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府小庶女》 第一章雪中之罚 泉州城的第一场雪,似乎来得总是要比旁的地方早些。 灵霏院子里花还未开败的秋梨树枝头,便是“忽如一夜春风来”般地挂满了白莹莹的纯。 天儿越发凉了,灵霏将自己本伸了出去的手又缩回了被子里,又将脚边已经有些凉意的汤婆子踢开了去,这才唤了丫鬟来:“小蕊,我起了!”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丫鬟小蕊手中端着冒着热气的热水盆子,周身却裹挟了一股子雪意推开了门,凉的灵霏又往被子里缩了缩:“什么时辰了?” 十三岁的丫鬟小蕊瞧着面相可爱,可做事却是极老练地将热水盆子放好,而后给灵霏拧了一条热腾腾的帕子:“啊呀,咱们姨娘都去见庄子的管事有一会子了呢!姑娘这般赖床,若是让姨娘知道了,非是要回来训斥的,还是快些起身!” 想到平日里柳姨娘对自己严厉的模样,灵霏便复又缩了缩脖子,却是乖乖起了身:“这两日天儿本就不好,母亲早让人来传了话,说不必日日请安的。反正姨娘不在,我就多睡了一会儿,也值得你这般念叨?” 话虽这么说,灵霏却还是加快了动作收拾了起来。 屋子里头暖洋洋的,灵霏却仍是怕冷。 小蕊给灵霏备好了早点,也是忍不住地抱怨:“这两日姨娘很是忙碌呢!说是大夫人给老爷说了,她这两年的身体大好了,要将管家之权从咱们姨娘手中拿走呢!” 虽说灵霏的父亲不过是六品中郎,可这内宅之中的麻烦事儿,却一样都不少。 听着小蕊这不满的语气,灵霏虽只有十二岁,却也是断了架子地呵斥道:“日后这样的话,可不能说!母亲是大夫人,自然是该有管家之权的。姨娘如今手中偌大权柄,这整个后宅的可都在虎视眈眈着呢。我倒是希望姨娘能放下那些琐碎的事情,倒是也正经多陪我些,我心里头才高兴!” “姑娘这么说来到正是!原本也只是因为先夫人去了,咱们姨娘又是老爷的贴身丫鬟抬了妾室对家里头知根知底,再加上新夫人身体不大好,这才掌了管家之权。交出去倒是也好,咱们姨娘就不必日日那么辛苦了。” 小蕊虽是个丫头,可一向都被灵霏姐妹相待,所以说起话来的时候,竟也是没大没小的:“姑娘还有几年就及笄了,可以议亲了,能让姨娘陪着的时间是一日少一日,自然是盼着咱们姨娘能多多陪两日的!” “啊呸!小丫头,我是将你这张嘴给惯坏了呢!” 灵霏起身,对准了小蕊的腰间,便是轻轻一戳—— 这是小蕊的死穴,她立时之间便笑着讨饶:“啊呀我的好姑娘,我错了我错了,饶了我!哈哈哈——可痒死我了!” 这暖烘烘的屋子里,顿时便笑作一团。 外头却有个身披风雪的小厮匆匆从院子外头跑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咱们姨娘出事儿了!” 秦中郎府,摘书院中。 “啊——” 灵霏甚至连小蕊找出来的棉袄都尚且没有来得及船上,只着了一身浅鹅色的缎面小袄裙,便匆匆地从她们院子里寻来了父亲这里。 然而还未曾进得父亲这摘书院的大门,就听到了里头传来了柳姨娘的惨叫声! 灵霏的心里“咯噔”一声,脚下的脚步也越发加快了起来。 “三姑娘,请留步!” 却被秦远山的小厮拦在了院子外头:“老爷和夫人在里头有要事处理,吩咐了不能放旁人进去呢!” 里头柳姨娘的叫声伴随着打板子的声音,让灵霏心下越发慌张了起来:“我算是旁人吗?!” 那小厮被她如此严厉的语气愣了愣,没想到平日里总是对谁都笑眯眯的好脾气的五姑娘,竟也有这般厉害的一面。 而灵霏则是趁着他这一愣神的功夫,干脆就狠狠地推了他一把,而后朝着院子里跑了过去—— 乌云沉沉之下,鹅毛般地大雪像是这天地都在动怒一般地乌压压地朝着下头压了下来,让本该是白日光亮的世界,仿佛多了几分朦胧的昏暗。 柳姨娘此刻正被绑在一个长凳上,脊背已然红了一片。 瞧着灵霏进了门,沉着脸坐在书房门口的秦远山便皱了眉:“谁放她进来的?!” 灵霏此刻却是顾不得那么多了,她的眼中只有正在挨板子的柳姨娘。 饶是她进了门,打在柳姨娘身上的板子也不曾停下来。 灵霏便直直地扑向了柳姨娘,用自己小小的身体护住了柳姨娘:“姨娘——” 柳姨娘略微抬头,已然是泪流满面,却仍旧是拼了力气一把推开了灵霏:“胡闹!你来这里做什么?!” 灵霏却是立时便跪在了已经铺了一曾雪的地面上,抬眸看向了上头端坐的秦远山和大夫人孟晴:“父亲,姨娘做错了什么?!” 看着灵霏睁着大眼睛带着惊恐又讨人怜爱的模样,秦远山的眉头却越发紧皱了起来:“阿霏,退下!你母亲自然是做了天大的错事,才会到今日这一步的。你私自闯进来已然是没有规矩了,若是再不退下,就同你姨娘一起去庄子里反省!” “不——这不关阿霏的事情!” 柳姨娘强撑着抬起了头,祈求一般地看着秦远山:“老爷,就看在妾身伺候您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不要迁怒于阿霏!妾身愿意受罚,求老爷不要责怪阿霏啊!” 柳姨娘的哭喊声嘶力竭,听得灵霏心头都有一种撕裂一般的感觉。 而秦远山则是轻轻挥了挥手,便让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将灵霏给拖了下去,而后铁面无私一般地对着那拿着板子的家丁道:“继续打!” “一十六——一十七——” 听着那板子一声声地落在柳姨娘的身上,灵霏便是再哭喊与挣扎,却都被身后的婆子牢牢地钳制。 一直到柳姨娘的身后已然是血肉模糊,三十个板子才终于打完! 秦远山起身,冷冰冰的目光扫过柳姨娘的时候,不忍的眼神也只是一闪而过。 而后她环顾这院子里的其他人,冷哼一声:“今日的事情,若是在这泉州城之中走漏半点儿风声,我唯你们是问!” 众人吓得都低了头,一时之间这院子里除了雪落的声音,旁人都噤若寒蝉。 第二章母亡 唯有灵霏的哭泣声,显得格外突兀。 秦远山瞧着灵霏已然哭成了个泪人儿,到底是眼底也带了几分不忍,却还是言辞凌厉地吩咐道:“明日一早,就将这黑心肠的毒妇送去庄子上,永世不得再入我秦府的大门!” “不——” 灵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有一千个一万的疑问:“姨娘到底做错了什么?父亲要对她这般残忍?!” 可秦远山还未说什么,就瞧着站在秦远山身旁,裹了一身狐裘大氅的大夫人孟晴挽了秦远山的手开了口:“老爷,不如就让五丫头亲自送行柳姨娘。好歹是母女一场,也叫丫头自己问问她母亲做错了什么,日后总要引以为戒才是呢!” 她讨厌孟晴!她分明能看得到孟晴眼中那藏也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秦远山犹豫了一下,却终究是点了头,而后才看向了灵霏:“也好,那你就亲自去送你姨娘到庄子上。也问问你这好姨娘,她究竟做错了什么,好永永远远地记在了心里。日后你总是要嫁人的,可千万莫要学你姨娘才是!” 说罢,他便拂袖而去,似是生气至极。 他一走,这院儿里也走了大半的小厮。大夫人孟晴却是留了下来,拢了拢自己毛茸茸的裹着京中赏赐下来的墨狐风毛的衣襟,而后缓缓地走向了仍旧趴在长凳上一动不动的柳姨娘:“你若是早些将管家的权力交出来,可不就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了吗?” 她略微挑眉,黄莺一般的声音里,却带了残忍的嘲弄和冷笑:“柳如月,咱们此生,是再也不会相见了?” “咳——咳——” 脊背上血肉模糊的柳姨娘,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仿佛才能开口说话:“我……我并非要和你争权。本就是……老爷的意思啊!” 她的声音微弱地如同蚊子叫一般,在这大雪纷飞之中,湮灭在沾染着冰雪的血丝之中。 孟晴不知是没有听到她的话,还是并不在意,只是从她沾着血的衣襟之中扯了管家的钥匙,而后便扬长而去。 这摘书院中,唯有留下了灵霏一声痛苦的喊声:“姨娘——” 如此黑云压城一般的大雪,下了整整一个白天。 灵霏着人将柳如月送回她们的院子里的时候,柳如月已然是奄奄一息。 然而孟晴竟是在晚间就派了人来,说是秦远山的意思,要立刻将柳如月送去城郊的安和庄。 灵霏也方才知道,柳如月之所以会被秦远山这般惩罚,竟然是因为林姨娘的孩子没了! 秦远山是泉州中郎,正妻早在多年前就去世了。除却正妻给他生了个嫡长子之外,如今也未有续弦孟晴为他生了嫡次子,其余的几个都是丫头。 秦远山今年已经四十了,两月前纳了一房妾室林姨娘,乃是大夫人孟晴的远亲,上月被诊出怀有身孕,且大夫说很有可能是个男孩。秦远山为此大喜,一月之中整个秦府谁人不将那林姨娘奉若宝贝一般地恨不得捧在手心? 然而就在昨儿半夜里,林姨娘却突然小产雪崩,不仅丢了孩子,甚至因为血崩太过,连生育能力都一并失去了! 如此突然,秦远山自然是要查个彻底。 却没成想,最终查到了柳如月的头上来:一则,柳如月本就在秦远山的原配夫人去世之后,掌管家中内宅权利多年,林姨娘怀孕之后的一应吃食和药品,都是柳如月亲自经办的。自然也包括那包害的林姨娘雪崩掺了大量活血药物的“安胎药”。 二则,林姨娘在进门之后就和柳如月的关系很紧张。因为是孟晴的远亲,所以她常常替孟晴抱不平,处处针对掌管着后宅权力的柳如月。就在林姨娘雪崩的前一日,她还因为燕窝里头的细毛没有挑干净的事情和柳如月发了好大的脾气,自然秦远山就认为,是柳如月怀恨在心了。 三十个家法板子下去,柳如月已经是丢了半条性命。 又是连夜寒气逼人地送去庄子上,等柳如月被挪到了马车上的时候,她背后已然血流不止。 “娘亲——” 灵霏红了双眼,握住了柳如月冰冷的手。 柳如月的气息俨然气若游丝,却强撑着睁开了眼,对着灵霏扯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阿霏,你不该跟来的。最近……城外不太平,你……闺阁丫头……不该跟来!” 泉州城本就地处偏远,这些日子又有兵匪搅乱,城外的确不太平。 但灵霏怎能舍下相依为命的娘亲呢? 她只是紧紧地握着柳如月的手,忍不住地落了泪:“娘亲,我会找最好的大夫来的!娘亲等着,我会查出来事情的真相,还娘亲一个公道,要爹爹将娘接回家的!” “傻丫头!” 柳如月每说一句话都是吃力,却不肯停下:“傻丫头啊——你怎能斗得过她,斗得过他们呢?” 鲜血从柳如月的嘴角涌出,让她的声音变得更加微弱:“傻丫头,答应娘亲一件事好不好?” 看着她眼中的光芒似乎都要一点点地消失,灵霏点头,却又拼了命的摇头:“娘亲,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啊!” 马车辘辘地在雪地难行,柳如月拼尽了最后的力气,死死地握住了灵霏的手:“回家之后,用尽方法,求你父亲!求他……求他让孟晴养着你!只有这样,只有这样……” 她话还未说完,便已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手仍旧死死地抓着灵霏的手,可她张口之间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她只睁大了眼睛,祈求一般地看着灵霏。 灵霏的心尖,却像是被一块大石头重重地砸了一般地疼痛难忍:“是她害了你!我怎能认她做母亲!?是她害了你啊!” 可柳如月的手,却是越发死死地箍着灵霏的手,眼中的泪水混着血水,竟成一行血泪:“求……求……你!” 这是她拼尽了力气,能说出的最后的话了。 不知为何,马车倏然就停了下来。 灵霏听到了外头有嘈杂地踏在雪地上“咯吱作响”的脚步声。 第三章遇匪 灵霏还未来得及问一句外面怎么了,便感觉到一直死死地抓着自己的柳如月的手,倏然一松—— “娘亲——” 死亡的温度,比起外头的冰天雪地还要让人感觉到恐惧和寒冷。 看着柳如月饶是死了,都大大地睁着的眼睛仿佛不甘心一般,灵霏终于低了头:“我听娘的!我去求父亲让大夫人养我,娘您别走啊!我什么都听娘的——” “啊——姑娘,兵匪来了,快跑啊——” 外头家丁的喊声突然响了起来,而后便是刀剑刺穿了人的身体的声音。 兵匪来了?! 可比起柳如月的死亡,灵霏此刻的心里头却对兵匪再无半分恐惧:若是天命不佑,以她一人之力,如何能与那些并非抗争?便是让她死在今日,也无非就是和柳如月作伴去的,她不怕! 车帘倏然被掀开,寒意瞬间袭来。 灵霏转头,毫无畏惧地扯了头上的簪子,准备面对兵匪。 然而进入她眼帘的,却是一个模样俊朗的男子。 他一身月白苏绣暗纹长袄袍,头戴玉冠,眉间鬓角都落了白雪,却也掩不住风华无双之姿。 他手中长剑上沾染着鲜血,对着灵霏挥了挥手:“快些出来,我带你走,外头乱了!” 他的声音如同凛冽甘泉,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 可灵霏只是盯着他那手指,又转头看了看仍旧瞪着眼不肯瞑目的柳如月:“可我娘亲怎么办?!” 那少年却是翻身上了马车,带着一身凉意探了探柳如月的鼻息,轻叹一口气:“她已经死了,我们怕是顾不上了!” “不!” 灵霏知道自己是任性,可听着外头刀剑相向的声音,她却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独身离去的:“我不能丢下我娘亲!” “阿沉,要快些,咱们的府兵顶不住了!” 外头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让灵霏想到柳如月的声音也会这般温柔。 “哎——” 少年叹息一声,对灵霏道了一句:“抱歉!” 而后灵霏忽然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腾空而起—— 带她在天旋地转之间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然被那少年扛在了肩头,出了马车! 灵霏这才发觉,原本驾车和护送的秦家家丁,此刻都已经被兵匪们杀死了。 而马车之外还停着一辆十分华贵的六驾马车,车里一个温柔美丽的妇人掀开了车帘,正朝着他们挥手:“阿沉,快些带着那孩子上来!” 马车的周围,带着“梁”家标识的府兵正在和那一行穿着盔甲的兵匪们战斗。 灵霏在颠簸之中,看着载着娘亲的马车渐行渐远,又无法挣脱少年巨大的力气,只能任凭他们带着自己越走越远:“不……娘亲——” 而后便感觉到心头气血翻涌,眼前一黑,便再无半分力气。 “哎……是个可怜的孩子。没记错的话,她似是秦中郎家里头的姑娘?” 是谁?这样温柔的声音,好像柳如月温柔起来的模样。 “可怜的丫头,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又是谁?如此叹息的怜悯? 那是灵霏最后的意识里听到的声音,陌生,却让人安心。 秦中郎府,巧云苑。 “娘亲——” 当灵霏大叫着从噩梦之中醒来的时候,却发觉自己已经在自己的床榻上了。 可周围冷冰冰的,脚底塞着的汤婆子也早已冰凉了。 外头的天儿是蒙蒙亮,从前这个时候她们的院子里已经热络了起来,柳如月要开始忙碌一家子早餐的事情了。 可如今,却空空地只有后园的枝条被厚重的雪压断的声音,噼啪作响,叫人心惊。 “啊呀,阿弥陀佛,姑娘可算是醒了!” 依旧是小蕊裹挟着冷风进来,端了一盆热水,放在灵霏的面前:“姑娘可吓死奴婢了!” “我姨娘呢!?” 灵霏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晕眩,可却是死死地抓住了小蕊的手臂:“我姨娘呢?!” 小蕊垂了眸子,似是要掩藏住自己红了的眼眶:“姑娘……在外头遇到了兵匪,是泉州都督梁家夫人和大少爷将姑娘您救回来的。那梁家大少爷说……马车里咱们姨娘已经走了,而且当时情况紧急,便只能救了姑娘回来。” 灵霏的瞳眸,骤然紧缩。 小蕊却是拧了帕子,细细地给灵霏擦着额间的汗珠:“不过老爷说,姨娘虽然犯错,但终究是咱们秦家的人。所以不会让她尸骨飘零,已经派人去郊外寻了。” 说着,小蕊也是叹气:“还有一事要告知姑娘的。大夫人说咱们院子不祥,要改了做杂物库。老爷的意思是,将姑娘送去何姨娘那里养到及笄。” 心里头像是被针扎了一般,小小的细碎的伤口钻心地疼,却又找不出那针究竟在哪儿。 就听得小蕊继续道:“何姨娘从前和咱们姨娘关系最是不错了,想来是不会亏待姑娘的。姑娘且起来收拾一下!” 娘亲说,要她求了父亲将她养在孟晴那里。 是要她查明真相,还一个公道吗? 灵霏低了头,细细地思考了一下如今她的处境:她并非是秦远山的嫡子女,更不是秦远山最喜欢的女儿。除却从前她的柳姨娘有掌家的权力之外,她们这个院子其实在秦家没有什么地位。 若是如今贸贸然地去找父亲求,恐怕会适得其反。 何况何姨娘从前和娘亲交好,就算是养在何姨娘那里,也能继续给娘亲查明真相啊! 然而灵霏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当她们的院子被孟晴收回去,东西都丢了出去,她不能再拖延,只能在清晨一大早就投奔何姨娘的时候,却被何姨娘的女儿秦晓丝拦在了院子外头! 初雪刚尽,小厮丫鬟们还没有来得及打扫院前落雪。 灵霏只披了一件小袄,便被秦晓丝扯了她身上的包裹,狠狠地扔到了一旁雪厚过脚踝的雪地上:“你姨娘做错了事情是她活该!你到我们院子里来做什么!?父亲虽说是让你过来,可我姨娘还没有同意呢!你如今就是个拖油瓶,去哪儿都叫人觉得碍眼!” 第四章大哥哥 如此言辞犀利,是灵霏万万没有想到的。 从前柳姨娘还在的时候,阖府上下便是何姨娘和柳姨娘的关系最为亲密。成日里地来她们院儿里,口口声声地喊着柳姨娘“姐姐”。 如今何姨娘的女儿秦晓丝竟然如此公然拦了灵霏,还出言不逊,灵霏怎么想都觉得,这里头若是没有何姨娘的意思,她都是不信的! 瞧着自个儿的东西都被扔在了一旁的雪地之中,灵霏的手脚也已然是冻得冰凉了。 她二话没说,转头便打算走。 却在踩在方才来时的第一个脚印上头的时候,听到身后秦晓丝喊道:“这就对了!早些识时务地滚蛋,我们院子可不欢迎你!” 心头的一片寒凉,可比这天寒地冻之中的冰雪还要冷了几分。 本想着回到自个儿的院子里,旁人不要她,她自也不会贴着上前,怎么都是过。 却没想到,孟晴的动作倒是快。灵霏前脚一走,她后脚就唤了人来将这院子里柳姨娘留下的东西尽数打扫了干净,已然是要换做杂库来使唤了。 灵霏站在院子门口,竟是没有一处她能下脚之地了! “三妹妹怎么穿的这般单薄?” 正当灵霏在这院门口踟蹰的时候,便听到温润如玉之声,从她的头顶响起。 回头,才瞧见了大哥哥言若海。 言若海本是秦远山的发妻之子,也是秦家的嫡长子,因而颇受秦远山的重视,由秦远山亲自将他带大,为人正直而公义。 平日里他对几个妹妹虽都不算亲近,却也是没有偏颇。 灵霏喜欢自己的这个大哥哥,此刻见着他,竟是不知为何觉得心里头委屈般地酸楚了起来:“大哥哥!” 秦若海点头,让摘了身上披着的墨狐金领的大氅,亲自将这大氅披在了灵霏的肩头:“不是说五妹妹去了何姨娘的院子里吗?怎地一个人又跑回来了?” 瞧着灵霏都已经冻得有些发紫的嘴唇,秦若海是心疼的:“瞧瞧你都冻成什么样子了?这天寒地冻的,怎地不多穿些?” 一声声的关怀,和这大氅暖融融的温度,让灵霏的眼眶都不由地红了几分。 她低了头,糯糯道:“多谢大哥哥关心。我……我是有些东西忘了拿了,这才想回来取的!” 她不想给秦若海告状,如今秦远山厌恶死去的柳姨娘,又对自己的态度不明,若秦若海将事情闹大,何姨娘再装装可怜,恐怕她还是要吃些亏。 然而秦若海的心头却是了然,只是牵起了灵霏冰冰冷冷的小手,带着她往何姨娘的院子而去:“有什么东西忘了就和我说,我帮你取就是。马上就到了吃饭的时候,你这般在外头冻着可不好。我送你去何姨娘那,你好生照顾自己便是。” 秦若海的个头很高,所以那在他身上刚刚好的大氅,此刻披在灵霏的肩头,却是拖了地,随着她走动的动作,拖在身后的雪地之上,发出“簌簌”之声。 灵霏是在柳姨娘走后,头一次这般软弱地跟在秦若海的身后。 任凭秦若海将她带去了何姨娘的院子门口的时候,灵霏的那些东西仍旧被丢在雪地里头。 “阿嚏——” 一直跟着灵霏的小蕊在灵霏身后打了个喷嚏,秦若海眉头紧锁地将院子门口灵霏的东西捡了起来,抖落干净上头的雪,便带着灵霏进了屋。 何姨娘的屋子里暖烘烘的,桌上已经摆上了精致的饭菜,连一旁的小炉子上头煨了多时的鸡汤都发出了“咕嘟嘟”的响声,香气四溢,和外头的天寒地冻,全然两个世界一般。 瞧着他们带着风雪进了门,正在摆弄菜盘子的何姨娘愣了愣,而后很快就对秦若海这个嫡长子堆了笑:“呦呵,大公子怎么这会子来我这院子里了?正好今儿小厨房里头做了不少好菜,闻着香味,也留下来一同用饭?” 何姨娘自然也看到了一旁披着秦若海的衣裳的灵霏,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碎步扭捏着朝着灵霏而来,故作亲昵地亲手给灵霏取下了大氅:“这是跑哪儿去玩去了?瞧瞧,一身都是雪!我方才叫你六妹妹去找你,她都说遍寻你而不得呢!” 这亲昵又温柔的模样,和从前那个何姨娘重叠在了一起,却在灵霏的心里头变作了两个人。 在这深宅大院之中,如何姨娘这般千人千面的,本就是常态。她只恨从前未看清,端得叫娘亲错付了真心。 秦若海眸色之中的冰冷却并未散去,只是将灵霏朝前推了推:“我方才瞧着,五妹妹一人站在柳姨娘从前的院子里,送她回来的路上又瞧着她的东西都被扔在了你们院子外头。” 他并未上桌吃饭,反而是坐在了一旁,示意丫鬟倒茶。 只略略抬眸,气势便将这屋子里的气氛都压了几分:“我亲自送三妹妹来这里,只是想叫姨娘知道。要姨娘养着三妹妹,是父亲的意思。若姨娘有什么不满,大可以亲自去找父亲说。何必为难三妹妹呢?瞧着她在外头冻得嘴唇发紫,若是六妹妹如此,姨娘怕是要心疼死了?” 轻轻抿了一口茶,秦若海的声音不急不缓:“我记得没错的话,从前柳姨娘和何姨娘关系最是密切。如今却让五妹妹如此在外头受冻,若是叫父亲知道了,他该如何想法?” 只三言两语,便让何姨娘的脸面有些挂不住了。 她陪着笑,不敢承认却也不敢放肆:“海哥儿是说笑了呢!今日的事情想来是有什么误会?就也不必劳烦老爷了,海哥儿可放心,日后五丫头在我房中,我必然不会亏了她的!” 说着,还亲自给秦若海添了一盏茶:“海哥儿留下来吃饭?” 秦若海却是看都未再看一眼那杯中满满的茶,只是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襟:“不劳烦姨娘了。我还要去给父亲诵课,父亲该是等急了。” 说着,还低了头,看向灵霏的目光,倒是带了几分温和:“三妹妹且在这好生住着,若有什么来找我就是,哥哥替你做主!” 第五章寄人篱下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 留了灵霏瞧着他的背影,心里头是暖洋洋的。 转头再瞧着何姨娘,她随时脸色垮了,却也不再为难灵霏,只对灵霏道:“行了,日后在我这里,就守着我这的规矩便是!” 灵霏心下寒凉,垂了眸子不愿再同何姨娘多说一句。 只在用了饭之后,才第一个起身瞧着何姨娘:“姨娘放心,我不会给您添麻烦的。如今我姨娘走了,我在这秦府也是孑然一人了。姨娘从前同我娘亲关系亲密,如今疏远了也无妨。若觉得我是个拖累,尽是将我这些年的吃穿用度都一一记下,等来日我嫁了人,自然一一奉还给姨娘便是!” 何姨娘从前只知,灵霏是个软性子的,却也听柳姨娘说起过,灵霏平日瞧着软,实际最是要强。 从前她不以为然,今儿倒是对灵霏几分刮目相看。 却仍扯了冷笑:“行了,你姨娘留下来的那点儿子家当,还不是都被如今的夫人据为己有了?你是庶出无依无靠的身份,日后能嫁得什么高门良婿?我今儿舍你一顿饭,你牢记在心里头就是。若非看在秦若海的面子上,你真以为你进得了我的门?日后好生伺候着我们母女,我且留你一顿饭,否则你看我如何收拾你!” 她话说的严厉,听在灵霏的耳朵里,却是只觉得可笑。 饭后,何姨娘给灵霏安排了这院子里最便宜的一个屋子,瞧着连打扫都不曾有,房梁上头结了一层厚厚的蜘蛛网。 丫鬟也不曾给灵霏多配一个,唯有一起跟过来的小蕊,扫了屋头的雪,便红了眼眶进了门:“姑娘,他们欺负人!” 灵霏刚点了炭火,将这屋子烘出几分暖气。 瞧着小蕊如此委屈,心头便揪了揪:“这是怎么了?知道你从前在娘亲那里不曾做过扫雪这等粗活,是冻着了?” “才不是!” 小蕊抬眸,眼泪珠子嗒嗒地便往下掉:“为姑娘做事,便是挑-粪去我也愿意的!可姑娘你知道外头那些丫鬟们怎么说吗?!她们说如今这屋子,本是姨娘从前跟前儿的一个大丫鬟住着的。后来那大丫鬟因着勾-引老爷,被姨娘知道以后逼得上吊自杀了。就在咱们屋子里头的梁上!何姨娘竟是将这样的屋子,给姑娘您住?!” 她气的跺了跺脚,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就要往外跑:“不行,奴婢得告诉老爷去!叫老爷为姑娘你做主才是呢!” “站住!” 听了这话,灵霏抬眸瞧了瞧头顶的房梁,莫名觉得脊背都起了一层寒意。 可她终究还是叫住了小蕊:“咱们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若是此刻去找了父亲,恐怕父亲只会以为是咱们多事儿。” 小蕊的脚步,便停了下来:“姑娘……从前姨娘在的时候,你何曾这般委屈过!?这何姨娘从前和咱们姨娘最是要好,却没成想也是个两面三刀的黑心肠!” “嗤——” 灵霏倒是忍俊不禁地笑了:“这丫头哪儿学会得这般多?罢了罢了!如今既然姨娘不在,咱们就受这委屈记下来就是了。日后若是翻不了身,便当是我秦灵霏这辈子无能。若能翻了身,那自然是一笔笔的秋后算账,你如今又恼恨些什么?” 听了灵霏的话,小蕊才稍稍好些。 主仆两个打起精神来,一晚上便将这房间里头收拾的干干净净。 第二日一早,是要到了给孟晴请安的日子。 虽说是雪停了,可外头的冷就像是一日之间突然成了一般,将整个秦府包裹得冰天雪地。 从前柳姨娘总爱赏雪景,如今灵霏起床瞧着床边的炭盆早已凉透了,到底是一个喷嚏打了出来—— 她经历了这两日的折腾,终究是承受不住地着了风寒。 可即便是如此,还未用早饭,何姨娘就派人来催促,说是这瑞雪之后的第二日,是定要给孟晴请安的。 秦远山虽只是六品,府中的规矩却多。 灵霏披了一件小袄,踏着冬日清晨的寒风,便匆匆地往孟晴的院子里而去。 到了站规矩请安的时候,灵霏已然觉得脑袋都有些昏昏沉沉了。 偏偏孟晴初掌家中大权,自然要立了规矩,严肃地吩咐了三件事情:第一,秦家老爷子秦岳已经从老家出发了,府中要大肆张罗准备老爷子回府的事情,老爷子是朝中有名的书先生,最是注重规矩的,所以所有人都要从今儿开始将规矩立起来。 第二,如今是孟晴掌握家中大权,从前柳姨娘留下来的规矩,她如今是要大改的。而且不日也要给秦家庶长女说婚事,这两日家中会来往许多外人,要求大家都各自守好规矩,尤其是家里头的女儿众多,可不能叫旁人拿了话柄去。 第三,便是个好事儿了。说泉州城的兵匪之乱如今已然是到了头了,圣上为了褒奖泉州各地官员平乱有功,赏了许多好东西下来。赏给他们秦府之中的,便是有今年外头新进贡来的珍贵的琉纱绸缎。 秦远山的意思是,家中的女儿多,且都到了十几岁的年纪了,这一匹琉纱绸缎,便赏赐给女儿就是。 可家中如今有四个女儿,唯有一匹绸缎。孟晴的意思自然是要给她的嫡四女秦月悦,才方能显出嫡女的尊贵。 然而秦若海却建议秦远山,说是家中虽然一向都嫡庶有别长幼有序,可这一次是圣上的赏赐,不得大意,圣上本就是庶子出身,平日里也不大喜欢官爵人家对子女太过区别对待。况且给了几批赏赐,但凡是女眷的东西,大多都落进了孟晴和秦月悦的手中。 便提议说,这琉纱绸缎是珍贵,却也可以在家中办个小赛。让几位妹妹们且都比一比,玩个趣儿增进姐妹情感,也将这绸缎作为个彩头,也好叫秦远山和孟晴更加了解几个女儿的本事,日后为她们说亲也更能方便些。 孟晴虽是不高兴,却新掌大权,不好太下了秦若海的面子,便也就应了这事儿。 第六章童谣 此事是由秦若海提出的,秦远山自然也是亲自督办了。 原说是要办一场诗书赛的,后来在孟晴的提议之下,又将琴和画这两项也放了进去。不为旁的,那秦月悦是琴与画的高手,他们对这缎子是志在必得罢了。 外头的天儿又是阴阴沉沉地冷了下来,想来晚间还有一场大雪。 灵霏带着小蕊回到了房中,便听得小蕊是忍不住地不满道:“家中不管得了什么好的,尽是往她们的房中去了!如今好不容易是得了圣上赏赐,奴婢却瞧着,姑娘还是没机会呢!” 听着她这般对自己没自信,灵霏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却是对小蕊轻嗔道:“既然是她们志在必得的东西,便让她们拿了去就是了。” “哎……是叫姑娘委屈了!” 小蕊听着零额覅这般虚弱的声音,倏然抬眸,伸手摸了摸灵霏的额间,而后惊呼一声:“呀——我就说姑娘今儿怎么瞧着总是恹恹的,竟是发了烧!” 怪不得,方才站在堂上的时候,她觉得头晕难耐。 小蕊起身就要去给灵霏请大夫,灵霏本是想拉住她的,却在站起身的那一瞬间,便感觉到了天旋地转头重脚轻,而后便眼前一黑—— “呜呜呜——” 灵霏是被一阵哭泣的声音吵醒的,是……小蕊的声音! 虽然头疼欲裂,灵霏却还是强撑着睁开了眼,而后看向了坐在床边哭泣的小蕊:“这是怎么了?哭成这样?!” “啊呀,姑娘醒了!” 小蕊一咕噜起身,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这才将灵霏额间已经温热的帕子又过了凉水。 瞧着她闭口不言的样子,灵霏的心里头便了然三分:“可是方才去同何姨娘说我病了,她不曾放在心上?” 言及此,小蕊那性子是再也控制不住了一般地愤愤然了起来:“姑娘,她们太过分了!母女两个正在厅里头练画儿呢,竟是直接让人将奴婢驱了出来。姑娘……奴婢的心里头难受!” 瞧着小蕊如此,灵霏的心里也和被什么揪起来了一般。 却还是强撑着坐直了身体,却听得外头忽而就传来了脚步声—— 正是疑惑地朝着门外看去,便发觉秦远山已经带着何姨娘母女两个进门了。 灵霏要挣扎着起来给秦远山见礼,就听得秦远山进门之后低呼一声:“啊呀,这房子里怎么这么冷?!” 只瞧着秦远山身着官服,大约是刚从衙门之中回来。 手里头拿着个包裹,里头不知装着什么。 他进门之后,便缩了缩脖子,看向了桌子旁边已经快要熄灭的炭火,便对小蕊怒斥道:“懒丫头,竟是要这样冻着五丫头吗?!” 小蕊一时有些蒙了,委屈巴巴地便红了眼眶:“老爷……是咱们屋子里头只剩了这些炭火了。姑娘还发烧了,是奴婢的错!” 小蕊如此,便让秦远山上前,仔细地摸了灵霏的额间,而后眉头便皱的更深了几分:“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不请大夫来?” 小蕊抹了一把眼泪,不管不顾道:“方才奴婢去请大夫,却不曾见着姨娘的面儿,就被请了出来。” “怎么回事!?” 秦远山立时之间便沉了声,冷眼看向了何姨娘。 何姨娘愣了愣,正是百口莫辩之际,忽而就拍了拍大腿:“啊呀呀,老爷,我知道了!肯定是新来的那些奴才们不懂事儿!我这院子里的奴才,是夫人才给我换过一轮的。我竟是没想到他们平日里这般克扣五丫头的炭火,五丫头病了,竟还不知道来告知我!老爷您放心,我定会狠狠地惩处这些该死的奴才的!” 倒是让她做了一回聪明的。 秦远山亲自喊了小厮让叫大夫来,而后才将怀里头的那个包裹放在了灵霏的跟前儿,表情也稍稍舒缓了几分:“今儿去府衙碰到了梁家的世子梁一沉,他将我喊去了一旁,让我把这交给你。说是她母亲上一回在外头与着你,觉得你是个孝顺懂事的孩子,便将这赠与你,叫你好生注意身体。” 说着,他又叹了一口气:“没成想如今你还是病了,我倒是不知你何时同他们母子关系那般密切了?” 是梁夫人啊—— 灵霏伸手打开了那个包裹,发现里头竟然是一套姨娘从前留下的戏服! 从前柳姨娘爱听戏,平日里没有旁的喜好,偏是爱收集一些戏服来赏玩。别看戏服是下九流的玩意儿,可一套正儿八经的下来,也是破费不少。 如今那些价值不菲的戏服当是该在孟晴的手里头才对,怎会叫梁夫人给自个儿送了过来呢? 压下心头的疑惑,零额覅对秦远山温顺道:“多谢父亲。” 秦远山瞧着灵霏虚弱的模样,只以为她是病了才不愿与自己多说什么,便起身点头:“我会亲自让管家送炭火过来,然后替你请大夫。你祖父过些日子就要到咱们这里了,可不能让他瞧着家中还有病了的孩子,且以为是我对府中照顾不周呢!” 是啊,从前柳姨娘在的时候,他就对自个儿淡淡的,如今更不会做一个旁人眼中的慈父了。 送走了秦远山,灵霏便感觉得到头越发地疼了起来。 本只是想着昏昏沉沉地睡去,醒来总能好些。却不成想,这一睡便像是醒不来了一般。梦里头总是梦见母亲的身影,遥遥地和她望着,无论她如何奔跑,都再也不能投进母亲那样温暖的怀抱之中。 一直到在马车里头醒来,灵霏才在浑浑噩噩之间听小蕊说,她是要被送去齐家医馆里头治病的。 原本风寒并非什么大病,然而大夫说连日以来她失了姨娘,忧思繁重,加之也没能好好吃饭,所以便是一下病来如山倒。走家看病的大夫便举了齐家医馆,说唯有让远近闻名的齐大夫施针,方才能解了灵霏如今病重之困。 齐家医馆是泉州城之中最有名的医馆了。 医馆的掌柜的齐大夫是个远近闻名的施针圣手,却偏偏有一个怪癖:从不出门为人看诊,然而不管贫穷贵贱,只要到了他的医馆之中,便就算是医者父母心,他来者不拒。 所以尽管灵霏一早就被送去了他的医馆之中,这齐家医馆也已经是人满为患了。 这医馆的地方虽然很大,但因为来的患者太多,所以也显得格外拥挤。 齐大夫亲手为灵霏施了针之后,便断定灵霏是心病大过于伤寒。 于是开了一副药,让灵霏在后堂等着,施一个时辰的针再喝了药之后,她今晚会睡得好些。 因为灵霏是女孩,所以后堂专门在角落里为灵霏辟出来了一个小床位,又用屏风遮挡。 施针的小医女刚离开,灵霏便听到了屏风那边传来了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是阿霏妹妹吗?” 这声音有些耳熟,可因为灵霏高烧得混沌,竟是一时没有想起声音的主人是什么人。 那人倒是也不怯,从屏风之中的缝隙里头,伸出了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手上一个干净的帕子里包裹着小半块还热乎的地瓜:“是我,梁一沉。” 是他啊……灵霏倒是意外,他这样的一个男子,竟是爱吃地瓜不成?! 接过了那暖呼呼的地瓜,她的声音因为生病而有些软软糯糯的:“梁家哥哥生病了吗?怎么在这里啊?” 虽说是隔着屏风,灵霏却能感觉得到梁一沉在屏风那边的莫名悲伤:“不是我生病了,是母亲生病了。” 梁夫人病了? 灵霏没有听到梁夫人的声音,有些担忧:“梁夫人怎么了?” 梁一沉的声音很快就从屏风的那边传来:“母亲好像是连日以来惊惧忧思繁重才生了病,现下正睡着呢。我听方才齐大夫说,你也是忧思太过?小小年纪,知道你是难的,却也总要好生待自己的身体,否则吃苦的还是你自个儿。” 灵霏的印象中,他是少言寡语的。此刻说了这么多,到让灵霏觉得有些意外。 然是病的这几日里头,头一回能听到这般温暖的话,竟是从旁人的口中说出的。 灵霏的心,也随着那地瓜的温度,而生出了些许的暖意。 屏风那边的传来了梁夫人的咳嗽声,可便是病着,她的声音也是格外温柔几分:“一沉,是你秦家五妹妹吗?你唱首歌给我们听!就小时候,母亲教你的那首可好?” 他还会唱歌?灵霏有些失笑,便是不瞧着他的样子,也能感觉到他那边有些尴尬的声音:“母亲……这都许多年了,我……我不会唱了!” “嗤——” 梁夫人轻笑一声地打趣儿他:“你啊,平日就是太过严肃了。昨儿不是还给我唱了吗?今儿你秦家五妹妹在,就不好意思了吗?” 像是哄着一个小孩子一般,梁夫人的语气越发柔暖了几分:“母亲想听呢,你就唱唱!” 这样梁一沉如何拒绝? 灵霏也适时应和道:“既然是梁夫人想听,梁家哥哥就唱!大不了我在这边捂着耳朵,不听你唱就是了!” 这童言可爱,叫梁一沉有些无奈却又红了脸颊地低了头。 “咳咳咳——” 灵霏便听得,梁一沉在那边清了清嗓子,很快便开了口:“杨柳儿活,抽陀螺。杨柳儿青,放空钟。杨柳儿死,踢毽子……” 啊……他的歌声,可真难听啊!好像每一句话都不在调调上,说真的能做到每一个字都不在音调上,也是他的本事! 可奇怪的是,他的声音还挺好听的。十六七岁的少年,此刻本应该是声音最难听的变声期。 第七章小赛 却意外地,将这首不在调调上的童谣,唱得有一种奇怪的和谐。 灵霏安心地闭了眼,在朦胧之中,跟着梁一沉的节奏合着:“杨柳儿死,踢毽子,杨柳发芽,打拔儿……” 这么唱着,灵霏竟是不自觉地睡了过去。 等她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被自家的婆子抱进了回家的马车里。 之后的接连好几日,灵霏都在齐家医馆遇见了梁一沉。 灵霏心里头对那套戏服有疑惑,问了梁一沉才知道,戏服是他家里庄子里头的管事孝敬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的。梁夫人多了个心眼儿,查了之后方才知道这戏服本就是柳姨娘的东西。 是孟晴在外头放了许多羊羔利,将这戏服也一并卖了放出去了。偏生就卖到了他们梁家的庄子里头,叫梁夫人给瞧着,觉得不是俗物,这才查出了事情的原委。 说到此处,梁一沉还不忘对灵霏道:“母亲说你如今在家里头难做,本不想多生事端。却那一日眼瞧着你是个孝顺的,不忍将这事儿瞒了你。要我说,你还是早做打算才是,莫等着你家那大夫人将你姨娘所有的东西都变卖了,你哭得地方都没有!” 孟晴……竟做到了如此地步?! 灵霏气愤之下,似是听得梁一沉隔着屏风对他小声道:“若你想着这事儿,我倒是有一个法子能帮你。只是这些日子我母亲身体不好,我需得照顾着。过两日母亲大好了,你也想清楚了,便来给我个信儿,我帮你就是。” 灵霏竟是不知,该如何感激梁一沉。 然而梁夫人的病似乎越来越重,梁一沉的儿歌也越唱越少。 可灵霏的病情,却是一点点地好了起来。不知是否因为梁一沉的儿歌,让她心里的那种石头压着的沉痛的感觉,仿佛在每一次去医馆之后,都会消退一点点。 好在是病好的差不多的时候,秦家也开始举办小赛了。 由秦若海主持,分别出了琴棋书画四样来,倒是明明白白地将题目前两日就发给了几位姑娘们。 琴,是一曲高山流水,姑娘们都作同一曲,方才知晓孰优孰劣。 棋自然是下棋,倒不是姑娘们之间的比试,而是都同秦若海来比一比。因着姑娘们年龄差距大,年龄大些的棋艺自然好些,所以不在她们之间比试,而是由秦若海一同断了,也方算公正。 书自然是术法,为了考姑娘们的诗词,也并下了意思,让姑娘们作诗而后写于纸上,秦若海同秦远山一同考察量定便是。 最后一个画,自不必多说,也是定了题目的:雪景。 灵霏原是不想太过出了风头的,想随意比比就是了。 可后来又觉得不妥:却也不是为了那几匹难得的料子,就算是为了让父亲多看她几眼,日后好在府中多多关照,也不能负了秦若海这一次的苦心。 何况灵霏也想知道,自个儿究竟在这些项目上头,是如何位置。 旁的不说,只琴这一项,旁人的确是不能和孟晴的女儿秦月悦比了去。 自打秦月悦出生以来,对琴似乎就颇有天分。孟晴更是不惜花了重金,请了这整个泉州之中最好的琴师来给秦月悦教授,旁人自不能同她比了去。 接着便是灵霏和大姐姐秦凝玉不相上下,灵霏倒是赢了父亲和兄长的夸赞,说她虽手法不如秦凝玉和秦月悦,偏是曲中之意,是几个女儿之中,最为让人感念的。 她的大姐姐秦凝玉倒是沉默寡言,虽弹得好,也不曾得到夸奖。 灵霏与秦凝玉的关系不算疏远,也有些心疼这个大姐姐:她是外室之女,向来不得秦远山的疼爱。听闻从前秦远山的原配还在世的时候,因着她的姨娘萍姨娘从前是青楼子里头的,所以绝不让她进府的。 哪怕后来萍姨娘在外头怀了孕,从前那大夫人瞧着她生的是个女儿也不是儿子,仍旧是将她们二人放在外头养着。萍姨娘也因此,有些怨恨秦凝玉是女儿之身,多少对她刻薄了些。 后来还是孟晴进门之后,才勉强让萍姨娘和秦凝玉入了府中。可时至今日,也未有秦凝玉入了族谱,萍姨娘仍旧算不得秦家之人。 如今秦凝玉快要说亲了,却也不得秦远山的重视。 灵霏还听闻,原本秦远山给秦凝玉说了泉州知府家的嫡长子。后来因为何姨娘想等秦晓丝及笄之后配给他家的嫡次子,又不愿她们姐妹二人同在一府,日后不好让秦凝玉压了秦晓丝一头,所以便生生搅黄了这桩婚事。 最终孟晴给秦凝玉选了泉州盐商邵家,虽说也算是泉州城里有头有脸的商贾人家,可商却实在是“下九流”一门的。即便秦凝玉也是庶女,也实在算得上低嫁了。 因而她这琴便是弹得再好,在这无一人在乎她的家中,也不得什么夸赞罢了。 后来的书和画,灵霏倒是样样都没有落下。 从前柳姨娘还在的时候,倒是也仔细地着人教过灵霏许多。 就说作诗这事儿,灵霏便是颇得了秦若海的赞许,说灵霏的咏梅颇为大气,到不似平常女儿家能作出的诗文了。 瞧着灵霏小小年纪就如此灵性,连平日不苟言笑的秦远山,都是对灵霏和善一笑:“从前倒是不知,咱们三丫头有如此才华呢!” 灵霏心里头小小得意,却半分都不敢表露在脸上:“多谢父亲夸赞!” 一旁的秦月悦,却是有些站不稳了,端着自个儿的诗书捧在了秦远山的跟前儿:“爹爹光顾着夸三妹妹,倒是也瞧瞧咱们的啊!说不定,我的不比三妹妹差呢!” 她一向都争强好胜,便是灵霏被挤去了一旁,也不恼。 本以为灵霏的咏梅已然是足以让人惊讶的了,却没成想,秦若海和秦远山在看了秦月悦的咏梅之后,竟是赞不绝口地惊艳。 她这首咏梅,简直就不似十几岁的闺阁女儿写出。大气有余,又藏了女儿家细腻的心思,一举夺了头魁,也叫人觉得实至名归。眼瞧着,这一次的小赛便就是秦月悦要胜了。 灵霏其实对此,是有些心存疑虑的:一向秦月悦的琴与画最是优异,到没有听说她在诗书上头下了什么功夫的。何况这一次的小赛本就没给她们多少准备的时间,她的那一首咏梅,倒像是精雕细琢而成,也与她平日里那闺秀文雅的风格有些不大相同。 灵霏的心里头虽是觉得有些异样,可瞧着秦远山和孟晴那开心的样子,便也将那点儿子的奇怪压在了心里。 偏是晚上回了房间里,就听到了小蕊在嘀咕:“姑娘,不公平呢!” 灵霏疑惑抬眸:“怎么了?又叫你这般不开心?” 小蕊特意关了门窗,这才站在灵霏的跟前儿义愤填膺道:“姑娘你不知道,我方才听旁人说,那咏梅并不是三姑娘自个儿作的呢!” 这事儿…… 灵霏微微皱眉:“从何处听说的?” 小蕊立时便严肃认真了起来:“就是她们落花苑里头的丫头说的。姑娘放心,我不是有心打听,是无意间听闻的。前些日子大夫人不是给三姑娘请了一个女先生来家里头吗?就是那女先生写出来的诗文,叫三姑娘拿去做小赛了呢!” 灵霏倒是不觉得意外:秦月悦同她母亲一般,总是爱出个风头的。自个儿怕是在这一次小赛上头将她逼得紧了些,让她出此下策,放才能在诗书上头胜了一筹。 作弊赢了,到底叫人心里头不舒服。 灵霏却是思忖之后,低声对小蕊道:“这事儿,你便就不要对外头乱说了。我原也没想着和她抢什么,那样扎眼的缎子,便是给了我我这庶女之身也不好到处张扬,咱们心里头知道就是了!” 小蕊倒是煞有介事地点了头:“姑娘说的是!姑娘放心,奴婢心里头都知道姑娘的苦,断然不会给姑娘惹麻烦呢!” 有小蕊陪在身边,灵霏方才觉得这屋子里似乎都暖了不少。 原本这场小赛,就该是这么过去了才对。对于她们几个姐妹,不论输赢,秦远山都赏了不少的东西。 秦月悦的自然是最多,那匹圣上赏赐下来的缎子,小赛结束即刻便送去了秦月悦的院子里头。 秦晓丝和灵霏得的东西倒是差不多,也算秦远山不偏不倚。唯有一向都不得宠爱的秦凝玉,得了东西最少,却也没听她有什么不满。反而是何姨娘在院子里头当着来送东西的丫鬟仆役的面儿笑话了秦凝玉几句,秦凝玉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灵霏以为,这事儿便就到此处是告一段落了。 却没成想,还未到晚间,孟晴便气势汹汹地带着仆役和婆子闯进了灵霏所在的听雨苑之中。 何姨娘甚至还未来得及赶到灵霏这里问个始末,就瞧着孟晴大手一挥:“给我搜!” 于是那些仆役婆子便不由分说地将灵霏这里翻了个底朝天,何姨娘这才赶了过来,瞧着孟晴有些愤懑:“夫人这是做什么!?” 第八章作弊 孟晴将双手抱在胸前,冷眼瞧着何姨娘:“这没有你的事儿,你最好给我让开!” 她虽是大夫人,可却并不能服众。 平日里何姨娘对她低声些也就罢了,如今都打上门来了,何姨娘自然没有退缩的道理。 何姨娘干脆挡在了孟晴的面前,微微蹙眉:“夫人若是不给个说法,我这院子也不是夫人手底下那些丫鬟蹄子的。我到底是老爷轿子抬回来的妾室,这些年还不曾受过这般侮辱。还请夫人明示,为何要搜我这院子?” 孟晴深吸一口气,只瞧着何姨娘平日里还算是恭敬,便打算给她几分脸面:“我本想着这是家里头的污糟事儿,也别叫那么多人知道的好。如今既是你非要问,那我便也不顾旁的了。” 她转头,凌厉的眸子看向了灵霏:“想来她在你这里,也不是被悉心教养着的。否则怎么会那般手脚不干净地偷了老爷赏给二姑娘的琉璃纱缎呢?想来是知道自己穷尽毕生也比不过我们二姑娘,所以才这般放肆地动了歪念头吗?!” 偷了琉璃纱缎?这从何说起?! 灵霏疑惑地看向了孟晴,却只瞧见了孟晴的趾高气昂:“你若是现在就自个儿招了,我尚且能在你父亲跟前儿替你辩说两句。可若是叫我将东西搜出来了,到时候你父亲发了怒,可就由不得你了!” 如今不过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可便是知道孟晴是拿了证据来的,灵霏也决不能承认妥协:“不知母亲在说什么。我小小庶女,如何用得起那般珍贵的琉璃纱缎?还请母亲明察!” “哼——你这是不承认咯?!” 孟晴眯了眯眼,周身都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正在此时,外头再度传来了脚步声。 还有秦月悦那委屈的哭诉声:“爹爹,我竟是不知,三妹妹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若非是我院子里几个丫头都见着今儿三妹妹的贴身丫鬟来了,我当是绝不能怀疑三妹妹的!” 随着她的哭诉声渐近,灵霏便看到一脸阴沉的秦远山踏着步子,朝着她们这里而来。 他只穿了一身长袄,在这天寒地冻之间,脸色比周围的冰雪还要冷。 他一进了院子,孟晴就同那秦月悦一般委屈了似的扑向了秦远山:“老爷,是我不好!” 眼泪珠子说掉就能掉了下来,孟晴哭得梨花带雨:“老爷,是我没有将丫头们管教好!老爷放心,这事儿我定然会给您一个交代的。” 分明就是她和秦月悦惹出的事儿,怎么就成了要给秦远山交代? 然而秦远山偏生就吃她们这一套,一边安抚着孟晴,他一边严厉地对灵霏挥手:“你过来!” 灵霏自知这事儿是她们挖了坑,低头朝着秦远山走去,未等秦远山说什么,她便“扑通——”一下跪在了秦远山的跟前:“女儿冤枉,请爹爹明鉴!” 秦远山那满腔怒火,倒是在灵霏这一跪之中,消了几分,也不好立时就对灵霏发了脾气。 只是他话还未说什么,便瞧着已然有丫头将从灵霏屋子里翻出来的琉璃纱缎捧在了手里头朝着这里匆匆而来:“找到了,夫人找到了!这琉璃纱缎,果真是在三姑娘的房中呢!” 糟了! 灵霏心道不好,却感觉到头顶秦远山凌厉的目光朝着自己看了过来。 “给我将她拖去祠堂!” 他威严的声音在灵霏的头顶响起,似是咬着后槽牙地恨着灵霏一般。 灵霏却也不顾那么多,向前一扑,将秦远山的腿一抱,便抬头红了眼眶:“父亲,便是要治罪与女儿,也先听女儿辩解两句才是啊!” “哼——” 秦远山却一脚将灵霏甩开:“东西都搜出来了,你且还要辩解些什么?!” 这一脚正正地踹在了灵霏的心窝子上,叫灵霏吃痛地倒在了地上,心头的疼却比身体的疼来的更加深刻几分。 从前不管犯了什么错,她都没有挨打过。 强行压下了心头的委屈,灵霏才抬眸瞧着秦远山:“爹爹,我这院子里唯有小蕊一人伺候着。人多眼杂,谁都可以来。爹爹又怎知,那东西不是旁人放进我的房子里来陷害我的呢!?” 灵霏不过十二岁,却在这事儿上已然条理清晰。 让秦远山愣了愣,而后看向了何姨娘。 何姨娘此刻不敢乱说只怕更惹了秦远山的不快,到也还算是诚实道:“三丫头刚过来,我们院子里伺候的本就少些,也是这两日夫人拨了一些人过来,尚且还未来得及给三丫头分配呢,院儿里是乱了些!” 秦远山这才略微点头,却仍旧以为灵霏是狡辩:“可东西到底是出在你屋子里,旁人若是想陷害你,也是没有理由的。” “对啊,三妹妹,事已至此,你便是认了罚,爹爹也不会同你计较什么的!” 一旁的秦月悦倒是一改方才委屈的样子,站在秦远山的身旁,高高在上一般地俯视着灵霏:“定是前两日的小赛,你眼瞧着就要得了第一了,却被我比了下去,心里头才生出了许多的委屈?可若是你喜欢这琉璃纱缎,大可以直接告诉我啊!何必叫你身边的丫鬟来我的院子里鬼鬼祟祟的偷呢?” 说到此处,秦远山也是点头皱眉看向了小蕊:“是,你二姐姐院子里的都说这两日瞧见了你身边的丫鬟,这你如何解释?” 不必灵霏说什么,小蕊就跺了跺脚,也跪在了秦远山的面前:“老爷明鉴!分明是二姑娘身边的锦色叫奴婢去,说是想给二姑娘打络子,又知道我手艺好,这才问了奴婢。奴婢可万不敢做那背主欺主的事儿!” 早就挖好的坑,如今不管小蕊如何辩解,怕是都没有余地。 果然,跟在秦月悦身边的锦色仿佛受到惊吓一般地,慌忙摆手:“这话可不敢乱说的!平日里我们院儿的与你也不交好什么,我何苦还非要请了你过来呢!?” 她是睁眼说瞎话,小蕊却是个鲁莽冲动的。 起了身,便指着那锦色的鼻子道:“好好好,你们成心坑我是不是!?那也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着,她便气哼哼地跪在秦远山的跟前,抬眸也不顾主仆避讳,直视秦远山的眼睛:“老爷,奴婢在二姑娘的院子里也听到了些传言。本不想说的,如今却是实在瞧不得我们姑娘受委屈,不吐不快了!” 她只是个小丫头,气势倒是厉害。 “砰砰砰——”地就在秦远山面前磕了三个响头,额头都红了,却也不管不顾继续道:“二姑娘院儿里的都说,是咱们三姑娘在小赛上头占了上风,惹的二姑娘回去发了好大的脾气,还砸了两个盏子说我们姑娘出风头,非要教训一下我们姑娘不可!” 她愤愤地瞪了一眼锦色,倒豆子般地没有给旁人任何插话的余地:“还说二姑娘那首咏梅,原本就不是二姑娘自个儿作的。二姑娘瞧着比不过我们姑娘了,便让女先生作了一首,自个儿拿去用了。” 说着,她又朝着秦远山磕了个头:“奴婢今儿拼了命,也得替我们姑娘说一声委屈!不管老爷是要打杀了奴婢还是再卖了奴婢都好,可我们姑娘不是那等偷鸡摸狗的人!若我们姑娘要偷,何必做的这般明显还叫我这贴身丫鬟过去给她们抓了把柄?!还请老爷明察!” 这一股脑将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连灵霏也有些瞠目结舌:她从前只知道小蕊话多又有些冲动,却竟不知她还是如此硬脾气的一个。 显然,秦远山也被小蕊这般气势震了震。 眼瞧着局势就要被灵霏这扳回一成,孟晴还是头一个反应过来,二话不说就踢了小蕊一脚:“死丫头,谁教你的规矩?!主子们说话,哪有你插话的份儿!?瞧着你这般没规矩,想来你便是偷鸡摸狗了,也能做的正大光明。我反而是不信你了,不知这话都是谁教给你的?!” 秦远山到并没有那么容易就被孟晴所影响,然而却也不是全然就信了小蕊,反而是转头瞧着站在一旁若有所思的何姨娘:“如今三丫头养在你的院子里,你怎么想?” 灵霏也抬眸看向了何姨娘,心里头觉得何姨娘是不会为她说话的。 果然,何姨娘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下才摆了摆手:“说是养在我院子里,却也与我们母女实在是生疏。平日里这丫头就将自己闷在屋子里,不与我们交心。我只以为她是因为姨娘去了,心里头伤心,想给她些时日。也不曾想……这丫头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我的过错,还请老爷惩罚!” 早就想到会如此,灵霏倒是没觉得难过。 只是抬眸看向了秦远山,眼中平静:“爹爹,我能证明我是清白的,还请爹爹允我问几个问题。” 跪在那里的灵霏脸色有些苍白,比起柳姨娘在的时候,她显然瘦了不少,连身上那套去年做的衣裳都有些撑不起来了。 个头是长了些,所以裙边也掩不住她露出白袜的脚踝。 第九章冤枉 这是柳姨娘走后,秦远山第一次这般仔细地看了灵霏,却叫他的心里头竟有些不落忍。 这才不顾一旁孟晴的摇头和秦月悦的低声啜泣,对灵霏点了头:“好,我便给你一个辩解的机会。” 灵霏转头,看向了从她屋子里搜出这一匹琉璃纱缎的丫鬟:“你说说看,你是从何处找到这琉璃纱缎的?” 那丫鬟愣了愣,却也如实回答:“是从姑娘衣柜里最底下那个上了锁的箱子里找到的,姑娘藏得到是很严实。” 灵霏垂眸而笑:“二姐姐,你这琉璃纱缎是什么时候丢了的?” 秦月悦掩面而泣,似是连说话的声音都越发委屈了起来:“昨儿晚上丢了的。你那丫头小蕊一晚上都在我的院子里,自然就是她带走的。妹妹你辩解你的就是,何苦还要污蔑于我呢?!” 灵霏点头,而后抬眸看向了秦远山:“也就是说,那琉璃纱缎该是从昨晚就在我的箱子里了,对吗爹爹?” 秦远山瞧着灵霏如此,略微思索便点了头:“自然。那东西华贵无双,你自不会将其随意放着。瞧着你那屋子里,也就那衣柜和箱子还能藏些东西了。” 他也知道自己的屋子简陋? 灵霏在心里头冷笑,表面却仍旧是难过模样:“那爹爹且闻闻,那琉璃纱缎上头可有什么味道?” 昨儿从小赛结束回来之后,一晚上她都是在屋子里的,所以琉璃纱缎必然不是昨晚放进她的房间的。也未有早上她去花园里溜了一圈儿,又去给大哥哥请了安,方才有人能趁机进了她的屋子,将琉璃纱缎放进去。 秦远山虽不知灵霏的意思,却也是按着灵霏的话,闻了闻那琉璃纱缎,而后摇头:“什么味道都没有。” 灵霏心下稍安,才继续道:“爹爹叫人将我那箱子搬出来,也闻闻里头是个什么味儿。” 秦远山挥手示意身边的小厮松柏去将灵霏那箱子搬了出来,灵霏瞧着箱子的锁头已经被破坏了,里头也是被翻得乱七八糟。 但还有几件衣裳在里头,松柏娶了一件外裳交给了秦远山,秦远山轻嗅,突然就意识到什么一般疑惑地看着灵霏:“是……檀香味?” “是,爹爹。” 灵霏跪的膝盖有些疼,略微换了个姿势,才继续道:“我那柜子里头有些潮气和虫子,所以这两日都会让小蕊点半支檀香熏熏气儿。虽说味道不重,可若是那琉璃纱缎在我这柜子里放一晚上,怕是多少会沾染了檀香的气味才是。” 灵霏始终相信,清者自清,她平日里的小小习惯,如今竟是成了救命稻草。 秦远山一直紧锁的眉头,这才略微松了几分:“你说的倒是有理。” 眼瞧着灵霏就要洗脱冤屈了,一旁的秦月悦忙又上前一步,急急对秦远山道:“爹爹——可不能因为这个就断定不是三妹妹身边的丫头做的啊!万一她将那缎子拿了来,却是今儿早上才放进柜子里的呢?!” “嗤——” 这话,倒是真让灵霏轻笑一声,而后摇了摇头,眼角眉梢都带了几分挑嘲的笑意瞧着秦月悦:“且不说我那屋子里根本没有什么地方能藏这样一匹缎子的,我倒是想问问二姐姐,我要这缎子拿来做什么?既是偷来的,自然不好日日穿在身上或者送与旁人了。这样名贵的东西放在身边,不是胆战心惊?” “你——你——” 秦月悦也忘了自个儿要扮委屈的样子,越发急切了几分:“你自然是拿去卖钱!谁知道你的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 灵霏能感觉到,秦月悦已经开始着急了起来。 于是她说话之间,也越发从容:“将圣上的赏赐拿出去卖钱?二姐姐是怎么想的?莫说是识货的定然不敢收,便是我也不敢卖啊!否则咱们一家子的性命人头,难不成我都不管不顾了吗?” 说罢,灵霏便不管秦月悦已然变了的脸色,只是再度看向了表情已然缓和了的秦远山:“爹爹,女儿纵有千般不是万般不孝,也断然不敢拿这事儿当玩笑。还请爹爹明鉴!” 事已至此,秦远山的心里头自然分明许多。 于是便上前,亲自将灵霏扶了起来:“罢了罢了。你这丫头,瞧着年纪不大,倒是会自辩清白。今儿这事儿是冤了你的。” 说着,他挥手示意松柏将那缎子拿了过来:“这琉璃纱缎便就赏给你,当做是今日爹爹冤了你的错,可好?” 秦远山别的不说,至少这么多人在场,他还算公允。 灵霏起了身,只觉得膝盖仍旧疼着。 一旁的秦月悦,却是头一个不乐意地跺了跺脚:“爹爹——这事情都还未查清楚,您就这样下了决定了吗?” "你闭嘴!" 秦远山回头,狠狠地剜了一眼秦月悦:“你做出叫女先生代写诗文的事情,竟还好意思这样咬着你妹妹不放?!这是谁教你的!?” 本以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他会护着秦月悦,倒是没成想他竟当场发作。 不过想想也是,小蕊方才说的义正言辞,秦远山若是不发作,怕是不仅护不住秦月悦,反而连自己的脸面也一同丢了,没得叫这些下人日后在背后嚼舌根。 秦月悦被秦远山这突如其来的调转枪头吓了一跳,讷讷地站在原地张了张口,却是一句辩解也说不出。 还好是孟晴头一个反应过来,抹着泪期期艾艾地看着秦远山:“老爷——方三丫头都能是被冤了的,您怎能不信咱们三丫头呢?这事儿可不是那旁人一嘴就说了算的,还请老爷明察啊!” “行了行了!” 秦远山已然厌烦至极,挥了挥衣袖,便转过头去:“一会儿这个要明察,一会儿那个要明察。我整日就蹲在这后院之中,替你们主持公断算了!” 说罢,他便抬脚而出,还不忘回头对秦月悦怒斥:“还傻站着干什么!?回你自个儿的院子里去闭门思过!我去见你那女先生,倒是要问问她平日里如何教你!” 秦月悦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跟了秦远山的脚步,就出了这院子。 跪在地上的小蕊忙起了身,替灵霏拍了膝盖上的雪水,关切道:“姑娘没事儿?” 灵霏瞧着松柏将那华贵的琉璃纱缎捧了过来,到底是舒了一口气:“我没事儿。” 身后却传来了何姨娘不满的声音:“当真是个灾星!如今既住了我这里,就整日里给我安生些!若再出这样的事情,瞧着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她嘴上狠厉,灵霏却知道她不过是个只会说说的花架子罢了。 转头准备回房,却听得小蕊那扬眉吐气一般的声音:“可算是扳回了一句!她想陷害姑娘,却没想到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回老爷赏了姑娘东西,又要严惩她了,她方能收敛些,也知道咱们不是好欺负的了?” 听着她如此想法,灵霏却是摇头,而后轻轻一笑:“若爹爹想惩罚她,方才当着众人的面儿就该罚了,何必还要让她先回院子里呢?想来说是禁足,不日也就放出来了。” 灵霏如此说法,倒是叫小蕊气的跺了跺脚:“老爷当真偏袒她们母女!” 一向不都是如此吗? 从前那原配大夫人去世的时候,连灵霏的大哥哥也才一岁。 之后没有两年,秦远山就娶了孟晴进门。孟晴进门后一直身体都不好,听闻当初生秦月悦的时候,整整生了一天一夜才生下来,秦远山却还因为公事而没能陪同。 所以这些年,秦远山对她们母女都有所愧疚,哪怕后来孟晴又生了灵霏的四哥哥给秦远山,秦远山最心疼的孩子也始终都是秦月悦。 灵霏是一早就看开了,除非秦月悦犯了滔天大祸,否则秦远山就这么疼爱着,必然是不会舍得严惩秦月悦的。 之后的几日里头,秦月悦倒是一直都没有再作出什么浪花来。 眼瞧着年关将近,秦凝玉的婚事也将近了。 灵霏虽整日里越发地闭门不出,却也听闻秦凝玉并不满意孟晴安排的婚事,甚至三番两次地顶撞孟晴,闹的后宅不能,得了秦远山的训斥,却也因着她即将出嫁,反而越发放肆了几分。 眼瞧着秦凝玉心里头凄苦,灵霏究竟还是做了她爱吃的柳叶糕,准备去探望她。 瞧着灵霏一早起来就忙活,小蕊倒是心疼:“姑娘何苦要去趟这一趟浑水?没两日二姑娘就要出嫁了,也碍不着咱们府中什么事儿了。您平日里同她就不算太亲近,这会儿子过去,若是她心里头不高兴,不定要说什么难听话呢!” 灵霏却是未停手中的动作,到底心头不忍:“我与她同为庶女,知道她心里头的苦。从前姨娘还在的时候,就对她关照不少。如今姨娘不在了,她又要出嫁了,我做些她爱吃的点心,也不费什么事儿。” 在这偌大冰冷的府门之中,她宁可不要过得日日怨恨那么苦,便在自己有能力的情况下,带给旁人一点温暖也好。 第十章劝说 柳叶糕难做,这会儿子柳树的枝条上且还压着雪,自是没有柳叶的。灵霏光是寻去年的柳叶,都靡费了不少时间。 一直到了晌午十分,方才将热-腾腾的柳叶糕做好。 如今寄人篱下,这柳叶糕自是要分何姨娘一些的。 果真分了这柳叶糕之后,何姨娘对灵霏方才有两分好脸色:“既是要去你大姐姐那里,便也替我带个好。马上都是要嫁人的姑娘了,也该劝着她少闹些,方才能叫你父亲安心。” 灵霏算是顺利地带着小蕊出了门,就听得小蕊小声抱怨:“啊呀,这何姨娘还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如今到像是她指着姑娘您去劝说大姑娘的。分明大姑娘如今这地步,都是她闹的才是!大姑娘也真是可怜人儿,奴婢听闻那夫家也并不喜官宦人家,何况大姑娘还是个庶女,怕是日后有苦头吃呢!” 瞧着四下无人,灵霏方才低声对小蕊回道:“大宅院里头,皆是可怜人。如今咱们能劝着些就是些,等会儿你去大姐姐院子里,就在外头候着就是,我怕人太多,大姐姐心里头也难受。” 小蕊煞有介事的点头,似是想起了过世的姨娘,也是一声叹息,而后一路无言地默默跟在了灵霏的身后。 “砰——” 灵霏刚到了秦凝玉的院子外头,便听到了里头传来了砸杯子的声响。 而后便是秦凝玉那怨怼的怒气冲冲:“叫你们给我准备正红的丝线,你们准备的什么玩意儿?!打量着我是个庶出的又是低嫁,所以便想着法子来蒙我是不是?!如今瞧着这院子里当真是没有人能管得住你们了,连你们这些做奴才的,也都敢来欺辱与我了是不是?!” 院子里的丫头小厮们被骂得在门口跪了一排,却也只能心头喊苦。 灵霏小心翼翼地绕过茶瓷杯子的碎瓷片,却是尚且还未见着秦凝玉的面儿,便复又听她几分歇斯底里:“又是谁啊!?我告诉你们,都给我滚出我的院子!你们要巴结着爹爹且是你们的事情,莫来这里扰我安宁!否则我一个不留情,大棒子给你们打出去,可别去爹爹那里告状说我不给你们面子!” 想来这些日子不管是孟晴还是姨娘们,都没有少来她这里。 灵霏也不敢再上前,只门外头喊着:“大姐姐,是我呀!我是阿霏!我带了你喜欢的柳叶糕过来,你可叫我进门坐一坐呀?” 这声音温柔-软糯,仿佛让秦凝玉的怒火冲天都平息了几分。 半晌,便听里头的声音也恢复了往日:“是阿霏啊,快些进来!” 灵霏抬眸,便瞧着一身素衣,近晌午十分却还不曾梳妆打扮的秦凝玉,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迎着灵霏:“我这院儿里头乱的很,方才那话也不是冲你,可莫要往心里头去啊!” 灵霏从小和这位大姐姐关系还算是不错,此刻自然是笑意盈面,万没有责怪的:“知道大姐姐是心里头苦着,这不是带了姐姐爱吃的柳叶糕来了吗?” 秦凝玉拉了灵霏的手进屋,灵霏这才感觉到她手心冰凉。 屋子里同外头一般,也是乱七八糟。 绣了一半的嫁衣扔在一旁,本该放在凤凰红绒布铺就的八仙桌上的碗盏,此刻却碎了一地。梳妆匣前头放着半氵显的大红鸳鸯秀帕,显然是秦凝玉早先头已经哭过一场。 灵霏不敢一见面就说成婚的事情,便先给秦凝玉打开了食盒子。 柳叶的清香扑面而来,秦凝玉闹了两日,是饿极了,抓了一块就往嘴里塞。 吃着,眼泪却是扑簌簌地就落了下来:“从前你姨娘还在的时候,唯有她对我几分真心。如今她走了,我在这家中,可真是一日也无安稳了!” 如今这府中还想着柳姨娘的,是不多了。 灵霏对这位大姐姐的心里,舒尔就多添了几分好感:“姐姐可是对如今这夫家有所不满?” 秦凝玉吃着柳叶糕的动作,便顿了顿,而后垂了眸子:“原本他们家是商贾人家,我虽只是个庶女,可以官嫁商却也实在是低嫁了。何况他家的还是个庶长子,瞧着是没本事的,分明该是我委屈才是!” 她倒是对灵霏还愿意说几句真心话:“还未轮得到我嫌弃他家,却听他家在外头到处宣扬。说是官宦人家的女儿高傲难伺候,虽是他们高攀,却也并非情愿。何况爹爹虽是官中供职的,却也只有区区六品,这辈子再往上爬也到不了头,小官人家的女儿,最是小家子气。你说说,就这样的人家,我嫁过去可不是受气的吗?” 这话说的,确是过分了许多。 可瞧着秦凝玉如此,灵霏心里头却也是不落忍:“姐姐,莫管他们如何说,你却是为何要如此自苦?” 秦凝玉放下手中的柳叶糕,泪眼朦胧间,却是对灵霏警惕了三分:“你是帮她们来说项的是不是?指着我好早早嫁人,就不要在娘家闹事了,好去哄着爹爹高兴,是不是?” 瞧着她如此,灵霏惶然摇头:“大姐姐……这般想我啊?我虽的确是来说项的,可却不是为了她们,更不是为了哄爹爹高兴呢!” 秦凝玉的神色都凝冷了几分:“那是为何?素日-你与我井水不犯河水,你姨娘又走了,你是何苦来趟这趟浑水?” 想起柳姨娘,灵霏的神色也暗淡了几分:“我是……想着我自个儿的日后呢!想着我-日后或许也会如同大姐姐一般,去嫁一个不愿嫁的人。到时候还指着大姐姐能回来陪我说两句话,化一化我心里头的愁苦呢!” 没想到灵霏会如此言语,秦凝玉有些发愣。 灵霏再度开了口:“如今瞧着,倒是来对了。姐姐心里头的怨愤,便是无处发泄,对我说说,心里头大约也能好受许多?” 瞧着灵霏真诚的眼神如同深夜里的星星一般明亮,秦凝玉终究是放下了脸色之上所有的冰冷,而后长叹一口气:“灵霏,你不知我有多恨!本是得了好姻缘的,偏生何姨娘也想为她女儿的日后争一争,就生生毁了我这姻缘,我心里头难受啊!” 这事儿,灵霏是知道的。 原本家里头给秦凝玉说了同为官中的从六品家里头的庶长子,那庶长子虽然庶出,却也得宠得很。父亲与秦远山的关系也好,是顺理成章。 可媒婆上门之后,却是被何姨娘给搅黄了:原是因着何姨娘瞧中了他家的嫡三子,托媒婆打听了那孩子还小,家中却也有意让秦家许个年纪相仿的庶女入门,便就想到了自个儿的女儿秦晓丝。 只是那从七品的家中一庶一嫡两子,总不能都娶了秦家的女儿,何姨娘也是怕日后若秦凝玉和自个儿的秦晓丝都嫁入同一家,年龄大些的秦凝玉难免要压着秦晓丝一头。 便私底下买通了媒婆,说是秦凝玉和他家的公子八字不合,恐生血光之灾。 本就没有说定的婚事,秦远山自不好为难那家。眼瞧着秦凝玉是一年大过一年,又是个且都没有入族谱的外室生女的身份,也不好继续往下拖了,便匆匆由媒婆定了那商贾人家的庶长子。 所以秦凝玉和何姨娘这梁子,便是从此就结下了。 秦凝玉抬眸,虽瞧着灵霏年纪尚小不顶事,却也实在是无人诉说心头苦楚,无助问道:“三妹妹,你且说,我这心里头的苦闷,若是不在此处发泄了去,难不成日后要被他家欺负死,也由得自己苦楚一世吗?!” 这话说的,到也叫灵霏能理解。 灵霏却叹了一口气,而后伸手拉住了秦凝玉的手:“大姐姐,我倒是瞧着,与其在这自苦,不如想想往后的日子如何能过好,这才是正事呢!” 她盯着秦凝玉疑惑的面容,微微一笑:“人生在世,苦也是过,乐也是过。既是如今这情况咱们改不了,倒不如去试着接受,就在这最糟糕的情况里头,过最好的可能,总好过于日日自怨自艾,难不成真是一头碰死在柱子上,那又有什么意趣?” 瞧着秦凝玉的眼中带了几分思索,想来她是听进去了,灵霏又眨了眨眼:“且我听闻,那邵家的大哥哥虽然是个庶出,可因着是长子,所以颇受到他父亲的重视呢!如今他们对你或许是有些误解,可所谓日久见人心,待你去到他家里头,做好自个儿的,叫你夫君长了脸,岂不就等同于打了今儿传闲话的那些人的脸面,不是快哉?” 一番话下来,倒是叫秦凝玉从前那许多怨愤懵懂,生出了几分开朗之意。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灵霏:“你小小年纪,怎地竟能说出这般道理?到像是人生过了几十年,就要大彻大悟了一般!” 灵霏垂眸,眼中却生出些许伤感来:“都是从前姨娘教我的道理。记得小时候,我总说爹爹不来看我,也待我不亲,觉得日子不好过。姨娘就说,与其考虑旁的人,倒不如想想自个儿怎么过,才是正理。我想着,如今大姐姐的情形,也约莫是如此道理了。” 第十一章嫁 秦凝玉深以为然地点头,终究是将手掌狠狠地拍在了绒缎子铺着的桌面上:“若能做到,说起来是容易。可我这心里头,是憋屈的很呢!” 她叹了一口气,泪珠子也掉了一滴:“若说是只有这些,我却也省得日后该如何。可我听闻,我那未来夫君,竟是在院儿里藏了个表妹的。说是本事要娶他那心爱的表妹为妻,偏生家里头说了我这婚事。想来他也是不喜我的,夫妻之道日后都不好处,我又如何能立足?” 规矩人家,在尚且还没有娶妻之前,有几个没有身份的通房是常有,纳妾却是坏了规矩的。 这表妹的身份自不能是通房,的确是邵家胡来。 灵霏却是递给秦凝玉一方绣帕,不知如何安慰,却也总是要朝着好些的方向去瞧的:“大姐姐若是为这忧心,那自更不值当了!” 秦凝玉抬眸,泪眼婆娑之中皆是疑问。 灵霏微微一笑:“去了方才知是如何光景。若是那邵家大哥哥当真同他表妹情深意切,大姐姐自让他抬了这位,在屋子里好生养着就是。大姐姐到底是正妻,只消做好手头的事情,管好内宅。管他与这表妹如何情深义重,总是要敬着你重着你的。” 顿了顿,灵霏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若是去了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儿,瞧着邵家大哥哥同他那表妹情分不深,姐姐就自不必太过担心了。仍是做好自个儿主家的事,同那大哥哥处的久了,自然举案齐眉,也是好过的。” 一番话下来,倒是叫秦凝玉眼中的泪水都消尽了。 瞧着灵霏,嘴角终于勾了一抹笑容:“什么大事儿,叫妹妹嘴里说出来,尽都不算事儿了不成?” 灵霏这才稍稍放松,也取了一块柳叶糕,方才道:“自也不是。若这两者都成不了,最坏不过是这个结局罢了。姐姐如今发了脾气,心里头也该好受些了,再这么闹下去,怕是惊动了爹爹,还是要受罚的。” 秦凝玉瞧着灵霏不过小小年纪,说话却是有几分道理的,也是唯剩下了一口叹气:“哎……这偌大的秦府之中,人人都道我是个外室生的女儿,连族谱都入不了。便是我亲娘也不曾如此苦口婆心地同我说这些,还是妹妹你有心了。” 说着,却又勾起了她的伤心处来:“我那亲娘啊……整日只顾着去巴结爹爹想生个儿子来翻身,我这亲事她竟是一下都不曾为我争取。从前同她一起住在外头的时候尚且还有几分母女情,如今当真是入了秦府了,反而越发生疏许多。我都快嫁了,她却顾忌着爹爹生怕我惹着爹爹叫她也跟着受了训斥,竟是一次都不曾来瞧我一眼!” 说来,秦凝玉也是可怜人。 从前那秦远山原配在的时候,是说什么都不让她们母女进府的。因着秦凝玉的母亲是罪奴,后还是秦远山替她平了事赎了身,却实在进不得秦家如此官宦之家。 还是后来孟晴续了进来,方才将她们母女接入府中,那时的秦凝玉已然五岁。 虽是入了秦府,可究竟是不光彩的外室出身,所以家中族老一直都不愿将秦凝玉的名字纳入族谱。外头都知道秦远山有秦凝玉这么个女儿,可族谱上头却是不存在她的身份的。 自打入了秦府之后,秦凝玉的亲娘便不怎么管她了。如她所说,便是一心只求得了秦远山的怜惜,拼着想再给秦远山生个儿子站稳脚跟,甚至偶尔觉得秦凝玉这女儿是个拖累,母女关系自是淡薄了下来。 瞧着秦凝玉那伤心模样,灵霏却是越发地想念起了自个儿的母亲。 她们从前旁的不说,却实在是母女情深。如今是天人两隔,叫她如何释怀? 小蕊是分明瞧得出灵霏这般伤心模样的,因而自从那秦凝玉的院儿里出来之后,一向都叽叽喳喳的她却也是停了嘴一句未说。 果真一直到了晚间,秦远山方亲自带着孟晴来了何姨娘的院儿里。 倒是大方地又送了灵霏日里朝中才送来的一匣子朱砂钿,说是京中时兴的款式,正合灵霏小女孩的妆容。 是谢灵霏劝得住秦凝玉,叫她自灵霏从院儿里走后,便再也不曾闹过,反而安生了下来准备婚嫁。 瞧着日子是离除夕越发近了起来,因着孟晴新掌了后宅大权,秦府之中的这一场新年,倒是比往年的更加喜气洋洋。 连一向都不喜欢下厨的何姨娘的院子里,都早早就开始备起了春卷和饺子。 灵霏从前跟着柳姨娘,是学了个手巧,这些事她自然逃不掉。 这不已经是六九的天寒地冻,灵霏却还是天还未亮就被小厨房的叫起来去帮忙了。 惹的小蕊一边给灵霏打水,一边也是忍不住地怒道:“何姨娘也太欺负人了!?姑娘怎么说都是堂堂六品官家的三姑娘,怎能如此将姑娘当个厨子下人看待?!” 灵霏从前喜欢赖床,如今却是不能了。 将还温着的汤婆子拿了起来塞进了小蕊冰冷的手里头,灵霏这才苦笑道:“是因着前儿我劝了大姐姐,爹爹给了赏赐,何姨娘的心里头自然不痛快。我虽孝敬了她,也送了四妹妹许多,可她若是心里头不痛快了,必是要让我也一同不痛快,她方才爽落的!” 小蕊也瞧出来了,心里头是难受:“我瞧着何姨娘这脾气性子,也难怪咱们老爷不爱搭理她。日里对旁人都是嘴碎,偏偏冷着姑娘。瞧着对下人都好,可院儿里的谁不说她最是挑剔?前儿新进的两个丫头,竟是越了她身边的大丫头去得了她的宠爱,说是给她献了好东西得了宠,气的她跟前儿那两个大丫头日日在院子摔盆砸碗的骂人,不成个样子!” 小蕊年纪不大,做事却是老成,也最是看不惯院子里丫头们的这些勾心斗角。 这话,却也是得了灵霏的注意:“我也听闻了,说是给何姨娘进了几盏子燕窝,她喜欢的很。我那一日在小厨房瞧见了,倒是闻见里头有一股子淡淡的药味,只怕她乱吃伤了身子,想着找日子同她打听两句呢。” "啊呀呀,我的好姑娘,知道你是心善,可千万别多事!" 小蕊一手抱着汤婆子,另一只手则是利索地将灵霏的钗子取了来:“姑娘是好心劝她,可她未必听得进去,说不定还要疑心是姑娘你多生事端呢!何况便是真出了什么事儿的话,也是她自个儿活该!那是老天都在替姑娘出气,姑娘可千万别起这好心才是。” 瞧着小蕊这义愤填膺的模样,灵霏忍不住地伸手戳了戳她的腰间,而后失笑:“小小丫头,心里的怨气倒是不少!我自是知道她会如何,可这事儿若真有猫腻,我也得把自己个儿头一个摘出去不是?提醒她一句,若她能听进去固然是好。若她听不进去,往后若真是出了什么事儿,也不至于闹的咱们不清白。” 说着,灵霏又苦笑一声:“左不过就是被她念叨两句,我在她这里也养不了几年,且受得住。” 不知为何,灵霏忽而就想起,娘亲临死前所说,要让她在孟晴那里养着的事情,心里头越发难过了起来,也不忘了叮嘱小蕊:“咱们如今在这院儿里,行事说话都要谨慎。我不得宠,你在后头和那几个丫头,也不好相处?” 知道灵霏是心疼自己,小蕊却是拍了拍胸脯:“姑娘放心,奴婢省得。这院儿里虽说都是捧高踩低的,可我可是姑娘教出来的,知道该嘴甜些,也不与人争辩什么,倒是也相处的好。说白了,我在姑娘身边不得何姨娘的赏识,也碍不着她们什么事,她们倒是不会为难我的。” 这倒是,小蕊一向都会做事,灵霏却也不是很担心。 收拾好了之后,她们便迎着风雪往小厨房走。 果真瞧着近日里头新得宠的丫头云香也端着一盅燕窝准备去火上炖,那丫头和小蕊还算熟络,在火边守了没一会儿,便让小蕊帮她看着,倒是给了灵霏机会。 灵霏这边擀好了春卷皮,小蕊也揭开了炖在炉子上的燕窝,果真是闻见了里头一股药味,且那燕窝里头有些发红。 灵霏小心翼翼地取了一些出来藏了起来,方才又将那燕窝的盖子盖好。 这边春卷皮也有了几分样子,灵霏又存了些留给秦凝玉。 秦凝玉的嫁日选在了腊月二十五,是忙着年节的日子,但也是邵家自个儿选定了的日子。 因为是外室女,所以她嫁妆少,连成婚当日随妆同去的九样糕点,都是孟晴随便让厨房给凑的。 灵霏不懂嫁娶,却也知道春卷的寓意是不错的。 她还特意将要给秦凝玉的春卷皮做成了百合花瓣的形状,寓意“百年好合”,便当是为了这个大姐姐,聊表的两分心意,叫她哪怕嫁去了邵家,也不至于觉得是孤身一人才是。 只是这事儿灵霏到底是小心做着,不敢让何姨娘察觉的。 第十二章大姐姐 连夜将做好的百合春卷送到了秦凝玉那里,灵霏自是得了秦凝玉的万分感激。 便是要出嫁的日子,秦凝玉这里除却大红的装饰之外,却显得格外冷清,身边也只有一个丫鬟伺候着,哪里有将要出嫁的热闹光景? 瞧着灵霏进门,有些紧张的秦凝玉也是起身,冰冰凉凉的手握住了灵霏的手:“可是来送我的?” 灵霏点头,正要说些什么,却忽而听到身后的门被打开的声音。 秦凝玉同灵霏一起回头,便瞧见了正进了门的秦晓丝。 她气势汹汹地带了自个儿的丫头进门,瞧着灵霏,便上前狠狠地搡了灵霏一把:“我就知道,你定是又跑来巴结大姐姐了!” 这话说的就极其不客气,灵霏却并不想和她起什么冲突的。 只后退了一步,解释道:“只是瞧着大姐姐要出嫁了,所以前来一送罢了。也值得妹妹这般生气?” 瞧着灵霏如此不疾不徐的样子,秦晓丝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般。 干脆上前,一把扯开了灵霏带来的那个食盒子的镂空鸳鸯的盖子,指着里头对灵霏趾高气昂:“这是什么?早先就听闻小厨房说,你总是偷东西自个儿悄悄做吃的。我姨娘还不信,如今是人赃并获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说着,她还朝了地上轻啐一口:“瞧着你同你母亲一般,都是会耍贱的!” 一个“贱”字,惹了灵霏额角的青筋都不由地跳动了一下。 可灵霏却还未说什么,便瞧着一身嫁衣喜袍的秦凝玉上前,挡在了秦晓丝的跟前儿,眸色不悦:“怎地?我还吃不得你们院子里的两块糕点了不成?!” 秦凝玉到底是大姐姐,管事站在秦晓丝的跟前儿,那气势就足以压了秦晓丝一头。 秦晓丝的眼珠子只是转了转,却也不怕这即将出嫁的大姐姐,只伸手一挥,“砰——”地一声,灵霏为秦凝玉做的百合春卷,便散落一地。 秦晓丝虽是不敢去瞧秦凝玉那已然怒气凛然的眸子,却也是挺直了胸膛:“本就是偷来的东西,就不该存在!” “小蹄子,我今日若是不教训你,你同你姨娘当真以为我是好欺负的是不是?!” 秦凝玉是再控制不住自个儿心里头的怒火,二话不说上前一步,便狠狠地扯了秦晓丝的头发。 “啊——” 秦晓丝吃痛,本能地反击,一手抓着秦凝玉的手腕,另一只手胡乱挥舞着,也扯下了秦凝玉挂在喜服前头的那一圈珍珠流苏的璎珞。 一时间,珍珠落了一地,她们二人俨然在这屋子里扭打了起来! 今儿这好日子,灵霏无论如何也不想她们如此。 可便是想拦,却也是被推去了一旁,腰正正砸在了身后的床沿上,是摔得不轻。 好在这边刚开始闹,那边就听到了院子里孟晴和秦远山的声音。 他们进门的时候,只瞧着这屋子里秦晓丝和秦凝玉已然打成了一团。灵霏在一旁的地上坐着捂着腰,分明是最该懂规矩的几个闺秀,此刻却是不成体统。 “够了!把她们两给我分开!” 秦远山的眼中几乎要喷出火焰来,一旁的婆子家丁们自然不敢怠慢。 说到底,秦晓丝和秦凝玉也是养在闺中的女儿家,力气自不敌那些婆子们,便很快就被分开了来。 虽说她们厮打的时间不长,可如今瞧着秦晓丝是散了头发,烂了衣襟,秦凝玉本一早就打扮好的发髻也是散落身后,钗环掉落满地,唯一值些的珍珠璎珞也是彻底被扯毁,瞧着是两败俱伤,谁也没有占得上风。 “胡闹!” 秦远山对她们二人怒目而视:“今儿是大日子,你们闹什么?!” 秦晓丝却是哭着先跪在了秦远山的跟前儿:“爹爹!女儿好心来祝贺大姐姐,谁知不知哪里行差踏错,惹了大姐姐的不高兴,这两日就听闻大姐姐总是爱发脾气,女儿却没想到竟是也会发到女儿的头上来,求爹爹做主啊!” 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厮打起来的,她自然不敢说。 可这矫揉造作认错的做派……灵霏瞧着,怎么竟是觉得像极了秦月悦才会做的事情? 今儿这样大的日子,秦远山自不会听秦晓丝的一面之词,只是看向了衣衫散乱的秦凝玉:“怎么回事?” 秦凝玉深吸一口气,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才指向了散落一地的百合春卷:“三妹妹给我做了春卷来送我,四妹妹便说她是偷了她们院儿里小厨房的食材做了糕点,将这糕点打落在地,全然不顾今儿是我的大喜之日,给我没脸,我作为长姐,自是要教训她。谁成想,她竟又扯了我的珍珠璎珞,还推伤了来劝架的三妹妹,我们这才扭打了起来。” 如今这情状,她一会儿便要出门嫁人,自是不会再顾忌那许多,便处处都帮着灵霏:“何况也是四妹妹出言不逊,辱了三妹妹的生母。我瞧着三妹妹如今寄人篱下,处处小心讨好,四妹妹却仍旧为难,也是气不过,才动了手。” 她说的清楚,让秦晓丝扔想急着争辩几句。 秦远山的眉头,便皱的更深几分,抢了秦晓丝一步,先对秦凝玉道:“行了,你先到后头去换衣裳,一会儿可莫要叫邵家接亲的来了看笑话才是!” 而后才转身又瞧着灵霏和秦晓丝:“你们两个,跟我来书房!” 灵霏的腰虽是很疼,却强撑着跟在了秦远山的身后。 秦晓丝也是再不敢多说什么,知道事情闹大了,只在路上偶尔瞟一眼灵霏,眼中的怨怼似是灵霏造成了这局面。 灵霏知道,一进书房定然就是严惩。 果不其然,秦远山进了书房,门都尚未关上,便对她们二人怒道:“跪下!” 灵霏乖乖地跪了下去,秦晓丝却又开始抽泣:“爹爹——” “闭嘴!” 秦远山愤愤地瞪了一眼秦晓丝:“不成体统!你们姐妹之间怎么总是闹出许多的事端来?!今儿是你大姐姐嫁人的日子,你也这般胡闹不成?!” 而后,他又看向了灵霏:“早先就听你何姨娘说了,你总是去小厨房偷做东西。怎么府中是短你衣食还是少你银钱了?!谁教的你这般手脚不干净的毛病?!” 早就知道? 灵霏的心里头,便觉几分寒凉。 感觉到秦远山停了怒语,似是在等着自己说些什么。 灵霏深吸一口气,将满腹的委屈都憋了回去,这才抬眸道:“女儿不知去小厨房做吃食,有些什么错处。每每做的东西,也都孝敬了姨娘,剩下的才自个儿做主的。今儿也是为着做百合春卷给大姐姐,夜里就起身忙活了。小厨房里那么多下人都在,女儿行事磊落,不管拿什么做什么,从不曾背着他们,不知何来的偷窃说法。” 听着灵霏如此,秦远山皱着的眉头,却微微松了松:“可你姨娘说……” 他不是傻子,心里头想想便知道是为何了。 余下的话,到底没有说,只是伸手虚扶了一把灵霏:“行了,我知道了。你这丫头就是平日里什么都不爱说,才生出许多误会来。你有心送你姐姐出门,便先去送她。今日的事情,与你无关。” 眼瞧着灵霏起了身,秦晓丝也正是要起身。 却被秦远山狠狠地瞪了一眼,而后厉言道:“你跪在这里!仔细想想你今日做错了几桩事!等外头忙完了,我再回来料理你!” 说罢,他便拉了灵霏出门,将秦晓丝一人关在了书房。 路上,他且终于生出几分了父亲的模样,对灵霏颇多关切:“方才瞧着你也是被推搡着摔着了,可有哪儿疼的?” 灵霏本不想说,却又想了想自己如今本就是处处瞧人脸色了,那装可怜的样子她虽做不全,可说个实话也倒是无妨。 便瘪了脸,几分委屈道:“撞着腰了,有些疼,不过大约不碍事。” 秦远山低头,就瞧见了灵霏委屈巴巴的模样,心头终于软了几分:“等明儿,叫人带你去齐家医馆里看看。如今你年纪小,若真撞着了,却也不好拖着,省的以后落了什么病根,吃苦的还是你。” 已经有多久,她不曾受到过秦远山如此关怀了? 灵霏的心里头,更多的却是苦涩:“谢谢爹爹,女儿自会保重自己。” 秦远山感觉得到灵霏对自个儿的生疏,只是略微点头:“如今你寄养在你何姨娘那里,是要将她当做你自个儿的姨娘来孝敬的。她心眼儿是小了些,也总爱争风吃醋,可你也不能对她太过生疏,明白吗?” 看来她在何姨娘这里的苦处,秦远山的心里并非半分都不晓得。 只是不那么看重她,所以也只嘴上说说罢了。 灵霏低头,掩下眸中冷笑,语气却是越发乖顺几分:“是,女儿知道了!” 父女二人,一路难得多说几句。 等到了秦凝玉那里的时候,她已然收拾妥当,邵家接亲的人也来了。 虽说邵家终究不喜秦凝玉,可也得看在秦远山的面子上,到也还算规矩。 秦凝玉上盖头前,最后一句话,却是拉着灵霏的手说的:“三妹妹,你这些日子同我说的话,我都记在心里头了。我会努力过好我自个儿的生活,你且也得多多保重,明白吗?” 这一句,便足以暖了灵霏的心。 第十三章祖父 将秦凝玉送出了门,灵霏的心里头当真生出许多不舍。 更多的,又是难过:秦凝玉不过是从这难过的大宅院里,去了另一个难过的大宅院。 她往后,也大抵要经历这一遭。 整个秦府热闹了半日,宾客们离席之后,便又恢复了冷清。 许是因着秦晓丝受罚,何姨娘也受了秦远山的敲打,反倒对灵霏的态度稍稍好了些。 晚间瞧着灵霏没有吃饭,还亲自去小厨房端了鸡汤来,笑眯眯地放在了灵霏的跟前儿:“从前倒是没瞧着,你和大姑娘的关系这么好呢?她在你爹爹跟前三言两语两句,倒是处处都向着你呢!” 灵霏何尝不知,秦远山在书房那一下子就想通了的样子,大抵也是想到了秦凝玉所说的话。 终究是嫁出去的女儿,在秦远山的心里,反倒比在闺阁的时候还重要许多。 灵霏瞧着何姨娘脸上刻意堆出来的笑,心里头自然直达搜她今日这般献殷勤是为何:“姨娘是想叫我去劝了爹爹,免了四妹妹的罚跪?” 此话一出,何姨娘眼中的笑,是越发浓郁了几分:“咱们三姑娘就是聪明,同你姨娘一般呢!你四妹妹从一早便在书房,跪倒现在水米未进了。你爹爹也不叫我去瞧瞧,说到底那也是你血亲的妹妹,又是因着你的事儿才跪到现在。她知道错了,年纪又小,你且去劝劝你爹爹,叫她胡来可好?” 灵霏倒是不知,她什么时候说话这么有分量了? 可终究是日后要在何姨娘名下过日子的,她也不好就这么拂了何姨娘的面子。 自是起身应了,就要往摘书院去,却发觉何姨娘的脸上长了几颗有些明显的红疹。 何姨娘对自己的容貌最是在意,自然一下就察觉了灵霏的眼神,倒是有些尴尬地转了头去:“这两日想来是进的油大了,长了几颗油疹,我分明是敷了粉的,瞧着可还明显?” 其实不大明显,但灵霏的心里想起这些日子在小厨房的燕窝里闻到的药味,总是不安。 便点了头:“是有些明显。想来是这几日姨娘进补太过,不如将燕窝阿胶一类都停一停,说不定能好上不少。” 虽说何姨娘对她不好,可容貌是大事,灵霏却到底还是提醒了何姨娘。 却没成想,何姨娘只是轻轻碰了碰脸上的红疹,不以为然:“小丫头知道什么?我却也没有听说谁家吃燕窝能吃出油疹来的。那可是我老家里带来的燕窝,唯有咱们院儿才有的好东西呢!” 说罢,她还轻轻推了一把:“行了,你快些去摘书院。这都已然日落了,若是再晚些,你四妹妹的膝盖当真就受不住回来的路了。” 到底,灵霏还是不再多说什么就往摘书院走,却也没等她到摘书院,便瞧着秦晓丝已经一瘸一拐地被秦远山放出来了。 便是那一日的敲打起了作用,自秦晓丝从摘书院跪了出来之后,她们母女两个在院子里倒是消停不少。 自然了,这也有年节来临和老祖父秦岳要回来的缘故。 秦岳是这朝中的文豪大家,被世人称为“崇宁先生”。 据说先皇曾三顾茅庐地想请他出仕,将官位给到了太傅之职,然而秦岳似乎对做官并不感兴趣,却十分喜欢教书育人。 他育有两子一女,女儿在早年间因病去世。据说他并不喜欢自己的嫡子秦远山,反而常年来一直都居住在庶长子秦文斌处。 如今的秦远山颇有要攀升仕途的意思,所以就算是为了顾全天下孝悌之道,也必须要将秦岳接到自己的身边将养着。 当然了,秦远山还有另外的一层意思在其中:他的儿子们也都准备要开始科考了,能请崇宁先生回来给他们教书,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因着要讨好秦岳,秦府之中的所有人自然是不遗余力的。 终于赶在年节前头的这腊月二十八,将秦岳给请了回来。 秦府之中早就让人里三遍外三遍地打扫干净了,早在一年前便将秦远山书房旁边新起了一个院子。虽说不算大,里头却是十分精致。 请了泉州城最有名的园林景致的修葺匠人来打造,从入了这“暮斋院”开始,便是一步一景,精雕细琢。秦远山甚至毫不吝惜地将自己这些年收藏的珍奇古玩字画都搬了出来,给暮斋院做了装饰。 可要灵霏说啊,钱是没少花,暮斋院里却实在是弄得太过匠气也太过刻意了。 为着秦岳的要求,秦远山又在前院之中起了一个学堂唤作“崇宁书斋”:秦岳说,若是想让他回来,那必得给他准备一个学堂,叫这泉州城之中想要学习的青年子弟都来学习,方才不负他这一辈子教书育人的苦劳。 一大早,灵霏就被喊起来了。何姨娘就给她准备了一身显眼的正红桃花烟云裙,这倒是她来了这院子以来,头一次得了何姨娘给准备的新衣裳。 配着一件熊皮攒花的小氅,若真是将这一身穿了起来,怕是连嫡女秦月悦的风头都要盖过去的。 等灵霏到了前门口迎接秦岳的时候,何姨娘却发觉,灵霏穿着的仍是旧日里的那件轻粉色狐毛团绒的小袄。 于是趁着秦岳还没来,何姨娘便走到了灵霏的跟前儿皱了眉头:“给你准备的新衣裳怎么不穿?今日是迎接你祖父的大日子,你便是要这般失礼吗?” 灵霏抬眸,一副无辜而又委屈的模样瞧着何姨娘:“姨娘给女儿准备了那样好的衣衫,女儿是感激的。可女儿尚且还在病中,那衣裳穿着实在是太冷了!再说那一身又是珍珠桃花,又是熊皮攒花,女儿实在是觉得太过华贵了,不合规矩!”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秦远山能听到。 他也是回了头,皱眉看着何姨娘:“行了,三丫头还病着呢!再说了一个庶女,的确不该穿的太过显眼。我瞧着四丫头穿的就有些过了,一会儿父亲来了可要对他再恭敬些才是!” 何姨娘被训斥一番,只得低了头,咬着后槽牙有些后悔:她本是想让灵霏穿得不规矩些,好突出她们院子的规矩和清新,却没成想这小小丫头竟是不入套,害的她被训斥,当真气闷! 但眼瞧着护送秦岳的车队就已经到了城门口了,不仅仅是秦家人,城中的许多人也出来看热闹了。 孟晴和秦远山立刻迎上前去,灵霏跟在队伍的最后,却听到身后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阿霏妹妹?” 这声音是…… 她悄悄转头,发觉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身材笔挺,眸色沉沉的十五六的少年。 她愣了愣,这才反应些,这还是她自母亲死后,第一次见着梁一沉的脸呢!虽说他身材壮硕,甚至有些憨态可掬,可模样倒是生的不错。比起在郊外看到的脏兮兮的模样,可是俊秀阳光不少。 瞧着前头大家都在忙着迎接秦岳,灵霏则是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好久没见梁哥哥了,梁夫人还好吗?” 提到梁夫人,梁一沉的眸色就越发黯淡:“母亲不大好了。我这一次来就是想同你说,很抱歉我们最近都没有去医馆了。母亲念着你,叫我趁着今日人多来瞧瞧你。” 梁夫人可真温柔啊! 灵霏对梁一沉微微福了个礼:“请梁哥哥叫夫人放心,等年节忙完,我定然会去府中探望她!” 梁一沉点头,嘴角似是勾了勾:“知道你的心思,不过瞧着你家里这般,却也不要勉强才是。” 灵霏点头,竟是觉得一对陌生的母子,竟都比家里人叫她暖心。 梁一沉也不再多说什么,指了指前头,便悄声退了出去。 灵霏瞧着他指的地方,这才发觉秦岳的马车已经到了府门口。 孟晴和秦远山的脸上一个笑的比一个谄媚。 就在这千呼万盼之中,马车里的秦岳,终于掀开了车帘,缓缓地走了出来—— 秦岳今年已经是六十五岁了,可看上去却精神矍铄。只有两鬓的头发是有些花白的,一丝不苟地挽了个文人髻,簪着并不名贵的桃木簪子,却十分有书香气。 他未曾留须,皮肤偏黑,脸上的沟壑仿佛证明着他这些年历尽沧桑。 一双犹如潭水一般的眸子深不见底,威势滔滔,让人不敢直视。 秦远山亲自上前将他扶下了马车,他却是不苟言笑,只略微对秦远山点了头,便径直朝着府中而去,看都没有看一眼灵霏他们这一群孙子辈的晚辈。 灵霏本能地感觉到,这位祖父大人似乎并不喜欢他们,甚至可以说并不喜欢这个秦府。 他一人一辆马车,身后却跟随了整整三辆车,瞧着十分沉重,不知那三辆车里装的究竟是什么。 灵霏好奇地探出头去,却忽而感觉到身后的大力一推—— 她整个人都向前栽倒了过去,而后便听得身后的秦晓丝大喊道:“三姐姐你做什么啊!?那是祖父的马车,你不可以过去!” 该死的丫头! 灵霏心道不好,可人已经被推了出来,且惊动了正在进门的秦岳。 第十四章入学 秦岳停了脚步,皱眉看向了灵霏。 秦远山也是忙不迭地跑了过来,对灵霏怒目而视:“你这是做什么?!” 身后一片死寂,灵霏轻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知道她无路可退,便只能抬头看向了自己怒气冲天的父亲:“我……我有些好奇,祖父的马车里沉甸甸的装的是什么呢?” “胡闹!” 秦远山挡在了灵霏的跟前,当着诸多人的面儿训斥灵霏:“平日里教你们的规矩这就都忘了吗?!一会儿回府之后,便罚你在祠堂跪两个时辰!” 真是太惨了?跪祠堂听上去好像很简单,可对灵霏来说却是最严酷的惩罚了:四个小时不吃不喝只能跪着,且不说膝盖受不了,便是无聊也得无聊死啊! “慢着!” 就在灵霏心里大呼“天-要亡我”的时候,却听得秦岳威严的声音在眼前响起。 所有人都朝着秦岳看了过去,只瞧着他步履稳稳地朝着灵霏这里而来,眼眸沉沉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真是好大的威严啊! 灵霏眨着眼看着这位祖父大人,便瞧着他指了指那几辆沉甸甸的马车,而后对自个儿道:“你既然好奇,就猜猜里头装的是什么。若是猜对了,我做主,让你父亲免了你的责罚。” 还有这等好事!? 灵霏看向了那沉甸甸的马车,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里面装的是书。” “哈哈哈——” 于是只听到了秦岳的大笑,这还是他下车以来,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不错,是个聪明的丫头!我是个文人,除了书之外,有什么能装满我的马车呢?” 他笑着转身,似乎心情很好一般地率先进了府中。 孟晴和秦远山也是忙跟着他一起进去,这事儿就算是这么过去了。 灵霏舒了一口气,忽而就觉得,这祖父可能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难以亲近。 既然是将秦岳请回来了,最重要的事情自然是一家人要开始讨论给孩子们教书的事儿了。 秦远山最小的孩子便是秦云霄,今年十岁。最大的庶长女秦凝玉已然嫁人。其余的都正是要学习的年纪,于是在第一顿家宴上,秦远山就将这事儿给提出来了。 秦岳自然知道秦远山的目的,倒是也直言不讳:“你们将书院修好之后,我就可以开始给孩子们授课了。但我有两个条件,你们是必须要答应的。” 秦远山亲自给秦岳夹了一个红烧狮子头在碗里,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父亲请说便是!咱们都是一家人,什么条件不条件的,父亲见外了。” 盯着碗里的狮子头,秦岳的脸上复又摆上了那不苟言笑的模样:“第一,要让这泉州城所有想学的孩子一同前来,你们不得阻拦。我既然是教书匠,自然不能只教授我们府中的孩子。” “是这个道理!” 秦远山忙不迭地又给秦岳舀了一碗汤,连连点头。 而秦岳的筷子只是在那狮子头上戳了戳,便放了下来:“第二,我不收女学生。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一点你们应当比旁人更清楚才是。” 这话说的,却也不避讳眼前的几位孙女。 灵霏刚才还给这位祖父刚刚升起来的好感,在这一刻就直线下降了。 连同孟晴和秦远山都愣了愣,面色只剩了尴尬。 秦远山还未张口,秦岳便堵死了他最后的退路:“若是这两样你们都能答应了,那学堂一开,我必然倾尽全力帮助家中的几个孙子。若你们不能答应,我即刻便启程回老大那里去,也用不着麻烦你们府中之人再帮我收拾行李了。” 究竟姜还是老的辣,他此话一出,旁人还能多说些什么? 灵霏也戳了戳眼前的饭菜,在孟晴和秦远山最终的妥协之下,觉得食不甘味。 可他们眼瞧着是妥协了,等午膳过后,秦远山却是单独唤了灵霏,秦月悦还有秦云霄三人去他的书房。 灵霏到了书房的时候,就瞧见了哭红了眼睛的秦月悦不依不饶地撒娇:“爹爹!凭什么不让女儿跟着一同学习啊?祖父也到是见过世面的人,怎会不知,那些京都的官宦人家可是不论男女,都要读学的!爹爹,悦儿也想读学!” 是想读学还是想出风头啊? 灵霏兀自进了书房,站在了秦云霄的身旁,对秦远山行了礼。 秦远山揉了揉额头,而后轻叹一口气,对她们三人道:“你们姐姐如今已然嫁人,这事儿自然与她无关。叫你们过来,是为了交代你们一件事的。” 他示意秦月悦不要再哭了,而后才继续道:“你们三人的年纪还小,自然是要读学的。但你们也瞧见了祖父的态度。所以我要求你们,若是想读学,就想办法哄哄你们的祖父。祖父毕竟年纪大了,到底是爱惜你们孙女的,你们哄得他开心了,想在他的跟前读学,就只需要他点头就是了。” 看来这渣爹是毫无办法了,才能想到让她们自个儿去哄秦岳。 灵霏可不想自讨没趣:秦岳心思深沉,城府颇高,这还什么都没做就惹的他不快了,她才不想去没事找事呢! 秦月悦听了这话,却是十分兴奋地应了秦远山的话,而后就拉着秦云霄一同去想办法了。 被她们排挤在外,灵霏倒是也不恼。 眼瞧着才刚到年节下,总还有些日子才能定了这事儿,着急也无用就是。 年节里头最是热闹,除夕的前一日,秦远山就休沐了。难得的阖家团圆的日子,今年也因为有了秦岳在家中坐镇,这个年节过的格外郑重一些。 本是该叫灵霏觉得难得的和乐的日子,却因着秦月悦和秦晓丝的许多做作模样,惹的人有些反胃了起来。 自打秦岳进府之后,她们二人便是使尽了浑身的手段想讨好秦岳。 秦晓丝身为庶女,用的是日日晨昏定省的笨办法,听闻秦岳虽不曾将她拒之门外,却也没有什么好脸色的。 而秦月悦则是稍好些,每日晨起同孙子辈的一起请安之时,她格外注重自己的打扮穿着。用的都是秦岳喜好的颜色,日日晨起还要在秦岳的暮斋院后诵些诗词歌赋,却也没有听说秦岳对她另眼相看的。 相对比于他们,灵霏自觉自己就没有那么多的心思。虽也是想在秦岳跟前儿学些东西的,可也深知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 只是万没想到,除夕家宴的时候,秦远山倒是给她们除了些许难题。 当着诸人的面儿,秦远山干脆看向了秦岳:“父亲大人这些日子与这几个丫头相处下来,是否也觉得她们十分贴心可爱?” 秦岳自然明白秦远山的意思,只不动声色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反而是爱出头的秦晓丝,干脆起了身,扭捏地在秦岳跟前福了个礼。 虽说是庶女,可她今儿穿了一身十分娇俏高贵的玫红蔷薇百鸟狐毛裙,头上带着与她身份不大相符的格外贵重的一套红宝石头面,对秦岳行礼的时候,还叮当作响。 她笑的虚假,语气也比平日格外甜美:“祖父,趁着今儿年节里头,孙女有个不情之请,不知祖父可否容孙女入学堂,与兄弟们一起读书?” 若换做旁的家里的老人,自然也不好在这样的时候让自个儿的孙女下不来台面。 可秦岳并非普通人,他眉梢眼角的皱纹只略微挑动一下,便放了手中的杯子,眸色沉沉地瞧着秦月悦:“谁教你的这一套?日日在我跟前儿晨昏定省,想来也不是出自你的真心。或也就罢了,如今竟还要当着诸人的面儿,叫我下不来台吗?入府之时,我是说好的,不叫女子入学堂,你作出这样一幅模样来,难不成竟是为了威胁我?” 被他如此严苛训斥,秦晓丝愣了愣,脸色一下子便红了,眸子中也带了几分不知所措的眼泪,转头看向了秦月悦。 想来,便是秦月悦撺掇着她先出了头。 果不其然,秦晓丝被训斥之后,秦月悦即刻便起身,跪在秦晓丝的身旁,看似在替秦晓丝说话:“还请祖父莫要动怒!咱们姐妹几个也是太想入学堂了,四妹妹不是有意要同祖父顶撞,她一个小小庶女,又怎敢威胁祖父,还请祖父明鉴!” 如此一来,到瞧着秦月悦是个懂事又体贴庶妹的模样了。 秦岳瞧着她们这一唱一和,只是抬眸看向了端坐在位置上的秦灵霏:“她说你们姐妹都想入学堂,你怎么不跟着一起来求我?” 灵霏本是想做个局外人,免得惹火烧身。 如今可好,瞧着是躲不掉,便只能起身,表了自个儿的心里话:“回祖父,孙女自是想入学堂的。只是——” “哼——” 却还未等灵霏说完话,秦岳已然将手狠狠地朝着桌上一拍,严厉的眸子便看向了秦远山:“这便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不成?!” 秦月悦和秦晓丝如此做法,本就是在秦远山的默认之下的。 如今瞧着秦岳发了脾气,秦远山倒是也不敢替她们说话。 第十五章羊羔利 反而是秦晓丝,瞧着年纪小,心思是不少。 她恍若被吓到了一般,“呜哇——”一声哭了出来,而后伸手直指灵霏:“三姐姐,我说我不说,你非要喊我说,如今惹了祖父生气,你瞧着可怎么办?!” 这下,当真轮到灵霏受着惊吓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她这里看了来,有斥责,也有怀疑。 灵霏心下一寒,感觉得到秦岳不悦的目光,也是忙起了身,跪在秦月悦的跟前儿,终究还是不知该如何替自己辩解。 此刻若强行辩解,恐怕他们不信,又更厌恶自己几分。 瞧着灵霏起身,秦远山只怕是更惹了秦岳的不快,干脆横了眉毛,对灵霏怒视:“去给你祖父认错!” 灵霏自不能当众驳了他的面子,只得小心翼翼地跪在秦岳的跟前儿:“孙女知错。” 秦岳冷哼一声,瞧着灵霏眼中寒芒乍现:“你可知自己错在何处?” 最后的倔强告诉灵霏,这事儿虽说如今都指向她,可她却是不能认的。 所以虽跪在厅中,却也是挺直了脊背:“爹爹说孙女是错,孙女便是错。” 秦远山只觉坐立不安,起身欲训斥灵霏,却瞧着秦岳先一步起了身,朝着灵霏走了过去。 一边走去,还一边打量着瞧着年岁尚小的灵霏:“你就这么想入学堂?” 不知为何,灵霏是能感觉到,这位祖父不同于父亲和母亲。他的眼中,似乎带着能看穿人心的锐利。 所以灵霏没有隐瞒,也不想隐瞒自己的心思:“孙女日后虽不能建功立业,却也想学得兄弟们的几分德行规矩。也想从书上瞧瞧,这世界究竟多大罢了。” 这话说的,不似从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嘴里说出的。 秦岳只是定定地看了灵霏一会儿,而后才转头,复又看向了秦月悦和秦晓丝:“你们都是如同她这般想法吗?那祖父且问你们,你们日里闲来无事,都喜欢做些什么?” 瞧着这事儿有戏,秦月悦的眼神都亮了起来,头一个抬眸瞧着秦岳:“孙女平日里最喜欢读书。看些诗文古籍,便总觉见识也广博许多呢!” 秦晓丝瞧着秦月悦如此会说讨喜的话,自然也不甘落后。 忙转了头,对秦岳急急解释道:“孙女平日里也爱看书,不过更爱习字,连爹爹和兄长都总说,孙女虽年纪最幼,字却是要比几位姐姐都好看呢!” 她就是个爱冒头拔尖儿的性格。 秦岳不置可否,平静的眼神看向了灵霏,似是在等着灵霏要说些什么。 灵霏的心里嘀咕一下,终究还是说了实话:“孙女……平日爱玩。诗书方面,确实不如姐姐和妹妹。” 倒不是灵霏非要谦虚,她这却也说的是实话。 反而叫秦岳愣了愣,嘴角勾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哦?那你平日都玩些什么?” 虽不知他问这个做什么,灵霏却也是老老实实地答道:“春日有纸鸢,夏天便是斗蛐蛐,秋日里蹴鞠毽儿都会些,冬日里头无非就是坐冰床。” 瞧着灵霏这如数家珍的样子,秦岳到底是忍不住轻笑出声:“你倒是什么都会玩!” 灵霏有些脸红,将头死死地低着:“叫祖父见笑了。” 秦岳却只是对灵霏挥手,示意她起身:“眼瞧着今年的冬天也快过了,过两日你且给我扎个纸鸢。春日里头咱们比上一比,若你们姐妹有能赢了我的,便叫你们入学堂。” 这…… 灵霏倏然抬眸,正对上秦岳带着笑意的眼,只觉得是不可思议。 被小蕊扶起来的时候,灵霏转而一想,却又有些明白了:都说老人如顽童,秦岳这些年什么人不曾见识过?留了这几分的童心,自是他的风骨所在。 谁都没有想到,这事儿竟就这么轻轻巧巧地被灵霏的几句话揭了过去。 只是一场家宴,也不敢再有人提起这事儿,每房都只顾着思量日后如何讨好秦岳便是。 秦岳不喜饮酒,所以家宴不过到了亥时初也就散了。 自是要等着长辈们先离场,灵霏她们方才能出门。 却没成想,刚出了门,灵霏就被从她身后而来的秦晓丝重重地撞在一下,若非有小蕊扶着,就会跌在雪堆之中了。 而秦晓丝则是连个道歉都没有,径直走过了灵霏的眼前,甚至还不屑地丢给了灵霏一个白眼。 灵霏平日虽是小心谨慎,却到底也不是那任人揉搓捏扁的肉包子不是? 于是还未等秦晓丝过去,灵霏便轻轻将自己的脚伸了出去—— “啊——” 秦晓丝只顾着抬头昂胸地往前走,自是没有看到灵霏伸出去的脚。 这么一绊,便直直地朝前摔了过去—— 灵霏这才起身,做出一副慌张的样子朝前,将秦晓丝扶了起来:“妹妹,天冷地滑,可得当心着些!” 秦晓丝摔得是四仰八叉的样子,连着灵霏和小蕊一起,三个人扶了她方才将她扶了起来。 可这一扶起来,瞧着她的模样,灵霏却是愣了愣—— 她方才是扎扎实实地摔在了前头的雪地上,虽说是打扫干净了的,却因着连日的寒冷,那地面早就被冻得坚硬如冰了。 旁的也就罢了,偏偏是方才她直直地磕了下去,这会儿子磕了一嘴都是血,也瞧不清究竟是什么地方破了,只瞧着十分严重。 灵霏本没成想要将她的嘴里磕破的,所以瞧着秦晓丝忽而就哭出了声来的样子,心里头多少有些不落忍。 她的哭声引来了前头的秦远山和何姨娘,何姨娘自是心疼自个儿的女儿,仔细瞧了之后,也是忍不住地拍了拍大腿:“这……这牙怎么落了半截?!” 她惊呼出声,灵霏才顺着秦晓丝口中的血丝发觉,秦晓丝的一颗门牙,竟是被磕掉了一块的! 秦晓丝早已过了换牙的年纪,门牙长得本就结实。如今却是被磕掉了一块,叫人瞧着是惨,却又有些忍俊不禁。 而秦晓丝则是因为疼痛和伤心,连话都说不清了:“不知是碰到了什么……竟是将牙磕掉了!姨娘,我该怎么办?!” 虽说牙在嘴中,似不是大事。可究竟是个深闺女儿家,掉了小半块牙,叫人瞧着是留了遗憾。 何姨娘是一路哄着,方才带着已经失了神的秦晓丝回到了自个儿的院子里,虽是大年下,却仍旧是兵荒马乱地喊了大夫来。 灵霏也跟着她们一同回了院子,刚将自个儿房中的炭火弄好,便瞧着小蕊带着一身的冷气从外头进来:“姑娘,大夫走了!” 瞧了瞧外头的天色,已然是子时将近。仍能隐约听闻秦晓丝的哭泣声,灵霏轻咳一声:“怕是今晚都不得安宁了。四妹妹如何了?” 小蕊搓着手,接了灵霏手里头空空入也的汤婆子,一边灌热水一边道:“说是也不严重,只是门牙磕掉了一个豁。大夫说只需寻得白锡、银箔和水印,做成银膏,倒是能补。只是颜色终究也不能和真正的门牙一样,只盼着日后不要有人仔细瞧着四姑娘的牙,也不碍事。” 灵霏点头,又打了个喷嚏,才速速洗漱,躲进了被子里:“今日是我对不住她,却也是她招惹在先。好在没出什么事,她也没说出是我绊了她,便算是扯平了。” 对此,小蕊却多少有几分不屑:“四姑娘哪敢说啊?分明是她处处挑衅姑娘,奴婢瞧着,大约连她自个儿都不真切是不是姑娘绊了她。倒是姑娘今儿在外头冷了一场,这会儿又是咳嗽又是喷嚏的,怕不是病情有反复?” 之后小蕊再说什么,灵霏意识已然模糊地进入了梦乡。 醒来的时候,却是感觉到浑身上下都寒涔涔的。 迷糊之间竟是起不来身,要小蕊在外头叫了人,才套了车要将灵霏送去医馆。 大年初一就要往医馆去,灵霏觉得自个儿简直是倒霉透顶。 却是没成想,在医馆又遇着了梁一沉。 梁夫人的病情也是反复,听闻是昨儿晚间瞧焰火的时候着了风寒,所以竟是比灵霏还要早到齐家医馆。 仍是隔着屏风,也仍是梁一沉先开口与灵霏说话:“昨儿晚上的焰火灵霏妹妹可瞧见了?是不如在京城的,却也好看得很呢!” 昨儿是听着有焰火之声,只是当时正在家宴之中,秦岳不说要看,自没有人敢随意出门。 灵霏本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听了梁一沉的话,却是觉得错过可惜:“昨儿同祖父在家宴上欢聚,竟是错过,也是遗憾。” “嗨。这有什么?” 梁一沉靠在屏风上,音调略沉:“待有朝一日,妹妹去了京都,我带你去瞧更好看的便是!” 说着,他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忽而转了话题:“对了,倒是要问妹妹一件事。” 他敲了敲屏风,示意小蕊过来,而后从屏风下头塞了个东西出来:“妹妹瞧瞧,这东西可是眼熟?” 是个圆溜溜的小东西,用帕子包着。 灵霏接过小蕊递来的帕子,将其打开,却愣了愣,而后惊呼:“怎么会在梁家哥哥这?!” 第十六章祖母绿 那帕子里头包着的可不是旁物,却正是一颗难得的祖母绿的戒指。 瞧着那纯净的祖母绿,虽不说是价值连城,却也是实实在在的好东西。 而这东西,原本属于柳姨娘。 是从前秦远山的原配送给柳姨娘的,也是柳姨娘为数不多能拿的出手的东西了。 瞧着这祖母绿熟悉的样子,灵霏的瞳孔一点点地紧缩了起来:“娘亲留下的东西……不是都该在母亲那里吗?怎地……怎地会出现在梁家哥哥的手里?” 屏风那边的梁一沉沉默了一下,方才道:“原来是这样……” 他似是转过头,想透过屏风看着灵霏的影子:“这是前儿我帮母亲去庄子里巡查,发觉我庄子里的人取了羊羔利。我庄子上这人手里头拿了这么个祖母绿的戒指,寻着当铺的来看这戒指,才被我发觉,说了实情。” 羊羔利? 灵霏却是不懂:“羊羔利……是什么?” 梁一沉耐心解释道:“便是有人拿着钱往外放,待到还钱的时候,要收取比官家银庄放出来的高几分的利,以此而赚钱。” 这下,灵霏听明白了,眉头也紧紧地皱了起来:“梁家哥哥的意思便是,我娘亲的这遗物,竟是被人要拿去放羊羔利的?!” 梁一沉点头,语气稍稍缓和几分,只怕吓着灵霏一般:“我约莫打听了一下,这戒指便是从妹妹府中而来。所以才日日戴在身上,想着若有机会见着妹妹,定是要问妹妹一句。羊羔利虽说如今在地方都有,却也实在不是什么好营生。冒昧一问,可是妹妹所为?” 灵霏攥着那戒指的手,便越发紧了几分。 顾不得梁以辰还在,她之咬了牙喃喃:“她竟……将娘亲的遗物拿去放羊羔利?!” 听这语气,梁一沉的心里就了然三分了:“我便是想着,妹妹不能做出这等事情。之前循着线索查到了秦夫人的头上,却仍想着约莫是线索有误,如今听妹妹这么说,却是当真了?” 灵霏只觉得,心口堵得慌。 连说话的声音里,都带了几分不受控制的颤意:“娘亲尸骨尚且还未找到,便有人要循着骨肉来吸血了不成?!在家中我自诩对她也是尊敬,从前娘亲更是处处对她退避三舍,她却是为何要这般?!” 说罢,灵霏却已然觉得在梁一沉的跟前儿说这些似有不妥。 梁一沉却不曾在意,只语气却越发郑重了起来:“如今还好,她是刚刚拿出去放了的。你若是想将东西拿回来,到也不是没有办法。” 如何办法? 灵霏当真想不到,她若是有办法,岂能让这东西落在孟晴的手里? 于是此刻,她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急地下了床,朝着屏风的方向而去:“梁家哥哥,你这么说,是你有法子?” 梁一沉隐隐约约地透过屏风瞧见了那边灵霏瘦弱小巧的身影,脑海中便浮过了灵霏软软糯糯的脸蛋,拍着胸脯也是要向灵霏保证的:“你放心,这事儿交给我!你过来,我与你说!” 于是灵霏也不顾手中和脖颈之上还有针的疼痛,便跪坐了下来,趴在了那屏风的缝隙之上,细细听了那头梁一沉的声音,连连点头。 —— 灵霏在医馆一直待到了午后,方才能回府。 因着她伤寒未愈,又激怒攻心,回府之时的脸色,竟还没有早起来医馆的好些。 也叫梁一沉的心里有些后悔,当是不该这么直白地就让她知道这事儿。 回到府中的灵霏因着心里焦灼难耐,所以连晚饭都没有吃。 少不了又要被何姨娘念叨几句,灵霏却也实在无心应付。 只是让灵霏没有想到的是,晚饭后,秦远山竟是来了。 外头下了雪,夜路难行,本以为今日秦远山在书房用了饭之后,哪个院儿都不会去了,却是没想到她会来这里。 秦远山进门,自是何姨娘和秦晓丝迎着。 只是秦远山却在门口未停,反而径直走向了灵霏的房间:“我来瞧瞧三丫头。” 只短短几句,便不知为何,竟是让灵霏的心里生出了几分委屈来:秦远山平日对他们这些儿女尽管也有所偏宠,可究竟还是做到了父亲该做的。若想的不错,他该是来瞧瞧生病的自己。 秦远山在门口敲了门,小蕊便去开门,只瞧着秦远山的肩头落了几分雪意,进门却也并没有立刻靠近灵霏,只是站在炭火处,微微皱眉:“你房间怎地这格外冷些?” 若是平日,灵霏约莫觉得他是明知故问的。 如今瞧着他既是来了,心里头却到底柔软几分:“日里且有太阳,何况我大半日都在医馆,便没有叫他们好好烧炭。” 秦远山点头,将手烤在了那小小炭盆之上:“你这丫头是懂事的,否则也不会哄得你祖父那一日熄了怒火。只是你如今尚且在病中,房子里的炭火还是不要断,便是人不在,也要叫人将房子烘暖才是。” 灵霏乖巧点头,想着他既然来了,也就不必她去找他了。 便请了秦远山坐下,亲自为秦远山斟了茶:“爹爹冒雪而来,喝些热茶!昨儿是女儿错了,不该同祖父那般说话,女儿想着,若哪一日爹爹有空,能够带着女儿去给祖父赔罪?” 瞧着灵霏瘦弱生了病又拉黄的小脸,却还想着要同祖父赔罪的事情,秦远山的心里头就生出了几分怜惜:“我知道你们都想入学堂的心思。瞧着那一日你祖父虽然生气,后头不也是被你哄好了吗?你这般乖觉,他又是文人大家,不会同你计较的。” 灵霏这才坐在了秦远山的跟前儿,双手拄在下巴上,巴巴地瞧着秦远山:“爹爹,女儿想送祖父一个礼物。” 如此乖巧的模样,倒是叫秦远山生出几分好奇来:“哦?你想送你祖父什么?” 灵霏微微一笑:“从前姨娘留下的东西里头,女儿记得有一枚祖母绿的戒指。还是大夫人母亲在的时候,送给姨娘的。姨娘这些年总念叨着,那祖母绿厚重,若有朝一日见着祖父了,是要赠与祖父的,自也算是大夫人孝敬祖父的东西,到底大夫人曾是祖父亲自选定的母亲,爹爹说可是这个道理?” 提起秦远山的原配夫人,他的眼中便流露出几分伤感,到也算是情真意切。 他低头,眸色微暗:“难得你还能想到。你祖父虽不喜奢华,却也的确是很看中芳云。可惜她走得早,不然恐怕早就将你祖父接回来了。” 芳云,便是他原配夫人的闺名。 灵霏趁机继续道:“母亲孝顺,女儿自诩虽不能学的母亲万一,却也十分感念母亲孝心。只是如今姨娘的遗物都在大夫人那里保管着,若非父亲开口,怕是大夫人不能安心交给女儿,倒是烦劳父亲了!” 在这里,她称呼孟晴为“大夫人”,好与秦远山的原配区别开来,秦远山倒是也觉得理所当然。 想着灵霏说的也合理,他便点头答允:“也好,那明日待你从医馆回来之后,我带你去找你母亲就是了。” 只要他应了,灵霏的心里头,便是放了十个心下来。 秦远山又关心了灵霏两句,瞧着天色晚了,便就回了自个儿的书房。 约莫是因着了了一桩心事,灵霏反而生出几分困倦,在这雪夜里头,睡得还算安稳。 第二日又去齐家医馆,果真再见到了梁一沉。两人合计之后,灵霏便更有信心了。 果不其然回到府中吃了午饭,就听着松柏前来喊灵霏去孟晴的院儿里。 秦远山的午饭便是在孟晴的院中吃的,所以大约是午饭之后就提了那戒指的事情。 等灵霏到了孟晴这里的时候,还未进门,便听得里头的秦远山沉声不悦:“叫你拿出来便拿出来就是了。那东西再贵重又如何?本就是芳云赏了柳氏的,如今三丫头孝心想送她祖父,我都准予了,你怎地还这般多事?” 而后,便是孟晴不依不饶地撒娇:“老爷!三丫头还小,竟就知道要拿如此贵重的东西来哄老爷子开心了。您不说管教三丫头这贪慕虚荣的风气,竟还纵着她胡来,再这么下去,可还了得?” 再这么让她说下去,的确是了不得。 灵霏加快了步子,走到入门中,不等孟晴说些什么,先规矩行礼:“女儿见过爹爹,见过母亲!” 瞧着灵霏来了,孟晴才一改方才腻在秦远山跟前儿的模样。 转而将笑容敛去,冷冰冰地瞧着灵霏:“听闻你要将你姨娘留下的祖母绿戒指送给你祖父?小小丫头旁的不学,便是这败家的功夫,也不知是否随了你姨娘不成?” 这话说的合适难听。 灵霏却偷偷抬眸瞧着秦远山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不知是为她还是为了孟晴。 深吸一口气,她却是淡然道:“母亲……也容女儿辩解两句?那祖母绿的戒指,本不是姨娘的。是从前大夫人母亲疼惜姨娘,赏了姨娘。这样好的东西,放在这里落灰也是可惜。从前大夫人母亲最是孝顺,想来她若泉下有知,也愿意将那样好的祖母绿送给祖父才是。” 第十七章败露 还未等孟晴说些什么,灵霏便转了头,眼巴巴地瞧着秦远山:“若说女儿是要讨好祖父,女儿的确无话可说。” 她将一只手放在胸口,一副委屈又倔强的模样:“女儿很崇拜祖父,也的确想讨好祖父,还望爹爹成全!” 瞧着灵霏这懂事又小心的样子,秦远山就觉得自己的心里不是个滋味。 他一向自诩是官宦人家的规矩,虽说灵霏是庶女,却也觉得自己作为父亲的并不能亏待任何孩子,哪怕是庶女。 于是便定了心,转头看向了孟晴:“不过是一颗戒指罢了,既然三丫头有此孝心,你将戒指拿出来就是了。何况那祖母绿也是芳云的东西,送给父亲,想来他也心里高兴。” 秦远山虽没有旁的意思,可在孟晴的耳朵里听起来,竟就像是秦远山在说芳云比她好一般。 可她了解秦远山的脾性,知道这事儿是定下来的。 眼珠子便只能转了转—— 可还未等孟晴说些什么,便瞧着外头有小厮匆匆而来:“老爷夫人,出事儿了!” 那小厮面色着急,脚下的步子也走的不大稳当,叫秦远山看了,自然是来气的:“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平日里的规矩,你们都忘了不成?!” 那小厮虽说是被训斥了,却是也顾不得那么多。 只是指了指门外:“老爷,外头有人来闹事!” 秦远山的眉,便狠狠地皱在了一起:“我乃堂堂朝廷六品官员,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来我府门口造次?!” 那小厮也是喘了几口气,方才道:“是几个外头庄子里的人,说是咱们府中有人给他们放了羊羔利,逼死了人。如今他们一家子都在外头哭喊,老爷还是快些去看看!” “羊羔利”三个字一出,灵霏明显便感觉得到,孟晴的身体抖动了一下。 秦远山却愤然抬步就要往外走,一边还狠狠地拂了袖子:“不可能!我府中之人怎会有放羊羔利的?!我要出去瞧瞧,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是要往我这府中来作恶!” 他都出了门,孟晴和灵霏自然是要跟在后头的。 如今不过是大年初三的时候,外头且还冷着。 可还未走到大门口,灵霏便听到了外头的嘈杂之声。 而后就是女人的哭喊声:“这可怎么办啊——苍天啊!你们这些黑了良心丧了人性的,你们还我夫君的命来!如今可怎么办啊!” 扯上了性命? 连灵霏都没有想到,这事儿会闹到这么严重的地步。 便也是匆匆随了秦远山出门,果真瞧着了一家三口子穿着粗布麻衣的女眷,披麻戴孝的正跪在他们的门口。 她们膝盖跟前儿还放了个草席,上头躺着个已经死去多时的男人。男人的脖颈之间被勒出了紫黑的痕迹,瞧着十分煞人,也叫人一眼就能看出,这男人约莫是上吊而亡。 秦远山出了门见到这光景,连脚步都有些不稳了。 心里头,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信这事儿与秦府有关的。 也是厉言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来堂堂朝廷六品官员的门口造次?” 那个在最前头的看上去二十五六岁的女子第一个抬起头来,一副精明强干的模样。 虽说也是哭成了个泪人儿,却完全不害怕似的,上前抬眸直视秦远山的双眼,条理清晰道:“我们是下头小普庄的农户,家中姓赵!在一月前,我夫君在你们府中借了羊羔利。本说好的是三分利,半年内还了便是。后来我家的觉得利息有些高,找了你们那管事的来说要退了,他却说东西已然给了我家夫君,若是要退,便要将利息一并拿回!” 说着,她的表情也越发痛苦和憎恨了起来:“我家的自然不能同意!他便说若是我们拿不出利息,便要将我家的投入大牢之中!” 她愤愤地抹了一把眼泪,回头看了一眼她身后那一老一小同她一起披麻戴孝的女子:“我这一家上有老下有小,我丈夫害怕若真是投入大狱之中了,便是还要连累我们替他还账,便干脆对那人说以命相抵!等我们进门之时,他便已经殒了性命了!难不成,这便是你们六品官府人家的做派吗?!” 她这一连串的话,说的秦远山都愣在了当场。 而周围看热闹的,也早有开始指指点点之人。 秦远山何时丢过这般的脸面? 自然也是对那妇人横眉道:“你可莫要胡说!我们是清流官宦人家,断不可能做那等在外头放羊羔利的腌臜事!你空口无凭地在这里污蔑,莫要以为当着这诸人的面儿,我就不敢拿你如何!” 两方争锋相对之间,那妇人却并不落下风。 她只是点了点头,而后从身后变戏法似的变出了一个布包裹出来递给了秦远山:“若我们当真空口无凭,自不敢来你这六品官员的门口闹这事儿。” 她挺直了胸膛,毫无畏惧:“我记得,是你们府中一位姓‘宁’的管事来家里催收的。叫什么不知道,却知道他的右脸靠着下巴的地方,有一条细长的疤痕。还有说话的口音到像是从北边来的,不似咱们这里的人。若你府中有此人,可敢叫他出来,当面与我们几个孤儿寡母的对峙?” 灵霏依稀记得,府中的确有一位宁管事的。 是大夫人孟晴的远房亲戚,一直在府中替孟晴打理庄子,口音和样貌,倒是都与那妇人描述的一致。 灵霏都记得,秦远山自然记得。 回头看了一眼孟晴,秦远山的某种便阴沉了起来。 那妇人瞧着,更是趁热打铁地指了指被秦远山接过去的布包裹:“那里头装着的是当初放羊羔利下来的契文,上头还有你们秦府的印鉴。若非如此,我又怎敢青天白日里地找上门来?” 竟还有契文? 灵霏伸长了脖子,果真瞧着秦远山的手有些颤抖着将那布包裹打开,里头放着几张纸和一块浅蓝海蓝宝的坠子。 纸上明确地写着,何年何月何日,秦府管事宁先给这小普庄的庄户赵铁汉借了一百两银子,以物抵银子,将这海蓝宝的坠子借给赵铁汉去当铺抵押,抵押的钱财允准赵铁汉使用半年,半年后收取三分利。下头一个红红的印章,也的确是秦府内院财库的。 如今是人证物证具在,问题的确出在秦府! 然而让秦远山更加意外和生气的是,他手中摩挲着那枚海蓝宝的坠子,竟是觉得似曾相识。 “呀——” 还是灵霏在他的身后低呼一声:“这……这不是我姨娘留下来的坠子吗?!” 秦远山这才想起,这海蓝宝的坠子的确曾是柳姨娘之物。 于是他转头,恶狠狠地看向了身后缩着脖子的孟晴,将那布包裹狠狠地扔向了孟晴:“所以今日,你不想让三丫头取了那祖母绿的戒指,也是因着这个缘故是不是?!” 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尚且不曾反应过来,孟晴并没有接住那布包裹。 “铛——”地一声,包裹里的海蓝宝坠子便掉落在地,碎裂成块,叫灵霏的心里都随着那破碎的坠子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孟晴瞧着那碎落一地的坠子,后退一步,有些害怕地低着头,不住摇头:“不……不是我!老爷,这事儿与我无关啊!” “哼!” 秦远山却是冷哼一声,一步步地朝着孟晴走了去:“你的意思是,你没有用柳姨娘的遗物,在外头放羊羔利是吗?!” “是,我没有!” 孟晴此刻知道说谎会让事情更糟,可却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 秦远山点头,而后朝着孟晴伸手:“那你就将那祖母绿的戒指拿出来。若是放在我跟前儿我看到了,便相信你没有用柳姨娘的遗物拿去放羊羔利就是!” 秦远山这伸手的动作,将孟晴吓得整个人又退了一步。 眼瞧着她抬眸是说不出任何话,只剩了哀求一般的可怜委屈,灵霏却是上前一步,轻轻地扯了扯秦远山的衣袂,而后对秦远山小声道:“爹爹——如今还是先解决了眼前的事情!母亲的事情,咱们回府关门再说,可好?” 方才是怒火攻心,此刻灵霏的话,却像是一盆凉水一般让秦远山从激怒之中清醒了过来。 他深吸一口气,主动伸手牵了灵霏已经被冻得有些冰冷的手:“你说得对。” 而后才转头,对那妇人道:“这事儿若是我们府中所为,我定当查清楚,还你们一个公道。如今你在我府门口闹,还不如直言你想要什么便是!” 那妇人倒是没想到秦远山如此爽快,也是愣了愣,才大大方方道:“自然是将那契文损毁,而后赔偿一笔就是了。我家这孤儿寡母的,我多的不要,就五百两,瞧着你到底是官府,总不能拿不出来不是?” 五百两对秦远山来说,不算多,却也不算少:虽说家中是官宦,可区区六品罢了,如今这家大业大的也不过是在吃着从前的老本。 但显然,若不给钱,这事儿便没完。 第十八章小惩 秦远山打发管家将钱给了那妇人之后,她们果真就收敛了尸首,再没有多闹什么。 饶是如此,秦远山仍是阴了脸看向了站在门口欲解释什么的孟晴:“还嫌不够丢人吗?!给我滚回去!” 作为一个文人,其实秦远山很少说难听话,灵霏便也晓得,他如今是多生气了。 便随同他们一起进了院中,入了正厅。 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秦远山一进门,便挥退了所有的仆从,只留了松柏,并且喊人将宁管事的也叫过来。 孟晴站在正厅之中,总是想说话辩解些什么,可秦远山却都不曾给她机会,甚至连看都没有多看她一眼。 反而是对灵霏的态度温和许多,甚至示意灵霏坐在一旁。 秦府规矩甚严,这还是头一次有嫡母孟晴站着,庶女灵霏坐着的道理。 所以灵霏只是小心翼翼地让自己挨着凳子罢了,就瞧着秦远山走到前头的时候,狠狠地砸了一个茶杯:“简直混账!这府中都反了天了是不是?!你堂堂一个六品官员的嫡妻,竟是要出去放羊羔利?!怎么,你是觉得若不将老爷我的仕途拉下马来,就不算完是不是?” 那茶杯正好砸在了孟晴脚边,吓得孟晴一个哆嗦。 秦远山却仍是没有给孟晴说话的机会,只是指着她的鼻子,毫不客气道:“怎么这腹中是短了你的吃穿,还是少了你的用度?非要做这等子下作的事情,是要叫这整个泉州城,都来看老爷我的笑话吗?!” 他们自成婚以来,虽不说举案齐眉,可也相敬如宾。 如今秦远山这般发难,自是叫孟晴不知所措,却到底抢了秦远山的话头,大声道:“老爷便是要就这么定了我的罪,也总得让我说几句话?” 说话间的功夫里,外头的小厮已然带了孟晴院子里的宁管事的来。 大约是在来之前,宁管事的就听到了风声,此刻是一改从前那般高高在上的模样,弓着腰低着头,一眼都不敢多看秦远山。 只瞧着他这模样,便也就能猜到一二。 秦远山冷哼一声,却是看向了孟晴:“瞧着我也不必多问他了,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孟晴的眼珠子转了转,抬眸急急瞧着秦远山的样子,到不像是在作假:“老爷,我若是想放羊羔利,何必非要用柳姨娘那么扎眼的东西去呢?!叫人将那海蓝宝的坠子直接拿到跟前儿,我也没这么蠢?” 这话说的倒是有几分在理。 瞧着秦远山愣了愣,孟晴便再接再厉,眼神却是转向了灵霏:“老爷您细想想,今儿的事情是不是太巧了些?三丫头这边要她姨娘留下的祖母绿,那边就有人将柳姨娘的海蓝宝拿了来告发我放羊羔利。那柳姨娘留下的东西虽多,可她毕竟只是个姨娘,能有多少好东西?我竟是要将这些东西都放在眼里不成?” 她这话一出,连灵霏都不得不在心里赞叹一句她是个聪明的。 的确,她不会傻到直接将柳姨娘的东西交给要羊羔利之人。那不过是梁一沉在当铺子里撞见了宁管事他们的买卖,方才赎出那海蓝宝的坠子交给庄子上的人做的一场戏罢了。 可她在外当了柳姨娘留下的东西放羊羔利,却也是事实! 所以便是矛头忽而指向了灵霏,灵霏也是毫不惧怕地。 她站起身来,眨了眨眼:“姨娘从前留下的东西,不是都交给母亲保管了吗?女儿相信母亲不曾放羊羔利,却也总要是同父亲讲清楚,这东西是怎么落在那庄子的人的手里的才是!” 若说秦远山方才还有些迟疑,此刻却像是被灵霏点明了一般地看向孟晴:“对对对!旁的我先不问你,这海蓝宝也容后再追究。你若是能将祖母绿的戒子拿出来,我便信你今日所说的几分真。” 东西在当铺压着,孟晴自然拿不出来。 那秦远山冷哼一声,只是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宁管事:“夫人不记得了,你日日管着夫人的账,那你说,那祖母绿的戒子去哪儿了?” 说着,干脆就放了狠话,也绝了那宁管事旁的心思一般:“你今日若是说的是实话,我最多是将你逐出府中罢了。可若你今日敢对我有一句虚言,我便即刻将你押送官府,便是让他们用了大刑,也要让你吐出几个字来不可!” 灵霏很少见过秦远山如此狠绝的模样。 那宁管事的也是吓着了,连看都不敢看孟晴一眼,便“扑通——”一下跪在了秦远山的跟前儿:“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我上有老下有小,万万不敢将我投入大牢啊!” “哼——” 见着已然奏效,秦远山的声音之中也稍稍缓和两分:“既是如此,你便实话实说就是。说了实话,我虽会将你逐出府中,却也会给你一笔钱,叫你好生养着家中老小,再不追究此事。” 有了秦远山的这么说,那宁管事的自然不敢再放肆。 他战战兢兢地开了口:“是……是夫人喊小的去放印子钱的!说是为了给夫人娘家的哥哥上京做官的补贴,夫人总是会拿些好东西来,叫小的去当铺子里押个活当,而后等到赚了利子再赎出来,要放羊羔利的时候再放进去——如此周而复始罢了。” 秦远山只觉得自己额角的青筋都不由地跳动了一下,而后继续问道:“她哪里来的这么多的东西拿去当铺?可是用了柳姨娘留给三丫头的嫁妆?” 宁管事的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都到了这个时候,自然不敢有所隐瞒:“是。但也不只是柳姨娘留下的,日里老爷若有什么好的赏赐,夫人也同样都会拿去做这个。” “好好好,我当真是娶了一位好夫人啊!哈哈哈!” 秦远山气极反笑,眼中的光亮明明灭灭:“她放羊羔利,多久了?” 宁管事的死死地低着头:“大约……小的接手有半年了。从前柳姨娘掌家的时候,家中开支明细一向都严苛,也不好做。” 仿佛此时此刻,秦远山才想起那个被她放逐而亡的柳姨娘的好处来。 她冷冷一笑,终于转头,看向了孟晴:“我从前只是心疼你的身子,所以才将管家权力交给了旁人。你说身体大好,要嫡妻的威风,我便放心地将这权力交给你,结果竟是没成想,你就是这般给我掌的家?!” 他眼中的心痛大于愤怒,手也指向了灵霏的方向:“她姨娘就给她留了那么点子的东西,你作为嫡母不说心疼心疼三丫头,给添补一些,日后好让她嫁得好人家,竟是还要去算计她的东西?!你当真做的是我秦府的好嫡妻,做的是我这些孩子们的好嫡母啊!” 他用手捶了捶胸口,似是痛苦难当。 灵霏瞧着他如此,心里头也有些柔软了几分:秦远山虽偏疼嫡出的孩子,可对他们这些庶出到也不算苛刻。 孟晴张了张口,似是仍想解释什么。 秦远山却是挥手,没有让她说话:“行了,我瞧着这家中也不适合全权交予你。你抽空把钥匙给我,再去将柳姨娘的东西都赎回来还给灵霏。而后闭门禁足,好好想想你的过错!” 虽说是犯了错,却到底也是明媒正娶。 又在这年节当下,秦远山自不好重罚孟晴。 “老爷——我知错了!” 孟晴那七巧玲珑的心思,自也察觉到了秦远山有意放她一马。 便干脆跪坐在地上,扯了秦远山的衣袍哭得梨花带雨:“老爷!是我鬼迷了心窍!只想着帮着哥哥入京做官,也算是给咱们秦家争了脸面,叫我娘家时时刻刻记得咱们的好!却没成想,闹出了这些事情来!老爷,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她哭作一团的样子,灵霏瞧着虚假,却偏偏就是这一招得了秦远山的心思。 秦远山虽仍旧皱着眉,却不如方才那般盛怒。 只是扯了孟晴一把:“在孩子跟前儿做出这一副样子来,成什么体统?!” 说罢,还看了灵霏一眼:“你快快将东西还给三丫头,然后去禁足就是。这事儿我会想法子压下去,总得顾全咱们秦家的颜面!” 不轻不重的惩罚,便这么了了。 想起柳姨娘的好,也是昙花一现罢了。 灵霏垂眸,对着秦远山福了福:“爹爹,女儿年纪尚小,只怕得了姨娘的东西,日后行差踏错,负了爹爹今日的护佑。只求母亲将东西转交给大哥哥,叫大哥哥替灵霏保管着,爹爹也能安心。” 东西在自己的手里,就总是有人惦记着。 灵霏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大哥秦若海。 他是秦远山最看重的孩子,也是从前原配的儿子,平日里对灵霏也很是照顾。 交给他,灵霏才最放心。 瞧着灵霏这懂事的模样,秦远山自不会拒绝灵霏:“如此……也好。你信任你大哥哥,你大哥哥必定也会将你的东西好生保管。等到了你出嫁的时候,原原本本地添进你的嫁妆里头便是。” 第十九章巧合 这事儿,便就算是这么尘埃落定了。 可灵霏的心里头,始终是有一种意难平的感觉。 梁一沉帮着她筹谋这么久,难道只是为了让孟晴禁足了事吗? 灵霏忽而意识到,她内心里真正想做的事情,是报仇。她要孟晴感同身受地知道自己的娘亲曾经历的苦,放不算负了娘亲这些年的养育! 只是她更明白,如今有秦远山做靠山,孟晴做了再大的错事,怕是秦远山也能替她善后。 若真想如何,也只能想法子叫爹爹看清这女人的模样,还得从长计议。 只是灵霏这边刚出了正厅没多久,那边便瞧着祖父秦岳身边的小厮过来,说秦岳想见灵霏。 秦岳一向对灵霏她们这些庶出的孙女,都是淡淡的,甚至这几日连晨昏定省都免了。 如今突然要找自己,灵霏的心里便生出了几分不安的念头。 果真,灵霏刚到暮斋院,便瞧见了秦月悦在里头哭哭啼啼。大意便是要给秦岳告状,说是灵霏陷害了孟晴。 她的消息倒是灵通,孟晴不过前脚刚被禁了足,她后脚就来寻秦岳了。 灵霏在秦岳跟前儿,反而觉得比在秦远山跟前儿还别扭。秦岳的那双眼,仿佛能看穿所有一般。 于是灵霏小心翼翼地进了屋子,在秦岳面前福了福:“请祖父安。” 秦岳点头,坐在正堂之上喝茶,也不叫灵霏起来。 灵霏用余光偷瞄着屋子里的一切,发觉秦岳来了之后,竟是将这暮斋院的装饰大多都换了。 从前秦远山为了表达自己对秦岳的重视,几乎将家中所有的珍宝都摆在了这暮斋院中。如今那些珍宝不见踪影,反而是多了许多书画,有些并不名贵,却都十分有文人之气,瞧着如今方才是文人院子里的模样。 秦岳不叫灵霏起,灵霏也不敢起。 曲着膝盖,从脚尖到大腿都是累着的。 秦岳缓缓地喝了那杯茶,将茶杯放在了桌上之后,才抬眸看向了灵霏。 却也不等秦岳多说些什么,站在一旁趾高气昂的秦月悦便对灵霏横眉冷对道:“便是你要陷害母亲!以为爹爹护着你,这家里就无人敢管你了不成?!” 灵霏感觉到自己的小腿肚子已经开始有些打颤,可秦岳不说话,她也不敢起身,只低头解释道:“不知二姐姐此话怎讲?” 秦月悦上前一步,对灵霏叉了腰:“你可别在这装可怜!我知道,不就是因为当初母亲惩罚了你姨娘,所以你记恨在心吗?!可以区区庶女身份来陷害嫡母,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咳咳——” 听着她越说越大声,秦岳似是终于忍不住一般,抬眸冷冰冰地看了一眼秦月悦:“你先回去照顾你母亲。” 秦月悦愣了愣,似是没有想到秦岳会是这个反应,也是忍不住开口:“祖父,可是……” “好了!” 秦岳的声音虽不大,可却十分坚定,不容置喙地打断了秦月悦的话:“叫你回去你就回去。这事儿是你父亲亲自处置的,你如今来我这里告状,便已然是对你父亲的不敬。你与灵霏是平辈,即便你是嫡出,她也终究是你妹妹。你万不该张口便对她辱骂教训,瞧着你这脾性,也该叫你母亲好生管教。” 虽说灵霏这礼做的已经是有些站不稳了,可听着秦岳如此,反而心下稍安。 秦岳不似秦远山那么容易被什么人动摇,他心里头有了主意,便是要罚自己也是理所应当。 秦月悦仍旧想说些什么,却在抬眸对视到秦岳那严厉的目光之时,虽心里头千万般地不甘心,却到底是对秦岳福了福:“那孙女就先行告退了。” “唔。” 秦岳微微点头,瞧着秦月悦要走,仍不忘叮嘱道:“回去之后,将女则女训各抄录十遍来交给我检查。” 这倒像是要惩罚秦月悦了。 瞧着秦月悦委屈转头,秦岳先开了口:“若有什么不满的,便去问你爹爹,否则若再多说一句,便多加十遍。” 至此,那秦月悦是不敢再多说任何了。 秦月悦走后,秦岳方才转头看向了灵霏。 他仍旧没有叫灵霏起来,灵霏便只能以极其累人的姿势站在那里,额上已然起了细密的汗珠。 秦岳则是缓缓踱步,又坐回方才的地方,略微抬眸瞧着灵霏:“你可知错?” “是,孙女知错。” 便是知道逃不过他的双眼,灵霏也不再隐瞒,却仍旧保持着自己的几分倔强:“可孙女不过是为了保住姨娘留下的东西,若母亲没有任何行差踏错,又怎能让孙女拿住什么把柄?” 瞧着灵霏的汗水已然从额角滴落,却仍旧是梗着脖子的样子,秦岳却是轻轻一笑:“你却是不知自己错在何处。” 灵霏愣了愣,抬眸疑惑地看着秦岳。 秦岳却是叹了一口气,对灵霏挥了挥手:“罢了,起身。我虽来了没两日,却也瞧着这府中是乌烟瘴气的。你小小庶女,被嫡母嫡姐欺负,在庶母庶妹跟前儿谨慎度日,也是为难。” 分明他才来了没两日,怎地秦远山这些年没看透的事情,他却看得明明白白? 不知为何,灵霏起身的时候,竟觉得心里头堵得慌。 秦岳却是直直地看向了灵霏:“你今日做错在,做事做的太明显了。而且你一个女孩家家,竟然串通外男去做这样的事情。便也就是你那爹爹是文人脑子想不到这么多,否则事情牵连到你的身上,你觉得是你母亲的错处更大,还是你的更大?” 这一番话,却是叫灵霏愣在了当场。 她知道秦岳是通透的,却万万没想到秦岳能通透到这个地步,甚至都察觉了这是她和梁一沉一起所为! 瞧着灵霏震惊的模样,秦岳只是轻哼一声:“你们是不是还以为你们做的天衣无缝呢?那梁家的虽也做的谨慎,可到底也是亲自去了当铺,又怎能没有留下痕迹?还有你,今日一提起要送我祖母绿戒指的事情,那庄子上的人就找上门来送了海蓝宝坠子给你父亲看,世上可会有如此巧合?” 的确……这样的巧合,是连孟晴都发现了的。 若非孟晴确实放了羊羔利,惹的秦远山震怒,恐怕这事儿在秦远山那里,她就没有办法随便搪塞过去。 震惊之余,灵霏忽而意识到一件更让她意外的事情:秦岳如今说了这么多,恐并不是在责罚她,而是……在帮她! 这么一想,灵霏便倏然抬眸,果真是对入了秦岳那带着几分笑意的眼中。 灵霏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祖父……” 秦岳微微点头,有些话不需要说的太明白,她知道灵霏是聪明的:“我入府那一日,若非旁人推了你一把,你也不会强出头,惹的你父亲不快。这府中的污糟,我多少知道些。瞧着你是个聪明的丫头,便也只是想提醒你,往后做事要把握分寸,做定的事情,也要事先深思熟虑。你要用你这聪明,去替你自己争什么我不管。” “可你若是……” 他眉头微微一皱,眼中笑意倏然消失:“要用你这小聪明去害什么人,你要时时刻刻记得,祖父在看着你。” 是教授,也是警告。 灵霏的内心五味杂陈:她半分都没有怨怪祖父,反而只剩了感激。若非真心对自己好,又怎会教授提点呢? 这一次,灵霏是真心实意,认认真真地对秦岳福了个礼:“灵霏记下了,日后百死也不敢忘了祖父今日的教诲。” “嗯。” 秦岳点头,有些疲乏一般,将身体轻轻地靠在了椅背上:“好了,今日我说的这么多,也乏了。这事儿过去了便罢了,日后你且记得谨小慎微,这府中也不会有人拿你如何。” 瞧着秦岳对自己淡淡的样子,灵霏却知道祖父是外冷内热的。 也不再打扰,复了礼之后,灵霏便退了下去。 走出暮斋院的时候,瞧着外头的大雪已经停了。 难得冬日的阳光从云层之中露出几分明媚来,照的灵霏的整颗心也阳光明媚了起来。 却是在回了院子的时候,瞧着有大夫进门。 拉了一旁的小厮方才知道,今儿一早开始,秦晓丝的身体就不大舒服。听闻是身上起了疹子,这才请了大夫来。 想着她究竟是自己的妹妹,灵霏便是连自己的屋子都没有回,就往秦晓丝那里去。 灵霏到了秦晓丝的房间的时候,正是大夫诊脉之时。 瞧着灵霏来了,站在屏风跟前儿的何姨娘对着灵霏便翻了个白眼:“这一整日又跑去哪里了?听闻你惹事了?” 她如此刻薄,灵霏早就习惯,只是低了头,却正好瞧见了何姨娘的手背似是也起了小红点:“姨娘,这是……怎么了?” 听了灵霏的话,何姨娘才顺着她的目光将手举起来,似是才发觉自己也起了疹子一般惊呼:“呀——我这是怎么了?!” 灵霏微微皱眉,不知为何,却是想起了那燕窝的事情:“姨娘和妹妹,今儿是吃了什么?” 第二十章心寒 何姨娘却是不曾理会灵霏,只朝着那大夫前去咋呼道:“到府您瞧瞧,我这手背上也长了红疹子,是怎么一回事?” 瞧着大夫快要忙不过来的样子,灵霏终究是后退一步,出了门去。 刚出门,便听到身旁的小蕊嘀咕道:“姑娘,我瞧着那屋子里也没有咱们的地方,倒不如回去好生歇着,管她们作甚?” 灵霏的脚步却并不是朝着自己的屋子去的,反而是走向了小食堂的方向。 她的嘴角勾了一抹苦涩:“你以为我愿意管她们啊?可如今我是养在何姨娘这里的,不管何姨娘出了什么麻烦,也总都是我们的麻烦。再忍忍,再忍忍便好了!” 瞧着灵霏如此,或许如今也唯有小蕊是真心疼惜她:“哎……姑娘,奴婢只是替您不值当!说句不该说的,家里头的几个姑娘,奴婢明眼瞧着就是姑娘你教养最好。偏生老爷瞧不见,若是咱们姨娘还在的话——” 她的话,却是戛然而止了。 因为能感觉到,身旁灵霏的悲伤袭来。 灵霏却只是垂眸,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先去厨房瞧瞧!” 这会儿子小厨房正是最闲的时候,年节前头早早就将该做的东西都做好了。何况一般若是秦远山不来,何姨娘也总不会吃得太丰盛。 所以灵霏一入小厨房,就瞧见了放在门口还未收拾的半盏燕窝。 问了小厨房的丫鬟才知道,这半盏燕窝是秦晓丝用过的。说是秦晓丝嘴馋,所以偷偷用了半盏就被何姨娘发觉训斥了。 除了这燕窝之外,却并没有什么更让人觉得可疑的了。 那丫鬟还告诉灵霏,这燕窝仍是新来的几个丫鬟进来的,何姨娘也仍旧是日日早晚都要吃的。 灵霏的心里,便更定了几分主意。想起自己上次还取了一些存在院中冰窖一脚,她便定了心,定是要循着机会出去叫人看看这燕窝究竟有没有问题才是。 只是年节里头,灵霏又是个闺阁女子,出去也是难事。 大夫在她们院儿里待了一会儿,给秦晓丝开了药方便离去了。 灵霏这边前脚回了屋子,后脚却被何姨娘使来的丫鬟叫了过去。 一路被带着进了秦晓丝的屋子,灵霏瞧着是何姨娘端端正正地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见着灵霏进门,她也只是略微抬了抬眼皮子:"三丫头来了?" 灵霏朝着何姨娘规规矩矩地行了礼:“不知姨娘唤了我来,有何吩咐?” 分明就是个小丫头,何姨娘却觉得灵霏的气势不输自己办分。 于是一种愤怒之感,便涌上心头,她冷哼一声:“今儿我就顾着晓丝的事情了,倒是忘了问问你,出风头的感觉如何?” 想必她说的是孟晴放羊羔利被惩罚的事情。 灵霏只觉得疲于应付,却又不得不打起万分的精神:“灵霏不敢出风头。” “呵呵——” 何姨娘只是冷笑:“自你们祖父来了的那一日,我便就是瞧出来你是不安分的。三丫头,你如今可莫要忘了你什么身份地位。如若日后你再敢在我们晓丝跟前儿出风头,我要你好看你信不信?!” 她们母女一向都是争强好胜的,灵霏只是垂眸,不愿与她争执些什么:“是,我记下了。” “嗯,这还差不多!” 瞧着灵霏乖顺的模样,何姨娘只以为自己是压了她一头的,便满意点头:“这两日晓丝病着,身边儿也没有什么得力的丫头照顾。你究竟是她的姐姐,往后就由你日日来照顾我们晓丝!” 这话……是什么意思?! 灵霏诧异抬眸,却对上了何姨娘得意的笑容。 心里头分明知道,她只是要打压自己,所以要将自己当做一个丫鬟来对待不成? 连小蕊的心里头都是气不过,上前一步,便对何姨娘福了福:“姨娘,我们姑娘从小到大是被柳姨娘娇惯着养大的,伺候人的活儿,她自然不会。若是四姑娘这边需要的话,奴婢可以来日日伺候四姑娘。” 看她非要出头,灵霏的心里头也是重重一沉,伸手轻轻扯了扯小蕊,心里却有一种气闷之感:知道小蕊是为了自己好,可她更知道,以她如今的能力,若小蕊当真惹怒了何姨娘,只怕她未必能帮小蕊讨到好。 果然,瞧着灵霏身边的丫头都如此,何姨娘就气都不打一处来。 重重地用手拍了桌子,便对小蕊怒斥道:“主子说话,你一个奴才竟是这般没有规矩?!去,到外头跪着去!” 此刻外头虽是停了雪,却也是冰天雪地里头,如何能跪着? 瞧着何姨娘如此,灵霏也顾不得旁的,上前一步,急切地瞧着何姨娘,将小蕊拉在身后护着:“姨娘息怒!小蕊只是心疼我,并没有要顶撞姨娘的意思!” 她们是主仆情深了,何姨娘的眼珠子却是滴溜溜地转了转:“好啊。你想护着你这丫鬟我不拦着你,你只需要告诉我,你能不能照顾你妹妹便是。” 说罢,她还意有所指地看向了外头的冰天雪地:“否则若是惩治一个小小的丫鬟,我想在我自个儿的院子里,我当是还有这个资本?” 她这便是明晃晃地在威胁灵霏了。 灵霏只听到一旁的小蕊轻声对自己道:“姑娘,奴婢愿意去跪着!” 自是知道她什么都愿意,灵霏却仍旧伸手拉了她一把:“说什么傻话?” 而后才抬眸看着何姨娘,没有半分躲闪:“姨娘,照顾妹妹本就是我应当的。” 感觉得到小蕊整个身体都有些僵硬了,灵霏却是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而何姨娘则是得意笑了笑,伸手摸了摸灵霏的脑袋:“早这样不就不必我费唇舌了吗?知道你总是个懂事的,那边从今儿起,你照顾晓丝就是,我也放心。” “是,姨娘!” 灵霏垂眸冷笑,心下俨然有了主意。 虽说时间晚了,可听闻这边何姨娘要灵霏照顾自己,那边的秦晓丝却就开始闹腾了起来。 分明旁边有两个丫鬟候着,她却偏偏对灵霏喊道:“三姐姐,我头疼得很,你给我端来些糕点?” 头疼和吃糕点有什么关系? 灵霏瞧着小蕊气哼哼的就要动身,也是拉了小蕊一把,而后对小蕊眨了眨眼:“既然姨娘要我照顾妹妹,自然是我亲力亲为的好。你且去旁边看着,若我做不来了,你再来帮我便是。” 小蕊虽不明白灵霏的意思,可主仆这么多年,瞧着灵霏的眼神就知道,她有旁的想法,也是顺从地站去了一旁。 糕点早早就准备好了,此刻正放在桌子上,只要灵霏将其端去秦晓丝那里便是了。 灵霏刚刚端着的时候,尚且还算脚步扎实。只是刚走到秦晓丝的床前,便仿佛被什么绊了一下一般,脚步不稳,直直地端着那糕点就往秦晓丝的身上泼了去—— “啊——” 只听得秦晓丝一声惊呼,灵霏却已然是收不住自个儿的脚步了。 那一盘子桃花冻糕,便被直接泼在了秦晓丝的脸上!花瓣和冻粉将秦晓丝的脸上绘作了一团粉色的粘腻,将她的鼻子和嘴巴眼睛都堵住了。 “呜呜呜哇——” 秦晓丝分明是张嘴想哭,可鼻尖上的桃花冻糕却随着她的动作,直直地落入了她的口中,叫她那哭声都戛然而止—— “扑哧——” 不知旁边是哪个丫头忍不住,先笑出了声来,而后便有低低的压抑着的笑声旋即从一旁传来。 灵霏也想笑,却实在是要忍住。 便趁着旁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功夫,拿了帕子伸手就往秦晓丝的脸上抹。 一边抹,还一边状似真诚地道歉:“四妹妹,当真是对不住!我也没想到,我怎么就没有拿稳呢?你放心,我一定将你的脸上擦干净,等会儿再给你重新做一份桃花冻糕来!” 话是这么说,秦晓丝的脸却被灵霏越抹越花。 秦晓丝自然也是能感觉得到,伸手一下便打开了灵霏的手腕:“你别碰我了!” 她眼中的眼泪实在是忍不住地流了出来,将脸上本就乱作一团的粉色,染得越发浑浊。 她愤怒地看着灵霏:“你去把烧好的水给我提过来!若是再出了问题,我就告去爹爹那里,叫爹爹惩罚你!” 也不知她是心里头有想法还是无意,知道灵霏今儿已经惹了许多麻烦,若是再惹的秦远山不快,恐怕灵霏便没有那么容易能逃过这一次的惩罚了。 既然不能伤害她,那么就…… 灵霏转身将脏了的帕子丢在了一旁的地上,而后看上去小心翼翼地走到了炭盆的边缘,伸手提了装着烧的滚烫得开水的水壶,而后往边上轻轻一放—— “砰——哗——” 水壶之中的热水撒了一地,沸腾的水落在地面上,一瞬间便升腾起了层层的雾气。 “啊——” 伴随着灵霏的惊呼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灵霏的方向看去。 却在那腾腾雾气之中,看到了灵霏痛苦地蹲在了地上,用右手捂住了自己左脚的脚腕! 第二十一章伺候谁? “这是做什么啊?!” 何姨娘的心头一惊,此刻是再也顾不得和灵霏发脾气,便朝着灵霏那里而去。 热气腾腾的烟雾缓缓散去,何姨娘却发觉已然有滚烫的开水泼在了灵霏的身上,将她的脚腕烫伤! 她一把将灵霏拉了起来,不顾灵霏的疼痛,便对灵霏怒言相斥:“你故意的是不是?!故意要和我作对?!” 灵霏吃痛,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了。 红了眼眶抬眸瞧着何姨娘,委屈至极:“姨娘……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从未做过这等活计,不知那水壶的把手竟是烫的,还请姨娘恕罪啊!” 何姨娘的心里却是知道,灵霏是在骗人,所以言语之间更为恼怒:“你当我是傻子一般好哄吗?!你日日都在小厨房里头做吃食,又怎会连这最基本的水壶会烫手的道理都不明白呢?!” 她话音刚落,却是瞧着小蕊也一同流了泪,“扑通”一下跪在了何姨娘的跟前儿:“姨娘,我们姑娘虽是会做些糕点,可这种下人做的杂活一向都是奴婢来的!从前我们姨娘还在的时候,从不曾让姑娘做过这种事,姑娘又怎会知道,这水壶会烫手呢!?” 小蕊是当真心心疼灵霏,所以哭得也没有半分作假:“何况我们姑娘大病未愈,身子本就不好,手上也没有力气。如今这手也烫红了,脚腕也烫伤了,姑娘若是要和姨娘作对,又何必伤了自己的身子呢?!姨娘若是不信,大可叫老爷来评评理啊!” “你闭嘴!我这院子里,岂能容你一个小小丫鬟放肆说话?!” 何姨娘虽是对小蕊厉言斥责,心里头却到底是将话听进去了的。 于是她终究还是放开了灵霏,冷哼一声:“院子里的事情,你们主仆两个倒是总想着叫你父亲来决断不成?” 说罢,她还看了一眼灵霏的脚踝,瞧着那脚踝已然是高高肿起的模样,到底深吸一口气:“罢了罢了!叫你做个什么也是做不成的。回你房子里去思过!明儿大姑娘要回门,若是让你爹爹瞧出来你这伤,你便说是你自个儿弄伤的。若敢有一分半点赖在我们身上的心思,我便要你好看!” 瞧着灵霏被小蕊扶起来,连站着都吃痛的样子,何姨娘却没有半分联系,只是冷冰冰地继续道:“还有明日,你最好不要在你父亲跟前儿再出风头了。你要时刻记着,如今你是养在我院子里的,时时刻刻都要让着你妹妹,明白吗?” 灵霏算是明白了,说白了,这对母女最在乎的,还是争强好胜罢了。 她总是想要谨小慎微,却奈何许多事情不受控制。 没有应何姨娘的话,灵霏只是垂眸忍着脚腕的痛,对何姨娘行了礼,而后便终于能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回屋的一路上,便是灵霏如何安慰,小蕊都没有停止哭泣。 刚到屋子,小蕊便寻来了干净的冰块,给灵霏脱了鞋袜,瞧着灵霏脚腕的通红,很是心疼:“还好没有烫出泡来,姑娘也太傻了!” 冰块落在脚腕上,让灵霏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可内心里却是定下来了:“若非如此,难不成我当真要给她们母女当牛做马了不成?” 小蕊是知道灵霏的脾气的,也唯有一声叹息罢了:“姑娘还一心为她们着想,没成想她们竟如此对姑娘,当真叫人伤心。” 她提起了,灵霏方才想起一件事。 心里头是难过,也不愿自己当那无知的蠢货,便再度开了口:“前儿我从厨房拿的燕窝,叫你放在冰窖里,本是想寻个机会出去叫人看看那里头有没有放什么害人的东西。是想着到底如今在何姨娘这里,能安安稳稳地护着何姨娘,便也是护着咱们自个儿。” 沉吟一下,她方下定了决心:“如今瞧着这情况,也是大可不必了。你找个机会将那燕窝拿出来丢掉,莫要让旁人发现了把柄。至于她们母女吃了燕窝究竟会不会出问题,便是瞧她们自个儿的造化就是。” 灵霏垂眸,瞧着自己的脚腕,心里头多少有些凄然:“我从小就被柳姨娘教导,人若敬我三分,我必还人十分。可人若犯我,我也不能忍气吞声。想着这些日子是忍得够久了,既然忍耐不能解决眼下的困局,我又何必处处讨好她们?” 灵霏如此斗志,方才让小蕊也打起了精神一般:“姑娘放心!只要小蕊一日不死,便总是能在姑娘身边护着的!” 这小小的冰冷的房间里,仿佛只要她们主仆两个在一起有商有量,方才感觉到了温暖之意。 虽说当时看着灵霏的烫伤有些严重,不过到了第二日一早,灵霏却也觉得没那么疼了。 大年初三,秦凝玉回门,对秦府来说,也算得上是个大日子。虽说府中之人对秦凝玉不大重视,却也不能落了对亲家的规矩。 秦凝玉本是年前就嫁了的,按理来说也该是在年前回门。可前头邵家那边来人说,年前家中实在是忙碌,本想推到大年初二也正是个回门的好时候,偏偏初二孟晴又惹了羊羔利的事情出来,这才放到了大年初三,也是给两家人都有颜面。 可在灵霏看来,说到底,就是两家人都不够重视秦凝玉,才能将秦凝玉这回门的日子一推再推。 一早起来,灵霏便听闻邵家来了。想见秦凝玉,便也顾不得脚踝的疼痛,让小蕊早早给自己梳洗打扮之后,便随同何姨娘和秦晓丝一起出了门。 能有在秦远山跟前儿露脸的机会,不管是何姨娘还是秦晓丝,今儿倒是都不顾主家是秦凝玉和邵家,竟是穿着的都是华贵无比耀眼无双的衣裳,仿佛生怕旁人看不到她们一般。 反观灵霏,只着了年前才浆洗好的一身苏缎小袍,不是时下最流行的贵重,却瞧着是既稳重又温暖大方。 何姨娘似是对灵霏这低调的穿着很满意,倒是不如昨日对灵霏那般厉害了。 一直跟着何姨娘到了大厅屏风后的女眷席位的时候,却瞧着邵家人已经来了。 孟晴和秦远山还在路上,所以大厅里头满满当当的挤得全是邵家人,若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不是回门,而是整个邵家人来认脸串亲戚呢! 秦凝玉今儿穿了一身大红的百合曳地群,此刻正规规矩矩地坐在客位上。 他身旁那一位穿着暗红色,身材笔挺,模样中庸却坐得笔直的男人,想来便是她的夫君邵英杰了。 至于他们旁边站着的那些七嘴八舌的人,瞧着他们的穿着不像是下人,那便应当就是邵家的其他人了。 旁人灵霏是没有在意许多,其中有一个看上去十八九岁的男子,倒是格外引起了灵霏的重视。 却不是因为旁的,而是因为此人自打灵霏她们进门以来,便没有多看她们一眼。反而是始终滔滔不绝地和身旁的人在议论政事,说的还都是些不着四六的话。 他的脚步歪歪扭扭,脸色也有些熏红,想来是喝了酒,有几分醉意了。 如今还是大早上的就喝酒,且喝醉了还在别人家里胡言,想来此人在邵家的身份,应当不凡。 正当灵霏这么想着的时候,小蕊便从人群之中挤了回来,伏在灵霏的耳边小声道:“姑娘可瞧见了那个一身酒气胡言乱语的混账子?奴婢方才在旁人那里打听了,他是咱们大姑爷的堂弟,名叫邵应群。听闻邵家老爷很是喜欢他,这一次来咱们府中,好似也是有意要和咱们府中的姑娘攀亲呢!” 邵家还真是……有些不要脸! 灵霏忍不住地在心里腹诽:原本官家嫁一个女儿去他们这种商贾人家,便已然算是对他们的抬举了。如今竟还要想再娶一个秦家的,只怕邵家这心思,也没有存了什么善意。 小蕊瞧着灵霏在想些什么,也不忘了对灵霏继续道:“姑娘,一会儿老爷夫人来了,屏风撤了之后,您可不能表现得太好啊!若是让那爱喝酒的登徒子瞧中了,日后恐是比大姑娘过的还不好呢!” 听了这话,灵霏倒是诧异转头:“你怎知大姐姐过得不好?” 小蕊听了这话,得意地挺了挺胸:“自然是方才打听到的!” 旁的不说,灵霏最佩服的,便是小蕊这打听事情的本事。 于是便更将自己的耳朵凑近了小蕊:“那你说说看,你打听到了什么?” 原来那邵英杰有个相好的事情也不是谣传,说是秦凝玉入门洞房之时,便被这位邵英杰的表妹给了个下马威,在他们的洞房跟前儿哭闹了一场。 虽说那一日秦凝玉也是忍住了脾气,可万没想到半夜里头,邵英杰又出了门,竟是到早上请安的时候才回来。 邵英杰都如此对待秦凝玉,邵家其他人就更是瞧不上秦凝玉了。 早上请安,秦凝玉便被婆婆给了个下马威,到了下午的时候,又被前来贺喜实则挑刺的旁的亲戚一起数落了一通。 晚间的时候,秦凝玉干脆做了主,新婚第二日就让邵英杰将表妹纳了进门,邵家人这才消停些。 第二十二章邵应群 饶是如此,便是年节的这两天,秦凝玉也不曾好过。 日日给婆婆的晨昏定省那自然是不能缺的,邵英杰成婚第三日,便留宿在妾室的房中,秦凝玉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好在秦凝玉对内宅掌管上手很快,不过区区几日时间,已然将邵英杰那本有些乱七八糟的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条,这才让邵家人对她刮目相看,婆婆也总算没有处处挑刺了。 可今儿回门,本该是秦凝玉和姑爷的事情。也不知邵家是否故意,却是非要叫邵家的几个青年男儿都一同跟随,又带了一堆丫鬟婆子,说是给要带来给秦家送的礼,这才在秦府的大门口挤成了一团。 说到这里,小蕊也是不由地啧啧赞叹道:“姑娘你在这屏风里头可看不到,邵家带来的东西都是成箱成箱的,快将咱们的半个院子都堆满了!姑娘你说这邵家奇不奇怪?一边送礼,一边又让这些人在厅中聒噪,他们究竟想要如何?” 听着小蕊如此,灵霏有些失笑:“你这就不知道了?邵家呢,这就叫恩威并施。他一边找人来咱们家中聒噪,不守规矩,便是想让咱们家知道即便咱们是官宦人家,也不好随意拿捏他们邵家。” “另一方面,却又送了许多礼物来。” 灵霏透过屏风看着坐在厅中失神的秦凝玉,只觉得心里头都替她难受:“让他们即便如此不守规矩,咱们也得看在如此厚礼的面子上不能当场发作。更是叫外人瞧着他们邵家对秦家,对大姐姐是如何厚待。果真是经商之家,这般头脑,怕是要叫爹爹这般文人头大了。” 灵霏说话的功夫间,旁边何姨娘母女也凑着耳朵听着,秦晓丝更是小声嘀咕:“日里瞧着三姐姐最是乖顺,如今听了这话,方才知原来是姐姐最有心思呢!” 小蕊欲反驳几句,却被灵霏拉了拉示意她不要说话。 没多一会儿,秦远山和孟晴也到了。 他们自然是听闻了这厅中的情况,方才来时的路上又瞧见了院子里那一箱箱的东西,此刻进了门,两人的脸色都瞧着很怪异。 说开心,分明他们脸上的笑容是都快要挂不住的虚假。说不开心,偏偏他们又是满脸堆笑,灵霏都替他们累得慌。 两家人见面,无非就是装作热络地寒暄几句。 倒是邵家的那位堂弟邵应群,表现得十分挑尖,几次三番竟是打断了今日的主人邵英杰的话头,来和秦远山对话,惹的秦远山脸上的笑容终究是挂不住,眸色也渐渐冷了下来。 但不论如何,既然邵家来了便是客,留这些人一顿午饭,也是秦家的待客之道。 午饭之前大家也不似之前那般拘谨,秦远山端着父亲的架子,叫了女婿邵英杰去书房。 秦凝玉则是起身来到屏风后头,拉了灵霏的手便说是闷得慌,要去逛园子。 灵霏知道,她大约只是想逃离这满都是邵家人的地方。 拉着灵霏到了后园子里,秦凝玉才松了一口气,终于放下了一直端着的笑脸,对灵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三丫头,我是瞧出来了。这邵家哪是什么好人家,简直就是个虎狼坑!” 对秦凝玉,灵霏是担忧的,也是带着她坐在了水榭长亭之中,轻轻抓了她的手:“可我听闻,大姐姐这些日子已经渐渐找到了自个儿的位置,不是很好吗?” 秦凝玉转头,对着灵霏微微一笑,倒也默认她说的没错:“你这丫头,消息倒是灵通!我不过就是按照你所说的,得不到他的心,便去寻个让自己舒服的位置就是了。左不过我怎么都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妻,若奢求不来他同我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也总是能做到的。” 瞧着秦凝玉这是彻底想通了,灵霏也是为他高兴。 反而是秦凝玉,刚舒展开来的眉头,又微微皱了起来:“只是有一事,我一定要同你说的。” 她认真严肃道:“方才那在堂中的堂弟邵应群,你当是瞧见了?” 灵霏隐约猜测她就是要说这事儿的,便点头应承:“他如此出挑,自是看见了的。青天白日里的醉酒来咱们秦府,瞧着便是不守规矩的。” “是了。” 秦凝玉将袖中丝帕扯了出来,很是厌恶地用丝帕掩了嘴:“你瞧着他如此放-浪,还不是我公公惯出来的?要我看,在我公公心里头,邵应群的地位怕是比我家夫君还要高上几等。他这一次来秦家,便是说想娶咱们秦家姑娘呢!二丫头和四丫头我不管,可你万万要离他远些,那不是个什么好人家的君子。” 这一点灵霏虽看得出,却仍旧感激秦凝玉能专程对自己说这些话,也是热络地回应道:“姐姐放心,我可瞧不上那等子的人。何况我还小,便是他当真瞧中了咱们家的姑娘,我瞧着爹爹也不会松口答允的。一会儿宴席上,我避着他些就是了!” 看灵霏明白,秦凝玉才稍稍放心。 可还未等秦凝玉再说什么,便有邵家的丫鬟来请她了:“夫人,婆子那边清点的咱们带的绢子数目不对,请您去一趟呢!” 秦凝玉方才缓下来,这会儿自是不愿抛下灵霏前去的。 可灵霏也不愿让她为难,只是对她微微点头:“姐姐且去瞧瞧,前头人多,我便不去了。等会儿开席的时候,咱们再见。” 秦凝玉知道如今自个儿的身份,便也只能叹气起身,一边叮嘱灵霏:“席后你别走,我给你带了些东西,旁人没有的,你且要等我呀!” 灵霏挥手送了秦凝玉走,剩了她同小蕊两人,倒是觉得在这园子里坐着有些冷。 本是想回到自个儿的屋子里等着开席了再过去,避免和邵家的男丁们过多照面的。 却没成想,过假山的时候,竟是听到了男人的声音。 “你们瞧瞧,这园子的格局虽也不错,可哪里比得上咱们邵家的?瞧着就是那些自诩清高的文人墨客的园林之作,当真是毫无趣意呢!” 这声音……是邵应群! 灵霏的心下沉了沉,只觉得是自己倒霉,便带着小蕊往假山的山洞里头躲了躲,只求着他们快些过去才好。 却没成想,那邵应群的脚步竟是停在了假山下头,语气仍旧不满:“方才听那个小娘子说,秦家姑娘在这后园子里和我堂嫂说话。我都差人将堂嫂给支走了,怎地竟是逛了一圈儿也没见到秦家姑娘呢?” 这话,却是让灵霏的心头一惊—— 方才有人看到了自己和秦凝玉,竟还将自己的行踪告诉了这不着调的邵应群?! 且不论邵应群要如何,便是那人的动机,也足够让灵霏的心里打了个寒战。 想到这里,灵霏更是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身子,希望这邵应群可万万不要发现自己。 不管他要做些什么,此刻秦府的大部分都在前头准备着宴席。后院儿本不是他邵应群该来的地方,他都能擅自进入,若是真让他发觉了自己,还不知要生出什么事端来。 然而正当灵霏这么想着的时候,却忽然感觉到脚下一空—— 她和小蕊两个人躲在这假山洞里,本就已经是十分拥挤了。 何况这洞中有积雪,此刻也不知是她踩错了地方还是小蕊踩错了地方,积雪下头有一个空洞被她们踩踏,灵霏的小腿竟是直直地落入了那空洞之中! “啊呀,姑娘小心啊!” 小蕊一把扶住了灵霏,却是不由自主地喊出声来。 虽然是救了灵霏将她的小腿抽了出来,可却终究还是暴露了她们所在的位置! 灵霏心下一片寒凉,果真听着邵应群的脚步就往这边而来。 抬眸看去,竟是瞧着邵应群带了四五个剽悍的家丁,朝着他们这里走来。 他身上酒气未褪半分,瞧着灵霏出现,眸中欣喜若狂:“哈哈哈!方才那小娘子诚不欺我!这院儿里还真是有姑娘啊!” "只是……" 他上下打量着灵霏,眼神毫不掩饰地放肆:“你年龄也太小了?身子都还未张全,就只是模样好看罢了!” 这腌臜的言语,实在是叫灵霏恶心。 她后退一步,眸色严厉地看着邵应群:“我乃秦府三姑娘。此处是内院,不是邵家少爷该来的地方,还请你速速离去!” “呦呵!这秦家三丫头,还挺泼辣!” 邵应群却是半分都不怕灵霏,反而笑的猖狂:“你抬起头来叫我瞧瞧,早就听闻你们秦家的姑娘个个都是貌美如画的,我慕名而来,难不成你就要这般对我?” 当真是个登徒子! 灵霏的心里,徒增三分怒气:“还请你自重!” 而那邵应群,却是越发得寸进尺地上前一步,干脆一把抓住了灵霏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是要往灵霏的下巴伸过去:“我可比我那庶出的堂哥哥要威风许多!你家的庶女既然能嫁他,又为何嫁不了我?我偏就是喜欢嫂嫂那种官家女子,如今瞧得上你,当是你的福分才是!” 第二十三章忧患 他竟是要猖狂到如此地步?! 灵霏几乎本能地向后又退一步,而后狠狠地将邵应群的手甩开,又将脸别开,绝不让他触碰到自己的下巴:“还请邵公子自重!” 邵应群却不曾后退半分,反而是灵霏越往前,他便跟着往前,非是要黏上灵霏不可:“你这般怕我做什么?往后若是我真向你家提亲了,咱们就是最亲密之人,你怕谁都不该怕我才是啊!” 恶心! 灵霏的心里,只有这一种感觉。 小蕊也挡在了灵霏的跟前儿,气哼哼地看着那邵应群:“邵公子还请自重些!这里是秦府的后院儿,公子以男宾之身进入这后院之中本就是不妥,若是再来招惹咱们姑娘,便是毁了姑娘的清誉。还请公子即刻离开!” 小蕊虽只是个小丫头,此刻却极为有气魄。 然而邵应群大约也是瞧着她们只有两人,竟是上前来,一把将小蕊推开了去,继续走向灵霏,眼神却变得多了几分阴鸷:“这是爷要给你好脸,你自个儿不要脸是不是?!瞧中你,是你的运气,怎地你们这小小六品官家的庶女,竟还瞧不上我泉州邵家不成?!” 一边说着,他竟是一边又要伸手上来对灵霏动手动脚! 这下,灵霏是再也忍不住,绝不可能让他碰着自己的。 眼瞧着邵应群的手又要伸过来了,灵霏却也不闪躲,反而是朝着前头而去,拼了一般地伸出双手,狠狠地推向了邵应群—— 只听“啊——”地一声惊呼,邵应群万万没有想到,灵霏瞧着就是个小丫头,竟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只这么一推,便是将他整个人推得朝着后头仰倒了过去,连他身后的小厮也没能扶住他,他整个人便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 “砰——” 灵霏似乎听到了邵应群的后脑勺磕碰在地上的声音,却也管不得其他,只是快步越过了邵应群。 而邵应群则是吃痛,本能地用手抓住了灵霏的脚腕,恶狠狠地盯着灵霏:“你若敢走,我便喊出声来,叫所有人都知道,你们秦府的三姑娘,和我一个外男在花园里拉扯不清!” 若他不是这般威胁灵霏,灵霏或许还没有到狠绝的那一步。 可此刻感觉到他的手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脚腕,灵霏却也不在乎那么多了。 眼瞧着是躲不过那几个小厮的围堵,说时迟那时快,灵霏眼尖地瞧见了一旁从假山上掉落下来的冰凌,干脆另一只脚死死踩上邵应群的手臂,一只手稳着身体,另一只手伸手拿了一个冰凌,直直地对准了邵应群的眼睛! “啊——别别别!” 邵应群适时求饶,灵霏的动作也即刻停在了当场,可冰凌最尖锐的地方,却是距离邵应群的眼睛只有分寸的距离了。 灵霏抬眸,恶狠狠地瞧着那些在一旁都看呆了的小厮们:“你们若再往前一步,我便戳瞎他的眼睛!到时候倒是瞧瞧,是你们抓我的动作快,还是我戳瞎他的动作快!” 灵霏年纪虽小,气势却不见半分。 那小厮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是进是退。 反而是那方才还叫嚣的邵应群,此刻却是害怕了一般地声音都带了几分颤抖:“退下退下,你们都退下!少爷我的眼睛最重要!” 因为灵霏手心的温度,那冰凌便有些花了,一滴水滴落在邵应群的眼皮上,冰冷的感觉吓得他浑身一颤,忙对灵霏求饶:“秦家三妹妹,你看……我这不是和你开个玩笑吗?不至于到这一步,说到底我也是你们家的客人,总不好你真的戳瞎我的双眼,要怎么和你父亲交代?” 灵霏自然不是真的要对邵应群如何,却仍旧是保持着自己那一副警惕又气势凌人的模样:“好,叫我放过你也可以。但是你日后见着我,便是退避三舍,可能做到?” “能能能!一定能!” 这会儿子为了自个儿的眼睛,邵应群是什么都答应的:“三妹妹,你踩得我的手臂都要断了,而且我这会让头晕目眩十分想吐,快些放开我可好?” 大约是他方才的后脑勺撞得有些狠了。 可灵霏的脚下却仍旧继续在用力:“还有,今日这事儿你若是出去到处乱说——” 灵霏眯了眯眼,顿了顿,方才继续道:“我知道,你若是想毁了我的名声,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不过若你那么做了,我便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你,要你记得你总是欠我一双眼睛的,你信不信?!” 又是一滴冰水滴在了邵应群的眼皮上,叫邵应群再打一个哆嗦:“是是是,三妹妹放心!我……我不至于惹了这种事情出来!” 其实灵霏的心里头仍旧是不放心的,可她还能做些什么呢? 想来她今年不过十二岁,声明清白,若是那邵应群当真在外头乱说,旁人也未必肯相信就是了。 这么一想,灵霏便稍稍放松了几分踩着邵应群的手臂的脚:“你让你的小厮全部都回去正厅,我再放开你。” 邵应群这会儿子实在是晕眩地天旋地转,不管灵霏提什么,他都是忙不迭地点头。 小蕊亲自看着这些小厮们朝着远处而去,灵霏这才举着冰凌,缓缓地松开了自己的脚。 邵应群方才摔倒的拿一下是当真撞得啃了,所以他便在地上挣扎了许久,才晃晃悠悠地站起了身子来,再不敢抬眸看灵霏:“现下……我总是能走了?” 灵霏给他让了一条路,瞧着他摇摇晃晃的背影继续道:“今日是我对不住邵家哥哥了,可也还望哥哥记得我的话。若哥哥将我逼急了,我便是只兔子也要学着咬人,拼了自己这条性命,总能伤哥哥几分,还望哥哥自己掂量。” 听着这话,邵应群却是没有回头,只是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对着灵霏挥了挥手,仿佛在告诉灵霏他们之间的事情已经清了。 却是在邵应群离开之后,小蕊的忧心忡忡没有减少半分:“姑娘,他会听姑娘的话,不在外头乱说吗?” 灵霏摇头,终于扔了那冰凌,方才感觉到手心里头已然寒凉入骨:“我瞧着他的性格……未必会受我威胁。不过好在我年纪小,他便是出去说,旁人也未必信我与他有什么。何况今儿是大姐姐叫我一同来后院的,大姐姐会护着我的。” 自柳姨娘死后,灵霏便从不曾如此信任过什么人。 她转头瞧着小蕊,脸上带了几分苦笑:“你这些日子也在外头打听着。若真有什么苗头风声传出来,咱们也好早做准备对付这个登徒子。” “是,如今也唯有这样了。” 小蕊对灵霏自是没有不听的,瞧着灵霏的手心冻得通红,她也心疼地将灵霏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不过还好,一直到了宴席开始之后,灵霏也都没有听到那邵应群乱说什么话。他像是当真撞得晕了一般,倒是也不再多话,整个人瞧着晕晕乎乎的,又吐了两回,宴席刚刚结束,他便给秦府告了罪,先头回去看大夫了。 宴席过后,整个府中的气氛倒是比之前稍稍轻松些。 男宾们大多都被秦远山请在前院里头,女宾们则是都到了后院儿,也算是两家和乐。 后院儿自有孟晴招待,对邵家人倒是也热络。 秦凝玉则是又拉了灵霏的手去了一边说悄悄话,这刚到后头,就瞧着秦凝玉仔仔细细地打量了灵霏,微微皱眉:“方才我听下头的说,那邵应群找你麻烦了?” 这下轮到灵霏的心里头重重一沉:“姐姐知道了?!” 秦凝玉同为庶女,自是知道灵霏在害怕什么,也是轻轻地拍了灵霏的手:“放心,我不会让这事儿传出去的。而且这事儿我还听闻,那邵家家的不懂规矩,在后院儿遇见了二妹妹,是二妹妹将他引去你那里的。这边的小厮我还是有能力打发掉的,但是你在家中可千万要小心二妹妹,知道吗?” 竟是秦月悦?! 是了,灵霏这也想起,那邵应群来的时候便说过,是在院子里遇到了一位小娘子的。 于是灵霏的心里,便不寒而栗:知道秦月悦总是觉得自己是嫡女,身边儿又有秦晓丝一直巴结着,所以不喜自己这个从不巴结她的庶女。 却没想到,姐妹之间,竟是要做出这样恶毒的事情吗?!秦晓丝平日里对自己再不好,也是家中胡闹些,不过拼着想让父亲责罚自己罢了。 可今儿她和邵应群的事情若当真传出去,她这一辈子就毁了啊! 果真秦月悦此人的恶毒居心和歹毒手段,比起她的母亲孟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瞧着灵霏低了头,秦凝玉自然知道是为何。 只是叹了一口气,本想用另一件事岔开这话题的:“你还不知道?方才我得了消息,说是暂住在咱们这泉州的宁定侯的夫人,过身了!” 宁定侯夫人? 对灵霏来说,这是个陌生的称呼。 可让她的心脏仿佛一瞬间坠入无底冰洞的是,她突然意识到,宁定侯的夫人,便是梁一沉的母亲! 那个温柔至极却缠绵病榻的梁夫人啊! 第二十四章梁夫人过身 这不可能的! 灵霏摇头,决不能相信这件事。 秦凝玉却是没有察觉到灵霏的异样,只以为灵霏还是在方才的事情里无法回神,便继续说着这事儿,想是为了将灵霏的注意力拉过来一般:“听说梁夫人的身体早先就不大好了,这日子里一直缠绵病榻。在昨儿夜里,悄没声息地就过去了。” “哎——” 她叹了一口气,当真感慨:“梁夫人啊,虽说咱们远在泉州,可也听说过她可是名誉京中呢!只是可惜一直以来,都和梁侯爷的关系不好。侯爷偏宠妾室,如今梁夫人红颜薄命,当真是叫人心里头难受的很呢!” 秦凝玉说了这一番话,灵霏似乎才稍稍从方才的震惊和痛苦之中回过神来。 她的眼神失了往日的神采,讷讷地看向了秦凝玉:“大姐姐……怕不是听错了消息?” 秦凝玉这才意识到,灵霏如此模样,是为了梁夫人。 她愣了愣,而后伸手拉住了灵霏的手:“是了,我倒是忘了。当初你姨娘去了之后……还是梁家夫人帮了你呢。如今骤然听闻她离世的消息,你定是心里难过的。但姐姐的消息也没有错,想来不多时,这整个泉州城便都要知道了。阿霏,你且节哀。” 在秦凝玉这般温柔安慰的语气之中,灵霏抬眸,有些迷茫地看着她:“大姐姐,我想……去送送梁夫人,你能帮我吗?她的尸首哪一日被送回京中?我只肖远远地站着送送她就好,绝不给你和姐夫添麻烦!” 她一个小小庶女,侯爵家的夫人出殡,自是轮不到她相送。 但这是她要做的事,这是她现在且唯一想去做的事! 可这话一出,秦凝玉的表情却是越发悲伤了几分:“我听闻,梁家似乎不打算大操大办。” 这话什么意思? 灵霏疑惑抬眸,就瞧着秦凝玉叹气摇头:“这事儿,才叫人心寒呢!方才听闻,梁家那边的意思就是这边简简单单地就在这里葬了梁夫人就是了。” 在灵霏震惊的眼神下,秦凝玉的声音也小了几分,似是怕被旁人听到:“那些和梁家亲近的,自是一早就得了消息了。可梁侯爷却是闭门谢客,叫管家说,如今正是年节下头。他们梁府不愿为了这事儿而让大家都过不好年节,说是此时大办白事,和年节相冲,不愿旁人为了他们一府之事而多生什么烦忧。” 听上去倒是冠冕堂皇,可却让灵霏的心里都凉透了:若不是梁侯爷并不在意梁夫人,又怎会在这样的事情上还要顾及那么多? 灵霏皱眉:“可梁夫人究竟是京中人,无论如何也要落叶归根才是!而且如今是冬日里最冷的时候,便是一路将夫人护送回京,也不会有什么异味,怎地非要将夫人葬在这偏远的泉州?” 她一个小小丫头都能想到的事情,梁家岂会想不到? 似是想到了自己也同样不受夫君宠爱,秦凝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也是听闻,是梁家那贵妾的主意。说白了,还不是男人的心里头就没有夫人?为着此事,说是今儿一早梁家那小侯爷便同他父亲大吵一架。你别看这小郡爷平日里是一副花天酒地的模样,倒是个孝顺的呢!” 梁家哥哥…… 灵霏能想到,他为了自己的母亲,是什么都能做得出的。 似乎就是这么一瞬间,灵霏突然就很想要见一见梁一沉。 哪怕什么都不说,就那么看一看他,也是好的! 知道了这事儿之后,灵霏便再也没有办法专注于其他的事情了。 一整日都是坐立不安,哪怕秦凝玉到了下午要回邵家,她送行的时候,都是心不在焉。 秦凝玉刚走,灵霏便差了小蕊出去打听消息。她要亲自确认这件事,即便脑中已然是一团乱麻。 她仍旧抱有一丝丝的希望,希望秦凝玉所得到的消息是错的。 然而当小蕊冒雪在黄昏时分回来的时候,瞧着她脸上凝重的神色,灵霏便知道,这世间,再无温柔的梁夫人了。 事情的真实情况,比秦凝玉说的还要糟糕。 听闻梁夫人是在夜里过身的,但因为梁夫人在府中一直都受到冷落,所以竟是连贴身丫鬟也不曾第一时间发现。 等到早上发觉她没有起身迎客,梁侯还发了好大的一顿脾气。着人去请她,这才发觉她的身子都已经僵在了床上了。 然而听说梁侯爷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是愣了愣,就继续宴饮宾客。一直到送走了早晨的宾客之后,方才叫人收敛了梁夫人的尸首。 却是叫管家秘而不宣,说是为了不打扰旁人的年节,就将梁夫人悄悄葬在泉州便是了。 一直等到午间梁一沉从庄子上回来,拿了剑进了梁侯爷的书房,二人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外人方才知道梁夫人已经过身半日。 然而最终梁一沉便是再生气,砍断了梁侯爷书房里的楠木书桌,又砸碎了三个花瓶,也没能说服梁侯爷将梁夫人的尸首送回京中。 梁侯爷虽美其名曰说不愿夫人舟车劳顿亡魂不安,更不愿给朝中惹更多的麻烦,烦扰京中之人在年节下头为梁夫人送行。 可谁都知道,是梁府的那位手段通天的贵妾和梁夫人不睦,日日在梁侯爷的跟前儿吹了耳边风,加之梁夫人的母家这些年越发没落,不被侯爷看在眼中,方才如此薄待梁夫人。 然而梁一沉如今到底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便是闹翻了天,也没能在梁府激起什么浪花来。 说到这里,连小蕊都红了眼眶:“所以梁府如今定下来,五日之后梁夫人悄悄地发丧。侯爷还说,什么都不必来送行,年节里头不吉利。” 梁夫人再怎么样,这一生也不堪用“不吉利”三个字来了却啊! 灵霏的心里,也暗暗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五日之后她都要去送梁夫人一程! 然而第二日一早,当灵霏做好了早点准备送去秦远山的书房的时候,却被松柏拦在了书房外头:“三姑娘这一大清早的怎么来了?老爷和老老爷在书房里头说话呢,姑娘怕是不方便进门!” 祖父也在? 灵霏低头看着石河子里头精致的早点,却是没有动:“我有要事同爹爹说。” 松柏的脸色,却生了几分为难:“三姑娘,今日……怕是不成呢。要不三姑娘先回去,外头天寒地冻的,等老爷有时间了,奴才会提三姑娘转达的。” 回去? 分明还有几日的时间,可灵霏却是觉得胸口如同被一块大石头堵住一样。若今日见不到秦远山,那块石头便不能落地。 难不成要她今日就被这石头堵死? 灵霏抬眸,几乎恳求一般地看着松柏:“我可以在外头等,但是我今日一定要见到父亲!” 松柏是个通透的,大约也猜出了灵霏的来意,只是轻叹一口气,低头小声对灵霏道:“三姑娘若是为着梁夫人的事情来的,奴才便多嘴一句,劝三姑娘不要进去了。早先侯府就来人知会了,说是梁夫人这一次是简单发丧,不叨扰大家过年节。今儿是和老老爷头一次过年节,老爷还是希望能一家人热热闹闹的才是。” 为这个热闹,旁人的死活与他们秦府有什么关系? 灵霏心里头的那块石头不仅堵得慌,还冷得比冰雪还寒。 灵霏是感激松柏的,他虽是个下人,可从不如同旁人那般浮躁。 却是后退一步,仍旧坚定地站在松柏跟前儿:“梁夫人和梁家哥哥是救过我的命的,我只求爹爹一句,还请松柏为我通报一下!” 瞧着灵霏眼中的光芒,松柏知道今儿是说服不了灵霏的。 便也只能叹了一口气,叫灵霏先在廊下等着,便进了屋子里去。 灵霏的手里攥着食盒站在廊下,瞧着今年冬日的冰天雪地,似是比往时要更冷。 从前的初三,她总是和娘亲在一起,是难得的可以睡懒觉的日子。睡到了午时起身,娘亲会做好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条,说是初三吃面条,长寿又长乐,是娘亲家中的规矩。 如今没有了面条,便觉得心里头空落落的。 不知在外头等了多久,灵霏的脚都有些被冻僵了,才瞧着松柏从屋子里出来:“姑娘,老爷让您进去的!” 一边引着灵霏进门,他却还不忘了低声对灵霏嘱咐道:“老爷方才似是和老老爷有所争执,姑娘提一句便罢了。若是说的多了,怕是老爷要生气。” 他总是这般善解人意,叫灵霏感激不尽。 终于进了这暖烘烘的屋子里,灵霏的确感觉到气氛十分地压抑。 秦远山正站在窗前背着手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瞧着他的背影就觉得十分压抑。 而秦岳正坐在本该秦远山坐着的书桌旁,一只手在书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另一只手放在身下,瞧着也是眸色沉沉,嘴唇紧抿。 这父子两个从前的关系就不大好,秦岳才进府多久,竟就吵了一架? 虽知道眼下不是好时机,灵霏却也不能退缩。 第二十五章送行 秦远山皱着眉头瞧着灵霏,似是十分不悦:“我与你的祖父正在说话,你是有什么非要进来不可的事情?” 知道他是生气的,灵霏也不敢怠慢。 将手中的食盒子放在了一旁,灵霏便端端正正地跪在了秦远山的跟前儿。 可灵霏还未说什么,便听得上座的秦岳轻哼一声:“你瞧瞧你这父亲做成什么样子!嫡出的在你跟前儿想上天便上天,你也不曾呵斥一句。反而是庶出的在你跟前儿就如同那见了猫的小老鼠一般,你的父亲的架子可真大!” 显然这话是对着秦远山说的,倒是也叫灵霏明白一二,不知是嫡出的哪一位惹着秦岳了。 只是他不说还好,一这么开了口,秦远山反而越是气不打一处来,眼眸中都带了几分愤怒地瞧着灵霏:“你做出这一副样子来是给谁瞧的?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做父亲的将你们几个庶女亏待了呢!” 灵霏分明,知道这是他们两个人在角斗,自己不过是被牵连了。 若是换做平日里,她巴不得装作那外头的一棵树,尽量不让他们发觉自己便是。 可今日…… 灵霏定了定心,抬眸瞧着秦远山的眼中,带着恳切:“爹爹说的是。是女儿不懂规矩,叨扰爹爹和祖父谈话。只是女儿有一事相求,还望爹爹允准!” 秦远山平日里对待子女也不算是十分严苛,自知自己方才是将气都撒在了灵霏的身上,此刻还当着秦岳的面儿,也不好再对灵霏恼怒什么的。 所以反而是表情比方才要温和一些:“你说说看,你想如何?” 灵霏深吸一口气,某种恳切更甚几分:“从前我送我姨娘去庄子,遇见了兵匪,若非遇着梁侯家的夫人和哥哥,怕是已然没有命能回府。昨日骤然听闻梁家夫人过身的消息,女儿实在是心痛不已。虽知道梁家的意思,却也大着胆子来恳请爹爹,叫女儿送梁家夫人一程,可好?” 这话说完,灵霏便深深地将自己的身体伏了下去,给秦远山行了大礼。 为了梁夫人,别说是让她跪拜秦远山了,便是要了她的性命,也权当是还了从前那份恩情就是。 灵霏的话音落了,这房中便是一片死寂。 秦远山似乎忘记了还在和秦岳生气一般,抬眸看了秦岳一眼,却只对上了秦岳冰冷的目光。 于是他低了头,心头思索万千,沉默良久,方才对灵霏开了口:“梁家已然着人在这泉州城的官宦人家挨家挨户都通知过了,说这一次梁夫人过身正值年节,他们不愿以一家之事扰了整个泉州城过年节的气氛,所以就简单操办,无需旁人前去送葬。” “何况……” 秦远山起身,将双手伏在身后,思虑良多:“何况人家的侯爵府,咱们不过区区六品。若是非要在这种时候往上凑,难免让别人以为我们是贪慕荣华,虚与委蛇的小人。所以这事儿……便罢了!” 她的坚持,愿意一命相抵的恩情,在旁人眼中,竟是一句轻轻巧巧的“罢了”? 灵霏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都被什么东西揪起来了一般地难受着。 可是她不能退缩,无论如何都不能退缩啊! 于是她仍旧跪着,不愿起身:“爹爹……就当是女儿求您了!哪怕让女儿远远地看着送梁夫人,女儿也是心甘情愿的!若是没有梁夫人,女儿万万没有命能活到今天。爹爹不是常常教导我们,要做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吗?女儿此生怕是没有机会能报答梁夫人了,就只求这一件事,求求爹爹了!” 灵霏的语气里都带着哭腔,听得叫人有些心疼。 可想起梁侯爷平日里的那般雷厉风行爱憎分明的做派,秦远山却是狠了狠心,不再看灵霏,语气也越发坚定:“怎么,如今我说话已经不管用了是吗?!你小小丫头懂什么?便是为了你那点儿子小心思,就要让为夫在风口浪尖上头,被人指指点点吗?” 定了决心,秦远山便不容灵霏一句反驳:“我说不能去,便是不能去!你若是非要做点儿什么,便允准你在你的院子里为梁夫人烧点儿纸钱一尽哀思。但是要你出府相送,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爹爹——” 灵霏几乎快要哭出来了,只眼巴巴地瞧着秦远山,仍旧想挣扎一下。 “够了!” 秦远山的眉头却是越皱越深,挥手打断了灵霏要说的话:“你若是再如此哀求,就别怪我惩罚你不懂规矩!” 于是灵霏的心里,便是一片寒凉。 也越发地明白,秦远山是个无情之人。 “哼——” 就在灵霏一筹莫展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一直没有动静的秦岳冷哼一声。 看完了他们父女二人的如此较劲,秦岳的某种更生出了几分对秦远山的不屑:“我就说,怎么这府中好好的孙女儿,竟学的一副官派的装腔作势。原来是上梁不振下梁歪,你自个儿便是这一副不近人情只知利益的迂腐模样,又怎么教得好孩子们呢?” 秦岳起身,锐利的眼神直直地看向秦远山:“三丫头有什么错处,你就要罚她?难不成这世道如今已然是黑白颠倒,她想还了旁人曾对她的恩情,也要经过你如此出言不逊吗?!” 这突如其来的翻转,看的灵霏都不可思议地愣住了。 秦远山更是讷讷地看着秦岳,张了张口,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秦岳只是走向了灵霏,亲自将灵霏扶了起来,看着灵霏的目光可比看着秦远山温柔许多:“好孩子,祖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爹爹不许,但祖父允了。待那一日梁夫人出殡,祖父亲自领着你去给梁夫人送行,可好?” 这…… 灵霏竟是有一种从地上忽而就被风抬到天上的感觉,这一刻的秦岳在灵霏的眼中,简直就比天上的神仙还要让人敬仰! 分明就是她要做的事情,她自不会推辞。 只复又要跪下:“多谢祖父,灵霏多谢祖父!” 却被秦岳一把扯住,不再叫她继续线下跪。 话像是对零额覅所说,可事实上却别有所指:“这才是咱们秦家的好孩子!若这府中人人都如同你一般清明道理懂规矩懂感恩,也就不必生出许多事端来了!” 秦岳的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秦远山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本来他今日就惹恼了秦岳,此刻自然由着秦岳夸赞灵霏,最终在秦岳的做主之下,算是默认了秦岳可以带着灵霏去送行梁夫人的事儿。 为了表达对秦岳的感激,灵霏一路将秦岳送回了暮斋院之中,又在小厨房给秦岳做了份小兔包,倒是哄得秦岳十分高兴。 祖孙两个一起用了午饭之后,灵霏才带着小蕊回了自个儿的院子。 小蕊也已然打听出了,秦岳今日为何这般生气。 原是那秦月悦等不及地想要入学堂,昨儿晚上又求到了秦岳那里去。而且拿了许多俗物送了秦岳,说话却十分不客气。对秦岳说如今秦府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似是要以此来威胁秦岳教授他们读书。 听闻秦岳当场是没有发作,可今儿一早便去摘书院寻了秦远山,将他好生训斥了一顿,还说要送秦月悦去家祠关一月,叫秦月悦好好学规矩。 平日里秦远山最疼爱的便是秦月悦,听了这话自然是要和秦岳说和两句。这么一来二去的,父子二人便吵了起来。 若非有灵霏这事儿打断,他们还不知要争吵多久。 灵霏却是觉得自己格外幸运,若非遇着他们父子两个打擂台,她又怎会这般轻易地得了秦岳的看中呢? 然而灵霏的心里也有些害怕:秦岳对她越是看中,这府中便越是有人不想让她好。 所以即便这年节的后面几日,灵霏都是悄无声息地待在自个儿的房间里绝不愿出去惹事,却也听得和姨娘和秦晓丝在她身后的许多腌臜话,叫人心里头堵得慌。 梁夫人出殡的日子定在了正月初九。 其实初七之后,年节的气氛便就淡下来了。 只是梁家仍旧坚持他们的想法,不叫人送葬,所以即便是侯爵福中的正头夫人去了,瞧着也是门庭冷落,梁家甚至连白绫都没有多挂几条。 初九这一日天还未亮,灵霏便起了身。瞧着外头的天儿是灰蒙蒙阴沉沉,便知道不多一会儿可能就要下雪了。 秦岳那边暮斋院的灯也是早早就点亮了,灵霏是想去陪同秦岳一起吃早餐的。 却没想到,刚打开了门,就瞧见了秦晓丝! 秦晓丝平日里很少会起的这么早,此刻虽说是早起了,却是没有梳妆,披散着头发,身上的小袄子也是随意裹了一下,倒是将灵霏吓了一跳:“妹妹怎么这么早就站在我房门口?” 秦晓丝打了个呵欠,眼中带着厌烦地瞧着灵霏:“你是不是又要去祖父那里献殷勤了?” 是为着这事儿而来? 灵霏微微皱眉:“并不是。是……要去送一程梁夫人呢!” 第二十六章少年 其实这事儿,秦晓丝和何姨娘本就是听说了的。 所以显然,今儿秦晓丝是刻意要拦着灵霏:“这院儿如今瞧着倒是你说了算了?同我姨娘都不曾知会一声,便要到处抛头露面,我若是今日不让你去,你又如何?” 有时灵霏是当真想不明白,分明就是嫡亲的姐妹,怎地秦晓丝就是处处都看自己不顺眼呢? 可今儿是个大日子,灵霏并不想和秦晓丝多起什么争执。 便只是后退一步,轻叹一口气:“是祖父要带我去,妹妹还是莫要拦着我的路了。否则若是叫祖父知道了,怕是要不高兴!” 听闻这话,秦晓丝的眼珠子滴溜溜地便转了一圈儿,而后才道:“怎地咱们府中这么多人,偏就是你讨了祖父的欢心呢?那梁家本都说了不必去送葬,如今却还要祖父拉着面子带着你去,三姐姐,我可越来越讨厌你了!” 灵霏怕的不是旁人的讨厌,比起秦月悦那般在背地里做坏事的,灵霏大约更喜欢秦晓丝这般将喜恶都挂在脸上的。 想到此,灵霏也略微抬眸,仔细地盯着秦晓丝的脸:“妹妹的脸瞧着是大好了。可这几日姨娘却总说不舒服,妹妹有这挡在我跟前儿说讨厌我的功夫,到不如多关心姨娘才是。” 她的提醒,只能仅止于此了。 秦晓丝却是后退一步,眼珠子复又转了转:“若是姐姐今儿不想惹事,倒是也容易。不如将我也带在身边,让我一同给祖父尽孝,我便保证不为难姐姐就是。” 如若换做往日,灵霏未必会答应秦晓丝。 可今日…… 本就是去送葬的,也为了叫疼爱自己的梁夫人安心,她以为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灵霏颔首,算是默认了:“我在门口等你,你换了衣裳跟来便是。” 灵霏踏出房门的时候,外头已然飘起了小雪。阴沉沉的天色,仿佛也在为了梁夫人的早逝而哀悼,暗无天日的模样,竟像是永远也到不了白天的永夜一般。 灵霏今日是一身素衣白缟,秦晓丝到也还算是识大体地没有穿的太花哨。 本以为这街上便是冷冷清清地了,却没想到,出了府门,灵霏就听到了碌碌的马车声。 祖父秦岳端坐在车辇之中,一身黑衣尽显肃穆。他的模样像是在闭目养神,却早已将外间的一切听得分明清楚:“世人皆有一颗通透的心,谁人好谁人不好,便都是放在心里的。梁夫人在这泉州城,是有相识有人缘的。外头的马车生,皆数都是为她而去,她这一生虽然短暂,却也并非昙花一现罢了。” 不知为何,灵霏觉得,祖父说这话,倒像是在安慰自己。 小心翼翼地将车帘掀开了一个角,果真发觉虽说是在年节之中,可这些马车却都皆数缟素又低调地朝着梁府的方向而去。平日里常见到的几位官宦人家都在路上,甚至还有威震泉州的容将军家,平日瞧着和梁家关系单薄,此刻却也是在往梁家而去了。 灵霏正瞧着外头,便听得秦晓丝的声音里,竟是带了不合时宜的兴奋:“呀……那不是容家的马车吗?不知今日是否会遇着小将军!” 她口中的小将军名叫容泽,是容家嫡长子,也是自小同他们一起在定州长大的。 虽说秦远山不过区区六品的官衔还够不到和容家能有什么过深的结交,不过容泽和她们姐妹几个的关系倒是不错。 只是这话万不该在秦岳的跟前儿说的。 果真,秦岳听了这话,便皱了眉。 虽是仍旧闭着眼,可声音之中却带着十分的严厉:“小小年纪,便学的和外男过往甚密了不成?平日里你爹爹难不成没教过你们规矩吗?” 此言一出,吓得秦晓丝缩了缩脖子,看了灵霏一眼,便低了头:“祖父……我知错了。” 虽说秦岳不再说些什么,可这马车里的气氛一时之间却也是变得十分冰冷。 好在这一路上走的时间倒是不长,待到马车停在了梁府门口的时候,秦岳才睁开眼睛,已然恢复了严肃的模样,似是没有再同秦晓丝计较什么。 车帘一掀开,便有风裹挟着雪花往里飘。 灵霏虽说穿得厚,却也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缩了脖子跟着秦岳下马车。 便听到了一个明媚张扬的声音,正朝着他们这里而来,便是在这寒寒冬日之中,也仿佛一缕穿透乌云的阳光一般:“秦家妹妹们也来了吗?当真是好久不见了!” 是好久不见了。 灵霏抬眸瞧着朝着这里挥手走来的容泽,仿佛是比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个头都蹿了不少呢! 哪怕他今日也是一身缟素的样子,却也仍旧是这泉州城之中最明媚的少年啊! 虽说他是朝着这边走来,可不管是灵霏还是秦晓丝,都碍于秦岳的意思而没有和他如同往常一般热络地打招呼。 容泽却也不计较这些,守着规矩对着秦岳做了个揖:“这位想必便是人们口中所言的‘崇宁先生’秦祖父了?小辈容泽在这里见过秦家祖父!年节过后要去祖父先生的学堂之中,还望祖父先生莫要嫌弃晚辈迂腐才是。” 到底是大家出来的公子哥儿,一应的礼数做的叫秦岳挑不出半分毛病来。 甚至严肃的秦岳嘴角都不由地勾了一抹笑,点头示意他起身的眸色里也温和许多:“这便是荣将军家的嫡长子了?是大气,意气风发的少年啊!看到你,方才觉得我们是当真老了!” 果然……容泽这样的男儿,世间又怎会有不喜他之人呢? 哪怕是自己这位处处挑剔的祖父,在容泽的面前,也只剩下了夸赞和认可。 容泽虽在眼前,可灵霏更在意的,却是另一人—— 早在下了马车的时候,灵霏就瞧见了正站在梁府门口待客的梁一沉。 今日他穿着一身白布麻衣,在灵霏的印象中,他很少穿这种浅色,可却并没有如同想象中地将他俊逸的面容衬托更甚,反而让他看起来如同这天上的雪花一般地苍白。 他低着头,一改从前那般浪-荡公子的模样,乌青的眼圈仿佛昭示着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而通红的眼眶之中虽在此刻不曾有泪水,却也让灵霏知道,他对自己的母亲爱的深切,怕早就在夜深无人之时,忍不住地流出泪水了! 因着梁侯爷也在他的旁边,所以他不管做事还是说话都仿佛被压了一头。可他只要站在那里,就是能吸引旁人的目光,叫进门之人都忍不住地要和他多说两句。 他也只是略微点头,干涸的嘴唇总是微微抿着。 旁人未必知道他心头的苦楚,可灵霏也失去了自己的母亲,虽不敢说感同身受,却多少明白几分。 等着这边秦岳和容泽寒暄几句过后,灵霏便径直地走向了梁一沉。 梁一沉也早就看到灵霏来了,眼神倒是终于露出了几分和方才的颓败不尽相同的光亮来:“有心了。” 只三个字,却说得沙哑而苦涩,叫灵霏的心里头也不是个滋味儿。 秦岳自知自家不过六品府邸,也没有上前去巴结梁侯爷,只是同他打了个照面自报家门,而后才走向了梁一沉:“今日来,是为了多谢你与你母亲之前的倾囊相助。虽不能替你分担些痛苦,却也盼着你早日节哀。” 灵霏有些意外的是,秦岳会主动和梁一沉说这些。 梁一沉在泉州的风评并不好,而秦岳又总是最守着规矩的先生。 瞧着秦岳如此,梁一沉也是低了头,喉头之中都仿佛带着哽咽一般地痛苦:“多谢秦家祖父和妹妹。今日的恩情……一沉铭记于心!” 秦岳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便抬步朝着梁府之中而去。 灵霏跟在秦岳的身后,似是听到秦岳一声叹息:“这孩子……将自己负得太重,往后且还有苦头要吃呢!” 她第一次听到秦岳如此评价一个人,抬眸疑虑地瞧着秦岳,却对上了秦岳的沉沉双眸。 本以为秦岳不会再多说什么,又听秦岳坚定道:“但是这孩子也不一般。吃得苦中苦,方为那人上人。他吃得住苦,便做得成人上人。三丫头,你切记,日后不管梁一沉如何,你都要牢记他从前对你的相助。若他无需,你便不要上前给人添麻烦,明白吗?” 灵霏似是懵懂地明白秦岳的意思:便是说如今瞧着他们关系很近,可日后若梁一沉飞黄腾达了,自是不屑和她这种小家子的庶女相结相识。到那时候,远离他些,是为着两个人都好。 秦岳这话说的是不错,可不知为何,灵霏是从心里头认定了,梁一沉不是那样的人。 他不会因着人的身份高地,就对她有什么偏见想法。 哪怕日后,他成为了人上人,也该是在最通透的人上人。 想到此处,灵霏便不由自主地回头。 瞧着梁一沉对着来人一点点地弓了腰,心里头就知道他再也不会是从前的那个肆无忌惮又张狂轻浮的少年了。 第二十七章逝去 平日里梁家和秦家本就不过泛泛之交,所以进了府中之后,倒是也的确受到了几分冷遇。 但毕竟要顾着面子上的功夫,也不会太将秦岳和灵霏他们过于不放在眼中。 灵霏便瞧着,这腹中如今的大小事务,全都是一个美艳妇人操持着,大约便是外头传闻的那位梁侯爷心头所爱的贵妾! 如今来给梁夫人送葬的也有些官家的夫人,对那位贵妾都是冷冷淡淡地,她却仍旧对人人都热络,瞧着就是个不好相与的主儿。 原本梁侯爷就没有打算对夫人的葬礼大操大办,所以自然不曾想到府中会突然来这么多人。一时之间府中是忙的人仰马翻,却仍旧多少有些顾不上在场的许多人。 显然这时候,他们秦家区区六品的府邸,就是被顾不上的那一种了。 灵霏早起的时候因着和秦晓丝说了会儿话,所以本就没有吃多少早餐。 来到梁府之后,便又是伤心了一上午,站了一上午,待到梁夫人能出殡的时候,已然只觉得自个儿是头晕眼花,头重脚轻。 可好不容易等到了梁夫人要出殡,灵霏和秦岳却发现了另一个问题:秦晓丝不见了! 分明是刚才还跟在他们身后的秦晓丝,不知什么时候已然没了踪影!这梁府之中虽说来的都是达官贵人,可到底也是人多口杂的。 秦岳的意思是虽然秦晓丝的年纪小,可到底也不好大肆张扬地让人帮忙找人。 然而他们寻了一圈之后,竟还是不曾发觉秦晓丝的踪影,秦岳没有办法了,方才对灵霏道,瞧着灵霏和梁一沉还有容泽的关系都好,能否拖他们帮忙找人。 这是秦岳第一次开口喊灵霏叫人帮忙,倒是让灵霏的心里生出了几分和秦岳越发亲近的感觉。 因着梁一沉一直在忙,所以灵霏自然第一个要找容泽。容泽今儿是跟着自个儿的父亲来的,他的父亲虽说是大将军,但是对待文人一向都是礼遇有加。 见着秦岳来了,容大将军便是十分恭敬地同他谈话。 这让灵霏有机会求助容泽,容泽听闻之后,便是义不容辞地派了身边的去寻,并且还特意嘱咐这事儿不许张扬。 似是瞧着他们二人在此说话,没多一会儿,梁一沉也来了。 他不着痕迹地站在了容泽和灵霏的中间,听了灵霏的话,也是叫了自个儿身边最贴心的那几个去寻人。 有了他们二人的帮助,没多一会儿就有了消息—— 若不是梁一沉亲自带着他们,灵霏和秦岳也不能这么直接地就往梁府的后院中去。 虽说这里只是梁家在泉州城中暂时的居处,但却也比他们秦府要大上许多。 显然梁侯爷是比较喜欢富丽堂皇的风格的,这整个梁府从厅堂之中到后院,仿佛处处都在彰显着梁侯爷的身份,从一切的用度到装饰,全都是不加掩饰地奢华。 灵霏的心里却是认定,这样奢华的作风,可不是梁夫人的喜好。 穿越了小半个后院儿,他们才来到了梁一沉的小厮打听到的地方——后厨。 此刻的后厨小厮丫鬟来来往往,瞧着人十分地多。 然而灵霏一眼就在后厨的角落里看到了秦晓丝! 她正抱着一个鸡腿,躲在灶台的旁边偷吃! 想来她是饿极了,在厅中又没有看到有人给他们供应吃食,这才随着哪个端着盘子的丫鬟或者小厮来了后厨。 按理说她年纪小,做出这样的事情也不会有人怪她什么的。 但是她们毕竟是官家之中的女儿,如今又是在这滔天权贵的梁侯爷府中。秦晓丝说是年纪小,平日里玩起那些小心思的时候,脑子比灵霏还要灵光!此刻竟然躲在旁人的家厨之中偷吃,简直不成体统! 若不是因着此刻是在外头,灵霏只怕是一脸阴沉的秦岳马上就要直接上前去训斥秦晓丝了! 趁着大家还没有注意到他们,灵霏忙上前一步,拉了一把秦晓丝的手:“在这里做什么!?梁夫人的棺椁要出门了,可别胡闹!” 光是瞧着秦岳那阴沉的眼神,秦晓丝自然就知道是自个儿做错了事。 可哪怕是当着梁一沉和秦岳的面儿,她却也是滴溜溜地转了一下眼珠子,一把推开了灵霏,扔掉手中吃了半个的鸡腿,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不是三姐姐叫我来厨房瞧瞧有没有什么吃食的吗?!” 灵霏是饿,但绝不会做到这一步! 她亦是没有想到,在这种时候,秦晓丝竟还能攀扯到自己的身上。 于是她后退一步,有些担忧地抬眸看向了秦岳。 秦岳却是个通透的,冷冰冰的眼神将秦晓丝从头看到脚,而后大手一挥,便对身后跟随而来的小厮道:“先将四姑娘送回府中。” 秦晓丝没有想到秦岳如此当机立断,自是不愿走的。 可还没等她再哼唧出什么话来,契约的眼神便如同刀锋一般锐利地看向了她:“这里是在外头,我先不与你说太多。但若你再多言一句,我便叫你父亲将你送入祠堂罚跪。” 这还是灵霏第一次见到秦岳对他们这一辈的如此严苛,平日里只以为他是严肃,如今方才意识到秦岳的威严不容任何人挑衅。 秦晓丝就这么被送回去了,秦岳也是对梁一沉连连道谢。 灵霏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哪知在前去前厅要送行梁夫人的时候,路上就听得梁一沉小声对自己道:“我知道你妹妹是在诬陷你。只是你回府之后还是得小心谨慎些。你祖父能护着你,但你那姨娘和父亲,却未必会信你。” 他是相信自己的? 分明他们才认识不多久。 灵霏却觉得,外间对这个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的少年,是不是也太苛刻了一些呢? 分明就是个温暖温柔的人,怎地就风评那么差? 将梁夫人送别出城的时候,灵霏一直随同祖父默默地跟在队伍的最后方。 瞧着这长长的队伍他们几乎都看不到最前头梁夫人的棺椁,灵霏的心里反而好受了些:不管这个人在生前做过什么,死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样温柔的梁夫人,虽然不能魂归故里,就这么悄然病逝在偏远的泉州,可若是她泉下有知这么多人都是发自内心地来送她,大约也呼我觉得,至少这一生所做的所有善事,对待旁人的所有温柔,都是值得的! 这么想着的时候,灵霏忽而就感觉到,祖父伸出了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温暖的手掌将她的手完全包裹在手心,秦岳平日里的严厉不见了,剩下的唯有温和和慈祥:“你祖母走的时候,也是这般。后来她常常托梦给我,说能来到这个世界就算是不枉此生了。我想梁夫人也是如此,或许对她而言,死亡才是某一种方面的解脱。” 若有下辈子,她只盼着梁夫人不要自苦一生。 因为人太多,所以灵霏没有能亲眼看着梁夫人下葬。 毕竟来了这么多人,梁侯爷自然是要请所有人去梁府做一个答谢宴的。 不过秦岳不想去,灵霏也不想去,所以便从墓上下来之后,就回了秦府。 灵霏是在秦岳的暮斋院用了午饭之后,才回到何姨娘的院子里的。 瞧着这大学又是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灵霏的心里头多少生了几分感触:“小蕊,你说是不是连老天都知道,梁夫人走的可惜?” 小蕊知道自家姑娘的脾性,此刻也只是顺着灵霏的话道:“是啊,咱们泉州城可好些年没有下过这样的大雪了。明年会是个好年景的,姑娘,不管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都会过去的!” 说话间的功夫,她们已经回到了何姨娘的院儿里。 可还没等灵霏回自个儿的房间,便瞧着何姨娘身边的春杏已然在门口等着她们了。 因着是何姨娘身边的大丫鬟,所以春杏向来对灵霏没有什么好脸色。 此刻瞧着灵霏进了门,更是瞪了灵霏一眼:“呦,姑娘在外头可是浪够了,知道回来了?那正好,姨娘正在房中等着姑娘的,还劳动姑娘这大架,去一趟?” 这样的语气,定然没有什么好事。 灵霏朝着何姨娘的房中走去的时候,心下其实已然有了猜想。 果不其然,这不过是刚到何姨娘的房门口,便听得了里头秦晓丝委屈的哭声:“姨娘,这一次您一定要替我狠狠教训四姐姐啊!我瞧着祖父是彻底厌恶了我,我往后可怎么办啊?!” 而后从里头传来的,便是何姨娘愤愤地拍桌子的声音:“简直混账!为了让自己在你祖父跟前儿显得更懂事,就如此对你吗?!你等着,娘亲这就给你教训她!” 这一对母女…… 灵霏垂眸笑了笑,而后抬起头,信步踏入何姨娘的房门之中- 然而还未等何姨娘说话,灵霏便先一步红了眼眶,委屈巴巴地瞧着何姨娘:“姨娘,有人要害四妹妹!” 何姨娘愣了愣,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灵霏这唱的是哪一出。 灵霏抬眸,却看到何姨娘的脸上起了细密的小红疹。分明大夫也治了许久,却瞧着比前头还严重许多。 第二十八章是他! 只是如今却也顾不得这些了,灵霏只是继续积攒着自己的情绪,委屈巴巴地瞧着何姨娘:“不知四妹妹是哪里得了消息,今儿早上便闹着要同我和祖父一起去梁家。” 何姨娘不知灵霏何意,只是皱了眉头,却瞧着灵霏一副可怜巴巴完全将自己的心思交给她的样子,又不忍苛责,只轻咳一声严厉道:“你去送梁夫人,你妹妹怎么就不能去了?” “倒不是这个。” 灵霏的眼泪主子嗒地就掉了下来,仿佛是真心实意地在为秦晓丝感觉委屈:“我深知四妹妹可不是那般非要出风头的性子。今儿去梁家这事儿,虽说是祖父做了主的,可却是惹了爹爹不喜。女儿非是要去,是因着梁家对女儿有恩,再有祖父说和,爹爹才勉强同意的。” 抹了抹眼泪珠子,灵霏才继续道:“可您也知道祖父那脾气。四妹妹本和梁家没有什么关系,却是非要跟在我和祖父的身后,祖父的心里会怎么想,爹爹的心里又怎么想?我想着,四妹妹平日里也不是这样的,大约还是有人在四妹妹和姨娘的跟前儿说了什么,可不是如今就让祖父不高兴了吗?” 灵霏其实也只是猜测,大约就是孟晴和秦月悦那边拿准了秦晓丝和何姨娘争强好胜的心思,非要秦晓丝出这个头。若是秦晓丝因着这事儿得了秦岳的喜爱,日后自然能在秦岳跟前儿帮她们说话。 而若是秦晓丝因着这事儿得了秦岳的不喜,也和她们孟晴那边毫无干系。 可怜秦晓丝和何姨娘还被蒙在鼓里,以为他们能就此让秦岳刮目相看呢! 听闻灵霏这话,何姨娘却是再也不能计较方才秦晓丝的告状了。虽是心里头不喜灵霏,何姨娘到底也觉得灵霏的话有几分道理。 只是要在灵霏跟前儿拿着自己当姨娘的面子,何姨娘也只是冷哼一声:“凭着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呗?瞧着今儿你和你妹妹一路跟着去送葬也是辛苦了,你的心里头却也要记得,不论如何,晓丝日后便是你的亲妹妹。你要提鞋着她,不能同旁人一起欺负了她才是!” 看来这事儿是要过去了。 灵霏在心里稍稍舒了一口气,方才对何姨娘福了福礼:“是,灵霏记在心里了。也还望姨娘和妹妹能保重身体,方才是灵霏的福气!” 这是灵霏最后一次提醒何姨娘,然而如同往日的那许多次一样,何姨娘仍旧没有将灵霏的话放在心上。 说是瞧着放过灵霏了,可一直到了元宵节里头,何姨娘对灵霏都是冷冷淡淡的,连同秦晓丝也是日日当灵霏是个透明的人儿一般,却总爱往秦月悦那里跑,巴结着秦月悦和孟晴,以为如此就能得了好处似的。 除却年节,便是元宵最热闹了。 下了多日的大雪,也终于在元宵前停了。 白日里是难得的晴朗日光好天色,灵霏的心情,却怎么也好不起来。 连夜中做梦,也总是梦到已经故去的娘亲还有梁夫人。 元宵节那一日,不管是秦月悦还是秦晓丝都是好生打扮,灵霏却实在是没有什么心情。 家中忙碌着元宵家宴的事情,这一年的家宴似乎格外隆重:并不仅仅是为了合家团聚,更是为了给灵霏的大哥哥秦若海说媒的媒婆要上门来。 秦若海是家中最长,再过两年就该上京考取功名了。 灵霏觉得秦远山的意思是再等等,叫秦若海上京考了功名之后再娶妻,也能考虑京中官宦人家的女子,日后对秦若海的官途总是有所裨益的。 不过如今媒婆既然是接二连三地上门,秦远山也不曾拒绝,便是在这泉州城里想通过媒婆的好话,传一传秦若海的好名声,对他往后总是有好处的。 眼瞧着从中午开始,府中就是人来人往的热闹,灵霏反而越发没有凑热闹的意趣。 午时过后,却又听小蕊带来了个不好的消息:梁一沉在家中和梁侯爷大吵一场,梁侯竟是说出了要同梁一沉断绝关系这样的话来,将梁一沉赶出了家门! 说到这里的时候,连小蕊一个小小丫鬟,眼中都是震惊和不解:“姑娘你知道吗?虽说那梁小侯爷在外头是浪荡花心,整日只知胡闹玩耍的。可这一回,我却觉得梁小侯爷没有错!咱们这种小户的官爵人家都知道,原配正室去了之后,唯有续弦进门才能做正,妾室再抬举也就是贵妾,是万万不能做正室的。” 她往炭盆里头添了一块炭火,搓了搓手才继续道:“可那梁侯爷也不知是被什么艳鬼迷了心窍。竟是非要抬举她那位贵妾做正房,梁夫人如今尚且尸骨未寒,那贵妾平日里和夫人也多有嫌隙,他如今提出这样的话来,若换做我是梁小侯爷,我也万万不能答允的!” 梁侯爷……竟是这般荒唐?! 灵霏的心里重重一沉:“那梁家哥哥,如今怎么样?” 小蕊只以为她关心梁一沉,是因为梁一沉救过她:“自然不好。方才听人说,吵了一架之后,梁小侯爷也是气急了,直接收拾了自个儿的东西跑出门去,倒是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了。哎……分明都是父子,瞧瞧咱们家老爷宠爱几位少爷的模样,连奴婢都觉得,这两家小侯爷可真可怜啊!” 是啊,岂止是可怜呢? 他已经失去了母亲,如今……连家都没有了! 眉头紧皱的灵霏,急急对小蕊道:“你再去打听打听,若是有他的消息,务必第一时间来告诉我!” 眼瞧着小蕊就要跑出门去,灵霏却又喊了她一句:“对了,再去告诉何姨娘,我旧疾复发,风寒未愈,身体实在是不舒服。叫她禀明爹爹和母亲,这次的家宴我便不去了。如今这心烦意乱的样子,去了也是无趣。” 小蕊虽觉得不妥当,但姑娘的话她从不曾反对过,便也是依言回去禀告了。 片刻间,这屋子里就只剩了灵霏,她却是坐立不安。 这世间除了已经故去的娘亲,大约也唯有梁家母子如此叫她惦念。 她虽不是男儿,却也明白梁一沉如今被父亲赶出家门,外人会如何看待他。 尤其是这世袭的公爵人家,梁一沉若是就此当真和梁侯爷断了关系,怕是日后在这世间都当真无立足之地了! 然而瞪了一下午,小蕊也没有打听到什么消息出来,这梁一沉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只是听闻梁府那边,并没有因为梁一沉的离开而有什么变化。梁侯爷仍旧执意要抬那位贵妾为正妻,说是已经给圣上上折子请求加封了。 对此,小蕊又是生气又是无奈:“姑娘,这等有违规矩的事情,圣上不会同意的对?” 灵霏皱了眉,虽不想打击小蕊,心里却也只剩了无奈:“如今边关积弊,北漠蠢蠢欲动。梁侯爷是军武世家,又早早带了膝下的几位庶子去战场历练过了。我听闻那位贵妾的儿子虽然比梁家一沉哥哥小一岁,却已然在边关立了小小战功。这等情势之下,只怕圣上对着规矩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砰——” 小蕊的手,却是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气愤至极地为梁一沉鸣不平:“他们这就是在欺负人!侯爷偏心妾室和庶子,放任那贵妾捧杀小侯爷,如今将小侯爷赶出门去也是不闻不问,小侯爷可真可怜!” 是啊,若不是因为这些年梁侯宠妾灭妻,梁一沉在外头的风评大约也不至于到这般地步。 灵霏又感觉到了柳姨娘死去的时候的那般无力:她除了在这白白地为梁一沉担心,竟是什么旁的事情都做不了! 她的拳头,攥了整整一个下午,指甲几乎将手心抠出血痕来。 一直到了日暮时分,秦府之中已然开始歌舞升平。 小蕊的语气里,带着几分遗憾:“姑娘,听闻今年夫人特意准备了这个家宴,还请了烟火师傅来。姑娘今年没去,当真可惜呢!” 府中可不是年年都会请烟火师傅,这次也不知是秦远山的主意还是孟晴为了讨好秦远山。 灵霏心系梁一沉,只是打开了窗瞧着外头的夕阳沉沉:“烟火年年都有的看,不过是在什么地方看的区别罢了。小蕊,你再去打听打听,仍旧没有梁家哥哥的消息吗?” “好咧,姑娘看一会儿就把窗户关上,外头风凉!” 小蕊说罢,便出了门去。 灵霏只是坐在窗户前,用手肘倚靠在窗棂上头托着自己的下巴,却忽而感觉到外头有一道黑影闪过—— “谁?!” 她惊得站起了身,后背的汗毛都耸立起来了。 可窗口出现的人影,却是让灵霏惊讶又安心:“阿霏妹妹,是我。” 是梁一沉! 他一身深色劲装,背了个包袱不知何时潜进府中。 挺拔的身姿立于窗前,身后映着重重日暮,让人影影绰绰地看不清他的模样,却在听到他的声音的那一刻,将心里头的所有大石头都放了下来! 第二十九章作法 梁一沉作为一个外南,夤夜悄然站在灵霏这个闺阁少女的窗户跟前,实在是不合规矩。 可不知为何,灵霏的心里头却是半分都没有要驱赶梁一沉的意思。 反而是给梁一沉打开了窗户,叫他进屋子来暖和。 梁一沉也不推辞,到不是为了旁的:“阿霏妹妹放心,我平日里虽是个混的,可身上却还是有功夫的。来你这儿保证没有叫人瞧见,不会给你添麻烦。” 瞧着他身上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灵霏便皱了眉头:“梁家哥哥这是要走?” “是。” 是第一次来女孩的闺房,梁一沉一改往日那般公子哥儿的模样,眼神都不敢乱看一般,只直愣愣地站在灵霏的跟前儿。 灵霏则是示意他坐下,而后亲自给他斟了热茶:“梁家哥哥与侯爷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几句。想来还以为至死父子之间的争吵,却没成想如今瞧着梁家哥哥如此模样,竟是当真要走?” “当真要走。” 便是坐在椅子上,梁一沉也是直挺挺地挺着脊背,手脚有些无措,眼神却是坚定:“他不曾将母亲当做过他的妻子,也不曾将我当做过他的儿子。任由旁人在外头污蔑我的名声,也只瞧见了我的那些混账作为。我呢,心里头也恨他,瞧着是父子缘薄,又何苦非要赖在那了无意趣的府中热人厌烦呢?” 这话听起来,颇有几分赌气的意思了。 然而灵霏却是理解梁一沉的。 至少她知道,梁侯在心里没有那么疼爱梁一沉,否则怎会侯府之中的庶子都已经出去同梁侯一起建功立业了,偏偏放任梁一沉这个嫡子在外头任人流言指摘呢? 若灵霏是男儿,她大约也是不愿继续待在这让人憋屈的秦府之中的。 只是瞧着这样的梁一沉,灵霏的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担心:“你……准备去哪儿?” 手中的热茶终于让梁一沉冰冷了一整日的心,仿佛都带了几分鲜活的温暖。 他迟疑一下:“我尚且也不曾想好。朋友喊我去江南,说那边有江湖中人的诸多帮派。只要我隐姓埋名,想来总能混出名堂来。快意江湖,倒是也潇洒得很。” 这样的决定,却是让灵霏微微皱了眉:“可……江湖庙堂,不可同日而语。你从小就身在这庙堂侵染之中,若是不入朝为官,岂不可惜?” “嗤——” 灵霏这话,却是叫梁一沉忍不住地轻笑出声:“你还是头一个和我说,我该入朝为官的。旁人都说我是个靠着祖荫和家中庇佑,在外头胡作非为的浪-荡公子哥儿。我家虽是军武世家,可从小到大父亲也不曾教我学过什么,反而是听了那姨娘的话,连家中兵器库里的兵刃都不许我触碰的。” 他眼眸之中的苦涩,是再也隐藏不住的:“何况这些年,那些武事也早就是荒废了的。如今他在朝中掌握着兵权,便是我当真能立战功,圣上还不是要听他的意见?只要他在的一日,便不会叫我好过。” 都说无仇不父子,灵霏如今方才是明白。 却是看着无奈的梁一沉,只知他是当局者迷:“梁家哥哥可想过,若真是想要跻身朝堂,也未必只有那一条路可走?” 灵霏其实并不确定,梁一沉的真实想法是什么。只是瞧着梁一沉并不相识外人所说的那般不堪,只觉得男儿都有建功立业的心思,也不忍瞧着他就这么蹉跎荒废了大好时光。 梁一沉的眼眸之中却是亮了亮,疑惑地瞧着灵霏:“不知……三妹妹是何意?” 看来他是有心,只是无力。 灵霏微微一笑,被他这充满着期待的眼神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几分:“梁家哥哥可曾想过……要走科考这条路?” “科考?” 的确,这是军武世家出身的梁一沉从未想过的事情。 灵霏其实也不太懂,只是小心翼翼道:“旁的我是不知的,不过却听闻,咱们朝中的科考最是公正。三年一次的春闱,是多少寒门学子唯一的晋升之路!便是国公郡爷家的,若是当真想入朝为官,不走武举不立功,那便也唯有科考一条路而已。如今的圣上重文人,纳谏言,想来也是文人臣子们的好光景。” 摆着指头算了算,灵霏当真觉得这条路是有希望的:“如今梁家哥哥的年岁也还没有到连三年都等不起的地步,若当真想做出点儿什么来,到不如埋头苦读,想来哥哥自小在梁夫人的教养之下,也是通诗书明道理的。光是这一点,就比那些不知变通只知苦读的,好了不知多少倍呢!” 梁一沉知道,便是灵霏这样的夸赞,其实也不过是出于想安慰自己。 然而他的心里头,就是有一种久违的温暖的感觉:“三妹妹……怎知我是通晓诗书的?” 这问起来…… 灵霏倒是忍不住笑了,偷偷地看着梁一沉道:“那我说实话,梁家哥哥可不要生气啊!” 瞧着她这小狐狸般狡黠的模样,梁一沉就知道她定然说出来的不会是什么好事儿。 可心里头的好奇,就像是一根羽毛在心尖尖上挠痒痒一般,叫他急不可待:“快说快说,我定不生气。” 灵霏便掩了嘴,笑得愈发开心一般:“是早先听闻,梁家哥哥在楚馆之中一鸣惊人,用一首诗惹的花魁娘子独舞一曲。在泉州城里头,乐视出尽了风头呢!” 听了这话,梁一沉却是摸了摸鼻子,垂眸小声道:“我同那花魁娘子本没有什么,是旁人激我,我才作了诗。也只是瞧了她一舞,不曾有过旁的什么的!” 这话说的小声,让灵霏影影绰绰地没有听清:“梁家哥哥说什么?” 梁一沉这才反应过来,他本不该同灵霏说这些。 这才正了正身子,到像是要给灵霏什么承诺一般:“既然妹妹这么说了,那我必定要去试一试才好。若是有朝一日高中,三妹妹便是我的贵人了!” 如此正经严肃的样子,倒是叫灵霏吓了一跳:“梁家哥哥可别这么说!我也只是替你想了个法子,终究要怎么过你自个儿的日子,还是你自个儿说了算!” 梁一沉却是已经定了心,站起身来,认认真真地给灵霏做了个揖:“今日多谢妹妹了。我原也是要走了,想同个人说说话。旁人不是捧我便是踩我,唯有阿霏才愿意同我说几句真心话。所以夤夜来叨扰,劳烦妹妹了!”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客气? 灵霏也起身,给他回了个礼:“既梁家哥哥是决心要走了,那我就在这里住哥哥前程似锦。不管往后的生活要经历如何苦难,还望哥哥从容淡泊,方不负梁夫人对你的期许。” 只短短的两句祝福,在梁一沉的心里头却是胜过旁人的千言万语。 就在灵霏一个眨眼的功夫,梁一沉就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若不是前头杯中的茶水还冒着热腾腾的气儿,怕是灵霏都要以为,她是在梦中见到了梁一沉。 梁一沉虽说是侯爵家的公子哥儿,可他这悄无声息的离去,也没有在泉州城激起什么浪花来。 梁一沉走的一个月之后,梁侯也带着家眷们回了京城。听闻在刚回京之后,圣上的批复折子就下来了,允了梁侯抬了他的那位贵妾梁曲氏为侯府的新夫人。一时之间,这位梁曲氏便是爬上枝头做了凤凰,风光无两。 而这一月之中,秦家也生了些许的事端来:孟晴因着上一次羊羔利的事情,受了秦远山整整一月的冷落。这一个月之中,倒是叫何姨娘占了便宜,日日讨好着秦远山,瞧着秦晓丝的风头马上都要比过嫡女秦月悦了。 何姨娘脸上虽然起了疹子,日日用脂粉敷着,却也是瞧不出的。 只是何姨娘的心性到底不是按耐得住的,这不是刚入了春,灵霏就日日瞧着医女在院儿里进进出出,说是何姨娘寻了偏方,想在今年再为秦远山生个儿子。 又说孟晴的儿子,灵霏的五弟弟今年尚不足十岁便体弱多病,怕是命不久矣。 何姨娘便撺掇着秦远山在府中做一场法事,说是一则是为灵霏的五弟弟祈祷,二则也是求老天赐给他们一个孩子。 秦远山虽觉得麻烦,却思量着若是再添孙子,能让秦岳多高兴些,便也就允了何姨娘所求。 于是灵霏他们的院子里一时之间又忙碌起来,瞧着何姨娘兴致冲冲的样子,她的心里却是飘去了远方:不知梁一沉怎么样了,是否听闻了京中的消息,心里该多难受啊? 这么想着,日子就来到了三月初。 何姨娘也将后院儿摆好了台子,请了大师来,倒是将阵仗做得很大。 这日里虽然是个阴天儿,何姨娘却是一大清早就通知了府中所有人,午饭过后要在院中做法。 灵霏总觉得何姨娘不是为了单纯的祈祷,可这院儿里也实在是没有她说话的余地,只能瞧着何姨娘如此胡来。 而孟晴在从年节下头禁足了这两月之后,也是头一回能出门到大院儿里来,倒是显得难得的顺从。 第三十章灾星 她身边跟着的秦月悦倒是一改往日那富贵的姿态,反而穿了一身简朴素衣。 这么骤然一瞧,她是继承了孟晴十分的美貌,仅是站在孟晴的身边,便足以叫人另眼相看。 而在秦月悦身边的那个已然到了春日里,却还穿着一身夹袄长褂的瘦削的小男孩,便是灵霏的五弟弟秦若风。 秦若风今年不过七岁,大小身子就不大好。 当年孟晴嫁入秦府做继室的时候,便是因着身体不大好而被前头的夫家退了婚,这才在豆蔻一般的年华里嫁了死了原配的秦远山,只能做个继室。 灵霏听闻,孟晴当年在生秦月悦的时候,便是难产。整整生了两天一夜,秦月悦才落地,孟晴也因为生了秦月悦而伤了身体,便是月子里头十分精心地调养着,却也实在是底子受损。 因着孟晴的身体一直都不好,所以即便孟晴入府之后,秦远山也仍旧叫灵霏的姨娘掌握着掌家大权。 调养了将近十年,孟晴便提出无论如何要趁着还年轻,给秦远山生一个嫡子的想法。 然而她虽是如愿地怀了孕,却从孕中开始身子就一直不好。害喜便不说了,好几次甚至差点儿小产,也是拼了命才护得到八月,据说是因为当年何姨娘的冲撞,到底还是叫秦若风早产了。 从来民间都有传言,说是谁早产的孩子“七月生,八月死”。 孟晴几乎是拼掉了自己的一整条命,这才保得了秦若风安然出生。却因为损伤身体太过,孟晴伺候都不能再有孕,而且秦若风也是自胎里带了许多病症,一家子战战兢兢地方才将他养大。 这秦若风都七岁了,孟晴的身体尚且才调养得差不多,可秦若风却是注定这辈子就是个病秧子,要与药罐子为伍了。 冬日里,灵霏几乎是没有见过秦若风的:他十分畏寒,便是秦岳来了也只是匆匆拜见过一次,就不怎么出门害怕吹风。 今儿是天气好,又是何姨娘借着为他祈福请来了大师,否则灵霏觉得孟晴也未必让他出门。 难得瞧着这院子里大家都是和乐的场景,秦远山今儿的心情也是十分不错。 亲自请了名唤“了虚”的大师进门,灵霏便瞧见了一位穿着黑色道袍,白须冉冉的老者。看上去那大师的年纪和灵霏的祖父差不多,他的身后还带了两个弟子,打进门开始就口中念念有词一般。 要灵霏说,这些人便是装神弄鬼来的,偏生不管是何姨娘还是秦远山,都十分相信。 那大师还未走到院中准备好的祭台跟前儿,便皱了眉头,绕着秦远山走了一圈儿,不住地摇头:“大灾,大灾啊!府中是有大灾的兆头啊!” 秦远山的好心情便在这一瞬间消失不见,转而只剩了紧张:“还烦请大师说清楚,什么大灾?是我府中要遭大灾吗?” 那大师煞有介事地点头,而后抬头看天:“我远远地就瞧着你这府中,是阴云密布。想来那灾星已然盘踞在你府中好些年头了,不知秦大人是否觉得,这几年里头,仿佛事事不顺?” 人生总有顺利与不顺,只是人们容易忽略身边的顺遂,而总是将不顺放大罢了。 显然,如今秦远山便是将不幸放大,也不知是在同那大师说,还是自个儿嘀咕道:“这些年,的确是官途不顺。本想着早该入京了,如今也每个信儿。家中也是事端不断,难不成真是有灾星?” 说着,秦远山便惶恐抬眸看向了了虚大师:“大师,那……那这灾星现在何处?” 了虚装模作样地抚了抚自己的长须,昂首挺胸地走向了祭台:“这便是小道这就要做的事情了。还请府中诸人按照长幼尊卑的顺序排好站在祭台的前头。” 他作势少了一枚黄色的纸符在眼前的碗中,念了几句灵霏听不懂的咒语,复又看向了秦远山:“家中的丫鬟小厮需要远离后院。只留主子在此,便足矣了!” 此刻这了虚大师不管说什么,秦远山无有不听的。 连灵霏都示意小蕊去外头等着,清空了这后院儿伺候的,了虚大师才继续挥动手上的拂尘:“好了,我要开始作法了。请你们仔细地看着我,在此期间不能说话不能动作,也不能有任何亵渎神明的想法。” 这虚张声势的模样,当真让灵霏觉得无趣的很。 说是作法,其实他所会的无非也就是那么几招:吐一吐火,甩一甩拂尘,烧一烧纸符。在灵霏的眼中看来,到还不如长街上头那些演杂技的班子看着有趣儿。 这一套花里胡哨的动作做了许久,当灵霏连脚下都有些站不住了的时候,却是忽而瞧着那了虚大师抬起头来,用手中的拂尘直指灵霏,眸中神色严厉,又念了一套旁人听不懂的咒语:“——是她!” 这下,灵霏可来了精神,抬起头来,正对上那了虚大师看上去严肃而又认真的双眸,心里头却是暗暗叫苦:姨娘走后,她便是小心翼翼地活在这府中,也碍不着旁人的事儿,怎地就有人要指摘她是灾星,竟是要对她赶尽杀绝不成?! 正当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灵霏看来的时候,那了虚大师手中的拂尘却是再度动了动,口中的声音也越发大了起来:“是她在这府中阳气最弱,便是最容易招惹事端。那灾星如今已然盯上了她,可千万要小心!” 呼—— 灵霏在心里稍稍舒了一口气,分明瞧着那大师严肃的模样,却是被这一番话惹的哭笑不得。 连秦远山方才都做出架势要皱眉看着灵霏的表情也僵了僵,而后却是越发紧张地看向了了虚大师:“那大师,还请赐教,这府中究竟什么人是灾星?” 了虚大师收了手中的拂尘,从祭台之后走了出来,却是径直地走向了灵霏:“你乃孤星之人,亲情缘薄,此生福浅,实在也是可怜之人,才会被那灾星看上。你且同我说说,你是否有个弟弟?” 家中有两子四女,自然唯有孟晴的儿子是灵霏的弟弟。 可灵霏还未说什么,秦远山便是急急地回了那了虚大师:“是是是,她有个弟弟,也是府中年岁最小的孩子。” “那就是了!” 了虚大师斜睨一眼灵霏,而后转身再度前往祭台:“此人便是府中灾星!” 此话一出,在场诸人眼中便皆是震惊! 孟晴更是第一时间就将秦若风护在了怀中,眼中终于忍不住怨愤地看向了何姨娘。 灵霏的心里,也有了主意:这些日子秦远山宠爱何姨娘,怕是不知被何姨娘吹了什么枕边风如此偏信这位了虚大师。 而了虚大师趁着众人愣神的功夫,也是继续道:“若是想破此灾星之困倒是也简单。我算得出,最多一年之内,你这秦府之中将降生一位天尊下凡的福星。届时灾福相抵,你这府中自然便是相安无事了!” 他这么一说……灵霏似乎想起什么一般。 果真就听到身旁的何姨娘略微欣喜地小声道:“啊呀……我这腹中怀的孩子,难不成是个福星?!” 原来是如此! 灵霏在心里倒是难得佩服何姨娘:她下的可真是好大的一盘棋啊! 将自己怀孕的消息隐瞒得滴水不漏,连日日同住一个院儿里的灵霏都没有察觉,何姨娘竟是怀孕了! 如此一来,何姨娘生下的孩子便必然是福星,还能接着这个机会再踩上孟晴和秦若风一脚,这倒是符合何姨娘平日的脾性。 从前姨娘还在的时候,她便是这般的墙头草。表面上对人越是巴结恭敬,私底下便越是要攀比争锋。 此刻在场诸人,大约也就是秦远山这般当局者还蒙在鼓里。 “哼——” 孟晴是先一步冷哼一声,冰冰冷冷的眸子看向了何姨娘:“原来做这么一场戏,就是为了这。你倒是心思重,怀孕了这样的事情,也瞒得滴水不漏。可见你和这位大师是早早就串通好了,你要抬举你腹中那孩子我不说什么。可你今日竟是要将主意打到阿风的身上,我便容不得你这样的!” 她言辞锐利,难得摆出了一副当家主母的样子。 何姨娘却是故作惊讶地躲去了秦远山的身旁,楚楚可怜地抬眸瞧着秦远山:“老爷!妾身冤枉啊!妾身也是今儿一早身子不爽利了,才叫了大夫来瞧,知道自个儿怀孕了。否则这样的大喜事,妾身早就去到处张扬了,还怎会这一大早就陪着老爷夫人站在冰天雪地之中冷着呢?” 她这话,倒是叫秦远山点了点头,又得了一个孩子的欣喜大过所有的疑虑:“是是是,依照你的性格,若是当真怀了孩子,自然要大肆宣扬的。” 说罢,他还眼带不满地看向了孟晴:“我知道这事儿牵扯到阿风让你心里不快,可这随意污蔑旁人,你从前也是不会的。如今就瞧着你是关心则乱不与你计较,你却也要时时记得你的错处,难不成还想回去继续禁足吗?” 第三十一章老鹰风筝 孟晴也是心知肚明,自个儿这是被何姨娘算计了一番。 却也只能将秦若风护在怀中,眼神仍旧恶狠狠地盯着何姨娘:“你怀了孕本是喜事,却为何非要把我阿风也牵扯进来?他才七岁,你自个儿也是有孩子的人,当是知道,咱们之间不管有什么,不该牵扯到孩子才是!” 这话听起来……是多么地大义凛然啊! 灵霏的心里头,却只觉得讽刺至极:可当时孟晴将自个儿的娘亲害死的时候,可有想过她灵霏? 眼瞧着这两人就要剑拔弩张了起来,秦远山也是愤愤地咳嗽了一声,而后低声对孟晴呵斥:“够了!孩子们都在场,我不愿与你多做计较些什么。但你不该说这样的话,你也知道如今家里头出的这是喜事,便就当该做好你一个主母的样子!没得如此拈酸吃醋,看着就叫人心烦!” 孟晴嫁来秦府之后,和秦远山也算是夫妻合木。 如今秦远山呵斥梦晴其实也不过是因着被鬼迷了心窍,可在孟晴眼中看来,她如今的地位已然是处处不如何姨娘了。 却是知道秦远山的性格,孟晴也不敢再多加和何姨娘争辩什么。只怕是如今秦远山的眼中只有何姨娘,孟晴到也还得劝着自己沉住气。 甚至拉了一旁的秦月悦,示意秦月悦也不要上前同秦远山争辩,叫灵霏看和倒是难得觉得她们母女比之从前更有城府了许多。 瞧着孟晴不说话了,秦远山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对那了虚大师抱了抱拳:“抱歉,叫大师看笑话了。家中管教不严,还望大师不吝赐教地指点迷津,如今该如何去做,才能保得这两个孩子和阖府平安?” 了虚大师的眼神往孟晴那里看了一眼之后,才同样客气地对秦远山做了个揖:“其实说难也不难。便是自现在开始,叫风少爷少出门,多听道学。待到福星出生之后,要在府中选个正南方的风水宝地给福星起个碑,然后用风少爷的血液混入起碑之时的泥土之中,再由风少爷连续三年日日给福星奉茶,便可化了其中孽缘。” 日日奉茶?! 连灵霏都忍不住地看向了何姨娘,觉得她这做法实在是有些过了:秦若风再怎么说也是家中嫡子,即便不是家中嫡子,也没有平辈的孩子给自个儿的弟妹日日奉茶的道理。若当真连续三年下去,秦若风那点儿嫡子的自信心便早就被打击光了,虽是嫡子,日后不还是处处被何姨娘母子压了一头去? 灵霏平日里虽不常见秦若风,可想着那究竟是自己的弟弟,今年也才七岁尚且什么都不懂,何姨娘如此实在是过分。 灵霏能想到的,秦远山自然也能想到。 他同样是皱了眉头,叫一旁的孟晴瞧着,也是忍不住急急道:“这不行!怎能让我阿风堂堂嫡子给他一个庶子庶女日日奉茶呢?!莫说是这府中的要笑话,便是传出去了,怕是整个秦府都要成为旁人的笑柄的!” 孟晴话音一落,秦远山也是点头,为难地看向了了虚大师:“夫人说的是,且多嘴问一句大师,可还有旁的法子?” 了虚大师却是皱了眉,也不顾秦远山的官威面子,语气之中带了几分不快:“你既是请了我来,便是信我说的话,照做就是了。若是人人都如你府中这般要问我有没有旁的法子,那我就只能说我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你若是要这灾星在你府中继续肆虐便也罢了,都是你们的事儿,我今日也做到了我该做的事情,还请秦大人不要为难于我。” 他若是好言相劝,大约秦远山还要和他磨叽一阵。 可瞧着他生气了,秦远山却是忙不迭地垂眸低头,对这了虚大师弓了弓腰:“是是是,是我多虑了。想来这事儿……家中还需再商议一下。不如大师先进行下一步,等日后家中商议好了,自然再请大师过来立石碑便是了。” 人人都瞧得出,这已然是此刻秦远山能退让的最大底线了。 了虚大师的眼珠子转了转,倒是也不再为难,只是略略后退一步:“也好。只是不论如何,还请秦大人早做决断才是。” “是。” 秦远山看了一眼孟晴怀中的秦若风,而后便亲自将了虚大师送了出门去。 这何姨娘一怀了孕,便是整个府中最得意的人了。 平日里院儿里就不大管灵霏,如今灵霏这里就更是何姨娘院子里最冷清的角落了。 灵霏是眼瞧着何姨娘这里是一日赛过一日的热闹起来,反而是孟晴那边半分动静都没有,可不似孟晴平日里的脾气。 只是眼瞧着何姨娘这高傲的模样,灵霏的心里反而有些打鼓:秦府虽小,腌臜的事情却不少。 便是何姨娘这等性格的,恐怕早晚要招惹事端。 而且灵霏还发觉,周姨娘最近似乎也很是相信了虚大师,说是娘家有事,想请了虚去看看。 灵霏总觉得,这平日里默默无闻的周姨娘未必就怀着什么好心思,只是却也不想蹚这趟浑水。 也大约是因着何姨娘太过张扬,反而这些日子秦远山对孟晴也没有那么严苛了。仿佛已然淡忘了孟晴之前的错处,倒是为着秦若风的事,反而比从前更加讨好孟晴,亲近孟晴,便是指望着孟晴能松了口,让秦若风日后日日伺候那何姨娘未出生的孩子去。 瞧着这府中百态,灵霏也只觉得可笑。 从前姨娘掌家的时候,府中便从不会有这般风气,捧高踩低,竟是都放到明面儿上来了! 反正不管孟晴和何姨娘如何斗法,于灵霏而言都没有太大的影响:她只管日日在府中做好自己的事儿,这两日便是想着如何给祖父做个好看的风筝就是了。 说来学堂也即刻就要建好了,难得秦岳的名声已然响彻整个泉州城,这些日子想要将自个儿的儿子塞进秦府之中入学的人往来也不少。一时之间,这小小六品秦府,竟也成了泉州城的香饽饽一般,日日门口都是车水马龙。 这不是,春日的阳光越发温柔的时候,灵霏便做好了要送给祖父秦岳的纸鸢。 她不喜和旁人用同样的鸟儿或者蝴蝶的,又琢磨了一下秦岳的喜好,方才做了个雄鹰展翅的模样。 其实这雄鹰比起什么花儿鸟儿的,实在是难做得很。尤其是想要做到以假乱真,那雄鹰的羽毛便是要灵霏自个儿一笔一笔地画出来才是。 中途做的灵霏一度想放弃,可想来已经浪费了许多的笔墨和时间,便又觉得非要和这雄鹰的风筝死磕到底才是! 这不,灵霏取了风筝出了门,方才瞧着外头的柳树竟是都开始抽芽了!远远地看去,池塘边的那一行柳竟是已经开始泛起了浅浅的嫩绿来。 今儿是太阳当空的好日头,头顶远方影影绰绰地已然飘了几只风筝。想来过不了几日,这泉州城的天空里必然是五彩斑斓了。 这么想着,灵霏脚下的脚步仿佛都松快了几分一般。 却在刚出了院子的时候,“恰好”碰到了秦晓丝! 秦晓丝的手里头也抱着个风筝,是个凤尾蝴蝶的模样,做工十分精细,蝴蝶的翅膀上还提了小诗,瞧着那提诗的簪花小秀的字体,倒不像是她自个儿提的,更像是秦凝玉的姨娘周姨娘的手艺。 这两日周姨娘总是巴结着何姨娘,往她们院儿里跑的勤快,想来便是送了秦晓丝一个风筝也算不得什么。 见着秦晓丝,灵霏几乎是本能地将自个儿的风筝往身后藏了藏。 可那偌大一个风筝,秦晓丝又怎会看不到呢? 果真是瞧见了之后,她的眼睛都亮了亮,而后朝着灵霏便走了过来:“你藏什么?我都瞧见了!” 灵霏后退一步,本能地护着自己的风筝,眼睛却是看向了秦晓丝的风筝:“你这蝴蝶风筝,可当真好看的紧!妹妹是要去放风筝吗?” 听闻灵霏夸奖,秦晓丝自然是得意:“自然!周姨娘说,这凤尾蝶的风筝她做了整整三日呢!可我瞧着,是没有你手中的那个老鹰的风筝精细。我不知三姐姐何时开始喜欢老鹰的,却想着你做这样的一个风筝,该不会是为了又要去讨好祖父?” 灵霏一向都知道,秦晓丝是有些小聪明的。 正思忖着要如何回答秦晓丝,却又听秦晓丝道:“祖父牵头说,好要和我们比赛放风筝,你这后头就去巴结讨好,果真我姨娘说的不错,你是咱们阖府之中最有心眼的那个!” 说着,还嗤之以鼻地努了努嘴:“便是同你的姨娘一般,叫人讨厌得很!” 她这话说的难听,灵霏却告诫自己要忍。 便低了头,嘴角勾了一抹苦笑:“若三妹妹说完了,可能让我出门去了?三妹妹且也趁着天儿好,快些去放风筝!” 可灵霏越是如此,秦晓丝便越是得寸进尺。 她上前一步,二话不说,一把便抓住了灵霏那老鹰风筝的一只翅膀:“我改主意了!瞧着这蝴蝶风筝虽然好看,却年年都是一个景象,我玩腻了!我要放你的老鹰风筝,你且不会拒绝的?” 听着她抓着风筝翅膀的声音,灵霏的心里头就忍不住地沉了沉:这翅膀的描绘熬了她不知多少眼睛,若秦晓丝再大力些,怕是要扯破了! 第三十二章训诫 分明知道她这是在威胁自己,灵霏却没了脾气:相比于让她将那风筝给毁了,她宁可这只老鹰能翱翔于天际。 所以她伸出手,一把抓住了秦晓丝正在用力的手臂:“别……这风筝原也是我好不容易才做成的,还请四妹妹千万不要再用力了。妹妹若是喜欢的话,拿去玩就是了。” “姑娘——” 灵霏这话音刚落,一旁的小蕊便是跺了跺脚。 灵霏却拦了她一把,低声道:“与其叫这些日子的功夫白白浪费,到不如哄四妹妹一个高兴也好。” 这话声音虽小,却也是叫秦晓丝听得清楚。 她得意一笑,而后才看向了小蕊:“听着没?这才是一个姐姐该有的做派呢!” 说着,便将手中拿着的蝴蝶风筝往小蕊的身上随意一扔:“那走,咱们就一同去放风筝。也叫这泉州城的都瞧瞧,我的风筝,做的有多精致!” 灵霏没有多说什么,便跟在了秦晓丝的背后,却仍能感觉到一旁的小蕊咬着牙,手中的力度几乎要将那蝴蝶的风筝一扯两半。 风吹过灵霏的发丝,带着春日里独有的柔和,又让灵霏想起了从前姨娘还在的时候那般光景。她们也总是喜欢在刚入春的时候放风筝,姨娘的风筝做的极好,便是遥遥天空之中存着许多五颜六色,她却也能一眼就认出姨娘的风筝。 可如今……却是再也没有了的。 灵霏倒是知道,一向自诩喜好诗书的秦月悦对放风筝啊,蹴鞠这种需要跑动的游戏都是不大感兴趣的。 所以这后院儿里,倒是空空荡荡,引得秦晓丝十分高兴:“今儿的天气可真好,我便是要将这风筝放到最高处,也叫泉州城的所有人都瞧见我的风筝才好!” 说着,她还回头看向了灵霏,眼神之中颇有几分挑衅的意思:“三姐姐也和我比比看,咱们谁的风筝放的高啊!若是你能赢过我,这老鹰风筝我玩完了就还给你,必不耽误你讨好祖父就是!” 这话,灵霏却是不信的。 然而比,是一定要比的。 于是便瞧着,这秦府的后院之中,柳枝随风而动,池塘水波粼粼间,倒映出两个风筝缓缓升空的样子。 这日的天空格外蓝些,连云彩都唯有薄薄一层笼在那湛蓝澄光之下,将两个风筝映在塘水之中微微晃动,一时叫人晃了神,竟不知风筝是入了天,还是下了塘。 灵霏手中的这蝴蝶风筝虽然花哨,可在缓缓升空的时候,倒是也十分好看。长长的凤尾垂将而下,在映着背后的浅浅蓝天,仿佛一只真的蝴蝶,悠游而上。 不过秦晓丝手中的老鹰风筝,却是更胜一筹的。 随着风筝慢慢放起来,老鹰就像是活过来了一般,连通翅膀的每一根羽毛的纹理,都在随着风缓缓地抖动。锐利的鹰眼虽不会动,却直视着前方,若非有那一根在柔和阳光下若隐若现的风筝线拉扯,灵霏当真要以为,那是一只真的老鹰从他们的院儿里升腾而飞呢! “姑娘,这老鹰瞧着可真好看啊!” 连小蕊都是仿佛忘记了自己手中的风筝线一般,抬眸瞧着那缓缓上升的老鹰,语气里全是羡慕和不满:“姑娘便由着四姑娘如此胡来吗?” 灵霏垂眸,心下却是苦涩:“否则呢?若是从前,大约我还与她争一争。可你也瞧见了,如今何姨娘怀了孕,连大夫人都要低她一头。父亲更是处处都护着她,我此刻若是与四妹妹起了争执,你觉得若惊动了父亲,她会向着谁?” “哎——” 于是小蕊便是深深叹息,愤愤地扯了扯手中的风筝线:“自打姨娘去了之后,老爷也对姑娘太不上心了。若是等着何姨娘再生一个孩子,姑娘你的日子怕是就更不好过了!” 再生一个孩子? “却是未必。” 灵霏嘀咕了一句,而后抬眸瞧着小蕊手中比那老鹰要慢些升空的风筝:“小蕊,这些日子切记,少和院子里的其他人相处来往。咱们能在房中就在房中,少出门,日里也要警惕些。” 小蕊不明灵霏的意思:“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灵霏却是摇了摇头,不知该如何同小蕊说明白:“按我说的做就是了,这日子就是要谨小慎微的过,才能保得长久的平安。” 眼瞧着秦晓丝那边的老鹰因为一阵和风,忽而就升高了许多,小蕊这边到像是真要和她们较劲一般,也将手中的风筝线方长了些。 眼瞧着蝴蝶有些不稳,灵霏正是要接过那风筝线的时候,却忽而听到了身后传来了秦岳的笑声:“哈哈——好好好,这风筝可放的真好啊!我便是说,我家里头的姑娘们在院儿里放风筝,你们两个就是不信。如今亲眼瞧着了,可是相信了?” 果真身后除了秦岳的脚步声,还有旁人的。 灵霏忙将风筝线交还给了小蕊,而后转身便瞧见了秦岳和他身旁带着的两个男子。 站在秦岳左侧的穿着月白苏绣云纹小褂的那个翩翩而立的公子,便是容小将军容泽。他们一同在泉州城长大,灵霏日里总唤他“容家哥哥”,关系是不错。 容泽虽是武将,却独有一种翩翩佳公子的温润,尤其是今儿这一身月白的衣衫,衬得他如那遗世独立的谪仙一般,只是站在那里,就不知能交多少女子心驰神往。 而另一个站在秦岳右侧的,是泉州知府的三公子,名叫“杜翰”。他瞧着虽不如容泽那般耀眼夺目,却也实在是这泉州城之中风评极好的男儿。若不是因着这几年秦远山有升迁的可能,恐怕是要考虑将自己的嫡女秦月悦嫁给这位杜翰的。 容家和杜家的关系都与秦家不错,这两人又是泉州城有名的公子哥儿,因而平日里也颇得秦岳的重视,他们两人如今俨然已经将秦岳当做了老师,几乎隔日就要来府中请教。 此处虽然是后院儿,距离秦岳的暮斋院也近。想来是方才的风筝在天空中引得了他们的注意,这才叫他们出门瞧瞧。 容泽和杜翰虽都是外男,不过由秦岳带在身边,自然也是守着规矩的。 听了秦岳如此,容泽倒是忍不住地笑道:“方才瞧着那老鹰翱翔于天际,还以为是家中公子所为。倒是没有想到,秦家的妹妹竟然会做此等老鹰的纸鸢,我瞧着三妹妹手中那蝴蝶的纸鸢似乎才合女儿家的心思才对呢!” 想来他们方才大约是在说着老鹰风筝的事情,灵霏便感觉到身后的秦晓丝兴奋地跑上前来,邀功一般地对秦岳道:“祖父可喜欢这风筝?是我花了好几日的时间做出来的呢!” 早就想到了秦晓丝会如此,灵霏倒是也没觉得意外。 反而是秦岳挑了挑眉,轻轻“哦”了一声,而后认真地看向了秦晓丝:“女孩子家家,怎地想到要做这个老鹰的风筝?只是为了哄我开心?” 当着外人的面儿,他也没有给秦晓丝面子,倒是让秦晓丝愣了愣,而后本能地看向了灵霏,一时之间讷讷不知该说些什么。 秦晓丝年纪小却心思多,秦岳一向不大喜欢秦晓丝,所以也只是冷笑一声:“你这风筝放的是不错,若说是专门做给我的,倒是也叫你费心了。只是你们如今正当是自由自在的年纪里,不该为了讨好什么人而违背了自己的本心。你们姐妹今日都该记得我这番话,明白吗?” 秦岳的脾性本就古怪,有时灵霏觉得他实在是很容易讨好,像是个老小孩一般。有时又不知,究竟是哪一句话惹了他的不高兴,他对秦远山都是随意甩脸色,阖府中人怕是除了秦若海,还没有能很随了他的心思的。 此刻算是被训诫,秦晓丝忙红了眼眶。 低头委屈地站在那里,开口便是认错:“孙女多谢祖父的教诲,一定将今日的教诲铭记于心!” “唔——” 秦岳点了头,眼中已然没有了方才看风筝的兴致,转而又撇了灵霏一眼:“你们姐妹今日是有心了。风筝放的不错,待过两日就和你们比赛放风筝。我没有忘记我说过的话,你们也要加把劲地努力才是。” 说罢,他便回头,带着容泽和杜翰转身离开。 杜翰是从头至尾都低着头,秉着"非礼勿视"的模样。 而容泽则是在转身前对灵霏轻轻眨了眨眼,仿佛在安慰灵霏一般。 “哼——” 然而秦岳刚走,灵霏就听得身后的秦晓丝冷哼一声。 还未反应过来,便瞧着她“哗——”地一下就将手里头的老鹰风筝扔在了地上,而后狠狠地朝着那风筝踩了上去—— “四姑娘,不要啊!” 小蕊惊呼着扑向那风筝,却已然是来不及了。 灵霏只听到“咔——”地一声,秦晓丝的脚就已然将那风筝最重要的龙骨给踩断! 老鹰的风筝,便从正中裂开了来。 她却仍旧不解气一般,一脚又一脚地往那风筝上拼了命地踩踏:“三姐姐,这就是你陷害我的下场!” 第三十三章老鹰与大雁 随着她的没一下脚步,灵霏便觉得自个儿的心脏也如同被她狠狠地踩在脚下一般,不由地在身侧捏紧了拳头—— 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瞧着那老鹰的风筝一点点地在秦晓丝的脚下被踩得稀碎,那她花费了几个日夜熬了多少所做的纹理细致的老鹰翅膀,甚至还未真正地飞翔便在天空之中凋零了。 一直到那老鹰的风筝只剩下一地碎片之后,秦晓丝仿佛才终于解了气。 她舒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了灵霏:“三姐姐可是好本事啊!便是专程要这样陷害我是吗?凭你一人,就想在祖父跟前儿出尽风头,你也配?” 这位四妹妹一向都是如此,比不过旁人的,就要说难听话来。 灵霏的指甲,已然刺进了肉里。 她平日里不愿和秦晓丝过多争辩什么,此刻却是再也忍不住了:“你这话说的我倒是不懂了。祖父问你为何要做个老鹰风筝,你答不出来,难不成也怪我?” 没等秦晓丝说什么,灵霏就上前一步,眼神锐利地瞧着秦晓丝:“何况我怎知今日一出门就遇着了你,竟是要将这老鹰风筝从我的手中抢走了?!四妹妹,我奉劝你一句,自个儿做错的事情,自个儿认了就是。今日我还在你跟前儿,你可以将心里头的怨愤都堆到我身上。可他日我总有不在的一日,你又要如何?” “你——” 秦晓丝被灵霏这般气势给压住了,却也不知该如何回了灵霏,就只能瞪着眼瞧着灵霏:“你竟然敢这么和我说话?!你可别忘了,如今你住在我们院儿里!我若是回去告诉姨娘,你瞧着她如何惩罚你!” 平日里的灵霏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今儿她还当真就不害怕! 她毫不畏惧地看着秦晓丝,冷哼一声:“除了告姨娘,你还会什么旁的事情不?你大可以去告姨娘,说我陷害你。但是我奉劝你一句,如今你们瞧着风光,不知背地里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你们。你们尽管闹事,今时今日有爹爹宠着你们,可他日一旦你们有什么不测,也别怪我落井下石!” “你……你咒我姨娘!” 被灵霏说的哑口无言,秦晓丝便只能以如此言语来攻击灵霏。 灵霏却是后退一步,将攥着拳的双手抱在胸前,冷冰冰地瞧着秦晓丝:“我若是要咒你们,何苦等到今日?好言相劝你若不听,日后可别后悔!你如今有这与我争辩的功夫,还不如躲去想想如何护得住你姨娘的这一胎才是最要紧的。” 灵霏已然是三番两次地暗示,便是秦晓丝也听了个明白。 她皱了眉,倏然上前,抓住了灵霏的手臂:“你知道了什么对不对?!你知道这府中有人要害我和我姨娘对不对?是谁?你告诉我是谁啊?” 灵霏终于放开了自己的拳头,却是甩开了秦晓丝,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稀碎的老鹰风筝:“你不是有本事吗?自己查去啊!秦晓丝,你是有几分小聪明的。你今日大可以回去告诉姨娘我们吵架的事情,然后继续闹。可这对你对我还是对姨娘来说,都毫无益处,你自个儿看着办!” 说罢,灵霏便低头捡起了已经断了的风筝线,而后转身离去。 身后的秦晓丝却是没了声音,小蕊快步跟在灵霏身后,语气里有些担忧:“姑娘,她一会儿……当真不会告何姨娘,然后来闹咱们吗?” 憋屈了许久今儿终于发泄出来,灵霏舒爽地吐了长长的一口气出来:“想来不会。她们母女两个应该知道现在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不重要的。你没瞧见吗,何姨娘的脸是一日不如一日,她们自顾不暇,没工夫来闹我。” 这话说出口,小蕊本是还带着几分狐疑的。 可凭着灵霏回到院儿里一直到了晚间,院子里都一如往日,小蕊便信了灵霏的话。 只是瞧着灵霏又在烛下熬着重新弄做老鹰风筝,小蕊却也是心疼地给灵霏抱来了个汤婆子:“姑娘,虽然入春了,可夜中还是冷着,您仔细这些,别这么熬了。” 瞧着灵霏手中熟稔的动作,小蕊仍是忍不住心头的疑惑:“今儿四姑娘要用老鹰风筝讨好祖父,不是挨了训斥吗?姑娘怎地又做了一个?” 感觉到眼睛的酸涩,灵霏稍稍坐直了身体,眨了眨眼:“我喜欢老鹰。不全是为了讨好祖父,是本就喜欢做这老鹰风筝。小蕊你瞧,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我是不是做的比之前快多了?” 小蕊将汤婆子放在了灵霏的膝盖上,一同帮着灵霏穿线:“还有四五日,寻个好天儿就该比赛了。姑娘不仅要给老老爷做风筝,自个儿也得做一个,时间怕是不够呢!” 小蕊说的不错,光是那个老鹰风筝,灵霏就做了整整三日。 剩下的两日时间,还想做个老鹰的却已然是来不及了。灵霏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做了个大雁风筝,虽不比老鹰风筝瞧着那么精细,却总归是天上飞得远的鸟儿,也叫灵霏很是喜欢。 不过短短五日时间,一场春雨下来,便就叫秦府后院儿里染了一层绿意。 早春的迎春花也在墙角花廊之中打了花2苞,仿佛一夜春风就能将他们全都催开花一般地生机盎然。 难得的是秦凝玉这一次也回了娘家,因着嫁给了邵家,所以她的穿着打扮到是比从前华贵了不少。嫣红色的长裙曳地,头配红石榴和金穗的头面,带着个蜻蜓的风筝,穿着虽然富贵大气,可瞧着却是比刚嫁出去的时候要瘦削不少。 秦月悦虽不喜放风筝,可便是为了能讨好秦岳,也是必须要好生准备的。 只瞧着她今儿穿了一身藕粉色的粤绣锦缎面暗光的百合裙,脚下一双荷色缀明珠的新绣鞋,用的都是时下最流行的样式和绣花。难得她的头上没有珠光宝翠,而是簪着几朵盛放的樱色迎春花,瞧着是娇俏明艳贵女无双。 她准备的是个简单的小燕硬翅风筝,上头没有做什么画,反倒是绢花小楷提了几句迎春的诗词,像是她自个儿所作,倒是符合她日里对诗书更上心的心性。 再看秦晓丝那边,拿的仍旧是那一日周姨娘给她所做的凤尾蝶的风筝。在这几人的风筝之中,就数她的颜色最显眼,瞧着也最精致。一如她今儿穿的这身织银蝴蝶芍药裙一般,站在姐妹之中,她便是最亮眼的那一个。 虽说今儿不过就是放个风筝,不过连孟晴都将平日里不大出门的秦若风给带了来。虽说春日里已经暖和了,灵霏连小褂都脱了,可秦若风仍旧穿着小袄,也是脸色苍白,手里头还端着个冒着热气儿的小手炉。 因着上一回说起风筝的时候秦岳就指明了要灵霏给他做风筝,所以这一回秦岳的风筝自然是灵霏来准备。 看到和那一日瞧着几乎一样的老鹰风筝,秦岳便皱了眉头看着灵霏:“这是你做的?” “是。” 灵霏微微对秦岳屈了屈膝:“想着祖父会喜欢老鹰的。” 秦岳一眼便瞧得出,这和那一日的风筝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便也问了灵霏和那一日一模一样的问题:“怎会想着,做个老鹰的风筝?” 灵霏抬眸,对着秦岳微微一笑:“自然是因为喜欢!孙女喜欢老鹰翱翔在天际的那般爱自由自在,老鹰是天空之中的强者。便想着祖父大约也不会讨厌老鹰,就做了这老鹰风筝。” 瞧着灵霏的眼中纯净,没有半分虚伪,秦岳便接过了那风筝,哈哈一笑:“你这丫头倒是与旁人不同。我瞧着你手里头拿着的是大雁,你偏是喜欢这般灰扑扑的鸟儿不成?” 秦岳没有不高兴,灵霏才稍稍舒了一口气,回话的声音里也越发轻快:“黄鹂燕儿自然是好看,却飞不到那么远。孙女听闻,大雁是会飞的很远的,便也想如同大雁和老鹰一般在天空里自由翱翔呢!” 这是实话,也引得秦岳的脸上笑意更浓。 他一手拿着风筝,另一只手伸手在灵霏的脑袋上抚了抚,难得表现出一副慈爱模样:“不错。你虽是闺阁中的女儿家,却有几分胸怀。若你一会儿这大雁能赢了我的老鹰,我便允准你们入学堂,同你的兄弟们一起做学便是!” 秦岳和灵霏说了许久的话,自然是叫秦月悦和秦晓丝的心里不快。 于是这风筝的比赛还未开始,便人人的心里头都牟着一股劲儿,非要赢了秦岳不可。 秦远山和同来府中做客的泉州知府杜宁做裁判,周姨娘与何姨娘也在孟晴的身后坐着,这整个院子里倒是十分热闹。 不过灵霏却发觉,今儿本该是在秦远山跟前儿出风头的日子,何姨娘却偏偏带了一个薄烟的面纱。 瞧着她虽然也是精心打扮过的,但面纱所未遮盖的眼神之中却是掩藏不住的疲倦。 她的身体,是不如前两日那般了,脸上的红疹也是越长越多。 日日叫了大夫进出,总是不见好,自然要戴着面纱示人。 第三十四章缠绕之中 一声令下,所有人便都只能带一个丫鬟帮忙,就在这后院儿里开始放风筝了。 头一个将风筝放上去的秦凝玉便是赢了这场比赛,也不过就是重在参与:她已经是嫁出去的姑娘,自然没有了上学堂的资格。 所以她那蜻蜓风筝瞧着是最先放上去的,却也最是“根基不稳”,刚过了屋檐的高度,就开始摇摇晃晃了起来。 紧随其后的,是秦晓丝的凤尾蝶风筝。秦晓丝年纪最小,体力也好,加上和丫鬟配合的默契,很快便让风筝高了秦凝玉的风筝一大截。眼瞧着是顺风而上,凤尾蝶的那尾巴飘然与天际,煞是好看。 而后便是秦岳的老鹰风筝了,别看秦岳是个年纪大了的祖父辈,可放起风筝来,却是丝毫都不比她们这些小丫头逊色! 尤其是秦岳身边那帮忙的书童,是个放风筝的高手,没一会儿便和秦晓丝的风筝不相上下,你追我赶了。 再看灵霏这边,就没有那么顺利了。 天时利地的好位置,自然是秦月悦和秦晓丝都占了去,灵霏已经被挤到了靠近假山这一边。为了防止风筝刚飞起来的时候碰到假山和树枝,灵霏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放飞,这就让她落下了其他人好一段距离。 这风筝的比赛,是在一个时辰之内,谁放的最高就算谁赢,是考验体力和耐力的。 秦凝玉那边,是头一个撑不住的。她在夫家的时候便日日都有数不尽的事情要做,累着身子了,又与学堂无缘,还未到半个时辰,便将风筝收了回来,要坐在一旁喝凉茶去了。 而后便是秦月悦,其实秦月悦的风筝是不错,迎风而飞瞧着最是淡雅。然而她今日穿着的一身以衣裳,却实在是不大适合放风筝的。脚下牵牵绊绊,步子也买不来,头上的环佩更是在跑着的时候掉了一枚。 她又要顾忌着风筝,又要顾忌着自个儿的形象,应接不暇之间,自然是渐渐就和生育三人拉开了距离。 再看秦月悦这边,那凤尾蝶的风筝前头飞的还不错,可越是往高处,飘逸的凤尾却竟是成了累赘,不知怎地两条凤尾打结在了一起,引得风筝摇摇晃晃,眼瞧着就落了下风。 半个时辰整的时候,这院儿里便就只剩了灵霏和秦岳的风筝不相上下。 秦岳的老鹰风筝飞的一直很稳当,但是在到了一定的高度之后,似乎就再难网上。 灵霏则是从开始到后来都一直稳扎稳打,追上了他们的脚步,甚至隐隐有要超越秦岳的风筝之意。 瞧着自个儿的风筝在孔总越飞越高,连翅膀的纹理都已经看不清了,便是已然跑的满头大汗,灵霏的心里也是快活的。 “啊——” 可就在灵霏一个晃神的功夫间,忽然就感觉到眼前有人的身影一闪—— 不知何时,秦晓丝身边的丫鬟调整着风筝的角度的时候,竟然朝着灵霏这里直直地撞了过来! 灵霏躲闪不及,便被那丫鬟给撞了个正着! 然而光是撞着灵霏也就罢了,不知怎地,丫鬟和灵霏倒地之间,竟然将正拉扯着风筝线的小蕊也绊倒了—— 小蕊的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的那一刻,手中的风筝线也几乎快要脱手! 于是天空中的那大雁便摇摇晃晃地开始往下落,却因为院子本就不大,他们的风筝放的太高,所以那大雁在下落的过程之中,竟是缠绕住了秦岳的老鹰风筝! 一时之间,两个风筝在天空之中缠绕了起来,翅膀相互拍打,甚至像是两只真正的鸟儿一般。 小蕊慌忙起身,拉扯着手中的风筝线,也不顾被擦伤了的手肘,语气焦急:“姑娘,太高了!风筝线缠在一起,奴婢没法控制啊!” 灵霏看向了秦岳那边,只瞧着秦岳也是皱了眉,配合着书童一起想要将两个缠绕起来的风筝分开。 可风筝太高了,连风筝线在空中都已经是看不见了的,他们越是想将两个风筝分开来,两个风筝却就缠着越紧。 眼瞧着两个风筝一同摇摇欲坠的就要往下落,灵霏就听到了一旁秦岳果决的声音:“拿剪子来!” “咔擦——”一声,随着剪子的刀口合落,书童手中的风筝线,便应声而段。 于是灵霏头顶的老鹰风筝,摇摇晃晃地就带着断了的风筝线飘向了远方—— 最终便只剩下灵霏一人的大雁风筝,在天空之中独自翱翔。 灵霏转头,看向了秦岳,以为他要生气。 却瞧着秦岳只是微微一笑,将眼神从天空中收回来,而后看向了灵霏:“若是身陷囹圄,不如放手不要纠缠,对两相皆是好处。” 愣了愣,灵霏才明白,秦岳这是在教导她。 便认认真真地对秦岳福了个礼:“孙女记下了,多谢祖父的教诲。” 秦岳摆了摆手,将剪刀交给了书童,而后接过帕子轻轻擦拭着额间的汗水,缓缓地走向了已然站起身的秦远山和杜宁:“胜负已分,是三丫头赢了。等十日之后,学堂正式开学,你便也辟出个地方,叫丫头们跟着一起学。” 他言而有信,叫灵霏对他更加敬重几分。 “呀——” 而她这边还正听着秦岳说话,那边却听小蕊轻呼一声。 灵霏转头,才看到不知何时,秦晓丝已经拿了剪刀站在了小蕊的身旁,剪短了小蕊手中的风筝线。 瞧着大雁的风筝也随风而去,缓缓坠落,秦晓丝的燕庄公却只剩了无辜:“如今三姐姐赢了,便该放这大雁自由,叫他去寻祖父方才的老鹰一同作伴才是呢!” 秦晓丝年纪小,旁人只以为她是童心天真罢了。 灵霏却知道,她什么意思,也不做计较:本就是为了要入学堂才惹出这么多事端,如今既然秦岳松了口,秦晓丝便是再将她这风筝给撕碎了,她心里也不恼恨。 只是想着这一次又是自己赢了祖父,往后的日自己恐怕又要不好过了,灵霏就有些懊恼:就该让秦晓丝赢的,反正谁赢不是赢呢? 风筝放完了,后院儿里的人也就都散了。秦远山带着杜宁和秦岳去了书房,孟晴领着秦若风回屋。秦晓丝则是又跑去了秦月悦的跟前儿说是要有诗书不通要请教秦月悦,何姨娘眼中的疲惫也已经掩藏不住一般地要回去睡觉。 须臾片刻,这院儿里就只剩了灵霏和秦凝玉。 收了剩下的风筝线,灵霏脚步轻快地走向了仍在喝茶的秦凝玉:“怎么瞧着大姐姐今儿气色不好?可是姐夫家里头的欺负你了?” 秦凝玉微微一笑,示意灵霏坐在身边,这才轻叹一口气:“说欺负……到也算不上。只是去了才知道,邵家家大业大,亲戚关系又盘根错节,一大家子的事情要从早忙到晚,婆婆又塞了个人进屋,也不得空同他多说两句话。” 瞧着秦凝玉眼中的失落,灵霏是有些心疼的:“那姐夫呢?姐夫对你好吗?” 说起邵英杰,秦凝玉的脸色微红,却又是一声叹息:“到也算是夫妻和睦。他说从前听闻我脾气不大好,婚前还在闺中闹了一场,本是不喜欢我的。后来瞧着我将房中打理得井井有条,又做主收了表妹进门,也觉得我是个大度容人的,倒是高看了我几分。” “只是——” 她眸色有些凄然,更多的是茫然:“他瞧着是邵府主家的公子,可他父亲却喜欢他那位堂弟,事事都不叫他放手去做。他心里头有想法,却被家中掣肘,我瞧着他也是苦闷,他瞧着我也是无奈。我这身份,是帮不得他什么的,所以婆婆又想着,要为他寻一个得力的贵妾,已然看中了泉州织造家的庶女了。” 灵霏从前只以为,只有官中的人家才有什么夫人得力只说,如今穷着哪怕是商贾人家,宅院里的那点儿事也是毫不逊色啊。 瞧着灵霏低头思索的模样,秦凝玉便伸手握住了灵霏的手:“上一回嫁人的时候,便是妹妹让我茅塞顿开。这事儿,到也想问问妹妹,我该如何?” 才成婚没两个月,妾室便立了三两个,的确有些过分。 灵霏抬眸,看着秦凝玉眼中的茫然,心中突然灵机一动:“我虽不懂他们邵家之事,倒是想问姐姐一句,姐姐和姐夫如今可能自立门户出门?” 秦凝玉愣了愣:“我们还从不曾想过这事儿。不过应当是可以的,邵家是商贾之家,没有咱们官中的那么多规矩。我瞧着公公的哥哥家里,嫡子都分户出门了,想来我们也可以。” “那不就成了?” 灵霏微笑着看着秦凝玉眨了眨眼:“你们分户不分家,出门自个儿闯荡。莫说是邵家怎么也得给你们几个子儿做资本,便是不给,大姐姐贴补些嫁妆,再加上姐夫有鸿鹄之志,又浸淫商场多年,自然有他的本事,你们何愁做不成事?” 眼瞧着秦凝玉的某种都闪烁起了光亮来,灵霏也是继续道:“你们只要在外头做成了,又怎会害怕家中掣肘?而且离了那一大家子,姐姐也可日日松泛些,早些调养身体,与姐夫要个小外甥,那才是和乐!” 第三十五章何姨娘的脸! 听闻此话,秦凝玉也是脸色一红,伸手轻轻地捶了捶灵霏的肩膀:“小小丫头,从哪儿听来的这样的话?” 灵霏也是笑意盈面:“反正大姐姐可以考虑一下我说的话。出了这邵府,大姐姐和姐夫一定会吃苦是真的。不过也总有苦尽甘来的那一日,总好过日日在邵府之中受人掣肘的好!” 秦凝玉深以为然地点头,看着灵霏的眼中,更多几分欣赏之色:“从前竟是不知,三丫头这般通透。你放心,这事儿我和你姐夫会商量的,若当真有了日后那苦尽甘来的一日,我必不忘你今日之助就是!” 一家子姐妹,原本就是这样的关系才最好。 灵霏也不客气,厚着脸皮对秦凝玉眨了眨眼:“若是到时候姐姐和姐夫当真做成了你们的一番,可别忘了我就是。什么鲍参翅肚的,我都不会客气呢!” “嗤——” 瞧着灵霏难得如此真性情的模样,秦凝玉也是掩嘴而笑,而后起身拉了灵霏的手一同朝着后院儿外头走:“放心,到时候必是亏不了你这小丫头的!只是我瞧着如今辅助功能是越发乌烟瘴气了,你也得好生保重你自个儿,知道吗?” 同为不受宠的庶女,或许整个秦府之中,也唯有秦凝玉最了解自己。 灵霏感激点头,亲自将秦凝玉送去了门口,这才安心。 回到院儿里的时候,却又是瞧着何姨娘请了大夫来,说是不舒服的很,却又不愿惊动秦远山。 灵霏正想着毕竟如今住在何姨娘此处,是否要去瞧瞧她呢,就看着小蕊从外头回来,手里头还拿了个小布包裹。 那布包裹的料子是宁州水缎的,藏青色暗纹显然不是女子家的东西。宁州水段虽不算是什么名贵的缎面儿,可用来做布包裹这种东西,灵霏自诩他们府中且是没有这般奢侈的人。 便是皱了眉瞧着小蕊:“手里头拿的什么?哪儿来的?” 小蕊愣了愣,却是笑眯眯地将那布包裹放在了灵霏的跟前儿:“姑娘猜猜看!” 她只要做出这表情,灵霏的心里头便有了几分数:“是容小将军着人送来的?” 小蕊点了点头:“姑娘果真是一猜就中呢!要不怎么说,容小将军和姑娘是打小长大的情谊呢!正是容小将军身边的福寿送来的,说是小将军新得了西国的糖,听闻是水果味儿的,姑娘可尝尝?” 灵霏这倒是来了好奇心,走向了那布包裹,却是严肃对小蕊道:“什么打小长大的情谊,日后这样的话可莫要再说了。若是叫旁人听了去,又不知要惹多少麻烦。” “哎——” 听闻此话,小蕊倒是叹了一口气:“姑娘总是这般谨慎,向来都躲着容小将军。可我瞧着容小将军对姑娘是温柔又体贴,我还听福寿说,容小将军曾说过,要等到姑娘及笄,便上门提亲这样的话呢!” 上门提亲?! 灵霏拉扯着那布包裹的手,便顿了顿,心里头只觉得容泽幼稚:“他家是什么门第,我家是什么门第?提亲指的是娶妻,又非纳妾。他说这话若是叫旁人听了去,还以为是我心怀不轨呢!” 听着灵霏语气里的不满,小蕊也是煞有介事地点头:“姑娘虽是庶女,可也不能就做了旁人的妾室去呢!便是那人是容小将军,也不行!” 小蕊一向都最是护着自己,这话听着也叫灵霏的心里头暖洋洋的。 然而就在灵霏打开了那布包裹的时候,却愣了愣—— 包裹里头放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子,盒子下头压了一封信。 拿起那盒子,就可瞧见信封上几个潇洒不羁的字写着“阿霏亲启”,这字迹瞧着眼生,当不是容泽的手笔。 于是灵霏便将那装了水果糖的木盒子交给了小蕊,而后自己则是好奇地打开了信封。 “阿霏妹妹,见信则安,我是梁一沉。” 是他! 瞧着这短短两行字,灵霏的心却像是什么揪起来了一般,迫不及待地想要往下看。 梁一沉在信中写道,他已经快要京城了。在京城旁的豫州暂时定居下来,豫州有他的朋友。他也找到了一个替人写字的活计,虽身在最困难的时候,却也到底不必依靠着家里,就能保得自己的最简单的衣食无忧。 给灵霏写信的目的,一则是叫灵霏不要担心他,他现在很好。而也是感激灵霏。他已然决定走灵霏和他说的那条路,两年之后便是春闱,他也会改名换姓,不依靠着任何人,自己努力一把。 瞧着他在心中言辞恳切,一改往日里那般张扬的模样,灵霏的心都跟着雀跃了起来。 每一个人都在努力,她也是,必要活好自己的生活,才能不辜负旁人对她的所有期望。 有了梁一沉的消息,灵霏似是心里头也越发地安宁了下来。 难得的一个好觉,却在一早就被秦晓丝的尖叫声给吵醒—— “啊——” 这一声尖叫响彻整个院子,将灵霏从睡梦之中惊醒的时候,才发觉外头的天色不过是蒙蒙亮。 头顶的星星尚且还在闪烁,小蕊也是忙推了门进来,头发散乱,显然也是刚刚睡醒还未梳洗:“姑娘,姨娘出事了!” 灵霏皱了皱眉,心下却不觉得意外,只是忙起了身套了衣裳,随便挽了个发髻便往何姨娘处去。 却是刚出了自个儿的房门,就瞧着整个院子里都是乱哄哄的。 小厮们忙着往外跑,去请大夫,丫鬟们打了热水,脚步匆匆。 灵霏虽是这院子里的姑娘,却也实在是没有得了这些丫鬟小厮的高看。 所以灵霏到了何姨娘的门口的时候,也没有人拦着她。 这刚到门口,就听到了里头传来秦晓丝的哭泣声:“姨娘,你别吓唬我啊!你这是怎么了啊?!” 灵霏进门,就瞧着秦晓丝同样是一身中衣,只批了一件外裳,正跪坐在何姨娘的床前哭泣。 而床榻之上的何姨娘背对着门口,身体有些颤抖,似是不愿让人瞧见她的样子,口中却发出痛苦的呻-吟:“大夫呢?大夫还没来吗?!” 灵霏上前一步,将跪坐在床前的秦晓丝拉了起来:“这是怎么了?” 秦晓丝瞧着是灵霏,却是狠狠地一把将她推开:“不要你管!” 灵霏皱眉,此刻也不愿与秦晓丝计较那么多,只是伸着脖子朝着何姨娘处看去,话却是对秦晓丝说的:“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恐怕一会儿爹爹也会被惊动。你最好趁着爹爹还没来,快些将衣服穿好才是。” 秦晓丝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已经收拾妥当的灵霏,冷哼一声:“你倒是真孝顺,我姨娘都出事了,你还有心思打扮!” 话虽这么说,秦晓丝却是仍起了身,招呼着丫鬟来给自个儿穿衣裳。 一边拾掇着,还一边不忘了狠狠地瞪了灵霏一眼:“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姨娘身边有我一人伺候就行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来看笑话的。给我出去!” 这逐客令下的叫灵霏心里十分不爽,她冷冰冰地看着秦晓丝:“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会儿可不是你在我跟前儿逞口舌之快的时候。你若真心为你姨娘好,早就该想想我的话。我自会出去,便是你们母女这般不识好人心的样子,我待在这里也没有意思!” 说罢,灵霏便转身而去,就听得身后秦晓丝又嘟囔了两句,却到底也不敢再和灵霏多说什么。 春日里的清晨最是冰冷,屋檐上头的露珠滴落下来,砸在灵霏的头顶,叫灵霏不由地打了个冷战。 小蕊匆匆忙忙地回去拿了一件披风过来,披在灵霏的肩膀上,也顺势对灵霏道:“姑娘,奴婢打听出来了!” 她的声音很小,几乎是整个人伏在灵霏的耳边:“昨儿晚上姨娘的脸就很不舒服了,所以四姑娘就留在姨娘的房中了。结果方才听闻,是四姑娘瞧见了姨娘的脸毁了,还以为自个儿见着了鬼,才那般大叫了一声。” 脸毁了?! 能让秦晓丝在睡梦中以为见着鬼,何姨娘的脸是得到了多可怕的地步啊? 灵霏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却瞧着前头的秦远山带着孟晴也是匆匆而来。 这会儿子还早,没有到秦远山要去州府的时候,他却已经换上了一身官服,在这朦胧的清晨,显得格外匆匆。 跟在他身后的孟晴看样子却是精心打扮过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连身上穿的衣裳都没有半分脏污。秦远山的眉头紧紧皱着,孟晴却是一脸没有表情的平静,怕是心里头巴不得何姨娘早些出事呢。 随着他们的脚步而后的,便是一向都在给何姨娘把脉的大夫。 大夫匆匆入了房内,秦远山却是径直走向了站在门口的灵霏:“这是怎么回事?” 灵霏摇头,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着秦远山:“女儿不知。” 秦远山的眉头,便皱的更深几分:“但愿她腹中的胎儿不要有事!” 有时候灵霏真的不知道,自己这位爹爹房中的几个姨娘,或者包括孟晴这个嫡妻在内,他究竟有没有真心实意地在乎过其中的哪一个。 第三十六章毒! 大夫进去没多一会儿,秦晓丝也被送里面赶出来了:她年纪尚小,在里头除了会哭便是慌张,的确没有任何助益。 然而秦晓丝出门,瞧见了已经站在院子里的秦远山和孟晴,眼中的慌张却是越发地掩盖不住了。 尽管那慌张只是露出了一分,而后秦晓丝就低下头去给秦远山见礼,却也是被秦远山看在眼中,皱眉问道:“你在慌什么?你姨娘怎么样了?” 秦晓丝的脚步有些虚软,咽了一口唾沫,才略微抬眸瞧着秦远山:“姨娘她……她没什么大事!” 都如此了,还没什么大事? 灵霏心里明白,看来是何姨娘仍旧想要瞒着这事儿,不愿让秦远山知道她的脸已经毁了。 可是如今闹出这样大的阵仗,能瞒得住吗? 果然,瞧着秦晓丝如此支吾的样子,秦远山便是冷哼一声:“四丫头,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说谎了?” “我——我没有!” 秦晓丝慌张抬眸,却是直直地撞进了秦远山严厉的双眸之中,越发地胆小怯弱了几分,连说话的声音都不由地笑了起来:“爹爹……不要多想!” “哼!” 秦远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你秦晓丝了,他的目光看向了房中,话却是对秦晓丝所说:“四丫头,你若再对我说一句虚言,便就去祠堂罚跪。等到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要同父亲我说实话了,再出来就是。” 除了嫡子嫡女秦远山会格外宠爱一些,其实他对自己的庶出孩子大约都是一个模样的严厉。 听闻此话,秦晓丝也是怕极了的缩了缩脖子。 她张了张口,隐瞒的话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了,就只能红了眼眶,哽咽道:“爹爹……是姨娘不叫我说的!爹爹,我害怕!” 她到底是年纪小些,平日里虽小心眼儿也多,却实在是没有经历过太多,自被秦远山这三两下,就当真唬着了。 吓得她的眼泪珠子便滴溜溜地滚落了下来。 “砰——” 可还未等秦远山再细问什么,屋子里却忽而就传来了砸东西的声音! “都给我滚出去!” 而后便是何姨娘那尖细的喊声,歇斯底里地从屋子里传了出来,连她嗓音之中扯着的嘶哑都听得一清二楚:“你们全都给我滚出去,滚出去啊!” 平日里的何姨娘总是会做出一副娇美温柔的模样来,不管背地里如何,在旁人跟前儿可从不曾这么失态过。便是对院子里的奴才们不好,也甚少泼妇一般地嘶吼。 所以莫说是旁人了,便是跟着何姨娘住了这么久的灵霏,都惊讶地看向了屋子的方向—— 却是瞧着有丫鬟打开了屋子的门,捂着脸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那丫鬟是平日里伺候何姨娘之中模样算是俊俏的,日里何姨娘对她最是严厉。 此刻她捂了脸出来,瞧着秦远山在,干脆就直接跪在了秦远山的跟前儿,哭成了个泪人儿一般放下了捂着脸的手,就见着她的脸颊竟是被打了红彤彤的巴掌印子! 秦远山的眉头,便皱的更深了几分。 此刻虽不是该怜香惜玉的时候,可却到底也是要开口问一句的:“这是怎么了?” 那丫鬟哭得梨花带雨,抬眸瞧着秦远山的样子也楚楚可怜:“方才奴婢在里头伺候,姨娘不愿奴婢见着她的脸,便对奴婢总是呵斥。大夫进门之后,给姨娘把了脉,瞧了脸,奴婢就看了一眼,姨娘便将奴婢打了出来,还望老爷给奴婢做主啊!” 要灵霏说,这丫鬟也是个蠢的。 前头的话说的倒是都没有问题,可偏偏不该在这时候想要让秦远山为她做主。这会儿子里头何姨娘的情况未明,她便上赶着巴结秦远山,可不是人人都能瞧得出她的居心? 果然,秦远山瞧着他如此,眼中也是多了几分厌恶。 甚至后退一步,似是要和这丫鬟划清界限一般,语气越发冰冷:“我在问你,你家姨娘如何了?” 丫鬟愣了愣,似是没想到会如此。 冰冷的语气叫她不寒而栗,也不敢再造次,终于规规矩矩道:“姨娘的脸,大约是毁了。” 秦远山额间的青筋微微一条:“脸毁了,是什么意思?” 那丫鬟踟蹰一下,才犹豫回道:“奴婢……姨娘也不曾叫奴婢近身。只是大夫去了之后,奴婢似是瞧见了,前儿姨娘脸上长的那些红疹破了,如今满脸都是脓疮,也不知是否奴婢看错了。” 此言一出,灵霏的心里便重重沉了沉。 最不想要发生的事情,如今还是发生了吗? 她早就提醒过何姨娘的,可惜不管是何姨娘还是秦晓丝,都没有将她的话放在眼中。 容貌对女人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尤其是对本就是为人妾室的何姨娘而言,平日里她为着自己的容貌,恨不得将这天底下能拿来使容颜美丽的东西都拿来用。 如今骤然脸上出了问题,也怪不得她会喊得那般歇斯底里,会将秦晓丝吓成那个模样。 秦远山抬步上前,就想要进屋子:“你们这院儿里的,竟是没有一个能说清楚的!罢了,我自个儿进去瞧瞧就是!” “砰——给我滚出去,统统都给我滚出去啊!” 可还未等秦远山的脚步榻上屋子的门槛,就瞧着从屋子里又扔出来了一个茶杯,落在秦远山的脚下碎裂成渣,杯中的茶渣泼在了秦远山的鞋子上,将他那双崭新的官靴上都惹了脏污的茶叶和茶水。 一会儿秦远山还要去府衙做职,此刻瞧着官靴脏了,自然眼中是越发地生气。 可还没等他问一句里面的情况,便瞧着同样是满身茶污的大夫也是慌张地从里头跑了出来,一边跑着还一边对秦远山挥手:“秦大人,抱歉了!您家这病,我瞧不成了,是瞧不成了!” 显然,又是何姨娘所为。 灵霏看着,何姨娘此刻怕是已经受了太大的打击,因而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将大夫也赶了出来之后,何姨娘房中只留了一个贴身丫鬟,顺着何姨娘的歇斯底里,将房门关的死死的,竟是连秦远山也关在了房门之外! 秦远山被关的有些蒙了,后退一步,一把抓住了就要离去的大夫,眉头紧缩:“林大夫莫慌!” 他亲自拿了帕子,将林大夫身上的那些茶叶和茶渍都擦了一遍,这才拱手对林大夫道歉:“抱歉,林大夫。我这府中的姨娘,实在是不懂什么规矩。扰了林大夫,还请林大夫不要放在心上!” 说着,又让孟晴拿了一锭银子给林大夫,才瞧着林大夫的脸色好看许多。 毕竟也是在秦家问诊多年了,又得了银子,林大夫的脸色终于好了起来,也是对秦远山叹了一口气:“哎……其实女子遇到这种事,大多都会发狂发疯,我也是能理解何姨娘的。只是不管如何,姨娘也该为着腹中孩子着想,不该如此任性才是!” 听闻事关孩子,秦远山整个人都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大夫,她究竟怎么了?” 林大夫收拾好了药箱子,才缓缓道:“这两个月,我就瞧着何姨娘的脸上总是起疹子。把了脉倒是也没有太大的问题,想着只是饮食不调,而且何姨娘一向都喜好一些偏方,是药三分毒,便叮嘱了姨娘少吃不该吃的。原想着用用药,总是能好起来的,可姨娘脸上的疹子却是病情反复。” 说着,他的眼中也满是疑虑,似是不曾遇到过这般情况:“尤其是这些日子姨娘怀孕以后,身体是大不如前,脸上的疹子也是再控制不住了。我叮嘱过姨娘,要她日日注意饮食,却也不能时时刻刻都伺候在她跟前儿瞧着她不是?” 林大夫抬眸瞧着秦远山,眼中都是痛惜:“前儿我来的时候,姨娘脸上的红疹就已经起了泡。我和姨娘说了,这些日子不要用脂粉,瞧着她是没听。方才进去看了,那脸上的疹泡竟是全都破了!而且破水流过的地方,又起了新的疹泡。” 说着,他心有余悸一般地抚了抚自己的胸口:“秦大人,恕我直言,也恕我无能。我今儿瞧着那疹泡方才看出来,姨娘这怕不是吃坏了东西,而是中了毒!只是姨娘如今嫌自己脸上难看,不愿让我再仔细瞧她的脸,我也不能认真确定下来,还望秦大人莫要见怪。” 中毒?! 灵霏的眉头也不由地皱了起来:果真如她所想那般,竟是最坏的结果? 秦远山听闻何姨娘竟然是中毒,也是大惊失色,拉了林大夫的手,说什么都不让他走:“林大夫,这事儿可是事关重大啊,不论如何,还烦请你同我讲清楚些!” 林大夫轻叹一口气,知道今儿自个儿是不能轻易脱身了:“方才我同姨娘讲了,她的脸这般地步,怕是……不能痊愈了。便是能解了毒气,脸上也得留下疤痕。她听闻便是不依不饶地发了脾气,又将我们赶了出来。我如今最担心的,还是她腹中孩子,是否也受了这毒的影响呢?” 第三十七章歇斯底里 不管别的事情,唯有何姨娘腹中的孩子才是最紧要的。 可如今何姨娘将自己关在房中哭泣,门是从里头锁死的,无论秦晓丝在外头怎么喊,她就是不开门。 瞧着林大夫眼中的忧虑,又看了看哭得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的秦晓丝,秦远山一不做二不休,便对身旁的松柏道:“去,将那门给我撞开!砸开!” “是,老爷!” 松柏应了一声,就去找身强力壮的家丁来帮忙。 屋子里头,却又传来了何姨娘歇斯底里的哭喊声:“是谁要害我?!你们全都要害我,你们每个人都要害我!” 秦远山上前,狠狠地拍了门:“把门打开!老爷在这里,没有人要害你!” 可听了秦远山的声音,房中的何姨娘却越发疯魔了起来:“不……不!老爷,老爷你不能进来!我不能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不能!” 说话间的功夫,松柏已经找了人来。 秦远山瞧着里头的何姨娘冥顽不灵,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挥手示意松柏撞门便是。 “砰——” “啊——” 松柏带了人,每撞一下门,便听得里头的何姨娘尖叫一声。 那凄厉的叫声,饶是灵霏听了,心里头都在为何姨娘捏了一把汗:不管何姨娘此人如何,可她腹中的孩子是无辜的!如今瞧着,灵霏倒是对那孩子能不能保得住,生了几分悲观来。 “砰——” “啊——” 就在一下狠狠的撞击之后,何姨娘的房门,终于被撞得四分五裂—— 房中的丫鬟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便是秦远山进了门也不敢抬头来。 而何姨娘则是蜷缩在床榻之上,背对着众人,无论如何都不愿回头:“不……不!老爷不要进来,我不能让老爷看到我这个样子!” “姨娘!” 秦晓丝终究是年纪小,被吓着了一般地扑向了何姨娘。 却在身体靠近了床榻的时候,就被何姨娘一脚踢开:“滚开!你们全都滚开!谁都不要来碰我,滚开啊!”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其实何姨娘这一脚踢得并不重。 然而秦晓丝却是被吓着了,愣愣地坐在地上,眼中再一次噙满泪水。 “胡闹!” 秦远山伸手亲自将秦晓丝拉了起来,而后将秦晓丝推给了跟着一同进来的孟晴:“你看好四丫头。” 这才亲自上前,一把扯住了何姨娘的胳膊:“转过来,我倒是要看看,什么事儿能叫你这么疯魔!” 何姨娘终究是女子,力气甚小,被秦远山一把就拎了起来。 饶是如此,她却仍是低着头,死活都不愿让秦远山看到。 迫不得已之下,秦远山只能命令松柏:“把她的脸给我掰过来!叫人按住她的手,让林大夫把脉!” 松柏一向都得力,立时就叫了身强力壮的婆子进门。 两个婆子站在何姨娘的身后,一人站在她身前,束缚着她的手脚,身前那人才终于将何姨娘的脸掰了过来—— “嘶——” 就在何姨娘抬头的那一瞬间,灵霏听到周遭便有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何姨娘的脸上,惨不忍睹! 原先起了疹子的地方,此刻已然全部都破了。血色合着黄色的脓水,从那些疹子里流了出来,却因为没有及时清理,染了何姨娘一脸。 然而就在那些脓水流过的地方,何姨娘的脸上却又起了许多的疱疹。密密麻麻之间,红黄色的脓水沾染得到处都是,叫灵霏瞧着,连胃里都有些泛起了几分恶心来。 而更糟糕的是,那些流淌出的脓水合着血腥的气味,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腐臭,便是灵霏距离何姨娘还有一段距离,却也将那令人作呕的味道闻得清清楚楚。 何姨娘大约也是知道那味道,竟是在身上和脸上又抹了许多的香膏。香味和臭味混合在一起,让灵霏不过进门站了短短的时间,就觉得已经头晕目眩地难受了起来。 何姨娘捂了许久,终究还是被所有人都瞧见了。 于是她的泪水,便夺眶而出,却流在了本就生了脓的脸颊上,扯得她的脸颊生疼,也不受控制地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 “啊呀,姨娘流血了!” 可还未等大家反应过来,便听得孟晴身后的丫鬟惊呼一声—— 所有人这才朝着何姨娘的身上看了过去,果真看到了有一股血水正顺着何姨娘的裙子往下流。 “糟了!” 林大夫沉声一喊,也顾不得许多,忙上前一步摸了何姨娘的脉象,眼中皆是焦虑:“姨娘小产了!” 秦远山大惊失色,也顾不得恶心,亲自将何姨娘横抱了起来,而后走向了床铺:“快弄些热水来!再找产婆!” 一时之间,这屋子里又乱做了一团。 林大夫上前检查了一下何姨娘的出血量,却是对秦远山摇了摇头:“秦大人,这孩子……是保不住了。” 于是秦远山的眼中便生了愤怒,拳头也攥在了身侧:“怎么会这样?!” 林大夫给何姨娘细细把脉,而后叹了一口气:“这毒性入体,一朝爆发,本就是危险至极。何况姨娘还大闹了这么一场,悲愤交加之间动了胎气。