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ee快餐店》 第一章 自杀未遂 刘英，三十五岁，她打算在今天死去。 十天前她妈妈过世了，三天前她跟工作了十七年的单位，提交了辞职申请。 单位没有阻拦，毕竟这个时代，老员工对大部分企业来说，似乎形同鸡肋，在单位多待一天就会多一天的麻烦。 刘英能理解，不过单位也不是什么黑心企业，最后还是结了刘英八万块补偿金，这是她意料之外的收入。 毕竟从开始工作到现在，她能留在自己手里的钱只有每个月三到五百元的零花，单位包伙食，这些钱不多买东西，勉强够用。剩下的全部上交给妈妈，妈妈用来给弟弟交学费，在北京给他买房子。 生活？ 刘英没有生活，工作了十七年，她尽量不跟同事产生亲密的联系，因为她怕，怕对比，怕自己可怜自己，也怕自己妒忌别人。 活到现在，她吞下了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恨和屈指可数的快乐。 她最后的发泄只是在妈妈临终前问了一句，“妈，你这辈子对得起我吗？” 这会儿，刘英躺在自己的小床上，苦笑着扯了扯嘴角，她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问出了那么一句话。 大概是妈妈临终前对刘鸿志的嘱咐刺痛了她，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妈妈你不跟我说些什么吗？ 刘英忍无可忍终于问出了这句话，问完她就逃了，直到妈妈的遗体火化，也没有勇气再看一眼妈妈的脸。 葬礼是刘鸿志一手操办的，刘英什么都没管，所有事情结束后刘鸿志就回了北京，姐弟俩再也没发过一条微信，打过一个电话。 刘鸿志大概也狠她吧？ 刘英这么想着，狠狠抽了自己一下，“呸，他凭什么恨我？他有什么资格恨我？啥好事都让他占了。” 占就占了吧，反正她刘英，就要解脱了。 安眠药可能就要生效了吧，刘英耐心的等着。 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刘英没在意，专心的闭着眼等着死亡的到来。 肚子抽搐了一下，刘英没忍住，用手揉了两下。 终于在肚子开始绞痛的时候，刘英从床上爬起来，拎着裙摆冲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里，一阵稀里哗啦之后，刘英打开门，一只脚还没从卫生间门里迈出来，就又无力的退了回去。 如此循环往复，当刘英躺回床上的时候，她已经虚脱了。 连起身喝杯水的力气都没了。 “大爷的，”刘英虚弱的骂，“这个狗屁年头，安眠药还能有假的？艹！” 脑袋像被扔进滚筒洗衣机，四面八方的疼，腿又酸又软，浑身无力，后庭更是痛的她浑身抽搐。 这是造了什么孽？ 刘英昏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已经不知道今夕何夕，她只觉得又饿又渴。 朦胧中有一双纤细的手扶着她的背，让她靠着床头坐好，有人喂她喝水，动作温柔，刘英眼皮很重睁不开，温水滋润了她冒烟的喉咙。 随后那人给刘英喂白粥，米粒的软糯温热，总算让刘英恢复了些力气。 她这是到了天堂了吗？ 想想也是好笑，她没因为安眠药而死，而是因为拉肚子拉死的，这简直，丢人啊。 刘英苦笑一下，终于掀开了眼皮，眼睛一睁开，只觉天旋地转，无奈她又闭上眼睛缓了缓。 只是嘴里一刻不停，一口一口的喝着粥。 再次睁开眼睛，视线模糊，随后慢慢清晰。 刘英吃饭的动作停了下来，她直勾勾盯着眼前的陌生女孩，女孩子十四五的模样，梳着两根又黑又亮的大辫子，上身一件红底白花的碎花衣裳，下身一条黑裤子。 刘英闭上眼，靠在床头，她伸手揉揉眉心，这屋子还是她住了半辈子的地方，只是这个姑娘是？ 她做梦了吧？ 刘英狠狠掐了一把脸，再次睁开眼，那女孩还在，手里端着一碗吃了一大半的白粥，右脚上的黑布鞋大脚趾的地方破了个洞。 女孩子转身离开卧室，再回来的时候手上的粥又满了，她把碗递给刘英，“你能自己吃吗？” 刘英想尖叫，可是身体太虚喊不出来，只得战战兢兢接过粥碗。 女孩子坐在她床边，认真的看着刘英，轻笑了一下，“你别害怕，我不是鬼，也不是妖怪，你听好了，”她冲刘英灿烂的笑道：“我是你的守护精灵，刚才你想自杀来着，对吧？” 刘英懵懂的看着这个女孩子，她觉得自己需要好好睡一觉，再不然就是那假冒伪劣的安眠药把人吃出了精神问题。 女孩子看着刘英呆愣愣的样子，噗嗤一笑，“你真的别怕，我真不是不好的东西，我之所以出现，还不是因为你。” 说着女孩子狠狠白了刘英一眼，她干脆脱了鞋盘腿坐在刘英床上，跟她面对面。 女孩子拉起刘英的一只手，“端好粥。” 刘英赶紧用另一只手抓紧温热的粥碗，女孩子让刘英的手放在自己脸上，眼神真诚，“你摸，我有温度的对吗？” 刘英呆呆点头，抽出手，埋头喝粥。 女孩子看着她把碗里的粥喝完，一只手撑着腮帮子，嘟着嘴说：“这个世界上，只有那些受了大委屈的人能够拥有守护精灵，而拥有守护精灵的人只能在临死前看到我们，然后我们要引他们的魂去天堂的。” 女孩子皱起眉头叹了口气，“你呀，要不是我来的早，你就死了，知道吗？真是个糊涂蛋，大傻子。” 刘英还是没办法接受眼前的女孩子，可是女孩的话她听着就觉得不舒服，忍不住开口，“你闲的没事干嘛多管闲事？” “多管闲事？”女孩子气愤的从床上站了起来，一手插着腰，一手居高临下指着刘英，“你这个大傻逼，你知不知道，你要是自杀了会影响到我的业绩的，到时候我做不成守护精灵，就要去阎王那做小鬼儿了，你个傻子，以后要是再敢寻死老娘饶不了你。” 说着狠狠拍了刘英脑袋一下，刘英只觉得自己都快流鼻血了，她恶狠狠盯着面前的女孩，想骂却开不了口。 女孩哈哈大笑一阵，“想骂我啊？想打我啊？我告诉你没门，你这里，”她指指自己的脑袋，“想什么我全知道！” 女孩满意的看着刘英惊恐的睁大双眼，她拍拍手，揉了下鼻子，“记住，我叫小丽，是你刘英的守护精灵，打从今儿起你不许寻死！” 说完，小丽轻轻一蹦，就那么消失在刘英眼前。 刘英终于忍无可忍，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尖叫，只是她太虚弱，那尖叫听上去倒像是呜咽。 第二章 精灵小丽 守护精灵小丽的这个事，刘英不用想，也不用费心思接受，反正那个丫头，就在她的身边，时不时出现，时不时消失。 在这间一室一厅的小房间里，刘英躲不了小丽，可她也不想出门。 不过小丽在的唯一好处就是，有个人负责刘英的一日三餐。 小丽似乎对做饭这个事，十分热衷，她告诉刘英守护精灵只能给自己守护的人做饭，她想让刘英活下去，就要给她做好每一顿饭。 刘英一边吃小丽刚做好的午饭，一边看手机，微信记录里有几个老同事的问候，她编了统一的回复群发了。 她取消了刘鸿志的置顶，直觉她和弟弟不会再联系了。 察觉到小丽看着自己的时候，她的目光正盯着刘英裸露的小臂。 “我知道，”小丽不避讳的看着刘英小臂上的烧伤，“那是你九岁的时候，为了救你弟弟，烧伤的。” 小丽叹了口气，“你妈真不是个东西。” 你怎么不帮我？ “我？我虽然是你的守护精灵可是不能随意干涉你的人生的，可是你那个混蛋妈不是死了吗？你现在可以好好为了自己活啊！” 怎么活啊？ “是啊，”小丽又了然的说：“你为你妈，为你弟活了一辈子现在没有目标是正常的，可是你必须活着明白吗？” 哼，业绩！ “我也不光为了我的业绩。”小丽嘿嘿傻笑一阵。 刘英忍无可忍低吼了一声，没错小丽能听到刘英的心声，她不用说一句话，小丽就能明白她的所思所想，这太可怕了。 “我可以活下去，前提是，”刘英话还没说完，小丽立刻点头，“我答应你。” 说着小丽站起身，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嘴里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又在原地胡乱蹦了一阵。 刘英：…… “好了，”小丽跳到刘英身边，“从现在开始我听不到你的心声了，不过说话算话，你可不能再寻死。” 刘英敷衍的点点头，“我走哪，你就能跟到哪吗？” “不是，”小丽坦诚，“我只能出现在你二十步以内，而且仅限你家，我去不了外面。” 刘英点点头。 小丽贼贼的笑，“所以你出门了，就看不到我了，你出去走走散散心呗。” 刘英摇摇头，“外面太热。” “那就下午出去嘛。” “不去。” “你，”小丽指着刘英，“烂泥扶不上墙。” “你别走啊，你走了晚饭谁做？” 随后的一周，无论刘英怎么呼唤，小丽就是不出现。 一周后，她吃完了冰箱里最后一块馒头，宅女刘英不得不出门了。 她生活的小城气候舒适，夏天跟其他城市相比凉快得多，很多人会在盛夏来这里避暑，可没去过其他城市的刘英还是觉得热。 她手臂上有狰狞的烧伤，一年四季都穿长袖，可能也有部分心理原因她只觉得夏天难熬，所以夏天是让她痛苦的季节。 刘英出了家门，立刻往熟悉的菜场走去。 菜场离家很远，妈妈还在的时候为了省钱不愿意坐公交，来去走路就要花掉一个半小时。 刘鸿志回家的时候，她会一大早出门，然后扛着一大兜菜和肉，那些吃食很重常常压的她直不起腰来，可是她的脸上却幸福又满足。 那个纤细辛劳的身影，在刘英眼中一闪而过，她停住脚步，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只要步行五分钟，就有一家大型超市，里面什么都有，她不想步妈妈的后尘。 琳琅满目的商品，看的刘英眼晕，自杀失败，接下来的日子她得活着，一个人活着。 她可以无所顾忌的花钱，可以买自己想买的东西，可以费尽心思自己取悦自己。 刘英突然心潮澎湃，她离开超市，去了四楼的餐厅，花了一百二十九元巨款，吃了一顿牛排自助。 是啊，将来她可以为了自己活。 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刘英短暂的找到了未来的方向。 回到家，天已经快黑了，小丽坐在餐桌边，好像等了刘英很久。 刘英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小丽，小丽打开，里面有一份打包的牛排，还有一双红色的小皮鞋。 “给我的？”小丽受宠若惊。 “你真的听不到我心声了？” 小丽点头。 “太好了，”刘英如释重负，“鞋子给你买的，还有牛排你尝尝。” 小丽欢呼一声，“我还从来没有吃过牛排呢。” 她小心的打开打包盒，直接用手拿起牛肉的一角，小心的咬了一小口，细细品了一阵，“真好吃。” 刘英苦笑，“你们守护精灵，这么寒酸的啊？” 小丽嘻嘻笑了一阵，从厨房拿了筷子，“咱们一起吃吧。” “我吃过了，你自己吃吧，吃完啊不许浪费。” “好。” 小丽边答应，边换上了那双红色的小皮鞋，高兴的在房间里蹦了几下，皮鞋踩在地砖上发出的声音，让小丽笑的更高兴。 这么多天来刘英第一次真心的笑了出来。 趁着小丽哼着歌，吃着牛排的时候，刘英环视了一圈这间小屋子，屋子里的每一处都是陈旧破败又痛苦的。 她打开衣柜将妈妈为数不多的衣物收拾好，两个普通大小的黑色塑料袋装下了妈妈的整个人生。 刘英盯着垃圾袋深深叹了口气，然后拎起它们毫不犹豫的出了门。 回来后，小丽已经吃完饭了，“你出去干嘛了？” “我妈的东西，能穿的我都捐了，实在穿不了的都扔了。”刘英声音有些哽咽。 小丽却蹦到她身边，拍手笑道：“干得好，这个破家，你想扔啥就扔啥，现在你说了算。” 刘英看着小丽笑弯的眉眼，和她右脸颊深深的酒窝，没忍住掐了一把她的脸，“我今天预约了收旧货的，明天一早他们来把家里这些旧家具都收走。” “好。”小丽重重点头。 刘英今天考虑过了，以她现在的经济状况搬出这个房子不现实，好在这房子是他们用爸爸的意外理赔买的，那场火灾，刘英烧伤了手臂，救出了刘鸿志。 却没有救出受了工伤在家养伤的爸爸。 要是没有爸爸单位给他买的意外保险，母子三人的生活恐怕会过不下去。 往事就是这样，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冒出来，刘英叹了口气，抓紧时间收拾旧家具，其实东西不多收拾起来很快。 在衣柜深处刘英找到了两个红色的本子，是这个房子的房产证和家里的户口本。 第三章 刘鸿志 果不其然，房产证上的名字是刘鸿志。刘英捧着房产证呆住了，如果妈妈还活着，她好想问一句，妈，你有考虑过我的将来吗？ “嘁，”不知什么时候，小丽嚼着肉站到刘英身后，“你妈真是个大混蛋。” 刘英叹了口气，将房产证和户口本收好，如果刘鸿志想要这间房子，给他好了，反正…… “唉，你可别胡思乱想啊，”小丽指着刘英，警惕的盯着她的眼睛。 刘英白了她一眼，“你不是听不到我的心声了吗？” “我是听不到啊，”小丽坐在刘英身边，头枕上她的肩，“可是我能感觉到，你在想不该想的，这个房子不许给别人，这是你的，你的。” 刘英半晌才点点头，小丽放心的消失了，同时说：“谢谢你给我买的鞋子，太好看了我很喜欢。” 这个小房间，剩下刘英一个，房产证的名字没有意外，却让刘英已经死去的心，又死了一点点，她草草收拾了自己，想睡着忘记烦恼，却辗转反侧。 第二天一早，收旧货的没来，刘英却等来了刘鸿志。 二人坐在餐桌边相对无言。 这张小小的餐桌前，留给刘英的关于一家三口的回忆，全是酸涩又痛苦的。 她只记得妈妈一味地给刘鸿志夹肉，让他多吃些，刘英总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外人。 后来她周末找了兼职，渐渐地早饭也不在家里吃，巧合的是刘鸿志上了高中周末也以课业繁忙为由，不大回家。 什么时候，姐弟俩开始这样相对无言了呢？ 什么时候，刘英面对弟弟，开始躲闪逃避的？ 妈妈离世的时候，刘英对妈妈的质问，吓到了刘鸿志，这次他本不打算回来，可姐姐的老上司不知道从哪找到了他的电话，告诉他姐姐辞了职，让他有空去看看。 姐姐的那位老上司已经退休很多年了，跟家里没有什么太大的交集，刘鸿志本来不想管的。 可还是受不了那股愧疚心，回来了。 房间里的空气凝固了一般，刘鸿志终于艰难的开口，“你，你辞职了？” 刘英点点头。 “为什么？”刘鸿志急切的问。 刘英低着头不看他，起身回房间拿出房产证，扔到餐桌上，“这房子是你的，你看怎么处理？是卖了还是？” 刘鸿志盯着神情麻木的刘英，又看看这间逼仄的小房子，她那位老上司的话再次钻进他耳中，“你姐姐啊，对这个人间，没兴趣。”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让刘鸿志越想越害怕。 他看看房产证，冷笑一声，“正好现在早，我们去办过户吧，这房子过给你，我在北京有房，这套你住。” 刘鸿志说话干脆利索，他二话不说起身，叮嘱刘英拿好身份证，催促着她出了门。 办好手续已经到下午了，接下来再等十五个工作日，就可以了，事情办的很顺利。 姐弟俩坐公交车回家，刘鸿志突然问，“你今后想做什么？” 刘英摇摇头。 她真的不知道。 刘鸿志不依不饶，“好好想想，就一件事，你想想你最想干嘛？” 时光依稀回到了小时候，刘鸿志也总是这样不依不饶，围在她身边姐姐长，姐姐短，缠着她问东问西。 “姐，姐？” 刘英白了刘鸿志一眼，实在被他缠的烦，漫不经心的说：“开店吧。” “开店？什么店？小商店？”刘鸿志眼睛明亮极了。 刘英苦笑着叹口气，“饭馆吧。” 刘鸿志点点头，“哦，”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他没有跟刘英一起回家，说是要回酒店加班，需要用网。 刘英没拦着，反而松了口气，她真担心刘鸿志留下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弟弟单独相处。 明明小时候也很亲密来着。 接下来的几天，刘鸿志没出现，刘英让收旧货的把家里所有家具电器都拆了。 包括老旧的抽油烟机和马桶。 她买了全新的家具，将厨房和卫生间装点一新。 小丽看着焕然一新的厨房和卫生间，可高兴了，“真漂亮，你眼光不错。” “还可以啦，”房子的事不用愁了，所以这几天刘英心里踏实了，笑容也多了。 “你弟弟，”小丽有些犹豫，“没想到答应的挺快。” “他，”刘英顿了顿，苦笑，“算了不说他了，我等下要去买壁纸和地板纸，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小丽雀跃的又蹦又跳，“我没吃过汉堡，也想尝尝炸鸡。” “好，”刘英看了一眼她身上的碎花衬衣和黑裤子，出了门。 回来的时候不仅自己回来了，还带了工人，工人按照刘英的要求，快速的贴好了墙纸和地板纸。 工人走后小丽站在房子中央，小嘴张成了哦O型，“好好看啊，也太漂亮了！” “是吧？”刘英说着从袋子里拿出一件白色公主裙，递给小丽，“去试试吧，给你的。” 小丽接过，惊讶的盯着刘英，刘英苦笑，“不想要啊？还我吧。” 小丽白了她一眼，赶忙回屋，换上了裙子。 “好看。” 刘英真心的夸奖，让小丽红了眼眶，她说话居然有些哽咽，“谢谢你。” “你神，神，神，” 刘英努力了半天也没把“你神经病啊，”几个字骂出来。 小丽拍手笑道：“你看，我就跟你说了，你骂不了我，也打不了我，你就认命吧。” 刘英白了她一眼，起身洗澡，“我饿了，弄饭去。” 小丽不情愿的努努嘴，这才有空打开刘英带回来的纸袋子，里面的汉堡都蔫了。 “刘英你这个大傻逼，”小丽心疼的举着蔫头耷脑的汉堡，“买了汉堡不早说，都蔫了。” 刘英听到小丽骂自己，努力半天想骂回去，没成功，狠狠啐了一口，“呸，还是打不得骂不得，这算哪门子守护精灵？” 说着嘴角却也忍不住上扬了起来。 刘鸿志再次出现在刘英面前是一周后了。 一踏进这间小小的房子，刘鸿志有些蒙圈。 他忍不住四处细细打量这间，熟悉又陌生的房子，有些不敢相信，又有些恍如隔世。 第四章 FREE快餐 原本堆在客厅窗边的旧柜子不见了，摆上了一张淡粉色的圆形小餐桌，餐桌旁摆着两把同样颜色的椅子。 客厅里的旧餐桌和高低床也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几乎占据了客厅一半的电脑桌。 电脑桌上，除了电脑，旁边还配了打印机。 一张舒适的老板椅，自由的摆在电脑桌前。 小卧室的旧床和柜子也都没了，现在只放了一张几乎占据了整个卧室的大床垫，床垫上铺着装点的满是星辰的深蓝色床单，被子叠的整整齐齐放在床头。 