黑着脸。 正厅内 谢琛晟和赵心兰坐在堂前高位,连为客人看茶的仆役都没有喊,望着正前方恭恭敬敬站着,前来下聘的年轻人。 “怎么我的女儿还不够格让沈将军亲自来提亲?”一脸愠怒的谢琛晟死死盯着来人。 沈三连忙道:“不敢,令千金身份尊贵,只是我家将军身体不太好,昨日从清远峰搬下来之后,病倒了,又怕耽误了良辰吉时,这才出此下策。” 沈三面上不显,心中叫苦连天,自打那日他告诉自家主子,沈三姑娘夜里偷偷看看主子,不仅没有被夸奖,还天天去干苦差事。 将军确实病来的突然,虽然不至于下不来床,但是身体虚弱的厉害。 谢云遥隐去身形,抱着小黑坐在一旁,随意的靠在椅子上,她这不是第一次见到谢琛晟,镜子里也曾见过。 不过那时候是十年前,谢琛晟还算年轻,三十而立,年轻气盛,殿前公然怒骂谢云遥干涉朝政,而现在没了从前的意气风发,但是看起来也更加有城府。 如果当初没有死,她也到了而立之年了,可能在不经意间也老了。 啪!谢琛晟黑着脸拍了一掌桌子,震天响,赵心兰一口茶水还没送到口中,抖动的桌子还留有余威,差点把杯子摔了出去。 “不敢?沈臻有什么不敢的?他不想娶,我还不想把女儿嫁给他呢,有什么不满,让他自己去找皇上理论去。” 说到底就是怕被人看了笑话,晟王府第一个嫁出去的女儿若是受了这样的委屈,府上的人也不管。 连带着整个王府都成了笑话。 唉,谢云遥讽刺的笑了笑,无非还是顾忌自己的颜面,生一番气,最后怕是还是回收下聘礼。 谢云深黑着脸坐在对面,谢云遥看着一声不吭的谢云深,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带动着指腹杂乱无章轻敲桌面。 她无意识地揪了揪小黑的胡须,惹来它喵喵叫的不满。 有好戏看! 果然不出一柱香的时间,沈三被人称温润如玉的晟王府世子揪着领子扔了出去,连带着三箱送过来的聘礼一起扔的远远的。 可怜沈三一个武功不弱的暗卫,不,现在变成明卫了,只能乖乖的不敢还手被人扔了出去。 谢云遥也没有想到,她本来觉得这个看起来温温和和的大哥,也最多就不耐烦的摔杯而去,没想到这么威武霸气直接把人扔了出去。 人不可貌相啊。 谢云深居高临下的看着沈三:“带着你的聘礼滚,让沈臻亲自来。” 沈三只能灰头土脸的带着聘礼回去了。 扔完人世子爷闷头就往后院走,谢云遥一看他去的方向,暗叹不妙,连忙消失在了正厅。 谢云深一进澜庭院,一眼就看见躺在桃树下晒太阳的人。 一道阴影遮住了阳光,站在了谢云遥面前。 谢云深不解,自己的妹妹是不是真的脑子有点问题,这么热的天还晒太阳? 谢云遥不解,这个兄长是不是真的有点不太正常,为什么挡在自己身前不让她晒太阳,也不说话,就这么呆呆的站着。 “大哥找我有事吗?” 谢云遥慢悠悠地睁开眼睛望着,前方站立地比身旁桃树还要笔直的人,忍不住想要扶额。 谢云深面无表情,张口想要说什么但是憋了半天,脸都涨红了,在谢云遥担心他“憋岔气”的眼神中,终于说了:“云殊,婚约的事,你别太担心,哥哥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谢云遥略带吃惊的挑了挑眉,还没来得及说一句感谢的话话,来彰显兄妹情深,谢云深红着脸,红着耳朵,大步流星地走了。 谢云遥呆滞了。 这个大哥还挺可爱的。 谢云遥前思后想了一下,只觉得越想越觉得谢云深有趣,对一个回来没多久的妹妹,也能如此。 也不知几分真假。 小黑被她没有良心的扔在了正厅里,七拐八拐跑回来的时候,只看见它的主人,像个傻子一样哈哈大笑。 吧唧一脚飞上谢云遥的肩膀,随即跳入她的怀里。 房间里小雅和王嬷嬷躲在瑟瑟发抖,今天三姑娘看着不太正常,还是远离的好。 可千万不能被她看见。 不过,她们的祈祷似乎没有被神明听见。 谢云遥从摇椅上起来,抱着小黑放在肩头,单手拎起摇椅回到了房间。 她突然觉得这太阳晒得自己有点不舒服。 看了看蹲在墙角的一老一少,难得没有什么心情逗弄她们,摆摆手让她们出去。 谢云遥抱着小黑坐在窗下,喃喃自语:“或许我可以和沈臻结盟呢?” 沈臻是已故老丞相唯一的儿子。 似乎他小的时候一直在清远峰和丞相府之间来回往返。 曾有一段时间,也就是谢景元登基前的那几年,沈臻做了他几年的伴读。 谢景元登基后,后来他又回到清远峰,只是偶尔还会给她写信。 三言两语道一些日常生活。 谢云遥死后,也就是她不知道的这十年里,沈臻去了战场。 至直去年冬天两国签了停战协定,边疆暂且恢复安定,结束了长期紧张的局面。 沈臻被调任回来,一直住在清远峰。 因为谢景元突然赐婚,婚期将近。 沈臻只能从清远峰再搬回来,皇帝特许将原来的丞相改成了现在的将军府,沈相府所有的家眷还是住在府中不动。 只是改了府名,也昭示了权利的旁落。 而此时,沈臻坐在书房里,望着灰头土脸的沈三,听着他期期艾艾,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把自己在晟王府被世子直接扔了出来的悲惨遭遇说出来。 其实,沈臻早就预料到了结果。 本来双方都对这场婚事不满,自然想办法,合情合理的发泄出来。 沈臻的案桌前,砚台平稳地压着一幅画,庭前的风穿过窗,没有吹起一角。 而画中是一个绝美的女子静静靠在窗边,手捧着书,娴静优雅。 第九章:十年等一不归人 月夜沉寂,澜庭院中,悄无声息,皎洁的月光照进窗台。 小黑瞪着圆溜溜,绿油油的大眼睛看着谢云遥。 谢云遥把小黑抱上床,再把床上的被子给它盖好,床上鼓起了小小的包,除了小黑猫,里面还有枕头。 捏着它的一片黑毛中不易发现的小白毛点的耳朵尖。 耳提面命道:“小黑,好好躺着,有人来了,你就是动一动,但千万别出声知道吗?” 小黑舔了舔小肉垫,懒得理眼前的小主人,也不知道听明白没,踢了踢猫腿,歪过头闭上眼睛睡觉觉。 谢云遥黑着脸看着它踢腿伸腰,摆好姿势开始睡觉,忍不住挠了挠它颈边软密的毛毛。 安顿好小黑,谢云遥熟练地翻窗偷偷跑了出去。 将军府距离晟王府不算太远,寻常人走路也能很快赶到,谢云遥瞬移更是很快便可到达。 但是行至半途中,谢云遥脚步一顿,抬起头,月朗星稀,空旷的黑夜无边发放黑暗,在无不知名的某一片领域中,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声嘶力竭的喊她的名字。 这声音明明不在耳边,却在心头激荡,让她心中一紧,难以排遣的烦躁在心中郁结。 循着声音追去,谢云遥一路飞奔,在黑夜中留下一缕残影,青白的衣裳划破了纯色的黑夜。 三更天,打更人走街串巷,不厌其烦地敲着更鼓,喊着熟悉的话语。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夜色深沉,往日繁华的街巷,空无人烟,沿路只留下带着打更人困乏的步伐。 自家媳妇临走前挂在手上的油灯,灯火将熄,晦暗得很,这也是提醒他,回家的时候到了。 穿过最后一个街巷,他可以顺路回家了,想起自家娘子此时还在油灯下缝补他们即将出世的孩子的小衣服,心中一阵暖意。 打更人重新又提起精神,抖擞了衣衫,希望尽快结束。 抬头昂首,向前走去,然而这一抬眼间,仿佛看见了一个青白的长影,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在移动,并且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打更人连忙擦了擦眼睛,什么也没看见,只当是眼花了,复又提起挂在旁边的油灯。 提起脚才走了一步,耳边一阵风吹过,油灯瞬间熄灭,四下暗沉,别说什么影子了,什么东西都难以看清。 打更人脸色变了又变,心头溢上了惶恐,连忙把更鼓挂在腰间,手忙脚乱地往前跑去。 脚下不知道踢到了什么东西,还摔了一跤,油灯碎了一地,也不敢回头去收拾。 谢云遥没想到这一路竟然来到了皇宫高墙之外。 难道那个声音是在皇宫里? 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坟墓”里,还有人记挂着自己,恐怕是害怕自己死得不够彻底。 一墙之隔,墙外谢云遥站了良久。 如果可以她想光明正大的进去,而不是在黑暗中像一个盗贼潜入自己曾经居住了二十年的宫殿。 谢云遥隐去身形,飞身跳上高墙。 站在墙头上一眼望去,这里的视线广阔,宫墙高柳,灯火阑珊,甚至还能听见宫墙里琵琶的靡靡之音。 在她目光不能触及的地方,酝酿着波澜。 宫墙深处,一所荒废的宫殿里,闪动着红黄的微光。 “娘娘,时间到了,快随碧月走吧!”小宫女守在门外急得得团团转。 宫中守卫森严,夜间巡逻的禁军时不时就会路过此处。 看起来年轻病弱的女子,置若罔闻,固执地蹲在地上,烧尽最后一张纸。 红色的火苗照出微光氤氲着她苍白瘦削的脸颊,她瞳孔映射着窜动的火焰。 眼中没有一滴泪,表情也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却仿佛随时会落下泪来。 “公主,过了今天就是第十年的开始了,我实在太想你了。” 嘶哑的声音响起,就像枝头被困的鸟雀,撕破了自己的喉咙。 清寒而空旷的寝殿因为没有人气,而显得无比荒凉,檐梁上系着的薄红绸缎,都染上了悲情。 随着渐起的夜风鼓动,发出悲鸣。 宫殿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碧月睁大眼睛,面露惊恐,还没来得及提醒主子,已经被谢景元抬起手制止了。 殿门外一群护卫簇拥着高大的暗红色身影立于殿前。 