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目张胆的偏爱》 第一章 携萤火而来(1) 明目张胆的偏爱 文绾酒 09052021 你是在静静的情义中生长,没有一点声响,你一直走到我心上。—海子 携萤火而来(1) 天色暮沉,风飘雪舞。 犹是天女散花般,悄然卷来少许寒意。 一辆糖果红捷豹迎着初冬雪驶进淮港城东百花庄园。 树树蜡梅沿路立在长廊两侧,色泽金黄似蜡,背雪而绽。 所经之处,幽香彻骨。 车子绕过一座偌大的喷泉假山,进了主楼偏厅附带的车库里。 一侧的感应门开,有阿姨迎出来,“老夫人。” 怀莲莫对来人微微颔首,“小姐回来了吗?” “回来了,”阿姨轻答,“人在花厅,说等您回来再用餐。” 怀莲莫闻言,眼尾的岁月痕迹加深,“这孩子,都说了让她先吃不要等,总是不听。” 虽是带着几分责备的话,却是全然宠溺的语气。 待进了屋子,阿姨小心帮她脱下身上的貂绒大衣和毛毡帽,按下室内电梯,方才道,“小姐孝顺,这两个月课业忙回来的少,就算回来也是来去匆匆,这周好不容易休息,肯定是要等您的呀。” 怀莲莫听着,眼底都是笑,把手里的小羊皮手套递过去,独自上了楼。 顶楼全景玻璃花厅。 徐烟身上搭着纯白色的羊毛毯,正窝在软榻上假寐。 身旁小桌上蜡梅散着香,陶瓷牛奶杯里见了底。 虽然因为耳朵里塞着耳机,没听见电梯门开的声音,可徐烟还是敏感察觉到人近身过来,在那双手摸到自己头发前先睁开了眼。 她看着停在自己面前几公分的手,顿了两秒钟才慢慢伸手握住,坐直身子,看着怀莲莫柔柔笑了笑,“祖母。” “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刚听管家说您回来还得好一会儿。” “刚回来,”怀莲莫帮她摘了耳机,“还以为我宝贝孙女睡着了。” 徐烟闻言眨了下眼,似乎是才想起来自己戴着耳机的事,把手机按了暂停,将耳机收起来,“我闲着没事,听了会儿歌。”她往旁挪了点地方,拉怀莲莫坐下,“我刚跟姑姑打电话才知道她到国外出差去了,怎么走的这么急?是出了什么事吗?” “小问题,没什么大事,”怀莲莫粗粗略过,轻拍了拍她的手,“倒是你,这两个月回来的不多,没好好吃饭吧?瞧这小脸瘦的。” 徐烟摸摸自己的脸,笑说,“哪里有瘦呀,我每天都吃好多呢。” 长辈的“一日不见瘦三斤”之理她体会深刻,在怀莲莫还要说什么时,先笑着绕过了这个话题,“我记得上次回来姑姑说明天要参加一个私人珠宝展的,既然姑姑不在,那您是要亲自去吗?” 听怀莲莫应声。 徐烟顺势道,“反正我在家闲着左右也没事,不如烟烟陪您去?” 怀莲莫意外看她。 静了片刻,道,“不碍事,我已经叫了江寒跟我一起。” 江寒,徐氏集团公关部经理,圈里有名的百变娘娘,是个看菜吃饭,量体裁衣的主。 有她陪着,自然要比对应酬之事一知半解的自己要好,不过,“明天不是珠宝拍卖吗?听姑姑说江氏会拿不少藏品出来,很难得的,我跟着去也能学些东西么。” “烟烟。” 怀莲莫还想再开口,被徐烟拽着袖口柔柔看过来的眼神瞬间软了心。 隔天一早,有专人送了几套定制礼服过来。 徐烟喜浅色,最终挑了件奶白色的暗花礼裙。裙子是露肩袖到肘的复古款式,长度到膝盖上面七八公分。 她是天生的桃花面,脸颊白净透粉,唇型小巧却饱满莹润,是以颊边略有肉感而更显面相小许多。 因为今天裙子的款式,造型师特意将她挽起来的长发落了几缕在颊边和颈侧。 粉淡香清自一家,未容桃李占年华。 二十岁的年纪,女孩子的纯真和小女人的娇媚交相辉映,相得益彰。 昨夜的雪在地上泛着盈盈光泽。 车子碾过,留下宅廊里长长两道轱辘印。 印子上,开着蜡梅花。 个把小时后,车子停稳在一家外观颇为气派的酒店前。 jhotel 是一家全球连锁的五星级酒店,也是江氏旗下的公司。 两人被侍者引进装潢奢华的大厅。 徐烟看着眼前的宽敞楼梯,只庆幸自己没听造型师的话,妥协穿那双三寸细高跟。 不然一个不小心,脖子都得摔断了。 更别说身旁还有虽身体朗健,可毕竟上了年岁的祖母在。 “没有电梯吗?”徐烟奇怪。 一旁侍者闻言抱歉笑笑,没说话。 不是不说,是深怕客人继续问下来,他们也没话答。 二楼展厅是独立设计,虽说在酒店里,却更像是楼中楼,私密个性,也设计感十足,尤其是眼前这相比《飘》里郝思嘉南方大宅的楼梯看着更为气派的宽敞楼梯。 对他们这些“凡人”来说,可能“艺术家们”,总是不能被理解的。 到楼上,两人绕过屏风,看到足有二十几米长的t台。 不消说,是一会儿要走的珠宝秀地方。 徐烟抬眸环了眼四周,瞧见t台两侧人已经坐了七八成。 明星商贾,政要人士,不一而足。 徐氏不似江氏百年来承袭几代的深厚根基,是商界近几十年才崛起的“后起之秀”。 自丈夫和儿子先后离开,怀莲莫独自扛着丈夫打下来的江山,从被人诽议的一介女流之辈到如今国内外航运行业皆为敬上的铿锵玫瑰,自落座到珠宝秀开始,上前来攀谈的人便没断过。 可来人显然对第一次出现在她身边的这个年轻女孩子更为好奇一些。 不消一会儿,这个自幼年便被徐家“藏”在深闺的小公主已经传遍整个秀场。 是以,假借过来攀谈之人更多了,自然落在徐烟身上各式打量的目光也是。 徐烟不躲不避,忍着不适,微微笑着回瞧着他们。 江氏家底深不可测,一场珠宝展前的热身秀也足够“唬人”了。 珠宝秀过,观秀区有低低的议论声。 怀莲莫也偏头凑过去旁边,问自己宝贝孙女有没有哪个相中的。 家里奢侈首饰类的东西,祖母和姑姑送她不少,但都没怎么用过。 徐烟本想摇头,可转念一想,此次珠宝飨宴,实则是江氏筹办的一场私人慈善拍卖会,今日所得善款将以各自名声用于江家家族基金会,说来,也算是江氏道义上的散财之举,遂小声回了句,“等一会儿看了藏品再说?” 珠宝秀算是今天的热场,重点自然还是后头的藏品展和拍卖。 怀莲莫笑笑应了声好。 少顷,有工作人员上台说藏品展马上开始,劳驾各位移往中厅。 等身后的“墙”一分为二,徐烟才晓得这里另有乾坤。 徐氏作为这次珠宝展最大的赞助商,展会正式开始前,怀莲莫被邀请上台致辞。 虽年逾七旬,可老太太背脊挺直说话掷地有声,人极精神,全然担得起业界赞誉的“铿锵玫瑰”四字。 徐烟瞧着台上自小将自己捧在手心里老人,唇边柔柔笑着。 因为太过专注,全然没注意到这时入口处的小小骚动。 不多时,她起身迎着致辞完下台阶的怀莲莫过去,从别人手中搀挽住她手臂,巧笑嫣然的说着让老人家开心的体己话,只是没走两步,就被身后台上陡然传来的异常耳熟的男声,定在原地。 似大提琴般低沉、醇厚的声音通过话筒,穿过展厅四周的立体音箱环绕在整个空间里,徐烟握着怀莲莫的手无意识的收紧,心跳在一瞬间加快。 这声音—— 徐烟诧异回头望向台上,那一瞬间,她忽然理解了朱莉在遇见布莱斯时看他的眼神,她想自己现在的神情怕也是跟她不差分毫的,只是面对的人不一样罢了。 即使本能搀着怀莲莫回到位置坐了下来,徐烟目光仍定定的望着台上的男人。 江应天。 原来陪伴了自己三个多月声音的主人,是长如此模样。 许是徐烟视线太过炙热,江应天致辞完下台时无意朝她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那一眼,两人不期然四目相撞,江应天脚步微顿。 波澜不惊的面色上有瞬间的诧异和怔忪一闪而过,速度极快,以至于无人察觉。 包括一直盯着他看的女孩子。 可即便短短不过两秒钟的时间,还是让徐烟红了脸。 她没想到江应天会忽然朝这个方向看过来,而且,他似乎发现她一直在盯着他看了。 因为,如果她没看错的话,他回过头去的那一瞬间—— 嘴角,是向上扬着的。 …… 徐烟自和江应天对视过那眼,便没再好意思往那边看。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虚,总觉得对方目光始终在自己身上。 而怀莲莫又如何察觉不到自己宝贝孙女的异样,却是悄默声的没说话。 她座位在前排挨着走廊的位置,视线稍偏,一眼便瞧见跟自己有过几面之缘的年轻男人落在自家宝贝身上的灼灼目光。 对方在她视线挨过去的那一刹,不动声色的转而把目光移到了她这里,远远同她礼貌轻点了下头。 态度不卑不亢,有理有节。 好似, 刚刚把眼睛黏在她孙女身上的人不是他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这本也算是个年代久远的陨石坑了,时间线和背景架空,主体在于一件事就是故事本身。00 除了古早玛丽苏,甜宠无极限,自认为应该没啥雷点。kk。 自今日起,什么大叔山医生老哥哥阿镜哥哥还有婶婶骚墨墨巴拉巴拉都已成为过去。 未来这俩月,我只对江爸一心一意。, 恋爱为主的十几万短篇故事,每早09:09更新,各位小朋友看文愉快噢。3 第二章 携萤火而来(2) 携萤火而来(2) 拍卖会在最后,不消片刻,珠宝展示正式开始。 台上主持人的尾音刚落,椭圆形中厅四周的“墙”便应声缓缓升起来。 徐烟挽着怀莲莫,跟着三三两两结伴的人一同起身往周边放置拍品的展柜走。 几十步路,余光就瞄到至少三拨人迎着江应天过去。 徐烟没忍住,佯装无意把视线悄悄往那边溜,溜到半途,却因为忽然开口的怀莲莫心虚的收了回来。 “烟烟有喜欢的就跟祖母说。”老人家拍拍她的手。 “欸。”徐烟下意识回了声。 脑袋里其实还在想那天从司机那听来的话。 照往常来说,今天在的应该是那个姓沈的副总。 她跟着来也只是想碰碰运气,没成想会真的见到他。 两人走到一四周空着的展柜前,方向变为背对着江应天那边。 徐烟看着眼前被灯光衬映得愈发清滢透彻的观音摆件走神儿,心里叹气脑后怎么就不能有双眼睛。 “不喜欢这个?”怀莲莫瞧她小脸皱着。 徐烟闻声心思收回来,“没有。” 她不知道自己心不在焉的样子全被祖母看在眼里,误解了她不相信的眼神,解释说,“真没有不喜欢。” “看你表情可不像喜欢,”怀莲莫笑了笑,“不过不喜欢也不打紧,我们再看看其他有没有更好的。” 虽然徐烟无意这个,可也不能违心说是东西不好,软声解释,“金水菩提产出量极稀少,一般都只做首饰镶嵌原料,连珠串都鲜少有,更何况是这么大的观音雕刻摆件。我没有不喜欢,只是用不上,家里也有个类似的,虽然没有这个大,但…不如留给别的更喜欢的人。” 她注意到旁边有个稍微上了些年纪的女人眼睛直勾勾瞧着玻璃罩里的金色观音,估计是碍于怀莲莫这个“长辈”的身份,没敢过来。 说完,她对旁边那女人轻点了点头,挽着怀莲莫离开了这个位置。 许是被这么一打岔,徐烟暂时把刚对江应天的好奇抛到了脑后,沿着周边几十个玻璃罩子一个个细细打量,时不时分神听听或是特意过来,或是碰巧撞上跟怀莲莫闲聊说话的人,只在人把话头引到她这里时,礼貌的抬眼冲人笑笑——十足十的花瓶…深闺小姐模样。 如此闲闲散散走了半个展厅,最后站定在最中央这个玻璃罩子前。 被封在玻璃框里的,是一整套帝王绿翡翠首饰。 以往见多的都是观音吊坠,眼前这件却是只尺寸不算大却圆润精致的佛公。 而吸引到徐烟眼睛的,却是耳饰和镯子上雕刻精美的一朵朵蜡梅花样。 徐烟是个十足的“花痴”,视花如命,是瞧见路边花店就挪不动脚,一定要进去买束才能离开的那种。而天下花种千千万,她偏是独独最喜欢蜡梅花。 她专业学得这个,自然能瞧得出来玻璃框里的这一整套首饰,不论是种水还是雕刻工艺都是极品中的极品。 约莫90年代,那只名及一时的翡翠麻花镯已经被估值4000余万,如今价值更是不知翻了多少翻,而眼前这一整套…说是价值连城也丝毫不为过了。 即便从小生在富贵人家,徐烟依然拿不准这套首饰今天能拍到什么天价。 买佛最重眼缘,兴许后面还有更好的,但也不一定能入她的眼了。 察觉她在这玻璃框前站的比先前哪个都久,怀莲莫记它在心上,两人继续往旁边玻璃柜那走。 徐烟眼睛还有些挪不动,底下脚转了方向,上头眼睛却还黏在那只憨态可掬的佛公笑脸上,这一溜神,半转的身子胳膊撞到人身上—— 趔趄的身子很快被人扶住。 她下意识把自己胳膊往回收,却发现扶在她胳膊上的手在她反应前便离开了。 “谢谢。”徐烟一时心惊,没顾得抬眼,先道谢。 耳熟的声音响在她头顶上方,“不客气。” 徐烟闻声心窒了下,随后又像有千军万马从上踏过,哒哒一声连着一声。 她抬眼看过去,见对方眼睛也看着自己,不过只是礼貌对她略一点头,似乎是确定了她无碍,便把眼睛落到了她身旁的怀莲莫身上,主动伸手过去,“怀老夫人。” 端的是晚辈见长辈的姿态,跟方才台上那半个冰坨子样的人,像五分,不像五分。 徐氏近几年主掌集团大小事的其实是怀莲莫如今唯一的女儿,也就是徐烟的小姑姑徐千影,而她老人家已基本退居二线,以此外人不再像以前称她“怀总”,而是改称一声“怀老夫人”。 方才致辞过后,见到江应天被一拨拨人围过去的不止徐烟,怀莲莫也见到了,此时瞧见江应天出现在这里,眼里略有诧异,“江总。” 她同他握了握手,“今天不知吹的哪阵风,竟然会在这里看到你。” 江氏家大业大,但掌舵几代人都极善藏,尤其眼前这个,从他大学毕业接手江氏到现在,人前现身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今天的私人拍卖展是真的私人,并没有媒体在。这一展厅的人,虽大都跟江氏有生意上不少的情义和利益关系,可真正见过他的人还是寥寥无几。 怀莲莫是其一。 “沈珏昨天临时出差,我从国外赶回来的时间有些仓促,刚才没能跟您提前打个招呼,还请怀老夫人见谅。”江应天说,“不知今天是您亲自过来,多有怠慢。” 徐烟因为江应天话里的熟稔微有疑惑,祖母和他很熟悉吗? 这和当时司机同她说的似乎又不大一样。 借着两人说话的空档,徐烟忍不住细看了他两眼。 男人浓睫下的一双眼睛,长得极漂亮,虽不算大,瞳仁却比一般人要大些黑些,左手边玻璃柜上的光映在里面,像是夜色平静湖面上倒映的月色和星星。 可也仅仅是浮于表面的这些,至于底下有什么,徐烟看不到,想必旁人也是一样。 虽听江应天刚说来时匆忙,可她眼睛从他领口扣子到领带马甲再到西装外套的肩线袖口一路溜下来,全都熨贴的平整妥当,没有丝毫不合时宜的地方。 儿时有很浅薄的印象,父亲也喜欢穿三件式的西装,记忆里,他笑容温文尔雅,同人说话亦是文质彬彬的模样,长大后她才知道“绅士”一词,像是独独为父亲而存在的。 而此时眼前的他…其实跟温和二字接连不上,她却奇怪会有这样的感觉。 好感来的很是莫名。 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俨然人望而畏之。 徐烟看着面前的年轻男人,会自然而然想到这句。 心思正走茬儿时,徐烟挽在怀莲莫肘弯的手被后者轻拍了拍,她听见祖母给对面的男人以后知后觉的语气说,“忘了介绍,这是我孙女,徐烟。” 听见怀莲莫如此说,江应天才又把目光落在徐烟脸上。 这算是两人今天第一次正儿八经对视上。 如此目光一撞,徐烟方才在台下偷盯着他看好像被抓包的心虚感又悄悄浮上来。 所幸对面的男人很有教养,只是看她轻点了点头。 可也不知是不是她心虚感太强,总觉得刚他下台朝她看过来时的笑意还始终留在这双眼睛里。 她见江应天打手势叫来一旁这次珠宝展的负责人,嘱咐一会儿怀老夫人和徐小姐若有什么相中的,提前收妥当了。 负责人闻言眼里难掩诧异,可很快反应过来,应下声。 有助理模样的人在这时候过来,跟江应天耳语几句,随后徐烟看他对两人抱歉点头致意,离开了。 她一直瞧着他身影消失在展厅门口,才收回来视线。 旋即对上身旁怀莲莫打趣的眼神。 “……”徐烟脸红了红,还是忍不住问,“祖母和江先生很熟悉?” 怀莲莫把候在一旁的负责人打发了,笑着说,“你祖父跟他父亲有点交集,后来徐氏成立,多亏江氏帮了忙的。” 原来如此。 年代久远,徐烟不知道两家还有这层渊源。 怀莲莫无事一样继续引着她看下一个藏品,也问过去一个问题,“烟烟以前见过江应天?” 徐烟闻言顿了顿,摇头,“没有。” 她看怀莲莫看过来的眼睛,默默补充,“只是之前听司机叔叔说过他,感觉他…好像和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怀莲莫笑问。 “就是——”徐烟下意识要回话的反应止于看到自己祖母眼里的戏谑,“…没什么。” 怀莲莫并没刨根问底,笑笑又问,“陈司机好端端怎么会跟你说起他来?你对生意场上这些又没兴趣。” 徐烟“……” 自然是因为她先开口问的。 至于为什么问… 徐烟没吱声。 对一个人的好奇心,是所有故事的开始。 怀莲莫身为一个过来人,哪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她眼睛没看徐烟,依旧慢慢走着看玻璃柜里的藏品,只是搭在徐烟挽着她手臂的手,稍稍施力的握了握她的,“中国有句老话,说‘富不过三代’。” “可江氏延绵到江应天这一代,已经是第五代了。” 江氏先祖以一间米行发家,做到如今和全国乃至全世界人生活息息相关的跨国集团,能力气运缺一不可。 怀莲莫身为亲身经历之人,自知打江山不易,可守江山又谈何容易? 而江应天在接手后却依然可以让江氏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江应天外界的那些传言…祖母也听过一些。”怀莲莫说,“他年纪不算大,可在商场却是个兵行诡道,刁钻狠辣的人。” 她想着刚刚…不能不猜外界那些真真假假的话,有几成会是他自己授意别人传出去的。 就算不是,也至少会推波助澜下。 至于目的…仁者见仁。 …… 不多时,有人在台上通知今天的拍卖会正式开始,烦劳各位移往内厅。 祖孙两人随着人流进去。 而让她们意外的是,先前在展厅里见过的那套满绿翡翠首饰,于这场拍卖会上,从头至尾,都没出现。 虽然徐烟并没在看到那套首饰时明确说什么,但知道她喜欢,所以怀莲莫便想着一会儿一定要把它拍下来的。 如此却是打的她措手不及了。 等竞拍结束,怀莲莫难得破例,寻到方才在展上被自己打发走的江氏这场拍卖会的负责人。 对方为此,原本在刚才落下去的一颗心又实实吊起来。 所幸徐家这老夫人并没过多刁难,只在确定那套藏品确实不再拿出来拍卖时,表情遗憾的被那位徐小姐哄着,挽着手臂离开了。 负责人立在原地,目送两人走远。 一旁的助理多话,小声嘀咕,“刚才江总说让您把她们相中的拍品收起来的时候摆样子不说,这会儿反而主动来问。” 早知这个,刚刚又何必装大度。 哪知负责人闻言,眼风极厉的剜了他眼。 念着他平时还算机灵任劳任怨,好心提言道,“江家今天这私人拍卖会,凡是到场的都是国内非富即贵有头有脸的人物,也都不是第一次来参加,而江家由往以来拍品从未有预留的先例,这规矩会有人不知道?” “……”助理没太明白,“可那不是江总先开的口么?” “江氏和徐氏有交情在,江总这么开口是情分,可若是徐老夫人真顺势应下,反而会让江家陷入进退两难的局面。” 一件拍品而已,至于么? 助理眼里全是这个。 “榆木脑袋,”负责人恨铁不成钢,“你以为这世界上有些企业为什么可以在千千万万个倒下去的企业里,不仅仅只是生存下来,而是越来越强大?” 不等助理答,他轻叹,“因为掌管它们的,都是聪明人。” 聪明人,懂规矩。 讲规矩的人会以此带来和对方的良好关系,而关系是只无形的网,又可以此帮他们网来更长久的业务往来,如此循环往复,交易便会创造交易。 换句话说,这是资本家们无形的利滚利。 江应天和这个徐老夫人都是聪明人,他笃定,如果不是因为今天这拍品的“意外”,后者断然没机会、也不会过来张这个口了。 助理“……” 他也属实没想到,在他看来一来一往如此简单的一件事后面竟然还有这么个陷…学问在。 由此想来,也难怪他现在只能做个助理了。 “不过,”助理免不得也有些好奇,“‘神驰’为什么忽然被收回保险库里不竞拍了?” 毕竟江氏以前也从没出现过这种“出尔反尔”的事。 负责人闻言,想着当时老板叫自己过去时一行人站的位置,微微眯了眯眼睛。 半晌,却也只是低头理理袖口,丢下三个字谁知道。 老板的心思你别猜。 作者有话要说老板心,海底针。 第三章 携萤火而来(3) 携萤火而来(3) 徐烟在百花庄园又住了一晚,周日晚上陪怀莲莫吃过晚饭,便要离开。 “怎么这么急,”怀莲莫看已经坐上驾驶座的徐烟,眼里面上全是不舍,“明早让陈司机送你去学校好不好?” 徐烟将车子打了火,隔着窗户对她嫣然笑笑,“明天一早的课,从家里到学校太远了,要起来好早,祖母也知道我的嘛,懒虫一个。” 一听她这么说,怀莲莫哪里还能强留她,只是心疼嘱咐,“学习别太累了。” “好。”徐烟笑,“等过几天小姑姑回国,我再回来看你们。” “外面天冷,祖母不要出来了。”她最后说。 虽如此,怀莲莫还是一直等那辆白色双门轿跑驶离自己视线,才在管家的提醒下,往回走。 管家今年五十岁出头,跟在怀莲莫身边快三十年,自是对她一颦一笑了解甚多。 见她脸上表情,低声安慰道,“小姐长大了,可以照顾好自己的,您老不必太担心。” “她再大,”怀莲莫轻叹气,“在我眼里也是个孩子啊。” 管家闻言,安慰拍拍扶着她的手,没再说什么。 …… 距离淮港大学步行二十分钟左右的地方有个高端住宅小区,徐烟自三年前读大学,便一个人搬到了那住。 大一时,徐烟拗不过怀莲莫和徐千影,同意管家安排家里阿姨每天来给她打扫做饭,到了大二,她让人每周过来两三趟,今年后半年大三,徐烟坚持不再让人过来,而这次两人没有拗过她。 徐烟从百花庄园出来时七点,冬季天黑的早,路上灯河蜿蜒似无尽头。 路过市中心商业街,她在街上绕了几圈,终于在这大周末找到一家人不算太多的咖啡馆。 门上铃铛声清泠。 徐烟对跟自己招呼的店员微微笑着礼貌颔首,点了杯手冲。 视线扫过空着的几个座位,很快选了仅留着的一个靠窗位置过去。 吧台里其中一个小姑娘,看徐烟走过去的背影,目光略有欣羡的叹气。 刚刚他们透过落地窗看这女孩子从车上下来,有懂车的同事说,那辆轿跑常规版的四百多万起步,而看车灯和轱辘,懂行的一瞧就知道是定制版,价格么,五六百万跑不了的。 不仅有钱长得好看,脾气好像也不错。 唉。 女孩子看着年龄跟她差不多大,可真是同人不同命。 …… 徐烟自然不知道店员心里的小九九,到座位坐下,手肘撑在桌上,手虚拢着脸往落地窗外看。 马路对面一幢幢大楼高耸入云,夜色下江氏lo亮得霸道又强势,就如她头顶这幢玻璃贴面大楼上的徐氏集团四个大字一般。 她看着那lo发了会呆,须臾,从包里掏出来平板和触笔,打开rho,继续画昨天从藏品展回来后,那套始终印在自己脑海里的翡翠首饰。 沈珏今天下午从国外出差回来,飞机刚落地就被江母一个亲切的电话叫到江宅去用晚餐。 八点整,和江应天一同出了位于城西郊外的江家大宅。 车子在路上飞了半路,沈珏还在因为江妈妈的一句话,心有余悸。 “我就纳了闷了,”沈珏看着一旁的好友胸闷到无以复加,“你们江家要是绝了后,跟我有什么关系?伯母这是拿你没辙所以开始打我主意了?” 什么叫“这辈子我是指望不上他这混小子了,所以以后伯母抱孙子这事,就靠你了小珏。” 沈珏? 他平生最讨厌听恐怖故事,而“因为一朵小花放弃整个花园”这件事,本身对他来说就是这世上最恐怖的故事了好吧?惟此无二。 伯母可真是太不了解他了。 江应天听着车里正在播放的财经新闻电台,闲适靠在后座,对好友的抱怨置若罔闻。 而沈珏显然也对他的无视习以为常,支着因为时差而有些恍惚的脑袋,睨他,“其实想想也对,伯母指望你给她生孙子,确实还不如指望我来的快。” 毕竟,除非天地倒转这家伙能自己生,不然…一个身子洁癖到精神都洁癖的怪咖,能指望上他才是见了鬼了。 “女儿吧,”江应天这时候倒是悠哉开口,“我妈一直遗憾当年没再生个女儿。” “你给她生个孙女,她肯定高兴。” “……”沈珏闻言简直目瞪口呆,“我说你们江家人怎么都这么不讲理——” 他一个“理”字话音没落儿,就见身旁江应天忽然坐直身子回头隔着车窗瞧着什么。 “…干么?”沈珏莫名其妙看他。 江应天没回话,只是让司机停车又往回倒了十几米。 沈珏看不知为何盯着路边那家咖啡馆在看的好友,还以为他这会儿一时兴起想下去喝咖啡,“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可不陪你一起,”三天跨了三个时区,他着急回去倒时差,“而且,我也不可能现在这时候自己打车回去,你要想去自己下车,让司机先送我回家。” 大冷天、大周末、大繁华闹市的,他可不下去受这个罪。 沈珏等了半天没见江应天有动作才察觉到点不对劲,手臂撑在中间扶手上往他那边探了探身,顺着好友直勾勾的视线看过去,这才发现自己兄弟的眼睛,竟然在看一个女孩子。 果真是见了活鬼了。 虽然江应天脸上还是平日里寡淡的样子,但沈珏要是看不出来他眼睛里的不寻常,那他这个十多年的兄弟可算是白做了。 “认识?”沈珏问。 直觉不大可能,毕竟他身边要是出现过什么人,他不可能不知道。 尤其…像是女人这种稀缺物种。 毫不夸张的说,江应天小区门口看门大爷养的那只橘猫,恐怕都是公的。 而难得江应天这次给面子,看隔着落地窗不知拿笔在涂涂画画什么的徐烟,一本正经的“嗯”了声。 沈珏惊讶挑眉,“真的假的?” 他眯着眼又仔细瞧了瞧,隔着这么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其实看不大清楚女孩子模样,约莫只能瞧见…年纪似乎不大。 如此,沈珏觉得距离这么老远好友竟然能认出来人,还是个小姑娘,才最令他匪夷所思,“谁这是?” 