厨房和卫生间的变化也很大，可是也比不上配有蓝白相间花纹的地板纸给他冲击大。 一进房间，他仿佛走进了一片海洋，又像是踩在蓝天上。 壁纸是白色的，上面装饰了极浅的绿色小花。 刘鸿志不知道那是什么花，总之站在这间屋子里，他感到内心的畅快和宁静。 刘英没有说话，她确定了一件事，这个世上除了她，确实没人能看到小丽，刘鸿志也不行。 小丽抱着手臂，恶狠狠的盯着站在客厅深呼吸的刘鸿志。 “姐，”刘鸿志终于震惊结束，“这也太美了，真好看。” 刘鸿志毕竟是个男人，说不出什么甜言蜜语，这样的表达好像已经是他费尽心力的了。 刘英点点头，表情不像上次见面时那样生硬。她让刘鸿志坐到餐桌前。 自己坐在他对面。 原本刘英只想买一把椅子就够了，可是家里毕竟多了个小丽，那另一把椅子其实是给她买的。 这时，小丽站在刘英身后，嘟着嘴，不高兴的说：“他又来干嘛啊？” 刘英很想让她闭上嘴，到底忍住了。 “你怎么来了？”刘英问。 “不会是后悔了吧？他想把房子要回去？没门！” 刘英白了小丽一眼，刘鸿志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从电脑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 “你打开看看。” 刘英接过，打开，是一些办理营业执照所需的资料。 “资料我都已经准备好了，走吧。” 刘鸿志二话不说，拉起刘英就出了门。 好几天，刘英都是蒙的，当她想要发表意见，刘鸿志一定会打断她，并且絮絮叨叨的说自己单位事情也忙不能请太多天假的，所以事情必须快点办。 当刘英终于恢复一点清醒，就是此刻，刘鸿志拉着她走了十几分钟的路，站在了这家店面前。 店面是深咖色的，招牌上用可爱的圆形字体写着：FREE快餐店。 临街的店门锁着，店门两侧的玻璃擦的窗明几净，玻璃下面是同样深咖色的印有墙砖花纹的壁纸。 刘英抬头，看着门头的招牌，半晌，“会不会招人误会？” “啊？” 刘鸿志歪头看着刘英，刘英目光盯着玻璃上印出的刘鸿志的身影，这家伙什么时候长这么高的？该有一米八吧？ “什么误会？”刘鸿志问。 刘英叹了口气，“会不会有人觉得，这是家免费快餐店？” “免费？f，f，对啊，”刘鸿志挠挠头，“也有免费的意思，不，不会吧。” 刘英叹了口气，“把门打开吧。” 刘鸿志匆匆忙忙把门打开，刘英走进去，店面不大，靠墙的位置都做了小桌板，可以坐人，店面中间只摆的下三张方桌，桌面椅子干干净净。 一进门就有吧台隔出了料理空间，炉灶和抽油烟机亮的能当镜子。 “这里还有个小房间，”刘鸿志打开料理区旁的小门，“可以当库房，冰箱和冰柜摆在这里面。” 刘英站在门口看了一眼，点点头，心里有种赶鸭子上架的无措，一点也不开心。 她拉开一把椅子，有些疲惫的坐下。 刘鸿志坐到她对面，“姐，这个文件袋你收好啊，营业执照，开户许可证啥的都在这里，社区备案我已经弄过了你不用管，手续方面的事你不用操心我都弄好了，你经营就行了。” 刘英无力的扯扯嘴角，她抱紧怀里新买的包，“你怎么不跟我商量？” 刘鸿志呆住了，对啊，这么大的事他怎么不跟姐姐商量？ 不知道怎么说。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想找姐姐说话的时候，总要思考很久，很多话，不知道该怎么说，后来也就不说了。 然后，就越来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能他知道自己没资格，要求姐姐什么，毕竟他欠姐姐的，欠妈妈的太多了。 刘鸿志到底没回答这个问题，刘英也没刨根问底，只是接着问：“你房贷还完了吗？” “还有三年，就差不多了。” 这个问题倒是回答的爽快，刘英点点头，想了一阵，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 “最后给我打点钱吧，这段时间我花钱比较厉害，身上就剩一万多了。” 刘鸿志赶忙拿出钱包，掏了一张银行卡出来，“姐，这个卡上有二十万，你先拿着用吧，密码是你生日。” “不用，”刘英果断拒绝，“我这些日子，有些没分寸，家里重新弄了不说，所有衣服鞋子也都买了新的，花钱如流水啊，虽然花钱的感觉很好，可是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你先给我打五万吧。” 刘鸿志二话不说，往刘英的卡上打了钱，竟然高兴的笑了出来，好像他终于能为姐姐做点什么了。 “姐，你记得这是哪吗？” 刘英纳闷的看了刘鸿志一眼，摇摇头。 刘鸿志收好手机，笑道：“想当年就是在这里，你帮我收拾欺负我的狗蛋，糊了人家一脸血。” 狗蛋？ 刘英盯着刘鸿志，回忆丝丝缕缕钻进脑海，那时候她十三四岁，刘鸿志五六岁吧。 刘英不想留在家里帮妈妈洗衣服，就坐在楼道里看书，刘鸿志红着眼眶哼哼唧唧的走到她跟前。 男孩子很瘦，二道背心穿的脏兮兮松垮垮的，像片烂布挂在身上，一开口就是哇的一声，他边嚎边抽噎，“姐，狗蛋打，打我，打我，骂我是个没爹的野种……” 刘英啪的一声扔了书，抓起弟弟的手狂奔着找到狗蛋，二话不说一头撞在男孩圆滚滚的肚子上。 照着狗蛋的脸就是一顿巴掌加粉拳，狗蛋哭嘤嘤的被糊了一脸的血。 糊了一脸刘英的鼻血。 第五章 姐姐 刘英从小怕热，很容易中暑，那天教训狗蛋的时候，天太热流鼻血了。 原本已经不哭的刘鸿志，看到刘英滴落的流鼻血，吓的扯着嗓子又嚎开了，他一把脱下自己的二道背心，捂在刘英脸上。 男孩衣服上的汗臭，差点没把刘英熏晕过去，他们闯了祸不敢回家，还是自行车修理店的大爷和大娘帮刘英止住了鼻血。 刘英顺便在店里给弟弟把背心洗干净，傍晚两人偷偷回家，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结果第二天狗蛋妈来家算账，妈妈不舍得打刘鸿志，刘英一个人挨了揍。 刘鸿志脸上的笑收住了，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妈妈用擀面杖抽姐姐的背，姐姐倔强的咬着唇，不哭不喊不说话。 “姐姐，”刘鸿志眼睛发酸声音哽咽，“你不可以一了百了，往后，我，我，” “你几点的飞机啊？” 刘英打断了弟弟的话，接下去的话，她不想听了，她知道弟弟想说什么，可是心里有些坎过不去。 刘鸿志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还有两个小时。” 他撒谎了，其实还有四个多小时呢。 刘英点点头。 刘鸿志故作轻松的说：“这儿就是以前的那家自行车修理铺，大爷不在了，大娘还在。我求了好几天她才把店租给我了，我付了两年的租金，你放心。” 沉默。 长大后，姐弟俩总是沉默的。 “时间差不多了吧？” 刘鸿志点头，起身，“姐姐，我走了，等下次有假了，我会再来看你。” 离开店里，刘鸿志走到不远处的公交站坐在椅子上，出神的看着那间深咖色的小店。 他以为自己帮姐姐开了店，给了她钱，心里就好受了，可是，妈妈临终前姐姐的质问，依然萦绕在他心头。 刘鸿志把头埋在手臂里，一个大男人小声的呜咽了起来。 你不可以一了百了。 这话像根钉子钉在刘英心上，弟弟怎么知道的？ 弟弟怎么知道她想一了百了一死了之的？ 还好他走了，要是刘鸿志一直待在这里，刘英会觉得受不了的，以前，她不想看刘鸿志的脸，刚才她不敢看刘鸿志的脸。 就像做错了事的孩子，被大人当场揭发，感觉没面子、慌乱、不知所措又害怕。 刘英趴在桌上，神情再次恢复了麻木。 直到刘鸿志离开公交车站去机场，刘英也没从店里出来，在公交车站能直接看到小店。 刘鸿志离开前，又看了一眼，不知道姐姐在想什么呢，情绪发泄后，他似乎冷静了下来，来日方长，反正姐姐的往后余生，他管到底。 夜幕降临，刘英才缓缓从店里出来，她锁好卷帘门，盯着那幼稚的招牌看了一阵，深深叹了口气，往家走。 走了两步，她有些惊恐的回过头，看了一阵又疑惑的转过身。 刚才有一瞬间，她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刘英摇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回到家，小丽已经做好了晚饭。 “事情办的怎么样？顺利吗？”小丽眨巴着大眼睛问。 刘英拿出手机，翻了几张照片。 小丽如获至宝，捧在手上看了又看，“你那个弟弟，还算有良心。” 刘英点点头，夹了一块排骨，“其实，小时候我可疼我弟了。” “那又咋了？”小丽把手机还给刘英，坐在她对面，撑着脸，“你妈一碗水不往平里端，从来不为你考虑，你还能疼你弟？你是圣人吗？” 刘英苦笑着点了小丽的脑门一下，“你懂的倒多。” 小丽笑笑，“那你要准备开店了？” 刘英摇摇头，“我想在家窝几天，这两天办手续跑累了。” 小丽看看那台崭新的电脑，“好，我陪你。” 第二天，刘英睡到中午一点才醒来，小丽想做饭，刘英没让，两人点了外卖小龙虾。 边吃，边看综艺节目，两人笑的前仰后合，抱作一团。 小小的房子里，一大一小两个姑娘，笑的花枝乱展毫无形象，就这么过了两周。 刘英发现人不能过穷日子，曾经的她过日子有多么精打细算，现在就有多么大手大脚。 两周的时间，她和小丽什么都没买，光点外卖就花了五千多，刘英看着自己的外卖账单，终于打算出门了。 毕竟再好的日子天天过也是要烦的。 她在电脑前捣鼓一阵，临出门前小丽说，她会把房子收拾干净的，让刘英放心，刘英刮了小丽鼻子一下就出了门。 没什么地方想去，她自然的走到了店里。 小店孤零零的，看上去像是没人管的孩子，可怜巴巴的。 刘英打开门，把刚才打印的招聘启事贴到玻璃上。 开餐快餐店，肯定要招厨师的啊。 刘英一个人在店里看了一圈，总觉的这店里有点阴森。这两天她追了一个探案的节目，昨天刚看的一期有点恐怖，这会不知不觉那恐怖的旋律就钻进了她的脑海，“叮咚，我有一个秘密，” “你好，”响亮的声音吓得刘英一个激灵，她转过身惊恐的看着门口的高个子女人。 那女人好像也被刘英的神情吓到了，“不好意思，那个，我看到你的招聘广告，你还好吗？” 刘英艰难的收起吓到的表情，偷偷拍了下心口，“不好意思我在想事情，请进。” 女人点点头，她环视一圈店里，刘英招呼她坐下。 一落座女人迫不及待的开口，“我是张惠，刚搬过来，我家就在你这个店的对面，我在新东方学的厨师，十八岁就出来工作了，算起来做厨师已经二十多年了，我今年四十岁，是个单亲妈妈，女儿叫张樱今年五岁了。” 张惠噼里啪啦说完，刘英还有些蒙圈，“那个，” “你想问我为什么想在你这儿工作？” 刘英苦笑着点点头。 张惠好整以暇的说：“你这个地方，我已经观察过好一阵了，你看往前走两分钟就是公交车站，再往前走不到八分钟就是地铁站，然后旁边就是超市，地铁站旁边就有小学，坐地铁做个两站就有一家学校初高中在一块儿的，在我看来这里的位置特别好，方便我照顾女儿，而且女儿上学以后也可以不用把时间都花在路上。” 刘英盯着她，张惠口若悬河，她只觉得有点晕。 第六章 厨师 张惠，个子大，一米七五左右，一米六的刘英站在她面前显得很娇小。 齐耳短发，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丹凤眼眼神凌厉，薄嘴唇，脸型棱角分明。 这个朝气蓬勃的女人，让刘英害怕。 张惠这种目标明确，干脆利落，干劲十足的女人，刘英最不喜欢了。 这种人，让对生活没念想，对他人没兴趣的刘英，深感惭愧和内疚，好像没有用尽全力生活的自己低人一等似的。 可是她又没有那个心气儿，赶上这样的人，看着张惠拼搏劲十足的样子，刘英心有点累。 她这才意识到，一了百了的心愿，居然一直留在她心里挥之不去，尽管她答应了小丽，今后不能寻死，可是，看着张惠，她觉得活着更累了。 “你好，你好？” 刘英终于回过神来，她抱歉的笑笑，“对不起，我今天没睡好，走神了。” 张惠礼貌的微笑，摇摇头。 刘英悄悄叹了口气，她想了想，“我那个吧，不是个有野心的人，我也不知道这个店能经营多久。” “你店还没开呢？就考虑这个？”张惠有些震惊，说实话面前这个纤细的女人，说话这样温吞的模样，让她烦躁，“我的打算是，找个离家近的地方工作，就近陪我女儿，直到她考学考出去，所以只要你想我会拼命让你这个店一直活下去。” “也不用拼命吧，”刘英勉强的笑笑，跟这样的人相处好累她擦了一把额头，“那个你有厨师证吗？” 张惠拿出了自己的所有证件，刘英大概看了她的身份证、厨师证和健康证，点点头，“那个咱们加个微信吧，明天这个时候过来店里签个劳动合同，然后我给你把社保交了。” 张惠皱了下眉，“工资？” “哦，对，对我忘了，工资，工资，”刘英挠挠头，“你心理预期是多少？” “至少八千，”张惠环视一圈店里，又看看刘英，“你的店才刚开始，前三个月我可以拿七千，但是如果店里经营不错，你要给我发八千以上。” 妈呀，直球啊，连个弯都不带拐的啊，这一点刘英倒是不反感，她想也没想点点头。 张惠眯起眼睛看了她一眼，总觉得这个女人在敷衍自己。 可是这些天她观察过了，这个小店地段真的好，竞争者也少，她有自信三个月后她能拿到万元以上的收入，这个小店赚钱是不成问题的，只是这个女老板，没什么干劲，她有点发愁。 既然不愿意，干嘛要开店，要是这个店是她的，她肯定早早就开始了，绝不会让这个店晾在这里闲两个礼拜。 不过这是别人的事，她没心力管那么多，这一次，她绝对要在这里扎下根来，小樱不能再频繁搬家了。 再苦再难，她也要坚持下去。 回到家，刘英感觉好累啊，小丽接过她手上的煎饼果子，“你咋了？” “累，”刘英苦笑，“看着人家活的那么尽力我就累。” “你想咋活咋活，你要是想尽力就尽力，不想你就当条咸鱼，你高兴就行。” “咸鱼，”刘英苦笑，“这些天节目没白看啊，这都会了。” 小丽嘿嘿一笑，端着煎饼果子，把餐桌摆到电脑桌前，“那个侦探节目终于更新了，一起看呀？” “好呀。” 刘英换了衣服洗了手，跟小丽一起聚精会神的看起了节目。 这一看就熬到了十二点，第二天朦朦胧胧的醒来，已经一点了。 她悠哉悠哉打开电脑，放了一首舒缓的曲子，慢悠悠的收拾自己，目光再次投向电脑屏幕，才想起来忘了件大事。 她赶紧下载了劳动合同打印出来，饭也顾不上吃匆匆忙忙出了门。 张惠抱着手臂，站在快餐店门口，看样子已经等了好一阵。 “对不起，对不起，”刘英叠声道歉，边打开店门，“你等很久了吧？抱歉。” 二人落座，刘英拿出劳动合同，“条款咱们需要写一写。” 张惠阴着脸，看着刘英着急却满不在乎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两人不熟，她现在是打工的肯定不能跟老板叫板，可是有些话，要说在前头， “刘英，”张惠双手放在桌上，握在一起，认真的问：“你真心想开店吗？” 刘英愣了一秒，心说，谁想啊，我就随口一说，刘鸿志那个傻子就当真了。 “当然啊，那还用说。”嘴上还是敷衍。 张惠挑起一边眉毛，冷冷盯着刘英看了一阵，无奈的叹了口气，“我来这里可是下了很大决心的，我还有女儿要养，很多事放纵不得，所以我一定会拼尽全力让跟这个店一直存活下去，可是说到底，这家店能开多久，全看你啊。” 刘英苦笑，在家追剧追节目，花刘鸿志的钱，不香吗？可是，她终于意识到，这份劳动合同一签，她就要对张惠负责任了。 “我吧，”刘英挠挠头，“要是没这家店，日子就没盼头，可是要说开店我也没有那么想开，可是吧，”她抬眼看了张惠一眼，见她脸都黑了，赶忙说：“可是我也没开过店，不知道是个什么感觉啊。” 说完，像是用尽力气，颓然的低下头。 张惠叹了口气，虽然对刘英有种无力感，可她毕竟不是二十几岁的姑娘了，早就过了对别人隐私追根究底的年纪。 人总有各自的不容易。 “好吧，你的店地段真的好，坚持下去收入肯定很好的。” 张惠自信的话，让刘英压力更大了些。 签了合同，张惠就开始给店面定调了。 “我观察过了，咱们店附近有超市，走两步就是公交车站，早餐必须要做，而且肯定卖的好，然后根据情况开个午餐吧，晚餐我不大赞成做。” “原因有两个，”张惠竖起一根手指，“一，这附近上班上学的居多，国人的习惯还是晚上在家吃点好的，二，这附近和超市里的餐厅主打晚餐，咱们小本生意没必要去凑那个热闹。” 刘英难得听的认真，她点点头，“就听你的，晚餐不考虑。” “其实试试也不是不可以。” “不用，”刘英果断打断张惠，“我睡得早，晚上想好好休息，我们年纪都不小了对吗？休息好比多赚钱重要。” 张惠：…… 第七章 窥探（一） 张惠之所以选择这家小店，就是看重了这里不适合做晚餐，这样她下午的时间就可以留给女儿。 可是刘英得过且过的态度，实在让她生气，这个女人究竟是个什么人？ 长得还行，是别人的小三吗？ 要不怎么是这么个随便的态度，好像她不需要靠这家小店生活一样。 张惠暗暗叹了口气，随后就跟刘英列了计划。 刘英被排满的日程弄得头大，采购、试菜、定价格、定菜谱，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事情，一切还没开始，她已经想结束了。 张惠经验丰富，采买等事宜信手拈来，两人几乎没有遗漏的顺利买好了该买的东西。 手上的钱肉眼可见的迅速缩水。 刘英只觉得苦涩。 好在明天FREE快餐店，就要试营业了。 门口两边贴的海报，是刘英自己设计制作的，上面标了早餐套餐的价格，五元和六元两种规格，刘英不知道能不能挣到钱，张惠却信心满满，她告诉刘英她明天早上五点就会来包包子。 刘英苦笑，“我起不来那么早。” “不用你，反正你也帮不上什么忙，”张惠直白的说：“我明天先包一部分，观察一周看看情况，以后如果有个具体数字，就很好操作了。” 刘英点点头，“靠你了。” 这话是真心的，现在的刘英只想睡个懒觉而已，别人家的厨师什么样她不知道，可是张惠真的是最理想的员工。 可她刘英却不是个理想的老板。 回到家，刘英瘫在床上，小丽突然出现在她身边，刘英已经习惯了小丽的存在，也习惯了她的突然出现和突然消失。 “还顺利吗？”小丽趴在刘英身边问。 刘英无力的点点头。 “你运气真好，那么有经验的厨师就被你遇上了，不过，”小丽语气多了几分认真，“你不查查她的背景？” “查什么？”刘英不耐烦，“人家不嫌弃我就不错了。” 小丽还想说什么刘英已经睡着了。 她端了热水过来帮刘英擦了脚，她看着刘英有些心疼，关好灯，就消失了。 这一晚刘英睡得很好。 