黑暗中,谢景元面色严峻,看着窗边映射出的火光,心中越发气郁。 宽袖遮掩下的双手,死死地捏着衣角。 十年了,他给的宠爱还不及皇姐当初一点点知遇之恩吗? 门口的碧月瑟瑟发抖跪在地上。 黎烟不是没有听到殿外的动静,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她像是一个纸人,不会笑,不会哭,但是却一直在等一个时机。 谢景元一脚踢开挡在门前低着头的碧月。 碧月直接从台阶上滚了下来,鲜血瞬间溢出,满头鲜血,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 身后的禁军队伍突然有一阵骚动。 高大威武的禁军统领紧紧地皱着眉,凝视了队伍,瞬间骚乱平息。 队伍正中有一个低着头的人,被身旁两人死死按住。 “别冲动。” 虽然那人低着头,但是眼神却死死地锁住,殿阶下昏迷在地上,死生不知的恋人。 谢景元循着火光走去,有一个清瘦的背影,蜷缩在角落里,头发随意披散着,甚至还光着脚,踏在冰凉的地砖上,不断往火盆里添那些烧纸。 表情凝重,面色越发难堪,三步并两步冲了上去,一把抱起瘦的不像话的人,踢翻了火盆。 烧毁的碎纸,泛着烟黑和明阎在空中像是破碎的蝴蝶随风逝去。 “暖暖,随我回去。” 安静躺在他怀里的人,听到耳畔这一句称呼,无力的挣扎了起来。 干涩的声音略带嘶哑:“别叫我乳名,你不配。” 一个为了权利丧心病狂,心狠手辣痛杀亲友,早就不是人了,再也不配叫暖暖两个字。 墨色的沉夜中,谢景元抱着怀里的人,昂首阔步离去,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夜风缓缓,闹剧落幕,巡逻的军队脚步声渐渐远离。 台下的碧月被人轻轻抱起,微弱的呼吸,却让抱着她的人,露出劫后余生的狂喜。 谢云遥被枝头夜莺的响动惊醒,叹了一口气,退下了墙头,总有一天光明正大的杀回来。 第十章:黑夜深处暗流藏 退下墙头时 腰间挂着的短鞘亡灵发出嗡嗡的响声,不停的震动了起来,急躁的像一个贪玩急着出门的孩子。 还没有等谢云遥把匕首拿出来,锋利笔直的匕首已经展露锋芒,寒光乍现,飞至半空直指皇宫的深处。 谢云遥望着皇宫深处皱了皱眉,清冷的眉目染上了凌厉。 皇宫里竟然有邪祟,到底是什么身份和实力,能够隐藏在皇宫之中。 谢景元真的越活越回去了,一身的本领,也就是对付亲友厉害的不行。 应该是感应到了谢云遥的存在,宫中的戾气相互碰撞,陡然消失藏匿,亡灵嗡嗡作响,失去了方向在半空旋转,被谢云遥随手收了起来。 谢云遥对着小鬼怪偷偷摸摸的行为不由得冷笑,巴不得这宫中被这种肮脏的东西搅的天翻地覆。 随手抚下飘落在肩头的落花,走远。 行至将军府门前,街巷转角处,突然出现的一顶轿子。 软红的八抬大轿没有人抬,自己漂浮在半空中,飘飘忽忽缓缓的前进。 难闻的鲜血的气息顺风吹过来。 怎么今晚老是遇见这些小东西?谢云遥忍不住踢了踢脚。 诡异的红轿见到人,非凡没有退缩,而且狂热的奔了过来。 谢云遥冷哼:“不自量力。” 谢云遥望着街巷空无一人,心想我倒要看看底是什么妖魔鬼怪,敢在她眼皮子底下作祟。 青白的长裙在空中翻飞,闪身追了上去,抽出红鲛,红鞭划破黑夜像一条火舌,劈向空轿中。 轿中一个里面的虚晃人影迅速感到危险,变成一团黑雾迅速飞了出去。 谢云遥唇角微微翘起,小东西倒是反应够灵敏,只是还不够快。 小小的一团黑影,非常灵活,一眨眼带着谢云遥回到了原处。 谢云遥望着兜兜转转最终抵达的将军府大门,颇感无奈。 这算一举两得吗? 谢云遥没有在府中四处寻找,顺着一丝相似的气息,直奔沈臻的院中,沈臻是个天然适合夺舍的灵体。 他的灵魂不稳定得厉害。 上次在清远峰上,冥界差使勾错魂时,就看了出来。 灯火明灭,纱窗上映出的影子,是两个人,一个人就像是操作着提线木偶一样操作着另一个人,沈臻完全处于被动的状态,惨白着脸。 黑影见好事被人撞见也没有就此放手,散作一团黑雾把沈臻包裹住,竟然想在谢云遥面前把人卷走。 谢云遥摸了摸红鲛,看来抽得还不够疼。 但也颇为不解,这沈臻这些年是怎么安然无恙的活下来的。 黑影企图穿门而过的时候,谢云遥一脚踢开了黑色的鬼影。 沈臻吧唧从半空中掉落。 嘭! 真疼啊! 谢云遥不忍直视,红鲛卷起了沈臻,放回了床上,鬼影只能放弃沈臻和谢遥周旋,鬼影会散形,在谢遥四周不停的奔跑变化方向。 谢云遥在西北原来人嫌鬼厌的幽云山摸打滚爬这么多年,总不至于被一个小鬼迷惑了眼睛。 幽蓝的流光在指尖划过,黑色得瞳孔突然变成了幽紫色,盯着不断散形不断凝聚试图攻击自己的黑影,陡然拔出亡灵直接奔鬼影而去,直接把黑影定在了地上,发出凄厉的惨叫消失在了原地,只剩下一张黄色的小纸人,在黑夜中燃烧,发出去淡蓝色的磷光。 而它放大的凄厉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不,不是仿佛,是就在这间小房间回荡,谢云遥警觉不妙,抬起头。 果然,两个傻大个躲在房顶上目瞪口呆。 沈三惊恐的望着下面刚刚发生的一切,差点要脱口而出:这他娘的,老子今天真是见鬼了。 沈七对上他惊恐的表情,默默地点了点头:是的兄弟,别怀疑,你就是见鬼了。 不过两人最后一致盯着谢云遥,忍不住露出相同羡慕而又惊惧的表情。 某人:“爷可真是厉害。” 附和:“爷不愧是爷,看中的女人就是这么,这么……”独特? 沈臻被刚才的黑影扔在床下,一脸阴郁摸了一下被摔的有点疼的前额。 大意了,差点被那脏玩意着了道。 至于某些小鬼,奇奇怪怪的小鬼,沈臻早就见怪不怪了,不然这些年,他早就被夺舍了。 刚刚沈臻只是在对上谢云遥幽紫色的瞳孔时,顿时有点被蛊惑的感觉,深邃而又瑰丽的一眼,像是望进了他这些年荒芜的心。 那一瞬间,这么多年苟延残喘的活着有了意义。 但是倏而反应过来,脸黑如墨,望向谢云遥的眼神都变得狠戾起来。 这人根本不是谢云遥,自己竟然有这种荒唐的念头。 沈三和沈七被他眼神示意离开。 谢云遥挡在门口拦住了人。 “放心,他们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没必要拦他们。” 谢云遥收回脚:“行,随你便。” 整个房间里就剩下谢云遥和沈臻。 沈臻下床,披上外衣,走到桌边,点燃了蜡烛,自行倒了一杯已经凉了的茶水,喝了一口。 谢云遥被他这不慌不慢的动作,弄得一头雾水。 权当他是在压惊好了。 “谢云殊,你住关外这么多年,长的尽是这鸡鸣狗盗的本事?” 沈臻这个人看起来文弱,小时候又可爱,但是现在真的是牙尖嘴利,气死人不偿命。 谢云遥如果不是来谈判,对他心存几分别样的情感。 直接杀了便是,快刀斩乱麻,哪里还需要成亲,人都没了,成哪门子的亲。 “今日若不是碰上我,你可就直接被那小东西夺舍去,你就高高兴兴地去投胎吧。” 沈臻低着头,把玩着手里干净的茶盏,一句话也不说。 白皙修长的指节捏着白玉的杯盏,就像是温文如玉的公子低眉摆弄腰间的玉佩。 哼,附庸风雅。 谢云遥心中骂道。 一只纤白的手突然伸了过来,沈臻没有防备,温凉柔软的指腹碰到了自己冰凉的指节,手一缩,白瓷玉茶杯从手中滑出。 千钧一发之际,陡然被稳稳当当地接住。 “怎么,对自己拆桥过河的行为感到不好意思了?” 谢云遥将差点掉落的杯子,反手扣在桌子上。 一室寂静。 第十一章:深夜详谈达共识 烛火摇曳,忽明忽暗,沈臻剪去烛心罩上灯罩。 “谢云殊,怪不得谢景元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把你送回来,我承认你确实有几分本事。” 谢云遥皱了皱眉,谢景元派人送她回来的? 谁说的? 这谢云殊难道没有那么简单,故意甩锅给她,但是仔细一想,谢云遥立刻就排除了这个可能性。 想来一定是谢景元故意放出消息来恶心人的。 即将成亲的妻子是陛下放在自己身边明晃晃的棋子,这就是在敲打沈臻。 “不管你相信与否,我都不是谢景元的人,他还没这个资格来使唤我。” 迟早有一天,我会站在他的面前,问他踏着鲜血坐稳的皇位,扎屁股吗? 谢云遥勾起沈臻的下巴,心猿意马的想,盯着他鼻尖的小痣,小屁孩长的真不错。 “你别转移话题,我就是来找你结盟,交个朋友怎么样?我帮你赶走这些总喜欢找你玩的小玩意,我们一起把婚退了如何?” 沈臻茶色的瞳孔充满嫌弃,黑着脸拍下谢云遥的手。 这人,怎么和长公主一般没有男女之防,随意调戏人。 不,她们根本没有可比性,这就是关外长大的野孩子。 “皇帝想方设法找个机会惩治我,我是不可能去答应你什么退婚的小把戏,被他捉住把柄,夜深了,人言可畏,谢三姑娘请回。” 自打关外回来,谢景元一心想要把沈臻从清远峰弄出来。 只要沈臻待在清远峰护国寺一天,他就拿沈臻没有办法,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借口,就等着沈臻去退婚,好敲打他。 沈臻没有理由去触这份晦气,他本来已经打算好了,一但谢云殊进门后,将她置于后院不理睬,等到一两年,风波过去,就把人送走,对外宣称暴毙而亡。 但是没有想到这个谢云殊竟然和手下的人调查出来的相距甚远。 到底是他的管理松懈,手下人的能力退步了,还是这谢云遥曾经被夺舍过。 谢云遥知道沈臻怀疑她的身份,尽管他面上冷着一张脸,像是在看一个平常人。 “你用不猜测我是谁,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我确实不是谢云殊,以前也不认识你,我们只是暂时合作,我保护你,你把婚约退了。” 