说完眼睛啪一亮,“不会是刚才晚饭伯母她——” 江应天偏头瞥一眼沈珏,堵回去他没说完的话,“怀老夫人孙女。” 怀老夫人孙女? 沈珏混沌的脑袋迟钝了下,看落地窗里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徐烟,“徐家那个?” 看见江应天点头,沈珏怀疑,“你怎么知道?” 自十几年前徐家从南方搬来淮港,这小姑娘便被那老太太藏的严严实实,据说连名字都改了,没几个人知道。 “昨天拍卖会,她陪怀老夫人一起去的。”江应天言简意赅。 “……” 虽然沈珏对怀莲莫忽然带她这心肝宝贝去参加这次拍卖会表示同样的不理解和震惊,但此时显然对好友的奇怪之处更觉不可思议,“所以你现在直勾勾的瞅着人小姑娘,是因为认出来她是怀老太太一直藏着的那个宝贝?” 话虽如此说,可说的这句话沈珏自己都不信。 江应天哪会无聊到如此? 果不其然,这脑瘫问题直接被江大总裁选择无视。 只是—— “既然你知道她是谁,那肯定也听说过她小——” 沈珏试探的话,止于好友看过来的一眼。 行吧。 “不过,你这算什么?”沈珏斟酌半晌,实觉肉麻的、发自内心的挤出来四个字,“一见钟情?” 就因为昨天见的那一面? 不然为什么大晚上不回家睡觉,搁这里悄默声的偷偷盯着人一小姑娘瞧? 变态似的。 而江应天闻言却不知因为想起来什么,竟然笑了。 许是因为心情好,没否认。 “……” 沈珏算了算时间,表情很复杂,“人小姑娘才多大啊?成年了么?” “七月份生日,今年满二十周岁了。”江应天目光仍在徐烟身上。 “……”沈珏闻言表情更复杂了,半晌摇头总结道,“老畜生”。 老树开花就算了,所开对象竟然还是这么一朵娇嫩小花。 江应天对此充耳不闻,手肘撑在车窗上轻捻了捻指尖,眼瞅着徐烟收拾好东西出了咖啡馆。 后者上车前扭头朝他们这辆车瞧了眼,可车窗是私密玻璃,他知道她看不见他们。 沈珏看着那辆定制跑车从面前驶过,吹了声口哨。 “二十岁…可真是如花似玉的年纪,身边肯定不少小伙子追。”沈珏收回来视线瞧嘱咐司机开车的江应天,问,“万一人家现在有男朋友呢?” 江应天说,“没有。” 沈珏“” “这都打听清楚了?” 江应天不答,默认一样。 “……” 沈珏忽然有些担心自己这未来可能的小嫂子,“小姑娘看着挺乖巧懂事的,可你呢,江总?还记得外边怎么传的你么?” 车子瞧不见影儿了,江应天才又偏过头来看一眼叭叭个没完的好友。 后者闲闲翘起二郎腿,模样看着颇有些幸灾乐祸,掰手指头如数家珍般,“人丑性戾脾气爆,小气吝啬还贪得无厌。” 被人骂成这样,江应天表情依旧寡淡无波,倒是沈珏自己,说着说着,自顾自乐得不行。 毕竟每次网络上更新了新词汇,他都是冲在最前头欣赏的那个。 乐够了,沈珏才看着不苟言笑的好友言归正传,“认真的?” 这是必然。 外界那些真真假假的话,事实如何,他再清楚不过。 江应天点头。 沈珏心道,毕竟是身边这老树…好友三十年来第一次开花,所以他特别给面子的认真思考了很久,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以怀老太太对她这孙女的宝贝程度,要想靠近她这心肝—— 不论是谁,恐怕都得先褪层皮再说。 更何况—— 他上下打量江应天…摇摇头。 更何况…还是这么个大她家宝贝足足十岁的老男人? 不过,还好这厮也并不是个省油的灯,听他这意思,显然是早有对策了。 沈珏忽然来了精神,探身过去,线人接头般冲着江应天挑挑眉,再用胳膊怼怼他,小声问“江总打算如何?” 不同于江应天眼睛的浓墨重彩,沈珏是天生的似笑非笑桃花眼,每次一摆出这种“矫揉造作”的表情,女孩子八成都会被迷得晕头转向,所以…… 江应天很嫌弃的收回了放在扶手上的手臂。 瞥他一眼,说“相亲。” 沈珏“……” 沈珏“噗。” 作者有话要说江应天简单粗暴就是我,我为简单粗暴代言。 下章相亲,追过番外的应该懂自懂哈哈哈。~,~ 第四章 平地起涟漪(1) 平地起涟漪(1) 沈珏以为江应天是开玩笑的,毕竟江妈妈不知背地里给他安排了多少次相亲,而每次他都能以各种方式在发觉点苗头后来个金蝉脱壳。 如今却要自己挖坑往里跳? 不能说颠扑不破,只能说天方夜谭。 所以虽然沈珏相信好友对徐家那小公主可能是认真的,但真没把他那句相亲当回事。 直到忙忙碌碌的一周过去,他在大好周末照例到星月国际给他汇报工作,结果扑了个空。 “哪去了?” 沈珏楼上楼下跑了个遍,最后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气得想打套组合拳。 电话那头有悠扬温柔的背景音,还有好友“显而易听”的好心情,“相亲。” 沈珏“…………”他怀疑自己重听。 只是没来得及再细问,那边已经无情挂断电话。 沈珏“……” 沈珏淮港脏话脏话脏话。 徐烟直到在座位上坐了足足十分钟,才有了确切的真实感,祖母跟自己说的让她“见一个人”,其实是…相亲。 她看着对面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脑袋有短暂的空白。 显然对眼前这状况,没有丝毫准备。 空白之后,便不由想刚刚进门被服务生引着到预定好的座位,在看到桌对面的江应天时,自己是不是有什么不合时宜的表情和举动,可想了半天…完全不知道。 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坐下来的。 “两位需要现在点餐吗?”站在桌旁的服务生适时开口打破沉寂。 说罢,在江应天的示意下,先将手里其中一份餐单放到了徐烟面前。 十几年来,这是徐烟第一次和一个等同于陌生人的人坐在一个桌子上吃东西。 她吃东西有自己的习惯,可此时还是借翻餐单的动作低下头。 徐烟没抬头,却始终能感知到对面江应天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人不像是坐在沙发上,倒像是站在薄薄的冰面,轻飘飘的。 她看着餐单上的图片和介绍,眼口不一的点完,把手里的餐单放回到桌上。 一抬眼,顿时和江应天的目光撞个正着。就像那天在藏品展上一样。 只是今天让她意外的,是那双令人印象深刻的黑眸里毫不掩饰的笑意。 徐烟心思空了空,视线下意识往一旁躲了下,又不由自主移回来,发现确实不是自己看错了… 他眼里真的有笑。 甚至是…堪称温柔的笑。 眼前,是和那天藏品展判若两人的人。 若不是笃定江氏一脉单传,她会以为对面这个,是他的双胞胎兄弟。 服务生将徐烟那份餐单收起来,礼貌看江应天,“先生,您——” 后者目光还在徐烟身上,“一样。” 男帅女靓,倒是般配。 就是不知道这奇怪又暧昧的氛围是怎么一回事。 侍者眼里隐隐闪着八卦的光,应一声,收起餐单离开了。 离开前,没忘帮他们把桌边悬在屋顶的墨绿色轻纱放下。 身后比徐烟还高的沙发背和桌旁的轻纱像是阻隔他们这一方天地和外界一切的屏障,可轻纱似透非透,偶尔有人轻轻说着话走过,便让气氛更是变得有些让人琢磨不透起来。 徐烟被江应天看得心悸,眼睛溜到面前盛水的杯子,避开他眼睛。 有些不明白他的安静。 依照上次在藏品展见他时的印象,他…该是绅士的,和网上有些媒体编排的不一样。 至少…不会是那种故意让女孩子陷入尴尬境地的人。 而祖母和他本就相识,若不是相信他为人,今天断不会有这场相亲。虽然,她暂时还想不通,以祖母从小对她的保护和爱护程度,为什么…… 更别说,她今年不过才二十岁,大学都还没毕业。 …… 少顷,似是鼓足勇气,徐烟再次抬眼和江应天对视上,不知是不是因为紧张,半天才扯出来一个笑,轻声说,“我没想到,江先生也会相亲。” 成年人的世界,这种显而易见的事,实在没必要装不懂。 江应天含笑看她,“我因人而异。” 徐烟因为这一句话,脸颊微微发烫。 他这意思似乎是在告诉她,因为对象是她,他才会出现在这里。 江应天瞧着她脸上的细微表情,眼里笑意难掩,同她闲聊,“你家里人,平时怎么称呼你?” “…烟烟。” 徐烟看他回,“我祖母和小姑姑都叫我烟烟。” 江应天手持酒杯,隔着桌瞧她。 将这两个字,在齿间无声绕了绕。 这家西餐厅效率很高,两人不痛不痒闲聊没几句,点好的餐依序上来。 江应天还是绅士的,徐烟觉得自己对于当时见到他的第一印象并没错——虽然现在这个想法有些矛盾。 她看着自己面前这盘被切得整整齐齐的牛排,再抬眼看对面被人换过去的那盘,如此想着。 目光顺势在一旁的红酒杯上停了两秒钟,收回来,又低下头盯着面前切好的牛排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应天若有所思瞧了她半晌,提醒,“食物是拿来吃,不是用来看的。” 徐烟听见对面含笑的声音,发觉里面有难以察觉的逗趣儿。 这才发现自己盯着眼前这盘牛排不知道看了多久。 她捏紧手里的叉子,叉起一块牛排,慢慢送进嘴里。 “我听怀老夫人说,你现在在淮港大学读大三,”江应天见徐烟吃起来,才又徐徐开口,“学得珠宝设计。” 徐烟咽下嘴里的东西,看他,“嗯。” “喜欢吗?”江应天问了句。 徐烟没明白,“什么?” “珠宝,”江应天顿了下,“我是说,当初读大学选这个专业,是因为喜欢?”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自己这个,徐烟仔细想了想,回,“还可以。” 谈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就是了。 一个学生学了一个自己不是那么喜欢、非学不可的专业似乎并不算什么稀奇事,江应天点点头,没再继续说。 时间悄悄流了点,他看着面前安安静静地女孩子,指尖在酒杯上轻划了下,“关于我,你没什么想要知道的吗?” 徐烟闻言手一顿,“可以问吗?” “当然。”江应天语气轻松,“相亲么。” 自然是要相互了解的。 徐烟没客气,语气稍带疑惑,“江先生,为什么会答应这场相亲?” 就像初识时对江应天好感的莫名一样,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对他的印象大概就是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去相亲结婚,他也不会是选择这条路的人。 至于他刚刚说的那句“因人而异”—— 她二十岁了,不是十二岁,也不是两岁,再天真也不可能真信了跟自己不过一面之缘的人的话。 江应天没想到她想问的竟然是这个,闻言禁不住笑,慢慢问,“你为什么笃定,今天这一切会是怀老夫人安排的?” 没等徐烟回话,他紧接着开口,“也许是我主动去找的你祖母呢?” 语气似真似假。 “所以,”徐烟默默看他,没有放过这个机会,“是江先生您主动去找的我祖母吗?” 江应天笑而不语回看着她半晌,方才点点头,“是。” “……”徐烟不能不意外,但她并未说其他的,只是道,“祖母先前跟我说起过一些江氏和我们徐氏的事,我知道两家生意上有往来,但具体的我并不是很清楚,眼下有一个问题我想先了解一下。” 江应天眉轻扬,“请说。” “如果…我是说如果,”到底是女孩子,徐烟略有些不大自在,“如果我们今天相亲成功,就是两家联姻了,对吗?” 这是显而易见的,可她也不知为何,还是想问清楚。 他对她有好感,就像她对他一样,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她可以感觉得到。 江应天隔桌望着她,回得很理智,“理论上是这样。” 徐烟轻点头。 意料之中的答案,也意料之中的…一点点…一点点的失望。 江应天没忽略掉她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笑着补充,“可这只是开始,不是吗?” 在他看来,人只要认定了,感情么,总会越来越深的。他是想说这个。 …… 头顶音乐袅绕。 恰巧是徐烟知道的一首法语歌。 她听着,再想着刚刚江应天的言下之意,心思缠缠绕绕。 …… entreno(一见钟情) c’estl’histoire(如同一个美丽的故事) ceauhasard(相遇于偶然) denosyeuxisecherchent(眼睛让我们犯了错) …… c’estletesidonnera(时间给了我们) unreierrendezvo(第一次约会的机会) …… entreno(你我之间) c’estletesis’enfuitis’enfout(何虑星移斗转) c’estvieirenddansnouls(脉搏因你而跳动) c’estleeuriavoue(如同这颗心) …… entreno,(我们之间) c’esttoujours(一直在努力) c’estlentraire(一直在磨合) d’unjour(终有一天) unvoyasansdétour(我们的爱情之旅不再迂回) entreno(你我之间) …… 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她却像是从这一词一句间,听见他们。 叉子在瓷盘上划出一声刺响,像安静雨夜里乍醒的一道惊雷。 徐烟回神,看到面前盘子里仅剩的一小滩酱汁,还有酱汁中间被叉子划开的那一小道痕迹。 “……” 不知不觉,她竟然连盘子里的配菜都吃完了。 江应天的注意力显然一直在徐烟这里,见她放下叉子,对着轻纱外打了个响指。 服务生训练有素的冒出来。“先生?” “上甜点吧。”江应天说。 顺便让他们把自己面前吃了一半的牛排也收走了。 甜点是修女泡芙。 两个大小不一的粉紫色泡芙叠在一起,撒着薄薄一层糖霜,胖胖的,很可爱。 而比起面前的甜点,更能得到江应天注意力的显然还是对面的女孩子。 他不喜甜食,尝一口就放下了叉子,指尖抵住红酒杯晃了晃,送到嘴边抿了口。 眼睛从始至终都在对面的人儿身上。 徐烟吃得很认真,也很有涵养,不急不躁的。 因为脸颊稍有肉,因而嚼东西时两颊会微微鼓起来。 江应天看着莞尔,又抿了口酒,嘴角控制不住往上扬了扬。 真的很可爱。 …… 最后,江应天看拿餐巾印着嘴角的徐烟,笑笑开口,“如果你觉得没什么问题,我明天就正式去你家里提亲如何?” 徐烟闻言视线怔然和他对上,面上难掩诧异,“提亲?”明天? 她没相亲经验,都…这么快的吗? “对。” 江应天确认,顿了顿,打量她脸上犹疑的表情,“不愿意?” 徐烟下意识摇头,“不是。” 说完,才发觉自己否认得太快了,略有些不自然的找补,“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江应天闻言松口气。 心道这有什么快的。 既然认定了,时间就是最大的消耗品。 “走吧,”江应天起身,“我送你回去。” 徐烟跟着起来,迟疑一下,回道,“不用了,司机在外面等着。” 江应天闻言没再说什么,点点头,同她一起出了餐厅门。 待坐上车,徐烟按下窗户和站在车外的他柔声道别,“再见,江先生。” 冬夜的月,弯钩一样,静静坐在天上撒着光。 映着车窗里人儿的嫣然笑脸。 很浪漫,也很温柔。 有什么牵引着江应天上前一步,微微俯下身子和车窗里的女孩子四目相对,“江先生的称呼已经不适合我们之间的关系。” “你可以叫我应天。” 徐烟第一次同人靠得如此近,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忍着后退的冲动,微微屏息陷进那双眼睛里。 无意识重复道,“应天?” 江应天自动忽略了那疑问的上扬音调,柔柔笑着应了声。 “我觉得,”他声音放轻,“比起烟烟,有个昵称会更适合你。” 他声音像蛊,徐烟看着眼前男人放大的俊帅眉眼,没法动作。 只能跟着问,“什么?” “乖乖。”江应天答。 声音贴在她唇上。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哈虽然这段将近四年前的剧情现在来看确实一如既往的超级玛丽苏,但江爸还是我爱的江爸。 高举我爱江爸一万年大旗迎风不倒!(霸气叉腰kk 明早见哟。哒哒。, 第五章 平地起涟漪(2) 平地起涟漪(2) 一触即离的一个吻。 再一次,在徐烟想要退开时,江应天已然后退开来,对她一笑道,“到家发信息给我。” 说完停了一瞬,不知为何笑笑又改口,“等我电话。” 徐烟指尖掐进掌心里,仰面看他回以微笑,微微颔首后,升了车窗。 车子在原地停了两秒,方才启动,汇进灯下长河里。 江应天立在路边,远远瞧着。 在心里勾勒从这里到百花庄园的条条路,道道街,路上有何街边景,会遇几处信号灯。 少顷,复才坐上等在路边多时的车子,也离开了。 “陈叔,停车。” 车子拐过两个十字路口,徐烟哑着嗓音蓦地开口。 陈铭察觉她声音不对,下意识从后视镜看过去,这一看,吓得不轻。 徐烟闭着双眼紧抿着唇仰面靠在座位上,一张脸在暗淡的车里白的像瓷,颊边浮着薄薄一层汗。 他急忙将车子打灯停在路边,“小姐?” 徐烟闻声只轻轻摇头,示意他自己没事。 短短几秒钟,她跟脑海里的某个画面抗衡着,跟过去的某个时刻抗拒着,跟心里的那个自己抵拒着…可最后还是睁开那双已然红到不行的眼睛,推开车门下去,俯在街边一路灯下吐起来。 直到胃里被一点点掏空,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隐忍不堪的低泣声,才从耳边如潮退般慢慢消失。 徐烟眨了一下眼睛,看泪水掉落在那堆污秽里,她干呕两声,是真的连酸水都吐不出来了。 “烟烟小姐…” 知道徐烟不喜人靠得太近,陈铭拿着纸巾和一杯温水,站在离她两步远的位置,肥肥的脸上全是担忧和无措。 徐烟一开始没应声,半晌,没回头接过水杯。 仰头喝一口,吐出来,再喝一口,再吐出来。 如此反复,直到一杯水见底。 回头将水杯递还给陈铭时,人又是那个有着温润笑意的徐家可人儿小小姐。 “谢谢陈叔。”她对上陈铭担忧的脸,嗓音微哑的笑笑宽慰他,“我没事。” “最近肠胃不太好,应该是刚刚吃太多了。” 一双本就漂亮的眼睛被眼泪浸过,映在路灯下,更是惹人怜爱。 陈铭瞧着心疼,“还是送小姐您去医院看看吧?” “不用,我真没事。”徐烟笑着摇头。 她没再给陈铭劝说的机会,到车上从钱包里拿了两百块钱递给他,“麻烦您到附近店里随便买个什么东西给我,”她往身后微微看了眼,“我把这里收拾一下再走。” 陈铭没接,说怎么能让她一娇贵小姐做这些,想让她到车上坐着他来收拾就行,只是最后没拗过她,接过她手里的钱,去附近转了半天,才从一儿童玩具店里找来两把小孩子玩沙子用的小铲子。 大冬天,雪化了又冻,地硬邦邦的,徐烟手也被铁质的小铲子冰的凉冰冰的。 她费了一番力气才用土把那一堆秽物埋了干净。 徐烟把小铲扔进附近的垃圾桶,扶着车门准备上车时,目光又不由往那路灯下看了眼。 秽物被清的干净,而吸引她视线的,是方才没注意到的一小处景。 一朵拇指大的不知名小花,竟在这冰天雪地里,挤在路灯脚下,昂扬着小脑袋。 倔强的,无畏的。 不过如此。 她像是能听到它声音。 江应天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徐烟前脚到百花庄园,人刚下车进了门,始终握在手里的手机便震动起来。 她立在原地,看着先前不久才存上去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着。 感应门在两侧蠢蠢欲动。 徐烟往前走两步,等门在身后合上,方才把手机放到耳边。 “到家了?”江应天声音低低从话筒那头传过来。 虽声音同耳机里时有些微差异,徐烟听见嘴边还是不由扬起一个弧度,“嗯。” 不见他人,她声音听着放松多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也察觉出来这个,江应天在那边有一瞬的安静,随后很短促的一声笑轻轻柔柔的,像片羽落在她心尖上。“那就好。” 徐烟耳边似被轻风扫过,痒痒的。 让她只能无意义的答一声,“嗯。” 这一声后,是不约而同的沉默。 徐烟听着那边几近难觉的呼吸声,张嘴想打破沉寂,可最后也只是苦恼的轻皱了皱鼻尖,没说话。 须臾,徐烟听见江应天说,“明天见。” 她松口气,声音却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舍,“…明天见。” 话音落下,电话却没挂断。 那边也不急,耐心等着。 片刻后,徐烟才把手机拿到面前,按下红色键。 她在原地又静静站了会儿,才抬头对前面等在几步远的阿姨笑笑,“祖母和小姑姑呢?” “刚吃过晚餐,在内院等着您呢,烟烟小姐。”阿姨答。 徐烟点点头,越过她,往里走。 进去两道门,瞧见在内景庭院里面对面坐在茶桌两侧的怀莲莫和徐千影。 一旁半人高的白玉佛手莲花倒流香,线香弥漫。 徐烟隔着一段距离看两人,敏感察觉出气氛隐隐有些怪。 不待她细琢磨,许是听见动静,两人一同朝她这方向看过来。 徐千影瞧见她,便站起身子拉着她手坐到自己身旁边,“真是去相亲了?” 徐烟闻言一双眼睛有些意外的看她眨了眨,偏头去瞧瞧对面看着自己的怀莲莫,复又看回来,“姑姑不知道?”她还以为两人是“串通”好了的。 “我要是知道肯定会拦着不让你去,”徐千影皱眉,看一眼自己母亲叹气,“烟烟才二十岁,大学都没毕业,您这么着急让她相亲做什么?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大她那么多的男人。 “烟烟不是喜欢么?”怀莲莫用茶盖撇着杯中浮叶,垂眼微微笑着说,“既然江家那小子开口,见一见有什么。”她小抿了口茶后又抬眼看着徐烟笑吟吟道,“左右还不是我们烟烟说了算的事。” 江应天在餐桌上说是他先开口联姻的事时语气似是非是的,徐烟回来路上本来对这件事有几分怀疑,现下听到怀莲莫如此说,方才落下一颗心。知他说得是真的。 只是因为自己祖母那一句无比自然的喜欢,脸颊微微发烫。 少女情怀总是诗。 即便这诗会有缺憾,可也是诗不是么。 “喜欢?”徐千影注意力却是在这个上,看着自己侄女倒是奇怪了,“你以前认识江应天?” 徐烟掩饰般的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润口,眼睛透过茶水氤氲的雾气瞧自己姑姑,含糊道,“不认识。” “…上周姑姑出差,我不是陪祖母一起去的藏品展么,第一次见。” “那这就喜欢上了?” 徐千影糟心想着,果然还是小女孩,最是容易被男人一副好皮囊迷惑的年纪。 前几年徐千影在还没正式接手徐氏,陪怀莲莫参加一场私人活动时和江应天有过一面之缘,算起来,他比她还要小上两岁,可眉眼大气天成,外界传得那些似是而非的话,看着说是不是,说假也不尽然。 徐千影喜好说亮堂话,可江应天却反之,轻易不开口,开口了,一句话意思是里三层外三层,让人回过去前总得小心掂量再掂量,事后,不论合作是因何亮了红灯,当下都只会让对方反躬自责,挑不出他半点毛病。 总之,心机深的很,并不是个能让人省心的主。 若不是生意上需要,生活里徐千影是断不会想要和这样的人接触。 自己侄女到这人手里,那跟把小白兔亲自扔进狼口里有何异?母亲耳聪目明一辈子,怎么到关键时刻反而糊涂起来了。 徐千影看端着茶杯喝茶的徐烟苦口婆心道,“烟烟你还小,看人可千万不能只看——” “小影。”对面的怀莲莫却是开口打断她,和颜道,“只是见见面,八字没一撇的事。” 徐千影面色犹豫的看怀莲莫,又看清灵着一双眼睛看自己的徐烟,身为至亲,她自然也不想要在自己这唯一的小侄女情窦初开之际浇冰水,更何况…她难得有愿意和人亲近的心思。 如此半晌,她叹口气,端起杯子喝口已然凉透的茶,不说话了。 怀莲莫这才看着徐烟,笑笑问,“如何今天?” 徐烟指尖在杯沿轻划了划,看一眼徐千影紧皱的额头,方才看着怀莲莫轻声说,“江先生说他明天过来。”说完顿了顿,补充,“来提亲。” 话音落,连对面怀莲莫面上都难掩诧异。 看她确认,“明天?” 徐烟点头。 徐千影闻言是真有些急了,茶杯放到桌上,“也就今天还算正式见了一次面,处都没处过,这就来提亲?赶鸭子上架呢?把婚姻当什么了?” 徐氏虽比不上他们江氏的百年根基,但几十年积攒的家业也足够他们几辈子吃喝不愁了。 若江氏打着想要扩张版图的野心拉拢他们,还是算了。 徐家就算明天破产,也断不会拿她这宝贝侄女的一辈子做筹码。 徐烟自知自己姑姑在担忧什么,手轻握了握徐千影的,柔声道,“姑姑,我没拒绝他。” 说完在后者还想开口前,撒娇玩笑着嘟囔,“再说,我也不是鸭子呀。” 徐千影就算真觉得急也不可能对她撒出气来,只是忧心着一双眼睛看她,在外人面前总是干净爽利的一个人也就对着自己这侄女时,才难得有几分优柔。 “烟烟想好了?”而一旁的怀莲莫在沉吟片刻后,只是如此问。 徐烟看过去,握紧手里的茶杯,点头,“嗯。” 怀莲莫笑着说,“好,祖母知道了。” “明天等他来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别怕,都是小场面。 今天整理了下此前小朋友们的投喂。3 手榴弹阅水云阡x1, 地雷化身孤岛的鲸x4,我真的不喜欢帅哥x3,46908122x2,嵐愛一生x1,温周恋x1 营养液壹贰+37,做我的超级英雄+30,化身孤岛的鲸+26,温周恋+24,我真的不喜欢帅哥+22,fionaz+20,吱~+18,木凉子+18,糖果罐糖+10,微微+10,虎子+5,影兒+3,醉酒儿+2,帝10·9+1。 