第二天醒来，已经七点半了，想起今天张惠要五点起来包包子的，她腾的从床上弹起来，慌忙把自己收拾好，冲出了房间。 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怎么的，好像总是在奔跑和准备奔跑的路上。 店门口居然排起了队！ 张惠一个人忙的有条不紊，吧台外面，一个肉呼呼的小姑娘正高高兴兴的维护队伍秩序。排队的人们见了那小姑娘都忍不住跟她聊两句，小姑娘维持秩序可认真了。 刘英可惭愧了，很想找个地洞躲进去。 她努力笑着，想做出一副精神饱满的样子，来到张惠面前。 张惠忙着给客人打包早餐，没工夫搭理她，刘英见她有条不紊的忙着也找不到跟她打招呼的空隙，干脆去逗那个小姑娘。 应该是张惠的女儿吧，叫什么来着？ 刘英没想起来，她晃到小姑娘身边，小姑娘的眼睛跟张惠一点也不像，双眼皮，眼睛又大又圆，洋娃娃一样。 刘英努力找了找，这孩子看上去也就脸型和鼻子跟张惠有几分像。 小姑娘抬眼看着刘英，脆生生的说：“阿姨，你要买早餐吗？要排队的。” 她指指队伍的尾端，刘英更惭愧了，“那个，我不买早餐，我是你妈妈的朋友，你叫什么呀？” 小姑娘警惕的看着刘英，又看看在店里忙碌的张惠，摇摇头，“我不能跟陌生人说话，你说你是我妈妈的朋友等一下她不忙了，你就可以跟她说话了。” 呦，小姑娘防范意识还挺强，周围果然投来了疑惑的目光，刘英暗暗叹口气，我可不是坏人，起身又回到店里。 “你来了？” 还好这次张惠看到了她，刘英笑笑，“早。” 张惠皱了皱眉，这个女的大清早的怎么就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我来帮忙吧。” “好，”，张惠顿了顿，“你健康证办了吗？” 刘英钉在原地一动不动，张惠无奈的摇摇头，“今天务必要去把健康证办了，我不是嘱咐过你，都好几天了！” 刘英无法反驳，这些天，她唯独忘了这件事，好吧，这下忙也帮不上了，她只得百无聊赖的在店门口晃。 这两个人也不知道，谁是员工，谁是老板。 好在早上堂食的人，基本就是打包带走的，八点半左右高峰期就已经过去了，刘英一边擦桌子，一边百无聊赖的玩手机。 张惠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确定这是个不用自己养自己的金丝雀，看来这家店想要支撑下去，只能靠自己了，不觉心里的信念感又强了几分。 “妈妈，那个阿姨是谁啊？为什么在打扫卫生。” 张惠的目光落在女儿身上的时候，终于现出难得的温柔，她从料理区出来，亲亲女儿的额头，把她抱上椅子，“那是刘英阿姨，是妈妈店里的老板，以后你喊她刘姨就行了。” 小姑娘看看刘英，刘英冲她笑笑，“我可不是可疑人员啊。” 小姑娘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刘英面前仰起头，“刘姨好，我叫张樱，是张惠的女儿，你喊我小樱就好了。” 小姑娘真的很可爱，刘英心里软绵绵的，她蹲下来，“小樱你好啊，那个早上过来帮忙累了吧？早饭吃了吗？” “我想陪妈妈，今天妈妈第一天上班，我来给她加油，嗯，”小樱想了想，“我一点也不累，还有，”她转着眼睛挠挠头，“对了，早饭吃过了，在家吃的，妈妈给做的牛奶鸡蛋还有鱼。” 刘英咽了下口水，肚子适时的叫了一声，张惠摇摇头，拿了一个素包子，“吃吧，粥要吗？” 刘英起身接过，“谢谢，粥就不喝了，那个你还要送小樱上学吧？先忙吧，等下到了上班的点我就去办健康证。” 张惠笑笑，“我看咱们早餐八点半就可以结束了，今天剩了差不多四十个包子，留到中午卖吧，尽量不要浪费，食材我都备好了，菜谱的话，咱们还需要再商量商量。” “好，”刘英重重点头，也不知道该问什么，只得又说了句，“好。” “你在店里等我一会，”张惠无奈极了，“我先送小樱去学校，马上回来。” “好。” 刘英把张惠母女俩送到店门口，目送她们离开，张惠说小樱的幼儿园就在她们住的小区里。 站在店门口，刘英再次抬头看向门头的招牌，有种，有种被什么人盯着的感觉。 她猛的回过头，马路、车辆、行人，一切如常。 第八章 窥探（二） 这是第二次，刘英有种被什么人盯上的感觉，一开始她以为那人是张惠。 可是，她能感觉到，张惠对这家店的依赖和期盼，她看向自己的目光大多是恨铁不成钢的，但是从来没有恶意。 但上一次感觉到的目光，让人脊背发凉，而这一次，有种被毒蛇窥探的感觉，让人害怕，心生恐惧。 刘英搓搓手臂，想把鸡皮疙瘩搓下去。 那种恐惧的感觉，直到张惠回来才稍稍缓解一些。 “你去办健康证吧，早上人少，回来咱们再确定午餐菜单。”张惠风风火火的一口气说完。 刘英，“哦，”了一声，其实这些事张惠拿主意就行了，没必要跟她商量。 “你是店长，这是你的店，事情可以不做，但店里的情况你总该知道吧？” 妈耶，刘英惊恐的盯着张惠，这个女人会读心术吗？ 张惠低头紧紧盯着刘英的眼睛，言语中带着十足的无奈，“你啊，上点心吧。” 刘英苦笑几声，逃也似的离开了店里，张惠的眼睛直勾勾的，好像看进了她心里，更像要把她心里那些不堪，翻出来摊在阳光下供人们指指点点，评头论足，太可怕了。 回到店里才十一点多，张惠已经将料理区收拾的干干净净。 “那个，体检已经都好了，健康证要明天去拿。” 刘英忙不迭汇报，张惠苦笑，给她倒了杯茶，“坐。” 刘英坐下来，小口喝着茶，这副模样，看上去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张惠好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不知不觉又多了一分焦躁。 这些日子，她几乎不为小樱焦躁了，孩子恢复的很好，今天还能和陌生人说话了，进步很大，张惠总算能安心了。 可是她的这位老板刘英女士啊，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啊，做事情温温吞吞的倒罢了，面对生活一点积极性也没有，从入职到现在，她不赶着，刘英根本不会往前挪一步。 张惠无奈的揉揉额头，算了算了，她只是个打工的，尽力就行了。 “关于菜谱，”张惠平复好心情，开了口，“我是这样想的，之前不是定了几个菜吗？我回去试了一下，如果按之前的方案有点浪费时间。” 刘英抬眼看着张惠，半晌点点头，“这个我也不大懂，你看着办吧，我没意见，相信你。” 来了，这就是传说中的甩手掌柜吧。 张惠还是叹了口气，“好吧，那我就去备菜了，对了，今后你真的打算在店里帮忙吗？” 刘英歪了下脑袋，“这个，不知道啊，要是店里能赚钱，我那个也想再雇个人。” 也就是不想在店里帮忙。 不出意外的答案，张惠点点头，“可是第一个月你可能需要搭把手，至少每天中午来一趟帮忙洗洗碗，擦擦桌子招呼下客人，我怕我一个人忙不过来，而且你也能快速的了解店里的情况不是吗？” 刘英缓缓点头，“好，我明白了。” 张惠不再说话，进入料理区开始忙碌。 刘英满脑子都是被人窥探的事情，根本无暇去管别的。 而张惠，却不断的告诉自己，为了女儿要坚持，要忍耐。 午餐进展的也很顺利，店里只推出两种套餐，大大节约了炒菜时间。 虽然店里的选择很少，可是饭菜口味不错，客人们居然也很爱吃。 经过一周的观察，张惠发现午餐来店里的客人，带孩子的老人居多，于是变换了菜单，增加了孩子喜欢吃的菜品，这家小小的快餐店生意居然还不错。 虽然每天都很忙碌，可是刘英不是没吃过苦的人，适应的很快，店里的基调已经定了下来。 这是一家只做早餐和午餐的小店，每天下午四点半关门。 倒也不会很疲惫，不如说这样的生活跟从前相比，是十分轻松的。 不过对于刘英而言，她也只是机械的忙碌。生活，在她这里，依然是了无生趣的。 除了那挥之不去的，被人恶毒窥探的感觉，刘英的心情并没有多大的起伏。 那个人的出现，是在早餐结束后的半小时。 这天刘英不大舒服，早上多睡了一会，虽然早餐不用她帮忙，可她还是要去店里一趟，毕竟张惠要送女儿去幼儿园。 走到店附近，就听到了激烈的争吵，男人的声音浑厚，女人的声音虽然尖利惊恐，但，刘英还是听出来了，那是张惠的声音。 她呆愣了一瞬，直到听到小樱大喊，“不要打我妈妈，不要打我妈妈，” 刘英才反应过来，扔了包冲了出去。 男人的拳头正如雨点般落在蜷缩在地的张惠身上，一旁的小樱冲向男人，被人一把推开，在小樱的哭喊声中，张惠余光看到了一抹细小的身影。 那身影不顾一切一头撞到强壮的赵大海身上，赵大海一米九，年轻的时候是拳手，那身影撞到他身上，他连个趔趄都没有，伸手一推就把人掼在地上。 拳头再一次落在自己身上，小樱哭喊的嗓子都哑了，她冲上前去不停拍打男人的腿，“不要打我妈妈，不许打我妈妈，……” 刘英好不容易抬起身子，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摔在地上的，抬眼就看到那男人举起拳头想要往小樱小小的身体上招呼，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婊子，生下来的野种也是个小婊子……” 不知道哪里来得力气，刘英冲到小樱身边，死死把她护在自己怀里。 那拳头劈头盖脸砸了下来，张惠尖叫一声，狠狠扑向赵大海，“畜生，畜生，畜生，”她的攻击并没有用，被赵大海一脚掀翻在地。 张惠快疯了，她鼓足了莫大的勇气好容易逃离了赵大海身边，她以为自己已经不怕了。 可当今天赵大海再次出现的时候，她还是怕了。 在这个人面前，她花了好几个月树立起来的自信和勇气，瞬间溃不成军。 她不止是被赵大海打怕了，更恐惧的是她这辈子没办法逃离这个男人身边，她自己的人生就这样了，可是，可是难道还要连累女儿吗？ 真的就只能这样吗？ 她自己已经完了，难道还要连累小樱活在赵大海暴力的阴影下吗？ 小樱啊，那是她的命，是她的希望，是多好的孩子啊！ 她看一眼倒在一边，虚弱无力却紧紧护着小樱的刘英，不该啊，这么个温吞又没责任心的女人，谁来救小樱都不稀奇，可不该是她啊。 第九章 住院 刘英是个一问摇头三不知，事关己事也不开口的人，怎么会是她护着自己的女儿呢？ 张惠看着那娇小纤细的身影，女儿的哀嚎像刀子一刀刀刻在心里。 她尖叫一声，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爬了起来，“赵大海，我不怕你，我不怕你，我不怕你……” 她没学过拳击格斗，没有技巧，拳脚乱七八糟的打在赵大海身上。 “妈的，贱货，婊子……” 换来的是赵大海更凶猛的攻击。 赵大海这个曾经红极一时的拳手，他的拳头没有用在拳台上。 没有用来为国、为己争光，全招呼在了曾和他最亲近的女人身上。 终于，警车来了，这一场当街家暴，暂时告一段落。 赵大海被警察治服却得意洋洋的盯着张惠，那眼神比盯着猎物的禽兽更阴狠。 张惠在那眼神里看到了赵大海的自信，他在无声的警告她，休想逃出他的手心。 张惠忍无可忍冲到赵大海面前，狠狠啐了一口痰在他脸上，“赵大海，我不怕你，不就是死吗？我已经死了几十回了，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敢动我一下，我就杀了你，为了小樱我就是死也要拉上你。” 赵大海不屑的扬起嘴角，张惠狠狠给了他一巴掌，警察赶忙把她拉开。 张惠浑身打着哆嗦，搂着女儿陪着昏迷不醒的刘英上了救护车。 这是一个温吞的女人，是个对自己的店都不上心的女人，是个绝不会多管闲事的女人。 张惠曾经设想过很多次，如果赵大海再找来，她该怎么办。 这一次她下定决心不再东躲西藏，也决定不让女儿生活在恐惧中，她要坚强起来。 她能设想过刘英给她的帮助，顶多是赵大海找来的时候，帮忙报警。可是，她却冲了上去，用自己瘦小的身躯挡住，即将落在小樱身上的拳头。 刘英，你是个，你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妈妈，”小樱声音还有些哑，“疼吗？”说着用小手轻轻摸了一下她肿起来的脸颊。 张惠艰难的扯扯嘴角，“不，”，她叹了口气，明明答应过女儿不再撒谎的，“疼啊，很疼，可是妈妈没事，伤很快就会好的，你放心，别害怕。” “妈妈，”小樱眼圈红红的，身上的白裙子上都是土，小脸也脏兮兮的，“我不怕，我长大了要保护妈妈。” 眼泪再也坚持不住，毫无预兆的冲出眼眶，“对不起，妈妈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她抱紧女儿。 小樱也抱紧了妈妈，小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她看看昏迷中的刘英，“妈妈，我们是不是又要搬家了？” “不搬，”张惠坚定的说：“妈妈找警察，找律师，这一次一定要让赵大海进监狱，这一次妈妈一定跟他离婚，咱们今后再也不搬家了，再也不搬。” “妈妈，”小樱声音小小的，她轻轻说：“我喜欢刘姨，也喜欢那个店，也喜欢那个单词，free，真好听。” “是啊，妈妈也喜欢，那个词真的很好听。” 刘英昏迷期间，警察再次找到了张惠，他们也送来了刘英的包。 张惠用刘英的指纹打开手机想要联系她的家人，却发现，她的手机通讯录里，除了自己的电话，只有一个没有备注姓名的号码，别无选择，张惠拨通了那个号码。 刘鸿志接到张惠电话的时候，脑子都蒙了。 他真没想到，他的姐姐，这辈子还能挨打，这是个什么事。 他也是第一次意识到，他对姐姐的印象似乎还停留在小时候，一言不合就动手收拾小伙伴的时代。 姐姐长大成人后发生的事，他几乎一件也不知道。 匆匆忙忙请假买机票，赶到医院已经半夜了。 张惠带着女儿跟医生好说歹说总算同意让她们等在医院大厅里。 刘鸿志和刘英长得很像，虽然男女骨骼不一样，可是张惠一眼就能看出来，他肯定是刘英的弟弟。 “对不起。” 张惠脸上包着纱布，女儿躺在她腿上睡着了，她动不了只得小声跟刘鸿志打招呼，“实在抱歉我，” “您就是张惠姐吧？那个我姐怎么样了？” “她，”张惠轻叹一声，“医生说撞到了头，脑震荡，已经做了治疗，傍晚醒来了一会，现在已经睡着了，对不起，实在抱歉都是因为我，” 刘鸿志抬起一只手，打断了张惠，“所以我姐不是很严重吧？那伤对今后生活有影响吗？” “医生说静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对不起。” 刘鸿志摇摇头，“张惠姐，要不你带着孩子先回去吧，这么晚了，耗在医院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张惠轻轻抱起小樱，刘鸿志出门打了车把母女二人送到家门口，看着她们进了家锁好门，才离开，坐了七八个小时的飞机，一路上又担惊受怕，他这会才有空觉得累。 今晚不想住酒店了，他回了家。 拿出钥匙准备开门的时候，他突然担忧的想，姐姐会不会换了锁？ 钥匙顺利打开房门后，他的顾虑也消失了，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 第二天，快餐店肯定没办法开门了，张惠也帮小樱请了假，两人早早来到医院，刘鸿志已经在刘英病房门口等着了。 不知道在那里等了多久，见到张惠母女他似乎松了口气，“一起进去吧，护士说我姐已经醒了。” 张惠疑惑的看了刘鸿志一眼，没顾上问进了病房。 “你们来了，”刘英坐在病床上，半个脑袋肉眼可见的肿着，脸颊上有一小处擦伤，精神看着还不错，“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张惠勉强笑笑，“做了些粥，还有葱油饼，” “还有茶叶蛋，”小樱乖巧的站到刘英身边，小声说：“刘姨对不起，你别赶我们走。” “小樱，”张惠扯了女儿一把，“胡说什么呢？” 刘英朝小樱笑笑，“我这么个水货老板，我还怕你妈妈不愿意给我打工了呢。” 说着看了张惠一眼，想说什么却被她身后的刘鸿志吸引了注意力。 “你怎么来了？”刘英惊讶的问。 “对不起，我私自看了你的手机，这么大的事我总要联络你家人。”张惠赶忙解释。 刘鸿志挠挠头，“我以为只有你打别人的份，没想到你还能有被打的一天。” “呸，”刘英白了他一眼，“我这是见义勇为，要不是护着这个小丫头，那男的能是我的对手吗？” “是哦，”刘鸿志揉揉鼻子，“好了不起哦！” 第十章 惨淡 刘鸿志在医院陪了刘英一整天，很奇怪，姐弟俩这次废话格外多，时不时还斗个嘴。 刘英想，可能是张惠和小樱在这里的缘故吧，好像在外人面前，他们比较没那么拘谨。 人啊，刘鸿志想，至少他和姐姐，真的是很奇怪。 下午刘英催着刘鸿志回北京，他没听话，跟着张惠一起来到了店里。 他给店里装了电脑，电脑上安了大数据分析软件，这样大数据和张惠的经验结合，经营起来更有针对性。 刘鸿志不想干预刘英的人际交往，可是当街家暴这事毕竟闹得有些满城风雨，傍晚他又回了医院。 这一次，神情有些严峻，刘英看出来这人有话要说，于是也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 “姐，那个张惠姐，你还用她吗？”刘鸿志踟蹰着问。 刘英歪头想了一下，“这事不是张惠的错，更不是小樱的错，我总不能落井下石。” 刘鸿志笑笑，他就知道姐姐一定会这么说，“那，你听我的吧。” “什么？” “这事闹得比你们想象中要大的多，”说着，他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刘英，“你自己看看吧。” 视频还是把刘英吓了一跳，那天的事，被人拍下来发到了网上。 “店，要不停业一个月吧？”刘鸿志想了想，“再怎么说一个月，足够让大众遗忘这事了。” 刘英看着手机上，那天的情况，这才发现打张惠的人那么高，那么壮。张惠，那么坚强果断的女人，以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啊？ 她点点头，“停业吧，我和张惠也需要时间把身体养好。” 刘鸿志略微放心，“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再给你打五万块吧。” “早知道，”刘英叹了口气，“就不开店了，麻烦事真多。” 刘鸿志苦笑，“我明早的飞机，今晚还住家里。” 刘英没说话，点点头，姐弟俩再次陷入了沉默。其实刘鸿志有很多话想跟姐姐聊，可是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两人相对无言，片刻后刘鸿志离开了。 