如今不仅孩子保不住,恐怕姨娘的性命也有忧患,还请大人做好准备才是。” 床铺上传来了何姨娘痛苦的喊声,秦远山的心里也知道,孩子是回天乏术了。 于是他低了头,耷拉了脑袋,只剩了一声叹息和满满失望:“罢了……事已至此,林大夫便尽力而为!” 说着,又朝着外头走去,还不忘了叮嘱灵霏他们:“无关的人都出去,叫大夫和产婆好生施展便是。” 可秦远山带着孟晴还有灵霏一干人等刚走出了门,便听得床上的何姨娘大喊道:“老爷,是有人要害我!是有人要害我们的孩子啊!” 秦远山眼中寒光骤现,何姨娘却像是已经神志迷糊了一般地乱喊:“是大夫人?!还是周姨娘?!或者是三丫头!?她们一向都不喜欢我,是她们要害了我,害了我的孩子啊!” 一声长喊之后,她却是体力不支,悲愤交加之间,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可那喊声之中的内容,却不得不叫秦远山打起精神来,看向了孟晴,又瞧向了灵霏。 孟晴如何,灵霏是不知。可她一向行的正坐得端,自不怕秦远山的任何打量。 只是如今何姨娘已然晕厥,一切都要等她醒来了再说,秦远山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官服和官靴都已经脏了,又皱了眉:“我换了衣服便要去官衙了。你们在这里候着,不管有什么事儿,都等我从官衙回来了再处理便是。” 说罢,他头也没回地就离开了这院子,直教人觉得凉薄罢了。 秦远山走后,一直扯着秦晓丝的孟晴才放开了秦晓丝。方才那一副事不关己的平静模样也消失不见,眼中反而生出了几分掩藏不住的得意和幸灾乐祸。 秦晓丝跑进了屋子里,孟晴便在院儿中摆了自个儿大夫人的架子:“方才老爷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都在这院儿里坐下,我叫人将早饭也传过来,一起等着老爷回来定夺就是!” 灵霏可没有吃早饭的心情,只是瞧着丫鬟小厮们来来往往进进出出,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从何姨娘的房间里端了出来,心里头竟是有些凄惶:何姨娘如今依然自顾不暇,她又该如何呢?若这事儿当真是孟晴所为…… 不知为何,她竟是想起自个儿的姨娘临走前所说的话,要她想办法养在孟晴的院子里。 是要她去直面孟晴的如此狠辣手段吗? 这些日子府衙的事情并不多,所以还未到晌午,秦远山就回了府。 仍是没有换了官服,便匆匆来了这院儿里。何姨娘的屋子里,也有了定夺:孩子没有保住,何姨娘的脸也没有保住。 于是秦远山带着孟晴和灵霏她们进了屋子的时候,就瞧着何姨娘的脸上满是纱布,躺在床上正愣愣地盯着天花板。 便是秦远山坐在了她的床边,她也没有任何反应,整个人如同痴傻了一般,屋子里除了丫鬟们倒水的声音,便是秦晓丝的低声啜泣。 秦远山叹了一口气,到底是伸了手,牵住了何姨娘的手,眼中的心疼,也只是一闪而过,语气却是比晨起的时候温和许多:“究竟怎么回事?” 因为纱布裹了脸,所以何姨娘说话并不方便。 她只是将那呆呆的眼神转向了秦远山,声音再不如往日的灵动:“老爷,有人要害妾身。” 林大夫也从旁边走了来,将一枚银针放在了秦远山的眼前:“秦大人,我查了姨娘方才流出的脓疮,确定了里头是有毒性的。而且……姨娘小产掉的孩子的骨血里,也查出了这种毒。只是不知源头何在,小的无能,只能尽力至此。其他的事情,便是府中内宅之事,小人不便在此,就先行告退了!” 能做官中人家的大夫,自是要有几分眼色。 秦远山点头默认,让松柏好生送走了林大夫,才沉了脸看向了何姨娘:“你自个儿有什么想说的?” 第三十八章折磨 如今何姨娘的脸上,也唯有一双通红的眼眶看的清楚。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发了狠一般:“老爷,有人要害妾身,要害我们的孩子!” 下毒这事儿毕竟是不同于旁的事情,何况何姨娘如今也是容颜尽毁,算得上是这么多年以来,秦府之中的大事了。 秦远山停了此话,脸色也是沉了下来:“给我查!” 他起身,将双拳愤愤地捏在身侧:“竟是在我的府中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便务必要给我彻查到底!我倒是要瞧瞧,谁这么大胆子,竟然敢当着我的面儿做出这许多的污糟来!” 其实府中的人说少不少,说多也的确是不多。 所以若是要彻查,便是将这秦府翻个底朝天,也总能查出什么蛛丝马迹。 可正当松柏领了命要下去的时候,就瞧着孟晴上前一步,眼眸之中皆是担忧地看着秦远山:“老爷,不可彻查啊!” 灵霏听闻此言,略微挑眉,心里头却是大越明白孟晴的意思。 秦远山看着孟晴的眼神之中,也多了几分疑虑:“怎么?难不成你有什么线索?” 孟晴却是乖顺地对秦远山福了福,抬眸瞧着秦远山的眼神之中,并没有半分闪躲:“还请老爷细细想来,如今是个什么光景才是!” 她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痛苦的何姨娘,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怜惜:“何姨娘是可怜,可如今却也是老爷官途之中最为重要的时候。前儿咱们泉州闹兵匪引起了皇上的重视,老爷平匪有功,也说起过这事儿牵连京中,所以如今京中下狱落放了许多,孔雀也是许多。想来春闱也还有时日,这两年间的功夫,京中必然是要调拨地方官员上去补缺的。” 她说这话条理清晰,似是处处都在为秦远山着想:“老爷因着平匪有功,已经得了皇上的赏识。老爷不是也说过了吗?若是这两年局势不变,恐怕是有机会去京中的,所以也才一直都压着阿海的婚事,想要去到京中再为他择选良配。” 说着话的功夫,她的眉头却是微微皱了起来,像是为了这个家,也为了秦远山而殚精竭虑:“若是如今将何姨娘这事儿闹大,下令彻查,府中这么些人,早晚有一日要走漏了风声。到时候在外头叫人说咱们秦家治家不严,恐生许多流言蜚语。若是传到京中去,怕是也对老爷的调职有所影响啊!” 虽然灵霏的心里认定,孟晴不让彻查,是因为她也牵连其中。 可却也不得不承认,孟晴的话有几分道理:今年秦远山已然是年逾四十了,窝在这偏远的泉州做个小品官员也有十几年了。若不能抓住这一次机会,恐怕往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入京供职,他们一家子要窝在这泉州安居到老了。 显然,这是秦远山最不愿遇着的事。 事态上升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秦远山自然要思忖更多,也是挥手让松柏回来,而后伸出双手按了按孟晴的肩膀:“还是夫人想的周到。” 瞧着他眼中对孟晴的赞赏,躺在病榻之上的何姨娘自是千万不甘不愿。 泪水便终究是忍不住地夺眶而出:“老爷……那妾身怎么办?!” 可如今的何姨娘毁了容貌,便是哭得再凄惨,也不复往日那梨花带雨的样子。 叫秦远山皱了眉看着她,轻叹一口气:“这事儿虽不是彻查,我却也仍旧会叫松柏查探的。委屈了你和咱们那还未出生的孩子,可你也要为老爷我的官途着想才是。这一大家子的人,便都指望和我一人,唯有我荣耀了,你们才能跟着一起荣耀不是?” 有时候灵霏觉得,秦远山或许也就这点儿好处了:他虽凉薄,却将事事都挂在明面儿上。此刻也没有哄着骗着何姨娘,也算的上是另一种对何姨娘的仁慈了。 瞧着秦远山心思已定,何姨娘几乎心如死灰。 秦晓丝却是不甘心,扑向了秦远山,跪在了秦远山的跟前儿扯着他的衣摆:“爹爹,你不能这样对姨娘啊!姨娘真的太可怜了,爹爹要为姨娘和还未出世的弟弟做主啊!” 她怎知,就是弟弟? 秦远山瞧着自个儿的女儿哭成如此模样,虽说心有不忍,却已然定了决心,一把将跪在地上的秦晓丝扯了起来:“好了,这事儿我自会好生思索的。你这些日子便好好照顾你姨娘就是,莫要私底下闹出什么事端来,听明白了吗?” 说着,他还看向了灵霏:“如今这院儿里,你是姐姐。要时时刻刻提点着妹妹,照顾你姨娘,可明白?” 这时候将话头引到了自个儿的身上,灵霏顿感不妙,却也只能屈膝点头:“是,爹爹,女儿知道了。” 事儿便就这么定了下来,秦远山又安抚了何姨娘几句之后,前头便有人来说,容大将军来府了。 秦远山秦远山离去之后,大家伙也都陆陆续续地走了。谁都知道,如今的何姨娘是再无翻身的可能,所以平日里巴结着她的,这会儿子倒是全都变了脸。捧高踩低的事情,总是常态。 一时之间,这屋子里就只剩了何姨娘院子里原本的几个人。 灵霏本也想就这么告退,却还未等灵霏说什么,就瞧着何姨娘怨毒的目光已然看向了她:“你方才为什么不在你父亲跟前儿替我求情?” 愣了愣,灵霏没想到她会为了这事儿怨恨自己。 想来,她也的确是和何姨娘生出,方才压根儿没想着要给她求情就是了。 “跪下!” 何姨娘的脸上虽包裹着纱布,言语却是十分锐利:“我养你一场,你便是这般对我的不成!?” 灵霏虽是不服,却到底还是跪了下来,抬眸认真地瞧着何姨娘:“姨娘今日又何必生气?姨娘虽养我一场,也并不曾将我当做女儿,反倒当做个拖累,当做个灾星。所以我也不曾将姨娘当做我的娘亲,今日之事实在是突然,不曾和四妹妹一同求父亲,也是我本能之为,若姨娘生气,我便给姨娘陪个不是就是了。” 瞧着灵霏虽跪在那里,却昂首挺胸的样子,何姨娘便觉得心里头的怒火压着一团一般。 又想起自打接了零额覅来,她就不曾对自个儿有过低头的模样,就越发地气恼,干脆冷哼一声:“好好好,如今我这院子里,竟是我自个儿也做不得主了是不是?!便是由着你们全都来欺负我了是不是?!” 顺着灵霏的话,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何姨娘却仍旧不曾将自己的半分温柔给灵霏:“你可不就是个灾星吗?!自打你来了我这里,就没有什么好事儿!你日日压着我们晓丝一头,在你祖父跟前儿出尽了风头。我如今都瞧着,是否便是你想将我害到如此地步!” 狗急乱咬人,大约说的便是何姨娘如今这般了。 灵霏却也不恼,只是仍抬眸定定地瞧着何姨娘:“究竟是谁害了姨娘,姨娘的心里应当有数才是。如若非要将如此罪责推在我身上,我无言辩解,但姨娘可想过,咱们如今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若姨娘出事了,我可能保得我自个儿?所以我还不曾到那么愚蠢的地步,竟是要出手害姨娘。” “你这嘴巴,当真伶俐!” 何姨娘说的话太多了,此刻脸上的伤口是扯着的生疼。 便是心里知道,可瞧着灵霏,想着自家的女儿处处都不如灵霏,她便是一肚子的火气:“你别忘了,如今你且还在我的院子里呢!” 将目光从灵霏的身上收了回来,何姨娘的眼中只剩了冰冷:“你去院子里跪着思过!不管你想去告你祖父还是父亲,都可以。反正我也没什么可在乎的了,便是能让你不开心,我就高兴就是!” 是了是了,何姨娘自然明白,如今秦远山的细腻了觉得亏欠与她,所以不管她如何做,秦远山都不会惩罚她。 灵霏起身,本是知道自个儿今日不该顶撞何姨娘,却实在是没有忍住。 只是出门之际,瞧着天空中的太阳,她便扯了唇角苦笑:“往后的日子……怕是更难过了!” 小蕊心疼灵霏,又无可奈何。 往后的几日里,也的确如同灵霏所言一般,日子难过! 何姨娘的脸是半分都不见好,却日日要灵霏来立规矩。 眼瞧着秦岳的学堂已然开了学,何姨娘却是不放过灵霏。 要灵霏早起来请安,过后再去学堂。学到晌午旁人都有饭食,偏偏灵霏就饿着肚子。下午下课之后,灵霏还要回来站规矩,短短半月的时间,瞧着灵霏竟是日渐消瘦了。 连一同上学堂的容泽,都注意到了灵霏的不对劲。 泉州城的春日走的似乎总是要格外快些,眼瞧着日头渐渐毒辣了起来,何姨娘的小厨房里,连日日的早餐都总是敷衍灵霏,要么就是清汤寡水没有半颗米的“粥”,要么便是昨儿剩下的吃食,似乎何姨娘只要心头苦闷,便总是以折磨灵霏为乐趣。 在热了两三日之后,这一日总算是天阴,眼瞧着要下雨了。 第三十九章饿肚子 灵霏一早连早餐都没有吃,便同小蕊一起在何姨娘跟前儿立了规矩而后去了学堂。 瞧着这等了好几日的阴天,小蕊的唇角都是忍不住地勾了起来:“姑娘,这两日若是下雨,后山定然会生出许多菌子来。到时候奴婢去摘,回来悄悄地给姑娘煲汤喝!凭他这院子里如何苛待姑娘,咱们也给姑娘尝个鲜!” 饥饿和困境总能让人越发清醒,灵霏明白这个道理,也在这困境之中想法子谋求生路。 听了小蕊这么说,她都忍不住地咽了一口唾沫:“那下了雨之后你可要快些,莫让旁人都采走了才是!” 瞧着灵霏似是完全不在意这些日子的饿肚子,小蕊却是疑惑又心疼:“姑娘,如今何姨娘这么对你,你为何不告诉老爷啊?咱们这日日都在学堂,你告诉老老爷也成啊!瞧着姑娘是日渐瘦似一日,奴婢都心疼呢!” 知道小蕊是真心实意对自个儿好,灵霏也没有顾着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便拉了小蕊的手:“这两日爹爹和容将军都在商议想要迁任京中的事情,我若再为了何姨娘的事情去告状,他顶多便是斥责何姨娘一顿,什么都不会改变。” 灵霏垂眸而笑,却难掩唇角苦涩:“祖父如今也一心忙于学堂,何况到底是后院儿的事情,如何能惊动他呢?倒不如……我自个儿想办法,而且要想,就得想个能一劳永逸的办法才是!” 这话,叫小蕊听得似懂非懂:“姑娘……什么是一劳永逸?” 灵霏抬眸,瞧着天儿的阴沉沉,眼中却是笃定:“就是要她往后都不能再这么欺负我!” 小蕊仍旧不懂,却也是抬眸随着灵霏一同看天:“那……是要如何去做?” 学堂就在前方,灵霏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这雨一下,便是爹爹的生辰了?” “是呢!” 小蕊拍了拍脑袋,倒像是才想起来一般:“今年老爷想要去京中,就总要笼络泉州的大小官员,这五日之后的生辰之事,恐怕是要大办了!” 如此,就好办。 灵霏带着小蕊进了学堂,可这一整堂课的心思却竟都没能放在学堂之上。 果真,被秦岳看了出来,午后旁人都下了学,偏是留了灵霏在堂上,要她摘录五十遍今日所学方才能下课。 小蕊嘀咕了两句,灵霏却知道,秦岳一贯严厉,如此做法也是为了她好,便安心留在这学堂之中抄书。 下学的时候,外头就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来。灵霏刚抄完了五遍,便是头顶一声惊雷,倾盆大雨瓢泼而下—— 一股凉风裹挟着冰冷的雨丝吹入堂中,打湿了灵霏的纸币。小蕊忙着去关窗,却被灵霏喊住了:“就开着,难得赏如此大雨,总要凉个尽兴才是!” “哈哈哈,三妹妹可是好兴致啊!我只知旁人赏雨都赏的是个景儿,却不知这风急雨骤的赏了,三妹妹若是染了风寒,恐怕阖府之中也无人照拂?” 忽而一个声音,从灵霏的身后响起—— 灵霏吓了一跳,忙站起了身回头,才瞧见了竟是容泽。 环视这整个学堂之中,灵霏忽而发觉,只剩了她和容泽两人。风雨将学堂之中的纸张吹得散落一地,容泽的身影却在这风雨之中孑然姿容,连同他嘴角勾着的温润笑意,都仿佛是外间的风雨无法扑灭的温暖。 愣了神的功夫后,灵霏方才反应过来,对着容泽行了个小礼:“容小将军,怎地还没有走?” 容泽皱了眉,走向了灵霏:“你从前都喊我容家哥哥,实在不该如此生疏地叫我一声小将军才是。” 因着连日以来的饥饿,灵霏觉得有些晕眩,后退一步,竟是没有站稳。 容泽眼疾手快,上前一步一把拉扯住了灵霏的手臂,一双星辰的某种皆是关切:“妹妹是饿着了?” 如今学堂之中虽没有外人,灵霏却也不好和容泽拉扯。 只是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她低了头,倔强地不肯承认:“容小将军说笑了,偌大秦府,怎会将我饿着?” 容泽皱眉,明知灵霏在逞能,却只是叹了一口气,而后才随意坐在了一旁:“你这些日子清瘦的厉害,难不成我是瞧不出你遇着麻烦了吗?” 说着,他还拍了拍手,一直跟着他的小厮便上前,将一个小盒子放在了灵霏的跟前儿。 容泽示意灵霏坐在自己的对面,而后才打开了那小小的盒子:“喏,这是我家小厨房日里新做的糯米酥,想着你小时候就喜欢吃这个,便专程给你带了来。” 盒子一打开,糯米酥甜甜的香味面扑鼻而来。 而灵霏不争气的肚子,也终于是“咕咕咕”地开始叫。 灵霏已经第一时间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却还是叫容泽听到。 只听他“扑哧”一笑:“三妹妹快些吃了,瞧着你是当真饿了。我虽是个外男,却多少也听闻了府中之事。三妹妹,你难不成就要叫旁人一直这般欺辱与你?” 他怎知? 半个糯米酥还挂在嘴边,灵霏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瞧着灵霏脸色一变,容泽忙摆手解释:“放心,你家的名声还好端端地挂在外头呢!只是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我瞧着你这几日日渐消瘦,又多少知道些你家那何姨娘的脾性,自然能猜到,是她欺负于你了是不是?” 他倒是细心。 灵霏垂眸,却是不愿容泽牵扯进来的:“本就是后院儿的琐碎小事,劳容小将军费心了,我没事。” 这疏离客气的语气,却是让容泽的心里头堵得慌:“三妹妹,我想帮你。” 灵霏抬眸,却正对上了容泽那有些迫切又关心的眼睛,不知为何,竟是被容泽看得有些心虚一般。 终究还是灵霏先别过了眼去:“多谢容小将军关心。不过我的确没有像是小将军所说那般,还请小将军不要误会。” 她和容泽虽是从小长大的关系,可却也甚至他们身份的差距。灵霏也能感觉到,容泽对她似乎要比对旁人更好些。 却就是因着这个更好,叫灵霏不敢和容泽太过接近。 何况容泽这般优秀的男子,别说是泉州了,便是到了京中大约也是官爵府中炙手可热人人都盯着的。 她唯有和容泽保持距离,方才能护得自身万一。 否则若是被旁人传出了什么三言两语,容泽不会有大-麻烦,她却就未必了。 再一次被灵霏拒绝,容泽有些气闷。 却也知道灵霏一向如此,他偏就是要往前,定定地瞧着灵霏:“三妹妹,我帮你可好?” 灵霏皱了眉,是不愿他如此的。 可还未等灵霏拒绝,容泽就像是定了心一般站起身来,对着灵霏点头道:“三妹妹放心,这事儿我帮你!瞧着三妹妹这般清瘦,我实在是心有不忍。最多三日,三妹妹便能得个结果,三妹妹可信我?” 旁人都说,容泽小将军是这泉州城最好的男儿。 他温润如玉,孝顺知礼,年纪轻轻上了战场立了功劳,做事十分妥帖。 可不知为何,瞧着他如此模样,灵霏便是觉得实在信不过,也是忙跟了起身:“容小将军,我的事情还容我自个儿做主!” 然容泽是万万听不进去灵霏的话了,定了心之后,便对灵霏道了一句:“盒子底下一层有一封给你的信。” 而后便冒雨离了学堂,只留了灵霏一人在这学堂之中,感觉喉头刚刚咽下去的糯米酥仿佛梗在了胸口一般地难受。 只是容泽已走,她也别无他法,只打开了那食盒子,果真瞧着下头熟悉的笔迹:阿霏妹妹亲启。 是梁一沉! 自打上一次梁一沉来了信到如今,也是一月有余了。 这封信中说,他在努力准备春闱,却是已然远离了京都,打算等到春闱之前再入京。并且说,从此往后他大约会少和灵霏联系,专心读书,又听闻秦家有可能在三年内要调任入京,便先一步在信中恭喜,并且说在京中等着灵霏。 这封信看起来写的很是匆忙,让灵霏的心里不由地开始担心。 只是如今她自顾不暇,也实在是没有什么途径能打听到梁一沉的消息。便只能在心里头默默祈愿,希望梁一沉能春闱高中,也希望她在这府中的日子,能更好过些。 待灵霏在这学堂之中慢慢悠悠地将书抄完之后,外头的雨也停了下来。 已经是半下午里头,虽说天儿还阴沉着,可小蕊却是跃跃欲试地要去后山采菌子了。 灵霏放了她去,自个儿回了院子,果不其然又被何姨娘喊去立规矩。 一直到了傍晚的时候,何姨娘才让灵霏回了自个儿的房子,却仍旧没有叫小厨房准备灵霏的饭菜。 好在中午的时候吃了容泽给的糯米酥,现下灵霏也不觉得饿。 只是在房中拿了书信,准备给梁一沉写一封回信:她上一次其实就给梁一沉写过一封回信,只是始终没有找容泽送出去。 她不愿多添事端,却又总是想同梁一沉说些什么,就只能写了而后好生封存起来便是。 第四十章墙倒 然而灵霏不过刚刚将纸张摊开,便听得外头有人进门的声音。 起身走到了房门口,就瞧着是秦远山来了。 这是自打何姨娘的脸毁了之后,秦远山第一次来到这院子里。 何姨娘的脸上虽然已经没有了纱布缠绕,却是日日用纱巾蒙了脸,瞧着秦远山进门,她欣喜万分地亲自迎接:“老爷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正正好好我的小厨房里头做了老爷日里爱吃的水晶肘子!” 是了,在正厅之中,早已摆了一桌子的饭菜,是何姨娘和秦晓丝享用,也与她无关的。 灵霏刚准备关了门,省的那边的饭菜香气飘来自个儿这,却瞧着秦远山的脚步只是在正厅停留了一下,便朝着灵霏这里而来—— 灵霏愣了愣,忙出了门给秦远山见礼。 秦远山却是二话不说,便沉声对灵霏道:“三丫头,抬起头,让爹爹瞧瞧。” 灵霏不知他为何突然如此,却也是乖顺地抬起头来。 就瞧着秦远山狠狠地皱了眉:“果真是瘦了许多呢!” 他伸手拉了灵霏的手,就朝着正厅之中走去。闻到正厅里的饭菜,灵霏还是不争气地悄悄咽了一口唾沫。 当着何姨娘和秦晓丝的面儿,秦远山将灵霏拉到了饭桌的跟前,而后抬眸看向了何姨娘:“你便是这么照顾三丫头的?你和四丫头在这吃香的喝辣的,我瞧着三丫头的房子里,竟是连个糕点果子都没有摆上?” 终于知道他今儿来的目的,灵霏却是皱了眉:她不曾给秦远山或者他的身边人告状,他却仍然是知道了这件事,想来就是容泽所为了! 何姨娘愣了愣,也没想到秦远山是为这而来,自然是要想法子辩解的:“老爷在说什么啊?这不是刚刚开饭,我身边的丫头还没来得及去叫三丫头吗?” “哼——” 秦远山冷哼一声,一把将饭桌上已经吃掉了小半碗饭的饭碗给打碎在地:“你当我是傻子吗?!这是四丫头的碗筷?都吃了一半了,你告诉我,你们还没有去叫三丫头?我将三丫头养在你这里,竟是不想,你如此恶毒?!” “老爷,冤枉啊!” 何姨娘知道自个儿的容貌已然不复从前,此刻也不敢和秦远山顶撞,只是凄然道:“是……是去叫了,三丫头自个儿不来吃饭的。她不吃,我总不能强迫与她?” “是吗?” 或许没有了容貌的加持,秦远山在看事情的时候,反而比从前更加透彻了:“那你告诉我,为何短短十几日的时间,三丫头就瘦成了皮包骨头的样子?我还去问了父亲,说是三丫头在学堂上也十分地没有精神,有时候还见着她对父亲桌子上摆着的糕点发呆。而且这么长时间,父亲并没有看到她和旁人一样吃午饭,她总是来时手里空空,这你又怎么解释?!” 眼瞧着何姨娘就要跪下来,秦远山却是没有耐心听她解释的:“罢了,我想着你也解释不出什么来了。连同三丫头一起学习的容小将军都瞧出来三丫头是日日饿肚子的,托了容大将军来我这里明示暗示地同我说这件事,你叫我这个做父亲的脸往哪儿放?!” 糟了! 虽说如今秦远山是替自个出气,可灵霏的心里却没有半分开心:容泽竟然直接将这件事告诉了容大将军,他难道不知道,这事儿闹成这样,自己也难辞其咎吗? 果不其然,在训斥了何姨娘之后,秦远山也转过头来看向了灵霏,眸色并不大好:“还有啊三丫头,这种事情,你怎能告诉容小将军一个外人呢?即便我知道你们是从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可如此让容大将军都知道了咱们后宅之事,你知道他今儿找到爹爹的时候,爹爹有多丢脸吗?!” 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灵霏当真是有口不能辩。 容泽是好心办坏事,她也不能去怨怪,只能跪在了秦远山的跟前儿,讷讷道歉:“爹爹,女儿知错了!” 秦远山本还想要再发脾气,低头却是看到灵霏低着头的时候,脖颈之间的骨头纹路都清晰可见,脊背上的那条颈椎骨更是在衣服上映出了一个明显的印子来,便什么想发脾气的话都说不出了。 只叹息一声,而后将灵霏拉了起来,眼中到底生出几分怜惜:“以后这样的事情,定然要告诉爹爹,知道了吗?” “是。” 灵霏略微舒了一口气。 却忽而听到了下头何姨娘在啜泣:“老爷,妾身有话要说!” 秦远山皱眉看向了何姨娘,语气仍旧不悦:“好,你说。我瞧瞧,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不成?” 何姨娘却像是破罐子破摔了一般,深吸一口气:“妾身没有什么要辩解的。的确,妾身待三丫头,是不好。但那也是有原因的,还望老爷听一听。” 她抬眸,看向了灵霏的目光里,充满着怨愤:“三丫头的姨娘从前是有着掌家大权的,所以养的三丫头一身的坏毛病和花花肠子。来了我这院儿里,三丫头便是没有一日将我放在眼里的。她不会照顾妹妹,也没将我当回事,回回给我行礼的时候都是敷衍,来我这院儿里两日,便寻了他大哥哥来训斥我与晓丝,老爷叫我如何能将她当做我的亲生女儿来看待?!” 说着,何姨娘到似委屈至极一般,眼泪落了下来,打湿了她的面纱:“三丫头年纪比我们四丫头大了些,却不知忍让,而是处处要和四丫头作对,处处要抢了四丫头的风头。父亲的学堂还未开之前,她便一人在父亲跟前儿抢了风头,惹的父亲对四丫头不满,老爷叫我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说到此处,何姨娘干脆甩了甩手:“自打我的脸毁了之后,三丫头更是一日都不曾来看看我。我对她好她也不记得,我对她不好她反而是日日记在心上。我们同住一个院子里,竟是闹的同陌生人一般。” 她叹了一口气,反而成为了最委屈的那个人:“我便想着,老爷就算不找我,我也要找老爷的。还请老爷将三丫头从我这院子里挪出去!我养不起她,她也瞧不上我,与其叫她在我的院子里日日压了我们四丫头一头,倒不如眼不见为净!” 她的这些话,分明字字句句都没有落到实处,却有不得不叫秦远山重新审视一下灵霏。 灵霏自知,这些日子在秦岳的跟前儿,她的确是太出挑了些。可对何姨娘,她却是没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原就是何姨娘先负了她的娘亲,大约她们之间本就无甚缘分。 于是灵霏也定了心,干脆和何姨娘一同跪在了堂中,抬眸瞧着秦远山:“既然姨娘如此认为,那我也恳求爹爹,将我从这院子里挪出去!究竟是我对不住姨娘,还是姨娘对我不好,我们各自心里清楚就是。是我与姨娘没有母女缘分,还请爹爹成全!” 这些日子以来,不管是后宅的事情还是前头的朝政,都搞得秦远山有些一个头两个大。 此刻瞧着她们二人跪在这里,他心里头的那股子憋闷就仿佛要爆发出了一般。 “好好好,我瞧着你们两个,都是好样的!” 狠狠地将一旁的杯子往地上一砸,秦远山是借机发泄:“一个好姨娘,只顾着饿着我的女儿,以长辈的身份同一个晚辈斤斤计较,我瞧着你是被这毒给毒的疯魔了不成?!” 而后他又看向灵霏,言辞同样没有留半分情面:“一个好女儿,旁人都不出事,偏是你日日惹事,还要叫外人知道丢了我的脸!” 可即便是发泄了,事情也总是还要处理。 秦远山踟蹰一下,才继续道:“你们二人既然都不愿做母女了,我也不强求你们。” 说罢,他便唤了松柏来:“松柏,去把大夫人和周姨娘叫过来。后院儿的事情,还得由大夫人亲自做主。” 灵霏低着头,任凭他训斥,心下有些苍然:府中就这么多人,恐怕如今这事情过后,是不会有人再愿意将自己养着了。 难不成……要让爹爹把自个儿送去庄子上? 倒是比在这里自由,就是恐怕日后学不上东西了。 因着松柏去的时候说了秦远山发了脾气,所以不管是孟晴还是周姨娘,都是迅速地就来了何姨娘的院子里。 瞧着何姨娘和灵霏都跪在地上,周姨娘是头一个上前去安抚秦远山的。 可此刻秦远山才没有功夫打理她,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安分点儿,这才看向了孟晴:“事情松柏都和你说了?你是当家主母,这事儿终究还是要你来看,怎么办?” 孟晴借着这两次何姨娘的事情,已然拿回了自个儿的掌家权力,自是骄傲地挺了挺胸,斜睨了何姨娘一眼:“老爷,在处理这件事之前,妾身倒是还有一件事要和老爷说。” 秦远山揉了揉太阳穴,似是疲惫又烦躁:“后院的事情,怎么总是没完没了?” 孟晴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却必须要继续道:“老爷,我请了那一日的了虚大师来,同老爷说罢!” 第四十一章大事 灵霏顺着孟晴的目光看了过去,果真是瞧着了虚大师进了门。 不过他已经不复往日那般仙风道骨,反而是眼角嘴角都有伤,倒像是被什么人给打了一般。身上穿着的衣裳也仍旧是当日那一身,此刻却是又脏又烂。 瞧着他如此,秦远山是大惊:“了虚大师,这是怎么了?” 然而秦远山只是刚站起身,了虚大师便后退一步,额上起了意思细密的汗珠:“不敢不敢,万万不敢当秦大人喊我一句大师!我不过是个攀炎附势的江湖骗子,若非有夫人相救,早已命丧黄泉。所以此刻特累给秦大人赔罪,还望秦大人莫要将我前儿的那些昏言昏语当真才是!” 瞧着他已然是完全变了一个人的模样,秦远山也是皱了眉头。 听他这话,是猜测到了几分。却到底还是要亲自问个清楚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了虚大师此刻已经再顾不得何姨娘的面子了,便一字一句地将事情的原委告知了秦远山:他本不是什么道家大师,只是和何姨娘同乡的一个小小道士,会一些江湖骗术的把戏罢了。 后来见着何姨娘,何姨娘便给了他一大笔钱,要他听自己的话做事。 见着有钱可花,又想靠着秦家的关系一步登天,自然是何姨娘说什么,了虚大师便听什么就是。 那几日,何姨娘日日在秦远山的耳边吹风,了虚又用自个儿江湖骗子的那些小把戏让秦远山对自己相信之后,何姨娘便让了虚出一场法事,要他说自个儿的孩子是福星,孟晴的孩子是灾星那样的话。 后来在秦家得了一大笔钱之后,了虚大师在这泉州城也算是声名鹊起了。 这不是,周姨娘的娘家请他去做法,结果他捅了大篓子,差点儿周姨娘的父兄打死。若不是孟晴派去寻他的人及时相救,他此刻恐怕都不知被什么人扔在臭水沟里等死了。 一边说着,了虚还一边有些心虚地看向了何姨娘。 何姨娘如今毁了容貌,失了孩子,又被了虚反咬一口。 灵霏以为她多少是要辩解一番,却没想到,她竟是一口气上不来,了虚大师刚说完事情的前因后果,何姨娘便直挺挺地朝着后头晕倒了去! 至此,自然是了虚大师说什么,便是什么。 本就因着灵霏的事儿,已经开始消耗秦远山对何姨娘的那点儿子怜悯了。 此刻了虚大师跳了出来,便当真是让秦远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看了看被旁人扶着却仍旧半晕着的何姨娘,又瞧了瞧一脸义愤填膺的孟晴,只是沉声问了孟晴:“你觉得,这事儿该如何处置?” 说“处置”二字,便是心里头认定了何姨娘的罪责。 孟晴的嘴角,勾了一抹几不可闻的笑意,眸色却是担忧和无奈:“旁的妾身都可以不计较,可她偏偏将主意打在了阿风的身上。便是还望老爷严惩,否则咱们阿风也太委屈了些?” 听了这话,秦远山微微皱了眉,却又看向了灵霏:“今儿的事情,原是因你而起。三丫头,你又是如何想法?” 其实灵霏的心里头知道,今儿这事自己不该多说什么。她已经是如履薄冰了,决不能再以她的想法影响秦远山。 何况她的心里头……也的确没有什么想法,便只是对秦远山福了福:“女儿不知,还请爹爹做主。” “唔——” 秦远山沉吟一下,最终还是将目光落在了半昏的何姨娘身上,眼神之中是掩藏不住的厌恶:“做下这些事,是罪不可恕。” “只是如今,她容貌也毁了,孩子也没有了,若我严惩与她,恐怕她就当真活不下去了。” 听闻此言,灵霏才看向了何姨娘,第一次觉得,她果真可怜。 只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灵霏的心里头并没有半分怜悯。 秦远山复又沉默片刻,才看向了灵霏和秦晓丝:“如今丫头们都长大了,自是不能继续养在她跟前儿。” 说着,秦远山抬眸,认真地看向了孟晴:“这样,将两个丫头养在你的院子里。也没有几年她们就要及笄了,你是主母,日后多操心着几分就是了。” 要去孟晴那里?! 灵霏还以为……会是周姨娘呢! 忽而就想起了娘亲临死前要她养在孟晴那,她从不曾为着这事儿去努力,如今竟是……歪打正着了不成? 然而显然,孟晴也没想到秦远山会突然将话说到此处。她本意只是要将何姨娘打趴下,要何姨娘永永远远地站不起来,可不想养着秦晓丝和灵霏。 所以孟晴的脸上,便生出几分为难:“老爷,妾身的身子一直都不大好。何况妾身的膝下还有悦悦和阿风,恐怕……实在是害怕将两个丫头养不好啊!” 秦远山又不知道孟晴的小心思呢? 他的眸色只是冷了几分,看着孟晴既是警告也是提醒:“这后院儿如今才几个人,你就将院子里管的乱七八糟了。三丫头和四丫头虽不是你亲生,可到底要喊你一句‘母亲’,原是养在你膝下也无碍的。你如今将掌家大权拿了回来,就该起到你做嫡母的责任。不要叫丫头们笑话,也叫外人笑话!” 字字句句提着孟晴秦家主母的身份,叫孟晴便是再想拒绝,烟雨都不知该从何处而说。 于是孟晴便只能咽了这一口气,脸上扯出了一个生硬的笑容:“是,老爷说的是。只是我院子里忙碌,若日后对两个丫头有什么照顾不周的,还望老爷莫要见怪就是。” 她这是在给自己留退路,秦远山却没有接她这个话,语气越发严厉:“你作为当家主母,自然要做出你主母的样子来。日后几个丫头都在你那里,你就好生悉心教养着便是!” 说罢,他又疲惫了一般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而后挥了挥手:“瞧着这一院子的乌七八糟,这种事情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 看着何姨娘,他叹了一口气:“行了,将她扶下去好生养着!” 他离开之后,便叮嘱下去,叫孟晴连夜将自个儿的院子收拾出来了两间房给灵霏和秦晓丝。 瞧着丫鬟小厮们又开始忙忙碌碌地搬东西,小蕊抽着空对灵霏叹了一口气:“姑娘,咱们又要换地方了。能离了何姨娘这般,奴婢怎么瞧着姑娘还不高兴呢?” 灵霏转头,伸手拍了拍小蕊的肩膀:“难不成你高兴啊?在这府中,我瞧着不管是换到什么地方,也不过就是换个地方继续小心过活罢了。我没忘了姨娘临去前说的话,可如今咱们也瞧见了大夫人的手段,我若是想扳倒她,谈何容易?” 这边主仆两个叹着气,那边却传来了秦晓丝的哭闹声。 她拉扯着自己的包裹,整个人几乎都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我不去!我不要去大夫人那里!我有娘亲,我为什么不能在我娘亲的身边?!你们都要害我,都要害我娘亲!我说什么都不去大夫人那!” 可她再哭闹,秦远山定下来的事情,也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只瞧着大夫人身边的丫鬟拂绿亲自拿了她的包袱,将她拽了起来,一言不发地就拉着她往孟晴的院儿里走。 那丫鬟看了灵霏一眼,灵霏便明白她的意思,自然是跟在她们的身后。 或许秦晓丝也自知挣扎没有用,便一路随同她们前去,只是哭哭啼啼地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瞧着前路,灵霏的心里头却是更多茫然:又要换了一个地方,她往后该何去何从? 漫漫春日里,她竟是觉得脊背有些寒意。不论如何,也要努力地过下去才是啊! 于是脚下的路,便如同那春花秋水一般,在时间的缝隙里,不过匆匆而过。 一晃,院儿里的迎春花便开了三度,黄叶飞了几朝,三年时间一晃而过。 三年之中,灵霏谨小慎微地在孟晴膝下过活,好在有祖父和长兄的庇佑,日子虽不算好过,却也不算难过。 秦远山的身边除却孟晴和周姨娘,还有毁了容貌彻底被秦远山冷了的何姨娘之外,又添了一位林姨娘。 林姨娘是孟晴的远房表妹,模样温柔可人,且事事以孟晴为尊,又会讨秦远山的欢心,也渐渐地让秦远山忘记了孟晴曾做过的许多错事,这几年反而越发地宠爱孟晴。 林姨娘也在进府的第二年就为秦远山生下了一个庶子,名叫“秦箬涛”。只是林姨娘事事都听从孟晴,所以这秦箬涛也不得在秦远山跟前儿露脸的机会。 孟晴在秦府的地位日渐巩固,对灵霏和秦晓丝也渐渐松懈下来,倒是将灵霏的及笄礼办的有模有样,没有叫人拿住什么话柄。 灵霏的及笄礼一过,京中的调任便下来了,调泉州通判秦远山入京鸿胪寺,代任鸿胪寺少卿一职。 调令下来的那一日,秦远山高兴地在家祠之中跪了一整日感谢祖宗。 鸿胪寺少卿虽只是个从五品的闲置,但依然是可去京中圣上身旁的近侍官臣了。 能入京为官,与在泉州城为官,乃是天上与地下的差别。 想来也是京中瞧着秦若海在一年前的春闱之中高中殿选,又瞧着秦远山这些年在泉州也算兢兢业业,这才给的恩惠,秦远山自然是要感恩戴德。 第四十二章时光 加之又有秦岳这位“崇宁先生”如今自然也是秦远山去哪儿,他便去哪儿的,一时之间,秦家刚搬来京中的时候,倒也是日日都忙着迎来送往,门口是车水马龙。 如今的灵霏比之三年前,个头是高了不少,身段也已经长成。 模样则是有些神似当年的柳姨娘那般秀丽明丽,却比柳姨娘少了几分温柔,反而多了几分明朗的坚定。 因着是刚搬来京中,所以便是孟晴的院子里也是乱糟糟的。京中的宅子寸土寸金,自然比不得从前泉州的时候。 就灵霏的房间,便比在泉州的时候整整小了一半,而且还是最朝阴的那一间,这举家搬迁的东西自然是多,倒是感觉有些放不下了。 连小蕊都是忍不住嘀咕道:“姑娘,咱们这屋子也太小了!这小小的衣柜又破又烂的,能放下什么啊?奴婢方才还听说四姑娘也在抱怨,说她的屋子太旧,可她那间好歹朝阳,到不似咱们这里,当真是这院儿里最破的了!” 知道她是心疼自个儿,灵霏倒是没觉得这房子有多差:“朝阴的凉快,京中干燥不比咱们泉州,便是阴面的房子也少有发霉的。东西若是放不下了,便想法子就是了。瞧着你这两日总是抱怨,如今咱们在京中,还是要越发谨言慎行的好。” 小蕊转头,就瞧着灵霏此刻正坐在窗前,也不忙着收拾,反而是手中拿了封信,正认真瞧着。 窗外的风顺着窗棂吹了进来,将灵霏的发丝拂起,她唇角勾着一抹笑意,便是在这老旧的屋子里,却也美得如同一幅美人图。 瞧着灵霏如此,连小蕊的心绪都安静下来了一般,方才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姑娘又在看梁小郡爷给姑娘的信啊?” 灵霏笑着点头,倒是觉得有趣儿:“梁家哥哥前儿和大哥哥一般中了举,却偏偏用了化名。这会儿子他父亲他们都进京了,他却又被太子外派去了宁州治盐。我瞧着这分明一家子都在朝中为官也有一年多,却是到现在梁侯爷都不知朝中新宠梁底便是他自个儿的儿子,实在是有趣的很呢!” 听着灵霏这般,小蕊也觉得有趣儿:“可不是吗?这小郡爷可是个奇怪的人儿。梁底,起的是个什么名儿?若奴婢是梁侯爷,也是猜不出这位梁底是何人的。何况这两年侯爷带着两位庶子不是在沙场之中便是在边关驻守,没有瞧见小郡爷本人,奴婢到觉得认不出也不奇怪!” 说来也是,梁一沉以“梁底”之名中了探花之后,便被下派到了宁州,在京中朝中不曾与梁侯爷见面。后来受了当朝太子的赏识,将梁一沉从宁州任上调来京中,又恰逢梁侯爷带兵出征。 梁侯爷是武将,梁一沉却是文官。两人在平日里的政事上头也没有什么交集,所以虽说同朝为官一年多,梁侯爷竟是到了如今也没有发觉,太子跟前儿的红人“梁底”,正是自个儿那失踪了三年的儿子! 便是旁的和梁侯爷相熟的官员也曾是火锅朝中梁底与梁一沉颇为相似,梁侯爷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信自个儿那混账儿子竟能凭着一己之力入朝为官的。 不知为何,灵霏却是很欢喜:“梁家哥哥说,他的名字是一沉,恰如他当年离开泉州的时候那,生活里是一沉到底的样子。所以就给自个儿起名为‘梁底’,好时时刻刻地告诫自己不要忘了当日是如何从泉州城出来,这几年遭受了多少的。” 旁人或许不知,可灵霏却总能时不时地收到梁一沉写来的信,他总有办法将信送进灵霏的手中。起初的几封是拖了容泽,后来便也不用容泽了。偶尔让秦若海帮个忙,但大部分的时候,还是用了连灵霏都不认识的旁的人,总能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送到小蕊的手中。 其实梁一沉在信中很少会提及自己的遭遇,但是灵霏却还是能从他字字句句之中体会到,他是苦楚的。 在外的几年,他也受尽了从前从未受过的。从给人写字教书开始,到后来中举荣耀,旁人只瞧见了梁底的飞上枝头,却从不知他曾经受过什么。 都说见字如人,灵霏便是眼睁睁地瞧着梁一沉的自从三年前的洒脱不羁,缓缓而变成了如今这般沉稳刚劲的模样。 “凭什么啊?!” 正当主仆两个聊得开心的时候,却忽而听到外头传来了秦晓丝的喊声。 她的声音由远及近,比小时候更多了几分尖利:“凭什么母亲说就不给我的及笄礼大半了?!分明都是庶女,也都是养在母亲膝下的,三姐姐的及笄礼就能好好办,我的难不成就不行吗?!” 说着话的功夫间,她已然走向了灵霏的门口,也不敲门,径直就闯了进来,气哼哼地在灵霏跟前儿叉了腰:“你是不是又在母亲的跟前儿讨巧卖乖了?!所以才叫母亲说什么,如今圣上病重,爹爹从五品的官职不打眼,却在京中迎来送往太过耀眼,所以一月之后我的及笄礼,便简单操办?” 旁的不说,秦远山和孟晴在大事儿上头,是不会含糊的。 这些年灵霏和秦晓丝同样都养在孟晴的膝下,灵霏还是和往日一样,不管对谁都淡淡的。对孟晴她是从未打心眼儿里将其当做母亲,自然只是做表面上的功夫就是了。 可秦晓丝却不同,自打何姨娘的脸毁了之后,秦远山几乎就等于忘了还有这么个人儿一般。秦晓丝起初尚且还舍不得何姨娘,后来却是在闻姨娘进门后,眼瞧着孟晴如日中天了起来,便巴结着孟晴母女,倒是甚少去看望何姨娘了。 灵霏自诩平日里和秦晓丝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然而因为孟晴母女都不大喜欢灵霏,所以秦晓丝为了巴结讨好她们,倒是日日同灵霏作对。 此刻她便是站在灵霏的跟前儿出言不逊:“你就同你那不上道的姨娘一般,总是在背地里使阴招!我便是喊你一声姐姐,可你也得配得上这身份才是!我都想不明白,爹爹怎地就将你也带来了京中?就该让你同你那娘亲一样,烂死在泉州城里才是!” 秦晓丝身为何姨娘的女儿,旁的是没学会,可这嘴毒的功夫,是一日胜似一日。 早已习惯了她如此,灵霏面儿上是不会同她计较什么的。 秦晓丝骂了两句也觉得无趣,便不再多说什么,反而是坐在了灵霏的跟前儿,又问小蕊咬了一口水喝:“过两日祖父要将堂哥接过来,你最好安分一些!” 这位堂哥名叫秦若涛,是秦岳庶长子的儿子,自小跟在秦岳的身边长大,也唯有秦岳被接到秦远山跟前儿之后才分别了三年罢了。 入京之前,秦岳便提出想将秦若涛接到自个儿的身边,和秦若风一起在学堂里读书,好准备两年之后的春闱。 秦远山的心里虽然不悦,但到底还是应了这事儿。 如今这秦府忙乱,下人们却也瞧得出秦若涛深受老爷子的疼爱,自不敢怠慢,连着秦晓丝这位四姑娘,都在此刻已经想着要巴结秦若涛的事情了。 说话间的功夫里,外头便有丫鬟上前来,说是请几位姑娘去花厅见过兵部侍郎夫人。 这位兵部侍郎夫人在京中是有名的,倒不是因为旁的,而是因为她最喜给人做媒。 如今这一届京中的许多官邸人家的儿女婚事,都是她一手促成的。 秦家还有三个待嫁的女儿这件事,她自然也是头一个知道。 说是在花厅见过孟晴,实则自然也是要见见秦家的几个女儿,日后好说和人家的。 灵霏对这件事实在是兴致缺缺,她内心里并不愿被当做一个商品一般,任由父亲交换给什么旁的官爵人家。却又知道,她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庶女,便是想反抗,都不知该从何反抗。 反而是秦晓丝,分明还差一个月及笄,却对这事儿十分地上心。 方才还和灵霏说话,这会儿子已然扔了灵霏一人,自个儿去房中挑选衣服了。 比起灵霏的淡然,小蕊反而要更着急些:“姑娘,您也听到了,方才四姑娘那说的都是什么话啊!姑娘今儿可要好好表现,若是能入了侍郎夫人的眼,往后给姑娘寻个好人家,就不必在这日日受她们的气了!” 灵霏颔首,却对小蕊的话摇了摇头:“相看归相看,终究还不是要母亲做主?想着我虽及笄,却还年幼,再等两年也是无妨,今儿侍郎夫人来也不过是探个底,太出挑反而麻烦。” 不管灵霏说什么,小蕊都点头就是了。 只是出门的时候,灵霏似是听得小蕊嘀咕了一句:“说来是呢!不管是容小将军还是梁小郡爷,凭他什么样的男子咱们姑娘不认识?还非要旁人来挑三拣四不成?” 容泽和梁一沉? 灵霏听了此话,着实有些失笑。 梁一沉自不必说,他恐怕近年之内都不会考虑娶妻的事情。 至于容泽…… 灵霏是隐约察觉得到,容泽待她是不同的。 只是容泽那样的家庭,便是瞧中她了,做不过给个妾室的位置打发了就是。 而她……不愿做妾! 第四十三章红姬 灵霏换了一身浅蓝色的月绣缎面裙出门的时候,正瞧见了盛装打扮的秦晓丝。 她今儿穿着一身蝴蝶百花的烟云曳地裙,一整套蝴蝶翡翠的头面实在是十分耀眼,也不知作为嫡女的秦月悦若是瞧着秦晓丝如此,会作何感想。 这几年里,秦晓丝倒是将何姨娘那两面三刀的本事学的十足十。对秦月悦这个嫡女是表面恭敬,背地里不知耍了多少花花肠子。 反而是灵霏因着这几年总是怕行差踏错什么,而小心翼翼地活着,处处避着秦月悦的锋芒,和秦月悦的关系反而还要和缓些。 一路同秦晓丝一起前往正堂,瞧着秦晓丝甚是兴奋的样子,灵霏只是低头稳稳而行。 到了正堂的时候,瞧着秦月悦母女已经到了,正在陪同侍郎夫人说话。 自然有丫头通传她们两个来了的事情,那侍郎夫人也是热情起身迎接,却在看到了打扮得十分亮眼的秦晓丝的时候,眉头不由地皱了几分。 侍郎夫人毕竟是客人在此,孟晴和秦月悦的心里头便是再不开心,也不好多说什么。 而灵霏坐去了一旁,方才知道,今儿侍郎夫人来的主要目的倒不是为了相看府中的女眷,而是为着她的大哥哥秦若海来的。 秦若海入朝为官已经一年有余,年纪也是日渐大了起来。原本从前在泉州的时候就到了该说亲之日,后来想着要进京,便硬生生地拖到了此时。 果真,秦若海深得朝中大理寺卿邵家的赏识,也眼瞧着秦若海日后是能光耀门楣的。那大理寺卿虽说是正三品的官职,比他们秦家高出太多,却也仍旧将自己的嫡长女邵佳欣许给了秦若海。 在之前,便由邵家做出,秦若海见过几次邵佳欣,对她很是称赞,这门亲事便也是顺理成章了。 如今是父母之命有了,便缺一个媒妁之言,邵家自然是要找来这位户部侍郎夫人在其中做媒,方才是正道。 说是做媒,其实两家是早就商议好了的,今日不过是说些其中细节。 因着商议顺利,而且两家早有准备,秦若海的婚事便就定在了一月之后,正是刚入夏不冷不热的好日子。 说定了秦若海的事情,那侍郎夫人才笑眯眯地看向了她们几个女孩子,对秦月悦这个嫡女自然是要诸多夸奖。又问了许多她平日里的喜好,想来也是孟晴嘱咐过的,要替她在这京中找个好夫婿。 反而对灵霏和秦晓丝,她就没有那么热情了。只是礼貌地问了一些问题,尤其是对秦晓丝,她似乎很是不喜。 留了侍郎夫人吃了午饭之后,孟晴前脚刚将她送走,后脚回到厅堂之中,便对灵霏和秦晓丝变了脸色:“你们也太胡闹了?!” 她的眼神狠厉地看向了秦晓丝,不顾当家主母的威仪,竟是亲自伸手去扯了扯秦晓丝的衣裳:“你这穿的是什么?传来给谁看的?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心思竟是这样重不成?” 灵霏自然知道她在说什么,秦晓丝却是可怜兮兮地装傻。 只是孟晴可不吃她这一套,冷笑一声,便对她们二人道:“如今咱们身在京中,自然是要更守着规矩。我瞧着你们两个人小小年纪竟是如此不学好,便就去祠堂里头跪着!” 和她有什么关系啊? 灵霏觉得,自己可当真是倒霉!这些年但凡秦晓丝有点儿什么错处,连同自个儿也得受罚。这一次她分明就是被秦晓丝连累,可若是再和孟晴辩解什么,只怕孟晴又要越发地变本加厉。 便只能低头认了,反正这些年祠堂跪的不少,她只怕秦晓丝再说些什么,更连累她。 可果真如同她想的一般,孟晴话音刚落,秦晓丝就忍不住地开始哭泣了起来:“不知女儿做错了什么,母亲要如此惩罚,还请母亲明示!” 秦晓丝惯是会这般手段,惹的孟晴瞧着她简直牙痒痒! 可孟晴还未说什么,便听得外头突然就传来了秦远山的脚步声:“一进院子就听到了四丫头哭了的声音,这院子里又是在做什么哭哭啼啼的?整日里都不得安生不成?” 这几年,因着孟晴手中的权力越来越大,所以她也不似从前那般温柔似水了。何况到底几年时间过去,如今秦远山的身边也有了更年轻漂亮的姨娘,自然是对孟晴不如从前那般上心了。 灵霏回头,本以为这是一场秦远山和孟晴之间的“较量”,却不曾想,竟是瞧见了秦远山的跟前儿跟了一个女子。 这女子身材高挑,瞧着二十出头的年纪,穿着一身大红的纱裙,她腰肢纤细,在纱裙影影绰绰的衬托之下,颇有几分弱柳扶风之意。 可她眉眼却是生的十分妩媚,额间一抹朱砂花钿,肤如凝脂,眼神格外地魅惑。瞧着不像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女子,倒像是从舞乐坊中.出来的舞女或者歌女。 只是比起那些庸俗的舞女歌女,这个女人身上的那种毫不掩饰的妩媚,瞧着又要更让人惊心动魄些。 连灵霏一个女子,都不得不承认,只看了这么一眼,她便被这个女子牢牢吸引住了目光。天下的女子千千万,站在她眼前的这一位,却实在是她见过的最妩媚动人的了。 秦远山上前,亲自将秦晓丝和灵霏拉了起来,而后才看向了孟晴:“她叫红姬,你给她安排个院子,日后她就在府中了。” 其实秦远山平日里并不是十分好色之人,这些年便是何姨娘不能伺候了,也只有多了一个闻姨娘进门而已。 所以此刻他突然带了这么一位美人儿回来,自然叫孟晴整个人的汗毛都竖立了起来:“老爷这是何意?老爷这两日总是早出晚归,竟是去了歌舞乐坊不成?” 这不满的语气,叫秦远山皱了眉。 可秦远山还未说话,那红姬便上前来,规规矩矩地对着孟晴行了个礼:“夫人误会了!妹妹原是宁国公府中乐坊的舞姬,比外头那些歌舞乐坊的知根知底许多,还请夫人放心!” 她说话之间的声音如黄鹂婉转一般娇俏,连灵霏一个小女孩听了,都觉得心神荡漾。 可落在孟晴的耳朵里,就只剩了愤懑:“那又如何?还不是个舞姬出身?” 而后她仿佛是切切地看向了秦远山:“老爷,咱们是正经的官宦人家。老爷若是想纳妾,只管和我说便是了,我定然找那些身家清白的。可如今老爷要带个舞姬回来,莫说是对家里如何影响,便是对父亲也没有办法交代啊!” 她倒是聪明,知道拿一向都身正的秦岳出来做个挡箭牌。 可惜秦远山既然将红姬带进了府中,便是早就做好了准备的。 所以他只是淡淡一笑:“这事儿父亲是知道的。我们如今在京中,府中又得宁国公赏识,原本官员私底下将歌舞乐姬相赠也不是什么说不出的事儿。何况红姬还是宁国公府中的家生子,身家清白干净,你且放心就是了。毕竟是宁国公所赠,难不成你是要叫我还回去吗?” 他是这么问,可孟晴的心里却知道,红姬进府,已然是成了定局了。 便只能是打落了牙往肚里吞,应了秦远山的话,倒是也顾不得惩罚灵霏和秦晓丝了。 总算是逃过一劫,灵霏倒是感激红姬的:虽说红姬是个歌舞乐姬,可人人都有赏美的资格。灵霏觉得红姬的美是她少见的,所以喜欢红姬,大约也不想理会旁的什么规矩。 何况等灵霏回了自个儿的房中的时候,还瞧着红姬院子里的丫鬟已经到了门口,将一个精巧的小簪递给了灵霏,说是红姬送她的礼物。 那簪子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却是时下京中最流行的花样款式。小巧玲珑的簪子,很是能讨女孩子的欢心。 灵霏这边叫丫鬟替她谢过红姬,就瞧着那边的秦晓丝赌气一般地将同样是红姬送去的小簪给扔了出来:“什么劳什子的东西也往我这送?!她就是个歌舞乐姬,用她的东西,我还觉得不够脏的呢!你回去告诉她,不必讨好我,我和她没什么话好说的!” 秦晓丝一贯如此,便是看人下菜碟。 红姬身边的那丫鬟虽说是生气,却也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之后便退去了。 灵霏瞧着那被秦晓丝扔出来的小簪落在地上摔得七零八落,心里头多少有几分惋惜。 而秦月悦那边虽不如秦晓丝这样明目张胆地就将东西扔出来了,却也是等人走了之后,悄悄地赏给了下头的丫鬟。 府中的三个丫头,竟是只有灵霏将红姬送的小簪留在了身边自个儿带。 连小蕊都有些意外:“姑娘,那红姬的身份……实在是不堪。姑娘将东西留下是好心,可若是叫二姑娘和四姑娘瞧见了,只怕是又要招惹事端。” 将那小簪妥帖收好,灵霏也不甚在意:“小蕊,记得不要拿旁人的身份说事儿。红姬虽说是个歌舞乐姬,却也不是她自个儿能选的路。咱们只管做好自己就是了。” 第四十四章琉纱归属 果真是自那红姬进了府之后,孟晴虽给她安排的是最偏远最小的院子,可到底她还是将秦远山的心给俘获了。 进府之后的七日,秦远山日日都宿在红姬那里。这毕竟是秦远山头一回得了如此不同的美人儿,灵霏倒是觉得秦远山未必多喜欢红姬,只不过就是被压抑的久了,难得得了红姬这么个大方又开放的,自然是比府中那几个守着规矩的姨娘要好上许多。 如若是换做往日里,孟晴定然是要收拾红姨娘的。可浙西诶日子府中最重要的两件事,便是秦岳在京中的学堂和秦若海的婚事。 他们初到京中,这煮给你桩件件孟晴自然都不敢怠慢,便只能算是“便宜”了红姨娘,打算同她秋后算账的。 眼瞧着秦岳的学堂开起来了,便就要到了秦若海大婚之日。娶得是当朝正三品大理寺卿家的嫡长女,自然是阖府都要打起精神来的。 这不是,早早地就同她们几个丫头说了,到大婚那一日,一定要穿的体面,不能丢了秦府的颜面。 难得孟晴着人新做的衣裳,便叫了秦月悦、灵霏和秦晓丝三个丫头去她的房中挑选。 孟晴忙碌,自然是不能陪同。 灵霏进门的时候,秦月悦和秦晓丝早已到了。秦月悦已经率先选了一身海棠红的宫缎宽袖对襟裙,用的是今年圣上赏赐下来的织金镂花的缎子。是宫里头绣司的手艺,织金一团团的合欢花的模样,甚是贵气,也合了秦若海与邵佳宁琴瑟和鸣的合欢好意头。 秦月悦到底是嫡女,这海棠红的颜色她也是配得起的。 再看秦晓丝那边,是挑挑拣拣似乎没有选到十分合适的。她的眼神时不时地就在秦月悦选的那套对襟裙上打量一番,是掩藏不住的羡艳和嫉妒。 可她终究是庶女,处处都低了秦月悦一头,便是再羡慕,也唯有巴巴地瞧着就是。 灵霏进门后,她们二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灵霏。秦晓丝似是有意一般,让了一个位置给灵霏,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三姐姐可来瞧瞧,这都是今儿新做的衣裳。咱们姐妹三人的身形差不多,方才二姐姐选了一套最好看的,三姐姐先选?我也瞧瞧三姐姐能选中如何的?” “扑哧——” 她话音刚落,就听得一旁的秦悦悦笑出了声来:“三妹妹哪里用得着这样的料子啊?” 瞧着灵霏和秦晓丝眼中都是疑惑,秦月悦才看着秦晓丝道:“四妹妹难不成是忘了?三妹妹那里是有好东西的!咱们在定州的时候,爹爹不是赏给了三妹妹一匹琉纱吗?那可是进贡之物,如今宫里头的娘娘主子们用的东西!此刻拿出来做一身衣裳穿在身上,可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这倒是…… 那琉纱虽说也过了这许多年,可终究是好东西,便是京中也少见有人穿的。何况这几年的贡品一年不如一年,她这一匹琉纱在手里头,到不知多少人羡慕她呢! 果真,说完,秦晓丝的眼中就忍不住地流露出了羡慕的眼神来看向了灵霏:“三姐姐也真是的,这样好的东西,这些年也不说拿出来让妹妹长长见识!” 说着,她就一手护住了眼前的几套新衣裳,倒做出了一副不许灵霏选的霸道模样来:“三姐姐既然是有了这样好的东西,何必还要和妹妹抢呢?瞧着二姐姐也有那样好看的衣裳了,便是妹妹最可怜,要不这几身衣裳,三姐姐都让给妹妹可好?” 她惯是学的何姨娘这爱占便宜的样子,让灵霏瞧着只觉得可笑。 可究竟是秦若海的婚事,平日里秦若海对灵霏是诸多照顾,她也不愿给秦若海丢脸,便瞧着那几件衣裳道:“要不这样,妹妹挑一件最不喜欢的给我便是。这几身衣裳若当真是妹妹都拿走了,恐怕旁人也要多说闲话。若是叫父亲知道了,恐怕也不好。” 对秦晓丝来说,只要搬出来秦远山,她就尚且还算是听话。 虽说心里头仍是不开心,秦晓丝却到底也是斜睨了那些衣裳一眼,而后随意将其中一件茶色的银纹百雀裙扔了出来给灵霏:“这颜色也实在是太老气了!妹妹年纪最小,怕是衬不起这样的颜色,还是给姐姐穿!” 那茶色的确老气,不过合着衣服上灵动的百鸟,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灵霏对这衣裳没什么不喜欢的,自然是欣然收了。 可那边的秦月悦又上前一步,很是嫌弃地拉扯了一下这茶色的衣衫:“这衣裳当真是太老气了!三妹妹,你便听我的!用那琉纱做一身衣裳,便是此刻为家里争光的时候!你想想看,咱们的嫂嫂家里头可是正三品的,随行送亲的人自然也是要处处都瞧瞧咱们家如何的。我是嫡女,却是无所谓的,旁人不论如何,可都要多瞧我一眼。” “可是……” 她做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瞧着灵霏和秦晓丝:“你们二人究竟是庶女出身,如今也到了待嫁的年纪。等大哥哥大婚那一日,你们好生打扮一番,说不定被邵家的瞧见了,还能替你们在外头多说说好话,对你们的姻缘也是有所助益不是吗?否则在这京城里头,选个人家随便嫁了,也当真是好生无趣呢!” 灵霏对她的话,多少有些不以为然,自然明白她心里头打的什么主意。 可秦晓丝本就是墙头草,容易受人影响,如今听闻竟还和自个儿的姻缘有关,还哪管秦月悦这些话背后的含义是什么呢? 便只顾着看着手里头的那几件衣裳,说什么都不满意。 瞧着灵霏没说话,秦月悦便再接再厉道:“三妹妹,我说句话你可别生气啊!你瞧你是个庶女,能出头的机会本就不多。那琉纱你也放在箱子里头这些年都不曾拿出来过?所以这会儿是为了咱们秦府争光的时候,你若是不拿出来,恐怕爹爹的心里头也要犯嘀咕,还以为是你不喜欢他送你的琉纱呢!” 她说着,更是叹了一口气,而后拉了秦晓丝的手:“咱们姐妹可都羡慕你有这样好的东西,你千万要为咱们也争一口气啊!” 眼瞧着她今儿是不说动自己,心里头不高兴。 灵霏不愿与她多争辩什么,便点头算是允了:“既是如此,就多谢二姐姐提醒我还有这样好的东西了。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二姐姐且放心,我不会给咱们秦府丢人的!” 说罢,便瞧着秦月悦终于满意而笑,一时之间和她亲密无间。 若她们之间当真是如此姐妹情深……该有多好! 秦月悦既是心满意足了,便也不强行拉扯着灵霏和秦晓丝在这里说话。 灵霏便小蕊拿了衣裳出门,就听得小蕊忍不住地嘀咕:“姑娘,今儿二姑娘怎么对你这般好?难不成真是为着咱们秦府的面子?” 灵霏微微一笑,正准备回小蕊,却听得身后有人喊她:“三姐姐,请留步!” 灵霏回头,便瞧着秦晓丝带着丫鬟一路小跑地朝着她这里而来。 虽说她们如今都养在孟晴膝下,可灵霏和秦晓丝平日里的关系还真不太好。秦晓丝言语之下不饶人,只管表面上巴结孟晴母女,还不忘了总是踩自个儿一脚。 所以灵霏觉得,她定然是有事,才会叫住自己。 果然,秦晓丝跑到灵霏的跟前儿,就一把拉住了灵霏的手臂:“三姐姐,将你那琉纱给我可好?” 她倒是说得恬不知耻,叫灵霏微微挑了眉。 就瞧着秦晓丝斜睨灵霏,半点儿也没有做妹妹的谦虚之态,反而趾高气昂:“三姐姐,你如今不过就是咱们秦府之中最不受宠的庶女罢了。平日里母亲都懒得搭理你,你便该知道自个儿的身份。那样好的琉纱,若是穿在三姐姐的身上,也不过是埋没了。倒不如给了妹妹我,叫我给咱们秦府争光添彩,说不定日后我飞上枝头了,还能拉扯三姐姐一把!” 说的大言不惭,叫灵霏将自己的手狠狠地从她的手中扯了出来:“你瞧上我这琉纱,怕不是一日两日了?” “哼——” 秦晓丝只是冷哼,言语之中越发刁钻了起来:“三姐姐,当初你姨娘做下了那等腌臜事情,你也使了手段,这琉纱方才到你手里头的。如今你可别学你姨娘那恶心样子,叫人讨厌才是!否则待我在母亲跟前儿告个状,咱们倒是瞧瞧母亲是偏着我还是向着你!” 回回拌嘴,灵霏最厌恶的,便是秦晓丝总是拿柳姨娘出来说事。 瞧着她那趾高气昂的模样,灵霏只是微微一笑,眼神不咸不淡:“妹妹喜欢,用你手里头的衣裳来换就是了。大可不必对我早已故去的姨娘出言不逊。否则若是等邵家嫂嫂进门,瞧着妹妹如此,只怕也要看轻妹妹几分。” 说罢,她便给小蕊使了眼色:“你去将那几件衣裳都拿过来,然后带着四妹妹身边的丫鬟去取琉纱。” 第四十五章大婚之日 瞧着自个儿姑娘这么好说话,小蕊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情愿的。 灵霏对她微微一笑,也不恼:“你去便是了。记得,四姑娘是要用她这所有的衣裳和咱们换,你清点清楚了,再将琉纱给她。” 瞧着小蕊带着人下去了,秦晓丝也是走近了灵霏,有些不满地瞧着灵霏:“三姐姐打的当真是好主意。便是凭着那一匹琉纱,就要将我手里所有的新衣裳都换走?” 灵霏直视她的双眸,毫不退缩道:“倘若四妹妹觉得,我说里头的那匹琉纱不值得这几身衣服,此刻将小蕊叫回来,倒是还来得及。” 然而想到之前秦月悦所说的为了秦府争光的言语,秦晓丝便咬了咬牙,瞪了一眼灵霏:“果真三姐姐便是最小家子气的了!不过我也能理解三姐姐,姐姐的姨娘走得早,又是以那般不堪的模样死在了外头的。这些年了,尸首都不知去处了,自然是没有人好好教一教三姐姐的。” 忍。 灵霏的心里,便只有这一个字。 因为她要做的事情,还没有完成。 但是她保证,在那件事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是听不到秦晓丝这般对自己说话的。 所以灵霏深吸一口气,不愿同秦晓丝多说什么,便转头就走。 秦晓丝只以为灵霏是认了这事儿,在她身后骄傲地昂起头来,还不忘了对灵霏喊道:“三姐姐这便是要将那琉纱送给我,可不能反悔啊!” 然而灵霏回了自个儿的院子的时候,就瞧着小蕊看着桌子上的那几套新衣服,是愁眉苦脸:“啊呀,姑娘怎地这么傻?!那琉纱是什么样的东西啊?莫说是这几套衣裳了,便是她四姑娘用她所有的衣裳来换,姑娘也不能傻到将那琉纱给她啊?” “扑哧——” 听着小蕊如此,灵霏也是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小蕊的脑袋:“小小丫头胃口还不小!她虽与我同为庶出,可却比我得母亲疼爱许多。你可知她有多少衣裳?便是全给咱们了,我也得穿得完才是啊!” “姑娘!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啊!” 小蕊跺了跺脚,倒是为灵霏而着急:“姑娘你信不信?这琉纱她拿到手里头,必然头一个就要去给老爷夫人说是姑娘你送给她的。到时候,姑娘后悔都来不及!” “哈哈,小蕊,你太可爱了!” 瞧着小蕊这着急的样子,灵霏反而笑的越发开心了几分:“我且问你,那琉纱放在咱们手里头能做什么?” 小蕊的眼珠子转了转,回答却是有些迟疑:“琉纱珍贵,姑娘的身份……的确是用不上许多。又是宫里头赐下来的,也不能卖钱……” “这不就得了?” 灵霏笑着看着小蕊:“今儿你也听到二姐姐的意思了。她为何叫我在哥哥大婚那一日穿琉纱做的衣裳,四妹妹不明白,难不成你也想不明白?” 瞧着小蕊眼神一亮,灵霏则是继续:“既然那琉纱在我手里什么都做不了,还不如平白换了这几身好衣裳呢!四妹妹要出这个风头,便叫她出去就是了,我可不跟着凑热闹!” 灵霏的一番话,是叫小蕊茅塞顿开。 方才的不悦一扫而空,只对着灵霏掩嘴而笑:“还是姑娘想的周全!等大公子大婚那一日,咱们便瞧着四姑娘出风头就是!” 秦府这忙碌的张灯结彩之间,很快便到了秦若海的大婚之日。 因着同样在京中,所以秦府攀着邵府的关系,倒是从前些日子开始六已经迎来送往了。当然了,朝中大部分官员,尤其是高品的官员都是冲着邵府去的。邵府门前的宾客,比起秦府来说自然是更多,且更加有头有脸。 只是相比于在定州的那些时日里,秦府此刻也不差。 锣鼓喧天张灯结彩之间,秦远山脸上的笑意简直是灵霏前所未见的。连平日里格外严肃的秦岳,在这一日也显得格外慈祥,甚至亲手给秦若海系上了红菱,还嘱咐他日后要好生对待邵佳宁。 也唯有这样的日子,秦府之中才能稍稍放松规矩,叫秦月悦、灵霏和秦晓丝这等还未出阁的在室女一同去前厅等候。只要跟在孟晴的身后规矩待客,旁人自也不会多说什么。 灵霏今儿的一身衣裳,自然是从秦晓丝交换的那几套里头选的。是一身烟水蓝色的云袖百合裙,披了一条水色纱绦,头上也用了同色的丝带,簪的是玉兰的白玉簪子。瞧着虽然不比秦月悦的那一身出挑贵气,却也十分清秀明丽。 又因着是与秦月悦完全不同的风格,所以反而没有被秦月悦那样明艳张扬的打扮给比下去。 为着多贺秦若海的大婚之袭,出门前灵霏还在后院儿里叫小蕊摘了一簇开得正盛的深粉色绣球花戴在了鬓边,便越发显得灵霏十分娇俏动人。 连孟晴都忍不住多看了灵霏几眼:“三丫头今儿这一身,倒是挑的不错。鬓边的绣球也喜庆。只是怎地没有穿那身琉纱?” 果真……要她穿琉纱衣裳的事情,大约本就是孟晴同秦月悦商量好了的。 灵霏垂眸而笑,倒是没有见着秦晓丝,只规规矩矩对孟晴回道:“今儿这样的好日子,本就是哥哥和嫂嫂的大日子,女儿不敢太过放肆,否则叫人说没了规矩,也是丢了爹爹和母亲的脸面。” 大婚之日,主角本就该是秦若海和邵佳宁。 这点儿分寸,灵霏还是能把握。 瞧着没能用这点儿心思叫灵霏听话,孟晴的嘴角扯了扯,当着诸人的面儿也不好说灵霏什么,只扯出了个生硬的笑容来:“你说的是。怎么没见你四妹妹?” 看来秦晓丝还没有将自己将琉纱给她的事情告诉孟晴,想想也是,她今儿是想惊艳众人的,自然不能提前泄露了。 听闻灵霏此言,孟晴也是不由地皱了皱眉:“这丫头,都这时候了,还这般不懂事!罢了,反正也有你们二人在,多出来见见别的府中的客人,也是好的。” “容将军到——” 说话间的功夫里,便听得外头的小厮喊了一声。 灵霏朝着正门瞧了去,果真瞧见了容大将军带着容泽正在门口随礼。。 容大将军的品阶已然算得上是前来贺喜之人之中最高的了,原本他家和邵家的交情也还不错,不过是因着容家在泉州城的时候就与秦家交情更深些,此刻方才来到秦家也算是为秦家而长了颜面。 这几年,听闻容泽一直在战场上和容大将军一同历练,深得圣上宠幸。只是容家并非太子党,反而公然表示支持二皇子,所以圣上对容家的态度未明,也不如前些年那般恩赏罢了。 但容家来了,便是给秦家长脸的事情。 何况容泽在京中也是出了名的公子哥儿,正是到了议亲的年纪,叫孟晴见着他眼睛都亮了几分,更是轻轻推搡了秦月悦一把:“一会儿容小将军坐下你亲自给他奉茶去!” 他们五品官家,若是能够得上容家这等有勋爵军功的,自然是一跃枝头变凤凰了。 可秦月悦且去找丫鬟要茶水的功夫间,容泽已然瞧见了站在孟晴身后的灵霏,便是径直朝着灵霏走来。 远远望去,他一身暗紫蛟纹的衣裳,头发高高竖起,笑容郎朗的模样,当真是风姿俊逸世而无双。便是在这人群之间,也如同明月光辉那般叫人不由地看向他去。 可灵霏却是躲在了孟晴的身后,并不想他此时此刻朝着自己而来,也叫她太过显眼。 偏偏容泽不曾察觉到灵霏的意思,径直走向了灵霏。 先对孟晴行礼打了招呼,便笑着看向了孟晴身后的灵霏:“三妹妹今儿穿的可真好看!” 果然,他话音刚落,灵霏便感觉到孟晴锐利的目光看向了自己。 想着是躲不过了,就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对着容泽回了个礼:“多谢容小将军夸赞。不过姐姐的衣裳才是华耀无双,想来小将军也是瞧着我是个可怜见的无人夸奖,方才来哄我便是了!” 她只希望自个儿这样的话能让容泽听明白,可不要再夸自己了。 好在容泽刚想说些什么,便被秦月悦叫到了一边去:“呀,容家哥哥来啦?快尝尝我今儿一早就起来亲手烹煮的茶,是前儿圣上亲赏下来的雪顶含翠呢!” 她这稀奇的声音,让灵霏有些无语。 容泽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秦月悦当真是哄都哄不好旁人呢! “梁底梁侍郎到——” 灵霏这边正有些尴尬,忽而就听到了小厮的喊声,方才惊讶地朝着门口看了去—— 梁底,是梁一沉吗? 倒是听闻他这些日子的差事做的极好,昨儿才被太子封上了刑部侍郎的位置,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今儿就来了他们秦府? 果不其然,灵霏伸着脖子看过去的时候,就瞧见了已经多年未见的梁一沉。 他早已不复当年在泉州那般张扬的模样,反而是穿着一身简单的赭色长袍,简简单单地挽着个碧玉冠,身形挺拔地站在门口,却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去。 第四十六章无仇不父子 “那不是……” 孟晴是头一个认出梁一沉来的,惊得她几乎将眼睛都要瞪出来了:“那不是梁小郡爷吗?!” 说着,又摇了摇头,似是自己在劝和自己一般:“不,不对!那不可能是梁小郡爷啊!方才家丁分明报着,他是梁底,是当朝刑部侍郎啊!” 其实连灵霏都没有想到,这一次言若海大婚他会来这里。 更是不知,他们再一次见面,会是在如此场景之下! 不知为何,灵霏的心脏忽而就突突地开始跳了起来,既是激动,又是紧张。 穿越人群遥遥看去,那个从前在泉州城人人摒弃的少年,此刻却被所有人围在中间。连本还在外头迎客的秦远山停了,也是亲自进了门对他以礼相迎。 然而等瞧见了他的模样,自也是震惊无比。 他却只是和周围围绕着他的人寒暄了几句,而后又径直地朝着灵霏这里走来。 当着所有人的目光,他方才进门时脸上的严肃一扫而空,转而对灵霏勾起了几分温和的笑意来,瞧着灵霏的样子,似是很有感慨一般:“阿霏妹妹,好久不见!” 一句“好久不见”,便等同于向所有人承认了他就是梁一沉的身份。灵霏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在此时此地,对所有人承认自己的身份! 但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他们的身上,灵霏也是发自内心地为了梁一沉的荣耀归来而高兴。 所以她到底是大大方方上前,对着梁一沉福了个礼:“梁家哥哥,好久不见!” 梁一沉略微颔首,便当是回了灵霏的礼,而后才对灵霏抱了抱拳,很是客气:“日后在京中,若是有什么事,尽管差人来找我便是。咱们是泉州旧识,如今同在京中,还望往后与秦府能更多来往。” 他话像是对灵霏说的,可字句之中带着的却是秦府,便是叫旁人抓不住什么错处来。 “新娘子来咯——” 说话间的功夫里头,外头的秦若海已经将新娘子接回来了。 虽说旁人或许还想通梁一沉再多说说话,可今儿的主角毕竟是言若海和邵佳宁。梁一沉也是自觉退去了一边,在这里的都是官宦人家,自然都是规矩地朝着外头看了去,不会抹了秦府的面子。 “哇——” 正当灵霏也伸着脖子往外看,对自己这位新嫂嫂十分好奇的时候,却忽而听到了身后有人惊呼—— 灵霏几乎和旁人同一时间转过头去,便瞧着秦晓丝此刻正从后面姗姗来迟! 她果真将那匹琉纱在这两日之间连夜赶制出了一套新衣裳,制法是如今京中时兴的广袖流仙裙的模样。 长长的袖摆曳地,伴随着秦晓丝的脚步,从远处看那琉纱的裙摆之间是波光流转,合着秦晓丝缓缓而行的平稳脚步,便是将她衬着如同从海中而来的仙子一般不食人间烟火。 虽说秦晓丝还有一月方才及笄,可她却没有用未及笄的丫头所用的发饰,反而叫人梳了略显成熟的飞仙髻。发髻之上簪着一朵大红的牡丹,牡丹之后缀着同那琉纱一般的粼色丝绦,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灵霏便是听得,在人群之中已然有人忍不住地开口夸赞:“天哪,这是谁啊?简直太美了!” 其实秦晓丝的长相大多随了秦远山,虽然模样也是出挑,但并不算得上是十分倾国倾城的美人儿。今日不过是因着这一身琉纱的衬托,才显得她美亦无双罢了。 果真,听了这样的赞叹,秦晓丝的燕庄公都流露出了几分不露痕迹的得意。 一旁的孟晴和秦月悦却是沉了脸,谁都没有想到,这一身琉纱竟会穿在秦晓丝的身上! 一时之间,这秦晓丝便成了所有人注视的中心,以至于秦若海带着邵佳宁进了门,大家伙儿都没有朝着门口看去。 还是有小厮喊了一声“新郎新娘进门咯!”,大家方才反应过来今日谁是主角,这才朝着门口看去,慌忙恭贺嬉笑。 秦晓丝已经成功地吸引到了所有人的目光,自然也不会站在堂中。可不管她去哪里,在如此人多的地方,总是会有眼睛盯在她的身上,也总是会有人在下面小声议论:“听闻这是秦家四姑娘?可真美啊!” “可不是吗?往日里也没有听说,秦家还有这样一位姑娘。瞧她身上穿着的琉纱,那是宫里头的娘娘们才有的东西!” “可见秦大人多疼爱他这位四丫头!不知她今年年岁几何?可否与我家说亲?” …… 这议论纷纷的声音,便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地要传到秦若海和邵佳宁的耳朵里。 虽说堂中仍旧热闹,然而拜天地的时候,秦若海还是转过头来,沉沉看了一眼人群之中只顾着骄傲得意的秦晓丝,眼底越发生出几分冷意。 拜了天地之后便是闹洞房,因着灵霏她们还是未出阁的闺阁女儿,所以也不好去参与闹洞房这样的事情。 眼瞧着人群呼啦啦地跟在了他们的身后就去看新娘子了,灵霏几人倒是留在了正厅之中。孟晴说趁着大家伙儿顾着闹洞房还未来吃席的时候让她们先吃些,等人都来了,她们就要回去后院儿里头了。虽说后头也准备了吃食,可终究是没有这前头热闹就是。 灵霏刚坐在最角落的桌子上,就瞧着秦远山也从外头回来了。 可他却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而是迎着梁侯爷来的! 自泉州梁夫人过世之后,灵霏便再也没有见过梁侯爷了。他是世家军武,又有世袭公爵,所以平日里为人也要高傲些,从来看不上他们秦府这等小门小户。 此刻便是秦府的大喜之日,他站在秦远山的身旁也是抿着嘴,一副十分严肃的模样。 反观秦远山,自知是惹不起梁侯爷的,虽也没有巴结着,可到底显得有些卑躬屈膝。 梁侯爷一进门,便环视了一圈正堂,而后眉头狠狠皱了起来:“我听闻梁一沉在你们这里,他人呢?” 灵霏便知道,他不可能是为了庆贺秦若海大婚而来的。 秦远山瞧着他如此,内心显然是不快,却也只能忍着,陪他一起看了一圈正堂之后,方才道:“梁侍郎大约……去后头闹洞房了。” 眼瞧着梁侯爷不管不顾地就又要抬脚往后去,秦远山到底是大着胆子拉了一把梁侯爷:“梁侯,今日是小儿的大婚之日。梁侯爷且坐下喝一杯喜酒!我这就着人去后头请梁侍郎,他们年轻人在后面玩闹,只怕冲撞了侯爷!” 他的言外之意,是不要叫梁侯闹了这场婚事,梁侯为人虽倨傲,却也听得明白。 坐在了一旁的席上,梁侯看的自然是邵家的面子。 但这就够了,只瞧着梁侯一杯酒下肚,而后抬眸看向了秦远山,倒像是在质问秦远山一般:“你入京也有些时日了,竟是没有认出,当今太子麾下的红人梁底梁侍郎,竟是本侯那不孝子不成?!” 当真是奇了怪了! 灵霏在心里越发地开始有些讨厌这位不分青红皂白的梁侯爷:他和梁一沉之间的恩怨,为什么要牵扯旁人呢?便是欺负他们秦家不过小小五品闲置,就如此对秦远山不客气了不成? 但秦远山也到底是在官场之中混迹多年的,瞧着梁侯如此态度,也不恼,只微微一笑解释道:“下官惭愧!也不过是刚来这京中不久,做的又是个闲置,自然有眼不识泰山,不识得太子麾下的红人。” 说着,他还轻叹一口气:“何况梁侍郎这两年都被太子殿下外派在外,微臣这区区末流小官,自然是难得一见,还望侯爷见谅。” 这一番话,说的是滴水不漏,倒是叫梁侯爷也抓不住什么错处来。 只得悻悻地看了秦远山一眼,便不再多说什么。 这厅中的气氛也只尴尬了一会儿,便有小厮将梁一沉从后头带了过来。 见到梁一沉的那一瞬间,梁侯就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站起身来—— 灵霏看得真切,在他的眼中有一丝安心闪过,便就知道他并非半点儿都不在乎梁一沉的安危的。 只是当父子两个的眼神交汇的时候,难免生出了几分剑拔弩张的意思。 梁侯的脸色一瞬间便黑如锅底,冷笑着先开了口:“好啊,当真是你?!本侯竟是不知,自个儿的儿子这么有出息,在太子麾下供职两年,却都对本侯避而不见!怎么,本侯于你而言,就这般见不得光的丢人吗?!” 哎呀,这梁侯爷可真是个暴脾气! 灵霏有些紧张地看着他们父子二人,只觉得他若是先如此言语,梁一沉的脾气肯定也不会给他好脸色。 果然,梁一沉的嘴角勾了冷笑,竟是点头允了梁侯如此说话:“自然丢人。连自个儿的夫人去世都不愿厚葬的凉薄之人,是你当初先将我赶出府中告诉我要从宗谱除了我的名,我又如何舔着脸上门?若是不知的,还以为我是要借着您这位梁侯的势呢!” 这父子二人,就不能好好说话? 第四十七章永郡王 “砰——” 梁侯的手狠狠地拍在了一旁的桌子上,也好在此刻这厅中还没有太多人,否则怕是当真许多人都要被梁侯这气势给吓跑才是。 连孟晴都是不由自主地将看傻了的秦月悦护在了身后,秦晓丝也不着痕迹地躲去了灵霏的身后。 眼瞧着事态要失控,秦远山忙上前一步,也顾不得规矩不规矩的了,便拉住了梁侯的手:“梁侯消消气!” 说着,又对梁一沉挥了挥手:“你也不要脾气这么大。年轻人嘛,做出本事来是你不错。但是梁侯到底是你父亲,今日是我秦府的大喜之日,你们父子之间不管有什么话要说,都和和气气的好不好?” 站在了他们二人的中间,秦远山顶着压力道:“便是不给我秦府这个面子,也当是给我秦家邵家一个面子,可好?” 三品大理寺卿邵家,在朝中还是有说话的余地的。 果然将邵家搬出来,不管是梁侯还是梁一沉,都只是瞪了对方一眼,而后就不再说 梁侯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在尽力让自己平静了下来,沉沉目光直视梁一沉:“一会儿这边结束之后,你回府一趟。咱们父子两个,今日必须把事情说清楚!” 灵霏分明瞧着,梁一沉的眼中闪烁了几分不屑的目光。 可他也回头看了灵霏一眼,似是有所顾虑一般,到底还是对梁侯颔首:“我知道了。虽然我觉得我与你之间没有什么好说,可如今是在秦府,我也不愿与你多争辩什么。” 灵霏心下稍安,知道梁一沉此刻是在顾全大局。 “永郡王到——” 按理来说,这会儿子宾客们都已经快要入席了,是不会再有人赶着这时候过来的。 可门口的小厮却忽然喊出了永郡王的名号来,让秦远山的身体都是打了一个激灵,有些激动地朝着门口看了去—— 永郡王此人,是皇帝最小的儿子,却也是最受宠的儿子。 别看他如今只是个郡王名分,可旁人都说,皇上之所以还未将他抬升为亲王,便正是为了在二皇子和太子的夺嫡之争之中护他周全,也叫二皇子和太子知道,永郡王没有继位之可能。 他便是兄弟几个之中,难得的没有分党分派,不管与二皇子还是太子关系都十分融洽的人。 而且永郡王在朝中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职位:专职于皇帝的御林军,便是在永郡王的麾下效命。可以说,皇帝的性命安危,皆系于永郡王一人之身。 这位永郡王平日里不大爱和旁的官员们交际,但是却是大家想要去靠近去巴结的。 平日里也不曾听说他和秦家这等小小门户有什么交集,灵霏觉得,他这一次来,或许也未必就是看着邵家的面子。一个大理寺卿,恐怕他还不放在眼里。 顺着大家伙的目光朝着门口看去,灵霏便瞧见了一个穿着张扬的银色金绣蛟龙蟒服的男子大步进门。 他头戴流苏金冠,器宇轩昂,负手而行,瞧着便不是凡俗之人。 放眼望去这整个大厅之中,便唯有梁侯爷的身份能同永郡王说上几句话罢了。 此刻梁侯自然也顾不得梁一沉了,上前便是亲自将永郡王迎进了门中:“哎呀呀,能在此处见到永郡王,当真是意外啊!臣给永郡王请安!” 他那架势一摆出来,便就被永郡王上前虚扶了一把:“梁侯不必多礼。” 灵霏瞧着这位永郡王的年级不大,声音听起来却是十分威严肃穆。少了几分青年男子本该有的清冽亦或是张扬,反而多了老气的沉稳,却偏偏和这位永郡王并不十分违和,反而叫人发自内心地生出了许多的尊崇来。 秦远山愣了愣,也是忙跟在了梁侯的身后给永郡王行礼。 永郡王对秦远山这等小官,便不如对梁侯那般热络了。 他进门也未就坐,只是站在堂中环视了一圈,像是在找什么人一般。 一旁席下自有旁的官员嘀咕道:“这永郡王是在找什么人吗?” “自然了,但找的倒不会是你我这等末流小官。” 这声音不小也不大,自然同样被梁侯听在耳中,便挺了挺胸膛。 又有人适时道:“嗨,这还用问吗?永郡王屈尊降贵地来着地方,自然是来找梁侯爷的!若是来贺喜的,也不该出现在秦家的席面上,直接去邵家就是了!” 已然有人开口说了这话,那梁侯爷的眼中便越发地生出了几分得意之色。 他上前一步,对着永郡王抱了抱拳:“劳烦郡王大架来此,不知是否是为了西北调军与御林换防之时来寻微臣呢?微臣这便同郡王一道入宫,务必尽早将此事完成!” 不知为何,灵霏觉得,梁侯本不该是如此性情急躁又张扬之人。 他今日这话……到像是要刻意对谁而说,仿佛在强调他的身份一般。若是灵霏没猜错的话,梁侯如此,便是想在梁一沉的跟前儿耍一耍威风就是。 灵霏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就挪到了梁一沉的身上,却瞧着梁一沉的目光也放在了永郡王的身上,嘴角勾了一抹笑。 这让灵霏的心里稍稍有些奇怪:她怎么觉得……梁一沉这笑容看上去似乎和永郡王十分熟悉?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灵霏便瞧着永郡王上前一步,拦下了梁侯抱着拳头的手:“梁侯不必如此拘谨。换防之事父皇吩咐下来一月之内完成就可,不用太过着急。” 言外之意便是,他今儿不是来找梁侯的。 梁侯算是自作多情,自然是脸色有些挂不住:“那……郡王今日前来是为了?” 永郡王的嘴角也勾了勾,越过梁侯,径直地走向了站在梁侯身后的梁一沉,语气却不复方才那般威严,竟是带了几分调笑之意:“梁底啊梁底,你可是叫本王好找!一早便说好了今儿要去本王的府中商议明日刑部改政之事,你却是只说你今儿有要事就跑了,竟是没成想是来了这秦府喝喜酒!” 说这话的功夫间,他已经走到了梁一沉的身旁,也是伸出手来拍了拍梁一沉的肩膀:“你在京中一向不喜参加这些个白事红事,也不曾听说你与什么府邸十分亲厚,倒是没成想,这秦府叫你刮目相看了不成?” 永郡王此言,倒像是在有意抬举秦府。 梁一沉在面对永郡王的时候,却也显得十分轻松,仿佛同永郡王是至交好友一般:“当年家母在泉州城去世,本以为是无人问津,却没成想秦府冒雪相送,如此恩情,梁底自然铭记于心。今日是秦府的大喜事,梁底自然要来共同庆贺,误了郡王的差事,还请郡王恕罪!” 他像是在请求恕罪,灵霏却怎么看怎么觉得,这男人恐怕就是那么一说! 果然,永郡王听闻此言,倒是难得哈哈大笑了起来:“好一个梁底!当日你我投契,本王便就知道你是知恩图报的!既是如此,本王也陪你在此吃了席面再去府中议事!找了你一上午,正好也是肚子饿了!” 永郡王要留在秦府吃席面,对秦府这小小五品来说,简直就是无上的荣耀! 秦远山忙着人将最好的那个席面腾出来,专门让永郡王和梁一沉坐在那里。 瞧着梁侯还站在一旁似是有些不知所措,永郡王便挑了眉,斜眼看向了梁侯:“梁侯还有事吗?” 梁侯愣了愣,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却又不敢对永郡王不敬:“没……微臣没事了!” “唔——” 永郡王随意地拿了碗筷来,便对梁侯挥了挥手:“无事便下去!你今儿来也不是为了贺喜来的,站在这里反而碍事。” 不愧是圣上跟前儿的红人啊……敢这么和梁侯说话的,恐怕也唯有永郡王了! 此时后头闹洞房的人也在往这前厅里头来了,若梁侯继续这么站下去,怕是要更丢了脸面。 于是这还是灵霏头一次见到一向都骄傲的梁侯如此落荒而逃的模样,不知为何,她的嘴角竟是勾了一抹笑出来,第一次提梁一沉感到憋了那么多年的气,今儿算是舒出来了,当真是畅快啊! 因着永郡王在此,秦家的面子自然是非同之前一般了。 而且梁侯走后,永郡王倒是显得十分亲和,所谓“与民同乐”,大约便是他这般了。 只是灵霏她们到底是闺阁中女,不便总是在前厅。 灵霏离开的时候,似乎听到永郡王问了一句秦晓丝,说的便是她身上这身琉纱,秦远山的回答简直可以用“谨小慎微”来形容。 偏生秦晓丝还不知自己是行差踏错,一直到了后院儿里头,都是得意洋洋地一会儿扯一扯自个儿的衣袖,一会儿拢一拢自个儿的裙摆。一顿席面下来,尽是瞧着她洋洋得意了。 前头虽说是热闹,可终究到了下午时分,便将大部分的宾客都送走了。 剩下的大多都是和言若海关系密切的那些,等着晚上再闹一次真正的洞房的,自有管家接待他们便是。 秦远山在前头将大部分宾客送走之后,便黑着脸回到了后院儿里头。 第四十八章步步为营 瞧着秦远山来了,灵霏是最先站起身来的:旁的本事她没有,可这察言观色的本领,她自诩还算过得去。 眼瞧着秦远山的不高兴了,灵霏也摸不准他为何不高兴,便乖巧些总是没错的。 旁人尚且还沉浸在永郡王来秦府的荣耀之中,孟晴也是笑着拉了秦远山一把:“老爷,可是将永郡王送走了?老爷在前头忙了一整日,想来是还没有吃好?不如坐下,和家里的几个丫头们一起吃个席面?” 秦远山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衣袖从孟晴的手中扯了出来,却并不曾坐在席面上,反而是看向了秦晓丝。 秦晓丝正是得意,感觉到秦远山的目光,便站起身来,装模作样地对秦远山福了个礼:“爹爹,女儿今日穿的这一身可好看?” “哼——” 秦远山却是看向了灵霏,眼神之中晦暗不明:“这琉纱怎地在你妹妹手里?我记得,这是我几年前赏给你的东西,你且都不曾拿出来这般张扬过。” 他的语气并不如他的脸色那样难看,叫人听不出他究竟想说什么。 然而还未等灵霏说什么,秦晓丝便急急地先一步道:“爹爹还说呢!女儿瞧着三姐姐得了这样好的东西,却也总是没有福气穿出来,心里头都觉得可惜的很。所以这一次女儿特意将母亲新给咱们做的几身衣裳都送给了三姐姐,才换了这一批琉纱。这事儿还未来得及给爹爹和母亲禀报,爹爹不会生气?” “原是如此……” 秦远山微微点了头,而后才转头看向了秦晓丝,回答了她方才的问题:“你穿着这一身,倒是好看。好看到连永郡王都开口问我,你是我家的的第几个丫头,夸赞我们秦府的女儿美若天仙,才衬得起如此的华贵的,只有宫里头的娘娘们才有的琉纱衣衫!” 秦远山的语气其实已经有些挂不住了,可秦晓丝仍未感觉到,只以为秦远山是在夸她,乐呵呵地越发得意了几分:“多谢爹爹夸奖!女儿也是想要为咱们秦府争光呢!” “呵——” 也不知秦远山是否被秦晓丝给气笑了,他轻笑一声,抬步便朝着后院儿走去:“你们跟我一起走!” 他言辞严肃,不容反驳。 孟晴忙拉了秦月悦起身,跟在他的身后,小心翼翼道:“老爷,这带着几个丫头,是要去哪儿?” 秦远山在前头走的大步流星:“我方才也和阿海说了,他就在新房等着咱们。趁着他朋友来闹洞房之前,把事情说清楚。” 说清楚? 灵霏的心里,大约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可能跟在秦远山身后的几个人,就唯有秦晓丝还傻傻地沉浸在方才被夸奖的喜悦之中,甚至都没有感觉到秦远山已经生气了。 秦府,集宁院。 说起来,这还是灵霏和自个儿的嫂嫂第一回正式的见面。因为方才已经闹过一次洞房了,所以灵霏的新嫂邵佳宁已经没有盖着盖头。 秦若海一早就在新房之中等着了,所以对秦远山带着她们几人过来,邵佳宁倒是也没有什么意外,只是规规矩矩地给孟晴和秦远山行礼:“儿媳见过公婆,给公婆请安!” 她一身大红的凤穿牡丹的喜袍,头戴流苏丰驰金冠,耳鬓簪着两朵盛放的正红牡丹。衬得她肤如凝脂,脸颊微微的红晕也越发娇俏了起来。 虽说是大婚的浓妆,却也掩盖不住邵佳宁大气又贵重的气质和模样。灵霏当真是为自个儿的大哥哥高兴,他能娶得这样一位姿容胜雪,又大气婉约的夫人,想来日后他们二人必定是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秦远山对着邵佳宁点头,便算是应了她的礼数,而后才对她摆了摆手:“你坐下。” 邵佳宁依言和言若海坐在了床榻之上,秦远山便冷了脸,看向了仍兀自开心得意的秦晓丝:“给你大嫂跪下!” 虽说邵佳宁这一回算是低嫁,而且是长嫂,但是到底她和灵霏她们也是平辈。作为妹妹,灵霏她们有给大嫂行礼的规矩,却实在不必行跪下如此大礼。 秦晓丝当场便是愣住了,似是终于反应过来什么一般,疑惑而又惶恐地看向了秦远山:“爹爹?您说什么?” 连邵佳宁也是拉着秦若海起身,恳切地看着秦远山:“爹爹,四妹妹年纪还小。不管她做错了什么事,便瞧着今儿是儿媳和若海的好日子的份儿上,宽恕了她!” 灵霏当真是喜欢极了这位知礼数懂规矩,温婉柔和的大嫂。 可秦远山的眸色严肃,伸手再度示意邵佳宁坐下:“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我们秦府没有让你头一日进门就受委屈的规矩。规矩便是要立得起来,我们秦府在这京中才能长久。否则若日后人人如同她这般胡作非为,只怕我秦府才要惹上祸事!” 他都将话说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秦若海便拍了拍邵佳宁的手,拉着她坐了下去。 而秦远山复又朝着秦晓丝冷哼一声,伸出一只手按在了秦晓丝的肩膀上:“我叫你给你大嫂跪下赔礼,你没听到吗?” 作为一家之主,秦远山到底是有威严的。 秦晓丝虽仍不知自己怎么了,却到底是依言跪下,眼眶红了,小声对邵佳宁道:“嫂嫂,对不起!” 然也不必她开口问什么,秦远山就先开了口:“我知道,你不知自个儿错在何处,否则也不会来时的路上还洋洋得意。今儿当着你哥哥和嫂嫂的面儿,我便和你说清楚,你错在何处!” 他伸出手,轻轻地打了打秦晓丝没有挺直的脊背:“第一,这些年在府中,你的许多行事我不知不知。你对你三姐姐如何,我不是不知。这琉纱你说是用衣裳同你三姐姐换来的,倒不如说你是抢来的。不尊姐妹,不重亲情,你可知自己的错处?” 听闻此言,灵霏倒是惊了惊。 一向只知道秦远山这些年只顾着在外头官中的那些事儿,倒是没想到他对这些后宅事情还是有所关心的。 于是灵霏心里对柳姨娘的死,好像也没有那么恨秦远山了。 瞧着秦晓丝挺直了脊背,秦远山才继续道:“第二,你不顾今日是你哥哥和嫂嫂的大婚之日,竟是穿着这一身琉纱还洋洋自得。叫今日所有人的眼光都放在了你的身上,连永郡王都看不下去了,提醒我府中合该低调些。若不是今日有梁底梁侍郎在旁说和,恐怕永郡王便对咱们秦府要有旁的不满,若今日他当真对府中有旁的不满,你可能承担这个后果?!” 是了,永郡王的不满,兴许不知哪一日就传到了圣上的耳朵里,便是圣上的不满了。 这事儿灵霏是早就想明白了,本是孟晴和秦月悦想让她做这个出头鸟的。可秦晓丝偏偏一头撞了上来,便是为着这些年她总是对自个儿和柳姨娘出言不逊,灵霏也没打算放过她。 果不其然,她如今便成了众矢之的。 听了秦远山如此言语,她方才明白过来一般。 却头一个反应并不是道歉,而是愤愤地看向了灵霏:“是你要害我对不对!?怪不得那一日,你那么轻易地就将这样贵重的琉纱给了我,竟是你要害我对不对?!” 若非旁边有秦远山和秦若海拦着,她恐怕就要扑将起来,和灵霏扭打在一起了! 灵霏后退一步,倒是镇定自若:“妹妹可是说笑了!一则我没有这想法,是那一日妹妹非要要我这琉纱,我何苦要惹了妹妹的恼怒呢?二则,琉纱的衣裳做好了,也是妹妹自个儿要在今儿穿的。不是我强按着妹妹的头,要妹妹将衣服穿出来的。妹妹便是想责怪什么人,大约也怪不到我的头上?” “四丫头说的有理!” 秦远山狠狠地压住了秦晓丝的肩膀,一副对秦晓丝失望透顶的模样:“都到了这般田地,你竟是还不知悔改!一会儿便将这衣裳脱了还给你三姐姐,然后去祠堂跪着思过!到你想明白的那一日,再来同我回话!” 秦远山若是要惩罚什么人,一向都是雷厉风行。 不必旁人动手,松柏就将仍旧哭喊着的秦晓丝拖去了祠堂。 瞧着秦晓丝离开前还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灵霏的心里却是平静:这些年,她从不主动招惹,秦晓丝却是处处为难。她早就做好了不能和秦晓丝和平共处的心理准备,既然总是要拼个你死我活,当然是她要先下手为强。 一场闹剧,终究在秦晓丝被拖出去之后了结。 孟晴适时乖巧地拉了秦月悦上前一步,说是在邵佳宁的跟前儿替秦晓丝道个歉,事实上也不过是为了想让秦月悦讨一讨邵佳宁的欢心,便就等同于讨了秦若海和秦远山的欢心了。 瞧着她们做了戏,灵霏的心里却是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终究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她实在是觉得疲乏至极,分明该是最安全的家中,却要步步为营,她好累! 第四十九章蹴鞠会 眼瞧着这家里头是没有人会帮着自己了,秦晓丝的心里头便是委屈至极,却也只能屈膝对着邵佳宁跪了下去,心里似乎是明白了几分今日她的错处:“嫂嫂,对不起!我只想着穿的好看些,也是给家里争光,却没成想抢了嫂嫂的风头,还望嫂嫂恕罪!” 这事儿本就是做个戏过个场就过去的事情,邵佳宁便是不给秦晓丝面子,也得看着秦远山和秦若海的脸面。 所以自然也是客客气气地亲手将秦晓丝给扶了起来:“四妹妹这是说的哪里的话?瞧着四妹妹年轻娇俏,穿着这一身衣裳的确是好看得很!什么抢风头不抢风头的,这是咱们秦府的风头,四妹妹只是要记得父亲和你大哥哥的教诲,日后行事更加稳重就是了!” 她这一番话,说的简直就是滴水不漏。 连灵霏都是暗自记下了她这一番言语,瞧着又是劝慰了秦晓丝,又是抬高了秦远山和秦若海,当真是高明! 原本这事儿也就是做个样子,邵佳宁都如此大度了,秦远山和秦若海自是不会再多言什么。 秦晓丝站起了身来,站在了角落里啜泣。 这事儿也算是告一段落了,秦远山自然不能用这事儿毁了今日邵佳宁和秦若海的大婚,便带着她们就离开了。 刚走出秦若海的院子,灵霏就听到了一群人呼啦啦地进了院子又说要闹秦若海和邵佳宁的声音。那样明明就近在咫尺的热闹,却似乎和灵霏相隔万里一般地遥远,让灵霏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而一回到自个儿的院子里,秦晓丝那边就将琉纱送了回来。 只不过…… 瞧着已经被剪子绞得一团碎片的琉纱,灵霏的嘴角终究是勾了一抹苦笑:“可惜了这样好的料子。” 小蕊伸手摸着虽然被绞碎,却仍旧光滑的琉纱,眼泪都要夺眶而出了:“姑娘……这可是姑娘手里头最好的料子了。之前便是送给了四姑娘,好歹也不能辱没了这样好的料子。可如今……奴婢当真心疼啊!” 灵霏也心疼。 喜欢这些东西,本就是女子的天性。 可如今已经是这样了,灵霏便只能安慰小蕊,也是安慰自己:“你便是想想,她没有拿着剪子来对准我们,心里头大约就能舒服些了?今日这事儿原是我想给她个教训,想来她也能消停两日了。” 灵霏如何做的,小蕊也是看在眼中。 轻叹一口气,语气里是更多心疼:“姑娘这些年,对其他几位姑娘都是唯恐避之不及,就这样四姑娘还处处针对姑娘,奴婢瞧着心里头都难受呢!” 难受不难受的,这么些年不也就过过来了吗? 秦晓丝消停了几日之后,便到了她的及笄之日。因为早先孟晴就说过了,他们这一次来京中实在是太过高调,又刚经历了秦若海的大婚,所以秦晓丝的及笄礼,便就简单地办了就是。 任凭秦晓丝的心里头有千万的不甘不愿,也不敢再招惹秦若海。 不过秦晓丝的及笄礼虽然办的很是简单,但是京中也是有些人听闻了之后,趁机来到府中,想瞧瞧秦家的女儿,日后好说和亲事的。 灵霏对这事儿虽然没什么兴趣,但是毕竟关乎到自个儿的未来,便也多少要让小蕊打听着。 听闻来府中想看的,大多都是和秦远山一般,品阶不高的官员府邸之中的女眷婆子。 孟晴和秦月悦的眼高于顶的,自然不想将女儿随便就嫁了。这两日是到处地打听,谁家有赏花会,谁家有手帕会的,那是一个不落地都想拿到帖子挤进去相看一头! 好在秦若海如今深得圣上的喜爱,前途不可限量,加之秦岳那“崇宁先生”的名号也在京中十分响亮。所以虽然秦远山品阶不高,倒是旁的府中有什么诗书茶会的,也不曾忘了他们秦家就是。 这不,秦晓丝的及笄礼一过,孟晴就收到了容将军府中蹴鞠会的邀请帖子。 原本容家这等官爵人家是瞧不上秦府的,不过他们从前在泉州就有故交,加之容泽和他的庶弟又在秦岳的学堂之中读书,于情于理,容家都是要邀请秦府的几个孩子的。 秦若海因为已经成婚,而且朝务繁忙,倒是没有参加这一次的蹴鞠会。 孟晴要带着秦月悦,便就必定要带上年纪相仿的灵霏和秦晓丝去。 灵霏记得,一向都醉心于诗书的秦月悦似乎对蹴鞠啊捶丸毽子这些不大感兴趣。 其实灵霏也不大感兴趣,倒不是因为旁的,只是单纯地不太喜欢玩这些太过激烈的运动。尤其是这一次的蹴鞠会,灵霏对蹴鞠几乎是一窍不通,从前柳姨娘也不喜的。若不是这一次非要带着阖府的姑娘们,灵霏是当真不大想去。 秦晓丝则是对这些活动十分感兴趣,从前在泉州的时候,她就是蹴鞠和毽子的好手。此刻听了消息,听闻她是都几日没有睡好觉地在准备这场蹴鞠会呢! 京中的天气不比泉州那样湿润,晴了好几日,也是越发热起来的时候,容府的蹴鞠会便开始了。 灵霏选了一身利落简单的浅葱色小褂配裙裤,这是标准的踢蹴鞠的衣裳,虽说灵霏也不打算上场,但是便是为了尊重容家,这一身衣服她也是必须得穿的。 相比于她的简单,不管是秦月悦还是秦晓丝,在服饰和首饰上,到都是瞧着就花费了一番功夫精心打扮过的。 秦晓丝仍旧记恨着灵霏,所以上了马车之后,就坐在了距离灵霏最远的地方,只顾着和秦月悦说笑。 孟晴则是一直低着头,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瞧着虽然也是精心施了粉黛的,但脸色实在是难看。 想想也是,自红姨娘进了门之后,别说是孟晴了,便是闻姨娘也很少见到秦远山的面儿。这些日子秦远山晚上不是宿在书房,就是去红姨娘那里,竟是为了红姨娘而冷落了家中旁的女人。 孟晴自打入了秦府之后,何时受过这般冷遇? 如今瞧着她十分憔悴,灵霏的心里却也不曾为她而有什么怜惜的。 秦家如今所住的地方距离容家并不算远,所以半盏茶的功夫,便就到了。 这蹴鞠场便就在容家的后院儿里,容家到底是勋爵人家,便是在这寸土寸金的京中,一栋宅子的大小也抵得上五六个秦府了。所以在寨子里支起来个小小的蹴鞠场,到也不算是什么难事。 孟晴带着几个丫头下车的时候,是有二品诰命的容夫人亲自迎了他们进门。 毕竟是军武世家,容夫人的脾性也是十分爽朗大气,瞧着孟晴下车,便上前拉了她的手笑道:“秦夫人来了?到了咱们容府,可就不要太客气了!咱们是泉州城的老交情了,何况我家泽儿一直都在崇宁先生的学堂之中学习,对先生诸多崇拜。咱们两家便算得上是世交,你可千万别和我客气!” 她这话说的是恭维,却叫人听着心里头也是高兴。 孟晴的脸色终于是好看了几分,带着几个丫头进了门,灵霏似是才意识到,这里是京都。 从前在泉州城中的时候,倒是也有过许多这等官眷们的集会。那时候秦家在泉州城也算是说得上话,所以通常都是一群人以孟晴为中心,巴结着他们秦家。 可如今在这京中,他们秦家不过是末流小官,若不是瞧着秦岳的面子和前儿秦若海大婚的时候永郡王给的脸面,恐怕孟晴她们都要被晾在一边,无人搭理了! 孟晴如今在府中不得秦远山的喜爱,作为大夫人,她在外头自然是要更加勤谨一些。 于是进了后院儿之后,她便对着秦月悦和灵霏还有秦晓丝道:“你们也去找你们的玩伴,母亲在这里同旁的夫人说说话,倒是拘着你们别无聊了!” 她的意思很明确:她在夫人堆里巴结夫人们,也要叫灵霏她们三个去姑娘堆里巴结姑娘们。 说实话,灵霏对这事儿……实在是没什么把握。从前在泉州的时候,便是因为她不受宠的庶女身份,鲜少有人和她交心。便是有两个知心好友,后来也都因为家中的调动而离散了多年。 如今在京中,这见风使舵的风气更胜,连秦月悦这位嫡女都不被这满是上品官员们的官家小姐看中,何况灵霏和秦晓丝这样的庶女呢? 旁的官家庶女也有扎堆的,秦晓丝便颠颠地围了上去,可灵霏着实不喜,便就独自一人躲在一旁,只顾着多尝尝这容家的糕点,今儿也不算是白来。 “呀,这不是秦家三妹妹吗?在此处躲着做什么呢?” 可灵霏不过刚捏了个桃花糕在手里头,就听到了身后传来了容泽的声音。 这种蹴鞠会通常情况下没有那么严苛的男女大防,因为大家都在一处,而且长辈们也都在,场地就这么小,闹不出什么事端来,反而是男女可同席的正当时候。 所以见着容泽,灵霏也是大大方方地起身给容泽行了礼,喊了一声小将军:“容小将军好!” 第五十章趾高气昂 瞧着灵霏这些日子看到自己都是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容泽的眉头就微微皱了起来:“大家都在场上蹴鞠,你一人在此处做什么?” 好在旁边有人,灵霏的身体也稍微松泛了一些:“我……不怎么会蹴鞠。倒是瞧着将军府中这花开的甚好,因而专程在此处赏花来的。” 听闻此言,容泽也是点了点头:“这倒是,你一向对蹴鞠都不甚精通。不过今日也不过是来玩一玩的,不必那么认真,还是去前头的蹴鞠场?” “哈哈哈——罢了,容泽哥哥可别劝她了!” 灵霏还未说些什么,便听得容泽身后忽而传来了银铃般的笑声。 定睛看去,是个穿着一身正红色劲装的少女。 她浓眉大眼,不似别的姑娘一般挽些利落的发髻,反而是将乌丝全部如同男子一般束于头顶,带这个墨冠,瞧着是十分英姿飒爽。 她的腰间别着一条长鞭,虽说个头不高,可脚步轻盈之下,瞧着便知道虽是个女子,却是有功夫在身上的。 在她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如她一般英姿的姑娘,却唯她最是张扬,恨不得用下巴瞧着灵霏:“听闻是从泉州城里来的小门户的女儿?她便是不会蹴鞠,容哥哥又何必要为难她呢?想来她们泉州城那般偏远之地,大约连个像样的蹴鞠场子都没有?” 虽说这京中大多大户人家的是瞧不上她们秦府这般小门小户,可将这瞧不上放在明面儿上的却是没有几个。 何况秦府虽说小门,却也是治家严谨。秦远山虽区区五品闲官,但秦若海如今在朝堂之上却也算得上风头正盛。 既然知道她是秦家的女儿,却还当着面儿如此羞辱的,灵霏倒是有些好奇这位红衣女子的身份了! 站起身来,灵霏瞧着她和自己差不多的年岁,不过个头还是要比自己高一些,气势仿佛也更强。 只是这里是容家,虽说心头不悦,她却也只能屈膝对那女子行了个小礼,声音之中带了几分怯怯:“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姐姐,我初来京中,的确是不懂规矩的,还望姐姐大人大度,海涵才是。” 虽说是屈膝了,可这话听起来却也没有那么卑微。 偏偏红衣女子却总觉得自个儿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一般,心里头越发地憋闷了起来:“我方才瞧着你们秦府的那唯一一位嫡出的姑娘正统我哥哥说话呢,想来你便是庶出了?庶出的有什么资格同我说话?” 行,忍! 灵霏有时候都觉得,她简直就像是个软柿子一样,被人欺负到头上了,还要忍下去不成? 可对方的身份显然比她们秦府高了太多,若是她在容府之中和这人起了什么争执,恐怕不妙的还是她。 所以她也是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不要和这个飞扬跋扈的女人吵起来就是了。 好在一旁也不是没有旁人,容泽便是头一个挡在了灵霏和那女人的中间和稀泥的:“这是做什么?既然请来我府中了,便就都是我的客人。两位如今尚且还不认识?不如我来介绍一下!” 她指了指那红衣女子,对灵霏道:“这位是丞相家的嫡长孙女,名叫方洁。为人爽利,从小在我父亲的门下学习武艺,倒是个难得的巾帼女子呢!” 原来如此,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位丞相家的嫡长孙女到的确有眼高于顶的资本。 而后容泽又指了指灵霏,正准备给方洁介绍,却被方洁一把打开了容泽的手:“一个小官家的庶女,同我说什么?我不稀罕同她这种人来往,只是今日既然是容哥哥你开口了,我自然要给你几分面子的。否则就瞧着她嫡姐那般不知廉耻地叨扰我哥哥的样子,我非要将她打趴下不可!” 说罢,她便转身离去,倒是闹的在场旁人都有所尴尬。 灵霏也是有些无奈:这次分明又是秦月悦闯的祸,怎地竟将这污糟的事情再落在了她的头上? 不过好在方洁走了,灵霏也稍稍舒了一口气,却是瞧着方才跟在方洁身后的另一个穿着一身紫色衣衫的女子朝着她走来,刚松下来的气复又变得警惕了起来。 容泽也注意到了她,自然而然地便挡在了灵霏的跟前儿瞧着她:“不是?阿薇妹妹也要凑这个热闹不成?” 那被唤作“阿薇”的女子,却是“扑哧”一笑:“你当阿洁为什么非要来找她的麻烦啊?就是瞧着方才她邀你你都不理,却直接来这后院儿里找了她,这才心里头生你的气呢!我之前还不以为意,如今瞧着,你当真是对这个泉州来的小庶女关心的很啊!” 这话说的也十分不好听,叫灵霏的心里比方才还憋闷。而且听这个阿薇和容泽说话的语气,想来他们在京中的关系也是十分要好。今日她杵在这里,的确是有些不合时宜了。 容泽却是挠了挠头,笑眯眯对对那阿薇解释道:“她叫秦灵霏,是秦若海的三妹妹。你对秦若海都能万般夸赞,怎么还和阿洁一起欺负灵霏妹妹呢?我与灵霏妹妹是泉州城的旧相识,如今自然要照顾些,便是如此阿洁也要生气吗?” 那阿薇听了这话,只是轻笑一声,而后推了容泽一把:“好了,你快去哄哄阿薇。你放心,我可不会欺负你这位青梅竹马的灵霏妹妹就是了!” 瞧着他们一来一往的好不热闹,灵霏却是无得无趣至极。 但毕竟是日后要在京中行走的,灵霏便也耐着性子对那位阿薇福了福:“不知姐姐如何称呼?” 阿薇看向了灵霏,眼中倒是生出了几分兴趣来:“我叫江玲薇,你叫秦灵霏,咱们这名字倒是有缘。” 江玲薇,当朝二品太子太傅家的嫡长女,果真这能入了容府和容泽嬉笑打闹的人,都是旁人高攀不起的。 灵霏知道自个儿肯定入不了江玲薇的眼,便也不愿如秦月悦那般处处巴结,只是淡淡道:“不知江姐姐刻意将容小将军支走,是为了同我说些什么?” 江玲薇挑了挑眉,似是没想到灵霏这般聪明:“既然你看出来了那我便直言不讳了。第一,是为了方洁同你说一声。她那人呢平日里就有些张扬,在京中也是出了名的。连那些世家的公子哥儿都不敢招惹她那张嘴,她今儿说的话,你且莫要放在心上就是!” 不放在心上? 灵霏终于抬起头,看向了这位江玲薇:“她虽是大丞相的嫡长孙女,可这般空口便侮言之语,恕我不能如同姐姐所说一般地不放在心上。只是我心里头知道,你们都是我招惹不起的,所以姐姐大可放心,日后瞧见了你们,我躲得远远的还不行吗?” 灵霏承认,她这是说的气话了。 可是不知为何,听了江玲薇如此言语,灵霏的心里头便就是忍不住。 江玲薇愣了愣,瞧着灵霏有些梗着的脖子,心里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她竟然……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讨厌这个秦府的小庶女:“我知道。嗨,说白了,她就是因为你姐姐,又瞧着容泽总是护着你,心里头才不爽快的。她从小.便和容泽定下了娃娃亲,前儿及笄的时候,容家就着人去方家问过了。若不是大丞相如今年纪大了还想留这个最喜欢的孙女儿在身边多几日,恐怕她及笄那一日,她与容泽的婚事就定下来了。” 看似江玲薇是在和灵霏解释,实则她处处都在强调方洁的身份,灵霏又怎会听不出? 所以她也是微微一笑,抬眸直视着江玲薇的双眼:“你放心,我虽和容小将军的确是旧相识,不过我还没有以为自己能入得了容家的眼的地步。如我这般身份,若当真和容泽牵扯,恐怕日后会连个骨头渣都不剩。我惜命,所以也望你回去告知方洁,叫她不必担心与我,有这功夫,不如去担心担心旁的容泽身边的人就是!” 灵霏这话说的刚硬,江玲薇倒是也不生气。 只是指了指马球场,嘴角勾了一抹笑地看着灵霏:“瞧着你姐姐被欺负的样子,你不想去替她报仇吗?” 灵霏这才发觉,分明一向都不喜蹴鞠的秦月悦,竟是不知何时上了场。跟方洁的哥哥是一队,却仿佛被针对一般,当灵霏看去的时候,她正被人绊倒在了尘土飞扬的蹴鞠场中。 摔得一头一脸都是灰,却竟是无人上前将她扶一把! 可不知为何,瞧见秦月悦如此惨状,灵霏的心里却是半分都没有怜悯。只想着她若非自不量力地非要去招惹方家的,又何至于闹到这般田地? 于是便转了头,对江玲薇道:“我实在是不擅长蹴鞠,便不上场了。你们好好玩就是,我仍继续在此赏花!” 江玲薇瞧着灵霏就和那软面团一样,便是一拳头打进去也没什么反应,亦是自觉无趣,便回头上了场。 场上胜负已定,因为秦月悦的拖后腿,方家的没能赢,自然对秦月悦没有什么好脸色。 还是丫鬟上前,将秦月悦扶了下场,瞧着孟晴的脸色也难看了几分。 第五十一章上场 连着小蕊都跟在灵霏的身边叹了一口气,而后嘀咕道:“二姑娘这也太不自量力了?明眼人都能瞧出来,她是想巴结着这些京中的官家子女们。可自个儿没本事,便是丢了咱们秦府的人!” 她声音小,倒是也说出了灵霏的心里话。 灵霏正打算去孟晴那里同秦月悦一起站着,便瞧着秦晓丝朝着她走了来。 灵霏的心里便有些纳闷了:怎地她在什么地方,这些人都能找到她呢? 只是该应付的还是要应付,灵霏瞧着秦晓丝走过来的步伐带着气闷一般,到底是要开口问一句的:“四妹妹这是怎么了?” 秦晓丝毫不掩饰地往秦月悦那里瞪了一眼:“还不是因为二姐姐?分明是不会蹴鞠,却偏偏要出头去丢人!如今闹出这么大的笑话,咱们的颜面往哪儿放?我方才过来的时候,还听到了旁人在小声议论咱们秦府就是小家子气呢!” 灵霏只是看着她说了这些,而后有些无奈:“你只管说,你要如何便是了。” 原本秦晓丝还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此刻瞧着灵霏镜湖看穿了自己的眼神,倒是十分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三姐姐,咱们上场?” 就知道,她来同自己说这些,是没安好心的。 灵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表面儿上做出一副十分谦虚的样子来:“四妹妹,你也知道我的。我那蹴鞠的技术,怕是还不如二姐姐呢!你若是叫我上场去,我恐怕比二姐姐还狼狈,到时候是要叫人更笑话咱们秦府一个不如一个的!” 早就想好了灵霏会拒绝,秦晓丝只是上前,拉住了灵霏的手,故作亲昵地看着灵霏:“三姐姐不会,可我会啊!我如今就是找不到人,否则的话定然也不会来寻三姐姐了。姐姐大可放心就是了,姐姐只顾着帮我防着那些人就是了,旁的事情都交给我,必不会让三姐姐输了,咱们也要挽回秦府的颜面才是呢!” 灵霏怎会不知,若是自己当真出丑了,最终还不是衬托着秦晓丝出了风头? 可秦晓丝并没有给灵霏再拒绝的机会,只是嘟了嘟嘴,做出了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三姐姐可不能再推辞了!否则等回去之后我便告诉爹爹,说二姐姐在蹴鞠场上丢了人,三姐姐又不愿与我同上,更让咱们秦府丢了脸面!二姐姐是嫡出,爹爹便是要教训她也是不忍太过苛责的。可三姐姐你就不一样了,你觉得爹爹会如何待你?” 说真的,灵霏其实并不害怕什么秦远山的惩罚。 只是不想多生事端,便到底要开口多问一句:“那除了我之外,你找到人了吗?” 听闻灵霏松口,秦晓丝的眼中便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这人还不好找吗?我已经寻了中书侍郎家的庶长子,加上姐姐便就是三个人了。再找两个,咱们正好能上下一场!” 灵霏撇了撇嘴,不置可否:三个庶出的,未必能找到旁人帮忙,便是找见了,也恐怕唯有秦晓丝一人在那场上出风头罢了。 果不其然,灵霏虽是半推半就地答应了,可接下来那两人,便是秦晓丝磨破了嘴皮子也没有能找到:方才秦月悦已经在场上丢过一次脸了,那些稍稍会些的大多不愿与他们组队。更不要说本就将自己看的和他们这些庶出不同的嫡出的那些了,那自然是高高在上,眼皮子都不愿意给他们抬一下的。 眼瞧着蹴鞠场上的锣已经响了两次了,代表还有最后一场就结束了,秦晓丝变得有些焦虑了起来。 拉着灵霏几乎转了一整个场子,终于在路过了梁一沉的时候,被梁一沉叫住了:“灵霏妹妹,你们在寻人上场?” 秦晓丝知道梁一沉的身份,又对梁一沉有所偏见,自然是不愿搭理梁一沉。 可灵霏却是停在了梁一沉的跟前儿,笑着同梁一沉玩笑:“从前在泉州的时候便知道你是个蹴鞠好手。今儿倒是没有瞧着你商场,你若是不忙,到不如来帮帮我们这些不成器的可好?” 其实灵霏只是个玩笑,她也没指望梁一沉真的会帮忙:除了秦晓丝,她和那另一个显然都是拖后腿的。梁一沉当年在泉州城的时候,蹴鞠可是立于不败之地的,没道理为了他们几个庶出的,将自个儿的那点儿战绩上头抹个污点。 灵霏原是说了这些话,就准备走的。 却没成想,梁一沉当真是从席上站起身来,二话没说就点头应允:“既是你开了口,我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铛铛铛——” 场上三声锣响,这一场蹴鞠便结束了。灵霏顺势看向了场上,发觉是沈跃山和江玲薇还有方洁的那队赢了,而且他们几乎是将对方打了个落花流水,此刻正在拍手庆祝,要去分一分彩头呢。 梁一沉的话,被淹没在一片欢呼的嘈杂声之中,让灵霏没有听得太清。 然而秦晓丝的眼睛却是亮了亮,上前一步,便不管不顾地对梁一沉撒娇:“梁侍郎若是能和我们一同上场,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当初在泉州城的时候,小女便十分仰慕梁侍郎蹴鞠场上未有败绩的成绩,如今能同侍郎一起上场,简直是小女的荣幸!” 她倒是乖觉,连同一旁的那中郎家的庶长子眼神都发亮了起来,仿佛有了梁一沉,他们便赢定了。 而且有了梁一沉之后,另一人倒是也不难找:梁一沉从前的风名不大好,可自打用“梁底”之名在京中行事之后,深得太子赏识,太子一党的人自是要给他几分脸面的。 只是还未等梁一沉找人,便瞧着容泽已经从蹴鞠场上下来,直直地朝着他们这里而来了:“你们这是要上场吗?” 他刚在蹴鞠场上想来也是经历了一场酣战,此刻鬓角额间都挂着汗珠子,却仍旧不见半分风采,反而仿佛从那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变得生出了几分烟火气一般地更叫人觉得容易亲近。 梁一沉对容泽,倒是淡淡点头,便算是打了招呼。 旁人还未胡搜什么,容泽便将目光放在了灵霏的身上,微微一笑:“从前倒是从未见过妹妹蹴鞠。我瞧着你们只有四个人,再加我一个如何?我虽不才不是什么蹴鞠高手,却也保证不会拖了你们的后腿便是!” 他这话,就是自谦太过了。 京中他若不承认自己是蹴鞠高手,怕就没有人敢认了。 灵霏是想拒绝容泽的,一来她已经感觉到了同样刚下场的方洁的目光朝着他们这里看了过来。她并不想同方洁再起什么争执,显然在方洁的心里头,就认定了容泽,她又何必非要和容泽走的那么近呢? 二来,一个容泽加上一个梁一沉,再机上秦晓丝的蹴鞠也的确不错,上场之后恐怕太过惹眼。灵霏在京中行事还希望低调,可不想做那等招惹是非的。 可还未等灵霏拒绝,便瞧着秦晓丝眼神都放了光一般地看着容泽不住点头:“这可太好了太好了!有梁家哥哥和容家哥哥一同上场,咱们这一把稳赢那彩头呀!” 说着,秦晓丝又看向了新放上场的彩头:因着是容家组的场,自然是容夫人出的彩头。是一对吉祥如意的和合金璎珞扇坠,坠子上挂着两枚一红一金的彩宝石,瞧着十分华丽富贵,便是在这珍宝众多的京城之中,亦是觉得称得上那是好东西了! 灵霏也喜欢,只是不如秦晓丝这般直白。 眼瞧着秦晓丝答应了,容泽便也算是默认了是灵霏答应了,自是高高兴兴地从一旁小厮的手里头接过了帕子:“你们且等我洗把脸就上场,这一次一定要杀的对面片甲不留不成!” 周围的眼瞧着梁一沉竟是和容泽一起要上场,也是忍不住地欢呼道:“诶呀呀,这简直就是京中奇观啊!容家公子和梁家公子竟是要一同上场,简直不知是什么人,敢应了他们这一场蹴鞠,就是必输无疑啊!” 此人一出声,周遭之人便都朝着他们这里看了过来,一时之间灵霏又无意站在了风口浪尖的位置,恨不得将自个儿的头都低到泥地里头去! 灵霏感觉得到,方洁看向他们这里的目光之中,似乎带了几分怨毒。 果真,他们这边刚已准备好要上场,就瞧着方洁那边也集结了五个人,竟是要和他们一同比赛! 瞧着方洁在对面,容泽也是愣了愣,对方洁到还算是关切:“阿洁妹妹,方才才经历了一场,你不累吗?” 方洁高傲地扬起头颅,倒像是非要挑衅一般:“你不是方才也打过一场了吗?这会儿子你都能上场,我自然能!” 自是瞧出来她的不开心,容泽也只是微微一笑,语气越发温和:“我急着前儿母亲还送过你比这更好的扇坠子,不如将这彩头让一让可好?” 然而容泽不说也就罢了,此话一出口,那方洁更是不悦,冷笑道:“我偏不!这彩头放在这里,自然是人人都能来争的。何况我方洁想要的东西,还从未有过失手!你既是要帮着他们,咱们就是敌人,哪来这么多废话?” 第五十二章撞 放眼望去整个京中,能如此同容泽说话不客气的,怕就只有方洁有这个胆量了? 然而便是方洁将自个儿的不善展现到如此地步,容泽却仍旧不生气,只是看了方洁一眼:“如此也好。平日我都是和阿洁一队,今日倒是也想和阿洁比一场,瞧瞧你有没有张进呢!” 话都说到这地步了,方洁便冷哼一声,转头就走,瞧着那气势倒是非要将他们杀一个片甲不留不可。 说实话,灵霏是有些心虚的:她如今是站在了这风口浪尖上,今儿这风头是出也不是,不出也不是,简直就是为难啊! 只是既然到了这一步,也的确是没有什么可躲避的余地了。 于是他们五人,即刻便分工明确:梁一沉和容泽是主攻,秦晓丝从旁协助。灵霏和那中郎家的庶长子就是防守,小心着对方的人就是。他们还是以攻为主,防守为辅,这样即便灵霏和那中郎家的庶长子的能力不足,只要其余三人的进攻足够猛烈,对方一样是防不胜防的。 既是定了下来,上场之后,灵霏便打起十足十的精神来应对就是。 梁一沉和容泽虽说今儿是头一回在一个场子上配合,但两人毕竟都是高手,却是十分默契。 两人的主攻,在第一轮的时候,便就让对面防不胜防。哪怕对方有方洁这么个高手,可也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落败,叫灵霏他们这一队进了一个球! 于是场上一片沸腾和欢呼,竟一时之间让灵霏的心里都有些小小的得意:果真是众人相捧之势,最容易叫人得意忘形啊! 只瞧着梁一沉和容泽大约也是因着对方有些弱,所以便换了花样开始秀自个儿的技术。 梁一沉使出一招转乾坤,容泽便紧接着跟上一招花哨的风摆荷。梁一沉再来一脚金佛推地,容泽又连上一套双肩背月…… 这整个蹴鞠场上,倒是成了他们二人争风之地,瞧着灵霏都有些无奈:平日里看着他们二人都是稳重,怎地到了这蹴鞠场上,分明就是身处一队,竟还要互相争斗了起来?倒像是在做给什么人看,非要拿个第一似的幼稚! 就在两人这互相争风之间,第一场很快就以他们进了五个球,将对方打了个秃脑壳而告终。 一声锣响之后,就瞧着对面的方洁愤愤地扔掉了一直别在腰间的长鞭,倒是真生气了一般地训斥着年纪比她都大的几位队友:“你们当真是无用!既是不能防得住,便攻就是了!没瞧出来吗?他们对面那两个防守的就是什么都不会的,你们简直太蠢了!” 方洁将他们骂了个狗血淋头都尚且还不能解气一般,在第二场开局前,干脆就换了两个队友。 于是梁一沉和容泽瞧着对面新换上来的方洁的亲哥哥方征和辽远将军家的嫡三子陈运浩,便都是认真了起来。 “梁底,方征在京中不常玩蹴鞠,不过只要是他入场的,便是同你一样,没有败绩,你可别怕了他啊!” 容泽与方征关系不错,此刻倒像是有些挑衅一般地在“提醒”梁一沉。 梁一沉则是轻轻一笑,并不将方征放在眼中:“我反而担心你会被那陈运浩打趴下。他的蹴鞠功夫虽准头不大好,却是场子里有名的霸道。上一会他横冲直撞地将兵部从侍家的嫡长子的腿都撞断了,害的那人足足半年不能上场,你可别怕了他!” 听着他们这你一言我一语的,灵霏瞧着他们两人的眸色之中倒是没有害怕。 反而是她,和那中郎家的庶长子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心虚:这些个在蹴鞠场上名声响当当的自然不怕,可他们全然是对蹴鞠就是当个玩意儿,若今儿真要折一条腿在此,当真是不值当啊! 心里头虽这么想着,第二场的锣响开始的时候,灵霏却也得硬着头皮上场了。 第二场刚开始,对面的陈正浩便挑了灵霏这个最软的“柿子”来捏,带着蹴鞠直直地便朝着灵霏这里撞了过来—— 瞧着他那气势汹汹的样子,灵霏连连后退,却还是被他狠狠地撞了肩膀。 灵霏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的时候,陈正浩的蹴鞠也正正地进入了他们的球门之中! 场上的欢呼声响起,灵霏却是无暇顾及。她被这陈正浩毫不留情地撞得头晕眼花,就差一点儿都要疼的哭出来了! 而那陈正浩还非要在进球之后走到灵霏的身边,嘲弄般地瞧着灵霏:“小姑娘,若是不能动了,就快些下场!瞧着你是女子,我这都还没使力呢!” 如此挑衅,简直让人不能容忍! 灵霏还未说什么,便瞧着容泽一改之前笑眯眯的模样,沉着脸上前,一把将陈正浩拉走:“既然知道她是个小姑娘,你就不该如此!人家从泉州远道而来,若是瞧着咱们京中人人都如此野蛮,当不知要作何感想。” 容泽的面子放在这,那陈正浩的眼中便带了几分悻悻,却也不敢招惹容泽。 于是暂停片刻再开场之后,那陈正浩果真是不朝着灵霏来,转而调转枪头,朝着那中郎家的庶长子毫不留情地撞了过去—— 几个回合下来,便是男儿之身,灵霏也眼瞧着中郎家的有些抵挡不住了。若不是有两次梁一沉转攻为守地帮着他分了一些陈正浩的力,恐怕这场蹴鞠还未结束,中郎家的就要晕死在这场中了。 不过中郎家的这位庶长子倒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喊一声,便是再疼也咬着牙坚持,实在是叫灵霏刮目相看。 因为第二场对方找到了突破口,所以相比于第一场而言,这简直就是一场鏖战。 连梁一沉和容泽都收了第一场那样轻慢的态度,开始认真地比试了起来,可终究还是因为要护着灵霏和中郎家的那位,以两个球的差距而落败。 中途休息的时候,瞧着方洁那得意洋洋的样子,灵霏心里头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容家办这场蹴鞠会,本是为了让京中的这些世家子弟们联络感情的。如今倒是成了她一人报复一般的发泄场,还叫了陈正浩这样的混球来撞人,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灵霏当机立断,便要改变策略地对其余四人道:“第三场咱们不能这样打了。你们别管我和中郎家的哥哥了,你们只管强攻。他们若是要来你们就放他们来,反正两方都是攻势,这是你们的优势,我就不信,比强攻他们还能比过你们三人!” 难得瞧着灵霏如此热血沸腾又眸色坚持的样子,梁一沉忍不住地勾了嘴角:“方才容小将军的话,那陈正浩倒是不敢不听。只是没有陈正浩,还有方洁。我瞧着她待你如同敌人一般,只怕若是按照你所言,她可不会手下留情。” “我不怕。” 灵霏难得硬气,更是挺了挺自个儿的腰杆:“若是要我拖了你们的后腿,那我才难受呢!这天子脚下京中容家的场地,她总不能将我立时撞死在蹴鞠场上就是了!” 既然灵霏硬气了,梁一沉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欣赏,倒是不再说什么。 反而是容泽,正是要开口,却被梁一沉拦了一把:“既然秦家三妹妹都这么说了,便听她的,否则若是她都受了伤,咱们还输了比赛,那才不光彩呢!” 看了梁一沉一眼,容泽的眼中虽有不满,却到底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关切地看向了灵霏和那中郎家的:“你们若是顶不住了,一定要说。赢不赢的不过是一场蹴鞠,可你们若是在我容家出事,便是我容家对不住你们了!” 话虽这么说,可不管是灵霏还是那中郎家的,心里头都憋着一股子气呢! 果真第三局一开场的时候,方洁那边仍旧用的是之前的战术。方洁为首,陈运浩跟在她的身后,直直地就朝着灵霏和中郎家的而来! 这一次,梁一沉和容泽却没有回头帮着灵霏他们,灵霏干脆心一横眼一闭,狠狠地就和方洁撞在了一起—— 灵霏的心里就只有一个想法:这种撞法,方洁就算是能伤敌一千,也要自损八百。比的大不了就是她们谁能更抗撞一些,她这泉州城小门小户出身的,还就不信撞不过方洁在京中娇生惯养的了! 果真,这一下实打实地撞在了一起,撞得灵霏是头晕眼花地倒在了地上,方洁也没有好到哪儿去! 只瞧着她连连后退了两步,捂住了肩膀想让自己站稳,奈何撞击的力度太大,她便是后退之后仍旧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有些蒙了一般地看着灵霏,似是不敢相信灵霏竟然直接正面地接住了她这一撞! 而就在她这一摔倒的功夫间,梁一沉毫不客气地便将蹴鞠从她的身边带走,以灵巧之力绕过了陈正浩,直直地便将蹴鞠送入了球门之中—— 一旦第一次得逞之后,灵霏他们便将方洁的整个计划都打乱了! 论强攻,方洁他们比不上容泽和梁一沉。论防守,灵霏和那中郎家的又是拼了命也不躲藏了。 第五十三章彩宝 很快,在打破了对方的这个设想之后,梁一沉和容泽就再度崭露头角。 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将对方打了个落花流水,还未到了敲钟的时间,方洁那边的人体力显然就有些跟不上了。 反观灵霏这边,虽然也已经被撞得是头晕眼花,但是在那第一下最狠的撞击之后,方洁便没有继续用力了:倒不是要让着灵霏,而是她自个儿也疼啊! 好不容易等到敲锣的时候,灵霏觉得她的身子骨都快要散架了!若是早知道方洁将她当做了敌人,她宁可做个缩头乌龟也绝不来上场参加! 还好比赛结束,这一次梁一沉和容泽又打了对面一个落花流水。以非常明显的优势,终于取得了这一次蹴鞠的胜利。 然而灵霏则是无暇顾及胜利的喜悦,站起身来走向场外的时候,只觉得头晕眼花。 秦晓丝自是瞧出来灵霏的不舒服,却脸上带笑地挽了灵霏的手臂:“三姐姐,怎么样,蹴鞠很有趣?这应当是三姐姐的人生之中头一回胜利?三姐姐可要多谢我呢!” 灵霏懒得理她,只是瞧着容泽兴冲冲地冲向了台前,将那作为彩头的一对彩宝石的璎珞流苏坠子取了下来。 他正是要往灵霏这里递过来的时候,却被秦晓丝抢先一步,伸手将他手里的坠子拿在了手中,而后笑着对容泽行了个大礼:“多谢容哥哥和梁哥哥今日鼎力相助!”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对秦晓丝如此行径,容泽虽然错愕,却也一时不知该如何。 秦晓丝到像是要炫耀一般,将那坠子高高举起,而后往灵霏的跟前儿一凑:“三姐姐,你瞧着这坠子可好看?可配得上我?” 灵霏的心里头其实也喜欢这坠子,毕竟哪有姑娘家家不喜欢这种耀眼的东西的呢? 只是灵霏知道,想要在平平安安地过活,就不该去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所以此刻,她到是认真地对秦晓丝点了头:“这坠子是好看,也衬得起妹妹。妹妹正是及笄不多久,能有这样的坠子在身边儿,是相得益彰,我在这给妹妹道喜了!” 只是灵霏的看得开,在容泽的眼中,倒是她委曲求全了。 于是容泽也顾不得旁的,便上前来,眼睛看向了秦晓丝手中的坠子:“想着你们秦府的两姐妹今日共同赢得了胜利也是大快人心。正好这坠子是一对儿,便是一人一个,更显你们姐妹情深呢!” 灵霏明白,他是为着自个儿在争取。 可秦晓丝的脸色,很快就变了变,是撒娇一般地对着容泽跺了跺脚:“平日在府中,姐姐便比我大了一头,要什么好东西没有?便是父亲赏赐下来的琉纱,姐姐都不放在心上呢!这区区一个小坠子,怕是姐姐也瞧不进眼中?” 琉纱的事情旁人不知,容泽却未必不知。 于是他的眉头便微微皱了起来,还想和秦晓丝争辩什么。 “说的是,哈哈哈!秦府的四妹妹当真快人快语啊!” 可还未等容泽说些什么,一旁的梁一沉也是上前来,笑着看向了秦晓丝:“我瞧着这彩宝花哨富贵,到的确是十分衬得起四妹妹如此富贵花朵儿一般的模样的。就这等将几种彩物都摞在一起织造的坠子,秦家四妹妹也的确是衬不起来的。所以四妹妹收下这彩头,倒是也理所应当。” 不知为何,灵霏听着梁一沉这话,怎么就觉得他是在骂秦晓丝俗气呢? 秦晓丝倒是没有听出来一般,得意洋洋地将那坠子在自己的裙摆上比划着:“我知道的,三姐姐不会同我相争的。今儿可真是开心啊!” 瞧着她不和自己纠缠了,灵霏才松了一口气,抬眸看向了梁一沉的眼中带着几分感激:或许是他们在府中的境遇都不那么好,所以反而才能对彼此感同身受。 下一场的蹴鞠已经快要开始,灵霏便带着秦晓丝谢过梁一沉和容泽之后,就回到了孟晴的身边。 显然,她们二人方才在场上出了风头,叫孟晴和秦月悦与的心里都十分地不悦。只不过此处人多,她们也不好将那不悦放在脸上罢了。 灵霏瞧着秦月悦看向了秦晓丝手中的坠子的时候,眼中是藏不住的妒忌,便知道恐怕这次回去,秦晓丝又要不好受了。她们都是被教养在孟晴膝下的,何苦非要如此惹了孟晴和秦月悦的不快呢? 在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反抗之前,谨慎自保才能让自己在府中的日子过得舒心些。 梁一沉和容泽都已经上过场了,后托的蹴鞠便没有什么看头了。 孟晴带着秦月悦活络在各个贵妇之间,将秦晓丝和灵霏丢在一旁。因为刚才被撞得身体哪哪儿都是疼的,所以灵霏并没有如同秦晓丝一般有精神去在那些官家贵女们之间周旋。 她只是远远地瞧着,京中的这些贵女们大多都随着方洁的意思,冷落着她们秦家的女孩,心里头有些恼火,也有些无奈,更有些生气秦晓丝那般巴结的模样。 灵霏眼瞧着秦晓丝巴结了旁人瞧着不成,竟是往方洁的方向而去!她本该拦着的,只是想起秦晓丝平日里对自个儿那尖酸刻薄的样子,便觉得是叫她涨涨记性,吃吃教训也是好的。 就瞧着方洁果真没有给秦晓丝什么好脸色,一把将她手中的一枚坠子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随着那坠子沾染了尘埃,方洁趾高气昂地看着秦晓丝:“什么劳什子的俗物也拿来我跟前儿炫耀不成?就这东西,扔在我们方府的库房之中,中落灰,拿来赏赐给下人怕是我家下人都看不上!你赢就赢了去,也唯有你们这等小官家的庶女,瞧着这东西还当做是个宝儿一样地捧在怀里呢!” “哈哈哈,可不是吗?也不瞧瞧自个儿什么身份!” “拿这东西来巴结阿洁,你这小庶女怕是有毛病?” …… 一时之间,那些要巴结着方洁的都一同贬损秦晓丝。 灵霏倒是发觉,方洁的身边围着的人虽多,瞧着那江玲薇道是和方洁关系最好,此刻江玲薇却并没有开口一起嘲笑秦晓丝,反而是抿了嘴瞧着地上沾了尘埃的坠子,似是也喜欢那坠子觉得可惜,只是碍于方洁的面子而不好多说什么。 秦晓丝被嘲讽得大红脸,连那落在地上的坠子也不捡了,便落荒而逃。 她似是终于意识到,自个儿是不可能融入那些京中贵女之中的,便灰溜溜地躲去了一边,顾着找旁的同他们秦府一般的小庶女说话了。 方洁她们自也不会要缀着秦晓丝如何,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又跑去旁的地方了。 灵霏瞧着人都走了,这才起身走向了方才他们站着的地方,蹲下身子瞧着那彩宝的坠子上已经沾满了蹴鞠场上的灰尘,几乎埋没地看不出其原本的颜色了。 小蕊瞧着灵霏看着那脏污了的坠子愣愣出神,也是拉了灵霏一把:“姑娘,咱们走?” 灵霏低头,正准备捡起那坠子,却忽而就有一只手比她先一步将那坠子捡了起来。 而后灵霏便听到头顶一声叹息:“哎……这样好的东西是可惜了。她们人斗归斗,怎地要拿这东西出气?” 灵霏抬头,就看到了江玲薇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正对着那坠子长吁短叹。 这才起身,对着江玲薇微微福了个礼:“你喜欢这坠子?” 江玲薇点头,手指轻轻一动,就将那坠子上头彩宝石上的灰尘擦了个干净:“从前我也有一对这样的坠子,后来不见了。本想着让阿洁将这彩头给我赢回来,没成想遇见了梁家哥哥和容家哥哥。如今倒是可惜了。” 原来方洁上场,还有这原因。 有那么一瞬间,灵霏觉得方洁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灵霏伸出手,将江玲薇手里头的坠子轻轻地拿了过来:“这彩宝倒是不曾受损,只是周围的丝绦弄脏了。不过这颜色配的贵气是贵气,却也实在是不好看。你若是喜欢,我回去给你重新打个络子,将彩宝嵌在其中,大约也成。” 江玲薇倒是没想到,自个儿对灵霏出言不逊,她竟还能如同平和地和自己说话。 只是严重到底生出了几分不屑:“你可瞧见了这璎珞是用什么打的?凭你小小秦府便是有这样贵重的丝线,也轮不到你一个小小庶女来用啊!” 这话说的不客气,却也是实话,倒是让灵霏有些尴尬。 只是抬眼看着江玲薇,还是被她眼底的可惜触动,灵霏才继续道:“这彩宝也算贵重,若再一味地堆些金银,反而叫人眼花缭乱了。若是你喜欢,我可用些素雅的丝线。虽不必这金丝银线的贵重,却也不能用太不成的。做出来个奇巧样式的,我觉得也成!” 灵霏旁的不会,做些小玩意儿倒是从前在泉州城常会的。 说着,她还有些害怕江玲薇误会一般地解释道:“当然了,我们那些小手艺,自是入不了你们的眼。我只是瞧着你喜欢这彩宝,便这么一说。若是你瞧不上我,到也没什么。” 她话是这么说,眸中却不卑不亢,仿佛不曾为了她们之间的身份差距而有什么自卑,只是在陈述着一个江玲薇大约不喜她的事实。 第五十四章水潭 江玲薇本该拒绝灵霏的。 却是不知为何,瞧着她那样倔强的眼神,竟是鬼使神差地点了头:“既然你连这海口都夸下了,那便拿回去做就是。我倒是要瞧瞧,你能做出什么花样儿来。” 灵霏本也只是心里憋着一口气,就那么一说。 如今见着江玲薇如此,心头倒是觉得有些好笑了起来。 而后便将那脏了的坠子妥当地交给了小翠,这才继续跟上了孟晴她们的脚步。 前半场蹴鞠尚且还有些意趣,到后半场的时候,瞧着大家都是意兴阑珊了。不过容夫人是一早就想好了的,着人在后院布了席面,到也算是和乐融融。 一场蹴鞠会下来,便是秦晓丝最出风头。秦月悦因着一早在蹴鞠场上被欺负了,所以一整场蹴鞠会都有些郁郁寡欢。孟晴跟着秦月悦一同,瞧着也不是很高兴。 只是一场席面下来,孟晴还是有所收获的。 回去的马车里,灵霏就听到孟晴和秦月悦嘀咕,说是方才瞧着二品大夫家的嫡次子严俊杰似是在向旁人打听她们秦府的女儿呢。 这个严俊杰,灵霏倒是听说过,是二品大夫严家的孩子。严家的老太爷是三朝元老,先皇在世的时候,十分看重严家,给了严家二等国公的爵位。 不过当今圣上登基之后,虽仍保留了严家二品大夫的官位,却并不如先皇那么看重严家。 如今严家的老爷是二品大夫,嫡长子上一届春闱也入了仕途,如今在户部任职。虽威势大不如从前,但是在京中也是跺一跺脚也要叫旁人侧目一番的人家。 严家的嫡次子严俊杰相对比于长子而言,似乎要不学无术一些。 春闱他干脆是没有参加的,就让家中的在天牢之中给他找了个队长的活。平日里有事的时候就去天牢里逛一圈儿瞧瞧,没事儿的时候就在外头吃喝玩乐,倒是和京中旁家的公子哥儿处的关系都好。 严俊杰此人相貌端正,虽说也去青楼楚馆,偶尔也在庄子里赌赌钱,却没有听说十分上瘾的。 毕竟人家的家世摆在那里,所以对京中女子而言,他也算得上是一位良配。自打他弱冠以来,媒婆也快要将他家的门槛踏烂了。只是严夫人总说严俊杰的性子还未稳下来,又瞧不上那些小门小户的,偏偏大门户家的也不大看得上没什么前途的秦俊杰。这么一来二去的,他的婚事倒是到了如今也没有个着落。 在孟晴和秦月悦的眼中看来,严家可的确是个十分不错的门户了。 她们若是能攀上严家,自是再好不过的。 灵霏便听得孟晴小声对秦月悦道,要秦月悦将眼光放得长远一些。多多接触这些公卿家的公子哥儿,倒是颇有几分“撒网”之意。 就是不晓得,哪只鱼儿会上钩罢了。 这一场蹴鞠会,虽说是叫秦月悦丢了脸,可便如同秦晓丝所期待的那般,竟是让秦晓丝得了脸面。 一时之间,仿佛整个京中都知道,秦晓丝好大的本事,竟能请得容泽和梁一沉与她同队而战。 秦晓丝风头大声,秦岳这边的书院开了之后,府中倒是来了更多的公卿家的公子哥儿。 原本秦岳是不打算让秦府之中的女孩子们跟着上学的,不过在泉州城的时候,灵霏就赢了风筝比赛,秦岳单独给她们安排了女学究,这便是来到了京中也不例外。 秦岳的书院就开在秦府的旁边,是秦远山花了大价钱,将旁边那大院子也买了下来,方才让秦岳点头应允的。 偌大的院子,又被分成了两个部分:前厅是男子们学习的地方,主要的老师是秦岳,还有秦岳请来的旁的两位先生。 而后院的部分则是女孩子们入学的地方,秦岳特意给女孩子们请了女学究和宫中的教习嬷嬷来,虽说京中的公爵家的那些女儿自是不必来学堂,但如他们这般门户稍稍小些的,倒是几乎都将女子送来入学。 因着前儿秦若海大婚,所以学堂停了好几日。这到了盛夏里头最热的三伏天,学堂总算是开了。 本想着这样热的天气里,大约人是要少些。却不成想,秦岳的学堂在外头打出了名堂来,来学堂学习的人竟是更多了。 除了原本就有的那些个,竟是连梁一沉都托了关系,求了秦岳要入学来。秦岳从前在泉州城的时候便就看好梁一沉,此时必然不会拒绝。 这天儿里的蝉鸣声叫得恼人,所以灵霏是早早地就起了身的。 知道秦岳这个人是不论春夏秋冬严寒酷暑,只要学堂开着的一日,他一定会提早在天刚亮的时候就抵达学堂。 所以灵霏也是专程做了秦岳爱吃的梨花冻糕放在食盒子里头,趁着学生们还未来,便早给秦岳的。 然而灵霏没想到,天边一丝鱼肚白微凉的时候,她正走到学堂的门口,却听到了学堂之中有人说话的声音。 于是灵霏便放慢了脚步,缓缓走向学堂,也将那里头梁一沉的声音听得清楚:“老师,学生有一事不解,还望老师指点。” 秦岳虽是这京中最负盛名的老师,然而面对梁一沉的时候,他也没有丝毫骄傲:“从前在泉州瞧着你就是个通透的孩子。如今却是有什么事,我未必能给你解了你心头的困扰,倒是很愿意听你说一说。” 梁一沉沉吟片刻,轻叹一口气:“如今有一潭水,瞧着表面风平浪静,实际潭底已是暗流涌动。潭底一蛟一蟒,蠢蠢欲动。搅.弄潭中风云,叫潭中小鱼儿苦不堪言。我这条鱼本不愿掺和蛟蟒之争,奈何如今身在其中,已无力回天。还望老师指点,如今这番处境之下,我该如何自处?” 他是在说太子和二皇子? 外人都以为梁一沉是太子之人,如今玲灵霏听了方才明白,大约在梁一沉的心里,并不属于太子或是二皇子的任何一方。 他只是个想做事实的人,如今却无奈之下被卷入了夺嫡之争。 这两年二皇子在朝笼络人心,在宫中也哄得皇帝十分高兴,所以眼瞧着太子的威势是一年不如一年,朝中有许多人都开始左右摇摆,蠢蠢欲动了起来。 但如同梁一沉这等想做实事的人应当也不在少数,他既是为了自己而问,也是为了那些同他一样的人而问。 秦岳却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了院子的外头:“是阿霏吗?进来!” 灵霏没想到秦岳会在这时候叫她,也是愣了愣,低头才发觉,自己的脚步早已走到了院子门口,只是听他们说话听得太入神,才一时站在门口许久未动。 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上前,灵霏对着秦岳笑道:“本想着偷听,却没成想被祖父发现了!” 此刻外头的天光似是又凉了几分,屋中只有他们三人。秦岳一向喜欢灵霏,也只是挥手示意灵霏与他们同坐:“今儿怎么来的这样早?” 灵霏将食盒子放在了秦岳的跟前儿:“外头的蝉叫恼人的很。孙女便是那最没有定力的,外头两声蝉鸣就闹得孙女儿睡不着。不似那深潭之中的鱼儿,便是蛟蟒之争,也总得礼让他三分,叫他好生去做自个儿要做的事。” 这话便是在回答方才秦岳的话了,叫正坐下的梁一沉倏然就直起了身子,眼中带着几分茫然又几分思索地看着灵霏:“你的意思是……只要我做好我自个儿该做的事,便不必去管他们如何争斗?” 在场的两人都是灵霏所熟悉的,所以灵霏也不似平日里的一般拘谨,只是顺势坐在了梁一沉的身边:“这不还是要看梁家哥哥你的想法啦?事情自然是要去做的,不管什么时候,这潭水之中最缺不得的就是小鱼儿。所以只要小鱼儿将自己分内的事情做好,日后管这潭水翻天覆地成了什么模样,也是不怕的。” 瞧着梁一沉眼神豁然开朗一般地点头,灵霏则是继续道:“当然了,若是小鱼儿觉得蛟龙品行良正,是个日后能掌管好水潭的,虽不必早早就投入门下,心里头要是个有数的就成。这事儿终究还是看小鱼儿怎么想,只要有能力的,害怕这水潭容不下一直小鱼不成?” 其实灵霏说到此处,便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一个女儿家家的,虽用了水潭小鱼这般的隐喻,可在座的都是聪明人,怎会听不出他在议论朝中之事? 可还未等灵霏起身告罪,就瞧着梁一沉狠狠地拍了拍手,而后有些激动地对灵霏抱了拳:“是了,这样简单的道理,竟是要妹妹提点我才能醒悟!今日这一趟早起,果真是半分亏处也没有的!” 连着上头的秦岳都是哈哈大笑,毫不吝啬地夸赞灵霏:“可惜我们三丫头是个女儿身,否则且要比你的大哥哥都有出息呢!” 瞧着他没有怪罪自己妄议,灵霏稍稍舒了一口气,忙起身打开了食盒子岔开话题:“梁家哥哥来了,便也一同陪祖父用些凉糕。是我昨儿晚上新做的,可新鲜呢!” 第五十五章求娶 倒是难得和乐的光景,灵霏也陪着老爷子一起吃了一块凉糕之后,瞧着人陆陆续续地来了,秦岳才叫灵霏去后院儿里。 女学究上课的时候,瞧着比秦岳还要严苛。 她决不允许自己的学生私底下做其他的事情,而且奖罚分明。 尤其是她上课的时候,是决不允许旁人打断的。 所以灵霏早就瞧见了,在女学究上第一堂女德课的时候,有两人站在门外。却生生地还是等到这一堂女德上完,女学究才请了那两人进门。 当瞧着来人的时候,灵霏倒是愣了愣:她没有想到,江玲薇也会来到她们小小秦府的学堂。 女学究倒是早就得了消息,亲昵地拉了江玲薇的手,对在场之人道:“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当朝二品太子太傅家的嫡长女江玲薇。日后她就将在咱们的书院里头和你们一起学习,还望你们能互帮互助。” 说着,她还环视了一圈儿,最终看向了坐在最后的灵霏的身旁还有一个位置,便对江玲薇指了指:“江姑娘便去那个位置,虽说是远了些,不过倒是也是个清净的位置。” 果真即便是女学究,在对待她们的态度也是不同的。 江玲薇的家世在她们其中算是最好,女学究对她似乎都多了几分敬重一般。 江玲薇顺势坐在了灵霏的身边,灵霏便闻到了她身上好闻的桂花香味。 出于礼貌,灵霏笑着对江玲薇点了点头,江玲薇却只是冷冰冰地看了灵霏一眼,便别过了头去。 想想也是,她是方洁的好朋友,自不愿和自己产生什么交集。 一堂课下来,灵霏大半的时间都在神游:这就是坐在最后一排的好处。说真的,她对女则女训实在是没有兴趣,而且也是从小就让秦远山逼得早就背熟了的。女学究只要不注意到她,她大半的时间都在想自个儿的事情,倒是不比坐在前头的那些姑娘们用心。 反观江玲薇,和灵霏截然是两个不同模样。 俨然是将那女学究的话都听在了耳朵里,认认真真地上着课。 一上午的时间,就在灵霏瞧着外头的日头映着花枝打在屏风上的光影变化之间,悄然流逝。 女学究布置了作业之后,便走了出去。女子下学为了避嫌,是要比男子们晚一些的。所以此刻前院儿是没了人,女孩子们也三三两两地结伴而行。 眼瞧着江玲薇要走,灵霏是站起身来喊住了她:“你……明儿还来吗?我那络子大约明日就能打好,你若是来,我便给你带来。” 江玲薇站在了当场,转头看向了灵霏,眼中带着疑惑:“我既是来学课的,又怎有不来的道理?” 灵霏笑了笑:“这倒是叫我意外。想着你该是同方洁她们一起的才是,我们小小秦府的学堂,只怕你们都瞧不上呢!” 这话说的是有些不好听,却是真话。 江玲薇的心里头气了一下,便反而又不气了起来:“那些学堂之中教的都是平日会的。如今崇宁先生在此,即便不能做他亲自教导的弟子,便是也要来瞧瞧崇宁先生的风采才是。且我瞧着你今儿都没听课,定然是不知道你家的女学究教书有多有趣儿?” 她还会注意到自己? 这倒是让灵霏没有想到。 也不知为何,虽说回回江玲薇对她的态度都有些阴晴不定,却是叫灵霏还挺喜欢这个太子太傅家里头的嫡长女,便笑道:“那就这么说成了。明儿我将彩宝的络子带来,你也瞧瞧喜不喜欢就是。” 江玲薇“唔”了一声,便算是点头答允,而后就带着自个儿的丫鬟离开了。 瞧着学堂里一时没了人,灵霏也不急着走,只是复又坐在了桌子旁,瞧着屏风上映着的花枝出神。 直到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她方才开了口:“小蕊,你说我怎地这般喜欢花枝映在屏风上的样子?像不像是诗里头所言桂影团团光正满?只可惜了外头的并非桂花,否则恰是诗中好光景呢!” “扑哧——” 没有听到小蕊的声音,灵霏反而听到男子的笑声。 紧接着,那站在她身后之人便是接了她的话道:“我瞧着这不是鬼影团团光正满,且是妹妹妆光梅影各春风呢!再若添上一盏烛光,那更是烛光花影两相宜了,瞧着也配得上妹妹如此美貌。” 是容泽! 灵霏倏然起身回头,便对上了容泽的温润笑容。 她的心里头却是忽而就生出了几许害怕来,似是在容泽的眼中瞧见了平日都不曾有过的炙-热。 这一句“烛光花影两相宜”之中一“烛”字便已然是不妥,何况还是婉转夸赞她相宜。再加前一句“妆光梅影各春风”,便更是添了几分暧昧。 如今灵霏早已及笄,容泽也正是儿郎的年纪,她又怎会不明,容泽是在给她暗示? 便后退一步,规规矩矩对容泽一福:“容家哥哥安好!前院儿不是早就下学了吗?怎地哥哥还未走?” 容泽自是瞧出灵霏的生疏,也是上前一步,深吸一口气,倒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自是为着妹妹,方才没走。” 糟了糟了,灵霏便是再傻,多少也分明知道容泽想说些什么。 便又是后退一步,语气里头都有些慌了:“容家哥哥早些回去,否则容大将军和夫人是要担心的。” 容泽轻叹一口气,却不再上前。 只是将灼灼目光,落在灵霏的身上:“阿霏妹妹,今日我有事要与你说,你且莫要避着我了。” 灵霏抬眸,却越过容泽,看向了外头,寻找着小蕊的身影。 容泽坐在灵霏的座位上,气定神闲几分:“我叫我的小厮和你的丫鬟都在外头守着呢,不会有旁人进来的。阿霏妹妹,可能听我说几句话?” 眼瞧着这事儿是躲不过去了,灵霏终于鼓足了勇气,看向了容泽:“那……你说。” 容泽的目光中,露出几分欣喜:“阿霏妹妹,距你及笄,也有好几个月了?” 她是十月中的生辰,如今已经立了夏,的确有许久了。 灵霏不置可否,容泽便继续道:“阿霏妹妹可有想过,你自个儿的未来?我瞧着你那母亲是个小气的,又没有姨娘在你的身边替你周全打算。难不成,日后是要随便塞在这京中的哪户人家,永远埋没了妹妹的貌美不成?” 貌美? 还是头一次听人这般直言夸赞。 灵霏的脸颊,微微泛红几分:“这事儿自有家中父母做主,想来容小将军不必挂心。” 容泽自是听明白,灵霏对自个儿的称呼已经从“哥哥”变成了“小将军”。 他低了头,有些挫败道:“再过半年,我便又要上战场了。如今瞧着京中对你们秦家已经起了心思,便不得不寻着机会同你说清楚。阿霏妹妹,咱们从小在泉州一同长大,你是知道我也知道我家的。不知……妹妹可否考虑我?” 考虑他? 灵霏自然明白这是何意,心下却有些焦虑,急急回道:“容小将军别再往下说了。这事儿是父母之命,我做不得主。” 分明是推辞的话,却在容泽的耳朵里听起来,像是委屈。 于是他站起身,认真地瞧着灵霏:“阿霏妹妹,你若点头,我必定想办法的。虽说我是个不堪用的,可家中父母都待我十分亲厚。若我说与你青梅竹马,两心相悦,他们必定不会拦着我。我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总归不会委屈了妹妹就是。” 拒绝,是灵霏的第一想法。 除却门户之因,更多的却是灵霏打心眼儿里不愿意。其实她对容泽是有感情的,毕竟从小一起长到大,但是她不能确定自个儿对容泽究竟是妹妹对哥哥的崇拜,还是男女之间的相悦。 所以想想容家那家大业大日后的牵扯和复杂,她便是必定要打退堂鼓的:“容小将军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们秦府小门小户,我又是个不得宠的庶女,如何能高攀你们容府的大门呢?这事儿还往小将军再不要提起了,就当是为着我的名声考量罢了!” 瞧着灵霏连连摆手的样子,容泽的眼底便闪过了几分伤心来:“妹妹是不相信我?那我今日就在这里立了誓,待我成婚的第二日,必定求爹爹和母亲将你娶进门中。独给你一个院儿,虽我知道是个贵妾的身份定然辱没了妹妹的美貌和才华,但我保证会护你周全,爱护你一生一世。否则便叫我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贵妾?! 灵霏愣了愣,前头是没想到他竟是要娶自个儿做妾。 不过一瞬间的功夫里头,灵霏便反应了过来:容家高门大户,容泽自不可能为了她忤逆父母。她这秦府小小庶女的身份,在旁人眼中瞧着,是无论如何都登不得容家的正门就是。 只是她有的选,便垂眸浅笑,心里头竟是一片波澜不惊地拒绝:“容小将军不必对我立誓言。你我之间有青梅竹马的情谊,我自从小-便将你当做我大哥哥那般尊敬崇拜,未有半分非分之想,还请容小将军明了。” 第五十六章画卷 分明感觉得到,灵霏一下子就仿佛对自己疏远了一般,其实容泽的心里也多少有几分明白是为何。 于是他便低了头,到似是他比灵霏还委屈一般:“阿霏妹妹……我只是想同你说,有许多事情,我没有办法做主。若是可以的话,我也愿意给阿霏妹妹一人白首的誓言。可我既然做不到,便不能在此刻欺骗你才是。阿霏妹妹,我知道,你从小到大,过的并不那么如意,也是个不爱争抢的性子。” 他始终低着头,分明是七尺男儿,此刻在灵霏的跟前儿,却完全提不起什么精神一般:“若是可以,我也愿意给你全世界最好的,难不成我还想自个儿心爱的女子只是个妾室吗?可我没有办法,阿霏妹妹还望你能体谅。” 这或许就是灵霏无论如何,也不会讨厌容泽的原因。 他是个通透的人,即便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却也实在是算不得是个粗人。反而比起那些在京中娇养着长大的男子,都多了几分七窍玲珑的体贴。 可他越是体贴,灵霏就越觉得他的誓言算不得数的。 于是灵霏只是瞧着容泽,到也是语气诚恳:“容小将军,你且听我说。其实若当真是两人两情相悦的,我也不在乎什么名分。究竟我也只是个小官家的庶女,自然早早知晓自个儿的命运如何。所以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一直以来都将你当做哥哥看待,并不曾有半分非分之想呢!” 她的嘴角勾了一抹轻笑,到也愿意同容泽说几句贴心的话,这才显得真诚:“何况容小将军且想想,便是容府之中唯你一个嫡长子最是受宠。可那偌大的一家子人,日后若是我有半分行差踏错的,还不将我给生吞活剥了?若我没有猜错,小将军很快便要和方家的那位嫡长孙女定亲了?” 想到方洁,灵霏都觉得她惹不起:“那位对我是个什么样子,小将军比旁人更清楚。若是我进了府中,自是要有我的苦头吃。若小将军当真还顾念这咱们往昔在泉州城的那点儿子兄妹情分,还是快快将这话憋回肚子里,再不要对旁人说起就是!” 因为是青梅竹马的情谊,所以灵霏觉得自个儿更是应该同容泽将事情说清楚。 而灵霏越说,容泽的头就越发低了几分。 显然,他也是认同灵霏所言。 只是等他再度抬眸的时候,眼中除了失落和懊恼,还带着几分疑惑:“阿霏妹妹。你不会是……有旁的心上人了?” 这个问题问的,倒是叫灵霏愣了愣—— 她方才及笄,虽说也为了自个儿的未来有所考量,却实在是不曾想过这个的。 何况她的婚事也由不得自己做主,她若此刻有了心上人,可不是在徒增烦恼? 然而就灵霏这么一个愣神之间的功夫,容泽便仿佛已经定了灵霏的心思一般,深叹一口气:“他哪里比我好?是哪家的公子?” 这话可不能乱说! 灵霏微微皱了眉:“我没有什么心上人,也不能有什么心上人!” 瞧着外头的日头已经上了中天,灵霏也不敢和容泽多说些什么:“即刻就要晌午了,若是容小将军再不回府,恐怕是要让容大将军和夫人担心的!” 这逐客令下的生硬,容泽又怎会不懂? 他从身后忽而拿出了一卷画卷放在了灵霏的跟前儿,后退一步,对灵霏认真拱了手:“阿霏妹妹,我明白,既然要爱一个人,便是要做足了诚意才算。所以我作了此画,还请阿霏妹妹瞧瞧。还有我府中的那些事情,我会认真思考和处理。也还请阿霏妹妹不要忙着拒绝我,待我给妹妹一个满意的答复才是!” 说罢,他抬脚便走。 “哎——” 灵霏可不敢接了他的什么画,喊了一声,却瞧着容泽故意一般,是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学堂之中。 阳光透过屏风上精巧的镂空,将一朵凤凰花映照在那画卷之上,显得有些朦胧。 小蕊也是从外头走了进来,瞧着桌子上的画卷,抬眸问灵霏:“姑娘,这是容小将军送的?” 灵霏的心里有些气闷,瞧了小蕊一眼,眼中带着几分责备:“怎地和他一同来将我圈在此处?若是叫旁人瞧着我们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你可知旁人会如何说我们?” 似是早就料到灵霏会说这样的话,小蕊吐了吐舌头:“姑娘,这事儿容小将军都同奴婢说了好几次了。奴婢瞧着他也十分诚恳,便想着他既然无路如何都要找机会同姑娘说话,还不如这次就趁着奴婢也在给姑娘望风,让他将该说的话说了。姑娘放心,奴婢一直在外头呢,不曾瞧见什么人!” 灵霏还是很信任的小蕊的,所以瞧着那画卷,又看了看外头,这才伸手扯了扯绑着那画卷的绳子:“先看看。这样大的画卷,此刻正是府中下人往来布饭的时候,若是拿回去了未免也太显眼。总得先瞧瞧是什么才是!” 有时候灵霏觉得,这容泽也总是好心办坏事。 前两回就将自己害得不轻,此刻又拿了这样大的一副画卷来,可不是又要害自个儿吗? 小蕊也好奇,便帮着灵霏展开了那一副画卷。 “哇——” 灵霏且听得,小蕊一声赞叹。 那画卷是一副美人图,画中美人身着耀眼琉纱,正立于桃花枝下垂眸而笑。她的手中捏了一朵桃花,眼神看向了那桃花之中似是带了几分娇羞。几抹绯红点在脸颊,正是恰到好处。 画中美人儿的体型婀娜,身材匀称。可最浓墨重笔的地方,却还是那精致至极的容颜。 从眉眼到唇角,作画那人定然是用了十分十的耐心,也对画中之人十分了解,方才能作得这般传神! 而这画中之人并非旁人,正是灵霏—— 一眼瞧着,便是容泽想象中灵霏穿着那琉纱的模样。虽说从场景到这衣裳,大多都是容泽想象中的样子做不得数,可人却实在就是灵霏。 “啊呀,姑娘,您瞧瞧,这旁边还提了一首小诗呢!” 小蕊小声惊讶,灵霏则是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了过去—— 这才发觉,就在这画中美人儿裙裾的下方空白处,果真有容泽所提的一首小诗:桃下妆聆鸟啼羞,陌中无人识容颜。唯有吾心诚比天,飞与青云作誓言。 这首诗其实作的很普通,和平日里头容泽在秦岳跟前儿学习的作诗相差甚远。 大约是因着容泽喜好边塞之诗,从未作过这样的诗,灵霏瞧着便是这一首,也已经是让他倾尽全力了。 而且这首诗作的,也实在是有些太露骨了。诗里头还藏着灵霏的名字,虽说是用了谐音,可懂诗之人一瞧,便就能瞧出来的! 这样的画卷,灵霏可不敢留在学堂之中:学堂之中人多手杂,万一被旁人发现,她便是有一百张嘴,也是辩解不清的。 于是便和小蕊冒着风险,将那画卷裹在了衣裳里头,低着头往自个儿的房中走。 连小蕊跟在灵霏的跟前儿,都觉得有些气恼地皱了眉:“这容小将军做事儿怎么这么不讲究?分明知道姑娘你的处境,竟是还送了这样的东西,他是想害死姑娘吗?” 是啊,小蕊都想到了,他却没想到。 灵霏却也不怪他:容泽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和她截然不同,所以即便容泽平日里再觉得自己苦楚,却也不可能和她感同身受。 既然不能感同身受,又怎么能指望他会理解自己,且处处护着自己呢? 带着这种想法,灵霏和小蕊一路心惊胆战地回了院子里,好险地将这画卷给藏了起来,才松了一口气。 饶是她们脚程够快,却还是没有能按时地赶在午饭前头回到院儿里,到底得了孟晴的好一顿数落:“怎地,如今连吃饭这种事儿,也要我叫人去催你请你吗?方才听大丫头说,你和容泽容小将军留在学堂之中,我且不信,如今瞧着倒是有几分端倪了!” 竟是让秦月悦看到了? 灵霏揉了揉额头,只觉得心头不安。 果不其然,午饭刚过,就瞧着孟晴带着人气势汹汹地进了灵霏的房间,不由分说地便要指摘灵霏在学堂之中和容泽私相授受! 灵霏且还来不及解释,前头的松柏便沉着脸来了院子里,说是秦岳和秦远山请灵霏过去。 瞧着孟晴洋洋得意的样子,灵霏才发觉,一整个午饭闹腾下来,她竟是都没有瞧见秦晓丝的身影! 而出门的时候,就听得小蕊伏在她耳边轻声道:“姑娘,可糟了,咱们的屋子里进了贼,那画卷不见了!” 完了! 灵霏的心里仿佛被一块大石头狠狠地砸了一下一般,重重一沉—— 她如今住在孟晴这里,平日里瞧着没有人进她的房间,却没成想不过就是一顿饭的功夫里头,竟然就叫人将那画卷偷了去! 若丝她所猜的不错,此刻那画卷定是已经落在了秦远山和秦岳的手里头。 可当真是,再糟糕不过的了! 第五十七章画中人 去暮斋院那里的一路,灵霏的脑子就不曾停下转动过。 她知道,自己这是着了孟晴的道了。这些年,孟晴虽说将她养着,可究竟看她不顺眼。 如今若这画卷当真是被认定了是她与容泽的定情信物,只怕她大约还未等到容泽前来提亲,就要被秦远山扒一层皮,然后沉塘不可! 就这么到了暮斋院的时候,灵霏就瞧着祖父的书童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瞧着她们都来了,他客气将所有人迎进门去,目光却似乎深深地在灵霏的身上看了一眼,看的灵霏的心里头越发地发毛了起来。 果不其然,灵霏刚进了暮斋院的正厅,就瞧着秦岳和秦远山正坐在厅上,都是沉着脸瞧着灵霏。 还未等灵霏主动给他们行礼,便听得秦远山怒气冲冲的声音里似乎都要冒出愤怒的火焰来:“给我跪下!丢人的东西!” 顺势跪了下来,灵霏却没有看秦远山,反而是抬眸看向了秦岳。 就瞧着秦岳轻咳一声,伸出手拍了拍秦远山的手臂:“行了,事情还没弄清楚之前,你别把孩子吓着了。说好了今日这事儿我全权做主,你在那里坐稳就是了。” 不知为何,听了秦岳这么说,灵霏的心里反而稍稍地舒了一口气:她相信秦岳,更甚过相信秦远山。何况她敬服秦岳,如若当真是秦岳要责罚她,或许她的心里都不会如同被秦远山责罚一般地委屈。 而灵霏不知是否是自己察觉错了,她竟是觉得,秦岳似乎……没有那么生气。 秦远山的心里头怒火便是再多,只要秦岳在这里,他就不敢忤逆。 所以他也是深吸一口气,愤愤然地瞪了灵霏一眼,而后才将自己的身体往后靠了靠。 秦岳示意同来的孟晴、秦月悦和秦晓丝都坐在一旁,这才缓缓地看向了灵霏:“知道叫你跪下,是为何吗?” 灵霏颔首,轻轻点头:“知道。孙女房中的一副画卷方才被偷了,想来是与那画卷有关?” 没想到灵霏这么直接,秦岳愣了愣,嘴角却是勾了一抹笑意:“你倒是乖觉。那你且说说,这画卷是如何到你手中,是何人赠与你的?” 灵霏并没有正面回答秦岳的话,反而是直接跳向了他们最关心的那个问题,抬起头来,切切看向了秦岳:“孙女和容小将军并不吃呢个私相授受。孙女自知无力辩解,可孙女万不敢做那等有违规矩的事情,叫全家同孙女一起蒙羞,还望祖父明察!” 其实灵霏的心里清楚,那画卷在此,就已经是实打实的证据了。 她若是依着那画卷去说,就是百口莫辩,倒不如釜底抽薪,将自己先钉死在这里,尚且还能相搏一番。 可还未等秦岳说什么,秦晓丝就先站起身来,眼中带着几分逼人地看向了灵霏:“你若是和容小将军无关,他怎会送你这般暧昧的情诗?人人都知道平日便数你和容家哥哥关系最好,瞧着你与你那姨娘一样,都是贱胚子!” 又来? 这些年难不成叫她口中说柳姨娘的那些污糟话还少吗? 于是灵霏便一改方才对秦岳那般小心翼翼的态度,毫不畏惧地同秦晓丝针锋相对:“若说关系好,我瞧着四妹妹同容家小将军的关系才好。否则也不能请的动他为你打一场蹴鞠,赢了好彩头,妹妹可不是还将那坠子日日都戴在身上?” 这样好的东西,以秦晓丝的性子,自是要日日戴在身上炫耀。此刻她的腰间便系着那一日的彩头,虽被方洁打掉一个如今只剩了一个,可也足够她在府中炫耀了。 瞧着她日日在外头同旁人说,容泽是帮了她为着她的,灵霏自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果然这话一说出来,反而叫秦晓丝一时不知如何辩解,急的跺了跺脚:“分明就是你自个儿做了许多污糟事情,难不成如今要赖到我头上来?这京中人人都说容家哥哥是个好男儿,难不成你便没有对容家哥哥有过半分的非分之想?” 她这么说,灵霏就正不怕地挺直了腰:“我没有。我们只是从前在泉州的就识,自入京之后,我便时时刻刻都记着规矩,不敢同他有半分亲近之举。何况容家是什么家庭?我自知自个儿没本事,是个不堪用的,所以绝不敢肖想容家。倒是你,口口声声说京中人人说他是好男儿,难不成是你对他有非分之想?” 灵霏总是能将话最后绕到秦晓丝的身上。 秦晓丝憋红了脸看着灵霏,她的心里自然不可能对容泽这样的男儿半点儿感觉都没有,只是此刻她也不知,为何这事儿终究又落到了她的身上! 便只能红着脸看向了秦远山,到似是要告状一般:“爹爹您瞧,三姐姐是如何诡言狡辩的?!” 秦远山正准备张口,却到底还是看向了秦岳。 只瞧着秦岳冷哼一声,颜色冰冰凉凉地看向了秦晓丝:“我与你三姐姐说话,你这般随意插嘴,是谁教你的规矩?” 他言辞之间的严厉,叫秦晓丝都不由地打了个哆嗦,而后退了一步,再不敢开口。 秦岳这才皱了眉,继续瞧着秦晓丝:“你方才说的倒是清楚,这画在我这里,不曾叫旁人瞧见,你又怎知画中提诗是如何?难不成竟是你去了你三姐姐的房子里,将画卷给偷出来的吗?” 他如此言语,连灵霏都有些意外:她尚且还没有想到这一层,果真姜还是老的辣! 秦晓丝还未来得及辩解,秦岳就冷哼一声,而后看向了秦远山:“我先前头就同你说过,四丫头的脾气秉性是要好生教养的,如今瞧着你竟是半分都没有放在心上了!” 秦远山也不曾想到,这事儿怎么感觉走歪了。 也是讪笑着提醒秦岳:“父亲,先处理三丫头的事情。四丫头这事儿我记着了。” 秦岳这才略微颔首,而后示意书童将画卷拿出来:“画卷在这里,先让三丫头瞧瞧。” 要将那画卷当着这众人的面儿打开,灵霏的心里头实在是觉得有些尴尬。 说真的,容泽作画的水平还不错,但那首诗实在是太过庸俗,也太过露骨。 叫秦远山一看到那副画,整眉头都拧在了一起一般:“简直是太污糟了!父亲您瞧瞧,这诗中还藏了四丫头的名讳,这简直是私相授受!我竟是没有想到的,容小将军和能四丫头做出这等事情来,简直是半分脸面都不要了!” 这话说的难听,却也是秦远山作为一个文人,能说出的最难听的话了。 秦岳仔细地瞧着那画卷,冷冷一笑:“这容小将军在战场上的确是个能人,边塞诗做的也好。可作为我的学生,竟能将一手小诗作得如此庸俗,瞧着还是我这个老师教的不到位。” 而后他将画卷展开放在众人的跟前儿:“你们就用这首谐音诗,来断定画中之人是三丫头的?” 这话问的,倒是叫秦远山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而后指了指那画中之人:“祖父瞧着这人的模样,可不就是三丫头的模样吗?容小将军画作的水准在咱们京中的年轻一代里头,也算是翘楚,他当是不能画错才是。” 秦岳摇头,轻笑一声:“我瞧着咱们家里头如今待嫁的这三个丫头呢,模样都差不多。许是我老了,眼睛也花了。觉得这画中之人像三丫头,也像二丫头和四丫头。模样自然是最像三丫头,可这体态动作像二丫头,脸上的表情,到有些更像四丫头呢!” 灵霏此刻似是忽然意识到一件事:秦岳在帮她! 这些年瞧着秦岳总是对她们几个丫头淡淡的,秦月悦和秦晓丝久而久之也就不如从前那么讨好秦岳了。 反而是灵霏,她是真心实意地佩服秦岳,所以对秦岳始终都保持着敬畏。她也能感觉到,在三个丫头之中,秦岳对她最是温和。 却没想到,在这种几乎已经定死了的事情上头,秦岳竟然会帮着她! 秦岳此话一出,秦远山当真整个人都要趴在了那画卷之上,细细地瞧着:“父亲若是这么说……似是也有道理。而且三丫头的琉纱不是送给四丫头了吗?阿海成婚的那一日,四丫头也穿在身上,按理说容家小将军是不曾见过三丫头穿琉纱的样子的!” 其实灵霏明白容泽的意思,他这幅画本意是想告诉灵霏,他觉得灵霏能穿上本就是属于她的琉纱,就最美。 却没成想,此刻就成了至关重要的。 “咦?” 秦远山仔细地趴在画卷之上,忽而就仿佛发现了什么一般,将手缓缓地指向了画中女子琉纱领子之下露出的一点点白皙的脖颈上:“这……是一颗痣吗?” 脖颈之间有一颗痣,在她们几个姐妹之中,唯有秦晓丝是如此。 可是……灵霏分明记得,那画卷之上是没有痣的啊!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看向了秦晓丝的方向。 连秦远山的心中也认定了一半,亲自走到灵霏的跟前儿,将灵霏给拉了起来。 第五十八章私相 这下子是风水轮流转,该秦晓丝跪在地上了。 说真的,灵霏都被这突然而来的反转弄得有些蒙了。 秦晓丝方才已经见着了秦远山是如何对待灵霏的,此刻自然也是害怕到拼了命地摇头:“爹爹,女儿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啊!这画中之人若是女儿,又怎会放在三姐姐那里呢?!女儿当真不知,还请爹爹明察啊!” 这倒是也有些道理,如今容泽究竟和秦晓丝的关系更密切还是灵霏,这事儿就像是个迷一般。 总不能直接请了容泽来,便就只能听秦晓丝和灵霏的解释来判断了。 灵霏不知道该如何去说这个问题,以她和容泽的关系,她好像也做不到在这件事上撒一个太大的谎言。 反而是一旁的秦岳,捋了捋自己的胡子。 他身边的小书童便瞧向了下头的秦晓丝:“我瞧着你今儿早早就从学堂走了,三姑娘总是在学堂留到很晚,想必容小将军便是没见着你,方才将这画卷交给三姑娘的。” 这小书童虽只是个书童,却十分得了秦岳的喜欢。 他能说出这样的话,灵霏第一时间看向了秦岳,却瞧着秦岳微微皱了眉,似是并不是秦岳让他这般言语。 听了这话,秦远山也是点点头,倒是觉得说的有几分道理。 秦晓丝则有些慌了:“这……这不可能的!爹爹,祖父,若这画中之人当真是我,又为何藏着三姐姐的名字呢?” 听闻此言,秦岳才略微抬眸,目光定定地落在了秦晓丝的脸上:“这诗中如何藏了你三姐姐的名字你是怎么知道的?就你那距离,也瞧不见这画卷上的小诗才是。你早上将这画卷送来我这里的时候,只说你匆匆看了一眼发觉是容泽画了你三姐姐,害怕你三姐姐与容泽私相授受。怎么,如今难不成要告诉我,你是早上就看清楚这下头写的诗了吗?” 其实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若真如秦晓丝所言,她直说就是。 可偏偏她早上偷了画卷来秦岳这里告状的时候,只知讨巧卖乖地说自个儿匆匆看了一眼,此刻便叫秦岳抓住了把柄。 于是秦岳回头,再看向了秦远山:“如今整个京中的都知道,容家的小将军同梁家的一起,在蹴鞠场上为四丫头赢得了好彩头。三丫头和那容家的虽也是关系密切,不过也不曾听说他们之间有什么流言蜚语。何况这画卷之中有人有诗,这事儿你便自个儿判断。” 说是要秦远山自个儿判断,可言语之中却对灵霏诸多袒护,秦岳又如何听不出? 再仔细看了那画卷,确认了画中之人脖颈上的痣就是秦晓丝,秦远山也当机立断,冷冰冰地看向了秦晓丝:“蹴鞠会之后,京中就有流传,说我们秦家的女儿攀附权贵,我且不信。如今瞧着,你倒是的确存了些心思,竟能交容家的小将军画了如此之画!眼瞧着,是我们秦府的规矩还不够严格不成?!” 秦远山生气的,未必是容泽和秦晓丝如何,而是秦晓丝坏了规矩。 倘若容泽是正大光明地来求娶,哪怕是个妾室,恐怕秦远山也会乐呵呵地将她们这些庶女嫁去容府。 可如若是私底下出了这种事,自然便是秦远山最容不得的了。 所以秦远山甚至没有让秦晓丝解释什么,便挥手道:“京中的家祠也是新的,正是需要香火气呢。你从即刻开始,便去家祠里头跪着,保证家祠香火不断。先跪半月,若这京中没有什么风声,我且放你一马。可倘若京中有一句流言蜚语,我便是不将你打死,也要送去外头的庵子里做个尼姑,叫你永世也不得再污了我秦家半分!” 秦远山的声音十分严厉,眼神之中的冰冷,让灵霏都打了个冷战:她们虽是秦远山的女儿,可和去你家的颜面比起来,她们更是随时都可以利用,可以牺牲的。 秦远山说罢,灵霏便听到了秦岳轻轻地敲了敲一旁的案几。 而后所有人都朝着秦岳看去,却瞧着秦岳看向了一旁一直在看戏,一句话都未说的孟晴:“按理来说,后宅的事情,本不是我要过问的。这些年,也都是你管着。你平日里对几个孩子有所偏袒,或者有些什么小毛小病的,我也就觉得罢了。只要远山前头朝堂不出事,后宅的规矩守得住,孩子们自有他们的造化就是了。” “可是——” 他的眸色倏然就变得冰冷了下来:“自打几个姑娘及笄之后,你瞧瞧你这主母是如何做派?带着二丫头四处张扬,为的便是要二丫头能在京中张脸,日后好嫁个好人家。却对三丫头和四丫头置之不理,便是带出去了,也总是放在一旁,只顾着你身边的,这便是你做母亲的规矩吗?” “父亲,我——” 孟晴很少被秦岳所训斥,此刻自然是要出言辩解。 可秦岳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孟晴不要说话:“我并非是来同你秋后算账的。只是提醒你,秦家不管嫡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如今丫头们都到了及笄的年纪,心思也都活络了起来。你若是个做主母的,便该好生为几个丫头考量人家,而不是只顾着让你的二丫头出风头。倘若她的两个妹妹传出了什么不堪的流言蜚语,你瞧着这京中还能有什么好人家上门给你的二丫头提亲?” 秦岳虽不管内宅,却不是不明白其中的猫腻。 此刻是在提醒孟晴,也是在警告孟晴。 于是孟晴便低了头,到还真像是被秦岳这几句话说到了点子上:“是,是儿媳的错。日后再也不敢了,即刻便为府中的几个丫头做打算,还请父亲放心。” 别的灵霏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可有一点,她是真心佩服孟晴的:不管发生什么事儿,孟晴的表面功夫总是能做到最好。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如今这般情况,便是秦岳再生气,也总归不好再继续对孟晴苛责。 瞧着孟晴也低了头,秦岳才请叹一口气,而后缓缓地靠在了椅背上看向了秦远山:“行了,今儿的事情就这么过了。你寻个时间,将容小将军叫到我这里来,此事我也会与他说和,必不辱了咱们秦家的颜面。只是日后决不能再发生这样的事情,明白吗?” 容泽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能有秦岳出面,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秦远山忙对秦岳抱了拳,几乎是千恩万谢,而后就亲自将秦晓丝带下去了。 秦岳则是看向了一旁的孟晴,淡淡道:“你们也都下去,我想休息了。记得你答应我的话,秦府的脸面是你们自个儿保住的。若想二丫头嫁得好,你便不能厚此薄彼,明白吗?” 孟晴连连点头,给秦岳行了礼,就带着秦月悦逃也似地离开了暮斋院。 只留了灵霏一人在堂中,灵霏二话不说,便给秦岳跪了下去:“祖父,我错了。” 秦岳眯了眯眼:“你如何错了?” 灵霏对着秦岳磕个头,才认真道:“那画儿是容小将军给我的。他私底下在学堂与我见面,又给了这画。我知道孙女已经坏了规矩,原是想着将这画烧毁,却不曾想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孙女知错了!” “哎——” 秦岳叹了一口气,看着灵霏的眼中藏着几分疼惜:“你这孩子,你能有什么办法呢?这画里的东西太过出格,你如若藏在学堂,倒不如先放回屋子里安全。可谁又能想到,你那亲妹妹,咱们秦府的四丫头瞧见了,竟是会跑去你的屋子里将这画偷了出来送来我这里告状呢?” 他竟是都知道?! 灵霏诧异地抬起头,就对上了秦岳眼中的笑意。 他笑着,对灵霏微微点头:“说来也是巧,我今儿下了课之后,有些困乏,便又回来,想趁着没人叨扰,窝在了案几底下打算趁着天光正好睡一觉。谁知,倒是让我看见了不该看的,瞧见了不该瞧的。” 原来她和容泽所说所做的一切,秦岳都听到了! 如此,灵霏便觉得越发有些羞愧了起来:“祖父……孙女知错了。日后再不敢了!” “罢了,你起身!” 秦岳瞧着灵霏动辄就认错的样子,也有些无奈:“你又有什么错呢?分明是容家的找上门来,你一个弱女子,跑也跑不掉,难不成是非要和他打一架?瞧着你也未必能打过他?” 这话倒像是在逗她了。 灵霏哑然失笑,却又听到秦岳叹了一口气:“你已经说的足够明白,只是我瞧着他倒是未必肯放弃。三丫头,你同祖父说心里话,你毒这容家的,是如何想法?” 面对秦岳,灵霏是说不出一句假话来的。 她认真地对秦岳摇头:“孙女自知自己的身份,不愿混入容家那般地方。孙女……只想着能自在生活,更不愿同这满京城的女子争抢一个男子,还望祖父明鉴。” “你这丫头啊!” 秦岳感慨了一声,而后点头:“倒是和旁的丫头不一样。那这一次我也没有帮你帮错,你且记住你今日的话就是。” 第五十九章白家 听了这话,灵霏倒是想起一件事,抬眸瞧着秦岳,眼中竟是带了几分笑意:“祖父,那画卷之中女子脖颈上的一颗痣,果真是您帮我点上去的对不对?” 这话倒是叫秦岳自个儿也笑了,只是上前来,轻轻地将灵霏从地上拉了起来:“一时着急,也想不出旁的方法了。想我这大名鼎鼎的崇宁先生,竟是为着你一个小丫头的事情骗了全家。我这一生的名声啊,且都要毁在你的手上了!” 不知为何,灵霏觉得,她好像和祖父的关系更亲近了。 从前的几年,全家也就属她与秦岳的关系最好。可终究两人之间也像是隔了一层什么一样,总是让灵霏觉得自己没有真正地靠近过秦岳,而秦岳也有一个自己的世界,不会随意就叫别人进入他的世界里。 然而此刻开始,仿佛灵霏终于拿到了进入秦岳的世界的那把钥匙一样。 祖孙两个对视一眼,突然就笑作一团。 灵霏心里头沉沉的大石头,也仿佛终于落了地一般。 坐在了秦岳的身边,她对秦岳的感激,是真心实意的:“祖父放心,若当真有人因着今儿的事情叫祖父的盛名有污,那孙女便是拼了命也要让祖父赚回来才是!孙女明白祖父一向清流,是为着我才撒了谎,孙女记在心里呢!” 秦岳对此,倒是觉得不堪一提:“这几年,我也瞧出来了。你是如何,你四妹妹又是如何。今日也不过是借机敲打,日后你和她还是姐妹。” 他轻叹一口气,伸手抚了抚灵霏的脑袋:“三丫头,我瞧着容泽对你确实是不错。那孩子秉性纯良,又与你青梅竹马。咱们府中的这么多丫头,他偏是对你不一般。祖父瞧得出的,他倒是也不失为一个良配,你如今到了年纪了,瞧着你那母亲且不会给你找多好的人家。” 他微微皱了眉,似是很不喜欢孟晴,却只是道:“若是你当真对他有意,旁的不说,祖父的面子,他们容家还是要给几分的。只是正妻是不能了,不过瞧着他对你的好,想必便是做个贵妾,他也不会亏待你。” 灵霏心里头知道,若不是真心疼爱自己,也不会非要抹了他崇宁先生的面子,也要将她和容泽撮合在一起。 只是灵霏摇了摇头,心里头反而是越发下定了决心:“不成。旁的不说,便是他那一家子,孙女儿便是没本事搞定的。何况孙女儿虽说是个庶女,瞧着也没那么差劲,非要挤破了头去做他容家的妾室?祖父且放心,孙女儿是个有福气的,往后过得好,也不必靠着他容家就是!” 其实对于往后,灵霏的心里压根儿没有底气。 只是不愿将就给容泽,她反而觉得这才是条差劲的路呢! 听着灵霏如此,秦岳越发笑了起来,伸手点了点灵霏的脑袋:“你这丫头,哪是没本事,不过就是想清楚了,不愿去容家罢了!这满京中的女子,能拒绝容家的,你怕是头一个?” 说罢,他又轻叹一口气:“可怜了那容小将军对你倒是实心实意的,且不知要如何伤心了呢!” 实心实意吗? 若当真实心实意,那大约就是他们不合适:容泽给她找了多少麻烦,她都不想去算了。实心实意不是他一门心思地自以为自己做的足够,而是要站在她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不过容泽是个天之骄子,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旁人都羡慕的了。所以她和容泽,是必定不会合适的。 她宁可去个小户人家做个安安逸逸的主母,也不愿去容家这大门大户的做个谁都不喜欢的妾室罢了! 与祖父说了许久的话,灵霏才回到了自个儿的房间里。 秦晓丝禁足,孟晴被警告,灵霏方才过了几日安生的日子。 然而夏雨过后的这天,灵霏正从外头捡了些被雨打落的梨花枝子进门,便瞧着桌子上放了个帖子,烫金的丝绸绢缎帖子,瞧着十分贵气。 疑惑地看向了小蕊,就瞧着小蕊关了门,而后才笑道:“是悠扬郡主下的帖子,邀姑娘一同去蹴鞠赛呢!自打姑娘和四姑娘成了名之后,不知多少帖子被递来家里头。若不是今儿老老爷敲打了大夫人,这悠扬郡主的帖子,大夫人才不会给姑娘呢!” 所以是蹴鞠赛,自然也是相亲会一类的了。 灵霏倒是没什么兴趣,只是将那帖子丢去了一边:“四妹妹刚禁足,怕是去不成?她都不去,我便也不去了。就让二姐姐去出风头,我可没兴趣。” 小蕊却是撅了嘴,将那帖子收好了:“是半月之后的呢,说不定到那时候,四姑娘自有她的办法能出来。姑娘且去,到时候太医院里白家的嫡长子也会过去,姑娘也总要瞧瞧人家才是啊!何况这两日老老爷就要将堂叔叔家要进京春闱的堂公子接来身边儿了,姑娘也好趁着机会,同堂公子多亲近才是。” 这位远方叔叔家的堂公子名叫“秦星文”,今年正是十八。从前秦岳还不曾来到秦远山这里的时候,这位秦星文就教养在秦岳的膝下。 分别的这几年,秦岳便总是念叨着他,此刻他既是来了,自然秦岳将他看做自个儿的亲孙女一般,甚至还提出了要让他过嗣给秦远山这样的话。 秦远山如今膝下唯有秦若海和秦若风两个嫡子,秦若风身体不好,孟晴自是不希望秦星文被过嗣,自然就对秦星文诸多不喜。 只是听了小蕊的话,如今灵霏的眉头却是皱了皱:“太医院白家,是怎么回事?” 小蕊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是了,姑娘且还不知道?大夫人给姑娘看中了太医院院判白家的嫡长子白勤。太医院么虽不算是官中的,不过也是在皇帝跟前儿伺候的。白家又是世代医家,听闻这位白勤白公子得了他祖父十成十的医术,在太医院也是前途有为,日后做了他父亲的院判位置,也是指日可待,是个好人家呢!” 太医院这样的人家,说是名门显贵也不算,但要说整个京中,也不好有人敢随便得罪。而且因为不从政事,所以只要在宫中伺候得当,也是富贵无忧的。 小蕊对这个白家,显然十分喜欢:“奴婢瞧着,这白家倒是也合了姑娘的身份。去了做个正儿八经的主母,照着姑娘的本事,日后且也有好日子过呢!” 这么说来,倒是个不错的人家。 只是灵霏可不觉得孟晴会那么好,给她找一户让她无忧的人家,便转而抬头看向了小蕊:“这白公子……可有什么问题?” 小蕊的眼睛里露出几分惊讶:“姑娘怎么晓得?!” 她撇了撇嘴,虽是喜欢白家,却似是很讨厌这个白勤:“这位白公子,到也算是个翩翩公子。就是听闻因为学医多年,所以有些迂腐得很。而且奴婢还打听到,他如今还未成婚,后院儿里的通房便有十几个了!外头的青楼楚馆他也是常常流连其中,倒是个好色的!” 果然……灵霏就知道,孟晴没这么好心! 便只是抬眸看向了小蕊:“这事儿是还有的商量,还是母亲就这么和父亲定下来了?” 自古媒妁之言父母之命,都由不得她们这些女子。 听了灵霏此言,小蕊也是叹气:“老爷是知道了,也没说什么,好似也挺喜欢白家的。老老爷那边,听闻大夫人也去打过招呼了。不过老老爷那边也没给什么回复,大夫人就说且找着时间让姑娘与那白公子见一见,便就算是定下来了!” 太医院白家,的确算是门好亲事。何况她小小庶女之身,若能进的白家做个正妻主母,说不定旁人还以为是她攀了高枝儿呢! 瞧着灵霏的脸色不大好,小蕊忙对灵霏安慰道:“姑娘,其实……其实奴婢觉得,那白家的便是好色些,也没什么。这京中人家谁不是三妻四妾呢?何况白家也守着规矩,还未娶妻家中也只有通房没有妾室。以姑娘的手段,日后多治一治这些小蹄子就是。只要能得了那白家的尊敬,姑娘也不必害怕什么。” 知道小蕊这是劝慰自己呢,灵霏的心里头却生出了一个坚定的想法:她虽不知自个儿日后出路如何,却是无论都不想嫁给白勤的。男人好色,她便是一辈子都得不了这男人的几分真心,又有何意义呢? 只是想归想,好在婚事也不是就这么定下来,她总归还有机会便是。 这么想着,又过了两日,京中却是不太平了。 虽说朝中没出事,不过灵霏瞧着秦若海和秦远山的神色一日变得比一日凝重。 倒是天下太平的样子,秦岳却是连学堂都要停了两日,灵霏方才知道,是朝堂上头太子和二皇子闹起来了。 二皇子这些年在京中颇得人心,便喊了下头的柬臣上奏,说是太子对他不满,放了一波流寇入京,正不知潜伏在何处,准备对皇帝不利。 太子自是要辩解,在朝堂上就和二皇子吵得不可开交。 结果皇帝被他们的吵闹气得盛怒之下晕厥了过去,朝上一时便乱作一团。 第六十章出大事! 虽说如此,灵霏瞧着这京中却仍旧是盛况依旧。 她们也只是被教导着要少出门,出门多带些家丁,似是并不曾受到皇帝晕厥的影响。 然而还未等这朝中之事全然过去,秦岳便失踪了。 头一个发觉秦岳失踪的,是灵霏。 因着学堂停学了几日,而且秦岳一向不喜欢太过吵闹,也免了众人的请安问好,所以灵霏接连两日都没有瞧见秦岳。 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直到听小蕊提了一句,说是这几日在院子里也不曾见到秦岳的书童。秦岳那书童是日日跟在秦岳身边的,平日里秦岳休息的时候,他就会替秦岳准备要用的东西,自是要在院子里头走动的。 两日不见秦岳不是什么稀奇事,可两日不见那书童,却实在是奇哉怪也。 灵霏也顾不得那许多旁的什么规矩,拉着小蕊就去了秦远山的书房,想要禀明此事。 却正巧就在秦远山的书房外头,遇见了宫里头来的人。 宫中太监传话,说是秦岳被圣上请去了宫里头,叫秦家放心,便连茶都没有喝一口就匆匆离去了。 可孟晴是跟着那太监的脚步接连赶来,脸色之上皆是惶恐:“老爷,大事不好了!” 原是孟晴听到京中的远房在她跟前儿议论起此事,说是秦岳休学前,曾有人听闻他严明立储之事,公然支持太子,甚至最近京中传的那几首关于立储的童谣,也都是出自秦岳之手。 圣上盛怒,这才将秦岳抓紧了宫里头去软禁。若不是瞧着秦岳有个崇宁先生的名号在,恐怕是要直接降罪秦家,打杀了秦岳的! 孟晴说的有板有眼,吓得秦远山都有些站不稳了:“这……这不可能!?父亲一向谨言慎行,怎会做出那般事情呢?!如今朝中局势不稳,圣上正是憋着一股气的时候呢,若是要拿咱们秦家撒气,可如何是好?你打听这消息,可能确认是当真?” 灵霏也觉得,秦岳绝非那等胡言乱语之人。至于说什么京中流传的关于立储的童谣,更不会是出自他之手了。 可孟晴的语气,却是越发笃定:“我的老爷啊,这马上整个京中都要传遍了!您没瞧着吗,前儿和咱们交好的那些府邸,这两日都唯恐对咱们避之不及呢!我还说叫趁着时间叫太医院白家的和御前孙家的来相看相看咱们家的姑娘,人家前儿都答应好了,今儿一个个都同我说有事来不了了,难不成您说这是巧合?” 太医院白家,自然是白勤。御前孙家,便是御前侍卫孙家,大约是孟晴给秦晓丝寻觅的人家。 听闻此言,秦远山整个人都向后倒退了一步:“如今……如今这可如何是好?!你快些再去打听打听消息,我也去想想办法,咱们秦家这是要遭了灭顶之灾啊!” 他们二人如此言语,灵霏也是再也站不住了的。 甚至还没来得及和孟晴还有秦远山行礼,她便匆匆地跑出了秦远山的院子。 可真当她跑回自个儿的屋子的时候,却又有一种无力之感:她能为秦岳做些什么呢?如今她恐怕连这个秦府都出不去! 没一会儿,秦远山身边便来了人传了消息,叫他们所有人都去正厅,想来便是为着秦岳的事情。 果真到了正厅的时候,瞧着秦远山和孟晴都是严肃地坐在上头,这厅中的气氛压抑异常。 难得一家子这么齐聚,连早就不得宠爱的周姨娘都在一旁严肃地站着。除了因为容貌被毁,机会被遗忘了的何姨娘之外,几乎整个秦家的人,都齐聚一堂了。 哪怕是林姨娘那小小的儿子秦箬涛才不过三岁,也是站在林姨娘的身旁,怯生生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瞧着人都来了,秦远山才抬起头来,揉了揉自己的额角,似是很焦心:“父亲的事情,你们都听说了?” 便是听说了,下头也不敢有人多言什么。 秦远山便继续问道:“你们都怎么想?” 秦若海站在最前头,身旁跟着灵霏的嫂嫂邵佳宁。 邵佳宁抬眸看了秦若海一眼,对着秦若海点了点头,秦若海便站出来,对秦远山抱了抱拳:“父亲,祖父是咱们的一家之主。儿子相信以祖父的崇宁先生之名,是不会做出对秦家不利的事情。如今外头都是传言罢了,儿子想着,不如只那么两人抽时间进宫去,亲自当面求见圣上,好问个清楚,祖父究竟如何。” 然而对自己这个最张脸的儿子,这一次秦远山却是摇了摇头,没有给他面子:“咱们方才不是去了吗?还未进宫门,便被请回来了。若是能入宫看清楚情况,我又何至于发愁成这个样子?虽说如今京中是传言,可传的都是一个言语,我倒是瞧着,这一次你祖父当真是惹了事了!” 瞧着秦远山如此害怕的样子,秦若海便皱了眉头:“便是祖父当真是见罪于圣上,如今没有旨意下来,圣上便是在犹豫着。究竟是祖父,又是崇宁先生,咱们想想办法,定是能救了祖父的才是!” 灵霏和秦若海,是一模一样的想法。 秦远山却是看向了一旁的其他人:“你们是如何想法?” 这整个厅中,除了孟晴,跟在秦远山身边最久的便是周姨娘了。 只是对于无关她自个儿的事情,她从来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此刻也是讨巧卖乖道:“妾身一介女流之辈,实在是不懂这些,老爷做主便是。” 秦远山皱了眉,又看向了带着秦箬涛的林姨娘。 林姨娘这些年在秦远山的跟前儿很得脸,加上又生了秦箬涛这个庶子,所以还算说得上话。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孟晴一眼,这才对秦远山分析道:“妾身……倒是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秦远山扬了扬下巴:“不要拐弯抹角,你说便是!” 林姨娘将秦箬涛交给乳母,而后走上前来,对着秦远山福了福:“如今听着外头的传言纷纷,想必事情是真。妾身以为,倒不如……就什么都不要做了!其实老爷您能做的该做的,都已经做过了。可奈何皇上不愿见您,也不愿给个准话,那便是在试探您的心意呢!您不过是个闲职,本事和立储之事扯不上干系的!” 她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心思倒是很多:“倒不如就此作出一副已经无能为力听天由命的样子,若是父亲当真日后出了事,圣上也未必牵连到咱们家。尽量还是将对老爷和大公子的仕途影响能减到最小,便减到最小!” 她说话不急不缓,却十分条理清晰:“倘若后面圣上不追究此事,将父亲放回来了,那也是咱们府中皆大欢喜,老爷您说是不是?” 这一番话,叫灵霏的心里头都是一片寒凉—— 他们这是要放弃秦岳了?只顾着瞧着秦岳如今惹了事,就要退避三舍,难不成全然都不想着秦岳从前为了秦府做了多少吗?!若不是有秦岳这个崇明先生在,京中有谁认识他们秦府是什么? “不行!我绝不会为了我的仕途而放弃祖父的!” 旁人不说话,秦若海便是要头一个跳出来,义正言辞地看着秦远山:“百善孝为先,祖父年纪也大了,又为了咱们秦府开办了学院。爹爹,我不可能抛下祖父不管不问的!” 秦若海如此坚定,秦远山也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看了看孟晴,又看了看红姬:“你们呢?是如何想法?” 孟晴瞟了红姬一眼,先一步开了口:“我以为林姨娘说得对。老爷你不是什么都没做,您该做的也做了。只怕再强求下去,要圣上将咱们秦家整个厌烦了,那当真就说不清了!老爷便是不为了几个还未出嫁的姐儿着想,也得为了哥儿们着想啊!阿海才成婚,事业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星文也才过来,还有下头的阿风和阿涛,这几个哥儿可万不能被连累了啊!” 她的言辞恳切,倒像是真心为了秦府着想。 瞧着她说完了,红姬才上前一步。 正欲开口,却被孟晴狠狠地瞪了一眼:“你做什么!?小小乐府歌姬,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红姬也不恼,只是对秦远山抱歉一笑,又退了回去,倒是叫秦远山没好气地看了孟晴一眼,却也不再要红姬说话,只是低头思索着什么:“罢了,叫我想想看。你们都退下,这事儿急不得。” 他是觉得急不得,偏偏灵霏是着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倘若秦远山当真放弃了秦岳,那才真的叫人心寒! 谁放弃秦岳,灵霏都不能放弃! 只是她如今…… 本欲找秦若海帮忙,可秦若海出了厅中之后就离开了秦府,大约也是找人帮忙去了。 灵霏在屋子里思索良久,终于想到有一人也许能帮到她!只是若要见着那人…… 她立时让小蕊准备了一盒子糕点,合上两匹她自个儿都舍不得穿的过年时候伤下来的缎子,便匆匆往红姬的红云院而去。 第六十一章坚持 红姬进入府中也有些日子了,平日里虽没有特别与什么人交好,但是她却实在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 想必从前她在歌舞乐府的时候,便就懂得了如何为人,所以这小小的秦府,自是难不倒她。 不过瞧着灵霏来到她这红云院,她还是有些意外的:孟晴不喜欢她,所以几乎是对家中的几个丫头明言说与她这种人少来往。 其实在刚入府的时候,红姬就瞧得出,灵霏这丫头是与旁人不同的。 所以此刻见着灵霏,她自然是笑着将灵霏迎进了门来:“三姑娘怎么来了?快些进来!” 她没有多说旁的什么,灵霏却能感觉得到,她大约已经猜到了自己想说什么。 于是灵霏进了她的院儿里,将手中的食盒放在了一旁,规规矩矩地给红姬行了礼:“红姨娘安好!” 大家都是聪明人,红姬自然也略微点头,就明白灵霏所想:“今儿来找我,是有事?” 灵霏轻叹一口气,却觉得和红姬说话很轻松:“红姨娘,我是为着祖父的事情来的。” 今儿因为孟晴,红姬在堂上也没能说成话,所以她具体怎么想,灵霏并不知道。此刻也不过是没有了旁的办法,她才抬眸看向了红姬:“我要救祖父!” 灵霏的眼神切切,叫红姬瞧着一时都有些出神。 愣了愣,她方才反应过来,却也不多问灵霏些什么,只是点头道:“我能帮三姑娘什么?” 和聪明人说话,当真轻松! 灵霏咬了咬下唇,才继续道:“我知道红姨娘在外头,应当是有些关系的。旁的不求,只求一件事,姨娘能帮我联系上梁底梁侍郎吗?” 灵霏这一次,便就算是豁出去了。 显然红姬也没有想到,灵霏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梁侍郎?你联系他……是为了救你祖父?” “是。” 灵霏点头,微微低了头:“若是我能想到有什么人会帮我救祖父,也唯有他而已。我知道这事儿若是叫父亲知道了,会给姨娘惹来麻烦。可我真的没有旁的办法了,我要救祖父!” 她说的斩钉截铁,倒是叫红姬对她有些刮目相看:“你倒是个孝顺的孩子。可你怎知,我能帮你联系上梁侍郎?我不过就是小小的乐府歌姬罢了,如今也是如同漂萍一般,又如何能帮上你?” 听得出,她并不想掺和这一趟浑水。 灵霏却是抬眸瞧着红姬:“姨娘若是没有几分本事,又怎能在乐府之中明哲保身?这秦府对姨娘来说,都不过是区区小菜罢了。自然想帮我,也唯有姨娘愿不愿意一说,而没有姨娘帮不上这一说。” 她的嘴角挂了一抹浅笑,眼神到还算真诚:“姨娘放心,若是不想帮我,我也理解。毕竟这样的事情,本就与姨娘无关。我也是走投无路了,才想着来找姨娘,知道是在给姨娘添麻烦呢!” 什么话都叫灵霏说了,倒是真让红姬有些不知该如何拒绝灵霏。 不过她最开始就没有想要拒绝灵霏,所以也只是微微一笑,对灵霏点了头:“我可以帮你,那我要如何对他说?还是说我想办法,让你们见一面?” 灵霏感激,而后摇头:“就说我要见他,他自会想办法来见我的。就不必麻烦姨娘旁的了,否则若有朝一日东窗事发,恐怕会给姨娘惹了麻烦,这是我不想见到的。” 说着,便瞧着红姬的眼神似是带了几分暧昧,灵霏忙解释道:“姨娘不要误会啊,我和梁侍郎不过是从前的旧交,十分熟悉罢了。” “扑哧——” 红姬如何瞧不出,灵霏是没有办法了才对自己说这些的呢? 所以她只是轻笑一声,倒是觉得灵霏十分可爱:“你就不怕,我将你和梁侍郎的关系告诉你爹爹?” 灵霏却摇头,认真答道:“姨娘不会的。姨娘是明哲保身,从不胡乱攀扯旁人的。否则……我也不会来寻姨娘。” 说着,她还生怕红姨娘反悔一般,急急起身便对红姨娘行了个大礼:“姨娘,不管此事之后能不能成,灵霏都会牢记今日姨娘所做的一切。灵霏知道自己是势单力薄,说要报恩也未必有机会。可不管往后姨娘有什么用得到灵霏的地方,只要姨娘开口,灵霏绝不推辞!” 小小的丫头说起话来,倒是掷地有声。 红姬也算是见过许多世面的,却不知为何,竟是被灵霏眼中的坚定感染了一般,本一片死寂的心湖,竟是起了几分涟漪。 她微微一笑,伸手将灵霏扶了起来:“你这丫头,明明才及笄没多久,做事说话却是丝毫都不像你这个年纪的。瞧着你这么信任我,我也不能辜负了你的信任。日后若是有机会,你就在你爹爹跟前儿多多替我美言几句便是了!” 灵霏倒是没想到,红姬是这个想法:“我以为……姨娘不在乎爹爹呢!” 说实话,灵霏甚至觉得,秦远山那样的男人,根本就配不上有七窍玲珑心的红姬。若非红姬出身不好,只能在乐坊之中做个小小歌舞乐姬,恐怕有的是她的大前途呢! 灵霏的话,却是让红姬复又笑了:“怎会不在乎呢?我如今身在秦府,或许就要老死在秦府了。他是秦府的主人,我自是要在乎他的。否则若有朝一日容颜老去,又没有儿女傍身,岂不是要落得和何姨娘一个下场?” 果然,聪明人的决定,永远都是看的更高更远。 就这样,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灵霏和红姬达成了协议。 出了院子的时候,小蕊却是心有忧虑:“姑娘,就这么信任红姨娘?万一红姨娘将这事儿告诉老爷了,姑娘可就惨了!” “她不会的。” 关于这一点,连灵霏自己都不知道,她为何会如此没来由地笃定:“对她来说,能好好地在秦府生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将这事儿告诉的爹爹,对她没有半点儿好处。何况若是这一次能将祖父救出来,我也能在祖父跟前儿说说她的好话。祖父本不喜她,或许能通过这次的事情化解。” 自然了,灵霏不会和秦岳说是红姨娘帮她找了梁一沉,只是日日在秦岳跟前儿,她总能找到机会说红姨娘的好话就是了。 瞧着灵霏如此笃定模样,小蕊也是点了点头,对灵霏总是无条件地信任:“那成,奴婢相信姑娘。” 从红姨娘的院子里回到自个儿屋子里的时候,灵霏也没有歇下:她在等消息,等梁一沉的消息。不知梁一沉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和她联系,但是她半刻都不敢怠慢。 只是灵霏没想到,到了傍晚时分,梁一沉的消息就出现了。 是小蕊从外头打了水回来,悄悄地告诉灵霏的:“姑娘,方才得了梁侍郎的消息,叫姑娘月初十分去后园里相见,说是如今姑娘住在大夫人的这院子里,他不便前来呢!” 反正梁一沉偷偷入府的事也不是头一回了,灵霏也没觉得意外。 从前觉得一日一日过的还算快,可这会儿子光是等着月初上枝头,便觉得时间过的太慢。 好不容易等到了晚膳之后旁人都睡下了,灵霏才让小蕊熄了灯,又为了以防万一,她专程让小蕊守在房子里,她则是穿了小蕊的衣裳前往后院。 出门的时候瞧着孟晴她们已经睡下了,不过院子里还有些小厮丫鬟,却也并不曾注意到灵霏,这才叫灵霏稍稍地安心了几分。 梁一沉只说是后院,也不曾说是后院的什么地方,灵霏便寻了后院最隐蔽的假山的山洞等着梁一沉。 瞧着外头的月光越发明亮起来的时候,梁一沉果真出现了! 他一身深褐色劲装,仿佛突然从天而降一般地就出现在了假山的山洞口,略微喘气:“可叫我好找,怎地躲在了此处?” 他似乎对自个儿说话,总是这般随意。 灵霏挪了挪屁-股,给梁一沉让了一个位置出来:“这里安全啊。我还以为你会想办法约我出去见面呢,倒是没成想,你这翻墙头的功夫,可比当年厉害许多!” 当年他从泉州城离开的时候,也翻过一次秦府的墙头,灵霏可不会忘了。 梁一沉却是闷笑一声:“你还有心思打趣儿我?这会儿子找我来,是为了崇宁先生的事情?” 灵霏不过是苦中作乐,方才嘴角那几分笑意,立时就变成了苦笑:“抱歉啊,若不是没有办法了,我绝不会烦扰你的。我就想知道,我祖父……如今还好吗?我想救他,你能不能帮我想想法子?” 这不是梁一沉头一回听到灵霏开口求人,上一次还是在泉州城,她的姨娘出事的时候。 可这一次的灵霏眼中的坚定又带着几分楚楚的哀求,让他没有办法拒绝。 自然,他也不想拒绝。 略微点了点头,梁一沉的神色也严肃了起来:“倘若崇宁先生当真在宫中-出了事,你可知要救他有多难?” “我知道。” 灵霏这大半日,都在想这些事:“可我怎能不管祖父呢?我做我能做的,便是当真护不得祖父,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第六十二章归来 然而很快,灵霏便意识到,梁一沉方才在说……倘若?! 于是灵霏的眼睛里,便如同绽放了一片星海一般地亮了起来:“倘若?!倘若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祖父在宫中暂时无事?” 对上了灵霏眼中的星星一样的光芒,梁一沉竟是觉得心头有一种五味杂陈的感觉。 却是立刻对灵霏点头,也好叫灵霏安心:“我不知外头的那些传言是从何而来,但是据我所知,圣上将崇宁先生请进宫去,并不是外头所言那般,反而是对崇宁先生恭敬有加。而且圣上应当是派人来过你们府中告知的,只是因为他们二人的谈话不便叫旁人知道,所以这才弄得比较神秘。” 瞧着灵霏眼中的光芒越发明亮了几分,梁一沉也是微微一笑:“如今事情闹大了,圣上那边却没有动静,我觉得也是为着试探旁人的心思罢了,到不是针对崇宁先生更不是针对你们秦家。你且放心,我想没有两日之后,先生就会安然无恙地回来的。” 说到秦岳的时候,梁一沉的口中满是尊敬。 他的话,也叫灵霏一直提着的心,终于安宁地落了地。 轻舒一口气,灵霏才感激地看向了梁一沉:“多谢你,特意来同我说这个。知道祖父没事,我的心里头也就安宁了。梁家哥哥,抱歉啊,是我太着急了。” 瞧着灵霏这样小心的样子,梁一沉倒是芦苇随意地坐在了一旁的石凳子上,双手拄在下巴上瞧着灵霏:“知道你与你祖父是祖孙情深,我也羡慕得很呢!你叫红姬找人联络我,我便想着你是为着这事儿,如今知道了,心里头可踏实就是了。”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是瞧了灵霏一眼,就笑着摇了摇头:“旁的事情也不必我嘱托与你,你的心里头自是知道的,我便也能安心了。” 他比从前成熟许多,如今瞧着到已然没有了当年在泉州城的时候那般模样。 灵霏总觉得,月光下的梁一沉似是和从有些不大一样,却也说不清他究竟什么地方不一样。 朦胧的月色下,他本棱角分明的侧脸也变得有些模糊了起来。 他却是抬眸,眼神带着几分灵霏看不懂的情绪:“听闻……秦夫人给你说了太医院白家的亲事?” 在这京中,旁的大约不算什么,可偏偏是消息传得最快。 这本也没什么,可不知为何,听了梁一沉这么问,灵霏的心里竟是生出了两分心虚的感觉来,忙解释道:“也……还不曾说定呢!我不曾见过那白家的,也不过是听从父母之命罢了。只是瞧着如今京中盛传祖父出事,那白家的便对我们秦家唯恐避之不及,便晓得,大约也不是十分忠义的家世就是了。” 这话,灵霏是绝不会对旁人说的,却不知怎地就顺着梁一沉说了出来。 其实说出来之后,灵霏的心里就有些后悔。 然而梁一沉的嘴角,却是勾了一抹几不可闻的笑意出来:“瞧着你是不想嫁?” 这话着实问的有些突兀,若换做旁人,灵霏定就糊弄过去的。 可梁一沉方才帮过他,既是梁一沉问的,她自然没有隐瞒的道理:“是不想嫁。又有谁想嫁一个陌生人呢?瞧着还是梁家哥哥自在些呢!” 灵霏这言语,倒是哄得梁一沉的笑容越发得意了几分。 他起身,看了看天色,似是意有所指一般:“如今你们且没有定下来,还是有许多机会的。阿霏,许多时候你就是太过小心了。” 他伸出手,似是想摸一摸灵霏的脑袋。 但终究,还是将本已经伸到了半空中的手放了下来:“这里到底不是能说话的地方,过些日子我或许要出一趟远门,你善自珍重。若是还有什么事情要找我,便直接同红姬说就是了。我与她虽不算相熟,但也有利益牵扯,她会帮你的!” 说罢,梁一沉便走向了长廊之外,不过一瞬间的功夫,便消失在这茫茫夜色之中,仿佛他从不曾出现一般。 天色已晚,灵霏也不便在此处久留,便就带着小蕊回了院子里。 院子里已然是一片安宁,孟晴和秦月悦的房间已经熄了灯,想是睡下了。秦晓丝的房中灯火还亮着,灵霏隐约还能听到她为了晚饭不好吃而打骂下人的声音。 “姑娘……这是什么?!” 而就在灵霏觉得疲惫,正欲进入自个儿屋子里的时候,却听到了小蕊的轻声惊叹。 她顺着小蕊指着的刚打开门的方向看了过去,这才发觉在门槛之下竟是放着一个信封! 灵霏皱了眉,亲自低了头将那信封拾起来,而后又看了看周围,确定了周围没有旁人,这才带着小蕊匆匆进门。 打开了信封,一眼便瞧见了属于容泽的飘逸俊朗的字迹:阿霏妹妹安好。 虽不知他是如何将这封信送进来的,不过瞧着信中所言,也是容泽关心灵霏。 他说知道了秦岳的事情,他每一日也很焦虑,更知道灵霏和秦岳的关系十分亲密,便也在替灵霏打听着秦岳的事情。 可惜被他的父亲容大将军知道了之后,便训斥了他。说他们虽是公爵人家,但到底是将门,不该掺和文官和朝中的事情。 不仅如此,容大将军还罚容泽禁足家中,容泽来这封信,便是为了告知灵霏这件事。 说真的,灵霏有些哭笑不得:她知道容泽是好心,可惜容泽当真不该去直接问容大将军。再有就是,在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候,容泽若是叫旁人知道了他那般关心秦岳,难免会让圣上对他们容家起了疑心。原本圣上就是为了这事儿要试试京中的水,若是他容家因为此事而撞了上去,可不是被容泽给害了? 灵霏理解容大将军的顾虑,也理解容泽的担心。 只是将那信递给了小蕊叫小蕊烧了的时候,却听得小蕊问道:“姑娘不给容小将军回信吗?” 灵霏摇头:“如今知道祖父没事,便不必再叨扰他了。何况我在闺阁,他给我送信本就已经是不合规矩,若我再回信叫旁人知道了,便是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的!” 瞧着灵霏为此事而忧虑,小蕊也是叹了一口气:“哎……说起来这容小将军怎地总是如此鲁莽?虽说也知道他是为着姑娘,可若今儿的事情叫旁人瞧见了,他可想过姑娘会如何结局?” 小蕊这义愤填膺的样子,倒是惹的灵霏忍不住笑了:“你怎地比我还生气?容小将军的确是有些鲁莽,不过他也是个耿直的人。总比那些有着许多弯弯绕绕花花肠子的在咱们背后使阴招要好?” 小蕊对此,倒是也深表同意。 虽说如今灵霏知道了秦岳没事,但是也不好直接告诉家中秦远山和孟晴:毕竟她是和梁一沉私底下见面,实在是不宜叫旁人知道。 好在是灵霏得了这个消息的第三日之后,秦岳就回来了。 他是被皇帝身边最得脸的太监总管李公公亲自送回来的,秦岳穿着圣上特赐的黄袍马褂,乘的是只有皇室宗亲才能乘坐的蛟龙锦缎并长伞的撵轿。 除此之外,这轿辇之后还跟着十几个小太监,个个都提了圣上的赏赐,一路高调地将秦岳送回了秦府。 这下诸人才知道,秦岳被圣上请进宫里头去,并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童谣,而是为着请教。 虽说圣上究竟请教了秦岳什么,旁人都不知道,但秦岳被如此荣耀地送了回来,便可知圣上对他的回答很是满意。 秦岳回到府中的时候,脸色是淡淡地,反而是李公公张罗着手底下的小太监们,将圣上亲自题写的“崇宁先生世无双”七个大字,挂在了秦府的正堂之上。 除此之外,大约也是因着秦岳的面子,圣上竟是在秦远山没有任何功绩的情况下,破格又将他升了一级,给了从四品太仆寺总的位置! 虽说仍是个闲差,但这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了:历朝历代,太仆寺任职之人,便不曾超过五品! 于是秦远山感恩戴德,恨不得千恩万谢地将李公公送出了门去,这才一下跪在了秦岳的跟前儿,激动地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 反观秦岳,从进了门到后来,都是一副淡淡的样子。宫外之人不知宫内情况,可他身在宫内却未必不知外头如何。 所以他穿着黄袍马褂坐在了正厅之中的时候,瞧着秦岳的脸色都冰冷了几分:“去,将阖府众人都召集来,我有话要说。” 他带来了秦家的满门荣耀,此刻秦远山对他自是无有不听的。 灵霏听闻秦岳回来了,早早就是翘首以盼。好不容易等到李公公走了,她更是不必让什么人请,便匆匆奔向了正厅。 可到了正厅的时候,却正瞧着秦远山跪在秦岳的跟前儿,而秦岳眸色严肃,整个厅中气氛压抑,灵霏便有些慌了。 瞧着灵霏头一个来,还未曾收敛眼中的关切,秦岳的眸色反而温和了几分:“三丫头来了?先坐,等旁人来。” 第六十三章童谣 哪有父亲跪着女儿却坐着的道理? 所以虽然秦岳说叫灵霏坐,灵霏却实在是不敢坐,只是有些惶恐地站在了一旁,打量着秦岳没事,才稍稍安心道:“祖父……爹爹这是?” 秦岳的眉梢微微挑了挑,方才和温和的语气之中,便带了几分压迫对灵霏道:“叫你坐你便坐下就是。” 灵霏小心翼翼地看了秦远山一眼,瞧着他虽然觉得丢了面子却也没多说什么,这才缓缓地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没一会儿,这秦府之中的人都被请了过来。所有人一进门瞧着秦远山跪着,灵霏却坐着的样子,都是十分奇怪。 灵霏也不敢怠慢,每个人进门,她都要站起身来,倒是觉得还不如直接就站在一旁要轻松呢! 然而这是秦岳的意思,自是谁也不敢违背的。 一直到所有人都进入堂中之后,作为一家之主的秦远山却跪在正中,着实觉得有些丢了脸面,到底忍不住地抬起头来看向了秦岳:“父亲……这是?” 秦岳叫书童给他倒了一杯茶,不急不缓地将那茶杯拿在了手里,而后才冷哼一声:“你们可知,圣上喊我入宫,是为了何事?” 虽说如今秦岳是荣耀归来,可秦远山还不曾得到真正准确的消息,自然也是抹了一把汗,而后小心道:“儿子这些天来也派人明察暗访,又听京中传言,说是……圣上听见了一些关于立储之事的童谣,有小人谗言说那童谣是出自父亲之手,所以圣上才将父亲接去了宫中问话。” 他一边看着秦远山的脸色,一边语气越发小心了起来:“如今……如今儿子倒是瞧着父亲也没有什么大事,想必便是圣上不曾听信那些谗言,儿子当真为父亲感到高兴。” “呵——” 听闻此言,秦岳的某种没有半分愉悦,反而是冷笑一声:“我瞧着你倒不是为我感到高兴,而是为这秦家终于幸免于难而感到高兴?” 他说此言,便就知道,他这几日虽人在宫中,可对秦家的事情,大约也是了如指掌的。 于是灵霏便越发有些坐立不安了起来,却是瞧着秦远山忙对秦岳磕了头,此刻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不脸面的了,急急解释道:“父亲,儿子从不敢这么想!” 秦岳放下手中的茶盏,环视了一周瞧着众人神色各异,却都带着对他的尊敬和恐惧,他才将语气放的稍稍温和了几分:“童谣的事情虽说与秦府有牵连,然圣上并不曾怀疑我什么。这一次圣上请我进宫,主要是为了问我对立储之事的看法。只是因为去的匆匆,所以叫你们误会这许多,倒是叫我没有想到。” 果然,这和梁一沉所言差不多。 下头的秦远山听闻刺眼,也是舒了一口气:“父亲没事,能得圣上的赏识,便是再好不过的了。是儿子愚钝,不曾体会圣上的意思,又听信外头的谣言,这才惹了父亲不快,父亲要打要罚,儿子绝无怨言!” 秦远山到底也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此时的秦岳是为何而要驳他脸面。 瞧着秦远山这认错态度还算可以,秦岳到底轻叹一口气,而后挥手示意他起身,倒是也直接了当道:“我知道,我是年老了。如若我出了事,连累了整个秦家,倒是不值当了!所以那些说要放弃我的保住秦家的人,我也理解他们的想法。可远山,你是我的亲生儿子。这些年不论我如何,也总是你的亲生父亲。若是你大哥,他必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的。” 这时候提起那位庶出的大伯,灵霏觉得秦远山的心里肯定不好受。 果然,就瞧着秦远山一个大男人,脸上竟是露出了几分羞愧,又露出了几分嫉妒的神色,缓了缓,才归于平静:“儿子谨记父亲的教诲!” 秦远山转过头,看了一眼灵霏:“这整个家中,竟是唯有阿海和阿霏说无论如何都要救我。我也这才明白,我在这个家里头,究竟是多么的不堪!” 他这话倒不像是说给旁人听的,而是真心有所神伤。 灵霏的心里,便越发不是个滋味了起来。 秦远山则是羞愧地几乎要将自己的整个头都埋到胸口里头去了,他张了张口,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唯听秦岳一声叹息,声音之中满是沧桑和疲惫:“罢了——罢了!你起身!我老了,往后的日子都是你们年轻人的。这事儿便算是告一段落了,起身再说。” 再说?灵霏听到这话,也是愣了愣:除了这事儿,还有什么可再说的? 秦远山也听出了秦岳的弦外之意,没有叫松柏覆辙,反而是自己起了身,抬眸看向了秦岳:“父亲,此次进宫,还有旁的收获?” 他是小心翼翼地试探,秦岳却是看向了一直站在一旁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孟晴:“自然还有收获。你们可知,京中为何传言那关于立储的童谣,是我所作?” 秦远山心头一惊,也看向了孟晴:“父亲此话何意?难不成那童谣当真是从咱们秦府之中传出去的?!” 秦岳点头,而后目光掠过孟晴,看向了站在孟晴身后拉着秦箬涛的林姨娘:“咱们府中的涛儿有出息啊!小小三岁年纪,便已然学得一首完整的童谣,知道在外头和他的小朋友们一起唱了呢!” 秦岳的语气里带着笑,却叫人听着觉得脊背发凉。 灵霏这才惊然看向了三岁的秦箬涛,瞧着他懵懂地躲在林姨娘的怀中,竟是不敢相信这童谣当真是从他的口中传出去的! 秦箬涛还小,自是不懂眼下发生了什么。 是林姨娘反应最快,“扑通”一下子跪在了秦岳的跟前儿:“老老爷明鉴啊!我们阿涛年纪小,是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的!大约……他大约连那什么劳什子的童谣都背不明白呢,咱们万万不敢啊!” 秦岳也不和林姨娘多说什么废话,只是换上了一副慈眉善目的笑容,对着秦箬涛挥了挥手:“阿涛,来祖父这里!” 林姨娘拉了秦箬涛一把,却被秦远山的眼神狠狠地瞪了回去。 于是秦箬涛便走向了秦岳,天真的样子让人根本无法想到他会将那首童谣传出去。 他靠近了秦岳,软软糯糯的声音倒是也没有半分胆怯地对秦岳喊了一声:“祖父!” 秦岳点头,而后拿起桌上的糕点对秦箬涛道:“阿涛是个乖孩子!来给祖父背一背你最近唱的谣曲儿?若是好听,这糕点祖父便给你吃如何?” 小小的孩子,只要有吃的,那自然是欢喜。 于是秦箬涛便笑着将那首叫人脊背发凉的童谣一点点地背了出来:“八月雪,十月雷,龙降寻江遇蛟杀。一月花,五月风,蟒吞龙角化仙归……” 这童谣听得灵霏的心里头都有些心惊胆战:童谣之中的每一个月份对应的天气都是相反的,就说童谣之中的“龙”,“蛟”,“蟒”所对应的意向,简直就是在直指当朝的圣上、二皇子以及太子!尤其是童谣之中4出现的“寻江”的地名,就是太子还未被里为太子之前,封地之中最有名的一条江! 这么一来,童谣的意思大致就可以理解为:皇上即将被太子所害,最后二皇子成为了真龙天子! 如此露-骨又意味深明的童谣,圣上竟是没有因此而降罪与秦家,灵霏简直觉得圣上太过仁慈了! 眼瞧着秦箬涛竟然真的将那首大逆不道的童谣一点点地背了出来,秦远山的脸色一点点地变得难看了起来,林姨娘也是吓得跌坐在了地上,不住地摇头:“不可能,这不可能……阿涛才三岁啊!他怎么会这么多?!” 可不管林姨娘如何觉得不可能,秦箬涛便就是将这一首童谣完完整整地背了出来。 秦远山面如死灰,秦岳却是站起身来,轻叹一口气,看着秦远山道:“行了,这事儿圣上也没计较什么。但是你的心里头要清楚,阿涛小小的孩童,是从何处知道的这童谣?还有你这后院里头,该计较谁的责任?” 他揉了揉额角,似是十分疲惫:“今儿的事情,便当是叫你长了个教训。如今咱们是在天子脚下京城重地,不仅仅是你在朝堂之上要守住,后院儿也同样不能出问题,明白吗?” 说罢,他也不等秦远山回答什么,便就要去后头休息:“行了,我累了。剩下的事情你自个儿解决,万万切记今日圣上的宽恕,日后谨言慎行才是!还有就是,这些日子不太平,咱们府中的人都少出门,方才能保安宁,你们记下就是。” 于是这厅中所有人,都目送着秦岳离去,灵霏和秦若海也终于能不要这么多人的情况下还坐在那里了。 然而灵霏一起身,便瞧着秦远山怒气冲冲地朝着林姨娘而去,竟是一把将吓得瘫软在地上的林姨娘给扯了起来:“这边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林姨娘吓得脸色惨白,哀求一般地看着秦远山:“老爷,妾身当真不知啊!妾身也万万不敢啊!老爷,阿涛还小,他什么都不知道啊!” 第六十四章白勤 瞧着秦远山怒不可遏地就要和林姨娘再做计较的样子,连孟晴都吓着了。 林姨娘究竟是孟晴的远亲,又是孟晴带进府中的,连秦箬涛也是孟晴保着出生的孩子,从前不管发生什么事,孟晴作为当家主母,自是要护着林姨娘的。 可今日,孟晴却是不敢了。 她眼瞧着秦远山将林姨娘吓得浑身颤抖,也只是咽了一口唾沫,小声道:“老爷,消消气儿啊!” 秦远山听到了孟晴的话,狠狠地将林姨娘甩开,倒是将这怒火也燃到了孟晴的身上:“作为当家主母,你是如何管着他们二人的?!” 孟晴印象中,上一次秦远山发这么大的脾气,还是好些年前的事情了。 此刻也是吓得往后推了推:“老爷,妾身知错了!” “咳咳,父亲!” 眼瞧着秦远山的怒火是再也控制不住了,还是秦若海上前一步,拉了一把秦远山:“父亲息怒!祖父不是也说,这事儿就算过了吗?父亲若是再为着这事儿气坏了身子,那就不值当了!” 秦若海不论何时,都是秦远山最骄傲的嫡长子。 所以此刻既然是秦若海说了,秦远山的怒火自不如方才那般。 他伸手,拍了拍秦若海的肩膀,而后才深吸一口气,看向了孟晴,眼中带着严厉:“择日将林姨娘和秦箬涛送去外头的庄子上,不得让他们继续留在府中!待到阿涛的年纪再大些能上学堂之后,再将他接回府中!” 这么一来,几乎相当于是判了林姨娘的死刑! 可是灵霏的心里头更加寒凉的是:秦箬涛如今才三岁,他懂什么啊?若不是被人教唆,他就不过是在外头听着其他小伙伴们一起唱那童谣所以才跟着。 虽说他的确是让秦府差点儿就被圣上所怀疑,但是就这么将他也送去庄子上,却实在是也太过分了! 秦若海似是如同灵霏一个想法,正欲再劝劝秦远山,却瞧着秦远山摆了摆手,似是知道了秦若海要说什么一般,先打断了秦若海的话:“此事不必再劝我了。过几年能将你弟弟接回来,已经是我仁至义尽了。今日此事不必再议了,去办就是!” 说完,他沉沉目光还看向了孟晴:“这事儿你去办。若是日后府中再出这样的事情,你这主母我瞧着也就不必继续当下去了!” 秦远山自然不是因为秦箬涛这一件事就对孟晴如此,他更生气的,恐怕是因为孟晴提出了不救秦岳的言辞,而惹了秦岳对他的不快。 孟晴跟在秦远山身边许多年,自然明白秦远山的意思。知道这一回是她闯了祸了,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连连点头。 这事儿便就算是这么了了,秦远山才舒了一口气,就要往外走。 可他走到了灵霏身边的时候,脚步又顿了顿,停在了灵霏的跟前儿,到底伸出手来,拍了拍灵霏的肩膀:“好孩子!” 只这三个字,却让灵霏的心里稍稍带了几分温暖。 今儿秦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人人都有着自己的心思。 灵霏出了正厅之后,就又听得身后一阵骚乱,有人喊着林姨娘晕过去了,而后便是秦箬涛的大哭之声。 只是这一场骚乱,也不过短短的一夜就平息了。 第二天一早,即便林姨娘和秦箬涛被关在院子里还不曾送走,秦府中却也像是已然没有了这两个人一般,再无任何人提起这两个人。 整个京城之中,却因为这件事,仿佛变了风向一般:秦岳这里,再度热闹了起来。 原本悠扬郡主就给秦府下了蹴鞠会的帖子,又因着秦岳的事情,在蹴鞠会的前两日接连派人前来催促,叫孟晴一定不要忘记她举办的这场蹴鞠会,到像是多么重视他们秦府一般。 与此同时,太医院的白家也来了消息,说是希望能在蹴鞠会上让白勤和灵霏见面,倒是和前两日那冷漠的态度大相径庭了。 其实京中谁不是捧高踩低呢?若是因着他们前后态度的变化不一而当真就不来往了,那才是真的在京中混不下去呢。 因着这次要见白家的,所以灵霏的这一场蹴鞠会,是无论如何也推不掉了。 但是在去蹴鞠会之前,灵霏的心里就有了定数:这一次无论如何她都不鞥呢如同上一次那般做些出头的事情了! 悠扬郡主的蹴鞠会开的这一天,天公倒是不作美:晨起之时便瞧着下了一场雨,虽说下了办个时辰左右就停了,可瞧着天上阴云沉沉,狮子啊是不适合蹴鞠。 只不过悠扬郡主这场子摊得大,请的人多,也不乏有许多喜欢蹴鞠的也不在乎阴天晴天的,所以蹴鞠会倒是如期举行。 灵霏今儿既是决定了不上场,自没有带要上场的衣裳。只穿了一身湖水绿的浅草裙,配了翠石的点翠头面,整个人在这夏日炎炎里头,倒是让人瞧着十分清爽凉快。 反观秦月悦和秦晓丝,倒像是比着打扮一般,各个都是花枝招展,反而衬得灵霏越发地清爽宜人。 她们到了悠扬郡主府的门口一下车,便有其他的官眷迎上前来,自然大多都是夸赞身为嫡女的孟晴,但也有人瞧着秦晓丝和灵霏,言语之中诸多恭维。 秦晓丝乐在其中,灵霏还算稳重,一一谢了之后,便随着孟晴进入了悠扬郡主府。 这位悠扬郡主虽说是一介女流,但是在京中也颇有名望。 他的父亲便是当朝圣上的亲兄弟和亲王,又为当朝圣上立下赫赫战功。悠扬郡主闺名“宋芸嘉”,是和亲王年近三十才得的最小的女儿,所以平日里和亲王府众人豆浆这位悠扬郡主捧在手心。 悠扬郡主今年不过十七,和亲王便给皇帝为她求了一个“悠扬郡主府”,这待遇比起宫中的公主们,也是当仁不让的。 灵霏还听闻,悠扬郡主在京中与梁一沉的关系不错。两家本就是世交,又都是军武人家,听闻他们二人从小青梅竹马,悠扬郡主对梁一沉很是喜欢。 京中也有传言,若不是梁一沉这几年同梁家闹得太过,导致梁侯对他不闻不问,恐怕梁一沉和这位悠扬郡主的亲事,是早早就定下了的。 这么想着,灵霏突然就对这位悠扬郡主生出了几分好奇来。 只是进了郡主府中,还未瞧见郡主,便被随后而来的江玲薇拉去了一边。 江玲薇喜好蹴鞠,又是悠扬郡主的场子,她自不可能不来。 不过拉了灵霏之后,她的脸上倒是带了几分不情愿:“你跟紧我,我带你去见白勤哥哥!” 江玲薇和白勤认识? 灵霏先愣了愣,后又觉得这到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京中人虽多,却是关系套关系的。想来是因着大人们觉得江玲薇在秦家书院读书,所以和灵霏的关系相近,这才拖了江玲薇带着灵霏见白勤。 灵霏并不抗拒这次的见面:既然总是要见的,倒不如坦然一些。 江玲薇却似是很不耐烦地引路还不忘了抱怨道:“若不是因着你们这事儿,我这会儿子可已经和阿洁在蹴鞠场上了!听闻你和白勤哥哥正在说亲?我瞧着你们倒是相配,一会儿子我与白勤哥哥的庶弟虽要坐在一旁,却不听你们说什么,你不必避讳我就是。” 他们自不能单独见面,所以大人们安排了几个孩子一起见面,也是理所应当。 灵霏今儿是想到了要和江玲薇见面的,脚步稍稍放缓了些,将早就准备好的彩宝络子拿了出来,递给了江玲薇:“这些日子家中学堂未开,一直没机会将这给你。我做好了,你瞧瞧可喜欢?” 灵霏是用了浅银色的丝绦打的络子,整个络子都用了这一个颜色,没有因为丝线而夺去这彩宝上的半分光辉。 虽说丝线用的简单,可灵霏打络子的手艺却是复杂,整整用了六种方式才将这络子编制而成,不至于因为丝线的简单而显得络子太过敷衍廉价。 灵霏还是很喜欢这络子的,果真瞧着江玲薇的眼睛都亮了亮。 只是江玲薇不曾伸手将那络子拿去,反而是有些犹豫:“旁人丢了不要的东西,我拿来做什么?” 灵霏却是看出了她的喜欢,干脆将老子塞在了她的手里头:“倘若人人都如你这般想法,那连圣上的赏赐岂不是都要赏不出去了?你若真不想要,拿回去随便送人也好,赏人也罢。总之我答应过你要打个络子给你,如今交在你手上,便是你的东西了!” 灵霏的爽快,让江玲薇有些意外。 嘴里说着很不想要,她终究还是将络子好端端地递给了身后的丫鬟,叫丫鬟收好。 说话间的功夫,她们也已经到了白勤所在的地方:是个水榭长廊中的小亭,亭子里摆着正正好的四个凳子。桌子上放了些瓜果茶点,白勤瞧见她们之后,便起了身朝着灵霏这里望了过来。 灵霏只见着那白勤也是十八九岁的模样,个头很高,身形却有些瘦削。穿着一身月白回字纹的锦绣长袍,皮肤白皙,瞧着十分温文尔雅。 第六十五章悠扬郡主 他平日里大约是不善言辞的,看到灵霏和江玲薇来了,脸色微红,偷偷地瞄了一眼灵霏,又低了头,让了个位置给她们:“来,快些坐下!” 他的声音就和他的人一样,文雅又语速缓缓,想必他平日里的性子也和缓。 说真的,灵霏对他没有什么不好的印象,却也没有什么十分好的印象:他或许是个良配,但却并不是灵霏心里头心甘情愿可以和他共度一生的。 反正周围还有丫鬟小厮们在,又有江玲薇,灵霏倒是大大方方地坐在了白勤对面的那个位置上,客客气气地对白勤微微点头:“白家哥哥好!” 白勤的脸又红了红,抬眸看向了灵霏的时候,眼中还带着几分羞涩:“秦家三妹妹好。” 瞧着他们两人这磨磨唧唧的样子,蒋凌飞倒是忍不住地翻了个白眼:“得了,你们两个都别故作矜持了。都是要议亲的人了,想问什么便问什么就是!” 这下倒是闹了白勤一个不好意思,低了头讷讷地半晌也说不出什么来。 反而是灵霏,对着白勤微微一笑:“那我就先说了!我是秦家的庶三女,闺名灵霏,灵气的灵,雨霏霏的霏。” 白勤还未说什么灵霏却是忽而就听到站在白勤身边的那丫头似是念叨了一句:“咱们少爷命中缺火,最是忌水呢!” 其实灵霏在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就注意到这个丫鬟了。 她穿着一身桃红的桃花裙,头戴缀着珍珠的绒花,瞧着年岁大约比她们要大一些,但是脸上略施粉黛,双耳缀着的一对儿珍珠兔子的耳环,倒是衬得本就皮肤白皙的她越发娇俏可人。 按理说,富贵人家的丫鬟穿的富贵些也本没有什么。就瞧着金陵未身边的丫鬟的穿着,马上都要赶上灵霏这个官家的小姐了。 可白勤家中不过是区区太医院的,白勤穿着的一身锦袍也就是这京中富贵人家人人都穿得起的。那丫鬟的地位应当尚且不如灵霏身后的小蕊,竟是穿着一身如此乍眼的衣裳,可想而知平日里绝对在白勤的跟前儿是个得脸的。 如今当着众人的面儿她低头嘀咕了这句话,灵霏就更加确定了,这丫头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旁的倒不要紧,最紧要的是看白勤如何反应。 可让灵霏失望的是,她都听到了那丫头的话,白勤自然更应当听得到。可他却是低了头,就像是什么都不曾听见一般什么都没说。 反而是坐在灵霏身旁的江玲薇看不下去了,手掌拍在了石桌子上,一双大眼带着怒气地瞪向了那丫鬟:“你方才说什么?给本姑娘再说一遍!” 那丫鬟自知惹不起,缩了缩脖子,只顾着躲在了白勤的身后低了头。 白勤看了那丫鬟一眼,这才转头抱歉地看向了江玲薇:“是我管教不周,还请江家妹妹和阿霏见谅!” 方才还叫“秦家妹妹”,此刻便换了称呼,灵霏自是知道,这是他相中了自己呢! 可灵霏的心里,却是没有半分高兴的感觉。 于是他们坐在这里,也无非就是聊些家常。白勤和灵霏熟悉了之后,似是很喜欢灵霏这性格,话也越发多了起来。反而是灵霏,只顾着面子上附和就是了,却实在是瞧不惯白勤和他身后那丫鬟时不时的小动作。 大约聊了半盏茶的功夫,灵霏也看得出,这白勤大约就是个平日里只顾着医书的书呆子。说的话也大多都和治病救人还有礼仪规矩有关,人还算是温和,但也的确无趣。 瞧着身旁的江玲薇都有些坐不住了,灵霏也在照着机会想要散了。 正当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忽而就见到了梁一沉身边日日跟着的那个小厮,朝着他们这里过来,对江玲薇挥手道:“江姑娘,下一场蹴鞠要开始了,您上不上场啊?” 江玲薇早就坐不住了,此刻自然要起身,还不忘了拉着灵霏:“上上上,我自然要上的!我们这就去场上!” 灵霏起身了,白勤也起身,竟是跟在了灵霏和江玲薇的身后。 江玲薇是早早就换上了一身方便的劲装的,白勤便瞧着灵霏的一身长裙,轻声道:“阿霏,你没有换衣服,是不上场吗?” 他问的也没什么,可灵霏总觉得他这问问题的语气和态度,像是在试探一般。 略微收了心里头的几分不喜,灵霏微微一笑道:“我平日里就不大爱玩蹴鞠,上场去也不过是给人添乱。今儿来本就不打算上场的,故而没有换衣裳。” “哦——” 白勤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嘴角的笑意更浓几分:“我也觉得蹴鞠这等游戏,实在是不大适合女孩子家。女孩子家便是要安安心心地学些女的女训的,才正是‘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这句诗灵霏还算喜欢,可在此处被白勤说出来,难免让灵霏觉得此人也太过有些古板了。 不过到底灵霏也没说什么,只是跟着江玲薇去了前头,本想着白勤大约也要去寻他的朋友们,却没成想是零额覅走到哪儿,白勤就走到哪儿,有一搭没一搭地总是要和灵霏说话。 “啊——” 直到一个蹴鞠朝着他们这里直直地飞了过来,然后精准地打在了白勤的额头上。 那蹴鞠的黑影吓得灵霏小声惊呼,后退一步,便瞧着白勤已经直挺挺地朝着后头倒了过去—— 蹴鞠场上的人自然也瞧见了这里的情况,忙跑了下来。 灵霏就听到梁一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抱歉抱歉,我用力太大了,不是故意要将蹴鞠踢出来的!” 是他干的?! 不知为何,灵霏在转头看向了梁一沉的时候,似是捕捉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 白勤被这一个蹴鞠砸的头晕脑胀,当丫鬟将他扶起来的时候,灵霏明显地看到他的脑门正中间很快就肿起来了一个小孩拳头大小一般的鼓包! 若不是这里围了许多人,灵霏是绝对忍不住想笑的心情的。 白勤在站起来之后,身体还晃了晃,似是十分晕眩。 梁一沉则赶忙上前,殷勤地亲自扶了白勤往他们家的马车方向走:“抱歉抱歉,当真抱歉!方才踢球的那一下实在是我没有掌控好力道。你放心,我一定叫我府中之人给你安安稳稳地送回白家。若是日后你还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我府中找我,当真是抱歉了!” 他这样认真认错的样子,倒是让灵霏觉得刚才看到的那一抹狡黠,大约是看错了。 不过白勤走后,灵霏倒是当真觉得自己的耳边清净了许多。 这一场,灵霏到底是没有上场。 只是刚坐在孟晴的身边,便就瞧着悠扬郡主在场下和方洁聊得火热,时不时地还朝着灵霏这里看一眼,毫无顾忌的眼神仿佛就是要告诉灵霏,她们正在谈论她。 这让灵霏觉得有些不舒服,早早地同孟晴高了假。孟晴瞧着她也见过白勤了,心里头只想着给秦月悦巴结那些勋爵人家去,自是挥手就让灵霏先走了。 灵霏带着小蕊出了场地,却就在后院口的时候,被方洁给拦住了。 方洁是一场蹴鞠刚下场没多久,还没有来得及换掉她那一身红色的劲装。 而她的身边站着的那个明媚张扬的女子,便是悠扬郡主了。 方洁走向灵霏,冷哼一声:“于你这个小小庶女而言,太医院白家已经是上好的人家了。你既是见了白勤,日后就离容泽远一些,可听明白了?” 又是关于容泽! 灵霏理解方洁对容泽的爱意,却实在是不能接受她对自己这般态度。 知道她叫了悠扬郡主来便是为了撑场面的,灵霏却没有半分惧怕,抬起头来,直视着方洁的眼睛:“你若当真喜欢容小将军,这会儿子便当是该陪在他的身边,而不是来我跟前做无用功。不要把我当成假想敌,你越是如此,恐怕若有朝一日容小将军知道了,只会越讨厌你。” 其实说完,灵霏就有些后悔了:她和方洁置什么气呢?今日她这番话过后,恐怕日后少不了要被方洁为难。 果然,方洁还未说什么,那悠扬郡主就上前一步查了腰瞧着灵霏:“你知不知道你在和什么人说话?!小小庶女,竟敢如此放肆!” 说着,她便取了方洁的长鞭,对准了灵霏。 灵霏却是不信,她当真能在这会儿子打自己。她虽只是个庶女,可父亲到底也是在朝为官的。 悠扬郡主便是再嚣张跋扈,也总得顾忌圣上的面子。 可还未等灵霏说什么,便忽而就听到了身后传来了梁一沉严肃的声音:“悠扬,做什么呢?” 他喊得是悠扬郡主的徽号,让灵霏忽然意识到,京中传言梁一沉和悠扬郡主是青梅竹马。 如今瞧着,悠扬郡主果真是听他的话。 看向了灵霏身后,她就将鞭子放了下来,方才还义愤填膺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甜美娇俏了起来:“一沉哥哥,你怎么在这啊?将那白家的送出去了?” 第六十六章定? 如此亲昵的声音,便当知道悠扬郡主和梁一沉的关系是如何密切。 可灵霏听到身后的梁一沉,似乎对悠扬郡主的热情有些冷冷淡淡:“我如今叫梁底。” 愣了愣,灵霏倒是想起自己回回见到梁一沉的时候,似是想到的都是“梁一沉”这个名字。想来他对这个名字有些抵触,那日后她也得注意才是。 本以为梁一沉这样冷淡的态度会让悠扬郡主生气,毕竟是天之骄女,整个京城之中还没有敢不给悠扬郡主几分颜面的 可让灵霏没想到的是,悠扬郡主却似乎已经习惯了一般,脸上的尴尬只是一闪而过,便恍若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道:“哥哥若是忙着,便就去忙旁的事情!” 她是想将梁一沉支走,好继续威胁灵霏。 可惜梁一沉只是站在灵霏的背后,沉沉看着悠扬郡主:“方才送白家的回去的时候,遇见了秦家的大公子和他夫人邵佳宁。我记得从前邵佳宁同你的关系不错,她且在外头等着阿霏妹妹呢,你们若是没有什么要紧事,我便将阿霏妹妹带过去就是。” 灵霏觉得,这个梁一沉真是说谎话都不眨眼的! 哥哥官中忙碌,嫂嫂早上便去寺中上香求子,怎会出现在此处呢? 可悠扬郡主旁人的话都听不进去,偏是听了梁一沉此言,当真收回了手中的鞭子,诧异和怨毒的目光便看向了灵霏,话又是问梁一沉的:“哥哥什么时候同这小官家的庶女关系如此密切了?哥哥可莫忘了自个儿的身份才是,与如此小庶女过往甚密,实在是有失-身份!” 她这话,灵霏是当真不爱听。 抬眸正欲说些什么,却被身后的梁一沉抢了先:“悠扬,你任性了。” 他语气里的冰冷,仿佛将周围的空气都要冰冷冻结:“这话不该是从你一个郡主的口中说出的。若是让圣上或者你父亲知道了,恐怕是要训斥与你的。” 说罢,他便上前一步,挡在了灵霏的跟前儿:“何况我与秦家的大公子秦若海交好,如今又得圣上眷顾而共事。照拂一下他家中的妹子,又如何是有失-身份呢?” 因为面对的是悠扬郡主,所以他字字句句之间虽还及不上“训斥”这两个字,但是也足够严厉。 而一向骄傲的悠扬郡主,却竟当真是在梁一沉的跟前儿低了头,委屈道:“一沉哥哥,定是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给我难堪吗?梁侯伯伯还托付我叫我一定要找机会让一沉哥哥回侯府去呢,如今瞧着我这面子都被哥哥驳了,哥哥定然是不能听我的了,是不是?” 其实她这以退为进的方法很好,连灵霏瞧着她这般模样,都有些替她委屈了起来。 奈何她面对的是铜墙铁壁一般的梁一沉,梁一沉只是转身,没有理会悠扬郡主,反而看向了灵霏:“瞧着你脸色不好,走,你嫂嫂还在外头等着接你回家呢!” 分明是同一个人,却是不同的语气,叫灵霏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小蕊跟着梁一沉一起往外走,灵霏才匆匆对悠扬郡主和江玲薇行了小礼之后,跟在了梁一沉的身后。 一直到走出了这院子,一直沉默在前的梁一沉才开了口:“你真笨!” 愣了愣,灵霏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 梁一沉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跟在他身后的灵霏差一点儿就要撞到他的后背了。 灵霏终于勉强停下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几乎已经和梁一沉之间没有任何距离了,便悄悄地后退了一步,这才有些心虚地抬起头来:“你说……我笨?” 梁一沉伸手,重重地点了点灵霏的脑袋:“她们若是要为难你,你便就站在那里叫她们为难不成?今日若不是我,难不成你真要叫悠扬打死在这里吗?” 他对自己的关心,灵霏倒是一向都知道的。 只是被他点了那廊下,也不知怎地,灵霏的心里竟是有一种不服气的感觉,倔强抬起头来看向了梁一沉:“有江玲薇在,她不会当真动手的。何况她一个高高在上的郡主,倘若当真是将我给打了,只怕也丢了她的颜面。她不过就是吓唬我一下罢了,我是知道的。” 灵霏这晶晶亮亮的眸子,叫梁一沉心里头的那些个生气,竟是在一瞬间消失不见。 只剩下了一抹哭笑不得:“罢了罢了,当真不知是该说你聪明还是说你笨。” 说着,又想起什么一般,眼底闪过一丝晦暗:“方才送那白家的回去之时,瞧着他似是很喜欢你。如今你和白家的亲事,便就这么定了下来?” 他们这几年一直都有通信,所以他问这个,灵霏倒是不觉得奇怪,只是依言答道:“若是家中定了,大约便是白家了。我今儿没怎么打扮就出来了,倒是没想到他会瞧中我。我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 听着灵霏的停顿,梁一沉自是要继续问。 灵霏本想说还以为白家的瞧不上她,她这婚事还能再拖一拖。却实在是觉得饿,这话在梁一沉的跟前儿不好说。 便只是摇了摇头:“也没什么。今日多谢一——梁底梁侍郎了!” 梁一沉愣了愣,而后浅浅一笑,复又前行给灵霏带路:“你还是叫我梁一沉,听着你叫我梁底,觉得总是不习惯。” 这男人可真奇怪,一会儿喜欢人叫他梁一沉,一会儿又要人人叫他梁底。 只是他怎么说,灵霏便怎么叫就是,反正她如今在这京城里头也算不得什么头脸,自是不敢和驳了梁一沉的意思。 自然了,梁一沉将灵霏带去外头,是没有邵佳宁等着的。 梁一沉只是将灵霏送上-了她府中的马车,却似是欲言又止。 看的灵霏都有些着急了起来:“你若是有话,直说就是了,何时变得如此吞吞-吐吐?” 梁一沉低头一笑,似是也觉得自己有些磨叽,这才开了口:“你……对那白家的公子印象如何?” 虽不知他为何问这个,灵霏只当是他关心自己,便如实回道:“他……是个实在的。不过头一次见面,我也对他没什么更深刻的了解。只觉得他们太医院白家的确是规矩人家,想必……他大约也是个能顾着家的就是。” “顾家?顾家……” 梁一沉的口中念叨着这个词,而后才对灵霏拱了拱手:“好,我知道了,你且放心回去!” 灵霏也对他回了礼,这才钻进了车厢里,却实在不明白梁一沉为何要问这个。 虽说灵霏是先回了府中,可刚回了院子里,松柏就前来同灵霏说,秦岳和秦远山正在前厅等着她。 灵霏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又匆匆去了前院儿,便瞧着秦远山笑眯眯地坐在厅中看着灵霏:“不错,咱们三丫头,当真不错!” 灵霏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就听得秦岳的声音沉稳:“方才白家来人了,说是白勤觉得你很是不错,温柔懂事,又体贴知礼。若非他被蹴鞠误伤,本是想邀你隔日去白府的千药会的,你意下如何?” 可灵霏还未说话,一旁的秦远山便笑道:“父亲,三丫头自是没有拒绝的道理。如今既是两方都觉得合适,自然要开始替亲事的事情了。正好孟晴也给二丫头相中了二品大夫家的嫡次子,若是两边都能成,那便叫她们一同出嫁,也算是双喜临门。” 秦远山乐得开心,秦岳却是皱了眉,泼了秦远山的冷水:“那二品大夫家的门楣,是你想攀附就能攀附的吗?!何况如今朝中形势不明朗,他们却公然表示支持宁王殿下。圣上态度也不明确,这会儿子他们屈尊降贵地看中了咱们家的女儿,必定是有所图,恐怕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好的亲事!” 一盆冷水泼下来,秦远山脸上的笑意也有些挂不住了。 仔细想了想,也不知该如何应对:“那……父亲瞧着……如今该怎么办?” 秦岳却是皱了皱眉,而后看向了灵霏,若有所思一般:“太医院白家……算是个好人家,可咱们初到京中,实在不知这白勤的人品如何。倒不如先不要这么快就映衬应承下来,择日的千药会叫孟氏带着她们几个姐妹都去凑个热闹,再仔细观察观察白家。” 旁人都可以不在意灵霏,但是秦岳却是实实在在地为灵霏而着想。 秦远山看了一眼下头低着头恭顺的灵霏,也觉得秦岳说得对,点了头,这事儿便就这么坐定了。 秦岳留了灵霏晚饭,用了晚饭之后,灵霏才回到了自个儿的屋子,却瞧着有丫鬟送了一个精致的食盒子来:“姑娘,这是今儿前门送进来的。说是太医院白家的给姑娘送了药膳!” 白勤? 灵霏打开了那食盒子,瞧着最上头一层,放着一封信:阿霏亲启,今日在蹴鞠场上见着阿霏妹妹,瞧着你脸色略有不好,想来是今日暑热太过之缘故。特此做了一品药膳,望你珍重身体。白勤,上。 第六十七章送 他是从前门送进来的,便是正大光明:若是在议亲之时,双方的男子女儿有些私底下的交情,也不算坏了规矩。 连小蕊瞧着这字迹,都是忍不住感叹道:“这回大夫人倒是给姑娘找了个不错的,姑娘您瞧瞧,这白公子多细心啊!又是太医院出身,日后定能好生照顾姑娘呢!” 是对她一人细心,还是对所有人都细心,这可不是相同的概念。 这食盒子的第二层,便放着药膳了。问起来倒是不错,只是…… “嗯?姑娘您瞧,这饭碗底下还压着一张纸条呢!” 若非小蕊提起,灵霏哈当真没有注意到,在这饭碗底下,的确压着一张纸条:可若是白勤要同她说些什么,只在方才的那封信里写清楚就行了,何必还非要再多加一张纸条呢? 于是疑惑地将那纸条拿了出来,灵霏瞧着上头的确有字迹,不过却并不是白勤的字迹。 方才你封信里的白勤的字迹严谨且方正,而这个纸条上的字迹,则是散乱又笔画不一,与白勤的字迹相差甚远,甚至大约都没有小蕊一个丫头的字写得好。 纸条上的内容,也与白勤所书大相径庭:小小庶女想入白家的大门,你想的美! 这纸条上的内容很是不客气,惹的小蕊伸过了头来瞧见之后,就忍不住开口怒道:“嘿,这白家公子是什么意思啊?!明面儿上的信是好言好语的,背地里怎地竟做了如此腌臜的事情?!姑娘,您瞧瞧,这也太过分了?” 灵霏只是将那张纸条随意地交给了小蕊:“这应当不是白勤写的,瞧着像是他身边的那个丫鬟能做出来的事情。” 小蕊将那纸条攥在手心,义愤填膺道:“姑娘,咱们将这纸条交给白家公子?那一日奴婢就瞧着跟在白公子身边的那个是个多事儿的,倒是没成想她竟敢如此对待姑娘!如今是白公子和姑娘在议亲,她还如此大胆,奴婢就不相信,白公子会不帮着姑娘!”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 灵霏抬眸看向了小蕊,却是轻轻笑着摇了摇头:“罢了,将那纸条烧了去。瞧着她能做出这样的事情,那一日又说了那样的话,就知道她在白勤跟前儿是个得脸的。如今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我若是将此事捅破,白勤惩罚了她,往后退她必定同我是最大的敌人。” 说着,灵霏的心里头也有些怅然,是没想到这不过刚开始议亲,就要勾心斗角许多:“可若白勤不愿惩罚她呢?想想就知道我往后的日子要如何,便还是罢了!” 灵霏的分析,竟是让小蕊的心里头仿佛堵了一块大石头一般:“姑娘,可这……这也太过分了?如今还在议亲呢,这小蹄子就敢如此对待姑娘,倘若这亲事真成了,姑娘可要如何啊!” 她跺了跺脚,比灵霏瞧着还着急。 倒是叫灵霏忍不住轻笑一声,而后拉了一把小蕊:“放心,这事儿不一定能成。何况便当真是成了,难不成我进了他白家之后,连个小小丫鬟都要踩到我的投上去吗?那你也未免太小瞧你家姑娘我了!” 瞧着灵霏如此淡然,小蕊的心里那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这才将食盒子的药膳取了出来放在了灵霏的跟前儿:“姑娘说的是呢!凭她一个小小贱蹄子能和咱们姑娘比吗?如今瞧着这白公子倒是也看重姑娘,往后的日子还长,姑娘且有机会收拾她呢!” 之前本就对白勤没什么感觉,如今出了这事儿,灵霏的心里那个“不愿嫁给白勤”的念头,也是越发地浓烈了起来。 她瞥了一眼那药膳,而后轻轻摇头:“不吃了,你看着处理。我累了,休息会儿。” 于是那碗药膳,便被小蕊毫不留情地拿出去倒在了后厨的泔水桶中。 虽说灵霏对白勤的态度并不明朗,但白勤倒是日日都着人送东西进秦府,不是药膳,便是一些小玩意儿。 惹的同院住着的秦晓丝,总是眼红,明着暗着说的话都不好听。 说来秦晓丝也是倒霉,分明是比灵霏还要勤快地跟着孟晴她们到处跑,却偏偏没有个着落。 这边孟晴搭上了二品大夫家里头的一条线,虽说人家也没有明确地说要娶秦月悦,可到底也叫人觉得有希望。 灵霏又和那白勤瞧着是处的不错,偏偏是秦晓丝不比灵霏小多少,却是无人问津。 于是秦晓丝对灵霏的嫉妒,便越发地浓郁了起来。 有时要见着白勤的时候,秦晓丝也不管旁的非要跟在灵霏的身边。灵霏自然知道是为何,却也由着她去。 眼瞧着夏日更甚的时候,二品大夫家里那头似是终于有了消息。说是他家的大公子的确看上了秦月悦,可人家的条件也得是秦家同他们一样能站在宁王那边,他们才能考虑两家结亲的事情,在朝中也能帮着拉扯秦家一番。 眼瞧着这夺嫡之争都已经被如此端在了明面儿上了,朝中的形势也越发不稳定了起来。 又听闻蕲州那边大旱,连着京城这一年也是格外地燥热。 外头的流民和乱匪虽还能镇压,可也听闻了不少惨事。所以连着京中都跟着一起紧张了起来,悠扬郡主本还求了长公主在皇家园林要办一场猎狐会,都因着局势的不明朗而迟迟没有定下。 这几日也不知是因为局势的影响,还是旁的什么原因,白勤和灵霏联系的次数,倒是也不如从前了。 灵霏本以为自个儿能好生休息两日,却没成想,这燥热的天儿一大早,就被孟晴叫去了家祠之中。 家祠的作用不言而喻,孟晴既是叫了灵霏去家祠,自然便是有重要的事情,灵霏也不敢耽搁。 到了家祠,便瞧着林姨娘带着秦箬涛,正跪在祠堂中间哭泣。 旁边站着孟晴一人和丫鬟小厮,灵霏这才想起,前儿秦远山说了要送林姨娘走,恐怕今儿就是到了时候了。 果真,瞧着灵霏进了家祠,孟晴便是神情严肃地看向了灵霏:“你来了?” 林姨娘和秦箬涛的事情,本是和她无关,所以她的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母亲安好。” 孟晴略略点了点下巴,而后单刀直入道:“上次你父亲说了,要将林姨娘和阿涛送去城外的庄子上。我也想了这事儿,还是由你去送比较好。” 灵霏愣了愣,眉头便皱了起来:这事儿怎么想,也轮不到她身上? 便疑惑地指了指自己:“我去送?” 孟晴笃定地点头,冷冰冰的眼神压迫着灵霏:“对,你去送。怎么,你不愿意?如今都是和白家议亲的姑娘了,难不成还连这事儿都做不成吗?” 说着,她又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一个还算得脸的丫鬟绮花:“叫她同你一起去,你便可放心了?” 这事儿绝对有古怪,灵霏说什么也不能轻易答应:“可……可为什么是女儿啊?这事儿本是长辈们之间的事情,再不济还有府中的婆子们呢,事关林姨娘和阿涛,叫女儿去怕是不好?” 接连的反驳,让孟晴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语气也越发严厉了几分:“怎么,你且是不听我这个做母亲的话了不成?如今整个府中,便是你与白家的亲事议得最是顺利了。想着你也是要嫁出去保持一个家的姑娘了,便给了你这般机会历练,你竟是不感激我,还诸多疑问不成?” 这话说的,可当真是冠冕堂皇啊! 灵霏低了头,听着孟晴这滴水不漏的言辞,便知道今儿自己是难逃这一场了:孟晴倒是选了个秦岳、秦远山和秦若海都不在家的好日子呢! 虽不知孟晴的心里头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灵霏仍想要反驳。 可孟晴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行了,城外的庄子也不远。你便即刻就出发,将他们二人送过去,说不定还能赶上回来的午饭呢!” 说着,便一把将林姨娘拽了起来。 灵霏就听到了林姨娘的哭泣声:“表姐,你不能这样对我啊!当初若不是你叫我来帮你,说会护着我一生,我何至于就做了旁人的妾室呢!?表姐,你不能这样啊!” 似是觉得林姨娘此话让自己在灵霏的跟前儿丢了脸面,孟晴一个巴掌便狠狠地打在了林姨娘的脸颊上:“你自个儿说,这些年我亏待你了没有?好吃好喝的养着你,我对你不好还是对阿涛不好?如今你是翅膀硬了,知道自个儿做主了,惹了老爷的不痛快,你叫我有什么法子?” 林姨娘其实早就看透了孟晴的无情,不过是还想要做最后的挣扎罢了。 这一巴掌下去,便彻底断了林姨娘的心思,只顾着抱着秦箬涛哭泣,任凭孟晴身边的丫鬟婆子将她和秦箬涛送上了马车。 孟晴的眼中,已经是掩藏不住的得意了。 转头看向了灵霏催促道:“快些出发,早些出发还能赶上今儿的午饭呢!” 灵霏微微点头,而后叫小蕊回去拿了一件外裳,嘱咐小蕊一会儿在府门口见面。 却到底还是在车夫的连声催促之下,灵霏没有等到小蕊就上车启程了。 第六十八章流寇? 虽说京城已然算是最太平的地方了,但是等灵霏他们出发之后才发觉,即便是京城里头,也似是没哟珣那般地繁华了。 如今朝中的宁王和太子的夺嫡之争已然到了一种剑拔弩张的地步,朝中人人自危,京中更是户户谨慎。听闻京外有流寇作乱,圣上却一时没有办法定夺这剿匪之人到底要用宁王的还是要用太子的。 因而外头还乱着,秦远山也是三番两次地叮嘱了家里人不要外出。今日若不是孟晴非要灵霏去送林姨娘和秦箬涛,灵霏是决计不会出门的。 林姨娘从前在秦家的时候,便算得上是最得脸的姨娘。 毕竟有孟晴做靠山,又生了一个儿子。 可如今,她却是散乱着头发,穿着一身粗布麻衣,抱着秦箬涛,在马车的角落里低声哭泣。 虽说这些年,林姨娘帮着孟晴没少打压灵霏。 可瞧着她如此模样,灵霏还是轻叹一口气,而后亲自将她扶了起来:“姨娘别伤心。父亲不是说了吗?等到阿涛该上学的时候,便将他接回府中。外头的庄子上日子是难捱一些,却也清净。” 这安慰的话说的到也算是恰到好处,林姨娘抬起头来,看向了灵霏:“我总算是知道,为何她那么讨厌你了。” 她?是说孟晴还是说秦月悦? 灵霏疑惑的目光,映衬进了林姨娘凄然的双眸之中。 林姨娘垂眸,苦笑道:“我没有见过你的姨娘,不过听孟晴说,你很像她。她稳重又懂事,懂得隐忍,所以才让老爷将管家之权放心地交给她。” 其实灵霏不太明白林姨娘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个,大约是因为她和孟晴已经彻底决裂了吗? 林姨娘转过头,凄然的眼神看向了马车起起落落的车帘:“如今我倒是好奇,你姨娘是什么样的?怎地叫孟晴这些年对你都心有余悸一般?” 很久很久,没有人提起过灵霏的姨娘了。 记忆之中姨娘的样子也模糊了,可灵霏还是微微一笑道:“我姨娘从前是先夫人跟前儿的大丫鬟,后来被爹爹收了房之后,帮着先夫人打理家事。其实我姨娘不爱争抢什么,如果不是因为后来的母亲孟氏进门之后身子不好,我姨娘才不愿意拿着那掌家之权不放手呢!” 不知为何,灵霏忽而就想起了姨娘惨死的模样,心头有些恍惚。 林姨娘却是叹了一口气,语气幽幽:“她和我说,只有你姨娘死了,她才能安心。” 灵霏的手,在身侧握紧了一个拳头,低了头,冷冷一笑:“我姨娘走了这么久了,她该安的心也安了?却是为何,对我这般?” 其实灵霏这些年不觉得自己的心里头有什么,她以为她早就习惯了,也早就想好了自己的路该怎么走。 可真的在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提到这些事情的时候,她的心里头仿佛还是生出了几分意难平的委屈来。 叫她不得不如今当着林姨娘的这些话,问出了心里头的疑问:“这些年我对她退避三舍,对秦月悦礼让有家,从不愿抢了秦月悦的风头。她确是为何,还要如此为难于我?” 林姨娘沉默了一下,灵霏就知道,这事儿肯定是有原因的。 可她也没有逼迫林姨娘,只是和林姨娘一起沉默。 良久之后,才听林姨娘道:“你知道那二品大夫家里头的人,说什么吗?” 和二品大夫家里有关?这倒是让灵霏没有想到:她只知道,这些日子孟晴忙前忙后的奔波,就是为了能说和秦月悦和二品大夫家的这婚事。 林姨娘终于转过头来,看向了灵霏,眸色沉沉,到不似在骗人:“原本咱们这小门小户的,人家能瞧中秦月悦做正妻,就是有所图。可大约是那二品大夫家里头觉得,所图还不够。所以说他们家的嫡长子似是和白勤有什么过节,便求了他爹妈来到咱们府中说和。” 林姨娘的眼中露出几分不屑:“说是他们可以娶秦月悦为嫡妻,但是也不想让你嫁给白勤。便想着以你庶女的身份,便也进了他们二品大夫的府中,跟在秦月悦的身后做个贵妾就是。这姐妹同享的福气,他们家也想的真美!” 还有这样的事?! 灵霏的心里也是一惊:如果说白家和那个二品大夫家比起来,她可能觉得还是做个白家的正妻比做那二品大夫家的贵妾要好得多! 林姨娘却是没有感觉到灵霏的情绪变化,只是自顾自道:“从前是害怕你们这些庶女抢了秦月悦的风头,所以多做打压。如今又害怕你和秦月悦嫁到一处去,压了秦月悦一头,所以自然不会给你这样好的机会。三丫头,你也是命苦,得了这么个嫡母,否则便是以你的脾性,又怎会叫他们区区白家选了去?” 不对,这不对啊! 灵霏皱了眉,细想林姨娘说的话,心里头也是犯了嘀咕:按照孟晴的性格,倘若二品大夫家里头当真看中了她,孟晴必然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难道这一次—— “啊——”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灵霏忽而就听到外头的车夫惊呼一声,而后本还平稳的马车突然就疾驰了起来! “怎么了?!” 灵霏稳稳地坐在马车里,急急对车夫问道:“是马惊了吗?” 车夫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却是无比地慌张:“三姑娘,马没惊着!是我瞧着从咱们出府开始,好似就有人跟着咱们!只怕是流寇呢,这边加快脚步,要往庄子去!” 有人跟着?! 灵霏也顾不得旁的,旁掀开了车帘,果真看到后面影影绰绰地跟了几匹马。 灵霏的心里沉了沉,却忽而听到了林姨娘的哭泣声:“为什么?!为什么?!表姐,我在这秦府这么多年,日日唯你马首是瞻,不过是因着最近和红姬争风而抢了老爷对你的宠爱,你便要将我和阿涛送入庄子,难不成如今还要要了我们的命吗?!” 是了,灵霏想起,这些日子为了和红姬争风,有好几次原本秦远山是要去孟晴那里的,都被林姨娘和周姨娘用了一些手段又请走了。 怪不得孟晴要如此对待林姨娘……只是多年的姐妹也下这样重的手,灵霏当真觉得孟晴简直如同一匹冷血饿狼一般。 可是在听了林姨娘那话之后,灵霏忽而就意识到了什么一般,睁大了眼睛:“她不是想要你的命,她可能是想要我的命!” 当初孟晴怎么害死自己的娘亲,灵霏还历历在目。 如今她这些年总是和孟晴作对也就罢了,竟还影响到了孟晴最疼爱的女儿秦月悦的婚事,按照灵霏对孟晴的了解,孟晴是无路如何都不会放过自己的! 怪不得,怪不得送林姨娘和秦箬涛去庄子的这种事,孟晴一定要她来做! 灵霏也顾不得正在哭泣的林姨娘了,眼瞧着马车已经飞奔向了城外,她干净掀开车帘对那车夫喊道:“回府!打道回府!在城中是安全的,若是出了城,那就当真要出事了!” 这是情急之下,灵霏的第一反应。 可那车夫只是用手中的马鞭再度狠狠地抽在了马背之上,不由分说地便拒绝了灵霏:“不行!大夫人说了,必须要将林姨娘送去庄子里!” 糟了!孟晴不会将这车夫也买通了?! 就在这一晃神的功夫间,灵霏发觉已经晚了—— 他们的马车走的早,所以路上没有什么行人障碍。方才和林姨娘说话废了许多功夫,此刻便只能眼睁睁地瞧着马车飞奔着疾驰出了城门,如今他们已经身在京城的郊外了! 而身后的马蹄声,也渐渐地清晰了起来,让灵霏的心里头有一种惶恐的感觉:“听我的!回去!否则恐怕咱们今日全部都要死在这里了!” 灵霏以为,事关性命的事情,这车夫又是在他们家做了许多年的,总不能枉顾自个儿和她的性命? 却没想到,那车夫手中的马鞭,竟是再度狠狠地抽在了马背上:“不行!如果我今日不能将林姨娘送去庄子上,那大夫人不会饶过我的夫人和孩子的!” 他的夫人和孩子,都在秦府做事,也的确是将性命都捏在了孟晴的手中。 听闻此言,灵霏的心下,已然是一片寒凉:这是孟晴早就有预谋的事情,她怎么竟然就这样中了孟晴的圈套?! 孟晴这是将林姨娘当做了弃子和诱饵,非要将自己也拉入泥潭之中不可了! 于是灵霏一不做二不休,一把将林姨娘拉了起来:“你将阿涛护着,咱们得想办法!” 身后的马蹄声已经越来越近了,她们距离京城的大门,也越来越远了。 林姨娘早已吓得瘫软在地,只顾着将同样开始啼哭的秦箬涛抱在了怀中:“不……不可能!她将我当做什么!?她要杀了我?!我都这样了,她还要利用我!?不,我不相信!” 灵霏的心下着急,眼瞧着林姨娘是不成事了,干脆将秦箬涛从她的怀中一把抢了过来护在自己的双臂之中:“你若是不为着你儿子想,那我也不管你了!” 第六十九章跑! 为母则刚,若只是林姨娘,大约便就此放弃了。 可秦箬涛今年不过三岁而已,瞧着哭得不成个人样子的秦箬涛,林姨娘就仿佛来了无穷的力气一般,也顾不得去苦了,只是一把将林箬涛抱在了怀中,而后抬眸瞧着灵霏:“那你说,咱们怎么做?” 跳车,显然是不现实的。便是她们跳下去没事,三岁的秦箬涛也是说什么都扛不住的。 眼下也顾不得旁的了,灵霏知道接下来她们即将面对什么,便严肃地对林姨娘道:“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咱们都要保住阿涛。” 这话,却是让林姨娘陷入了彻底的绝望之中看着灵霏:“一会儿……会发生什么?!” 嘈杂的马蹄声俨然已经靠近了她们的马车,灵霏的眸色,也变得极其严肃了起来:“我不知道,但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 饶是家中的车夫再用力奔跑,马车的速度终究是比不得她们身后那人人都骑着骏马的。 所以秦府的马车被逼停,灵霏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意外。 躲是躲不过去的,与其让人将她们狼狈地从马车里拉扯出去,灵霏觉得倒不如她们自个儿出去。 所以马车刚停下来之后,灵霏便带着林姨娘和秦箬涛出了马车—— 只瞧着眼前大约六七个人,六七匹马将他们这马车给团团围住。他们人人的身上都背着长刀,还有的背着弓箭,瞧着十分厉害。车夫已经吓得跪在了他们的跟前儿,不住地给他们磕头,请求饶命。 那为首之人却是瞧都没有瞧车夫一眼,反而是看向了从马车里走出来的灵霏和林姨娘:“呦呵,到不用我进去抓你们了?” 灵霏抬眸,刺眼的阳光让她微微眯了眯眼,才看清这坐在高头大马之上为首之人的模样:他十分壮实,皮肤黝黑,小眼睛宽额头,下巴上还有一条长长的刀疤,瞧着便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瞧着此人手中的长刀闪着寒光,林姨娘吓得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了。 但便是为了秦箬涛,她也得大着胆子上前去,不由分说地便跪在了那为首之人的跟前儿:“好汉饶命啊!我们是京中官家的女眷,不管好汉提出什么要求,我们都能应了。只求好汉放过我们!” 说罢,她便顾不得什么尊严脸面,深深地给那匪首磕了三个响头! 那匪首倒是没想到她这么干脆利落,也是愣了愣,才翻身下马,用刀背挑起了林姨娘的下巴:“呦呵,你这位小姨娘倒是乖觉的很。知道给本大爷磕头,可我们到这京中,什么没见过?难不成你当真以为,几个钱就能打发了我们不成?” 果然…… 灵霏就想到,他们恐怕不是用钱就能打发的了。 不知为何,灵霏总觉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瞧瞧她们周围,根本就不是去庄子上的路!那庄子虽然在城郊,但紧挨着的都是朝中高官的庄子,所以也不至于如同这个地方一般人烟稀少,让她们求救无门。 林姨娘早已经被那刀吓得不能动弹了,但是心里有着秦箬涛,她就是再害怕,也得颤抖着声音道:“那好汉想要什么?” “哈哈哈——” 她这话刚问了出来,不仅是那匪首,连同旁的那些匪贼们都大笑出声。 匪首的眼睛本就笑,眯起来的时候竟是连眼球都看不到了:“自然是要你们这些官家的小娘子咯!来了京城这么久,总算是让咱们兄弟找了机会,得了两个如此美貌的小娘子!你们若是让兄弟们都爽快爽快,便也就明日一早放你们回府,如何?” 这话说的,若是当真要等到明儿一早,还不如不要将她们放回府中,直接杀了他们了事。 林姨娘瞧着这匪首如此难说话,也是咽了一口唾沫,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灵霏则是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毫无畏惧地看向了那匪首:“是谁让你们劫持我们的?京中那么多户的马车,我们不过是其中不起眼的那个,你们凭什么就一眼看中了我们?” 而且还有车夫,车夫的路线就不对! 在遇到跟踪之后,不管是掉头回府还是朝着庄子的管道上跑,都会遇到人。只要遇到人,这些乱匪们就不敢如此猖狂,可车夫偏偏选择了这样一条灵霏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的小路,可不就是在给这些匪徒们创造机会吗? 果真,灵霏这话刚问了出来,那匪首的眼睛里就闪烁出了几分光芒,而后他收起抵着林姨娘的下巴的刀,缓缓走向了灵霏:“呦呵,你这小娘子,倒是聪明的很!带回去给我做个四姨娘,想是不错的。” 糟了! 瞧着他走上前来,灵霏也是缓缓后退,看了看秦姨娘,抱紧了怀中的秦箬涛:“这样,倘若你们今日能放过我们,我便不会将此事声张。否则若是动了我们,我们终究是官眷,恐怕你们往后这一辈子都要过着躲躲藏藏的日子了!我答应你,你放过我们,还能给你一笔钱,你看如何?” 其实灵霏提出的条件,已经算是优厚。 可这些人既然敢来拦住马车,就证明他们的目的不是钱。 于是那为首之人哈哈一笑,倒是也不怕灵霏跑了,只是将双手负在胸前,对灵霏点了点头:“你也说了,我们既然是受人所托,难不成会为了钱就放弃这等好事吗?你给我多少钱,那人就能给我更多的钱。何况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老子这辈子,还没尝过官家女儿的味道呢!” 这话说的,叫灵霏的胃里一阵翻滚一般的恶心。 却也明确地知道,恐怕她们已经没有别的退路了:如果不能拼死一搏,就只能任人宰割! “啊——我和你们拼了——” 灵霏这样的念头不过刚刚在脑海之中形成,忽而就瞧着这匪首的身后林姨娘突然一跃而起! 她小小的身体里仿佛爆发出了无穷的力量一般,整个人突然就跳起来趴在了那匪首的身后! 她一只手抓着那匪首的头发,一只手想要抢夺那匪首手中的刀。因为用力,所以面部几乎都要扭曲了一般地朝着灵霏大喊:“快带阿涛走!” 眼瞧着那匪首的刀已经高高举起,灵霏知道,林姨娘这是要用性命保全她和秦箬涛! 她……救不了林姨娘了! 心下的权衡也只是一瞬间,趁着旁的匪贼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灵霏便一把抱起了愣在原地吓得浑身僵硬的秦箬涛,朝着马车后方就跑了去—— “贱女人!你找死!” “还不快来,将她给我拉下去?!” 匪首的声音就在灵霏的身后响起,那些乱匪们似乎终于反应过来,忙上前去帮忙,给了灵霏一个逃跑的机会。 “啊——” 听到了林姨娘的惨叫声,灵霏闭了闭眼,却加快了脚下的脚步:她救不了林姨娘,但是必须要救秦箬涛! “那小娘们跑了,给我追啊!” 可灵霏还没有跑多远,就听到了身后匪首气急败坏的喊声。 她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环望四周,只能选择蹿向小路两旁齐人高的乱草丛中:那些乱匪们有马,如果顺着路跑,她根本跑不过他们。还是进入草丛之中,至少能躲藏一番,如果幸运的话,她说不定能从草丛之中跑到官道上,就有救了! “咻——” 这么想着的时候,灵霏忽而就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空而来,而后从她的耳边擦过—— 于是心下一凛,差点儿就要跌倒在这草丛之中:这些乱匪,居然对她放箭! 这或许是灵霏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她却知道自己万万不能停下脚步。 虽然在接连而来的破空声之中,她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后肩剧烈地疼痛了起来。可她能做的,就只有加快手中的脚步,一边哄着秦箬涛不要发出声音,一边在这草丛之中急速窜行! 只是后肩受了伤,血迹就成了敌人追踪她的最好的标记。 不管灵霏在这草丛之中如何躲藏,她都能听到愈发近了的脚步声,朝着她这里而来。 “咻——” 又是一枚箭羽从她的头顶掠过的时候,她其实已经心下绝望了:在这草丛中乱匪们虽然看不到,可只需要朝着她所在的方向射箭,他们的速度和箭羽的速度总是快过受了伤还抱着秦箬涛的自己的。 所以被抓住,只是时间问题! 正当灵霏这么想着的时候,她身后的脚步声,也忽而就变得嘈杂了起来—— 知道跑不掉了的灵霏,干脆就放下了怀中的秦箬涛,将他藏进了一旁的草丛之中,并叮嘱他,一定要等到所有人都走了之后再发出声音! 可秦箬涛太小了。 原本就受了惊吓的他,竟是在灵霏刚将她放在地下之后,就“呜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这一声响亮的啼哭,让草丛之中的脚步声越发有了目标,急速朝着灵霏这里走了过来! 灵霏轻叹一口气,复又抱起了秦箬涛,心底里只剩了死灰的绝望:她今日,便是要死在这里,也不能让那些乱匪给玷-污了去! 第七十章暧昧 可即便是死,她也决不能受辱! 于是灵霏几乎是在秦箬涛哭出声来的第一时间,拔下了头上的钗子,对准了前方—— 即刻,便有一个衣衫带血的黑影,从那草丛之中钻了出来! 灵霏闭上眼,将手中的钗子狠狠往前一挥—— 可那人的速度倒是快,力气也大,一把就抓住了灵霏的手,并没让那钗子伤到他半分!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灵霏的心里头一片寒凉,只想着一会儿若找着机会,她便是不能挣扎,也绝不能活着受辱就是。 “阿霏,怎么是你?!” 那人的动作却没有进一步,反而是温和了许多。 灵霏听着这声音十分熟悉,倏然睁开眼,瞧着眼前人关切又惊讶的眼神,眼眶便红了:“是……是梁家哥哥?!” 梁一沉身旁的小厮早已从草丛里将受了惊吓的秦箬涛抱在怀中哄着,梁一沉也收掉了左手拿着的长剑,微微皱了眉:“是我,阿霏,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们刚才……是在追你?” 说着,他又惊觉察到什么一般,将灵霏往前一拉,看向了她的后肩:“你受伤了?!” 或许是因为害怕,又或许是因为疼痛得太久。灵霏几乎都忘记了自己的后肩受了伤,此刻突然被梁一沉提起,竟是觉得心里头的委屈更多了一般,眼泪忍不住地就往下掉了几滴。 瞧着灵霏的眼泪,梁一沉的整颗心脏都揪在了一起。 他二话不说,便将灵霏横抱了起来—— 灵霏只感觉到脚底忽而悬空,然后整个人就在梁一沉的怀中了! 她不由地红了脸,可刚微微一动,就听到了梁一沉的声音沉沉:“别动,倘若伤口更大,你也不希望身上留下疤痕?” 其实灵霏觉得自己伤得不重,反正那箭伤一时半会儿也要不了她的命就是了。 她更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梁家哥哥,你怎么会在此处?” 听着灵霏还有闲心问这个,梁一沉就知道大约灵霏没有看上去的那么严重,心下稍稍安稳几分,才沉声道:“如今流寇乱匪猖獗,太子殿下与宁王殿下谁都没有在圣上跟前儿得了这个剿匪之职,可太子殿下看不得百姓们受苦,便私下委托了我,叫我想办法剿匪,否则京都必定要大乱。” 他说话,极有耐心,语气也是格外温和:“方才从京城出来,便听说有一辆官家的马车被流寇追赶往这边来了。我却没想到,竟是你们秦府的马车!这些该死的流寇!”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几乎咬牙切齿。 灵霏窝在梁一沉的怀中,却忽而感觉到疲惫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她闭了闭眼,意识都有些模糊了:“梁一沉,我好累啊,想睡觉了!” 只这一句话,便让梁一沉心头一凛,而后加快了脚步,皱着眉轻轻晃着灵霏:“阿霏,别睡!和我说话,你别睡!” 他这几年,见过太多在受了伤之后,就一睡不醒的人了! 而灵霏意识里,最后想说的话,就是告诉梁一沉:“梁一沉,你要安全把阿涛送回秦府啊!” 灵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中自个儿的娘亲还活着,她笑着看着灵霏,仿佛人明明就在眼前,可不论灵霏如何奋力挣扎于奔跑,却都没有办法触及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有多久,没有见过娘亲,也没有见过那样温柔的笑了呢? “啊——” 突然间,剧烈的疼痛将灵霏从方才的模糊之中仿佛突然抽了回来! 耳边的一切,就变得明朗了起来—— 最先映入耳中的,是秦岳担忧的声音:“我孙女怎么还不醒来?” 是啊,饶是在这个冰冷了多年的家中,也还是有人真心实意地在关心自己不是吗? 而后,便是白勤温润的声音:“秦家祖父请放心,阿霏妹妹已经没有大碍了。可能是因为惊吓过度,也可能是因为流血太多了,所以才一直没有苏醒。不过让她多睡一会儿也是好事,受了伤的人,睡觉也是一种休养的方式。” 白勤也来了? 灵霏的心头愣了愣:是啊,白勤如今正在和她议婚,家里又是太医院出身,自然该是她来替自己诊脉看伤。 而后便是秦晓丝那有些讨厌的声音,尖细而做作:“白家哥哥说的是呢!祖父不用太过担心了,白家哥哥的医术您还不放心吗?我可崇拜白家哥哥了,祖父且等着三姐姐醒来就是。” 啊……真是不想听到秦晓丝的声音啊! 灵霏虽然仍旧觉得疲倦,却也因为这聒噪的声音而睡不下去了,便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醒了醒了,姑娘可醒了,可吓死奴婢了!呜呜呜——" 小蕊是头一个看到灵霏醒来的,又惊又喜的她竟是直接就在灵霏的窗前哭了起来。 灵霏心疼小蕊,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瞧着除了小蕊之外,祖父秦岳、大哥哥言若海和大嫂邵佳宁,还有堂哥都在,灵霏的心里头竟是觉得暖洋洋的。 不过却有个更重要的事情,她转而看向了秦岳:“祖父,阿涛呢?” 秦岳瞧着都到了这时候了,灵霏还想着秦箬涛,心里头便不是个滋味儿,忙伸出手拉了灵霏的手:“他很好,你且好生休息着便是了。一沉将你们送回来的时候,他是毫发无伤的。” 灵霏点头,紧皱的眉头却没有半分松弛:“那林姨娘呢?” 知道她是要问的,秦岳只是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握着灵霏的手也紧了紧:“她……一沉和容泽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受辱了。虽说被救下来,可她却用了那流匪的刀自尽了。你且放心,我同你父亲说了,不管她从前犯了如何的过错,她拼了命地护着你和阿涛,我们会将她厚葬,冰企鹅额从此往后善待阿涛的。” 是啊,只要秦箬涛能好好的,九泉之下的林姨娘便也就安心了? 只是……她只知是梁一沉救了自己,倒是没想到容泽也在。 灵霏的心里头虽说仍旧堵得慌,却到底是点了点头,觉得说了两句话就复又疲惫了起来。 白勤等到他们二人说完,才站起身来,对秦岳拱了拱手,而后拿出了一方帕子来擦了擦额上的汗水:“秦家祖父放心,阿霏妹妹没什么大碍,只要好生静养着注意着伤口不要碰水,叫丫头医女给她及时换药,最多一月就能痊愈。到时候我再送些上好的祛疤膏药来,总不会有太大的问题的。” 他说什么,灵霏倒是不在意。 只是瞧着他手中拿着的那方帕子上头绣花的绣工……怎么瞧着像是秦晓丝的手艺? 白勤擦了汗之后,就将那帕子一直捏在手里头,而后才继续道:“既然阿霏妹妹醒了,那就留丫鬟在这里伺候就行了。人太多也不适宜让阿霏妹妹养病。” “好好好!” 秦岳这才放开了灵霏的手,站起身来,对众人道:“那咱们就先走。等三丫头好点儿了再过来看她!” 说罢,便带着大家伙出了门。 出门的时候,灵霏还听到秦晓丝对白勤十分热络:“勤哥哥,我这两日也觉得身子不爽,哥哥去我那里也给我瞧瞧。知道哥哥要来,我还专门做了竹叶糕,听闻哥哥喜欢竹子,哥哥也尝些看看好不好吃可好?” 灵霏觉得,既然白勤是在和自己议亲,就应当对旁人稍稍避嫌,哪怕那人是自己的妹妹。 可白勤的笑声,却是从门外传来:“晓丝妹妹当真体贴。身子是哪里不舒服?……” 没一会儿,他们的脚步声和谈话声都消失了踪迹。 灵霏缓缓地闭了眼,而后对在一旁忙着给自己热药炉子的小蕊道:“小蕊,这些日子若是白勤要来,你便说我伤在背后不方便。他每一次来,你都务必要让秦晓丝知道,但不能做的太明显,明白吗?” 小蕊端着药炉子的手就顿了顿,这一次却是没有任何犹豫:“姑娘都不知道,昨儿姑娘被梁侍郎和容小将军送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吓坏了,偏偏是她,只顾着和个花蝴蝶一样绕在白家哥儿的身边。最气人的是,不管她如何,白家哥儿都接应她,奴婢瞧着都来气,这白家哥儿也太不知避讳了?” 连小蕊都瞧出来了,却不知为何,灵霏竟是觉得心里头轻松了几分。 于是倒是安安稳稳地睡了一下午,到了晚上的时候,实在是觉得趴在床上难受。刚被小蕊扶起来坐着,秦岳和秦远山还有孟晴就进门来了。 流寇的事情让圣上震怒,将所有大臣们都留在了宫中发了一整日的脾气。 秦远山一回来连官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带着孟晴里看灵霏,到也算是他有心了。 只是秦远山刚刚坐在灵霏的床边上,还未说话,便听得秦岳看着秦远山道:“我替你选了一户人家,是泉州粮商之女任茜茜。与咱们家也是世交,你见过她。她新婚当日还未拜堂便丧夫了,今年虽说年纪已经二十六,不过为人却很是稳重,我觉得你们很适合。” 第七十一章事 分明是来看灵霏的,秦岳这看似没头脑的一句话,倒是让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秦远山更是抬起头,疑惑地看向了秦岳,还以为是在给秦岳身边的秦星文说亲:“父亲的意思是?要为星文娶妻吗?可星文年纪尚小,未来可期,这任茜茜便是再稳重大方,年纪也太大了些?虽说还未拜堂,却到底是成过一次亲的,与星文怕是不大般配呢!” 秦岳抬眸,看向了秦远山的眼中很是严肃:“不是为星文,星文的娶妻我另有打算。是为了你。” 这别说是秦远山和孟晴了,连灵霏都愣住了,不知秦岳卖的什么关子。 孟晴第一个反应过来,皱了眉瞧着秦岳:“父亲不是在说,要为老爷纳妾?” 秦岳摇了摇头,眸色却是越发严肃了几分:“我是说,要为远山娶一门平妻。” “嘶——” 灵霏都被秦岳这话给吓了一跳,又坐直了身子几分,却牵动了伤口,疼的龇牙咧嘴。 秦岳只是看了一眼灵霏,便继续对秦远山道:“泉州粮商虽说只是商贾人家,不过在京城也有点儿影响力。何况你如今夹在太子和宁王之间,若是收了他们哪一个给你的进府都不好。倒不如娶个泉州粮商家里头的,旁人若是要给你塞人,你便就让任氏给你处理,她定能办好就是。” 的确如此,如今太子和宁王都想拉拢他们秦家,秦岳夹在其中左右为难。光是宁王一党的二品大夫家里头就不仅仅只提出了要和秦家连亲事的事情,还送来了好几个女子,都被秦岳给打发了,却也实在是烦扰。 孟晴听闻此言,瞧着灵霏的反应,脸色也是变得几分尴尬,又几分压抑不敢言的愤怒:“父亲这是为何?是我做错了什么吗?父亲要如此打我的脸面?!” 秦岳可不怕孟晴这般质问,只是示意秦远山坐下,而后自己坐在了灵霏的床边,抬眸看向了孟晴:“你做错了什么,恐怕无需我多言了?如今外头是什么光景,你还叫三丫头送林姨娘母子去庄子上?导致了林姨娘惨死,三丫头重伤。你当真以为这府中便没有人知道,为何三丫头的马车会遇袭吗?” 说着,他还冷笑一身,而后对秦远山道:“我已经将那逃走的马夫抓回来了,你今晚自个儿去柴房审问便知真相了、” 听说那马夫被抓回来了,孟晴整个人的脸都仿佛在一瞬间垮下来了一般。 秦远山明白秦岳的意思,回头别有深意地瞪了孟晴一眼。 秦岳才继续道:“这几年,家中的事情就没有断过。如今还出了这般大事,我瞧着你这后院儿都不得安宁,又怎能在前朝尽心尽力?所以也是费尽心思给你说和了这位泉州粮商家的任茜茜,她为人公允,手段刚硬,相信你这后院儿里便是再大的问题,她都能给你摆平。还有前朝给你送的那些不清不楚的女子,你身边若没有一个雷霆手段之人,怎能降服?” 孟晴善妒,所以秦岳的妾室其实真的很少很少,除了红姬之外,他已经三年多没有纳过妾了。 再加上秦岳说的在理,又是秦岳亲自开了口,秦远山自然觉得秦岳说的话不无道理。 又看了看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灵霏,想着到底是因为孟晴的那点儿腌臜心思,害的灵霏差点儿丧了命,心头便有了决断:“既是如此,便听从父亲的就是。想必父亲瞧中的人,自然是好的。” 眼瞧着秦远山如此轻易就答应了,孟晴自是不同意地跺了跺脚:“老爷!我伺候你这么多年,便是没有功劳也总有苦劳?!我也为老爷生了悦儿,如今眼瞧着悦儿就要和二品大夫家的议亲了。这时候老爷娶个平妻进门,还要分了我的管家之权,这不是在打悦儿的脸,也在打咱们秦府的脸面吗?!” “哼,你还要脸面?” 秦远山还未说话,秦岳便先看向了孟晴,冷哼一声:“若是今日三丫头被那流寇抓住了呢?若是今日三丫头被那些乱匪给辱了呢?你是要三丫头去死,还是不去死呢?!还有阿涛,他也是远山的儿子。他才三岁,他若是被那些乱匪杀了呢?这难道就是咱们秦府的脸面了不成?” 一番话,一字一句的问题,几乎将孟晴所有的后路都堵死了。 让孟晴只张了张嘴,便什么都说不出了。 连着秦远山都是皱了眉,亲自将小蕊手中的药端了过来要喂灵霏:“还好今日遇着了容小将军和梁侍郎,否则怕就真见不到咱们三丫头了。” 一句“咱们”,倒是让灵霏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温暖和委屈来。 她到底是伸手接过了秦远山手中的药碗,实在是不习惯秦远山给自己喂药。 于是要给秦远山娶一房平妻的事情,便就在这院子里如此定了下来。 不知为何,灵霏便觉得,秦岳是故意的:故意要当着她的面儿做出这个决定,似是在告诉她,不管孟晴对她如何,他都会替自己出气。 而且给秦远山娶平妻这事儿,秦岳没有让孟晴插手,亲自写了婚书叫人送去了泉州,很快就有了答复:泉州最大的粮商任家同意将嫡长女任茜茜嫁给秦家,并且陪嫁的田产铺面是当初孟晴嫁过来的两倍之数。 最重要的是,任家将京城旁玉州的所有商户都交给了任茜茜打理。虽说任家在玉州如今的威势还没有京城的粮商田家的大,但也在玉州有一番名气。 给了玉州的产业,便相当于是任茜茜最大的支撑,饶是任茜茜孤身一人嫁来京城,也绝不会含糊心虚半分。 与此同时,灵霏的伤势也渐渐地好了起来。只是伤到了肩膀,所以日里她还是能在院子里多走动一番的。 虽说次次都拒绝了白勤,可白勤仍旧是来府中勤勉。当然了,听小蕊说,白勤是来府中回回都会去罗晓丝那里,倒是叫灵霏颇有几分安心:恐怕白家很快就会将议亲的对象落在秦晓丝的身上了! 但还有一桩烦恼事,是灵霏不得不去面对的:二品大夫家的那位嫡次子严俊杰和秦月悦的婚事就算是这么定下来了,可也就代表着,秦远山真的在思考要将灵霏也一同送去二品大夫家里头做个贵妾这件事! 若不是灵霏一直含糊其辞,加上秦岳第一个表示不赞同让灵霏跟着嫁过去,还有孟晴为了秦月悦极力地在严家说和,恐怕秦远山早就定下了要灵霏跟着做妾的决定。 这一日外头正是好天儿,半阴不晴的盛夏里,倒是难得凉爽。 灵霏刚披了衣服,就听到小蕊进门正是嘀咕:"姑娘,可太欺负人了!” 瞧着这丫头气鼓鼓的笑脸,灵霏便忍不住笑了笑:“什么事儿啊,值得你这般生气?” 小蕊将一个布包放在了桌子上,气鼓鼓地跺了跺脚:“还不是四姑娘院儿里头的欺负人?早先采买姑姑叫着一起去拿月事布,奴婢便想着这月姑娘受伤了流水一样的进补,自然是要气血足来的多些。正巧听到了那采买姑姑说这个月四姑娘房里没有来人拿月事布,就想着能不能匀给姑娘些。结果可好,那采买姑姑仗着是大夫人提携的,给奴婢好一顿数落!” 她翻了个白眼,抚了抚胸口:“说的话可难听了,说姑娘你一边手里攥着白家的,另一边还要巴望着做严家的贵妾,说的那些话简直不堪入耳!” 瞧着她如此生气的样子,倒是让灵霏忍俊不禁地笑了笑:“什么事儿,也值得你这般生气。你前儿还同我说,你月月来的少,月事布都用不完,这个月这不是正派上用场?” 只要灵霏不生气,小蕊的气就消得快。却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姑娘是金贵的身子,怎能用奴婢那糙布子?” 灵霏拢了拢外套,便拉着小蕊往外走:“什么金贵不金贵的,怎么就用不得了?好了好了,可别生气了。走,陪我去祖父那里!” 自伤了之后,灵霏倒是就没有去看过祖父了,总是秦岳来瞧她的病。 可刚出了门,就正好碰上了白勤身边的那位没规矩的大丫鬟。 她正拿了一包药给门口的丫鬟,背对着灵霏,倒是也言辞之中毫无顾忌:“这是我们公子给你家姑娘的。瞧着你家姑娘那矫情的样子,若有朝一日当真进了我白府,我必要给她好看才是!” 如此厉害,倒是叫灵霏都忍不住挑了眉。 不过灵霏房子跟前儿的丫鬟早就听了灵霏的训,是绝不可能和她吵起来的,便收了东西就将那丫鬟赶走了。 知道小蕊又要气不过,灵霏拦了一把,微微一笑:“我自有主张,你且陪我去见祖父就是。” 这会儿趁着天儿凉快,灵霏便走到了学堂。这几日学堂开了,秦岳忙了起来,倒是也有一日没有来看过自己了。 到学堂的时候,早就下了课,秦岳正在写字,瞧着灵霏来了,自是脸上都带了笑:“你这丫头,伤还没好,乱跑什么?” 灵霏顺着书童的指引,坐在了一旁:“今儿天好,便出来走走。总觉得这几日身子犯懒,想着若是不出来走走,怕是伤也难好呢!” 第七十二章糟了! 