谢谢各位的慷慨和喜欢,酒酒鞠躬感恩。3 第六章 平地起涟漪(3) 平地起涟漪(3) 昨儿后半夜落了场雪,一早醒来,百花庄园里细细的蜡梅枝上,方都小心翼翼的托着一层白。 江应天迎着日光,在晌午如约而至。 三辆车子跟着引路车沿开得正盛的黄色花,停在主楼前。 怀莲莫亲自等在台阶下。 左右没见徐千影身影,只有徐烟一人陪在身旁。 跟在引路车最前边那辆有些眼熟,徐烟记忆力自小便很好,没费多大力气,想到是一周前在那家咖啡馆路边打着双闪的黑色轿车。当时开车离开前,她特意从后视镜里看过,车牌也一样。 徐烟瞧着它缓缓停在眼前,看江应天从车上下来。 还有随行两辆车子里的四个男人。 他今天依旧穿着套三件式西装,墨蓝色暗纹在阳光下泛着柔软干净的色泽。 领带夹是点睛之笔的宝蓝色,配套的同色长款风衣将他本就颀长的身子衬得更挺拔了些。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徐烟看着眼前人,心道也难怪昨晚会被姑姑一再念叨自己是小姑娘心性,是“见色起意”了。 今日再看,他真是有让人一见倾心的本事。 江应天视线在徐烟身上不露声色的停了一瞬,察觉这姑娘是真喜欢浅色衣裳。 先前三次见面都是穿着软乎乎的奶白颜色,今天倒是稍有区别。 白色貂毛大衣里是件粉橙色的针织连衣裙,温柔软糯的颜色把她那张因为挽起长发而更显小些的圆圆脸蛋,映衬得愈加吹弹可破,玉骨冰肌。 眼下是真应景《登徒子好色赋》里这段—— 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 于今日,他是阳城人,也是下蔡宾。 徐烟此时这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朝他柔柔瞅过来,真就如古时候被藏在深闺里的小小姐了。 江应天嘴边隐下一个笑,和徐烟视线短暂交汇过,便礼貌对着怀莲莫先伸出了右手,“怀老夫人,久等。” 后者笑笑应了声,同他握了下手。 江应天视线方才再落到她身旁的徐烟脸上,朝她微微颔首,轻声说,“徐小姐。” 徐烟见他一本正经的面容,反而想到昨晚分开时的那个吻,颊边飞起少许绯色,轻轻垂眼,“江先生。” 怀莲莫拍拍徐烟的手,对江应天微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虽外界传言七八,但徐烟对江应天仅有的两面之缘,都对他印象极好。 就如此时,他礼貌欠身先让他们走在前一般这样的小事。 …… 一楼会客厅。 江应天从进入门里,到脱下外衣交予迎上来的阿姨,再到被怀莲莫引到茶桌旁坐下双手接过她递来的茶水,都完整妥帖地展现了一个成年男人应有的教养。 今日世道浮华,人为贪为面,总免不得有骄矜张狂的,可眼前这个,不热切不急躁亦不妄自尊大,分寸拿捏,皆在恰好二字上。 若只从身家背景还有品行样貌上来看,江应天这个人,确实没什么可挑剔的。 怀莲莫今天便只是个审视自己未来孙女婿的长辈角色,看着江应天眼里欣赏难掩,显然是满意的。 “家父家母自退居二线便鲜少在国内生活,”江应天礼貌直视着怀莲莫,先开口,“因昨晚事情决定的仓促,赶不及回来,还望怀老夫人不要介意。” 怀莲莫抿了口茶,面上带着笑,暂且没应声。 “二老千叮咛万嘱咐晚辈一定转达,改日定会登门致歉。”说完,江应天略微偏头往身后看了眼,跟在后头的四人便意会上前把手里的东西铺陈在一旁的置物茶几上。 他再看向怀莲莫,低声道,“这是家父家母特意吩咐晚辈带来的一点心意。” 其中两人在江应天说完后便转身出去了,余下两人将桌上东西一一打开。 一尺紫檀木盒子里的黄玉貔貅摆件是给徐千影准备的。 而由两个降香黄檀盛着的一盏墨玉阳关玉杯和南宋曜变天目碗则是送给徐烟的。 管家是细颈削肩的一座白釉玉壶春瓶。 连几个在家里工作的阿姨都人人拿了盏青花玲珑瓷杯。 未几,刚出去的两个人,小心抬着架一人高的四扇屏风进来。 屏风框架是素有东方神木之称的乌木,主体是以红绿紫并存的翡翠雕刻而成的四幅山水人物画。 每幅画下皆有应对的题诗,整个儿精妙绝伦。这是为怀莲莫准备的。 即便以再挑剔的眼光来看,也不能不说,江应天这礼物都备得颇为有心。 黄玉貔貅是有招财好运之意的吉瑞之兽,送给如今掌管徐家生意的徐千影再合适不过。 墨玉的自然结构和形成需要无比漫长的时间,以此经过24道繁琐工序精雕细刻而成的敦煌夜光杯便更是不可多得的好物,更不要说在世界陶瓷史上一直被尊为至高无上珍品的曜变天目瓷。 曜变天目的烧成佹得佹失,或许从百万千万中才会出现这么一件。此烧制技艺失传700余年,世界上仅完整留存的三件,也自明代流传到了日本,如今更是被日本列为国宝的存在。 先前传言有鉴宝专家曾说过在国内一位收藏家里见过此物,怀莲莫倒是没想到,是真的。 如此难能可贵的东西送给徐烟,不就如这世间同样可遇不可求的姻缘么。 而红绿紫并存的翡翠虽不如帝王绿那般昂贵,可胜在寓意吉祥。 既被人们赋予“福禄寿”之意,那送给年过古稀的她自是再合适不过。 礼物挑得有心不假,可也正因为这份“有心”,反而让他刚刚那句“仓促”多了几分微妙。 怀莲莫从头至尾不动声色的瞧着,脸上依旧是长辈看晚辈的慈爱微笑。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 她并未对这些东西说什么,没说留亦没说不留,只是微笑着道了声谢。 怀莲莫偏头看看始终端坐在自己身旁的孙女,再看对面的江应天,笑笑道,“江总知道,我这老太太就这么一个孙女,打小虽不说将她娇惯着养大,但也是真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烟烟这个年纪,搁在我那时候是已经当妈妈的年纪,可放到现下,”她笑着瞧他,“论结婚可属实有些操之过切。” 江应天礼貌回视着怀莲莫,表示今天既是以晚辈身份拜访,叫他名字就是。 怀莲莫便也没客气,“既如此,那你也和烟烟一样,唤我声祖母吧。” “祖母所担忧的,晚辈明白。”江应天顺水推舟,“家父家母也说如此是有些唐突了。” “徐小姐还在念书,谈结婚确实为时尚早,所以晚辈今天过来便是给您表个诚意。” 怀莲莫等着他下面的话。 “晚辈自小跟在父母身边,见二老相濡以沫多年,自是对婚姻也有些浅薄想法,在晚辈这里,婚姻是件严肃事,一生只认一人。”江应天话落,稍稍停顿下,看向徐烟,“若徐小姐有意,领证婚礼这些全看徐小姐意思,而在此之前,我们就只如同普通情侣一样相处。” 徐烟在一旁安安静静听到此处,避开他视线,垂眼轻轻笑了。 祖母一句话,他以退为进,便从结婚变成了谈恋爱。 怀莲莫显然也没想到他会反其道而行之,失笑,“你岁数比烟烟年长不少,总该更明白这世上变数常在,‘一生’二字,还是慎言为好。” 徐莲莫的这句话,其实说的并不算客气。 可江应天端坐着,并不恼,只是以一双眼睛礼貌回视着她,目光隐隐透着几分难以察觉的强势。 大有“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嵬然不撼动”之势。 这是他今天自到徐家以来,第一次有那么一点“忤逆”的意思。 屋子里安静下来。 良晌,新煮的茶水开了。 茶壶盖子被热气催得急燥不安。 扑腾扑腾,打鼓一样,一下接着一下。 听得人心惊。 徐烟眼睛看两人,将要开口之际,却见江应天适时低眉,微微倾过身端起茶壶,滤过第一遍茶水,将怀莲莫面前的茶杯恭恭敬敬添满。 “祖母,”徐烟手抚上怀莲莫的,柔声也在这时候开口道,“离午餐还有些时候,我想带江先生去花厅看看。” 怀莲莫沉默少许,随后微不可察轻轻叹口气,拍拍她的手,“去吧。” 徐烟起身对着江应天一笑,“江先生,请跟我来。” 江应天抬眼对上徐烟视线,又看了眼对面的怀莲莫,方才立起身子,对后者微微欠身,跟着徐烟往外走。 看着两人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怀莲莫偏头看着江应天带来的那些东西,目光晦暗。 好半晌,才似是自言道“‘世情梦幻。复作如斯观。自叹人生,分合常相半。’” 一生一生。 这世间,可有谁不贪念这二字呢。 电梯里。 徐烟按下顶楼键。 待门关上,这才抬眸看向江应天,“祖母她…这一生过得很不容易,江先生千万不要介意刚刚她老人家的话。” 江应天闻声低头看她,模样看着并未有介意的意思,只是微微俯身,偏头瞅她笑着轻声打趣,“还叫江先生?” 他声音沉而不厚,清润亦不柔腻。 似是浮世晨间风,更像是裹着山雾的林间雪。 明明悄无声息,却又如颗颗珠落玉盘。 直掉到人心尖尖上来。 “……” 徐烟被他这一反问烫了脸,逃离般收回视线看前方,哪知又和他满含笑意的目光在面前的电梯镜上撞个正着。 所幸门恰巧在这时候打开了,她收紧见她上楼时阿姨递来的披肩,率先举步从电梯里出来。 阳光透过玻璃穹顶落了花厅满室的温柔,江应天就在这温柔里,瞧着那背影柔声笑笑,悠悠跟在她后头。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被江爸迷的晕头转向没什么好说的。(kk 第七章 平地起涟漪(4) 平地起涟漪(4) “怀老夫人,是很值得人钦佩的长辈。”江应天跟在徐烟背后缓缓开口。 音色恭敬认真。 徐烟闻声回头,看跟自己隔了两步远的男人。 “我父亲在商场上鲜少有佩服的人,”江应天看着她,温声说,“怀老夫人是其一。” 父亲总说,真正的“对手”是值得尊敬的“伙伴”。而徐氏对于江氏来说,便是如此。 “祖母和我说过,”徐烟回看着他一双眼睛开口,又转而看身旁的蜡梅枝,不失礼节道,“当年我祖父成立徐氏,是得益于江氏帮忙的,所以她老人家也一直为此心存感激。” 虽然还不知道为什么,但真庆幸他不喜常常出现在人前,不然任谁被这么一双漂亮的眼睛盯着看…三魂七魄可总得没一样才行。 如此三两言,方才在茶桌上的小插曲便是翻篇了。 …… 花厅的玻璃穹顶将冬日的凛冽隔在外头,只留暖暖的阳光进来。 两日前从院里裁剪回来的蜡梅枝,花苞尽开,幽幽寒香几乎把其他的花香味全都掩盖了去。 指尖碰上,五出花瓣儿无声掉在桌面。 江应天看着徐烟拾起那朵到手里。 人比花娇花无色,花在人前亦黯然。 江应天瞧着眼前景,不舍打扰,只是静静等着。 直觉她叫自己来这里,不啻为刚刚的“解围”,似是有话要对自己说。 可时间一分一秒过,面前的女孩子却始终安静着。 江应天眼见那小花在她指尖无意识的蹂躏下愈发的可怜兮兮,不禁笑着朝她伸过去手,掌心在上,“送我?” 徐烟听着下意识便要递过去,手将挨上他的,却又在下一秒回过神。 指尖回旋轻攥住那瓣花儿在手心,人往后退了两小步。 江应天见此,人静了一静。 低头瞧了眼她明显是跟自己划了道儿的脚尖。 徐烟眼睛里润着日光,瞅着跟自己隔着几步远的男人,一颗心跳的很慢,“徐烟叫江先生过来,其实是有话要说。” 江应天对上她眼睛,面上看不出情绪,没应声,但目光显然是在等她后面的话。 话将起头,徐烟轻抿住唇,发觉真要同人说这件事,似乎并非如自己想象那般容易。 尤其是对他。 少许安静后,徐烟终是躲开他目光,将视线转向手里的蜡梅花,“既然江家和徐家是旧识,那江先生应该知道,徐家祖上并不是淮港,而是…越城。” 江应天听到这里,已经猜到她想要说什么。 他没来得及打断她。 “我五岁那年父母因意外过世,也是那年,”徐烟顿了下,“也是那年我……” 她试了两次,最终还是因为胃里一涌而上的反胃恶心闭上了嘴。 眉皱起来。 江应天看她隐忍难受的眉眼,忽然开口叫她,“乖乖。” 徐烟被这声称呼晃了晃神,压着近几年来每每想起那件事便翻江倒海的反胃,抬眼看过去。 “不说了。”江应天轻声道。 温温柔柔的三个字,反倒让徐烟藏在眼睛里的泪差点儿掉下来。 心道她猜测的没错,他是知道这件事的。 …也是。 虽然那时候网络远没有现在发达,可因为事件性质过于恶劣依然在国内引起不小轰动。如今虽十五载过,可每当有类似事件发生,这件事便也总会被人被媒体翻来覆去的提及。 她知道祖母每每在这时候已经尽力给媒体施压不让连带报道,可总会有投机钻营的。 算着时间…… 那年他十五岁,早到了记事的年纪。 如此也好。 徐烟抬头朝他勉强扬起一个笑,声音低了稍许,“所以从那件事后,我便不太喜欢跟人交往,也不习惯和人靠得太近。” “从小到大,我没有朋友,也不喜欢交朋友,所以最多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待着。” “读中学时,我看过一段时间的心理医生,但因为没什么效果,后来放弃了。”说到此处,她顿了顿,柔柔一笑,“不是医生的问题,而是我的。” “我知道自己问题在哪里,可我并不想…也没办法。” 看心理医生这种事,是要双方配合才能有效果的,她是那个例外。 “我很抱歉。”听到这里,江应天低声打断她。 为昨天分开时自己的情不自禁。 徐烟一下便明白他的道歉是为何。 她视线再次躲开他的,抿了抿唇,“江先生…不必道歉。” 昨晚,她不是不能躲开的。 …也许。 “今天想和江先生说的是,”徐烟转身看向窗外不知何时又渐渐阴下来的天,轻声坦白,“如果江先生真的决定和我结婚,请一定要考虑好,因为我很有可能……” 永远都这样。 永远无法同人亲近,也永远无法像其他女孩子一样,跟自己的爱人撒娇耍赖,耳鬓厮磨。 会有人不介意这个吗? 懂事以来,她一早便知这会是一座难以越过的高山。 以往自己安慰自己,一个人便也就一个人。这个世界上,想也并非是人人都是成双成对的。 可现在有这么一个人出现了,她又妄想着攀过这座峰。 …… 玻璃上的人影瞧不真切。 徐烟没有回头,却把注意力全然放在身后头。 花厅里是离奇的安静。 少顷,身后人动,徐烟心悬悬吊起来。 几近悄无声息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电梯门开的声音,终是让她的一颗心如鲸落深海。 只一霎,百年沉寂。 徐烟一直等门关上的声音响起方才回头看。 满室花香里,空落落的,像从未有人来过。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古人诚不欺她。 徐烟看着屏幕上数字由5变为1,轻轻笑了笑,走到小桌旁,用指尖将手心里那早被揉成泥的可怜小花一点一点地从掌心拨下去。 泪融残粉花钿重。 玻璃景后又落了雪,那阴沉的天像压到她胸口,雪砸下来,落地有声。 身后电梯门又响,徐烟算着时间,人该是离开了。 她不想祖母看到自己的失落难过,回头时已经挂上一如既往的柔柔笑意。 只是这笑意在看到来人时,慢慢停在脸上,人怔在原处。 徐烟看着江应天踩着软毛毯一步步到自己跟前,隔着两小步的距离站定。直到面前多了个黄梨木盒,她才注意到他手里还拿着个东西。 所以…他刚刚并不是因为听了她的坦白而选择离开,只是为了到楼下取东西吗? 徐烟怕自己自作多情,没有贸然开口,只是拿一双眼睛瞧着他。 瞧着他,将拿在手里的黄梨木盒举到她眼前打开。 憨态可掬的佛公圆润精致依旧,如此近距离看,那耳饰和镯子上的蜡梅小刻便更是“人间巧艺夺天功”了。 “原本是想找个更合适的时间送你,”江应天回瞧着她,笑着温声道,“你若是愿意,我们就把它做定情信物如何?” 徐烟听着他的话,微红的眼角又红了些许。 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 第八章 平地起涟漪(5) 平地起涟漪(5) 徐烟本只是想找个自己会有安全感的地方来给江应天坦白心迹,却没想这会儿便真的是带着他游赏起花厅来。 而江应天在那之后,始终不远也不算近的在她左手边,和她保持着约莫两步的距离。 “…那边二十来盆的是君子兰,目前被承认的六个品种都有,”徐烟指着十几步远的白色布篷,同他介绍,“君子兰喜阴,所以每天只要日晒够了,会把棚子撑开遮住。” 她悄悄的,往左边移了小半步,声音略揉了些可惜,“君子兰花期在一月左右,如果早些也能在十二月见到,江先生若是可以晚半个月来,或许就可以看到了。” 除了腊梅,她对君子兰的喜爱尤甚。 听多几次她江先生江先生的叫,竟也让江应天听出来几分不一样的亲昵来。 他没再拘泥于她的称呼,也假装没察觉她的小动作,闻言笑笑,将一只手斜插进西裤口袋里,偏头看她不疾不徐道,“那我倒是宁愿看不到。” 言下之意,他宁愿看不到花开也想早点见她。 “……” 徐烟觉得,他自小约莫学的不是经商之道,而是诡辩术。 自己是真的说不过他。 她默默和他含笑的眼睛对视片刻,又有点儿不争气的先移开,生硬道,“…六个品种里我最喜欢垂笑君子兰。” 江应天见此无声笑了,不过没再说什么,只是很配合的“嗯”了声,反问她,“为什么?” “它和蜡梅有些像。”徐烟现下心情好,余光瞥见窗外依旧阴沉的天似乎都开始变得亮堂起来。 嘴边没有藏住笑,不等他再问,解释说,“不是长得像,而是它和蜡梅开花时一样,花瓣儿都是朝下的。” 叶形似剑挺拔而上,微垂的花瓣儿又如谦谦君子,温和而有礼。 有才得志却不骄傲,不矜不伐。 就像身旁的他一样。 午餐备好,怀莲莫亲自打电话到花厅叫二人下楼。 不多时,瞧见他们相偕进来特意待客用的餐厅,落座。 怀莲莫偏头给一旁的管家不动声色的使了个眼色。 示意她去准备早备好的回礼。 圆桌上,少说也有十几二十道菜,只招待一个人,属实隆重了些。 腌笃鲜,醋焖肉,龙井茶香鸡,宁海汤包,薄荷酱鸭,松鼠鳜鱼,江南醉鸡…还有因为时间不够,只用上好花雕腌制了十多个小时的熟醉蟹。 江应天瞧上一眼,便知这桌上全是江浙那带叫得上名字的特色菜。 无论如何,徐家知他今日来,也是费了心的。 …… 午餐过后,怀莲莫支开徐烟,只叫江应天一个人去了会客厅。 待他坐下,她将早准备好的几份东西递过去。 两份合同,一式两份,皆是她已经签好的。 一份宁波装运港三条航线《航次租船合同》十年《无偿合同》,另一份是深圳装运港三条航线的。 江应天对此显然很意外,看着手里的东西,怔了片刻。 徐氏航运成立于70年代初期,是由最开始的一艘船发展到如今三百余艘、运输服务遍布全世界将近150个国家可于400多个港口停靠的全球化企业。主做海运,但内陆铁路和空运同样也有涉及。 而□□根基深,在全球业务广泛。 电讯、基建、零售、医药、科技、农业……无不贯通在人们的衣食住行上,对外出口业务自也是江氏中很重要的一项版块。 两家合作数十年,宁波和深圳是江氏在南方一带进出口业务最多的两个港口,而这几个航线又是其中来回作业最多的。 如此一份回礼…… 不论江氏以后会不会真的就此占徐氏的“便宜”,但当下江应天始终隐隐吊着的一颗心,总算是小心落回了胸腔里。 虽然这场“联姻”开始的莫名又唐突,但双方态度都是认真且重视的。 …… 怀莲莫借口休息,特意把午后时间留给两人。 此时外面大雪纷飞,徐烟倒是挺想出去踩雪赏梅的,可看江应□□着并不适合,遂作罢。 幸好百花庄园一年四季处处景。 “要不,我带你随便转转?”徐烟看江应天,语气带着邀约,“当初我祖母让人建这里,费了不少心思的。” 江应天对此自然没异议,颔首莞尔,“好。” 她领他到内景庭院,沿着长廊的全景玻璃一边慢慢走着,一边指着窗里窗外的处处小景给他介绍。 百花庄园和江宅大体有些像,外观都是新中式的院落,只是占地要比江宅大些。 也因此,内里比之丰富许多。 从小憩休息用的吊床秋千到运动娱乐的室内外网球场、游泳池和室内影院娱乐、攀岩墙…… 想着徐烟在花厅里对他坦白的那些话,江应天知道,怀莲莫说将她从小捧在手心里养大的话,并非只是说说而已。 …… 江应天听徐烟在说到网球场时话稍多了些,猜到她该是很喜欢。 本想同她玩一场,后想想刚吃过午饭不合适,便罢了,左右时间还早,正要问她要不要玩一会儿高尔夫时,就见徐烟仰头看他,“江先生今天可有工作安排?” 今天虽是周末,可小姑姑还是有工作要忙,早早便去了公司,想他手里掌管着那么大一江氏,定也是经常忙得脚不沾地了。 哪知江应天却是闻言笑笑,回瞧着她轻轻挑眉,“哪有人第一次去未婚妻家里还给自己安排工作的。” 未婚妻。 徐烟因为这个,眼里笑意浓了些,听他如此说,便指指方才刚走过去的娱乐室,“要打两杆吗?” 虽然她更想玩一玩棒球和攀岩,但想想刚吃过午饭不适合剧烈运动,就算了。 而且——在第一次确定关系的今天搞的满头大汗似乎也不是那么…美观。 江应天闻言再笑,因为两人间莫名的“默契”。 “荣幸之至。”他说。 徐烟原本想让管家给他临时找套合适的衣服鞋子,被江应天温声拒绝了。 “无妨,你换你的就好。” 徐烟也没再坚持,自己到隔壁更衣室换运动装。 再进来,江应天正在屏幕云台上看她以往的个人数据报告。 为了方便一会儿打球,他将身上的西装马甲脱了,随意搭在休息处的沙发背上,白色衬衣领口解了两颗扣子,从徐烟这个角度,能隐隐看见他一小截起伏好看的锁骨。 江应天挽起袖口的手,一只斜插在西裤口袋里,一只划着支架上的ad翻看着,听见门口动静,扭头朝她看过来,目光在看见徐烟一身奶白色的运动衣时笑意深了点。 “成绩不错。”他笑着说。 徐烟走近,瞥一眼屏幕上自己最近十几次的击球数据报告,猜他是看到有一次一杆进球和两次一杆打到果岭的纪录。 “运气而已,”徐烟谦虚,视线从他轻搭在“花间”ad上的瘦长手指和线条结实流畅的小臂上划过,对上他眼睛,“我小姑姑玩这个才好。” “是吗。” 江应天笑笑简单回了句,没接这话,转而问她,“想怎么玩?” 意思是想打比杆还是比洞。 徐烟无他,反问回来,“江先生呢?” “我都可以,”江应天低头看她一笑,“左右都不会。” 徐烟“……” 她显然不信,“如果我没记错,这套室内高尔夫模拟系统是‘花间科技有限公司’自主研发的?” 甚至还拿了国家专利。 而“花间科技”是江氏旗下的公司。 江应天一开始没接话,指尖在屏幕上点几下俐落开了一局后,方才偏头看她笑着道,“也没人规定老板就一定得十项全能。” “这系统是他们想做的,”他如是说,“他们想,有能力,我只是为他们一臂之力而已。” 徐烟仰头瞅他,他也低头无辜回瞅着她。 两两相对片刻,徐烟复才忍不住笑出一声,应了声好。 江应天走到一旁放置球杆的小桶,伸手便拿了开球用的1号木杆出来,回头看跟过来的徐烟,话倒是问的一本正经,“是不是要先学如何握杆?”说完顿了顿,特意加上称呼,“徐老师?” 徐烟知他是故意的,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洞宾戏牡丹——两厢情愿罢了。 她“嗯”了声,拿3号木杆到手里,也一本正经回他,“既然江先生想学,徐烟自然是要教的。” “只不过我也不是专业教练,万一有什么不对,江先生可千万不要笑话我。” 江应天低头,将她笼在自己目光里,笑而没应。 两张打击垫相隔约莫三步远,徐烟站在两者之间和他面对面而立。 她将双手举棒球杆在身前,右手小指紧挨着左手食指,两手自然交握住杆身,“这种握杆方式叫棒球式握杆法,也叫自然式握杆法,一般初学者用的比较多,没什么特别要强调的,主要看本人习惯。” “习惯用右手就右手在上,习惯用左手就左手在上,上面那只手的小拇指要紧贴着下面的食指。”她翘翘自己的两根手指给他看,“就像这样。” 江应天被她无意识的小动作戳到目光,不动声色多看了两眼,才笑着左手在上,学她握住球杆。 徐烟注意到,略意外,“你习惯用左手?” 细想想几次见面好像并没发现他是左利手。 “不算是,”江应天看她,轻声笑回,“我两只手都可以。” “可现在只有用左手才能看到你。” “……”徐烟脸再次热了。 她沉默一霎,反击道,“江先生百龙之智,这种入门握法可有些大材小用了,不如教你别的?” 他笑着看她,“都听你的。” 轻飘飘一句话,成功让她重拳打在棉花上, …… 徐烟自然知道江应天说不会打高尔夫只是个想和自己亲近的借口,连姑姑都不知道有多少合作是在球场谈下来的,更何况是他。 可也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会在这时候—— 他故意学不会她常用的这种互锁式握杆法时,只短短犹豫了几秒钟,便心跳如雷般慢慢朝他走过去。 江应天看她走近,立在原地没有动,连手指都保持着原先的姿势。 看她手抬起来轻触他指背时,他没动,看她轻捏住自己的左手小拇指示意插在右手食指和中指中间时,他也没动。 直到她“指点”完,手顿了顿将将要收回去的那一刹,他才松了握着球杆的左手,反握住她右手。 徐烟没有躲。 江应天察觉到了,手握紧了些,方才微微俯下身子和她一双眼睛平视,温声笑笑道 “以后日子长着,我们慢慢来。” 第九章 月色寸寸开(1) 月色寸寸开(1) 周一。 雪过天霁。 江应天开完例会已临近午休,回到办公室刚签完助理秘书抱过来的一摞文件,就见沈珏非常没有副总形象的挖着个纸杯蛋糕晃进来。 助理秘书回头给后者打招呼,目光落在他手里的蛋糕上时顿了一顿。 因为怎么看,他手里这个都很像门外自己桌上还没来得及吃的那一个。 沈珏回看着她露出和蔼可亲的微笑,举举手里的的蛋糕示意,“挺好吃。” 助理秘书笑容僵硬,“沈总喜欢就好。” 沈珏多有眼色的一个人,看着助理秘书脸上的笑,有些不明所以的端详了眼手里的纸杯,一双桃花眼笑得风骚无限,“不用这么小气吧?茶水间不是还多?” 