沈臻沉默了片刻,这确实对他来说是解决目前困境的好办法。 若是今晚之前她来找自己,沈臻定然是不会答应的。 他以为自己可以抵挡那些邪祟,毕竟他自诩这些年也算练出了一些本事来对付这些玩意,但是今晚却中招了。 护国寺中,依靠佛光的庇佑,这些邪祟不敢轻易进入,现在回到了府上,没想到他手腕上戴的舍利子都没有用了。 无味那个疯和尚也不知道去哪云游了。 思至此,沈臻磨砂着手腕的红舍利,点了点头。 三日后,就是两国正式友好往来互访仪式,晚宴三品以上的官员皆可携带家眷参加,到时候可以趁机解除婚约。 毕竟只是朝堂上口头约定,圣旨还没有下达。 谢云遥一听,觉得可行,若是谢景元不答应,送他来黄泉直接和自己面谈,正好了事,不用费尽心机推他下位了。 只是这样,太便宜谢景元了。 “行,那后天宫宴上见。” 谢云遥见事情解决了,心情大好,脚步轻快的出门。 “等一等,说好婚约退了保证我的安全,你打算怎么兑现承诺让我相信你?” 谢云遥停下脚步,一思量,确实是这样。 她随手取下腰间的亡灵,转身挂在了沈臻的腰间,戏谑的看着她说:“戴好了,关键时候可保你无虞。” 沈臻低着头看着半弯着腰,看不见表情,只能看见她乌黑的头发,带着冷淡的雪后白梅的清香,束着红色的发带,略显活泼。 青白的衣领,随着略微低垂的小脑袋,露出白皙光洁的后颈。 沈臻的呼吸一屏,腰腹略微收紧,默默转开视线。 谢云遥正在摆弄他腰间的亡灵,感觉到腰带一松,不解得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四目相对间,沈臻拱手合唇,咳了两声。 仅一眼,谢云遥不由得轻笑出声,眉眼瞬间舒展开来。 沈臻左耳耳廓通红和左耳形成鲜明的对比,就像一个别扭的小孩一样,声音低哑地问:“为何不带发钗?” 不是已经十七了吗? 谢云遥手上的动作一滞。 挂好亡灵,拍了拍沈臻的肩膀;“与你无关。” 沈臻也不再多问,谢云遥懒得再继续聊下去,精致的小脸皱成一团,眉眼压得很低,不耐烦的样子很明显。 回去之后,谢云遥躺在床上,看着空空如也的床头,略微有点不习惯。 往日这里都睡着亡灵,现在却不见了,睡觉摸不到武器,没有安全感。 亡灵陪了她近十年了,刚去冥界被发现少了一魂之后,孟婆死活不让她喝汤去投胎。 只能在冥界里游荡着,总有一些不长眼的小鬼怪想要欺负她。 谢云遥哪里受得了这种欺负,以前是不想理会,懒得搭理。 但是那天,气急了,直接把两个小鬼推进了忘川河里暴打一顿。 忘川河是阴魂最怕的地方,被推下去的两个家伙疼得死去活来的,谢云遥在其中却一声不吭,轮着拳头往两人身上揍。 也是那天谢云遥在忘川河里摸出来一把短鞘,经过河水的洗涤,对一些妖魔鬼怪气息敏感至极,并且杀伤力也很强。 当年她就是凭着亡灵打下了半壁江山,红鲛是后来孟婆送她的,说是当年化蛟留下的蛇蜕做成的,一起帮她稳固了地位。 如今贴身不离的亡灵暂且给了沈臻,谢云遥又把红鲛拿了出来。 这天夜里,枕着红鲛她做了一个梦。 梦中是她刚满十五及笄礼的那天,宫中举行了盛大的宴会为了庆祝。 然而,画面一转,鲜血满地,沾血的发簪掉落在血泊中,她最终也没能礼成。 南梁元华二十年,成王兵变逼宫,宫中死伤无数,后动乱平息,成王自刎而死,家眷尽数斩杀,其党羽牵涉甚广,皆诛九族抄家灭口。 史称阋墙兵变。 朝堂内部大换血,宫中又重新恢复了生机,而那位年少的姑娘,及笄礼未成,痛失母妃。 后来,身边突然却多了一个名唤黎烟的小宫女,和一个叫谢景元的小跟屁虫。 第十二章:出府游街捏糖人 梦里不知身是客,院外落花一晌随风去。 梦醒了,人也醒了。 长夜漫漫,昨夜到底梦见了什么,也没有人记得了。 三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总不至于让谢云遥在家等三天发霉吧。 谢云遥突然觉得这人间也没什么好玩的,还不如去西北到处溜达打架去。 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小雅和王嬷嬷看见她绕着走,但是有好几次迎面碰上了不停转悠谢云遥。 谢云遥看着两人就像躲瘟神一样躲着自己,直叹气,为什么胆子这么小呢。 王嬷嬷去小厨房藏着了,小雅蹲在院里的小花坛边剪枝。 这是这两天她和王嬷嬷倒腾的,说是小院的花坛不用浪费了。 其实她们是怕待在谢云遥身边,宁愿跑到外面去做一些事。 谢云遥也就随她们去了,没想到过了几天,如今再看,小院确实清雅了不少。 心中突然有了一份归属感。 “小雅,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小雅慌乱的看了谢云遥一眼,又吓得低下头。 手里沾土的小铲子,被她和罗裙一起捏在手心里,把淡青的衣裙染了脏也没有察觉。 谢云遥半躺在摇椅上,用手挡在脸上,苍白的面色,略长的眼尾,半低垂时有点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但语调却略显软儒,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问:“小雅你觉得我很可怕吗?” 小雅直摇头,小声说:“不可怕。” 谢云遥躺在摇椅上晃荡了两下,挑了挑眉,啧,头都不好抬,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那你为何不敢看我?可是我太难看了?” 小雅连忙抬起头,看了一眼谢遥云,这才惊觉三姑娘已经走到她面前了,仅一步的距离,对上她戏谑的笑容。 连忙同手同脚的吓退几步。 “不难看,三姑娘看好,是小雅见过最好看的人。” 这倒是真心话,小雅自小在王府长大,没去过外面,所以真心觉得整个王府里三姑娘是最好看的人。 “你倒是会说话,你们听话点,我又不会亏待你们,人心险恶胜似妖魔鬼怪,你可知?” 这世间最可怕的不过是人心而已,妖魔鬼怪可除之,欲壑却难平,人心也难测。 说完后,谢云遥闭上眼,不再说话。 小雅听着她的话,心中隐隐有点动容,其实这段时间在这澜庭院里,虽然有点提心吊胆,但确实是她过的最安逸清净的日子。 于是她酝酿了几次,终于轻轻地说:“三姑娘,可是觉得无聊了。” 谢云遥晃动着摇椅,不搭话,等她继续说。 小雅羡慕地说:“这几日听说要,通什么商,外面的集市可热闹了。” 四姑娘的丫鬟小云前两天就和四姑娘出去了,整个好多她没见过的小玩意。 ** “姑娘,外面可真热闹啊。” 谢云遥面上不显,心中却也不得不承认。 以前在宫中很少有机会出来,儿时年幼,只来被母妃带来过舅父家,即使每次出来,也都是在众多随从的保护下,小心翼翼地出来。 如今看这繁华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原来寻常人家就是这样的生活。 小雅看着姑娘,突然觉得这一刻姑娘和自己没有什么区别,也只是一个小姑娘。 以前总有一种压抑的气息笼罩着,现在虽然举止有度,但是浑身却散发自由的味道。 就像脱缰的小马驹,在风里欢脱的奔跑。 可能是谢云遥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逗乐了大家,街上两旁的眼睑小贩小商寻思着,这又是谁家足不出户的大小姐,偷偷跑出来玩了。 手里摆弄着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热情的拉拢她。 “姑娘,看看我手里的糖人吧,我能捏出个和你一样漂亮的人儿来。” 谢云遥过去看了看,还真的很好看,粘稠的麦芽酱熟练的画出了一个和她有点相似的糖人,然后用不同颜色的酱一遍一遍填充立体。 谢云遥瞪大眼睛看着,平时略微向下,自带压迫感的眉眼,现在略微上扬,带着活力显得稚气未脱。 “真好看,你能再给我捏俩个吗?” “是要送人吗?” “一个送我旁边这位小乖乖,另一个嘛……”谢云遥摇了摇头,脸上挂着一丝坏笑。 一旁小雅吃惊的看着姑娘,又开心又纠结,踢着小脚小声道:“我不需要的,姑娘。” 谢云遥没说话,只是笑着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一旁卖手绢的大娘,坐在货架上的凉棚下,闲适的打量着四周,听到这边的对话,脸上笑开了花。 圆圆的脸像弥勒佛一样和蔼,但是却戏谑的说:“姑娘,莫不是要送给那意中人?” 谢云遥刚想让这小哥帮自己捏一个沈臻来着,顿时梗在了喉咙里。 难道这是什么风俗? 捏糖人就是要送给喜欢的人。 小哥把捏好的糖人递给谢云遥,以为小姑娘脸皮薄不好意思了,无奈的说:“谢大娘就爱说笑,没有冒犯姑娘的意思,你看还想捏什么,亲人朋友都可以。” 谢云遥冲小哥招了招手,低声问他:“你认识沈臻,沈将军吗?给我捏一个他,行吗?” 小哥听完名字,现时愣怔了片刻,黑黄的脸上挂满了憨厚的笑容,忍俊不禁到:“姑娘真爱开玩笑,你看我这一介平民,怎么会认识沈将军呢?” 沈将军一向不出现在人前,就算是班师回朝也不在队伍中,只听闻他容貌迤逦,身姿清俊,虽然是将军但是看起来却像书生一样。 谢云遥没想到沈臻这么低调,但是她很只是想撒一下气而已。 “这样吧,你告诉我怎么做,我自己来做,价钱还是一样的怎么样?” 小哥连忙点头,当然没问题了。 自以为心灵手巧无所不能的幽云山女王,半个时辰之后,手里捏着两个糖人。 