知道她是孝顺的,秦岳的嘴角也够了温柔的笑:“这两日瞧着你的精神不大好,怎么倒是不如白家说的那般,你很快就会好起来似的?” 灵霏垂眸,其实觉得白家的医术也没什么问题,只是…… 她轻叹一声:“约莫是孙女儿身体太弱了。也正想同祖父说呢,孙女想再寻个医女来给孙女瞧瞧背后的伤,这两日总是奇痒难耐,丫鬟们也看不出什么来。” 说着,灵霏的脸还红了红:“再有就是……我想着家中姐妹们也都到了待嫁之日了。之前母亲就提过,在各位姑娘们嫁人前,是要找个婆子来都给看看,把把脉,若是有什么问题,也好在嫁人前就解决了的。” 其实许多大户人家的姑娘在嫁人前,都会找有经验的婆子和医女来瞧瞧身体。 之前孟晴是想请来给秦月悦看看,后来被许多事情耽误了。如今灵霏这么说,到也算是给足了她面子。 秦岳知道,自打他说了要让任家的进门之后,孟晴就闹脾气一般将后院管的更是一团糟。 所以此刻既然灵霏提出来了,秦岳自然没有不答应的:“你想的倒是也周到。这事儿不难,明儿就叫医女和婆子上门,替你们几个姐妹都瞧瞧就是。” 说着,瞧着灵霏似是有话要说的样子,秦岳也是不由地笑了笑:“同祖父还有什么遮遮掩掩的?这是要说什么?” 被看穿了心思,灵霏有些不好意思:“孙女是想问问,梁家哥哥他……怎么最近都没有消息了?孙女还想向他当面道谢呢,若不是他,恐怕孙女便遭贼人侮辱了。” 伤了之后,容泽都来过一次,偏偏是救了她回来的梁一沉,半点儿消息都没有,倒是叫人担心。 灵霏的话,倒是让秦岳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平匪有功,所以圣上便直接将这事儿交给了他。眼瞧着他大约就不是侍郎了,等他忙完之后,若你想拜谢,我便亲自带着你去他府中拜谢就是。” 灵霏点头,知道梁一沉没有什么事儿,便安心许多。 秦岳的速度倒是快,灵霏说要找婆子和医女的第二日,秦岳便从宫里头请了一个医女和一个有经验的嬷嬷来家中。 原本灵霏说要先给姑娘们瞧了身子之后再看她的伤,不过秦岳不放心,还是让医女先看了灵霏的伤,确定了灵霏的伤并无大碍之后,这才将府中的几个丫头都召集在了孟晴的院子里。 自打任茜茜的事情定下来之后,孟晴整日里就不如以前那么精神了。如今她是想着法子地想掌控管家之权,可惜上有秦岳压着,下有秦若海夫妇开始接手家中事务。孟晴膝下秦月悦不争气,秦若风的身体不好,且年纪还小,自然帮不上她什么。 所以她在这家中的地位,是一日不如一日。 自然也不愿多花费时间,在庶女们的身上。 灵霏同医女和嬷嬷进了院子的时候,秦月悦和秦晓丝都已经到了。 嬷嬷和医女便按照长幼尊卑的顺序,先看了秦月悦,说秦月悦的身体不错,一看便是这些年保养得宜,还说了几句好话,哄得秦月悦十分高兴,连孟晴的脸上都带了两分笑意。 而后便是灵霏,灵霏的身子虽受了伤,不过也十分地健康。只要悉心将伤养好,日后也不必烦忧什么。 最后便是秦晓丝。 灵霏瞧着,今儿秦晓丝的脸色不大好,似是这些日子她都有些怏怏的打不起精神来。不过她自己似是并没有察觉到,这些日子以来她和白勤打得火热,倒像是当真对白勤付了几分真心一般。便是此时此刻,她脸上也带了笑意,大约也是在想着白勤呢! 灵霏转过头,就瞧着医女和嬷嬷同时走向了秦晓丝。 秦晓丝到是大大方方地将自个儿的手伸了出来,可医女在摸了她的脉象之后,很快脸色就变了。 似是察觉到不妥,那医女再一次仔仔细细地摸了秦晓丝的脉象,而后抬头看了看秦晓丝的脸,眉头复又皱了起来,再仔细地摸了脉,眼中忽而就生出了几分惊惧和担忧来。 因为秦岳没有进孟晴的院子,所以这会儿子便是孟晴和秦若海的夫人邵佳宁坐镇做主。 孟晴一直在喝茶,失去了掌家之权的她对这些事是不在意思的。 所以是邵佳宁头一个发现医女的表情,她也是站起了身,看向了那医女:“怎么,四妹妹的身体可是有什么问题?” 医女的表情和邵佳宁的郑重,吓得秦晓丝也紧张了起来,伸出手来抓住了眼前医女的手腕:“不是?我的身体有问题吗?看你的表情,好像很严重啊!” 说话间的功夫,医女身旁的嬷嬷也是仔细地瞧了秦晓丝的脸色,也拉了秦晓丝的手摸了脉象,脸色同样是凝重了起来。 那医女也是去过许多大户人家的,所以很快便平静了下来,匆匆走到了孟晴和邵佳宁的跟前儿,就跪了下来:“请恕罪!” 她这么什么都不说就请罪的样子,才让人觉得心里头更加打起了鼓来。 连本来并不怎么在意的孟晴都是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皱了眉瞧着这医女:“怎么了,是四丫头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吗?” 那医女抬起头,战战兢兢道:“是……不知是否是奴婢的医术不佳,方才摸着府中四姑娘的脉象,竟是觉得……是喜脉呢!” 喜脉?! 果然,她猜对了! 灵霏低了头,嘴角微微扯了扯。这些年来秦晓丝对她和她死去的姨娘总是胡言乱语,也算是被她欺负够了。如今她自个儿就这么撞上门来,灵霏岂有不整治她的道理? 要祖父叫了嬷嬷和医女来府中给各位姑娘看身体,便就是为了这件事! 而医女口中的“喜脉”二字一出,不管是邵佳宁还是孟晴,都瞪大了眼睛。 “铛——”地一声,孟晴颤抖的手,将案几之上的茶杯都打落在了地上。 邵佳宁更是连站都站不稳了一般地晃了晃身体,若不是有一旁的丫鬟扶着,恐怕她就真的到栽倒过去了。 这事儿事关秦府的脸面,事关秦月悦的脸面和日后要嫁人婆家的看法,所以便是孟晴也不得不将这事儿在意起来。 她皱眉看向了那跪在地上的医女:“你说的……可当真?可不要欺负我们秦府的门户不如别人家的大,给你的赏钱不如别人家的多,就张了一张嘴开始胡说!” 别的不说,就气势这一块,孟晴还是很拿得住的。 那医女很快就被吓得额上起了一层汗水:“夫人,奴婢不敢!这样大的事情,奴婢怎敢胡言乱语?若是夫人不信的话,大可以去找旁的大夫医女过来,想必和奴婢得出来的,都会是同一个结论!” 医女也是奴婢,若是乱说话,是会掉脑袋的。 所以显然,这医女没有敢乱说话。 孟晴便抬眸看向了秦晓丝,眼神冰冷。 邵佳宁也缓过了神来,对站在一旁的嬷嬷问道:“嬷嬷,这医女说的可是真的?我四妹妹可还是个闺阁在室女,有没有可能是误断了?可能是我妹妹的身体有什么其他的问题,所以才诊脉诊出了这个结果?” 那嬷嬷是宫里人,所以比起医女要稍稍镇定些。 她没有跪下,只是朝着邵佳宁福了个礼:“回夫人,奴婢得出的结果同医女一样。先看模样,再摸脉象,加之方才问了四姑娘几个问题,得知她这些日子不思饮食,这个月的葵水也拖了半月未来,便大致就知晓了。倘若夫人不信,可找些小麦来。让四姑娘尿在其中,若明日就发了芽,便就定了这事儿,的确是四姑娘身怀有孕了。” 嬷嬷说的这般笃定,便是邵佳宁的心里也终于寒凉了下来:看来这事儿,秦晓丝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逃脱干系了! 于是邵佳宁看了一眼孟晴,便点了头,即刻让丫鬟去了两袋金锭子来,给那医女和嬷嬷的一人手中塞了一袋子:"今日这事儿,还望两位替咱们秦府保密才是。否则若是消息有一星半点儿泄露出去,咱们秦府还有两位闺阁待嫁的姑娘,可都不知要如何是好了!" 不管是医女还是嬷嬷,其实最怕的就是遇着大户人家的这种腌臜事儿。倘若还想要护着性命,她们自不会往外去乱说。 所以医女和嬷嬷即刻就收了那金锭子,发了毒誓她们绝不会乱说,邵佳宁这才让人将二人好生送出府中去。 至此,这院儿里便只剩了自己人。 秦晓丝惊恐地站起身,想说些什么,却被邵佳宁挥手制止。 而后邵佳宁回头对身后丫鬟吩咐道:“去请老爷和老老爷来,这事儿不是咱们妇人家家就能在后院里头做主的!” 她也顾不得孟晴如何了,只转头冷冰冰地看向了秦晓丝:“跪下,等着父亲和祖父来,你再想想这事儿你该怎么交代就是了!” 邵家果真是大家风范,教出来的女儿如此雷厉风行,叫灵霏都佩服的很。 第七十三章闹 别说是旁人了,就秦晓丝自己,俨然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蒙了! 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怀孕了这件事:毕竟一个闺阁在室女,在此之前也从不曾和男人亲密接触过。何况秦晓丝的姨娘早早就被关了起来,没有人会教她知道,怀孕的头一个月是什么样的,她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 可在座的或许除了灵霏之外,人人都想不明白,秦晓丝的孩子……究竟是谁的?! 毕竟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没过一会儿,秦岳和秦远山就匆匆地进了门。 大约是邵佳宁的丫鬟在请人的时候说了情况,秦远山一进门,二话不说就一脚将秦晓丝给踹倒在地:“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还是未婚的闺阁在室女,竟就做出这等下作的事情来了不成?!你看着,我今儿非要打死你不可!我非要打死你不可!” 他当真是气急了,脚下一下下地也使了力气。 可周围的人除了灵霏和邵佳宁想上前拉一把之外,其他人竟都是冷眼旁观着。 原本秦岳也不打算拉秦远山的,只是害怕灵霏上前去将好不容易长上的伤口又扯得裂开了来,这才对身后的书童和松柏怒斥道:“站着做什么?!还不将老爷拉住!” 松柏和书童这才上前去,将秦远山给拉住了。 而灵霏和邵佳宁也忙将地上已经被踢得头发都散了的秦晓丝扶了起来,秦晓丝这才仿佛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一般,“呜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秦岳走到了已经失去理智的秦远山身边,就听得秦远山指着秦晓丝骂道:“你还有脸哭?!你有什么脸哭?!” 眼瞧着他又要失控,秦岳便伸出手,拉了秦远山一把:“行了,孩子们都还在呢,先坐下说话!” 如今这府中,大约也未有秦岳的话,秦远山还听得进去。 于是秦远山在坐下之前,还不忘狠狠地瞪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孟晴:“这就是养在你院儿里的好孩子!这些年,将这两个丫头放在你这养着,瞧着到底是错了!” 说着,他又想起了灵霏身上的伤,回头看着灵霏的眼神倒还变得温和几分:“三丫头,别管她,你自个儿身上的伤要紧,赶紧坐下!” 邵佳宁就在灵霏的旁边,也示意灵霏不必管这么多。 灵霏这才后退一步,坐在了椅子上之后,就瞧着邵佳宁将秦晓丝的衣服理了理,秦晓丝知道这回事儿闹大了,虽说已经哭得不成个样子,却也规规矩矩地跪在秦远山的跟前儿了。 秦远山坐下来之后深吸了几口气,才稍稍将自己的心情平复,而后冷冰冰的目光如一把尖刀一般地刺向了秦晓丝:“说,是谁的孽种?” 秦晓丝打了个哆嗦,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秦远山冷哼一声,出言便是警告:“你若不说也可以。但我秦家万万不可能出你这等孽障的女儿,你若是不说,我便将你的孩子打掉,然后送去山上做姑子,叫你永生永世也别妄想能拉了秦家的颜面!” 这处置,的确是有些狠,但是也在意料之中,比起有些人家的沉塘或者喂个鸩毒了事要好得多。 但是这么一吓是吓着了秦晓丝,她却是哆嗦着最初一句话都说不出,两个牙齿只顾着打架,显然是受惊过度了。 秦远山闭了闭眼,冷笑一声:“好。你既然说不出,那我也不逼你,这就请白家的那位白公子和他父亲太医院白大人来府,叫他们亲自给你诊脉便是!” 他竟然知道? 灵霏倏然看向了秦远山,果真瞧着他眼中是意有所指,便就明白了,白勤和秦晓丝的事情,恐怕他心里很清楚。 秦晓丝听闻此言,整个人都傻了一般,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因为哭泣得太过,所以身体不停地抽搐着,绝望地看向了秦远山。 秦远山到底是心软了,皱了眉头,对松柏道:“给她倒杯水。” 喝了水又顺了气儿之后的秦晓丝,总算是好些了。 秦晓丝这才点头,小心翼翼地小声道:“是……是白勤的。” 果然…… 灵霏的心里,反而是松了一口气:倘若孩子不是白勤的,她还得想别的法子才能做到不嫁给白勤。如今既然孩子是白勤的,她也安了心。 听到这话,所有人倒是都看向了灵霏:毕竟在明面儿上,白勤是在和灵霏议亲,而且若不是二品大夫那边插了一脚,两家可能早就已经将这门亲事给定下来了! 秦远山点了点头,并没有因为秦晓丝的“招供”而犹豫,只是对松柏道:“去,将太医院白大人和他的儿子白勤请过来。” 听闻此言,秦晓丝吓得连连跪着上前,一把抓住了秦远山的衣裾,哭道:“不要啊爹爹!若是这样,女儿可就名声扫地了!不要啊爹爹!” 秦远山厌烦地别过头去。 邵佳宁上前,轻轻拉了一把秦晓丝:“四妹妹别这样闹。爹爹叫他们来是为了你好。若是他们白府肯要你,还能趁着你如今肚子里的月份小,赶紧将你娶进门去,才不惹了旁人的疑心。否则的话,爹爹便是将你送去做姑子,哪怕是沉塘赐毒,那都是说得过去的。” 邵佳宁是个通透的,虽不喜秦晓丝,却到底也将功夫做得十足。 秦远山则是冷哼一声,复又踢开了秦晓丝:“你还有脸说你名誉扫地!?那白勤是什么人?!那是在和你三姐姐议亲的人!你枉顾规矩人伦地竟是同他私下苟-且,如今还有脸和我说,你要脸面?!我没有将你姨娘拉出来打死,已经是给你脸面了,你还要如何!?” 如今的何姨娘不过是个毁了容貌被关在小屋里头的疯婆子,便是被打死了,也就白白死了罢了。 秦晓丝被秦远山吓得浑身一颤,到底还是想保住何姨娘的性命,便再不敢多言一句。 松柏去请人要悄悄的,脚程倒是也快。没多一会儿,白大人就带着白勤来了秦府。 松柏在路上是不曾多给他们说什么的,只说家中急事,秦远山请他们父子二人过来。 此刻进了门,见着秦晓丝跪在地上,白大人是眼中疑惑,白勤的眼神却开始闪躲而害怕了起来。 白大人一眼看着就知道是出了事,也是对秦远山拱了拱手:“秦兄,这是怎么了?” 秦远山揉了揉太阳穴,而后轻叹一口气:“还劳烦白兄先给我这丢了大人的丫头把个脉,然后告知于我脉象。旁人说的我都不信,这整个京城里头,若说医术,我便也只能相信白兄你了!” 那白大人上前一步,还以为是他们白家得了秦家的认可,要将自己当做自个儿人了,自然尽心尽力地给秦晓丝把脉,却在摸了脉之后愣住了:“这是……” 秦远山抬眸,对他扬了扬下巴:“你说便是了。” 白大人瞧着这屋子里的气氛,便知道他们可能都知道了,这才起身拱手对秦远山:“四姑娘这是……喜脉。大约一月有余了,不知秦兄要作何打算?” 他这会儿子只当自个儿和秦家本就是议了亲的,便是一家子人,也不曾多想其他。 秦远山起身,拉了他的手臂叫他坐在自己的身旁,而后才对一直站在一旁低了头的白勤道:“白勤,你也去给四丫头把个脉,心里头有个数,也兹当是确认一番。” 他这话说的是不明显,但是白大人却已然听出了几分端倪。 他倏然站起身,看向白勤的眼神一下子就变得严厉了起来:“白勤,怎么回事?!” 白勤到底是个文人,又一向迂腐。显然平日里他也是惧怕白大人的,此刻白大人一出言,他便即刻跪在了白大人的跟前:“父亲,是我错了!秦家四妹妹腹中的孩子……大约……大约是我的。” "什么大约?!" 秦晓丝本就被这一连串的惊吓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了,原想着白勤来了也算是个依靠,却没成想他如此没有担当,也顾不得其他,当即就拽了白勤的衣袖:“我唯有你这一个男人,你怎地说大约是你的?!这孩子分明就是你的,你若是不认,我便当真只能跳湖去死了!” 这下,白勤便更没有话说了。只是将自己的衣袖从她的手中抽了出来,而后干脆给白大人磕了个头:“父亲,是我错了!” “你……你这个混账东西!” 那白大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个儿悉心教养出的儿子,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气的浑身都在颤抖,老脸涨的通红:“你怎能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来呢?!我叫你来秦府,是为了让你和三丫头定亲前多见见面的。你也和我说,你还挺喜欢三丫头的,怎地如今,如今竟然……” “白勤,你这个骗子!” 可白大人话还没说完,秦晓丝就再度扯上了白勤的衣袖,指着他质问道:“你不是和我说,你从没有喜欢过我三姐姐,只喜欢我的吗?白勤,你骗我?!” 第七十四章闹剧 "放肆!给我跪下!" 这下都轮不到秦远山多说深恶,秦岳虽只是皱了眉呵斥一声,可那气势却完全是将胡作非为的秦晓丝压了一头。吓得秦晓丝的哭泣都停止了,只愤愤地瞪了一眼白勤,便复又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灵霏知道,这是秦岳在帮她出气呢。 白勤也知道这事儿终究是他们的错,只是任凭秦晓丝的打骂,跪在白大人跟前儿始终都耷拉着脑袋。 可白大人可以打骂白勤,旁人却是不能的,所以白大人看向秦晓丝的时候,眼中到底多了几分一闪而过的厌烦。 当着秦家众人的面儿,白大人站在白勤的身旁,拱了手弯了腰,气的是气喘吁吁:“秦大人,这事儿绝对是犬子和我们的白家的错。是我教子无方,当真是对不住了!” 他没有提要娶秦晓丝的话,秦岳的心里便了然几分。 可秦晓丝如今已经身怀有孕了,若是白家都不要她的话,恐怕秦家就只能真的将她腹中的孩子流掉,然后送去山上做姑子了! 所以秦远山便是为了秦家,也得说一句的:“亲家,是这样。我想着,反正咱们两家都在议亲。三丫头是庶女,四丫头也是庶女。既然如今是白勤和我们四丫头两情相悦,要不……就干脆议咱们四丫头,你看怎么样?” 这事儿是两方都有错,此刻秦远山自然还是要对白大人客气一些的。 白大人心知肚明,此刻该是到了秦家求他们的时候了。 他兀自坐在了一旁,虽没有表现得有什么过分,但态度也不如方才那般了:“哎……可是……可是我与夫人瞧中的都是三丫头啊!一向都是看着你们三丫头稳重大方,又知书达理的。便是要还四丫头,也不该是让我以这种方式来了解她才是。” 言外之意便是,四丫头秦晓丝不守妇道不尊规矩,白家是无论如何都看不上的。 这种时候,秦远山也是皱了眉,越过了白大人,反而看向了白勤:“白勤,你既和我们四丫头两心相悦,为何不先同家里人说,先提亲呢?如今闹成这个样子,倘若我四丫头进不了你们白府的大门,我便只能将这不孝女给打死了!” 他这话半真半假,却吓得秦晓丝魂不附体地跪着上前,死死地抓住了秦远山的衣摆:“不要啊爹爹!爹爹不要打死我啊!” 可瞧着秦远山丝毫不为所动的严肃模样,她又看向了白勤:“你说啊,你说你要娶我啊!你不是告诉我说,你一定会娶我的吗?!你若是不娶我,可要我怎么办啊?!” 这歇斯底里的模样,哪里还是平日里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 让灵霏瞧着,都不由地皱了皱眉, 白勤看了看秦晓丝,满眼都是愧疚。 可又转头看向了自己的父亲,瞧见了他那满面冰冷的样子,便只剩下了无奈和挣扎:“我……我是说过会娶你。可如今……事情闹成了这个样子。若不是你总是在我来看三妹妹的时候喊我去你那,又怎会发生这么多事儿?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这般……” “啪——” 可白勤的话还未说完,秦晓丝便已经伸出手,狠狠地给了白勤一个巴掌! 白勤惊讶地抬起头来,眼中闪烁着愤怒。 秦晓丝则几乎已经整个人都崩溃了一般,伸出手拉扯着白勤的衣襟,瞪大了眼睛:“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啊?!你若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我便是想要和你有点儿什么,也做不到的不是吗?!” “你干什么啊?你放开我家公子!” 可就在此时,忽然有个黑影从门外冲了进来,一把将秦晓丝从白勤的跟前儿拽来了去。 灵霏定睛一看,竟是平日里跟在白勤身边的那个得了头脸的大丫鬟,也是当日在食盒子里放了纸条警告自己的那个丫鬟。 之间她此刻如同老母鸡护犊子一般,一只手将白勤护在身后,另一只手推搡着眼前的秦晓丝:“你做什么?!自个儿犯贱非要和我们家公子闹出点儿事情来,如今却还要怪我家公子了不成?你若是有你们府中三姑娘的三分矜持,我家公子也不会同你做那等腌臜的事情!谁知道你回回将公子请到你的房中,说是看病,实际上是给我们公子下了什么药呢?” 这会儿子倒是还知道夸她?灵霏的心里当真是有些想笑。 秦晓丝可又怎会被一个小小丫鬟给制住了呢? 不由分说地,她便扑到了那丫鬟身上,竟是和一个丫鬟厮打了起来! 一旁的丫鬟们想拉一把,却竟是都没有拉住秦晓丝! 而那白勤身边的丫鬟也不是好惹的,又瞧着秦晓丝早就不顺眼了,更是干脆冲上前去扯了秦晓丝的头发,一时之间两人双双跌倒在地上扭打了起来! 秦晓丝毕竟是个闺中养着的闺阁女,怎能打得过在大宅院里称霸多年的白勤身边的那丫鬟呢? 所以三两下的功夫里,秦晓丝就站了下风,几乎是被那丫鬟骑在了身上撕扯着她的头发! 一时之间,这房中简直乱成了一团。 还是秦岳先站起身,对外头站着的松柏和书童大喊道:“快,快把她们拉住!一个姑娘和丫鬟打架,成什么模样!” 丫鬟的力气再大,也总是大不过小厮的。于是三两下的功夫里头,小厮们就将白家的丫鬟和秦晓丝给拉开了去。 那白家的丫鬟也只是衣衫有些散乱,瞧着秦晓丝实在是没有打到她。 但是秦晓丝的样子,就实在是狼狈不堪了:她的发髻已经被全部扯了下来,头发混着簪子钗子落了一地。脸上除了两个巴掌印,还有两道指甲抓出来的抓痕。连身上的衣裳都被扯破了许多,脚下的鞋子也有一只不知去了哪儿。 瞧着她这般,灵霏不知为何,竟是突然庆幸了起来:还好她如今不用入白家的门了,否则若是遇着这么剽悍的丫头,她可能一时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呢! “啊……姑娘,血啊!流血了!” 就在所有人都气愤她们竟然此刻打架的时候,忽然听到秦晓丝身后的丫鬟惊呼一声—— 灵霏本能地朝着秦晓丝那里看了过去,果真瞧着一行血迹,正顺着她的裙摆往下流! 秦晓丝也低了头,脸色倏然就变得苍白了起来,大约是浑身都被那丫鬟打得疼痛,所以她竟是也忘记了喊疼,只是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还是秦岳先皱了眉,对周围的人喊道:“都愣着做什么!?快将四姑娘送回房中,然后叫大夫啊!” 白家的就是大夫,此刻也顾不得方才的那场闹剧了。便跟着秦晓丝往后院儿去。 灵霏上前一步,一把拉住了要跟着往后头走的白勤。 此刻的白勤并不敢看灵霏,灵霏却皱着眉头,用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严肃地对白勤道:“我四妹妹腹中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是你们白府的孩子!不管你要怎么闹怎么做都好,可你不该放任你的丫鬟如此对她。这事儿她有错,可你也有!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就对那孩子负起责任来!” 灵霏的话,叫白勤和那白大人的脚步生生都顿在了当场。 白大人更是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眼中忽而就冒出了焦虑的愧疚来:“哎呀,那是我的孙子啊!快快快,快把我的药箱子拿来啊!” 白勤到底还是抬起头来,心虚地看了一眼灵霏:“阿霏妹妹,对不起。” 其实这个白勤人不坏,只是没有自己的想法,太过迂腐。 而且不管旁人如何,至少秦晓丝腹中的孩子是无辜的。所以她的这番话,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住的:“你对不起的不是我,而是我四妹妹和她腹中的孩子。快去照顾她,事已至此,你应当知道你该怎么去做!” 灵霏的这一番话,说的白勤羞愧难当。只是现在最主要的还是秦晓丝那边的事情,白勤便对灵霏宫抱了抱拳,就匆匆赶往了秦晓丝的院子。 一群人呼啦啦地走了,灵霏发觉秦岳同她一般,也留在了此处,正笑着看着她:“你没有对你四妹妹落井下石,很好。” 这似乎还是第一次,秦岳如此直白地夸赞自己。 倒是让灵霏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四妹妹再如何,孩子是无辜的。祖父,咱们一同去瞧瞧四妹妹?” 对于秦晓丝,秦岳倒是不怎么关心,只摇了摇头:“人多,不去了。你身上还有伤,也别去凑那个热闹了。” 既然秦岳都这么说了,灵霏自然也不好再过去,想想也是,她去了又能做什么呢? 只是刚回到自个儿的房间,就听到了秦晓丝那边传来了哭喊声:因为惊惧忧虑,加上今日一连串的事情,又被白家的丫鬟给打了,所以她的孩子,终究还是没有保住! 虽然有白大夫和白勤在,可她实在是被打得太厉害了。原本一个月的胎像还没有坐稳,孩子保不住倒是也在意料之中。 第七十五章妾室 孩子终究是无辜的,灵霏的心里多少也是不好受了起来。 正当灵霏在犹豫着要不要等人走后去瞧瞧秦晓丝呢,就听到外头的丫鬟禀报,说是白勤在门口,想见灵霏。 他这正大光明的来了,自然应当是旁人都知晓的,要有话同自己说。 灵霏便没有犹豫,去到了院子里,果真瞧着白勤带着小厮站在院子外头。来来往往的还有府中的丫鬟小厮和婆子,他们倒是也不算私下见面就是。 白勤见着灵霏,眼中便浮现出了几缕羞愧来。 灵霏倒是大大方方地上前,对白勤略微颔首:“白家哥哥同我四妹妹的婚事,可定下来了?” 白勤拉着药箱子的手,便紧了紧:“父亲便是要我来与你说此事。婚事定下来了,但是父亲的意思是要按照规矩,唯有你和你的姐姐先嫁人了,我们方才能成婚。如今便算是定了,这事儿便不改了,只是要什么时候办事,也得等你们先办了再说。” 这倒是也合了规矩。 如今秦晓丝的孩子没有了,便就不至于那么快地非要嫁出去。好生在家养着,等着她和秦月悦先嫁人,日后的一切便都好说。 只是……如今没有了白家,她的婚事恐怕也由不得自己做主。瞧着之前秦远山在有白家的情况下还想让她和秦月悦一起嫁到那二品大夫家里头去,如今没有了白家和她议亲,恐怕这二品大夫家的妾室,她是不做也得做了。 瞧着灵霏眸色灰暗,白勤还以为是还在怨怪自己。 他轻叹一口气,而后对灵霏拱了手:“我知道,这事儿终究是我对不住你的。总有人同我说,秦家的四姑娘多好多好,加上你总是对我冷冰冰的,而四妹妹的确是热情些,我这才鬼迷了心窍。可父亲说的没错,你与四妹妹之间,终究还是你要稳重大方,更适合做白府的嫡妻。只是如今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是啊,只是适合,而没有爱情,甚至可能连一点点的喜欢都谈不上? 所以灵霏真的觉得没有什么遗憾,虚扶了白勤一把,而后微微一笑:“想来也是你与四妹妹多少有几分真心,否则自不能被旁人的话牵动了去。既是如此,你往后便是我的妹夫,咱们仍是一家人。你好生待我四妹妹便是,可莫要让人再欺负她了!” 白勤点了点头,而后后退一步:“那……我就先走了。” “好。” 灵霏微微一笑:“不送了。” 于是瞧着白勤的背影,小蕊就嘟了嘟嘴:“姑娘还这般好脾气地和他说那么多作甚?他和四姑娘如此行事,简直就太过分了!如今倒是成了他们二人的好姻缘,叫姑娘你可怎么办!” 其实灵霏的心里,当真没有多生气。 也只是转头回了自个儿的房间:“你以为他们日后就能过的安安顺顺吗?你瞧着,他们白家丝毫未提要惩治那个丫鬟的事情。便是等四妹妹嫁入白家了,且还有的闹呢!我瞧着白勤的心里头是当真有那丫鬟,你且看日后四妹妹如何自处!” 灵霏的话,让小蕊觉得颇有道理地点了头:“姑娘说的是呢!闹出这么大动静,那丫头还安然无恙的。这若是换在咱们府中,奴婢可早就被打死了!四姑娘脾气急,性子燥,眼中又容不得人,她们日后恐怕要日日都在白府的后院儿里头打架呢!” 这话说的,倒是有些好笑。 让灵霏忍俊不禁。 原以为这就该消停些了,却没成想他们这小家的事情过去了,大事儿却且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呢! 灵霏的伤又养了两日之后,也觉得好多了。听闻孟晴觉得秦晓丝丢人,又撤了秦晓丝房中的丫鬟,如今就只剩了两个人在伺候秦晓丝。 秦远山则是一次都没有去看秦晓丝,前两日灵霏尚且还能听到秦晓丝的哭声,可这一日却是安安静静的了。 到底心有不忍,想着秦晓丝平日里是嘴巴厉害些,性子也浅薄了些,可终究不像是秦月悦那种在背后使阴招的,便同小蕊说了,要上街去给秦晓丝买些补品送过去,也出去走一走散一散,自打受伤之后便整日闷在府中可要憋坏了。 于是禀明了大嫂邵佳宁之后,邵佳宁便给灵霏拨了一辆马车,又吩咐道:“如今外头不太平,而且再过两日任氏就要来了。所以我多给你拨两个小厮,你出去逛逛买了东西就快些回来,知道吗?” 邵佳宁一向都是关切自己的,这话说的叫灵霏的心里也暖暖的,而后低头看向了邵佳宁的肚子打趣儿道:“可见是要做母亲的人了,嫂嫂可变得越发唠叨起来了呢!” 邵佳宁已有两月的身孕,不过通常三月才公开。灵霏之所以知道,也是因为她们姑嫂关系好的缘故。 这话,倒是说得邵佳宁闹了个脸红,点了点灵霏的额头,又从袖子里取了一包银锭子给灵霏:“哪一日非是要将你这丫头嫁出去了,便才不叫你胡言乱语呢!早些出发,然后早些回来,若是钱不够就先赊着,日后嫂嫂自叫了管家去给你付账就是。” 阖府之中,几个姐妹,邵佳宁便是对灵霏最好:其实最初的时候,邵佳宁是更喜欢秦月悦这个嫡女的。可后来她在府中也是眼瞧着几个姑娘,心里自然有数。 灵霏感激嫂嫂,也即刻就换了衣裳上了马车,倒是没有察觉到京都有什么问题。 本想着是去药房给秦晓丝开些补药,却没成想,还未到药房的时候,马车就被拦了下来! 小蕊从外头探了个头进来:“姑娘,是容家的马车拦住了咱们!” 容家?是容泽吗? 灵霏不能确定,让小蕊给对方让路,便听得对方的马车碌碌而来,而后正正地停在了灵霏的马车旁边! 灵霏轻轻掀开了车帘,果然瞧着对面的马车里正做着满脸笑容的容泽。 于是灵霏便愣了愣,有些不自在:“容小将军,这是……什么时候回的京中?” 容泽将车帘挂了起来,对灵霏微微挑眉,眉眼之中皆是兴奋:“阿霏妹妹且放心,这条路上本就没有多少人,如今又被我的亲卫们把守着,不会有旁人瞧见的。我只是想同妹妹说几句话罢了!” 又来? 灵霏微微皱了眉,却知道这事儿是躲不过去的,于是语速都快了几分道:“那你且说罢,我出来是规定了时间的,得赶紧去买东西,然后回府呢!” 灵霏的皱眉,让容泽的眼眸之中多了几分不解,却只是轻咳一声道:“那我便长话短说了。白勤可是同你四妹妹定了亲了?没有再打扰你?” 白勤和秦晓丝的事儿……他怎么知道?! 灵霏的心里忽而就沉了沉,一下子想起了白勤那一日说的话,便对容泽瞪大了眼睛:“是你告诉白勤,我四妹妹是如何好,这才叫白勤听了你的话,渐渐与我疏远的?!” 在灵霏的心里,容泽做什么事情一向都是光明正大的,倒是第一次见他在人背后做这些小动作。 瞧着灵霏震惊的眼神,容泽点了点头:“自然是我。阿霏妹妹,你不必问我为何如此,心里也该明白的?我想娶你,自打从泉州城开始,这个想法就没有变过。所以我不能让你嫁给白勤!” 他的眼中带着真诚,叫灵霏不敢去看,只是低了头:“那方洁又如何?我们上次……似乎已经说过这件事了?” 容泽略微颔首,看着灵霏低着的脑袋,却有几分底气不足:“方洁的事情,我当真没有办法。还望妹妹能体谅我。但是阿霏你放心,日后你在我们容府之中不管是什么地位,我绝不会让你被方洁欺负的!我会护着你,我便是你这一生的依靠。” 所以……还是要做个妾室啊? 灵霏的心里,是说不出的酸楚:她和容泽是从小到大的感情,她虽谈不上多喜欢容泽,却也曾有一段时间觉得容泽或许是个良配。 可此时此刻,便是容泽说破了大天去,她竟也觉得,不可靠了。 她不是一定要做谁的正妻,可她忘不掉母亲是如何被正妻欺负死的。 于是她只是深吸一口气,而后抬眸看向了容泽,眼中不再犹豫也不再躲闪:“嫁给你做妾室,和嫁给二品大夫家做妾室,有什么区别?” 她不是要为难容泽,只是发自内心地想要问一问这句话。 而只这一句话,便让容泽方才还带着微笑和期待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你……你说什么?!” 灵霏知道,他不是没有听清楚。 所以只是看着他的眼睛,继续道:“都是为人妾室。容小将军府中的规矩,可比二品大夫家的森严许多。何况方洁从前就处处针对我,若是为人妾室,便是为她的奴婢。往后我的日子会过的怎样,你想过吗?” 人都是自私的,所以灵霏必须要为自己的未来所考虑打算:“你在府中的时候,是可以护着我。可若是你不在呢?你出去征战沙场,少则一两月,多则一年半载。她便是在这府中将我打杀了,你又能如何?” 第七十六章乱了! 只这一番话,就问的容泽哑口无言。 他讷讷地看着灵霏,似是有些不认识灵霏了一般:“这些话……你从前从未同我说过。” 灵霏微微一笑,倒到也真心实意道:“这些话,我又何必要处处时时刻刻地挂在嘴边去说呢?何况说了,又有几人能懂?” 容泽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扯了扯自己的头发,表情却显得有些焦虑了起来:“可是……可是虽然你说的那些我的确一时想不到什么好办法。但是我们还有很多很多年的时间,阿霏妹妹,别拒绝我,好吗?” 瞧着他的样子,其实灵霏的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儿。 只是定了心思,就不能再给容泽一星半点儿希望就是。 于是灵霏轻轻放下了车帘的一半,只留了小半个车窗看向了容泽:“感谢容小将军抬爱。不过这事儿便就算了。待容小将军大婚之日,我会去讨喜酒的!” 说罢,她便彻底放下了车帘,而后对车夫道:“不要在这大陆中间挡着旁人了,快些走!” 于是车轮碌碌之下,小蕊瞧着灵霏平静的脸色,而后轻叹一口气:“姑娘……其实奴婢觉得,容小将军对姑娘倒是真心。总比和二姑娘一同去二品大夫家做妾室要好些?姑娘可瞧见了,方才姑娘拒绝容小将军的时候,他多伤心啊!” 灵霏却是敛了眉目之中的几分无奈,轻轻摇头:“若是当真如他所言,我嫁给了他做个妾室,恐怕是日后我们都伤心。何况他若是为了我,去和容夫人还有容大将军闹,到时候我们岂不是成了整个京中的笑话了?便罢了,” 小蕊听闻此言,也是深以为然地点了头:"姑娘说的是呢!姑娘一向都知道自个儿想要什么,如今便是这样也好。那容家的大将军和夫人听闻都是不喜庶女的,再加上那方洁三番两次地给姑娘脸子瞧,奴婢也瞧着,若是姑娘不喜欢容小将军,还是远离他些比较好。" 不喜欢? 这三个字,让灵霏愣了愣,而后旋即便反应过来了几分:是啊,不喜欢。 最终,还是因为其实她的心里是不喜欢容泽,所以才会拒绝容泽拒绝得如此决绝的? 若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和一个人共度余生,便是前路再难,他大约也是愿意去试一试的。 可惜,容泽不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很完美,但是或许就是太完美了,才叫人觉得他许下的承诺,如梦幻泡影一般地不堪一击。 如今算是和容泽说得清楚,灵霏的心里也稍稍松了一口气。 给秦晓丝开了补药之后,灵霏便回到了秦府之中。 瞧着府中倒是热热闹闹地在准备着迎接明日就会抵达京城的任茜茜,而秦晓丝的房间门口,却是门可罗雀,和府中的热闹简直格格不入。 于是灵霏让小蕊熬了补药给秦晓丝送了进去,就瞧着秦晓丝正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瞪着大眼睛,眼神空洞地看向了天花板,和往日那趾高气昂却神采飞扬的模样,判若两人! 听着门口的动静,秦晓丝才转过头来,木讷的眼神看向了灵霏,稍稍迸发出了一丝的光亮:“三……姐姐?” 从前便是两人之间有再多的不愉快,如今瞧着秦晓丝这憔悴模样,灵霏也只剩下了一声叹息:“怎么这么憔悴啊?我方才上街去取了些补药,正让小蕊给你熬着呢。” 说罢,还怕她误会一般,轻笑一声调侃道:“放心,这里头可没有加什么害你的东西。一会儿你若是不信,我便先喝一口,你再喝就是了!” 秦晓丝的眼眶,便在这一瞬间红了。 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语气凄然:“我倒是没想到,你是头一个来关心我的人。” 是啊,明明她们平日里,才是最针锋相对的。 灵霏必须要承认,她在此刻接近秦晓丝,也不是完全没有私心:秦晓丝虚荣,但本心没有那么坏。如果能让秦晓丝往后不要再和自己作对,她的日子不也会好过许多吗? 所以灵霏只是微微一笑,安慰着秦晓丝:“如今都是要做新娘子的人了,可别把自己闹的这么憔悴了。否则择日嫁入白府之后,还怎么和那刁钻的丫鬟相争?往后的日子总是还长着,要努力去过才是呢!” 秦晓丝的泪水,终究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了下来:“我如今都不知,你究竟是来看我笑话的,还是来安慰我的。” 这倒是符合秦晓丝一贯的想法和作风。 灵霏瞧着小蕊端了补药进门,倒是当真亲自喝了一大口,这才将补药递给了秦晓丝:“不论咱们之间如何,且都是秦府的女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若是往后过的太说不出去,也实在是丢了我的脸面。” 扶了秦晓丝做起来,灵霏认认真真地给秦晓丝喂药:“既是荣辱一体的,咱们在府中如何,在外人跟前儿可都要是同心一体的才行。那白家的没有来瞧过你吗?” 秦晓丝尚且不能确定灵霏这话究竟出自什么目的,只是抬眸瞧着灵霏,眼中的泪光明明灭灭地闪烁着:“没有来过。那一日闹成那般模样,他们都不曾惩罚那个丫鬟,我的心里便知道许多了。我便是没有一个好姨娘,否则的话,哪能落到今日的地步呢?!我帮孟晴母女做了那么多事,如今瞧着我落了势没有用了,她们便也如此对我,我是记在心里头了!” 说着,她倒是觉得自己也不该同灵霏说这个一般,抬眸瞧着灵霏,眼中神色晦暗不明:“我虽不知你今日来与我说的话,到底是真还是假,或是另有目的。可你是自打我出事以来,头一个来看我的,我便记在心里头了。往后……不与你作对就是了!” 灵霏知道,秦晓丝其实不是那么复杂的一个人。 于是便微微一笑:“既是如此,那我明日也去祖父那里说说,叫祖父也提点一番白家。无论如何,你们这婚事定了,便是光明正大的,好歹要看几分咱们秦府的面子才是呢。” 或许如今在秦岳的跟前儿,也唯有秦若海和灵霏能说上几句话了。 这对灵霏来说不过小事一桩,却到底仿佛是一把小锤子,将秦晓丝心里头本就摇摇欲坠的堤坝,轻轻一下,便砸得轰天坍塌了去—— “三姐姐,谢谢你。” 她流着泪看着灵霏,神色复杂。 灵霏站起身来,对秦晓丝摇了摇头:“我所求不多,不过是希望能安安稳稳地生活。你且放心,只要你日后不要再辱骂我姨娘,不要再同我处处争锋相对,日子还长,咱们总能都好好过下去的!” “好,你放心!” 秦晓丝眼中还带着泪水,眸色却是认真了起来:“三姐姐,有一件事,想想还是觉得该同你说。” 灵霏转头,疑惑地看向了秦晓丝:“什么?” 秦晓丝咬了咬嘴唇:“这事儿……我是早就知道的。爹爹和孟晴已经将你的事儿定下来了,便就是嫁给那二品大夫家做妾室。想着等到了时间再直接同你说,你便是连找祖父要拒绝这事儿的时间都没有了。” 愣了愣,灵霏的心里倒是没有觉得意外。只是这话从秦晓丝的嘴里说出来,倒是让她没想到的。 她便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秦晓丝对她的平静,有些意外:“你就甘愿一辈子都被秦月悦压着?!” 这话倒是她的性格。 灵霏轻轻摇头:“未必就会如此。如今我为浮萍罢了。” 这一刻,她对秦晓丝更生几分好感:秦晓丝完全可以劝说她早早嫁人做妾,毕竟只有她嫁了,按照辈分和排位来说,秦晓丝才有可能早些嫁去白家。 可秦晓丝没有开口,灵霏就知道,她和从前是当真不同了的。 所以回到自个儿的房子的时候,灵霏的心里就开始考量了起来:要如何才能做到既不耽误秦晓丝的婚事,又能顺利地将自己的事情躲过去呢? 灵霏冥思苦想。 却还没等灵霏想到个结局,便就在这一天的晚上出事了! “轰——” 灵霏是被一声巨响惊醒的! 醒来的时候,窗户正好被外头的风吹开,打在了墙壁上,发出了砰砰砰的声音,震得灵霏的心脏都不由地颤动了起来。 小蕊第一时间跑了进灵霏的房间,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窗户关好。 可灵霏却听着,外头似乎不仅仅只是窗户的声音,便皱了眉看向了小蕊:“外头怎么了?” 小蕊的眼中带着惊慌,找出了衣裳递给了灵霏:“姑娘,外头乱了!乱匪打进城里来了!” 乱匪?! 灵霏仅剩下的那点儿疲惫和睡意,便在这一瞬间就消失殆尽。 她一个激灵,而后忙坐起了身来:“这京中天子脚下,怎会有乱匪?!” 小蕊一边帮着灵霏套衣服,一边担忧地看了看窗外,只瞧着东边已经起了火光:“奴婢还没打听出具体的,只是听说……似是宁王殿下要反了!” 第七十七章婚书 古往今来,但凡是敢逼宫造反的,那便是京城最先乱起来。 宁王和太子相争多年,如今眼瞧着是平分秋色了,便想为未来拼个你死我活的,倒是也让人觉得没有什么不妥。 只是可怜了这京中百姓们的性命。 小蕊迅速给灵霏穿好了衣裳,而后面露担忧地看着外头的重重火光:“听闻早先姑娘在外头遇到的流寇,便是宁王殿下招来京都,为着要搅和这一滩浑水的呢!如今外头已经乱成了一团,姑娘身上还带着伤,咱们去前院儿,同老爷他们在一起才安全呢!” 灵霏已经听到了府门外头糟乱的声音,也瞧见了府中的小厮来来回回地拿着火把,是要誓死地守卫住这秦府的。 穿了衣裳又叫小蕊取了一把匕首贴身放着,灵霏匆匆出门之际,倒是也没忘了问道:“梁一沉和容泽呢?他们如今在京中吗?” 容泽在京中,灵霏是知道的,毕竟是前些日子才遇到了容泽。 至于梁一沉…… 似是自从他救了自己之后,整个人就变得杳无音讯了起来,也不知他现在是否安好。 小蕊的消息便是再灵通,在这混乱的情况下,也是不能打听到的,只是有些犹豫道:“容小将军正是在京中呢。听闻他家似是在朝中支持宁王殿下的,但如今宁王殿下逼宫造反,恐怕他们也不敢支持了,还是要保住圣上的。但是梁侍郎……奴婢当真是没有梁侍郎的消息,要不奴婢现在出去给姑娘打听打听?” 她这话说的,倒是叫灵霏都有些哭笑不得地抬手便敲了敲小蕊的脑袋:“你这丫头想什么呢?!如今外头乱成了什么样子?你若是此刻出去,岂不是在找死?如若你出事了,可叫我如何是好?” 说话间的功夫,灵霏已然走出了院子门。 远远地便瞧着,祖父秦岳正在书童的搀扶下匆匆地冲着灵霏这里走来。 瞧见了灵霏,他还加快了几分脚步迎上前来:“还好还好,阿霏你没事。速速与我去正厅之中,与你父亲会和,如今这府中其他地方都不安全!” 原来秦岳是专程来接她的! 灵霏的心头稍稍舒了一口气,在秦岳的身边才有安全感一般地,挽了秦岳的手臂便往正厅走:“祖父,这京中是要变天了啊!” 秦岳的眉头微皱,一只手死死地抓着灵霏的手:“一向都知道宁王狼子野心,却没有想到会到这一步。圣上已经病重许久了,只怕今夜……是熬不过去了!” 熬不过去了?! 灵霏的心里“咯噔”一声…… 秦岳匆匆带了灵霏来到正厅的时候,几乎府中所有人都聚集在正厅了。 姨娘们围绕在秦远山的身边,秦月悦躲在孟晴的怀中哭成个泪人儿。连身体不大好的秦晓丝也是坐在一旁,虽说是这夏日里,她却仍旧穿的很厚。 见着灵霏来了,她竟是抬眸冲着灵霏微微一笑。 秦远山负手站在厅中,瞧着秦岳和灵霏进门,才对秦岳道:“父亲,有任氏的消息了。她的马车被困在了城外的一处农庄,但因为她昨儿就瞧出不对劲了,令车队偏离了官道,又将随身的嫁妆藏在了农庄的地窖里头,所以此刻暂时是安全的。她派人送来书信一封,叫我们不要着急,等到外头的乱子压下去了,她再进城就是。” 这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秦岳微微点了点头。 倒是秦远山在此刻也是抿了嘴,微微一笑,眼中露出几分赞赏的光芒:“果真是父亲选的人,成熟稳重,又心思缜密!” 难得看秦远山对什么人有如此评价,灵霏觉得这个任茜茜可真不简单!日后她进了府中之后,即便自己不能与她多么好的关系,也总不能做个敌人便是了。 于是一家子便难得地窝在了这一个正厅之中,平日里显得格外宽阔的正厅,却是在此刻似乎有些拥挤了起来。 秦远山和孟晴被围在中间,灵霏和祖父靠在一起。 瞧着外头的熊熊火光,听着外头的喊杀声,一时之间这厅中倒是寂静了下来,只剩下了秦月悦的哭泣声,显得格外刺耳。 孟晴瞧着没有人理会秦月悦,也是伸手抚着秦月悦的脊背安慰道:“哭什么啊?等到今日之后,宁王殿下登了大宝,这二品大夫徐家可就是重臣了!到时候我瞧着,给徐家封个伯爵也不是没可能!那时候,你便是伯爵府的大娘子了,有着无上的荣耀,你此刻倒是哭成么啊?你——” “放肆!” 可孟晴话还没说完,秦远山凌厉的目光就已经看向了她,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在这里胡沁什么呢?!宁王殿下名不正言不顺,这是逼宫造反,怎地就轮到他荣登大宝了!?如今这里到底是京城之中,太子殿下的势力不可小觑!宁王不过就是个乱臣贼子罢了,你们还当真将他当做是个真龙天子了不成?!” 可说罢,他又有些后怕,似是觉得这话不妥,便看向了秦岳,想寻求秦岳的安慰一般:“父亲,宁王他……不能成功的?” 秦岳一向为人刚正,哪怕在圣上面前,也是说过话的。 所以此刻,他既是为了稳定府中之人的人心,更是为了秉持初心,便认真点头道:“上一次圣上召我入宫,便已然名言对宁王的不喜。本是想问我如何能悄无声息地削弱宁王的势力保全太子,如今却瞧着到底还是宁王先动了。不过太子殿下仁厚果决,圣上也是明断威武,想必宁王便是倾尽全力,也讨不到好处的!” “不,不行啊!” 此时此刻,生死有命的时候,孟晴似是也顾不得旁的了。 她一只手死死地搂着秦月悦,另一只手便一把抓住了秦远山的胳膊:“老爷,不行啊!二品大夫徐家,是宁王殿下的左膀右臂啊!若是宁王出事了,咱们悦儿可如何是好啊?!婚书可是刚签订下来,咱们月儿可如何是好?!” “什么,已经签订婚事了?!” 秦远山还未多说什么,秦岳便倏然起身,瞪了眼睛看向了孟晴:“我不是叫你们等一等吗?!我就怕京中要出事,二品大夫家里头要出事,怎么你们什么时候签订的婚约?!” 婚书一定,除非他们徐家流放或是被斩首,否则这就是铁板钉钉的事情,是决不能更改的! 孟晴被秦岳的气势吓了一跳,可便是为了秦月悦,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小声道:“是……是前日里定下来的。想着我们悦儿的年纪大了,也不能再拖了。何况那徐家的条件是好,谁知道他们会出事了呢?父亲,他们不会出事的对不对?!这一次,宁王殿下还是有机会的,对不对?!” “轰——” 伴随着孟晴的话音落下,府门外头又是一声巨响。 合着外头的狂风,饶是这厅中的窗户大半都是关着的,却也震得桌上的蜡烛明明灭灭地晃动了起来。 烛光的晃动,衬得秦岳的脸色忽明忽暗。 他冰冷的眸子看向了孟晴:“你们这是将二丫头往火坑里推!早就与你们说过的,你们竟是不听劝。那徐家是好惹的人家吗?!他们接近我们,肯以二品大夫未来要封侯拜将之身,娶你一个小小闲差家里头的女儿做嫡妻,他们不就是为了给宁王殿下拉拢我们泉州这一派吗?!你们竟是毫无顾忌地一头闯了进去,我倒是要瞧着你们日后该如何!” 秦岳这话说的狠,却不知为何,让灵霏定了定心:秦岳似是对太子很有信心。而梁一沉也一向和太子一党亲厚,只要度过了这一次难关,想必梁一沉在朝中也能站稳一席之地了? 也许是因着他们都失去了母亲,彼此能感同身受,所以竟是不知为何,灵霏是发自内心地希望,这一次太子殿下能赢! 而此刻的孟晴听闻秦岳所言,整个人的脸色都变得垮塌了下来。 饶是烛光黄芒,也无法将她惨白的脸色照亮半分。 只是越过秦岳,孟晴看向了灵霏的时候,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父亲,您不能偏帮太子!婚书之中有条件的,咱们家是要将三丫头也嫁过去做妾的!您平日里不是最喜欢三丫头了吗?!怎么此刻也不管三丫头的死活了不成?!” 什么?!秦晓丝果真说对了?! 被这消息所震惊,灵霏的心里头便凉了半截—— 她从来就不想嫁给徐家做妾室,如今却被这一对狠毒的母女拖下了水! 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秦岳,此刻都是瞪大了眼睛,目眦欲裂地看向了孟晴:“你这个毒妇!是谁准予你在不经我的同意的情况下,就擅自做了三丫头的主的呢?!” 他这一发怒,整个厅中的空气仿佛都被凝结成冰了一般。 孟晴却知道,她是没有退路的了。 所以她的目光,又看向了秦远山:“这也是老爷的意思!老爷,分明也是想巴结一下二品大夫家里头的!如今出了事,怎地就是我一人之过错呢?!” 第七十八章天神下凡 不等秦岳看向秦远山,他便“扑通”一下对秦岳跪下认错:“父亲,我知错了!只是孩儿这些年兢兢业业,却终究只是个五品闲官,实在是心头难过啊!但孩儿当真知错了,还请父亲责罚!” “啊呸!” 孟晴既是破罐子破摔了,此刻也顾不得什么脸面孝悌规矩了。 她朝着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而后恶狠狠地盯着秦远山:“你便是这样没骨气的!如今外头是谁赢谁输了还不一定呢!你们且瞧着,等宁王登基为帝的那一日,我女儿便是公爵府的夫人!到时候得了诰命,你们这阖府说不定还要沾着我们母女的光呢!” 说罢,她的手指还指向了灵霏,语气之中带着极度的不屑:“还有她!给她这个妾室的位份尚且还是抬举了她呢!她便是要如同她那不上道的姨娘一般,给我的女儿为奴为婢,且要对我们悦儿感激涕零呢!” 又是这样?! 灵霏眼中的寒芒乍现,心头的怒火是再也挡不住了:她的姨娘都死去多年了,凭什么还要被孟晴如此侮辱?! 可还没等灵霏上前,便瞧着秦岳先上前一步,一把将仍旧在哭泣的秦月悦从孟晴的怀中拉扯了出来。 而后转头,平静地看向了站在一旁的邵佳宁:“去,找个厉害的婆子来,给我掌她的嘴!” 邵佳宁一向为人公正,又十分孝顺,对秦岳尊敬有加。所以此刻即便瞧着孟晴是自己名义上的婆母,却也只是犹豫了一下,便让身边的丫鬟去招呼婆子了。 “谁敢动我?!” 可孟晴却是不服,耿直了脖子看着秦岳,一副绝不认输的模样:“我是未来的伯爵府大夫人的母亲!未来你们这一家子可都要靠着我和我们悦儿的!我倒是要看看,你们谁敢动我?!” 她再挣扎,在气势上到底也是差了秦岳不止一星半点儿的。 婆子进门,秦岳便挥手示意婆子上前:“我不管未来的伯爵是什么人,如今这秦府之中,便是我做主的。给我掌她的嘴,直到她认错为止!” 若是换做旁人,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可能当真不会听从秦岳的。 可秦岳崇宁先生的名号和规矩已然足以镇压府中的婆子了,那些婆子们也厉害,便是二话不说,就上前去。两人将孟晴的手臂扯了起来压得死死的,另一人上手便是一个巴掌,毫不留情地一个巴掌就将孟晴的半边脸打红了。 而后一连串的巴掌,秦岳不说停,他们便决计不会停下来就是了。 不一会儿,孟晴的脸便被巴掌打的又红又肿。 她整个人也已经被打晕了一般,脸也抬不起来了,脖子耷拉着。 可秦岳不喊停,那些婆子便不敢停手。甚至连一旁的秦远山都没有替孟晴求情,秦月悦也是吓得连哭泣都忘了,想替孟晴求情,却被秦远山一记白眼给瞪了回去,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直到外头的动静稍微小了一些,秦岳才抬手示意那些婆子停手。 而后瞧着已经晕厥过去的孟晴,对邵佳宁道:“把她泼醒!想必外头也很快就有分晓了,我倒是要让她亲眼看看,今日到底是宁王贼子赢,还是太子殿下赢!” 灵霏这才惊觉地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竟是不知不觉地就过去了一个时辰! 果然这孟晴要闹事,竟是让她心里头对外头的贼乱的恐慌都少了不少。 一盆凉水“哗”地泼下去之后,孟晴才稍稍苏醒了过来。 挣脱开了那些婆子,她被秦月悦扶着,愤愤地看了秦岳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 秦岳冷哼一声,目光只是瞧着半边天的红光,语气凌然:“你可不要再晕过去了。等天亮的时候,这一切大概就结束了。咱们倒是要瞧瞧,究竟是宁王赢了,还是太子赢了!” 孟晴的脸被打的肿的不成样子,却还是强撑着让秦月悦扶着自己站了起来,而后拍了拍秦月悦的手,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秦月悦:“放心,咱们能赢!你就等着做你的伯爵府大娘子!” 因为脸肿的厉害,所以她说话都有些不清楚了,不知为何,叫灵霏听着,竟是有些想笑。 剩下的时间,因着半晚上的惊吓和没有睡觉,所以所有人都没有了再闹腾的力气。 秦岳又叫灵霏坐了下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直用自己的身体挡在灵霏的跟前儿。 整个秦府的正厅之中便安静了下来,外头的那些杂乱而又吓人的喊杀声,便也显得格外清晰了起来。 一直到了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的时候,秦府之外似是才安静了下来。 就在安静的那么一瞬间,便有小厮匆匆进门来告:“老爷,老老爷,咱们这条街上的兵匪,好似都退了。咱们府中后门有些损坏,院墙也也有一处坍塌。不过还好,乱匪们被兵拦着,所以始终都没有能进来。如今要咱们出去瞧瞧情况吗?” 秦远山是有些迫切地想知道情况的,秦岳却是不慌不忙地拢了拢自己一丝不苟的头发,才对那小厮道:“不必了。若是尘埃落定,宫中自会有人来请老爷入宫认新主的。如今你们去将破损的院墙和门扉修复好,仍然不可放松警惕。” 而后,他又回头,沉沉目光看向了厅中诸人:“很快就见分晓答案了。等会儿若是有人上门来请远山,你们都跟在我的身后。不管男丁还是女眷,也总和我一同长长见识就是了。有我在,不管是什么人,都不敢动你们分毫!” 放眼望去这整个京中的官宦人家们,能如此强硬地说出这话的,恐怕也唯有秦岳一人了! 他虽只是个文人,却有着旁人都不可比拟的风骨。 跟在秦岳的身后,灵霏觉得安心极了。 既然外头没了动静,这秦府之中便能稍稍安宁了下来。秦岳吩咐下去,说是众人都一夜未睡了,惊惧困顿之下还得应付等会儿来请人之人,所以叫厨房备了粥食,也垫垫肚子,才好继续折腾。 只是这粥食刚上来,还烫着的时候,外头便想起了有序的敲门声—— “叩叩叩——” 敲门声十分有力道,不仅仅是敲在秦府的大门之上,更像是敲在了秦府之中每个人的心里头。 孟晴倏然起身,眼中带着期盼的光芒。 可她不能越过了秦远山和秦岳,秦远山的眼中带了几分焦虑看向了秦岳:“父亲……” “别慌,都跟着我一同出去,我亲自开门!” 秦岳的目光镇定,吩咐了秦远山之后,又回头看向了灵霏和秦晓丝:“你们跟在后头,你们两个丫头身子都不适,倘若一会儿当真有人要进门将你们带走,你们便跟在我的身后,有我护着你们,不会有人敢动你们分毫!” “是啊!” 他说完,秦若海也是上前一步,将邵佳宁也推去了灵霏和秦晓丝的身旁:“你一会儿也跟在祖父身后。你家里是纯臣良臣,不管未来的太子是谁,都不该被母亲方才的那一番话所连累。” 秦若海想的周到,邵佳宁感激之余,却还是坚定地站在了秦若海的身边。 叫灵霏瞧着他们这般琴瑟和鸣的模样,心里头都有些羡慕了起来。 不过此刻也不是羡慕的时候,她深吸一口气,跟在秦岳的身后,瞧着秦岳上前一步走到了大门口,而后缓缓地打开了秦府的大门—— 也不知是否是天意,就在秦岳开门的那一刻,东方太阳的光芒一瞬间在这京城的清晨里迸发—— 耀眼的光芒,刺的灵霏都有些睁不开眼。 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外头的人影也在这耀眼的光芒之下,成为了几个剪影! 灵霏用力地眨着眼,从没有哪一天的清晨,如同这一天一般,让她觉得这么迫切地想要去看清外头的一切! “呀——” 她听到了秦岳低声的惊呼,于是伸出手遮住了头顶刺眼的日光,然后看向了秦府的大门外——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银色铠甲的男人,她头戴银色的红翎朝日盔,身披染了鲜血的辟月大氅,一只手握在自己身侧剑鞘的剑柄上,另一只手则是背在身后。 看到秦岳,他的嘴角勾了一抹笑意。一扫整夜剿匪的疲惫,连眼神都变得清澈了起来:“先生没有事,可太好了!” 这熟悉的声音,让灵霏的心脏仿佛都随着初生的太阳光芒而雀跃了起来。 “是梁侍郎啊?” 秦岳轻松的口吻说出了来人的名字,瞧着梁一沉焕然一新地站在门口,全然不似平日里那在朝中的文人模样,秦岳是发自内心地感慨道:“不,不对,如今该称呼你为梁将军了?你原本就是军武世家出身,如今这才是大放光彩了呢!” 是啊,该是梁将军,剿匪有功的梁将军不是吗? 恐怕这朝中古往今来,文能治水平天下,武能剿匪保太平的,也唯有他梁一沉一人而已了! 不知为何,看着阳光在梁一沉银色的铠甲之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灵霏竟是觉得有些恍惚了起来:这男人难不成是天神下凡? 第七十九章窗下暖阳 看到他,秦岳的心也几乎安宁了下来。 他微微一笑,虽然年纪已苍老,可手却强劲有力地拍了拍梁一沉冰冷的盔甲:“好,好啊!可是来请远山入朝的?” 梁一沉微微颔首,而后才转头对秦远山抱了拳:“如今京城已定,宁王等乱臣贼子已在宫中伏诛。太子殿下掌控全局,圣上说即刻叫朝中大臣们入朝觐见。因着京中还有藏匿的一些乱匪,所以我特意来秦府接伯父入宫。” 说着,他还拿出了平日里圣上写召谕用的小玺:“还请秦远山大人和秦若海大人随同我上马车,我负责将二位和这条街的官员们安全送到宫中!” 他既是有圣上的贴身小玺,自是没有问题,秦远山也对他抱了抱拳,而后转头对身后众人道:“你们可安心了。且在府中歇着,不要乱跑,以免出去之后被乱匪误伤。” 灵霏对着秦远山福了福,便是安心了下来:旁人她或许不相信,可梁一沉她是绝对相信的。 目送着秦远山和秦若海上了马车,梁一沉才对身边的亲卫梁挺吩咐道:“你先带着他们去下一家接柳大人,我再与先生说两句话,即刻就骑马去寻你们!” 梁挺便带了人牵着马车往下继续走,而梁一沉则是踏了一步,进入到秦府的院门之中,说是要和秦岳说话,却越过了秦岳,看向了站在秦岳身后的灵霏:“阿霏妹妹肩上的伤,可好些了?” 秦府这么多人,他偏是要同自己说话,这倒是让灵霏没想到! 抬眸瞧了梁一沉一眼,灵霏却不知为何,竟是有些不敢去看梁一沉眼中的光芒,即刻又低了头,点了点头:“已经好多了。还不曾谢过梁将军当日的救命之恩呢!” 瞧着小兔子一般的灵霏,梁一沉的脸上终于绽放了一个真诚的笑容,这才看向了秦岳:“今日学生亲自来接,也是为了多谢先生当日指点迷津。先生放心,日后学生定当恪尽职守,为新皇效力。先生累了一夜,也请早些休息。等京中时局安定之后,学生再来给先生谢恩!” 看得出,梁一沉是打心眼儿里感激秦岳的。 显然,秦岳也是从泉州城初遇梁一沉开始,便很是喜欢这个弟子。 此刻看这梁一沉,秦岳的眼中也尽是欣慰和开怀:“好好好!老夫有生之年,还能教出你这样的弟子,也是老夫的荣幸!快些去宫中善后,这秦家有我,不会有事!” 于是梁一沉才安心一般地抱拳转身,准备离开。 “梁一沉,等等!” 可他不过刚转身,就瞧着肿着脸的孟晴跌跌撞撞地跑上前,也不顾规矩,竟是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眼睛瞪得老大地看着梁一沉:“你方才是说……宁王是乱臣贼子,已然伏诛?!” 她心里便是再想说些别的,此刻也不敢了:她虽梦想能成为伯爵府夫人的母亲,可也心知肚明此刻若是再乱说,便是杀头之罪! 梁一沉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手臂从孟晴的手中抽了出来,而后点了点头:“是,宁王已然伏诛,余党肃清,圣上也已立让位诏书,将退位安享太上皇,将皇位传给太子殿下。” “扑通——” 孟晴的身体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一般,连站都站不稳地直接就跌坐在了梁一沉的面前:“那……那二品大夫徐家呢?” 到了此时此刻,她唯一关心的,竟还是自个儿能不能做得成这侯爵夫人的母亲! 梁一沉微微挑眉,也是听说了徐家在和秦家议亲的事情,只是淡淡道:“他们虽不曾正面参与此次的叛乱,但是也曾在朝中表示公开对宁王的支持。想来若是太子仁慈,也不过是问话之后仍旧留在京中。只是二品大夫的位置,恐怕他们家是坐不住了的。” 说罢,瞧着孟晴失魂落魄的样子,梁一沉复又回头深深看了一眼灵霏,这才转身离去。 只这一眼,倒是叫灵霏的心里有些发慌:她总觉得梁一沉看自己这一眼,似是有话要说,可她也实在是猜不透,梁一沉究竟要说些什么,这一眼又是什么意思。 “啊……完了!这一切不都完了吗?!” 孟晴一屁股坐在地上,便开始哭天抢地。 秦岳厌烦地看了孟晴一眼,只是走向了灵霏:“走,先回去休息,然后等你父亲和你哥哥的消息。” “父亲——” 可就在秦岳路过孟晴的时候,却一把被孟晴拉住了脚踝:“父亲,悦儿也是您的孙女啊!您不能就这么不管悦儿了啊!” 说着,他还想起什么一般,复又看向了灵霏:“对,还有三丫头呢!悦儿再怎么说,若是嫁给了徐家,也是为人正室的!可三丫头不一样,三丫头是个妾室!如今徐家失势了,最惨的还是三丫头啊!您不帮悦儿可以,但不能不帮三丫头啊!” 瞧着孟晴这般嘴脸,灵霏实在是觉得……恶心至极! 平日里但凡他们能对秦岳上点儿心,哪怕多给秦岳请安几次,又何至于落到今日的这一步呢? 秦岳冷了眸子,也不管那么多了,竟是直接将自己的脚从孟晴的手中抽了出来,而后冷冰冰道:“三丫头的事情,我自有我的办法。便是他徐家仍是二品大夫,我也不可能让你们这么糟践三丫头的!可二丫头的婚事,是你们自个儿定下来的。你方才不还同我叫板吗?既是如此,你们自个儿想办法就是!” 说罢,他便示意书童将孟晴拉扯着,而后走到了灵霏的跟前儿,伸手拍了拍灵霏的脑袋:“行了,这事儿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我断不可能让你入徐府去做妾室的。你身上还有伤,带着你四妹妹回去好生歇息着就是了!” 有了秦岳这话,灵霏还害怕什么呢? 便是安安心心地带着秦晓丝回了房中,到真是一觉就睡到了下午时分。 待灵霏醒来的时候,耳畔是鸟鸣蝉鸣之声。 夏末的下午里头仍旧是酷热的,房中却已经给灵霏放了凉浸浸的冰块。小蕊在灵霏的床边闭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给灵霏扇着扇子,瞧着也是快睡着了。 窗户开了半扇,外头的牡丹开的正烈,香味随风若有若无,树影横斜之中,阳光正是恰到好处。 这正是书中一番“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的好光景,到让人忍不住地要去怀疑,那一场匪乱,是不是灵霏日里午间做的一个白日噩梦罢了! “小蕊?若是困了,便下去歇着!” 瞧着小蕊这丫头直打瞌睡的样子,灵霏倒是有些忍俊不禁。 听了灵霏的声音,小蕊倏然坐起身来,本能地伸手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才抬眸对灵霏嘿嘿一笑:“姑娘醒了啊?可饿了?厨房里温着一碗鸡蛋羹呢!” 灵霏坐起身来,还未出口,小蕊便知道灵霏要问什么,急急答道:“姑娘且放心!老爷和大公子都从宫里头回来了,宁王已经伏诛,如今想太子殿下掌权。京中的匪乱也平息大半了,梁侍郎……哦不对,如今该叫他梁伯公爷了。梁伯公爷也从城外将咱们的新夫人接回来了,如今正在正厅里头吃茶呢!” 新夫人? 灵霏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说的应当是泉州任氏,她的新嫡母! 这么想着,灵霏才一咕噜坐起身来,扯了肩头的伤口,有些疼痛地牵了牵嘴唇:“怎么不早些叫我啊?新母亲进门,是要去敬茶的,如今可晚了呢!” “啊呀我的好姑娘,别急啊!你躺着!” 小蕊瞧着灵霏如此,也是笑着按了按灵霏:“新夫人体恤姑娘呢,说知道姑娘和四姑娘身子不爽。她今儿也是匆匆而来,便说叫姑娘们都歇着了。所以老老爷就说,让姑娘们明日一早再去敬茶,一来是不忘了府中规矩,二则也是感激新夫人的体谅。” 说着,小蕊还凑到了灵霏的耳边:“姑娘不知道?这回还是梁伯公爷将咱们新夫人从城外接回来的,否则恐怕新夫人还要在外头待好几日才敢回来呢!新夫人带着那么多的嫁妆,梁伯公爷一分都没少地帮新夫人带来府中了!” 她倒是十分高兴,拍了拍手,就从外头唤了个小丫头进来:“新夫人这回还从泉州城带来了好几个丫头,给府中的姑娘们一人分了一个呢!咱们院子里的这个年纪是最小的,但是新夫人知道姑娘爱吃泉州城的凉粉,便是选了个做凉粉的手艺最好的丫头呢!姑娘瞧瞧,可给她起个名儿!” 凉粉?! 听了这个,灵霏的眼睛都亮了亮:凉粉是泉州城的一种特色小吃,但是因为是市井之人爱吃的,所以其实作为官宦人家的姑娘的灵霏很少有机会吃到。 却是没想到这位任茜茜这般细心,竟是连她的喜好都打听好了。 送来的这个丫头瞧着十三四岁的模样,低着头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看着也不是多事儿的。 灵霏想了想,便对这丫头道:“你从前叫什么,如今还叫什么便是。你就跟着小蕊,她大你几岁,也在我身边伺候得久了,是能教你的。” 第八十章新母 这丫头虽小,却看着还算稳重。 她规规矩矩地给灵霏行了礼,才道:“奴婢贱名粉儿,日后定会好生伺候姑娘!” 会做凉粉的粉儿? 这名字倒是让灵霏忍不住轻笑出声:“好,我记下了。你下去先收拾收拾,熟悉一下环境,这两日不用来伺候我,等习惯了之后再来伺候也不迟。” 瞧着灵霏便是个好说话的,那粉儿也是谢了恩之后才下去的。 她下去之后,灵霏才对小蕊招了招手:“新母亲可是给每个姑娘都送了个丫鬟?” 于是小蕊看着灵霏的眼中,更多几分崇拜:“姑娘怎么知道?不仅如此,还给府中的哥儿都送了小厮呢!不过旁人都是如姑娘一般,待新送来的客气。唯有二姑娘,便直接将她院子里的丫鬟给赶出去了,奴婢亲眼瞧着那丫鬟好似还被打了一般,哭着回到了新夫人的院儿里呢!” 这倒是不奇怪,秦月悦毕竟是孟晴的女儿。 只是这事儿……做的也实在是蠢得很呢! 灵霏点了头,而后才缓缓地靠了下来,就瞧着小蕊突然凑了上来,眼中都闪烁着晶晶亮的光芒瞧着灵霏:“姑娘您猜猜,如今梁侍郎……不对不对,是梁大人,是个什么职位?” 她说起来,灵霏才反应过来,自个儿还有重要的问题要问:“对了,如今宫中情形如何了” 小蕊的思绪,便立刻就随着灵霏而走了:“姑娘且放心,太子殿下以命护了圣上的周全,宁王殿下已经被圈禁了起来。圣上将推诿诏书公之于众,要做太上皇颐养天年了。太子殿下的登基大典便定在十日之后,虽经历了一场乱,但如今朝中的形势听闻很是稳定呢!” 可说着,小蕊却又皱了眉,瞧着灵霏的目光之中,是重重的担忧:“可姑娘……奴婢听闻,二品大夫徐家这一次也被牵连了。逼宫的事情他们虽没有跟着宁王去做,可毕竟是支持宁王的。听闻……徐大人被贬,从二品大夫贬为了六品城都御守。如今他们徐家,也不过就剩下个空壳子了,却是还不如咱们家了,姑娘却是要嫁过去做妾,奴婢当真心疼呢!” 这的确是个糟心事儿。 灵霏却只是垂眸,轻轻摇头:“从前父亲是害怕他们家的,如今却也未必害怕就是了。何况我还有祖父,祖父不会让我嫁去徐家做妾的,所以你担心什么?倒是也同我说说,如今梁一沉是个什么职位啊?” 对梁一沉的关心,似乎成了灵霏的习惯。 明知道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他都不会有事的,灵霏却还是忍不住地要去想,他究竟好不好。 这一说起梁一沉,方才小蕊还低眉搭眼的,此刻便突然来了精神,眼神都亮了起来地瞧着灵霏:“姑娘可知道,他被封为宁伯公了!新皇殿下昭告天下,说唯有宁伯公爷在他身边,这天下方能安宁呢!不仅如此,还封了宁伯公为辽远大将军!这在咱们朝中,可是绝无仅有的!” 可不是绝无仅有吗? 从来朝中封爵,文官是文官,武官是武官。可如今宁伯公是个文官的爵位,又封了梁一沉辽远大将军,可见新皇对梁一沉的重视,恐怕如今新皇的跟前儿,没有人再有梁一沉这般风头了? 何况梁一沉今年甚至连三十都没有到,如此年少便诸多荣宠,开朝以来恐怕也唯有他一人而已! 灵霏的心里,是替梁一沉高兴的。 就听小蕊继续道:“不过咱们这梁伯公啊,却是辞了大将军的封赏。说是朝中从不曾有文臣武将于一人封赏的,劝新皇不要为了他而破了祖宗的规矩。姑娘,你说这梁伯公,怎么还有封赏不要呢?” 他果真已经不是泉州城的那个和自己的父亲吵了架,就莽撞乱跑的少年了! 灵霏的嘴角,忍不住地上扬了起来:“他是怕风头太过。你可听过一句话,叫‘功高震主’?他如今是和新皇为生死之交,自不怕什么。却也总要为了日后着想。何况他这么年轻,倘若真是接了两封封赏,恐怕日后在朝中立足便更加艰难。他这么做的确不错,将武将权力交还给新皇,大家的心里都安宁。” 小蕊对灵霏的话似懂非懂,却知道只要是自个儿姑娘说的,她便只管着听就是了! 不过小蕊还是偷偷地看了一眼灵霏,到底开了口:“姑娘……不问问容家吗?” 愣了愣,灵霏这才反应过来,的确是该问一问的,而后便点头示意小蕊说就是了。 小蕊这才轻咳一声道:“容家从前是支持宁王殿下的,本不得新皇的喜爱。可宁王逼宫那一日,容家誓死守护皇城守护太上皇。所以如今功过相抵,新皇表示不追究容家,太上皇如何对容家,他便如何对容家。姑娘……若是你不想嫁给徐家,奴婢倒是觉得,可以请容小将军帮忙呢!” 如今的京中官场之上,便就等同于重新洗了一次。 容家从前便是支持宁王,如今却扔能屹立不倒,可见容大将军的聪明。 可若是要求容家,不就等于告诉容泽,她可以为容泽的妾室吗? 灵霏便只摇了摇头:“罢了,这事儿日后再说。” 如今京中还乱着,徐家便是再着急,也不能即刻就上门提亲。 可是让灵霏万没有想到的是,第二日一早,徐家就上门来了。 连着刮了两日的大风,京都这憋闷了许久的雨,终于在天快要亮起来的时候下了下来。 因着晚间的时候没有关窗户,所以灵霏是被冷醒的。 醒来之后就瞧着外头的天色已经有些亮了起来,也没有了睡意,便叫小蕊去瞧瞧哥哥言若海和嫂嫂邵佳宁醒了没有。又嘱咐了小蕊,若他们醒着,便说是她要从前姨娘留下来的那个妆匣子,叫嫂嫂替她在里头挑一样东西,她好一会儿去前厅给新母亲请安的时候带过去。 灵霏信任言若海和邵佳宁,哥哥和嫂嫂也从不曾让她失望过。 虽说是下雨路难行,不过灵霏和秦晓丝倒是早早地就到了前厅等着了。 邵佳宁和言若海随后就来,来了之后,邵佳宁便给了灵霏和秦晓丝一人一个匣子,而后笑道:“知道两位妹妹头一次见新母亲,按着规矩是要送些东西的。怕妹妹们忘了,我便替妹妹们拿来了。” 她倒是想的贴心:如今秦晓丝一人,没有了早已失宠的何姨娘,又失了孟晴的宠爱,让秦远山厌恶,在这大宅子里几乎没有了立足之地。 若不是这些日子以来,邵佳宁处处关照着浅笑搜,恐怕便是秦晓丝屋子里的丫头都能欺负上头了。 所以灵霏便瞧着精神仍旧不济的秦晓丝红了眼眶,低声对邵佳宁说了声谢谢,而后打开了手中的匣子,瞧着里头放着的是一整块的和田玉:这和田玉玉质温润,未经雕琢,虽然是小小一块不算价值不菲,不过从秦晓丝一个庶女的手中拿出来送人,也是绰绰有余的。 想来这是邵佳宁的体己,灵霏当真觉得她是个再好不过的嫂嫂了。 于是打开了自己的匣子想瞧瞧她替自己选了什么的时候,看到匣子里那东西的灵霏却愣住了:匣子里放着的,是一枚翠玉的柳叶襟针。一整块翠玉没有半分瑕疵,通透细腻,雕琢出的柳叶连叶脉之中的纹理都一清二楚!就如此翠玉的成色和雕工而言,这柳叶襟针绝对价格不菲。 而且最重要的是,在灵霏的记忆中,自己姨娘的装匣子里头,并没有这样一枚如此好看的柳叶襟针! 于是灵霏诧异地看向了邵佳宁,却正对了邵佳宁的笑眸:“我既是给四妹妹添置了,自也要给你添置。我从你姨娘留下的匣子里选了个喜欢的钗子自个儿留下了,又添了几分便给你了这襟针,你瞧着可好?” 她对灵霏的偏爱,仿佛已然写在了脸上,灵霏哪有觉得不好的道理呢? 却也是笑意盈盈地看向了一旁的秦晓丝:“三妹妹的东西比四妹妹略微贵重些,四妹妹的心里不会不高兴?不会四妹妹且放心,咱们这位新母亲很好相处,对府中的情形也了解,是不会因此而对四妹妹心里有旁的想法的。” 秦晓丝从前最是虚荣,若是换做从前,她定然不会领了邵佳宁这好意,非是要压灵霏一头不可。 可经历了白勤那事儿,如今府中处处又都是邵佳宁照顾着,秦晓丝反而是显得平和许多:“嫂嫂说笑了。三姐姐有从前她姨娘的嫁妆,我什么都没有,嫂嫂还能想着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灵霏从她的眼中,倒是看不出半分怨怼,只看出了几许失落而已。 说着话的功夫里,秦远山就带着任茜茜进门了。 任茜茜的年纪并不大,而且之前的夫君也在她还未进门的时候就病故了。因而她保养得很好,又穿了一身大红牡丹的衣裳,瞧着贵气又娇俏。站在秦远山的身边,光是从年纪和模样来看,倒是秦远山有些配不上任茜茜了。 第八十一章亲家 灵霏瞧着这任茜茜的面相瞧着便不是个和善的,却有一种雷厉风行的感觉,只看模样,便知道她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被人掌控的。 在这厅中,自是言若海夫妇第一次上前行礼。任茜茜送了他们夫妇一对玉如意,寓意如意吉祥,对言若海也十分地倚重,更重视邵佳宁和她腹中的孩子,说是还带来了泉州城最有手艺的稳婆,便等着邵佳宁生产的那一日了。 因为秦若玉同夫君一直在外做生意,所以这一回还没有能赶回来拜见新母亲。但是听闻任茜茜在来的路上已经见过秦若玉了,因而这一次倒是不必在意许多。 按照辈分,秦若玉下来,便该是秦月悦了。 瞧着秦月悦母女都不在,秦远山的眉头便狠狠地皱了起来:“人呢?!” 他身后的小厮松柏忙上前一步,弓了腰:“老爷,二姑娘说……身体不适。” “放肆!” “砰——” 秦远山的手随着说话怒气冲天的声音,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说在最初秦远山说要给他娶任茜茜的时候他还有所抗拒,那么如今当真见着了任茜茜,灵霏则是觉得他大概已经被任茜茜的容貌和气质所折服了。 任茜茜知道这是秦远山给自个儿脸面,自然也是要顺着对秦远山笑道:“罢了。若换做是我,我大约也是不见出来的。没关系的,日后大家在同一屋檐下,总有见面的时候!” 瞧着秦远山脸上的怒意很快消退几分,灵霏也是笑着迎上前去,对任茜茜认真地行了个礼:“灵霏见过母亲,母亲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望母亲安好。” 本就是个再简单却也是再规矩不过的礼,倒是叫任茜茜的脸上一下子便乐开了花儿,竟是亲自走了下来,拉了灵霏一把将灵霏扶了起来:“这位便是三丫头了?从前在泉州城的时候便是听说过,如今到了京中见着,你果真是如传闻一般落落大方,不愧是父亲最喜欢的丫头呢!” 其实她们二人对彼此说的都是恭维的话,在此刻倒是显得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敷衍和矫情。 虽然任茜茜对灵霏格外热情,但是对秦晓丝也没有冷淡。 她送了灵霏一套白瓷雕花的娃娃,送了秦晓丝一身水秀桑蚕的衣裳。倒是都算投其所好,灵霏觉得这白瓷娃娃瞧着十分好看,倒是比什么绫罗绸缎珠宝玉器的都要好。 当然了,到后来,灵霏才知道,便是这套白瓷娃娃也绝对是价值不菲,不比秦晓丝的那一身桑蚕衣裳便宜呢! 这礼是见完了,茶也行了。 原本一家子和和乐乐地在说话,却忽而听到外头的吵闹声,似是有什么人非要入到府中来。 今儿是秦远山和任茜茜的大喜日子,虽说因为京中局势的缘故,所以还不曾遍请亲朋好友,但是也绝对容不得旁人进门掺和。 于是瞧着松柏进门眼神焦虑,秦远山就毫不犹豫道:“今日不管什么事儿都先放在一边就是,外头的人你叫他们先回去!” 松柏却是第一次对秦远山的命令,显得有些犹豫:“是……是守城徐家来人了。” 守城徐家? 灵霏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说的是哪一家。他们从前是二品大夫,在这个京中风光荣耀,如今沦落为守城,自是叫人一时转换不过来。 然而任茜茜却是站起身来,对秦远山微微福了一下:“徐家和咱们家的事情,我早在路上的时候便听闻了。既然如今是亲家了,老爷不如就叫他们进门!也沾沾咱们的喜气儿才是呢!” 任茜茜脸上带着从容微笑,丝毫没有因为徐家从前的身份而有半分退缩,仿佛她已经想到了对付徐家的方法。 既是她都这般开了口,秦远山也是抱歉一笑,而后才对松柏道:“听到夫人的话了吗?去,将徐家的请进门来!” 灵霏瞧着,任茜茜不过是头一日到家中,倒是将秦远山治得服服帖帖的。不似当年的孟晴,因着身体不好,所以嫁入秦府之中的许多年之后,才掌控实权。 正这么想着,便听到站在一旁的秦若海低了头,小声对邵佳宁道:“母亲颇有几分我故去的母亲的风骨,瞧着父亲对母亲甚是尊敬,日后你必定要和母亲好好相处才是!” 邵佳宁是依言点头,灵霏也记在了心里:因为言若海的亲娘走得早,所以灵霏并不曾见过这个秦远山的第一任嫡妻。不过从前却常常听姨娘说,她是个极好的,也想着若是她还在,而不是孟晴当年占了风头,恐怕自己的姨娘也不会死。 灵霏的姨娘是先夫人的大丫鬟,所以先夫人才在濒死之际放心地将秦府的事情交给了灵霏的姨娘。 如今想想,竟是这么多年都过去了,若是先夫人和姨娘泉下有知,知道秦府之中来了任茜茜这么一位,恐怕心里头也是会高兴的? 灵霏的嘴角刚因此而勾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就听到了外头嘈杂的脚步声和徐家人的声音:“瞧着你们府中今儿倒是热闹得很,怪不得这几日回回下帖子,你们都不闻不问的!眼瞧着我们徐家落了势,就将我们当做门外人了不成?!” 这话瞧着是从徐夫人口中说出来的,哪里还像是从前那个高贵的优雅的二品大夫的夫人呢? 如今她一身如秦府下人一般穿着的再普通不过的娟绣衣裳,头上带着素银的头面,真可谓是“落了猫的凤凰不如鸡”。 索性她便也不顾什么脸面,站在院子里就开始骂骂咧咧了起来。 徐大人和与秦月悦已经定了婚事的徐俊杰则是跟在她的身后,两个人都耷拉着脑袋,再不复往日那般骄傲的模样。 所以灵霏便觉得:人不管是身处于顺境还是逆境之中,总是要保持一种平和的心态。顺不高傲,逆不卑微,才能算是这一辈子没有庸庸碌碌地过着? 却也不知为何,这么想着的时候,灵霏的脑海之中竟是浮现出了梁一沉的身影:他如今已然不是泉州城里头那个被人指点的少年了,如今做了新皇跟前儿的红人,却瞧着是再稳重不过了。想来,他也是明白了这么个道理的? 等灵霏抬眸,就瞧着徐家三人已经进了门。 这三人瞧见了府中的情况,又看到了任茜茜,自是明白了府中有喜事。 只是作为秦家,徐家显得并不高兴,反而徐夫人还出言嘲讽道:“呦呵,这就是咱们的新贵秦家啊?还泉州城的清白家风呢,我呸!你们在这府中热热闹闹地迎新妇,将我们仍在一旁弃之如敝履了不成?!” 一进门就骂山,不是下秦远山的脸面吗? 灵霏有些担心地看向了任茜茜,只怕她心里头已经对秦家有了不好的看法。 却瞧着任茜茜的脸上始终带着笑,只等着徐夫人骂完了之后,才看向了一旁站着的松柏:“你怕不是请错人进门了?我从前在泉州城的时候就听说过京中的徐家是如何的书香门第,怎地今儿见着个骂街的泼妇,当自个儿是什么人,便能随随便便进了我们秦府的大门了不成?!” 她脸上虽带着笑意,语气却是越发地凌厉了起来。 松柏也是聪明人,忙跪了下来请罪认错。 那徐夫人便是再会骂街,到底从前也是高门显贵,被任茜茜如此嘲讽了一顿,反而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愤怒地瞪着双眼站在当场。 任茜茜则是看了秦远山一眼,才缓缓走向了徐夫人,眼神凌厉:“你们府中是娘们当家做主了?我们老爷还在堂中坐着呢,若是你们有会说人话的,便让你们老爷站出来说话。别和个缩头乌龟一般躲在女人的身后,便就是你们京中豪门显贵的做派了不成?!” 若不是此处人多,灵霏简直都要给任茜茜鼓掌了! 这京中人人都讲究个体面,偏偏任茜茜是个泼辣地。知道两家到了如今这地步,干脆就将中间的那层遮.羞布给扯开来。 有话就掰扯清楚,绝对是个爽快人! 果真,任茜茜此话一出,那徐大人就站不住了。 他伸手似是在额上抹了一把汗,才走上了前来,看着秦远山沉沉道:“秦兄,咱们怎么也是定了亲事的。如今新皇倚重,新皇跟前儿的新贵梁家伯公爷也说了你们秦府一筐的好话,将你们摘了出去。你便不管我们的死活了不成?!眼睁睁地瞧着我们徐府落败避而不见,便是你秦兄能做出的事儿?!” 灵霏相信,他们是无可奈何无路可走了,才会跑来秦府说这些话。 只是这样的话,说的也太过分了。便是亲家,也原本就是他们徐家做错了事选错了路。 秦远山也起身,站在了任茜茜的身旁对徐大人道:“徐兄也瞧见了,府中近日有喜事,也是父亲的意思,所以才不曾见徐兄,并不是要刻意躲着。至于徐兄所言朝堂中的事情,我们秦府来京中区区半年罢了,如何能帮的了徐兄呢?” 第八十二章秦月悦消失? “哼——” 被贬为守城的滋味不好受,所以此刻这徐家也顾不得旁的了。 只是冷哼一声,而后便将双手抱在了胸前,瞟了秦远山一眼:“得了,咱们谁不知道谁啊?你不过就是敷衍我罢了,我也是从二品大夫的位置上下来的,我怎会不知?” 其实灵霏觉得,他们这样互相的扯皮,根本是一点儿意义也没有! 果然,任茜茜也是这么觉得。 她看了一眼秦远山,秦远山知道她要说话,便后退一步,什么都没有说。 任茜茜则是复又看向了前头的徐大人,嘴角勾了一抹冷笑:“徐大人来我们府中,当不是为了同我们老爷如此吵架的?既是有话要说,那干脆就直说好了。如今咱们是亲家,自也算是自己人了,您说是不是?” 任茜茜的落落大方,倒是更显得徐大人越发地刁钻没有脸面了起来。 那徐大人本还觉得脸面上挂不住,倒是徐夫人上前一步,直愣愣地盯着秦远山道:“既是如此,我们倒是想来问问,和你家的婚事,什么时候能办?” 说罢,还怕秦家听不懂一般,环顾了一圈儿四周没有瞧见秦月悦,便指向了灵霏:“你们家二丫头和三丫头,这是咱们早早就说好的亲事,瞧着你们要如何推脱?” 她手指指过来的时候,灵霏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都重重地往下沉了沉。 任茜茜也是皱了眉头,第一时间挡在了灵霏的跟前儿:“你们放心,同你们家的婚事是定然不会推脱的。如今朝中是一番新气象,听闻太上皇重病多日也终于有所好转。只是京中尚且乱着,待到锦绣安宁的那一日,自然是将我们府中的二丫头八抬大轿送去你们徐府之中的才是!” 任茜茜只说了秦月悦没有说灵霏,那徐夫人自然是不愿意:“你不要在这里和我说这些。我说的是你们家二丫头三丫头的婚事,咱们可都是定下来的。如今我们徐家是倒了,可便是要贴在你们家的身上,也绝不会叫你们将我们抛下!” 果然……从前泉州城里头的人们再勾心斗角,也没有京中的狠。 他们秦家也不过是个小小官家,竟是能得了徐家如此,恐怕说起来也是他们秦府与往日不同的缘故了! 任茜茜面对从前的二品大夫的夫人,却是丝毫都没有怯弱,只是护在灵霏的跟前儿:“三丫头……便罢了。便是从前咱们两家也不是就将三丫头的事情说定了的,何况现在这般情形呢?我们秦府能答应你们的,便是绝对不会毁了与你们的这婚约就是。至于三丫头……你们也别逼迫我们才好?” 瞧着站在身前的任茜茜,灵霏竟是觉得,眼眶都有些酸楚了起来。 可那徐家,如何肯罢休呢? 徐夫人叉腰冷哼:“我告诉你们,想都别想!咱们既然是接了亲,我就不妨直说了!我们徐家如今到了这地步,便是要拉扯着,也得拉扯你们秦家一同才是!” 说罢,她还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灵霏:“一个都别想跑!” 灵霏后退了一步,皱了眉。 任茜茜却仍旧是站在灵霏的身前,看着那徐夫人毫不退缩:“徐夫人,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她也不恼,只是语气平静道:“如今咱们还应承着这婚事,答应将二丫头嫁给你们,不过是为着一个信字罢了。你们如今成了守城,从始至终也都是你们自己在妄自菲薄,我们秦家说过一句什么没有?” 只是在气势上,她几乎就完全压倒了徐夫人:“倘若你们再这么胡搅蛮缠下去,便是今日我秦家与你们徐家断了关系,断了这场婚事,你们又能如何?!” 她冷笑着,眼中仿佛带着寒光利刃一般:“如今这京中,做出断了关系这样事情的,不止我秦家一人而已。若是你们不信,大可以试试看!既然你们从头到尾都要用身份来说话,那我倒是也想说一句,如今你们不过就是个守城人家,便是我秦府与你们断了关系,那又如何呢?!” 如此威胁若是换做从前,大概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可换做是如今,徐家只是个守城人家,自然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和秦家对抗。 灵霏知道,徐家如今是狗急跳墙,将他们秦家当做了救命稻草的。 徐家听闻此言,果然是着急了。 徐大人拉了一把徐夫人,急急上前:“你们……你们不能如此言而无信!” 于是秦远山也站起身来,看向了徐大人:“徐大人,如今你有两个选择。若是还想继续这婚事,我秦府不会逃避,仍旧会将我的二丫头秦月悦十里红妆地嫁到你们徐府之中去的。可若是你们一定要坚持的话,那对不起,我们府中的两个丫头虽然不成器,可到底也不是在这京中找不到好人家!” 秦远山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 徐大人只觉得眼前头晕眼花一般地晃了晃,而后才看着秦远山:“你们……你们别忘了,你那个孟氏夫人当初来我府中的时候,是如何的卑微地想要将女儿嫁给我们的。如今便是如此出尔反尔了不成?!” 孟晴? 秦远山听闻此言,却也是丝毫都不退缩:“如今我家中是任氏章权而非孟氏。我仍旧是这句话,若是你们要娶,便只有二丫头没有三丫头。徐大人,你自己想!” 此刻,便是那徐府的再想要拉扯秦家,却也已经从方才的冲动之中回过了神来。 于是徐大人便只是对身旁的儿子道:“哪纸笔来!今日便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将这事儿给定下来!我们和秦家,永永远远都是亲家!” 他如此做派,实在是小家子气,叫人看不出他从前竟是当朝的二品大夫。 秦远山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徐家写了之后,便在上头签了自己的名字,这婚事,就是实打实地落定了下来。 不知为何,灵霏的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终于……不用嫁给这个毫无担当的徐俊杰了!从始至终,他们闹了这么久,徐俊杰竟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双方定下了这样的盟约,才算是尘埃落定。 于是徐家便满意地将这盟约一式两份,才被松柏送了出去。 这突如其来的事情,闹的大家都不是很愉快。 还是任茜茜第一个松了一口气,而后又挂上了满脸的笑意对众人道:“好了,没事了!” 算是一个插曲,也没有影响后来的敬茶。 除了孟晴和秦月悦之外,其余的所有人都在正厅里用了午饭之后才散去。 灵霏和秦晓丝因为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了,在府中住不了多少时日了,所以虽如今她们还养在鞥年轻的院子里并不合适,但是秦远山也没有给她们二人挪去别的地方。 灵霏回到自个儿房中的时候,就瞧着秦月悦那里静悄悄的。想来秦月悦和孟庆也应该是知道了徐家那边的消息和意思,按照她们的性格,应当是不会善罢甘休才对啊! 所以灵霏便留了个心眼儿,对小蕊道:“这两日多注意一下秦月悦那边的情况,咱们便是不管她要如何闹,也不能让这火烧到自个儿的身上才是!” 小蕊便下去大听那边的消息,到了晚间的时候,却是急急地跑进了门来:“姑娘,奴婢觉得……不对劲啊!” 灵霏正坐在窗前看书,眼睛有些酸涩了,便闭了闭眼,倒是不着急:“怎么了?是秦月悦那边有什么不对?” 小蕊点了点头:“姑娘,二姑娘一整日……都不在房中。” 不在? 灵霏将手中的书放了下来,疑惑地看着小蕊:“早上的时候不是还在吗?咱们出门的时候还听着孟氏阴阳怪气地说话呢,怎地就不在了?孟氏呢?也不在吗?” 小蕊摇头,又点头:“大夫人倒是一直都在,只是好像在等什么消息一般,很是着急。但是二姑娘是中午就不在了,的听闻她出府了,可如今外头还乱着,她出去能做些什么呢?” 她能这样悄无声息的出去,自然是得了孟晴的意思的。 如今的京中虽说已经是新皇的天下了,可灵霏也听闻,这两日新皇带着身边的新贵大臣们在京中到处视察。便是那些勋贵的府邸,也都是闭门不出的,这会儿秦月悦出去,不是闹事去了吗?! 灵霏让小蕊刻意打听着,只怕秦月悦若是真闯了什么大祸,便是他们秦府要兜着的! 一直到了府中的灯笼都上了的时候,秦月悦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孟晴将这一切瞒得死死的,没有被言若海和邵佳宁知道,自然也没有被任茜茜和秦远山知道。 眼瞧着夜深了,灵霏也实在是坐不住了,管不了那么多了,便去了秦岳那里,告知了秦月悦的事情。 于是一大家子人,在夜中又开始暗自寻找。倒是不敢放消息出去,生怕旁人知道秦月悦一整日不在府中,毁了她的闺阁名声。 只是找了一整夜,秦远山都在孟晴那里发了一场脾气,孟晴却是一反常态地如同一只倔驴一般,死都不愿说出秦月悦的下落! 第八十三章害 秦岳知道这不是小事儿,虽说今日是秦远山和任茜茜的洞房花烛夜,却到底是也被搅和了。 一家人每一个都是一夜未睡,每个人都是脸色沉沉,只有跪在堂中的孟晴抬眸,嘲弄地笑着看着秦远山:“呦呵,今儿搅和了你的洞房花烛夜了,你心里头不高兴?” “啪——” 可还未等秦远山说什么,任茜茜的巴掌已经落在了孟晴的脸上:“闭嘴!” 孟晴抬眸,目眦欲裂地瞪着任茜茜:“你凭什么打我?!你有什么资格打我?!便是你是老爷明媒正娶的,可在这府中,你却还得喊我一声‘姐姐’!难不成,你便是这般尊卑不分的吗?!” 这话,却是彻底将秦远山激怒了。 他狠狠地拍了拍桌子,而后站起身来低头看着孟晴:“你闭嘴!我说任氏有这个资格,她便是有这个资格!你给我跪在那跪好了!一时不说出二丫头的下落,你便一时跪在那里就是了!” “秦府到——” 正当接个人在这厅中吵闹的时候,忽而外面传来了一个尖细的声音—— 这声音灵霏不知是来自何人,秦远山却是十分地熟悉突然站起身来皱了眉:“这声音……有些像是宫中的公公啊!” 公公? 灵霏第一时间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孟晴,果真瞧着她的嘴角竟是勾了一抹藏不住的笑意!于是灵霏的心里,便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虽不知这公公来意为何,也不知孟晴为何要笑,但是灵霏觉得,这事儿可能和秦月悦有关。 宫中的公公来,除了送旨,便大约没有旁的了。 所以秦远山第一时间理了理自己的衣袍,而后对松柏道:“将这里收拾一下,先准备接旨!” 于是他带着众人去了门口,眼瞧着大门打开,果真是宫中的公公的脚步就朝着里面进了来。 可在这个公公的身后,却跟着一个人! 她穿着一身轻粉色的蝶舞水袖纱裙,头戴一整套价值连城的粉翠头面,环佩叮当之间,身上萦绕着清浅的梨花香气。脚步袅袅,仿佛步步生花,跟在那公公的身后走了进来,低眉垂眼之间,满面娇羞如同那初放的花蕾。 灵霏瞧着这一身可不是他们这小小秦府能穿得起的规制,秦月悦竟是又和公公一起进了门,心里竟忽而就生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来—— 旁人如同灵霏一般,都是诧异地看着那公公身后的秦月悦。 秦月悦只是骄傲地仰着头,那公公清了清嗓子,便拿出了明黄的圣旨。 秦远山也不便在此刻多说什么,领着身后人就跪了下来。 就听得那公公尖细的声音在这厅中高高扬起:“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秦氏嫡女秦月悦才艺过人,温柔贤淑,深得朕心。故册封为月贵人,赏黄金千两,并赐霜月宫,择良日六月十四进宫,特此昭告,钦此。” 说罢,那公公抬手就将手中的圣旨收了起来,而后笑着亲自扶了秦远山起身:“秦大人,恭喜恭喜啊!这未通过选秀便直接能入宫的,新皇登基是头一遭呢!如今圣上的后宫虚空,你们秦府抓住了这个机会,当真是好本事呢!” 这前一句话,尚且还能听。 可后一句话,可不是话里话外地在说着,他们秦府耍手段吗? 秦远山的脸色有些挂不住,那公公却是将手中的圣旨往秦远山的手上一放,脸上挂着几乎完美的笑容:“秦大人,恭喜恭喜啊!快些准备,距离月贵人入宫的日子,可就剩下十几天了!” 说罢,那公公便转身离去,还是邵佳宁让言若海追了上去,才将一包银锭子塞进了那公公的手里头,当做个打赏了。 于是公公走了之后,秦月悦只是面带笑意地站在当场,孟晴也起了身,高兴地跑去了秦月悦的身边:“悦儿,你成了是不是?!” 秦月悦点头,脸上带着娇羞的红晕:“是的,母亲,女儿成了!” “放肆!” 此刻便是再蠢的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这几日新皇在京中到处巡查,秦月悦失踪了一晚上,定然是去遇见了新皇,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这才让新皇不顾规矩还未登基大.选,便就要在登基大典过后的十日不到的时间内,急着接秦月悦入宫了! 秦远山愤怒地上前,对秦月悦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巴掌:“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我要打死你!” “哎,爹爹且慢!” 秦月悦却是丝毫都不害怕地后退了一步,抬眸瞧着秦远山的眼神之中没有半分惧怕:“爹爹,如今女儿可是堂堂的月贵人,是主子娘娘!若是爹爹这个巴掌落在了女儿的脸上,那就是以下犯上!” 只这一句话,便足以让秦远山的巴掌,就那么生生地停在了半空—— 秦远山深吸一口气,似是想缓和一下心情,却那一口气吸上去了之后,硬生生就憋在了那里吐不出来! 若不是一旁的任茜茜忙上前去给他顺气儿,恐怕他这一口气是无论如何都要上不来了! “啪——” 可还未等旁人反应过来,秦若海已经上前一步,将自己的巴掌重重地落在了秦月悦的脸上。 他直挺挺地站着,如同一尊神佛一般,眼中皆是正义地瞧着秦月悦:“这一巴掌,我们打的不是新皇的月贵人,而是家中这个不知廉耻的秦月悦!倘若你要想去新皇那里告状也无妨,我倒是要瞧瞧,如果你没有了我们秦家,在宫中要如何生存!” 这还是灵霏第一次见到秦若海出手打人,尤其打的还是个女人。 可灵霏的心里也觉得,秦月悦如此做法,这一个巴掌,也的确有些轻饶了。 秦月悦捂着脸,倒是也不生气,反而微微一笑,走向了灵霏。 她看着灵霏的眼睛里,带着怨毒的光芒:“你们以为,我不知道是不是?如今徐家不过就是个守城门的,你们作为我的家人,却不帮着我,反而要将我推向徐家的火坑!分明我和三妹妹是被徐家都看中了的,可你们却要冒着得罪徐家的意思帮着三妹妹取消这门婚事,偏偏要让我嫁给徐家,你们当我是傻子吗?!” 她站在灵霏的跟前儿,仿佛失去了理智一般,连模样都变得多了几分狰狞:“那徐家不是要拖着咱们下水,定是要娶一个吗?那就三妹妹去!反正也是以庶女之身去做人家的正妻的,三妹妹还有什么不满呢?!” “你给我滚开!” 瞧着秦月悦如此张狂地在灵霏跟前儿大放厥词,秦远山是再也忍不住,一脚就踹到了秦月悦的身上—— 秦月悦吃痛地倒在了一旁,却仍旧笑着看着灵霏:“如今你们再生气也没有用了!我已经是皇上的月贵人娘娘了!三妹妹,这辈子,你都别想赢过我了!” “给我把她的嘴堵上,拉去祠堂!” 秦远山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一旁的孟晴眼中一闪而过惊慌,很快又被猖狂所代替:“不可以!她如今是新皇的月贵人娘娘,你不能这么对她!” 眼瞧着孟晴要拉扯上自己,秦远山一把甩开了孟晴:“我叫她去祠堂跪着,是为了在出阁前给家中和新皇祈福!至于她要入宫的事情,府中自然会有人张罗的。而你,即刻开始就禁足在你自己的房间里,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门!” 说罢,他便拂袖而去,留下了任茜茜一人,在这厅中张罗。 灵霏愣愣地站在原地,嘴角勾了一抹苦笑:如今瞧着,她还真是就要掉进秦月悦挖的这个坑里了啊!徐家和去你家的婚事是早就定下来了,如今秦月悦是绝不可能再嫁给徐家了。难不成,她真要认命吗?! 虽说旁人也上前来安慰灵霏,但灵霏表面上不做声,手却一直都攥了死死的拳头:她便是要如此认命,也绝不会让孟晴母女好过就是! 于是第二日一早,在孟晴禁足的第二天,就有丫鬟从她的屋子里找到了一个布娃娃。 布娃娃的上头写着的,是任茜茜的生辰八字。娃娃的前胸和后背都扎满了针—— 这是被人们最厌恶的巫蛊之术啊! 饶是孟晴百般辩解,秦远山也是绝不可能信她一个字了。 将这事儿交给了任茜茜之后,任茜茜却接连在审讯孟晴身边的婆子丫鬟的时候查出,从前灵霏的姨娘的死,竟是也和孟晴有关! 这下,孟晴是彻底将秦远山惹怒了。 秦远山下令让松柏严查,一时之间,这整个秦府之中,都人人自危一般。 灵霏眼瞧着孟晴那里的人进进出出,站在自己的房门前,她的手却有些发抖:“小蕊,你说他们会发现,那娃娃是我们放进去的吗?” 小蕊摇头,倒了一杯茶给灵霏:“姑娘,本就是她们自个儿在房中做了许多腌臜事要慢慢地害新夫人。姑娘如今不过是推波助澜,叫人更早发现她对新夫人的不轨之心。倘若真等着她对新夫人动手,一切怕是才来不及呢!” 可到底……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动手去害什么人,她的心里又怎会平静呢? ’ 第八十四章两个选择 孟晴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 这还未到晚上,灵霏就听到了孟晴的房中传出来的高声嘶吼:“秦远山!你不得好死!我跟在你身边那么多年,我得到了什么?!你竟是要如此对我?!你不得好死啊——” 这一声喊叫,简直将灵霏吓得睡意全无了。 京中的府邸本就是一个挨着一个的,她如此叫喊,岂不是要叫所有人都听到?! 于是灵霏忙起了身,却是在出门之时,正好瞧见了秦远山也带着任茜茜,正怒气冲冲地赶来。 打开了孟晴的房门,孟晴仿佛就听到了外头的动静一般,竟是径直地朝着外头扑将而来—— 若非松柏挡在了秦远山的身前,只怕孟晴这一头竟是要将秦远山给撞飞出去不可! 好在是松柏一把拉扯住了孟晴,孟晴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秦远山:“我如今是圣上月贵人的亲娘!你们如何能这般待我?!待悦儿入宫之后,便是要叫她将你们统统都关起来才好!” 瞧着孟晴这目眦欲裂的模样,灵霏简直要怀疑,孟晴是不是已经疯了?! “给我把她的嘴堵上!” 秦远山已经气得几乎要跳脚了。 却被一旁的任茜茜拦了一把:“老爷,如若您信得过我的话,这事儿便交给我处置!” 此刻孟晴如此模样,府中人心又都向着任茜茜,秦远山又岂会不信任茜茜呢? 秦远山深吸一口气,而后看向了任茜茜:“也好,此事便全权交给你处置就是。” “不行!” 对任茜茜,孟晴则是如同浑身的毛都炸立起来了一般地防备着:“老爷,如何能交给她处置?!若是交给她,她非是要老爷休了我不可啊!” “你放心,我不会叫老爷休了你的。” 任茜茜笑着走近了孟晴,低头瞧着孟晴如同俯视着一只蚂蚁一般高傲:“若是此刻老爷将你休了,便是我善妒不能容你了。何况咱们同为老爷的嫡妻,你们孟家如今又家道中落了。若是此刻将你休出府中,只怕旁人要说老爷一句闲话。” 任茜茜看事极明白,的确是孟晴万万都比不上的。 眼瞧着任茜茜走近了自己,孟晴也是吓得往后瑟缩了一下:“那你……你要做什么?” 任茜茜蹲下身子,对孟晴温柔一笑:“你去庄子里?就如同当年对林姨娘所做的一般,去庄子上生活!往后对外,你仍旧是秦家的正妻。可若再将你留在府中,只怕对你也不好。” 仿佛在这一刻,灵霏才明白,“温柔刀”这三个字的含义。 “你做梦!” 可孟晴却已经是破釜沉舟了,她冷哼一声,而后挣扎着想爬起身来:“我如今可是月贵人的亲娘!是新皇的岳母!你们谁能奈我和?!你们若是敢将我送去庄子上,我便与你们同归于尽,也绝不让你们一人好过!” 说罢,她又转头,看向了灵霏,仿佛毒蛇一般的眼神冰冷至极:“我知道,你们如今不过就是生气,那徐家的火坑,终究得这个小贱蹄子去跳了不是吗?如今也是风水轮流转了,你可别忘了,当初你姨娘死的时候,你是如何哭泣恳求的!如今想着,当日我朕不该一时心软留了你,叫你今天联合这些个贱人来坑害我!” 她终于是挣扎着起了身,而后拉了拉身上的衣服,再无顾忌地看向了站在一旁揉着太阳穴的秦远山:“我告诉你们,想让我去庄子上?休想!等我女儿在宫中得了荣耀,你们还得巴着我求着我呢!” 秦月悦是孟晴最后的救命稻草了,却也是一根很有力的救命稻草。 一旁的秦远山,已经被气的站不稳。 而任茜茜的表情却不曾有半分变化,只是仍旧温柔地笑着看着孟晴:“你既是如此执迷不悟,那我便也同你讲清楚就是。如今你跟前儿,有两条路。” 她伸出一根手指,气定神闲道:“第一,你去庄子上,对着佛像日日忏悔祷告。我们便将一切都准备好,然后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地将二丫头送入宫中去做她的主子娘娘。但往后,她不能有想将你接回来的想法,否则我们便将你所做的事情告知天下。想必若是新皇知道他心爱的月贵人竟是有你如此恶毒的母亲,在后宫中那种吃人的地方,只怕对二丫头也不好?” 没等孟晴说什么,她就伸出了第二根手指:“第二,我们也可以将你留在府中。只是你与二丫头,只能有一人保得荣耀。如若是你非要这秦夫人的荣耀,那么我们便直接将二丫头送去山上当姑子就是了。到时候老爷带着大公子去给新皇请罪,说我们二丫头不知检点,坏了府中规矩,想必新皇器重大公子,也总不好多说什么。” 说罢,她还轻轻一笑:“二丫头与新皇究竟发生了什么,新皇如今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不代表日后他不知道是二丫头算计了他。他总不能为了二丫头,竟是连老爷和大公子这等忠臣良将也不要了?就算退一万步说,新皇生了气,可至少咱们府中是保住了在这京中的名声!日后那些个言官柬臣们替咱们秦府多说两句好话,难不成新皇还当真能生气一辈子?” 一番话下来,灵霏简直要对任茜茜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她虽说只是个泉州商户家的女儿,可此刻她不管是对府中的形势,还是对朝中的形势,分析之透彻,可能是连秦远山都比不上的! 也因为这番话,任茜茜和孟晴之间的差距,便显现得十分明显了。 孟晴张了张嘴,是想要反驳任茜茜的。 可她竟然发觉,任茜茜所言的每一句话,都让她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 即便新皇真的因为秦月悦而恼了秦家,也不会因为一个女儿就驳了秦家在朝堂之上的地位。何况京中人人传闻,新皇勤谨,并不十分流连于美色。如今虽说秦远山就是个闲官,可秦若海在朝中已经崭露头角了啊! 于是孟晴皱了皱眉,后退着,不住地思考着要如何才能破了这场任茜茜给她们下的“局”。 可任茜茜只是笑着看着她,没有半分犹豫:“这便是你们母女两个,行如此违矩的事情,最终要得到的后果。姐姐,你自己选,是你要去庄子上,还是二丫头要去庵子里?” 孟晴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了,她的脊背,便死死地抵在了门框之上,抬眸瞧着任茜茜,终究眼中剩下的最后那点儿光亮,也渐渐熄灭了:“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啊?!” 任茜茜没有回答她的这个问题,只是仍旧看着她,眼神之中带着迫人的凌厉,仿佛在催促她尽快做出决定。 孟晴已经别无选择,她看了看任茜茜,又看了看关着秦月悦的祠堂的方向,最终眼中只剩下了一抹苦笑:“你们……将我送去庄子上!” 说着,她又急急地抬起头,迫切地看着任茜茜:“你们会说到做到,将悦儿送进宫中的对不对?!你们也会对阿风好的对不对?!阿风还小,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过,他是老爷的嫡子,你们会对他好的,对不对?!” 是啊,孟晴和秦月悦都是如此,最可怜的,不过就是身体本就不好的秦若风罢了。 任茜茜点头,在这一点上,她倒是对孟晴郑重承诺:“你且放心,阿风是老爷的儿子,便是我想对他不好,父亲和老爷也是绝不会允许的。日后他会养在父亲那里,不会养在我的膝下,父亲最是公允,你当放心就是。” 是啊,养在秦岳的膝下,总比养在孟晴这里要好得多。 至此,孟晴便没有一句话能说。 秦远山挥手,示意松柏这就将孟晴带下去,他不想再看到这个女人。 可孟晴路过灵霏的时候,却还是在灵霏的跟前儿停住了脚步,对着灵霏笑了笑,到底还剩了几分仅有的得意:“便是如此又如何呢?你二姐姐日后仍旧是宫中的主子,而你只能永永远远地待在徐家那种地方,再也不见天日!哈哈哈——” 她笑的猖狂,被松柏推搡着离开。 剩下一院子的人,都看向了灵霏—— 包括任茜茜在内,他们不是不想要帮灵霏,实在是徐家这事儿,白纸黑字的婚书写着,他们没有办法帮灵霏:在这京中,秦家要站稳脚跟,又如何能让徐家抓住把柄呢? 灵霏的心里也知道,其实不管是秦远山还是任茜茜都已经尽力了。 可到底,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她的心头还是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憋闷。 一直到了晚间的时候,那股子憋闷终于叫她忍不住地流了泪,叫小蕊瞧着都心疼:“天杀的!分明是二姑娘非要去招惹徐家,如今怎地这等事情竟是要落到姑娘的头上来了!?那徐家如今就和咱们快成了仇人了,若是姑娘当真嫁过去了,难不成还有好日子能过吗?!” 第八十五章我不愿意! 灵霏别了头去,第一次没有回答小蕊的话。 小蕊自知失言,也是上前,轻轻地用手拍着灵霏的肩膀:“没事儿的姑娘。姑娘如此聪明通透,便当真是嫁入了那徐府之中,他们也总不会亏待姑娘的!” 其实或许到了这一刻,灵霏才知道自己的哭泣是因为什么:她并不害怕往后的日子里有多少的勾心斗角。她只是……真的不喜欢那个徐俊杰。 一点儿都不喜欢! 只是那样的委屈,也便是转瞬即逝罢了。 坐以待毙,从来都不是灵霏的脾气。 到底,这一晚上她睡的不踏实,仿佛整个脑子里都在思考着要让如何才能从眼前的困境脱身。 隔日一早,灵霏本是想再多休息一会儿,反正任茜茜也免了她们的请安,却是瞧着小蕊一大早就端着水盆子从外头走了进来:“姑娘,怎地还不起?” 灵霏将放在凉被之外的脚丫子往回缩了缩,这才懒懒回道:“今儿不用给母亲请安,我昨夜没睡好,这会儿子倒是犯困得很!” 小蕊却是笑着将水盆子放在了一旁,而后来拉扯灵霏:“方才老老爷身边的书童来了,说是请姑娘去学堂呢!” 灵霏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又伸了懒腰,才坐起身来:“这两日京中局势还未稳下来,当是不用去学堂才是啊?可是祖父身体不适?” 小蕊摇头,拧了热帕子便递给了灵霏:“这奴婢倒是没有听闻。姑娘且去瞧瞧,可不就知道了吗?” 说的也是。 既然是事关祖父,灵霏自没有什么推脱的道理,一咕噜地起了身,便收拾停当往学堂而去—— 约莫是因为徐家的事情闹得灵霏心情不好,所以这一路上瞧着天气阴沉,灵霏便越发有些嘀咕:“不懂苏活京中的夏日里最是晴朗吗?怎地今儿竟是如此天气沉沉?便是阴天也是叫人觉得闷热得很,到不似咱们泉州那般凉爽了。” 小蕊很少听到灵霏如此抱怨,自也知道是灵霏心情不好,便跟着附和:“可不是吗?人人都说京中好,奴婢瞧着京中便是也不过如此罢了。” 说话间的功夫,灵霏已经走到了秦远山的学堂跟前儿。 却是瞧着学堂门口站着本该跟在梁一沉身边的亲卫梁挺,此刻正拉着一匹马在一旁伺弄。 瞧着灵霏来了,他便对着灵霏憨憨一笑:“秦姑娘好!我们公子正在里头呢,秦姑娘快些进去!” 梁一沉来了?所以祖父叫她过来,难不成是为了专程来见梁一沉的? 不会…… 带着这样的怀疑,灵霏进了学堂的门,果真瞧着梁一沉正坐在秦岳的下首,悠闲品茗。 见着灵霏进门,梁一沉也是起身,笑着对灵霏拱了拱手:“阿霏妹妹来了?” 灵霏客气一笑,才规规矩矩地给秦岳见了礼:“祖父安好。” 秦岳笑着点头,挥手示意他们二人都坐下,这才看着灵霏开门见山:“今儿叫你来,主要是为着你的婚事。” 其实灵霏在来的路上,已然猜到了几分。 便抬眸瞧着秦岳,眼神坚定:“祖父,孙女儿已经想好了。那徐家……孙女实在是不愿去。倒不如祖父将孙女送去山中庵子里做个姑子逍遥自在,还望祖父准予!” 灵霏以为,她是早就想明白了的:反正她的婚事不由得自己做主,去哪儿不是去呢? 可分明便是到了这个地步,她的心里却更加地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嫁到徐家去。 “嗤——” 瞧着零额覅如此刚硬的样子,一旁的梁一沉似是有些忍不住一般轻笑出声。 秦岳也是微微够了唇角,对灵霏摆了摆手:“傻丫头,且不至于到这一步呢!” 说罢,秦岳才让书童给灵霏上了一盏茶,而后看向了灵霏:“昨儿,容泽容小将军来找我了。” 灵霏愣了愣,还以为自从上次和容泽不愉快散场之后,他便再不会来秦府了呢。 只是这一次来找秦岳是为了什么呢? 灵霏疑惑地看向秦岳,便瞧着秦岳也不避讳梁一沉,只是眸色沉沉:“他说,若是你不愿嫁给徐家的话,他仍对你一心如初。” 如此坦白的话,叫梁一沉也听到,不知为何,灵霏的心里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她略微转头,悄悄地看了梁一沉一眼,只瞧着梁一沉顾着低头喝茶,似是没有在听他们说话一般。她倒是从不知,祖父这里的茶是多么好喝,能让他如此认真。 灵霏垂眸,低声问道:“他是……叫我去做他的妾室?” 秦岳点头,倒是也不瞒着灵霏:“的确如此。他们容府之中已经定了与方家的婚事,择日便要成亲了。何况你只是个庶女,便是容泽想让你做他嫡妻,恐怕也未必过得去他家中那一关。不过我瞧着,容泽倒是个稳重的,他如今心属于你,你若嫁过去了,也倒是的确不会受委屈就是了。” 其实很多道理,灵霏是明白的:容泽这样的家世,便是抬了她做个贵妾,也是她高攀才是。 可偏偏,灵霏的心里头就像是拧着一股子气一般,坚定摇头:“祖父,罢了。我不愿嫁给容泽,更不愿日后和那方洁多生什么事端。和容小将军虽说是在泉州就认识,不过始终都将他当做哥哥一般,孙女不敢有旁的妄想。” 灵霏的这个回答,其实在秦岳的意料之中。 秦岳只是看了一眼仍旧低头喝茶的梁一沉,才继续对灵霏道:“你可想好了?做容家的妾室,大约总是要比做徐家的好上许多的!而且若是容家开口,这徐家自然也不敢乱来。你的麻烦……会少很多。” 灵霏抬眸,也是认真地看着秦岳:“若是为着眼前的这点儿麻烦,让往后的日子里全是麻烦,那才是孙女儿最不愿看到的呢!祖父,孙女心意已决,不愿嫁入容家为妾,还望祖父成全!” 便就当是她不愿为人妾室,也更是不愿为容泽的妾室罢了。 至此,秦岳算是明白了灵霏的心意,对着灵霏点了点头:“好,你若想好了,我便也不问了。今日就去回了容小将军的话,让他安心成婚便是了。” 灵霏点头,对这事儿没有更多的异议。 却在此刻,突然感觉到一直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梁一沉动了动。 灵霏转头看向了他,却正好对上了他那双深邃如幽幽潭水一般深不见底的眼。 于是灵霏立刻就将自己的目光收了回来,却听到梁一沉道:“所以比起容家,你还是觉得徐家更好?” 这男人什么意思?她方才分明没有这么说! 不知为何,灵霏的心里,竟是有些恼了梁一沉,语气也不如方才那般温和:“自不是。我一进门便说了,若是那徐家纠.缠不放,我便去山上做个姑子就是了。我也不妨直说,我实在是瞧不上那个徐俊杰,心头也是不忿的。” 灵霏的难得坦白,倒是让秦岳的心里莫名欣慰了起来。 梁一沉自知失言,也是轻咳一声:“是我失言了。那你可知,我今儿为何在此处?” 这个……她还真不知道! 灵霏摇头,就听梁一沉继续道:“我也是为着你这事儿来的。知道你不想嫁给徐俊杰,如今也知晓你是不愿嫁给容泽的。且知会你一句,你也不必抱着上山去做姑子的心思了。我自有办法,将你拉出这两个火坑就是了。” 他……能有什么办法? 灵霏诧异抬眸,本以为梁一沉是在说笑,却瞧着他眼中的认真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心头竟是“突突”猛跳了两下:“你……是要用什么办法啊?” 他这个问题,倒是让梁一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讶:“阿霏,你当真不知?” 灵霏总觉得,今儿的梁一沉十分奇怪。他平日里,也不是这般有话不说藏着掖着的才是啊! 灵霏摇头,眼中疑惑更甚:“你这人当真叫人着急,有话直说便是了!与我兜圈子做什么啊?” 偏偏是灵霏着急了,梁一沉的心里头才仿佛松了一口气一般,对着灵霏轻轻摇头:“你不必知道我用什么法子。我只问你一句,你想清楚了,不愿嫁给容泽,是吗?” 这男人真啰嗦! 灵霏点头,没有半分犹豫:“是,我想清楚了。便是上山去做姑子,也不想嫁给容泽的。” 其实灵霏知道,如此笃定会伤了容泽的心。可也只有如此,容泽才能死心。日后没有了纠.缠,容泽总有一日会明白的。 得了灵霏的确定,梁一沉才起身,对秦岳抱了抱拳,又对灵霏抱了抱拳:“好,既是如此,便等我消息。五日之内,定然将你从徐家那火坑之中拉出来就是!” 分明从前在泉州城,他是个花天酒地,惹了父亲生气的浪-荡-子。 怎地今儿这正经严肃了起来,倒是这世间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了? 灵霏尚且还愣着,秦岳已然起身笑着对梁一沉点头了:“好好好,那么这事儿就交给你了!我们三丫头命苦,若是我不操心着,只怕他爹爹也不会管她死活。” 有秦岳操心,灵霏还怕什么呢? 第八十六章赐婚旨意 虽说灵霏觉得,梁一沉这话有些托大:整个秦家都没有办法摆脱徐家,他就能五日之内将自己救出火坑? 可不知为何,梁一沉说了,灵霏的心里就是相信的。 不仅相信,竟是觉得……好像也能稍稍安心下来了一般,只需要等着梁一沉的消息就是了。 于是这两日,凭着徐家如何闹腾,灵霏倒是都没有多说说什么。 还惹的任茜茜特意带了红姬来灵霏的房中,瞧着灵霏唉声叹气:“还以为你总是要闹一闹,却是没成想,你竟是如此听话懂事。可惜了咱们家最好的一个丫头,竟是要被那徐家给祸害了不成?” 任茜茜才进入府中没有两日,就和红姬的关系这样密切,倒是灵霏没有想到的。 灵霏虽说相信她们,却也不敢说梁一沉的事情。瞧着这两日秦岳也不曾在府中提起,便只是对任茜茜微微一笑:“过两日二姐姐就要进宫了,倒是劳烦母亲,为她准备许多。” 任茜茜便拉了灵霏的手,轻叹一口气:“如今那孟晴已经送去庄子上了,听闻她倒是乖觉也不哭不闹的,想必是为了二丫头的未来做打算,也知道自己不该多加哭闹。二丫头这边毕竟是做了主子娘娘的人,咱们家中对她如何且不提,也不能叫外人知道她在家中如何,否则才是丢了秦家的颜面呢!” 她事事都为秦家考虑,也怪不得才入府几日,便得了秦远山的疼爱。 想自己的那位爹爹啊,除了对故去的大夫人之外,对旁的女人便最多只是宠而没有爱。不知任茜茜,是否会是他心里最独特的那一个。 说话间,倒是复又听红姬打趣儿道:“原说着精湛如今不太平,便将你的事情缓一缓。可这两日我瞧着老爷比谁都着急,说是你从泉州远嫁而来,必定是要明媒正娶公.告天下的。瞧着,便是你处处都为秦家着想的功劳呢!” 红姬这话说的大方坦荡,丝毫没有嫉妒之意,灵霏的心里知道,她是个再聪明不过的人了:虽入了秦府做妾,可大约也唯有她的心思是半分都没有放在秦远山身上的。这是个难得通透的女子,也是个难得通透的妾室。 任茜茜虽说是当家主母,平日里也利落。 可听着红姬如此打趣儿,到底是脸色微红了起来:“今儿是在说三丫头的事情呢,怎么就绕到我身上来了?” 灵霏感激她们特意过来,也只是一手拉着任茜茜,一手拉着红姬:“不必担心我。车到山前必有路的。那徐家可不是好惹的,倘若便是真的到了我不得不嫁过去的一日,我也相信,我的日子未必就如同别人一般。大不了就是……我不付出感情,只做好我的当家主母就是了,又有何难?” 这话说起来通透,可做起来有多难,或许也唯有身为女人的任茜茜和红姬才知道。 她们瞧着灵霏精神还好,便心下稍安,又安慰了两句,才出了灵霏的屋子。 灵霏轻舒一口气,心里头反而是越发有些忐忑了起来:眼瞧着若是等几日之后任茜茜和秦远山的婚礼办了,然后再送了秦月悦入宫,可就该轮到她了!徐家如今不闹腾,不过是因为在准备婚礼,还以为是水到渠成了。若梁一沉真有办法,也得快着些了! 当日梁一沉是说,要给他五日的时间。 所以等了两日,灵霏倒是也没有太着急。 这两日的京中终于不似前几日的风雨交加,反而放晴了些。 孟晴去到庄子里之后,这院子的大部分也空了下来,任茜茜便将灵霏和秦晓丝安排进了稍大点儿的房子。 秦月悦虽说一直跪在祠堂之中,也知道外头的情形。连孟晴都进了庄子里,她自是不敢胡闹。这两日瞧着她倒是安安生生的,任茜茜才放了她半日出来透透气儿,顺便点一点府中准备送她入宫的东西,瞧瞧还剩下多少。 没了孟晴在这家中,她是全然不似从前一般趾高气昂了。 姐妹三个人相处起来,倒是难得地不吵不闹的融洽。 秦月悦甚至放下身段,和秦晓丝一起绣花:虽说秦晓丝的婚期未定,但是嫁给白家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所以她这些日子都忙着备嫁,瞧着倒是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 偏生是姐妹三个正坐在廊下绣花的时候,就瞧着前院儿的丫鬟匆匆而来:“三位姑娘,宫中来人了,请姑娘们去庭前接旨呢!” 此言一出,秦月悦的眼神都亮了亮,倏然起身,也不顾身旁的针线箩筐散落一地,只兴奋地走向了那丫鬟:“可是圣上派人来接我了?!” 距离她进宫的日子其实还有些时候,灵霏知道,她是在府中待不住了的:如今没有了孟晴,秦月悦多少有些委曲求全的意思。还未进宫,便就还是秦家的女儿,自然要处处低人一等。可若是进了宫,她就是正经的主子娘娘,到那时候,恐怕她才不会将小小秦府放在眼中呢! 可来人只是摇头:“似乎不是为着二姑娘的事情来的,奴婢也不知,姑娘们还是快些去前厅,总能知道的!” 虽说那丫鬟说了不是为了秦月悦来的,可秦月悦的眼中仍旧流露出了迫不及待的兴奋:“一定是圣上来接我,一定是圣上来接我了!” 她第一个朝着前厅跑了过去,灵霏和秦晓丝也只是相互对视了一样,而后紧跟着秦月悦去了前厅—— 前厅之中乌压压地跪着一群人,前来宣旨的太监,到不是那一日来的了。 他眸色严肃,瞧着秦府的所有人都到齐了之后,才展开了手中明黄的旨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从四品太仆寺总秦远山之女秦灵霏温良敦厚、品貌出众、贤淑正方。朕躬闻之甚悦。而今宁伯公梁一沉已二十有五,仍中馈空落,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秦灵霏待字闺中,与宁伯公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秦灵霏许配宁伯公为正妻。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咸使闻之, 钦此——” 什——什么?! 这一道圣旨下来,整个秦府之中都是鸦雀无声。 尤其是灵霏,跪在当场,额头抵着冰冰冷冷的地板,却是没有力气起身:她不是听错了?!这道圣旨……是皇帝的赐婚旨意,竟是要她嫁给梁一沉?! 所以这就是梁一沉所谓的,将她从徐家的“火坑”之中救出来的方法?! 这……这不可能啊! “咳咳咳——” 瞧着这跪了一整个厅中的人都没有反应,那公公也是先咳嗽了一声,而后端着圣旨对为首的秦远山道:“秦大人,愣着做什么?快些接旨啊!这些日子以来,秦大人这府中可当真是喜事连连啊!小小庶女竟能嫁给当朝新贵梁伯公家中为正妻,莫说是咱们新皇当政,便是开朝以来,也是头一遭?!” 看秦远山都有些站不稳了,那公公也是亲自扶了秦远山起身:“如此盛宠恩典,还望秦大人时时刻刻谨记在心,日后定要效忠君上才是啊!” “是是是,我记下了!” 秦远山虽起了身,却仍旧是不敢相信这封旨意一般,眼神讷讷地瞧着公公手中的圣旨。 公公知道秦远山是如何震惊,也只是笑着将圣旨放在了秦远山的手中:“好了,秦大人,高兴的日子在后头呢!如今就快些领旨谢恩,咱家还要回宫去回复圣上和梁伯公呢!” “是是是。微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刚起身的秦远山,于是又再度跪了下去。这一次,他将这圣旨双手举过头顶,似是终于反应过来了一般,眼中迸发出了欣喜的光芒来。 又示意松柏给这位公公了一个大红包,这才亲自将公公送出了门去—— 因为圣旨就在秦远山的手上,所以旁人都是伸长了脖子。 任茜茜起身的时候瞧着灵霏还跪在地上,便即刻将灵霏拉了起来,亲自给灵霏拍着膝盖上的尘土:“我家三丫头,出息了啊!日后可是伯公夫人了啊!” 这……这不可能啊! 灵霏只是讷讷地站在原地,听着整个屋子里都仿佛沸腾了一般的声音,微微皱了眉:她从来不知道,梁一沉是有这个心思啊! 秦远山将公公送了出去之后,带着那圣旨几乎都要跳起来了一般地往回跑。 而后灵霏就听到身旁有人道:“快些打开看看,我没听错,竟是要我们三丫头做个正妻?!” 秦远山也是迫不及待地打开圣旨,仔仔细细地看了上头的内容之后,简直欣喜若狂:“没错没错!你们瞧瞧,是正妻,白纸黑字写着呢,还有圣上的印玺加盖,不会有错,不会有错!这简直就是老天保佑咱们秦家啊!” 阖府中人大部分都高兴做了一团,却也有心思各异的。 灵霏是一个,她始终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想法。 秦月悦也是一个:她的脸色,已然难看至极。 第八十七章下聘之速 一直到一旁的任茜茜上前一步,激动地拉住了灵霏的手,灵霏才稍稍反应过来一般,深吸一口气。 秦月悦则是跺了跺脚,轻啐一口:“哼,凭你也能飞上着指头做了凤凰?可日后还不是要叫我一声主子娘娘?什么稀罕事儿一般,值得都高兴成这般?!” 说罢,她便转身离去。 倒是任茜茜拉着灵霏的手,对灵霏笑道:“不必在意她这许多酸化。三丫头,你可是咱们家中最有出息的一个丫头了!” 出息?这就算是出息了吗? 灵霏抬起头来,只觉得自个儿的耳畔都在轰鸣着:这也太突然了? 任茜茜也瞧出来了灵霏的震惊,虽说屋子里是乱作一团,不过她主持大局,先一步说要送灵霏回房子去,这才将灵霏拉出了闹哄哄的大厅之中。 只是出了门,灵霏被外头的清风一吹,似是终于清醒了些一般,看向了任茜茜:“我能见一见梁一沉吗?” 任茜茜瞧着灵霏如此,却是十分体贴地轻声道:“如今……既是圣上赐婚,你们这婚事便是铁板定钉地定下来了。只是若是私下见面还是坏了规矩,待父亲回府之后,不如让父亲安排你们在学堂见面。有父亲坐镇,你们二人也不算是私相授受了。” 是啊,有秦岳在,他们见面也是正常。 只是……灵霏忽而就有些好奇,秦岳知道梁一沉的想法吗?还是说,从一开始,梁一沉就是将所有人都瞒着的? 他为何要娶自己呢?难道只是为了将自己拉出徐家吗? 还有,梁一沉如今在朝中虽说是和梁侯爷闹掰了,可终究血脉亲情还在。灵霏可没有忘记,梁府是给梁一沉说了婚事的。 这混乱的复杂之下,她觉得唯有亲自见到了梁一沉,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只是等着秦岳回来,还未等灵霏开口出言,便听秦岳道,梁一沉午间的时候,被圣上派去安州彻查贪.腐之案了。 虽说安州距离京中不过半日路程,不过梁一沉走的匆忙,只将梁挺留在了京中就匆匆而行。这一去大约是半月的时间,说是半月之后回京,再同秦府商议娶亲事宜。 其实对灵霏来说,她的心里是有些忐忑的:说不定,这只是梁一沉所用的缓兵之计。先用这个方法让徐家没有办法再继续坚持和秦家的联姻,然后等到时过境迁之后,自然而然地退了婚,似是也能说得通。 抱着这样的想法,灵霏觉得自己是该听天由命的。 于是本想着下午干脆舒舒坦坦地睡个午觉,不去想这些的,却没成想,午饭过后,梁挺就来了。 梁挺是梁一沉的贴身侍卫,是梁一沉最亲信之人。如今梁一沉离京,却将梁挺留下,也属实是罕见。 旁人自也有猜测梁挺留下来肯定是梁一沉在京中给他安排了事情,却不曾想到,这事情,竟是和秦家有关! 灵霏这边用了午饭,那边就瞧着粉儿带着一脸兴奋地从外院匆匆跑了进来:“姑娘,快些去前头瞧瞧!” 粉儿是任茜茜给灵霏的丫鬟,一向都十分稳重。甚至比起常年伺候在灵霏身边的小蕊,还要稳重许多。 所以瞧着她突然这般匆忙的样子,刚躺下的灵霏也是一咕噜地坐起身来,神情有些紧张了起来:“这是怎么了?前头出事了?” 粉儿稍稍顺了一口气之后,才扶了灵霏起身:“也不是。是梁伯公身边的那位小将军来了,还带来了许多东西,说是给咱们秦府下聘来的。前院儿都要堆不下了,姑娘快些去瞧瞧!” 梁一沉身边的小将军? 灵霏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粉儿说的是梁挺:自从梁一沉被封伯公之后,他身边的几个亲卫也都是接连晋封。所以梁挺的确不只是从前的那个小护卫那般简单了,他如今也是正儿八经的将军之身。 本以为梁一沉用的不过是缓兵之计,却没想到他竟是真的让梁挺上门来下聘了! 灵霏也顾不得旁的,如同粉儿方才一般,急慌慌地就去了前厅。 却还未到前厅,就听到路上有小厮和丫鬟议论:“你们瞧见了吗,咱们前院儿都堆不下了!梁伯公爷可真是舍得啊,怕是将整个京中的好东西都搬来下聘了?” “可不是吗?我们跟着夫人在泉州的时候,也不曾见过这般大的阵仗啊!便是夫人的亲哥哥,泉州盐商的大公子下聘的时候,也没有如此奢侈过!” “啊呀,咱们家三姑娘可真是好福气!那梁伯公如今是圣上跟前儿的红人,又如此不吝惜地下聘,可不是要羡煞旁人了?” …… 天哪!灵霏的心里开始有些犯嘀咕了起来:自个儿家中虽说不是什么大官,可丫鬟小厮们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他究竟是带了什么来下聘,才惹的这些丫鬟小厮们都喀什不顾规矩地议论主子的事情了? 灵霏脚下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起来,待到了正厅的时候,已然瞧着整个府中的人几乎都聚集在了前头。 瞧着灵霏来了,大家好像是自动自觉地为灵霏让出了一条路来一般,好让灵霏通过,走向了前厅—— 前厅之中,任茜茜和秦远山已经在了。秦远山瞧着是刚刚下了朝归来,连官服都没有来得及还掉。 而任茜茜已经手拿账本,带着管家和几个得力的丫鬟站在厅中,正在清点着梁挺送来的东西。 梁挺如今虽是小将军,身份富贵,却和从前没有半分区别,只是忙进忙出地,分明这前院儿都快要堆满了,他却仍旧在招呼着后头的马车往前,似是还有许多的东西要送来。 瞧着灵霏来了,秦远山也是走向了灵霏,一脸不可思议地对灵霏感慨道:“这……这梁伯公不是把他家中所有的东西都搬来了?竟是将这院子里给堆满了?他如今虽是宫中新贵,可也不能这般奢靡?” 他瞧着这些东西的心里都痒痒,任茜茜也是走向了他们,同样感慨道:“听闻圣上重赏梁伯公,伯公爷在外也结交了许多商贾好友,自个儿也有些生意。我竟是没成想,他能拿出这么多的东西下聘!三丫头,眼瞧着梁伯公是对你上了心了呢!瞧瞧这满京中的姑娘家,还有不羡慕你的没有?” 是……是挺羡慕的? 灵霏不得不承认,饶是她看着前院儿里头已经摆着了满满当当的聘礼,她自个儿可能也觉得有些羡慕自己个儿了! 她只知道这些年梁一沉在外头的确是也没有闲着,而且当初梁夫人留下来了一些遗产和人脉,虽说大多都被梁侯爷把持着,但梁一沉还是得了一些。却是万万没有想到,梁一沉竟是能做到如此地步! 正是想着的功夫间,就瞧着梁挺抱着个大箱子进了门,将那沉沉箱子放在了大门口,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才打开了那箱子,而后对秦远山和任茜茜道:“秦大人秦夫人且瞧好了,我搬进来的这几个箱子,都是咱伯爷最大的手笔了。大多是皇上赏赐,也有些是伯爷这些年在外头挣下来的。” 说着,他便打开了那箱子。 嘶—— 灵霏分明听到了身旁任茜茜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也是瞧向了那箱子,整个人都愣住了:一个到灵霏膝盖之处的长方形大箱子,里面满满当当地装着祖母绿的原石!虽说是原石,可这些石头的大小和成色,饶是灵霏这种不大喜欢珠宝玉石的瞧着,都觉得心下惊讶。 那巴掌大的祖母绿原石,若是旁的家庭能得了一两块,也足以做个传家宝来世代相供了。 何况这满满当当的一箱子,灵霏当真是不知,梁一沉究竟是多奢靡啊?! 任茜茜瞠目结舌地瞧着那箱子祖母绿的原石,张了张口,是说不出话来。 梁挺却是笑着解释道:“这些石头就是上头的几块看着大些。是去年在楚州那边发现了一个小玉石矿,当时还是太子殿下的圣上便赏赐给了我们伯爷。没成想,那矿虽然小,里头的好东西倒是不少。当时我们伯爷就说了,这些玉石他不卖,要留下来娶媳妇儿用呢!” 当时? 看来梁一沉也不是完全对自己的婚事不上心,只是当时他心中的那个人……就是自己,还是另有其人呢? 灵霏瞧着这玉石,忽而就有些恍惚了起来。 而后,梁挺便趁着他们还在记着的功夫,又去搬了一箱子东西进来。 这一次,这箱子比前头装着玉石的几乎要大一倍,半人高的箱子瞧着就十分沉重。 虽说众人的心里头都做好了准备,可待梁挺打开箱子的时候,灵霏却还是不由地后退了一步—— 这半人高,足有一人长的箱子里头,满满当当地装着的全是皮子! 什么熊皮貂皮虎皮鹿皮的,却全都不是普通的皮子! 最上头能看到一张熊皮竟是白色的,下头压着一张同样是白色的虎皮。 更不要说再下头的皮子了,这样好的皮子莫说是京中了,便是宫中,也未必能攒出这么一箱子来! 第八十八章跪下! 梁挺只顾着埋头收拾这箱子里的皮子,没有抬头看众人的表情,所以只是语气如常:“这里头都是这些年,我们伯公爷亲手猎的皮子。我们爷说了,日后秦大人府中若是还要些野物,只管同我们爷开口就是了。他旁的本事没有,猎些野物还是能做到的。” “啊——是这样啊!” 秦远山已经被这一箱子皮子震惊地有些说不出话。 伸手摸了一下额上的汗水,而后才对梁挺赔笑道:“是是……要不怎么说,这梁伯公是军武世家出身的呢?这果真是……非同凡响啊!” 灵霏很少见到父亲这般模样,知道他今儿恐怕也是要再一次对梁一沉刮目相看了。 梁挺收拾了这一箱子的皮子又要继续去拿东西了,同样已经赶来的秦若海忙一把拉住了梁挺:“等会儿等会儿,你们伯爷到底准备了多少聘礼啊?咱们这院子都要放不下了,你还要去拿?!” 听着秦若海如此,秦远山倒是不客气地瞪了秦若海一眼,好像在嫌他不该如此言语,叫人瞧着秦家不大气似的。 梁挺倒是没有秦远山的这么多心思,只是对秦若海眨了眨眼:“不多了不多了,东西不多了!也就还有一箱子圣上赏赐下来的南海绞纱,一箱子西域贡来的西域奇香,还有一箱子宫中坊司所制的金珠便算是完了。” 说着,到想起什么一般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对了,我们家爷说了,这些东西只是让我送来下聘的,不算正式。下聘该有的喜饼啊和合双雁还有龙凤镯和礼炮这样的东西,等他归来之日,自然亲自上门来说送,以表诚意。” 相比于这一院子的聘礼和梁挺方才口中所言的那几箱子好东西,这些倒是显得不值一提了! 旁的就不说了,光是那一箱子的西域奇香,除非是圣上赏赐,否则旁的人家便是有钱都买不来的! 还有宫中坊司所制的金珠,听上去不过是平平无奇的金珠,实际上每一颗珠子上都用了十几种工艺,雕刻成了各种各样不同的模样。这种东西在京中人家有一个两个甚至数十个的,倒是也不稀奇,反正这是平日里皇帝最喜欢拿来赏人的玩意儿。 可是在梁一沉这里,竟随手拿出来了一个半人高的大箱子里装满了金珠,简直便是让人不得不惊掉了下巴才是! 秦远山已经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表情,只是瞠目结舌地看着梁挺。连一向都不为钱财所动的任茜茜也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可嘴角勾了一抹笑,似是到底在为灵霏而高兴。 倒是秦若海,上前一步,指了指这整个院子的箱子:“你们伯爷是把整个府中都搬来了?我瞧着圣上赏赐的东西,他是一样不落地全都往我们秦家搬来了?” 梁挺是个实在人,只是“嘿嘿”一笑,而后小声道:“秦大人也太小看我们家伯爷了嘛!” 秦若海便没好气地瞪了梁挺一眼:“差不多得了啊,我们三妹妹到底是个庶女。如今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来,可别是叫京中之人都说了我三妹妹的闲话才是!” 灵霏知道,秦若海如此想法,是为了她好,也是感激地看向了秦若海。 可梁挺却不以为然地拍了拍自个儿的胸脯:“我们伯爷说了,便是因为三姑娘是庶女出身,所以才更不好叫旁人看清了她。以为我们两伯公府中娶了她,便是她高攀。伯爷说,从前他在泉州城的时候,是个混不知名的人。唯有秦家与三姑娘,不曾因为外头的流言蜚语而看清他什么。如今到了京中,既是求娶姑娘,自要给姑娘最好的!” 他挺直了脊背,骄傲地看着言若海:“伯爷说,若是旁人要说什么,便叫旁人说去就是了。他就是要京中之人都知道,他是明媒正娶地秦府三姑娘!” 这梁一沉…… 才觉得他稳重,怎地此刻竟是又觉得,他也太过高调了? 然而梁挺这一番话,却是叫秦远山和秦若海的脸上都带了重重笑意。 秦若海更是上前一步,将手打在了梁挺的肩膀上:“既是如此,那我便不多说什么了。与梁兄同朝为官这么久,也算是相识恨晚了。只要他能对我妹妹好,旁人说什么,也不必放在心上就是!” 于是梁挺便后退一步,认真地对秦远山和秦若海抱了拳:“请秦大人放心,能求娶府中三姑娘,一直都是我们爷的梦想。如今既是梦想成了真,爷必定不会亏待于姑娘的!” 一直都是他的梦想?这是什么意思? 所以梁一沉要娶自己,并不是临时为了应付徐家,而是早就预谋好的? 不会…… 灵霏觉得,自己恐怕还没有那么大的魅力,能让从前在泉州城的烟花柳巷里不沾片叶而过的梁一沉,做到如此地步。 可显然,这些聘礼准备得如此齐全妥当又奢靡,也绝不是一两日就能清点出来的。 不知为何,灵霏忽而就觉得,自个儿的心头有些乱了起来。 “哼……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也当做个宝贝来炫耀了不成?” 正当灵霏的心里头恍惚的时候,忽而就听到了身后传来了秦月悦不屑的嘲弄声音。 只瞧着不知何时,秦月悦已经站在了灵霏的身后。 她瞧着这堆了满院子的聘礼,眸色之中尽带着不屑,可那不屑之下,却藏着掩也掩不住的嫉妒:“凭他什么样子的好东西,难不成宫里头还没有了?如今这位梁伯公是皇上跟前儿的新贵,可终究也是为人臣子罢了。做的这么高调奢靡,是生怕旁人不知皇上多宠他似的。也不想想他从前在泉州城做的那些破事儿,三妹妹不会以为当真是得嫁高门了?” 若是平日里在家中,几个人吵闹地说这样的话倒是也罢了。 可如今还有梁家的许多亲兵们里里外外地进出,秦月悦这话说出口若是叫有心人听了去,岂不是要日后梁一沉记恨? 于是任茜茜便回过头,警告一般地看着秦月悦:“你最好给我闭嘴,否则就回祠堂里去!” 秦月悦却是撇了撇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却终究没有再出言多说什么。 这梁家的聘礼,陆陆续续地一直搬到了中午,才算是搬完。就这样,梁挺还在不停地对秦远山说,这一次梁一沉走的匆忙,还有很多没有拿来或是没有想到的,等梁一沉回来以后再说。 梁挺一走,灵霏本以为要吃个午饭就结束了。 却是没成想,秦远山立刻就冷了脸,也不顾这院子里来来去去的丫鬟小厮,便直接对一直站在一旁冷眼相看这一切的秦月悦厉声道:“跪下!” 秦月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其实连灵霏都没有反应过来。 就瞧着秦远山走向了秦月悦,眸色之中越发严厉:“我让你给我跪下,你没听到吗?!” 他的声音很大,惹的周围的丫鬟小厮们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朝着他们这里看了过来。 秦月悦也是站直了身体,环顾四周,表情为难而羞赧:“爹爹,叫我在这里跪下?!” 连灵霏也觉得有些意外:一向秦远山都是最好面子的。平日里不管府中有什么,总是关起门来不叫丫鬟小厮们知道。 可如今,秦远山竟是冷哼一声:“没错,就是让你在这里跪下。怎么,你跪不得了不成?!” 眼瞧着秦远山是来真的了,秦月悦眼中便有些慌了:“爹爹……我过两日就要入宫了,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不要拿入宫来吓唬我!” 秦远山却是气急了一般,挥了挥手,转头示意松柏前去强行让秦月悦跪下:“你今日既是还没有入宫,便就是我秦远山的女儿。你犯了错,我自然要管!” 说着,他还冷哼一声:“给我掌嘴!叫她也不看看对方是什么人就胡沁!” 秦远山这是气大了,想必是因为方才秦月悦在梁挺跟前那般言语。 不过任茜茜倒是还算冷静,拉了一把秦远山,又拦了一把松柏:“老爷!二丫头过两日若是入了宫,叫人瞧出来她脸上有伤,只怕也是要嘴碎咱们秦家的。便是要惩罚,也换个法子!” 秦远山这才从盛怒之中回过神来,对着任茜茜点了头:“你说的对。” 而后才看向了秦月悦:“那你就跪在这大厅外头。跪足三个时辰再回祠堂去,也叫这阖府众人都知道,若是胡言乱语,便是你这等下场!” 说罢,秦远山便拂袖而去,再不理会秦月悦。 不论秦月悦如何苦苦哀求,便是这正午最热的时候,也无人理会。 甚至灵霏都不知道,秦远山是不是故意的:午间的时候他在正厅里头叫人摆了饭,叫阖府众人一起来,却独独让秦月悦一人跪在那里。 秦月悦起初还哀求还不满,到了后来只是低着头,似是再无脸面见旁人。 可灵霏却知道,恐怕今日之后,她和秦月悦之间的关系,就真的是要如同仇人一般,再无转圜了! 第八十九章侍疾 正当灵霏这么想着的时候,忽而就听到外头又来了动静。 是宫里头的人再度来到秦府,任茜茜和秦远山忙去迎接。可这一次,却是长公主身边儿的奴才,说是公主这些日子身体不适,想请灵霏同江玲薇一同进宫去侍疾。 这倒是让灵霏觉得十分诧异:她如今在京中的名声虽说还好,可到底只是个小官家的庶女。别说是侍疾了,她连长公主的一面都不曾见到过,长公主怎会叫自己去侍疾呢? 不过这些日子她和江玲薇的关系却是不错,觉得江玲薇不似方洁她们一般从心眼儿里瞧不起自己。 所以既是宫中来人了,她也不能推辞,好在又江玲薇同去,这才觉得稍稍安心。 本秦家是准备了马车要送灵霏入宫的,不过那来人却道说是既然是请灵霏入宫,自然是长公主派了车,先接了灵霏再去接江玲薇。 虽说这不在规矩之内有些奇怪,但长公主的规矩便是规矩。 秦远山嘱咐了灵霏两句进宫要守着规矩不要乱走乱看,便匆匆将灵霏送上了马车。 皇家的马车果真是和她们秦府的不同的,灵霏坐进去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着,生怕将如此贵重的皇缎给磕了碰了。 从秦府到江府倒是用不了多久,江玲薇似是早早就得了消息,马车到的时候她已然在门口等着了。 不似灵霏一般是突然被叫进宫的,江玲薇倒是打扮得十分隆重。上了马车瞧着灵霏这普通的打扮模样,她也是愣了愣,才道:“你可真是大胆,要入宫见长公主的,却穿成这般?” 灵霏低头,瞧着自己这身衣裳,虽说也是年下里头新做的,不过到底是旧衣裳了,的确登不得宫中的大雅。 只是还未等灵霏说什么,江玲薇已经将外头的纱披扯了下来披在了灵霏的身上:“你如今也是和梁伯公定了亲的人了,若是这般小家子气,走出去可不是要给梁伯公丢人了?” 若是旁人说这话,灵霏指定要以为这是在嘲讽自己的。 不过从江玲薇的口中说出来,灵霏却觉得她是心直口快罢了。她虽和方洁她们要好,但并不似方洁她们一般看不起灵霏庶女的身份。反而是自打她来了学堂同灵霏一道坐着,两个人便越发热络了起来就是。 对于她的好意,灵霏也没有拒绝,只是理了理身上的纱披,才转头看向了江玲薇:“听闻你家中给你寻了亲事了?” 江玲薇点头,而后满脸的苦闷:“也不知爹爹怎么想的,竟是给我看中了兵部尚书家的那纨绔。” 这般任性的话,叫灵霏忍不住微微一笑:“可我也听闻,你爹爹也说了,不管与你说什么人家,必是你心里头要喜欢的才是。你既不喜欢那兵部尚书家的,便对你爹爹直言便是了呀!” 言及此处,江玲薇的脸上便更添几分愁苦:“哎……可别提了!我放眼瞧着,这京中的公子哥儿,怎地一个都是瞧不上的呢?我倒是喜欢你大哥哥那种,可你嫂嫂也是个妙人啊!这真可谓是‘好儿郎都已经成了婚,没成婚的全是秋后的黄花菜一般蔫不拉几’了!” 这说的是哪门子的混话? 可灵霏却有些羡慕江玲薇:若非她从小到大都受家中宠爱,又哪有什么本事能随口说出这般“浑话”呢? 所以灵霏只是对江玲薇掩嘴而笑:“既是这么说,想必你心里头已经有人了,而且不是咱们京中的这些蔫不拉几的公子哥儿?” 其实灵霏也只是随意一说,却没成想,当真闹了江玲薇一个红脸:“哪……哪有的事儿!” 眼瞧着是有了,不过江玲薇不想说,灵霏便不多问就是了:“好,你说没有便没有。瞧着马上要入宫了,你便同我讲讲宫里头的规矩?也免得我这样的身份去见了长公主,若是有什么行差踏错的,别说是侍疾了,只怕是去添堵的!” 这话,倒是让江玲薇白了灵霏一眼:“你这般聪明,别和我说当真以为长公主是叫你去侍疾的!” 灵霏其实之前心里就觉得奇怪,如今听了江玲薇这话,才稍稍舒了一口气,而后笑道:“若不是那才好呢!我可是头一回见长公主,便是她要叫我侍疾,我都不知该从何侍起呢!” 江玲薇觉得和灵霏相处起来最有趣儿的是,她永远都不知道灵霏接下来会说出什么样惊世骇俗的话。 便笑着回道:“多半是为了梁伯公的事情。如今圣上很是倚重伯公爷,他却偏偏选了你这么个没根没基的小庶女做嫡妻,宫中自然是要过问的。” 哎…… 灵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表面山却只是微微一笑非要故作镇定:“我想着,便是也与他有关。” 瞧着灵霏低了头,江玲薇反而好奇了起来:“灵霏,我倒是也想知道,他究竟瞧中了你什么?你这人的脾气性格虽说是不错的,可他终究是伯公爷啊!而非除了他也在你祖父的学堂读书之外,你们二人本是没有什么交集的才是啊!” 是啊,在泉州他们就相识的事情,恐怕京中的许多人还不知道。 灵霏也低了头,这一次,可没有隐瞒江玲薇什么:“我也不知……或许与我的祖父有关?也或许与我之前同徐家的婚约有关?我当真不能确定,也不知为何突然这般。” 瞧着灵霏就惆怅了起来,江玲薇却是微微一笑:“好啦好啦,我也没有旁的意思。不管怎么,等咱们一会儿入宫了便知晓了。倘若一会儿你被为难了,便躲在我身后就是了。长公主日里还挺喜欢我的,想必也不会太过为难与你。” 有她这般,灵霏倒是也不觉得有什么忐忑有什么害怕的了。 于是一路进宫,还算是顺利。 虽说灵霏很好奇这宫中是如何景象,但是碍着规矩,却是生生地忍住了想要掀开车帘看看外头的心思。 江玲薇似是时常进宫,都是熟悉了一般地对灵霏道:“若是咱们自个儿府中的马车进宫,必定是要在外头候着,进来之后再换宫中马车的。不过如今咱们坐得是长公主的马车,自然就免去了这般琐事,能直接去长公主殿中了。” 如今的长公主也是个苦命人:她是太上皇的第一个女儿,今年已经四十出头的年纪。早早成了婚,婚后两年却就丧夫回宫居住了。 太上皇心疼她,也曾想让她再嫁。可她与前任夫君感情十分缠绵,便不愿再嫁,就这么一直在宫中长公主殿中独自生活了许多年,身边也没有儿女傍身,实在是可怜人。 因为她本身没有儿女,所以便喜欢孩子们。听闻她最喜欢的便是悠扬郡主,几乎是将这个侄女儿当做自个儿的亲生女儿来对待。 就在马车快要抵达长公主殿的时候,江玲薇还不忘了对灵霏继续道:“长公主日里瞧着很严肃,但是也挺好哄的。不过她不大喜欢没有规矩的,你进去之后只管跟在我的身后,她问什么你回什么就是了,旁的定不要多说,知道吗?” 灵霏点头,此刻自然是江玲薇说什么,她便听什么的。 “长公主殿到——” 太监尖细的声音在外头响起的时候,马车也顺势停了下来。 长公主殿前,早已有等候的宫女儿们了。 灵霏随同江玲薇下了马车之后,便瞧着一位姑姑笑意盈盈地迎上前来:“江姑娘和秦姑娘到了?快些进去,长公主等候良久了!” 江玲薇与这姑姑倒是熟络,上前便笑道:“向姑姑,长公主可好久都不曾召见我了,是不是把我给忘了?” 那向姑姑也笑着同江玲薇玩笑,却始终都是低着头弓着腰,瞧着便是奴仆的样子跟在后头。 灵霏不敢多言什么,只跟着江玲薇进了正殿,便闻到了一股沉水香的气味。 沉水香不同于一般的香料,通常情况下很少有女子会喜欢。所以灵霏便觉得,长公主大约也是个性情中人,而且想必性格一定十分果敢。 果然,刚进了殿中,就听到长公主的声音十分利落:“不必行礼了,赐座。” 说是来侍疾的,可听长公主这声音倒不像是生病了。 虽说不用行礼,却大约说的是大礼。前头的江玲薇曲了曲膝盖行了小福礼,灵霏也跟着一同做就是。 长公主挥手赐座,开门见山:“你倒是乖觉。听闻你一路上规规矩矩地坐在车里,连这宫中景象也不好奇,倒是难得瞧着泉州那偏远之地来的小庶女,能这般稳重呢!” 听着这话虽像是在夸奖她,可不知为何,灵霏脊背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她总觉得,长公主并不喜她。 于是便立刻起身,接机行了个大礼:“臣女多谢长公主夸赞!” “唔,坐下,不必时时行礼,怪累的!” 长公主再度挥手,而后才叫人上了茶:“你可知我叫你来,是为何?” 灵霏踟蹰一下,才回道:“今儿公公来府中是说,是长公主病了,喊臣女来侍疾。” 第九十章原因 长公主点头,又摇头:“听闻你是个聪明人,如今既是也瞧出来了本宫没有生病,那么便只有一件事。本宫找你来,是为着梁伯公。” 说实话,梁一沉太年轻了,所以灵霏还不是很能熟悉梁一沉这个“梁伯公”的称呼。 只是她知道,长公主要直入主题了,她便不多言,只听着长公主说话就是了。 瞧着长公主虽说是低了头做出一副品茶的样子,但眼神始终都是落在灵霏身上的:“说起一沉啊,这孩子倒是我们瞧着在京中长大的。你不知道?本宫与他母亲的关系很是不错,听闻她母亲在泉州去世之后,本宫还大病一场呢!” 这京中的关系复杂,真真假假,灵霏知不知道,都不打紧。 听得那长公主微微一笑,似是十分感慨:“本宫仍旧记得那孩子在本宫跟前儿嬉笑玩闹的样子,却竟是没有想到,日子过得这般飞快,那孩子早已过了成家的年纪,而本宫……也人老珠黄了!” 唯有对自己的容貌极其在意的女人,才会称自己人老珠黄。 灵霏倒是觉得,长公主的模样保养得十分好,而且大抵是因着不曾生养过的关系,瞧着若是说长公主如今还是个姑娘家,灵霏觉得也是可以相信的。 于是也是顺口而道:“长公主殿下严重了。若是连公主都这般说自己,那这普天之下,恐怕是没有年轻貌美的女子了。” 灵霏说这话也是真心,这天底下又有哪个女子不喜旁人夸赞自己的容貌呢? 长公主言辞之间,不着痕迹地便不似之前那般严厉了:“你可知,自打一沉跟了新皇之后,这京中有多少人家巴不得将自个儿的女儿塞进他府中去?” 她放下茶杯,掰着手指头道:“大学士家的嫡长女、左相家的嫡次女、阁老家的双胞妹妹、永安伯家的嫡妹、还有齐郡王家的嫡长女……别说是臣子家里头的了,便是公爵人家的媒人,也是要将梁一沉家的大门给踏破了去!新皇还是太子的时候更是给他下了个令,叫他两年之内务必寻个嫡妻,否则就要亲自为他指个人选了。新皇看中的,倒是咱们膝下的悠扬郡主。” 她嘴角微微勾起,说到悠扬郡主的时候,眼中不自觉地带了温柔:“悠扬和一沉是从小到大的情分,算是青梅竹马。我们瞧着呢,从前的一沉是有些轻狂,可哪个男儿没个年少的时候呢?如今他是稳重下来了,在朝中做事屡屡受到夸赞,便想着悠扬也到了年纪。若是真能让他们二人在一起,倒也算是天作之合的一对呢!” 灵霏别的不知,却是知道,那悠扬郡主就如同她的名字一般张扬。宫中人人都宠爱她,说是个郡主,简直快要被宠成了正儿八经的公主。 前几次也遥遥见过她几面,灵霏对她的印象到不是很好,也知道她和梁一沉那才是真的青梅竹马,却没成想到她竟是新皇给梁一沉选的婚配。 自己这身份和悠扬郡主比起来……也果真是云泥之别了。 长公主瞧着灵霏一直都沉默,倒是有些意外。 而后终于抬起头来,正眼看向了灵霏:“原本新皇说了要等他两年,如今才过了一年,自然是不会催他的。可前儿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他高兴地如同小时候那孩子模样一般跑来这里,新皇正在本宫这品茶,他却不管不顾地当着所有人的面儿说,他找到了他喜欢的女子,想要求新皇一个恩典一个旨意。” 喜欢的……女子? 梁一沉从未说过,他喜欢自己啊! 灵霏的心里头,竟是有些暗自惊讶。 长公主则是仿佛陷入了悠长的思绪之中一般,眼神忽而就变得悠远了起来:“自从梁夫人去世之后,本宫就没有见梁一沉那般高兴过。他是陪着新皇出生入死的人,新皇也跟着他高兴啊,就赶紧问他,说他瞧中的哪家的姑娘啊?当时本宫以为,他要说悠扬。他和悠扬可是从小到大的情分啊!” 说着,长公主突然就将自己的目光收了回来,复又落在了灵霏的身上:“他说,他瞧中了太仆寺总秦家的庶三女。” 长公主看着灵霏的眼神灼灼:“他这一句话出来,本宫与新皇便什么话都说不出了。本宫当时就想着,这梁一沉怕不是疯了?若说只是看中了一个小品官家的女儿也就罢了,可你这身份竟是个庶女!他从前是伯爵之后,如今自个儿又是千尊万贵的伯公爷。普通官家的嫡女若说要嫁给他,新皇都未必看在眼中,何况还是个小官家的庶女呢?” 她瞧着灵霏的眼中,始终都带着打量和不解:“新皇的第一反应,自是不予的。只说是他被迷了心窍,倘若当真要迎你入府,便做个妾室都是对你的抬举了。新皇当即便说,他可以给一沉赐婚,但一沉必须另选人家做嫡妻,再将你赐予他做个妾室也就罢了。” 轻叹一口气,长公主似是从灵霏的身上没有看出什么,便收了目光,而后轻轻地将自己的肩膀靠在了身后的椅背上:“可你们猜猜看,梁一沉说什么?” 虽说在问众人的,却没有一人敢答话。 长公主便自顾自道:“他当即便给新皇跪下了。说他梁一沉这一生虽只过了半载,却也算是坎坷。说他对旁的别无所求,只愿用他所能得的一切,换这一场姻缘。说他知道新皇如何想法,他保证这小小庶女与旁的庶女不同,日后绝不会让旁人觉得,是新皇慢待了他这个功臣。他说……他这一生,只想娶这一人罢了。” 一生只想娶一人? 别说是旁人了,连灵霏都在想,这是梁一沉说出来的话吗? 她分明地感觉到,身旁的江玲薇朝着她看了过来,眼中带着几分羡慕几分惊讶。 长公主也是再度看向了灵霏,这一次她的眼中没有了敌意和打量:“所以今儿叫你来,一则是为了瞧瞧,这个让梁一沉跪地恳求新皇赐婚的女子,是什么模样。倒是比我想的温和乖顺许多,在京中的风评也还算不错。只是听闻你那嫡姐不大规矩,一跃成了后宫的主子娘娘,还望你不似她那般才是。” 看来秦月悦即便如今是飞上枝头做了宫中妃嫔,也未必人人都将她看在眼中。 灵霏低了头,不敢多言什么。 长公主却是动了动身子,继续道:“叫你来,其实主要还是为了第二则事情的。” 所以她前面说了那么多,都是为了这第二条铺垫? 灵霏不得不承认,宫中人做事说话,果真都有其自己的威严和风格。 不等灵霏回什么,长公主便开口问道:“你既是一沉心尖尖儿上的,那你自然该知道,他同梁家关系如何?” 这下轮到灵霏回答了,她便起身,规规矩矩道:“知道一些的。从前在泉州的时候,梁夫人的葬礼臣女有幸参加过。记得当日之后没有多久,梁伯公就同梁侯大吵一架而后离家。自此之后,二人再无往来,如今听闻他们便是在朝堂之上,也是争锋相对,父子成仇。” 长公主既然问了,灵霏就知道这事儿是没什么遮掩的,自然要如实回答。 长公主点了点头:“瞧着你倒是关心一沉,知道的事儿半分不错。那你也该知道,我叫你来说的这第二则,是为了什么?” 灵霏的心里有猜测,但不敢乱说。 瞧着她沉默,长公主只浅浅道:“你既是知道,直说就是了,说对说错本宫都不会怪罪于你。” 灵霏点头,这才稍稍舒了一口气,而后缓缓抬眸:“古人有云,便是家和万事兴。父子之间,能有如何的深仇大恨呢?如今梁伯公是圣上的臣子,若是要一心为圣上分忧,自然是要宅中安宁,家和方能治身。如今伯公爷既是要成婚了,自然便是立了家。圣上与长公主当是希望,臣女能在伯公爷跟前儿时时劝导,叫他与梁侯爷冰释前嫌?” 灵霏这一番话说的有条不紊,倒是叫长公主有些刮目相看:“倒是个通透人儿,怪不得梁一沉对你这般看中。你说的不错,既是知道了本宫与新皇的想法,便照实去做就是了。不管是梁侯爷还是梁伯公,对圣上来说,都是十分重要的臣子,你明白吗?” 灵霏总觉得,长公主如此言语,倒像是在考验她一般。 但她要应承下来,不仅仅是因为这是长公主和圣上的意思,更是因为梁一沉。 他和梁侯终究是父子,不管旁人如何,他们父子的关系绝不能这辈子都是仇人。否则旁人指摘下来,便都是梁一沉的过错了。 瞧着灵霏还算是有心,长公主这才轻舒了一口气,而后挥手示意身旁的姑姑将赏赐之物拿了过来:“你既是一沉这孩子看中的,本宫也不多说什么了。只要记得,嫁入伯公府之后,好生照顾一沉。你便是伯公夫人,而不再是秦家庶女了,明白吗?” 第九十一章小鬼难缠 灵霏知道,这是长公主在抬举她。 其实……说白了就是梁一沉在抬举她。 她自然是垂眸点头,感激了长公主的这番抬举。 叫灵霏来,无非也就是这么两件事。反正婚都已经赐下去了,长公主自是该赏赐的也得赏赐。 又同江玲薇说了两句话,长公主便叫她身边的主事嬷嬷序嬷嬷亲自送灵霏和江玲薇回去。 江玲薇本是要拒绝的,认为不必劳烦序嬷嬷。却在她张口之前,就被灵霏拦了下来:长公主怎会不知不需劳烦序嬷嬷的?但既然是要劳烦了,恐怕定然是有长公主自个儿的心思的。 江玲薇虽不知灵霏为何拦着自己,倒是也不曾多说什么。 只是上了马车之后,江玲薇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而后看向了灵霏:“灵霏,方才在殿中你可真厉害!长公主那气魄都压得我快喘不过来气儿了,你竟还能对答如流。” 瞧着她如此,灵霏也笑了笑,有种后怕的感觉:“方才在殿中,我便只顾着紧张了,哪里还能感觉到什么压迫不压迫的?倒是长公主问话,我也总不能不回答?” “说的也是了!” 江玲薇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而后身后拍了拍灵霏的手背:“你且放心。长公主瞧着严厉,其实心里头是最和善的了。她是心疼那梁伯公,又对你不了解,才这般严肃的。日后你常常进宫,她见你见得多了,自然知道你不是外头那些个攀龙附凤的,便就对你不会如此了。” 长公主对她不好吗?灵霏还真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到。 灵霏转头看着江玲薇,认真点头:“多谢你今日陪我。” 江玲薇倒是嗔怪地瞪了灵霏一眼,而后有些红了脸,将自己的手从灵霏的手上抽了回来:“我……我可不是要安慰你。只是再提醒你一句,日后若是悠扬郡主难为你了,你可别来长公主这告状就是。长公主待郡主如同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必是不会护着你的。” 这一点,灵霏自是明白的。 到底心里头是感激江玲薇的,灵霏却瞧着车马朝着江玲薇家中而去,便知道那序嬷嬷应当真是有事:按理来说,从宫中回府,当是先送她再送江玲薇的。 江玲薇也明白其中的意思,不曾说什么,只是在下了马车的时候悄悄塞给序嬷嬷了一包银锭子,嘱托序嬷嬷好生照顾灵霏,这才回了江府之中。 马车碌碌到了秦府的时候,序嬷嬷便扶了灵霏下了车,跟着一同进了府中。 府中之人早知灵霏是被长公主请了过去,都在等着。如今等来了灵霏,又等来了序嬷嬷,自是要对序嬷嬷好生招待。 不过序嬷嬷却并不坐下喝茶,只是站在厅中瞧着秦远山,眸色淡淡道:“长公主叫老奴来,是想提醒一下秦大人,如今姑娘的身份……不合时宜了!” 灵霏并没有听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任茜茜却是头一个反应过来,笑着亲自给序嬷嬷斟了一盏茶:“请长公主放心!妾身已经与大人商议妥了,这两日便请族中耆老来,将三丫头的身份改成妾身的女儿,日后便是咱们秦府的嫡出女儿,必不会拖累了梁伯公才是!” 原来……是这个意思! 灵霏这才意识到序嬷嬷究竟是为何而来的。 其实从前灵霏虽说知道自己的身份,却从不曾因为自己是个庶女而有什么旁的想法。 可如今,她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一件事:似乎在这风云波诡的京中,她这般出身,的确是该做点儿什么,嫁给梁一沉之后,方才算得上是不叫他丢了颜面。 也在这一刻,灵霏才意识到,为何容泽对她的感情有那么多年,却是不愿给她一个正妻之位。 当是这位置在世人的眼中,她的确是不大般配。 而这京中诸多公侯伯爵,能不在乎世人眼光的,恐怕也唯有梁一沉一人罢了。 有了任茜茜这话,那序嬷嬷的脸上才算是有了笑意,而后才对着任茜茜和秦远山行了个大礼:“既是如此,那长公主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虽说婚期要等到过几日梁伯公回来之后再定下来,但是这事儿还望府中能抓紧些。知道府中最近事多,老奴在这里先恭贺了!” 她到底是宫中人,便是做了礼数,也是有模有样有气势。 任茜茜也不甘示弱地回了礼,又叫人送了一把金锞子给序嬷嬷,序嬷嬷这才连连说了两句恭喜之后方退出了门去。 序嬷嬷离开之后,灵霏才舒了一口气。 抬眸就瞧着秦远山笑着看着她:“如今咱们三丫头连宫里头的贵人都见过了,日后嫁作伯府的夫人,也与宫中嬷嬷多学习些礼数才是!” 秦远山难得笑的这般和蔼,倒是叫灵霏有些不好意思了:“多谢爹爹,女儿定不会给咱们秦家丢人的。” “好,好啊!” 秦远山走上前,伸出手来,在灵霏的头顶轻轻抚了抚:“我竟是没想到,家里的几个丫头,唯有你嫁的最好。你大姐姐前儿来信还说呢,过些日子要来京中,想必也是能赶上你的婚事的!” 秦凝玉要来了?! 自打泉州一别,她和秦凝玉已经整整两年不曾见面了!这几年秦凝玉和夫君在外头打拼,几乎打下了他们两人的大片江山。灵霏只听闻,他们如今将手中的生意在往京中扩张,倒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秦凝玉了! 于是灵霏脸上的笑,倒是发自内心地真实。 连着灵霏的笑意,这整个秦府也是笑意洋洋。 虽说匆忙,不过接连几日都是好日子:新皇登基就在眼前,迎任茜茜入门秦远山也请了京中的许多同僚。还有些本不该请的,如今也因着灵霏和梁一沉的婚事而不得不请了。 所以任茜茜入门虽不愿铺张浪费,可终究还是如同正式成婚一般,几乎请了京中大半个官场圈子里的,倒是让小小一个从四品的秦远山,难得得了如此荣耀。 灵霏原以为,新皇登基的日子就在眼前,梁一沉是指定赶不回来了。 却在新皇登基前夜,听闻梁一沉回朝,又立一功劳。 这回,灵霏的心里却有些复杂:从前梁一沉立功,灵霏总是能发自内心地为他而高兴。那种高兴很纯粹,可现在她高兴归高兴,心里头竟又是有些生气。她有太多的话,想要当着梁一沉的面儿问问他了! 可因着新皇的事情,灵霏也见不到她。便只顾着和秦家一同张灯结彩的庆贺新皇登基,也庆贺任茜茜入门便是了。 任茜茜和秦远山也是一不做二不休,趁着这好日子的当口,请了在京中的族中耆老过来,将灵霏的名字放在了任茜茜的名下。而且在任茜茜的要求下,秦远山便再度将灵霏的亲娘的排位供奉在了祠堂之中,也算是灵霏为她的娘亲尽了孝心。 至此,若外间再传言灵霏是个庶女出身的,便是他们秦府都不能答应。 灵霏这摇身一变从庶女成了嫡女,秦晓丝倒是不曾多说什么:自从白家的事情落定之后,她便对灵霏不似从前一般敌意,甚至有些讨好了。 而秦月悦便是想说什么,如今也都忍着。 只是这和乐融融的时候,到底还是被徐家的到来而打乱了—— 月上梢头的时候,听闻宫中的七日宴饮还未结束:秦岳也被请入宫中去饮宴,此刻还未归来。 秦府之中也是起了宴席,送走了前来道贺之人,一家子正是团聚的好时间。 大门,却被徐家重重敲响:“秦远山,你开门!一家子躲在里面其乐融融地,却全然将我们徐家抛之脑后了吗?!咱们可是说定了的秦家,你们如此出尔反尔,简直就是文人之耻!” 倘若不开门,他们便在门口如此这般地喊着。 终究还是打破了本就虚幻的荣耀,让秦远山不由地皱了眉看向了松柏:“还不将他们赶走?!” 松柏的脸上,却是为难:“老爷,这一次那徐家是带着老太太和老太爷的排位来的。若是强行驱赶,恐怕街坊邻居要看笑话的!” 将过世的老太爷的排位都带来了?!徐家的这些手段,还当真是灵霏没有想到的! 但既然是到了如此地步,秦家自然也没有再闭门不出,叫人在外头看笑话的。 所以秦远山当即将手中的筷子往桌子上狠狠一拍,头一个站起了身来:“好,那我倒是要瞧瞧,他们徐家又要如何!如今家中女儿的婚事都是圣上的旨意了,难不成他们还要抗旨造反吗?!” 虽说任茜茜叫姑娘们先回房去,可到底事情也是从灵霏和秦月悦的身上而起,她们自没有不跟去的道理。 只是走到了前厅的时候,就听着外头方才还在喊叫,却突然悄无声息了起来。 灵霏看了一眼走在前方的秦远山,他也是愣了愣,却没有停下脚下的脚步:“今日是非要将徐家料理清楚不行,否则日后更多事端,岂不是埋下祸患?” 第九十二章徐家 可刚打开了府门,却瞧着,徐家的几个人站在门口,愣愣地不说话。 仿佛之前那肆意拍打府门叫喊的人不是他们一般,待秦远山带着秦家人到了门口,开门的声音到像是将徐家人给吓了一跳一般。 灵霏探了个头出去,只瞧着外头为首的徐大人的怀中抱着个牌位,想必便是他父亲的牌位了。 但是他却抬头看向了秦远山的时候,眼中带着惊恐,而后后退了一步,脸上似是强行扯出了一个笑容来:“亲——秦大人早啊!” 他这说话结巴的模样有些好笑,灵霏却更注意到了站在他身后的那人! 那人身穿一身深褐色回纹浸泡长褂,手肘之处搭着个黑色的小氅。小氅下头的手里拿着一把剑,虽未出鞘,剑尖的方向却是直指那徐大人的。 月光正是从他的脸颊之处扫过,将他眼中略带着的疲惫映衬得竟是有些沧桑。 可也因为这样的沧桑,却让他整个人显得越发成熟稳重了起来,似乎还带着杀伐的果决,只站在那里,便犹如一尊沐了月色的神佛一般,足以镇住这世间的所有妖邪鬼怪。 他不是旁人,却正是梁一沉! 显然,那徐家的是因为惧怕梁一沉,所以才突然没了声音的。 灵霏不知秦远山是否是故意的,在他也看到了梁一沉之后,反而越发停了停胸膛,而后皱眉对那徐大人道:“徐守城,这会儿子可是晚上了,你同我问早安,怕是不合适?你在我府门口如此叫喊,究竟是为何?” 那徐大人分明晓得秦远山是故意将他这“守城”的身份给说出来的,眼下难堪,却不敢给秦远山露出半分不满,只讪讪一笑:“我……无事。只是登门拜访罢了!” 说着,他还偷偷地转头看了一眼梁一沉。 便只瞧着,梁一沉冷着脸,用没出鞘的剑轻轻地往前送了送,便就吓得那徐大人连连后退。 梁一沉冰冰冷冷地开了口:“今儿徐大人便是不来秦府,我也是要去寻大人的。既是来了,便就进府去坐。咱们三家子一起坐下来聊一聊,也好免了日后的许多误会才是!” 徐家的或许不会怕秦家一个小小从四品的官家,可如今梁一沉是圣上跟前儿最大的红人新贵,他们是万万不敢得罪梁一沉的,自是梁一沉说什么,他们便做什么就是了。 而对灵霏来说,这是自打圣上赐了她和梁一沉的婚事之后,她第一次见到梁一沉。 说真的,她的心里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的:分明她还是那个她,梁一沉也还是那个梁一沉。但不过短短七百日未见,灵霏竟是觉得,好似他们都变了一般呢! 进府的时候,梁一沉似是刻意顿了顿脚步,没一会儿便走在了灵霏的前头,回头看了一眼灵霏,目光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 灵霏却是被他这般看着有些不好意思了,轻咳一声,小声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问了又觉得自己有些傻:她分明是一早就知道梁一沉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不是没话找话吗? 可梁一沉的嘴角却勾了一抹笑意,十分耐心道:“赶了两日的路,今儿午时便到了。不过进宫述职,又被圣上留下在宴中喝了几杯酒才逃出来的。” 轻轻嗅了嗅,灵霏果真闻到了他身上的淡淡酒气,还带着股子桃花的香甜,想必今儿宫宴上头喝的是桃花酒。 新皇登基的那一日,梁一沉没有能赶回来参加登基大典。灵霏本以为圣上至少得留他等到宫宴结束,却没想到他竟是这般就“逃”出来了,忍不住掩嘴而笑:“若圣上知道你逃出来便来了此处,是不大好?” 灵霏本是一句玩笑话,倒是叫梁一沉当了真地解释道:“我与圣上说过了,而且今儿圣上也喝多了。日后总有谈话的机会,我若今日不来,这徐家你们不能打又不能骂的,岂不是叫你们难堪?” 他的确想的周全。 灵霏和梁一沉的声音虽不大,却到底在这人人之中。 只是如今他们是定了亲事的,旁人也不会多言什么,反而觉得他们二人这般讲悄悄话的样子,甚是和美。 当然了,灵霏和梁一沉也不会太放肆,说了这两句话,灵霏便有意更慢了几步,叫梁一沉和徐家的还有秦远山任茜茜一同先进了正厅去。 正厅之中,自是秦远山坐上位。但因着如今梁一沉的身份不同,秦远山也是请了他坐在上位,他却十分客气地坐在了客位上,对秦远山抱拳道:“岳父大人实在不必这般客气。” 其实这会儿子他们的婚期尚未定下来,梁一沉开口就叫秦远山“岳父大人”实在是有些不合规矩。 也惹的家中旁人都看向了灵霏,眸色之中多少带着些戏谑,叫灵霏低了头都不敢抬起来。 不过梁一沉如今的身份摆在这里,自然是他想叫秦远山什么就叫秦远山什么的。 没有人说梁一沉什么,所有人坐定之后,梁一沉似是有意将手中的剑重重地放在了一旁的案几上—— 灵霏这才发觉,梁一沉这一次随身带着的,是一柄赤霄剑! 听闻这赤霄剑本是上古圣剑,也是宫中的宝物。当今圣上在还是太子的时候,就被当时是皇帝的太上皇赐了这把剑当做尚方宝剑。 后经太上皇准予,圣上登基前又将这把剑赐给了梁一沉。 这就相当于给了梁一沉“便宜行事”的权力,四品之下的官员,梁一沉甚至可以不必事先奏报就直接用这把尚方宝剑斩立决。 所以徐家如今不过是个小小守城,岂有不害怕梁一沉的道理? 否则若一不小心便成了梁一沉的剑下亡魂,恐怕放眼望去整个京中都不会起一片波澜。 将剑放下之后,梁一沉的目光才看向了徐家:“我知道你们此次前来,是为了什么。” 徐大人的脸色变了变,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倒是比之前要瞧着硬气一些:“我徐家与秦家是早早就定了婚约的,如今秦家出尔反尔,在这天子脚下,难不成是欺负我们徐家不成?!” 他大约是觉得这厅中人多,梁一沉也不能真的将他如何,反而挺了腰杆,将他父亲的牌位都摆了出来:“两家的婚事原是我夫妻还在世的时候就说定了的,如今我们徐家蒙难,父亲在难中亡故了,难不成连他们秦家都要踩我们一脚了吗?” 这话说的倒是不讲理。 灵霏的眉头微微皱起,却瞧着梁一沉不急不缓地端了刚上的新茶,在手中轻轻晃了一下,才继续道:“那我且问徐守城一句,当初徐家与秦家的婚约,是如何定夺的?” 徐大人倒是委屈了一般,将从前的那婚书拿了出来,放在了众人跟前儿:“喏,这婚书我都带来了!写的清楚明白,是我们徐家的嫡长子同秦家的庶女秦月悦的婚事就说定了的。而且秦家还需将其庶女秦灵霏同时送入我们徐府之中做贵妾,这婚书上头都是有的,想当初我们徐家可是二品大夫的人家,能接纳他们秦府的庶女,他们便是要感恩戴德的!” 他别这头,梗着脖子,似是非要讨个说法一般:“如今是秦家失约在先,便是秦家有负与我们。我们本已经退而求其次只要那秦家秦灵霏履行婚约内容了,却没成想……” 接下来的话,他只是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梁一沉,便不敢再多说什么。 只是如今都是他们徐家守城了,还想着从前二品大夫的荣耀呢? 梁一沉微微挑了眉,看着徐大人的眼中带着几分戏谑:“如今且不说旁的,便说这婚书之中的秦月悦,三日之后就要入宫为主子娘娘了。若是按照你们的意思,岂不是连圣上都有负与你们了?” 听闻此言,吓得那徐大人赶紧起身摆手解释道:“不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那秦月悦受圣上的喜爱,自是圣上的决断。我们徐家万不敢有什么怨言的!” 于是梁一沉的嘴角,扯了一抹冷笑:“是了是了,想必你们也是不敢同圣上计较什么的。那你们的意思,便是我梁一沉求娶秦灵霏,也是负了你们徐家是不是?” 这进退两难的地步,本就是徐家自个儿给自个儿的。 在这京中,最要不得的,就是不自量力。徐家以为他们闹一闹就没事了,却没成想秦家可不是当初那个刚从泉州来京城,毫无根基的秦家了。 于是徐大人的脸色霎时变得青紫,虽不敢同梁一沉叫板,到底还是嘀咕了一句:“这一个小小庶女罢了,我确是不明白为何伯公爷非要同我们徐家抢人!” 这话一出口,梁一沉也不生气。 只是笑容越发冰冷了几分:“在你们眼中,她只是个小庶女。可在我梁一沉的眼中,她只能是我未来的妻子。” 说罢,他深深看了一眼灵霏,这才再度瞧向了徐家的:“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如今你们是守城,自是风雨飘摇,希望抓住秦家这救命稻草。” 第九十三章如何嫁 他不愿与徐大人多说什么废话,只是继续道:“今日的事情,我也不想闹大。这样,我和秦家,今儿在这就给你们讲清楚了。” 他看了一眼秦远山,瞧着秦远山点了头,才越发认真:“只要你们徐家不要再做什么违背圣上的事情,我梁一沉和秦家两门,虽不敢说能保你们在京中的荣华富贵,却至少能让你们在京中做个安安稳稳的守城,不受旁人欺辱就是。” 是啊,其实灵霏也知道,根源就在此:徐家在做二品大夫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得罪过旁的朝臣,当年信了宁王,也等同于得罪了今时今日的圣上。他们想抓住秦家,无非就是想保得一条在京中的安稳之路罢了。 如今梁一沉愿意将这条路给徐家,一切其实都好说。 但还未等徐家说什么,梁一沉便将手放在了那赤霄剑上,冷冷地开了口:“可若是你们今日非要在秦府闹出个什么是是非非来,我今日不会对你们动手,不代表你们就能在京中安稳度日。徐家如今人丁凋零,你们且还是想着如何保得你们的性命无虞,日后再想旁的出路!毕竟若是命没有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威胁,这绝对是威胁啊! 饶是灵霏瞧着梁一沉这眸色冰冷的样子,也是觉得自己的脊背起了一身的冷汗。 那徐家虽说从前是二品大夫,可就若气势上而言,他们当真是在梁一沉的跟前儿输的彻彻底底。 被梁一沉戳穿了心思之后,那徐大人的眼珠子又转了转,却一时没有说话。 这是还不满足,梁一沉盯着徐大人的目光,已经从冰冷变成了压迫:“徐大人,我们不可能再让步了。我知道我们阿霏很优秀,可你们徐家可配不上她。若你仍旧执意要闹的话,我也不害怕与你在这京中搏一搏。我也想瞧瞧,如今宁王殿下已经伏法,你们徐家在这京中,可还有什么靠山!” 所以说,梁一沉光是从身份上,就对徐家有着足够的压制力了。 果然此言一出,那徐大人本就是勉强撑着的脸色,终究还是挂不住了。 他抬眸,却是走向了灵霏,恶狠狠地盯着灵霏道:“好好好,都是我小看你这个小庶女了!没成想这半路杀出来了个梁伯公,便当是你没有这个福分进我们徐家享福就是!” 他是被逼无奈的妥协,那眼神却让灵霏觉得心里十分不爽。 可灵霏还未说什么,就听得站在徐大人身后的梁一沉越发冷酷的声音:“徐大人,若你再这般看着本公的未婚妻,就休怪我用这赤霄剑,将你的双眼剜出来了!” 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 灵霏觉得,或许这整个京中,也唯有梁一沉敢如此了。 显然,徐家知道,他们已经招惹到了梁一沉的底线了。 于是那徐大人只是转身抱起了父亲的牌位,而后愤然不平地看了一眼梁一沉:“既是如此,你和秦府说到便是要做到就是!” 说着,他还一手护着自己的眼睛,扯了还在一旁发呆的夫人和儿子就往外走,连招呼都没有给秦远山打。 原本秦远山以为,他们和徐家要有一场硬仗了,倒是没想到就这么被梁一沉解决了,有些惊讶地看向了梁一沉,本想着感谢,话到嘴边却又觉得不合时宜。 梁一沉自也明白秦远山的意思,只是起身,叫一旁的梁挺收了剑,而后对秦远山抱了抱拳:“此事事关阿霏,我自要全力以赴。今日来的匆忙,又吃了酒,便不曾带聘,还望岳父大人见谅。” 说起聘礼,秦远山便又是满脸堆了笑地虚扶了梁一沉一把:“这说的什么话?那一日梁挺来送聘可是整个京中的都知道了,你在外自有公务,又何须劳烦你亲自上门?” 两个人说话倒是客气,梁一沉也是继续笑道:“我知道这事儿是我唐突了,也知道此刻天色已晚。但还请岳父大人让我同阿霏说几句话,留几个丫鬟小厮在此也无妨,我只是有几句话想同阿霏说。” 这会儿天色的确晚了,他们虽定了亲事,可孤男寡女在这大厅之中的确不合规矩。 秦远山的脸上有些为难,任茜茜倒是大方地拉了拉秦远山,而后笑道:“那就将我身边的大丫鬟和老爷身边的松柏留下。正好一会儿父亲也该从宫中宴饮之中回来了,他们留在这里,也好接应父亲。” 任茜茜都这么说了,秦远山便也不能多说什么,只走向了灵霏,伸手拍了拍灵霏的肩膀:“三丫头,你是个好孩子。自己知道什么是规矩,我也将松柏留在这里,你们日后海域许多说话的机会,今儿若是说完话了,便早些回房休息,知道吗?” 肩膀上秦远山手心的温暖,却让灵霏的心里生出了几分酸涩:是不是在这个家中,唯有出头了,唯有地位高了,才能得到这个父亲的重视呢?从前的许多年,他何曾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带着心头的酸楚,灵霏点了点头,表情却更是乖顺:她很想要和秦远山冰释前嫌地父慈子孝。可通用远远都忘不掉,姨娘死的那一天,她的心里是多么的痛苦。这种痛苦是秦远山此生或许都没有办法体会的,所以只是一句嘱托,在那一夜的冰冷之中,根本没有办法温暖灵霏心里头如同冰封一般的寒凉。 秦远山只是让自己的手在灵霏的肩膀上停留了一下,很快就带着众人离开了。 一时之间,这厅中只剩下了灵霏、梁一沉还有几个站在那如同空气一般的梁挺、小蕊、松柏和任茜茜身边的大丫鬟。 瞧着灵霏只是低着头搓着手站在原地,梁一沉知道,他是将灵霏吓着了,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柔和一些:“阿霏,别紧张啊!坐,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想问我。” 灵霏鼓了鼓嘴,不知为何,听到梁一沉这样说,竟是觉得心里头有些委屈了起来:“你上次在我祖父那说,有办法让我不嫁给徐家,竟是这样的办法?” 一开口就是质问,灵霏的态度反而让梁一沉的嘴角都不由地勾了起来:“是啊。圣上还是太子的时候,我就同他说过的,我的婚事我想自己做主。” 这是什么意思? 灵霏抬眸,眼中带着疑惑地看着梁一沉:“那你也不必为了我,便毁了自己的这桩婚事?你可知,如今京中之人,都说你些什么?” 虽说是圣上亲自下旨赐婚,可灵霏的身份和梁一沉实在是相差甚远。所以便是无论如何,也堵不住这京中之人的悠悠众口。 显然,梁一沉是知道旁人怎么说的。 他耸了耸肩,只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旁人说什么若是我都要去在意的话,当年在泉州,我便不会孤身一人离开侯府,也就不能闯出这一番天帝了。” 而后,他看向了灵霏,眼神之中带着几分灼灼:“至于你所言,毁了我的婚事,我却半分都不这么认为。灵霏,你又怎知,娶你不是我心甘情愿呢?” 心甘情愿? 却不知为何,这四个字,竟是让灵霏的心头一颤—— 细细想来,从第一次见到梁一沉的时候,他们之间好似就是知己一般。 他们同样经受着失去母亲的痛苦,在这世间孑然一人。 梁一沉化名梁底在外拼搏的时候,灵霏也是孤身一人在偌大秦府之中飘摇无依。 当时这世间或许唯有灵霏一人知道梁一沉就是梁底,也唯有梁底一人知道,那深闺之中的灵霏,是如何小心翼翼委曲求全。 而后来到了京中,他成了这京中最耀眼的男子。她仍身处漩涡之中寂寂无名,却从未放弃过。 他们的命运本该在他成为梁伯公的那一刻,就再无任何交集。 偏偏是他牵着不放,她也没有拒绝。 于是他们之间似乎冥冥之中有着许多的默契是旁人不能窥探的,那是灵霏心底里的秘密,如今正大光明地摆在了梁一沉的脸上,竟是叫灵霏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反驳此情此景梁一沉的此言此语。 梁一沉就站在灵霏的对面,认认真真地看着灵霏:“阿霏,我知道,你是懂我的。我不敢说你嫁给我之后我能给你如何荣耀,但我能向你保证,嫁给我,比去徐家要好得多。” 他也是这般认真,灵霏却不知为何,心里头越是有些气闷:“那你又怎知,我去徐家,会过得不好?” “嗤——” 听出她这是气话,梁一沉竟是觉得她很是可爱。 也不恼,只耐心道:“你的本事我知道,放眼望去这整个京中,不管是谁家府邸,我相信你都能应付得来。只是那徐俊杰着实配不上你,说句私心话,在我瞧着若是叫你白白嫁给那徐俊杰,倒不如嫁给容泽,或许还能换得几分真心。” 怎么这时候提起容泽?! 灵霏越发地恼怒了起来,便跺了跺脚:“与容小将军有什么干系?!” 旋即,便反应过来什么一般,有些诧异地瞧着梁一沉:“你怎知容泽同我说过要娶我之言?!” 第九十四章告白 其实在梁一沉的印象之中,灵霏真的很少在旁人面前表露出真性情的样子。 所以此刻,他的心里唯有高兴而已:“阿霏,你的事情,我大多都知道。哪怕是当初在外头的那几年,也时时刻刻都在关注。所以我不仅知道容泽要娶你,还知道他许不了你正妻之位。” 说着,他还摆了摆手,生怕灵霏误会一般:“自然,我知道你瞧中的并非正妻之位。你不愿嫁他,是因为他家里的缘故。他的父母器重他,又说定了方家的婚事。那方洁是个母老虎,容夫人也不是好相与的。若是当真去了容府之中,只怕你要比在秦府还受委屈得多!” 松柏还在,他就说自己在府中受了委屈。 叫灵霏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松柏,只瞧着松柏站在角落里,低着头,一副“我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突然就有些忍俊不禁。 梁一沉也看向了松柏,知道自己失言,而后轻咳一声,继续对灵霏道:“秦灵霏,我是真心实意要娶你的。并不全然是因为旁的那些原因,望你知道就是。” 这话说的有些霸道。 叫灵霏不由自主地便脱口而出:“那你又怎知,我是愿意嫁给你的?!” 其实说完瞧见了梁一沉略带震惊和失落的神色,灵霏便是知道,她说错话了:这些年梁一沉明里暗里帮她不少,而且也十分信任她。她对旁的任何人都可以做到乖顺懂事,怎地就偏偏要对梁一沉说出这般伤人的话? 梁一沉如今如此身份,又下聘那般奢侈,她怎能如此对梁一沉? 于是说完,她便立刻摆了摆手:“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无妨的。” 震惊和失落,只是在梁一沉的眼底一闪而过。 他后退一步,虽脸上仍带着笑,却到底生出两分疏离的距离感:“我承认,那一日在学堂之中问你徐家的事情的时候,是有诓骗你的。这是我的私心,阿霏。” 所以……灵霏竟是从他的眼中看到了真诚:他并非是为了别的,而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娶她?!这……也太让人没有办法接受了?梁一沉是……喜欢自己吗? 灵霏不能确定,只觉得心乱如麻。 别过头去,她不敢再看梁一沉的眼睛。 梁一沉也只是轻叹一口气:“所以……你不愿嫁给我,是吗?” 这话,其实叫灵霏的心里不知为何,竟是有一种挫败的感觉。 她没有对梁一沉说假话,也没有办法对梁一沉说假话:“我……我不知道,至少我从没有想过我要嫁给你这件事。太突然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想法!” 梁一沉点头,表示他能理解灵霏的心情:“阿霏。可便是我的私心,我也想让你知道,试试好吗?如今圣上赐婚,你便是说你本就不愿嫁给我,我也恐怕不能让圣上收回成命了。既然对你而言,不管去什么地方都未必是你想好的那个归宿,不如给我个机会?” 他的语气里,甚至带着几分从未有过的低:“我知道,我梁家也不是什么好去处。家中的麻烦不断,争斗也不断。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我没有妾室,也没有通房,这些年都是孤身一人,所以对那些事儿早就在离开泉州之后失去了心思。也许我说,我这辈子只愿一心一意地待你,你大约是不信的。” 他轻轻一笑,声音里带着灵霏听不懂的复杂:“可我如今,只想告诉你的是。阿霏,人生短暂。若是一位逃避即将到来的事情,那么你便永远都体会不到这些事情之中的乐趣。我不能与你承诺和保证旁的什么荣耀富贵繁花似锦,却能有一辈子的时间让你来好生瞧瞧我梁一沉这个人,是不是值得托付终身!” 这……本不像是,也不该是梁一沉这样的人会说出的话啊! 灵霏终于抬眸,却撞进了梁一沉那双认真地如同星河浩瀚一般深邃的眼眸之中。 只一眼,便将她心底里所有的委屈和愤懑,仿佛都吸入了这茫茫星河,再不见踪影。 于是灵霏的心里头,便当真如同梁一沉所言一般,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而已:是啊,余生还有那么长。既然她还没有决定,也无法去决定自己的去留,为何不试试看,眼前这个诚恳的男人呢? 她虽如今且不明白自己究竟什么心思,可有一点她能确定的是:她并不讨厌梁一沉,甚至对梁一沉是有好感的。 这些年他们之间的了解已经比旁人深很多,至于梁家的那些腌臜事,难不成在别家就没有吗? 既是总要面对的,如果那人是梁一沉,好似也并不是什么很坏的结局。 瞧着灵霏的眼神是不如方才那般了,添了几分柔和,梁一沉才总算是放下了心来。 他复又朝着灵霏走近了一步,认认真真地瞧着灵霏:“灵霏,我见过了这世间所有的盛世繁华和尔虞我诈。所以才明白,若能有一心人在身边细水长流,才是真切的幸运。我要娶你,不是因为徐家,不是因为容家,更不是因为京中那些千百样的传言。我要娶你,是因为你是秦灵霏,仅此而已。” 突突—— 灵霏竟是觉得,自己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两下。仿佛即将跳出胸膛,将血液滚沸送往浑身的每一处,叫她的脸,倏然就从脖子根红了起来! 她低了头,便当是认了这事儿:“你既是这么想的,我必全力以赴地在你身后便是。必不叫你在外头的时候还有后顾之忧就是。” 只这一句,便足以让梁一沉欣喜若狂! 若不是还有丫鬟和小厮在此,他恐怕就要直接上前将灵霏拥入怀中了! 灵霏也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稍稍往后退了一步,而后捂了捂自己滚烫的脸颊:“那……今日便这样。天儿晚了,你又吃了些酒,就快些回府。若是还有什么事情要与我父亲和母亲商议的,便明日白日里再来就是。” “好,好好好!” 此刻不管灵霏说什么,梁一沉自然都是没有不依着的。 只是他高兴的表情,是无路如何都掩藏不住,连脚下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一般。 一直目送着梁一沉的背影出了府,灵霏才舒了一口气。 转头就瞧着,小蕊对她笑的灿烂:“姑娘,奴婢瞧着方才梁伯公那番话可是真心实意的呢!他对姑娘可真好,瞧瞧下的聘礼便知他是真心的,奴婢觉得,梁伯公可比从前靠谱多了!” 小蕊高兴,灵霏的嘴角,竟也是忍不住地勾了一抹笑:“可不要处处都显露这般得意。我还是我,不管是什么身份,咱们都不能忘了形,知道吗?” “恩恩!” 听闻此言,小蕊便立刻就将自己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姑娘说什么,奴婢就听什么。只求姑娘嫁人之后也带着奴婢,别将奴婢一人留在这府中,孤孤单单的很可怜!” 小蕊是从小就跟着灵霏的了,瞧着她这卖乖模样,让灵霏心里头那最后一丝一缕的阴霾也消散不见:“我不带你还带谁啊?自是要带着你和粉儿的,若是换做旁人,我也是信不过的!” 主仆两个说笑着,倒是终于觉得熬了这些年,迎来了春日里的阳光一般心情都明媚了起来! —— 秦府之中虽说是总算办过了任茜茜入门之事,不过紧接着就是秦月悦入宫事宜和灵霏的婚嫁事宜。 因着新皇登基十日之后秦月悦就要入宫,所以这几日梁一沉虽在京中,却没有即刻就来秦家商定婚期,只告诉秦岳和秦远山,等秦府将秦月悦的事情忙完之后他再来,倒是十分贴心。 秦月悦入宫毕竟不是小事,任茜茜虽不喜秦月悦,却将一切都给秦月悦打点得井井有条。 孟晴那边虽在庄子里,却也送来了她几乎所有的家当:一是为着身体本就不好的秦若风,另一也是为着秦月悦。 秦月悦入宫虽是为妃不需要带嫁妆,但是在宫中要打点上下,又不能丢了秦家的脸面,自然也是少不得要给她带东西的。 只是那些正室所用的一切颜色和规制,她是无福消受了。灵霏听闻,她还因着任茜茜给她准备的入宫那一日穿着茜色的衣裳而大闹一场,可终究也只能是闭门骂一骂,万不敢叫旁人知道她觊觎大红色的。 待到秦月悦入宫那一日,却并不是个好天儿。 前一天的晚上就狂风大作,半夜里噼里啪啦地下了一场大冰雹。 早起的时候天儿就凉了下来,这盛夏末里头早起最是冷的时候,小蕊都给灵霏找了个外褂披着,可秦月悦因为要穿规制里的衣裳,仍是一身茜色宫装纱裙,冻得她上下牙齿直打哆嗦。 既是要入宫为贵人,自然是宫中的轿辇来接。 随行的她身后带了大约十个大箱子,尚且还不如这京中随便哪个府邸姑娘嫁人带的东西多呢! 新皇恩赏,加上皇后也想见见灵霏,所以特意恩准任茜茜和灵霏随同秦月悦入宫,将秦月悦送入殿中之后再去给皇后请安。 第九十五章入宫 秦月悦入宫也算是给秦家长脸的事情,所以这一日,灵霏还是知道轻重的。 秦月悦既是穿着宫装,灵霏便只着了一身低调的烟灰色的屏纱裙。其实这身衣服也有些贵重了,但如今灵霏不仅仅是秦家的嫡女身份,更是梁一沉的未婚妻,自不能给梁一沉这位伯公爷丢人就是。 虽说在风中冻得直打冷战,但既是秦月悦的大喜之日,她自然是脸色红润精神奕奕地撇了一眼灵霏:“今日既是送我入宫,你最好谨言慎行。否则叫宫中人看了笑话,便不仅仅只是丢了我的面子!” 对灵霏如此,她又看了一眼任茜茜,却不敢对任茜茜多说什么。 任茜茜只是拢了拢自己身上的披风,才对秦月悦笑道:“日后便是宫里头的主子娘娘了,你自己个儿在宫中也多少要晓得分寸。” 宫中来接的轿辇已然到了巷口,秦月悦不愿与任茜茜多说什么,只是伸着头看向了任茜茜的身后,眼神里带了几分失落:“爹爹呢?今儿是我的大日子,爹爹怎么还没来送送我?” 任茜茜没有回头,只是平静地瞧着秦月悦:“你爹爹说,他今儿就不来送你了。望你日后在宫中好生照顾自己,好自为之。” 此言一出,秦月悦就变了脸色,不可置信一般地看向了任茜茜:“不可能!爹爹怎会不来送我呢?!我虽说是做错了事情,可爹爹一向是最疼爱我的,爹爹怎会不来送我?!” 她也知道,自己曾是秦远山最疼爱的女儿啊…… 灵霏其实很理解秦远山此刻的心情:正是因为从前太过疼爱秦月悦,所以这一次秦远山才被秦月悦伤害的如此深。伤的越深,他就越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继续对秦月悦好。 如今不来相送,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秦月悦低了头,便是心里头知道要忍着,也终究还是红了眼眶:“爹爹当是该知道,这一次入宫,日后就当真没有什么见面的机会了。便是到了这个时候,也要同我置气不成?!” 说着,还似是想起什么一般,忽而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看向了灵霏:“还是说与你有关?!你在爹爹跟前儿说了什么,才叫爹爹对我这般狠心?!” 都到了这地步,她还要反咬自己一口,当真叫灵霏觉得可笑。 或许这也是这么多年来,灵霏头一次面对秦月悦抬起头来,直视秦月悦的眼神里都带了几分咄咄:“路是自个儿走出来的。倘若我当真能在爹爹跟前儿说你什么,也必然是你自个有问题在先。否则便是我要说,爹爹也是不信的。都是要入宫做主子的人了,怎地连这个道理还不懂?” “你——” 被灵霏这般说的几乎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秦月悦通红的眼眶之中,又多几分恼恨地伸出手来指向了灵霏:“呦呵,如今你是有靠山了,竟敢同我这般说话了不成?!” 灵霏却是挑眉,毫无畏惧地看着她,便是要做一次大尾巴狼又如何:“是又如何?” 秦月悦被她这般挑衅模样气急,伸出手就要教训灵霏,却还未等她动手,便被身边的丫鬟拉扯了一把:“姑娘,轿辇马上就要到了,还是不要惹事了!” 连个丫鬟都比她看的清楚,灵霏抬眸瞧着她愤愤不平的眼神,只得意一笑。 而秦月悦细想想,竟是朕觉得如今自个儿没有办法动灵霏。 只愤愤然地落了自己的手,深吸一口气,秦月悦的眼中再无半分委屈,只剩下了恨意而已:“好好好。既然你们秦家既是这般对我,来日方长。我终究是后宫里的主子娘娘,我必定要你们有朝一日跪在我的眼前求我放过你们不可!” 说罢,她便转过身去,一心一意地等着轿辇进门。 她如此刚烈,倒是叫灵霏刮目相看了几分。 任茜茜却不曾将这话放在心上,只站在她身后道:“有一事,你爹爹要我嘱咐你的。说你日后在宫中万要谨言慎行,咱们秦家不过小小官爵人家。你如若在宫中受了欺负,也别来寻家里人。家里人帮不到你什么,这条路既是你自选的,你自个儿便慢慢走就是了。” 言外之意便是,秦家不是她秦月悦的靠山。 灵霏以为秦月悦或许会闹,可如今的秦月悦到恍若是心如死灰一般地点了点头:“我知晓了。那么以后不管我如何荣耀,也请你们记住,我的荣耀,与秦家无关就是。” 这就算是,她与秦家要断绝关系了吗? 轿辇已然走到了门口,虽说眼瞧着便不是正妻的正红色,甚至随性的只有一个宫中的嬷嬷,和四个抬轿的太监。 但秦月悦上轿辇的时候,表情里全然都是义无反顾。 生在秦家这么多年,做错了那么多事,她竟是半分都没有悔改。 宫中的嬷嬷对秦月悦是淡淡的,但对任茜茜和灵霏却是热络道:“秦夫人和秦姑娘若是要送行,乘府中的车随行就是。待到了乾坤门,便换乘宫中的车架,然后将贵人要带进宫的东西放在乾坤门,之后自会有人检查了送去贵人的宫中的。” 她说着,还不忘了显示新皇恩惠:“旁人若是要大.选入宫,都是没有这个机会能让娘家人随行的。圣上恩赏,正好皇后娘娘也想见见秦三姑娘,这才给了这个恩典,还望二位入宫之后,谨言慎行。” 任茜茜是将礼数做的周全的,给那嬷嬷塞了一袋子体己之后,才笑道:“嬷嬷且放心。” 那嬷嬷轻轻掂量了一下那袋子里的东西,便喜笑颜开:“既是如此,就请上路!可不要误了进宫的好时辰,皇后娘娘还等着秦三姑娘呢!” 于是虽说秦月悦入宫做贵人该是喜事,可从秦府出去的轿辇,却都是静悄悄的。没有大婚的锣鼓喧天十里红妆,甚至这个时候的京中大部分人还在沉睡之中,并不知今日有一个女人的一生,要被那金碧辉煌的宫殿所彻底改变。 这一路马车碌碌,从东方一丝鱼肚白走到了天微凉,才到了皇宫的乾坤门。 偌大的皇城,乾坤门的名字听上去十分威严,但实际上是皇宫之中最小的一个侧门了:通常乾坤门是只有宫女太监才能出入的,便是秦月悦这贵人的身份,即便是走不成正门龙凤门,也总不至于要走这乾坤门才是啊! 秦月悦坐在轿辇之上,脸色十分难看。 一旁的嬷嬷倒是也主动开口解释道:“皇后娘娘说了,因为二姑娘并非是大.选入宫,也没有太后准予,而是在圣上还未登基的前两日私下遇着了圣上,所以自不能同旁的妃嫔一般走西华门。不过若是圣上宠爱,走什么门又有什么关系呢?姑娘进了宫,便是贵人主子了,走什么门,没那么重要!” 这话,分明就是皇后在刁难。 灵霏对当今的这位皇后,倒是多少听闻了几分:她是先皇还在的时候重臣阁老家的嫡长女,十六岁嫁入东宫,听闻十分贤良豁达。虽说圣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与她只是相敬如宾,但在她生下了第一个女儿之后,与圣上的关系就十分密切。 这位皇后娘娘不仅治家之道上有一手,还曾与圣上共患难经历了宁王之乱。如今阁老家虽没有在朝为官的男子,但女眷个个都嫁的不错,又在宁王与太子争斗的时候全力支持。因而皇后在圣上心中的地位,绝不是旁的女人能比拟的。 只怕是秦月悦入了宫,也总要被皇后压制的。 皇后如今便算是挑明了她不喜秦月悦的意思,然而在灵霏看来,这一层不喜,或许不仅仅是秦月悦,甚至有可能皇后连他们秦家都是不喜的。 分明两家一向没有什么交集,皇后怎会突然对秦家如此? 便是入了乾坤门中,灵霏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而这一路从乾坤门往里走,灵霏便又觉得,路不对啊! 圣上所居住的地方在宫中的最中心位置,围绕着圣上的养心殿,便是后宫娘娘们的宫宇了。 所以他们入宫之后,应当是往宫中正中的方位走,可轿辇进了乾坤门,却是直直地朝着北方而去。 坐在撵轿上的秦月悦到底是忍不住地对嬷嬷先开了口:“嬷嬷,咱们怎么越走越偏啊?只是要去哪儿?” 嬷嬷低着头,语气十分严肃冷淡:“圣上刚登基,选秀定在春节前头。如今贵人进了宫是名不正言不顺,自不能如那些从东宫就跟着圣上的主子们一同这安排了里头的宫殿,否则朝臣们是要说圣上偏宠贵人的。所以皇后将贵人先安置在了永巷旁的月落殿。与姑娘的名字也十分相得益彰,圣上已经准予了。” 灵霏旁的不知,却知道永巷是一些下等太监宫女们的居住和死后所葬的地方。 那地方所建造的宫殿,能有什么好的? 偏偏嬷嬷又说这也是圣上准予了的,自然就断了秦月悦想申诉的所有后路。 瞧着秦月悦的手段是得逞了入宫,可宫中人人七窍玲珑的心思,又有谁不知道她如何使了手段呢? 第九十六章皇后 所以这宫殿在永巷旁也就罢了,也是取了秦月悦名字中的一个字,可偏偏叫个“月落”,可不就是再说早晚有一日,秦月悦在宫中会如同月落一般,再不被圣上所想起吗? 灵霏如今,倒是当真为秦月悦的往后堪忧了:当初圣上大约是见着秦月悦就被冲昏了头脑。可圣上是个明君,明君便必然会在之后想起来,一切不过都是秦月悦搞的鬼。 所以圣上如今的态度就表明了一切,他由着皇后如此欺负秦月悦,何尝不是在警告秦月悦呢? 然而秦月悦此刻满脑子都是她入宫成了贵人小主的荣耀,何曾想过皇上的想法? 于是她张口,便打算同这嬷嬷好生说道说道,却被一旁下了轿辇的任茜茜一下挡在了跟前儿。 任茜茜是个再通透不过的,也是挡了秦月悦,而后对那嬷嬷笑道:“是,我们知道了!宫中规矩森严,嬷嬷还请放心,我们都懂的。” 秦月悦到底也不是个蠢笨的,瞧着任茜茜如此,知道她是在给自己解围。 虽说对任茜茜没有什么感激,却到底还是让丫鬟给了那嬷嬷一个大大的赏赐送走了嬷嬷,而后看都没有看灵霏和任茜茜一眼,便先一步进入月落殿之中。 任茜茜回头瞧着灵霏,也是无奈地拉了灵霏的手:“再忍忍。咱们今儿将她安安生生地送入宫中,便也等同于是对你爹爹,对咱们秦家的一个好交代了。至于日后她在宫里造化如何,那就都是她自个儿的事情了。” 于是灵霏也跟着走入了月落殿,发觉这里并不是一个妃嫔的宫殿,而更像是从前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看戏的地方。 院子的正中有一个巨大的已经破败的戏台子,一旁的屋子小的可怜,别说是和旁的妃嫔殿中的屋子比了,就是和他们秦家比起来,那屋子都尚且还不如她们府中呢! 在戏台子下头,跪着两个瘦瘦弱弱的宫女儿,两个模样不正的太监,大约便是皇后给秦月悦这位“月贵人”所配的伺候宫人了。 人数是没什么问题,但眼瞧着那两个宫女便是刚入宫什么都不懂,不会伺候主子的。两个太监其中的一个一只眼睛是瞎的,蒙了个黑布子,瞧着有些吓人。 秦月悦见着他们四人之后,眉眼都忍不住地皱在了一起。 可第一件事却是回头,愤然不平地看向了灵霏和任茜茜:“你们别想着看我笑话!我如今已然入了宫,日后怎么样那都是我的本事了!” 此处还有这么多宫人,她如此言语实在是不合时宜了。 于是任茜茜只是微微皱了眉头,便走向了秦月悦:“我入了秦府的这些日子,与你也没有见过几次面。送你的东西,皆是被你扔了或者退回来了。所以我与你之间,本是没有什么再好说的了。可如今为着你爹爹,我便教你一句。” 说到“教”这个词,秦月悦是不服气地抬起头来,却生生被任茜茜眼中的气势压得没有说出一个字。 任茜茜便继续道:“你便是有再多的身家,也不必对方才那嬷嬷那么好。她显然是皇后的人,你对她再好,也买不来她对你的半分,她该如何在皇后跟前儿参你便如何参你。说不定到头来,她花着你给的钱,还笑话你是小家子气,对她一个奴婢卑躬屈膝呢!” 瞧着秦月悦的脸色不好看,任茜茜只是冷冷一笑:“若你是瞧着我之前给她封了一封红包便学这样子,那就更不必了。我这么做,是为着面子为着规矩,为着秦家在皇后跟前儿挽回点儿颜面,毕竟秦家还有三丫头和四丫头待嫁,总不能从皇后这里叫全京城的都知道,咱们秦家是没规矩的?” 话里话外的意思,不仅仅是灵霏,秦月悦也听得一清二楚。 所以她只是冷冷一笑,对此不屑一顾:“我有母亲,无需你来同我说教这么多。如今你们不过欺.辱我母亲一人在京中没有娘家撑腰罢了。待我在这宫中做出个名堂来,你们且不要进宫来求我才是!” 说罢,她便转了身,背对着任茜茜和灵霏冷冰冰道:“今儿我这笑话,你们也是瞧了?我这月落殿偏僻阴暗,怕是容不下你们二位大佛在这里。就请便,前头皇后不是还想见见三妹妹?你们去巴结皇后,总比巴结我一个被弃在永巷角落里不受宠的贵人好得多!” 如此赌气的话,叫灵霏都忍不住地上前皱了眉:“二姐姐,你好自为之。在这宫中可比不得咱们秦府。不管怎么样,你始终都是秦家的女儿,在宫中如何,也要记着秦家,急着爹爹就是。” “哼,不需要你来教训我!” 秦月悦伸出手,轻轻地抚了抚一旁已经生了腐朽的戏台子栏杆:“还不快走?若是再不走,我便叫宫人将你们赶出门去!” 灵霏低头,轻轻摇头。 任茜茜则是拉了一把灵霏:“走,该说的也与她说了。日后在宫中如何,且都是她的造化了。皇后娘娘,还等着咱们呢!” “是,母亲。” 灵霏喜欢任茜茜,所以也不再多言什么,依着任茜茜的意思转了头就要走。 却忽而听到身后秦月悦大喊道:“秦灵霏,从今儿起,咱们就是仇人了。” 愣了愣,灵霏的脚步顿在了原地。 身后的秦月悦却仿佛不怕宫人们在背后胡言乱语一般,只是对着灵霏的背影冷哼一声:“秦灵霏,咱们之间的恩怨你心知肚明。这一辈子,咱们就是仇人了。你最好希望我能烂死在这月落殿之中,否则若有朝一日我找着机会了,必定不叫你好过,你信吗?” 信。 灵霏在心里,是明白她和秦月悦之间终究走不到姐妹的那一步了。 可此时此刻,她不想对秦月悦多说什么,也不想做那个落井下石之人。 便只是回头看了一眼秦月悦,瞧着她的眼神之中只剩下了仇恨,便再无多言什么,转头离去—— 她不知道,这个如今在永巷之中无人问津的月落殿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但是至少在此时此刻,最后那一眼瞧着秦月悦凄然一人站在风中的模样,她是真心希望,秦月悦能在这个宫中好好地活下去。 若是有朝一日能得宠,再生个孩子,以后衣食无忧便是最好。 可若不能,至少也要让自己活着,或许终有一日能找到她想要的。 灵霏跟随任茜茜出了月落殿之后,就听着任茜茜松了一口气的声音:“咱们将她安全送来宫中,日后如何都是她的造化了。” 随同任茜茜坐上了轿辇,一路都有些沉默:虽说心里头早就知道,她和秦月悦之间没有什么姐妹情深。可真的听到秦月悦说,日后和她便是敌人仇人,她的心里到底还是会忍不住有些难受。 轿辇一路前行,在这宫里头走了小半个时辰,灵霏才瞧见皇后所在的“凤翔宫”。可见皇后是将秦月悦安排在了一个多么偏僻的地方! 遥遥看向了凤翔宫,最显眼的,便是宫殿之上那展翅欲飞的金色凤凰。虽说不比圣上所在的养心殿上盘金龙飞檐那般气魄,但自有皇后凤翔店的一番尊贵和端庄。 轿辇在宫外停了下来,入眼的便是成片成片盛放的大红牡丹。整个凤翔宫,似乎都被用如此尊贵华丽的牡丹而围绕了起来。 不必姚黄魏紫,只需这正红色的牡丹重重叠叠地开的热烈,便足以证明皇后娘娘正宫之尊贵了。 下了轿辇之后,任茜茜走在前头,灵霏走在后头。虽说对着宫中好奇,灵霏也不敢多看旁的什么,只是低头上了台阶,随着任茜茜进了殿中,规规矩矩地给皇后行了大礼:“臣女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 可这礼是行完了,上头的人却没有半分反应。 灵霏微微抬起眼皮,只能看到上座之人一双十分夺目的金色盘底纹双凤的绣鞋前头,缀着的是耀眼夺目有木指甲盖大小的璀璨东珠。 上头的人似是微微动了动,才缓缓开口:“今儿这秋茶来得晚,味道却比往年的越发醇厚呢!” “是啊,皇后娘娘好品鉴!” 一旁自有人接了皇后娘娘的端庄言语,带着温柔的笑道:“不过放眼望去整个宫里头,唯有娘娘宫中的秋茶才有这般好味道,臣妾宫里头的,却是比不得娘娘这里的呢!” 说话之人,是贤妃。圣上登基,只册了皇后一位,正妃三位和嫔位两位,后宫人数不多,灵霏听闻贤妃平日与皇后最是亲近,今儿入宫的时候便被告知,皇后召见,贤妃也同在。 贤妃这话说罢,皇后的声音才悠悠地在灵霏的头顶响起:“还跪着呢?快些平身,也坐下来,尝尝本宫宫里头的这秋茶如何。” 皇后这般说了,任茜茜才敢带着灵霏起身,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嬷嬷拿了凳子来,也要等皇后轻轻挥手之后,方才敢坐在凳子的前小半檐,挺直了脊背,却又要低了头。 第九十七章石子板 如今身在凤翔宫,灵霏自是好奇皇后的模样。 却不敢太过放肆,所以只是入座的时候小小看了一眼,便瞧着个富贵端庄的女子,如同人间牡丹花仙一般,被金色和红色簇拥着,正坐正中。 皇后当初嫁到东宫的时候,是比圣上大了三岁的,今年当是三十五岁了,可她的年纪瞧着是连三十都没有到,头顶沉沉凤冠太过端庄,显得她那本还娇嫩白皙的脸,并不如少女一般娇嫩,反而多了几分成熟和稳重。 虽说是皇后,她却并没有艳压群芳的美,或者是叫这一身正式和端庄给压了几分女子的娇美,实在是显得有些遥遥不可及一般地严肃沉稳。 富贵有余,却是娇柔不足了。 也难怪听闻皇上虽与皇后琴瑟和鸣,但却更将皇后当做是个发妻甚至是个臣子一般地倚重,而不大与对待一般妃嫔一般随意。 皇后赐了茶,灵霏却只是抿了一口,便知是好茶,只是原没有贤妃夸赞的那样好就是了。 本以为皇后多少是要与她们说说话的,却没成想,贤妃先起了身,走向了任茜茜,笑得十分和善:“听闻秦夫人是从泉州而来,在宁州住了有两三日的?我本是宁州人,入京之后便不曾回去过了。秦夫人便与我同去赏一赏皇后宫里头的牡丹,也对我说说,如今我们宁州成了什么样,可好?” 瞧着贤妃如此热络,灵霏的心里就有些不好的感觉:她这分明就是要支开秦月悦啊!皇后娘娘如此尊贵身份,能有什么话,是一定要支开旁人对自己说的呢? 可还没等任茜茜说什么呢,皇后就微微一笑,而后对贤妃挥手道:“去,本宫殿中的牡丹开得是最好的时候。叫姑姑采一朵下来送给秦夫人,便当做是本宫贺秦大人和秦夫人大喜便是。” 别看只是一朵牡丹花,可皇后亲自赏赐牡丹花,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荣耀!而且牡丹作为嫡妻的象征,便是宫里头再尊贵的娘娘,都是此生也无法被赏赐的。 如今皇后却赏了秦夫人一朵牡丹花,可是圣上登基之后,臣妇们之中的头一个荣耀,便是任茜茜也不敢再多言什么,只能千恩万谢皇后恩典之后,随着贤妃一同出去了。 任茜茜出门,灵霏便站起了身:不管皇后要对她说些什么,她恭敬些,总是不会错的。 皇后则是微微挑眉,看向灵霏的眼中带着几分冰冷,毫不客气地出言讽刺道:“瞧着你倒是乖觉,如此卑躬屈膝,便是用了这下作的手段,惹的梁一沉非你不可了是吗?” 果然……是和她与梁一沉的婚事有关! 灵霏的心里头虽生气,可也知道眼前的是皇后娘娘,便只能低头道:“臣女不敢,还请娘娘明鉴。” “你不敢?!” 皇后的音调都提升了一些,轻笑一声,嘴角都勾了冷意:“你若是不敢,那一日梁一沉怎会竟是拼着圣上与本宫要生气了,都坚持要娶你为正妻呢?有时候本宫都在想,你怕不是个狐狸成了精精变作的妖孽?竟是将一向都稳重的梁伯公,引到如此地步!” 这话……实在是有些难听,竟不像是皇后口中会说出的话呢! 不过她是皇后,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灵霏也只能顺着笑道:“臣女还是头一回听人这般说,母亲常说,一家几个姐妹里头,便是臣女的模样最平庸了。如今听娘娘这般说,臣女的心里才高兴些,多谢娘娘夸赞臣女!” 灵霏这倒是说得实话:家中一共四个女儿,秦凝玉端方,秦月悦柔美,秦晓丝娇俏,唯有她是最平庸的一个。 如今能被人说是狐狸成了精,可不是在夸她吗? 连皇后也没有想到,灵霏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也是愣了愣,却冷哼一声:“你不必在本宫跟前儿如此讨巧卖乖。本宫今儿叫你进宫,便是想告诉你。你也该知道自个儿的身份,如今你虽入了秦家宗谱做了嫡女,可难不成你们秦家一个小小从四品太仆寺总的人家的嫡女,就能做梁伯公的正妻了吗?!” 这是圣上下的旨意,皇后却是如此反驳,可见皇后果真是在圣上的跟前儿很有身份。 灵霏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可目光却没有逾越规矩,只是盯着皇后脚尖的那颗在此刻显得有些刺眼的东珠上头:“娘娘不妨直说,要臣女如何?如娘娘所说,臣女只是个小小从四品太仆寺总家的庶女。是众人觉得,都配不上梁伯公的。可梁伯公求娶,圣上赐婚,也并非臣女一个小小太仆寺总家的庶女可以拒绝的。若皇后娘娘以为这是臣女的错,那便惩罚臣女就是。” 灵霏知道,她这么说,皇后一定会生气。 可她还能怎样呢? 如果委曲求全能得到一时的安宁,就像是从前在秦家一般,她也愿意委曲求全。 然而皇后今时今日的态度,显然是她委曲求全不可能搪塞过去的。倒不如挺直了胸膛,也要瞧瞧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之中到底能将她如何。 索性便是一死,也总好过日后日日夜夜地活在胆战心惊之中就是。 有梁一沉和秦若海在,她倒是不怕会连累秦家,只怕是对不住梁一沉的这番苦心,终究要辜负了他了。 皇后瞧着灵霏,倒是万万没有想到她会做出如此的事情。 心里头生气,却到底要姑息着皇上和梁一沉的颜面。 于是皇后只是踟蹰一下,才复又转了笑脸:“你说的也对。是梁一沉的意思,也是圣上的赐婚,我这个做皇后的,自然不能叫圣上难堪。可你也要知道,如今的梁一沉是什么身份才是!他早已不是在泉州城被父亲赶出家门的那个任性少年了,他如今是圣上和本宫的左膀右臂,是圣上的新贵,是守着这朝中江山的人!他的妻子,也必定要守得住规矩,上得了体面才是!” 规矩是什么?体面是什么?还不是眼前的这些人说了就算的东西? 倘若她是这宫中长大的公主郡主,哪怕是再不懂规矩,只要他们这宫中的人喜欢,难不成世间还有人敢说她不守规矩? 所以对此,灵霏并不赞同,却没有反驳什么。 而皇后翘楚了灵霏心里头的不忿,也只是继续笑道:“既是梁伯公一定要娶你,圣上都下了旨意,本宫阻拦不来,那便只能替梁伯公在成婚前好生教导你了。” 她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而后缓缓端了茶盏在手上,动作优雅,语气却残酷:“去外头跪着,本宫叫瑞嬷嬷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既是日后要嫁给伯公爷,入宫跪拜总是免不了的,这跪中便有着许多的学问,你且得好好学几日呢!” 说是学几日,不过就是为了让她罚跪几日,这个意思,灵霏还是明白的。 只是瞧着如今虽然是夏末,马上要到了午间的日头也越发毒了起来。皇后也没说要她跪多久,这惩罚便是说严苛也严苛的。 皇后的意思,灵霏不敢违背,也不能违背。 便随同金嬷嬷一起出了门,金嬷嬷就将她带去了凤翔宫正殿门口的牡丹花丛旁。 若是只跪在这玉石路上还好,灵霏却偏偏瞧见了那花丛旁放着一个铺满了小石子的垫子,叫做“石子板”。 灵霏早就听闻,这宫中诸多刑罚,有一样便是将蒲团改成石子板。在蒲团上头粘上密密麻麻的大小石子,然后叫人跪上去,可比直接跪上地上要痛苦多了。 这种石子板一般是主子娘娘们用来惩罚办事不得力的宫人们的,听闻曾有一个宫人跪了三日的石子板之后,膝盖便直接废掉了。 而这种石子板也是多有讲究的:若是粘的都是大小差不多的小石子,便还好受些。可若都是大石子,就是最难捱的了。 还有放在灵霏跟前儿的这种大小错落不一的,虽不如大石子一般,但也绝对不会让膝盖好受! 方才贤妃分明说的是叫任茜茜来外头赏牡丹的,此刻却不见了踪影,想必是将任茜茜给支走了。 瞧着灵霏站在原地,瑞嬷嬷也是上前一步,毫不客气地推搡了灵霏一把:“秦姑娘,跪着!” 灵霏是瞧出来了,今儿这一劫,她是无论如何都躲不掉了,便大大方方地跪在了那石子板之上,虽说一跪下就感觉到了膝盖的刺痛,可她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的模样,却到底叫瑞嬷嬷有些刮目相看。 她跪在此处,瑞嬷嬷便守在此处。 没过一会儿,贤妃已经带着牡丹和任茜茜回来了。 任茜茜一看到灵霏,脸色就变了,想上前将灵霏拉起来。 却被贤妃一把抓住了:“秦夫人,要先带着牡丹进殿中谢过皇后娘娘的赏赐。你若是此刻去了,只会叫娘娘觉得你们秦府规矩不严,对三姑娘就会越发严厉了。” 灵霏能感觉到,贤妃对任茜茜倒是还算不错。 于是便抬头,对任茜茜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任茜茜这才轻叹一口气,随了贤妃进入正殿。 第九十八章悠扬郡主要打人? 灵霏的膝盖虽然很疼,却到底觉得,皇后未必就真的是要将她惩罚成什么样子。 只是对于皇后的这个下马威,灵霏还是觉得有些出乎意料的:没想到人人都说皇后品行端方,她却是竟真的和自己一个小小官家的庶女过不去,定然是事出有因的。 眼瞧着头顶的日头越发大了起来,皇后的宫里头也热闹了起来:百无聊赖的灵霏瞧着这绕了一整个宫殿的牡丹,从第一个早起便开始照料这些牡丹的工人们开始算起来,竟是一直数到了十二个不同的宫人! 只这一片花丛,实际上是宫中并不算是十分大,但皇后竟叫了十二个人来照顾这些牡丹,可见皇后对这些牡丹的看重,也是对她皇后身份地位的看重。 这些宫人们来来往往,倒是训练有素,竟是一个都没有抬眸来看看跪在地上的灵霏,仿佛他们眼中只有那些牡丹,外间不管发生什么事儿,都同他们无关。 但旁人可就不一样了! 灵霏也不知,皇后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就在她跪在这短短两刻钟的时间内,大约整个宫中的几位妃嫔就全都过来了一个遍! 有的是皇后找过来说话的,有的则是不知是否听闻了自个儿的事情,自己就凑了过来。 每个人来的时候都要问一句瑞嬷嬷,想必等不了多久,这整个宫中…… 不对,是这整个京城之中都该知道,她秦家三姑娘,此时此刻正在被皇后娘娘罚跪石子板! 灵霏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想不明白,皇后冒着天下人都要指指点点她一句“不能容忍,和一个小庶女计较”的话都要如此惩罚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而殿中的任茜茜一直坐立不安,外头的灵霏也终究是日头越发毒辣之时,额上起了一层汗水,脊背的衣裳也被汗水打湿了—— 瑞嬷嬷“贴心”地给灵霏找了一方帕子来擦汗,灵霏却留了个心眼儿并没有用:谁知道这宫中的帕子上又放了什么东西呢?虽皇后娘娘不至于如此阴毒,但宫中别有用心的人那么多,能少一事便是一事。 何况她人都已经跪在这里了,便就是要旁人瞧着她跪的痛苦,日后才能少指摘她些话。 正这么想着,忽而就瞧着一个绿色的身影,从远处袅袅而来—— 虽并没有和她见过几面,可灵霏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远远而来的那个穿着一身水绿色长袖云雾纱,腰间别了个长鞭,脚下踩着铃铛随身而动的俏皮女子,便是悠扬郡主! 于是灵霏的心里一下子就豁然开朗了:是啊,宫中不仅仅是长公主,连皇后都对悠扬郡主诸多宠溺。若不是为着悠扬郡主出气,她堂堂皇后娘娘,又何至于非要和自己一个庶女计较这些呢? “呦,是谁跪在此处啊?!” 悠扬郡主甚至都还没有走近,那俏俏玲玲的声音就先传了过来:“这不是皇上赐婚下来的未来的梁伯公的夫人吗?怎地竟是跪在了此处立规矩?叫人瞧着,岂不是笑话?” 她语气里的幸灾乐祸显而易见,更让灵霏确认了这悠扬郡主此刻前来准没好事儿! 灵霏是不愿和悠扬郡主在此处有什么争执的,也知道悠扬郡主之所以会如此,不过是因为对梁一沉有心罢了。 所以灵霏只是别过头去,没有看悠扬郡主,只管跪着自己的就是了。 瞧着灵霏如此,悠扬郡主只觉得无趣,上前来,干脆就站到了灵霏的跟前儿:“前儿在蹴鞠场上瞧见了你,就觉得你是个不懂规矩的。如今进了宫里头,你该才知道你是如何给一沉哥哥丢人了?若是你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便就今儿跪完之后去求一沉哥哥,叫他将下给你家的聘书收回,我或许还会在皇后嫂嫂跟前儿替你美言几句,叫你日后不必来立规矩,你瞧着如何?” 灵霏真不知是该说这悠扬郡主愚蠢,还是说她天真! 将自己的心思这么直白地告诉了她,难不成真以为就能以此为把柄吗? 方才面对皇后的时候,她需要始终低着头不能直面皇后。 可此刻不用,灵霏便抬起头来,感觉到有一行汗水顺着脸颊流入脖颈之中,也只是微微动了动脖子,才道:“臣女没有这个能力去指使梁伯公做什么。若郡主对这幢婚事心生不满,何不主动同梁伯公商议,叫梁伯公与圣上收回成命?只是臣女从未听说过,圣上下的旨意,还有收回成命这么一说!” 是的,她是在挑衅悠扬郡主。 虽知道这样对自己一点儿好处也没有,可偏偏就是要说出口了,跪在这的时辰才感觉走的更快,头顶的太阳也仿佛没有那么毒辣了。 “你……你竟敢如此对本郡主说话?!” 悠扬郡主是怎么都没有想到,灵霏竟然如此伶牙俐齿! 气急之下,她竟是直接将腰间的鞭子抽了出来,而后对准了灵霏一旁的地面,狠狠地抽打了一下。 “啪——”地一声在殿前响起,竟是将一旁正打盹儿的瑞嬷嬷都吓了一跳,而后忙拦在了悠扬郡主的跟前儿:“郡主,使不得啊!带着鞭子入宫本就已经是您的特权了,若是用这鞭子伤了人,怕是圣上要生气的!” “你个老奴,给本郡主滚开!” 悠扬气急之下,却是想不了那么多,直接一鞭子就抽在了瑞嬷嬷的小腿上:“本郡主要教训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有你这奴才什么事儿!?若是伤着人了,本郡主自会亲自对皇上和皇后交代的,难不成皇上和皇后还会为着一个小官家的庶女来教训本郡主不成吗?!” 灵霏是瞧出来了,她就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得不到糖,就要硬抢。 那瑞嬷嬷被打了一鞭子,差点儿就站不住了,却还是挡在了灵霏的跟前儿,一下子就给悠扬郡主跪了下来:“郡主大人,别为难奴才了!” 悠扬郡主却是不依不饶地再一次扬起了自己的长鞭,越过瑞嬷嬷,看向了灵霏:“我今儿非就是要好好教训你,我看谁敢拦着我!” 她以为灵霏会害怕,可灵霏只是抬眸,冷冰冰地瞧着悠扬郡主:“郡主若是今儿打了臣女,恐明日就要牵连和亲王了,难不成郡主也不怕?” 灵霏想的很清楚,今儿皇后要惩罚她,要她跪,那她不能多说什么。 但她也不是人人捏扁揉圆的软柿子,若是她今儿叫悠扬郡主给打了,那她才真是没脸嫁给梁一沉了。 瞧着灵霏如此,悠扬郡主手中的长鞭,倒是当真顿在了半空中,眼神阴鸷:“你别拿我爹爹来吓唬我!我爹爹是和亲王,是当今圣上的叔父,我不过要打你一个小小庶女,与我爹爹何干?!” 灵霏额间的汗珠,再一次滴落了下来。 可她也不慌,眼中平静无波地瞧着悠扬郡主:“郡主便是再看不上臣女,臣女和梁伯公的婚事也是皇上亲赐。皇后娘娘今儿在这让臣女学规矩,自是没有旁的意思。可若是郡主的鞭子当真是毫无缘由地落在臣女的身上,难保和亲王会不被言官柬臣们参一本教女不严。” 她顿了顿,才继续道:“便是旁人不参,臣女的爹爹和哥哥也是在朝中为官,多少是要问一句和亲王,郡主为何要打臣女的。到了那个时候,郡主要和亲王如何同圣上解释?难不成要说,是和亲王和郡主不满圣上的这桩赐婚?还是要同梁伯公说,郡主今儿教训臣女,只是为了出气?那又要梁伯公的面子往何处去放?” 灵霏旁的不知,只知道若是今儿她在宫中当真出事了,秦远山和秦若海,还有秦岳都不会置之不理的。 “是啊是啊,郡主三思啊!” 一旁的瑞嬷嬷听了灵霏如此,忙接上了灵霏的话,恳切地看着悠扬郡主:“何况秦姑娘的祖父还是崇宁先生,是圣上最敬重的先生。今儿皇后娘娘叫秦姑娘来,只是为了学规矩的。郡主便是不顾惜旁人,也总要顾着娘娘的面子?还请郡主放下手中的长鞭,进殿去给娘娘请安!” 瑞嬷嬷把话都说到这地步了,若是悠扬郡主再任性,那就真的是不合适了。 于是到底,她也只是冷哼一声,而后放下了手里的鞭子,斜睨了灵霏一眼:“既是我皇后嫂嫂叫你在这里跪规矩,你便跪着就是了!今儿我放过你,虽不知你到底耍了什么手段叫一沉哥哥如此执着地要娶你为正妻,可你且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说罢,她便将手中的长鞭往地上一扔,而后才在其他宫女儿的引导下,进入了凤翔殿之中。 灵霏瞧着那扔在地上的鞭子,却是真心对一旁的瑞嬷嬷笑了笑:“多谢嬷嬷替我讲话。” 瑞嬷嬷愣了愣,心里头竟是生出几分酸楚来:“姑娘再忍忍,一会儿午膳之前,皇后娘娘定是要叫姑娘起身的,且再忍忍!” 灵霏抬眸瞧了瞧天色,心头更是痛苦:距离午膳,可还有一个时辰呢! 第九十九章请求 悠扬郡主进了凤翔殿中没有多久,灵霏便听到了里头传来了欢声笑语的声音。 却想着如今任茜茜也在殿中,恐怕都要为自己担心死了,心下才稍稍宁静一些:尽管她如今在宫中跪着,却知道还是有许多人关心她的。今儿回去之后,她定是要让粉儿多做些粉儿,吃着家乡的饭菜,才觉得心里头更安宁就是。 这么想着的时候,灵霏就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越发有些沉重了起来。 天儿实在是太热了,因为早上起来的时候在刮风,所以她身上穿着的又是为了进宫而制的宫装,谁知这太阳就出来了,叫她这身衣裳在此刻实在是显得有些厚重。 虽说瑞嬷嬷及时地拿来了凉水,但灵霏却觉得并不解渴,甚至让她整个人更加如同一条在太阳底下暴晒的鱼干一样,马上就要晒干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灵霏觉得自己的脑袋越发地沉重了起来。 膝盖已经疼得没了知觉,腰也像是被什么东西打了一拳一般,僵硬着疼痛。 连瑞嬷嬷也瞧出了灵霏已经开始晃动了身体,忙蹲下对灵霏道:“姑娘,姑娘还好吗?老奴这就去禀告皇后娘娘,叫姑娘起身便是!” 可她的声音在灵霏的耳边,就成了“嗡嗡嗡”的闷响。 好像这个世界,只有一旁花丛中的蛐蛐儿蝉鸣和耳畔即将落下的一滴汗水,才是真真切切地让灵霏感受得到的。 “皇上驾到——梁伯公驾到——” 太监的声音尖细,却仍旧化作了一团“嗡嗡嗡”进入了灵霏的耳朵里,叫灵霏的身体再晃了晃,又是一滴豆大的汗珠落在一旁,很快就被太阳晒得只剩了一个水影儿。 灵霏唯一有知觉的是,好像有一双有力的大手将自己扶了起来,可她的膝盖已经除了疼痛,便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一般,晃了晃身体,竟是没有站稳! 还好身旁的人眼疾手快,稳稳地将她扶了起来,而后那“嗡嗡”的声音,便再度在灵霏的耳边响起:“阿霏,你怎么了?!别吓唬我,你没事?!” 有些吵得叫人觉得头疼,可这声音却实在是熟悉啊! 灵霏强撑着已经沉重如铅块一般的头抬起来看向了眼前人,入眼的便是一张焦急而心疼的熟悉的脸。 是梁一沉啊……他怎么来了? 头晕目眩,几乎让灵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顾着迷茫地看着眼前焦急的梁一沉,而后死死地抓着他的手臂,张了张口,干涸的嗓子里如同一口枯井,却是任何话都说不出来。 “我扶你进殿!” 若不是这里到处都是宫人,还有皇上在,梁一沉真想直接将灵霏抱起来。 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只是稳稳地扶着灵霏,将灵霏引向了凤翔殿之中。 殿中人也听到了外头的声音,都是急急出来。皇后似是没想到他们会此刻前来,眼神并不敢和梁一沉对视,只是给皇上行了礼:“皇上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不是说今儿的午膳要留在养心殿,邀了几位臣子共用吗?” 皇上自是瞧出了梁一沉的心思,挥手示意旁人不必行礼,而后对皇后皱了眉头:“朕若是不来,怎知你在这凤翔殿闹什么呢?” 梁一沉没有听他们说话,只是将灵霏扶着走向了任茜茜,不顾这么多人在场,只对任茜茜道:“岳母大人,我瞧着阿霏是中暑气了。已经让梁挺去请太医了,还请岳母大人将阿霏扶去偏殿里,喂她喝些水!” 梁一沉来了,任茜茜一直悬着的心才定了下来。 她自也是心疼灵霏,忙和一旁的宫人一同扶了灵霏入偏殿。 不过灵霏没有跪的太久,这些年身体虽说不是很好,却也比从前强壮许多。 所以进了些水,又用了块盐渍凉糕之后,神智倒是清明了许多。 便听到了外头皇上的声音很是不悦:“皇后一向都稳重大方,怎地今儿非要去为难一个小姑娘?若非梁伯公非要来瞧一眼,朕竟是不知,这后宫中什么石子板的手段,一向都宽和待下的皇后也会用?” 听着皇上是生气了,皇后的语气里也有些掩藏不住的慌张之意:“臣妾万万不敢!” 灵霏靠在榻上,想着若是帝后因为自个儿的事情起了什么龃龉,那就真是她的不是了。 于是抬眸看向了任茜茜,却不必她多说什么,任茜茜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对她点了点头,而后走向了前殿。 不多久,灵霏就听到了前殿传来了任茜茜的行礼声,而后任茜茜才道:“皇上明鉴,是误会皇后娘娘了。皇后娘娘叫我们阿霏来殿中,是为了学规矩的。是阿霏从小身子就不好,妾身也不曾提醒,想着女孩子锻炼一下也好,日后总是要跟在伯公爷身边的,可不能丢了伯公爷的颜面,这才闹出了这乌龙,还请皇上责罚!” 她们不是要替皇后辩解什么,只是不想让梁一沉因为这事儿和皇后之间闹的什么不愉快。 皇后终究是皇后,这点儿面子,灵霏觉得还是不要驳了她的好。 可皇上还未说什么,灵霏便听到了梁一沉冷冰冰地哼了一声:“其实今儿皇后娘娘为何要叫阿霏过来,微臣的心里明白。也知道不管是圣上还是皇后,大抵心里都是十分不能明白,为何微臣放着京中那么多女孩不瞧一眼,只想要娶这一个庶女为妻?” 灵霏听到了他悉悉索索站起身的声音,似是在给皇帝行礼。 而后才传来他越发沉稳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微臣年少时,曾做了许多荒唐的事情。不管是在这京中还是在老家泉州,都被人说是花丛中的浪-荡-子,丢了梁家的颜面,叫梁家蒙羞!这些话,在微臣的耳边来来去去多少年,微臣甚至曾一度自己也信以为真,以为自己的这辈子,不过就是如此了!” 他语气真切,没有半分虚假的掩藏:“后来,微臣的母亲在泉州城染疾去世。也就是那段时间,微臣当真是看尽了这世间的人心凉薄。那些从前对母亲‘夫人’长‘夫人’短的人,因为父亲的一句话,竟是都不曾在葬礼上出现过!微臣的母亲啊,便是她是名动京中人人夸赞的梁夫人又如何?人死灯灭,又有谁会在乎她在死前经受了多少?” 灵霏第一次听到梁一沉说这个,恐怕也是梁一沉第一次主动说起这个:“可阿霏不同。母亲身体尚好之时,在泉州乱匪之中救了阿霏的命。阿霏便记在了心里头,便是身份悬殊,旁人不解,她小小年纪却仍旧坚持要在寒天雪地之中送母亲一程。那时她尚且年幼,我不做旁的想法,只暗暗在心里头发誓,日后若是可以,我要守着这丫头,给她一世无忧!” 他……竟是从那时候开始,就对自己这般关照了? 灵霏的心里,唯有震惊,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她本以为他们只是因为都失去了母亲所以才有些惺惺相惜,却没想到,他对自己的关照,远远超乎意料。 这番言语过后,殿中无人说话,梁一沉便轻叹一声,而后继续道:“后来秦家入京,我有意接近阿霏。她却始终对我保持着距离,并不曾因为我当时已经在朝中崭露头角而总是揪着从前的情分想攀龙附凤。她守着规矩,警醒着自己,也警醒着我。” 轻笑一声,梁一沉方才沉重的语气里,此刻终于多了几分温柔:“眼瞧着丫头长大了,我就在想,若是我错过了这丫头,这辈子还不知会不会再有这么个人留在我的身边,能让我时时警醒。若是这丫头嫁给了徐家终究碌碌在茫茫人海之中,恐也是可惜了她这一身灵气。我便是要娶她,是发自我真心实意,也不愿娶那高门大户的女儿,日后若有朝一日功高震主无人点醒我,那才真是这世间最糟糕的事情了!” 是啊,灵霏觉得他这般考量的确也对。 他如今年纪轻轻就做了伯公爷,虽说与梁侯关系不好,可到底血脉关系存留之间,旁人总要掂量掂量他身后还有梁家撑腰。 放眼望去整个朝中,怕是许多宫中亲眷,也都不曾有他这等身世。 他与其娶一个高门显贵的女儿在身边日后叫人防备于他,还不如去个身世平平的,才能暂避锋芒。 当着圣上的面儿,他将话说的如此直白,倒是将圣上都吓了一跳:“什么功高震主,一沉你这是还没有开始在朕的身边崭露头角,就已经给自己想好退路了啊?” 他如此亲昵地叫梁一沉,可见是当真倚重梁一沉。 梁一沉却是轻轻一笑:“微臣只是在直言为何非要娶阿霏为正妻,没有旁的意思。不想因为微臣的一己任性,叫旁人拿捏住阿霏。阿霏身世是不高,可也不该被这般对待,还请皇上一个恩典,叫阿霏不必再为微臣而受委屈,否则微臣当真是对不住她!若微臣家中的事情都无法平定,又要拿什么资本来助皇上安宁盛世江山呢?” 第一百章定 他已经将话说到这般地步,若是皇上不允,那才是当真不近人情! 于是皇上只是沉吟一下,而后看向了一旁的皇后:“皇后,你这一次……的确是过分了!” 谁都没想到,梁一沉竟然会为了灵霏如此。 所以皇上此言一出,皇后就有些慌了。 灵霏在后头听着,眼瞧着若是自个儿再不出去,这事儿怕是就要闹个没完了。 如今她若还是一个人,便就叫皇后长些教训也就罢了。可如今她要为着梁一沉考量,就不能让梁一沉将皇后彻底得罪了。 于是灵霏挣扎着起身,在小蕊的搀扶下来到了前殿。 灵霏毕竟是这件事的主角,而且皇上不曾见过灵霏,所以灵霏在进入前殿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上座的皇上正上下打量自己的眼神。 她没有去看皇帝,守着规矩跪在殿中:“臣女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唔——” 皇上倒是利落,对灵霏挥了挥手道:“起身?身体怎么样了?今儿入宫,倒是叫你受委屈了!” 灵霏起身,偷偷看了一眼梁一沉,只瞧着他也正朝着自己这里看来,便复又低了头,认真回答皇帝的话:“回皇上,臣女的身体没事。今儿皇后娘娘只是来教臣女一些宫中规矩,好叫臣女日后跟在梁伯公的身边不至于行差踏错。是臣女的身子太弱了,这才惹出这么一场误会,还请皇上明鉴!” 她这一番话说的十分客气,也十分合规矩。 饶是在场之人都知道灵霏这么说实际上是在给皇后台阶下,皇上的眼眸之中,更是多了几分赞许的目光:“你倒是个懂规矩的!可方才朕听闻,悠扬郡主在外头竟是要用长鞭打你不成?” 这话问的就有些在给灵霏试探的意思了,若灵霏承认了,说到底这还是皇后的错,甚至可能连皇上也有错:是皇上准许悠扬郡主带着鞭子在宫中四处乱跑的,若悠扬郡主伤了人,自是皇上的这个旨意就有问题。 可若灵霏也不承认这事儿,或许这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只是灵霏还没说什么,一旁站着的悠扬郡主就跺了跺脚,撒娇般地对皇上道:“皇上,悠扬不敢那般放肆的!只是想吓唬吓唬她,还望皇上明鉴啊!” 她若大大方方承认了,或许灵霏还看得起她些。 听着她如此,灵霏微微挑眉,依言而笑:“郡主说的是,圣上明鉴,郡主不曾打到臣女,只是将皇后娘娘身边儿的瑞嬷嬷打了一下。臣女没事,悠扬郡主想必也不是有心要伤着臣女的。” 这话就很巧妙了:既摘开了自己,又让圣上知道悠扬郡主的确是行了凶。 果真,皇上脸色一沉,对着悠扬冷哼一声:“朕准允你带着鞭子在宫中行走,可不是为了叫你随意打人的。如今你打的还是你皇后嫂嫂最信任的嬷嬷,你可知错了?” 悠扬郡主自是明白,灵霏这不是在替她说话。 愤愤地瞪了灵霏一眼,才委屈地对皇上道:“臣妹知错了!” 于是皇上点头,又看了一眼眸色沉沉的梁一沉,知道这事儿不能随便就这么过去,才继续对悠扬道:“日后你还是按照规矩来,带着鞭子进宫这样的事情,便不要做了。悠扬,你今年也不小了,过不了多久就要议亲了,总该稳重些才是!” 其实灵霏知道,他们都是一家子,若是真想让皇上惩罚悠扬郡主,那必须得是悠扬郡主犯了大错。 如今这般不疼不痒地训斥两句,便就算是过了也是正常。 所以灵霏只是敛了眸中的神色,不再多言什么。 而梁一沉却轻咳一声,似是对皇上的这个处置很是不满地撇嘴看了皇上一眼。 皇上自是感觉到了他的眼神,眸色有些尴尬,却又继续对悠扬郡主道:“朕会和王叔说,叫你回去好生闭门反省。这些日子,就不要来宫中给皇后请安了。皇后也会在安华殿之中为国运昌盛而祈福十日,你们总该消停些才是!” 皇上虽未言明,但这的确是惩罚了皇后和悠扬郡主啊! 灵霏都有些诧异:这沈洛沉是给皇上灌了什么迷魂汤,竟是一个眼神,就叫皇上如此处置了?!他就不怕旁人说他功高震主吗? 不过显然,皇上的这个处置让梁一沉很是满意。 他站起身来,对皇上和皇后抱了抱拳:“皇上,微臣本是该带着阿霏,留在这同皇上还有皇后用午膳的。但阿霏身体不适,又不大懂得宫中规矩,只怕是再冲撞了。待微臣将阿霏送回秦府之中,而后找个宫中嬷嬷好生教养着,待来日大婚之后,再来宫中请安,还请皇上准允。” 听着他这般和皇上说话,灵霏的心里都有些害怕,只觉梁一沉是有些放肆了。 但圣上是半分都没有生气的样子,反而有些心虚一般,忙对梁一沉挥了挥手:“去去。一沉,这既是你自己选的妻子,日后你们定然要和和睦睦的才好。旁人朕不管,可朕真的希望,你能如同当日初见朕的时候一般,做到你说的那个样子,你明白吗?” 这一番话,是恳切。 灵霏忽而意识到,其实圣上和梁一沉之间,大约已经不是简单的君臣关系,而更似朋友。 于是灵霏和任茜茜忙对皇上和皇后行了礼之后,才同梁一沉一起走出了凤翔殿。 走出凤翔殿大门的那一刻,灵霏当真是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让梁一沉瞧着,不由地笑了,眼中却扔带着关切:“阿霏,感觉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灵霏在方才听完了梁一沉在殿中所言的那些话之后,竟是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梁一沉,只是低了头:“没事的,不过就是中暑了罢了。回府去吃些绿豆沙,再睡个觉,也就没有大碍了。” “嗯,甚好。” 梁一沉随同灵霏和任茜茜一起走着,边走边道:“回去之后好生准备就是了,不必想旁的那么多。日后若是有人再为难你,你无需同他们客气。这整个京中,且没有我梁一沉不敢招惹的人!” 能说出如此狂言的,这整个京中,怕是也只有他梁一沉罢了。 灵霏终于是抬眸,仰起头看向了走在身旁的梁一沉:“知道你是圣上的心腹,可日后到底还是说话要收敛些的。君臣是君臣,这京中的人际关系你也总要考量些。” “嗤——” 灵霏这话,倒是叫梁一沉忍不住地笑出声来,眼中也再没有了方才那般担心的阴霾,只剩下了窃喜一般的愉悦:“便是知道你对我是关切的。你且放心,日后有你时时刻刻在我的身边提点,我不会做出那些出格的事情的。” 这…… 分明他的这话也没什么问题,可到底还是叫灵霏的脸颊不由地红了几分。 为了不让梁一沉发觉她脸红,灵霏迅速地复又低了头:“就……就送到这。我与母亲可以坐轿辇出去的,你不必相送了。” 梁一沉倒是也不为难,站定在了原地,低头认真地看着灵霏,不由地伸出手,轻轻用手指捏了捏她发髻之间簪着的那朵粉色绒花:“好。等我两日,我便去秦府同秦大人商定婚期。阿霏,这些日子你只管好生准备你的就是,旁的事情都交给我,旁的人也不必理会,知道吗?” 任茜茜还在旁边,他就说的这般叮咛,倒是叫灵霏越发不好意思了起来。 而听着他此话,任茜茜也是笑了:“好了好了,咱们阿霏都知道了。你若是再说两句,她非是要钻进这地底下的洞里头不可!你且放心,我们秦府虽说不是什么大户公爵人家,可有她祖父和她大哥哥在,也绝不会再如今日一般,叫旁人欺负她就是了!” 有了这话,梁一沉才安心许多。对灵霏抱了拳,便回头又进了宫,想来宫里头是有其他的事情。 坐在回去的轿辇上,任茜茜才感慨一般地拉了灵霏的手,笑的十分开怀:“之前我和你爹爹还担心,这梁一沉从前在泉州就是个浑不知天高地厚的,害怕他娶你只是因为一时的兴致。你爹爹还和你大哥商议,叫你大哥将先夫人留下的东西也拿出来些给你做嫁妆傍身,日后嫁给梁家,才不至于被梁一沉欺负太过。” 轻叹一口气,她的身体放松地靠在了身后的小软垫上:“如今瞧着他是在意你的,我和你爹爹还有你大哥便都可放心了。阿霏,你都不知道你是个多让我心疼的孩子!你且放心,这一次岁数哦咱们假的是伯公府人家,但是咱们秦家一定会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 是啊,其实连灵霏都没有想到,梁一沉要娶自己,竟然是抱着那么认真的想法! 于是她垂眸,终究忍不住地勾了嘴角:“母亲放心,这是圣上赐婚,我们会好好的。日后不管梁家是刀山也好是火海也罢,既是到了这一步,我便去闯一闯就是了!总归,不能给咱们秦府丢了颜面。” 第一百零一章迷香 任茜茜点了头,从随身的荷包里头拿了个腰牌递给了灵霏:“这是府中腰牌,你拿着。你和梁伯公的婚事既是定下来了,这些日子就得张罗准备起来了。我才如秦府,不知你平日喜欢些什么,尽可能地给你准备着,你自个儿抽了时间,也可出去瞧瞧看看。” 她笑得和善:“拿了这腰牌直接去让人准备马车和小厮就是了。到外头买东西的时候别拘着,直接记咱们秦府的账,我后头会叫管家去结的。只一点,若是要出去,身边定要带人。且早些回来,咱们才能放心,知道吗?” 这一点,灵霏还是晓得的。 于是回到秦府之后,灵霏就听到小蕊在身旁“咯咯咯”地笑个没完:“姑娘,可太好啦!咱们终于有机会出府瞧瞧了!来京中都这么长时间了,奴婢连京中到底是个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呢!姑娘,奴婢打听过了京中有几处好吃的,咱们都去尝尝?” 小蕊是平日里灵霏身边最得力的丫鬟了,却是没想到也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 瞧着小蕊如此,灵霏当真是忍俊不禁:“你这丫头,如今咱们虽说是能出府了,不过还是得守着规矩。你将帷帽和披风都准备好,若真想吃那些东西,咱们便明儿出门之后,速速地去买了回府吃,可好?” 有时候灵霏觉得,小蕊就和自己的妹妹一般。 甚至比秦晓丝,还让她更加操心。 其实灵霏表面上看上去很淡然,似乎对出不出去这件事没所谓。但是毕竟是这样难得的机会,在晚上的时候,她就已经心潮澎湃了。 快睡觉的时候,秦晓丝还来找了灵霏。她的身体还没有调养好,整个人又瘦又面无血色,瞧着是可怜。 她再没有了从前那般嚣张的模样,甚至有些恳求一般地看着灵霏,想让灵霏出门之后给她买些东西,她想趁着自己还没有嫁去白家,多照顾些早已被秦远山忘在脑后的毁了容貌的何姨娘。 何姨娘从前对灵霏不好,但秦晓丝却让灵霏想到了刚失去娘亲的时候的自己,所以她自是不会拒绝。 叫小蕊记了秦晓丝要的东西,又给秦晓丝拿了一盅方才任茜茜叫人送来的燕窝,这才让小蕊将秦晓丝送了回去。 第二日一早,且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儿,灵霏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拿了腰牌便叫人准备好了马车和两个小厮:她便是要趁着这时候,多出去逛逛才好。 虽说还未定下来婚期,但是灵霏却给自己个儿定了满满的计划:家中是有绣娘,也有任茜茜还有秦凝玉送来的许多好东西。可旁的东西她都不用插手,嫁衣她却多少是要绣一绣的。 秦远山本给灵霏选的是上好的湖州段子做嫁衣,后来秦岳又贴补了许多,最终给灵霏定了京城顶级的织造坊中的红锦云霞缎子做嫁衣的料子。 于是灵霏房子里的那些不值钱的丝线肯定是不能用了,她今儿出门,必得先选了上好的彩丝,再采买些金丝银线,顺便去聚宝斋挑一挑有没有合适的头面宝石什么的,方才能算这一日是有收获的。 京城里头总是热闹的,前几次灵霏出门,都是匆匆而过这些街市,如今终于能看个清楚了。 她们最先要去的,便是京中最大的布庄:罗氏布庄。 罗氏布庄便是在京中最繁华的一条街道的尽头,一个庄子开了四扇大门,还有个偌大的后院儿,后院儿连着罗氏染坊,快要占据这小班调节了,比起一些小小的官爵人家都占地方! 布庄之中除了各式各样的实行缎子,各种丝线更是应有尽有的。 但灵霏既是要买金丝银线,自然就是贵客,便是布庄子的管事罗虎亲自接待的。 秦家从前在京中虽然没有多少的声名显赫,但如今谁不知道,秦府的三姑娘即将成为梁伯公的夫人呢? 所以秦家的马车一停在布庄子的门口,便自有人前来接应。 那管事的罗虎更是早早就站在门口,瞧着灵霏带了帷帽下来,几乎对灵霏点头哈腰:“秦姑娘来咱罗氏布庄,可真是叫咱们这蓬荜生辉了啊!姑娘请进,让笑的带姑娘去楼上,姑娘想要什么且和小的吩咐就是,小的即刻叫人取来给姑娘挑选!” 灵霏平日里并不大出门,合适受到过这般对待? 倒是觉得十分受宠若惊,也是十分地不自在,却到底是跟着这罗虎上了二楼。 楼下是吵吵嚷嚷的,罗氏布庄开着的一日,就没有门庭冷落过。 但楼上却十分安静,又挂了纱帐隔开,此刻楼上便只有灵霏一家姑娘,倒是让灵霏觉得有些奇怪:她知道京中的有些规格姑娘是很喜欢出来逛逛的,罗氏布庄作为这京城之中最大的布庄,此刻唯有她一个大家姑娘,倒是显得有些冷清了。 然则既是来买东西的,灵霏也只管买自己的就是了。 大约给罗虎说了她需要些什么之后,那罗虎便依言下去叫人准备了。 只留了灵霏和小蕊两人在楼上,小蕊也是好奇地走向了紧闭的窗户边上燃着的香炉:“姑娘,这香可真好闻啊!奴婢怎么从未闻到过这种味道的香?一会儿非要问问这个管事的,给咱们房中也添上一些才是。” 小蕊若是不说,灵霏都不曾注意到。 此刻深深滴嗅了嗅,果真发觉这香味独特:并非是平日里女子们爱用的那种花香。反而更有些松木之间的气味,又带着一股子灵霏说不出的味道。 是好闻,但是不知为何,闻着却有一种不大舒服的感觉。 “呵——” 小蕊是站在那香炉跟前儿的,此刻竟大大地打了个呵欠,眼神都变得有些迷离了起来:“姑娘,这香不好。闻多了,头都有些晕了呢!” 头晕?! 灵霏倏然起身,心道“不好!”。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她眼睁睁地瞧着小蕊说完了那句话之后,便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待她想前去打开窗户开口呼救的时候,脚下却也如同踩了棉花一般地软绵了起来! 完了,这下是真的要完了! 这是灵霏的心里头,最后的一个想法,而后她的眼前就变成了一片昏暗! 灵霏做了一场梦。 梦中回到了当年娘亲死去的地方,她仿佛看到了那些乱匪们的刀剑毫不留情地刺进娘亲的身体里,看到满天满地的血液,一点点从娘亲的身体里流失殆尽—— 她想要呼喊,却发现自己张不开嘴,只有满目鲜红,让她胆战心惊地发觉,其实这些年,她从来都没有从娘亲惨死的那一天走出来过! 其实灵霏知道,她在做梦。 可是她找不到这梦的出口,更看不到一丝丝的光明。 似乎唯有眼角温热的泪水在告诉她,她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罢了。 “灵霏——灵霏?你怎么了?” 这是谁的声音?就在这一片血红之外,听着叫人感觉好熟悉啊! “灵霏,灵霏,你别吓我啊!” 这是谁的声音?带着焦虑,带着愧疚。 “灵霏,快醒来,你怎么了?!” 是他?! “啊——” 当灵霏从血红色的梦境之中挣脱的时候,身体也是不由自主地一下子就坐了起来—— 可等她睁开眼的时候,却又感觉到了身体的软绵无力。于是重重地栽了下去的时候,灵霏闭上了眼睛:她已经做好了后脑超要栽倒下去疼痛的准备! 然而一只有力的手臂,却从她的背后稳稳地将她托住,而后缓缓地将她的头放在了枕头上:“灵霏,你吓死我了!” 灵霏回过神来的时候,略微转头看向了一旁。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瘦削的脸颊颚角分明,一双大海一般广阔的眸子里,此刻却像是氤氲着雾气一般叫人看不清。他长发高高竖起,乌黑的碎发轻轻地垂在鬓角两侧,有些苍白的唇微微抿起。他皱着眉看着灵霏,眼神之中的光彩不复从前。 “容……容泽?” 是的,在灵霏的眼前之人,便是容泽。 此时此刻本该正在府中准备与方洁大婚事宜的容小将军,怎会在此?! 瞧着灵霏终于清醒了神志,容泽才松了一口气一般,站起身来:“灵霏,抱歉,以这种方式,将你请了过来!” 虽说对方是从小就认识的容泽,可灵霏的心里还是慌了! 她环顾四周,发觉自己应当还在布庄之内:这是个偌大的房间,房门紧闭,而房门和床便拉着的纱幔便是和罗氏布庄里头的一模一样。 所以方才……果真是那香有问题? 低头再看看自己如今正躺在一方大床之上,帷帽和外氅放在一旁的凳子上,但身上的衣裳却没有被动过的痕迹,于是灵霏才稍稍放松了些。 她只略微看了一眼自己所在的环境,便抬头瞧向了容泽:“小蕊呢?” 容泽背过身去,语气变得有些冰冷:“她没事,在旁边的屋子睡着。只是吸进去的迷香有些多,睡一觉就好了。” 第一百零二章宁愿死 听闻此言,灵霏心下稍安,却眉头更皱几分:“是你迷晕了我们?” “是。” 容泽倒是承认的大方,却仍旧是背对着灵霏:“灵霏,我有话想和你说。” 这样的话,让灵霏觉得恼怒:“有什么话要说,非要将我如此?!容泽,你可知,若是叫旁人知道了,我的名声就尽毁了!” 她不明白,容泽从来都是最懂得礼数的那一个,是不管从前在泉州还是如今在京中,让女人口中夸赞的公子哥儿!他怎么会,做出这般荒唐的事情?! 然而容泽却在此刻转过身来,眸色沉沉地瞧着灵霏:“灵霏,你这么聪明,当不会猜不出,我就是要毁了你的名声!” 其实灵霏在醒来看到容泽的那一刻,心里头就有一根丝线一般,让她几乎能摸到一些痕迹。 可如今当真听到容泽将这话说了出来,她又觉得心下是一片寒凉了起来。 容泽只是缓缓地靠近了灵霏,而后脱去了自己身上的外衣:“灵霏,为什么要嫁给梁一沉?” 完了! 看着他里面穿着的那身月白色的锦绣长衫,灵霏用尽了力气,却也仅仅只能是动了动自己的指头,并不能做到往里缩一缩。 所以灵霏已经没有办法保持镇定,神色焦虑了起来:“容泽,你站在那别动!别再过来了!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一说,行吗?!” 容泽深吸一口气,却摘了头上的冠。 乌黑的长发垂落下来,让他的模样看上去不似平日里那般温和:“灵霏,告诉我,为什么要嫁给梁一沉?” 为什么?!要她怎么说为什么?! 一千种想法在灵霏的心里转过,最终她能和容泽说得,也唯有一点:“是圣上的赐婚。原是为了脱离徐家,我却不知他要用的是这个方法。” 可说完,瞧见了容泽眼中的一抹冷笑,灵霏就怀疑,自己怕是说错了。 果然,容泽手中的动作没有停,便解开了他腰间的白玉细带:“当初我让你选徐家和我,你选择了徐家,怎地如今竟然要为了逃避徐家,而嫁给梁一沉?” 他又将自己的鞋一脚踢开,只着了白色的长袜,坐在了灵霏的床边:“灵霏,你在骗我吗?” 这样的容泽,让灵霏感觉到了恐惧。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额上已经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可身体,却还是半分都动弹不得! 灵霏深吸一口气,将眼神从容泽的身上挪开了去:“容泽,你能不能冷静下来,听我说?” “不能。” 可容泽的手,已经缓缓地抚上了灵霏的脸颊。 他整个人也伏下身体来,将自己的脸颊贴近了灵霏的脸颊。 他口中气息的温热,就轻轻喷在了灵霏的耳边,连声音里,都带着几分沙哑的悲伤:“灵霏,这些日子以来,我夜不能寐。我才知道,我对你爱的有多深。或许你不相信,可自从泉州城开始,你就在我的心里了。灵霏,你恨我!” 他的脸颊,在灵霏的耳边轻轻蹭了蹭,手也渐渐往下,搭上了灵霏襟间衣裳的盘扣:“灵霏,我这些日子一直都在想,我要怎么才能将你从徐俊杰的手上抢过来!我都想好了,我会杀了他,或者将他丢去北漠从军。我会求父亲和母亲接纳你,我会给你你想要的日子!” 灵霏能感觉得到,自己衣领的第一颗盘扣已被打开。 她想要推开容泽,可是浑身上下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但容泽的手没有继续,反而是稍稍直起了身体,他的脸就在灵霏的脸上方,鼻尖几乎要贴到灵霏的鼻尖:“灵霏,你恨我。我便是要一个你这样的方式,也要得到你。灵霏,我不能容忍你嫁给别人,不管是徐俊杰还是梁一沉,都不行!” 说着,他便俯身而下—— “唔——” 灵霏是用尽了力气,几乎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都要被挣停了一般,才终于别过脸去,躲开了容泽—— 容泽的唇,终究只是落在了灵霏的发鬓之间。 他却顺势埋在灵霏的发鬓之中,苦苦一笑:“灵霏,你就那么讨厌我吗?!方才你在梦里也在哭,你是恨我吗?” 若不是方才她在梦里哭了,恐怕容泽早就下手了? 灵霏感觉得到,自己的鬓角似是有些温热的氵显-润。 但趁着容泽还没有继续,她必须要替自己努力:“容泽,你冷静下来好吗?我们之间,本不必如此的!” 灵霏的心里是真的慌了,但是她必须要镇定下来:“容泽,我这样的身份,本是不配你的。如果我从前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叫你误会了,那我给你道歉好不好?我不会恨你也不想恨你,但我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是单纯的。容泽,你是容小将军,你是这京城之中最耀眼的男子,何必非要执着于我一个小小庶女呢?” “呵——” 容泽轻笑着起身,眼中带着苦涩看着灵霏的眼睛:“你不是庶女了不是吗?为了嫁给梁一沉,你已经是任氏的女儿,是秦府的堂堂嫡女了,不是吗?” 灵霏真的不明白,怎么不管和容泽说什么,他都不明白呢? 所以灵霏便不说那些了,只会退而求其次,几乎哀求一般地看着容泽那双让人无法直视,却不得不逼迫自己直视的眼睛:“容泽,就当我求求你了,别这样好吗?” 可她越是如此,容泽眼中的不甘就越是多了几分:“你是为谁而求我?为你秦灵霏,还是为他梁一沉?” 灵霏闭了闭眼,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咱们现在说的事情,和梁一沉没有关系!容泽,你若是今日真的碰了我,那就是要逼死我啊!容泽,你冷静点儿好吗?” “我在逼你?” 容泽似是不敢相信,灵霏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也是这样的话,最终让容泽彻底失去了理智。 他一把扯开了灵霏的衣襟,再不看灵霏的眼睛,便俯身而来:“灵霏,我便是要你恨我一辈子!你当我是逼你也好,是害你也罢,今日我一定要得到你,我不能让你嫁给旁人!” 颈间一凉,灵霏的泪水,是控制不住地随同颤抖着的心脏滑落而下—— 她仍是半分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容泽欺负到头上,感觉到容泽的手已经放在了自己的腰间。 “容泽——” 可她不想放弃,也不能就这么任凭容泽胡来! 于是她大喊一声容泽的名字,再不能顾及其他:“你若今日动了我,我明日就死给你看你信不信?!” 灵霏知道,她不该用旁人的软弱来要挟。倘若容泽的心里头还有一分半点儿的在乎自己,那么这句话一定管用! 可容泽既已如此对她,她还在乎容泽的软肋是什么吗?! 果然,这话一出,方才还动作有些粗暴,决了心的容泽,生生地竟是就将手中的动作停在了那里! 灵霏的泪水再度从眼眶之中滑落,她感觉得到停在那里的容泽,似是正在与自己纠结着,便继续道:“容泽,现在是你是刀俎我是鱼肉。你便是即刻想将我如何,我都不能反抗是真的。可你若今日动我,日后就要日日用药迷了我。否则只要我能动弹的那一日,必然就是我的死期。我说到做到!” 或许在此时此刻,灵霏终于意识到,她并不喜欢容泽。 关于男女之情,她对容泽没有半分非分之想。 所以她反感容泽的触碰,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她讨厌容泽的每一次自作主张,从泉州城开始,和容泽拉扯距离,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身份悬殊,更是因为……她并不喜欢容泽。 容泽的心脏仿佛被利刃刺入一般,他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用双手撑着身体,一点点地离开了灵霏:“灵霏……你……宁愿死,也不愿和我在一起,是吗?” 实话很残忍,但不说实话,才更残忍。 灵霏承认,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头是有气恼的。 但是并不是口不择言,而是想一次性让容泽明白:“是。我宁愿死,也绝不愿以这种方式和你在一起。容泽,你根本就不会明白的。” 坐直了身体,容泽捡起了一旁落在地上的头冠,拿在手中把玩:“灵霏,我很失望。” 他的眼眶有些红,别过脸去,似是并不想让灵霏看到:“灵霏,你一点儿都不喜欢我,对不对?若是有半分喜欢,也不至于连尝试着相信我的勇气都没有。真正的爱情,当是如同我堂哥和堂嫂那般,不顾世俗也要在一起才是啊!” 他所言的堂哥堂嫂,灵霏知道。 他的堂哥是泉州将军家的嫡长子,十年前为了娶一位烟花女子,和家中断绝关系后,便带着那位女子远上北漠,最终在漠北定居,甚至不曾再回到中土来。 后来他们两个人过的如何,灵霏并不曾听说过。 但显然,他们的这一段感情,给容泽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也让容泽开始以为,爱情是可以打败一切的。 容泽以为,他和灵霏之间,会比堂哥堂嫂之间简单许多,也轻松许多。 第一百零三章解释 灵霏知道,容泽大约已经是冷静下来了的。 所以她只是看向了容泽,问出了自己心里头一直想问的那个问题:“容泽,你有没有想过。你如今这样对我,究竟是因为什么?因为我不爱你?还是因为你得不到,所以心下焦虑?” 其实很多人都会如此,只是大部分的人并没有发觉,甚至还以“爱”的名义,去定义这种自私的占有。 容泽苦笑,伸出手整理着自己的头发:“灵霏,为什么你始终不相信,我是爱你的?” 灵霏其实从来都不想去关心什么情情爱爱的。在她的世界里,很长的一段时间,能好好地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身体好像是已经有了一些反应,让灵霏能稍稍动一动自己的手臂:“因为在我看来,爱一个人,是要让她快乐,让她没有后顾之忧。从前在泉州的时候,我想你是喜欢我的。但你的喜欢给我惹来了多少麻烦,恐怕你自己都不知道?” 灵霏的手已经能靠近自己的身体,她开始将自己的拳头捏在一起,将指甲抠进手心,希望以疼痛让身体的其他部位苏醒得更快:“来了京中之后,你说你爱我。可你连方洁都没有办法去控制,叫她数次欺辱与我,你要我如何相信,你是爱我的?!若真爱一人,又如何会愿意让自己心爱之人,与旁人共同分享你的爱情呢?” 灵霏知道,自己这话说的过分。 可若不是这么过分,容泽怎么会彻底死心?容泽既然奢求爱情,那她就和容泽说一说爱情。说一说,他们为什么,是绝不可能在一起的。 果然,容泽眼中的光芒,又黯淡了几分。 他喃喃自语,到底是将灵霏的话听进去了:“原来……你竟是这般想的吗?!所以你要的,梁一沉都能给你是吗?” 他是在问灵霏,也是在问自己,很快便随之继续答道:“是啊,梁一沉都能给你啊!她能给你的是他伯公府正妻之位,能给你的是你们秦府的嫡女之位。他能给你的,是圣上的赐婚这般荣耀,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独一无二,是吗?” 其实从前,灵霏是从不曾想过这些的。 可如今被容泽说了出来,她竟是惊讶地觉得,是啊,梁一沉给她的,竟是这京中旁人都给不了的! 哪怕是容泽这样的身份,也是给不了的! 灵霏没有否认容泽所说的一切,只是陷入了自己的沉沉思绪之中。 而容泽站起身,穿上了鞋,又替灵霏将被子盖在了身上,眸色复又变得冷峻了下来:“灵霏,我最后问你一句。你嫁给梁一沉,是心甘情愿的吗?若只是因为圣上的赐婚或者是梁一沉的逼迫,我可以帮你想办法避了这婚事。你放心,我和梁一沉不同,不会用他那等拙劣的方式,不会……一定要强娶与你的。” 这话说的,若是从前或许灵霏还信,可今儿才觉得,原来旁人口中千好万好的容泽容小将军,也会故作正经的将旁人当做傻子。 所以她便是下定了决心对容泽道::“是,我是心甘情愿嫁给梁一沉的。不是因为皇上的赐婚,更不是因为旁的什么。何况我的婚事由不得我做主,能嫁给梁一沉,大约已经算是我最好的归宿了不是吗?” 从前的灵霏,是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可如今的灵霏,却觉得这话的确出自真心。 至此,容泽的眼中,便再无半分光亮了。 他穿好了衣裳站起身来,没有再看一眼灵霏,冷冰冰的语气,仿佛要拒灵霏于千里之外:“这迷香没有解药,所以你可以安心在这里睡一会儿。大约还有半个时辰,迷香就会解了。你那丫头就在旁边的房子里,我即刻就叫人将她解开。你放心,今日的事情,我不会对外宣称半句的。” 顿了顿,他才冷笑道:“这大概是我能给你的最后的了。或许你说的对,于你秦灵霏而言,我容泽就是一个麻烦。从泉州城麻烦到了今时今日的京中,你讨厌我也好,如何都罢了。今日,是我给自己最后的机会了。秦灵霏,梁一沉未必比我好到哪儿去。他对你早有图谋,望你有朝一日,不要后悔!”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 却在打开了大门的时候,愣在了当场:“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有人来了?! 灵霏忙朝着门口看了去,果真瞧见了梁一沉此刻正站在门口,高高地对容泽举起了拳头—— 他怎会来?! 有那么一瞬间,灵霏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沉入了冰冷的洞窟之中:若是让梁一沉以为自己和容泽之间有些什么,恐怕这婚事就真的要就此作罢了。她便是无妨,可婚事上头来来回回折腾了几遭,只怕是秦家的名声,都要被她毁个一干二净了! 门口的容泽瞧着梁一沉举起了拳头,也是后退了一步,摆出了一副要与梁一沉大打一架的架势来! 好在梁挺及时地拦住了梁一沉,小声对梁一沉道:“爷,咱们不能将事情闹大,否则秦姑娘的名声就毁了!” 话的声音不大,但容泽也听得清,便对梁一沉冷哼一声:“他说得对。你若是将这事儿闹大,他们秦家在这京城里头可就没法做人了。到时候瞧瞧你的好老师崇宁先生和你的好友秦若海,会如何看待与你我。” 灵霏皱了眉头,实在是觉得容泽这话说的不对。 若他们二人真有事,梁一沉大可不必看着任何人的面子。本就是他们错在先,说不定秦家还要给梁一沉道歉呢,何来的梁一沉需要在意秦家?! 然而让灵霏没有想到的是,梁一沉竟是当真将已经高高举起的拳头放了下去,而后上前一步,某种仿佛要射出冰刃一般地死死地盯着容泽:“容泽,不管是从前到现在,我都当你是朋友。可你既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想来是我梁一沉看错人了。若灵霏有事,我便是血洗你们容家,你也别对我喊冤!” 血洗容家?!灵霏听着梁一沉那语气,都不由地打了个冷战,丝毫不怀疑哪怕对方是京中有头有脸的容家,梁一沉也会说到做到。 可容泽却是不怕梁一沉,毫不畏惧地同梁一沉对视,剑拔弩张的气氛将他们周身的空气都凝结成了冰点一般:“你若有这个能耐,我容家奉陪到底!梁一沉,早在你明知我喜爱灵霏,却背地里觊觎灵霏的时候,我们便不是朋友了。梁一沉,往后的日子还长,咱们走着瞧!” 灵霏从前只在话本之中,听说什么两个男人为着一个女子反目成仇的。 如今自个儿成了那个女子,倒是半分都没有骄傲,反而有些担忧了起来:为了她,梁一沉和容泽变成这样子,值得吗? 尤其是梁一沉,如今虽说是新贵显赫,可在朝中却是内忧外患。他为人虽说正大光明,可也总被人诟病太过张狂。在这种时候和容家起了龃龉成了仇人,可对他是半分好处都没有的。 如今既然梁一沉收了手,容泽也不会在此处和他过多纠缠。 便只是拢了拢自己的衣襟,别有深意地往灵霏这里看了一眼,而后才大步流星地推开梁挺走出了门去。 他只这一眼,就叫灵霏的心里重重一沉:容泽这一眼不是要看给灵霏的,而是要让梁一沉以为,他们两个人之间真的发生了什么! 虽然这种事情清者自清,只要成婚那一日就可见分晓。但灵霏觉得容泽这么看了自己一眼之后,梁一沉的心里若是误会了,恐怕他们当真是连成婚的那一步都走不到了! 于是瞧着梁一沉朝着自己走来,灵霏本是想忍住心头的委屈,总要和梁一沉解释什么的,却不知怎地,心脏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起来一般,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落—— 除了在梁夫人和灵霏的姨娘死去的时候,梁一沉何曾见过灵霏哭成这般模样?! 他一时就手忙脚乱了起来,站在灵霏的床边竟是不知所措:“你……你别哭啊!阿霏,你别吓我啊!” 瞧着他眼中仍是关切,灵霏的心里反而越发不好受了起来:“你……你先扶我起来,呜呜呜——” 眼神触及到灵霏身上盖着的被子,梁一沉的眸色之中到底晦暗了几分。 却还是第一时间上前,将灵霏扶了起来,而后眼神便落在了灵霏领子处打开的盘扣,盯了许久,才将灵霏扶着靠在了自己的怀中:“阿霏,对不起。” 他说什么对不起啊?! 灵霏一肚子想解释的话,不知该从何说起,开口便是一句:“我们什么都没发生!” 说罢,又觉得自己太着急解释,可能反而让梁一沉疑心。 便抬起头来,急急道:“你……你若是因着这个想退婚,我也知道是没错的。梁一沉,该说抱歉的是我才对!” 说完,灵霏又觉得也没说对! 哎呀,怎么就是越说越乱呢? 她都不知,自己此刻该说些什么了! 第一百零四章梁夫人 “咳咳——” 因为没有力气,而不得不靠在梁一沉的怀中。灵霏听到了他胸膛之中咳嗽的闷响,一时有些懊恼:她到底在说什么啊?! 忽然之间,梁一沉的声音,就变得轻松了几分:“我没有疑心于你。” 他感觉到灵霏的身上是没有半分力气的,想了想,才对梁挺道:“去外面将我的大氅拿来,然后让掌柜的将后门打开。而后将他的小儿子带去咱们府中,谅他也不敢泄露半分消息。” 他如此果决的做法,让灵霏愣了愣,到底是忍不住地开了口:“梁一沉,祸不及妻儿。” 梁一沉将自己的大氅直接裹在了灵霏的身上,又取来了一旁的帷帽给灵霏扣在了脸上,将灵霏挡了个严严实实:“我将他儿子带去我府中,教他武功兵法,日后也是为国效力。何况他既然敢帮着容泽做这样的事情,便就想到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阿霏,你不必担心,今日的事,这京中不会再有任何一人知晓。” 这倒是,灵霏深知一个道理:没有意义的良善,不过是害人害己罢了。 于是便不再说其他,任由梁一沉将自己横抱而起,而后将头埋在了梁一沉的胸膛之中,便感觉到梁一沉脚步沉稳,周遭也没有人声。他们一路从后院儿而下,出了后门便是梁一沉早就准备好的马车。 待灵霏被报上马车之后,才发觉这是一个最简单不过的马车了。 普通的马车用车帘死死地将每一个角落都挡住,并不曾在车上显露出任何人家的痕迹,外人在外头看起来,大约只觉得这是一辆再普通不过的马车,不会看出这是哪个人家的。 上了马车之后,梁一沉才将灵霏的帷帽取了下来。 灵霏也觉得身体总算是稍稍有了几分力气,这才略微撑着坐起身来。瞧着梁一沉身边的另一个亲卫也将小蕊抱了上来,这才松了一口气,抱歉地看向了梁一沉:“是我大意了。” 而梁一沉似是终于忍不住,伸了手亲自将灵霏襟间的云纹盘扣口号了之后,才皱眉看向了灵霏:“他是有心,你毫无防备,自不能提防。待一会儿去了秦府,我便将的身边的亲卫留给你。” 他这话,让灵霏愣了愣:“你要亲自送我回去?” 梁一沉自然明白灵霏的意思,也是对灵霏道:“放心,我已经叫人先去你府中说明,我们二人在一起了。何况我若是再不去提婚期的事情,还不知日后还会闹出什么来呢!” 从前怎么不曾发觉,这男人这般着急? 灵霏却是低了头,分明内心知道了答案,仍还想问一句:“你……不取消婚约?” “嗤——” 梁一沉笑的自信:“我为何要取消婚约?” 灵霏只是低着头,又觉得自己的确是多想了:“也是,你从来都是和旁人不同的!” 梁一沉坐在灵霏的身边,到底是忍不住,伸出手握住了灵霏的手:“便是你们二人今日当真发生了什么,我也不会取消婚约。我费劲心思让圣上给我赐婚,难不成竟是要便宜了他容泽?” 他……他在说什么啊?! 灵霏的脸倏然就哄到了脖子根,却是不知,他这般直白,更是不知,他究竟为何。 因为灵霏如今还不能动弹,所以梁一沉倒是也不着急带着灵霏回秦府之中。 他带着灵霏在京城之中慌了一大圈儿,直到灵霏终于能站起身来了,马车才朝着秦家的方向而去—— 因着秦府是早得了消息他们要一同回来的,所以旁人也不曾多言什么。 下马车之前,灵霏还特意在马车上头活动活动了一下自己的筋骨,尽量让自己显得不要那么僵硬,这才随同梁一沉走下了马车。 府中早已为他们二人备好了午饭,连秦远山也是亲自出门来迎接,并不曾察觉到灵霏的异常。 饭桌上,梁一沉适时地提出,要尽快将婚期定下来,秦远山自是一百个愿意,没有不乐意的。 然而饭吃到一半,松柏便从外头进来,对秦远山道:“老爷,梁侯夫人来了。” 梁侯夫人?别说是灵霏了,就是梁一沉,也是皱了眉疑惑地看向了外头:梁侯夫人便是从前在泉州城就要害了梁一沉的那位姨娘上位,入京之后,梁侯虽说是梁一沉的父亲,可即便是梁一沉与秦家定了婚约,梁侯都不曾与秦家有所往来,此刻他的夫人怎会前来? 带着这样的疑惑,秦远山自是好端端地请了梁夫人进门。 灵霏依稀记得,从前在泉州的时候,瞧着这位梁侯夫人便不那么稳重大方,随说是长相美艳,却到底带着妾室的小家子气。 可如今再瞧,她已然是今非昔比了。 一身云中鹤的暗紫曳地长裙,配了流光溢彩的绞纱披肩。头戴整套价值连城的紫水晶点翠头面,远远走来,瞧着便是贵气逼人,又稳重大方。只这一身装扮,便是减了她从前在泉州城的艳俗,更多几分娇贵的端庄。 灵霏有些明白,为何梁侯对她这般情根深种了:这女人有千万模样,在嫁入侯府之后一点点地变化和成长,自都有梁侯的几分功劳。 男人所爱的,不就这般掌控和骄傲吗? 只是瞧着她进门的神色便不是很好看,灵霏就微微皱了眉,感觉她今儿来的目的,恐怕并不单纯。 果然,她一进门,便径直走向了灵霏和梁一沉。 梁一沉是自然而然地挡在了灵霏的跟前儿,看着梁夫人的眼眸中之中带着万年化不开的冰冻一般:“你来做什么?” 梁夫人高傲地仰起头看着梁一沉,只是冷冷一笑,摆足了自己做母亲的架子:“一沉,你便是再不想承认,你也是我们梁府之中的嫡长子。既是嫡长子要成婚了,难不成我这个做母亲的,还不能来瞧瞧了?” 此刻毕竟是在秦府之中,秦远山眼瞧着他们二人之前的气氛不对,自是要上前,挡在了他们二人之中,对那梁夫人笑道:“梁侯夫人大驾光临,快些请坐!府中有好茶奉上,这会儿子来,想必夫人还不曾用午饭?还请夫人莫要嫌弃府中饭菜粗鄙才是!” 梁夫人的眸色却是冰冷,并不打算走秦远山给她铺就的这个台阶。 反而是越过秦远山和梁一沉,看向了站在最里面的灵霏:“你这府中的饭菜是粗鄙,一如你府中的人也粗鄙一般。” 若说之前灵霏还能忍着她这般高傲,也不过是想着长公主曾告诉她,要她想办法让梁一沉和梁家的关系缓和。 但此刻她这字字句句都对准了自己,灵霏就觉得,不能忍了? 于是果真听到了梁一沉的声音是越发地有些不耐:“今日在秦家,我忍你一次。请你立刻出去,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可梁一沉越是如此,那梁夫人便越是微微一笑。 竟也不听梁一沉说什么,只自顾自地走向了一旁的客座,而后缓缓坐下,饶有兴致的目光,在灵霏的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你这小小庶女,倒是本事很大。惹的我们一沉不顾他父亲的颜面也要娶你一个庶女为妻便罢了,你竟是还不知检点地四处勾-引男人?!” 这话说的十分难听,却叫灵霏的心脏忍不住地往下沉了沉—— 未等旁人说什么,梁夫人便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指向了灵霏:“你今儿一上午,同什么人在一起,当真以为是密不透风不成?!” 果然…… 虽不知消息是如何传到梁夫人的耳朵里,但灵霏几乎可以肯定的是,今儿这梁夫人是要抓着这消息,让自己置之死地了! 想想也是,搞臭自己的名声,就等于搞臭梁一沉的名声。若是叫全京城的都知道,梁一沉找了个勾-引外男的女子做妻子,只怕便是梁府要笑都能笑些时日了。 灵霏看了一眼前头的梁一沉,只瞧着梁一沉也正转过头来看向了自己,眼神之中仿佛在道:“没事,死不承认就是了。” 加之灵霏与容泽之间本就不曾发生什么,此刻便也是挺直了胸膛,为了自己也为了梁一沉,笑着对梁夫人道:“夫人,臣女与你无冤无仇,这样严重的事情,夫人可不能乱说?否则若是辱了臣女的名节倒是小事,若要辱了梁伯公的颜面,打了圣上的脸,恐怕日后圣上总是要多加过问一句的。” 灵霏特意将梁一沉“伯公”之位说的清楚,便是为了告诉梁夫人,梁一沉如今已经不是当年在泉州被她害的无家可归的那个毛头小子了。 显然,梁夫人愣了愣,也不曾想到灵霏一个小小庶女,竟是有这样的气势! 可她冷哼一身,语气却是越发笃定:“你既是不承认,我便就直说了。有人瞧着,你一上午都在罗家布庄里,与那容泽容小将军出双入对好生暧昧。听闻你们二人还一同去了后院儿待了近半个时辰,出来之后没有买一样东西。你且同我说说,你与那容小将军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不能是为着挑选什么布匹的颜色好看?” 第一百零五章证人对峙 呵……就别的灵霏不敢说,可这梁夫人的嘴,真够毒的! 然而越是如此,灵霏越是不怕。 如果说灵霏唯一能想到梁夫人是从何处知道这事儿的,大约便是容泽与梁夫人通了气。 罗家布庄的人不敢,毕竟掌柜的儿子还在梁一沉的手里。 于是灵霏也突然意识到:或许今天虽然她和容泽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这件事,大约只是一个开端。 容泽的离开,并不是他放弃了,而是他要更加地开始咄咄逼人了。 由爱生恨这个道理,灵霏其实是明白的。只是她从未想过,这种事会出现在容泽和她的身上罢了。 不过梁夫人这话刚说出口,灵霏和梁一沉还未如何,就瞧着任茜茜上前一步,站在了梁夫人的跟前儿。 她们二人的身份虽说是悬殊,可任茜茜从来都是不怕强硬的主儿。 她冷笑着看着梁夫人,十分地护犊子:“梁夫人开口说话前,可要慎重些!我们秦家的女儿虽说不是什么高门的大富大贵,却也由不得旁人这般红口白牙地污蔑!” 那梁夫人也不甘示弱地起身,眼神始终是放在灵霏的身上的:“你若是不承认,我也有不怕。我们侯爷说了,一沉虽说少小离家总是任性,可终究是我们梁侯府中的嫡长子。他要娶的女子,决不能是那等水性杨花之人!” 证据? 灵霏微微皱了眉头,倒是想起她方才说的话,也是不急不缓道:“好。既是夫人笃定了这般,我若想自证清白,自是要同夫人辩解两句的。还请夫人请出证据便是!” “哼——” 梁夫人冷哼一声,也不慌。 只拍了拍手,灵霏就瞧着外头走进来了两个女子。 一个穿着梁府丫鬟的衣裳,另一个灵霏倒是认识:是京都府尹家的庶次女,名叫赵丛丛。今儿上午去罗氏布庄的时候,她的确也在。 她们二人进了府中之后就站在厅中,那丫鬟显得有些害怕,不过京都府尹家的那位赵丛丛倒是一脸坦然,抬眸看了一眼灵霏,眼中带着几分不屑,仿佛已然将灵霏当做了那等不知廉耻之人。 那丫鬟是不必说,自是梁侯府中之人,梁夫人要她说什么她就说什么就是。 这个赵丛丛呢,灵霏有些不能确认她是谁的人:有可能她是无意看到了容泽将自己带去了后院儿,也有可能她本就是容泽安排在罗氏布庄的。 只是不管她是哪一种,灵霏的心里都有了最坏的打算。 梁夫人瞧着她们二人,眼中带着得意地对那丫鬟努了努下巴:“小紫,你先说!” 那被唤作“小紫”的咽了一口唾沫,才道:“奴婢是今儿上午便在罗氏布庄了。因为近来听闻秦家三姑娘要与我们大公子成婚,所以今儿姑娘我马车停在门口的时候,奴婢便就注意到了。” 她死死地低着头,说话如同背书一般平静:“就瞧着秦姑娘进门之后,便找了掌柜。然后容小将军也来了,跟着上了楼。没多久,趁着店里人少,容小将军和秦姑娘便一同去了后院儿,躲进了个小房子里,不知做些什么去了。一直到奴婢晌午买了东西快要走的时候,都不曾见着他们二人从那小屋子里出来呢!” 倘若这丫头说的是今日的真实情况,说不定灵霏的心里还要考量一番如何应对。 可她这显然是有人提前教她的话,她照着说的,灵霏的心里反而是安宁了下来。 那丫鬟刚说完,只瞧着一直站在一旁的邵佳宁却是挺着肚子上前,冷冰冰地看向了那跪在地上的丫鬟:“这等胡言乱语的丫鬟,若是放在我们秦府之中胡乱攀咬主子,那可是要当场杖毙的。” 邵佳宁对灵霏一向都好,如今怀着孕还未灵霏说话,当真叫灵霏将这份情记在了心里。 而听闻此言,那丫鬟也是吓得对邵佳宁磕了个响头:“秦少夫人明察啊!奴婢万不敢拿这等要掉脑袋的事情胡言啊!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啊!” 惨白无力的既是,不过是让邵佳宁更多几分冷笑罢了。 她走近了那丫鬟,开口便问道:“那我且问你两句。你既说你是资格去的,便是没有跟了主子。罗氏布庄若非是跟了主子们过去,丫鬟要采买,便只能在前厅的角落里等候。你说你看到了我家三丫头进门不假,可前厅上楼之后,你怎知我家三丫头和容小将军是在楼上一处的?” 说罢,她干脆低头,伸出手,狠狠地捏了那丫鬟的下巴,迫使那丫鬟抬起头来:“你又说你瞧着他们一同下楼,我也信。可你又怎知他们是一同进了后院的小屋子,一直没有出来的?你一个小小丫鬟,不过就在前厅角落那巴掌大的地方,连后院儿怕是都看不到?你倒是说说看,究竟是你越了规矩,还是你在这胡言乱语?” 那丫鬟的下巴被邵佳宁捏的生疼,却不敢对邵佳宁如何。 只是红了眼眶,急急解释道:“因为奴婢瞧着三姑娘神色有异,又是同容小将军前后脚进门,所以才特意多多留意了一下,这才发现了端倪!” “好,说的也是!” 邵佳宁狠狠地将那丫鬟的下巴往一旁一别,却是看向了一旁站着对她怒目而视的梁夫人:“晚辈也想问梁夫人一句,这丫鬟可是府中的家生子?” 梁夫人以为邵佳宁要以丫鬟身份为突破,自是要解释:“自然是府中家生子!她婆子母亲便是伺候我的,父亲在前院儿伺候老爷子也有多年了。她下头还有个弟弟在府中花园做事,所以断不可能胡说的。” “很好!” 邵佳宁不与梁夫人多言什么,只是复又看向了那丫鬟:“既是你在那罗氏布庄越了规矩,去了不该去的地方,看了不该看的东西,便是你婆子母亲和父亲对你的教养有问题。你可知,以下犯上,在罗氏布庄站了主子的地方,是什么样的惩罚?想必这梁府家大业大的,管教起下人来,也总不能糊弄旁人,否则择日我回府同我府中母亲讲起来,她可不敢再同你们梁府的姑娘们有什么接触,还说要给梁府的女儿说亲这事儿了!” 是了是了! 梁府之中除了梁一沉,还有两个儿子和三个女儿。三个女儿之中,又有一位即将到了待嫁的年纪,正是如今这位梁夫人所出。 邵佳宁家中的身份虽不及梁家,却也远远不到惧怕梁家的地步。 此刻她以丫鬟不懂规矩牵扯出了主子不守规矩,一语双关,果真是化被动为主动,牵扯得梁夫人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了起来。 那丫鬟听闻自己的家人要受到牵连,更是吓得匍匐地爬在地上,跪在了邵佳宁的跟前儿:“秦少夫人饶命啊!奴婢……是奴婢的错,与奴婢的家人无关啊!奴婢……是奴婢记错了!奴婢就站在原地,可能瞧的不是很真切!但奴婢不敢说假话啊,不是还有赵姑娘也在场吗?你们且问问赵姑娘,便知道奴婢所言并非假话啊!” 这丫鬟倒是聪明,字字句句都将自己摘了出来,既不得罪邵佳宁也不得罪梁夫人。 梁夫人深知自己落了下风,被这丫鬟所提醒,也是眼神一亮,而后看向了一直站在一旁的赵丛丛:“对对对,这不是还有赵姑娘吗?赵姑娘,别怕,你且来说说看,你看到了什么又听到了什么!” 瞧着赵丛丛信步上前,灵霏倒是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她与赵丛丛之间,也不曾有过什么瓜葛,怎地她就非要来蹚这一趟浑水呢? 只是今日不管她说什么,灵霏都已经想好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是赵丛丛先找上门来的挑衅,可就别怪她日后对这个女人不客气! 赵丛丛到底是官家的小姐,虽说是个庶女,却表现得比那个丫鬟要淡定许多。 她上前一步,对众人微微福了福,显得十分有礼貌,又看了一眼灵霏,才轻叹一口气:“这事儿我原是不该多言什么的。可却到底瞧着梁家伯母为了梁伯公的一番慈母之心,我心里头也是难受,这才来了你们秦府,还望你们体谅!” 说罢,她便继续道:“我今儿去那罗氏布庄的时候,秦家姐姐还没有来。后来瞧着她匆匆进门便躲去了楼上,我本是想上去打招呼的,又瞧见了容小将军随同她一起上了楼。我在楼梯口,就听到了他们二人的说话声,想着也不便打扰,就下楼去了后院儿找我前儿定的布料。” 她拢了拢鬓角的发丝,说谎的时候也未见丝毫慌乱:“结果没成想,我刚到后面儿的小库房门口,就瞧见了容小将军揽着秦三姑娘的肩膀也进了后院儿。他们大约以为后院儿没人,就十分放肆。我眼瞧着他们二人一同进了一个小屋子里,也是十分奇怪,便就跟了去。” 说着,她便像是真的瞧见了一般,脸色都微红了起来:“他们进去没多久,我在外头就听到了一些不堪入耳的声音。这才知道是有大事儿,而后不久,梁夫人也得了消息来寻我,要我作证。她言辞恳切,字字句句都是为着伯公爷,我自不好推辞,这才来此说了这番。” 第一百零六章自证清白? 倒是灵霏之前小看了这个赵丛丛,她说起话来当真是有理有据,叫人没有办法反驳呢! 这看似滴水不漏的一番话,让方才还因为邵佳宁的言语而变了脸色的梁夫人,很快就神气了起来:“瞧瞧!你们自当可以说我们梁侯府中的丫鬟没在说实话,可难不成,这赵家姑娘也在骗人?她骗人可没好处呢!” 是啊,好似现在天平已经开始朝着梁夫人那边倾斜了。 连秦远山都是皱了眉,看向了灵霏,虽为着面子不曾问灵霏什么,但灵霏心里清楚,他定然是有怀疑的。 眼瞧着形势对灵霏不利了,梁一沉倒是上前一步,便对那梁夫人道:“你们这谎扯得,也得有些水平才是!阿霏一上午都同我在一起,难不成你以为我真会信你们所言?” 梁夫人自是想到了这一层,反而是无所畏惧地看向了梁一沉:“你说你们在一起,那你们是在何处啊?那么多人都瞧见了秦家三姑娘和容小将军前后脚进了罗氏布庄,难不成你也去了罗氏布庄?既是去了,怎地没有人瞧见?你们二人当是同一时间从罗氏布庄出来,怎么又没有人瞧见呢?” 这一番话问的,叫梁一沉几乎是无法回答。 是啊,他当时为了避免叫旁人瞧见,甚至连马车用的都是最不起眼的。 此刻若强行说他们二人一上午都在一起,和赵丛丛还有那丫鬟的证词比起来,也的确是难以服众了。 不过灵霏却不慌,没有去看梁夫人,只是转头看向了赵丛丛:“赵姑娘,我与你素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无冤无仇的。你确定,今日要在我这府中,说这样的话?” 灵霏的语气其实很平静,甚至像是全然不在意一般。 但听在赵丛丛的耳朵里,自是知道灵霏是在给她机会:若她此刻认错,灵霏或许日后不会再追究。可若她紧咬着灵霏不放,那灵霏自然不会放过她。 京中的人情与往来,不管是有利的还是有仇的,不就是这般你来我往吗? 但赵丛丛既然会来秦家,便是早就想好了的。 她硬生生地在嘴角对灵霏扯了个笑,而后才道:“秦三姑娘,既是自己做错了,便认了就是了,否则这事儿若是传出去,大家的脸上都难堪,又是何必呢?” 