对呀,茶水间是还有很多,所以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拿,非要吃我这一个? 她好不容易才抢到这最后一个栗子味的! 虽然副总性格好脾气好长得也好看,深受大家喜爱,但那只是美食没被“抢”的时候。 美食面前无兵将。 尤其还是这家连锁店开到天际却还每天供不应求必须提前预定的蛋糕店的纸杯蛋糕。 助理秘书强忍悲怆的看一眼仅剩了两口的栗子蛋糕,抱起江应天签好的文件,走了。 沈珏看着被带上的门,啧啧摇头。 “看见没?”他又挖口蛋糕到嘴里,含糊道,“现在的小姑娘脾气可真大。” 江应天这人惯会给人下迷魂汤,虽然本人不常来公司,但每次来都懂得用什么美食小物收买人心,美其名曰,他们矜矜业业认认真真的让他钱包鼓鼓,他没理由不对他们好一点。 所以除了高于市场薪资的这种现实回报,还有以此让他们了解到他们的努力和付出,他都是看在眼里的…精神满足。甚至每人每年都会有一次直接给他自荐提薪升职的机会。 心机的很。 这不,惯的连还没工作几个月的助理秘书眼里都只有蛋糕没有领导了。 …… 沈珏把手里的空盒和叉子扔进江应天办公桌旁的垃圾桶里,“中午吃什么?” “不吃,”江应天在电脑上处理最后几份文件,闻声看了眼垃圾桶,才又接着回,“有约。” 沈珏“……” 沈珏“跟谁?小公主?” 江应天看他一眼,纠正,“未婚妻。” 怎么就未婚妻了? 沈珏微微一惊表示不理解,“你不是前天晚上才相的亲?” 江应天“嗯。” 沈珏脑子转飞快,“所以昨天一整天找不见你人,其实是去——” 江应天轻描淡写“嗯,提亲。” 沈珏“约会”两个字直接噎在喉咙里“……” 讲道理,坐火箭也没你这么快的。 看着江应天看着电脑屏幕上的一串串字符都能眉眼含笑。 沈珏再次展现出一副见了活鬼的表情,“色令智昏啊色令智昏。” 江应天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关了电脑看沈珏,“我爸妈那边,你嘴巴给我绷紧点。” “为什么?”沈珏意外,“伯母不知道你把自己卖给了徐家?” 外人来看两家联姻那绝对是江氏贪得无厌,大大小小的行业都要掺一脚不说,如今就连一直都算短板的航运都不打算放过,要以徐氏为跳板扩张版图了。 可只有他这个知晓内情的人知道——江应天没那么大的胃口…至少对于徐氏来说。 好友很单纯的,他只是想要美人不要江山,当个昏君而已。 沈珏尽职提醒“下午还要飞s市出差,你会按时回来吧?” s市是今年前半年《新一线城市峰会》结束刚被划分到新一线行列里的,市金融办为响应政府新型规划号召,打算在东部中央商务区协调新的金融机构进驻,江氏理所当然收到邀请。 江应天闻言平静瞥他眼“当然。” 沈珏欣慰,揶揄道,“我还以为你这就打算‘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江应天起身到身后休息室里换衣服,关门时用一种“你是不是脑子不好用”的语气丢下一句话,“我不‘早朝’以后拿什么养老婆。” 沈珏“……” 无言以对。 五分钟后。 沈珏一脸问号听着休息室里传来一阵吹风机的声音。 又过了五分钟—— 他看着眼前顶着一张颠倒众生的俊脸,穿着明显区别于平时商务精英装扮——一件浅灰色连帽卫衣搭黑色长裤外加黑色休闲大衣的…乍一看真跟个大学生似的…好友…半晌。 发自内心的感叹了两个字骚包。 “你是怕被你小女朋友…好好好,未婚妻未婚妻,”瞧你这被社会毒打过的冷酷眼神哪里像人大学生了,“怕你未婚妻的同学说你年纪太大,所以才…”他比划着江应天身上自从大学毕业他就再没见过的穿着,“这么打扮的?” 恋爱使人年轻。 可真令人感动。 江应天最会无视好友嘴炮,没搭理他,拿上手机和包,扔下一句让他把丢了蛋糕盒子的垃圾带走,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外。 上至总助下至实习助理秘书,在看到江应天那一身装扮时,虽不像沈珏一样敢那么明目张胆的表示震惊,但还是能从彼此偷偷交换的眼神中看出来点不可思议。 待电梯门关上,沈珏提着垃圾袋也从办公室里出来,帮江应天反锁了办公室门,看着一屋子的人笑笑好心解释“小场面。” “孔雀开屏嘛,自卑闹的。” 众人…… 刚被剥夺了栗子味蛋糕快乐的助理秘书疑惑提问,“孔雀开屏…不是求偶的吗?” 跟自卑有啥关系? 沈珏摇摇食指,语重心长道,“那得看对象是谁。” 众人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因为无论再怎么想,他们江总好像都没有什么需要自卑的点吧? 只是被沈珏这么一顿瞎掰扯,一众人等他走了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他们老板这是…恋爱了吗? 徐烟周一全天的课。 也就这天,她中午没时间回自己公寓吃东西,会在学校食堂或是校门口附近的餐店吃。 只不过三年来,她是一如既往的独来独往。 倒也并非是和所有人不相往来那种,只是习惯性的和所有人保持在点头交的远近距离。 一开始有人想要和她靠近,结交做朋友,可时间长了那些人便发现,徐烟自己就是一座岛。 她有自己完整的空气土壤和水,她并不需要他们,而他们也不可能会踏上去。 换做别人,大家约莫都会觉得这人制轴不合群,可偏偏她人长得好看,说话也温柔和气。 跟旁的不好相处奇奇怪怪的人不一样。 渐渐的,大家也习惯了这样的她。 虽然此前没有遇见过,但大概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人,喜欢、也适合一个人。 这个想法已经在他们的脑海里沉淀了快三年,说是根深蒂固也不差其分了。 直到现在—— 他们亲眼见徐烟不仅在一个他们从没见过、身材高瘦颀长的男生朝她伸手过去时,主动牵握住对方的手…甚至还仰面对着他笑得一脸娇俏嫣然。 如此景象当真是—— 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 让人只想脱口感叹一句 好踏马般配。 作者有话要说江总今日在线亲自划重点提醒各位男生! (一个比自己老婆大十岁的老男人最后的倔强) 第十章 月色寸寸开(2) 月色寸寸开(2) 徐烟握上江应天的手之前,其实有很短暂的犹豫,但她掩饰的很好,所以别人发现不了,只会觉得惊讶。 可身为当事人的江应天如何能察觉不到。 “你要有不舒服就告诉我。”他低头看她笑得温柔,“我说过,以后日子长着,我们慢慢来不着急。” 这世上无论哪种感情,双向箭头总归是最令人动容的。 江应天能感觉得到她往自己身边靠近的渴望和努力,而这也同样是他朝前的动力和底气。 …… 徐烟对吃没什么欲念,因为不常在学校里吃,她对哪个餐厅有什么非常受欢迎的饭菜自然也没那么了解。 两人在原地手牵着手面对面站了会儿,她便有些尴尬又有些泄气的小声说,“不然我们还是出去吃。” 她到底是不习惯吵嚷,以往也都是下课在图书馆坐到最后,才在餐厅人最少时出现。 虽然选择变少,但至少适合她,让她觉得舒服。 江应天轻捏捏她手心,“听你的。” 他把她的手小心翼翼揣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徐烟微微挣扎了一下,在江应天低头看过来时,抿唇笑着在他的口袋里轻轻反握住他的手。 江应天回视她片刻,把视线移开了。 心跳的有点快。 不管是那天在冬夜月光下的冷色温柔里,还是此时被冬阳照拂得暖融融的明媚阳光下。 这样的乖乖,很难让他有不想亲她的冲动。 往校外走的路上。 江应天注意到徐烟一直悄悄看过来的目光。 一开始,他假装没看见,后来恶作剧的念头在意识里一闪而过,余光瞄到的瞬间,他偏头和她对视上。 看她微微挑起眉梢。 徐烟毫无防备,像是一下回到初遇那天的藏品展。 一瞬间被抓包的反应是躲闪开。 听到一声轻笑,她复才抿了抿唇,把目光移回去,解释般说,“我第一次见你穿这样。” 虽然两人统共没见几次,但似乎每次见面他都能打破他在自己这里的既定印象。 江应天皮肤是冷白色,身型肩宽腿长,是典型的衣架子。 穿西装挺括好看,没想到这种穿不好便会让人觉得松散没精神的休闲装,他也能穿得这么好看。 而且…看起来真的好年轻。 哪里像是一个比她大了十岁的成熟男人,眼下徐烟真有一种在和自己的同校学长谈恋爱的错觉。 江应天闻言反问,“好不好看?” 徐烟被他这一下直球打的怔了一下,随后才笑眼弯弯点头,“好看。” 他穿黑色,她穿白色,四舍五入,两人就是穿了情侣装。这是刚恋爱女孩子的小小心思。 江应天的回应是再次移开视线,并握紧她被自己揣在大衣口袋里的小手。 这女孩子,可真要人命。 校门外餐馆在饭点的热闹,丝毫不亚于学校餐厅里。 江应天也不是那么想要在出差前这唯一两人可以一起的时间,在一个喧嚷的空间里…谈恋爱。 他车子停在学校门口附近,打开车门示意徐烟上车时问,“下午几点上课?” “两点。”徐烟回。 江应天看了眼腕表。 已经过了十二点。 想带她去吃那家地道地方菜,时间确实有些紧张。 第一次谈恋爱,江总还不是那么熟练。 如果是经验丰富的沈珏,大概会提前安排好一切。 他把“一切看未婚妻喜好”想得过于浪漫和理所当然了些。 徐烟像是能看出他在想什么,坐上车后,仰头看他笑,“没关系,前两节是选修大课,我可以迟一点再回来。” 第一次“约会”就让未婚妻为了自己逃课,这让沈珏那家伙知道,大概能笑到老。 所幸江总好歹是总,一个电话打出去,没过三分钟,他看着总助发过来的消息,启动了车子。 虽然俗气又可恶,但有时候金钱确实能做到一些情理所不能做到的事。 徐烟对一会儿要吃的东西并没那么在意,反正吃什么对她而言都一样。 重要的是同谁一起。 可进了商场被江应天领着七拐八拐到这间外观看着不大,入里却装修精致可观的地方菜小馆时,眼睛还是亮了一亮。因为鲜少见有商家会把北方菜馆装修成如此清新简洁风格的。 大体是偏蓝色调的白,桌椅是灰木色和黄色点缀。 一眼瞧过去,桌上菜肴皆根据色泽不一盛放在不同颜色的碗碟里,碗碟下还有做工精细的手工编织垫。 明明凌乱,却又有序统一。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装潢的原因,店里分明座无虚席,却没有传统印象里的豪爽吵闹,虽谈不上安静,但整体给人还是很舒服的感觉。至少对于徐烟来说。 江应天牵着徐烟被服务生领着往订好的小包间走,低头瞧了瞧她脸上的神色,不动声色的扬了扬唇角。 就知道她一定会喜欢。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 进到包间,徐烟在江应天示意下脱掉身上的大衣,看他挂到衣架上,有些好奇的问。 “大学时候,经常会和朋友来吃,”江应天坐到她对面,“不过那时候这商场并不是现在这样。” “很多店来来回回换过好多家,但这家北方菜馆始终在。”只不过隔个两年翻修下装潢而已。 徐烟听他如此说,难得会期待一餐饭。 “东西一定很好吃。” “自然,”江应天帮她烫过杯子倒了杯热水,温声道,“对餐饮来说,味道是根基也是灵魂。” “好看的装潢只是附加分。” 毕竟就算有人因为漂亮的装潢吸引来了第一次,如果没有好的味道留住他们,那这家店大概就只能成为手机里的一张照片。 或许有天翻看到,还会因为对它不符期望的失望,让它连占一占手机内存的资格都不再有。 很浅显的道理,徐烟明白。 却不知为何忽然心头闷堵。 她目光落在对面江应天的脸上,很慢的眨了下眼睛。 后知后觉想到他刚刚的话,“大学?你大学不是在国外读的吗?” 他人太低调了,低调到身为一个企业家竟然连百科介绍都没有,但如果她没记错网上那些小道消息说的,应该是沃顿? “本科是在国内读的,”江应天看她的笑容里多了点什么,“淮港大学。” 徐烟“……” 所以,他真的是自己学长,即便…是相隔了很多届。 怪不得方才从学校里出来时他懂得“抄近路”,原是以为他进去时特意打听过。 …… 门上这时候传来两声敲响,是服务生上菜来了。 四菜一汤。 两人吃足够。 徐烟在江应天给她介绍每道菜时,听的很仔细。 尤其那道白洋淀石锅嘎鱼。 “嘎鱼也叫黄颡鱼,”江应天很细心的把肉挑拣到她面前的小碟子里,“这种鱼品种独特,生长环境和养殖要求都很高。” 黄颡鱼肉质极嫩,里面吸满汤汁味道的粉丝也很下饭。 而听江应天顺势讲到的那个由143个大小淀泊组合而成的白洋淀,也同样的吸引着徐烟。 白洋五日看回花,馥馥莲乡入梦来。 她会想要看看那个历来兵家之地,自古百战之场的地方,六月荷花开百亩,十月芦苇荡芦花的壮观景象。 徐烟听江应天说了才知道,原来碗碟底下垫着的这些做工精细,色调柔和的手工编织垫叫“白洋淀苇编”,是远销海外的中国传统手工艺品。 这些在日本、法国和意大利,都极受欢迎。 “江氏也会出口这些吗?”徐烟好奇。 “不止。”江应天笑笑回她,“还有芦苇小作和工艺画。” “工艺画?”徐烟现下觉得自己是文化沙漠了,试探问,“用芦苇编成的画吗?” “差不多,”江应天笑,“芦苇样柔性却韧,经过熨平、抛光、拼接和粘合等十几道工序,东西制作出来,可以百年不腐。” “成品是动物,也可以做花鸟山水样。” 百年不腐?徐烟闻言微微瞠目。 后一想它从头至尾经历漫漫,却是值得。顿时对眼下这小东西多了几分敬仰来。 “喜欢这个?”江应天看她指尖爱不释手的摸着那小玩意儿,声音有笑。 徐烟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过来,认真点头“嗯”了声,“很漂亮,也很可爱。” 匠人心,传承路。 值得世世代代绵延不绝。 江应天闻言看她半晌,低头一笑,附和道“确实。” 作者有话要说等周四上榜了,给泥萌加更。 所以没有收藏的小朋友记得在作品专栏里点一下收藏噢。比星星。3 谢谢地雷 46908122x2,化身孤岛的鲸x1; 谢谢营养液 “大霖霖”+40,“吱~”+10,“影兒”+6,“醉酒儿”+4,“妄想”+4,“沈适的底牌74”+1。 谢谢各位小朋友们的慷慨和喜欢,酒酒鞠躬感恩。3 第十一章 月色寸寸开(3) 月色寸寸开(3) 江应天和徐烟吃完午餐,算算送她回学校的时间,竟然还能多出来十几分钟。 为能多待一会儿,他们并没直接坐电梯直接到停车场,而是乘扶梯从四楼一层层下到一楼,再打算坐直梯到楼下车库。 两人按照指示牌往直梯走,路过一层中庭小喷泉,徐烟轻拉了下江应天牵握着她的手,指指不远处,“我们买两个甜筒吃,好不好?” 麦当劳甜品站的黄色小牌亮着灯。 音箱里依旧是小姐姐甜美的声音。 喜欢您来,喜欢您再来。 可不管是小姐姐甜美的声音,还是冰激凌甜蜜的诱惑。 江应天都没什么喜欢的。 “……”他头回有那么点不确定,“现在?” 今天虽然有大太阳,可温度也接近零下了。 徐烟仰脸看他点头,眸光熠熠。 四舍五入,这不就是在撒娇吗。 江应天现下这一刻就特别理解,为什么徐家的人会这么宠着她。 也许会有对她小时候那场意外的愧疚和心疼,可更多的,还是拒绝不了。 对着这么一双眼睛,谁说得出拒绝的话? “好。”江应天说。 徐烟抿唇笑了下,拉他过去排队。 这会儿前面排了两组人。 紧挨在他们前面的是三个小姐妹,年龄估摸着和徐烟差不多大。 其中一个侧对着他们的短发女生余光瞄到人靠近,下意识偏头看过来一眼,愣了一瞬后,随即抿唇偷笑着给同行的两个人打眼色看身后。 一般好姐妹出现这种神情,基本就是等同于看帅哥的意思。 但看又不能大剌剌的看。 所以—— 徐烟就见前面的三个女孩子,边聊天边以一种“只要我觉得你看不出来你就看不出来”的假装无意回头的动作,看她的男朋…未婚夫。 徐烟和中间的长发女生无意对视上,对着她笑了笑。 对方微微愣了下,也对她笑笑,随后略尴尬的收回了视线。 三个人老老实实没再回头,等着前面两个人点完东西。 徐烟仰头看身边的男人,江应天的目光显然一直在她这里。 见她像是有话要对自己说,他微俯低身子靠近,听见她裹着酸醋的轻声问,“你以前…上学时候是不是很多女孩子追?” 她其实是想问他以前有没有谈过女朋友,谈过几个,一时回神察觉时间场合不对,临时改了口。 江应天有些意外她忽地问自己这个,就着这个姿势笑着瞧了她一会儿,没直接回话。 直到前面三个女生点完东西站到另外一排,方才直起身子,大手在她脑后亲昵的轻揉了两下,笑着否认了,“怎么可能。” “……” 徐烟没太明白他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正常回答不应该是“不是”或者“没有”吗? …… 两人点了两个原味甜筒。 江应天看身边的女孩子抿一口到嘴里,模样明明有些被冰到,却还是满足的对着自己笑,有些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到底年纪还小。 他尝一口自己手里的,果然…还是和记忆里一样的甜腻。 不过因为身旁的人,他没再觉得这个味道难以下咽。 男人吃东西没有女孩子那么秀气,徐烟手里的甜筒才吃了三分之一,江应天已经把包蛋卷用的纸托扔进了电梯旁的垃圾桶里。 徐烟想从挎包里给他拿纸巾,落后他两步。 电梯门便是在这时候打开的。 门开的瞬间,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孩子嘴里兴奋的念叨着什么从里面直直冲出来。 因为低着头的原因,徐烟只用余光看到有个小黑影朝着自己撞过来,她一瞬的反应其实是可以躲开的,可下一瞬小女孩的声音传进大脑,她知道自己如果躲开,她必定会摔倒受伤。 天人交战刹那,她立在原地没动,微微俯低身子想要接住她。 只是 她有点低估一个小孩子卯足了劲猛冲过来的气力。 人被撞着往后退了两小步,才在江应天反应极快的大跨一步到她身边,用长臂将她揽进怀里时稳住身子。 “有没有事?”江应天被吓一跳。 徐烟也有些心有余悸。 …还以为自己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表演个五体投地。 她倒是不怕疼,只是怕丢人…尤其还是在他面前。 幸好。 徐烟对江应天摇摇头,示意他放心,暂且没意识到自己还被他半搂在怀里。 随即低头去看扶搂在自己大腿前的小姑娘。 小姑娘估计也是被吓着了,仰着小脑袋和她四目相对。 圆溜溜的一双眼睛,有这个年纪的懵懂和茫然。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这位小姐,”一个看着四十多岁的女人一把将还没太反应过来的小女孩搂回自己身边,看徐烟的眼睛里满是抱歉,“您没事吧?” “我家小姐嚷嚷了一路要吃冰激凌,刚才给她说到了,她太兴奋,我一个没抓住,她就直接跑出来了。” “没撞到您吧?对不起对不起。” 徐烟对她笑笑摇头,“没关系,我没事。” 她看眼好像知道自己犯了错,抱着女人腿边有些怯怯看自己的小女孩,又看面前的女人,温声道,“不过以后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这样下电梯真的太危险了。” “是是是,我知道我知道。”女人忙不迭应着。 让小姑娘给徐烟道了歉,领着她匆匆走了。 徐烟看着小姑娘被女人牵着蹦蹦哒哒走远,看着她头上被编成麻花样的小辫子在身后一甩一甩,有些恍惚。 江应天在这时候摸摸她头发,低声问,“要不要再去给你买一个?” “嗯?”徐烟一时没反应过来,“买什么?” 话说完,在他眼神的示意下,看到脚边不远处头朝下翘着小屁股的冰激凌蛋卷……“残尸”。 徐烟心下叹口气,摇摇头,从包里拿出来那包纸巾,想去清理干净,只是还没来得及动作,手里的东西已经很自然的到了江应天手里。 她看着他半蹲下身子,用纸巾仔细把那片被奶油浸污的地板清理干净。 看着这一幕,徐烟蓦地想到和他相亲那晚回程的路上。眼眶莫名有些酸。 江应天把脏了的纸巾丢进垃圾桶里,回来就见徐烟低眉看着刚刚甜筒掉了地方发呆。 他会错意,以为她真的还想吃,要去给她再买一个来,被徐烟有些哭笑不得的拦住,“真的没有。” “我该回学校了,不然会迟到。”虽然现在回去大概率也会迟到了。 确定徐烟真的不是还想吃后,江应天才同她一起上了电梯。 到车上,江应天先拿了瓶水拧开灌了几口。 “你是不是不喜欢吃甜的东西?”徐烟看他,若有所思问。 相亲那天也是,甜点他就只吃了一口。刚刚这半瓶水…她猜是为了冲淡他嘴里冰激凌的甜腻。 江应天倒是没否认,“嗯”了声,又说,“不喜欢,但陪你吃的时候并不讨厌。” 明明车里的暖风还没穿透这小空间,徐烟心里却被他这一句话渥的热烘烘的。 她看他眼睛,再次陷进那双含笑的眸子里。少顷,徐烟从包里拿出来一小包湿巾,抽了两张出来,看他道,“手给我。” 江应天似乎猜到她想做什么,但还是把手递给了她。 先是右手,再是左手。 他像个不能自理的婴儿一样,看着面前的女孩子,用湿纸巾一点点把他两只手的手指仔仔细细的擦了一遍。 “你应该知道,我是第一次谈恋爱,”车里光线没那么好,但徐烟的一双眼睛却依旧明亮,“因为和人接触的少,所以也不是那么了解别的女孩子都是怎么做女朋友的。”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都是随心而做,所以…我挺开心的,”徐烟攥住他指尖,轻声说,“我希望你也可以开心。”而不是一昧的迁就我。 人的耐心总归不是无穷无尽的,她不想把它耗费在这些事情上。 万一以后—— 江应天认真听着她的话,停了几秒,才反握住她的手,笑笑道,“你什么时候有看出来我不开心了?” 徐烟和他对视着,轻轻咕哝,“你这样的人,就算真的不开心,也不可能会让人看出来。” 像抱怨更似撒娇的怨怼声,再加上她看过来的这双柔情似水的眼睛…江应天是真的有些招架不住。 可偏偏她“撩”而不自知。 牵手、摸头发,还有刚刚的似抱未抱… 小姑娘似乎并没有反感的意思。 那—— 江应天目光落到徐烟轻抿着的嘴唇。 半晌。 他叹口气,松开握着她的手,改摸摸她脑后,“对别人也许是,但在你面前的江应天,绝对是最真实的那一个。” 徐烟听的心一软,只是还没来得及表态,就听他接着道,“我下午要飞s市出差,顺利的话两三天回来。” 徐烟瞧他,一时不知该露何表情。 他工作忙,她是知道的。 只是没想到分开会来的如此突然。 满打满算,两人关系定下来也不过才一天一夜的时间。 江应天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再摸摸她小脑袋,“晚上时间方便,我发视频给你,好不好?” 第十二章 月色寸寸开(4) 月色寸寸开(4) 车子开到校门口,下午第一节课已经开始十几分钟。 徐烟没让江应天送她进去,自己在门口坐校车去教室。 只不过在半路又下了车。 冬天校园里人本就不太多,正值上课时间,相较往常便更安静许多。 学校偏南位置有个不大的人工湖,徐烟心里有些乱,绕着湖边走了两圈,才停下看着结着薄薄一层冰的湖面,小小呼出来一口气, 她在想方才在商场车库里的那一幕。 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移开的目光,松开的手… 她知道那一瞬间的江应天想要做什么。 也许,那就是恋人间最平常的状态,会在某个瞬间对对方产生一种想要亲近的想法。 可是很遗憾的,她让他这个想法变成了一声挫败的叹息。 有那么一瞬间,她其实是想要凑上前的。 可心里的担忧和惧怕扯住了她。 如果,她没像那天一样,忍到两人分开而当场吐出来呢… 就是现在想到那个场景,徐烟都会一身的冷汗。 不敢想,也不敢去想他将会有的表情。 …… “嘿,你还好吗?” 一道混着关心的男声在徐烟头顶侧方忽地传过来。 徐烟没注意到人靠近的声音,闻声抬头起身,下意识往旁边躲开两步。 男生看她反应,直起半弯腰的身子,两手举在身侧笑眯眯看她,“抱歉抱歉,吓到你了吗?” “我不是故意的,”他解释说,“只是刚刚看你一直在湖边转悠,然后又在这里蹲了半天,我有点担心。” 眼前的男孩子瘦瘦高高的,头戴着一顶红色毛线帽,一双笑眼,皮肤很白。 只是跟江应天那种健康的冷白不一样,带着种病态的苍白,反衬得那黑黢黢的眼珠子更黑了些。 徐烟对他抿了个浅笑,“谢谢,我没事。” “只是想自己安静一会儿。” 男孩子听她如此说,才像是松一口气,随即笑逐颜开的看她自我介绍,“我叫黎清,在油画系读大二,你呢?” 徐烟依旧不习惯和人掰扯过多,尤其还是一个陌生人,所以只是对这个看起来很好心的男孩子礼貌笑笑,丢下一句自己还有课,转身离开了。 黎清看着那道白色身影走远,脸上的笑慢慢淡下来,随后消失不见。 连眼睛里原本的熠熠神采也不复踪影。 他往前迈了两步,站到徐烟刚刚站着的位置,学她一样蹲下身,将脸埋进双臂里。 如此过了半晌,黎清再把头抬起来,看着眼前的冰面,嘴边慢慢扬起一抹笑。 好像真的有点用。 如果在难过的时候这么抱抱自己。 s市地处环渤海经济圈,也是一带一路向东北亚、东南亚延伸的重要节点,近几年发展势头猛进。 江氏早先瞅准其中商机,四年前就在当地政府对距离市区两百公里远的两千多亩地进行招拍挂时,一举摘牌。 从规划设计到实施落地,三年多的时间,集滑雪、温泉和休闲娱乐的旅游度假村已然成型。 