刘英摇摇头躺下来，突然那个脸蛋总是脏兮兮，总是在她面前咧嘴哭的小男孩钻进了她的脑海。 那个时候的小志，多可爱啊！ …… 张惠从来不把时间花在段视频软件上，直到这天接小樱放学。 原本她和其他孩子妈妈关系生疏，可是因为家暴这件事，妈妈们对张惠的同情心，反而迅速拉进了她们的距离。 张惠并不反感，作为单亲妈妈，无时无刻不需要别人的帮助。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只要能跟周围的人拉进关系就行。这样，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不信将来赵大海还能再掀起什么风浪来。 “小樱妈妈来了。”妈妈们热情的打招呼，可是今天眼神间有些躲闪，张惠已经不打算万事一人扛，这些日子也学会了察言观色。 “怎么了？”张惠直言不讳，“姐妹们，别这样，我这个人你们都知道，一向有话直说不怕得罪人，你们也没必要跟我藏着掖着。” 妈妈们放了心，其中一位妈妈打开手机，“哎呀我今天早上刷到的，感觉很像你们店里诶。” 张惠接过手机，看清了短视频的内容，脑子嗡的一声。 那天的当街家暴，小店的全貌，以及她和小樱的模样……她自认已经很坚强了，可是当她看到刘英冲向赵大海，看到她把小樱紧紧护在怀里，眼睛还是酸了。 其他的妈妈们有义愤填膺的，有劝她的，一时间七嘴八舌，张惠并没有多反感，曾经她单打独斗过很多年。 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太难了，要是从前她会主动离开这些看热闹的闲人。 可是现在，她需要这些闲人的帮助，张惠忍着心里的不适佯装坚强，“这事会不会影响到小樱啊？” 妈妈们安静了一瞬，“怎么会呢？孩子是无辜的呀。” “是啊，” “是啊。” …… 张惠从来不相信人性，可是人总会在社交圈里伪装自己的真实想法，“谢谢你们，我求你们千万别让孩子们孤立小樱啊，她受了太多苦了，太可怜了。” “怎么会呢？” 妈妈们果然信誓旦旦的开始劝慰张惠，不论她们在家有没有对孩子们说过不让他们跟小樱玩，至少这一刻，她们都是善良正直的好人，这样就够了。 人不能指望别人拯救，可是她希望尽己所能让女儿至少能在幼儿园里过得舒服一些。 现在的这些事，再难熬她也要熬下去，毕竟女儿要在这里读到高中的，现在逃了，以后怎么办？ 她已经逃了半辈子，够了。 张惠这天刷了一整晚短视频，虽然网络上大部分的声音都是同情的，也有骂主播没有功德心，私发别人隐私连个马赛克都不打的，当然少部分人也有说，看的很爽…… 第二天，张惠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去看刘英，刘英却还没睡醒。 张惠放下饭菜，想着等刘英醒来，好好跟她聊聊，正式的道个歉，人家要是继续用自己她会拼尽全力。 人家要是不用自己，那她自己就摆个早点摊，反正她这个人除了做饭什么都不会。 家，绝对不搬，张惠再次下定决心。 这一次，绝对不逃。 想到这里，手机震了一下，张惠看了一眼，居然是刘鸿志发来的微信。 交换微信，是刘鸿志提出来的，他和姐姐联系少，张惠虽然是个不大熟悉的陌生人，可是她天天跟姐姐待在一起，他可以随时问姐姐的情况。 对话框里有一张名片照片，接着发过来一行字：这是北京最有经验的离婚律师。 张惠眼睛酸酸的，险些又哭出来。 谢谢。 打出了这两个字，张惠深吸口气，同时自嘲的笑笑，从前为什么要自己抗下所有事呢？明明可以找人帮我们的啊，小樱啊，跟着妈妈你受苦了。 对话框里又传来一条消息，张惠姐，麻烦你照顾我姐了，她有任何情况随时跟我联系。 好的。 张惠其实已经发现了，刘英姐弟俩之间似乎有隔阂，但是她一个外人也不好过问 于是她暗暗下定决心，再难再苦也一定要在Free快餐坚持干下去！ 第十一章 恢复 “你来了？” 刘英看了张惠一眼，又打了个哈欠。 张惠苦笑着看眼表，“你真能睡。” 刘英笑笑，坐起身神了个懒腰，“没办法，年轻的时候太忙想睡睡不成，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不多睡会，不亏吗？” “你理由真多，”张惠问，“你想先吃早饭吗？” “不用，”刘英摇摇头，“我还没洗漱呢，先放着等下吃。” 张惠点头，低下头深吸口气，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这次给你添了这么大的麻烦。” 刘英愣了一下，不知所措的动了动，“这是干嘛？赶紧起来，怪吓人的。” 张惠把碎发别在耳后，也不坐下来，接着说：“如果你不打算用我了也没关系，应该的。” 说着故作轻松的笑笑。 “你找到更好的去处了？比咱们店里更好的，更方便的，更适合你的去处？” 咱们店里，张惠不知怎的鼻子突然一酸，“不，不是，毕竟赵大海，是个，是个定时炸弹，他以后，” “他以后会把牢底坐穿，”刘英坐直了身子，脊背挺得板板的，“我会跟他打官司打到底，不想办法让他在牢里住个十年八年，不算完。” 说着狠狠捏紧拳头，“禽兽的去处，除了地狱，就是牢房。” 张惠用力点点头，“你弟弟给我介绍了个很了不起的律师，我这次也会跟赵大海斗到底，我再也不会逃了。” “是啊，小樱那么可爱的孩子，怎么能受那种苦。” 张惠对上刘英的眼睛，终于如释重负的笑了。 刘英被她感染也笑了，“你坐。” 张惠听话的坐了下来。 “刘鸿志说，网上有人把那天的事，都发出来了。”刘英小心的看了张惠一眼，见她并没有多大波澜，安了心，“你都知道了？” 张惠点头，“对不起，这事闹得满城风雨的，肯定会影响店里生意。” “他说让我们停业一个月，说是一个月事情怎么样都会过去的，你看呢？” 刘英担心的盯着张惠，生怕她不同意，张惠点点头，摸摸自己的脸，“你弟说的有道理，总不能顶着伤做生意，那不是更让人指指点点？” 刘英长出一口气放了心，又可以咸鱼一个月，爽啊！ 张惠看着刘英不断上扬的嘴角，突然就有些生气，刘英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赶忙说：“放心吧，就算休息一个月，你的工资我也会照发的。” “你，”张惠犹豫了一下，“你，你真的想好好开店吗？” “还好吧！” 刘英干脆的接着说：“反正店是刘鸿志张罗的，我现在除了这个店也没别的事好做，所以，”她认真的盯着张惠，“这个店，开得怎么样挣不挣钱，全看你。” 张惠眼角狠狠一抽，就没见过甩手甩的这么干脆利索的掌柜，她很想争辩，但是毕竟人家没有辞退她，于是悻悻闭了嘴。 接下来的日子，张惠忙着和赵大海打官司，刘英在医院实在住的无聊也回家修养了。 刘英再次见到小丽，人还是那个人，可是总感觉她好像突然长大了似的。 小丽锁好家门，拉好窗帘，“你把衣服脱下来，我看看你的伤。” 她格外认真的看着刘英，刘英不好意思的白了她一眼，“没事就是背上还有几处淤青没好利索。” “少废话，”说着就要上来扒刘英的衣裳，“我是你的精灵，可以帮你治伤的。” “哦，”听了这话，刘英也顾不上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的，干脆的脱了衣裳。 小丽惊呼一声，“杀千刀的，畜生，连女人都打，王八蛋。” “你知道我发生什么事了？” “我不能跟你出去，可是只要我想就能看到你。” “嚯，”刘英缩了下脖子，“我这是无所遁形，没有隐私了。” 小丽嗤笑一声，“那是呢，你在你的精灵面前要什么隐私？” “好了，”片刻后小丽轻轻拍拍刘英的背，“你动一动，还疼吗？” 刘英听话的转转背，又揉揉脑袋，“我去，不疼了诶，没想到你还是有用的诶。” “废话，”小丽轻轻拍了刘英一下，“你个大傻子，以为我就只能陪你聊天啊？” “你才，事，事，” “行了，”小丽打断刘英，“说了你骂不了我，你就受着吧啊，快去洗澡，身上一股药味难闻死了。” 刘英狠狠白了小丽一眼，看在她帮她治好了伤的份上，不打算跟她计较。 刘英的小日子过得舒坦极了，赵大海的案子，她一并交给张惠代理了，自己彻底的做了甩手掌柜。 综艺节目、外卖、懒觉，这样的日子只过了几天，刘英就腻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突然想出去走走，一辈子没出过这个小城的她，想出去旅个游。 “去哪儿啊？”小丽问。 “不知道，哪都行。” “去，去北京啊，反正你弟在那里，让他带你玩。” 刘英想了想，也是，这些年她只知道刘鸿志在北京，上了大学留在那里工作，至于他学的什么专业，做哪方面的工作，她一无所知。 反正没别的事，去看看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见了面要说什么呢？ 思来想去，刘英还是放弃了，说到底跟弟弟的相处，还是尴尬。 最后她还是在小城附近的一座古城里，玩了三天，实在没感受到什么乐趣。 真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年大家都这么喜欢旅行呢？ 走在古城狭窄的街道上，和陌生的人们擦肩而过，刘英想回她那间小房子了。 店不开，她似乎又回到了那种心如止水的状态。 对什么事都淡淡的，对生活，实在也提不起什么兴趣。 这场无聊的旅行结束了，刘英又过起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活。 张惠那边的官司，似乎进行的十分顺利。 刘鸿志介绍的律师价格不便宜，但是处理这类案件很有一手，刘英觉得张惠母女将会迎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安稳日子。 傍晚出来散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快餐店门口，看着那可爱的招牌，刘英第一次渴望，这家店再次大门打开的时刻。 “你也来了？” 刘英转过头，见张惠牵着小樱，两个人笑意盈盈。 小樱跑到刘英跟前，“刘姨，”声音甜甜的，“你的伤好点了吗？” “已经好多了，”刘英蹲下来摸摸小樱的头，“我年轻，恢复的快。” 第十二章 再开业 刘英和张惠牵着小小的小樱，站在店门口，小樱小声嘟囔，“这个店什么时候再开门啊？” 张惠转头看了刘英一眼，刘英轻笑，“下礼拜一，咱们再开业吧！” “耶，”小樱忍不住跳了一下，“太好了，我还要来帮忙。” “不用，”张惠皱皱眉头，她自己不怕被别人指指点点，可是怕小樱被人议论，“你就不用来了，停业了一个月，说不定生意会淡的。” 说着抱歉的看看刘英，刘英笑笑，没言语，“好了天不早了，回家吧。” 回到家，刘英没看到小丽，今天她难得不觉得疲惫，张惠脸上的伤好了很多，虽然还有点肿，但是淤青已经淡了些，多打些粉底完全遮得住。 她打开电脑，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快餐店经营方向？如何经营好一家快餐店？” 小丽突然冒出来，疑惑的问：“呦，看不出来你对那个店挺上心啊？” 刘英这才反应过来，盯着网页愣了半秒，讪讪的说：“张惠母女可是要指着这个店，过日子的，我大概看看也是应该的呀。” 小丽偷笑一下，“节目不看了？电视剧不看了？” “看啊，”刘英赶忙说，说完又觉得有点刻意，“你管我看不看！” 小丽大笑一阵，“哎呀上心就上心嘛，有什么啊？何必瞒着我呢？我是你的守护精灵诶，” “好了好了，你快闭嘴，”刘英不耐烦的换衣服，“我去洗澡，你可真是越来越聒噪。” 小丽摇摇头叹了口气，默默握紧小拳头。 刘英难得起得早，今天Free快餐终于要重新开业了。 只是刘英起的再早，也早不过张惠。 来到店里看到张惠忙碌的身影，刘英忍不住感叹，当了妈妈的女人真了不起。 随后不知怎的，就想起自己的妈妈，也是这样每天早早起来做早饭，虽然后来她根本不在家吃，可是妈妈还是会早早起来换着花样做。 她偶尔能吃一次，妈妈也不会表现的多高兴，可是刘鸿志偶尔回来一趟就不一样了。 妈妈对他，脸上的笑容从不吝啬，一样都是妈妈，一样都是女儿。 刘英心底，有多羡慕小樱，只有她自己知道，只是这是个天大的秘密，她绝不会告诉任何人。 小樱今早没来，刘英能明白张惠的想法，所以没问。 “早。”刘英难得来得早，张惠却不意外。 “不知道今天生意怎么样，我心里也没谱，不过早餐还是多做了些。” 刘英点点头，看着店里多出来的电脑，“这个是，” “你弟弟装的，说是里面装了大数据软件，这样分析顾客喜好更方便更准确。” “是吗？” “你弟弟挺了不起的，不愧是工科男，对这些东西懂得很多。” 是吗？ 刘鸿志学得工科啊？ 那他是干嘛的？ 刘英只在心里疑惑了一瞬，没有问下去，她完全不介意一个认识不到两个月的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弟弟。 刘英苦笑一下，帮着张惠给饮料杯封口。 早餐的客人如约而至，可能因为公交车站附近早餐的选择有限，意外的，早餐并没有因为那件事受到多少影响。 虽然顾客们投向她们两人的目光中多少带着各种复杂的情绪，可早上时间宝贵，容不得疲于奔命的打工人多做停留。 即便内心充满了好奇，也只得在通勤无形的催促中，按捺下来。 午餐就不一样了，明明已经到了饭点，以往这个时候店里肯定已经坐满了，可是今天这个时候，店里却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张惠苦笑着打破沉默，“抱歉，本来生意那么好的。” “好吗？”刘英坐在窗前，第一次从这个角度，透过玻璃看着窗外。 马路对面，是一条绿化带，绿油油的景观树，让炎热的天气显得不那么热了。 来往车辆一如往常，三三两两的老人和孩子，在步行道上散步，就是不进店里。 刘英只觉得一切十分宁静，她的心也是静的。 “你是怎么遇到赵大海的？” 冷不丁的问题，刘英自己也吓了一跳，可能是太放松了，她说话没经过大脑，正想找补几句，张惠开口了。 “我遇到他的时候已经三十四了，家人催着结婚，催的让我招架不住。赵大海是别人介绍的，我父母觉得我们很般配。” 张惠轻叹，“我对他也只停留在拥抱不恶心的程度，谈不上什么情爱，新婚时候也算是相敬如宾。” 刘英松了口气，她本以为张惠很抗拒聊这个的。 “后来我父亲意外去世，母亲一病不起，赵大海的拳手生涯也遇到了瓶颈，慢慢的就变了。” 刘英转头看着静静站在灶台前的张惠，她低着头，身形高挑挺拔，肩膀微微发着抖。 “我一开始的坚持是因为妈妈，后来是因为孩子，周围的人都说，孩子在单亲家庭长大心理会不健全，将来出了社会也会被人嫌弃，我信了。” 张惠双手捧着脸揉了几下，“我一直忍着，直到有一次，赵大海对小樱下了手，他下手重，扇小樱巴掌的时候根本没有一丝犹豫，我当晚就带着小樱逃跑了。” “小樱呢？有没有留下后遗症？”刘英赶忙问。 张惠从料理区出来，坐到刘英身边，递给她一杯水，“还好没有，我带她去医院看了，一切正常，只是，” 张惠又叹了口气，“从那时开始，孩子就不大说话，人也内向了，搬到这之后，她才好些。” 刘英松了口气，想到初见面时，小樱稚嫩的维护秩序的小样子，心里一酸，原来那个时候，那孩子也是鼓足了勇气的啊。 “我们过了一年多比逃亡还惨的日子，每次被赵大海找到我就带着小樱搬家，”张惠懊恼的掐了自己一下，“要是当初我能再坚强一点，果断一点就好了。” 刘英轻轻拍拍张惠的背，“家暴的取证其实也挺不容易的，要是那个时候告赵大海未必会像现在这么顺利，所以往前看，嗯？” 这是第一次，刘英说这么积极主动的话，张惠有些惊讶的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第十三章 猫爷 “喵呜。” 一声突如其来的猫叫，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哎呦，”刘英起身蹲在这位不速之客身边，“我们没等来客人，倒把你给等来了是吗？” 说着忍不住撸了灰猫两把，猫咪舒服的眯起眼睛。张惠无奈的摇头，“快餐店里不能养宠物的，会有客人介意。” “哦，”刘英想了想，“给它弄点吃的，让它在店门口吃行不行？” 张惠轻叹口气，“我就怕它时不时闯到店里，打扰吃饭的客人，猫啊狗啊的，你喂了一次它就记住了，以后会天天来的。” 果然她的警告不管用，刘英起身拿手机，“我出去买袋猫粮，网上不是说不能给动物乱喂人吃的东西？” 说着拿了太阳伞出门。 张惠无奈的皱皱眉，盯着那只看着她的灰猫，“看什么看？我可不会给你喂吃的啊，绝不会。” 刘英终于买了猫粮回来，那只灰猫已经在店门口吃上了。 她走近看了一眼，只见猫面前的小碟子里放了些牛奶。 “你给它弄的牛奶吗？这猫应该成年了吧？成年猫也爱喝牛奶的吗？” 张惠脸红了红，她干咳一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刘英把猫粮放在桌上点头，“这会早，超市人少，我还给它买了个专门的饭盆，你看，可爱吧？” 张惠接过刘英手上的东西，只见橙黄的饭盆中间画了一只萌萌的比卡丘，她苦笑着说：“你真打算养啊？” “不算养吧，反正每天中午弄点猫粮，放在店门口，这位爷想来吃两口就吃两口，不想来吃也没事。” “好吧，反正你的店你说了算，”张惠摇摇头，“店里没生意，还又多了一张嘴，唉，难啊。” 刘英笑笑，“是啊，你想想办法啊。” 张惠给了刘英一个白眼，也实在懒得骂这个甩手掌柜，“我想了想，咱们要不在店门口两边，摆两个长椅？” 刘英给猫放好猫粮，进店里洗手，“长椅？摆店外面？” “嗯，”张惠点头，“这附近老人孩子多，走累了可以坐下来休息，说不定歇着歇着就想进店里吃点东西了？” “好主意诶，”刘英给自己到了杯水，边喝边看着店外，“要不要在马路边也放几把，写上咱们得店名？这样的椅子得定做吧？是不是还要跟社区打招呼？” 张惠想了想，点头，“我今天回去问问社区，要不一次捐个十几把椅子都把咱们店名写上也算是个宣传。” “好主意，那就交给你了哈，我负责出钱。” 张惠实在忍不住又给了刘英一个白眼，刘英苦笑，“哎呀，我不是老板吗？你就让我过过瘾嘛！” “你不止是老板，还是个图清闲的老板，咱们这个店啊，今后可怎么办啊？” 刘英一时无法反驳只得挠头傻笑一阵，再跑到店外一看，灰猫已经吃完猫粮喝完牛奶没影了。 张惠站在柜台里，看着店外路过的一位背着大背包，头发花白的男人皱了皱眉。 “刘英，这两天回家小心点。” 刘英收了猫爷的餐具，纳闷的看着张惠，“怎么？” 张惠歪了下脑袋，“大概是我想多了，这两天店外面总有个大爷晃来晃去的，也可能是我太敏感。” “好，我知道了，你也要注意点啊，毕竟小樱还是个孩子。” “知道了。” 结果这一天，店里除了猫爷只来了一位吃午餐的客人。 满不在乎的刘英，居然开始隐隐的担心了起来，照这么下去，这个店能坚持多久真的不好说啊。 这一晚，刘英难得的在网上搜集网红快餐店的资料，忙到半夜。 接下来的几天，猫爷几乎每天中午都来，吃了饭就拍拍屁股走人，连个笑模样也不给。 刘英和张惠倒是很忙，忙着购买长椅，为了省钱，她们自己把店名写在长椅上，又配合社区把长椅放在指定的位置上。 家暴事件后，快餐店的第一个午餐高峰期，居然是社区的工作人员带来的。 社区的人，大部分都在这里工作了很多年，其中不乏认识刘英的人，甚至她的同学和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 只是后来大家长大工作了都忙，刘英又刻意封闭自己，几乎不参加同学聚会，有时小区里遇到了相识的熟人，她也总是行色匆匆招呼也不打。 渐渐地跟周围的人也就生疏了，这次快餐店的开业，让曾经认识她的人十分意外。 “英子，再给来碗汤，”说话的人叫林威，说起来还算是刘鸿志的发小，“这汤绝了，大热天的喝也舒服。” 刘英给林威又盛了一碗汤，里面多放了几块排骨和藕，立刻有他的同事不服气的吼，“老板娘，你这就不对了啊，哪有这样的？你看看我这汤里肉就那么几块，你为啥给狗蛋盛那么多？” 林威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抱歉的看了刘英一眼，刘英干咳一声，“他小时候经常被我追。” 一屋子人瞬间停了吃饭的动作，看着刘英。 刘英接着说：“被我追着打，长大了让他多吃点肉是应该的。” 大家恍然大悟的笑了，其中还有刘英已经想不起来名字的伙伴一拍腿，“可不是嘛，英子小时候那叫一个勇猛。” 大家笑闹了一阵，下午上班时间就要到了，林威留下来结账，临走前他问：“我的婚礼，你怎么不来参加啊？刘鸿志那个狗东西也没来。” 刘英轻叹了口气，“我那个时候可能太忙了，我妈身体又不好，所以，” 林威点点头，“也是，姨也是倔，生了病死活不去医院，谁劝跟谁急。” 刘英皱了下眉，“对不起啊，那个时候还跟林阿姨闹得不愉快。” “没事儿，我妈那个人心大你又不是不知道，”林威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等我休息了，带着我媳妇和闺女过来吃饭。” “好，对了你闺女喜欢吃什么啊？我让张惠给她做。” 林威想了想，“那丫头喜欢吃蛋糕，我媳妇怕吃的太甜不好，老不让她吃。” 刘英点点头，心里突然有了个注意。 林威看时间差不多了，“我午休到点了，去上班了，英子，以后常联系啊？” “好，”刘英突然想起来，被自己清空的手机通讯录和微信联系人，“那个，你的电话和微信给我吧，之前手机出问题了，什么都没了。” 其实是她打算一了百了的时候，自己删了的。 林威重重点头，“好。” 第十四章 大叔（一） 送走了林威，刘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家店就像是一个纽带，强逼着她和这个世界，再一次有了联系。 曾经熟悉的小伙伴，一个小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老相识。 好像为了让刘英多一分念想一样，接下来的一周，来店里的都是这些人。 过往的回忆，就像潮水，将刘英整个包裹了起来，原来曾经的生活里，并不完全是难过的，开心的事情也有很多。 当刘英把新的午餐菜谱摆在张惠面前的时候，张惠第一次对她有了一种靠谱的感觉。 “增加面包和牛排？”张惠问。 刘英郑重的点头，“小孩子都喜欢吃面包的吧？可是咱们附近卖的大部分都太甜了，咱们可以烤一些糖分低的，家长放心孩子们也爱吃。” “至于牛排嘛，咱们又不是专业西餐店，可以切成小块的，做成全熟的，然后口感做的嫩一些，”刘英看着张惠，难得的情绪高涨，“这个你擅长，我就不管了，只是面包比较难弄，你会烤吗？” 张惠挑起一边眉毛，“你瞧不起谁呢？店里那么大个烤箱，看来能用上了，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值得一试。” 刘英终于长舒一口气，张惠笑道：“你看，你这不是挺靠谱的吗？” “是吗？这算靠谱啊？” 张惠还想说什么，手机响了，她接了电话，神情立刻不对了。 “怎么了？”刘英忙问。 张惠抱歉的说：“小樱老师打来的，说是孩子发烧了，让我去接。” 刘英看看表，“已经四点了，应该不会有客人了，你去吧，店里我收拾。” “对不住啊，我去看看。” “你赶紧去吧，不用操心店里。” 张惠匆忙离开，刘英立刻将店门关了，门上挂了关门的小牌子。 店门还是被推开了，进来三个男孩两个女孩，为首的男孩子一头粉红色的头发，穿着打扮有些非主流。 “不好意思，”刘英说：“我们店已经关门了，你们明天再来吧？” “啊？怎么这样啊？好饿啊，我们都饿死了。” “就是，不做生意开什么店啊？” “哪有这样的。” 几个年轻人，抱怨着在店里坐了下来，刘英想赶紧把人打发走，可是看他们的样子不像来吃饭，倒像是来找事的。 刘英给他们倒了冰水，“不好意思啊，我们店里只做午餐，一般四点半以后就关门了。” 其中一个黄头发的男孩，眯起眼看着刘英，“好姐姐，给我们弄点吃的呗，好饿啊，我们真的饿。” 坐在他身边的女孩子狠狠掐了他一把，“狗东西，老女人你都不放过？” 几人哄笑一阵，刘英有点头大，报警的想法一闪而过。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可别再有什么风波了。 她叹了口气，“我们店里的厨师已经下班了，这样吧，要是不嫌弃，我给你们做点吃的。” “嘁，”年轻人们一阵起哄，“没厨师做什么生意啊？” “我们长得很好糊弄的样子吗？”粉色头发的年轻人突然站起来，居高临下盯着刘英，“我看上去那么好糊弄？” “我不是那个意思，”刘英忍住心里的火，这家店的风波才刚平息，不能再出事了，“我们店确实已经关门了，要不我给你们点外卖好了，” 年轻人走近刘英一步，“妈的，什么世道，是个人就敢糊弄老子？” “不讲道理，”刘英忍不住提高音量，“你们到底想怎样？” 年轻人盯着刘英的眼睛，嘴角突然上扬，“要不，”他伸手抓住刘英的腰，“你陪我坐坐，我高兴了，马上就” “干嘛呢？” 年轻人被人猛扯了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小小年纪不学好，就会欺负女人？” 说话的男人头发花白，个子不高，身上肌肉结实看上去像是很不好惹的样子。 那粉头发小子的同伴，赶忙跟他站在一起。 男人护在刘英身前，双方对峙着。 刘英冷冷的道：“你们别在我店里惹事，店里有摄像头，闹到警察来了，对你们没好处，走吧。” 护在刘英身前的男人，转头纳闷的看了她一眼，她冲男人摇摇头，“我们小本生意，实在不想惹事，你们还这么年轻干点什么不好啊？快走吧。” 粉头发小子冷笑一声，点点头，指着那男人，“行，老东西你给我等着。” 几人愤愤离开了店里。 刘英长舒一口气，这才顾得上紧张，“大叔谢谢你。” 她真心致谢。 男人看了她一眼摆摆手，“没事，你们女人家开店还是要小心些。” 说完又看了一眼刘英，转身打算离开。 那眼神，触动了刘英心里的某一根神经。 就像是同类人之间，都有种奇异的磁场。 那是一种近乎玄妙的感觉，当你看到他，就会知道，他跟我是一样的人。 那眼神让刘英想起了，她吃下安眠药那天的心情。 惜命是人的天性，想要一了百了并没有那么容易。 可是下定决心后，眼中的一切都不一样了。再也看不到一丝希望，再也发现不了一点美好。 风景还是那风景，可是在那个时候的刘英眼中，已经变成了一片黑色。 那是内心深处蔓延出来的黑，没有一丝缝隙，能让光漏进来。 “大叔，”刘英适时出声，叫住了准备开门离开的男人，“那个我请您吃顿饭吧？就当是谢谢您。” 男人顿在门前没动，刘英立刻又说：“我这厨师家的闺女生病了，今天就我一个人在店里，万一那几个小子又回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报警就行了。”男人低沉的说。 “不行，”刘英赶忙道：“我们店之前出了点事，生意才有点起色，再不能让人指指点点了。” 男人还是不动。 刘英有些着急了，“大叔，求你了，我吃了晚饭就关门。” 男人终于沉默着，坐了下来。 刘英松了口气，走进料理区准备弄饭。 突然“喵呜”一声，刘英抬头看到猫爷可怜巴巴的蹲在店门口。 她打开门把猫抱起来，这才发现猫爪受了伤正冒血。 “猫爷？你也会被人欺负啊？”刘英不好意思的冲大叔笑笑，“大叔要不你等我一会，我先送猫爷去趟医院。” 见男人神色更加阴沉，她赶忙接着说：“超市里就有家宠物店，我马上回来。” 说着抱着猫爷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男人深深叹了口气，就当是最后一顿饭吧，他缓缓起身进了厨房。 第十五章 大叔（二） 刘英把猫爷交给宠物店的人照顾，交了钱就匆忙离开了，她生怕那位大叔会悄悄离开店里。 跑回店里，打开门看到大叔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她总算松了口气。 那身影越发让刘英确定，这大叔和她是一类人，不能丢下大叔不管。 很多年后，再跟大叔聊起这件事，他们都觉得不可思议。 刘英觉得自己多管闲事不可思议，大叔也觉得自己居然留了下来也很不可思议，就像冥冥中有一种力量刻意安排着。 安排大叔不要放弃，FREE快餐店才能给他新的，活下去的希望。 “大叔，抱歉啊，”刘英不好意思的说：“居然让您动手。” 大叔沉默的摇摇头，将炒好的菜端出来，“吃吧。” 两个人，居然张罗了四菜一汤，刘英觉得他们两个人应该吃不完吧。 她盯着眼前的韭菜炒猪肝，脸色不大好。 “咋的？”大叔问：“不喜欢吃猪肝啊？” 刘英点点头，“这东西太腥了，我从来不吃。” 大叔摇摇头，“尝尝，不腥。” 刘英试探的尝了一小口，不止不腥，反而有一股独特的清香味。 她吃了好几口，“好吃，”忍不住赞叹，“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猪肝，而且一点也不腥。” 大叔满意的点头，“我家闺女也喜欢吃这个。” 说着深深叹了口气，夹起一块猪肝放进嘴里，红了眼眶。 刘英心里倏地一酸，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感觉。 “英子，”两人正吃着饭，林威闯了进来，“没事吧？” “狗蛋？你怎么来了？” 林威白了刘英一眼，“你给我滚远，再不要喊我狗蛋。” 刘英冷哼一声，“狗蛋吃饭了吗？一起吃点？狗蛋！！” 林威扬扬拳头，这才想起正事，“那几个兔崽子没把你怎么样吧？” “好啊，”刘英指着林威，“狗蛋啊狗蛋，原来那几个非主流小混混是你给我招来的。” 林威坐下来，不客气的说：“给我来碗米饭。” 刘英白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去盛了饭，“要交钱的啊。” “交交，”林威狠狠扒拉了一口饭，就着菜边吃边点头，“这菜太好吃了，你们店就应该多做些这样的，这样的饭吃着才舒服。”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刘英不耐烦的白了林威一眼。 林威边吃边说：“那几个兔崽子，之前在超市偷东西，被我给逮了个正着，可能知道我和你认识，故意来找麻烦的。” “狗蛋，你慢点吃。” “还好刚我同事路过，看见他们从你店里出来，我赶紧过来看看。” 刘英苦笑着摇摇头，“狗蛋，你怎么这么大了，都当爹的人了，还那么多事呢？” “怎么是多事？我好歹一社区干部，难道看着老百姓财产安全受到损失不管吗？那对得起我党对我的栽培吗？” 林威说的义愤填膺。 “你快闭嘴吃饭吧你。”刘英忍无可忍，又给他盛了一碗米饭。 “对了，”林威问，“叔你谁啊？” 一直默默吃饭的大叔，这才抬起头来，“张东海，刚搬来的。” “哦，”林威点点头，“您居住证办了吗？我是社区的，要是没顾上这会不忙，我带您去办吧？” 大叔苦涩的点点头。 林威干了两碗米饭，一抹嘴，“香，今天晚饭钱省了，走了啊？” 说着拉起大叔出了门。 刘英狠狠白了他一眼，“狗蛋你个不要脸的，饭钱拿来。” 人已经早早出了店里，没听到刘英的话。 她无奈的笑笑，想到那大叔，就这么阴差阳错的被林威带走了，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想到此，给林威发了条微信，跟他说了自己担心的事，并且让林威留意下大叔有没有厨师证。 有些想法在刘英心里徘徊，她忍不住自嘲，最近也不知怎么了，好像格外喜欢多管闲事。 回到家，小丽昏昏沉沉等在客厅里。 最近，她格外容易犯困，出现在刘英跟前的频率也比之前低了。 “小丽？小丽？” 小丽懒洋洋抬眼，“你回来了？吃饭了吗？” 刘英拿出打包的汉堡薯条，“我吃过了，给你带了汉堡，你吃吧？还有以后别给我做饭了，难道我店里吃不上一口热饭？” 小丽轻笑着点点头，抱了刘英一把，强打精神起来吃汉堡。 “你这是怎么了？最近看你总是很累的样子。” 刘英担忧的问。 小丽笑笑，“没什么。” “话说你们精灵是不是也需要补充，那个，”刘英想了半天，“那个灵力？之类的？” “没什么的，我们守护精灵，”小丽看着刘英，盯了她一阵，随后笑笑，“我就是最近有点懒。” 刘英总觉得小丽有事瞒着她，很多事，她想问，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这样吧，你以后每周来陪我一次就好了，跟我聊聊天，不用天天等我回家，今后店里应该会很忙。” “忙好啊，忙点好，”小丽边吃东西边囫囵着说：“这样也行，反正我们守护精灵也很忙的。” “是哦，”刘英白了她一眼，“吃完东西你就走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小丽盯了刘英一会，“你最近看着心情不错，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刘英笑笑没说话，给小丽倒了杯温水。 第二天，忙完早高峰，张惠拉着刘英紧张的问，“昨天有小混混来店里找麻烦？你怎么不跟我说啊？” “你都知道了？” 刘英惊讶极了，“谁告诉你的啊？那么是非呢？” 张惠白了她一眼，“小樱同班小朋友的妈妈，出来买东西看到几个小混混从店里出去。” “哦，真是，没什么事的。不过，”刘英想起了那位大叔，“我有个想法，正好跟你商量下。” “想法？” 张惠边收拾料理区边问，“什么想法？你说。” “那个，你说咱们晚上开夜宵怎么样？” “夜宵？什么夜宵？酒馆？” “嗯，差不多吧，反正晚上店里咱们也不用，租给别人开个小酒馆之类的，挣的钱一人一半，你看行吗？” 张惠低头想了想，有些纠结的说：“会不会招来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小酒馆总有点不正经的样子，还有租给谁呢？” “这个人还没确定，我只是提前跟你说说想法。而且你也别把小酒馆想的太糟，只要有分寸别让客人喝醉应该没什么问题。” 张惠迟疑的看着刘英，“那，你想租给谁？” 第十六章 酒馆 刘英把张东海的事跟张惠和盘托出，最后她说：“我感觉我不能丢下那个大叔不管，这事还没跟他说，所以也不一定能做。” “可是，卖酒的话是不是要去社区备案啊？” “去呗，反正狗蛋在社区。” 张惠噗嗤一声就笑了，“狗蛋，你们小时候肯定很有意思。” 刘英也扯扯嘴角，“是啊，小时候挺好玩的。” “对了，你有空给你弟打个电话问问？” 刘英纳闷的一皱眉，“怎么了？” “你弟之前隔两天就会给我发个微信，问问你和店里的情况，可是这段时间很久没给我发微信了，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刘英沉默着点点头，是啊，好久没跟刘鸿志联系过了。 电话拨通，却无人接听，刘英挂了电话，给林威发了微信。 中午林威午休来了店里，他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让刘英误以为是刘鸿志出了什么事。 “小志没事，”林威边吃饭边说：“他这是到季节了，每年这个时候他都忙。” “那你干嘛忧心忡忡的？”刘英问。 林威叹了口气，“上次的那个大叔，张东海，”说着又叹了口气，“他，那个，是个可怜人。” 刘英和张惠对视一眼，“怎么？他果然出什么事了？” 林威点点头，放下饭碗和筷子，郑重的说：“这事是别人隐私，我不好多说，大叔的女儿七八岁的时候被人贩子拐卖了，之前好不容易找到了，可是却，却没来得及救出来。” “大叔的女儿？” “对，被买她的人打死了。”林威喝了口冰水，吃饭的心情也没了。 刘英心里咯噔一下，好不容易找到希望，又被残酷的现实推进绝望，难怪大叔是那个样子。 林威勉强笑笑，“张叔家里已经没人了，就剩他一个。” “如果，”沉默片刻，刘英问，“如果我们这个小店，晚上八九点到十一二点开夜宵，卖酒菜的话，要办什么手续？” 林威紧紧盯着刘英，刘英此时已经下定决心，要给大叔一个去处。 这一次张惠没有阻拦。 再次见到大叔，他的头发好像又白了些。 刘英简单说明了自己的想法，大叔惊讶极了，他问，“你咋知道我是个厨子？” “瞎猫碰到，那个，”刘英不好意思的笑笑，“我猜的。” 其实是让林威提前调查过得。 大叔犹豫着，没有给刘英正面回答。 他只说要考虑一下，刘英把后续事宜全部甩给张惠和林威，自己默默定了去北京的机票。 早该去看刘鸿志一趟的，那么多年了，他孤身在外，也不知道日子过得究竟怎么样。 临走前，刘英专门给林威打了电话，告诉他无论如何一定要看好大叔，如果他能来店里工作最好，要是来不了，那么狗蛋你就等着挨揍吧！ 随后又跟张惠告了别，直接奔向机场。 