她是下定了决心,灵霏也不再多说。 只是点了点头,复又看向了梁夫人:“所以梁夫人的意思是,我与那容小将军不清不楚,定然是已经有过苟且之事了,对吗?” 梁夫人挺直胸膛,只以为灵霏这小小庶女是害怕了,表情都带了几分高傲的不屑:“自然如此!她们二人都看到你与那容泽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了,赵姑娘也听到了你们二人的房中传来了不堪入耳的声音,难不成还会有错?我倒是要瞧瞧,你还想辩解什么?” “不堪入耳的声音?” 念叨着这个词,灵霏的脸上也带了几分嘲弄的笑意看向了赵丛丛:“赵姑娘一个闺阁姑娘,竟是认得什么声音才不堪入耳,倒是叫我刮目相看了!” 她在讽刺赵丛丛,大家都听得出,连邵佳宁也是跟着灵霏笑道:“可不是么?这京中的姑娘家我也见过不少,如赵姑娘这般匆匆一耳朵就能听出来房间里是什么污糟声音的,倒是头一次见。可见赵家教女有方,日后若是谁娶了赵姑娘,可不知是福气还是祸患呢!” 赵丛丛何尝听不出,这是在对她的嘲弄甚至是在说她才是不检点的? 可她只是个比秦家的官家身份还不如的庶女,自不敢和秦府多言什么,只是求助一般地看向了梁夫人。 梁夫人自是要挡在赵丛丛的跟前儿,对灵霏冷哼道:“你自个儿做了恶心的事,便是要随意攀咬旁人了不成?!这便是狗急跳墙了,不得不认了?” 在这京中,论能说会道,灵霏没有服气过谁,她梁夫人是头一个。 所以灵霏也不急,只盯着梁夫人道:“我若能证明我是清白的,你当如何?” 梁夫人愣了愣,看着灵霏胸有成竹的模样,竟是有些心虚。 可复又想想,便定了心:“这么多人都瞧见了,你如何自证清白?” 连梁一沉都是皱了眉疑惑地看向灵霏,倒是让灵霏觉得他们身在其中,并没有察觉到这件事情的关窍其实仍旧掌握在她的手中。 灵霏则是气定神闲对梁夫人道:“夫人不必多言旁的,我只问一句,若是今日我能自证清白,夫人且当如何?” 梁夫人的眉头皱了皱,竟是觉得主动权怎么又掌握在了灵霏的手中? 可这么多人瞧着,她也不能不回答灵霏,只是小声道:“还能如何?你若是清白的,那自是最好不过的了。我今日闹这一出,也不过是为了我们一沉着想。” 她倒是将自己的形象塑造的伟大。 却听得一旁的梁一沉冷冷一笑:“算了,这样的话,你偏偏我父亲也就罢了,就不必在我跟前儿如此虚伪了。你今儿这么大阵仗带了这么多人过来说阿霏与容泽有染,若是冤枉了阿霏,自是要赔礼道歉的,你要如何赔礼,又要如何道歉,要先说明了,这事儿咱们才能继续说下去才是呢!” 眼瞧着是躲不过了,梁夫人却也不慌,只是抬眸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看着梁一沉:“那你们且还想如何?我如今身带诰命,也是出于好意,难不成你们要打杀了我,然后将我扔在街头不成?” 尽数说的都是些不可能的话! 灵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就听得梁一沉的语气里,却带了几分饶有兴致:“若是你不说,我还真没想到。身带诰命的夫人,不嫌麻烦地带着丫鬟和赵家的庶女来秦府冤枉本伯公的未婚妻。这事儿若是捅到圣上那里去,也不过只有父亲一人会护着你这连娘家都不在京中的诰命夫人罢了!到时候,还不是谁有理,就是谁说了算?你猜猜看,圣上会不会一气之下,摘了你这诰命?” 说得好啊! 若不是这么多人在场,灵霏简直都要给梁一沉鼓掌喝彩了! 梁夫人的眉头,便狠狠地皱在了一起。 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上前一步的秦远山打断:“是啊。梁夫人虽说是侯爵夫人诰命之身,可今儿竟是带了这么多人来我秦府之中如此冤枉我的女儿,难不成是以为我们秦府好欺负不成?若是灵霏当真做了什么对不住梁家的事情,便是我这父亲教女无方,我自领受惩罚。可若是夫人冤枉了我家灵霏,且不能随随便便算了就是!否则我便是要一状子告去圣上那里,也是要给我们秦府讨一个公道的!” 难得见到秦远山这般硬气的样子,灵霏的心里倒是十分高兴。 这秦府加上梁一沉搬出了自己“伯公”的身份,让梁夫人几乎没有了任何退路。 她看了一眼那丫鬟,又瞧了一眼赵丛丛,便是硬着头皮也要撞南墙地对灵霏道:“哼。我今儿既然会这么做,便就是知道你不是清白的!若你能证明你的清白,我便即刻自请脱了诰命夫人这身衣裳,而后站在你秦府的大门外头对你秦府鞠躬三下道歉,你瞧着如何?” 这才像是个堂堂诰命夫人要说到做到的话! 灵霏很满意,正欲点头,却瞧着梁一沉再上前一步,盯着梁夫人道:“若阿霏是清白的,你便要将你手里的好东西再给阿霏添一份嫁妆。旁的不需要,比着我二妹妹的样式来一份就是了。” 梁一沉的二妹妹,便是梁夫人的亲生女儿。 梁一沉此话说的并非是商量,而几乎是在逼迫梁夫人了。 可梁夫人根本就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点头,像是豁出去了一般:“好,我答应你。今儿这么多人都在这听着呢,若是秦灵霏和容泽之间什么都没有,放才所说的这些,我自是要做到就是!” 说罢,她便恶狠狠地看向了灵霏:“现在轮到你说话了,你和容泽的事情这么多人都看在眼中听在耳朵里,你还要如何自证清白?” 灵霏这才微微一笑,反问梁夫人道:“所以你就定了,我和容泽之间一定是有苟且的,对吗?” “对!” 梁夫人重重点头,死死地盯着灵霏:“不要说废话,只说你如何证明你们之间没有苟且?” 灵霏点头,而后转头看向了邵佳宁:“嫂嫂,去宫里请两位懂人事的嬷嬷来!” 而后又转头看向了梁夫人:“你也去请两个,两家都请来嬷嬷,再去请一位太医带守宫来,两家都请人,这才不至于谁家的笼络了人心,叫人说假话呢!” 头一句话,众人都没有听懂,而一个“守宫”,便叫所有人都豁然开朗:灵霏是要用守宫证明,她还是个清白之身! 梁夫人瞧着灵霏笃定的模样,就后退一步,心下已经感觉到了不妙。 但秦家却不会给她任何反驳的机会,邵佳宁即刻便差使了身边的丫鬟,却道:“去宫中请嬷嬷的时候嘴巴严点儿,若这事儿再传开了,便又等同于在梁夫人的头上多加了罪责。” 第一百零七章清白与否 这也就是在告诉梁夫人,最好不要再有人将这件事传出去了。 梁夫人自然明白灵霏所言地要去宫中找嬷嬷是为了什么,她只是不可思议地看着灵霏:“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你和容泽的关系那般密切,怎可能还是清白之身!?” 说真的,将这件事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如此说出来,灵霏当真是觉得十分尴尬。 若非是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她是绝不会用这样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 但是她害怕。 害怕若是今日不能证明自己,日后还是要给梁一沉惹麻烦的。 听到梁夫人如此,梁一沉的嘴角带笑,语气却是冷冰冰的:“你若是此刻后悔,且还来得及。大不了便是出门去对着秦府的大门鞠躬认错,而后回去告诉梁侯爷,你惹了这么一大摊子的事情就是了!” 挑衅,这绝对是挑衅! 分明灵霏觉得该劝着些梁一沉的,可怎么听到梁一沉如此言语,她竟是觉得心里头有许多的爽快呢!? 如今到了这一步,梁夫人是说什么也不会往后退的。 她转头看向了跪在那里吓得战战兢兢的丫鬟,厉声问道:“你同我说实话,你当真瞧见了秦家三姑娘和容小将军的不清不楚?!” 那丫鬟低着头,吓得一个哆嗦,却是拼了命地点头:“奴婢当真看到了,请夫人明鉴啊!” 瞧着她如此,梁夫人似乎才多了几分底气一般。 她抬起头,看向了灵霏的眼中带着探究:“我不管你耍的什么手段还是要拖延时间,你和那容泽的关系,怎可能那般单纯?!好啊,你既是要叫嬷嬷来,那咱们就叫嬷嬷来。到时候若是查出你是我所言那般,你便以死谢罪就是!” 她瞪大了眼睛的模样,再不复之前的优雅端庄,反而如同恶鬼一般,叫人瞧着就心生恐惧和厌恶。 此刻不管是谁,再多言什么,似是都有些欲盖弥彰了。 于是这闹了一上午的秦府之中,终于稍稍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在等着宫中嬷嬷的到来,而邵佳宁的丫鬟脚程倒是快,很快便请来了宫中的两位老嬷嬷,还有一位带着守宫而来的太医。 灵霏对蛇啊蜥蜴一类的滑.腻腻的东西都有些害怕,所以见着太医笼子里装着的守宫,是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 不过这一步,却让梁夫人误以为灵霏害怕了,看了灵霏一眼,语气也是阴阳怪气:“这会儿子你若是后悔了,可一切都晚了!嬷嬷们既是请来了,便就是要定下来这事儿了!” 灵霏有些啼笑皆非,却感觉到一旁的梁一沉动了动,而后俯下身来在灵霏耳边道:“阿霏,你可想清楚了?若是随同嬷嬷们进去,便是受辱。你若不愿,我自护着你就是。” 若事事都要他护着,那往后的一辈子,他们可怎么过? 灵霏抬眸瞧着梁一沉,对他微微一笑:“今儿所受的屈辱,难不成还不够吗?我便是要让她出门去给秦府道歉,顺便赚一点儿嫁妆银子,来弥补今儿的损失才是。” 灵霏这俏皮的语气,倒是梁一沉没有想到。 于是便不再多言什么,只对一旁的嬷嬷吩咐了一句好生照顾灵霏,嬷嬷们便领着灵霏去了后边儿。 临行前,灵霏还挑衅一般地看向了梁夫人:“夫人可信得过这几位嬷嬷?是否要与我同去后面?” 梁夫人到底是诰命在身的身份,只冷笑一声:“我且不曾会做这样的事情,你去就是了!” 于是灵霏便跟着嬷嬷们去了后面儿,前头的人等的焦虑,时不时地张望。 不多一会儿,灵霏便随着嬷嬷们一起出来了。 光是看着灵霏面无表情的样子,这厅中的所有人都提了心来:秦家的虽说没有不相信灵霏,可终究是这样的时候,他们也会紧张。 再瞧着梁夫人,眼神之中仿佛都在说:快些说结果,快些说结果啊! 可表面上却还是一副要强作淡定的模样,否则便失了她诰命夫人的身份。 那嬷嬷们到底是宫中而来的,也是不慌不忙地到了厅中,几人交换了一下神色,相互点头。 到底还是任茜茜先忍不住,对那几个嬷嬷先开了口:“嬷嬷们,情况……如何?” 其中一个看上去更年长些的嬷嬷上前一步,对任茜茜微微一笑,也不卖关子:“回夫人,奴婢几人已为三姑娘验明正身了!三姑娘的确还是清白之身,不曾经历过人事,想必平日里秦府的规矩甚严,才将姑娘教养的这般妥帖。” “呼——” 灵霏似乎听到,在她的身后有人呼了一口气。 说真的,这种事情在这么多人的跟前儿被说出来,灵霏当真是觉得十分不好意思,也是不由地红了脸,而后低了头。 梁夫人后退了一步,方才还带着期待的眼神,此刻已经成了全然落空的失望和灰白。 她摇头,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会是这样的结局:“不可能的……这不可能的!他分明和我说……” 然而话说到此,便反应过来了什么一般,戛然而止,换了说法:“丫鬟明明就看到了,赵家的姑娘也分明就看到的!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既是侮辱都到了如此地步,灵霏也不介意再多来一些,反正这笔账日后总是要算到梁夫人的头上的。 于是便瞧着梁夫人,微微一笑:“若是夫人不信,正好太医也在这。便叫太医为我亲自点上守宫,你看如何?” 除了让嬷嬷相看,守宫砂便是最直白的方式了。 灵霏知道有些家中的女子在出身之后就会被点上守宫砂,不过因为守宫砂十分容易掉,并不持久,而且又时候也并非那么准确,所以后来大部分人家就摈弃了这种做法。 但是显然在此时此刻,守宫砂是有作用的。 可事实已经摆在这里了,那守宫砂点与不点,不过只是在梁夫人的脸上的这个巴掌多扇一个还是少扇一个的区别罢了。 梁一沉哈哈一笑,而后上前,环顾这厅中之人,看着梁夫人的眸色有些咄咄逼人:“怎么样,梁夫人?今儿惊动了这么多人,便是为了这莫须有的罪名,你是否该兑现你的承诺,亲自回了皇上撤了你这诰命夫人的名号?” 梁夫人低了头,双手在身侧死死地捏成了拳:“梁一沉,你别得意!她便是同那容泽没有肌肤之亲,也不代表着他们两人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 “哼——” 梁一沉只是冷哼,方才还笑着的脸色倏然就冰冷了下来:“话都是你说了,难不成你是不想承认?也是,堂堂梁侯夫人和我们打赌输了,此刻心里头是难受的?不过无妨,你今儿就是不去宫中,我也会去。反正这事儿都闹成了这个样子,你叫我们受辱,我必然也不叫你好过就是了!” 早就听闻,梁一沉是个睚眦必报之人,如今所见,这性格到也不全然都是不好之处。 梁夫人脸面上,终究还是有些挂不住了。 她看向了站在一旁的秦远山,似乎是希望秦远山能开口说两句话帮帮她。 可这事儿如今闹的这么大,伤及的不仅仅是梁一沉的脸面,还有他们秦家的。 虽说方才那嬷嬷字字句句都是帮着秦家说话,可便是世上再有密不透风的墙,也挡不住梁夫人这般胡闹啊! 秦远山只是别过头去,一言不发。 梁一沉便继续催促道:“梁侯不是一向都自诩顶天立地的吗?怎么梁夫人方才说过的话,如今倒是不愿兑现了?” 至此,梁夫人便再不能狡辩什么。 她只是抬眸看着梁一沉,打算釜底抽薪:“你今儿若是非要我出门去给秦府道歉,我也可以。但你要想好了,你口口声声的梁侯可是你的亲生父亲!今日你如若如此欺辱与我,改日他定然不会放过你的!” "呵——" 于是梁一沉的眼中,唯有剩下一抹冷笑而已:“是你自己做错了事情,怎么反而闹的像是我们在逼你一般?若你想去梁侯面前告我,只管去就是了。反正我与他之间的恩怨,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 越是无所谓,其实就越在意。 留给你费回头,看着梁一沉那看似冰冷不破的侧颜,却觉得他其实从心里,是渴望梁侯能看到他的? 可无论如何,今日这事儿,他们不能妥协! 于是灵霏只是上前一步,看向了梁夫人:“我尊称您一句梁夫人,想从前我们秦家也与你无冤无仇。今日你便这般闹了一场,可不是在欺辱我们秦府?我既是清白的,也还望梁夫人能守住自己的诺言,否则我们秦府在这京中,何来立足之地?” 秦府虽小,京中的关系盘根错节,在此刻也不能示弱。 梁夫人眼瞧着今儿这一场道歉是躲不过了,只连说了三个“好”字,便到底还是踢了一脚身旁跪着的丫鬟,而后气哼哼地往门外走去:“你们一家子既是如此逼迫与我,今儿我便是叫整个京城的都来瞧瞧,你们秦家是如何野蛮就是!” 第一百零八章乞巧到来 眼瞧着梁夫人朝着外头走去,梁一沉还回头,对着梁挺吩咐道:“你去瞧瞧,可别让梁夫人在外头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做了些什么不该做的。否则我便即刻带着这几位嬷嬷证人进宫去告御状,说是梁侯府中不守规矩,挑拨事端,居心叵测,人心不菲。” 这话的声音说的是不大也不算小,正正是能让梁夫人听到。 灵霏似乎瞧着,梁夫人走向外头的脚步,都趔趄了一下。 没一会儿,就听得外头传来了梁夫人的大声道歉声:“我梁曲氏,在这给秦府道歉了!是我不辨善恶,不明是非,给我家侯爷脸上蒙羞,也叫秦家受委屈了!” 他瞧着梁挺的脸色不好看,知道今儿自个儿是一败涂地了。 但是想到梁一沉会因此而和梁侯的关系更加恶劣,她便也豁出去了一般,越发大声道:“为表歉意,我梁曲氏愿意暗处与我的女儿同样的嫁妆,给梁家新妇秦家三姑娘秦灵霏添妆,还望秦家笑纳!” 在京中,什么样的新奇事儿都不算新奇。 可今儿这一桩,倒是不常见。 所以很快,秦府的大门口就聚集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便开始指指点点地猜测究竟秦家和梁家发生了什么。 然而事情已经错到了这一步,梁夫人倒是也没有蠢到还要提这件事:这件事只有瞒得越好,她回到府中之后承受的梁侯的怒气才会越小。 事情闹到了这一步,也该是到了息事宁人的时候了。 于是秦远山便上前去,做足了模样地虚扶了连夫人一把:“梁夫人既是知错了,还望我们两家不要因此而有什么嫌隙。也望夫人日后要记得谨言慎行,切莫再做出此等错事了!我们秦府不过小小官宦人家,没有那么过的规矩。可若是夫人当真热闹了旁人甚至是圣上,只怕便不能这般轻松就收场了!” 秦远山也不亏是在官场之中浸淫多年之人,就是要在此刻压了梁夫人一头,才叫外头的人越发清楚,梁夫人是做了不能饶恕的错事才会如此。 否则日后京中传言起来,还是要指摘他们秦府太过分的。 梁夫人是无论都不曾想到,这看似不起眼的秦家,竟然这般难缠! 叫她接下来想装可怜的话,全然都无法说出口去。 于是她脸上,是连个僵硬的笑容都扯不出来了! 只是站起身,而后抬眸看了一样秦远山,几乎快要绷不住了:“这样……够了?” 秦远山微微一笑,只觉得难得有如此扬眉吐气的时候:“够了够了,夫人太客气了!夫人且放心,今儿的事情,我们秦府不会随便乱说的。否则若是叫侯爷恼了夫人,便是咱们秦府之过错了!” 他字字句句像是在让这梁夫人,可哪一句不是在逼迫梁夫人呢? 于是梁夫人的嘴角使劲地抽了抽,甚至连一句告辞都没有,便丢尽了颜面地转身拂袖进入了侯府的马车里。 可梁一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竟还不忘了在马车后喊道:“梁夫人可别忘了准备添妆!” 而后回过头看向了梁挺的神色,却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你亲自带人去侯府取东西,别叫她糊弄过去。再给宫里说一声,我下午会亲自去圣上那里解释这件事。” 这事儿……终究还是给他惹了麻烦? 灵霏皱了眉,却觉得这恐怕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梁夫人是回府了,灵霏倒是没有忘了,还有一个人! 回头瞧着府中站着不知所措的赵丛丛,灵霏的眸色便冷了下来,走近了赵丛丛:“我与赵姑娘想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不知姑娘今儿为何要这般来我府中,陷害与我?!” 那赵丛丛之前仗着的是梁夫人的势力,此刻梁夫人走了,她便如同受了惊的小兔子一般,向后退了一步,似是很害怕灵霏:“我……我也是无可奈何啊!秦姑娘,真的对不起,求你放过我!咱们同为庶女,你当是该明白我的处境的,秦姑娘,饶了我?” 她不肯说是为何,灵霏也不问。 反正……饶了她是不可能的! 心下打定了主意,灵霏便微微一笑,给赵丛丛让了一条路出来:“你既成心不说,我也不稳了。只是你自个儿选的路,自个儿等着承受后果就是了。” 说罢,便大手一挥:“小蕊,送客!” 那赵丛丛只以为灵霏是吓唬她,恨不得灰溜溜地落荒而逃,很快就没了踪影。 本以为梁一沉是要直接入宫的,却没成想,他仍然坚持进入府中,和秦远山商议定下来了大婚之日:就在两月之后中秋节庆过去的第三日。是个好日子,虽说过了乞巧与中秋,不过却能全了灵霏要在府中同秦府之人一起过中秋的孝心。 两月的时日其实有些短,但好在灵霏一直都在备嫁,梁一沉那边也大多都是准备好的,自有人替他们操心,所以两月的时间也足足够了。 商定之后,秦远山便亲自送走了梁一沉。 回头瞧着灵霏,眸色便阴沉了下来:这事儿面儿上虽说是过去了,可秦远山还是要询问一番灵霏和容泽之间的关系的。 好在秦岳及时回来,又有任茜茜和秦若海替灵霏说话,秦远山便全都将这事儿的责任归咎在了梁夫人和容泽的身上,倒是没有对灵霏如何,只叮嘱灵霏这两月的时间要少出门,在家安心待嫁就是。 于是日子一晃而过,便过了乞巧。 乞巧之前下了一场雨,仿佛也打落了盛夏里最后的暑热。 这一月多以来,灵霏安心待嫁,除了在府中见过几次江玲薇,连秦岳的学堂都没有再去上了。 那事儿过去之后没多久,灵霏就听闻圣上召见了梁侯好生训斥了一顿,梁侯回府之后将梁夫人关了禁闭。 这惩罚其实是微不足道的,不过灵霏也多少有些佩服梁夫人:当日那般情况,梁夫人尚且都能忍辱道歉,虽说是用了心思和手段,但也难怪能这些年一直得了梁侯的宠爱与偏爱,甚至不顾规矩地要立他一个妾室为侯府的正头夫人。 好在这事儿到底是没有在京中传开,也算是最大限度地保住了灵霏的颜面。 梁一沉将身边的一个亲卫留在了灵霏他们这里这里,名叫“梁拔”。 初初听闻这名字,倒是让小蕊忍不住地笑了:“挺拔?这伯爷跟前儿的人,名字可真有趣!” 本以为那冷面的梁拔不会回答什么,却没想到他当即就有些不满地回了小蕊:“是先夫人起的名儿,说身为男儿便该挺拔,有何不妥吗?” 这梁拔旁的灵霏不敢说,但那种不高兴了就恨不得冻结一切的冰冰冷冷的模样,倒是传承梁一沉了个十成十! “冻得”小蕊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而后嘀咕道:“伯公爷怕不是放了一座冰山在咱们跟前儿?” 于是梁拔很快就在灵霏这里有了一个新的外号:冰山! 于是这不是连来秦府找灵霏的江玲薇,都忍不住对灵霏道:“听闻梁一沉在你跟前儿放了个他一手训练出的亲卫,可就是站在你院儿门口守着的那块冰山?那张脸可真是要吓死人了,我进门瞧了他一眼,好似都要被冻成冰了!” 这话听了,倒是叫灵霏忍俊不禁:“我们院儿里的如今都叫他冰山呢!不过他瞧着吓人,倒是十分尽忠职守。而且力气大的很,前儿我哥哥那搬回来了个大石头说是要放在院子里给我嫂嫂养石花。整个院子的小厮加起来只挪了几分,这个冰山一过去,轻轻松松放去了院子中间。这两日下雨,嫂嫂往那石头上落了青苔,赏雨也是好看得很呢!” 江玲薇虽说祖籍是骈州的,但是却也爱吃灵霏屋子里的凉粉。 粉儿将凉粉端上来之后,她便急不可耐地塞了一筷子在嘴里,这才满足地轻叹一口气,羡慕的眼神便看向了灵霏:“你不知?这些日子京中.出了好几桩事情呢!恐怕如今还有你这心情赏雨的,也不多了!马上乞巧了,你准备红绳子了没有?乞巧我来接你,咱们一同去庙会?” 她这快人快语的,灵霏早就习惯了,也是一件件地回她道:“我乞巧便不出去了,爹爹叫我安心在家待嫁。前儿惹出了梁夫人的事情,爹爹如今还不高兴呢!何况我都是要嫁人的了,做那月老的红绳子有什么用?若是叫梁伯公知道了,还以为我是要三心二意了呢!” 整个京中,大约唯有在江玲薇跟前儿,灵霏才能说几句体己话。只是容泽的事情,她觉得暂时还是不要同江玲薇说才是,倒不是不信江玲薇,也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听闻此言,江玲薇才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倒是也好。你若是乞巧出门,碰着阿洁就不妙了,她这两日,正是心情最糟的时候呢,连我都不敢去找她了!” 方洁? 灵霏微微愣了愣,本不愿多事,却还是开口问道:“她怎么了?” 第一百零九章容泽跪下? 又夹了一筷子两份,江玲薇才对灵霏笑道:“你身边那小丫头小蕊,不是最擅长打听吗?怎地你不知道?” 知道她是在逗自己呢,灵霏便伸出手,轻轻将江玲薇跟前儿的凉粉扯了过来,故作生气道:“这几日我哪敢叫她出去打听消息啊?你常来我这里,竟是也不告诉我这些有趣事儿。还想吃我的凉粉,想的美呢!” “哈哈哈,你还给我!” 江玲薇难得瞧着灵霏如此,笑得脚丫子都翘了起来,一把抢过那碗凉粉,才道:“你不知道?容泽容小将军,自十日前起,就跪在容府门前头,一连十日了!” 容泽?! 不知为何,听到江玲薇这么说,灵霏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和自己的事情有关! 江玲薇不曾察觉到灵霏的想法,只是自顾自道:“也不知这容小将军是怎么了,说是从上月开始就有些不对劲。总是将自己闷在屋子里不出门,甚至还顶撞了容夫人。他向来孝顺,也不知是不是中邪了!” 说着,她还叹了一口气:“十日之前,听闻他突然就对容将军和容夫人说,他不愿成婚了。你说说,他们两家都商议好了,日子也定在年前了,他突然这么说,容将军和容夫人可吓了一跳!本以为他是病了或是怎么,结果那两日是愈演愈烈。容小将军甚至在外头与好友吃酒的时候,都将这话挂在嘴边,一时之中,我恐怕这京中也唯有你不知道这事儿了!” 怪不得方洁心情不好。 容泽若是不想成婚,大可一开始在容将军和容夫人给他张罗的时候,何必在答应了成婚之后,如此驳了两家的颜面呢? 说到兴起之时,江玲薇甚至将手中的凉粉放了下来,这才继续道:“容夫人和容将军对他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他却一心坚持退婚。惹的阿洁在家也哭闹了一场,若不是容夫人和容将军登门致歉并保证婚事照常举行,我只怕阿洁都要一状告去长公主那儿,叫圣上来惩罚容泽了呢!” 她撇了撇嘴,似是也在替方洁不值:“后来容将军没有办法,便叫容泽日日脱了外衣跪在府门口。说是要他尝尝被众人指点的滋味,他便知道今时今日的一切来之不易,便知道不该许下诺言而又反悔。这不,容泽已经跪了整整十日了,眼瞧着一日不似一日,想来很快就要撑不住了?” 灵霏倒是没想到,容泽也是如此一个犟脾气。 但灵霏的心里却能确认的是,容泽最终还是会拗不过容将军和容夫人的。 他打小就被容将军和容夫人疼爱有加,是不可能做出忤逆之事的。他那身份不管换做什么人,恐怕都没有办法反抗容将军和容夫人。 而且灵霏也觉得,若是他一开始就反对这婚事还好。可既是答应了,便没有反悔的余地,否则他要方洁如何自处?何况……方洁还那么喜欢他,他实在不该如此。 灵霏垂眸,没有做声。 江玲薇却抬起头来,终于察觉到了灵霏的不对劲:“灵霏,你怎么了?我……我其实前两天就想问你,这事儿……不会和你有关?” 感觉到江玲薇的目光是关切而没有恶意,灵霏点头,却又摇头,并不瞒着江玲薇:“我之前和容泽之间的确出了一些事情。但是我觉得这事儿不能算是和我有关。我现在躲他都来不及呢,何况我马上也要嫁人了,日后再不会有什么接触了的。” "是啊,说的是!" 江玲薇对灵霏,倒是百分百的信任,也是伸出手,握住了灵霏的手:“没事儿,阿洁那边我会让她不要轻举妄动的。她虽说讨厌你,估计也和我一个想法,但你成婚之后,她便不会如何了。只是成婚前还委屈你了,好在乞巧你不出门,否则若是碰着阿洁,我只怕她又要给你委屈受!” 说着,她又笑了笑:“好了,不说这个了。和你说个更有意思的事情!” 还有事情? 江玲薇凑近了一些灵霏:“你知不知道,京都府尹家有一位庶女,名叫赵丛丛?之前在蹴鞠会上的时候你应当是见过的!” 赵丛丛?! 灵霏心头一惊,这两日她正想着要如何对付一下赵丛丛呢,她就出事了? 便急急问道:“我记得她,她怎么了?” 对于她这般着急,江玲薇有些奇怪,却还是耐心道:“她啊,原本是说定了梁侯家里头的庶子,听闻梁夫人都在准备着给他们家提亲的事情了。虽说是她高攀,不过也是她们家求来的缘分,本是高高兴兴地等着成婚呢,结果就出事了!” 她神秘兮兮地看了一眼门窗都关好了,这才对灵霏道:“说是有一日早上,她没有去给嫡母请安。于是她嫡母便带着人去了她的屋子里,谁知道一打开门,竟是瞧着她同一个男子睡在一起!” 不是?!她正想着要怎么才能让赵丛丛为那一日污蔑自己付出代价,她就真的付出了这样的代价?! 江玲薇瞧着灵霏瞪大了眼睛,这才继续:“不过那人不是什么采花贼,听闻他和赵姑娘是旧相识了,说是两人之间本就是有情的。赵姑娘虽言语之中总是说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生,可究竟是睡在一起了,赵家就只能认了。好在那人虽说不是什么官爵人家,也是个正头的军中副将。赵姑娘嫁给他,也不算是辱没,不过就是不能嫁到侯爵府中那般光鲜就是了!” 说着,江玲薇还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倒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对了,听闻那小副将是你们梁伯公麾下之人,想必前路也是不愁的。只不过人家也本有婚约,娶赵丛丛也只能为妾。如今京中谁人不将赵家当做个笑话来看待?你说着赵丛丛,怎能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情?!” 是梁一沉麾下之人做了这事儿? 灵霏的心里,便有数了许多。 京中的大小事情,江玲薇大约都给灵霏讲了一遍,除了这两样,旁的也的确没有什么有趣儿的了。 她们二人便在房中一直到了近黄昏的时候,江玲薇才准备回府。 只是灵霏觉得,她还有事,便起身送她的时候道:“阿薇,我虽不知为何你今儿还是有事没对我说,但我等你。你若是想好了,随时来找我。我或许不能为你解了如今的一时困扰,但我很愿意听一听。哪怕和你说说话,或许你心里会好受些呢?” 其实灵霏大致猜得到,是和江玲薇的婚事有关。 果然,江玲薇听闻此言,愣了愣,舒尔眼眶就红了:“灵霏……你真好!” 灵霏上前,轻轻将江玲薇拥入怀中:“不想说也无妨,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年,我们做女子的,本就过的不如男子肆意潇洒。你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我盼着你好便是了!” 江玲薇的手,便在灵霏的后背轻轻抚了抚,声音里也带了哽咽:“我……我不知该如何同你说。下一回,等下一回我这里的事情定了,我定然和你从头说,可好?” 自是没有不好的。 灵霏亲自将江玲薇送上了马车,这才转头看向了身后的暮色沉沉:她们这些女子,仿佛都被框在了这一格又一格的宅院之中。便是再好看的夕阳,与她们而言,又真的是她们眼中所看到的那一方吗? 只是伤感的情绪,在灵霏低了头看到梁拔的那一刻就消散了。 虽说梁拔是冰山脸,灵霏却不害怕,只是走向站在外院和内院连接处的梁拔,小声对他问道:“赵丛丛的事情,是你家伯爷做的吗?” 问完,灵霏又觉得自己怕是多问了。这些日子梁拔日日都在秦府之中,又怎会知道赵丛丛的事儿? 却没想到,梁拔平静如冰的语气,是对答如流:“是。不过不是京中盛传的那般,孙副将只是躺在了赵姑娘的床上,实际上什么都没做。是赵姑娘自个儿没本事证明自个儿的清白,这才被她那嫡母抓住了把柄罢了。” 罢了?说的这般轻松?! 让灵霏当真是哭笑不得:“你们伯公爷是故意的?她冤了我,便要冤了她。” “是。” 梁拔再一次点头,耿直地回答道:“我们爷说,她如何对姑娘,便要如何对她。就是便宜了孙副将,这下家中又要多个美娇娘了!” 好好好,灵霏觉得,自己和这个耿直又冰山的梁拔,真的是聊不下去! 于是便进了屋子,让小蕊点了灯火,继续绣着她那还未完成的嫁衣。 瞧着她如此平静,小蕊倒是有些不忍:“姑娘……外头都闹翻天了,姑娘的心里也不好受?那容小将军,简直太乱来了!” 这些日子小蕊一直自责自己那一日没有保护好灵霏,所以灵霏反而和她说话的时候,要越发温柔小心:“我没有什么不好受的,你也别不好受。如今咱们就安安生生待嫁就是。乞巧那一日你们若是想出去玩,同我说一声就是,我让母亲给你们放门。” 第一百一十章容夫人来访 小蕊嘟了嘟嘴,做出一副大丫鬟的样子来:“奴婢才不去呢!姑娘这里这么多的事儿,奴婢且要帮衬着呢!让粉儿她们那些丫头去,她来京中同夫人一般只顾着忙,倒是从未好生出去瞧瞧呢!” 于是到了乞巧那一日,灵霏便放了自个儿房中的下丫鬟都出去了。小蕊坚持要留在灵霏的身边,灵霏自也不会赶了她走就是了。 外头是热热闹闹的,一时之间显得灵霏这里倒是有些冷清了。 只是粉儿她们才出去不多久,就瞧着小丫头又回来了。 灵霏自是要问一句发生了何事,就瞧着粉儿对灵霏道:“姑娘,外头方姑娘和容小将军闹起来了!” 原是一直到了这今日里头,容泽仍然跪在容将军府的门口不肯起身,说什么也要放弃他和方洁之间的婚约。 乞巧之日,这京中来来往往的庙会,虽说大多都知道容泽为何跪在将军府,却到底还是有那么些个看热闹的,说的话及不中听。 于是方洁便趁着这还能出门的机会,去将军府的门口寻了容泽。她起初还是对容泽好言相劝着,叫容泽也考虑考虑两家的颜面。 可容泽却是当着大庭广众的面儿同方洁说,他要取消婚约,与方洁无关。不管是谁指指点点,或者是即便闹去了圣上那里,他都会直接言明,绝不辱了方洁就是。 灵霏觉得,他这话简直是在可笑! 若这么轻易就能将方家的颜面保住,他何须在门口跪了这么些时日,容将军都不松口呢? 果然,他此话,便彻底惹恼了方洁。 方洁竟是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一把匕首来对准了自己,也对容泽言明:若是容泽一定要如此的话,那她就只有血溅当场,以证自己的清白,才好平了京中这些悠悠众口了。 容泽抵抗得住家里头的威压,也抵抗得住京中之人的指指点点。 可他如何能抵抗,方洁这条人命背负在他和他们容家的身上呢? 于是最终,在方洁的那匕首的寒芒之下,容泽还是起身了。 他妥协了,便算是认下了这门婚事,在方洁连日阴霾终于展露出的笑容之中,和方洁一起回到了府中。 京城之中,因为容泽的事情热闹了十几日了,此刻也终于该平息了。 其实对于容泽的妥协,灵霏倒是没觉得意外:即便今儿方洁没有闹这一出,她觉得容泽也撑不了多久了。 眼下就瞧着,他们的婚期定在什么时日便是了。 然而让灵霏没有想到的是,第二日一早,外头就来了消息。说是容家和方家商议之后,将成婚的日期定在了中秋之后的第五日! 也就是说,灵霏和梁一沉成婚之后的两日,便是容泽和方洁的大喜之日。 这就让灵霏不得不怀疑,这事儿他们是故意的! 正当灵霏如此想的时候,前头任茜茜跟前儿的丫鬟也来了,说是容大将军府中的容夫人来送喜帖,此刻正在正厅和任茜茜坐着,想见见灵霏。 既是任茜茜来请,灵霏自不会耽搁。 换了衣裳去了正厅,就瞧着果真是容夫人来了。虽说她家中即将有大喜,可眼瞧着她却是形容憔悴。双眼下的乌青,代表着她昨儿恐怕是一晚上都没有睡个好觉。 瞧着灵霏来了,她也是热络地拉了灵霏的手问长问短,让灵霏觉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从前在泉州城的时候,容夫人就对灵霏这样的庶女总是淡淡的,此刻却突然热络了起来,灵霏料定她是有事。 果真,又夸赞了灵霏几句之后,容夫人才开始唉声叹气:“想必这些日子以来,我家里的事情,你们也都晓得了?” 灵霏点头,便听得那容夫人继续道:“其实我和将军都知道,泽儿早在泉州城的时候,就喜欢你。那时候我和将军只觉得,泽儿是一时兴起,小孩子家家哪里懂什么感情呢?谁知到了这京中之后,他便对我们提起,说想要娶你。起初,他父亲是不同意的,毕竟……当时你只是个五品官家的小庶女。” 说了这话,她还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一眼任茜茜,瞧着任茜茜不曾生气,这才继续道:“后来我们拗不过他,他父亲便点头答允了,说要娶你也行,但大将军夫人的正妻之位肯定是给不了你,泽儿当时也答应了。” 她看着灵霏的眼中带着几分不解几分迷惑,似是没想到事情为何会变成如此地步:“后来……我和他父亲听闻了,你竟是拒绝了泽儿,还觉得很是惊讶。如今方才看得出,你这丫头是个不一样的,竟能让梁伯公去求了圣上指婚你为正妻,怪不得从前瞧不上我们将军府的贵妾之位呢!” 如果说一开始这容夫人说话,叫灵霏还觉得没什么的话,此刻她这般言语,就当真是叫灵霏有些生气了。 既是如此,灵霏便觉得也无需同她客气什么了,只是打断了她的话:“容夫人若是想说什么,直说便是了。” 感觉到灵霏的不快,容夫人的表情显得有些尴尬。 只是为了容泽,她还是忍住了这样的尴尬,而后开了口:“我是想……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去劝劝泽儿?他如今虽说是答应成婚了,可在家中已经不吃不喝一整日了。我知道,他之前曾做过那等事情伤害到你,我和他父亲已经好生惩罚过他了。你便是看在他对你如此心意的份儿上,去劝劝他可好?” 所以容泽和自己那日在罗氏布庄的事情,想必容将军和容夫人都知道了。 他们不仅没有任何道歉的态度,竟还想让她去劝容泽?! 诚然,灵霏承认容将军和容夫人是为了容泽殚精竭虑。 那就该来如此烦扰于她吗? 于是灵霏看向了任茜茜,只怕她难做,却瞧着她对自己微微点头,仿佛是在告诉自己,不管她想如何,秦家都支持她。 灵霏便再无任何后顾之忧,只是冷冰冰地瞧着容夫人:“容夫人既是知道那一日我和容泽在罗氏布庄的事情,就更不该来找我去劝说容泽了那一日的事情已经给我惹出了许多的麻烦来,如若此刻我再去你们容家,只怕是我就睁得成了那个要被京中之人指指点点的了。我如今也是和梁伯公说定婚事的,自要顾着我们秦家的颜面和他梁家的颜面。” 这不卑不亢的语气,叫容夫人愣了愣,竟是没想到灵霏会如此拒绝。 她深吸一口气,却不打算放弃劝说:“是,这事儿是我们泽儿的错。可你们是打小的情谊,我们泽儿为了你都到了如此地步,你也不能见死不救!” “哎哎哎,容夫人,请慎言!” 灵霏还不曾说什么,一旁的任茜茜就皱了眉看着容夫人:“容小将军这么做可不是为了我们灵霏,就是为了他自个儿罢了!我们灵霏如今和梁伯公也说定了婚事,马上就要嫁人了。你此刻叫她过去,那不是叫满京城里头的人指着她的鼻子骂吗?容夫人,虽说你们容家家大业大,也不能这般欺负我们秦家?” 容家在京中有头有脸,容夫人去哪儿不是被百般优待着,何曾受过这般的气? 于是她便也忍不住,皱了眉看向了灵霏,站起身来,眼中已经带了不耐:“你便说,你是帮还是不帮就是!若是帮了这个忙,我们容家日后对你与秦府自是感激涕零。若是不帮,恐怕咱们在泉州的那点儿子情谊,也就没有了!” 这是威胁吗? 既是如此,灵霏也觉得没有必要和容夫人多言什么了:“容夫人,这事儿本就是容泽自己的问题。他若是想不通,别说是我了,就是九天仙女也未必能说的动他。难不成就要因为他对我有意,又给我惹了一堆麻烦,我便要对他负责到底了吗?!这世间可没有这样的道理!容夫人且细想想,若非是那一日我力证清白,这京中可还有我能活命的去处?” 她深吸一口气,才意识到,其实对于容泽的这般做法,她是真的生气的:“所以自己做的事情,就要自己承担。我秦灵霏没有什么对不住他容泽的地方,更不需要为他容泽所做的一切任性的事情买单。还望容夫人,不要为难于我!” 这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叫容夫人几乎无可辩驳。 她到底是站起身来,再不复之前那般温和,只是冷了脸看着灵霏:“我真是不明白,泽儿怎会爱上你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今儿我来也来过了,日后泽儿也该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或许你说的对,他自个儿造成了今时今日的这般局面,就该他自个儿承担!” 说罢,她便抬脚离去,只是叫灵霏却也知道,恐怕日后秦家和容家的关系,是彻底要破裂了。 果真是从那一日之后,容家便是在朝堂上都有意针对秦家一般,灵霏就听到秦远山回来再弄个抱怨容将军。 不过比起容将军,自然还是梁一沉才是那个秦家要更加把握住的,所以秦远山便是抱怨,也不曾责怪灵霏什么,只叫她安心待嫁就是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拜别 眨眼便到了中秋节庆之日。 除却春节,便是中秋最是热闹了。 这几日府中都快要忙疯了,就是为了这阖家团圆的时刻。 节庆前头,秦晓丝和白勤的婚事也定在了下月初。这个中秋,倒是叫灵霏觉得过得格外热闹:从前的中秋,她大多都是最不起眼对你阿哥。有时候偷懒没有参加家宴,秦远山也是发现不了的。 可今年中秋,秦远山重视灵霏,旁人自不敢怠慢了灵霏。 一个中秋热热闹闹地过完,就要到了灵霏嫁人的日子,灵霏仿佛方才反应过来,她即将成为梁一沉的妻子了啊! 这些日子梁一沉忙于朝政,他们二人也为着避嫌,不曾常常见面,灵霏几乎是窝在府中将自己关了整整两月。 眼瞧着就到了日子,头一天的晚上,灵霏便难得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了! 小蕊子时来房中熄灭香的时候,就听到灵霏翻来复起的声音,也是忍不住地笑道:“姑娘早些歇着呀,否则明儿大家瞧着新娘子是双眼的乌青,岂不是要笑话?” 灵霏干脆掀开了被子对小蕊道:“来来来,陪我说,你分明知道我今儿是睡不着的,便就不要站在那说风凉话了!” 小蕊却是连连后退,本事来熄香的,却又点了一支安眠香:“姑娘明儿就是伯公夫人了,可不能在这般惯着奴婢没规矩了。叫旁人知道,是要笑话的!” 她们本就是自小的情谊,灵霏可不会就这么放过小蕊:“哎呀,你就快些上来!日后去了梁府之中,我便再没有这个机会了。小蕊,从前最苦的时候,咱么两个就是这般过来的,今儿是最后一次,你可不能拒绝你家小姐我啊!” 小蕊的确没有办法拒绝,于是便钻进了灵霏的被窝里,两人说着说着话,灵霏就睡着了去—— 等灵霏再醒来的时候,天儿还未亮。 小蕊却是端了满满的一盆热水,已经等在了灵霏的床前:“姑娘,今儿是大日子,快些起身洗漱!一会儿就有宫中的嬷嬷要来给姑娘梳妆了,嫁衣也备好了,咱们时间可紧着呢!” 灵霏这才清醒了过来,一咕噜起了身,百年任凭小蕊他们摆弄着。 因着灵霏起得早,所以打扮地倒是也快。 沉沉凤冠带上的时候,灵霏瞧着镜子里的那个满面绯红,眼神娇羞的女子,竟是有些不认识了一般,略微惊呼道:“压——这冠子可真沉啊!” 于是就听得身后的嬷嬷笑道:“可不是吗?我这些年在京中给各家的小姐梳头,便唯有姑娘的冠子是最重的,都快比得上当年长公主出嫁之时的冠子了,可见梁伯公对姑娘的看重!” 的确,这凤冠是梁一沉叫人送来的,听闻是特意求了圣上,用了宫中的手艺,赶制了两个月才赶制出了这么一顶。 造的是金凤展翅的模样,金凤的四周还缀满了红色的水晶石头,金色的流苏在头顶略微摇晃着,将灵霏的脸若隐若现地藏在那流苏之下,瞧着既是富丽堂皇,又神秘柔美。 一袭大红色的嫁衣,灵霏在上头绣了百鸟朝凤之纹样。灵霏的绣工并不好,但有小蕊和粉儿的帮助,再加上本就是宫中的绣娘们在原本的缎子上打好了底子的,便是弥补了许多灵霏绣工上的不足,叫这佳一显得格外辉煌大气。 出自之外,连通灵霏脚上穿着的绣鞋,都是四周坠了明珠,在鞋跟处还用金线细密地缠绕了一圈儿的凤凰戏珠的模样。 这一身端的是华贵无双,将灵霏整个人都衬得大气典雅。 连那嬷嬷瞧着灵霏换了衣裳之后,都是忍不住地啧啧称赞道:“从前只听闻,秦府的姑娘们,便是二姑娘模样最柔美,四姑娘最是娇俏。如今老奴瞧着,三姑娘才是最大气典雅的那一位,梁伯公爷当真是好眼光啊!” 这嬷嬷的夸赞,让灵霏的脸越发红了几分。 却是看向了身后的小蕊问道:“祖父此刻在何处?” 小蕊明白灵霏的意思,忙回道:“老老爷此刻正在学堂,虽说今儿不开学,可他一早便就过去了,说是等姑爷从梁府那边出发了,他再去正厅。姑娘要去找老老爷吗?” “是。” 她盛装打扮的这一日,必定要做的就是这件事:“时辰还早,来得及。” 虽说灵霏这一身若是要去寻秦岳,也实在是太繁琐了:光是身后拖尾曳地的那长长大大的裙摆,便足够叫几个丫鬟拖的麻烦了。 但是她可以不管这府中的任何人,却唯独不能不去看秦岳。 今儿这秦府之中,里里外外都是热闹的。 可唯有通往学堂的这条路,是冷冷清清的:因着府中喜事,所以今儿学堂不开学,唯有那书童站在学堂的外头,瞧见了灵霏来,也是愣了愣,忙跑进学堂之中,给秦岳通报。 秦岳走到了门口的时候,灵霏也正好走到了门口。 秦岳并不知灵霏是什么意思,眼中生出许多的关切和焦虑:“三丫头,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怎么这会儿子跑来学堂了?” 旁人眼中的秦岳,总是冷冷淡淡的。 可灵霏眼中的秦岳,却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他对灵霏的温和。 灵霏瞧见他的头发似是比刚在泉州城相见的时候白了许多,不知怎地,一股子酸楚便涌上心头来。 于是二话不说,灵霏便就对秦岳跪了下去,在天边一丝鱼肚白的时候,抬眸仰望着这个护着自己多年的祖父:“灵霏今日前来,是来拜别祖父!” 秦岳本已经伸出去想要将灵霏扶起来的手,便顿在了半空,一时明白了灵霏的想法,轻声叹息:“你这孩子……这么早就来了,且是有心了。” 灵霏只是挺直了脊背跪在秦岳的跟前儿,抬眸瞧着秦岳,眼眶微红:“若不是有祖父这些年护着,灵霏也不能安然走到今日。这就要离家嫁作旁人家妇了,特来拜别祖父,还望祖父允准!” 灵霏如此小心,秦岳怎会不知? 虽说也心疼她这天还未亮就来此处了,却到底知道若是今儿不让她拜别,怕她心里也会生出许多遗憾。 于是秦岳便站直了身体,对灵霏点了点头:“我今儿一早来这学堂,便是想为你和姑爷写一副好字。谁成想,许是想到你便是要离开这府中心绪难安,字是如何都写不好,便瞧着你来了,我知道你孝心。” 从何时开始,秦岳的声音,已经越发苍老了起来呢? 灵霏跪在当场,将双手举在胸前,右手叠左手,对秦岳行的是晚辈对长辈所行最高的礼数。 她深深地叩首而下,将双手贴于地面,额头抵在双手之上一拜,而后起身保持着双手放在胸前的姿态,大声道:“自泉州而始,若没有祖父相护,灵霏在这偌大的秦府之中,早不知立于何时何地。祖父一片慈爱之心,灵霏此生无以为报!” 她再度叩首而下,这一次比上一次更久,起身之后的声音里,也带了几分哽咽:“从今儿开始,灵霏便要嫁作旁人之妇。特来拜别祖父,还望祖父放心。不管前路如何,灵霏定当时刻谨记祖父谆谆教诲,不忘为人女之孝,不抛为人妇之贤,不放为人臣之忠,不弃为人民之达。” 三度叩首之后,灵霏几乎已经泣不成声:“日后灵霏虽离了秦府,可定然不会与祖父离心。必当时时刻刻想着祖父,也盼望祖父在灵霏离府之后,好生照顾自己。如今入了秋,祖父便不要再贪凉吃些生冷了。前儿因着花粉有些过敏,日后院子里那些松柏便交给小的们去伺候就是。祖父在学堂之中总要言语,多用润喉茶,少吃辛辣物。” 瞧着秦岳也红了眼眶,灵霏本是不敢再多言什么怕惹了秦岳的难过。 可她心头的千万般叮嘱,却是说也说不完:“祖父一向刚正,待年后嫂嫂的孩子出生,便是四世同堂了。还望祖父不要辛劳,将照顾孩子的事情交给下头就是,祖父的身体好了,方才是咱们秦家的福气!” “好好好——” 秦岳似是也害怕灵霏再继续说下去,惹的他们祖孙二人在此处哭成一团。 便忙上前一步,要亲自将灵霏扶起来:“好孩子,你的孝心,祖父的心里都是明白的。” 可灵霏仍旧跪地不起,在这秦府之中,旁人也就罢了,唯有秦岳一人,是她心里头万万割舍不下的。 秦岳轻叹一口气,只是保持着扶着灵霏的姿势道:“你不愿起身,那便听祖父再嘱咐你两句。第一,秦家无论如何,始终都是你的娘家,这一点你要时时刻刻记在心里头。你父亲呢,为官尚且算正,可为人父却实在是个拎不清的。只是不管如何,他都是你的父亲,日后又有你母亲在旁指点,你切记不能与他离心离德,明白吗?” 他看着灵霏,再不复往日那崇宁先生的高架子,眼中只剩了慈爱:“嫁作人妇之后,要与夫君同心同德。梁家是个虎狼之地,你自个儿万要当心。你且年轻,还有前路漫漫,切记谨言慎行,也更要堂正为人,知道吗?” 第一百一十二章嘱咐 灵霏便只顾着点头,到底眼泪是忍不住地往下落,叫身后的嬷嬷看了都轻叹一口气:“姑娘,且不要哭了,妆都花了!” “是啊是啊,祖父知道你的孝心了,快些起身!” 秦岳也到底是伸手抹了一把自己的眼泪,而后坚持地将灵霏扶了起来:“一沉那孩子呢,虽说从前在泉州城的风评不大好,但却实在是个好孩子。他在你的身上花费的心思,祖父也都看在眼中。所以你们成婚以后,一定要互敬互爱。但有些事情要在意,又有些事情其实无需在意,祖父相信,这其中的分寸,你能把握好。” 说这话的功夫间,身后任茜茜已经带了人过来了。 是瞧着灵霏没有在自己的院子里,有些担心,却听闻灵霏来了这里,所以赶来。 本是要催促灵霏,却瞧着灵霏和秦岳如此,连任茜茜也是忍不住地轻叹一口气,有些感慨道:“你们祖孙两个,当真是情深。不过时辰快到了,姑爷那边已经出发了,还是快些去正厅。瞧瞧三丫头,这是脸都哭花了,快些回去补一补!” 梁一沉怎么这么早就从梁府出发了? 灵霏随同任茜茜一起回去的路上,才听小蕊道:“这事儿是圣上赐婚,所以姑爷一早便要去宫中给圣上还有皇后娘娘谢恩。然后带着宫中的大首领太监前来求娶,才算得上是名正言顺。路上京中的那些人们肯定要闹的,再给各家百姓们分一分糖果子什么的,等到咱们秦府的时候,时间便也就差不多了。” 是了,便是在府门外头,秦若海他们也早早就守着等着堵门了。想必若是梁一沉不费一番功夫,也是进不来这秦府的门,接不到灵霏的。 而灵霏就轻松多了,只需要在坐在闺阁之中等着便是了。这大约也是男子们唯一有机会进入内阁,瞧见女子闺阁的时候了。 虽说是轻松,可头上那沉沉凤冠实在是压得灵霏叫苦不迭。 她这边回到了闺阁之中,那边秦晓丝也打扮妥当地前来陪同了。 她倒是不似往日一般总是要事事出挑,今儿只穿了一身浅妃色的菱纱长裙。头上攒着桂花栀子的绒花,虽说不算十分耀眼,却也符合她的身份,而且让她本就娇俏明丽的脸,终于不似前些日子那般病恹恹的了。 灵霏是能感觉得到,秦晓丝和自己之间不似之前那般剑拔弩张,但仍有隔阂。 只是她是真正吃了苦吃了教训的,灵霏自不会对她多加为难就是了。 瞧着嬷嬷正忙着给灵霏整理衣裳,要盖上盖头了,小蕊便对灵霏道她要出去瞧着,而后将手里的装匣子交给了粉儿。 粉儿平日里就不是喜欢热闹的,只是靠近了灵霏,灵霏百年感觉到她赛了什么东西在自己的手里。 低头一瞧,竟是一小包荷花水晶糕! 想必她是害怕自个儿从早起便没有吃饭,说真的,灵霏还真是有些饿得慌,便忙将那水晶糕塞进了宽大的袖子里,防止被嬷嬷发现。 没一会儿,小蕊就从外头传来了消息:梁一沉在门口连过秦若海和秦若风为他设下的“绣球进门廊”、“诗书作画”以及“喜箭采海棠”这三样。 关于那绣球进门廊和喜箭采海棠,灵霏倒是对梁一沉很有自信:他本就军武世家出身,这点子本事还当是应有的。 意外的是,诗书作画他也成!要知道,自个儿那大哥哥秦若海可是对诗书最挑剔的,能过这一关,看来梁一沉还藏着不好好本事不叫旁人知晓呢! 果然,没多一会儿,外头就热闹了起来。 灵霏头一个听到的,是自己那兄长秦若海兴奋的声音:“梁伯公,日后可就要叫你妹夫了哈哈哈!你若是日后敢对我妹妹有半分的不好,便是你是这伯公之位,我秦若海也是头一个不害怕的!” 秦若海一向稳重,灵霏还是头一次听到他这般开怀大笑和威胁他人的声音呢! 而后便是梁一沉熟悉的声音里,也带着平日里不曾有过的喜气洋洋:“大舅哥且放心!日后只有你妹子欺负我的份儿,可没有我欺负她的份儿!” 外头的声音已经逼近,嬷嬷也忙拿了早就准备好的凤戏牡丹的盖头轻轻地盖在了灵霏的头上,这下却是压得灵霏越发有些撑不住,就听得嬷嬷提醒道:“姑娘坐直些,一会儿人都要进来了!” 嬷嬷这话音刚落,就听到了外头秦晓丝和姨娘们伸手问梁一沉要红包的声音:这本是个过场,秦晓丝也没有过多地为难梁一沉,要了几个厚厚的喜包之后,便就放了梁一沉进门。 梁一沉打开了门,这屋子里似乎安静了下来—— 灵霏盖着盖头什么也看不到,却听到了梁一沉走向自己的沉稳脚步声:“娘子,为夫来接你了!” “哦哦哦——” 于是他身后便是起哄闹人的声音,梁一沉笑着上前,亲自牵起了灵霏手里头抓着的崭新红菱:“娘子,请随同我来!” 这声音那般轻柔,几乎让灵霏有些出神:这还是梁一沉的声音吗? 一旁的小蕊和粉儿适时上前来扶了灵霏起身,就在起身的这一刹那,灵霏的心脏突然就“突突突”地狂跳不止了起来—— 她……今儿就是真的要嫁给梁一沉了啊!日后便不再是那个秦府之中的小小庶女,而是要成为梁伯公的妻子了啊! 脚下的路仿佛那样冗长,让灵霏想起了她和梁一沉之间的种种:或许从泉州城开始,他们之间就算是命中注定了什么。往后的路便是有千难万险,她竟是都不觉害怕了呢! 一路随同梁一沉走向了正厅之中,秦远山和任茜茜早早地就坐在正堂之上等着了。 因为如今孟晴到底还算得上是秦府的平妻,所以秦远山则是灵霏一早就将孟晴从庄子里接回来了。此刻她已经换了一身暗红色的喜庆衣裳,就坐在任茜茜的下首,却并没有抬头看向了梁一沉和灵霏。 灵霏眼前所能见到的,除了脚下的地面,便是前头随着脚步而时隐时现的梁一沉的脚了。 他今儿穿着的是一双暗红色的金纹盘龙祥瑞锦靴,靴子上的盘龙祥瑞之间缀满了小小的金珠,瞧着与他平日素来喜爱深色简单的衣裳倒是大相径庭。 当他的脚步停在了一旁的时候,灵霏突然就有些好奇了起来,不知今儿的梁一沉,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呢? 这么想着,便听到在上首传来了太监尖细的声音喊道:“新郎新娘到——” 而后那太监首领便从秦远山的身旁走了下来,对灵霏和梁一沉道:“二位新人,请给父母敬茶!” 梁一沉拉着红菱带着灵霏上前,接过了一旁梁挺递来的茶水,端着上前:“岳父大人,岳母大人,请用茶!” 这上好的茶叶便是灵霏盖着盖头,也能闻到其袅袅飘香之味。 秦远山喜不自胜地用了茶之后,便同任茜茜给了梁一沉一个红包,而后才端了做岳父的架子道:“日后你便是我秦府的女婿了,望你能与我们三丫头灵霏互敬互爱,相互帮衬。两人共进退,方才能守住安宁,举案齐眉。” “是,岳父大人!” 他点了头,将本是该由小厮和丫鬟递给灵霏的茶水亲自放在了灵霏的手上,而后引着灵霏走到了任茜茜的面前。 站定之后,灵霏便将手中茶水恭敬地往前方端了去:“给父亲和母亲敬茶!女儿走后,望父亲母亲保重身体,女儿日后定会多多回府,请父亲和母亲用茶!” 任茜茜将茶端了来,而后也将一个厚实的红包塞进了灵霏的手里头:“你们二人如今既是成婚了,有些事情母亲便是要叮嘱你。去了梁家,就守着梁家的规矩,好生侍奉夫君,孝顺公婆。如今既是为人媳妇,便不能如同在闺中一般随意散漫。你们二人要同心同德,携手共进,方才能白首以沫。” 不管是秦远山还是任茜茜所说的话,都是对灵霏最大的温柔。 灵霏将这些记载心里,对他们的恭敬也是真的。 本以为这就结束了,灵霏正欲退下,却忽而听到了任茜茜下首的孟晴出了声:“三丫头,我也有话要与你说!” 灵霏的脚步顿在原地,就感觉到厅中气氛似是有些变了:谁都没有想到孟晴此刻突然开了口,今儿是灵霏的大喜,字不好直接将她拉下去,却又怕她乱说什么话。 然而这旁人沉默思忖的功夫间,孟晴已经对灵霏开了口:“三丫头,从前在府中,以为你是最小心谨慎的那个。如今却没成想,你竟是那嫁的最好的。我没有旁的什么要说的,只愿你入了梁府之后,能好自为之善自珍重。日后就是伯公夫人了,人人都要高看你一等了,但你别忘了从前的许多事儿,就好!” 乍然听起来,她好像没说什么。 但细细品味,她这一句一字仿佛都在告诉灵霏,她和灵霏没完! 第一百一十三章大婚 她似是还没有说完,却被一旁的任茜茜打断:“好啦,快些去,别误了时辰了。记得常常回来看看我和你父亲,我们就比什么都开心了!” 有任茜茜压着一头,便是孟晴想如何,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了。 于是上头的公公高喊一声“拜别父母——”,灵霏和梁一沉便着秦远山和任茜茜跪了下去叩首再起身。 回头的时候,灵霏似是忽而听到了秦岳的声音轻声喊了自己一句,顿了顿脚步再仔细听听,又没有了声音。 她与秦岳要说的话,早上在学堂门口的时候就说了,所以此刻也不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多说什么。 只是想到秦岳,灵霏的鼻头便又是一阵酸楚难受了起来。 好在有小蕊和粉儿即刻将灵霏拉着往前,灵霏才忍住了没有哭出声来。 出了这秦府的大门,便是梁一沉来迎亲的喜轿了。灵霏被扶着进了喜轿之后,才略微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脖子已经被这沉重的凤冠压得僵硬至极。 外头的公公高喊一声“接到新娘子咯!”,敲锣打鼓的声音便再度响彻整个京中。 喜轿起,灵霏便听到了身后秦府放喜炮的声音,知道自己从此刻开始,就真的是秦府嫁出去的女儿了! 秦府距离梁伯公府的路程其实并不算远,但大约是梁一沉的意思,是非要在这京中的大街上绕一圈儿,给足了灵霏体面才是。 旁的灵霏不知,只是听到这一路上哪怕是敲锣打鼓的声音很大,也掩不住旁人的赞叹和羡慕:“呀,这秦家嫁女嫁妆当真是丰厚啊!赶得上前年相国家里头嫁女的阵仗了!” “哪里是赶得上,分明就是比过了!别瞧着东西差不多多,可你没瞧见秦家的都是大箱子吗?你看中间的那些箱子上……头还镶了金银,听闻连宫中都给秦三姑娘添置了许多呢,简直是太风光了!” …… 诸如此类的感慨,总是充斥在灵霏的耳边。 叫灵霏是要承认,这大概是她人生之中,最荣耀的时刻了! 便是从前在泉州城自己的姨娘还在的时候,也不曾有过这般的荣耀加身。v此刻,她似是有些明白,为何人人都要去追逐这个世界上的荣耀和权力。因为这种感觉……的确不错! 这么想着,忽而就听到了前头梁一沉的马停了下来的嘶鸣声—— 灵霏坐在喜轿之中,水晶糕刚放在了嘴边,复又拿了下来,轻声对喜轿外头的小蕊问道:“喜轿绕城不是不能停吗?这是怎么了?” 而后就穿来了小蕊有些焦虑的声音:“姑娘,前头是容小将军骑着马,将咱们姑爷的马给拦了下来!” 容泽?!他又要做什么?! 若不是要守着规矩,灵霏真想就这么直接摘了盖头,出去和容泽理论一番! 不过也不必她多做什么,就听到了外头梁一沉的语气沉沉:“容小将军,今儿是本伯公爷的大喜之日,小将军策马横于这街市之上,怕是不好?” 虽看不到容泽如今是什么样子,灵霏却听到他的声音里,带着疲惫不堪一般:“你自然知道,我为何要将你们拦住。” 总不能……是为了抢亲? 灵霏的心里,突然就有些打鼓了起来。她知道容泽只是被一时的不甘冲昏了头脑,可他马上也要成婚了,什么时候才能清醒些? 外头的量一次,却对此显得很是平静:“容小将军今儿是要来给我送喜帖的吗?若是如此送法的话,过两日等容小将军成婚的时候,我也带着我的弟兄们当街拦下容小将军的马。咱们礼尚往来,你瞧着如何?” 可容泽却不吃梁一沉这一套,只冷哼一声:“你不必以此来威胁我。你知道的,我现在什么都不在乎了。” 他是非要拼着三家的颜面都不顾了啊! 却听得外头的梁一沉也不着急:“你若是什么都不在乎,乞巧那一日便不会随着方洁回府,也不会应了三日之后你成婚的事情了。容泽,看在咱们从前也是朋友的份儿上,你别为难我们,我也不为难你。今儿去府中喝一杯酒,便当是咱们之间最后的一点儿情分了。否则这事儿闹大了,闹去圣上那里了,是三家都要被斥责的。” 他顿了顿,才意有所指道:“其实我们的不易,你心里头应当是知道的。若你是为了你们容府好,便不要如此任性行事了。” 这话果真是有效用,外头的容泽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问道:“我只问你一句,你们这婚事,是你情我愿的吗?” 他为什么仍然还在纠缠这件事呢? 坐在轿子里的灵霏有些着急,梁一沉却仍旧淡然道:“自然是。虽说是求了圣上的旨意的,不过若非两情相悦,难不成我还会逼婚吗?你且瞧瞧秦家态度如何,便知道这婚事是水到渠成就是了。” 这男人,还真好意思说的这么大义凛然啊! 分明就是哄骗了自己,但此刻灵霏的心里却是不曾生气的。 听闻此言,前头终于传来了缓缓马蹄声,还有容泽的声音:“既是如此,我便去吃一杯你们的喜酒罢了。还望我成婚那一日,你也能携新妇前来替我祝贺。” 说罢,哒哒马蹄便渐行渐远,坐在喜轿之中的灵霏也松了一口气。 喜轿继续前行,外头说的多只是容泽在政见上因和梁一沉不合,所以才有此番举动,并不曾提起旁的,才叫灵霏的心里稍稍安宁。 好在这小小插曲并没有妨碍到他们一路的行程,终究是在规定的时间之内,到了伯公府之中。 原本是嫁给梁家,边该是在梁侯爷的府中举行大礼的。但据说是因为梁一沉坚决不同意,这才改到了如今圣上赏赐的伯公府之中。 轿子停在跟前儿的时候,灵霏就听到小蕊说了一句:“今儿梁侯爷来了,但是梁夫人没来。听闻是伯公爷说,若是梁夫人前来,她就将姑娘带去祠堂,给先夫人的灵位下跪行礼,也绝不给如今这梁夫人行礼。梁侯爷虽说是生气,但圣上也是这个意思,梁侯爷便就只能作罢,只一人前来了。” 这梁一沉……也真敢说啊! 灵霏忽然就觉得,谁要是惹着这男人,日后定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踢轿门——迎新娘——” 公公在外头忽而喊了一句,将灵霏的思绪拉了回来。 而后灵霏便感觉到,外头的梁一沉重重地踢了一脚轿门,喜轿的轿帘便被掀开了。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便朝着灵霏这里伸了过来:“阿霏,下来,我背你!” 背新娘这个习俗,本是处处都有的。 只不过尤其是京中的这些权贵们,大多都是叫喜娘背了新娘,待新娘在府门口跨火盆了之后,再将新娘落地交给新郎就是。 梁一沉突然说要亲自背灵霏,让灵霏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又听得外头有人提醒梁一沉:“有喜娘背新娘的,伯公爷不必亲自来。” 梁一沉的手,却是坚持地又往前深了一把,却对那人道:“无妨,我自个儿的夫人,自当是自个儿背回家才是。” 分明灵霏从前是最守着规矩的,如今听了梁一沉这话,倒是忍不住地轻笑一声,而后将自己的手交给了梁一沉,就感觉到梁一沉将她往外一扯,而后轻轻一捞,便将她背在了自己的背上。 这好像……是自己第二次被他背在背上? 第一次,还是从前在泉州城,娘亲死去的那一日。却是没想到,这些年的时间,就如同弹指一瞬一般地过去了,当真叫灵霏的心里有些感慨。 然而再度被梁一沉背起来的时候,灵霏却觉得,这种感觉和从前在泉州的那一日,并没有什么两样。 仿佛他们仍旧是少年最初见面的模样,哪怕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岁月,初心还在。 感觉到梁一沉背着自己的动作有些僵硬,灵霏的脸也微红了红:“我这样重吗?” 轻柔的问题就在耳边,让梁一沉的心头仿佛被羽毛拂过一般痒了痒:“是比从前在泉州的时候重了许多!” 这不是废话吗?那么多年过去了,若她正是只长个头不长体重,此刻怕是早已成了一具皮包骨头的骷.髅了? 可到底还是轻笑着,将自己的头靠在了梁一沉的脖颈之上:“若是后悔,此刻也来不及了!” 梁一沉只觉得,脚下的路仿佛都开出了花儿一般,叫他顿时有了力气,连上台阶的脚步都变得轻快了不少:“不后悔,习武之人,便是你再重个二十斤,也背的动!” 如此便好! 灵霏的心也定了下来,等梁一沉将她放下来的时候,眼前就是火盆了。 灵霏平日里不大害怕火,瞧着眼前的火盆里的炭烧的旺盛,心里也有些暖洋洋的。 “新娘子跨火盆——愿往后的日子红红火火咯——” 随着公公的喊声,灵霏伸出脚来,轻轻一下,便跨越了那火盆—— “轰!” 然而就在灵霏的脚刚落地的时候,身后的火盆却突然爆裂而响! 第一百一十四章菊秀 灵霏只感觉到脚下的热浪灼烧而来,便听到身旁有人惊呼道:“新娘子的嫁衣着火了!” 灵霏即刻转过头去,看向了自己的身后,果真瞧着那拖尾的嫁衣本该是被小蕊和粉儿拿在手上的,可火盆的突然爆裂,将滚烫的炭火都高高地扬起,落在了小蕊和粉儿的身上! 周围虽有人及时地帮她们将那炭火给抖落开来,可她们却也实在是拿不稳灵霏那又重又长的嫁衣尾部,将尾部落在了火盆之中,火苗便顺着嫁衣的尾部高高扬起! 几乎在看到那火苗的第一瞬间,灵霏的心里就有一种感觉:火盆爆裂这样的事情可不是在谁的身上都会发生的,这恐怕是有人存了心思了! 只是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瞧着灵霏的嫁衣着火,梁挺即刻便带了人来灭火。 瞧着有人就要去取水,梁挺则是先喊道:“将那些要取水的统统给我拦住!” 于是即刻便有不知从哪儿突然冒出来的暗卫,将灵霏和梁一沉团团围在了中间,也将那些要取水之人挡在外围不得靠近。 梁挺则是和梁拔一同,也顾不得他们今儿穿的都是新衣裳,两个人便直接扑向了灵霏身后着火的地方,用手肘和上身去压着那火焰。 灵霏能感觉得到,一旁的梁一沉也不管红菱了,只是上前一步,而后拉了她的手,在她身边语气沉沉道:“别怕!” 怕? 这恐怕是她进了梁府的门之后,谁给她的下马威,若是她当真这会儿子就怕了,恐怕往后的日子也别过了! 好在梁挺和梁拔的动作比较快,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扑灭了灵霏这嫁衣凤尾之上的火焰。饶是如此,本还完整的嫁衣,却在此刻将那凤尾烧成了残缺的模样。 虽说人没事儿,可似是好事成了灾,总觉有缺憾。 于是一时之间,周遭的人都愣愣地看着灵霏和梁一沉,似是想知道他们要如何。 灵霏的呢过了一会儿,也没见着梁一沉说话,便轻笑着小声道:“这倒是凤凰涅槃了,如我一般,嫁人便是新生。” 只这一句话,便化了眼前所有的不祥与误会,叫周围都爆发出了一阵掌声来:“好!新娘子说得好啊!” 便也听得一旁的梁一沉轻笑一声,而后再度牵起了那红菱,引着灵霏就往正堂而去。 于是这本该是一场灾祸,可对这场婚礼来说,反而只是成为了一场小小插曲罢了、 灵霏和梁一沉入了正堂之中,便听到了梁侯爷威严的声音,在前方响起:“方才外头怎么了?” 明明是儿子大婚,生了那样的事端,他竟是都不曾出去看一眼! 灵霏从前只是听说,如今却是真正知道,他们父子之间的嫌隙,已经深到了何种地步。 梁一沉没有说话,倒是一旁的梁挺回了梁侯一句,梁侯这也倒是没有多言什么。只是复又坐了回去,而后催促站在一旁的公公道:“继续!” 那公公很快便反应过来,轻咳一声,便继续道:“新娘子进门啦——” 而后自有人上前来将灵霏和梁一沉的位置调整了一下,这礼方才能继续。 接下来便是拜高堂天地和圣上,因为梁夫人不在,所以梁侯爷的表情始终都是不怎么好看的沉沉。 不过梁一沉却表现得很是轻松,甚至脸上始终都带着几分笑意,是大喜之事! 拜堂行礼之时,倒是不曾再出什么事情。 接下来便是先将灵霏送入洞房之中等待,等梁一沉在外头待客结束之后,才会闹洞房。 于是灵霏便在一团婆子丫鬟的簇拥之下被送往了前往后院儿的路上,却总觉得这一路走了许久,连跟在一旁的小蕊,都忍不住小声对灵霏感慨道:“姑娘……不,不对,现在要喊夫人了。夫人,这梁伯公府的院子,可真大啊!” 轻笑一声,灵霏当真是拿这个压环没有办法。不过她们的确又走了一会儿,才到了后院里头。 因为要进入后院,所以梁拔便不方便跟着了,只停在了后院门口守着,还不忘了对灵霏道:“夫人,伯公爷嘱咐过小厨房了。若是夫人饿了,一会儿可先歇一下然后吃些东西,前院儿吃酒还要好些时候呢,夫人不必着急。” 按理来说,新娘子在这一整日,最后所有人都离去之前,是不能有机会吃东西的。 梁一沉如此做法,倒是让灵霏的嘴角都忍不住地勾了一抹笑容:这男人,果然是与旁人不同啊! 灵霏一路到了他们的新房之中,被安放着坐在了床上,这才能稍稍歇一口气。 送她而来的嬷嬷似是早就得了梁一沉的消息,只是在进门之后对灵霏笑道:“夫人在里面好生歇一歇,后面还有的闹呢!咱们几个就在外头守着便是了,等一会儿人来了,自会提前知会夫人的!” 于是婆子便带着除了小蕊和粉儿之外的丫鬟站在了外头,小蕊将门关好,灵霏这才轻轻摘开了头上的盖头,而后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快给我瞧瞧有什么吃食,我快饿死了!” 正说着,便忽而听到从一旁的屏风后头,传来了一个声音:“夫人,咱们准备了莲子糕、糖桃酥、马蹄羹还有糯米小丸,还请夫人慢用!” 灵霏循着声音看了过去,就瞧见了一个穿着浅紫色纱裙的女子,从那平分之后袅袅而出。 她一身浅紫色的薄纱烟水群,瞧着虽不是什么高级的纱缎,却在这伯公府之中也是普通的丫鬟不敢用的。 她头戴大红色的珍珠坠子绒花,花色是这伯公府中到处都种着的秋菊模样,听闻梁一沉便最是喜欢秋菊。 她的脚步之间带着几分袅娜几分少女独有的娇俏,模样可人儿,大大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转动之间是旁人难以诉说的少女风-情。 突然出现在了属于灵霏和梁一沉的新房之中,她手中虽端着糕点,可灵霏也能猜到一二,此人是为何在此刻出现。 从前是不曾听说,梁一沉的身边有什么非常心腹的丫鬟,所以此刻灵霏自是要问一句:“你是?” 那丫鬟也不急着回答灵霏的话,反而是将手中的糕点摆在了桌子上,认真做完这一切之后,才转过身,对着灵霏袅娜行了个礼:“奴婢菊秀,是伯公爷身边伺候多年的大丫鬟。” 菊秀?这名字可当真俗气! 她特意对自己说,她是伺候在梁一沉身边“多年”的“大”丫鬟,似是在宣誓她对梁一沉的主权一般,叫灵霏是忍不住地垂眸而笑:她这不过新婚大礼还未成,就有丫鬟先跳出来了不成? 一旁的小蕊和粉儿自是也瞧得出这菊秀的心思。 只瞧着小蕊气呼呼地上前,愤愤地拉了一把菊秀:“早就听闻伯公府之中规矩森严,怎么你们府中连个教你如何行礼的人都没有?这般惺惺作态的行礼,且还不如我们秦府的规矩森严呢!” 说罢,小蕊便拉着那菊秀,叫她强行看着自己:“喏,我现在给你做个示范。你既是今儿头一回见夫人,至少这礼也该好好地行了才是!我做个模样,你跟着学,若是这礼今儿行不好,你便是丢了你们伯公府的脸面!” 小蕊特意将话说的严重,那菊秀有些懵然抬起头来看向了灵霏,却瞧着灵霏只是对自己微微点头,似是也在告诉自己,要好好行礼。 于是忍着心里头的不悦和委屈,菊秀到底是规规矩矩地给灵霏行了个大礼,灵霏这才刘伟点头,喊了她起身。 起身的时候,菊秀俨然已经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做出了一副委屈的模样来:今儿她本是想给灵霏一个下马威,却没成想,竟是被灵霏给了一个下马威,她的心里如何能愉快? 灵霏示意粉儿给自己拿一块酥来,这才抬眸看向了菊秀,眼中带了几分疑惑:“礼也行了,你站在此处做什么?” 灵霏是装傻充愣,那菊秀却是急急上前一步,而后“扑通”一下跪在了灵霏的跟前儿:“奴婢……奴婢是想请夫人做主!” 该来的总是要来,谁知道这是梁一沉什么时候惹下的桃花债? 灵霏略微挑眉,垂眸看着这菊秀的眼中,多了几分冰冷:“我能为你做什么主?” 听闻此言,那菊秀便像是看到了希望一般,眼眶都红了几分,做出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来:“还望夫人做主,将菊秀……收房!” “呵——” 这话,倒是让灵霏忍不住轻笑一声:“我给你个台阶,你还真敢说啊!” 她上下打量着菊秀,而后问道:“为何让我将你收房啊?” 这话问的实在是奇怪,让菊秀都忍不住地抬了头,疑惑地看了一眼灵霏,却瞧见了灵霏眼中如冰刃一般的光芒,忍不住地又低了头:“奴婢……奴婢自打在泉州城的时候,就伺候在少爷身边了!奴婢今年已经二十有三了,奴婢生是少爷的人,死是少爷的鬼,还望夫人成全啊!” 说罢,她便给灵霏磕了个响头。 第一百一十五章大婚之日 其实,在这京中,什么官爵人家的子弟,跟前儿没几个通房丫鬟,都是说不过去的。 可灵霏便是看不上菊秀这一副“我为梁一沉做了多少,守了多少年”的委屈模样。 旁的或许灵霏不知,可就说这些年梁一沉在外头,便没有听说他身边有什么丫鬟跟着伺候的。 所以这丫鬟,心思的确不简单,灵霏就不会将她想成是个单纯的。 这样不单纯的丫头,何必非要留在梁一沉的身边呢? 于是灵霏只是瞧着她这可怜的样子,而后环顾了一下四周,对着跟前儿的小蕊和粉儿问道:“你们瞧瞧,我这才进门都还没入洞房呢,就已经有丫头跪在我跟前儿求我怜悯了。这府中……恐怕不干净啊!” 那菊秀一时没有听明白灵霏什么意思,只是茫然地抬起头来,眼中带着的楚楚可怜,还叫人当真以为她就是个人畜无害的呢! 倒是小蕊,此刻毕竟是灵霏跟前儿的大丫鬟,也是插了腰,对那菊秀冷哼一声:“可不是吗?那些婆子丫鬟都在外头,偏偏这新房之中就出了个年轻貌美的丫鬟来求夫人。这是不给夫人脸面,更是不给伯公爷脸面。” 说罢,她还伸出脚来,轻轻踢了踢跪在灵霏跟前儿的菊秀:“你说罢,是谁安排你进来的?” 菊秀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到这一步。 她只是抬眸愣愣地看着灵霏,张了张口,一时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灵霏也不急,又叫粉儿给自己拿了一块高点,便听得小蕊的语气是越发严厉了起来:“你说话啊!是谁安排你进来的?” 咬了一口那糕点,灵霏才觉得一直空辘辘的肚子里才好受些。 她不急不缓地垂眸,看向了仍然蒙着的菊秀:“你若是不说也无妨。今儿是我大喜之日,我不想为难你。但是等到明儿一早,便叫了人牙子来发卖了你就是。伯公府中,如何能留如此连主子的话都不会回的丫鬟?” 听闻此言,菊秀仿佛才惊然发觉,眼前的这个看上去小巧玲珑,柔柔和和的夫人,根本就不是外间传言的那般是个不堪用的庶女出身! 可她还是想拼一把,便仍旧倔强地抬起头来,不服输地看向了灵霏:“我是从小就跟在伯公爷身边的贴身丫鬟,何况我的身契也不在此处,是在梁侯爷的府中。你便是善妒不能容人,不将我收房,又如何能将我发卖?!” 哦……原来是梁侯爷府中的,那就是梁夫人安排她过来的咯? 这个结局,倒是不让灵霏觉得意外。 于是瞧着那还做着春秋大梦的菊秀,灵霏也只是勾了勾唇角,略微浅笑几分:“哦……原来你的身契并不在咱们伯公府之中啊。那就更好办了,将你送回梁侯府中去就是了,哪里还用得上发卖那么麻烦呢?” 灵霏唇角的微笑,忽而就让菊秀觉得不寒而栗了起来。 她终究是连跪都有些跪不稳了一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中终于被惧怕和惶恐所取代了方才的倔强:“夫人……夫人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夫人饶命啊!奴婢是从小就伺候在伯公爷身边的,奴婢只想要一条出路啊!” 看来……是仍旧没有想通呢! 灵霏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尚且还早。处理一个丫鬟,也还有时间。 便不由分说地对一旁的小蕊道:“去外头寻了梁拔过来,叫人将这丫鬟拖走送回梁侯府中去。她的身契既是都不在咱们府中,自然就不是咱们府中的丫鬟了。今儿是我与伯公爷的大日子,可别让这一个丫鬟扫了兴!” “是!” 小蕊总算是觉得扬眉吐气了:从前在秦府的时候,便是她们处处忍让处处屈就。所以难得见到灵霏这般硬气的模样,她自然是一百个高兴了。 眼瞧着灵霏是动真格的了,那菊秀也是慌得口不择言了起来:“不……不……你不能叫人把我带走!我是伺候在伯公爷身边的,我是梁府之人!” 其实在小蕊没有请来梁拔之前,灵霏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慌的:万一这府中之人不听命于她,她岂不是很丢人? 不过很快,梁拔就在门口出现,瞧着屋子里闹做了一团,也是皱了眉,一把就将跪在地上的菊秀拉了起来:“走,送你回梁侯府中!” “不,我不回去!我不要回去!” 菊秀拼了命地想要挣脱梁拔,可她那点儿子力气,又怎么能敌得过梁拔呢? 梁拔将她拉向了门口,灵霏便看着她那叫嚷不止的样子皱了眉:“你若是出了门再敢多言一句,便将你的舌头拔了再送回梁府。” 她这话其实说的并不算严厉,却是没成想十分管用:话一说出口,那菊秀便惊恐地闭了嘴,再不敢多言一句,任由梁拔将她带出了房中。 然而待灵霏回过头来,却瞧着外头守着的那些丫鬟婆子嬷嬷似是都在用有些惧怕的眼神看着自己,忽而就心道不妙。 果然再度关了房门,就听粉儿轻声开口道:“只怕那菊秀嘴不严,日后满京中都要相传,夫人是个善妒的母老虎了。” 她平日话虽不多,偶尔一两句说出来,倒是也叫人觉得说得对。 灵霏轻叹一口气,觉得放在嘴里的糕点都不香了:“今儿这事,没有什么两全的办法。我若是将她收了房,日后这府中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事儿来呢。你瞧瞧我爹爹那乌烟瘴气的后院就知道了,与其之后再考验我的能耐叫我收拾,倒不如断在这根源处。只是麻烦在她的身契如今在梁侯府中,自是有梁夫人给她撑腰,便是今日她找不到我的麻烦,日后谁知道会说什么呢?” 嘟了嘟嘴,灵霏挺直了腰杆,只觉得这凤冠是越发沉重了几分:“反正总归是要被说的,那还不如就干脆不叫她进门就是了。” 看着灵霏如此,反而是小蕊,跟着灵霏叹了一口气:“可姑娘,这么做也没知会伯公爷一声,若是他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啊?” 旁的不说,灵霏倒是觉得,梁一沉不会因为这事儿而生气。 只是她多少还有些摸不准梁一沉的性子,心里自然也不是全然没有担忧的:“他若是生气……那大不了,大不了就是选了可心的人儿,给他收入房中就是了!” 说这话的时候,灵霏的语气里都没有了往日的底气。 走一步,便算一步就是了! 好在也不是即刻就要去想这些事的。 大约到了华灯初上的时候,外头的大红灯笼被点燃,灵霏便听到了吵闹之声由远及近。 守在外头的丫鬟婆子忙进了门,丫鬟收拾着桌子上吃剩下的茶点,嬷嬷则是将盖头再一次盖在了灵霏的头顶:“夫人,闹洞房的来了,夫人且端坐些!” 都有些犯困了的灵霏,终于是打起了精神坐了起来。 就听得外头吵吵嚷嚷的声音越发近了几分,是平日里与梁一沉要好的那些将士们还有朝臣们闹哄哄的起哄:“要见新娘子咯!” “呀,咱们梁伯公喝的站都站不稳了,恐怕今儿晚上……” “哈哈哈哈——” …… 或许唯有这样的时候,这些原本严肃正经的官员将士们,才能大大方方地说些让人脸红的话来。 灵霏分明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去应对,却不知为何,竟是觉得脸颊越发地发烫了起来。 而后就听到了梁一沉那醉意浓浓的声音,似是连房门都找不到了:“新娘子?新娘子在哪儿?我的新娘子吗?我要……要见新娘子!” 还是头一次听到梁一沉这般声音,叫灵霏的心跳都忍不住快了几分。 很快,大门“砰——”地一声,就被人打开了。 灵霏听得到人群进门那呼呼啦啦的声音,便是撑着最后一点儿,挺直了胸膛:她实在是快要带不住这般沉重的凤冠了! “喔,新娘子真好看!” 虽说灵霏还盖着盖头,可人群之中已然有人先出了声。 而后便是梁一沉的脚步声朝着自己而来,即便他喝醉了,脚步有些踉跄,灵霏仍然听得出,这是她熟悉的那个脚步声。 没多一会儿,那双喜色的锦靴,便站定在了自己的跟前。 分明早就做好了准备,可为什么……心里还是有些紧张呢? 听到了一旁的喜婆一边说着好听话,一边在床上洒着一些莲子花生的声音,灵霏的嘴角都忍不住地微微勾了起来。 而后一双手便出现在喜帕之下,在众人的哄闹声之中,梁一沉掀开了喜帕—— 有那么一瞬间,整个屋子里都安静了下来。 龙凤喜烛“噼啪”一声,似乎象征着他们往后的日子会红红火火。 灵霏抬起头,直视着梁一沉那双微醺的双眸,仿佛这个世界之中,只剩下他们二人的眼波流转,叫时光都停驻了片刻。 “哦!新娘子可真美啊!梁伯公有福气啊!” 很快,房中便有人继续哄闹了起来,甚至有人推搡了一把梁一沉,似是想将他们二人推在一起。 第一百一十六章洞房花烛 灵霏虽说不曾见过旁人闹洞房,但是大抵在出嫁前,也听任茜茜说了。 在泉州那样的地方,闹洞房简直就是新郎官和新娘子最头疼的时候了。 但是京中这般规矩森严的地方,便是不会多闹。顶多就是让新娘子和新郎官喝一喝酒,或是让他们拥抱一下再相互亲吻,便不会有更多过分的事情了。 何况梁一沉还是伯公之身,旁人自不敢更多过分。 然梁一沉只是朝着灵霏站定,对灵霏伸出了手,似是全然不将旁人的哄闹放在眼中。 灵霏本能地伸出手,就感觉到梁一沉的手将自己拉了起来,于是她便顺势站了起来,头顶凤冠叮当的声音就在耳旁,掩去了周围人的哄闹。 梁一沉似是醉的有些厉害,拉了灵霏起身之后,整个人的身体也晃了晃,而后才高高地举起了灵霏的手,环视屋中,大声道:“从今往后,秦灵霏,就是我梁一沉的夫人了!就是这伯公府的女主人了!” 他一出声,整个房间都安静了下来。 便是他是醉醺醺的样子,可那种仿佛天生就带着的气势,却还是将这气氛压低了几分。 他微微一笑,又晃了晃身体,才继续道:“你们,都记住了!回去告诉你们府中的夫人,往后谁敢欺负灵霏,就是欺负我梁一沉!我从前不同女子一般见识,可往后便是为着我夫人,也不会放过那些要欺负她的人!” 这……这男人在书哦什么啊?! 灵霏拉了拉自己的手,想将梁一沉的手拉扯下来,却发觉他的力气很大,始终举着自己的手不放。 这下子,梁一沉说了这些话,那些等着闹洞房的,便一时都不知要如何是好了:他们可以和梁一沉随便玩闹,可不能和灵霏胡闹啊!若是闹了,万一被梁一沉以为他们是要欺负灵霏,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梁挺瞧着众人都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便上前一步打了哈哈,一边拉扯梁一沉,一边对众人道:“抱歉啊抱歉啊各位大人各位将军,我们爷今儿实在是喝的太多了!这不是喝醉了吗?各位大人如今新娘子也见着了,给我们爷的祝福我们爷也收到了,这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就请回?” 说着,便继续挥手示意外头的那些小厮和亲卫:“叫他们送各位大人回啊!我们爷这会儿真是太醉了,等明儿爷醒酒之后,再叫爷一一给各位赔这今日没有闹个尽兴的罪,可好?” 梁挺都如此说话了,旁人自是也不好不给梁一沉的脸面。 只是众人都离去之后,却仍有一人站在这房中不肯走。 灵霏缓了神看向了那人,竟是才发觉,是容泽! 他今儿当街拦了他们的马车,梁一沉说请他来观礼,没成想他竟是真来了。 不进来了,还混进了闹洞房的队伍里头。 许多日子不曾见到容泽,若不是他那双眼睛仍旧是一如往日的温和又带着几分悲戚,灵霏当真是认不出他来的。 他瘦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再不复往日在那明媚张扬的少年模样,整个人反而多了些许的阴鸷。 本该是人群之中最出众的他,此刻若不是所有人都走了,灵霏当真发现不了,他还站在那! 梁一沉回头,自也瞧见了他。 却似是故意一般,将自己的手臂搭在了灵霏的肩膀上,搂着灵霏,带着几分醉意对容泽笑道:“容小将军还不走?难不成是想留在这里,看我与夫人洞房?” 灵霏右眉轻挑,只觉得梁一沉这话说的她都不好意思听了。 然而容泽却只是站在原地,眼眸之中只剩了晦暗地看着灵霏:“你快乐吗?” 他的声音很小,让灵霏没有在第一时间听清。 于是他便重复道:“嫁给梁一沉,你快乐吗?” 灵霏明显地感觉到,这一句话,让梁一沉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都僵硬了几分,似是他也在等着自己的这个答案。 没有半分犹豫,灵霏认真地看着容泽的眼睛:“我很开心。” 于是容泽眼中最后的半分光亮,也终究熄灭殆尽。剩下的,只有阴暗的绝望。 而搭在灵霏肩膀上的手臂,也终于放松了下来。 梁一沉哈哈大笑不留余地地对梁挺道:“送客!” 却不必梁挺送,容泽自己便走出了门去。只是离开之前,他似是说了一句话,却让灵霏并没有听清那句话是什么。 房门一关,灵霏才松了一口气,准备告诉梁一沉今儿菊秀的事情。 然而还未等灵霏说什么,却忽然就感觉到脚下悬空—— “啊——” 轻声惊呼之间,她已经被梁一沉横抱了起来! 再看梁一沉,哪里还有半分方才醉酒时候连站都站不稳的模样呢? 他满面笑容,神采珏珏,抱着灵霏径直地走向了床榻:“夫人,咱们今日,该行最重要的事情了!” 灵霏的心里自然明白这最重要的是什么,便到底是忍不住地红了脸,轻轻地挣扎了一番:“你至少……至少让我将这凤冠摘下来啊!而且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和你说。” 梁一沉却是不放手,只小心翼翼地将灵霏放在了床榻之上,而后在灵霏的额间印下一个轻柔的口勿,这才伸手想摘了灵霏的凤冠:“没有什么事情,是比接下来咱们要做的更重要。阿霏,我终于等到这一日了!” 可他终究只是个行伍出生的男人,又怎么懂得如何摘下灵霏的凤冠呢? 于是三两下的,却是扯了灵霏的头发,叫灵霏忍不住惊呼一声:“啊呀……疼!你还是快些将小蕊叫进来,这凤冠若是带下去,我的脖子便就要垮了!” 瞧着灵霏红润的脸颊,梁一沉也是要深吸一口气,方才能平静下来。 生气不满地看了一眼那凤冠,这才叫小蕊进来替灵霏卸了妆容。 卸妆之时,他一直坐在一旁瞧着铜镜之中的灵霏,眸色灰暗。 灵霏不明白这男人怎地突然就不高兴了,也是小心问道:“你……怎么了?” 因着有小蕊在,梁一沉轻咳一声,似是不好说出口。 但却忍了没有多久,又是轻咳一声,而后小声道:“你……你若是没有准备好,今日便罢了。” 他在说什么啊? 灵霏一时没有听懂,却就瞧着梁一沉破罐子破摔了一般,别了头去不看小蕊,而后才继续道:“我知道,成婚这事儿你原是蒙在鼓里,就被圣上赐婚了。也知道,我娶你用了手段。所以若是你一时不能接受我也无妨,咱们的日子还长,我且能等。” 瞧着小蕊已经摘下了凤冠,低着头也不敢听他们讲话,灵霏突然就明白梁一沉在说什么了。 她示意小蕊退下,而后听到门被关紧了之后,才脱下了自己身上那厚重的外袍,走向了梁一沉:“梁一沉,你这个人,好奇怪呀!” 烛光将她的身影朦胧地映在身后的墙壁上,暖黄的光烘得这整个屋子里,似是都染了几分暧昧。 灵霏只是走向了梁一沉,也深吸一口气,有些羞赧,却眼神坚定地看着梁一沉:“我……我准备好了。早在圣上赐婚之后的那一日,就准备好一切了。” 其实灵霏也问过自己,她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她不是不知道嫁给梁一沉之后会怎样:梁一沉是当朝伯公爷,便就算是个普通人,也不能求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何况梁家与梁一沉的关系很僵,又错综复杂在这京中许许多多的关系,多少人盯着梁一沉盯着她,本都该是让她要退缩的。 就一如当初拒绝容泽一般,梁一沉的情况甚至比容泽还要复杂。 可她能坚定地拒绝容泽,却不能坚定地拒绝梁一沉。或许是因为梁一沉根本就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或许是因为她的心里本就将梁一沉放在一个不同的位置上。 既是嫁了,就没有退路,也没有什么后悔之说了。 这是灵霏第一次,这般温柔地在梁一沉的跟前儿,轻轻地拥抱住了梁一沉,将春色在这屋子里越发渲染:“只要你没有后悔娶我就是。” 于是梁一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再度一把将灵霏抱起,而后走向了床榻—— 大红的龙凤帘缓缓落下,烛光又爆出一个暖色的火花,似是要点燃这屋中的热情。 深秋的寒被挡在大喜的炙-热之外,屋子里的暖光一夜未灭。 龙凤烛一直到太阳高照的时候,才悄然燃尽,留下一案的烛花成画。 便是昨夜不曾睡个好觉,梁一沉早起的时候,也是神采奕奕。 小蕊不敢太早进门,一直听到了里头有响动,这才将早就备好的热水端了进门。 瞧着梁一沉已经穿戴完毕,灵霏还在床上睡着,小蕊便惊呼一声:“啊呀,夫人怎地还在睡着?!天儿都已经大亮了,快些起身!今儿要随同伯爷去宫中谢恩,而后还要去侯府拜会侯爷和侯夫人呢!” 昨儿折腾了半晚,叫灵霏此刻动一动都觉得腰要断了一半。 却也知是头一日嫁入府中,不敢有半分犯懒,挣扎着起了身。 第一百一十七章怎么生气了? 瞧着灵霏一脸睡意朦胧的样子,又想到了昨夜的美妙,梁一沉的眼中,也是忍不住地生出笑意:“不必起的这么早,去晚些,圣上不会怪罪的。他巴不得我早些成婚,家中有人替我把持呢!你且再睡会儿都成。” 分明他没说什么,可灵霏便是能从他的眼神之中读出些许的暧昧,叫她不由地红了脸:“不成,什么都能缓,规矩不能忘。不能叫圣上觉得,他给你赐婚你不放在心上,必是要第一时间入宫才成!” 说罢,还轻嗔了梁一沉一眼,似是在怪罪他昨儿闹腾得太过。 虽然瞧出了灵霏是没睡好,不过既是她坚持的事情,梁一沉自是也不会多言什么,只对小蕊道:“叫人上早饭,就在这房中吃!” 通常京中公爵人家的男主人用餐,都是要到前厅去,或者有些嫌麻烦的,便是在自个儿的书房里用了。 能在旁的妻子或者妾室的院子里用餐,便是给她们天大的恩惠一般,这也是灵霏最瞧不上的一点。 小蕊听闻此言,自是乐颠颠地就跑去传饭。 却又听得梁一沉继续道:“日后便都和夫人一起用饭,才是成了婚的样子!” 这男人……倒是和旁人不同! 灵霏也顾不得他许多,只是起身洗漱。 她平日并不喜大红大紫的衣裳,只是如今是新婚,少不得要穿一身红色进宫觐见。 但宫中的正宫皇后娘娘和长公主也能用红,粉紫一类的红色又显得灵霏小家子气,如妾室一般的颜色,所以这进宫觐见的衣裳,自是要好生挑选。 好在任茜茜早就给灵霏想好了,出嫁前便给她做了一身银红色的花团蔷薇的宫装。虽说这银红色有些出挑耀眼,但却正是灵霏这等年轻女子该用的颜色。 至于首饰,因为这一身花团锦簇的宫装就已经足够明艳了,所以灵霏选择了更加简单一些的珍珠流苏头面。 虽说是珍珠流苏,却是梁一沉聘礼之中所赠的一整套自南海采得的明珠光辉。那流苏也是用了金线与彩珠细细穿就的,一整套下来且不论价值,就是其做工精细之程度,也是普通的匠人们难以企及的。 瞧着灵霏打扮妥当,梁一沉的眼中,满是精喜:“阿霏,从前便知你是个美人儿!如今方才知道,娶了你,是我上辈子结下的大运呢!你这一身花团锦簇,煞是好看!” 从前且不知,这男人竟是如此油嘴滑舌呢! 但又哪有女子不爱男人的夸赞呢? 于是灵霏便低头而笑,却是想起一件要紧事:“对了,昨儿……我打发了一个奴婢!” 饭菜上来,是伯公府厨房做的小米桂花粥,配了灵霏日里就爱吃的水晶海蜇丝,又添芝麻团子,竟都是灵霏爱吃之物。 梁一沉是先坐了下来,拿了个麻团就往嘴里塞,而后抬眸对灵霏笑道:“先吃饭!后宅都是你的,你便是将所有奴婢打发了,也不必同我讲,去做就是了!” 他就这么放心自己? 不过这话说的是叫灵霏心里舒服,也是给他舀了一碗粥之后,才继续道:“是菊秀。” 这个名字,叫梁一沉愣了愣,似是才想起是谁一般地抬起头来:“哦……菊秀啊。是我从前在梁侯府中的时候,伺候我的丫鬟。那女人把她送过来了?你昨儿见着她了?” “是。” 灵霏反映了一下,才明白梁一沉口中的“那女人”说的是梁侯夫人。 点了头,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梁一沉的模样:“昨儿我刚到房中,她就出现,吓了我一跳。一下子就给我跪下了,说是伺候你多年,要我将她收房,给你做个妾室。” 这话说完,却是瞧着对面的梁一沉似是忽然紧张了起来。 他抬眸,急急地看向了灵霏:“那你怎么处理的?!” 灵霏不知他这般紧张是为什么,心里也跟着他有些紧张了起来:“不是刚就对你言明了?我将她打发回去了,想着便是要给你收房,也不能叫她这个梁夫人送来的在你身边。我不清楚她的底细,只知道她的身契在梁夫人那。” 瞧着梁一沉显然情绪不大好了,灵霏说起话来,也是越发小心:“你……你若是觉得这般不妥的话,我明儿就去梁侯府中,将她的身契要回来就是了!” “啪——” 可只等灵霏这话音刚落,就瞧着梁一沉生气了一般,将手中的筷子狠狠拍在了桌子上。 灵霏正是在思忖自己哪一句话说的不是,就听得梁一沉冷冰冰道:“她竟是要将这丫头安排在我的身边?!我瞧着你就不该将她送回去,竟是直接将她发卖了才是!” 原来……是为了梁侯夫人在生气啊! 灵霏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才示意小蕊给梁一沉换一双筷子:“不是什么大事儿,不值当这般生气。那菊秀我尚且还处置得了,这后头的事情,你不必担心就是。” “唔——” 听了灵霏的话,梁一沉的脸色稍好些,可还是瞧着心情不好的样子:“纳妾的事情,不必再提了。我与那菊秀也没有做过什么逾矩的事情,不需要通房也不需要妾室。” 这又是从何说起啊?她分明没问啊,怎么这男人闹的像是她是个不能容人的母老虎一般? 怕是过不了多久,这满京中的人都要知道,她是个不能容人的了! 只是瞧着梁一沉那沉沉脸色,灵霏终究是点了头,不再多言什么:反正不纳妾她是高兴的,若是真有一日这男人看重了什么女子,她做主就是了,到时候满京中就知道,她也是个贤惠识大体的! 这么想着,一个早饭倒是吃的气氛还不如刚起床那时候了。 不过到了要入宫的时候,梁一沉整理了心情,脸上的阴霾才少了几分。 上了马车,他便对灵霏道:“还有一件事,要你操心。” 说话这么客气,倒显得生疏,灵霏正襟危坐:“你说便是。” 瞧着她认真的模样,梁一沉却是到底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在她的脸颊捏了捏:“我虽建了府,可府中的人事都不是我自个儿经手的。之前的时间我一直都不怎么在府中居住,大多都是住在军营里和将士们一起,或者是入宫去陪同圣上。所以府中的人,还需要你好生清理一番才是!” 入宫去陪圣上住?这话灵霏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呢! 不过正事要紧,灵霏自是点头:“好啊,那你还是要把梁拔留给我。万一遇着那些个不服我管教的,我好也有个人能帮我直接将他们扔出去才是!” “嗤——” 听着灵霏这童言童语一般的话,梁一沉到底是忍不住笑道:“梁拔自是要跟着你的,不过府中还有我一队亲卫,你进门之时,便也是他们的诸人。若是这府中有人不听你的,别说是扔出去了,便是打杀了也不怕。” 这么豪气?! 那灵霏便当是什么都不怕,只顾着想眼前进宫的事情就好。 这和梁一沉入宫,与她自个儿入宫,待遇还不一样。 他们如今乘坐的是伯公府的马车,竟是不需要在宫门换乘,而是检查之后,就可以长.驱.直.入了。 而且灵霏当时入宫的时候,走的是宫中最偏僻的那个门。如今却是走的玄武门,是正门之下最大也距离皇上所在之处最近的宫门了。 不过虽说皇上给了梁一沉这样的特权,平日里瞧着梁一沉张扬,此刻入了宫,他倒是时时刻刻都守着君臣规矩,也难怪能在圣上跟前儿如此得脸。 圣上是在龙飞宫中,皇后也在。 灵霏进门的时候,却瞥见了坐在皇后下首的那个穿着一身粉色蝶舞水袖宫装的女子,可不就是秦月悦吗? 前儿她还在永巷旁受苦,今儿就能坐在皇后的下首,想必是重新得了皇上的喜爱了? 灵霏的目光只是在秦月悦的身上停留片刻,而后便低头随着梁一沉一同给皇上和皇后行了大礼。 皇后端坐在上,因为之前和灵霏闹了不愉快,所以此刻也是一副严肃的模样,将对灵霏的不喜几乎表露在了脸上。 而皇上则是分外热情地给他们赐了座,而后对梁一沉笑道:“你的终身大事可算是解决了!若是叫你跟在朕的身边,却误了你的好时候,那可就真是朕的罪过了!” 梁一沉也只笑着与圣上回话,两人到不似君臣,更似好友。 闲聊两句之后,皇上却是看向了坐在皇后下首的秦月悦:“秦家虽说官位不高,可女儿出落得却都是名满京中啊!前儿朕在御花园赏月,谁知不小心就追了一只七彩喜鹊落入了一个泥巴坑里面!好在是悦嫔听到了响动,将朕拉了上来,否则说不定啊,那群笨太监到一早都找不到朕掉在永巷旁了呢!” 悦嫔? 这位份升的可够快的啊! 灵霏看向了秦月悦,只瞧着她是掩嘴而笑,一副美人如画的模样,便知道这两日是得了圣上的宠爱的。 圣上特意提起她,似是并不知道秦府之中她们姐妹早已恩断义绝,还特意叫了她过来与灵霏相见。 第一百一十八章悦嫔? 而后就瞧着皇上也是笑道:“今儿一早,悦嫔还特意同朕说了。你们秦府的女儿之所以能教养得如此优秀,全是孟氏的功劳。” 也不知秦月悦用了什么招数,竟是让圣上完全不在意她之前的那许多算计,反而是越发喜爱了一般:“虽说孟氏的身份,尚且不足以被封为诰命。不过黏在她教养出了这样好的两个女儿的份儿上,朕还是想破例封她为海云夫人。就是个封号,算不得诰命,所以就不给封地了,但是也足以让你们秦府为此而开心一番了?” 开心?! 灵霏可当真不觉得,有什么开心的。 秦月悦却是站起身来,对着圣上巧笑焉兮,行了个大礼:“臣妾多谢皇上。臣妾和妹妹日后一定尽心尽力地侍候,也会告知家中兄长与父亲,务必要对圣上忠心耿耿才是呢!” 她这讨巧卖乖的样子,看上去可真让灵霏觉得有些恶心。 偏偏又将圣上哄得高兴。 灵霏感觉到,一旁的梁一沉似是并不开心,上前一步正准备说些什么。 灵霏到底是伸出手来,从后头轻轻地拉了一把梁一沉,示意他不必在这时候和圣上起什么冲突。 梁一沉如今虽然算是个言官,但是依然风头太盛了。 若是要在此刻开口说及秦月悦的事情,难免有插手圣上后宫中事的嫌疑。即便是圣上不多说什么,也难保朝臣们不会多想什么。 中宫皇后还坐在那儿,都没有对秦月悦如何,梁一沉作为一个臣子,怎能开口? 身上倒是不曾察觉到他们底下的这些小动作和小心思,只是笑得开怀对梁一沉道:“明儿你便是要带着新妇回门了。所以悦嫔特意求了朕,也想回秦府看看去。按理说,这是不合规矩的,但如今悦嫔是你梁一沉的姐姐,又是朕的爱妃,朕便也准予了她回去瞧瞧。你明日去岳父家里头,可得好好表现啊哈哈哈!”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说真的,灵霏的心里觉得实在是有些苦恼,可圣上所说的话,又有谁能反驳呢? 说着,圣上又笑着看了一眼秦月悦,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对了,还有一件事呢!” 他轻轻拍手,一旁的首领太监便明白了,即刻从后头带出来了两个低着头的宫女儿和一个嬷嬷。 圣上瞧着梁一沉和灵霏,还不忘了夸赞秦月悦:“悦嫔呢,是个姐妹情深之人。想着你们二人刚刚成婚,府邸里头肯定是乱七八糟的。搜一遍从她宫中,挑选了三个朕给她赏赐的宫女儿,准备送你们二人当做新婚礼物。这两个宫女都是她精心挑选,十分听话懂事的。嬷嬷更是在宫中伺候了几十年的老嬷嬷了,也想着你们用着能舒心些,她这个做姐姐的,在宫里头便也能安心许多了!” 行,这还没开始整顿府中伺候的人呢,就被皇上塞进来了三个! 不得不说,秦月悦这招聪明啊!圣上赏赐下来的人,他们岂敢乱动? 梁一沉眉头微蹙,眼中带着疑惑看着圣上,是不明白圣上分明在治国之时宏图伟略,谋定沉着,怎地在挑选妃嫔这方面,就这么“眼瞎”? 但是既是圣上赏赐,他自不能推了,只是看向了灵霏,就瞧着灵霏笑着将那三人接了过来,倒是半分都没有驳了圣上的颜面。 虽说是来请安的,圣上倒是没有留他们,直说叫他们赶紧去梁侯府中,要给梁侯和梁夫人敬茶,还特意嘱咐了他们要在梁侯府中用午饭,他会赐膳下去。 梁一沉便是心里头再不乐意,却也不能多言什么。 出宫之时,灵霏轻轻地掀开车帘,看着外头跟着的那三个宫女,就皱了眉头。 梁一沉却是并不在意一般,拉了灵霏一把,便将手臂搭在了灵霏的肩膀上:“若是不高兴,就将她们三人打发了就是!” 灵霏却放下车帘,而后轻嗔了一眼梁一沉:“圣上赏赐给咱们府中的,随便打发了,恐他心里头不高兴。何况你本就在朝中是风云人物了,难不成还想让旁人再参你一本不成?” 梁一沉知道灵霏是为了自己好,却也只是笑笑:“圣上了解我,你瞧我父亲不是日日都在朝中参我吗?圣上选女人的眼光虽不怎么好,可对待我们这些臣子,却是不错的!” “嘘——” 灵霏即刻皱了眉,伸出一根手指堵住了梁一沉的嘴:“如今说话是越发地口无遮拦了!圣上虽待你新手,却也总不能这般张狂才是。否则你自个儿在朝中难做,圣上也难做!” 瞧着他眼中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灵霏的脸颊也微微红了红:“我知道你在朝中,在圣上跟前儿那都是得了脸的。可也总不能如此这般太过放肆些了?日后你只管好你在朝中的事情就罢了,至于这府中用什么丫鬟,料理什么婆子的事情,便交给我就是!” “哈哈哈,好!” 梁一沉大笑着点头,答应的倒是十分爽快:“我便是知道,娶你总是没错的!” 这一路要去侯府的路上,灵霏也没闲着,就问了小蕊这三人的情况。 小蕊的消息,倒是得的很快,即刻便对灵霏说的一清二楚。 这三人呢,那位为首的嬷嬷的确是宫中经年的老嬷嬷了,宫人们都喊她为千嬷嬷。从前是在太后跟前儿伺候的,后来因为多嘴舌,被太后发配到永巷去了。 这嬷嬷在永巷倒是也混出了点儿名堂来,成为了永巷的大嬷嬷。大约是秦月悦在永巷旁住着的时候就认识了这个千嬷嬷,两人也不知怎地就一拍即合。 至于她如今出宫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帮助秦月悦来拖拉着灵霏了。 剩下那两个宫女儿,其中一个是灵霏认识的。 她是秦月悦身边从前在秦府就伺候着的大丫鬟之一,名叫“絮儿”。 这个絮儿本是秦府的家生子,长相清纯温柔,又随了秦月悦多年,也习得一些诗书。 从前在秦府的时候,灵霏便知道秦月悦院子里的那些丫鬟偶尔也调侃,说絮儿马上都要和秦府的姑娘们一般学识了。 若是灵霏没记错的话,絮儿的筝弹得尤其好,甚至差不多都可以和秦月悦比拟了。而且她对曲谱之道非常精通,从前秦月悦弹筝出过的许多风头,曲谱都是出自这个絮儿之手。 但是如今秦月悦竟然愿意将絮儿送到自己这里来,就证明其实她对絮儿也是有防备的:一个有容貌又有才情的丫鬟,可不是能阴气男人的注意吗? 她将絮儿送来自己这里,一方面防止了皇上会对絮儿另眼相看而同她分宠,另一方面也能让絮儿来梁一沉跟前儿晃悠,岂不是一举两得? 不过……梁一沉会喜欢絮儿这样的姑娘吗? 灵霏有些好奇地看向了梁一沉,就瞧着梁一沉微微皱了眉:“这是又想什么呢?” 她可不敢直接问这男人,谁知道他这阴晴不定的脾气,说了哪句话就又要生气了呢? 便摇了头,又掀开车帘看向了外头:“一会儿到了侯府,你若是觉得有什么不舒心不高兴的,别说话就成了。所有的事情交给我,你可不能再和侯爷起冲突了,知道吗?” 这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倒是让梁一沉忍不住地轻笑出声,不忍拒绝灵霏:“好,我听夫人的!” 呦呵,他什么时候这般乖巧了? 马车在梁侯府门口停下来的时候,灵霏就明显地感觉到,梁一沉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其实父子之间,本不该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们之间隔着的最大的问题,就是梁夫人。 灵霏轻轻地推了一把梁一沉,梁一沉才深吸一口气,而后走上了梁侯府的台阶,示意梁挺去敲门。 按理来说今儿要来请安,是梁侯早就知道的。即便是不着人在门口迎接他们,也不该如此大门紧闭。不过就仗着皇上一定要梁一沉放下身段来这里,所以才想这般给梁一沉一个下马威罢了。 梁挺上去叩门,门内却无人回应。 梁一沉的脸色,一瞬间就阴沉如墨。 灵霏也觉得,这梁侯爷是做的太过了些。今儿是他们新婚的第二日,圣上都知道父子两个之间要有台阶可走,梁侯却偏偏将这台阶给扯了。 “我们走!” 梁一沉这暴脾气,本就和梁侯不合,此刻哪里还肯继续站在这里叫旁人指指点点? 灵霏却是一把拉住了梁一沉,知道里头定然是有人的,只是不愿开门,便轻笑着对门内道:“我们刚从宫中过来,这才误了时辰晚了些。若是不开门的话,我们便在此处等着就是了!” 瞧着梁一沉瞪大了眼睛,灵霏只是示意他稍安勿躁,而后继续对里面道:“方才圣上说,要我们留在侯府用午饭,他会赐膳过来。如今瞧着,我们正好也在这门口等着圣上的赐膳,而后同膳食一起进府便是。” 她就是要让梁侯知道,他们今儿是给圣上面子,而不是来吃闭门羹下马威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管家 果然,里头的人听了这话,便不再多言,依言打开了侯府的大门。 灵霏就瞧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站在大门口,眸色严肃。本是他们大喜之日,那人却穿着一身素白,若非是头上没有戴白,只怕是要让人以为这侯府之中要办葬礼。 若说这不是故意的,灵霏都不相信。 于是便皱了皱眉,站在门口没有动。 那管家倒是乖觉,到更像是故意的一般,对灵霏和梁一沉行了一个大礼:“小的见过少爷,少夫人,恭请少爷少夫人入府!” 少爷,少夫人? 灵霏记得,梁家是祖辈荫封的爵位。早在泉州城的时候,梁一沉便是这梁家的世子爷了。此刻却被冠上了一个区区“少爷”的名声,可不是在直言不讳地告诉他们,梁家早已取消了梁一沉世子爷的身份吗? 虽说灵霏知道,梁一沉并不在乎,甚至不愿意做梁家的世子爷。 可这梁家的自作主张,也真是让人心寒啊。 灵霏转头,忽而就理解了,为何梁一沉这般男人,这些年会和梁家的关系僵到如此地步。 灵霏没有进门,梁一沉也就站在门口,瞧着那管家。 管家弯着腰,到底是仆从,梁一沉和灵霏不喊他起身,他是不敢动什么的。 不过只站了一会儿,那管家就有些坚持不住了,额上冒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略微抬眼看了一眼梁一沉和灵霏。 瞧着他们既没有进门的意思,也没有让自己起身的意思,管家到底还是自己站起了身来,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 “放肆——” 可还未等这管家说什么,就听得灵霏冷哼一声:“少爷还未让你起身,你怎么自个儿就站起来了?难不成,这侯府之中的规矩,都当做是摆设了吗?!” 管家本是要给灵霏一个下马威,却在此刻被灵霏这一番给镇住了! 于是他愣了愣,而后才轻咳一声,复又弓下了身子,心头暗自嘀咕:听闻梁一沉娶的是个小官家的小小庶女,怎么这小庶女竟有这样的气势,丝毫不比他所见过的那些嫡出的夫人们? 灵霏发了脾气,梁一沉便也就明白了灵霏的意思,只是出言讽刺道:“夫人不知,这位管家大人,一向都是在梁侯府中说一不二,作威作福惯了的!便是从前我还在这梁侯府中的时候,也没有少吃他给的那些亏,所以这点儿子规矩,他本是不必在意许多的!” 于是灵霏便轻声而笑,笑意之中却是越发地冰冷了起来:“所以……这便是他今儿穿着一身素衣来迎我们的缘由了?我们是大喜之日,他竟是如此素衣相迎,就不知究竟是他要如此,还是侯爷的意思了!” 那管家此刻曲着身子,已经站得腿都开始发颤了起来。 却还是略微抬眸,看向了灵霏和梁一沉,梗着脖子道:“我……我是家中丧母,须得孝衣素服,还请少爷和少夫人体谅我这一片孝悌之心!” 本朝以孝悌之道为大道,他以为这么一说,便能将这事儿糊弄过去了。 梁一沉转头,看向了灵霏。 灵霏却仍是站在这当场,回头又看了梁挺一眼:“我瞧着这位管家大人今年也有近六十岁了?那么上头的老母可真是高寿才仙去啊!既是如此,你便去他那里,替咱们也敬上一份祭礼,方显得咱们家伯公爷体恤下人,感念管家在侯府之中付出的这些年呢!” 灵霏此言一出,那管家便倏然抬起头来,想拦着梁挺,可梁挺的脚步倒是很快,即刻就去了,于是便瞧着那管家的神色难看了起来。 里头的人大约已经察觉到了外头的动静,灵霏就瞧着里头的正厅已经有人走出来的响动。 可她却没有动,仍是站在原地,就等着里头的人出来。 她倒是要瞧瞧,今儿这事如何解决。若是他们今日妥协了,只怕日后想进侯府,都要来这么一遭,那灵霏可受不了! 所以今儿这事儿,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妥协!不仅仅是为了这一口气,更是为了梁一沉日后能更加挺直了胸膛,不管在朝中还是在京中,都不要被梁侯掣肘。 果然,在外头的动静这么大,里头的梁侯也带着梁夫人出来了。 他们倒是穿的盛装隆重,不叫人能挑出什么毛病来。 只是梁侯阴沉着脸,带着梁夫人出来的时候,整个人的周围似乎都燃烧着怒气一般:“又在这里闹什么?!” 他严厉的眸子,直直地看向了梁一沉:“怎么你每一次回来,都总要闹出什么大动静来呢!?” 眼瞧着梁一沉也冷了脸就要和梁侯说什么,灵霏便在一旁拉了拉梁一沉的衣袖。 本以为梁一沉这暴脾气恐怕拉不住,却没想到,梁一沉的嘴都张开了,被灵霏拉了这一把之后,却又闭上了,而后别过头去不看梁侯。 于是灵霏便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二话不说,“扑通”一下便跪在了梁侯的跟前儿:“请父亲为我们做主!” 她方才还对那管家言辞犀利,此刻却突然跪了下来,叫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 灵霏又悄悄地在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把,疼的眼眶都红了起来,这才抬眸期期艾艾地看向了梁侯:“今儿是伯公爷与小女的大婚之日,管家却身着素服,对我们的叩门如同没有听见一般。我们竟不知,这是管家自个儿的意思,还是说是父亲的意思?” 还未等梁侯说什么,灵霏就抹了一把眼泪,才继续道:“小女与伯公爷一早入宫,圣上还说,望我们能时时来这侯府之中探看,特意赐了今儿的一桌午膳。却是没成想,被拒之门外就罢了,大喜这管家却穿一身白色,实在是叫人难以接受!还请父亲,替我们做主啊!” 谁都没想到,灵霏会突然闹出这样的一遭! 连梁一沉都没想到,也是愣愣地看着灵霏,心里头竟是有些想笑。 而且由于他们在这大门口,所以已经引起了其他府中的注意,旁边已经有将军府的和宁侯府之中的丫鬟小厮躲在一旁对着他们这里指指点点了。 灵霏的话,便如同一个套子一般,将梁侯给套了进来,一时竟是不知如何解套。 沉默片刻,梁挺的脚程倒是也快。 竟是一手拉扯着一个穿着绯色,另一只手牵着一个穿着橙黄衣裳的女子走了过来。 到了这侯府的门口,他将那两人往管家的跟前儿一甩,而后才冷笑对灵霏还有梁一沉道:“回伯公爷回夫人,这两位便是管家的妻女了。奴才去他们家的时候,她们二人正在家中听曲儿。说是管家家里头的老夫人,早已去世十年了,家中也没有旁人办丧事,瞧着这两人也是穿红戴绿的,恐怕丧事只是管家大人的托词呢!” 他们从前见惯了这管家欺负人,如今终于能欺负回去,自然是不留余力。 这次,倒是不必灵霏多说什么了。 就瞧着梁一沉冷哼一声,而后略微抬眸看向了一旁的梁侯:“父亲,方才是管家亲口同我们说,他家中丧母,这才穿了一身素衣前来迎接。如今瞧着他这谎言是不攻自破了,就不知……要他一身素衣叩门不开的,究竟是他自个儿做主,还是父亲的意思?” 他一边说着,一边拉扯着一旁的灵霏,一下子就将灵霏拉了起来。 至此,梁侯方才还对梁一沉和灵霏怒目而视的脸色,便终于是有些挂不住了。 倒是一旁的梁夫人,小声嘀咕道:“多大点儿的事情?也至于闹成这般?这不是叫旁的府邸看笑话了吗?” 就知道她要如此,梁一沉却也即刻便学了灵霏的一星半点儿,故作叹息道:“哎……谁想闹成这般呢?圣上的意思也是叫我们今儿来给父亲请安问好,一家子和和气气地吃个午膳。结果这一进门就瞧着有人白衣素服的,我说到底,也是堂堂伯公爷,何时受到过这般欺辱?大不了就是明儿禀明了圣上,我们来了,可这侯府却实在是不是我们该来的地就是了!” 灵霏不得不承认,这男人做戏起来的样子,比自己厉害多了! 果然,他们夫妻这一唱一和下来,梁侯就算是再想保住这个管家,也是不能了! 于是他便闭了闭眼,而后大喊一声:“来人啊!将梁管家带下去绑到柴房!” 没说怎么处置,这不痛不痒的,当然不能如了梁一沉的意了。 于是梁一沉只是站在门口,虽未说什么但就是一副“你不惩罚,我就不进门”的样子! 梁侯的心里虽然生气,却只能将那股子气咽下去,而后复又道:“打他十个板子,叫他以奴欺主!” 十个板子?若是他们府中的人打,手下留情些,不就等同于没有惩罚吗? 梁一沉也想到了,伸手拦住了侯府的家丁,而后对梁挺使了个眼色,才笑着看向了梁侯:“不劳烦父亲府中的人。这样的小事,叫我的人来就是了!” 那梁挺也不嫌热闹大一般,大声应了一声:“侯爷和伯公爷放心!从前在军中的时候,末将便是打板子的好手了,必然让管家受到应有的惩罚才是!” 第一百二十章烫茶 “你们……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那管家已经在梁侯的府中做了几十年的管家了,何时受到过这般对待? 可梁一沉只是看向了梁侯,就瞧着梁侯仿佛越狠下了心一般,似是终于明白这一次若是不处置了这管家,大约这事儿就过不去了。 梁侯到底是转了头,而后挥了挥手,示意管家无需挣扎了。 于是灵霏就听着,管家被拉了下去的惨叫声和求饶声。 梁侯这才抬眸,目光沉沉地看向了梁一沉,给梁一沉和灵霏让出了一条入府的路来:“闹也闹够了?罚也罚了,可以进府说话了?” 他显然是很不高兴了,虽然现在似乎是和之前圣上还有长公主对灵霏的要求背道而驰,但是灵霏却以为,如果不能让梁一沉从根本上找回在梁侯面前的尊严的话,显然他们父子之间的隔阂也是不可能从根本上消除的。 梁一沉信步踏入了侯府之中,灵霏便跟在了他的身后。 梁府之中并没有表露出任何大喜的样子来,除了梁侯和梁夫人的穿着比较隆重之外,其他的地方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原本该是要给梁侯和梁夫人敬茶的,但梁一沉似是并不愿意给他们二人跪下,只是站在堂中,拉着灵霏,微微地弓了腰,便算是行礼了。 他既是不跪,灵霏也没有单独跪下的道理,便跟了他一同微微弓了身子。 早就有人将茶水准备好了,梁一沉和灵霏一同端起一杯茶,灵霏竟是觉得这茶杯底下的小托盘都十分烫手,便想着定然是有人刻意存心的了。 但不能在梁侯跟前儿表露出什么来,便就只能随同梁一沉一起对梁侯尊敬道:“给父亲敬茶。” 梁侯倒是还算给面子,接了他们二人的茶之后,又给了他们一人一个红包。 虽说脸上的表情仍然不好看,但到底也是顾着面子都要开口道:“你们二人如今成了家,日后便不是小孩子了。要记得谨言慎行,上孝父母,下早有后代才是。” 说着,他还略微皱眉,抬眸瞧了一眼梁一沉:“你今年年岁也不小了,我当年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你都已经有五岁了。前儿给你找的各家贵家的姑娘你都不喜欢,如今这个既是你自己挑的,日后便好生过日子就是了!” 这话不大好听,但是灵霏却听出了几分梁侯也是真心在为梁一沉打算的意思。 梁侯说罢,旁边的人便又端来了两杯茶。 这是要给梁夫人的,但是灵霏觉得,梁一沉恐怕并不会给梁夫人敬茶。 果然…… 梁一沉只是瞥了一眼那茶杯,而后就站去了一旁,倒是让本还勉强堆了笑容的梁夫人,此刻连勉强都勉强不来了。 然而看到梁一沉如此,梁侯的脸色很快也就变了,像是在警告一般地看向了梁一沉:“怎么,今儿是你的大喜日子,你在外头闹了一场,到了这府中,是还要再闹一场不成?!” 他似是也对梁一沉百般无奈,便是当着灵霏的面儿,也毫不客气道:“你母亲去了那么多年了,她就做了梁侯夫人多少年。你没有叫她一声‘母亲’便也就罢了,怎么今日你这新妇进门,你也这般不客气,连你新妇的面子都不给了不成?!” 用她来做个筏子,这梁侯爷可真会想! 梁一沉眼瞧着又要生气,灵霏却是上前一步,而后将茶盘亲自端在了手里,走向了梁一沉。 瞧着他并不好看的脸色,灵霏的心里都有些发颤,却还是上前一步对他温柔一笑:“便是不唤作“母亲”,也当做是给父亲的夫人敬一杯茶!旁人如何咱们管不着,但是咱们做晚辈的礼数做到了,想来圣上的心里也是高兴,才不枉这一番心思呢!” 将她当做梁夫人而不是当做母亲,果然梁一沉就容易接受的多。 他深深看了灵霏一眼,而后端了一杯茶,却因为被烫而吃痛地将茶放了下来,这才发觉灵霏的手已然被烫红了。 梁一沉皱了眉,忽而意识到,他拿的是方才靠近灵霏那边的茶,这才冷哼一声,复又忍着烫端起了那杯茶,径直走向了梁夫人:“梁夫人,请喝茶。既是我与阿霏的心意,还望你务必将这茶水一饮而尽才是!” 梁夫人此刻自然明白那茶水之中的猫腻,看着梁一沉已经被烫红了的指尖,她的脸上再度挂了一个勉强的笑容。 只用帕子拖着手将茶杯接了过来,仍然感觉到了茶杯上的滚滚烫意,这才小抿了一口,而后道:“你们的心意我感受到了,祝你们的日子红红火火!” 这样敷衍? 灵霏在心里冷笑一下,就听得梁一沉并不打算这么简单地放过梁夫人:“既是明白我们的心意,自是要喝的一干二净才是呢!” 而后,他又转头,看着梁侯的眸子里,鲜少如同这般没有冰冷甚至带了几分温和:“父亲,你说是不是?” 在梁侯看来,可不就是梁一沉有心要和梁夫人和解吗? 于是他的嘴角也是不自觉染了几分温和,而后看向了梁夫人,几乎是用命令式的语气对梁夫人道:“既是孩子的一片心意,你喝完就是了。” 说罢,他也想起什么一般,转了头,拿了桌上方才敬给他的茶,将两杯都一饮而尽:“我也喝完就是。” 此刻,灵霏忽而就意识到,为什么长公主和圣上,都始终坚持要梁一沉和梁侯之间缓和关系。 其实不管是梁侯还是梁一沉,心里分明也都不愿意如此的? 只是彼此都不愿给台阶,而且中间隔着梁一沉的母亲的死,所以才让他们父子两个越发渐行渐远。 至此,梁夫人再也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又不敢告诉梁侯她在这茶水之中做了手脚,只能拼了一口气,将那滚烫的茶水一口喝下了肚子里! 瞧着她如此,梁侯才微微一笑,这才同梁一沉之间的关系似是缓和了一些。 可越是如此,灵霏的心里便越是有些发愁了起来:梁侯瞧着是当真喜欢如今的这个夫人,可梁一沉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接受她的。这两个人这样下去,还怎么和好如初啊? 不过眼下倒是不愿想这么多的,难得梁一沉和梁侯能坐下来好好说话,灵霏可不会让梁夫人毁了他们父子之间的这难得和谐的气氛。 便站起身来,笑着对梁夫人轻轻一福:“夫人带我去瞧瞧他从前的房间?倒是有些好奇呢!” 她这请求倒是也不算突兀,梁夫人虽仍想留在此处,却想起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自是不会拒绝灵霏。 灵霏便一路随行,从前厅走到了后院儿。第一次进梁侯府中,倒是觉得梁侯和梁一沉这父子两其实有很多地方都有些相似。 他们都是武将出身,所以不喜奢华。梁侯府中的一应摆设眼瞧着就是两极分化,简单质朴的肯定是梁侯的意思,而那些华贵花哨的,便是梁夫人的喜爱。只是这两样并没有很好的结合在一起,所以让人多少觉得这梁侯府中的摆设园林景致,有些不伦不类。 梁夫人一路走着,一路倒是如同这家中的女主人一般介绍着情况,只是言辞之间到底在处处显示着,她是这府中的女主人,到更像是在警告灵霏不要乱来。 灵霏倒是不在意这些,只是走着走着,怎么就觉得……好似走的方向不对啊? 于是灵霏便在这水榭之中停了脚步,往身后越走越远的厢房之处看了看:“夫人,咱们……不是要去从前梁伯公住的地方瞧瞧吗?” 梁夫人倒是也不急,只是掩嘴而笑,一副笑面虎的模样:“你这孩子,着急什么啊?先去后院儿,我啊,有好东西要送给你们这对小夫妻呢!” 她早就准备好了? 既是准备好的,灵霏又哪有不接收的道理呢? 于是便跟着她去就是了,到也要正面瞧瞧,她能耍出什么花招来! 果然一路走到了后院儿之后,就瞧着院子里头早已经有一排丫鬟小厮规规矩矩地站着了。 梁夫人指了指她们,而后对灵霏笑道:“你们夫妻两个刚成婚,府中之人想必都是不顺手的。喏,我这就给你们准备好了,都是咱们梁侯府中中鼎鼎能干的,便当做是给你们新婚夫妻两个的贺礼了!” 放眼望去,这十几个丫鬟小厮瞧着到是干净利索的。 梁夫人似是知道灵霏会拒绝,便上前一步,“热心”道:“这些可都是我与梁侯给你们精心挑选出的,便是不瞧着我的面子,也要瞧着梁侯的面子,瞧着圣上的面子,收下?” 说着,还轻咳一声,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但因为口中有被烫出的水泡,所以说话倒是不如往日利索:“这些呢我都让人去宫中报备过了,有几个是当初圣上赏赐给咱们侯爷的。如今送给你们府中,便是你们的人了。身契一应在我这里,你且放心就是,都是家底清白的!” 宫中赏赐,哪怕是奴婢奴才,也都是记录在案的。 她这么一说,到真是叫灵霏没法拒绝。 第一百二十一章刁奴 既是没法拒绝,便收下就是了,反正府中也有一大群人要料理,多这些不多,少这些也不少。 可说话间的功夫里头,梁夫人又拍了拍手,于是便从一旁袅袅娜娜地走出了两个女子! 其中一个,便是灵霏见过的菊秀。那一日送了她回来,没成想她竟还是不老实。这下瞧着她连丫鬟的衣裳都不穿了,却是换了一身旁的府邸之中妾室才有资格穿的缎面的衣裳,低着头,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梁夫人瞧见了灵霏打量她的眼神,也是笑着拉了灵霏的手:“这丫头你见过?昨儿她回来之后,我便狠狠教训她了。我说昨儿到底是你和一沉的大日子,她跟着瞎搅和什么啊?只是这孩子呢也是个可怜人儿。伺候一沉那么长时间了,如今站在这府中旁人都指指点点地说一沉是不要她了!” “哎……” 她叹一口气,煞有介事地瞧着灵霏:“你就行行好,将她收下在身边!便是给你当个牛做个马,也总好过被扔在这侯府之中,日后抹了脖子的好不是?” 用自.杀来威胁她? 灵霏略微挑眉,而后走向了菊秀:“你也是这意思,一定要同伯公爷回我们伯公府去?” “扑通——” 那菊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便直接跪在了灵霏的跟前儿,眼泪二话不说便从眼眶之中夺眶而出了:“夫人,求求夫人收留菊秀!菊秀早就是少爷的人了,若是夫人不收留菊秀,菊秀便就只能一头碰死在这了!” 瞧着梁一沉对菊秀的态度,灵霏便觉得,这菊秀大约说的不是实话。 只是她既跪在了这里,便是笃定了不给灵霏台阶下,灵霏又何须在意那么多呢? 只是像是没有听到她的哭泣一般,抬眸看向了另一个穿着粉色纱裙,模样竟是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女子:“那她呢?” 梁夫人没想到,菊秀都这般了,灵霏还不为所动。 便一手拉起了菊秀,另一边看向了那个女子,对灵霏介绍道:“她叫‘元青’,也是从前在泉州的时候就和一沉认识了。是一沉启蒙先生家的女儿,虽比一沉大两岁,却记得当时一沉很是喜欢她。如今她既是在京中,心里也惦念着一沉,我便干脆想着,让她也去伺候一沉!” 说着,还意有所指一般地对灵霏道:“从前我们一沉便很是喜欢他。我头一次见着你的时候,心里都有些犯嘀咕。如今想着,我们一沉啊和他父亲一般,可真是长情之人呢!” 这话若是叫梁一沉听到了,只怕立刻就要炸了。 不过灵霏细细瞧着那元青,的确是和自己长得有五分相似呢!只是……瞧着她年纪还要略大过自己,难不成是到了如今还没有嫁人?还是说……另有什么问题? 这么留了个心眼儿,灵霏的目光却又从元青的身上,挪去了菊秀的身上:“你的身契带了吗?” 灵霏这一会儿跳跃一下的思维,竟是叫梁夫人有些跟不上,不知灵霏究竟要做什么。 菊秀愣了愣,而后不自觉地转头看了梁夫人一眼。 灵霏则是轻笑道:“你与元青不同,你是府中的奴婢出身,便是官中奴婢,在京兆府尹都是登记在册的。若是没有身契,我自然不能将你带去我那里。否则若是你在我那儿寻死觅活的人没了,只怕侯府之中是要责怪与我的!” 说到此,梁夫人的脸色就变了变:她竟是没想到,一个小小官家的庶女,对奴婢们身契的事情,竟是这般了解?! 可她并不想让灵霏拿走菊秀的身契,也是赔了笑脸道:“怎么,我与你父亲做事,你还不放心吗?你如今府中正乱着,就先将菊秀的身契放在我这,我替你们看着就是了!” “那可不成!” 灵霏认真地看向了梁夫人,眼中皆是仿佛在为梁夫人好的诚恳:“倘若菊秀在我们那儿出了什么事儿,若是身契在这里,可不就是要连累夫人和父亲了吗?” 她不给梁夫人任何机会,便继续道:“倘若是她的身契不能在我的手里头,那我是万万不敢将她带回我们伯公府中的。否则我这般小小庶女之身,还不懂这规矩,叫伯公爷知道了,便是要将我休了,我可怎么是好啊?” 她眨了眨眼,一副无辜又害怕的模样。 倒是叫梁夫人一时之间拿灵霏没有办法,只能咬着牙,却还要对灵霏笑脸相迎:“啊呀,怪不得一沉那般喜欢你呢,可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她也不给灵霏任何拒绝的机会,便将眼前的元青和菊秀往灵霏的跟前儿推了推:“既是如此,你便带着他们回府!若是还有什么短缺的,记得告诉我就是了,我一应替你们准备好的!” 就这样,灵霏到底还是将这十几人收下了。 而后灵霏和梁夫人两人就面和心不和地在这后院走了一圈儿,又去梁一沉从前所住的地方看了一眼,都没话可说了,好不容易才等到圣上赏赐的午膳! 入膳之时,梁一沉自是听说了灵霏收下了下人们,又瞧着在一旁殷勤替他布菜的菊秀和元青,脸色越发阴沉了几分。 灵霏知道,这男人又生气了,却是不知他究竟在气什么:是气自己又让不该入府的人入了府中?还是气她在梁夫人跟前儿表现得太懦弱? 原本在梁侯府中用完饭,灵霏是想在回去的马车上同梁一沉说清楚今儿这事的。 却没成想,这刚出了侯府,梁一沉便站在门口,对灵霏的表情都是冷冰冰的:“我军中还有事,先去军中了。今晚大约也不回来了,你不必照管我了。” 这男人绝对是生气了! 说真的,此时此刻,灵霏的心里忽而觉得有些委屈了起来:她还什么都没说呢,这男人到底在生气什么啊? 但想着这到底是他们新婚的头一日,灵霏还是硬着头皮轻轻地拉了一把梁一沉的衣袖:“那个……我想和你说说菊秀和元青的事情。” 梁一沉仍背着灵霏,脊背僵直:“不必,你是府中的主母,自是你说了算就是!”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就离开,留了灵霏一人愣在原地,心里头要生气,都不知该生这男人什么气! 连站在一旁的小蕊,都是忍不住地嘀咕道:“伯公爷这是生的哪门子气啊?奴婢瞧着,夫人已经够大度了!” 可不是么?从前还以为,是她和梁一沉惺惺相惜,这其中的情谊是与旁人不同的。如今方才知道,她连这男人为何生气都不明白。 难不成,他果真是瞧着自个儿和那元青长得像,才这般对自己的? 灵霏摇了摇头,挥掉脑海之中的这般想法,这才对小蕊道:“带上这些人,咱们先回府!” 府中的下人们大多都是这府邸从前留下来的:本是太上皇还在的时候瑞安爵的府邸,后他因为通敌被太上皇判了斩立决。半年之后新皇登基,才将这宅子赐给了梁一沉。 所以府中人员本就复杂,如今再加上这一次带回来的,便更是人数众多。 虽说觉得麻烦,但灵霏到底还是要先见一见再说的。 便叫小蕊去喊府中所有的下人都来前厅相见,又让粉儿备好了椅子和茶点,知道今儿是要“打一场硬仗”了。 然而灵霏已经坐在了正厅之中,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下人们才陆陆续续地来齐。 便是如此,他们之中的大多数瞧着也是懒懒散散的站在厅中,甚至有些人还像是刚睡醒一般,衣冠不整地打着呵欠。 人人的心里都想着,灵霏不过就是个小官家的庶女出身,能有什么本事?自是对她看轻几分。 尤其是那些资格较老的婆子和管事的,灵霏甚至听到他们之中有人在抱怨:“又不是当值的时间,叫我们过来做什么?” 灵霏本还想着,毕竟自己是初来乍到,给这些人留几分面子,如今瞧着,倒是大可不必了。 于是人来齐了之后,灵霏也没有出声,只是不急不缓地喝着自己的茶,而后对一旁的梁拔吩咐道:“去把伯公爷留下的侍卫都叫来在外头候着,然后叫个人牙子过来也在外头候着。” 又对粉儿吩咐道:“今儿厨房里头做的糕点实在是难吃得很,又腻又凉的,你去给我准备些冰粉儿,我吃了好才有力气管这一摊子事情。” 她在上头做足了架子,下头自然是有人站不住的。 第一个出头的,便是这府中原本的大管事。 他是当年太上皇赏赐给爵府之中的,在宫中伺候多年的老太监了。 便是梁一沉搬来之后,府中的一应事情也是他在打理。 所以此刻面对灵霏,他也是毫不客气地上前一步,对灵霏不满道:“不知夫人这会儿子叫我们所有下人都过来,所谓何事?府中还有许多活计要做,难不成夫人便要将我们全都困在这里站规矩吗?如此一来,可就没人做事儿了呢!” 第一百二十二章下人 灵霏记得,他姓周,大家都叫他“周管家”,虽然现在他还不是个管家身份。 也不着急,灵霏只是端起一杯茶,浅尝一口,而后抬眸瞧着那周公公神色冰冷:“我叫你说话了吗?” 谁都没想到,灵霏会在此刻突然发难。 那周公公却不怕灵霏,反而想要以自己的身份压着灵霏:“老奴只是想问问夫人,为何要在此刻将咱们全都叫过来罢了,夫人不必这般立规矩?老奴再怎么说,也是在宫中伺候多年,圣上赏赐给爵府的,难不成连问一句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很好,灵霏还就害怕没人在她跟前儿做这出头鸟呢。 于是她放下茶盏,对那周公公问道:“你也说了,太上皇是将你赏赐给爵府的。那你说说看,如今这府中,是爵府吗?” 上一任爵爷是谋逆而死,周公公自不敢乱说话,只嘀咕了一句:“是伯公府又如何?老奴也是奉了太上皇的命而来的!” “拉出去。” 灵霏不想与他多说什么,只是转头看向了梁拔:“他顶撞主子,拿乔自己身份,拉出去打板子。但是看在他到底是太上皇赏赐给爵府的宫中之人,便只打二十个板子,叫他长记性就是。若当真太上皇要为他一个奴才怪罪下来,我自会和伯公爷亲自入宫解释就是。” 太上皇还不至于为了他一个奴才,和梁一沉计较什么,在场之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于是还未等周公公求饶,梁拔就已经将他拖拽了下去。 灵霏环视了一圈儿站在厅中之人,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同他们喃喃道:“本是要给他管家之位的,可惜他太过拿着自己的身份了。想着一会儿将他送还给宫中去罢了,我们伯公府中,可请不起这般高傲之人。” 其实灵霏也是苦日子出身,一向对下人都是和和气气的。 此刻若是有人非要招惹,难不成还以为她是个软柿子? 果然听着外头周公公被打板子的哭喊声,这厅中一时之间噤若寒蝉,所有人都丢了方才的懒散,越发站直了几分。 于是灵霏这才轻轻端起了方才小厨房上的糕点,而后往这些奴才的跟前儿一扔。 “当啷——” 一声,盘子应声而碎,那盘子里的糕点却如同被粘起来了一般牢固,在地上滚了灰尘,都没有掉落渣屑。 灵霏冰冷的眸子,打量着下头的奴才们:“厨房的出来。” 都知道她是生气了,此刻根本不敢有人乱动,厨房的也不敢承认。 可灵霏只冷冷一笑:“若是厨房的不出来,你们所有人便一同受罚!” 此话一出,那厨房的婆子便是再不想出来,也是被众人给推了出来。 只瞧着那是个膀肥腰园满脸横肉的婆子,身上还挂着个油乎乎脏腻腻的围裙。可围裙之后,却穿着一身奴才不该穿的锦缎长裙。 她的身后跟着两个同样穿着不错的小丫鬟还有一个小厮,想来这厨房是油水丰厚的地方,他们这半年也是吃了不少好处的! 眼瞧着是躲不过去了,那婆子才上前一步,倒是规规矩矩地给灵霏行了个礼:“见过夫人,奴婢苟杏,是掌管厨房的管事,府中丫鬟们豆角奴婢苟婆子。” 狗婆子?倒是的确符合她啊! 灵霏微微点头,而后对她努了努嘴:“这就是你们厨房做出来的东西不成?!” 虽说前有周公公那般下场,可苟婆子却还心存侥幸,只是陪着笑脸道:“不知……是哪里不对?夫人和伯公爷昨儿成婚的日子里,尚且都是咱们做的饭菜,也没听旁人说起,有什么不对啊!” 行,刚过去一个拿乔的,如今又迎来了个笑里藏刀的。 粉儿已经将冰粉做好,端了过来递给了灵霏。 两口冰粉下肚,灵霏才觉得心里头的火气稍稍被平息了些,而后才对那苟婆子道:“既是你觉得没问题,那便赏你!” 在苟婆子惊喜的眼神中,灵霏却看向了方才倒在地上的那盘糕点:“赏你将这些糕点吃完,一个都不许剩!若是剩了或者吐出来了,那你这管事的便就别做了,让给旁人就是!” “啊?” 那苟婆子脸上的笑意,便僵硬了起来。 有些为难地抬头看着灵霏:“这些……这些糕点都脏了!” 却不等灵霏说什么,小蕊就上前一步,对那苟婆子叉了腰:“不就是沾了点儿灰吗?你擦一擦就是了!怎么,夫人的赏赐,你都要这般推辞吗?若没有赏赐,只怕就剩下惩罚了!” 那苟婆子瞧着小蕊虽是个小丫头,却是不好惹的,也不敢再多言什么,便到底是蹲下了身子,将那腻的要死的糕点捡起来,吹了吹灰,就往嘴里塞。 可那糕点想来她们自己做好了,自己都没有吃过。 若是只吃一两个便也罢了,四五个下肚的时候,这苟婆子已经有些撑不住,时不时地抬起头来求饶了。 灵霏却是不为所动:她既是要整顿这府中的下人,就要做到干干净净。苟婆子留不得,是她的底线。 果然,那苟婆子是舍不得如今的身份,分明已经吃不下了,却还是要硬塞两个进去。 却在塞进口中嚼了两下之后,就再也忍不住地“哇——”地一声,将方才吃下去的所有都吐了出来! 一股子恶心的味道直冲灵霏的脑门,叫灵霏忍不住地用帕子捂了口鼻。 小蕊也是皱了眉头,忙招呼着一旁的侍女们来收拾,而后又给梁拔使了个颜色,梁拔将不由分说地将这苟婆子拉扯下去,交给外头一直等着的人牙子发卖了。 解决了这两个算是府中最难缠的,灵霏再看向了站着的下人们的时候,瞧着他们一个个都再不复之前那无所谓的模样。 便轻咳一声,而后开了口:“今儿我为何要做这些事,你们心里头也清楚的很。你们其中呢,有些是当初爵府留下来的下人,有些是梁侯府中赏赐的,还有些是外面买进来的。我也在这和你们明说了,我便是要用你们,也得掂量一下你们能不能行。日后这府中的规矩要立起来,你们也得想想你们自己受不受得住!” 说着,便从小蕊哪儿拿来了一早就准备好的一沓身契:“我这有你们的身契!” 她挥了挥这身契,又让小蕊将准备好的银钱端了出来:“你们想的明白的,拿了身契,再拿些赏钱,便能从这府中.出去了。出去之后不管是想自个儿过,还是想再去旁的府中谋个荣华,那就都是你们的自由。今儿主动要走的人,我这不会说你一句不是,必不叫你出了门去还被旁人指指点点就是。” 这样多的下人,若是全部打杀或者发卖了,肯定是不现实的。 瞧着下头已经有人动了心,灵霏则是继续道:“可若是你们要留下来的,我不保证你们在府中会如何。安安心心的做事也就罢了,可若是有朝一日惹了规矩惹了主子,我只怕你们会后悔今儿没选择离开!” 下头已经有人伸长了脖子看着小蕊手里的赏钱,灵霏便也不多话旁的,只是将身契放在手里:“若是想明白的,上前一步,就可以排队拿身契和赏钱了。过了今儿,若还想再走,可就没有赏钱了,你们自个儿掂量清楚!” 此言一出,就立刻有人站直了身体,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看着灵霏,似是在察言观色。 灵霏倒是大方对小蕊挥手,小蕊便给了那人一包碎银子,又和粉儿一起将那人的身契找了出来,笑着对那人道:“从今儿起,你就是自由身了。还望你出了府门之后,莫要说这府中的不是,便算是对得起你手中的这一包银子了!” 既是有头一人得了这好处,后来自然有人要跟上。 灵霏眼瞧着从前爵府之中留下来的大部分都领了赏钱和身契自行离去,只剩下了最后不到五人,大约也是不知要去往何处的,灵霏也不再为难他们。 一时之间,这大厅里便空了一半。 剩下的,大多都是宫里头赏赐下来的,还有从侯府来的了。 侯府来的那些奴才,身契都不在灵霏的手里,他们也是得了命令来的,自然不会离去。 于是灵霏便看向了他们,意有所指道:“剩下的,就都是想明白的了。既是想明白了,那心里便也做好准备。我这伯公府的日子,也不是随便混一混就能过去的!今儿先选几个能干的,把该撑的地方撑起来。若择日做的不好了,再换人就是。” 她挥手示意账房先生先坐下来,而后才对剩下的人道:“你们各自叫什么,多大了,都是做什么活的,即刻去先生哪儿报了。待我晚间看了之后,明儿一早,再决定你们要做什么。” 府中的事情不能没人做,于是灵霏便继续道:“今儿下午,你们紧着自己能做的事情先做了。头一日来这府中,若是有那懒散的,我便直接将你送回侯府,想必侯爷与夫人也不会多言什么。” 第一百二十三章为妾 这些人都是奴籍出身,不管在哪个府邸,都是从小到大听主子的命干活的。 此刻听着灵霏说了这样的话,他们反而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了,也是面面相觑。 好在其中有一个留下来的婆子叫做勤婆子的,归拢了人数之后,差不多分配了一下,这些本和无头苍蝇一般的下人们,才终于动了起来。 灵霏也将这勤婆子记在了心里,示意小蕊去查一查她的底细。 下人的事情处理完,就轮到妾室的事情了。 这才是灵霏最头疼的事情呢! 如今光是被送进这府里头来的,便是梁夫人送来的菊秀、元青还有秦月悦那儿送来的絮儿和芳儿。 一共四人,都是奔着梁一沉的妾室的名头去的。 今儿虽说还未被收房呢,这四人便已经站在同一处,相互之间看不顺眼了。 不过到底要不要收房,还是灵霏与梁一沉说了算的。 这四人都是心怀不轨才来到这伯公府之中的,灵霏自然不会傻到任人拿捏。或许唯有元青这人,且要稍稍注意着些,万一当真是梁一沉从前在泉州城便喜欢的女子,若是自个儿动了她,岂不是要叫梁一沉生气? 可不知怎么,这么想着的时候,灵霏的心情突然就变得有些差了起来。 所以瞧着那四人,她只是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做事,不必站在那立规矩。” 这完全就是将她们当做普通的下人,也是叫他们四人面面相觑, 芳儿是从宫中.出来的,胆子是要大些,上前一步,倒是大大方方地给灵霏行了个礼:“夫人,妾身想问一句,咱们几个什么时候能给夫人和伯公爷敬茶?” 妾身?她这称呼用的还真快啊! 灵霏略微抬眸的时候,眼中便迸发出了冰冷来:“到底也是宫中-出来的,难不成这点儿规矩都不懂?你且还不是这伯公府的妾室,如何能用‘妾身’这样的称呼?” 对此,芳儿却是不以为然,甚至出言“提点”灵霏:“妾身从宫中-出来的时候,便听得了圣上和悦嫔娘娘的教训,叫妾身来府中之后,一定好生伺候伯公爷和夫人。夫人又何必……如此善妒?” 呦呵,一个小小宫女,也敢如何? 灵霏的嘴角,只是勾起了一个冰冷的弧度:“善妒?我今儿是成婚的头一日,你却说我善妒?倒是宫中教出来的好规矩啊!” 说着,她便抬眸,认认真真地看着芳儿:“出去跪着。不管你如今是妾室还是奴婢的身份,就去外头的院子里跪着。你哭也好求也好,最好跪到伯公爷回来给他诉苦就是!” 她着实是心情不好,也有些对梁一沉的怨怼:都是这男人招惹回来的祖宗!宫里头的宫女儿还不能轻易发卖了去,凭她旁人说什么善妒,择日找些身家清白的给他统统收入房中,看这满京中的人还说些什么才是! 那芳儿如何能想到,灵霏是谁的面子都不给,竟是要自己出去跪着呢? 可瞧瞧灵霏没有收回成命的意思,一旁也没有人替她说话,她便跺了跺脚,当真就跪在了厅外的正门口,像是笃定了心思要等着梁一沉回来告状呢! 料理了芳儿,灵霏才看向了其余三人:“你们三人,也是如同她一般想法吗?” “不不不,奴婢不敢!” 还是菊秀第一个上前,一改之前的模样,反而十分温顺地对灵霏道:“奴婢这就下去干活!” 她先离开,剩下的絮儿和元青,自不敢多说什么。可元青到底不是奴籍,是平民人家的女儿。她虽不说什么,却始终站在厅中,不愿下去干活,自是也没有将自己当做府中的下人。 灵霏便微微皱了眉:“你想说什么?” 元青面对灵霏的时候,不卑不亢,比起其他三人,颇有几分气势:“我与他们不同。我是为着一沉而来的,还请夫人体谅!” 一沉?叫得可真是亲密啊! 灵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眉头微蹙:"那你自个儿找院子住下。等伯公爷回来之后,若他亲口对我言明要收你为妾室,我自给你操办就是了!" 这女人竟是能如此大胆,想必从前在泉州城的时候,也的确是得了梁一沉的青眼的? 这么想着的时候,灵霏心里头更是气都不打一处来,挥了挥手示意她们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去,便起身就要回自个儿的房子去了。 这房中到处挂着的都是大红的喜色,似是在告诉灵霏,她今儿只是新婚头一日。 没过一会儿,小蕊便端了一盏平日里灵霏爱吃的水果糕来,而后凑在灵霏的耳边道:“姑娘,和你说个事儿,你怕是都不信!” 这小丫头,又在卖关子! 灵霏伸手便对准她的腰戳了戳:“快些说!” 小蕊痒得瑟缩一下,又“咯咯”笑了两声讨饶,才小心开口道:“奴婢方才打听了一下那个元青姑娘,你猜猜奴婢打听到了什么?!” 她看了看紧闭的门窗,才放心一般,对灵霏继续道:“那元青姑娘啊,早在两年前的时候就嫁过人了!据说是青梅竹马的书生,姑娘也当是知道的,是咱们泉州城南边猪肉铺子家出的那个秀才!” 倏然直起了身体来,灵霏这才来了精神。 从前在泉州城的时候,倒是知道城南猪肉铺子家的确出了个秀才,得了泉州城九品芝麻的小官,便十分得意洋洋。那人身高马大的,完全不似平常秀才一般文弱。因为常年帮着父亲宰杀猪,所以浑身都是力气,泉州城的人们都戏称他为“猪肉秀才”。 听闻这个猪肉秀才是早早就定了娃娃亲的,却没想到,定下来的人,竟是元青! 灵霏的眉头,便狠狠地皱了起来:“元青既是成了婚了,怎地还要入咱们伯公府?” 说到这里,小蕊便气得拍了拍一旁的案几:“自是为了荣华富贵,否则还能为了什么?!瞧着他那猪肉秀才平日里吆五喝六的,竟也是个窝囊的主儿!听闻他们家这些日子得了好多银钱,连猪肉铺子都不开了呢!想必,便是梁侯夫人搞的鬼。” 这是没错,可是……还有一件事,让灵霏更为担忧! 倘若这朝中有人知道这事儿,参一本梁一沉,说梁一沉强抢良家妇女做妾室可如何是好? 还好如今还没有正式将元青收房,瞧着侯夫人大约便等着呢,真是好歹毒的心思啊! 可梁一沉呢?灵霏现在最把握不准的,便是梁一沉的心思了! 原是想,等着梁一沉回来之后,再和他好好商量这事儿。却没成想,一直等到了月上中天的时候,梁一沉都还没回。 灵霏以为他是军中有要事,叫小蕊去打听了才知道,他竟是在军中同将士们喝酒呢! 家中这一摊子的烂摊子,明儿还有回门要做,他却只顾着喝酒? 灵霏心头恼怒之下,便命小蕊将门锁死:他既是这会儿子都不会来,便不要进她这屋子里了。 然而等灵霏洗漱完了躺下的时候,却又觉得闹不懂自己在做什么。 她从前不是早就想好了吗?日后不管嫁给谁,反正只管做好她分内的事情就可以了。如今她才当了一日梁伯公夫人,怎地就开始这般恼怒了呢? 于是翻来覆去之间,她到底是轻叹一口气,而后起了身,亲自将本锁死的房门打开了来—— “呀——” 然而一开门,便瞧这个浑身酒气的身影站在门外,倒是吓了灵霏一跳! 定睛一看,可不是梁一沉吗? 这马上要入冬的天儿且冷着,就瞧着他身着单袍,身上沾着寒意站在门口也不知站了多久。 灵霏忙伸出手,将他拉了进门来。 触碰到他冰冰凉凉的手,便忍不住皱眉抱怨道:“怎么站在外头也不吭声?” 梁一沉喝了些酒,却没有醉。 低头瞧着灵霏拉着自己的手,也是笑得温和:“知道你是生气了不愿叫我进门,便想在门口站一夜就罢了。” 被看穿了心思,灵霏的脸是不由地一红,嘴上却是不肯承认:“我为何要生气?” 梁一沉却不管灵霏如何,只伸出手,一把便将灵霏搂入了怀中:“府中那几人,你愿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只要别给我收入房中,你便是打杀了她们,也有我替你兜着呢!” 他身上的岑岑寒气,叫灵霏不由地打了个冷战,挣扎着从他怀中挣脱了出来:“旁人倒是罢了,我自有我的办法,可那元青……” 她抬眸,撞在了梁一沉墨色沉沉的眼眸之中,又很快心虚地低下头来:“那元青的事情有些复杂。我还是想听听,你是如何想法?你若是想将那元请留下——” “我不想。” 梁一沉的语气平静,都没有任何多余的思考,便直言:“我与她,并非你想的那般。若不是梁挺同我说,我且没有发觉你们长相有什么相似的地方。所以阿霏,我不喜欢她,甚至还有点儿讨厌她。她的事情,你看着解决就是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回门 他竟然这么直白? 灵霏是当真没想到的。 只是他这么一说,灵霏也是稍显安心许多:“好,我知道了。但是关于她的事情,我还是得和你说!” 就这么灵机一动,灵霏其实已经想到了如何对付这元青的方法。 俯身在梁一沉的耳边说了之后,就瞧着梁一沉是连连点头,最后对灵霏笑道:“早知你是个小狐狸,如今倒是真长了见识。果然娶你,才是我最正确的决定!” 这样的夸赞,让灵霏的脸颊不由红了起来。 映照着烛光的明明灭灭,又叫梁一沉看的心神荡漾,不由分说,便抱了灵霏往榻上而去—— 又是一夜的红烛在帐暖,偏生第二日一早还要早起,准备回门的事情。 早起之时,梁一沉是神采奕奕,灵霏却是扶着腰任凭小蕊和粉儿捂嘴而笑。 便在梳妆的时候,瞧着镜子里的她们,轻嗔道:“早晚有一日,要将你们两个偷笑的小蹄子嫁出去,你们便知道今儿不该笑话我了!” 说到此,小蕊则是笑的更开怀了起来:“夫人夫人,先将粉儿嫁出去!我瞧着,她如今是春心萌动了呢!” “呀,小蕊你别乱说!” 粉儿平日里是个最严肃的,此刻听了小蕊的话,口中虽斥着小蕊,脸色却是红了起来! 叫灵霏也瞧出了端倪,又忘门外头看了看:“我也瞧出来了。就是觉得奇怪,梁拔平日里也是个冰山脸。再遇着咱们闷葫芦一般的粉儿,你们二人若是在一起了,日后屋子里不得被冻死啊?” 灵霏怎么都没想到,是这两人之中撞出了感情来。便是也不敢去想,这二人一个冰山脸,一个闷葫芦,要如何谈情说爱啊? 粉儿的面皮薄,此刻听了灵霏的话,是跺了跺脚,便跑了出去。 小蕊这才一边给灵霏带了首饰,一边正色道:“夫人,早上外头的人来报,说是那芳儿在外头院子里跪了一晚上,方才晕倒了!” 跪了一晚上?! 若不是小蕊说起,灵霏都要忘了,外头还跪着个人呢! 也是不由地回头看向了正在洗脸的梁一沉,倒是没想到他竟真的如此辣手摧花,昨儿回来的时候没叫那芳儿起身! 梁一沉虽低头洗脸,却像是感觉到了灵霏的目光一般,头也没抬,便道:“昨儿一回来她就扑上来和我哭天抹泪,我瞧着厌烦得很。下次你若是要惩罚她们,就叫她们跪去后院儿里头!” 其实对梁一沉这态度,灵霏还是有些意外的:他想娶的或许是从前那个谨小慎微,乖顺懂事的秦灵霏。所以自己如今这样手段,本以为他会不高兴呢! 只是瞧着他如此,灵霏也是稍稍安心,才对小蕊道:“你去给芳儿说,伯公爷的意思她也瞧见了。她若是愿意,我一会儿就带她回秦府,将她送回我父亲那里照料我父亲和母亲,任氏是个能容人的,虽不会厚待与她,起码保她性命,算作是悦嫔对父亲的一片心思。若是不愿意,便是老死在这伯公府里头,院子里也没有她的一席之地,你交她自个儿看着办。” 小蕊依言下去,梁一沉那边也洗漱完毕,走过来,随手拿了一支步摇便插在了灵霏的鬓边。 他看着镜子里的灵霏,低头轻轻地在灵霏的发髻上印下一个吻:“今儿悦嫔得了圣上的恩准,可回府团聚。你大姐姐也回来了,想必正在秦府等着你,你瞧着,可否要乘咱们家那盏圣上赏赐的六马车架回去?” 大姐姐到京中了?! 灵霏的心里当真是欢欣雀跃了一下,却是抬头,忍不住地对梁一沉轻笑道:“哪里用得着那般破费?难不成要叫整个京城里头都知道,我竟是个嫁出去了就开始张狂的人不成?便是平日里的车架就足够了。” 听闻灵霏此言,梁一沉却是不赞同:“便就是要让满京中都知道,你嫁到我梁一沉这里,就是享福来的。你是张狂又如何?我自保你张狂就是!” 能说出这样张狂言语的,满京中怕也就这男人了? 梁一沉虽这么说,终究还是依照着灵霏的意思,用了平日里用着的马车。 不过他多增了两架用来装要送给秦府的东西,虽说是不比用六架的马车荣耀,却也实在是足够体面了。 原本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父母是不必出门亲自迎接的,只需在正厅等候就是了。 可灵霏嫁的到底是当今这圣上跟前儿最得脸的宁伯公爷,所以秦远山一早就带了任茜茜和孟晴在门口等着。 如今孟晴到底是得了个圣上赏赐“夫人”的尊号,虽不算是诰命,但若是将她留在庄子里,也实在是有些不合适了。 所以秦远山只能将她接回府中,但却没有给她什么实权,家中的一应事务,仍是皆数交给任茜茜打理。 灵霏和量已成回门到秦府的时候,就瞧着孟晴今儿穿着的是圣上赏赐的那身攒金织花的锦缎宫装,比起一旁穿着素雅的任茜茜瞧着就贵气许多。 可她到底已经年老,在庄子里待了一段时日,也没有好生保养,还是比不过任茜茜脸上年轻的貌美,站在任茜茜的身旁,仍是黯然失色了几分。 灵霏下了马车的时候,是任茜茜先上前来将灵霏迎进了门。 知道灵霏想见谁,她一边将灵霏迎进门,一边笑道:“大姑娘回来了,此刻正在正厅和姑爷等着你呢!大姑娘如今已经身怀有孕,所以我们便没让她前来迎你,进了门,你便能瞧见她了!” 遥想上一次见到秦凝玉的时候,还是她出嫁之后没有多久。那时候她还在忧心自己和婆家的关系,而灵霏也压根就还没有往自己要成婚的方向去想。 如今竟是没想到,时过境迁,已经过去这么久这么久了啊! 虽说心里头高兴,灵霏也没忘了规矩,在大门口给秦远山和任茜茜行了礼之后,才抬起头来就要往里走。 可还未等她走,就感觉到一旁的孟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怎么,再怎么说我与任氏也是这秦府的平妻。何况我还有圣上亲封的封号,难不成你便是要这般不懂规矩不尊长辈,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就要往里走?” 灵霏回头,眉头微皱。 梁一沉却已经挡在了灵霏的跟前儿,冷冰冰的眼睛看着孟晴:“你最好放开我夫人。” 方才还对秦远山和任茜茜笑脸相迎的他,此刻却变成了一尊冷面邪神一般,站在孟晴的跟前儿,让孟晴不由地放开了灵霏,而后后退了一步。 秦远山也是在一旁皱了眉,很不耐烦地看向了孟晴:“将你接回来的时候说的很清楚,你最好不要做出什么旁的让你自己后悔的事情来!跟在茜茜的后头就是,一句话也别多说!” 其实秦远山和孟晴这么多年的感情,想必他现在是恨着孟晴的。 所以对孟晴这般不客气,孟晴也不是那等不会审时度势的,只后退一步,而后嘀咕一句:“待我们悦儿回来,瞧着你们都一个个地给我道歉!” 灵霏才顾不得她这么多呢,进了屋子,果真就瞧着秦凝玉已经在厅中,泪眼朦胧地看着自己了! 秦凝玉相比于从前,变了许多。 从前在秦府的时候,她只是个最不受宠的外室的女儿,所以过的和自己一般凄苦。 如今她倒是比从前胖了许多,精神气也好了许多。虽说这些年在外头和邵英杰东奔西跑,却从她的眼中,都能看出从前不曾有过的光亮了! 她如今身怀有孕三个月,还不曾显怀,却已经在这日渐寒凉的天气里头,披了一件狐皮大氅。 显然,邵英杰将她照顾的不错。 她拉了灵霏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灵霏,眼中也是欣喜打过一切:“我们阿霏,可真是长大了!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是个小丫头,如今已经是堂堂伯公夫人了!好,好啊!我还担心你在伯公府受欺负呢,如今瞧着,你倒是过得不错呀!” 新婚的头三日,哪有那么容易就受欺负啊? 灵霏回头看了梁一沉一眼,也是忍不住地勾了嘴角,拉着秦凝玉坐了下来。 一家子,是难得地在这厅中和和美美,倒是全然将一旁穿着华贵的孟晴给当做了外人一般! 一直到外头传来了一个尖细的太监的喊声:“悦嫔娘娘驾到——” 而后外头便想起了热热闹闹的鞭炮声,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一家子又要嫁女儿了呢! 秦月悦今儿能回门,也是圣上的特许。当然了,圣上是不会跟着一起来的,但是妃子入宫之后还能回到娘家,这可是开朝以来就很少有过的事情。 最多就是让娘家人进宫去探望,所以如今秦月悦回来了,自然是大张旗鼓地要显示一番,皇上对她是如何宠爱。 殊不知,在灵霏眼中看来,她其实才是那个沾了自己和梁一沉大婚之光从而能回来的人。 竟是还不低调些,要如此大张旗鼓,岂不是要打秦家的脸面? 第一百二十五章气死了 就瞧着一辆从宫中而来,闪耀华贵,带着宫中独有的铃铛声,就停在了秦府的门口。 饶是马车已经停了下来,那铃铛声却还随风而动。 仿佛是要告诉这一路走来的府邸们,她秦月悦如今已经成了宫里头的主子。 灵霏转头看了一眼秦远山,果然瞧着他脸色并不是很好看:当初是和秦月悦还有孟晴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如今却要对她们笑脸相迎,换做任何一个人,恐怕脸色都不会很好看。 然而有别于君臣之礼,又为了防止日后旁人在朝中弹劾,秦远山也总是要带着众人给秦月悦屈膝行礼的:“微臣秦远山,见过悦嫔娘娘!” 他是给足了秦月悦面子,秦月悦却是越过了秦远山,率先将站在任茜茜身后的孟晴给扶了起来:“母亲!” 她们母女两个相见,倒是都泪眼朦胧。 秦远山则是皱了眉,也不等秦月悦说什么,自顾地起了身,而后轻咳一声:“进屋说话!” 秦月悦连看都没有看一眼秦远山,便自顾自地拉着孟晴先进了屋子,这让秦远山的脸色是越发难看了起来。 可她进了屋子里,都还不消停,只是环视了一圈儿这秦府,眼中的嫌弃竟是摆在明面儿上的:“从前还觉得,只要是到了这京中皇城底下,什么样的府邸都是好的。如今再瞧瞧,可不是小官家的模样,半分富贵都没有吗?” 她似是忘了,她刚入宫的时候,被送去永巷旁的惨状了? 进了门之后,她自然而然地坐在了最上首本该是秦远山所在的位置,瞧着秦凝玉也回来了,对秦凝玉倒是客气:“大姐姐大姐夫也回来了呀?瞧着姐姐如今的气色可比从前好多了呢!” 偏生秦凝玉从小也被她欺负狠了,此刻对她只是疏离客气地点了点头,闹的秦月悦的脸色有些尴尬了起来。 不过她这一次过来,显然也是有目的的。 于是她毫不客气地看向了灵霏,冷哼一声:“听闻我给你送去的两个丫鬟,你竟是一个都没有给伯公爷收房?怎么,你便是如此善妒不成?你可知,我便是在宫里头,也都听闻,京中盛传你是个善妒的。你便是不为着伯公爷着想,也总要为我们秦家的脸面着想?” 才一日时间,她就这般着急? 然而还未等灵霏说什么,便听得任茜茜冷冷地开了口:“秦家的女儿,最小的便是晓丝。也是要等一月之后,就能嫁给白家了,都是早早就说定了的亲事,如今是断不会再反悔的。便是京中有传言又如何?我们秦家不放在心上,也影响不到日后秦家的姑娘。日久见人心罢了,要旁人操什么闲心?” 灵霏是当真感激任茜茜的:她在这时候开口替自己说话,可不就是摆明了要和秦月悦这位“悦嫔娘娘”作对吗? 果然,秦月悦的脸色倏然就冷了下来,倒是也不顾旁的,只厉声道:“有你什么事儿?!如今我母亲有圣上亲赐的封号,在这府中便轮不到你说话!” “放肆!” 秦远山的手,却狠狠地拍在了一旁的案几上,对秦月悦怒目而视:“你若是今儿回来,就是为了摆你这主子娘娘的谱,那就给我趁早滚蛋!我还活着,你祖父也还活着,这秦家且不是你秦月悦说了算!” 她如此严厉,倒是叫秦月悦吓了一跳。 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到底也害怕秦远山如此威严,便低了头,嘟囔道:“如今这府中,我是宫中的娘娘,我母亲自当不该受到这般对待。凭她们什么人嫁的什么样,也是我为家中争了光啊!” 可秦远山根本就不吃她这一套,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梁一沉,似是害怕他生气一般,这才复又看向了秦月悦:“你若是想留在府中吃饭,便从此刻开始闭嘴一句话都不要说!否则的话,你便回宫去伺候圣上!” 说罢,还意有所指一般,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孟晴:“你今儿护得住这毒妇,明儿入宫之后,我大不了就告诉圣上她患了重病,然后将她关起来。你以为,圣上会听信你一人之言吗?” 果然……这姜还是老的辣!秦远山不愧是秦远山,三言两语,便让方才还闹腾的秦月悦,在此刻乖乖地闭了嘴! 她不说话,这屋子里也显得安静了许多。 总算是和乐融融了起来,灵霏才和秦凝玉一同去了后头,拜会了祖父之后,又留了梁一沉和大姐夫同祖父一起说话。 秦凝玉还是头一次回来这京中的秦府宅邸,自是要让灵霏领着多看看的。灵霏远远地就瞧着秦凝玉的姨娘周姨娘在远处偷看她们,却不敢和秦凝玉多说什么:当初周姨娘因为是秦远山的外室,所以一心想给秦远山生个儿子,对秦凝玉不是打骂便是冷落。这些年周姨娘也没给秦远山生出个儿子来,反而想起了秦凝玉,若换做是灵霏,只怕是也不愿接受这样的娘亲。 却没成想,这边正在院子里赏花,那边就瞧着秦月悦又殷勤上前来,倒像是在巴结秦凝玉:“大姐姐,这么些年没见,你可比从前模样多了!想来这些年在外头,大姐夫也是将你疼在手心里的?瞧瞧,我母亲当年给你选的这门亲事,果真是没错呢!” 她不说这话还好,说起这话,便让秦凝玉想起了从前的种种不快,也是略微皱眉,倒是直言不讳:“悦嫔娘娘不必在我这套近乎。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 她如此直白,倒是闹了秦月悦一个大红脸。 秦月悦看了一眼站在秦凝玉身旁的灵霏,而后轻咳一声:“今儿不方便,择日我求了皇上,请大姐姐进宫一叙!大姐姐且放心,如今姐姐和姐夫若是想入京做些生意,还不是妹妹在圣上跟前儿一句话的事情?” 她倒是乖觉,知道用这事儿能牵制住秦凝玉。 “大可不必!” 秦凝玉却是挽了灵霏的手,而后冷冰冰地看向了秦月悦:“如今你是宫里头的主子娘娘,我不过就是个常年在外游荡的。想必悦嫔娘娘来与我套近乎,无非便是为了我手里头的银子。” 在外和邵英杰经商这么多年,秦凝玉是比从前果决也聪明了许多的:“听闻你自入宫之后,为了能尽快见着圣上,所以花销很大。入宫你本就没有带多少东西,又和父亲闹成如今这地步,秦家自不可能给你送钱入宫。如今想来,我这位大姐姐没有旁的本事,和你姐夫在外头打拼了这许多年,倒是还算有几分家业,这才想起我的?” 她不屑的眼神,在秦月悦的身上上下打量着:“从前你同孟氏一起欺辱与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你有朝一日能用上我呢?悦嫔娘娘,你这位主子娘娘的高贵,我们高攀不起!” 灵霏转头看向了这位多年未见的大姐姐,只觉得她早已不是当日那个被婆家欺负了,就慌了神色的秦凝玉了。 在外头的这些年,已经将她脱胎换骨地变成了另一个人。 而这个人,如今正是让眼前的秦月悦难堪至极:“大姐姐……说话也不必如此句句诛心?如今这京中,谁人不是看中身份?她秦灵霏若不是嫁给了梁一沉,难不成今儿这整个秦府之中所有人都会对她毕恭毕敬吗?” 这话……说的好像也不无道理啊! 分明这么多年,在府中除了祖父,谁也没有把她当回事。 可秦凝玉却是对秦月悦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怎么样,她如今可是嫁作伯公府中了,是人家的正头娘子伯公府人了!你便是再恼怒再羡慕,也终究只是个妾室罢了!我们阿霏在伯公府无需见人下跪行礼,还有一屋子的人等着她去使唤。不像你,便是入了宫又如何?见着皇后娘娘,还不是要夹着尾巴做人?!” “扑哧——” 灵霏这还未反应过来秦凝玉如今怎这般厉害,就听到已经有丫鬟听了此言,忍不住地笑出声来。 而这,可不就正是秦月悦的痛处吗? 只瞧着秦月悦深吸一口气,瞪大了眼睛看着秦凝玉:“好好好,如今是你们姐妹二人合起伙来欺辱与我?!你们等着,这笔账,我早晚要和你们算!” “哼——” 秦凝玉只是冷笑:“马上新皇就要大.选了,你且还是多抽时间让新皇不要在选了新人之后那么快忘了你!有这与我在此骂战的功夫,倒不如多去陪陪孟氏。谁知你们这一次再离别,又要到了什么时候才能相见呢?” 说罢,她还拉了灵霏的手,刻意道:“走阿霏,去前头瞧瞧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大姐姐旁的没有,钱是多得很,给你买了许多东西,便当做是你的添妆,你若是还喜欢什么,尽管和大姐姐说就是了!” 于是灵霏跟在秦凝玉的身后,到底是忍不住地轻笑出声,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了看气急败坏站在原地的秦月悦:“大姐姐,你如今,当真是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又生气了? 秦凝玉却是笑着拉了灵霏的手,而后轻叹一声:“若是还如同从前一般,又如何能同你姐夫走到今时今日这一步呢?你且放心,我既是决定要在京中安身立命了,便绝不会让旁人再欺负你!” 她这感慨的语气,也让灵霏的心里头暖洋洋的。 本以为她就是说来气秦月悦的,却是没成想,前厅里头当真放了几箱子好东西,都是专程留给灵霏的。 然而还没等秦月悦看到那箱子里的东西是什么,一旁宫中的嬷嬷已经开始催促了:“悦嫔娘娘,咱们该回宫了。否则,皇后娘娘要不高兴,便又要唤您去站规矩了!” “咳咳咳——” 秦月悦忙轻咳一声,想掩饰住嬷嬷说的话。可事实上却是,该听到的人,俨然都已经听到了。 她要走,原本这秦府众人都是内心里欢喜的。 却有一人,脸色一下子变了。只瞧着孟晴扑上前去,就拉住了秦月悦的手:“悦儿,你不能走啊!你不能走!你若是走了,便只留下我一人在这府中被她们欺负了!” 大约是在庄子里待着害怕了,如今总算能回来了,又瞧着秦远山根本不吃她这一套,所以孟晴有些狗急跳墙。 此刻将秦月悦当做了救命稻草,自是要牢牢将这稻草抓在手里的:“悦儿,你带娘走?!好不好?你带娘入宫!到宫中之后,娘哪怕伺候你,做个奴婢都成。悦儿,你不能丢下娘一个人在这吃人的秦府之中啊!” “哼,放肆!” 可还未等秦月悦说什么,秦远山就上前一步,拉扯了孟晴一把:“这是在胡言什么?!她如今是宫中娘娘,便是皇后娘娘都没有这个权利让娘家母亲进宫伺候。你这般说话,若是叫旁人听了去,岂不是要怀疑我们秦府?!” 孟晴已然是没有了旁的办法,一边便甩开了秦远山:“那又如何?!在你的心里只有这秦府罢了!我伺候你这么多年,你说甩开我就甩开我。我不管,我要和我的女儿进宫去!” 她这撒泼打滚的样子,叫秦远山一时拿她没了办法。 “嗤——” 倒是听得一旁的梁一沉嗤笑一声,语气不屑:“这秦家若是在圣上那里丢了脸面,只怕悦嫔娘娘在宫中也不好过。如今这勉强的脸面都要维持不住了,你还是多替悦嫔娘娘想想!” 这话一出,连秦月悦都是难得地点了头,而后有些为难地看着孟晴:“娘……你便在这秦府安心待着就是了。你放心,如今不会有人敢欺负你的,你是受了圣上亲自封赏的!待女儿在宫中晋至妃位,必然要让这秦府之中所有人都给你道歉。母亲,你安心就是!” 瞧着秦月悦眼中的神色,孟晴又怎会不知,她绝不可能带自己进宫呢? 于是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月悦离去之后,秦远山的表情冷了下来。 孟晴越发地哭闹了起来,任茜茜却只着人将她送回了自己的院子里,而后对外告知她生病了,便是圣上也总不好多管他们秦府的事情就是。 没了秦月悦和孟晴的聒噪,这回门宴才算是和乐融融。 用了午饭之后,梁一沉又在府中留下,同秦远山和秦岳说了话,又和秦若海下了一盘棋,便到了将近傍晚时分。 虽说秦府自然是要留他们吃饭的,不过梁一沉似是另有打算,灵霏也说是府中还有事情要办,便先告辞。 上了马车之后,梁一沉便将自己的脊背靠在了车壁上,闭目养神,瞧着似是不大高兴。 灵霏不明白又是什么地方惹了这男人不快,只是缩了脖子坐在一旁,一言都不敢发。 只过了一会儿,听着身旁的嘈杂之声渐渐小了起来,灵霏才稍稍掀开车帘,发觉他们竟不是在朝着伯公府回去,而似乎走向了出城的方向! 她转头看向了梁一沉,只是还未等她说什么梁一沉便感觉到了一般,虽仍旧闭着眼,却是开了口:“你且放心,如今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我自不会将你带去卖给人牙子就是!” 所以……这个男人是在开玩笑吗? 灵霏微微皱眉,探究的目光在梁一沉的身上上下打量,心里头直犯嘀咕:他开玩笑怎么也和生气了一般? 灵霏却是不敢多说什么的,只是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我没有那个意思。方才在秦府,可是什么人惹了你的不快?叫你……瞧着如此不高兴?” 如今既然是嫁给了梁一沉,自然是要关心一番的。 梁一沉终于睁了眼,而后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想起后日便是容泽的婚礼,心里头便不大畅快。也想着,咱们成婚那一日他便叫咱们难堪,咱们也总要回敬他些什么才是。” 这男人,可真小心眼儿啊! 灵霏微微皱眉,考虑到他如今的身份,多少还是要劝解一番的:“你如今是堂堂伯公爷,圣上跟前儿的红人,便不要与他多做计较了。这些日子听闻他们容府之中也是闹得鸡飞狗跳的,只怕是成婚那一日,容大将军和容夫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你若是再闹,他们告到圣上那里去,圣上便是心里头宠你,可总归要给容家一个交代的。” 说完这话,灵霏就觉得自己的说法有些奇怪,梁一沉又不是圣上的女人,怎能用“宠”这一字? 果然,此言一出,便瞧着梁一沉是冷了脸,冰冰凉凉的目光之中仿佛带着寒刃一般地看向了自己:“到如今这地步,你还要为容泽着想?” 等等,他想什么呢? 知道他是误会了,灵霏自然是要出口解释的:“我是——” “罢了,不必多说什么!” 梁一沉却是硬生生地将灵霏的话给打断了:“你说的也是,容家如今已经是这般了,我还凑什么热闹?只是当日带着你去,便就叫他容泽知道他输了,岂不是比什么都好?” 男人之间的争斗,有时候让灵霏觉得,可真幼稚! 明显感觉到了梁一沉在生气,灵霏的心里头也憋了一股子的憋闷,虽说知道自己作为伯公夫人,该劝着伯公爷不要胡闹。 然而她实在是懊恼梁一沉这动不动就生气的样子,便也是别了头去,不愿再同梁一沉说话。 “梁挺,停车!” 可灵霏不过刚别过头去,就听得梁一沉忽而叫停了马车。 然后他起身,便准备下车。 灵霏自是要忙追问道:“你做什么去?!” 梁一沉头也没回,只是匆匆丢下一句“去军中”,便下了马车。 丢了灵霏一人坐在马车里,一时都没反应过来,他虽说如今是伯公爷,圣上也多少交了他一些军中之权,可说到底他也是个文官。一个文官,整日往军中跑,像什么样子?! 这下,愣愣地坐在马车里,就瞧着小蕊也是小心翼翼地掀开了车帘看着灵霏:“夫人,伯公爷怎么又生气了啊?” 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灵霏长叹一口气:“我怎么知道啊?我若是知道,还能由得他这会儿子往军中跑吗?” 于是小蕊也上了马车,蹲在灵霏的跟前儿,和灵霏一起叹气。 外头的梁拔,却仍旧是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的波澜不惊的语气:“夫人,咱们现在回府吗?” 灵霏摇了摇头:“方才你们伯公爷要带我去什么地方,你此刻便带我去就是了!” 梁拔也没有多说什么,灵霏就感觉到马车再一次地动了起来。 小蕊则是蹲在灵霏的跟前儿,一脸愁容地看着灵霏:“夫人,今儿才是进门的第三日,伯公爷就生了好几回气了?不如夫人快些想想后路!” “后路?” 灵霏一时没有明白小蕊的意思。 就看小蕊的脸上越发愁苦了起来:“只怕伯公爷再这么生气下去,不日就要找理由将夫人给休了!到那时候,夫人岂不是要成了这满京中的笑柄了吗?若是再不想想后路,只怕咱们连秦府都回不去了!呀——” 小蕊的话还未说完,灵霏的一个爆栗子便扣在了小蕊的脑袋上:“小丫头整日想什么呢?!你家夫人我被休了,你是不是就高兴了?” 小蕊吃痛,瘪了嘴,委屈巴巴地蹲在灵霏的跟前儿,倒是不敢再多说什么。 而马车又走了没多一会儿,便停在了城楼之下。 外头的梁拔语气仍旧是平平淡淡:“夫人,到了。” 灵霏下了马车,映入眼帘的便是这京城的西城楼。 一向京中的西城楼都是很少有人来的,因为城楼外便是京中戍卫军的营地。再往西边,就是与庭州交界的“小南湖”。便是庭州人要入京,也要绕过小南湖,从小南湖的北边过京中北门,甚少有人会来这西门。 所以灵霏很是不懂,梁一沉带自己来京中的西门,是为了什么? 梁挺随同梁一沉去了,梁拔便端着一张冰块脸,指着城楼上方对灵霏道:“夫人,请上楼。” 她就是个女眷,还能随意上了楼?! 灵霏有些犹豫,可面对梁拔的冰山脸,却也到底不好拒绝。 第一百二十七章谁不会生气? 这是灵霏第一次登上城楼,而且还是京中的西城楼。 城楼作为每个城镇的战略要地,通常都是禁止出入的。便是这朝中其他官员的女眷,大约也不曾有几个能上了这西城楼的。 然而梁拔带着灵霏,却是一路畅通,想来是梁一沉早就打点好了的。 只是走在这陌生的台阶上,灵霏的心里却生出了半分失落来:原本该是梁一沉和她一起上来的,谁知这男人又生气了,便丢下她一人,倒是叫周围的风景少了几分意趣呢。 风声,在灵霏的耳边越来越大。 都说高处不胜寒,这风与寒,随着灵霏越来越往上走,也似乎变得越来越清晰了起来。 梁拔在走上了最高处的城楼上之后,又和往日一般变成了一团“空气”站在了角落里。 而灵霏回头,却是惊叹一声:“真美啊!” 连跟在灵霏身边的小蕊,也是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色—— 夕阳的余晖已经在天的尽头消失掉最后一抹光芒,北极星在夜空之中点亮了最耀眼的光芒。银河的丝带悠悠扬扬,因着天儿还未全黑,所以只是若隐若现地从整个京中的天空上飘过。 而她们脚下的京城,是华灯初上,灯火通明。 暖黄的光芒几乎在一瞬间将这座城市点亮,位于城市最中的皇宫,更是金碧辉煌地如同天上宫阙一般璀璨繁华,仿佛每一颗琉璃的砖瓦,都在映射着头顶的星光和脚下的人间烟火。 飞龙与腾凤的雕刻影影绰绰地几乎在这夜色之中成了真,若非自己真的走上城楼,又怎么会看到如此壮阔而后繁华的京城呢? “夫人,转身,看小南湖。” 夜色之中的梁拔如同消失不见了一般,只有一如往日一般冷冰冰的声音,将灵霏从这繁华的震撼之中拉回现实。 灵霏转身,面向了小南湖, 在小南湖的湖边,是京中戍卫军的军营,方才那军营之中还静悄悄的,却在此刻突然间就点燃了灯火。 随着那灯火的点燃,小南湖整个湖边都被点燃了火把。一丛丛暖黄色的光芒,将这个小南湖围绕了起来,将本平静的小南湖,点缀的格外明亮。随着微风拂动湖水之间的那暖暖波光,似乎都要荡入人的心头去了。 而小南湖的湖面上,似乎有着人影和什么东西,在波光的映照之下,影影绰绰地有些看不清。 梁拔不知何时走到了灵霏的身边,对灵霏道:“今儿是京中戍卫军第七军团成立三十年的日子,每年的这个时候,他们都会在小南湖边举行篝火晚会。湖上有一个暗礁,他们在礁上设置了火弹和小焰火,今儿伯公爷带夫人来此处,便是为了观赏焰火的。” 这是第一次,灵霏听到梁拔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 然而让她震惊的,并非梁拔说了这么多话,而是梁一沉竟然会想到带她来城楼上看焰火! “呲——” 小南湖上的焰火,在夜幕全然落下的时候,被点燃—— 虽说并不是平日里看到的那种升腾上天际的大焰火,但是在小南湖的正中,几丛小焰火也足以将这湖面全然点亮! 焰火升腾起来的时候,还带着龙凤的图样,仿佛真龙真凤与那湖中升腾而起,而后悄然消失在夜色里。 “哇,夫人,这可太好看了!奴婢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焰火啊!” 一旁的小蕊到底是忍不住地欢呼雀跃,恨不得整个人都要在这城楼上跳起舞来。 而灵霏眼中所映着的,却是那满湖金光闪烁的美景。她知道,这一刻的美景,是烙印在了她的心里的。便是这一辈子,也都再也忘却不掉了! 随着焰火的升腾而起,湖边的营中将士们便开始欢呼了起来。 篝火边,他们大口喝酒,大声高歌,这是属于他们的庆典,在这不为人知的小南湖之中,是属于这些保家卫国的将士们心中,最隐秘的乐土! 那么……梁一沉在哪儿呢? 灵霏低着头,让自己的目光放在了城楼下的营地之中,期盼着能在那些欢呼的将士们里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可下头的人太多了,夜色朦胧之中,火光攒动,又叫灵霏什么都看不清,看到眼睛花了,都没有找到梁一沉的身影,不知为何额,心里头竟是生出了一股子气恼来:这男人,难不成是不知道自个儿来了城楼上吗? 于是在那湖中心的烟花结束之后,灵霏便转了头,眸色之中都带了几分冰冷地看着梁拔:“你们家伯公爷呢?不是说去军中了吗?不在下面?” 梁拔没想到灵霏会这么问,也是愣了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灵霏。 “罢了!” 灵霏却是上前一步,便走向了下城楼的台阶:“他既是不在,我也不在这受风了。府中还有许多事,明儿也还要早起,回府!” 分明感觉得到夫人是生气了,梁拔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探头再往那小南湖的营地之中看了一眼,一下就瞧见了在角落里也正向着城楼上张望的自家主子,只是轻叹一口气,心里嘀咕了一句:爷啊,这回谁也帮不了您了! 虽说府中还有一摊子事情等着灵霏去处理,灵霏却实在是觉得今儿又累又烦的。 回府就想歇下了,歇下还不忘了叮嘱小蕊一句:“今儿伯公爷不回来便罢了,若是回的话,你将他引去书房,别叫他进我这门!” 说真的,灵霏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在生气什么。可她就是气梁一沉,这才成婚三日呢,且不知往后的日子,又该如何! 小蕊口中应了下来,出了门,却是没好气地和粉儿抱怨道:“伯公爷也不知是在做什么,成日地惹夫人生气。这可好了,我瞧着夫人这是气大了,若是今儿伯公爷不回来便罢了,回来且不是为难咱们这些做奴婢的吗?” 本只是小小抱怨几句,却不曾想,一旁有一个黑影听了这话,眉头一蹙,便悄悄摸摸地溜出府中去报信了! 于是灵霏睡得迷迷糊糊之间,就感觉到身旁似是有一个火炉子一般,热的她踢了被子。 没一会儿,被子却又莫名其妙地盖在了身上,似是有什么温热的柔软的东西,也落在了她的额间。 她好像听到了梁一沉的一声叹息,可转念在睡意朦胧之间想了想,又觉得今儿梁一沉是不会回来,便转了身继续睡自己的安稳觉就是。 苦了一旁的男人皱着眉头任凭她在自己的怀中翻来覆去的,想干脆办了她,又瞧着她睡得香甜实在是不忍心,再舍不得放开她怕门外那厉害丫鬟不让自己进门,就只能是灼着自个儿的身体,这般一夜无眠就是了。 “啊——” 清早鸡啼第一声的时候,屋子里也传来了灵霏的喊声:“小蕊,谁叫这人进门来睡在我身边的?!” 她气还未消,此刻见着梁一沉,自是不悦。 小蕊匆忙进了门,二话不说就跪在了窗前:“夫人……奴婢……奴婢拦不住啊!昨儿奴婢刚开口,伯公爷就叫一个黑影子将奴婢给带上了房顶!奴婢在房顶上站了一一盏茶的功夫,可是快要吓死了!” 她说着,都要哭出来一般。 灵霏也毫不示弱地狠狠地捏了一把身旁的男人:“谁叫你的亲卫欺负我家侍女了?” 梁一沉也不觉得疼,仿佛昨儿生气那人不是他一般,对灵霏只笑嘻嘻了一下:“他还真叫黑影。是我军中副将,你别听小蕊瞎说。我进屋之后,他是想从房顶上将小蕊抱下来来着。可小蕊非是要说,男女授受不亲,不让他抱,这才自个儿在那房顶上站了一盏茶的功夫的!” 他翻身起床,还看了一眼小蕊:“小蕊你自个儿同你夫人讲,是不是这样?” 于是灵霏的关注点,果然很快就转移到了小蕊的身上:“那你最后是怎么下来的啊?我的小蕊啊,你平日里最是怕高了,可怜见的!” 小蕊也起了身,委屈巴巴地看了一眼灵霏:“自然……自然还是叫那黑影子给我抱下来的啊!夫人,你可要替我做主!” 说罢,她便跑出去,给灵霏和梁一沉准备洗漱用的水了。 灵霏心里头的气,此刻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倒是好笑地坐在了梳妆台前,从镜子里看着伸懒腰的梁一沉:“那黑影家世如何?可有娶妻?” 梁一沉放下手臂:“家世干净,今年二十有一,和梁挺梁拔一般,从小就跟在我身边了。如今是我的亲卫,也挂了梁家军军中一个副将之职,前途不可限量,配得上你那从小捧在手心里的丫鬟呢!” 他倒是明白自个儿的意思。 灵霏点了点头,瞧着小蕊和粉儿端了两盆水进门,才起身对梁一沉道:“不急,这事儿终归要他们自己定下来了才好。” 一盆凉水一盆温水,梁一沉洗漱从不用热水只用凉水的这个习惯,也是这两日灵霏才知道。 所以吩咐了小蕊,以后早起给梁一沉备凉水,给自个儿备温水。 第一百二十八章风信子 瞧着梁一沉又取了昨儿就穿了一整日的暗红色锦袍,灵霏便道:“今儿换一身衣裳。我瞧着你平日里爱穿暗色,我已经让小蕊给你准备了一身藏青的暗纹回银长衫。” 灵霏只是单纯地觉得,他作为堂堂伯公爷,自是不能穿昨儿那身已经脏了的衣裳了。何况他昨儿晚上还在军中同将士们一起饮酒,衣衫上沾染了酒味,是不大好过今儿这一场京中权贵们都要参加的婚宴的。 却是没成想,梁一沉手里头虽然将那暗红色的锦袍放下了,眼神却有些冰冰凉凉地看向了灵霏:“是害怕我今儿穿了一身红,抢了容泽的风头吗?” 其实说完,梁一沉便有些后悔说出这话,即刻便补上一句道:“咳咳,我没有旁的意思啊,只是觉得我也是新婚大喜,穿这一身红色自然也是要得的。” 他还在和容泽过不去啊? 说真的,虽然灵霏也不赞同容泽的所作所为,但是她着实觉得容泽可怜。 此刻听了梁一沉这般言语,也是翻了白眼,无奈地对外头的小蕊喊道:“小蕊,来,给咱们伯公爷寻一身大红色的衣裳!是要越喜庆越好的那种啊!” “哎哎哎,别啊!” 瞧着灵霏没有生气,梁一沉才稍稍舒了一口气,而后乖乖地将一旁藏蓝色的长衫拿了过来:“我突然觉得,红色穿的多了,也实在是叫人厌烦的很!夫人给我选的这身,颜色是正正好好,我喜欢的很!” 灵霏也替自己挑了一身水蓝色的百褶如意月裙,站在梁一沉的身侧,配起来倒是正正好。 连小蕊瞧着他们二人如此,都是露出了几分满意的笑容:“咱们夫人这般打扮起来,简直太好看了!这衣裳选的也好,与爷的衣裳,是正正相配呢!” 梁一沉听闻此言,也是嘴角不由地勾了起来,心情大好的样子:“夫人,我听闻,你给容泽准备了一把长弓作为贺礼?” 灵霏点头,收拾妥了,便让小蕊上早饭了:“是。想着他是武将,送点儿这种东西便是他自个儿用不着,也总能赏赐给下头的人。送的是我祖父添置在我嫁妆箱子里的东西。” 此刻还分你我,这般生疏让梁一沉嘴角方才还挂着的笑意,又消失不见:“夫人可知,祖父送给咱们的那把,是日月长守弓。便是这普天之下,怕是也找不出第二把了。” 日月长守弓? 虽说灵霏不曾听说过,但瞧着梁一沉如此,心下也了然了几分:只怕这弓箭来头不小,本事祖父借着自己的手想送给梁一沉的。她却就这么送给了容泽,自然梁一沉的心里是要不高兴的。 如今既是嫁给了梁一沉,自然是要事事以梁一沉为主。 于是灵霏忙又转头看向了小蕊:“既是如此,再去挑别的。” “罢了,不必了!” 梁一沉也是看出来了,灵霏当真不知那弓箭是如此东西,于是表情也缓和了几分:“这样好的弓箭,便当是我们夫妇送他的就是了。我如今到底是个文官,也不适宜将这武将的东西,总是时时刻刻戴在身边。” 这男人的脾气……怎么这般难琢磨啊? 灵霏轻叹一口气,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心里头却总是有些气恼的。 …… 也似是要比着他们秦府一般,今儿是方洁嫁给容泽的大好日子。 却比三日之前,灵霏和梁一沉成婚的架势更大一些。 灵霏觉得,因为自己个儿是圣上赐婚,所以府中已经极尽所能了。而且他们小小官家,也仗着梁一沉的脸面,用了许多本不符合规制的东西。 可方洁家里头本就是权贵滔天,此刻自然不会再吝啬。 灵霏用了百鸟朝凤的嫁衣,那方洁便也用百鸟朝凤。只是灵霏的嫁衣是用金线绣的,方洁的嫁衣便是金线上头还坠了明珠闪耀。听闻还是托了宫中匠人们的手艺,似是定要和灵霏比个高下。 灵霏的凤冠,是三爪凤凰衔珠的模样,而且用的是臣子们嫁女所能用的最高规格,那么方洁的凤冠听闻也是如此。 只是灵霏的凤冠上凤凰衔着的是东海的明珠,方洁便换成了南海的夜明珠,非是要比灵霏的更贵重一些,仿佛才能显得她的身份地位。 最后,便是嫁妆了。 灵霏虽然只是个从四品官家的庶女,嫁妆却是实打实的“十里红妆”。而且灵霏的嫁妆里头没有太多充门面的东西,都是秦岳还有秦家人给她添置下来的,还有圣上和长公主那边赏赐的。 家中的添置,方洁自然是要比灵霏更多一些。但是宫中赏赐的这些,她却是比不上灵霏了。 最后便是喜轿。 喜轿这边,是男方家里准备。 梁一沉所用的喜轿也是圣上赏赐下来的,听闻是太上皇亲自赏赐的,叫宫里头的匠人们连续数月赶着做出来的。 而且那轿子的轿骨,还是太上皇的一位心爱的已经逝去的贵太妃娘娘日里所乘的轿辇留下来的。太上皇肯将这东西赏赐给梁一沉做喜轿,自然也是给足了他们面子。 方洁没有这个待遇,便央求着自己的父亲和容大将军,又求到了长公主那里。 最终不得已,长公主将自己出嫁时候的轿辇叫宫中匠人们改制了一番,这才堵了方洁的嘴。 听闻因为这件事,容泽和方洁之间又大吵一架:容泽认为方洁就是要和灵霏比较,以为方洁实在是太劳师动众。但方洁却说,她既是要嫁人,自然就是要用最好的东西。甚至当着容泽的面儿承认,灵霏用的东西有多好,她要用的就要比灵霏更好。 容泽拗不过方洁,更拗不过容大将军和容夫人,最终这事儿还是依着方洁的心思来的。 于是当真到了方洁出嫁的这一日,场面上瞧着,是比灵霏出嫁的时候更加荣耀的。 方家府邸距离他们伯公府并不远,所以灵霏和梁一沉只是刚用了早饭,方家那边就已经开始热闹了起来。 还未到容家接亲的时候,梁一沉的眼中,却难得露出几分兴奋地瞧着灵霏:“阿霏,可想去观礼?” 按理来说,他们应当是等容泽起身接亲之后就往容家而去,先一步在容家等着容泽接新娘子回来,然后看个拜堂礼就是了。 可梁一沉却是对灵霏眨了眨眼,而后对身后的小蕊吩咐道:“拿上贺礼,备小轿,咱们也去方家瞧瞧,一路随行他们!” 灵霏是看出来了,这男人想看热闹! 她虽然并不太想去,可也不想扰了梁一沉的兴致。而且总是听小蕊说,方洁这一次大婚用的东西都和自己差不多,她也想知道,是如何差不多。 既是如此,跟着梁一沉出门就是了。 方家距离伯公府并不算远,所以此刻便是伯公府的门口,也站满了方家的下人们,四处给人过路的发糖和一些红色的帕子。 为什么灵霏一眼就认出他们是方家的下人呢? 因为旁的府邸大婚,下人们自然是要穿着妥当,但也顶多是在腰间系上红色的红菱,丫鬟们在头上带着红色的绒花应景就是了。 可今儿,这方家的下人们,竟是统统都换了新的夏红色的衣衫,叫人不注意到都难! 今儿的方家的大日子,自然不会有人注意灵霏和梁一沉。 灵霏觉得,他们是偷偷地看就是了,可梁一沉却牵了灵霏的手,光明正大地走向了方家:“咱们先去方家送一份礼,然后再去容家。大家都是朝中共事之人,这也不算是坏了礼数。” 果然,灵霏看到已经有好些朝中的大臣们在方家的门口给方家二老道贺了。 二老今儿身上穿着的,也是喜庆的颜色,虽然是笑意盈盈地迎客,但灵霏还是看出二老的眼神中带着几分疲惫,想来是这些日子也没少折腾。 便是如此,他们瞧见了梁一沉和灵霏,而已自然是要笑着上前客气的。 灵霏瞧着方家的一应布置,还真觉得和她出嫁那一日是一模一样的。 连着方家门口布置的红色风信子,都是和她出嫁那一日一模一样啊!她喜欢红色风信子,是觉得风信子的意头不错:风信子代表着对生命和自由的一种热烈。 其实普通人家大多会选择蔷薇月季,还有百合这样更加意味鲜明的花。 梁一沉在和方老爷寒暄,方夫人却注意到了灵霏看向风信子的眼神,也是有些尴尬地解释:“前儿瞧着伯公夫人出嫁的时候,门口放着的风信子好看又很别致,我们洁儿这才选了这花,伯公夫人不会生气?” 方洁那般骄纵任性,方夫人到还算是温柔。 灵霏将自己的眼神从那风信子上收了回来,而后摇了摇头:“自然不会。风信子象征着生命中的热烈和对爱情的追求,一如方姑娘一般轰轰烈烈,到是相得益彰!” 听着灵霏如此会说话,方夫人也是愣了愣,没有想到灵霏是这般落落大方。 “新郎来接亲咯——” 遥遥一处喊声,将他们所有人的目光,便抽像了远方。 第一百二十九章为难你 灵霏看了看天色,倒是有些意外:容泽从容家来接亲的时间,好似是比他们成婚的时候要早些。 小茹却在灵霏的耳边轻声道:“夫人觉得奇怪?他们家的时间定的这么早,据说就是为了好时候也赶在咱们家前头呢!可奴婢瞧着,什么好时候,还不都是学夫人的?” 她不满的嘀咕,也让灵霏微微皱了眉:看来日后自己和方洁之间的这个结,只怕不那么容易被解开呢! 远远地,就听见了敲锣打鼓的声音慢慢近了些。 不知为何,分明是喜事,可灵霏却觉得,方夫人和方老爷仿佛一下子变得紧张了起来,连身旁的宾客们都不顾了,两人齐齐看向了容泽该来的方向,眸色之中的笑容都有些僵硬了。 梁一沉也适时拉着灵霏站到了一旁去,灵霏便瞧着,远处的高头大马之上,影影绰绰地浮现了容泽的身影—— 他一身大红色的喜袍,上面是龙凤呈祥的图案。可不知为何,那喜袍虽也是宫中匠人们的手艺,灵霏却觉得,衣裳有些大了,并不十分合容泽的身! 容泽和方洁的婚事,应当是比她和梁一沉更早开始准备才是,容泽怎会穿着一身不合身的喜袍呢? 灵霏回头看向了小蕊,小蕊即刻便明白了灵霏的意思,悄声对灵霏道:“夫人,奴婢本也只是小道听闻,不是很确定,所以没和夫人说。可如今瞧着,那传言竟是真的!” 据小蕊说,原本容泽的喜袍并不是这般龙凤呈祥中规中矩的。 而是和方洁一样,是百仙拜龙的图样,又在上头坠了明珠金锞的。 可容泽并不喜那些明珠金锞,所以便叫人下去将那些繁琐的东西拆除。偏偏也不知是容家的意思还是方家的意思,或者是方洁的意思,竟是一直到了快要成婚的日子里,喜袍上的明珠金锞不仅没有被拆除,而且还越缀越多。 后来容泽在外头跪了好些日子回府之后,发觉喜袍仍旧如此,一起之下便随手拿了剑,将他不喜的喜袍给损毁了。 之后再赶制出的喜袍,自然是不如之前那般妥帖精细。 说着,小蕊还轻叹一口气,倒是十分小心解释:“夫人,奴婢也只是听闻啊,做不得数。” 小蕊这丫头最好的一点就是,她是个消息通,却从来都不会将那些没有事实的消息说给灵霏听。 但显然,灵霏觉得,她虽不确定,也恐怕这事儿是真的了。 容泽从远处遥遥而来,还未到方家的正门口,便瞧见了灵霏和量已成,也是愣了愣。 只是他的目光只在灵霏和梁一沉的身上一掠而过,便下了吗,走向了方家二老:“岳父岳母,容泽来接夫人了!” 原本在女方家的门口,是要有人堵门的。 比如灵霏出嫁那一日,梁一沉可是在秦府的门口过了“九九八十一难”,这才能有机会入了后院儿里接了灵霏的。 可这一回,方家却是一反常态,方洁分明有兄长,也有许多亲戚都堆集在这门口,却无人拦着容泽。 方家二老也是笑得十分和善,方夫人甚至亲自伸出手去,就将容泽拉进了门中:“好好好,快些进门!” 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就可以进门,连一旁一起站着的宾客们,都有些意外。 但毕竟是方家和容家的事情,旁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管祝福他们就是了。 既是没有了堵门的这个流程,梁一沉也兴致缺缺地拉了灵霏的手:“咱们走,去容家。他们一路吹吹打打且还要些时间,咱们直接去容家看热闹就是了!” 灵霏总觉得,这男人看着容泽如此模样,心情好似很好一般。 容泽也的确不如往日的意气风发,瞧着便是好些日子没有睡好觉的样子,眼下乌青的黑眼圈,是藏也藏不住。 一路从方家到容家,倒是也瞧见了京中众人们对这一场婚礼,都是十分赞叹,但也多少让人将灵霏和梁一沉的婚礼拿来同他们的比较。 容家这边的气氛,瞧着和方家那边差不多,喜庆是喜庆,却总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如今容大将军和梁一沉同朝为官,所以容家虽不喜灵霏,也到底是要客客气气地将他们迎入府中的。 送礼的时候,如同梁一沉这般权贵人家送的礼物,自然都是要当堂说出来的。 于是门口的管家大喊一声:“宁伯公府梁家(注:梁一沉的封号是‘宁伯公’,因为他姓梁,所以平时大家习惯喊他‘梁伯公’)送日月同守弓一副,贺礼百两黄金——” 所有人都朝着梁一沉看了过来,灵霏甚至听到有人赞叹的声音:“呦,这梁伯公爷可真是好大手笔啊!若是单单这日月同弓就罢了,竟还配了黄金百两,你瞧瞧瞧瞧,那都是圣上赏赐下去的黄金,都有宫里头的烙印呢!啧啧啧,瞧着容小将军在朝中时时同梁伯公作对,竟是没成想梁伯公这般不计前嫌!” 容泽在朝中总是和梁一沉作对? 灵霏微微皱眉,转头看向了那正在和容大将军寒暄的梁一沉,心头有些无奈:这男人从未在他跟前儿说过容泽这般。 这边闲话的功夫间,那边容泽接了方洁的轿辇却还未到。 容大将军一再派人去催促,却只等来了小厮焦急地回话:“大将军,夫人,不好了!咱们少爷和少夫人的轿辇被戍卫军堵在路中间了!说是今儿是戍卫军换防的日子,结果正巧碰上了,堵得水泄不通啊!小的同他们军首交涉,他们竟说,若是没有见到调兵令牌,他们是决不能退步的!可喜轿不能走回头路啊,大将军夫人,快些寻令牌!” 不知为何,灵霏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这事儿和梁一沉有关!可细细瞧着梁一沉的表情,也实在是看不出什么来。 大喜之日喜轿本事不该停的,此刻却被堵在路上,若是误了吉时,岂不是更加糟糕? 容大将军急的都跺了跺脚:“戍卫军和宫中御林军的调令,岂是我能拿到的?这可如何是好?便是没有旁的路能走吗?” 那小厮也是着急:“没有,那条路上的几个岔路口已经过去了,若是想绕过戍卫军,就只能回头了!” “不行,不能回头!” 容大将军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眼珠子转了转,忽而就想到了什么一般,抬眸看向了梁一沉:“伯公爷,若是本将军没有记错的话,你与那戍卫军的大将军关系甚笃,可是?” “不错。” 梁一沉嘴角勾了一抹笑容,倒是也大大方方道:“而且那戍卫军的令牌,如今就在我身上。是昨儿晚上与他去喝酒,他只怕今日一早宿醉耽误了戍卫军换防,特意禀明了圣上,而后将令牌交给我的。” 得。 这下灵霏的心里是有数了,这男人绝对是故意的!他们成婚的那一日,被容泽拦了下来,所以他如今也要在容泽成婚当日拦下来。 然而容大将军并没有细想,只是找到了救兵一般,对梁一沉抱了拳:“既是如此,伯公爷可否帮帮忙?我知道,这些日子泽儿在朝中有些胡来,可便是看在二位从前在泉州便熟识的份儿上,就当是给我一个面子,可好?” 让灵霏没有想到的是,梁一沉听了这话,也不多说什么,大大方方地就将令牌拿了出来交给了容大将军:“好。只是还劳烦大将军亲自将这令牌送过去调兵,倘若令牌落在旁人的手中,微臣对圣上是没法交代的。” “好好好,你且放心!” 容大将军得了令牌,是万万顾不得旁的了,叫人备了马,便即刻朝着那被堵着的地方而去了。 感觉到灵霏疑惑的目光,梁一沉只是捏了捏灵霏的手心,而后微微一笑:“他当日不曾为难我们,我今日也不会太过为难他。” 你来我往,这男人果真是睚眦必报啊! 于是灵霏却突然从他这语气里听出了什么一般,嘴角勾了一抹笑,而后踮起脚,凑到梁一沉的耳边:“我突然想起个有趣儿的事情来。你将你身边最好的暗卫借我,要轻功最好的那种!然后再从军中给我找些威力不大的火药硝石来,可好?” 听着灵霏这笑意盈盈的语气,梁一沉只觉得耳边痒痒的,不由地缩了缩脖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垫着脚有些累,灵霏便站直了身体,得意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且将人和东西都给我带来就是!” 既是如今嫁了个睚眦必报的男人,她也不能示弱不是? 梁一沉心下虽好奇,却更加觉得有趣儿,二话不说就吩咐梁挺去办了。 没过一会儿,容大将军便策马而归,而后将令牌双手捧着还给了梁一沉。 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的声音,也终于是由远及近而来—— 容泽骑在那挂着红菱的高头大马之上,眼眸之中没有半分欢喜,仿佛这一场盛大的婚事与他无关一般。 而身后的喜轿之中,新娘子方洁的身影影影绰绰,想来她的内心里,是十分欢喜的! 第一百三十章让她自己下来! 不知为何,灵霏感觉到,似乎在看到了方洁和容泽的时候,身旁的容大将军还有容夫人,似是都松了一口气一般。 “新娘子来咯——” 随着喜婆子的一声大喊,周围的人们也开始起哄了起来。 听着这热闹的声音,灵霏有些恍惚地抬眸,看向了就在自己身旁的梁一沉:“咱们成婚那一日,也是如同这般热闹吗?” 她那一日只顾着想梁一沉和紧张了,哪里注意到旁人如何呢? 只瞧着梁一沉的脸上,也是不由地露出了笑容来:“自是比今日,要热闹许多的!” 说话之间,容泽已经从那高头大马上下来了。 喜婆子伸手想扶一把容泽,却被容泽甩开了她的手,于是她的脸上露出几分尴尬,才复又喊道:“新郎踢轿门咯——” 分明自个儿前两日才经历过这隆重的婚事,此刻作为一个旁观者,灵霏却觉得十分有意思。 容泽上前,轻轻地踢了踢喜轿的轿门。 灵霏记得,自己成婚当日,是梁一沉亲自掀开了轿帘,将自己背下轿子的。 可此时此刻,容泽踢了轿门就站去了一旁,喜婆子赶忙上前,掀开轿帘。 方洁盖着喜帕,端端正正地坐在喜轿之中。 灵霏成婚的时候,是梁一沉亲自背着她去跨火盆的。但是一般情况下,这种勋爵人家成婚其实都是喜婆子来背新娘。 可喜婆子刚上前一步半蹲下去,就听得容泽冰冰冷冷的声音响起:“让她自己下来!” 别说是旁人了,连灵霏对他这般做法都愣了愣:他这就有点儿过分了?新娘子在入男方的门之前,脚是不能沾地的,这是自古以来就传下来的规矩了。他既是答应了要成婚,又何必这般处处为难呢? 显然,喜轿之中的方洁,也是愣住了,并没有即刻动身。 眼瞧着事情不对,容将军和容夫人也是匆匆走向了容泽。 容将军轻咳一声,环视了一下周围都噤了声的看客们,而后才低声对容泽道:“你这是做什么?!” 容夫人也是伸手,轻轻地拉了容泽一把,小声道:“泽儿,都这时候了,就不要胡闹了好吗?” “我没胡闹!” 容泽仿佛已经全然不在意旁人的眼光了,甚至没有看一眼焦虑的容大将军和容夫人,只是盯着那轿辇之中坐着的方洁:“我说,让她自己下来走!” 说真的,连灵霏都觉得,他是过分了些。 眼瞧着容将军就要生气了,容夫人也是轻轻拉了拉容将军,而后才对容泽继续道:“从古至今,新娘子入门之前,脚都是不能沾地的。这是规矩,你不背她便罢了,就让喜婆子背她进门,又怎么了?” 其实灵霏真的很少看到容泽这般执拗的样子。 他却只是歪了歪头,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她的衣服上缀着许多东西,会硌着旁人。我容府一向都不会如此苛待下人,所以她必须亲自下地,自己走!” 竟是这样的理由?! 别说是旁人了,连灵霏都有些震惊了。 但是仔细想,这也的确是容泽会做的事情。 别看他在战场上厮杀往来,其实也是一个温柔的人。 瞧着方洁为了更加好看,在自己的喜袍上头缀了许多的珍珠金锞一类的东西,那喜婆子若是背着她去火盆跟前儿,难免会被她身上的这些东西给压着。 可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那喜婆子想拿赏钱,自然就得让这婚事安安生生地完成,于是忙对容泽摆了摆手:“不碍事不碍事的,多谢容小将军体贴挂怀!” 说着,她就再度弓了身子,要接方洁在自己的背上。 然而对于这件事,容泽?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执拗。 只瞧他竟是一把拉住了喜婆子,坚持道:“我们容府之中,从没有听说苛待下人的事情。今儿既是我大喜之日,那这种事情就更不能发生了!” 看着他这执拗模样,灵霏真不知道,他的心里到底是坚持不苛待下人呢,还是只是在和自己较劲,也和旁人较劲。 眼瞧着这局面是僵持不下了,灵霏却发觉,一直端坐在喜轿之中的方洁动了动—— 她没有说话,却站起身来要往外走。但因为看不清前面的路,所以在这轿辇之中撞了一下。 喜婆子瞧着这情况,赶忙上前,一把扶住了方洁,引着她朝外走,而后还一边喊道:“新娘子下轿咯——” 不得不承认,方洁在这种时候做出的这样选择,是一个很正确的选择。 虽然周围的人都在指指点点,但是到底也没有人多说什么,毕竟该给容家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就瞧着方洁缓缓地朝着上头走了去,容泽则是站在她的身侧。两人的手里头虽然同时拿着一根喜庆的红绫,然而便是这么站在一起,却仍然能感觉到两个人的疏远。 火盆就放在容家的大门口,方洁安安稳稳地将那火盆跨过去,荣这个则是先她一步走在前头,一前一后的样子,便是周围的祝福声滔天,也实在是让人感觉不到他们二人之间有什么深刻的情感。 但好歹,容泽没有再闹出什么事情来,安安稳稳地拜了天地之后,就有下人先一步将方洁送去了后头的洞房。 灵霏特意看了一眼,方洁身边的朋友都是随同娘家人而来的,自然也包括平日和灵霏要好的江玲薇。 灵霏成婚的时候,蒋凌飞也来了,而且还送了灵霏一份大礼:一对成色极好的和田玉壁。 听闻方洁曾为了此事和江玲薇闹了许多不快,可如今能陪在方洁身边的,不也还是江玲薇吗? 灵霏原本是该在外头同梁一沉站在一起应付朝臣们的女眷的,偏偏方洁被送去洞房之后没多久,江玲薇就跑来了前厅,扯了扯灵霏的衣袖,神色似是有些为难:“阿霏,和我一起去后面?” 灵霏和方洁的关系就差到了水深火热的那一步了,自是不太愿意去。 可一旁的量一次听了,倒是对灵霏笑道:“你去,外头有我。” 一句“有我”,仿佛是在告诉灵霏,不会有人敢欺负她的。 灵霏便依着江玲薇,虽她一同走向了后头,对江玲薇却是发自内心的关切:“怎么了?瞧着你脸色不大好啊!” 江玲薇轻叹一口气,脚下的脚步也放缓了几分:“刚才在外头的事情你也瞧见了,这会儿子她正在里头发脾气呢!要见你也是她的意思,不过你放心,今儿是她的大婚之日,我想着她大约并不会为难与你,砸了自己的场子,倒是不值当。” 对江玲薇,灵霏是无条件的信任的。 果真到了后头洞房的时候,虽说瞧着方洁已经扯下了自己的喜帕黑着脸坐在床上,周围的丫鬟们也不敢吱声,但她却并没有对灵霏太不客气。 瞧着灵霏进门,她深吸一口气,而后对着桌子努了努嘴:“坐?” 平日里方洁但凡是见着自己,总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所以此刻她突然转了性子,倒是让灵霏有些意外,却还是将祝福之语说出了口:“恭喜啊,你今儿真好看。” 她说的敷衍,方洁也听听就作罢了:“我让阿薇喊你过来,是有事相求。” 这般黑着脸,可不是求人的态度啊! 可看在今儿是她和容泽大婚的份儿上,灵霏自然也是要笑脸相迎的:“但说无妨,若是我能帮得上的,必然义不容辞。” 于是方才还沉了脸色的方洁,此刻却如同泄了气一般,突然整个人就有些颓然了下来:“你能不能……一会儿劝劝他?” 他?说的是容泽? 这倒是让灵霏觉得有些奇了:“我?劝他?我能劝他什么?” 方洁这么说,几乎相当于当着江玲薇的面儿,承认了自己和容泽有点儿什么似的,这让灵霏的心里有些不舒服。 可方洁看着灵霏的眼眸之中,是难得的示弱和服软:“你也看到了,他方才在门口那般做法。” 方洁的心里是当真委屈,竟是红了眼眶:“若是一会儿闹洞房的时候,他再如此做派,岂不是要将两个府中的脸面都丢的一干二净了?!我能想到的,便只有你的话,他或许还能听三分。” 说真的,灵霏不是不想帮这个忙。 但是她还是犹豫了一下,才抬眸对方洁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这样,一会儿我就去前头,把你的意思转告给我们伯公爷。伯公爷和容小将军之间说这话,大约更方便一些。” “你……你什么意思?!” 方洁却因此瞪大了眼睛,看着灵霏,眉头紧皱:“你不是不知道,阿泽如今有多讨厌梁一沉。你这不是……这不是让梁一沉看我的笑话吗?” 她本不该这般直呼梁一沉的姓名的。 灵霏的眉头也皱了起来,看着方洁,倒是直言不讳:“可你让我私底下劝说容小将军,又是哪门子的事情?别说我和容小将军本就什么都没有,便是我如今是伯公夫人这身份,也不该私下同小将军说你们之间的事情不是吗?” 第一百三十一章对付容泽的办法 方洁没有想到,自己会被灵霏拒绝。 所以她愣了愣,而后转头看向了江玲薇,似是希望江玲薇能帮忙说说话。 然而江玲薇细思之下,也觉得灵霏说的有道理,这才有些为难地对方洁道:“那要不……就……先给伯公爷说说?反正瞧着伯公爷也不是乱来的人,死马当活马医了呗!否则若是容泽一会儿当真又做出了什么,只怕今儿这婚事就真的要成了满天京城里头的笑柄了!” 容家丢不起这个人,方家也是。 于是灵霏便瞧着,方洁的手在身侧捏成了拳。 可她表面上却还是要扯出一个笑容来,而后看向了灵霏:“既是如此,还望你不要让伯公爷对旁人乱说。我今儿的脸面已经丢大了,若是再叫旁人知道,我怕只能去跳护城河了。” 这点,灵霏自然是知道的,于是便起了身,瞧瞧外头的天色:“那我就先到前头去找伯公爷了,必定让他劝住容泽就是。” 说罢,她便转身离去,身后只留一片沉默。 然而走到一半,却忽而感觉到身后有人来了,转头,便瞧着是江玲薇。 她的表情之中,带着几分抱歉,跟在灵霏的身后,似是不好意思上前。 瞧着她如此,灵霏倒是不由地笑了起来:“干什么?过来呀!” 江玲薇这才笑着上前,挽了灵霏的手:“你别介意啊,阿洁就是那脾气。我替她和你道谢,多谢你今日仗义相助!” “扑哧——” 灵霏被她这般模样逗笑了:“我没有不高兴。倒是你,就这么出来了,她不会和你生气吗?” 灵霏的善解人意,让江玲薇脸上的笑容愈发温暖了起来:“不会的,她知道我的性格。那里头那样的气氛,我也实在是待不住的。还不如出来‘监督’你呢!” 于是她们二人便一路说笑着朝着大厅而去,进了厅中的时候,瞧着梁一沉正被容大将军拉着喝酒。 灵霏知道,梁一沉从前在泉州城就是个“混不吝”,又常在军中和将士们饮酒玩笑,酒量自然是好的。 可此刻瞧着他那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的模样,灵霏还是心里有些不爽。 其实灵霏的身影刚在大厅出现,梁一沉就发觉了。 所以匆忙和容大将军喝了酒之后,就准备走向灵霏,却又被另一位已经喝多了的朝臣给拦住了。 平日里在朝中,他就和梁一沉的关系不错,此刻只是拉着梁一沉,醉意浓浓道:“伯公爷,今儿是个好日子啊!怎么样,晚上去烟花阁玩一玩?我叫她们给我留了好几个新来的姑娘,伯公爷会喜欢的!” 他这声音说的不大不小,正好灵霏能听到。 一向都知道,官员们之间相互约着去那些烟花柳巷之地是正常的,可……他们方才新婚三日,就这么要去了,是不大好的? 梁一沉并没有对那人搭话,那人却顺着梁一沉的目光,看向了灵霏,而后轻轻一笑:“不会?前儿就听闻,伯公夫人遣散了府中模样端丽的奴婢。难不成伯公爷真娶了一位母老虎进门啊?” 前儿就听说了? 那不必想了,定然是梁侯府中的那位放出去的消息。 灵霏是要解释什么的,却听得梁一沉轻轻巧巧地声音,对那人道:“那又如何?夫人不叫我去青楼,我自然不去就是了。且不像是你那夫人那般,连你的钱财都要克扣。瞧着你夫人倒是让你去青楼楚馆,可便是去了又如何?回家还不是要闹?还不是要从你那克扣钱财?我夫人就不同了,行的正坐得端,便是男子都不遑多让呢!” 听闻他这话,灵霏觉得,她怕不是真的喝醉了? 连一旁的江玲薇听了,都是抽了抽嘴角:“他这是在夸你吗?” 灵霏只深吸一口气,而后走向了梁一沉,对那一脸诧异地站在原地的官员微微一笑:“抱歉啊,我有话同我们家侯爷说!” 那人才反应过来一般,轻咳一声,而后把梁一沉往灵霏这边推了一把:“哦哦哦,那你们聊,你们聊就是了!” 说罢,他仿佛害怕灵霏一般,竟是灰溜溜地就逃了。 惹的灵霏没好气地瞪了梁一沉一眼:“便是要整个京中都知道我是个母老虎,你才高兴是不是?” 她发觉,她最近似乎对梁一沉生气的次数是越来越多了,难不成真是他们二人性格不合,本就不该硬凑在一起? 然而反观梁一沉,却是笑眯眯地,也不顾这么多人还在场,只是伸手将自己的手肘搭在了灵霏的肩膀上:“就是要这满京中的人都知道,我夫人的心里是最在意我的!” 他到底在骄傲什么啊?! 灵霏没好气地将他的手肘从自己的肩膀上推开了去,而后才对他勾了勾手指:“你凑过来,我有话要与你说!” 梁一沉却是摇头,又点头:“你放心,容泽那边我已经搞定了。他不会乱来的,你且好生去吃你的席面,我和你说,这容府的席面做的不大好,不如咱们府中。不过嘛,那圆酒酿丸子,想必是你爱吃的。” 他怎会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连一旁的江玲薇都是愣住了。 梁一沉却伸出手来,轻轻地在灵霏的脑门上抚了抚:“你被方洁叫过去,还能有什么旁的事?难不成是她将你当做了闺中密友,要让你去陪她?若是那般,你便不会再来打听了。” 好好,灵霏承认,这个男人很聪明。 连江玲薇都是不由地感叹:“伯公爷就是伯公爷啊!” 于是灵霏心下稍安,便留在了这大厅之中,和旁的夫人们闲话。 从前她是个小小庶女之身,绝对入不了这些夫人们的眼的。 如今她已然是伯公夫人了,这些夫人们自然都巴结而来,灵霏倒是没有太过抗拒:生在这个京中,处在朝中,要能帮衬梁一沉,自然就要和这些夫人们打好关系。 只是灵霏也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她始终感觉到,有两道目光总是落在自己的身上。 其中的一道,自然是梁一沉的,而另一道……竟是从容泽那边而来。 容泽作为今日的新郎官,是喝多了酒的。 记得从前的容泽不管是对喝酒还是取乐,都十分克制。 然而今日,他却是放纵了自己,只要有人给他敬酒,他就一饮而尽。 连一旁的容将军和容夫人想要劝阻一番,最终都没有办法。 一直到该入了洞房的时候,容泽整个人都已经烂醉如泥,连站都站不稳了,还要梁一沉扶着。 灵霏仔细注意了一下方才那些敬酒之人,似是都和梁一沉关系不错。 所以在去闹洞房的路上,她也是忍不住扯了扯梁一沉的衣袖,看着前头烂醉如泥要两个人架着才能“拖”往洞房的容泽,眉头微皱:“这就是你想到的办法?叫人去给他灌酒?” “嘿嘿——” 梁一沉的笑意之中,带着十分的得意:“否则他怎么会听我的?他现在可是视我为仇敌,瞧着他今儿反正也想喝酒,倒不如就让他一醉方休,或许明儿醒了之后,心里头还能痛快些!” 分明是不支持他这种行为的,可怎么被这男人的歪理说一说,灵霏又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呢? 显然,容泽喝成了这个样子,是没有办法闹洞房了。 甚至连掀开喜帕这样简单的动作,都要一旁的容夫人帮着容泽一起完成。 掀开喜帕的那一瞬间,方洁娇羞的容颜,大约是此生最美的时刻。 可她等待的容泽各种各样的反应都没有出现,在她的眼前的,只是一个烂醉如泥的,沉默的说不出话的容泽罢了。 这闹洞房,便好没意思地就这么散了去了。 回去的时候,也不过是下午时分。 圣上那边大约也是听说容泽这里的事情闹完了,便传来旨意让梁一沉进宫。 灵霏回到家中,瞧着府中的下人们都无头苍蝇一般地乱转两日了,便也觉得,今儿是时候料理一下这府中的下人们了。 可请了人牙子来的时候,却听见了京中的望火楼突然警铃大作—— 问了小蕊才知道,是距离他们不远处的梁侯府中有人去报信,说是侯府着火了! 虽说没有见着烟雾,但是此刻侯府中的人也都是匆忙跑了出来,站在了府门口,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样子。 尤其是最先跑出来的梁侯夫人,抚着胸口,煞白着脸色,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小蕊安排了人喊了府中下人们在正厅集合,这才对灵霏道:“夫人,也奇了怪了!奴婢听闻,方才梁侯夫人在府中要绣花,叫人点了一盏蜡烛,结果那蜡烛直接爆裂出了火花。而后梁侯夫人自是要叫人来灭蜡烛,结果谁知道水中被人掺了火油,差点儿就将整个屋子都点燃了!” 说着,她还瞪大了眼睛,似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这就罢了,后堂厨房里头的灶听说是炸了,虽说没有伤着人,可整个厨房都毁了。夫人,您说是不是灶王爷发了怒呀?阿弥陀佛哦,可真是太吓人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料理 这傻乎乎的小蕊,让灵霏忍不住轻笑出声。 可这边刚叫了下人们去厅中等着,那边就瞧着梁侯府中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夏红气势汹汹地进来了。 她的脸上黑黑的,头发也有些散乱,甚至连衣服上都是还未凝固的蜡烛油。 若不是尚且还能看清她穿的这一身衣裳的侯府的大丫鬟的规制,灵霏一时还真是认不出她来。 她到底是侯府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平日里旁的府中的下人们见着她,也都是要礼让三分的。 所以小厮们在门口就没能将她拦住,就瞧着她直接朝着灵霏这里而来,站在门口便叉腰大喊道:“你们府中什么意思!?” 这一番作态,将小蕊都吓蒙了。 灵霏瞧着是她来,反而心下稍安几分,当着这厅中站着的众人的面儿,对夏红呵斥道:“放肆!大胆奴婢,如何来我们伯公府造次?!” 那夏红却是不怕,只是扯了扯自己脏兮兮的衣袖,而后大声道:“别装傻!我是侯府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我瞧着你们谁敢动我?!” 说着,她又上前一步,毫不畏惧地盯着灵霏:“你们竟然敢在我们侯府的烛火和火油之中藏了火药朱砂,难不成是想暗害我们主子不成?!这可是弑父的大罪!好在我们夫人没有事,可我今儿也是要来同你们算算账的!你们也太过分了些?!” “嘶——” 她如此放肆,这厅中的下人们都是倒吸一口凉气:毕竟敢这么和主子放肆的,只怕也只有她夏红一个了。 小蕊更是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了灵霏,似是用眼神在询问灵霏,侯府的事情是否是她安排人去做的。 灵霏倒是也不急,后退一步,安安心心地坐在了主座之上,而后对夏红挑了挑眉:“来人啊,将她拉下去掌嘴!我不管她是谁家的奴婢,这般放肆地对主子说话,便掌嘴掌到她肯低头认错了就是!” “哼——” 那夏红倒是不怕,只挺直了胸膛站在门口,环视了一圈这厅中站着的下人们:“外间都传言,说你堂堂伯公夫人,如今虽然是新婚三日了,却连府中的下人都管不好!我倒是要瞧瞧,你如今能拿我如何!这些下人们,谁听你的?” 这厅中站着的,大多数本就是上一次说话之后,灵霏要处理掉的。 此刻正好趁了这个机会,反而让灵霏生出了更加完美绝妙的主意来。 于是她便顺着夏红的话,对这些下人们笑道:“你们谁肯出头,给我打一打这个额不知天高地厚的奴婢啊?” “我看谁敢?!” 夏红冷冰冰地瞧着这些人,明目张胆地威胁:“我是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你们很多人的身契可都还在我们夫人手里头捏着呢,我今儿倒是要瞧瞧,谁敢动我?!” “我来!” 旁人是不敢动,可跟在灵霏身边伺候的小蕊和粉儿却实在是受不住她这般放肆。 小蕊上前一步撸了袖子就要动手,却被灵霏给拦了下来。 她示意小蕊后退,而后看向了这夏红:“忘了告诉你了,我们府中的下人虽然不听话,不过侯爷的亲卫我还是指使得动的。” 说话间的功夫,梁拔已经如同鬼魅一般地现身出来,从身后束缚了夏红,二话不说,一个巴掌就落在了夏红的脸上! 梁拔是军中之人,可不会和府中下人们一般手下留情。只一个巴掌下去,夏红的嘴角就出现了溢血。 灵霏也不急,只是对夏红努了努嘴,而后对厅中的下人们道:“你们且看看。今儿既是都不肯出手,那就该送回侯府的就送回侯府,该发卖给人牙子的就发卖了就是。反正啊,你们都是侯府的奴才,不是我这伯公府的奴才!” “啊——” 夏红挣脱不得,被连扇了几个巴掌之后,却仍然不服输:“啊——你们要杀人——你们枉为人子!你们竟然将火药硝石放去侯府,你们天理难容!啊——” 听着她如此,灵霏却是不屑一笑:“你有证据吗?” 看着夏红紧闭着双目脸颊已经被打得通红,灵霏示意梁拔可以稍稍放轻一些,而后就对那夏红道:“这种话……可不能乱说的呀。你们若是有证据的话,只管告去京都府尹,要不然就告去圣上那里就是了。可若是没有证据,便跑来我这伯公府之中闹了这么一出,你猜猜我们伯公爷回来若是知道此时,会如何?” 眼瞧着那夏红都快要被扇晕了,灵霏才抬手示意梁拔可以停手了。 夏红整个人头晕目眩地站不稳了,一下子便跪坐在了地上。 灵霏只是轻笑一声,而后端了一盏茶在自己的嘴边:“若这事儿是你一个奴才的意思,那你自然要受罚。我也理解你是误会了,又是一心为着主子,也觉得你还算有几分气节,便将你张嘴当做是个惩罚。请你即刻离开伯公府,顺便带走这些只忠于侯府,不愿忠于我们伯公府的奴才。想必父亲大人也能理解,毕竟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这个道理,父亲大人当是知道。” 灵霏的眼神,一点点地随着话语而变得冰冷了起来:“可若你仍然坚持说,你们府中失火是因着我们,那对不起,我们伯公府不敢背这个锅。到时候便是闹到圣上,哪怕闹到太上皇那儿去,我们也不怕。只是圣上的意思,还是希望侯爷和伯公爷能和平相处。若是这事儿闹大了,你们侯爷的脾气我不知,只怕我们伯公爷真会将你们那侯府的房顶都掀翻!” 她放下手中茶盏,缓缓走向夏红:“若真到了那种地步,你也该晓得会是什么样的一个结果。” 看着夏红方才还意气的眼神,一点点变得昏暗了下来,灵霏用手轻轻地勾起了她已经红肿的下巴:“若是你们真有证据是我们做的,只怕就不是你这丫鬟上门来寻衅了?所以快些将这些不中用的下人都带回去!顺便告诉父亲和梁夫人,我和伯公爷,会抽空回去看看他们的!” 夏红这一招,原本想的很好:她是梁夫人身边大丫鬟,便是真的来撒泼打滚,这府中之人都不敢拿她如何。何况大家都心知肚明,事情就是灵霏叫人去做的。 可被灵霏这么一说,夏红简直就没有了任何可以抵抗灵霏的方法。 终究,她只是愤恨地瞪了一眼梁拔,而后灰溜溜地带人离开了。 这侯府之中的下人们走了之后,厅中就空了一大半出来。 剩下的要么就是些无辜被卷进来的,没有去处的,要么就是宫里头的赏赐,不足为患。 灵霏便叫了人牙子来,又从人牙子那儿挑选了一些家世清白的,重新给这些下人们规划了一下,再加上小蕊和管家的辅助,总算是能让这府中伺候的人都走上正轨了。 于是梁一沉到了暮色之中回府的时候,再不见前两日府中那乱糟糟的模样。 自然了,侯府出事儿,他也是听闻了的,兴冲冲地找到了正在亲自整理他的书房的灵霏,一把便从身后将灵霏抱了起来,而后在空中转了个圈儿:“我说你怎么那一日问我要火药硝石和轻功好的人呢,原来是为了惩治那恶婆子!哈哈哈,简直大快人心啊!方才我出宫的时候还遇见了父亲,他同我说了这事儿我且问他需不需要我调用伯公府的守卫,他脸色都青了,哈哈哈爽快啊!” “哎呀,你放我下来!” 灵霏都能想到,梁侯爷听到梁一沉这么说,是什么脸色。 这男人,是气死人不偿命是? 挣脱了梁一沉的怀抱,灵霏放下了手里头拿着的书卷,嗔怪地看了一眼梁一沉:“今儿也顺便料理了一下府中的下人,剩下的那些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不过还有侯府和宫中送来的几个要做妾室的,我且得问问你的意思?” 也不知怎地,说到这里,梁一沉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拿了方才灵霏放下的书卷,他用那书卷在一旁的案几之上敲了敲:“你怎么想?” 灵霏靠在案几上,轻声道:“这几日一直在想。这些人家世不干净不清白,侯府的那几个好料理,全就当做不知,装傻,让她们也去做奴婢就是了。可宫中的那几个……虽说是悦嫔的意思,可也是圣上的意思,不好处理。” 梁一沉将那书卷放回了书架上,抬眸瞧着灵霏:“那且放在府中,日后总有机会处理。” 灵霏点了点头,转过身去,明知梁一沉是生气了,却到底还是要赔着笑脸道:“那……用饭?今儿厨房准备了你喜欢的蹄花和羊腿。” “唔。” 梁一沉绕过案几,和灵霏一起向外头走去,却一边走一边道:“我今儿收了消息,你们老家来人了。” 老家?泉州城? 灵霏疑惑地抬眸看向了梁一沉,梁一沉是点了点头:“你舅舅舅妈和表妹,在泉州庄户上遭灾了。来京中投奔,瞧着似是来找你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时间 舅舅舅妈? 灵霏倒是知道,自己有舅舅和舅妈 从前灵霏的娘亲家中,便是泉州下头的一个贫穷庄子里的农户。 灵霏的娘亲在十一岁的时候,就被父母卖到大户人家做奴婢了,为的是给她的哥哥,也就是灵霏的舅舅上学堂。 灵霏记得小时候,舅舅成婚前还来过一次秦家,给她和姨娘送了许多的土鸡蛋。 那时候灵霏对舅舅的印象还不错,只是后来许多年都没有再联系过,渐渐地灵霏也忘记了还有舅舅这一门亲戚。 其实灵霏的心里对舅舅和舅妈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所以自然此刻也是皱了眉:“这时候来京中,怕不是有什么猫腻?” 梁一沉伸出手,轻轻揽了灵霏的肩膀:“不管什么猫腻,都是你的亲戚,见了面就知道了。还有一件事,想与你商量。” 他难得这般郑重,灵霏自然是要认真起来。 梁一沉的语气之中,却带了几分柔软的怀念:“大约再等一月,这京中的事情我便能处理完。我已经和圣上也说了,想带你回一趟泉州。一方面呢我想带你回去给母亲扫墓,而来我有一位乳母在泉州,这两年身体不好了,这一次去,我想将她也一并接过来,到时候能有个人帮你料理家中的事情,你也轻松些,你瞧着可好?” 一般大户人家的嫡子嫡女,小时候都是有乳母的。 而且灵霏知道,很多人和乳母的关系,甚至可以比得上自己的亲生母亲。 所以对待梁一沉的乳母的态度,可能灵霏甚至对如今的梁夫人都还要再紧张些,自是一万个同意的:“自然是好。乳母年纪大了,是该带来京中享福的时候呢!” 既是这么说定了,虽说还有一个月的时间,灵霏也要准备起来了。 侯府那边失火的事情,似是就这么过去了。 梁一沉第二日还往侯府那边送了一大筐上好的蜡烛和灯笼过去,灵霏都不敢想,若是梁夫人瞧着那些蜡烛和灯笼,脸会被气成什么颜色! 虽说如今灵霏和梁一沉是新婚,不过新皇登基没有太久,朝中还有许多内忧外患,所以梁一沉便是新婚也没有休沐几日,就又日日忙碌了起来。 只是如今对梁一沉来说,府中有了灵霏,就等于有了温度。 他从前虽然有这偌大一个伯公府,却实在是很少回来。不是住在宫中,就是与下头的官员们同住。不过自打成婚之后,倒是除了那一日他在小南湖说不回来其实还是回来了,之后的日子,不管多晚,他总是会回府,而灵霏也渐渐习惯了在房中给他留一盏灯,习惯了有时候到了半夜里又会被折腾醒的日子。 时间过得飞快,天儿渐渐就冷了下来。 秦府之中,秦晓丝倒是安然无恙地嫁给了白勤,府中的女儿们的婚姻大事都落了地,也终于是让秦远山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 而侯府那边,梁夫人难得地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作什么幺蛾子,虽然灵霏知道她可能是在憋着一股气使个大坏,但是至少这段时间,梁一沉终于能和梁侯和平说话,而且也不至于在朝中针锋相对了。 眼瞧着冬日就来了,灵霏一早就让府中之人将家中的装饰全部都换成了冬日该用的温暖而厚重的颜色:从前在秦家没有这机会,如今她却是觉得,家中的装饰便是要随着时间和季节而改变,才更有一个家庭的感觉。 一晃就他们新婚都过了半月了,这半月之中,京中无非也就是一件新鲜事:听闻容泽容小将军大婚之后,便求了圣上去了北漠。所以方洁新婚的第二日,就开始独守空房了。 而且也不知是从容家哪儿传出来的消息,说头一日洞房容泽就是烂醉,所以别瞧着容泽和方洁已经成婚半月了,实际上方洁仍然是个姑娘的身子呢! 这条消息,连小蕊都说是真的,想必不会错。 所以这些日子,京中夫人们虽然看着伯公府的面子对灵霏迎来送往的,但是灵霏可从来不敢主动去招惹方洁。 也不知方洁是否因为江玲薇和自己走的太近,这些日子竟是都不大理会江玲薇了。 不过江玲薇那边,也都是麻烦事:江玲薇的年纪比方洁和灵霏都要大些,家中权势在京中也不小,然而灵霏都成婚了,她还没有个着落。 江家二老的心里是着急,尤其是江夫人,已经来了伯公府好几趟了,灵霏才从江夫人那里听说了一些江玲薇的事情。 江家给江玲薇选的,是两家人,叫江玲薇自己挑的。 一家也是朝中重臣的嫡长子,可江玲薇回回见到那人,都和那人拌嘴拌的厉害,有一次两个人甚至差点儿就打起来了! 所以虽然江家和那一家关系不错,但江家二老实在是觉得,那不是江玲薇的良配。 还有一人,是前一届中了探花的秀才,名叫叶星。 这个叶秀才呢文采卓越,为人也彬彬有礼。中了秀才之后被分到了别州之中去做了个小官,而后靠着自己的本事和政绩,又赢得了百姓们的爱戴,一步步地被新皇所器重,在今年年中的时候,将他调任到了京中,给了个六品的官职。 虽说六品,但是他这一脉的官路在官场之人都知道,是被皇上所器重的,日后必然前途无量。 因为叶秀才调任京中之后,就成为了江大人的下属,所以江大人很喜欢这个后起之秀,常约他入府议事。 这么一来二去的,江玲薇和叶星便越发熟识了起来。 其实江家二老都看得出,江玲薇是对叶星动了心的。这个叶星自然也喜欢江玲薇,但两人却都保持着规矩和礼仪,从未逾矩过。 二老对叶星也是十分提携,也觉得只要江玲薇开心就好,这个叶星因为是从苦日子里争出来的,所以为人上进,而且性格刚正,日后大有前途,他们便也觉得,若是叶星能对江玲薇好,也不失为一桩不错的婚事。 但是这一切,都卡在了江玲薇这里。 江玲薇从小到大,被江家捧在手心里头,是江家的掌上明珠。 所以江玲薇的眼光很高,从前她就曾说过,这京中的男子,并没有几个能入了她的眼的。便是她的嫡亲哥哥,她也时常嫌弃人家。 对这个叶星,她虽然动了心,却很不喜叶星的家世:叶星的父母是农户,而且母亲死的早。如今父亲虽然被接来京中养着,为人也还算忠厚老实,却十分粗陋。而且叶星的家里头还有一个不靠谱的弟弟,来到京中以后就自大了起来,做出了许多让叶星头疼的事情。 除此之外,叶星家里头的远方亲戚很多。 大多都是一个村子里长大的,那些过惯了穷日子的人,如今见着叶星飞黄腾达了,便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陆陆续续地将自己的子女都送来了京中让叶星帮忙。 叶星虽然为人刚正,却也孝顺,经不住父亲和那些长辈们的再三哀求,总是为了家中的事情焦头烂额。 再加上叶星如今只是区区六品,可能连聘礼的钱都未必能拿出来。 所以江玲薇思虑再三,始终没有办法能定下来自己的心思。叶星虽然喜欢江玲薇,但是也一直保持着自己的自尊,不愿为难江玲薇。 两人如今瞧着是渐行渐远,但只有在局外看得清的人才知道,他们分明都在彼此的心里头,只是两人都太要强,也太要自尊了。 所以江夫人找灵霏的意思,就是希望灵霏有时间能多劝劝江玲薇。 江玲薇只差那一步了,只要她想的明白,她日后和叶星过的一定不会差! 其实灵霏虽然和江玲薇的生活环境不同,但是她理解江玲薇:她从没有过过比现在还差的日子,自然不愿屈尊地让自己配合叶家那烂摊子。 但是即便是要劝说江玲薇,她也总要见过叶星这个人,确认了他是值得江玲薇低头的,也才好。 可却是没想到,大约是这些日子灵霏打听叶星打听的有些多,梁一沉就开始小孩子一般地吃醋闹脾气了起来。 都不给灵霏什么解释的机会,就整日整日地早出晚归,连梁拔这个平时一言不发的冰山脸,都私底下和灵霏说,叫灵霏少在梁一沉的跟前儿提叶星。 灵霏便越发坚定了,要给梁一沉解释的心思。 于是秋风越发深重的这一日,灵霏便叫小蕊熄了府中的灯火叫其他伺候的先去休息,却并未睡去,留了一盏院子里的灯,坐在角落里看着头顶朦胧的月色,等着梁一沉回来想同他说清楚。 裹了大氅在身上,尚且还觉得有些冷,却瞧着从外头熄灯归来的小蕊,气呼呼地对灵霏道:“姑娘,元青也在院子里等侯爷呢!今儿瞧着,她是好生打扮了一番,姑娘不去瞧瞧?” 这些个被送来做妾室的女子,这些日子都巴望着梁一沉呢!若不是因为梁一沉忙,只怕是她们都要在这院子里为了谁先见到梁一沉一面,而闹成一团! 第一百三十四章有夫之妇 如今终究是忍不住了,这元青和梁一沉之间…… 想到他们到底是从前在泉州城的情谊,灵霏就有些抗拒:“不去不去,凑什么热闹!” 却是让小蕊不乐意了:“夫人啊,您怎么不去看看,你你这是把伯公爷往外人跟前儿推啊!怪不得伯公爷这几日总是和您生气,哪个男人能受得了啊?” 他生气,是因为这个吗? 灵霏疑惑地看向了小蕊,就瞧着小蕊煞有介事地点了头。 于是灵霏便站起身:“那……那就去看看!” 秋风起,吹动了伯公府中的柳树,叫柳树的纸条在夜色下拂动了起来,映着头顶的月光,却是一如女子纤细的袅娜摆动。 元青此刻,便就站在一棵柳树下,巴巴地朝着大门口望了去。 她穿着一身纯白色的薄纱长袖云霞群,长发披在身后,只用白色的简单簪子挽了一个髻。头顶银色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叫她整个人都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芒,好似天上下凡的仙子一般,不真切地让人觉得,她可能会在下一刻就消失在眼前。 “哇——” 连小蕊见着她这般,也是不由地感叹:“夫人,她今儿打扮的可真好看!” 可不是吗?这样一个在月色之下纯净无暇的天仙,只怕是个男人都无法拒绝? 何况……梁一沉和她,还有在泉州城的情谊。 “可夫人,奴婢怎么瞧着……” 小蕊皱了眉头,轻轻扯了扯灵霏的衣袖:“怎么瞧着她这么看着,和您这么像呢?就不说模样长相了,光是那身段,和夫人不都是一模一样的吗?” 其实灵霏自己并没有很在意过自己究竟是什么样子,但是既然连跟在自己身边多年的小蕊都这么说,那想来她是真的和自己很相似。 “呀,夫人,伯公爷回来了!” 小蕊突然惊呼一声,拉着灵霏就要往元青的方向去:“咱们快些过去,可不能叫伯公爷看到她这般模样!” 为何不能? 灵霏的身体未动,反而将小蕊拉了回来,又躲在了一旁的树后:“别别别,看看他们要如何!” “夫人!” 小蕊跺了跺脚,模样着急:“夫人,为什么要给这元青机会啊?” 不知道。 灵霏的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她也不知为什么,分明知道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可是看到梁一沉回来了,她就是想躲! 是个男人见到元青这般模样,心里头都会有怜惜和爱意的? 果然,灵霏就瞧着,梁一沉在看到元青的那一瞬间,脚步就停了下来。 “一沉!” 元青也转过头,站在原地,口中却是温柔至极地喊着梁一沉的名字:“许久不见了,一沉。” 仿佛前些日子的见面都不作数,今日才是他们分别多年之后的第一次相见。 灵霏的心里,仿佛冒出了一个不太舒服的泡泡。 梁一沉却仍然站在原地未动:“你是谁?” 元青便上前一步,随着步子,她身上的浅纱摆动,袅娜清雅:“一沉,是我啊!记得吗?我们在泉州城的时候,不是那么投契吗?我回来了,一沉,我回到你的身边了。” “哦,是你啊!” 灵霏站的远,所以其实是有些听不清梁一沉的语气究竟如何的。 只能眼瞧着元青走向了梁一沉,靠近了梁一沉,二人便在这月色之下对视,那画面如梦如幻,叫灵霏不由地转过了身,背对着他们竟是有些不想看。 “啊——一沉,你做什么?!” 然而很快,灵霏就听到了元青惊呼一声! 只怕是她被抱起来了,两个人就要去房中卿卿我我了? 这么想着,灵霏便更不愿转身去看了。 “夫人,夫人您看啊!” 小蕊却是拉扯着灵霏,非要灵霏转过头。 于是灵霏不情不愿地转过头,却愣住了—— 眼前的画面,似是不大.和谐! 元青的手被梁一沉攥在手里,拉扯着她的动作却十分僵硬,并不像是要与她卿卿我我,反而更像是在惩罚和斥责。 元青的手臂以一种奇异的姿势被梁一沉扭着,她自然是十分不舒服:“一沉,你弄疼我了!” 梁一沉的声音,却是清晰地表现着他的生气和不耐烦:“不要这样叫我的名字!” “好,伯公爷,伯公爷你弄疼我了!” 元青几乎是被个头比她高许多的梁一沉提溜起来的,她挣扎着,并不知道梁一沉为何突然如此。 梁一沉却是将她带离了那棵柳树,让她整个人都暴露在了月光下,而后将她狠狠地往地上一扔,没有任何怜香惜玉的意思:“谁叫在此处传承这般模样的?!大晚上的,难不成是要扮鬼吓唬我?” 扮鬼吓唬人?这男人……简直就是不识情调啊! 若不是他常常夜里那般折腾,灵霏简直要怀疑这男人是不是有什么问题,竟然能对一个如此美丽的女人说出这样的话来! 显然,元青和灵霏也是同一个想法。 她的眼中是委屈,是不解,抬眸看着梁一沉,眼泪扑簌簌地就落了下来:“伯公爷何出此言?!” “哼——” 梁一沉只是冷哼,毫不留情地撕开了那层窗户纸:“无需在我跟前儿做出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来。你来京中,入我的府中,当真以为我不知你是为何吗?我总想着,咱们在泉州城也算是旧相识,所以想给你留一条路走。可如今瞧着,你便是不愿走我给你留的好脸面了是吗?” 灵霏知道这男人在说什么,这些日子忙着其他的事情,倒是忘了还要料理这个元青。但对梁一沉来说,只怕他一直都是记在心里的。 元青更是哭成了个泪人儿:“他们都说,伯公爷如今娶了一个小官家的庶女,皆是因为那庶女的模样与我有几分相似。我便以为,伯公爷的心里头是有我的,这才千里迢迢来了京中。却不成想,伯公爷以为我别有用心,我无话可说!” 这楚楚可怜的样子,当真叫人心疼。 “呵——巧言令色!” 却在梁一沉的眼中,激不起半分风浪来。 “那你是否还记得,楼鲁这个人?” 他冰冰冷冷地从口中说出了一个名字,叫元青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场。 这个人,便是当日小蕊打听出来的元青在泉州城的丈夫。 元青低了头,却是死命地咬了牙:“不……不知你在说什么。” “哦?还嘴硬?” 梁一沉的嘴角,扯了一抹冷笑,示意一旁的梁挺将她拉扯起来,而后又看向了灵霏的方向:“热闹看的差不多了?该做正事了,出来!” 他发现自己了啊?! 灵霏有些尴尬,轻咳一声,从大树后头走了出来,将自己藏在了小蕊的身后,对梁一沉打着哈哈:“啊哈哈,今天的月色正好,本想着出来赏月,没想到看到了美人一时入迷。不是有意要偷听什么,你们可别误会啊!” 她这狐狸一般狡黠的模样,让梁一沉啼笑皆非。 不过元青还在,他自是要做正事,带着元青和灵霏,便朝着后院儿走去。 在梁一沉的书房下头,有一个隐秘的地下室。 灵霏从不知这地下室之中是做什么的,此刻跟着梁一沉进来方才知道,这竟是一个牢房! 小小的牢房,一眼就能看到其中的所有了。 牢房的正中,用锁链绑着一个男人。 这男人听到有人进门,立刻抬起了头来,看到元青之后,却是格外地激动:“我呸!你这个贱女人果真在这里!?竟然背着我偷跑来京中?你这贱女人,看我如何收拾你!” 这就是元青那粗俗不堪的丈夫,楼鲁。 灵霏震惊地转头看向了梁一沉,只瞧着梁一沉轻描淡写道:“那一日你说要将元青的消息透露给楼鲁,我觉得怪麻烦的,便着人去泉州将他带过来了。本想着等这头的事情都差不多了再将他放出来,然后用你的方法让他们二人私下会面,闹一场,整个京中就都知道元青是有夫之妇,将她赶出门去,便也是顺理成章了。” 他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对灵霏挥了挥手,示意灵霏坐在他的身旁:“却没想到,这女人今儿给我闹了这么一场,我心里头很是生气呢!” 说是生元青的气,灵霏怎么又觉得,这男人其实在生自己的气啊? 他既是做好了这一切,灵霏便觉得这事儿可以这么了了。 也终是看出来了,他是对这元青半分情谊都没有的,不禁觉得心里有些愧疚:他上次是对自己说他不喜元青,今儿她的确不该纵着元青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扰人烦恼。 然而听了这话,元青整个人都如同崩溃了一般,不由分说地便跪在了梁一沉的跟前儿,也顾不得旁的许多了:“不要……不要啊!一沉,不……是伯公爷!伯公爷求求你了,看在咱们是旧相识的份儿上,不要将我交给他啊!他会打死我的,他会打死我,他还会把我卖了的!伯公爷饶命啊!” 她哭成了个泪人儿,却实在是不值得旁人同情。 第一百三十五章舅舅 然而她的眼泪在梁一沉的眼中,什么都算不得。 梁一沉只冷冷一笑:“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愿离开府中。” 给过机会?灵霏的心里头有些纳闷,这男人整日整日地不在家,竟是将什么都掌控在自己的手里头了不成? 连元青也是疑惑抬起头来,转而又委屈至极:“我……我是被逼无奈!你知道的,是梁夫人叫我如此做法的,否则我万万不敢啊!难不成,你当真连从前的半分情谊都不顾了吗?” 她说的凄惨,可梁一沉这男人心狠起来,连眸色都不会因为元青的话而动一下:“我们从前,何来情谊?不过是在你父亲那里学了几日课学,见过你几次,吃过你做的饭菜罢了。今儿我夫人也在此处,便就当着她的面儿也说清楚,咱们之间的距离大约都不曾近过半丈之内,何来情谊?” 原来……他们之间当初是这么“彬彬有礼”啊? 灵霏低了头,倒是觉得梁夫人够狠,让天下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二人从前曾在泉州城情谊如何深厚,也让她以为,他们之间早就发生过肌肤之亲呢! 这话,便是叫那元青瞪大了眼睛,似是不敢相信一般:“你……你怎会这般无情?!当年,便是当年,你分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思才是啊!” 梁一沉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便是知道,所以后来才不去你父亲那学课学了。往后数年都不曾见面,你却来我府中要害我与夫人之间的关系,这边是你所谓的心意?我若不年在从前,早就将你送回这男人的身边了。原想着你若是识趣儿的,自个儿走了,我便对外宣称你病逝就是。” 他略微抬眸,眼眸之中仿佛带着冰刀一般冷峻:“可你是越发得寸进尺,那我就只能让你们夫妻团聚了。” 他如此模样,别说是元青和这杀猪户了,便是灵霏瞧着,都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终于,元青被他的气势压迫得半分话都说不出来。 梁一沉却是站起身来,轻轻地拍了拍手:“好了,看在你所谓的从前的情谊份儿上,我就叫你知道我为何要这般对你。明儿一早,该知道的人就会知道,你和你的丈夫又偷跑回去了。” 说着,再看向那杀猪户,又是警告又是建议一般:“我觉得,你应该看好你自己的夫人!可别让她再偷偷跑出来,给旁的府中添乱了。否则只怕你是怎么死的,你自己都不知道!” 那人何尝不知梁一沉的身份? 方才虽然对元青十分凶狠,此刻对梁一沉却是点头哈腰,不敢再多言一句。 于是梁一沉便伸手,拉了灵霏的手,朝着门外走去。 还未走出门,灵霏就听到了身后那杀猪户开始殴打元青的声音,心里头却竟是对元青再无半分同情。 梁一沉信步在前,对身旁的梁挺吩咐道:“将他带去梁侯府门口打人去,也叫这京中的都知道,这女子是不配在我伯公府的。” 说是要京中之人都知道,可不就是做给梁夫人看的吗? 这般想着,却瞧着外头来了小厮,对灵霏和梁一沉道:“爷,夫人,外头有人叩门,说是……夫人的亲戚!” 亲戚?那么就只可能是舅舅一家了? 灵霏转头看了一眼梁一沉,只瞧着梁一沉微微皱眉:“我不是叫人去城门口接他们了吗?怎么自己过来了?” 那小厮摇了摇头,却听得一旁的梁挺道:“方才下头给属下来回话,说是他们不相信派去的是伯公府的,非要亲自来府中。属下一时疏忽,忘了给爷禀告了。” 梁挺这两日,似总是心不在焉。 梁一沉却是点了点头,而后看向了灵霏:“走,去见见你舅舅,你也多年未见他了?” 说实话,灵霏自己都觉得,舅舅他们自泉州城而来,虽然说不上是什么穷亲戚的,但是也实在是多年未见了。 此刻前来,无非就是想沾光,或者有事相求。她都不那么想见,难为梁一沉还如此妥帖,专门派人去城门口接他们了。 所以便对梁一沉摆了摆手:“你一会儿不是还要去和兵部尚书议事吗?不必担心家中,你且去就是。” 梁一沉倒是也不多说什么,伸手揉了揉灵霏的脑袋,就先行一步。 灵霏走向了正厅的时候,转头对小蕊问道:“查了吗?” 小蕊点头,而后小声道:“是夫人的舅舅和舅妈没错,还带了姑娘的表妹来。不过他们一路十分谨慎,从不多说什么多言什么,也没有和旁人说起他们和府中有关,想必是真的遇到了问题,这才来找夫人的。” 既是吃一家米长大的,娘亲的脾气秉性那么好,想必这位舅舅不会太差? 灵霏走到正堂的时候,就瞧着了三人正站在正堂之中。 为首之人是一个看着五大三粗的男人,瞧着四十出头的样子。他的左右肩膀各背了一个大包袱,手里还提着一个大袋子,里面似是装的山货。 他垂眸看着地面,站得笔挺却十分不自然,一副拘谨的模样,额间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累着,而渗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穿着粗布衣裳,头上只用布子和木簪挽了发髻的女人。女人也看着十分拘束,双手都不知该放在哪儿一般,只顾着捏在身侧握成了拳。 她的鞋子将脚下的翠砖地面踩脏了,此刻正小心翼翼地踮起脚,用鞋头蹭着那地面上的脏污。 而站在她身旁的,则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小丫头。 大约是刚及笄的年纪,小丫头很爱打扮。虽是不富裕,可头上却带了一朵红色的刚摘的花。 只是这大红的蔷薇同她身上这一身葱绿的衣裳,实在并不怎么相配。 她不似她父母那般拘谨,只是睁着大眼睛四顾环望着这厅中,眼神之中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和向往。 灵霏竟是觉得,她这般模样当真和自己的娘亲有些相似,看来从来都说侄女长得像姑姑,不是假话。 瞧着灵霏来了,他们三人的目光都往灵霏的身上放了一下,而后就不敢看了。 那男子上前一步,仍然提着东西,小心翼翼轻声问道:“是……阿霏?” “是。” 既是确认了他们的身份,灵霏虽生疏,却也到底是要顾及到娘亲,便疑惑道:“怎么都站在厅中啊?远来是客,你们坐啊!” 而后,又看向了柳杆手中提着的大袋子:“这什么东西啊?看着很重,怎么不放在地上?” 柳杆这才小心将那袋子放在地上,讨好地看向了灵霏:“是……山里的一些山货。知道你如今是贵人不缺这个,可咱们自泉州而来,也不能空着手。” 灵霏对这个舅舅的第一感觉其实还不错,所以便叫小蕊收下了,这才又道:“快些坐下说话!” 柳庆虽笑着应承,屁-股却是悬在那椅子上的,回头还斥了柳王氏一句:“瞧你这没眼力的,把人家地板都弄脏了!” 柳王氏也不委屈,赔着笑容道歉的样子,竟是让灵霏看着有些心酸:“舅舅别这么说。我这府中的地就是给人踩的,脏了也无妨。你们远道而来,别这么拘谨。我如今虽是伯公夫人,却也不吃人的,你们且安心!” 三两句话,说的柳杆忍不住笑出声,也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地在那椅子上坐稳了。 灵霏这才示意他们喝茶,而后仔细地看着柳杆,果真还是和娘亲长得有些许相似的。 灵霏没有说话,一是不知要说什么,二是想知道柳杆他们此行的目的。 果然,沉默半晌之后,柳杆就有些撑不住了,笑着将那茶放了下去:“记得上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才到我小腿的小娃娃,如今都已经成婚做了这伯公夫人了,这世间过的可真快!” 寒暄就没有必要了,灵霏也放了茶,倒是直言不讳:“不知这次舅舅和舅妈上京,所谓何事?” 柳杆的表情尴尬了半分,而后很快就掩去了:“是……是家中那边出了事。带着柳叶儿来躲难来了,柳家人丁稀少,实在不知该去往何处,能想到的便只有你了。你究竟……是我的亲侄女。” 柳叶,便是表妹的名字。 灵霏移了目光,看向了柳叶:“她出了什么事?瞧着是及笄的年纪,和她的婚事有关?” “夫人英明!” 柳杆的表情有为难,只是叹了一口气:“是村里的恶霸想要强娶我们柳叶儿,还给我们叶儿惯了毒药。夫人放心,我们这一次来不是为着夫人的地位荣耀,只是想求看在血脉的关系上,夫人能不能救救我们叶儿?” 说着,他一个大男人,眼眶竟然是红了起来:“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们把大儿子和二儿子都留在了泉州,就是怕夫人以为我们是要举家过来投奔夫人的。夫人放心,只要夫人肯救叶儿,我们即刻就离开京城,绝不给夫人惹麻烦!” 第一百三十六章恶霸 可怜天下父母心,瞧着柳杆这般,灵霏便也知道,若不是为着女儿,只怕他也不会舍了这张老脸来找自己这个多年未见的侄女。 于是灵霏又看向了柳叶,瞧着柳叶虽也是从乡下里头来的丫头,却表现得很大胆。从进门开始到现在,她都不似她的父母那般拘谨,反而是四处看着打量着,只瞧着她那水灵又天真的模样,倒是看不出她是个中毒之人。 好像到了这个地步,灵霏已经没有什么能解决他们一家子的理由了。 于是便对柳杆笑了笑:“既是如此,你们且安心住下。我即刻就叫人去请大夫,也不至于眼睁睁地瞧着表妹死去就是。” “太好了,太好了!” 不管是柳杆还是柳王氏的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来。 柳叶也是笑的一副纯真模样,让灵霏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也曾有过一段这样的时光。 既是将人都接来府中了,灵霏也不去想旁的了。亲自带着他们往后院儿走,一路上他们一家三口都始终在赞叹这伯公府的奢华。 灵霏也主动问了泉州那边的情况,得知了自己的小侄子如今还守着村子里的那两亩薄田,一家子就靠那些田地和又是采摘一些山货卖钱来维持生计。 点了头,灵霏才道:“将村子的地址给我把,我择日便叫人将他也接过来。你们若是想留在京中,便在京中给你们置办个宅子,府中有几个小铺子,你们帮我打理便是了。” 感觉到柳杆欣喜的目光,灵霏便继续道:“你们若是不想在京中生活,便去下头的庄子里。给你们一些田地和农户,想必这也是你们本就有的本事。” 其实在最开始见到这一家子的时候,灵霏没想帮他们。 但是看得出,流感是个老实人,而且这一路也没有同旁人炫耀他们是如今伯公夫人的亲戚。于是灵霏便想着,就算是看在娘亲的面子上,能帮衬一把也不费自己多大的事儿! 于是就听得柳王氏,在柳杆的身边道:“这……这自然是留在京中的好!京中是什么样的地方啊?天子脚下啊!” “胡沁!” 柳杆却皱眉,狠狠地推了一把柳王氏:“咱们什么都不会就去铺子上,不是给阿霏添乱吗!?咱们便是要留下,也自是要去外头的庄子上,和农户们一起种地,这才是咱们该做的事儿!何况本就不该留下来!” 说罢,也不等柳王氏再说什么,就对灵霏道:“阿霏,其实你不必如此。虽说我们是乡下来的粗人,也明白你这个庶女之身入了伯公府做夫人,自有你的难处。所以你不必为着我们为难,我们只求叶儿的身体能好起来,便就回泉州去了。” 他这话说的不似作假,瞧着一旁的柳王氏虽然期望留在京中,听了柳杆这么说却也不生气,只是顺从点头:“是了是了。本就是柳家对不住妹妹,今儿又来烦扰你,你不必为我们忧心什么的。” 听得出,他们还是想留在京中的。 于是灵霏只是笑道:“舅舅,无需这般生疏客气。我叫人去乡下,也不只为了将侄子接过来,更是要让这事儿给伯公爷知道,才好彻底断了乡下恶霸这股子风气。何况我如今下头的庄子众多,没有个相近的人在身边,总是分身乏术。你们既是我的亲人,又与我利益相连,自是再好不过的人选了。” 从头到尾,她不曾提及血脉感情,柳杆却听得出她的心思。 便点了头,也不再推辞,只是拍胸脯保证道:“阿霏,你放心!我们在庄子里,绝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说着话的功夫间,柳王氏便将包袱给了柳杆和柳叶,而后自己轻轻地拉了一把灵霏,将灵霏拉去了一边,似是有难言之隐。 灵霏的眼神里,带了几分疑惑地看着柳王氏:“舅妈,有什么话直说?” 柳王氏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回头看了一眼在房中收拾东西的柳叶,才对灵霏道:“是这样,我听说啊,这大户人家的老爷,都是要纳妾的是不是?你们府中,是不是也有贵妾?” 灵霏的心里头,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柳王氏倒是没有察觉,只继续道:“那你看……你表妹……” 灵霏的眸色冷了几分,倒是直言不讳:“舅妈的意思是,想让我给表妹找一个贵人,还是说想让表妹直接就留在我们府中做个贵妾?” 说话的时候,灵霏还回头看了一眼柳杆,不知这是柳杆的意思,还是只是柳王氏的意思。 柳王氏并不曾察觉灵霏语气里的不好,只是有些不好意思道:“自然……自然若是能留在这里是最好的。你们姐妹之间相互有个照拂,日后也不能让旁人钻了空子去不是吗?” 果然是这个想法。 灵霏看着柳王氏眼中的笑容:“是你的意思,还是我舅舅的意思?” 柳王氏似是终于感觉到了灵霏的不悦,脸上露出了几分尴尬:“是……不是你舅舅的意思。他都不想来京中,若不是为着叶儿,他那人死要面子活受罪,只怕这辈子都不会找你的。我……我也不是别的意思。阿霄,你不知道我们从前的日子有多苦。来到这,瞧着你过着这种日子,我真的觉得羡慕,我也想让我的女儿过上这样的日子,你能理解我?” 的确,柳王氏这样的想法,是再简单不过的。 于是灵霏回头,看向了身姿柔弱的柳叶:“那柳叶怎么想?” “我……我不知道!” 柳王氏面色有些犹豫,看着柳叶的眼中满是担心:“这丫头虽然是乡下长大,不过也是我们疼在手心里的丫头。我看得出,她喜欢京城。只是我不知道她怎么想。阿霄,如果她真的想成为伯公爷的妾室,你会成全她吗?” 灵霏是当真不知道了,这梁一沉什么时候变成了如此人人追逐的男人了? 而且她突然意识到,可能她的心里并不远柳叶进门,只是不知道梁一沉如何想法。 如今府中的那几个女子,没有一个是身家清白的,但柳叶不一样。 或许有一点,是灵霏不得不承认的:与其从外头找女子进门,倒不如柳叶这般知根知底的。如果说梁一沉早晚有一天要纳妾,其实柳叶并不是一个不合适的人选。 何况在这京城之中,什么样的大家姑娘没有见过?反而偏偏是柳叶这种单纯的和白纸一样,从乡下来的女子,才显得更加灵动,更加有趣儿。 于是拒绝柳王氏的话,灵霏终究是说不出口,只是缓缓道:“这些事容后再议,先给柳叶看病,然后等晚间伯公爷回府,再一同吃个饭。” “诶,好!” 灵霏没有拒绝,就叫柳王氏一下子笑开了花:“好好好,你说得对,这事儿不能急。不管怎么样,阿霄,我们一家子都要感激你的。你放心,外头的庄子,我们一定帮你看的好好的!” 于是她欢欢喜喜地进了门,灵霏站在外头瞧着他们一家子,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大约是因为知道了今儿柳家来人了,所以梁一沉回来的倒是早。 不仅回来了,还带了宫中的太医前来给柳叶诊脉。 柳叶被灌了毒药并不多,而且第一时间就吐出来了许多,所以才能撑到这个时候。 但即便如此,这一路的赶路颠簸,再加上柳叶的身体本就没有很好,所以毒药还是沁入骨血之中,若是想要拔除,还得颇费一番功夫。 太医说,若是日日药浴,只怕需要一月的时间。但若在药浴之上能加上有些内力功夫的人催动,自然会效果更好。 说起这个,灵霏就看向了梁一沉。 梁一沉的表情,却并未有半分变化:“如何内力催动?” 那太医则抱了拳,对梁一沉道:“要二人一起赤身坐在浴桶之中浸泡在药液里面,然后以内力催动药性方可。” 赤身? 灵霏微微皱眉,就听梁一沉“哦”了一声:“那就按照平时的来,一月就一月,时日也不长,耗得起。” 于是灵霏明显看到柳王氏的眼中闪过几分落寞。 那太医才继续道:“只是,泡这药液是很痛的,只怕姑娘的身子受不住,且还是能越快越好呢!” 太医只顾着看病,自然是要选取对病人最好的方法。 梁一沉却仍旧是冷冷冰冰:“既是要治病,受些苦也是该的,你只管开了方子就是。” 便是柳王氏有心说什么,也终究是憋回了肚子里。 太医应了之后,这才退去。 用晚饭的时候,梁一沉倒是对柳杆十分亲和,让灵霏稍稍松了一口气,也说明了等柳叶身体好了之后,他们就会去下头的庄子上。 梁一沉略微点头:“无妨,在这里多住些时日也好。” 说罢,便又看向了灵霏:“你收拾一下,我今儿已经禀明了圣上,五日之后咱们启程去泉州。我去会会泉州的恶霸,正好咱们不原本就想去一趟泉州吗?” 乡间地头的恶霸,也需要梁一沉亲自出面?看来不是小事。 第一百三十七章扔出去! 灵霏乖巧点头,正准备走,却被梁一沉一把拉住—— 他的力气很大,一下就将灵霏拉着往他的怀中扑了过去! 这旁边还有丫鬟小厮们在,灵霏自是扑在他怀中,就有些不好意思:“这是做什么呀?!” 他却是一把抱住了灵霏,在灵霏耳边坏笑:“你若是再挣扎,我即刻便将你抱起来,你信不信?听听你身后的那两个小丫头,可都在笑话你呢!” 这男人怕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灵霏立刻就在他的怀中,一动都不敢动了:“你……你要做什么?” “嗤嗤——” 就听得这男人轻笑一声,而后将自己的下巴放在了灵霏的脑袋上:“辛苦了,阿霏。这几日我会很忙,择日你还要陪我进宫一趟。” 反正现在她都是这伯公府的夫人了,自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便是。 被他的下巴蹭了蹭,灵霏还是略微挣扎了一下:“你把我发髻都弄乱了!这么多人看着呢,好了好了,你快去忙你的事情!” 听着她在自己的怀中嘀嘀咕咕,梁一沉的嘴角笑意更浓,却到底是放开了灵霏。 既是要准备走了,灵霏这两日自是要在府中好生收拾一下。他们这一去,虽说不算天高路远,不过却也是要走很长时间。眼瞧着天儿冷了下来,深秋是泉州城那潮湿之地最难捱的时候,灵霏自然是要将东西都准备充分才好。 就这么一只收拾到了晚上梁一沉回来的时候,灵霏还在盘算。 梁一沉似是有要事,只是来房中看了一眼灵霏,便又匆匆去了书房。 然而梁一沉到书房还没多久—— 就瞧着梁挺匆匆地赶到了灵霏这里来:“夫人,快些去看看,爷发了好大的脾气呢!” 梁一沉发脾气了?! 灵霏忙放下手中的衣裳,急急就跟着梁挺往外走:“怎么了?可是入宫之后,有什么不顺心的?” 梁挺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对灵霏摇了摇头:“不是。是书房里……有旁人!” 旁人? 梁一沉的书房算是这整个伯公府中最重要的地方了,别说是旁人了,就是灵霏也很少会进去。 而且梁一沉的书房,灵霏一般情况下都会亲自打扫,或者只让小梨和粉儿帮忙,连梁拔平日里也都是站在书房外头等候,书房里怎会突然出现人?! 灵霏也皱了眉:“什么人?故意进去的?房中可有损失什么?” “不……不是。” “啊——救命啊——救命啊!” 梁挺说话的时候,前头正传来有女子喊救命的声音! 灵霏也不多问,只是加快了脚步往梁一沉的书房而去,却就在外头看到了一个诡异的场面—— 絮儿的上半身被包裹在被褥之中用绳子帮了,如同个大粽子一般。 被子下头露出的一双腿上,却是什么都没有穿!她的右腿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歪曲着,膝盖处肿的很厉害。整个人被裹在被子里在地上打滚哭喊着,看的灵霏都有些疑惑,这究竟是闹的哪一出啊? 而书房的灯亮着,梁一沉的身影在书房之中来来回回。 没过一会儿,灵霏竟是见着,梁一沉一个人将本放在书房屏风之后的那小榻给扛了出来,而后狠狠地往絮儿的身旁砸了过去—— “砰!” 那小榻在絮儿的身旁被砸的粉碎,炸裂开来的木头四散崩开,絮儿因为离得太近,所以被两根大木腿直直地砸在了身上。 一个砸在她那本就歪曲的腿上,另一个砸在了她的胸口,若不是有被子裹着只怕是她就要被这么砸晕过去了! 被砸了之后,她才停止了喊声,只是愣愣地看着那已经粉碎了小榻,再不敢多言什么。 灵霏朝着站在书房门口的梁一沉看了过去,却对上了他冰冷的目光。 灵霏清楚地意识到,这男人怕是又生了她的气了! 只是这一次,灵霏知道他气在何处,也是有些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探着头往书房里头看了看:“择日再给你换个小榻。” “唔。” 梁一沉只闷闷应了一声,而后才转头看向了灵霏:“将这书房里,她碰过的东西全都换了,脏。” 还记得从前在泉州的时候,人人都说梁一沉是花丛里的浪-荡-子,便是泉州境内的青楼楚馆,就没有他没去过的。 可谁又会想到,事实上他竟是这般不近女色呢?! 絮儿模样不错,身材窈窕,又是入过宫见过世面的,竟是被他如此毫不留情地扔了出去,还说她脏? 若不是已经嫁给这男人,灵霏简直不敢相信这是梁一沉会做出的事情。 却也只能点头,而后道歉:“抱歉,是我的疏忽,叫她进了你的书房。” “哼——” 梁一沉冷哼:“恶心!” 灵霏不敢抬头,也不知梁一沉是在说自己恶心,还是在说絮儿恶心? 可内心里,却是不由地有些酸楚了起来。 而后梁一沉就走下台阶,在院门口停顿片刻:“其余的事情你料理。只是将这个女人给我丢出去,我再也不想见到她!” 说罢,他便抬步而走,叫灵霏的心里越发不好受了起来,只觉得这男人阴晴不定,实在叫人捉摸不透。 只是低头看向了躺在院子中间的絮儿,灵霏便叫住了梁挺:“梁挺,你和我说说,这怎么回事?” 梁挺本该跟在梁一沉身边,却听出了灵霏语气里的不悦,看了看越走越远的梁一沉,又瞧了瞧皱着眉头的灵霏,犹豫片刻,到底还是停在了灵霏的跟前儿:“夫人,是这样的。方才属下与爷从宫中回来,爷说要来书房找东西,结果进门之后,就察觉到不对了!” 他靠近了一些灵霏,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地上的絮儿,才继续道:“爷正以为是不是有贼人闯进了书房,结果就瞧着她……什么都没穿地躺在榻上,似是正在等着爷回来呢。她身上大约还扑了许多香粉,呛得属下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呢!” 原本很严肃的事情,怎么被梁挺说出来,竟是让灵霏有些想笑? 但是她这时候自不能笑出声来,只是有些诧异:“然后呢?你们爷就把人包成粽子一样给扔出来了?” 指着躺在地上的絮儿:“那她的腿又是怎么回事?” 梁挺挠了挠头,脸颊微微泛红,似是想起了不好说的事情,却又不得不说:“她……她见着爷了,整个人就扑将过来了。夫人也知道,咱们爷虽然是个文官,可到底是练武的嘛!本能反应是将她给一脚踢飞来着。结果爷脚下的力度好似用的过了些,她也是倒霉,正好撞在了旁边的小桌上,就……就不小心把腿给撞折了!” 嘶—— 灵霏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简直不敢相信絮儿的腿是撞折的!梁一沉得用多大的力气,才能将絮儿撞成这般啊? 梁挺瞧着灵霏没说话,便继续道:“然后爷就让我将她丢出来。我寻思着,总不能让她就那么被丢出来?便给她裹了个被子才扔出来了,事情就是这样的。” 就……这么简单? 所以梁一沉这男人,还真是坐怀不乱啊! 不管是如絮儿这般直白的,还是如同元青那样故弄玄虚的,只要是想讨好他的女人,竟是没有一个得了好下场的? 灵霏似乎有些意识到,他之前为何要同自己生气了,怕是他如今心里有着自己的想法,并不想这么快就纳妾。 他还真是……和旁人不同啊! 既是如此,灵霏也看向了那絮儿,只瞧着她也正是看着自己,哭成了个泪人儿:“夫人,救救奴婢啊!” 梁挺似是害怕灵霏再心软一般,挡在了絮儿和灵霏的跟前儿:“夫人,爷吩咐,叫把她扔出府中。” 絮儿是秦月悦身边的丫鬟,这般做法,是否太过分了些? 但是想到了梁一沉那般生气的模样,灵霏就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梁一沉对着干,只是略微点头:“也好,她如此自作主张,便是放在旁的府中,叫当家主母知道了,也是要打杀的。不过她的身契在宫中,又是圣上亲赏,只要伯公爷能对圣上交代,我没什么意见。” 梁挺这便一不做二不休,叫人抬了这絮儿,而后当真直接将他扔出了门外的大街上去! 好在絮儿的身契是在秦月悦那并非在秦家,这事儿也与秦家扯不上什么关系。 替梁一沉收拾书房的时候,灵霏就听得小蕊在自己跟前儿嘀咕:“夫人这般纵着伯公爷胡来啊?只怕等不到明日,整个京中就都要知道,伯公爷娶了个母老虎了!” 可不是等不到明日吗? 这小蕊的话还未说完,外头就传,说是秦远山和任茜茜来府中看灵霏了。 说是看灵霏,可瞧着正坐在堂中皱了眉的秦远山,灵霏只能低头听训。 秦远山皱眉,苦口婆心地道:“三丫头啊,一向看你在府中都是个稳妥的,怎么这事儿怎么拎不清?哪个男人不纳妾,何况他还是堂堂伯公爷!你瞧瞧你这府中闹成什么样子?今儿听闻直接将一个丫鬟给扔出了府中去?你已经成了满京中的笑柄了,你知不知道?!” 第一百三十八章长公主又刁难? 知道秦远山和任茜茜都是在为自己考虑,可灵霏的心里头也委屈啊! 她低了头,却听得任茜茜在一旁对秦远山道:“干什么啊?一见面就这么说孩子?不如听听灵霏怎么说的!” 任茜茜这般温柔,叫灵霏的心里是越发委屈。 却到底还是要抬眸,对任茜茜轻叹一口气:“是……伯公爷这般决定的。没有让微臣做主,伯公爷不喜身边有那么多的女子,而且那絮儿也是自己进了伯公爷的书房,这才被伯公爷吩咐叫人扔出去的。” “呼——” 秦远山舒了一口气。 任茜茜在一旁也是笑得欣慰:“看,我就说我们三丫头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想来也是,他们这才刚成婚不过几日罢了,小两口正是新婚蜜糖的时候,伯公爷不叫旁人来打扰,也是人之常情。” 任茜茜的安慰,叫秦远山的心里终于舒服许多,却到底有些不满地嘟囔道:“这做事情也太过了些?知道的是说他对咱们三丫头好,不知道的这不满城风雨地传着咱们丫头是个母老虎,不能容人吗?” 说着,他还抬眸看向了灵霏,眼中带着几分忧心:“我听闻,宫中已经知道这事儿了。你还需做好准备,只怕择日要入宫面圣,该想好如何回话才是。” 宫中都知道了?那指不定秦月悦要闹出什么事情来,这梁一沉啊,可真会给自己找麻烦! 只是也不想让秦父跟着担心,灵霏便到底是带着笑对秦远山和任茜茜道:“多谢父亲和母亲的关怀,无妨的,伯公爷待我很好,只是为人冲动了些。便是要入宫,这事儿说到底也是那絮儿先做错了,我们无妨的。” 瞧着灵霏这淡然模样,秦远山才松了一口气,而后上下打量了一番灵霏:“瞧着你在这过得好,便就是了。你母亲时常担心伯公爷那脾气会欺负与你,方才咱们入府之时,瞧着府中众人井井有条,便知道你是个能干的。想来伯公爷器重你,你日后还是要大度些,不可太小心眼,知道吗?” 什么时候开始,秦远山也对自己这般关切了呢? 不过他是如此,灵霏也不介意和他父慈子孝,便起身,对他们二人道:“父亲母亲留下来一同用饭?不过今儿伯公爷有些忙,我们择日也准备回泉州一趟,只怕是要怠慢父亲和母亲了。” 灵霏并不是客气,不过秦远山和任茜茜都是摇头:“府中还有些事情,便不留了。你们去泉州一路小心,若是回来,记得带些特产,离开泉州这么久了,当真想念!” 这是自然。 灵霏亲自将他们二人送出去之后,才回到厅中坐下来叹了一口气,而后嘟囔道:“这梁一沉,非是要叫整个京中的都知道我是个母老虎,他就高兴了是不是?” 而果不其然,这絮儿听闻之后又被秦月悦派来的人带回宫中去了,没过多久,长公主那边就传来了消息,说是希望灵霏进宫一趟。 灵霏不敢耽搁,换了一身宫装之后就上了马车,便问小蕊道:“伯公爷呢?如今在宫中吗?” 小蕊的点头:“在的,听闻正和圣上在下棋。” 他在宫中,灵霏便安心许多。 待灵霏到了长公主的殿中的时候,梁一沉和皇上都已经到了。 梁一沉正坐在厅中,同皇上喝茶聊天,瞧着灵霏进来,他也是站起身来看向了灵霏。 灵霏规规矩矩地给圣上和长公主行了礼,却没有听到叫平身的声音。 上头的长公主,只是如同没瞧着灵霏还屈膝一般,竟是说起了家常来:“想着你们即刻就要启程去泉州城了,圣上说留你们在京中一同用膳,这才叫了你来呢!” “是,臣妾谢过皇上,谢过长公主。” 这最是规矩的宫中行礼站了许久,灵霏的额上便浮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长公主却未曾看到一般,只是缓缓喝了一口茶,这才对灵霏继续道:“听闻你们成婚多日,你却不曾好生照顾伯公爷?” 果然,是为了这事儿来的! 灵霏低头,正思索着要说什么呢,忽而感觉到一旁的身影一动—— 是梁一沉站起身来,干脆走到了灵霏的跟前儿,一把将灵霏拉了起来,而后抬眸看向了上座的长公主:“不知长公主殿下,是从何处听闻此言?” “放肆!” 圣上却是在此刻懒懒幽幽地开了口,虽听着不像是很生气,但便是为着长公主的颜面,也是要斥责梁一沉的:“你是臣,如何这般同长公主说话?” 梁一沉并不害怕,只是拉着灵霏的手,抬眸毫不客气地看着长公主:“微臣不是不知外间是如何传言我们阿霏的。却是没想到,连长公主殿下,都是不问青红皂白如此想她。若是我娶她便是为了今儿要让她受这诸多的委屈,那便是我的不是了。今日拼着被长公主责罚也好,我也要替阿霏说一句,她将我照顾的很好,并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反而是我,将她推在了这风口浪尖之上。” 他心里知道就好! 灵霏感觉得到身旁这男人的手,很是温暖。 长公主也是皱了眉头:“可是本宫听闻……” “长公主听闻,今儿一早,阿霏就将那个絮儿给打断了腿,然后扔到了大街上是吗?” 梁一沉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长公主的话,看着长公主的眼中冰冷了下来:“外间都是这般传言,还有甚者说是阿霏是个母老虎,不能容人,所以我们成婚都已经好几日了,她竟是还不曾给我纳妾!” 这话分明就是讽刺了,长公主又如何听不出:“一沉,你从前从不会这般对本宫说话!” 梁一沉深吸一口气,似是在让自己平静下来:“微臣只是不知,这宫里宫外的人心,何时坏到了这个地步!长公主当年同驸马情深意笃,难不成半分都不知,驸马大人不愿纳妾的心思吗?我与阿霏,一如当年的长公主与驸马!” 转而,他又看向了圣上:“圣上当是知道,我那书房之中有许多机密。便是平日里府中也只有阿霏能进这件事?” 圣上皱了眉,察觉到梁一沉的心情,到底是点了头:“朕知道。” 梁一沉颔首冷笑,而后才继续道:“可微臣今儿一早要去书房之中拿东西,便看到那絮儿在书房里头等着了。她表面上一副勾-引微臣的模样,可眼睛却时时刻刻都放在微臣书房之后的书架之上。她究竟要找什么,微臣恐怕心知肚明,想必圣上的心里也知道。” 冷冷一笑,他的眼中满是阴霾:“如今外敌躁动,朝中内患频发。这絮儿此刻被安排在微臣的身边,若是用了旁的方法也就罢了,偏偏要去微臣的书房里做这些事情,这叫微臣如何能不谨慎?” 他耸了耸肩,似是毫不在意絮儿的死活:“于是微臣将她打断了腿着人将她扔出门去,本想着警告那些居心叵测之人,不要再做此时,却没成想,闹的满城风雨的,竟是都在说阿霏的过错。” 他如此说法,便是圣上和长公主也不能多言什么。 可长公主却仍旧不放心一般,只是皱了眉:“你不是在替她说话?絮儿只是个小小丫鬟,还是圣上赐给你的,她怎会是那居心叵测之人?” 说着,又看向了灵霏:“倒是这个小庶女,便像是迷了你的心智一般,让你为她而放弃了郡主不说,如今身边便只有她一个女子,连个妾室都没有,旁人怎能不多言?” “呵——” 复又冷笑一声,梁一沉却将灵霏的手握的更紧了些:“微臣若是被迷了心智,如今还是宁伯公吗?微臣于朝中,于圣上,都不曾做过什么错事,于家中于百姓,更是没有半分对不起之处。如果说这般也是被迷了心智的话,那微臣当真无话可说!” 他这话说的是掷地有声,叫长公主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说更多,只看向了圣上,似是希望圣上能给个定夺。 圣上的眼神,落在灵霏的身上良久,而后又看向了梁一沉,却到底是点了点头:“朕知道了。” 说着,便对他们挥了挥手:“行了,坐下说话!此去泉州城,朕希望你能将泉州的情况彻底摸清楚。将这几年盘踞在泉州的那恶霸势力一网打尽。朕不管他们的背后靠着的是谁的势,朕允你特权,若是当真到了必要的时候,你该杀就杀就是了,明白朕的意思吗?” 瞧着这是也没将她当做外人,竟是当着她一个女子的面儿说这些,灵霏似乎突然意识到,圣上对梁一沉究竟有多么的器重! 连圣上都不计较絮儿的事情了,长公主自然不好再多言什么。 这事儿便就算是这么过去了,只是在用膳的时候,圣上到底还是瞧向了灵霏:“你和悦嫔同在泉州城长大,对那儿的风土人情很是熟悉对吗?” 灵霏要起身回话,皇上却是对灵霏挥了挥手示意不必多礼:“这些日子朕瞧着,悦嫔总是想念家乡,你去了泉州之后,记得给她带些礼物回来,方才是你们姐妹二人的情分。” 第一百三十九章不做妾! 看来秦月悦如今在圣上的跟前儿很得脸,灵霏自是点头恭顺。 圣上今儿叫他们夫妇来宫中,本就是为着要与他们一同用膳,再和梁一沉多说说话的。 用膳之时,长公主到似是忘记了方才的不悦一般,顾着叫宫女儿给灵霏试菜,倒是越发热络了起来。 长公主的态度如此变化,自然是有原因的。 果然灵霏这菜还未送到嘴里,就瞧着长公主看向了梁一沉:“听闻这些日子,悠扬总是去找你?” 悠扬郡主喜欢梁一沉的事情,在这整个天京城里大约是人尽皆知了。 她常常找着机会要见梁一沉这事儿,灵霏的心里也是知道的。 只是不知梁一沉对悠扬是什么想法,所以灵霏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如今长公主突然提起来,连灵霏都是伸长了耳朵,想听听梁一沉如何回答。 却听得梁一沉只是轻轻“唔”了一声,便什么都没有说了。 长公主放下手里的筷子,看了一眼正认真吃饭的圣上,而后才对梁一沉轻咳一声:“她前儿来宫里头给本宫请安,哭得不成样子,说是你欺负了她,可是有这事儿?” “咳咳。” 眼瞧着梁一沉的脸色就不好看了起来,圣上也是给长公主使了个眼色:“古人云,食不言寝不语,先用膳!” 长公主却不依不饶,只是仍旧固执地看着梁一沉:“本宫也说她了。她堂堂郡主殿下,总是如此胡作非为,这不是胡闹吗?只是一沉啊,悠扬是什么心思,你当是比旁人都明白的。你们是从小长到大的情分,悠扬对你的心思你也不是不知道,这些年,宫里宫外给她介绍了多少好男儿,可她偏就是认准了你。” “哎——” 她心疼地叹了一口气:“这丫头瞧着也是个痴情的。你成婚那一日,你可知她哭成了什么模样?” “长公主殿下!” 梁一沉也到底是放了筷子,毫不留情地打断了长公主的话:“微臣与悠扬郡主的确是从小长大,可微臣只是阿静她当做一个妹妹来看待。这话微臣同她讲的也十分清楚。若长公主殿下所言,微臣欺负她是因着那一日她约见微臣在郊外见面,而微臣没有去,叫她淋着雨干等了一晚上的话,那微臣觉得冤枉。” 还有这样的事情?! 灵霏有些诧异地看向了梁一沉,竟是不知,他这从前在泉州城被说成是个浪-荡子的男人,究竟怎么能做到,让悠扬郡主这样一个花儿一样的姑娘,在雨中等了一夜! 也怪不得,今儿长公主都要再次插手来说这件事了。 没想到梁一沉将这事儿这么轻而易举地说出口,长公主的脸上也是难掩尴尬之色:“她……是任性了些。可究竟是个女子,那一日之后便大病一场,太医说,她得的是相思之症。” “与我何干?” 梁一沉似是没了吃饭的心情,干脆就不顾规矩地靠在了椅背之上:“长公主不妨直说,要我如何?” 长公主再一次被梁一沉驳了脸面,眼中已生出几分恼怒。 可瞧着圣上都是一副没听见梁一沉说什么的样子只顾着吃菜,长公主就只能硬着头皮对梁一沉道:“不如……给你们大婚一场?” 得,灵霏的心里霎时就变得冰凉冰凉的:她这伯公夫人的位置还没有坐稳,只怕就要拱手让人了! 然而梁一沉却是耸了耸肩,不甚在意:“悠扬堂堂郡主身份,也甘心做妾?” 长公主愣了愣,才反驳道:“自是不能叫悠扬做妾!” 梁一沉这才抬眸,眼中带着不悦地看着长公主:“她想做伯公夫人?” “自然如此!” 长公主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悠扬是我们疼爱长大的丫头,便是嫁个王公贵族也绝没有做妾的可能,自是要做正室!” 梁一沉却挑眉而笑:“那她与阿霏,谁大谁小?” 长公主回头看了一眼坐在一旁不敢说话的灵霏,只觉得这事儿自然不必多想:“自然是郡主做大,秦氏做小。” 这倒是让灵霏很诧异了,堂堂悠扬郡主想嫁人,要叫圣上和长公主这般为她谋划,竟还愿意和人做平妻?瞧着,长公主对梁一沉,只怕当真是有心的。 然而梁一沉却是摇头,眼中的笑很快就转成了几分冷笑:“那若是依着悠扬郡主的性子,有朝一日欺负了灵霏,我岂不是要负了阿霏?” 他这话……什么意思?! 灵霏几乎不敢相信,这男人会说出如此的话来。虽知道他一向疼爱自己,可他也总是和自己生气,叫灵霏觉得这男人的性子难以捉摸,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便是到了这一步,他竟还是要护着自己的! 连长公主都是愣住了,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一时竟无法回答梁一沉这话。 于是梁一沉便再继续道:“我若是想娶旁人,当初又何必花费那般心思求娶阿霏呢?为什么这件事,人人都不理解呢?我只想要阿霏一个夫人陪在我的身边,做我伯公府中的夫人,不可以吗?” 他在一瞬间,仿佛又变成了他才是那个受尽了委屈的人一般,连灵霏看了,都心里有些难受了起来。 更别说不管是圣上还是长公主,从前何曾见过梁一沉的这般模样呢? 长公主一时语塞,圣上只是看了看灵霏,又看了看长公主,而后才对长公主正经道:“罢了罢了,这事儿日后就不提了。悠扬也太任性了,日后咱们给悠扬找个更好的人家就是了,也未必一定要是一沉。” 说着,又亲自示意身边的大太监给梁一沉布菜:“今儿叫你们夫妇进宫,本意并非这个,好生用膳。用完之后快些回去收拾收拾,务必将朕交代给你的事情办好,悠扬的事情,你自不必操心就是了!” 有了皇上这话,梁一沉才放心一般,再度拿起了筷子。 而自此之后,长公主还真是对这事儿只字未提。 到了晚间圣上又留了梁一沉在宫中,却也吩咐了轿辇将灵霏安生地送回府中去。 到府中的时候,就瞧着舅妈正带着柳叶儿在厅中等着自己。 外头的天色已经不早了,柳叶儿的身体也不好,灵霏便自然要问:“这么晚了,舅妈和表妹找我有事?” “嗯,有个事,想来想去,还是得同你说!” 柳王氏的面上表现出了几分不好意思,似是不知怎么开口。 柳叶也躲在她母亲的身后,不敢看灵霏一般,倒是让灵霏有些哭笑不得:“舅妈有事但说无妨,不必这般害怕。” “是,是这样的!” 柳王氏拉了柳叶的手,扯着笑容上前:“前儿我不是和你说,若是能让柳叶做伯公爷的妾室,也好帮衬着你一些吗?这一日我们仔细想想,也不是那么个道理。你和伯公爷如今正是新婚燕尔的时候,说什么纳妾不纳妾的,实在是不合时宜,我在这里带着柳叶,给你赔罪了!” 这倒是奇了怪了,既是提出来的话,现在又收回,叫灵霏摸不着头脑:“是舅舅知道了,让你们来说的?” 柳王氏点头,又摇头:“也不是。是柳叶儿,自己也不愿做伯公爷的妾室了!” 她尚且都还没有正经和梁一沉见面呢,怎么就打退堂鼓了? 原本灵霏还觉得,倘若为梁一沉纳妾是注定的,那柳叶其实并不是个不能考虑的选择。 然而提到梁一沉,柳叶就往柳王氏的身后躲了躲,似是害怕至极,连声音都是颤抖着的:“表姐,我不想……不想做伯公爷的妾室!伯公爷太可怕了,他真的太可怕了!” 还是头一回见着一个女子对梁一沉害怕成这样呢,灵霏还未反应过来,就听一旁小蕊小声道:“夫人,前儿伯公爷料理絮儿的时候,表姑娘都看到了。” 原来是被这事儿给吓着了! 灵霏有些意外,却也觉得在意料之中,于是关切地看向了柳叶:“可是那一日见着伯公爷对付那女子,所以吓着了?” 柳叶拼命点头,早已不如第一日来的时候那般兴致勃勃:“表姐,我……我如今听到伯公爷的名字,腿肚子都要打颤。表姐,我不想嫁给伯公爷了,表姐别让我做伯公爷的妾室好不好?” 想必她之前也只是对这天京城里的繁华模样十分神往罢了,如今是西北吓破了胆,灵霏自不会逼迫她:“你且放心,你便是愿意,我也未必就能做这个主,如今你既是不愿意,我在京中给你找些个可靠人家,等你病好了,再自己挑选就是了!” 灵霏如此,对柳叶来说,仿佛就是翻过她一条小命一般,恨不得要给灵霏跪下来感恩戴德了。 她们母女两个千恩万谢才离去,叫小蕊瞧着,都是不由地嘟囔道:“这胆小鬼的样子,没成想还未等咱们夫人出手,就已经解决了一个!” 解决了一个?是将她们这些想要入伯公府的女人当做了敌人不成? 若是小蕊不说,灵霏竟是还没有意识到,她在内心深处,其实对想入伯公府的女人,本就是不喜至极的不是吗? 第一百四十章同行 解决了此间的事情,他们便准备前往泉州城了。 去泉州之前,自然是要拜别秦府,但是梁一沉却将这事儿悄悄地进行,没有告诉旁人,甚至叮嘱秦远山和秦若海说,他们去泉州的事情,最好也不要叫旁人知道,他在朝中只是称病罢了。 叫灵霏准备马车的时候,也没有用挂着他们伯公府灯笼的马车,而是准备了再普通不过的,瞧着他们一路出行,仿佛只是普通的商贾人家要回泉州城探亲而已。 自然了,要如此低调行事,他们带的人也不多。 灵霏的身边只带了小蕊和粉儿,梁一沉则是带了梁挺和梁拔,还有一队暗卫便是了。 出发的这一日早上,是风和日丽的。眼瞧着深秋的天儿越发凉了下来,灵霏连冬日里的衣裳都备上了几件。 他们的马车从外头瞧着是十分普通的,不过里面却很是舒服,甚至在小案几的下头放了个冰鉴,这秋老虎来的时候中午还是热,要冰些果子给梁一沉吃。 虽说是要出门了,可一早梁一沉还是被圣上叫去了宫里头,便让人来回话说让灵霏先行一步,在城门口等他。 然而到了城门口,灵霏便瞧见了容家的马车。 那马车本是和他们一般,从外头看不出什么来的,只是瞧着芳姐正站在马车下头,似是十分烦躁一般地朝着城内张望,灵霏的心里头就生出了不好的感觉来。 瞧着小蕊要下车,灵霏一把便拉住了她:“别下去了,只怕她见着你便知我在此处,我惹不起,躲着就是了。” 小蕊煞有介事地点头,又坐回了灵霏的身旁:“夫人说的是。她向来对夫人都没什么好脸色,也就是夫人脾气好,若是换旁的府中之人,可不要同她打起来了?” “嗤——” 听着小蕊如此安慰,灵霏倒是忍不住要笑:“别安慰我了,我知道旁人都说我躲着她害怕她呢。我只是不想给伯公爷惹事罢了!” “哎呀呀,夫人,好啦好啦!” 小蕊捂着自己的脸偷笑:“知道夫人和伯公爷情深意笃,这京中谁人不羡慕?对那容小将军的夫人,忍了就忍了,夫人还非要在奴婢跟前儿说是为了伯公爷,可不是叫奴婢都要拈酸了?” “你这丫头,最是浑说!” 不知怎么,被小蕊如此揶揄,灵霏竟是红了脸,伸手就往小蕊的腰间一戳,惹的小蕊急忙求饶。 嬉笑打闹间,一直沉默的粉儿却开了口:“夫人,伯公爷来了!” 这就来了? 灵霏忙掀开了车帘,果真看到了梁一沉正骑着马从城门口而来—— 然而并非他一人,在他身旁,还有一人骑马与他并行! 那人的身影很熟悉,让灵霏的心里略微一沉:是容泽?他怎么会和梁一沉一同骑马而出? 而且看着容泽的打扮,似是也要出远门的样子,再看看他们容府的马车也停在一旁,灵霏的心里就生出了不好的预感,他们两家子不会要一同上路去泉州城?! 梁一沉的马和容泽的马几乎同时停了下来,这下灵霏便是不想出马车,也得出马车了。 灵霏出了马车,方洁才看到她,也是站直了身体,如同斗鸡看到了对手一般。 灵霏却是直接略过了方洁憎恨她的眼神,而后走向了梁一沉:“来了?” “唔。” 梁一沉的表情也不大爽快,看了一眼容泽,才对灵霏道:“容小将军要带将军夫人回泉州祭祖,说是成婚之后的规矩。圣上便说要他们夫妇与我们夫妇同路而行。” 果然…… 还是这个灵霏最不愿见到的结果! 然而既然是圣上的意思,梁一沉显然也不好拒绝。 容泽下马的时候,方洁就走到了容泽的身边,似是有意一般地挡住了容泽看向了灵霏的视线。 然而既是这一路都要同行,灵霏自然也不愿两家闹的太僵,便主动上前,对方洁笑了笑:“既是要两家同行,日后行路还请多关照。” “嗯。” 虽是应了一声,方洁却趾高气昂地看着灵霏:“方才你便瞧着我站在外头了?怎么不出来和我说话?难不成真是如同京中盛传的那般,你如此害怕我?” 害怕方洁这话,灵霏都不知究竟是从何处传出去的。 “哈哈,笑话!” 可听了方洁如此,梁一沉却是哈哈一笑,伸手便将灵霏拉到了自己的身旁:“我们阿霏只是不愿瞧着你那怨妇一样的脸,她便是好脾气,让着你罢了!” “你——” 方洁自然知道梁一沉是在嘲讽她,抬眸看向了梁一沉,却对上了梁一沉那气势迫人的眼神,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眼瞧着气氛不好,容泽也是上前一步,对他们道:“该赶路了,都别站着说话了!” 于是灵霏头也不回地就上了马车,本以为梁一沉大概是要和容泽在外骑马并行的,却没想到他紧跟着自己的脚步也上了马车。 车轮碌碌动起来的时候,灵霏掀开车帘看了看外头:方洁也正坐在马车里掀开车帘看着他们这边,而容泽没有上马车,只是一人起了马在队伍的最前头。他们容家两辆马车,加上梁家的两辆马车,四辆马车在这路上,越发像是商贾人家了。 从京中往泉州,按照他们如今的车程,大约需要小半月的时间。 所以他们也不急,天还未黑,就在出京之后的一个还算大的镇甸“安康镇”落了脚。 安康镇作为背靠京中的重要镇甸,是来往商人们的落脚之处,自然客栈许多。 他们半下午到了安康镇的时候,且还能选一个看上去不错的客栈,名为“朋聚客栈”。要了几间天字号的上房,小二也是热络地将他们迎上门去,就听得方洁在一旁嘟囔:“什么破地方啊!到处都是脏兮兮的,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人,待在京中不好吗?为何非要去那泉州城啊!” 其实有时候灵霏觉得,方洁不能得到容泽的承认,也不只是容泽一人的问题。 容家本就是泉州城起家,如今新婚回去祭祖也是理所应当。她却如此抱怨,容泽的心情又怎能好起来? 梁一沉也听到了她这话,却是有些担心地看向了灵霏:“阿霏,这一路大约都是如此了,等咱们到了泉州城之后,再好好休整一番。你且忍耐一下!” “扑哧——” 被这男人如此说法逗笑了,灵霏压低了声音,不想让方洁听到自己说话,却对梁一沉笑道:“我没事啊。从小到大,这还是头一次能认认真真地游山玩水一般走一走呢!平日里在府中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才是无趣。如今既是出门了,便不在意那么多。何况我从前就是个小官家的庶女,也没那么多规矩!” 说罢,便感觉到梁一沉伸出手来,抚了抚自己的脑袋,语气欣慰:“阿霏,日后不要妄自菲薄。你是伯公夫人,本该锦衣玉食。” 说话间的功夫,他们已经到了天字号上房。 灵霏觉得,这房间挺不错的。想当年他们秦家举家搬迁来京中的时候,一路住的房间都不曾有这房子这般干净敞亮。 然而一旁的房间里,即刻又传来了方洁不满的声音:“什么破房子这么小?瞧瞧,那桌子和床榻都旧成什么样子了?!连窗户纸都不透亮了,简直太遭罪了!” 她的声音很大,听得站在两个房门口的小二都有些尴尬,却还得赔着笑脸:“抱歉啊客观,咱们朋聚客栈已经算得上是镇子里最好的客栈了。” 方洁还要抱怨什么,却被容泽一个锐利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灵霏上前,让小蕊给那小二的手里塞了一包银锭子:“小二哥,帮我们准备写吃食。热水也准备些,还有你们后院儿有空地方吗?我家伯——我家老爷晚上睡前要练拳,还望能借贵宝地一用。” 差点儿就将“伯公爷”三个字脱口而出,灵霏觉得自己日后得多加注意。 有了方洁的态度作对比,那小二拿了赏钱,自是对灵霏越发热络:“有有有!