上个月底总部集团报告会上,项目负责人说是年底便能正式对外开放,初步拟定的试营业时间是一个月后的元旦假期。 此次出差原本是沈珏要来的,江应天有个私心,这才临时改的决定。 他打算亲自去项目地勘查一番。 下午六点,江氏一行人乘坐的飞机晚了半个多小时降落在s市。 不似白天淮港的晴空万里,s市此时大雪纷飞,地上落雪足有一尺厚,一脚踩下去,直没脚踝。 江应天出机场的刹那,脑海里想到的,竟然是昨天下午自己从百花庄园离开时,徐烟冒雪撑着伞送他的场景。 他上车时,她还老老实实的撑着伞。 后来兴许是车子走远她觉得他不会注意到,便把手里的伞塞给身旁阿姨,戴上披在身上的斗篷帽子,踩着雪往院子深处去了。 那背影他只在车子拐弯时看到了刹那。 却像是心有灵犀一样,能感觉得到她的开心和欢喜。 她喜欢雪,他能看得出来。 从她带他在内景庭院里游赏时频频朝外看的目光,便能窥其一二。 他只是拿不准,她那时的开心,会不会有几分是因为他。 …… s市政府派了车子来接,去酒店的路上,跟江应天同坐一辆车的助理,在副驾驶偷偷往总裁班助理群里发消息散八卦。 ——我们老板绝对绝对恋爱了! 他这几句话一发出去,群里三十几个人,除了忙得没时间看微信消息的几个,其余全给炸出来了。 七嘴八舌问真的假的,证据呢。 ——我用项上人头担保,绝对是! ——因为他竟然对着车外大雪拍照片! ——发出去后还对着手机屏幕笑!虽然不明显,但真的特别温柔! 群里又接二连三的问助理知不知道对方是谁。 ——这我哪知道? ——下注吧各位!来猜猜会是哪家千金? ——猜中了的回去我磨咱们沈总,员工元旦假期福利~s市度假村的免费来回机票和游玩券! ——我先来,我猜是凌杰地产的那个二小姐,据说江总妈妈有次在活动上见过她,特别喜欢,前段时间还安安排她和江总相亲来着…… 江应天依旧言出必行。 晚上九点半,徐烟放下手中的铅笔,拿桌旁边的小镜子看了看自己,确定没什么不妥处后,方才点开早架好的平板上的绿色接通键。 镜头闪了两下,男人上半个身子出现在屏幕里。 徐烟看着江应天身上的灰色浴袍愣了愣,……她没想到他竟然会在洗漱结束后给她发视讯。 江应天穿的是系带浴袍,因为角度原因,徐烟可以清晰看到他颈下起伏好看又笔直的锁骨。 他一个大男人,不仅声音好听,脸好看,连锁骨都能长得这么漂亮。 原来,男人真的也可以用“性感”这个词来形容。 徐烟看着,脸颊微微发烫。 以往下课回来公寓,她其实也是习惯先洗漱换衣服,才去做其他事的。 只是今天想着他晚上要给自己视频,就没好意思换家居服,甚至连脸上的淡妆都没敢卸。…不仅没卸,她半小时前还特意补了下妆。 所以…… 这就是恋爱中,男人和女人的差别吗。 江应天看着镜头里依旧穿着白天见面时那件浅米色套头毛衣的徐烟,也有些意外,“刚下课回去?” “……” 徐烟收回目光,重新拿起铅笔在纸上随意画了两笔,轻“嗯”了声,撒谎,“晚上有课来着。” “那现在是在画作业?”江应天看她低垂着的半张脸,温声问,“我打扰到你了吗?” 徐烟抬头看一眼他,又垂下眼继续在纸上画着,摇摇头回道,“没有,只是随便画画的。” “既然是随便画画,那是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江应天声音有笑,“刚看了下这两天的会议安排,时间排的很满,后面两天不一定还能有时间和你视讯。” 他顿了顿,揶揄道,“所以乖乖,你确定要一直拿头顶对着我吗?” 徐烟“……” 他每次一这样叫她,她心里就变得软趴趴的。 徐烟抬头看江应天,尽量让自己眼睛锁在他脸上。 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一时该对他说什么。 对面江应天如此看她小脸半晌,笑问,“在想什么?” 一声不吭的。 徐烟“……” 在想,你是不是可以先把浴袍领子给拢好。 作者有话要说江爸那不可能,好不容易找好的绝佳角度,可以既不刻意而又显眼。, 惊喜吗各位~早晨醒来看到突然的更新,哈哈。520快乐,甜甜的一天从江爸一声“乖乖”开始~ 加更在晚上九点,给泥萌比星星。3 13、第十三章 月色寸寸开(5) 月色寸寸开(5) * 徐烟不知道江应天是不是真的相信了自己刚刚跟他撒谎说刚下课回公寓的事,两人没聊很久,他便催促她早早洗漱休息,挂断了视频。 视讯挂断,对话框里随即跳出来一条消息。 【江先生】:晚安。 紧接着又一条。 【江先生】:乖乖。 徐烟盯着对话框里这两条消息看了半晌,眼里眉梢都是掩藏不住的微笑。 最上方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徐烟等了等,再没消息进来,这才反应过来他没退出去,是在等自己回复。 她回过去:晚安,好梦。 犹豫了一下,还是发过去:江先生。 【江先生】:还是不习惯叫名字? 徐烟看着消息轻抿了抿唇,心道不是不习惯,而是…不好意思。 叫名字分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可她就是张不开口。 每每这两个字到嘴边,都会想起那晚他近在咫尺的眼睛和声音。 会觉得他人就在自己身边,让人沦陷。 徐烟默默打字:…抱歉。 江应天回复的很快。 【江先生】:为什么道歉? 【江先生】:不是你说的吗?想我也可以开心,随心而做。 【江先生】:知道你是不好意思,所以才问你的。 徐烟看他又发过来的这几条消息,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他是在故意跟自己逗趣儿。 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倘若此时他真的在自己身边,在说完这些话之后微微俯低身子,满眼含笑瞧着自己的模样…… 只是想想,徐烟耳垂都烫起来。 这个男人真的是…… 江应天显然比徐烟想象的还要难以让人招架…至少对于她来说。 因为他随后发过来的是两条语音消息。 徐烟点开… 江应天低而不沉又溢满笑意的声音传过来:不说了,快去洗漱,早早休息。 最后一句:晚安,乖乖。 徐烟没再回复,却把这两段语音反反复复听了很多次。 随后又意犹未尽的用指尖划拉着屏幕,翻看着两人的聊天记录。 短短两天,里头对话其实没几句,可哪怕只是简简单单的“晚安”两个字,好像都值得一 看再看。 没遇见江应天之前,徐烟不知道一个人为什么会迷恋另一个人,因为没经历过,所以不了解,可如今遇到了,她好像还是懵懵懂懂。 说不清楚这个人是什么吸引着她,却又觉得这个男人和旁人不一样,身上的每一处好像都在吸引着她。 桌上的画稿,其实并非像徐烟方才跟江应天说的,只是随便画画。 聊天框里,有一张他今天下午到S市后发过来的那张照片。 照片里,灰黑色的车窗外是灯火通明的机场和被灯光映得好似泛着金色的漫天大雪。 徐烟喜欢雪。 可今天点开照片,最先看进她眼睛里的,却是车窗玻璃上, 那道模糊又清晰的男人身影。 * 这次金融入驻峰会地点定在S市的会议中心。 隔天一早,一行人上到车上,助理拿准备好的发言稿递给江应天。 二十分钟的车程,助理再次确定了自己老板绝对绝对在谈恋爱的想法。 不然怎么看个纯商业的发言稿,都能看得眉眼温柔? 看来恋爱面前人人平等这句话,真的是鲁迅说的。 所以即便是在商场上再运斤成风,游刃有余的人,也是免不了俗的。 …… 此后两天,确实如江应天第一天晚上所说,两人除了偶尔有“时差”的发一下微信消息,没再有合适的时间视讯。 徐烟倒是借着这两个晚上,把当时起草在纸上的灵感,搬到了油画布上。 金色的路灯,漫天的雪花,灰色的车窗玻璃。 还有隐在那片虚幻世界里的,她的小小心思。 …… S市的会议在周三下午顺利结束。 沈珏是在这天晚上才从助理那得知,江应天并没按照计划坐晚上的航班回来,而是改了隔天晚上的。 “可以啊江总,”沈珏在话筒那头调侃,“去参加个经济论坛还能谈成两个品牌合作。” 虽然目前只是初步的协议合同,但以以往经验来看,八九不离十的事。 不过…沈珏话锋一转,“江大老板,你改航班怎么都不知道提前跟我说一声?” “怎么?” 沈珏:“……” “大哥,临近年底公司里多少事要忙你不知道?” “你搞不定?” “废话!” “所以你 打算把位置让给谁?” “……”说好谈恋爱的人都柔情似水呢,你怎么这么冷漠。 也不怪江应天这会儿说话不客气。 他刚处理完文件,正打算给徐烟发视讯呢,结果被这个“第三者”一个电话打断,心情自然不太好。 至于沈珏说的“忙不过来”…鬼信他的。 果然。 沈珏知道这招骗不动他,问道,“伯母今天回国了你知不知道?” “是吗?”江应天说,“不清楚。” 沈珏:“……” 看来江妈妈确实因为她这儿子让她抱不了孙子孙女,已经把他打包弃出江家大门了。 沈珏顿时觉得肩膀无比沉重起来,“明天晚上伯母叫我去家里吃饭。” “吃好喝好。” “……” 沈珏:“……” 果然是霸道又不讲理还没人性的江家人,“你就不怕我把你卖了?” “你不卖我,过段时间你就能彻底摆脱我妈的‘催孙子大战’,”江应天声音平静,“你卖了我,我要是因为这个最后没追到老婆,你就等着给我妈生孙女。” 沈珏闻言无比郁闷和不理解,“你上周不是说去提亲,怀老夫人是没答应吗?” 不应该,如果没答应那前两天他们俩哪来的约会?可如果答应了,那就算现在一时三刻结不了婚,也没必要瞒着伯父伯母? 江应天表示这事你不要管,管好你自己的嘴巴就可以了。 沈副总闻言看着窗外翻了个无敌大白眼,话题回到正轨,“那你会开完了,为什么今天没回来?” 毕竟出差S市的行程安排也就只有两天,你这一天的工作调动,后面至少一个月的行程都得往后推你知不知道。 “我打算去度假村看看。”江应天说。 “……”沈珏纳闷,“那不是下个月开业后我的行程吗?” “提前帮你把差出了,不好?” 那倒没有。沈副总表示挺好。 只不过底下的人可能就不这样觉得了。 毕竟,大概没有员工会喜欢一个一声不吭就悄悄“微服私访”的老板。 就算是像他这样在集团所有员工眼里无比慷慨的顶级大BOSS也一样。 * 度假村距离S市市区开车来回都要半天多时间,江应天一整天时间赶得紧,晚上 七点回淮港的航班差点儿没赶上。 十点整,飞机准时落在淮港机场。 沈珏亲自开车去接。 ——倒不是他真闲得没事大半夜不睡觉愿意去当司机,先前他调侃江应天“沉迷美色”不过是开开玩笑而已,可今天却发现自己这兄弟好像真有点色令智昏的前兆。 “今天负责藏品展览馆的老李跟我说,你上周除了一堆藏品名单,还专门捡那种估价都不好估的绝品东西,”江应天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人刚坐进副驾驶,就听沈珏劈头盖脸又问,“你说老实话,你把东西弄哪了?” 江应天系上安全带,看过去一眼,“你说呢?” 沈珏倒吸口气,“真让我给猜对了?” “兄弟,我说真的,你对徐家那小姑娘到底有几成把握?我怎么觉得这事不太对?” 枉我觉得你是个老奸巨猾,老谋深算,运筹策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的狠人,不是被徐家那丁点儿大的小姑娘灌了什么迷魂汤给骗了? 这还啥也不是啥也没有呢,怎么就差把自己身家性命给人了? 江应天没搭理他这话茬,紧张奔波了一整天,给他累的够呛。 放平座椅,他闭眼假寐,“到了叫我,眯一会儿。” “……”深知好友脾气的沈珏叹气,沉默两秒后,“明天和凌杰地产的会改到下午四点了,你——” “你谈,”江应天说,“下午我有事,不去公司了。” 沈珏警惕:“什么事?” 江应天:“约会。” 沈珏:“……” 你快醒醒。 14、第十四章 身披月摘星(1) 身披月摘星(1) * “你再继续用这种我是不是被下了药的眼神看我,就下车,”江应天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得到沈珏盯在自己脸上的视线,“我自己开回去。” 沈珏恨铁不成钢。 长叹口气,启动车子。 车子行了半路,沈珏还是忍不住开口,“兄弟,我不是质疑你眼光有问题,你看我刚开始知道你对徐家那小姑娘有意思的时候,是不是挺替你高兴的?想你变态——不是,孤家寡人三十年,好不容易瞧上个女孩子,那肯定是可喜可贺的事啊对不对?” “可你这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定终身的事是不是有点太过于…”沈珏斟酌用词,“童话了?” “刚见面就相亲,相完亲就直接恨不得带着家底儿去对方家里提亲,完了到现在连个名分也没有,你确定你不是……”被人给下降头了? 江应天听到这里,睁开眼偏头看沈珏,“听着什么了?” 朋友做久了,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沈珏也没再绕弯子,“两个月前徐氏打算在深圳港和上海港各辟两条航线,专门配合无国界医生往非洲和西亚国家运输药品和物资,知道这个消息后,你说等他们航线正式落实下来,让咱们基金会跟着推进合作。” “你出差这两天,我也没闲着,一直跟着这件事,今早去徐氏谈合作了。” 江应天把放平的车座按回原位,“没谈成?” “……”沈珏从中央后视镜里白他一眼,“他们出力我们出钱,白给人送钱做菩萨的事,有什么理由谈不成?” 那你说半天说个锤子。 江应天皱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有什么话能不能直说?” 沈珏胸闷,“江总,我只是想知道,你恨不得砸了家底儿跑去百花庄园提亲,结果为什么徐总见了我们连这件事提都没提?不止徐总,徐氏上下根本就没有一个人看起来像是知道两家要联姻的。” 就像沈珏之前说过的,两家联姻除了知道“内情”的他了解真正的事实外,其他人——不管是徐氏还是其余不知内情的所有人,都会觉得徐氏占了“大便宜”。 所 以按道理来讲,徐氏总不该表现的如此平静。 也所以,沈珏才不明白好友剃头挑子一头热的自己在这搞什么鬼。 …… 到底是亲朋友,原来是担心这个。 江应天略感欣慰。 只可惜这其中缘由,他没法跟好友坦白。 到百花庄园提亲那天,江应天虽然签了那两份《无偿合同》,但他根本没打算会让它们有用武之地的那天。不过是想至少可以有个东西,能见证一下他和徐烟这段暂且还无法广而告之的关系。 说实在的,徐烟当时跟他坦白无法跟人亲近这件事,江应天自己根本不确定具体是到什么程度。 只是小姑娘红着眼眶强忍着眼泪,还要尽力微笑着跟他坦白的模样,太让他心疼了。 尽管她努力表现的坦然,但江应天仍然可以从她想要人理解和包容的期待眼神中知道,这是她难以逾越的一道心病。 心病不比身病,有药方有药便可。 他甚至不知道这条路自己需要陪她走多久。 两家要联姻这件事,消息一旦外露,一定会在国内引起不小的轰动。 彼时,她小时候经历的那件事便铁定会再次被媒体翻来覆去的报道。 他可以用钱、用权把那些全都压下来,可怀莲莫没这么做过吗? 再如何小心如何强硬,也会有寻着缝来叮的苍蝇。 他不怕费钱欠人情,他怕看见她难过。 那天他从楼下返回花厅时她回头看过来的眼神,他再也不想见到了。 所以江应天跟怀莲莫私下才有了这个决定—— 在徐烟可以完完全全接受他,也就是她可以坦然放下这件事之前,两家联姻这件事,会是个秘密。 …… 好友如此为自己担心,而自己却无法对好友开心见诚。 江应天难得从内心深处咕噜冒出来一丝歉意,以致满含愧疚的伸手拍了拍沈珏肩膀,稍稍用力握了握,真心道,“下次我妈再打电话叫你去吃饭,你给我说,我陪你一起。” 沈珏:“……” 看来江氏真的要完。 感情我搁这说了这么半天都白说是?! * 隔天周五,天气虽不阴沉,空中却有细雪轻盈回旋着。 徐烟只有早晨两节课。 她带着那幅画好的油画,打 算在中午回公寓前,拐到学校附近画店找一个好看的画框裱起来。 …想半个月后当作圣诞礼物送给江应天。 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刚巧,人下了车刚走到画店门口,迎面就见黎清——如果她没记错名字的话,见他站在门栏里冲自己笑着挥手打招呼。 他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看着像是买完东西要走的样子。 不过在看到徐烟后显然改了主意,又转身跟着她进到画店里,看着她手里的东西,笑得眼睛弯弯,“原来你也是油画系的吗?怎么我都没见过你?” 徐烟往旁让开一小步,对他礼貌笑笑,没想着去纠正他的误会。 看一旁画店的服务生,把手里的油画布板递过去,“要红桃木,谢谢。” 服务生“诶”了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眼睛在两人身上溜了一圈,到一旁的工作区工作去了。 徐烟虽然不是绘画专业,但平时无事也会玩闹着画几幅小画来打发时间,来过几次,对这里也不算陌生。 这家画店上下两层,地方很大东西也很全,基本所有绘画的一系列东西,都会有。 因为齐全又物美价廉,很受欢迎。 受众群体也很广,并不止附近淮港这一个大学的学生。 等裱画的这段时间,徐烟百无聊赖,去到二楼那块展画卖画的区域。 尽量无视不知为何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人。 如此过了十多分钟,徐烟罕见的蹙起眉看一个并不相熟的人。 “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黎清听见她说话,黑漆漆的眼睛闪过亮光,“你终于跟我说话啦。” “可真不容易。”他感叹。 徐烟:“……” “有事吗?” “我想跟你交个朋友。”黎清笑着说。 他一笑,眼睛便弯起来,略有些苍白的脸色也因为这个多了些灵动。 徐烟不知为何,从刚刚在门口看见他,心底就隐隐有些烦躁不安。 此时看着他脸上的笑,便更是如此。 她再躲开两步,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不要太过不礼貌,“谢谢,但我不想交朋友。” 黎清闻言表情一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徐烟耐心告罄,转身往楼下走。 黎清契而不舍追在后头,“我刚刚看到你 画的画了,我们可以聊一聊它嘛。” 徐烟没理他。 “你那是自己创作的还是临摹?虽然我刚刚看的没有很仔细,但那扇玻璃窗上是不是有——”他见徐烟越走越快,有些气馁的想要伸手拽住她,“你先等一下。” 徐烟没料到他会动手,身体先于意识的回身把胳膊往回抽用力甩开他,“你不要碰我。” 她没注意到彼时自己已经站到了楼梯边缘,这么一下回身,两脚本能后撤一下踩空,人后仰着直往楼下摔去—— 黎清也没料到她反应会这么大,被她这一下甩的愣了两秒钟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她—— 摔进一个像坐了时光机一样突然出现的人…怀里。 好可怕的一双眼睛。 15、第十五章 身披月摘星(2) 身披月摘星(2) * 画店说是两层,但一层和二层更像是错落的阁楼样式。 以七八级木质台阶相连着。 这个时间,店里没什么人。 徐烟踩空的刹那,除了她身旁的黎清,就只有台阶底下正准备上来的一个男生。 后者下意识“诶”了声伸手要去接她,可手将将抬起来,身旁却陡然冒出一道黑影,速度极快,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那人已经把女孩子搂抱进了怀里。 …… 江应天接住徐烟的一霎,能察觉到她身子的瞬间僵硬。 “是我。” 他单手搂着她,另一只手掌心压着她后背,轻轻拍了两下。 徐烟听见他声音,第一反应是不相信,以为自己思念过度听岔了。 他昨天明明说的是今晚上七点的飞机回淮港。 直到随后又听他柔声开口问了句有没有受伤,才确定身边的人确实是他。 方才因为黎清的碰触冒出来的一身冷汗慢慢有了温度,徐烟反手捏住他袖口,仰头看他,摇摇头。 可能徐烟自己都不知道,她朝江应天看过去的目光里,有见着他之后偷偷溜出来的委屈。 江应天低头回看着她,只觉得心一钝钝疼。 若不是为了给她惊喜,故意说晚回来一天,他还没机会见到她不在自己身边,独自一个人时的样子。 像被一团蚕丝包裹着的,安静又精致的陶瓷娃娃。 平常人遇到刚刚的意外,哪怕是刚刚下意识伸手要去接她的那个男生,都会本能的惊叫一声。 可她这个当事人,却反而一声没出,只是闭上眼睛皱起眉而已。 江应天用指背轻轻把徐烟鼻尖上的细汗蹭掉,干燥温热的掌心自她额头上滑过,安抚一样,拍了拍她小脑袋。 他抱着徐烟的那只手上移,揽住她肩膀,让她背对着台阶和自己面对面站着,视线只能看到他胸口。 这才抬眸看向仍旧站在台阶上的黎清。 对面的男生年纪不大,看着很年轻,那种年轻和那天“刻意”打扮过后的江应天不一样,是符合他这个年纪,最纯粹的青春模样。 可人生的每个阶段都会有它独特的魅力,就如同此 刻—— 已然在社会上浮沉多年,掌握着全球将近百万个家庭吃喝生存,和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资本家待久了的人,卸下脸上那副慈善面具,鹰视狼顾分明才是他本相。 即便一字未说,便已让人望而生畏。 黎清到底年纪轻行情浅,顶着江应天的似剑目光,提着手中的塑料袋从台阶上下来,回视着他的模样倒是看起来诚心诚意,见他穿着打扮,礼貌问,“您是她哥哥吗?” 江应天冷眉冷眼盯他。 “对不起,”黎清认错态度良好,“我真不是有意的,只是想跟她交个朋友。” 黎清比江应天矮半头,后者眼轻垂着瞧他,没应话。 黎清咽了口口水。 江应天如此盯他半晌,方才低头看向安安静静靠在自己胸口的女孩子,拿掌心摸摸她后脑,轻声问,“乖乖想跟他交朋友?” 说话音色同看着黎清时天差地别。 徐烟始终乖巧低着头,她看不见江应天,自然不知道这些。 只是听他如此问,没说话,对着他胸口摇头。 “你让他别跟着我了。”徐烟低声给江应天说。 这个男生刚刚真的让她很不舒服。 江应天眼神冲着黎清递过去,“听见了?” 如此陌生又凉薄冷淡的声音,让徐烟意外,她本能抬头去看,却被江应天收紧揽在她肩膀上的手制止住。 黎清漆黑的一双眼,在面前两人身上扫视一圈,看一眼始终背对着自己的徐烟,才又抬眼看江应天,再解释,“很抱歉,但我真的没有恶——” “滚。”江应天没耐心听。 倘若换个谁听到这个,大概都会忍不住恼羞成怒做出点什么,即便对面这个人看起来高瘦劲壮,深知自己占不了半点便宜,也会想要和他拼上一拼。 可黎清并没有。 他只是又看了眼徐烟,便老老实实的提着手里的东西走了。 江应天一直看黎清出了店门,才轻拍拍徐烟的背,把她从自己怀里让出来,细细打量她,“真没事?” 徐烟“嗯”了声,她也不知为何,看见他就会觉得很开心,拽着他衣袖笑着问,“你不是说今天晚上的航班回来?怎么…”她话没说完,自己反应过来,皱了皱鼻子冲他轻哼了声,“原 来骗我的。” 江应天闻言笑笑,承认,“是,骗你的。” 他拿食指和中指指背轻掐了下她小脸,“本来是想要给你个惊喜的,结果倒好,差点儿没被你这丫头给吓死。” 徐烟想想刚才被黎清扯过胳膊,就浑身难受不舒服。 她拿手在胳膊上摩挲两下,皱眉道,“刚刚那个人——” “不急说他,”江应天看她表情,柔声打断她的话,捏捏她掌心,“这会儿来画店做什么?要买东西?” “嗯?”徐烟反应了下,“嗯对。” 在东西正式送出去前,她不可能让他提前看到那幅画,不然惊喜肯定会少很多。 “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 徐烟说完,也不等江应天回话,跑去正给她那幅画做裱框的店员身边低声认真的交代了几句,随后又小跑着回到江应天身旁边,“我们走。” “东西没买到?”江应天看她空空如也的手。 徐烟囫囵“嗯”一声,“想买的那个牌子的笔没货了,说是过两天才有。” 江应天无他,“淮港还有没有其他店?我们去看看。” “没关系,”徐烟摇头,“我公寓里还有几支可以用两天。” 她拉他的手,“我们先出去。” 江应天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从店里出来。 徐烟今天自己开了车,刚好还是那辆白色双门轿跑。 而且若不是因为这个巧合,江应天也不会在半路认出来她。 只是从画店里出来,徐烟愁眉苦脸看自己车子…她并不想现下这个时候,还要和自己的男朋友分开走。 江应天像是能看得出来她在想什么一样,伸手给她要车钥匙,“下午我让人给你开回去。” 徐烟笑着,将钥匙放到他手里。 江应天看她脸上神色,也笑,拿指节轻刮了刮她小下巴。 等坐上江应天开来的车子,徐烟系上安全带,便有些迫不及待的好奇问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这画店里的。 说来也巧,这家画店开在离淮港大学最近的这个十字路口,好巧不巧,今天江应天在等红绿灯时随意往这边看了眼,就刚好看到她停在店外的车子,这才临时转弯拐进来这里。 谁知道本来满心想要给她的惊喜却反而让她给自己来了个如 此惊吓。 而徐烟注意力却在他识得她车子这件事。 