坐上了飞机狭窄的座椅，刘英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忘了跟刘鸿志说要去看他的事。 打开手机，鬼使神差的给林威发了微信，从他那里得到刘鸿志工作单位地址后，刘英关了电话。 她也不知道自己搞这样的突然袭击有什么意义，可是，心里就是想这么干，她想看看刘鸿志工作时的样子。 依稀小时候的刘鸿志出现了，刘英好像看到那个穿着二道背心，鼻涕哈啦的弟弟坐在办公桌前埋头苦干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坐了七八个小时的飞机，到首都机场，已经下午五点多了，刘英很累。 浑身骨头都是酥的，即便这样，她也不想找酒店休息，似乎铁了心要给刘鸿志一个突然袭击。 之后回忆起来，那天的事，简直莫名其妙。 刘鸿志工作的单位，是一家IT企业，刘英不是很懂，总之办公楼很高大，这次来北京，她没打算多待，只带了一个背包。 在前台做了登记等刘鸿志下来接的功夫，收到了林威的微信，说是张东海决定同意刘英的提议，将FREE快餐店的晚间时间租下来。 时间暂定在晚上九点到十二点，社区有规定不能再晚了。接着告诉刘英手续的问题不用担心，他会帮着办，顺便向小志问好。 刘英向林威道了谢，刘鸿志终于出现了。 才几个月不见，瘦了一大圈，黑眼圈很重，头发乱糟糟的好像很久没洗过的样子。 “姐？你怎么来了？” 声音也闷闷的，听上去好像感冒了。 刘英狠狠一皱眉，“带我去见你们领导。” “啊？” 没等刘鸿志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刘英拉着进了他的公司。 “你好，请问刘鸿志的领导是哪位？” 被突然问到的女孩，惊讶的指了一个方向。 “你好，你是刘鸿志的领导吗？” 被刘英问到的中年谢顶男人纳闷的点头，“你是？” “你好，我是刘鸿志的姐姐，我得了绝症需要他陪我去医院，人我先接走了，谢谢。” 说完拉着刘鸿志扭头就走，出了办公楼，刘英拉着他走了几步，才问，“你房子在哪啊？往哪走？” “姐，”刘鸿志有些生气的说:“你有病吧？” 刘英脸色也变了，原本看他可怜不想跟他计较，可是实在生气。 “你看看你自己什么德行？” “你干嘛咒你自己？” 姐弟俩同时开口，一句话说完都吃惊的呆住了，一时间气氛有些微妙。 办公楼附近人来人往，刘英偷偷扫视四周一圈，叹了口气，“出都出来了，去你住的地方看看？” 刘鸿志点点头，他已经连续加了两个月的班，日夜颠倒，头重脚轻，就快要到极限了。 姐弟俩路上一言不发回到住处。 房子比家乡的房子大多了，两室两厅，只是没有装修，客厅里只摆了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其中一间卧室里放了一张折叠床，另一间空着，只有一个行李箱和一个简易衣架。 看上去不像是家，更像是间出租屋。 “这里就是我，”家字在刘鸿志舌尖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这间北京的房子，没有妈妈没有姐姐，算哪门子家，“我的房子，工作忙装修没顾上，你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就一张床，你怎么睡？” “你少废话，赶紧洗澡睡觉去，我自己张罗不用你管。” 刘鸿志确实很累，一言不发进了卫生间洗澡。 这房子里连个冰箱都没有，刘英心情低落的想，妈妈和她付出了那么多，可看样子刘鸿志在北京过得也并没有很好。 第十七章 本心 刘鸿志是被饿醒的，如果不饿他觉得还能睡个三天三夜。 他揉着昏沉的脑袋出了卧室，被饭菜香勾的咽了下口水。 “起来了，去洗把脸吃饭吧。” 刘英把饭菜摆在唯一的桌子上，刘鸿志看着她忙碌的身影，突然想起了妈妈。 紧接着心里的愧疚再次淹没了他，他痛苦的皱着眉，听姐姐的话用凉水洗了把脸。 姐弟二人默默吃饭，刘鸿志这才发现，“你买了新椅子？” “嗯，”刘英点头，“网上订好，两三个小时就送过来了，真的方便，床我也买了。” 她今晚本打算住酒店的，可是刘鸿志的状况实在让人放不下心来。 刘鸿志狼吞虎咽吃了饭，又看看自己这间寒碜的房子，突然解释，“我一个人在北京上学工作一直都很忙，没空装修。” “这是你的房子，你说了算。” 刘鸿志叹了口气，反正他今天状态不好，有些压在心底的话，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说出来，“我的房子？还不都是你们强加给我的。” 刘英停了吃饭的动作，盯着刘鸿志。 他凄凉的笑笑，“我来北京上学，留在这里工作都是为了让妈妈高兴，我让她高兴了，”刘鸿志看了刘英一眼，低头站起身，声音小了，可刘英还是听清了，“就能对你好一点。” 边说边走回卧室。 刘英鼻子一酸，这些年，她以为刘鸿志过得很好，如今看来跟她想象中的还是有很大差距。 既然如此，她的那些忍耐到底算什么呢？ 十八岁高中毕业，直接开始工作，十七年间自己从来不留一分钱，没有积蓄，没有快乐的她几乎把所有都奉献给了刘鸿志。 结果呢？ 他住在房价令人啧舌的北京，她以为他的生活至少是轻松快乐的，可是却没想到，这里的一切都是他的枷锁。 饭也不好吃了，虽然她的厨艺本身就不怎么样。 刘英苦笑收了碗筷，本打算给刘鸿志买个冰箱，现在看来也不必了。 她打开手机软件搜索北京的租房价格。 这一晚，不知道是不是难得的说了真心话，加上过于疲劳，刘鸿志睡得很好，第二天醒来，已经快十一点了。 他轻轻敲了姐姐的房门，没反应，她的鞋子还在，该不会还在睡？ 刘鸿志摇摇头，下楼买了早餐回来刘英正在刷牙。 姐弟俩沉默的吃着早餐，刘鸿志买的包子，比张惠的手艺差远了。 “你今后怎么打算？”刘英问。 刘鸿志纳闷的抬头看她。 “我的将来你不用操心，现在你考虑自己就行了，那个店全是你帮我弄得，我要谢谢你，反正糊口是没有问题的，然后，”刘英很久没有认真跟刘鸿志聊过天，有些语无伦次，“你将来想怎么生活，你自己拿主意吧，你高兴就好。” 刘鸿志听了姐姐的话，眼眶毫无预兆的红了，他忍着不让眼泪留下来，想开口却不敢。 他怕在姐姐面前哭，刘英看着他这个死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早知道你根本不想来北京，我，才不供你呢。” 她说完，刘鸿志猛的起身，冲到卫生间，偷偷哭了一会，再出来眼睛肿了。 刘英盯着她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到一米八的弟弟，大小伙子了，哭起来还像小时候一样。 忍不住笑了出来，刘鸿志红着脸，哑着嗓子，“你笑什么笑？不许笑。” 刘英笑的更欢实，刘鸿志看着姐姐的笑容，内心感慨，不知道多少年没看姐姐这么笑过了。 笑的差不多了，刘英郑重的交给刘鸿志一张纸。 刘鸿志接过，惊讶的睁大眼睛，“姐？你，你，”他意外，又不知所措，“你的字太丑了，再说这口气一看就不是我写的辞职报告。” 刘英白了他一眼，没搭腔，半晌才说：“这包子又小又难吃，赶张惠的手艺差远了。” 刘鸿志憨笑，“我还没来得及尝张惠姐的手艺。” “我们店里晚上要弄个小酒馆，找了个大叔，挣的钱我们一人一半。” “能行吗？”刘鸿志惊讶极了。 “手续不用担心，有狗蛋呢，对了你怎么不去参加他婚礼？” 刘鸿志更惊讶了，“你跟狗蛋联系了？” “他是社区干部，我是开店的难免要打交道啊，话说社区有个熟人真好。” “真好。”刘鸿志点头，姐姐的生活总算步入正轨，她居然还主动和曾经的伙伴联系，这让他安心不少。 “你说的那个大叔信得过吗？”刘鸿志问。 “没事，狗蛋会看着。”刘英盯着刘鸿志。 他不好意思的笑笑，“狗蛋婚礼的时候，我才刚工作，请不上假。” “该不会是嫉妒？”刘英问。 刘鸿志摆摆手，“嫉妒个鬼，那会我才多大，不过他现在女儿都五岁了吧？北京这边结婚都晚。” “那你谈过女朋友吗？”这是刘英第一次八卦弟弟的事。 刘鸿志苦笑，“上学时候谈了一个吹了，后来没遇上合适的。” 其实他总觉得自己对不起妈妈和姐姐，她们不过上好日子，他就不配拥有家庭。 后来妈妈生病，这事也就不在考虑范围内了。 刘英盯着刘鸿志看了一阵，幽幽地问：“你长得也不丑啊，也不胖啊，不如说，算是个世俗的帅哥吧？怎么就没人要？你该不会？” 刘鸿志没来得及打断刘英，她继续亢奋的说：“喜欢男人？”随后了然的点点头，“没关系，我这个人心很大，这个世界存在即合理，只要你喜欢我都接受。” “我呸，”刘鸿志忍不住拍了刘英脑袋一下，“你会说人话吗？” “你能找个彭于晏那样的男朋友就好了，多养眼啊！” “你滚，赶紧走开。” 刘鸿志本该生气的，可是他自己都忘了他多久没跟姐姐这样聊天，开过玩笑了。 一时间心情很好，本来这个时候，该轮到刘鸿志八卦姐姐的感情生活，可是姐姐一年四季的长袖衣裳，遏制了他的好奇心。 姐姐手臂上狰狞的烧伤，是因为救他造成的。 这事是妈妈偷偷告诉他的，那个时候，他已经懂事了，对妈妈偷偷叮嘱的话，记得格外深刻。 只是妈妈告诉他这件事后，就警告他，将来一定要让姐姐过好日子。 他记住了，可是却不能理解妈妈。为什么不直接多给姐姐一些疼爱，为什么这些话一定要偷偷摸摸叮嘱他。 妈妈去世后，很多问题已经再也得不到答案了！ 第十八章 姐弟 在家实在待的不踏实，刘鸿志下午就回了单位。 刘英虽然想劝他离职回家乡，可是生活毕竟是刘鸿志的，主意还得他自己拿。 只是刘鸿志去了单位，房子就显得空洞无聊了，第一次，刘英对弟弟有了一种莫名的依赖。 想起上次自己一个人的古城之旅。 她忍不住猜测，如果跟刘鸿志一起旅行，会不会好玩一点？ 她在家刷了一下午手机，把想去的景点下载下来，又去打印店全部打印出来，一张张摆在刘鸿志床上。 结果这一晚，十点多了刘鸿志还在加班。 刘英没办法，只好做了饭，给他送过去。 刘鸿志拿饭的时候告诉刘英，他已经跟单位提了离职，只是手上还有一些遗留工作需要做完，可能要加两三天班。 “那我怎办？我一个人诶，人生地不熟诶，万一被人拐卖了怎么办？” 刘鸿志苦笑，姐姐这是在撒娇吗？ 他想了想，推了个微信给她，“这是我同学，现在专职做地陪，你要是自己不知道去哪玩找她就行了，她知道你是我姐，会给你算便宜点的。” “真的？”刘英眼睛都亮了。 “走了。”刘鸿志怕她八卦提着饭逃也似的跑了。 刘英当晚就跟刘鸿志的那位女同学聊了很久，她想知道上学时候的刘鸿志什么样。 刘鸿志加班这些天，刘英哪也没去，只跟他的那位女同学吃了顿简餐。 那女同学是刘鸿志大学学妹，已经成家，对他也不是很了解，没什么好八卦的，刘英兴致缺缺。 两周后，刘鸿志终于完成了工作交接，姐弟俩商量一番，决定把北京的房子租出去。 中介找租客的期间，刘鸿志带着刘英在北京玩了几天。 刘英心里的疙瘩，解开一些，这段时间对刘鸿志稍微敞开了心扉，人轻松了，玩起来也高兴多了。 慢慢发现了旅行的乐趣所在。 租客确定后，姐弟俩乘火车边玩，边往家乡走。 他们拍了很多好看的照片，吃了很多家乡吃不到的美食。 刘鸿志不到三十年的人生里，除了童年时代，跟姐姐相处的这段时间，是最快乐的。 他们心无旁骛，不去管未来和前程，所有的注意力放在旅行这件事上。 两个人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压在各自心底的石头，好像也没有那么沉重了。 到家得时候，刘英没想到，张惠和小樱会来火车站接。 “刘姨，”小樱甜甜的声音，喊的刘英心都化了，她一把抱起小樱，天冷了小樱已经穿上了毛衣，“我天，你是不是又长个子了？” 小樱吧唧在刘英脸上亲了一口，“你怎么才回来啊，我都想你了。” “真的吗？”刘英抱不动了，把她放下来，抱歉的冲张惠笑笑，“对不住，一走走了俩月。” “喔，”张惠双手抱胸一挑眉，“你知道就好，甩手掌柜！” 刘英不好意思的憨笑。 刘鸿志赶忙接话，“张惠姐，辛苦你了。” 张惠摇头，“不辛苦，你，你真的辞职了呀？北京那么好的工作，说辞就辞了？怪可惜的。” “可惜什么？命重要。” 刘英说着牵住小樱往外走，几人回到店里，大叔正在备菜。 一顿接风宴吃的倒也热闹，旅行轻松，两人都不累。刘鸿志留在店里算营业额，更新电脑，查报税和社保系统。 这才发现他的马大哈姐姐，什么都没弄，居然拿积蓄给张惠姐发工资，真是让人又气，又好笑。 刘英把所有事情交给弟弟，甩手回家，想见见小丽，这么久没见了，怪想的。 家里一如既往的干净，走了两个月一点灰尘也没有，想来肯定是小丽经常收拾。 “小丽？”刘英试探的叫了一声，房子里安静极了，不像有人的样子。 不知怎的刘英有些不安。 把该洗的衣服洗干净，该收拾的东西收拾好，小丽突然出现在客厅里。 “你回来了？”她激动的问。 刘英见她穿着公主裙，红皮鞋，两根黑油油的大辫子，一时间亲的不得了。 她一把抱住小丽，“好久没见了，你怎么样啊？” 小丽苦笑着回抱住刘英，“我们守护精灵肯定很好啊，别看我这样也是很忙的。” 她说话的声音小多了，人好像也比之前要瘦一些。 “你这是怎么了？感觉变虚弱了？” 小丽笑笑，“你想多了吧？我还是老样子啊。” 说着故作轻松的甩了一下自己的辫子。 “是吗？” 刘英歪头看了小丽一阵，实在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转移话题，“你看，我给你带了好多土特产，你肯定都没吃过，先给你热个板鸭吧？这个板鸭可好吃了，但是包装的肯定没有本地的好吃，要是你能和我一起出门就好了，我带你吃去。” 小丽心满意足的看着刘英，她能感觉到，这个人心底已经慢慢的升起了活下去的信念。 她很高兴，自己这段时间的陪伴，是有意义的。 只是在刘英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小丽眼中的失落一闪而过。 家乡的冬天不算冷，只是今年格外不同，姐弟俩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家小小的快餐店，给了他们的生活另一种可能性。 晚上十一点，刘英一点困的感觉都没有，窗外，居然纷纷扬扬下起了雪。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刘鸿志也不知道野哪去了，刘英想了想，穿好衣服出了门。 雪下得不大，天空通红一片，快餐店里客人居然还不少。 “呦，老板来了？” 大叔一抬头就看到门口的刘英，这是她第一次晚上来店里。 小小的店都快坐满了，大家三三两两聊着天，刘鸿志和林威也在。 “姐？” “英子。” 刘鸿志狠狠怼了林威一把，“你滚，我叫姐你喊英子，你怎么那么会占便宜？” 刘英白了他们一眼，懒得搭腔。 “你咋来了？” 大叔递给刘英一块热毛巾让她擦手。 刘英接过，坐在吧台边，“睡不着，又有点饿，想说过来看看店里。” 大叔一笑，眼睛就眯得像两弯月牙，这段日子他看上去精神了很多。 “吃啥啊？”大叔问。 刘英想了想，“垫一垫就行了，晚上吃太多睡不着。” “那就给你整点毛豆花生？” “好，”刘英点头，“再给弄点韭菜猪肝呗，炒一口就够了。” “好嘞，再喝点？”大叔问。 刘英笑笑，“白天我看柜子里有梅子酒，你酿的？能喝吗？” “可以啊。” 大叔冲料理区的男孩使了个眼色，男孩赶忙给刘英倒了一杯酒，刘英接过，感觉男孩看着眼熟。 “你招的人啊？” 大叔苦笑，“不认得了？那粉毛小子？” 刘英放下酒杯，盯着男孩的脸愣住了，可不是吗？ 这就是那个找事的臭小子，只不过这会，头发变成了黑色。 第十九章 蔡峰 刘英越看这男孩，越觉得他可恶。 也不知道是谁，曾经指着大叔鼻子，喊他老东西，让他等着。 好么，大叔还真把他给等来了。 大叔装了满满两碟毛豆和花生，递给刘英，“这个小子也挺不容易的，晚上生意还成，能给他匀出口吃的。” 刘英吃了个五香花生，心不在焉点点头，“反正晚上店是你的，你说了算。” 大叔憨笑，“这话说的，你是老板啊。” “大叔，”刘英故意白了他一眼，“你喊我名字就行了，老板老板的，听着不舒服。” “好好好，”大叔哄小孩似的口气，“那我以后也喊你英子？” “嗯，”刘英点头，撇了男孩子一眼，撞上男孩直勾勾的眼神，男孩立刻别过头，“这人在你这待多久啊？” “看他，等他找到了好去处，随时能走。” “住哪啊？”刘英睁大眼问，“该不会住你房子？你那个出租房那么小能住得下两个人吗？” 林威立马搭腔，喝的有点多，说话不利索，“大叔挣钱了，又，又租了个两室的房，我们，我们有规定，一室只，只能住一个，怎么能，能违，”一个酒嗝断了话。 刘鸿志狠狠拍了他脑袋一下，“你闭嘴吧你，少给党丢点人吧。” 说着起身穿衣服，“姐，大叔，我把这个祸害送回去，你们慢慢聊。” 林威是个中年发福的胖子，刘鸿志比他瘦多了，刘英生怕他扛不动，不过当刘鸿志把林威架在肩上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的担心多余。 两人颤颤巍巍离开店里，刘英这才安心坐下来喝了口大叔自己酿的梅子酒。 “嗯，”刘英心满意足的点头，“真好喝，好甜啊。” 大叔笑道：“这个是专门给你酿的，小志说你酒量不好，这个口味淡，喝的惯哈？” “喝的惯，太好喝了，以后我就不客气，自给自足了。” “好嘞。” 大叔更高兴了，韭菜炒猪肝也上了桌，刘英满足的吃着，总觉得那个男孩子有意无意的看自己，有些别扭。 雪越下越大，店里有两位客人喝的有点多，他们跟大叔住得近，大叔吩咐男孩把客人们送回去。 刘英环视一圈店里，只剩下一位女客人了，才问，“大叔那个男孩怎么回事？” 大叔给自己倒了杯啤酒，一边收拾灶台边说：“在这开店没多久，那小子和他的朋友又来店里找过几次麻烦。” “找麻烦，还几次？”刘英皱眉，“你也不跟我们说。” “嗨，”大叔无所谓的笑笑，“这些事，我什么事没见过，”说着眼神暗了一瞬，马上又道：“那小子也是少年意气，后来他朋友的女朋友被人欺负，他朋友把人打伤了，他给顶包了。” “唉，”大叔叹口气，收拾好料理区，在吧台里坐下来喝了口酒，“他朋友后来就跑了，好在人伤的不重，他也没前科，在里面教育了几个月就出来了。” 大叔苦笑着摇头，“这一出来，不就跟重新生了一遍？家里人嫌他丢人不管他了，朋友们也都走光了，他啊，无依无靠哦，跟我一个样。” 说着大叔无奈的笑笑，刘英轻叹口气，“你也这么喜欢多管闲事。” “反正孤家寡人，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店里生意也不错，多一张嘴养得起。” 