咱们这里经常过镖队都是要练拳的,掌柜的特意将后院儿辟出了一个地方来,官人随时想去,随时喊我就是了!” 说罢,他便匆匆下去准备饭菜。 灵霏回头,却正对上了方洁愤愤不平的眼神。 她轻叹一口气,到底多言一句:“出门在外,是委屈了你些,可也讲究些。容家在泉州城有个大将军府,到城中之后,你且能好好休息一下呢!” “哼,不必你多说!” 方洁压着心头的火气,回头就将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灵霏也不恼,只是笑着摇头回身,才对上了梁一沉略带戏谑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这般笑着看我作甚?” 梁一沉上前,顺手关上了房门,而后将灵霏整个人都搂在怀中:“我只怕你一路和方洁不对付,如今又瞧着你这般忍耐的样子,是心疼呢!” 这男人说话,怎么越来越腻歪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比试一番 于是躲在梁一沉的怀中,灵霏“咯咯”一笑:“你放心,我不会叫你难做的!” “哎——” 可从梁一沉的胸膛之中,却发出一声闷闷叹息:“阿霏,你就是太懂事了,让我都不知该如何对你了,你知道吗?” 这话,灵霏是真的没听懂! 再想多问一句的时候,梁一沉却已经放开了灵霏,神情变得严肃了起来:“这一路都有人跟着咱们,我和容泽商量好了,今日半夜就启程,我会叫人换一辆马车。瞧着,这泉州城的水,还很深啊!这一趟果真是没有来错!” 他来是有正事,灵霏也不便多问,只是听着外头的热闹,打开了窗户:“诶,从这竟然能直接看到街上?” 梁一沉走到灵霏的身边,笑了笑:“若是想下去就下去逛逛,带着梁拔,早些回来就是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大约是不能陪你了!” 京中的人家,不是最介意家中女眷抛头露面吗? 灵霏惊喜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梁一沉:“我真能下去逛逛?” 看着她这般模样,梁一沉只觉得,自己的心里头仿佛被一根针刺了一下一般地难受了起来。 于是点头,含笑,没有让灵霏发觉他心里的难过:“日后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必这般来问我。只是有一点,要注意自己的安全,能带上梁拔的时候就带上梁拔。若你钱不够,只管记在伯公府的账面上就是了。” 他这话,倒是让灵霏舒心一笑,而后眨了眨眼:“我就是想下去买串糖葫芦,怎会钱不够?再说了,咱们不是不能叫旁人知道身份吗?自不能记在伯公府的账上才是呢!” 说罢,才转头喊了小蕊和粉儿一起下了楼。 说真的,这小小镇甸和京中的景象,还真是大不相同。 似乎更有人情味,让灵霏想到自己的娘亲还在世的时候的泉州城。 那时候,在大夫人去世之后,娘亲就管着府中的杂事。外头庄子上的管事的们来府中的时候,娘亲总会让他们带来许多灵霏喜欢的玩意儿:一碗冰粉,一串糖葫芦,一直布老虎,彩色的小花儿…… 如今当这些东西再一次真真切切地被灵霏捏在手里的时候,灵霏才意识到,她这一生所求的其实并不多。 于是灵霏到底是让自己放肆了一把,买了一大堆小东西,一直到了暮色将近的时候,才回了客栈之中。 此刻这镇甸正是热闹的时候,客栈之中也来了许多过路的旅客们。 梁一沉和容泽正坐在大厅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上,已然准备好了饭菜,见着灵霏进门,梁挺也招呼着灵霏过去。 瞧着灵霏眼神晶亮,梁一沉的嘴角也带了笑,眼神落在了梁拔手中拿着的一个大包袱上头:“买了这么多东西?” 灵霏有些不好意思,脸色微微发红:“是……买多了哈!不过给你也带了!” 她变法宝似的,小心翼翼地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根乌木簪子递给了梁一沉:“瞧着你日里暗色的衣服多,看着这个就觉得与你很合适。不过后来想想,这簪子虽然是乌木的,却是外头的小手艺,也不值钱,只怕配不起你的那些冠子呢!所以买来玩玩罢了。” 梁一沉看着那简单的簪子,却是爱不释手地在手心里摩挲:“这一路正好可以带,夫人有心了。” “咳咳——” 他们二人这你来我往的样子,到底让容泽忍不住轻咳一声,而后皱眉对身后小厮问道:“夫人呢?怎么还没下来?” 说话间的功夫,却忽而听到这厅中有人赞叹:“哇,你看,那个女子长得真美啊!” 众人循声望去,果真看到了从楼上袅袅而下一个女子。 她穿着一身合欢水碧长烟裙,头戴水晶流苏合欢穗,自楼梯上袅袅而下,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去。在这小小镇甸之中,何曾有如此美人儿? 然而再仔细瞧瞧,那人竟是方洁!也不知她是否是故意的,这一身水碧的衣裳颜色和灵霏的倒是相似,可她整个人打扮的如此盛装,却是叫人的眼中只能看到她一人了。 只是…… 灵霏低头看了看自己简单的衣裳,又看了看皱了眉的梁一沉,心里有些疑惑:他们不是要低调行事一路往泉州而去吗?怎地方洁如此引人注意,会不会坏了他们的事情? 方洁走向了他们的时候,梁一沉站起身来,脸色已经黑如墨汁。 而容泽的眼中,甚至带着几分愠怒,也不管方洁脸上的笑意,劈头就问道:“你怎么穿成这样?!” 方洁穿成这样,想来大约是为了取悦容泽。却没想到容泽如此,她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我……我怎么了?我在家中的时候,也穿成这样啊!” 方洁从小锦衣玉食,这话倒是不假。 可容泽瞧着越来越多的人朝着他们这里看来,也是低声对方洁道:“现在立刻上去将这身衣服换了!” “我不!” 方洁委屈的眼眶都红了,却倔强地站直了身体:“我不!我在家中的时候便是这么穿着的!我爹爹和我母亲都不曾说过我什么,你凭什么叫我换掉?” 这不必旁人多说什么,灵霏都看得出,他们夫妻二人的感情,只怕是当真不好。 容泽点了点头,冷笑一声,对方洁如此任性也毫不留情:“你若是不换也可以,那你就留在此处。” 他这话……也太绝情了? 灵霏抬眸看了一眼梁一沉,梁一沉却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去管容泽夫妇的事情。 然而容泽的这话,仿佛杀手锏一般,叫方洁虽然愤怒又伤心,却还是跺了跺脚,跑上了楼去。 方洁上了楼,周围的人自然就散去了。 容泽再坐下的时候,却已经食不知味。 还是梁一沉抬眸,对容泽道:“从前瞧着你也是温和有礼的,如今怎地对女子这般冷漠?女人如花,该好生说话,你对她太严苛了。” 女人如花? 怪不得从前在泉州城的时候,人人都说他梁一沉是花丛之中的男人。 容泽本就心情不好,此刻听了梁一沉的话,便抬起头来,瞪了梁一沉一眼,意有所指一般:“你娶了你想娶的人,自然是捧在手里心里呵护着。她的人生是她自己选择的,我没有逼她嫁给我。” 不爱,就不给她任何希望。 可他们已经成婚了,容泽终究还是妥协了,又何必这般折磨彼此呢? 梁一沉不再多言什么,没一会儿,方洁倒像是故意的一般,竟是换了一身丫鬟穿的衣裳走了下来,坐在了容泽身边,恶狠狠地看了容泽一下:“这下你满意了?!” 容泽竟也真的没有多说什么,拿了筷子就自顾自地吃饭,还是灵霏让小二给方洁添了一双碗筷。 四个人这一顿饭吃下来,当真是沉闷得很。 用了饭之后,梁一沉就忙着晚上的事情,要灵霏先多睡一会儿,毕竟他们要半夜起身换马车离开这镇子,肯定是睡不好的。 可灵霏不过刚躺下,就听到了隔壁房间里传来了摔东西的声音。 而后便是方洁哭着的喊叫:“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我不想去泉州,不想和他们二人一起去泉州,你将我送回京中!” 翻了个身,灵霏闭了眼,只觉得有些吵。 容泽的声音没有再传来,反而是方洁的哭喊声始终都不曾停下来。 两个人一直闹了一个时辰,方洁在那边没有力气了,声音才小些,灵霏瞧着时间干脆也不睡了,起身打开了窗户,就看到夜色朦胧之中,梁一沉正在下头专心练拳。 没过一会儿,容泽也走下去了,两人说了一句什么,竟是直接在后院儿开打了! 他们二人都没有武器,赤手空拳地搏斗,一时难分难解。 虽然知道他们可能只是比试一番,可眼瞧着不管是梁一沉还是容泽,都是牟足了劲用了真力气,灵霏的心里也越发紧张了起来。 他们二人的功夫简直不分上下,从前灵霏只知道容泽自小跟在容大将军身边,又上了多次战场,功夫是绝顶的。 却没成想,梁一沉竟能和容泽如此平手。 一直到他们二人都累的没了力气也没分出个胜负停下来之后,灵霏才在心里头稍稍舒了一口气:还好梁一沉没受伤!他明明就是个文官,怎么偏偏喜欢做武将这等打架的事情? 若是叫圣上知道了他们二人如此比试,只怕他们都要遭训斥! 待梁一沉上楼才发现灵霏没睡,也是愣了愣:“怎么……看到我们比试了?” 灵霏点头,而后上前轻轻推了梁一沉一把:“你们动真格啊?竟是打成了平手?我以为你会输!” “哈哈哈!” 梁一沉笑的开怀,接过了灵霏递来的湿帕子,擦了擦额间的汗水:“看着是平手,其实你夫君我略胜一筹。不过他可是大不如从前了,从前在泉州城的时候,我是打不过他的。” 看来他们时常比试,该是知道轻重。 第一百四十二章一路所遇 只是听着梁一沉如此谦虚,灵霏便不由笑到:“怎么不说,是你这些年颇有精进呢?从前在泉州城的时候,你学的只是皮毛,连梁家府中那几个庶出的都打不过。可后来你出了泉州,见着了外面的世界,功夫也好好学了,自不能和在泉州的时候相比的。” 擦着汗水,瞧着灵霏只是随口便说出了这话,梁一沉的心里,竟是感慨万千:“这些年,我听到许多人说我当初走出泉州是对的。可唯有你这话,才是真心。” 听他如此感慨,灵霏才诧异抬眸,本想说些什么,却听到了外头梁挺的敲门声:“爷,夫人,东西都准备好了,即刻出发吗?” 梁一沉伸手,拉住了灵霏的手,低声道:“走,去马车里。连夜出发,甩掉跟着我们的人!” 如若换做旁人,心里头大约是会害怕的。 可灵霏竟不知为何,生出了几分兴奋的感觉来—— 既是要偷偷地走,自然不能穿的太过张扬。灵霏干脆换了一身愈发朴素的衣服,跟着梁一沉去往后面的马车里。 出门却不见一直跟着自己的梁拔,灵位微微皱眉:“梁拔呢?” 梁一沉小声道:“他负责引开那些跟着我们的人,顺便查明他们的身份。” “他不会有危险?!” 灵霏还未说什么,就瞧着粉儿急急抬起头来,张口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她平日里最是沉默,此刻自然惹的梁一沉和灵霏都十分诧异。 粉儿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低了头,便是脸颊微红:“是奴婢多言了。” “嗤——” 灵霏轻笑一声,而后看向了梁一沉:“看来,咱们府中可以准备喜事了。” 粉儿从来都沉默,除了自己,灵霏还是头一次见到她对什么人如此关切。 听了灵霏的话,粉儿也是偷偷看了一眼灵霏,而后解释道:“夫人,奴婢不是那个意思!” 可脸红到脖子根,已经表明了她的一切心思。 一旁的梁一沉也是戏谑着看了粉儿一眼:“放心,他轻功很好,辨识度熬不过也可以跑,会在三日之后的骈州城中和我们会和的。” 被梁一沉如此眼神看着,粉儿低了头,涨红了脸,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灵霏忙推搡了一把梁一沉,笑着将他推出门去:“可别再逗我身边的丫鬟了,粉儿本就脸皮薄,你若是惹急了她,只怕要真羞死在这了!” 梁一沉本还是笑着的,却在出了门的那一瞬间,就看向了容泽夫妇的房间,而后愣了愣,收敛了笑容。 顺着梁一沉的目光看过去,灵霏看到了气氛显然不对的容泽和方洁。 方洁和她一般,穿着一身再朴素不过的衣裳,红着眼不知是哭过了一场还是因为从睡梦中被叫醒的缘故。 害怕又惹着方洁,灵霏也忙收了脸上的笑意,再不多言什么。 容泽和梁一沉将她们二人送上马车之后,便道:“我们要留在此地,你们先行一步。等明儿一早,就在前头的武阳镇见面。” 灵霏却不是怕他们二人出事,只是要和方洁在一辆马车上,到底是不自在。 然而方洁却是一反常态,整个人如同开败了的花儿一般的萎靡不振,上了马车之后,就只看了一眼灵霏,便蜷缩在了角落里,黯然神伤。 马车行走起来的时候,方洁的身体动了动,却到底没有旁的反应,一时之间,这马车里十分安静,倒是让灵霏越发尴尬。 瞧着方洁又落了泪,她到底是轻咳一声,而后递给方洁一方帕子:“那个……你饿不饿?大半夜被叫起来,只怕是饿了?我带了些糕点,你要吃吗?” 说着就让一旁的小蕊拿出了她一早就备好的芙蓉糕和桂花酥。 都是打算在路上吃的,但没有准备方洁的份儿,所以小蕊姿势有些不情愿灵霏将自己的东西给方洁。 方洁别过头去,不愿让灵霏看到自己哭泣的样子,可她的肚子却到底“咕噜噜”了起来。 于是她便更加委屈,啜泣着也掩藏不住自己的哭声了。 灵霏挠了挠头,将芙蓉糕往方洁的跟前儿又递了一下:“吃点东西再哭,否则只怕是要哭都没力气了!” 其实她这话倒是没有旁的意思,方洁也终于抬起头来,神色复杂地看着灵霏。 眼泪珠子还挂在她的脸上,可她到底是接过了灵霏手中的芙蓉糕,而后苦苦一笑:“我可真羡慕你!” 她说什么? 灵霏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了! 可看着她吃着芙蓉糕那可怜模样,灵霏也不敢多说什么:“我没什么可值得旁人羡慕的。你家世那般,又嫁给了容家,当是你该被羡慕才是!” 方洁咬了一口芙蓉糕,神色之中越发苦闷了起来:“在这京中,我都成了笑话了!可你不同,从一开始,谁不说梁一沉是个纨绔?可后来呢?他荣耀回京,成了圣上跟前儿最炙手可热的。便是他的父亲都拿他没有办法,谁人不夸赞他?” 抬眸瞧了瞧灵霏,她对灵霏的看不起,倒是表露在了脸上:“还有你。谁不知道在这京中,你就是个小小从四品闲差家里头的小庶女?连悠扬郡主的婚事,梁一沉都聚聚了,却偏偏就去了圣上那里求了赐婚。我听闻为此,梁一沉还和一向都疼爱他的长公主闹的不可开交。人生在世,有一个男人肯这般为你,你知不知道京中多少女子有多羡慕你?” 她若是这么说的话……好似也并没有说错什么。 于是灵霏低了头,也不知如何安慰方洁。 却听得方洁只是继续道:“你知道吗?我嫁到容家之后,几乎天天都和容泽吵架。连我公公婆婆也常说,容泽在娶了我之后似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再不复往日那般温和有礼了。他们虽不曾怪我,这话也没有当着我的面儿说,可你知道我听了之后,是什么感觉吗?” 她不由地攥紧了手中的拳头,捏碎了手心的芙蓉糕:“可这一路瞧着你和梁一沉,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开开心心热热闹闹的,你知道我有多恨吗?” 她眸色之中的憎恶和厌恨,是藏也藏不住了:“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如此!你分明就什么都不如我,为什么容泽就似是将你这个人刻进了骨子里一般,哪怕你如今已为旁人之妻,他都心心念念地想着你!” 她眸子里的怨恨,哪里像是京中大家闺秀的模样:“你知道吗,如今他的书房之中,还珍藏着一副你的画像!为了你,我们成婚这么长的时间,他都不曾碰过我一下!” 这下,是真的轮到灵霏震惊了! 她以为,自她成婚之后,容泽就会好起来的。 可如今瞧着,容泽不是在和旁人置气,而是在和他自己置气。 灵霏理解方洁如今的心情,也从没有想过,方洁能接受她,便只是垂眸而笑:“我不知她这般痴心。不过如今我已是人妻,他也娶了你,就该氮气自己肩上的责任,不该如此胡来。” 于是方洁看着灵霏的眼中,更多了几分疑惑:“你究竟……爱不爱他?” “不爱。” 从前是如何对容泽说的,如今灵霏就如何对方洁说:“说这话不是为了哄你。不管谁来问我,什么时候来问我,我都是这个答案。我与容泽虽然有从小长大的情分,但于我而言,那不是男女之情我只是将他当做与我哥哥一般的兄长。而且在上一次那事儿过去之后,他连兄长都不是了。” 看着灵霏如此决绝,方洁的心里五味杂陈:“想得到的得不到,不想要的却总是被困扰。他容泽可当真是好样的啊!” 说罢,她别过头去,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而后又从灵霏的手里取了一块芙蓉糕:“你放心,我如今知道了你的心思,这一路不会为难与你的。” 这好像……是方洁第一次给灵霏示好。 虽然知道她们是注定了不能成为朋友,但是这一路能好好相处,也是好的。 两人就这么在马车里坐了一夜,等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已经抵达武阳镇了。 本以为是她们要等梁一沉和容泽,却没想到,梁一沉和容泽已经在武阳镇等着了。 武阳镇会合之后,梁一沉便总是愁眉不展。 泉州有恶霸为祸一方,而且那恶霸身后的势力比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他们甩掉了一路从京中尾随他们的人,但是前方还不知有什么在等着他们。 不过从武阳镇一路到泉州的这条路上,倒是也灭有出现什么乱子。 只是越往泉州走,就会越发地发觉,朝中还有许多的积弊:守卫松散,城中流氓诸多,还有一些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流民乞丐在许多城镇之中闹事,衙门的无用,只怕若是不亲自出来走一趟,京中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知道的。 便是眼瞧着到了泉州城的时候,他们的马车在城外就被拦下来了。 泉州地处偏远,临海穷困。虽出了许多朝中重臣大将,但并不是一个很受到朝廷照拂的州城。 第一百四十三章飞云队 便是去了京中这几年过去,如今再度回来,遥遥望着泉州城,灵霏也觉得这泉州城的城门这些年似是毫无变化,甚至比起从前还要萧条许多。 这路上的行人来往稀疏,便是有些过路的也都是匆匆低着头而行。 而远远瞧着前头的城门口,竟是有一群拿着刀剑之人乌泱泱地堆积在那里,每一个过路的要入城的人他们都要拦下来,却有不像是城门守卫,反而更像是强盗土匪。 灵霏他们的马车走过那人群的时候,自然也是被拦了下来。 容泽和梁一沉的马停在了前头,灵霏也掀开了车帘,就瞧着前头站着大约十个左右的大汉,手中都拿着武器,果然是在对每一个过路人收钱! 从他们的穿着打扮看起来,是泉州本地人,但却并不是官兵。 反而再看城门下头守城的官兵们,都懒洋洋地靠在城墙下头,对他们这般所作所为视而不见。 将灵霏他们的马车拦下来之后,便有一蓄着络腮胡子的人扛着长刀走上前来,对马上的梁一沉和容泽扬了扬下巴:“给老子滚下来!” 他这般不客气的态度,叫灵霏的心里都是不舒服,何况梁一沉和容泽呢? 所以不管是梁一沉还是容泽,二人都端坐于马上未动。那人瞧着他们如此,便干脆伸出长刀,在马的眼前挥动了起来:“老子在和你们说话,你们没听到吗?!” 寻常的马匹若是眼前有一把刀晃来晃去,即便是不受惊,也总是要后退一步的。 但容泽和梁一沉的马都是经过训练的,便是长刀在前,也纹丝未动。 梁一沉虽仍旧没有下马,却到底还是从上头俯下身子来看向了那为首的络腮胡子:“你们是什么人?” 那人被梁一沉眼中的寒芒压制,手中本挥舞着的长刀都顿了顿,心下暗道梁一沉他们不普通,却到底没有后退一步,反而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乃泉州虎家虎雄是也!你且去打听打听,若是想入这泉州城,便必须要过我虎家的门!” 虎家? 这姓氏很特别,让灵霏不由地想起了一个人来。 于是便干脆仔细瞧瞧这络腮胡子,而后轻呼一声:“虎家小哥哥?” 她的声音不大,梁一沉是第一个听到的,也是转过头来看向了灵霏。 灵霏干脆下了马车,走向了那虎雄,仔细地辨认着他,越发觉得眼熟:“可是虎家小哥哥?” 犹记得,从前姨娘还在的时候,手底下有一个得力的管事就姓“虎”。虎家有三兄弟,最大的一个从前给大哥哥秦若海做过伴读,老二老三则是和灵霏的关系都不错。 若是非要说起来,他们小时候还一块儿在庄子里和过泥巴呢! 只是娘亲去世之后,孟晴将庄子里的管事都换了一个遍,灵霏便再也不曾见过虎家的三兄弟了。 那虎雄听到了灵霏的声音,也是朝着灵霏看了过来,先愣了愣,而后眼中便生出了许多欣喜来:“是……是秦家三妹妹?!” 灵霏点头,旋即却想到,他们这一次来泉州城是不能叫旁人知晓身份的,便压低了声音,对那虎雄道:“虎家小哥哥,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虎雄愣了愣,而后反应过来灵霏的意思,只是对一旁的兄弟们挥了挥手,他们就放了一条路出来。 虎雄抬眸看向了梁一沉,而后唤来了一匹马:“随我一同进城。” 梁一沉看了看虎雄,又看了看灵霏,这才点头。 随着虎雄一路进城,便是到了城门口的时候,就听到了一旁懒散的守卫在给虎雄打招呼:“你认识啊?这肥羊都不收钱?” 虎雄和那守卫似是平起平坐的关系,打着哈哈道:“算是妹妹一家,他们的钱,我自然会交给老大的,你操心你的就是!” “唔。” 那守卫也不再多问什么,挥了挥手,又靠在了城墙上百无聊赖了起来。 虎雄带着他们一路进城,灵霏瞧着周围的情况,已然和从前他们在泉州城的时候大不相同了。 城中商户凋零,百姓们几乎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街上时不时走过一些穿着黑衣的人巡逻,不像是官军,更像是和虎雄一般的人。 虎雄一路带着他们到了泉州城最大的朋来客栈,下马之后给了那客栈门口坐在地上打瞌睡的小二一锭银子,这才转头对梁一沉和容泽道:“走,进去说话!” 到底泉州城也是一州之城首,可偌大一个朋来客栈之中,竟然是空荡荡的。小二也是懒洋洋的样子,是看着虎雄的面子,才给他们备了客房,而后又带他们去了角落的厢房,方便他们说话。 灵霏还未多言什么,虎雄就对她皱了眉:“你们怎么来了?我听闻,你在京中嫁了高门显贵,怎么会有时间回泉州来?” 看来他只知自己家人,并不止自己嫁的是何人。 灵霏才垂眸:“正是因为才成婚,所以便回来祭祖的。却没想到,泉州城成了如今这般模样。虎家哥哥,这到底是怎么了?” 其实虎雄看着他们的眼中,带着几分戒备。 但是又想起小时候和灵霏的关系属实不错,瞧着灵霏他们穿着朴素,又感觉得到梁一沉和容泽都不是一般人,这才说了实话。 泉州城也是近两年,才变成这般模样的。 其实自从泉州城出了容家梁家,又有秦家去了京中之后,也受到了一些朝臣的重视,曾蒸蒸日上了两年多的时间。 可大约就是在两年多以前,现任城守大人崔高来到了泉州城。他是从京中被贬黜而来,说起来,还是因为他曾是太子近臣的缘故才被贬黜。太上皇渐渐不满太子,将崔高从京中二品贬黜而来成了这区区城守。 崔高的心里自然不快,一来泉州,就抹了从前泉州城的那些官员们,反而提携他自己的弟子。 渐渐地,他将原本就在泉州的官员们几乎都逼走了,甚至连泉州都督大将军,都开始和他沆瀣一气。 于是他们便在泉州城成立了一个军团,叫做“飞云队”。这个飞云队是干什么的?便是专门收取“保护费”的。 对上铺和过路的行人,他们都收取定额的“保护费”。在乡下,飞云队的人几乎称霸一方。 然而崔高不知是从哪儿得了强硬的后台,便是这么在泉州城闹腾,京中竟然是半分消息都没有得到! 于是崔高在这泉州城,和他的飞云队几乎称霸一方。俗话说天高皇帝远,京中的圣上当真是管不着这里的。 瞧着虎雄这般,灵霏也是微微皱眉:“你……也是飞云队的一员?” 平日里在这泉州城,虎雄是呼风唤雨惯了的。 可骤然听到灵霏这般说,虎雄就露出了几分不自然的表情:“是……我如今是小队长,负责城门这一块。” 灵霏略微点头,却听得虎雄急忙解释道:“自飞云队来了之后,我家中便出现了变故。你也知道,我家中三个男儿,大哥和二哥如今都在地里做活,却被飞云队的人盘剥。我爹爹便说,与其叫他们盘剥,不如让我加入飞云队,方才能保得家中的安宁。” 虽这么说,他却仍然是有些羞愧地低了头:“不过你们放心,既是我在这城中,自然不会叫飞云队的人欺负了你们就是。” 一开始,灵霏对他假如飞云队这件事,是生气而愤慨的。 印象中的虎雄其实是一个很老实的人,没想到他也会加入盘剥百姓们的行列之中。 可听了虎雄如此,灵霏又只能叹一口气,只怪这世道便是如此。 如果虎雄没能加入飞云队,那么他就没法保全家里头。最终的罪魁祸首,到底还是那城守崔高罢了。 只是崔高竟能在泉州城明目张胆地做出这样的事情,不得不让人心惊,在他的背后,究竟是什么人在支持他,做他的靠山?! 瞧着虎雄这般,一直都在沉默的梁一沉,终于是开了口:“你可知我们是什么人?” 他是在试探虎雄,虎雄抬眸,认真地看了梁一沉一眼,而后摇头:“只知秦家妹妹在京中嫁的不错,若你是她夫君的话,想必是公爵人家的。” 梁一沉点头,而后毫不客气地从身侧拿出了一柄长剑,放在桌上:“我希望你能看在阿霏的面子上,不要将我们的身份告知旁人。便当做我们是从旁的地方过路的商人就是,可否?” 那虎雄再没眼色,也感觉到,梁一沉和容泽绝非普通人。 他看了看灵霏,眼中带了几分惧意,到底是点了头:“你们且放心,我……我虽然是坏人,可我也是无奈。我不会告诉旁人你们的身份的,也请你们不要伤害我的家人。” 对这种小小百姓来说,最重要的,无非也就是“家人”二字罢了。 于是梁一沉略微点头,轻笑一声:“你倒是乖觉。且放心,便是看在阿霏和你是旧相识的面子上,我也不会动你家人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她的心意 这虎雄才松了一口气,复又看向了灵霏,而后将腰中别着的一个令牌给了灵霏:“那……这个给你们。拿着这令牌,在泉州境内你们都能安然走动。” 这令牌上头雕着一个“虎”字,看来虎雄在飞云队还是个小头领一般的人物。 虎雄离去之后,容泽的手,已然重重地拍在了桌面上:“简直放肆!这泉州城,竟是成了他们的地盘了不成?!我们要在这泉州城走动,还要用他的令牌?” 他眼中阴鸷,在不复往日明朗:“若我们不回来,便当真就信了他们往京中奏报的那些国泰民安。要我说,这姓虎的我们就不该放他走,便是要杀一儆百才行!” 虽这话说的让灵霏心里不舒服,不过灵霏知道,容泽从来都是这般嫉恶如仇。何况他们本就出身于泉州,如今瞧着泉州这样,他自然是心痛难当。 只是梁一沉要更加理智一些:“他不过就是个小喽啰罢了。放长线钓大鱼,瞧着泉州的水深,咱们也得谨慎行事。” 说着,便站起身来:“咱们先分开行动。你们不是要去祭祖吗?我也要带着阿霏去庄子上一趟,再去看看我母亲,三日之后,咱们仍然在此处会合,如何?” 反正这泉州的事情也不是一两日就能解决的,容泽自然是点头。 就在离开这厢房之前,灵霏却听到身后的方洁,不满地嘟囔道:“果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灵霏略微皱眉,就看到容泽已然转身,对着方洁怒目而视。 若是不出意料的话,他们二人只怕是又要吵起来了。 灵霏忙拉着梁一沉离开了这里,出了门听着身后果真爆发了争吵,这才有些感慨:“你说他们二人这成婚,究竟是为什么啊?” 梁一沉伸手,摸了摸灵霏的脑袋:“你嫁给我当日,就没有想过,或许有一天我们也会如此吗?” 她还真没有想过,也不知为何梁一沉会问这个问题。 只是抬起头看向了梁一沉的时候,梁一沉我眸色却是一如往日一般没有任何变化:“走,带你去庄子上。” 秦家本来就是从泉州城出去的,所以在泉州还有一些产业。 不过后来因为孟晴偷偷变卖了一些,又加上秦远山连秦岳都接到京中定居了,泉州也没剩下什么亲戚,所以任茜茜嫁入府中之后,秦远山干脆就让她将泉州城的所有田产和庄铺全部都变卖了。 从前那些熟悉的地方,如今已然物是人非。 灵霏并不明白为何梁一沉要带着她来泉州乡下的庄子上,然而坐在马车上看到梁一沉递过来了一沓田产铺子的契约的时候,她却是一下就明白了:任茜茜在泉州城变卖的秦家庄子,竟然都被梁一沉给买了下来! 而梁一沉只是看着窗外熟悉的道路和景象,眸子里带着某种怀念:“我知道你舍不得。这些庄子和田产虽然都是秦家的,却是你娘亲从前一手打理起来的。而且你小时候不是总喜欢央着管事的们带你来庄子里玩吗?如今我将这庄子都买了下来,连庄子里的管事都没有换,还是你从前熟悉的那些,用着也放心。” 其实泉州城地处偏远,若是不住在此处,这些庄子拿来真的赚不了几个钱。 所以……他买下来了这些庄子和铺子,竟都是为了自己吗? 拿着那一沓契约,灵霏的心里某一处,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也仿佛在这一刻,她才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于是回过头,认真地看向了梁一沉:“梁一沉,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这一句话问的没头没脑,让梁一沉将眼神从窗外的景色之中收了回来:“若是不喜欢你,娶你作甚?” 只一句话,仿佛就已经将灵霏的心扰乱了:“你……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啊?” 对于她终于意识到了这个事情,梁一沉表示很开心啊! 于是干脆伸出手,拉住了灵霏的手:“很早之前就开始了。可你是个小没良心的,竟是不知。” 想起从前种种,竟是觉得恍若隔世:“阿霏,我将你从容泽的手里抢过来,你可生了我的气了?” 他从前从不敢问这个问题,可今时今日在此时此刻,却是再也忍不住。 灵霏只是抬眸,奇怪地看着梁一沉:“为何是从容泽手中抢过来?我记得我说过,我不愿嫁给他的。” 梁一沉轻轻拍了拍灵霏的手:“大约也唯有你这没良心的才会那般不在意。容泽成婚前,在府门外头跪着的那些时日,可不都是为了你吗?他口中虽说只能娶你为妾,可你却不知他在容府之中和容大将军还有容夫人闹成了什么模样?否则你以为,为何方洁那般恨你?便是如今,只怕容泽的心里也还有你。” 其实灵霏有些后悔:她干嘛非要提起这些事呢? 不过嫁给梁一沉这么久,她知道梁一沉的心里总是还梗着容泽的事情。 今儿既是说到此处,到不如也说开了。 于是灵霏摇头:“他为着的,是他的执念罢了。我从未想过和他在一起,其实我一开始也觉得,我不喜欢容泽,是因为知道了我们注定不可能在一起。他在泉州的时候,便是那样明朗张扬,是容大将军和容夫人的掌心宝,也是我们泉州城最飞扬的少年了?” 想起从前,灵霏的心绪却是一反常态地平静安宁:“我想,这样的男子,可能没有女子不会心动?所以一直和他保持着距离,就怕有朝一日惹出什么祸事来。” 感觉到梁一沉拉着自己的手松了松,灵霏又轻笑一声:“可后来我发觉,我想多了。” 她转头,看向了梁一沉的眼睛,认认真真:“你说他容泽为我做了那么多事情,若是换做旁的女子身上,早就该不顾及什么门第什么世俗,便是要和这男人一起殉情,也此生无憾了?这才是爱情,才是喜欢一个人的样子,对不对?” 梁一沉点头,是赞同灵霏此言的。 然而灵霏却摇了摇头:“可是我没有那种感觉。我甚至觉得他很烦,给我惹了很多的麻烦。我没有什么感动更不觉得我该回报他点儿什么,甚至有时候觉得他太一意孤行,不顾及旁的了。所以梁一沉,我也想明白了。大抵我本就是不喜欢容泽,也不愿和他过一辈子的,你说是不是?” 其实灵霏只是在分析,她对容泽的想法。 然而这话听在梁一沉的耳朵里,却倏然之间就欣喜若狂。 于是他再度握紧了灵霏的手,没有多说旁的,只笑道:“好,我明白你的心思了,日后再不问了就是。” 对于梁一沉来说,没有什么能比听到灵霏这样的话,更加开心的了。 这一路到了“小普庄”,梁一沉的心情都是大好。 然而在庄子的门口又看到了飞云队的人拦路收钱的时候,梁一沉眼眸之中的笑容,便尽数都退了去。 灵霏跟着梁一沉一起下车,就瞧着那些人上前来,拦住了他们:“不是小普庄的人?来此处是做什么的?” 梁一沉微微皱眉,似是在忍耐,而后拿出了虎雄之前给他们的令牌,递给了那飞云队的人:“来探亲。” “呦呵,虎雄的朋友?” 那人却并不将那令牌放在眼中,甚至直接将那令牌往梁一沉的身上一扔,而后冷笑一声:“虎雄的朋友又如何?小普庄是老子的地盘,便是虎雄亲自来了,也是要给老子过路费的。十两银子,不给你们就别想进小普庄!” 说着,他的目光又看向了站在梁一沉身后的灵霏,眼神一亮,而后走向了灵霏:“呦呵,这个小娘子长得不错啊!你若是将这小娘子借我用一夜,日后过这小普庄,我都不收你的钱,如何?” 他的手,已然朝着灵霏的脸颊伸了过来—— 灵霏眉头紧皱,后退一步躲了开来。 梁一沉也伸出手,捏住了他的手腕—— “啊——” “咔——” 只听他惨叫一声,他的手腕已然当场折断! 他身后的小弟们见到此情状,也是忙围上前来,甚至有人对梁一沉亮出了兵器。 然而梁一沉只是一手护着灵霏,另一只手仍然死死地捏着那男人已经断了的手腕,冷冷道:“我本不想惹事,可你也不该肖想我的夫人。” 那人疼得已经是满头大汗了,也顾不得旁的,只是对身旁的小弟们吼道:“都愣着干什么?!给我杀了他!” 于是那十几人便一哄而上,吓得灵霏连连倒退。 但显然,便是这十几人手中拿着棍棒武器,也全然不是梁一沉的对手! 甚至连灵霏一直以来都不知,梁一沉的功夫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不过须臾片刻,他连伤都没有伤到一星半点儿,就已然将这十几人全部打.倒在地! 这周围十几人是“哀鸿遍野”,吓得那为首之人的脸色都苍白了起来,再不复方才那般嚣张,只连连求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不知好汉如此功夫,我万万不该啊!” 第一百四十五章墓 对梁一沉而言,这番打斗不过就是活动了一下筋骨罢了。 于是他转了转手腕,这才将那人干脆扔在一旁,踩在脚下:“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是再不敢招惹梁一沉,忙道:“小的名叫赵旺,请好汉饶命啊!” 梁一沉略微点头,而后对着灵霏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去,给我夫人道歉。” 灵霏是觉得大可不必,可那人却是连滚带爬地上前,就差给灵霏磕头了:“夫人,小的是瞎了狗眼了才敢轻薄夫人,还望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 也不知怎得,瞧着他这般如此,灵霏的心里,当真是有些奇怪的高兴。 于是回头看了一眼梁一沉,就瞧着梁一沉对着赵旺的态度也满意,点了点头,就示意他可以站起来了:“这庄子里,什么情形?” 赵旺的手腕是钻心的疼,却不敢不依言回答梁一沉:“庄子里……庄子里没有飞云队的人。不知好汉来这庄子,是为了何事?这村长我认得,若是好汉需要,我可帮忙引荐!” “不必。” 梁一沉的声音,只是冷冷冰冰:“我不管你身后是什么人,不要再来招惹我,否则便不是折你一只手这么简单了!” 他还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手,仿佛是因为刚才动了这赵旺,所以才叫他的手脏污了一般:“现在,立刻给我滚蛋!不要再让我见着你,否则你便知道,我方才与你所言,并非玩笑!” 不管此刻梁一沉说什么,那赵旺都只顾着点头就是了。 梁一沉放开他的一瞬间,他就屁滚尿流地带着人仓皇而逃,仿佛身后有鬼一般,头也不回。 眼前进庄子的路,也霎时就变得没有了任何阻碍,可灵霏的心里到底是有几分不安:“他身后必定有人,这般……会不会是招惹了那人?只怕咱们的身份,不日就要被查出来了。” 梁一沉拉了灵霏的手,轻轻一笑:“无妨。咱们的身份是瞒不了太久的。只是今日这庄子,我是一定要带你进去的,你且跟好我身边就是了。” 这庄子虽说从前便是他们秦府的,如今也成了伯公府的庄子,可有什么特别的,却非要来此? 灵霏依言跟在了梁一沉的身后,却发觉他们并不是直接进入庄子里,而是绕过了庄子,朝着后山而去。 这庄子还是一如灵霏记忆之中的模样,似是半分都没有因为她的离开而改变什么。 而庄子的后山,若是灵霏没有记错的话,当是一片墓地。 从前姨娘还在的时候,最是不让她去那后山玩耍,所以每每有机会来到庄子上,她便只能遥遥隐约看到后山有稀疏的墓碑,藏在树木不多的山顶之上。 如今这些年过去都不曾来过此处,遥遥瞧着,那山头上的墓碑竟然已经成片成片,是清晰可见了。 可见人事已非,叫人心下无限感慨。 本以为梁一沉是要带自己去旁的地方,却是没成想,他们一路就朝着那山头上而去,让灵霏的心里满是疑惑:便是从前的梁夫人,也没有葬在这小小庄子上啊! 然而瞧着梁一沉的眸色越发肃穆,灵霏也不好多问什么。 一直到了山顶,走入墓园之后,梁一沉的脚步才在一个看上去并不新的墓碑跟前儿停了下来。 当灵霏看到那墓碑上的名字的时候,整个人便愣住了—— 秦氏林夫人娇如之墓。 没有立碑之人的姓名,然而若是不在这墓碑上看到,大约许多人都不会知道,林娇如,正是灵霏早已死去的娘亲的姓名! 如今是深秋里天儿,却竟是如同那一年娘亲死去的时候的冬日一般倏然就让灵霏感觉到了寒意。 她永远都忘不掉,那一日重伤的娘亲,是如何死在了自己的跟前儿的。也永远都忘不掉,那一日她甚至没能带回娘亲的尸身,就只能在乱匪的追赶之下,离开了她最爱的娘亲。 这些年,她不管通过多少努力,始终没有办法知道娘亲的尸首到底身在何处。 所有人对于那一日的泉州城,就只有“乱”这一字能形容。许许多多的人死在了那一日,尸首不知归处。后来还是平乱之后,朝廷的人将无人认领的尸首归拢在了一起,然后焚烧殆尽。 灵霏也一直以为,她的娘亲是在那些人之中的。 所以此刻突然看到了这墓碑,心里简直是血气翻涌:“这里面……是……” “是娘亲的尸首。” 梁一沉自然而然地对林姨娘一个妾室称呼为“娘亲”,而后才继续道:“那一日之后,是我母亲着人来遇到了你们的地方,寻见了你们的马车。只是那些匪窛约莫是瞧着你娘亲死了,就只是将她身上的钗环首饰给拿走了,却将你娘亲的尸首放在了马车里。所以我母亲着人来寻,倒是一下子就找着了你的娘亲。” 他说话间,有些小心,似是害怕灵霏生气:“当时没有告诉你,一是因为没什么机会。二是因为,母亲告诉我,你在秦府的处境只怕是很是艰难。若是当时叫你知道了,你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来看你的娘亲。只怕到时候若是再为此受罚,你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他轻叹一口气,语气幽幽:“后来,母亲死了之后,我便无暇顾及许多。其实从泉州城离开的那一夜找你,我原是想告诉你这件事的。后来瞧着你们府中的孟氏着实厉害,便想着日后再说。再往后,便就是忙着许多事情,也不知该如何同你说起了。不过你且放心,我已经叫了庄子上的人,每每清明寒食,都来给你的姨娘祭奠的。” 这一点,灵霏看得出。 墓碑虽老旧,可周围却是干净。碑前还有上一次燃尽香火之后留下的痕迹,显然今年清明寒食的时候,都是有人前来祭拜过的。 听着梁一沉这如此小心的语气,灵霏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梁一沉的手:“我怎会怪你?是没有想到娘亲的尸首还能安然归于尘土,所以十分意外,也觉得心里替娘亲高兴呢!” 她抬眸,认认真真地看着梁一沉:“梁一沉,真的谢谢你,也谢谢母亲从前对我的温柔。” 似是在那么一瞬间,梁一沉几乎要沉溺于灵霏这双清澈的眼眸之中了。 只是墓地肃穆,他也只是一个晃神,才道:“还有一事,也想叫你知道。” 还有一事? 灵霏忽而就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转头才发觉,梁挺不知何时,已然拉扯着一个看上去四十来岁的男人,走到了他们的身后。 那男人布衣简朴,低着头,右腿似是不好,走路一瘸一拐。可他浑身上下的肃杀之气,却是叫人没有办法忽略的。 或者用灵霏的话来说就是,他看着就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好人。 梁一沉看到他过来,眸色渐冷:“你抬起头来,叫我夫人瞧瞧。” 那人倒是乖觉,大约也是害怕梁一沉,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灵霏,很快就将眼神挪开了去。 灵霏并不认识他,只是疑惑地看向了梁一沉。 梁一沉微微颔首:“他便是当日拦下了你和娘亲马车的贼人。” 是他?! 灵霏再仔细瞧着他,却实在是并不熟悉。毕竟那一日她甚至都还没有见到贼人的模样,便被梁一沉抗出了马车。 梁一沉走向了那男人,话却是对灵霏说的:“我不是想引起你的伤心事,只是觉得,你该知道这件事。” 说着,便踢了那男人瘸着的腿一脚:“你自己同我夫人说!” 那人抬眸,心虚地看了一眼灵霏,咽了一口唾沫,才道:“夫人且不知,我其实并非匪窛。是当时泉州匪乱横生,秦孟氏那女人叫我扮作匪窛,在路上劫杀你与你的娘亲。她害怕林姨娘去了庄子里之后还能翻身,威胁到她的掌家之权,这才找了我们。” 说着,他却是摆了摆手,慌张解释:“可是夫人,我保证,林姨娘不是我们杀的!当日我们劫了马车之后,就瞧着林姨娘已经魂归西天了。我们便取了她身上的值钱之物,动都没有动林姨娘一下!” 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孟晴当初撺掇着父亲杖责娘亲的时候就该知道,娘亲可能活不长了。为了那管家之权,她竟然不惜让人假扮匪窛也要杀了她们?!可孟晴从来都不相信,娘亲从未想过要抢夺掌家之权。 何况不过区区掌家之权,也值得如此这般置人于死地?! 瞧着那人,灵霏便知,事情过去这些年,他没有必要说谎。 于是回头看向了梁一沉,眼中的恨意再度迸发:“我该如何?” 她虽是问话,梁一沉却明白她的心意,眸色沉沉:“你是不想让她如今还能占着秦府夫人的名分,是吗?” “是。” 灵霏心里头的恨,越发浓烈了起来。 梁一沉点头,而后示意梁挺带着那人先下去,这才对灵霏道:“若是换做之前,你已经成功了一半。可如今她背靠悦嫔,咱们还得从长计议。” 第一百四十六章假梁一沉! 灵霏自是明白他的意思,便也点头:“我知道的。我和秦月悦的恩怨,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你且放心,便是为了娘亲,为了……咱们伯公府,我也不会冲动。” 灵霏觉得,她或许从一开始,就对沈之墨是无条件的信任的。 而这个男人,也值得。 梁一沉自是不知灵霏如此思绪万千,只以为她是看到了自己的娘亲,所以这般感慨。 便沉默不言,又陪同灵霏在这里对着林氏的墓碑站了许久之后,才瞧着灵霏缩了缩肩膀:“山中站着这么久,有些冷了。咱们回?等要走的那一日,我再来看看娘亲便是。” “好。” 其实梁一沉一直觉得,即便是灵霏嫁给了自己,他们之间仿佛还总是隔着一座山一般。灵霏没有任何地方做的不好,可就是让他觉得,他没有真正地靠近过灵霏。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感觉到,那座山的距离小了一些。 于是回去庄子上的路上,梁一沉心情大好:“我叫人在庄子里准备了一些吃食。想着你并不是那等娇气的女子,这些年未回来泉州,也是想着泉州的?” 灵霏低头偷笑,只觉得这男人便如同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一般。 然而还未等他们走到庄子里,不过刚下山,便瞧见了下头一群乌泱泱的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群人之中,为首的,便是已经将自己的胳膊吊起来的赵旺。 他愤愤然地瞧着从山上而下的灵霏和梁一沉,对身后人道:“就是他们!就是他们将我伤成这般模样!” 这是寻仇来的?便是想到了赵旺定然不会就此罢休,却是没想到,他竟这么快就找了上来! 眼瞧着那下头大约有二十多个人,他们的手中甚至都拿着许多武器,梁一沉就皱了眉,将灵霏护在了自己的身后,却对那赵旺冷冷一笑:“你这速度……可够快的呀!竟是请来了这么多的乌合之众,还是之前没有被我打够,是吗?” 这赵旺是狗仗人势,此刻仗着身后人多,自然不怕梁一沉。 他抬眸,对梁一沉怒目而视:“瞎了你的狗眼!你且看看清楚,我这身后究竟是什么人!” 灵霏这才注意到,他身后这些人的穿着,基本上是相同的。 都是深紫色的劲装,便是手中拿着的武器,也像是从某个铁匠铺之中而来的制式,瞧着不像是这庄子里的乌合之众,反而更像是某个府邸人家的家丁或者侍卫。 眼瞧着梁一沉的眼中都来了兴致,对那赵旺扬了扬下巴:“哪个府邸的,你倒是说说看?瞧着我是不是能被你吓一跳?” 赵旺努了努嘴,得意洋洋道:“你们可听闻过,京中的梁侯爷?便是从咱们这泉州出去的,这些人都是梁侯爷府中的家丁,你若是惹着他们,小心他们将你打死在这里,也算是你死不足惜!” 竟是梁侯家中的府丁?! 灵霏到底是忍不住眼中惊诧,回头看向了梁一沉:若他们真是梁侯府中之人,怎会不认识梁一沉? 瞧着灵霏这般模样,那赵旺还以为是他们害怕了。 于是越发得意道:“哼,我可听闻,咱们梁侯府中的公子,如今圣上跟前儿的红人,宁伯公梁一沉已经到了泉州城了,如今正在和城守大人还有大将军用饭。倘若你们在这庄子里胡闹,难不成还真以为没有人能治得了你们了吗?!” 这下,对于灵霏而言,就不是震惊了,简直是颠覆! 梁一沉分明就在眼前,这人却说梁一沉正和城守吃饭?! 灵霏的心里,生出了一个十分不可思议,但是又合理的解释:有人假冒梁一沉,去见了城守崔高! 显然,梁一沉也是被这赵旺的话给惊着了,略微皱眉,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了赵旺:“你说什么?梁一沉,和城守在吃饭?” “哈哈,你们害怕了?!” 赵旺得意的尾巴都要翘上天了一般:“我劝你即刻就投降,然后将你身后那小娘子送到我那儿去。否则的话,我若是一状告去崔大人和梁伯公那儿,便是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当真是好大的口气啊! 别说是梁一沉了,便是灵霏此刻都想撕了他的嘴! 然而面对这二十余人,梁一沉却并不害怕。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便对灵霏道:“你且后退。” 灵霏知道他是要大展拳脚了,后退一步,却忽而就听到了一旁虎雄的声音响起:“慢着!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赵旺和虎雄的关系并不好,听了虎雄的声音,也是转过头去恶狠狠道:“咱们已经井水不犯河水多日了,你可别来找茬!” 虎雄的身后,也带了十几个人,毫不畏惧地走到了赵旺的跟前儿,挡在了梁一沉和灵霏的面前:“赵旺,你别乱来。他们是我的朋友,你别找事!” 虎雄和赵旺在泉州象征多年,赵旺的嘴上厉害,可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对虎雄道:“你瞧瞧他们将我打成了什么样子?!我非是要将这男人抓到崔大人那儿去不可!” “哼——” 虎雄却是冷哼,挡在灵霏和梁一沉跟前儿的身体稳如泰山:“不就是你姐姐成了崔大人的爱妾吗?你得意什么?若是让崔大人知道你和他的外室不清不楚的,我瞧着你还能凭着你姐姐的面子得意几时?!” 灵霏是看明白了,这泉州城的乱,是由上及下的。荒唐而可笑,连一个小小什么都不算的打手都能如此,可见这泉州是不管不行了,也怪不得皇上要派梁一沉过来呢! 听闻虎雄这话,赵旺的脸色都变了:“你……你胡说!” 虎雄却是冷哼一声:“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清楚!你今儿放了我这两位朋友,我便把你这秘密烂死在肚子里,你我之间的恩怨,也从头算起,你看如何?” 虎雄抓住了赵旺的把柄,赵旺怎敢再多言什么。 于是他挥退了身后之人,却对虎雄警告道:“那你最好盼着他们不要再乱来!如今梁伯公就在这泉州,他们若是冲撞了他老人家,只怕吃不了兜着走的是你才对!” 说罢,他便拂袖而去。 而一个“老人家”的称呼,当真逗笑了灵霏。 瞧着赵旺带着人离开了,虎雄才松了一口气一般,回头看向了梁一沉:“我……我知道你这一次过来,要瞒着自己的身份。何况如今在崔大人那儿还有一位梁伯公,我若不是见着秦家妹妹,自也不知你的身份。” 梁一沉却一瞬就明白了虎雄的意思:“你倒是个识时务的。你且放心,你既是帮了我,日后泉州的事情朕细论起来,我自替你求情就是。” 虎雄于是便感激地瞧着梁一沉和言落霄,而后抱了拳:“如此,便多谢伯公爷了。你们且放心去庄子上,有我在,赵旺不敢再来找你们的麻烦的!” 梁一沉点了点头,顺势领着灵霏继续往山下走,也问虎雄道:“我想潜入崔大人的府中,瞧瞧那位宁伯公,你可有什么法子?” 虎雄点头,倒是即刻就想到了:“来时,瞧着容将军也来了,这消息已经在城中走漏了。想必不日崔大人便会邀容将军去城守府,届时你们跟容将军一同入府,不就好了?” 是啊,还有容泽,她倒是没想到。 只是不知,那假扮梁一沉的人可有想到,容泽也跟了过来! 到了庄子里,甚至不必梁一沉去找容泽,容泽便已经只身前来了。 他瞧着心情很不好,皱眉匆匆进门盯着梁一沉,就开口道:“这泉州城里头有一个假的你,你竟是不着急,还有心情在此处吃饭?” 梁一沉只是对容泽挥了挥手,示意他坐下来:“你祭祖的事情,办完了?” 容泽坐在了一旁,分明被添了碗筷,却如同赌气一般动都没有动那碗筷:“我还哪有心情祭祖?安顿好了方洁之后,便来找你了!这崔高也太大胆了?竟然找人假扮你?” 对容泽如此说法,梁一沉却是摇头:“到也未必是崔高做的。我入朝为官的时候,他虽然还在朝中,但是我们并不曾见过面。我站在外头几个州城做事的时候,他就被外放来泉州了,不认识我,也是理所应当。” 容泽这才皱了眉,而后拿起了一旁的筷子:“你的意思是……崔高很有可能也被那个假扮你的人骗了?” 梁一沉点头,而后认真瞧着容泽:“所以正是要找你的。想让你带我们入城守府探个究竟。你与崔高是见过的,我和灵霏就假扮成你的小厮和丫鬟,咱们一起去城守府探个究竟就是!” 容泽点了点头,到底还是拿起了一旁的碗筷:“我瞧着那假扮你的人,未必敢见我。” 梁一沉也是笑着给灵霏夹了一筷子菜,才道:“不一定。整个京中都知道咱们两个人闹掰许久了,你之前又一直都在沙场之上历练,除了圣上召见从不入宫,朝中也没有你的官职只有容大将军的。你便是和那崔高说,你我多年未见,我觉得他也是信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城守府中 这是朝中大事,容泽自然点头应允:“好,那便如此。” 只是他眼中多少带了几分担忧地看向了灵霏:“可她……便不必去了?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呢,若是有危险可怎么是好?” 他是关心自己,可灵霏却是一定要去的,这样有意思的事情,怎能少得了她? 梁一沉自然是明白,于是也是对容泽道:“咱们两个,还护不住她一个人吗?何况那梁一沉是个假的,你是容小将军,崔高自然要对你毕恭毕敬的。你且怕什么?” 说着,又轻笑一声:“只怕是这样有意思的事情,若是阿霏不去,心里头才是难受呢!” 灵霏觉得,她好像已经开始渐渐习惯于,这男人如此明白自己的想法了。 容泽瞧着自己是如论如何都拗不过这夫妇二人了,便怔了怔神,而后看向了灵霏:“他……果真了解你,是吗?” 他这种语气和态度,是灵霏再熟悉不过的了。从前便是这样,如今即便他们都各自成婚了,他却还是这般受了伤的模样,叫灵霏都有些尴尬了。 然而梁一沉却是上前,大大方方地搂了灵霏的肩膀,对容泽笑道:“我是她的夫君,自是最了解他的人。” 容泽苦笑点头,也不再多言什么,只叫人给灵霏和梁一沉找了衣裳之后,就定了明儿一早去崔高的城守府会一会这个崔高还有假的梁一沉。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灵霏第一次回到这泉州来住。她想留在庄子上住一晚上,梁一沉便陪着她。 夜间灵霏有些睡不着,便顾着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抬眸瞧着天上的银河闪烁,有些感慨:“当真是物是人非了啊!这泉州的夜空还是这么好看,可惜人已经不是从前了。” “是吗?” 身后却传来了梁一沉的声音,而后灵霏便感觉到,一个薄毯被盖在了自己的身上。 梁一沉站在灵霏身侧,也是抬眸瞧着天:“可惜了从前你们秦府如今已是旁人府邸,否则的话,带你回去住,也是好的。” 其实灵霏倒是不在意在哪儿住,只抬眸瞧着梁一沉笑道:“我想去你们梁府住!” 她自然是玩笑,不过揶揄如今那梁府已然是鸠占鹊巢,竟是被一个不知名的人冒充了梁一沉,觉得心下好笑。 听出她是在笑话自己,梁一沉耸了耸肩,心里头反而越发高兴了起来:“这一次正好也瞧瞧,泉州的这些废物们究竟能愚蠢到什么地步,竟是连他们自己的少爷都不认识了!” 梁家在泉州是有着自己的根基的,不过梁侯进京多年,这梁家的宅邸也许久没有主人住过了。 梁一沉更是多年前从泉州离开之后,就再没有回来过。若是那泉州梁家府邸的老人再走的走,换的换,假梁一沉来了之后,自然是有机可趁。 虽匪夷所思,灵霏却还是笑道:“明儿你打算如何?” 梁一沉低头,手臂微微用力,便将灵霏从这摇椅上横抱了起来—— “呀,你做什么?!” 灵霏忽而就腾空,自是被吓了一跳。 可梁一沉却语调暧昧,眸色之中都带了炙0热的笑:“这良辰好景时光,如何能辜负了?” 于是灵霏羞红了脸,将自己的头埋进了梁一沉的胸膛之中。 便是泉州偏远,也自然一夜红烛帐暖好春光就是。 第二日一早,灵霏仍有些困倦的时候,梁一沉已然起身了。 哄了灵霏许久,才将犯懒的灵霏哄了起来,梁一沉是满面春光,灵霏却是皱眉恨不得将这男人生吞了:“明知道在外头,还不收敛着些。我昨儿是一夜都没有睡好,今儿还有正事,你却也不顾忌着!” “哈哈哈——” 最喜欢看到灵霏这般模样,梁一沉亲自动手给灵霏洗漱:“一会儿在马车上你且休息就是了。到了城守府之后,有好戏了,你自然就来了精神了!今儿结束之后,咱们就去泉州城里住,晚上带你去吃些好吃的,你瞧着如何?” 这男人,好像不管她怎么生气,都总是有法子哄她开心。 既是要扮作容泽的贴身侍奉,自然是容泽要来接他们的。 上了马车,灵霏仍然没有看到方洁,倒是忍不住问道:“方洁呢?你去见崔城守,不带她只怕是不好?” 梁一沉拉了拉灵霏,似是在示意灵霏不要问,灵霏这才发觉,容泽的脸色很不好看。 及时地不在多言,容泽却只淡淡道:“她不愿去。” 到也不避讳梁一沉和灵霏,容泽苦笑一声:“回来本是来祭祖的,可昨儿马车到了庄子上的时候,她又嫌山路难行,不愿与我同去祖坟。为着这事儿,我们大吵一架。她却出言不逊,说我们是出自泉州的乡野人家,说我都不曾将她当做夫人,却要让她与我一同踩一脚的泥,她无论如何,都不会随我上祖坟。” 虽说理解方洁心里头的苦,可灵霏却觉得,她这么做,就太过分了些。 容泽是不介意将自己和方洁之间的所有矛盾,都展开了袒露在灵霏和梁一沉的跟前儿了:“若说就是这些,便也罢了。她骂的话,却实在是难听。我气急之下,便打了她一巴掌。她生了一晚上的气,我早上起来的时候,她都不曾同我说一句话。” 打了方洁一巴掌? 这边是容泽过分了!方洁不管如何,终究是个女子,还是容泽的夫人,如他所言,他们是在庄子门口起了争执,这不是叫庄子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容泽竟然打了方洁一巴掌吗? 梁一沉都皱了眉,看向了容泽:“这就有些过了?也难怪她生你的气。” 容泽低头,整个人如同泄了气一般:“哎……回去父亲和母亲是定然要责罚我的。我只盼着她别将这事儿闹大,否则两家子都不好看,最终又能如何呢?” 说真的,灵霏也见过许许多多过得不好的夫妻。 可如同容泽和方洁这般的,她还真是头一次见。 只是她和梁一沉的立场在这里,也自不好多说什么, 容泽知道他们也尴尬,便不再多说什么,这马车一路朝着城守府而去,他们几分都没有多言什么了。 容家的马车到了城守府的门口的时候,崔高已经亲自在候着了。 崔高从前也是朝中大员,而且和容大将军也有私交,所以对容泽,是十分地客气:“哎呀呀,是泽儿啊?多年未见,都长这么大了?!” 说着,还望容泽的身后看了去:“听闻你这一次回来,是带着夫人祭祖来的?夫人呢?怎么没见着她?” 容泽当然不能说,是他们吵架了,方洁不愿意来。 容泽只笑道:“她在京中娇生惯养得惯了,有些水土不服,身体不舒服。特让我同你们说一声抱歉呢,她只怕是来不成。” “无妨无妨!” 崔高迎着他们进门,目光只是在穿着下人衣裳的梁一沉和灵霏的身上看了一眼,没有觉察到什么,就对容泽笑道:“这泉州啊地处偏远,又比京中潮湿阴冷得多。我和我夫人刚来的时候,也是十分地不习惯呢!方家世代长居京中,骤然来了这泉州,自然是要身体不适的。择日我便叫内子去你们容府之中探望,再给容夫人煲个汤。喝一喝暖身子的汤,在这地方可要好许多呢!” 这倒是实话,泉州城的深秋是又湿又冷,从前姨娘还在的时候,也是整日里变着花样地给自己准备汤,喝了以后身子暖洋洋的,自不怕这阴冷潮湿了。 容泽一路随着崔高去了后头,自然是要留在这用午饭的。 不过午饭的时候还早,所以他们只是在花厅品茶说话。 崔夫人早在里头等着了,比起崔高的苍老,她则是保养得益,瞧着便是大家风范。 容泽环视了一圈这花厅之后,才坐在了客座之上,转头问崔高道:“我听闻,宁伯公梁一沉不是来泉州了吗?怎地今儿不在你这城守府?” “哦,他今日有事。” 崔高的表情很自然,倒是瞧不出什么端倪来:“他是圣上派来的,也不是来游山玩水的,今儿说是要下去庄子里查探民情。” 容泽的眉头,却是皱了皱:“他不知我来吗?我们都多年未见了,在京中的时候他便是那般怪脾气,不愿搭理我们这些世家子弟。怎么如今到了这泉州,怕不是瞧着我来了,他就跑了?” 这话到真是像是借着这个机会在骂梁一沉,听得站在灵霏身旁的梁一沉眉头都微微皱了皱。 崔高也是有些尴尬地解释:“说起来,下官也正是这么想的呢!昨儿下官还特意去梁府叫人说了一声今儿请他同来吃午饭,他却是百般推脱。不过下官也听闻,他在京中不喜和世家子弟结交,在外头晃荡了那么多年,他想必是随意惯了。容小将军,倒是不必专门为这事儿而生气。” “我不生气。” 容泽说是不生气,脸色却是冷冷的:“不过是想同他一起吃个饭,也见见这么多年未见的他过的如何,他却如此,有些说不过去。” 第一百四十八章假梁一沉 瞧着容泽生气了,崔高也是有些着急。 容泽如今虽在京中没有供职,但是容大将军在圣上跟前儿还是有几分脸面的。 他如今要求着容泽替他将这泉州城的事情保密,自然是想巴结容泽的,便也是开口问道:“那……那我着人去请伯公爷过来?” “好。” 容泽放下手中的茶盏,眸色都黑了:“你且叫人去告诉他,我们都这么几年没有见面了。在京中的时候,他便躲着我许多,如今到了这泉州城了,没有京中那般人多口杂,难不成他还要躲我一辈子不成?” 说着,还特意强调道:“你就让人将我这原话转告,不管他来与不来,我便都明白他的意思了!” “是,下官这就着人过去!” 崔高的神情之中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挥手便示意下人去请那“梁伯公”,看上去倒像是当真不知那位“梁伯公”是假的。 果然那人下去之后没有一会儿,就瞧着下人前来禀告:“容小将军,老爷,伯公爷来了,正在门口下马车呢!” 这人便是装也装的不像,平日里若是灵霏不在的话,梁一沉只喜欢骑马,什么时候还坐过马车? 这般在心里腹诽,灵霏也是越发好奇地朝着外头张望。 果真,没过一会儿,就瞧着崔家的家丁,带着几个人进了门来了。 那为首之人,便是一身玄色锦袍,身高和体型都像是从武之人一般壮硕的男子。 若只是从穿着打扮而言,远远地瞧着这人,倒是和梁一沉挺像的:梁一沉平日里就爱穿深色的衣裳,将头发简简单单地束起来。也是到了和灵霏成婚之后,才会穿一些灵霏给他准备的浅色衣衫的。 他信步而来,模样瞧着倒是和普通人一般。不过他肤色比梁一沉白皙许多,眼瞧着倒像是富贵家的公子哥儿养大的,也怪不得能假扮梁一沉这权贵之人。 不过让灵霏注意到的是,他的脸上有一道不算明显,但也看得出的刀疤。 这刀疤从他的右边眼下一直延伸到左边的嘴角,不知是什么东西造成的,却让他整张本来没有什么特点的脸,瞧着竟多了几分骇人的气魄。 若说梁一沉身上有肃杀之气,是因为他在外头游荡了许多年,经历了许多生死之事。那么眼前这假“梁一沉”的脸上这般肃杀之气,就完全是因为那正正好好的刀疤了。 在这假“梁一沉”的右后方,还有一个女人,想必就是假“灵霏”了。 她穿着一身今年京中十分时兴的织花云锦缎面紫纱长裙,个头比真正的灵霏要稍微高一些,身量却要更加丰满富态点儿。 瞧着是和灵霏一般的年纪,头上却带了一整套老气的紫金石金穗流苏的头面,脸上的妆容也是以紫色为主。瞧着是贵气大方也端庄,但实在是有些显老。 若是不仔细瞧,灵霏还以为,她都已经是生了孩子多年的妇人了呢! 她的行为有些畏畏缩缩,一直守着规矩站在假“梁一沉”的身后。也不知她本身就是有些害怕,还是为了迎合灵霏在外面“小官家庶女出身”的这个身份,才显得这般小心而卑微。 眼瞧着她进了门都只是低着头,灵霏便不满地嘀咕道:“我最不喜欢紫色了,她却一身都是紫色,真讨厌!” “嗤——” 梁一沉在-旁轻笑,看了一眼只顾着上前迎接的崔高,这才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的情况下,伸手揉了揉灵霏的脑袋:“模样都不如你好看,何况是穿着打扮呢?” 这话说的灵霏的心里倒是高兴,前头的容泽也是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而后才走了下去,迎着那假的“梁一沉”笑道:“哎呀呀,要见伯公爷一面,可当真是不容易啊!” 那假“梁一沉”倒是自然而然地上前来扶了容泽的胳膊,没有半分不自然地笑道:“多年未见,容小将军可是变了模样啊!若非是在这城守府中见着,只怕我都认不出容小将军了呢!” 他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哪里像是平日里的梁一沉半分啊? 容泽也是顺着他的话,哈哈大笑:“哈哈哈,可不是吗?虽说咱们从前是在这泉州有几分情分,可也多年未见了。便是在京中,你都时常躲着我,我也只远远地瞧着你的身形罢了,你也和从前大变了模样啊!怎么瞧着,你的身形似是比在京中的时候要魁梧了些?可是这些日子,偷偷地在练武呢?” 容泽这是在吓唬那人,那人却没有半分尴尬,只是越发笑道:“圣上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我,让我长途跋涉地从京中来泉州,我自然是要好生练一练的。否则若是太羸弱,只怕还未到泉州城就病倒在了路上,岂不是让圣上失望?” 越是听着他如此圆滑世俗的说话,灵霏的心里就越发觉得恶心了起来:梁一沉一向都有自己的性格和脾气,何时这般虚与委蛇过? 两人在这厅中寒暄几句,那假“梁一沉”瞧着容泽没有疑心,也是越发热络了起来。 只是从头到尾,他都只让假灵霏站在他的身后,也不做介绍,让灵霏的心里就越发不快了起来。 既是要在这城守府之中用饭,聊得事情自然就多了。 容泽在用饭的时候,顺理成章对那假梁一沉道:“记得从前在泉州城的时候,咱们这些孩子们总是去你们梁家玩耍。梁侯爷在这泉州城的老宅子,可谓是又大又气派啊!我到如今,还很是怀念呢!不知伯公爷下午是否有空?能否引着我再去府中瞧瞧?只怕是过两日我这一走,再回来也不知要到何年了,心里怀念的很!” 这话一说出口,那假梁一沉眼中的为难,便一闪而过。 很快,又堆了笑脸:“自然自然,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呢?不过我也是刚来泉州城没几日,府中且乱着呢,还望容小将军不要见笑啊!” 说着,他却眸色一沉,看向了坐在一边从头到尾都不怎么敢吃饭的假灵霏,便斥道:“你没有听到容小将军的话吗?!还不赶快回府,去将府中收拾一番?!” 如此严厉,将灵霏都吓了一跳。 可那假灵霏却是顺从地站起身来,对着大家福了福。 连崔高都有些意外,忙对假灵霏摆了摆手:“夫人先坐下吃饭啊,吃完了饭再回去也不迟!” 假灵霏不敢多言,只是看向了假梁一沉。 就瞧着假梁一沉冷哼一声,推搡了假灵霏一把:“去,回去收拾一番!” 而后才看向了崔高,又面带笑容:“崔大人不必为她而忧心什么,饿不着她!” 灵霏一方面愤怒他对假灵霏的态度如此,另一方面也佩服他这变脸的速度可是无人能及。 假灵霏顺从地下去了之后,众人便听得假梁一沉冷哼一声:“就是个小官家的庶女,一点儿都不懂事!” 这下,灵霏的心里是当真不高兴了:便是平日里梁一沉也不曾这么对她啊,怎么她这身份就该被如此呼来喝去的不成? 容泽似是也有些不快,抬眸便对那假梁一沉问道:“既是如此瞧不上,当初何必还亲自去圣上那里,求了圣上的指婚?若非如此,如今在你身侧的,可不就是悠扬郡主,而不是这小官家里头的庶女了?” 灵霏知道,他大约也是不忿此人言行,替自己出气呢! 这话问的不客气,叫那假梁一沉也愣了愣,沉默半晌,才无力解释道:“当日我才回京中,和家中关系如何,你也不是不知。想着为人低调些便罢了,这才求了圣上的指婚。” 尴尬的笑容在他的脸上挥之不去:“倒是让各位见笑了,待我回府之后,定然好生调教她。” 分明就是他的问题,怎么又像是成了那假灵霏的毛病了? 灵霏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容泽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用了午饭之后,容泽就急急地要去梁府,说是晚上还有些事情。 那假梁一沉倒是没有阻止,热切地带着容泽就往梁府的方向而去了。 梁府的府邸很大,在这泉州城十分显眼。虽说如今梁侯和梁一沉都常住京中,这泉州城的祖宅倒是也没有废弃。 当他们下了马车瞧着梁府偌大的朱红大门的时候,灵霏能感觉到,梁一沉似是有些感触。 不过府门口的家丁们到真以为那假的梁一沉才是真的,对他毕恭毕敬。 而假灵霏早就在门口候着了,卑躬屈膝的模样,叫灵霏看了都恼火。 一路进了梁府之中,倒是和梁一沉记忆中的梁府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府中的下人们,却是梁一沉一概不认识的,连灵霏都感觉得到,这府中前院的下人们似是有些凶神恶煞。而且他们不管从站姿还是打量着自己的眼神看来,都不像是大家教养出来的下人,更像是训练有素的匪窛! 一路到了正厅之中,灵霏就看到了地上有一滩还未干涸的血迹十分显眼。 假梁一沉也看到那血迹,抬眸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假灵霏,这才对容泽解释道:“今儿府中杀了一头猪,拿回来的时候血就流在此处了,让容小将军见笑!” 第一百四十九章目的 容泽的目光只是在那血迹上头落了半分,而后又挪开了去,这才坐在主殿之上:“多年未来梁府,府中一切如旧。只是昔日的老人都已不在了,是物是人非啊!” 听着他如此感慨,那假梁一沉也赔了笑:“是啊,转眼已是经年而去了,咱们都不是往日那小孩子模样了。” 而后就瞧着假灵霏从后头而来,对容泽笑道:“容小将军,请后院一坐!这前头的血迹只怕一会儿要招来苍蝇了,妾身还要着人仔细清扫呢!” 她如此温顺而恭敬,让容泽不由地挑眉:“血迹招苍蝇这种事,没想到梁夫人一个闺阁女子,也这般清楚!” 容泽也太小看她们这些闺阁女子了?灵霏这般在心里腹诽。 然而那假灵霏的脸色很快就变了,似是掠过几分慌张。 就瞧着假梁一沉在一旁打圆场:“容小将军说笑了!她不过就是个小官家的庶女,这样的事情自然是知道的。” “砰——” 说罢,他正是要请容泽往后院走,却听到一旁的屏风后头,突然传来了响动。 容泽的脚步停下,朝着那屏风后头看了过去:“什么声音?” 假梁一沉却挡在容泽的跟前儿,笑道:“可能是之前杀的那头猪,还没有绝气,没惊着容小将军?” 容泽的脚步却是坚持,一把推开了这假梁一沉,就朝着那屏风后头而去:“一进你这正厅里,就闻到了血腥味。也叫我瞧瞧,这是一头什么样的猪,竟然如此厉害!” 然而假梁一沉再度上前一步,死死地抓住了容泽的手腕。 可容泽到底是军中之人,又怎会不敌这假梁一沉呢? 眼瞧着容泽也是用手推了过去,动作幅度并不大,那假梁一沉整个人却都抵抗不住一般,憋红了脸色,就朝着后头退了两步。 要灵霏说,这假扮梁一沉的人也实在是有些太不像了。难道他不知道梁一沉的功夫,其实是可以和容泽相比的吗? 显然,这假梁一沉的功夫可太差了! 连他手底下的小厮们都没有能拦得住容泽他们,容泽转身便到了那屏风之后—— 灵霏跟在梁一沉的身后也跑向了那屏风之后,就瞧见了屏风之后是一个老妇人,被五花大绑着放在地上。 而殿中的血迹和容泽闻到的血腥味的,大约就是从她的脚腕之处而出的。 她的双脚脚腕上的袜子和裤腿,已经被鲜血染红。灵霏一眼便就认得出,这是内宅之中十分恶毒的刑罚:有人挑断了她的脚筋! 除此之外,她浑身上下几乎都是伤痕,连脸上都是血迹,叫人看不出她的模样来。 而方才的响动,大约是她听到有人来了,挣扎着碰到了一旁的凳子而发出的声音。 看到这人的那一刻,灵霏就感觉到自己身旁的梁一沉动了动。于是朝着梁一沉看过去的时候,便瞧着他的眸色之中一闪而过了几分心疼。 看来,这个老嬷嬷是他认识的,大概便是这府中从前伺候的老人了。 瞧着容泽已经看到了,那假梁一沉的脸色也越发难看了起来:“容将军,在旁人的府中如此放肆,只怕不好?” 容泽转头,已然捏了拳在身侧,对那人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人也不慌,冷冷一笑:“怎么,我夫人教训家中的奴婢,也需要容小将军来过问了不成?” “呜呜呜——” 老嬷嬷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也仿佛在拼尽了全力地挣扎,想让容泽知道自己的难处。 灵霏更是感觉到,一旁的梁一沉,俨然有些按捺不住了。 容泽对那假梁一沉略微点头,而后道:“若是我没看错的话,只是应妈妈?你的乳母,你竟能如此对她?” 原来她就是梁一沉的乳母啊! 他们这一次来泉州,其中有一桩重要的事情,就是将这位乳母给接回京中颐养天年。 怪不得梁一沉如此隐忍,瞧着自己的乳母成了这般模样,他的心里能好受吗? 显然,那假梁一沉根本不知道应妈妈的身份,只以为是这府中的老人,也是愣了愣,才解释道:“是乳母又如何?” 他眼中带着嫌恶地看着应妈妈:“她便是以为自己是我的乳母,就能在这府中作威作福了。我若是不惩罚一下她,由着她出去惹了事,难不成是容小将军替我兜着吗?” 这话说的已经很不客气了,容泽也是抬眸,对这假梁一沉冷冷而笑:“一个连自己的乳母都能如此对待的人,难不成圣上真以为,你能替他做好事情?我瞧着只怕梁伯公来到了这泉州之后,都已经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了?” “无需你管!” 假梁一沉也愣了眸子,看着容泽的目光之中,几乎是都带了几分杀气:“想必容小将军来到这泉州之后,也看出这里的情况了?小将军倒不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咱们和平相处不好吗?” “和平相处?” 容泽冷笑着转头,看向了那假的梁一沉:“你的意思是,若是我要将此间的一切都如实禀告给圣上,难不成你就要对我动武了吗?” “哈哈哈,好笑!” 那假的梁一沉,也卸下了自己脸上最后的伪装,对容泽哈哈大笑了起来:“容小将军,你真以为,凭着你一人之力,能对我如何?” 他挺直了胸膛,站在了容泽的跟前儿,大言不惭:“你是什么人?不过是靠着容大将军的功勋,所以才在京中小有名气罢了。你即便是从小就上战场又如何?在朝中,你有一席之地吗?只要容大将军还在,你就在朝中永永远远只是一个‘小将军’罢了!” 他斜睨容泽,某种的不屑显而易见:“可你瞧瞧我。我是什么人啊?我是圣上最信任的人!我是这朝中的宁伯公!我便是不靠着我的父亲,也能在朝中站稳脚跟!请问倘若这事儿真的闹大了,圣上是相信你,还是相信我啊?” 这一刻,灵霏突然明白了! 这个人要假扮梁一沉,绝不只是骗子要来骗吃骗喝! 他的身后一定是有高人指点,先梁一沉一步来这里表明他的身份,然后在这泉州胡作非为。 只要他在泉州和崔高沆瀣一气的风声传到了圣上的耳朵里,那么不管真的梁一沉在这泉州做了什么,只怕都会失了圣心!哪怕圣上暂时不和梁一沉计较什么,还信任梁一沉,可这疑虑的种子,终究还是在圣上的心里头埋了下来,不一定某一天就会直接爆发。到那时候,梁一沉就当真是自身难保了。 这一招,可真是歹毒啊! 灵霏看向了梁一沉,只瞧着他也是眸色沉沉,想到了这一层。 而那假的梁一沉,则是挥了挥手,已然就有家丁们将他们团团围住。 他沉了眸子看着容泽,似是全然就要这般撕破脸面了:“如今不过是瞧着,容小将军你想如何了。若是这事儿你不管的话,咱们尚且还能安安生生地得过且过。可若你非要管,只怕是招惹了事端,回到京中去又要惹的圣上和容大将军不快,是得不偿失了!” 容泽的眼神动了动,而后看向了身后的梁一沉和灵霏,似是想知道他们什么意见。 要灵霏说,既然知道了这人的歹毒心思,就不能让他在这继续耀武扬威了。 显然,梁一沉也是这意思,他对着容泽点了点头,容泽便明白了。 只是转头,对那人冷笑:“要我说啊,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我本还想着给你留一条命,到底要瞧瞧你来这泉州是为了什么。现在想来已然是知道了。” 他说的隐晦,那假梁一沉却眯了眯眼,似是听懂了什么一般:“容小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容泽的目光,便是倏然就凌厉了起来:“你知道,为何今儿我要见你吗?” 那假梁一沉退后一步,已经有些心虚:“你……知道了?” “是,我早就知道了!” 容泽哈哈一笑,将手按在了身旁的小匕之上:“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要假扮梁一沉。不过如今是想明白了,你们就是想弄臭梁一沉的名声,让他在圣上的跟前儿有了嫌隙,所以才先梁一沉一步,来到了这泉州胡作非为,是不是?” 假梁一沉已经躲在了小厮的身后,冷冰冰的目光看着容泽:“是我大意了!你说你与梁一沉在京中没有见面的话是哄我的,我怎么这么蠢!?梁一沉如今也入朝有两年多了,你们怎可能在京中没有见过面?!” 他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却似乎还想留下最后的余地:“容小将军,我劝你不要多事!我既然敢假装梁一沉,自然是因为我有这个本事。你若是不掺和进来,你们容家自受着你们的军功累累就是。你若是非要掺和,只怕别说是泉州了,就是我这梁府的大门,你也出不去!” 还他的梁府呢?看来这人入戏很深啊! 灵霏皱了皱眉,只瞧着容泽的目光也是越发冷峻:“看来,是我说中了,你们为了陷害梁一沉,还真是不惜一切了啊!” 第一百五十章表明身份 瞧着周围的小厮都围了过来,那假梁一沉似是也觉得安心了一般。 大大方方地看着容泽,再无任何避讳:“容小将军,你选!是要和我还有这整个泉州都作对,还是只要和梁一沉作对。反正我听闻,你和梁一沉之间的恩怨,也不是一两日了。” 容泽只是瞧着那假梁一沉:“你可想过,若是宁伯公来到这泉州,发现了你,你又当如何?” 那假梁一沉也不在乎这么多,只是无所谓道:“先来的,自然是会被相信的那个。何况在这整个梁府之中,除了这快要死掉的老婆子,其他的都是我的人,连梁府之中的人都说我才是真的那个,他便是来了又能如何?” 原来梁府之中的人并不是全部都不在了,而是大部分都被他们给换了! 连灵霏都不得不承认,他们这种做法虽然匪夷所思,但是成功的概率也不是没有。而且这个假梁一沉如今已经得到了崔高的信任,即便是日后真的梁一沉出现了,崔高和朝中的关系闹成那般,也未必肯上.书帮梁一沉说话。 到了那时候,圣上的心里对梁一沉已经有了一个疑影,旁人再多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可惜了,他们并不知道的是,这一次圣上给了梁一沉多大的权力。 所以此刻,一直在一旁不做声的梁一沉突然动了动,而后对灵霏小声道:“你去照顾好应妈妈。” 灵霏准备往前走,却已然有一不长眼的小厮上来,伸手拦住了灵霏的去路—— “啊——” 然而还未等那小厮的手臂触碰到灵霏,梁一沉就黑影一闪,直接上前,生生地撇断了那小厮的手臂! 见此情状,假梁一沉知道,这一次他们是不打不行了,便对周围人喊道:“给我上!” 不过光是容泽一人,就已经很难应付了,何况还有深藏不露的梁一沉呢? 虽说这梁府是人多势众,可梁一沉便是拼着要保护灵霏和应妈妈的心思,也绝不能让人靠近他们。 眼瞧着梁府的小厮渐渐落败,假梁一沉眼珠子一转,便叫人去请崔高来。 没过一会儿,崔高和泉州大将军就带着泉州城的护城军队将这梁府团团地围了起来! 为了一个假梁一沉,他们竟然动用了护城军队,这已然是死罪了! 崔高和泉州大将军率先进入了这府中的时候,梁府的家丁和小厮已经完全没有能力抵抗容泽和梁一沉了。 瞧着崔高来了,假梁一沉才跑向了崔高:“崔大人,你可来了!快些将这三人抓起来关进大牢之中!” 崔高见着容泽,也是愣了愣,似是在思考自己该怎么做:“容小将军和宁伯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容泽拍了拍自己的袖子,他的手背受了点儿伤,而后看向了崔高:“宁伯公?你当真以为,他是宁伯公?” 这下,就轮到崔高愣住了。 他的反应,到不像是在作假:“怎……怎么?容小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容泽冷哼一声,看着崔高仿佛看着个笑话一般:“他是假的。你堂堂泉州城守,竟是连这都瞧不出吗?!” 这次,崔高是真的有些蒙了。 他看了看容泽,又看了看假梁一沉,不敢相信:“这……这不可能?!宁伯公,怎会有假?” “呵——” 容泽只是冷笑,看着崔高的态度越发有些咄咄逼人了起来:“崔大人,难道真心不知?还是只是不想知道?你既认为他是真的,何不问问他几个朝中的问题,便知一二了?” 可崔高不敢,只是后退一步,说什么也不能相信:“这……这不可能的!怎会有人要假扮朝廷命官啊?这可是死罪,死罪啊!” “哈哈,崔大人,你这是在自己安慰自己吗?” 容泽笑的越发放肆了几分:“他梁一沉从前到底也是在这泉州生活过的,你若真想知道他是不是假的,大可以带着他去问问啊!” 听闻此言,崔高已然面如死灰。 显然,他之前根本就没有考虑到,梁一沉有可能是假的这件事。 而假梁一沉也急急上前,眼瞧着自己糊弄不过去了,便对崔高沉了眸子道:“崔大人,不管我是真是假,你还有旁的什么选择吗?!” 面对崔高疑惑的眼神,他继续道:“如今我只能是真的。只有我是真的,你的这顶乌纱帽才保得住。只有我是真的,你才能继续在这泉州做你逍遥自在的崔大人,不是吗?” 是啊,错都错了,对崔高而言,将错就错,才是最合适的做法。 于是崔高看了看容泽,又看了看假梁一沉:“可他是容小将军,也是京中之人。” 显然,他已经站在了假梁一沉那边。 假梁一沉终于松了一口气一般地微微一笑,眸色渐暗:“他便是死在这泉州,只怕京中知道也为时已晚了。何况泉州天高皇帝远,又有劫匪肆虐。想必……容小将军若是死于劫匪手下,也不算那么说不过去?” 这是看着容泽不配合他们,就要杀人灭口啊! 容泽看向了崔高,似是在给崔高最后一次机会:“崔大人,你可想清楚了!” 崔高沉默半晌,却抱歉地看着容泽:“容小将军,抱歉了。我还想回到京中去任职,不想丢了这条性命呢!” “哈哈哈,好,好啊崔大人!” 容泽不怒反笑:“可你们难不成就没有想过,梁一沉如今身在何处吗?” 面对容泽,崔高却是坚持:“不就在你我眼前吗?” 他说的是假梁一沉,是笃定了决心,抵死不承认这梁一沉是个假的。 “没错,他就在你们的眼前。” 终于,梁一沉是忍不住了! 他向前一步,冷冰冰地瞧着崔高:“崔大人啊崔大人。当日你在京中所犯罪行本是连乌纱帽都保不住的,若不是当今圣上在太上皇那儿替你求情,只怕太上皇是要直接将你撸去官职,叫你回乡养老的!” 他的目光之中,自带一种骇人的魄力:“圣上让崔大人来泉州,也不过是为了磨一磨崔大人的心性罢了。还给崔大人留着脸面,如今瞧着,崔大人当真是给脸不要脸了啊!” 他这话说的十分严重,让崔高的目光也一点点地越发变得不可思议:“你……你是谁?!” 梁一沉这才看向了站在一旁也愣住了的假梁一沉,冷笑之中仿佛都带着利剑一般:“崔大人不妨问问,他是谁。” 崔高这才面如死灰,知道再也没有了侥幸的余地:“你才是宁伯公梁一沉?” “是。” 梁一沉大大方方地承认:“我竟是不知道,我自个儿还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叫人来假扮我,连崔大人这般城守大人都蒙骗了过去!怎么样崔大人,你如今,还要站在他那边吗?” 对于崔高来说,他已经是毫无退路了。 于是他低头沉默半晌,最终帆股份定了心思一般地抬头看着梁一沉,眼中笃定:“抱歉了梁伯公,我已经别无他法了。若是让你们安然回到京中去,只怕别说是乌纱帽了,我这性命都保不住了!” 到了这个地步,他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是人之常情。 梁一沉扭了扭脖子,瞧着外头的守城之军,不与崔大人多说什么,反而看向了拥有兵权的泉州大将军:“大将军,你也是和崔大人一般想法吗?” 那大将军又怎知,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 “我——” 他犹豫了。 梁一沉才继续道:“你们只听说,这一次是圣上叫我来泉州查探,只怕不知道圣上给了我什么样的权力?” 他负手而立,便是在这将士丛中,也毫不退缩:“圣上给我了方便行事的权力。说我若是在泉州遇到了不得不杀之人,便直接动手,然后等回京再对他禀明事情的全由就可以了!” 梁一沉胸有成竹的样子,仿佛他才是这泉州城最至高无上之人:“今儿你们若是动手,若是当真杀了我们,你还真以为我会只身来泉州这般愚蠢吗?若是三日之后,泉州城外我的探子得不到我的消息,他们就会即刻上京面圣。到了那个时候,只怕就不是圣上派一个什么人来,而是要大军压境来泉州平反贼了。” 不知有多少箭矢此刻正对准了他们,梁一沉却越发气定神闲:“大将军,我可以和你保证的是,若你是不知情的,在退兵之后,我不与你多做什么计较。你自己也要想清楚,我此行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查处泉州的恶霸。若是为了这些人,而丢了你自己的性命,倒是许多不值当了!” 灵霏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个男人仿佛天生就有着一种奇怪的魅力。 让人的眼神,难以从他的身上移开。 果然,那泉州大将军听了他的话,又回头看了看已经开始害怕的崔高,而后大手一挥,他身后诸多将士们都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梁一沉这才满意地点头微笑,而后走向了泉州大将军,亮出了一直都藏在衣袖之中的圣上钦赐的令牌:“这……足以证明我的身份了?我现在命令你,将这些叛贼给我拿下!” 第一百五十一章方洁丢了! 对于泉州大将军来说,他已经别无选择了。 于是他大手一挥,周围的将士们的武器,已然对准了那假梁一沉和崔高! 崔高心头一惊,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只是看向了大将军:“大将军,你别犯傻啊!他不会放过你的!杀了他,咱们才能有活路!” “闭嘴!” 梁一沉的怒气,已经是滔天一般地威压,他愤怒地看向了崔高:“你若是不说话,我或许还能留你一条命!” 而后,他又看向了泉州大将军:“你罪不至死,可若今儿将我们都在这里杀了,只怕就只能叛逃了。你自己是无妨,可你的妻儿呢?你的家人呢?总是要为他们考虑的!” 梁一沉不过三两句话,灵霏已经看出来,这个大将军的决心。 拥有了军队的加持,很快崔高和这个假的梁一沉就被拿下了。 而真的梁一沉虽然只穿着一身容府下人的衣裳,可站在这厅中昂首而立的模样,姿势不怒而威。 眼瞧着周围的混乱好了许多,灵霏这才将已经晕死过去的应妈妈扶了起来,而后对梁一沉道:“快些请大夫来!” 梁一沉皱眉,自有人下去请大夫。 梁拔也不知何时已经从府门外头而来,取来了梁一沉的官服和圣上的密诏,还有他的身份文牒,以证明梁一沉的身份。 虽说如今这厅中之人都知道梁一沉是谁,不过他却仍然将这些东西放在了泉州大将军的跟前儿:“验一验!既是上过一次当了,自不能再吃一次亏。” 那大将军还真是好生地将东西验收了。 既然被束缚住了,那个假的梁一沉,自然也不敢再放肆。 于是梁一沉便坐在了上座,低头瞧着那假梁一沉:“你叫什么名字?” 假的梁一沉虽然已经不如之前一般气焰嚣张,却也只是抬眸瞥了一眼梁一沉,而后就别过眼去,似是要和梁一沉抗争到底。 可梁一沉只是微微一笑,而后将身子靠在了椅背上,反而放松了下来。 他的唇微启,便喊出了此人姓名:“关修杰,驸马门下的门客,也是驸马爷的表亲。在没有来到泉州之前,是常住单州的。不常常入京,也怪不得不知我和容小将军之间的关系了。” 灵霏诧异地看向了梁一沉,倒是有些意外,旋即反应过来:这男人大概早就去让人查访这个假梁一沉的身份了,也难怪他能如此得圣上的信任。他做事一向都是这么周全,自然会得圣上的倚重。 被拆穿了身份的关修杰低了头,连看梁一沉一眼都不敢了。 于是梁一沉也看向了在他身旁瑟瑟发抖的假“灵霏”,冷笑道:“你从哪儿找出来了这么个女人啊?我家阿霏可不像是她这么小家子气!” 说着,便对那女子扬了扬下巴:“你叫什么名字?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那女子已经吓得瑟瑟发抖了,也不敢抬头看梁一沉,就全招了:“小女葛婵娟,是泉州城葛家的。还请伯公爷饶命啊!小女是被他们所胁迫,才不得不假扮伯公夫人的,请伯公爷饶命啊!” 对于一个女子,梁一沉是不愿多做什么的。 于是他只是看向了身后的灵霏:“既然是假扮的你,便由你自己处置!” 那葛婵娟这才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灵霏,而后又低下了头去。 然而还未等梁一沉再说什么,却突然瞧着外头有一个丫鬟匆匆进门。 灵霏一眼就认出来,这小丫头是伺候在方洁身边的丫鬟。 容泽也是第一时间看到了她,于是就皱了眉:“成什么规矩?” 可那丫鬟面色匆忙又焦急,大约是出了什么事了。 她一进门,便跪在了容泽的跟前儿:“将军,夫人不见了!” 灵霏的心里都有些担忧地看向了容泽,却瞧着容泽只是缓缓起身,皱眉道:“她又闹什么?” 在这么多人跟前儿,自是不好说这些,梁一沉便对梁挺道:“你先将他们都带下去,然后拿着我的令牌和圣上的密诏去给泉州府尹看,让他暂时代替崔高,掌管泉州的事务。若是这泉州出半点儿差错,叫他提头来见!” 自入了泉州,他们就打听到,这位府尹和崔高到不是一路人。 也因此,他虽然占了个“府尹”的职位,可在泉州城中,是处处都被崔高压着。听闻他在知道了假梁一沉入了泉州就直接去了崔高那里之后,竟是都没有见过假梁一沉,还被假梁一沉找了好一顿麻烦呢! 如今崔高终于被拉了下来,他自然会好好地将这职位接过来就是了。 所有人都退下了之后,灵霏才上前一步,看着那焦急的丫鬟道:“这怎么回事?不是说她身体不适吗?” 那丫鬟心下焦虑,也不管旁的,只对灵霏急急道:“是昨日晚间,和将军吵了架之后,我们夫人就一直在生闷气。” 她跺了跺脚,是真心在为方洁而担心:“她一直将自己闷在屋子里不出来,奴婢也不好多说什么。方才去瞧着夫人还没出来,里头也没动静,奴婢的心里这才有些担心呢!结果叫了家中小厮撞门进去,竟是发觉夫人不见了!奴婢着人在府中找了半晌,都没有瞧见夫人的身影,这才知道事情不妙呢!” 这倒是大事,灵霏看向了容泽,却瞧着他的态度很是淡然,仿佛并不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她昨儿不就是说要走吗?想来是自己走了。这样的事情她闹了也不止一回了,你们着人在这泉州城好生找找就是了!” 那丫鬟瞧着容泽这般态度,眸子里到底生出了几分不满。 可她却不敢和容泽顶撞,只是继续道:“奴婢叫人找了。是听闻今儿一早,有个女子在西街的时候被恶霸掳走了!听人描述,那女子穿着打扮的模样,便是夫人,这才来寻小将军,还望将军看在夫人到底是您的夫人的份儿上,救救她!” 这可不是小事! 如今梁一沉虽然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可泉州之中还是恶霸横行。 梁一沉的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容泽却上前一步,似是不相信那丫鬟:“她做这种事不是一次两次了,你怎知那被抓走的女子就是她?” 容泽这般,连梁一沉都看不下去了。 眼瞧着那丫鬟都要哭了,梁一沉才上前,将自己的肩膀搭在了容泽的肩上:“泉州不太平。若真是她,出了事,只怕你后悔都来不及,还是派人去找找!” “呼——” 看得出,容泽已经为了方洁的事情而殚精竭虑了。 他却是摇了摇头,往旁边走了一步,就将自己的肩膀从梁一沉的手中给挪了出来:“泉州城的事情够多的了,我不想再为了她,耽误许多。” 眼瞧着梁一沉又要上前和他理论,灵霏却是走上去,轻轻地拉了拉梁一沉的衣袖:“我去找她!我到底也是在泉州城长大的,你们忙你们的事情就行了。” 容泽仍然站在前头梗着脖子一动不动,梁一沉明白灵霏的意思,示意灵霏将梁挺和梁拔都带上:“好。只是这如今泉州正乱着,你且小心些才好。” 于是灵霏带着梁挺和梁拔便出了门,不必灵霏去说,梁拔自然就安排了人去打探消息。 灵霏一边要顾着应妈妈这边,一边就听小蕊嘀咕道:“夫人,那容小将军的夫人那般对你,你怎么还这么热心啊?” 灵霏随着方洁的丫鬟走向了容府,这才小声道:“泉州不太平。若是她真出事了,容泽是要后悔一辈子的。” 却听得前头的丫鬟冷哼一声:“哼,怪不得我们夫人不喜欢你,你还真是关心我们将军啊!你知不知道,夫人和将军就是因为你才吵起来的!” 这丫头的态度让灵霏觉得很不爽,只是示意了小蕊一下,小蕊便上前一步,直接拽住了那要往前走的丫鬟,便怒斥道:“这就是你对主子的态度吗!?” 那丫鬟被吓了一跳,却不甘示弱,梗着脖子对灵霏怒道:“这一路上谁看不出,我们将军对你的关心啊?!若不是因为你,将军和夫人至于到今儿这一步吗?!将军说要买些酥送到你这里来,说是你很多年没有吃上泉州易庆斋的酥了,这才惹了夫人生气呢!你可知,自从我们姑娘嫁到了容家去之后,将军可从没说给我们姑娘带点儿什么呢!” 从前她是喜欢吃易庆斋的酥,没想到容泽还记得。 只是瞧着这丫鬟嚣张骂人的模样,灵霏便停了脚步。 小蕊适时地对那丫鬟道:“我且问你,是我们夫人叫他去买酥的吗?” 那丫鬟憋红了脸不说话。 “不是!” 小蕊也对那丫鬟怒道:“我们夫人这一路上,是不是已经对你们家将军唯恐避之不及了?!” 那丫鬟瞪大了眼不说话。 “是!” 小蕊的声音又大了几分,直戳那丫鬟的痛处:“今儿若不是我们夫人,谁会帮你找你们夫人啊?” 斜着眼睛瞪着那丫鬟,小蕊瞧着是十分地气不过:“所以,如果你再敢对我们夫人不敬,这整个泉州就没有人帮你了!反正是你们容家的事情,就是天塌下来了,也怪不到我们夫人头上!” 第一百五十二章西风寨 小蕊平日里瞧着温和,可是只要是遇着灵霏的事情,她就变得厉害了起来,倒是让灵霏瞧着她这小老虎一般的模样,不由有些发笑。 那丫鬟听到小蕊如此,虽然心里头仍然是生气的,可竟是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了:连容泽都不管方洁了,若是灵霏再不管,可就真没有人管了! 于是便到底对灵霏的态度好了几分,低了头,不再多言什么。 灵霏让小蕊和粉儿都去打听消息:小蕊打听消息的能力,是旁人所不能及的,粉儿又是最熟悉这泉州城不过的,她们二人“双剑合璧”,灵霏还是放心的。 灵霏则是和方洁的丫鬟一起来到了容府之中,这才想起问她的名字,得知她叫“馨儿”。 这泉州的容家,灵霏倒不是第一次来了。虽然多年都未曾来过了,不过瞧着这里和从前也并没有什么两样。 径直被带进了方洁消失的房间,灵霏却是瞧着房间里的摆设和东西有些奇怪:“这里……只有方洁的东西,没有容泽的?” 灵霏一眼就瞧出来了,馨儿也不好意思隐瞒什么:“自来了泉州之后,将军便一直睡在书房。” 他们都成婚这么久了,容泽还是这样抗拒方洁,也怪不得方洁总是要和容泽吵架。 明明爱了那么多年的男人就在身边,可她日复一日地仍然如同“守活寡”一般,只怕是个女人都无法接受。 瞧着房中整洁,床铺都是叠好的,只有窗户大开着,从这窗户就能翻出去,倒像是方洁自己出去的。 馨儿瞧着灵霏的神色,才叹了一口气:“昨儿夫人和将军又吵架了。将军说今日有事,夫人便闹个不休,将军不愿带着夫人,便叫人将夫人关在这房中一日,只怕是夫人想去寻你们,这才兀自翻了出去。” 方洁可真是个大.麻烦! 正当灵霏这般想着的时候,外头的小蕊气喘吁吁地便跑进了门来:“夫人,只怕是不好!” 她定是听闻了什么消息了! 灵霏这才对她扬了扬下巴:“你且说!” 小蕊喘了一口气,才对灵霏皱了眉头:“奴婢打听到了,只怕容小将军夫人当真是被掳走了!这两年,泉州城外的杨山上出了一伙贼寇,说是与泉州的官中有些勾连,平日里在城中就极其放肆。” 她叉着腰,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许多人都瞧见了,今儿那贼寇的一个为首之人掳走了一个女子。那女子不管从身形还是模样来说,应当就是小将军夫人不假了!” 糟了,这可不是最坏的结果了吗? 莫说是普通的女子了,便是方洁这般的美人儿,入了那贼寇之地,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灵霏抬步,便从这房中.出去,却被馨儿拉了一把:“你做什么去?!” 甩开馨儿,灵霏没有时间和她废话,只便走便道:“自然是去告诉容泽和梁一沉!” “不行!” 馨儿却是一下就扑在了灵霏的跟前儿,挡住了灵霏的去路:“不能告诉将军!否则将军一定会休了我们姑娘的!” 都这时候了还想这个?! 灵霏皱眉怒道:“不告诉他,你家姑娘如何能得救?!” 那馨儿却是越发慌了神,眼泪也从眼眶扑簌簌而下:“不行!绝对不行!姑娘的名声怎么办?” 深吸一口气,灵霏却是耐着性子道:“若此刻叫他们前去相救,只怕你家姑娘的名声还保得住。若再晚些,就当真保不住了!” 馨儿的心里何尝不知? 她是有苦难言,只是抬眸几乎祈求灵霏一般:“没有……没有旁的法子了吗?!” “没有。” 灵霏心下已经有些焦急。 馨儿颓然地放开了拉扯着灵霏的手,却似乎还在犹豫。 灵霏也深吸一口气,低头看着她:“要你们夫人的性命还是名声,也得见着她人了,叫她自己选择?” 灵霏也是一个女子,自然明白,若是被贼寇掳了去,别说是发生了什么,就是没有发生什么,叫旁人知道的也会被唾沫星子淹死的。 但到底要怎么死,决定权不该在馨儿的手里。 于是馨儿终究是给灵霏让了一条路出来,她再度抬起头来看向了灵霏的时候,眸色之中是带了哀求的:“你帮帮我们夫人好不好?她真的太可怜了!自嫁给了将军那一日,便不曾过过好日子!平日里遭着将军冷言冷语,连将军府中的下人都看轻她几分。她却顾着将军的面子,将这些委屈都咽进了自己的肚子里!你帮帮我们夫人,好不好?” 不必馨儿说,她自然会帮的! 于是快马叫人又将她送回了城守府中,彼时梁一沉和容泽已经将那个光秀杰和崔高关进了大牢之中。 然而几乎是在灵霏来到府中的同一时间,梁一沉也得到了消息:泉州城外的土匪寨子里抓了方洁,他们要求用方洁来换关修杰! 灵霏是怎么都没有想到,关修杰竟是和那土匪寨子有关! 只怕这一次,方洁是撞上了! 不过也因此,容泽都稍稍安心,只是劝着所有人:“他们既是要换人,方洁就不会有事,他们必定对方洁好生相待,否则便是在要关修杰的命!” 灵霏的心里稍稍安宁几分,梁一沉却对此表示有疑惑:“我只害怕他们并非故意,只是抓了方洁之后才发觉她的身份,想利用这一点。我们一切还是要以救人为主。” 然而对此,容泽却是反对的:“难不成你的意思是,就这么放了关修杰?!” 梁一沉皱眉:“若非如此,你如何能救方洁?” 容泽反驳:“这泉州的军队都在,难不成还怕他一个贼寇窝子?” 梁一沉却摊开了手:“容小将军,你怕是没有搞清楚现在的状况?你虽然是容小将军,可你家在泉州有兵权,能动泉州大军吗?我虽然是宁伯公,可我是个文官,圣上给我兵权了吗?” 他皱着眉,眼中也是忧虑:“就算是泉州大将军在此,你觉得他会为了我们而去动那个盘踞在泉州多年的贼寇吗?且不说我们这一次来能不能彻底打掉这泉州的歪风邪气,就算是能,我们也得先回到京中去禀明圣上再做行事?就算我今儿飞鸽传书回京中问圣上要兵权,最早也得五六日之后才能得到消息。你能等,方洁等得起吗?” 他们在来到泉州之前,谁都没有想到这里竟然严重到了这般地步! 梁一沉本就已经有功劳过高之嫌了,圣上就算是为了护他不叫旁人说他“功高震主”,也是不能给他兵权的。 虽说给了他可以便宜行事的权力,也只是能让他一人这般,不能叫他驱使军队。 于是这番话下来,容泽到底是沉默了。 却是抬眸瞧着梁一沉:“那就这么放关修杰走?” 梁一沉眼珠子转了转:“我倒是有个法子。” 梁一沉的想法很简单,就是他们几人亲自押送关修杰去那寨子里。 到了寨子里之后看看情况,若是寨子里的防守不那么牢固的话,他们便能结合容家的府兵和梁一沉带来的近卫,里应外合,一举将那寨子攻破。 若是不成的话,就先换了方洁出来,放了关修杰。只要他们严格控制泉州城,关修杰便逃不走。即便是逃走了,日后回京发下海捕文书,也总能将关修杰抓捕归案。 似乎这是最好的方法,容泽也别无他法,只能同意了梁一沉。 然而让容泽没有想到的是,梁一沉要带上灵霏前去。 对此,他是一万个不同意:“那寨子里是什么地方?!不行,绝对不行!” 其实灵霏也好奇那寨子里的模样,更相信梁一沉这么做有他的用意。 果然,梁一沉的想法,也并不复杂。 第一,泉州城中形势未明,倘若他们带走了容家的府兵和梁一沉身边的所有近卫,就代表着城中没有人保护灵霏。若是救了方洁失了灵霏,那岂不就等于白做这许多功夫? 第二,若是方洁当真在那寨子里有什么事,他们这些男子贸然闯入,必然会惊着方洁。倒不如让方洁看到灵霏也在,心里才能稍许安宁。 灵霏竟是讶异,这男人是不是不管什么时候,都能将事情想的如此妥帖?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梁一沉给灵霏找了一套劲装,又让暗卫和容泽的府兵在寨子外头部署许多。 那边泉州大将军也很快就给他们带来了寨子的消息:这寨子叫西风寨,两年前在崔高来到这里的时候建立起来,平日里和崔高虽没有诸多来往,但是显然是有什么人支持他们,这才让他们能在城中如此胡作非为。 西风寨中的寨众大约二百余人,都是身体强健的流寇,还有从前在泉州城的一些流氓。 这两年,西风寨叨扰泉州城周围的农户,却颇有几分“劫富济贫”的意思,所以便是泉州城的人们,对西风寨都没有太多反感。 这一次,容府的府兵和梁一沉身边的亲卫加起来,也不过三十余人。 第一百五十三章入寨 于是出发前,就瞧着容泽看向了梁一沉,某种竟是带了几分嬉笑的挑衅一般:“怎么样,比试比试?” 梁一沉的眼中也来了兴致:“如何比试?” 容泽略微挑眉:“就比一比,那西风寨被拿下之后,咱们两人谁受的伤少好了!” 男人之间的比试,都是这么幼稚的吗? 然而梁一沉是想都没有想,就点头答应了下来:“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其实灵霏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担忧的:“你们确定,咱们这些人,就能搞定西风寨?” 梁一沉耸肩:“自然,否则我也不会带你去那危险之地。” 连容泽都是笑了笑,生出了几分与灵霏开玩笑的心思来:“若非有十足的把握,又怎会这般?那西风寨虽然人数众多,却到底是乌合之众罢了。” 容泽是在沙场上历练之人,再加一个梁一沉,自然不错。 于是灵霏也笑道:“这么说来,若是你们二人双剑合璧,只怕咱们朝中这些乌合之众的寨子都不足为惧了?” “扑哧——” 被她这话逗乐了,梁一沉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灵霏的脑袋:“哪有那么简单啊?我们是里应外合,加上了解西风寨。通常的土匪寨子都在山中地势险要之处,城府之中的军队都未必能奈何。我与容泽不过是占着了解,加上他们能让我们长驱.直.入地进去换人,又不了解我的功夫底子,这才算是可以冒险呢!” 是她想的太过简单了。 灵霏吐了吐舌头,也不再多言什么,她不太会骑马,所以便与梁一沉共乘一匹马。被梁一沉圈在怀中,灵霏便觉得前路虽然是去那危险的山寨子里头,可有梁一沉在身边,倒是也没有什么不安心的。 他们便一路带着那关修杰朝着西风寨的方向而去。灵霏依稀记得,从前这城外可没有什么西风寨,有的是一座有些险峻的山。庄子上的农户们常常进山去采一些药材或砍伐一些木头出去卖,用来贴补家用。 只是如今这山腰上便已然有了西风寨的岗哨,瞧着那些农户们是不敢再上山了的。 尤其是农家的那些女子,一个个都将自己包裹严实,似是害怕被西风寨的人看中了,掳去山上。 这一次为了让西风寨的人“放心”,便只有他们三人带着那关修杰上山。 西风寨的岗哨自然是远远地就瞧见了他们,瞧着没有旁人,也没有“埋伏”,这才让他们一路通畅。 待到灵霏能看到西风寨的大门的时候,便有寨子里的人前来迎他们了。 那是个背着大锤的五大三粗的男人,身后带着两个手下,站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下马!” 于是梁一沉翻身下马,又将灵霏扶了下来,却惹的那背着大锤的男人放肆大笑:“哈哈哈,你们还带着个小娘子过来?难不成是来给我们寨主送压寨夫人的?” 他这话十分难听,灵霏明显感觉到梁一沉倏然就怒了。 若非是他看了容泽一眼,到底还想着要救方洁,只怕拳头立刻就要砸在这男人的脸上的! 倒是容泽,似是比梁一沉更加理智一些,冷眼看了一眼那男人,才道:“她是专程来接我夫人的。” “哦——” 那男人突然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眼神在容泽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那个美娇娘是你的夫人啊?不错啊,你还挺有福气!” 他这般模样,叫灵霏皱了皱眉头,心里生出一种不好的感觉来。 容泽也是隐忍着他如此放肆的眼神,只轻哼一声:“我夫人在哪儿?” 那人却是不急,在前头带路,才道:“寨主在里头等着你们呢。” 这西风寨瞧着倒是不大,因为山中地势险峻,也没有办法占据太大的位置。 寨子里基本上都是男人,瞧着灵霏来了,甚至还有那不怕死的,毫无顾忌地对灵霏吹口哨。 这些个寨众本就是从前在泉州的地痞流氓,或者是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此刻见着个女子,可不就和饿极了的狼一般吗? 容泽和梁一沉将灵霏护在中间,身后带着关修杰一路朝着寨主所在的那土楼而去。 路途之中,梁一沉还给灵霏的手中塞了一颗药丸,轻声对她道:“只怕他们要用迷药,你一会儿想法子将这药丸藏在舌下,若是感觉有什么不对,即刻吞进腹中知道吗?” 还是他想的周全。 进了那土楼之中后,灵霏就瞧着一个男人正坐在正中的虎皮座椅上头。 他左手搂了一个神情呆滞穿着暴露的女子,右手则是拄着一柄长刀,懒懒散散地瞧着进门之人。 他肤色黝黑,脸上横肉纵横,眉眼之间是煞气更多,眼瞧着便是不好惹的。 看到灵霏进门,他的眼神也亮了亮,但是到底他是个寨主,不如寨众一般放肆。 所以他的眼神只是在灵霏身上略微打量了一下,就落在了梁一沉身后被绑着的关修杰身上:“老关,受苦了啊!” 看来他们的关系是很熟悉的,才会用如此亲昵的称呼。 关修杰却是皱了眉头:“古沙,你太大意了!他们不是普通人,你不该将他们放进这西风寨来的!” 看来他在这方面,还算是个聪明人。 可那被叫做“古沙”的寨主,却是嗤之以鼻:“在老子的地盘,他们能闹出什么花样来?” 说着,便叫人给关修杰松绑。 容泽也终于上前去,看着那古沙道:“我夫人呢?” 古沙却嗤笑一声,似是在笑容泽傻:“我可是个强盗啊!你说换人就换人啊?我若是就不交出你夫人,你能奈我和?” “古沙!” 身后被松了绑的关修杰,却是对古沙怒吼一声:“他们给我下了毒!你要是不将方洁叫出来,只怕我也得死!” 于是古沙的眸子便即刻沉了下去,站起身来推开了身边的女子,提刀就对准了容泽和梁一沉:“你们这是在威胁我吗?!你们人都在此处了,竟还敢做这种小动作!?” 梁一沉轻轻转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对那古沙冷笑:“你也说了,你是个强盗,我们又怎会轻易相信一个强盗呢?” 他指了指关修杰:“你既然是冒着西风寨被发现的风险都要救他,想必他对你背后的人一定很重要咯?所以你今儿就算是杀了我们,不交出方洁来,他也得死。他若是死了,我倒是要看看,你如何同你背后那人交代!” 从前灵霏觉得,梁一沉是傻的。 他若是不傻,又怎会在泉州城被糟-蹋成了那般名声? 可如今灵霏却觉得,不管是行人谋士还是把控人心,都和从前的梁一沉不能同日而语了。 这区区一个山寨的寨主,又怎能和梁一沉相比? 于是古沙虽然面色不悦,却到底还是示意手下给他们让出一条路来:“就在后头的房间里,你们自己去带人就是!” 然而等着他们转身,却忽而就听到了古沙在他们的身后笑道:“那小娘子的性子可真烈啊!” 如此戏谑的话语,让灵霏的心里越发不安了起来。 容泽更是转身,对古沙怒目而视,若不是梁一沉拉着,他只怕也控制不住自己了。 自有古沙手下之人带着他们往后面走,灵霏在后面倒是见着了更多的女子。 想必都是他们从不同的地方掳掠而来的,这些女子们有些蜷缩在角落里哭的不成模样,有的已经痴痴傻傻,任凭周围的寨众逗弄都毫无反应。 还有一些,眼眸之中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光泽和希望,只是苟活着,正在给这些寨众们做饭或者洗衣。 而这些女子的身上多少都有些伤,想必在这寨子里,是没有一日不被欺负的。 一路走来,灵霏大约见着了七八个女子,她们有些人看着灵霏的眼中还有光芒,有些人则完全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了。 那人一直将他们带到了寨子最角落的房间,才停下了脚步。 灵霏发觉,这房间的门上被上了一把大锁,里面还传来了女人的哭泣声,想必关着的不止方洁一个女子。 那人将锁给他们打开,里头女子的哭泣声就越发大了起来,灵霏细细听了,却不曾听到有方洁的声音。 容泽走到了门口,却停下了脚步,皱眉看向了灵霏:“你自己进去,我们只怕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灵霏点头,便推开了门去—— 如果有人问灵霏,人间炼狱是什么模样? 那么灵霏一定会说,就是她此刻眼前看到的模样! 眼前是一个小房间,地下铺了一层脏兮兮的被褥。屋中充斥着难闻的气味,是让灵霏有些恶心的味道。 被褥上头,蜷缩着三个女子。 其中的两个看上去衣衫尚且完整,只是相互抱着蜷缩在墙角哭泣。看到灵霏进门,她们本能地瑟缩了一下,也不敢抬头。 而房间正中的铺上,躺着一个已经衣衫褴褛,浑身是伤,嘴角带血的女子。 她双眸失神,盯着天花板,若不是时不时有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灵霏一定以为,她已经死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好恨啊! 是不必再看更多,就知道这女子经历了什么。那是所有女子的噩梦,她眼中的光芒,也所剩无几。 然而让灵霏更加心痛的是,这个经历了地狱折磨的女子,是方洁! 只怕是那些人在抓住方洁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她的身份,只瞧着她长得美,便做出如此禽兽行径来。后来才知道方洁的身份,这才将计就计地要求用方洁来换关修杰。 灵霏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脱下了自己身上的衣裳,而后盖在了方洁的身上。 她以为方洁会害怕,甚至可能连她的触碰都会抵触。 然而方洁没有,她只是仍然躺在原地,睁着空洞的双眼,一动也不动。 “对不起。” 此时此刻,灵霏能说的,似乎只有这个:“我们来晚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方洁的眸子终于动了动。 可不过一瞬间的功夫里头,绝望和恨意如同洪水一般涌上了她的眸子,几乎要吞没一切其他的情绪:“你杀了我!” 灵霏知道,这时候不管是什么样的安慰都起不到作用。 她只是上前,轻手轻脚地想要将方洁扶起来:“我带你离开这个地方,好吗?” 方洁如同木偶一般,任凭灵霏将自己扶起来,口中却只喃喃一句话:“你杀了我!” 将她扶着坐骑之后,方才披着的衣裳却又滑落。 入眼之处皆是伤痕,惨状叫灵霏不敢多看,只看向了蜷缩在角落里的那些姑娘们:“接你们外衣一用,可好?” 她们是瞧得出,灵霏来救人的。 何况同为女子,她们尚且还未被玷-污,自然对方洁的遭遇很是同情,即刻就脱了两人的外衣,递给了灵霏,还帮着灵霏将方洁的身体全部挡住,绑死了外衣上头的系绳。 “秦灵霏,你杀了我?” 方洁喃喃的声音就在灵霏的耳边,她还能清晰地喊出自己的名字,才让灵霏的心下稍稍安宁几分。 轻轻将她拥在怀中,让她感受到自己的体温,灵霏的语气也变得越发轻柔了起来:“我带你离开这里,好吗?” 于是方洁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趴在灵霏的肩头,嚎啕大哭了起来! 只要她能哭出来,灵霏觉得就是好事儿。她到底是京城里头贵胄人家的女儿,灵霏根本不敢去想,发生了这种事情之后,她还如何能活下来。 于是她只是轻轻拍着方洁的脊背,是真心实意地想说这一句话:“方洁,这不是你的错。” 方洁哭了一会儿,实在是失了力气,有些虚脱,整个人都要靠着灵霏搀扶。 但说真的,灵霏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样让容泽见到这样的方洁。 于是一直等到了容泽和梁一沉敲门,灵霏都没有勇气带着方洁出去。 “阿霏,里面还好吗?” 是梁一沉的声音先响起来:“你们没事?” 灵霏深吸一口气,低头对方洁问道:“容泽在外面,你要……” “不……不要!” 方洁的本能反应,是躲避和惶恐:“不要,绝对不能让他看到我这个样子!不要啊!” 灵霏点了点头,才对外头的梁一沉道:“梁一沉,你先进来。” 有了灵霏的“指令”,梁一沉才敢动。 进了门看到方洁这般情况,他已经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也是皱了眉头:“他们竟敢……如此对她?!” 不必方洁说什么,梁一沉就看得出,方洁不想见到容泽。 于是便对门外容泽喊道:“容泽,该动手了!” 容泽却是好奇又担心:“里面发生了什么?” 梁一沉迟疑一下,考虑到方洁的情况,只对容泽含糊道:“你先动手。” 在这种时候,容泽似乎只能选择相信梁一沉。 瞧着方洁低了头不愿见到自己的样子,梁一沉也没有多言,只是也脱下了自己的外套递给了灵霏:“你们在此处等会儿,我们先料理外面才是!” “不,我不要!” 方洁却是越发哭喊了起来:“不……我不要待在这里!我不要待在这里啊!” 她那么大的声音,外头的容泽自然是听到了,大约也想到了她为何要这般哭喊。 于是外头的容泽沉默片刻,上前一步,对门里道:“先将她带出来,我照顾她!” 听闻此言,方洁却是倏然抬眸看向了灵霏,眼中的痛苦和绝望几乎要将周遭的一切都淹没:“他会不要我的是不是?!我出了这种事,他会杀了我的是不是?!我完了,我这一辈子,就完了是不是?!” 她最在乎的人,就是容泽。 哪怕到了这个地步,依然如此。 灵霏按住了她的肩膀,只盼着在这种时候,她能稍微冷静下来:“不会的,不会的!方洁,你知道容泽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的。我们不管别的,至少……先离开这里,好吗?” 此刻灵霏的话,如同带着某种魔力一般,竟是真的让方洁听进去了。 她环视了一下周围,眼中复又带了惊恐:“对,对,我要离开这里!我要离开这里啊!” 说着,灵霏便对梁一沉点了点头,示意梁一沉带她出去。反正有梁一沉和容泽护着她,怕是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然而方洁走到门口,灵霏正准备去和那两个女子一起坐下的时候,却突然看到了一旁有一片刺眼的红色—— 那是方才方洁躺着的地方,之前一直被方洁挡着,所以灵霏根本没有发觉。此刻再低头看,竟是看到那里是一片新鲜的,甚至还没有干涸的血迹! 显然,是从方洁的身体里流出来的—— 于是震惊一瞬间蔓延在她的眼中,她忍不住地叫住了梁一沉:“梁一沉——” 梁一沉轻轻伸手一推,就将方洁推了出去。听出灵霏的语气不妙,也看向了灵霏目光所及的地方,同时愣了愣:“不会?” 女子流血的可能性…… 于是灵霏收了自己的眼神,才挡住了那血迹,回头对梁一沉坚定道:“你们一定要赢!” 梁一沉明白灵霏的意思,重重点头,而后走出了门去—— 梁一沉出了门,那两个姑娘才相互依偎着站起身,希冀地看着灵霏:“你们……你们是官中之人吗?” 灵霏点头,知道她们害怕,语气也十分柔和:“是的。你们没事?” 那两个姑娘摇头:“没事没事!” 其中有一个也看到了灵霏方才的目光,而后叹了一口气,对那血迹之处轻轻示意了一下:“可是她很可怜!” 灵霏微微皱眉:“你们……看到了发生了什么?” 这两个姑娘是昨儿才被抓来的,都是因为来了葵水寨子里的男人嫌弃她们不干净,所以逃过一劫。 但是方洁就没有那么好运了,她们二人亲眼看着那些人凌-辱方洁,便是此刻也心下尤惧。 据她们所言,方洁在刚来的时候,很“嚣张”。 她一直都说自己是京中贵胄的女儿,说若是这寨子里的人敢动她,一定要他们不得好死。 起初,寨子里的人不是不害怕的,他们只是将方洁关到了这个地方之后,似乎就去查实方洁的身份了,吃喝都供着,也没有动方洁。 然而方洁却一直都没有消停,只要她有力气,就不停地在这里辱骂寨子里的人。 便是骂道喉咙都哑了,她也没有停下来过。 其实这两个姑娘都知道,方洁只是害怕,只是慌了,只是想让这些人放了她。 然而这样的辱骂,最终招来的,是寨主。 寨主进门便将方洁一个巴掌打.倒在地,并且警告她,不管她是什么人,若是再敢骂一句这寨子里的人,他就要方洁好看。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方洁竟然直接起身扑向了这个寨主,而后狠狠地咬上了寨主的手臂—— 就是这么一咬,将她自己推入了深渊地狱里头。 寨主不过轻轻用力就撕开了方洁的衣衫,甚至还叫了许多寨众过来一起“享受”方洁。 起初,方洁仍然在威胁他们,说他们敢动她的话,一定要他们好看。 然而是她为鱼肉罢了,她越是威胁,寨主反而越是粗鲁。 一直到她身上已然衣衫褴褛的时候,她似乎才开始意识到事情有多严重。 她开始求饶,开始哭泣,然而已经什么都改变不了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其中一个女子还叹了一口气:“我们就在旁边,听着她的惨叫,真是觉得心都揪起来了。她还是清白之身,就被那样粗鲁地对待,我们真怕,昨夜里那些人就能要了她的命!” 嘶—— 灵霏当真是倒吸一口凉气—— 她如何能想到,方洁明明已经嫁给容泽多时了,竟然还会是清白之身呢!? 刚才看到了地上的血迹,她其实就有所怀疑,却不敢下这个定论。 可如今想想,容泽这么长时间竟是都没有碰过方洁,他对方洁,可不是一般的残忍啊! 灵霏更加无法想象的是,方洁在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之后,是如何能鼓起勇气来活下去呢? 于是她的某种,便升腾起了熊熊怒火,手也捏成了拳:“今日,我们非要这寨子化为灰烬不可!” 第一百五十五章杀了他 外头的打斗声,听着是愈演愈烈了。 那两个姑娘也是越发往灵霏这边瑟缩了一下,经历了连日的惊吓,她们的目光都有些呆滞了,心里也是害怕:“我瞧着,你们就几个人,不会输?” 灵霏只将窗户开了一点点,就能看到外头的情形了。 眼下瞧着容泽和梁一沉,一边护着方洁,一边还算游刃有余的样子,她就十分信任梁一沉:“不会输的。你们且放心。” 想着,她又从袖子里拿了一包银锭子,递给了这两个女子:“唯有一件事,想求你们一次。” 两个女子都是城中普通之人,见着这样多的银锭子,自是眼睛亮了亮:“你说,什么事?” 灵霏沉默一下,才道:“方洁的事情,还求你们烂在肚子里。就当是没有见过这个人,没有发生过这种事,连你们最亲近的人,都不要说起好吗?” 她们已经知道了方洁的名字,所以灵霏觉得要让她们保密是必须的。 将银锭子塞进了她们的手中,灵霏才继续道:“我此刻身上只有这么多,一会儿外头平静下来,我再让我的相公多给你们一些。只求这一件事,千万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好吗?” 这两个女子不愿多事,也瞧出灵霏并不是普通人。 自是收了那银锭子,想起昨儿方洁的惨状还历历在目,她们也不忍心:“你且放心。大家同为女子,我们知道这种事情叫旁人知道的后果。我们定然不会对任何人说起的。” 果然还是这小小城中没有任何利益瓜葛的女子,更加淳朴些。 定了心思之后,她们三人便一同瞧着外面。 梁一沉和容泽已经被寨众团团围在中间了,不过这西风寨的寨众虽然多,却大多都是乌合之众。 他们单打独斗都还不错,可人数众多的情况下,反而有些自乱阵脚。 加上他们并没有很好的武器,如何能敌得过在战场上厮杀往来的容泽,和与容泽不相上下的梁一沉呢? 与此同时,外头容府的府兵们也已经都攻进来了。 这偌大的一个西风寨,不过短短片刻之间,竟然是被打的猝不及防,溃不成军! 别说是寨众了,就是那方才还趾高气昂的寨主,与容泽过招都没有三两下,就被容泽打.倒在地了! 自然了,灵霏觉得,今儿容泽格外勇猛,也有方洁被辱的缘故。 容泽从来都是温和的,灵霏真的第一次见到他这样。可饶是如此,她仍然觉得,容泽并不爱方洁。 今日这事儿就算不是放在方洁的身上,而换做任何一个女子,他都一定会倾尽全力,这才是方洁最悲哀的地方不是吗? 很快,外头的寨众们就已经不能抵抗了。 外头容家的府兵也一个个都是骁勇善战,梁一沉和容泽竟然真的做到了,不依靠军队的力量,就能将这西风寨打成这般模样! 瞧着外头安全许多,灵霏才带着那两个女子起身。 却瞧着容泽是杀红了眼—— 虽知道容泽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可她还从未见过容泽这般狠辣! 他不知从谁那里夺来了一把剑,对着身边的每一个寨众都毫不留情地刺了过去—— 每一下,都直中要害! 干净利落地解决掉了他们之后,倘若那些倒地的寨众还能动,容泽变回毫不留情地补上一剑,似是非要将他们全部杀死,这才罢休。 他身后的梁一沉早已停下来了,也是皱眉看着他如此,却没有上前阻拦。 瞧着灵霏出来,他这才扯了扯纷乱的衣裾,而后走向了灵霏:“离容泽远些,他已经杀红眼了。” 灵霏抬眸瞧着梁一沉的身上也有血迹,便仔细检查着他是否受伤:“你不去拦着他吗?” 梁一沉感觉到这小女人的动作,只是轻笑着展开了自己的双臂,任由她检查:“若换做是我,只怕也不愿有人拦着我。何况这西风寨的人作恶多端,便是杀尽了又能怎样呢?这事儿不能叫旁人知道,自然不能留下活口。” 听闻此言,又瞧着他身上没有大的伤口,灵霏才稍稍安心:“看来,是咱们想到一起去了。那关修杰呢?” 此刻关修杰已经吓得瑟瑟发抖地躲在一旁,不过若仔细瞧着会发觉,他的手上不知何时被带上了铁铸的镣铐。 梁拔在旁边拉扯着关修杰,关修杰知道自己逃不掉,便也放弃了抵抗,只瑟瑟发抖地希望容泽不要迁怒于他。 看到自己的寨众都是那般死在了利落的容泽手底下,已经受了重伤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的寨主古沙,也终于感觉到了害怕。 他虽然瞧着是个莽夫,不过到也还算聪明。 这会儿子他似是想溜走,却被梁一沉上前一步,直接挡在了他的面前:“古寨主,这是准备去哪儿啊?” 那古沙抬起头来,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只是惊恐地看着梁一沉:“我……我不敢!二位饶命啊!我不知二位如此伸手,多有得罪,且求二位饶我一条生路啊!” 灵霏还以为,他作为一寨之主,多少是有点儿骨气的呢! 却没想到他是这般,抬起头来哀求梁一沉:“他会杀了我的,求你放了我,他会杀了我的!” 说着,还想到什么一般:“你们……你们是朝廷的人?!那我应该对你们有用?!啊——” 然而他话音还未落,梁一沉脚下不过稍稍用力,就听得他惨叫一声,脸色都憋红了。 眼瞧着他连话都说不出了,梁一沉却只是微微一笑:“你若是自戳双目,我便放开我的脚。我这般力道,你死不掉,却会一直疼着。” 武功上头的东西,灵霏是半分都不懂的。只是瞧着这古沙如此痛苦,便知道一定很疼。 然而古沙并不想放弃自己的双眼,梁一沉则是冷哼一声:“你这双眼睛,刚才就那么不干不净地在我夫人身上打量,便是你自己不动手,我也会亲自动手的。只是若等到我动手,只怕那疼才是你受不住的!” 他竟是为了刚才进门的事儿,一直记恨古沙到现在吗?! 灵霏觉得这个古沙,大概是不会乖乖听话的。 然而让灵霏没想到的是,他大约已经被梁一沉整了一遭了,听了这话,竟是真的伸出手,毫不犹豫地就往自己的左眼戳了过去—— “啊——” 惨叫声在梁一沉的脚底响起,让灵霏听着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梁一沉也是说到做到,虽他只戳了自己的一只眼睛血流不止,但是梁一沉还是放开了自己的脚。 就在这片刻的功夫里头,容泽已经浑身是血了。 他仿佛修罗一般,根本就不听寨众的求饶,只知挥动着手中的剑,让一抹又一抹的血光染上了这寨子里的每一片土地。 连梁拔都而居的他有些残忍,走向了梁一沉,微微皱眉:“爷,需不需要挡一挡容将军?” 梁一沉这才抬眸,发觉寨众已经所剩无几,便对梁拔轻轻点头:“去,得留两个活口和关修杰一起送入京中。” 于是梁拔和梁挺两人上前,才堪堪挡住已经杀红了眼的容泽。 容泽转身,灵霏竟是见着,他的眼睛当真是红的! 然而他虽然停了下来,可手中仍然执着滴血的长剑,缓缓地走向了古沙—— 比起梁一沉,古沙自然更害怕这如同魔鬼一般的容泽! 连灵霏见着容泽这般模样,都是不由往梁一沉的身后躲了躲。她与容泽认识多年,是从不曾见过他这般的。 然而梁一沉挡住了古沙最后的去路,连灵霏都知道,今日的古沙,必定是活不过去了。 她不同情古沙,毕竟如果那受了那般残酷的人是自己的话,也是希望古沙死掉的。何况还不知多少女子糟蹋在了古沙的手里头,在这样的世道,他死不足惜。 然而容泽走到了古沙跟前儿的时候,却停住了脚步。 眼中的通红,也稍稍褪去几分,似是恢复了一些理智。 他看向了梁一沉,似是在征询梁一沉的意见。 梁一沉却是后退一步:“留两个活口就够了,他是贼首,杀了也无妨。” 所有人都在尽量地去理解他和方洁经历的一切,包括梁一沉。 可容泽还是没有上前,只是看向了一旁始终低着头,身上也沾染了血迹的方洁:“你想亲自动手吗?” 是的,好像不管什么时候,容泽总是将尽可能的温柔给他身边之人。 方洁终于抬起头来,有些意外地看着容泽:“我?” “是。” 容泽将手中的剑递给了方洁:“你若想动手,就亲自动手。若不想动手,我就替你杀了他。” “我想!” 方洁虽然从前是个闺中的大家闺秀从来都没有沾染血腥,如今显然也是吓着了。 可是心里头的恨意已经超过了所有的一切。 她好不哟偶遇地上前,抱着赴死一样的决心,接过了容泽手中的滴血长剑:“我要亲自杀了他!” 就是这样的一个京中守着规矩的闺秀,却在这遥远泉州城的西风寨,毫不犹豫地将手中长剑,刺入了古沙的心脏! 第一百五十六章肃清 “啊——” 在用长剑刺入古沙心脏的那一刻,方洁面色狰狞地朝天大喊一声! 仿佛是要将心里头所有的苦楚全部都发泄出来,叫灵霏瞧着都有些难以想象,若是自己遭遇了这样的事情,又该如何。 古沙的眼中,甚至连最后的一分绝望都没有来得及浮现出来,就死在了方洁的剑下。 然而只要出了那第一下,方洁便如同不能控制自己一般,拿着手中的长剑,往那古沙的身上而去,一下,又一下—— 一直到那古沙彻底断了气之后,方洁仍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还是梁一沉皱眉看向了容泽,容泽才上前,一把抓住了方洁的手:“够了,他已经面目全非了!” 方洁停了下来,却猛地一下甩开了容泽的手:“你别碰我!” 容泽被吓了一跳,却是连连后退,张开了自己的手,皱眉看着方洁:“好,我不碰你,你别冲动。” 分明方洁经历了那样的事情,可是作为方洁的丈夫,在容泽的眼中,却看不到任何嫌恶。 方洁的身体也晃了晃,灵霏忙上前一步,将她扶住。 她看到是灵霏,某种却闪烁着愤怒的光芒:“看到我这般模样,你的心里很高兴?!”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说这个? 灵霏不想刺激她,便摇了摇头:“不。我也是女子,不会因此而幸灾乐祸。” “哼——” 方洁冷哼一声,浑身上下却仿佛全然虚脱了一般,整个人都倚靠在了灵霏的身上:“带我回去。” “啊——” 灵霏刚带着方洁离开,忽而就听到了身后传来了女子的惊叫声。 忙回头,这才看到,方才从那里头出来的两个女子,此刻正被容泽用剑抵在脖颈之上。 若不是梁一沉先行一步挡住了容泽的剑,只怕她们二人此刻已然命丧黄泉了。 “容泽,你做什么?!” 灵霏上前一步,也挡在了那两个人的跟前。 容泽却是面无表情,灵霏还是头一次见到他这般冷酷:“今日的事情,决不能有人走漏半点风声!” 灵霏明白容泽为何这般,却并不赞同。 只是仍旧挡在那二人的面前,对容泽道:“我方才已经和她们说过了。大家同为女子,她们不会将这事儿说出去的。她们不过也是无辜受到了惊吓被掳来的女子,放了她们。” “这不可能!” 容泽却是断然拒绝:“我不会放任何知道这件事的人,活着出去的!” 灵霏的眉,愤然皱了起来:“容泽!她们有什么错!?便是放她们一条生路,又能如何?今日若是要杀了她们,便先杀了我!” 连着梁一沉听了这话,都是挡在了灵霏的跟前儿,看向了容泽:“容泽,放下手中的剑。我和你保证,这件事不会从这两个姑娘的嘴里传出去的!否则你也知道阿霏的脾气,只怕今儿谁都走不掉,难道我们要在这件小事上浪费时间吗?” 对于梁一沉和灵霏,容泽似乎根本就没有办法反抗,甚至反驳什么。 于是他到底还是收了自己手中的剑,灵霏仍然不放心,将这两个姑娘亲自交给了梁挺,让他务必将她们护送到家门口,不要出去自后被容泽的府兵给拦下来,那么她做的这一切不就等于白费了吗? 见着梁一沉和灵霏都是如此,容泽又看了看仍旧一言不发的方洁,到底还是先上前一步,将剑收回了剑鞘之中:“走。我要将这地方烧了。” 灵霏扶着方洁走出了这西风寨的时候,寨里便燃起了熊熊烈火。 所有的一切都将尘归尘土归土可发生过的事情,又如何是一场大火就能烧干净的呢? 所以将方洁送到了容府之后,就瞧着她也不急着洗漱自己,只是走到了容泽的跟前儿,眼神坚定地看着容泽:“容泽,你杀了我!” 她向来骄傲,若不是已经到了不可能转圜的一步,是绝不会对容泽说出这番话的。 她的眼中已经了然再无生意,只剩下了无尽的绝望,就那么盯着容泽:“反正我是活不成了。死在你的手里,我也能安心许多。” 发生了这种事情,不是方洁一个人会做出如此选择。 容泽却是皱了眉:“你说什么傻话?!” 方洁眼眶红了几分,也不顾灵霏他们还在,只是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容泽:“我说,容泽,请你杀了我。你若是担心的话,我可以写一个遗书送给我的父亲和母亲,绝不拖累与你。但我,是不可能活下去了!” 容泽的眉头,便皱的更深了。 灵霏知道,容泽不会动手要杀了方洁的。 果然,容泽上前,轻轻地将方洁手中的剑抽出来之后,就“当啷”一声扔在了一旁的地上。 正当方洁诧异之时,他却上前,温柔地将方洁拥入怀中,手轻轻地抚着方洁的头发,语气仿佛春日里最温的那一潭湖水一般,在方洁的耳边呢喃细语:“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的,我也不会杀了你的。本就是我对不住你,如何还能让你为我而死呢?” 是啊,这才是容泽本来的模样不是吗? 那个温柔又明媚的少年,似乎终于在这一刻,长成了大人。 “呜哇——” 方洁心里头的苦楚,也终于在这一瞬间爆发了。 她死死地拉着容泽的衣裳,心痛如刀绞:“我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容泽,你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你告诉我,我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啊?!” 知道她只是需要发泄,容泽的另一只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没事的,都过去了。不会有人知道的,绝对不会有人知道的。方洁,抱歉,这是我的错,不是你的问题。” 眼瞧着他们二人之间那剑拔弩张之势,竟然在这一刻就被如此消解了去,灵霏的心里,竟生出许多的感动来。 “走!” 一旁的梁一沉也是轻叹一声,伸手拉住了灵霏的手:“让他们二人好好地说说话。咱们先走,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是啊,灵霏倒是忘了,这是在容府之中。而他们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处理,自然要跟着梁一沉而走。 只是坐在去梁府的马车上,灵霏到底是忍不住地抬眸瞧着梁一沉:“你说,若是我有朝一日遇着这事儿了,你会如何啊?” 问了,又觉得自己是个傻的。 果真是瞧着梁一沉吓了一跳的眼神就朝着灵霏看了过来:“说什么傻话?我怎会叫你遇着这种事?再说了,方洁是自个儿跑出去的,你平日里是乖巧懂事,不会像她这般惹人厌烦。” 倒是难得听到他如此夸赞自己,灵霏捂嘴偷笑:“我只是说,假如。” 梁一沉的眼神,却是越发认真地看着灵霏:“假如,那我就杀了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 和容泽的做法差不多,灵霏点头。 却忽而感觉到梁一沉的手伸了过来,他用两只手放在了灵霏的脸上,轻轻地将灵霏的头别了过去,而后让灵霏直视着他,认真道:“但是若有朝一日出了这种事,我也会和容泽一样,决不能让你死。阿霏,或许说出来你不信。但只要不是你自己愿意和旁人发生点儿什么,我全然都不在乎的!” 这……怎么说笑着,就越发认真起来了呢? 对着梁一沉那双如同星辰一般的眼,灵霏觉得自己几乎没有了任何躲藏的余地。 她咽了一口唾沫,竟是觉得脸颊有些微微发烫:“我……我知道了。可你也放心,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嗤——” 对自己的紧张,梁一沉似是也觉得有些过了。 忙放开了灵霏,而后嗤笑一声,似有感慨:“是啊,我如何不相信你呢?毕竟上一次容泽那般对你,你都尚且能护得住自己。我只盼着日后啊,不要有这种事情发生,否则我一定会疯掉。” 这男人,说不介意,其实又怎会真的不介意呢? 可灵霏的心里也知道,绝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的!若是真的遇到了那样的情况,那么她宁可当时就和匪窛拼个鱼死网破! 一路到了梁府之中,这梁府已经被梁一沉的人控制住了。 整个梁府的外头,站着的都是梁一沉的护卫。 梁府的大门口站着如今梁府的管家,不停地抹着额上的汗水,自然知道他们是闯下了弥天大祸:竟然连府中的少爷都不认识,便是打杀了这梁府所有的人,他们也是死不足惜! 于是瞧着灵霏和梁一沉下了马车,那人更恨不得将自己的腰弓到泥土里头去,便迎着他们二人而来:“小的见过伯公爷,见过伯公夫人!小的死罪,还望伯公爷降罪!” 梁一沉是没有心情听他说这些,只是径直朝这里头走去:“应妈妈呢?” 那人慌张跟在梁一沉身后:“伯公爷请放心,小的已经去请了这城中最好的大夫来看应妈妈了。应妈妈没有性命之忧,只恐一双脚是彻底废了。日后行走约莫没有问题,但大约是不能做重活,甚至不能跑跳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应妈妈 梁一沉点头,也不急着进门,只环顾了一下四周,而后对管家道:“其他人呢?” 梁一沉便只是站在这里说话,身上的气魄就足以将这管家压得腿肚子都在打颤了。 管家伸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才越发小心翼翼对梁一沉道:“那些个和贼人伙同的,大部分都查出来了,如今正关着,等候伯公爷的发落呢!其他的人也都恢复了平日里的秩序,伯公爷且放心,这梁府之中的客房已经给伯公爷收拾出来了,爷和夫人安心住着就是!” 住在府中和住在客栈里,的确是不同的。 可梁一沉却是微微皱眉,似是有些不悦:“谁说我们要住进来了?” 在灵霏和那管家都愣住了的目光下,他才冷冰冰道:“此处是梁侯府邸,并非我伯公府邸,我不习惯借住在别人家中。我这一次来府,只是为了接应妈妈的。至于府中其他的事情,你们还是快马叫人去禀告梁侯爷,而后再行决议就是。” 灵霏明白,他这是对梁侯心结未解呢! 于是便瞧着那管家为难的样子,上前一步,笑着对梁一沉道:“干嘛啊?你瞧瞧,你把别人给吓成什么样子了?” 有灵霏在,梁一沉那阴沉着的脸,似乎总是没有办法继续阴沉下去的。 他轻咳一声,伸手抚了抚灵霏的脑袋:“你不会要劝我,住在此处?” 灵霏也不直接劝,只是眨巴了一下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就有几分可怜兮兮的模样让她瞧着越发心疼了起来:“这一路咱们都住的是客栈,我也许久没有睡过好觉了。这一次咱们就住在这,便当做是你替梁侯料理了他府中的这些污糟事情,想来他也不会多说什么的,可好?” 这父子之间是别扭,可灵霏却觉得梁侯的心里,并没有对梁一沉太过无情。 甚至比起秦远山于自己,可能还要更加牵绊一些梁一沉。 所以眼瞧着梁一沉拿灵霏没有办法,也就唯有轻叹一口气:“好,那边在此处住下。” 管家也同时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了灵霏一眼,似是有些明白,为何自家的公子竟是要求到圣上那里,让圣上赐婚给他如此一个小官家的庶女了。 进了梁府,头一件事情,自然是要去看应妈妈的。 不过梁一沉这边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灵霏便带了小蕊和粉儿一同往应妈妈那边走了去。 只是还未走到应妈妈所在的侧厢房,就瞧着两个丫鬟蹲在厢房外头的廊下互相抱着哭泣。 瞧着灵霏来了,她们也是吓得忙起了身,对灵霏行礼。 灵霏这才上前,微微皱眉:“你们哭什么?”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不敢多说什么。 灵霏能感觉到,她们在害怕。却还是点了其中的一个丫鬟,语气越发严厉了几分:“你说,你们在哭什么?” 那丫鬟“扑通——”一下便跪了下去,拼命地对灵霏摇头:“夫人,真的没什么!” 灵霏也不为难他们,只是对小蕊使了个眼色,小蕊便下去了。 不过府中还是要有些规矩,灵霏低头,对她们二人道:“收了你们的眼泪,否则若是叫伯公爷瞧见了,只怕要说你们没有规矩的。” “是。” 这两个丫鬟倒是乖觉,其实灵霏也不愿在这梁侯的府中惹出什么事端来就是。 一路走向了应妈妈所在的厢房,就足以见得梁一沉的心里有多么看重应妈妈。 应妈妈虽说是个乳母,但是在这府中说到底也就是个下人罢了。何况梁一沉本就在府中是不受宠的,想必应妈妈这些年在泉州城,也没有被府中旁人所重视。 然而此时梁一沉回来了,还做了伯公爷,那么一切就都不同了。 应妈妈本不该住在这客人才能居住的厢房之中,如今却还给应妈妈配了几个丫鬟小厮。 灵霏知道,梁一沉是个重情之人,所以在进门前,也是特意理了理自己的衣袍,想得应妈妈一个好感。 不过刚走到那厢房的门口,却就听到了里头“砰——”地一声砸东西的声音。 而后就传来了应妈妈怒气重重的声音:“平日里你们这些个不长心的便是如此伺候伯公爷和夫人的吗?!给我的药竟是这么烫,若是烫着伯公爷和夫人了,你们是有几个脑袋能丢的?!” 这话说的,倒像是她和梁一沉平日里苛责下人一般了! 虽然觉得应妈妈这么说是不妥的,不过灵霏却听得出,她是为着他们好,也是为着这些下人们好的。伺候不周主子就要责罚,唯有应妈妈这样的人训斥他们的多了,他们日后也方才知道该如何更好的伺候主子。 于是灵霏也没有多说什么,瞧着厢房的门是开的,便信步入内,就瞧着此刻应妈妈正躺在床上,身边跪了两个丫鬟。 瞧着灵霏进门,应妈妈忙堆了笑容,挣扎着瞧着就要起身。 灵霏怎会让她起身呢?忙服了她,而后对那两个丫鬟道:“你们先下去忙,出去的时候将门关上。这两日冷,别冻着应妈妈了。” “多谢夫人关怀!” 应妈妈顺着灵霏的动作躺了下去,而后伸出手,将灵霏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摩挲:“哎呀呀,我们哥儿这些年在外奔波,我总是担心他。如今瞧着,他身边有了得力的夫人您照顾,我这心里啊,也就安生许多呢!” 其实灵霏感觉她们这种动作有些奇怪:应妈妈到底只是个乳母,拉着自己的手这么说,到像是梁夫人该说的话才是。 不过梁一沉念旧又情深,灵霏自然也对应妈妈笑道:“妈妈的身体感觉如何了?是我们来晚了,才叫妈妈受了这般苦楚。” 言及此,应妈妈的某种便生了一层阴霾,而后看向了自己的脚踝:“这一双脚啊,是彻底废了!脚筋被挑断了,日后只怕是连跑动都难。哎……我是年老了,只恐拖累了伯公爷,拖累了夫人您呢!” 她黯然神伤,灵霏瞧着也是心疼,只反过来拍了拍应妈妈的手:“您且放心。伯公爷早在京中的时候就整日地念着您呢!这回啊,就是将您接到天京城里头享福去的!日后那些活就都给下头的人去做就是了,只是下头的人年轻,难免不周到,应妈妈您为了保重着自己的身体不叫爷担心,也不要再生这么大的脾气了才是呢!” 应妈妈自然明白灵霏的意思,也是忙点头:“夫人放心,我省得了,日后定然注意的!” 其实灵霏和应妈妈不太熟悉,也没有那么多话好说。好在不多时,梁一沉就回来了。 瞧着他和应妈妈之间的确是情分很深,灵霏便率先退了出去,叫他们二人在此处多叙叙旧就是。 然而一出门,就瞧着小蕊眸色不悦,便微微皱了眉:“怎么了?这般不高兴?” 小蕊嘟了嘟嘴,回头看了一眼应妈妈的厢房,这才小声道:“夫人可知道,今儿那两个丫鬟为何生气?” 灵霏看了小蕊一眼:“别卖关子了!” 小蕊这才语气不悦道:“那两个丫鬟呢,本是这梁侯府中家生的。从前是在和应妈妈一同在花园里做工的。这回被派来伺候应妈妈,说是应妈妈摆足了架子地为难她们呢!” 说着,还看了灵霏一眼,似是欲言又止。 灵霏微微皱眉,对她扬了扬下巴:“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般磨磨唧唧了?” 小蕊跺了跺脚,才定了心,继续道:“他们说,今儿起了争执的缘故,是因为两件事。第一件事,便是那应妈妈将她们呼来喝去的,分明是将自己当做了主子,那两个丫鬟都不忿呢!” 第二件事,是为着灵霏。 虽然灵霏也奇怪,不过却听了小蕊细细说来。 原来那两个丫鬟虽说是这梁侯府中的,从前却也是伺候梁一沉院子的。在这府中,是被冷落多年了。 她们也听闻了这一回梁一沉要带应妈妈去京中,便想求应妈妈在灵霏的跟前儿说说好话,让灵霏将她们也带着。 哪知应妈妈是出言不逊,对这两个丫头说,灵霏到底是个小官家的庶女,做不了梁一沉的主。若她们真想跟着一起入京中,倒不如求一求她应妈妈。 两个小丫头呢,被应妈妈欺负的够惨了,其中一个便直言不讳地开了口,说府中的女主人是灵霏。 结果听闻应妈妈是出言不逊,说了许多灵霏的坏话。其中的一个丫头也因此,就和应妈妈吵了起来,结果被应妈妈泼了一身的热水,受了欺负,这才两人一起躲在那廊下哭呢! 说到此,小蕊便愤愤不平道:“夫人,她算是个什么东西啊?不过就是个乳母,也敢拿夫人的身份说事儿?!” 知道小蕊是为着自己好,灵霏却伸出手,按了按小蕊的肩膀:“可不能就听了那两个丫鬟的一面之词啊!想来应妈妈到底是他乳母,是不会身形不正的。这些话也许就是那两个小丫头挑拨离间呢?小蕊,这事儿你还需再去打听一下,别就这么定了应妈妈的罪。” 第一百五十八章夫妻? 小蕊明白灵霏的意思,也是低了头,对灵霏道歉:“夫人,我知道了。夫人且放心,我日后定然会好好和这个应妈妈相处的!” 灵霏的心里,已经是打定了主意,也是回头,伸手拉了小蕊的手:“我知道你是为着我,是关心则乱。不过如今这伯公府之中,应妈妈的位置只怕是比任何人都要重要。只要是国公爷在意的人,咱们也得在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小蕊点头,主仆两个倒是为着这事儿达成了共识。 其实只要梁一沉亮明了身份,这泉州城的事情便就算是浮上了水面一般了。 所以接下来的几日里头,梁一沉是忙碌着的,便将府中还有应妈妈的事情都交给了灵霏。 灵霏是忙里忙外的,一直都没有机会亲自去和应妈妈多说一些什么。还是应妈妈叫人来找灵霏,说是有话要和灵霏说,灵霏这才抽了功夫亲自去见应妈妈。 老人都说“春捂秋冻”,所以虽然是深秋的天儿,不过灵霏却不叫人将房子的炭火烧的太热。一则是为着老人这句话,二则也是梁一沉不喜待在太热的地方。 但是一进了这应妈妈的房间,灵霏便感觉到是扑面而来的热气。 因为这两日刮风,所以她本就穿的有些厚,此刻被这热气打头而来,她竟是一时半刻都没有站稳,这才皱眉看向了厅中还在伺弄炭火的丫鬟:“怎么烧的这么热?” 那丫头有些战战兢兢的,忙跪在了灵霏的跟前儿,头都不敢抬一下:“是应妈妈的意思,妈妈说她怕冷!” 虽灵霏不赞同,却到底也不曾多说什么,只是继续朝这里头走,就瞧见了正靠在床榻之上的应妈妈。 她斜倚着身体,且正在吃着糕点。有一个小案是放在她的床上的,上头放着茶点。便是平日里灵霏也从不曾这般享受过,灵霏也不大喜欢在床上吃东西。 这屋子里之所以这么热,是因为炭火不仅烧的旺,而且炭盆还很多。 光是应妈妈的床榻跟前儿,就放了三个炭盆,里头的木炭都烧的红彤彤的。灵霏分明瞧着应妈妈的额间起了一层细密的汗水,想来她也是热的。 便上前,对应妈妈笑道:“应妈妈不热吗?” 瞧着灵霏来了,应妈妈才放了手中糕点,用一旁的帕子抹了嘴,挣扎着就要起身:“奴婢见过夫人!” 灵霏自不能叫她起身,忙扶了她让她坐下不必多礼,而后到底还是忍不住道:“应妈妈这房子也烧的有些太热了?” 应妈妈靠在背后的床榻上,才轻叹一口气:“还不是伯公爷的意思吗?说是怕冷着奴婢这个没有用的老婆子,叫人送了上好的炭火过来。奴婢感念伯公爷的恩情,自是要如此的。” 他们主仆情深,而且热的也不是自己,灵霏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只关切的眼神看向了应妈妈:“这两日一直在忙着,所以不曾来和您好好说说话,您今儿找我,是有什么照顾不周到的地方吗?” “不敢不敢,夫人可不敢这般对奴婢呢!” 应妈妈瞧着是个知趣儿的,是忙对灵霏摆着手,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奴婢……奴婢是有事相求呢!” 瞧着应妈妈对自己倒是毕恭毕敬,反而让灵霏有些不好意思了:“应妈妈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有什么事情,您都是伯公爷的乳母。只要开口就是了,哪里需要用‘求’这一字呢?” 应妈妈低了头,轻叹一声:“伯公爷日理万机,奴婢区区一个小乳母,如何能打扰他呢?便只能求到夫人的头上来了!” 如此客气,让灵霏都有些着急了:“应妈妈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就是。” 应妈妈这才抬头,恳切地看向了灵霏:“能不能……将我的女儿也一同接到天京城里头去啊?女儿就在下头的庄子上,夫人且放心,我女儿很能干,日后在夫人的身边当个贴身丫鬟,绝对能将夫人照顾的妥帖!” 灵霏的身边有粉儿和小蕊,其实已经足够了。 不过既然应妈妈开了口,灵霏自不能拒绝:“这等小事,应妈妈且直说就是了。妈妈放心,我即刻就着人去接你的女儿回来和你团聚。” 其实灵霏觉得,英爱妈妈太生疏了。 不知是对自己这般生疏,还是对梁一沉和对自己一般。 不过灵霏还是相信,既然她们都是真心实意地为了梁一沉好的,那么她们之间一定也会相处的很好。 瞧着灵霏这么痛快就答应了,那应妈妈也是舒了一口气,却是神色暗淡地看向了自己的脚腕:“哎……奴婢这一双脚啊,是彻底废了。只怕以后就要成了伯公爷的拖负累,是奴婢的不是!” 这怎地就扯到了自己的身上了? 灵霏有些不解,却也不好和应妈妈多说些什么,只家常聊了几句,宽慰了应妈妈几句,便就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一直到了晚间梁一沉回来,他还是先去了应妈妈那儿,而后才回到了灵霏这。 灵霏一边帮他宽衣,一边也是好奇问道:“这城中的事情可处理妥当了?” 梁一沉略微点头,眸色之中却是晦暗不明:“泉州的水深。但是你绝对想不到,我最终查着查着,竟然查到了长公主那儿!如今是先将城中这些恶霸欺人的事情处理了,至于长公主的事情,还是等回京之后,我亲自和圣上禀报了,再行决断。” 灵霏点头,知道他本不该和自己说这个,便岔开了话题:“那咱们几时回京?” 梁一沉回过头来,轻轻地将灵霏拥进怀中,灵霏就听到了他的轻声叹息:“你想回去了吗?” 他似是有些顾虑,心情也有些不好,灵霏摇头:“也不急。难得能出来,你若是不想回,咱们再多待几日也无妨!” “嗤——” 梁一沉却是轻笑,而后伸手摸了摸灵霏的脑袋:“我到是想,不过有些事情也是刻不容缓了。还有容泽那边,他们也急着回去。” 说到这,灵霏才想起:“对了,还没问问你呢,方洁那边情况如何了?” 梁一沉摇头,却又点头:“容泽算是稳住她了,她这两日听闻是不寻死觅活了。不过整个人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我倒是瞧着容泽如今对她是比从前好多了,真不知对方洁而言,这是否是另一种安慰。” 其实如果不是这一路走来看到的许多事,灵霏真的想不到,方洁是那么地爱着容泽。 眼下瞧着那件事并不曾被泄露半分,灵霏的心里也稍稍安心:“即是如此,早些回去也好。” 梁一沉点头,却突然低头认真地看向了灵霏:“我方才,去看应妈妈了。” “我知道。” 足以见 得他对应妈妈的上心,灵霏也越发认真了起来:“我也去了,应妈妈说想将女儿接来府中,我已经应了。” “唔。” 梁一沉也点了点头,看不出表情是否高兴,甚至连语气都有些淡淡:“应妈妈对你感激涕零。不过我想着,她到底是我的乳母,又为了维护我们梁家而受了这种苦。她女儿来了之后,还是留在她身边照顾她就是了,你身边的丫头若是不够,回了京中,再去人牙子那儿买一些,或者你喜欢谁就提谁到你身边,可好?” 不知为何,听闻此言,让灵霏的心里有些说不清的不悦:“你不会以为,是我说要让她的女儿来我身边伺候的?” 梁一沉愣了愣,而后微微一笑,复又伸出手,搭在了灵霏的肩膀上:“自然不是。我只是盼着你能理解我的心思,知道我对应妈妈的心意。” 灵霏不自觉地躲开了梁一沉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而后转头,竟是有些赌气一般:“我自然知道。” 看着空落落的手,梁一沉虽不知这小女人是为何生气,可嘴角却到底忍不住地勾了起来:“我去的时候瞧着房中的炭火烧的很热,自然知道是你对应妈妈的心思。灵霏,我真的很感激你!” 所以是应妈妈说,将炭火烧的那么热,是她的意思吗? 灵霏深吸一口气,虽然觉得别扭,却到底还是转过了身来,看向了梁一沉:“你且放心,我本就是要对应妈妈好的。她的女儿便是接过来,我也没打算留在自己的身边。” “是,我知道,我的阿霏最好了!” 瞧着小女人难哄,梁一沉就有些后悔自己之前所说的话:“这样,日后府中的事情,不管有关于谁,我都不再过问了,可好?” 虽然顺势被梁一沉又搂在了怀中,可灵霏也发现了她和梁一沉之间根本的问题:他们虽然已经成婚了,可似乎……也并没有到那么亲密的地步。不管是她对梁一沉,还是梁一沉对她,中间总像是在隔着一层什么一般。 对于夫妻而言,他们对彼此好像都太过于小心翼翼,也太过于生疏了。 灵霏并不知该如何去改变梁一沉的想法,或许她觉得,她甚至需要去改变自己! 第一百五十九章方洁的血 只是这样的想法,很快就被隐藏了起来,因为还有许多的事情,需要灵霏去做。 本就是准备要走了,结果这晚上还被梁一沉折腾到夜中。 晨起之时,灵霏本是想睡一会儿午觉的,谁成想,容泽那边又派人过来,说是希望灵霏能去劝劝方洁,说她如今一心求死,甚至连大夫都不愿看。 于是灵霏撑着已经酸痛不堪的腰起身,还和小蕊不由地嘀咕道:“我什么时候和方洁的关系这么好了?这等事情,还要我去帮忙?” 小蕊也是撇了撇嘴,十分不满:“这容小将军,总是给夫人找事!还好伯公爷信夫人,否则的话,只怕还要以为夫人和容家都有什么瓜葛不断的关系呢!” 听闻此言,灵霏却是愣了愣。 是啊,她好似总是将梁一沉的信任,当做了习惯。 于是在心里暗暗告诫着自己,以后一定要和容家扯清界限,便又对小蕊吩咐道:“将粉儿和梁拔也带上,这城中不太平呢!” 一路去到容将军府中的时候,灵霏却瞧着,虽然不过是短短两三日的时间,不过泉州城似乎和之前是大不一样了。 街道上人来人往,店铺也几乎全部都开了。仿佛一瞬间,又成了灵霏记忆之中的那个喧嚣而热闹的泉州城。 没有了横行在街市上头的恶霸,甚至连城门口的士兵们仿佛也终于有了精神,多了几分戍守城池的模样。 这一路往容府而去,虽然灵霏十分低调,可却还是有人认出了他们的马车。 竟是有百姓们就这么一路跪在路边,高呼着感谢梁一沉的话。 灵霏也是问了梁拔才知道,这些日子只要梁一沉出门,百姓们都是这般光景。 又想起当年梁一沉几乎是从这泉州城落魄而逃的模样,灵霏的心里当真是感念万千。 不过比起对梁家的欢迎,泉州城的百姓们似乎对容家就没有那么热情了。 百姓们的心里什么都知道,只是有时不会说出来罢了。 在这两年的与恶霸抗争的过程之中,梁府是因为直接被恶霸们攻陷,便不多言什么了。 可容府之中的那些人们虽然没有和恶霸勾连,却也做出了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甚至都不曾给京中书信一封,讲明这泉州的情况。 所以便是这一次平乱匪,容泽也有功劳,可百姓们对容家,仍旧是淡淡的。 灵霏到了容府门口的时候,就有管家迎着灵霏而进门了:“伯公夫人可来了!快看看我们家夫人,哎……” 方洁出事的事情,按理来说容府之中的大部分人是不知道的。不过这位管家是容大将军和容泽的亲信,想必应当是知道的。 此刻那管家迎了灵霏进门,才道:“我们小将军一早就出去了,说是还望夫人能劝说劝说我们夫人呢!” 灵霏一路走向了后院儿,分明是能感觉到,这容府之中人人都是紧张又谨慎的模样。 等到了方洁所在的房门口的时候,听到了她在里头大发脾气的声音,方才明白为何这些丫鬟一个个都战战兢兢。 一直到一个丫鬟因为送了饭菜进去而被方洁骂出来,灵霏才走进门。 只是刚打开门,就听到了里面方洁的怒吼声:“我说了我不吃饭,你们是听不到吗!?滚出去!” “方洁,是我。” 灵霏也不生气,瞧着这青天白日里头的,房间里的窗户全部都用帘子遮挡,只有一盏小小的灯火放在桌上,灵霏就被这气氛压抑得有些不自在。 听到是灵霏的声音,方洁才收敛了几分脾气,但却也没有什么好气地对灵霏道:“你怎么来了?” 灵霏小心着脚下,走到了床榻跟前儿,在微弱的烛光之中看到,床榻之上方洁的身影比前两日还瘦削了一圈!她蓬头垢面,眼窝凹陷,双眼无神,若非是自己熟悉她,只怕还要以为如今躺在床上的,是个鬼魂罢了。 而且靠近方洁,灵霏还能隐隐地闻到,从方洁的身上传来了一股臭味。 显然,从她的衣着看起来,她回府之后应该是梳洗过的。那么没有两日的时间,这一股臭味,又是从何而来? 就在灵霏靠近方洁的时候,方洁才倏然抬眸看向了灵霏,那一双眼睛里也生出几分生气,却在这幽暗的烛火灯光之中,显得格外骇人:“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吗?” 灵霏并没有在方洁的跟前儿停留,只是走向了距离方洁的床榻最近的一扇窗户,而后稍稍地将窗帘拉开了一些,让外头的光线透了进来几分,灵霏才觉得心下稍稍舒服一些。 这一点点的光线,就让方洁别过了头去。 灵霏这才让人拿了凳子来,而后挥退了所有伺候的丫鬟,看向了方洁:“我若是要来看你的笑话,早两日就来了。” 对方洁扬了扬下巴,她端起了一旁仅剩下的没有被方洁砸掉的一碗粥:“怎么不吃饭?” 方洁冷哼一声:“我不想活了,你看不出来吗?” 灵霏却执着地将那一碗粥往方洁的跟前儿递了过去:“好不容易得到了容泽的疼爱,这就要放弃自己的生命,只怕不好?” 方洁转头,恶狠狠地看向了灵霏:“秦灵霏,我恨你!” 她对自己的厌恶不是一两日了,灵霏撇了撇嘴:“恨就恨,我都习惯了。若是要恨我,你至少也得吃了饭有了力气才是?” 方洁的眼神在那碗粥上来回看了一下,却到底是倔强地将那粥推开了去:“我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应该闻到了?我身上的臭味!” 灵霏是真的不想将事情想得那么糟糕,但是她既然都这么说了,灵霏的心里似是也对这个臭味的来源有了几分答案:“是……那一日的事情,让你的身体出问题了?所以你才将大夫拒之门外?大约也是将容泽拒之门外了?” 方洁已经毫不避讳灵霏了,只冷笑一声:“便是从前没有这些事的时候,他也不会进我的房门!所以秦灵霏你知道我最恨的是什么吗?!是那些人,将我糟-蹋了个一干二净!是他们都不信我一个堂堂的将军夫人,竟然还是处子之身!” 果然…… 那一日看到方洁躺过的地方有一摊血迹的时候,灵霏就已经猜到了容泽可能从未碰过方洁。 所以到底,她还是将手中的粥放在了一旁的案几之上,而后轻叹一口气:“你死了,然后呢?” 方洁愣了愣,没反应过来灵霏在说什么、 灵霏只是认真地看着方洁:“你死了,然后就亲者痛仇者快了,你就满意了是?” 她并不避讳什么,直言了当:“说真的方洁,我也不喜欢你,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甚至都可以说很讨厌你了。所以你不用在我跟前儿矫情什么,我若不是受人所托,也不会来管你死活。我同情你的遭遇,但是我也无能为力。我想说的就是,你要是想活下去就好好活着。要是不想活下去,就别这么折磨自己折磨别人了。半死不活的样子,你觉得容泽的耐心还有多久?” 灵霏不愿说这些话,但有时候,激将法才是最好的安慰。 果然,听了这话,方洁的眸子里不再是无尽的黑暗。 反而是愤怒和恨意,占据了她的整个瞳眸:“秦灵霏,你知道我为什么恨你吗?” 知道她是想发泄,灵霏便没有多言,认真地听着她的话。 从她的声音里,似乎都能听到她心里的无尽怨气:“容泽那么爱你,你都不知道容泽有多爱你!他有多爱你,我就有多恨你!你说得对,这件事不是别人的错,是我自己的错!可是你知道吗,那一天,我们是因为你才吵架的!我们是因为你,才闹到了那般地步,我才自己出门,想给他一个教训的!” 她攥着的拳头里,指甲抠进了手心的肉里,却不觉半分疼痛一般,只是对灵霏怒目而视:“你知道在西风寨,那些人是怎么嘲笑我的吗?!他们说,他们还从没有见过一个已经嫁做人妇的女人,竟然还是清白之身!他们嘲笑我没本事,嘲笑容泽不是个男人!你知道,他们在嘲笑我的时候,正在做什么吗?!” 她通红了双眼,如同一匹受了伤的野兽一般。 尚且还未让灵霏做些什么,她便一把掀开了一直盖着的厚被子—— 臭味在这房间里一瞬间就弥漫开来,还夹杂着血腥的气息。 灵霏低头,就看到了在方洁的双腿之间,正有带着这个味道的源头的血液,染红了床单和被子! 方洁越低了头,看向了那一滩脏污:“那一日回来之后,我就开始血流不止。我都已经感觉不到疼了!秦灵霏,你永远也想不到,那一天,那些男人是怎么对我的!秦灵霏,你要我如何还能拖着这样的身体,跟在容泽的身边?!” 说真的,灵霏被吓到了。 不仅仅是被那一大滩血吓到了,更是被这样的方洁吓到了。 此刻,她也恍然明白了一件事:方洁是堕入了地狱的深渊里,可能永远也不会再走向光明了。 第一百六十章意难平 灵霏是一个实际的人,看着方洁这个样子,她只有一个想法:“要么活下去,要么就死去。” 于是她只是盯着方洁:“那你究竟想如何?” 若真想死,便不会拖到现在了。 方洁看着灵霏,那死寂一般的眼中,终于还是露出了几分冰冷的神色:“你可当真冷漠!” 灵霏轻笑,只觉能看到她眼中还有别的神色,就算是好事:“说真的,我今日并不想来的。你也知道我和容泽之间的那些事情,所以平日里,我觉得我该是对容泽能躲就躲,能避就避的。尤其是对于你,我很害怕你。你没有听错,是害怕,毕竟从咱们头一次见面开始,似是就不大愉快了。” 这大概是灵霏头一回,对方洁说这样的体己话:“只是这些事情,我都不知道我怎么就掺和到里头去了。方洁,说真的,我对你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所以你说我冷漠,我也觉得的确如此。只不过这世道,大家都有大家的事情要做,难不成所有人都要围着你转,那才成?” 伸手拉了方洁的手,灵霏的手轻轻地在方洁的手背上拍着:“如今你的心里还是想活着,那我也奉劝你一句,平日里容泽给你的台阶,你接着就是了。他如今尚且还对你有耐心,可若有朝一日连他都对你没了耐心了,那你才真是没指望呢!”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灵霏却是想起了沈之墨。 不是想起,甚至可以说,好似有些想念沈之墨了。 看着眼前的方洁陷入了沉思之中,灵霏则是轻叹一声:“其实你如今,也就是看个大夫便能解决的事情,何必再拖着呢?你的身体想必本没有看着的这般严重,便是不想着容泽,不想着日后容家如何,也总得想想你们方家?你且放心,这几日过去,城中没有半分关于你的消息露出去。想来到了京中,自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容泽的想法都是要隐瞒,那你还怕什么呢?” 至此,方洁的眼中,似乎清明了许多:“我没想到,会来和我说这些的人,是你。” 灵霏轻轻一笑,叫了小蕊进来将这屋子里的窗帘都来开,又喊了方洁身边的丫鬟去请大夫。 “可秦灵霏,我不会感谢你。” 方洁却是将自己的手从灵霏的手中抽了出来,眼中燃起的火焰,却带着憎恶的光芒:“我不会感谢你,我只会恨你。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也不至于走到今日这一步。秦灵霏,你今日所拥有的一切,我本该也能拥有的。” 是觉得她不识好人心,灵霏却也没说什么,只耸了耸肩,仿佛在告诉方洁,她随意就是。 瞧着灵霏如此,方洁只是继续开口:“秦灵霏,我会带着对你的恨意活下去的。” 只要能活下去,什么都没所谓,灵霏点了点头,倒是看得开:“只要你能活下去,恨我就恨我。反正我也不可能奢求人人都喜欢我,今儿我要做的事情,已然做到了。” 她转身准备走,却听得身后方洁的声音:“留下来!看看我到底得了什么病,也看着我如何活下去,可好?” 灵霏觉得,方洁可真是个奇怪至极的人啊! 大夫很快就来了,是泉州城里头最有名的千金一科的大夫了。 自然了,请他来,也是容泽花了大价钱,要他千万为方洁保密的。 所以他进门之后,是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半年走向了方洁,对方洁行礼。 一旁的丫鬟替方洁蒙了面,这才对那大夫道:“这位是我们将军的十分要好的亲戚,生了这样的病,还望您能尽心医治才是!” 显然,容泽没有告诉大夫方洁的真实身份,那大夫也是奇怪地看了一眼灵霏,似是没想到她在此处。 灵霏有些尴尬,只对大夫微微一笑:“我们都是一同在泉州长大的,所以我来瞧瞧他。您尽管医治就是,不必在意旁的。” 大夫这才上前,给方洁把脉之后,又叫婆子替他看看方洁的那一处成了什么样子。 对于方洁来说,这何尝不是一种屈辱? 婆子在里头的声音里,都带着几分颤抖:方洁的情况很糟糕。清白之身就受到了那般粗鲁对待,而且还不止一人,是撕裂的严重。 再加上方洁这两日总是拖着不肯好生医治,所以伤口还有些化脓。 不过大夫所言,其实也不是什么治不好的病。只要方洁好生吃药,注意清洁,日后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听到此言,方洁才舒了一口气。 一直等到大夫开了药方之后,方洁还没有要放灵霏走的意思一般,倒是叫灵霏忍不住地开了口:“我府中且还有事,就想行一步了!” “站住!” 然而方洁根本就不让灵霏出门,厉声叫住了灵霏:“秦灵霏,你做好准备!” 灵霏微微愣了愣,而后才疑惑道:“什么准备?” 方洁的语气,只是月案发冰冷:“秦灵霏我说了,从今日开始,我就彻彻底底地将你当做我的仇人了。有朝一日,我也要让你尝一尝,我今日所承受的一切!” 她如此言语,灵霏还能多说什么? 只是微微皱了眉,并不曾放在心上:“随你。” 然而转身离开的时候,却正好在门口看到了容泽。 他不知已经站在这门口多久了,见着灵霏出门,眸色也是尴尬。 灵霏轻咳一声,拉开了一些自己和容泽之间的距离:“你且放心,她没有什么性命之忧,大夫也在里头了。这些日子好生调养一下,就没有什么事情了。” “唔,我听到了。” 容泽和灵霏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你们方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抱歉啊灵霏,这事儿本不是你的错,她也不该恨你才是。” 容泽像如此,灵霏其实都已经习惯了:“无妨,不用和我说这些。你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好照顾于她才是。至于旁的不必想这么多,日子久了,她也自然能想开了。” 容泽却没有要进屋的意思,只是给灵霏让了一条路:“我送你。” 能感觉到,他是有话要对自己说,灵霏没有拒绝容泽。 两人一路走出这院子,都是有些沉默,最终,还是容泽先开了口:“灵霏,我知道,是我错了的。沈之墨说的对,我不该如此。若是一开始就不想娶她,当日就该一直在我们容府的门口跪着才是。也不至于到了这一步,闹出这些事情来。” 沈之墨还给容泽说过这样的话?灵霏倒是不知。 但是她却赞同地点头:“那你往后打算如何?” 容泽叹了一口气,像是决定了认命一般:“将她当做我的夫人来对待,该如何就如歌,扁丝做不到举案齐眉,也总算要做到相敬如宾!” 灵霏点了点头,觉得他若是早就如此,也不会成为如今这般模样。 反而是容泽,转头看向了灵霏:“阿霏,这些日子以来,你幸福吗?” 其实他想问的应该是,嫁给梁一沉,灵霏觉得幸福吗? 这个问题,灵霏从没有想过。 可容泽瞧着林飞,却也自顾自地回答了自己:“想来,是幸福的?瞧着梁一沉处处事事都以你为主,将他所有的身家全部都托付给了你。瞧着你的气色也比从前在秦府的时候好了许多,整个人都爱笑了,就知道,你当是幸福的。” 她的变化……有这么大吗? 灵霏倒是想起,自打成婚之后,也不是一人这般说她了,的确过的比从前在秦府的时候快活自在许多。 便只是笑道:“也愿你和方洁,日后也能过成这样的日子。” “可我不甘心。” 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容泽似是到底还是意难平,也不知该对谁讲起,见到灵霏,自然忍不住:“阿霏,我真的不甘心!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不甘心什么。可是看到沈之墨那般,看到你那般,我的心里真的不是个滋味儿!我比他沈之墨差什么呢?他沈之墨都能靠着自己一己之力争一个伯公爷之位,可如今外头的人呢?他们还是叫我‘容小将军’。” 他皱着眉头,眼中再不复往日的明媚张扬:“其实我之前都想好了,我想在这一次祭祖之后,再上战场!我想脱离容家军,去创造出于我自己的一片天地。我甚至已经和母亲说好了,要她在父亲跟前也替我多说几句——” 然而现在一切,都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灵霏知道他的想法,也抬眸看向了他:“所以现在,你放弃这个想法了是吗?” 不知不觉,他们二人已经快要走到容府的大门口了。 容泽停下了脚步,眼中带着迷茫地看着灵霏:“方洁都成了这个样子,全都是我的过错,要我如何还能不放弃这个想法呢?我若是走了,她怎么办?” 或许,这就是容泽为什么一直都不能脱离容家的原因。 他在意的事情太多了,而在灵霏看来,这些事情也的确值得他这般在意。 他和沈之墨,终究是不同的。 第一百六十一章奴籍 灵霏也是停了脚步,微微侧身看着容泽:“既是如此,就安心留在方洁的身边照顾她。她现在,很需要你。” 如此生疏的言语,让容泽的眼中多生出了几分受伤一般:“你……便没有旁的话要同我说吗?” 灵霏摇头,语气笃定:“没有。” 容泽点头,似是有些失魂落魄:“好,既是如此,你就快些回去。梁府之中,只怕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你呢!” 灵霏几乎是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容府,坐在了回梁府的马车里的时候,才听到小蕊不满地嘀咕:“夫人可真是好脾气!奴婢说句不中听的,那容小将军的夫人什么样子,她自个儿心里没数吗?自己闹出来的许多事,还要怪到夫人的头上!夫人却还对那容小将军的夫人那么好,奴婢瞧着都心疼呢!” 瞧着这丫头如此,灵霏也是轻笑:“瞧着她可怜罢了,我还与她那样的人计较什么呢?倒是你啊,这嘴巴如此厉害,日后怕是要将你嫁不出去了?” 主仆两人说笑着,便回了梁府之中。 可刚进府中,就瞧着管家坐在府门口抹眼泪儿。 说真的,这位管家在这梁府之中日子也不短了,还是泉州城人。不管遇着什么事儿,都不该在此抹眼泪才是。 听到灵霏回来的声音,他倒是也大大方方地“扑通”一下,便跪在了灵霏的跟前儿:“求夫人做主!” 这几日以来,他也算是十分尽心地在照顾府中众人了,灵霏忙将他扶了起来:“这是做什么啊?可折煞我了!” 那管家一个大男人,瞧着却是越发委屈了起来:“夫人,老奴自以为,自打夫人和伯公爷来到这府中之后,伺候是无有不尽心的!” 灵霏点了头,却瞧着管家又抹了一把眼泪:“可今儿应妈妈说,要将老奴赶出府去。还请夫人宽恕啊!老奴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子人在庄子里头,就指着老奴一人呢!老奴的小女儿虽然也在府中做事,可是半分都不敢有什么怠慢,还请夫人宽恕啊!” 这是哪儿的话? 灵霏瞧着他都害怕成了这个样子,这才示意小蕊先去问问发生了什么,而后安抚管家道:“您这是哪儿的话?您在这府中都这么长时间了,何况我和伯公爷也不是这侯府的主人。且不说我们本就没有要让你离开这里的意思,便就是有这意思,到底还是得远在京中的梁侯说了算,怎么就让您这般想了呢?” 听闻灵霏刺眼,那管家才稍稍舒了一口气。 但显然,他还是惧怕灵霏,也惧怕梁一沉的:“不敢不敢,老奴万万不敢这么想,还望夫人明鉴!” 灵霏虽不知应妈妈说了什么,却只是安慰这管家道:“你且放心,不管旁人如何,我和伯公爷是不会让你丢了如今这体面的。你且好生照拂这府中的一切,便就是了!” 说话间的功夫里,那管家的申请已经变得好看许多。 外头的梁一沉也匆匆而入,瞧着灵霏和管家站在门口,便皱了皱眉:“怎么了?” 管家忙转身,将自己的眼泪擦了个干净,就着人去准备饭菜,灵霏也是上前,亲自接了梁一沉:“没怎么,我也方才从容府回来。” 梁一沉点头:“我听说了。京中那边儿今儿来了消息,让咱们快些准备启程,明儿再留一天,后日就走,你看来得及吗?” 他开口,自然是没有什么来不及的。 灵霏应了之后,就瞧着小蕊面色不悦的过来了。 梁一沉都看出了小蕊的不快,也是问道:“呦。这是怎么了?今儿你们去容府,难不成是受气了?” “哼!才不是呢!” 小蕊跺了跺脚,就对灵霏道:“应妈妈说,要住去我和粉儿的房间!” 灵霏皱眉,瞪了小蕊一眼。 小蕊这才反应过来,忙就在梁一沉的跟前儿跪了下去:“伯公爷息怒!奴婢的意思是,如今那厢房里头多好啊!我和粉儿所住的地方是背阴之房,虽说离爷和夫人住的房间进,不过却实在是小的很,只怕是应妈妈住进去了,会不习惯呢!” 因为小蕊和粉儿是灵霏的贴身丫鬟,所以她们的房间就在灵霏和梁一沉的主房的侧后方,好方便她们当值随时听灵霏动静。 梁一沉瞧着小蕊如此,也是嗤笑一声,对灵霏打趣:“你都嫁给我这么久了,这丫头见着我,怎么还和老鼠见着猫一样啊?” 说着,还对小蕊挥了挥手:“行了行了起来!我瞧着啊,你和你主子一样,都是表面一套心里一套的。面上瞧着你是为应妈妈着想,实际上你就是不想搬离那里,你同我直说就是了,藏着掖着做什么!” 这丫头,真是没轻没重的惯了。 灵霏复又嗔怪地看了小蕊一眼,才道:“应妈妈在厢房住的好好的,怎么就突然说要搬房子了?” 小蕊忙起身,跑向了灵霏的身后跟着,嘟囔道:“今儿也不知应妈妈从哪儿听了的闲言碎语,说她是这府中的奴才,却和客人一般住在厢房之中。应妈妈的心里自是不高兴的,上午就同管家闹了一场,方才我去瞧着,她是死活都不愿再在那厢房里头住着了!” 原来应妈妈和管家之间,是为了这事儿起了争执龃龉啊! 眼瞧着梁一沉就皱了眉头:“怎么,这府中竟还有人如此闲言碎语?!” 就怕他生气,灵霏上前一步,拉了他的手臂一把:“嗨,这不是有人的地方就有闲言碎语吗?这府中到底是人多口杂,又不似在京中咱们自个儿的府邸那般,你且忍忍!” 梁一沉低头,皱眉瞧着灵霏,便脱口而出:“所以我是不愿住在此处的。” 说罢,他就后悔了。 却已经是来不及,果然瞧着灵霏的眼神尴尬又有些无奈了起来:“都是我的错,是我非要住在此处的。后日咱们就走了,你且忍忍,也叫应妈妈忍忍!” “阿霏,你知道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如何安慰灵霏,这件事对梁一沉来说,总是手忙脚乱的。 灵霏却是抬眸,眼中的清明仿佛她对梁一沉刚才说的话根本就不在乎一般:“爷是为何道歉?” 只一句问,就将梁一沉要说的话统统都堵死在了口中。 灵霏才笑着,拉了梁一沉的手:“我是没想到这府中的人心能到如此地步,反正咱们后日就要走了,就让应妈妈搬到小蕊和粉儿的房间去。” 感觉到身后小蕊的不快,灵霏才对小蕊和粉儿道:“你们二人去应妈妈那厢房住。地方距离我和伯公爷住的院子也不远,都是收拾好的,你们且去就是了。” 虽只有一日的时间,可灵霏也不愿为了应妈妈而委屈了小蕊和粉儿。 果然,这话一出,就瞧着小蕊的眼中都放了几分光芒一般地兴奋谢了灵霏。 下人们所住的再好的地方,自都是比不上客人居住的厢房的。 那厢房虽然不如京中伯公府中小蕊她们住的地方好,可到底也比在此处的下人房要好。 瞧着灵霏三两句话就解决了眼下的事情,梁一沉轻叹一口气,心里头是莫名失落,却不敢再招惹灵霏,只是开口对灵霏夸赞:“还是夫人有本事!” 他这花言巧语,灵霏早就听惯了,只笑道:“应妈妈是你的乳母,阖府上下自是要尊着敬着她的。” 梁一沉点头,也不顾小厮丫鬟们还在场,附身便在灵霏的额间印下一个吻,倒是惹的灵霏的脸颊红了一片。 毕竟只剩了一日的时间,梁一沉还有许多事情要忙,连自个儿的房间都没回,就一头又扎进了书房之中,还请了府尹和一众泉州城中剩下的官员来。 于是灵霏又要忙着给他们准备晚饭的事情,还要忙着应妈妈搬到他们这院子里来的事情,真是有些头角倒悬。 梁一沉刚走,就瞧着小蕊来对应妈妈是越发不满了:“夫人,今儿奴婢还打听到了一件事。应妈妈和管家生气,也不全是为了房子的事情。今儿应妈妈的两个女儿不是都被接入府中了吗?管家便是按照奴婢的身份对待她们的,可应妈妈却是为此不高兴了。夫人您说,应妈妈不会是想让她的女儿做咱们伯公爷的妾室?” 对此,灵霏的心里虽然稍有不舒服,却转而问小蕊道:“那她的两个丫头,是奴籍吗?” “不是。” 小蕊将头摇的拨浪鼓一般:“应妈妈自个儿都不是奴籍。早先就被先梁夫人感念她照顾咱们伯公爷有功,所以就脱了奴籍多年了。她的两个女儿,自然也不是奴籍。” 灵霏一边走向小厨房,一边皱眉道:“既不是奴籍,府中人自不该将她的两个女儿当做奴婢看待。这事儿应妈妈没错,你也别对她那么大的敌意。” 说着,又想了想:“还有她即便真有心将她的女儿给咱们伯公爷做妾室,那也是人之常情。这事儿是伯公爷说了算的,你们这些小丫头在后头,可不要乱嚼舌根,知道吗?” 第一百六十二章闹矛盾了 “哎——” 这下,连小蕊都学着梁一沉平日里的样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只怕若是听了夫人这话啊,伯公爷又要生气了!” 倒是让灵霏有些不解:“我好心给他张罗妾室,他生气什么啊?” “哎!” 小蕊又是越发重的一声叹息,却摇了摇头,没有再对灵霏说什么,就自顾自地和粉儿去一同收拾她们的屋子了。 那屋子却是还未收拾好的时候,应妈妈就来了。 应妈妈伤的严重,所以梁一沉着人给她做了个座椅,这会儿子她倒是靠在那座椅上头,让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将她抬到了这院子里来的。 不过见着灵霏,她还是挣扎着要从那座椅上下来行礼:“老奴见过夫人!” 眼瞧着因为她的晃动,下头的几个小厮都有些吃力地摇摆了起来,灵霏忙上前去,对应妈妈笑道:“妈妈不必多礼了,既是来了,就在此处好生住着。” 那应妈妈应了一声,满脸的堆了笑容:“夫人去忙您的事情,是老奴给夫人添乱了!” 其实不管在旁人眼中看来,还是在灵霏瞧着,应妈妈对自己都足够地尊敬了。 可不知为何,灵霏的心里还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进了屋子的时候,就听到应妈妈招呼着小蕊和粉儿帮忙,那语气到不是很客气。 然而灵霏这边都还没有坐稳,就听到那边突然传来了东西落地的声音! 然后便是粉儿的惊叫声:“应妈妈,您做什么呢?!” 灵霏到了一旁的丫鬟房门口的时候,瞧着梁拔也正是站在门口。 看到灵霏来了,他脸色一红:“夫……夫人,出什么事儿了?” 灵霏却是忍不住轻笑:“是担心粉儿?走啊,一起进去看看!” 梁拔的速度自然是比灵霏快,已经在这门口站了一会儿,此刻却也不进门:“还……还是不进去了。小的就在门外,里面若是有什么事,夫人喊我便是了!” 知道他是关心粉儿,灵霏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朝着里头走了去,就瞧着丫鬟屋子里的小蕊正拉着粉儿站在一旁的窗沿底下。 应妈妈是坐在床铺前头的椅子上的,不过她的眼前却摔碎了一个小观音像。 这观音像灵霏人的,是粉儿的东西。 粉儿从前所在的那个村子,便是信奉提篮观音的。所以她的床头一直都会摆着个小小的提篮观音像日夜供奉,哪怕是此刻他们出门在外,粉儿也一直都将这观音像戴在身上,从不嫌麻烦的。 此刻眼瞧着应当是应妈妈将这观音像打碎,也怪不得粉儿正哭着。 瞧着灵霏皱了眉进门,应妈妈也是有些抱歉地看向了灵霏:“夫人怎么来了?” 灵霏却是冷了脸色,皱眉看向了小蕊:“怎么回事?” 小蕊的眼中也是委屈,一边护着分热,一边对灵霏说了来龙去脉。 原来应妈妈平日里也有信奉,信的却是正统佛教。而在应妈妈的家乡一直都有一个传说,传闻提篮观音只是一个故事,而并非是正统的信奉,因而她绝对不能接受提篮观音的塑像出现在自己的床头。 粉儿的意思是,让应妈妈且忍耐一下。反正后日就要走了,她也不愿轻易挪动这观音像。 反而应妈妈却始终都是不愿意的,两人就这么争执了起来,结果应妈妈一怒之下,竟是直接将这观音像砸在了地上! 这雕像虽没有全然碎裂,但是观音手中的篮子已经断裂,头发也碎成了两截,显然是不能再继续供奉了。 这雕像对粉儿的重要性,灵霏心里是知道的。 可小蕊不过话音刚落,应妈妈就急忙对灵霏摆了摆手:“夫人,不是的不是的!老奴也是有信奉的人,是知道这观音像对粉儿姑娘的重要性的!老奴实在是不小心,这正是准备和粉儿姑娘道个歉,然后给她赔一个呢!” 说着,她还低了头,轻叹一口气,眼中全是无奈和后悔:“千错万错,都是老奴的错。哎……老奴老了,不中用了,是万不该和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惹出这样的事情来的,是老奴的错,还望夫人责罚才是!” 她都这么说了,灵霏自然不会责罚她。 她又看向了粉儿,满脸都是抱歉:“对不住了,粉儿姑娘。您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老奴却还如此倚老卖老,实在是不该!” “应妈妈可别这么说了!我们粉儿不大会说话,好话坏话都叫妈妈说了,还要我们粉儿多说什么?” 小蕊替粉儿开了口,可这语气里显然是带着气的。 于是灵霏便对小蕊轻叱一声:“小蕊,不得无礼!” 小蕊却是拉了粉儿就站起来,看了灵霏一眼,这才小声道:“我们惹不起应妈妈,躲着还不成吗?!” 灵霏也不知小蕊这丫头是怎么了,却是心疼地走向了粉儿:“粉儿,你没事?” “多谢夫人关怀,奴婢没事!” 粉儿却是抬眸看了应妈妈一眼,似是忍不住的委屈一般,便红了眼眶:“若夫人和应妈妈没有旁的吩咐,奴婢就先下去了!” 她走向了那被摔坏的观音像,小心翼翼地将观音像捧了起来,而后几乎是夺门而逃。 她不过刚出门,灵霏就听到了梁拔的关切生,和粉儿委屈的哭声,又看向了应妈妈,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反而是应妈妈撇了撇嘴,对粉儿和小蕊诸多不满:“她们平日里在伯公爷跟前,也是这般无礼吗?竟是连个礼都不曾给夫人行,就自个儿跑出去了?” 灵霏脸上的笑容,也总算是挂不住了:“那观音像对粉儿来说,是格外重要的,还望妈妈体谅。她们二人平日里做事稳妥,不曾在伯公爷的跟前儿如此。只是我将她们宠坏了,也不愿她们在我的跟前儿太过拘谨。” “哎……这事儿我有错,可说到底,这两个丫头也太任性了?” 应妈妈抬眸,真诚地看着灵霏:“知道夫人是宽容待下的。可夫人也不该太惯着这两个丫头了,日后若是到了奴大欺主那一步,夫人岂不是人人拿捏了?咱们伯公爷平日里在外头忙着,这家宅是要安定才是呢!老奴瞧着伯公爷身边伺候的人也少,说这话,都是为了伯公爷好,还望夫人不要怪罪啊!” 反正听了这话,灵霏是不高兴的:“应妈妈的意思是,我没有好好照顾伯公爷?” “不是不是,老奴可不是这个意思!” 应妈妈忙摆了摆手,神情之中都是为难和羞愧:“都是老奴的错,让夫人误会了老奴的意思,还惹的粉儿姑娘不高兴。哎……都是老奴的错啊!” 灵霏也不想在此处和应妈妈多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她:“这样,反正应妈妈的女儿也已经被接入府中了。我便安排她们二人来伺候您老人家,择日我们便要回京了,相信有她们在身边照顾着,应妈妈也能更加安心呢!” “哎,都挺夫人的!” 应妈妈倒是高兴地眼睛都眯了起来,灵霏走出了这房间,才舒了一口气,而后走向了小蕊和粉儿居住的厢房。 此时小蕊正陪着粉儿一起将那观音像好生安放上香,看到灵霏来了,小蕊也是低了头对灵霏道歉:“夫人,我错了,我不该和应妈妈起争执的!” 叹了一口气,灵霏是不愿怪罪小蕊的:“你这丫头,说话也太直了!我知道今儿是你们受了委屈,可她是伯公爷的乳母!如今伯公爷身边便没有几个知心人了,难不成你们还要和她叫板啊?” 而后,又看向了低头沉默不语的粉儿:“梁拔呢?我怎么没瞧着他?” 粉儿的脸色即刻便红了,倒是小蕊,似是忘了方才的委屈一般笑眯眯道:“他瞧着咱们粉儿心情不好,出去给粉儿买好吃的了!夫人且放心,他只怕是今儿一晚上都不睡,也得守在咱们这屋子外头,守着粉儿呢!” “哎呀,小蕊姐姐,你乱说!” 粉儿伸手,轻轻地打了一下小蕊的胳膊,却是眼瞧着心情就好多了。 灵霏这才稍稍安心下来:“这眼瞧着啊,回到京中去之后,就该为你们准备婚事了!” “夫人!” 粉儿娇嗔着跺了跺脚,干脆别过了头去,脸红到了脖子根。 灵霏又看向了小蕊,眸色严肃:“还有你,和那副将怎么样了?这几日出门你们也是日夜相处着,若是成的话,将你们二人的婚事一起办了便是!” 两个丫头被灵霏调侃的都说不出话,但是眼瞧着她们都高兴了些,灵霏才松了一口气。 又在这坐了会儿子之后,灵霏出门就遇着了来送吃的的梁拔。 梁拔还是一副冰山面容的模样,可灵霏却知道他是面冷心热,也替粉儿高兴。 不过回到房中的时候,却瞧着梁一沉已经在房中等着了。 灵霏正是诧异,就听到梁一沉的语气有些不明:“方才从应妈妈那里过来,她说她惹了粉儿不高兴了?还被小蕊给训了一通?” 第一百六十三章应彩云 这下,灵霏的心里是真的不舒服了:“她摔碎了粉儿的观音像,惹了粉儿生气是不假。可小蕊那孩子如何,你也不是不知道,她如何敢训斥应妈妈?” 听出灵霏的不高兴,本还准备洗漱的梁一沉却是倏然转身,有些疑虑地看着灵霏:“你……生气了吗?” 灵霏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心里头的这股子火气是从何而来,只是摇头:“没有。只是今儿瞧着粉儿哭成了那般模样,心里头心疼罢了。若是有什么冲撞了应妈妈的地方,且请你们多担待!” 乍然听来,灵霏似是没说什么。 可梁一沉的心里,竟是也不得劲了起来。 于是他干脆绕道灵霏的身后,从后面轻轻地将灵霏拥入怀中:“我知道,应妈妈是我的乳母,这两日又伤成了那般模样,在这腹中说到底也是越了规矩去了。这一次她又闹着来丫鬟房中,还摔碎了粉儿的观音像,我也训斥过她了。不过还望夫人大人有大量,就看在应妈妈已经年老的份儿上,多担待些,可好?” 灵霏只是轻轻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腰间别开来,反而转头,认认真真地看着梁一沉:“应妈妈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对吗?” 梁一沉点头,眸色也是坦然:“这是自然。从前若是没有应妈妈,只怕我母亲的病还要更加糟糕一些呢!应妈妈是我的乳母,照顾我多年,也替我挡下了从前侯府之中的许多污糟事情。如今她年老了,我便也想着将她接到身边去照顾,我安心,想来应妈妈也会安心许多呢!” 既是如此,灵霏还能多说什么? 于是她只是清坦言了一口气,从梁一沉的身边走开,反而是去收拾自己的东西了:“你且放心。今儿便是为着那观音像的事情,她们才有些不愉快。你也知道,那观音像对粉儿来说有多重要。往后不会了,我会告诉她们,一定要好生照顾应妈妈的,你且放心就是。” 这下,梁一沉才安心了下来。可瞧着灵霏竟然是收拾了自己的枕头和被子,他又害怕地一把拉住了灵霏:“这是……这是做什么啊?!不是为了应妈妈的事情,就要与我分房睡了?这我可不能答应啊!” 这男人怎么许多时候就和小孩子一般呢? 灵霏有些哭笑不得:“今儿粉儿都那般了,我想着去陪陪她和小蕊!顺便也说说,日后她们该如何同应妈妈相处,生的再出了这种事情,又要惊扰到你,反而是不好。” 梁一沉瞧着灵霏走出门的样子,却没有能舒一口气:他感觉得到,这小女人分明是不开心了。却也不知为何,竟是半句都不和自己多言。 于是这一晚,灵霏和小蕊还有粉儿倒是热热闹闹地主仆三人说着体己话。 只剩了梁一沉一人辗转反侧,在这屋子里只觉得床榻都冷冰冰地睡不着。夜半实在是睡不着,到了房中打拳,还被梁挺和梁拔“无情”地嘲笑了一番。 还好,第二日,应妈妈倒是主动地给粉儿道了歉,还给粉儿做了一次她最拿手的水粉,两人之间这才算是“握手言和”了。 家宅安宁,是灵霏最希望看到的事情。 这本就是要走了,京中那边又催来了消息。 虽说来到这泉州城也没有多久,可灵霏竟是不知,他们原来有这么多的东西要收拾!而且这一次还带走了崔高等囚犯入京,所以他们只怕是要比来时走的更慢一些。 灵霏意思,原是让容泽他们在这里多留两日,然后等方洁的身体稍稍好些之后再上路,也不必和他们一同了,方洁和容泽的脚程肯定是要快些的。 然而让灵霏没想到的是,方洁竟是主动提出要和他们一同回京。说是大家一起来的,也要一起回去,这方才不能惹人怀疑。 灵霏觉得是她想多了,不过她情况特别,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就是。 因着这一回不仅仅是方洁,还有应妈妈也病着,所以两个府中干脆都用了最好的马车,能让病患最舒适地躺在其中。 不过让灵霏格外在意的,却是应妈妈的女儿。 自打被接来之后,她就伺候在应妈妈的身侧,名叫“应彩云”。 要说灵霏也算是见识过许多角色女子了,可却也觉得,这应彩云的身上,别有一种特别的美。 是因为在乡下庄子里长大,所以格外纯净的那种美。像是出水芙蓉甚至空山雨露一般,特别干净的美。 她不过年方十六,其实模样并不算是很大气。甚至脸上还有些斑点,却让她整个人都因为这斑点,而变得仿佛更加容易亲近了。 应妈妈日日让她伺候在自己和灵霏还有梁一沉的跟前儿,灵霏自然知道应妈妈的意思,只是装作不知罢了。 却是在这出发的第二日,忽而就听到了小蕊所言:“夫人,我觉得咱们爷好像喜欢这个应彩云姑娘!” 喜欢? 不知为何,灵霏的心头,竟是轻轻颤了颤。 却是看向了小蕊,又听着外头梁一沉的马蹄声:“你觉得那应彩云怎么样?” 小蕊做出一副思考状,似是认认真真地在想这个应彩云:“夫人,我觉得她,比她母亲可好相处多了!应妈妈在你们跟前儿是一个模样,在我和粉儿跟前就成了另一个模样了。所以我和粉儿也只将她当做这家里头的贵客来看待。不过那应彩云就不一样了,是个十分有礼貌的,对我们也是客客气气的。平日里她也不怎么说话,不过是看到咱们爷,她就脸红,谁都能瞧出来她的心思。” 看到梁一沉就脸红? 是啊,如此娇俏可人儿,梁一沉便是喜欢她,也是理所应当的? “哎——” 可灵霏却是又听到了小蕊的一声叹息:“若真是也让她做了这家里头的主子,只怕应妈妈就更加刁钻了!夫人,你别怪奴婢多嘴啊,我是真不喜欢那应妈妈!” 小蕊是个直肠子,灵霏自然知道,她这么多没有恶意。 便点了点头:“既是个好相处的,那若是他喜欢,自纳进门来就是了,我也没有旁的想法。” 可灵霏却没忘了,梁一沉曾和自己说过,他不愿纳妾的事情。 所以果然,其实不是不愿纳妾,而只是因为……那个她想要纳的人,还未进门罢了! 灵霏觉得,自己还算是能看得开。 可这两日真的开始注意梁一沉和应彩云的时候,她却怎么瞧着怎么别扭。 就比如,这午间他们距离前头的镇甸还有许久的时间,所以梁一沉便下令在原地休整,吃了午饭之后再继续上路。 这梁一沉刚下马,后头马车里头的应彩云便拿着洗干净的湿帕子出来,递给了梁一沉。 梁一沉也是自然而然地将那帕子接了过来,不知听到了应彩云说了一句什么,他便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连梁拔都是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然出现了灵霏的身后,也瞧着他们二人赞叹道:“属下还真是很少见到爷对一个女子笑成这般!” 这话如同一根针,轻轻地在灵霏的心头扎了一下旋即消失不见。 让灵霏说不上很疼,但不舒服的感觉却总是挥之不去。 梁一沉擦了脸上的汗,这才走向了灵霏:“怎么了?脸色瞧着是不好看?可是身体不舒服?” 是有些不舒服,灵霏却是低了头:“无妨,大约是昨儿没睡好。” 梁一沉自然而然地将手中的帕子递给了灵霏身旁的小蕊,这才低头看着灵霏:“今儿中午想吃什么?方才路过林子里,副将和梁挺去打了一些兔子,烤来给你吃可好?” 瞧着他如此,灵霏又有些恍惚:他对自己,好像分明是什么都没有改变的。 难不成,当真是她想的太多? 然而再度抬眸,却又瞧着应彩云低着头红着脸走向了梁一沉:“伯公爷,能否借您身边的亲卫一用?我瞧着今儿这天色是好,想将我娘挪出来晒晒太阳呢!” 她不是奴籍,所以在梁一沉的跟前儿也没有自称“奴婢”。 梁一沉回头,对她说话的语气里,竟是都多了几分温和一般:“自然,日后这种事不必来过问我,你直接找梁拔和梁挺便是了。” 瞧着她袅娜的背影弱不禁风,灵霏也是兀自感叹:“可真是个可怜见的丫头,模样也好看。” “是啊。” 梁一沉竟是附和了灵霏的话:“这丫头温柔懂事,是应妈妈教导的好。哎……阿霏,你去哪儿?” 他话还未说完,却瞧着灵霏转身就有,也是有些诧异。 灵霏都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却是半分胃口也没有了:“我没什么胃口,有些困了,回马车里睡觉去了!” 灵霏倒也不是在骗梁一沉,这两日总是觉得困倦。 只是才入了睡梦之中,又被外头一阵银铃一般的笑声惊醒了—— 灵霏倏然起身,掀开车帘,才发觉她是打了个盹的功夫,外头的午饭就已经都吃完了。小厮们正在收拾着东西,梁一沉也已经上了马准备出发。 第一百六十四章生气了 而那笑声,却正是从应彩云的口中传来的! 灵霏瞧着,应彩云此刻也已经换了一身衣裳,正坐在一旁的一匹白色的马儿上。 那马儿比起梁一沉骑的黑马,瞧着体型是小上许多的。不过正是因为马儿小,应彩云桥这也娇小,所以她这般就在梁一沉的身侧,反而像是她与梁一沉才是最登对的一般。 灵霏的心里,便是你越发懊恼了下来:如她这般京中的养在闺阁的女子,除非是武将世家的出身,否则便是不会骑马的。 平日里灵霏也和梁一沉说过想学骑马的事情,可一来自嫁给梁一沉开始,她也忙,梁一沉日历也忙,实在是没有找着什么合适的机会。 而来,梁一沉也说过,瞧着灵霏到底是闺阁出身的女子,大约是不爱骑马的。所以平日里出门,他会陪着灵霏坐马车,也不是一定要灵霏骑马。 可偏是此时此刻,梁一沉对这个上马而笑的应彩云,眸中竟是露出了几分惊讶和欣赏:“你会骑马?” “是!” 应彩云的脸颊微微红了,比之这有些凛冽的秋风,竟是叫人觉得她笑意温暖:“从前在庄子上的时候,我就喜欢和表哥他们一同骑马了。后来娘告诉我,伯公爷是骁勇善战的,要我好生学习骑马,日后方便能伺候在伯公爷的左右。” 她这样说话,已经够明显了? 灵霏绝对相信,梁一沉能听出来她的意思! 然而梁一沉却也只是笑了笑:“女孩子能骑马的,很少见,不错!” 不错? 从前从来都不知,他是喜欢女子骑马的。 放下了车帘,灵霏又重重地躺了回去。将被子蒙在自己的头上,心里却是憋得慌。 是再也睡不着了,却感觉到马车刚开始前行的时候,梁一沉就进来了。 那是梁一沉独有的脚步声和呼吸声,也是灵霏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香味。烤兔子的香味,让灵霏本还觉得不饿的肚子,突然就“咕咕”叫了一声。 还好此刻她盖着被子,应当是让梁一沉听不到她肚子的叫声的。 “阿霏?” 梁一沉轻轻地喊了一声灵霏的名字,灵霏却是没有理会他:若是从前,她便是不会这般对梁一沉的,可今儿也不知怎么了,就是不想理会他! 梁一沉却是轻笑着将手中的烤兔子放在了一旁的案几上,而后伸手拍了拍灵霏的被子:“阿霏,我知道你没睡。饿了?起来吃点儿饭?” 这语气也是温柔,却不及方才对那应彩云的。 灵霏转了个身,又用被子蒙着脸:“我不想吃!” 感觉到马车额已经在向前行驶了,零额覅却是脱口而出地忍不住道:“你怎么不出去起码啊?非要和我挤这么个小小马车?” 说完,她便有些后悔:所以,她现在是在干什么啊?!分明自己之前还说过了,若是梁一沉一定要纳妾的话,那是影刺阿云也好,总比外头送进来的家世不干净的要好上许多。怎么如今,倒像是她在吃醋一般? “嗤嗤——” 分明听出她语气里的不悦,梁一沉也不生气,只是将那兔子又往前推了推:“阿霏,你是因为应彩云,所以才这般不高兴吗?” “我没有!” 灵霏是第一时间否认这件事的:“我为何要为了她而不高兴啊?” 梁一沉却是轻叹一声:“因为我曾说过,我不想纳妾。如今却对着应彩云如此,你若是心里不高兴,我便也是能明白的。” 他明白?他根本就不明白! 或许连灵霏自己都觉得,她也不明白! 便翻了个身,仍然没有看梁一沉:“梁一沉,你爱纳妾就纳妾,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倘若你真喜欢这应彩云,你且放心就是,这事情我一定给你办的体体面面,比不叫你这堂堂伯公爷,在旁人的跟前儿丢了颜面!” 从前在秦府的时候,灵霏就知道,做事情是要让别人舒服的。何况梁一沉是伯公爷,她便是心里再不快,也决不能做那京中人口中的妒妇才是! 然而灵霏这话说完,梁一沉那边就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 这沉默让灵霏都有些不能安然躺着了,到底是将被子掀开,看向了梁一沉,却瞧着他正盯着案几上的烤兔子出神。 灵霏知道,是自己的话让他不快了。却分明又不知是究竟为何:是他说要纳妾的,又不是她说的! 便到底是起身,叠好了被子正准备伸手拿像那个烤兔子,就瞧着梁一沉终于回过神来一般,将烤兔子又拿了起来:“罢了,你便是不想吃,我也不能强迫与你就是!” 他甚至都没有再看一眼灵霏,便带着烤兔子出了门,再一次翻身上马,和应彩云并肩而行。 全然不曾察觉,马车里的灵霏,手僵在半空中,久久都不曾放下来。 那一日之后,跟着他们的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伯公爷和伯公夫人似是闹矛盾了! 这一路而来,虽然不曾瞧着他们二人多么恩爱模样,可众人也都是瞧着,他们算是十分美满的。 此刻两人闹了矛盾,一时之间旁人倒是都不知该如何了,整个队伍的气氛,都变得越发小心了起来。 其实灵霏不是不想哄着梁一沉,可她每每见着自己要做什么之前,那应彩云就先行一步,而且比自己可能做得还让梁一沉感觉到开心,灵霏就没有了什么要去靠近梁一沉的想法。 连着和他们一同行路的容泽那边都瞧出来了额,也是照着机会私底下问了灵霏她和梁一沉怎么了,却是一时叫灵霏不知该如何回答。 便是白日里被容泽问了之后,晚间梁一沉进了马车,眸色就有些难看了起来:“今儿你和容泽说什么了?” 他从前不是这般会管自己和容泽说什么的,灵霏抬眸,有些小心地看着梁一沉:“他问我和你怎么了,我没说什么。” 梁一沉却冷哼一声:“他会这般好心?!今儿是方洁来找我,还有彩云也瞧见了。说是容府府中的丫头都瞧见了你们二人私底下在说话,只怕是这一路人多口杂,你还是离他远一些!” 什么时候开始,他竟是连这种事情也要如此了? 灵霏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里头的不快,对丽娜过一次略微点头:“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梁一沉却是越发憋闷一般,竟是上前来,两只手死死地抓住了灵霏的肩膀:“除此之外,你便没有什么要与我说的吗?” “疼!” 灵霏皱眉,感觉到今儿他的情绪很是不对,心里竟也是恼了几分:“梁一沉,你不是说过会相信我吗?!我和容泽之间能有什么?若是要有,便早都有了,何必非要等到现在这样大家闹一场呢?!” 平日里不管梁一沉如何,灵霏都很少生气,更别提这样大声地和自己争吵了。 所以梁一沉先是愣了愣,而后反而眼神中多了几分平静,手也放开了灵霏:“抱歉,阿霏。” 他一道歉,灵霏心里头的气恼,便消了几分,整个人的脑袋也耷拉了下来:“无妨。这些日子大家赶路都很累,我也不和你发脾气。” 这小女人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样子,让梁一沉真的不知道该拿她如何。 到底,还是梁一沉又出去骑马,一直到了晚间的时候,才赶到一个稍大一些的镇甸,方才能休息。 分明下午的时候又饿了,可一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灵霏竟是又觉得什么都不想吃了。 应彩云一到镇中的客栈里头,就去后厨忙碌了。她做的一手好饭菜,尤其是清真鲈鱼,更是让一向都挑剔的方洁都赞不绝口。 方洁这一路对灵霏是淡淡的,却对应彩云很是热络。想必是看出了梁一沉对应彩云的不同,专门这般来膈应灵霏。 灵霏干脆也没有吃饭,说是要上楼给应妈妈送饭,实际上也只是想送了饭之后顺势回房。 却没成想,就被应妈妈拦在了她的房中:“夫人,老奴有话想和夫人说!” 灵霏对应妈妈一向尊敬,自然也是坐在了应妈妈的跟前儿,以笑脸相待:“妈妈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哎——” 应妈妈捶了捶自己的腿,而后担忧地看向了灵霏:“这两日老奴也瞧出来了,夫人是在和伯公爷置气呢!是因为我们彩云的事情吗?” 连她都看出来了?有那么明显吗? 灵霏是愣了一下,却只是微微一笑:“我知道应妈妈想说什么。妈妈且放心,我为人妻,知道分寸。不曾和伯公爷置气,更与次奥运姑娘无关,想来只是这些日子太过劳累,我日后会注意的。” 应妈妈却是撇了撇嘴,伸手又拉了灵霏的手:“虽然知道老奴是多嘴,大约夫人也不爱听,可老奴还是要多说一句的!伯公爷在外头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日中自然有自己的许多事情要做。夫人该做的,是让内宅安宁,让伯公爷在外头没有后顾之忧,而不该是这般耍小性子呢!” 第一百六十五章应妈妈的意思 若是换做旁的奴婢,灵霏只怕此刻便要立刻发火了。 可眼前之人是应妈妈,是梁一沉的乳母。是梁一沉便是拼了性命,也要护着的人。 所以灵霏虽然将自己的手不着痕迹地从应妈妈的手中抽了出来,语气之中却带着笑意:“我与伯公爷之间,本没有什么。应妈妈且放心养病就是,不必这般挂怀。” 应妈妈似是没有觉察到灵霏的不高兴一般,又是叹了一口气:“自你们成婚,也是两月有余了。如今夫人这半点儿音讯也没有,真是让人担心啊!咱们公子本就是年纪大了才成婚的,如今这般,叫我如何向死去的夫人交代啊?!” 她一副伤神模样,轻叹一口气:“我听闻,便是在京中那边,咱们公子的身边也都是冷冷清清的。想来夫人到底也是大家闺秀出身的,当是该知道,伯公爷的身边啊,不能缺了伺候的人!” 是啊,他们成亲不过才两月的时间,便就已经有人催促了不成? 灵霏低了头,正想着要如何回答应妈妈这话,却听得应妈妈道:“所以啊,老奴瞧着伯公爷这忙里忙外的操心样子,实在是心疼的很。也是伯公爷的意思,只是他怕是不好直接同夫人说起,还望夫人能明白老奴的意思!” 是……梁一沉的意思啊? 是了,昨儿他不是也说起了,纳妾的事情吗? 灵霏再一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眸中已经带了几分冰凉:“所以这是梁一沉的意思?那他为何不亲自来同我说?” 灵霏如此直呼梁一沉的大名,让应妈妈愣了愣,脸上也多有尴尬之色。 然而她却也分明能感觉得到,灵霏身上有一种气势,几乎将她压住,无法反抗。 于是应妈妈只是轻咳一声,而后才对灵霏赔了笑脸:“自然了。伯公爷看重夫人,也怕夫人的心里不高兴。还道日后要老奴在府中多多帮衬夫人,好让伯公爷在外安心呢!这样的事情,便是伯公爷不亲自同夫人说,也自然是伯公爷心里头的意思,夫人是有什么疑虑吗?” “没有。” 灵霏也只觉得,和应妈妈说这样的话,实在是别扭。 便站起身来,低头看着应妈妈:“只要是他的意思,那就按照他的意思去办就是了。应妈妈且不必操心这么多,养好身子才是最重要的。伯公爷……可还要指望着应妈妈呢!” 听了这话,应妈妈脸上的褶子,都笑的皱到了一起:“自然自然,这是自然了。老奴的这条命啊,这辈子除了为了自己的孩子们打算,便就是为了伯公爷了!” 出了应妈妈的房间,灵霏其实有些恍惚。 分明前儿她和梁一沉之间还好好的,怎地这两日之间,他们就变得这么奇怪了? “哈哈哈,没想到应姑娘平日里瞧着是柔柔弱弱的,也是女中豪杰啊!” 楼下的厅中,应彩云正陪同梁一沉和一路的弟兄们吃饭。 连梁挺这样平日里不怎么夸赞旁人的人,都是对应彩云哈哈大笑,绝口称赞。 应彩云更是坐在这梁府之中一众人的跟前儿,笑的如同花儿一般的灿烂。 惹的灵霏身旁的小蕊,都冷哼一声:“她平日里便是这般,惹的旁人都喜欢她。奴婢还听到下头的好几个小丫头说,只怕她日后也要成为这伯公府的主子,要敬着她几分呢!” 然而灵霏的目光,却落在了坐在一旁吃着东西的梁一沉身上。 他没有去看应彩云,脸上甚至连个笑意也不见,瞧着似是不高兴的样子。 小蕊看着灵霏眸色沉沉,还以为是自己惹了她不快,忙转移了话题:“夫人,您饿不饿?不然咱们也下去吃饭?” 灵霏却是摇了摇头,兀自往自己的房间走:“不饿,你若是饿了,你就下去吃,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了。” 小蕊也不敢多说什么,将灵霏送乳房中,又伺候了灵霏洗漱之后,才悄然地退了出去。 灵霏当真躺下了,却又是毫无睡意。 没多一会儿,便听到了梁一沉进门的声音:“嗯?这么黑?阿霏,你睡了吗?”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灵霏转了个身,背对着大门口,闷闷道:“还没睡着,你若觉得不方便,自点蜡烛就是。” 梁一沉却没有点燃蜡烛,只是摸索着洗漱了完了之后,用帕子一边擦脸,一边看向了躺在床上的灵霏:“阿霏,今儿应妈妈找你了吗?” 灵霏点头,将自己的脸埋进了被子里:“找了,方才就是从应妈妈那儿回来的。你要她告知我的话,她都说了。” 不知为何额,此时此刻的灵霏多么希望,梁一沉能否认这件事,然后告诉她,他并没有让应妈妈转告什么话。 然而梁一沉没有。 他只是躺在了灵霏的身后,轻轻地从后面拥住了灵霏:“阿霏,你且放心。等咱们到了京中之后,一切就都归于平静了。应彩云的事情你也不必担心了,交给应妈妈去做就是。” 是啊,纳妾的事情,反正她是无需担心了。 分明感觉得到梁一沉的手稍稍用力,似是想让自己转过去。 然而灵霏只是倔强地和梁一沉的手对抗着:“睡,我很困。” 这冰冷的语气,让梁一沉的手僵在了灵霏的腰间:“阿霏,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好像这男人的语气突然就如此软了下来,还真让灵霏有些拿他没有办法。 可灵霏还是没有转过身去,只是任由他这般抱着自己,不多时就听到了身后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他睡着了。 于是灵霏便轻轻地拿开了他的手,披了一件外套,是打算下楼走走。 却在院子里遇见了同样披着外衣的容泽。 瞧着灵霏也出来了,容泽愣了愣,倒是也不避讳:“怎么?这两日瞧着你和梁一沉之间有些问题?你是心情不好吗?” 他朝着自己走了过来,灵霏却是后退一步,无奈一笑:“没有的事情,只是太累了而已。你呢?方洁怎么样了?” 提起方洁,容泽倒是比起从前要温和许多:“她的身体日渐好了,心情也好起来了。眼瞧着就要到天京城了,既是决定要将这事儿全然瞒着,她就不能做出不好的样子来。只是她心里头的坎,怕是过不去。” 说着,容泽的脸上也满是苦涩:“都怪我,所以我也想好了。不管她日后会如何,我都绝对不会抛弃她的。我们要一直结发到白首了,阿霏,我要放弃你了!” 现在放弃,也不算晚。 灵霏是发自内心地位容泽而感到高兴的:“你既是能想明白,我也为你高兴。只要你的心里不要有什么,她也才能过的更好!” “呵_” 容泽也只是轻笑着摇头:“我并非想明白了,只是无可奈何罢了。所以我羡慕梁一沉,羡慕你们二人的生活。可惜,我这一辈子啊,是再也无法得到了!” “容泽!” 然而他话音刚落,身后却忽而传来了方洁的声音。 灵霏回头看去,瞧着方洁正站在阴影之中看着他们二人,话是对着容泽说的,可眼神似是在瞧着灵霏:“这么晚跑出来做什么?这入冬的天儿,可凉的很呢!” 灵霏明显感觉到,容泽的身体似是僵硬了一下。 而后他才稍稍放松了下来,走向了方洁,看都没有再看一眼灵霏:“你怎么穿的这般少就出来了?快些回去,外头冷得很!” 方洁站在原地没有动,看着灵霏的目光之中却都是森然:“请你以后不要这么接近容泽了。他是我的夫君,秦灵霏,你这就原形毕露了?听闻梁一沉喜欢上了一个奶-母子的女儿,我瞧着那应彩云也的确是娇俏可人儿。所以你不甘寂寞,便要来招惹我的夫君了吗?我告诉你,想都别想!” 她这话说的,属实难听。 然而灵霏还未说什么,容泽便拉了一把方洁:“你别乱想,我们只是恰好碰到。走,回去!” “哼——” 方洁没有再多说什么,却甩开了容泽的手,走在了容泽的前头,还不忘了数落容泽:“你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容泽,这辈子你都欠我方洁的,我便是不让你与那秦灵霏来往,这辈子都不许!” 看着容泽僵直的背影,灵霏有些无可奈何。 她多希望时光能回到从前在泉州城的日子,娘亲还在,他们也都还是好朋友,哪怕府中有主母刁难,日子过得却也平顺。 于是又在这下头坐了一会儿,一连打了两个喷嚏之后,灵霏才上了楼,瞧着正在熟睡的梁一沉,到底是将自己的手脚都在暖炉上烘得暖了起来,这才钻进了被窝里。 而后,就被梁一沉一把搂入怀中。 灵霏心头一惊,以为自己吵醒了梁一沉。 却听到他的呼吸仍旧沉重,只是将自己搂入怀中也没有再说话,只以为他是睡着的。 第二日一早,是要继续赶路的日子了。 入了冬的天儿,是越发冷了起来。灵霏从不贪睡,可晨光大亮之时,小蕊却发觉灵霏还未起身。 第一百六十五章病了 只想着这两日灵霏是累了,小蕊也没喊她。 却是在梁一沉都打完了一套拳法,来到早餐的桌子上仍然没有瞧见灵霏的时候,才皱了眉看向了小蕊:“夫人呢?” 可小蕊还未说什么,一旁也已经下来的应妈妈才开口道:“想来是这些日子夫人累着了。小蕊啊,快些收拾了早餐,给你夫人端上去!虽说是在梁府之中有规矩,早餐是不能在床榻之上用的,不过夫人劳碌这么久,这规矩不规矩的,也都无需在意许多。” 这话说的小蕊的俩呢就挂不住了,却是看向了梁一沉:“要不爷亲自送去?奴婢只怕是夫人昨儿晚上受了凉,生病了?夫人还从不曾这般晚还不起床呢!” 原本梁一沉的脸色并不很好看,可听了小蕊这话,却是皱了眉,而后站起身来:“唔,你装些吃的在食盒子里头,我亲自给她送去。” 瞧着梁一沉自己的饭都不吃了,坐在一旁的应彩云也是小声嘀咕道:“伯公爷对夫人可真好啊!女人娇气些,果真才是能得了伯公爷的宠爱不成?” 她这声音不大不小,被小蕊听在耳朵里,若不是想着灵霏日日对她们叮嘱不要和应彩云还有应妈妈起冲突,只怕她此刻就要大耳刮子落在那应彩云的脸上了! “不许私下议论夫人!” 然而谁也没想到的是,分明梁一沉前儿还对应彩云说说笑笑的,此刻却突然板了脸地看着应彩云:“不管是谁,都不能随便议论夫人。” 这可给了应彩云好大的一个没脸! 应彩云还准备说什么,却已然瞧着梁一沉提着小蕊匆匆整理好的食盒子要上楼了。 一时之间,方才还和乐的餐桌之上,众人都噤了声,也没有人再和应彩云开玩笑了。 梁一沉提着食盒子进了屋子,听着躺在床上的灵霏的呼吸声,便皱了眉头:“阿霏,你怎么了?” 放了食盒子上前,竟是惊觉灵霏的脸颊通红,伸手往她的额间探了过去,发觉她竟然发烧了! 晃了晃灵霏,她已经陷入了昏睡之中,像是对外间的一切都没有了旁的感觉一般,这让梁一沉立刻就慌了神:“小蕊,快请大夫!” 而后她将灵霏抱在自己的怀中,却发觉灵霏的脸颊和额头虽然通红又滚烫,但是身上却是冰冰冷冷的,甚至是不是地还不由自主地打冷战,那样子像极了从前生了病的母亲。 于是他便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了灵霏的额头之上:“阿霏,对不起!” 他心乱如麻,紧紧地搂着灵霏,也不顾听了动静的下头众人跟着上来了,只是低头对灵霏小声道:“我不该同你置气的,你别吓唬我了好不好?!阿霏,我只想让你好好的,别的我什么都不求了,你别吓唬我好不好?!” 众人上来瞧着他这般模样,都以为灵霏如何了,粉儿更是吓得眼眶都红了起来:“夫人怎么了?!” 好在他们本就随身带着大夫,不一会儿大夫上来之后,梁一沉仍然抱着灵霏,只将灵霏的一只手腕给了大夫。 那大夫瞧着梁一沉如此,也是吓得心头都开始乱颤了起来:这若是伯公夫人当真是路上生了什么重病,只怕他这条小命也不保了!便是回京之后不被治一个“医治不及”的罪名,只怕光伯公爷那冰冷的眸子,冻也能将他给冻死! 然而在给灵霏细细把脉之后,这大夫的眼中便生出了许多疑惑。 又仔细看了看灵霏的脸色,探了探灵霏的额头,梁一沉瞧着大夫眼中疑惑更浓,眼神简直要吃人:“怎么了?阿霏怎么了?” 大夫咽了一口唾沫,才小心翼翼道:“夫人是感染了风寒,不严重,就是烧的有些厉害。好生卧床休养着,用湿帕子降温,再吃两三日的药,想来……是没有什么大事的!不知伯公爷,为何这般紧张,还让小的以为,夫人是患了什么重病,或是遭了刺客的袭击呢!” 大夫这般说,梁一沉自然不愿承认,只轻咳一声,终于才将一只搂在怀中的灵霏放了下去:“不曾……并不曾紧张什么。我也没说夫人有什么大事儿啊,瞧着是你们太紧张了?” 这大夫还是头一回见到梁一沉如此,也不敢多言什么,只匆匆给灵霏开了药,又嘱咐了小蕊和粉儿该如何照顾灵霏。 梁一沉起身的时候,瞧着这一屋子的人面色各异,也是有些尴尬:“这都上来干什么啊?行了行了,没什么事儿了,该吃饭就吃饭啊!吃完了今儿咱们再在此处休息一日,明儿再赶路!” 他虽不必说什么,众人却也都瞧出来是为了灵霏了。 这一日便又留在此处休息,梁一沉却不复往日一般,只是守在了灵霏的床榻跟前儿。 其实就灵霏自己来说,她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的:就和普通的风寒一般,只是觉得头脑发昏,浑身都没有力气。 早上的时候其实外头发生了什么她都听得到,就是连睁开眼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想说梁一沉小题大做了,又实在是动弹不得。 灵霏也一直能感觉得到,这男人是守在自己的身边的。 一直到了半下午的时候,又沉沉睡了两觉,灵霏才有些力气睁开眼。 就瞧见了梁一沉明亮的双眸之中带着惊喜:“阿霏,你终于醒了?!可吓死我了!” 灵霏有些无奈而笑:“不就是个风寒吗?何苦为了我,耽误大家的行程呢?” “无妨。” 梁一沉挥手示意小蕊去拿早就做好的鸡肉粥,这才对灵霏笑的格外温柔:“莫说是一两日了,便是十日八日的,京中也等得。” 这话说的胡闹,惹的灵霏对梁一沉轻嗔:“这可不是在咒我,这一病就要十日八日吗?” “哈哈哈,有力气和我拌嘴,那我便放心了!” 梁一沉也不恼,只是哈哈大笑。他们二人之间前两日一直存在的那种隔阂的感觉,似乎终于消散了许多。 虽说梁一沉的意思是让灵霏在这镇子里养好了病再上路,不过如今他们还带着囚犯,未免夜长梦多,灵霏还是坚持在第二日身体稍稍好了些之后,就要上路了。 梁一沉拗不过灵霏,便连夜又让梁拔和梁挺将马车布置得更舒服了。 要灵霏第二日一早进了那马车里头,便有些失笑:“这哪儿还是一辆马车啊?简直就是将寝室搬来了马车里头!” 从床榻到案几再到烛火和窗帘,都是平日里灵霏喜欢的样子。床榻底下更是塞了好些个暖壶,烘得整个马车里都暖洋洋的,和外面越发寒冷的天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梁一沉也总算是不骑马了,自出发的那一日开始,就与灵霏窝在马车里头。留了应彩云一人在外头骑马行了半日,似是也觉得无趣,下午就钻进了应妈妈的马车里头,再没有出来。 好在有小蕊和粉儿还有梁一沉的悉心照料,灵霏的身子好的倒是快。 两三日的功夫间,她便没觉得自己还生着病,可梁一沉却是说什么都不让她下马车,生怕她又染了风寒。 这一路闷到了天京城,总算是到了伯公府了,灵霏方才得以下了马车,好生呼吸一下外头的新鲜空气。 比起泉州城的湿冷,天京城虽然似是还要再冷一些,可因为干燥,所以终于让人不那么难受了。 梁一沉和容泽自然是一回到天京城里头,就要马不停蹄地带着崔高他们入宫了。 灵霏许久都不曾回到天京城里头,一方面是要将这伯公府的事情好生料理,另一方面,自也得回秦家去瞧瞧的。 如今的秦家在任茜茜的打理之下,是比孟晴在的时候要好上许多了。 而且听闻,这些日子秦远山格外地宠爱任茜茜和红娘。不过因着红娘的身份是奴籍,所以这才一直连贵妾都算不上。 任茜茜怀了孕,府中的许多事情,便是红娘在料理,可见任茜茜和红娘之间的关系也不错。 灵霏要来,自不能是空手而来。 因着这一趟是回泉州了,自然要带些泉州的特产,倒是十分合了秦远山的心思,留了灵霏在府中吃午饭。 却就在午饭上头,听得任茜茜叹了一口气:“孟氏病了。” 是了,这一次来,是没有见着孟晴的。 看着任茜茜的表情不大好,灵霏就知道,其中说不定是有什么隐情:“什么病?” 任茜茜摇了摇头,红娘才继续道:“对外宣称是病了,可来了两个大夫还有一位宫中的御医都瞧了,是中毒。说是断肠草之毒,只怕没有解药。” 断肠草? 这个毒药,灵霏是知道的。 这种毒药常见于宫中,顾名思义,最后毒发的时候,人会“断肠”而亡。 但是这个毒药会让人很痛苦,中毒之人大约要被折磨百日左右,最终痛苦地死去。 这样污糟的东西,便是在宫里头也不容易得,怎会在秦府之中被发现? 灵霏皱眉,看向了任茜茜:“母亲想我如何去做?” 第一百六十六章小柠 任茜茜的眉头微微皱着,显然是为了这事儿担心了很久的样子:“咱们秦府,本就只是个小小官家。若说出息,除了你大哥哥之外,便是只有你了。丫头,你可知道,倘若孟氏因为这断肠草之毒而死,宫中的悦贵嫔娘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灵霏记得,他们从这京中走的时候,秦月悦还只是个嫔位。如今已然成了贵嫔,可见圣上对她的宠爱。 任茜茜的担心,灵霏的心里是明白的:“若是孟氏死了,只怕悦贵嫔说要彻查,圣上必定答允。到了那时候,便是哥哥和父亲仍在朝中为官,只怕这府中也会被悦贵嫔搅扰的不得安宁。若是她再联合其他朝臣上.书说父亲内宅不宁,竟是有死人的事情发生,只怕父亲是会被圣上问责,到时候若是官职不保,都未可知。” “哎——” 灵霏说到了要害之处,让任茜茜更是有些愁眉苦脸:“你这孩子是个通透的!你也瞧着了,你父亲虽说如今官居从四品,可始终都是个闲职。你哥哥呢受到圣上器重,但是也准备要分府别住了。何况你哥哥若是一定要替你父亲说话,只怕也叫圣上以为他徇私。这么思来想去的,便只剩了你和姑爷,能替咱们秦家护着几分了!” 灵霏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只是瞧着她这般客气,也是有些失笑:“母亲且放心,本不必母亲还挺着肚子来说这些,我们自然会这么做的。没想到这去了泉州一趟,京中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可孟氏的事情,母亲还是要弄清楚的。究竟是什么人给她下了断肠草之毒?” 任茜茜微微皱眉,有些疑惑地瞧着灵霏:“你……说什么?” 灵霏也看出她表情不对,眨了眨眼:“怎么,这事儿还有什么蹊跷吗?” 任茜茜却是起身:“不……不是你?” 这下,灵霏越发不解了起来:“母亲在说什么?什么是我?” 眼瞧着任茜茜的神色变得古怪了起来,灵霏也一下子反应果然倏然起身,不可置信地瞧着任茜茜:“母亲以为……是我下毒害了孟氏?!” 任茜茜走近了灵霏,伸手握住了灵霏的手:“可……我们查出来的,便是如此啊!到底是哪儿不对啊!” 查出来的? 旁人查探,或许灵霏并不相信。 可任茜茜说是查出来的,灵霏便也相信他们是尽心尽力地查了。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到,这事儿里头的水,只怕是比她们所有人想象中的都还要深呢! 于是灵霏的眸色,也变得十分严肃了起来:“母亲,说说看,这事情的原委究竟如何!” 其实说起来,这事儿倒是也不复杂。 自从上一次秦月悦让秦家从庄子里将孟晴接回来之后,孟晴倒是一反常态地乖顺听话。大约也是瞧出来了自己和秦远山之间的那最后一些情分也没了,所以她在府中也不闹腾。便是将她禁足之后,她也只是日日吵着要见秦月悦,旁的什么都没有说。 府中诸事繁多,任茜茜又怀了孕,所以其实对孟晴是没有怎么在意的。 大约是在十日之前,秦远山正是接到了灵霏他们要回来的消息,高兴的时候,一直照顾孟晴的人却来回报,说孟晴晕倒了去。 如今的孟晴到底是悦贵嫔娘娘的生母,便是将她囚禁在那小小院子里,府中也没有什么人敢怠慢她。 任茜茜是亲自去了孟氏所在的院子,只怕孟氏是故意装晕,结果发觉孟氏的脸色很是难看,只怕是身体当真出了问题。 为了防止秦月悦在圣上跟前儿闹起来,所以他们并不曾告知秦月悦,反而是找了一个绝对能保密的大夫来给孟氏看身体。 便是这么一看,就看出了大问题:大夫说,孟氏中毒了,而且中的是断肠草之毒药。这种毒药十分难得,且几乎没有解药。所以下毒之人,只怕就是为了要孟晴的性命! 任茜茜与秦远山商量之后便觉得,虽然孟晴是作恶多端死不足惜,可是事情到底还是要彻底查一下的。一则日后若东窗事发,也好给秦月悦一个交代。二来,这有人下毒,便代表着府中是有隐患的。他们必须要找出来府中的这个人,日后也方才能安心。 任茜茜便开始对这事儿彻查了起来,府中就这么大,查起来自然也容易。 根据多方探查之后,最终任茜茜将目标锁定在了一个家生丫鬟的身上。 这个丫头名叫“小柠”,是小蕊的亲妹妹,也是府中的家生丫鬟。她平日里就是在厨房伺候的,据她所说,那给孟晴的毒药,便是下在了厨房的饭菜里头。 秦远山亲自审问这个小柠,却从小柠的口中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是灵霏让她给孟晴下毒的! 一开始的时候,秦远山是不相信这件事的。 但是小柠却说,因为孟氏害死了灵霏的姨娘,所以灵霏对孟氏早就怀恨在心了。原本以为将孟氏投去了庄子里,又有任茜茜管家,事情便就算是能彻底地了了。但是却没想到,秦月悦一朝成了宫中的妃嫔,还给孟氏争得了个“夫人”的身份,又逼得秦家不得已将孟氏从庄子上接了回来。 说灵霏只怕日后若是秦月悦更得了圣上的宠爱,封了孟氏一个“诰命夫人”的身份,日后这秦家又成了孟氏做主,她就再也没有办法给自己的姨娘报仇了! 所以灵霏便想办法取得了“断肠草”这样难得的毒药,给了小蕊,又让小蕊转交给了小柠,让小柠务必将这毒药下在孟氏的饭菜之中。 小柠虽说是秦府的丫鬟,可一来是小蕊的妹妹,二来如今灵霏是伯公夫人,她一个小小丫鬟如何敢违抗灵霏的命令?这才动了手,给孟晴下了药。 起初,不管是任茜茜还是秦远山,对小柠这话,都是似信非信的。 然而后来再往下深究下去,他们却发觉的确是查到了伯公府之中,再加上断肠草难得,唯一会配置这个毒药的太医,之前的确一直都是伯公府之中的值守太医,也由不得秦远山和任茜茜不信。 何况这些年,灵霏对孟晴有多恨,秦远山的心里自然明白。 这事儿是不便张扬出去的,他们也没有书信问一问灵霏,只是自作主张,将孟晴先关着,然后等灵霏和梁一沉回来了,再做打算便是。 可如今瞧着灵霏这诧异的模样,任茜茜的心里,便也有数了:“所以,这事儿并非是你做的?是那小柠,将我们所有人都误导了不成?!” “是,并非我做的!” 灵霏认真地看着任茜茜:“我的确恨孟氏。可我也总要为咱们秦府着想,为伯公爷着想啊!我若真想杀了孟氏,必然不会用断肠草这种太容易引人注目的东西。那小柠呢?!若是方便的话,母亲可能带我去见她?” 小柠和小蕊虽然是亲姐妹,可她们之间的关系或许旁人不知,灵霏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小时候小柠这丫头就贪慕虚荣,又因为是家中最小,所以颇受父母的宠爱,这才不愿将她放在姑娘们的房中,只怕受姑娘们的欺负。 但是小蕊就不同了,小蕊是她老子娘的头一个丫头,粗着养的,后来瞧着送到了灵霏这个不受宠的庶女跟前儿,便是连她老子娘都不怎么搭理她了,更不要说一向都爱慕虚荣的小柠,是恨不得和小蕊撇清关系的。 小蕊自那以后,便和从前的家里人不大来往了。 尤其是随着灵霏一起去了伯公府之后,小柠对小蕊虽然是多有巴结,可小蕊对小柠却是避而不见的。 久而久之,这姐妹两个也没了联系。 只是听任茜茜说,他们也一路查到了伯公府,想着伯公府之中,大约也有要料理的人,灵霏的眸色就越发沉了沉:“母亲,这事儿的确不是我做的。不过既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母亲且放心。我也会告知伯公爷一声,尽量能找到解药。若孟氏真的因此而死,只怕不仅仅是秦府,连伯公府都摘不清楚了!” 孟晴的事情,其实可大可小。 到底,是灵霏也不愿拿着梁一沉在圣上跟前儿的功劳,惹出更多的事情来了。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任茜茜才稍稍安心。将他们查到的伯公府的线索告知灵霏之后,任茜茜便亲自送了灵霏出门。 只是出门前,她看着灵霏,多少有些担忧:“你们也成婚多日了,如今还没动静儿?” 灵霏知道她在说什么,也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肚子,有些失笑地摇头:“这才成婚多久啊?母亲就替我们急上了?” 任茜茜也是掩嘴而笑,一只手扶着自己的肚子,似是感慨良多:“伯公爷瞧着年纪也不小了,我这都有了你们也要尽快才是啊!趁着你还年轻,否则日后旁人在你被后那指指点点啊,只怕是你心里都受不住呢!丫头,记住我的话,可别犯傻啊!” 犯傻? 她这话说的和应妈妈差不多,却就是叫人听着比应妈妈说出来的舒服呢! 第一百六十七章自作主张 “我知道了,母亲。” 灵霏也是低了头,心下是有些惆怅的:旁的贵家公子哥儿在梁一沉这个年岁,都不止一个孩子,而且孩子大约都是能满地跑的了。 可若是此刻要她生,她觉得自己也没做好准备呢,心里头不知为何,便是害怕。 这一路回到了伯公府之中的时候,瞧着虽然走了不算短的时间,可京中里头的模样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仿佛只要外头的那些贼乱不要打到京中来,京中的这些人便乐意永远地活在自己的幻梦之中。 伯公府中也是一如往日,因为梁一沉回来了,又带了许多泉州的东西来,自然是热闹非凡。 这梁一沉如今还在宫中,便已经有上门来拜访的“客人”了。 从前只要梁一沉不在府中,灵霏是绝不会将这些“不速之客”放入府中的。 然而这会儿灵霏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发现有一行消息带着要给梁一沉的送礼正往府中而去! 灵霏忙下了轿子,让小蕊前去拦住了那些小厮,问了清楚,才知道是新晋的户部侍郎家的小厮,正是要来给梁一沉送一些南海捕到的稀有的鱼。 于是便看了一眼那些充满了鱼腥味的箱子,小蕊就皱眉问那小厮道:“我们伯公爷与夫人都不在府中,是谁准允你们入府的?!” 那小厮愣了愣,却是一副不知情的模样:“姑娘明鉴,小的们只是奉命行事,不知是谁啊!那都是老爷们的事情,小的们不敢过问,只知老爷叫咱们抬进去,咱们就抬进去就是了!” 小蕊看向了灵霏这边,灵霏微微点头,小蕊便将他们拦了下来。 灵霏再度坐回了轿辇之中,对轿夫吩咐道:“脚程快些,送我入府!” 那新晋的户部侍郎,灵霏是知道的。据说是从外头调任而来,却也实在是因为新皇整饬户部,空缺了许多的官员,而新一届的春闱尚且还不曾开考,所以逼不得已将这位名叫“于成”的人从外头给调回来的。 只是调回来之后,发觉这人的心思不纯,所以只是让他在户部做一些闲散的差事,一直都不曾转到正经职位上来。 灵霏听梁一沉说起过许多次,圣上对这个于成很不满,若不是碍于太上皇引荐这一分面子的话,只怕是绝不会容忍这于成在户部待着。 于成也三番两次地想和梁一沉打好关系,都被梁一沉给拒绝了。却没想到,今儿是让他钻了这个空子! 一路朝着府中而去,灵霏发觉已经有许多的大箱子被运进府中了。 小蕊去查探了一番之后,才在灵霏下了轿辇的时候轻声对灵霏道:“夫人,查出来了!那些箱子里头表面上的确装着一层鱼,可下头都是一些海器还有许多的珍珠。甚至还有一些宫中都难以见到的夜明珠,可都是价值连城呢!” 这些东西如此明目张胆地运进府中,岂不是要害死梁一沉了?! 灵霏沉了脸,到了前厅的时候,却发现是应妈妈正坐在厅中,指挥着那些人将东西送进府中:“快快快,将这两箱子拿到后厨去!今儿老奴我就亲自下厨,给咱们伯公爷做个全鱼宴,他一定是爱吃的!” 生怕误会了应妈妈,灵霏又对小蕊使了个眼色,小蕊便机灵地上前,站在厅中大声道:“呦,这是怎么回事啊?!我们夫人都不在府中,是谁让这些东西入了府门的?!” 她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还去拧了一把那抬着箱子的伯公府家丁的耳朵:“你们怎么回事?夫人不过出去了几日,便是连夫人的嘱咐都不顾及了吗?!” 那家丁吃疼,“哎呦呦”地就放下了手中的箱子,对小蕊求饶:“小蕊姐姐饶命啊!奴才可万万不敢做那等欺主的事情,是应妈妈让放进府中的,奴才们也不敢不从啊!” 他这说话的功夫间,应妈妈也是让应彩云扶着她从厅中下来了,上下打量了小蕊,撇了撇嘴:“小蕊,你这是干什么啊?!是我让他们进门的,有什么问题吗?夫人既然不在这府中,难不成我作为伯公爷的奶-妈,被伯公爷从那泉州城里头接了过来好生将养着,还不能帮着夫人分忧解难,统管一下这府中的事情了不成?!” 平日里应妈妈不管在灵霏的跟前儿还是在梁一沉的跟前儿,都是一副十分谦卑的模样。所以小蕊总说应妈妈仗势欺人,灵霏也只觉得是小蕊不喜应妈妈才言辞夸大了些。如今瞧着,小蕊说的倒是半分都不假。 于是灵霏才从阴影之中走上前去,冷冰冰地瞧着应妈妈:“既是伯公爷将应妈妈接回来将养身体,府中的这些事情,自然无需应妈妈操心许多!” 应妈妈愣了愣,脸上的笑容都僵了僵:“夫人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啊?老奴这不是瞧着夫人不在,所以想替夫人分担一些吗?再说了,这些好鱼也的确难得,伯公爷是爱吃的。他们又这么有心,从那么远的地方送过来还能维持如此新鲜。耗费了这样的人力物力的东西,夫人总不能叫他们就这大冷天儿的,在外头冻着,然后等夫人回来处置?若是夫人回来的晚了,只怕他们心生不满,在外头若是多说两句伯公爷的坏话,难道夫人就高兴了吗?” 她还有理了?! 灵霏的心里头,竟是觉得如同一块大石头堵着了一般地憋屈了起来:“应妈妈,你以为,这些箱子里头装着的,都是鱼不成?!” 这话,是让应妈妈听不懂了。 她指了指其中两个已经被打开的箱子:“这不是鱼是什么?!老奴虽然是老了,可还没有到老糊涂的那一步!是鱼,老奴还是分的清楚的!” “是啊,夫人何必这般气势凌厉?” 站在应妈妈身后的应彩云,也一改往日里那温柔俏皮的模样,不满地看着灵霏:“我知道,你不过就是觉得我娘用了这府中的管家之权,所以你不高兴了。可我娘也是在为你分忧啊,怎地这般好心没好报?!” 这母女两个一唱一和的,倒是全然不将她放在眼中了啊? 灵霏点头,对小蕊道:“你去,让应妈妈和应姑娘仔细瞧瞧,这箱子里头,装的到底是不是鱼!” 小蕊也是愤怒,二话不说便上前,让一旁的小厮干脆将那箱子直接翻倒出来—— 只瞧着上头的小半部分的确是鱼,然而下头却竟然是满满的大半箱子颜色各异的珍珠! 只听得“稀里哗啦”的声音之后,那珍珠就散落一地。 别说是应妈妈和应彩云了,便是小厮们,也都是瞠目结舌。 瞧着那珍珠,灵霏的心里头却更是生气了起来:“看清楚了吗?!这箱子里是不是鱼?!你们是不是想害死伯公爷?!你们知道送礼之人是什么目的吗?若是叫宫里头知道了,只怕明儿这整个京中都会盛传咱们伯公爷收受贿赂,到那个时候,这满门抄斩的罪名,难不成是你们来帮伯公爷担着吗!?” 她当真是气愤至极,说话也没有了往日的温柔细语:“只怕到了那时候,你们二人也早已人头落地,还如何替伯公爷担着?!” 府中之人们何时见过灵霏这般生气的模样?!此刻是一个个都低了头,不敢吱声。 应妈妈也是吓得连连后退了几步,再没有之前那般嚣张的模样,反而是惶恐地看向了灵霏:“那……那这该如何是好?!” 灵霏深吸一口气,才对小蕊道:“吩咐下去,将这些东西全部都原样送出去。今儿我瞧着只是他们于府之中的管家来了,于大人应当还在朝中。如此,便让之后伯公爷自己与于大人去说清楚就是了。但是今儿这东西,别说是珍珠和海器了,就是一个鱼尾巴,你们也要统统都找出来,决不能留一个在这府中,知道了吗?!” “是,夫人!” 小蕊自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忙不迭地就去收拾残局了。 灵霏则是回头看了一眼还在震惊和惶恐之中没有回过神来的应妈妈和应彩云,只轻叹一口气:“伯公爷回来之后,你们自个儿和他解释!” 她实在是没有什么力气应付这对母女了,眼瞧着应妈妈这整日就为了应彩云能嫁到伯公府中做妾而张罗着,她的心里实在是堵得慌。 便是闷头进了房间里,到头就睡。 朦朦胧胧之间,感觉到梁一沉进门,她才倏然醒来。 瞧了瞧天色,她才睡了一炷香的功夫。 坐起身来,就看着梁一沉坐在了她的床榻之旁:“今儿的事情,我听说了。” 灵霏别过头去:“我不是不让应妈妈管家,只是许多事情她这般自作主张,叫人不知该如何。” “哎——” 梁一沉也是叹了一口气,而后轻轻地搂了灵霏在自己的怀中:“应妈妈从前在我母亲跟前儿,管家之事也是拿得起来的。不过如今年老了,自然是糊涂些。你放心,事情我都处理好了,也和应妈妈说了,她日后不会再如此的。” 第一百六十八章纳妾 想到这种事还要梁一沉来解决,灵霏就觉得,自己这个伯公府的主母,做的还真是不够:“你日里忙着外头的事情,就已经够辛苦了。回来还要想这些事,是我的错。” 可梁一沉听了这话,却是有些不高兴一般,伸手扶着灵霏的肩膀,而后认真地看着灵霏:“阿霏,不要再和我说这种话了,知道吗?” 看着他严肃眼神,灵霏也是愣了愣:“你……不高兴了吗?” 梁一沉轻叹一口气,沉默一下,而后点了点头:“是的,听到这句话我很不高兴。阿霏,你是我的妻子,是我这一生最珍重的人。以后不管遇到了什么,你都可以和我说,不在乎到底是什么方面的事情,明白吗?” 有时候灵霏真的觉得,梁一沉和别人不同。 这一次,灵霏倒是认真地点了点头:“你放心。” 梁一沉这才放开了灵霏,轻笑一声:“虽说今儿那些海货没送进府中,不过我倒是着人去坊中买了一些。应妈妈正在后厨做全鱼宴,一同来吃?” 这面子,她也不能不给梁一沉。 正换着衣服,便听梁一沉道:“应妈妈年纪大了,有再多的不是,也请夫人多担待些。你今儿发了好大的脾气,可是将应妈妈给些吓坏了呢!” 听闻此言,灵霏没说什么,小蕊却是嘀咕道:“她还恶人先告状了?!” “闭嘴!” 灵霏轻叱一声小蕊,不叫她在梁一沉跟前儿这般没规矩,这才对梁一沉点头:“你放心,以后不会了。今儿我是着急了,才会那么说的。” 梁一沉这才看向了小蕊:“你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也请你多担待些应妈妈才是呢!” 作为堂堂伯公爷,他能对一个丫鬟如此,已经让灵霏没有想到了。 可小蕊却偏是梗着脖子抬眸看向了梁一沉:“那若是那应妈妈日后欺负我们夫人呢?” “扑哧——” 梁一沉却是轻笑一声:“瞧着你这丫头,便是多心了?看来你的婚事也得提上日程了,那周副将日日在我跟前念叨着,我还想着让你多伺候夫人两年再说,如今看来,是耽搁不得了!” 小蕊被这般调侃,如何还能保持冷静? 她只跺了跺脚,就红了脸:“伯公爷也这般调笑奴婢呢!” 一时之间,方才的不快烟消云散,灵霏也觉得,其实就梁一沉这样的性子,日后便是应妈妈再闹腾,他也不会太向着应妈妈就是。 至于她,是惹不起应妈妈,以后躲着点儿就是了。只要不再发生今儿的事情,一切都好说。 别的不说,应妈妈做的全鱼宴,是真的很好吃。 至少瞧着梁一沉吃的那么香,这两日本就身体有些不适的灵霏,反而也被激出了几分的食欲,比平日多吃了一些。 饭桌上没有旁人,灵霏才对梁一沉提起了给孟晴找个大夫的事情。 不过因为应妈妈在,所以灵霏并没有说府中还有人和秦府之中的小柠牵扯的事情。 本想着吃完饭再说,哪知吃完饭梁一沉又去宫中了,应妈妈却说是有话要和灵霏说。 她拉着灵霏进了如今她和应彩云所住的房间,这才搓了搓手:“夫人,我们已经将彩云的东西准备好了,您看……彩云什么时候能入门?” 她指了指一旁的地上,灵霏这才发觉,不过这一路上短短十几日的时间,她们还真是将彩云要入门的一切都准备好了! 心里虽然不舒服,灵霏自然也不能在表面上显露,只是对应妈妈笑了笑:“你们的速度还真快!” 应妈妈拉了应彩云的手,似是感慨良多一般:“瞧着这一路哥儿对我们彩云这般照顾,便知道他们两个人是情真意切的。难得夫人还这么通情达理。今儿的事情是老奴做错了,给夫人赔个不是!彩云的事情,往后还要夫人多费心呢!” 瞧着应彩云在这话之中羞红了脸,灵霏便深深吸了一口气:“咱们刚从泉州城回来,只怕这就要办这事儿,有些早了?” 应妈妈却是满脸堆笑:“不早不早呢!纳妾又不似娶正妻,不需要讲究太多。再说了,咱们在泉州城这些年,也没给丫头攒下来什么嫁妆,不知什么规矩。选个吉日进门就是了,都有老奴来操心,夫人只负责到时候和哥儿坐在厅中受拜就是了!日后彩云在哥儿的身边,伺候起来也是名正言顺。否则如今她一个清白的姑娘家没名没分地在这伯公府中,说出去是要叫人笑话她的!” 其实应妈妈在说什么灵霏真的没有太听得进去。 看着应妈妈的嘴上下而动,又瞧了瞧一旁的应彩云,其实灵霏真的很想要问问梁一沉,他是不是就那么喜欢应彩云。 可是这些话,这些日子,她终究是没有敢问出口。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那么在意梁一沉了。因为在意,所以不敢问。如果问了,她一定会为那个答案而难过的。 应妈妈说完之后,就瞧着灵霏陷入了沉思之中。 她以为灵霏是不愿意,也是小心翼翼地上前,轻咳一声:“自然了,前儿哥儿已经训斥过老奴了,老奴是老了,许多事情许多规矩的确做得不好。若是夫人觉得太早的话,那老奴和哥儿说一声,将日子延后就行了。” “哦,不用。” 灵霏回过神来,看着那一堆为了应彩云准备的衣服首饰和喜帕什么的,只是轻轻摇头:“既然你们都和伯公爷说好了,日子你自己定就是了。” “太好了!” 应妈妈笑的皱纹几乎都挤在了一起:“那就定在三日之后!那一日正好是哥儿的休沐之日,也是个好日子呢!” 三日之后?一定要这么快吗? 灵霏深吸一口气,只能是勉强对应妈妈挤出来一个微笑:“好,那就三日之后。要准备什么,你们去找小蕊便是了。” 出了应妈妈的房门的那一刻,灵霏很想要找梁一沉聊一聊。 可也不知是否是老天都在嘲弄她,这三日,梁一沉竟是格外地忙碌。 毕竟是刚从泉州城回来,事情又牵扯到了长公主的身上,所以梁一沉整日不是在宫中,就是在进宫的路上。 便是晚上回到府中,灵霏也已经睡了,要么就是瞧着他那么疲惫,灵霏也不敢再多打扰他什么。 不过虽然说是忙了三日,却并不影响梁一沉休沐。 前儿的晚上,灵霏就将梁一沉的衣服准备好了。 虽说只是纳妾,不过为了表示对应彩云的重视,灵霏还是选了一身暗紫色的衣袍给梁一沉。这种紫色平日里普通的人家是不能穿的,不过梁一沉的身份,是没有问题。 只是瞧着那衣裳,梁一沉却有些失笑:“不必穿的这般正式?” 灵霏瞧着烛光之下,他脸上笑容温和,只以为他很期待明日,原本还有些犹豫,此刻却是定了这一身:“自然要正式。你也常说,应妈妈是府中老人,是你的乳母,从前伺候母亲的时候也尽心尽力。如今应妈妈老了,我们自然要让他觉得,我们是重视他的,穿这一身……不为过!” “阿霏,你真好!” 梁一沉二话不说,就上前来,拥住了灵霏,而后将自己的脑袋埋进了灵霏的颈间,轻轻嗅了嗅:“阿霏,你且放心。应妈妈不会再做从前那样的傻事了。” “我知道。” 想到梁一沉明儿就要纳妾了,灵霏实在是没有心情和他打情骂俏。 便只是轻轻地推开了梁一沉:“我知道了,有些累了,明儿还要早起,睡!” 梁一沉不知灵霏为何生气,却能感觉得到,她这些日子的心情不好。 灵霏不说,他也不多问。 只是躺在了灵霏的身侧,轻声道:“阿霏,过些日子等我闲下来,也该下雪了。到时候我带你去旁边的宁州城看雪?听闻宁州城有一座雪峰山,雪景是一绝呢!” “唔,好是好,可你要不要带上应彩云啊?” 大约是因为梁一沉在身边让人安心,所以灵霏只觉得,躺下之后就开始困倦了起来。 梁一沉却是失笑,听出灵霏的疲倦,声音越发轻柔:“扑哧……带她做什么啊?” 灵霏又“唔”了一声,而后呼吸声变得愈发沉重了起来,竟是就这么睡着了! 梁一沉这才转头,看着灵霏熟睡的面容,轻叹一口气,忍了心底里燥热的火焰,只越发心疼自己这丫头这些日子累成这样。 不过灵霏虽然是累极了,该早起的时候,倒是毫不含糊的。 一早起来,灵霏也穿的很郑重。 梁一沉虽然不喜那件紫色的衣袍,不过却也是乖顺地让小蕊给自己穿上了。 而后两人一同信步到了前厅的时候,应妈妈和应彩云已然站在前厅了。 应彩云是一身枚红色的长裙,规制很是简单,但是却将她窈窕的身材勾勒的恰到好处! 应妈妈倒是穿着一身红色,喜气洋洋地站在一旁。 梁一沉一进门,眉头就皱了皱,转头对灵霏道:“怎么回事?” 第一百七十章被骗! 是……有什么做的不妥当的地方吗? 灵霏环视了一圈这屋子里,一直都是应妈妈和应彩云两人自己在布置的,却也不曾见到有什么不妥之处,便疑惑地看向了梁一沉:“怎……怎么了?” 然而灵霏还未说什么,应妈妈也不顾规矩地上前来,笑着迎着梁一沉往里走:“哥儿来了?快快快,快来受了我们彩云的这一份敬茶,可不要误了好时辰!” 灵霏小心翼翼地瞧着梁一沉,只看他的脸色已然是十分不好看了起来。 应妈妈拉扯着梁一沉的衣袖,梁一沉的脚步却是站在原地不动。 灵霏只觉得奇怪,应妈妈却是坚持低拉扯着梁一沉:“哥儿,今儿是我们彩云的好日子,若再不进去,只怕误了吉时!” 灵霏只觉得,应妈妈说这话,好似有些奇怪,却又一时想不出是哪儿奇怪。 倒是梁一沉,转头的沉沉眸色,看向了灵霏:“连你也是如此吗?” 他显然是生气了,但灵霏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我……我怎么了?!” “呵——” 梁一沉轻笑一声:“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那好,我成全你。但秦灵霏,日后你可别后悔!”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这个男人到底在说什么?! 然而还未等灵霏张口问一句,梁一沉便是信步上前,坐在了堂中:“既是如此,那就开始!” “哎!” 应妈妈笑得越发开怀了起来,下头的应彩云大约也是因为激动,所以身体有些微微地颤抖。 灵霏瞧着梁一沉如此,要说的话要问的问题,都梗在了喉头。 而下头的应彩云已经端了茶水来,第一个自然是要给梁一沉敬茶。 梁一沉却是岿然不动,挥了挥手,示意她先给灵霏敬茶。 丫鬟扶着应彩云跪在了灵霏的身边,应彩云那娇滴滴的声音,便从喜帕之下传来:“奴应氏彩云,给夫人敬茶,望夫人万事如意,顺心遂意。” 这丫头的嘴倒是甜,本是个民籍的,如今却非要将自己做这奴籍的小妾,灵霏瞧着那杯茶稳稳当当地被应彩云端在手里头,竟是当真不想接过来。 就这么愣了好一会儿,一旁的应妈妈轻咳一声,似是在提醒灵霏,灵霏这才接过了那茶,藏住了心里头的几分神伤:“入了府中之后,要好生侍奉伯公爷。” 她本还有一句话,按着规矩要说,便是让应彩云给梁一沉多多添子添孙。可是真的看着这场景,她却是一句多的话都说不出口了,也终于明白,要做一个贤亮大度的主母,本是不易。 应彩云等了半晌,也没有等到灵霏按着规矩说。 却也不等了,只对灵霏深深叩首:“奴谨遵夫人教诲!” 接下来,就该轮到给梁一沉敬茶了。 灵霏明显能感觉到,梁一沉在生气。而且是很生气很生气的那种生气,可以说,灵霏自嫁给梁一沉以来,就不曾见过他这般模样。 可她猜不透梁一沉是为什么而生气,便就只能越发小心,也不敢去看梁一沉。 显然,应彩云在给梁一沉敬茶的时候,是比给灵霏敬茶要欢喜许多的:“妾身给伯公爷敬茶,望伯公爷日后仕途顺遂,日攀高峰!” 是啊,哪个男人不希望自己的仕途能顺顺利利的呢? 然而当应彩云将茶水端在了梁一沉的跟前儿的时候,梁一沉却并没有将那茶水即刻接过来,反而是眸色越发地阴沉了起来。 知道他是生气,可不知为何,灵霏的心里竟是有几分窃喜:所以,他是不想纳妾的,对不对? 他不动,应彩云也不敢动。 就这么僵持许久之后,应彩云端着茶盏的手臂,都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 坐在一旁的应妈妈,也是有些焦急地看了看应彩云,又看了看梁一沉,轻声提醒道:“哥儿,将那茶接过来啊!” “砰——”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看向了梁一沉的时候,他却突然狠狠地一挥手—— 应彩云手中的茶盏,便应声落了地—— 茶水撒了一地,也将应彩云吓得惊呼出声,整个人都不由地瘫坐在了地上! 灵霏自然也被吓了一跳,站起身来不住地在想,到底今儿做错了什么,惹的这男人这么生气? 梁一沉却是转过头,便是坐在那儿抬头看着灵霏的目光之中,也带着仿佛要将周遭的一切都碾碎一般的气愤:“为何要给我纳妾?!” 他在质问她,为什么要给他纳妾?! 这话是当真让灵霏听不懂了:“这……这不是你自己要纳的吗?” 应妈妈瞧着此,虽然也是害怕梁一沉,但却是忙上前来,对梁一沉赔了笑:“哥儿,我们彩云是喜欢哥儿的,也能伺候好哥儿。都到了这一步了,哥儿别叫老奴这张脸这般难堪,行吗?” 梁一沉却并不管应妈妈如何,只是看着灵霏:“你就这般希望我纳妾,是不是?!” 所以到了此刻,灵霏才突然意识到,这一切都是一个误会! 梁一沉根本就不知道,今日是要给他纳妾! 虽然不知应妈妈是用什么法子骗了梁一沉,但显然,这事儿是应妈妈惹出来的。 所以灵霏看向了应妈妈,皱着眉对应妈妈质问:“应妈妈,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梁一沉也愣住了,第一次看到灵霏这般严肃地对待下人。 应妈妈的眼神,却是躲闪,似是还打算蒙混过关:“夫人,老奴不知您在说什么呀!” “呵——” 灵霏轻笑,心里再也没有了对应妈妈的半分敬重:“是你告诉我,你已经和伯公爷商量好了,伯公爷想纳应彩云为妾室,却不好意思和我说,所以让你来和我商议。如今当着伯公爷的面儿,你且高速伯公爷,当日为何要骗我?!” 这下,轮到梁一沉的眼中生出许多复杂的情绪了。 没等应妈妈说什么,梁一沉便直接开了口:“应妈妈,你不是说,是应彩云看中了这府中的一个管事,所以才让我今儿过来亲自给他们住持婚礼吗?!” 原来……应妈妈竟是用了这样的手段! 她大约想着,应彩云的身段样貌本就不差,一路回京的过程中,还和梁一沉相谈甚欢,所以梁一沉是不会拒绝应彩云的! 只是要用这弯弯绕绕的方法,她大约之前也是试探过梁一沉的意思,发觉梁一沉没有要纳应彩云为妾的意思。这才想到了,干脆就让灵霏做主,让梁一沉误以为这是灵霏的意思。等到应彩云这美人儿送到梁一沉的面前,梁一沉便是不想着能坐拥齐人之福,也是不会驳了她和应彩云的面子,将应彩云就收房了就是。 如果是换做旁人,甚至换到其他的任何一个府邸,这种方法大约都是行不通的。 但是就是因为是眼前之人是梁一沉,应妈妈又是他的乳母,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 所以这种方法,才能被用在梁一沉的身上。 至此,应妈妈已经无可辩解了。 她却是突然愤怒地抬起头来,看向了灵霏:“夫人便是这般容不下我们母女吗?!”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明眼之人都能看出来,如今分明是梁一沉在生气好不好?! “砰——” 还未等灵霏说什么,梁一沉的手,却重重地拍在了一旁的案几上:“应妈妈,你在说什么!?分明是你骗了阿霏!” 应妈妈却“扑通”一下,跪在了梁一沉的跟前儿就开始了哭诉:“哥儿,老奴只是瞧着您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这才觉得,旁人没有家里头的安心。我们彩玉不说倾国倾城,可模样是不错。一路上也对哥儿伺候的周到,哥儿和哥儿身边的那些护卫们,不是都常常夸赞彩云吗?老奴便觉得,哥儿的心里该是有彩云的才是啊!” 她老泪纵横,伸手揉了揉右脚,一副可怜又委屈的模样:“老奴早就听闻了,夫人善妒。不管是宫里头还是老侯爷府中给哥儿送来的女子,她是一个也不能容。老奴便想着,老奴到底是哥儿的乳母。哥儿敬重老奴,那老奴的女儿进了门便是受些委屈,也好歹还有老奴给她撑着就是!只要她能好好伺候哥儿,老奴也就放心了!” 说话的功夫里头,应妈妈已经哭得是泣不成声了。 可灵霏的眸色是越发冰冷了起来,她敬着重着应妈妈,可不是为了让应妈妈来欺骗自己,还欺瞒梁一沉的! 显然,梁一沉的眸中,也是十分的不悦:“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纳妾了?!” 应妈妈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愤怒的眼神却看向了灵霏:“夫人都不愿为哥儿生孩子,哥儿若是一直都不纳妾,梁家岂不是要断后,夫人在天之灵,又如何能得以安息?!” 不愿给梁一沉生孩子?这是哪里的话? 灵霏疑惑地看向了梁一沉,只瞧着梁一沉也是不信,对应妈妈越发冰冷了起来:“应妈妈,我重你是我的乳母,所以对你忍让再三。你可知你如此对夫人出言不逊,该当如何?” 第一百七十一章梁一沉的怒火 这一次,应妈妈是真的害怕了。 既然是梁一沉的乳母,她自然知道梁一沉说这样的话,意味着什么,代表着什么! 她跪在梁一沉的跟前儿,只是拉扯了梁一沉的衣袍,眼中满是不解和难过:“哥儿,这是为什么啊!?老奴真的不明白,我们彩云有什么地方不好的吗?!为什么哥儿就始终要拒绝彩云呢?!反而是夫人,她日日都在吃避子药,难道哥儿不知道吗?” 避子药?是什么东西? 这应妈妈张口就来,还真是让灵霏吓了一跳:她比谁都知道,若是让应妈妈说的成了真,这事儿有多严重。 果然,梁一沉不可置信又带着几分愤怒几分疑虑的目光看向了灵霏:“怎么回事?” 灵霏摇头,心里只觉得有些想不明白:“我不曾吃什么避子药。” 应妈妈此刻却站起身来,抹了一把那老泪纵横的脸:“夫人就不要辩解了!若不是今日夫人将这事闹成了这般模样,老奴是万万也不敢说出夫人的秘密的!可夫人日日都将那避子药加在晚上睡前要喝的安眠汤药里头,便是从泉州城回来的路上,也是日日都要喝,一次都不曾断过的,难不成夫人这和会儿子又不承认了?!” 安眠汤药? 是了,这是灵霏的习惯。 不,应该说,这是小蕊给灵霏养成的习惯。从前在秦家的时候,灵霏也是睡眠不大好。小蕊那会儿就经常想一些法子来帮灵霏助眠,后来嫁给梁一沉之后,小蕊就说如今这家里头既然是灵霏当家做主,自然是要用上好的安眠汤药才好。 因着喝了那汤药倒是的确有效,所以灵霏也就日日都喝着。 可若说是小蕊在里头加了什么,灵霏是绝不相信的。 果然,灵霏正这么想着,就瞧着小蕊上前一步,插了腰对那应妈妈道:“应妈妈可不能这般红口白牙地污蔑呢!夫人日日的安眠汤药,都是我亲自给夫人弄的。应妈妈这意思是,我要坑害夫人不成?!” 小蕊是个直肠子,灵霏却是担心梁一沉不信。 然而应妈妈竟也是理直气壮地走到了小蕊的跟前儿,冷哼一声:“是你们主仆两个商量好了的。如今东窗事发了,你自然要替你们主子将事情全然都揽下来,否则她如何能承受我们哥儿的怒火?!” “好!” 小蕊是不甘示弱地看着那应妈妈:“妈妈若说夫人的安眠汤药里有避子药,昨儿的药渣如今还在小厨房里头呢!应妈妈便即刻找人过去验一验就是了!” “好好好,这可是你们自己撞进来的!” 应妈妈也是怒发冲冠地看向了梁一沉:“哥儿,你听到了吗?是她们自己说要验一验的!” 梁一沉却是没有理会应妈妈,目光始终都是落在灵霏的身上的:“阿霏,你实话同我说,你是现在不想生孩子吗?” 她现在是不想生孩子,可却绝没有用避子药! 于是灵霏抬眸瞧着梁一沉,只道:“我没有。” “好。” 梁一沉点了点头,招手示意梁挺过来:“去宫中叫问太医过来,悄悄的,不要惊动旁人。” 然而便是小蕊如此坦然,灵霏的心里却也有些紧张了起来:应妈妈如果不是有十足的证据,又怎会这般嚣张?自她嫁给梁一沉那一日开始,便是千防万防,可这却是还没能防得住这府中有人要害她不成?! 这么想着的功夫间,他们一行人已经走向了小厨房。 小蕊也想着要为灵霏顾全颜面,先行让小厨房里的所有人都推下了。 问太医匆匆赶来的时候,小蕊也已经将那药渣给找了出来放在了跟前儿。 问太医和梁一沉的关系不错,一向都是伺候这伯公府的。所以许多事情他都明白,也没有多问。 倒是应妈妈瞧着太医来了,就在一旁咋呼道:“问太医来了,问太医来了!问太医,您快些看看,这药渣里头是不是有避子药?” 问太医没有理会应妈妈一个奴仆,只是看向了梁一沉,瞧着梁一沉稍稍点了点头,这才上前,仔细地将那药渣打开来,好生检测着。 不知为何,看到问太医那微微皱起的眉头,灵霏的心里就已经有些定了:只怕是那汤药之中,的确有不该有的东西。 果然,问太医检查完毕之后,便对梁一沉拱手道:“伯公爷,这汤药之中大部分都是安眠之物,但也的确混着一些避子药在里头。而且剂量不少,只怕若谁人服用了这避子药久了,身体底子都要受损的!” 身体也要受损?! 灵霏只觉得眼前一黑,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如今是不想要孩子,是害怕生孩子,可不代表她往后也不要。她即便是要用避子药,又怎会用那等真正伤了身体的东西呢?! “看看,这次看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 应妈妈走向了小蕊,得意的鼻子都要翘上天去了:“怎么样,难不成还是我冤了你们不成?!” 这府中,果真还是不干净! 灵霏正这么想着,小蕊便即刻上前来,跪在了灵霏的跟前儿:“夫人,奴婢没有!这事儿奴婢全然不知,奴婢如何能做出对不住夫人的事情呢?!” 灵霏忙扶了小蕊起身:“起来,我知道的,这事儿是与你无关的!” 那问大夫虽然是觉得这气氛有些不对,却还是听出了几分端倪,上前一步看着灵霏:“夫人可否借一步,让我给您把个脉?这剂量的避子药用久了,对身子是有所损伤的,我也好瞧瞧夫人的身子到底如何了!” 灵霏看了一眼梁一沉,只瞧着他的眸中像是沉沉墨砚被打翻了一般地阴着。 但梁一沉没说什么,灵霏就坐在了一旁,让问太医诊脉。 问太医自然也是要问的:“敢问夫人吃这避子药,有多久了?” 灵霏摇头:“我不知道。” 问太医愣了愣,就瞧着小蕊上前一步:“自夫人嫁过来开始,我就给夫人日日准备安眠汤药的。但不知这避子药是什么时候混进去的,左不过……不会超过三个月的时间就是了。” 问大夫点了点头,细细地给灵霏把了脉之后,才抱拳对灵霏和梁一沉道:“伯公爷和伯公夫人放心。夫人因着服用这避子药没有太长时间,所以倒是身体无碍。只是夫人日后还需好生保养,这才是呢!” 他说的隐晦,灵霏却是听出来了他的意思。如今没有什么影响,可不代表以后没有什么影响。 梁一沉的眸色虽然已经沉了下来,却到底还是客客气气地亲自将问太医送了出去。 将问太医送出门之后,灵霏瞧着,这府中当真已然成了一团乱麻了。 梁一沉的心情显然很不好,小蕊站在灵霏的身后,一直想解释,灵霏却没有让她说话。 应妈妈得意地在梁一沉的跟前儿喋喋不休,还盖着盖头的应彩云,则是一直都跟在应妈妈的身后,倒像是被遗忘了一般。 灵霏知道,自己必须要和梁一沉说些什么。 可等灵霏走到了梁一沉的跟前儿的时候,梁一沉却是抬手将灵霏挡住了。 这是梁一沉第一次挡住自己走向他的脚步,灵霏知道,只怕这一次梁一沉都不能只用“生气”二字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梁一沉这一挡,不仅挡住了灵霏,也挡住了应妈妈接下来要说的话。 梁一沉的目光,只是看向了站在应妈妈身后的应彩云:“应妈妈,夫人的事情是夫人的事情,你们的事情是你们的事情。你不该用我和夫人对你的信任,来这样算计我。” 他缓缓地走向了应彩云,说话之中是毫不留情:“今日这茶我没有喝,所以就做不得数。日后应妈妈也无需管我身边之事,可明白了?” 其实灵霏是佩服梁一沉的,佩服他能在这种时候,还可以保持如此的冷静,来处理应彩云的事情。 应妈妈还没说什么,应彩云便直接摘了盖头,可怜兮兮地看向了梁一沉:“伯公爷,妾身是心甘情愿伺候在伯公爷身边的!” “大可不必。” 梁一沉却后退一步,冰冷的目光仿佛要将这应彩云冻僵一般:“你什么心思我不在乎。你还年轻,看在你是应妈妈的女儿的份儿上,我不与你计较这么多。你只需要知道,你不该留在我的身边,这就够了。” 这话,是将应彩云给惹急了。 “不!” 她跺了跺脚,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了下来:“今儿这礼已经成了一半了,我就要留在伯公爷的身边伺候着!便是伯公爷不要我,我也不会离开伯公府的!” 她这般说法,显然让梁一沉很生气。 可梁一沉只是瞪了她一眼,丢给她了一句:“你随便!” 然后便走向了灵霏:“我觉得,我们两个人有必要好好聊一聊了。” 说真的,灵霏有些害怕。 分明地知道,这个男人是在生气的。 没有人可以承受得住梁一沉的怒火,哪怕是如今的灵霏,也不敢去看他的那双眼睛。 第一百七十二章孟晴死了?! 梁一沉一路带着灵霏往书房的方向走,他负手走在前头,灵霏就低着头走在后头。 今儿的事情,她属实不知该如何给梁一沉解释。 更是不知,怎地就闹到了这一步。 小蕊也跟在灵霏的身后,一路到了书房的时候,灵霏才对小蕊道:“你在外头等着!” 小蕊点了点头,到底是忍不住看向了梁一沉:“伯公爷,我们夫人真的是被冤枉的!奴婢也不知,那避子药到底是从何而来啊!” 梁一沉跨入书房的脚步,也只是顿了顿,他头都没有回,便径直地走入了书房之中。 灵霏回头,拍了拍小蕊的肩膀,也跟着梁一沉一起走入了书房之中。 梁一沉的书房里,还是如同平日里一般。那卷还未看完的兵书,此刻正摊放在书案之上。 梁一沉面对书案,背对灵霏,负手而立,却没有先开口说话。 灵霏上前一步,看着梁一沉的背影,虽然知道自己的解释有些无力,但该说的还是要说:“爷,我真的不知道那避子药是怎么回事。” 只听得一声叹息,梁一沉是转过头来,认真地看向了灵霏:“你不想生孩子,是吗?” “不……不是的。” 灵霏第一时间否认,可不知为何,她在梁一沉的眼中看不到生气,只看到了满满的心酸与无奈的时候,她就没有办法继续和梁一沉这么说了。 她低了头,用手搓着手中的帕子:“我……我只是有些害怕。但我从来都不曾逃避过,连上一次回秦府的时候,母亲都告诉我说,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我不该耽搁你的人生,所以我从未想过要喝避子药!” 这样的解释,梁一沉会相信吗? 灵霏的心里是有些忐忑,却听到了梁一沉那边,是长久的沉默。 稍稍抬起头来,灵霏却瞧着梁一沉并没有看向自己。但是她能感觉得到,梁一沉很不高兴。 沉默良久之后,才听到了梁一沉那边的声音里,带着许多的沉闷和不愉:“所以你要给我生孩子,但不是你想生?” 他这话说的奇怪,灵霏按照自己理解的意思点了点头,却很快又反应过来一般,摇了摇头:“不是的,我想生!” 梁一沉却是微微一笑,看出了灵霏不过是在哄着自己罢了,上前一步,将手搭在了灵霏的肩膀上:“阿霏,你知道吗?对我来说,你不想生,和旁人给你避子药你却不知这件事,没有什么差别。” 怎会没有差别?! 灵霏的心里有些着急:“梁一沉,你不能如此!我没有不想给你生孩子,我只是害怕。但我却忍着心里头的这个害怕,也要给你生孩子。这和旁人给我避子药是不同的!我也很恨那个给我吃避子药的人,你不能如此污蔑于我!” 不知为何,看到梁一沉这般,灵霏的心里就是生气。 梁一沉却是皱了眉头:“可阿霏,孩子对你来说是什么呢?是给我的一个交代和负责吗?如果是这样,我宁可是你自己心甘情愿地去喝那避子药,而不是生孩子来敷衍我!” 敷衍?!他竟然用了这个词?! 灵霏平日里就是再不着调,心里头也知道,孩子对父母来说的意义。 她是害怕生孩子,可这不代表她没有准备做一个负责的母亲,也不代表她不爱这个孩子。 如今怎么从梁一沉的嘴里说出来,仿佛这一切都已经变了味道呢?! 这是自嫁给梁一沉来,灵霏第一次这样生气。 气到她连一句解释的话都不想和梁一沉说,气到她只是愤然地看了梁一沉一眼,而后将自己的肩膀从他的手中抽了出来,后退两步,对梁一沉的眼中都生出几分防备:“在你的心里,我就是那样的人是不是?” 梁一沉愣了愣,自然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 他上前一步,正准备说些什么,却突然听到了外头急促的敲门声:“爷,夫人,宫中来人了!” 梁一沉是才从宫里头回来的,此刻宫中怎会来人? 梁一沉深深地看了灵霏一眼,这才走向了门口,打开了门:“来的是什么人?” 梁挺的眉头紧紧地皱着,看了一眼梁一沉,又看了一眼站在梁一沉身后的灵霏:“是……内刑司的李公公带着京都府尹大人前来。说是要将小蕊姑娘带走问话。” 又是小蕊?! 灵霏回头看向了站在门口同样一脸震惊的小蕊,只想着应妈妈和应彩云总不能将事情做到这般绝路? 然而下一刻,却又瞧着梁拔从外匆匆而来。 瞧见了灵霏,他眸色也是沉沉:“夫人,秦府之中来了信儿,说孟氏毒发身亡了!” 糟了! 看来这内刑司的公公和京都府尹,是为着孟晴的事情来的! 京都府尹,总管京城之中大大小小的案子。内刑司,更是负责宫中.出现的案件的审核的。他们一同前来,显然是孟晴毒发身亡的消息,已经被如今的悦贵嫔秦月悦知晓了! 小蕊有些害怕地看向了灵霏:“夫人……奴婢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啊,奴婢害怕!” 别说是小蕊了,就是灵霏的心里,也多少有些害怕。 梁一沉却上前,看向了小蕊:“这一次京都府尹上门提人,若是按着规矩,你只管跟着去就是了。这里是伯公府,京中天子脚下,只怕他们不敢胡来。” 有了梁一沉这话,小蕊才安心些。 他们一路前往正厅的时候,瞧着应妈妈和应彩云已经在厅中了。 应彩云换了一身浅粉色的七宝长裙,看着倒是喜气洋洋。却是期期艾艾地站在应妈妈的身后,听着应妈妈和那来人说话:“老奴便是这府中的管事的,大人和公公有什么事都可以和老奴说。” 事到如今,她还要拿着自己这架子,真是让灵霏觉得可笑。 可那京都府尹或许对应妈妈还算是客气,宫中的李公公却是正眼都没有看一眼应妈妈。 一直用鼻孔看人的李公公,一直在见到梁一沉之后,脸上才生出了几分笑意,对梁一沉行了礼:“奴才见过伯公爷!” 梁一沉平日里在府中严肃是严肃,可却没有对旁人的这般肃杀之气。 如今他身上这气势,压得一向在宫中见惯了达官贵人的李公公都噤若寒蝉了起来。 梁一沉只是站在那什么都不说,李公公便自觉道:“伯公爷,事情大约您也听闻了?秦府之中的孟氏死于非命,奴才特意受到了悦妃娘娘的委托,前来和府尹大人一起调查此事,已然去过秦府了,却顺着线索摸到了贵府之中这个叫‘小蕊’的丫头身上。那给孟氏下毒之人,正是小蕊的亲妹妹小柠。” 悦妃娘娘?!这么快就再一次晋升妃位了?! 连梁一沉都皱了皱眉:“悦妃?” “是。” 李公公做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眼中却是笑意盈盈:“诸位只怕还不知道?悦妃娘娘已经怀了龙种了,所以今儿这晋封的旨意,很快就会晓谕六宫了。只是悦妃娘娘的亲生母亲却在秦府之中死于非命,圣上格外重视这件事,这才派了奴才过来彻查呢!”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小蕊:“小柠已经招供了,说是一切都是她的亲姐姐小蕊指使的。招供之后,她就羞愤地撞柱了。老奴这斗胆一问,小蕊姑娘作为一个奴婢,怎会有这般大胆,去暗害堂堂从四品官员家的当家主母呢?!是否……有人指使?!” 小柠死了?! 灵霏担忧地看向了小蕊,果然瞧见了小蕊眼中的震惊,和仿佛抑制不住的痛苦。 她们姐妹之间便是有再多的问题,也终究是姐妹。 小蕊一向重情重义,此刻必然受不住。 而那李公公的眼神,却看向了灵霏:“一向都听闻伯公夫人和孟氏面和心不和,只怕是毒害官员当家主母的这种事,她一个小小奴婢做不出,身后必定是有人指使的,夫人说是不是?” 话里话外,就差直接说是她指使的了! 灵霏冷冷一笑,却瞧着小蕊突然站上前来,盯着那李公公,倒是也不怕:“李公公不是来带我走的吗?和我们夫人说那些阴阳怪气的做什么?我行得正坐得端,没有害过任何一个人。若是李公公要带我走,便带我走就是了,不要为难我们夫人!” 这丫头,明明自己就是个小丫鬟,却总是想要护着身边所有的人。 灵霏上前一步,拉住了小蕊。 京都府尹却是上前,对梁一沉拱了拱手:“请伯公爷放心,我们只是请小蕊姑娘去配合一下我们的调查,不会对她做什么的。若是这事儿不是小蕊姑娘做的,微臣必定亲自将姑娘送回伯公府中!” 他都这么说了,要梁一沉和灵霏如何拒绝? 眼瞧着小蕊就要跟着他们一起走,灵霏到底是忍不住上前,拉住了小蕊的手:“小蕊,别怕。咱们没有做过的事情,谁都不能冤枉咱们!” 小蕊点了点头,而后便一步三回头地跟着京都府尹还有李公公离去了。 灵霏的心里,却有些恼恨:这些日子因为应妈妈和应彩云的事情,她一直都没机会和梁一沉说孟晴中毒的事情。 没想到不过拖了两日,孟晴就死了,这下可怎么是好?! 第一百七十三章后宅之事 眼瞧着小蕊被带走的那一刻,灵霏的心如同沉在了寒冷的冰窖之中一般。 身后的梁一沉走上前来,轻轻地将灵霏搂入怀中:“没事的,梁挺已经跟过去了,小蕊不会有事的。我也只会了府尹,一旦要审小蕊,就来通知我。我们一起去看着,小蕊必然不会出事的。” 若是如此,自然再好不过。 灵霏闭了闭眼,心里头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都怪我!前儿刚回来的时候,母亲就让我去秦家,也查出了小柠来。我却想着事情还能再拖一拖,都怪我。” 其实灵霏的心里,不是没有一点点的怨愤的。 可如今她却谁都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听着她如此自责的语气,梁一沉也是低了头,伸手摸了摸灵霏的脑袋:“阿霏,这不怪你,原也是我的错。你放心,我不会让小蕊有事的。” 说罢,他便拉了灵霏的手,要和灵霏一同回到后头去说话。 “哥儿——” 却被应妈妈叫住了:“哥儿,那我们……我们彩云怎么办啊?都到这一步了,哥儿总得喝了我们彩云的茶,再去忙自个儿的事情?” 是啊,都到这时候了,应妈妈还在想着这个。 不过灵霏也能理解,不是有句老话,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吗? 灵霏是不自觉地放开了拉着梁一沉的手,梁一沉回头看了一眼灵霏,这才对应妈妈道:“应妈妈,难不成还以为,我要娶应彩云进门吗?” 他侧身走向了厅中的正位,拉着灵霏就坐了下来:“好,既是今儿事情赶到这里了,那正好同应妈妈说清楚便是了。” 梁一沉平日里并不是一个多话之人,如今自然是因着应妈妈是他心里头在意的,他也才这般认真了起来。 应妈妈愣了愣,拉着应彩云,似是还想要继续纠缠一番:“哥儿,老奴别的不敢说。可当初夫人在的时候,也是尽心尽力伺候的。哥儿是老奴瞧着长大的孩子,当初夫人在的时候就说过,老奴是一个忠仆。” 她抹了一把眼泪,似是十分委屈:“老奴这一辈子,也不为了别的。就是为了哥儿,为了这膝下的儿女们。老奴也瞧出来了,哥儿不是不喜欢蔡云的。老奴——” “应妈妈!” 这是第一次,应妈妈连话都还未说完,就被梁一沉所打断:“不必再说了。” 他抬眸瞧着应妈妈,眼中却没有半分动容和姑息:“我知道应妈妈对我们母子两的好,所以我也早就对天发誓,不管应妈妈日后成了什么模样,我都会照顾应妈妈,直至应妈妈终老。我将应妈妈当做家里人,当做是对我和母亲好的人。但应妈妈……不是这伯公府之中的女主人。” 他说话之间,是毫不客气:“我可以让这伯公府之中的所有人都敬着应妈妈,却不能让这伯公府所有人都听应妈妈的。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这伯公府的女主人,只有阿霏一个!” 别说是应妈妈了,他这话便是灵霏听着,心里头都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应妈妈更是愣了愣,万万没有想到梁一沉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讷讷地开口,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哥儿……哥儿怎地要说这样的话?!老奴……老奴没有要做这伯公府的女主人的意思啊!” “呵——” 梁一沉却只是轻笑:“应妈妈若是没有这个意思,又非要要如同如今这般,事事处处插手我与阿霏之间的事情呢?你欺瞒我,说应彩云是看上了我军中的一位副将,要我来替他们做个见证。又欺瞒阿霏,说是我应了让应彩云进门之事。我曾答应过阿霏我不愿纳妾,如今应妈妈这么做,是叫我如何在阿霏的跟前儿再问心无愧?” 愧?他的心里竟然是这么想的吗?! 灵霏是真的没有想到,梁一沉竟然觉得,若是他纳妾,就问心有愧! 甚至连应妈妈也没有想到:“哥儿,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放眼望去,这整个京中贵胄,哪一个府中不是三妻四妾的?!哥儿这般说法,这般做法,简直让老奴想不明白啊!而且她都不愿给哥儿生孩子,哥儿怎么还是这般?难不成是被这女人给蛊惑了心窍去了?” “应妈妈,别说了!” 梁一沉是再一次打断了应妈妈的话,眼神却看向了应彩云:“我知道应妈妈的意思,只是我万万不可能纳应彩云为妾。应妈妈能理解也好,不能理解也罢。这事儿便当做是没有发生过,我也会知会府中之人,叫他们不要将这事儿外传。日后她若是还想嫁给旁人,也是不耽误的。但若想留在府中,只怕这辈子我也不会碰她一下!” 梁一沉这是将话说绝了,惹的应彩云再也控制不住,竟是“哇——”地一声嚎啕大哭了起来,站都有些站不稳了。 应妈妈心疼女儿,愤然地抬眸,却不敢如此对待梁一沉,只是看向了灵霏:“哥儿说,这事儿是我闹出来的。可我却不这么觉得!若不是哥儿和夫人之间本就有许多嫌隙,你们若是举案齐眉,旁人又如何能离间你们之间的感情,再塞人进来?!哥儿,老奴瞧得出,你和夫人之间有问题,既是有问题,哥儿又何必苦苦撑着?” 旁的灵霏不敢说,可应妈妈这话,灵霏却是承认的:她和梁一沉之间的确有问题,而且问题可能还不小。 梁一沉低了头,轻轻一笑:“这是我和阿霏之间的事情,与应妈妈无关。应妈妈若真为了我好,是该为我担心,而不是该挑拨我和阿霏之间的关系。应妈妈想要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呢?让我纳应彩云为妾室,还是说让我休了阿霏?” 休了她? 这事儿应妈妈想过吗? 灵霏疑惑地看向了应妈妈,只瞧着应妈妈低了头,竟是就当做默认了梁一沉所说的话:“那又有何不好?反正……这满京城里头的人都说,她配不上哥儿!” “可笑!” 梁一沉却只是冷笑一声:“满京城里头的人,知道什么?应妈妈可知当时我在泉州离开的时候,是一副什么样人人喊打的光景?!” 应妈妈始终低着头,想起从前的事情,心里头倒是也难受:“哥儿是可怜,夫人走得早,没有人护着哥儿。” 梁一沉伸手,紧紧握住灵霏的手:“应妈妈又是否记得,当日母亲离世之后,梁家是如何对待母亲的?可那一日,阿霏作为一个小庶女,竟也是不顾家里人的阻拦来送母亲。若不是阿霏,难不成应妈妈以为,他们秦家的崇宁先生那般高傲,还会来送母亲不成?!” 应妈妈好似是此刻才想起,曾经在泉州城,还有那样的一段事情。 所以她抬起头来的时候,眸子里全然都是羞愧:“哥儿……老奴……老奴也没有那个意思!” 梁一沉侧眸看了看灵霏,而后才继续对应妈妈道:“我在这京中,若不是有如今这一重伯公爷的身份,你以为谁人不知当年在泉州,我被说成了如何荒唐的模样?可你有见过秦家,有听过阿霏说过任何一句我的不是吗?!” 他的手心已经出了一点汗,却仍旧没有停下:“自阿霏嫁过来之后,人人都等着瞧笑话,说我娶了个小官家的庶女,瞧着日后这府中如何。可阿霏却将府中打理的井井有条,宫里头也是进得的。如今这满京城里头,谁的眼睛不盯着她?可她有没有过任何一点的行差踏错?!别说是她是个庶女了,便是你放眼望去整个京城里头,有谁家的嫡女做的和她一般?” 这一番话,俨然说的应妈妈是哑口无言。 只瞧着她抬起头来看了看梁一沉,而后又低了头,将要说的话全然都咽进了肚子里头。 不是她不想反驳,而是她发觉,她竟是没有办法反驳。 于是梁一沉再叹一口气,看了一眼应彩云,又看了一眼应妈妈:“你们去庄子上生活。京中的庄子不似泉州城那般偏远,庄子里头的人也不敢对你们如何。应妈妈,我瞧着,这府中你是留不得了!” 梁一沉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是让灵霏都意外的。 显然,应妈妈也瞪大了眼睛,终于是一副知道害怕了的模样:“哥儿……你……是要赶老奴走吗?!哥儿,不要啊!” 梁一沉眸色沉沉,显然是已经定了心思了。 灵霏却轻轻地拉了一把梁一沉:“让他们留在府中,毕竟应妈妈有功于你。何况应妈妈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只是觉得我无用,想来我也有些事情是没有做好的。” 这是灵霏发自内心的真心话,其实说开了,她便觉得她也没有多恨应妈妈,没有多讨厌应彩云。 梁一沉愣了愣,显然没想到灵霏会如此。 灵霏却只是微微一笑:“如今府中事情多,能有个心腹之人帮忙是好的。何况我也想叫应妈妈瞧瞧,我不是她口中那样什么都不知,什么都不懂的小官家的庶女。爷,这是后宅的事情,便交给我?” 第一百七十四章针对 应妈妈却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灵霏这话的,只上下打量了灵霏一眼:“你会这般好心?!” 瞧着灵霏笃定的眼神,梁一沉点了点头,终究是放开了灵霏的手:“也好。你若是定的下来,便就按照你说的就是。只是不可太过放纵,这家中也务必只有你一人能做主。我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说到此处,他还意有所指一般地看了应彩云一眼,看的应彩云连哭泣都有些不敢了一般。 不再和应妈妈还有应彩云多说什么,梁一沉只是终于起了身,而后对灵霏道:“我去京都府尹一趟,府中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就是了!” 梁一沉信步而出,留了应妈妈、灵霏还有应彩云在这厅中。 应妈妈深吸一口气,别过头去,对灵霏冷哼一声:“现在哥儿走了,你也不必装的这般贤良淑德的模样。要怎么处置我们母女,且都是你说了算的。” 她走到应彩云的跟前儿,挡在了应彩云和灵霏之间:“我没想到哥儿对你竟然这般容忍,连你不想给他生孩子这种事,哥儿都能忍了。算你厉害,我们母女两个,是败给你了!” 成功失败,又如何是从这些事之中算的呢? 灵霏低头,心里是说不出的难过:“若应妈妈这么说,我也没话可说,日子还长,咱们且走着看着。只是如今府中事情多,便是为着伯公爷,也还有几桩事情,要应妈妈心里头知道才是。” 她说话的语气也没有因为之前闹的那场不愉快而有所转变,仿佛对什么都不那么在意一般,只是瞧着应妈妈道:“第一,应妈妈手里头的权力,我便都收回来了。日后若是要让应妈妈做的事情,我会吩咐给下头的人。应妈妈做自己该做的就是了。” 她看向了应妈妈的右脚,生出几分叹息:“第二,这些日子我大约会忙着小蕊的事情。所以府中给伯公爷准备吃食的事情,还有劳应妈妈了,若是换做旁人,我都是不放心的。不过应妈妈腿脚不便,事情都交给下头的人去办就是了。” 应妈妈对自己怎么样,其实灵霏无所谓,只要她对梁一沉好,灵霏就觉得足够了。 应妈妈是没有想到,这事儿还能轮到自己! 其实在这府中,什么人做什么事,也代表着每个人的身份。 像是伺候灵霏和梁一沉近身的事情的奴婢奴才们,都是要被高看一等的。尤其是伺候吃穿的,那在这府中都是说得上话的。 如今她和灵霏都闹到这一步了,竟还能伺候梁一沉,这是应妈妈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 于是她讷讷地抬起头来,不解地看向了灵霏:“你……你为什么还会这般对我?” 灵霏只浅浅一笑:“若只是我自己,便如同他所言的那般,将你们母女都赶去庄子上就是了。可你对他来说,是特别的。你是先母留下的老人了,又是他的乳母。他这人最重感情,若是将你赶出庄子上你没有什么也就罢了。万一若是出了什么事,他必然会后悔一辈子。而我,并不想让他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这就是灵霏最简单的想法。 却让应妈妈不由地红了眼眶:“没想到,夫人是这般想法。怪不得,能得到哥儿的这般喜爱。” 灵霏也低了头,一些从不曾对旁人说起的话,此刻在面对应妈妈的时候,竟是不知为何,便能顺着说出口了:“我是个小官家的庶女,原本这一生,或许就嫁给个小小人家做个小小主母。要么就是嫁给旁人做妾,从未想过,能成为一个人人尊敬的伯公夫人,年纪轻轻的,就入得宫中,又在这京中顺心顺意。” 其实灵霏并不在意这些,但这些都是梁一沉给的,她心里知道:“我与梁一沉相识多年,他知道我家里是什么情况,也知道我这个人不能带给他什么。可他仍然能如此尊我重我,不曾叫任何人看轻我半分。所以我想,只要是他在意的,他喜欢的,他想留下的,我也该做到我的本分,替他张罗好才是。” 看着应妈妈震惊的表情,灵霏轻叹一口气:“应妈妈,说真的,我并不喜欢你们母女。可梁一沉在意,所以我就要在意。你别担心在这府中我会耍阴招对你,便是为了梁一沉,我也不会。就算有一日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那么让你走的人是梁一沉,也不该是我。所以交给你的事情,你安心去办就是了。” 而后,她又看向了应彩云:“至于她,若是想留在府中,与你住一处也好,反正你自个儿一个院子,你们母女二人相互照应着就是。不过只怕她便是留在这府中,也入不了伯公爷的眼。造化如何,还是全凭着自己就是。” 说罢,灵霏也不等应妈妈多说什么,又看向了门外:“小蕊的事情,已经是叫我自顾不暇了。还盼着应妈妈能放下心里头对我的成见,好生照顾伯公爷才是。” 然而等灵霏转身要走的时候,应妈妈却又叫住了灵霏:“夫人!老奴只想问你一句话!” 灵霏的脚步站定,就听得应妈妈在她身后道:“那避子药,当真不是你自己愿意喝的吗?” “不是。” 灵霏行的正坐得端,自然可以挺直了胸膛对应妈妈说这个:“我并不知道那避子药是如何而来,我想小蕊也不知道。我是害怕生孩子,却并不是不想给梁一沉生孩子。他待我那么好,我又如何会如此坑害他呢?” 这话说的真诚,倒是也由不得应妈妈不信。 于是虽然灵霏背对着她,应妈妈却是对灵霏深深地行了个礼:“夫人放心,老奴会照顾好哥儿的饮食的。” 既是如此,灵霏自然放心。 梁一沉去了京都府尹,她便要去秦家。 其实按理来说,灵霏如今是不可去秦家的。 不过守着秦家的那些侍卫们瞧着灵霏毕竟也是宁伯公的夫人,也不敢招惹,就放了灵霏进门。 一进门,就瞧着任茜茜已经是焦急地在厅中转圈圈了。 看着灵霏进门,她才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奔向了灵霏:“三丫头你来了?怎么样了?你们府中如何?我听闻,他们将小蕊抓走了?!” “是。” 瞧着祖父都在厅中皱眉坐着,灵霏也忙上前,跪在了秦岳的跟前儿:“祖父。” “好孩子,快起身!” 秦岳却是扶了灵霏起来,似是明白灵霏要说什么一般,反而先对灵霏道:“祖父知道,你不是会做那样事情的人。何况孟氏这一次团人毒发,本就是十分蹊跷,官差来带走小柠的当日,就听闻小柠在牢狱之中‘畏罪自杀’了。这才将事情牵扯到小蕊的身上,只怕这事事都是冲着你去的,祖父又怎会相信,你这孩子能做出毒杀孟氏的事情来呢?” 是啊,她若想让孟晴死,早就下手了。 何况当初孟晴那么对待自己的娘亲,灵霏始终觉得,就让孟晴这么死了,简直太便宜她了。 可小柠这么一死,简直就是坐实了小蕊的罪证。 于是灵霏抬眸,求助一般地看着秦岳:“祖父,这事儿的源头还在宫中。孙女与伯公爷出去许久,不知宫中如今到底如何情状,还望祖父帮忙打探,孙女方才知,之后的事情该如何去做!” 其实也不必灵霏说,秦家早就帮灵霏打听好了。 秦月悦在刚入宫的时候,因为耍了不少的手段,所以叫太后很是反感,圣上也并不怎么去看她。 后来听闻她一舞动人,又救了圣上,这才重新得到了圣上的宠爱。 不过好景不长,她封嫔不久之后,宫中就出了人命。虽说这事儿不外传,不过秦家还是听到了一些传言,说是秦月悦害死了圣上新崇信的宫女儿,被闭宫幽禁了。 然而没有多久,不知为何,圣上有一日匆匆去了秦月悦那里之后,便再一次地和秦月悦你侬我侬了起来。 几日之前,宫里突然传来了消息,说秦月悦怀孕,被封为悦妃娘娘了。 但是胎像不稳,秦月悦连日噩梦,阖宫都在为了她一人而紧张着。 秦月悦怀的,可是圣上登基之后的第一个孩子。所以连一向都不喜秦月悦的太后,也是格外看中。太上皇更是亲自指派了太医,等着自己的这个小孙儿出生,连本入了秋之后就咳嗽的身体,都好了许多。 于是圣上恩赏,让秦月悦的母亲也就是孟晴入宫陪伴。 可就在宫中来人要带走孟晴的那一日清晨,孟晴突然就在房中暴毙而亡。于是她中毒的事情,是再也瞒不过去了。 听闻宫里头的秦月悦听了这个消息之后,就动了胎气晕厥了过去。 圣上大怒,叫了秦远山入宫训斥,一直到如今都没有放回来。 还专门派了宫中的大太监随同京都府尹查案,似是非要将这事儿查个水落石出才行。 这么一来一去的,虽然牵扯到了圣上宠信的梁一沉,但是京都府尹到底还是和李公公去伯公府拿了小蕊。 第一百七十五章人证之二 事情说到这一步,其实灵霏的心里,已经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母亲这些日子可再查到了什么?孟氏的死,是否和宫中有关?” 虽然灵霏不相信秦月悦会对孟晴下毒手,但是既然她是清白的,那么只怕孟晴的死一定是和宫中有关的。 听闻此言,任茜茜的眉头也是紧紧地皱了起来:“自孟晴死后,小柠也死了。