一个漂亮可爱和她深思,而另一个奇形怪状,丑的惨目忍睹,像一个大头娃娃,正脸中间还有一个红色的大圆点。 但是谢云遥却很满意自己的杰作。 “我捏的好看吗?小雅。” “好,好……看。” 对面靠窗的酒楼上,却有人默默黑了脸。 第十三章:一口咬掉小糖人 风雨楼是长临城内最大的一家酒楼,十多年一直风生水起,没有那家能够比得上这家酒楼。 听说这酒楼老板是个有背景的人,想来这里闹事的人,都得掂量掂量有几分本事。 去年来了一个外地的富商在对面开了个惊鸿楼挑衅,没挺到第三天连夜搬走了,没人知道什么原因。 直教人感叹果然是惊鸿一现。 而且这家酒楼确实有几分经营手段,内外装饰华贵而不庸俗,淡雅却又不失格调。 不过,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 这家酒楼有身份限制,能进去的人非富即贵,也算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一些富家子弟,文人墨客就爱往里面窜。 宴请贵宾往往也在这家酒楼。 不巧的是,沈臻今日就被一个昔日故交请到这里。 沈臻话不多,但是旁边那位朋友就不一样了。 长着一张浪荡的脸,多情的桃花眼看起来就像个不好家伙,说起话来眉飞色舞,还爱咧着嘴笑,笑起来右边有一颗小虎牙,又有一股潇洒和稚气的糅合感。 小时候沈臻在护国寺养病的时候,李钰经常偷偷跑去找他玩,话非常多。 现在翰林院做了个闲散的修书小官。 前几天约了几次都没成功,今天可算是约到了。 一见到沈臻,无视沈臻冷淡的表情,毫不见外的又是拍肩膀,又是搂脖子。 “大兄弟,你可回来了,我可想死你了,你这瘦弱的小身板……” 一个熊抱,咦,这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典范吗? “不过你一声不响抛弃我去了战场,也不回来看看我,不厚道啊。” 沈臻嫌弃的看了看搂着自己的爪子,忍无可忍,一句话没有说,直接把人踹了出去。 直接把对面的房门撞开了。 房间内正在吃茶交谈的人顿时惊坐起。 李钰拍了拍屁股,爬了起来,对上了房间里目瞪口呆的几个人,尴尬的笑了笑。 呵,都是熟人啊! 这下好了,有人付账了。 连忙转身推着沈臻进入房间,高声吆喝着:“各位,不请自来了,今天给大家介绍一个人,我的好友,沈臻,沈将军,大家欢迎啊!” 一室寂静…… 众人面面相觑,好好的朋友聚会被人踹门打断,你带一个冷面阎王过来砸场子吗? 过了半晌靠在窗边的一位白衣少年,冷哼了一声,打破了寂静。 谢云深仔细打量了沈臻一番,不得不承认这沈臻确实好相貌,但也就皮相能看。 看起来病怏怏,散发着寒气,十分不好相与。 连皇上亲自指定的婚事都敢怠慢,说什么身体不好,昨天还卧床,今日就能把人踢飞了。 云殊又是一个温和怯弱的性格,如若嫁给他可不得被人欺负死。 沈臻一眼望见窗边横眉冷对自己的人,这面相有几分熟悉。 李钰凑到他面前轻声说:“这人就是晟王府世子,你未来的大舅子。” 沈臻没有理会谢云深的挑衅,李钰招呼着他上了桌,正好坐在谢云深对面,气的他脸红的不像样。 转开脸望着窗外,眼不见心不净。 看着看着突然觉得对面蹲在地上捏糖人的姑娘和自己的云殊妹妹几分相似。 谢云深不解的望向沈臻。 沈臻手里握着茶杯,眼神却落在了窗外。 果然沈臻也在看着窗外的姑娘。 “沈兄在看什么?” 沈臻低垂着眼睫,苍白的薄唇紧抿着,面色却不太好。 站起身一眼望去,就看到了在人群里比较显眼的两个姑娘。 其中一个姑娘正拿着两个大大的糖人,脸上挂着满意的微笑,淡紫色的烟云罗裙,随着走动,步步生莲。 谢云遥看着丑丑的沈臻开心的笑了起来,眼下笑出了小小的卧蚕,明眸善睐。 李钰吃惊地看着楼下的女子,“哗”一把收起随身携带,佯装风雅的折扇。 “这是谁家的姑娘,竟生的如此美貌?为何我以前没有见过?” 李钰一嚎叫,其他几个爱玩闹的那里忍得住,都跑过去看。 几个人趴在大窗前,观望是谁家的姑娘。 还不忘整理整理衣冠,防止有损形象。 其中一个已经有了妻室的礼部侍郎的二公子被扔出了包围圈。 “回家看你娘子去,别起哄。” “就是就是,郑兄一边玩去……” “………” 小雅跟在谢云遥身边,手里拿着糖人,越来越喜欢,心中对谢云遥的惧怕少了几分。 不过那个糖人真的是丑的惨不忍睹,却不忍心打击姑娘。 谢云遥本来想直接一口咬掉“沈臻”的大脑袋,但是突然她感觉到了一股奇怪的气息。 有种淡淡的药香味,这种味道她只从沈臻身上闻到过。 他在附近? 谢云遥环顾了一周,复又抬起头。 对面的酒楼坐着一个人,墨青色的长衫,衬得他面冠如玉,额前没有碎发,眼神总是带着淡淡的戾气,谢云遥位于窗口的左下方,正好对上了沈臻的视线。 谢云遥一看见沈臻就想到了亡灵,她也感觉到了亡灵的异动,小家伙也想她了。 谢云深在谢云遥的视觉死角,她只看见沈臻旁边围了一些陌生的人正在看着她。 想来是沈臻的朋友。 没想到这个小病秧子还有能够聚起来的朋友。 沈臻被人围在中间,窄小的环境,围着这么多陌生人,腰间的亡灵发出微弱的共鸣,心中越发郁闷,放下的茶杯被重重地掷在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其他几个人只来得及看了谢云遥一眼,就被沈臻吓跑了。 谢云遥遥遥地看了看沈臻,举起手上丑丑的糖人对他晃了两下,张口无声的说了一个字。 谢云深默默地看了一眼沈臻,又看了看谢云遥,没明白他俩在互动什么。 但是沈臻的脸色却越来越差,桌旁的其他几个人,以为是刚才大家太跳脱了,都不敢说话,乖乖的坐在椅子上。 挤眉弄眼,无声地询问李钰:啥时候把这个冷面阎罗送走? 谢云遥当着沈臻的面,一口咬掉了糖人的大脑袋,挑衅的挑了挑眉,最后带着小雅走了。 沈臻收回视线对上了谢云深探究的眼神,脑海里想起来,刚才谢云遥举着一个丑的人神共愤的糖人对他说了一个“你”字。 第十四章:进宫前夜群聚宴 午后阳光炙热,光色晕眩,鲜有人还在路上。 在外面闲逛了大半天的两个人,最后也空着手而归,尽管也遇上了想买点东西,但实在是囊中羞涩啊。 说出去不怕人笑话,谢云遥长这么大,还没这么狼狈过。 摸了摸口袋,没有几两碎银。 以前听过一些在人间的小鬼啰啰,用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变出银两坑蒙拐骗,但是谢云遥瞧着人家辛苦的成果,总不能随便变出点假银两欺骗人吧。 但是出府一趟确实开心了许多,尤其是让沈臻那小子吃瘪。 傍晚时分,乘着廊前的回风,小雅突然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谢云遥摆弄着红鲛,心里想着,又是思念亡灵的一天。 不过总感觉这两天身边少了什么东西。 听见小雅的脚步,谢云遥不解得问: “何事如此慌乱?” 小雅惨白着脸,颤抖着,半晌才带着哭音说:“小黑不见了,我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还看见它在小院里玩,但是现在到处都找不到它了。” 谢云遥一听,重新闭目养神,暗自感叹:我说感觉少了什么东西呢,原来是小黑软软的小肚子。 对小雅摆了摆手道:“没事,它就是出去玩了,想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 小黑那个小机灵鬼,多半跑回冥界了。这只傻猫可能就是偷偷跟过来玩两天。 玩累了,就走了。 以前在冥界也是一样,突然来到谢云遥身边,呆了一段时后,就经常三天两头找不到它。 但是小雅不放心,还是说出去找一找。谢云遥也就随她了,真是一个固执的小丫头。 毕竟总不能和她解释小黑跑到冥界去了吧。 但是,出门没一会儿,小雅复又返了回来。 这回没有苦着一张脸,满脸笑容。 “姑娘,有好事来了。” “什么好事,说来听听。” 谢云遥这会连眼都没有睁开,懒懒散散的问。 无非就是要讨论明天进宫的事情,带着自己去皇帝面前诉一下苦,挫挫沈臻的锐气。 “王爷传唤姑娘过去呢。” 果然! “这是什么好事?” 但是小雅脸上却挂着明晃晃的欢喜,笑着说:“这样就没人敢欺负姑娘了。” 不管是在皇宫还是在外面,都是用赢得皇帝或家主的喜欢,来提高在自己的地位。 可悲,却又无可奈何。 这种想法已经深入人心,谢云遥也没必要改变小雅的想法。 谢云遥站起身整理整理衣衫,坐在了妆台前。 小雅在身后轻轻的为谢云遥束发。 一番妆罢,小雅红着脸说:“姑娘真好看。” 谢云遥这才仔细打量了一番,确实很漂亮,尤其是眼睛,就这般淡淡地看着也觉得有万千故事,和自己之前的样貌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素蓝的发带,中规中矩。 小雅挑了一个白玉簪对比了一下。 “姑娘,这发簪特别配你,要戴上吗?” 谢云遥怔怔地看了一眼,也罢,都过去了。 点了点头。 谢云遥随着小雅穿过小院来到正厅。 这是她第一次在王府和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吃一顿晚饭。 平时都是在小厨房自己备一些简单的饭菜。 饭桌上,座无虚席,其乐融融的交谈着。 倒显得谢云遥来迟了。 正位上的晟王爷看到姗姗来迟的人,黑着脸,一言不发。 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在这时候发话。 谢云遥也不说话,她就站在晟王爷对面的廊下,月光洒满了一地,投下她淡淡的身影。 