大叔倒是豁达。 “对了，他叫什么啊？”刘英问。 大叔干了杯中酒，“蔡峰，今年，”他想了想，“二十三还是二十四啊？” “那也不小了，不知道长点心。” 话音刚落蔡峰就推门而入，两人赶忙止住话头。 大叔不放心那位店里仅剩的唯一一位女客人，又吩咐蔡峰把人送回去。 刘英吃好了，帮着大叔一起洗最后的碗和杯子。 “那你打算收留那个，那个蔡峰多久啊？” 大叔摇摇头，“看人家吧，我怎么着都行。” 刘英笑笑没搭腔。 “你也等一下，等那个小子回来，送你回去。” “哎呀，不用了，”刘英实在不喜欢那个蔡峰，“离得那么近，走两步就到家了。” “你看看外头，那雪，”大叔下巴往外头点了点，“我是怕你摔着。” “大叔，我是个孩子吗？” “小心驶得万年船！” 刘英撇撇嘴，没说话。 蔡峰举着一把巨大的伞，撑在两人头上，大部分都在刘英这边，他的半边身子晾在伞外面。 这会雪大，扬沙似的，风也凌冽多了。 刘英裹紧羽绒服，身后的帽子被人一把扣在头上，她不自在的顿了顿，两个人沉默的走着一路上没说一句话。 蔡峰执意把刘英送到楼道里，好像鼓足勇气似的，“上次的事，对不起。” 大概说的是半年前来店里找事的那次，刘英没看他，摇摇头，“都过去的事了，今后别给大叔添麻烦就行。” 说着打算掏钥匙，手机提示音响了，刘英打开是弟弟发来的微信，说是今天雪大他在林威家凑合一晚。 刘英想起林威那位长得高高壮壮却格外憨直的媳妇，和圆滚滚的女儿，她们如今也是店里的常客了。 她给弟弟回了微信，打算开门，这才注意到蔡峰居然还站在楼道里没走。 她讶异的抬起头看着他，“你怎么还在啊？赶紧回去吧，不是说要接大叔一起回？” 蔡峰摇头，“我看着你进去，锁好门我再走。” 刘英苦笑，不再争辩，打开门，转身叮嘱，“回去走慢点，照顾好大叔。” 蔡峰郑重的点头，“知道了。” 这一晚雪下的格外大，不知道是不是喝了点酒的缘故，刘英睡得还不错。 六点多收拾好自己，深一脚浅一脚的来到店里，门口大叔和蔡峰两个正在扫雪。 刘英赶忙拿了工具加入他们，大叔焦急的摆手，“你去给惠儿帮忙吧，女孩儿家干什么体力活？这交给我们就成了。” “张惠嫌我包包子难看，我还是跟你们一起扫雪吧，早上空气好全当运动了。” 蔡峰二话不说一把夺过刘英手里的铲雪板，把她推进店里。 刘英个子小挣脱不过，又不想跟他说话，只得留在店里给饮料杯封口。 张惠看她一副受了多大委屈的样子，忍不住笑，“我看你就是不喜欢待在厨房。” “真聪明，这都被你发现了。” 张惠白了她一眼，“认命吧啊，今后厨房可能就是你的归宿了。” “我呸啊，你少咒我。” 说着拍了张惠一下，张惠手里包包子腾不出手，给她一脚。 两人老大不小了，在料理区里打闹的笑作一团。 第二十章 隆冬 昨晚一夜暴雪，今早交通势必拥堵，快餐店的早高峰比平常更早一些。好在大叔和蔡峰一起帮忙，四个人倒也忙的有条不紊。 八点多，张惠回家去接小樱，孩子已经放寒假了，每天这个时候，张惠就会把她接到店里。 在店里吃了早餐，再送孩子去上英语班，回来差不多就要备中午的菜了。 不过今天路滑不好走，午餐客人可能不会太多。 店里有了小樱，瞬间就热闹起来，孩子边吃早饭边说：“刘姨，我算过了，还有二十天就要过春节了。” 小樱长高了不少，开学就要上幼儿园大班了。 “对哦，咱们店里是不是应该搞点活动？换些应景的菜谱，然后，”刘英看看店里，“把店里装饰一下吧？” “赞成，”小樱高兴的说：“我也想帮忙可以吗？” “可以啊，”刘英揉揉小樱的脑袋，“我们小樱真是太能干了，这样吧，今天中午要是店里人不多，我去买点装饰品，下午咱就动手。” “耶，”小樱赶忙吃了饭，满怀期待的被张惠送去英语班。 “我，我，”蔡峰犹豫的问：“我没什么事，跟你一起吧？帮你拿东西。” 大叔赶紧赞同，“就是，这么大个小伙子不用白不用。” “没事，装饰品而已，能买多少？” “就让他陪着一起吧，路上不好走。” 大叔坚持，刘英拗不过，只得勉强同意。 总觉得跟蔡峰单独相处的时候，十分尴尬。两人无话，一路沉默。 蔡峰真的就像个沉默的小跟班，只顾帮刘英拿东西一句话不说。 渐渐地刘英几乎忘了他的存在。 小樱的英语班就在超市楼上，刘英突然兴起，想要去看看小樱上英语课的样子。 “那个，老板，出口在这边。” 刘英没反应，蔡峰只好腾出手来抓住她手臂。 她这才想起还有个人跟着，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想上去看看小樱，要不你拿着东西先回吧。” “我跟你一起去。” 蔡峰脸上一副稚气未脱的样子，看上去有几分少年意气，刘英苦笑没阻止他。 路盲刘英连问带找，好容易找到小樱的英语班，却在门口碰到了张惠和刘鸿志。 两人看到刘英都有些惊讶，刘鸿志看到跟在她身后的蔡峰，脸立刻黑了，他看看姐姐，再看看蔡峰又看看他手上大包小包的东西，压下了怒火。 当初大叔用这个人的时候他本来没意见的，可是听狗蛋说了这家伙的过去，就有些不待见。 “你怎么来了？”张惠惊讶的问。 “我来买东西，顺便想来看看小樱上课的样子。” 张惠苦笑白了她一眼，“人家上课都在教室，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刘英冲她皱皱鼻子，“嘁，浪费我感情。” 张惠苦笑，“走吧一起回去。” “你们俩怎么混一块去了？”刘英跟着张惠边往出走边问。 “你糊涂坏了都，”张惠无奈的说：“我们小樱中午上完课，咱们店里中午那么忙我怎么接她？” “对哦，”刘英这才反应过来，这段日子真是过得太轻松了，想的事少了，说话就有些不经大脑，“我把这茬忘了，我弟虽然是个无业游民，但还算有用。” 刘鸿志一把抓住刘英后脖颈，“你说什么？谁无业游民，我虽然不上班可是网上也接活儿好吧？” “嚯，”刘英夸张的喊了一声，“好了不起哦。” 刘鸿志拍拍刘英的头，“矮子。” “刘鸿志，”刘英转身往他小腿上提了一下，“你找打。” 张惠冷着脸四下张望一阵，“你们姐弟俩离我们远一点好吧，多大人了，打打闹闹，不丢人吗？” 刘英白了张惠一眼，“楼下新开了个炸鸡我想吃，刘鸿志，去，给我买一些。” “买什么买？”张惠有些生气，“你想吃我给你弄，外面的东西不干净。” “哎呦，搞得你不是做餐饮的一样。” “我是啊，可是我们店里货真价实好吧？我店里的东西我都敢让小樱吃的，肯定比外面的干净多了。” “是是是，大厨，你真棒！”刘英冲张惠竖起大拇指。 张惠笑了一下，看着现在活泼过度的刘英，很难跟刚见面那个一脸苦大仇深的人联系在一起。 几人有说有笑回到店里，大叔已经在备菜了。 “大叔，你回去睡一会吧？”刘英脱了厚重的羽绒服，“昨天到家都一点了吧？” “没事，等一会，中午回去补个午觉，现在不困。” 刘英拉着刘鸿志，在屋顶装饰了一圈彩灯，彩灯在吧台边也绕了一圈。 打开电闸，彩灯正常运转，刘鸿志又检查了一下线路，确认没有安全隐患，打算拍拍屁股走人。 “你站住，”刘英喊住他，“帮我把这些小灯笼挂了再走。” “我求你了，我有事的好吧。”刘鸿志不耐烦的说。 “什么事？” “大事！” 说完刘鸿志头也不回的跑了，刘英皱着眉看了张惠一眼，“臭小子忙什么呢？” “不知道，”张惠故作镇定，“那么大人了，有点自己的事正常的吧。” 大叔赶忙给蔡峰使了个眼神，蔡峰从吧台里出来，“要往哪挂，我来。” 刘英心不在焉点点头，指挥蔡峰把灯笼，辣椒什么的挂好。 “其他的呢？”蔡峰问。 “其他的不用爬高上低，等小樱同学回来，让她玩吧。” 蔡峰点头继续帮大叔和张惠备菜。 备菜的人手已经够多了，刘英乐得清闲，捧了杯茶坐在店里欣赏社区的同志们和清洁工人一起清扫路边积雪。 “我感觉今天应该会很忙。”她悠悠的说。 滋啦一声响，刘英转过头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片刻后，张惠端了一碟炸鸡块放在刘英面前，“尝尝？” 刘英小心的捏起一块，吹吹放进嘴里，烫的直吸溜，眯起眼睛，边吃边点头。 “好吃，咱们午餐加这个吧？” 刘英又拿了一块送进嘴里，“我看人家一份炸鸡要买二十多，咱们量给大一点，稍微便宜点，喜欢吃的人肯定多，而且，”她喂了一块进张惠嘴里，“你手艺这么好，这比外头卖的好吃还干净。” 张惠对刘英的夸奖十分受用，她点点头，“你说我们加卖奶茶怎么样？” “奶茶？” 第二十一章 同事 大叔和刘英几乎同时出声，张惠苦笑，“怎么了？卖奶茶不行啊？” “不是，”刘英有些激动，“好主意啊，我觉得冬天卖热奶茶，说不定能卖的很好诶。” “是吗？” “试试呗，”刘英坐下来，“现在外面卖的奶茶大部分偏甜，咱们怎么跟别人区分开啊？做不加糖的养生奶茶？” 张惠胸有成竹的笑笑，走进料理区。 忙活了十来分钟，三杯热气腾腾的奶茶上了桌。 大叔笑的有些勉强，“我一把年纪了第一次喝这玩意。” 说着尝了一口。 边喝边点头，“舒服，冬天喝这个不冷，不过这个口味嘛，年轻人不喜欢吧？太淡。” 他看看蔡峰，蔡峰喝了一口，歪了下头，“甜是不太甜，但是奶味和茶香都很浓郁，这个我也拿不准是不是能符合大众口味。” 刘英尝了一口，点点头，“我喜欢，我就喜欢这种比较原始纯粹的奶茶。” 她想了一下，“反正先卖卖试试呗，要是大家不大喜欢不卖了不就好了？或者慢慢改良口味，再说也可以根据顾客口味加佐料嘛。” 张惠认真的看着刘英，“那就从今天开始？你做个海报放门口，宣传一下。” “哦。” 刘英听话的回了家，小小的客厅里摆着刘鸿志的折叠床。 她轻轻叹了口气，自从和弟弟一起回来，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小丽了。 今天难得家里只有她一个，“小丽，小丽，小丽？” 刘英喊了好几声，没动静，不知道她的守护精灵又跑哪去了。 等了一阵无奈的叹口气，打开电脑开始做海报。 海报做好了这才想起来价格还没定，又跟张惠在电话里确定了价格，忙完都快两点了。 不知道今天店里生意怎么样，她拿着打印出来的海报匆忙往店里走。 走得急不小心踩到细冰碴，整个人往前栽去。 “今天生意怎么样？” 回到店里，刘英迫切的问。 “还不错，社区的来了不少，周围其他商户也有人来，我给熟人都送了奶茶，让他们帮着给点意见。”张惠一挑眉，盯着刘英雪白的羽绒服，膝盖那里蹭了点黑，“你摔了？” “大叔回去了？”刘英想转移话题。 蔡峰却从吧台出来了，“受伤了吗？” 刘英尴尬的笑笑，“没事。” “急什么？店里这么多人不差你一个，大冬天的你也不注意点，怎么比小樱还让人操心？” 蔡峰接过刘英的海报，盯着海报看了一阵，轻叹口气，翻出创口贴和酒精。 “手给我。” “啊？” 蔡峰二话不说拉起刘英的手，她这才发现手掌蹭破了皮。 “你这是摔了个狗啃屎啊？”张惠脸都黑了，“你真可以。” 刘英白了张惠一眼，“没事，我穿的厚没摔着，手可能蹭到小石子了。” 蔡峰拉着刘英坐下，细心的用酒精帮她消毒。 “没事，我自己来。” 蔡峰充耳不闻。 刘英别扭的看看张惠，张惠翻了她一眼，把支架找出来，把海报放在门口。 “你呀，多大的人了，冬天走路一定要小心点。” 边说边看表。 刘英被她絮叨的有些郁闷，蔡峰这么近距离的坐在她对面更别扭，于是赶紧转移话题，“小樱怎么还没回来？” “你弟带她看电影去了。” “什么电影？” 张惠白了刘英一眼，“好像是个动画片，忘了叫什么。” 蔡峰默默帮刘英弄好伤口，刘英终于松了口气。 “谢谢。” “以后，”蔡峰声音沉闷的说：“千万小心。” 刘英无力的偷偷叹口气，点点头。 午餐高峰过去，店里闲了下来，蔡峰就回去了，晚上还要开店，他和大叔习惯睡午觉。 临走前张惠又给他打包了两份炸鸡。 刘英暗暗松了口气，帮着张惠一起收拾餐具。 咣啷一声，吓了二人一跳，这串铃铛是上午刘英去买的，今天刚挂上，中午客人多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店里就她们俩倒被吓了一跳。 张惠苦笑着和刘英对视一眼。 “欢迎光临，”张惠说。 进来的是三个女孩子，一进到店里，叽叽喳喳直呼暖和。 刘英帮她们倒了热茶，递上简易菜单。 这会不是高峰期，送上的是品类丰富的菜单，这是她和张惠这些日子摸索出的经验。 其中一位女孩接过菜单，盯着刘英看了半晌，“刘姐？”她充满惊喜的声音的问：“真的是你啊？你在这小店的当服务员啊？” 来了，踩压型社交吗？ 这个词还是刘英在工作的后五年自己发明的，她也管这种社交叫自嗨型社交。 就是她也不是真心想要跟你社交，只是为了藉由踩压你，从而彰显她自己的优越感。 这种在上班时期的不舒适感，让那时的刘英对这个世界更加绝望。 也更反感人类。 可是现在，她猛然发现，自己没那么在乎了。 她却没发现，张惠暗暗磨牙。 女孩子一脸期待看着刘英，刘英却实在想不起来这个女孩子叫什么，只是看上去格外眼熟，肯定是认识的。 “对不起啊，我记性不好，想不起来你的名字了。” 刘英坦诚，反正这姑娘也不是真心回忆往昔。 “我是李娜啊，你忘了？刚入职的时候你是我师傅呢。” 李娜？ 刘英眼睛一亮，居然有些高兴，“是你啊？好久不见。” 李娜故作生气的笑笑，“你怎么辞职了呀？多可惜啊，你在那个单位干了有二十年了吧？” 刘英笑笑，“不到，十七年。” “可是坐办公室舒服啊，总比当服务员舒服，而且像你这样从营业员一路干到人事部，多难得啊。” “你呢？那会你才干了不到半年吧，怎么就走了，现在怎么样？” “混着呗，”李娜满不在乎的说：“反正我还年轻，机会多的是。” “对啊，也是。” 刘英苦笑。 张惠干咳一声，“老板客人想吃什么啊？” 李娜沉默一阵，自动忽略了老板两个字，草草点了餐，就跟自己的同伴聊了起来。 张惠狠狠白了李娜的背影一眼，做口型问刘英，什么人啊？ 刘英摇摇头，同样做口型回她，没事，不熟。 三个姑娘似乎不是来吃饭的，而是来聊天的。 刘鸿志牵着小樱都回到店里了，她们三个人还在聊天。 第二十二章 小麻烦 “刘姨，”小樱一进店里就甜甜的叫了一声，同时睁大眼睛看着店里的彩灯和挂在屋顶四周的小灯笼，“哇真好看。” “好看吧？”刘英得意的说：“我还买了好多其他的，等一会咱俩一起弄。” “好耶！” “哼，”张惠佯装生气，“长大了啊，就知道你刘姨，都不搭理你妈了啊。” 小樱偷笑一阵，奶声奶气的，“妈妈，我回来了。” “嗯，电影好看吗？” “好看。” 刘鸿志把小樱的书包递给张惠，“姐，我出去一趟。” 三个聊天的女孩子齐刷刷转过头，盯着刘鸿志。 刘英自动忽略她们花痴的脸，“你又往哪野？” “明天你就知道了。” 说着离开店里。 李娜和她的伙伴低语一阵，轻声说：“刘姐结账。” “好的。” “刘姐，刚才那个男孩是谁啊？” 李娜一边扫付款码一边问。 刘英苦笑，“我弟。” “你还有弟弟呢？长得真帅。” 李娜完全不吝啬自己的夸奖，眼睛都亮了。 ”帅吗？我没发现，一般吧就是个普通人。” 李娜对刘英的态度变得有些快，“刘姐你们这里营业到几点啊？” “晚上十二点。” “那我们晚点再来。再见刘姐。下次见。” 刘英苦笑着送走了三个姑娘，跟张惠对视一眼。 张惠不咸不淡的说：“真好，年轻真好，喜欢谁就去追，大胆，也有大胆的资本。” 这话刘英倒是赞同的，其实从小到大，她从来不缺追求者，可是手臂上狰狞的伤疤，让她不敢跟任何人发生亲密关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卑深深的刻进她的身体。 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把目光放在其他人身上，开始习惯自己和自己相处。 孤独终老，是她给自己设定的，最好的结局。 很多往事不能细想。 回忆、感受，一钻进去就刹不住车。刘英在一了百了的往昔再次侵袭她之前，赶忙打住了。 “小樱啊，店里没客人了诶。” 小樱圆圆的眼睛，骨碌碌转一圈，“是呀，没人了呢，刘姨咱们干嘛啊？” “干嘛啊？” 一大一小笑作一团，手忙脚乱的打开装饰品。 张惠收拾好料理区，也加入了装饰队伍。 三人有说有笑，把窗花贴上窗户，各种喜庆的小装饰品挂出了别具一格的热闹。 长大成人后，这似乎是第一次，刘英跟一群原本陌生的人们，共同迎接一个对国人而言最重要的日子。 好像这一年受了多大委屈，春节就要有多热闹，这样才可以忘记一整年的不愉快，开始一个崭新的年头。 傍晚时分，雪花又纷纷扬扬的飘了下来，快餐店里的空调热气蒸出了一片朦胧的美。 刘英和张惠一边喝茶，一边商量该包些水饺冻起来，快过年了买的人应该更多。 小樱写完了作业，静静拿着妈妈的手机看她喜欢的动画片。 傍晚，孩子有些困了，刘英一个人在店里等大叔他们，让张惠和小樱先回去了。 天擦黑的时候，大叔才和蔡峰一起有说有笑来到店里，雪下的更大了些。 “呦，英子等着呢？中午咋样？” 大叔嗓门大，这些日子说话越发中气十足。 “还可以，比想的好一些，对了张惠给你们留了点腌菜，雪大了我先回了啊。” “好嘞。” 下午蔡峰帮刘英处理了手上的伤口，这会不知怎的看到他更尴尬。 慢悠悠晃回家里，刘鸿志居然已经回来了，坐在电脑跟前不知道在忙什么。 “姐，你来。” “什么事？”刘英边换鞋子边问。 “这个，是网上报税的软件，我教你用，以后每个月必须报税的。” 刘英凑到电脑跟前，“对哦，我把这个事都忘了。” 刘鸿志叹了口气，“我要不回来你可怎么办？” “哎呦，行了，你厉害。” 刘英假惺惺的夸了他一句，去洗手，“你晚上在家吃吗？” “不了，教会你用这个，我去店里吃，大叔做的饭好吃。” “顺便，再跟你的狐朋狗友喝点？” “嗯，姐，”刘鸿志突然认真了几分，“关于未来的事，我考虑过了，可还是不知道要干嘛，突然没方向了。” “急什么？慢慢来，反正呢咱们两个花不了几个钱，店里的收入给你张惠姐结了工资，还有晚上大叔分的那一半，够咱俩糊口了，只要不抽风乱买东西就行。” 刘鸿志轻叹口气，顿了顿，“我买了辆二手越野，过完年想一个人自驾出去走走。” 这话一出口，刘英身子一震，愣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可真是主意大，一个人去吗？能行吗？” 刘鸿志笑笑，“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不行的？现在好多女孩还自驾游呢。”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刘英想了想，一时好像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她弟弟比她靠谱多了，“不孤单吗？” 