我们秦府之中查不到旁的,倒是上一次让你去查查你们伯公府,如今情况如何了?我倒是觉得,秦月悦再如何,也不至于杀了孟晴。这弑-母之事,咱们秦家的孩子都是做不出的。” 这话,灵霏也是赞同地点了头:“的确如此。不过这事儿怪我,自那一日回府之后,府中还是哼出了许多的事情,便一时没有能和伯公爷说明。否则,只怕也出不了这样的事情才是!” 看着灵霏今儿的脸色的确不大好,任茜茜自然也是担心的:“府中.出什么事儿了?瞧着你脸色是不大好看,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灵霏却是摇了摇头,伸手拉了任茜茜的手:“母亲且放心,也没有什么大事。如今最重要的是孟氏的事情,母亲也得好好照顾你府中的孩子。爹爹这老来得子,他可是咱们全家人的希望呢!” 任茜茜的腹部,已经开始隆起了。 如今没有了孟晴在这府中添堵,她瞧着倒是比起之前要脸色红润不少。 闲话两句之后,灵霏正是要走,也瞧着外头梁拔匆匆而入:“夫人,爷让您即刻便去京都府尹一趟呢!说是小蕊的事情,有了新的进展!” 本是要在秦家用午饭的,这刚来没多久就要做,灵霏看向了秦岳和任茜茜。 秦岳挥了挥手,没有多说什么,任茜茜也是体贴:“你且去,如今这时候,你跌跌回来了自然也是知道你的情况的。快些去,有什么消息,记得同我们说就是了!” 灵霏也不推辞,即刻就上了马车。 梁拔刚从衙门那边而来,在车上便对灵霏道:“听闻,是有了新的人证。” 灵霏微微皱眉:“是证明小蕊有罪的人证,还是无罪的?” 梁拔却是低了头:“似是证明小蕊有罪的,但我们多方打听,那人却被牢牢地保护了起来。夫人,爷说只怕这事儿的后头还有很深的浑水呢!说不定……和宫中有关!” 是啊,他们都觉得和宫中有关。 可秦月悦……真的能做出给孟晴下毒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吗?灵霏不信! 一路到了京都府的门口的时候,只瞧着外头已经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了。 他们虽不明真相,可京中已然传开了许多风言风语:“听闻,里头跪着的那个,是伯公府夫人的大丫鬟啊?是犯了什么事儿啊?” “这你们都不知道啊?太仆寺总事秦家的夫人被人下毒,暴毙而亡,说就是里头跪着的那个做的呢!” “不会?那……那不就是如今的伯公夫人所为?!” …… “太过分了!” 听到这些话,连一向都不爱说话的粉儿都是皱了眉头,义愤填膺地瞧着灵霏:“夫人,这京中由得他们这般胡说,也怪不得沈国公的夫人做寿,都没有给咱们下帖子呢!” 这事儿其实灵霏没放在心上,只是瞧着粉儿如此,到底也是轻笑一声:“京中之人都是如此拜高踩低。粉儿,日后这才是常态。但你瞧,江家江玲薇一月之后成婚,不也早早就给我下帖子了吗?这才是好朋友,才是好矫情。咱们守着这样的好就是了,至于旁人如何,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歪,自然不必在意许多。” 虽说如此,粉儿扶着灵霏下车,感觉到旁人对她们偷来的奇怪的目光的时候,还是瞪了那人群一眼:“都看什么看?!” “扑哧——” 灵霏忍俊不禁,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厉害的粉儿,才对一旁的梁拔调笑道:“瞧见没?日后可要对咱们粉儿好些,否则的话,这性子收拾你,只怕你还应付本来呢!” 粉儿立刻就红了脸,到了跺脚不发一言。 反而是梁拔,挠了挠头,“嘿嘿”一笑,一改往日冰山模样。 这样的轻松,也是很短暂的。 灵霏到底是个女眷,所以是从后门入了这京都府的。 进门之后,整个气氛都变得压抑了起来。 梁一沉和京都府尹已经在后堂了,前堂李公公早早就坐在了上首的位置,盯着跪在堂中的小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瞧着灵霏来了,梁一沉也是自然而然地走到了灵霏的身边:“来了?” 那京都府尹瞧着人到期了,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放,仿佛终于得救了一般:“咱们去前头?不过还望夫人能在这后堂之中等候,只怕去了前头是不方便。” 他这满脸汗水的样子,显然是方才和梁一沉“独处”的时候,被梁一沉给吓着了。 灵霏虽然并不想待在后堂,但如果这是为了小蕊好,她也可以。 然而梁一沉却是自然而然地拉了灵霏的手,看着那京都府尹道:“你方CIA既然说这事儿要和咱们伯公府牵连到一起,那么夫人就该咋前头看着。何况如今堂中跪着的,不仅仅是夫人的奴婢,更是陪同夫人一起从小长大的。只怕你若是不让夫人在堂中亲自看着审讯,夫人的心里便会不同快。” 说罢,他顿了顿,还加了一句:“夫人的心里若是不痛快了,我的心里自然也不会痛快。” 所以灵霏是瞧出来了,这男人如今……竟是在威胁京都府尹不成? 放眼望去整个京城之中,怕是也只有宁伯公梁一沉敢如此对京都府尹说话了? “是是是,伯公爷说的是!” 京都府尹又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虽然眼神之中仍有为难,却也不在多言什么:“既是如此,二位就堂前有请。今儿是下官主审,李公公再胖协助,若是伯公爷和夫人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直接对下官说就是了!” 眼瞧着他是再不敢和梁一沉多说什么,弓着腰就往堂前去了,灵霏倒是有些失笑地瞪了另一侧一眼:“他好歹也是这堂堂京城里头的父母官,被你这般呼来喝去的,可把人都吓着了!” “哼——” 梁一沉对此,却是不以为意:“他们平日里对旁人不也是如此吗?圣上早有心要治一治京都府尹了,否则就今儿这事情,你以为咱们能掺和吗?” 说真的,灵霏是对梁一沉越来越佩服了。 只是到底还是要提醒梁一沉一句:“这话在我这说说也就罢了,若是叫旁人听了去,指不定还要以为你是功高震主呢!日后说这话的时候,还需当心才是!” “我知道了!” 梁一沉伸手,摸了摸灵霏的脑袋:“能听到你对我说这般话,我很高兴!” 虽不知他为何高兴,不过眼前就到了前堂里头,灵霏也没心思和他说这些了。 瞧着李公公是在这堂中等候良久了,还是一如之前那般高傲的模样,喝了茶,瞧着梁一沉进门,也只是懒懒地起身,对梁一沉行了个礼:“奴才见过伯公爷!” 梁一沉却不惯着他这毛病,冷哼一声:“宫里头的规矩,如今到到了这般地步了不成?” 那李公公才放下手中的茶盏,在嘴角扯了个笑出来:“是奴才怠慢了!不过如今可以开始了?只怕是再这么耽搁下去,奴才都赶不及回宫复命了呢!” 这阴阳怪气的调调,灵霏是当真不喜。 不过梁一沉却似是没有听到一般,只拉着灵霏坐在了一旁,先将话说了个清楚:“且开始审,但早就说好了,是不许用刑的。若你们不颠倒黑白,是非不分,我和夫人一句话都不会说。可你们若是有所偏袒,便也别怪我不客气就是!” 他的确不客气,那李公公却只是斜睨堂中小蕊一眼,越发营养怪气了起来:“还请伯公爷和伯公夫人放心,只要你们不要随意就干扰了府尹大人断案,这么多人都瞧着呢,我么那便是想做点儿什么,只怕外头的百姓们还不愿意呢!” 闲话便仅止于此,该开始总要开始的。 对于小蕊的控告,京都府给出的是“毒害从四品太仆寺总管夫人,月妃娘娘的生母孟晴孟氏”之罪名。 小蕊自然是从头至尾都不认这个罪名的,但是前头已经有了秦府之中小蕊的亲妹妹小柠的证供了。 虽然小柠在狱中“畏罪自裁”了,不过京都府的捕快还是在小柠的随身包袱之中,找到了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的便是害死孟晴的毒药。 至于小蕊这边,因为小蕊到底是伯公夫人的贴身丫鬟,所以便是京都府的人在没有圣上的旨意的情况下,也是不能随意进入伯公府之中搜查的。 这样一来,其实就算是缺少物证的。 这案子小蕊自己的供词,还有人证,就格外重要了。 认证之一的小柠已经死了,今日要传来堂中的,便是人证之二。 第一百七十六章广各 最初的时候,京都府尹自然是要问心小蕊一些基本的问题的。 灵霏坐在梁一沉的身侧,不知为何,心里头竟是有些忐忑:“梁一沉,你打听到了,他们今儿招来的人证是谁吗?” 梁一沉也是皱眉摇头,小声道:“他们将此人保护的很好。不过我多少猜到了一些,若真的是那人的话,只怕咱们还要想一些办法,才能将小蕊救出来了!” 那人?! 灵霏看这梁一沉这模样,心下就知道不好:“是谁?” 梁一沉摇头,并没有立刻告诉灵霏:“你先别急。我也不能确定,只是猜测罢了。若真是那人,只怕别说是咱们府中了,就是整个军中,我也得好好整饬一番!” 那人……竟然能影响梁一沉到这般地步? 虽知道这京中总是难安,灵霏却不不曾想过,能到既然你这一步。 瞧着堂中的小蕊虽然跪在那里,却挺直了脊背,一副全然不怕的模样。 她从头至尾,都对京都府控告的罪名绝不承认。 甚至在京都府尹有意告诉她,若是她承认了,今儿梁一沉和灵霏都在这里,也绝不会对她重判的时候,她仍然咬紧牙关。 灵霏太了解小蕊了,知道这本就是她没有做过的事情,她又如何能认了呢? 何况她若是认了,只怕这全天下即刻就要知道,是秦灵霏指使她去做的这种事情了。 没有问出什么,京都府尹也不觉得例外。 只是惊堂木一拍,做出了好一番气派来:“秦小蕊,你真以为,你只要咬死了不承认,我们就拿你没有办法吗?” 小蕊却抬起头来,冷冰冰地瞧着京都府尹:“大人,是奴婢本就冤枉!奴婢那妹妹小柠与奴婢不睦已久,这事儿在秦府之中人人知晓。所以即便是这事儿是她来陷害奴婢,只怕也说得过去,大人又如何能凭着她一人之词,来定了奴婢的罪呢?” 说到小柠的时候,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是怀念和痛楚,却没有憎恨。 小蕊就是如此,时至今日,还在心疼她自己的这个妹妹。毕竟人已死,再多的恨,而已无济于事。 “好好好,冥顽不灵!” 京都府尹伸出手来,直指小蕊,而后对外喊道:“传证人来!” 于是灵霏就瞧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带着斗笠被衙役们护送着,从外头走了进来。 因为他带着斗笠,所以灵霏没能看清他的模样。只是瞧着他的身形,竟是有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却一时想不起,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男人。 却听得身旁的梁一沉冷冰冰道:“果然是他……只怕这下事情要糟糕了!” 到底是谁?! 没等灵霏说什么,就听得堂中京都府尹对那人道:“来人摘下斗笠,报上你的姓名!” 那人倒是听话,伸手便摘下了斗笠,声音沉沉地介绍了自己:“回大人,我叫广各,乃北漠屯边军出身,如今是宁伯公的近身亲卫,并京中戍卫军护城河分队的副将。” 竟然……是他!? 别说是灵霏了,便是跪在地上的小蕊都有些跪不住了,突然站起身来,震惊地看着广各:“广各?!怎么是你!?” 这个广各,是梁一沉手底下的副将。 平日里和梁拔还有梁挺关系很是不错,也深得梁一沉的器重。 然而最重要的是,在去泉州城之前,灵霏就将小蕊指给了广各! 粉儿和梁拔的事情有了着落之后,灵霏也常常问小蕊,自己有没有什么想法。 虽然小蕊一直都说,她不想嫁人,只想要李阻碍灵霏的身边伺候。可到底是年轻男女之间的事情,广各自拉你个肺假如府中开始,就对下肉丝不错,二人互生情愫,在旁人看来也算是十分登对的一对。 只是去泉州的那系诶让自己,因为广各还在京中的戍卫军中有任职,所以梁一沉并不曾带上广各去泉州。 灵霏尤记得,在泉州的时候,小蕊和广各之间还互相都有书信往来。不管是灵霏还是粉儿每每提起广各的时候,小蕊都是一副害羞的样子,让灵霏觉得,小蕊这丫头,是当真对广各动了心的。 灵霏也不曾随便指婚,毕竟下肉丝是从小跟着自己长大的丫头,一向都十分妥帖懂事。她比是谁都希望小蕊能嫁给一个知道心疼她的,也是让梁一沉去多加打听了,知道这广各没有什么问题之后,这才给他们二人指了婚事。 如今瞧着小蕊那般模样,她也是没有想到,自己心爱之人,竟然会站在这公堂之上,要和她对峙! “砰砰砰——” 堂中的京都府尹再一次将惊堂木拍响,对小蕊十分严厉:“给本官跪下!来人,让她给本官跪下!” 小蕊手中的镣铐,因为反抗的动作而“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 可小蕊却是倔强,只知梗着脖子看着广各,不可置信的眼神似乎要将广各这个人都看穿一般:“广各,为什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广各始终低着头,大概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小蕊。 而上头的京都府尹瞧着两个衙役竟然都压制不住小蕊,便再一次拍响了惊堂木:“犯人秦小蕊,只是本官最后一次警告你。若是你再反抗的话,就不要怪本官不客气了!” 说着,他还看向了梁一沉,似是希望梁一沉能帮忙控制一下小蕊。 灵霏看着小蕊这模样,自然知道小蕊是为何。 她心疼小蕊,所以也是大声对堂中道:“小蕊!别这么激动!你放心,我在!” 灵霏的声音,就如同一剂良药一般,让小蕊几乎在听到她声音的那一瞬间,就平静了下来。 她虽然仍然不愿,可身上却没有继续那般用力。 于是一旁的压抑便死死地将小蕊的肩膀压了下去,让她继续跪着。 小蕊无辜又无助又带着些绝望的眼神,便看向了坐在堂中的灵霏:“夫人……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他?!他为什么要来指证我?!” 被最爱的人所背叛的感觉,是什么样呢? 灵霏不敢去想。 于是心里头,对广各,便生出了许多的恨意来:她对小蕊如同对自己的亲妹妹一般,甚至可以说,在孟晴掌控秦家的时候,她们二人几乎相依为命。 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小蕊,哪怕是小蕊心里所爱的人,也不行! 只是事情到了这一步,自然要听一听那广各如何说的。 广各是证人,所以他无需跪着,只是站在了小蕊的身后。 前头的京都府尹,对广各皱了皱眉头:“证人,请上前一步。” “他不敢。” 小蕊的声音,却是越发冰冷了起来:“他上前一步,要如何面对我?府尹大人,还是不要为难他了。” 果然,最了解广各的人,还是小蕊。 京都府尹看向了广各,瞧着他的确没有上前的意思,也是轻咳一声,直入主题:“证人,请你说一下,你和秦小蕊之间是什么关系?” 广各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她是我的未婚妻。” “哄——” 这身份一说出来,别说是堂中了,便是外头看热闹的,也都如同炸了锅一般。 有的说这广各大义灭亲,但更多的人却在说,广各作为一个男人,竟然上二楼公堂要指证自己的未婚妻,简直过分。 听着这些话,广各又后退了一步。李公公示意府尹再一次拍了惊堂木,叫外头的人不要吵,堂中这才稍稍安静了下来。 于是府尹复又轻咳一声,继续问道:“你如何指证秦小蕊?” 广各始终低着头,声音也并不大:“她既然是我的未婚妻,那么不做工的日子里,我们二人自然是日日都在一起的。的确是她去找了秦府之中的小柠,将毒药给了小柠。她们一共见过三次面,我都在场。还有一次我劝她不要掺和进这些事情里头,可她说秦府孟氏从前对夫人欺辱过多,她要为夫人处一口气,就必定要让孟氏死无葬生之地。她……” “呵呵呵——” 然而广各的话还未说完,就忽而听到小蕊轻笑出声。 眼泪,从小蕊的眼眶之中缓缓滑落。 她虽跪在地上,却抬眸看向了广各,眼中全然都是冷笑与嘲弄:“从前所有人都和我说,你个年轻有为,正直忠厚的。如今瞧着,倒竟然不知,是他们看走眼了,还是我看走眼了!” “砰砰砰——” 府尹再一次拍了拍惊堂木:“秦小蕊,本官没有叫你说话,请你不要打断证人!” 小蕊低了头,倒是也没有再说什么。 府尹又看向了那广各皱了眉:“广各,你要对你今日所说的一切负责的。如果有半句虚言,本官可是有权将你打入牢中的,你可知道?” 广各咽了一口唾沫,而后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会对今日我所说的一切负责。” 他再度低了头,继续道:“第一次小蕊给小柠毒药的时间,是九月初。具体几号我不记得了,只记得当时小柠并不愿意毒害孟氏。第二次是十月十三,我记得清楚,那天是我的生日。小蕊叫我陪着她一起,还送给了小柠一把金瓜子,是我给小蕊准备的聘礼之中拿出来的。” 第一百七十七章坑 的确,虽说只是定了他们的婚事,但是彩礼的事情,灵霏是认真看过的。 广各给小蕊准备的彩礼之中,的确用金瓜子代替了金锞子。是梁一沉的意思,这样一来显得喜庆,也和旁的府邸不大相同,更加代表了灵霏和梁一沉对他们这幢婚事的重视。 只是如今这重视,却成了如此的杀人利器,杀人于无形! 灵霏看向了小蕊,果然瞧着她的眼中,只剩了绝望。 广各在说完那些话之后,就闭口不言,一直低着头,也不敢去看小蕊。 府尹轻咳一声,才对广各道:“证人说完了吗?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广各摇头:“回大人,暂时没有什么要补充的了。” “好!” 府尹点了点头,又看向了小蕊:“秦小蕊,你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申辩的?” 小蕊抬眸,点头,却又摇头:“他说的事情我全然不知。可我也没有证据。只怕我便是说,他是在冤枉我,你们也不会相信?” “哼,傻子才会相信!” 一直坐在一旁的李公公冷哼一声,小声嘀咕了这一句,却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上头的府尹也是有些尴尬地看着小蕊这无畏眼神:“秦小蕊,他是你的未婚夫,又如何会如此陷害于你?若是你没有旁的要说,那么本官就认为,广各所言非虚了。” “不,我没有!” 然而即便是到了这一步,即便是明知道解释是苍白的,小蕊仍然没有放弃,只是抬眸盯着府尹:“我没有要杀了孟氏!我若是想杀了她,早就下手了,何需等到现在?!我若是想杀了她,也绝不会用小柠的!我在秦府之中本有更靠得住的人,我为何要找一个我已经和她断绝了姐妹关系的小柠呢!?大人,我冤枉!” 可如此的解释,也只是苍白无力罢了。 上头的府尹皱了皱眉,就瞧着李公公突然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小蕊:“此刻既是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你,你如此喊冤又有什么用处呢?倒不如想想,日后在这狱中,要如何忏悔的好!” 说着,他还突然低了头,冷冰冰的眼中闪烁了几分诡谲的光芒看着小蕊:“要知道,毒害当今月妃娘娘的母亲,可是大罪!只怕是今儿这任何人在这里,都无法将你救出去了哦!” 他这话自然意有所指,却听得灵霏的心里越发火冒三丈了起来。 一旁的梁一沉感觉到灵霏是生气的,一把按住了灵霏的手,小声对灵霏道:“别冲动,咱们如今没有证据。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小蕊吃亏的。” 不知是说广各的事情,还是说小蕊的狱中的事情。 前头的李公公站在小蕊的身边,而后又抬眸看向了京都府尹:“府尹大人,既然这秦小蕊口口声声说不是她做的。那么……咱家倒是觉得,是不是有人指使?或者是她在替什么人背黑锅?事情大约本就不是她做的,不过她为了保护什么人,而不愿多说罢了!” 他就差告诉全世界的人,是灵霏指使小蕊做了这样的事情! 然而之前不管广各说什么,府尹说什么,哪怕是李公公说什么,小蕊始终都是保持着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模样。 可此时此刻,小蕊却突然瞪大了眼睛,对李公公怒目而视:“你不要胡说!” 灵霏心头一惊:如果说之前的小蕊让李公公和府尹几乎找不到任何突破口的话,那么现在小蕊将她的所有弱点和最大的软肋,无疑是暴露在了李公公和府尹的跟前儿! 果然,连上座的府尹都来了精神,突然坐直了身体看着小蕊:“是啊,本官觉得,李公公说的有道理!你一直这般不认罪,肯定是另有隐情啊!” 灵霏的心里突然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或许从一开始,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对李公公和府尹来说都不重要。 他们要做的,只是逼着小蕊认罪或者咬出自己来。 但是显然,小蕊并不会去攀咬任何人。 于是瞧着小蕊还在犹豫,那李公公则是再一次冷笑:“秦小蕊,你可要想清楚了!今日的事情查到这里,就不能随便了结。你若是不认罪的话,我们必然是要继续查下去的。到时候我回宫讨了圣上的旨意来,一层层地查下去,只怕是伯公府之中也难逃一劫。毕竟是圣上的旨意,想必伯公爷也不会违抗。到时候要将整个伯公府之中查个底朝天,谁知道还能查出什么名堂来呢?” 这已经不是查案了,而是威胁,是警告! 灵霏倏然起身,死死地盯着个李公公。 却被一旁的梁一沉拉了一把,对灵霏轻轻摇头:“阿霏,别这样!” 他知道灵霏要做什么,可如今府中府外的情况都不明朗,他害怕灵霏因为冒头而出事。 然而小蕊已经是听明白了这李公公的意思,她抬眸看着府尹,似是已经妥协:“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事儿你们既然查到了我的身上,自然和旁人无关!” “小蕊!” 到底,灵霏还是忍不住地喊出了小蕊的名字:“别犯傻!” 她不相信,这世界上还能有如此黑白颠倒的事情! 然而小蕊却是凄然回头,对灵霏笑了笑:“夫人,奴婢知道他们想说什么。可这事儿本就和夫人无关不是吗?夫人若是要对孟氏下手,又何必等到今日,何必等到他们大张旗鼓的这般查探?奴婢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奴婢知道,夫人不能有事!” 说着,她又看向了梁一沉,眼神之中却全然都是坚定:“奴婢也相信,夫人和爷不会让小蕊含冤的。夫人和爷一定要尽快查清楚事情,还小蕊一个清白啊!” 她的笑容之中,带着几分凄凉。 甚至没等灵霏说什么,她便再度转过头去,看向了府尹:“府尹大人,不用查了。伯公爷是朝廷命官,伯公府岂能容一个宦官入内进行搜查?既是所有证据都指着我,那你们便将我投入狱中就是了!” 她一副坦然模样,可从头至尾,也不曾承认过,自己做过那样的事情。 事已至此,便是李公公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和府尹对视了一眼,略微点了点头。 于是府尹便立刻叫人来将小蕊给拘了起来,又示意师爷让小蕊签字画押。 从头至尾,小蕊都没有看过一直低着头的广各一眼。 然而在衙役们要将她带往后头的时候,她却突然顿了脚步,祈求一般地看向了府尹:“大人,奴婢想和广各说一句话。” 府尹有些为难,毕竟这不合规矩。 小蕊却是一副凄然模样:“毕竟相识一场,奴婢说完,便与他此生都为仇敌了。” 小蕊都如此了,那府尹便是看在梁一沉的面子上,也不能拒绝小蕊,只是对衙役点了点头示意他们让小蕊过去。 小蕊走向了广各,广各显然有些慌了。 他后退一步,却被梁一沉喊住了:“广副将,既是来到此处,便该想到有这么一遭呢。留步,听听看,小蕊想说什么。” 广各的脚步,到底是停住了。 小蕊走向了广各,对广各示意了一下,似是要对广各说悄悄话。 广各低了头,小蕊只是附身在他的耳边:“广各,你说过的那些话都不作数了。可我也得让你知道,我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啊——” 随着广各的一声惨叫,小蕊的嘴,已经咬上了广各的耳朵! 这是谁都没想到的,广各整个头都胡乱摆动了起来,似是想摆脱小蕊。 然而小蕊的力气很大,在衙役们上前拉扯的时候,她已经咬掉了广各的半边耳朵! “呸——” 被衙役们拉扯开来的小蕊,狠狠地吐掉了那半边耳朵,却是满口鲜血,满目愤怒地看着广各:“广各,你背叛我,背叛伯公爷,你以为你还会有好日过吗?!” “拉下去,给我拉下去!” 府尹也慌了,谁都没想到,小蕊竟然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 而小蕊也不反抗,只是冷冷一笑:“现在,我的确有入狱的理由,也不觉得是旁人冤了我了!” 她看似倔强而坚强,可灵霏却知道,这该是她心里多少的痛楚啊?! 小蕊从小到大.和自己受过不少委屈,可她们的生活一直以来都还算简单。 哪怕从前在秦家躲着避着,也从不曾出国这样的事情。 对于广各,她是有多失望,又有多恨啊! 那些衙役将小蕊制服,李公公却是上前,挡在了广各的前头看向了府尹:“府尹大人,这女人简直是疯了!这样的人,就该即刻仗责才是呢!” 然而梁一沉也是上前一步,低着头看着捂着耳朵在地上打滚的广各,冷笑对李公公道:“我朝律例,便是要仗责小蕊也得有个名目。广各,你要告小蕊吗?” 一直在地上打滚的广各听了这话,却是终于停了下来。 捂着耳朵的手指缝之间,血液不断地渗透出来。 他却在梁一沉的眼中,看到了如修罗一般的冰冷。 于是他摇头,咬着牙道:“不告!” 第一百七十八章不一样的秦月悦 广各都这么说了,不管是李公公还是府尹,自然对广各没有任何办法。 只是他们瞧着梁一沉和灵霏是绝不会放过广各的,所以李公公临行前,到底还是带走了广各。 梁一沉始终都看着捂着耳朵的广各,灵霏似是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警告。 哪怕他什么都不用说,灵霏也知道,不管是李公公还是什么人,没有人能保护得了广各了。 只是对灵霏来说,如今广各死不死都无所谓,她要小蕊活着! 然而今日虽然没有定罪,可毒害朝廷官员的这种罪名,又如何是小蕊一个区区小丫头能扛得住的? 灵霏猜测,今日没有即刻就给小蕊定罪,大约是两个原因:第一,便是这李公公身后之人,可能还想要利用小蕊做一些什么。 第二,便是他们仍然想咬死了灵霏,如今小柠已死,就只剩了小蕊这个突破口,他们需要小蕊的口供。 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想到小蕊暂时还算是安全的,灵霏就可以稍稍舒一口气了。 瞧着灵霏一直站在堂中就看这小蕊被带走的方向,梁一沉也是走上前,轻轻地拉住了灵霏的手:“阿霏,放心。我不会让小蕊有事情的。” 灵霏只是讷讷地被他拉着离开了这府尹之中,心里头极度不是个滋味。 然而梁一沉只是让梁挺和梁拔将灵霏送回府中去,他自己是朝中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和左相去商议。 如今虽然新皇登基,但仍然算是多事之秋,梁一沉是一刻都闲不下来,灵霏自也不能拖了他的后腿便是。 只是刚回到这伯公府中,就瞧着有一个宫女模样的人站在厅中。 她似是等了有一段时间了,显然有些不耐烦。 听到了灵霏进门的声音,她这才急急上前,皱了眉头瞧着灵霏:“夫人回来的,可真够晚的!” 这宫女儿有些眼熟,不过灵霏却是想不起在何处见过了。 她倒是也不和灵霏有什么弯弯绕绕,直截了当地介绍道:“奴婢名唤飞儿,是月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见过伯公夫人!” 飞儿?她的名字叫“灵霏”,竟不知这秦月悦是否故意要将自己身边宫女的名字,取一个和她一样的字来。 不过此刻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小蕊刚出世,秦月悦就叫人来找自己,这绝不是巧合。 灵霏对那不恭不敬的宫女儿便冷了脸:“有何事?” 飞儿微微一笑:“我们娘娘说,与姑娘到底是姐妹一场,还想请姑娘如同叙叙旧呢!” 叙旧?只怕鸿门宴! 灵霏站在那里不动,却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若我不去,你怕是就要提起小蕊?” 这飞儿面对灵霏也不怕,只掩嘴而笑:“我们娘娘说,整个秦府之中,便是您最聪明,如今瞧着果然不假。既是知道如此,夫人还是不要耽搁时间了,随我进宫?” 除了进宫,灵霏也没有旁的什么选择了。 于是对粉儿点了点头,那宫女儿却上前一步,拦着了粉儿的脚步,而后笑着看着灵霏:“我们娘娘特意吩咐了,是有体己话要同夫人讲。还望夫人,不要带着旁人才是呢!” 贴身丫鬟,也算旁人? 这是来者不善,那宫女儿却没有给灵霏拒绝的机会:“我们娘娘说了,若是夫人去了,说不定娘娘一个高兴,还不控告小蕊了呢!知道小蕊与夫人是感情深厚的,夫人便是为了小蕊,也多担待些!” 口口声声以小蕊来做筏子,便是料定了灵霏不会拒绝。 粉儿担心地看向了灵霏,却瞧着灵霏深吸一口气,也试探性地对那宫女儿道:“我想,月妃娘娘这般叫我入宫,只怕也不是要对我如何,否则的话,大可以避开这伯公府的所有人,悄悄地让我入宫就是了!” 这话也是在警告这个飞儿,警告秦月悦。 果然,飞儿笑的仿佛越发天真了起来:“所以我们娘娘说的是,夫人是再聪明不过的了。” 既然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那么灵霏便是去瞧瞧,秦月悦究竟要如何就是了。 于是便让粉儿留在这府中,一路随了那飞儿入宫。 皇宫还是那个皇宫,不过秦月悦已然不是从前的秦月悦了。 如今的秦月悦便是居住在距离圣上最近的荣和殿之中,这荣和殿是太上皇从前最爱的颖贵妃娘娘生前所居住的地方。 整个荣和殿除了那些规矩制式上的东西比皇后所在的凤翔殿要稍稍略输一筹之外,绝对是这宫中最富贵堂皇的地方。 圣上刚登基不久,大.选也正在筹备当中,后宫的妃嫔并不多,所以妃位只有两个。 一个是十五岁就陪在了当今圣上身边的蓉妃娘娘,她父亲是当朝的大学士,也是从前的太子太师。世家荣耀,这个蓉妃娘娘又十分地温柔。她在圣上的身边也伴了十年左右了,两度怀孕,但因为身子不好所以孩子都未等到出身就没有保住。这便是让圣上更加疼爱她,却也因为她的身体再难有孕,只怕日后最多便也就是个“妃”位了。 而且蓉妃娘娘一向都生性淡薄不喜争宠好胜,所以虽然身在妃位,其实和同样身在妃位的秦月悦,还是有差距的。 秦月悦入宫用的就不是正大光明的手段,所以也曾遭到了圣上和太后的厌弃。 可灵霏都不得不承认的是,秦月悦是有着自己的本事的。 她一步步地从一个永巷旁的小宫殿,住在了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和殿之中,还能如此顺利地怀了圣上的孩子,便足以见得她的手段了。 便是没有秦家的支持,她都能走到这一步。 如今灵霏入了宫,瞧着人人说起月妃,都是敬畏三分。更有传言纷纷,说不论月妃这一胎是男还是女,都是圣上登基之后的第一个孩子。 所以只要这孩子能平安地生下来,那么贵妃之位对秦月悦而言,不过是指日可待的囊中之物罢了。 圣上如今对她的宠爱,是人人都看在眼里的。便是不喜她的太后,也因着她怀孕了,而对她慈祥许多。 灵霏在下了轿辇的时候,就在心里不断地告诫自己:今天不管什么时候,她都要远离秦月悦。否则秦月悦腹中的孩子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别说是她秦灵霏了,便是整个秦家和梁一沉都要陪着遭殃! 她便罢了,又如何能让梁一沉再因为她而被圣上厌弃? 于是她上了荣和殿的台阶,走入殿中的时候都越发小心谨慎。 远远地,就听到了荣和殿之中,有人的笑声。 这声音很熟悉,到像是……方洁和悠扬郡主! 灵霏皱了皱眉,不知秦月悦打的什么主意,为什么要将方洁和悠扬郡主也叫来? 不过有旁人在场,灵霏的心里也稍稍安定了一些。 进门之后,自是要给秦月悦行礼,灵霏是做的规规矩矩的。 这荣和殿之中有一股子淡淡的药香味道,很是好闻。灵霏记得从前秦月悦是最喜欢用香的,不过听闻怀了身孕的人不好多用香,所以这偌大的殿中,灵霏是一个香炉都没有瞧见,可见秦月悦对自己这一胎有多么的重视。 悠扬郡主和方洁正一左一右地坐在秦月悦的身边儿,悠扬郡主还是那帮张扬明丽的模样。多日未见,她倒是比从前稍稍清瘦了一些,脸上更添几分女子的柔美之气,少了一些少女的稚嫩。 再看方洁,她如同那泉州的事情没有发生一般。 灵霏也听闻,自回京之后,她和容泽之间的关系也越发好了起来。容大将军和夫人因此而十分开怀,想来她和容泽之间的心结已然解开。 正中的秦月悦,今儿穿着的是一身云锦水袖的浅葱色宫装。 她的小腹之处被层层遮挡着,倒是瞧不出怀孕的样子。 反而是脸色越发红润,整个人也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媚态和慵懒之姿。若是说从前的秦月悦不过是有些姿色和小聪明,如今在灵霏眼前的秦月悦,却也真当得起“倾国倾城”四个字,也怪不得如此得了圣上的宠爱了。 灵霏在地上跪了许久,才听得秦月悦的声音悠扬婉转:“妹妹起身!咱们姐妹许久未见了,妹妹何必与本宫这般生疏?” 分明是笑着说这话,却听得灵霏身后起了一层冷汗:如今秦月悦这笑里藏刀的功夫,可比从前好上许多了。 “坐,妹妹。” 瞧着灵霏起身,她随手挥了一下,慵懒的姿态叫灵霏一个女子瞧了都有些心神荡漾了起来。 旋即便有宫女儿给灵霏上了茶点,秦月悦才笑道:“怎么瞧着妹妹这般紧张啊?是因为你身边的丫鬟害死了本宫的母亲,所以你见着本宫就如同老鼠见着猫一般了吗?” 秦月悦变了! 从前的她,不会给人这般压迫的感觉。 可没有做过的事情,灵霏是不怕的。 便站起身来,倔强道:“月妃娘娘明鉴,小蕊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呵呵——” 秦月悦轻笑,仿佛对此不甚在意:“坐啊妹妹,咱们姐妹之间何须这般客气?若是动辄你便站起来谢罪陈词,也是无趣的很!” 第一百七十九章阴谋 旁人听着她这话,或许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灵霏怎么听,怎么觉得很是别扭。 秦月悦如今啊,是当真和从前不一样了。 灵霏再一次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的时候,就瞧着秦月悦也不理会灵霏,只顾着同一旁的郡主和方洁说笑。 灵霏这倒是有些奇怪了:她如今距离秦月悦的位置也不算近,是触碰不到秦月悦的。方才秦月悦叫人去传话的时候分明说是为了小蕊的事情,怎地这会又将她视若无物一般了?她究竟……要做什么? 三人在上头聊了许久之后,才想起灵霏一般。 此时灵霏已经喝下去了两杯茶水了,她是想走的。 只是便是为着小蕊,她也觉得她该留在此处,看看秦月悦到底要如何。 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着上头的三人一唱一和,也不知说起了什么,方洁竟是突然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啊呀,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情来!今儿我家中的庶弟是一同和我来的,只怕是在外头等着要着急了呢!” 方家的庶子? 灵霏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了起来:此处是内宫。便是方洁和那方家庶子一起来的,也不该在此刻提起,自叫人去回了那方家庶子,叫他先回去就是了。 然而让灵霏更没有想到的是,对此,秦月悦竟然只是轻描淡写道:“外头那么冷,既是在外头都待了那么久了,便让他进来候着就是了。” 这里是内宫,让他一个外男进来,成何体统?! 灵霏便瞧着,悠扬郡主果然是第一个站起身来,轻咳一声:“我那郡主府之中还有些事情,便先去了,你们聊着就是!” 灵霏同样顺势起身,对秦月悦福了个礼:“既是月妃娘娘要接见外男,臣妇也先告退了。” “慢着!” 秦月悦端起手中的果子酿,冷笑着看向了灵霏:“你不是想救小蕊那丫头吗?既是要救她,只怕你今儿便是走不得了。” 她到底要做什么?! 灵霏的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 然而还未等灵霏再说什么,却忽而感觉到身体十分地燥热,眼前也是一阵晕眩。 糟了! 灵霏第一时间回头看向了自己放在一旁的茶盏,虽不知为何会出现这般模样,却有种不好的预感:自己的茶盏,只怕是被做了手脚了! “草民方鹏,见过月妃娘娘,娘娘万安!” 灵霏这边晃了晃身体没有站稳,那边却听得身后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平日里灵霏一向都是规规矩矩的,除了梁一沉,她从不曾对什么男人有过什么不同的感觉。 可不知为何,这一回,灵霏听到了那男人的声音,心里头竟是生出了一种急躁的感觉。 她抬眸看向了上头的秦月悦和方洁,却忽而就觉得自己的视线开始模糊了起来。 方洁的话,隐约就在她的耳边,却好似又十分遥远:“方鹏,你愣着干什么?没看到伯公夫人身子不适,有些站不稳了吗?!还不快上前去,将伯公夫人扶好?” 听到身后的男人的脚步声朝着自己而来,灵霏便是再不想将人心想的那般额度,却也不得不去思考这个问题了。 “滚开——” 她甚至没有回头,只是略微转头,便对着身后的来人低吼:“别靠近我!” 那方鹏似是也被吓到了一般,忽而就停在了灵霏前头不远处的地方。 灵霏这才回头,瞧着的是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男人的模样。 他一身锦绣长袍,虽是方家的儿子,不过因为他是个庶子,所以瞧着穿的也并不是很好。 不过他模样倒还算是清秀,只是那一双眼睛之中生出了许多污浊和肮脏的心思是掩藏不住的,叫灵霏看了都觉得十分恶心。 便是停在了灵霏的前头,他那双不安分的眼睛,也在灵霏的身上上下打量着:“伯公夫人,瞧着你身子不适,不如让我送你到偏殿去休息?” 说着,他又要上前来。 灵霏眼前已然模糊成了一片,浑身的燥热和滚烫,让她的额间起了一层汗珠。 她几乎可以肯定,自己是被人陷害了,那茶水之中有不该有的东西! 可哪怕是方鹏就在眼前,灵霏对他也只有厌恶和恶心罢了:“你敢碰我你试试!” 她分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却在瞪着方鹏的时候,眼神锐利如刀锋。 让方鹏一时不敢接近灵霏,而灵霏则是扶着一旁的桌子,分明感觉到自己是站不稳了,却又不得不强撑着身子,看向了上头也站起身的方洁和秦月悦:“你们……是商量好的!” 秦月悦对她如何,她都能想到。 可她一直以为,方洁说的恨她,不过就是当日随口说说出出气罢了。 方洁看着她的眼神,却怨毒。 秦月悦也走上前来,对周围的宫女儿招呼道:“没看到伯公夫人身体不适吗?!快,给本宫将她扶到偏殿里头去!” 这留在此处的宫女儿,自然都是知道这事儿,也是秦月悦最信任的。 然而灵霏没等她们上前,突然就将头上的一支长钗给摘了下来,对准了要来的人:“谁敢动我?!” 这长钗还是梁一沉送给她的,是她平日里最喜欢带的缠金丝的百合珍珠流苏的长钗。 如今这长钗在灵霏的手中,却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一般。 有那大胆的宫女自然不怕,上前一步就要拉扯灵霏。 灵霏却也不客气,挥动长钗,直直地朝着那宫女儿的脖颈而去—— 宫女闪躲一番,长钗锋利的尖端,却还是将这宫女的脖颈之处划出了一道血痕来。 灵霏如此,旁的宫女自然不敢再上前招惹,也瞧出来灵霏这是一副要和她们拼了的架势。 秦月悦却是着急,对那方鹏就皱了眉头:“你还愣着做什么?美人儿和富贵都在你的眼前了,你若是此刻不上的话,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这个机会了。” 这话说的可笑! 可那方鹏却也不知被她们如何蛊惑,竟当真是大着胆子上前来,就要拉扯灵霏:“是啊,伯公夫人。您就别挣扎了?” “为了小蕊,秦灵霏,你今儿既然心甘情愿过来了,就别装模作样了。你知道的,本宫想要的,就是你身败名裂!” 秦月悦的声音,也在前头响起,带着无尽的恨意和阴森。 灵霏却抬眸看向了秦月悦,只瞧着她就站在那厅中,仿佛全然不记得,她们还是姐妹。若是自己就这般被毁了名声,她秦月悦只怕也难辞其咎。 不过是仗着那肚子里的孩子,就以为自己能为所欲为了吗? 灵霏不再犹豫,听到方鹏朝着她这里而来的脚步声再一次想起,灵霏也是将那长钗对准了方鹏:“你若再来,我便不客气了。” 方鹏撇了撇嘴,又搓了搓手:“你如何不客气?今儿这事儿你是跑不了了,不如从了我。我虽不如那伯公爷有威名,不过却实在是个能让你快活的,难不成你都不想试试吗?” 真是恶心! 灵霏再度后退,却发觉自己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那一步了! 于是她便站定在那角落里,虽然眼前模糊,却仍然能看到方鹏的身影。 方鹏以为,自己将灵霏逼到了角落里,便能为所欲为了。 却没想到,就在他扑向了灵霏的那一刻,灵霏手中的长钗便狠狠地往前一戳—— “啊——” 方鹏吃痛,捂着眼睛连连后退。 灵霏也感觉到,自己的手上沾染了粘.稠的血液。 可她顾不得那么多了,她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坚持不住了! 于是她一下踢开了挡在眼前的方鹏,趁着宫女儿们惊恐得没有反应的情况下,便朝着殿门口跑了过去。 “给本宫拦住她!” 然而秦月悦却是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喊一声之后,周围的宫女们都跑向了殿门口。 灵霏眼看着殿门就在眼前了,却被一个宫女突然就拉住了脚踝。 “完了!” 在失去了重心倒在地上的那一瞬间,灵霏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今日便是死在这里,也决不能让这方鹏辱了自己! “方鹏,别捂着眼睛了!她都那么对你了,你甘心吗?!” 方洁了解自己的这个庶弟,所以第一时间对那方鹏喊道:“人都送到你跟前儿了,你若自己不争气,日后也别怪我不拉着你!” 方鹏的左眼,是被那长钗给刺穿了。 但是听到方洁这话,方鹏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是狰狞着面容,半边脸都是血液地朝着灵霏而来:“还想逃?!你要逃去哪儿?!” 他扑将而来,灵霏也再不犹豫,将那长钗狠狠地就往自己的胸口戳了去—— “阿霏——你在吗?!” 就在那长钗距离胸口还有一寸的时候,梁一沉的声音,突然就从外面传来! 方鹏也是一个趔趄地摔去了一旁,仅剩下的一双眼睛惊恐地看向了方洁和秦月悦的方向:“他怎么来了?!” 方洁也有些慌了,秦月悦更是第一时间让宫女们去将大门堵住:“不能让他进来,不能让他进来啊!” 第一白八十章废了他 然而对方可是梁一沉啊,只要是梁一沉想要进入的地方,又怎么会进不来呢?! 秦月悦这边话还未说完,灵霏就听到大门口突然传来了“砰——”地一声! 逆着光,那熟悉的声音便从外头进入了厅中,直直地朝着灵霏而来。 一时之间,灵霏身上那最后在坚持着的力气,也仿佛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铛——”地一声,灵霏手中的长钗掉在地上的时候,梁一沉也已经赶到了灵霏的身边。 分明方才还对方鹏厌恶至极,可此刻看到梁一沉,灵霏却是主动伸出手,搂住了梁一沉的脖子:“你终于来了——” 她的心里头是委屈,并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哭泣,却还是忍不住地红了眼眶,语气之中都是哽咽。 瞧着这小女人如此,梁一沉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却也看出灵霏是不对劲的,顾不得旁的,只是抱起了灵霏,就看向了这厅中众人:“谁干的?!” 原本梁一沉作为宁伯公一个外男,如此私闯内宫是他的不是。 可此时此刻,他那双眼睛之中仿佛带着地狱而来的血煞一般,瞧得这堂中众人都是呆愣这里原地,竟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灵霏却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仿佛被火烧着一般,不由地在梁一沉的怀中扭动了一下:“一沉,我想回家。” 她这言语之中,仿佛带着几分从前不曾有过的柔媚一般,这样叫了梁一沉的名字,让梁一沉的心都忍不住地颤了几分。 低头分明瞧着这小女人是中了药毒,可梁一沉却仍然没有办法拒绝她。 于是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他也毫不顾忌地低头,轻轻地在灵霏的额间印下一羽毛般的吻:“好,我带你回家!” “他胆敢私闯内宫,给本宫拦住他!” 眼瞧着梁一沉就要将灵霏抱出们去了,秦月悦才反应过来,对着周围人大喊着拦住梁一沉。 可如今梁一沉便是一头发了怒的猛兽,别说是拦着了,就是梁一沉看一眼这些人,他们都要吓得躲在一旁的,又怎么有人敢上前呢? 梁一沉在将灵霏抱出宫中的时候,灵霏其实已经有些坚持不住了。 她死死地抓住了梁一沉的领子,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在梁一沉的耳边轻声呢-喃:“一沉,我好难受啊!” 她身上的热度便如同火焰一般,将梁一沉的身体也全部都燃烧了起来。 于是他加快了脚下的脚步,上了马车便对梁挺吩咐道:“快些回府!” 他知道,若是再耽搁下去,只怕灵霏的性命都堪忧。 平日里梁一沉是低调行事,除非必要的时候,否则便是骑马上朝,连灵霏也甚少乘坐宁伯公府中的奢华马车“招摇过市”。 然而这一日,整个京中都知道,宁伯公梁一沉发了好大的脾气。 穿了官服,架了平日里只有圣上召见的时候才会用到的宁伯公府的马车,闯入内宫之中,将自己昏迷不醒的夫人从宫中接了出来。 还有京中传言,说是宁伯公夫人这一次入宫,是月妃娘娘所为。月妃娘娘要杀害伯公夫人,好在伯公爷及时赶到。 谁人也不知的是,那一日,灵霏和梁一沉是难得的放-纵。 下午里头梁一沉本要随同右相大人去户部提点要务,却也是平白地没有出现在户部。 那一日下午,灵霏本还约了即将成婚的江玲薇去西市的铺面里头选首饰,也只是让粉儿匆匆地和江玲薇回了一句,两人便是再没有出过伯公府,一直到了暮色降临。 虽然知道是因为喝了不该喝的东西,可灵霏自己都惊讶,自己竟还有这样的一面。 但显然,梁一沉是很享受的。 宁伯公府在暮色之中点起了灯火的时候,梁一沉才心满意足地翻身起床,披了一件外衣,对仍躺在床上羞红了脸的灵霏道:“今儿你是累了,先歇着。外头只怕都乱了,我出去处理一番。” “我不累!” 灵霏急急起身,腰间的疼痛却让她忍不住地龇了龇牙:“我……我还是随你一同去?” “无妨。” 梁一沉是心疼灵霏,仿佛之间他们之间的所有不愉快,都在这一刻全然消失。 他再度坐下,伏在灵霏的耳边轻笑:“你若再这般,我只怕又要留下了。” 这话说的暧昧至极,让灵霏想起方才的事情,便即刻就躺了下去,用被子蒙了脸:“你……那你快些去!再去瞧瞧小蕊如何了。” “好。” 梁一沉只是笑着拍了拍被子,而后才严肃了起来:“你也别想了,明儿一早你还要早起呢!” “早起?” 从被子里探了一只眼睛出来,灵霏对梁一沉眨了眨眼:“早起做什么?” 她还想着……方才折腾成那般模样,只怕明儿不睡到中午,都会腰疼的起不来呢! 梁一沉瞧着她那晶晶亮亮的眼神,只觉得对这小女人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也是耐心解释道:“明儿你穿着你的命妇朝服,同我入宫一趟。去见圣上,这事儿该有个说法!” 虽觉得这般不妥,可灵霏也不是那软泥捏的。 既是梁一沉觉得这事儿该圣上出面解决,那便听了梁一沉的就是。 梁一沉走后,灵霏倒是不多时就睡了去。 屋子里头的炭火烧的暖烘烘的,外头还有梁挺和梁拔守着,身边有粉儿,灵霏的心里便再也没有了那种不安定的感觉。 这一觉睡得,倒是格外踏实。 不过梁一沉是一夜未归,早上天儿蒙蒙亮的时候,灵霏就听到了外头梁一沉回来的动静,这也一咕噜坐起身来,就瞧着梁一沉带着一身的寒气进了门来。 他虽一夜都在忙着,不过瞧着倒是精神奕奕的样子。反观灵霏,便是休息了一夜,仍然是腰疼地有些起不来身。 梁一沉笑着上前,亲自扶了灵霏起来,又让粉儿拿来了他从外头带回来的食盒:“方才路过海安楼,想着你是爱吃他家的小包,便带了一些回来。吃了咱们好进宫,你什么都不必多言,只跟着我就是了。” 灵霏的确平日里是爱吃这家的包子,想来他是一路护着的,这会儿包子还是热乎乎的,倒是叫灵霏吃的很是高兴。 粉儿是早就给灵霏准备好了伯公夫人的衣裳,虽说穿戴起来费点儿力,但是灵霏自要配合梁一沉的。 不过这刚梳洗打扮好,就听得外头的梁挺.进了门来:“爷,夫人,方尚书和方夫人来了。” 方尚书便是方洁和那方鹏的父亲,梁一沉却是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做不过就是为了方鹏的事情。只要不是老爷子来,便统统不见。” 方老爷子是当今丞相,新皇登基之后,方老爷子便退下来养老了。不过方老爷子的身份和地位在这京中不是旁人能比的,所以如果是方老爷子来了,梁一沉不论如何都是不能闭门不见的。 但出了这种事,只怕方老爷子也不会为了一个庶出的孙子出头得罪梁一沉就是。 只是将堂堂兵部尚书大人拒之门外,估计这事儿也只有梁一沉能做得出, 灵霏穿了伯公夫人的朝服,梁一沉也是难得穿的是当日被册封为宁伯公的时候,所穿的衣裳。 两人乘坐的,是圣上赏赐的琉璃七宝轿,可刚出了府门,就被方尚书夫妇挡在了眼前:“伯公爷,伯公爷,请听我一言啊!” 当街拦了马车,梁一沉自然也不能全然不管。 于是稍稍掀开了车帘,就瞧着方尚书的眼中都带着泪地看着梁一沉:“伯公爷,求求伯公爷,放我们鹏儿一条生路!他已经废了,我们方家绝不会在外头胡说的。求求伯公爷,放我们鹏儿一条生路!” 方鹏怎么了?! 灵霏这才回头看向了粉儿,粉儿便在灵霏的耳边轻声道:“昨儿晚上,咱们爷直接闯入方家,废了那畜生。而且夫人将他的眼睛也刺瞎了,如今他就成了个废人了。不过咱们爷说,让方家自己将他逐出家门,否则的话,是断然不会放过方鹏的。咱们爷说……反正那畜生已经不是个男人了,要方家将他送入宫中做个伺候人的太监,这才算是了了今日的事情。” 梁一沉是对事不对人,瞧着外头的方尚书,他也只是冷冷一笑:“我还是昨夜那句话,你们若肯料理了方洁,我便放过方鹏。可你们既然不愿,那方鹏的命我是要定了的。这话便是说去圣上那里,我也仍然如此。” 瞧着他的侧眸都是坚定,灵霏的心里是说不出的酸楚。 这男人是要为了她,而和整个方家作对啊!不过梁一沉这一招还真是狠毒,废了方鹏,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可不就等于要了方鹏的命吗? 不过灵霏瞧着,方夫人在一旁一言不发,甚至有些鄙夷的模样,想来到底是庶子,方鹏如此,只怕方夫人还乐得开心呢! 梁一沉是没有再给方尚书任何说话的机会,便示意马车继续行路:"方尚书,你们方家好自为之!" 第一百八十一章三叩九拜 别说是这方尚书了,便是灵霏听到梁一沉“好自为之”这四个字,心里头都是有些微微地发颤了起来。 马车朝着前头行驶的时候,那方尚书便是瘫软在了地上,一副失了神的样子。 灵霏也看向了梁一沉,咬了咬唇,到底还是要解释一句:“昨儿……我和那方鹏之间什么都不曾发生。” 分明是应该生气这小女人到了这种时候了在意的竟还是这个,可听到她这般委屈的模样,又想到昨夜种种,梁一沉的心里头是半分火气都发不出的。 回头微微皱眉,看着灵霏那无辜模样,梁一沉的嘴角只剩了笑:“我自然知道了。你将那方鹏的一直眼睛都废了,昨儿便是我不去,你也不会让他碰你的,我知道!” 他伸手,将自己的大手轻轻地放在了灵霏的脑袋上,眼中带了几分疑惑:“只是我没想到,方洁这般对你,你竟是半分都没有要将她在泉州的事情抖出去的意思。所以昨儿夜里,我只料理了方鹏。至于方洁要如何解决,我想你自己该有个决定。” 灵霏从来相信的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过说真的,她的确没有要将方洁在泉州的事情说出去的想法。 只是如今到了这一步,她对方洁也只剩了冰冷:“这事儿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一码归一码。若她要再污蔑我与那方鹏之间有什么,那泉州的事情,我自然不会替她兜着。不过我想……她是个聪明人。” 梁一沉点头,倒是十分赞同灵霏这想法:“好。眼下你同我一起入宫,记得,你什么都无需多说,一切有我就是。” 这圣上御赐的马车在行驶的时候,不管是车轮还是车上的装饰,都会发出和旁的那些马车不同的声响。 所以这一路,倒是引得了不少人的注意,尤其是那些官宦人家,都是好奇梁一沉到底要做什么去。 不知昨儿方洁他们是被梁一沉吓着了,还是因为另有打算另有考虑。灵霏和方鹏之间的事情,倒是瞒的严丝合缝的。 京中之人只知道,昨儿宁伯公梁一沉是将夫人从宫中抱着出来的,只以为是宫里头的月妃娘娘要害灵霏。 也有一些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说是还在秦府之中的时候,月妃就和灵霏不和睦,如今入宫做了妃子,便想着办法要坑害灵霏。 还有京中也纷传,说是孟晴孟氏虽然已经死了,但生前做了诸多不体面的事情,还害死了灵霏的母亲。 若说这京中的流言纷纷,到都是偏向于灵霏这边的。 对此,灵霏倒是疑惑地看向了梁一沉:“是秦家放出去的消息吗?如今瞧着京中之人这般传言,父亲不该如此的。毁了秦家的名声,不好。” 孟晴毕竟是秦家的夫人,而秦家一向都自诩清流。 灵霏也觉得,若是就秦远山而言,是不可能为了自己而毁了秦家这么多年攒下来的声誉,哪怕如今她是伯公夫人。 果然,便是如同灵霏想的这般,梁一沉也是点头:“是祖父和你大哥哥的意思。岳父大人原是不愿的,后来岳母大人又多番劝说之后,他才同意的。不过你且放心,秦家这般为了咱们,我必不能让他们失望。” 如今大家都是一体的,是一家人,自不必说这些。 马车一路到了宫门口的时候,瞧着梁一沉和灵霏都是这般打扮地下了马车,那宫门口的守卫也是忙给梁一沉行礼:“见过宁伯公,见过伯公夫人!” 通常情况下,臣子入宫,要么是有要事,要么是圣上召见。 不过日中梁一沉和圣上的关系本就十分密切,所以宫门口倒是没有人敢拦着梁一沉。 一路长.驱.直.入,却还未到早朝十分,梁一沉的脚步,便停在了勤政殿之外,逮了个小太监就问道:“圣上此刻在何处?” 那小太监有些战战兢兢的,都不敢抬眸看一眼梁一沉:“今儿圣上身体不适,在皇后的凤翔殿之中歇着呢!让奴才来传一声,今儿的早朝怕是不成了!” 什么身体不适?分明就是在躲着梁一沉! 灵霏看向了梁一沉,轻轻地拉扯了梁一沉的衣袖:“罢了,即是如此,咱们便回去就是了。” 她不怕别的,只小声对梁一沉道:“别叫旁人说你功高震主。” “无妨。” 梁一沉却是拉了灵霏的手,对灵霏微微一笑:“我梁一沉身正不怕影子歪。如今不过是想为夫人讨个公道,如何算得上功高震主?” 于是他干脆就当着这小太监的面儿跪了下去,朝着凤翔殿的方向规矩一拜:“微臣梁一沉,愿三叩九拜,面见圣上呈情,只求圣上给微臣一个公道!” 再度起身的时候,他挺直了胸膛,眸中都是坦然。 灵霏知道,自己是拦不住他的。 于是便跟着他一同跪下,想起他早起的时候便对自己说过,她什么都不必说,跟着他就够了。 想着,前头就算是刀山火海,只要他们二人在一起,就足够了。 瞧着灵霏也跪了下来,梁一沉微微皱眉:“你如何能同我一起跪?” 灵霏的眼中却是坚持:“这事儿本就是因我而起,何况如今我们是夫妇同体。” 梁一沉的眼角,是当真被笑意晕染。 却是苦了一旁的小太监,忙也跪了下来,对梁一沉急急解释:“伯公爷,圣上不是不想管这事儿!昨儿圣上也是一夜未睡,还将月妃娘娘禁足宫中了。只是事关郡主,所以长公主和太后那边压着圣上。圣上这一大早就又被皇后叫去游说,这才耽误了早朝。还望伯公爷,能体谅圣上啊!” 要灵霏说啊,做个皇帝也是够不容易的。 分明什么事情都可以自己做主,却什么事都要被旁人处处干涉。 可梁一沉却只是再度朝着凤翔殿的方向叩首:“若是我的事情,我必然不会如此。可事关夫人,我夫人做错了什么呢?被旁人冤枉便不必多说了,如今竟还要忍受如此,我若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儿,就不能瞧着夫人这般受苦!” 他坚定地再度叩首,灵霏便也随着他一同叩首。 从这勤政殿到皇后的凤翔殿其实很远,他们一路要经过大半个御花园。 但不管是灵霏还是梁一沉,谁都没有退缩。 起先,只是宫里头的宫女太监们瞧着梁一沉和灵霏如此,多少要指指点点一番。 很快,便惊动了朝臣们。 今儿本是无需上朝的,可朝臣们竟然都匆匆地赶来了宫中。 灵霏以为,他们大多人都是要多少说梁一沉一两句,劝他们不要胡闹的。 可从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到两位丞相,再到下头的诸多官员,竟然话语之间的意思,都是这是月妃的不是,只是让梁一沉不要将事情闹到这般地步。 瞧着梁一沉坚持,灵霏也不劝着,那些朝臣们干脆就跟在他们的身后,一同往凤翔殿一步步而去。 身后的朝臣们是越来越多,灵霏对梁一沉,也越来越崇拜:如果不是这男人平日在朝中就仗义为人,此刻只怕踩他们的人,要比支持他们的多得多! 只是灵霏的心里还有些害怕:梁一沉如此,是否将他定为“功高震主”或者是“威胁皇帝”,只怕就在皇帝的一念之间了。 果然,等秦远山和秦若海匆匆而来的时候,他们二人都想将梁一沉还有灵霏拉起来:“哎呀呀你们这是做什么啊?!快些起来快些起来,这不是胡闹吗?” 梁一沉的力气很大,却是推开了秦若海和秦远山:“父兄且退后。当日我与阿霏成婚之日,便是应了你们我一定要照顾好阿霏的。可如今让阿霏受了这般委屈,我就该替阿霏讨回一个公道。” 他如此坚持,便是连秦远山都没有办法。 但是想到这一次秦月悦所做的事情,秦远山就拍了拍大腿,干脆也不劝着梁一沉,只是摘了自己头顶的官帽,而后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罢了罢了罢了!你堂堂伯公爷,要做什么旁人也拦不住!我们秦府虽然只是个小小官宦,却也由不得旁人这般欺负!两个都是我的女儿,可月妃做到这一步,也唯有圣上能定夺了!你们且去,我跟在你们身后便是!” 就这样,梁一沉和灵霏的身后带着一群朝臣,便跟着他们这三叩九拜地往凤翔殿而去了。 想来在凤翔殿之中的圣上是早早就听到了消息的,所以他们还未到凤翔殿的时候,圣上身边的宫人就前来传话,说是太后和长公主都已经到了凤翔殿之中了。 若是梁一沉和灵霏再如此坚持的话,只怕是要惹的宫中大怒。 灵霏看向了梁一沉,轻轻摇了摇头,是真的害怕他惹怒了圣上。 梁一沉却只是仍然保持着之前那般不在意的模样,拉着灵霏的手继续上前。 就这样,他们一路从勤政殿这般三跪九拜地到凤翔殿的门口的时候,太阳已然是高高地挂在了他们的头顶。 朝服厚重,所以灵霏是起了一身的汗水。再瞧着梁一沉那边,也好不到哪儿去。 第一百八十二章太后的维护 总算是到了凤翔殿前头,灵霏觉得自己的膝盖也差不多已经废了。 只是梁一沉那边,除了额上的一片汗水之外,似乎就再没有旁的什么反应,倒是让灵霏很是佩服。 在凤翔殿的前头,自然有太后身边的嬷嬷站着。 若是灵霏没记错的话,这个穿着一身褐色明绣大宫女装束的,看上去已经四十多岁的老嬷嬷,便是太后身边最宠幸的打工女儿,大家都叫她“平嬷嬷”。 记得在梁一沉和灵霏成婚的时候,太后的贺礼便是由这个平嬷嬷送来的。 跟在太后身边多年,平嬷嬷身上的气势,是旁人绝对比不了的。 瞧着梁一沉和灵霏跪在前头,她也只是微微一笑,而后看向了梁一沉:“伯公爷,这是在闹什么?” 她虽说是笑着的,灵霏却分明能感觉得到,她眼中藏着的几分毒辣。 梁一沉身后的有些大臣瞧着宁嬷嬷这般气势,都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梁一沉却是笑着抬头,对那宁嬷嬷的眼中没有半分惧怕:“还望嬷嬷通传一声,宁伯公梁一沉携妇求见圣上,还望圣上能做主!” “哼——” 宁嬷嬷冷哼一声:“今儿圣上身体不适,宁伯公也这般不管不顾了不成?!竟是如此闯入内宫之中,成何体统?今儿宁伯公说是为着夫人,明儿若宁伯公说是为了梁侯爷,岂不是能带兵闯入宫中了?!宁伯公,你这一路走到如今实在是不易,可千万别错了意思,将这一身荣耀都打了水漂才是!” 若说之前灵霏还觉得,梁一沉这般做法是不是有功高震主之嫌。 如今听着宁嬷嬷如此,她反而有些明白梁一沉想做什么了:即便此处是内宫,也该是圣上说了算。她一个太后身边的嬷嬷来这说三道四,成何体统? 梁一沉干脆稍稍站起身来,平时着那宁嬷嬷:“我究竟是如何,也该圣上出来说了算才是,何须要你一个宫女儿在这跟前儿说三道四?如此以下犯上,也不知到底是你这宫女儿的意思,还是太后娘娘给你的这般权力!” 将太后扯了进去,梁一沉身后那朝中的大臣们,自然也开始有些微词:“可不是吗?一个小小宫女,竟敢如此和伯公爷说话!” “是啊,听闻太后在内宫之中对圣上多有掣肘,从前还以为是谣传,如今倒是觉得有几分真切!” “哎呀呀,一个宫女都如此,这宫中到底怎么了?” …… 林飞是听出来了,起初说这些话的人,都是和梁一沉日里交好之人。 后来跟着一起说的,都是被迷惑了的。 那宁嬷嬷瞧着这一石激起千层浪的样子,也是后退一步,惶恐从眼中一闪而过。 梁一沉趁机上前一步,警告地看着宁嬷嬷:“若是圣上在里头,还请嬷嬷早些进去通报。” “你……” 宁嬷嬷气结,本还想和梁一沉理论一番,却看向了他身后的人,到底是狠狠地拂了袖子:“好好好。梁伯公今儿竟是在宫中相逼到了这一步,日后可别怪太后如何!” 说罢,她便愤然转身离去,梁一沉这才继续跪在了灵霏的身边儿。 灵霏的心里,却是觉得有些奇怪:从前太上皇还当政的时候,从不曾听说太后如此干涉。 如今太上皇开始颐养天年了,新皇登基之后,朝中的一应事情似乎也都是圣上一人说了算。而且今儿太上皇也没来,只太后在里头。倒是不知,为何非要闹这么一出。 那宁嬷嬷进去没多久之后,就瞧着凤翔殿的大门被打开了—— 太后似是早就做好了准备一般,竟是穿了一身十分正式的四爪凤舞的蟒袍,额上带着缀着东海明珠的金约。 这一身衣裳,除非是日里头宫中有重要的宴请或者是某些妃嫔册封的时候,太后才会着在身上。 如今却是为了梁一沉如此穿着,似是也有要给梁一沉一个下马威的意思。 而太后的身后,则是站着皇上皇后还有长公主。 圣上穿着的倒是一身常服,只是外头说圣上病了,灵霏却是瞧着圣上的脸色没有什么不对的。 他负手而立,不怒自威地站在太后的身后,遥遥看着跪在殿前的灵霏和梁一沉,眸中喜怒不明。 反而瞧着同样穿着一身皇后蟒袍的皇后娘娘虽是站在圣上身侧,脸色却并不很好看。她自始至终都是低着头,没有看任何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长公主则站在皇后的身后,穿了一身蛟龙蟒袍,与太后一般,昂首而立。 长公主一向都不喜灵霏,更中意的是悠扬郡主。所以此事既然牵扯到了悠扬郡主,她想必也不会帮着灵霏。 圣上还未说什么,太后便皱眉上前,看着梁一沉冷冰冰道:“宁伯公,这是在闹什么?” 梁一沉虽跪在当下,却是挺直了胸膛地看着太后:“微臣携妇,来请圣上给微臣夫妇一个公道!” “哼——” 太后冷哼,却没有让梁一沉说什么,反而先发制人:“讨公道?今儿圣上身体不适,连早朝都推了。你却是带着一众大臣来说,要给你们夫妇讨公道?!哀家瞧着,你们倒不是想讨公道,只怕不是来逼迫圣上的?” 她拂袖而怒,气势自威。 只是梁一沉却不怕,回头看了看跟着他们的人,对太后耸了耸肩:“他们是资源跟着微臣的,并不是微臣聚集起来的。何况既是讨公道,有大家伙在场,微臣说的有什么不对之处,也有人提点,有何不妥?” 这一次,是梁一沉先一步深深地朝着太后拜了一拜:“微臣恳请太后娘娘,为微臣和微臣的夫人做主啊!” 甚至不等太后再说什么,他便突然起了身。 顺势拉住了灵霏的手,将灵霏也拉了起来。 这一路跪拜而来,灵霏的膝盖其实已经疼得几乎有些站不起身了。 好在有梁一沉拉着,她整个人几乎都是依靠着梁一沉的力量,方才能起身。 梁一沉拉着灵霏,转身对身后的大臣们捂住了胸口:“各位一定都很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我如此行事?” 其实没有人问什么,甚至京中都已经传遍了。 但此刻从梁一沉的嘴里说出来,仿佛才更加地有用:“昨儿月妃娘娘说是为着孟氏被毒害的事情,请了我夫人进宫。我夫人从前在娘家的时候,便和月妃娘娘的关系不大好。只是夫人心善,又想着身边的大丫鬟是被冤枉了,便是为了那大丫鬟,也总要入宫一趟,瞧瞧月妃娘娘这边有没有什么新的进展才是。” “哎……” 说着,他还仿佛痛心疾首一般地叹了一口气:“夫人昨儿入宫之后,府中丫头就来告诉我了。说是月妃娘娘说了,若是想让夫人救小蕊,便一个贴身之人都不能带。我想着夫人该不至于到了旁人给她挖个坑,她还要往里跳的地步。可没成想,夫人与我家那丫鬟,是主仆情深。便知道人家给她挖了个坑,她也要往里跳,我说我夫人啊,就是个小笨蛋!” 小笨蛋?! 听了这话,灵霏都有些脸红。 这男人怎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这样说?简直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但是再看这种人,怎地都露出了奇怪的笑容?倒是没有人笑话他们,甚至有些人的笑容之中都有许多感慨一般。 梁一沉则是拉了灵霏的手,继续道:“到了半下午的时候,夫人还没回来,宫里头也没消息。我心里头着急啊,便要入宫。是求了圣上的令牌的,可到内宫的时候,却被月妃娘娘身边的侍卫拦了下来,不让我进去,我就知道,定然是有事!” 原来……他昨儿入宫不是硬闯,是求了圣上的令牌的! 梁一沉再叹一口气,回头看着灵霏的眼中,那心疼是半分都没有假的:“我没办法,就越了规矩进了宫中。却看到夫人已然意识朦胧地倒在地上,手里头还拿了个长钗,做出了一副防备的模样。而容夫人方氏还有月妃娘娘则是站在一旁,也不知是否要对我夫人杀人灭口。听闻悠扬郡主也参与其中,我竟是不知,我夫人平日里最是温顺善良,怎地就非要让她们如此痛下杀手不成?!” 他没有说方鹏的事情,若是说了只怕流言纷纷都能将灵霏给吞噬。 也笃定了方洁不会说,所以如今在大臣们的眼中听来,自然就是月妃利用自己的威势仗着圣上的疼爱,将灵霏骗入宫中,然后准备毒杀。 太后眼瞧着大臣们已经开始对这事儿议论纷纷,却也是冷哼一声:“便是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不成?!那月妃的母亲是已经去世了,她叫她以为的凶手入宫想问两句话,有什么不妥吗?她如今已经是身怀有龙种了,难不成她要拼着自己腹中的孩子的性命来冤枉你们不成?!这事儿哀家瞧着,是说不通的!” 灵霏觉得很奇怪,分明之前太后十分不喜秦月悦,怎地如今开始处处维护起秦月悦来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证据 只是许多事情也容不得灵霏想那么多了,梁一沉似乎就在等太后这一句话。 他转头,对太后微微一笑:“那若是……我能拿出证据来,太后娘娘是否愿意为了我们夫妇而做主?” 太后的表情显然是僵硬了一下,回头看向了一直神色不明的圣上,似是想让圣上拿个主意:“皇帝,你说呢?” 圣上挑了挑眉,上前一步,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事关月妃和皇嗣,如今既然大臣们都来了,不如母后做主,将这事儿好生调查一番也好!” 显然,当着这诸多众人的面儿,太后狠狠地瞪了圣上一眼。 灵霏依稀记得,在之前他们离开京都的时候,太后和圣上的关系还不错。虽说是皇家母子,但到底也血脉相连。怎地不过短短一月多的时间过去,他们二人就变成了这般? 但是这么多臣子都在这里,太后也不好当众驳斥皇上。 便只是冷冷一笑,而后点了点头:“好好好,既然你们都要查,那就查!我倒是要瞧瞧,这偌大的一个皇宫之中,难不成是要被你们给搅和了不成?!” 说着,她的眼珠子却是转了转,看向了梁一沉身后的诸多朝臣们:“只是说到底,是妇人和内宫之间的事情。你们这乌泱泱的一众全都堆在这里,只怕也不好?” 她是想将人全部都赶走,太子太师却在此刻上前一步,对太后抱了拳:“娘娘,不如这样。我们推选几个人留在此处做个见证,叫旁人先行撤下,如何?” 明眼人都瞧得出这其中的意思,但是因为圣上的态度很是不明确,所以这会儿大家并不敢太过站队。 朝臣们都退到了这一步,若太后仍然一意孤行,就显得太过了些。 太后没有办法,只能点了头。 于是有圣上亲点了右相大人、太子太师还有靖安公留在了这里。 这三人平日里的声明风评都是十分不错的,所以留在此处倒是也合乎情理。 太后瞧着是十分不悦,但到底也没有说什么,是拂了拂衣袖,便对圣上道:“去勤政殿,这么多人都堆在内宫之中,成什么样子?!” 圣上于是上前,亲自将梁一沉扶了起来。 旁人或许没有瞧出,可灵霏就在他们的跟前儿,竟是瞧着他们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而后彼此都笑意深深,便知道,这事儿只怕是他们二人商量好了的。 一路去勤政殿的时候,灵霏的心里再无更多担心:只要梁一沉和圣上是一体同心,她就不害怕旁的。如今瞧着虽不知他们二人到底要做什么,她只顾着全力以赴地配合就是了。 因着今儿没有上早朝,所以勤政殿之中,是空空如也。 梁一沉自动自觉地站在了厅中下首之位,三位大臣们也都被圣上赐了坐,坐在了一旁。 太后和皇后还有长公主不过刚刚落座,梁一沉就上前一步,对圣上抱了拳:“皇上,说到底,这事儿是因着秦孟氏的死为开端的。微臣便想着,不如咱们先将秦孟氏的死理清楚可好?” “哦?” 皇帝挑了挑眉,目光落在了一旁的灵霏身上:“京中不是说,是你夫人的大丫鬟毒害了秦孟氏吗?怎么,这事儿难不成是另有隐情?” “是。” 明显感觉到上头长公主的脸色变了,梁一沉却微微一笑,越发笃定:“微臣已经找到了证据来证明小蕊的清白,还请圣上定夺。” “放肆——” 然而梁一沉话音刚落,就听得上头他太后厉声道:“这种小事,如何能烦扰圣上给你们亲自定夺?!” 她显得太过刻意了一些,连下头的右相都是忍不住站起身来,对太后抱了抱拳:“太后娘娘,百姓之事都是圣上之事。何况这事儿在京中闹的风风雨雨,又是伯公夫人这一次事情的导火索,还是让圣上定夺就是了。太后娘娘虽身份尊贵,但到底是内宫女子,还望娘娘不要插手正事才是!” 这右相大人之所以能让当今圣上如此器重,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是二朝元老,更是因为他为人耿直刚正。 果然,太后被这话说的即刻脸色都憋红了几分,张了张口,却到底没有再反驳什么。 圣上则是对梁一沉点了点头,顺势道:“你既是有证据,带上来就是了!” 梁一沉对着外头点了点头,就瞧着梁挺带着大理寺卿和刑部侍郎进了门。 梁一沉垂眸微笑:“这二位的身份都比京都府尹贵重一些,二人一同查出了一些结果,还请圣上过目。” 聪明! 灵霏在心里,都要对梁一沉赞叹了:这事儿从头到尾都是由李公公和京都府尹定下来的罪名。梁一沉干脆越过了京都府尹,找了刑部和大理寺卿。虽然刑部和大理寺卿的职责都是一些重案要案,但是查案本不分大小。他们接手这案子是连京都府都不需要通知的,所以直接接手,也算是打了李公公和太后一个措手不及。 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他们二人拿出了许多证据。 第一样,就是毒药。 从小柠的房间里搜出来的毒药便是导致了秦孟氏死亡的毒药。但是这个毒药经他们二人查证,是不可能从伯公府流出去的。 一则,根据供词,这毒药应当是小蕊自己私藏,然后给了小柠的。 但是这毒药需要一个很冰冷且阴森的环境,小柠的房间在秦府的最西边,十分阴冷,所以只用了个小木盒子装着。 按照小柠和旁人的供词,这小木盒子就是小蕊直接给小柠的。可这么个小木盒子放在伯公府小蕊的房间里,只怕毒药早就会失去药性的。 如果说这个证据还不很明显的话,那么接下来的一个证据,则是直接证明了小蕊不可能拥有这个毒药:包裹着毒药的油纸布,是京郊一个叫做‘韩氏纸庄’的地方独有的。 韩氏纸庄是月妃名下的产业,从前也是秦孟氏的产业。 而伯公府的人若是要用油纸布,是绝不会用韩氏纸庄的。 一来别说是伯公府了,韩氏纸庄的东西几乎都没有在京中卖过。因为京中的普通百姓们都瞧不上,所以韩氏纸庄的东西几乎只卖给京都旁边的一些州府。 二来,梁一沉母亲留下来的铺面里头,有一个纸庄,如今才是京中人人常用的。甚至可以说,整个伯公府之中有关的东西都是从那纸庄买的。不管小蕊是有意找的油纸布还是无意间拿的,大概率都会拿那家纸庄的,而不是韩氏纸庄。 还有一点就是,在狱中他们对小蕊进行了一些询问还有试探。 他们发现,小蕊的体质对这个毒药是有反应的。毒药哪怕和小蕊有一点点的接触,都会对小蕊的皮肤造成溃烂。 如果按照小柠的说法,小蕊还亲自给她教如何去给孟氏下毒,那么这个毒药就不可避免地要沾到小蕊的身上。可小蕊的身上是一点儿溃烂的都没有,就足以证明小蕊没有接触到毒药。 但最最最重要的,却还是人证。 当时在定了小蕊的罪名的时候,京都府尹和李公公找到了两个人证:小柠和广各。 小柠在第一次交代结束之后,就不明不白的死了。 如今查出来,小柠并非是自杀,而是被人勒死之后挂在了房梁之上,显然有人害怕小柠反水,要杀人灭口。 至于广各,他本人仍然坚持指控小蕊,但是却有另外两个人来指控他。 其一,便是与他同为副将,平日里关系最要好的军中之人,名叫“守义”。 他在军中与广各住在同一个屋子里,关系十分要好。他不算梁一沉麾下之人,所以没有必要为了梁一沉而撒谎。 据他所言,广各接近小蕊便是有目的的。 因为如今梁一沉不从军武而做文官,广各觉得自己本是梁一沉麾下之人,做个副将就到头了,就没有出路了。 瞧着梁一沉对他信任,又对新夫人十分在意,他便想着,自己若是能娶了新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日后梁一沉自然是要对他多多提携。 所以他一开始接触小蕊,目的就是不单纯的。 第二人,便是秦府之中的一个小厮。 这小厮是个看门小厮,说他在孟氏中毒的那段时间,常常看到小柠和广各私底下见面。而且不仅仅是他一人看到,还有其他的两个小厮,和后门巷子对面的卖花女都曾见过。 孟氏本是秦家人,小厮没有必要撒谎。 何况还有和秦家还有伯公府都不相熟悉的卖花女来作证,广各和小柠之间有私相授受,陷害小蕊,也便成了理所应当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梁一沉找到了真正的下毒之人。 这毒药难得,他到底还是从毒药入手。顺藤摸瓜,最终竟然发觉,在半年之内能弄到这种难得的毒药的人,只有长公主府中的大管家朱右而已! 朱右在年中的时候去了一趟南境,而这种毒药正是南境而来。 京中对毒物的管控很是严格,所以朱右为了将这毒药带入京中不被发现,还要好好地在阴冷之处保存,是花费了许多人力物力。这些人力物力,如今自然就成了证据。 第一百八十四章她的欺骗 又是长公主! 灵霏不由地看向了一直都在太后身后的长公主,心里头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驸马早亡,圣上厚待长公主多年,她却为何要处处和圣上作对,和他们宁伯公府作对呢? 但让灵霏觉得意外的是,长公主的表情很震惊。 震惊之余,也多了几分被背叛的悲哀和愤恨,就仿佛那一天广各类似指证小蕊的时候,小蕊脸上的表情一般。 尤其是在她看到了朱右之后,她那样震惊和不解的表情,倒不像是在作假。 然而太后坐在正中,看着跪在地上的朱右,冷冰冰的眸子便落在了梁一沉的身上:“宁伯公的威严在这京城里头可是颇具盛名。谁知道你对这个朱右,是否屈打成招?” 都到了这一步,太后仍然执迷不悟,连一旁的圣上都似是看不下去了一般轻咳一声:“母后,这人证物证具在了,若是再坚持下去,只怕说不过去了!” 太后心里自然知道,却是转头狠狠地瞪了圣上一眼:“怎么,如今你作为皇帝,便是由着旁人污蔑长公主不成!?长公主为何要做出这样的事情?她有什么理由去陷害伯公夫人?!” 太后这话也没错,长公主寡居多年,没道理陷害自己。如今瞧着大约也是旁人借了长公主的手,来做了这些事情。 然而还未等太后说什么,梁一沉却再一次开了口:“这事儿就不是微臣要去彻查的职责范围了,自有圣上和其他大臣们商议定夺。若长公主殿下当真无辜,自有人来为她鸣不平,一如今儿微臣替夫人鸣不平一般。还请太后娘娘,且放宽心!” 是了是了,他们今儿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长公主的事情。 差点儿,就被太后给绕进去了。 梁一沉这话,倒是让太子太师三人都频频点头。 太后没有办法,只能冷哼一声。却听得一旁的成想,是对太后这般有所不满:“太后娘娘为何这般着急干涉这件事?既是圣上在此,娘娘只顾着听就是了。” 这话说得好! 灵霏在心里乐开了花儿,瞧着太后也是瞪了那丞相一眼,到底没有再多说什么。 太后不说话了,主动权便慢慢地被圣上所掌控。 圣上只看了梁一沉一眼,而后略微颔首:“宁伯公,你继续!” 梁一沉这才越发笃定了起来,眸色也是冰冷了下来:“事情的起因是如此,原是冤枉了我们府中,微臣便也不说什么了。可今儿一早,月妃娘娘便瞧着微臣的夫人与那小丫鬟秦小蕊主仆情深,叫人来和夫人说,要夫人进宫一趟,而且不许带任何的人跟着!” 梁一沉回头,深深看了一眼灵霏:“我想夫人那时候就该知道,宫中等着她的怕不是什么好事儿。只是夫人心里头牵挂着小蕊,又大约没有想到,在宫里头还能发生如此的事情,这才一人进了宫,想与月妃娘娘将事情讲清楚!” 说罢,他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府中的人来告知微臣夫人跟着月妃娘娘的人走的时候,微臣的心里简直是难过至极!” 他抬眸,认真地看着圣上:“微臣有罪,是不该私闯内宫。可微臣在入内宫之前,是在圣上那儿求了令牌的。若内宫的守门侍卫瞧着微臣的令牌便叫微臣进了,微臣也不觉得有什么。他们偏偏拦住了微臣,哪怕微臣表明了自己的来意,他们仍不让微臣入宫,微臣的心里头就知道,定然是夫人出了事,这才在无奈之下私闯内宫,还望皇上降罪!” 这招欲进还退,让灵霏都刮目相看。 太后自也知道,是不打算给梁一沉机会,便瞪大了眼睛瞧着梁一沉:“不论如何,你一个外臣,私闯内宫就是大罪名!” “母后!” 圣上却到底是有些忍不住地打断了太后:“昨儿伯公爷来找朕,是朕亲自给了他令牌,还安排了身边的两位公公陪同。怎么,如今朕的令牌,在内宫都不管用了吗?!” 他凌厉的眸子从太后的身上掠过,而后放在了一直低着头的皇后身上:“皇后,朕将这内宫交给你照管,你便是给朕管出了一个连朕的命令都不听的内宫,是吗!?” 连灵霏都要承认,圣上这招很聪明。 他得做出个孝道给天下人看,所以自然不能和太后起太大的争执。 但皇后就不同了,皇后虽是他的妻,却也是他的臣。 被圣上训斥了,皇后也是惊讶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圣上,却很快就又低了头,做出一副温顺的模样来:“是,臣妾知错了。” 圣上这才对梁一沉扬了扬下巴:“宁伯公,你继续说!” 梁一沉对圣上抱拳:“等微臣赶到月妃娘娘的殿中的时候,瞧着夫人已经被下了药倒在地上了。容小将军的夫人容方氏正站在夫人的身侧,月妃娘娘似是没想到微臣会来,还招呼着宫中的侍卫们想要将微臣拦住。微臣当下担心夫人,便不顾阻拦闯进了月妃娘娘的殿中,还望圣上赐罪微臣!” 梁一沉在每每说完一句话的时候,都会要求圣上赐罪。这就让太后哪怕想说些什么,都没有办法将事情夸大。那“功高震主”几个字便就一直憋在太后的口中,迟迟都说不出口! 圣上也是点了点头,没有要降罪梁一沉的意思,只是看了灵霏:“伯公夫人,你说说看,昨儿你在月妃那儿,究竟发生了什么?” 灵霏也是上前,跪在梁一沉的身后,态度倒是还算明朗:“臣妇昨儿被月妃娘娘叫去之后,就瞧着容夫人容方氏还有郡主都在陪同娘娘。娘娘起初没有理会臣妇,只是给臣妇上了茶水,臣妇便坐在一旁听她们说话。” 抬眸看了一眼圣上,灵霏才继续道:“过了一会儿,郡主告辞,说是府中还有事。臣妇起身相送,当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适。谁知郡主走后没过多久,臣妇便感觉到头晕目眩,浑身乏力。” 想了想,她还不忘了解释一番:“臣妇只怕这般晕眩模样伤着月妃娘娘腹中的孩子,因而便起身准备告辞。谁成想娘娘却将臣妇关在了殿中,说要杀了臣妇,替秦孟氏报仇。” 昨儿和方鹏的打斗还仿佛历历在目,灵霏只强行让自己的情绪回到正轨:“臣妇晕眩之下,知道月妃娘娘并不会放过臣妇。就在臣妇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突然就听到了外头的动静,是夫君进门。臣妇瞧着他一人进门,身后跟了两个宫中的管事。他闯入殿中之后,只是抱起臣妇便往外走。而后臣妇就晕眩在了马车里,之后的事情,就都不知道了。” 只是隐瞒了方鹏的事情,其他都是按照昨儿发生的去说,所以灵霏的话并没有什么破绽之处。 圣上点了点头,而后对梁一沉道:“既是如此,朕便叫月妃来和你们对峙,你们看可好?” 梁一沉却是微微一笑,抬眸对圣上道:“微臣自然没有什么问题,不过只怕……月妃娘娘不敢。” 不敢? 这一次,连灵霏都是疑惑地看向了梁一沉。 梁一沉却是胸有成竹:“微臣昨儿闯内宫是微臣的不是。只是微臣发现了月妃娘娘的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事关重大,还需圣上定夺!” 秦月悦的秘密? 别说是圣上了,就是灵霏都觉得很奇怪。 太后都皱了眉头地看着梁一沉:“宁伯公,不要故弄玄虚!” 梁一沉挑了挑眉,干脆直截了当:“月妃娘娘,并未怀孕!” “轰——” 他这一句话,便是如同一个大石头狠狠地砸入了本平静的湖面一般,惹的这殿中的所有人都是面面相觑,眸中惊讶。 灵霏更是意外地看向了梁一沉,眼中满是疑惑:他怎么会知道这样的事情?!别说是秦月悦是不是真的没有怀孕了,即便这事儿是真的,也不该是他梁一沉能知道的才对啊! 连之前还明显偏向于梁一沉的圣上,眸色都是阴暗了下来:“宁伯公,你可知道,你说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 “自然知道。” 瞧着圣上是真心疼爱秦月悦的,梁一沉的眼中也是神色复杂:“若非有铁证,微臣又怎会去理会这内宫之事?瞧着圣上如此疼爱月妃娘娘,微臣还想着有朝一日月妃娘娘能和秦家和解,和夫人和解。可如今既然是月妃先对夫人出手,微臣又查探到了这等秘辛,自不能叫她一个小小女子,将圣上隐瞒。” 这话说的并不妥帖,但是却很直白。 灵霏在这一刻似乎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圣上这般偏信梁一沉:梁一沉的心里不管有好事还是坏事,从来都不会瞒着圣上! 就一如此刻,他仿佛在告诉圣上,是秦月悦招惹了他们,所以他也要报仇,将秦月悦的这事儿抖落出来。 却也偏偏是这样的坦诚,让圣上不得不相信。 便皱了眉:“你说月妃是嫁妆怀了龙嗣,可有证据?” “有!” 梁一沉点头,越发笃定。 第一百八十五章孩子 别说是圣上了,就是灵霏的心里也有些打鼓:梁一沉可从没和她说过,秦月悦的事情! 但梁一沉只是拍了拍手,便有一位穿着太医院的服制的人从殿外走了进来。 灵霏不认得他,却听圣上喃喃道:“胡太医?” 胡太医,便是为秦月悦安胎的太医。自秦月悦怀孕以来,一直都是这位胡太医在照料。 那胡太医的年纪瞧着是有些大了,进了殿中之后便颤颤巍巍地跪了下来:“微臣知罪!” 一进门就认罪,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若说原本圣上还对秦月悦假怀孕的事情有所疑虑,如今便是脸色即刻就变了:“你何罪之有?” 那胡太医跪在地上,身体也是忍不住地颤抖,甚至伸出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老臣……替月妃娘娘隐瞒真相,知道这是灭九族的大最,请圣上看在老臣尽心尽力侍奉多年,又实在是被人逼迫的份儿上,放过老臣的家人啊!” 他虽看上去什么都没有说,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灵霏疑惑地看向了梁一沉,不知他是怎么让这胡太医能如此这般心甘情愿地跪在殿中请罪的。 但是显然,胡太医这么说了之后,不仅仅是圣上,太后的脸色也是即刻就黑了下来:“胡太医,事关皇家龙嗣,你话可不能乱说啊!你是哀家亲自指给月妃娘娘的太医,怕不是被什么人给威胁了,才说出了如此不利于月妃娘娘的话来?” 这个“什么人”,自然指的就是梁一沉和灵霏了。 虽然灵霏也不知梁一沉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让胡太医来主动承认这掉脑袋的罪名。 不过胡太医瞧着是心意已决,虽满头大汗,但说话还算稳当:“微臣是被月妃娘娘逼迫,替月妃娘娘保密的。还请太后明察!” 他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太后便是再想将这事儿往梁一沉的身上推,也是毫无他法。 于是太后只深吸一口气,靠在了椅背上,揉着自己的额头,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那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说秦月悦是假怀孕,也并不贴切。 若是这宫中的人都还记得,就大约能想起秦月悦发现自己怀孕的那一日的情形。 那时的秦月悦还只是悦贵嫔,因着前儿和皇后顶嘴,便被太后罚跪。正是缝上了那一日的晚上有宫宴,大家都以为秦月悦是来不了了。 却没想到,她一袭白衣仙子一般的模样惊艳出场,还给皇后贺岁,而跳了一支九天仙女的舞。惹的圣上龙颜大悦,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然而一曲舞毕,她去后面换衣服的时候,却晕倒在了侧殿之中。 大约这宫里头人人都还记得,那一夜圣上知道秦月悦晕倒之后,慌张成了什么模样。 也不顾还是皇后的晚宴,他竟是直接抱起了秦月悦就将秦月悦带到了他平日里休息的养心殿之中。 而后就叫了胡太医来给秦月悦诊脉,胡太医却说,秦月悦已经怀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于是本是和乐融融的皇后生辰之日,竟是成了秦月悦怀孕的大好日头。 其实那会儿秦月悦怀有身孕的事情是真的,并不是胡太医瞎编乱造。 也是那一日,太后亲自将胡太医指派给了秦月悦,专程负责秦月悦的身孕。 然而在第二日胡太医正式接手之后,才发觉,其实秦月悦的状况并不好。 秦月悦自入宫以来,身子就不大好。 最初秦月悦在永巷跟前儿住了很久,那地方又冷又潮湿,伺候的人还不是很周到,本就对女子的身体有很多的损伤。 后来秦月悦为了引得圣上的注意,又在冰冷的水井里头泡了许久。按理来说若只是那一次,回去好生调养休息着也就罢了。 偏偏秦月悦之后又受到了太后的惩罚,身体一直都没能恢复过来。 好不容易得了圣上的青睐,从永巷旁搬走之后,伺候的人也多了,秦月悦自己也没有注意。 到了秋日天儿冷了,秦月悦却还总是爱穿薄纱的衣裙。说是圣上喜欢她穿薄纱的样子,便是那几日京城里头阴雨连绵,她也不曾船上一件厚衣裳。 而且听闻她为了皇上随时都能来看到她最好看的样子,便是在自己的宫里头也是衣着单薄。 这么一来二去的,秦月悦的身体底子实在是单薄,能怀上龙嗣,就已经是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了。 若说是早些就发现身怀有孕,也还能调理。 可这一日早起,秦月悦就被太后罚跪在了殿外。 下午也没有休息,晚上又跳了一支舞。 之所以会晕过去,便是因为她的身体已经到了一个极限,几乎没有办法去承受了。 胡太医自然是在给秦月悦看完之后,就告诉了秦月悦这件事:别说是他胡太医一个人了,就是倾尽整个太医院之力,只怕是也保不住这个孩子。 然而这话一说出口,秦月悦就慌了! 她竟是也顾不得别的,就直接拉住了胡太医的手,哀求胡太医,一定要想法子将这孩子保住! 旁人或许不理解她为何这般,可灵霏却知道她怎么想。 她本就是用了不该用的手段才入了宫,入宫之后就一直不得圣宠。 后来好不容易翻了身,却又被太后所不喜。她虽然是秦家的女儿,可当初为了进宫已经和秦家闹的不可开交,如今连孟晴都在秦家说不上什么话了,在宫里头,更是不要指望秦家的人帮她。 这宫中的女子众多,圣上也不是十分花心之人。 上头有贤良淑德的皇后,端庄明达的贵妃。下头还有几位年轻貌美的妃嫔,更有年后就要进行的一次选秀。 秦月悦是生活在夹缝之中的,她发觉圣上对她不过就是新鲜感罢了。 若她两三日不闹出点儿新花样,圣上几乎就要将她抛诸脑后了。 外人瞧着圣上是喜欢她,是宠爱她,是她进宫没有多久就当了贵嫔。 可秦月悦的心里却是清楚地知道,圣上之所以这么对她,都是因为梁一沉,是因为灵霏。 满京城的人都看出,如今这圣上跟前儿炙手可热的红人梁一沉,对圣上来说到底有多重要! 他们一起经历了生死,甚至可以说,如今圣上之所以能坐上这个皇位,都有梁一沉在背后推他的一手。 圣上继位之后,多少人想要看梁一沉的笑话。想看看他如此高调,如此的“位高权重”“功高震主”之后,圣上要如何处置他。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梁一沉虽然仍然“张扬”,却张扬的十分有度。 不仅如此,他还替圣上办了不少棘手的事情,眼瞧着在这京中,竟是没有一人能避其锋芒了。 于是整个京城里头的也都知道,如今这位炙手可热的伯公爷最在意的到底是什么。 正是他那在圣上跟前儿求来的妻子,一个小官家的庶女,秦灵霏。 也不知是梁一沉有这个想法,还是圣上当真那般宠信梁一沉。 因为梁一沉在意灵霏,所以圣上也愿意给灵霏能给的所有体面。自然也包括善待灵霏名义上的姐姐:秦月悦。 甚至连圣上和秦月悦在一起的时候,常常说到的,也都是从前秦家的事情。 所有人都好奇,秦灵霏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才能让堂堂伯公爷如此死心塌地。连圣上也跟着一同好奇,甚至觉得只要是秦家的女儿,那自然都是不错的。 在这种情况下,秦月悦不敢冒险:她想要的,是圣上喜欢她在意她这个人,而不是因为梁一沉,因为秦家在意。 那么这个孩子,就是至关重要的。 然而便是胡太医用尽了自己毕生所学,孩子在两个月的时候,也终究还是没能留住。 秦月悦失去孩子的情况,和其他的那些妃嫔们不同。 没有什么大动干戈,甚至没有一声尖叫。 她只是早起的时候觉得身体有些不适,然后去小解的时候,就发现身下有一行血液,滴落在了夜壶之中。 她甚至连疼痛的感觉,都没有那么明显。 虽即刻叫来了胡太医,可因为她的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所以既然见了红,孩子便一定是保不住的。 大约也是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在知道孩子已经保不住的那一刻,秦月悦表现得很平静。 她只是拿出了一箱子金子放在胡太医的跟前儿,然后告诉胡太医,若是帮她保守秘密,那么她可以给胡太医荣华富贵。 如果胡太医不能帮她保守秘密的话,胡太医那刚出生的小孙女儿,就会即刻命丧黄泉。 胡太医没有选择,尤其是在亲眼看到秦月悦杀了一个知情的宫女儿之后,他更加害怕。 说到此,胡太医已经声泪俱下。 圣上的脸色也阴沉至极,连太后都是怔怔地坐在当场,不知该说些什么。 还是皇后先开了口:“可十月怀胎,这孩子终是保不住的。她就不怕,等生产那一日,被发现吗?” 胡太医低着头,复又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她说……她已经找到了能在当日代替她生产之人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自己的事情 代替生产?! 灵霏是知道秦月悦如此做法是胆大,却没想到竟胆大到这般地步! 若说是假孕便就罢了,可若是想用旁的血脉混淆龙嗣,便是诛九族的大罪! 饶是平日里圣上再宠爱秦月悦,到了这等时刻,也不能任凭秦月悦胡来了。 于是圣上只是眸色越发沉重了起来,看着胡太医连语气里都带了几分危险的杀意:“胡太医,这样的事情,可不能信口就来!” 胡太医整个人匍匐在地上,几乎都要瑟瑟发抖:“微臣……微臣不敢啊!月妃娘娘连接替的人都找好了。不知圣上是否记得,娘娘身边有个叫穗儿的宫女。在中秋夜宴之后,圣上宠幸了那宫女儿。那宫女不日就怀了身孕,后被月妃娘娘藏了起来。若是圣上不信,大可找到那宫女儿,瞧瞧她是否身怀有孕,便知分晓了!” 这还好,看来秦月悦的运气不错。 宫女的孩子再怎么说也是皇上的,总好过用别家的孩子去混淆龙嗣血脉。 但是在胡太医说了这话之后,圣上的脸色却即刻变得越发难看了起来:“原来……中秋夜宴那一日,朕竟是宠幸了个宫女!哈哈哈,好,好啊!月妃做的可真好!” “砰——” 他突然就伸出手,重重地拍在了一旁的案几之上:“来人啊!将月妃给朕带过来!再将那叫‘穗儿’的宫女给朕找出来!便是将这整个高雄中掘地三尺,也要将她们二人带到朕的面前来!” 显然,皇上是发了大怒。 灵霏都是忍不住地看向了梁一沉,却瞧见了梁一沉那笃定的眼神,仿佛所有都在他掌控之中。 有那么一瞬间,灵霏几乎可以肯定,秦月悦和那个穗儿的事情,梁一沉知道!虽不知他是怎么知道,又为何不对自己讲。不过灵霏知道,梁一沉的最终目的就是要扳倒秦月悦。这就是……秦月悦招惹他们的代价了。 大约连皇后和太后都不曾见过圣上这般生气的模样,皇后是吓得噤了声不敢多说什么,而太后则是轻咳一声,语气比之之前要温和许多:“皇帝啊,别发这么大的脾气。说不定只是胡太医被人挟持,所以胡口乱说罢了。那月妃既是自己能怀孕,又何必要培养一个怀了孕的宫女儿给自己埋下心腹大患呢?” 她是意有所指,然而圣上已然不信。 只沉沉看了一眼太后,才道:“只怕她是做了两手准备。中秋夜宴那一日,朕是要同皇后去的。她在路上拦了朕,说了许多的话,迷了朕的心窍。朕一直以为那一日的人该是她,竟没想到,她让个宫女来承宠。” 话说到此,一直在他身后坐着的皇后也开了口:“皇上明鉴,怎会是月妃呢?臣妾记得清楚,中秋夜宴那一日,正是月妃身子不爽利的时候。敬事房的记档是一清二楚的,她伺候不了皇上。” 皇后这一招,可真狠啊! 虽说从头至尾她都没说什么,可这一句话,就足以将秦月悦的罪名钉死了。 灵霏也是方才反应过来,只怕秦月悦在宫中树敌颇多,和皇后不睦已久了。 也许是秦月悦早就知道了梁一沉带着灵霏来宫中的事情,又或许是秦月悦在这宫中没有一日安宁,每一日都要保持着最好的状态。 所以当秦月悦被“请”来殿中的时候,她仍旧是一副十分盛装的打扮。 今儿的秦月悦穿了一身烟霞色的锦绶藕丝缎裙,腰际之处层层叠叠的藕丝缎编成的蝴蝶花,遮住了她本该有些隆起的小腹。 身上佩的是一整套霞色的黄鹂鸣啼的头面,瞧着十分有趣,也十分贵重。听闻是从东边进贡来的珍品,连皇后娘娘都不曾被赏赐,这阖宫之中也唯有她秦月悦有一套,她如今带了出来,一则让圣上瞧了知道她感念圣上恩德,二则让这六宫众人瞧了,自也是她秦月悦的荣耀。 她进了门,瞧见了灵霏和梁一沉,却也只是看了他们一眼。 而后就袅娜地走向了圣上,在他跟前儿妩媚行了个礼:“臣妾见过皇上,见过太后娘娘,见过皇后娘娘!” 她这礼行的还算标准,不过言语之中的话,却并没有用最尊的尊称。 圣上略微颔首:“起身,可知今儿叫你来是所谓何事?” 说话的功夫里,圣上还对一旁的公公使了个颜色,那公公就悄然退下,不知做什么去了。 秦月悦虽看到胡太医在这跪着,心里头觉得不好,但却不动声色上前,低头看向了梁一沉和灵霏:“既是伯公爷和伯公夫人在此,想必是为着昨儿的事情来的?” “哼——” 圣上冷哼一声,语气里头显然都是冰冷:“对这件事,你怎么说?” “皇上明鉴!” 想来秦月悦是早就做好了准备,有一套说辞的。 此刻她二话不说就跪在了地上,期期艾艾地抬眸看向了圣上:“昨儿臣妾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出此下策的!本来打算今儿同圣上说明白,然后亲自去给伯公爷请罪。却没成想一直被禁足,没能见着圣上,还请圣上给臣妾一个机会啊!” 她哭得梨花带雨,一只手还仿佛不经意地摸上了自己的小腹:“昨儿臣妾请伯公夫人来,原是为了母亲孟氏的事情,想同伯公夫人说理的!然而臣妾没想到的是,夫人来到臣妾殿中不由分说地便朝着臣妾扑将而来!臣妾一人若是出事了也无妨,偏偏如今身怀有孕,就算是为了腹中的孩子,也要殊死一搏啊!” 她甚至哭得整个人都开始抽噎了起来:“所以……所以臣妾没有办法,这才给伯公夫人下了些药,让她能平静下来。却没想到,伯公夫人一倒下,伯公爷就进来了,强行将夫人抢走了。吓得臣妾昨儿夜里就动了胎气,今儿一早上才好些。臣妾承认,臣妾是对伯公夫人不敬,还请皇上责罚!” 她这一招以退为进,倒是用的不错。 可惜了…… 圣上看着她的眼神,明明灭灭:“你如何能证明,昨儿伯公夫人要害你?” 秦月悦也不慌,抬眸将自己的眼泪擦了擦,楚楚可怜的样子叫人心疼:“昨儿……昨儿郡主和容夫人方氏也在。郡主早先离去的时候,臣妾和伯公夫人便有所不和。之后的事情,容夫人方氏可以作证啊!” 方洁? 灵霏看向了梁一沉,却瞧着梁一沉的眼中有狡黠的笑,是半分都不怕方洁的。 是了,昨儿她们本是要用方鹏的事情辱了灵霏。自然想不到,还会闹出今儿这一茬。 秦月悦一心以为,方洁也不喜灵霏,自然要站在她这一边。 却是没想到…… 等圣上传了方洁来的时候,灵霏就瞧着,方洁的眼睛有红肿。想必是昨儿回去之后,容泽知道了事情,和方洁也闹了不快。 方洁进店匆匆,甚至没有看梁一沉和灵霏一眼,在圣上问了之后,她便断然否认:“事情……不是那般!伯公夫人没有要害月妃娘娘,且一直都坐在下首,是月妃娘娘给伯公夫人的茶盏之中下了东西,臣妇害怕月妃娘娘,所以才一直都没有站出来说话!” 果然…… 在秦月悦震惊的眼神之中,灵霏也看向了方洁。 她不觉得方洁是为了自己,只不过是一则有容泽在,二则还有那泉州城的事情。方洁若是想在京城里头保住自己的名声和脸面,就决不能将方鹏昨日也在宫中的事情抖落出去。 否则灵霏若是不好过,只怕按照梁一沉的手段,方洁该想得到,她日后的处境如何。 方洁这是打碎了牙往肚里吞,但秦月悦却并不知道方洁这是什么意思。 于是秦月悦站起身,惊讶地看着方洁:“你……你是不是也被他们威胁了?!” 然而她刚站起身来,上头的皇上就突然挥了挥手。 一旁的宫女太监一拥而上,突然就将秦月悦给拉扯住了! 随着秦月悦惊讶的眼神,方才从皇上身边出去的小公公,也已经从太医院带了三位太医过来。 “皇上,这是做什么啊?!” 看到那些太医,秦月悦的眼中终于还是慌了:“这是要做什么啊?!快些放开臣妾啊!” 圣上却站起身来,阴沉着脸,缓缓地走向了秦月悦,而后对那进门的太医们道:“你们都给月妃娘娘把把脉,看看她的身体如何!” 太医院们都知道秦月悦怀有身孕,又瞧着今儿这殿中如此气氛,自然也大概猜到了发生了什么。 太医们上前的时候,秦月悦突然就扭动起了自己的身体,惶恐地看着圣上:“皇上……皇上这是不相信臣妾吗?!今儿他们这么多人来到宫中就是为了欺负臣妾,皇上难不成也要和他们一起欺负臣妾吗?!” 但秦月悦到底只是个弱质女流,而且她身边的宫女也早就被吓得不敢动弹了。 于是秦月悦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太医们上前,开始给她把脉。 与此同时,皇上的声音,也凉凉地在一旁响起:“先将你自己的事情解决了,再说别人!” 第一百八十七章公道 圣上挥了挥手,太医们便再度上前。 显然,秦月悦是当真害怕了。 便是几个宫女太监将秦月悦给拉扯住,秦月悦的挣扎也十分猛烈。 她越是如此,圣上便是心意越凉。 秦月悦到底是个女流之辈,又如何能敌这宫中许多的宫女儿和太监呢? 太医很快就上前,拉住了秦月悦的手腕—— “咦?” 那为首之人,便是太医院的院判大人刘太医。 他白须白发,在太医院已经供职二十多年了。从来都是稳妥,自不会出错,在给秦月悦把脉之后,他的脸色很快就变了。 但他毕竟是太医院的院判大人,自是沉稳。他只后退一步,将位置让出来给旁人,但显然是脸色凝重。 其余二位太医也都上前,给秦月悦把了脉。瞧着他们的脸色,也并不比刘太医好到哪儿去。 一直到三人都把了脉之后,竟是相互对视了一眼,便就给圣上齐齐地跪了下来。 其实已经不必他们多说什么,圣上就明白了他们这跪下的意思。 只是该问的还是要问,只瞧着圣上的眸色之中尽是阴沉:“刘太医,如何了?” “这……这……微臣不敢说!” 刘太医虽然在太医院供职多年,可对这位新皇的脾性还不是十分了解。 所以此刻,他也只是抹了一把汗,而后跪着也不敢说什么假话:“回圣上,娘娘的脉象显示,娘娘才小产不久,只怕是身体虚弱。” 分明地感觉到圣上的眼神之中已经生出了几分杀意,刘太医便识趣儿地不再说话。 圣上的目光,只是挪向了刘太医身后的那位:“钱太医,你说呢?” 刘太医都如此了,钱太医便更是不敢多言什么,只顺着刘太医的话继续道:“回皇上,刘太医作为院判大人,自是灭有判断错。微臣的看法,和刘太医一般。” 这位钱太医是太医院千金一科的圣手,当时圣上要将钱太医赐给秦月悦照顾,是被秦月悦拒绝了的。 此刻想起,圣上的脸上自是带了自嘲的笑,甚至不必去问最后的那位太医,心里已经有了数:“好好好,很好,很好啊!朕如此疼爱的女子,竟然以这种事情来欺瞒朕?!” 他的目光,缓缓地看向了已经脸上布满了惊恐的秦月悦:“月妃,你当真是……很好啊!” 这自不是在夸赞秦月悦,让秦月悦的脸上,只剩了恐惧:“不是的,皇上,不是这样的!您听臣妾解释啊!” “砰——” 皇上只是随手拿起一旁的杯子,狠狠地往地上一砸—— 杯子碎裂的声音在整个厅中响起,吓得周围的宫女儿太监们都跪了下去。 秦月悦吓得也跟着跪了下来,张了张口,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了。 就在这殿中到了这般地步的时候,梁一沉却突然轻咳一声,而后才抬眸看向了圣上:“皇上,您看……这事儿……” 圣上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冷哼一声,便对梁一沉继续道:“既是今日查到了月妃,且查下去就是了。” 而后他才看向了一旁也跟着跪下的方洁,对方洁挥了挥手:“容夫人起身。你说说看,昨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按道理来说,方洁此时此刻是决不能站在灵霏这边替灵霏说话的。 但当她的目光和梁一沉冰冷的目光所交汇的时候,她就忍不住地打了个冷战,而后才道:“臣妇……臣妇昨儿被月妃娘娘邀请入宫,说是有事详谈。入宫之后才发觉伯公夫人也在,前头只是和月妃娘娘闲聊两句。可后来却发觉,伯公夫人不知怎地,竟是倒在了地上,而后伯公爷就来了。其余的事情,臣妇当真不知啊。” 她倒是将自己摘得干净! 灵霏冷冰冰地斜睨了方洁一眼,却知道,她只要说出这些话,其实就已经足够了。 其实问到了这里,圣上已经无需再多问什么了。他只是看向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秦月悦,语气之中再也没有了半分温度:“月妃,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秦月悦自知,她是已经没有任何事情可辩解了。 可她却还是抬起头来,咬着牙看着圣上,死活不肯承认:“皇上,这样的事情,臣妾如何敢欺瞒!?臣妾只是孤身一人在这宫中,所以心里头害怕啊!求皇上明鉴,这些所有的事情,都是旁人要陷害臣妾,臣妾一人,是万万不敢做到这般啊,求皇上明鉴!” “呵呵——荒唐!” 圣上如今与秦月悦,也只剩了冷笑而已:“你不敢?你若是不敢,朕便不知,这世上还有什么人敢如此欺瞒于朕了!” 说话的功夫里头,外头的公公又进了门,附身在圣上的耳边说了什么,圣上便点了点头,而后看向了还想要辩解的秦月悦:“带她进来,朕到时要看看,这铁证当前,此毒妇还有什么话可说!” 其实事已至此,穗儿出现或者不出现,都已经不影响了。 不过穗儿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向了她那微微隆起的小腹。 穗儿不是秦月悦从秦家带来的宫女,到是听闻是她在永巷旁住着的时候,认识了穗儿。 这个穗儿瞧着模样倒是标致,看上去十八九岁的模样,身材高挑,虽说是个做活儿的宫女,可皮肤却十分水嫩。 她的模样是和秦月悦一个类型的,妩媚又温柔的那种。眉眼之间虽不说很像秦月悦,不过两人在气质上却是有几分相似的。 她乖顺地跪了下来,虽说是个宫女儿,不过太后瞧着她这身孕模样,倒是也面色和善:“你便是穗儿?” “是。” 穗儿看都不敢看秦月悦一眼,只是低着头:“奴婢知罪!” 圣上却是皱了眉:“当日究竟是什么情况?” 穗儿这才略微抬眸,只看了圣上一眼,仿佛就被吓到了一般,即刻又低了头:“当日……是奴婢代替月妃娘娘伺候的圣上,请圣上降罪!” “哼——” 圣上只是冷哼。 那穗儿便继续道:“那一日月妃娘娘的身子不爽,来了小月不能伺候圣上。可月妃娘娘说,她本就机会不多,不能放弃。便灌醉了圣上,而后让奴婢去伺候。月妃娘娘说……若是奴婢能一朝有孕,便算是保得此生的荣华富贵了。说她本是不易受.孕的体质,若是奴婢怀了孕,自能替她生孩子,日后孩子在她的名下,也免得奴婢这宫女的身份辱没了孩子的身份。” 原来如此! 竟是秦月悦早就想好了要让宫女替自己怀孕,只是她没想到她虽然不易受.孕,却还是怀上了龙嗣。然而龙嗣没有保住,她大约还很庆幸自己让穗儿先怀了孕这件事? 要灵霏说,还真是不知这秦月悦的运气是好还是差。 若不是闹出了他们这一遭,只怕秦月悦这谋划当真能成!虽说穗儿的孩子也不算是混淆了龙嗣的血脉,但到底不是秦月悦亲生,是欺君之罪,说不定就真的被她那么糊弄过去了! 灵霏都这么想了,何况皇上呢? 再度抬眸看向了皇上的时候,只瞧着他的眼中全然都被怒气所掩盖。 然而不知为何,在看向了秦月悦的时候,他的眸子里还剩了最后的一丝温度:“月妃,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她还有什么要说,还有什么能说?! 秦月悦再一次抬起头的时候,眸色之中都带了几分凄然:“臣妾……臣妾无话可说!可臣妾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能博得圣上的喜爱罢了!臣妾不敢奢求圣上的谅解,只求圣上看在咱们初遇那一日发生的事情的份儿上,放臣妾一条生路!” 初遇那一日? 是宫外还是宫内? 圣上的眸色,竟是倏然就柔软了下来。 却听得一旁的太后轻咳一声,皱了眉头,冷冷一笑:“皇帝啊,不要被这种女人给骗了!” 起初太后就不喜秦月悦,这一次只怕若不是因为秦月悦身怀有孕,太后也不会如此。 如今既然知道秦月悦又是在骗人,太后的心里自然不快。 所以她只是回头看着皇上,冷冰冰道:“从前她便是用了那不干不净的手段入了宫。入宫之后说是在永巷旁救了皇帝,可皇帝可有想过,自己当日为何会掉进永巷旁的井中?宫中的许多事情,或许皇帝的心里不清楚,哀家的心里却是再清楚不过的了。这个女人如今还竟要用皇帝的孩子做筏子惹事,多次欺瞒皇帝,难不成皇帝还要原谅她吗?!” 许多事,其实都不必太后说的太清楚。 圣上只需要稍稍想一想,心里就会有数。 于是他看着秦月悦的眼神,越发晦暗了起来。 不知为何,灵霏觉得,圣上对秦月悦是有着特别的感觉的。所以哪怕到了此时此刻,他的心里都还没有能直接给秦月悦定罪。 眼瞧着如此,梁一沉却再一次抱拳:“内宫的事情,微臣不好多说什么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求皇上给微臣和微臣的夫人一个公道,请皇上明鉴!” 是了,他今日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灵霏。 第一百八十八章一箭双雕 圣上点了点头,是明白梁一沉的意思的。 不过他却并没有即刻就处置秦月悦,反而是看向了一旁坐着的太后:“母后,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这话仿佛就在和太后说,若是没有旁的事情,她就可以离开了。 到底是圣上的母亲,太后自也感觉得到,皇上的心情已经很不好了。 所以她也只是轻咳一声,而后站起身来看向了皇上:“皇帝,虽说这事儿是月妃的不是。可你也要知道,月妃到底是你的妃子。总不能为了旁人,要对月妃进行过重的惩罚。何况如今秦家那大公子在朝堂之上被你所倚重,便是看在他的份儿上,也宽恕月妃几分。” 什么时候开始,太后竟是要向着秦月悦说话了? 灵霏分明能感觉到,哪怕是向着秦月悦的,其实太后的心里也不喜欢秦月悦。 那么……她这般维护秦月悦,又是为了什么? 圣上只是看了太后一眼,眸子里的不悦越发明显。 太后站起身来,做出一副要走的样子:“行了,剩下的事情皇帝自己处置。只是别忘了母后和你父皇和你说过的话,你尚且年轻,有许多事情,总要掂量一番才是!” 说罢,她还意有所指一般地看了梁一沉一眼,这才缓缓地往外走了去。 既是太后都起了身,皇后自然要跟着一同。只是太后先出了这殿中去,皇后走到殿门口,却还有些犹豫一般地回头看了圣上一眼:“圣上,是臣妾的不是。” “自是你的不是!” 皇后大约本想以退为进,让皇上看到她这般模样而心生怜惜。 可却没想到,皇上的目光之中,带着几分厌恶几分不耐,对这个从来都“贤良淑德”的皇后,也没有几分好脸色:“你是后宫之主,也是朕的妻子。可这两样,你却都没有做好。人若是什么都想得到,就注定了什么都得不到。皇后,回去供一尊佛像,仔细掂量朕今日与你所言!还有,将穗嫔和她腹中的孩子安排妥当,朕今晚去看她们。” 或许在这一刻,灵霏忽而意识到,眼前的皇帝,和她曾听闻的那个皇帝不同。 她觉得皇帝就是高高在上,可事实上,皇帝也是一个人,也有自己的七情六欲。 他曾对皇后有多么信任多么倚重,如今就有多么失望。 灵霏虽是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却是恍然意识到,秦月悦要对付自己,很可能不仅仅是因为她们的宿怨! 事情……似乎变得愈发复杂了起来。 太后与皇后都走了,这殿中便只剩了秦月悦和梁一沉灵霏,还有几位大臣太医们。 大臣们是最会体察圣心的,有太子太师打头站起身来,揉了揉自己的腰:“老臣也告退了。年纪大了,实在是有些坐不住了!” 这自然是个借口,剩下的人便也随同他一起走了。 而圣上只是看向了抓着秦月悦的那些宫人,又看了看太医们,这才道:“你们也都退下。” 一时之间,这偌大一个殿中,就只剩了秦月悦、灵霏、梁一沉还有圣上四人而已。 瞧着圣上将人都挥退了,秦月悦仿佛才真的感觉到了害怕一般,后退了一步:“皇上……臣妾知错了!” “哼——” 圣上只是冷哼:“你错在何处?” 秦月悦跪在地上,咬了咬牙:“臣妾不该在丢了孩子之后不告诉圣上。臣妾……臣妾只是一时鬼迷心窍!” 这会儿她倒是承认的痛快,大约是瞧着太后和皇后都走了,便是没有人再护着她了。 可圣上却意有所指一般,复又冷笑:“呵——你倒是聪明,还有呢?还错在何处?” 还有错? 灵霏转头看了一眼梁一沉,只瞧着梁一沉只是微微点头,似是在告诉灵霏不用管他们。 而圣上也大约是感觉到了灵霏和梁一沉之间的动作,只是回头看了梁一沉一眼,眼神虽然仍旧冰冷,却是挥了挥手:“行了,你们也跪了一整个上午了,便起身!” 灵霏是不敢起身的,梁一沉却终于松了一口气一般地率先站起身来,而后将手伸向了灵霏—— 他竟是这般大胆,灵霏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只是到底还是将手放在了他的手心,感觉到那温暖的手用了一点儿力气就将自己拉了起来,灵霏也是站在了梁一沉的身侧,小心翼翼地看向了圣上。 却不知为何,竟是直直地对上了圣上的那双眼,吓得灵霏忙低了头。 “扑哧——” 原本还有些生气的圣上却在灵霏这般做法之后,突然轻声对梁一沉笑道:“朕似是有些明白,外头那么多的女子都想入了你伯公府的大门,你却偏偏要亲自求娶这个小庶女了。” “咳咳——” 梁一沉也轻咳一声,语气之中带了几分笑:“阿霏的脾性是再好不过的,我喜欢的很。” 当着圣上的面儿说喜欢,这男人可真不害臊! 可圣上只是笑着轻叹一声,似是有所感触一般:“若是朕的身边,也能有如此贴心之人,朕又何至于到今日这般孤独的地步?” 孤独? 是啊,灵霏也觉得,做皇上,便是再孤独不过的事情了。 圣上只是缓缓地走向了上头,坐下的那一刻,也开了口,似是在和自己说,也像是在和梁一沉还有灵霏说一般:“朕以为,月妃便是有些小聪明,也到底是秦家的女儿。秦家的女儿,虽不能各个都如同秦灵霏一般,却总是不错的。这次啊将她放在了身边,对她照顾有加。却没想到,第一个背叛朕的,也是她!” 所以……这就是她这般宠爱秦月悦的原因吗? 只有他们几人的时候,圣上就显得随意很多,挥了挥手,示意梁一沉和灵霏坐下就是。 圣上的目光,始终都在梁一沉和灵霏的身上来回:“其实朕对伯公夫人真的很好奇。好奇你为何能让伯公爷如此为你拼命。你可知,今日这事情,若是在旁人的眼中看来,那便是伯公爷功高震主,靠着朕的宠信,联合众臣来逼迫于朕!” 他说的不错,吓得杠杆坐下的灵霏,忙又一次站起身来:“圣上明鉴,梁一沉断不敢如此的!是圣上给了他如今的荣耀,他万不敢对圣上有任何的不敬!他的心里,最是感激圣上的!” 灵霏说完这话,不管是圣上还是梁一沉,都沉默了。 圣上的眼中并没有什么不悦,梁一沉也是伸出手来,轻轻地拉了拉灵霏:“阿霏,无妨的。圣上知晓我们的心思,如今不过是有所感慨,你别这么紧张啊!” 灵霏这才有些放心地坐了下来,却又听得上头的圣上轻轻一笑:“不错不错啊!你们夫妇二人,果真是一体同心!既是如此,朕便也没有什么好藏着瞒着的了。梁一沉,你该知道,朕今儿让你闹这一出,是为了什么?” 是圣上让梁一沉闹了这一出?灵霏惊讶地看向了梁一沉。 却瞧着梁一沉只是淡淡一笑:“昨儿只是疑惑,今儿是明白了。” 圣上方才略微点头,而后靠在了身后的椅背之上,眼神之中有些迷茫:“天家的父子啊,最是无情了。太上皇如今虽然已经退位,却把控着朝政迟迟不肯放手让朕来接手。虽说朕与太上皇之间的理念基本上相合,可太上皇却开始处处对朕挑剔,甚至对母后说,他后悔将皇上之位传给朕这样的话了。” 这般秘辛,本不该让灵霏听到的。 只是圣上全然不在意一般,只是皱着眉头道:“这些日子以来,圣上越发亲近或亲王,大有要将或亲王从汴州调回京中的意思。似是忘记了,皇祖还在世的时候,或亲王是如何扰乱朝纲,有夺嫡之心的!” “砰——”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已然狠狠地拍在了一旁的案几之上:“朕本以为,母后和皇后会在含在朕的身旁。陪同朕一起对付或亲王。却是没成想,母后将自己族中的女儿嫁给了或亲王的儿子。皇后也是和或亲王还有母后一脉交好。她们是朕最亲近的人,却竟然人人都觉得朕不该做这个皇帝!” 圣上的眼中,却是孤独大过悲伤:“所以朕宠爱月妃,也只是希望能在月妃这里得到一个亲近。希望月妃能像是秦家其他的女儿一般,莎姐任意,知道真的心里头在像什么。” 终究,他的眸色李,只剩下了冷笑:“可惜……月妃不了解朕,朕也不了解月妃。若不是今日的这些事情败露,朕又怎么会知道,太后看中了月妃腹中的孩子,连太上皇也想靠着月妃的这个孩子呢?” 区区一个襁褓婴孩,如何能靠得住? 不过是盼着这襁褓婴儿能上位之后,正好将或亲王从汴州调回来辅政。 到了那个时候,内宫和太上皇沆瀣一气,再加上一个或亲王,想扳倒如今刚登基不就,这皇位还未坐稳的圣上,只怕就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而且秦月悦还和灵霏有仇,再让秦月悦和灵霏的事情闹得更大,让梁一沉这个圣上的左膀右臂无暇顾及,更是一箭双雕之计! 第一百八十九章叛 其实灵霏是当真没想到,这事儿会复杂到这地步。 连通跪在下头的秦月悦也是抬起头来,惊恐地看着圣上不住摇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臣妾不敢,臣妾万万不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啊!何况若是圣上出了事,臣妾的一切不也就烟消云散了吗?!臣妾如何敢啊?!” "呵——" 她如此辩白,换来的也不过是圣上的一声冷笑:“他们要做这样的事情,自然不会全然都告诉你。你不过是被他们利用的一颗棋子罢了,难不成你当真以为,太后会将你放在眼中不成?” 眼瞧着秦月悦的眸色一点点地变得绝望了起来,圣上的眼中,也只剩下了冰冷:“他们如何会管,若是没有了朕,你的下场如何呢?他们所要的,不过就是你腹中的孩子。只是只怕太后聪明一世,也不曾想到,你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这一场好戏和闹剧,分明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 可灵霏还是忍不住地看向了梁一沉:他平日里所面对的,便就是这样的一切吗?本以为新皇登基之后,便是好日子的开端。如今方才知晓,新皇登基,不过是另一场争斗的开端罢了。 秦月悦终究还是颓然地低了头,心里知道的是,她只怕再无翻身之处了。 然而圣上却站起身来,缓缓地走向了秦月悦。 哪怕如今他是这世上最高高在上之人,心里也仍还保留了一片赤诚。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秦月悦,只问了一句话:“月妃,你入宫,是因为爱慕朕,还是如他们所言,是为了荣华富贵?” 其实这个问题本不需要问出来,圣上的心里就该有个答案才是。 只是他的眼中,还带着几分希冀。 秦月悦再度抬起头的时候,眼中也带了几分希冀。 灵霏本能地摇头,觉得尽管事情到了这一步,秦月悦也不该欺骗圣上。 可惜秦月悦并没有理解圣上要问这句话的意思,甚至将这句话当做了救命稻草一般。 她仰视着圣上,方才眼中的恐惧都不见了。 只剩了男人最喜欢的敬畏,还有我见犹怜一般的楚楚可怜:“自然……自然是因为仰慕皇上。否则臣妾是断然不能冒着那般大不韪,做了这些事情,就是要同圣上在一起啊!只要能和圣上在一起,臣妾不管受了什么委屈,心里头都是高兴的。” 此刻灵霏也想到了一句话:有些人欺骗旁人得久了,就连自己也都骗过去了。 显然,秦月悦就是这样的人。 圣上的眼中没有欣喜,只剩下了失望,站在那里,他喃喃:“父皇说的没错。当坐在这个位置上之后,便失去了这世上的大部分真心。父皇和母后如此,皇后如此,如今……你也如此!” 轻叹一声,他仰起头来:“罢了罢了……” “来人啊!” 他唤了外头的太监,终究还是走出了对秦月悦的惩罚:“月妃霍乱皇嗣血脉,犯欺君之罪,又陷害宁伯公夫妇,按律当诛。然朕念秦家忠心耿耿,宁伯公一心为朝。只将月妃褫夺封号,降为答应,打入冷宫!” 若说旁的惩罚,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那么这一句“打入冷宫”,就注定了秦月悦这一辈子,就这样了。 “不……不要啊!皇上,不要啊!” 秦月悦已经吓得顾不得旁的了,抬眸惊恐地看着圣上,泪流满面:“皇上,臣妾知错了,臣妾知错了,求皇上看在臣妾当日在那井中救了皇上的份儿上,饶恕臣妾啊!” 她若不说这事儿便就罢了,可她竟是说出来了,惹的圣上的眼中,更多几分失望和嘲弄:“你当真以为,当日的事情,朕是半分不知吗?” 说这话的时候,圣上竟是还看了梁一沉一眼,这才对已经满眼震惊和绝望的秦月悦道:“当日那井外的陷阱本就是你所为。你知道朕那一日会去永巷看嬷嬷,便让嬷嬷将朕引了过去。你的本意,是想让朕掉入井中之后,你来救朕。但是你没有想到,那井口之中竟是那么深,那老嬷嬷本就是要害朕。” 冷笑一声,圣上的眼中再无半分情感:“当日你跳下来在井底陪着朕的时候,朕就知道,你不过是为了想引起朕的注意才这般,而不是故意要害朕。所以朕体谅你的心思,觉得只要你心里有朕,只要你做的一切都是在意朕的,那么哪怕是将你推上贵妃之位,朕也心甘情愿!” 这一次,换做灵霏震惊了! 听了皇上这话,灵霏的心里,竟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便是这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又如何呢?他想要的,不过是有人能真心实意地对他,哪怕这个人也会因此而求取什么罢了。 所以此时此刻,圣上对秦月悦的失望,也不仅仅是因为秦月悦的欺骗。 更加是因为,秦月悦将圣上心里头最后的那点儿纯净的梦,都给打碎了! 至此,秦月悦张了张口,再不知能说些什么,该说些什么。 圣上也终于沉默,任凭那些太监们带走了秦月悦,而后宣旨去了。 事情到此,便也算是有个了断了。 虽然大家都知道,秦月悦不过是这一场局之中一个小小的棋子。 不过梁一沉到底还是顾及圣上的心思,只是站起身来,对圣上抱了拳:“微臣多谢皇上替微臣和夫人做主!” 圣上将一只仰着的头放平了,却是看向了灵霏,而后笑了笑:“你可知,朕有多羡慕你们?” 从前不知,现在却是知道了。 灵霏低了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却听得圣上再度对梁一沉开口:“还有谁?说来听听。” 灵霏尚且还未反应过来,梁一沉却再度上前一步:“自泉州而来,所有的事情……都指向了长公主。” 圣上放在身侧的手动了动,眸色也倏然又冰冷了下来:“她寡居多年,脾气是差了些,为人却最是公正。何况不管是谁坐上了这皇帝的位置,对她而言都没有差别。她为何……要背叛朕?” 梁一沉摇了摇头,眉宇之间也是疑虑重重:“微臣旁的不知,却是知道,圣上与长公主的关系最是密切。若说旁人要害圣上,微臣相信。可若说长公主要害圣上,微臣不信!” 所以这就是他们从泉州回来了那么久了,他都没有将事情解决的原因! 不知是否是灵霏看错了,她总觉得,在圣上看向了梁一沉的时候,眼中生出了几分感动:“知朕者,也无非便是你与长公主二人了。那你如今作何想法?有证据证明,是有人在利用长公主,或者是在陷害长公主吗?” 面对圣上的追问,梁一沉却是坦然摇头:“如今还不曾找到什么证据。长公主寡居多年,性子脾气都不大好。自微臣娶了灵霏拒绝了悠扬郡主之后,长公主便一直对微臣颇有微词。所以如今对微臣事事提防,微臣也不敢越了规矩。” 是了,要灵霏说呢,长公主就是个护短的性子。 可惜,她不能成为长公主护着的那个“短”,如今到底还是影响了梁一沉。 不过圣上也是再了解长公主不过的,他对梁一沉的话没有任何质疑:“那在你看来,咱们该如何?” 灵霏注意到,圣上用了一个“咱们”,便是眼瞧着仍然信任梁一沉了。 梁一沉大约习惯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道:“如今咱们已经打草惊蛇了。不过我查到了长公主的事情,只怕太上皇还不知道。微臣想,若是有人要利用长公主,那不是别国之人,就是太上皇之人。如今咱们尚且还在暗处,倒不如将计就计地观察。只是这事儿还需长公主配合,只怕要您亲自同长公主商议了。” 说着的时候,梁一沉还微微皱了皱眉,似是仍然有所考虑:“只是圣上……若是要长公主配合,就势必要将事情的原委告知长公主。微臣虽信任长公主,却仍然害怕。这朝局未稳,若长公主再生叛变之心,只怕圣上便会到了岌岌可危的那一步啊!” 连灵霏都知道,梁一沉的这个疑虑,是没错的。 然而在经历了身边至亲之人接连背叛之后的圣上,却仍然坚定地看向了梁一沉:“若这世上再无一人相信朕,那朕的确是就不配坐在如今的位置上了。朕相信长姐,想来长姐也相信朕。何况若当真到了岌岌可危的那一步,也还有你陪在朕的身边,替朕遮风挡雨,不是吗?” 若非灵霏如今依然嫁给了梁一沉,她简直就要怀疑梁一沉和圣上之间的关系了! 然而便是如今这君臣亦是挚友,也足够让梁一沉仿佛临危受命一般,再度恳切地跪在了圣上的面前:“微臣定当竭尽全力,守护圣上与这江山!” 在这一刻,灵霏忽而就意识到了,为何圣上那般宠信梁一沉。 因为梁一沉值得,也配得起如今这荣耀。 他们君臣之间经历了这么多,也无需再说任何。 眼瞧着这场面,连灵霏都跟着一同热血沸腾了起来。 第一百九十章多谢皇上 灵霏以为,这事儿到了这里也就够了。 说到底,那一日她也没有和方鹏之间发生什么。如今秦月悦也已经遭到了惩罚,至于郡主和方洁,君子报仇,是十年不晚。 只是梁一沉被圣上亲自扶着起身的时候,圣上也是对他问道:“那容夫人……你们打算如何处置?还有郡主?” 说着,他还喃喃:“容夫人在泉州遭遇了那样的事情,你们替她瞒着京中众人。她竟是不知感恩就罢了,还要将这恨意算在你们夫妇的头上,当真蛇蝎心肠!” 灵霏是没有想到,皇上居然知道这事儿! 本能地诧异地看向了梁一沉,却对上了梁一沉带着笑意的眼:“我不会有事瞒着圣上的。” 所以这也是圣上为何这般信任他的原因之一。 瞧着梁一沉如此,圣上的眼中,也终于生出了几分温度来:“还有悠扬郡主。她倒是聪明,早早就离开了荣和殿。不过她既然也参与其中,你又打算如何?” 这一刻,灵霏是觉得,不管太上皇如何,只怕都都不过眼前的这个皇帝。 他沉稳,内敛,心里坚持着自己的想法。其实什么都明白,却大智若愚。 而梁一沉说到这些事情的时候,瞧着也是比之前随意了许多:“我与容泽是自小就认识的,何况阿霏和容泽之间的关系也不错。容泽曾为了阿霏,做了许多不可理喻的事情。他那个世家小公子啊,能做到如今这一步,已经是不容易了。我想便放过方洁这一次,只是那个方鹏,我是万万不会放过的。” “嗯。” 圣上点了点头,看着梁一沉的眼中,多了些赞许:“那方鹏便交给你处置了,朕会暗传一道旨意给方家,想必他们也不敢护着方鹏。小小庶子罢了,又心术不正,你便是杀了方鹏,朕也不会替方家追究的。” 他顿了顿,梁一沉也即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方看向了灵霏:“至于悠扬郡主……阿霏,你觉得该当如此?” 怎么这时候突然将这抛给了自己? 灵霏也是愣了愣,倒是也顺着梁一沉的意思:“你与悠扬郡主也是青梅竹马,何况她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因为心里头有你。我瞧着,她就是个得不到就想毁掉的小丫头罢了,许多事情她自己可能都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梁一沉对圣上坦然,灵霏也很坦然地笑了笑:“何况……长公主殿下那么喜欢悠扬郡主。若是咱们真的将悠扬郡主如何了,只怕也伤了长公主殿下的心。所以这次我反正也出什么事儿,便就罢了。惩罚了一个月妃,已经足够了。” 灵霏如此善解人意,叫圣上都不由地点头感慨道:“朕如今是彻彻底底地明白,为何一沉拼着要惹了长公主与朕的不高兴,也要娶你为妻了!你是个值得他这般做的,也是个极通透的。若你不是个庶女身份,只怕早就名动京中了?” 这一瞬间,灵霏突然就觉得,自己和皇上的距离,好像也拉进了一些。 不过也不必灵霏再多说什么,圣上便点了点头,而后道:“行了。今儿的糟心事情已经够多了,便就这样。你们夫妇留下来,陪着朕用一顿膳。” 能让圣上留下他们,这已经是十分的荣耀了。 这一顿饭,梁一沉虽说是在宫里头,吃的却十分随意。 膳桌上,圣上也是大手一挥,对身旁的公公道:“你去找李公公过来。” 若是灵霏没猜错的话,圣上口中的“李公公”,便是负责小蕊的案子的。 灵霏的眼神都亮了亮,就听到一旁的梁一沉也是轻笑低声道:“看来小蕊不日就要被放出来了。” 不一会儿,那李公公就来了。 李公公在来的时候,自然已经知道了秦月悦的事情,也知道了灵霏和梁一沉来了。 所以他入了殿中,也是战战兢兢地即刻就给圣上跪了下来:“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奴才给宁伯公请安,宁伯公夫人请安。” 他行的是个太监的标准大礼,双膝跪地,双手伏在前头。 是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但是又不能将屁-股撅起来在皇上的面前,所以还得压着自己的几倍和腰。 这个姿势其实很累很累,不过皇上却没有叫他起身。 只是瞧着前头又上了一道燕窝鸭子,便示意一旁的宫女给灵霏布菜,反而对灵霏唠家常一般地笑道:“你们二人准备什么时候要个孩子啊?成婚也有些时日了,主要是伯公爷的年纪也不小了。” 这话……却是问到了最尴尬的问题上。 灵霏抬眸想说,却听得一旁的梁一沉先开了口:“微臣不急。阿霏年龄还小,何况这些日子微臣一直忙着,也总想着要多和阿霏过一过自己的小日子才是。微臣斗胆,还想求个恩典。等眼下的事情忙完了,微臣想带着阿霏出去游历一番呢!” “哈哈哈,也好!” 梁一沉这话说的倒是没什么,所以圣上也没有起疑心:“不过你也得抓紧些了。你便是非要等建功立业之后再求娶,若早早就求娶了,也不至于拖到今日。” 说笑之间,他才看向了一旁跪着的额上已经起了一层汗的李公公:“呦,朕倒是还忘了你在这呢。平身,朕有事情要问你。” 那李公公这才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抹了一把额上的汗,不敢多言什么。 皇上吃了一口燕窝鸭子之后,才抬眸看向了李公公:“你可知,朕找你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这话就是在给李公公挖坑。 李公公说知道,那就是擅自揣摩圣上的心思,是大忌。 可若是李公公说不知道,分明梁一沉和灵霏就在这,又出了秦月悦那事儿,圣上找他还能是为了什么? 于是李公公便沉默踟蹰了良久,才小声道:“奴才斗胆,瞧着伯公爷和伯公夫人在此,想必……是为了月妃……哦不对,是为了秦答应和秦孟氏的事情?” “唔。” 圣上却是摇了摇头,眸色之中带了几分杀气:“不是。” 别说是李公公了,就是灵霏听到这话,也是愣了愣,瞧着圣上和刚才变了一个人一般,被圣上那浑身的气势都有些压着了。 李公公更是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自己的身体,倏然就跪了下去:“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之前在太后的跟前儿,圣上从不曾表现过自己这般的威严。 如今只怕是将他方才心里的不痛快,一并都发在了李公公的身上,自然将这李公公吓得身体如筛糠般发抖了起来。 圣上也不叫他起身,只冷冰冰笑了笑:“朕找你过来,是想问问你,你虽说如今是朕身边的奴才,可你到底是在给谁做事的?” 是了,若不是有人要打压灵霏,李公公也犯不着冒着得罪梁一沉的风险那般对待小蕊。 李公公咽了一口唾沫,自然不会轻易承认:“奴才……奴才是伺候皇上的奴才,不知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然而圣上对这种奴才,自有自己的招数。 他也不急,脸上的笑意只是越发浓了起来:“你若老老实实地答了,这宫里头且还有你一席之地。若是不答,只怕你宫外头的家人,也难保性命。” 灵霏宁可相信,皇上只是说说而已。至少这么长时间以来,灵霏都不觉得当今圣上是一个暴君。 既然不是暴君,自然就不呼草菅人命。 不过这话,吓唬李公公是完全足够了的。 李公公本就是跪着的,此刻也是不住地给皇上磕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这些个公公们当初若不是家境贫寒迫不得已,大约也是不会入宫的。 所以为着家里头的人,这李公公很快就扛不住了:"是长公主!是长公主府中的管事来找的奴才,让奴才务必将小蕊姑娘的罪名钉死。否则的话,便要将奴才折磨致死。奴才有罪,奴才有罪,还请皇上饶命啊!" 又是长公主! 所有的事情,仿佛都指向了长公主,可这才是最不正常的不是吗? 圣上终究还是放下了手里的筷子,轻叹一口气,而后摇了摇头:“行了,朕知道了。” 他没有再多问李公公什么,反而对李公公道:“你起身。朕的意思你该明白,将小蕊这事儿结了之后,你如今的这位置自然是做不得了。不过留你一条命,去永巷就是。只是若小蕊的事情你不能了结的干净利索,永巷你也去不得了,你明白朕的意思?” “明白,奴才明白!奴才多谢圣上饶奴才狗命!” 李公公在宫里头什么事情没见识过?这会儿自然要迎风使舵。 灵霏在看到这一幕,也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这一次,她是真心实意地站起身来,对皇上深深地行了礼:“臣妇多谢皇上!” 皇上却挥了挥手示意她坐下,而后又拿起了手中的筷子,眸色沉沉:“往后的事情还多。只怕你们伯公府也还要再受委屈呢!这谢字,如何能说的这么早?” 第一百九十一章逆势 梁一沉也是笑容之中带着灵霏看不懂的情绪:“是了,瞧着圣上……显然是有想法了?” 于是那一日,众人只知道,圣上在处置了月妃娘娘之后,又喊了伯公爷和伯公夫人一同陪他用膳。 然而一个午膳还未用完,便听闻圣上对梁一沉发了好大的脾气。 在殿外伺候的宫女儿太监说,圣上怒斥梁一沉功高震主,擅闯内宫,不敬太后,不服管教。 梁一沉虽然不曾说什么,但是带着夫人出了殿中的时候,却是黑着一张脸。听闻是连圣上登基的时候,御赐给梁一沉的一把宝剑都留在了圣上的殿中。 当日下头,还有人以为这不过就是传言罢了。梁一沉再如何,也是圣上跟前儿最受宠之人。 可第二日一早,当朝臣们在早朝上头不曾见着梁一沉的时候,便都知道,只怕那梁一沉和圣上吵架的传言,也并非空穴来风。 有那胆大的,自然是要问一句的。 得到的,却是圣上冷冰冰的回答:“他既是如此怠慢,连早朝都不愿来上,那便就叫他在家里头带着,日后的早朝也都不必上了!” 只这一句话,便是惹的朝中起了轩然大波。 人人都传,圣上怕是要亲自废了梁一沉这伯公之位了。 可回头瞧着伯公府这边,梁一沉倒是难得地能陪着灵霏一起睡到自然醒。 当然了,不管是灵霏还是梁一沉,便是自然醒的,也没有太晚。 梁一沉起身,便伸了个懒腰,灵霏自是要对外头道:“粉儿,我们起了!” 外头却是小蕊端着水盆子进来。 灵霏愣了愣,即刻上下打量着小蕊。 小蕊虽说是被关进那牢中没有几日,不过是眼瞧着的整个人都瘦削了。 从前小蕊的脸颊是肉嘟嘟的,可此时此刻瞧着,那颧骨的轮廓都看的一清二楚,倒是叫灵霏心疼地上前接了小蕊手里头的水盆:“你这刚回来,还要好生休息才是。怎地这么着急,就来伺候了?” 小蕊的眸色倒是还算平静,只是坚持地拿起了一旁的帕子,给梁一沉拧了一块:“奴婢没事,能回来伺候,就是奴婢的福分,奴婢的心里头高兴!” 灵霏听得出,她不是作假才说的这许多。 只是轻叹一口气,上前拉了小蕊的手:“小蕊,你放心,日后我必定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是啊!” 一旁的梁一沉也是接了帕子应和着。 可小蕊却低了头,竟是一副难过又自责的模样:“这两日外头都传,说是因着夫人才将这整个伯公府闹成了这般模样。都怪奴婢,都怪小柠。爷,夫人,你们将奴婢发卖了!若是留着奴婢在府中,只怕还要惹人非议呢!” 看着小蕊这般,灵霏却是不由地红了眼眶。 从小到大,尤其是在娘亲去世之后,便只有小蕊是陪在自己的身边的。 这丫头其实有挺多的毛病,有些懒有些缠,有时候还拿着自己那大丫鬟的架子,将府中的小丫头骂的都要哭。 若说稳重,她自然比不上粉儿。 若说细心,她甚至都不比在外厅伺候的那两个。 可若说忠心,灵霏就只认小蕊。 瞧着这丫头如此,别说是灵霏了,梁一沉都是上前一步,皱了眉头,似是不知该如何哄她:“你这说的是哪里的话?你从小.便跟着灵霏了,若是将你发卖了,只怕日后阿霏是食不知味了!” 说着,还调笑一般:“我到宁可变成你,能得阿霏百分百的信任和心疼。瞧瞧,你这两句话,阿霏都要哭了。我平日里哪儿敢惹哭她啊?” 说的她和母老虎似的,灵霏抬眸,没好气地瞪了梁一沉一眼:“平日也不见你这般话多啊!” 她分明感觉得到,梁一沉的心情不错。可能在旁人看来,这伯公爷都和圣上吵起来了还这般心情不错,也是奇怪。 小蕊便就奇怪地抬起头来,看着梁一沉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一般。 梁一沉也只是笑了笑:“行了,我先出去练拳。你伺候夫人洗漱,一会儿唤这府中所有的丫鬟小厮还有侍卫都来前厅,我有话要说。” 外头还有粉儿候着,这事儿自然是粉儿和梁拔去做就是。 里头的小蕊一如往日一般伺候在灵霏的身边,却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夫人,咱们伯公府外头,可许久都不曾这般冷清了!” 灵霏虽还未出门去,却也能感觉到。 往日里这清早的时候,伯公府外头定然是车水马龙的。 不是这位夫人家里头来下帖子的,就是那位员外大人想拜见梁一沉的。 再不济的,连外头来送菜送水的,都是挺直了腰杆,人人都想攀着伯公府这一门的荣耀,好让自己也多少沾染些。 可今儿早上,这府内府外,都是静悄悄的。 旁的灵霏都不在意,唯有一点,她是要和小蕊叮嘱的:“旁的便罢了,但是入口的东西不能马虎。若是从前那些店家都不来了,也不鞥呢怠慢着。让咱们府中.出去采买的都警醒着点儿,若是叫我见着饭桌上有一块黄了的菜叶子,瞧着我和他们客气不客气。” 灵霏平日里是最好说话的,但入口的东西从来都偶不马虎。 小蕊一边点头,却是一边小心翼翼道:“夫人……还愿意将这样的事情交给奴婢来做?” 灵霏知道她的意思,也只“扑哧”一笑,透过镜子,瞧着小蕊微红的脸色:“你是我身边的大丫鬟,自然是交给你来做的。平日里粉儿虽然稳重,话却少。若是没有你的话,这府中岂不是乱套了?” 说着,表情也忽而严肃了起来:“倒是有一件事还想问问你。昨儿到今儿一早,府中的下人可有传什么风言风语?都是什么样子的?” 小蕊跟在灵霏身边多年,自明白灵霏为何问这个,也是眸色严肃了起来:“倒是不曾有。如今府中的下人大多都是夫人亲自筛过一遍的,没有那些个碎嘴的和不忠心的。只是难免这突然冷清了下来,大家都有些不习惯。还有的在外头受了委屈,倒是也没有张扬。” 灵霏点头,示意小蕊今儿带那套嫁妆箱子里的石榴石头面:“那就成。如今这般也好,冷清了下来,方才能看出这府中谁稳重谁不堪用。” 小蕊将石榴石的簪子斜放在灵霏的发髻上比了一下:“夫人,今儿只怕是没有什么出门的事情,也不必迎客进门。便……穿的家常些?” 可灵霏却是摇头,坚持地拿了石榴串金箔的耳环戴在了耳朵上:“我打扮,不是为了出门更不是为了迎客。是在这世上,能有一日的好日子过,便过这一日的好日子就是了。从前在秦府的时候,是没有这个机会的。” 灵霏这么说,小蕊方才明白,为何自嫁给梁一沉之后,灵霏总是在意自己的打扮容貌。 原不仅仅是为了讨好梁一沉或者长伯公府的颜面,更是为了讨自己一个高兴。 于是这早饭桌子上,府中众奴已经在厅中等候,就瞧着灵霏盛装而来。 连梁一沉的嘴角,都不由地勾了笑意:“夫人的身子不爽利,这般打扮一下,瞧着气色倒是不错。” 灵霏也是由着小蕊扶着自己,坐在了椅子上的时候,不如往日一般精神利落,反而是将自己的肩膀斜靠在了椅子上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刚这般坐下,灵霏就听得下头的下人们之中,有人窃窃私语:“听闻前儿咱们夫人在宫中被下了毒,说是伤着身子了,如今瞧着……竟像不是空穴来风呢!” “咳咳——” 然而小蕊朝着那说话之人狠狠地瞪了一眼,安仁便即刻就闭了嘴不敢多说什么了。 梁一沉也只是看了那边一眼,这才说了今儿的正事:“来人啊,将广各带上来!” 广各?! 灵霏不由地看向了小蕊,瞧着小蕊的眼珠微微地颤动了起来,但她整个人仍然保持着大丫鬟的样子。 或许经历了这件事,给小蕊带来的成长是灵霏从未想过的。 如今的小蕊已然不是那个跟在自己身后自的小丫头,而更像是这伯公府的大丫鬟,能撑得起小半片的天来了。 其实距离上一次见广各也没有多久,灵霏瞧着广各却如同变了个人一般。 他从前是这京中最有未来的副将,意气风发,是走在大街上,人人都要称赞他两句说他前途无量的。 而如今,他那副将之位已然是名存实亡。 此刻站在厅中,他也是佝偻着腰,缩着肩膀。因为被小蕊咬掉了半边的耳朵此刻正被纱布包裹着,还有血迹渗出,所以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颓败。 “跪下!” 他被带上来之后,梁一沉只淡淡说了一句,他便即刻跪在了梁一沉的跟前儿,却不敢去看一眼站在灵霏身旁的小蕊。 梁一沉只环视了一圈这厅中众人,而后才冷笑一声:“你们当该知道,我叫此人过来,是为何?” 说话间的功夫里头,梁挺已经手执长鞭走了过来。 他手中的长鞭并非普通的鞭子,而是带着倒刺的,一鞭子下去就足以将人的血肉都勾起来的钩鞭。 第一百九十二章广各之结局 看到这鞭子,厅下众人,俨然都噤了声。 广各抬起头来,本颓然的脸色之间,更带了几分惊恐地看着那鞭子,本能地后退一步:“不……不要啊!” 梁一沉也不管旁的,对梁拔点了点头,梁拔就走向了小蕊,将手中的钩鞭递给了小蕊。 小蕊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却有些无助又有些迷茫地看向了灵霏:“夫人……” 灵霏一向都不主张用这么暴力的行为,去对待府中的人。 但是想到广各对小蕊所做的一切,她又是气儿都不打一处来。 于是便只是对迷茫的小蕊,轻轻点头:“看你想如何去做。这是咱们府中的事情,也是你们之间的事情,你自己决定就是了。” 有一点,灵霏的心里倒是笃定:在她身边跟了这么久的丫头,对广各绝不会心软。 果然,小蕊是接过了那钩鞭,缓缓地走向了广各:“今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我便也不要脸皮一回了。” 她深吸一口气,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你最初认识我的时候,为何要接近我?是如他们所言,你当真只是为了能背靠伯公府这靠山好有来日之路,还是说……你的心里,多少对我还是有些不一样的感觉的?” 小蕊平日里虽不说,灵霏却也知道,这丫头是向往着爱情的。 虽然粉儿和梁挺之间是两个冰块脸的相处,总是被小蕊嘲笑。 可灵霏知道,小蕊的心里,其实是很羡慕粉儿能拥有梁挺这样一心一意之人的。 所以当初在遇见广各之后,她才会那般奋不顾身的。 广各不敢抬起头来看小蕊,可他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了。 其实原也不必广各说什么,灵霏早就叫人去打听过了。 广各的老家距离京都很远,是一个偏远的小县城。而广各在老家,是早已经成过亲的。 娶得是邻居家的女儿,两人青梅竹马。若不是因为那小村子太过闭塞和贫穷,广各也不会孤身一人来京中讨生活。 只怕他所有的温柔都给了那在村子里的夫人,接近小蕊,也全然都只是为了接近伯公府罢了。 “啪——” “啊——” 小蕊也明白他为何沉默,二话不说,手中的钩鞭便往广各的身上狠狠地打了过去—— 在广各的惨叫声之中,他背上的衣裳都被打开了一个口子,鲜血很快就顺着脊背往下染透了衣裳,将那衣裳里头薄薄的棉花,都浸染成了鲜血的颜色。 小蕊只打了这么一下,就将手中的钩鞭扔在了地上,而后背过身去。 旁人是不知,灵霏却知道,小蕊是哭了。 她曾对广各付出过真心,而这样的真心却最终成为了广各的踏脚石。世上大约再没有什么事情,能比这种事更让人感觉到失望绝望的? 只叫了那一声,广各便咬紧牙关,第一次抬起头来,看向了背对着他的小蕊:“秦小蕊,对不起。” 他的道歉是郑重的,但是却太晚了。 小蕊没有回头,只是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而后走向了灵霏的身旁,又变成了平日里的那个坚强的小蕊:“爷,夫人,奴婢没事了。” 灵霏知道,小蕊并不想让广各死。 但教训还是要教训。 于是在梁一沉的一声令下,梁拔和梁挺两人一人手中执了一个钩鞭,狠狠地打在了广各的背上。 一下、两下、三下—— 一共十下钩鞭,听着并不算多。 但是梁拔和梁挺是有功夫在身上的,自然不比小蕊下手那么轻。 十下下去,广各的整个背部都已经是皮开肉绽。 一开始的时候,广各尚且还能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跪在当场,可到了后来,广各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时不时地抽搐一下,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十下结束,梁拔和梁挺手中的钩鞭之上,已经沾满了广各的血肉。 梁拔也不客气,又叫人端来了早就备好了的冷水,往广各的头上狠狠地泼了过去。 待广各从那疼痛的迷糊之中清醒之后,梁拔才抬起头来,气势凛然地看着厅中众人:“若以后谁想要尝试一下这钩鞭的滋味,就尽管和广各一般,做这不该做的事情就是了。也总要叫你们所有人都知道,咱们这伯公府是如何来去如何做事的!” “是,奴才奴婢们记得了。” 厅中众人见广各如此惨状,自不敢再多言什么。 而广各只是再度略微抬起头来,有些不解,又有些愤恨地看向了梁一沉:“以我的才能,做个副将是绰绰有余。我只是想要将我所学物尽其用,我有什么错?!你们若不是有着自己那本身的公爵身份在,又何至于能这么快的上位?!” 原来……他的心里竟是这么想的! 若是换做旁人,只怕灵霏也要随着他感叹一番。 可他面对的人,是梁一沉啊! 是那个当初为了争一口气,独自一人远赴敌营之中,舍去了自己侯爷之子的身份,从与敌人的厮杀阴谋之中,靠着真本事拼出来的梁一沉啊! 若论有勇有谋又有胆量和功夫,灵霏觉得便是容家是百年将军世家,也是不如梁一沉的! 如今的梁一沉虽然只是个文官,可正是因为他是文官,梁侯是武将,才更加证明了梁一沉不是靠着梁侯的本事,才能在这朝堂之中立足的。 “好。” 然而面对这样质问的广各,梁一沉却只是点了点头:“你既然这么说,我便不杀你了。” 他甚至微微一笑,看着广各的眼中,仿佛终于承认了这男人还有几分骨气在身上:“那你就去漠北军历练。漠北将军是我的同窗好友,我会给你写一封推荐信,让他好生重用与你的。漠北那地上,若不是又自个儿的真本事,只怕什么都得不到。若你有自己的真本事,或许明日,你就是下一个沈将军!” 漠北啊…… 灵霏微微愣了愣,倒是知道这漠北军,都被人称之为“死亡之军”。 朝中的漠北地区,与黄沙之中的蛮族相连,有着冗长的边境线。 黄沙之中的蛮族分为许许多多的部族,他们因为出身于物资贫乏的黄沙之中,所以各个都是挣扎着活下来,自然骁勇善战。 听闻蛮族部落的那些勇士们,个个都会吃生肉喝生血。而且他们的孩子若是从小就羸弱,那么就会被部族很快抛弃。 面对这样的蛮族,漠北军中将士的死亡,也是整个朝中最多的。 所以朝中军中有这么一句话:若想活,远漠北。 但是就是在这样酷烈的环境之下,若能去了漠北军中,立了功名,那就是扎扎实实的功名。 就说如今的漠北将军,便是五年前这般真刀真枪的拼出来的功名。他本是江南乡下的一个小军官,不忿于军中许多无耻行径,自愿请战去漠北杀敌。 短短两年的功夫里头,他上头的队长死了、连长死了、营长也死了。 但他浴血沙场,成了漠北蛮族害怕之人。最终接掌了整个漠北军,成为了如今赫赫有名的大将军。虽说他在京中不常出现,可就算是容大将军听到此人的名讳,也是要敬他三分的。 所以梁一沉不想杀了广各,也不想和他解释什么,但这一句话,就已经够了。 广各倏然抬起头来,忍着身上的疼痛,对梁一沉如此也是表示很诧异:“你……你不杀了我?!” “扑哧——” 梁一沉轻笑之中,毫不掩饰对广各的几分轻蔑:“杀了你无趣。倒不如让你去见识一下漠北军,你就知道,没有人的荣耀是随随便便得来的。” 广各大约明白了梁一沉的意思,却沉默了:他是一个普通人,他也会害怕漠北军。 却听得梁一沉的语气,冷冷冰冰:“不过你没有多少时间了。我到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你那村子里的老母亲已经病重。你的小妻子不愿照顾她,如今已然投身给村中的富豪了。你若还想将她抢回来,就快些立下功名来。否则我只怕啊,你那小妻子快要受不住村中富豪的折磨,早早就死了,只怕你救不了你母亲,也救不了她!” 这事儿灵霏也知道,只是不由地回头看向了小蕊,却瞧着小蕊眼中的冷冰冰的,仿佛已经不会再为广各的事情而产生任何情感的波动了。 广各倏然睁大了眼,愤怒地瞪着梁一沉:“是我的事情,祸不及家人,你们为何如此?!” 梁一沉撇了撇嘴:“我对欺负孤儿寡母没有什么兴趣。你若是不信,大可在去漠北之前回村问问,看看是不是你那小妻子自己的做派。” 看着梁一沉如此,广各终究是心如死灰一般。 他忽而意识到,他做错的事情,不仅仅只是伤害了一个用心对他的小蕊。 他什么都错了,错得离谱! 可当他祈求一般的眼神看向了小蕊的时候,却再也得不到从前小蕊那般明朗而又善良的回应了。 于是他到底还是在痛苦和内疚之中,被梁挺和梁拔拉了下去。 灵霏只听到梁一沉在自己的身旁,轻叹一声:“又一个要去漠北送死之人。” 第一百九十三章人情冷暖 灵霏回头看向了小蕊,只瞧着小蕊始终低着头,似是不愿再看广各一眼。 广各被带走之后,这厅中便是寂静一片。 梁一沉看向了灵霏,灵霏即刻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于是便坐直了身体,看着厅中众人:“从昨儿到今儿,外头的传言有许多,想必你们也听闻了?” 厅下众人不敢搭话,只顾着低头。 灵霏却浅浅一笑:“听闻了也无妨。我只是想同你们说,只怕从今日之后,咱们这伯公府就和平日不大一样了。你们瞧着你们若是想留下的,就安安心心留下。只是从前那颐气指使,在外头挺着胸膛训人的日子,怕是就没有了。” 说起这些,灵霏倒是坦然,也在观察着下头众人的神色:“若是不想留下的,只管去管家那知会一声就是了。自己走,或者是让管家给你们寻个好去处的都可以。” 下头众人听闻此言,已经开始面面相觑又窃窃私语了起来。 灵霏也是顿了顿,给他们了一些缓冲的时间,才继续道:“不过你们只有今日一日的时间,若是今日不走的,日后想走都走不成了,你们自己可想好就是!” 其实灵霏的心里多少还是知道这剩下的人的,那些不忠不敬的奴才们,她是早早就打发了的。如今剩下的大多都是忠心与伯公府的。 果然,一整日里头,也只有三个人说是要走。而且这三人,还都不是府中家生的或者灵霏亲自挑选的。 只是府中的人虽然未变,气氛却仍然是有所改变了。 大家做事的时候都越发谨小慎微了起来,梁一沉也再不复往日一般忙碌。 用了早膳之后,破天荒地看了灵霏煮茶,又和灵霏下了一会儿棋。 到了午间的时候,因着也不似往日,没有宾客上门,灵霏自然要午睡。梁一沉就去了后院里,和梁挺和梁拔吃酒耍乐。 一直到半下午的时候,这整个京中的便都知道,圣上早朝的时候又发了大脾气。不知是否与梁一沉有关,但京中的风言风语,显然已经是挡不住了。 有说是因为秦月悦的,也有说是因为梁一沉的。 更有说法,说是圣上有心削弱梁一沉手中的权力,然而发现朝中的事情和势力盘根错节。今儿梁一沉没有上朝,朝中便有些杂乱。所以圣上只觉得梁一沉功高震主,又不敢在此刻将梁一沉如何,这才整日整日的心情不好。 灵霏听到这传言的时候,正坐在院子里和粉儿商量她的嫁妆的事情。 本是悠哉悠哉的,却听前头的小厮说,秦远山和秦若海来了。 他们难得来伯公府,灵霏忙收拾了亲自前去迎接。 瞧着到了正厅的时候,梁一沉已经在陪着了。 秦远山和秦若海大约都是从宫中而来,身上的朝服都还没有换掉。 从前灵霏觉得他们不像,如今瞧着两人坐在厅中都是一副苦瓜脸的模样,到还真是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果真是父子了。 瞧着灵霏进门,秦若海便站起身来走向了灵霏,上下打量着灵霏,皱着眉道:“这么大的事情,若是我们不来,你们夫妇两个还不准备同家里说是不是?!” 他知道了?! 灵霏惊讶地看向了梁一沉,却听得秦若海的语气里都带了许多的焦虑:“圣上如今冷落你们伯公府不过一日,就有人来咱们秦家说你秦灵霏的不是了。你啊你,便是要救小蕊,也不能这般着急啊!如今将那悦常在拉下来了,你们自个儿也惹了圣上的不高兴。这事儿总该和家里人商量一下,方不能这般鲁莽啊!” 原来他说的是这件事。 灵霏微微一笑,伸手拉了秦若海的手腕,将他拉着往客座的地方而去:“他们都说我什么了?” 秦若海甩开了灵霏的手,是又气又心疼:“你这丫头还笑呢!?” 原来,是外头的那些人都说,梁一沉和圣上闹成这样,所有的起因都是因为灵霏和秦月悦的争斗。 秦月悦犯了错,圣上护着她,可灵霏却非要将她拉下来,在太后和皇后的面前都不给圣上脸面。 梁一沉本是个功绩卓然,又沉稳有度的人。却为了灵霏擅闯内宫,落人口实。三三两两的事情加起来,外头甚至有人说,灵霏就是狐狸精转世投胎。迷了梁一沉的眼睛,才让圣上登基不过一年未到的时间里头,就和梁一沉这个心腹之人闹到了今日这般地步。 说到此,连秦远山的眉头,都是狠狠地皱了起来:“阿霏,从前在家中的时候,总觉得你是个稳重的。怎地如今来了伯公府,便这般不知轻重了?是你受了委屈不假,可也要常常劝着伯公爷,也不至于闹出今日这般事情来啊!” 其实到了此刻,灵霏都瞧不出,秦远山眼中这般心疼又生气的模样,到底是因为梁一沉,还是因为她是他的女儿。 “咳咳——岳丈大人说错了。” 灵霏是受委屈习惯了的,梁一沉却看不下去,轻咳一声,出言提醒秦远山:“我要如何对阿霏,那都是我的事情。若是外人因着我对阿霏的好而来指摘阿霏,那便是他们心术不正。可若家里头的人也因为我对阿霏的好来责问阿霏,那便是家里的人太不了解阿霏了。阿霏那一日是经历了生死的,岳丈大人只听闻我闯内宫救阿霏,却不知那一日里她们究竟如何对待阿霏的?” “爷,别说!” 外头的人自然不知方鹏的事情,灵霏却不知为何,并不想通过梁一沉的口来告诉秦远山和秦若海。 可梁一沉只是站起身,拉了灵霏的手,坚定地看向了秦远山和秦若海,话却是对灵霏所说:“阿霏,没事。大家都是家人,他们应当要知道,那一日你到底遭受了什么!” 说罢,便将方鹏的事情,一字不差地告知了秦远山和秦若海。 “砰——” 听闻这事儿,秦远山终究是忍不住,将手重重地拍在了一旁的案几之上:“混账!简直混账!旁人便就罢了,秦月悦竟也要如此陷害灵霏?!怪不得怪不得你们竟是能逼得圣上不得不处置了秦月悦。也怪不得你那一日硬闯了内宫。还好灵霏没事儿,这事儿没有旁人知道?” 到了此刻,灵霏似是方才意识到,秦远山眼中的关切,不是作假。 梁一沉更是上前一步,对秦远山抱了拳:“岳丈大人放心,阿霏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伯公府中也还好,过几日这京中有旁的事情,自然就将这桩事情盖过去了。” 任何时候,梁一沉仿佛都能保持着绝对的理智:“这些日子,伯公府是风口浪尖上的。岳丈大人和兄长也不要常常过来了,秦家满门忠心,若是因着和我们伯公府走的太近而惹的皇上猜忌,倒是不好了。” “这说的是什么话?!” 秦若海是第一个不同意,更是瞪了梁一沉一眼:“你我之间,如何能说这些?从前是在泉州城里头就认识了的,之后你又成了我妹夫,在官场之中护我诸多,才能让我手中的变法顺利实行。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和你们远离,这样的话日后不要再说了。” “是啊。” 难得的是,秦远山也附和着秦若海的话:“我们秦家虽不是什么勋爵人家,但也绝不是那见风使舵之人。何况阿霏是我的女儿,你是我的女婿。不管旁人如何,我们秦家与你们这伯公府,又如何能疏远?” 这仿佛是这么多年以来,灵霏第一次感觉到,秦远山对自己不是没有半分情感的。 说话的功夫里头,秦远山似是想起什么一般,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小包袱递给了梁一沉:“这是祖父让我交给你们的。是当年先皇赏赐给他的一件墨宝。你祖父说,若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用这东西,尚且还能保住一条性命。他今儿便不来了,只怕若是来了,以他崇宁先生的身份,又让外头的人对你们伯公府诸多猜测。” 秦岳总是这般,表面上冷冷冰冰,实际上内心里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给他们安排妥了。 连梁一沉也是有些感慨,却是推脱了:“这如何使得?我们伯公府尚且还没有到那一步呢,望祖父放心才是!” “收下!” 秦远山却是将那包袱不由分说地塞进了梁一沉的手中:“是你祖父的一片心意。你祖父说,今儿虽然是头一日你们和宫中闹成那般,但日后的苦只怕还要吃许多。不管结果如何,这段时间里,还望你们二人都能保重才是!” 对秦岳的感激,灵霏已经不知该如何表达了。 秦远山和秦若海却也没有在这多待,只是又嘱咐了几句让他们关照好自己,而后便回了秦府去。 他们这一来一去的,更是让外间之人诸多猜测。 又过了一日之后,伯公府更是显得越发冷清了起来。 只是对灵霏而言,有一件事情,让她有些别扭:梁一沉……对她似是不大一样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关系 最大的一个变化,就是……梁一沉不碰她了。 自成婚以来,灵霏是绝对感受到了这男人的某种热情和过人的体力。 甚至可以说,只要他们二人单独相处的时候,这男人好像无时无刻都在想着某件事情。 可是最近,梁一沉却不碰她了。 便是他们二人同床共枕的时候,梁一沉也只是背对着她,甚至和她都不愿盖同一床被子了。 而灵霏比较疑惑的是,她不知道梁一沉究竟为什么这样。 若说梁一沉生气,似是也没有。府中.出了这些大事,他也总是还护着自己的。府中府外,他都不曾做过什么让灵霏觉得难堪的事情。 可若说他不生气,灵霏却是明显感觉得到,他对自己有些疏离。 和从前不一样了,却说不出究竟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让灵霏无法确认的是,梁一沉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疏远自己的。是……从知道了自己并不愿意生孩子的时候吗? 这整个伯公府之中,是没有了迎来送往的麻烦,灵霏的烦恼却是半分都没有减少:若夫妻两人越是如此生疏,日后便会越发地形同陌路,那还叫做什么夫妻? 何况她的心里,也实在是难受至极。 自秦远山和秦若海走了之后,梁一沉也没来看灵霏。 灵霏一人就这么想着这问题,一直到了傍晚的时候,才瞧着小蕊从外头,拿了个帖子匆匆而来:“夫人,是江姑娘送来的帖子。” 大红的帖子,叫灵霏瞧着心里头就生出了几分数来:“是了,她的婚事已经落定,只怕是来请我去参加的帖子呢!” 小蕊也点了头,语气里头十分感慨:“江姑娘对咱们夫人倒是真心实意的。如今这京中众人都恨不得离咱们伯公府越远越好,江姑娘却是总往咱们这送东西。如今正是要成婚忙碌的时候,还亲自给夫人写帖子呢!” 江玲薇如此,灵霏的心里自是感激。 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帖子,灵霏也有所感慨:“是啊,所以她才到底是遵从了自己的心思,选了叶星这个家里头没名没势的。” 然而在看到那帖子上的内容的时候,灵霏却愣住了—— 小蕊本想夸赞叶星是上进的,看到灵霏的表情,也忽而就慌了起来:“夫人,怎么了这是?” 大约是因为如今伯公府的声明如此,所以府中人人都敏感,小蕊只以为是江玲薇那帖子里有什么不妥之处:“夫人,您别伤心啊。不管江姑娘如何,如今在这京城里头,大家都是逼不得已。江姑娘一向都对夫人十分不错的,夫人可别伤心啊!” 然而那帖子的内容,到底是让灵霏红了眼眶,复又喃喃:“她怎会让我伤心呢?我只是没想到,在这种时候,她还邀我在她成婚之前三日去她的家中,做个福祥娘子呢!” 福祥娘子,本是在这朝中东南地区的风俗。 因为江玲薇祖籍便是东南株洲人,所以家里头保留了这样的风俗,在京中到也算是常见。 就是女子在成婚之前,要请一位“福祥娘子”来家中坐镇。 这位福祥娘子,必定要是个有福之人,便当是给新娘子沾染福气来的。 一般情况下,请的福祥娘子身份地位必然不能很低。而且要父母双全,娘家和睦。夫妻举案,最好儿女双全。 并且这个福祥娘子的年纪不能太大,又要和新娘子的关系不错。所以当日在灵霏成婚的时候,本想着让大姐姐来做个福祥娘子,却因为大姐姐不在京中,终究是取消了这福祥娘子的。 然而江玲薇会叫灵霏做福祥娘子,是灵霏万万没有想到的。 除却身份地位是个伯公夫人,和梁一沉也算举案齐眉之外。她一没有父母双全,二不曾生儿育女,实在是当不得这福祥娘子之位。 便是江玲薇的身边,更有其他人可做,比如同样身份显赫的方洁,或者是江玲薇的堂姐,如今的礼部尚书的正头娘子,那都是比灵霏更合适的人。 可大约江玲薇也了解灵霏,知道灵霏会拒绝。 在那帖子的后头,她竟是直言不讳地说,若是灵霏拒绝了,她便不要这福祥娘子了。到时倘若因着没有福祥娘子而生活不顺,那都是要怪到灵霏的头上的。 她虽是玩笑话,可这般无赖模样,到是让灵霏不得不去做这个福祥娘子了。 不过江玲薇的婚事定在了十二月中的日子,还有将近一月的时间,灵霏倒是也不急着去她家。 如今正经要做的,还是想想如何将梁一沉哄好才是。 说真的,灵霏虽自小生在官宦人家,却也不是那等迂腐又无趣的女子。 何况出阁之前,任茜茜特意来找了灵霏一次,给她说了许多的“御夫之术”。 从前是觉得,她本无需对梁一沉如何,梁一沉也是日日都热情的。 如今瞧着梁一沉的心里与她生了隔阂,她自是也要多加亲近。 只是灵霏到底羞赧,又过了两日瞧着梁一沉仍然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灵霏这才正儿八经地叫小蕊去准备了她要的东西。 那是一身浅粉色的薄纱百合曳地群,但是又和普通的百合裙不大一样。 里裙的胸口,也是用了镂空的粉纱来织造的。白色的百合花瓣影影绰绰之间,尚且能见得到女子身姿的韵味。 背后用了大片的镂空,只用两条绑带简简单单地挂在肩上,更显得灵霏楚楚可怜。 说是曳地裙,其实只有外头薄纱披挂的长纱是曳地的。里头的百合裙裙摆呈现出不规则的形状,只落到灵霏的脚踝之上。那浅浅的粉色好似灵霏脸上的一抹.红晕,衬得灵霏的脚踝细腻又洁白。 这身衣裳也是任茜茜给灵霏准备的,原是一直压在灵霏的箱子地下不曾拿出来的。 如今当真穿在身上了,倒是叫灵霏觉得处处都不自在,不由地捂了自己的胸口。 却是听着背后的小蕊轻轻笑出声来揶揄灵霏:“呀,夫人这么穿别说是爷了,便是奴婢瞧着都是心里头突突直跳呢!难得夫人肯这般用心地待爷,想必爷的心里,总是知道夫人的好处的。” 这话,却是叫灵霏愣了愣:“我平日里……不曾用心待他吗?” 小蕊没有听出灵霏语气里的那些,只是愣了愣,才如实道:“也不是。平日里爷的一切,都是夫人安排妥当的。说是事无巨细,也不为过。可总觉得,夫人待爷有些客气得很。如今这么瞧着,才是夫妻之间该有的呢!” “扑哧——” 听着小蕊这么说,反而灵霏是放下心来,知道小蕊没事儿了:“你一个还未出嫁的小丫头,竟是也知道这许多?” 又瞧着小蕊要将自己的头发挽起来,她才伸手挡了小蕊一把:“不必挽发髻了。便是这样随意的样子,才是最好的。” “也好!” 小蕊点头,笑的越发开心了起来:“前儿随着夫人进宫,瞧见了宫里头的娘娘,记得有一位蝶嫔娘娘最是慵懒妩媚,如今瞧着夫人这般,倒是不输给宫里头的娘娘呢!” 她于是夸赞,灵霏的脸色就越红。 小蕊瞧着此,也是拿来了一声最后的狐皮大氅给灵霏披在了身上:“爷在书房里头,夫人可要奴婢将下人们都挥退?今儿小厨房里头准备了红豆酥,是平日里爷还喜欢的糕点,夫人亲自给爷送去吗?” 这模样,自然不能叫下人瞧见的。 却还未等灵霏说什么,忽而就听到了门“砰——”地一声被打开。 而后便传来了梁一沉的声音:“这日子里是越发冷了,阿霏你且顾着咱们府中的炭火些,只怕今年的冬天是难熬。” 灵霏尚且还没有准备好,听到了梁一沉的声音,便即刻站起身来,本能地躲在了小蕊的身后,还用那大氅直接盖在了头上,竟是将自己盖的严严实实。 梁一沉瞧着她如此,也有些奇怪:“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目光又看向了灵霏露出的脚踝,微微皱了眉。 小蕊轻咳一声,忙从灵霏的跟前儿挪开了去,脸色也微红了起来:“没什么没什么!原说着夫人要送糕点去给爷,如今爷回来了,奴婢就先退下了!” 又感觉到灵霏往自己身后躲,小蕊干脆直接将灵霏推向了梁一沉:“那个……奴婢会将外头伺候的都屏退的。爷和夫人慢慢聊,慢慢聊哈!” 说着,她便暧昧一笑,踮着脚尖就跑了出去,还将门关好。 不一会儿,梁一沉就听到了小蕊对外头守夜的小厮道:“天儿冷了,你们去暖房里头歇着。若是爷和夫人有事,自然叫你们,不必守在门口了!” 梁一沉这才转头,看着将自己包裹成了个粽子的灵霏,笑着想要拉开大氅:“你和小蕊怎么怪怪的?主仆两个人又在商量什么奇怪的事情?” 可拉了一下,却是发现没有拉动。 梁一沉实在是好奇,又低头看了看灵霏赤着的脚,干脆力气大了一些:“阿霏,你怎么了?没事?” 第一百九十五章不速之客 灵霏到底是没抓住那大氅,叫梁一沉直接将大氅给打开了去—— 在看到灵霏这般打扮的那一刻,梁一沉便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灵霏不敢看他的眼睛,却在抬起头的时候,分明看到他的喉结之处轻轻地上下动了动。 气氛,是在一瞬间就变得暧昧起来了的。 既是那大氅已经被打开了,灵霏便也深吸一口气,干脆轻轻脱掉了大氅。 大氅落地的时候,梁一沉的呼吸也变得有些沉重了起来。 也向来低沉的声音之中,也带了几分沙哑:“阿霏……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还不明显吗? 灵霏的心里突然有些说不清的失落:她都这样了,若这男人还没有半分反应的话,她这女人做的该是有多失败啊? 于是灵霏便鼓起勇气抬起头来,撞进了梁一沉那双沉沉的眼中:“自然……自然是你看到的这般情况了。梁一沉,这两日我瞧得出你似是不高兴了。虽不知是因为什么,但我也想告诉你,我不愿让你不高兴!” 其实此刻,梁一沉的眼睛,俨然已经无法从灵霏的身上挪开了。 但他还保留着最后的一分理智,炙-热如火的眼神之中,生出半分苦笑来:“阿霏,你本不必为了讨好我而如此的。” 讨好?他用了这个词? 就当是讨好。 灵霏大着胆子上前,轻轻地用双手环住了梁一沉的腰:“梁一沉,别生气了好不好?我不是不愿意给你生孩子,我也绝没有主动服用避子药。不然……就让我证明给你看,好不好?” 至此,梁一沉已然再也把控不住自己了。 他略微低头,就能看到灵霏那白皙的脊背,在轻纱之下若隐若现。 她如同小猫一般钻进自己的怀中,让他满鼻都是属于灵霏身上那独有的绒绒又温暖的味道。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狠狠地抱住灵霏,仿佛要将灵霏融入自己的身体里一般,几乎咬牙切齿地对这小女人道:“阿霏,你便是想逃,也再逃不出去了!” 梁一沉从前只知道,若是能娶了灵霏,便是成全了自己这一世的快乐。 可如今当真闲下来,能和灵霏一整日都腻在一起,他方才知道,能换来这一世的快乐,他不知是前几世修了多少的福气。 至于灵霏究竟是不是喝了避子药,是不是想生孩子,对梁一沉来说,竟然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他唯一知道的是,他们的日子还很长很长,他忽而理解了灵霏的害怕,也并不强求了。 只是这几日之中,梁一沉也总是和灵霏念叨着,他们如今是出不去这京城的。若是能出去,他定然要用这长长的时间,带着灵霏走遍大好河山才是! 这小两口的日子,是浓情蜜意了。 不过这几日京城之中,就不是那么太平了。 原本那些还在观望的人,眼瞧着圣上是当真不理会梁一沉这伯公府,梁一沉连日都不上朝圣上也不多加过问了,自然是心里头都嘀咕了起来。 本就门可罗雀的伯公府,这下是更无人问津的。 灵霏原本心里头还担心着,却瞧着梁一沉倒是享受其中一般,整日念叨着不用上朝朕好这样的话,心里头也多少有些欣慰了。 而让灵霏更加没有想到的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梁挺居然和应妈妈的女儿应彩云看对了眼! 应彩云先前头是打定了主意要给梁一沉做妾的,所以即便是后来梁一沉对应妈妈生了气,那喝茶的礼也没成,应彩云仍然是留在了伯公府之中。 可这一日一早,灵霏就瞧着梁挺是有话不敢说的样子。 一直到了中午梁一沉问起的时候,梁挺才带了应彩云来,不由分说地便跪在了梁一沉和灵霏的跟前儿:“爷,夫人,我想娶彩云!” 梁挺是从小就跟在梁一沉的身边的,自然也算得上是梁一沉最看重的人了。 能让他如此郑重,想来是早就想好了的。 灵霏也是看向了跪在一旁的应彩云,瞧着她也的确很久都没有在梁一沉的跟前儿晃悠了。 却又害怕她是因为想要接近梁一沉,才拿着梁挺做踏板。 于是回头看向了梁一沉,瞧着梁一沉的眼中也是沉沉:“应妈妈怎么说?” 自那一次梁一沉生了应妈妈的气之后,便再也没有见应妈妈了。 应妈妈仍旧住在府中,梁一沉也感念她从前的忠心,一应吃食是不缺的,也不叫她干活,甚至在她的院子里还给配了两个伺候的丫鬟。 不过这几日,是不让应妈妈靠近自己的。便是应妈妈主动说想见见梁一沉,也被梁一沉回绝了。 灵霏觉得,有时这男人心狠起来的时候,还真是让人没办法。 知道梁一沉此刻的想法,那应彩云也是急急抬起头来:“我娘说,之前闹出了那许多的事情,本就是我们家里头痴心妄想了。回头想想,她是不该以一己之念来左右伯公爷的想法的。娘知道错了,只盼着能再见爷一面,和爷亲自道歉呢!” 她说话的态度和语气好似也正常了许多,不如之前那般总是对梁一沉暧昧。 梁一沉微微点头,便又听得应彩云解释道:“之前也是奴婢痴心妄想,又听了娘的话,总以为自己能拼一拼。如今这些日子,奴婢也瞧出来了。爷和夫人这般恩爱举案,便是再有一百个奴婢,只怕也不可能入得了爷的眼。所以奴婢想明白了,与其厚着脸皮留在这府中,做个名存实亡的妾室,倒不如去追寻自己的生活。” 她似是很有感触,又轻叹一口气:“将这事儿也告知了娘。娘如今虽然不明白,但日后总会明白的!” 说着,她还看了一眼一旁的梁挺,脸色又微红几分:“这些日子以来,梁挺对奴婢多有照顾。也不曾如旁人那般,因为奴婢被爷冷落而低看奴婢。所以奴婢以为,梁挺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如今想明白了,自然是愿意对梁挺好,还望爷和夫人能准允!” 这话说的也算是实心实意的,瞧着应妈妈仍然没想通,但应彩云却是个聪明的。 连着一旁的梁挺也是抬起头来,眼中带了几分迫切地看着梁一沉:“爷,她真的知道自己错了。” 难得看到一向都稳重的梁挺,会为了一个女子如此,灵霏多少对应彩云是刮目相看的。 不过梁一沉却并没有立刻答应了他们所请,只是目光始终在他们二人的身上来回:“这事儿先缓缓。你们二人的事情,我心里有数了。你们且先相处着,不要这么着急。如今是多事之秋,何况这事儿最终还是要应妈妈点头才是,你们也不必着急。” 灵霏知道,其实梁一沉这般做法,只是想用时间来看清应彩云的心思。 梁挺是着急,应彩云却点了点头,十分顺从:“是,奴婢知道了。” 应彩云都如此了,梁挺自也不好多说什么。他对梁一沉一向都是忠心又言听计从的,此刻也是给梁一沉行了礼,到也没有见着不高兴。 然而等梁挺和应彩云的事情刚解决,就瞧着外头有小厮匆匆进了门:“爷,夫人,梁侯带着梁侯夫人来了,此刻正在门口下轿呢!” 梁侯爷来了?还真是稀客啊! 梁侯作为梁一沉的父亲,便是在他们大婚的那一日都不曾来到府中。如今挑这个时间过来,该不会是来看笑话的? 灵霏的眸子带着几分担心地看向了梁一沉,却瞧着梁一沉是坦然:“请他们进来。” 作为梁一沉的父亲,灵霏对梁侯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感。 记得从前在泉州城的时候,就总觉得梁侯的模样太过冷漠。不管是对梁一沉还是对从前的梁夫人,他最后将梁夫人草草下葬的那件事,始终让灵霏对他的心里有些许的怨恨。 来到京中之后,就更不必说了。 从前梁侯是嫌他们秦家不过小小官家,也并不顾着大家都是泉州城出身的身份,对秦家不理不睬。 后来灵霏嫁给梁一沉之后,他也是不闻不问的。今儿突然过来,灵霏可不认为他有什么好事儿。 果然,这梁侯一进门,是看都不看一眼在一旁对他行礼的灵霏,径直走向了厅中的主座。 而跟在他身边的梁夫人却是笑着将灵霏扶了起来,做出了一副大方贤惠的模样:“好孩子,这些日子受委屈了?我们沉哥儿大约是脾气要大了些,你多担待着!”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踩梁一沉,果真是好厉害的本事! 梁侯坐在了那正厅之中,分明听到了,却也似没听到一般,冷冰冰地看向了梁一沉:“你怎么回事?” 这突然的一个问题别说是灵霏了,把梁一沉都问蒙了:“我如何了?” “哼——” 梁侯冷哼一声,瞪了一眼一旁奉上茶水的丫鬟,这才对梁一沉道:“你别在这给我装傻!我问你和圣上之间是怎么回事?!京中都闹成了如此沸沸扬扬的模样,圣上说让你在家闭门思过,你就当真日日不上朝了?难不成,你这伯公之位,是不想要了吗?!” 第一百九十六章父子游说 原来他是为了这事儿而来。 虽然梁侯爷的语气不大好,不过灵霏是听出来了,他是关心梁一沉的。 灵霏只怕梁一沉对梁侯的恨意,让梁一沉在此时此刻又顶撞了梁侯。 不过瞧着梁一沉到底是在外头历练了许多年的,此刻他却是沉稳。 只是看了梁侯一眼,这才无所谓地坐在了梁侯的身边:“我行的正坐得端,等日后圣上明白了,自然就不会于我计较许多了。” 他这么一坐,倒是挤得如今这梁夫人没有位置了。 梁夫人看了站在下头的灵霏一眼,似是不屑和灵霏站在一起,反而是站去了梁侯的身旁。 梁侯听着梁一沉这话就不大高兴,却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目光放在了灵霏的身上:“如今这宫里宫外都说,你梁一沉是为了一个女子才闹到了今日这一步的。当初你也是亲自入宫求圣上的恩旨,非要娶了这小官家的庶女不可。如今闹出这么多事,你的心里头尚且没有半分悔改之意,难不成当真是被这小官家的庶女给迷了心智?” 连梁侯都要亲自来他们这伯公府说这样的一番话,可见是外头的传言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然而方才梁一沉还不曾对梁侯怎样,此刻却是突然就冷了脸:“如果你们来伯公府,便是想当着我这个宁伯公的面儿,说我夫人的坏话,那就快算了。” 这冷冷冰冰的言语,显然激怒了梁侯,让梁侯锐利地看向了梁一沉:“梁一沉,你便是这般和你父亲说话的吗?!” 眼瞧着梁侯要生气,那梁曲氏才上前,轻轻地拍了拍梁侯的肩膀:“沉哥儿一向都是如此,你何苦发这般脾气?如今这伯公府都这般了,你也别和他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看他可怜了呗? 梁侯稍稍平静了些,梁曲氏才上前一步,对梁一沉堆了满脸的笑:“沉哥儿,你别生气。如今是这外头的传言太厉害了,你父亲也是关心你,生怕你是被什么人给迷了心窍,所以才这般的!” 她的笑容让人觉得,她是真心实意地在为梁一沉打算:“你看,你前些年离家之后便杳无音讯。你父亲说,你是个倔脾气的。果不其然,你如今是靠着自己出人头地了,你父亲的心里头,可是替你高兴地很。却又害怕,你那拼了多少挣来了如今的地位与名利,就被这区区一个女子给毁了,你说是不是不值当?” 灵霏是见识过这梁曲氏的本事的,可不觉得她现在是好心来和梁一沉说这些。 梁一沉也似是厌烦至极,皱了眉头地看向了梁曲氏:“你想说什么?” 他这直白的模样,倒是让梁曲氏有些尴尬。 梁侯也瞪了梁一沉一眼,似是在警告梁一沉。 梁曲氏又拍了拍梁侯的肩膀,这才看向了梁一沉:“侯爷的意思是……你要不就把这小庶女给休了!如今的事情,起因都在她身上。宫里头那悠扬郡主与你从小一同长大,对你倾心已久。只怕如今圣上这般对你,也是在替悠扬郡主敲打你呢!” 他们方才成婚多久?作为父亲,便来这府里头亲自劝自己的儿子休妻,这便是他们梁家的道理吗? 也怪不得当年的梁夫人那般凄惨,有梁侯这么不知世故的人带领梁家,梁家如何能好? “砰——” 然而还未等灵霏说什么,却突然就听到了一个杯子狠狠地砸在了地上的声音! 一抬眸,果然瞧着是梁一沉将手中的杯子狠狠地掷了出去。 杯子砸在地上成了碎片不说,那地上竟是生生被砸出了一个白色的痕迹出来,可见梁一沉的力道之大。 灵霏的心里,为梁一沉有些担心。 梁侯却是不怕,也是怒目看向了梁一沉。 梁一沉不理会梁侯,只是冷笑着看着梁曲氏:“我这伯公府,什么时候是你说了算的?” “放肆——” 从进门开始,梁侯便是忍着。 此刻,是再也忍不住了:“在外头的许多年,我本以为你是长进了的。如今瞧着,你竟是越发地放肆了!是如何同你母亲说话呢?!” 听闻此言,灵霏的心里便“咯噔——”一声。 果然瞧着梁侯这边话音刚落,那边梁一沉就越发火冒三丈了起来:“母亲?!我母亲早就死在泉州城了,难不成你忘了吗?!是你们二人联手害死她的!如今想跑上门来做我的母亲?怕不是你们侯府过不下去日子了,要来沾我这伯公府的光了!” 灵霏觉得,每一次梁一沉在看到梁侯和梁曲氏的时候,就变成了那斗志昂.扬的大公鸡一般,非是要将对方斗死,方才能解恨。 果然,梁侯也气的站起身来,伸手就要往梁一沉的脸上打去:“我今儿非要教训你这个放肆的不成!” 然而梁侯虽然是武将出身,到底年老,又如何比得过正是当年的梁一沉的反应呢? 所以他的手臂,是被梁一沉一把就抓住了。 父子两个在厅中的对峙,犹如两头猛兽一般,谁也不肯退让。 灵霏皱眉,看向了一旁的梁曲氏,却是瞧着她的脸上带着笑意。 旁的不说,这些年梁侯对她那么好,她万不该在此刻如此,瞧着竟是半分都没有将梁侯放在心上呢! 也管不了她许多了,灵霏急急上前,轻轻伸手,拉住了梁一沉那用着力气的手臂:“爷,罢了。到底是父亲,若是真伤着了他,你心里中古不好过。” “哼!男人的事情,何时轮到你一个妇人插嘴?!” 梁侯却是对灵霏格外厌恶一般,狠狠地瞪了灵霏一眼:“何况他未必能赢得过我,这小子从小就不服输,又如何!?还不是从小就赢不过他老子?” 这话……到让人觉得,他们是父子了! “嘁——” 在听了这话之后,梁一沉却是嗤之以鼻地将梁侯的手给甩开了。 而后冷冷一笑:“既是妇人不能插嘴,那还请侯夫人也闭嘴!我们伯公府的时候,轮不到她!” 灵霏别的都不说了,最是服气梁一沉这般不管任何时候,反正在嘴上是不能占了下风的。 梁侯大约已经是气的过了,甚至在听了这话之后,都不那么生气了。 他看向了梁一沉,眸色沉沉:“我虽不知你到底是如何被这样一个小庶女给迷了心窍,可你听我的。此刻就休妻,与她断了往来。我尚且还能和宫里头多加走动。若是能促成了你与悠扬郡主的婚事,你这伯公府今日这劫难,便也能平顺度过了。” 灵霏注意到,比起在泉州城见梁侯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这几年,梁侯也真的老了。 他的鬓角已经有了花白,瞧着身形也微微佝偻,不如之前那么健朗了。 而且这些年京中的争斗诸多,梁家为了在这争斗之中明哲保身,参与朝政也不如前些年了。 新皇继位之后,也不知是因为梁一沉的缘故,还是本就不喜梁家,对梁侯一直都淡淡的。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兴衰成败。这些年,梁家是渐渐败落了的。虽仍然有着世袭的爵位支撑,在京中的地位也算稳固,但俨然已不如前些年许多。 所以在这种梁家需要明哲保身的情况下,梁侯还能站出来替梁一沉想法子,又说要进宫去说和,也足以见得,梁侯想要和梁一沉和解的心了。 只可惜,这心思,是没有用对地方的。 灵霏是眼瞧着梁一沉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语气也越发不客气了起来:“让一个女子来抗下所有的事情,这不是我梁一沉会做的事情。” 他看向了灵霏,虽然眸色沉沉,可对灵霏的眼中,却仍然带着几分和暖的温度:“当初我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阿霏娶进门的。如今便是天塌地陷,我也不愿与灵霏分开。你若今日只是来同我说这事儿的,便就算了。” 他的心里大约也知道,梁侯到底是为着他好,所以不曾再说更多过分的话。 然而梁侯却不放弃,再度站起身来。 却是被梁曲氏拉了一把:“侯爷,罢了!咱们好心来这里,结果人家不领情呢!侯爷是有心要和伯公爷做好关系的,伯公爷若是不领,便算了。到时候外头的人,也只会说伯公爷是个被迷了心智的,不会说侯爷不是个好父亲。” 在梁曲氏的眼中,所有的事情,都是这般利益的瓜葛? 梁一沉只是站在前头背对着梁侯,一言不发。 梁侯轻叹一声,站起身来,却轻轻地推开了梁曲氏的手,复而走向了梁一沉:“一沉,你如今不管是什么身份,不管咱们父子闹到了什么地步,终究血脉的联系是断不了的。你若是为了这个女子,而失去了这些年拼了性命夺来的一切,值得吗?” “是啊!” 梁曲氏心里虽然不快,瞧着却是十分地应和梁侯的,也是上前对梁一沉道:“何况你总该想想旁人啊!想想你母亲家,再想想侯府之中你的兄弟姐妹。难不成要为了这一个女子,就将所有人都置身于水深火热吗?!” 第一百九十七章日子 “呵——” 梁一沉却是冷笑,盯着梁曲氏的那双眼,让灵霏都感觉到了冰冷至极:“当初我父亲,不也是为了你这么个女子,抛弃了我母亲,惹的京中笑话了吗?” 他丝毫没有给梁侯爷留下脸面:“阿霏虽是个庶女,却也好歹是正经官家里头的女儿,是大家闺秀。何况我与阿霏没有任何逾矩的地方,是喜轿将阿霏抬进门,还有当今圣上的赐婚,是名正言顺啊!” 他撇了撇嘴,对梁曲氏也没有半分的尊敬:“可当初,你是什么人,谁人心里不清楚?父亲为了你,违逆伦常,要将你从一个妾室,一个奴婢抬为正妻,而惹的太上皇不快。京中也没有什么正儿八经人家的夫人愿意与你结交,也是从你成为了梁侯夫人之后,梁家方日渐没落了下来。” 这事儿倒是真的,如今说起来,外头人人都对梁曲氏嗤之以鼻。 梁一沉最后还是将目光落在了梁侯的身上:“如今你们有什么资格跑来我这伯公府,说阿霏的不是?!” “你……你放肆!” 这一连被梁一沉说到如此地步,梁侯简直是颜面荡然无存! 他用颤抖的手指着梁一沉,已经再也维持不住方才的平静了:“今时今日,我好心上门提醒与你,你便是这般待我的吗?!果然,他们说的没有错!你便是这天下最大逆不道之人,你简直就是忤逆犯上!咳咳咳——” 他大约是太激动了,说这话的时候,竟是咳嗽了起来,憋红了脸。 灵霏分明看到,梁一沉上前一步想要扶住他,却被梁曲氏抢了先:“哎呀,老爷,别这么激动了!沉哥儿一向都是如此,老爷何苦为了他而发这么大的脾气呢?咱们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都做了。听不听,就是沉哥儿的事情了。只要咱们梁府没有事,还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年轻人的事情,就让他们这些年轻人自己吃了苦之后,自然知道老爷今日这一番苦心就是!” 她这装模作样的,让灵霏看了都有些不舒服。 梁一沉也上前,到底语气平静了几分:“我本以为,你们今儿来,的确是为了我好。如今倒是时时事事都不忘你们梁侯府了。你们且放心,原本我这伯公府与你们梁侯府就没有什么关系!即便是你们侯府日渐没落,也与我无关。若这一次我哪怕是被圣上满门抄斩,也总妖族那之前与你们撇清关系,不会牵连到你们!” 灵霏如何听不出,他说的这就是气话呢? 梁侯却是再一次抬起头来,看着梁一沉的眼中,带满了失望:“所以,你是要为了这么个狐媚的女人,就放弃生你养你的梁家,是不是?!” “不是。” 梁一沉却停了胸膛,眸色坦然:“分明是你梁侯爷,为了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女人,放弃了明媒正娶的我母亲,也放弃了我。” 他的执念,无非便是这些事。 可惜,梁侯不懂。 他更不懂的是,分明今日他是真心实意地来给梁一沉想办法的,怎么却又闹到了这般不堪的一步呢? 然而看着梁一沉那坚定的眼神,和站在一旁虽然一直没多说什么,却眼神温柔的灵霏,梁侯就知道,他是劝不动梁一沉的。 最后,他只剩下了轻叹一口气,这才站直了身体,缓缓地走向了门外。 却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回头,却是在问梁一沉:“一沉,你当真恨我到这般地步吗?你可知,为何这些年,我一直没有让老三袭爵?” 他口中的老三,就是梁曲氏的儿子。从前是个庶子,在梁曲氏被抬为正室之后,才成为了嫡子。 京中人都说,日后这伯公府的爵位是他的,有些人为了表示自己的尊敬或者拍马屁,也一直都称他为“世子”。 然而其实从头到尾,“梁侯世子”的这个身份都是梁一沉的。至少如今在梁家的族谱之中,梁一沉仍然是“世子”。这也是灵霏和梁一沉恒混去梁家祭祖的时候,灵霏才知道的事情。 梁一沉只是盯着他的背影,眸色越发坦然:“没关系的,你让他承袭爵位。我自己有爵位,不需要你用这个爵位,来填补你内心对我母亲的愧疚。” 灵霏看得出,梁侯其实是个重感情的人,否则也不至于要拼着整个梁家的未来,非要将梁曲氏抬为正妻。 所以便是如梁一沉所言,在他的心里,对那个已经死去的温柔又娴熟的梁夫人,一定是有愧疚的。 然而这一句话,已然足够让梁侯失望透顶了。 或许这是这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已经失去梁一沉这个儿子了。 他们之间,早就已经不是父子之间正常该有的吵闹了。 很多事情在泉州的时候,就回不去了。 灵霏上前,轻轻地拉了一把梁一沉,示意他不要说了。 不知道为何,这个时候,她竟是有些心疼梁侯爷。 梁侯这些年在京中,身边的人不是看中他的权势,便是看中他的钱财。 哪怕是他赌上了梁家也要娶的梁曲氏,也不过是在利用他罢了。 可梁一沉不同,梁一沉的身边又好友至交,有忠心不二的侍卫,有真正关心他好不好的人。 梁一沉似是也明白了灵霏的意思,轻轻地用另一只手放在了灵霏的手上,眼看着梁侯要走,他到底还是没有忍住:“父亲。” 这是灵霏第一次听到梁一沉这么认真地喊梁侯一句“父亲”,自然也等来了梁侯诧异的转过头来,似是在好奇自己是否听错了。 梁一沉轻咳一声,而后才道:“伯公府的事情,你就不必操心许多了。我和阿霏,是永远都不会分开的。你只管顾着侯府的事情,就可以了。” 灵霏听不出,他这到底是在关心梁侯,还是在警告梁侯不要多管闲事。 然而梁侯却什么都没说,点了点头,就带着梁曲氏一路往外走了去。 一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了视野之中,灵霏才感觉到来呢过一次一直紧绷着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些。 她回头,却对上了梁一沉的双眼。 不由分说地,梁一沉便俯下身来,在灵霏的额间印下了一个羽毛一般轻柔的吻:“阿霏,别怕,我不会休妻,这辈子都不会。” 从前从不曾听他说这么肉麻的话,如今听起来,灵霏的心里竟是生出了许多的小窃喜来。 或许在这一刻,她也必须要承认的是,她根本就不想离开梁一沉,一刻都不想离开! 这事儿于灵霏和梁一沉而言,其实不过就是小事罢了。 可在京中,却传的愈发猛烈了起来。 说是梁一沉为了灵霏,又和梁侯决裂,惹的梁侯回去之后就去了宗祠,说是要将侯府之中世袭爵位的世子之位,从梁一沉的头上夺下来给梁侯府中的第三子。 然而灵霏却觉得,这种妥协,并不意味着坏事。 有了这世袭的爵位,或许梁曲氏日后便不会处处都与他们作对了。毕竟她所求的,不也就是荣华富贵,和孩子以后能世袭爵位吗? 这事儿过后,灵霏还是没收到江玲薇的帖子。 思来想去觉得不妥,到底还是让小蕊亲自去了一趟江府之中,说明了自己的心思:如今他们这伯公府是在京城里头的风口浪尖上的。别说是做个福祥娘子了,便是她出现在了江家江玲薇的大婚之上,只怕也是要叫旁人对江家都指指点点的。所以她本是不打算去江家了,叫小蕊去告知江玲薇。 谁知小蕊回来之后,对灵霏道,江玲薇是不愿的。 说是福祥娘子既然是定下来了,自然就不能再改了。甚至还说,若是灵霏不去做她的福祥娘子,那么她这一次成婚,便就不要福祥娘子了! 她江玲薇本就是下嫁,若是再叫旁人觉得身边又缺了人,被旁人给笑话了,她是要一辈子都恨灵霏的。 这么一来,倒是真叫灵霏不知如何拒绝了。 江玲薇的婚事,定在了年节的前头。 年节的前头本是朝中最忙的时候,然而梁一沉和圣上的关系,似是也不曾有什么解冻的迹象。 从前圣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年节前头,总是要靠着梁一沉这几位去跑动统筹的。尤其是户部的一些事情,十分繁琐,平日里是梁一沉做的最好。 然而今年,圣上便是凭着户部要闹出事情来,都没有让梁一沉插手,反而让对这事儿生疏的一些新的官员们去做。 年节前头也是闹出了许多的事情来,宫中朝中整日整日都忙的头角倒悬,偏梁一沉在家里头是乐得清闲。 灵霏倒是与他不同,整日也是忙着。 一则是要准备江玲薇的大婚,要提前去江家,自然要将所有的东西准备好。 二则是年节之后,粉儿和梁拔也要成婚了。灵霏平日里虽然和小蕊更加亲近,但是对粉儿绝对也是如同对自己的妹妹一样。 妹妹成婚,她必然不会有半分的怠慢。 这么一来二去的,灵霏觉得,日子过得可比想的快多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梁三公子别闹 虽说是快到了年节下头,不过今年伯公府的情况特殊,要准备的东西也不必太多。 这些日子里头,梁侯府中的三公子来闹了好几回。 总说是梁一沉欺负他父亲和母亲,有时候甚至还坐在这府门外头撒泼打滚的。 灵霏也总算是知道,为何梁侯一直迟迟不肯将他立为世子了。便是这如同市井门户一般撒泼打滚的样子,又如何能做堂堂侯爵府的世子呢? 眼瞧着到了灵霏要去江家的那一日,也不知这梁逸飞是从哪儿得了消息,一早便来了伯公府的大门口坐着,非说要替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套一个公道。 如若换做平日里,灵霏从后门走便是了,不惹这个事儿。 可她今儿是要去给自己最好的朋友做个福祥娘子的,自然是要从正门口,图个好意头的。 于是外头看热闹的人便都瞧着,这位梁侯府中的三公子刚坐在了伯公府的门口,就从伯公府里头走出来了几个拿着扫把的大汉。 为首之人自然是梁挺和梁拔,他们二人也不知是否故意,竟是穿着一身铠甲的衣裳站在门口拿着扫把。若是那有心的,应当还能瞧出来,他们穿着的衣裳是御赐的,是梁一沉封伯公那一日,圣上赐给他们说让他们尽心护卫梁一沉的。 瞧着他们穿着这一身出来,那梁逸飞也是有些害怕地站起身来,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们要做什么?!” 他回头看了看,发觉这伯公府门口围了许多的人,倒是也像是有些被壮了胆子一般地上前对梁挺和梁拔挺了挺胸:“我告诉你们啊,别以为你们穿了这样一身衣裳,我就害怕你们了!我可是堂堂梁伯公的嫡子!你们便是穿了这样一身衣裳,也不能随便打人!若你们敢动我半分,我父亲不会叫你们好过!” 可便是如此,他也显得多少有些底气不足。 梁挺和梁拔只是上前一步,按照灵霏的意思对梁逸飞开口问道:“你可知,我们夫人要去江家做福祥娘子?” 梁逸飞不知他们问这个做什么,却是还算实诚地点了点头:“自然知道,那江家的婚事京中众人皆知!” 这话音刚落,就瞧着梁挺和梁拔的脸色都黑了起来:“既然知道,还要如此挡在府门口不成?” 这是灵霏给梁逸飞的机会,可如今瞧着梁逸飞是不要。 他撇了撇嘴,冷哼一声:“那又如何?” 梁挺和梁拔相互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似是知道该如何去做了一般。 眼瞧着梁逸飞往后退了一步,他们二人却是招呼着身后的人挥动起来了手中的人:“大家动起来啊!咱们夫人是要去给人做福祥娘子的,这府门口必须要扫干净了,才能让夫人安心往外走!那江家的是夫人最好的朋友,你们若是有半分怠慢的,让咱们夫人这福祥娘子做的不痛快,我便让你们都不痛快!” 说话的功夫里头,梁挺和梁拔已然带着他们身后的人,将扫帚给挥了起来。 不多一会儿的功夫里,梁挺和梁拔已然带了几个人,将那梁逸飞团团围在了中间了! “咳咳咳——你们这是做什么啊!?快些停下啊!咳咳咳——” 他们没有对梁逸飞动手,梁逸飞自然不能对他们如何。 可尘土飞扬之间,梁逸飞显然已经有些吃不消,开始不住地咳嗽了起来:“你们……你们简直放肆啊!” 瞧着这招有用,梁挺也是越发得意地对着梁逸飞一笑:“梁三公子的这话可说笑了,咱们是在扫咱们自个儿府门口的灰尘,怎地就放肆了?梁三公子这一大早过来就站在府门外头了,咱们将这外头扫的更干净点儿,不也是为了方便梁三公子的吗?” 梁逸飞被这话说的,竟是一时之间没了脾气,只顾着往后退。 梁挺和梁拔也不追着他,一直到他退出了这府门口的位置之后,梁挺和梁拔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呦,梁三公子这就准备走了吗?” 那梁逸飞自然不敢这么轻易就被赶走,上前一步,正是要说什么,却瞧着灵霏从这伯公府的朱红大门之中缓缓地走了出来—— “梁三公子,还是谨言慎行。” 方才闹了一场之后,此刻灵霏的眸色之中也并不那么好看,只冷冰冰地瞧着梁逸飞:“今儿你来咱们这伯公府的门口吵闹倒是没什么,可若让江家知道,你们梁侯府中对他们江家大婚竟是这态度,就不知明儿江家该作何感想了!” 灵霏是瞧出来了,这梁逸飞是个蠢的,之前他估计都没想到这一层。 而就在灵霏这么说了之后,果然瞧着那梁逸飞愣了愣。 底气显然是不足了,却还是要强撑着道:“你别拿江家出来吓唬我,我们堂堂侯府,还会害怕江家不成?” “扑哧——” 灵霏到不是笑话旁的,只是笑,只怕今日之后,这江家当真要和梁侯之间关系闹的不大好了。 瞧着灵霏这笑,梁逸飞的心里就知道自己是说错了话,可却是抵死都不能承认的:“哼,让你一个妇人出来算什么本事?!你叫我大哥哥出来,我非是要同他理论一番不可!” 大哥哥? 既然梁逸飞还承认梁一沉是自己的大哥哥,灵霏就决定对他“手下留情”:“你若再闹,误了我的好时候,让宫里头知道了,你可知是什么后果?你明儿或者后日来,便是在这府门口坐着躺着我都叫人给你将炭盆吃食拿出来就是了。可今儿,还真不是你该闹脾气的时候,你自己心里要有数才是!” 都说长嫂如母,说起来其实灵霏的年岁和梁逸飞差不多,可此时此刻,便是威严摆在那里,让梁逸飞张了张口,再不知如何去闹了。 瞧着他愣在一旁,灵霏也不为难他,只对身旁小蕊道:“走,咱们快些去江家,可不能误了好时候!” 一直到灵霏上了马车,这梁逸飞瞧着马车渐行渐远的背影,才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怎么就让这小妇人给绕进去了呢?!” 灵霏到了江家门口的时候,是早早有人迎接了的。 便是江玲薇身边的大丫鬟,名叫“添香”,日里和小蕊的关系也很是要好的。 瞧着灵霏她们来了,她也是热切地迎了上来:“夫人一路还安顺?我们姑娘等夫人许久了!说是若梁三公子那边再胡搅蛮缠,就叫奴婢过去接应呢。奴婢倒是觉得,夫人定然能将那梁三公子解决。” 她笑的得意,仿佛她就在当场一般,倒是也让灵霏不由地勾了自己的唇角:“你这丫头,最是机灵了。” 说着,跟着那添香进了附中之后,灵霏自然是要先去拜见江大人和江夫人的。 江大人也算得上是朝中的文官清流,一向都不屑去做那些攀附权贵的事情。这一次伯公府和圣上闹成这般,江大人不管是因为自身就高洁还是因为江玲薇的关系,都不曾在外头说一点儿伯公府的不好。 就冲着这个,灵霏也是要感激拜会的。 江夫人对她,一向都是亲昵。如今瞧着她进门,更是迎了上来,拉住了灵霏的手,语气温柔:“瞧瞧这孩子,从前不知,如今接触了方才知道,是个多温和的孩子啊!咱们阿薇运气好,能交到这样的孩子,日后有你在她的身边多多提点着,咱们也放心!” 江大人是只顾着坐在上头捋着自己的胡子笑,灵霏却听得江夫人凑到自己的身边,小声对自己道:“你这般御夫之术,也教教咱们阿薇啊!我最怕的,就是她成亲之后,在旁人家里头是要受欺负的!” 灵霏有些惊讶,平日里一向都稳重大方的江夫人,竟会对自己如此说。 不过她更是开心,这代表着江夫人将她当做了最贴心之人呢! 灵霏自是也赔了笑道:“夫人放心,阿薇她很聪明。如今这姻缘是她自个儿定的,她变回用心去经营的。还有我们给她撑腰,想来不敢有人欺负她的!” 从前灵霏是秦府庶女的时候,江夫人真的没怎么在意过灵霏。 如今瞧着她这般落落大方,心里头是当真欢喜:“光顾着拉着你说话了,只怕阿薇在后头要等急了呢!她平日里的朋友便是总说你是个最体贴的,如今做了咱们府中的福祥娘子,你也好生陪着她就是。这几日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同我说,我给你们安排!” 瞧着江夫人笑的如此和蔼,灵霏到觉得她是真心实意。 也有些羡慕,江玲薇能有这般父母,日子一直和顺,所以才能不计较许多,甚至甘愿嫁给一个还未建功立业的举子! 还有三日,江玲薇便要大婚了,这府里头是忙忙碌碌的。 若说有一个清闲之人,便只有江玲薇,等着旁人指点,再等花轿上门就是了。 可瞧着灵霏,她还是急急地上前来,不由分说地拉了灵霏的手:“你可总算来了!你都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有多忐忑!” 第一百九十九章麻袋里的人 瞧着她的脸上带了红晕,灵霏也拉住了她的手:“要做新娘子了,自然是要忐忑的。我当日嫁给梁一沉的时候,也是这般。” “哎呀,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意思!” 江玲薇跺了跺脚,嗔怪地看了灵霏一眼:“我是为着你担心呢!你这没良心的,如今却还要打趣我。” 两人虽一直因为旁的事情而没有见面,不过见了面这亲昵的程度倒是未减半分。 灵霏随着江玲薇入了府中,瞧着府中这大婚的气氛是已经都起来了。 阖府之中都是张灯结彩地挂着大红的灯笼和红绫,江玲薇的房间里头,更是布置的富贵堂皇。 江玲薇一人就住一个院子,院子够大,侧厢房也早早就给灵霏收拾出来了。是个很大的房间,收拾的到不像是客房,所有东西一应俱全,仿佛灵霏即将搬来住一般。 侧厢房离江玲薇的院子很近,除了小蕊跟来了,江玲薇还给灵霏配了一个叫做“锁秀”的丫鬟,年纪瞧着不大,做事倒是老成。 不过灵霏是发现了,自进了这院子门开始,江玲薇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于是在看完了自己的房间之后,灵霏倒是主动对江玲薇道:“怎么了?有什么话,咱们之间还不能直说的不成?” 江玲薇咬了咬下唇,这才凑近了灵霏:“我前儿……瞧见了一件事。不敢告诉我爹爹和母亲,盼着你来,想与你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呢!” 她示意身边的丫鬟关上门,灵霏也让小蕊和锁秀下去伺候。 房子里就剩了她们二人,江玲薇才叹了一口气:“我身边的丫鬟和我说,这几日叶星总是去见一个女子,两人的举动甚是亲昵。我着人打听了那女子是叶星的同乡,听闻他们从前是定过亲事的。我……” 她说到这,便沉默了,似是也不知该如何去说。 灵霏却是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是,叶星这马上都要与你成婚了,还和其他女子余情未了?” 一个“情”字,让江玲薇倏然抬眸,眼神之中带了几分惧怕:“倒也不是。我从前听叶星提起过这事儿,只说他与那女子没什么感情了。如今我是不知道,究竟是那女子纠缠叶星,还是叶星也乐得如此。” 灵霏是明白她的,心里也陷入了考量之中:“这事儿原是你和他见一面就能问清楚的。不过如今你们大婚在即,这日子里也没什么机会好见面。你又不敢告诉叶大人和夫人,毕竟这叶星如今还功名未成,只怕他们伤心你选了个不靠谱的,是不是?” 听闻此言,江玲薇抬眸看向了灵霏的时候,眼中又是感激,又是舒了一口气:“我就知道,你是明白我的!旁人只以为我不说是因为害怕他们生气,你却是知道,我心疼我爹娘的。若我说了,他们必然给我查清楚。可这时候让他们知道这些,得多伤心啊?京中那么多好男儿,我选了这叶星,我爹爹娘亲也是一力支持的,我不想叫他们伤心。” 灵霏点了头,轻轻地拍了拍江玲薇的肩膀:“你若是想见叶星问清楚,倒是也不难。如今我来了,陪同你一起去,想来叶大人和夫人总不会说什么的。” 江玲薇其实就是这个意思,所以看着灵霏,也是激动地点了点头:“好,阿霏,真的太谢谢你了!” 他们二人之间,何来谢字? “叩叩叩——” 然而她们二人刚商量定下来,就听到外头的丫鬟敲门的声音:“姑娘,容夫人来了!” 容夫人? 灵霏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方洁。 从前只叫容大将军的夫人为容夫人,如今方洁也是容夫人。 没想到她前脚来了,方洁后脚就来了。 说真的,她是不愿见到方洁的。 连江玲薇也是即刻站起身来,微微皱眉:“她怎么这时候来了?” 而后看向了灵霏:“阿霏,我知道你和她之间生了许多的事情。你若是不想见,我帮你挡着就是了。” 若是从前,灵霏大约会选择避着方洁。 可如今…… 灵霏的声音里,是十分的坚定:“为何不见?我从前就是总这样躲着她,还让她以为,我是害怕了她的。” 当方洁进门的时候,看到是她们二人一同出现,脸色倏然就黑了下来。 灵霏瞧着,如今的方洁,倒是和上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还不一样。 泉州的那件事,对方洁产生了很严重的影响。 一直到回到京中之后,容泽的悉心照顾,所有人对那件事的保密,才让方洁整个人的精气神回来了一些。 灵霏犹记得,上一次在宫中见到她的时候,她是多么的趾高气昂。 可如今,便是她穿着富贵打扮,脂粉敷面,也遮掩不住她脸上的疲惫和眼下的乌青。 不知她多少个日夜没有睡好觉了,双颊之处起了许多遮也遮不住的红疹。便是用着京中最好的脂粉,也仿佛浮在她的面上一般,衬得她整个人憔悴又疲惫。 她进门之后,甚至连招呼都没和江玲薇打,便看向了灵霏:“没想到你竟然还能来做福祥娘子?不是听闻,你们伯公府和梁侯府最近闹得不可开交吗?怎么,那梁家的三公子,竟也愿意放你出门?” 一开口就是嘲讽,这方洁还真是笃定了灵霏不会将她在泉州城的事情到处宣扬啊。 可灵霏还未说什么,江玲薇就上前一步,站在了灵霏的前头看向了方洁:“这是我的大日子,你们两个能不能暂时握手言和啊?都是我的好朋友,阿洁,你便不要这般厉害嘛!” 其实江玲薇那最后一句话,已经有几分同方洁撒娇的意思在其中了。 不过方洁却是冷了脸,盯着江玲薇:“我就是不明白,为何福祥娘子你一定要选她?我以为在这京中,我们才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 有时候灵霏觉得,女人多的地方真的很麻烦! 女人多了,所以猜忌和心眼儿也就多了,嫉妒和对抗也就多了。 江玲薇瞧着她如此,也是有些生气了一般,干脆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我要选谁做福祥娘子,是我自己的事情。何况你觉得……你能做福祥娘子吗?” 她最后这句话,说的很小声。 眼看着方洁就要生气起来,灵霏也是皱了眉,上前一步:“怎么回事啊?这好好的日子里,你们两个反而是吵起来了?” 她轻轻地拉了江玲薇一把:“你的好日子,可不要自己就不高兴了。” 又看向了方洁:“你既然觉得自己是她最好的朋友,也别在这时候来为难她。你若是来陪她的,我们欢迎。可若只是来质问她为什么不选你做福祥娘子的,我想恐怕这不是个聊这件事的好时机!” 从前灵霏总是躲着方洁,如今当真面对方洁挺胸抬头地说起这些,倒是让方洁感觉到被压得有些无所适从了。 方洁后退一步,似是想起什么一般,虽还在对抗,可声音都小了一些:“要你来充什么好人!” 说罢,她又看向了江玲薇:“我今儿来找你是有正事的,给你抓了个人过来!” 她拍了拍手,身后自有两个五大三粗的丫鬟上前,将一个被五花大绑套在了麻袋里的人扔在了江玲薇的跟前儿。 别说是江玲薇了,就是灵霏都觉得,方洁这般做法有些过分。 什么人就往她们这院子里扔? 灵霏上前一步,示意小蕊将那麻袋解开。 就听得一旁的方洁对江玲薇道:“我前儿出门,瞧着她和你那叶星拉拉扯扯的。回头打听了一下,竟是你那叶星从前定了亲事的女子。为了防止她破坏你的好日子,我这就将她抓来了,你不必太感谢我。” 感谢?! 灵霏真是有些不知,这方洁到底有没有长脑子! 这里是京都重地,天子脚下! 她就这么把人给抓了过来,一朝东窗事发,是要连累江家的。 从前还觉得方洁到底是这京中风名不错的闺秀,如今瞧着,她竟是被冲昏了头脑一般! 连江玲薇看着袋子里那人,都是惊呼一声:“方洁,你这是干什么啊?!快些把她放开啊!” 方洁却先一步拦在了江玲薇的跟前儿,皱眉看着江玲薇:“我好不容易给你抓来的人,如何能放开她?!阿薇,你怎么回事?” “这话该我问你!” 江玲薇显然是生气了:“方洁,你如今怎么变成这样了?!从前你是这京中最明媚的姑娘,也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情啊!如今在这京城里头,天子脚下。她没有犯什么错,你就私自把她抓了过来?!即便是她犯错了,那也有京都府尹,要我们这些姑娘家的操什么心?你这样……你这样不是要将自己,要将我都置于不义之地吗?!” 袋子里的那女子,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儿。 方洁却抬脚,狠狠地踢了她一下,又看向了江玲薇:“你是在怪我是吗?!为什么要怪我?难道我不是为了你好吗?她这时候出现,你不会不知道她想干什么?让她彻底消失,才是最好的办法!” 第二百章决绝的容泽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方洁变得如此暴戾? 还是说,她一开始就是如此,只是旁人不知? 瞧着她如此,江玲薇也是着急,干脆自己蹲下了身子,要给那女子解开。 可谁都没想到的是,方洁突然再一次上前,一把抓住了江玲薇:“阿薇,你非要这般吗?!” 眼瞧着那女子被绑着又堵了嘴,脸色都已经涨红了起来,江玲薇的心里越发着急:“我如何了?” 方洁却是咄咄逼人:“阿薇,如今不管我做什么事情,你都觉得她秦灵霏做的比我好是吗?” 方洁的眼神,仿佛要将江玲薇吃进肚子里。 江玲薇此刻所有的心思都在那女子身上,自然也只顾着着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样的话?你快些将她给放开!” 方洁的眼中,只剩失望和憎恨:“阿薇,你回答我,为何不要我做你的福祥娘子,偏偏选了她?你回答我这个问题,我就放了这个女人。” 江玲薇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抬眸看向了方洁,知道这个问题,她是躲不过去了。 她之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阿洁,你的心里很清楚。你虽父母具在,家世又高她一筹。可你们二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成婚,婚后究竟谁家过的更好,我看在眼中。福祥娘子本就是个名头,我原说叫你虽喜轿一同送亲,你却是不肯。非要做这福祥娘子,你却是扪心自问,你真的只是为了我好,而要做这个福祥娘子吗?” 她摇了摇头,心里头也是难过:“自那一日伯公府出事之后,圣上便冷待郡主与长公主。你日里与她们交好,如今自然也受了冷遇。我听闻前儿大通判家里头的嫡长女的茶书会便没有邀请你,你去了之后又遭旁人冷眼,心里自然不平。所以如今挤破了头要做我这福祥娘子,不过是想让京中诸位闺秀再高看你一眼,一如往日一般。” 灵霏倒是没想到,江玲薇和方洁之间,还有这样的事情! 方洁的眼中,也是诧异:“你……你竟是如此想我的吗?!我们之间的情分这么多年,你怎会不了解我是如何为人?” 江玲薇的眼中,却满满都是失望:“从前我也以为,你是个性情直爽之人,是这京中难得的。” 她轻叹一口气,更多几分伤怀:“可那一日你不知道?那茶会我也去了。原是想着你一人在那里,只怕心里要难过。手里的事情做完就去了,却正好听到了你和你的丫鬟躲在廊中说悄悄话。你说你若是能得了我这福祥娘子之位,不仅能让京中闺秀们都对你刮目相看,还能踩一脚灵霏,让旁人都知道,你方洁才是京中无双的。” 便是这大喜的日子就要来了,江玲薇却还是忍不住地红了眼眶:“你还说……从前将我当做好朋友,如今却不是了。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我永远也不知你心里头的苦。所以往后,能利用的便利用,在京中的大家闺秀们,不都是这样的关系吗?” 这……竟然是方洁说的话? 也难怪江玲薇会伤心至此。 灵霏上前,轻轻地拉住了江玲薇的衣袖。 再看方洁,她已然有些无地自容地低了头:“我……我并非那个意思!” “我也没有要怪你什么。” 江玲薇示意身边的丫鬟们去给那女子解开捆绑,这才抬眸认真看向了方洁:“我不能奢求每一个人都真心待我,我也感激至少从前你待我是真心实意。所以我没有请你当我的福祥娘子,但仍然希望你能送我出嫁,至少看我走过我人生之中最重要的这条路。可是你拒绝了,如今却还要来我府中说这样的话。阿洁,你要我如何?”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方洁便是想辩解,只怕也无从开口。 于是方洁眼看着那女子已经被放了出来,惶恐地看着她们,深吸一口气,复又看向了江玲薇:“你根本不知道,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知道。” 江玲薇的眸色之中,明明灭灭都是晦暗:“你从泉州城回来的第三天,你母亲就来府中找过我了。她要我帮帮你,说看着你心里头难过。所以这么长时间以来,我都不敢和阿霏有太过亲密的接触,只怕又惹了你的伤心事。所以这么久以来,我都由着你总是发脾气,只觉得你也是苦的。可我没想到,我换来的,是这些。” 其实灵霏觉得,作为朋友来说,江玲薇做的已经足够多了。 被江玲薇如此说了之后,方洁已经没有任何话要说了。 她的脸色冰冷,仿佛将自己在江玲薇的跟前儿完全地防御了起来。 看着站在江玲薇身后的灵霏,她之冷笑:“好啊,好好好!如今事情到了这地步,我也乐得正好。若泉州的事情你们任何一个人敢说出去,我保证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说罢,她复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江玲薇,这才转身拂袖而去——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江玲薇也是叹气,而后示意丫鬟放了那个女人,目光却始终看着那女人仓皇离去的方向,心下似乎哟徐诶不安。 灵霏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若后悔了,现在把她抓回来,可还来得及哦!” 自然听得出,灵霏这是玩笑话,江玲薇只“扑哧——”一笑:“阿洁也是可怜人。其实那一日知道她竟是那么看我的,我也只难过生气了一阵。想着我们终归是这么多年的情分,日后总会好起来的。没想到,她今日要来闹这一出,真是让人寒心!” 灵霏虽也这么觉得,但江玲薇的跟前儿可不能这么说就是了。 只是劝和道:“她心里头也苦,你们多年好朋友,自然不能就这么散了。等过些日子,兴许就好了!” 可江玲薇挺高这话,却又只剩了一声叹息:“从她执意要嫁给容泽的那一天开始,就怕是好不了了。我之前都没和你说,如今瞧着这样子,倒是也觉得该告诉你才是。” 灵霏疑惑,自己这些日子没出门,消息的确不是那么灵通了。 江玲薇却是一副愁容满面的样子,告诉灵霏,方洁和容泽之间又出事了。 那一日灵霏入宫之后被秦月悦坑害,让梁一沉闯进内宫救她的事情,闹的是满京城都知道了。 所以容泽自然也知道,那一日的事情里头,方洁也是有份儿参与陷害灵霏的。 原本从泉州回来之后,容泽和方洁之间的关系已经缓和很多了。 却是没好两日,出了这事儿,容泽自然对方洁又变成了以前那样,甚至比以前还不如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江玲薇也是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灵霏一眼:“阿霏,其实在你们都还没有嫁人的时候,京中就有许多风言风语了。说容小将军心里头的人是你,我也曾听你说起过,你们的确是有在泉州的那些情分的。只是如今到了这一步,方洁如此,我也万没有想到,容小将军能为了你做到这一步。” 她伸出手,拉了灵霏的手:“我不是要劝你什么,也不是说你在这事儿上头有什么错处。我只是想提醒你,将事情最好和容小将军说清楚。如今他是人夫,你又嫁给了伯公爷,他本不该为了你如此对阿洁的。你知道吗,那一日伯公爷入宫救你,他听说了之后,回去就打了方洁。那……还是方洁第一次挨打呢!” 容泽竟然动手打了方洁?! 江玲薇眉头紧皱,继续道:“之后的这些日子,听闻他们二人一直都是分房而睡的,连大将军和将军夫人来劝,都没有用呢!” 除此之外,容泽还做了许多。 从前娶了江玲薇之后,容泽的心里虽然不高兴,也对江玲薇不好,可到底房中就只有江玲薇。 然而这两日,容泽却是接连纳了两个妾室。 一个是从小就伺候在容泽身边的丫鬟,按理来说,丫鬟应该是先作为通房,等到怀了身孕了,再纳为妾室的。 但容泽却坚持直接将那丫鬟直接纳做了妾室,而且还没有通过方洁,反而是直接通过了容大将军夫人的手。 只是方洁也不敢闹,默默地就忍了,只以为容泽能好些。 却没想到的是,在纳了那丫鬟的不到十日里头,容泽竟然又纳了一个妾室! 这一次,这个妾室是方洁的庶表妹! 听闻她们二人自小关系不错,这庶表妹也常常去将军府看方洁。 却不知怎地,就和容泽搅和到了一起。容泽二话不说将她纳为妾室,就等于打了方洁的脸! 然而方洁便是千万个不同意,方家却是做了主,直接将那庶表妹送到了将军府中,甚至方夫人亲自去劝解方洁。 自纳了这两个妾室之后,容泽就再也没有去过方洁的院子里了。 一日日的冰冷和孤独下来,方洁的性格自然越发孤僻。 连江玲薇都感叹,容泽这一次做的太狠了:“我竟是不知,平日里瞧着温柔的容小将军还有这样的一面。阿霏,这一次,他对方洁真的太过分了!说到底,你在宫中也没有真的出事。” 第二百零一章花钿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灵霏思索了一下,还在犹豫要不要将宫中发生的事情告诉江玲薇。 江玲薇自也是瞧出灵霏欲言又止的模样,扯了一把灵霏:“你还说我呢,这会儿自己有话要说,怎地竟是说不出来了不成?” 既然自己已经将江玲薇当做了最好的朋友,那么许多事情,本也不必瞒着她就是。 于是灵霏将自己在宫中和方鹏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江玲薇。 随着江玲薇眼中渐渐生出的许多震惊,她终于在那一瞬间明白了为何方洁和容泽之间会到这一步:“怪不得,容小将军要这般对她!也怪不得,你今儿竟是半分都没有让着她。” 灵霏点头,瞧着她皱眉不展的样子,倒是有些失笑地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她的眉毛:“你这般曹心作什么?如今你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当好你的新娘子就是了。其余的不用你嘈心,我和方洁的事情,也不必你槽心。至于方洁和容泽,他们是夫妻,容泽本不该为了外人就这般对方洁,但也无需你想这么多的!” 江玲薇倒是没想到,灵霏对这事儿看的这么通透:“也是,容小将军这么做,倒是将你放在了风口浪尖上。你和方洁的事情,原就该是你们二人自己解决。我从前总怕你受欺负,今儿瞧着你对方洁如何,心里头倒是有了成算了。” 她们二人便是这般说说笑笑的,三日的时间过得也快。 灵霏觉得,人生在世,无非亲情友情爱情三种最是重要。 如今三者她都有,她只怕哪天老天就将这一切的拥有收回,才是她最伤心之事。 不过这样的心情也是一闪而过,活在当下,才是灵霏最想要去做的。 这三日陪在江玲薇的身边,灵霏倒是没什么。 偏偏是梁一沉那边,一日总要让梁挺或者梁拔来个两三趟。说是给灵霏和江玲薇送东西,有时候是些平日里灵霏最喜欢的吃食,有时候又是些新奇的小玩意儿。 惹的江玲薇都不由地要调笑灵霏了:“瞧着你家伯公爷对你是当真不错啊。生怕你在我家吃不着玩不好的,就差日日叫人来说,他念着你呢!” 其实灵霏成婚也已经有些时日了,可听了这样的话,却还是不自觉地脸红了起来:“他这人就是不会做事。这日日叫人来送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们江家亏待我了呢!下次他再叫人来,你便让人将他们打出去就是。” “嘻嘻嘻——” 听闻此言,倒是江玲薇轻轻捶了捶灵霏:“我便是想这么做,也不敢啊!再说了,这样不是挺好的吗?连我爹爹和母亲都说你们二人情深意笃,盼着我.日后也学着你一般,能让叶星也对我言听计从呢!” 言听计从?梁一沉何时对自己言听计从了? 不过灵霏也没有多说什么,她们二人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 眼瞧着就到了江玲薇大婚的日子了,虽然所有东西都是准备好了的,可前日晚上开始,这江府之中还是忙乱作了一团。 按理来说,新娘子是早早就要睡下的,因为大婚的日子里,必须要早早起来梳妆。 可都到了亥时三刻的时候,灵霏最后一次检查完了江玲薇要用的大婚喜袍再去房中看的时候,江玲薇还紧张地瞪着大眼睛看着天花板,手也紧紧地攥着被角。 灵霏便想起了自己要成婚的前一日,似乎也没有江玲薇这般紧张。 又安抚了江玲薇好一会儿,灵霏才将她给哄睡着。 出门一瞧,已经是到了子时了。 不过这整个江家仍然灯火通明,灵霏最后一次去了一旁放着明日大婚要用的东西的房间,却瞧着江夫人正在房中。 看到灵霏来了,江夫人也是热络地上前,拉住了灵霏的手:“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啊?明儿要早起的!” 这两日江夫人和江大人对自己都很好,灵霏自然也是感念:“想着再来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明儿是最忙的时候,可不能手忙脚乱了。女人一生,便就这一次大婚的机会,一定要给阿薇办的圆满才是。” "哎,你这孩子啊,是细心的!" 江夫人的眼中满是感慨:“从前京中有诸多你的传言,从前我也听信了许多。如今瞧着,倒是对不住你这孩子呢!” 灵霏能感觉到,不管是江大人还是江夫人,对自己的好,都是发自内心的。 心里头也越发温暖了起来:“夫人已经是这京中难得通透的人了。能结识阿薇,也是我的幸运呢!” “哎——” 江夫人轻叹一口气,眸色之中却露出了一分淡淡的担心来:“我就怕是我们将阿薇从小到大保护的太好,如今瞧着那叶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前儿你们和方洁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只怕阿薇日后在叶家吃亏呢!” 灵霏能看出来,江夫人对江玲薇是绝对的宠爱。 不过对江玲薇,灵霏还是有信心的:“阿薇的出身家世是一等一的好,说句不好意思的,我私底下也让伯公爷去查了查这叶星,倒是都说他是个正人君子。家里头女人的事情,夫人只怕比我还要清楚。想着那叶星总不能因为什么劳什子的人就对阿薇不好,夫人且放心。咱们这么多人给阿薇撑腰呢,阿薇会好好的。” 旁人劝说江夫人的时候,江夫人的心里却总是忐忑。 反而是灵霏的话,江夫人当真是听进去了几分。 心下稍安,她却轻轻地将灵霏要往门外头的方向推:“好孩子,你快些去睡。明儿还要早起呢,这边我来检查就是了,你不必操心了!” 灵霏也不推辞,回了房洗漱之后,却瞧着桌子上放了一盒子糕点。 是蟹粉酥,只怕是今年的最后一茬新蟹所制了。 盒子的下头,还有一张梁一沉给灵霏的纸条:明日见! 虽只是短短三个字,却叫灵霏看的嘴角不由勾了起来。这几日这男人总是这样给她送纸条,到也不怕被旁人给笑话了去。 不过这些日子以来,不管是请他们伯公府还是不请他们伯公府的红白事,梁一沉一向都是推辞的。 也不想听外头那许多人说什么不中听的话,所以还不如就不要出现。 明儿他竟是要来江家,灵霏觉得这也算给足了自己脸面了。 都已经是子时了,灵霏其实也只睡了两个时辰,就又要起来忙碌。 江玲薇睡得晚,所以起的时候几乎是被两个丫鬟从床上架了起来的。她头脑昏沉,整个人眼睛都没有睁开,算是任人摆布。 光是给江玲薇上妆,就需要至少一个时辰的时间。瞧着旁边自有喜婆子和妆婆子伺候,灵霏也忙回去换了一身她这个福祥娘子要穿的衣裳。 配着江玲薇那一身大红的喜袍,给灵霏这福祥娘子的本该是枣红色的锦缎长裙。 不过大约是想着灵霏是个年轻女子,枣红色实在是有些老气。江夫人则是选了燕脂色的一身,用了时下京中最流行的明绣。腰间是要系上一朵今年开的最盛的牡丹,原本这时节里头是没有牡丹的,可用梅花或者绢花代替。但江家为了江玲薇的大婚,竟是在暖室里头细心照拂了好几株的牡丹,这会儿择了个开的最大的,盛放的花叶竟是将灵霏的大半腰肢都给挡住了! 福祥娘子的头面为了不夺了新娘子的风头,一般都是十分简单的。 但虽然简单,江家却给灵霏准备了一套上好的鎏金镂空粉玉花的,光是这一套便价值不菲,足以见得这一次江家请她来做福祥娘子的诚意。 可等灵霏换了衣裳去了江玲薇的房间里的时候,却发觉她的身边多了一个正在给她描花钿的人。 那女子瞧着二十五六的模样,也穿着一身府中丫鬟的衣裳。若是灵霏没记错,她手里头拿着的是悠扬郡主府送来的描红。 只是那花钿的款式—— 灵霏瞧着已经在江玲薇的额间描绘了大半的曼陀罗花的轮廓,便皱了眉:“你在做什么?!” 其实花钿这种装饰,并非是时下流行。 在太上皇之前,也就是太祖皇帝的时候,花钿倒是十分流行。 太.祖皇帝有一位贵妃,十分宠爱,便是最爱花钿。所以从宫中开始,一直到民间,女子们纷纷效仿,造出了许多花钿的样式和描红的材料。 然而太上皇登基前,也是那位贵妃怂恿自己的儿子争夺太子之位,最后被太.祖皇帝亲赐毒酒,就不太敢再有人模仿了。 后太上皇登基,明确地告诉后宫众妃,他不喜额间有花钿的女子,这花钿便不常常被提起了。 不过花钿如今倒是也存在,只是并非那么流行。京中富贵人家的女子,大多都不上花钿。偏是那勾栏瓦舍里头的最是喜欢,所以花钿也一度被认为是不入流的扮相。 那女子瞧着灵霏进门,倒是也不慌,甚至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是江夫人的意思,说是这是她们那边的规矩。女子成婚,要点花钿,代表额间朱砂,对夫君的忠贞。” 第二百零二章曼陀罗与牡丹 瞧着灵霏的脸色不大好,江玲薇自然以为灵霏是为着之前那贵妃的事情膈应,便也应和了这人对灵霏道:“点花钿是母亲的意思,阿霏你别紧张。” 灵霏皱了皱眉,却是再问那女子:“那你说说,你给江姑娘点的这个花钿上的花儿,究竟是个什么种类的?” 那女子倒是和这江家其他的丫鬟不同,被灵霏这么问了之后,突然就站起身来,将手中的盒子和描红放在一旁,冷哼一声:“你是什么人?凭什么来问我?” 灵霏注意到,她自称的时候用的是“我”,而非“奴婢”。 江玲薇眼瞧着这人如此,连剩下的那点儿睡意都没有了,忙睁大了眼睛看向了灵霏:“她是长公主府中送来的,说是画花钿最有一手了。阿霏,怎么了?” 怎么又是长公主府啊? 若说长公主有什么违逆的心思,是和太后还有太上皇一同想要将当今的圣上拉下来,灵霏倒是相信。 可就这么个官员府邸的女儿成婚,她也要来插一手,灵霏却是不明白为何。 灵霏只看了江玲薇一眼,也不必多说什么,江玲薇就即刻明白了灵霏的意思,轻咳一声,而后看向了那女子:“说到底,你也只是长公主府送来的奴婢,如何能在伯公夫人的面前这般放肆?!” 灵霏不怕帮江玲薇出头,怕的是今儿这大婚的好日子里头,江玲薇不想让她惹事。 不过眼瞧着江玲薇也摆了架子,灵霏的心里反而是安定了下来。 那女子也没想到江玲薇会如此,却仰仗着自己依靠长公主府的身份,而撇了撇嘴嘟囔道:“什么伯公夫人?梁一沉那伯公能做几时还不知道呢!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人,便来此处拿乔了不成?” 这话说的是难听至极。 “放肆——” 却是江玲薇倏然站起身,看向了那女子:“别以为你是长公主府来的,就能如此了!说到底你不过就是个奴婢,若是即刻给伯公夫人跪下赔罪便罢了,否则我倒是要瞧瞧,这事儿闹到长公主那里去,公主会不会护着你!” 一个是江家的嫡长女,一个就是个奴婢罢了,长公主会护着谁,自想都不用想。 所以那奴婢虽然心有不服,却到底还是给灵霏跪了下去:“奴婢给伯公夫人请罪,还望夫人恕罪。这大好的日子里,别误了江姑娘的好时辰才是!” 她这话说的有趣儿。 灵霏却是先让她跪着,没有即刻理她,反而是看向了一旁的丫鬟婆子:“你们手中别停,先给姑娘上妆。” 而后,才看向了那奴婢:“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委屈抬眸,却不敢起身:“奴婢长公主府梅幽。” 倒是个好听的名字,灵霏微微挑眉,继续问道:“你先回答我,你给江姑娘额间画的,是什么花样?” 梅幽低了头,眼珠子也转了转:“是……奴婢也不知。” “不知?!” 灵霏稍稍提高了自己的音调:“瞧着你既然是做这个的,又将不知道是什么花儿的东西就敢往江姑娘的额间画?若你画的是什么不祥之花,如何对长公主交代?” 这话一出,那梅幽便有些被噎着了一般。 张了张口,却要辩解:“这是祥瑞之花!是百合,只是你瞧不出罢了!” “你打量着我是傻子不成?!” 灵霏觉得,自己都要被这个奴婢给气笑了。 干脆将江玲薇的身体板正了过来,给所有人都瞧瞧她额上的花:“你们瞧瞧,这是什么花儿?” 喜婆子最先看到,摇了摇头:“不像百合。” 江玲薇身边的丫鬟也是摇头:“必然不是百合。”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梅幽的身上。 梅幽也知道,这事儿是不能擅了了,低了头,讷讷道:“是……是平阿花。我是北漠人,这平阿花是我们那边的一个祥瑞之花。” 平阿花? 灵霏没有听说过,这房中众人都不曾听说过。 江玲薇抬头,看着灵霏的眸色越发不好看了,也是心下有些疑惑:“阿霏,这花……有什么问题吗?” 灵霏点头,目光始终死死地盯着梅幽:“花有问题,人也有问题。我最后问你一次,这是什么花?若你不说实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今儿不管你是谁,都决不能扰了阿薇的大婚!” 至此,那梅幽再也编不下去了,低了头,一言不发。 一旁一直沉默的妆婆子始终都看着江玲薇额间的花钿,似是不确定一般,小声喃喃:“这……这是曼陀罗?” 果然! 灵霏没有看错! 深吸一口气,她才从镜子里看着江玲薇:“我也瞧着,这是曼陀罗。” 曼陀罗也是北漠之花,在朝中不曾见到。 灵霏之所以知道,也是因为看了梁一沉书房里头的许多游记,见过书上绘的这花的模样,和眼前江玲薇额间花钿上的有九成相似。 而曼陀罗在书中记载,因为其有致人疯魔的作用,且模样妖冶,所以被认为是不祥之花。 “曼陀罗”三个字一出,那梅幽就被吓得浑身激灵了一下,显然是说中了! 她一早就知道这是曼陀罗,所以她就是故意的。 在人大婚的时候做这种缺德事儿,江玲薇气的浑身都在颤抖:“长公主为何要这般?!” 说着,她却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不对,不是长公主!长公主对我们这些晚辈,最是疼爱的!是悠扬郡主!” 悠扬郡主其实和江玲薇也无冤无仇的,所以说到底,自然就想到了和悠扬郡主交好的方洁身上。 江玲薇冷了脸,看向了梅幽:“是方洁,对吗?” 那梅幽瞧着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心里头自然也是害怕。 反正瞒不住了,她干脆就点了点头:“江姑娘饶命啊!是……是容小将军夫人找到了郡主,郡主找到了奴婢。说是……说是要给江姑娘一个教训。奴婢不过是听命行事,请姑娘饶命啊!” “欺人太甚!” 江玲薇浑身发抖着看着那梅幽,似是在考虑如何处置她。 灵霏却上前一步,拉了江玲薇一把:“今儿是你大喜,这些琐碎的事情就让江夫人去处置,或者容后再说。如今得赶快想法子将这花钿擦掉,咱们时间不多了!” 然而真的等江玲薇坐在那儿的时候,下人们却发觉,她额间这花钿竟然擦不掉! 那梅幽也是因为害怕,干脆就主动开了口,说是描红的东西是她从北漠那边寻来的。要三日的功夫才能彻底从肌肤上消除,如今若是想弄掉这花钿,就必定只能将额间的那块皮给剜掉才是! 如此恶毒的手段,让灵霏都不由感慨,方洁当真是好狠! “这可如何是好?时间要来不及了!” 喜婆子第一个皱了眉头,开始催促。 “给我剜了这肉!” 江玲薇也是气狠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我就算是今儿痛死在这,也绝不能能让她得逞!” “说什么傻话?” 到底,还是灵霏上前,拉了江玲薇一把:“今儿是你这好日子,这辈子不会再有第二回了的。” 而后看向了身后的小蕊:“小蕊,你可有法子?” 依稀记得从前在泉州的时候,小蕊也学过花钿。在府中的时候,有些小丫鬟想要臭美一下,也都找小蕊。 小蕊虽是受宠若惊,也知自己是被临危受命的,即刻严肃了起来:“奴婢可以试试看。还好这曼陀罗只画了个轮廓,说不定奴婢能将其改成牡丹。就是要复杂些,不知姑娘喜不喜欢。” “那就快动手!” 江玲薇对灵霏和小蕊,是没有任何不信任的:“只要别是这曼陀罗,也不误了时辰,你不管画成什么模样,我都不怪你就是了!” 这话,让小蕊大胆了起来。 虽说过了这些年,小蕊的手艺倒是没有生疏。 总算是赶在时间里头,将那曼陀罗画成了个纷繁复杂的牡丹。而且为了图个吉利日后不要掉色,小蕊干脆也用了那不掉色的花钿。三日之后一起洗掉就是,省的先碰了水掉了色,就又变成了不吉利的曼陀罗。 如此一来,这事儿总算是过去了。 吉时已到前头说叶星的迎亲队伍已经到门口了的时候,这边江玲薇也已经打扮妥当了。 不知为何,分明是江玲薇出嫁,灵霏的心情却开始有些激动了起来。 不仅仅是为了江玲薇而高兴,更是想着,能见着梁一沉了。 作为福祥娘子,江玲薇出门的时候,灵霏是一直要跟在她的身后的。 到了拜别父母的时候,灵霏就瞧着梁一沉和人群一同在大厅的外头,正伸着脖子往房子里看。 可灵霏的任务还没完,只能和他匆匆对视一眼,又带着江玲薇去了喜轿。 江玲薇坐喜轿,灵霏倒是不必和喜婆子她们一般走路,而是有自己的轿辇跟在江玲薇的喜轿之后。 本以为梁一沉就要留在江家了,谁成想到了叶府门口的时候,又瞧着梁一沉已经在叶府的门口负手而立。 若是不知的,还以为他是一早就在这叶府了呢! 第二百零三章兰花 “哎呀呀,咱们姑爷可真是哈!” 小蕊站在灵霏身侧,都是不由地啧嘴笑道:“这才几日不见夫人,就这般粘着了?方才还在江家,这会儿就突然跑来叶家了。那脖子伸着看着夫人的样子,生怕旁人不知他是来看夫人的!” 可不是吗? 这模样,是半分都没有宁伯公的威势。 虽然相隔甚远,灵霏却还是没好气地白了梁一沉一眼,这才看向了走向这边而来的叶星。 这不是灵霏第一次见叶星,不过从前都只是远远地瞧着。要么就是她在轿子里,叶星在街上,小蕊指给她看的。要么就是她在楼上,叶星在楼下,旁人同她说的。 如今到是真切地瞧着叶星,瞧着他自有自己的风骨,又生了一张俊秀的脸,也明白了为何江玲薇那么喜欢他。 他从远处而来,整个人都温和有礼,亲自给喜婆子塞了红包之后,就低声道:“我亲自背她进门,多谢诸位了。” 这低沉的声音盯着也很是靠谱,瞧着他肯亲自背江玲薇,灵霏就知道他对江玲薇也是有情。 本该是开心的日子,灵霏却注意到,在人群之中站了个不该出现的人! 她穿着一身方家的丫鬟的衣裳,站在方洁的身侧,可不就是那叶星的表妹吗?那一日江家将她给放了出去,却没想到她竟是又一次地来上门找事! 这时候她来到这里,定然是没有什么好事儿。 灵霏即刻便叫了小蕊来,伏在她耳边,轻声给她叮嘱了:如今她是不能离开江玲薇的身边的,许多事情,便就只能让小蕊去做了。 叶星上前,亲自将江玲薇背出了轿子,周围便是一片闹哄哄的声音。 叶星的父亲和母亲都在府门口等着,瞧着两人都是喜气洋洋的。想必日后也不会太过为难江玲薇。 在众人的哄闹声之中,叶星将江玲薇放在了门口。 因为自己经历过这种事,所以灵霏特意让人仔细又仔细地检查了这叶家门口的火盆,确认了没有事。 却瞧着方洁和她身边那女子也缓缓地朝着这边而来。 这会儿人多,灵霏只要不要太远离江玲薇,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她。 所以她只是向旁边走了两步,就挡在了那女子的跟前:“你要做什么?” 瞧着灵霏来了,方洁也挡在了那女子跟前儿,对灵霏阴阳怪气道:“怎么,我方家的婢子,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说话了?” 眼瞧着她就要伸手推搡灵霏,一旁的小蕊却及时地带了梁挺和梁拔过来挡在了她们的跟前儿。 方洁她们虽然人多,可梁挺和梁拔两人也足以将她们拦下来了。 灵霏上前一步,盯着方洁皱了眉,语气里却带着几分威胁:“如果你的心里还有半分从前的和阿薇的情分在,今儿最好就老老实实的。” 他们在这说话的功夫里,容泽也看向了这边。 其实灵霏已经注意到,从看到他们夫妇开始,他们二人就没有站在一起,想来是容泽对方洁还耿耿于怀。 这会儿容泽过来,只问了一句:“怎么了?” 语气里就听得出有些紧张,也不知他在紧张什么。 方洁自然不敢告诉容泽,她带了人来要毁了江玲薇的大婚。 所以灵霏也顺势对容泽道:“只是想来请这位婢女前去说说话罢了,没有什么事。” 容泽看向了那叶星的庶表妹,眉头也皱了起来:“怎么不曾见过家中有这个婢女?” 眼瞧着方洁的脸色是变了,灵霏却不想在这江玲薇大婚的时候让容泽和方洁惹出许多事情来,便笑道:“容小将军只管把人给我就是了,进呢人是江家和叶家大婚,里头还有许多人在等着小将军呢。” 说话间的功夫里头,瞧着梁一沉也走过来了。 显然,容泽似是不愿和梁一沉照面,点了点头,将那叶星的庶表妹往灵霏这里一推,而后就转身离去。 方洁回头,急急忙忙地去追容泽。 灵霏回头,就瞧着梁一沉冷了脸:“这女子怎么回事?” 他该不会又要误会自己,要给他纳妾? 瞧着那边江玲薇已经跨了火盆要往厅中走去了,灵霏示意小蕊给梁一沉解释,自己则是匆匆地跟上了江玲薇的步子。 既然那叶星的庶表妹已经被控制住了,接下来的一切就进行的很顺利了。 不管是叶星还是江玲薇,或者是叶家二老,脸上始终都带着笑。 一直到主婚人喊出了“送入洞房”这四个字的时候,就算是这里的事情不需要江玲薇了。 一路随着江玲薇入了洞房,灵霏倒是察觉到,叶夫人一直跟在他们的身后。 按理来说,这会儿叶夫人应该和叶星还有叶大人一同在前厅里头迎客才对。这会儿既然是跟了上来了,自然是为了那叶星庶表妹的事情。 于是到了洞房的门口,灵霏只是对江玲薇小声道:“你们先进去,我在外头,有几句话,要和叶夫人说!” 江玲薇顺势点头,灵霏就将叶夫人给拦在了外头L:“夫人此时若是进了这洞房里头,是坏了规矩。” 叶夫人有些尴尬,伸着脖子往房子里看了一眼,却到底是站定在了灵霏的跟前儿。 叶夫人和叶老爷从前只是做小生意的,家里有几亩薄田,全靠着叶星中了功名之后,这才扬眉吐气。 不过灵霏也听江家人说起过,说是叶老爷和叶夫人倒是都是明事理的。 所以此刻,灵霏倒是十分尊敬地对叶夫人福了个礼:“夫人,可是为了那庶表妹的事情?” 既是表妹,便是这叶夫人娘家之人。 瞧着灵霏直言不讳,叶夫人也是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脸上带了几分不好意思:“兰花儿,现在在何处啊?” 原来她叫兰花。 灵霏微微垂眸:“叶夫人是打算如何?” 叶夫人是聪明人,自听出了灵霏的意思。 她叹了一口气,表情之中有许多的为难:“我知道,这事儿是兰花做的不是。如今我们阿星和小薇已经是成了婚了,她就不该这么闹!可……可这都是事出有因啊!” 瞧着叶夫人如此愁眉不展,灵霏倒是愿意听一听,他们叶家的这些事儿。 兰花和叶星是表兄妹,也是青梅竹马。兰花虽然是庶出,不过她姨娘和叶夫人的亲妹妹关系不错,所以自她姨娘死后,叶夫人的妹妹便就将这兰花养在身边,也是等同于嫡亲的姑娘了。 而且在叶星还没有中功名的时候,他们在乡下那地方,嫡庶之分也并不明显。兰花平日里为人十分爽利,又能干,也不算配不上叶星。 不过叶星倒是从一开始就和叶夫人说,他只是将兰花当做自己的妹妹,对兰花并没有非分之想。 然而叶星家虽然做了小生意,可叶星还有一个体弱多病的亲妹妹。这些年为了给他亲妹妹求医问药,是花光了家里头的积蓄。 所以上京赶考,叶星是连路费都凑不够的。 最终,还是叶星的小姨做主,让兰花送了这上京的路费和盘缠给叶星。自然也是有条件的:要叶星在高中之后,娶了兰花。 但是据叶夫人说,这事儿只是叶夫人还有叶老爷和小姨家里说定的,叶星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所以在叶星从京中高中,衣锦还乡回去之后告诉他们,自己要娶一个京中官家的姑娘,叶家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知道叶星爱上了江玲薇这件事的当晚,小姨就带着兰花来叶家哭闹了好大一场。 叶夫人的意思是,反正叶星和江玲薇的事情也不是定下来了,不如就推辞了江家,毕竟叶家不能做忘恩负义的。 但是叶星和叶老爷的意思,却是和叶夫人相左。 叶星觉得,他和兰花的婚事他本就是不知情的。如今他和江玲薇是郎有情妾有意,他如何能为了兰花而付了江玲薇?兰花和小姨对他是不错,但是日后他在京中站稳脚跟,自然在衣食住行吃喝用度的方面,不会对小姨和兰花有半分的短缺。日后也定当给兰花找一个好人家,绝不让兰花孤苦无依。 而叶老爷也是这个意思,叶老爷还觉得,在京中不管是从前现在还是往后,江家对叶家的帮助都已经远远地超过了兰花还有小姨对叶家的帮助。 叶老爷和叶星都是如此想法,叶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同意了。 但是谁也没想到的是,兰花会尾随他们一路上京来。 来都来了,叶家也总不能将兰花扔在这大路上,就只能戴在身边了。 只是前两日里头,兰花瞧着叶家半分都没有“要给她做主”的意思,就自个儿跑了出去。 说到此处,叶夫人的眼眶都红了,也是伤心:“我们着急了两日,没成想她竟是去了江家,又跟在了那容夫人的身边。” 灵霏是大概弄明白了,若真如叶夫人所言,她倒是觉得叶星还算是个有担当的,知轻重的。 事情总要解决,灵霏便对那叶夫人问道:“那我倒是多事,想问夫人一句。这兰花的事情,你们打算如何解决?” 第二百零四章嘴皮子 叶夫人低了头,扭着手里头的帕子,分明是长辈,可面对灵霏,她却提不起半分的气势。 灵霏的心里也有数,却只是对叶夫人笑道:“夫人但说无妨,你说来看看,我也听来看看。” 叶夫人这才深吸一口气:“我们想着……既都是恩情,兰花又对我们阿星如此情深意笃。倒不如……倒不如就让小薇做个主,将兰花纳为阿星的妾室,如何?” 说着,她似是知道灵霏会生气一般,急急抬起头来对灵霏解释:“不过我们也商量好了,到时候只占个院子做个妾室。阿星愿意碰她就碰,若不愿意就不碰。而且我们老两口可以给小薇一个保证,在她生下嫡子之前,我们绝不让兰花怀孕,你看如何?” 灵霏微微皱眉:“叶星可知道这件事?也是这般想法?” “不是!” 叶夫人有些为难:“他若是知道,定然是不愿意的。不过到底是他表妹,日后若真进了门,他们便是看在从前的情谊上,总能好生相处的。” 这话说的实在是小家子气,不过看在他们原也不是这京中大户的份儿上,灵霏便也忍了心里头的气,只反问一句:“这新娘子刚进门,就要给夫君纳妾,你们让京中之人如何想阿薇?” 叶夫人低了头,自知理亏。 灵霏又继续道:“若这兰花是个好相处的,便也罢了。留在这府中,不说是要纳妾,却好歹也能安然相处。日后阿薇的心里若是喜欢她,拖着江家的关系,不说多高门大户的,可一个侍卫或者一个小商户,还是能给她找到,让她安安心心去做人家的嫡妻的。毕竟叶星的表妹,便就是阿薇的表妹,夫人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听闻此言,叶夫人也是惊喜抬头:“小薇……她真能做到这一步?” 对这话,灵霏倒是嗤之以鼻,也不得不去点一下叶夫人:“这里是京中,阿薇是大家闺秀。自有她自己的想法和主张,这些事情都是她从小就学得的。便是她日后与兰花的关系不好,也不至于如何坑害与她。” “只是现在……” 灵霏的眸色,越发冷了下来:“瞧着这兰花是个有心眼的,傍着容夫人的关系,已然到江家去闹了一场了。阿薇是个良善的,想的她也是苦命之人,便放了她不与她计较许多,想着日后该如何便如何就是。可今儿夫人也瞧见了,若不是我家里头那两个侍卫在,还不知兰花又要闹出什么事情来呢。难不成夫人到如今还觉得,兰花日后能和阿薇在一个府中和平相处不成?” 磨了这么多嘴皮子,灵霏倒是也不指望叶夫人能一下子就想通。 果然,叶夫人还是念着亲情,神色之中有些犹豫和茫然:“可……可兰花毕竟是我妹妹的女儿啊!我妹妹平日里待她不错,她待我妹妹也如同亲生母亲这般,对我和我家老爷更是孝敬有加。我们怎能……怎能如此抛弃她?” 灵霏点了点头,明白了叶夫人的意思,却也不害怕将事情说得更严重些:“可你们留这么个祸害在府中,难不成就不怕毁了叶星的仕途?” 说到这重要的,叶夫人才惊恐抬眸:“此话怎讲?兰花那么喜欢阿星,又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如何会害了阿星的仕途?” 这会儿灵霏已经觉得有些口渴了,回头看了一眼房里头,小蕊就给捧出来了一杯热水。 喝了一口,灵霏才继续道:“第一,她不经过你们的同意,就去攀附了容家小将军的夫人又去了江家闹事,你还以为,她是个好招惹的不成?小小姑娘,便城府颇深,只怕是连你们的心里都不清楚她在想什么。若日后她将这心思用在了叶星的身上,哪一日因爱生恨杀了叶星,你们哭都来不及!” 瞧着叶夫人大惊失色,灵霏则是继续:“第二,她这嫉妒的心思,夫人也是个女人,当是知道。若有朝一日她害了阿薇,叶星也难免要被朝臣们参一本宠妾灭妻。到那时候,圣上的怒气下来,只怕你们整个叶家都承受不起!” 只这两条,就足以让叶夫人陷入深思之中了。 灵霏还要开口说什么,却瞧着叶夫人已然是有些晕眩,晃了晃自己的身体。 灵霏忙上前一步,扶住了叶夫人。 叶夫人抬眸,虚弱地看着灵霏:“事情……当真能到这般地步吗?!那……那兰花不过就是个小小女子,她怎能如此害了我们全家?!” 又并非是危言耸听,灵霏自也不怕叶夫人多问什么,只道:“若你不信我的话也无妨,去问叶星,再不行就问问你在这京中结实的各位夫人们,便知道我说这话,不是在吓唬你的。” 叶夫人自然不是不信灵霏,只是听到这后果,就有些腿软:“那……那照这么说,我们阿星日后还不能纳妾了不成?” 灵霏心里头知道,她这么问不过是因为心里头还存着最后一点儿希望。 所以灵霏便是要将她心里头这最后的希望给打碎:“旁的妾室,若是阿薇愿意,叶大人也愿意,那自然是无妨。可夫人想想这些日子兰花做了些什么?别说是放在身边做个枕边人了,这样的女子,就是要放在夫人的身边做个丫鬟,夫人敢不敢要?” 叶夫人本能地摇了摇头,有些无助地看向了灵霏:“这如今该怎么办?难不成要将兰花送回去?那我妹妹非要哭死,只怕我们两家人,也会因此而生出许多的隔阂。” 灵霏的心里其实有一个想法,不过还是看了一眼屋子里。 她们说话的声音并不小,想来江玲薇也听到了。 不过此刻江玲薇是盖着盖头,一动不动的。 灵霏便沉吟片刻,对叶夫人道:“若夫人信得过我,就将兰花交给我。” 灵霏的声音里,带着许多的沉稳:“我将她送到我娘家去,找个铺子给她看着。想来有了事情做之后,她也不至于整日胡思乱想。我再叫我母亲和大嫂嫂留意着,若是有合适的,便给她寻个人家,做人正妻,总好过为人妾室。想来她背靠叶家,又有我们秦家和伯公府给她做个担保,日后她的夫家也不敢为难亏待了她,你看如何?” “这——” 叶夫人的眸子里,带了几分狐疑:“能成吗?” 灵霏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是笑道:“夫人别怕,你们若想去看她,或者叫她来府中吃个便饭,自然去叫就是了。我们秦府的铺子不会亏待她,想来她有这些小心思若是能用在铺子上头,说不定还真是个做商户的好手呢!” 灵霏这连哄带夸的,叫叶夫人根本没有办法拒绝灵霏,虽然眼中仍有疑虑,却到底还是点了头:“既是如此,就多谢伯公夫人了。” 松了一口气,灵霏指了指前厅:“夫人且放心,我与阿薇是最好的朋友,必不能害了阿薇,害了你们叶家。夫人安心去前头待客,这后头的事情,我帮衬着呢!” 她知道灵霏这伯公夫人的地位,也不敢再说什么。 瞧着她离去的背影,灵霏大口将方才那杯子里头的水一饮而尽,这才感觉嗓子舒服许多。 进了门,她便叫小蕊将门给关好:“外头可冻死了,说了这么会儿的话,手都僵了!” “扑哧——” 盖头下的江玲薇,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从前竟是不知,阿霏你是个这么能说的!” 灵霏嗔了她一眼:“还不是为了你啊?还得往回拉个女子,不知父亲和母亲要如何说我呢!” 自然是玩笑话,却叫江玲薇一下正经严肃了起来:“阿霏,你今儿为我这一场,我都记在心里头呢。” 兰花的事情,总算是这么告一段落了。 没有了她作梗,这婚事进行的也是十分顺利。 灵霏犹记得,当日自己成婚的时候,他们闹洞房是不敢太过的。 如今瞧着叶星醉酒归来,还要被打被调侃,惹的江玲薇也是全程红着脸不敢抬头,灵霏的心里就有些庆幸:还好她嫁的是梁一沉,这谁也不敢惹的。否则她洞房当日要是被这么闹,只怕是几日都不敢出门见人呢! 闹了洞房,这婚事也就差不多了。 灵霏出了叶家大门的时候,梁一沉正在门口等着灵霏。 他今儿没有骑马,是套了马车来的。 此刻正斜倚着靠在马车上等着灵霏,从远远地瞧着,倒是与周围那喧闹格格不入一般。 灵霏走了过去,他眸中才染了几分笑意。 “伯公夫人等等!” 正当灵霏要上马车的时候,却忽而听到有人喊她的声音。 回头才发觉,是江家跟着江玲薇的那位银妈妈手里头捧了个匣子朝着自己跑来。 洞房前头的时候还看她在屋子里头陪着江玲薇,后来就不见了人影,怎地此刻瞧着她竟是从外头跑进来的? “夫人,这是我们老爷和夫人送您的!” 跑到灵霏的跟前儿,她就将手中的匣子往灵霏的手中一放。 第二百零五章乱了方寸 这举动,倒是将灵霏给弄蒙了:“这是做什么呀?” 那妈妈笑的和善:“是我们老爷和夫人送给伯公夫人的礼物,还望伯公夫人笑纳。” 她方才专门跑回去一趟,就是为了这个? 这倒是让灵霏十分不解,没有打开那匣子,只是将匣子复又递还给了那银妈妈:“我做福祥娘子该拿的红包,阿薇和叶家都给了。而且给的很丰厚,我在江家的时候,江大人和夫人也是竭尽全力照顾我了。这还要送礼,我如何能收?” 银妈妈却是有些红了眼眶,说什么都不接那匣子:“夫人方才在外头和叶家夫人说的话,老奴都听到了。我们姑娘能遇到夫人这般明事理又愿意替她着想的朋友,是我们夫人的福气。家中大人和夫人听了这事儿,心里头也是感念呢!若伯公夫人不收这匣子,只怕家中大人和夫人也是要伤心的。” 说着,她的泪珠子竟也是就那么嗒嗒地落了下来:“虽说心里头知道,我们姑娘只要嫁人,那不管嫁了谁,多少是要吃苦受委屈的。这叶家不是高门大户,一向也都让着姑娘,敬着姑娘,只是因着不是高门大户,所以有许多事情拎不清,姑娘甚至连脾气都不好发的。” 她抹了一把眼泪,是发自内心地感慨:“老奴从小就看着姑娘长大,想着今日这事儿若不是夫人这般为了我们姑娘,那女子还不知要闹出什么麻烦来呢!所以这才匆匆跑回江家也要告诉我们大人和夫人才是!” 瞧着银妈妈哭成这模样,灵霏的心里也是不好受。 梁一沉倒是伸手,将那匣子又推了回来,对灵霏道:“既是江大人和江夫人的意思,你收下就是了。” 他又看了那银妈妈,语气倒是不如平日里的冰冷:“替我们多谢江大人和江夫人。” 回到马车上,灵霏打开了匣子,才发觉里头装着的是一支蝶舞丹阳的凤钗。 这钗子已然不能用价值不菲来形容了,只怕都是江夫人嫁妆箱子里的东西。 于是灵霏没好气地推搡了梁一沉一把:“我说不要,你非要叫我收下。这样贵重的东西,咱们日后怕是还不清了!” 在梁一沉的心里,灵霏什么都好,唯独这一点,他始终没办法改变灵霏:灵霏对于情感太小心翼翼了。江大人和江夫人此举是将灵霏当做了自己人的感激,可灵霏总是太过记挂还别人的情谊。 要知道,人生在世,是有多少的情还不清的?既然还不清,那就一直这般相互扶持下去就是了。 “吁——” 然而说话的功夫里头,这马车不过刚走,就突然停了下来。 骤停的马车,让正专注于和梁一沉说话的灵霏差点儿就“飞”了出去,若不是梁一沉一把拉住了灵霏,只怕她的头都要磕在马车前头的门上! 于是梁一沉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怎么了?” 赶车的梁挺匆匆掀开车帘,看向了梁一沉:“容夫人在外头拦住了马车!” 自然指的是方洁,她又要惹出什么事情? 瞧着梁一沉要随同一起下来,灵霏却按住了梁一沉:“女人的事情,我来解决就是了。” 梁一沉点了头,又坐回了原位,倒是相信灵霏。 灵霏出了马车,果真瞧着方洁的马车就横在他们的马车跟前儿。 这显然是要挡他们的去路,婚宴不过刚刚散去,已然有许多人看向了他们这里。 灵霏下了马车的同时,方洁也下了马车。 瞧着方洁这阴魂不散的样子,灵霏实在是觉得这事儿她们之间是必须有一个了结了。 于是方洁还未开口,这一次便轮到灵霏皱眉对方洁道:“你又想如何?” 从来灵霏都是让着方洁,如今突然这般开口,倒是让方洁愣了愣。 但她是有备而来,自然冷笑一声,便对灵霏道:“你们拐走我家丫鬟,是何居心?” 丫鬟?不会是那兰花? 灵霏的眉头越发皱的狠了一些,倒是听得灵霏身后的小蕊用大家都听得到的声音嘟囔道:“谁要你家的丫鬟啊?咱们伯公府中,什么丫鬟少了缺了不成?” 那方洁却是缓缓走向了灵霏,故意大声道:“你若是想给你们伯公爷纳妾,也不要打我府中的人的主意啊!我那丫头刚买来没多少日子,用着还算是顺手。你们府中若真没有一个两个能塞到伯公爷房里的,便同我说,我帮你找就是了。这么悄无声息地把我身边儿的人带走,便是你们伯公府的规矩不成?” 声音这么大,已然引得旁边的人都来了。 而方洁显然是不打算放过灵霏,缓缓地围绕着灵霏走着,上下打量着灵霏:“我听闻自你嫁入伯公府之后,府中就一个妾室都不给伯公爷纳。这满京城里头的都知道你是个善妒的,如今我才知道,你并非不给伯公爷纳妾,而是惦记着别人家的呢!” 这话说的,是一语双关,似是在影射灵霏和容泽之间的事情。 让灵霏的心里好生后悔:当初她在泉州城遇到的那些事儿,就不该替她瞒着!今时今日她竟用这等会让一个女子身败名裂的事情来在众人的跟前儿诬陷自己,简直就是好心没好报! 分明说着这事儿是自己解决,可灵霏还是听到了身后梁一沉从马车上下来的声音。 他眸色冰冷,语气也仿佛要将周遭的一切都凝结成冰一般:“谁人家的狗,竟是不看好,凭着在这里乱吠不成?” 梁一沉如今本就是风口浪尖上的,这会儿又走了出来,自然叫旁人更是指指点点许多。 可他毫不犹豫地走向了灵霏,站在了灵霏的身旁,瞧着周围看热闹的人,却对灵霏道:“我们阿霏就是心善,都到这一步了,还对某些人的某些事闭口不言。” 伸手抚了抚灵霏的脑袋,对灵霏的态度,分明和对旁人。大相径庭:“阿霏,别怕,有我在。” 有时候灵霏觉得,这男人可真是肉麻! 可也是这时候又觉得,能有他在身边可真好。 灵霏不打算和方洁纠。缠那么多,只是上前一步:“你若说的是兰花的事情,那我觉得你可以闭嘴了。这事儿究竟如何,咱们大家的心里都清楚。今日是阿薇的大婚之日,你不会连这日子到了这时候,还想破坏掉?” 方洁的眼珠子转了转,绝口不提江玲薇,却对兰花的事情抓着不放:“你还有脸提兰花?你把她藏去哪儿了?她是我们容府之中的丫鬟,你必须即刻把她给我交出来!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把手伸的那么长,去管旁人府中的事情的人了!” “夫人,救命啊!我在马车里,救命啊!” 似是听到了外头的声音,大约也是早就商量好了的,马车里突然传来了兰花的喊声。 眼瞧着众人又开始指指点点,小蕊都有些慌了,在灵霏的耳边轻声道:“夫人,怎么办?要不要叫叶家的出来?只怕这事儿要闹大呢!” 灵霏看了一眼眸色不变的梁一沉,而后对小蕊轻轻摇头:“咱们还掌控得住。不过你先找梁挺,让他去请江家的人过来。这事儿说到底和江家有关,若真闹到了更大的一步,他们不会坐视不理的。” “哎呀呀,大家伙可瞧见了?” 方洁也不管不顾了旁的,只是带着人就往灵霏他们的马车走去:“我家新买的丫鬟,如今竟然是被他家藏在了马车里头。这天底下,可有这样的道理啊!?” 说着,已然有人不由分说地上了他们伯公府的马车,将兰花从马车里带了出来。 兰花的身上的确穿着的是方家丫鬟的衣裳,此刻也是对灵霏怒目而视,自然叫旁人都是不解。 但灵霏竖起耳朵听了听,倒是也不曾听有人指摘他们什么。 旁人。大多都说,这事儿是奇怪。他们伯公府什么都有,兰花不管是模样还是身材都不是一等一的,是不明白为何灵霏将她带在了马车里头。 虽说如今伯公府不得圣心,自是没有人会替他们说话。 不过灵霏的名声在京中也不坏,自有人站出来说,灵霏平日里是个从不惹事安安静静的,没必要为了一个丫鬟而得罪方洁。 瞧着众人的样子没有达到自己的预想,方洁真是气儿都不打一处来了。 她干脆伸手,从身后的丫鬟那里接过了两张纸来,在灵霏的跟前儿晃了晃:“瞧见没有?卖。身契和文书,你难不成要说这丫鬟不是我家的?” 这倒是奇了。 灵霏觉得平日里方洁也不是一个这般没有章法的人,只怕她如今是慌了神。 于是灵霏反而笃定:“第一,我没说她不是你家里头的人。她穿着一身你家的衣裳,是你们二人在这一唱一和,我好似还没有机会开口。” 她昂起头,丝毫不惧方洁如此气势:“第二,今儿咱们都是来参加江叶两家的大婚的。你偏偏将这丫鬟带出来了不说,还带了她的卖。身契和文书,这东西本该好端端地放在你们府中,你怕不是早有预谋的吗?” 第二百零六章丢尽脸面xINShuHaIGe.CoM 灵霏原想着,是要给方梁两家留些颜面的。 如今瞧着方洁如此咄咄逼人,她便也不愿退步了。 反正如今他们伯公府在这满京城里头,也已经是无人问津了。 灵霏的话说的是有理有据,旁人也都看向了方洁,对此生出了许多疑问来。 原本在兰花被带出马车的时候,梁一沉都站起身准备出来帮灵霏了,可听到灵霏如此,他是复又坐了回去。 方洁这般如此,是拿出了兰花的卖身契。 灵霏也缓缓走向了兰花,眸色冰冷:“我原是想着,将你带回我娘家那里去,做个看铺子的女掌柜的。日后不说让你大富大贵,可若是嫁个好人家做个正头的嫡妻,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瞧着兰花低着头的样子,灵霏也只冷冷一笑:“可如今你却是放着奴才们求都求不来的正经人不做,非要去做那低声下四的奴籍。你可知道,入了奴籍之后,你的这一辈子就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 她轻描淡写的样子,却让兰花倏然抬起头来。 于是在兰花的惊恐之中,灵霏继续道:“为人奴婢,就是这一辈子都要给主家当牛做马。就是你哪怕想做一个正妻,也得求着主家将你给放出去。你觉得,这样值得吗?” 兰花的眼眶红了,方洁从未给她说过这些,只说她只要听话,就能让她和叶星永远在一起。 所以她仍然还心存一丝希望:“可是……可是这样我……” “没有什么可是!” 灵霏环顾四周,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了叶家那挂着大红色的红绫的门脸之上:“你瞧出来了?事情已经成了定居了。我不知你的执念是从何而来,只知从今往后,你只是方家的一个奴婢。任凭别人呼来喝去,你今日没有成功,就代表着日后再没有作用了。你以为……还会有人记得你什么?还会有人将你当做座上宾客不成?” 这些话,已经足够让人清醒了。 眼看着兰花有些失神,方洁却是上前一步,挡在了兰花和灵霏的跟前儿,恶狠狠地看着灵霏,出言便是嘲讽:“你是什么人啊?竟敢在我们方家人的跟前儿如此大放厥词?你还是先想想,如何同京都府尹交代!” 说着,便大手一挥,对身边丫鬟道:“去!给我去京都府报案,说是有人要抢走我们家里头的丫鬟!” 若这事儿闹到京都府,那可就真的是闹大了。 灵霏如今便是瞧出来了,这方洁说的恨自己,不是作假。 她也笃定了自己不想让那一日在宫中和方鹏的事情闹大,所以不会痛旁人说起她在泉州城遭遇事情。 然而她如此,是连一旁的丫鬟都有些为难的:“夫人……这事儿……不大好闹到京都府尹那里去?” “啪——” 然而方洁却已经是不管不顾了,回头就在那丫鬟的脸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怎么,如今难不成我还做不了你的主了吗?!” 那丫鬟委屈地就给方洁跪了下去,旁人也都开始对他们这里指指点点,大多都在说方洁作为容小将军的夫人,竟然如此当街打人,实在是不该。 然而方洁也关不了那么多了,她复又伸出脚来,狠狠地踢在了那丫鬟的身上:“跪在这里哭做什么?!叫人看了笑话,快些去京都府,否则瞧着我回去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她这凶神恶煞的模样,却不知为何,就让灵霏想起了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是那般地明媚张扬。 虽然总是行为乖张,可却并不十分让人讨厌。 灵霏不知道,究竟是这一段和容泽失败的亲事让她变成了这样,还是这种人不管什么时候,都会过不好自己的生活。 燕琼这那丫鬟是当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却忽然就瞧着人群之中有些骚动了起来—— “容小将军来了!” 有人喊在人群之中喊出了这样的声音,灵霏便感觉得到眼前的方洁似乎是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慌乱的神色只是从她的眼中一闪而过,却落在了灵霏的眼中,看的真切。 尤其是在容泽出现的那一刻,方洁眼中的情绪,从有些害怕,又变成了有些讨好。想来外头的传言没有错,他们夫妻二人之间是有大问题的。 容泽既然来了,梁一沉也从马车里出来,护在了灵霏的跟前儿。 因为今儿灵霏一直都是作为福祥娘子跟在江玲薇的跟前儿的,所以还不曾见过容泽。 如今突然瞧见了容泽倒是有些惊讶他的变化。 自上一次从泉州回来一别之后,容泽真的变化很大。 从前不管是在泉州还是在京城里头,他都是那最明媚的少年,眼中永远都带着温和的光芒,甚至不像是一个常年在沙场肃杀历练之人。 然而如今,他眼中的那些温和,仿佛全然都已经被这一段不顺利的婚事而磨灭殆尽。 他比起刚从泉州城回来的时候,还要瘦削许多。 他的双颊都有些凹陷了下来,配着晦暗沉沉的双眸,瞧着竟是仿佛不过短短的时日里头就老了十多岁的感觉。 记得从前他最是爱穿浅色的衣衫,而且多是锦袍,整个人如同一个书生一般文质彬彬,却又带着沙场中人的利落,给人一种明朗的感觉。 可如今这一身黑衣劲装的他,身上就只剩下了让人无法亲近的阴霾和隔阂。 他一出现,仿佛周围的空气都阴沉了下来一般。 他靠近方洁,皱着眉头看着方洁的样子,哪怕是在这诸多人的跟前儿,也喜好都不掩饰对方洁的不耐烦:“又在这闹什么?” 方洁自觉如此丢了脸面,可她和容泽的事情已经是这京中人尽皆知的。 她便再度抬眸,冷冷一笑:“旁人不经过我们的同意,就带走了府中的丫鬟。若是我方家的就算了,可如何能让你们容家这般平白无故地被别人将丫鬟带走?” 口口声声“我们方家”“你们容家”,看来方洁和容泽的矛盾已经上升到了两个家庭了。 果然,她这话一出,容泽的眉头就狠狠地皱了起来。 环视了一圈周围围绕的人,他只上前一步,拉住了方洁的手腕:“走,跟我回家,别闹了。” 方洁愣了愣,低头看着容泽的手,似是有些不知所措。 可容泽拉了她一把,她的脚下却是半分都没有动一下:“容泽……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你第一次碰我。” 容泽肯定不想和她在这么多人的跟前儿闹的许多难堪,没有接她的话,只是低声道:“随我回家。” “我不。” 方洁轻轻地将自己的手一点点地从容泽的手中抽了出来,眸色之中是难过是悲痛更是无可奈何和不忿:“容泽,他们要带走我身边的丫鬟,你竟是不管管吗?” 灵霏明显能看到,容泽深吸一口气的样子,似是在强压着心里头的不耐。 他从头至尾都没有看向灵霏和梁一沉这边一眼,不知是不想看,还是觉得丢人。 他似乎是在警告方洁,他最后的耐心已经要用完了:“我说别闹了,你听不懂吗?别以为你做的这些事情我都不知道。方洁,你如今乖乖同我回家,咱们还有的商量。” “否则呢?” 方洁似乎也是压抑太久,在这种情况下,竟是都抬起头来直视着容泽的眼睛,仿佛在逼迫容泽:“否则你又要如何?再纳一个妾室来惩罚我?还是再将我关在那院子里不让我出门?” “哈哈哈——” 她像是个疯子一般笑了起来:“怎么我如今连这府中的丫鬟都不能管了吗?那你娶我做什么呢?!” 她的眼中流着泪,脸上却带着笑,一步步地靠近容泽,突然伸出手,死死地抓住了容泽的衣襟:“容泽,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娶我啊?!就是为了让我方洁在这京城里头丢尽颜面是不是?!就是为了折磨我是不是?就是为了把我关起来,然后让我看着你去别的女人的屋子里是不是?!” 这眼看着事情是要失控了啊! 灵霏回头看向了梁一沉,只瞧着他也是皱了皱眉,虽然对眼前的事情十分不耐,却还是转头对梁挺和梁拔吩咐:“你们遣散这里的人,然后再喊方家的和容家的人过来。我瞧着长辈们今儿都没来,你们脚程要快些。否则可真就是这满京城里头的笑话了!” 这几年,梁一沉虽然和容泽不对付,不过容家和方家若真在今儿这一日将脸面丢尽了,只怕也是不好。 此刻兰花的事情已经是小事了,方洁拉扯着容泽的哭喊,才是叫人无可奈何。 旁边的人是想看热闹,不过伯公府的府兵们也是不停地驱赶。 眼瞧着人群是散去了一些,却忽而就听到了“啪——”地一声,从方洁和容泽的方向传来。 灵霏惊讶地抬眸,就看到了是容泽的巴掌落在了方洁的脸上! 容泽这一下没有留情,方洁整个人都被打的趔趄了一下。 旁边的丫鬟还在地上跪着,甚至没能起来扶一把方洁。 于是方洁便就那么踉跄几步才险险站住,不可思议地看向了容泽:“容泽,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打我?!” 第二百零七章如果当初xiNSHuHaiGe.CoM 别说是方洁了,连灵霏都是呆在了原地。 梁一沉更是上前一步,将满脸怒色的容泽从方洁的身旁扯了开来,皱眉对容泽迟到:“干什么?!” 虽说他们反映够快,可灵霏也料想得到,不用出了今日,这满京城里头怕是都要传出来容泽当街打方洁的消息了。 梁挺和梁拔那边刚将人都驱散了一些,这会儿就又有些通知不住旁人围上来。 显然,容泽也很是生气,抬头看着梁一沉,甩开了梁一沉的手:“这是我和她的事情,不需要旁人来插手!” 灵霏本以为,梁一沉会生气。 可在这种时候,梁一沉却是沉了眸色,皱着眉头地看着容泽:“别闹脾气了。你看看周围,咱们有什么话,不能回去说吗?” 有时候灵霏觉得,容泽和梁一沉之间的关系可真奇怪啊。 分明容泽已经那么讨厌梁一沉了,可此时此刻听了梁一沉这话,他竟孩子恨得是有些平静了下来。 让灵霏没有想到的是,光是容泽平静下来没有用,还有方洁啊! 只瞧着方洁是不管不顾地上前,一把扯开了梁一沉。 她的泪水已经布满了整张脸,那早起十分精心画好的妆容,此时此刻也已经全然都被泪水打花。 她丝毫不在意旁人如何看她,只是哭红了双眼瞧着容泽:“你已经让我成了这整个京都的笑话,如今不过这么些人在旁边指指点点,你就受不了了吗?!” 能看得出,方才容泽打她并没有留情,所以此时此刻,方洁的左脸已经是十分明显地红肿了起来。 她不依不饶地上前,恶狠狠地盯着容泽,在那双眼睛之中,已然看不到半分从前对容泽的爱慕了。 容泽别过头去,将拳头攥紧在了身侧,却不看方洁一眼:“这么闹,你不累吗?” 灵霏觉得,这实际上最悲哀的事情之一,也不过就是如今的容泽和方洁了。 本该是举案齐眉的福气,却闹到了要如此站在大街上任人笑话的地步! 梁一沉再度上前,挡在了方洁的面前,看着方洁的眼中已然带了许多的警告:“你最好不要再上前了。这是你们的家事,难不成要让你的父母和荣将军夫妇来此处替你们二人善后吗?” 而且在江家和叶家的婚事上出了这种事,只怕日后梁家和江叶家的关系也好不起来了。 但此时此刻的方洁,还管得了旁人如何吗? 她只是盯着眼前的一切,仿佛不管是容泽还是梁一沉,都是她的仇人一般:“我不!” “那你究竟要如何?!” 容泽也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却被梁一沉给挡住了。 容泽只是狠狠地挠了挠自己的头,也全然不在意旁的了,至死站在方洁的面前:“你告诉我,你究竟要如何?!在家中也闹,出来了也闹?你还要我对你怎样?!” 即便是到了这一步,容泽也没有说出“休妻”二字,也算是他作为一个男人的担当了。 而方洁只是对容泽怒目而视,真的被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她自己竟也不知道,她究竟要怎样。 容泽耸了耸肩,眸色之中对方洁已然是厌烦透顶了:“你既是说不出来,又这么整日整日的闹。你且问问看,这天底下有没有一个人能受得了你这般?!” 说到此,方洁也忍不住。 她上前一步,梗着脖子看着容泽:“我要你只对我一个人好,我要你爱我!我要你的身边不能有人任何的女人,我要你的心里也不能又别的女人,你做得到吗?!” 她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将这些话吼出来的,却也是她说完这些之后,周围陷入了一片死寂—— 她说出的,其实是每一个女子对于丈夫都想说的心里话。 可在男人的眼中看来,方洁不是疯了就是痴傻了。 一个男人的身边,尤其像是容泽这样的男人,怎能又怎会没有别的女子呢? 甚至在旁人看来,容泽作为容大将军的嫡长子,娶了她方洁之后身边之纳了两个妾室,已经是对方洁足够好了。 于是这短暂的沉默之后,人群之中所爆发出的,都是对方洁的声讨。 “从前还说,这方家的姑娘是京中的闺秀。如今瞧着,竟然是个十足十的妒妇啊!” “可不是吗?这样的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竟也说得出口?我看她不仅仅是个妒妇,还是个不要脸的!” “啧啧啧,容小将军也是够可怜的。” …… 这些指摘的声音此起彼伏,甚至不乏有许多已经嫁了人的女子,竟也不知方洁的苦。 容泽也不需要再解释什么了,只是听着周围的人这么说,反而平静了下来:“好。所以我明确的告诉你,我做不到你所说的。我的心思在很早之前就告诉过你了,你也说了会给我时间。” “我给你的时间还不够吗?!” 方洁已经如同彻底疯了一般,若是开口,必定是对容泽的嘶吼:“容泽,你告诉我,我还要给你多少时间?!你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我!你对府中的任何一个丫鬟,哪怕一个阿猫阿狗都比对我好!” “你够了!” 相对比于方洁的歇斯底里,容泽整个人却显得平静许多:“我承认,我从前对你是不够好。可泉州之后,你敢说我对你不好吗?我就差对你百依百顺了!方洁,可是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很清楚?你需要我当着这所有人的面儿,说出来你都做了什么吗?” 听闻此言,灵霏也是心下一凛。 梁一沉更是上前,再度拉住了容泽的手臂:“容小将军,别忘了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容泽也是再一次甩开了梁一沉的手,摆出了一副无所顾忌的模样盯着方洁:“那件事情我就不多说了。就说这府中的丫鬟。近身伺候我的两个,一个死了一个丢了。你敢说,这事儿和你半点儿关系都没有吗?!” 其实容泽一箱多事一个重感情的人,他和身边的丫鬟未必真的有什么,但他绝不会允许别人伤害他身边的丫鬟。 灵霏瞧着方洁变化的神色就知道,那两个丫鬟出事恐怕真的是她所为。也怪不得,容泽之后又纳了一个身边伺候的丫鬟为妾室,其实何尝不是为了保护那个丫鬟呢? “容大将军和容夫人来了!” “江大人和江夫人也来了!听说方大人夫妇也在路上了!” …… 人群之中,突然又开始骚乱了起来。 灵霏后退一步,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只觉得这事儿终究还是闹到了这谁都不愿意见到的一步。 而方洁的神色之中,也终于只剩下了满满的绝望,再无半分光彩。 然而还未等她看向人群,就突然脸色煞白,而后倒了下去—— “夫人!” 是她身边的丫鬟最先反应过来,灵霏上前半步,却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她对方洁是害怕了,所以只让小蕊上前去,就瞧着小蕊指着方洁身后的大腿惊呼:“血!” 灵霏定睛一看,方洁流血了!于是心下大惊,也顾不得旁的,抬眸就对容泽道:“方洁怀孕了?!” 显然,对这件事,容泽也是有些蒙了,甚至第一反应是否则:“怎么可能?!” 看着容泽的神色,灵霏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 眼瞧着容泽还要说话,她却急急打断容泽:“还愣着干什么?!” 容泽这才反应过来,上前抱起了方洁就往马车的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容大将军和容夫人也已经到了。看到这情况,都是不知所措。 还是梁一沉第一个反应,对容大将军抱了抱拳:“你们先回府,这里的事情我来解决,江大人和江夫人那边我会解释。” 而后沉默一下,又看向了灵霏:“阿霏,你也跟去容府!” 她这时候去容府,显然不合时宜。但灵霏明白梁一沉的意思:恐怕梁一沉也料想到了,方洁若真的是因为怀孕而出血,那么这孩子有可能就是在泉州的那时候…… 这个事情知情的人少之又少,灵霏是其中一个,所以灵霏跟过去最好。 自然了,梁一沉是让梁挺带着两个暗卫跟着灵霏的,仿佛那容家是什么龙潭虎穴一般。 不过说起来,除了上一次容泽和方洁大婚,灵霏还真没有怎么去过容家。 容泽与方洁共乘一辆马车,容大将军骑马独行,灵霏就只能和容夫人共乘一辆了。 灵霏不大喜欢容夫人,所以只是礼貌行了礼,不曾多话。 容夫人踟蹰片刻,先对灵霏开了口:“泉州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所以她的孩子,可能不是泽儿的,对?” 容忍在提起方洁的语气之中,带着冰冷,先来对方洁的不满已经是掩盖不住了。 灵霏低头,知道这事儿是不好说的:“也未必,夫人别多想,还是先保住大人的性命要紧。” “哎——” 却听得容夫人长叹一口气,突然转过头看向了灵霏:“若当时就顺了泽儿的意思,是将你娶进门来,该有多好啊!” 这话,倒是让灵霏心里头都惊了惊。 第二百零八章容夫人的意思 容夫人的脸上,只是苦笑。 哪怕看向了灵霏,也全然都是无奈,甚至不在灵霏的跟前儿避讳什么了:“那会儿在泉州的时候,我心里头就知道,泽儿是喜欢你的。只想着,他是从你同小到大的关系,日后等在京中长住了,见着旁的家里头的姑娘,自然就对你没有那种感觉了。” 灵霏也不知,这容夫人是否到底是想和自己说贴心话。 如果是的话,她倒是不介意戳穿那最后一层窗户纸,只轻轻一笑,自嘲一般:“只怕那时候夫人还觉得,我家里头的姨娘死的不明不白,想着我也如我姨娘一般,是个不堪的?” 这话闹的容夫人的脸色有些微红,自然是几分不好意思,却到底没有否认:“哎……泉州城说大不大,就那么点儿事,自然家家户户都知道。你姨娘悄没声息地就被打了板子送到庄子上等死,私下里大家自然是要议论你的。说起来,也的确都是你的不好,如今瞧着,倒是大家都看错了!”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之中,感觉到灵霏并没有恶意,才继续道:“后来入了京中,谁成想,泽儿便更是一心向着你了。最初泽儿和我说,想娶你为贵妾,我是不高兴的。不过看着你是个庶女出身,泽儿又喜欢的很,也觉得妾室就妾室。日后泽儿总是要娶正妻,有我支着,想你也不敢欺负泽儿的正妻。” 说到此,她却是眼眶微红了:“可你知道吗,有一天,泽儿突然就失魂落魄地回来了。” 她低了头,不想让灵霏看到她流泪的样子:“他父亲问他怎么了,他却是半个字都不说。我哄了他好一会儿,他才说,你不愿做他的贵妾。” 她悄悄抹了一把眼泪:“当时我心里头那个生气啊,当着泽儿的面就把你骂了一顿。我说你是不知天高地厚,飞上枝头便想做个凤凰。我说我们这容府的正妻之位,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轮到你头上的。” 若是换做平日里,容泽定然是要因为这话而和容夫人生气的。 然而容夫人却说:“那一日,泽儿很沉默。我骂了一会儿之后,也不见他替你辩驳,心里头才觉得不对。再看向了他的时候,却瞧着他的眼中满眼都是失望。” 容夫人的眼泪是擦不净了,似是也顾不得那么多,抬起头来看向了灵霏:“他说,你压根就不想嫁入我们家,不想嫁给泽儿。” 容夫人的眼中满是疑惑:“我时至今日也不懂,为什么?你分明该知道,泽儿有多喜欢你才是啊!” 若她说这么多就是为了问这个,灵霏还真不知怎么回答她。 这马车外是车水马龙的京中热闹,却好似与她们没有什么关系一般。 灵霏的沉默,让容夫人只剩了叹气:“后来,泽儿就与我们不亲了。从小到大,他总是最听话,也最贴心的。从泉州到京中,谁人不说他是个好孩子?可从那之后,他就变了。” 变得固执且倔强,甚至有些处处和容将军还有容夫人作对的意思。 对此,容夫人只是黯然神伤:“我以为,他和他的父亲一般,是个情种。他父亲从前心里头也有个十分喜欢的女子,可后来没成。便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心里头也仍然念着。我以为他和他父亲一般,闹了这么一阵之后,便就不会继续闹下去了,总要想着这日子还要过,也能和未来的夫人和和美美的。我们和方家,是一早就说好了,要做亲家的。” 后来的事情,灵霏就都知道了。 容泽抵死也不愿娶方洁入门,甚至在惹怒了容大将军和容夫人之后宁可在府门口一直跪着,都不愿松口答应娶方洁。 而那段时间,梁一沉和灵霏的婚事也正是定下来了。 所以对容夫人来说,她的心里头是别闷着,却也知道与灵霏无关:“我是想不通的。我不知这孩子是怎么了。那时候京中人人都说,你是个狐狸精,所以才能让圣上跟前儿的新宠伯公爷,对你这般念念不忘,要娶你一个小庶女为妻。我那会儿也以为,你是个狐狸精,所以才迷了我儿子的心窍。” 她认真又迷茫,眼中难过也彷徨:“可我能怎么办呢?你若只是个秦家的小庶女,大不了我就做主去秦家提亲,先将你放在泽儿的身边让他定心就是了。可你已经是定下来的伯公夫人了,我们便是再心疼泽儿,也不能和圣上的意思抗衡啊!” 她轻轻摇头,右手也捂住了胸口仿佛难受至极:“可一切都变了,泽儿变了,整个容家也变了。他好像不是那个我和他父亲养大的孩子了,他处处都不听我们的,他突然就变得连笑都不愿意给我们了。” 看得出,容夫人是痛苦的:“可我们和方家的婚事也是早就订好了的!我就不明白了,娶一个女子进门,怎么就这么为难他了呢?他还可以有三妻四妾,若是日后他喜欢谁,我做主给他收进房中来就是了,他怎么就不愿意呢?” 灵霏觉得,这不仅仅是容家还有容泽的悲哀,或许也是所有女子的悲哀。 就一如如今的容夫人,虽然心里头知道方洁嫁进来是不得宠爱的,却从未改变过自己的想法。她也身为女人,她也感受了这么多年丈夫的心里有别的女人的感觉,她却仍然不懂女子的苦。 容夫人茫然地看着灵霏:“阿霏,我也算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婶婶。我能不能问你一句,泽儿究竟怎么了?你们一同去泉州的事情,我们都是知道的。泉州之后,虽然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可回来之后泽儿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他开始对阿洁好了,哪怕阿洁最最最难的那段时间,他都对阿洁很好。” 她叹了一口气,丝毫不掩饰对如今的方洁的不满:“其实你也知道的,女子经过了那种事,哪有还说如我们家这般哄着宠着的?那都是要休回娘家去,要沉江的!可泽儿对她好,我瞧着泽儿脸上的笑也多了起来,我的心里就觉得,只要我们泽儿能变回以前的样子,怎么都无所谓了。大不了就是让泽儿多纳几房妾室,日后抬一个根苗不错,母亲出身也不错的庶子做嫡子,日子也一样都是过得下去。” 果然,哪怕到了这种地步,容夫人也不会为方洁而想半分的。 她拉住了灵霏的手,终于说到了她想说的事情上头:“可上一次,自你在宫中.出事之后,一切就又都变了。起初,泽儿还只是不理会方洁,又纳了两个妾室。我便想着,我们泽儿也总算是想明白了,只要他还肯好好过这日子,总能好起来的。