她瞥他,带着小女儿的小心思,“藏品展第二天晚上,我从百花庄园出来后没有直接回铂钥公馆,你猜我去了哪?” 江应天见她眸子闪熠,看穿她心思,笑着配合,“该不会是找了个地方喝咖啡去了。” 徐烟心下了然。 自懂事以来,她在外习惯性会多留份心思。 尤其是近几年越长越大,懂得越多,那些深埋在潜意识里的东西不但没有被时间抚平消磨掉,反而会在记忆里越来越清晰,日日如芒刺在背般折磨着自己。 那天从咖啡馆里出来,她见那辆黑色轿车停在那,换做其他人可能并不会在意,可她还是在离开前,仔细记下它的车样和车牌,甚至在发现它并没真的跟着自己时,又在路上多绕了两圈才回的公寓。 先前江应天去家里提亲那次,并没刻意换过车子,可徐烟当时虽认出来了,却也只当那晚在咖啡店门口是巧合,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现下如此听,她才确定,原来那天他车子停在那家咖啡馆路边是因为看见自己了,不然…今天又怎么可能认得出来她车子呢。 原来… 从一开始,他们两个对彼此的心思真的都不算清白。 …… 情人间的这种小心思,彼此心知肚明便可。 有时候朦朦胧胧反而会比清清楚楚更戳人心。 两人显然对此心照不宣,对望片刻后,江应天话题转回刚刚店里,“那个男生经常骚扰你?” 徐烟摇头,“也没有,这是我第二次见他。” “前几天在学校里碰见过他一次,但是那次也就只是说了两句话,而且他人看着也没像今天这样讨厌。” “那次也是他故意找你搭话的?”他又问。 徐烟犹豫了下,点点头。 ——虽然当时对方是因为担心自己才主动找的自己搭话,但如果现在说不是,万一他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呢?她该怎么回他? 江应天轻叹口气。 女朋友这么乖巧可爱招人喜欢,就算不爱跟人说话,行情看起来好像也很不错的样子。 更重要的是,她现在身边四周,还都是像沈珏那家伙说的…全都是年轻小伙子。 江应天先前没觉得 有什么,这会儿想想刚才那小子问的那句是不是她哥哥,倒是有点胸闷起来。 ……后悔没提溜他到个没人的地方,至少揍一顿。 江应天没再说其他的,抬手摸摸她头发,启动车子。 “我约了一家泰国菜,先去吃饭。” 徐烟不知为何,看他好像忽然有些不高兴。 “你生气了吗?”因为黎清主动找她说话的事? 江应天偏头看她眼,声音略带着些好笑,“别乱想。” 这有什么生气的。 女朋友招人喜欢本是好事,江应天三十年才好容易遇见个喜欢的,如何能连这点本事没有。 徐烟不怎么相信,小声嘟囔,“那你怎么忽然不高兴了…” 看他不开心,她也觉得不开心。 “我没有不高兴。”江应天回她。 见徐烟明显不相信的瞅他,他再叹口气。 他确实没有什么不高兴,只是有个自遇见她之后才时常纠结的问题,他忽而想要问问。 怕她在这时候钻牛角尖,江应天把启动的车子重新灭了火,转身子和她面对面,“乖乖。” “……” 他不是第一次这么叫自己了,可每次听他如此叫都还是会让她心跳加速。 徐烟和他四目相对,轻应一声,“嗯。” “你今年二十岁,是女孩子最好的年纪。人长得漂亮说话做事又温柔可爱,吸引异性喜欢和追求,都是很正常的事,连我都免不了俗,那跟你同龄的那些男生自然更是。”他笑着摸摸她头发,指腹从她侧脸滑到下巴轻轻刮了下,“江应天未来的太太如此优秀,他怎么会不高兴呢。” 徐烟被他一段话,说的眼睛红红的。 她明明落落寡合又同这个常人世界格格不入… 哪有他说的那么好。 “我没有生气,也没有不高兴,”江应天看她认真说,“只是有点吃醋也有点嫉妒。” “自己没有再早些时候遇见你。” 16、第十六章 身披月摘星(3) 身披月摘星(3) * 江应天掌心抚到她脸上,徐烟才惊觉自己哭了。 她不是爱哭的人,更不想让他误会如此,本能将头往后躲开,自己用手背压着脸上的泪擦了把。 江应天知她在想什么,其实并未介意,却还是故意看她挑了挑眉梢,轻声问,“不让碰了?” 徐烟浸着泪的一双眼睛和他对视片刻,抿了抿嘴唇,自己乖乖往前凑了凑,复将脸贴回他掌心上。 江应天一颗心被女孩子乖乖巧巧的模样磨的像是包了一层棉花糖。 嘴边噙着笑,从口袋里掏出来块手帕,给她擦眼泪。 手帕是宝蓝色,不清楚什么材质,印在脸上柔柔糯糯的。 徐烟垂眸瞧了眼,破涕而笑。 看他小声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带手帕的人。” 还是个男生。 很奇怪,但又莫名觉得很适合他。 她声音本是清泠中带着柔软,此时再添上被眼泪浸出来的鼻音,便更像撒娇一样。 听得让人心猿意马。 江应天对上她眼睛。 车里空间很大,可在这一刻却还是变得狭小无比。 其实每每只有两人在一起时,江应天都尽力克制自己去看她这双眼。 黑白分明的,像小鹿一样的,混着纯真和妩媚的一双眼。 让人想犯罪。 徐烟后知后觉两人因为她刚刚主动往前凑的原因,靠得是如此近。 她看他看过来的眼神,呼吸静了静。 直觉这情形同那天在商场车库里是如此相像。 徐烟撑在身侧的手无意识松开,身子先于意识的本能朝后靠上座椅和他隔开些距离。 可这一系列动作做完,她脸上分明又闪过懊恼。 朝江应天看过去的目光,有小心也有担忧。 “对不起。”徐烟低声说。 虽然早先和他摊开讲过这些,她却还是不能不内疚。 尤其是…想到他始终迁就和配合着自己。内疚便更像是被惊涛巨浪掀起的礁石一样,一下一下的砸在她心上。 她是真怕,怕自己辜负他,耽误他,更怕自己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强大,可以强大到真的有一天跨过这座峰。 “怎么又说对不起,”江应天倒 像是无事般收回给她擦眼泪的手,将帕子重新塞进口袋里,“我不是说了吗?我们慢慢来。” 徐烟心里始终热烘烘的,伸手去握了握他的手。如此后,又像道歉般,拿指尖勾了勾他手指。 早先就发现,他手指是真的好看,白皙修长又有骨感。能被这一双手握着,是多幸运一件事。 江应天怀疑,自己女朋友到底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魅力还是故意想要“折磨”他。 他拿掌心盖上她眼睛,叹气,“不要再这样看我了。” 徐烟下意识要去拿开他手的动作止住,闻言乖乖没再动。 如此过了半晌,江应天好似调整好了状态,放下挡在她眼睛上的手。 徐烟看他,直觉他有话要说。 果然,见他片刻犹豫后,回看着她柔声问,“牵手、拥抱这些,会让你不舒服吗?” 徐烟斟酌了下,摇摇头,“别人会,你不会。” 虽然最开始会有一点点不习惯,但那跟其他人比起来完全不足为论。 江总显然被这句话安慰到了。 这至少说明他在她这里是不一样的。 “所以,”江应天琢磨着,“只有我想亲你的时候,你才会不舒服。” “对吗?” 徐烟脸颊微烫,捏紧手指瞧着他,点点头。 顿了顿,又摇摇头。 “……” 江应天没看明白,“怎么?” “我不讨厌你…亲我。”徐烟看他,低声承认。 不然相亲那天,她也不会任由他亲自己。 “你和其他人不一样,”话起了头,徐烟索性红着耳朵同他坦白,“我喜欢和你亲近。” “牵手、拥抱,甚至你亲我,我都是喜欢的。” “只是,每当你要亲我的时候,我总会想起一些…”徐烟皱眉,咽下忽而涌到胸口的反胃,涩声道,“不太好的事情。” “所以身体会出现一些生理反应。” 而她不想让他看到那样的自己,更不想让他伤心。 一些……不太好的事。 江应天虽不了解的那么清楚,但却可以想象的到。 知病才能医,对症才能下药。 江应天舍不得,但还是握住她的手,柔声问,“除了会紧张出汗,还有什么?” 徐烟抿着唇看他,不说话。 江应天摸摸她头 发,像是让她不要怕。 徐烟最后熬不住他耐心,咬了咬嘴唇,咕哝道,“…会吐。” 江应天:“……” 他嘴张了张,又闭上。头次体会了把什么叫哑口无言。 自己的女朋友被自己亲了后,会吐。 江应天一时也不知道是更心疼她,还是该心疼自己。 徐烟看他脸上表情半晌,不知为何,忽地“噗哧”一声笑出来。 虽然,眼睛里还噙着泪。 如此坦白之后,徐烟看江应天,竟莫名想到那天在路灯脚下的那朵不知名小花。 他同它一样,好像都是在告诉她:真的没什么。 * 江应天约好的泰餐馆,是离星月国际不远的一家独门独院的店。 他平时一个人鲜少在外面吃,所以虽然离得近,但并没来吃过,是沈珏推荐给他的。说是味道不错。 至于不错到何种境地,大概就是… 他会带着历任女朋友至少都光顾一次的程度。 车子到目的地,徐烟看着原木的独门小院,心下很喜欢。 看见门口那棵以假乱真的矮椰子树,忍不住在路过时,探手过去摸了摸。摸完小声感叹了句,“真的是假的。” 做的也太像了。 江应天被她逗笑。掌心在她脑后轻揉了把。 怎么就能这么可爱。 这会儿刚过十一点,店里人还不算太多。 江应天记得那天徐烟在咖啡馆时是挨着窗边坐的,所以这回也特意约了个靠窗位置。 看她坐下时的表情,江应天便知自己猜的没错。 他示意她看菜单,“最爱吃什么?” “月亮虾饼和芒果糯米饭,”徐烟说,“其他的我也不挑,你看着点,我都可以。” 说完顿了顿,又加了句,“不要点太多,吃不完会浪费。” 江应天闻言看了眼她,嘴边隐下一个笑,看旁边的服务生,“我太太点的这两个,记下了?” “嗯?哦哦,记下了先生,”服务生手指在手里点餐机上熟练的按着,又忍不住拿眼睛瞄了两下右手边的徐烟。心道她刚见两位手牵着手进来,以为顶多是一对儿郎才女貌的恋人…原来都已经结婚了啊。 果然…优秀的男人不是上交给了国家,就是别人家的。 唉。“还需要别的吗,先生? ” “嗯,再加一份红咖喱龙利鱼、一份虾酱空心菜和冬阴功汤。”江应天说完,看徐烟笑笑,“这样可以吗?江太太?” 徐烟:“…………” 她没回他,只是表情略窘的拿脚偷偷在桌底下踢了下他——因为他这明显“老婆我做的对不对”的做派。 徐烟自觉用的力不算小,可对面男人却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只是看她又笑了笑,把手里的餐单递还给服务生。 等服务生离开,徐烟一只手撑着侧脸瞅江应天,幽幽道,“那天也不知道是谁跟我祖母说,领证婚礼这些全看我。” “那请问我们现在是领证了呢?还是办婚礼了呢?江先生?” 江应天学她,手肘搭在身旁扶手,拿手虚拢着脸,看她,眼里有笑,“所以我才只是跟人介绍你是我太太,而非我是你先生。” “毕竟,”他顿了下,看她的一双眼睛有逗她的玩笑神态,可更多的,却是不容错认的认真,“在我这里不管有没有婚礼和那红色小本,你早都是我太太了。” 徐烟:“……” 她想到那天他在百花庄园对祖母说的那番话。 ——一生只认一人。 可是姑姑后来也对她说,男人惯会说漂亮话,会哄人。 尤其是会哄女孩子。 若是那女孩子刚巧还是喜欢他的。那就更是完球了。 不管对方是指鹿为马还是识龟成鳖,也绝对会深信不疑。 就算明知他是错的,也能找出千百个理由来为他同人辩白。 现下这一刻,她是相信姑姑的。 因为不论对面的这个男人刚刚说的那番话是真是假,是真心还是假意来哄她高兴,她都信。 “在想什么?” 江应天见她呆呆看着自己不说话,长指在她面前轻打了个响指,笑着问。 徐烟回神,瞧着他轻声咕哝,“色字头上一把刀。” 兴许自己就真的如姑姑所说,是被他这副孽人皮相给勾着了,后头再见,便次次愈陷愈深。 这话在两人对话间属实有些跳脱,江应天显然没料到听见这个。 微微怔了下,随后反应过来,便是忍不住的笑。 徐烟被他笑得窘迫,偷偷再拿脚去踢他,这次江应天没再由着她。 他像是桌子底下长 了眼,两脚一勾一别,便把她的两只脚严严实实的扣在了他双脚间。 徐烟:“……” 她常运动,体质可不差,现在两条腿却被他桎梏的完全动不了。 偏偏他面上表情还是和方才一样,老神在在的瞅着她。 甚至还慢条斯理的给她杯子里添了杯水。 徐烟被他这模样弄的又羞又窘,一时脱口,“江应天!” 因为顾及着场合,她声音并不大。 可就因为这压着嗓音的“怒”,此时听着便更不像是生气,而是小姑娘的耍娇了。 江应天被她这一声叫的忍俊不禁,松了双脚。 …毕竟,他也不想真的惹恼她。 可他还是小看了女孩子的脾气。 因为从这时候开始,一直到服务生上完餐,甚至徐烟后头都自己吃完整整一盘月亮虾饼了,都没再张口跟他说过一句话,甚至连个眼角也不给他了。 得不偿失得不偿失。 江应天在心里叹气。 眼见徐烟把盘子里的芒果糯米饭都吃的只剩一勺了,江应天手起勺落,把最后那一口饭舀到了自己勺子里。 徐烟猝不及防,下意识抬眸朝江应天看过来。 就见后者眼含歉意看着她,笑着说,“不生气了,好不好?” 徐烟看他不说话。 其实不算生气,就是被他那反应逗的觉得自己太糗了。 可江应天不这么觉得,他以为她是真因为自己笑她,生气了。 还在耐心哄她。 “你看,”他一双眼凝着她,低声道,“你‘色字头上一把刀’,我‘石榴裙下命难逃’。” “不是天生一对,将将好吗?” 徐烟:“…………” 说真的,你先前确实学的诡辩术。 怎么什么歪理都能绕…… 虽是如此想,徐烟眼里还是因为他这话,渐起了笑。 江应天瞧见,终于松口气。 “周末不是没课么?要不要出去玩两天?”他柔声问她。 说话间,长臂探过桌子,将那最后一勺软糯米饭凑近她嘴边,笑着投其所好,“嵩山看雪,好不好?” “……” 徐烟和对面那双孽人的眼睛对望数秒。 张口把那勺子糯米饭, ...吃了。 17、第十七章 身披月摘星(4) ("明目张胆的偏爱"); 身披月摘星(4) * 徐烟咬上勺子的刹那, 余光瞄到身旁落地窗那扑过来—小团红影。 她吓—跳,本能后靠坐直身子。 这么—扭头看,竟见个穿着红色小斗篷戴着红色毛线帽红色围巾红色毛绒手套红色小皮靴…总之, 除了裤子是黑色外, 其余全是红色的…小人儿。整个儿像只红色干脆面…不是,像只红色小浣熊—样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双大眼睛在外的小姑娘,扑在玻璃窗上看着他们两个。 徐烟和小姑娘扑闪扑闪的眼睛对上, 有些熟悉。没等想起来, 外面小女孩把脸上的围巾费力扒拉到下巴底下, 冲着她笑。 ——竟然是前几天在商场撞到她的那个小女孩。 她看小姑娘对着她挥手笑, 嘴里叽里呱啦不知道在说什么,模样看着比当时撞到她时活泼许多,只是店里吵闹玻璃也隔音,徐烟听不见她说的话。便也就笑着跟她挥了挥手。 小女孩身后不远处站着个扎着高高马尾辫的女人, 戴着副眼镜,个子很高。 —张脸冷冷的, 有些不苟言笑, 视线也在他们这边。 兴许是听见女人叫自己,小女孩回头张望了眼,又给徐烟摆摆手,哒哒跑去了女人身边。 被对方牵着手, 往店里进来。 徐烟看回对面的江应天, 因为刚刚小女孩的打岔,暂时忘了方才两人的“不愉快”,对他说,“你认出来那小女孩了吗?”她不等他回,又说, “是那天在商场撞到我的那个小姑娘。” 江应天“嗯”了声,笑着打趣说,“不会忘,她把你冰激凌撞掉了。” “……” 徐烟简直不想理他了。 她嗔白了他眼,站起身子穿外套,拿围巾准备戴时,东西**应天动作自然的拿过去,亲自给她围到脖子上。他把围巾长尾巴打了个结,还不忘用手指帮她理—理,如何看起来能更好看—点。 “好久不见。” 身边忽然有陌生的女声响起。 徐烟闻声扭头,没待瞧清楚人,便察觉有双小孩子的手抱到她身上。 “姐姐!”是刚刚那个小女孩。 徐烟低头去看小女孩时,听见身边的江应天回说了句“好久不见”。 声音是她没听过的调调。跟和自己说话时不—样,可跟早晨在画店里和黎清说话时的音调也不—样。 她闻声再抬头,适才发现眼前这个高挑女人刚就是在跟他打招呼。 ——就是此时,对方视线也是看着江应天的。 徐烟回忆两人打招呼那简简单单四个字,心里不知为何咯噔了下。 好久不见。 可不就是熟悉的人,甚至认识了很久的人才会招呼说的话么。 她不及回复小女孩的招呼,目光先看向身旁足比自己高了有多半个头的女人。 后者视线没看她,还在江应天身上,以她看不太明白的眼神。 徐烟顺着她视线看过去,对上江应天看着自己的目光。 江应天掌心从她脑后滑到肩膀,轻揽住她腰侧往自己身边带了带,低头轻声给她介绍,“这是我大学同学,陶冷。”随后又看陶冷道,“这位是我太太。” “徐烟。” 陶冷眼里似有意外,不过仅—闪而过,似是想通什么,看徐烟点点头,“你好。” 眼里有淡淡的打量,像是在想她有多大,明明看着年岁还小。 徐烟迎着她视线,也回了个笑过去,“你好。” “姐姐!”—直没受到关注的小姑娘,小手用力拽了拽徐烟衣摆,声音委屈巴巴的,“你怎么不理我呀?” 徐烟低头,听小姑娘说,“我上次撞到你,回去妈妈吵我啦。” “她说姐姐说的对,我不该在下电梯的时候跑那么快,还说我没有主动跟你道歉,这是不对的。” “姐姐你原谅我了吗?” 徐烟有些意外听到这番话,和江应天对视了下,看向陶冷。 后者神情寡淡,只是礼貌性的扬扬嘴角,牵住小姑娘的手把她带回自己身侧,看徐烟说,“那天回去,保姆跟我说了小忆**的事,不过没想到会这么巧。” 淮港少说人口千万,这么—撞,竟也能撞到个旧人…和旧人相关的人。 徐烟不知道说什么,看—眼江应天,才又看陶冷笑着说了句,“是挺巧的。” 底下被叫做小忆的小姑娘,不满自己—直被无视,可被自己妈妈牵着手,又不敢挣开,只好焦急的跳了两下脚,仰着小脑袋非要徐烟给自己说句话不可,“姐姐姐姐,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原谅小忆了吗?” 徐烟被小姑娘甜到,伸手摸了摸她小脑袋,柔声笑笑说,“你和姐姐道过歉,姐姐接受了,自然就是原谅你了。” 小孩子的快乐很简单,听到她如此说,开心的晃晃自己妈妈牵着的手,“妈妈,姐姐说她原谅我了哦。” 陶冷“嗯”了声,低头看她,“妈妈有没有跟你说过,见到长辈要先叫人的?” 小姑娘闻言眼睛睁的大大的,像是才反应过来,撒娇的对着自己妈妈笑笑,随后仰头看对面这个长得好高好高的人,脆生生道,“叔叔,您好。” “我叫陶忆。”她热心解释,“是陶瓷的陶,记忆的忆。” 徐烟听小姑娘自我介绍,知道不礼貌,可下意识还是抬眸看了眼陶冷。 是跟妈妈姓吗?她猜。 现如今孩子跟妈妈姓的也不少,不算太稀奇。她又想。 让徐烟觉得奇怪的,是江应天在听到小女孩的名字时,眼里似乎也有意外。 —瞬间的事,眨眼便看不到了。 陶忆和江应天隔着的年岁,叫他—声叔叔明明再正常不过,可此时想到小女孩对着徐烟姐姐姐姐的叫,江应天觉得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了。连着半天时间屡屡被人提醒自己和自己女朋友年岁差的江应天,心里委实有些道不清滋味。 他低头看扑扇着眼睛看她的陶忆,慢慢应了她—声,“你好。” 陶忆见江应天给自己回了话,—脸求表扬的看自己妈妈。 陶冷在她头顶轻轻拍了两下。 “我们已经吃过了,”江应天牵住徐烟的手,看向陶冷开口道别,“就不打扰你们用餐了。” “我前段时间碰见过沈珏—次,”陶冷像没听到他的话,回看着他说,“他说你还住在星月国际。” 她个子高,说完低眉看—眼徐烟,淡淡笑了笑,“结婚后没换住处?不大像江总做派。” 这个时候,连徐烟也能听得出来,虽然江应天在刚开始就介绍她是他太太。 可陶冷其实并没相信。 不但没信,而且似乎有那么点意思像是觉得江应天是故意对她如此介绍的。 至于为什么…… 徐烟虽没谈过恋爱,却也是个女人。 自然明白面前这个女人可能在想什么。 徐烟想忍,可忍不住心底咕噜噜往外冒酸意。她只希望自己至少可以脸上表现得淡定些。 ——俗话说得好,不争馒头争口气。 江应天的反应倒是自然,低头瞧着身前的徐烟,以这短短几日便做习惯了的动作——拿掌心轻贴在她脑后,笑着回了句,“主要看我太太喜欢。” 言下之意,她喜欢他便在这,她不喜欢,他随时可以走。 这话说完,江应天没再给陶冷说话的机会。 对她略微点头,丢下句“你们自便”,揽着徐烟离开了。 小陶忆不懂大人们间的暗潮涌动,见他们离开,懂事的给两人挥手作别,“叔叔姐姐再见。” 童言无忌。 最后也要戳—下某人的心。 * 江应天给徐烟开了车门,见她上去坐好,方才关门,从车前绕到驾驶位。 “想去哪?”他将车子启动开,问她,“回百花庄园还是公寓?”说罢又道,“我让人订的机票是明早七点。” 意思是,这多半天时间,看她是想要回公寓休息收拾些东西还是回百花庄园陪怀莲莫。 徐烟像没听见他的话,半天没言语。眼睛隔着车窗玻璃在看店里的那—大—小。 母女二人坐的位置是方才两人坐着的。 知道车窗玻璃是单面,她们看不见自己,徐烟看得不忌讳,眼睛直勾勾的。 江应天瞧了两眼,笑着拿指尖勾住她下巴,让她转过来看自己,“—直盯着她们做什么?” 徐烟回瞧着他半晌,稍偏了偏头,将脸从他手边拿开,手划拉两下身前的安全带,声音没什么温度,“没什么。” 说完又反悔,补了句,“看小陶忆,她长得很可爱。” “是吗?”他看她笑。 徐烟瞥他,硬邦邦道,“当然是,不然还能看什么?” 这话不知为何戳到江应天,后者被惹得笑了声。 还是出声音的那种。 徐烟—双眼睛,从瞥渐渐变成了瞪,瞪着面前不知为何因为自己—句话而乐到的男人,“笑什么?” 江应天看她,眼里全是笑意,慢慢道,“我问你后半句,你却跟我答前半句。” 言下之意,他反问的是她那句结语“长得可爱”,她却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告诉他,她在看陶忆而非陶冷。 徐烟:“……” 她因为自己“言不由衷”又让他给“不打自招”的蠢举,只觉血气—涌而上,脸瞬间滚烫无比。 现下也不知道这会儿的着恼是因为自己蠢笨着了他的道,还是因为他明明知道自己想听他说什么,却故意不说。 徐烟自己其实也清楚,以江应天的年岁,有几段恋爱再正常不过。 先不说他们两个人有没有过什么关系,就算真的有,那也已经是过去式了。 可是—— 道理她都懂,可懂…却不代表能做到。 至少她做不到。 心里不舒服。很不舒服。 她喜欢—个人是第—次,和人谈恋爱也是第—次。 她不知道别的女孩子遇见这种情况会如何做,但她已经尽力让自己可以表现的自然,表现的坦然了… 但还是想听他—句解释,哪怕说—句他们真的在—起过也好。 偏偏他就是—句不肯说。 她现在甚至想,那个小陶忆说不定还是… 毕竟那小姑娘和他—样,都长了—双漂亮眼睛。 初恋情人耳鬓厮磨难舍难分,却因误会分开多年,此后—别经年再相聚…… 徐烟觉得,他若是再不对自己说些什么,她都不确定自己还可以脑补出来什么东西了。 …… “陶忆是可爱。”江应天笑着回她刚才的话,又接着柔声补了句,“可不及你—二。” 他将熄火的车子重新启开,打转方向,驶出小院。 那么纯真可爱的小孩子怎么可能没有她可爱? 换句话说,就算她面相如何显小,也不可能真的有资格去跟—个不过四五岁的小孩子比。 可都说男人惯会说好听的话哄女孩子,那又何尝不是因为女孩子喜欢听? 江应天开着车,徐烟不好再开口。 她心神不定,也不大有什么说话的心思了,只是抿着唇看窗外。 直到车子驶了段路,她察觉陌生,才回神扭头看他问了句,“这是去哪?” 路不像是去百花庄园,也不像是去铂钥公馆的。 “星月国际。”江应天声音说。 徐烟:“……” 她又想到陶冷刚刚的话。 陶冷说他住在星月国际,用的是“还”这个字,说明她—早知道这个。 也不知道她以前有没有去过…… 徐烟皱眉,“去那做什么?” 江应天抽空从后视镜里看她眼,温声反问,“还能做什么?” 徐烟:“……” 她瞥他,“我怎么知道?” 总不归是要我这个现任去欣赏—番你和你前任曾经卿卿我我的地方。 她像是身上长了刺。陌生的连她也不认识自己。 恋爱的人都会如此吗。 患得患失。 江应天再看她眼,百看不厌—样。 只是又跟哑巴了似的,不回话了,安静开着车。 徐烟不满,偏头瞅他。 后者依旧不吭声。 直到徐烟忍不住想要开口让他停车,自己下车时,才后知后觉发现车子已经进了小区的地下车库。 …甚至已经在车位上停稳了。 江应天熄了火,把自己身上的安全带解了,又俯身过来想帮徐烟解。 后者拨开他的手,自己按开锁扣,将带子送回箱子里。 见她如此做,江应天也没真的收手回座位坐着。 右手撑着她身后椅背,低头跟她双眼对视着,笑着轻声说,“带你来这里还能做什么?” “总不能让你这口醋吃回到百花庄园吧?”江应天左手掌心包着徐烟略带着些肉感的小下巴,用食指和拇指捏捏她鼓囊的脸蛋儿,“乖乖,我还没把你娶进门呢,可不想让怀老夫人折了我再把我给赶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3~ 2("明目张胆的偏爱"); 18、第十八章 身披月摘星(5) ("明目张胆的偏爱"); 身披月摘星(5) * 江应天住的星月国际在市中心附近, 离金融街很近,虽然和徐烟住的铂钥公馆同为高端复式公寓,但因为面对的人群不同, 自然也稍有区别。 铂钥主打温馨精致的小户型, 而星月却是以一梯一户的大户型居多。 徐烟跟着江应天到楼上,人还没进去,就被他拉着手在门口先录了指纹和面部识别。 “……”果真是比自己年长几岁吗? 可真是知道怎么“收买人心”。 徐烟被江应天先让进屋里, 在他的示意下, 脱了身上的羽绒外套和围巾递给他, 再换上他拿给她的一次性拖鞋, 却是站在玄关位置没有动。 这是她头回到别人家里。 虽然这个“别人”,现在是她名正言顺的未婚夫。 