半晌才冒出这么个问题。 “孤单啊，”刘鸿志笑，“其实细想想，咱们不都挺孤单的吗？我出去一趟，是想好好看看这个世界，说不定突然就有了未来的灵感呢？” 刘英点头，“反正你要注意安全，对了身上钱够用吗？我稍微攒了点，虽然不多，但是够你用一阵。” “不用，我有积蓄，”刘鸿志起身穿外套，“北京的房贷用房租差不多够还了，这个你不用操心，我出门了啊。” “去吧。” 刘鸿志出了门，房间又安静了下来，只剩电脑发动机嗡嗡的声音。 “你怎么了？” 小丽太久没出现，这一下刘英吓得不轻。 “你怎么？” 对上小丽漂亮的眼睛，刘英突然不生气了，她轻轻抱住她，“你怎么这么久不来看我？” 小丽鼻子一酸，“家里不是有人，再说你也挺忙的。” “那你也能偶尔来看看我啊，反正我弟看不到你不是吗？” 小丽不好意思的笑笑，“我这不是也有点事，年关了我们守护精灵也是要考核的。” “哦，是吗？好忙哦。” 刘英刮了小丽鼻子一下，无奈的笑笑。 这一次小丽明显瘦小多了，“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模样变小了？” 小丽不自在的摆摆手，“我的样子不重要，你这段时间怎么样啊？看上去还不错？” 第二十三章 除 夕 刘英在家里跟小丽聊天，傍晚的快餐店已经有客人了。 疲惫了一天的人们，一边喝酒吃东西一边抱怨下起来没完没了的大雪。 店里的人大多是老面孔，今天突然的出现了三张新面孔。 是三个相貌姣好的年轻女孩子。 她们点了餐点了酒，却眼神乱飘，大叔了然的看看刘鸿志，又看看蔡峰。 阴阳怪气的说：“年轻真好哦。” 说着递给刘鸿志一杯梅子酒，“尝尝，英子爱喝的。” 刘鸿志接过喝了一口，皱皱眉，“这什么玩意，饮料似的。” 大叔笑笑，“还吃啥不？” “再来点花生，来杯啤酒。”刘鸿志拿出手机打算给林威发微信，余光却看到一个女孩子坐到他身边的空位上。 “嗨，小哥哥，还记得我不？” 声音甜腻，刘鸿志看了她一眼，茫然的摇摇头。 女孩也不生气，娇滴滴的说：“我们中午见过，就在店里，我是李娜，刘姐以前的同事。” 原本心不在焉的刘鸿志听说这女孩是姐姐从前的同事，突然来了兴致，“是吗？你好，我是刘鸿志，刘英的弟弟。” 李娜伸出右手，刘鸿志礼貌的轻轻握了握。 “我姐，以前在单位什么样？” 他是真的好奇。 李娜暗暗翻了个白眼，“刘姐人可好了，什么都教，不懂的问她准能解决，对了你多大啊？” 刘鸿志点头，他总以为姐姐在单位的时候也是一副麻木的样子，没注意到李娜的问题。 “你多大啊？”李娜拍拍刘鸿志的手臂问。 “我？我快三十了，怎么？” 李娜转过头跟同伴们挤挤眼睛，“你请我喝杯酒呗。” 语气中带着撒娇，刘鸿志苦笑，“我？我现在无业游民一个，没钱请漂亮女孩喝酒，对不住。” 他现在真没撩妹的兴致，李娜撇撇嘴，又看看店里，“你哪里算无业游民，不是有这个店？” “这个店是我姐的，跟我没一毛钱关系。” 李娜又扁扁嘴，突然对他没了兴趣，回到同伴身边坐下，悄悄感叹，“为什么帅哥都没钱啊？太可惜了。” 她的两个同伴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说：“你看吧台里那位，也不错哦。” 李娜兴致缺缺的看了一眼，“一看就不是好人，不感兴趣。” “我就喜欢这样的，放荡不羁。” 说着她起身，跑到蔡峰面前搭腔，只是蔡峰连个眼神也没分给她。 女孩悻悻坐了回来。 “顾紫怡你快醒醒吧你，那样的难度太大。”李娜假惺惺的劝。 “我不会轻言放弃的，”顾紫怡小声说：“年前必须搞定他。” 三个女孩子窃笑一阵，小小的店里难得出现了些许青春气息。 第二天下午刘鸿志的二手车到位，同时到位的还有刘英的驾校报名表。 “这是干嘛？” 刘英惊讶的问，“我不想学开车。” “学啊，为什么不学？将来咱们采购多方便啊？” 张惠拿过报名表，二话不说帮她填。 “采购什么？”刘英抢不过人高马大的张惠，只得放弃，“供应商不都送货吗？用不着自己开车去买东西。” “姐，”刘鸿志劝，“你知不知道，同样的菜，从菜地里刚摘下来一个价，进了菜市场一个价，进到蔬菜店又是一个价，现在指着店里生活的人这么多，不节约成本能行吗？” 刘英知道弟弟说的对，可是她这辈子没想过买车这件事，“可是，” “别可是了，”张惠大方的说：“你学了驾照将来好帮我接送小樱上下学。” 刘英白了她一眼，“我都不知道，我这么好用哦。” “难怪，昨天英语班门口看你们怪怪的，”刘英指指刘鸿志，又指指张惠，“原来在打这个主意，狼狈为奸。” 张惠颇自豪的一扬眉，“少废话，乖乖学去。” 日子虽然过得忙碌，却也平淡。而刘英再一次被弟弟和张惠推着，往一条不熟悉的路上走。 刘英虽然惴惴不安，心底却也有几分期待。 张惠帮刘英下了手机软件，逼着她每天刷题，她也几乎放弃了抵抗，虽然抱怨连天，难得乐在其中。 这些天店里忙的不可开交，连大叔和蔡峰都过来帮忙包饺子，忙碌一直持续到除夕前一天。 店里早早关了门，他们商量过，打算视情况决定，看是要正月十六开门，还是要更早一些。 除夕下午，正是新闻联播开始的时间，大家来到店里。 这是最适合一起过年的地方。 张惠和大叔在备除夕的菜，刘鸿志把家里的电脑搬来，捣鼓着在联网，小樱的目光始终放在堆在一旁的烟花上，久久不愿离去。 “等吃了年夜饭就可以放了，”刘英揉揉小樱细软的头发，“过年要过好几天呢，肯定让你放个够。” 小樱一把抱住刘英，“刘姨谢谢你收留我妈妈和我。” 小孩子可能不知道收留是什么意思，可这两个字听在大人们耳朵里，都觉得心酸。 “谢什么啊？要不是你们俩，我这个店开不开的起来还不一定呢，你们俩才是我的福星。” 刘英边说边抱起小樱，小孩子也不知道怎么长得，这段日子格外重。 她马上又把孩子放下，“唉，看来是抱不动了，小樱要多吃饭长高高好吗？” 小樱重重点点头，“我想帮妈妈包饺子。” “好，咱们一起。” 说话间，刘鸿志已经调整好了电脑，春节联欢晚会开始的同时，一大桌丰盛美食，伴着除夕夜第一声鞭炮响拉开了春节的热闹。 这几乎是刘英和刘鸿志活到这么大最热闹的春节，张惠母女，大叔和蔡峰，还有死皮赖脸半路跑来蹭吃蹭喝的林威一家子，小店里热闹的有些不像现实了。 “英子，给我夹个鸡爪，”林威不客气的把自己的碗递给刘英，自己给他媳妇和闺女剥虾，刘英白了他一眼，“狗蛋，你脸皮是真的厚。” 林威还没说话，他媳妇开了口，“家里老人都回老家过年了，他工作走不开，我也不放心，明天下午我和闺女回老家去，这个人就麻烦你们多照顾了。” 说着举起酒杯，大家碰了一杯，刘鸿志就说：“嫂子放心吧，他这个人脸皮厚，不会让让自己吃亏的。” 林威白了他一眼，两个人一对，便开始肆无忌惮的拼起了酒来。 第二十章四章 烟火 一顿年夜饭，大家吃的轻松又热闹，小樱和林威的女儿彤彤几乎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只是饭吃到一半，又来了两位不速之客，顾紫怡和她的同伴。 刘英认出来那是那天和李娜一起来的另一个女孩子。 林威媳妇赶忙起身，“你咋来了？”说着拍了那女孩子一下。 那女孩委屈巴巴嘟着嘴，“你们怎么不在家过年啊？我找老半天。” 林威媳妇赶忙冲众人抱歉的说：“这个是我妹妹，马薇薇，对不住啊。” “有啥对不住的？”大叔已经有些喝多了，“过年不就图个，图个，热闹。” 说着眼眶有些红。 “是啊，”刘英起身给两个女孩拿了椅子，“人多点好，快坐吧一起吃饭。” “谢谢刘姐，”两个女孩子一起道谢，接过椅子挤到蔡峰两边。 刘鸿志眼角跳了跳，这个小子果然不是好东西。 “小蔡，今晚有空没？我们去蹦迪吧？” 顾紫怡说。 蔡峰摇摇头，看看喝得坐都快坐不稳的大叔，“我要照顾我叔。” 顾紫怡白了蔡峰一眼，悻悻夹了口菜，心不在焉的嚼着。 “不去蹦迪就不去呗，没事，要不咱们明天去滑雪吧？” 马薇薇问。 蔡峰接着摇头，“我不会，而且也没钱。” “没钱就没钱，又不需要你出钱，反正我有，闲着也是闲着一起去呗。”顾紫怡期待的盯着蔡峰。 蔡峰起身扶住快从椅子上滑下去的大叔，“叔，别喝了。” 大叔哼哼几声，眼角有水光，蔡峰看看刘英。 刘英知道这样阖家团圆的日子，大叔一定想女儿了，“要不你先送大叔回去吧？” 蔡峰点头，和刘鸿志一起帮大叔穿好衣裳。 “姐，我跟他一起吧，安顿好大叔就回来。” “好，你们小心些。” 蔡峰一离开两个女孩子神色都暗了，马薇薇跟姐姐到了别，拉着顾紫怡去蹦迪。 她姐姐实在拦不住，只得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们小心些。 热闹的小店，慢慢清净了下来。 刘英冲小樱和彤彤眨眨眼，“咱们放烟花去啊？” “好！” 两个孩子异口同声的说。 众人来到店门口，刘英怕火，小孩子点烟花不安全，最后还是张惠和彤彤妈肩负起了点烟花的重任。 大大小小的几个人，又笑又闹，将买的烟花放了个干净。 孩子们已经开始揉眼睛了。 刘英把早就准备好的红包交给小樱和彤彤。 林威一家子就先走了。 小樱困得脖子已经支撑不住脑袋，那脑袋像是不听使唤似的，一下一下找着她桌前的碗。 张惠居然还在收拾碗筷。 “你赶紧带小樱回去吧。” 刘英一把夺过张惠手里的筷子，“我收拾就行了，正好有我喜欢的节目，我边收拾边看。” “你一个人行吗？”张惠抱起小樱，孩子已经睡着了。 “我这么大人了有什么不行的？再说我弟马上回来，我等下跟他一起走。” 张惠无奈的说：“不好意思那就交给你收拾了？” “没事的，快带小樱回去，看她困的，对了，新年快乐，明年也麻烦你了。” 张惠苦笑着白了刘英一眼，“彼此彼此，新年快乐啊！先走了。” 张惠娘俩离开后，刘英将音箱声音开到最大，一边收拾凌乱的餐桌一边看自己喜欢的节目。 刘鸿志嫌店里的电脑屏幕太小，专门把家里的电脑搬了过来，店里摆了一张大圆桌，将小店衬得更小了些。 为了除夕这一夜，也是够麻烦的，刘英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麻烦却又觉得快乐。 想想从前的除夕，让过去又多了几分苦涩。 她无奈的轻叹口气，人就是这样，现在的日子过得太好，总是不自觉的回忆往昔。 这是妈妈过世后的第一个除夕，没想到居然过得这么热闹。 忙活了一阵，没注意到有人进了店里。 刘鸿志帮蔡峰安置好大叔，就回来了，他接过刘英手上的杯子，“我来吧。” “你回来了？大叔他们怎么样？” “不怎么样，”刘鸿志重重叹口气，“大叔一直念叨他女儿的名字。” 刘英也沉默了，大叔能像这样过日子，那得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承受了多少痛苦啊。 不知不觉眼睛就酸了。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大叔的事，那小子知道吗？” “蔡峰？”刘鸿志顿了顿，“我刚才跟他说过了，他说他一定会好好照顾大叔。” 刘英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换了羽绒服，出门将店门口的烟花彩纸归拢在一处。 本来不觉得，这会居然有些冷，此起彼伏的鞭炮声还在宣扬春节的热闹，可是，心底酸涩久久挥之不去。 刘鸿志已经将店里收拾好，将电脑放到车上。 姐弟俩再次检查了店里的电源、燃气和窗户，关了灯，放下卷帘门。 “新年快乐！” 刘英站在小店门口，双手拢住嘴，冲小店大喊，“来年也要拜托你了。” 刘鸿志苦笑，“上车吧，回家！” 接下来的几天假期本应十分颓废，十分懒散的度过。 可是张惠母女不肯，大年初一就拉着刘英姐弟俩和大叔蔡峰，几人一起去滑雪。 大年初二一起去泡温泉，初三一起去了就近的古城转了一圈。 总之这母女两个每天都有新主意，刘英陪着她们也忙的不可开交。 总算清净了一天，刘鸿志居然要走了。 “开春再走不行吗？” 刘英看着他收拾行李，收好客厅的折叠床。 “现在已经不冷了，路上好走呢。” 刘鸿志想了下又说，“我可不想赶在春节回城高峰期出门。” “你开车，又不坐火车。” “姐，我人生第一次独自自驾出行，实在有些兴奋。” 刘英抱着手臂狠狠白了他一眼。 最后劝也劝不住，只得拉着张惠和小樱一起给他屯了点吃的。 弟弟走了，开始了人生中的第一场独自旅行。 小小的家里又剩下刘英一个，小丽适时出现，倒也不会很清净。 这座从小长大的小城，冬天很冷，尤其新年这几天。 刘英再次过上了家里蹲的日子，幸好有小丽陪着，日子也算过的舒坦。 第二十五章 老十家 刘鸿志没有告诉刘英，他的第一个目的地，是他们的老家。 那是离小城八公里的地方，盛产煤炭，听说过去那里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 可是现在，当他抵达目的地，才发现这里的天居然比他们住的小城还要蓝。 对于他真正的家乡，刘鸿志感觉十分微妙，这是他第一次来这里，他想在这里找找妈妈和姐姐的过去。 还有他完全没有记忆和印象的爸爸。 其实懂事后在很长一顿时间里，刘鸿志对自己在这个家的生活都有种陌生感。 好像自己并不完全属于这个家，因为他没有在老家生活过，更没有见过爸爸。 这一趟，第一个目的地选择家乡，是因为，他想弥补自己童年起，就隐隐埋在心里的遗憾。 虽然家乡的主要产业，仍然来自煤矿，可是这些年的环境治理效果显著。 找到前任矿长家，表明来意，矿长和他的家人热情的招呼了刘鸿志。 “你喊我吴爷爷就成了。” 老矿长已经快八十岁了，头发全白，皮肤却很有光泽，精神状态很好，眼神清亮，看上去十分精明。 “你就是小志啊？”老人家拉着刘鸿志的手，“你姐姐把你从大火里抱出来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你活不成了。” 似乎想起了那场大火，老人一脸悲悯，“你妈妈和姐姐怎么样了？” 老人的神情，让刘鸿志动容，他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妈妈和姐姐，“我妈妈去年夏天过世了，姐姐在市里开了个小店。” 老人点点头，唏嘘道：“你妈妈是个难得的好人啊，可惜，命不好去的太早了。” 刘鸿志低下头，没有搭腔，半晌他问：“我想知道我家以前的事，比如我爸爸。” 老人点点头，指了一下刘鸿志面前的茶杯，他端起来喝了一口。 “你爸爸那会儿在矿上，不小心摔断了腿，你妈妈那个时候在洗煤厂打扫卫生，着火那天，她还没下班，回到家就，” 老人深深叹了口气，用手背擦了一把眼睛，“那是我们矿上唯一次火灾，后来查清楚了，是因为你家邻居孩子在家玩火，那火蔓延到你家，可他家人倒是没事。”说着老人又叹了口气。 刘鸿志沉默了一阵，“吴爷爷，我可以去看看我家以前的邻居吗？” 老人充满不安的看了刘鸿志一眼，迟疑的点点头，“他家老人还在，我去打个电话，把人叫来。” 刘鸿志本想阻拦，可老人已经起身去拿手机了。 等了快一个小时，一位年轻人推着一位坐着轮椅的老妇人来了，老妇人膝盖上放着一个纸包。 见了刘鸿志，老妇人没开口已经热泪盈眶。 刘鸿志赶忙解释，“老奶奶，我来不是为别的，就想问问我家以前的事，我妈和我姐都不大提起，我自己好奇，没别的意思。” 老妇人摇摇头，手颤颤巍巍的拿起膝头的东西，“你就是来报仇都是应该的，”她闭闭眼，“这东西我保存了二十多年了，你不来我也要去见见你们。” 刘鸿志心情复杂的接过老人递过来的纸包，小心翼翼打开，里面是一本焦黑的相册。 相册四周都黑了，翻开中间居然有几张照片保存了下来。 完好的照片一共也没几张，此时看来格外珍贵。 刘鸿志边翻看，老妇人边说：“出事后，你妈妈再也没回来。这是我家亲戚帮着收拾废墟时捡到的，我就收着了，想找个机会交给你们，可这机会一等就等了这么多年。” 相册里，刘鸿志第一次看见了爸爸的模样，妈妈年轻的样子和姐姐小时候。 他鼻子一酸，真诚的对那老妇人道：“奶奶谢谢您，谢谢。” 说着深深鞠了一躬。 老妇人赶忙摆手，刘鸿志心满意足跟吴爷爷和老妇人告别。 他来到家里的旧址前，站了一阵。 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座小公园，冬日的暖阳洒在他身上，好像知道他回来了，给他送了一份温暖，那温暖一直蔓延到心底。 上路前他将相册上仅存的十来张照片剪了下来，送到照相馆，让对方将照片进行复原。 然后把复原后的照片存在自己手机里，旧照片和烧坏的相册寄给了姐姐。 这些意料之外的工作完成，已经傍晚了，吴爷爷安排他在矿上的招待所住了下来。 刘鸿志给姐姐打了电话报平安后，一遍遍翻看着手机中家人的老照片。 很庆幸自己的决定，还好来了，要不总觉得会错过很多。 这是第一次，他开始思考自己将来的方向，以自己的角度。 不用再顾虑妈妈和姐姐的感受，只要跟随他自己的心就好。 这一次回来最让他欣慰的，是姐姐的小店和生活终于步入正轨，这是他最大的收获。 其实走之前他很想跟那位姐姐的老上司通个电话的，可是电话打了好几次都是无人接听状态。 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出了什么事，他只好把感谢留在心里。 即将开始的旅程，未来的人生，刘鸿志期待，而又忐忑。 好在身后，还有姐姐在，他不是孤苦无依一个人。 姐姐身边有张惠姐和小樱，有大叔和林威，他叮嘱过大家，他相信他们会不遗余力帮助姐姐。 刘鸿志想，即便他不叮嘱，他们肯定也会对姐姐多加帮衬。 人和这个世界的联系，真是奇妙，家人也真是奇妙。 不久前他的家人还是他压力的源泉，现在却已经成为他心灵的支柱。 人果然是善变的啊！ 刘鸿志想着，轻笑一下，关上灯带着对家人的挂念，进入梦乡。 快餐店大年初八就开门了，打工人这个时候已经要开始上班了，附近早餐店太少。 这里也就成了人们习惯买早点的地方，简单却营养的包子豆浆小菜，为住在附近的打工人们开启了新的一天，也开始了一个崭新的年份。 天气越发冷了，店里的奶茶卖的不错，今早居然比豆浆早卖完。 忙活了一早上，有蔡峰帮忙，刘英和张惠倒也没那么累。 蔡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天早餐都会来店里帮忙，直到帮着张惠备了中午的菜，再回去休息。 刘英的每一天就这样缓慢的过着，直到弟弟寄来的一本旧相册，彻底打碎了平静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