却在没过两日之后,就又出事了。” 容泽纳了两个妾室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过方洁那里了。 方洁自然是不愿的,整日整日在府中吵闹,又料理了两个丫鬟,惹的容泽十分不快。 那一日容泽和他的爱妾正是在书房浓情蜜意的时候,却突然就被方洁给闯了进去! 这自然惹的容泽不快,谁成想方洁竟是疯了一般,拉扯那容泽的爱妾,甚至还不顾容泽阻拦,打了那女子两巴掌。 其实到这里,容泽也还没有真的对方洁如何,只是让那妾室先出去,他说有事和方洁清算。 没成想,那妾室刚出门,方洁就和疯了一般地开始砸容泽的书房,下人们拦都拦不住! 旁的东西便罢了,容泽的书房之中,却是有三样东西最为珍贵。 第一,就是家传宝剑。听闻方洁将那剑拿出来乱砍,将剑刃都已经砍得卷曲了。 第二,便是一个白玉壶。是平日里容泽最喜欢的东西,也是容泽的恩师赠给他的,被方洁给摔得粉碎。 第三,是书架子上头的一个盒子。里头装着的是容泽最珍贵的一个剑穗,也被方洁给扯断扔出了门外。 这三样被方洁给毁了之后,容泽也疯了。 或许这是容泽这辈子第一次动手打女人,打的还是自己的妻子。 据容夫人所言,等她和容大将军赶到书房的时候,容泽已经是将方洁给压在地上打了。 容泽是下了狠手了,打的方洁的手腕都骨折了。方洁的脸上更是红肿不堪,好几日才消了下去。 其实连灵霏都没有办法想到,如同容泽这样的人,打气女人来究竟是什么模样。哪怕所有人都和她说,容泽打了方洁,灵霏也根本就不能相信,容泽会打方洁。 但是显然,那一次之后,容泽和方洁的关系就降到了冰点。 容夫人只是拉着灵霏的手,眼泪已经扑簌簌地在往下落了:“阿霏,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说这些事情,可我想求你,帮帮忙好不好?再这么下去,我们泽儿就完了!若是真让他有朝一日打死了方洁,我们泽儿就完了啊!阿霏,你劝劝泽儿好不好?如今只怕只有你能劝得住泽儿了啊!” 原来说了这么多,只为了这一件事。 第二百零九章巧娘 若是换做从前,灵霏定然会一口就答应下来了。 然而今时今日…… 灵霏还没来得及拒绝容夫人,马车就已经到了容府的门口了。 容夫人似乎看穿了灵霏的心思,甚至没和灵霏说一句话,便拍了拍灵霏的手:“走,咱们先进屋再说话。” 容府还是一如既往的模样,甚至瞧着比之前更加的老气横秋了。 按理来说,新妇进门,对家中多少都是有些影响的。比如灵霏嫁给梁一沉之后,那伯公府之中就总算不是死气沉沉的黑灰色为主调,叫灵霏装饰一新,连平日里那些下人侍卫们私底下都会议论,有个女主人果真是不同的。 可如今瞧着容家,平日里是什么模样,如今还是什么模样。 如若只看着一家里头的样子,灵霏还以为,容泽还未娶妻呢! 若是在旁的地方如此也就罢了,偏偏在容泽和方洁所居住的院子里还是如此,就显得十分非比寻常了。 容泽一路将方洁抱回了床榻之上,除了床榻的边上多了一个梳妆桌子还挂了两件方洁的衣裳,这屋子里头的陈设竟然还是以容泽的东西为主要。 可见平日里,他们二人相处起来的时候,只怕方洁也是将自己卑微到了尘埃里头去的。 二人成婚,既是不能做到夫妻同心,方洁作为夫人如此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又如何能相处到长远呢? 不过这不是灵霏该想的事情,灵霏原是送到这院子门口就差不多了,梁一沉自不会进去,灵霏便随同站在了梁一沉的身侧。 却瞧着容大将军朝着他们这里走来,眸色沉沉。 四周的丫鬟小厮忙忙碌碌,容大将军却对梁一沉示意去院子里的正厅:“伯公爷,咱们进去坐?许久在朝中不曾讲过伯公爷了。” 这是有话要说,梁一沉也只是报以一个礼貌而客气的笑:“容大将军客气了。” 说话间的功夫,容家的大夫也已经来了。 按理来说容大将军这样的身份,本该是请太医来看的。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方洁腹中那孩子的事情,所以容家自然不敢去请太医,生怕惹来许多的非议。 容夫人跟着大夫一起进去,就听到了方洁在里头哭喊:“我疼……我好疼啊!” 容大将军在外头,也是坐立不安,看向了梁一沉,竟是难得地示弱了起来:“伯公爷你瞧瞧,我这府中啊,都乱了套了!你看这如何是好?” 他只怕也是病急乱投医了,所以才会对梁一沉这般说话。 梁一沉耸了耸肩,不置可否,似是也不知他此刻问起这个,到底是否是真心想知道自己的答案。 而就在说话的功夫里头,忽而就听得外头传来了个女子的声音:“啊呀,夫人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啊?” 灵霏朝着外头看了过去,就瞧见了一个女子踏着碎步匆匆地进了门来。 她穿着一身轻粉色的蝶舞纱裙,外头披了个白色的风毛狐皮大氅。 头上带着一整套的粉蝶粉玉的头面,瞧着是价值不菲。 旁的灵霏是不知,只看她身上的白色风毛狐皮大氅,灵霏也有一件墨色的。 是秋日里头梁一沉他们去打猎得来的,这狐皮极好,是这些年都难得一见的,听闻是容泽发现了一窝藏在悬崖底的狐狸,这才得了这样ha9o的皮毛。 梁一沉猎了野狐,就命人直接做了个大氅给了灵霏,灵霏如不是正式场合,都有些舍不得拿出来穿。 如今瞧着这女子倒像是容泽的妾室,穿了这样的一身,实在是越了规矩。 这女子进门之后就四顾环望着,眼神还有些不规矩地在梁一沉和灵霏的身上上下打量。 灵霏瞧着她模样倒是娇俏,可惜了那眼睛里并不是那么纯粹,也怪不得被方洁那般不喜。 而梁一沉则是皱了眉,眼瞧着就不高兴了,惹的灵霏也是越发小心翼翼了起来。 这女子进门之后,愣了愣,方才意识到此刻屋中有客人,这才规规矩矩地给容大将军行了礼:“给大将军请安。” 而后又转头,扭捏地给梁一沉和灵霏行了礼:“奴家巧娘,给伯公爷伯公夫人请安。” 巧娘?倒是个好听的名字。 只不过到不是灵霏以貌取人,瞧着这巧娘的眼神和模样,便知道是个不简单的。 “唔。” 容大将军似是对这巧娘也没有什么好感,毕竟是自己儿子的妾室,他只是微微点头:“乱糟糟的,你来做什么?” 那巧娘倒是乖觉,堆了满脸的笑,似是感觉不到这一屋子的人对她的抵触:“方才听闻小将军是将姐姐给抱回来的,奴家心里头担心,所以便来这守着,要亲眼瞧着姐姐没事儿了,心里头才放心呢!” 她定然是不知方洁在泉州城的事情,但只怕这一次也不是来关心方洁的。 她站在堂下,正欲再说什么,却瞧着容夫人从后头跑了出来,神色仓皇:“大出血了!方洁大出血了!” 到底是做人婆母的,她出门瞧见了巧娘的那一瞬间,就皱了眉头,开始强装镇定:“你来做什么?” 那巧娘也是乖巧地给容夫人行了礼,伸着脖子却在往卧房里头看:“姐姐这是怎么了?是……怀孕了吗?” 容夫人听闻此言,也是皱了眉头:“与你没有关系,你去一旁站着就是,不要多言。” 这话一出,巧娘显然也是不高兴了。 不过瞧着容泽也从那里屋被赶了出来,毕竟女子这种事情,他若还在一旁瞧着,自然不好。 在厅中见着了巧娘,容泽也没有多说什么。 巧娘则是嬉笑着上前,全然忘记了方才容夫人说的话一般,就凑到了容泽的跟前儿:“将军,姐姐这是怎么了?” “咳咳咳——” 容泽正准备开口,却听到了一旁容大将军的咳嗽声,这才没有说话,凭着巧娘给他倒了一杯茶,他便端了起来,似是也不觉得巧娘越了规矩。 容大将军和容夫人的脸色,显然都是不大好看了。 连灵霏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拉了拉梁一沉的衣袖,梁一沉才对容泽道:“你让她先回去歇着。这里头的事情,她也帮不上忙,在这站着人多反而不好。” 容泽自然明白梁一沉的意思,然而还未等容泽说什么,巧娘便倏然红了眼眶,委屈巴巴地看着容泽:“奴家担心姐姐,想留在这里陪姐姐呢!” 说着,她还叹了一口气:“姐姐一人在这里,无依无靠的,不似奴家一般,好歹有小将军的宠爱。平日里奴家和姐姐情同姐妹,若是奴家不在这陪着姐姐,心里实在是不安啊!” 好一个会做戏的! 可惜,这房子里的人人都瞧出来巧娘在做戏,偏偏容泽不知是看不出来,还是不想管,竟是点了点头,对那巧娘道:“那你就守在一旁,不要惹事就好。” 当着容大将军和容夫人还有外人的面儿,容泽尚且对巧娘如此,灵霏倏然就明白,为何方洁会和这些妾室闹到不可开交的那一步了。 梁一沉说着没反应,灵霏又瞧见了一旁的容夫人也将目光看向了自己,虽知道是多事,却还是忍不住对容泽道:“你还是让她先回去!” “不要!” 然而容泽还未说什么,那巧娘竟然再一次主动开了口。 或许是以为灵霏不过是小小庶女,又或许是因为如今觉得伯公府已经不受圣上的宠爱了。 所以这巧娘对灵霏说起话,倒是不客气:“我们小将军都让我在此处等着了,要你来说什么嘴?” 这么一下,倒是把灵霏给说蒙了—— 她是有多久,没有被人这般说过话了? 然而灵霏还未说什么,一旁的梁一沉却突然“砰——”地一声,将手中的茶盏往桌子上狠狠一放:“你们容家的规矩,便是一个妾室都能欺负到我夫人的头上来了不成?” 他这气势突然凌厉,连容大将军都吓了一跳,何况巧娘? 只瞧着巧娘愣了愣,眸中惊惧,竟是不自觉地躲在了容泽的身后,却似是仗着容泽的势,还要嘀咕:“一向都听闻伯公爷与咱们小将军不和睦,如今瞧着倒是不假!” 这话说的十分不好,眼瞧着梁一沉又要生气。 灵霏却伸手,按住了梁一沉。 抬眸凉凉地看向了容泽:“你这屋子里还真是乌烟瘴气啊!一个小小妾室,都能来主君的耳朵边上吹风了。男人在朝堂之中的事情,也是她可以随便议论的不成?” 她就是听不得旁人说梁一沉半分不好,哪怕这人是容泽心头的人。 显然,灵霏和来呢过一次这一唱一和的,闹的容家三人都是没脸。 容夫人头一个拉了巧娘一把,冷冰冰对巧娘道:“下去给我跪着!如今是什么时候,还这般不懂规矩?” 可巧娘根本不听容夫人如何,只是委屈地拉着容泽的衣袖:“小将军,他们夫妇联合起来欺负我呢!” “真是放肆!” 灵霏再也忍不住,不满地看着容泽:“她一个妾室,称呼自己为什么?从前我只以为,是方洁太任性,惹的你们二人闹到这地步。如今才知道,你身边也不干净就是了。” 第二百一十章决定 这是这么多年,灵霏第一次对容泽表现出如此态度。 她从前对容泽客气,后来躲避,再后来生疏,却从未有过一次这般严厉。 于是容泽也错愕地站起身来,轻轻地甩开了一直拉着他的巧娘。 巧娘自然觉得没脸,却也不知是否平日里被容泽给惯坏了,此刻却是大着胆子走向了灵霏:“你是什么人啊?我们家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手了?!” 然而她还未走近灵霏,就被梁一沉给挡在了眼前。 对巧娘,梁一沉的那双眼睛仿佛带着刀一般,让巧娘别说靠近了,是看都不敢看一眼梁一沉。 却是此时此刻,从里屋走来了一个丫鬟,眸色匆匆地看着容泽:“小将军,大夫请您进去一趟。” 那巧娘复又跟在了容泽的身后,做出一副要和容泽一起进去的样子。 灵霏皱了眉,看着容泽,对巧娘努了努下:“你确定,要她跟着你一起进去?” 别说是容泽了,便是容夫人也是第一个不愿意的。 她一把拉住了巧娘,而后对容泽道:“你先去。” 这才回头看着巧娘训斥道:“在外人跟前儿如此丢人,难不成这家里头如今是你做主了?!” 看得出,巧娘还是有几分惧怕容夫人的。 但她大约是平日里就嚣张惯了,此刻竟也只是低了头,一言不发地又走在了一旁,说什么都不肯先一步回去的。 容夫人本还有许多想和灵霏说的话,此刻因着巧娘在场,也是全然说不出了,只是看着灵霏,而后为难地叹了一口气。 没一会儿,容夫人也被丫鬟叫了进去,可进去之前,还不忘拉一把灵霏。 灵霏是实在不想掺和容家的这些事情的,是看向了梁一沉,却瞧着梁一沉对自己点了点头。 灵霏知道,梁一沉表面看着冷漠,其实心里头还是念着旧情的。从前他和容泽的关系就很好,只怕他如今仍然是将容泽当做是个不懂事的弟弟,才会处处妥协,处处忍让。 进了里屋之后,灵霏便闻到了一股很浓重的血腥味。 丫鬟们端着满是血水的盆子进进出出,房里的炭火烘得热气腾腾,大夫的额间也起了一层的汗水,眸子里却是紧张和不安。 容泽正站在方洁的床边不知想些什么,灵霏略微走上前,就瞧着方洁的床榻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而方洁躺在床上,脸色煞白昏迷不醒,那模样便是灵霏瞧着,也有些心惊胆战。 大夫瞧着灵霏进门,虽然意外,却没有旁的时间说别的了:“夫人大出血了!” 作为女人,容夫人自然明白这大出血是什么意思。 她靠近了方洁,却并没有触碰方洁,只是弯下腰看着方洁:“大夫你直说,如今她怎么了?” 看样子,容夫人是比任何人都嫌弃方洁的。只怕若不是泉州的事情压着,又因为方家也在京中有权有势,这容夫人是早早就要让容泽将方洁给休了,她的心里才算安生的。 大夫看着方洁,只是摇了摇头:“夫人如今的情况很不好。是……小产了。但小产之前夫人的身体就不好,而且一直都不让咱们把脉也不让咱们医治,只是用药。之前为着让夫人的身体能好些,我给夫人用了不少烈性的药物。但我不知夫人的具体情况,所以实在是没有办法判断用药的量,只怕是夫人也没有听从我的,就多用了许多。” 他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才越发小心翼翼了起来:“所以夫人这一次小产是毫无征兆,只怕也因为用药过猛。如今夫人血流不止,恕我无能。若不然……若不然就让宫中的太医来断?说不定,还能保住夫人的子宫,还能让夫人日后与旁的女子无异呢!” 事情竟是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 灵霏的心头都是一惊:大夫虽没有说的那么明白,可显然灵霏是听出来了。这一次的小产血流不止,让方洁的子宫不保。宫中的太医和嬷嬷若是能来,凭着他们高超的本事,的确是比如今眼前的这个民间大夫更有成算能保住方洁。 方洁还这般年轻,而且还没有孩子,若是子宫没有了,她这辈子可就真的是没有半点儿指望了。 “不行!” 旁人还未说什么,容夫人便是站出来第一个皱了眉头不答应的:“不能让更多人知道这件事了,尤其不能让宫中的人知道!她这模样,只要太医来了,就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到时候我们容家的脸面要往何处放?!” 在容夫人的眼中看来,方洁的性命和容家的脸面比起来,又算是什么呢? 灵霏只觉得心寒,却瞧着那大夫是医者仁心,也着急了起来:“大将军夫人啊,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这个?!再这么下去,只怕是她的性命都要不保了!小将军夫人还年轻,尚且不曾生育过,若不是太医前来,我只怕真的无能为力啊!” “就没有旁的办法吗?!” 容夫人是着急了,也不管灵霏还在场,急急对那大夫道:“只要能保住她的性命就是了,旁的什么都无所谓了!” 她说着,还看向了灵霏,眼神焦急:“伯公夫人,你说对不对?” 回头看了看床榻上的方洁,灵霏厌恶她,却也同情她。 于是在所有人的眼神之中,灵霏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也觉得,该让太医前来。人命关天的事情,何况还关乎一个女子的未来。” 她不是要替方洁说话,只是不想落井下石。 可容夫人的脸色,却即刻变了:“如今我们容家能容下她,已然是我们的仁慈了。这事儿万万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了,否则……否则我们同价可真没办法做人了。” 就在此时此刻,灵霏的心里,忽而就生出了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若如今躺在那病榻上的人是她,梁一沉会做出如何的选择呢?是要舍了她的性命保住脸面,还是要让这京中的人都知道,她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不好了不好了,血流的更多了,我们姑娘已经手脚冰凉了!” 一直伺候在方洁身边的丫鬟,此刻却是忍不住地哭出了声来。 她扑向了容夫人,跪在容夫人的跟前儿一下又一下地给容夫人磕头:“夫人,求求您了!救救我们姑娘!我们姑娘不能死,我们姑娘不能死啊!我们姑娘一心爱慕小将军,也伺候您和大将军。她这些日子只是因为伤心太过所以犯了糊涂,还请夫人垂怜,就请了太医过来,救救我们姑娘好不好?!” 这丫鬟倒是忠心为主,然而容夫人是看都不看这丫鬟一眼,只是皱眉冷冰冰道:“你们姑娘做出了这等丑事,我们容府已经仁至义尽了。如今还要凭她一人,将我们整个容府拉下来不成?!你别说了,无论如何,都是不成的!” 眼瞧着时间一点点地流逝,床榻之上的方洁也一点点地失去了生命的迹象。 连那大夫都跟着着急了起来:“要不……要不这样!” 他是为难,但是为了给方洁保命,他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我能做的,就是叫夫人舍了日后的生育能力,尽可能地保住夫人的性命。再多的,真的就做不了了!” 灵霏以为,容夫人会犹豫。 然而让灵霏没想到的是,容夫人竟是直接就点了头:“那就快去做,还愣着做什么?!” 大夫匆匆退下,灵霏却是一把拉住了大夫。 而后看向了一直站在旁边的容泽:“这事儿终究还是要你来决定,你拿个主意!” 灵霏又看向了大夫,倒是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镇定:“你先去想办法给小将军夫人止血。给我们一点时间,可以做到吗?” 灵霏这浑身的气势,让那大夫没有办法说出“不”字,点了头,脚下越发匆忙。 灵霏再度看向了容泽,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一些:“再怎么说,方洁也是你的夫人。她在嫁给你的那一天,就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给你了。如今是你该做决定的时候了,你总不能一辈子都生活在你父亲和母亲的庇护之下,这不也是你所不希望的吗?” 然而容泽看向了灵霏的眸子里,却全然都是茫然与无奈:“阿霏,你不恨方洁吗?” “恨。” 灵霏实话实说:“可你做什么选择,和我恨不恨方洁没有关系。” 灵霏的目光看向了床榻之上的方洁,眼神笃定:“若她一定要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和折磨,那她都已经受过了。何况我与她之间的恩怨,无需旁人插手。我和梁一沉,都不会放过她的。” 其实灵霏这话说的已经有些奇怪了,可不知为何,若此时此刻方洁就在她的眼前死了,她只怕自己也并不会感觉到有多么的畅快。 所以终究,灵霏还是希望容泽能好好选择:“方洁的命在你的手上。你要知道,若失去生育的能力,对她来说是什么样的打击。容泽,你是她的丈夫,至少现在还是。所以,你决定!” 第二百一十一章若是我 灵霏的意思,其实容泽听得明白。 可他如今瞧着站在自己眼前的灵霏,却忽而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在他的记忆力,灵霏从来都是忍耐且卑微的。就如同是山间悬崖之中开出的一朵野花,你不知道这朵花叫什么名字,可在冬日里万花败落的时候,她仍能在那山间悄然独自绽放。 可如今,她不一样了。 她的美就像是突然被这尘世之间的所有人都发现了一样,哪怕她身在山巅悬崖之中,也能让人一眼就看到她。 她的眼神是坚定的,她的目光是清澈的。 就在这一刻,容泽忽而就意识到,她不再是从前那个胆小又怯弱的秦灵霏了。 她是新的自己,一个真实的秦灵霏。 而让她变成了这般真实的人……不是他容泽。 “唔——” 身旁传来了方洁痛苦的声音,她的脸色苍白,口中不断地发出痛苦的声音。 容泽只觉得,自己后悔了。 后悔什么他不清楚,但后悔和嫉妒,几乎吞噬了他所有的思绪。 瞧着他始终没有说话,一旁的容夫人也是有些焦急一般地催促他:“泽儿,你要想好了再做这个决定!你瞧瞧她这些日子,将这府中闹成了什么模样?我和你爹爹都年纪大了,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这容家啊,最终还是要交到你的手里头,泽儿啊,你可要想明白了,再做决定啊。不能赌上咱们容家的未来,就为了这么一个女人,你说是不是?” 她的话好像在告诉容泽,可以放弃方洁了。 容泽从小就是个听话的孩子,哪怕到了此时此刻,他仍然是那个听话的孩子。 于是灵霏只瞧着,容泽默默地点了头,而后叫来了大夫:“保住她的性命就可以了,旁的事情无需你操心。” 灵霏分明看得到,躺在床榻之上的方洁,有一行眼泪从眼角缓缓地滑落—— 她别过头去,只觉得心里头压抑得很。 再没有去看方洁,她只是转头看向了容夫人:“容夫人,我想这府中也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了。即是如此,我们就先行一步了,还望容夫人莫怪。” “阿霏!” 却是在灵霏抬步的那一刻,容夫人拉住了她的手,并不打算就这么放她离开:“那……那在马车上我和你说的话,你想好了吗?” 灵霏摇了摇头,断然拒绝了容夫人:“这是你们容家的事情,我一个外人到底不好插手的。何况他们二人走到今日这一步,容夫人也该想想到底是为什么。我们伯公府的事情尚且还让人一个头两个大呢,还望容夫人海涵才是。” 说罢,灵霏便轻轻地推开了容夫人拉着自己的手,而后转头就走。 梁一沉已经在厅中等着灵霏了,瞧着灵霏神色不悦的样子,也是意有所指地对容大将军抱了拳:“大将军,我们便先行离开了。贵府事多又繁杂,我们伯公府如今这名声,还是少来往的好。在泉州的那些情分,我梁一沉会记在心里。但还是盼着大将军能将府中的事情先料理好了,再来同我叙旧!” 而后,他便拉着灵霏的手,离开了容家。 其实连灵霏都不知道,这一趟他们来容家到底是为了什么。 只是哪怕回到了自己的马车里,也觉得心口堵得慌。 反观梁一沉,他是更不开心的样子,叫灵霏越发小心:“方才你和大将军聊了什么?怎么觉得你这般生气?” 马车里只有他们二人,梁一沉便一手揽了灵霏,轻叹一声,靠在了车壁上:“我只是提醒一下大将军,那个巧娘可不是什么好妾房。不过大将军的意思,这都是容泽的选择,是容泽喜欢的人,他们不管。若是早就如此的话,还有方洁什么事儿?这一家子,总是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做一些不合时宜的事情呢!” 只怕他的意思是,若容泽早早就要娶灵霏为正妻,容家也不会闹到今儿这一步。 这空气里,似是都多了几分酸味。 可灵霏也不动声色,却感觉到这男人正偷偷地看自己。 “咳咳——” 梁一沉到底是忍不住,凑上前来,盯着灵霏:“方才你们在里头说了什么?” 他是非要问,灵霏的心情就更加郁闷,却也不瞒着梁一沉:“方洁出了许多血,大夫说他医术不精,叫请太医来。” “嗤——” 对此,梁一沉却是嗤之以鼻:“他们容家是不会给方洁请太医的。生怕泉州的事情叫旁人知道,污了他们容家的脸面。” 这男人,倒是什么都猜得到。 灵霏点头,撇了撇嘴:“反正瞧着他们容家是乱了,大夫的意思是,若是不请太医也成。但按照方洁的身体来看,她只怕日后再难又生育的机会。我和容泽说,要他想清楚该如何。” 一直在外头坐着的梁一沉是没有见着有人去请太医的,自然知道了容泽的想法。 于是他也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容泽一向都听家里的话,瞧着如今他和家里闹成了这样,可骨子里的东西是改变不了的。阿霏,倒是苦了你了。今儿折腾了这么一整日,也不知是折腾出了什么来。” 灵霏也觉得有些疲惫,只是靠在了梁一沉的肩膀上:“我只怕日后方洁更恨我了。我与她之间的关系本就不好,再经了这些事情。” “你怕什么,不是有我吗?” 这是难得灵霏示弱,梁一沉自然要好好把握机会,干脆就将灵霏整个都搂在了怀中。 “扑哧——” 灵霏却是笑道:“就是怕你越发地不饶人,最后和容家连朋友都没法做了。到底是泉州就有的关系,在这京中如今容家还肯和咱们结交,也算是有情有义。你若是为了个方洁,就和容家闹起来,那倒是不值当了。” 这点儿信心灵霏还是有的,她知道方洁是当真不能拿她如何。 可灵霏还是抬眸,对上了梁一沉线条明显的下巴:“梁一沉,若我有朝一日到了这一步,你该如何选择?” 类似的问题,她问过梁一沉一次。 这也让梁一沉突然意识到,即便是他们成婚这么久,灵霏的心里还是不安的。 于是梁一沉只是用下巴蹭了蹭灵霏的脑袋:“我只在乎你想要什么。阿霏,若真到了那一步,我要留住你在身边。哪怕你会恨我,可我也要一辈子陪着你。就算是在风口浪尖之上,这京中人人都要闲言碎语,我就带着你远遁江湖。我们去一个无人的地方,哪怕是荒凉的北漠。只要有你在我的身边,我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这好像也不是第一次,梁一沉这般认真地对灵霏说这样的话了。 然而梁一沉还多加了一句:“可若是你,我又如何能让你到这一步呢?你也不是方洁,不会做那般乱来的事情。当日在泉州,她若没有乱跑,总不至于发生那些。那一日在宫中,你是拼了命的戳瞎了方鹏的一只眼。若方洁有你一般,或许容泽还能高看她几分呢!” 他既是这么想的,灵霏就更有些不明白:“那你能不能和我说说放,方才在容家,你为何这般不高兴?” 梁一沉倒是没想到,灵霏看出来了。 想到这,他又皱了眉头:“你不觉得,那巧娘和你很像吗?” 突然提起了巧娘,灵霏也愣了愣。 细细回想,却是不觉如此:“没有……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不会是想说,容泽的这个妾室,是按照我的模样来找的?” 梁一沉点头,却又摇头:“其实看她的样子,和你也只有三四分相似罢了。不过就是感觉,我说不清,感觉和你很像。尤其是你在泉州城的时候,有巧娘的身上的那种感觉。不过她太过于精明世故了,和你总是不同。我只怕是容泽如此宠爱她,是因为你,那才更叫容家的人恨你。他是要招惹全世界,可旁人不敢对他如何,却对你心有不满。” 所以梁一沉气的,是容泽将她再一次推去了风口浪尖之上吗? 不知为何,灵霏的心里反而有些高兴,躲在梁一沉的怀中,就嗤嗤而笑:“我瞧着她倒是不像我。日后容家的事情,咱们再也不要掺和了。回去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可不是比什么都好?” “是啊!” 梁一沉也有所感慨,低头轻轻地在灵霏的头发之间印下一个吻来:“阿霏,只要你好就好。你不想做的事情,我不会强求任何。想想这日后若是只有咱们二人逍遥于天地之间,该多自在啊!” 灵霏能感觉到,梁一沉对自己越来越坦白。 可她却还是眨了眨眼,说笑一般:“你如今年岁可不小了,人人都盯着咱们伯公府呢,难不成还真要叫你绝后啊?” 这是梁一沉一直都避讳的话题。 此刻灵霏提起,他倒是有些意外,却也坦然:“你若不想要孩子,咱们不要就是了。我瞧着女人生孩子也是那鬼门关上走一遭,你害怕,我便不让你吃这哭。咱们二人逍遥自在,管他旁人怎么说?” 第二百一十二章孩子 灵霏咬了咬下唇,知道梁一沉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心里是又着急又生气,却又心疼梁一沉。 于是沉默半晌,灵霏只是轻咳一声,小声道:“我可没说要陪你孤独终老啊。若是能有孩童傍身,日后也总算有个依靠。” 她说话的声音很小,让梁一沉一时没有听清。 甚至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灵霏的话。 至少他之前私下问了小蕊,是从小蕊那儿得知,灵霏不想生孩子,而且很怕生孩子这件事才对啊! 所以他倏然低了头,认真地看着灵霏:“阿霏,你刚才说什么?” 被他这眼神看的都有些害怕,灵霏只是轻咳一声,别过头去,声音稍稍大了些:“我说……若只有咱们两个人,日子短了还好。可日子长了之后,得多无趣啊!若是日后能有儿女傍身,有个依靠不说,也总算是有个惦念。” “何况……” 她又咬了咬下唇,忍不住偷笑:“我怎能让旁人说我是个不下蛋的,日后还要以此事来欺负你呢?那一日瞧着梁侯府中的那位夫人可不是省油的灯。生了孩子,总能堵了她们这些悠悠众口,也不至于叫你走出去,总是被旁人笑话。” 当然了,生孩子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争一口气,灵霏只是想以此来安慰梁一沉。 却没想到,梁一沉只是眉头一沉,对灵霏轻轻摇头:“这些事情,你原是无需在意,更无需放在心上的。我梁一沉混账惯了,旁人说不了我也管不了我什么。你若是害怕,咱们就不要,我是当真无妨。” 说着,他还想到什么一般,竟是真的伸出三根手指来,正襟危坐地对灵霏起誓:“我梁一沉发誓,我不会再让任何一个人有我梁一沉的孩子,威胁到你的地位。你是我的伯公夫人,就这辈子都是我的伯公夫人!” 这认真的模样,一时惹的灵霏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忙拉了他的手:“这是做什么啊?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他认真的样子,哪里像是叱咤朝堂的伯公爷? 灵霏红了脸,有些气恼:“你是非要叫人把话说的多明白啊?!” 这些日子,分明都感觉到,梁一沉是忍着自己不常常碰她。 若忍不住了,他也总是想方设法地不让她有孩子,甚至听闻他还私底下问大夫讨要避子药。 灵霏不知,这男人究竟对自己为何这么好,甚至能退让到这一步。 可她知道,她不能负了眼前之人。 于是笃定了心思,说话也越发地沉稳:“我……我没有不想要孩子。之前是有些害怕,可我也喜欢小孩。不是为了安慰你,更不是为了让你在外头更有面子或者什么。是我自己个儿想要,你偏生要误会了我的意思。再听小蕊那丫头胡说,你究竟是信她还是信我啊?” 这话一说出口,总算是清清楚楚了。 梁一沉的眼神,也从不可置信,到欣喜若狂。 显然,他也是喜欢孩子的。 于是不顾这还在马车上,梁一沉便一把抱住了灵霏,欢欣道:“阿霏,你说的是真心话?你当真不是为了哄我?” 鼻息之间全是这男人的味道,灵霏的脸色越发红了几分:“自然不是为着哄你,我……我是真心的。” “哈哈哈——” 也不顾还在外头,梁一沉竟是大声笑了出来。 甚至在马车里,就要将灵霏压下去:“好好好,夫人,趁着咱们如今有的是时间,不如……” 他笑的暧昧,灵霏自然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感觉到他的手心都带了火热的温度,灵霏却是推了他一把:“这还在街上呢,你急什么啊!” 梁一沉分明感觉到,这小女人和从前是不一样的了。 似乎是从心里开始接纳自己,他竟是有些急不可耐:“哎……这京中怎地这么大啊?路长到如此,都走不回去吗?” 说着,便对外头道:“梁挺,你磨叽什么呢?快些将马车赶回府中!我有要是要回府!” 要事? 外头的梁挺不知道,可灵霏心里却是清楚,越发红了脸,都不敢去看梁一沉了。 可却在此时,马车突然戛然而止…… 外头的声音仍然熙熙攘攘,显然还没有到伯公府。 梁一沉皱了眉头,拉了一把灵霏,灵霏也正襟危坐了起来,抚了抚自己的脸,希望脸上的红晕尽快消下去。 外头的梁挺也掀开车帘,眸色严肃地看着梁一沉:“爷,是太上皇身边的福公公。” 梁一沉这才略微歪了头,透过这车帘看向了外头,果真站着一个拿着拂尘的公公,正笑眯眯地对他们行礼:“奴才见过伯公爷,伯公夫人。” 福公公是太上皇身边伺候的公公,跟随太上皇多年了。若不是有必要的事情,通常福公公是不会出宫的。 所以梁一沉拉了拉自己的衣袍,对福公公道:“公公有事?” 福公公点了头:“太上皇有请!” 太上皇要他们入宫?灵霏皱眉看向了梁一沉,瞧着梁一沉也是眸色晦暗。 在太上皇当政的时候,梁一沉和梁家的关系最差。梁一沉不管是在泉州还是在京中,几乎是被处处打压,最后没有办法,才投靠了当今的圣上麾下,得到了机会。 所以梁一沉和太上皇的关系,自然不能和当今圣上相比。 而如今京中的形势这般复杂,太上皇却在此时此刻拦了梁一沉的马车,请他入宫,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瞧着梁一沉没有即刻应允,那福公公倒是笑的越发油滑:“伯公爷请放心,如今的太上皇已经年老了,不能如何了。只是听闻了伯公爷和梁侯之间的事情,所以操心一些,想请伯公爷和伯公夫人入宫一起用膳,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吗? 梁一沉的嘴角失去了最后的弧度,尽管面对福公公,却也要拒绝:“我与内子才从旁的地方出来,衣冠不整,也不曾有入宫的规矩,不如等我们回去换个衣服,再和公公一同入宫如何?” “那倒不必那么麻烦!” 福公公却是不给他们任何拒绝的机会:“太上皇又不是圣上,无需那么多礼数。只是想着伯公爷也算是太上皇瞧着长大的孩子,太上皇老了,心里头念叨着京中的这群孩子们呢!说是伯公爷自成婚之后,还不曾与太上皇多亲厚呢!没有那么多规矩,伯公爷难不成对圣上的召见,也是这般推三阻四吗?” 他都将圣上搬出来了,梁一沉自然不能再拒绝了。 他点了点头,放下了车帘,不和福公公多说一句,才对梁挺道:“走,入宫!” 灵霏分明能感觉到,梁一沉不喜这福公公。 若是从前,她一定闭口不言,可如今她是梁一沉的枕边人,自然要多问一句:“这位福公公,可是从前得罪过你?” 梁一沉微微挑眉,倒是也不瞒着灵霏。 他的确算是在京中长大的,而且前些年梁家的势力很大,太上皇当时还是皇上的时候,也十分器重梁侯。 所以他们这些世家的公子哥儿,基本可以早早入了宫中,给皇子们做个伴也是常有的。 只是那时候梁侯不喜梁一沉,没有了父亲做靠山,梁一沉自然是处处都不受待见的。 除了容泽他们对梁一沉还算亲厚,除了当今圣上那时候还是个皇子对梁一沉也算宽和,其他人对梁一沉就不怎么待见了。 所以梁一沉每每在宫中受了欺负,也都无人问津。久而久之的,宫里头的太监宫女们也见风使舵,对梁一沉不冷不热了。 这么一来二去的,也不知怎么,梁一沉就招惹了福公公。 福公公当时在宫中已经有了很高的地位,可福公公这个人十分贪婪。入了宫里头的世家公子哥儿,若是能给他好处的,他就安排给更好的皇子做伴读。 梁一沉是那不能给福公公好处的,福公公就联合宫中的许多人来欺负梁一沉。 一来二去的,梁一沉也忍不了,和福公公就起了冲突。 然而梁一沉是个没有人护着的,福公公也不怕梁一沉,甚至背地里越发阴狠。 有一回,他甚至还陷害梁一沉打碎了当时库房里头一个十分贵重的“一统江山”的玉桶,叫梁一沉被当时的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下令杖责。 若不是有当年的贵妃帮忙求情,只怕梁一沉要被打死在宫里头,都无人问津。 从那之后,梁一沉对福公公便敬而远之。 这一次荣耀归来,他倒是没少给福公公使绊子。只不过因着福公公如今已经成了太上皇身边最亲信之人,所以梁一沉也不好太过就是了。 自然两人之间的龃龉是不可能化解,所以只要有福公公出现的地方,梁一沉都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的。 显然,这一次太上皇让福公公来请梁一沉,只怕是一场鸿门宴。 灵霏有些心焦,梁一沉却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将咱们从大街上请走,只怕他也不敢对我们如何。他如今是太上皇了,许多事情做不了主,咱们倒不如放宽心,且去瞧瞧,他要如何!” 第二百一十三章外放 反正这一趟宫中,是不得不入的。 马车跟上了福公公的脚步,一路朝着宫中而去。 眼瞧着要到年节下头了,梁一沉还是没有去上朝,这宫中诸人大多都说,这一次梁一沉是彻底将圣上给惹怒了,只怕是年节结束之后,还没有回朝的可能性。 所以其实说起来,不管是梁一沉还是灵霏,都已经有许久的时间未曾进宫了。 虽说是冬日里头,可宫里头到底和宫外不一样。 这一路入宫,瞧见的都是梅花簇簇。当今皇后十分钟爱梅花的高洁,如今又正是梅花盛开的好时候,这宫里头处处都种了梅花,也可以瞧见圣上对皇后的爱重。 如今的太上皇和太后,是居住在宫中东侧的养安殿中的。 为了让他们二老住的习惯,圣上在刚登基的时候,就叫人将养安殿修缮了一番,以表自己的心意。 不过这宫里头处处都是梅花,唯独养安殿不同。 太上皇不大喜欢花草,太后又只对牡丹情有独钟。 所以养安殿跟前儿是光秃秃的,只有一些玉石和摆件还有龙凤的雕塑,彰显着太上皇和太后的身份尊贵。 入宫觐见太上皇和太后,自然是要下了马车步行的。 灵霏也不知太上皇这殿前的石阶是否是要刻意为之,听闻竟是比圣上所在的地方的石阶还要多,且还要难行。 她随同梁一沉从侧路而上,走到了养安殿的门口的时候,已然是气喘吁吁了。 反观梁一沉,他如今虽然是个文官,但毕竟是武将出身这些年在外头又受尽了风霜,瞧着他倒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灵霏就有些羡慕这男人。 虽说是太上皇和太后请他们来的,不过灵霏和梁一沉还是要站在这殿外头等着。 站足了一盏茶的功夫,才瞧着福公公从里头走了出来,阴声怪调:“你们夫妇二人这般穿着来觐见,实在是太不妥帖了。不过罢了,瞧着你们也在这外头站了许久了,就进去。” 方才在大街上,分明是他说他们无需回府换衣服的啊! 灵霏总算是见识到了这福公公,回头看了梁一沉一眼,却瞧着梁一沉是眼神淡然。 入了养安殿,叫灵霏觉得最深刻的,并不是这养安殿的奢华和坐在养安殿那“龙椅”上太上皇冰冷的眼神。 而是整个养安殿之中,都充斥着浓郁的檀香味道。 听闻太后这些日子越发注重礼佛,想来这檀香也是因此而来。 可在灵霏看来,若心有杂念,所求诸多,便是烧再多的檀香,只怕是佛也不能让太后和太上皇的心神安定下来。 “微臣宁伯公梁一沉,携妇秦氏,参见太上皇,太上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梁一沉拉着灵霏跪了下去,礼数倒是半分都不错。 太上皇本不该受这“万岁”之礼,不过圣上孝顺贤德,也不叫诸人改礼,便一直让太上皇享着万岁之礼。 一如让太上皇这养安殿和圣上所在的地方没有区别,连龙椅都不曾改变一样。 至少在灵霏看来,圣上已经对太上皇够好了。 太上皇听了这样的话,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而后对梁一沉挥了挥手:“你们夫妇起身。叫你们入宫也没有旁的事情,就想同你们说说话。人老了,也没有个一儿半女地陪在身边,是寂寞的很。” 说说话,就得到了晚膳时间,看来是要留他们在这里用膳。 叫人给他们二人抬来了凳子,太上皇瞧着梁一沉的眼中,终于带了几分温和:“一沉啊,朕有很多年不曾在这般场合见过你了?” 他本不该自称为“朕”,不过梁一沉似是习以为常。 太上皇只继续道:“上一回这么见你的时候,你还和你父亲没有闹到今日这般田地。是你父亲带你入宫,你打碎了朕的一个琉璃盏。你父亲当场就要打你,是朕拦了下来,你可还记得?” 一见面就回忆这种事情,灵霏可不认为他只是怀旧。 果然,他忽而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盯着梁一沉:“一沉啊,如今你和你的父亲还是不说话吗?” 像是在问梁一沉和他父亲的关系,却更像是在问梁一沉和自己的关系。 灵霏忽而意识到:梁侯只怕是一直都在效忠于太上皇。而太上皇如今想要对付皇上,就要确定梁一沉的心思。 若梁一沉和圣上是真的闹成了不可开交的这一步,太上皇就正好可以借机拉拢梁一沉。 可若梁一沉和梁侯之间仍然水火不容,太上皇只怕就要以为,这是圣上和梁一沉做的一场戏,所以梁一沉如今和梁侯这般关系,也和自己是敌对关系。 这些事情,灵霏是不太懂,但却要心里有数。 梁一沉只是微微挑眉,冷冷一笑:“若没有那女人,我或许同他的关系还能好些。” 他倒是半分都不遮掩,却听得太上皇哈哈大笑:“朕就说,这父子之间,是不能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你这孩子啊,最是重情重义,所以才对圣上一直那般。可……哎……”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摇了摇头,一副可惜又可怜的模样:“可那孩子啊,他却是不同咱们一条心的。你瞧瞧,他才做皇帝多久啊,竟是就这般对你了?若说他能坐上这皇帝之位,你梁一沉是功不可没啊!可那孩子……不过因为你的几句戏言,就将你放在了这等地位上,别说是旁人了,就是朕瞧着,心里头都觉得心寒啊!” 他这是在挑拨离间吗? 灵霏看向了梁一沉,却瞧着他的眸色之间也是晦暗。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灵霏和京中的许多人的猜测都一样,只觉得这是否是梁一沉和圣上做的一场戏,或者只是他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可后来这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圣上仿佛在朝堂之上就像是忘了梁一沉一般。 平日里流水一样的赏赐,如今是一样都没有了不说。 京中传言越发沸沸扬扬起来的时候,圣上也是全然不放在心上,不似从前总是要为梁一沉出头的。 所以越来越有人说,圣上和梁一沉之间,这一回可是当真成了不能逆转的矛盾。 梁一沉从不解释什么,灵霏甚至都开始相信外头说的是真的了。 这一次,面对太上皇如此,梁一沉仍然没有说什么。 太上皇只是叹了一口气,越发难过一般:“你可知,圣上打算将你调离京中了?” 调离京中?! 灵霏看着梁一沉倏然抬眸的样子,就知道这事儿梁一沉是不知的。 只是对太上皇的话,还有些疑虑。 却不经意地瞥见了太上皇嘴角的一抹笑意:“哎,你这孩子还不知道啊?他准备将你调取遣州,你也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 遣州,梁一沉知道,灵霏自然也知道。 遣州处在朝中最为西南的地方,是整个朝中面积最小的州。 而且遣州所处的位置,就是在连绵不绝的大山之中,所以遣州也是整个朝中最贫穷的地方。 遣州的东面是连绵不绝的大山,最高的龙首山再往东,就是蓬莱国。 但是因为龙首山山高地势陡峭,山顶常年积雪深厚,所以蓬莱的人即便是要来朝中觐见,也从不走遣州,而是绕道龙首山,走遣州旁边地势更为平缓,更为富庶的庭州。 遣州的西面也是丛山峻岭,要过整个龙尾山二九一十八峰之后,才能到西面的甘州。龙尾山上却是十分贫瘠,多是大石丛生,植被树木稀少,十分荒凉。山上的猎物本就不多,更没有什么药材可生,所以遣州人也不能靠着龙尾山生存。 因而,去遣州唯一的路,就是要绕道龙尾山或者龙首山,从庭州入遣州。 遣州算是一个快要被遗忘的地方,虽然在边境之上,但其实防御外敌的工事都设在了唯一和遣州接壤的庭州。 可想而知,遣州是一个如何荒凉的地方。 若说圣上要将梁一沉调去遣州,倒不如说圣上干脆直接就想让梁一沉彻底再无翻身的可能! 灵霏觉得,圣上该不能这般对梁一沉! 然而太上皇显然是得了真正的消息,复又叹了一口气:“遣州是什么样的地方,大家的心里都有数。所以这次叫你来,也是为着让你心安。倘若皇帝真的下了这个旨意,你安心去就是了。朕会找人好生照顾在你的身边,日后找了机会再在皇帝的跟前儿进言,将你调回京中就是。” 灵霏不知,太上皇是在示好还是在做什么。 梁一沉也是皱了眉:“圣上旨意还未下,微臣便不劳太上皇操心了!” 然而太上皇只是淡淡一笑,笃定了自己能拿捏梁一沉:“一沉啊,好孩子。你日后就知道,皇帝有多狠心了!朕在你身边放个人,也总是安心的。你便是不为了自己着想,也总要为了梁家想想?” 他意有所指:“朕如今手中没有了大权,瞧着梁家是日渐落败了。如今这梁家世子勾结外臣,已然惹的圣上不快。梁侯老了,又是朕跟前儿的老人。若是真不护着梁侯,这偌大一个朝中,还有什么人会护着他呢?” 第二百一十四章永安侯的故事 明着在说梁家的事情,暗地里不是在用梁家威胁梁一沉吗? 灵霏眼瞧着梁一沉的眸色倏然就变得凌厉了起来,却是按了一把梁一沉,对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 梁一沉这才耐下心来,坐在一旁。 可他并不想就此被太上皇威胁:“太上皇厚爱,微臣担当不得。微臣身边的这些虽都是不堪用的,但到底也算是伺候微臣许久之人了。只怕微臣如今家业甚微,恐不堪太上皇如此厚爱!” 太上皇又怎会让梁一沉这般逃了去呢? 他只是微微一笑,眸色淡然,毫不顾忌地对梁一沉道:“一沉啊,你也算是在这京城里头长大的孩子了。你可听说过,前朝永安侯的故事?” 这永安侯别说是梁一沉了,就是灵霏也听说过。 永安侯是太祖皇帝还在的时候的肱骨之臣,也是帮助太上皇开启了盛世之治之人。 永安侯在太上皇登基的时候便是太上皇的左膀右臂,可惜永安侯的年纪大了,膝下的孩子们却不如他这般睿智,反而是各个都骄奢淫逸,甚至有些十分不堪的。 所以永安侯在日渐年老的时候,手中的权力也一点点地被太上皇给撤了下来。 又因为膝下没有堪用的孩子,所以永安侯一族便日渐衰落。 然而永安侯却又野心勃勃,不甘愿就此在朝堂之中消失隐匿。 于是永安侯便不肯退位养老,始终霸占着朝中重臣之位。 只是他后继无人,最终整个永安侯府在太上皇的雷霆手段之下,彻底湮灭—— 终究在永安侯五十五岁的时候,太上皇抓住了侯府的把柄:永安侯的庶二子醉酒之后,和当时的王爷在酒楼里胡言乱语,侮辱圣上。 于是一纸诏书下去,永安侯便是抄家落狱。 听闻在永安侯接到诏书的那一日,他穿上了太.祖皇帝赏赐给他的黄马甲,带着一家老小跪在宫门口求皇上饶了他们一家。甚至还说,他已经将他的庶二子逐出族谱,永不为家中之人。 但太上皇只是叫侍卫当着众臣的面儿,将那黄马甲生生地从永安侯的身上给脱了下来! 而后抄家流放,只用了短短半月的时间,就定了永安侯府的三大罪状。 若是换做从前永安侯还势大的时候,只怕这京中给他求情的人都数不胜数。 可那时太上皇已经坐稳皇位,永安侯府也日渐衰落,只靠老侯爷一人撑着,这京中众人也是见风使舵,竟是没有人敢给永安侯府求情! 一代两朝功臣,便就这么陨落在了太上皇当年的雷霆威势之下。至今为止,旁人也不敢在太上皇的跟前儿提起“永安侯”三个字! 如今在梁一沉的跟前儿提起永安侯,不过是为了告诉梁一沉。当年的永安侯那样大的势力,尚且能被太上皇如此斩落马下,何况如今的梁侯家中早已衰败已久呢? 太上皇没有言明,但危险的气氛在他和梁一沉二人之间展开,让灵霏都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瞧着梁一沉沉默许久,太上皇才“哈哈”一笑,而后拍了拍手。 灵霏就瞧着,太后从后头缓缓而出—— 上一次见太后的时候,灵霏就和太后之间没有那么亲密友善。 如今再见太后,灵霏却皱了皱眉,看向了太后身后伺候的那两个人。 站在太后左侧,低着头给太后掌灯的那个人,可不就是已经被皇上打入冷宫的秦月悦吗?! 灵霏瞧着她穿着倒是一身答应常在的衣裳,朴素简单,头上也只用了绒花浅浅点缀,倒是没有了从前做妃子的时候那般气势凌人的美丽,更多几分谦逊温和的柔美。 自跟着太后出来,她便一直低着头,似是对旁的事情不闻不问。 而在太后右侧的那个女子,才是耀眼。 她一身大红的衣衫,不似宫装,到更像是坊间青.楼楚馆之中的女子才会有的穿着。 这冬日里头,她穿的也是纱衣,影影绰绰地露出了肩膀的白皙和小腿的紧致,瞧着是妩媚动人。 太后前来,灵霏和梁一沉自然要起身行礼。 难得太后笑的和善,竟是上前,亲自将梁一沉扶了起来,却没有管一旁曲着膝的灵霏。 还是梁一沉拉了一把灵霏,灵霏才站起身来,却瞧着那红衣女子挑衅的目光就看向了自己。 旋即,太后便将那女子拉到了身前,对梁一沉道:“这是紫雪姑娘,你们应当是认得的。” 那女子也乖觉,巧笑焉兮地对梁一沉便弯腰行礼:“小女紫雪,见过伯公爷。圣上登基那一日,伯公爷便在城楼门口救了小女。小女对伯公爷一见倾心,十分仰慕。如今能得以亲近伯公爷,当真是小女三生有幸!” 呦呵,梁一沉还对旁的女子做过这等英雄救美的事情? 灵霏转头看了梁一沉一眼,只觉得这男人只怕才是“红颜祸水”呢! 而那紫雪的动作之间,水袖飞扬,一股子桃花的香气便扑面而来。 灵霏平日里不大喜欢桃花,如今只觉得,对这桃花的香气越发讨厌了起来! 梁一沉却是皱了皱眉,稍稍往后退了一步:“我不认识你。” 这样的美人儿,他竟说不认识,灵霏可不相信! 太后却是后退两步,悠闲自在地坐在了太上皇的下首,缓缓对梁一沉道:“这位正是如今京中楼子里最当红的姑娘,紫雪。她祖父便是永安侯,若哀家没记错的话,你们儿时就该见过面才是呢!” 原来方才太上皇说起永安侯,还有这一层意思啊! 只是太后将一个青楼之中的罪奴带到梁一沉的跟前儿来,又是什么意思? 灵霏这般想着的时候,太后便再一次开了口:“紫雪虽然是楼子里的姑娘,不过一直洁身自好,也不过是个卖艺不卖身的。她是哀家寻来的,想放在你身边的。瞧着你们夫妇成婚已久,却也没有个一子半女的,哀家这心里头啊,还真不是个滋味儿!” 只怕是瞧着他们过得好,心里头才不是个滋味? 灵霏垂了眸子,心里头生出半分寒凉:只怕这位紫雪姑娘,她是推脱不掉了。 梁一沉再度后退一步,语气坚定:“微臣多谢太后的厚爱。只可惜微臣是个粗人,只怕辱了紫雪姑娘这般高洁,还望太后收回成命。” “咳咳——” 太后不曾说什么,太上皇却是再一次开了口:“将她放在你身边,也是要你时时刻刻都记得永安侯府的下场。如今是太上皇赏赐给你的,怎么难不成你要抗旨?” 这太上皇,可真难缠! 灵霏皱了眉头,转头看向了梁一沉,瞧着他是沉默了。 灵霏心里头知道,他是为了梁侯,为了整个梁家,他始终是重情的那个。 可眼瞧着他眸色之中闪烁了几分暴戾,灵霏就知道他还是想要反抗。 于是不等梁一沉说什么,灵霏只上前一步,对太上皇和太后谢恩:“多谢太上皇的赏赐,这样一个美人儿,便是放在家里头看着,也是赏心悦目啊!” 是给他们二人谢恩,更是说给梁一沉听的。 她并不想让这个紫雪入门,可她更不想看到梁一沉为此而焦灼忧心的样子。 如今他们伯公府本就是在那刀口之上,她心里是害怕那紫雪灼灼目光,却更害怕失去梁一沉。 灵霏此举,是解了梁一沉眼下的困惑,却不能叫梁一沉开心的。 而晚膳的时候,太上皇更是亲自赐了紫雪“忠勇夫人”的称号。虽不算是个诰命,可有了太上皇和太后的赏识,只怕明儿整个京城里头的都知道,灵霏要“失宠”了。 晚膳是在宫里头吃的,灵霏却没有心思品尝那些鲍参翅肚,只觉得吃的如坐针毡。 好在今儿太上皇的目的也达到了,晚膳过后也不曾强留,就让他们先行离去了。 伯公府的马车早已在宫外头等候,自是要灵霏和梁一沉先上了马车。 眼瞧着紫雪也要跟着上来,梁一沉却是面色一冷:“谁叫你上来的!?” 那紫雪已经跨上去的一条腿,就这么生生地顿在了原地。 而后她即刻咬了咬唇,倔强地看着梁一沉:“伯公爷难不成是要抗旨不成?” 灵霏不得不承认,这个紫雪很高明。 她没有如同旁的想入了伯公府的女子一般,对梁一沉做出如何楚楚可怜的模样。 反而是倔强又抵抗的样子,让人觉得她是个真性情的。 然而回头看着梁一沉,他的眉头仍然狠狠地皱着,看着紫雪也毫不留情:“我只是不让你上马车,没说不让你入府。你既然不是正妻,那便是奴。既然是奴,就该在下头走着!” 眼瞧着阴沉沉的天儿又要下雪,这京城里头的风刮的灵霏的脸都生疼。 紫雪穿的这般单薄,若从这走回伯公府,怕不是要冻死! 然而梁一沉是半分都没有犹豫,说完这话,就拉了灵霏的手,而后看向了梁挺:“愣着做什么?这么冷,还不快回府去?” 于是这整个京城里头的人都瞧着,伯公府的马车外头走了个穿着单薄,却美艳动人的姑娘,不正是楼子里的头牌紫雪吗? 第二百一十五章人情 梁一沉上了马车之后,整个人的脸色就一直十分地阴沉。 灵霏也不敢招惹他,只是讷讷地解释道:“我……我之所以收了那紫雪,也并不是想给你纳妾。” “嗤——” 反而灵霏这话一说出口,梁一沉就浅笑一声。 可在这笑声之后,他又觉得有些心酸:“你怎地这般怕我?” 怕? 是了,灵霏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害怕这男人的。 可究竟怕的是什么?其实灵霏也说不清。 她只是低了头,不知该如何同梁一沉说。 “哎——” 却又听闻梁一沉一声的叹息,伸手抓住了灵霏的手:“你啊,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的心思。你且放心就是了,我知道你是为了不叫我难做。只是这一次……我怕是护不住你了。” 护不住? 这话倒是叫灵霏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眼下这形势如此,他不会是想休了自己? 不过想想也是,她家世不好,又是个庶女。虽说自认一向也不曾有过什么越了规矩的地方,可如今她也实在是不能靠着自己的家世帮上梁一沉的忙,反而是叫外人对梁一沉多有指摘。 想到这里,灵霏竟是觉得心里头如同被一只手给揪了起来一般地难受着。 瞧着灵霏突然就伤心了起来,梁一沉倒是手足无措了:“这……这是怎么了啊?我……我惹你这般伤心了?” 灵霏摇了摇头,只低声喃喃:“没什么。” 梁一沉却是越发紧张了起来,想到了定然是方才的哪一句说的不对,却又实在是说不明白,只能急急解释:“是……我的意思是,虽说如今圣上的意思我们还不知道。但瞧着今儿太上皇如此笃定的样子,只怕咱们这一趟遣州是不得不去了。原是我一个人,留你在京中,只怕没有我在这京中,你的日子更要难熬许多呢!” 说着,他俨然已经开始思忖,没有了自己在京中,灵霏该如何过活:“不过好在我同你大哥哥关系还不错,如今你这新母亲对你也好。她只怕这年节之后就该生了,到时候我再送些东西去秦家。你父亲瞧着这面子,也总不至于太过为难你。再有你母亲和大哥哥大姐姐都在京中,也能呼你周全。” 他不曾感觉到灵霏有些不满的目光,只自顾自地盘算着:“只是我这一去尚且不知要多久,辛苦你一人在京中,我总是不能放心的。” 原来……他的不能护着自己了,竟是这个意思! 灵霏是打心眼儿里舒了一口气的,这才皱眉看向了梁一沉,方才心里头的委屈和难过,也都消了大半:“为何不带我去遣州?” 是问句,却也仿佛在告诉梁一沉,她要去遣州! 梁一沉便即刻皱了眉头:“遣州那蛮荒之地,你如何去得?” 这下,是轮到灵霏不由地笑了起来:“我如何去不得?” 听出灵霏的决心,梁一沉却仍然摇头:“不成不成,这不成的!” 灵霏知道他也是为自己好,却仍然坚持:“瞧着如今这形势,倘若你去了那遣州三年五载地回不来,难不成叫我在这京城里头三年五载地守活寡啊?” 这话说的不好听,却叫梁一沉听出了灵霏的真心和决心。 竟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灵霏,梁一沉张了张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灵霏是主动地握住了他温暖的手,连声音里都带了许多的柔软:“我想同你去遣州。在你身边,也总能照顾你。瞧着那紫雪是一定要去的,她若在你身边,你们二人这般单独相处下来,我却是也不放心呀!” 最后一句半真半假,更多的是想哄着梁一沉。 却没成想,就是这句话,叫梁一沉十分受用。 是惊喜地看了灵霏,那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了,分明眼中带笑,语气却是带了几分酸意:“夫人便是这般不放心我?” 知道他心思动摇,灵霏再接再厉:“倒不是不放心,只是想跟在你身边罢了。遣州边缘之地,什么苦寒贫瘠我都不怕的。我宁可跟在你身边去遣州,也好过一人留在这里。一沉,若圣旨当真下来,你便带着我去,可好?” 如今瞧着灵霏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全部都是祈求和期待,梁一沉总算是觉得,这小女人是在自己的跟前儿歇下了所有的防备。 面对她这双和可怜的小兔儿一样的眼神,梁一沉还哪儿能拒绝灵霏呢? 便是灵霏要天上的月亮,他也是要试着去摘一颗的,何况去遣州而已? 之前的梁一沉,心里头本还笃定着,决不能让灵霏和自己去遣州吃苦。如今便再也顾不得许多,鬼使神差地便点了点头,伸手将灵霏拉过来,便在她的脸颊之处印下了一个吻:“好,都听你的。” 躲在梁一沉的怀中,红了脸的灵霏窃喜。 这马车里头是被烘得暖洋洋的,外头的紫雪在一路随着马车走到了伯公府大门口的时候,却已然是冻得嘴唇都青紫了。 梁一沉率先下车,她就哆嗦着身子,双手抱着自己的肩膀迎上前来。 然而还未等她行礼,梁一沉便看都没看她一眼,就大摇大摆地走入了伯公府之中。 留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紫雪,灵霏瞧着她也可怜,这才叫小蕊将她带人府中,而后给她安排了一个院子。 灵霏知道,梁一沉肯定是不愿意给她一个正大光明的妾室的身份的。 不过到了第二日一早,太上皇早已将紫雪成了伯公府妾室的消息传遍整个京城里头了。 与此同时,在灵霏和梁一沉用了早饭之后,圣上的旨意也来了。 正是如同昨儿太上皇所言,圣上以“遣州荒乱”为名,要调梁一沉做“遣州大使”去遣州整顿肃务,代天巡遣州。 虽说“代天”的意思是代表天子,可遣州山高路远,谁人不知这一纸圣旨,不过是削掉了梁一沉在这京中的大半权力呢? 而且不仅如此,圣上还给梁一沉配了三个“节度使”。说是供梁一沉差遣,可他们三人全都是金科才中第的举子,没有半分经验的。听闻其中有一人还是太上皇安排的,将这三人放在梁一沉的身边,说是帮助梁一沉,实则不过是监视梁一沉的一举一动罢了。 圣上对梁一沉,是防备已起,又不好叫人说他“卸磨杀驴亏待功臣”,这才留了梁一沉“宁伯公”的身份尊贵,却又将梁一沉调去遣州那蛮荒之地罢了。 而且圣上的旨意上头,甚至没有给梁一沉在京中过年的机会,只说让梁一沉“即刻启程”,与之前那般宠信梁一沉的模样,是大相径庭了。 既然是即刻启程,梁一沉也不耽搁,就让灵霏开始准备行装了。他们这一次不知要去多久,旨意下的也是匆忙仓促,所以一时之间这伯公府都乱了起来。 到了下午里头,江玲薇便来了。 是她成婚之后头一回出门,就是来了灵霏这里。 她神色有些凄然,更是十分舍不得灵霏。 虽瞧着新婚之后她面色红润想来是在叶家过的不错,可灵霏要走,又让她的眼中生出了不少的难过来:“还想着过两日请你入府呢,如今你就要走了。我爹爹和母亲都十分感激你,叶家也感激你。阿霏,此去山高路远,我是真心放不下你,你为何不留在京中啊?有我们守着你,也不至于让旁人欺负了你才是!” 平日里那些锦上添花的朋友算什么?灵霏知道,这江玲薇是真心实意地对自己的。 所以灵霏对江玲薇,也是实心实意地叫小蕊送了一大堆东西:“他要去遣州,我自然要陪在他身边的。这一去不知多久,家里有许多东西带不走也用不上了。你若是不嫌弃,便收下。你们新婚燕尔,总有许多东西是要添置的。等我回来,咱们再去吃个酒,虽是山高路远,却可常常来往书信,也总算不辜负了咱们之间的情谊才是!” 江玲薇何尝不知,灵霏用的东西都是好的? 她对灵霏,是感激和心疼都来不及。也是叫了小厮来,又给灵霏添置了一些路上能用得到的东西,两人倒是颇有几分不舍。 这江玲薇还未走,秦家便也来人了。 是大哥哥和大嫂嫂亲自来了,说是骤然听闻圣上的旨意,整个秦家都乱做了一团。 任茜茜如今行走不便,便没叫她来。秦岳的意思是,叫灵霏和梁一沉晚上回去一趟,他有些事情要叮嘱他们。 秦家来人之后,一向和梁一沉交好的兵部尚书家也来了…… 而后就是大丞相家里的,还有太子太傅和太师,再加上京中羽林卫统领—— 一时之间,这门可罗雀了许久的宁伯公府,倒是越发热闹了起来。 平日里和梁一沉还有灵霏交好的人家,这一回几乎都来了。 倒是叫梁一沉和灵霏一下午都在待客,院子里越发热闹了起来,这伯公府如何像是被圣上摒弃的模样呢? 所以灵霏也颇有感触:或许只有到了这种时候,才能叫人更加看清人情冷暖。 第二百一十六章慢行 这一下午里头,伯公府的人都是络绎不绝。 不过大多数人都没有在伯公府之中多做停留,倒不是他们不想,却是被灵霏和梁一沉给“赶走”的。 梁一沉的意思是,如今眼瞧着他们伯公府就像是圣上眼中的一粒沙子了。 这要走了,大家来送送倒是没什么。可若真和他们太过亲近,只怕圣上要不高兴,总是要为难的。 虽大部分人都在为伯公府打抱不平,也不知圣上怎么就信了“梁一沉功高震主”这般说法。不过这些人还是要在京中在朝中立足,梁一沉这好意,他们自然是领受下来就是。 晚间灵霏和梁一沉便去了秦家吃饭,是其乐融融。 秦岳舍不得灵霏,却是神色严肃地叫了梁一沉去书房说话。 任茜茜如今肚子越发大了,却被秦远山宠爱成了一个孩子一般,竟是对灵霏哭个不止,说是舍不得的灵霏。 秦若海夫妇一向待灵霏都宽厚,也是准备了大半马车的东西叫灵霏和梁一沉带着。 如今灵霏总算是能感受得到,这是一个家的温暖。 灵霏本以为,虽说是要他们即刻启程,可到底也得给他们收拾东西,然后将这边的事情打理好的机会。 谁成想,第二日一早,圣上的身边就又来人了。 说让他们再过一日必须启程,并且对梁一沉直言不讳地说,这一次去遣州,最多允许梁一沉带一个十人的卫队。可以让梁一沉请镖队相护,但不允许梁一沉带更多的家丁和府兵。 显然叫人瞧着,是圣上害怕梁一沉的势力占据遣州。 这偌大一个伯公府,要准备的东西那么多,当真不是一日就能弄完的。 若只说是这宅子里的东西就罢了,交给应妈妈总是没错。 可外头还有许多庄子,梁家本就对那些庄子田地还有铺面虎视眈眈的,灵霏也刚将这些接手过来才熟悉。 如今有几个庄子的管事还算不错,可还有一些铺面的灵霏尚且在物色人选。 还好梁一沉提起,干脆将这些事情先交给秦家,让秦若海夫妇和任茜茜一起帮忙打理,灵霏才能从这些琐事之中抽身出来。 只是没想到梁一沉对秦家信任到了这般地步,越发叫灵霏笃定了,这一次跟着他去遣州没有错。 这到了下午的时候,灵霏就发觉,梁一沉有些心不在焉了。 连容泽都来与他们辞别了,梁侯府中却是半分动静都没有。 这一次要不是为了保住梁家,只怕梁一沉和太上皇还有皇上之间还有的闹。 梁家却是对他们全然不在意一般,叫人如何不心寒? 一直到了晚上的时候,梁家倒是有人来,却是梁一沉那庶出的弟弟,站在伯公府的门口笑话。 惹的灵霏干脆叫梁挺和梁拔大棍子将那人给打了出去,反正是要离开京中了,她也不怕招惹梁家。 之前灵霏尚且还对自己嫁到了伯公府没有那么大的反应,如今这最后一夜倒是当真不舍了。 而这一夜,梁一沉也似是心有感触一般,是难得地将灵霏紧紧拥在怀中,却什么都没有做的一夜。 他们二人就这般相顾无言,谁都没有睡意。 半夜里头的时候,便下起了鹅毛大雪。 房间里安静地竟是能听到大雪簌簌落下的声音,灵霏长叹一口气,将自己的头埋进了梁一沉的怀中:“竟是有些舍不得呢!” 离开让自己安心的地方,去一个远方,只怕这才是让人害怕的事情。 所以天儿还未亮的时候,灵霏和梁一沉就起身了。 遣州山高路远,灵霏整整收拾出了五大车的东西要带走,这会儿便要做最后的检查了。 出门的那一刻,却瞧见了整个天地都被雪给掩埋了起来,是银装素裹的好看,还有那吸入身体里的凉气都让人清醒,灵霏的心里反而多了几分雀跃:“梁一沉,今儿这大雪,可是京中难得一见的啊!” 来了京中这么多年,灵霏还是喜欢冬日里的大雪,可比泉州城那总是泥泞的雨雪同下的样子,叫人爽快许多。 而且这白色茫茫一片,仿佛能遮掩住天地之间所有的污.秽,叫这晨间的空气里都是干净的冷意。 瞧着灵霏欢喜的样子,梁一沉只大手一挥,便对下头伺候的道:“这场雪就不必扫了,我们走后,叫府中留守的都送快些。出来活动活动,打打雪仗,也算是不枉费老天这一场大雪才是。” 平日里伯公府的规矩十分严苛,主子起身之前,便是再大的雨雪,下人都得将这路中间清理干净,避免主子滑到。 所以这听了梁一沉此言,下头的人都是满眼的欣喜。 而灵霏则是和小蕊在门口堆了个小小的“梁一沉”雪人之后,这才去检查了他们要带的东西。 光是要带的就是整整五车的东西,再加上一个灵霏要坐的马车还有一个备用的马车,一共就是七辆马车要上路。 灵霏又准备了十五匹的好马之后,才看到了背着个小包袱站在了马车跟前儿的紫雪。 倒是忘了她了,她自然不能和梁一沉一起骑马,灵霏又不想和她同乘一辆,只怕是再要准备一辆,这路上走得就更慢了些。瞧着这紫雪昨儿怕是还没有冻够,今儿竟仍然穿着一身纱衣,站在这雪地之中,瑟瑟发抖。 灵霏这一次去只带小蕊和粉儿两个丫鬟,这会儿还得再给紫雪配一个丫鬟,便选了小蕊推荐的平日里做事还算是老道勤快的名叫“小棠”的丫头。 于是到了天儿蒙蒙亮的时候,伯公府这七辆马车上路,自然多少要惊动些京城中的权贵们的。 平日里和伯公府关系好的那些,都是站在了街上目送他们离开。 到了城门口的时候,灵霏却是终于瞧见了梁侯。 平日里梁侯不管去哪儿,都要带着梁夫人的,今儿他却是一人站在城门口,只带了个小厮,披了个大氅,肩头有霜,不知站了多久。 队伍停下来的时候,他也走上前来。 灵霏下车,随同梁一沉一起。 梁侯倒是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在他们走近的时候,就将一个匣子递给了梁一沉。 梁一沉愣了愣,并没有接。 梁侯却是直接将那匣子塞进了梁一沉的怀中:“那一日太上皇跟前儿的事情,我知道了。你是为着梁家,却也要小心那紫雪。永安侯的孙女,不是好惹的。此去一路只怕艰难无比,你且留着一条命。日后若还能回来,梁家的大门给你敞开。” 这是灵霏第一次见到梁侯将自己的身段放到这个地步,可这却是梁一沉几乎赌上了整个伯公府换来的。 灵霏转头看着梁一沉,瞧着他一向都对梁侯冰冷的神色之间,也终于有了缓和:“我不是为了梁家。” 到了这个地步还要嘴硬,梁侯也只是微微一笑,而后轻叹一口气,白雾便从他的口中缓缓吐出:“你也知道梁家如今是什么情况,我能给你的便就这么多了。旁的不说,你们多带些银两,总不会出错。到了遣州那边,可不要如同在京都一般放肆了。收敛着些自己,否则山高路远的,便是没人能帮你。” 话说的不好听,却是真心话。 灵霏看着梁一沉的眸色变了变,伸手要将那匣子还给梁侯。 梁侯却早就猜到了一般,只后退一步:“你别推辞了。我知道你不缺银两,不过就当是我谢你在太上皇跟前儿保全梁家满门。你若不收,我只怕睡觉也不能心安。” “唔……” 终究,梁一沉也不再推辞了,只点了点头,而后简单打了个招呼:“那就收了。我走了。” 也不等梁侯说什么,他便转身就走。 留了灵霏在梁侯跟前儿,到底是客客气气认认真真地给梁侯福了个礼:“多谢父亲关怀。” 梁侯点了点头:“你要好生照顾他。” 灵霏应下,梁侯也是转身离去,头也不回。 倒是叫灵霏觉得,这父子两人都是一个模样。 于是回过头上了马车,瞧着梁一沉将那匣子打开,灵霏也吃了一惊。 匣子虽然小,里头却装着的是厚厚的一沓银票,上头还用了一把金锞子压着。 粗粗算下来,也有上万两了。 能在如今的梁夫人手底下抠出来上万两的银子给他们,也算是梁侯对梁一沉不薄。 梁一沉却是将这匣子毫不在意地给了灵霏,而后才垂眸道:“咱们这一路自己的人只有一队,还有三个看着咱们的人,要这么多钱也没地方花。不过他是有心了。” 眼瞧着都到了这时候了,他们的关系才有所缓和,灵霏的心里也有些感慨。 他们这一队人浩浩荡荡地上路,的确有些引人注目。 去遣州山高路远,他们行程又慢,只怕得大半月的时间才能到遣州,这年节是要在路上过了。反正也赶不及安定下来,梁一沉干脆就告知车队,不必着急,慢慢往遣州走就是了。 因着快要过年了,所以这一路路过的每个地方,都是有着年节的气氛。 年节在路上的旅人并不多,有的也是匆忙往家赶的。 所以如他们这般一路悠闲的,倒是也引人侧目。 第二百七十一章尧州城 去那遣州是山高地远,一直到了大年二十九的时候,他们一行人还有小半段的路程没有走完。 不过灵霏在离京没多久的时候,就收到了大姐姐秦凝玉的消息,说是盘算着日子快到年节下头的时候他们大约也到了尧州的境内了。 自秦凝玉和姐夫邵英杰离开泉州之后,在这全国各地的跑着做生意,尧州城之中有他们的宅邸,如今是空着的,叫灵霏和梁一沉去那边过年就是。 是二十九了,也到了尧州的境内,不过距离州城还有些距离。 所以梁一沉一声令下,便叫队伍加速前进,争取能在年三十的时候感到尧州城的邵府,他们尚且还能好好休整两日。 梁一沉说是加快速度,其实按照他们伯公府来说,是没什么影响的。 一则这一次梁一沉带的人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过的,就体力这方面而言,别说是一日感到尧州城了,便是半日也使得。 再有他们虽然带的东西多,马车也多。可梁一沉一向都不喜将马车弄得太过繁复复杂,所以伯公府的马车还是以精简为主。虽然带了很多的东西,可比起其他府邸的马车而言,已经能跑很快了。 于是这赶在大年三十的中午,他们总算是到了尧州城。 其实宁伯公府的人都还好,除了紫雪在飞快的马车里吐了个昏天黑地之外,每个人都是一副从容模样。 但跟着梁一沉的那三个新科举子,可就都和紫雪一般了。 其中有一个名叫易城的,是吐得比紫雪还夸张。偏偏他又只是一个举子书生,不会骑马,只能在马车里头受罪,到了尧州城的时候,只觉得他半条命都没了一半的难受。 还有另外两位,一个叫裴伟,一个叫张天昊的。 张天昊本就会骑马,这一路也算和梁一沉聊得来,一直陪着梁一沉骑马,所以并没有十分的难受。 裴伟起初是不会骑马的,不过瞧着便是个要强倔强的。问梁一沉要了一匹马,不过两日就学得有模有样。虽说赶路到尧州这段时间他骑马也并不太好,不过他交替着来,骑一会儿又在马车里休息一会儿,倒也还算过得去。 尧州城的邵府并不大,毕竟秦凝玉和邵英杰其实在尧州没有待太久的时间。而且他们购置这房子,主要也不是为了自己住,只是想在并州能有一席之地,所以其实并州的邵府并不算大,府中也只留了一个管家,四个丫鬟两个小厮看着罢了。 不过这小小房子,对一路风尘仆仆的灵霏和梁一沉来说,已然足够了。 而且大约是秦凝玉早就叫人穿了话来,所以那管家对灵霏和梁一沉也是毕恭毕敬,甚至一早就在城门口等着他们了。 尧州城比京中要冷上许多,管家瞧着头发花白,却十分和善地将他们迎进了门中:“快进来烤烤火暖一暖!你们这一路若是要去遣州啊,那更是冷得很,比不得京中呢!不如在此多休息两日,也好准备妥当。” 对于秦凝玉,灵霏才不会客气。 要说秦凝玉,灵霏也是感慨。 当初在泉州的时候,秦凝玉是如何被孟晴坑害,嫁给了邵英杰之后又如何痛苦的,灵霏都看在眼中。 不过秦凝玉也算是受了灵霏的影响,破釜沉舟,决心拉着邵英杰在外头自己闯天地。 这两年他们二人虽是苦了些,也才开始要孩子,不过显然效果是不错的。邵英杰和秦凝玉再也不用看邵家的脸色,甚至如今有许多事情,都是邵家要求到他们的头上来的。 就差一个孩子,两人这一辈子,也算是完满了。 这邵府不大,却是温馨。 尧州城的冰雪寒冷,也没能浸透这邵家炭火的温柔。 管家一早就给他们准备好了尧州城的特色小吃,和京中的口味十分不同,灵霏虽不算是太喜欢,不过也觉得别有一番特色。 再看梁一沉,大约和自己一样,不过他什么都不挑,这才是最好的一点。 反而是紫雪,对并州城的菜色是明显的不喜。她虽然是个获罪的奴,不过这还是她头一回出京城。京中人的口味以咸辣为主,若是清淡的饮食,也一定要鲜香一些。不像是尧州城,饮食以酸甜口味为主,紫雪吃着自然不惯。 不过灵霏喜欢紫雪的一点是,她不矫情也不做作。便是不喜,她也只是冷了脸放了筷子不动就是了。 管家瞧出紫雪的不喜,也是笑脸上前:“紫夫人若是不喜,我叫小厨房再给你换京中的菜式如何?” “不必。” 紫雪眼中刚生出一分光亮来,却听得一旁的梁一沉声音冷淡:“吃得惯就吃,吃不惯就饿着。这一路辛劳,如今也是借住邵府,没那么多的讲究和规矩。” 他一路对紫雪都是这态度,导致整个车队的人对紫雪都是淡淡的。 那管家也是油滑的,瞧着如此,自然心里头就明白了,便什么都没有说,又给灵霏添了一碗汤。 却是听得梁一沉继续道:“若管家方便的话,还劳烦这两日叫小厨房准备白玉酒酿。日里在京中的时候,阿霏每每午睡前都要喝上一碗,还劳烦管家了!” 方才还说紫雪矫情,如今又要给灵霏准备白玉酒酿,那管家愣了愣,才笑道:“伯公爷与夫人当真相敬如宾,竟是比我们老爷夫人瞧着还叫人心里头快活呢!” 紫雪听闻此言,也有些绷不住,瞪了梁一沉一眼,便起身:“我吃好了,先下去休息了。” “等等!” 梁一沉却是叫住了她,眸色沉沉地盯着她回过头来佯装惊喜的样子:“日后你就不必来大桌子上吃饭了。” 只这一句话,就足以让紫雪眼中所有的光芒都消失了! 她愣了愣,张了张口似是想说什么,却终究是什么都说不出,便拂袖而去。 于是一桌子的人都有些瞠目结舌,没想到梁一沉对灵霏和紫雪简直就是天壤之别的态度。 梁一沉却恍若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兀自又拿起了手中的筷子,招呼着大家继续吃饭。 虽说圣上这些日子一直催促他们尽快赶往遣州,不过天高皇帝远,梁一沉还是决心要在这尧州城休息三日,而后再继续行路。 只不过他们的队伍虽然人多车也多,却是行事低调。一路都扮作的是游行商人的模样,并不曾透露真实的身份。 反而是到了大年初二里头的时候,就有不速之客上门了。 年节里头,家家户户都要放炮,灵霏自是不能睡懒觉,一早就被吵醒了的。 于是也想着凑个热闹,写了家书让粉儿送去驿站之后,就和小蕊一起又寻了呲花和鞭炮,说好了放了去去晦气之后再在院子里堆雪人打雪仗。 然而等到了中午用饭的时候,粉儿都还没回来。 梁拔是急的那冰山脸都有些绷不住了,灵霏便叫他出去打听。 谁知这不打听便罢了,一打听,竟然说是小蕊被尧州城府衙的人给带走了! 府衙要带人,自然得又名目。灵霏又叫小蕊去打听,才知道,这府衙的人与邵英杰还有秦凝玉本就有些过节。 邵英杰和秦凝玉在一年前来到尧州城做布料生意,因为他们的料子又好又便宜,所以便抢了这尧州城原生的陈家布庄的生意。 而陈家布庄的掌柜的,正是如今尧州城府衙师爷的小舅子。 于是师爷利用自己的身份,多番为难邵英杰和秦凝玉,却都被他们巧妙化解。 如今玉杰布庄在这尧州城之中是一家独大,只怕是那师爷瞧着邵家进了客人,故意要为难一番的。 粉儿对灵霏有多重要,旁人自然不用说。 梁一沉更是直接站起身来,拉了灵霏就要往尧州城的府衙去。 灵霏是好言相劝,说他这一路都低调至此了,不必在此刻非要出头。只要府衙肯放了粉儿,他们便当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就是了。 然而到了府衙的时候,敷衍门口的衙役是让他们进门了,却府衙之中空无一人,只叫他们站在前院儿等着。 并州城今儿是没有下雪,却是个阴天。外头本就冷着,那衙役还将他们安排在了府衙院子正中的风口之处。寒风迎面而来,灵霏便打了个冷战。 梁一沉脱了自己的大氅披在灵霏的肩头,低头却看到灵霏的耳朵都被冻红了,便是怒从心头来。 府衙的大门此刻是紧闭着的,他们只能站在堂中。 梁一沉却二话不说,上前一步,一脚踹开了府衙的大门! “砰——” 巨大的声响,吓得衙役们慌忙跑来,将手中的武器对准了梁一沉。 府衙之中倒是暖和,可惜还是没有人。 梁一沉拉了灵霏进门,毫不在意地就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看着将他们团团围住的衙役们:“叫你们的府尹和衙役赶紧过来,否则我拆了你这座府衙你们信不信?” 灵霏倒是没拦着,原想着事情能大事化小就好了。 可既然府衙中的人要如此给他们“下马威”,她又何必拦着梁一沉呢?叫梁一沉出出气,说不定他郁闷了多日的心情也能好些。 第二百七十二章对抗 “何人在此放肆?!” 梁一沉话音刚落,就瞧着从外头走进来了一个身被大锤之人。 瞧着那人身材壮硕,背上背了个灵霏瞧着都觉得比自己要重的大铁锤,昂首阔步地就走了进来:“放肆刁民,竟敢打砸府衙,你是有几个脑袋都不要了是不是?!” 他穿着一身衙役的衣裳,灵霏听到旁边的人喊他“队长”,便就知道他是衙役之首了。 可与他的气势凌然不同的是,梁一沉只是端坐在府衙之中,挑了挑眉,似是自己并没有深处危险,反而是带了几分闲情逸致地瞧着那人:“你是谁?” 那人“砰——”地一声将身后的大锤摘了下来,就放在了梁一沉的跟前,危险的目光在梁一沉的身上上下打量:“我是衙役卫队长,你是什么人?” 梁一沉仍端坐如山:“我府中的女使被你们无缘无故的抓了过来,我是来要人的。她叫秦粉,不知贵衙之中可有此人?” “哼——” 那带着大锤之人分明感觉得到梁一沉和旁人不同,可却不以为然:“如今是大爷我在问你话,怎么轮到你同我说这许多了?!快些报上名来,否则,大爷我便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啊——" “咻——” 然而这人的话音刚落,灵霏便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极速地从自己的耳边掠过! 而后那眼前的人便捂着嘴往后倒退了两步,若不是手中的大锤支撑着身体,只怕他就要倒在地上了! 灵霏定睛一看,方才瞧见竟是有一个类似于飞镖的暗器,直直地插在了那大汉的左脸嘴边。血沫从他的口中“呼噜噜”地就流了出来,可周围的人甚至连那飞镖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发出来的都没有瞧见,自然不敢上前。 那大汉的嘴是废了,却强忍着疼痛,对梁一沉怒目而视:“放肆!刁民!” “咳咳。” 倒是站在一旁的梁挺看不下去了,轻咳一声,而后“好心”提醒这人:“你最好快些自报家门,再不要如此胡言乱语了。否则我只怕,你这张嘴,就真的是保不住了。” 不过这男人瞧着是有几分骨气的,便是梁挺这么说了,他也不说话,是捂着嘴红着眼盯着梁一沉,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前来,将梁一沉吃了一般。 反而是下头的衙役,早就瞧出来梁一沉不是普通人,战战兢兢地上前,小声对梁一沉道:“他叫山峰,是我们队长,你们别为难他。” 梁一沉的目光,便看向了那胆小衙役:“我方才的问题,你能回我?” “是!” 那衙役被看的心虚,便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越发小心翼翼道:“今儿的确抓了个叫秦粉的女使,如今正关在牢中审问呢!你……你且等等,我这就去叫府尹大人和师爷过来!” 说着,他便放下手中的杖,慌慌张张地往后堂跑。 倒是叫山峰瞧着对着他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血沫:“呸!没骨气的东西!” 那人下去不久之后,灵霏就听到了里头传来了脚步声。 梁挺和梁拔他们都严阵以待,却没想到,率先从里头走出来的,竟是粉儿! “粉儿!” 灵霏瞧见了粉儿,是本能地上前迎了过去。一把拉住了粉儿拷着镣铐的手,上下打量着她:“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粉儿摇了摇头,瞧着身上有些伤痕,但精神还不错:“夫人放心,奴婢没事。” 灵霏的身后,梁拔更是心疼上前,皱着眉头的样子,就足够让他本就冰块一样的脸色更加难看冰冷了起来了:“他们对你用刑了?” 粉儿的身后,终于走出来了一个师爷模样般的人,冷哼一声,将粉儿狠狠地往前推了一把:“怎么,她是个刁民不知来我尧州城什么目的,难不成我们府衙还不能对她用刑?!” 若不是灵霏和梁拔接着,只怕粉儿又要再一次摔在了地上。 梁拔转头便对那师爷怒目而视,甚至伸手“锃”地一声,已然拿出了身侧配着的长剑! “梁拔,将粉儿带回来!” 若不是梁一沉及时说了这话,只怕下一刻,那师爷的人头都要落在地上了。 那师爷虽瞧出梁一沉不是普通人,却丝毫不怕,只冷哼一声:“不知是何处刁民,竟敢来到尧州城的府衙撒野!” 梁一沉这才终于站起身,缓缓地走向了师爷:“敢问,秦粉犯了什么罪,为何被你们缉拿而来?” 他的眸色冰冷,虽语气平淡,却足以叫人打个冷战。 师爷却是依靠着衙门,强撑着挺直了胸膛地看向了梁一沉:“如今正是年节下头,家家户户都在家中过年节。她不仅是从外地而来,还在驿站的跟前乱晃悠,我们怀疑她是敌国派来的奸细!” 好家伙,一上来就要给粉儿扣这样大的一个帽子?这师爷也不怕是自己个儿闪了腰! 梁一沉点了点头,倒是也不和那师爷着急,只缓缓问道:“有何证据?” 师爷是瞧出来了,今儿遇到了硬茬。 可他也不怕,后退一步躲在了衙役队长山峰的身后,却对梁一沉仍然不恭不敬:“大胆!竟敢这么对本师爷说话!你小心,本师爷要将你们一同都抓进牢中!那邵家的本就不是什么好货色,如今你们既是住在邵家,那定然也是图谋不轨的。本师爷抓不住邵家那两人的把柄,难不成还害怕你们?!” 果然是和邵英杰还有秦凝玉有旧怨,只可惜这一次灵霏瞧着梁一沉的样子,就知道他们是招惹错了人了。 梁一沉只是护着粉儿,又拉了一把灵霏,这才对那师爷道:“叫你们官老爷出来。” 他已经算是客气了,那师爷却对梁一沉横眉道:“自不必你说!我们官老爷已经去寻城守大人了!你们竟然如此放肆地打砸衙门,必定不会叫你们好过就是了,你且等着受死!” 别说是梁一沉了,就是灵霏瞧着这张狂的师爷,都有些想要发笑:还不用麻烦他们去请城守了。原本来尧州城是想低调行事的,却没成想如今必然这身份是藏不住了的。 梁一沉也勾了勾嘴角,倒是不与那师爷争辩什么,只自顾自地坐回了自的位置上:“那就等城守来了再说,也好。” 他们全然不慌,那师爷的心里也犯嘀咕。 却不肯示弱,只对山峰道:“快些将这伙贼人给我团团围起来!决不能让他们跑掉一个!” 没人想跑,梁一沉和灵霏便复又坐在了一旁。 因着大门已经破损,所以有风从外头吹进来,倒是叫灵霏冷的拢了拢梁一沉给自己的大氅,开始羡慕这些男人们便是穿的单薄,仿佛也无所谓一般。 好在没过一会儿,外头就有人喊道:“府尹大人和城守大人来了!” 于是那师爷才从山峰的身后走了出来,急急地踏着步子前去门口迎接。 尧州城的府尹是谁,灵霏是不清楚的,却知道尧州城的城守名叫关凯与,说起来他还算是父亲秦远山的门生,而且是在祖父崇宁先生秦岳的门下听过课的。 灵霏犹记得,他们一家刚到京中的时候,这个关凯与就毕恭毕敬地来拜见秦岳了。他年轻有为,又壮志凌云,到秦家的时候不过是个刚中举的儒生。后来被秦远山看中,收入门下悉心教导。 如今这许多年过去,他俨然成为了尧州城的城守大人,每逢年过节的时候,还都会亲自书信并伴礼叫人送去京中的秦家,也算是个知恩图报的。当年秦凝玉和邵英杰在尧州城的时候,那师爷若不是看着城守的面子,只怕是要更加为难秦凝玉。只不过秦凝玉只是个不受秦远山喜爱的外室之女,所以也没有得了这承受太大的照拂就是了。 不过灵霏认识他,他却并不认识灵霏,毕竟灵霏只是个内宅女眷,所以这关凯与是不曾见过灵霏的。 所以一进门,他瞧着那破洞的大门,就冷了脸:“何方歹徒,竟敢如此放肆?!” 梁一沉和灵霏起身,看向了那城守。 灵霏只觉得他还是熟悉的面容,梁一沉则是冷哼一声:“秦粉究竟犯了什么过错?叫你们这般无由地就将她给抓了起来,安上了个叛徒的罪名?” 梁一沉的气势摆在那儿,关凯与在京中没待几年就被下派到各个州府,所以不曾见过梁一沉,却能感觉到他并非普通人。 所以关凯与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但语气却没有方才那般凌厉,只是看向了一旁的府尹。 府尹上前一步,对关凯与毕恭毕敬:“年节下头,他们从远处而来,神神秘秘的一行人,身份文牒也有些问题。一早就见着这女使在驿站的门口鬼鬼祟祟,属下方才是叫人去截获了这女使往京中送的一封信,必然能定了她是叛徒奸细之罪!” 信?该不会就是灵霏送往京中的家? 城守坐在了厅中,对府尹伸了手:“信呢?本官亲自拆开,省的叫他们以为,是本官冤枉了他们才是!” “且慢!” 说话间的功夫,灵霏却上前一步,对关凯与皱了眉头:“府尹大人,若当真是你冤了我们,这事儿如何处置?” 第二百七十三章宁伯公身份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瞧着粉儿没什么事儿,灵霏也觉得这不过就是一场乌龙的闹剧而已。 然而此刻看到自己要送给家里的信居然都被扣下了,灵霏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若是不叫这关凯与长长记性,只怕日后还要惹出什么事儿都不知道呢! 那关凯与也是不曾见过这般大胆的女子,愣了愣,心里头是生出了几分不好的预感。 却听到了一旁的师爷,是仗着关凯与的势,朝着灵霏走了过去:“如何同城守大人说话呢!?别说是不会错,就算是错了,你们也定然不是什么好人!怎么,这偌大一个尧州城都是城守大人在守着,难不成还叫你们——哎呦!” 他在靠近灵霏的时候,梁一沉就已经站起了身来。 一直到他走近了灵霏,梁一沉也是箭步上前,而后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此时此刻,这师爷距离灵霏,也不过只有一个手肘的距离了。 这已经是梁一沉能忍受的,他距离灵霏的最近的距离。 梁一沉本就是武将出身,手上的力气很大,何况这师爷还招惹了他呢? 就瞧着那师爷疼的脸色都煞白了起来,关凯与也是舒尔站起身来:“放肆贼人,不得在这堂中嚣张!” 梁一沉只是将师爷交给了一旁的梁挺,再一次看向了关凯与的时候,眸子里竟是生出几分杀意来:“念了那信,若是定了我与夫人不是贼寇的话,你就自行向圣上请罪,撤了你这城守的位置,这事儿就算是罢了。” 他都能说出这样的话,关凯与再傻,也听得出,他们的身份不一般。 于是手里头捏着那还未打开的信封,关凯与已然坐立不安了起来。 那师爷却还是不闲事儿大一般地,抬起头来看向了关凯与:“城守大人,别被他们吓着了!这些人自入了尧州,便是行踪诡异。何况难不成是他们说什么便是什么了吗?还望城守大人以百姓性命为主啊!哎呦哎呦——别捏了,好疼啊!” 这师爷被梁挺捏的整个人的脸都扭曲了起来,可关凯与显然也是将师爷的话听进去了。 他沉沉眸色看了一眼梁一沉,而后就拆开了灵霏要给家人的信。 信中内容如下,被关凯与如数地读了出来:“祖父亲启,问安。” 祖父是家中最大,幼时又十分疼爱自己,所以灵霏自然是要将信给祖父。 但灵霏没有写明祖父的名字,所以只叫关凯与看了一眼灵霏,便继续念道:“孙女与孙女婿已到尧州城,想来是赶不及,便打算留在城中过年节。如今住在大姐姐与姐夫的院子里,虽风尘仆仆,然一切无虞。这一路见惯山水,风光地灵,遥见祖父幼时所言‘胸中有山水’,今得以窥探半分,还盼祖父也照顾自己,方叫孙女安心于外。” 他越念叨,便越是皱了眉头,直到停了下来,倏然想起什么一般,抬眸看向了灵霏:“你……你这信是寄给谁的?!” 瞧着他还不算太笨,灵霏却冷哼一声:“关城守自当能想明白才是。” 却听得一旁的师爷,竟是复又叫嚣了起来:“他们这是暗语!一定是通敌的暗语!” “闭嘴!” 那关凯与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对一旁的事业怒瞪了一眼,而后起身,看向了灵霏,眉头几乎皱成了一个“川”字:“你说……你们如今住在的邵府的主人,是你的大姐姐和大姐夫?” “是。” 看着他还算有理智的样子,灵霏点了点头。 关凯与却是看向了一旁的粉儿,眉头皱的越发深了起来:“她是你们的家奴,她姓秦,所以你也姓秦?” “是。” 其实关凯与已经猜到了,不过灵霏还是主动自报家门:“京都秦家,秦灵霏。秦凝玉是我的大姐姐,秦岳是我祖父,秦远山是我父亲。这般说来,城守大人可能听明白?” “明白,明白了!” 他虽还没有确认灵霏的身份,眼神却已经看向了一旁站着的梁一沉:“所以……所以你是宁伯公?!” “是。” 梁一沉也学着灵霏的样子,好整以暇地对关凯与点了点头:“我是宁伯公,梁一沉。” 关凯与已然吓得后退了一步,连着那方才还一直叫嚣的师爷,此时此刻都是惊得张大了嘴,本能地摇头不相信:“不……这怎么可能呢!?你怎么可能是宁伯公?!宁伯公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来到尧州城?何况那女使的身份文牒也是作假,你们一定有鬼,你们为何要冒充宁伯公及其亲眷?” 分明是一场乌龙,却闹到了这个地步,叫灵霏忍不住地摇头。 瞧着他们仍然不死心,梁挺倒是上前,将早就备好的他们真正的身份文牒放在了关凯与跟前儿的案几之上:“我们伯公爷被调往遣州,一路本是想低调行事的,所以便借用了商人的身份。瞧着是年节下头了,想着大姑姐在尧州城也算是有个家,便打算留在城中过了初二,休整一下,再行上路。” 梁挺都快被关凯与气笑了,眸子里也带了许多的无奈:“所以我们夫人今儿才叫女使去驿站,想给家中人去一封信,谁成想你们问都不问一句,便竟是将人就抓走了!还说什么我们是奸细,是通敌叛国的?也不知在这般毫无凭证的情况下,究竟是谁给了你们这么大的胆子?!” 不过说起来,这事儿是着实奇怪。 尧州城在朝中是最普通不过的一个州城了,也不是边关上头,怎会对通敌奸细这样的事情,抓的如此严重呢? 果然,那关凯与在确认了梁一沉和灵霏的身份之后,慌忙地站起身来,就要解释:“这……这实在是是个误会!只是因为这两个月,也不知怎地,从边地来了许多的探子。前儿在尧州城,还因为这事儿闹出了人命,这才格外重视。实在是不知,是伯公爷和伯公夫人大驾光临,是我们的错,是我们的错啊!” 他这一改方才嚣张模样,反而让灵霏有几分看轻他。只觉得他也曾在祖父跟前儿听过课,却是半分祖父的风骨都没有学到。 别说是他了,就是那师爷都已经吓傻了:“不……不……这不可能的呀……宁伯公……怎会凭空出现在这里?!这不可能的呀,尧州城也不是直接通往遣州的呀!” 的确不是。 梁挺冷冰冰地瞧着那手都要被自己撇断了的师爷,只冷笑一声:“尧州城虽不是通往遣州的必经之路,却是距离必经之路最近的一个州城。怎么,我们爷和夫人想着要过年了,来尧州城的大姐姐家里住着总比大年三十在外头住客栈要好得多,这种想法难道有错吗?!” 事已至此,不管那师爷和关凯杰如何说,都已经成了定局了! 师爷吓得整个人的身体如筛糠一般地抖动了起来,而关凯与也终于从上头走了下来,二话不说地就在梁一沉的跟前儿屈膝弯了腰:“下官见过宁伯公,是下官该死,有眼不识泰山,但实在是因为最近尧州城因着探子大乱,下官不得不防着,还请伯公爷责罚下官!” 他这一步以退为进,倒是让灵霏相信他是父亲教出来的学生了。 明面儿上道歉,实际上处处都在告诉梁一沉,他是有苦衷的,是为了大局着想。若这时候梁一沉再责罚他,就显得梁一沉不近人情了。 如今梁一沉和圣上的关系本就十分微妙,若再被他一纸诉状参到京中,只怕还是梁一沉要吃排头的。 可惜了,梁一沉这人,最是吃软不吃硬的。 他点了点头,也不叫关凯与起身,只是环视一圈这厅中,而后坐在了方才关凯与坐在的位置上,从一个被审之人,变成了审人之人:“你同我说说,若秦粉此人是真探子,按照规矩,你们该如何处置?” 关凯与即刻就明白了梁一沉的意思,抬眸小心翼翼地看了梁一沉一眼,才小声道:“该先将她带到府衙,然后去查探她的同党,核实她的身份。最后告知城中抓到了探子,开堂审理,要有人证与物证,再有她本人签字画押,之后定罪。” 流程其实并不复杂,也足够可以保证案子的真实性。 梁一沉轻笑一声,语气里都带了几分可惜:“这些事情之中,你们做了几件?” 关凯与并不知道,于是他看向了一旁站着的府尹和师爷。 府尹早就吓得瞪大了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了,师爷只是死死地低着头。 一直到被梁挺踹了一脚之后,那师爷才上前,知道自己不得不说:“我们……我们将她抓了过来,却是她有签字画押的。” “哼——” 此刻,倒是轮到梁拔冷哼一声:“她就是个弱女子,你们便是按着她的手,也能叫她签字画押了!何况瞧着她身上还有伤痕,你们只怕也用了一些刑罚。” 粉儿受的伤不重,不过灵霏可没打算就这么放过这些给她刑罚的人。 第二百七十四章父母官 瞧着灵霏的意思,是并不打算大事化小,梁一沉也坐在那厅中,瞧着外头的冷风呼呼地就往里灌,示意关凯与与府尹还有师爷站在那门口的地方:“要本伯公细细地同你们数数,你们究竟办错了几件事吗?” 这是灵霏头一次瞧见梁一沉拿着自己宁伯公的架子,属实威风。 关凯与已经瞪大了眼睛,埋怨一般地看向了师爷那边。 而梁一沉也只是顿了顿,才继续道:“第一件,你们随随便便就将秦粉抓来了此处。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对她用刑,关凯与,你可知道这般做法,该当何罪?” 关凯与也明白了梁一沉的意思,只是沉默片刻,才狠了狠心:“是府衙的过错,请伯公爷明示。” 梁一沉的目光只是落在师爷的身上片刻,便看向了府尹:“府衙之中本该是你做主的,如今却偏是让一个师爷呼风唤雨。你们既是对秦粉用了刑罚,那不如这样,将这些刑罚再用在你们自个儿的身上。” 他也没有按照规矩办事,但显然这堂中众人根本不敢说什么。 那师爷和府尹相互看了对方一眼,脸色都是垮塌了下来。 便是外头还刮着大风雪,府尹也是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讷讷地看向了梁一沉:“下官……下官好歹也是府尹,如何能受这些刑罚?” “呵——” 梁一沉不怒反笑:“你也知道,你好歹是个府尹?竟是叫一个师爷都骑到你的头上去了,我倒是瞧着,这尧州城里头的事情可不是你这府尹能做主的!” 这话,是叫那府尹无地自容。 梁一沉也不再废话许多,只看了看梁挺,梁挺和梁拔就去后头将刑具全都拿上来了。 其实粉儿是个弱女子,而且身世未明,这师爷也不敢对粉儿用太重的刑罚。 但梁一沉显然便是不打算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们,那一样样的重刑都摆在眼前的时候,府尹终于有些站不住了,瘫软地跪在了地上:“伯公爷饶命,伯公爷饶命啊!都是师爷的主意,都是师爷的主意啊!请伯公爷饶命!” 狗咬狗最是好看,灵霏饶有兴致。 师爷知道,自己再也没有了府尹做靠山,只是有些无助地看向了关凯与:“城守大人,城守大人帮帮小人啊!” 梁一沉也看向了关凯与,倒是大大方方地不加掩饰:“我听闻,在大姑姐和姐夫在这尧州城的时候,府衙之中就对他们多有疑虑与为难。如今你们若是正大光明的做事也就罢了,片石要惹出这许多的事情来。我既然在这里,便就是要做了这个主。你们自个儿瞧着办,若不给师爷和府尹上刑,咱们便一直站在这里,谁都不要过这个年节就是了。” 这男人可真是无赖,但灵霏的心里却是十分欢喜。 那师爷却是不服气的,还想要做最后的“拼死挣扎”,也是抬起头,不满地看向了梁一沉:“你随是伯公爷,可别以为我们都是傻的!” 他挥了挥手,似是在给自己打气一般:“你在京中和圣上闹成了什么样子,我们尧州也都是知道的!所以你才要去遣州那鸟不拉时的地方,说句不好听的,便是被圣上贬黜到那去的。你如今还要在我们尧州兴风作浪,便是我们一个个的官职都是不如你,可瞧着圣上会看着你这般功高盖主不成?!” 若说之前灵霏觉得梁一沉或许还能给他留一条命,那么此刻灵霏就觉得,他若自己要找死,只怕谁也拦不住。 果然,这师爷的垂死挣扎,也只是让梁一沉略微挑眉:“你都说了,本伯公是功高盖主。如今自然是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了我了。那我便是将你打死在这里,日后再禀报皇上,哪怕皇上要杀了我,我也死在你后头,你是没命看到咯!” 说着,他又看向了站在师爷身后的山峰:“还有你,同你这师爷一起受罚。大雪之中,竟是叫我们站在外头的风雪里等着。也不知到底是谁借给你们的胆子。我若过不好这年节,你们便陪着我一起不要过了就是!” 说罢,他便拍了拍案上的惊堂木,当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了。 于是在师爷和那衙役队长山峰的惨叫声之中,刑罚一个个地上到了他们的身上。 尤其是行刑之人之中还有梁挺和梁拔,便是为着粉儿,他们都不会有半分的心慈手软。 在他们这两个大男人的哭喊声之中,梁一沉才点了点头,而后看向了一旁不敢作声的府尹:“说罢,这尧州城,怎么了?” 他到底是心系正事,那府尹此时此刻耳边便是师爷的惨叫声,自不敢对梁一沉再有半分不敬,只略微上前一步,毕恭毕敬:“是自两月前以来,城中便发现了许多不知从何而来的敌国探子。事情已经上报给了京中,却是半分消息都没有。生怕尧州出事,这才格外谨慎一些。” “唔——” 梁一沉微微点头,拿着前头案几上的惊堂木在手里头把玩:“你们这心思和想法倒是没有错。可惜方法是用错了,如今也还好你们抓的是我府中的人,若是旁的平常百姓家里头的人,岂不是申冤无门,要惨死于你们这些只知虚名的身上了?” 他的语气不重,却听得府尹出了一背的冷汗。 他跪在了梁一沉的跟前儿,一句话都不敢再说了。 梁一沉又看向了关凯与:“你作为城守,应当知道,从前这师爷就是怎么胡来的?我倒是瞧着,他马上都要压到你的头上去了。怎么,将你调任来这尧州城,你便是这般做事,这般报答你的师长的吗?若崇宁先生知道听了他的课的学生里头,有你这样的,只怕是要气死。何况你还凭着旁人欺负崇宁先生的孙女,你这城守是没做好,学生也没有做好,白白负了秦家对你的一番栽培啊!” 关凯与好像什么都没有做,可于情于理,他却是全然都没有做好。 只一番话,就叫关凯与羞红了脸低了头。 看他还有几分廉耻之心,梁一沉的语气才稍稍缓了缓:“你自己瞧着,这事儿该如何处置?” 关凯与明白梁一沉的意思,咬了咬牙,看向了一旁的府尹和师爷:“师爷为人不堪,做事毛躁,公报私仇,着免去其尧州城师爷的位置,以安民心。” 师爷的去留,自然是城中就能做主的。 于是那本就已经被打的嗷嗷叫的师爷瞧着事情再无转圜的余地,干脆白眼一翻,就直接晕死了过去。 惹的灵霏都忍不住地在一旁轻声冷笑:“做个师爷便是这般的软骨子病一样,我还以为他多大的能耐呢!” 一句话,说的关凯与越发抬不起头来,声音也小了一些:“尧州城城守在其位在不为其政,放任身旁奸佞小人狂悖做事,胡乱言语,下官将亲自将他们所谓的一切罪状拟一封折子,上表京中,由圣上决断。” 这关凯与是看清了形势,也不挣扎,还未等来呢过一次说什么,他便亲自到:“下官用人不查,凭着他们二人在这京中胡作非为,不堪为尧州城的父母官。下官也会上一道请罪的折子,请圣上定夺。” “爷,他们二人都晕死过去了。” 一旁使刑的梁挺和梁拔瞧着师爷还有府尹都晕过去了,也是停了手。 梁一沉站起身来,看向了灵霏,瞧着灵霏心里头的气当是也出了,便安心许多,这才看向了关凯与:“我知道,此时此刻你的心里,怕也是和方才那师爷一般想法。只觉得我梁一沉已经被圣上所厌弃,不足为惧了。所以任凭你现在说什么,往后退几步,大多也都是在敷衍我。我不与你计较这些,也不管你到时候上给圣上的折子里要写多少我的坏话。” 被看穿了心思的关凯与,连头都不敢再抬了。 可梁一沉,倒是表现得十分坦然:“我只要一点你说到做到就是。这个师爷是个祸害,万不能再在这城中做事了。日后倘若叫我知道了这师爷仍然在城中为非作歹,我就是豁出这一条性命叫圣上杀了我,也绝不让你好过,你可听明白了?” 事情到了这份儿上,其实也就等于就这么过了。 如今他们的身份,的确不适合在尧州城做出更多了。 那关凯与再度后退一步,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梁一沉却上前,将自己的手搭在了关凯与的肩膀上,语气里倒是带了几分真:“你是我岳父大人和崇宁先生的学生,能从一个小小举子走到今儿这一步属实不容易。还盼着你能时时刻刻记得他们当初对你的教诲,做事不求能对旁人如何,至少无愧于心才是。” 这是灵霏第一次瞧着梁一沉对旁人如此苦口婆心,想必也是看在祖父秦岳的面子上。 而关凯与那一直低着的头,也终于在此刻略微抬起:“崇宁先生与老师……还好吗?” 看来他心中尚存善念,一切就都还有救。 第二百七十五章太上皇的意图 梁一沉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走向了门口:“自然了,我今日的行事也是十分狂妄。你大可以直接将我做的事情我说的话都告知圣上,反正于我而言,没有什么差别了。” 他的言辞之中生出了几分落寞,叫灵霏第一次感觉到,对于圣上的不信任,梁一沉的内心里其实是失落,甚至是难过的。 梁一沉率先踏步而出,灵霏则是回头看了一眼关凯与,缓缓道:“祖父的身体康健硬朗,父亲即将新得嫡子,也十分开怀。你不必挂念他们,只管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就是了。” 说罢,灵霏也转身离开。 留了关凯与瞧着他们夫妇二人离开的背影,心里头竟是十分惭愧,自己都不如一个女子豁达明朗。 而在衙门里头闹出了这样的事情之后,自然是偌大一个尧州城都知道了他们的身份。 于是年节里头,灵霏和梁一沉到底还是没得个安生。 旁的那些小官员和一些员外才不管梁一沉如今是否在朝中受宠,只冲着他“宁伯公”的名号,都要上门拜访的。 冷清了许久的邵家大院里头,此时此刻却是突然就热闹了起来。 门口是络绎不绝的车水马龙,也好在灵霏他们只在这里待三日,否则的话,只怕是比在京中的时候还要叫人觉得头疼呢! 初二一过,灵霏和梁一沉便又再度启程了。 尧州再往庭州的路是不远了,而庭州过去之后,就到了遣州。 旁的地方他们倒是都平平安安的过,唯独在庭州之前,梁一沉特意叫队伍停了下来,整顿一番。 庭州是太上皇的地盘,太上皇如今对梁一沉的态度十分不明朗,谁知他会不会在庭州设下重重阻碍呢? 庭州比起尧州的雪下的还要大些,这只是看到了庭州城的大门的时候,灵霏所在的马车就陷在了雪地里头。 他们身边带了十个人,原是将一个马车搬出来总不是大事的。 可因着庭州城的冬日里头不仅下了雪,前头还下了雨。倒是这薄薄的一层雪面下头都是冰,天寒地冻之中,方才灵霏的马车在这里停留片刻,车轮就被洞进了冰面里头,这才导致了便是十几人同时用力,这马车也纹丝未动。 其实这事儿本也不难办,不过灵霏在刚下了马车之后,就瞧见了紫雪提了一桶水,从后头的马车走过来。 这都到了庭州了,她倒是不似在京中的时候那般“凉快”。身上披了个雁羽的大氅,也不怕累一般提了一桶水,边走便对正商量着如何将车轮弄出来的梁挺和梁拔道:“你们一人倒水,另外的人趁着冰面融化的功夫里,将车轮拔.出来就是了。” 这自然而然的模样,仿佛她本就是这一行人其中的一员,没有丝毫的见外。 不过想的法子倒是不错,梁挺和梁拔对视了一眼,到底还是梁挺将她手中的桶提了过来。 就瞧着她冷的缩了缩脖子,而后才看向了天上,嘴角终于露出了几分笑意:“在京中的时候,可不曾见过这样的天儿呢!倒是新鲜的很,这一趟有趣儿!” 她之前一直都很默不作声,有时候叫灵霏几乎要忘了她的存在。 此刻瞧着,若不是知道她是太上皇送来的人,只怕是觉得她就是个向往外头的小丫头,倒是和她的身份不太相符,却又叫人的心里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怜惜的感觉。 这感觉让灵霏不由地看向了梁一沉,果真瞧着梁一沉的目光也落在了紫雪的身上,甚至眼中都没有从前的那般厌恶了。 灵霏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个紫雪似乎有着一种能力,能让身边的人对她根本就没有办法讨厌起来。 果然,凭着紫雪的方法,马车很快地就从冰里头出来了。 天上的雪也渐渐小了些,灵霏已然能瞧见一缕阳光照在了庭州城的城门之上,倒像是在迎接他们一般。 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可到了庭州城的时候,多少让灵霏有些惊讶:庭州城的城守并没有为难他们一行人,反而是对梁一沉十分地敬重,还亲自在城门口迎接了他们。 这庭州城的城守叫祝常,从前在京中也算是和梁家还有秦家都有交情。 后来新皇登基之后,他就因为行事不端被贬黜到庭州来的。其实他这个人是有几分能力的,可惜十分地好色。 自他们进了城中以来,就瞧着他的目光在灵霏和紫雪的身上上下打量着。便是她们如今是梁一沉的人,这祝常也仿佛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一般。 灵霏从前在京中的时候就有所耳闻了,祝常在京中也不过是个三品的官员,可府中竟是有数十位妾室。 而离京之前,他的妻子亡故之后,他并没有续弦,反而是将妾室们一同带来了这庭州城。 如今偌大一个城守府之中,是处处都有女人,而且都是模样美艳的女人,他却还是贪心。 不过因着梁一沉的身份,祝常也不敢太过放肆就是了。 在城守府给他们备了许多的吃食,还备了客房之后,梁一沉倒是毫不客气地就说要在这住一晚再继续前进。 自然了,祝常也不是没有目的的。 饭桌上,祝常就对梁一沉大吐苦水,说他们临近遣州,是有多惨多惨。 遣州作为朝中最贫穷的一个州府,平日里是没有什么官员愿意来遣州的。 所以遣州的地方官,都是犯了错之后被调拨而来的。而这些官员一般都认为,来了遣州基本上就等于被圣上“判了死刑”,这辈子都不可能回到京中去的。 毕竟老死在遣州的官员,可谓是所有州城之中最多的。 所以这些官员大部分都无心政事,反而更加喜欢从邻近遣州的尧州城来讨要东西。 就说年节前头的时候,遣州城守还专程来了一趟庭州,说是遣州的百姓们过年期间连锅都解不开了,生生地从庭州这里要走了上千石的米粮,还有万两的白银。 而距离年节钱不过两月的时间,遣州城守就来要过一次钱了,说是要给守城的官员们发军饷。 其实这些钱呢,庭州本不该给。 可如今的遣州城守就是个泼皮无赖,不给钱不给东西,他就将遣州那些饿的都绿了眼睛的流民们放出来,在庭州城大肆闹腾。 闹的大了,他就哭诉说是遣州太穷,没有办法。这么三两下下去,庭州便是不妥协都不成的。 庭州的百姓们已经被遣州的那些流民搅扰的苦不堪言,偏偏遣州也是没人管的。 说到这里,倒是真的瞧得出,祝常的脸上都是苦涩:“而且你说说遣州多缺德?他们就知道,遣州那样的地方,必然是留不住人的。便定了规矩,说是一户人家只要多生一个孩子,就多给十两银子。还说但凡是遣州人,不到四十岁决不能离开遣州。那些四十之后的,便是出了遣州,在旁的地方也不能生活啊!” 遣州环境本就恶劣,基本上只有一些农户和猎户们。到了四十,不管男女,也大多都是疾病缠身,自然是在旁的地方没有办法立足的。 而为了保证遣州的人口,这些人就只能在遣州老死,病死,甚至穷死。 新的家庭还在不断地生孩子,以保证能拿到那不过区区十两银子。 便是这么恶性循环下去,遣州的情况只会一天不如一天。 也怪不得连庭州都深受其害,看来这个遣州的情况,可比灵霏还有梁一沉想的要复杂许多。 瞧着他诉苦也差不多了,梁一沉倒是站起身,难得和一个并不熟悉的人这般亲昵,拍了拍祝常的肩膀:“哎……你可辛苦了。来啊,把我从京中带来的女儿红拿上来。今夜,我要和祝大人不醉不归!” 可鲜少见到他和什么人这般亲密,灵霏觉得这男人一肚子坏水,肯定又要做一些奇怪的事情了。 要说这祝常也是能喝,不过比起梁一沉来说,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一坛子下肚,祝常已经晕乎了起来,说话也不利索了。 看着紫雪和灵霏的眼神,也是越发地肆无忌惮了起来。 灵霏是能感觉到,梁一沉在忍着。 而梁一沉的目的,也越发明确了起来:他想套话。 显然这祝常是没想到梁一沉会来这么一出,喝多了的人,自个儿说了什么自个儿都不知道。 他倒是直接给梁一沉透露了,他本人是不喜梁一沉的。不过是因着太上皇的意思,所以才亲近梁一沉。太上皇看重梁一沉的能力,所以想将梁一沉收为己用。若是梁一沉在遣州做得好,只要不出错,不出三年的时间,太上皇就能再将梁一沉调回京中。 但前提是,梁一沉要站在太上皇这边,不能支持当今圣上立自己的孩子为太子,而想要立如今还年幼的七皇子为太子。 连灵霏都得承认,太上皇这一招是不错! 眼瞧着圣上如今不是他轻易就能撼动的,便干脆从太子人选上下功夫。 太上皇还在位,圣上就不能为所欲为。只要能立还年幼的七皇子为太子,而后圣上要是“不小心”出了什么事,这权力就再度全然掌控在了太上皇的手里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一唱一和 瞧着这样的话都被这般简单地套出来,灵霏是当真觉得梁一沉本事不小。 既然晚上是要住在此处的,灵霏便叫人去后院儿收拾东西,也实在是陪不住这两个“酒鬼”了。 先前头只是知道这个祝常是个色坯子,如今真的到了满是女人的后院里头,灵霏算是真正见识到,祝常的“好色”,可不是旁人能比的。 这庭州地处遥远,不似京中那般的寸土寸金,所以城守府是十分地大。 这样的一个府邸放在偏干的地方,一个姨娘住一个独院儿,只怕也能住得下十几个姨娘。 可偏偏在祝常这里,是两三个姨娘就要挤在一个院子里。 自入了后院儿开始,灵霏便听你到后院儿里头吵吵闹闹的。 偏偏那些丫鬟小厮都和习惯了一般,带领着灵霏的管家更是对灵霏赔笑道:“府中的夫人们多,自然就吵闹些。还望伯公夫人见谅,后头的客厢房里头是十分安静的,听不到这边的吵闹,还请夫人放心住下才是。” 灵霏向来是不喜热闹的,所以听了管家这话,才稍稍安心些:若是叫她整日都听着这些姨娘在这打擂台,她非是要晚上都睡不好不成! “祝平,你给我站住!” 然而灵霏这还未走到后头,就忽而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朝着他们这里喊来。 管家的名字就叫“祝平”,他赔了笑脸看向了走来这里的两位女子,对她们行了礼:“九夫人好,十二夫人好!” 灵霏觉得,这按照排名称夫人倒是不错,毕竟这几十个女子,未必人人都记得住她们谁叫什么名字。 走来的两个女子,都是妖娆妩媚的类型。似乎祝常偏爱这种类型和冰山美人那种,所以祝常才那么喜欢将这两者都融于一身的紫雪。 前头走着的那个九夫人,是穿金戴银,瞧着富贵无比,想来是平日里比较受到祝常的偏爱的。 后头的那个,虽说也是美艳有余,却气势不足,倒像是这个九夫人的跟班一般畏畏缩缩。 而那九夫人走来的时候,二话不说,就伸出纤纤玉指,直指灵霏,语气不善:“她是谁?” 管家挡在了灵霏的跟前儿,似是有些害怕这位九夫人,忙解释道:“是宁伯公夫人,此刻伯公在前头正和咱们老爷说话呢。夫人有些困倦,便叫小的带夫人去后头先歇着。” “你放-屁!” 这九夫人瞧着是泼辣,面对管家的时候,也丝毫没有半分收敛:“我瞧着她像是咱们老爷的新宠?怎么,老爷瞧着我们这些人,整日里头是看腻了,所以想换个口味了不成?” 这女子美则美矣,却粗俗的很,叫灵霏讨厌。 她环绕着灵霏,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灵霏,对灵霏评头论足之间,语气里全是不屑:“长得模样是不错,就是瞧着也不是平日里老爷喜欢的模样啊!这样的女子啊,瞧着那面容是年轻娇俏,又细嫩清秀的,只怕内里最是寡淡无趣了,又如何能伺候咱们老爷?” 如此露骨的言语,让灵霏的眉头都狠狠地皱在了一起。 管家自然知道灵霏的身份,也是害怕,只是一直挡在九夫人的跟前儿,不让九夫人靠近灵霏:“九夫人,不是这样的!这位当真是伯公夫人,是来府中做客的。今儿老爷亲自迎进咱们庭州城的,九夫人还是莫要为难小的了,快些让开!” “啪——” 然而那管家不过话音刚落,这九夫人的巴掌便落在了他的脸上:“你要知道,你是在和谁说话呢!?如今这家中大权都有我掌管,难不成我还不知道你们那点儿心思?!前头那贱蹄子入府的时候,你们不也都说她是老爷的客人吗?还将后头的厢房一个院子单独给她住,如今再用这一招,是不管用了我告诉你!” 这祝常为了让女人进门,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不过瞧着被打了巴掌这管家都唯唯诺诺的样子,灵霏也大约是知道了,这九夫人平日里只怕在府中是格外嚣张一些。 瞧着管家仍然挡在灵霏的跟前儿,那九夫人干脆上前一步,一把拽开了管家,就要往灵霏这气势嚣张地过来—— 不过还未等她靠近灵霏,一旁的梁拔早已经伸出手,稳稳地抓住了她就要往灵霏的脸上招呼的手腕—— 梁拔到底是个武功高强的男子,此刻站在九夫人的跟前儿,便是如同一座山一样,挡住了九夫人眼前的所有。 “放肆,你是什么人啊?!” 九夫人自嫁给祝常以来,何曾受过这般委屈?! 何况她一个妾室,如今就算是与外男接触了,若是叫祝常知道了,还指不定要生出什么事端来呢。 可不管她如何挣扎,梁拔却始终都是握着她的手腕不放,叫她越发着急了起来:“你是什么人?!我是城守府的九夫人,你如何敢对我如此放肆!?来人啊!给我将他捆起来,送到老爷那儿去!哎呦,好疼啊,你轻点儿啊!” 狐假虎威,说的便是这个九夫人了。 灵霏抬眸看了一眼梁拔,这才走向了九夫人,眼神冰冷:“是你放肆在先,就别怪我们手下不留力气了。” “我呸!” 她却是面对灵霏狠狠地啐了一口,仿佛心里头认定了灵霏不是伯公夫人,只是对灵霏骂道:“你这小贱蹄子!想入了咱们府的大门,竟还对我这般不恭不敬的不成?!我不管你是哪路神仙,也不管老爷为何竟让你随身带着侍卫,还要去住后头的客房。可这年节下头的,你就入了府中,说你是什么伯公夫人,我是万万不信的!小贱蹄子,你最好即刻给我跪下认错,否则我叫你好看!” 这事儿本是个误会,灵霏也不打算真的对九夫人如何。 可眼下,她骂的实在难听。 瞧着周围的女人们也都围了过来,对自己是指指点点,灵霏就觉得这一路的疲惫好像在这一时刻突然爆发了一般。 她示意梁拔将这九夫人控制好,而后缓缓地走近了九夫人,毫不留情地狠狠地捏住了她的下巴,眸色凌厉:“你睁大了眼睛给我好好看看,我是谁!” 那九夫人被她的气势吓了一跳,忽而就顿了顿,眼中生出了几分恐惧和不自然。 灵霏却是冷哼一声,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祝常再怎么说也是个城守,这院子里竟是被你们这些女人给淹没了。今儿也好在是我来,若是我们伯公爷进了门,或者是哪一日宫里头的主子娘娘郡主公主游山玩水来了你们庭州这城守府做客,难不成你们也要对着旁人的脸唾一口,再骂两句不成?!” 感觉到九夫人的挣扎,灵霏放开她的下巴的时候,九夫人的下巴上已经印上了灵霏的手指印。 灵霏却还嫌弃她一般,伸手问身后的小蕊要了帕子,仔细地擦着自己方才捏过她下巴的手指:“说起来,便是你们城守那模样,我也是瞧不上的。我们家爷能文能武,又待我始终如一。家里头别说是妾室了,连个通房他都不愿的。我何苦还非要跑到你们庭州这苦寒之地,和你们这一群上不了台面的女人争抢一个老男人?!” 这是将祝常贬低的一无是处,也将这九夫人贬低的一无是处。 却是真心夸赞梁一沉,在灵霏的心里,这世间只怕无一男人,能比得上梁一沉。 这话说罢,那九夫人是真切地感觉到了害怕:“你……你当真是伯公夫人?” 灵霏将擦了自己手指的帕子往九夫人的跟前儿一扔,冷笑一声:“我若不是伯公夫人,你们管家只怕早就将我赶出去了,还轮到我在此处与你说这些不成?” “这……这……” 那九夫人的瞳孔骤然紧缩,不敢相信,可事实就在眼前,也由不得她如何。 灵霏只挺了挺胸,冷哼一声:“这还有假?假冒伯公夫人,可是死罪。” “你们……你们做什么呢?!” 说话的功夫里,忽而就听到了后头传来了声音。 灵霏回头,就瞧着梁一沉正搀扶着已经喝得站不起身的祝常,站在他们身后入园的地方,不知站了多久。 灵霏也不知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总觉得这男人的眼中好似一闪而过了欣喜和欣赏的目光。 那祝常虽然是喝醉了,瞧着后头的事情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被梁一沉扶着,他上前一步,一把就拍在了九夫人的背上:“简直放肆!你这是在做什么?” 梁一沉一向都是个喜欢煽风点火的性子,正是逮着机会,便对祝常凉凉道:“这就是你们的诚意吗?若是叫太上皇知道了,来到你们这庭州城里头,我夫人就被欺负了,只怕是太上皇都要不快的!” 将太上皇都搬出来了,祝常如何能不上心? 他二话不说,抬脚便踹了那九夫人一脚:“你放肆!伯公爷和伯公夫人从京城远道而来,你便是这般待客的吗?!” 明白梁一沉的意思,灵霏也是不咸不淡地开了口:“还说自个儿掌握着府中大权,若是我们伯公府也能叫人如此肆意妄为,只怕在京中早被人戳脊梁骨了。也就是这庭州山高路远的,无人计较罢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紫雪的傲气 夫妇两个如此一唱一和,便是叫那祝常不惩罚他的九夫人都不成了。 祝常如今是喝了酒的,若是换做平日里,大约便是罚个闭门思过,再断几个月的月钱就罢了。 可此时此刻,灵霏和梁一沉在一旁撺掇着,那祝常是说一不二,竟是直接夺了这位九夫人的管家之权,倒是叫旁的夫人们看了笑话。这九夫人有苦难言,又不敢和灵霏还有梁一沉继续较劲。 只能低头便当是这事儿认了,被梁挺和梁拔放开之后,就哭着往自己的院子里跑去了。 要说祝常多喜欢九夫人,灵霏却瞧着是不见得。那九夫人都哭成个梨花带雨的样子了,祝常的眼神却仍然在紫雪的身上肆无忌惮地上下看着,只怕心里有了个新的美人儿,早就不见旧人哭了。 梁一沉却是没管他看紫雪,只是有意无意地挡在灵霏的跟前儿。祝常喝的都走不稳了,却非要说亲自将他们送去客房之中才肯安心。 梁一沉也不拦着,灵霏倒是觉得,如今这祝常的满门心思都在紫雪身上,只怕送他们是假,想和紫雪套近乎才是真。 果不其然,灵霏本来在旁人家里头也睡不安稳。 到了半夜里的时候,就听到了外头有动静。 灵霏倏然起身,抓住了梁一沉的手,就要往床下走:“外头怎么了?” 梁一沉却是懒懒散散地起身,伸出胳膊环住了灵霏腰,又用头埋在她的颈间,轻轻蹭了蹭:“夫人,很困啊。别管外头的事情,咱们继续睡!” “砰——” 灵霏似乎听到,动静是从紫雪所在的那边传来的。有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的声音,与此同时,外头也亮起了火光来。 是梁挺拿了火灯,轻轻地来敲了敲梁一沉和灵霏的门:“爷,夫人,紫雪夫人那边出事了。” 灵霏这才推开了梁一沉,心下有些着急:“紫雪说什么也是太上皇那边的人。你便是不将她放在心上就是了,可也总不能真的看着她出事,咱们还是得去瞧瞧!” 灵霏的话,梁一沉是无有不从的。 却还是懒懒散散地坐起身来,对灵霏抱怨道:“你夫君我可还醉着呢,如今脑袋晕晕乎乎的,你便是知道折腾我就是。” 这男人,总是如同个小孩子一般,也瞧着他在朝堂之中不是如此才是。 灵霏只是笑着红了他起身,又寻了一件厚衣服这才出了门。 其实刚出门,灵霏就有些恼:这庭州城的夜中冷的叫人有些受不住。风吹到脸上,就和刀刮的一般。这一路风尘仆仆的,眼瞧着要到地方了,竟是生出这许多事情来,紫雪果真是个麻烦,带在身边日后还不知要如何呢。 果然是到了紫雪的门前,灵霏一眼就看到了衣衫不整的祝常。 他和梁一沉一起喝酒,此刻梁一沉瞧着十分清醒,步伐也很稳健,甚至连身上的酒气都不大能闻得到了。 反观祝常,脚下仍然虚浮,衣衫不整的样子,到像是酒还没醒。 此刻他正趴在紫雪的房门上头,口中说着许多污言秽语:“美人儿,你别把我拒之门外啊!你如此美貌,我瞧着那伯公爷也并不十分喜欢你,平日里连正眼都不看你一眼,倒不如你就留在我身边,我定然会好好待你啊!美人儿,你若是愿意的话,我将你娶做个正妻,咱们这辈子逍遥快活,总比你跟着他去遣州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好多了!” 要说这祝常,也真是大胆。 灵霏今儿算是见识了:他堂堂一个城守大人,竟然半夜里摸到了宁伯公妾室的门前说这样的话。若是这在京中,只怕就算梁一沉当场打死他,圣上也不会如何。 然而梁一沉的模样,也让灵霏觉得有些奇了。 他分明对自己十分在意,那祝常只要看向了自己,他就会挡住祝常的目光。 可对紫雪,他就是另一个态度了。 此刻这个祝常对紫雪如此,灵霏都觉得气恼,梁一沉却是全然不管旁人怎么看他一般,只是晃晃悠悠地上前,才将祝常拉开了去:“你做什么?” 他语气平静,半分没有生气的模样。 倒是吓得那祝常趔趄了一下,忙拢了拢自己的衣衫,说话都不稳当了:“宁……宁伯公?!” “吱呀——”一声,里头的紫雪应当也是听到了梁一沉的话,这才跑了出来,红着眼看着梁一沉,是第一次做出这般委屈的模样:“爷,您总算来了,可吓死妾身了!” 她这模样不似作假,躲在了梁一沉的身后,倒是可怜得很。 祝常也是轻咳一声,尴尬至极:“属下……属下是喝多了。实在是属下的过错,瞧着紫雪夫人貌美如花,属下这才情难自禁,还望宁伯公见谅!” 灵霏觉得他是不可饶恕的。 连着紫雪也是难得地对梁一沉多话了起来:“方才他闯进了妾身的房间里,妾身才发觉不知为何妾身的房门竟是没有锁!来到这以后,都是他这府中的丫鬟伺候。想来他是早有预谋,让那丫鬟没有锁上妾身的门,而后半夜里闯进了妾身的房间里!” 紫雪咬了咬下唇,将身上的大氅死死地抓在手里头:“若是叫他得逞,那妾身只怕唯有死路一条,方才能保全这伯公府的脸面了!” 她说的决绝,倒是将祝常给吓了一跳。 虽瞧着梁一沉对紫雪总是淡淡的,但伯公府也只有这么一个妾室而已。 于是祝常二话不说,便伸出手来,对着自己的脸一个巴掌又一个巴掌地拍了下去:“属下该死!属下该死!几杯酒下肚,属下就昏了头了!是属下该死,属下胡作非为,请伯公爷责罚!” 说着,他还略微抬起头来,手中的动作也轻了几分:“可……可紫雪夫人到底也没有怎么样。是怪属下喝多了误事,到底没碰到紫雪夫人,这事儿……还是不要传出去的好!” 要灵霏说,就祝常这样的人,玷-污了多少良家女子,便是死一万次也不为过的。 然而对梁一沉而言,他也不过只是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无妨,你先下去。看在你喝多了的份儿上,我不与你计较这些。” “爷!” 躲在他身后的紫雪,却是诧异地惊呼了起来:“爷就这么放过他了?!” 梁一沉皱了皱眉,上前一步,是远离了几分紫雪:“苍蝇不叮无缝蛋,若你做的好,他又怎么会找到你的头上来?” 这话说的是过分,可灵霏的心里突然就生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梁一沉是故意的!故意灌醉祝常,甚至故意想要祝常来找紫雪!若祝常和紫雪当真发生了什么,他就能名正言顺地将紫雪留在这庭州,身边也就少了个太上皇的探子了。 可惜,梁一沉错看了紫雪,也小看了紫雪。 只瞧着紫雪倏然抬眸,惊讶地看向了梁一沉,一滴眼泪落了下来,她却伸出手,狠狠地擦掉了眼泪:“爷便是这么看妾身的?!今日这事儿若是换到夫人的头上,只怕爷即刻就要杀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色坯子了?!” 她的语气刚硬,倒是瞧着十分有骨气:“爷不过是对妾身心里头有成见,所以才这般让那城守放肆罢了。可爷别忘了,妾身如今是爷府中之人。爷这辈子若是不想见妾身也就罢了,可若是妾身出了这不堪的事情,爷的脸上也没有光啊!” “何况——” 她厌恶地看了一眼祝常,旋即回头看向了梁一沉的时候,眼中竟都带了几分冰冷:“妾身虽是风尘之地出身,却不曾有那样的风尘之心。若爷觉得妾身是水性杨花之人,大可打死妾身就是了。否则妾身这清白之身平白地被这腌臜事给辱了,妾身也是活不下去的!” 说罢,她便干脆不知从何处掏了一把匕首出来,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若爷如此厌恶妾身,妾身不如自行了断。还请爷放心,妾身虽是太上皇赏赐给爷的,却在死前亲自给太上皇书信一封就是,绝不让爷在太上皇的跟前儿难做!” 紫雪如此决绝而骨气,是梁一沉没有想到的,更是灵霏没有想到的。 看着梁一沉的很色变化,灵霏就知道,太上皇的这招棋子是高明。 没有随随便便塞个女子在梁一沉的身边,反而是找了真性情的紫雪来,叫人想讨厌紫雪都不成。 于是瞧着他们二人这般僵持在雪地里头,灵霏干脆上前,轻轻地将紫雪手中的匕首给取了下来:“这事儿何至于就到了这般眼中的地步?你既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就该知道爷的身份。” 将匕首取下之后,灵霏只看向了仍然跪在地上的祝常:“何况祝大人也说了,他是喝醉了酒。爷如今不在京中,还是少惹事端的好。” 只短短两句话,便叫这紫雪没了脾气。 她抬眸,深深看了一眼梁一沉,而后就转身进门。 在外头明显能听到她将自己的房门锁死的声音,灵霏这才将匕首递给了梁一沉。 第二百七十八章遣州乱民 梁一沉结果匕首,用门里的紫雪能听到的声音,对祝常道:“祝大人,我会将此事上告京中,禀报太上皇。你且在这庭州城里头,等着太上皇的责罚便是。” 太上皇给祝常的责罚,自然比梁一沉给的要重,还要更加让祝常无话可说一些。 这事儿,便算是这么过去了。 折腾了半夜里,灵霏是睡不着了。 早上便是早早就起了,收拾行装准备去遣州。 再看紫雪,便也是如同个没事儿人一样,早起就和小蕊打了招呼,说是昨夜她的衣裳被扯破了,自个儿的箱子又被压在了马车的最底下,借了小蕊的衣服,倒是半分都没有娇纵之气。 她越是如此,就越发叫灵霏觉得心头难安:紫雪和其他的女子不同,是能让人刮目相看的。若有朝一日,梁一沉也对她刮目相看了,难不成真的要将她抬进门来吗? 再看在外头打拳的梁一沉,灵霏的心里就越发有些沉重了起来。 自他们伯公府被圣上厌弃以来,她总是爱胡思乱想。 从庭州到遣州的路程是不远了,不过一出庭州的范围,眼前的路就变得截然不同了起来。 遣州是被几座山给围了起来,所以原本平坦的大陆上,突然就出现了石头丛丛,马匹因为要上坡,速度也缓慢了下来。 而前往遣州的官道,竟也是越发狭窄了起来。一直往这山路上走,乱石丛生,树木植被却是十分稀少。而且明显地感觉到,空气都干燥了起来。 若说在庭州城的时候还是普通的冷,那么到了这山路之上,就是叫人嗓子都有些难受的干冷了。 这一路上坡上去,他们不曾见到任何一个人。甚至在每个州城之外都会有的茶摊,也只见到一个瞧着就是落败多年,无人照看的。 再往上到了半山腰的时候,终于见到个有人照看的茶摊,也因着马已经累得不行了,便决定在此处休息一下。 前头的那些被人骑着的马还好说,后头的那些拉着他们的行礼和马车的马,有一匹都已经累得口吐白沫了。 茶摊上是一个老夫妇在照看着,老爷子在门口迎接他们,瞧着瞎了一只眼睛,倒是叫人心里头有些惊骇。 还未等梁一沉自报家门,那老爷子就已经认出了他们:“你们便是从京中而来的,要接任这遣州的事务的大官家?”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倒是平静,仿佛并不是什么大官要过来,而他们只是些普通的旅人罢了。 梁一沉对他抱拳:“老爷子,此处距离遣州城还有多远?” 灵霏坐在了那唯一一张瞧着还算干净而且没有“缺胳膊缺脚”的凳子上,回头望去,能看到庭州城正在他们的脚下,已然被遥遥云雾给遮了朦朦胧胧。 这老人家招呼着自己的老伴烧热水,又毫不客气地收了梁挺递给他的一锭银子之后,才指了指山里的方向:“越过这个小山头,然后一路往下就是了。不过如今是年节里头,只怕这一路你们都难见到行人,还是在我这里休整一番再走。” 说罢,他就兀自坐在了梁一沉的身边,而后抬头看了看这天,轻轻一笑:“凭他朝廷派来什么大官都没有用。我们这遣州啊,地贫人多,是没救了的!” 说着,他还有所感慨一般:“咱们这遣州已经穷到,连山贼草寇都没有了。所以这位大官家就放心一路前行就是了,山里头还有两个猎户屋子,你们去的路上能瞧见。给他们银子只怕不顶用,倒是给些米粮吃穿的,他们能收留你们这一群人喝一口热水呢!” 说话的功夫里头,里头的茶也沏好了。 一般情况下,除非在京城那样的大都城的城外的茶摊会有一些好茶,旁的地方大多都是花茶或者是普通的绿茶。 只是让灵霏没想到的是,在这茶摊子上杯子里的茶,竟然是最最最低等的褐茶的茶叶梗。 褐茶在京中根本就不是用来给人喝的,而是拿去掺在一些牲口的草料之中,能预防一些牲口的疾病的。 褐茶的茶叶梗,那就更是不值钱的东西了。可饶是如此,就灵霏这杯子里头也只有屈指可数的茶叶梗,可见这茶摊已经穷到什么地步了。 紫雪看了一眼杯子,就将杯子放在了一旁。 倒是灵霏和梁一沉一般,都觉得到什么地方就做什么事。没有好茶也不强求,如今口渴,喝了才好继续上路。 那老爷子倒是没有办法忽略就在眼前的紫雪,也是低了头笑道:“各位官家莫见怪。实在是这遣州也没什么好茶水,如今若不是年节里头,只怕这茶叶梗你们都喝不上。若这位夫人实在是喝不下,我就让老婆子去给你烧一盏热水,你且先喝热水就是。” 紫雪是发自内心地嫌弃,不过瞧着梁一沉和灵霏都没说什么,她咬咬牙,便就将那盏带着茶叶梗的水一饮而尽。 而后她率先站起身来,走向了马车的方向,却对梁一沉道:“妾身瞧着这马儿就要走不动了,之后的一路上行,妾身愿意下车来走。” 她的表情坚定,让灵霏刮目相看。 梁一沉颔首,就表示默认了。 离开前,他们又给这老爷子和老婆子留下了一袋米,这才继续上行。 这座山在遣州,实在是算是一座最小的山峰了。 可他们一路上行,却还是一直到了霞光漫天的时候,方才走到了山顶。 说真的,这是灵霏第一次见到冬日里的这般霞光。 就在她的头顶,如同京城里头最好的染坊的燃料被打破了一般。 在这天上造就出了绚烂的美景,叫人瞧着一时之觉如痴如醉。 紫雪更是露出了从庭州出来之后,她脸上的第一个笑容。如同一个孩童一般,在这霞光之下跳跃,甚至作诗一首:“缥缈云中梦,九色山上行。不知雪身处,以为幻与真。” 灵霏到底也是京中的闺秀,自然知道她这诗句算不得押韵。不过是胜在意境不错,而且她脸上但笑容几乎让人无法抗拒罢了。 瞧着周遭的侍卫们在辛苦这么久之后,看到这样的紫雪,都是不由自主地感叹。 灵霏倒是有些惭愧:她虽然是名门闺秀,也从小算是书香教导长大的。不过她好像是一个更加务实的人,并不太会去做这样风花雪月浪漫的事情。 于是她的眼神,又不由自主偷偷地看向了梁一沉,却瞧着他正嘴角带笑地抬头看着如此难得的霞光。心里头越发不确定,梁一沉是喜欢更加风花雪月的女子,还是喜欢自己这样的? 霞光片刻,也是转瞬即逝。 夜幕缓缓落下的时候,梁一沉就下令继续前行。 他们如今在山顶,其实已经能看到山脚下的遣州城了。 不过那星星点点的灯光,让灵霏对遣州的穷又有了新的认知:这瞧着如此稀疏的灯光,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的脚下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小村庄呢! 都说望山跑死马,这一路下山往遣州,也比想象中的更难。 紫雪如同她所言,一直都在下头和侍卫们一起走路前行。 灵霏倒是也不矫情,安坐在马车上,盘算着这一路他们花销了多少,到了遣州城的时候还能剩下多少。 只是山路难行,走到大半的时候,又有两匹马实在是不成了。 梁一沉别无他法,最终还是找了一个猎户人家,稍作休整。 这猎户见着他们的表现,倒是和那茶摊老伯没有差别。仿佛他们虽然都活在这世上,可已经对生活绝望。他们并不认为,梁一沉来了,就能改变他们如今的现状。 一直到梁挺送了两袋面食,小蕊又拿了几件衣服给这猎户,他们才稍稍热情了些,甚至说要亲自带梁一沉他们去往遣州。 剩下的小半路程,他们走的倒是还算平顺。 只是到了遣州城的门口…… 遣州城的大门是开着的,但门口堆满了人。 若是在京中,这些人便是如同乞丐一般,一个个都是蓬头垢面,身上打着补丁的。 一共大约二三百人,瞧着都是遣州城的居民,他们将城门围得水泄不通,眼巴巴地看着梁一沉的队伍。 那猎物小声对梁一沉道:“城中的百姓早就接到了你们要来的消息,这会儿在门口,是想巴望着你们能给些吃食。” “哎——” 他叹息一声,语气里全然都是无奈:“你们这些在京中做官的,必然不知我们遣州已经到了什么地步了。若不是这年节里头都快过不下去没饭吃了,他们也不会冒着风险挡在门口呢!” 这话倒是不假,这般聚众面对朝廷命官,一个说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而且瞧着也不是整个城中的百姓都如此,眼前这二三百人,大约是实在是吃不上饭了,家里又有老有小,这才迫不得已。 只是他们用的这法子是自己想出来的,还是背后有人指点,就为了给梁一沉一个下马威,这便不得而知了。 梁一沉点了点头,示意这猎户可以回去了,这才下令,让队伍在城门口停下来。 第二百二十五章不同态度 在庭州的时候,庭州城守尚且要带着大将军在门口迎接梁一沉他们一行人呢。 这如今总算是长途跋涉地到了遣州,门口却是半个官员的影子都没有。只有这些流民,一个个地如同饿狼一般地瞧着他们,那眼神都要放绿光了。 连一直在外头的紫雪,都不由地钻进了灵霏的马车里,这一路第一次露出了几分恐慌的神色:“他们……这是做什么?” 瞧着她如同受惊了的小兔子一般可怜的模样,灵霏却反而是半分都不慌:“不管他们做什么,他都能解决,无需担心。” 而后紫雪的眼中,竟是生出了几分羡慕来瞧着灵霏:“这一路瞧着爷和夫人郎情妾意,当真是羡慕得很。” 她说这话,却偏偏没有露出半分让人讨厌的语气,却叫灵霏的心里隔了一块小石头一般地难受。 难受的是,紫雪这个人的身份放在这里,就注定了她们不能和平相处。 可这一路,紫雪偏偏什么逾越的事情都没有做过,甚至对自己哪怕对梁一沉,都是敬而远之。 叫人看得出她的风骨,她的美丽,竟是对她都讨厌不起来。 而这样的讨厌不起来,或许在有朝一日东窗事发紫雪要背叛伯公府的时候,对他们是致命的。 不过此刻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最要紧的,还是外头那群和饿狼一般的流民。 瞧着梁挺先下了马,缓缓地走向了流民,分明是“明知故问”:“你们要做什么?” 说是流民,可前头站着的两个人,倒像是他们的头目一般。 其中一个看着三十多岁的男子,脸上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意弄脏的,左右脸颊都是黑乎乎的一团,手里头还拿了一根木杖走上前来:“你们就是京中来的大官了?” 他说话带着遣州的口音,叫灵霏分辨了一下才听出来他是在说什么。 梁挺点头,而后那人更上前一步:“那你们肯定给我们带粮食过来了是不是?现在就把粮食给我们,我们就让你们进城。” 怪不得说是这遣州连山贼都没有,因为这些流民比山贼更狠,更直接,也更无赖。 他们的车上的确还有许多粮食,不过在灵霏看来,这些粮食不能给。 显然,梁一沉和灵霏是同一个想法。 梁挺对待那群人,语气也冷冷冰冰:“先将我们放入城中,自会给你们解决粮食的事情。” “你放皮!” 那为首之人却是毫不客气地朝着梁挺狠狠地啐了一口:“先前头从京城来的哪个大官不说,会给我们解决?结果谁给我们解决了?你今儿说什么都没有用,若是不给我们粮食,我们便就不客气了。” “哈哈——” 这话是将梁挺给逗笑了:“不客气?你们如何不客气?” 他这傲慢态度,将那为首之人惹怒了。 他二话不说,就高高举起手中的木杖:“兄弟们,让他们看看,咱们是如何不客气的!非要给他们一个教训,他们才肯乖乖将粮食交出来呢!” 他这一声令下,身后的那几百人便蜂拥而上—— 梁一沉他们只带了十个侍卫,却实在是府中最精锐的了。 何况梁一沉一人就可以以一敌百,只是他们以为梁一沉是个文官,所以不通武事罢了。 再加上这些流民们也的确是饿的久了,虽然都是些青壮男儿,身上的力气却是五分都没有办法能发出来。 他们虽仗着人多势众,气势很足,但一个个的甚至都还没有能靠近马车,就被打.倒在地! 就这么三两下的功夫里头,他们竟是没有一人能上前。 不过梁一沉手下的人早就得了训示的,对这些百姓们自然不会下狠手,只是将他们打.倒就算完了。 灵霏坐在马车里,一直看着外头的情况,虽然相信梁一沉不会让她遇险,可心里还是忐忑。尤其瞧着梁一沉的身上受了伤,她就越发地觉得不是个滋味了起来。 却是听得一旁的紫雪声音里都带了几分感慨:“伯公爷当真是将所有的事情都掌控在自己的手中,也难怪姐姐这般信任伯公爷。” 今儿的紫雪……好像有些话多,眼神里对梁一沉也没有以往的冰冷,反而多了几分崇拜。 灵霏刻意忽略她这样的崇拜,朝着外头看了过去,却瞧着那些流民虽然是被打败了,但一个个都干脆坐在了地上。 为首之人上前一步,耍无赖似的将自己的手杖往梁一沉的跟前儿一扔:“你们便是不给粮食还打人就罢了,那我们就干脆坐在这,绝不让你们进门!” 这无赖的样子,叫人瞧着都够了。 梁一沉却是大手一挥,示意在此处停下休整:“既是如此,我们便也不进城就是了。瞧着要到了用饭时间,就在这里休整!” 他话音一落,自有人去准备锅灶,竟是当真要在此处落下来。 灵霏也带着小蕊和粉儿下了车,在外头透着一口气,抬头看着城门上头似乎有人影闪过,想来是那些心术不正的,想瞧梁一沉的热闹。 既是要在这休整,梁一沉自然见不到遣州的城守是不会走的。 于是在这里支棱起来了锅灶,就瞧着那些流民们一个个眼神都要冒出绿光了。 可他们如今已经被伤了大半,根本没有能力来抢吃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甚至有人都流出了口水,可见他们当真是饿了许久了。 旁人却还没有说什么,那一路跟着他们而来的举子易城是头一个看不下去了:“伯公爷有必要做到这般地步吗?他们不过就是太饿了,这遣州山高水远,如此穷困,伯公爷便是发发善心当做帮一帮他们又如何?!” 这易城从上路开始,对梁一沉就总是不恭不敬的。 听闻此言,旁人还未说话,灵霏却是先一步冷冰冰地开了口:“我们能有多少粮食?帮了他们,只怕是后患无穷。明日整个城中的人若是都站在了门口要你拿出粮食来,且问你能拿出什么来?” 灵霏这才开口,那边易城的表情里便都是不屑:“你一个妇人懂什么?咱们在遣州是初来乍到的,就先失了民心,日后在这遣州的日子,只怕是不好过了。若今儿真被他们堵在了外头连门都进不去,传到京中,岂不是成了最大的笑话?” 最是讨厌他这般,灵霏再度不咸不淡地开了口:“都什么时候了,在乎的却还是名声。你信不信,他们不会就这么让我们一直在门外的。便是一直在门外又如何?若是惯出来了他们的毛病,只怕进了门也不得好果子吃。你好歹也是个考上了的举人,难不成竟是不明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吗?” 她瞥了一眼易城,不屑是显而易见的:“学的尽是些官场上的道理,倒不如多干点儿实事才好。若朝中竟是你这等人,只怕咱们就要完蛋了呢!” 这话说的是毫不客气,叫易城瞪大眼睛就要反驳。 “好好好,夫人说的甚好啊!” 然而还不等易城说什么,一旁的裴伟也开了口,对灵霏多加赞赏:“想来这朝中的许多男儿,大约还不曾有夫人这般通透呢!夫人说的好,咱们就是在这外头又如何?今儿若是妥协了,明儿只怕全遣州的都要来讨要了。长此以往下去,他们就只会伸手问人要东西,而不能自己去做事了。” “是啊。” 连着另一个举子张天昊也是皱着眉,认真思索之后点头支持:“夫人这般识大体,我们当真是自愧不如啊!便是听夫人的,在这外头等着就是了!若是城中的官员们当真就这么将咱们放在外头,那自参他们一本就是了。这遣州积弊已深,不是一两日的功夫就能做好的,日子久了,百姓们方才知道我们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他们好。” 看来知道道理的人还是占大多数,那易城吃了个憋,自没有多说什么。他只走向了锅灶旁边,将一旁的石头狠狠地踢了一脚,却没想到那石头那么重,反而闹的他“哎呦”一声地抱住了自己的脚,脸色的扭曲表示着他有多么的疼痛。 正是如同灵霏所想的一般,这边他们尚且刚刚“开饭”,那边就从城门口走出来了一个人。 他瞧着四十多岁的样子,十分消瘦,身旁带了两个侍从,从人堆里走过来的时候,灵霏就听到有人喊他“城守大人”。 遣州城的现任城守名叫“孙本”,从前也是在京中做过的。只不过因为在京中的时候在圣上登基那一年直言进谏,说太上皇应当将手中的所有权利都让出来,将手中所有的州府都交给圣上让圣上做主,这才惹恼了太上皇,而后被贬黜到了遣州来。 他来遣州没有多长时间,便多次上书,请求朝廷支援遣州,可惜次次都被太上皇的人给拦在了户部的关口。 近几个月之中,他似乎是对朝廷失望至极,总是作一些意有所指的诗来讽刺朝廷,惹的圣上十分不快。 所以这一次他走过来的样子,显然对梁一沉也并不是很尊重,反而撇着嘴一副不满的模样:“宁伯公怎么在城外驻扎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仓库做房 方才瞧着他一路走来那些百姓们对他的态度,灵霏便能瞧得出,他在百姓们的心中应当是颇有几分声望的。 所以他对梁一沉如此模样,百姓们对梁一沉自然也没有好到哪儿去。 梁一沉方才还在给灵霏盛饭,瞧着他来了,也是十分客气地起身:“来的正是时候,孙城守,一起吃一碗饭?从京中带来的米粮,可比这一路吃的都要好吃许多呢!” 他俨然是玩世不恭的样子,自然惹恼了孙本。 孙本虽接过了他手中的饭食,却是随手就递给了一旁的流民,而后皱着眉看着梁一沉:“伯公爷是故意的吗?大家都饿成了这个样子,难不成你竟是坐视不理?” 梁一沉也不生气,只坐在了灵霏的身旁,自顾自地又舀了一碗饭给自己:“孙城守,是他们拦住了我的去路,不是我要为难他们。” 孙本却是冷哼一声:“他们不过想要些米粮罢了。” 看来这事儿,他从头到尾都是知道的,就是不知是否为了给梁一沉一个下马威,才一直到现在才出现。 梁一沉也不恼,语气反而越发平和了起来:“我夫人都明白的道理,怎么孙城守竟是不明白?” 而后,他看向了易城:“易城,你给孙城守说说,我夫人方才说了什么?” 易城自然觉得没有脸面,但被梁一沉压着,又有张天昊和裴伟的催促,只得将方才灵霏说的话,一字不差地和孙本说了出来。 于是孙本的脸色,就从一开始的怒气冲冲,转而变得诧异,最后又变得有些豁然开朗,而后就是惊讶地看向了灵霏:“是夫人说的?!” “是。” 梁一沉在锅里夹了一块腊肉放在了灵霏的碗中,才抬眸对孙本笑道:“夫人都明白的道理,你们难不成不明白?这若是要进遣州就要这般为难我,我也无所谓。在这驻扎一年半载的不是问题,我们虽没有带这么多的米粮,却知道如何去增加米粮。而你的城民们,大可以就在这里等着,干看着。大不了日后我一纸书信告诉京中,我无能,只可惜了这遣州城百姓们,日后当真是无望了。” 他盯着孙本的眼睛,意有所指:“你应当知道,自我之后,即便有人来遣州,也做不到像我这样了。遣州到时候会道什么地步,你承担得起吗?” 是三言两语,也足够说服孙本了。 他果然是后退了一步,眼神之中生出了许多的动摇:“你们……当真有法子能解决遣州粮食的问题?” 梁一沉耸了耸肩:“有是有,不过不能全然保证。也总比没有的好,让我们进城去试试看,你就死马当活马医就是了。否则若是我们也进不去这城中,城中的情况也只会始终坏下去。我们能进去,再坏就不过如此了。” 其实灵霏觉得,梁一沉对孙本已经算是很有耐心了。 想来梁一沉这一次来到遣州,也是真心实意地打算做点儿什么。不管圣上是为什么将他放到遣州来,但他看不得遣州的百姓们如此受苦。 所以孙本只是犹豫了一下,就妥协了。 他后退一步,弓了腰,对梁一沉行了一个礼:“下官遣州城城守孙本,恭迎宁伯公入城!” 这郑重其事的样子,倒是让灵霏相信,他是个好父母官。 梁一沉也是起身,亲自扶了他,却是不急:“我们刚扎营下来,先吃饭。吃了饭之后再入城也不迟,反正不管有什么事,都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做完的。” 孙本还是第一次遇到梁一沉这样的人,只愣了愣,就被一旁的梁挺拉了一把,给他塞了个碗:“吃吃,吃饱了好做事。我们从京中带来的米粮就这么多,记得孙大人也是京都人士?快些吃了,若是错过这一次,下回想吃可都没有了!” 孙本就这么莫名其妙地陪同梁一沉吃了个饭,不过在他的指引之下,那些百姓们也就都散去了。 周围安静下来的时候,孙本看着碗中的米饭,才叹了一口气:“等诸位进城就知道,这遣州有多苦了,哎——” 没错,等灵霏他们用了饭之后进城,才知道这遣州有多苦! 灵霏是和梁一沉一起,步行进城的。 遣州城并不大,甚至还比不上庭州城的一半。而且因为遣州城本来就是在山坳里头,所以便是城中的路,也有些崎岖难行。 偌大的一个州城,除了主要的街道,其他的街道竟然都还是土路,甚至没有铺上石板,可见城中已经是资金亏空了。 按理来说,通常所有州城在进城门的地方,都是十分繁华的,毕竟那是一个州城的“脸面”。 但是在这遣州城,一进入城中,入眼的就是破败:和其他城市一样,遣州城进入城中的第一条是商业街道。但说是街道,在灵霏看来,就是一条稍微宽阔一些的路两边,有星星点点的几座屋子。这些屋子破败到如果放在京中,会叫人以为是废弃的旧屋子。而且就这为数不多的屋子,开门的也没有几个。 灵霏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布庄还有一个客栈还有一个当铺,其他的便都认不太出来了。 那客栈前头,正有从庭州来的商队和掌柜的讨价还价。客栈掌柜的不想要银两,只想要些实用的东西,庭州城的那些却只想给老板银两。 仿佛在这遣州,回到了最原始的以物易物,银两反而成了不那么重要的东西。 再往前,便是官府了。 这遣州城的官府破败,是灵霏第一次见到! 按理来说,一个州城之中应当有一个衙门,有一个城守府,再来一个大将军府,各司其职,才算是政通完善。 然而在这遣州城的府衙,只有两座房子。 左边的那座连门窗都没有的,里头站了几个无精打采的衙役的,应当就是衙门了。 右边那座稍稍大些,还好是有门窗,可瞧着房子上头也是补丁加补丁的,就是城守府和大将军府。 说是府邸,其实只是城守在一层,大将军在二层住着。而最可悲的是,这是整个遣州城之中,除了客栈之外,唯一的一座二层的房子。 指着那房子后头本来用作仓库的地方,孙本才对梁一沉和灵霏道:“你们便住在那一处。还不要嫌弃咱们这里穷,这已经是拿得出的最好的房子了。” 是了,看着周围的那些破败如废墟一般的房子,灵霏倒是相信他这话。 不过进城一路到府中,都没有见到遣州城的大将军何庆。这个何庆从前是驻守在边地的,颇有些功勋在身。后来听闻是因为虐杀俘虏又为人乖张,太上皇震怒,而后将他贬黜到遣州城来守着,已经十几年过去了。 还有遣州城的府尹,名叫吴永飞,在遣州城做府尹也有五年之久了。他为人圆滑,无功无过,来遣州城的官员来来去去,他却始终都是如同滑手的鱼一样,叫人抓不住他的什么把柄,却听闻此人也是阳奉阴违,十分难缠。 不过这个吴永飞并不住在衙门旁边,而是住在城南的一座道馆之中。 对此,梁一沉也是探听到了:那道馆算是这城中最好的建筑了。虽说是道馆,但事实上里头的道士早就跑光了。如今一整个三进的院落全部都是吴永飞的,不过因为吴永飞掌握着遣州城的粮食命脉,所以不管是孙本还是何庆,都很少去招惹吴永飞。 偌大一个州城的钱粮命脉竟然是区区一个府尹掌控,这实在是叫人觉得匪夷所思。 不过在遣州城这么环境恶劣的地方,出现任何匪夷所思的事情,灵霏也都不觉得意外了。 他们二人既是不来,梁一沉也不恼,只先招呼了大家休整,一切都等安顿好了再说。 要灵霏说,这住的地方……她还是头一次遇着! 一个大仓库,被隔成了两块。左边这块大一些的,又隔成了内室和外厅,外厅在前头,内室在后头,地方不小,却是什么都没有。 不仅如此,这窗户和门都是坏的,连头顶的屋顶都有大大小小的破洞,能看得到外头的阳光正是刺眼。 屋子里遗留下来了前几任官员来的时候留下的东西,大多却都是不堪用的:瘸了腿的凳子,拼凑起来的桌子,断了一半的笔…… 看到这些东西,灵霏都觉得头疼。 却是他们刚坐定,就听到了外头的府衙门前突然传来了“咚咚咚”的声音,是有人鸣冤敲鼓。 瞧着梁一沉皱着眉头有些犹豫,灵霏是强撑着推了他一把:“你先去前头看看,这后头的事情,我来做就是了。等你回来,保证就差不多成型了!” 梁一沉离去的时候,有些不放心灵霏,灵霏却是拍胸脯保证今夜这里就能住。 反而是梁一沉走了之后,紫雪上前,看着如此环境就瘪了嘴:“夫人便是为了让爷安心,也不能说大话!这……这要从何下手?” 灵霏倒是觉得,自己没说大话,撸起袖子,就招呼了所有人过来:“咱们住在这里是钉死的事情了,所以能不能住的舒服,可就看今儿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焕然一新 旁的不说,首先他们遇到的问题就是:人手不够。 这屋子里需要修缮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那三个举子跟着梁一沉一起去前头了,屋子里就剩了十个侍卫。 加上灵霏、小蕊、粉儿还有紫雪和紫雪的丫鬟,也不过才十五个人。 不过灵霏到底也做了许久的伯公夫人,家里头的事情,知道是自己要撑起来的,她就不会退缩。 既然人手不够,那就从最重要的事情开始。 于是灵霏便指挥着梁挺和梁拔,先将房顶和门窗弄好。如今可不比春夏里头,正是最冷的冬天,若是门窗都不成了,只怕他们是要冻死在这遣州的。 不过让灵霏没想到的,这偌大的一个遣州,便是想找个新的门窗来,竟都是难事!而且遣州城的住民们不知为何,对梁一沉他们的到来似乎是颇有反感。 所以竟是也没人给他们指引,最终无奈之下,灵霏只能叫梁挺干脆就从山里头寻了合适的木头,而后直接丢给了遣州的木匠。 那木匠是狮子大开口,瞧着他们从京中而来一扇门窗便是要二十两银子! 可梁挺和梁拔也算是在梁一沉身边待的够久的,也和梁一沉经历了许多事情,怎会被他们就这般给拿捏了? 听闻梁挺直接将那木匠的领子给提溜了起来,而后说这遣州山高地远的,他就是杀了木匠,等圣上的抓拿旨意来了之后,他也来得及跑。叫那木匠想清楚,是能在今儿晚上之前给他们做出来门窗,赚这几两银子,还是要坚持问他们要高价,最后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那木匠瞧着梁挺是动真格的了,二话不说就叫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开始赶工,梁挺这才放开了木匠,说好了傍晚的时候过去拿门窗,如若没做成,就拼着被梁一沉杖杀的风险,也要叫这木匠拿命来。 他这么一闹,这整个遣州城都知道,是来了个凶神恶煞的。偏偏遣州城里头的人吃都吃不饱了,别说去和梁挺比划比划了。 所以这下午里不管是做门窗,找布匹还是买柜子,梁挺和梁拔倒是进行的都算很顺利。 梁一沉那边很久都没有动静,估计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儿。 灵霏这边也在加快速度:还好他们从京中而来的时候,带的东西都是足够的。如今这屋子里什么都没有,街面上能买的都可以置办,买不到的灵霏干脆就让人去和城中的百姓家里头买。自然了,灵霏是要用银两,而不是用其他的东西。 一来是觉得,其他的东西只怕梁一沉另有打算,还是不要擅动的好。 二来还是想培养,遣州城的人用银子的习惯。这样之后对于梁一沉治理整个遣州城,也能起到一个好的效果。 于是不过小半日的时间,这原本破旧的仓库里头,倒是有模有样了起来。 这仓库里头原本的床实在是太过破败了,坐上去就会发出“嘎吱”的响声。问了紫雪之后,灵霏干脆就将这床给了紫雪。 反而是叫人找了之前的窗户,然后两层拼接起来,就成了镂空的床板。 在床板下头,灵霏置办了大约十个汤婆子。把热水换成了木炭,这样晚上放到床底下,这整张床板都能被烘得暖洋洋的,也省了再找一张合适的床了。 自然了,遣州城里头的炭火本是不够的,不过山上的树木虽然少,也供得起整个城中冬日取暖用了。 侍卫里头梁拔就会如何将木头做成炭的功夫,那都是和梁一沉在外头的时候学来的,此刻正是派上了用场。 灵霏又让人将他们马车上头的帷幔都拆了下来,做了必要的窗帘和屏风,不过短短小半日的功夫里头,这屋子到是像模像样了。 不过到了下午,他们没有迎来梁一沉回来,反而是瞧着有不速之客直接闯入了这屋子里—— 那人一身铠甲进门,在门口被拦下来的时候,便是自报家门:“我乃遣州城大将军何庆,你们谁敢拦我?!” 灵霏这才正眼看向了门口,果真瞧着一个四十出头,穿着铠甲的满面须冉的彪形大汉走了进来。 便是知道梁一沉不在这,他也是佩了长剑,大步流星地走进门来:“别以为你们是京中而来,我就怕了你们了!” 他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叫灵霏微微挑眉,到底是上前一步,对他略微点了点头:“大将军好。” 灵霏比他的身份高出不少,如此做法,自然是已经对他礼遇有加了。 不过那何庆显然不吃这一套,他只是叉腰站在了房子的中间,上下打量着灵霏:“便是你们这里的人,去找了李木匠,然后威胁要杀了他是不是?我们遣州虽然穷,可也决不能出这样的事情!” 原来是来兴师问罪的! 那灵霏就更不怕了,只是双手抱在胸前,撇了撇嘴:“那李木匠大约只告诉你,我们威胁他了,而不曾说,是他敲诈勒索在前?一扇窗户,他就狮子大开口,这就是你们遣州城的规矩了不成?瞧着你也是个讲道理的,怎地这点儿事情都想不通?还找上门来,你堂堂大将军,该不会是被一届小小木匠给利用了?” 灵霏这话说的不好听,那何庆也是有些尴尬,却断然就矢口否认:“那……那李木匠一向都为人老实忠厚,怎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我们遣州城自然有遣州城的法度,定然是你们骗我,别以为你们是京中来的,我就不敢将你们如何!” 他挺直了胸膛,倒是叫灵霏觉得有些好笑:“第一,即便我们威胁了他,也该是官府来管。你既然口口声声将规矩法度挂在嘴边,就该知道,你遣州大将军的责任是守护整个遣州城,管的是军备上的事情。至于断案的事情,自当交给府尹,要你一个人来我这门里大放厥词?” 她走向了何庆,表情也冷峻了下来:“二则,这会儿我们爷来到遣州,自然是要见你的。你竟是不声不响地跑来找我一个内宅妇人的麻烦,实在是叫人不得不觉得,你居心叵测!” 两番话下去,叫这何庆几乎是哑口无言。 而此刻,梁一沉却突然就出现在了门口,轻轻地拍了拍手,赞赏道:“夫人说的是!” 待何庆转过头去,梁一沉的眸色却是冰冷了起来看着何庆:“方才在前头一直不见大将军,却是没有想到,将军竟是来找我夫人的麻烦了。” 何庆见到梁一沉也不行礼,甚至可以用不恭不敬来形容:“哼,凭你们是京中来的达官贵人又如何!?我在这遣州十五年了,就不曾见过有人好生地对待遣州的。你从京中而来,也不过是因为你不讨圣上的喜爱了。你有本事就一纸诉状去圣上那儿告我一状,我倒是瞧瞧,若是我离开了遣州,谁还能来这穷苦之地接管!” 人人若都是这样的想法,也怪不得遣州始终都好不起来。 梁一沉倒是也不理会他如此胡言乱语,只是走进了房中,而后看了看这房间的布置,当着何庆的面儿便牵了灵霏的手:“果然是你才能将这地方做出个家的样子来呢!” 被无视了的何庆,竟是觉得自己是个外人,没有了站足的地方。 梁一沉却转身,看向了何庆:“你方才没有去府衙,自然是不知。今儿有人击鼓鸣冤,是说府尹抢占了他们为数不多的田地,要我做主。你若还有心让这遣州好起来,就快些去找城守。在这里看我们夫妻二人说话,难不成比解决问题还有意思?” 他倒是把住了这何庆的心思,瞧着何庆脸色一凛就往外走,灵霏微微一笑:“这何庆你就交给我。我保证,不出十日,他便不会对你处处为难。” “哦?” 梁一沉的眼中生出了几分饶有兴致:“夫人怎有如此把握?” 灵霏却是笑的狡黠:“来之前,我多少也是要打听一番的。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你且放心,我有法子!” 灵霏古灵精怪起来的时候,梁一沉都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却是也放下心来,而后进了屋子里。 紫雪瞧着他们二人这模样,自知没有自己融入的余地,便也退了下去。 来遣州城的第一夜,屋子里的炭火还没有烧的很旺盛,却如同梁一沉所言,有了家的感觉。 尤其是新的窗户和门都到了,这屋子里越发暖洋洋了起来。 只是到了下半夜的时候,外头有些骚乱。梁一沉翻了个身,抱着灵霏咕哝了一句:“让梁挺他们解决,只怕又是流民想来偷东西,无妨。” 果真,一早灵霏起身,就听闻是抓了几个流民。 梁一沉自然早早就去府衙议事了,灵霏梳洗的时候,将小蕊叫了过来:“将我给你保管的东西拿过来,今儿咱们去拜访一番将军夫人!” 按理说,她来到这遣州城,本该先去拜访城守夫人的。 不过听闻城守家的两个孩子调皮玩闹,城守夫人带着他们去庄子下头了,要过两日才能回来,那自然就要先去将军府。 第二百二十八章水晶杨桃糕 灵霏旁的是做不到的,不过在来遣州之前,早早就查了遣州城中的这些官眷的信息。 既然这个是遣州城是块难啃的骨头,那灵霏就要从最难的地方下手,逐步瓦解这些官员们的“后院”,才能给在前方“战斗”的梁一沉争取更多的时间和机会。 何庆算得上是这遣州城里头最难啃的骨头了,不过这位何庆最大的弱点,就是他的夫人。 何庆是北方人世,当年在京中的时候,结识了他的夫人何尉氏。何尉氏的家中是商贾人家,听闻当年何庆成为了武举人的时候,何尉氏家中是出了不少的银两的。 所以何庆对他的夫人,一向都是言听计从的。 便是何庆身边有两个妾室,也都几乎等同于何尉氏的下人一般。 而这个何尉氏呢,是出生于江南的。听闻她温婉贤淑,和何庆的暴脾气简直就是相反的。所以卤水点豆腐,是一物降一物,何庆在外头便是如同个火药桶一般时时都要爆炸,回到家里头在夫人跟前儿也乖得和小猫一般。 他们二人在京中的时候,何尉氏曾怀过身孕。不过后来不幸流产,伤了身子。 也许是因为她一个江南女子到底身体孱弱,又同何庆来到了这遣州边远蛮荒之地,身体实在是不济。所以他们二人如今成婚也有二十载了,却始终都没有孩子。何尉氏是抱养了何庆一个妾室的女儿,但何庆家中子嗣凋零,也唯有这么个女儿罢了。 如今何庆的女儿五岁,不过何尉氏对她倒是淡淡的,也没有说十分地宠爱。 有了这些消息,对灵霏来说,就是足够的了。 她叫小蕊带了那个在路上一直都不曾打开的匣子,又找了在京中就做好的小孩子的衣服和一个璎珞银项圈,就算是准备足了。 不过临出门的时候,紫雪却是追了上来,说是要和灵霏一起去。 人人都知道,紫雪如今是伯公府之中唯一的“贵妾”,而且本就是女眷的事情,自然带着她也不是错。 而且灵霏瞧着她也准备了要送给何尉氏的东西,想来也是早就打听好了的。 不过在路上的时候,就听到了小蕊对灵霏嘀咕:“夫人,听闻那何尉氏也并不很喜欢自己膝下的养女,瞧着紫雪夫人都没给孩子带东西,咱们送这些东西,会不会叫何夫人觉得心里不痛快啊?” 因着紫雪就在身后,虽瞧着她好像没有听她们这主仆的悄悄话,不过灵霏还是对小蕊笑着摇了摇头:“到了将军府,你便知道了。” 将军府离她们所住的地方并不远,何尉氏倒是个聪明人,早就想到了灵霏会来拜访一般,一进门,就笑对灵霏:“从我这能瞧着你们下头昨儿一直都忙忙碌碌的,伯公夫人当真是好本事啊。这遣州城来来往往那么多官员和官眷,唯有夫人能将那仓库装点的有声有色的。” 眼前的是一个瞧着十分温婉清丽的妇人。许是因为她自己没有生过孩子的缘故,看着她不像是何庆的夫人,到更像是何庆的小妹妹一般。 连着她笑起来的时候,都叫人觉得如沐春风,灵霏也是堆了满脸的笑,佯装赔罪:“本该昨日就上门来的,实在是下头的事情给耽搁了,还望夫人莫要见怪才是。” 何尉氏自然明白何庆对梁一沉是什么态度,所以她表面上是微笑的客气,实际上对灵霏却是疏离的很:“夫人说笑了。请坐,这遣州不比京中,没有什么好茶,还望夫人不要介意才是。” 灵霏坐在一旁,低头看了看茶盏之中的茶叶,竟是他们前儿路过那遣州城外茶摊的茶叶梗是一般!不知这位何尉氏,是否是要刻意给她们一个下马威的。 灵霏不觉有什么,倒是紫雪的眼中是掩饰不住的诧异和无奈。 她既然是妾室,自然也要给何尉氏行礼的。 不过行礼过后,她还不等灵霏说话,就先一步将自己要送给何尉氏的东西拿了出来,大约是想博何尉氏一个好感。 灵霏也不恼不急,瞧着紫雪是从包袱里头拿出了一整套的头油和肤脂,大大小小一共五六瓶。都是京中有名的美人坊的东西,算是京中贵妇们都在用的。价格昂贵就不说了,光是那包装的精美和瓶罐上头绘就的美人图,都足以叫人觉得赏心悦目了。灵霏平日里用的,也大多都是美人坊的东西。 其实这东西在京中虽然名贵,却也是富贵人家必备的。 不过在这遥远的遣州城,自然就成了稀罕之物。 紫雪也是会说话,只让人将东西拿到何尉氏的跟前儿,而后笑道:“原想着这遣州城是风沙寒苦之地,只怕何夫人平日里也顾不得自己的面容。如今瞧着,妾身这礼物准备的倒是有些多此一举了。何夫人的模样,竟是比起京中的许多贵妇,瞧着都要年轻貌美呢!想来我们夫人若是到了何夫人这年岁上头,都要羡慕夫人如今的模样才是!” 她是玩笑话,却是暗地里踩了灵霏一脚。 看来这一路的乖顺和高冷,果真是装出来做给梁一沉看的。 不过灵霏对这种事情一向都不放在心上,瞧着那何尉氏果真是被哄笑了,灵霏也觉得无妨。 紫雪带的东西不多,倒是何尉氏也用得着的,也不逾越她一个妾室的身份,是极聪明的。 她的东西既是拿出来了,灵霏这边自然也顺理成章。 为何尉氏,灵霏带了两样东西。 叫小蕊先拿出来的,是一件火狐皮子的大氅。这火狐皮子还是去年冬天的时候圣上赏赐给梁一沉的,做了大氅之后,梁一沉放在了给灵霏的聘礼里头。后来灵霏出嫁,秦家又将那些聘礼都给灵霏带了大半傍身,灵霏却一直都没有穿这火狐的大氅。 一则是觉得自个儿年轻,驾驭不住这火狐皮子的颜色。 二则这东西也实在是太高调了,她本就是被人诟病为庶女,若再日日穿着这招摇过市,只怕圣上要更加讨厌梁一沉了。 所以干脆就带来送给何尉氏,如今正是遣州的严寒天气,遣州山上也没有这么好的皮毛,作为御寒之物,想必何尉氏会喜欢。 果然,那狐皮大氅一拿出来,灵霏就瞧见了何尉氏的眼神是忍不住地一亮。 在这遣州城的冬日里,有了这狐皮大氅,便就不怕什么了。 还未等那何尉氏推辞,灵霏就示意小蕊给她送过去。 而后这才拿了那一直在车上装着,只叫小蕊定期打开的匣子,瞧着何尉氏疑惑的眼神,灵霏亲自将那匣子递给了何尉氏:“听闻何夫人是江南人士,江南人杰地灵,最是灵秀不过了。如今夫人在这遣州城里头,只怕是也许久不曾见过家乡风景了。我虽不能将整个江南带到夫人的跟前儿来,倒是愿意能尽我所能,给夫人一抹江南的味道。” 这话说的倒不是故弄玄虚,却叫何尉氏的眼神里都多了些许的疑惑和期待来。 拿了那沉甸甸的匣子,何尉氏将其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来—— 匣子里头大部分装着的都是冰,用棉布裹住的冰块,里头放了几块晶莹剔透的东西。 “呀!” 在看到了那晶莹剔透的东西的时候,何尉氏已然忍不住地惊呼了起来。 而她身旁的丫鬟也是眼神亮了,盯着那匣子里竟是不可置信:“这是……这是水晶杨桃糕!” 水晶杨桃糕,顾名思义,便是用杨桃做成的糕点。 其实说是糕点,也不是那么贴切。是用新鲜摘下来的杨桃用糖水以古法腌渍过后,放入蒸锅之中合着白凉粉一起蒸。然后再经过几道秘制工序,最终做成的如水晶裹着杨桃一般的甜点。 这种水晶杨桃糕是属于应季的一种食物,所以即便是在江南,也只有在杨桃成熟的那两个月能有。 灵霏从京中离开前,是大姐姐秦凝玉给她带来了一筐子新鲜的杨桃,她这才想起了或许拿到遣州来有用。于是让京中名厨在他们临行前做好,一直叫小蕊保存着的。 她的马车之所以很重,是因为马车上带了一大筐冰。叫小蕊每到一个地方都要还上新鲜干净的冰,然后每三日还掉这匣子里的冰,好保证水晶杨桃糕的新鲜。 饶是如此,带到这里花费了这么长的时间,灵霏也不能确定这东西是否符合何尉氏的心意:“杨桃是新鲜的,不过京中厨子做出来的口味,自不能比江南的纯正。何况这一路的颠簸,也实在不知这口味变没变。只叫夫人尝个新鲜就是了,出门在外,总是有些家乡的念想,最是不错。” 瞧着何尉氏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灵霏倒是笑道:“夫人也别等了,再等片刻只怕真不能吃了。即刻就用了,也好叫我知道这法子保存是不是管用才好!” 灵霏给了台阶,何尉氏自然要下。 叫丫鬟拿了勺子来,吃了一口,虽是凉的冰牙,何尉氏却还是心满意足地叹息一声:“好多年都没有吃过了,伯公夫人太有心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困境 那大氅就不必说了,光是这水晶杨桃糕的礼物如何贵重,就是那紫雪用再多的脂粉都比不了的。 眼瞧着何尉氏和灵霏就热络了起来,又叫下人专门给灵霏换了一杯茶,灵霏就知道自己这般做法果然行得通。 待何尉氏用完了杨桃糕之后,灵霏才叫小蕊将给孩子准备的东西一并拿了出来:“在京中走的匆忙,我和伯公也还没有小孩。所以便准备了一身衣裳和一个璎珞银项圈给孩子,还望夫人不要嫌弃我们礼轻才是。” 瞧着灵霏如此周到,何尉氏的脸上也是笑容不断:“伯公夫人这说的是哪儿的话?夫人能想着我们家丫头,那便是丫头的福气了。何况瞧着这璎珞的工艺,便是整个京中也难找。伯公夫人当真是有心了!” 送给孩子的礼物并不贵重,灵霏笑的也是恰到好处:“这璎珞是我大姐姐家里头的匠人打造的,旁的不敢说,手艺是顶好的。我想着毕竟是孩子的东西,就是要做的精细,否则若是带上伤着孩子的皮肤,就是再贵重的东西,也反而不值当了。” 这是灵霏最真心的想法,所以说话间也是不曾有什么虚伪的地方,倒是叫何尉氏听着十分舒服,两人很快就聊了起来。 初次见面,灵霏对何尉氏的感觉还不错。虽说大家都心知肚明,灵霏是为着让何庆少些为难梁一沉来的,但灵霏并没有主动提起这件事,反而叫灵霏和何尉氏越发亲近不少。 倒是紫雪,作为一个妾室,便是学识满腹,一时之间也是什么话都插不上,只能干坐在一旁百无聊赖。 两人倒是一直聊到了中午时分,灵霏是要走,奈何何尉氏很是热情,非要留灵霏来吃午饭,这么一来,就等到了何庆从府衙回来。 何庆是没想到灵霏在此处,一进门,便是大声嚷嚷:“夫人,你都不知道那宁伯公有多过分!仗着自己是伯公的身份,来到府衙之中便对所有人颐气指使,说日后必得听他的!我呸!我何庆是那等好拿捏的人吗?他若是——” 然而在刚进了门看到灵霏的那一瞬间,他的声音便戛然而止,暴躁的脸色也僵在了当场。 何尉氏颇为尴尬,忙站起身来,走向了何庆,狠狠地拍了拍他:“胡说什么呢!?宁伯公来咱们遣州,就是做事来的,你这五大三粗的,自不能明白人家心里头想什么。” 对何尉氏这般态度,何庆也是十分诧异地看向了灵霏,自然知道是灵霏来说服自己的夫人。 灵霏也大方起身,对何庆点了点头,而后轻叹道:“我们伯公爷便是这般霸道惯了,才被圣上提点多次。如今到了遣州,他总是脱不掉这脾气,其实没有坏心。若是他说了什么叫大将军觉得不舒服了,还望大将军见谅。他是瞧着遣州如此,心里头着急呢!”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叫何庆想发脾气都有种“伸手不打笑脸人”的感觉。 何尉氏也是借着机会就对何庆道:“伯公夫人有心,从京中用冰匣子给我带来了多年不曾吃到的水晶杨桃糕。我留了夫人在家里用饭,你去后头洗漱一番,也来用饭!” 何庆的死穴果然是何尉氏,方才还对梁一沉如何的不满,此刻听了何尉氏这么说,他便什么都说不出口了,只是对何尉氏点了点头,就匆匆走向了后头。 遣州城实在是穷苦,便是大将军的家里头,也不是大鱼大肉的。 今儿还是因着有客人,所以吃得好的,却也只是普通的菜肴。自然了,这会儿子这么冷的冬日里头,新鲜的蔬菜是只有一道白菜水晶粉。其余的大多都是冻肉和腌肉,还有冻豆腐或者之前屯下来的土豆。 遣州的厨子做饭也不如京中的精细,却别有一番滋味。 灵霏倒是觉得挺好吃,反而是紫雪,动了筷子吃了两口就又放下了筷子捂着自己的肚子,说是吃的有些撑着了。 何尉氏只撇了一眼紫雪,便不再多言,眼神里却带了明显的不喜。 灵霏也见着了将军府的两个妾室和将军的那小丫头,小丫头怕生得很,一直躲在何尉氏的怀里不肯出来,倒是也可爱得很。 用了饭,女眷们还要再说会儿子的话。 何庆是要去府衙,又被何尉氏给拦住了。 她柔声细语的,声音里却带着几分不容抗拒的威势对何庆道:“你下午去府衙,就多做事少说话。宁伯公究竟如何,也不是你说了算的。日后大家都是要在遣州城相处下去的,你可别听了府尹几句话,就将自己这本就不见天日的仕途给搭进去。何况我瞧着,伯公爷也并非传言中的那么霸道无能,你且先看看再说。” 夫人都发话了,这何庆还敢造次? 于是他蔫了唧地点了点头,就匆匆离了府,灵霏则是和何夫人一直说话到了下午里头,才回到了自己的房子。 然而回去,就听着梁拔带着粉儿骂骂咧咧地从外头走回来,两人的手里一人拿了一个空的筐子。 瞧见了灵霏,他们两个到谁都没有先开口,还是灵霏反复问了才知道,这遣州城的人是要断了他们的木炭了。 来到遣州,他们原是没有用遣州的木炭的。马车上还有一些,但灵霏为了以防万一,又叫府中的人去山上找一些柴火自己拿回来烧。 可今儿中午开始,不管府中的人去哪儿,就总有遣州的百姓跟在他们身后。 砍了一块柴火,他们就说那是他们的。府中侍卫初来乍到,早早就被灵霏和梁一沉叮嘱过不许和百姓们起冲突。 这么忍了又忍,让了又让,折腾了半天,竟是一块炭火都没有带回来! 说到这,连一向沉默寡言的粉儿都有些恼了:“咱们的炭火虽还有富余,可也绝对撑不过这冬天的。这些人,难不成竟是要将咱们冻死在这吗?!” 一向冰块脸的梁拔,竟是也被粉儿挑起了心里头的不满:“咱们都来这两日了,那府尹也不曾出来见一面伯公爷。真当咱们是好欺负的不成?!” 炭火的事情,尚且还不算迫在眉睫。 吃食的问题,才是最严重的。 他们一路带来的干粮其实都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再多也撑不到十日了。 可遣州城贫苦,虽说有市集,粉儿每每商界采购的时候,那些商贩子要么就说遣州穷苦不给他们卖东西,要么就是漫天要价。 一颗土豆,他们竟能要出五两的高价来,叫粉儿逛了一上午的街,不仅没有买到东西,还受了一肚子的气。 再这么下去,只怕是这伯公府就真的要断粮了。 要灵霏说啊,这事儿没有后头“高人指点”,灵霏都不信! 在前头,这些官员们为难梁一沉,在后头,就为难后院之人。 只怕这就是那位一直都不现身的府尹大人的主意? 一直到了晚间,梁一沉回来的时候,瞧着他脸色凝重如墨,灵霏就知道,他今儿的不顺利,肯定也是旁人难以想象的。 果然,坐在饭桌上,梁一沉是一口饭都吃不下去,也是忍不住地对灵霏道:“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我看是半分都不假!我也算是与圣上一起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的,命悬一线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偏偏今儿就要在这遣州的阴沟里叫这些小人给我算计?!阿霏,你都不知道,他们简直枉为官!” 能让梁一沉说出这样的话,可见他们过分到了什么地步。 可还未等灵霏开口安慰梁一沉,他就先对灵霏道:“不过下午的时候,何庆对我的态度倒是和上午大不同。梁挺告诉我,是你去何府找了何夫人,将他哄得很是开心?你那一路小心翼翼护着的匣子,就是为了给何夫人的?瞧着你对我都不曾这般上心呢!” 这酸溜溜的语气,叫灵霏听着都哭笑不得。 忙亲自舀了一碗饭放在了梁一沉的跟前儿:“是想着亲近何夫人,却也是为着咱们的日子能好过些。你偏生还要吃一个女人的醋不成?” “哎——” 梁一沉那皱着的眉头,总算是稍稍松泛了一些。 他伸手,轻轻地抚了抚灵霏的脑袋:“是有用。可这遣州的情况实在是比我想的还不如,当真叫人头疼。” 灵霏又夹了菜在他的碗里:“前头的事情我帮不了你,不过后头你也不必忧心。我定了心思了,从明儿开始,咱们就搬到长街上头去吃饭。百姓们吃什么,咱们就吃什么。有多的粮食,叫人做了粥,先紧着孩子和老人。你只管在前头冲锋陷阵就是了,我就不信了,若是这么连着几日,这些百姓们能眼睁睁地看着咱们饿死不成?” 梁一沉点头,却是感慨:“叫你和我吃苦,也多不了几日了。我来时就找人安排了,要了许多的野鸡子来。那些野鸡子冬日里也能生蛋存活,而且不拘着吃什么都成,我想着能不能在这叫养出来,也算是解决温饱。不过只怕……庭州那边不会轻易放了这些野鸡子过来,咱们还得想办法才是。” 第二百三十章谁给谁下马威? 他的想法倒是十分新颖,只是若实行起来,还是困难重重。 灵霏能做的没有旁的,就是站在他的身后支持他就是了。 于是到了第二日,灵霏当真就从一早开始,将饭桌子搬到了长街上头。 他们这一回带的米粮不多了,却是叫小蕊去通知这遣州城的所有人:孕妇、小孩还有老人若是在家中没有吃食,可以来这长街和他们一起用饭。 旁的不说,就用那些个破木板子搭建起来的桌子和椅子倒是多。 灵霏叫了府中所有的侍卫出来,又让梁挺和梁拔去说服衙役维持秩序。 也定下了三个规矩:第一,只有孕妇、超过五十五岁的老人还有十岁以下的孩子才能来这里吃饭。那些个有手有脚,自己能做活,能去挖野菜的,除非是快要饿死了,否则一概不能靠近此处。 第二,能吃不能拿。若是要吃的,便在这里吃饱就走就是了。如果看到谁偷偷地带了米粮或者端碗要离开,那就绝不会再给第二次来这里吃饭的机会。不管男女老幼,都是如此。 第三,若是家中有病患或者不能动弹的老弱,要先给梁挺说明情况,而后梁挺再带人过去确认之后,送饭食给他们。若是家中孤寡的,邻居可代替上报,但不能私自带食物回去。 三条算是铁律,一开始的时候,自然会叫这遣州城的人觉得灵霏太过不近人情。 然而真的等安排了老幼们坐在灵霏的身边,瞧着灵霏也和他们吃着一样的饭食的时候,那些闲言碎语自然就少了不少。 灵霏此刻才是最有机会接近这些百姓们的,自然也能听到一些百姓们的真心话。 说这遣州城啊,自古以来就是在一个十分偏远的地方。 遣州城的百姓们最初之所以定居这里,好像是当时的朝廷派来驻守什么的。 所以几乎答案半个遣州城的人都姓“江”,便是当年那支江家的队伍留下来的后人。 只是随着遣州城的贫乏和朝代的更替,连他们祖上的许多辈都不知,他们来到这里究竟是要驻守什么。而且人满的主要目标就放在了“如何活下去”这件事情上,自然就不那么在意什么祖上留下来的东西了。 就这么慢慢地,遣州城的人过的越发贫苦,人也越来越少了起来。 有能力,哪怕有一把子力气的人,大多都出去遣州城,不愿待在这地方“等死”。 留下了老弱病残,若是再遇上些不好的官员,那日子过得当真就是苦不堪言了。 坐在灵霏身旁的这个年逾六十的老大爷,自己带了两个小孙子,大的那个九岁,小的才三岁,日子过得就很是凄苦。 他们姓江,祖祖辈辈都是这遣州地界上的。 老爷子在三十来岁的时候老伴就因为上山采药,摔到了山谷里摔死了。 他一个人靠着平日里捡柴火卖到庭州为生,膝下养着一个儿子。儿子也是从小到大就和他一起去庭州,父子两个不知走了多少的山路,总算能挣一条活命。 好不容易儿子也算是出息,熬到了三十多岁娶了个庭州城的小寡.妇。寡.妇能干,年纪虽比老汉的儿子还要大些,却给他接连生了两个孩子。而且寡.妇在庭州城有个小小磨坊,也算是能养活一家子人,商议之后,他们就打算将一家子搬到庭州城去。 可惜遣州这边的官府说什么也不放人,儿子儿媳在两年前去庭州的路上又双双遭遇了洪水和泥崩,埋在了这到处都是泥地还有石头的大山里头。 剩了两个年幼的孩子和老汉一起相依为命,走不出这遣州城,就只能想办法在这里活着。 老汉将白粥慢慢地喂给最小的那个孙子,老泪纵.横地看着灵霏:“我们已经整整一年没有吃过白粥了。遣州城太穷了,我想卖了房子带着两个孩子出去讨生活,趁着我还活着。可官府的却不让走,老汉我也看出来了,不管哪个官府过来,都是只瞧着遣州城别出大事就是了,可不管咱们的死活!” 他的眼泪珠子“嗒嗒”地就掉到了白粥碗里,饶是如此,对灵霏他们却也是并没有半分好感的:“哎……所以啊,夫人也不必做出这样一幅爱民如子的模样。咱们遣州城的百姓们不吃这一套,穷惯了的,谁都不相信。能带给咱们好日子的,咱们才相信呢!” 他是这么想的吗? 灵霏倒是佩服这个老汉,当着自己的面儿说这些。 不过灵霏也只是微微一笑,对他的“不敬”并不放在心上:“老爷子,您安心吃饭就是了。我没想着就这么一顿饭,能让你们对我们有什么旁的想法。只盼着叫一个人吃饱是一个,等这粮食没有了,我们饿着肚子和你们一起想法子活下去就是。” 老汉对这话之前是全然不信的,不过瞧着灵霏吃喝的东西和他们竟是一模一样,他也点了点头,小声嘀咕了一句:“盼着你们是能说到做到的就好了。” 灵霏不再多说什么,毕竟事情是要做出来的,才能叫旁人知道。 不过倒是通过这一顿饭之后,遣州城百姓之间的风向都改变了不少。 这些百姓们是再简单不过的了:谁能让他们吃饱饭,他们就信谁。 于是第一顿、第二顿、第三顿——这么顿顿下去,不过两三日的时间里头,百姓们之间都在口口相传,说是伯公爷和伯公夫人自来了遣州开始,就一刻都不曾停歇,倒是比之前来的那些官员们好上许多。 而且一直到第三日的晚上,这遣州城的府尹才现身。 起因还是因为梁一沉说了,要用如今他所住的道馆作为养野鸡子的地方,他这才忍不住地站了出来。 自然了,这也是灵霏第一次见到城守夫人吴江.氏。 这个吴江.氏是吴永飞的续弦,也是遣州本地人。听闻家中在遣州里头算是个富户,几乎垄断了整个遣州的盐生意。自然了,盐这一项本该是被朝廷管控着的,吴江.氏的家里头若是没有吴永飞的支持,也绝不敢这么大胆将公盐私卖。 所以灵霏最是看不得这样的人,便是已经拜访了将军夫人和城守夫人,她也没有主动去拜访这位吴江.氏。 如今瞧着吴江.氏是坐不住了,灵霏前头刚收了午饭的碗筷,后头就听得小蕊报,说是吴江.氏来了。 按理来说,这库房也不大,叫客人在外头等着是不好。 可灵霏还是生生让吴江.氏在正厅里头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方才慢慢悠悠地出门接见:“抱歉啊,叫夫人久等了。这几日遣州太冷了,早上总是起不来,中午又睡了会儿,睡过了时间。” 她早上分明还早起了在长街上顶着风雪用了饭,那吴江.氏的最角轻轻抽了抽。 她在这遣州城地位不凡,是习惯了居高临下,要来给灵霏一个下马威的。 可灵霏到底是京中而来,又怎会屈服于她这般伎俩? 两人不过一见面,谁的气势更胜一筹,自然是明眼人都能瞧见的。那吴江.氏很快败下阵来,也是先一步低了头:“夫人说的哪里的话?夫人在京中是娇养着的娇贵,听闻这些日子是日日都做出一副与民共苦的样子,倒是让妾身好生佩服呢!” 话里话外的别有深意,灵霏也不放在心上。 叫小蕊给她沏茶,而后看着自己杯中的那茶叶梗:“你也知道的,我是京中的小官家的庶女。平日里没有什么好东西傍身,听闻这茶叶梗在你们遣州才是好东西,特拿出来招待夫人,还望夫人莫要嫌弃才是。” 此举,是惹恼了吴江.氏。 可她是小门户的出身,忍不住了,便对灵霏冷笑一声:“可妾身听闻,夫人送给将军夫人还有城守夫人的东西都是贵重无比,怎地到了妾身这儿,就只剩了这茶叶梗?” 她环顾四周,要戳灵霏的痛处:“夫人前儿去拜访将军夫人和城守夫人的时候,还带了府中的贵妾,怎地今儿不叫出来也让妾身瞧瞧京中名女支的风采?” 笑意盈盈之间,可不就是在嘲讽灵霏和紫雪吗? 灵霏也不恼,只伸手端了茶笑道:“你算什么东西?” 眼瞧着吴江.氏的脸色就变了,灵霏却扬起自己的头来:“瞧着你便是不知,宁伯公在京中是什么身份?我虽自称是个小官家的庶女,可到底也是伯公夫人。岂有屈尊降贵,去拜访一个府尹夫人的道理?” 这是她第一次用自己“伯公夫人”的身份说事儿,前头的府尹和梁一沉不对付,她后头自然要打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吴江.氏。 何况府尹又和何庆大将军不同,并不是个哄好了夫人就成的。 所以既然注定要撕破脸皮,灵霏便觉得没必要假情假意的。叫旁人觉得自己这伯公夫人没了威信,反而是得不偿失。 吴江.氏倏然起身:“你们在京中再尊贵,还不是被圣上弄来遣州这地方了?入乡随俗的道理,伯公夫人没听说过吗?我们便是在京中没有本事,可在这遣州,只怕夫人惹恼了我也不是好事!” 第二百三十一章这夫妇 平日里灵霏其实很少生气,不管面对什么,都总是温和的。 她最惯用的法子,是四两拨千斤。即便是面对方洁的吵闹,她也总是好脾气的。 所以此刻她突然就对这个吴江、氏变了脸,是旁人都没有想到的。 那吴江.氏梗着脖子瞧着灵霏,灵霏也只是略微挑眉:“我倒是想听听,怎么才算是惹着你们了?” 吴江、氏只觉得,不管自己说什么,只要灵霏开口,所有的主动权就都掌握在了灵霏的手里头。 可她仍然要撑着一口气,叉着腰看着灵霏:“我就这么说,在这遣州城,你光是瞧着我们住在什么地方,就知道我们是什么身份了!你今儿必须同我道歉,我或许还能在这遣州城里头给你一条活路!” 如此“豪言壮语”,听得灵霏心里头不仅没有害怕,反而有些想笑:“哦?说说看,你们能如何?” 这吴江-氏只觉得,自己说的话就像是一拳头打进了棉花里头一般。却是越发地龇牙咧嘴地狰狞了起来:“这遣州城山高路远的,你们如今又是被圣上给抛弃了的,便是死在这荒郊里头,让我们老爷懿旨状子去京中,说你们是畏罪而逃,你觉得圣上会如何想法?” 要灵霏看,这遣州城已然不像是一个州城,这府尹两口子,倒是成了这里的土皇帝,只怕是忘了他们是谁。 于是眸色渐渐冰冷,灵霏略微抬眸瞧着吴江-氏:“那你准备,要我如何给你道歉?” 感觉到身旁之人诧异的目光,灵霏只是纹丝不动。 那吴江-氏只以为是灵霏害怕了,露出得意的眼神来,甚至双手都抱在了胸前,以为自己赢得了胜利:“自然是将你带来的好东西都交给我,而后走到堂前,当着这里所有人的面儿,给我赔个不是!再说清楚,叫你们将军亲自去我们府尹府中,给我们老爷赔不是,这事儿就算是这么过去了,遣州城或许还有你们一条生路!” 从前在京中的时候,灵霏也觉得算是鱼龙混杂的人见得多了。 可如同府尹夫妇二人这般的,她的确是头一回见。 “你算什么东西?!” 这不是灵霏今儿头一次说这话了,可这第二次说的时候,她的眸色之中俨然已经不带半分情感了。 想要前头的梁一沉做事顺利,她就必须要压住这吴家的夫人。 所以她毫不客气地看向了吴江-氏,没有给她再说话的机会:“若是顺着你的意思,这整个遣州城都是你们夫妇二人的,我倒是想问问圣上知不知道这件事?” 吴江-氏被灵霏吓得后退一步,却仍然吊着一口气:“如今是在遣州又不是在京中,由不得旁人做主!” 她就差说,由不得圣上做主这样的话了。 于是灵霏等着就是这么一句话,只对那吴江-氏道:“夫人是想自个儿出去跪着,还是想让我叫人将夫人押出去跪着?” 吴江-氏瞪大了眼睛看向了灵霏:“你什么意思?” 灵霏回头,示意梁挺和梁拔上前,而后缓缓走向了吴江-氏:“你方才不是说,叫我走出去,在所有人的跟前儿给你道歉吗?我想着这个法子也不错,就叫你走出去,跪在长街上头,给所有的百姓道歉。我听闻,你们一个府尹府中一顿饭吃的,都比这遣州百姓们一日吃的要好。我想着到底是你们对不住百姓,就用你的法子,也省的我想出来的法子太狠,你接受不了。” 他们如此放肆,旁人不敢说什么作什么,灵霏却是一定要做的。 否则若是叫他们今儿占了上风,只怕日后梁一沉在遣州城的事情更难做,遣州城百姓们的日子也更加难熬。 若不是知道点儿什么,有着把握,灵霏又怎会这般对待吴江0氏? “你敢?!” 可惜,等吴江。氏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她便是后退一步,梁挺和梁拔又怎会放过她? 于是就听着她是被束缚了起来,却对着灵霏大吼大叫:“我是府尹夫人,你敢如此待我?!你们不要命了是不是?!” 灵霏先一步走到外头,感觉到冰冷的风裹挟着雪意打在自己的脸上,而后看向了府尹府所在的方向:“想来伯公也到地方了?那咱们这边,将夫人押出去就是了。” 话音刚落,就瞧着外头的张天昊跑了进来,对灵霏客客气气道:“伯公爷已经带人冲进了府尹府中,从地下翻出来了许多的粮食。这会儿子正是要将粮食带回来,那府尹没跑多远,腿就断了,此刻正在包扎,随后就往前头去。伯公爷让我来告知夫人一声,夫人这边也可以开始了。” 是的,是灵霏和梁一沉早就通过气的事情。 从他们来到遣州城的第一日就知道,若是不将这个吴永飞拉下来,谁在遣州城都没有好日子过。 所以之前的几日里,府尹吴永飞不出来见面,梁一沉也就一直避开他。 就让吴永飞觉得,他们对遣州城什么都不知道,是没有任何准备过来,这样吴永飞才更容易露出马脚来。 因为在遣州城盘踞的久了,吴永飞住的地方始终都是不让人靠近的。他的那些家丁和府兵都极其凶悍,平日里虽然知道在这穷困至此的遣州城吴家一家都十分奢靡,但不管是大将军还是城守,都不愿招惹更像是地头蛇一样的吴永飞。 但是梁一沉不同。 起初,大将军何庆和城守也是不信梁一沉,只觉得他是圣上抛弃了的,来遣州城也不过就是无可奈何。 然而经过这几日的功夫,梁一沉和灵霏是如何做事的,他们都看在眼里。 何况梁一沉也同他们说过一句话:如果这剩下的半辈子他们注定就要在遣州过了,那么就算是不为了百姓,他们为何不能让自己过得更好呢? 而这个过得更好的先决条件,就一定是要解决遣州城的那些根深蒂固的顽疾。 吴永飞夫妇,自然就成了首当其中的那个“顽疾”。 吴江-氏听了张天昊说的话,是吓得脸色惨白:“不可能的……你们……你们怎会知道?” 她不死心,灵霏只是对梁挺和梁拔点了点头,示意他们不要放开吴江。氏就好,而后才对吴江。氏道:“你当真以为,宁伯公在京中能到那般地步,是因为他运气好吗?若不是早早就查到了这遣州城的情况,我们又怎敢贸然前来?你们以为你们的府中是和铁桶一般,在我们看来,不过是窗户纸还不如!” 到没这么夸张,但灵霏知道,必须要将这吴江。氏心里头所有的骄傲都打下来,她才能从根本上压制住吴江。氏。 于是灵霏回头的时候,梁挺和梁拔就拖拽着吴江。氏往长街而去。 可吴江。氏还在挣扎:“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是官眷!你不过就是个伯公夫人,你不能这么对我!不信不信,我家老爷会让你们生不如死的!在遣州城,谁都别想动我们!” 然而她越是这样,梁挺和梁拔手中的力道就越重。 一直将吴江。氏拉到了门口的时候,她突然伸出手,死死地抓住了门框。 抬起头来的时候,她几乎是双眼通红地看着灵霏:“我知道了!你们……你们是从庭州城来的,你们和庭州城的那群是一伙的是不是?!就是想扳倒我们,好替太上皇收回遣州是不是?!我告诉你们,这不可能的!” 其实从来到庭州的时候,灵霏就有猜测,庭州和遣州是互相牵制的关系。 虽然不是很确定遣州到底为什么让太上皇那么在意,不过想来遣州一定有很重要的东西或者很重要的人。 但如果守着重要东西的吴家夫妇是拿整个遣州的百姓们当做命如草芥的话,那么将他们拉下去,也是灵霏和梁一沉已不容易要做的事情。 吴江。氏一人之力,又如何敌得过梁挺和梁拔两个大男人呢? 她便是挣扎,也是徒劳无功罢了。 很快,她就被拖到了长街上头。 长街上头虽不算人来人往,却也有路过的百姓已经奇怪地看向了他们这里。 而前头的衙门正在敲锣打鼓,叫百姓们前去认领吴家夫妇从他们那里拿走的东西。 于是灵霏对梁挺和梁拔点了点头:“将她也拖到前头去,给百姓们道歉,就如同她方才对我说的那般。” 任凭吴江。氏如何哭喊咒骂,梁挺和梁拔始终都没有松手。 灵霏到了前头的时候,梁一沉已经在了。 他说服了何庆,带着侍卫和何庆里应外合,利用了遣州的守城军,直接攻破了府尹府中。 甚至没给吴永飞说话的机会,就直接将他给抓了过来。 不过灵霏瞧着吴永飞此刻也是衣衫不整地坐在地上,右腿的小腿以一种奇异的姿势扭曲着,他正捂着腿“哎呦哎呦”地鬼哭狼嚎。 大夫就在他旁边,却在整理自己的药箱子没管他,倒是十分奇怪。 瞧着灵霏来了,梁一沉也亲自来迎,看出了灵霏的好奇,只轻声道:“他要逃,我不小心就弄断了他的腿。叫了大夫来了,不过大夫似是也不喜他,看样子让他更痛苦。” 第二百三十二章棋子 说是一句“不小心”,灵霏可没听出来梁一沉有什么“悔罪”之意。 瞧着那府尹大人此刻正躺在地上的藤架之上,“哎呦哎呦”地叫个不停:“疼啊,好疼啊,大夫怎么还没好啊?!好疼啊!” 灵霏都瞧出来,那大夫是在磨蹭了。 却有听得一旁的城守大人也在嘀咕:“谁叫你平日里只顾着欺负旁人。如今大夫有了靠山,自不怕你什么,叫你多疼一会儿,也是你的报应!” 是众望所归,那吴永飞就只能认栽了。 而灵霏则是看向了一旁早就默不作声的吴江-氏,微微挑眉:“方才你不是还威胁我吗?怎么,如今见着你们家老爷了,不是应当更加厉害些才是吗?” “威胁?!” 听到这个词,梁一沉倏然转头,看向了灵霏皱了眉头。 却不必灵霏说什么,一旁的梁挺就先开了口:“是,爷。她方才说,叫夫人当街给她下跪道歉,否则的话,她定然让咱们一家在这遣州城无法生活。说这遣州便是他们的地盘,他们想如何就如何。” 梁挺甚至还学了一下吴江-氏方才说话时的语气,倒是叫人觉得有些忍俊不禁。 别说是梁一沉了,就是何庆和城守听了这话,都是转过头去窃窃私语,说这夫妇二人实在是有负皇恩。 那吴江-氏是不死心,还心怀期待地看向了吴永飞:“老爷,你倒是说句话啊!就这么怕了他们了不成?” 吴永飞躺在地上,这冰天雪地里头他的身上是冰冰凉凉的。 这会儿子瞧着吴江-氏,他是一句话都不敢乱说了,苦了脸道:“你且消停会儿!我都快疼死了,你想想办法啊!” 吴江-氏瞪大了眼睛看着府尹,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你就如此害怕他们不成?!你且放心,我们一封书信上去,看着圣上如何惩罚他们才是!” “你闭嘴!” 那吴永飞已然是苦不堪言,显然是被梁一沉整治的够呛了。 他苦着脸,整个人的眼中都生出了一种惧怕来:“他可是宁伯公!便是将我们在这里杀了,也不过就是一纸书信的事情。何况他还有圣上的令牌,这些事情日后再说,你且听他们的!” 日后再说?这意思就是……他今儿还是不打算就此认了,且要从长计议呢! 话里话外的意思灵霏是听明白了,那吴江-氏虽然不痛快,却到底也不敢如何,只能听了吴永飞的话,瞪了灵霏一眼,而后便被押着跪在了长街的跟前儿。 随后,那大夫上前给吴永飞治病,又不知动了吴永飞的什么地方,叫他鬼哭狼嚎,一个大男人在这长街上头疼的竟是扑簌簌地落了眼泪,瞧着就是个没出息的。 而随着他的鬼哭狼嚎声音,从吴永飞的府中清点出来的东西也都一点点地被运送了过来。 起初,只是些米面粮食。其实若灵霏看来,吴永飞家囤积的这些米面粮食相对比于京中大户来说,实在是不算多。 可在这已经快要饿死人的遣州城里头,这样多的米面粮食,叫一旁的百姓们看着都红了眼。 不必旁人说什么,百姓们就已然涌上前来,指着这夫妇二人开始骂了起来。 这还不算完,米面粮食之后,又瞧着许多人抬了好几个大箱子出来。 当那几个大箱子被抬到了长街上头的时候,吴永飞的脸色就变了。 他也不喊疼了,只是倏然看向了梁一沉:“不行!你不能打开这些箱子!你不能打开!” 看来里头放的东西即便不是富贵之物,也是至关重要。 梁一沉不曾理会他,指挥着梁挺去开箱子。 前两个箱子虽然上了锁,却是好开。 如同灵霏猜测的一般,里头装着都是一些金银器物。 是这些年来,府尹夫妇二人搜刮民脂民膏得来的。里头的东西大多散碎,十分值钱的东西是没有的,不过加起来这两大箱子也值当不少。 翻箱子的时候,灵霏就听到了人群之中有人高呼:“那是我家的瓷器!是千年的时候我爹爹去世,要埋葬墓地送给府尹的瓷器!若是不送,他们竟是要我爹爹曝尸荒野呢!” 连死人的事情都要拿来做敛财的搜刮,这夫妇二人的贪心可见一斑。 随着那箱子里的东西一点点地被放出来,百姓们之中的声音也越来越嘈杂。 偌大的两个箱子里,竟是鲜少有他们夫妇二人的私物,反而大多都是从别处搜刮而来,可见他们这些年的做派,想如何令人发指! 眼瞧着民情民怨已然呈现鼎沸之势,连一旁的官兵们都有些挡不住想要往前涌进来的人群,梁挺在梁一沉的示意之下,也是站在了前头的高台上:“大家静一静,听我们说!” 此刻梁一沉站在府尹夫妇二人的对立面,自然于百姓们而言,就是站在他们这一面的。 梁挺上去之后,他们竟是真的都慢慢安静了下来。 梁挺清了清嗓子,才开口道:“各位,既然我们今日发现了这样的事情,就必定会给各位解决这件事的!还请诸位稍安勿躁,听我说!” 这事儿是灵霏和梁一沉在马车上讨论过的,说如果在遣州城遇到了贪官私藏,该如何处置。当时只是觉得无聊,所以聊来有趣,没想到今时今日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果然,梁挺就按照灵霏的法子,做出了决断。 第一,自然这些“赃-物”是要收归官府的。 第二,让百姓们去官府登记造册,必须要有证有据,方才算是没有投机取巧。 第三,至少三人组成这个给百姓们验证的队伍。必须要三人全部都勘验通过之后,再造册然后给梁一沉和城守还有大将军看。 最后,通过梁一沉他们三人的允准,这些钱财方才能还给登记造册之人。 期间若是有什么人觉得不公,大可以直接来找梁一沉或者城守。 若是有泼皮无赖闹事者,不管他呈现出的证据是否有效,一律一分都不赔! 这样即便是有想闹事的人,也拧不成团,因为大部分的百姓们的最终目的,还是想要要回本来属于他们的那一份罢了。 有了梁挺的话,闹腾的百姓们才渐渐安静下来。 而梁一沉也并没有打开第三个箱子,反而是将第三个箱子趁着大家闹哄哄的时候,让梁拔悄悄地搬到了后头去。 接下来的事情,不过就是处理这府尹夫妇二人罢了。 那府尹见识过梁一沉的厉害,此时此刻是乖得和猫儿一样。 梁一沉为百姓们做了事情,至少解决了百姓们在这个年节里头吃饭的问题,让何庆和城守都看到了希望,他们自然也就不针对梁一沉了。 于是他们干脆就将府尹夫妇二人交给了梁一沉处置,梁一沉也不曾将他们带到府衙,只是带到了他们的住所先关着,一直等到了晚上。 灵霏的心里有些猜测,却没有说出来,倒是梁一沉吃晚饭的时候,主动看向了灵霏:“阿霏,你怎么想?” 灵霏想装傻:“什么怎么想?” 梁一沉却“扑哧”一声笑出来,伸手摸了摸灵霏的脑袋:“这里没有外人,就无需这般装模作样啦!你知道我为什么将那第三个箱子放到咱们来的,对吗?” 灵霏只是猜测,倒是也对梁一沉坦诚:“我瞧着那个箱子搬起来的时候,好像都比前两个箱子重。而且前两个箱子只是用最普通的锁头锁了起来,可这第三个箱子的锁我见都没见过,只怕咱们也未必打得开,里头的东西一定很重要。” 她眨了眨眼,在梁一沉赞赏的目光之中,突然凑近了梁一沉:“我来的时候就在怀疑,这遣州只怕不那么简单?有矿山?” 或许留在遣州的江家人,一直要守着的,就是矿山! 瞧着灵霏机灵至此,梁一沉也是一时没忍住,凑上前来,就在灵霏的唇间轻轻印了一下:“我的夫人,果真是聪慧无双。圣上也猜测遣州有矿山,不过因为遣州外头就是庭州,而且遣州的情况你也瞧见了。所以圣上不敢轻举妄动,叫我过来探探路,如今我瞧着,只怕遣州这地方是要时来运转了。” 他这么说…… 灵霏的眼神忽而就亮了亮,瞧着房子里都是自己人,这才惊喜:“圣上果真和你只是做戏,对?!” 梁一沉笑着又抚了抚灵霏的脑袋:“如今太上皇觉得圣上不听话了,便后悔让位给圣上。想扶持无所作为的新的皇子,圣上却不愿与太上皇父子相残。就只能先做一场戏,将权力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头。也叫太上皇看看,他不是无所作为的人,盼着太上皇日后还能理解才是。” 别的不说,要说当今的黄色,灵霏觉得他是个明君。 太上皇将庭州据为己有牢牢把持,恐怕也是猜到了遣州可能有矿山。 这父子两个的博弈,如今至关重要的一步棋,就落在了梁一沉的此行上头。 不过看他们出京的样子,只怕太上皇也未必全然相信梁一沉和圣上已然闹翻。 第二百三十三章一团乱麻 其实灵霏是挺好奇的,这遣州的矿山,是什么种类。 如今这箱子是和吴永飞夫妇一同被带进了他们所住的那仓库之中,美欧了外头的喧嚣,吴永飞夫妇也终于抬起了头来。 灵霏觉得,他们低头,只是因为害怕那些百姓们对他们如何,而不是因为真心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果然,这吴永飞此刻仍然坐在藤架之上,虽然断了腿,抬起头来的时候,却仍然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他冷笑一声,斜眼看向了梁一沉:“怎么样,你还是害怕了?你该知道这第三个箱子里装着的东西非同凡响!若不是有我们守着,你以为遣州城还能保持如今的模样?识相的,就快点把我们放开,否则要你好看!” 他们夫妇二人.大放厥词的模样,还真是如出一辙。 灵霏倒是不急,他知道梁一沉胸有成竹。 果然,梁一沉只微微一笑,也不叫人打开那第三个箱子,只是盯着吴永飞:“遣州城的矿山,是坐玉矿。就坐落于边境之处,而且矿山之中还有两条地下暗河。” 玉矿? 这倒是让灵霏没想到。 一般来说,矿山大多都是金银铜铁。这些矿山一经发现之后,朝廷就会直接派人过来驻守。而且不管圣上什么矿山,都归朝廷所有,旁人是决不能私自开采的。 金银铜铁这样的矿山于朝廷而言,自然是最有用的。 不过如今天下太平,再加上朝中已经多年没有出过好的玉矿了,所以若遣州的真是玉矿,倒说不定能让遣州直接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吴永飞听闻此言,也是惊讶地看向了梁一沉:“你怎会知道?!” 而后,他又反应过来什么一般,低头喃喃:“是了,你这一次一定是有备而来的!你来这遣州的原因,根本就不是因为和圣上闹翻了。就是看中了这玉矿,要和圣上做出一番闹翻的模样,才能让太上皇和庭州的那群人放下戒心,安然放你入这遣州的!” 旁的不说,他能有这份想法,灵霏便觉得吴永飞还是有些胆识的。 吴永飞以为,他猜出来了,就算是拿住了梁一沉的把柄。 所以他倏然就笑了出声,毫不畏惧地看着梁一沉:“可惜你们太过狂妄自大了。这玉矿之所以这么多年都不曾被开采,自然是有原因的。你们却妄想要开采这玉矿,别说是遣州的事情你们搞不定,我只怕那庭州的人,你们都没办法去交代呢!” 只要梁一沉这边一有动作,若是太上皇着急些,只怕是要派遣庭州的人过来抢夺玉矿或者是做一些乱子出来。 若是太上皇不着急,只管叫梁一沉先开采,他却让人在庭州堵死梁一沉所有的后路。等到玉矿彻底开采出来之后,梁一沉出了人力物力,太上皇就只需要使点儿小手段,将梁一沉直接在这里杀死,或者囚禁起来,就能“顺手”地接管梁一沉开采出来的玉矿,坐收渔翁之利了! 所以想要开采玉矿,就必须要解决庭州城太上皇的那些人。 梁一沉看得明白,吴永飞看的也明白,才会这般肆无忌惮。 而且吴永飞的手上,还握着一件事。 让他干脆就躺在了藤架上,一副大爷的样子:“还有就是,那玉矿若是要开采,只怕没有这遣州城世世代代守矿人的带领,你们不知要走多少的弯路呢!我虽不是守矿人,可我夫人却是。她们祖上传下来的东西,都是世世代代口耳相传,没有任何书面记载。我夫人在的一天,你们就不敢对我们夫妇如何,还得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我们,才能动那玉矿!” 说真的,他这般模样,叫灵霏的心里头是当真的来气,恨不得上去,狠狠地往他那已经断了刚包扎好没多久的腿上狠狠地踹一脚。 不过显然,梁一沉也早就想到了他会这般言语。 他只轻轻地拿了一把钥匙出来,某种带着冷笑地看着吴永飞:“你们不会以为,圣上和我什么哦度没有准备,就来到这遣州城了?这东西,你们眼熟?” 他将钥匙交给了梁挺,梁挺走向了那第三个箱子,可不正是开第三个箱子的钥匙吗? 梁一沉往后一靠,便靠在了椅背上,整个人都显得十分轻松而慵懒:“若是你们没忘了的话,三年前,你们将一个人赶出了遣州成,就是吴夫人的大哥哥。你们以为他断手断脚,死在了外头,但是不会想到,三年前,我们救了他。” 那个人将遣州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了圣上和梁一沉,所以其实从三年前开始,他们就在酝酿着这个计划了。 玉矿虽然不如金银铜铁那般,但是也有其独特的价值。而且听江家的那个说,遣州的玉矿,只怕是朝中最大的玉矿。一旦有了这个玉矿,别说是遣州了,就是这边地的七州,都能受到帮助。而且朝中这块玉石,就再也不用依靠着旁的国家了。朝中的力量强大了,才能世世代代千秋百岁。 听了梁一沉的话,吴永飞夫妇的脸色便倏然变了。 吴永飞本能地摇头:“这不可能!” 吴江-氏却更是狠辣:“他居然没死?!” 梁一沉不给他们任何侥幸的机会,只淡淡道:“是的,他没死。虽断了手脚,不过如今他的身旁也有人照顾。等料理了庭州的事情,我就会将他接到这里来。所以,你们对我而言,什么用都没有。我原想着,若是你们配合一些,我将他接来之后,自然有他决断就是。如今瞧着,是大可不必了,你们的这两条命,留不得了!” 眼瞧着他们二人面如死灰,梁一沉也不怕“落井下石”:“你们是不是还在想,你们要想法子去庭州,给庭州太上皇的人报信,然后让他们保你们平安?” 冷笑之下,梁一沉的手指隔空轻轻地点了点他们,危险的气息便弥漫了开来:“你们放心,我不会让你们有机会出了遣州的。明日午时,城门口问斩。这最后的几个时辰,你们二人还是好好回顾一下往昔就是。” “不可能,你不能这么做!” 吴永飞已经吓得脸色煞白,也不顾腿上的疼痛,倏然坐起身来:“你不能这么对我!本官是朝廷命官!没有圣上的旨意,你不能枉杀忠臣!” 这是吴永飞最后的挣扎,可惜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梁一沉起身,缓缓地走向了吴永飞,脸上的刚正不阿,仿佛地狱里的判官:“这就是我如何同圣上说的事情了。此次前来,圣上给我一封密旨,叫我便宜行事。我原本想着将你们如同江澄一般断手断脚,然后扔到泥地里活活等死才行。后来想想,如今这遣州城的事情诸多,我没有兴趣再叫人看着你们去死,这才给你们了一个痛快。” 走到吴永飞的跟前儿,梁一沉伸出手,轻轻地放在了吴永飞的肩膀上:“别妄想了,你们是死定了的。” 说罢,才看向了身后的梁挺。 梁挺顺势打开了那第三个箱子—— 箱子里头装着的,是玉石的原石。 灵霏一眼就认出,那是翡翠的原石。 而且就面上放着的那几块,便是灵霏瞧着还未打磨,都已然是通透无比。这玉矿大不大的灵霏不知道,但这矿中的翡翠,绝对是一等一的! 朝中如今的几个玉矿,已经很多年都没有采出过如此质量的翡翠原石了。灵霏敢保证,若是这遣州的玉矿一经开采,遣州城必定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有可能成为边地几州之中,最富有的那个! 箱子已开,就代表着吴永飞心里头那最后的半分希望,也全然破灭了。 他们夫妇二人此刻才想起来要求饶,也已经晚了。 于是在他们的哭喊声之中,梁挺和梁拔将他们二人拉了下去。 可瞧着梁一沉的脸上并没有半分轻松之意,灵霏就知道,一定是庭州那边出了事情。 梁一沉轻叹一声,伸手抚了抚灵霏的脸颊:“我原想着在遣州养野.鸡子,先度过一段时间,等我们将庭州的事情做完,开采玉矿的时候,遣州自然就好了。可那野.鸡子不过刚入庭州,就说是被山贼给抢了。” “嗤——” 这话便是灵霏听了,都觉得可笑:“山贼抢野.鸡子?那这山贼可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 梁一沉揉了揉额头:“如今我在这遣州已经分.身乏术了,还得有个人去庭州打通一条路才是。” 他的目光看向了梁挺,却又摇了摇头。 灵霏知道,他是觉得梁挺平日里听命听惯了,没有魄力。若在庭州遇着事情还要返回遣州再给梁一沉奏报,只怕是来不及。 于是灵霏上前一步,自告奋勇:“若不然,就我去!” 梁一沉一惊,本能摇头:“这怎么成?!去了不是做好事的,只怕要惹来杀生之祸,我绝不让你犯险。” 就知道他会这么说,灵霏伸出手,轻轻地拉了梁一沉的手:“带着梁挺和梁拔,不会有事的。还有紫雪,我带着她也有用!” 只怕若真要去,灵霏不想带,紫雪也会想办法跟上的。 第二百三十四章紫雪的心思 梁一沉一眼就瞧出来,灵霏这是打定了主意的。 成婚这么长之间,灵霏处处表现得体贴周到又温柔。可梁一沉的心里却是知道,这丫头若是打定了主意要做什么事儿,只怕旁人都是不能将她如何的。 于是也只剩了苦笑和无奈:“你怕是早就想好了的?我若不同意,你又如何?” 自然是偷偷也要去! 可灵霏却不会这么告诉梁一沉,只是眨巴着眼睛,带了几分委屈又带了几分期待地看着梁一沉:“你不会不同意的,对?” 对旁人,梁一沉是软硬都不吃。 对灵霏,梁一沉是软硬都吃。 这一双眼神下来,他就没有任何招架的余地了。 只剩了一声叹息:“可以让你去,但有三个条件。” 第一,保证自己的安全。 第二,不管出了什么事情,不管灵霏想做什么,都不算捅娄子。哪怕给天戳了个窟窿,梁一沉也会给她善后。 第三,灵霏要做什么,都不能委屈了自己。 这三点灵霏若是不同意,梁一沉便不放她去。 说定了之后,灵霏下午便撺掇着小蕊收拾东西要起身了。 不过她将粉儿留在了这里,带了梁挺和梁拔二人。 果不其然,还未等灵霏说什么呢,紫雪就“自告奋勇”,说是要和灵霏一同去庭州。 两人刚坐上马车,紫雪就和在梁一沉面前表现出来的那温和模样判若两人了。 她的脸如同被冰冻了一般,只剩了冷意。 转头看着灵霏的时候,口中仿佛也突出了凉凉雾气一般:“夫人,妾身怀孕了。” “咚咚——” 灵霏似乎都听到了,自个儿的心脏狠狠地跳动了一下。 旋即,她转头看向了紫雪:“看来……他们说你是卖艺不卖身的,倒是不作数了。” 然而紫雪对此不以为然,只是捋了捋自己的头发,而后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小腹:“是伯公爷的孩子。” 当她是三岁小孩呢? 瞧出灵霏的不信,紫雪也不着急,只缓缓道:“夫人当是不知?我与伯公爷,在你们去泉州之前就相识了。” 她也不管灵霏是什么模样,只嘴角微微带笑:“我知道,伯公爷不喜欢我,也不会喜欢我这样的女子的。他的心里只有夫人,否则他堂堂宁伯公,又怎么会娶一个小官家的庶女做自己的正妻呢?便是郡主娘娘那样的身份,尚且都不能让伯公爷心动,何况我呢?” 她的目光,忽而变得悠远而绵长了起来:“所以在楼中,我第一次桥空间伯公爷的时候,原本是不曾肖想什么的。只盼着能多靠近几分伯公爷,瞧瞧他的风采,也算的上是我这辈子不枉费了就是!” 紫雪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和方才与灵霏的那般冷峻面容全然不同:“那一日若不是伯公爷被灌醉了,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想到,我和伯公爷能那般亲密!说真的,紫雪羡慕夫人。伯公爷在朝中是重臣,武艺也高强。后来虽说和圣上有了嫌隙,可这一路走来,紫雪也看的清楚,咱们到哪儿,伯公爷不是处处受着旁人的优待?” 她的背轻轻地靠在了后面,丝毫不掩饰自己对梁一沉的敬畏和敬仰:“夫人,妾身也不怕夫人笑话,妾身那一夜……和伯公爷在一起的时候,他口口声声喊着的,还是夫人的名字。妾身见过这世上的许多男人,可如同伯公爷这般转移而后认真的,妾身当真是头一回见着!自那一日起,便对伯公爷心生仰慕。” 她的脸色微红,低着头的样子十分娇羞。俨然就是一个陷入了爱恋的小女人的模样,是叫灵霏的心里堵得慌。 灵霏相信,梁一沉和紫雪之间不会发生什么。可看到紫雪这般,她就是不高兴,甚至心里头都有一种酸酸的感觉。 瞧着灵霏一直都没说话,紫雪终于转过头,有些奇怪地看着灵霏:“夫人怎么不说话?瞧着夫人的样子,是不信我与伯公爷有那一夜不成?” 自然不信! 紫雪轻叹一口气,也不着急:“其实夫人别怕。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是太上皇派来的,所以对我有诸多的不信任。但这一次那玉矿的事情,我并不曾告诉太上皇。就是想让夫人和伯公爷知道,我真心实意地对伯公爷,还望在这府中,能有我一席之地。” 玉矿的事情……其实她知道也不足为奇。不过她没有告诉太上皇,这让灵霏没有想到。 灵霏一时并不能判定,紫雪到底是不是在撒谎。 紫雪深吸一口气,而后继续道:“我很羡慕夫人,能有伯公爷的宠爱。都说日后见人心,夫人和伯公爷,自然久了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夫人别瞧着我平日里总是冷冰冰的,若是这一次去庭州有什么事情,夫人尽管吩咐我就是了。哪怕要我作为一个幌子去骗庭州的那些人,也是使得的。太上皇很相信我,我也愿意为夫人效犬马之劳。” 说真的,她们二人的话说到这一步了,灵霏是真的有点儿粪便不出来,这个紫雪说的话到底是真还是假。 再看着她那一副爱怜地抚.摸着小腹的样子,灵霏的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看来她腹中有孩子这件事应当是真的,可这个孩子是谁的呢?她偏偏选择了这时候告诉自己这件事,总不能再回到遣州去,那可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盘算着庭州反正就在遣州的旁边,她们这一去也只是为了打通一条方便庭州和遣州之间运输的路子,要不了多久时间,灵霏还是决定继续前行。 遣州到庭州城并不算远,不过这一次他们是低调行事,所以庭州城的人即便是知道了他们要来,只怕也不会那么快地将她们拦下来。 进城之前,灵霏刻意让马车停在了距离庭州城门较远的地方。她们也换上了普通人家的衣裳,瞧着就像是从遣州来走亲戚的一般。 旁人这城门的守卫大约是不查,不过遣州而来的,他们却是查得紧。 又问了许多之后,灵霏她们说她们是府尹家里头的丫鬟,府尹大人这两日失踪了,她们偷偷跑出来去庭州城走亲戚的。又给了那城守两锭银子,城守才确认了他们不是来闹事的流民,而放了她们入城。 其实这一行,灵霏的目标是很明确的:首先要找到那野、鸡子到底是在什么地方,然后想办法让野、鸡子能送到遣州去。 灵霏和梁一沉商议过,他们觉得野、鸡子应当是没有死。 一则,梁一沉这一次让人拿来的野、鸡子并不是普普通通山上能见到的那种,而是已经有人培育成功过的。这种野.鸡子味道鲜美,肉质醇厚。庭州城也并不富裕,若是将这些野、鸡子就这么迟了只怕可惜。梁一沉觉得,庭州城的这些人应当是想等着风头过去之后,也将这野.鸡子再拿出来养在庭州城里头。 二则,如今庭州城的人想帮太上皇招揽梁一沉。既是如此,他们就不会将梁一沉得罪的太狠。那些野.鸡子若是丢了还好说,可若是叫他们杀来吃肉了,只怕和梁一沉的关系就此再无什么修复的可能了。 其实想要知道野、鸡子在哪儿,到不是一件难事儿。 每个城市里头,都有一个叫做“茶楼”的地方。只要给里面的小二足够多的东西,小二必定是“知无不言”。 庭州城虽然将野、鸡子的消息封、锁的很严密,但是只有庭州城能封、锁得住而已。 野、鸡子是从别处来的,这一路自然有消息。 于是灵霏和紫雪一桌,叫梁拔和另一人一桌,就坐在她们的旁边。 紫雪和灵霏是女子,自然要用屏风挡着。 落座之后,紫雪甚为不解,低声对灵霏道:“咱们这是做什么?” 灵霏也低了头,对紫雪微微一笑:“若你真心为了伯公爷好,就装作不认识他们的模样就是了。只怕一会儿梁拔还会被带走,他若能凭着自己的本事出来也好。可若不成,只怕还得劳烦你去利用你的身份,将他带出来才是。” 说的这样直白,让紫雪对灵霏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你就不怕我出卖你们?” 灵霏的表情倒是悠哉:“方才是你说,你是真心对我们伯公爷的,如今又怎会出卖?何况我接下来要做什么,你根本就不知道,你便是想出卖,怕是也没有什么东西可卖。” 她这一副将所有都掌控在自己里头的样子,让紫雪是发自内心地佩服:“怪不得他那么喜欢你,你远就不是那些京中的小庶女畏畏缩缩一般的模样!” 灵霏颔首,感谢她的夸奖:“我原是想着利用你如今这伯公妾室的身份呢,不过你既然表明心思了,我也不和你做那些弯弯绕绕。我吩咐的事情,你做好就是。” 如果紫雪是装作对梁一沉神情,灵霏这一招就是将所有的难办都堆到了紫雪的头上。 反而让她在这庭州城的行事更加便宜,她观察着紫雪的神色,却没有瞧出什么。心里头多少感叹,这女子果真是和从前那些缠着梁一沉的女子大不相同! 第二百三十五章出师不利 梁拔往那旁边的桌子上一座,就要了一壶茶。 他平日里瞧着冰冰冷冷的不善言辞,所以灵霏还安排了能言善道的另一位侍卫在他的身旁。 那侍卫就扮作商人的模样,坐在一旁苦了脸对梁拔道:“咱们来这庭州城当真是不知为了什么!说这里有家禽生意,结果做了半晌也不曾有什么效用。还不如回家去,这半文都没有赚到,反而叫人给摆了一道!” 他的声音很大,已然有人朝着他们这里看了过来。 梁拔端起一杯茶,皱了眉头:“这庭州城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后将一包银子放在了侍卫的跟前儿:“你去打探一番,而后来给我回话,若明日还不成,咱们就打道回府。” 早有人注意到了他们,这庭州城虽然不比遣州那么穷困,却也是不富裕,所以那一包银子,自然叫人眼馋的。 这不,侍卫还没起身,就有人已经循着银子上前来,笑眯眯地坐在了梁拔的身旁:“这位爷想打听什么?到不用劳烦到处乱跑了,我愿意给爷效劳呀!” 上来布菜的小二瞧着那银子,眼睛也亮了亮:“是啊是啊,这庭州城便没有咱们不知道的,爷既是坐在这里喝茶,咱们自然要给爷讲个明明白白才是!” 梁拔却没有即刻就对他们说什么,反而是皱了眉头,做出一副不大信任他们的模样。 那小二便越发凑了过来,陪着笑脸,眼神时不时地看向那包银子:“这位爷,你且放心!咱们庭州城就这么大点儿的地方,便属这茶楼之中人来人往的。旁的不敢说,可若说这遣州城没有咱们不知道的事情,那绝对是冤枉了咱们!” 他身后摸了摸那包银子,大概感觉到里头有多少之后,越发地喜笑颜开了起来:“这样,不然爷就先问。看看咱们能不能答了爷的问题。若是不能的话,爷也就当是听了个乐子就是,您看如何?” 他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梁拔自然不能继续拿捏着。 只是将那银子往小二的跟前推了推:“我们是做家禽生意的。听闻庭州和遣州这要野1鸡子,不远千里带来了野1鸡子。不过到了城门口的时候,就被侍卫们将野1鸡子给收走了。说是让我们等着,却也不知到底要等些什么。小二哥若是知道,可否方便透露一下,这究竟是让咱们等什么?” 听闻此言,那小二也是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一旁坐着的人。 他们似是又难言之隐不愿说出这件事的真相,然而他们二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银子之上,显然又舍不得这么一包银子被拿走。 还是小二机灵,先上上下下打量着梁拔:“你们……当真是做家禽生意的?瞧着不大像啊!” 梁拔的身上有练武之人的精气神,所以灵霏早就想到了他们可能会被人怀疑。 梁拔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眼神却越发冰冷了几分:“自然不是专做家禽的。我们在明州是猎户,后来家里头养了一些野-鸡子,卖的倒是不错。原是不愿将这些鸡仔卖出来的,不过这两年家中老人生病,缺钱。这才不远千里来到这庭州,却没成想,竟是在城门口将那些好不容易带来的鸡崽子给守城的那些拿走了!” 他浑身上下的气势不像生意人,灵霏也觉得就不必去装作生意人了。 果然,反而这样说,才让那小二放下了戒心,挠了挠头:“这……这不可能啊!那些守城的官兵们是奉命不能让家禽进城,可若是收了你们的鸡仔儿,定然是要给你们钱的,不可能半文钱都不给你们啊!” 梁拔也不着急问钱的事情,只是转而道:“不如小二哥同我说说,这庭州城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带着小鸡仔进来都这么难?不是说这边需要的吗?若是早知如此,我倒是还不如就在我的山上做个猎户就好了!” 他如此感叹,降低了小二的戒心。 小二警惕地看了看周围,这才凑上前来,低声对梁拔道:“嗨,这事儿你们还不知道呢?庭州城都传遍了!说是因为遣州城那边要这东西,可他们遣州城这些年欠了咱们庭州多少啊?如今他们进什么,咱们庭州就截什么。不过不给你钱这事儿,是不应当的。我听闻,从旁的地方来的人,只要是要入遣州的,他们的货品都该被留下来要给钱的才是呢!” “哦……是如此啊!” 梁拔将杯中剩下的水一饮而尽,这才皱了眉头:“那或许……或许是一个误会?我若是现在要去要钱,该去哪儿?如何去呀?” 在这小二看来,梁拔最在意的就是钱,所以他对梁拔到没有什么戒备的心思:“你的鸡仔如今应当都被放在了西城门下头的大营之中,你去那大营门口问他们就是了!” 很好,在什么地方,这就算是打听到了。 梁拔也点了点头,大大方方地将眼前的那一包银两推给了小二:“多谢小二哥了。” 小二欢欢喜喜地收下银两之后就下了楼,不过从灵霏这里看来,那小二可也不是老实人。他将银两藏在了袖子里之后,就匆匆忙忙地往府衙的厢房跑了。只怕这两日只要在酒楼上头打听这事儿的人,他都会禀告府衙。 顺着灵霏的目光看过去,紫雪也是皱眉轻斥:“这小二当真是吃里扒外的东西!怪不得你说,只怕梁拔不能安然脱身。如今我倒是真觉得,你和京中那些只知内宅争斗的女人们不同了。” “多谢夸奖。” 灵霏眼瞧着小二带了官府的人出来,这才看了看眼前的茶水,一口未动:“能不能救出梁拔,可就靠你了!” 紫雪答应了灵霏的事情,自然不能反悔。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梁拔就被府衙的衙役给带走了。灵霏即刻便对紫雪道:“你跟着一同去,我在此处等你。” 紫雪有些犹豫,灵霏却是抬眸,就是要激她:“你不是想为伯公爷做事吗?梁拔从小就跟在伯公爷的身边了,若是他出了事,只怕伯公爷的心里比谁都难过。在伯公爷这里,梁拔不是侍卫,而是兄弟。” 此话一出,紫雪就再也没有了任何反驳的余地,点了头,便随同而去了。 而一旁的梁挺也舒了一口气:“夫人是要将她给支走?那咱们现在去哪儿?去西城门的大营吗?光是凭借咱们几人,只怕不能将那些鸡仔偷出来带回遣州城呀!”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几人能听到而已。 灵霏却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想什么呢?咱们几个人如何能去?何况来了就是要让日后都没有后顾之忧的,不是做这一次就完了。你总不能希望遣州城的喉咙一直都被庭州掐着?” 听闻此言,梁挺也是有些泄气:“要我说,咱们爷就是对庭州城的这一帮人太客气了!” 灵霏也不急,叫小二将自己的茶撤了,换一杯热水来,而后才看向了外头,对梁挺道:“咱们等的人,来了。” 下头正往楼上走的,是庭州城的面商宋元。除此之外,他也是庭州城最大的家禽养殖户。这庭州城外头的庄子上,宋家的庄子很少有务农的,大多都是养家禽的。 他还有另一个身份,那就是灵霏的大姐姐秦凝玉的好朋友。 其实在很早之前,秦凝玉夫妇就来过庭州城。当时他们已经做出了一番生意来,在庭州城便结识了宋元夫妇。四人相交甚欢,又在生意上头有所往来,而后成为了莫逆之交。 秦凝玉还将灵霏小时候和她说过的一些话告诉了宋元夫妇,宋元夫妇虽从未见过灵霏,却也总是在秦凝玉的跟前儿夸赞。 这一次来庭州之前,灵霏就给秦凝玉说过了,宋元夫妇也知道。 但灵霏留了一手,并没有即刻就见宋元夫妇,所以从他们来到这里开始,庭州城的人是并不知道灵霏认识宋元夫妇的。 这也算是机缘巧合,也是靠着秦凝玉的脸面了。 所以宋元夫妇一上楼,灵霏就亲自起身迎接他们。 宋元夫妇也是十分客气,迎了灵霏再上一层,去了一个还算隐秘的角落。 起初自然是寒暄,毕竟是头一回见面。不过宋元夫妇能和秦凝玉相交甚欢,和灵霏之间自然也没有太多陌生之感。三两句话的功夫,几人就渐渐相熟了。 不必灵霏说什么,宋元便直入主题:“我知道,你这一次来寻我们,是为何。”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夫人,宋柳氏也是对灵霏笑道:“必定是为了那鸡崽子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不过若是这件事的话,我们帮不了你们。” 他们夫妇倒是直爽,这性格让灵霏喜欢:“多谢二位这般坦诚。” 宋元夫妇都是面带微笑:“一则,我们始终要在这庭州城过活的。若是惹了府衙的人,只怕我们担待不起。” “二则,遣州和庭州的事情,里头的水很深。我们就是简简单单的生意人,不愿去涉足那么多。” 第二百三十六章如此顺利? 这结果是灵霏一早就想到的,所以得到这个答案,让灵霏也谈不上有多么的失望。 灵霏也不急,只是微微点头,轻轻一笑:“我并非是要拿着大姐姐的面子来和二位说什么。只是也到了走投无路这一步了,不知二位可去过遣州城?” 遣州和庭州只是一山之隔,但宋元夫妇相互对视了一眼,而后都是摇头:“不曾去过。只是见过遣州的那些流民来庭州城叨扰,便觉得那定然不是什么福地洞天。” 灵霏点头,眼神变得几分悠远:“的确不是福地洞天,甚至可以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在遣州城,连个像样的房子都没有。伯公爷与我,如今还住在那府衙后头的库房里头呢!遣州城的人们如今是在年节里头,竟是连一口热饭都吃不上。遣州那地方啊,什么都没有,山贫地穷。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也尚且不知,如今竟还有人这般可怜地活着。” 宋元夫妇听了这话,都是面面相觑。 可他们也瞧得出,灵霏没有骗人。 他们的面色凝重了下来。 灵霏却仍然嘴角带着微笑:“当然了,我并不是说,你们要去同情遣州城的百姓们或者去帮他们。毕竟他们的这种境地不是你们造成的,而且你们如今在庭州做生意,本来也不算是容易。” 她亲自给宋元夫妇斟了茶,也算坦诚:“所以我今儿也只是想来问问,你们能不能帮帮我。若是能的话,这些日子或许会难一些。可往后我保证不会亏待你们。若是不能,我也不强求,本来就是我有求于你们,我不可能让每个人都去选择做和我的选择相同的事情,对吗?” 其实说实话,灵霏只有这一招。 所以这次来,若是宋元夫妇拒绝了,她可能真的要铩羽而归了。 但是让一对几乎陌生的夫妇来冒着得罪官府的危险帮助自己,灵霏觉得被拒绝是正常的。她可以承受这个被拒绝之后的后果,但这件事对宋元夫妇可能影响深远。 不过显然,灵霏的话,说动了宋元夫妇。 宋元看着灵霏,轻轻地用手敲了敲桌子:“倒是没想到,夫人对我们也这么坦诚。从前只是听秦凝玉说,伯公夫人是个通透之人,如今当真是自个儿见识到了,才知道她说的是不错的。” 被这般夸赞,灵霏微微脸红:“你们二位也别拘束。帮不成了也无妨,咱们还是朋友。若有朝一日遣州城中那些天杀的真的断了我与伯公的粮,还怕是要仰仗着你们二位来给我们一条活路呢!” 这话听起来夸张,却也是事实。 叫宋元夫妇都惊了:“怎么,这遣州城里头,是乱到这般地步了?!” 灵霏点头,喝了一盏热水,才继续道:“那府尹的势力在遣州城根深蒂固。如今虽然被我们爷压下去了几分,却不知能压到几时。百姓们都要饿死了,他却还盘踞着一方,藏了许多的私粮。还对我们说,若我们招惹他们,日后就让我们断粮,饿死在遣州便罢了。” “砰——” 灵霏话音刚落,宋元的手掌已经狠狠拍在了桌案之上:“简直放肆,这太不像话了!宁伯公是何许人也?!他竟是这般放肆?!” 一旁的宋夫人按了按他的手臂,灵霏也轻叹一口气:“无妨的。来这遣州之前就知道,这地方不是什么福地洞天。如今既然来了,就做我们该做的,能做的事情就是了。其他的就听天命尽人事,我与伯公无愧于心,无愧于遣州城的百姓们就是。” 其实这个想法很消极,但这也是灵霏最真实的想法。 看到灵霏如此,那宋元也轻咳一声,倒是主动问起:“你们这一次来庭州找我们夫妇,是想让我们如何帮忙?将我们的家禽和面往你们那送?” 他是这样想的?! 灵霏意外了一下,急忙摇头:“这自然不能叫你们如此为难。一来你们的东西不是大风刮来的,便是我们真的要,也必须是买,而不能叫你们送。二来如今庭州和遣州的关系本就紧张,你们若是这般做法,可不是就得罪了庭州的府衙吗?到时候坏了你们在庭州城的生意,那才真是我们的过错呢!” 宋元夫妇没想到灵霏是这个说法,也是有些奇怪:“那……还请伯公夫人直言,你们想让我们如何帮忙?” 其实灵霏的想法,是再简单不过的了:“只是想借道而已。” 因为秦凝玉做生意做的风生水起,所以灵霏知道,每一个做的还不错的商人,他们都有自己的一条路。 说是路,或许更该说是一种方式。他们会用自己的方式保证自己每一趟贸易的成功,至少要保证他们要卖的东西能安然送到目的地。 而灵霏想做的,就是借用宋元夫妇的这条道。略过庭州城,将梁一沉要的东西,比如那些鸡崽子送进遣州。 只是这种做法能隐蔽一时,却隐蔽不了一世。怕若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庭州城的会为难宋元夫妇,所以才让灵霏觉得宋元夫妇是为难的。 说到此处,灵霏还急忙补充道:“自然了,是让你们为难些,我们也不会白白借用的。” “嗨,原来是这事儿啊!” 反而听到灵霏说到这个,宋元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我还以为,你们是要粮食来的呢!若早说是这事儿,我必不能拒绝你们啊!” 这么……这么简单就算是答应了吗? 倒是让灵霏都有些蒙了。 宋元瞧着灵霏如此,也是释怀地哈哈大笑:“不瞒夫人说,我对遣州城的那些百姓们在之前没什么好感。只觉得他们只会来庭州闹事,是一群饿狼一样的流民。今儿听了夫人这么说,倒是对他们生出许多的同情。却也觉得,我们是生意人,白白帮了他们不说,还要被府衙盘问,我不想惹这么大的麻烦。” 只是话锋一转,他看着灵霏的眼中都带了欣赏:“只是如今我明白了夫人的意思了。你们是想用我们的路送东西近遣州,我可冒昧问一句,是前儿从城门口起货的那些野-鸡崽子吗?” 果然是生意人,他的眼光十分敏锐。 灵霏点头:“本是要投放到遣州城试试看,也算是叫城中的百姓们有个事情做。一来分散一下他们如今的怨念,二来若是成了,也算是个吃饭的门路。” “有意思!” 听闻灵霏这般说,宋元的眼神都亮了亮:“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们的确是和从前去遣州的那些只知抱怨的人不同。” 灵霏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也是对宋夫人颔首而笑:“只是若是帮了我们,只怕庭州这边也不会顺利。当然了,我们不白白叫你们帮忙的。日后遣州若真的做起来了,生意自然有你们宋家的一份。也能保证,不叫庭州的这些人一直欺负你们。只是刚开始的时候,定然会遇到许多麻烦,只怕给二位惹麻烦才是。” “哈哈哈,有趣啊!” 宋元听到这里,却是抚掌而笑:“你们分明是早就想好了要给我们好处,不叫我们白做工。偏偏等到这时候说出来,倒是叫人心里反而觉得你们是真心实意的。” 商人最注重的是利益,可灵霏最注重的是情谊。 其实话说到这里,双方也都明白了各自的想法。 灵霏以为,宋元夫妇大约还需要一些时间去想想看。 却没想到,宋元竟是拍了拍桌子,就对灵霏点头:“好,我答应帮你们,但我也有条件。” 这样轻松就完成,倒是让灵霏没想到。 她抬眸瞧着宋元,就听得宋元道:“第一,我们有一条路子可以将东西送到遣州。但我要这件事由夫人亲自负责,能护我们多久就护我们多久。我可不想在这庭州城里头这么多年的家业都因为这一件事情而化为乌有。” “这是自然,请二位放心。” 这一点,灵霏还是能做的了主的。 宋元点头,而后才道:“第二,如夫人所言,我们必须要签订协议。若遣州日后真有什么商机,我们宋家要头一个入遣州。” “没有问题。” 宋元不是奸商,灵霏也不愿挡人财路:“若是你们不放心,即刻就可以让人入住遣州城。旁的不敢说,遣州城商业街上的空铺子你们随便挑,就当做是我送你们的见面礼。” 也不只是为了生意往来,更是为了交一个朋友。 瞧着灵霏这么爽快,宋元夫妇也没有旁的什么要说的了。 宋元站起身来,对灵霏抱了抱拳:“既是如此,夫人等我的消息。那野-鸡子的事情夫人也不必担心了,夫人只要探听到那鸡仔在什么地方,我们去买来就是了。反正他们总不能将那些野-鸡子一直圈在那里,夫人说是不是?” 这个想法和灵霏不谋而合。 灵霏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心里总有忐忑。 宋元大约也看出来了,只是笑道:“夫人的心思我大概明白,也理解。日久见人心,何况你是秦凝玉的妹妹。夫人不妨信我一回,我也还盼着能抱着宁伯公府的大树多吃一些呢!” 第二百三十七章我做不到! 既然如此顺利,灵霏和宋元夫妇喝了茶之后,便也算是就了结了这件事。 宋元夫妇的意思是,叫他们等着好消息,不过时日的时间,他们必定能想到办法将野-鸡子送到遣州去。 灵霏瞧着紫雪也该回来了,并不想让紫雪知道自己和宋元夫妇见面的事情,便也没有亲自送宋元夫妇出门。 只是在她带着小蕊下了楼,准备坐回方才和紫雪坐着的地方的时候,忽而就感觉到眼前黑影一闪,紧接着疼痛袭来,而后眼前一黑—— 最后的意识,是听到了梁挺和什么人在打架的声音。 而等灵霏醒来的时候,却发觉自己已然不在那茶楼之中。 身边是被绑着的梁挺和小蕊,陌生的房间里充斥着一股檀香的味道。 灵霏睁开眼的时候,就听到了小蕊焦急而担忧的声音:“夫人,夫人您怎么样了?!” 只觉得后脖颈的地方有些疼痛,浪费环视一圈,,庀却掳走爱了鼻青脸肿地躺在一旁并不曾苏醒过来的梁挺的身上:“梁挺怎么了?” 小蕊的眼眶便是红了几分:“宋家的刚走,那小二就不知带了什么人过来。他们好几人将梁挺围了起来,我想拉着夫人,却没有办法。不过夫人放心,梁挺虽然受伤,却也没有什么大事,过会儿应当能醒来。” 灵霏动了动身子,发觉自己的手脚也被绑了起来。 再仔细一看,他们三人竟是被绑在了不同的地方:小蕊被绑在了桌子上,梁挺被绑在了柱子上,而自己的身后则是一方床榻,十分沉重,想要挣脱只怕不大可能。 只要他们都没事,灵霏就能稍稍安心:“可看清了是什么人?” 小蕊摇头,却又点头:“为首的没看清。不过奴婢瞧着他们训练有素,十分有章法。只怕定然就是官府的人,区区几个衙役应当是不能对付梁挺的。那剩下的,大约就是这守城的官军了。” 她分析的有理,灵霏点头:“你试试看,能不能拉动那桌子?” 小蕊轻轻动了动身体,桌子当真动了起来!虽然瞧着十分沉重,不过灵霏觉得有戏:“你往我这边靠过来。我将那桌子用脚给你抬起来,你想办法将自己的绳子从桌脚下头拉扯出来。” 只要小蕊出来了,她们靠近些背对着背,是可以解开绳子的。 不过这事儿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实在是不容易。 一则那桌子实在是又大又沉,灵霏便是用脚抬起来,也觉得实在是重的很。 二则她们现在活动的范围都有限,所以灵霏并不能用尽十分的力气,就越发显得那困难。 三则,小蕊想要将绳子从下面套出来,难免就要晃动桌子。她一晃动桌子,灵霏就觉得有些支撑不住。 一直到她们二人都已然是满头大汗了,小蕊才堪堪将手中的绳子从桌角套了出来。 就在此刻,门口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灵霏情急之下狠狠地将那桌子一踢就踢远了一些,而后和小蕊示意一番,小蕊即刻就明白了灵霏的意思。 等外头的人进了门的时候,小蕊已经做出一副仍然被束缚在桌角挣扎的样子,而且还时不时地将桌子弄得“砰砰”作响,以掩饰方才灵霏踢桌子的那一声响声。 灵霏以为,进门的会是庭州城守或者大将军。 却没想到,进门的是一个带着面具的女子。 她身穿黑色的劲装,身材窈窕纤细,身后跟了两个同样穿着劲装的丫头,一步一走之间,瞧着应当并非凡人。 她的脸上带着一个黄金的面具,面具上雕刻着精美的孔雀,让灵霏有些恍惚:黄金面具,又雕刻精美孔雀的,只怕是京中的那些皇亲国戚才能用此番规格。 她上前一步,一脚就踢在了小蕊的身上:“若是再闹,便将你杀了喂狗!” 这声音灵霏听不出,不过语气的跋扈却有些耳熟。 只是一时想不起,灵霏也有些焦急地动了一下:“你别为难他们!” 那带着面具的女子才转过头来,对着灵霏冷哼一声:“你装什么好人?从前在京中的时候便是这般,人人都说你好。我瞧着,你也只是虚伪罢了!” 在京中的时候? 灵霏眯了眯眼:“我们认识?你也是京都中人?” 那女子却不入灵霏的坑:“还没到时间,若是到了时间吗,你自然会知道我是谁的。” 灵霏皱了眉,只觉得她不是好对付的:“那你如今想如何?” 女子缓缓走近灵霏,蹲在了灵霏的跟前儿。 黄金面具上的孔雀,眼神冰冷地盯着灵霏:“我要梁一沉臣服。他不是谁都不复吗?我要他低头,我要他给我低头,给这个庭州低头!我要他知道,这世界上的事情,不是他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如此怨毒的语气,让灵霏有些头疼:这梁一沉,到底又在哪儿惹了这么一场桃花债啊? 不过灵霏的表面却是点了点头:“我饿了。” 那女子愣了愣,而后冷笑:“都这时候了,你还想着吃饭?瞧着你对伯公爷也不是那么在乎!” 在不在乎,也不是她说了算。不过瞧着她如此在庭州做派,外头都是安安静静的,想来她和庭州城的人也是一伙的,灵霏的语气就越发不大好了起来:“我说我饿了。你既不杀我,就定然是抓我有用,既然有用,就不该这般饿着我。” 她坦然的模样,仿佛她才是占据主导地位的那个。 那女子高高伸出手来,做出一副要打灵霏的模样。 “你别放肆——” 然而梁挺的声音,却突然传了过来:“你若是打了她,我们爷不会放过你的!便是你到天涯海角,也定然不会放过你的!” 梁挺醒了?! 灵霏的心里有些惊喜,却果真瞧着那女子放下了手,冷笑一声:“我何尝不知道他的脾气?他在意的人在意的事情,便是天塌下来了也认那个死理。罢了,要收拾这女人,我还有的是时间!” 说罢,她便起身,对身后丫鬟吩咐道:“去给她准备吃食,不必太好,饿不死就行!” 她大约只是来耀武扬威一番,说罢之后就带着丫鬟们离去了。 她一出门,小蕊就松了一口气,确认她们走远之后,才挪向灵霏的方向:“夫人,我来给您解开!” 这绳子很粗,不过好在小蕊的力气也不小,也和灵霏还有梁一沉算是“走南闯北”,所以她解绳子的速度倒是不慢。 解了灵霏的绳子之后,她们又解了梁挺的,将梁挺的伤口随意包扎了一下。 她们的想法是,若是能找机会逃出去,自然是好。 然而大门是不可能的了:那门上头被上了两个大锁,每一个锁头都有人的拳头那么大,他们如今手无寸铁,又不知钥匙在哪儿,自然是打不开的。 所以他们能想到的法子就是:窗户! 大约是那些人觉得将他们绑的很紧,所以这屋子里一共有四扇窗户,却有一扇是没有上锁的。 然而等灵霏他们打开了那窗户的时候,就听小蕊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他们这是……将咱们关在了什么地方呀?!” 灵霏顺着打开的一条缝隙看下去,才发觉,她们此刻是在楼上! 至少三层楼的高度,他们所在的地方应当是一个类似阁楼仓库的地方。 从这里往下看,只能看得出像是在某一个富贵人家的府邸,下头偶尔有家丁和丫鬟来来往往。不过这地方也偏僻,外头十分安静,约莫是害怕他们大喊,所以将他们关在了个僻静之处。 不过这区区三楼,对梁挺来说不算什么。 很快,他就想到了一个法子:“这应当是谁家的后院。我瞧着他们看守不算严格,家丁的活动也是有规律的。我们只要找到规律,晚上挑一个他们松懈的时候,想逃出去,倒是不难。” 梁挺的法子是,这是三楼,他可以轻轻松松跳下去。灵霏和小蕊就要受罪一些了,要么就是将这房子里的东西找一找,编制成一个简易的绳子放下去,梁挺在下头可以接着他们。要么就是若灵霏和小蕊相信他的话,他可以在下面接着她们,她们直接跳下去,可能还要更快一些。 小蕊对此,倒是毫不犹豫地拍了胸脯:“我没问题!这楼也不算十分高,你那功夫我晓得,接得住我们的!” 然而两人看向了灵霏的时候,灵霏却是从未有过的犹豫片刻,而后断然拒绝:“不成,换个办法!” “夫人!?” 别说是梁挺了,连小蕊对灵霏的这个决定都有些意外:“这楼并不高呀!不然夫人最后一个跳,我和梁挺接着夫人,必不会让夫人有事的!” 说罢,她又看向了灵霏的身后:“或者用床单挂在这,夫人先顺着床单下二楼,而后再跳,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吗? 灵霏低头,心里头是五味杂陈,却还是摇头拒绝:“不成,我不能从上头跳下去。” “夫人,这是怎么了?” 连梁挺也皱了眉,有些焦虑:“难不成真要等他们去找伯公爷,将伯公爷引来这里,那事情就糟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是她?! 灵霏的心里何尝不知? 可…… 她仍然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们不能从这跳下去,听我的,一定还有旁的法子的!” 梁挺和小蕊虽都不知灵霏究竟怎么了,不过他们只是相互对视了一眼,就对灵霏的话无条件地遵从:“好,夫人,那咱们再另想办法。” 说是想旁的办法,可这若是不跳下去,就只能等着那带着面具的女子再上来了,他们解开了身子,也就毫无意义了。 在小蕊和梁挺焦急的眼神之中,外头又响起了脚步声。 他们三人即刻又装作了方才那没有被解开的模样,果真瞧着是那面具女子进了门来。 便是不用看到她的表情,也能感觉到她在走路的时候就表现出的那般自信甚至是骄傲又张狂的步伐。 她缓缓走向灵霏,一把捏住了灵霏的下巴:“看来伯公爷对你可真好啊!甚至不必我们的人去说什么,他就派人过来打探你的消息。是正好!” 灵霏狠狠地将自己的头别开,感觉到这女子的手劲不小,下巴之处也是疼了一下。 那面具女子也不着急,只是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灵霏:“我让她用玉矿来换你,你觉得他会不会答应呢?” 卑鄙! 灵霏皱了眉头,就听得那女子继续道:“在京中的时候,人人都说你们二人最是夫妻情深。我瞧着也是,伯公爷对你多好啊?拼着被旁人指摘,他都要娶你为妻。这京中那么多人想嫁给他,他偏偏就选了你这么个小官家的庶女。你有什么好啊?不过是比旁人更装的可怜罢了。你前招惹容小将军,后又霸占着伯公爷,你这样的女子,大约便是妖孽了!” 她这话……是有些耳熟。 灵霏忽而就想起了京中的某人,也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女子是谁了:“你是……悠扬郡主?” 京中对梁一沉娶了灵霏这件事情从来都是传言纷纷的。自然有说的和她说的一般,也有说的更难听的。 可说她是妖孽这般说法的,第一次便是从悠扬郡主那里传出来的。 旁人便是再怎么样,毕竟梁一沉的面子放在那里,他们并不敢多说什么。 只有悠扬郡主,总是将灵霏是妖孽这样的话挂在嘴边,久而久之,灵霏便是不想知道,也总能知道的。 灵霏第一反应是觉得,这珍真是悠扬郡主,她可是出乎人的意料了。 庭州再如何,也比不得京中。悠扬郡主从小到大都不曾离开过经京中,如今竟是为了梁一沉而来到了庭州,可见她对梁一沉也算是用心良苦。 没想到灵霏这么快就认出了自己,那面具女子愣了愣,却也还是大大方方地摘了脸上的面具。 露出来的容貌叫小蕊和梁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竟真的是郡主!” 灵霏没觉得意外,抬眸瞧着郡主,心里忽而就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来:“所以……在京中的时候,只怕也是你接着长公主的手,做了许多的事情?” “是。” 大约是觉得所有的事情多已经掌控在手,面对灵霏的时候,悠扬郡主竟是没有半分的退缩:“包括泉州的那些事,也都是我接着长公主的手去做的。长公主待我如同亲生女儿一般,所以从不曾怀疑过我。” “你为何要这么做?” 灵霏的眉头狠狠皱在了一起:“你若是真喜欢梁一沉,你就该知道,当初他陪着圣上是如何走到了今日这一步的。你即便是不支持他,也不该要毁了他啊!” “我毁了他?!” 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悠扬郡主哈哈大笑,却笑中带泪:“秦灵霏,你竟然说,是我要毁了他?!如果不是因为我,太上皇早就对他起了杀心了你知不知道?!你只看到他有多努力,可你知不知道他站错队了!?当初他们用了手段,所以当今的圣上才能坐在皇位上。可这天下终究还是太上皇的,他们竟然妄图从太上皇的手里夺权,你说他们是不是很可笑?!” 看来悠扬郡主从一开始,就是太上皇的人。 显然,在灵霏的跟前,悠扬郡主有些失态。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才继续道:“若是一开始,梁一沉就娶了我,事情就不会到这样的地步!当年他分明在梁家的时候不是一点儿机会都没有,我都和当时的太子殿下求了情了,要在朝中给他一个带刀侍卫的位置。他偏偏不听,是你!都是因为你当时和他说的那番话,他才会义无反顾地出去!” 带刀侍卫? 这就好像是让一只本该翱翔于天际的鹰,硬生生地憋在了旁人的家圈里一般。 如果爱就是自以为是地对一个人好而全然不顾那人要什么,那灵霏觉得,悠扬对梁一沉的爱也太过浅薄。 不过悠扬觉得她爱着梁一沉,就足够了。 她低头看着灵霏一直沉默不言,只冷哼一声:“一切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他就不会到今日这一步。如今他和圣上之间闹成这样,就足以证明太上皇说的没有错。圣上本就不该坐在如今这位置上,他不是一个明君不是一个德君!” 连悠扬郡主都这么说,看来在太上皇那里看来,梁一沉和圣上闹翻的事情即便还有疑点,只怕他也偏向于认为梁一沉和圣上闹翻是真的。 既是如此,就好办许多。 灵霏瞧着悠扬郡主这一次只怕是要和自己来算个“总账”的,也是不紧不慢道:“也难为你,这么长时间的隐忍。不过只想问你一句,你们是如何知道那玉矿的事情的?” 是紫雪?可紫雪应当不知道才对。 悠扬只是转过头,神色复杂地看着灵霏:“太上皇并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梁一沉已经知道了,我只是用你试探了一下他,他就露了馅。你看,他便是在旁的事情上再认真再仔细,可一遇到关于你的事情,他就慌了。他从未这样对待过我,秦灵霏,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有多幸福?” 这个梁一沉! 灵霏的心里是感动,也是生气。 而悠扬郡主缓了神色,却是继续道:“不过我还没有告诉太上皇。太上皇也并不知道,我知道玉矿的事情。太上皇只以为安排那个贱-蹄子在梁一沉的身边就够了,可只有我知道,她没那个本事!” 她似乎已经有些不正常了,甚至不顾灵霏,只是自顾自地念叨:“如今我是为了他!我要他将那矿山交给我,然后我就以他的名义交给太上皇。这样太上皇对他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顾忌了,等太上皇重登大宝的那一日,一切就都会过去了,你明白吗?!” 原来她是这个想法。 灵霏低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悠扬也觉得自己说的差不多了,便站在灵霏的跟前儿,总算是想起了这会儿特意来看灵霏,她到底要做什么:“我不是要来你的跟前耀武扬威,我就是想告诉你。秦灵霏,我不比你差什么。你只会给梁一沉添乱,但是我会给他未来。秦灵霏,你若是主动退出,或许我还能留你一条活路,否则的话,我要你和紫雪那贱-蹄子一般,死无葬身之地!” 紫雪…… 灵霏抬眸看着悠扬郡主:“紫雪在那儿?” “哼——” 悠扬冷哼:“这你就不必操心了。秦灵霏,等着看,最后那个站在梁一沉身边的人,一定是我!” 说罢,她就叫人收了饭菜,拂袖而去—— 随着“砰——”地一声,房门被关上,梁挺和小蕊再也坐不住了:“夫人,咱们不能让她这般威胁了爷啊!夫人别考虑了,今儿夜里就行动,就往下跳!否则若玉矿掌握在了悠扬的手里,爷的处境只怕更加水深火热!” 如果是换做从前,灵霏一定毫不犹豫地答应他们。 可如今…… 灵霏仍然摇头:“你们别劝我了,我想到另一个法子。” 他看向了梁挺:“一会儿你一个人下去,一定要想办法将梁一沉拦在外头。不能叫他用玉矿来换我,让他想旁的法子来救我,听明白了吗?” 梁挺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并不明白灵霏为何要做出这样的选择。 可他也看出灵霏似乎真的有难言之隐,便也不再疑虑什么:“好,夫人,我知道了,您等我的好消息!” 小蕊跟着灵霏多年,最是了解灵霏,自然也知道灵霏定然是有什么事情的。 一直等到晚上,她都一言不发,而后和灵霏一起眼看着梁挺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轻轻叹了一口气:“夫人,若是等会儿悠扬郡主来了,看到梁挺跑了,只怕会对咱们更不利。” “在梁一沉来之前,她不会伤害我们的。” 外头很冷,风裹挟着雪花从窗口吹了进来,打在灵霏的脸上,冰冰冷冷。 可灵霏的目光却看向了灯火通明的前头大厅,耳边隐约能听到里面奏乐的声音:“他们要为梁一沉设一场宴会,这会儿子没有功夫来管我们呢!” 第二百三十九章贪生怕死 小蕊轻叹一口气,而后坐在了灵霏的身旁:“夫人,您今儿……好似和旁的时候不同啊?这是怎么了?奴婢知道,夫人并不是害怕什么,可奴婢觉得,夫人是有难言之隐呢!” 既是难言之隐,自然现在不能说。 灵霏伸手,拉住了小蕊的手:“等回到遣州城之后,你会知道的。” 外头的丝竹之声断断续续地响着,灵霏和小蕊相互依偎着,快要睡着的时候,却忽而就听到了窗户的响动—— 灵霏抬眸,便瞧见了梁挺。 他的身上带着外头的寒气,瞧着匆匆地进了门。 未等灵霏问什么,他便道:“我将事情说给了爷。此刻爷正在前头和他们周旋,害怕他们在后面耍阴招,所以叫我回来陪着夫人。” 梁一沉就是这样,什么时候都想的比旁人周全一些。 显然,梁挺也没有了之前的那么多疑问。 没过一会儿,灵霏就听到了外头的动静。 她坐起身,就瞧着悠扬郡主进了门。 悠扬郡主的脸色,十分地不好看,想来她已经是和梁一沉打过一次照面的了。 这一次,她没有给灵霏多说什么,只是拉扯了一把灵霏,冷哼道:“别装了!梁一沉来了,你的心里就安定了?” 她让旁人将灵霏的手重新绑了起来,而后带着灵霏出了这阁楼—— 走到门外的时候,灵霏才看清,他们所在的地方,的确就是庭州城的城守府之中。 不过这偌大一个城守府,阁楼却是在最角落的低昂。 一路走向了前厅的时候,灵霏倒是没有瞧见之前那么多的家丁。这会儿正是半夜里头,北风带着冰冰冷冷的雪吹在灵霏的脸上,叫衣着并不算十分厚实的灵霏在路上不由地打了好几个冷战。 悠扬郡主的脚步走的很快,还时不时地回头拉扯一下灵霏。 灵霏的身旁有小蕊搀扶,尽量将自己脚下的脚步走的稳一些。 越靠近前厅,灵霏就越见到了一个让她觉得有些意外的场景:不断地有受伤的家丁从前厅被扶出来, 而这些城守府的家丁们在看到灵霏的时候,脸上无不露出一番惊恐或者是憎恨的模样。 未等灵霏猜测,悠扬郡主就狠狠地将灵霏向前推了一把:“你可知,梁一沉为了你,竟然是将这祝府大闹了一场?我告诉你,若是这事儿传到了太上皇的耳朵里,哪怕圣上知道了,他都要吃不了兜着走的,你知不知道?!” 自然是知道。 灵霏的心,也重重沉了沉:私自带人来闯城守府,这可是杀头掉脑袋的大罪! 梁一沉竟为了她,做到这般地步。 灵霏的心里有些懊恼,走近了前厅的时候,还未见到人,就听到了城守祝常在和梁一沉讲话的声音:“伯公爷,伯公爷您冷静一番!夫人为何在我这府中,我是当真不知啊!伯公爷放心,若夫人真的在小的府中,小的定然将夫人毫发无伤地待到伯公爷的跟前儿。只求伯公爷饶小的一条性命,为您效力啊!” 想起他第一次见梁一沉的时候的样子,灵霏就知道,他这一次一定是被梁一沉教训的很惨。 虽担心梁一沉日后如何自处,不过如今瞧着祝常这般,她的心里倒是觉得还挺快活的。 一直等悠扬郡主带着灵霏到了前厅的时候,灵霏一眼就瞧见了梁一沉。 他分明是个文官,可此时此刻却穿着武将的铠甲,长剑别在身侧,一副肃穆冷峻模样。 在见到灵霏的那一刻,他周身凝结的冰冷,仿佛才有几分融化的暖意。 他丢掉手里捏着的一个家丁的手腕,匆匆走向了灵霏。 “你别过来!” 然而悠扬郡主却拉着灵霏往后退了一步,是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了一把匕首,抵在了灵霏的脖颈之处:“他祝常害怕你梁一沉,我可不怕!” 于是梁一沉的脚步,果真停在了当场。 他看向了祝常,眼神里带着杀意:“你不是说,会将夫人安然无恙地还给我吗?” 那祝常都吓得不行了,弓着身子就对悠扬郡主不停地鞠躬:“郡主大人,郡主大人啊!求求您了,行行好!就看在小的这府中都成了这般模样,行行好,救救小人!郡主大人啊,小人给您赔罪了,小人求您了,救救小人!” “你闭嘴!” 悠扬郡主只恶狠狠地瞪了祝常一眼,而后才看向了梁一沉,眼神里带着几分倔强:“我有话要和你说,说完之后,若你还是如此心思不改,我自然将她原封不动的还给你就是了!” 梁一沉的表情始终严肃,不过肩膀却微微放松:“好,你问。” 悠扬郡主的刀就在灵霏的脖颈之间,她冷笑一声,才对梁一沉道:“你可知道,这个女子根本不值得你这般对她?她分明有机会逃走的,她都解开了绳子,只要从那阁楼上跳下去,她就有机会逃走的!可她却是因为害怕,所以只在那阁楼上等着。她那么聪明,她的心里知道,若是在那阁楼上等着,我们一定会想法子将你引来的。” 悠扬郡主的眼眶有些红了,不知是为了梁一沉,还是为了什么:“她根本就不在乎你,你知道吗?!” 是啊,在旁人眼中看来,灵霏是不在乎的? 可灵霏更加在意的是,悠扬郡主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于是她看向了小蕊,果真瞧着小蕊低了头,根本不敢看自己的眼睛。 灵霏的心,就凉透了一般。 自从小蕊上一次和那副将的事情之后,灵霏感觉得到她的心情一直不是很好。 但是始终杂事缠身,也没有和小蕊好好聊过。 想着小蕊是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她将小蕊几乎当做了妹妹。平日里粉儿没有的,灵霏都对小蕊毫不吝啬。 所以灵霏是怎么都不会想到,会背叛自己的人,是小蕊! 也怪不得,他们刚进了庭州城见到了宋元夫妇之后,就会被抓起来。 只是灵霏现在不知道,小蕊告诉悠扬郡主的事情,都有什么。 然而梁一沉并不在乎悠扬郡主说什么,他的目光在灵霏的身上上下打量了,确认了灵霏没有受伤之后,才稍稍松了一口气:“阿霏做得对。若我来这里之后见到的只是阿霏的尸体,那么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灵霏分明能感觉到,悠扬郡主手中的刀轻轻抖了抖。 梁一沉也趁势缓缓上前一步,对悠扬郡主伸出手来:“把阿霏还给我。” 悠扬郡主的眼泪,到底是忍不住地流了下来:“梁一沉,你对她,就这般放纵吗?哪怕她的心里,是半分你都没有,你也不在乎,是吗?” 梁一沉并不愿意与她多说什么,只是皱了眉头看着悠扬郡主:“我只问你一句,要不要放了她?” 悠扬郡主的手不过轻轻一动,灵霏的脖颈之间,就划出了一道血痕:“我若是不妨,你能奈我和?” “哎呦,我的姑奶奶啊,可千万别啊!” 悠扬郡主话音刚落,梁一沉还未说什么,一旁的祝常就已经碎步上前,跪在了悠扬郡主的跟前儿:“求求您了,就放了夫人!否则我这个城守府,就没办法了!您瞧瞧,到现在大将军也没来,他们都害怕,您就放了夫人!” 梁一沉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能这么轻易地就掌控住了整个庭州城? 悠扬郡主的手微微颤抖着,却到底“当啷——”一声,就将手中的匕首扔在了地上! 梁一沉大步上前,一把将灵霏抓了回去,护在怀中:“阿霏,你没事?” 灵霏轻轻摇头:“我没事,你如何?” 梁一沉的眉头微微皱着,轻声叹息一口,而后才示意梁挺和梁拔将小蕊绑起来。 做完这一切,他才看向了已经吓瘫在一旁的祝常:“祝大人,你今日所做的一切,梁某记在心里了。还有十日的时间,你可以想象你到底要逃还是要留。不过不管如何,你这人头,梁某都要定了就是。” 这一番话,吓得祝常在地上瑟瑟发抖,脸色煞白。 灵霏能感觉到,他们之间一定有着更严重的事情,才会将祝常吓到这般的地步。 一直到梁一沉带着灵霏离开的时候,灵霏才看到,这不仅仅是梁一沉一个人在“战斗”。 外面站着的,是遣州大将军何庆带着的士兵。 他们竟然直接带着士兵攻了进来,也怪不得悠扬郡主会说,梁一沉为了灵霏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灵霏抬眸看向了梁一沉,心里忽而就生出了许多的愧疚。如果她逃了出去,就不会将梁一沉放置在这般地步。 然而梁一沉似乎是知道灵霏要说什么一般,没有看向了灵霏,只轻轻开口:“若你从那阁楼上跳下去出了事,我才不会原谅你。怕死是人之常情,你嫁给我之后,受了诸多的苦楚,护着自己,原不算是错。” 他也以为,自己是贪生怕死的吗? 灵霏低了头,却又听梁一沉道:“一会儿上了马车,你照拂些紫雪。我们这一路回遣州,只怕还要危险一些,你顾好你们便是。” 第二百四十章单独和你说的话 他的表情似是有些不对,灵霏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紫雪怎么了?” 梁一沉皱了皱眉,轻轻摇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你们先上马车先行一步,这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善后,我随后就来。” 灵霏的心里生出了不好的预感来,却轻轻地拉住了梁一沉的手臂:“我这一次……是不是惹祸了?” 她的眼睛眨巴的样子,让量已成瞧着心里头也是难受。 又如何还能对她生出任何的半分怪罪呢? 梁一沉伸手,抚了抚灵霏的脑袋:“阿霏,我不许你这么说。只要你没事,一切就都好了。” 灵霏微微电拖,而后才对梁一沉道:“我要做的事情办妥了。虽然我不足会掉如今还有没有用,不过梁一沉,等回去之后,我有话要对你说。” “好。” 梁一沉的眼中,却是灵霏从未见过的情绪。 他亲自将灵霏送入马车之中,又让粉儿跟着灵霏,再将小蕊也绑着让她一路跟在马车的后面。 马车走的并不快,但从庭州到遣州城还有许久的路程,又有山路,只怕小蕊是要吃苦的。 不过灵霏更在意的,是紫雪的事情。 紫雪是被人扶着上了马车的,她低着头,身上的衣裳也有些破败。 上了马车之后,她就蜷缩在角落里,将双手捏成了拳放在身侧,甚至看都不看一眼灵霏。 灵霏看向了紫雪身旁的丫鬟,那丫鬟却是红了眼眶,一副都要哭出来一般的模样:“紫夫人……紫夫人被……呜呜呜——” 她没有说完话,灵霏却已经猜到了。 是叫紫雪去救梁拔的,原想着紫雪到底是太皇上身边的人,总不能出什么事儿。 可如今…… 灵霏的语气,也冰冷了起来:“是谁?是祝常吗?” “畜.生!” 当灵霏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紫雪几乎是从牙齿缝里蹦出来了这几个字:“他就是个畜.生!” 看来果真是祝常了。祝常此人本就好.色,在上一次他们一同来庭州城的时候,祝常就对紫雪有着非同一般的喜欢。 但谁也不会想到,紫雪独自前来的时候,他呼做出这样大胆的事情。 灵霏微微垂眸低头,伸出手,轻轻抚上了紫雪的手背。 她虽然不喜紫雪,可同为女子,这种时候她是不会落井下石的:“你放心,我瞧着今儿伯公爷的意思,是不会放过那祝常的。你再怎么说也是我们伯公府的人,不能叫你受这般委屈的。” 紫雪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却眼中带着疑惑地抬眸看向了灵霏:“你不是应该……讨厌我吗?怎么反过来安慰我?这种时候,你不是应当在看笑话的才是吗?” 她是这么想的吗? 灵霏倒是愣了愣。 其实灵霏的心情也不好,所以此刻遇到了这样的紫雪,反而想同紫雪说说话一般:“大家都是女人,你都这个样子了,我还要看你的笑话,我也有些太过分了?我只怕你是想不开要做傻事,那才难办呢!只要你不做傻事,你且放心,不管是我还是伯公爷,都不会轻易就放过那个畜生的,定然会替你讨回公道的。” “呵呵——” 话音刚落,灵霏却听到了紫雪自嘲一般的轻笑声:“我总算是知道,为何在京中,你们能如此屹立不倒了。” 她突然抬起头来,掀开车帘,看向了在马车后头跟着人走破了鞋子的小蕊:“有你们这样的主子,我却是不明白,她为何会背叛了。” 瞧着她好像还算挺得过来,灵霏才舒了一口气。 紫雪听到灵霏舒一口气的声音,只是越发自嘲一般:“你放心,我不是普通的女子,不会寻死觅活的。我在京城之中说是个雅女,实际上谁不在背后叫我的舌根子?如今不过是从前那些他们嚼舌根的话成了真,不过是便宜了那畜.生,便是你们不管我,我也绝不会放过他就是了!” 说真的,紫雪的这般性格,灵霏还真是挺喜欢的。 拿得起放得下的,才能更好滴立足于世上。 不过灵霏也顺着那掀开的车帘,看向了后头的小蕊。 别说是在伯公府了,便是从前在秦府的时候,灵霏也是给足了小蕊脸面的。 从前她们生活的再苦,哪怕是姨娘刚去世的那一阵,只要有灵霏一口,她就绝不会亏待小蕊半分。 与灵霏而言,全世界的人都能背叛自己,但小蕊不行! 可全世界没有人想要背叛她,偏偏小蕊就是那个唯一。 看着小蕊的那双绣鞋已经磨破了,脚上的血迹清晰可见,灵霏何尝不心疼? 倒是粉儿,察觉到灵霏的心情,伸手将那车帘给拉扯了下来:“夫人可想知道,你们被关起来的时候,外头发生了什么?” 粉儿最是知道体察人心,灵霏自没有拒绝的道理。 方才听粉儿说起,在他们被抓走没多久,梁拔究竟从牢中逃出来了。 是粉儿接应的梁拔,自然也听说了灵霏他们被抓走的事情。 于是粉儿和梁拔先一步赶往遣州城,将此事告知梁一沉。 梁一沉当即就说出了两个想法:第一,他认为灵霏一定会想办法逃走的。他不要求灵霏他们真的自己能逃出去,可只要他们能在祝常的府中闹出动静来,梁一沉就算是“师出有名”,能顺理成章地带着人去救灵霏了。 第二,就是灵霏这边毫无动静。在梁一沉看来,敢抓灵霏的人,就一定是做足了准备的。所以灵霏可能找不到任何逃走的机会,那他就只能带着人强行打入祝常的府中了。虽然可能要背负的,是来自太上皇和圣上的双重责罚,甚至有可能背上“通敌叛国”之罪名。 但是梁一沉了解祝常,知道祝常是个好色的。他害怕灵霏在祝常的府中多待片刻,就有可能多一分危险。 其实包括小蕊和梁拔在内,他们所有人都觉得,以灵霏的性格,是不可能坐以待毙的。 然而所有人都迟迟等不来灵霏在城守府闹出动静的消息,无奈之下,梁一沉只能选择了第二条路:强行带人进攻祝常的府中! 而也就是因为他们为了等灵霏的消息耽误了一些时日,才没有能将紫雪救下来。 说到此处,紫雪俨然泪流满面:“你们只要能早一点……哪怕是一盏茶的功夫,就能救我!” 仿佛所有人都在问灵霏,为什么她不选择从那阁楼上跳下去? 灵霏低头沉默,不知该说些什么。 于是马车就在这样的安静之中,缓缓驶向了遣州城。 毕竟有一座山的距离,马车到了遣州的时候,天际都露出了微微的鱼肚白来。 灵霏她们的速度慢,所以梁一沉很快就赶了上来。 他们在城门口会和的时候,灵霏就瞧见了梁一沉竟然将祝常给带过来了! 祝常到底是庭州城的城守,竟然如同一个囚犯一般被梁一沉这么拘了过来。 若是叫京中知道了,只怕梁一沉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了! 此刻,灵霏突然开始有些后悔:她没有想到梁一沉能为了自己做到这一步,若是早知如此,她无如何都不会让梁一沉如此犯险。 遣州城也是刚刚苏醒的样子,不过因为本来人就少,所以城门口除了士兵们,再无旁人。 大将军何庆已经在城门口等着梁一沉的人了,这一次若不是他出兵支援,梁一沉也不能直接攻入祝常的府中。 灵霏不知梁一沉是如何说服何庆的,却十分感激何庆。 果然,走了一路早已没有了力气的被绑着的祝常在见到何庆的时候,仿佛“回光返照”一般,突然就来了精神,对何庆破口大骂:“何庆你个天杀的!你知不知道,你们这是谋逆?!你们竟然带兵闯入我堂堂庭州城城守的府邸之中,你们都不想活了吗?!” 他如此叫嚣,何庆却是凶神恶煞地看着他,甚至毫不留情地上前,狠狠地踢了他一脚:“若不是伯公爷,我竟是不知,我几年前失踪的妹子,居然是你祝常给掳了去做姨娘!你若好生善待她也就罢了,她到你府中不过三日就暴毙身亡。祝常,你对不住我妹子,更对不住我!我留你狗命至今,都算是仁慈了!” 原来他们之间,还有这样的恩怨! 不过灵霏觉得,如同祝常这般,分明有能力的人,却毁在了一个“色”字之上,也算是他咎由自取了。 到了了朝着城门口的时候,小蕊的脚也已经磨得血肉模糊了。 她最后实在是走不动了,几乎是被马车给拖回来的。 若不是中途停顿了片刻有侍卫给她喂了水,只怕她就真的走不到遣州城了。 然而灵霏一下马车,就看都没有看小蕊一眼,便走向了梁一沉。 梁一沉对灵霏略微点头,率先道:“小蕊你想自己处置也好,或者交给我都好,你自己决定。” 不管什么时候,他好像都是这样,从不去苛责自己什么。 这城门口的人虽多,灵霏却还是伸手拉住了梁一沉的手:“我……有话单独想和你说。” 第二百四十一章主仆一场 掩盖眼中的失落,小蕊没有办法拒绝这样的梁一沉。 回到秦府的一路上,她甚至这么安慰自己:是自己家的姑娘,总比旁人要好得多? 旁的她不知,只知道灵霏不是那等子坏人。何况听着灵霏口口声声说,日后要和梁一沉相处好,要做一个贤妻,小蕊的心里也稍稍安生了下来。 她知道,若有朝一日她和梁一沉当真互相爱慕了,灵霏一定不会拦着她做梁一沉的妾室,说不定还会因为她们的主仆关系,而越发地对她厚待许多呢!旁人家里头那主母和妾室之间的争斗,她是不会有的。 所以灵霏出嫁的时候,其实小蕊的心里并不是不高兴的。 她为梁一沉而高兴,也为自己而高兴。 为梁一沉高兴是因为梁一沉如今总算是荣耀归来了。 为自己而高兴是因为,她知道,总有一日,她能站在梁一沉的身边,成为那个梁一沉心里的人。 从一开始,小蕊就觉得,梁一沉喜欢灵霏是一件错误的事情。灵霏本就该和容泽在一起,所以容泽和方洁闹出许多麻烦的时候,其实小蕊的心里是高兴的:她以为,这样一来,梁一沉就能看清楚灵霏了,也就知道,自己娶了这个夫人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了。 她甚至每一次都有意无意地刺激方洁,刺激容泽,让他们做出更多的事。甚至在私底下,小蕊三番两次地暗示容泽,灵霏是不愿意嫁给梁一沉的,实际上灵霏心里有容泽,只是没有办法了,皇命难为,所以才不得已。 容泽在容家外头跪着的时候,小蕊天真地以为,她要成功了:事情闹得这么大,梁一沉一定会请奏皇上,或许能休了灵霏。到那时候,灵霏的名声毁了,容泽却心甘情愿地将灵霏迎入府中去,他们两人便能厮守终身了。 等到那个时候,她就求灵霏让她去伺候梁一沉。 然而让小蕊没想到的是,事情根本就不是朝着她想的那个方向发展的! 容泽跪了几天之后,终究还是耐不住容将军和容夫人,妥协了回府,答应要娶方洁。 方洁虽然也闹了几日,可终究不敢对灵霏怎么样,更不敢对梁一沉怎么样。 如果换做旁人,或许放在梁一沉这个身份上,早就被这种事情给气死了。 可再看看梁一沉,他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好像还很庆幸灵霏没有被影响,一如既往地对灵霏好。 小蕊是不明白,为什么梁一沉会这样。但她的心里,越发地对梁一沉生出了不同的情感:她知道,梁一沉和旁的那些富家公子哥儿是不同的,所以只要他们能在一起,梁一沉一定会对她好的! 之后发生的许多事,让小蕊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不管出现多少女人,梁一沉似乎都不改初心,竟是没有纳一个妾室。 而且小蕊发现,梁一沉和灵霏虽然是夫妇,可他们二人之间好像有着一个很深的东西在隔着。 就像是两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去跨越面前的鸿沟,他们虽近在彼此眼前,却没有办法去触碰到彼此最真实的内心。 越是这样,小蕊的心里就越高兴:她觉得,总有一天,梁一沉能看到她所有的好。 所以之后出现的那些女人,小蕊都没有放在眼里。而且小蕊的心里知道,灵霏一定会解决那些女人的。 小蕊的想法是,不久之后,只要她能够接近梁一沉,就一定能成为梁一沉的妾室! 所以小蕊不断地接近梁一沉,却渐渐地发现,梁一沉根本就不在意她。 梁一沉只要同她讲话,哪怕她再欢喜,也发现梁一沉只是要问和灵霏有关的事情。 失望吗? 小蕊是失望的。她伺候灵霏那么多年,只是想要一个梁一沉,她不明白,怎么灵霏就不能给呢? 在这种失望之下,灵霏说,要将她嫁出去。 小蕊第一反应是拒绝,她说她想一辈子都伺候在灵霏的身边,可灵霏却说要让她和粉儿一样,拥有自己的生活。 那段时间里,小蕊有好几次都想和灵霏直说,她想做梁一沉的妾室。 那段时间里,有好几次小蕊都在有意无意地暗示梁一沉。 但是她不懂,梁一沉是真的不知道她的心思,还是不懂装懂。每一次她的暗示,都仿佛泥牛入海一般,杳无音讯。 小蕊最终还是妥协了,并不是因为灵霏想让她嫁给别人,也不是因为她觉得那副将不错。 而是因为,梁一沉告诉她,那副将是个稳妥之人。 是啊,梁一沉怎么会骗她呢?他希望自己嫁给那个副将,这样往后他的身边就能再多一个帮手。 为了梁一沉,小蕊愿意去这么做。 可她没有想到,她被骗了,灵霏被骗了,梁一沉也被骗了。 那个人接近她,竟然是有目的的! 当被抓去牢中的时候,小蕊后悔了。 她后悔的是,她没有早些告诉灵霏她的想法。她后悔的是,她没有早些接近梁一沉。她后悔的是,她就不该答应这幢婚事。她后悔的是,她就不该是灵霏的奴婢才对! 带着这种懊悔和憎恨,小蕊知道,灵霏一定会来救她的。 可她也知道,从此往后,她不会和从前一般对待灵霏了。 所以在灵霏的面前,她承认了:避子汤是她给灵霏的。 梁一沉的奶妈旁的或许不好,却看出了她和灵霏之间的嫌隙。何况灵霏不是早就说过,她不想这么早要孩子吗? 全天下有那么多的女子都想给梁一沉生孩子,偏偏她不愿意。既然她不愿意,那就不要生好了! 可是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在日复一日的期盼和等待之中,小蕊终于认清楚了一件事:梁一沉心里的那个人是灵霏,就算灵霏不想生孩子,哪怕她做的错事再多,量一次都不会对她生气的。 而小蕊? 小蕊在梁一沉的眼中,只是一个伺候灵霏的奴才罢了! 伺候的不好,他甚至可以对她说重话! 是的,那是梁一沉第一次对小蕊说重话。 是他们从泉州城回到京中的时候,灵霏为府中的事情忙的焦头烂额。 悠扬郡主找到了小蕊,然后被梁一沉发现了。 梁一沉没有以为小蕊和悠扬郡主之间有什么,却警告了小蕊:“阿霏不喜悠扬郡主,你最好离她远一些。” 小蕊屈膝,心头委屈至极:“奴婢不敢。” 梁一沉沉默片刻,语气越发沉了几分:“瞧着你这些日子伺候阿霏,总是懈怠。阿霏将你当做妹妹,说你是因为婚事而始终心里有些不安。可我觉得,事情过去那么久了,阿霏对你不薄。我今儿起来瞧着她喝的粥都有些凉,又怕你不高兴,所以不曾对你说起。她待你如此,你自当该带她更好些,你说是吗?” 为什么? 小蕊的心里,只有这三个字:为什么? 为什么要为了那样的女人,让全世界都与他为敌? 为什么要为了那样的连孩子都不愿意给他生的女人,来说自己呢? 那一日之后,小蕊对灵霏的想法和看法,彻底改变了。 白日里,她仍然是那个灵霏最忠心的小丫头,甚至将所有的事情做得更加的妥帖,做到让梁一沉没有办法对她说更多的话。 而到了晚上,她心里头的怨恨,就再也控制不住一般。 不仅仅是对灵霏的怨恨,更有对梁一沉的怨恨。 后来,也许是因为这个怨恨,她就和悠扬郡主接触的越来越频繁了。 在他们来遣州之前,其实小蕊就知道悠扬郡主也要来。 她们二人“同病相怜”:悠扬郡主不也是喜欢梁一沉多年,却总是被梁一沉拒绝,所以由爱生恨吗? 小蕊从前不懂,可和悠扬郡主在一起之后,才更加明白,如果得不到一个人,那不如毁了他的痛快。 只是一开始,小蕊做的并没有那么明显,而且还在犹豫:来到遣州之后,她看到梁一沉和灵霏总是各忙各的。两个人即便是在一起的时候,话也不是很多。而且梁一沉整日里都是眉头紧锁,灵霏也因为身边的人更少了,所以越发器重她。 看着粉儿也总唯自己马首是瞻,小蕊必须要承认的是,灵霏对她真的很好。 她开始犹豫:如果这时候,在梁一沉这么难的时候,她出现了,然后成为了梁一沉的妾室,是不是一切就会不一样了,是不是她还会有机会呢? 可她发现,梁一沉开始怀疑她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梁一沉总是有意无意地在她的面前提起“避子汤”的事情,而她试探了灵霏,发现灵霏对这件事是全然不知请的。 小蕊害怕了。 所以在悠扬郡主提出,只要灵霏一去庭州城,就告诉她的时候,小蕊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她只是觉得,如果灵霏不在了,梁一沉或许就能看到她的一切努力了。 但是在那之前,她和悠扬郡主再三强调,决不能让灵霏出事!悠扬郡主也答应了她,会将灵霏送到漠北胡族那边去,让灵霏永远都不能回到梁一沉的身边,但不会让灵霏死。 主仆一场,小蕊不愿灵霏死。 第二百四十三章事出有因 其实一直到他们被悠扬郡主抓到了城守府之中,关在阁楼上的时候,小蕊对灵霏一直以来那种纠缠又依赖的感情,还是存在的。 而且她也害怕了:她虽然只是个小丫鬟,却也能感觉到,悠扬郡主恐怕并不只是想将灵霏送出去那么简单。 所以在梁挺提出他们要跳下楼的时候,小蕊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她是想让灵霏离开,但并不想让旁人用这件事情去威胁梁一沉。 她究竟要对梁一沉怎么样,她根本都还没有想好! 小蕊以为,按照灵霏的性格,她一定是会答应的。 虽然灵霏从小到大瞧着就是个十分乖巧懂事的女子,可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的小蕊心里清楚,灵霏的骨子里是个犟脾气。 不管她对梁一沉有没有喜欢,如今她是伯公夫人,就自然要为梁一沉顾虑到所有的一切。小蕊唯一佩服灵霏的就是,灵霏的犟脾气能让她做出任何别人不敢做的事情,哪怕是从这里跳下去粉身碎骨,灵霏都会去尝试。 可小蕊没有想到,灵霏拒绝了梁挺。 所以此时此刻当东窗事发,跪在灵霏跟前儿的小蕊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然是泪流满面:“我就是讨厌你,又如何?你觉得这是背叛,可我觉得这就是我该做的事情!我可以为了梁一沉去死,你能吗?!” 她用一只细白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全天下那么多女子都愿意为梁一沉去死,可他偏偏就要留你一个只顾自己的人放在身边!秦灵霏,你就是命比我好些罢了,你如何配得上梁一沉?” 听着小蕊的故事,灵霏的心里头除了震惊,还有诸多繁杂的情绪,一时之间就像是堵在了胸口,堵得她从心脏到血液,仿佛都在疼着。 她一向觉得自己虽不算是什么十分不错的主子,但从小到大,她是不曾委屈过小蕊半分。 不管是姨娘在的时候还是不在的时候,小蕊的身份从来都比院子里其他的丫头要高出很多的。 灵霏甚至曾一度自信地以为,谁都会背叛自己,但小蕊不会。 所以这一路,小蕊走在马车的后头,灵霏甚至都想好了,这事儿是有误会。到了那个时候,她就亲自给小蕊赔罪。 而小蕊的心里一直所在意的奴籍的身份,其实灵霏早就给她取消了!在她和副将的婚事落定的时候,就给她升为了百姓的籍贯。只是后来发生的诸多事情,让灵霏没有时间告诉小蕊。 何况小蕊口口声声坚持说,她想留在灵霏的身边。灵霏只以为是因为她们主仆情深,如今方才知道,小蕊只是为了梁一沉。 这是灵霏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愚蠢:这么多年了,她竟是半分都没有瞧出来小蕊对梁一沉的心思! 于是闭了闭眼,灵霏轻叹一口气:“所以矿山的事情,你没有告诉悠扬郡主,是吗?” 这是能保住小蕊的性命唯一的事情了。 方才小蕊说话是纠结又挣扎,却一直没有提到矿山的事情,让灵霏还心存一丝希望。 然而小蕊的眼眶通红,带着憎恨地看着灵霏:“都到这时候了,你却还想着矿山的事情?秦灵霏,你果真是没有心的!你对伯公爷没有心,对我也没有心。你的心里,只有你自己的荣华富贵罢了!” 堵在灵霏心里的那块石头,就越发硌得慌。 她本不想说这些,却还是看向了小蕊:“如你所言,我只顾着自己。那么若是你呢?你能帮梁一沉做什么?” 小蕊愣了愣,第一次看到灵霏这般的眼神对自己,心里有些慌了。 却还是强撑着脸面,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自是将一切都给他打点好,不叫他有后顾之忧。” 灵霏轻轻点头:“那么我将什么没有给他打点好?” 小蕊冷哼:“你不给他纳妾!” 灵霏嗤笑一声:“你也跟在我的身边这么久了。不如你去问问梁一沉,他究竟要不要那些妾室?” 小蕊别过头去:“不管他要不要,你若是爱他,就该给他纳妾!他是伯公爷,身边连一个多的伺候的都没有,说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 “你错了。” 或许是气急了,又或许是胸口那堵得慌的感觉让灵霏觉得习惯了。 所以在面对这样的小蕊的时候,她竟是出奇地平静了下来:“如果你当真爱一个人,是见不得他身边有任何其他的女子的。我从前不懂,如今也渐渐明白了。我只想看着他好,若我能给他的,那我会给。我给不了的,我可以退出,但我不能瞧着有人和我一起分享他。小蕊,你若真爱梁一沉,便不会与我说这些了。” 小蕊不懂,却也不想懂:“你说的好听!那在那阁楼上的时候,你为何不愿跳下去?!” “因为阿霏知道,我不愿让她跳下去!” 突然,梁一沉的声音就从小蕊的身后响起—— 灵霏越过小蕊看了过去,就瞧见了梁一沉不知站在门口多久了。 门口的看守也没吭气,估计是梁一沉叫他们不要说话的。 灵霏惊讶地站起身,小蕊也仿佛终于不用做伪装了一般。 她跪在地上,哭着朝着梁一沉的方向爬了过去:“伯公爷,你相信我,矿山的事情我真的没有告诉旁人。我爱你啊,我只是想让秦灵霏离你远一些。她配不上你啊!” 然而她的手甚至还没有触碰到梁一沉,梁一沉就迅速躲开了,似是十分厌恶一般:“若再让我听到这种话,我便撕了你的嘴。” 小蕊的手,便从空中颓然落了下来。 眼中的憎恨,又多添几分:“早知如此,我就该和那悠扬郡主一般,恨上你,也不至于到今日这一步。” 她就是心里还留存了一丝希望,所以才会继续留在灵霏的身边,想要留在梁一沉的身边。 梁一沉挥手,是想示意侍卫们将她拉下去。 却被灵霏拦住了:“我还有话要对她说。” 小蕊低着头,是再也不肯听:“你还有什么好说?” 灵霏缓缓地走向了小蕊:“我问你,从小到大,我对你好吗?” 小蕊没有办法否认:“好是好,那又如何?我爱梁一沉,这是你永远也没有办法成全我的事情。” 灵霏点头:“我再问你,你觉得我将梁一沉的身后打理的如何?若换做是你,你能做到更好吗?” 旁的不说,就这一点,灵霏还是有底气的。别说是小蕊了,就是整个京中的也都不能否认,在她嫁给梁一沉之后,是将伯公府的一切都打点的井井有条的。 然而小蕊却是嘴犟:“若换做是我,我也能做到!” 灵霏点了点头:“我相信。可小蕊,你别忘了你为什么能做到?这件事很残酷,但我还是想这么告诉你。因为你是我的丫鬟。因为我从小到大都再教你怎么去做人,怎么去做事。因为你是小蕊,而我是秦灵霏,所以你能做到。即便我教你做人这件事上,我是失败了。可你能做到只能证明,我教你做事,我是成功的。” 灵霏的心里其实并不如表面的这么平静,被最亲近的人所背叛的绝望,几乎让她快要窒息。 她不是一个完美的人,所以此时此刻,她只是想摧毁小蕊所有的自信:“可除了这些,你还能做到什么呢?你能让梁一沉爱上你吗?不能。你能让旁人不将你当做一个棋子来对待吗?不能。你甚至不能快速地去决定自己的人生,去决定你自己到底要怎么对待梁一沉不是吗?” “不是!” 小蕊疯狂地摇头,再抬眸的时候,眼中却是几乎崩溃一般的绝望:“不是这样的!” 她还有最后的救命稻草,只是祈求一般地看着梁一沉:“秦灵霏,她真的说过,她不想生孩子这样的话!她若是爱你,她怎会不想给你生孩子呢?!她若是爱你,她怎么会让人将你引到那城守府去,如此大动干戈呢?她分明可以从那阁楼上跳下去的,她连尝试都没有尝试过!她赌上了你的未来,你的仕途,只为了她自己,这样的女人,值得你去爱吗?!” “值得。” 在回答这个词的时候,梁一沉的语气里,是没有半分犹豫的:“她没有出事,就是老天对我最好的馈赠。” 说实话,灵霏想哭。 听到梁一沉这么说,看到他眼中的淡然,灵霏知道他没有骗人。 或许他的心里也有不快也有疑虑?可他爱自己,爱的比所有人想的都要深刻。 灵霏知道,是时候该给梁一沉一个交代了。 所以她环顾四周,示意站在一旁的梁挺和梁拔将门关上。 当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们几人之后,灵霏才蹲下身子,轻轻地挑了挑小蕊的下巴:“我想你的这两个问题,我能一并都给你解答了。” 她的另一只手,已然轻轻地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连语气里,都带了几分温柔:“我之所以不愿意从那阁楼上跳下去,是因为我怀有身孕了。” 所以那第一个问题,就不必灵霏再多说什么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情谊 小蕊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向了灵霏:“这不可能!” 一旁的梁一沉也愣住了,迟迟没有说出一句话,做出一个动作来,连眼中的震惊仿佛都凝固了一般。 小蕊至死拼了命地摇头:“不可能的,这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呢?!我给你下了避子汤,你怎么可能怀孕呢?!” 若说事到如今,其实灵霏都已经不知道,心凉到底是什么感觉了。 然而此刻,粉儿却突然上前一步。 她皱着眉,面色冰冷地看着小蕊:“每一日给夫人睡前准备的果汤,都是我换了的。我并不知你在里头下了什么,只是有些奇怪分明夫人不爱甜你却总在里头放许多的糖汁。夫人不说你是纵着你,我却心疼夫人,所以每每都是换了呈给夫人的,倒没成想,是做了好事了。” 是了,果汤。 在京中的时候,灵霏总是喜欢喝时新的果汤。 不过灵霏不爱甜,小蕊却总是记不住要少放糖。灵霏不愿和小蕊多做计较,也知道粉儿每次都会偷偷换掉果汤的事情。而且从京中.出发之后,灵霏也没有强求日日都要喝果汤了。尤其是到了遣州之后,看到百姓们贫苦,梁一沉虽催促旁人准备了水果,灵霏却也不强求、 却没想到,这个无意之举,竟然让灵霏能有幸得了这个孩子! 粉儿的话音落定,这厅中寂静半晌之后。 梁一沉才突然上前,不顾一切地将灵霏拥入怀中。 灵霏分明感觉得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连同他的语气里头,都带着几分后怕一般的害怕:“阿霏,还好你没事。” 在离开遣州去庭州的时候,灵霏就知道自己是身怀有孕了。 只是她想帮梁一沉,又怕梁一沉因为她怀了孕而不让她去庭州,这才谁都没说的。 不成想后来在庭州遇险,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是说什么都不能从那阁楼上跳下去,却牵扯出了这么多的事情,让她一时半刻都不能消化。 感觉到梁一沉是不愿放开自己,灵霏有些脸红,而后轻轻地推了他一把:“你……你先放开我啊!” 梁一沉这才反应过来,虽说是放开了灵霏,却仍拉了灵霏的手,而后看向了小蕊:“你打算如何处置她?” 