也不知道往日里,他们是不是都是这样一起吃饭。 还是只是今天有事,所以特意把大家召集在一起。 僵硬的气氛在蔓延,晟王妃热情地打破僵局,面带笑容的,仿佛才看见她一样,温声细语招呼她:“云殊来了,快快坐下,我们一家可好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就缺你了。” 谁跟你是一家,八百年前是一家吗? “王妃对我真好,可怜我自小没了母亲,寄人篱下,几时受到过这样的关怀。” 谢云遥红着眼眶,冲上前抱了抱赵心兰。 赵心兰全身一僵。 心中的恶心蔓延开来,芒刺在背的感受令她极度不安,想要推开谢云遥,却被人死死抱住挣脱不来。 只感觉有一股无形的手把自己死死地按在原地,想要说话,张着嘴,却连话都说不出来。 抬起头对上的是谢云遥诡异的笑容。 亲密的接触,不知道还真以为,她们母女情深呢。 但是谢云遥自始至终叫的都是王妃,而不是母妃。 饭桌上,有人轻笑了出来,是晟王侧妃。 “姐姐和云殊差不多就行了,大家知道你们母女情深,可别再让我们羡慕了。” 羡慕的语气一转,继而又朗声说道:“你看,姐姐,高兴的连给云殊安排个位子的事情都忘了,李嬷嬷,再去挑一把过来。” 谢云遥放开晟王妃,牵着她,像牵着自己以前的提线木偶一样,带着她回到了座椅上。 自己坐在了侧妃旁边,轻声说:“王妃想来是太忙了,忘记了。” 晟王爷看在眼里,懒得理这些女人的小把戏。 “好了,食不言。”率先动起了筷子。 而这时候,赵心兰才觉得刚才桎梏住自己的力量,再慢慢消失。 她面色惨白的拿起筷子,期间偷偷看了看谢云遥,发现她在对自己扬起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晚饭结束的时候,下人把所有的餐具都收了起来。 今晚的正题要来了。 谢琛晟终于开始今日最后的话题。 “明晚,宫中有一场宴会,可以携带家眷,我打算带着云深和云殊一起去。” 谢云深贵为世子必然要去的,只是这谢云遥一出来,其他几个子女面色各异。 虽然最不明显的就是谢云清,但是想必他是最不甘心的。 本来就处处被谢云深压一头,如今这般进宫的好机会也被另一个关外来的野丫头剥夺了。 只是他善于隐藏情绪。 因为自有出头的人。 谢雨眠不解的望向父亲,抱着他的胳膊委屈地问:“为何你只带哥哥和她去,不带我去?” “胡闹,我带她去,是为了云殊的婚事。” 桌子被拍的震天响,晟王爷一生气,谢雨眠就不敢在置气了。 这件事也就这定了。 第十五章:宫宴退婚进行时 漠北国和嘉昱国使者于昨日晚抵达了长临城。 傍晚时分,暑热渐散,不少人被疏散至道路两旁偷偷打量着外国使者。 两国人长相颇为不同。 南梁地处两国中间,嘉昱靠南临水,温和湿润。 漠北临北偏西,气候干旱。 嘉昱国人普遍看起来俊美秀气,而漠北使者则人高马大,豪放粗犷。 一路上除了这些好奇的围观群众,各个隐蔽的地方还潜藏着不少危险。 三国混战,死于战场上的人,数不胜数,谢云遥虽然没有去观看那前来盟约的邻国使者。 但是想来也清楚,一旦踏入长临城内,每个人身边都有看不见的怨灵,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 果然第二天就传出了驿站使者遭到了刺杀,幸好守卫森严,伤亡不大。 但是却足矣威慑。 次日晚,谢云遥和谢云深随着晟王爷一同入了宫。 谢云深在进入宴会的前一刻,在身后轻轻拉了一下谢云遥。 “云殊,宫中规矩繁琐,等会切记不要乱跑知道吗?” 谢云遥自幼在宫中长大,尽管记忆退散,但是一些小规矩自然还是清楚的。 不过听见谢云深偷偷的叮嘱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一入宴会,谢云遥就感受到四面八方的视线,不知道是对晟王爷身边这个陌生的人感到好奇,还是一些其他原因。 而谢云遥只一眼就看见坐在右侧中位的沈臻,沈臻今日穿的非常淡雅,依旧是墨青色的衣衫,白玉冠束发,只余下额前一点碎发,鼻尖一点红痣,斯文儒雅。 如若不是认识他的人,绝不敢想她是一个将军。 此时,他没有抬起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是他仅仅是坐在那里就吸引了不少官家小姐和夫人的注意。 沈臻看着自己手中的酒杯,倒映着一团黑色的雾气,徘徊却不敢靠近,不由得觉得好笑。 身旁两边的位置都空了出来,谢云遥不知道是不是没有人愿意坐在他身边。 相隔两个座位之后,一些官员坐在一起热情的攀谈。 别人主动疏远他,而一些小玩意,意外的喜欢他。 在沈臻的身边,一团凡人看不见的黑色影子,和那日她在沈臻府中打散的东西,一模一样。 谢云遥心中暗叹,不自量力。 亡灵还在沈臻身上呢,这些小杂碎也就只能在旁边看着。 宴会即将开始时身着常服的谢景元牵着一个美貌的女子走了进来。 谢云遥终于再次见到了谢景元,这是时隔十年之后,亲眼见到的第一面。 这十年对于谢云遥来说没有什么,冥界的黑夜已经让她对流逝的时间不再敏感。 如今换了这个谢云殊的身子,也是一个青葱的女孩。 但是再看谢景元,恍惚之间,谢云遥就感受到了岁月催人老,上位者多磋磨。 明明和沈臻一样的年纪,看起来却比他老了许多。 可能是谢云遥肆无忌惮的目光,令谢景元察觉。 在招呼完使者之后,谢景元恰好一眼洒在她的身上,对上她的眼神后,谢景元面露异样。 这人,怎么会,那么像她。 不止谢景元,所有见过谢云遥的人,都忍不住感叹,世上仅有如此相像的人。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谢云遥已经死了,死了很多年了。 谢云深见妹妹眼睛不眨的盯着皇上看,吓了一跳,连忙扯了扯谢云遥的衣袖。 谢云遥默默垂下了眼睫,不再看他,所以也错过了,谢景元身旁那位贵妃通红的眼眶。 秦黎烟用手抹去眼眶里将要落下的泪,她不能让身边的人察觉出自己的异样。 公主回来了,一定是她回来。 眼神和动作是不会错的。 使臣接见后,一番互相吹捧之后,各自交换了当地带来的特产和贵重礼物。 双方交谈中,难免提到了让他们头疼不已的将军,沈臻。 漠北国前来的使臣,举着酒杯过来敬沈臻,虽然心中不忿,自己的国家竟然输给了这么一个文弱的将军,但是在别人的领地上只能转弯抹角的沾点口头便宜。 居高临下,洋洋得意地说:“贵国将军这般文弱,不知道可有妻室。我漠北的姑娘们,可都只喜欢高大威猛的男儿。” 沈臻不语,端起酒杯站了起来,竟然生生比眼前这人高了一寸。 “使臣觉得我不够高,还是仗打的不够你们好?” 噗… 一瞬间寂静之后,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自取其辱,活该! 漠北使臣黑黄的皮肤罕见的爬上了红晕,就像是刚出土的红番薯。 谢景元哈哈大笑,朗声说:“元察使节真会开玩笑,我们将军是我们南梁谁人不想嫁的男儿,不过是他已有婚约罢了。” 使臣见南梁皇帝给了台阶自然顺势而下。 “不知是哪位姑娘,我可有荣幸一见。” “正是我们皇室的血脉,晟皇叔家的三姑娘,云殊一直养在关外,这次宴会正好让大家认识一番。” 谢云遥吃着荔枝的手一顿,这荔枝不远万里放入冰块,快马加鞭送过来,寻常百姓根本吃不到,她向来喜欢吃荔枝,这才吃了一颗,就被人点了名。 这一站起来,婚事可就难退了,这位漠北的使臣是不是脑子不够机灵,管别人的婚事。 谢云深一直用眼神示意谢云殊快点站起来,所有都望向这边,谢云遥只能站起来,微微弯腰行了一礼。 “参见陛下,臣女谢云殊。” 要她给谢景元行叩拜礼,是不可能的。 本来这样微微的行礼是不尊敬的,但是谢景元看到她和谢云遥这般相似的脸,微微晃神,不知想到了什么,竟也没有责怪。 只是感慨道:“这位就是皇叔的女儿,果然天姿国色,和沈将军天造地设的一双。” 使臣一脸尴尬,没想到这沈将军的未婚妻也如此貌美。 嘉昱国两位出席的使臣,互相看了一眼,暗藏笑意。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沈臻和谢云遥两两相望。 谁都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说退婚的话,本来想好的一同请愿退婚,直接被这漠北使臣搅和了。 “陛下,臣女有话要说,我和沈将军八字不合,怕是不能成婚,” 众人脸色一变,尤其是晟王爷和谢景元,脸色铁青,当着外国使臣的面,这拒绝不就是当众在打陛下的脸吗? 这是有几条命够活,果然是关外的野丫头,天不怕地不怕。 第十六章:退婚是不可能的 谢云遥突如其来的拒绝,可谓震惊四座。 谢云深不敢置信看着谢云遥,她怎么能当众说出这样的话。 心里盘算着如何才能安然无恙的保住她的性命。 秦黎烟偷偷的取下发簪,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警惕的看着谢景元,一旦他想做什么不利于公主的事情,那么…… 圆圆的杏眼,却杀意渐显。 谢景元感觉到秦黎烟和众人的凝视,为了保持一国君主的风范,谢景元强忍着怒意,面上风轻云淡,但是他黑沉的眼中酝酿着暴风雨。 紧抿着嘴角,左手手指不停的磨砂着右手第二关节处。 这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每次心里压抑着怒气,无处排遣时无意识的动作。 “谢云殊,你好大的胆子,公然抗旨,今日看在他国使节的面子上,我容你解释一下。” 