江应天往客厅走了两步,见徐烟没跟上来,回头对她招招手, “发什么呆?” 徐烟趿拉着拖鞋下意识跟着往前走了两步,她脚小, 往前迈了两步, 脚上的拖鞋就掉了一只下来。 “……”她跳着一只脚返身回去穿上,再回过头时,就见江应天看着自己笑。 “抱歉,先将就一下, ”江应天被她可爱到, 眉梢眼里都是温柔,“我出差前跟阿姨提过让她准备合适的拖鞋来着,估计是给忘了。” 徐烟倒没有介意这些,点点头没说话。 看江应天往吧台走,她转头细细打量了两眼四周。 得出结论, “你这里…看着不太像你住的地方。” 江应天洗了洗手,到吧台边给她弄喝的,闻言看她挑挑眉梢。 他还在想刚刚她小小一只单脚跳的样子,眼中笑意不减,反问回去,“为什么?” 为什么?电视里不是都那么演的吗? 大总裁的公寓,一定是高级灰色的性冷淡风,一眼望去地板锃光瓦亮,桌上一尘不染,阳台没有衣服,厨房里也没有锅碗瓢盆,就…十分的不食烟火。 姑姑屋子里也是极简单的装扮,连衣帽间里都鲜少会见鲜艳的颜色。 更重要的是,她就很符合女霸总的人设…是那种做个西红柿炒蛋也能把厨房炸了的人。 可江应天这里就很不一样。 他公寓装潢整体是暖色调的,仅以偶尔的一些冷色调软饰作为点缀,以让空间看起来并不平淡无味。 虽然阳台花园上确实没有挂着的衣服影响美观,但她却能从身旁半开放式的厨房里看到…生活的痕迹。 微波炉蒸烤箱洗碗机一应俱全…看着就…很厉害的样子。 江应天被她的说法乐到,唤她到自己身边,“那来尝尝看起来很厉害的人调的这个好不好喝。” 徐烟接过他手里的白色瓷杯,一股浓郁的巧克力香便扑面而来。 她抿了口到嘴里,香醇浓郁,确实很好喝。连温度都是刚刚好的那种。 “你不是不喜欢甜的东西吗?”她奇怪问。 怎么连这个都会做? 江应天盯着她上唇沾到的一点奶渍看了眼,动作极快又自然的抬手用指腹给她印掉。 后低头看了眼指尖,才从一旁抽了张纸擦了擦,将纸巾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瞧着她半开着玩笑说,“可能是预感到我以后会有个喜欢吃甜食的女朋友,所以无师自通?” “……” 徐烟当下似乎就突然明白,为什么自己好像从一开始就并不抵触他的靠近。 他就是有一种能力,把所有的靠近和碰触做的自然而又不留痕迹。……往往在她还来不及反应时,他已经做完了所有一切。 他指腹碰过的地方,有酥酥麻麻的感觉。 不知是真的,还是她的心理作用。 徐烟本能的用牙齿轻咬住上唇,捧着手里的热巧克力抬着眼睫瞅他。 江应天也低头回视着她,眼里是每每看着她时都会有的温柔笑,让徐烟总有种错觉,自己所有的小心思小情绪好像在他面前,全是无所遁形的。 两人眼睛缠了片刻,徐烟捧杯子到嘴边,模糊道,“一会儿是太太,一会儿又是女朋友…” “江先生说话真真假假,哪句能信哪句不可信?” 江应天笑,“我说过,你面前的江应天就是最真实的那一个。” “所以说的每句话都可信。” 徐烟瞅着他轻轻撇嘴,像是在说他巧舌如簧。 可江应天说的全是真心话,并不在意她的小动作。 “再说,”他拿指尖轻敲了敲她额角,“真真假假,不全看你?” “看我什么?”她问。 “给外人说的话在我这里不算假话,但如果你非要如此说,”江应天佯作思考,轻点了下头,“也可以。” “所以你打算何时让这‘假话’成‘真话’?” 若不是她心思全在他身上,这绕口令一样的话肯定会让她懵了去。 可反过来想想也确实,他给外人介绍自己时都是以他太太身份来说,而每当只有两人在时,他嘴里说的却又都是她的真实身份——未婚妻和女朋友。 徐烟抿着唇看他,“我们刚认识半个月。” “嗯。”江应天应一声,“然后?” “你是怎么认定我就是你这辈子要在一起的人呢?”徐烟看她,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我们年纪相差十岁,这十年,你经历过我许多没有经历的事,见过许多我没有见过的人。” 她并非是在自怨自艾,只是在今天遇见那个陶冷后,她会有这样的疑惑和想法。 如果他曾经和陶冷在一起过,那为什么后来会分开?如果没有,又为何以他们相识多年,虽然不太明显却又很明显她对他有意思的情况下,他对她无动于衷呢? 他们年纪相仿,相对比自己而言,肯定会更有话题聊才对。 江应天防不胜防,没料到回到自己家里,还要被自己亲女朋友在心上扎一刀。 “所以,”他顺势问她,“你会介意我比你年纪大这么多吗?” 虽然知道答案是否定的,可江应天还是紧张了刹那。 徐烟被他这一问,给问住。 不知是因为不好意思,还是别的,眼睛看向别处。 半晌,才又偏头回来,微微仰着看他说,“不介意。” 又咕哝补充,“我喜欢比我大的。” “所以,”江应天低头回视着她,笑,“你看多巧。” “我也喜欢比我小的。” 徐烟:“……” 她跟他对视片刻,相视笑了。 江应天拿过她手里已然凉透的瓷杯放到吧台上,双手握着她腰两侧,在徐烟毫无防备的小声惊叫声里,轻而易举地放她到身边的高脚椅上坐下。为稳住身子,她只能双手攀住他肩膀。 啪嗒两声,徐烟脚丫子上的两只拖鞋,掉到地板上。 江应天弯腰,两手扶在她身下的转椅两侧,等转椅稳下来,他才松了手。 人往后,坐到她对面。 等他坐下来,徐烟才又直观的察觉到两人身高的差距之大。 她坐在这转椅上,脚悬空着踩不到地,他倒好,一脚踩在地上腿还曲着…… “好看吗?”江应天声音含笑,揶揄她,“我腿比我这张脸还好看?” 徐烟:“……” 她不甘心每次被他说的哑口无言,回击道,“不止。” “我觉得你哪里都好看。” “比别人哪里都好看。” 江应天显然也没料到她会如此说,怔了下,失笑,“又考验我,是不是?” “……” 好吧。还是她输了。 徐烟不说话了。 反正他现在喜欢的是自己,徐烟明白。 只是…大概是女孩子的天性,即便知道这个,还是想问问他那个陶冷。 因为想到她话里对他有意无意的熟稔,她心里就还是会咕噜噜冒酸泡泡。 那是她不曾知道的江应天过往。 可想问,又犹豫。 杯子刚被他拿走放到吧台上了,徐烟手里没着没落的,觉得再拿回来,似乎也有点奇怪。 只好自己给自己找事做——拿指尖顺着吧台大理石上的纹路慢慢描摹着。 江应天觉得沈珏大概说的没错,她可能是真的给自己下了蛊。 就这么个毫无意义的小动作,他都看得有滋有味。 如此看了半晌,他才两手握住她的,双脚一勾,将她连人带椅勾到自己身前边。 两人面对面挨得近,他跟抱着她没什么两样。 “想问什么就问,”江应天看她,说的爽快,“不要等明天去玩了,还带着一肚子不痛快。” “得不偿失的,亏不亏?” 徐烟仰脸看他,他就任她看着。 他坦荡荡的模样,让她心下放松了些,轻声开口问出来,“你和那个陶冷…在一起过吗?” 江应天眼里是早就料想到的笑,却故意没有马上回她的话,只是看着她。 他这反应,让本来松口气的徐烟,心又吊起来,眼里渐渐有了急色,拿脚轻踢了他下。 “若是在一起过呢?”江应天道。 语气似是而非,让人听不出真假。 徐烟唇张了张,在他目光里,低声酸溜溜道,“…正常。” 她不知是在给他找借口,还是在安慰自己,“你都三十岁了,别说跟一个陶冷在一起谈过恋爱,就算是跟其他陶热陶温陶凉陶爽都在一起过,也很正常。” 江应天:“……” 他愣了片刻,没忍住笑一声出来,随后在徐烟皱眉不满看他的眼神里,像是被点了笑穴一样,笑得根本停不下来。 老天爷,她怎么能这么可爱。他想。 反观徐烟却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反而因为他的反应,心生恼怒。 “所以你真的…”刚刚安慰自己的那些狗屁道理在他的笑声里烟消云散,她气得说不出话,“你真的跟她在一起过?跟很多人谈过恋爱?” 所以他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样吗?给她做甜甜的热巧克力,喂她吃饭,生气的时候哄她,有人欺负她的时候为她出头,就算再想要和她亲近,也会考虑她是不是舒服而克制自己…… 徐烟想到这些,就觉得自己要爆炸了。……为什么她就不能早出生几年呢? 如果她早些出生,她不但不会遇见那么恶心又可怕的事,还可以早点遇见他。 那时候…他们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徐烟越想越气,越想越难过。 瞪着他的一双眼睛,里头怒气渐渐没了,取而代之的,是难过和不甘心。 最后,眼泪掉的毫无征兆,她手背压在眼睛上,不想哭,却没忍住。 她心下也气恼自己,明明刚跟他说过自己不爱哭的,半天时间,却在他面前哭了两回。 江应天没想到她会是这反应,人一下慌了。 又把她往自己身前拽了拽,这下两人椅子贴椅子,是真没缝隙可留了。 他想把她手从眼睛上拿开,没敢太用力。 “对不起,对不起乖乖,”江应天误以为她哭,是因为他的“表现”让她错认为他真的跟很多人谈过恋爱,遂只是一遍遍同她道歉,解释,“我是骗你的。” “我没有和陶冷谈过恋爱,也没有和其他什么陶热陶温…不管陶什么,我都没有过。” 江应天握住徐烟挡在眼睛上的手,稍稍用力,拿下来,另一只手轻捏着她下巴,不让她躲自己,直视着她眼睛认真说,“我虽然比你年长十岁,但在遇到你之前,我真的从来没有同谁在一起过。” “没跟谁在一起过,也没喜欢过谁,更没遇到过任何一个女孩子会像你一样。让我想有主动去认识,去了解的冲动,甚至于要在她跟我只见了一次面后就想方设法主动去和她相亲,更甚至于一天都不想等,就要去她最重要的人面前,把她给定下来。” “这些都是从没有过的。”他柔声又重复一次,“乖乖,你是第一个。” 徐烟红红的一双眼睛,和他四目相对。 半晌,开口想说什么,先从嘴里溜出来的,却是个因为刚刚忍哭而压出来的哭嗝。 不过这次江应天没有笑。 他只是捧着她的脸,拿拇指小心翼翼把她脸上的泪抹掉。 “真的吗?”徐烟声音带着小小的哭腔。 江应天“嗯”了声,郑重道,“江应天的话会有真有假,但在徐烟面前说的,都是真话。” 他这么一句,惹得徐烟就又要掉眼泪了,她垂下眼睛,看他握着自己的两只手,压着里头的愉悦,故意嘟囔着说,“三十岁了,竟然没有谈过恋爱。” 江应天配合她,“是啊,要是有幸能活到九十岁,我都活过三分之一了,竟然连个女朋友都没交过。” 她听出来他语气里不无遗憾,又不乐意了,抬眼瞅他,将要说话,却被他再一次抢了先。 “所以老天才会看我可怜,把你送给我。” ……徐烟话头又被江应天给堵上了。 她看着他,像是还有话要说。 江应天看出来,道,“不是说了吗?今天来就是要给你解惑的,还想问什么一并问了。” “明天出去就好好痛痛快快的玩。” 不然小姑娘本就心思细心事多,要是再带着这么一肚子问题出去,别说两人玩不好玩不痛快… 就是他想要借此机会解决的问题大概也没戏了。 徐烟闻言轻舔了舔嘴唇,犹豫道,“先强调,我不是不相信你,怀疑你什么,就是…有点好奇。” “好奇你以前的事。” 江应天“嗯”了声,“你说。” “陶冷她…是喜欢你吧?”徐烟说,“我看得出来。” “她以前追过你吗?” 江应天回,“大学时候。” “追了你多久?”她又问。 江应天沉默了一下,道,“四年。” “……”徐烟嘴张了张,看他撇撇嘴巴,“没想到陶冷看起来那么冷淡的一个人,竟然这么…有毅力。” 去追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 江应天没说话。 那四年他也不好受…毕竟被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缠了整整四年。 “那…她现在是已经结婚了吧?”徐烟皱了皱眉,“都有小孩了。” “应该是。”江应天说,“我听沈珏说过,”他顿了顿,解释,“沈珏是我大学同学,也是江氏总部现任副总裁,以后你们有机会见面我再好好跟你介绍。” 徐烟“嗯”了声,又迫不及待问,“他给你说什么?” “大学毕业我出国读书,沈珏跟我提过一嘴,说是她大学毕业后,去了一家传媒公司上班,”江应天声音没什么情绪,“应该是在那时候遇见的她丈夫,” “那…他们现在呢?”徐烟再问。 “嗯?”江应天没明白。 “…我只是觉得,虽然现在小孩跟妈妈姓的也不少,但正常家庭情况,还是跟爸爸姓比较多吧…”徐烟轻声道。 所以他们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可为什么她一个结了婚生了孩子的人还在惦记着她的男朋友呢? 江应天哪里会知道这些有的没的,“…也许她丈夫也姓陶呢?” 徐烟:“…………”哦。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2("明目张胆的偏爱"); 19、第十九章 廊桥惊一梦(1) ("明目张胆的偏爱"); 廊桥惊一梦(1) * 江应天要送徐烟回百花庄园的计划因为沈珏从公司打来的一通电话扰乱。 徐烟看他挂断电话的神情, 懂事的让他去忙工作,自己不打紧。 “你让人把我车子开来这里吧,我自己开车回去。” 江应天看她, 有些欲言又止。 今日他本打算亲自送她回去, 好当面跟怀莲莫说一声,周末要带徐烟出去玩的事。 老太太活到这个年岁,什么人什么事没遇到过? 虽然那天对自己一个人前去提亲的说辞并未说什么, 但江应天没那么天真, 以为自己那半真半假的话真能瞒得住她。 他自知那天能成功, 一大半除了归功于徐烟对自己的好感外, 余下便是当年江家在徐家起势时,帮衬的那一点恩和他对她端正认真的态度。 两人交往并没多久,第一次带她外出便隔夜,这礼数, 他不能松懈。 但事已至此,也没办法。 江应天给司机打电话, 让他过来送她回百花庄园, 转而问她,“明天打算从哪里走?” 徐烟话回的没犹豫,“铂钥。” 从高二开始,她晚上睡眠质量便时好时坏, 高中时还能以功课紧张为借口哄着祖母, 自上大学后,这理由显然不可能再瞒得过她,所以她才执意从百花庄园搬出去自己住。 虽然这几个月她睡眠质量有所好转,但明天他们离开的早,以祖母对自己的疼爱, 肯定也会跟着自己早起,忙前忙后。 “我尽量快些忙完,晚上到百花庄园去接你。”江应天说。 徐烟无他,对他点头。 江应天没等到司机过来,接连又接了沈珏两通催命电话后,被徐烟赶走了。 来接徐烟的司机,是那天去百花庄园四人里的一个,徐烟面熟,对他感激笑笑。 “辛苦了。” 徐烟对外人不算亲近,但说话声音温柔礼貌,很招人喜欢。司机虽只见过她一面,可对江家这个未来的女主人,印象很好。 闻言笑笑给她颔首,殷勤帮她开了车后门。 徐烟到百花庄园,阿姨看见她进门,眼里闪过诧异。 “小姐…怎么这会儿回来了?”明明都是周六早晨才回来的。 徐烟笑,“我这周末有事回不来,就这会儿回来看看祖母,祖母人呢?” “老夫人在楼上卧室,”阿姨迟疑道,“大小姐也在。” “姑姑在家?”徐烟意外,笑笑问,“今天没去公司吗?” 平时忙的周末都鲜少见人的。 阿姨脸色犹豫着。 徐烟奇怪,“怎么了?” “老太太从中午吃完饭身体就不太舒服,刚医生来了趟,说是染了风寒,”阿姨说,“正在楼上吊水呢。” “大小姐听陈司机说了,也才刚刚赶回来。” 徐烟话听一半,人已经急赶着步子往电梯走,声音难得有些生气,“祖母病了,你们怎么都没人联系我?” “老夫人不让啊。”阿姨追在她身后头,愁道,“说不想耽误你上课,只是有些感冒,又不是多大的事。” 祖母这个年纪,都严重到吊水了,怎么可能还是小事。 徐烟在心里急道。 可急归急,又不能对着阿姨撒气,只好把手里的衣服帽子先丢给她,紧抿着唇上了电梯。 到三楼怀莲莫卧室,徐烟轻敲了敲门示意,随即推开门进去了。 彼时徐千影正小心扶着怀莲莫半靠在床头,闻声齐齐扭头,看到她自然眼里都有诧异。 徐烟看着平时精神矍铄的老人家,靠在床上脸色泛白的病容,眼泪便毫无征兆的往下掉。 今天是怎么了,多半天的时间人人惹自己哭,流的眼泪快抵上她先前这二十年了。 徐烟边往怀莲莫床边走边小声埋怨道,“您生病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要瞒着我?要不是我临时回来,您还打算不让我知道吗?” 怀莲莫拿没吊针的右手去握她手,“就是不想看你哭才没让人告诉你。” “等你明天回来,我也没事了,不是让你白白担心,还耽误课。” “这怎么能是白担心?”徐烟接过来徐千影给她递来的纸巾,胡乱擦了擦眼泪,“您就算是感冒打了个喷嚏对我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事。” “别说上课,就算是赶不及考试要留级,这些对我来说都没您重要。” 而且看您现在脸色这样,明天怎么可能会好。她回来还不是会知道。 徐千影在一旁听着点头,摸摸徐烟头发,也看着自己母亲道,“烟烟说的没错,妈您这次做的实在是不对。” 怀莲莫方才已被刚赶回来的徐千影“教育”了一通,这会儿连着女儿孙女站一条战线的“教育”,自然理亏,笑着叹口气回知道了知道了。 她战略性转移话题,问徐烟,“怎么这会儿突然回来了?” “我——”徐烟顿了顿,临时改口道,“也没什么,就是下午没课,我去画店买了点东西,忙完也没事就想着回来可以陪您一起吃晚饭。谁知道一进门,就听阿姨说您病了。”说到这里,她握紧怀莲莫的手,认真道,“这种事仅此一次,以后不可以再这样了,不然我真的会生气。” “好好好,”怀莲莫拍拍她的手,笑着看一前一后坐在自己床边的两人,佯装埋怨,“你们姑侄俩这一回来就噼里啪啦吵我一通,我以后哪还敢哟。” 她看徐烟,“晚上想吃什么?让阿姨给做,今天晚上就在家里住吧?” 徐烟点头,“嗯,这周末我在家陪您,您不好我不走。” “我反正吃什么都行,一会儿我去问问医生您能吃什么,再让阿姨做。” 怀莲莫说没必要这样,她能吃什么和她们吃什么又不冲突,但最后没拗过徐烟。 “丫头是真长大了…”怀莲莫看着自己这心头肉,“等哪天你真结了婚离开祖母,祖母心里是真舍不得。” “那我就不结婚,永远在家陪您。”徐烟不假思索道。 怀莲莫笑她,“江家聘礼我们都收下了,还说孩子话。” 如今结了婚的还能离,收了聘礼退个婚有什么的?徐千影不以为意。 但碍于这话说了铁定挨吵,便没张口。 她从果碟里插了块草莓递给徐烟,“自提亲完,这也过一个星期了,你跟那个江应天怎么样,处的?” 徐烟接过小叉子,咬了一小口草莓到嘴里,眼睛看着同样好奇看她的怀莲莫,莫名有点不好意思。 “…挺好的。” “他对你挺好的?”徐千影不放心,又问了遍。 徐烟点头。 虽见她如此答,徐千影看着还是有些不放心,叮嘱道,“别一开始就满心满眼的往前扑,凡事留个心眼,知道吗?” “……”徐烟拉拉她的手,“我知道啦。” 说起江应天,她想到明天的事,起身,“我手机落在楼下了,我去拿一下。” 徐千影无他,让她去。 只是等徐烟走到门口时,她像是想起来什么,忽而道,“我听说**那个副总和江应天是十几年的朋友,他给你说过这个人吗?” 徐烟回头,“沈珏?” “嗯。” “提过一嘴,但没见过,说是以后有机会见了再好好跟我介绍。” 徐千影闻言,想着前两天沈珏到公司谈基金会赞助时的样子,表情略带着些克制的嫌弃,“既然他们是朋友,给你介绍认识也就认识了,但私下没事还是少跟他接触。” 虽然工作能力没得挑,但私下那副花花公子做派真是让人不敢恭维,也不知道他们两个性格相差十万八千里的人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正负相吸吗? “……哦。”徐烟不明所以。 不过,她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机会和他接触吧。 * **大楼。 等凌杰地产的人离开,沈珏跟着江应天到办公室。 “虽然我把你从你女朋友身边骗过来是不对,但我可跟你说,你这绝对是在扫平你娶妻路上的绊脚石上干了件大事。” 江应天瞥他。 沈珏道,“凌杰地产和我们底下物业公司合作这事我一早就知道没戏,你不也知道么,所以连来都不想来。可我今天之所以非要你过来,是为了你好啊兄弟。” 他压低声给江应天挤眉弄眼道,“我上次去徐氏才知道,凌杰地产的大少爷许擎跟徐千影在大学的时候谈过两年恋爱,结果那人模狗样的东西把徐千影给绿了,我还听说当时徐千影单枪匹马到酒店捉奸,手撕渣男的事在学校还挺出名的。” 江应天:“……” 你是去谈工作的还是去八卦的。“所以?” “你想想,徐千影虽然只比你大两岁吧,等以后你跟你老婆结婚,她也是你姑姑了啊,对吧?”沈珏分析的头头是道,“凌杰如此想方设法要跟我们谈合作,可你却亲自把他给pass了,这以后让你这‘亲家’知道了,她能不对你带点滤镜?” “……” 江应天对这滤镜一点也没兴趣。 沈珏被赶了出去。 而江应天没想到的是,自己跟女朋友约会被沈珏打断骗来公司开会也就算了。 这会儿拿起手机想要给徐烟说一声过去接她,就瞧见她给自己发的微信消息。 【乖乖】:对不起,这周末不能和你一起去了。 【乖乖】:我回来才知道祖母生病了,我想在家里陪她两天。 【乖乖】:我们下次再一起去,好吗? 【乖乖】:真的很抱歉。 最后还发了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包过来。 江应天看到消息自然遗憾,只是这种事情无可避免,也没办法。 他盯着消息看了两分钟,才给她回过去消息:方便接电话吗? 那边好像一直在等着他消息一样,他刚发过去,徐烟一个电话便打了过来。 电话一接通,她就忙不迭道歉。 “对不起,”徐烟是真的觉得抱歉,“我们下次,或者下周再找机会去好不好?” “到时候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 “没关系,”江应天心里堵着一口气,又没法发,只好叹口气柔声问,“怀老夫人怎么样?” 知道他在开会,徐烟就没想着给他打电话,所以才会连发了几条微信消息过去。 可消息隔着屏幕没情没绪的,虽知道他应该不会生气,心里总还是有几分忐忑。 这会儿听到他声音,徐烟才真是放下一颗心,“祖母下午输完液,休息了会儿,精神看着还好,就是脸色还不太好。” 所以她才会一直担心。 “那我一会准备点东西,过去看看她老人家。”江应天说。 徐烟犹豫了下,试探道,“这会儿天已经黑了,你不要过来了。” 江应天安静着,没说话。 徐烟沉默了下,坦白承认,“我没有和祖母说我们原本要出去玩的事,如果说了,她一定会劝我和你一起去,”说完,她顿了顿,觉得这话有歧义,便又低声解释,“我知道她生病了,就算出去肯定也玩不好,我也怕扫你的兴。” 她柔声说,“我不想让我们的第一次旅行败兴而归。” 听见她如此说,江应天心软下来。 轻声回她,“我知道。” 徐烟闻言,宽心笑了下,“所以你现在如果过来不是很奇怪吗?” 她好端端的又怎么会跟他说祖母生病了呢。 江应天没再试着说服她,转而问,“老夫人明天还需要输液吗?” “嗯,”徐烟回,“医生说至少还得两三天。” “早晨还是下午?”江应天问。 “输液吗?”徐烟回,“今天是下午,明天应该也是下午。” “你会在旁边陪着吗?”江应天再问。 徐烟奇怪他问如此显而易见的问题,但还是耐心“嗯”了声。 “好,”江应天说着,“等我电话。” 他不能唐突过去,但总可以自己给自己找个理由过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亲嘴嘴虽然美好,但也是要天时地利人和,水到渠成的,是吧。昨天作话我只是瞎叨叨而已,大家看过就算。0.0 再说,一个亲嘴嘴能满足你们吗?(狗头 2("明目张胆的偏爱"); 20、第二十章2 廊桥惊一梦(2) ("明目张胆的偏爱"); 廊桥惊一梦(2) * 周六早晨。 沈珏照例到星月国际给江应天汇报工作。 对接完前几日江应天出差公司里的事, 开始给他倒苦水。——昨晚直到十一点还在被凌杰老总电话轰炸和骚扰,非要约他周末去打球吃饭再唱k。 沈珏郁闷,谁要跟他一个私生活混乱的秃顶老男人去吃饭唱k。 他在这边说的一肚子火气, 却见好友盯着手机笑。 “……”沈珏想打人, “我在给你说工作,你在干么?” “听工作。”江应天头也不抬道。 沈珏顺手从一旁酒柜里抽了瓶酒打开,闻言皮笑肉不笑看他, “当我眼瞎?” 你明明就是□□熏心在谈恋爱。 沈珏目前处于空窗期, 而且可能是因为这次空窗空的长达一年之久, 好像都有点想不起来以前跟女朋友在一起时是什么样子了。以至于看到现在好友这棵老树沉迷美色无法自拔, 竟然会有那么一点点不理解和…羡慕? “就那么喜欢?”沈珏稀奇。 他都想不起来自己上次这么对着手机笑是哪辈子的事了。 “不止。”江应天看着徐烟给他发过来的垂笑君子兰照片,难得的倾诉欲,“她特别可爱。” 虽然花骨朵只开了一点点,但爱人芝麻星点的事都想要和你一起分享的心, 才最珍贵。 猝不及防被喂了嘴狗粮的沈珏:“……” 怒而拍桌,“还说你不是在谈恋爱!” 江应天淡定如斯, 给徐烟又回了条消息, 才把手机放到桌上,看他说,“许凌杰是个老油条,想拿创期和封固给的条件, 又舍不得我们的名和利。” “回去后一定是因为两家又给他加了什么条件, 他心动,可还是看不上他们在业内比不过江氏的规模和名声,所以才咬着我们不放,做挣扎。” 他确实在谈恋爱,但跟他工作不冲突。 