谢云遥身姿清瘦,脊背却挺立如松,无声地立于殿前中央,台上的歌姬伶官都吓的停止了动作立于两旁。 此时沈臻放下酒杯,急步走过来,与谢云遥并肩而立。 躬身行礼,动作行云流水,不卑不亢的说:“启禀皇上,我与三姑娘,前两日一同在护国寺求了姻缘签,本意是为了为我们拥有一个美好的婚姻而祈福。 但是没想到意外算了一卦,挂上却显示我们命里似乎并不相合,日后恐成怨偶。” 谢云遥暗自称赞沈臻没有拖自己后腿。 谢景元不死心,这两人竟然不惜皇命来拒绝婚事,怕不止命里不合这么简单。 “可是测了生辰八字?晟王爷你知道吗?” 谢琛晟哪里知道这件事,急忙推辞。 “这,这事臣并不知情啊。” 心中越发疑惑,加之今日见着了谢云殊的样貌,谢景元已经下定决心必须把她们绑在一起。 沈臻一直是他的心头大患,不能收为心腹。 “回皇上,生辰八字并未,晟王爷也并不知情,只是前两日恰好在护国寺碰见了三姑娘,一同去求了姻缘签。” 那日去了护国寺求姻缘签,不少人都看见了,也算是找不到任何错处。 “胡闹,一支姻缘签而已,怎么能随意相信,你们的婚事,我早已让宫中的钦天监观测过了,实乃天赐良缘。” 谢景元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让谢云遥暗自称赞,她纯良的本性谢景元没有学到,这狡诈的小缺点,倒被他学了个十成十的好。 见谢景元打定主意不肯退婚,谢云遥紧紧的盯着沈臻,无声的提醒他,别忘了自己的约定。 谢景元怒气正盛,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说一句话。 漠北国使臣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闹剧,惊的愣怔在席上。 沈臻不想在这个时候出风头,选择低头闭目视而不见。 谢云遥气极反笑,她低着头。 以为这样我就没有办法了吗? 深黑的眼瞳慢慢变成了幽紫色。 一瞬间一股无形的灵光从谢云遥身发出,在整个大殿扩散。 再度回望时。 整个大殿都变得静悄悄的,所有人都保持原来的动作站在原地,时间静止仿佛在了一瞬。 冻结了一切。 谢云遥看着站在自己旁边,已经失去了五感和意识的沈臻,气愤地戳了戳他的鼻尖上的小红痣,又使劲地揪了揪他的耳朵,看到通红一片才收了手。 末了又踢了踢他的小腿,嘟囔道:“小骗子,关键时候这么不靠谱。” 在她转身的时候,身后的人,眨了眨眼睛,复又一动不动。 谢云遥快速地走到殿前,忽略了他身旁的嫔妃,单手挑起了谢景元的下巴。 忍不住啧啧出声:“真想就这么杀了你,但是太便宜你了,等我找到那失去的一魂,找回我对你的恨意,这样看着你痛苦,才痛快。” 谢云遥放下手擦了擦,用近乎从前的声音在谢景元身边轻声说着:“抬起头来。” 景元瞬间抬起头,但是面容僵硬,眼神没有任何聚焦。 “谢景元,立刻下令取消婚礼,重新给沈臻再找一个姑娘。 记住我说的话:天命难违,朕顺势而为,今取消沈将军与谢三姑娘的婚事,双方各不相干,再择良缘。” 谢景元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谢云遥满意的点了点头,迅速后退。 退至沈臻身边,眼瞳恢复了正常的颜色,手下微澜的灵光微微一闪,一切又恢复了原来的秩序。 好像所有人,都没有感觉到刚才那场怪异,依旧屏住呼吸不敢讲话。 谢景元眼神涣散,在他的脑海中,恍惚之间,突然听到了自己皇姐在他面前说话。她说,不能让沈臻和谢云殊成婚。 像是被蛊惑一样,谢景元开口道:“罢了罢了,天命难违,既然云殊和将军都对……” “啪!” 席下不知谁的酒杯怦然摔在了地上,寂静的宫殿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谢景元锐利的目光扫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眼神里一派清明,环顾了下方的坐席,面色如土。 而那位把酒杯摔在地上的官员,早已吓得伏跪在地上求饶。 谢景元烦躁的摆了摆手,让他退下。 冷声说:“宴会到此结束,两国使节先回驿站,等过两日定带你们好好游赏我南梁美景。 朕乏了,沈将军和云殊的婚事就这么定了,违令者,皆按抗旨处罚。” 谢景元牵着秦黎烟回到了宫殿里,对上她疑惑的眼神,什么也没说,只是让宫女照顾好她,急匆匆的出了门,走进御书房后,没有了任何动静。 而此时,御书房里,竟然已经空无一人了。 宴会完毕,众人依次退场,沈臻和谢云遥走在后面。 两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沈臻低着头,心中复杂的情绪快要把自己淹没。 “怎么办?你说吧。”谢云遥没想到最后变成了这样。 沈臻盯着谢云遥,眼神中带着迷惘。 “你说话,看我做什么?” 谢云遥感觉沈臻这眼神有点莫名其妙,让她感觉有点芒刺在背。 “谢云殊,你可有意中人?” “与你何干?” 谢云遥自然是没有的,这世间还没有能让她心动的人。 “如果没有的话,婚礼就照常举行吧。” 什么意思? 第十七章:公主我们成婚吧 夜风吹拂,发带迎风飞舞,谢云遥烦躁的扒拉被风吹乱的发丝。 突然有一只手将她鬓边的头发置于耳后,温凉的手背擦过谢云遥的耳廓,痒痒的。 谢云遥心中一惊,一把推开了沈臻,身旁的人毫无防备的跌坐在地上。 右手半撑在地上,左手捂着脸,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 这是在哭还是在笑? 额...... 我这也没有使劲,这掩面的样子,是被打哭了吗? 好小子又想碰瓷我? “你干嘛?快点起来。” 沈臻低着头偷偷勾起了唇角。 沈将军突然被自己未婚妻推在地上,路过的人纷纷驻足,生怕错过了什么好戏。 沈臻这些年风头正盛,不少人等着他落马呢,不过看不到落马,看他被家暴也心中痛快。 有人窃窃私语:“听说这三姑娘是关外长大的,脾气不太好。“ “天哪!沈将军被她打了,你看都站不起来了。” “可怜沈将军这般温柔的人,今后就要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了。” 年老的官员,不屑于凑热闹,看了之后,摇摇头走了。 一物降一物啊,拥有这样的妻子,沈臻以后别想有好日子过。 谢云遥站在风中凌乱,想吐血的心都有了。 这可是一个征战沙场多年的将军,竟然有人觉得他弱不禁风。 “云云,腿疼。”沈臻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说出来的话,差点没让谢云遥连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这是精分了,还是刚才被人夺舍了。 “沈臻,你是不是突然走火入魔了还是你脑子刚刚摔傻了?云云?你叫谁云云?你为什么不叫殊殊呢?” 因为你不是谢云殊啊。 “沈臻,你起不起来,你不起来我就走了。”谢云遥下出最后的通牒。 沈臻向谢云遥伸出手,细瘦的手腕上带着一枚朱红的舍利。 骨节分明的手指看起来遒劲有力。 “你拉我起来。”面对沈臻一副你不拉我,我就躺着不起来的样子,谢云遥忍住踹他两脚的冲动,利落的撩开裙摆,转身就要走。 走.....没走动。 “沈臻,沈大将军,你还要脸吗,大庭广众之下,你扯我裙子,你名声不想要了吗?” “谢云遥.....“沈臻低着头喃喃道。 “你说什么?”谢云遥扯出自己的裙角,躲得远远的,没有听清。 “谢云殊,我们成婚吧!“公主殿下,我们成婚吧!此后年年岁岁,再不离散。 冬日温酒待卿归,夏夜斟酒候天明。 “你在说什么屁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就是想等我们成婚后霸占我的亡灵,在名正言顺让我保护你,还不用花钱。” 沈臻沉默了半响,说得好有道理。 他叹了一口气,也罢! 沈臻自己站起身,嫌弃的看了看身上的灰尘,随手掸了掸。 一步一步走向谢云遥,谢云遥看着他面无表情的逼近自己,生怕他下一瞬就大喊:“打劫!” “停停停,你别动,有话就站在那说,怎么弄得这么猥琐。” 沈臻立刻停下了步伐,低沉着嗓音说:“被你看出来了,那我也不隐瞒了,如今婚事是定了,你必须答应,当然除非你死了。” 谢云遥笑了,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盛满了笑意。 死,是不可能再死一次的了,现在只有她送别人去死的份。 “你在跟我开玩笑?这么说你死了也一样了。” 她摸上了沈臻腰间的亡灵,亡灵感应到谢云遥的气息,差点自己飞出来。 “你说,我要是现在把它拿走,你能活过今晚吗?你死了,婚礼不也就完了。” 势均力敌的谈判总是败兴而归,谁也别想讨到好处。 不过,沈臻从一开始就落了下风。 谢云深随着父亲走在前面,一路上不少人看着他们窃窃私语。 谢琛晟脸越来越黑,半辈子的老脸都被谢云殊给丢尽了。 “父亲,别生气,妹妹才刚回家中,就被通知要嫁人,心中定然十分不愿意。” 谢琛晟冷哼一声,甩开袖子。 “我看她就是没有规矩,无法无天,今日若是陛下怪罪下来,我定饶不了她,驾车,回府。” 马夫被晟王爷的怒吼吓了一跳,好久没有见过王爷这般愤怒了,不敢多言,驾着马车离去。 望着远去的马车,谢云深叹了口气,这妹妹还真是出人意料的艺高人胆大。 但是回过头发现谢云殊还没有跟上来,心中又隐隐有点担心,在皇宫里可不比在家中,若是遇上什么危险…… 况且她不久才惹了陛下发怒。 连忙交代小厮在这等一会,他去去就回。 他回到宫门口时,宫门已关,两个人站在门外,相隔一步之遥,剑拔弩张。 谢云深忍不住扶额,这要是成了亲还了得,可不得天天吵闹。 谢云遥回过头看见谢云深走了过来。 谢云深走到谢云遥身边,理了理她额前吹乱的碎发,笑着说:云殊,天色不早了快随我回去吧。” 沈臻阴沉的脸,盯着谢云深的乱动的爪子。 无视沈臻的眼神,把谢云遥拉至身后,挡住了她的视线。 谢云深收起笑容,冷面说:“有什么事情,等沈将军亲自上门提亲再说,不急于这一时。” 回府的路上,谢云遥坐在车上闭目不语,白来了一趟,心情不佳,提不起精神。 谢云深想要说点什么,但是最后都没有说出口。 他似乎没有什么立场安慰一下自己妹妹。 谢云殊在关外养到这么大,说来惭愧,他根本就忘记了这个妹妹,如今突然被召令回来也只是赐婚的事情,他除了一点安慰,什么也做不了。 马车寂寂的往前走去,除了车轱辘碾压倾辙的声音,就只剩下微风撩动车帘的声音。 耳边也没有了马夫赶车的叫喊声,就好像突然来到了空阔无人的地方,一瞬间什么都安静了下来。 谢云深突然感觉到了不对劲。 “福贵,发生什么事了吗?福贵?” 驾车的人没有一点回应。 谢云深想要出去看看,刚起身,就被人一拉手臂,坐了下来。 “别出声。” 回头一看,谢云遥早就睁开了双眼,眼中一派清明,死死地盯着车门。 第十八章:幻境夜索生死簿 夜风卷起车帘一角,福贵躺在横栏上,瞪大着眼睛,一动不动。 谢云深心中一惊,到底是什么人? “妹妹,你别动,我下去看看……” “啪!” 谢云遥直接伸手利落的打晕了谢云深,将他拖进车厢里安置好。 你别动才是最好。 撩开马车门帘,看了看瞪大眼睛,昏死没有动静的福贵,伸手按了一下他的颈脖命脉处,没死。 将马车移出幻境后,谢云遥站在原地。 “谁在这玩弄小把戏?滚出来。” 眼前已是一片荒林,杂草丛生,明明是夏季,入眼却是无边无际的枯草,随着风吹沙沙作响。 鳞云遮蔽的夜空,无数微光透射而过,银光在枯草间流转。 月光下渐渐走出两个身影。 白衣服的人面白如粉,容貌清秀,头戴白色的高帽,高帽上有“一见生财”四字,手持白色番旗,上面写着:西方见客来,漌花朵朵開。 而他身旁的人,看起来凶神恶煞,则全身都是黑色,高帽上有“天下太平”四字。 右手执黑伞,左手拿黑锁鞭。 竟然是黑白无常。 也不能用竟然,毕竟谢云遥早就知道会有人来。 黑白无常的责任是负责拘魂,是夺取活人的生命,使之变成死人,再把人的灵魂带到阴间听候处理。 但黑白无常要拘魂的时候,也不是乱来的,他们自己没有决定权,只能接受冥王的命令,也就是“生死簿”,上面记载着世间所有人的姓名和寿元,某某人,某年某月寿终。 如今这生死簿突然丢了,冥界乱作一团,到底谁把生死簿弄丢了? 冥王有一面往生镜,放在事发的地方,可以回溯过去。 在镜中亲眼看到有一只黑色的小猫,鬼鬼祟祟的溜进了冥王殿,趁着冥王喝的烂醉,发酒疯的时候,偷偷摸摸从冥王怀里,不费吹灰之力,偷走了生死簿。 冥王脸色铁青,我不要面子的吗? 吧唧,扣住往生镜。 周围的鬼吏吓得不敢说话。 一看见黑猫,冥王立刻就知道是谁干的了,公文被他摔在桌子上,咬牙切齿的说:“谢云遥,你给我等着。” 黑白无常立于左右,立刻拉住了冥王。 “王别气,你不能随意出冥府去人间,还是我等前去夺回吧。” “算了,懒得和她计较,你们去吧。” ———————————————————— “谢云遥,把生死簿交出来。”白无常挥舞着旌旗指向谢云遥,平日总是带着和气的脸,现在变得冷面无情。 “竟然是你们两位无常,我还以为墨尘那个家伙会亲自过来呢。” 墨尘这个暴躁的冥王竟然没有跑出来,真是罕见。 黑无常甩了甩黑锁鞭,长鞭发出嘶嘶的鞭响,像是一条长蛇在谢云遥面前叫嚣。 谢云遥笑了笑,尔等蝼蚁,还敢叫嚣? 徒手扯过一节黑锁鞭,飞身而起踩在锁边前端,把黑锁鞭甩了出去。 黑锁鞭打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灰色的地面变得焦黑。 谢云遥悬浮在半空之中,摸了摸腰间,什么都没有摸到,亡灵给沈臻了。 双手合十张开,红光中抽出红鲛,一鞭劈向黑无常。 我的红鲛可不是吃素的。 黑无常感觉到强大的灵气逼近自己,右手扔起黑伞,黑色的雾气挟裹着黑伞挡在自己身前。 然而红鲛的鞭尾变成一条全身红色,唯有瞳孔是幽紫的半蛇,吐出蛇芯,一点一点撕碎黑伞劈向黑无常。 千钧一发之际,白无常手中旗番飞起挡下红鲛,连退数十步,才站稳身形,将黑无常救了下来。 而谢云遥风轻云淡地收回红鲛,一点没有受到伤害。 “谢云遥,你竟然想杀无常,你活的不耐烦了。” 若不是刚才白无常出手够快,黑无常怕是真要消散在红鲛手下了。 黑白无常在冥界上千年,是上界钦定的鬼吏,他们两个不论是在在冥界,还是在这人间都就流传着不少传奇。 这谢云遥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下死手。 她不怕天罚吗? “不敢?还没有我不敢做的事情。况且是你们先动的手,技不如人就生气了?” 谢云遥摸了摸身边红鲛的小脑袋,红鲛龇牙咧嘴的冲着黑白无常示威。 “今日是我们冲动了,但是生死簿本就是冥界的东西,还请你归还给我们。 若是耽误了正事,怪罪下来,怕是你也不能在这人间逗留了。” 白无常扶着受伤的黑无常试图平心静气地与谢云遥谈判。 “你在威胁我?还是在教我做事?”原本平和的语调却渐渐变得低沉。 “谢云遥你本来借用别人的身体回归人间,就是不合规矩,这样错乱秩序的存在,若是传开了,必然会有人绞杀你,这可不是你一个幽云山可以阻挡的。” 谢云遥幽紫的眸色越来越深,眼中戾气仿佛在看一个蝼蚁在身边无谓的挣扎。 “想要生死簿就把你的诚意拿出来,还是不在在这里威胁我。” 黑无常和白无常对视了一眼,无奈的说:“你把生死簿给我们,你在阳间的事情我们冥府不会再插手,但是你不得做一些有违阳间法则的事,如何?” “什么叫有违法则?你定的吗?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比你清楚,你只管告诉墨尘,别管我在人间做的任何事就好,不然我把生死簿毁了,大家都别好过。” “你!”简直就是一个疯子。 谢云遥划破手指在空中以鲜血写下字据。 “画押吧,两位大人。” 黑白无常无奈的签下了契约。 血契一出,任何人不得违反条令。 谢云遥扔出怀里的生死簿,满不在乎的说:“还给你们,一个对我来说没用的东西。” 无视后面两位气的扭曲的脸,走出了幻境。 谢云深睁开眼,抚了抚酸疼的后脖颈,是谁打晕了自己? 回过头一看,马车中空无一人,妹妹去哪了? 谢云深连忙跳下车车去寻找,看着街边只躺着的福贵。 他上前去查看,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有睁大的眼睛,在黑夜中特别慎人。 “福贵,福贵?你怎么了?” “他没事就是被吓晕了。” 第十九章:你说的很有道理 谢云深突然听见身后的声音,连忙转过身。 是谢云遥站在他身后。 “云殊,你刚刚去哪了?”明明刚才身后还空无一人。 谢云遥随口说:“我刚刚醒来时,发现你们都晕了,我就想去找人来帮助我们,但是很不巧没有找到。” 看着月至中天,谢云深惊觉竟然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 “没事就好,今晚的事我会弄清楚的,我们先回去吧。” 谢云深又看了看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福贵,暗自称奇,这世上竟还人睁着眼睛晕过去的? 蹲下身拍了拍福贵的脸:”福贵,醒醒!“ 福贵感觉到疼痛陡然惊醒,一脸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世子。 “世子,你怎么下车了??”福贵大惊。 “福贵,你刚才晕倒了,你到底怎么回事?刚才在马车外面你看到什么了吗?” 福贵蒙了,自己竟然晕倒了,会不会是不小心睡着了,这可不能说实话,这样一定会受到世子责罚的。 福贵心中想了又想,然后磕磕绊绊的说:“好像是有人偷袭我了,脑袋一疼我就失去知觉了。 看着他拙劣的演技,谢云遥笑了笑。 “既然人已经醒了,天色也不早了,那我们回去吧。” 谢云深点了点头:“好。” 回去的路上,气氛更加安静,因为刚才那件事情,谢云深一直觉得不太安全,始终提高着警惕。 回到王府之后,谢云遥看到谢云深才放下心来。 不过她也没有多说,毕竟是一些凡人不可能相信的事情,多说无益。 夜间,谢云遥刚刚上床躺下,突然听见有人打开了自己的窗子,翻了进来,尽管动作很轻,但是谢云遥还是听到了轻微的响动。 她抽出红鲛,半坐在床头。 但是敞开的窗户吹来一阵风,风里夹杂着一股熟悉的气息,谢云遥收起红鲛,慢慢躺下假寐。 过了一会,可能是潜入房间的人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出来,只能慢慢走了过来。 绕过屏风,行至床前,那人站在床幔前,隔着薄纱似的床幔,微微撇开脸。 低声的咳了两声。 但是床幔里面还是没有任何响动。 沈臻心中略带疑惑,谢云遥这人素来警觉,不可能发现他,除非…… 突然他有点担心。 “云云。” 谢云遥刷睁开眼,面容逐渐扭曲,去你的云云。 