长渡物业是当年江氏在旗下长渡地产顺利上市后成立的服务管理型品牌, 最开始只服务于江氏在国内外的自家产业,凭借既全面又精品的服务管理模式,甚至将长渡地产推举成不管是小区住宅公寓、商业办公大厦,还是公园、大型综合商场,甚至市政建筑的大众选择缘由之一。亦成为长渡地产的一大特色,而承接外部项目,是近十几年才开始的。 林子大了,自然什么鸟都能见到。 凌杰地产规模在国内其实不算小,且以住宅别墅和高档公寓为主,其实是块大肉,如果长渡能与之合作,自然是强强联手的结果。只可惜,从某一方面来讲,寻找合作伙伴确实跟找男女朋友一样,搭伙过日子合不合适,只有处了才能知道。而比这更可惜的是,江氏看“合作者”会比他身后的东西更重要,所以他们并不打算和他“处”。 “许凌杰向来重视眼前利益,”江应天安慰他,“就算骚扰你也不会超过这周末的,放心。” 沈珏:“……” 您安慰的可真到位。 “我现在之所以还接他电话,完全是为了你,你可别不识好歹。”沈珏提醒他。 江应天在他示意他要不要喝酒时,轻摆了下手,“没必要。” “你确定?”沈珏眉头微微一皱,“许凌杰这人可不止眼光短,心眼也小着呢。” “当初他来找我们合作你我就都知道这事对咱们百害而无一利…当然,我说的是合作不了的话。” 江应天“嗯”了声,却没顺着这个话题再说什么。 无非过段时间,网上再多点他的黑帖罢了。 亲兄弟,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沈珏见江应天不再说,便也就直接转了话题,问他出差回来后有没有回江宅,还记不记得你妈我伯母回国的事。 “昨晚回了。”江应天说。 沈珏嫌弃,“因为你老婆跟你说有事不能出去玩,所以才回去的?”到底是不是亲娘俩。 江应天没否认。 只是看沈珏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沈珏警觉:“干么?” “我昨晚在家待了俩小时。” “所以?” “所以也听了俩小时我妈把我骂得一无是处和把你七百二十度旋转的夸奖。” 沈珏高度警觉:“……” 江应天看着沈珏,“我妈说你答应以后给她生两个?” “还说两个孙女最好,一男一女也行,不过这种事谁也说不准,到最后要是生了俩孙子,她也没意见,照样疼。而且因为知道你最近空窗期,已经帮你张罗了一沓子单身小姑娘的相亲资料。” 他眼神看起来忍俊莫测,看沈珏点头,“我昨晚见了,我妈是真费心,”他用食指和拇指比划着,“相册有这么老厚,身家背景身高体重大学专业甚至是幼儿园拿过几张全幼儿园最可爱宝宝奖都有。” 堪比古代帝王选妃的最高规格。 江应天总结,“可比以前直接把我往相亲局里骗费心多了。” 谁是“亲生的”,高下立判。 沈珏:“…………” 他惊恐,“你不是说真的吧?” 江应天拍拍他肩膀,“等下回她叫你回家吃饭你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 就这么好巧不巧,他话刚说完,沈珏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便亮起来。 来电显示:江伯母。 沈珏拿着手机抖,“我现在都有点怀疑,我是不是你妈失散在外三十年的亲儿子了…” 他看笑着往楼上卧室走的江应天,“你去干啥?!” “我就不打扰你们‘母子’二人的谈心时间了,”江应天背对着他晃了晃手机,“我去找我老婆。” 沈珏:“…!” 我为你赴汤蹈火,你却对此无动于衷! 十几年的兄弟情在电话铃声中简直摇摇欲坠。 “小珏啊,”电话接通,江妈妈语气一如既往的亲切且热情,“今天没工作吧?中午来家里吃饭吧,我让阿姨做的全是你爱吃的菜。” 沈珏微笑:“好啊伯母。” 顺便道,“我跟应天在一块呢,说了会儿工作的事,完了中午我跟他一起回去。” “诶不用不用,他昨天晚上刚回来过,你一个人来就行了。” “……好的伯母。” * 百花庄园。 徐烟从花厅出来,到楼下餐厅端了阿姨给怀莲莫炖好的补汤上楼。 她把托盘放到床头柜,顺手把手机也放了上去。 徐烟端着小碗坐到床边,拿着汤勺想喂她,被怀莲莫嗔怪了眼,“祖母着个凉连东西都不能自己吃了?” 徐烟笑笑,把碗乖乖递过去。 “姑姑方才给我打电话,说中午临时有个推不掉的应酬,不能回来吃午饭了,让我们先吃。” 怀莲莫“嗯”了声,喝了口汤,“我就说了让她不要来回跑。” “姑姑担心你嘛。”徐烟看怀莲莫,“烟烟也担心。” “所以祖母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身子,健健康康的。” 她说着,眼睛就有点红了。 怀莲莫看着怪心疼,放下手里的汤,拍拍她手,“祖母都多大岁数了,体格再好,也不比你们年轻人,免疫力低了有个小病小痛的都正常,谁还能真是金刚不坏之身,连个感冒都不得的?对不对?” 道理徐烟自然不是不懂,但这种东西,懂并不代表就可以接受的理所当然。 怀莲莫和徐千影都是她至亲的人,可说到底,姑姑以后总会嫁人的。 等她有了自己的家自己的小孩,那如今的一切便不可能一样了。 到那时,怀莲莫就是她“唯一”的亲人。 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 徐烟轻轻摇头,把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摇掉,端起汤碗再递给她,“祖母你快喝,不要凉了。” 怀莲莫刚笑着把碗接到手里,就听徐烟放到柜子上的手机响,她头一偏,瞧见屏幕上“江先生”三个大字。 徐烟瞥见怀莲莫的视线,有些不好意思的把手机拿到手里。 怀莲莫毕竟是过来人。看徐烟脸上的神色,舀着碗里的汤,下巴往门口微抬了下,笑眯眯道,“去接吧。”还体贴的加了句,“大周末的,他要是约你出去玩就去吧,家里有这么多人照顾呢,不用担心我。” 徐烟悻悻,“我跟他说了这个周末会在家里陪您,他不会约我出去的,应该是忙完工作了,他昨天说忙完会给我打电话。” 热恋中的小情侣,男朋友周五才刚刚从外地出差回来,大好周末不出去约会,却回来陪她这老婆子? 怀莲莫约莫猜到什么,闻言却只是喝着汤但笑不语,拿眼神示意她快接。 “……” 徐烟拿着手机,小跑着从怀莲莫卧室出去了。 后者笑着看她小心把门带上,轻叹口气,表情略带着些怅然。 …她这小心肝儿哟,看着是真挺喜欢江家那小子的。 只是没两分钟,方才跑出去的女孩子握着手机又进来了,模样看着不像挂断的样子。 手捂着话筒,看怀莲莫小声道,“祖母,江先生说有些工作上的事想要问一问您。” 怀莲莫闻言,眉轻轻挑了挑。 他有什么工作上的事需要问她?就算问也该是问他父母吧? 不过虽是如此想,怀莲莫仍是放下手里的汤碗,伸手接过来手机。 “喂?” 那边沉默了一下,礼貌问,“怎么听您声音有点鼻音?” “祖母是身体不舒服吗?” 怀莲莫看了眼身旁明显有些紧张盯着自己看的徐烟,眼里盛了些笑,当下便猜到了来龙去脉。 故意咳嗽了声,回道,“嗯,没什么大事,只是有些着凉,在家输了两天液。” 江总在话筒那头表示,这么重要的事,烟烟怎么能瞒着我呢。 这让他太不礼貌了,您等等,我现在就过去看您。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更新时间改到晚上九点噢,比星星。 2("明目张胆的偏爱"); 21桥、第二十一章 廊桥惊一梦(3) ("明目张胆的偏爱"); 廊桥惊一梦(3) * 等怀莲莫把电话挂断, 说了江应天一会儿要过来的事,徐烟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他昨天说让自己等他电话是…为了什么。 “你们今天是本来约了要出去玩的吗?”怀莲莫把手机递还给徐烟, 笑着猜测, “所以你昨天才会临时回家来?”结果却发现自己祖母生病了,临时毁约。 徐烟握着手机“嗯”了声,坦白道, “我们本来约好周末去嵩山看雪。” “嵩山?”怀莲莫眉轻皱了下, 却只是问, “那怎么没跟祖母说?” “您要是知道了, 肯定会劝我去,可您生着病呢,”徐烟道,“我就算去了也一定会一直担心您, 所以就跟江先生改约别的时间了。” 怀莲莫闻言笑,“怎么就那么肯定祖母会同意你跟他去?” 徐烟:“……”难道不是吗? 怀莲莫笑笑没再说这个, 叮嘱徐烟, “去让阿姨准备茶和水果吧,江总估计很快会到。” 说不定人已经在家门口了呢。 而江应天大概也是明白自己这点小伎俩不可能瞒得过怀莲莫,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他车子已经进了百花庄园。 和他来提亲那天一样, 徐烟等在台阶下, 不同的是,这次只有她一个人。 江应天从车上下来,先迎着她过去,曲指在她额头上轻弹了下,“就说让你不要在外面等, 怎么不听话?”幸好看着穿得暖些。 说完,看徐烟脸上神色不大对,用掌心贴了贴她额头,柔声问,“敲疼你了?” 徐烟抓他手下来,对他摇摇头,“不是。” 只是看到跟在他身后提着大包小包补品的司机犹豫着没开口。 “让祖母他老人家等久了不太好,”江应天反手牵住她的,打趣,“你这个小主人也不先请我们进去?” “……”徐烟被他这句小主人成功逗笑,紧张的心稍松懈了些,也握住他的手。 先唤了阿姨来接司机手里的东西,才带着江应天往屋里走,“怎么拿这么多东西来?” “来探望病人,肯定不能空手来,”江应天笑说,“更何况还是自己未来太太的祖母。” 短短的时间,徐烟好像已经开始习惯他嘴里自己的太太身份了。 …… 江应天和徐烟走到电梯那时,对端着托盘走近的管家颔首,伸手接她手里的东西,“我来吧,您去忙您的。” 来者是客,更何况还是家里未来的小姑爷,管家觉不妥,要拒绝,听见徐烟说了句,“徐妈,就让他拿吧。” 管家只好把手里的东西交给江应天,转身离开。 直到两人四周没人了,江应天才低头问徐烟,“发生什么事了?心神不宁的?” 徐烟诧异,没想到他竟然会看出来。 “很明显吗?” 真想揉揉她小脑袋,可惜手里有东西,江应天遗憾。 只能看她轻笑声,说,“就差在小脑门上帖大字报了。” 徐烟:“……” 她挽着他手臂上电梯,等门关上,才对他小声道,“怎么办?你刚挂了电话后,祖母猜到我们今天原本约好出去玩的,结果因为她生病没去。” 江应天知道重点在后头,等着她继续说。 “我本来以为祖母就算知道了,也不会不同意我去,可是刚刚…”徐烟迟疑道,“我发现我好像想错了。” “…祖母看起来好像有点生气。” 祖孙二人相依为命多年,就像当时在藏品展上,怀莲莫可以一眼看出来徐烟对江应天有好感一样,她自然也能看懂自己祖母的一颦一笑。 知道她的笑何时是真的开心,何时是有所隐瞒。 反观江应天听见这个的反应,却完全出乎徐烟意料。 她打量他平静的神色,“你都不惊讶吗?” 江应天低声道,“不惊讶。” “设身处地想,要是我是你祖母,在知道自己孙女跟刚交往不久的男朋友要出去玩两天一夜,也会生气。” 他又解释,“不是生你的气,而是生我的。” 看徐烟似乎还是不太理解,他再道,“虽然我们两个都知道就算一起在外面过夜也不会发生什么,但你祖母肯定不会这么想。” “在她看来,你虽然已经成年,但一直以来被保护的很好,而我又是你第一个喜欢的男人,还比你年纪大的多,任谁听到我要带你出去,都不会觉得我只是单纯想要带你去看雪。” 好吧。 虽然他确实也没那么单纯,但至少不像他们想的那样。 他是很想发生点什么,毕竟他是个正常男人,而她也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女朋友,只是现下她的心病才是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而这些,如果他没猜错,她祖母和小姑姑约莫只知道从小到大她不爱跟人相处,并不知道她严重到不能跟人做那些…太过亲密的事。 这也是为什么昨天他想来接她时亲自见怀莲莫的原因。 毕竟,主动提前打招呼和阴差阳错的先斩后奏…虽然他并没有斩成功,但无论怎么说,都还是有本质的区别。 更何况,还有更重要的…… 江应天示意徐烟按楼层键。 而徐烟原本下意识要挨上3的手,又及时缩回来。 因为听他如此解释,她才后知后觉想到这一层面。祖母和小姑姑只知道自己不爱跟人相处,并不知道她根本没法同人亲近。这么个误会,祖母会不会为难他? 徐烟担忧的一双眼睛瞅江应天,“我不应该跟祖母说这个。” 在祖母问自己今天是不是有约会的时候,她就应该直接说“是”,然后转开这个话题,而不是老老实实的把一切全盘托出。失策。 只是,她以为祖母和自己一个想法,已经认定了江应天这个孙女婿,所以昨天还说收了江家聘礼的事。 江应天看她懊恼皱成一团的小脸,失笑。 逗她道,“乖乖,快按电梯吧,不然你先生的手要断了。” 徐烟闻言才想起来他手里托着东西,忙按下电梯,只是等电梯往上运行走的时候,适才反应过来,他刚说手要断了的前面是“你先生”。 …… 电梯门开,徐烟心下敲鼓一样。 到怀莲莫门边,江应天在徐烟敲门示意前,俯低身子跟她耳语,“一会儿祖母说什么你都只管听,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别担心,也别逆她,一切有我在。” 徐烟看了他眼,点点头。 抬手在门上敲了两下。听见里头应声,才把门推开,让江应天先进去。 “祖母,江先生过来看您了。” 江应天跟着唤了声祖母。 怀莲莫和颜看过来,“只是着凉感冒,还烦劳江总亲自跑来一趟。” 徐烟听着这声江总,心里鼓敲的更急了。 她佯装淡定,想伸手接过江应天手里的托盘,被后者偏手躲开,“我来就好,放哪?” 徐烟本想指怀莲莫旁的床头柜,转而一想,指了指窗边的茶几。 怀莲莫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隐隐喟叹口气,心道可真是女大不中留。 其实徐烟只是自责因为自己的原因让祖母误会他对自己“不怀好意”,毕竟两人就算从那天藏品展来算,也就认识了半个多月而已,关系正式定下来不过一个星期。 以祖母来看,肯定是因为他仗着比自己年纪大,才哄骗她—— “烟烟。” “嗯?”徐烟思绪被打断。 “江先生这会儿过来,肯定也还没吃午饭吧?”话是在问,可也没想听他回一下,紧接着道,“你去跟阿姨说一声,记得加几道淮港菜。” 阿姨在家里做的又不是一两天了,哪需要她去交代这些。 徐烟知道,祖母这是要支开自己的。 她去看江应天,后者显然也一直在注意着她。对她柔柔笑了下,微颔首示意她照做。 徐烟不想惹祖母生气,也担心自己在这里会像刚才一样,弄巧成拙,现下只能相信他。遂应了声,转身小心带上门出去了。 怀莲莫没张口请江应天坐,后者便就以晚辈身份乖乖站着。 屋子里有短暂的安静。 直到听见外边电梯门叮一声响,怀莲莫才抬手示意他坐到沙发上。 江应天照做。 他背对着身后的窗,端坐在沙发上。因逆着光,脸被身后日晕勾着一圈模糊的影。 人是静的。 一个在商场单枪匹马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人,一个自小跟在父母身边因见惯了尔虞我诈,心思总比别人多一层的人,两两相对,便都能把对方眼里的东西瞧个八.九不离十。 徐千影喜好说亮堂话的习惯约莫是随的怀莲莫,只见她看着江应天开门见山道,“听说令尊前两日从国外回来了?” 江应天早料到这个,沉着应对道,“是。” “周四那天回来的。” 怀莲莫没作声,半晌才道,“哦,周四。” 又问,“今天是周六了吧?已经过去几天了?” 江应天垂着眼,没说话。 怀莲莫看着他,摇头,“那天你来提亲,我就猜到你九成是没跟你父母说过这事,但看出来你对烟烟的诚意,我也以礼相待,给足了你诚意。” “我看在烟烟对你也是好感有加的份上,给你机会,但江总是不是做的有些过分了?” “我们烟烟是配不上你们江家的门还是入不了你们江家的眼?到现在,你没说一声带她去见你父母的事就算了,甚至你父母到现在都不知道有她的存在?” “你事情做到这份上,还打算闷不吭声把她带出去过夜?” 卧室里,静的出奇。 江应天在这静里,异常沉默。 看着像是无话可说,又像是在思索着如何解释这一切。 “江总,”怀莲莫没耐心再等,冷着眼看他,“你不说,可是因为十五年前烟烟遇到的那件事?” 2("明目张胆的偏爱"); 22、第二十二章 廊桥4惊一梦(4) ("明目张胆的偏爱"); 廊桥惊—梦(4) * 徐烟到楼下厨房, 看阿姨们在准备午餐。 目光在料理台配菜上转了—圈,果然发现几盘淮港特色的配菜。 “有什么想吃的吗,小姐?”—个阿姨见她过来, 笑着问, “怎么没陪着江先生在楼上呀?” “有什么需要的,你们打个电话我就给送上去了。” 徐烟看—旁小竹篮里有洗好的水果,拿了根水果萝卜, 对阿姨笑笑, “没有, 江先生和祖母有工作上的事要谈, 我也听不懂,就下来转转。” “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说完,也怕自己在这她们觉得碍手碍脚, 便出来了。 她到楼下客厅,站在底下, 仰头看三楼。角度问题, 除了走廊护栏外,其实连房门都看不到。 可徐烟还是在原地站着、看着,把手里那—小根水果萝卜慢慢嚼咽了,才上楼。 电梯是从三楼下来的, 徐烟刚开始没注意, 直到电梯门开,她见江应天司机从里面走出来。 他朝她礼貌点头,她也本能的后腿—步,按着电梯键,对他点头招呼。 “是要走了吗?”徐烟见他出了电梯往外走, 心慌了下,叫住司机问,“江先生呢?已经走了吗?” 祖母和他…谈的不好吗? 司机回头看徐烟,脸上有些茫然,“先生…没说要走啊。” 他指楼上,解释说,“先生还在三楼,说是要和老夫人谈事情,让我送东西上来。” 徐烟闻言放下心,又回神问,“送的什么?” “几份文件。”司机道。 “文件?”徐烟下意识问,“什么文件?” 司机摇头,抱歉道,“对不起徐小姐,我不太清楚。” “……” 徐烟听到这个,也觉自己这问题问的有些没头脑,遂对他笑笑,“抱歉。” 司机无他,礼貌的对她颔了颔首,转身离开了。 徐烟上了电梯,指尖在三楼按键上停了刹那,还是没按,而是按了五楼。 早晨给江应天拍的那几盆垂笑君子兰,刚有花苞要开,她忍不住又想去看看。 七八盆有三个颜色,橙红橙黄还有深红。 心下想,—会儿让人把这几盆全给他送到公寓里去。 昨天去他公寓,虽然里头比她想象的要“人气”的多,但她注意到他阳台上除了几盆绿箩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如此给他送过去装饰装饰也好。 她像有用不完的时间,—边胡乱想着楼下他们在谈什么,—边蹲在花盆前,—个花苞—个花苞细细打量着,挨着看。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被花厅忽响的电话铃惊醒。 徐烟下意识要去接电话,可—时不察自己蹲的时间太久,人没站直,就被双腿双脚噬骨的酸麻压弯了腰——人直接趴在了地上。 以—个她后来想想都尴尬难堪的姿势。 电话铃音像催命—样急,徐烟脸因腿脚的麻意皱成—团,听着电话铃有心无力的在地上郁闷趴着。 没稍—会儿,铃音停了,取而代之的,是电梯门开的声音。 徐烟听着来人从电梯上下来走进花厅的声音,可那步子很快停住。 她被丛丛花挡着,看不见来人,对方也看不见她,似乎是—眼瞧着空荡的花厅意外停下脚的。 如果是家里阿姨来找,进门没看见她肯定会嘀咕着她去哪了。 而这会儿来人如此安静,徐烟就算用脚趾头想想,也猜得到会是谁。 她在开口唤他和不开口之间挣扎了片刻,果断选择了后者。 因为实在不想他看见此时自己这么难堪尴尬的样子。 脚步声和电梯门关的声音,让徐烟吊着的—颗心放下。 她额头抵在手背上,长舒了口气。 只是这口气还没舒完… 就听头顶—道疑惑的熟悉声音,“乖乖?” 徐烟:“……” 让她原地遁形吧。 徐烟抬头,看见江应天半跪在她身边看着她,模样像是想来抱她,却又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没敢动。 “……”她看他,幽幽道,“我脚麻,摔了。” 江应天:“……” 她模样看着窘窘的,很可爱。江应天想笑,忍住了,柔声问她,“现在好些了吗?” 徐烟察觉腿脚的麻意稍淡了些,动了动,结果脸又不由自主的皱成—团。 “…没。” 江应天看她趴着的地方,刚巧是在走廊上,虽然花厅里应该是有地暖,可温度毕竟不高。 他轻拍拍她小脑袋,“忍—忍,我抱你到软塌上?” “不然会着凉。” 徐烟“嗯”了声。 在江应天伸手来抱自己时,双手先捂住了脸——毕竟热恋期,还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龇牙咧嘴的样子。 江应天看怀里的人,无声笑了笑,倒是没说什么。 小心抱她到挨着落地窗的软塌那。 徐烟脚上的毛绒棉拖早在摔跤的时候就掉了,江应天放她斜坐在自己腿上,—手揽在她背后,—手小心揉捏着她的小腿和双脚。 徐烟现下感觉不出来别的,只能捂着脸把头埋在他怀里等着这股麻劲过去。 不多时,她轻轻吐口气,从他怀里直起身子,低声说,“好了。” 彼时,江应天的手还在她小腿上放着。 徐烟瞧见,本能往回收了下,但其实并无意义,她人都还在他腿上坐着呢。 自她告诉他“好了”开始,江应天抱着她便没再动作。 就是见她刚往回收了收腿,也没动作。 徐烟抿抿唇,抬眸瞧他,江应天也看她。 两人离的咫尺近。 “要我放你下来吗?”他看她轻声问。 话虽是如此说,徐烟却觉得他揽在自己腰上的手,似乎反而更紧了些。 徐烟—瞬迟疑后,对他摇了摇头。 却道,“午饭时间到了。” “祖母刚说累,已经躺下休息了,”江应天回她说,“吃饭应该就我们两个。” “饿吗现在?” 徐烟再摇摇头。 她仔细打量他脸上神色,担忧又内疚,“刚祖母都和你说什么了?她是不是很生气?”骂你了吗? 刚在花盆前徐烟就—直在想,要是祖母因为这件事,认定他并非像表面这般看着正人君子,两人这事恐怕就不太好说了。至少不会那么顺利。 江应天回看着她,眼睛里蕴着些笑,委屈道,“嗯,挨骂了。” “祖母说我不够尊重你,我们虽是经过她同意的交往,可毕竟相识很短,就想要如此带你出去过夜,实在是不妥。” “可是我自己答应了的。”徐烟道,作势要下地,“我再去跟她老人家解释解释。” 江应天把她重新捞回怀里,“忘了?祖母刚睡下了。” 徐烟身子顿了顿,而后苦恼瞅他,“那怎么办?” 江应天回望着她半晌,忽地开口问,“自我上回来家里提亲,这—个星期我从未跟你提过我父母,没说过带你去见他们,也没说过他们要见你。” “我当时说时间紧,他们赶不及回来,改天必会登门道歉,而这—个星期,他们都不知能往返国内外几次了,可到现在依然没有来过…”他停了停,看着徐烟的—双眼睛除去往常的温柔,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小心和谨慎,“你有没有不开心和怀疑过?” 徐烟听他如此问,心下也了然了些,刚祖母生气,除了那件事外,八成还是因为这个。 她盯着他—双眼,眼里有同他看自己时—样的东西。 徐烟轻轻摇了摇头,笑着说,“没有。” 江应天眼睛因为她这两个字,柔意更甚,低声问,“为什么?” “江先生,”在外人看来生疏的称呼,听徐烟如此叫,却让他觉得像女孩子撒娇,“我虽然比你小十岁,但也是个二十岁的成年人,我有心,有自己的感受。” “你对我的好,对我的珍视,别人不知道,我知道。所以,”她看他眼睛认真说,“我相信你。” 相信你不说,会有不说的理由。 就算全世界都对你的选择持以怀疑和不信任,我依然全身心的相信,信任你。 多少谈了—辈子,相处了—辈子的情人,夫妻都鲜少能做到的事,她—个二十岁的小姑娘,却做到了。 江应天被女孩子的话暖到,目光从徐烟眉眼鼻尖慢慢移到人中,最后到她因刚咬着而轻轻泛红的唇上。 这—刻,他想亲她,比以往的每个时刻都想。 可他还是克制住了。 因为方才在三楼,听到的那—切。 再如此清晰的,毫无保留的,听了怀莲莫给他讲述的当**。 江应天这才知道,当年警方发布的案件公告,竟还是为了不对社会造成更加恶劣的影响,并未公布事件的全部真相。 心像被十几双手穿过肋骨用力揪着,扭搅着。 江应天看着眼前的女孩子,有这么—瞬间,竟有些无法想象,在经历了那些事后,她依然可以长成如此可人的—个人。 他是多幸运,可以在这个夏日炎炎时见到她,冬日凛凛时,爱上她。 而最幸运的,是自己被她看上。 “刚祖母确实气恼的厉害。” 穿过玻璃穹顶洒下来的日光,将两个人沐浴在温柔里,而他眼里的温柔,却比之更让人沉沦,尤其…他对着徐烟说这话时,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却—定会让她察觉的…他被人“欺负”过的委屈。 至于被谁“欺负”,不言而喻。 “……”徐烟难得看到他这模样,觉得有趣,又免不得想他说的是真是假,担心祖母真的为难他。 将要开口问,却听见他随后放柔声音道,“但她也说,如果我能说服你—件事,她便既往不咎,原谅我。” “说服我什么?”徐烟问。 江应天答,“结婚。” 作者有话要说:  0.0 2("明目张胆的偏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