谢云遥撩起床幔,红鲛从手中飞出,惊若游龙,卷起沈臻扔出了屏风外,然后披上外衣穿好。 整理好之后,谢云遥慢慢踏出了屏风。 “你这身体,这么晚跑来找我做什么?不怕半路被撕碎了。” 沈臻默默坐在谢云遥对面的梨花凳上。 “三姑娘,婚事已经这样了,我想找你好好谈一下。” 谢云遥手里轻轻抚摸着红鲛,讥讽地笑了:“怎么?不叫云云了?” 沈臻摸了摸鼻子,一本正经的说:“你不是不喜欢吗?不然我可以继续叫。” 谢云遥捏紧红鲛,连忙阻止道:“那倒没有必要。” 她不知道沈臻突然执意要与自己成婚,盯着月光射进来的一缕银白,沉声说:“你且说出一个我必须和你成婚的理由。” 沈臻抬起头,本来古井无波的眼神中,慢慢荡漾出深色的波澜,他动了动嘴角,但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谢云遥对这个眼神尤其不喜,她不喜欢这种猜不透人心的眼神。 “没有的话,沈将军请回吧。” “三姑娘是因为你和我的婚事才被皇上召唤回城中,但是凭三姑娘的本事和个性应该不喜欢被拘在一个地方吧。 你即想退婚,又想名正言顺的留在长临城,必然是有什么必须要去做的事情吧。” 说到这里,沈臻停了下来,眼神依旧落在谢云遥的脸上没有转移,像是在求一个肯定。 谢云遥无所谓的说:“是又怎样?” 沈臻轻笑了一声,继续说:“既然你必须留在这里,与我成婚有何不好,我只需要你保护我不受那些东西的侵害,其余的我们互不干涉。 但你若是非要退婚,你违抗圣旨,你觉得这个家还有你容身之处吗?晟王爷只怕会更急切地为你寻一门婚事,好将你赶出家门。 如此,你不觉得烦吗?你该要一个一个退吗?” 谢云遥拿着红鲛的手,不断的叩击着木桌,一下两下… 吧嗒吧嗒的声响在黑夜里,特别响亮。 这么说,也有道理。 这沈臻也算是知根知底,不是什么坏人。 和他假成婚,不仅可以保护好他,让他欠自己人情,没准将来还能策反他。 就算不能,沈臻毕竟是个将军,说不定到时候和谢景元兵刃相见的时候,也可以说服沈臻中立。 如此一想,甚好。 谢云遥收回红鲛,拍了拍桌子说:“行,我同意了,但是我们婚后各不相干。” “那我们说好了。”沈臻对着谢云遥温柔的笑了笑,谢云遥那一瞬,觉得他眼睛很漂亮,笑得就像是得到了心爱的宝贝一样纯真。 而沈臻想的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成功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谢云遥看了看夜空,心想你也知道天色不早了,还这么大晚上跑来扰人清梦。 虽然她睡不睡都一样,但是谢云殊毕竟是人,还是要休息的,否则第二天就会精神不振,皮肤也会变得不好。 谁人不爱美呢? “滚吧。” 谢云遥轻轻打了一声哈欠就准备回去,但是在转过身一晃眼的时候,突然看见了沈臻背上有东西。 “等一等!” 沈臻正蹲在窗前准备翻出去,正好听到谢云遥的声音,脚下瞬间黏住一样,一动不动蹲在了窗台上。 “怎么了?”沈臻赶紧从窗台上跳回来,希望刚才的举动云遥没有注意,太有损自己的形象了。 谢云遥快步走到沈臻身边,拎着他的衣服,盯着他的脊背看。 沈臻对谢云遥莫名的动作感到疑惑,僵硬的站在原地。 “怎么了?” 谢云遥沉声说:“你进来这里之前去了哪里?” “去了皇宫。” 谢云遥摇了摇头:“不是这个,出了皇宫到这里的这段时间,你去了哪里?” 沈臻皱了皱眉,意识到不对劲:“怎么了吗?” “你惹上大麻烦了,你背上有一个东西你知道吗?” 沈臻不敢置信的看了看自己腰间的亡灵。 “你给我的匕首,我一直带着呢。” “它也不是万能的。” 亡灵:“……”不服气的抖了抖。 第二十章:黑不溜秋小玩意 沈臻回头看了看,却没有看见什么异常,但是谢云遥的表情却很怪异。 难道这次他又被什么难缠东西盯上了,还是他背上此时正背着什么凶神恶煞的东西。 他伸手下意识去摸了摸后背,没有摸到。 谢云遥此时站在他身后,刚好看见沈臻背上的东西,如何跳来跳去,巧妙的逃脱了沈臻的抓捕。 看着那蹦蹦跳跳的奇怪东西,谢云遥强忍住笑意。 哪里来的丑东西,简直没眼看。 它没有四肢,就像一个圆圆的球一样,说这是一个脑袋吧,它又没有五官,而且黑不溜秋的。 “你到底从哪带出来的这个东西。” “什么东西?”沈臻看着谢云遥的笑意一时摸不清她是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地缚灵。”谢云遥盯着那团黑不溜秋的东西,企图分辨它到底是像个什么样子。 “地缚灵?地缚灵不是常年被困于某地吗?” 确实,一种情况是地缚灵一般它们只能留在一个地方,要么是死亡之地,要的是死前最留恋的地方,因为各种执念,被困在原地,上百年,甚至上千年。 当然还有一种更恶毒的是被人故意困在一个地方不能投胎不能转世,活生生失去理智变成地缚灵。 “不过你这背上的地缚灵有点奇怪啊。”谢云遥摸了摸下巴,越看越觉得奇怪。 “怎么奇怪了?” “它好像不太有意识,面目丑陋且混沌。” 谢云遥把它从沈臻的背上拿下来,它还不情愿的使劲扒拉着沈臻,圆圆的身体,不停的变换着,又变成长条,又变成方块,但是始终不能阻碍谢云遥把它从沈臻背上拿走。 最后圆圆的身体还变出了一个大大的口,气呼呼地吞了谢云遥的手。 谢云遥看着自己被吞进去的手,不疼,还软软的,这小东西没有牙齿。 而且竟然还有实体,摸起来像棉花糖一样软棉。 沈臻这才看见谢云遥说的东西,小小的一团,只有她的巴掌大,怎么看也不像什么大麻烦。 或许是感觉到了沈臻的视线,小团子吐出谢云遥的手,恢复到了圆圆的一小团,黑不拉几的没有五官的圆球脸上竟然诡异的勾出一个笑脸。 沈臻看着黑漆漆的地缚灵,果然是一个看着很奇怪的东西,心中不确定的想:这玩意在冲自己笑? 谢云遥看着沈臻如遭雷劈的样子,把地缚灵转了过来,刚好看见小东西没来得及收起的笑容。 谢云遥手下一抖,差点把这丑玩意扔出去。 太丑了,笑起来更丑了,幸好是小小的一团,还有点丑萌,如果长大了…… 简直惨不忍睹。 或许是感觉到了两个人的嫌弃,小黑团收起了笑容,缩得越来越小,只有掌心那么大了,一动不动。 谢云遥看着它备受打击的样子,忍不住笑着对沈臻说:“这小玩意,还挺喜欢你的,想来是和你有点渊源,你到底从哪背过来的?” 沈臻也摸不清头脑,他仔细想了一下自己来的路线,也没有经过什么奇怪的地方啊。 突然他眼神一沉,难道是? “想到了?”谢云遥见沈臻脸色一变。 “来的路上经过了一处剑冢,不知道是不是从那里带回来的。” 自古以来,去了战场就等于把半命都交了出去,战场上死伤无数,但是几乎所有死去的人,都很难马革裹尸还。 为了纪念这些人,或者说是安慰活着的人,南梁一直有一个地方。 剑冢。 剑冢虽然叫剑冢,但是里面不仅只有剑,还有刀,和各种兵器。 里面都是死去的战士留下的兵器,按照南梁的习俗,每一个客死他乡的人,带着他们随身一件物品回来,就能够为他们指引回家的路。 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孤魂。 死在战场上的人,不让他们死了都找不到家,所以留下他们的武器带回城外的剑冢里埋葬。 今天晚上参加完宫宴之后,沈臻去了剑冢一趟。 “为何今日去?”谢云遥捏了捏手中的黑团子引起它不满的扭动。 “我有一个救命恩人,今日是他的祭日,带了两壶酒去看他。” 后来就直奔晟王府,也没有路过什么奇怪的地方。 谢云遥看着这个丑不拉几黑不溜秋的小团子,这怎么看也不像剑灵吧。 不过这好像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她直接把在手里蜷缩的小团子扔给了沈臻:“他是跟着你来的,你自己想一下解决吧。 地缚灵找上了你,肯定有原因,你自己去寻找吧,反正也要不了你的命,我看它还挺喜欢你的。” 沈臻手捧着小团子,皱着眉看着它,对上它突然变出来两个眨巴眨巴的小白点。 这是眼睛吗? “行了,你快点走吧,我困了。” 谢云遥把沈臻赶出去就不在管他了。 而沈臻抱着小团子被关在门外,一脸无奈,半晌之后,沈臻把小团子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带回了剑冢。 他走进山洞里,地面有很多小土堆,每一个土堆里都埋着一个武器,代表着一位英烈,把小团子放进洞里之后,沈臻就出去了。 但是刚一出洞,就感觉背上有什么东西落下来,轻飘飘的就像树叶一样。 沈臻往后一抓,果然一个黑不溜瞅的团子,没有五官,扯着一张像嘴一样的形状,冲他傻笑。 沈臻沉着脸,这样来路不明的东西怎么能放在身边,他扔下手中的地缚灵,小团子棉花一样掉在地上还弹了弹。 沈臻继续往前走,脸上突然有了重力,他低头一来快要变成长条状的地缚灵抱着他的脚一动不动。 那副样子分明就是赖上了自己。 沈臻彻底失去了耐心,他从来不是什么心软的人。 “你到底想怎么样?在纠缠我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小黑团飞起来悬在沈臻面前,两只白色的没有黑瞳仁的眼睛竟然滚出去两颗泪珠,一种奇怪的近似哭啼的声音从它身体里发出。 沈臻看着即将滴落的眼泪,摸摸伸出手。 两颗豆粒大的泪珠滴落在他的手心里。 是滚烫的。 罢了。 夜色静谧,月光下一个青年男子,从山林缓缓走出,他的肩膀上有一团黑不溜秋的不知名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