小蕊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半分张狂。 所剩下的,也只有凄然一笑。 她好似还抱着最后的希望一般,渴求地看向了梁一沉:“爷,您对我……” “不曾有过半分感觉。” 不必他问,梁一沉就开了口。 其实他不该是会主动开口说这些的性格,可也不知是为了叫灵霏安心,还是这些话就该在这时候说。 梁一沉认真地看着小蕊:“若不是因为你是阿霏的丫鬟,我便是看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只需要这一句话,就足以摧毁小蕊心里头所有的最后的幻想,打破她所有的希望了。 小蕊低了头,不再说话。 梁一沉则是看向了灵霏:“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灵霏明白,梁一沉是在告诉她,不要手软不要心软。 于是灵霏看向了小蕊:“你跟了我这么久,觉得我该如何处置你?” 小蕊抬眸盯着灵霏,眼中只剩了灰败,却没有吭声。 灵霏转过身,背对着小蕊:“我从前想着,你若是有心仪的人,便让你风风光光的嫁了就是。若是没有,留在身边也好。有我秦灵霏的一份,就少不了你秦小蕊的。想着让你安安稳稳的过上一辈子,总好过在外漂泊。小蕊,你喜欢在外漂泊的日子吗?” 她像是在问小蕊,可却有些自问自答的意思。 而后沉默片刻,终于做出了内心里的决定:“你不是说,你想做一个自由的人,去追寻你的自由吗?我只怕,你这辈子都没有办法了。” 她转头,对粉儿轻轻点头:“去我床头旁放着的那个匣子,将小蕊的身契拿了,将那一份自由书毁了。既是我给她的她不稀罕,那日后就让她一直为奴为婢就是了!” 灵霏的意思,粉儿听得明白。 这世上的奴婢有三种:第一种,可以做自由人,但心甘情愿留在主子跟前儿伺候的。 第二种,有奴籍,但可以收到主子的恩赐,返回自有人,以“雇佣”的方式留在主子跟前儿伺候也行,或者做个普通老板姓过自己的小日子也行。粉儿就想着和梁拔成亲之后,虽说是个自由人了,却还要留在灵霏的身边伺候。但日后他们的孩子,就不会是为奴之身,而是能堂堂正正做个人了。 第三种,便是罪奴。本就是奴隶,还要犯错甚至犯罪。那么这辈子这个“奴隶”的烙印,是永远都不会抹掉了。 若是运气好,遇到了好人家,伺候一辈子也算是幸运的。若是运气不好的,谁家都不想要个罪奴,辗转于各个奴贩子手里任打任骂由人欺负就罢了。 奴贩子若也觉得她们卖不出去,无非就是两个归宿:如小蕊这样的女奴,奴贩子自个儿用的差不多了,就送去楚馆或者军营之中。 那么这些女子的命运最终如何,便不是她们自己能掌控的了。 所以听到灵霏这么说,小蕊突然就开始浑身发抖了起来。 是之前的张狂也没有了,质问也没有了,甚至连憎恨都没有了:“夫人……夫人不能这般待我!我从小就伺候在夫人的身边了!在秦府的时候,我与夫人吃了多少苦,夫人难道不记得了吗?夫人不能这样对我啊!” 若她不说,灵霏的心里其实还保留着几分心疼。 可小蕊越是这样,灵霏就觉得她仿佛在讽刺自己的愚蠢。 蠢到连一个自己从小就将她带在身边,什么都给了她的人,竟能如此毫不留情地背叛自己。 “你别再说了。” 连梁挺都听不下去了,皱了眉看着小蕊:“你已经比大部分的丫鬟都好了,还这般不知足吗?” 小蕊却是祈求一般地望着灵霏:“夫人不能这么对我啊!” 灵霏只有一个问题:“小蕊,你到此刻,都不觉得你自己做错了,是吗?” 只要她说一声“错”,或许灵霏就心软了。 然而小蕊的倔强,或许也就是学了灵霏。 她只是梗着脖子看着灵霏,似乎非要问灵霏要个说法。 灵霏轻叹一口气,对梁一沉道:“我有些累了,剩下的事情,你处理。” 她知道,梁一沉不会手软。 或许这也是她第一次这么依赖梁一沉:她做不到的事情,就让梁一沉去做。 就当是这些年的主仆情分已经尽了,一切也在此刻都结束了。 但灵霏没有欺骗梁一沉,她是真的累了。 外头的事情就是闹的天翻地覆,他们那温暖的房间里,也有与世隔绝一般的安静在等着她。 那一天,灵霏甚至没有吃什么东西,就去榻上睡了。粉儿和梁挺还有梁拔彻夜地守着灵霏,梁一沉若不是外头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只怕也绝不会离开灵霏。 灵霏一直睡到了第二日的阳光都透过窗棂洒在了脸上,屋子里有微微的米粥香气。身旁的榻上还带着梁一沉的温度,看来梁一沉已经起身去做事了。 她的脖颈下头,垫了梁一沉的衣裳,暖和又温柔,还带了梁一沉的气息,叫她安心。 “小蕊,我起了。” 叫了这个名字,灵霏才愣了愣,而后苦笑低头。 果然虽然心里已经放弃了小蕊,可人的习惯总是在处处提醒着,叫人有些痛苦。 粉儿端了水进门,也是小心翼翼:“夫人,爷去见庭州城的祝常了,您要起来吃饭吗?今儿的早饭可丰盛了,爷说了,日后您就别去长街上头了。外头如今冷得很!” 知道梁一沉是为自己好,灵霏也起了身,却是坚持:“吃个饭而已,无妨的。什么时候这遣州城的百姓们不对咱们那么敌对了,我再回屋子吃!” 起身后听到外头有女孩子说话的声音,灵霏微微皱眉:“外头怎么了?” 粉儿将一身新的更加柔软的大氅拿了来,有些犹豫。 灵霏即刻便明白了:“是新来的丫鬟?” 粉儿点头:“爷说我虽是稳妥,不过如今夫人不是一个人了,在这遣州山高地远,也不能就我一个伺候的。昨儿爷连夜发了几分飞鸽书信,今儿一早,旁的州城就收到信了。这几日奴贩子应当都会过来,夫人可慢慢选。得选合心意的,爷说做事老道不老道都无妨,主要是心思得干净。” 梁一沉还真是了解她,她的确是被小蕊给弄害怕了。 不过梁一沉说得对,她身边总得有伺候的。他们如今既然要在遣州城待的长久,就不能没有伺候的人。 于是灵霏点头:“那正好,一会儿用了早饭之后,去挑挑看。爷的意思是,留几个丫鬟?” 粉儿看着灵霏神色还好,这才稍稍舒了一口气:“原本夫人带了两个来,就有些不够的。爷的意思是,遣州城的情况要稳定下来,夫人如今又怀了身孕,咱们还是得在这找个院子住下来。十个丫鬟能伺候,再书信一封给秦府,送两三个嬷嬷过来,到也是够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杜家嫡长女? 她转达梁一沉的话,是十分清晰的:“不过爷也说了,都看夫人自己。若是夫人觉得不够,再添就是了。如今已经是委屈了夫人。” 哪里能要那么多? 灵霏却是浅浅而笑,心里头暖洋洋的。 用了早饭之后,除却遣州,庭州城的奴贩子也来了。 不过灵霏没有先处理丫鬟的事情,反而是先去找了紫雪。 昨儿的事情紫雪虽说看上去是看得开,不过到底是女子,如何能承受? 紫雪大概没想到灵霏会来,平日里任何时候都精雕细琢的她,今儿竟是没有打扮,有些蓬头垢面的。 她平日里总是一副冰山美人的形象,冷冰冰的,另有一种妩媚妖娆的美。 不过此时此刻,她却是散着发髻,身上只穿了一件有些皱的白色里衣。因为没有妆容的缘故,她的眼圈有些黑,眼皮也有些肿,看来昨夜是哭了不少时候。 这样的她不如平日里美的那般惊心动魄,却总算让人有一种她不是那么难以接近的感觉了。 虽然她开门的时候,只是用她这双眼睛看着灵霏什么都没有说,可灵霏却能感觉得到,紫雪这双眼睛里头的世界的一角,似乎崩塌了。 “夫人?” 紫雪愣了愣,将灵霏迎进门:“紫雪没有梳妆,请夫人见谅。” 她从前可不会用这样生疏的语气和灵霏说话,灵霏进门,却没有脱掉身上的大氅:“刚用了早饭没瞧见你,所以想来看看你。你这房子冷得很,是他们苛待你了吗?” 灵霏能做到让旁人无话可说的一点就是:不管她有多么讨厌紫雪,可宁伯公府从上到下的所有人,都决不能对紫雪有半分不敬。 所以紫雪忙摇了摇头:“下人们都很好,是我叫他们别给我添炭火的。冷着了才知道,这世上什么是温暖。” 她这话似乎有旁的意思,不过灵霏却不想戳她的伤口,只是点了点头,示意粉儿进门。 粉儿的手里头带了个食盒,灵霏承认,她是有刻意笼络紫雪的意思。 却也是真心实意地有些心疼紫雪,便将那食盒放在了紫雪的跟前:“今儿早上的粥不错,我喝着觉得很暖。你也吃些,我有些事想与你说。” 紫雪盯着那食盒,有些红了眼眶:“多谢夫人,夫人有何事?” 灵霏轻叹一声,微微一笑:“我身怀有孕了。” 她很坦然,也很大方,让紫雪愣了愣,却满眼苦涩:“如此,便恭喜夫人了。” 灵霏点头,平视紫雪双眸:“你能放过我的孩子吗?” 紫雪的眼中惊了惊,而后露出几分疑惑:“夫人这是何意?” 或许是累了,又或许是经历了小蕊的事情,让灵霏有些杯弓蛇影。 可她还是愿意在这时候,和紫雪坦诚相待:“你我的心里都清楚你是什么身份,是谁的人。其实太上皇的意思,就是想逼迫梁一沉归顺。但若不能,我想梁一沉在太上皇的眼里就是一颗弃子。太上皇从前未必会对他狠心,可如今已经被权力迷了双眼,只怕他会对梁一沉不利。” 小腹平坦,但灵霏还是伸手轻轻地抚了上去:“或许能让梁一沉痛苦的事情,或者是能威胁到梁一沉的事情,太上皇都会要求你去做的。如今我们在遣州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这个孩子也是我和他期盼许久的。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对他不利?” 看着紫雪眼神的千变万化,灵霏却始终笃定:“我不想你和小蕊一样。关于这个孩子,你要了梁一沉的性命,他都会保护的。若你想动这个孩子,就要做好死无葬身之地的准备。紫雪,你我各自为营也就罢了,我其实不讨厌你。我只想让你别打这孩子的主意,行吗?” 灵霏不是站在示弱,反而她其实是在压迫紫雪。 紫雪是聪明人,自然明白灵霏的意思。 她苦笑一声,看着灵霏的眼中却没有半分的反抗,甚至多带了几分敬佩和顺从:“能这么处理这种事情的人,也就你伯公夫人一人了?” 她亲自将食盒里还温热的粥端了出来:“夫人可知,我昨夜接到了太上皇那边的消息。是庭州的粮槽给我发来的,我在来此之前,太上皇曾派人叮嘱,不管有什么事情,我都可以找他。所以被祝常……之后,我第一个告诉了他,但夫人猜猜,他是如何回我的?” 这并不难猜。 灵霏只想了片刻,便道:“他大约是叫你忍辱负重,以大局为主?” 紫雪也并不惊讶灵霏能猜出来,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是啊。他说叫我别忘了我的身份,那祝常他们留着还有用,让我务必要保住祝常的性命。三日之后,自有人会杀入此处,将祝常救出去。” 这算是……她在给他们示好吗? 灵霏其实有些不相信紫雪。 紫雪也知道灵霏不相信她,只是兀自道:“夫人,我从前是坚定不移地跟随太上皇的。我的父亲,我的祖父,他们也曾为这一朝江山鞠躬尽瘁。可跟在你们身边的时日久了,我开始疑惑,我到底在做什么,我的未来又是什么呢?” 她喝了一大口粥,染在了嘴角,却也不管:“昨夜我就在想,便是让我这一生都留在伯公府,无人理会,也总好过回到京中去,叫旁人嘲笑?从前尚且还有一丝坚持,可如今是什么都没有了!我诊视的东西,在旁人看来不过是可以随意摒弃的罢了!” 她再度红了眼眶,甚至死死地捏住一旁丫鬟递过去的帕子:“从事情发生到现在,除了身边的丫鬟,便只有你来问过我,关心过我而已。” 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她用手中被捏皱了的帕子狠狠地擦了一下嘴角:“若我从此往后愿意用太上皇那边的情报来换,等尘埃落定的那一日,爷和夫人可能给我这个罪奴一个自由之身?” 看着她眼中仿佛燃起了熊熊火焰,灵霏的心里,竟是生出许多的感慨来。 有如小蕊一般,分明得了自由身,却还想要往火坑里跳的。 就自然也有紫雪这般,罪奴的身份压了半辈子,总算想得一个解脱的。 瞧着灵霏没说话,紫雪却站起身来,郑重地走向了灵霏:“今日夫人不来找我,我也是要找夫人的。我知道夫人现下不信我,可只求夫人给紫雪一条活路。” 灵霏没有犹豫,但却要试探:“你是罪奴的身份,应当知道,这身份被烙印了就是一辈子。” 紫雪是第一次,跪在了灵霏的跟前儿:“夫人,您现在可以不相信我,可您看我会做什么,能做什么就是。我不求夫人现在承诺我什么,只求夫人若真的到了尘埃落定的那天,瞧着紫雪可怜,赏紫雪一条生路可好?” 她很聪明,这样的求情别说是灵霏了,只怕是任何一个人站在这里,都没有办法拒绝。 所以灵霏也顺势亲自将她扶了起来:“好。我虽不能保证日后能脱了你这罪奴的身份,不过若真能到你说的那一日,我必然保你日后生活无忧,你看可好?” 灵霏虽年纪不大,但说的话却总是能叫人信服。 紫雪别无所求,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上泪水,对灵霏重重点头:“多谢夫人成全!” 其实只要她安安分分的,灵霏本也不会对她如何。 只是她如此,却让灵霏再一次想起了走另一条路的小蕊,胸口就越发堵得慌。 灵霏原说,回来之后是要帮梁一沉些的。 没成想,从紫雪这出去之后,梁一沉就叫梁拔过来又给灵霏送了些东西。 灵霏要出门,粉儿便拦了下来:“我的好夫人,你现在能照顾好自己,咱们所有人都谢天谢地了。爷在外头好得很呢,你就不必操心了,行不行?” 是啊,她好像忘了,梁一沉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遣州城的事情再难,他总是能办成的。 于是灵霏这才稍稍舒缓了下来:“那就叫奴贩子来,挑几个丫鬟,省的如今重担都落在你头上,你反而是越发聒噪的那个丫头了!” 粉儿传了奴贩子,谁成想,跟着那奴贩子进来的,还有一个瞧着和灵霏差不多年纪的女子。 她梳了妇人发髻,从穿着到打扮瞧着都不是普通人家。 她模样大方,看着清秀优雅。 和奴贩子一起进门,她仿佛也全然不在意一般。 门口没有人通报,粉儿也皱了眉,挡在了她的跟前:“什么人?” 她却笑着伸着脖子看向了灵霏:“秦家的妹妹,是不记得我了吗?” 灵霏当真不记得,连眼熟的感觉都没有。 谁成想,那女子倒是热络上前,就笑道:“我是京中六品马槽杜家里的嫡长女呀!你们秦家初来京中的时候,买的便是我家的祖屋,你且放了吗?” 杜家嫡长女? 灵霏仔细想了想,才恍然:“你是……杜家姐姐?” 若是灵霏没记错,她应当是叫“杜小冰”。 “正是呢!” 杜小冰笑的越发亲和:“我来这遣州城,同妹妹作伴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六个丫鬟 这话说的是没头没尾的,叫灵霏都皱了皱眉:“姐姐……怎会来遣州?” 那杜小冰却是推开了粉儿,就朝着灵霏走了过来:“呀,妹妹还不知道呢?我夫君便是庭州那头清州的。这不是知道遣州城里头的事情,就被调任过来暂时做个遣州府尹吗?日后我们家爷和妹妹的伯公爷可是要并肩作战,咱们姐妹都是从京中而来的,自然也要共同进退了!” 虽没有粉儿,不过梁挺也是上前一步,将那杜小冰挡在了灵霏的前头。 灵霏这才依稀记起来,杜家在京中也不过就是个六品马槽。听闻这个杜小冰嫁了当时的一个举子,如今也多年过去了,没成想竟是在遣州城遇到了。 不过遣州府尹吴永飞夫妇被梁一沉擒拿的事情,按照灵霏的想法,是不该这么快就被传出去的。 看来……梁一沉的身边还有眼线,需要清一清了。 梁一沉的意思原本是即便真要再来一个府尹,也该是从他从京中带来的那三个举子里头选一个。 然而没想到,竟有人的脚步这么快。 如今遣州城虽然没接到消息,不过杜小冰都来找灵霏了,想必很快梁一沉那边就知道了。 看着灵霏的跟前儿总有人挡着,那杜小冰倒是有些不乐意了:“妹妹这是怎么回事啊?这般金贵的身子,竟是连靠近都不成了吗?” 她话里带刺,灵霏却以不变应万变:“这两日身子有些不适,又遇见了一些险情。家里头的担心我,这才处处照顾,还望姐姐莫要见怪才是。” 杜小冰的脸上有些尴尬,粉儿替她拿了凳子,她这才坐在了一旁,指了指院子里站着的奴贩子:“方才进门的时候就瞧着这院子里是热闹,妹妹在选丫鬟啊?正好我们来初来乍到,不知轻重的,不如妹妹顺便帮我也选了可好?” 她还真是不客气,灵霏谁不知道她到底在耍什么把戏,却也顺势而下:“好。” 奴贩子进门,每一个的身后都带了人。 灵霏这一次主要还是挑丫鬟,给出的条件也丰厚,这些奴贩子不远百里而来,自然带的都是身边上成的。 灵霏其实一眼就看中了一个奴贩子手里头的一个年纪尚小的丫头,不过想着杜小冰在旁边,她的手指却指向了另一个瞧着模样干干净净,身材也高挑的女孩, 奴贩子很有眼色,即刻就将那女子往前推了一把,而后笑道:“她是从前贵家小姐落了难,家里头的都被发配了。今年十八,有一把子力气也听话,瞧着这小模样放在身边,看着也舒服不是?” 灵霏状似满意地点了点头:“模样看着是清秀,人瞧着也老实。手上白白净净的不像是干活的,不过便是这种什么都不懂的丫鬟,才用的安心。杜姐姐,您说是不是?” “可不是吗?” 杜小冰即刻就接了灵霏话的,干脆走到那女孩的跟前儿,一把将这女孩拉到了自己的身后:“既然是伯公夫人都瞧中的人,定然是不错的!这样,这个丫鬟就归我,伯公夫人不会怪罪?还有,我夫家姓韩,妹妹可唤我一声‘韩夫人’。” 这个杜小冰,灵霏尚且分不清她是敌是友,不过看她这架势就是不好惹的。 怕不是来恶心自己的? 不过一个丫鬟而已,灵霏大方点头:“姐姐若是喜欢,留在身边伺候就行了。” 瞧着丫头清秀,眼神却飘忽不定,不是个老实人,反正灵霏也没想要。 大约知道杜小冰要干什么了,灵霏的心里也稍稍安定了下来。 接下来,她指向了一个身材粗壮的丫头:“这丫头瞧着也不错。虽模样丑了点儿,不过看上去是能干的。” “是是是!” 那奴贩子即刻又将那个丫头推了出来:“她今年不过十四,您瞧瞧她这手上多有劲啊?家里头干活惯了的,实在是穷的不行了才卖给了我!” 果然,他这话音一落,杜小冰立刻又将那丫头拉了过来:“多谢夫人,再替我选一个心腹!” 这丫头瞧着是能干,不过身上的伤口很多,看着就是个不安分的。既然是被家里卖出来的,大约心里头也很是不忿。若是时时刻刻想逃的,只怕放在身边也是祸患。 接下来,不管灵霏选什么丫鬟,那杜小冰都不给灵霏说话的机会,一连挑了六个她都抢走,倒是叫那些奴贩子乐开了花。 灵霏觉得她就是来搅和的,也不恼。 待挑完之后,才慢慢悠悠地看着杜小冰:“这一波的丫鬟,便是他们几个我瞧着最好了!” 六个丫鬟,没有一个安分的。还有两个是奴贩子都快砸在手里的,此时被灵霏挑走,他们自然开心。 杜小冰也不客气,领了六人,干脆对灵霏福了个礼:“多谢伯公夫人赏赐!” 哦,她不仅是来搅和的,还是想来占便宜的。 若是换做旁人大约觉得不好意思,几个丫鬟而已,给就给了。 可灵霏偏不,她慢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水,这才对杜小冰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要给你赏赐了?你们夫妇刚来遣州城,也不知是什么模样。便是要给赏赐,也总要等韩大人做出一番功绩了,然后有我们伯公爷来给赏赐,那才是体面呢!” 算是明言拒绝,叫杜小冰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了几分。 知道她不会放弃,灵霏根本就不会给她说话的机会。 只是环视了一圈这屋子里的人,而后笑道:“听闻清州城待遇不错,何况不管杜家还是韩家,也总算是京中过过一遭的。区区六个丫鬟而已,也不是什么值钱的。若是要赏赐,也不能赏赐给夫人丫鬟不是?” 说罢,灵霏还对着那些奴贩子挥了挥手:“瞧见没有?夫人眼光独到,选了你们手里头最好的丫鬟。你们别怕,只管张口就是了。这官家夫人里子面子都在,你们可别像是对待旁的那些人一样还要夫人讨价还价啊!区区六个丫鬟能值多少钱?韩夫人是带了准备来的,你们只管要价就是!” 这一番话,是堵死了杜小冰的退路,叫杜小冰的脸色一瞬间就不好看了起来。 “哈哈哈,伯公夫人说的是!” 然而杜小冰还未说什么,突然就从外头传来了何庆夫人的笑声。 她手中拿着给灵霏做的皮袄而来,笑的爽快:“方才在外头就听说是韩大人来了,日后咱们在遣州城都是一家子了!我也正是想瞧瞧,这从京中过了一遭,又在清州走了一遍的韩大人和韩夫人是个什么样的风度呢!如今瞧着果然豪爽,六个丫鬟二话不说就买了下来,咱们遣州城这小门小户的地方,还真是羡慕的很!” 灵霏和何夫人虽然相交没有多少时日,但却十分投契。 显然何夫人在外头就听说了里头的事情,这是配合着灵霏呢! 两人相互捧场之下,那杜小冰便是想不要这六个丫鬟,也是难。 京中的那些丫鬟,一个身价几十两到上百两不等。 遣州这边的,自然是要便宜一些。 最终六个丫鬟奴贩子往高了要,说了二百两这么个数字。 灵霏听着不觉得多,却叫那杜小冰脸色都垮了下来。 她家在京中不过是六品,如今夫君也只是区区城守。来这遣州偏远之地只怕也是无奈之举,从她的穿着看来,也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 买了六个要张口吃饭的,还要花二百两银子。 杜小冰肉疼,但为了面子,也总算得撑住。 可何夫人来了之后,便没有了她说话的地儿。 她气急,身上的银钱也没带够,只能在奴贩子的催促之下,带着他们和六个丫鬟去找韩大人要钱了。 眼瞧着那奴贩子出门,灵霏也是忍不住笑出声来,而后叫了粉儿,低声吩咐她跟随奴贩子,将前头看中的那个年轻的小丫头买下来就是了。 杜小冰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的时候,何夫人也是有些忍不住了:“还嫌咱们遣州城不够乱是不是?我瞧着她没安好心,可她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灵霏也不知,但大约猜得到一二:“他们如今动不了我们伯公府的根本,便找人来搅和我的心神。是想将这遣州城的水搅的越混越好,不过这韩夫人看上去可不是好对付的。笑面虎一个,只怕以后有的咱们累。” 何夫人将手中皮袄往灵霏跟前儿一放,倒是豪爽:“从前那吴夫人咱们都不怕,如今怕什么韩夫人?她若真惹急了我,大棍子给她打出遣州城去就是!” 灵霏是喜欢何夫人豪爽,两人一时相谈甚欢。 留了何夫人吃晚饭,后来梁一沉回来的时候,何夫人才离去。 瞧着梁一沉心情不错,灵霏也觉得胸口没那么堵得慌了:“今儿怎么这么高兴?我可听说,调来了一位韩大人,是个难缠的主儿。” 梁一沉抬眸,毫不掩饰眼中笑意:“是难缠。被她夫人今儿缠着用二百两买了六个丫鬟,听闻是你的功劳?” 第二百四十七章小院 遣州城不大,消息传得可真快! 灵霏想起方才的事情,也觉得有些好笑:“你说他们二人来,究竟是做什么的?从前不管是韩家还是杜家在京中,那都是没什么体面的。如今反而到个遣州城来耀武扬威,仗的是谁的势?” 听明白了灵霏的问题,梁一沉也是挑眉笑道:“说是圣上调来的人,不过我瞧着处处都在打听祝常还有吴永飞的事情,只怕不那么简单。” 看来起码不是朋友了。 瞧着灵霏陷入了思考之中,梁一沉只是轻轻拉了一把灵霏的手:“好了,不许再想了!不管怎么样,你要知道你如今不是一个人了。这些事情无需你操心,你只要将孩子能安安生生给我生下来,就是怼我最大的帮助。上一次庭州那样的事情,不许再出,也不许再瞒着我任何了,知道吗?” 灵霏发觉,在旁人眼中,肃穆冷血的梁一沉,怎么越来越话多了呢? 不过他既是这么说了,灵霏便也听从就是。 外头的事情,她一概不管。 没过两日,灵霏将丫鬟也选好了。就完全按照梁一沉的想法,她选了个十个丫鬟。 留在身边贴身伺候的两个都是年纪比较小的,灵霏和粉儿都认可的。 其中一个小的叫“小叶”,另一个稍微大点儿的叫“绿儿”。 灵霏是个不会起名的,不过总比这两个丫头之前的“丑妞”和“盼弟”要好得多。 这一回,灵霏虽然没做什么,但梁一沉倒是派人将这两个丫鬟查了个底朝天。 确定了没事,才能放在灵霏的身边。 自韩大人来了之后,梁一沉就一直忙着了。 吴永飞夫妇被梁一沉藏了起来,谁都不知道他们在哪儿。 祝常则是光明正大地一直被关在地牢之中,他的身后牵扯诸多,梁一沉不好直接对他下手。 所以从庭州回来之后,灵霏只瞧着梁一沉是早出晚归的。 好不容易捱到了雪开始融化的日子里,难得灵霏这一早起身,梁一沉居然还在她的身旁! 自灵霏怀孕之后,知道也是苦了梁一沉了。 梁一沉不纳妾,又没有通房。虽然日日忙碌,但有时候到半夜里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灵霏也能感觉到梁一沉是难受的。 甚至有时候,梁一沉会睡着睡着就突然跑出去叫梁挺或者梁拔给他准备凉水。在外头让自己冷静了,这才回来。 灵霏也不是没有说过,要不然他们就别睡在一起了。却眼瞧着梁一沉是生气了,就再也不敢提这样的话。 想着还要折磨梁一沉六七个月,灵霏的心里也是难受。 不过早起就能看到梁一沉正在自己的眼前,灵霏的心里却十分安心。 灵霏有动静的时候,梁一沉其实就醒了。 瞧着灵霏蹑手蹑脚地坐起身,梁一沉却是一把搂住了灵霏:“阿霏,我好不容易能休息一日,你且陪陪我!” 这黏黏腻腻的样子,可不像是他这两日在外头将旁人骂了个狗血淋头的模样了! 有时候灵霏觉得梁一沉就像是小孩子,在外头就是再叱咤风云,回到家中还是要被哄着才好。 便乖顺地躺回了梁一沉的臂弯之中:“今儿怎么有空休息了?不过瞧着外头的事情是好了许多了,这一个年节过完,遣州城的百姓们对咱们也是不似之前那般了。元宵节的时候你还弄了许多烟花来,可惜我那两日害口正是厉害,都没有瞧上就睡着了!” 灵霏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似是有些调皮。 刚知道怀孕的时候,她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的。 可大约就从元宵节前开始,她便吃什么吐什么。从前爱吃的东西,是闻到味道都不成。从前不爱吃的,如今倒是能吃进去几口。 再加上冬日里头,遣州城又本就不富裕,所以每每灵霏想吃什么,都弄得整个府中是鸡飞狗跳的。还好有将军夫人常常来看她,又有家中的经常想法子给他们送来一些京中的东西,灵霏这才觉得稍稍好过一些。 梁一沉伸出手,轻轻地抚着灵霏柔软的发丝:“再躺会儿,我就带你去个地方!” 难得他休息,灵霏也不想问再多了,顺着他的意思又躺到了日上三竿,两人才起了身。 今儿府中的饭菜做得倒是不错,或许也是因为梁一沉在身边陪着,所以灵霏吐得还不算厉害。 遣州城不大,自元宵而后,天儿也没那么愣了。他们二人干脆也没坐车,执手便从这府衙晃晃悠悠地出了门。 梁一沉平日里最是严肃,又杀伐果决,遣州城的百姓们都害怕他。 但灵霏就不同了,陪着百姓们吃饭,又常常在门口和小孩子玩,甚至还收养了一些无处可去的小猫小狗,所以百姓们倒是都对她十分热络。 一路行来,倒是引发了一种奇怪的现象:靠着梁一沉那边的百姓们,是一言都不敢发,低着头匆匆从梁一沉身边过去。而靠近灵霏这边的百姓们,就十分热情地给灵霏打招呼,有些百姓们甚至还要将手中篮子里的小东西送给灵霏。 不过没走多久,梁一沉就停在了一个院子跟前儿。 眼瞧着这院子就是新修的,在街市正中的一条小巷子里。走出去不远就是日渐繁华起来的街市,但因为这巷子小,所以一拐进来反而是十分安静。 灵霏记得,这里从前是断壁残垣。 不解地看向了梁一沉,梁一沉却只是拉着灵霏往院子里进:“住在那府衙日日人来人往,总是不好。我便买了这院子,叫人重新修缮了一下。阿霏,我能将就,但不能让你和孩子将就!” 跟着梁一沉走进这院子里,灵霏瞧着其实院子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 院子不大,尚且还没有他们在京中的伯公府,紫雪一个妾室所居住的地方大。 但院子很通透,屋子都是崭新的,家具虽简朴,却也都是干干净净的。 最重要的是,院子里有一棵大榆树。树下梁一沉放了石桌和石凳,瞧着就十分惬意。 如今这榆树在冬日里没有什么绿意,却反而生出一种苍凉古朴的豁达来。 两进的院落并不大,但给他们每个人住,也绰绰有余了。 瞧着灵霏欣喜的眼神,一旁的梁挺也是适时道:“夫人放心,这院子都是咱们几个侍卫花了日子打起来的。没用百姓们一分一毫,将军府的也来帮了不少忙,房子虽不如咱们京中的伯公府,不过遮风挡雨是够了呢!” 这灵霏是相信的,而后缓缓进了门,不知为何,竟是觉得有些窝心。 从前的伯公府,灵霏是见识过的。在她刚嫁入伯公府的时候,只觉得处处都太冰冷了,一点儿也不合心思。 所以她一开始和梁一沉相处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府中要添什么改什么,都是一点点来的,生怕惹了梁一沉的不快。 可如今瞧着这小院子,她是半分都没有插手,却处处都和她的心思。 梁一沉偏爱黑灰这样的颜色,却将院子里的装点都用上了灵霏最爱的绿和蓝。 梁一沉最是喜欢舞刀弄枪,可他的兵器架子,却放在了花圃的中间。还特意给灵霏移栽了梅树来,将这本就有些简单的院子,装点的恰到好处。 此刻是梅香阵阵,叫灵霏当真是心旷神怡。 对梁一沉的感激,灵霏竟不知如何去说。 可梁一沉仍旧淡然:“只要你喜欢就好。日后这就是咱们的家,便是在遣州这样的地方,也总要过得更舒心才是。” 是啊,他们两个人从一开始,就都是这样的想法。 灵霏的心里只觉得,有梁一沉可真好呀! 灵霏回头,看着梁一沉,心里头竟是有些忍不住。 也不顾旁人还在场,她便轻轻地靠在了梁一沉的怀中。羞红了脸,有些话她说不出口。 却也不必她多说,梁一沉搂了她,在她的头顶轻叹一口气:“我的阿霏啊,你总算是叫我心里头的石头落了地!” 这话是什么意思? 灵霏不懂,不过她却明白,留在梁一沉的身边,的确是幸福的。 这一日,他们也算是搬来了新家。 整个伯公府的人,包括紫雪在内,都是喜气洋洋的表情。府中开火,灵霏干脆就让梁挺和梁拔准备了大的暖锅子放在了院子里,叫大家都一起来,唯有这一日,是不分主仆的,他们这小小院子里,竟是比过年还要热闹许多! 也许是有了这一日的幸福,又或许是因为有了他们自己的院子,这一日之后,灵霏是越发安下了心来。 梁一沉虽说是什么事情都不叫她管了,不过有一件事,她必须要做:那就是和庭州城的宋元夫妇联络,然后想办法接手鸡仔的事情。 宋元夫妇是说到做到,他们来往遣州城本就有一条商货的路线,在元宵之后,这路线就再一次启用了。 自然了,遣州城如今不干净,也不是梁一沉全盘掌控,所以宋元夫妇在前两次的来往之中,并没有带一个鸡仔。 只是叫自己的亲信和灵霏打了个照面,算是相互认识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韩大人和易城 这个来往遣州的人,是宋元的亲弟弟,叫“宋寅”。 他是个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瞧着腼腆,也谦虚。 灵霏是十分喜欢宋元这一家人的,对宋寅自然也有好感。 接触两次之后,倒是觉得宋寅也是靠谱的。而且宋寅也想在遣州城买个院子,按照之前灵霏和宋元所言,他们宋家若是要分遣州城一杯羹,自然要在这遣州城有个住处才是。 只是当真到了运送鸡仔的那一日,却还是出了状况。 原本灵霏和宋寅说好的,他们不从正门口过,而后遣州城后面的那个看守不严的门过。 那个城门对着的,其实已经是边境了。不过因为那里山峦重叠,地势陡峭,所以即便是边境,也无人可跨越。 于是西城门一向是看守最不严格的,宋家的车队,也一向都是从西城门而入,送些米面粮油进遣州城,然后过两日之后,再从遣州城带一些东西走就是了。 然而说好了灵霏要在西城门等着宋寅的,等灵霏到了西城门的时候,却看到了韩大人和梁一沉带来的举子易城! 在梁一沉带来的举子之中,他是比较看好易城的。 易城这个人平日里话不多,瞧着文文弱弱的,一路上倒是能吃苦。 而且来到遣州之后,易城就给梁一沉提出了很多建议。甚至在擒获了吴永飞夫妇的时候,梁一沉都考虑过,要不要让易城暂时代理这个遣州的府尹。 当染了,从一开始的时候,梁一沉和灵霏就知道,这三个举子之中一定有太上皇的人,甚至有可能他们三个都是太上皇的人。 所以梁一沉对易城虽然看重,但并不信任。 他此时此刻出现在韩大人的身边,倒是叫灵霏不觉得意外:梁一沉想在遣州养野-鸡子的事情,三个举子早就知道了。若是一直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事儿也是瞒不过去。 接下来,就看灵霏要如何了。 韩大人和易城显然是早就到了,在看到灵霏来的时候,他们也不意外:“见过伯公夫人。” 灵霏微微皱眉:“韩大人和易大人怎么在此?” 站在城楼上,灵霏遥遥望向了远方,还不曾看到宋寅的车队的身影。 那韩大人却是个记仇的,可没忘了灵霏叫他们夫妇白白花费了二百两,带了六个丫鬟回家,闹的家里头鸡飞狗跳的事儿。 于是他对灵霏冷哼一声:“伯公夫人怎么在此?听闻夫人这些日子深居简出的,不常常在外头露面。怎么今儿却来了这荒无人烟的西城门?” 他意有所指,灵霏却掩嘴而笑:“什么荒无人烟?这不是还有两位大人吗?难不成在韩大人眼中,二位都不是人不成?” 她分明就是在讽刺,可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这“笑脸人”还是伯公夫人呢? 易城的脸色变了变,韩大人也是气的铁青了一张脸:“夫人可不要出言不逊!” 灵霏却是不怕,甚至吐了吐舌头:“这话不是我说的,是韩大人说的!” 而后她又看向了易城:“小易,你说是不是?” 易城不知灵霏究竟什么意思,只是听闻伯公夫人很是难缠,却没有想过会到这一步。 灵霏仿佛是刻意一般,凑近了韩大人一些,做出一副好奇模样:“韩大人,怎么样,给您那六个丫鬟,好使不好使?” 不说这就罢了,一说这,韩大人就一肚子气。 买了六个丫鬟花了二百两就罢了,结果当夜将那六个丫鬟带回去,就跑了一个! 这遣州城山高路远,那丫鬟半夜从后门溜走,早起发现人不见了,自然是要寻找的。 结果他们夫妇二人自己带来的人手肯定是不够的,又使唤不动另外五个丫鬟,只能去找衙役帮忙。 如今韩大人虽然是府尹,可那些衙役也不是从前的衙役了。 擒获了吴永飞夫妇之后,梁一沉就联合大将军何庆和城守孙本给衙门里头的人来了一轮大换。 自梁一沉和何庆开始整顿遣州城,这些衙役就整日里都忙的不可开交的。 韩大人虽是府尹,本就与他们关系不深,他们自然也不愿提韩大人去找那丫鬟。 韩大人这边正是丢了一个丫鬟还未找到,谁成想是“城门失火又后院遭殃”。 家里头的两个丫鬟打了起来,说是为了争一个床。 韩大人本以为就是两个丫鬟打架而已,谁成想回到家里头,就瞧见了韩夫人坐在地上哭。 两个丫鬟自然是不敢殴打夫人的,可她们却将房子里能砸的东西都砸坏了! 而且这两个丫鬟说是女子,但力气大的吓人。其中一个是从小就做农活的,另一个是在奴贩子那经过了几手的老油子,两个人打起来了,旁人是拦也拦不住。 韩大人回去之后,以为他坐镇,至少能叫这两个丫鬟收敛一些。 谁成想,两个丫鬟差点儿就将韩大人也一起给打了! 最后是那做农活的丫鬟剩了,差点儿将另一个丫鬟生生打死!也好在是她们两个人都没有了力气,这才敢将她们绑起来,据说至今还关在府衙的柴房之中呢! 至于那最后剩下的几个,其中有一个手脚不干净,偷了韩夫人的首饰拿出去变卖。还是这遣州城本就不大,就一家当铺,被将军夫人买了韩夫人的首饰觉得眼熟,才叫韩夫人知道自己的首饰都被偷了,将那丫鬟处置了。 再有一个丫鬟是不好做事,听闻在韩大人和韩夫人的跟前儿,那丫鬟是坐也不是规矩,站也不懂礼貌的。 但她也不是故意的,就是生的蠢,所以学不会。 韩夫人嫌弃她日日在跟前儿添堵,就让她去做粗活了。 所以说起这几个丫鬟,韩大人就一肚子气,正是要和灵霏理论呢。 灵霏却不着急,只缓缓对韩大人笑道:“那不是还有一个丫鬟吗?生的标致,听闻大人可喜欢的很呢!不过大人便是喜欢,也不能忽略了夫人,否则只怕若日后要将这丫鬟抬房,夫人都是不乐意的。” 这事情已经有了苗头,否则灵霏也不能如此直白。 那韩大人竟是觉得,他说不过灵霏,一时气恼。 还是一旁的易城反应过来,轻咳一声,而后提醒韩大人:“大人别气,别忘了咱们今儿是目的。” 他这话当着灵霏的面儿说,就很不合时了。 找准了机会,灵霏啧了啧嘴:“啧啧啧,二位来这,果然是有事,而不是为了看风景啊?我就说嘛,这遣州城里头人人都忙的脚不着地的,只有我这种妇人家家的才有时间来城门楼看风景。二位大人优哉游哉地站在这,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二位玩忽职守呢!” 灵霏总是如此,对自己信任的人的时候有些腼腆,但对讨厌的人绝对嘴下不留情! 那韩大人深吸一口气之后,这才看向了灵霏:“谁说我们是玩忽职守?我们便是听闻,今儿有人要带不该带的东西进城,这才特地来查探的!” “咳咳咳——” 不该带的东西,显然是韩大人说漏嘴了。 那易城轻咳一声,拉了韩大人一把,这才挡在了韩大人的跟前儿,而后看向了灵霏:“是听闻有庭州城的商队,这些日子总是鬼鬼祟祟的进城,而后带了外头染了疫病的鸡仔来。为了保证遣州城的百姓们的安康,我们必须要来管!” 这话说的就针对了。 易城看着灵霏的表情,竟是试探道:“夫人今儿突然在这时候前来,可不会和那些贼人是一伙的?” 若是旁的时候,灵霏或许会害怕。 不过瞧着他们的身后,也不过只有几个府兵而已,灵霏的心里反而稍稍安宁了几分。 只是笑着抬眸看着易城,灵霏冷冷道:“即便真是有贼人,难不成你们就想凭着这几个府兵解决贼人?” 说到此,韩大人和易城也是面面相觑,两个人都忍不住冷了脸。 他们不傻,自然想到了这一层。 可如今整个遣州城的人,都听从梁一沉和何庆的。虽说那城守孙本是个圆滑的,按理来说应当能做主。 然而孙本瞧着如今遣州城的情况,竟是也对韩大人冷冷淡淡的。韩大人根本就借不到兵丁,便是这几个府兵,也已经是尽了全力了。 面对灵霏,他们却也不那么害怕。 尤其是韩大人,只冷哼一声:“那又如何?便是他们逃回了庭州去,祝常大人的事情还未解决,如今庭州也不会善待与他们。如今不过是看他们如何处理这件事,看夫人如何处理这件事了。” 这就相当于,将他们之间的那层窗户纸给戳破了。 灵霏是听出来了韩大人的意思:“韩大人的意思是,咱们之间,有条件可讲?” 韩大人点了点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看来夫人不傻。” 他望了望下头,仍然没有见到宋家的商队:“我听闻,夫人在京中的时候,家中是给说了人家的。原是不想着梁伯公的,是不是?” 突然说起这个,倒是叫灵霏意外。 韩大人则是继续道:“我虽常年在外,不过京中也有听闻。” 第二百四十九章从这里跳下去! 灵霏颔首,不知韩大人想说什么。 韩大人也不急,仿佛他终于能将场面掌控回来了一般:“其实我知道,夫人原是不想嫁给梁伯公的。既然不想嫁,想必二位的生活里,也总是有许多的不快?” 他的眼神在灵霏身上上下打量,叫灵霏很是不舒服。 韩大人却以为他能掌控一切一般,又看了一眼易城:“我听易城说,你们这一路来到京中,梁伯公对夫人也总是淡淡的?瞧着梁伯公就是生性凉薄之人,来到此处之后又委屈夫人去了一趟庭州,还惹出了许多事来?虽说抓了祝常,可夫人不觉得,梁伯公抓祝常,是为了你们府中的那个紫雪,更是将夫人当做了一颗棋子吗?” 哦……灵霏听明白了! 韩大人这是挑拨离间来的! 所以他们夫妇两个,一个负责挑拨离间,一个负责搅和稀泥,倒是各司其职呢! 他若不这么说,灵霏觉得无趣,此刻反而来了精神:“哦?没想到,韩大人对我们伯公府的事情,知道的这么清楚呢!” 那韩大人的眼神之中,便露出了几分得意:“所以夫人啊,你说你何必死心塌地地跟着这么个男人,还冒着危险帮他做这么多的事情呢?倒不如想明白些,别和咱们作对了。日后若真是到了宁伯公梁一沉大厦将倾的那一刻,有我们在,好歹能保住夫人的一条命,送回京中去,回娘家也能好生过着呢!” 这么啰嗦,叫灵霏有些厌烦。 易城也瞧着时间差不多了,再度打断了韩大人的话反而看向了灵霏:“韩大人的意思是,夫人最好还是为了自己着想,也要想清楚日后该怎么办才好。如今您为了伯公爷这般,伯公爷却未必领您的情。倒不如这事儿夫人就当是办事不利,叫我们将该擒拿的擒拿了。伯公爷若是怪罪夫人,咱们也能替夫人兜着。” 这话说的,灵霏就不乐意听了:“如果梁一沉要杀了我,你们也替我去死吗?” 易城和韩大人都有些分不清,灵霏这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在同他们玩笑。 那韩大人即刻就皱了眉:“夫人这是哪里的话?!” 可灵霏已经顾不上要回答韩大人了,她的目光所及的地方,看到了一队马车,正朝着这里缓缓而来—— 起初,这一队马车在前头只是一个影子而已,而且这城外山高地险,丛.林处处,遮挡之下,马队也只是若影若现。 灵霏走向了城楼,靠在城楼上,用手搭在眼睛上,希望能看的更加清楚一些。 瞧着灵霏如此,那韩大人和易城也走上前来,多少有些阴阳怪气:“怎么,夫人这就开始担心了吗?” 灵霏只仍然保持着这样的动作,声音里却有些冷冰冰的:“我是担心你们二位。若是叫梁一沉知道了你们是如此想法,只怕不会放过你们。” 易城只觉得,是灵霏在逞强,这才嗤笑一声:“只要将他们抓回去,能证明他们是贩卖瘟鸡仔的,伯公爷是夸赞咱们还来不及,怎会对我们有旁的什么做法呢?” 灵霏的眼珠子,便轻轻地转动了一下:“那大人可敢和我打个赌?” 那韩大人是经不起激将的,即刻就梗着脖子看向了灵霏:“你一个区区妇人,我有何不敢?” 灵霏微微眯住眼睛,看向了那商队走过了丛林,黑影也在丛林里被遮挡:“我赌他们的商队里,没有大人所说的瘟鸡仔。” “哼——” 韩大人对此,是不屑一顾:“你的赌注是什么?” 灵霏抬眸看着韩大人:“若是大人输了,就从这城楼上跳下去,可好?” 韩大人的脸色,即刻就变得越发难看。 灵霏却是轻松:“大人先别变脸色啊!瞧着大人和小易都是胸有成竹之人,只怕也不害怕和我做这个赌。既是不害怕,这城楼也轮不到二位,你们说是不是?” 这是灵霏给韩大人挖的坑,若是韩大人要脸面,就必定要答应灵霏。 果然,脸面这种东西,恐怕是个男人都放不下去。 那韩大人用手拍了拍城墙,二话不说就点了头:“好!你一个小妇人都敢说出这样的话,那我有什么不敢?若是你输了,该如何?难不成也从这城楼上跳下去?” “嗤——” 他这话说完,不说旁人了,便是跟在灵霏身后的粉儿都是忍不住地嗤笑出声。 一向沉默寡言的粉儿,也是没忍住对韩大人道:“韩大人还真敢说啊!若是我们夫人从这跳下去,只怕我们爷会屠了你们全家都不解气呢!” 韩大人的脸色即刻变了变,却听得一旁的易城都在劝他:“是啊,韩大人,还是换个赌注!” 韩大人气恼,又不好和易城翻脸,只搡了一把易城:“那你说!” 易城看了一眼灵霏,对灵霏拱手:“既是如此,就得罪了。” 灵霏如今瞧着他这模样实在是虚伪,也有些不耐:“你但说无妨!” 易城点头,而后才直了身体来:“若是夫人输了,就将玉矿的位置告诉我们,如何?” 他这心思倒是大,灵霏心里虽然自信,却不上他这个当:“不是我不敢接你们这赌注,实在是我并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只是区区一个小妇人罢了,想你说的也是这遣州的政事。你们既然都瞧出来了,伯公爷对我不过尔尔,又怎会不知,伯公爷岂会将这样的事情告知于我呢?” 反将一军,倒是打了韩大人和易城一个措手不及。 他们二人面面相觑,那韩大人上前一步,有些被惹急了一般,厉声对灵霏道:“那……那你就去跪在我们韩府门口,给我和我夫人赔罪!” 嚯,真是好大的口气! 不过赌的越大,灵霏便觉得越有意思。 再回头看向了城下的时候,那商队已然走过了丛.林,再度露了出来。 灵霏点头,倒是豪气云天:“好,就和你赌了,大人可不要后悔哦!” 韩大人憋着的拿一口气,是再也撑不住了。 他冷笑一声,却是胸有成竹地看着灵霏:“你不知道?我们早就知道了!你们和那宋家的商队本就是一伙的!你今儿过来就是为了在这里接应他们!你以为我们是毫无准备而来的吗?!他们只要来到这城下,就不要想走!” 看来他们的身后还有人,也好,正好趁着今儿一日,就能将这些人统统都找出来了。 灵霏不与韩大人说什么,只是伸着脖子,往那城楼下头看了看:“韩大人作为这遣州城的府尹大人,可知道这城楼多高?瞧着韩大人若是从这跳下去,怕是要摔的不成人样。啧啧啧,想起来都觉得血腥的很,我还是别看了!” 嘴上的功夫灵霏是占了一等一的,叫那韩大人气的身体都有些颤抖了起来:“好好好,我现在让你说,等他们来了你就知道,你该不该对我说这话了!到时候要你跪在我们府门口,叫这遣州城来来往往的所有人都瞧着,你们到底是什么个样子!” 等待的功夫里,三人站在城楼上,是三个想法。 下头的人影也渐渐清晰了起来,若说之前的时候韩大人和易城的心里还有些忐忑,此刻在看清那为首之人的时候,他们倒是都松了一口气:在最前头骑着马的人,可不正是宋寅吗? 瞧着是宋寅,韩大人越发得意:“夫人,您若是这会想后悔,可来不及了!这宋寅,您认识?” 灵霏点头:“认识,而且我们关系还不错。” “哈哈哈!” 韩大人忽而就大笑了起来:“夫人这是承认,自己输了吗?” 反而是叫灵霏一头雾水:“我与韩大人赌的,可不是我是否认识宋寅。若说认识宋寅我就输了的话,那我是不是可以说,韩大人这会儿笑着露出了牙齿,也是输了?” 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被灵霏说的韩大人张了张嘴,无可辩驳。 于是他收敛笑容,狠狠地对灵霏甩了甩袖子:“夫人你就是不到黄河不死心,那我便让你知道撞了南墙也回不了头的滋味就是!走,咱们下去,查他们的货!” 灵霏也不急,慢悠悠地跟在了他们的身后,还接了小叶手里准备的新的暖手。 城楼下的风是小了许多,不过眼前所见着的景象,却是远不如在城楼上头的好看。 山路崎岖,他们在城楼下等了许久,才等到宋寅一行人。 虽瞧着韩大人和易城都在,宋寅却还是下了马,上前来对灵霏热络行礼:“见过伯公夫人!” 灵霏虚扶他起身,却听得一旁的韩大人等不及一声令下,就要叫人搜查宋寅。 然而宋寅在外跑商多年,又怎会这般妥协? 他即刻就叫家丁们和那些韩大人的府兵们对峙了起来,而后皱眉看向了韩大人:“大人这是做什么?” “你放肆!” 韩大人大喊一声,都有些破了嗓音:“我乃遣州城府尹,你如何敢拦我的人搜查?” 宋寅也不急,只冷笑一声:“若是侍卫衙役搜查,我自不会拦着。可这是大人的府兵,只怕是欺辱我们宋家人单力薄不成?!” 第二百五十章说话算话吗? 这遣州城混乱,但宋家的还是知道许多的。 对宋寅这番话,灵霏几乎都要鼓掌叫好了。 那韩大人也是一愣,而后即刻冷哼一声:“你便是这般能辩解,也说明了你这商队里头绝对带了不该带的东西!我乃遣州城的府尹,若你违抗我之命,便是与官府作对!” “嗤——” 宋寅也算是在外头跑了许多年的,如何会害怕韩大人这般吓唬? 他只是摇了摇头,而后拍了拍自己的马,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韩大人,咱们朝中可没有律法规定,谁家的府兵能随随便便搜别人的东西的。别说您是府尹大人了,就是今儿城守大人哪怕宁伯公站在这里,我也绝不会让旁人的府兵动我这商队分毫的!” 眼瞧着府兵不多,宋寅也越发地有了底气:“韩大人若是不能叫遣州城的衙役官差过来,只是叫一众府兵在这跟前儿歪歪道道,那恕我不能奉陪了!” 毕竟是常年走商在外的人,宋寅的底气十足,身边带着的家丁侍卫也不少。 听闻在庭州城有一支镖队,是长年为宋家服务的,想必这商队里头扮作家丁模样的人,是有不少真功夫在身上的。 于是那韩大人还真是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反复在前头走来走去,眼瞧着是越发烦躁了起来。 倒是一旁的易城,显得更加沉稳几分。 他走上前,上下打量了宋寅,语气冷冰冰:“我若是记得不错,你叫宋寅,是宋元的小弟是吗?” 他认识宋元? 灵霏愣了愣,瞧着宋寅也是愣了愣:“你是……易城哥哥?” 易城骤然而笑,上前一步,伸出手拍了拍宋寅的肩膀:“果然是你啊!咱们也有十多年不曾见面了?记得上一回见面的时候,你还是个只会跟在你哥哥后头玩耍的小家伙,没成想如今都长成这般模样了,甚好啊!” 宋寅那张本就有些稚嫩的脸上,即刻便露出几分羞赧的笑:“当真是易城哥哥啊!咱们真是许久不曾见面了呢。听闻你考上了举子,还以为你在京城高就。没想到也来了这遣州,择日若你有空,定是要随我回庭州城去,哥哥若是见着你,心里必定高兴!” 其实灵霏觉得,宋寅此刻猜出了易城的身份,未必是真的愿意将易城带去庭州城去。 不过宋家的生意能做到这么大,和他们见到什么人都能如此热络只怕脱不了关系。 然而易城的目的明确,和宋寅打了招呼之后,眼神就落在了宋寅身后带着的货物上头:“小寅。我知道,这事儿是为难你了。不过便看在哥哥我的面子上,当做是帮我个忙,就叫他们搜了可好?” 宋寅眼中的热络退却几分,做出一副为难表情来:“易城哥,到不是不给你面子,只是实在是没有这个道理呢!我们这几年,生意越发难做。若庭州城有好生意,我们宋家谁愿意来这遣州贫苦之地啊?若这事儿我应了你,回去叫我大哥知道,是要扒我一层皮的!” 旁的不说,就宋寅这一双无辜又无奈的眼神,灵霏就生出了许多不忍心。 果然连易城也是一时没有办法,毕竟他只是举子,不懂得如何应对宋寅这样的人。 反倒是那韩大人,眼珠子转了转,就上前一步,拉扯了一把宋寅,而后指了指灵霏:“你便是不为了自己想,也总要为了伯公夫人着想?瞧着你们也是相识之人了,你总不能瞧着她身陷囹圄?” 将自己都搬出来了? 灵霏冷冰冰的眼神从韩大人的身上掠过,却耸了耸肩,而后对宋寅道:“不必听他胡说。他带的是府兵,本就没有资格查你们的货物!” “哈哈!” 韩大人反而笑了起来:“夫人这是害怕了吗?若是就这么不查了,日后遣州城的百姓们陷入危险的境地不说,夫人还要跪在我们韩府的门口给我夫人磕头请罪!想想这个场面,我便觉得心里头不安的很呢!” 他这笑容骄傲的模样,哪里像是心头不安呢? 要灵霏说,根本不必在乎韩大人说什么。他若继续用这事儿纠缠,灵霏大不了就说,若他愿意从那城楼上跳下来,她就去韩府门口跪着。 然而宋寅终究还是由于了,他看了一眼灵霏,从表情和眼神之中,都表露出他绝不想让灵霏牵扯进来的心情,即刻便对韩大人道:“这事儿和伯公夫人有何关系?” 韩大人将灵霏和他方才的赌约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宋寅,宋寅惊讶地长大了嘴,不自觉地就从口中说出来:“你一个大男人,竟和一个女子打了这样的赌?!” 语气之中,全然都是对韩大人的鄙夷。 韩大人的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了,易城适时上前,笑着对宋寅道:“咱们遣州城的情况你还不太了解,韩大人这也是被逼无奈。夫人要大人死,你便是为了大人的性命,也总要让我们查一查!” 要说颠倒黑白的能力,灵霏是佩服易城的。 宋寅耸了耸肩,却没有给易城几分好脸:“说什么韩大人是被逼无奈,能和一个女子这般斤斤计较的,我瞧着到是伯公夫人被逼无奈才是。在庭州城的时候就听闻,伯公爷与夫人来到遣州之后,一日都不曾停歇,处处为着百姓着想。反而是韩大人和韩夫人来了之后,就豪掷二百两,买了六个丫鬟来伺候。” 他轻轻摇头,似是十分感慨:“想他们堂堂宁伯公与宁伯公夫人来遣州城,也不过只带了两个丫鬟罢了。可韩大人小小府尹,竟是花费二百两买了六个丫鬟!易城哥,你便是在我跟前儿说这韩大人再多的好话,我也觉得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同伯公夫人这般!” 这宋寅,还真算是个难得的通透人! 一番话说下来,不管是韩大人还是易城,脸色都不好看。 然而让众人没有想到的是,宋寅当真挥了挥手,他身后的那些家丁们,就都解除了方才那般防备的状态。 他看了一眼灵霏,而后对灵霏温和一笑:“伯公夫人放心,我不会瞧着他们辱没您的!” 灵霏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却是皱了皱眉,并不赞同:“宋寅,你不必如此的。既是你们要来遣州,我如何能叫你们平白受了屈辱?” 灵霏越是如此,宋寅越是笑的温柔:“大哥同我说过,对待女子最是要温柔和善。女子如水,是这世间最美的。何况伯公夫人名声远扬,又一心一意为了遣州城着想。我们虽只是一介商贾,却也向往伯公爷与伯公夫人的风骨,只是望其项背,也还盼着能学上一二罢了。” 说罢,他便也不等灵霏再说,只是给韩大人和易城让开了一条路:“你们搜。可若是搜不到你们想看到的东西,还希望韩大人能履行对伯公夫人的诺言,不要叫伯公夫人白白受你这般气才是呢!” 他用看上去最天真的话,却说出了让韩大人无法拒绝的言辞。 韩大人咬了咬牙,笃定地看着他身后的货物:“你放心,这么多人都在这,我不可能耍赖的!但若我查出了不该查的东西,那希望你也能如此公平地对待伯公夫人!” 说着,他一声令下,周围的府兵们都围上前去,就要解开绑在马车上的货物。 瞧着他们动作粗鲁,灵霏站在一旁,是不急不慌地提醒:“你们可小心了,查探归查探,别将这些东西弄坏了。否则怕是再叫韩大人出钱赔这些货物,伤了宋家的和气不说,只怕韩大人也拿不出这么多了!毕竟二百两银子都买了丫鬟,韩大人总得收敛点儿。若旁人问起,他区区一个府尹怎么来的那么多银两,也不好解释不是?” 三言两语就将事情往“贪.腐”这方向说了去,这里还这么多人,倒是吓得韩大人的脸色倏然都变了。 果真,灵霏这话起了作用,那些方才还动作很大的府兵们,此时此刻都小心翼翼了起来,生怕如灵霏所说,他们坑害了韩大人不说,自己也落不到好。 宋寅则是走向了灵霏,笑着站在灵霏的身侧,随意道:“伯公夫人,他们是怀疑,我们的货物之中,有野0鸡崽子对?” 果然,也算是他们配合默契。 看着易城和韩大人都朝着这边看过来,灵霏也点了头,半点儿都没有再防备的意思:“是啊。也没有找到旁的理由,他们只能说,是你带了那带着疫病的家禽过来,否则也是找不到旁的理由。如今没了祝常的配合,他们如何能将这野-鸡仔子扣下来呢?” 他们二人这一唱一和的,叫易城第一个反应过来,脸色瞬间铁青:“你……你们……你们猜到了?!” 这很难猜吗? 瞧着易城整个人仿佛都僵在那了一般:“不对……是你们将我们套进去了?!” 他倏然回头,看着四处查探的韩大人:“你们根本就没有将那野-鸡子藏在这货物里头?!是啊是啊,那小鸡仔会叫的,可我们从头至尾,都不曾听到半声啊!” 第二百五十一章韩大人反悔了? 不错不错。 灵霏瞧着,这个易城可比那韩大人聪明多了! 韩大人还未反应过来,只愣愣地看着易城:“你什么意思?” 易城回头,不解地盯着灵霏:“你们早就知道我们会来为难,所以根本就没有将鸡仔放在货物里头!所以你才会提出这个赌约,为的就是让韩大人进入你的圈套是不是?” 他是聪明过了头。 那韩大人拍了拍大腿,虽然慢一步,却也总算是想明白了:“没错没错!若真是有鸡仔,早该听到声音才是啊!” 可他还是不死心,扯开了站在货物旁边的一个家丁,伸手就去往那货物里头翻找:“再找找,再找找!说不定,说不定真的有呢!” 眼看着韩大人已经着急了,将那一包货物翻得满地都是。 灵霏“好心”出言提醒:“韩大人,您可小心点儿。别看这一包都是软皮子,价值不少呢!这一包东西,可比你那六个丫鬟还贵,若是弄坏了弄脏了,就不值当了!瞧着这样上好的皮子,拿回去送给夫人只怕夫人也未必撑得起来,还是小心些好!” 知道灵霏是在嘲讽自己,可韩大人此时此刻已然没有功夫去管灵霏了。 不过他还是将灵霏的话听进了心里头,虽然他不甘心地一个个将那些货物和包裹都翻了出来,但是动作轻柔了许多。 易城的心里已经明白,在这里他们是绝不会找到那些鸡仔的了。 灵霏和宋寅,到都是优哉游哉地看着韩大人翻腾,知道他必定得翻完了,才能让自己私心。 于是韩大人翻了货物之后,甚至将宋寅带来的每个人的身上都翻了个遍!连马车的下面,还有那些人穿着的靴子里头都不放过。 宋寅既然让他搜了,就不在乎那么多了,大大方方地让那些人给韩大人搜。 一直到最后一个人的鞋子里都是干干净净的,韩大人才终于彻底绝望,一屁股坐在了一旁的雪地里头,颤抖着手,指向了宋寅:“你们……你们联合起来欺瞒我们!” “哈哈——” 这下子,总该轮到灵霏嗤笑了:“韩大人这说的是哪儿话?” 她走上前,示意粉儿和小叶一同帮着宋寅的人收拾那些货物,这才缓缓道:“韩大人也说了,宋家的货物里头可能装了瘟鸡仔,会危害遣州城。可如今里面装着的也就是些皮货还有丝绸,您可别告诉我,这些东西若是穿在人的身上,也会造成疫病啊!” 事情已然成了定局,韩大人输的有多惨,只有他自己的心里知道。 可易城还是走向了韩大人,将韩大人拉了起来,而后看向了灵霏:“伯公夫人别得意。” “咳咳,易城哥,你过分了!” 宋寅却挡在了灵霏的跟前儿,有些执拗地看向了易城:“总不能什么话都叫你们说尽了?” 而后他越过易城,对刚站起身的韩大人扬了扬下巴:“怎么样,韩大人?如今你能兑现诺言了?方才是如何逼迫伯公夫人的,您不会忘了?” “宋寅!” 易城却上前一步,严厉地看向了宋寅:“你若还叫我一声哥,就不要如此逼迫韩大人。他不仅是这城中的府尹,说什么也算是你的长辈!” “呵……” 方才宋寅和易城不过是客套,此时此刻他的眼中满是不屑:“那方才你们两个大男人逼迫伯公夫人的时候,怎么不说这样的话啊?要不咱们问问旁边的兄弟们,韩大人需不需要兑现诺言啊?” 他一开口,一旁的那些已经忍了一肚子气的宋家人,自然哥哥都拍手叫好。 不过让灵霏惊讶的是,本该帮着韩大人和易城的那些韩家的府兵们,此刻竟然都是低着头不做声。虽然是没有附和宋寅,但也没有一人反对宋寅的话。估计连他们都翘不下去那韩大人的做法了,这会儿指不定觉得丢脸了呢! 韩大人面色铁青,但却没有办法反驳宋寅。 灵霏倒是高兴,她身边认识的这些人都是能言会道的,也护着自己,总算此生无憾了。 瞧着韩大人是不会自动自觉地上城楼,灵霏倒是给他让了一条路出来:“韩大人,请?方才还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呢,这会儿总不能失信于我一个小女子?这事儿若是传到了城中,只怕是要笑掉旁人的大牙呢!” 韩大人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倒是宋寅身旁的那些家丁们,看到了宋寅的眼神,干脆一同在韩大人的身后,将他推搡着往城门口而去。 韩大人家中的府兵们,却是不动弹。 只有易城一人挡着,也总是挡不住的。 一直到了城楼上头,韩大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死死地扒住了城墙,是说什么也不再往前一步了! 灵霏也不恼,倒是易城上前,义愤填膺地看着灵霏:“伯公夫人,你便是身份尊贵,也不能这么欺负人?!韩大人说什么到底都是这遣州城里头的父母官,是朝廷命官,你如何能这般戕害朝廷命官?!” 戕害? 这个词用得有趣儿。 灵霏将双手环在胸前,饶有兴趣地瞧着易城:“你不也是朝廷命官吗?怎么尽做些无聊的事情?若是你有这世间,在伯公爷的身边多帮帮忙不好吗?这遣州城里头还有多少百姓正在挨饿?还有多少孩子上不得学堂?伯公爷将建学堂的事情交给你,你做好了吗?做到了一个朝廷命官该做的事情了吗?就在这里和我一介妇人斤斤计较?” 一番话,说的易城是哑口无言。 那韩大人瞧着灵霏巧舌如簧,更是瑟瑟发抖,眼神里也总算有了几分服软的意思:“夫人,这不是开玩笑的!从这样的城楼上跳下去,是要命的!” “下头雪厚,且能接着大人呢!” 灵霏不接韩大人的话,只是向下看了看:“我可没忘了,大人之前是如何同我打赌的。既是非要同我作对,同这整个遣州城作对,我没叫大人如何,只希望大人能说到做到罢了!” 韩大人瑟瑟发抖,干脆拉住了易城的衣摆不放。 灵霏笑着看向了易城:“易大人,您要跟着韩大人一起吗?” 事情不落到自己的头上,就只会说风凉话。 易城如何敢跳下去? 只是将自己的衣摆从韩大人的手里扯了出来,而后稍稍远离了一些韩大人。 灵霏又看向了韩大人:“韩大人,瞧见了吗?这就是咱们之间的差别!若今儿我输了,兑现诺言,您信不信,整个伯公府的所有人,都会陪着我跪在你们的门口的。我倒是想问问韩大人,别说是易大人和这些府兵了,您夫人……是不是愿意和您一起跳下去呢?” 一番话,问的韩大人在这样的处境之中,越发难堪了几分。 不过灵霏本就没打算置韩大人于死地,瞧着他们的气焰被压得差不多了,灵霏也松了口:“不如这样,我与韩大人,各退一步如何?” 终于看到了希望,韩大人抬起头来,眼中仿佛死灰复燃一般有了几分光彩。 灵霏在韩大人的跟前儿稍稍踱步:“日后宋家人若是要来遣州城送货,韩大人不能让任何人为难宋家人,我便不叫韩大人从这楼上跳下去了,如何?” 这事儿是威胁,也是逼迫,但韩大人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地。 瞧着易城都不说话了,生怕灵霏也要将他扔下去一般,韩大人只有无奈地点了点头。 于是灵霏回头对宋寅笑道:“小宋公子,可有纸笔,借我一用?” 经商之人,自是随身携带的。 拿了纸笔,灵霏放在了城墙上,对韩大人扬了扬下巴:“只是光凭着说话怕不能成事。还望韩大人自己写一封辞呈,说你无德无能不愿做官,只盼着归乡。” 在韩大人诧异又抗拒的眼神之中,灵霏的语气悠悠:“自然了,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给你保证,若你能做到日后保宋家,我便不将这信交给伯公爷。否则的话,易大人大可以一状告去京中,我也是害了伯公爷。” 其实主动权掌握在了灵霏的手里,韩大人何尝不知:“不,这不可能,我不信你!” 灵霏轻轻一笑:“你不信也得信!韩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还看不出来吗?你如今啊……是没有别的路了。这么多人做见证,我不似你,不会反悔的。或者韩大人也可以骨气一些,干脆从这跳下去,咱们之间这所有的威胁,也就都不复存在了,不是吗?” 因为没有骨气,所以韩大人必然不会选择第二条路。 他恶狠狠地瞪了灵霏一眼,下定了决心一般看向了易城:“易大人,你不能随我一同跳下去,我便罢了。但这件事,你必须要替我作证!” 易城知道这是给他台阶下,自然也要接着,不敢再招惹什么都不管不顾的灵霏:“这是自然,韩大人放心!而且这么多人看着呢,我想伯公夫人也不会说话不算话的。” 这话其实没有旁的意思,却还是无意间讽刺到了韩大人方才的所作所为。 第二百五十二章憋不住了? 韩大人仍然在犹豫,连看着好脾气的宋寅都有些烦躁了:“大男人磨磨唧唧的干什么啊?人家一个妇道人家都不和你计较那么多了,放了你一条横路了,你还要怎么样啊?” 他嘟嘟囔囔的,声音却是不小:“若是我如同你这般没骨气,我大哥一定打断我的脊梁骨。你既是选了没骨气的这条路,就该痛快点儿,否则就跳下去。反正如今冬日里的雪还未化净,瞧着是接得住你的!” 这你一言我一语的刺激,终于叫韩大人再也坚持不住了:“好!我签字,把东西拿来,我签字!” 粉儿适时地将梁挺写好的东西递给了韩大人,韩大人虽然屈辱,却也不得不在这冰天雪地的寒风之中,用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冻得哆哆嗦嗦的手缓缓地在那张满带屈辱的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写完,他便将笔“啪——”地一下甩在了一旁:“可以了,足够了?!” 那笔尖上的墨汁将一旁的白雪染脏,让灵霏皱了皱眉:“足够了。” 而后灵霏转身,眸色倏然冰冷。 她用不可置疑的口吻,对梁挺和梁拔吩咐道:“将这纸张收好,再将韩大人绑起来,吊在这城楼上!” “嘶——” 听闻此言,易城倒吸一口凉气。 韩大人也倏然从地上“弹”了起来,指着灵霏怒道:“秦灵霏,你说话不算话!” “放肆!” 梁挺不由分说地上前,狠狠地踢了一脚韩大人的膝盖,他便再度跪了下去。 灵霏转头,先看了一眼要说话的易城。在她冰冷的眼神之中,易城再不敢多言半分,只讷讷往后退了一步,终于意识到,这个女人是他惹不得的。 而后,灵霏才看向了韩大人:“我说饶你一条命,可没说你能轻易就从这事儿里头脱身了。既然是你赌输了,我饶了你一条命就是对你的恩赐。如今我要将你绑着,吊在这城楼上半日,你方才知道,什么人是不该惹的。” 灵霏今儿已经足够忍耐了,区区一个韩大人,竟然如此挑衅,她若还能忍着,岂不是坏了伯公府的颜面? 听闻此言,韩大人的眼中已然彻底绝望。 而那易城上前一步,想说什么,在灵霏锐利的眼神之中,却又憋了回去。 任凭梁挺和梁拔将喊叫着的韩大人五花大绑了起来,灵霏对易城命令道:“开城门。” 易城后退一步,眼中已生出惧怕,却还想要僵持一番。 灵霏上前一步,眼中隐隐显出怒意:“我在这城门口站了很久了。这会儿是脚也累了,身上也觉得冷了,肚子也饿了。你若再不开城门,只怕伯公爷要亲自来寻我,到时候是韩大人比较惨,还是你比较惨,我就不得而知了。” 没错,她如今也学会了仗梁一沉的势。 那易城一路跟随梁一沉,自然知道梁一沉是什么雷霆做派,再不敢多说什么,脸上讪讪而笑:“夫人,还是留韩大人一条生路!” 灵霏这才点头,看都不看易城一眼,就要往城楼下而去:“决定权在你的手里。你若早些开门,我就将韩大人早些放开。以我走到城门口的时候距离你多远为准。近一丈,我就给韩大人多加半个时辰,这事儿还是得你自己看着办才是。” 灵霏话音还未落,那易城已然健步如飞地往城门口传命去了。 灵霏走下城楼的时候,就听到了韩大人已然被悬挂在了城楼上,冲着灵霏大喊:“秦灵霏,你这个毒妇!” 灵霏伸出一伸手指:“再加一个时辰!” 韩大人只看到灵霏伸出手指,没听到灵霏说话,便继续咒骂:“你不得好死!” 灵霏又伸出一根手指:“加两个时辰!” 不等韩大人再说什么,易城忙又跑向了城楼,一边跑一边对韩大人喊道:“韩大人啊,可别骂了!你若是有骨气的,就往下跳。若是没骨气的,受苦的就只能是你自己了!” 城门大开,这闹腾了许久的城门口,终于恢复了秩序,叫宋寅一行人也能安然地往城中而进了。 任凭韩大人在门口如何,城中的百姓们却已然对灵霏深深信服了。 其实后来,灵霏忙起来了,就已经有些忘了韩大人的事情。只是小叶她们几个丫头跑去了看热闹,灵霏也听了旁人说起。 说是一开始的时候,韩大人被吊在城门上头,还对灵霏骂骂咧咧的。 不过韩大人和韩夫人来到遣州城之后,又没有对百姓们做什么事,就只顾着想要救出祝常。 所以城门口的百姓们对韩大人很是不客气,只要他一开口骂人,他们就朝着韩大人砸雪球。 如今天儿是热了一些,但仍然是冬日里头还未到立春。 韩大人又冷又累,很快就没了力气,不再骂人的时候,韩夫人才匆匆赶到。 要说这韩夫人呢,也是有趣儿。她一开始的时候倒是还帮着韩大人求求情,想让一旁看守韩大人的侍卫们将他放开。 可那些侍卫都是灵霏和梁一沉的亲信,没有灵霏的意思,他们是不会听任何人的。 时间久了,韩夫人说的口干舌燥,也没有办法了。 她又不好在那会儿抛下韩大人,不多时候,便在城头对韩大人开始骂骂咧咧。 一开始也只是说,韩大人不该去招惹灵霏。 后来又说到,他们就不该听从旁人的挑拨,来到这遣州城吃苦。 然而真正有意思的事情,是在韩大人憋不住之后。 其实旁的也就罢了,可到底是人有三急。 大约在吊了一个时辰之后,韩大人就开始求饶了。 他先是小声地和那些侍卫说,他实在是想小解,求那些侍卫们将他放开。 侍卫们没有理会,约莫过了半刻,他又退一步,说只要让他小解,哪怕解完之后再将他吊上来,他也绝无二话。 却还是没有得到侍卫们的回应,甚至被侍卫们嫌弃地瞪了他一眼。 又过半刻,他整个人都开始在城楼上扭动了起来,并且不断地催促韩夫人帮他求情。 到了这会儿,梁挺也来了,倒是给了韩大人和韩夫人一条路:只要韩夫人肯跪在城门口说他们错了,说他们不该辱骂灵霏和梁一沉,就放韩大人下去小解。 韩大人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了,毕竟如今下头还有许多看热闹的百姓们,韩大人是说什么也不能不同意了。 然而韩夫人听闻此言,却是将梁挺骂了个狗血淋头,还出言说她是绝不可能给灵霏跪下道歉的。 韩夫人在此时此刻已经接近崩溃了,不仅不愿意道歉,甚至又开始骂韩大人没有用,才将他们至于如此境地。 只是她越是这样,梁挺就越不会放韩大人下来。 于是在韩夫人和梁挺的吵闹声之中,韩大人一声怒吼,却实在是憋不住了—— 当他憋不住的时候,下头的百姓们都惊恐地四散而逃。 而后很快,就在城中传开了“韩大人尿裤子”这样的笑话。 甚至半下午的时候,就有人编了童谣,将韩大人和韩夫人一同当做个笑话,在城中传了个遍。 韩大人丢了人,也又冻又饿又疼,在城楼上是一动不动,不知是否装晕。 韩夫人也觉得丢了脸面,跑回了府中闭门不出,任凭外头的人如何,只听说她在府中是又哭又闹,还说要收拾行李回娘家。 这么闹腾的,灵霏在府中听着都乐不可支。 想着也差不多了,要出门去瞧瞧热闹,然后将韩大人给放了。 就瞧着梁一沉的身上带了风雪进门,脸上却也带了笑。 他没生气,灵霏才舒了一口气:“今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梁一沉结果灵霏递来的热水,笑着抚了抚她的脑袋:“今儿这样的一场好戏,百姓们看的热闹,我也放了府衙一日的假,叫他们去看热闹了。” 灵霏得意地轻挑眉毛:“我还怕你觉得我做的太过分。” “不会的。” 将热水一饮而尽,梁一沉才满足地搂了灵霏:“你总是做出一副乖顺的样子,我反而希望你时时刻刻都能这样保护自己,叫旁人知道你的厉害才是。我的阿霏啊,终于敢放开了做事,不用我操心了!” 从前的乖顺,是叫他操心了吗? 灵霏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不如你吩咐下去,还是将他放下来。到底是朝廷命官,若真闹出人命了也不好。” “唔。” 梁一沉点头,叫小叶去端一碗饭来:“吃了饭我也去瞧瞧热闹,就将他放下来。已经着人吩咐梁挺了,给他喂些水弄点儿吃的,不会闹出人命的。便是闹出来了,还有我顶着,你别怕。” 其实灵霏觉得,他们颇有些“欺软”了。 这韩夫人和韩大人也不是什么高官,所以欺负起来是能肆无忌惮。 要说他们也是选错了路,好端端的非要来招惹自己干什么? 倘若他们真能踏踏实实地为百姓们做点儿事,其实不管他们到底是谁的人,灵霏也不会这么针对他们的。 如今的遣州城想内忧外患,实在是太需要能做事的人来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从前只觉得,梁一沉虽然是做事手段果决,但也并不会相处这样的法子去折磨人。 如今灵霏这么做了,他竟是生出了看笑话的心思,倒是让灵霏也觉得,可能从前对他的性格,是有些误解的。 两人慢慢悠悠地吃了饭之后,才走向了城门口。 这一路就瞧着遣州城倒像是比过年节还热闹,人人都走出来,说是要去城门口看热闹。 不过这一次的热闹,可是看得灵霏大开眼界。 因为外头冷,那韩大人又没有憋住,所以此时此刻,他的身子下头竟是已经生出了一层冰溜子。 没有人敢站在他的跟前儿,所有看热闹的人,都将他团团围了起来,围成了个圈对他指指点点。 他在这遣州城里头的名声,已然都被毁了个一干二净! 灵霏抬眸瞧着,韩大人被挂在上头身体晃晃悠悠的,不知是死是活。 梁一沉倒是没说什么,只挥了挥手,示意上头的人将他放下来。 韩大人被放下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已经奄奄一息了。他只抬眸看了一眼灵霏和梁一沉,就脖子一歪,昏死了过去。 不过这会儿,昏死过去对他而言,只怕也是再好不过的了。 梁一沉只看了他一眼,就对梁挺道:“将他抬下去,叫个大夫来给他好生医治,若是冻坏了,我伯公府也负责便是。” 其实韩大人和灵霏的赌约这件事,已经在遣州城传遍了。 百姓们最在乎的,无非就是谁能让他们过得更好。 所以这会儿了,竟是还有人说韩大人的风凉话:“管他做什么?这样没骨气的人在咱们遣州做府尹,也怪不得咱们遣州城一直穷苦成这个模样!” “是啊,他还想欺负伯公夫人,咱们遣州城的百姓们可不同意!” …… 三言两语之间,灵霏觉得,说什么穷山恶水出刁民,其实大部分人本性都是好的。 只要在这里为官的人,能够去照顾到百姓们的心思和想法,其实百姓们根本就不会对他们如何的。 可惜,从前的吴永飞夫妇不明白这个道理,如今的韩大人夫妇更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灵霏瞧着,易城一直都在这里陪着韩大人,哪怕韩大人被放下来了,他也是第一个过来的,瞧着他还算是有心。 梁一沉也是走向了易城,伸手拍了拍易城的肩膀:“今儿在学堂没见着你,原来在此处。” 他的语气比这冰天雪地还冷,让易城讪讪一笑:“是,我一直陪着韩大人呢!” 易城其实很年轻,人也很能干,本应该如同另外两个举子一般在帮助梁一沉的。 却无端端卷入了这些事情里,让梁一沉也是轻叹一口气:“府中有热茶,来喝一杯?” 易城见识了灵霏的手段,此刻却越发害怕梁一沉:“就……就不必了!我想陪着韩大人,瞧着他是可怜的。” 梁一沉却只是摇头,似乎是在给易城最后的机会:“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如何的。” 说到这份儿上了,易城也没法拒绝。 灵霏他们回到家中的时候,茶水的确已经煮好了。 旁的不说,小叶煮茶的手艺,倒是比从前的小蕊好上许多。这孩子细心,也很谦卑。虽然年纪小有时候爱闹腾,不过粉儿对她很严厉,她也没有生出什么旁的心思来。 给易城斟了茶,梁一沉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易城有些坐立不安,主动开了口:“伯公爷和夫人,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梁一沉撇了他一眼,仍然沉默。 倒是一旁的梁挺冷笑一声,对易城道:“名人不说暗话。爷是想告诉你,不管你是谁的人,瞧着遣州城的百姓们如此,只要能为百姓们做事的人,都可以在遣州城先做着。至于什么争斗,什么权利,统统都放到后面再说。其实爷一直挺看好你的,你有学识也有能力。又是三个举子里面,考的最好的那个。” 很多时候,梁一沉不想说,不愿意说的话,都是梁挺替他说出来了:“可现在,那学堂的事情交给你多久了,你都没上心。去跟着韩大人日日密谋的事情,你以为爷不知道吗?” 易城的脸色变了变,毕竟能做个举子,就代表着他的心里也曾经有过为官者的一些底线。 此刻梁挺的话,叫他十分难为情:“我不妨直接告诉你,祝常死了。他在牢中自缢而亡,所以你们也别想着费功夫救他了。若是还如此执迷不悟,如今遣州城里头,就没有了你们的安生之地。易城,你好生想清楚。” 祝常死了?这可不是好消息!他不似吴永飞,毕竟是庭州城的城守。 官职大,而且不在遣州城的管辖范围内。这些日子庭州城的那些人已经开始闹了,若不是有何庆支持梁一沉,只怕遣州城已然承受不住。 若祝常死了的消息透露出去,只怕庭州城的就第一个不答应。到时候庭州城和遣州城的矛盾一旦爆发,他们拿什么抵抗? 易城也倏然起身,但他第一反应是害怕:“你们……你们将这件事告诉我,是要杀了我吗?!” 他这个反应,倒是出乎灵霏的预料。 梁一沉又让小叶添了一杯茶,梁挺也认真地看着易城:“不是。只是爷有一件事,想让你去做。” 易城讷讷转头:“什么事?” 梁挺才道:“想让你帮忙,将祝常的尸首送回京中,直接送到圣上的跟前儿。” 是了,用太上皇的人送尸体,太上皇自然不会疑心,更不会派人拦截。 但这样无疑在易城的跟前儿暴露了,他们和圣上并不曾真的有嫌隙的事情。 这让灵霏感觉到不安。 却瞧着梁挺和梁一沉,都是胸有成竹。 易城皱了眉头:“你们……是什么意思?” 梁一沉看了一眼梁挺,梁挺拍了拍手,就瞧着梁拔从外头带回来了一个女子。 这女子身穿朴素的布衣,低着头,却仍然能叫灵霏看到她的脸颊上有黔刺。 她虽年纪看着不大,但灵霏一瞬间就知道了,她是个犯人! 朝中的犯人,其实也分三六九等。 普通的犯人不会有这种黔刺,而有黔刺的,大多都是家里头被诛连的,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行的。 当易城看到这个人的时候,他便倏然起身,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阿淑?!你怎么在这!?” 那被叫做“阿淑”的女子抬起头来,对易城比划了一下,口中却只能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灵霏定睛看去,心下一凛:这女子的舌头被人割了,如今口中是一片空洞! “阿淑,你怎么了?!” 易城上前,一把捧住了女子的脸颊。 而后他突然就怒而回头,死死地盯着梁一沉:“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这模样,总算是叫灵霏第一次看到,易城如此的真性情。 梁一沉微微挑眉,梁挺也挡在了易城的跟前儿:“我们宁伯公府的人是不屑于如此对待一个女子的!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就是这般了。你若想知道她怎么了,后面有时间问她。但现在,你必须要听我们说完!” 说罢,梁挺上前,生生地将这两个人扯开。 易城这才稍稍冷静,转头看向了梁一沉:“你们有什么要说的?” 这个阿淑,是易城的妹妹,亲妹妹。 其实易城本不姓“易”,他姓“南”。是片州伯爵府南家的后人。 不过南家在四年前,就因为“通敌卖国”而被株连九族满门抄斩了。 其中的事情牵扯许多,甚至可以说,是当今圣上一手促成的,但南家绝不干净。 易城和阿淑并不是南家的直系,只是和南家沾亲带故。 而且易城是庶出的孩子,所以还能被悄悄地送到了下头的一个农户家里头养着,改名换姓,和南家再无瓜葛。 但阿淑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虽然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 因为出事的时候她年龄尚小,又扮作丑象,所以还算是逃过一劫,没有被送去做官奴,而是随同旁人一起被流放。 易城奋发图强,要考入朝中,就是为了南家。 也因此,才受到了太上皇的注意,利用他的身份,将他收归麾下。 易城一直在找自己的妹妹,太上皇后来告诉他,只要他能和梁一沉一起来遣州,就将他的妹妹送还到他的身边、 易城没有犹豫,偶尔太上皇会送来一封阿淑的手信,易城对此深信不疑。 所以此刻见到阿淑的时候,易城真的惊住了。 可他没想到是,梁一沉早就知道阿淑的事情了:“我看重你,所以去打听了你的消息,才知道你妹妹在太上皇那里。你可知,为了救出她来,我损失了多少人?” 梁一沉是重情义的人,所以他也看中重情义的人。 灵霏最佩服的,就是梁一沉的这一点了:不管对方是敌是友,梁一沉总是能从情感的角度,让人心服口服。 话说到这里,梁一沉却停了下来:“接下来的事情,还是让阿淑亲口告诉你。我只怕我们说的,你是半个字都不会相信的。” 而阿淑就在眼前,他不信也得信。 第二百五十四章罗成峰 阿淑不能说话,也不是先天性的哑巴,甚至可能舌头被割了都没有多久,所以她的手语打的很生疏。 不过她的手还能写字。 这一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善待阿淑,给她拿来了纸币,还有桌案和椅子。 她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写着,倒是叫灵霏有些喜欢这个小女孩了。 她很沉静,自也很好看,对自己的遭遇,缓缓叙述。 她是在一年前被太上皇的人,从流放地找到的。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做苦工。 她以为,是易城来接她了,却没想到,她被带到了太上皇的身边。 在知道了太上皇是想用她控制易城的时候,她很愤怒。 她宁可死,也不想连累了自己这个终于不被南家的阴影所控制的小哥哥。 所以她想要逃跑,甚至差一点成功。 但她常年在外做苦工,实在是身体太过单薄了。终究,她还是被抓了回来。 太上皇手底下的人割了她的舌头,来警告她这就是逃跑的下场。 虽然后来听闻太上皇知道这件事之后,将那人也当场杖责而死。但太上皇也没有放了阿淑,甚至后来还让阿淑隔段时间就给易城写信,以稳住易城。 如果阿淑不答应,他们就威胁阿淑,说要杀了易城。 其实一开始接触易城的时候,梁一沉只是因为习惯,所以去查探了一下易城的家底。 他本不知道阿淑的事情,只是查到了易城可能是南家人,开始怀疑易城科举进朝的目的。 后来查着查着,机缘巧合之下,才查到了阿淑被太上皇的人带走了。 梁一沉救阿淑的本意,是为了让易城自己选择道路。他没想为难易城和阿淑,只想着易城若是能好好地在这遣州城里头做,他就当是做了一件好事,也算是减轻了几分易城对当今圣上的恨意。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易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提前就对灵霏和宋寅发了难。 所以梁一沉没有再任何犹豫,就将阿淑带了过来。 听闻此言,易城的眼中,也是只剩了苦涩:“你们如今将阿淑带来我的面前,和太上皇的做法,有什么区别?” 梁一沉轻轻地靠在椅背上,认真地看着易城:“至少我们不会虐.待阿淑。灵霏会一直带阿淑在身边的,灵霏若是好,阿霏就一定好,可若有朝一日灵霏出了事,我绝不会让阿淑活着见到你。” 易城的拳头,便捏在了身侧,对梁一沉咬牙切齿:“你比太上皇要狠的多!” 梁一沉并不辩解,甚至点头承认:“是的。我现在就是要倾尽一切保护我想保护的人,就如同你和阿淑一样。只是我在这个位置,而你在那个位置,你能做的,就只有妥协而已。” 至此,易城算是输的一败涂地,再也没有任何能和梁一沉讲条件的余地了。 于是祝常的尸体,就这么交给了易城。 易城临幸之前,还是忍不住地来找了灵霏。 他看着灵霏,皱眉不解:“夫人,我只有一个问题想问您,您是如何知道我和韩大人会守在西城门,而让那一趟货物没有野-鸡仔的呢?我们的消息不会错,分明是在宋家人离开庭州城的时候,货物里头还有野1鸡仔啊!” 其实这个事情,并没有那么难做到。 灵霏微微一笑:“其实我不知道你们会出现在那,不过我和宋寅说好的,如果一有情况,我们就要立即应对。” 所以那一日宋寅的商队出了庭州城的时候,货物里头的确是带着鸡仔的。 不过他们从城楼上看宋寅,宋寅也一样能从城楼下头看到他们。 灵霏当时做了一个动作:好似是为了遮挡刺眼的阳光,所以她举起手,用帕子遮住了眼帘。 其实那是她和宋寅说好的,红帕子最显眼,就代表着事情有变。如果是绿帕子,就代表着没有危险,可以进城。 那一日在冰天雪地的白色城楼上,灵霏的红帕格外显眼。下头有丛林遮挡,宋寅他们的商队在进入丛林之后,就将野-鸡仔从货物里头卸了下来,并且专门留了几个人在那里看守。一直到韩大人被吊在城楼上之后,宋寅才找人去接应,想法子将那些鸡仔在旁人都顾着看热闹的时候运进了城中。 易城临行前,对着灵霏恭恭敬敬地抱了抱拳:“我输的心服口服!” 或许很少有人发现,从那一日之后,梁一沉的身边少了一个叫做“易城”的举子,而灵霏的身边,又多了一个叫做“阿淑”的哑女丫鬟,总是蒙着面纱,有些神秘。 遣州城的一切,都还一如往日。 庭州城,也渐渐地开始躁动了起来。 梁一沉什么都不让灵霏管,所以灵霏这消息还是从宋寅那里听说的。 庭州城的人瞧着,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祝常了,大将军已然开始集结兵马,要朝着遣州城这里而来了。 灵霏问梁一沉怎么办,梁一沉也只是抚了抚她的脑袋,叫她不要担心。 而灵霏也发觉,自己就算是想担心,只怕也没有那个时间去担心了:自冰雪消融开始,她的肚子也渐渐地露出了几分端倪来。 自从秦家送来的两个嬷嬷伺候开始,灵霏就不怎么害口了。加上冰雪消融是万物生机,遣州城中鸡仔的繁殖也很快,所以吃的东西是比冬日里安徽二多了许多的。 可不害口了,她就开始嗜睡。 嬷嬷说,灵霏的身体底子其实不大好。如今不能太进补,若是多睡一睡,也是可以的。 这么一听,梁一沉更是将所有的事情都不让灵霏插手了。 灵霏整日里的事情,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她总是调侃梁一沉养自己就如同养那些小鸡仔一般。 梁一沉瞧着她如今是越发和自己爱玩笑,心里头是乐开了花儿,倒是显得那庭州城的事情不那么重要了。 不过那一天,还是来了。 是立春当日里头,遣州城周围的山都有了许多的绿意。 灵霏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就听外头吵吵嚷嚷的。 叫了粉儿进来才知道,是庭州城将遣州的围了起来。 说是围起来其实也不恰当,毕竟遣州城山高水险,他们也只堵住了遣州到庭州的那条路,却也相当于厄住了遣州城的脖子,彻底断了遣州城和其他州城来往之路。 灵霏记得不错的话,庭州城的大将军应当是叫“罗成峰”。 罗成峰和祝常的关系很不错,自然对遣州城没有手下留情。 他亲自带兵到城门底下,就开始叫嚣,如数家珍一般地说,梁一沉和灵霏如何对祝常,又如何对韩大人夫妇。 梁一沉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韩夫人已经逃去了庭州城,此时此刻正在罗成峰的队伍里。 灵霏起身,想去城门看看。又被粉儿和小叶拦了下来,说如今城门口乱遭遭的,灵霏不该去。 不过灵霏可没闲着,只是去了西城门等候宋寅。 罗成峰以为,就她有所布置,灵霏这里就什么都没有准备吗? 只怕庭州城的人不可能想得到,他们以为遣州三面环山,只有庭州前头的这一条路可走。然而事实上,来到这里几个月,他们早就打通了西城门的路。虽然远一些,却能绕过庭州直接到清州,而清州的官员们和梁一沉的关系都很是不错。其中清州城如今的城守,还是当初圣上登基的时候,梁一沉亲自提拔上去的。 所以庭州将遣州围了起来,清州便将庭州围了起来。 何况宋寅这里还给灵霏送来了罗成峰的夫人和嫡子,叫罗成峰不得不放下兵符,和梁一沉进城谈话。 罗成峰到了府衙的时候,正瞧着灵霏和自个儿的夫人在喝茶。 梁一沉还笑了笑,表示的很轻松:“罗将军,没有欺骗你?说了夫人和孩子只是来我们这里做客的,我夫人会将他们招待的很好。” 罗成峰的夫人是个不堪用的,平日里十分贤惠,但哪里见过灵霏这样的阵仗呢? 此刻见着罗成峰来,她才松了一口气,吓得腿都软了,红了眼眶:“你怎么才来啊?” 罗成峰是习武之人,自然气的吹胡子瞪眼:“伯公爷伯公夫人,你们这么做事,就不地道了?” 灵霏对此,实在是不以为然:“我们对什么人,就做什么事。你既然不顾朝中规矩,围了遣州要造内乱,那就别怪我请了你夫人和孩子过来。” 灵霏的气势,几乎将罗夫人压得一句话都不敢说。 虽瞧着罗成峰来了,却还是讷讷地坐在了灵霏的身旁。 其实连灵霏都不明白,这罗夫人到底害怕自己什么啊?她来了之后自己就什么都没做,分明是在路上宋寅就将罗夫人给吓傻了才是! 如今能坐在这里好好谈,倒是比什么都好。 罗成峰顾着罗夫人的面子,对梁一沉的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些:“我没有旁的意思,你们将祝大人带走也一月有余了。这些日子我们多番催促,可你们遣州城始终半分消息都没有。我今儿过来,只为一件事。你们交出祝大人,我们就撤兵,否则便是闹到圣上那里去,我罗成峰也不害怕!” 第二百五十五章春暖花开之日 习武之人的习气大多都是如此,说话也是粗声粗气的,没有半分规矩。 其实看到罗成峰这样,灵霏的心里也有些感慨。 她就在想,太上皇在位的时候,这边境州城都成了什么模样啊? 如今新皇继位不久,看着是接手了海晏河清的朝中江山,可事实上却是积弊已久的。 每个州城都有大将军独揽军权,甚至可以威胁到城守和府尹这样文官的地位。 如同遣州和庭州闹出了这么多的事情,却大部分都是官员勾连知情不报。就今日庭州城的大将军罗成峰竟然亲自带兵围在了遣州城的跟前儿,按照这个行为而言,已然算得上是叛变内攻了。 然而即便真的有遣州城的官员要将这件事秉承朝中,一层层往上递的时候,只怕仍然会被拦截下来。 所以遣州城才能一点点地走到如今这般山穷水尽的地步,也怪不得圣上会叫梁一沉过来。 否则的话,这遣州城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倘若遣州城的这些人被逼急了,活都活不下去了,还害怕山高水险? 翻过那座山去了别国,带城投降。说不定还真能叫别国的军队从遣州长.驱.直.入,打庭州一个措手不及,而后越清州,过万州,直.捣京都周围重地,说不定还真能成了比北漠还让人忧心的祸乱呢! 再说那吴永飞夫妇的事情,在抓了他们夫妇的当晚,梁一沉其实就想办法往朝中送信了。 可惜如今瞧着,信是没有到圣上的手里,反而到了太上皇的手里。 所以太上皇将韩大人夫妇安排了过来,所以这些日子,梁一沉的手里头收到了许多来自朝中的信,让他务必将吴永飞夫妇送往京中。 不过既然这里这么乱,庭州也乱,遣州也乱,就证明不仅仅是圣上没有办法掌控这里,连太上皇可能也没有办法对这里进行全然的掌控。 梁一沉也可以不管那么多,甚至可以放开了手去做,才能让遣州和庭州这样的地方恢复最初的平静。 听到罗成峰这样的旨意,梁一沉却显得很是平静:“怎么,罗将军不知道吗?我已经着人将祝常送回京中了。” “什么?!” 罗成峰刚坐下,又倏然起身:“你们若是将他送回京中,我们庭州城岂会不知?!” 梁一沉耸了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是让易城易大人将他送回京中的,有好几日的时间了,只怕早就过了庭州的范围,往清州那边去了。” 易城? 在罗成峰的认知之中,易城是太上皇的人,当是不会欺骗自己的才对。 可他并不知道梁一沉已经知道了易城的身份,此刻心里头的怒火中烧,只想着同为太上皇的人,怎么这样重要的事情,竟然瞒着他?! 看着罗成峰进入了“圈套”之中,梁一沉也只是笑的越发无辜了起来:“怎么,罗大人不知道吗?易大人走的时候,还带走了许多的证据。说是要和庭州一起上报这件事呢!如今瞧着,只怕易大人想独自吞揽功劳,在圣上的面前邀功,反而忘了要告诉罗将军呢!” 梁一沉这么说,就在罗成峰的心里自动认为,易城是要独揽功劳,在太上皇的面前邀功,心里头就更气了:“我呸!他易城算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耍我?!” 梁一沉轻轻敲了敲桌子:“罗大人,你是不是可以叫你的人撤兵了?若是一直围堵在我这遣州城的门口,只怕叫有心人知道了,是要参你一本的!” 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倒是让灵霏想笑:只怕罗成峰刚动兵的时候,清州的就已经上书参罗成峰去了!如今没有了祝常的庭州城,早已不是之前的那般铁桶一般铁板一块了。 只要突破了庭州城,遣州城就不会再被掣肘,自然玉矿的事情,就能张罗起来了。 灵霏其实能感觉到,对于玉矿的事情,梁一沉有些着急。虽然不清楚他究竟为何着急,却只要是他想做的,灵霏就一定会跟着他就是了。 那罗成峰瞧着如此,知道这事儿梁一沉不能拿来骗自己。 却只是看向了坐在灵霏身旁的罗夫人:“既然是这样,你们将事情说清楚就好了。为何还非要逼我闹这么一出,还将我的夫人都带了过来?” 梁一沉没有说话。 这下,轮到灵霏了:“将你夫人带过来,只是我想见见你夫人。难不成你要我们听了你的动作之后,无动于衷吗?你夫人在这里,你今儿就不会下令攻城。只要你不下令攻城,咱们遣州和你们庭州就还有缓和的余地不是吗?” “至于为何没有把消息告诉你,为何逼你来攻城这件事……” 灵霏顿了顿,意有所指,语气幽幽:“也请罗将军好生想想清楚,是不是我们逼你的。我们也曾想将消息告诉你,可罗将军给我们这个机会了吗?” 这话说的半真半假,却让罗成峰不得不去回顾整件事情的始末。 其实太上皇很聪明,他和圣上最不相同的一点就是:太上皇不管做什么事情,自己总是喜欢隐藏在后,而后用各种各样的手段或者是安石或者是逼迫旁人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这一次罗成峰也不例外,若不是有人日日在他的耳边吹风,他也不至于武断到什么都不听遣州解释的地步,就直接带兵前来围困遣州城的城门。 但是面对梁一沉,罗成峰却犹豫了:“不可能的,你们不要在这里挑拨离间!你们的本事,我可是早就听说过了!我虽然不知道易城为什么没有同我说就将祝常从带去了京中,但是梁一沉,你也别高兴得太早!” 灵霏觉得,他终于在太上皇的人选之中,看到了一个聪明人了。 这个罗成峰字字句句都有旁的意思,倒像是在试探他们了。 不过梁一沉并不接他的话,只冷冰冰道:“所以现在罗将军到底想如何?继续攻城?还是退兵庭州,我们各退一步,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说话的时候,梁一沉还看向了坐在灵霏身旁的罗夫人。 罗成峰的脸色,即刻就变得很难看了起来。 可他能做的,或许就只有妥协而已。 他看了看梁一沉,又看了看灵霏,说出了许多人都不曾看到的,发自内心的感慨:“怪不得人人都说你梁一沉难缠。从前你有圣上,如今你有秦灵霏。若谁想破了你们二人这局,就必定要将你们二人拆开才是!” 于是一直都很淡然的梁一沉,眼眸之中突然就露出了几分危险的光芒:“我不知你说的是谁,但他们最好别存了这心思。” 罗成峰后退一步,低了头:“我即刻就会退兵。但你们最好将我夫人早些送回来,否则的话,我管不了那么多的!” 为难女人,从来都不是梁一沉要做的事情。 于是这一场兵乱,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悄然无声地就被瓦解了! 罗成峰走后,灵霏都松了一口气,而后看向了梁一沉:“我觉得咱们两个若是不去做状师,那真是屈才了!” 到现在为止,遇到的危险不少,但真的舞刀弄枪起来的刀没有几件。 若日后谁在说梁一沉是那只会打架的武夫,灵霏可就要不高兴了! 罗成峰信守诺言地退了兵,让灵霏觉得太上皇这一次总算是看对了一个人。 这遣州城也终于得了一次喘息。 春暖花开之日,玉矿的事情也总算是瞒不住了。 不过灵霏觉得,这大概也是梁一沉早就和圣上商量好的。 祝常的死讯从京中传来的时候,是圣上的人传出来的。 圣上只对外宣称,祝常是因为过于劳累而死,并且厚赐了他的家人,又将他家中的所有人都接去了京中,说是要好生待着。 这样一来,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祝常是个好官员。与此同时,还顺便能将祝常在庭州城的势力一并全然清楚。 圣上亲自指派了一位官员到庭州,叫做张角,是梁一沉的好友,显然就是来配合梁一沉的。 但这一招“捧着”祝常,让太上皇一时之间根本找不到办法能够反抗。何况太上皇也没想到,易城会反叛。再想起来早已被他忽略的阿淑的时候,一直到易城人都到了京中了太上皇才发现阿淑不见了。 下头的那些看守之前根本就不敢告诉太上皇阿淑不见了,所以听闻开春的那几日里,太上皇都给气病了。 缠绵病榻数日的功夫间,就彻底丢了庭州城这个可以掣肘遣州的。 与此同时,吴永飞夫妇也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之下,终于撑不住了。 他们和梁一沉求饶,梁一沉让他们先入玉矿,替后来的人去探寻那些危险的地方。 玉矿的消息瞒不住了,悄然流露在了朝中各地,一时之间,这贫苦的遣州城反而成了香饽饽。 开采玉矿是朝中统一安排,但是要将玉矿之中的玉石卖出去,则是需要各方的共同努力。 梁一沉让庭州的宋家先进了遣州城,给了他们权力,也算是兑现了当初他们送鸡仔进遣州的诺言。 第二百五十六章二人心意 开发玉矿本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所以从开始的时候,梁一沉就又忙了起来。 不知不觉,灵霏腹中的孩子也有近四个月了。 春日里的天儿是要好些,遣州城也越发热闹了起来,反而灵霏的身体又开始有些不舒服了。 睡她仍然能睡,害口还好些,整日里的情绪却是不对。 说不上怎地,灵霏觉得自个儿的脾气,是比从前暴躁了许多的。 何夫人同灵霏说,这也正常。她瞧着旁的夫人怀孕的时候,也有那动辄就打骂身边人的。 不过灵霏好在从不打骂身旁的人,从粉儿到小叶再到阿淑,她都是当做自个儿的家里人,也不会打骂。 反而是梁一沉害怕灵霏憋着自己,若是回到府中,他总是变着法子地让灵霏将脾气撒出来。 这不是这几日里头,灵霏就砸了好些个杯子,还弄碎了几套碗碟,总算是觉得心里头那种憋闷的感觉好了许多。 其实不管是梁一沉还是灵霏,他们都知道,灵霏只是想家了。 算着日子,来到遣州城也有五月了。 马上就半年的时间里,发生了许多的事情。虽说也常常和京中那边通信,但知道怀孕之后,反而是通的消息越多,灵霏的心里就越发难受了起来。 家中其实一切都好,虽说梁一沉和圣上的关系引人猜忌,秦家在京中多少有些备受冷落。 不过有祖父崇宁先生的名头在,还有大哥哥在朝中鞠躬尽瘁,也没有人敢轻易看清了秦家。 灵霏最好的朋友江玲薇也在年初的时候怀了孕,常常和灵霏通信下来,她倒是说她受益匪浅。如今在家中是人人都尊着她敬着她,婆婆瞧着厉害也不过就是个花架子。她将家里的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家中旁人也不敢多说什么。 叶星更是个争气的,如今越发被圣上看重。他只纳了个通房丫头是个老实本分的做妾室,而且一直到现在也没让怀孕,说是必定要等江玲薇剩生了嫡长子之后,江玲薇也就睁一只眼闭只一眼了。 听闻灵霏怀孕的事情,京中不管是秦家还是江玲薇,都很是高兴,也有些担忧灵霏一时半刻若回不去,在遣州这地方只怕是委屈了。 其实梁一沉不是没有想过,要将灵霏送回京中去。 这不是,这一日他刚从矿山上下来,瞧着灵霏心情好似不错,就开了口:“阿霏,过两日我要让裴伟回一趟京中,要不你同他一起走?” 灵霏即刻就放了手中的筷子,不解地看着梁一沉:“我干嘛要陪着他一起走?” 梁一沉是感觉到,自怀孕以来,灵霏也许是因为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所以比从前要任性了些。 但是反而灵霏越是如此,他的心里就越是欢喜:只有对自己完全放下戒备,灵霏才会如此说话不客气。 被灵霏这么反问,梁一沉是不敢乱说了。 却听得一旁的梁挺上前道:“爷是觉得,这玉矿要开采到了紧要关头。夫人在这遣州城实在是委屈,想着若是夫人能回京生产,也能舒服一些。” “咳咳咳!” 眼看着灵霏的脸色变了,梁一沉忙回头狠狠瞪了一眼梁挺:“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这样的话?” 梁挺可不明白梁一沉的意思,只是奇怪地挠了挠头:“爷这不是为夫人着想的事情吗?何况这遣州城里头的确不如京中啊,如今春日里暖了,夫人的胎像也坐稳了,岂不是正是回京的好时候?” “啪——” 灵霏的筷子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的时候,梁挺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 站在灵霏身后的小叶忙连拉带拽地就将梁挺给拉走了,灵霏却是心里头委屈,舒尔站起身来看向了梁一沉:“你这是什么意思?便是这么想让我走吗?” 其实灵霏的心里头知道,梁一沉不是这意思。 可话到嘴边,便怎么都不受自己控制了。 自怀孕以来,她知道梁一沉忙。却是忙道总是不见人影,就是心里头委屈得很! 好多时候,她觉得一人在家也是无趣,想帮梁一沉做点儿事情。梁一沉又总是叫人看着府门,外头有点儿什么动静就不让灵霏出去,说是安胎要紧。 灵霏觉得,倒是还不如他们刚来这里的时候,她还能帮梁一沉去做一些事情,心里头才算是好受呢! 梁一沉这下子,心里头是有些发毛:他知道,他是彻底将灵霏惹着了。 但却有些一头雾水:“阿霏,你知道的,我不是这意思!” 这府中伺候的人,何时见过自家在外头叱咤风云的爷,到如今这样地步? 在粉儿的示意之下,他们一个个地都退了下去。 只留了粉儿和小叶在这里伺候,梁一沉也是讨好地看着灵霏:“阿霏,别生气了。不回就不回嘛,我也没说什么,是怕这儿人手不够,到时候伺候不周,叫你委屈。” “我不委屈!” 灵霏复又坐在了饭桌的跟前儿:“我有什么好委屈的?整日里你是叫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连个人影都瞧不见的,有什么好委屈的?” 哦……梁一沉这下可算是明白,灵霏为什么生气了。 心里头是窃喜,又有些忐忑。 忙起身,走到了灵霏的身旁:“阿霏,你早说是因为这个啊!我不是怕如今这外头乱着,让你陷入危险吗?你若早说是因为如此而不高兴,日后我叫梁挺和梁拔陪着你,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可好?” 可梁一沉越是这么说,灵霏的心里就越委屈。 梗着脖子看着梁一沉,便红了眼眶:“我要去矿山!” 梁一沉愣了愣,却是脸色为难:“如今矿山正是要开采的时候,你去矿山做什么?” 灵霏咬了咬唇:“我想去瞧瞧,不成吗?” 梁一沉越发为难:“到不是不成。这样,我答应你,等矿山弄好了,我一定带你去瞧瞧。可现在真不行,那边山路难行,危险的很呢!” 灵霏垂眸,也不知自己究竟为什么,却是心里越发难过了起来。 梁一沉能感觉到,灵霏还是不高兴,心里头却不知道是为什么,只是上前,轻轻地将手搭在了灵霏的肩膀上:“阿霏,你到底怎么了?” 委屈仿佛在心里头生了根一般,灵霏也总算是知道,为何旁的女子在自己的爱郎身边的时候,总是那么多的小脾气了。 她不说,梁一沉就有些着急:“阿霏,到底怎么了?我是……哪里做的不好吗?” 灵霏有些说不出口,却鼓起勇气嘟囔了一句:“我只是想让你抽空陪陪我。” 灵霏的声音很小,让梁一沉怀疑自己根本就是听错了:“阿霏,你说什么?” 他非是要问,又让灵霏的心里有些莫名的气恼。 可想着这话总有一天是要憋不住的,干脆就一股脑地都对梁一沉倒了出来:“我说我就是想着,你能不能多陪陪我。自来了遣州,你是这也不让我做,那也不让我弄的。可你一人在前头我又担心,也日日见不着你。若是我不去矿山上头,总是我睡了你才回来,我醒着你已经走了。好生没趣儿!” 一股脑地说完,心里头是舒服了许多。 灵霏也低了头,一时不敢去看梁一沉。 可回答灵霏的,只有沉默。 灵霏的心里越发有些觉得不安了起来。 再抬起头的时候,却撞进了梁一沉那不可置信的眼中。 他仿佛一尊雕塑一般,不可置信地看着灵霏,若不是他时不时地眨眨眼,灵霏真是要被他吓着了:“你……你干嘛这样看着我啊?” “阿霏——” 梁一沉轻轻地喊着灵霏的名字,不由分说地便搂了灵霏在怀中:“你若早说,你是这般想法,我也不至于咱们成婚这一年,始终担惊受怕。阿霏你知道吗,我很怕你烦我。” 在外头叱咤风云,无所顾忌的梁一沉,竟会对自己说一个“怕”字? 也不知为何,灵霏的心里,竟是有一种被揪起来一般的酸楚。 她将头埋在了梁一沉的怀中,轻叹一声:“我好像感觉到了,你是不是始终觉得,我心里头没你啊?” 从前只觉得说这些话腻歪,如今方才知道,其实到了这个时候,将这些话说出口,也不过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没成想,梁一沉当真是点了头:“从前……有容泽。我知道,我不如他那般大方,家里头也不如他那般清明。后来娶了你也没见着你点头,只是我自己去圣上那里求了恩赏。你进门之后,是没叫你过一天的舒心。梁家的事情,京中的许多事情。外头的人说你是庶女之身嫁给了我,我都听了些不好的话,何况是你呢?” 原来在他的心里,竟然是这么想啊! 梁一沉低了头,轻轻地在灵霏的发际之间印下一个吻:“阿霏,我一直在想,要如何才能让你爱上我呢?后来又想,你只要能心甘情愿地待在我身边,便是不爱又如何呢?我们就这么过一辈子,我瞧着你,你陪着我,不也是挺好的吗?” 第二百五十七章他也来了?! 爱? 灵霏后知后觉地才意识到,原来梁一沉的心里头,始终在意的,竟然只是这个字而已! 虽然有些羞怯,但灵霏知道,她也不该总是让梁一沉处在这种不自信的想法里头。 所以她只是伸手,轻轻地拉扯住了梁一沉的衣服,而后将自己的头埋得更深了些:“我好像从来都不曾说过,我不爱你这种话?” 是的,其实这些日子,灵霏的心态也在转变。 一开始嫁给梁一沉的时候,是爱他的吗?灵霏是不确定的。 她只知道,在梁一沉说要娶自己的时候,她是惊讶,是觉得自己的身份不配。再三确认了之后,她并没有觉得唐突,只是觉得意外。 后来感觉到梁一沉和容泽之间的敌对,她对梁一沉的讨好,也并不是因为容泽。 而是她发现,她真的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梁一沉,一个不存在与旁人的口中,真实站在自己的面前的梁一沉。 再后来,就是温暖和安心。 是的,她愿意用这两个词来说梁一沉给她的感觉。 仿佛只要有梁一沉在的地方,便是天塌下来了,灵霏都觉得她可以站在梁一沉的身边。 她也在努力地去变得更好,变得更强。 她想让旁人知道的是,她虽然是个庶女,可她会努力地赶上梁一沉的脚步,两个人一起并肩前行。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如今在遣州城里头,梁一沉不叫她管旁的事情,她的心里头这么难受的原因! 嫁给梁一沉诚如他所言,的确是没有一日安生过。可灵霏充实而愉悦,也享受着能站在梁一沉的身边,和他一同前行的那种感觉。 所以爱吗? 定然是爱的,而且不知合适,大约已然是深爱。 梁一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他低了头,用下巴轻轻地在灵霏的脑袋上摩挲,第一次嘴角几乎都要裂到整张脸放不下了:“阿霏,真的吗?你是说真的吗?” 鼻息之间都是梁一沉的味道,灵霏轻轻地松了松梁一沉的衣服:“这种事情,我骗你做什么?” “啊——” 梁一沉忽而就轻叹一声,高兴地几乎手足无措。 若不是因为灵霏还抓着他,只怕他即刻就要跳起来手舞足蹈了:“竟是真的!阿霏,竟是真的啊!” 倒是将灵霏吓了一跳:“这还能有假啊?” “太好了,哈哈哈太好了!” 一向沉稳的梁一沉,在此时此刻竟是如同一个小孩子一般,抱着灵霏哈哈大笑了起来:“阿霏,你要说话算话啊!” 灵霏低了头,竟不知怎地,脸色就微红了起来:“这种事,还能说话不算话啊?何况梁一沉,你倒是仔细想想。嫁给你这么久,你身边是女人不断,我可没有和谁怎么样?” 这话反而是叫梁一沉也不好意思了,若不是灵霏还怀着身孕,他真想将灵霏抱起来,然后走出去告诉劝遣州的人,他夫人是爱他的! 灵霏以为,这些话不说,梁一沉也不会全然没有感觉。 到没成想,说开了,他们二人之间也有了变化。 从前梁一沉对她也是好的,但总觉得好似有些小心翼翼。 可如今梁一沉日日粘着她,也是光明正大的了。 虽说他还是早出晚归,不过却总是能在旁的时候挑时间回来陪着灵霏吃一顿午饭也是好的。 灵霏问起,他也承认,从前中午能回来,却不回来,是怕灵霏烦他。 那些总是要在外头做的事情,若是能拿回府中,如今梁一沉也不在府衙去做了。 他们虽是一人在书房,另一人在寝室,却是真的和从前不同了。 连小叶这小小丫头,都总是调侃他们不似成婚一年,反而如同新婚小夫妻一般甜蜜。 整个遣州城的人都知道了,这些日子伯公爷十分高兴。见着人了也不如从前总是冷冰冰的,渐渐地连一些一开始见着梁一沉都害怕地要躲开的百姓们,都开始慢慢接近梁一沉了。 这样的日子,灵霏觉得就足够了。 其实她要的不多,不过如此的温暖而已。除了有些想念京中的家人和朋友,她竟开始越来越喜欢他们在遣州城的这个小屋了。 春暖花开之日里头,这屋子里的榆树也渐渐泛了绿意。 梁一沉不再拘着灵霏,只要求她一定要不管去哪儿身边都带着人,也叫梁一沉知道就好。 春日里灵霏是爱走动的,百姓们日子好起来了,也和灵霏越发地热络。 到了灵霏怀胎五个月的时候,这遣州城养的第一批鸡仔已经长大了。 玉矿的事情也有了着落,说是圣上派来的人已经快要到庭州了。等人一到,再带来一些可以用得上的东西,他们的矿山就可以开始开采了。 这一次圣上从京中派来的,也是他们的老熟人了。 是吏部尚书方征,这个方征正是方洁的哥哥。 不过方征与方洁倒是不同,反而和梁一沉的关系还不错。 方征是方家的嫡长子,尽得父亲和祖父的风范。小小年纪便进入朝堂,从太上皇开始,他就受到了重用,如今圣上登基之后,他也是全力支持圣上的。 不过方征前些年一直不在京中,常年在外,对他是更多的历练。 去年虽回到京中,不过听闻在方洁和容泽的事情上,他一直都是劝说方洁的。而且在方洁和灵霏交恶之后,他在朝堂上多次替方洁给梁一沉道歉,是个明白事理的。 只是灵霏没想到的是,她本是在城门口的小铺子与粉儿闲聊,顺便想等手艺人做个有趣儿的泥人来。 她等来了方征,还有方征身旁骑在马上的容泽! 方征来的突然,他昨儿还说才到庭州,要在庭州城里歇上一日,这竟是半上午地就来了遣州城! 方征也是认识灵霏,看到灵霏,愣了愣,而后才笑着下马,对灵霏行礼:“方征见过伯公夫人。” 灵霏忙上前,亲自将他扶了起来,也要回礼:“方大人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 又忙叫身后的梁拔:“快,快去通知爷,方大人和容小将军来了!” 这才转头,也对容泽福了个礼:“容小将军,好久不见。” 容泽又瘦了些,也黑了些。来到遣州以来,灵霏没有一次主动去问容泽的事情。毕竟上一次已经和方洁闹的很不愉快了,旁人给灵霏写信的时候,也大多都避讳说容泽的事情。 所以在这里见到容泽,灵霏难免有些尴尬。 而容泽是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一般,对灵霏回了个礼,眼神却不自觉地落在了灵霏隆起的小腹之上:“你……” 灵霏笑着点头,轻轻地用手抚上了自己的小腹:“五个月了,瞧着我是不是长胖了许多?” 容泽的眼中难掩失落,却很快就低了头,没有叫任何人看到他眼中的情绪:“没瞧出来,是觉得气色不错。” 和他聊了两句,灵霏便不再接话,反而是看向了方征:“二位大人随我来,我带你们去见我们家爷。他这些日子忙着矿山的事情,不知二位今日来城中,否则定是要来亲自迎接的。” “无妨。” 方征就和传闻中的一般,公正而温和:“我们是来做事的,自然不想伯公爷浪费时间在旁的事情上。来之前听闻遣州是如何的穷困,今儿走到这城里头才发觉,并不是传闻中那般。看来伯公爷和夫人在这里下了不少功夫,当真是苦了二位了。” 灵霏一点儿也不觉得苦,反而和梁一沉在一起,是开心的。 一路走向了府衙,梁一沉也得到了消息,迎了上来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拉过了灵霏,才对方征和容泽笑着说话。 他们二人来了,自然也是要歇上一整日的。 风尘仆仆之下,才知他们是从庭州城赶了过来,半日都不曾吃饭了。 其实遣州城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像样的吃食,不过因为灵霏怀孕嘴巴比较馋,所以府中的饭菜倒是厨子变着法做的,算是这遣州城最好。 方征没让叫旁人,直说他们一同先随便吃些,等晚上的时候再一起交城中其他官员过来就是。 果真坐在饭桌上,方征要了酒,又拍了拍容泽的肩膀,才看向了梁一沉和灵霏:“这一次带了容泽过来没事先和你们说,是我有私心。” 他的眼中满是苦涩,连容泽的眼中都生出了许多的怅然来。 半年的时间不算长,但饶是遣州城都发生了这样的变化,京中更是也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 灵霏他们离开之前,只记得方洁是怀了孕又出了血,闹了容家一场。 如今方才知道,方洁仍然是执迷不悟。 那孩子本不该来,既然留了血,也就随他去了。 可方洁后来日日凭着那孩子哭闹,因为那孩子没有了,她便再也没有了生育的能力,身体是受了损的。 一开始的时候,容泽其实没有说什么。 可后来,容将军和容夫人实在是无法忍受方洁日日哭闹,外头的人指着他们的脊梁骨说些笑话。 容大将军整日都不敢上朝,容夫人也是凭着谁家办茶会乐趣的,都不敢去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日子过 所以在万般无奈之下,容夫人和容大将军干脆就搬了出去,将将军府留给了容泽和方洁,他们二人反而是搬到了城郊的庄子上,说是清净两日。 可即便是如此,年节一家子还是要过的。 年节之上,容家又再一次出事了。 容泽的身边如今除了方洁,还是有两个妾室的。 年节的时候一家子本事热热闹闹团团聚聚的,方洁瞧着精神也总算是好了些,这才叫人稍稍安心。 却没想到,正是吃年夜饭之前,所有人都到齐了,偏偏方洁和容泽一个名叫“翩翩”的妾室没有来。 这个翩翩从前是伺候容泽的丫鬟,为人还算是老实本分,也有几分姿色。是容夫人做主,给容泽抬了妾室的,一直伺候周到,所以容泽对她很是不错。 正要叫人去请她们二人来吃年夜饭的时候,却忽然听到有丫鬟尖叫着从后院跑过来:“杀人了杀人了!少夫人要杀人了!” 容家的所有人,都匆匆地往后院赶了过去。 果真瞧着方洁的手里拿了一把刀,正在翩翩的屋子里头! 而翩翩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就被方洁给伤了的,两刀将翩翩的肚子划了两个大口,若不是旁边有丫鬟和家丁拦着,只怕翩翩已经魂归西天了。 方洁手染鲜血,如同魔鬼一般地叫嚣:“我才是容泽的正妻,你们谁都别想在我之前给他剩下孩子!容泽的孩子,只有我能来生,只有我能来生啊!” 若只是因为孩子,也还算方洁只是疯魔了。 可后来叫了大夫来,才知道,那翩翩根本就没有怀孕! 气的容夫人是再也忍不住了,叫人绑了方洁堵了嘴关在屋子里,又将方洁的丫鬟带了出来好一顿毒打,这才从那丫鬟的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是这两日翩翩似乎身体不舒服,总是时不时地吃不下饭,还有些恶心的症状。 这症状又被方洁给看了去,自然心里头是笃定了,翩翩怀了孕。 她刚失了孩子,心里头的怨气是一日比一日重。加上灵霏走后,容泽对方洁更是冷淡许多。 年节里头,方洁瞧着容大将军容夫人还有容泽一家子高高兴兴的,自己被晾在一旁,心里头本就不舒服。 结果前两日,容泽都去了翩翩那里,方洁就彻底地忍不住了。 这才找了翩翩,说要杀了她。 至此,容夫人已然觉得,方洁是彻底疯了。虽然方洁的身份贵重,可他们荣家哪里能让方洁就这么欺负? 于是大年初二回门的日子,容夫人也没有放方洁出门,竟是直接带着容泽到了方家,提出了要休妻。 方洁也知道方洁如此,方征和方夫人是来来回回地劝说了方洁好几次。总是好不过两天,方洁就又开始魔怔。 无奈之下,方家也知道是他们对不住容家,但到底面子放在那,就说不如让两人和离,也别休妻了。但为了补偿容家,方家也承诺,方洁带去的嫁妆,他们一应都不要了,就当做是对方家的补偿。 容夫人是不想夜长梦多,只要能将方洁送回方家,她什么事情都能答应,也就应了这和离的事情。 说好了年节之后的初八就和离,日子定好了,双方都没有问题了,连见证的人都找好了。 哪知道,到了初八的早晨,方家又出事了! 天还未亮的时候,方洁的丫鬟就瞧着方洁竟是一尺白绫上吊了! 不过丫鬟发现得早,将方洁解了下来,但也丢了方洁半条命! 还是惊动了宫里头,叫了太医来,才堪堪捡回方洁的这一条命。 方洁醒来之后,却也不闹了,只说想见灵霏。 可彼时的灵霏和梁一沉正是在遣州城呢,又怎么是方洁要见就能见到的呢? 无奈之下,方夫人去了秦家一趟,又去了一趟叶家找了江玲薇。 江玲薇和灵霏的嫂子这才去了容家,见到了方洁。 没有人知道她们三个人在房中到底说了什么,但江玲薇和灵霏的嫂嫂出来之后,方洁显然好多了。 她告诉容泽,只要不要和她和离,她保证再也不闹了。她也和容夫人说了清楚,日后那些妾室要怀孩子就怀孩子,反正她这辈子是生不出孩子了,也不在对她们如何。只有一点:不管哪个妾室生下来的第一个庶子,都要容家过继给她,也算是个傍身。 容夫人只想快点结束这些事情,所以她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答应方洁。 在她看来,只有方洁离开了容家,一切才算是结束。 但方家的地位放在那,和容家这么多年的交情也放在那。 何况若是回顾过去,容夫人会发现,其实方洁对她还是挺不错的。她即便是闹,也只闹容泽一人而已。 所以最终,容夫人还是低了头。 只是方洁却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抬头对容夫人问道:“母亲,您是不是后悔了?是不是在想,若是当初将秦灵霏娶进门来,如今就不会是这个下场了?秦灵霏虽然是个庶女,可她嫁给梁一沉之后,却将整个伯公府打理的井井有条。放眼望去这整个京中,从一开始想看他们笑话的人,如今无不变成了羡慕和祝福。母亲,您是后悔了是吗?若是当初将秦灵霏娶进门来,如今的容家,也是和乐融融的,对吗?” 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她说过的最清醒的,也最绝望的话了。 那一刻,容泽和方征才明白,其实方洁的心里什么都懂。 只是她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过不了她自己的心里那一关,所以也想让所有人都陪着她走向地狱罢了。 从那一日之后,她没有再闹过。 人却像是整个变了一般,也不再多说话了。 除了治疗身上的病痛的日子,她整日整日都将自己关在房中。 有时候容泽要见她,她都不愿意开门。 而且所有人都发现,方洁开始朝着灵霏的样子变了。 是的,她开始学着灵霏的样子,去做一切了。 她穿灵霏平日里喜欢穿的衣裳,哪怕她最后一次见灵霏的时候,灵霏的穿着是去年的时新,她也只要去年的衣裳,而今年的绸缎是一匹都没有留下。 她开始学着灵霏的样子装扮,不管是从简单的发髻时新的花,还是从淡雅的容妆简单的配饰。那个喜欢奢华的方洁不见了,她开始走灵霏的脚印。 甚至连平日里说话,她也都学着灵霏的样子和灵霏的语气。 可她对灵霏并不是那么的了解,两人的模样也是天差地别。 所以她做出这番样子,只让人觉得处处都很奇怪。 但只要她不再闹腾,所有人也就都由着她去就是了。 说完这些,已然是酒过三巡。 方征酒量不好,趴在了桌子上,开始咕哝起来了胡话。 容泽则是红了眼眶,伸手拍了拍梁一沉的肩膀:“其实我对阿霏,早就死心了!可方洁不信,她处处学着灵霏的样子,让我一眼都不想看到她。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日子会过成这个样子,梁一沉,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会过成这样啊?” 这些事情让灵霏觉得震撼,她还真是从来都不曾听任何人说起过! 她同情容泽,更同情方洁。 但是所有人的路,都是自己的选择。 如今除了同情,她也给不了再多了。 于是灵霏站起身来,轻轻地对梁一沉笑了笑:“你们男人说话,我就不在这听了。今儿你们可以多喝些,毕竟这里是遣州城,不似京中处处拘束。不过别误了明儿的事情就成,我便先回去睡了。” 容泽没有看一眼灵霏,梁一沉亲自将灵霏送到门外。 只是离开前,灵霏还是听到容泽轻声对梁一沉说了一句:“其实我知道,我配不上灵霏,今日在城门下马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你给她的是真的幸福。” 这算是释怀吗? 他们纠纠缠缠了那么久,其实灵霏的心里,是真的希望所有人都能好起来,包括方洁。 这一夜,灵霏睡得不错。半夜里梁一沉带了一身的酒气回来,却躺在了一旁的榻上,害怕酒气熏着灵霏。 而第二日一早,方征和容泽也一起和梁一沉投入了玉矿的开发之中。 春暖花开阳光明媚的日子里,这玉矿的开采,可比所有人想的都要顺利许多。 梁一沉在这边成功地用遣州压制住了庭州,而在京中,太上皇的势力也因为易城的背叛而遭到了一次重创。 遣州城一时之间成了香饽饽,无数的玉石商人慕名而来,甚至连边境那边的南蛮国,都有几分蠢蠢欲动的意思。 到了灵霏怀孕六个多月的时候,遣州城第一次抓到了从南蛮那边翻山而来的探子。 只是让所有人意外的是,这探子是个女人,而且自从被抓来了遣州城之后,她就据不开口说一句话! 女人不似男人,一时让梁一沉他们一筹莫展,也让遣州城的防卫更多,局势越发紧张了起来。 其实灵霏对南蛮国知之甚少,甚至可以说,朝中对南蛮国有所了解的人都不多。 南蛮国是个小国家,地处崇山峻岭之中。 第二百五十九章女探子 是个十分神秘的国家,平日里和朝中还算是交好,每年也对朝中有进贡。 不过南蛮国十分地封闭,他们的国中之人既不出来和别的国家的人打交道,也不叫别国人随意进入他们的国家之中。 灵霏听闻,他们的风俗是十分奇怪的。 所以遣州和南蛮国虽然只有一山之隔,但是其实遣州城的人基本上也没有见过南蛮国的人。 而且南蛮国的商队即便是要去朝中,也没有选择从遣州走,而是从南蛮国和朝中的另一个交界处:地势更为平缓的区州城过。 这么多年遣州城是贫穷的,遣州和南蛮国之间的那座大山,也无人翻越。 如今遣州不过刚刚为人所知,那玉矿也露出了几分面目来,南蛮国竟然就坐不住了。 梁一沉在去了府衙一整日之后,是皱着眉,浑身带着几分不悦回到府中的。 而后方征和容泽也回来了,同样是面色不好。 问了梁挺才知道,他们三个本该是如今朝中最年轻有为的人,却今儿同时在那南蛮女子的身上吃了憋! 等灵霏叫小叶奉茶上来的时候,就听到方征一声叹息:“如此这样,倒不如直接将她给杀了了事!反正也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我连她在说什么话都听不懂!” 南蛮国自有南蛮国的语言,但方征听不懂,只怕也并非是那女子不会说朝中话,而是她不想说罢了。 瞧着将他们三个人都难住了的,灵霏倒是有些好奇,这南蛮国的探子了。 只是还未等灵霏说什么,就瞧着方征突然抬起头来,看向了灵霏。 话却是对梁一沉所说的:“倒不如,叫夫人去试试?” 灵霏愣了愣,就听到梁一沉一口回绝:“不成!南蛮国的人善于用毒,若伤着夫人半分,如何是好?” 灵霏有些脸红,只在心里腹诽:梁一沉啊梁一沉,这还当着方征和容泽的面儿呢,你能不能收敛些? 容泽却是早就习惯了一般,一言不发。反而是瞧着方征的脸色也红了几许,有些尴尬:“伯公爷与伯公夫人果真是情深意笃,夫唱妇随啊!” 然而灵霏却是抬眸,眨了眨眼看向了梁一沉。 不必灵霏说什么,梁一沉就猜到了灵霏的想法,即刻皱了眉头拒绝:“不成。” 灵霏吐了吐舌头,嘟囔道:“我也是好奇,想见见她嘛!” 方征仿佛看到了希望一般,对梁一沉道:“我觉得她们都是女子,好说话!何况人人都说,伯公夫人是个玲珑剔透的女子。瞧着她能陪你从泉州城到京中,又从京中来到这遣州城。只怕她也是不简单的,如今咱们别无他法了。倒不如试试看,总得知道南蛮国究竟要干什么才是?” 梁一沉的眼中生出几分动摇,却仍然还是犹豫。 容泽也是抬眸瞧着梁一沉:“她若想去,你让她去就是了。反正我瞧着,她便是想将这天捅出一个窟窿来,你都能替她补上。那南蛮女子虽说善于用毒,不过我瞧着她不会对灵霏不利。若要反抗,早就反抗了,不必等到现在。” 容泽说话的语气,是比从前要轻松一些的。 灵霏不知道他的心里是不是真的放下了,但是却很高兴他能替自己说话。 既然他们都这么说了,梁一沉再对上了灵霏那眼巴巴的模样,到底是轻叹一口气,伸出手轻轻抚了抚灵霏的脑袋:“真是拿你没办法,你自个儿瞧着办!” 灵霏最喜欢梁一沉的就是如此:他对自己从来不多加拘束,只要是她想做的事情,他都会尽全力的去支持。 哪怕梁一沉的心里或许也会有疑虑,有犹豫,但最终,他都选择全心全意无条件地去相信灵霏! 不过灵霏也不着急,只是叫粉儿和小叶给她备了一些东西,这才在安安稳稳地歇了个午觉之后,去了地牢。 遣州城的府衙地牢,定然是比不上京中的天牢那般了。 地牢阴暗潮湿,加上这天儿才刚刚暖和起来,地牢里却是冰冷十分。 刚进了地牢,小叶就给灵霏披了一件大氅。看着小叶那单纯的眼睛一心一意对自己好的样子,灵霏却不知为何,又想起了小蕊。 粉儿一如往日,手里拿着准备好的东西跟在灵霏的身后。 灵霏忽而就觉得,人心最是难测。可她仍然愿意去相信小叶,也愿意去继续对粉儿一如往日一般的好。 这么想着,灵霏就已经走到了地牢下头。 吴永飞夫妇平日里也住在这地牢之中,只有在矿山需要的时候,他们会被遣送去矿山。 只是若不是粉儿在她的耳边低声说了,灵霏都忍不住,那窝在墙角最阴暗的地方的两个人,竟然是吴永飞和吴夫人! 听到动静,他们两个人才转过身来,看到灵霏的时候,他们都愣了愣。 还是吴夫人头一个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从那牢中爬向了灵霏,用嘶哑的嗓音对灵霏哀求道:“伯公夫人,伯公夫人,我们错了!我们错了!请夫人饶恕我们好不好?我们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冒犯夫人了!求夫人饶恕我们,让我们出去!” 吴夫人哭得涕泗横流也就罢了,那吴永飞瞧着也没有好到哪儿去:“伯公夫人啊,我们错了,我们真的知道错了,求伯公夫人饶恕!” 他们刚过来,就被一旁的狱卒看到了。 灵霏来这里自然是要保证灵霏的安危,那些狱卒忙将吴永飞夫妇往里面赶了去。 鞭打和呵斥声之下,谁能想到,在短短几个月之前,吴永飞夫妇还在这遣州城里头叱咤风云,霸占着道馆搜刮民脂民膏呢? 灵霏轻轻摇头,倒是不同情他们,只是往里面走。 那南蛮的女探子,被关在了最里面的地方,虽然在里面,却叫灵霏一眼就看到了。 会被地牢之中的人,大多都已经失了所有的仪态。他们或许像是吴永飞夫妇一样哭着哀求,或者就干脆全然不顾一切地缩在角落里,或者躺在满是脏污的地上。 可那个女探子,却是不同。 在这到处都脏兮兮甚至充斥着臭味,要灵霏用帕子稍稍掩盖鼻息,才能压抑住腹中想要呕吐的感觉的地方,那南蛮女探子的衣裳却是干干净净的。 她将地牢之中的茅草都铺在了同一个地方,此刻正坐在那茅草之上闭着眼睛打坐。 瞧着她也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脊背挺得笔直。穿着的是朝中的衣裳,不过手脚都带着他们南蛮才独有的刻着奇怪文字的金手环。 不过南蛮人长得还是有自己的特色的,不似漠北那边的胡族粗狂,但也颇具异域风情。 这女探子瞧着个头不高,整个人都很是灵动。一双眼睛虽然不大,却是细长向上。 若这眼睛在朝中女子的身上,定然是妩媚动人的。 却偏偏生在她这张脸上,就让人觉得纯真,没有办法妖媚之感。 她听到了灵霏的脚步声,睁开了眼睛,说了一句话,是南蛮话,灵霏没听懂。 自有梁挺拿了椅子来,放在那南蛮探子的牢门跟前儿。 灵霏回头,瞧着他放得远,也是笑道:“你放这么远,我怎么和他说话?” 梁挺皱了皱眉,只将凳子往里面挪了一小段,这才看向了那个女子:“你只会说南蛮话吗?” 那女子抬起头,愤愤然地看了灵霏一眼,又说了一句灵霏听不懂的话。 灵霏轻叹一声,对粉儿伸手。 其实灵霏这一次没有带什么旁的东西,只是带了几条月事带过来。 女子到了年纪,总是要来葵水的。 灵霏不知南蛮那边如何处置,不过若是在这肮脏又阴冷的地牢之中,将这南蛮女探子关上许久,只怕她也会需要月事带。 果然,那女探子看到月事带的时候,眼睛就亮了亮。 她犹豫着伸出手,似乎害怕灵霏不给。 灵霏倒是大大方方地将月事带放在了那个女子的手里:“我的确是听不懂你想说什么。如果你真的有心要和我们交流的话,就用我能听懂的话说?否则我们连你是谁都不知道,说不定过两日他们心情不好,真的把你杀了,那你这花样的年纪,岂不是太亏了?” 灵霏不知道她能不能听懂,所以刻意将自己说话的速度方得很慢。 但显然,那个女子听懂了。 她的眼珠子转了转,犹豫了一下,才用了略显生疏的朝中话终于开了口:“我名字缇珠。” 灵霏微微皱眉,表情也严肃了起来:“你叫缇珠?哪个缇?” 女子因此却眼露几分惊讶,认真对灵霏回答:“不知你们是什么字,但我名字,缇珠,是圣草的缇。” “她在说什么啊?” 灵霏身后的人都听得一头雾水,灵霏却对她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缇珠?到是个南蛮女子该有的名字。不过据灵霏所知,缇这个字在南蛮可不是普通人能用的。南蛮人特别崇拜的一种植物,叫做莎草。而莎草的籽,则被成为“缇”。莎草在朝中也不算是什么新奇的玩意儿,不过在南蛮却很少有,所以被封为圣物,是只有皇室可用的。 那么这个缇珠的身份,就越发可疑了起来。 第二百六十章塌了! 灵霏微微皱眉:“你是皇室中人?” 那缇珠的眼神里,却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以前是,现在不是。我不愿意是,他们不好。” 也许是因为她的朝中话说的也不是那么利索,所以反而让灵霏觉得,她有些童颜童语的样子有点儿可爱。 灵霏点了点头,顺理成章地问了她下一个问题:“能不能和我说说,你来遣州城是干什么的?” 这姑娘却不上当,很快就戒备地看了一眼灵霏,往后挪了挪:“阿哥说,不能信你们。你们都是长舌怪,会蛊惑人心的!” 长舌怪?灵霏倒是忍不住轻笑出声:“你阿哥是谁啊?叫什么名字?” 那缇珠往后又缩了缩:“不能说!” 而后,她便背过身去,再不和灵霏多说一句。 不过灵霏也问到了足够的问题,又让粉儿将那个盒子留了下来,这才对缇珠的背影道:“给你送了一些南蛮的吃食过来,怕你吃不惯遣州的东西。如果后面你有什么想说的,可以让他们来找我。” 说罢,灵霏便起了身。 一直等灵霏走了两步,才听到后头缇珠悉悉索索打开食盒子的声音。 “谢谢。” 她似乎听到了缇珠的感谢,回头的时候却仍然瞧着这个姑娘固执地又转过身去,也笑了笑,对她竟是没有生出什么讨厌的感觉来。 回到院子里的时候,梁一沉、方征和容泽都在等她。 灵霏打开门的那一刹那,就瞧着方征松了一口气。 原本以为他是在为自己松了一口气,谁成想方征开口便是“讨伐”梁一沉:“伯公夫人可回来了?伯公爷自你走后就在这院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是生怕你出什么事情。我看了,下次若还有这种事,你就带上伯公爷,别让他问这一遍又一遍地来折磨我们了!” 这方征说话倒是有意思,和他平日里表现出的严肃大相径庭。 灵霏也是笑了笑:“带上他不方便。那个女孩子看上去戒备心很重,而且女子之间,说话总是和你们男人不同的。他这张脸一去,岂不是要匠人吓着?” “是啊!” 容泽也是笑道:“他这张脸,站在谁的跟前儿,只怕谁都是压力重重。不过如今才知道,你们二人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了。他平日里在旁人跟前儿是半个字都不愿意多说,今儿为了等你,问了八百遍重复的话,听得我们耳朵都起茧子了!” 也不在乎被这两个人揶揄,梁一沉走向灵霏,上下打量了,确认灵霏没有出事,才松了一口气:“日后别去那地牢了。我想了,若是你还要见她,将她带出来就是了!” 方征和容泽,则是期盼地看着灵霏,都在等着灵霏说今儿的结果。 灵霏挥退众人,才道:“她说她叫缇珠。但缇这个字据我所知,是只有南蛮的王室才能用的。我却不曾听说南蛮王室里头有个叫做缇珠的公主一类的人。她说她还有个哥哥,却是如何都不肯说她哥哥的名字。只知道这些,她是一个字都不肯多说了。” “缇珠?” 方征第一个念了这个名字,在嘴里咕哝着“是只有南蛮王室才能用的名字,不过在朝中,我对南蛮还算是熟悉。确实是不曾听闻皇室之中有这样的女子。倒是南蛮有一位野王,不算皇室中人,但父亲却有大功于皇室,所以受南蛮王亲自册封,赐名为缇横。却也是没有听说,他还有个妹妹才是啊!” “是啊,我也记得这个野王,还曾和他有过照面。” 说到缇横,容泽也点了点头,对这人倒是知道的不少:“他是南蛮的大将军,负责驻守南蛮和咱们的边境。人有些鲁莽,但还算是个正直的,一直也在边境上力求能让两国和平。不过听闻这些年,他被南蛮王猜忌,手中的兵权也被削弱了不少。这两年他更是直接被召回了南蛮王都,听闻被软禁了起来,倒不知是不是真的。” “野王缇横——” 梁一沉的眉头皱了起来,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我好像知道这个缇珠是谁了!” 野王缇横的父亲有功与南蛮王,母亲却走得早。 南蛮和这边一样,男子是可以三妻四妾的。不过在南蛮那边,妾室就是奴,妾室的子女也是奴。 梁一沉知道,那野王缇横的父亲也有两个妾室。他一直想让妾室给自己再生出两个如同缇横一般能干的儿子,可惜两个妾室生出的都是女儿。 如果梁一沉没有猜错的话,这个缇珠应该就是缇横的一位妹妹。但是她为什么会道遣州城来,仍然是一个谜! 对此,方征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去年年初开始,南蛮国内好似就有了争斗和动荡。具体的事情我不太清楚,毕竟南蛮那边几乎没有和外界有什么交集。我只知道,南蛮王好似对南蛮开始了一场大清洗。不过野王缇横本就被囚禁在王都之中,不知有没有收到影响,也不知道这个缇珠此刻突然出现在遣州城,是不是和这件事有关!” 从方才和缇珠的谈话之中,灵霏是能感觉到,缇珠很信任自己的哥哥。 所以她觉得,这倒是一个突破口。 不过正商讨的时候,忽而就听到了外头传来了敲门声:“三位大人,去矿上看看!玉矿塌了!” 塌了?! 这才开始往里挖,竟然就塌了?! 梁一沉第一个倏然起身,匆匆伸手摸了摸灵霏的脑袋就往外走。 方征和容泽也跟在了他的身后,外头好似又再一次陷入了匆忙之中。 不知为何,在梁一沉跑出门的那一瞬间,灵霏似乎忽然就感觉到,自己的肚子动了动—— 她立刻低头,而后将手放在了肚子上,却是再也没有反应了。 灵霏的嘴角,不由地就勾了一抹笑容出来:早就听说,孩子在渐渐长大的过程中,会有一些动作。如今自己真的感觉到了,才知道神奇。 也明白了梁一沉的焦虑:如今这孩子虽然还没有出生,可若是有半点儿危险,只怕灵霏和梁一沉都要拿自己的命,去换这个孩子的平安的! 外头虽然慌乱,灵霏在院子里倒是一切照旧。 吃了午饭之后,灵霏就睡了一觉。 醒来了才听小叶说,矿山的情况。 如今的矿山已经开始在往下挖了,圣上让方征和容泽不仅仅带人过来,也带了钱款过来。 所以一个矿山如今就能收纳整个遣州无所事事的年轻男子们,今儿矿山塌了的时候,他们正在底下做工。 一共埋了二百零三人,其中一百一十五是官府的人,还有九十八人正是遣州城的那些男子们。 梁一沉立刻组织展开救援,大约是因为也有官府的人在其中,而且梁一沉他们的速度很快,也专门找了人去通知这些男子的家里人,所以反而民情民意并没有很汹涌,人人都在等着结果。 一直到灵霏睡醒的时候,埋在矿山底下的大部分人都被救出来了。 这个矿山的挖掘,是梁一沉亲自监督的。所以每每到了一个部分,梁一沉都绝对要保证支柱的可靠。 找到的这一百九十人里头,只有六个不听话乱跑的被埋死在了矿山下头,还有十几个受了重伤,其他的都是轻伤和没有受伤的。 这个结局,已经算是矿山塌方的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了! 所以外头的人反而都在夸赞梁一沉遇事果决,这会儿府衙门口堆满了人,想要感谢梁一沉呢! 但是灵霏更在意的是塌方的原因。 按照梁一沉的要求来说,这矿山根本就不可能存在塌方的情况才是! 然而事情发生了,原因却也是十分古怪:经历了这一次的人都说,这矿山下头好似是有什么东西。他们在里头感觉到了震动,还以为是外面地震了。结果被救出来了之后才知道,外头根本就没有地震,那么肯定就是这矿山下头本就有古怪。 所以梁一沉也立刻下令,除了继续寻找剩下的那些被埋在矿山里的人之外,停止一切对矿山的行动。 而就在小叶说完了这些事的时候,地牢之中却突然来人,说缇珠想要见灵霏。 就如同梁一沉所言,这一次灵霏没有亲自下地牢,反而是让人将缇珠带了过来。 显然,这一次的缇珠也比之前要瞧着心事重重一些。 带她来的人要压着她跪在灵霏的跟前儿,她却是激烈挣扎。 灵霏挥了挥手:“罢了,不必让她跪了,你们都出去候着,留粉儿还有梁挺梁拔在这里就够了。” 人走之后,灵霏才看向了缇珠:“你有话要对我说?” 缇珠也不磨叽,点了点头:“听他们说,你很厉害?有权力?” 这话说的不对,不过灵霏却明白了她的意思:“是,我是宁伯公夫人。如今我的夫君负责整个遣州的事情,我在遣州也算是说得上话。你若有什么事,找我是不错的。” 缇珠点了点头:“你们的山,塌了吗?” 她怎么知道?! 灵霏即刻就皱了眉回头看向梁挺,只瞧着梁挺和梁拔也是震惊。 第二百六十一章缇珠 梁挺对灵霏摇了摇头,似乎是在告诉灵霏,这样的事情就不要和缇珠说了。 然而灵霏犹豫的时候,缇珠却再一次道:“刚才地动了一下,你们的山塌了,对不对?” 灵霏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你如何知道?” 缇珠却别过头去:“你们救我哥哥,我告诉你。我不是信你,是走到了悬崖边上。” 悬崖?这话说的更是莫名其妙。 却听得身后的粉儿突然“哦”了一声:“你要说的,是你走投无路了?” “对,是走投无路!” 缇珠的脸有些微红:“我学不好话,现在后悔。” 意思是,没有好好学朝中的话,所以现在很后悔吗? 灵霏越发觉得,这姑娘有些可爱。 于是对她扬了扬下巴:“我想,你的确是走投无路了,否则大概也不会从那么远的地方翻山越岭来到这里?那么你就赌一把,信我一次?说不定,我就能帮到你了呢?反正,你的处境也不会比现在更不好了,是不是?” 灵霏尽量将话说的更加明白,让缇珠能听懂。 缇珠犹豫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看你和善,哥哥说,女子要如同你这样,就是好的。我信你一次,你帮我找人,救我哥哥!” 灵霏点头,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先对缇珠道:“好,那你先告诉我,你要找谁救你哥哥?咱们交换问题,你说一个,我问一个,我如果帮不了你,你就不回答我,怎么样?” 缇珠听闻此言,认真点头:“好!” 灵霏示意缇珠先说,缇珠倒是也不客气:“哥哥要我找的人叫梁一沉!” 梁一沉!? 这倒是让灵霏愣住了:“你说你要找梁一沉?!可你分明见过梁一沉啊!” 这下,轮到缇珠不解:“我没见过!哥哥告诉我,梁一沉是你们的大官。在京都,让我去京都找梁一沉!” “嗤——” 他这样的话,倒是惹的梁挺都不由地笑出声来了:“看来你是一点儿都不知道还是真的在装傻呀?前两日那个提审你的男人,最严肃的那个,就是梁一沉啊!你不是还说,他让你很害怕吗?” 缇珠皱了眉头,使劲摇头:“不是的!哥哥说,梁一沉在京都里面。梁一沉是大官,他不是你们衙门的捕快吗?” 她的焦急不像是装出来的,看来她是真的误会了梁一沉的身份! 灵霏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缇珠有些犹豫地点头:“他们叫你伯公夫人。” 其实她说话,是叫旁人有些着急的。 不过灵霏不急,只是缓缓地引导着她:“那你应该知道,梁一沉是什么大官?” 缇珠想了想,没想起来:“哥哥说过,我忘了。” 一旁的梁挺又接了话:“是宁伯公,是不是?” 缇珠思索了一下,而后忙点头:“是!宁伯公梁一沉,是大官!” 灵霏这才笑道:“我是宁伯公的夫人,也就是梁一沉的夫人。” “啊?” 缇珠张大了嘴看着灵霏,陷入了迷茫的思考之中。 想了许久,才把他们的关系想清楚,却还是有些犹豫:“你怎么证明?” 小姑娘虽然有些搞不清楚情况,不过倒是很警惕。 灵霏反而问她:“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来证明我的身份?” 缇珠的眼珠子转了转,才想到什么一般:“我有梁一沉和梁夫人的画像,哥哥说没见到之前不让我打开!可是你们衙役抢走了!” 不必灵霏说什么,梁挺就即刻走出去,找那些衙役了。 虽然这遣州城的衙役经过了一次大换血,不过还处在一个轮换交替的阶段,只怕是有人手脚不干净,拿了缇珠的东西没有上交,也怪不得缇珠一开始的时候那么反抗。 果然,没过多久,梁挺就带着一个小包袱回来了。 他皱了眉,低声对灵霏道:“的确是有人拿走了,我已经将人处置了。东西应当都在这里。” 还好东西都在,缇珠也伸长了脖子:“就在那个画卷里面!” 小包袱里有个画卷,用木盒子封好的。不过木盒子上有繁琐的花纹还有一把小锁,灵霏试了一下,竟然打不开! 还好打不开,就证明里头的东西完好无损。 灵霏将盒子递给了缇珠,缇珠的手脚还是被绑着的,但是在仔细检查了那盒子之后,才选择相信灵霏:“钥匙在头发里,你们小心拿!” 梁挺上前,小心翼翼地从她仅有的一个发髻之中,果真找到了一把小钥匙。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们所有人都还是挡在了灵霏的前头,又将一旁的窗户全部打开,递给了灵霏一个湿帕子捂住口鼻,这才将那盒子打开—— 盒子里没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只有两张薄薄的画卷。 画卷的背后写了一些字,灵霏看不懂,却叫缇珠很兴奋:“是哥哥的字!画卷是真的!” 他们兄妹两个为了这画卷的真假,还真是谨慎啊! 梁挺展开了那两张画卷,画上果真是梁一沉和灵霏的模样! 瞧着像是新皇刚登基的时候,某一次宫宴上头的画师画下来的。这两个画卷都像是从什么地方被撕扯下来的一般,不过宫廷画师的技巧很厉害。不管是梁一沉还是灵霏,画卷上头几乎将他们全然复刻,叫缇珠看的都有些呆愣了:“这个伯公夫人,和你是一样!” 就是灵霏,如何能不一样? 缇珠满眼都是疑惑地看向了灵霏:“可哥哥说,你们在京都!” 灵霏耐心笑着解释:“我们是五个月之前来到遣州城的,之前的确一直都在京都。” 缇珠又看了看那画着梁一沉模样的画卷,着急的眼眶都有些红了:“他就是梁一沉?那我是误会了!” 可不就是误会吗? 灵霏正想开口安慰,却突然看到缇珠的眼泪珠子落了下来,一副委屈的模样。 她却转身,利落地就给灵霏跪了下来:“救救哥哥!” 灵霏回头看了一眼梁挺,瞧着梁挺和梁拔都是奇怪:“不曾听说爷和缇横的关系很好啊!” 缇珠也听懂了,只是急急解释道:“哥哥欣赏梁一沉!说他是真男人!在边境见过,只相信梁一沉!” 应该是说,缇横见过梁一沉,而且缇横现在可能在一个很危险的情况下,只能相信梁一沉。 灵霏点了点头,叫梁挺先将缇珠身上的绳子解开,却没有立刻将缇珠带去给梁一沉,反而对缇珠问道:“你相信我,但也得让我相信你。现在你能回答我的问题了?你怎么知道,山会塌?” 解开了绳子的缇珠又被梁挺提着站了起来,她舒了一口气,才解释道:“山下有圣虫。” 圣宠? 灵霏细细想了想,才意识到缇珠是在说,山下有蛇!南蛮国人口中的虫,其实就是蛇。他们认为蛇的样子就是放大版的虫子。 所以缇珠的意思是,矿山底下有蛇? 什么样的蛇,才能让矿山塌方? 灵霏忽而意识到了什么,对缇珠便开始比划:“圣虫是不是很大?” 缇珠点了点头:“很大!一直住在山里。你们不动山,圣虫也不动。你们动山,圣虫就难受,山就会塌。南蛮有很多圣虫,塌了很多山。” 是了,南蛮国处在崇山峻岭之中,应该是有很多大蛇的。这倒是也说得通,可能是矿山底下有一条大蛇,他们挖矿山的时候惊动了大蛇,这才让蛇在底下开始活动,从而导致了矿山的塌方。 说了这么久,虽然缇珠说话有些不清楚,不过灵霏觉得,她还是可信的。 便叫梁挺去找梁一沉,梁一沉果真没有多久就来了。 只是缇珠在说简单的事情的时候能表达,在说复杂的事情的时候,就很难懂了。 还好灵霏的身旁有粉儿,她好似对缇珠这种说法的方式很有想法一般,总是能准确地明白缇珠想说什么。 缇珠的身份就如同他们猜测的那样,是南蛮国野王缇横的妹妹。 南蛮国如今,正是发生了内乱。 旧王荒唐,认为缇横掌权过大,两年前就将缇横调回了王都软禁。 新王是旧王的弟弟,与缇横的关系很好。在去年开始,就想取代旧王。 可是缇横被旧王掌控,新王的谋划也败露了。 如今缇横和新王都被软禁,很可能活不过今年了。 所以缇横就冒险,让缇珠走那条南蛮国的人都不愿意走的山路,越过整整三座十分险峻环境恶劣的大山,想让缇珠来到遣州城,然后通过遣州去京都找梁一沉帮忙。 其实缇横也不是一定要找梁一沉,他本意是想找当今的圣上帮忙,用新王的玺印祈求当今圣上从边关出兵帮助新王平内乱。只不过缇横接触到的朝中人也不多,而且他知道官场险恶,所以只相信梁一沉罢了。 因为旧王已经打算开启两国的战事,趁着朝中和北漠胡族紧张的时候,想渔翁得利。而新王认为,他们应该和平相处,互通贸易,将本来闭塞的南蛮过打开大门,才能更好。 所以缇横破釜沉舟,将一切的希望都放在了缇珠的身上。 缇珠的包袱里头,不仅仅有梁一沉夫妇的画像,还有新王的玉玺,以证明他们的诚心和决心。 第二百四十二章陷阱 至于缇珠挑了这个时间过来,也不是因为玉矿,只是因为巧合罢了。 而且缇珠说,如果他们不相信自己的话,可以去遣州到南蛮国的崇山峻岭的那条路上看看。 当初她从南蛮国出发的时候,缇横是给她找了六个人的。 只是为了让她能安然无恙地抵达遣州城,那六个人都死在了山中。 她这么说,梁一沉竟是还当真吩咐梁挺,带一些武功高强的人进山。倒不是非要为了找到那些尸体,但若是能找到一些痕迹,证明缇珠的话不错,也是可以的。 其实不管灵霏还是梁一沉,都是偏向相信缇珠的。 所以梁一沉放开了缇珠,灵霏也给她准备了吃食和热水。 瞧着她狼吞虎咽却还是守着规矩的样子,灵霏就有些心疼这小姑娘。 不过缇珠在吃完了之后,还是给他们说了更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旧王很有可能也派了人一路尾随她,说不定那个人现在就藏在遣州城之中呢! 这个答案,也得到了梁挺派出去的那队人马回来之后的肯定。 在山中,缇珠所说的一切痕迹都得到了印证。但是他们发现,有人尾随缇珠,人数大约为三人。有一人的尸体在山中距离遣州城很近的地方被发现,另外两个人有很大的可能性已经进入了遣州城之中。 如今遣州城还没有到能被他们全然掌控的地步,而且玉矿的事情也让人焦头烂额。现在只怕是雪上加霜,他们更加要小心再小心。 因为对缇珠渐渐放下戒心,缇珠也对灵霏越发好了起来。 她是南蛮国的人,总是和灵霏接触到的人不同。 灵霏发觉,她虽然是个小丫头,可到底还是王室中人,做一切都是很有规矩的。 而且让灵霏惊讶的是,缇珠居然已经嫁人了。 其实想想这边也是,女子十六七岁就要嫁人,而南蛮国那边则是更早,缇珠十五岁就嫁人了。 不过因为缇珠庶出的身份,所以她虽然和哥哥的关系很好,但是嫁的还是家中的马夫。 是缇珠的青梅竹马,两个人的关系倒是很不错。 只可惜在成婚一年之后,缇珠的夫君就死了。表面上看上去,是因为驯马的时候没有注意,被发了狂的野马踩死的。 但事实上,据缇珠所说,是她的另一个庶出姐姐给野马下了药,这才害死了她的夫君。因为她的夫君死了之后,她庶出姐姐的夫君就能顺利地解手驯服野马的工作,就能过的更好。 听到这里,灵霏也是有些感慨:果然不管在哪个地方,有人就总是有争斗。 不过南蛮国的民风还是要稍稍开放一些,缇珠的夫君死后,缇横多次提出让缇珠改嫁,也给她找了许多看上去还不错的男人。 可惜,缇珠一个都不感兴趣。 说到这里的时候,缇珠反而是眨了眼睛,指了指站在外头守着的梁挺:“我这一次来,倒是很喜欢他!他和我夫君很像,都是温柔又挺拔的男人!” 挺拔? 这个词让灵霏有些失笑,却又听缇珠道:“他们做事情很好,不会出错。他动我的头发的时候也很温柔,没有弄疼我。和我的夫君一样,是好男人呢!” 也不知是不是梁挺听到了里头她们说这样的话,也竟是在此刻回头看向了房子里。 缇珠和梁挺的四目相对之间,就红了脸,梁挺也是难得地有些尴尬,轻咳一声就转过头去。 缇珠对梁挺的心思倒是直白,不过灵霏瞧着也是第一次见到梁挺这个样子,心里头竟觉得,若缇珠所言的一切都是真的,他们两个人倒是也般配。 于是刻意将这事儿放在了心上,毕竟梁一沉也说过,梁挺和梁拔都跟着他多年,梁拔如今有了粉儿,婚事都已经筹备上了,总要给梁挺也找到个好女子,才算是双全。 不过眼下的事情,最关键的还是两点:一是玉矿,二是要找出南蛮在遣州城的探子。 当夜,灵霏就对梁一沉“主动请缨”,说他和方征他们安心玉矿的事情就成了。至于抓探子的事情,交给她,保证能办好! 当夜,梁一沉就送了两封飞鸽传书出去,目的地都是京都。 也是在当夜,梁府之中熄了灯之后,就有两个如同鬼魅一般的身影从长街前而过,消失在梁府后门旁的树丛之后。 也许没有人发觉,一直跟在梁一沉身边的梁拔,自那一夜之后,就突然不见了。 第二日一早,灵霏就将缇珠送回了地牢之中。 梁一沉也对方征和容泽说,虽然缇珠的话很可靠,不过如今还不能确定。必须要等到飞鸽从京中回来,得了圣上的消息之后,才能做出决定知道如何处置缇珠。 而南蛮国那边因为长年不和外界有什么联系,所以始终都是沉默的,没有半分消息透露出来,也让人对缇珠的话,不能全信。 下午,灵霏刚叫后厨房准备了一些南蛮口味的吃食,阿淑端了上来,正给灵霏品尝的时候,就忽而听到外头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声音。 “走水了走水了!衙门地牢走水了!” 与此同时,小叶也从外头跑了进来:“夫人,抓到了抓到了,果真抓到了!” 欣喜之下,灵霏身后蒙了面的“阿淑”也是惊喜地将脸上的面纱摘了下来,竟是露出了缇珠的面容来:“这么快就抓到了吗?!哥哥说的不错,伯公夫人是聪明的女子,和嫂子一样呢!” 这话说的,倒是让灵霏失笑。 外头的嘈杂过后,果真梁挺就抓了一个被五花大绑着的男人进了门。 他身着劲装,身上带了火灼伤的痕迹还有一些打斗的痕迹,很是不服气。 虽然被五花大绑着,他却不停地挣扎。 一直到进了门看到了缇珠,他才惊讶地怒吼:“你们欺骗我!” 他的朝中话,说的倒是比缇珠好很多。 缇珠也一眼就认出了他来:“我知道你,你在旧王身边侍奉!” 他叫甲古,是旧王的近身侍卫,也曾是野王缇横提拔上去的人。 如同缇珠所言,他的确是一路跟随缇珠而来,准备杀了缇珠的。 只是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发现。 他愤怒地看着灵霏:“你们为什么相信缇珠?!为什么不相信,是新王要谋反?!” 他问的这个问题,真的让灵霏很惊讶! 不过看了一眼缇珠,她还是犹豫了一下,不知该不该说出内心真实的想法。 缇珠感觉到她的犹豫,倒是自觉地后退一步:“夫人与她说,我去后厨看看吃。” 她坦然,灵霏也坦荡,一把拉住了缇珠:“你留下,没什么你不能听的。” 这才又看向了甲古:“其实你们南蛮国之中,到底谁谋反谁站着正义,对我们来说,都无所谓。我们在意的,是两国的未来。” 她缓缓而道,目光深远:“我们更喜欢,能够开放国家,日后和我们互通往来,又要求和平的南蛮。而不是一个故步自封,封闭的神秘南蛮国。旧王虽也不曾主动挑起战争,但却让两国没有任何贸易往来的余地。新王若能上位,或许这一切就大不相同了。所以新王是否谋逆我们管不着,我们只知道,新王若上位,于两国都好,那我们就支持新王,仅此而已。” 这道理并不难懂,只是谁都没想到,灵霏一个妇道人家,竟然能动! 连缇珠,都陷入了久久的震撼之中:“哥哥说的不错,伯公夫人是这天下聪明至极的女子。” 那甲古却不以为然:“哼,你们抓了我不算什么!有本事把我的朋友也一起抓来啊!他现在已经毁了你们所有的计划了,他一定会杀了缇珠,杀了新王的!” “哦?” 灵霏轻轻吐出了一个字,只是略微挑眉:“你说的朋友,该不会是那个去拦截信鸽的朋友?” 甲古的脸色变了变:“你们自诩聪明,没有想到,我们南蛮国也有能拦住鸽子的勇士?” 拦住鸽子就叫勇士吗? 灵霏实在是忍不住轻笑出声,看向了梁挺的时候,他也是有些尴尬:“看来咱们爷的身边,是带了一堆勇士啊!” 那甲古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只是听灵霏仍然淡淡笑道:“如果你说的那位勇气去追鸽子了的话,你最好想他追到鸽子以后杀了鸽子就好,可千万不要将鸽子拿起来!” 甲古皱了眉头:“你们这些人说话总是不明不白!” 一旁的梁挺也是笑道:“我们在鸽子上下了毒。只要他碰到了鸽子,就一定会中毒。” 甲古的脸色,便骤然而变:“你们怎么可能?!那个鸽子对你们来说,不也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不知为何,他这么说,灵霏就突然有些想喝鸽子汤了。 梁挺却是笑的越发嗤之以鼻:“你不会当真以为,这么重要的消息,我们会让鸽子去做?你放心,我们派了最精锐的人去,一定胡天然将东西和玉玺送到我们圣上的手里的!” 或许甲古他们就吃亏在,他们根本不了解这些事上。连梁拔已经连夜出发了,他们都没有察觉到。 第二百四十三章京中情状 没过多久,这位自称“勇士”的甲古在看到了同伴被抬上来的时候,眼中也彻底失去了最后的一抹希望的光芒。 是的,他的同伴是被抬上来的。 鸽子上有毒,他打下来鸽子就可以“功成身退”了,却偏偏要去检查那鸽子。 所以不出意外的是,他很快就倒在了地上。而猎狗追随着毒药的气味,很快就在遣州城外二十多里的地方找到了他。 此刻他被抬上来的时候,尚且是在手脚抽搐口吐白沫。 灵霏还“好心”对那甲古道:“你放心,这个毒不至于要了人的性命,而且解药也已经给他服下了。只不过他好像对那鸽子青睐有加,接触的地方太多了。所以只怕这手抖脚也抖的毛病,他这辈子是没办法根治了。不过不要紧,你们做勇士的,能留下一条命来就不错了,你说是不是?” 甲古的神色,已然是难看至极。 可灵霏身后站着的缇珠,却是拍手称快:“你们说的痛快,就是如今这种感觉?!甲古,叫你再欺负我哥哥在宫里头无依无靠,如今你也被欺负了?” 她开心起来的时候,还真是如同一个小孩子一般。 灵霏却是无意间瞧见,站在旁边的梁挺看向了缇珠的时候,眼中带了几分宠溺的笑容,或许只是不自觉,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就这样,甲古二人被擒获。 矿山的事情在缇珠的帮助下,也确定了:在玉矿底下的,是一条盘踞在这山中多年的大蛇。 这些大蛇其实可能本来已经陷入了沉睡之中,但开矿的动静将这大蛇给吵醒了,这才造成了矿山的震动和玉矿的坍塌。 而南蛮过的人们对这种大蛇一类的东西,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尤其是缇珠这种常常去山里玩的,竟是有自己的一番本事。 他们随身带着的香囊之中,就有能引导大蛇的香粉。所以她是自告奋勇,和梁一沉说,她可以将这条大蛇从玉矿底下引到别处去。等到大蛇去了别的地方,找到了一个更加远离城镇的地方,就会继续安静下来,然后陷入沉睡之中,不知多少年之后再被人下一次发现。 其实地狱她的话,遣州城的大小官员都是不太相信的。 谁能相信瞧着十八九岁的一个小女子,就能将一条盘踞在矿山底下的大蛇给引走呢? 不过按照梁一沉的说法就是,即便缇珠说的是假的,可让她试一试也没有什么关系。 如今梁一沉的话,在这遣州城里头,倒是没有人会反驳。 缇珠准备了三日,挑了个风朗气晴的日子,倒是惹的全城都有些躁动了起来。 这天还未亮的时候,外头就吵吵嚷嚷了起来。家家户户都点了灯早起,说是想看看那大蛇呢! 不过大蛇危险,梁一沉自然不会让百姓们靠近山上。时代居住在遣州城的百姓们,自然找到了另外的一个山头,说是从那儿能看到玉矿的全貌。 灵霏虽听到了外头的声响,却也不急着起身。 一是知道,缇珠定了中午最热的时候去山上,这会儿就是起来了也不过是等待罢了。 二是梁一沉也未起身,难得在灵霏睡醒了之后他还在,灵霏还真是有些想窝在梁一沉的怀里多睡一会儿呢! 感觉到灵霏行了,梁一沉只是微微一笑,而后将有些酸麻的手臂从灵霏的脑袋底下抽了出来:“还早,怎么不再睡会儿?是外面太吵了吗?” 其实平日外头不会这样的,自大家都渐渐知道灵霏怀有身孕之后,好像整个遣州城的百姓们都开始默契了起来。 他们在路过这小院子门口的时候,都不自觉地放轻了自己的脚步。 不过今儿这日子实在是特别,有的人终其一生,也未必能见到那样的大蛇,自然是要引得全城出动了。 灵霏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忽而就拉了梁一沉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而后对梁一沉道:“嘘——” 可腹中的孩子好似感知到了什么一般,是一动也不再动了。 梁一沉有些疑惑,摸不着头脑。平日里不管是大夫还是照顾灵霏的嬷嬷,都会叮嘱灵霏和梁一沉,说最好不要经常去抚摸肚子。 灵霏倒是平日里没有太过注意这个事情,但梁一沉则是能不摸就尽量不去动。除非他忍不住了,那动作却也实在是轻柔到让灵霏都感觉不到。 尤其是后来梁一沉自己非要问嬷嬷关于生孩子的一些问题,嬷嬷便告诉梁一沉,女人生孩子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这孩子在腹中的时候,母亲吃的东西,走的路,包括睡觉的姿势等等,都会影响到出生的时候孩子的情况。若是一个不注意,生产当日母子俱亡的也不在少数。 结果这事儿给梁一沉吓得不轻,此后对灵霏就越发谨慎了起来。 尤其是前两日里,灵霏可不会忘了,梁一沉还在对她感慨,说是才明白她为何之前不愿生孩子。如今是知道了也后悔,早知就该不要这孩子,让他们二人那么过一辈子,他也是乐意的。 这话倒是闹的灵霏都哭笑不得,只觉得这男人的想法还当真是和旁人大不相同。 所以此刻梁一沉的手是放在了灵霏的肚子上,也按照灵霏的意思就差屏住呼吸了,却是半点儿动静都没有。 灵霏有些失望:“分明方才还瞧着他动了动,此刻却是没了动静。” 梁一沉这才放下了自己的手,轻轻地抚了抚灵霏的脸颊:“只怕是还没睡醒,方才只是在梦中所以动了动。” 还在肚子里的孩子,也会做梦吗? 灵霏笑着看向了梁一沉,自然而然地问出了那个一直都想问的问题:“你想要个男孩还是女孩啊?” 而后又兀自嘀咕道:“最好是龙凤胎,咱们就子女双全了!” 其实嬷嬷和大夫早就诊断过,灵霏这腹中是单胎。 但梁一沉还是有些失笑:“我想要个女儿,最好能和你这般,聪明又懂事的。日后她若真问我要天上的月亮,我也得给她摘下来!” 不知这话是不是哄着自己的,他堂堂宁伯公,竟是不要男孩? 虽灵霏的心里也更加想要女儿一些,不过却还是对梁一沉笑道:“总得有个孩子,来继承你留下的一切?” 梁一沉撇了撇嘴,不以为意:“若是女儿,一样都给她!做个男孩有什么好?我护得住他,可也要他自个儿经得起事。梁家那摊子事情,我不想让我的孩子也跟着烦扰。” 是了,他可以和梁侯闹到这般地步,若是个男孩子,只怕也和梁侯断不了关系。 可倘若是个女孩,梁侯只怕就没那么在意了,反而能活的轻松一些。 感觉到灵霏的情绪也随着自己而来,梁一沉只伸手,轻轻在灵霏的额头上弹了弹:“行了,想这么多干嘛?咱们的孩子,大不了护着一辈子就是了。” 有他这么宠孩子的,灵霏还真有些害怕自己日后养出来个纨绔。 果然还是生女儿的好,就算是娇纵任性一些,反正有他们两个在,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来就是了。 这么想着,两人就又聊了一会儿才起身。 梁一沉是有安排的,灵霏看出来了,却也没多问。 早饭的时候,收到了易城从京都送来的信,梁一沉只看了一眼,就让给了阿淑。 阿淑感激地拆开信封,大略看了之后,就原样交还给了梁一沉。 易城在信中说,祝常的事情在京中也炸开了锅。太上皇派人在京中到处宣扬,说是梁一沉害死了祝常。 梁侯夫人也在背后做了许多手脚,出了许多的力,甚至集结了一帮所谓的“祝家人”去了宁伯公府门口闹。 不过梁一沉留在宁伯公府的人也不是吃素的,没和那些人客气,直接将那些人打了出去。 于是那些人又仗着太上皇的势跑到圣上的跟前儿去闹,结果被文官群臣狠狠地参了一本太上皇手底下督办这件事情的人。 他们倒不是说祝家人不该去闹,而是说他们不该在朝堂上放肆,对圣上不敬,也对朝堂不敬。 所以那些京中本还看热闹的,或者是还没搞清楚情况的人,反而都开始偏袒梁一沉了起来。 最后加上秦若海在朝中如今也有几分威望,和易城的说辞,圣上确定了祝常掣肘遣州城的事情,定了他一个“藐视皇威”“挑起内乱”之罪。 这都已经死了的人,还要加上这么多在罪名,便是那些所谓的要给祝常讨公道的“祝家人”,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更有文官借着这件事弹劾太上皇,说太上皇既然退位,却仍然掣肘朝政,甚至说出请太上皇去京郊的皇庄里头与圣上别住这样的话。 太上皇一时之间只能自保,自然无暇顾及祝常的事情。 皇上则是“顺便”清理了一些替祝常说话的人,但是梁侯府也因此而遭到了圣上的打压。 听闻这些日子,梁侯更是连朝堂都没得上了。 梁侯与梁曲氏的儿子,又被抓住在楚馆饮酒打架,被圣上亲自派人杖责三十。 这封信离开京中的时候,梁曲氏的儿子尚且还没能从病榻之上起身呢! 第二百六十四章散心 说实话,灵霏的心里有些担忧。 她还算是了解梁一沉,知道他表面上装作对梁家不在意的样子,其实内心里是很在乎的。 她可以不管梁曲氏和她的孩子,却不可能不管梁侯。 果真,饭桌上他虽没有说什么,用了早饭之后,他却仍然吩咐了梁挺去打听京中梁家的事情。 不过还未等灵霏问他什么,他便先对灵霏笑了笑:“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而后拉了灵霏的手,就要往外走:“走。今儿带你去个地方!” 小小一个遣州,还有什么灵霏没去过的地方不成? 本以为他只是要带着自个儿出去走走,却没成想到了门口的时候,正瞧着家里头的马车就在门口停着呢。 灵霏有些惊讶:“咱们这是要出城?” 遣州城很小,若是不出城的话,是用不到马车的。 梁一沉只是颔首,轻轻伸出指尖在灵霏的脑袋上弹了弹:“难不成我会把你卖了吗?如今你是一个带俩,只怕是要值钱一些呢!” 分明说的也不算好笑,灵霏却就是想笑:是什么时候开始,梁一沉也在慢慢学着去逗自己开心了? 坐上了马车之后,灵霏发觉,这偌大的马车,就只有他们二人而已。 于是也不叫走,只是拍了拍梁一沉:“咱们若是要出城散心,不如把紫雪也带上?” 其实灵霏的心里大概猜得到,在今日这种日子里,梁一沉要带自己做什么去。 梁一沉皱了皱眉,虽是心照不宣,不过他们谁都没有明说,梁一沉也只是暗示灵霏:“你确定这种时候,要带上她吗?” 灵霏咬了咬唇,认真点头:“她这些日子总是闷在房子里不出门也不好。今儿她若是出门了,只怕也害怕旁人的指指点点。瞧着她最近也算是安生,还算帮你解决了祝常,不如就去让人问问她可好?” 这会儿灵霏便是说要上天,梁一沉也不会说一句“不好”。 只是他到底要一边示意小叶去问紫雪,一边故意对灵霏叹了一口气:“哎……原想着好不容易休息了一日,能咱们两个一同出去玩一玩呢!如今又加上了旁人,实在是不自在的很啊!” 知道他是故意的,灵霏也不恼。 笑眯眯地将头伸了过去,主动在他的唇角印下一个吻来:“咱们的日子还那么长,何愁没有两个人一起的时候?我是瞧着紫雪可怜,你也总要帮忙操心一下她往后的事情才是!” 梁一沉却摇了摇头:“我瞧着她未必会来。都闷在房子里那么久了,只怕今儿也是不想出门的。” 可他不过刚说完,就听到了外头紫雪的声音传了过来。 惹的灵霏轻笑一声,忍不住开口揶揄他:“瞧,我还是了解她的。” 又听梁一沉嘟哝了一句:“我若是了解她了,你岂不是得吃醋?” 灵霏有些哭笑不得:这男人最近可真是越来越爱和自己抬杠了,哪里像是之前那个人人都惧怕的宁伯公梁一沉呢? 紫雪进了马车的时候,倒是和从前那般妩媚不同。 她如今的打扮很朴素,仿佛全然抛弃了从前的身份。穿着的衣裳倒是还算贵重,和旁边伺候的丫鬟不同,但给人的感觉,却已然不是从前了。 进门她甚至正眼都没有往梁一沉那边看一眼,便低头对他们行礼:“妾身见过伯公爷,见过夫人。” 同为女子,灵霏仿佛能感觉到她的心思。知道她是想说,如今她对梁一沉没有半分心思,请灵霏放心。 灵霏也亲自扶了她起来:“瞧着你总是在屋子里闷着也不成,今儿我们要出门去散心,你便同我们一起就是。” “多谢夫人。” 如今的紫雪很是规矩,坐在灵霏的下首,而后才道:“妾身知道,此行或许打扰了夫人和伯公爷。不过是在屋子里确实有些闷,又对外头有些好奇。若不成,一会儿伯公爷与夫人将妾身放在旁的地方就是。” 梁一沉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灵霏略微点头:“这到不必,既然是叫了你了,自然盼着你能和我们同行呢!” 紫雪微微一笑,马车碌碌朝着城外走去,他们三人在车上倒是难得的和谐。 其实紫雪因为从小的身世比较颠沛流离,所以她去过很多地方,也见过很多人很多事,是个有见识的女子。 而梁一沉也去过很多地方,只要紫雪没有坏心,其实也算是能聊到一起。 只是他们从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一切仍然都是以灵霏为中心的。 所以三人在马车上的畅聊,倒是叫灵霏难得地觉得,这世上能多几个这样和自己聊天的人,也是实属不易。 不过马车很快就停了下来,梁一沉率先下车,亲自扶了灵霏下来。 紫雪是被丫鬟扶下来的,跟在了他们的身后。 这是春日里的好时光,冰雪尽数消融了,虽从远处吹来的风里头还带着几分寒意,不过在遣州城没有发觉,此刻到了这里的时候,春的气息,已然是悄然复苏了。 “是这里?!” 灵霏下车之后,一眼就认出了他们所在的地方,正是从庭州往遣州之间,那最高的山峰上头。 冬日里的时候,这里冰雪丛丛,处处洁白,让人觉得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可如今到了初春,灵霏能从这里看到遣州城所有的一切。身处城中的时候并不曾觉察到什么,如今方才知道,原来绿意早已悄悄地在众人不知不觉之间,将遣州城给掩盖了。 春风没有放弃穷苦的遣州城,嫩绿的颜色悄然爬满了这山间城中的每一处,叫眼下的景色,变成了另一个灵霏从没见过的模样。 京中的春,仿佛也比不上如今遣州城的这般稚嫩,却纯洁。 灵霏只觉得心旷神怡,却感觉到一旁的梁一沉走过来,拉了灵霏的手,而后指向了遣州城外的一个方向:“阿霏,看那儿!” 遣州城外周围都是山,那里也不例外。 但是从这个地方,可以看到那个地方有军队驻守。灵霏即刻就反应了过来:“那是矿山?” “是的。” 梁一沉伸手,抚了抚灵霏的脑袋:“一直忙着矿山的事情,知道你对矿山也好奇,却害怕危险所以从来没有叫你去过。现在让你看看,那就是我日日都在的地方。” 他分明没有说什么,灵霏却觉得心里头仿佛一股暖意流淌而过,将她的血液都温柔了一般的暖着。 身后的紫雪也是赞叹:“只知道这矿山很大,如今瞧着,果真非同凡响。” 而后,她二话不说地就跪在了灵霏和梁一沉的面前:“妾身多谢伯公爷,多谢夫人!” 这一个谢字,灵霏是不知为何。 梁一沉却对她道:“你知道就好。这矿山原不该叫你来看,不过阿霏相信你是实心实意地要为我们做事,我便将她的心思都转达给你就是了。” 用人不疑,是灵霏的想法。 不过梁一沉会这么做,还是叫灵霏意外。 紫雪似是红了眼眶,连语气里头都多了几分颤抖的哽咽:“妾身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爷和夫人恩准!” 灵霏疑惑,梁一沉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冰冷:“你说!” 紫雪对梁一沉磕了三个响头,深吸一口气,仿佛鼓足了极大的勇气:“请爷休了妾身!” 灵霏的心里其实是有些开心的:她能主动提出这个要求,总比日后总要去解决这件事好得多! 梁一沉眼中的欣喜,也是一闪而过:“你想好了吗?” 此刻休了她的话,叫太上皇那边知道,只怕不会给她什么好结果。 但紫雪却是坚定:“妾身想好了。妾身……这些日子遇到了一个人,他对妾身很好,也不介意妾身的过去。妾身从前不是清清白白的,可如今总算是能为了自己拼一把了。只求爷与夫人开恩!” 一个人?她这些日子只顾着将自己闷在房子里,还能遇到什么人? 正当灵霏有些疑虑的时候,却看着梁一沉是早就猜到了一般,点了点头:“上次瞧着王大夫,便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不一般。所以,是他吗?” 王大夫,是这遣州城里头的大夫。 一直在给遣州城官府的这些人看病,自个儿也有个小医倌。 据灵霏所知,他为人厚道,但也因为瞧着太过老实木讷,而且双亲也早早就不在了,所以今年已然二十有四了还未娶妻。 遣州城的媒婆子倒是快要将他的门槛都踏破了,他始终说自己只想治病救人,不想连累旁的女子。 自从将紫雪接回来了之后,他确实一直都负责紫雪的身体。 想来是二人在相处之间生了情愫,紫雪虽然有着不堪的过去和如今这样的身份,可若说是配那王大夫,也算是绰绰有余了。 梁一沉点头,即刻就应允了紫雪:“好,你什么时候要休书,我什么时候可以给你。” 灵霏也是有些惊讶地拉了紫雪起身:“是那个王大夫吗?他怎么样呀?你们可说好了?往后他不会欺负你?你们才相处多久,心里要有数啊!” 看到紫雪讶异的眼神,灵霏有些失笑地挠了挠头:“是……是我问的太多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大蟒 紫雪却是摇头,而后感慨万千:“妾身不是这意思。是很久都不曾有人问过妾身自己的这么多事情了。夫人的关心妾身收下了,的确是那王大夫。他对妾身不错,也不介意妾身的过往。所以妾身斗胆来求伯公爷与夫人,给妾身一条自由身。” 紫雪的事情,灵霏到现在为止,都不想管那么多。 于是便对紫雪点了点头,而后看向了梁一沉:“爷,咱们成全她?” 梁一沉点了点头,没有半分犹豫。 灵霏却是想了一下,还是决定拉了紫雪的手,对紫雪道:“倘若有朝一日,你发觉他不合适的话,也可以再回来。自然了,不是叫你做妾室,只怕你从此孤苦无依,那就真是我和梁一沉对不住你了。” 灵霏说这话是真心的,却叫紫雪有些不可置信:“夫人说的哪里的话?怎会是夫人对不住我?我原本……” 她又要想到自己的身份,灵霏忙打断了她:“你原本如何我不在意。如今只知道,你是帮了我们,帮了这整个遣州城的,我心里便是安心的就是了。” 这么多年了,紫雪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对待。 她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当即就要再给灵霏跪下。 却听到一旁的梁一沉冷冷道:“行了,一会儿就要开山了,看矿山。” 他冷冰冰的样子想,吓得紫雪缩了缩脖子。 灵霏也转头看向了矿山的方向,果真远远地瞧见了几个身影。 是缇珠他们,缇珠说有法子可以将矿山下头的大蛇给引出来。 为此,昨夜里头,矿山上的还可以将那矿洞给扩大了一些。 百姓们都围在了矿山的周围,不过为了他们的安危,周遭都有士兵们把守着,绝对不让他们上山。 按照缇珠的说法,大蛇是有灵性的。所以只要不伤害到那大蛇,大蛇也应该不会进入城镇之中。 他们现在站得地方有些远,其实看不太清楚那矿山前头的人都在做什么。 灵霏只是瞧着,他们在矿山的外头转了一圈,而后就听到了梁一沉的声音:“缇珠说,他们那有个药粉,撒了之后就能将大蛇从洞里引出来。” 也是,便是在朝中,也有雄黄粉这样的东西可以驱蛇。 “快看啊,山动了!” 随着身后的侍卫们之中有人惊呼了一声,灵霏也仔细地看向了那玉矿的方向,就瞧着周围围观的百姓们也躁动了起来。 准确的说,不是山动了,而是山上的树动了! 那带了一点点嫩绿的树枝,微微地颤抖起来的时候,矿山之中也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一开始,这样的晃动还是缓缓的。 那些树枝的颤抖也不是那么明显,若不是有人赞叹,灵霏都要以为,这晃动可能只是风在作祟。 然而很快,在缇珠他们也往后撤退了一点儿的时候,这地动山摇的感觉,就越发强烈了起来。 灵霏他们已然站得够远了,却还是能听到从那矿山之处,传来的“轰隆隆”的声音。 “有蛇!”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灵霏就感觉到,梁一沉的手已然握住了灵霏的手。 其实大蛇这样的东西,灵霏在古书之中看到过不少,也有古人甚至记录下来见到的最大的蛇,光是蛇头就有一座城市那么大。 但是从书上看到的,和就在眼前的,还是不同。 只是灵霏仔细地盯着那矿山,只看到矿山周围的地面略微皲裂,并不曾看到蛇在哪里。 还是梁一沉指了指他们打出来的矿洞,对灵霏道:“在那儿!” 灵霏这才看了过去,就不得不佩服梁一沉这眼神了。 她定睛瞧了许久,眼睛都有些疼了,才隐约能看到,在那黑黢黢的矿洞之中,似是有一个蛇信在吞吞吐吐。若不是那偶尔的蛇信探出矿洞几分,只怕她还真是看不到! 而看这蛇信的大小和长度,她就倒吸一口凉气:“这蛇的舌头,只怕要有半个矿洞那么大了?!” 不,不对! 这样的大蛇应当不能叫做蛇,该叫做“蟒”才对! 为了防止这个蟒伤人,遣州城几乎出动了整座城的兵丁。 他们每个人的手里头都拿着刀枪,还织造了一个巨大的网拦在百姓们的跟前儿。若是这大蟒出了洞之后要朝着城镇的方向去,他们就直接用这网网住大蟒便是! 不过如今瞧着,这样大的需要十几人一起拉住的网,只怕也只能网住这大蟒的头而已。 灵霏从这里看过去,都觉得有些害怕,更不敢去想那些就在前头的衙役和官兵们了。她甚至开始怀疑,那大蟒如果真的冲向了这些人,只怕他们都要吓到腿软,根本无力去网住那个大蟒了! 但还好,那大蟒大概也不愿与人为敌。 他只是在洞口缓缓地将自己的头探了出来,深墨绿的鳞片反射这头顶的日光。 但是它大概是在地下待的太久了,所以对外界的光亮很不适应。只是将头探出来了一点点,就又缩回了那矿洞之中。 时不时地用蛇信伸出来一些,仿佛是在探索外头的气息。 很快,便有一个斥候从山下气喘吁吁地上来给梁一沉禀报:“爷,这是一只森蟒。不知活了多少年岁了,问了老人们,都说森蟒没有毒。” 那蟒虽然很大,不过灵霏也觉得,它没有什么太大的攻击性。 梁一沉点头:“缇珠怎么说?” 那斥候便继续道:“她说她可以将这个森蟒引导出来,但是具体森蟒会不会被外头吓到,她就不能确定了。不过如今森蟒已经苏醒,玉矿下头也坍塌了一大部分,若不成的话,只怕只能杀了那森蟒了!” 灵霏平日里虽然不信什么山神精怪,但一条蟒能长到这样的地步,灵霏觉得也已经算是吸收了天地的灵气,说不定已然有几分通了人性。 于是便扯了扯梁一沉的衣袖:“还是别见血腥了,否则只怕要出大事。” 梁一沉颔首,也认同灵霏的说法,对那斥候吩咐道:“让人群再散开一些,给那蟒蛇让出一条进山之路。让梁挺和缇珠想办法,只要能引出那蟒蛇不伤人,我们便不伤蟒蛇。” 灵霏这才忽而意识到,一向都跟在他们身边的梁挺,此时此刻倒是不在,想来是去和缇珠在一起了。 便回头看向了梁一沉:“梁挺和缇珠,进展不错啊?” 其实灵霏的心里有些担心,毕竟缇珠是南蛮人,还成过一次婚。或许在他们南蛮,这不算什么,可如今不在南蛮,梁挺身边也从不缺女子,只怕缇珠要受委屈。 却瞧着梁一沉皱了皱眉,考虑的更加深远:“缇珠的身份……到底是南蛮王室。若她愿意梁挺也愿意,只怕他们日后要面对的问题还有很多。” 他没有再说,灵霏却知道:这问题之中,必然包含了他们整个宁伯公府。 试想一下,如今梁挺和缇珠这身份,不就等同于别国的郡主嫁给了宁伯公府的一个小小侍卫吗?这和缇珠之前嫁给了一个马夫,还是有着全然不同的概念的。马夫虽也是奴,到底是南蛮国的人,缇珠的身份也属于南蛮国。可若真嫁给了梁挺,缇珠的身份就不同了,就是两个国度的事情了。 宁伯公府是“占了大便宜”了,可南蛮国却未必能够同意,日后还不一定要说出什么话惹出什么事端呢! 瞧着灵霏皱了眉,梁一沉轻笑一声,伸手抚了抚灵霏的额头,仿佛这样就能将灵霏的眉抚平一般:“罢了,若梁挺坚持,我便给他想办法就是了。这些年在我的身边他受了不少苦,你也不必忧心这件事,你自个儿好着,我们整个伯公府就好着。” 听着他们如此,身后的侍卫和紫雪都有意离他们二人远了一些。 灵霏也红了脸,只是盯着前头那玉矿:“咱们还是看大蟒!” 也不知缇珠用了什么法子,竟是当真将那大蟒一点点地从矿洞之中引了出来! 蟒蛇的头有半个矿洞那么大,拖着身后好似无穷无尽的身体,从矿洞口出来的时候,也将这地面上引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来—— 这蟒蛇也不知是在那矿洞底下存活了多少年了,森蟒的颜色本来应当是墨绿色的,可他的身体却显出了越发深厚的墨色。若不是在阳光下,只怕是连一点儿绿都看不到了。它身上的一个鳞片大概都有灵霏的一只手那么大,虽说是在阳光下,却泛出了森森的幽光。 都说蛇是冷血又阴暗的动物,此刻灵霏是深有感触:光是瞧着这条大蟒,她就觉得法子内心地有些阴冷之意。 若说不怕,那是假的。 不过森蟒一向都温和,此刻又有缇珠的引导,这条大蟒也没有靠近人群和城镇,反而是出了矿洞之后,就掉头绕过了矿洞,仿佛要往矿洞之后更深的大山之处而去。 一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处在一种警惕的状态之下。 看到那森蟒没有攻击的意图之后,所有人才都松了一口气,甚至有些大胆的衙役和士兵,稍稍接近了几分那森蟒,想看的更加清楚。 第二百六十七章梁一沉! 说真的,当看到那森蟒直直地朝着梁一沉而去的时候,灵霏觉得自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在旁人眼中看来,如今的梁一沉是文官。 可灵霏却知道,梁侯是武将出身,梁一沉也曾和容泽交过手,略占上风。 何况梁一沉即便是如今成为了宁伯公,却从来都不曾荒废自己的武艺。 灵霏对他有信心,却还是忍不住地要为他担忧。 只瞧着森蟒虽然朝着梁一沉而去了,但梁一沉也早就做好了准备。 他不过一个翻身,就堪堪躲开了那森蟒的头部。但他似乎是害怕森蟒忽略他继续向前,所以直接将手中的长枪对准了森蟒的头部狠狠地掷了过去—— 这样沉重的一把长枪,灵霏平日里是连拿起来都有些费力的。 可在梁一沉的手中,这长枪却如同一把普通的匕首一般,就被那么直接投掷了出去。不管从力道还是速度而言,都不是森蟒那巨大却有些迟钝的庞然大物可以躲避的。 于是在野兽巨大的惨叫声之中,长枪直直地便没入了森蟒的口中! 一时之间,血雾弥漫。 森蟒吃痛,再度将其尾部用力地冲着梁一沉的方向甩动了起来! 在那周围再度扬起了尘土,将所有的一切都掩盖了。 “梁一沉……” 灵霏的口中,轻轻地念出了梁一沉的名字。此刻她方才知道,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俩过一次早已进入了她内心的最深处,再也拔不出来了。 若梁一沉有事,要她如何呢? 只怕便是从这城楼上跳下去陪着他,灵霏也是心甘情愿。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祈祷着梁一沉一定不要有事。 森蟒仍然在不停地翻滚着,却终究是不再朝前,而似乎是在寻找梁一沉的身影。 在那尘土飞扬的血雾之中,灵霏死死地盯着森蟒的头部。 果然瞧着,梁一沉的身影再度出现的时候,是在躲避着森蟒那使劲摆动着的头。 他的身上有血迹,但仍然灵活的行动在昭示着,他应当是没有受伤的。 长枪刺透了森蟒的嘴部,竟然直接将那森蟒的下巴钉在了地上! 森蟒使劲摆动着头部,却始终无法摆脱那长枪,只能徒劳无用地愤怒地甩动着自己的身体,不停地在梁一沉的面前滚动。 而梁一沉的腰间是配了剑的,他似乎十分有目的性,一直在想方设法地靠近森蟒的头部。 此刻,灵霏却听到了身后紫雪疑惑的声音:“伯公爷这是要做什么?此刻那大蟒正是暴怒的时候,他若是再靠近头部,只怕更要激怒那大蟒!” 灵霏却觉得梁一沉这是最正确的选择:“森蟒没有毒,他若不靠近头部不小心被尾巴扫到或者卷进去了,只怕更加危险。我看他并不是想杀了那森蟒,好似只是想弄瞎森蟒的眼睛。那森蟒如今已然流了许多血了,再这么挣扎一番只怕体力就不够了。到时候再没了眼睛,就能安静下来了。就是看他能不能撑得住,这森蟒最后的挣扎。” 灵霏对事情认知的透彻,让紫雪心服口服:“从前只知道,夫人是聪明的。如今才知道,伯公爷的身边,的确需要夫人这样的人陪同,那才算是不枉费了。不过夫人可真不像是一个庶女,到比京中我见过的那些嫡女们,见事还要更通透些!” 其实跟在梁一沉的身边以来,灵霏也听到过许多的夸赞。 不过这一次紫雪的认真,她是听出来了。 只是此刻没有心思和紫雪说那么多,只是在下头的尘土飞扬之中,死死地盯着梁一沉的那个身影:“我只盼着他能安然无恙!也盼着你能将那个做手脚的人快些找出来。” 梁一沉的体力不错,灵.活性也不差。 加上何庆终于反应了过来,再度集结了一帮将士们,在旁边配合梁一沉。 他们这一次并没有太过靠近那森蟒,只是在周围对着森蟒投掷长枪或者发弓弩。 因为梁一沉还在和森蟒纠.缠,何庆显然也不敢找准头太不好的人。是用了整个遣州城护城军之中最有把握的,尽最大的努力去帮助梁一沉,而不是给梁一沉添乱。 梁一沉也不急,利用自己灵巧的步伐躲避那森蟒,又时不时地用剑砍在森蟒的头部激怒他。 他想要让这个森蟒在这种“骚-扰”之下,一点点地失去最后的力气。 但这样的庞然大物,在这世间活了那么多年的,每个人都对梁一沉十分担心,只怕是他的体力耗尽了,那森蟒的体力还没有耗尽。 不过还好,森蟒的动作慢下来的时候,是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快。 大约是因为那森蟒在流血,不管是头部还是尾巴都有伤痕的缘故。 但显然,梁一沉也好不到哪儿去。森蟒的动作慢下来了,他的动作也慢下来了。 在所有人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的时候,梁一沉终于找准了一个机会,将手中的长剑,狠狠地刺向了那森蟒的眼睛—— “吼——” 灵霏发誓,这是她这辈子听到的最可怕的野兽的声音。 也是她这辈子听到的,蛇类能发出来的最恐怖的声音。 按理来说蛇是不会叫的,所以此刻那森蟒发出来的声音,就像是周围的空气变成了尖刀,刮过了它的喉咙里的声音一般。 这一次的剧痛之下,森蟒再也不犹豫,狠狠地抬了一下头,就将梁一沉给甩了出去,而后血盆大口“砰”地一声将那长枪露出地面的部分挣断,尾巴也狠狠地朝着梁一沉拍了过去—— “梁一沉!” 灵霏眼瞧着梁一沉几乎无法躲避了,整个人都吓得要跳起来,对着山下大吼一声,她便再也忍不住提起裙摆,就朝着山下而去:“让我下去,我要去看梁一沉!” 粉儿瞧着她这般,忙上前来扶了她一把:“夫人,您要顾忌腹中的孩子,不要这般激动啊!” 小叶也是上前来,叫人套了马车。 可灵霏这会儿哪有心思坐马车?她的眼睛看向了一旁的马匹,二话不说就走向那马匹。 其实灵霏不会骑马,她这举动也将周围的所有人都吓着了。 人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大约是能爆发出无穷的潜力来的。 她学着梁一沉他们平日里上马的样子,竟然真的成功地翻身上马,而后坐在了那马鞍之上! 马匹受到了指引一般,突然动了起来。 灵霏拉不住缰绳只觉得自己就要倒下,干脆俯下身子,趴在了马背之上,双手也死死地搂住了马脖子! 不过这马儿都是经过了严格的训练的,没有不温顺的。 灵霏不知该如何,只听得身后已然有侍卫上前来,拉扯住了灵霏这匹马的缰绳。 粉儿也急急跑来:“夫人,快些下来!” 灵霏几乎都要哭出来了:“不行,带我去见他,我要去见他!” 灵霏从不曾这样失态,也从不曾对什么人如此过。 她害怕,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害怕。 粉儿瞧着她这模样,知道今儿是拦不住了,只能叹了一口气,对那侍卫吩咐道:“你们先带着夫人去,保护好夫人,否则你们的脑袋就不保了!我们套马车跟在你们的身后,切记保护好夫人!” 侍卫们也不曾见过灵霏如此,何况灵霏是主子,他们也不能不答应。 于是灵霏就这么趴在马上,侍卫们拉住马的缰绳,护在灵霏的周围,将灵霏往山下带。 到了矿山下头的时候,灵霏就看到百姓们正在往城镇之中走。上头的官兵们说,森蟒还没有死,里面很危险。 侍卫们也停了脚步,将灵霏的马也拉停了:“夫人,上头危险,夫人还是别过去了。一会儿自然有人会从上面带消息下来的,伯公爷吉人天相,不会有事。” 她都在跟前儿了怎能不上去? 她转头,认真地看着侍卫:“带我上去。” 她是任性,可也只想为梁一沉任性这么一回。她甚至暗暗发誓,只要梁一沉没事,日后让她如何她都无所谓! 侍卫们拗不过她,只能全神戒备,而后带着灵霏继续上山。 虽然在遣州城这么久了,但其实这是灵霏第一次距离这座矿山这么近。 越往上,就越是没有人。 百姓们都逃去遣州城之中紧闭大门了,山上只有一些兵丁和侍卫们。瞧着他们是伯公府的人,自也没有人拦着他们。 而越往上,就越是能听到森蟒的声音。 它不停地在扭动自己的身体,可因为它实在是太大了,所以那声音叫灵霏听着几乎有些毛骨悚然,不能想象梁一沉是如何在面对这样的东西的时候,表现得那么勇猛。 “站住,不能再往上了!” 当灵霏已然隐约能瞧见森蟒的头部的时候,他们却突然被府衙的人给拦了下来。 那些人看到竟然是灵霏,忙跪下给灵霏行礼:“见过伯公夫人。夫人,上头危险,请立刻停在这里。” 灵霏不愿给他们添乱,却没有办法劝服自己的内心。 她只是勉强在马背上坐直了身体,而后看着他们认真道:“伯公爷呢?他有没有事?我要上去见他,你们今儿谁都拦不住我!” 第二百六十八章紫雪不见了! “怎么了?” 人群之后,忽而就传来了一个灵霏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了。 不知怎地,灵霏的眼眶,竟是不由地红了。 她仿佛终于明白了,对一个人牵肠挂肚,究竟是什么滋味。这天地之间,便没有什么,是能比他更加重要的人,比他的事更加重要的事情了。 “梁一沉……” 她轻声呼唤那个在她心里的名字,那个在她的眼里,在她的世界里全然填满了的名字。 梁一沉也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看向了灵霏。 四目相对之间,他们的眼中唯有彼此而已。 梁一沉觉得不可置信:“阿霏?你怎么会在这里?” 如果说从前,灵霏从来都是克制的,是冷静的,是不会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她最真实的样子的。那么此时此刻,在见到梁一沉之后,她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她只是缓缓地走向了梁一沉,穿越了人群,甚至也不顾梁一沉身上的脏污和血色,扑向梁一沉的怀中,紧紧地将梁一沉拥住:“梁一沉,你没事?” 这是第一次,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如此。 让梁一沉愣了愣,却终究脸上带着笑,低了头,将自己的下巴靠在了灵霏的头顶上:“放心,我没事。” 铠甲是冰冷的,连铠甲上头黏腻的血液也是冰冷的。 可梁一沉的声音是温暖的,灵霏能听到一呼一吸之间,梁一沉和从前没有什么两样。 真好,他没出事! “咳咳咳——” 一旁的何庆上前来,捂着自己的胸口,对灵霏苦笑:“伯公夫人,不如先让咱们回城去?还有一条大蟒要处理,咱们也有好些个兄弟受了伤。下官知道你的担忧,不过伯公爷身法敏锐,武功高强,没有受伤,还请夫人放心!” 他开了口,灵霏才觉得自己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才轻轻推开了梁一沉,将头死死地埋在胸口,不敢去看旁人。 梁一沉可管不了这么多,笑着翻身上马,而后轻轻一拉就将灵霏抱在了怀中。 不顾那些将士和衙役们的哄笑声,他低头轻轻在灵霏的发际之间印下了一个吻,语气里都带着几分比这春风还暖的暧昧:“我们阿霏学会骑马了呀?日后和我策马江湖,看来是有望了!” “夫人,夫人!” 这会儿的时间,粉儿和小叶才套了马车匆匆赶来。 瞧着灵霏和梁一沉都没事,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 于是这一日,灵霏是任性的,可难得的是,梁一沉也是任性的。便是有马车,他也没叫灵霏坐。只是一直都将灵霏护在怀中,坐在自己的马背上,一路朝着遣州城而去。也仿佛是叫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伉俪情深至此。 何庆和梁挺都受了伤,尤其是何庆。直接被那大蟒给拍打到了树上,后来经大夫发觉,他的胸前肋骨都断了两根! 梁挺瞧着皮肉伤比较多,好在骨头都是好的。 还有一同参与的将士们,多少都受了伤。其中两人不治而死,何庆做主,厚待了他们的家人,并给他们厚葬。 其余的人所有医治的费用,也都是何庆一人自掏腰包的。不过梁一沉自然不会这么看着,补了一些,其他官员都不好“装聋作哑”。这么一来二去的,每个人都没有出多少,也没有动用本就贫瘠的遣州城的府库,到也算是将这事儿完满给解决了。 梁一沉的身上的血液,都是那大蟒的。蟒也是冷血动物,这些血液在梁一沉的身上,竟是半分的热意都没有。 不过梁一沉没有受伤,也不曾将那大蟒给杀了。 所以等他们回到遣州城的时候,关于这条大蟒的去处,又起了许多的争执。 而争论的点,主要分为三个派系:第一,就是以遣州城城守孙本为主的一部分官员,认为如此大蟒只怕千年也未必能一见。这样的大蟒自然该送到京中去,给当今最尊贵的圣上和太上皇做个赏玩。 第二个派系,就是以遣州城府尹为首的一部分官员,他们认为这样的大蟒能给遣州城带来不菲的好处。至少能吸引很多人来慕名观看,到时候他们要在遣州城吃住,自然能将一部分的音量给遣州城真本就贫苦的地方。 第三个派系,就是以缇珠为首的,也是人数最少的一个派系。他们认为这样的大蟒经历了多少岁月风霜,早就已经成了精了。若是送回京中或者留在这里,只怕会惹来祸患。何况现在那大蟒已然受了伤了,若是再发狂起来,还不一定会惹出什么事情呢。所以最好的方法,还是如同之前说的那样。将这条大蟒送回山中,让其自身自灭,才是最好的方法。 虽然第三个派系的人最少,但灵霏觉得缇珠的话是最有道理的。 有些东西就不该出现在这世上,不该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何必非要去为难呢? 大蟒有灵性,若不是被保炸的火桶给吓着了而且受了伤,在那矿山地下不知几十年甚是上百年,也都不曾出现在人们的眼前。 如今又何必非要将这大蟒做些什么,扰了本该属于它的清净呢? 灵霏看向了梁一沉,瞧着梁一沉皱了眉,似乎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之中。 的确,作为梁一沉的话,是需要考量到更多的。送去给圣上和太上皇赏玩这件事,自然是不用考虑的。 可若是将这大蟒留在遣州城,的确能给如今贫困至此的遣州城,带来许许多多的机遇。 如今遣州城几乎已经能被梁一沉一手掌控了,所以旁的官员们即便是有想法,却也大多都是同一个意见:还是要有梁一沉来决定。不管他做什么决定,大家伙都全力支持就是了。 梁一沉只说了一句:着人好生看守大蟒,明日一早他会作出最终的决定。 大蟒被关进了地牢之中牢牢锁着,身上的血流的多了,受了重伤的大蟒也实在是没有力气折腾了。 百姓们虽然都围在府衙外头还想再看一眼这一生都未必能见到一次的大蟒,不过衙役们如今牢牢把控着地牢,百姓们在外头站的久了也就都各自散去了。 回府的路上,灵霏特意注意了一下人群之中,却没有见到那个她想看到的身影,也是转头问小叶:“紫雪夫人还没有回来吗?” 小叶环顾四周,而后想了想,对灵霏摇头:“方才从山上下来的时候,紫雪夫人就同奴婢们分开了。之后再也没见到她。” 灵霏略微点头,心里有些担心:“叫人去找找,不过悄声些。如今这遣州城里头的伤员众多,不要惊动了他们,徒增他们的烦扰。” 小叶顺从而走,灵霏回头,却看到了梁一沉站在自己的身后:“紫雪做什么去了?” 灵霏顺势拉了他的手:“他说他能抓住那个引爆火桶的人,我担心她出事。” “无妨。” 梁一沉拉着灵霏上了马车:“她也是有几分本事的,何况在这遣州城还有人等着她回来呢。” 是了,方才那小王大夫在给大家伙医治的时候,也是四顾环望,估计就是在寻找紫雪的身影了。 也许是因为折腾了一天,又惊吓了半天。 回到府中的时候,灵霏就有些不舒服了。 分明是大半日都没有吃饭了,她却不能闻到一点儿荤腥,就开始干呕不止。 大夫和嬷嬷轮番来看,说是灵霏今儿是受了惊,所以才有点儿扰了胎气。 梁一沉的心里也清楚,灵霏并不是被那大蟒给吓着了,而是害怕自己和那大蟒搏斗出事才吓着的。 实在是吐的难受,灵霏就让小叶点了一支安神香,睡去了感觉才好些。 这一睡又是半日,一直到了太阳全然落山了,灵霏才醒来。 一睁眼,就看到了梁一沉正在她的身旁陪同。 瞧着她睁开眼,梁一沉也是有些激动道:“阿霏,我摸到了!我们的孩子,他动了,我摸到了!” 是了,随着月份越大,孩子会胎动的频率也越高。 瞧着他如此高兴模样,灵霏也是失笑:“他知道,是爹爹在照顾他呢!” 这会儿倒是觉得肚子有些饿了,让小叶穿吃的来,灵霏又继续问梁一沉:“紫雪回来了吗?” 梁一沉是脸色一凛,方才所有的高兴都不见了。 灵霏皱眉:“她出事了,是不是?” 梁一沉微微点头,思忖一下才道:“本不想和你说,不过怕你更加焦心。有人看到,紫雪被两个黑衣人给掳走了。庭州那边我的人也确定了消息,说是下午的时候有一辆马车带着紫雪走了。我叫人去追,他们却在庭州边境消失了踪影。不过你别怕,他们应当是直接朝着京中而去了。我已告知了京中的人和你哥哥,只要有紫雪的下落,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京中? 灵霏心头一惊:“是太上皇的人?!” 梁一沉点头:“我也是这么猜测的。毕竟她叛了太上皇,只怕太上皇不会轻易放过她。不过你放心,她也是个不简单的女人,她一定会想办法保住自己的性命,等着我们救她的!” 第二百六十九章去救她! 对紫雪的这个信心,灵霏还是有的。 只怕…… 这刚想到,就听到外头小王大夫的声音传了过来:“我要见伯公爷,让我见伯公爷!” 小王大夫虽然年纪不大,不过在这遣州城之中的威望倒是不小。毕竟他的医术不错,为人也和善。 梁一沉挥手示意将他放进来,他便背着药箱子急急进了门。他倒是个急性子,方才在给将士们医治,此刻是身上的血都没有干就跑了进来。 虽跪在了梁一沉的跟前儿,但他严重的焦躁却不加掩饰:“伯公爷,紫雪呢?” 要灵霏说啊,这个小王大夫也是有点儿一根筋。如今名义上来说,紫雪尚且还是梁一沉的妾室呢!而且紫雪和小王大夫的事情,遣州城的人也大多都不知道。 他就这么直直地冲进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表现出对紫雪的关切,将梁一沉的脸面放在何地? 若非是知道他平日里还算是个不错的,只怕灵霏都要觉得他是来故意找麻烦的呢! “咳咳咳——” 一旁的粉儿轻咳一声,而后将他拉远了一些。 梁一沉这才挥手,示意众人都退下。 房间里就剩了他们几人,梁一沉才坐在堂中,居高临下地看着小王大夫:“你方才说什么?” 小王大夫尚且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梗着脖子看着梁一沉:“紫雪呢?你们把她藏到哪儿去了?” 梁一沉微微一笑,眼神之中稍有几分饶有兴趣的意味:“你问我的妾室做什么?” 灵霏能感觉到,梁一沉似乎想要试探这小王大夫。 果然,小王大夫愣了愣,还算是聪明,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了,有些结巴:“啊……啊……我……就是她前两日来我这里开了一些药,药材名贵,也有时效。所以……所以就来问问,她什么时候来拿药。” “唔。” 梁一沉点了点头:“会叫丫鬟去你那拿的,还是有什么事儿吗?” 瞧着梁一沉如此,灵霏就是有些想笑。 小王大夫也挠了挠头,向后挪动了一步,而后才想到什么一般,拍了拍脑袋:“哎对,今儿改给她诊脉了。她那个病,有些复杂,今儿诊脉了之后,放才能会知道该如何医治,说不定要将药方子都改改呢!” 这个理由找的还不错! 梁一沉确仍然作出了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来:“无妨,又不是什么大病。何况不过区区妾室罢了,小王大夫还是多去看看旁的病人们,不比理会她就是。” 虽然是妾室,也被梁一沉一直冷落着,不过显然这话是梁一沉说给小王大夫听的。 小王大夫果真是当即脸色就变了,甚至不顾二人身份,对梁一沉怒视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她虽是你的妾室,一直以来却也备受你的冷落。如今她生病了,你竟是逗这般不理不睬?你如何堪当一个大男人?!” 这话说的有些过分,灵霏皱眉看向了梁一沉,果真瞧着梁一沉的脸色冰冷几分:“我们伯公府的事情,你又如何知道那么多?” 小王大夫自知是自己食言,也后退了一步,只是别过眼去:“我们做医者的,便是将每个人都看做一样的。不会因为她是个妾室就薄待她。” 而后,她还看了一眼灵霏:“伯公爷对夫人的好,是遣州城人人都看在眼里的。我也敬佩伯公爷来到遣州城之后,能为百姓们所做的一切。可做归做,伯公爷到底也不该将紫雪……紫雪夫人那般才是。” 不错,这个小王大夫,算得上是为人正直。 梁一沉喝了一口茶,面色阴晴不定:“你与紫雪的事情,我全然都知道了。她是我的妾室,你也不怕?” 小王大夫的脸色是惊了一番,有些灰白。 梁一沉再继续道:“你可知道我的身份?如今虽在这遣州城,可我若是想让你们死,你们谁也逃不过!你也该知道紫雪的身份,他是京中的太上皇送给我的妾室。你和她之间生出如此不该有的情感,你可知太上皇也不会放过你们?” 前面说的是假,可太上皇这个却是真。 灵霏瞧着那小王大夫的脸色是一点点地越发难看了起来,他若是个普通人,被这么吓跑了,灵霏到不觉得奇怪。 毕竟人生之中,有许许多多的事情,都要比虚无缥缈的爱情重要许多。 有家人,有朋友,还有他一生为之努力的事情。至少在灵霏看来,于小王大夫而言,治病救人这种事,就该比追求飞蛾扑火的爱情要重要许多。 然而让灵霏没有想到的是,小王大夫竟然“扑通——”一下,就给梁一沉跪了下来:“伯公爷若是要计较,那么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先接近紫雪夫人,也是我一人在关心她。她同我说过许多遍她的身份,也拒绝过我许多次,一切都是我执迷不悟,还请伯公爷惩罚我一人就够了!紫雪她……她没有对我有什么不同,甚至一直都在躲着我。她没有错,还请伯公爷明鉴!” 不错,是个有担当的男人。 原本他接近紫雪这事儿,不管怎么说都让灵霏觉得别扭。如今瞧着他坚定的眼神,灵霏反而觉得,那别扭的感觉消失了。 想来紫雪也不曾告诉他,自己和灵霏他们夫妇的关系。也是想等着一切尘埃落定,等着梁一沉给了她自由身之后,她就能光明正大地站在小王大夫的身边了。 梁一沉坐直了身体,只是认真地看着小王大夫:“你该知道她的过去?她曾是京中最好的楚馆里头的花魁,她的家中也是罪臣出身。她被赐给我之后,也已然不是完璧之身了。她就是长得好些,可比她更适合你的女子很多。偌大一个遣州城,你为何偏偏瞧中了她?” 梁一沉的话是这么说,灵霏却知道他没有贬低紫雪的意思。 可在小王大夫看来,是越发对梁一沉怒目而视:“你凭什么这么说她!?若是她能自己做主,又怎会这般命运?分明她已经很努力了,你们却人人都要将她看清几分!你虽是宁伯公,可当真配不得她!” 这话说的是义愤填膺,让人觉得他虽然跪在了梁一沉的跟前儿,却实在是没有半分对梁一沉服气的。 这样的人,可不多。 灵霏对小王大夫越发刮目相看,梁一沉确仍然保持着冷冰冰的神色:“可谁又知道,你对她是真心的呢?女子如她这般,大多以色侍人。她也会有年老色衰的那一日,你身边的家人也未必会接纳她。真到了在你身边塞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的时候,你不也一样会将她抛诸脑后吗?” 是啊,其实不管是灵霏还是梁一沉,都希望紫雪能得到一个真正的归宿。 然而小王大夫却看向了灵霏,到事业不怕得罪梁一沉:“伯公爷应当能比任何人都更加了解更加体会我的感觉才是。” 他昂着头,越发坚持:“夫人虽然也是玲珑剔透之人,可若是论容貌,自然是紫雪夫人更胜一筹。然而伯公爷何时将紫雪夫人放在眼中过?便是如今夫人身怀有孕,也不似从前那般玲珑身材,甚至不能与伯公爷同床共榻了,难道伯公爷就对夫人不喜爱了吗?我瞧着到不是,所以伯公爷当是该明白我,是要一心一意那人,就不会为容貌所迷惑。” 所以他是在说,自己怀孕之后变丑了吗? 灵霏不由地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却听得梁一沉轻笑一声:“你是个通透人。” 而后他才挥手示意小王大夫起身:“那我对你直言不讳。她被人带走了,我们也在找她。” “什么!?” 小王大夫倏然起身:“被谁带走了?” 梁一沉靠在椅背上,眉头紧皱,眼中带了几分疲累:“我不知道她都同你说了什么,但也想告诉你,她的身份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带走她的人,我都未必惹得起,只怕你一个小小大夫,弱这娘如何,无异于飞蛾扑火。如今要如何去做,也是你自个儿全然决定。” 小王大夫没有犹豫:“她危险吗?我要去救她!” 看着她也不算十分年少,不知是否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这勇气也足够叫人敬佩了。 梁一沉略微挑眉:“太上皇的人,你敢招惹吗?” “有何不敢?!” 小王大夫梗着脖子:“我心里有她,不是说说而已的!” 梁一沉点头:“好。正好我的人要去京中查明事情的真相,你若是有这心,就跟着他们一起去,他们自然会告诉你,紫雪被什么人带走了。” 是啊,反正紫雪一日不出现,只怕小王大夫也在这遣州城待不住。 还不如让他一同入京,多个人想想如何救紫雪。 小王大夫二话不说,转头就要去准备入京的事情。 他走后,梁一沉才对下属吩咐道:“保护他的安危,及时回信。不管京中发生任何事,只要能救出紫雪,你们都不要抢功,回来自有重赏赐。” 是啊,这样一方面考验了小王大夫对紫雪的真心。一方面也能让紫雪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为了她,是肯丢了性命的。 第一百七十章明朗的局势 而后他低头,看向了灵霏隆起的腹部,轻叹一口气:“瞧着只怕这孩子是要生在遣州了!” 此话怎讲? 灵霏抬眸,几分疑惑:“来之前不就知道,要在这里待许久吗?” 梁一沉挥退众人,对灵霏轻笑:“小傻子,来时的情况尚且不明朗。我只想着,在这边将玉矿的事情做完之后,就回京中去。” 是了,他来这里的目的,只怕就是为了玉矿。玉矿的开采到现在,其实一直还算是顺利。至少如今梁一沉能保证,掌控玉矿的,哪怕是接触玉矿的,都不是太上皇的人。 梁一沉认真地看着灵霏,或许也算是到了时间了,这才将他和圣上之间的这一次计划对灵霏和盘托出。 从一开始,他和圣上的“闹掰”就是装出来的! 其实从很早很早之前,甚至可以早到圣上刚登上皇位的时候,他们的这一出“戏”就已经在酝酿了。 太上皇是了解皇上的,所以他当初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将皇位给了皇上。总好过给了那一帮乱臣贼子,至少太上皇的心里知道,皇上不会将他这些年巩固下来的江山败坏干净。 然而太上皇了解圣上,圣上只怕也更加了解太上皇。 从一早,他和梁一沉就知道,太上皇是不可能全心全意地信任他们,更不可能将所有的权力都安安心心地交给圣上的。 其实一开始圣上登基的时候,他是没有打算对付太上皇的。 在外,他们是君臣。太上皇到底是在那样危机的时候,将这个皇位交给了圣上,圣上就有义务以天下而养之。 在内,他们是父子。太上皇将圣上养到今日这地步,圣上绝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所以在圣上登基最初,他和梁一沉的态度很一致:只要太上皇肯安安心心地退位,哪怕手中还握着权力也无妨。他们父子二人一同将这天下治理成太平盛世,他日史书工笔,也总算是一段佳话! 然而太上皇的本心,也一点点地暴露了出来。 起初,太上皇还只是掣肘圣上的朝政。 其实圣上如今的治理朝政的想法,和当年还在位的时候的太上皇是没有什么差别的。 不过圣上年轻气盛,总是要在朝堂之中安排一些自己的人手,做起事来的时候才算是得心应手。 然而圣上却发现,不管他怎么做,太上皇都不满意。 分明是太上皇在位的时候留下来的大坝正在建,可圣上上位之后,太上皇就要叫停。那劳民伤财的大坝已然成了一半了,圣上如何能叫停? 结果就以这件事情为开端,惹的太上皇极其不满。 最开始的时候,只是朝中的一些文臣武将总是上奏,规劝圣上,说圣上如今亲政的不是。 有益的那些话语,便是说的再难听,圣上也都听进去了。 无益处的那些,圣上便也当他们是无稽之谈,笑笑就过了就是。 那些人发觉这种方式对圣上没有用之后,便越发地肆无忌惮了起来。 甚至在奏折之中,或是早朝之上,说些不该说的话,丝毫不顾及圣上九五之尊的颜面,将圣上批判得体无完肤。 其实哪怕是到了这个地步,圣上还是没打算对太上皇做什么。 他只是越发地孝敬太上皇和太后,不管是自己还是皇后还是一些宫中妃嫔,都有意无意地在和太上皇还有太后暗示,叫他们稍稍放手。 可于太上皇而言,这个举动反而是加重了太上皇的疑心。 一切的改变,应当是从选秀开始。 在朝政之上,太上皇的手里一直都把持着一部分没有全然放给圣上,而且圣上也大多都是按照太上皇的意思来做,所以还看不出什么端倪。 可在后宫,太上皇连同太后,加上圣上的贵妃三人,完完全全地掌控了几次选人入宫。 久而久之,这宫里头竟然没有几个能和圣上说上知心话的人! 而且圣上要立皇后的事情,太上皇和太后也迟迟都在压着。 皇后虽在外头名义上是个皇后,可没有册立大殿,她又算什么呢? 其实最重要的,终究激化了他们父子矛盾的,还是皇后小产一事。 这件事情,灵霏是不知道的。应该说,满京中的人,怕是也没有几个知道的。 但是如今梁一沉说起来,还是要长叹一口气。 如今的圣上功绩卓越,但是在子嗣方面,却始终都不那么如意。 还未登基的时候,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愚钝,别说是做储君了,如今上书房之后,学习朝政都是难题。 二儿子出生后不久就夭折了,之后就剩了一个女儿。 登基许久了,宫中也不曾听说哪位娘娘怀了孕的。后来圣上才知道,宫里头的人都是听了太后的,在妃子们日日的饮食药用之中做了手脚。太上皇并不想让圣上这么早就生出一个“储君”来,如此做派,怎能让圣上不心寒? 这便都罢了,当圣上发觉,偌大后宫里头,竟然到处都是太上皇和太后的眼线的时候,他才知道,事情已经严重到了他不得不去面对的地步。 皇后和圣上是很多年的情分了,却一直都被太后送来的几位妃嫔压着。 因为皇后的册封大典也没有举行,所以在宫里头总是压不住那些妃嫔们。 贵妃起初是支持圣上的,可后来圣上才发觉,她也不过是太上皇早早就安排在身边的棋子罢了! 所以当贵妃导致了皇后的小产的时候,圣上震怒,是想要直接将贵妃打入冷宫的。 然而太上皇和太后力保贵妃,甚至不惜以皇后的家人性命相要挟。 圣上无奈,再看如今的朝中群臣。如同秦若海一般的正直的臣子,大多自身难保。 如同梁侯一般左右摇摆的,此刻定然不敢太过亲近皇上。 他堂堂九五之尊,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竟然连个亲近的臣子都没有! 这让他如何不惊心,如何不恼恨?! 甚至当初在赐婚灵霏和梁一沉的时候,圣上得到了太上皇的支持,也不是因为太上皇看重梁一沉。 而是因为太上皇觉得,与其让梁一沉娶一个高门嫡出的门第,让皇上的身边再添羽翼。倒不如让梁一沉娶一个小官家的庶女为妻,至少这样一来,梁一沉作为圣上的左膀右臂,就能少几分对圣上的助力。 当某一天,圣上想要去后宫里头歇歇脚,可听到的全是那些妃子们有意无意地在提起朝政上的事情,打探圣上的想法的时候,他忽而就觉得倦怠。 更是觉得,是时候了。 趁着他们父子二人还没有反目成仇,趁着朝政还没有被搅和的不能运作,所有朝臣们要么顾着自保要么顾着争斗的时候,一切就还有救。 圣上和梁一沉彻夜长谈,终于确定了他们的目标:他们要做的并不是要和太上皇反目成仇,更不是要将这个江山再度搅.弄到乱七八糟的地步。他们要做的,只是能在尽可能和平的情况下,将所有的权力都收回圣上的手中罢了。 除了权力,还有国库钱财,和边境的士兵们。 这一切的着眼点,不能放在太大的地方。 所以圣上最终选择了这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遣州城。 遣州城有“东西”的事情,太上皇和圣上都知道。 太上皇在位的时候,国库充盈,兵力充足,所以压根就没想着要花大价钱来开发这个“鸟不拉。屎”的遣州。 然而此刻遣州城,却成了圣上唯一的希望。 在这种处处都被太上皇压制掣肘的时候,只要能有一个突破口,起码在财政上,圣上会好受很多。 所以他和梁一沉,就不得不去演戏欺骗太上皇。 圣上的目的,从来都不是让太上皇一党的人相信他和梁一沉真的闹掰了,而是让梁一沉有机会能安然无恙地来到遣州城。 其实让太上皇最终打消了疑心,还是因为灵霏。 不管京中人怎么说,太上皇和圣上看得明白的一点是,梁一沉是真心实意地爱着灵霏的。 所以太上皇一直以为,遣州这样穷苦的地方,梁一沉一个人来就足以,是绝不会带上灵霏的。因为太上皇也相信,不管将梁一沉放逐多远,不多久圣上就会找理由找机会将梁一沉召回京中。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的是,梁一沉竟然带上灵霏了! 其实是灵霏自己非要来遣州城,但是却让太上皇觉得,梁一沉连这样的地方都要带上灵霏,看来的确是回京无望了。 这才一路没有阻碍,将梁一沉他们一行人安然放到了遣州城来。 不过来到这遣州城半年的时间里也发生了这样多的事情,甚至涉及到了庭州城。 在有惊无险之中,就拔掉了太上皇安排在庭州城多年的祝常。 本以为还有紫雪,谁能想到紫雪在日日和灵霏还有梁一沉的相处下来,竟然叛变了太上皇呢? 祝常和紫雪不在了,梁一沉又控制了韩大人和韩夫人,圣上这一次在遣州城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也明白,梁一沉和圣上之间,终究还是没有任何嫌隙。 然而说到这里,灵霏却突然想到一件事,便转头问梁一沉:“可咱们来遣州之前,太上皇不是还用梁家人威胁你吗?此时他若知道真相,只怕是会对梁家不利!” 第一百七十一章悠扬郡主到! 梁一沉的眉头皱了皱。 可表情依然坚定:“我不会因为任何人而让这所有的努力都功亏一篑的。我与圣上能将如今的局面做到这个地步,不仅仅是为了我们自己而已。梁家不过吃些苦头,他也该吃些苦头了!” 灵霏明白,梁一沉所说的“他”,就是梁一沉的父亲梁侯。 是了,梁一沉从一开始的时候,大约就“放弃”了梁侯,也“放弃”了梁家。 可这些和当初他被梁家真正放弃,在外面不知死活的时候比起来,又算什么呢? 所以连灵霏也是心安理得地坐了下来,对梁一沉认真点头:“是啊,梁家家大业大的,如今日子是难过了些,可总还是能保住一家老小,等你回京的。” 梁一沉回头,将手轻轻地放在了灵霏的小腹上:“无妨,不必理会他们。只是这遣州城未免有些困苦,委屈你了!” “我才不委屈呢!” 灵霏分明能感觉到,那一日他们之间将话说开了之后,灵霏对梁一沉的亲近都自然许多。 所以她微微地将头卡左爱了梁一沉的胸膛之间,轻笑一声,又将自己的手放在了梁一沉的手背上:“京中虽然瞧着条件不错,可也实在是太劳心劳力了。如今在这遣州城里头,咱们能有个小院子,我就很高兴了。若不是身后还有家人还有许多不能割舍的东西,我宁愿一辈子都和你守在这小院子里头,再也不要回到京中去了才好呢!” 这孩子气的话虽说是幼稚几分,却难得的是最真实不过的了。 日子就这么一晃,便到了夏日里头。 遣州城与京中不同,这夏日里头倒是凉爽不少。灵霏挺着六个月的肚子,眼瞧着遣州城是一日比一日繁华了起来。 没有了那大蟒,玉矿的开采也变得格外顺利了。慕名而来了许多的的商人们,都驻扎在了遣州城。不过当日承诺给宋家的那些好处,灵霏和梁一沉是一个也没有食言。 京中也传来了紫雪的消息:紫雪的确是被太上皇的人带走了,太上皇如今在京中还有些势力,所以起初的时候,他们多没有找到紫雪的踪迹。 结果没想到,这小王大夫还真是有几分本事。用他自个儿的方法找到了紫雪,方才得知,如今紫雪虽处境十分不好,但也还留着一条命,能救! 梁一沉单机就下令,叫所有人全力帮助小王大夫和紫雪。不管在京中的太上皇如何,只要能救下来紫雪,一切就都好说! 灵霏这些日子收到的家属,也大多说了京中如今的情况。 若说从前圣上和太上皇之间的争斗,还只是私底下风起云涌,那么如今这争斗几乎是要被搬到台面上来的。 太上皇在外,有觊觎皇位的亲王“拥戴”,所以在朝政上对圣上是处处掣肘,甚至提出要和省行一同上朝这样的想法来。 而圣上在登基之后勤勉于政,已经培养出了自己的势力,在朝政上足够能和太上皇分庭抗礼。 所以太上皇就利用自己之前埋下的棋子,几乎将圣上的后宫搅了个天翻地覆。 圣上做的也狠,他干脆就不理会后宫的事情。任凭他们如何吵闹,圣上除了在自个儿的殿中,就是去皇后那里。反而叫太上皇的人开始“狗咬狗”,一时不能为太上皇做更多的事情了。 京中有圣上和太上皇对抗,一时之间太上皇对遣州城的事情也是有心无力了。 然而让灵霏没有想到的是,在三伏天最热的日子里,一个消息将灵霏从沉沉午睡之中惊醒了过来:悠扬郡主来了! 刚来这边,在庭州就见过悠扬郡主了。上一回灵霏遇险,也是悠扬郡主牵头的。 不过悠扬郡主始终都不曾在梁一沉的跟前儿露出过自己的真面目,在京中那边也传来了消息,说是郡主一直都在京中,从不曾踏足旁的地方。 所以用梁一沉的话来说,就是得和郡主“秋后算账”了。 没成想,她今儿竟是主动“送上门来”! 但既然是有人来禀告了,就证明这次悠扬郡主只怕是受封皇命而来的。 果真,灵霏出了门,到府衙门口的时候,就瞧见了悠扬郡主的仪仗从远处缓缓而来。 上一次这样大的阵势,或许还是灵霏和梁一沉来到这里的时候呢! 人群之中已然有人议论纷纷:“呦,是宫中贵人来了啊?” “啊呸!咱们遣州城没有那玉矿的时候,也没瞧着宫里头来什么贵人,此刻来了,怕是要分一杯羹哦!” “可不是吗?什么劳什子的宫里人,咱们一概都是不能认的!” …… 灵霏知道,这是遣州城的这些百姓们穷怕了! 不过他们瞧着灵霏来了,也是都主动给灵霏让出了一条路来:“夫人来了?夫人安好!” 他们学着京中人的样子给灵霏行礼,虽然并不是学了个十成十,不过灵霏却觉得,比京中的那些人真心许多。 挺着肚子,灵霏对他们挥了挥手,笑道:“京中来人了,表示是对咱们遣州城的重视呢!各位无需担心什么,咱们齐心协力这么久,都是咱们能越过越好才是!” 果然,灵霏将这话说了出来,百姓们也大多都不再多说什么了。 灵霏环顾四周,没有瞧见梁一沉的身影,略微回头,就听得小叶先开口道:“爷一早就去矿山上了,只怕这会儿正往回赶呢!” 灵霏略微点头,而后独自上前,却被粉儿一把拉住:“夫人……” 她欲言又止,灵霏却明白她想说上一次的事情。 于是轻轻拍了拍粉儿的手:“你放心。如今遣州城这么多人瞧着呢,她不敢伤害我的。” “夫人——” 然而还未等灵霏上前,却突然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灵霏后退一步,粉儿本能地挡在了灵霏的跟前儿。 朝着前头看去就瞧见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跌跌撞撞地朝着她们这里而来! “小蕊姑娘?!” 人群之中,已经有人认出了那个女子。 毕竟小蕊伺候灵霏那么久,遣州城的人大多都是见过她的。 灵霏定睛看去,果然认出,那人是小蕊! 从前在灵霏身边伺候的时候,灵霏是将小蕊养的十分不错。白皙的皮肤、身材有致,是身边最大的丫鬟,自然是处处都要受人照顾的。 可如今再看那女子呢? 她衣衫褴褛,虽比不得乞丐那般,却大致也差不多了。 本该白皙的脸上,此时此刻却一块红一块紫的,像是被人殴打了一般。她的右脚下头,还挂着断了半条的铁链,瞧着之前很可能是被人用那铁链给拴了起来。 她的身形也已经瘦削到每一个骨头的大致轮廓都看的清楚了,哪里还有从前那个灵霏身边打压混的模样? 灵霏知道,将小蕊交给奴贩子之后,她的日子是不会好过的。 不过如今亲眼瞧着这个跟了自己多年的丫头成了这副模样,心里头还是难受罢了。 她扑将上来,被粉儿拦了下来:“你做什么?!” 却没想到,小蕊是二话不说,当即跪在原地,就开始给灵霏磕头认错:“夫人,奴婢错了!奴婢知道错了!求夫人宽恕,求夫人宽恕啊!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 从前不管是在秦家还是在伯公府,小蕊什么时候低头到这般地步呢? 瞧着她如今这样,只怕不知遭受了什么样的折磨。若问灵霏,灵霏又如何不心疼呢? 可她只是别过头去,她永远也没有办法原谅小蕊的背叛:“你不该在此时此刻,此处这般喧哗。” 她的冰冷,让小蕊陷入了绝望之中:“夫人,求求夫人救救小蕊!小蕊日后必定给夫人当牛做马,求夫人救救小蕊!” 粉儿回头看向了灵霏,眼中也是动容。 可灵霏却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盯着小蕊。 反而是那边悠扬郡主的仪仗越来越近,悠扬郡主银铃一般的笑声,也突然就从那个方向响了起来:“夫人还是快些手下她!这是我给夫人带来的礼物,夫人若是不收,我的心里也难安呢!” 灵霏朝着那方向看去,只瞧着悠扬郡主昂着头颅,高傲地坐在轿辇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小蕊。 轿辇在距离她们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悠扬郡主的语气里也带着笑:“我是从父亲的军中知道她的。她在军中被绑了手脚供人玩乐,我想着到底也是夫人身边的人,如何能受得住那般屈辱?便自作主张,替夫人将她带了过来,也算是来到遣州城之后,送给夫人的见面礼就是了!” 她这模样,仿佛她们在庭州的事情全然没有发生一般,真是叫灵霏心里头都觉得可笑至极。 周围的人都在看着,悠扬郡主也是暗地里给灵霏施加压力:“夫人可要知道,若是今儿你不救她的话,她就要被送回军中了。不知在京中的梁家,是否能救她?” “不要,不要啊!” 听闻此言,小蕊已经吓得面容失色,不住地摇头:“不要啊!夫人救救奴婢,救救奴婢!” 第一百七十二章如何处置? 悠扬郡主刻意提起梁家,灵霏怎会不知她是要用梁家做个威胁? 不过这遣州城的人并不知道灵霏和小蕊之间的事情,已经有城民开始猜测,小蕊发生了什么。 梁一沉还没来,灵霏好似没有更多的选择,只是低头看向了小蕊,思考着该如何。 小蕊却是整个人都扑在了粉儿的腿上,拉扯着粉儿的衣襟,涕泗横流:“夫人,小蕊错了,小蕊知错了!若夫人不救小蕊,小蕊就只能回到那地狱里头去了。夫人,救救小蕊!” 说实话,灵霏有些心软。 不为别的,只为了她们从小一同长大的情分。 然而粉儿却只是冷冰冰地瞧着小蕊:“既是如此,你自行选择了断就是了。还来夫人这里哭喊什么?” 她能这么狠心,自然是为着灵霏。 灵霏却仿佛被她提醒了一般,看着如此的小蕊,只觉得心头失望更重:若都到了这一步,小蕊仍然这般,那只怕她对自己是半分情分都没有了。此刻她还念着那点儿子旧情,就显得尤为可笑了。 不过此刻人多,眼瞧着小蕊是当真起身就要做出一副要死的模样来,灵霏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侍卫将她拦下来。 而后收回手,就当是收了她,这才淡淡对悠扬郡主道:“难得郡主这般有心,来遣州城还能想到小蕊的事情。如此一来,倒是我要感激郡主了。” “不必。” 悠扬郡主终于主动下了轿辇,缓缓走向了灵霏,眯了眯眼,意有所指:“只要夫人知道,我此行遣州城是为了帮助夫人和伯公爷的,就够了。” 而后她的目光缓缓下移,最终落在了灵霏高高隆起的腹部,轻轻一笑,而后伸手:“这有六个月了?” 灵霏本能地后退一步,小叶和粉儿挡在了灵霏的跟前儿。 悠扬郡主脸上的笑意却半分没有变化,人畜无害:“伯公爷与夫人瞒的这消息可真好啊!京中是半点风声都没有。怎么,难不成二位这孩子出生了,也不打算办满月酒吗?好歹让京中的诸位,也跟着一同庆贺一番才是啊!” 京中竟不知道她怀孕的事情? 其实灵霏觉得这种事是瞒也瞒不住的,所以倒是也没有刻意隐瞒过。早就在家书里头告知了秦府,如今瞧着,大概是梁一沉刻意嘱咐过了的。 虽说早晚瞒不住,不过能瞒着一日,灵霏便能保得一日的安宁,倒是也不错。 如今悠扬知道了,便就等同整个京中都知道了。 灵霏也不恼:“郡主说笑了,咱们在这遣州城里怕是要老死这一辈子了。孩子的福气,就由得孩子自己日后去争就是了。” 说话的功夫里头,人群之中又有骚动。 是梁一沉来了。 分明天儿还未到热的时候,他又是骑马而来,此刻脸上和额上却都是汗珠。 灵霏有些讶异,倒是一旁的悠扬一下就猜到了为何:“伯公爷可真是对夫人贴心啊!怕我吃了夫人,所以急急赶来要护着夫人吗?” 她收回了方才想触碰灵霏的手,转过头去,语气不变:“放心,我这一次来,是求和来的。” 说是求和,悠扬郡主倒不是在开玩笑。 进入府衙之后,她就将这一路带着的东西都拿来了。 沉沉的十个大箱子,足足用了五十个壮硕的士兵们将这些箱子抬了进来。 悠扬郡主也不犹豫,亲自将这些箱子全部都打开了。 这十个箱子里头,满满当当地装着十样东西:翠玉、玛瑙、珍珠、蓝晶、绿宝、暖玉、绯翠、紫晶、红石还有赤琥。 虽说这些东西大多都不那么值钱,成色也不是那么好,而且很多都还是没有打磨过的原石。 可就这么十样东西放在如今的遣州城里头,也足够叫人觉得轰动了。 这样好的东西,全然都是送给梁一沉和灵霏的。 太上皇在京中处处和圣上作对,却派了悠扬郡主来遣州,说是赏赐梁一沉发现玉矿开采玉矿之功劳。 自然了,除此之外,他们还大张旗鼓地夸赞了梁一沉另外的一份“功劳”,便是将那祝常给抓了出来。 明里夸赞,暗中不就是一方面叫祝家的人将所有的怨愤都转移到梁一沉的身上吗?另一方面,也叫和祝常一样处境的那些官员们知道梁一沉的狠心辣手,再不敢接近梁一沉。 这一招也算是釜底抽薪了,可见如今太上皇只怕已经在京中势弱几分,这才不得不想旁的法子“折断”圣上的臂膀。 然而梁一沉所关心的,并不是这十箱东西,而是小蕊。 不过灵霏的意思还是,小蕊她要亲自处理才好。 就这么地,将小蕊留在了身边,灵霏决定,自己要和小蕊好好谈一谈。 但灵霏没有着急,晾了小蕊两天的同时,也晾了悠扬郡主两天。 反正如今悠扬郡主住在府衙,灵霏住在自己的小院里头。悠扬郡主抵达当夜,灵霏便推脱说身体不适,就没有同他们一起用晚饭。 只是听说,在晚饭桌子上,府尹孙本的夫人对悠扬郡主很是热络。而如同何庆的夫人这般平日里与灵霏交好的,自然明白灵霏没有去是什么意思,对悠扬郡主都是淡淡的。 悠扬郡主也仿佛收敛起了从前在京中那边张扬任性的性子,反而越发沉稳了起来。她给每一个官员的夫人都送了许多的贵重礼物,倒是叫人也不好太过于下了她的颜面。 不过接下来的两日里头,灵霏没有动静,旁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悠扬郡主来的阵仗是很大,却实在因为没有人,最终就在府衙里头偃旗息鼓,悄无声息了。 再看小蕊这边,她虽还是那个小蕊,却已然不是灵霏身边的大丫鬟了。别说是大丫鬟,她连个普通丫鬟都不算。算不得阶下囚,已然是对她不薄了。 不过悠扬郡主说的没错,小蕊被卖给奴贩子之后,在短短的几个月之中,就转手了几次。 先是卖去了楚馆之中,但因为她从前是官奴的身份,那奴贩子也不敢太过张扬。只联合龟公还有老-鸨,将她的头一夜卖了个高价就罢了。 而后,又卖去了清州城。给了个年近花甲的老员外做了通房丫头,偏偏被主母欺负得够呛。说是因为最后打伤了主母,又退还给奴贩子了。 这般自然是要挨奴贩子一顿打的,然而那时候的小蕊也已经不是个人样了。 年近花甲的老员外折磨她就罢了,那主母也日日拿她撒气,她身上是半点儿好的地方都没有,人也一下子消瘦了下来。 奴贩子瞧着她是卖不上价格了,又怕她死在自己的手里头,就只剩了最后一条路:将她卖到军营里头去。 军营里头的那些女子是做什么的,众所周知。而且那些女子所受到的折磨,光是用“惨无人道”四个字,只怕都不能形容。 小蕊从前便是再光鲜亮丽,只要入了那军营之中,还能活着一条命,已然是阿弥陀佛了。 若不是悠扬郡主听闻此事而救了她,只怕此刻她还不知在受如何的折磨呢! 不过悠扬郡主也只是悄悄将她给带走了,这不是,到了第三日一早的时候,就有自称是“清州神武营”的将士来找灵霏了。 灵霏叫了进门,那人倒是利索,直接给灵霏行了个礼,就表明来意:“听闻我们军营之中有一位女子,被悠扬郡主带来了这里,送给了伯公夫人。下官只想问一句,伯公夫人可是要将那女子留在身边?” 灵霏回头,示意粉儿将小蕊带上来。 这才让人给来人上了一杯茶:“我若想将她留在身边呢?” 那邹副将倒是也坦荡大方:“自然是要夫人出钱的。咱们军营之中的女人虽然命格苦贱,但也都是咱们凑了钱买进来的。她的身契文书还在营中,若是夫人就这么私自将她留在身边,只怕不妥。” 这邹副将所在的清州神武营,和郡主家里有着直接的关系。 若是旁人的话,一个女子罢了,只怕也不会直接开口问灵霏这等身份的要人。 邹副将要了,也不算错就是了。 小蕊已经被带上来了,当她看到邹副将的那一瞬间,便浑身发抖,死死地抱住了一旁的柱子,说什么都不再往前一步。 而那邹副将也仿佛是故意要做给灵霏看的一般,上前一步将小蕊一把拉扯了过来,二话不说,便是一个重重的巴掌落在了小蕊的脸上:“贱-人!你竟然敢乱跑?!” 他下了死力气,小蕊的脸很快就红肿了起来,嘴角也生出几分淤血。 灵霏收紧自己的拳头,表面仍然云淡风轻。 倒是一旁的小叶,皱眉提醒邹副将:“副将请规矩些,此刻不是在你们营中,是在夫人的面前呢!” 那邹副将愣了愣,才收了手:“我打我们自己的人,你们谁能管?” “管不了。” 灵霏平静地接了他的话,而后看了小蕊一眼:“也不想管。人就安然无恙地在这,你们带走就是了。” 她不会为小蕊出钱,别说是小蕊了,连邹副将都没有想到! 第一百七十三章小蕊回来了! 小蕊诧异回头,惊讶地看着灵霏:“夫人……” 她欲言又止,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灵霏却只是喝了一杯水,不急不缓:“既然她如今是奴籍,和我这伯公府也没有什么关系了,你们便是将她带走,我也不会拦着的。不过你们最好搞清楚,这事儿是她自个儿跑出来的,莫要过两日旁人问起,你们就将脏水尽数泼在我们伯公府的头上,那我可不接才是。” 这话说的在旁人看来是如何冷血,可只有灵霏知道,小蕊背叛的事情,其实时至今日,她仍然没有能真正地放下罢了。 那副将被灵霏说的有些尴尬,是扯了扯嘴角:“夫人这话,便说的不是了。咱们千里迢迢过来抓人,也不容易不是?” 灵霏也不急,抬眸的瞬间,眼神仿佛冰刃一般地看向了那副将:“怎么,如今还是在想办法,要从我们伯公府的头上抠搜点儿什么吗?你倒不如直接和我说,你们到底想做什么!说什么也是军中之人,这般磨磨唧唧的,不像个样子!” 他们在军中多年,如今被一个区区妇人如此说了,心里头自然是不快。 那副将也耿直,干脆上前一步,皱眉道:“夫人不若就将她买回去!咱们走了这么远了,她又不听话,将她带回去,这一路上也是麻烦。如今瞧着她是非要来夫人这里,倒不如夫人给个成全可好?” 这话真假掺半,不过灵霏是听出来了,他们是不想将小蕊带回去了。 说话的功夫间,灵霏其实一直在观察着小蕊的表情。看得出,她是真的害怕这些人。 可灵霏仍然不“接招”:“这话……你怎么不去和悠扬郡主说?是她将这女子带过来的,虽说我与这女子从前是主仆,可如今却也不是了,这是遣州城人人都知道的事情。我们伯公府也不是随便就能做善心的,若再收了她,闹出点儿事情来,难不成副将替我担着伯公爷的怒火不成?” 她连小蕊的名字都不愿意直呼了,叫小蕊的眼泪珠子是“嗒嗒”就落了下来。 那副将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灵霏居然会坚决到这一步。 他看了看小蕊,又瞧了瞧灵霏,一时还真是有些为难。 倒是小蕊,再一次跪在了灵霏的跟前儿,又朝着灵霏磕了三个响头:“夫人,便是看在故去的姨娘的份儿上,也得救救小蕊!”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便是让灵霏的眸色都越发冰冷了起来:“你别提我娘,我怕你脏了她的身后!” 这话是不该说,灵霏也知道如今提起“脏”,只怕是要让小蕊彻彻底底地恨上自己。 果然,就瞧着小蕊眼眸之间神色变幻,最终剩下一抹冷笑和苦笑,喃喃道:“夫人当真狠心!” 人人都以为,她这就是要放弃了。 却没成想,她到底还是抬起头来,认真地瞧着灵霏:“可夫人,从前姨娘在的时候,便是将夫人交给奴婢照顾。奴婢照顾得好,姨娘也说过,要护着奴婢一辈子,有夫人一分好就要分给奴婢一分的,难道夫人忘了吗?!连姨娘故去前的话,也不听了吗?” 是啊,回首往昔在娘亲身边的日子,宛若上辈子的事情,却也还历历在目。 那时候她们三人在秦府之中备受冷落,冬日里头三人共坐一个榻上取暖。 那时候的小蕊还很单纯,也是小小年纪,却宁可自己挨着冻,也要将被子的大部分都落在灵霏和姨娘的身上。 所以那时候的娘亲总是和灵霏说,小蕊是比家中的几个兄弟姊妹对灵霏都要好的。让灵霏日后不管贫穷富贵,是不是嫁了好人家,都不要网警当日小蕊吃的苦,和被子里的暖和。 灵霏不得不承认,小蕊这一招很聪明。 她让灵霏不得不去重新考虑,她们之间到底该有一个什么样的关系,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到底该不该救小蕊。 粉儿站在一旁,有些担忧地看着灵霏:“夫人,咱们总要为如今这还未出生的孩子着想。” 言下之意,就是若是将小蕊留在身边,只怕她会伤害那孩子。 可还未等灵霏说什么,小蕊便“先退一步”:“夫人放心!夫人若是留下奴婢,奴婢当牛做马都是使得。绝不出现在夫人的身边,哪怕夫人叫奴婢去倒夜香,也总好过再将奴婢送回地狱里头去!还望夫人能成全奴婢!” 说罢,她又开始给灵霏磕头。 一下,又一下,直到她的额间已然通红。 这种种事情之后,灵霏如何还能做到铁面心肠呢? 于是灵霏对粉儿略微颔首,粉儿就明白了灵霏的意思。 她瞪了小蕊一眼,而后走向了副将:“这么个奴婢,要多少钱,你直说罢!” 那副将这才放下心来,对粉儿比了五根手指:“五十两!” “嗤——” 粉儿却是嗤之以鼻一笑:“你们究竟是做官军的,还是做劫匪的啊?” 若按照从前小蕊那般的教养,别说五十两了,一百两也是使得。 不过如今…… 小蕊略微失神,而后面露几分被羞-辱的尴尬。 那副将却梗着脖子,咬死不松口:“便是这个价格买来的。这些日子以来她在军中的吃穿用度,尚且还没有算呢!你们偌大的一个伯公府,总不能连五十两都拿不出?” 此话是颇有几分激将的意思,不过小蕊却并不上当。 只冷笑一声,瞪了那副将一眼:“你说有便是有了?如今这遣州城里头是什么模样,你难不成是瞎的没有瞧见吗?我们都还没算,你们将这丫鬟给作践成了什么模样呢!” 她是当真天气地稍稍遮掩口鼻,轻轻踢了小蕊一脚:“瞧着脏兮兮的模样,还不知身上都有什么病呢!要不然就这样,我五十两买她也成。先将她拉去医馆,你们给医好了她身上的病,我们再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咱们就当是两清!” 其实从前,灵霏从不知道粉儿是这么伶牙俐齿的。只知她平日不爱说话,如今当了身边最大的丫鬟,话虽多了些,却不曾有过这种时候。 瞧着她的模样,灵霏忽而意识到,自己还是有人护着的! 也让灵霏想起,从前总是小蕊这样护在自己的跟前儿。怎么如今,她们就闹到这一步了呢? 那副将后退一步,眸色晦暗地看着粉儿:“四十两,不能更少了!我不过就是个副将,做不了这个主!” 粉儿犹豫地看向了灵霏,瞧着灵霏点了点头,方才不情不愿地对小叶道:“小叶子,去账房支四十两来。虽说这事儿终究还是咱们吃了亏,不过夫人如今安胎才重要!” 可说了一半,似是又觉得不稳妥,干脆上前,皱眉道:“算了,还是我亲自去。你在这里照顾夫人!” 粉儿与小蕊最不同的是,不管做什么事情,她都喜欢亲力亲为。不似小蕊,从前在灵霏身边的时候,时常拿出自己大丫鬟的气势来,压着底下的那些小的。 粉儿离开之后,小叶也是上前,对那副将跺了跺脚。 她小小年纪,不过脾气倒是厉害:“还站在这里做什么?难不成赚了四十两,还要叫咱们伯公府管你们吃喝吗?赶紧滚!若是扰了夫人安胎,伯公爷回来收拾你们的时候,只怕哭得便是你们了!” 灵霏瞧着她那模样,倒是有些想笑。 自除了小蕊的事情之后,粉儿似是有意将下头的小丫鬟们都“调教”得越发厉害。 每每外头不管有什么事儿,这些小丫头一个顶一个的“冲锋陷阵”,倒是也难为她们小小年纪,就要这般顾虑周全了。 那副将离开之后,小蕊到底还是深深将自己的头伏了下去:“多谢夫人成全!小蕊知错了。” 灵霏坐在那里没有动,看着眼前的人,想起从前的一切,她便心如刀绞:“这是最后一次了小蕊。我不知你如今回到我身边的目的是什么,但若你再自寻死路,我不会保你,也不愿保你了。” 她说的决绝,小蕊抬起头来的时候,眼中却比方才清明许多:“小蕊方CIA就说过,只要能回到夫人的身边,哪怕是去倒夜香,小蕊也心甘情愿。若夫人不信,科教人日日看着小蕊,小蕊绝没有一句怨言。” “哼!” 小叶是知道小蕊的事情的,此刻也是对小蕊冷哼:“如今也没有你有怨言的地步!” 小蕊抬眸,深深看了小叶一眼,似是意有所指:“你叫小叶对吗?你和我当初,几乎一模一样!” “啊呸!” 小叶一个小小丫鬟,说起话来却是厉害得很:“谁要和你从前一样啊?你别在这里挑拨离间!夫人对咱们那么好,便是打死奴婢,我都不可能背叛夫人的!” 小丫头倒是精明得很,灵霏越发开始有些喜欢这个小叶了。 外头响起了梁一沉回来的声音,灵霏也站起身来,示意小叶将小蕊带下去:“既是她自个儿愿意的,就叫她去倒夜香!” 第二百七十四章折磨手段 梁一沉进门的时候,正好和小蕊擦肩而过。 他似是没有认出小蕊一般,犹豫而又疑惑地看了小蕊一眼,而后匆匆走向了灵霏,上下打量着灵霏:“我听闻你和悠扬已经见过面了,你没事?” 这紧张的样子,好似灵霏要见的不是悠扬,而是什么杀人.狂.魔一般。 灵霏笑道:“哪有这么夸张?如今这遣州城到处都是咱们的人,就算她想如何,只怕是也做不到。” 梁一沉点头,这才问道:“方才出去的那个,瞧着像是小蕊?” 说起这名字的时候,他的语气里都带了几分森森寒意。 旁的他不知,可自小蕊的事情出来之后,灵霏郁闷了好些日子他是知道的。但凡是叫灵霏心情不快的人,便全都是他梁一沉的敌人。 灵霏点头,又感觉到腹中的孩子轻轻踢了自己一脚,反而轻笑:“是悠扬郡主带来的。我还花了四十两银子又给她买回来了,也不知图的是个什么买卖!” 梁一沉愣了愣,才冷笑一声:“她不配叫你这般忧心。你只管好生养胎就是了,至于她……我找机会将她处置了就是。” 说着,还怕灵霏多想一般:“不过你放心,究竟是伺候你这么久的人,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会留她一条命的。” 梁一沉是什么都帮灵霏想到了,这样的男人,叫灵霏往后余生,都不会想要割舍。 虽说悠扬郡主来了备受冷遇,不过到了第三日的时候,她终究还是有些“坐不住”。 接连下了两张帖子给灵霏,说她带来了京中的美食,邀请在这遣州城里头的各位夫人赏光。还特意在忒子上再三强调,叫灵霏一定要去。 小叶从外头打听回来了消息,说是城守孙夫人那边是一口答应下来了。说是郡主身份尊贵,又肯如此屈尊降贵的下帖子,不去不好。 倒是何庆将军的夫人何夫人那边,始终都没有什么消息,仿佛在等灵霏这边做决定。 何夫人和灵霏都没有消息,旁的更下首的官员们的夫人,也都默不作声。悠扬郡主的帖子下到了各个府邸,竟是如同泥牛入海一般。 对此,粉儿倒是觉得灵霏不该去:“她没安什么好心!” 灵霏思忖片刻,才略微颔首:“去告诉她,我会准时赴约。” 在小叶和粉儿诧异的眼神之中,灵霏才解释道:“我自是无所谓,可下头的那些官员们到底不好招惹悠扬郡主。如今他们能叫府中夫人这样坚定地站在我的身后,对我而言就已经足以了。我又何必用他们的仕途,来换他们对我的忠心呢?” 是啊,悠扬郡主再不济,也是这遣州城的官员们不好招惹的。 于是灵霏这边的消息一传出去,其他府邸的夫人们也都纷纷应和。 到了晚间的时候,府衙是热闹起来了。 看得出,悠扬郡主特意将这府衙给装点了一番。 虽也不是年节里头,不过却是热闹得很。府衙之中的家丁小厮们鱼贯而入,她甚至还从庭州城请了歌姬舞姬来助兴。 悠扬的确从京中带来了许多的美食,不过宴席之中,大部分还是这遣州城的特色小吃。 本是夫人们的聚会,梁一沉却偏偏要来。 灵霏知道,他是不放心自己。 他一来,悠扬郡主是高兴了,不过旁的夫人们自然倍感压力,席间也不敢多言什么。 就瞧着悠扬郡主一人如同花蝴蝶一般,穿梭在各个夫人们之间。只是除了孙夫人之外,没有人对她太过热情。灵霏也总算是佩服她,能在这般情况下,还能做出笑脸迎人的模样来。 她自是要来灵霏的跟前儿的,巧笑焉兮地也不客气,便坐在了灵霏的对面。 看着灵霏面前的菜品分毫未动,她不屑一笑:“你是怕我在这饭菜之中下毒不成?你放心,我可没那么蠢。便是想让你死,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的!尝尝,你大概是许久不曾吃到京中菜品了?” 可还未等灵霏说话,梁一沉便冷冷开了口:“你不知吗?阿霏不喜京中菜品。平日在府中,也是吃泉州口味的多。府中有好厨子,所谓京中菜品,也不过徒有其表罢了。” 话是这么说,他面前的碗碟倒是都有些空了。 悠扬郡主也不恼,只是将手肘拄着自己的下巴,状似天真地对着梁一沉眨了眨眼:“一沉哥哥,什么时候开始,咱们之间说话也要这么剑拔弩张了?你忘了吗?从前梁侯让你跪在雨中的时候,可是我冒雨给你送吃的。他打你的时候,也是我赶来帮你的。一沉哥哥,我要的其实不多,只是想做你的夫人而已,你为何这般抗拒我呢?” 她是说给灵霏听的,灵霏知道。 虽说明白梁一沉的心思,可灵霏多少还是有些感慨:梁一沉的许多生活里,她都不曾参与过。虽不说嫉妒,却有些羡慕悠扬郡主,能陪伴梁一沉那样的一段时光。 不过梁一沉也不甘示弱,只拿起一杯酒,薄饮一口,冷笑一声:“你幼时做了许多任性的事情,我也帮你不少。” 就当是扯平了,现在毫无瓜葛。 只怕梁一沉要说的,是这话。 果真,悠扬郡主也听明白了,脸上的笑意有些挂不住的僵硬,却很快就转了话题:“难道一沉哥哥就不想知道,现在梁侯如何了吗?” 这才是重点? 灵霏的眸色渐暗,梁一沉也终于抬起头来,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正视悠扬郡主:“他在你手里?” 灵霏佩服梁一沉的敏锐。 瞧着悠扬郡主也是笑着点了头:“是的,太上皇觉得我是个堪用的,便将梁侯交在了我的手里头。可我一心想着一沉哥哥,只盼着一沉哥哥还能理解我的苦心。我可以保住梁侯的性命,我只要一沉哥哥和我一起回去给太上皇认错,然后帮助太上皇罢了当今圣上,只这一点,一沉哥哥只要做到,整个梁家我都能帮一沉哥哥保下来!” 从前竟是不知,这悠扬郡主,还有这样的能耐? 果然,梁一沉放下手中的酒杯,死死地盯着悠扬郡主:“你将他怎么了?” 至此,梁一沉仍然不肯喊他一声“父亲”。 悠扬也只是笑了笑,顺手拿起了梁一沉的酒杯,亲自往里面倒了一杯酒:“你放心。他是你的父亲,虽从前对你不好,我却不会对他如何的。不过梁侯夫人,是受了些苦的!谁叫她那么对你呢?一沉哥哥,我早就想替你报仇了,如今总算是找到机会了!” 她那看似天真的眼睛里,藏着的却是满满怨毒。 也毫不吝啬地当着梁一沉的面儿,说出了她是如何对待梁曲氏的:她将梁曲氏抓来之后,就一日都没有停歇地折磨了起来。 太上皇的意思是,只要不出人命,梁侯府中的人随她折腾。而梁侯之前左右摇摆,如今圣上也不会想要护着他。何况圣上不是不知从前梁一沉在梁侯府中是如何被折磨的,所以对悠扬郡主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梁曲氏顶了个梁侯夫人的名头,平日里在京中为人却实在是小家子气。她出身又低贱,自没有京中的夫人们给她求情。 所以按照悠扬郡主的说法,她在抓到了梁曲氏的第一日,就让梁曲氏跪在了大雨之中。 如同她当年惩罚梁一沉的时候一般,悠扬郡主断了她的水粮,甚至利用她的儿子威胁她,让她心甘情愿地在大雨之中足足跪了一整日,一直到晕厥过去。 这还不算完,之后给梁曲氏喂了一些米粥,就将梁曲氏关在了阴暗潮湿的地牢之中。 那地牢里虫子老鼠诸多,而且都是悠扬郡主饿了许久的,所以梁曲氏一被关进去,那些虫子和老鼠就仿佛终于见到了食物一般。 悠扬郡主说,梁曲氏在那牢中哭喊了两日,喊得嗓子都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她才开了牢门。 彼时的梁曲氏身上被咬的到处都是伤痕,竟是也不顾自己的身份,跪下就开始对悠扬郡主求饶。 可悠扬郡主又怎会轻易放过她? 是将她从水牢里给带了出来,又关进了柴房,而后将整个郡主府的粗活累活都交给了她。 她拖着残破的身体,日日还要遭受郡主府中那些下人们的打骂。即便是最粗使低等的下人,也都可以任意打骂她。一直到悠扬郡主离开京中之前,梁曲氏哪里还有半分梁侯夫人的模样? 说到这,悠扬郡主更是得意轻笑:“一沉哥哥,你知道吗?她可将整个梁侯府的脸面都丢了个一干二净呢!也叫梁侯知道,一沉哥哥是给梁侯府中争脸面的才是!” 说真的,灵霏也讨厌梁曲氏。可她绝对想不出,会以这种方式来折磨梁曲氏。 看着悠扬郡主这张怨毒的脸,灵霏也明白了。 梁一沉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爱上这么狠毒的女子的。 梁一沉身边的人,可以睚眦必报,也可以狠心无情。但绝不能如同悠扬郡主一般,疯狂毒辣。 第二百七十五章连环计 梁一沉对梁曲氏也是心生恨意,虽不至于如同悠扬郡主这般恶毒,不过听到她这么说,梁一沉也只是无所谓一般地耸了耸肩:“她如何,又于我何干?” 悠扬郡主几乎被梁一沉这样的话顶的没了脾气,却是看向了灵霏:“对你来说,梁家如何,也没有关系是吗?” 她冷笑一声,虽知道如今是什么都做不了,却偏偏就是要说。 冷冰冰的眸子从灵霏的身上扫过,悠扬郡主言语不停:“你可知如今京中之人都如何说?说我一沉哥哥本该有着大好的前途,便是因为非要娶你那一日,就惹恼了圣上!” 她直指灵霏:“你不过是个区区小官家的庶女,凭什么嫁给我一沉哥哥啊?!你一个人拖累了整个宁伯公府就罢了,如今连秦家也一同不被圣上所喜爱了。你就是个灾星!你知道吗?!” 这话说的很严重。 灵霏虽知道她不过是为了刺激自己,可也做不到心里头半点儿都不想。 “砰——” 而梁一沉的手,却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他盯着悠扬郡主,眼中已然带了杀气:“郡主若只是想同我们说这个,那就大可不必了。” 他这么一拍,吓得众人都放下手中碗筷,朝着他们这里看了过来。 梁一沉也不顾旁人眼光,只是站起身来,冷冰冰对悠扬郡主道:“你若还想在这遣州城好好带着,就闭上你的嘴!否则你便是郡主,我也照样将你赶出去,你信不信?” 若不是她是郡主,只怕这会儿在梁一沉这般威势之下,活口都难留! 这一顿饭,便是这么不欢而散。 悠扬郡主对梁一沉,却是锲而不舍。 梁一沉一直防着她,所以往后的许多日子里,她竟是连梁一沉的面儿都没有瞧见! 眼瞧着最热的夏天过去,灵霏的生产日子也近了。 灵霏瞧着瘦小,平日里挺着个大肚子在外走动,旁人都不说了,便是梁一沉瞧着,都总觉得心惊胆战。 不过灵霏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宝宝很乖,不管是嬷嬷还是大夫都说,宝宝从大小和脉象上来看,都是严格地按照最健康的状态成长着的。 于是遣州城便有人调侃,说是梁一沉的严苛,便是连灵霏腹中的这个小团子都能感觉到的。 而且这些日子以来,梁一沉还陷入了另外的烦恼之中:到底要给自己的孩子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按理来说,从梁一沉往下的这一辈,在梁家应当要从“亮”字。 是个好字,但灵霏和梁一沉都不喜欢。 灵霏是觉得,“亮”这一字配上梁,听起来实在是难受得很。 梁一沉则是觉得,反正他的名字都没有从辈分,干脆孩子的名字也不要从辈分。省的往后叫梁家的以为,他们还好随便拿捏呢! 所以灵霏和梁一沉挑了许久,决定定个“瑞”字放在孩子的姓名之中。 一则他们旁的都没有太多想法,只希望孩子能够福瑞安泰就好。 二来,这孩子也如同祥瑞一般地来到了他们的身边,自然是当得起这个字的。 三来,瑞字男孩女孩用着都好。 定了这第二个字,偏偏是第三个字犯了难。 梁一沉挑了好些日子,总觉得那些字都不好,配不得这个孩子。 灵霏倒是觉得,挑个不要太大的字,否则孩子的命格若是扛不起,总是不好养活的。 梁一沉也会笑灵霏,说是他的孩子便是龙凤这样的字都当得起,岂会不好养活? 却最终还是按照灵霏的意思,去挑了一些平常的字,又犹豫之间,迟迟也没有定下来。 一直等到了灵霏生产将近的日子里,遣州城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大蟒和玉矿,引来了诸多商人们的关注。遣州城从那无人问津的那个边陲小城,一跃成为了商人们眼中的“香饽饽”。 自然了,光靠着玉矿是不成的。如今的玉矿尚且还在刚刚开采的阶段,不可能依托这个玉矿,养活整个遣州。 所以宋家送来的鸡仔,就派上了用场。 大半年的时间过去了,宋家送来的前几批鸡仔早已长大成熟了。 只要有了前几户人家尝试养殖野-鸡仔,能赚到钱能吃得饱,那么就不愁后面没有人跟着。 野-鸡仔或许在旁的地方养殖起来不那么容易,但是在遣州城却不是如此。 这些鸡仔本就生活在野外,所以需要足够大的地方。遣州四面环山,山上也大多都是石头和灌木,正是适合野-鸡-仔生存的地方。 所以府衙特地请示之后,表明可以将每个想养野-鸡仔的人家,都批下来一块山地。 不管他们在山上中草药也好,养鸡仔也好。三年免税,但三年之后就要按照朝中的规定开始缴纳税款了。 便是如此做法,三年也足够叫遣州城的这些穷怕了的百姓们休养生息。 这都大半年过去了,第一批鸡仔已经长大。那些第一批养殖的城民们,不仅仅保证了自己家里的吃穿,甚至还望庭州和清州卖了一部分。 总算是看到了成效,这遣州城也总算是出了一批终于不用朝廷拨款来救济的百姓了! 能自力更新,百姓们自然对梁一沉感恩戴德。 所以家里是有人的就出人,没有人的就出东西,越发配合梁一沉他们开采玉矿的进度。 起初,遣州城实在是给那些开采玉矿的男丁们发不起银钱。不过梁一沉人在这里,说一句能保证他们吃得饱,那些饿怕了的壮丁们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呢? 结果这夏日过了之后,玉矿的开采也小有成就。 梁一沉干脆一次性将之前答应他们的银两结清了三月,只要是参与开采的人人有份,这下可惹的遣州城的百姓们越发高兴热闹了起来。 自然了,也不是没有那闹事之人。 有人天生就好吃懒做,只想坐享其成。 所以有的人说自己想养鸡仔,实际上只想骗那一亩三分山地。 有的人虽日日去矿上,却磨洋工偷懒,不愿干活吃的却多。 对于这种人,梁一沉是一个也没有客气,全部都加重处罚。 甚至其中有一人是城守孙本的近.亲,梁一沉也照样惩罚,而且说其知法犯法,更是惩罚更重。 这么几次下来,便再也没有人敢放肆,大部分人都兢兢业业,这遣州城比起他们来的时候,不知要好了多少。 城中甚至有人说,梁一沉和灵霏就是她们的活菩萨,救命恩人! 大家似乎都在期待那孩子的到来,唯有梁一沉,是瞧着一日比一日的焦虑了起来。 越是靠近生产的日子,他干脆也不去府衙了,就陪在灵霏的身边,每一日都要亲自检查好几遍给灵霏生产准备的东西。 都不说是旁人了,就是跟在他们身边伺候的,也大多都不曾见过梁一沉这般模样。 因着马上就要到中秋之期了,其实距离灵霏生产,应当还有一个多月才是。 所以府中上下都忙碌着中秋的事情,八月十三这一日,灵霏一早起来,却觉得眼皮子开始跳个不停。 特意嘱咐了下头的人要小心,这还未吃早饭,却果真瞧着外头匆匆跑了人进来,二话不说就跪在了梁一沉的跟前儿:“伯公爷快去矿山上头瞧瞧,矿山走水了!” 走水?! 这矿山会塌,走水的事情却不曾听说许多。 灵霏倏然起身,瞧着梁一沉也皱了眉,就听来人继续道:“宋家的和何大人还都在矿山底下呢,伯公爷救救他们啊!” 遣州城能到今日这一步,他们功不可没。 瞧着梁一沉仍然站在原地,灵霏也是轻轻推了他一把:“我知道你担心我,不过如今矿山更重要。我这日子还没到呢,无妨的,你带人去救火就是!” 梁一沉也不推辞,这才大步朝着外头而去。 他走的匆忙,灵霏又推了梁挺一把:“你们都跟着去,府中留一队人就够了。” 然而梁挺刚走,灵霏就回头吩咐家丁们:“将府中守好,只怕要出事!” 这时候矿山走水,灵霏的心里有一种不祥之感。 果然…… 这遣州城的大半男丁们都去救火了,外头却突然传来了兵戈相交的声音。 有身上沾了血的家丁跑进来,小叶挡在了灵霏的跟前儿。 那家丁慌张地在灵霏跟前儿扑倒了下来:“夫人,外头打起来了!” 他喘了一口气,才继续道:“好似是庭州城的军队,直接从正门打进来了,只怕是冲着咱们这里来的!” 糟了! 灵霏知道,事情最终还是朝着他最坏的方向发展了:只怕从那玉矿走水开始,一切就是针对她来的! 玉矿走水,调走了遣州城中几乎所有的男丁,包括梁一沉他们在内。 毕竟玉矿是遣州的命脉,如何不重视? 而庭州城的那些士兵们只怕是早就准备好了的,灵霏的脑海之中,忽而就浮现出了一个人来:“是悠扬郡主做的吗?!” “是!” 那小厮点了点头:“是悠扬郡主亲自带兵前来!” 看来她这一次来遣州城,不仅仅是为了迷惑灵霏和梁一沉,更是为了帮太上皇收回庭州兵权! 第二百七十六章危机! 悠扬郡主会用兵,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灵霏倏然站起身,却感觉到腹中重重一沉—— 不,不会的。 如今这身孕也不过还未到八月,这孩子必不会这么着急就出来的! 所以灵霏沉下了心来,认真地瞧着来人:“伯公爷那边如何了?” 那人倒是早就打探好了的,回禀道:“玉矿那里定然是有人放了火,火势是从矿洞之中而来的,周遭还有一些野火配合。只怕一时半会儿灭不了火,何大人和宋家的还被困在矿洞之中,爷已经亲自带了人下矿洞了,是……是有些着急的。” 万分火急的事情,他还可以隐去了许多,就是怕灵霏担心。 可灵霏还是感觉到,腹中忽而传来了一阵疼痛。 她想坚持住,却实在是难以坚持,只咬着牙后退一步,捂了肚子,能感觉到冷汗已经在额间蔓延了开来。 “夫人,怎么了?!” 她这般动作,着实是将堂中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小叶差点儿将手中提着的水壶都扔了,忙跑向了灵霏,脸色煞白:“夫人可是肚子疼?” 孩子要紧,灵霏虽这些日子偶尔也会感觉到腹部有些异样,但嬷嬷和大夫都说无妨,她也没在意。饶是如此,只要她平日里有任何的不适,梁一沉非要将这府中闹个人仰马翻不可。 所以久而久之的,若灵霏只是有些难受,只要大夫来日日请脉的时候说没事,她也就不再和旁人多说什么了。 只是这一次,是不一样的! 她即刻看向了小叶:“我只怕……这次要来真的了!” 小叶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向了粉儿。 粉儿愣了片刻,也顾不得旁的,这才拍了拍脑袋,对外头大喊:“将暖房准备好,再将大夫和嬷嬷都带过去,准备热水啊!” 融安是平日里早就将府中的人都准备好了,可振捣了这时候,还是有些慌乱了起来。 小叶上前,一把扶住了灵霏,就要带着灵霏往暖房而去。 灵霏深吸一口气,感觉到腹中的疼痛稍稍减轻,这才拉住了那传信之人:“不要去告诉伯公爷我要生了,不要让他分心!” 若玉矿之下的情况那么紧张,灵霏如何能让梁一沉再为她而担心? 那穿心之人却是惊恐抬眸,本能地摇了摇头。这样大的事情,他如何敢欺瞒梁一沉? 可灵霏的眼中,第一次在面对他们这些吓人的时候,带了这么多的威胁和凌厉:“若因为你们的消息而让伯公爷分心出了什么事的话,不仅仅是你,联通你的家人,我都不会放过的!” 其实熟悉灵霏的人都知道,她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 可却真的将那传令之人吓了一跳,忙不迭地点头:“夫人放心,这事儿小的不会告知伯公爷的!” 灵霏这才点了点头,忍着腹中的难受,继续道:“你放心,不管日后伯公爷要如何处罚你们,有我担着,必不会叫你出事就是了!” 她能做的能说的,就这么多,腹中的难受,让她再也忍不住了! 小叶扶着灵霏进了暖房的时候,府门外头也已经传来了喊杀声。 灵霏不过刚换了衣裳躺在了榻上,嬷嬷和大夫们就已经在旁候着了。 三个嬷嬷有两个都是秦家送来的,还有一个是梁一沉精挑细选的,自都放得下心来。 屏风后头候着的大夫们,有一个是从京中带来的,有一个是何庆军中的军医,还有一个是这遣州城之人。梁一沉对他或多或少都有恩情,他们自然也不是信得过的。 灵霏此刻却还不忘了看向了屏风之后:“伯公爷如何了?” 一位和灵霏相熟的大夫跺了跺脚:“都什么时候了?夫人且顾着自己!” 腹中的疼痛再一次袭来,灵霏就听得一旁的嬷嬷道:“不行啊,夫人还未开指。但的确是要生了,都说七月生八月死,这孩子马上就要到八月了——” 她话还未说完,就闭了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七月生八月死,这个事情灵霏倒是也曾听闻。 说是若妇女早产,七个月大的孩子是很有可能安然无恙地诞生的。但若是八个月就早产,十个孩子之中,只怕有九个都是生不下来的! 一旁有另一个嬷嬷拉了那说话之人一把,说话的嬷嬷即刻就跪在了灵霏的跟前儿:“奴婢失言,奴婢该死!” 她慌乱的样子,却让灵霏知道,自己更加应该镇定起来。 虽已是满头大汗,她却仍死死地看向了那嬷嬷:“这不是还没到八个月吗?!何况我秦灵霏的孩子和梁一沉的孩子,如何能与旁的那些孩子相提并论?若是没有开指,你们就想办法让它开!若是孩子生不下来,你们就想办法让我生!这么多人站在这,若连个孩子都保不住的话,传出去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其实说了这一番话,已经是耗尽了灵霏的大部分力气了。 嬷嬷们不敢再置喙什么,灵霏的话,仿佛也叫她们吃了定心丸。 虽已然开始痛苦,灵霏却知道,这也不过就是开始罢了。 于是她再度看向了屏风的方向:“告诉我,伯公爷那边怎么样了?否则的话,我是没有办法安心地生孩子的!” 外头的太医犹豫一下,终究还是开了口:“矿山的火势已经在尽力去救了,不过伯公爷下矿之后,没了音讯。但请夫人放心,伯公爷神通广大,必不会有事的!” “我自然知道!” 这并非是盲目的,而是灵霏对梁一沉的信心,从来都不曾消退过。 外头的大夫再度出声:“是啊,咱们都相信伯公爷。所以还请夫人放宽心,将精力全部都用在如今的事情上。只要夫人和孩子没事,伯公爷就不会有事!” “唔——” 说话间的功夫里,疼痛再度袭来。 接生嬷嬷看了情况之后,也出去了屏风外头和大夫们商量着,不行就要下催产汤药了。 催产汤药这东西,原本是能不用就不该用的。许多妇人都死在了催产汤药之下,这汤药的剂量若是太过,妇人便容易大出血。一旦出血,便是神仙也难救下来! 然而事情到了这一步,灵霏知道,不管怎么样,都要以孩子为主,这才对外头喊道:“若是出事,先保孩子!” “小的不敢!” 谁成想,外头的大夫们竟是齐刷刷地跪了下来:“伯公爷早就私下嘱咐过咱们,若是真到了那一步,必定要保住夫人的性命。否则的话,便是生生世世也不能放过咱们,所以夫人放宽心,咱们不会让夫人有事的!” 梁一沉……他竟是连这个都想到了?! 灵霏闭了闭眼,感觉到疼痛是一次比一次猛烈,已经顾不得旁的了。 小叶从外头端了热水上来,灵霏却一下就看出了她的眸色并不安宁。 一把拉住小叶:“外头是不是出事了?” 小叶后退一步,摇了摇头,是不准备说的样子。 灵霏却不曾放开小叶,只死死拉着小叶:“告诉我外头的情况!” 这命令的语气,叫小叶如何不从? 连外头的嬷嬷们想劝,都不敢开口。 就听得小叶小声道:“悠扬郡主已经带军攻入城中,掌控了府衙。正……正是要朝着咱们这边来了!” 真是祸不单行!看来悠扬郡主今日的目标就是自己,只是老天都在帮她一般,竟是让自己今日就要生了,如何能对付悠扬郡主? 小叶却是看着灵霏,认真道:“粉儿姐姐已经带着咱们的府兵们去迎战了。咱们府中上下所有人都立了生死状,今日若是保不住夫人的话,咱们一个个也都不苟活了!所以夫人放心,安心生孩子就是,夫人平安了,咱们才能平安!” 灵霏只觉得,自己和梁一沉是何得何能,身边竟有着他们呢? 其实在小蕊背叛的时候,灵霏也怀疑过自己:是否对下人太过苛待?如今方才知道,他们的心思其实也很简单。 灵霏点了点头,终于放开了小叶,而后抓住了一旁的嬷嬷递来的布绫。 又深吸一口气,在口中含了一小片参片,才看向了小蕊:“柴房之下有个暗房,粉儿知道地方。里头有一些武器,你叫粉儿带人去拿。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这孩子平安生产。小叶你就留在这里准备好襁褓,一会儿若府中失守,你就抱着孩子,我们助你逃跑。” 喘着气,灵霏的汗珠已经豆珠一般大小地开始从脸颊滑落。 她眼含泪水,分明还未生出这孩子,却已然开始不舍:“到时候你什么都不要管,只知道将孩子带出去。将孩子带出去之后就去京都,找我父亲和母亲,他们一定会帮你的,知道了吗?” 小叶是想拒绝的,她想说,这种时候,她如何能离开灵霏呢? 可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如今府中留下的兵力是不可能对付得了悠扬郡主带的庭州军的。 所以若真的到了那一步,灵霏的做法没有错! 于是小叶只能噙着眼泪,将这事儿应了下来,算是给灵霏一个安心。 第二百七十七章生命关头 “砰——” 灵霏这边尚且还不知如何的时候,外头却突然传来了撞门的声音! 吓得一旁的嬷嬷一个激灵,手中拿着的东西都差点儿掉落在地。 灵霏也是眸色一沉:“是悠扬郡主来了吗?!” 外头小厮匆匆进门:“回夫人,悠扬郡主还被困在城中,这一队人马有二十左右,只怕是先行来刺探的。” 灵霏的心中,冷意森森:只怕这一次,悠扬郡主是下定了决心要她死啊! “别慌!” 灵霏断然出声,不仅仅是对这府中之人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她深吸一口气,死死地抓住了前头的布绫,这才对那小厮道:“府中还有火油和硝石,沿着整个院墙将硝石和火油洒在周围。然后将所有能燃烧的东西都拿开。若是他们敢闯进门来,就将这院墙周遭给咱们筑起一道火墙!” 虽不算是解决了根本的问题,可能撑一阵是一阵! 这法子危险,下头的人却没有片刻犹豫:“是,夫人!” 又听得一直在下头的嬷嬷突然对灵霏道:“夫人,夫人撑一撑啊!开指了,开始开指了!” 终于…… 灵霏只怕是这么长的时间里,这孩子迟迟不出生。她不可能拖着这样疼痛的身体躲避悠扬郡主的,必须要先生孩子,才能保住这孩子啊! 灵霏笑了笑,疼痛却让她的笑容都显得有些僵硬。本是想开口说两句话,却实在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只能听着嬷嬷的声音在耳旁,好似也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 片刻之后,外头仍然没有传来声音,灵霏总是要担忧:“外头……怎么样了?” 嬷嬷却是着急地额上全然都是汗珠:“夫人,都什么时候了,还关心外头?先生孩子,先生孩子啊!” 灵霏也想,可做不到啊! 如今她不只是一人,她所做所有决定,很可能还关系着整个这院子,乃至许多遣州城的百姓们的生死啊! 大夫们也知道灵霏的心思,出去打探了一番,才回来有些感慨道:“夫人,那队人马,被百姓们围在了府门外头!” 百姓们? 灵霏倏然睁大了眼睛,就听得房中的大夫也感慨良多:“是伯公爷和夫人来到这遣州城之后,就厚待百姓们,百姓们此刻自然不会叫夫人出事。还望夫人能够好生在意着如今的状况,将孩子好端端地生出来,方才不算负了百姓们对夫人和孩子这一片热诚!” 是啊,能有这样的百姓们在身旁,灵霏还所求什么呢? “啊——” 疼痛再度袭来的时候,灵霏轻呼出声。 嬷嬷们也鼓励着灵霏:“夫人,做得好,再用力一些,再用力一些啊!” 灵霏似乎都听得见,外头的百姓们的声音。 反而方才都已经有些昏沉的意识,此刻越发清醒了起来。 她看向了一旁紧张的粉儿:“粉儿,你出去告诉百姓们。不可为了我们母子而伤了他们自己。悠扬郡主这是背水一战,只怕不会轻易放弃。若他们抵挡不住,便自保为上。否则我和梁一沉便是歉疚一辈子,也不能过的安宁了!” 听闻此言,粉儿都是要哭出来一般跺了跺脚:“夫人,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 “去啊!” 灵霏的眼角也含了泪水:“你若不去,我便是不能安心!” 粉儿如何能拗得过灵霏? 跺了跺脚,便跑向了外头。 灵霏闭着眼,感受着腹中的孩子仿佛在和她捉迷藏一般。 一旁的嬷嬷们也是忧心忡忡:“不行,开指太慢了!还未到日子,只怕是夫人受了惊动了胎气,这孩子才要出来的。开指太慢了,不成啊!” 听闻戏言,灵霏一不做二不休:“给我准备催产的汤药!” 她断然之声,惊得外头的大夫们都跪了下来:“使不得,使不得啊!若夫人出事,伯公爷也不能苟活,夫人,使不得啊!” 灵霏虽只是在产房之中,却清楚明白地知道现在的局势。 她的声音里,都带了几分嘶哑,却是不容置喙地命令:“我说,给我准备催产的汤药!若是这孩子不能尽快出生,咱们谁都保不住他!外头的人顶不了多久了,如今的情况你们还没看明白吗?给我准备催产的汤药,能保住一个是一个啊!” 灵霏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等悠扬郡主破门而入的那一刻,她便是拼着自己的性命,也一定要保住这孩子的平安不可! 从前只害怕生孩子,如今有了方才知道,作为一个母亲,她该做什么。 若是换做平日里,不管是大夫还是嬷嬷,一定都不叫灵霏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可如今悠扬郡主的队伍的声音就在外头,整个遣州城已经乱做一片了。 这屋子里的静默,就代表着他们所有人都认同灵霏所说的话:只有将孩子尽快生出来,才能更好地找到一条退路。若悠扬郡主真的打进门来,只怕灵霏和孩子都会身处险境。 大夫们也不再犹豫,终于转身去给灵霏开催产汤药。 在等待汤药的过程之中,疼痛仿佛越发剧烈了起来。 外头的喊声,也越来越多了。 小厮的脚步前来,却没有进门。 灵霏还是听到,那小厮在门外对粉儿道:“悠扬郡主带着大队伍进城了,百姓们抵挡不住了!” 看来到他们这小院子的门口,也不过就是片刻的功夫了。 灵霏闭了闭眼,对小叶吩咐道:“将所有的东西准备好,一会儿只要孩子一出生,就交给粉儿。你和粉儿一起走,无论如何,要保护孩子!” 小叶点头,却认真地看着灵霏:“我要和夫人在这里,保护夫人!” 小小丫头,目光之间的坚定,倒是叫灵霏不知如何拒绝她。 仿佛被她所感染,灵霏也只点了点头:“好,那你去做两件事。第一,将府中所有的兵力都集结起来在正门,悠扬郡主若是想来,按着她的性格必定是从正门而入。第二,将后门打开虚掩,再找一个身形和粉儿相似的抱个假襁褓,为粉儿留一个后路。” 灵霏相信,即便是她不这么嘱咐,这小小院子里的侍卫们,也都会拼死了要保住孩子的性命。 灵霏更相信,悠扬郡主是早就想好了今日的。所以她一定会从正门进入,要在灵霏的跟前儿耀武扬威! 小叶下去做事的功夫里,催产汤也已经熬好了。 疼痛之间,灵霏没有半分犹豫,便将那汤药一饮而尽—— 她唯有一个想法罢了:只要孩子能好好的,不管要她如何,她都心甘情愿。 灵霏自认为,她已经将能做的,能吩咐的事情都吩咐好了。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好好地将这孩子生出来罢了。 从前灵霏是知道,生孩子是很痛苦的一件事。 可自己亲生经历了之后,却的确是觉得,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情,是比生孩子的痛更加叫人难以忍受的了。 所以她忽而就想起了自己的娘亲,想起了从前在娘亲身边的日子。 只恨那时候她还不够乖,不够听话。若是此刻能再见到娘亲,该有多好啊! “夫人,夫人不要睡啊!已经能看到孩子了,夫人再撑一撑啊!” 接生嬷嬷的声音,就在灵霏的耳边,将她从混沌之中喊醒了几分。 “啊——啊——” 外头已经传来了士兵们想要强行打开府门的声音,灵霏一个激灵,终于开始用力:“孩子啊,你快些出来!再晚些,娘就保不住你了!” “轰——”地一声,外头火光四起。 门被撞破的同时,那一圈早就埋好了的火油和硝石也被点燃! 整个院落都被火圈给包围,这从前人人惧怕的火焰,如今竟然成了灵霏的保护神。 而正在此刻,嬷嬷也是抬起头来,对灵霏喊道:“夫人,再努力啊!能看到头了!” 很好,看来孩子的胎位很正。 灵霏也顾不得旁的了,在院落的嘈杂声之中,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想喊,却第一次知道,原来人在已经用力到无力可用的情况下,其实是什么都喊不出来的,甚至连嘴都未必能张开的, “呜哇——” 可当那孩子响亮的啼哭声传来的时候,灵霏又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天旋地转之间,她听到了嬷嬷欣喜的声音:“夫人,是个小公子!虽说有些不足月所以瘦小,不过听这哭声就知道,小公子很健康呢!” 笑,灵霏很想笑,却实在是无法扯动自己的嘴角。 她伸出手来,嬷嬷就将一个正在手脚乱动的小家伙递了过来。 灵霏轻轻地拂去了那皱巴巴小脸上的血痕,对一旁拿着热毛巾和襁褓匆匆而来的小叶还有粉儿轻声道:“就叫他梁瑞焰。这火焰赋予了他生命。” 灵霏的声音很小很小,却叫粉儿听得清楚。 看着那张小脸,灵霏便是再不舍,也不得不轻轻地将孩子往粉儿的跟前推了推:“带着他,快走!” 再多的话,灵霏是真的说不出了。 而外头悠扬郡主的声音,也已经出现:“你们挡不住我的,你们谁都挡不住我的!我要杀了秦灵霏!” 第二百七十八章同归于尽 她的声音已经在外头了,粉儿便是犹豫也没有机会了! 被灵霏推了一把之后,粉儿就看向了灵霏,眸色认真:“夫人放心,便是拼了我这条命,我也会将小公子送到京中去的!” 而后,她脚步匆匆,便往后门而去—— 小叶想留在灵霏的身边,却再度被灵霏推了一把,不得不跟上粉儿和孩子。 她们二人的身影不过刚刚消失在这房间里头,灵霏就听到了“砰——”地一声巨响,是悠扬郡主的人已经开始从外头攻打他们这大门了。 “夫人,您的血还没有止住!” 接生嬷嬷一直在关注着灵霏,此刻也是拉了灵霏的手,指了指灵霏的身下。 灵霏低头,看到的确有血液缓缓地渗透出来。 但当下也顾不得许多了,只镇定道:“给我热水擦身,然后换衣裳!便是要死,我也不能让她瞧见我这般模样!” 作为一个庶女,灵霏从前忍得够多,也低调的够多了。 然而到了这种时候,她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小庶女了。如今的她,是要站在梁一沉的身边,撑起来这偌大一个伯公府的伯公夫人。 便是注定了要死,又怎能毫无颜面地死在悠扬郡主的眼前呢? 仿佛是被灵霏这样的行为所感动,不管是接生嬷嬷还是大夫们,虽都知道灵霏的情况并不是很好,却仍然按照灵霏的意思,给她擦干净了身体,而后换了一身体面的衣裳。 大夫们给灵霏开了止血的汤药,喝下去之后那血流的速度稍稍减缓几分。 嬷嬷们为灵霏梳妆,用胭脂的红色稍稍遮掩她如今脸色的惨白。 梳妆过后,他们全然都退下,屋子里是静默的,外头却是嘈杂不堪的。 有一位接生嬷嬷,由衷对灵霏道:“从前只觉得,夫人的模样总是和小孩子一般。清秀有余,却端方不足。如今瞧着夫人当真是做母亲的人了,面容举止之间,全然都是优雅与镇定,果真是伯公夫人的风范!” 都到了这时候了,她自然不是在“拍马屁”。 由着她们缓缓地将自己扶着站起来的时候,“砰——”地一声巨响,这屋子的房门已经被攻破了! 透过屏风,灵霏隐约能瞧见穿着铠甲的悠扬郡主的身影。 她挥刀而上,斩伤了门口的一个守卫。 灵霏便开口:“你别动这房子里的人,既是已经见到我了,何必再乱开杀戒?” 这一句,是想保住大夫们和嬷嬷们的性命。 却没想到,悠扬郡主手中的长刀当真在空中顿了顿,而后放了下来:“这屋子里怎地一股血腥气?” 是了,旁人还不知,她今日生产,只知她是怀孕将近八月的。 灵霏坐在榻上,觉得眼前有些晕眩,却强撑着身子看着那屏风之后:“梁一沉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矿山的火只怕还未熄灭,外头半点儿梁一沉的消息都没有,让灵霏暗暗有些心惊。 “锃——” 悠扬郡主收了手中长刀,挥手示意身后的侍卫们将屏风搬开,才缓缓对灵霏道:“矿山的火势那么大,他大概已经死在矿山里头,出不来了!” 屏风被缓缓搬开的时候,悠扬郡主那张带着怨毒的面容,也渐渐地出现在了灵霏的眼前。 其实悠扬郡主今年也不过二十出头罢了,本该是最美好的年纪。如今她穿着一身铠甲,却丝毫不见二十如花年纪该有的明媚和英姿,反而更多几分愁怨,如同那深闺怨妇一般,再无明媚张扬之感。 灵霏看向了她的时候,她也看向了灵霏。 上下打量之间,悠扬郡主满眼疑惑。 可终究,她的目光还是落在了灵霏的腹部—— 其实刚生完孩子,又有宽大的衣裳挡着,灵霏腹部的变化并没有那么明显。 只不过是悠扬郡主前儿和灵霏才见过面,又一直很关注灵霏,所以一眼就瞧见了灵霏腹部的变化:“你……你的肚子?!” 她即刻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而后对身后人怒道:“混账!她都已经把孩子生下来了,为何没有人来禀报我?!” 将手中长刀再度拿起来,她回头,狠狠地踹了身后人一脚:“去,给我找!把这遣州城翻个底朝天,也要将那孩子给我找出来带到我面前来!” 她目眦欲裂,瞪大眼睛的样子十分骇人,哪里还有从前半分那娇俏可人的模样呢? 灵霏虽心下有些担忧,但面儿上必须要做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来:“你今儿就是将这整个遣州城都翻过来,也找不到孩子的。” “你闭嘴!” 悠扬郡主转头看向了灵霏的时候,却是满目嗜血一般的通红:“如果不是你,事情也不会走向今天这一步!我就不明白了,你究竟是什么样的妖孽,能将一沉哥哥迷倒这般地步?!我分明给过他最后的机会了,我告诉他,只要他肯和我回到京中去,我便什么都不计较了。可他却是不愿,他竟说,他此生只要你,只有你秦灵霏一人。” “哈哈——” 眼泪顺着悠扬郡主通红的眼眶缓缓而落,她的语气里全然都是嘲弄:“我都屈尊降贵到那般地步了,我都和他说,只要他去圣上跟前儿求娶我,我堂堂郡主之身,也甘愿做个与你这小庶女平起平坐的平妻留在他的身边!我告诉他,什么管家之权,什么嫡长子之位我统统都可以让给你秦灵霏,我只是想留在他的身边,仅此而已啊!” 这样的话……梁一沉从未说过。 看来是悠扬郡主私下找了梁一沉,梁一沉拒绝的也很断然。 悠扬郡主将手中长刀,直直地对准了灵霏:“他明知道,我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他明知道,我比这世上的任何人都要爱他。可他居然告诉我,他身边只有一个位置,那就是只留给你秦灵霏的!你若不是妖孽,又怎会将他迷惑至此?!” 倏然之间,她的眼神又变得坚定无比:“我今日就要替天行道,斩妖除魔,杀了你这贱-女人,我看谁能奈我和!” 是求而不得,让她到了这样疯狂的一步? 灵霏越过她的身影,看向了外面—— 这偌大的院子,已经陷入了一片狼藉之中。 院子里横七竖八地倒着那些至死都还在守护灵霏守护着伯公府的侍卫们的尸体,他们有的人的手中到死都没有放下武器。 有那么多人帮自己,帮着孩子挡住了那么多的明枪暗箭。 哪怕是到了如今这看似无路可走的地步,灵霏却又如何能轻易认输呢? 于是她定了神色,认真看向了悠扬郡主:“你说你爱他,你是如何爱他的?” 在悠扬郡主不解的目光下,灵霏是淡然的:“你爱他,所以你就可以不顾他的心思,将他这么多年的努力都不放在眼中,非要逼迫他顺从于太上皇吗?你若是爱他,那你应当比谁都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又耗费了多少的心思,才能和当今圣上打下这片江山来。他是心有大志之人,你却要将他拉到太上皇做下的那一滩污泥之中,要他和旁人同流合污吗?” 悠扬郡主张了张口,声音虽大,却略显底气不足:“朝堂之事,你懂什么?!” 灵霏点了点头,双手死死地撑着自己的身子:“你爱他,就应当知道,这些年他虽瞧着和梁侯府中闹的不可开交,但其实他的心里是最重情重义的。你折磨梁侯府,便等同于折磨他。你以为你是在替他报仇,可你从未问过他,他到底是恨不恨梁侯,不是吗?” 悠扬郡主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灵霏:“他从小遭到那样的对待,怎能不恨?!” 灵霏却轻笑:“圣上登基之时早就给过他处置梁家的机会,他却什么都没有做。若他恨的话,还会轮到你折磨那些人吗?” 晕眩的感觉是越来越厉害,分明这房子里到处都是热水和炭盆,灵霏却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有些冷了。 悠扬郡主似乎也察觉到了灵霏的虚弱,只是再度上前一步,有些西斯地里地对灵霏喊道:“我不管你如何说!今日你必须要死!反正我也没有退路了,我已经成了整个京中的笑柄了!杀了你,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死于我悠扬之手的!” 说罢,她便举着刀,直直地朝着灵霏而来—— 屋子里的大夫和嬷嬷都第一时间反应,想扑过来。可他们如何能抵挡得住悠扬郡主身后的那些训练有素的庭州士兵们呢?! 眼瞧着悠扬郡主的刀就在自己的眼前,失血的晕眩和冰冷,也终于让灵霏的手再也撑不住了—— 她的耳边好似听到了孩子响亮的哭声,右手方才在梳妆的时候藏着的那把梁一沉送给她的匕首,也终于可以拿出最后的一分力气,在晕倒之前,朝着悠扬郡主狠狠地刺了过去—— 和悠扬郡主同归于尽,已经是灵霏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了。 只要能保证孩子安然无恙地逃离,她所做的一切,也就有意义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他回来了! 温热的血液洒在灵霏的脸上,只是灵霏失去所有意识之前,最后的感觉了。 “阿霏,阿霏,你不要吓我啊!” 是谁?在喊着她的名字? “阿霏,你坚持住啊!你别吓我!” 是梁一沉啊!真好,他没事! “阿霏,求你了,快醒来!” 醒来?她还能醒来吗? 混沌的意识之中,灵霏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又好似觉得缺了点儿什么。 是什么呢? 啊……是疼痛。 灵霏能感觉到,此时此刻的她,仿佛置身在一个温暖的环境之中。耳边有梁一沉的声音,再仔细听听,还有小蕊和小叶的声音。 还有一个小东西好似就在她的身旁,哼哼唧唧的,是孩子? 却唯独没有疼痛的感觉。她应当是已经和悠扬郡主同归于尽了,怎会没有疼痛的感觉呢? 灵霏不敢睁开眼,她害怕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身处冰冷的地狱之中。而耳边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她幻想出来的幸福罢了。 “大夫,阿霏这是怎么了?!她为什么还不醒来?!” 梁一沉焦急的声音就在耳边,让灵霏觉得那么真实。 而很快,就有人用温热的手指再度探上了她的脉象:“伯公爷放心,夫人应当只是失了许多的血,又受了惊,费神了许多,身体有些孱弱。如今血已经止住了,让夫人多睡一会儿,也未尝不可。” 是大夫的声音! 所以……她当真没有死?! 灵霏下定了决心,而后倏然睁开了双眼—— 眼前是熟悉的床榻,有一个小团子一样热乎乎的东西,正在她的脑袋边上哼哼唧唧。 “阿霏,你醒了?!” 梁一沉的头也凑了过来,虽说有些胡子拉碴的,不过仍然是灵霏记忆里那个熟悉的样子。 “我……我怎么了?” 灵霏低头,伸出手,抚摸自己的身上:她为什么没有感觉到疼痛呢? 梁一沉却不明白灵霏在做什么,只是握住了她的手:“阿霏,你在找什么?” 灵霏即刻反应过来,也顾不得旁的,只是看向了自己的身旁:“孩子呢?!我们的孩子呢?!” “孩子没事!” 梁一沉的眼神,温柔似水地看向了那哼哼唧唧的小团子:“他没事,阿霏,你放心,咱们的小小焰,一点儿事都没有!” 灵霏竟是不知,梁一沉也能有这样温柔的时候。 转头看向了那小家伙,灵霏的心里感慨万千:就这么小小的,皱皱巴巴的小家伙,在一出生,就承载了多少人的希望呀! 分明是初次见面,却像是已经再熟悉不过了。便是即刻让自己用性命换他一个前程似锦,灵霏也是愿意的。 梁一沉更是小心翼翼地将小团子的手从襁褓里拿出来,而后轻轻地放在了灵霏的脸颊上。 小家伙也像是感受到了母亲一般,竟是从方才的哼哼唧唧之中安静了下来,只睁着眼睛,盯着灵霏,眼神里是全然的依赖和信任。 用脸颊拱了拱他柔软的小手,灵霏才问梁一沉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梁一沉低了头,知道这事儿是瞒不住灵霏的,而后才道:“是小蕊,她挡在了你和悠扬郡主之间……” 小蕊? 是了,她应当是一直在府中的,只怕那一日也是趁乱进来的。 “她在哪儿?!” 仿佛此时此刻,灵霏觉得,她和小蕊之间所有的恩恩怨怨,都可以到此为止了。 梁一沉的声音里,却是带了几分沉重:“她已经……” 不必梁一沉多说,灵霏就明白他想说什么。只怕是,小蕊已经不在了。 可灵霏也不知为什么,心里头仍然有着某种坚持:“她在哪儿?” 梁一沉明白灵霏的这坚持,只轻叹一口气,而后回头对梁挺示意了一下。 不一会儿,小蕊就已经被抬上来了。 她躺在担架上,已经被洗干净了身上的血污,也穿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若灵霏没记错的话,这衣裳还是她在自己的身边伺候的时候,自己给她的。说是她出嫁之前的陪嫁,是用上好的湖州丝做的衣裳,便是满京都里头的一些大家姑娘们,也都没有这样的衣裳。 小蕊走后,这衣裳灵霏一直都留在身边,压在箱子的最底下,以为不去看到,就能不想到小蕊了。 而此时此刻,穿着这衣裳的小蕊安安静静地躺在担架上,面色安详。若非她的脸色格外苍白一些,灵霏几乎都要以为,她只是生病了睡着了罢了。 一旁站着的粉儿也靠近了小蕊,对灵霏轻声道:“她去之前,嘱托奴婢,要奴婢和夫人说,是她对不住夫人,如今这一条命算是还给夫人了。若还有下辈子,她宁愿继续给夫人当牛做马,也绝不背叛了。” 临死至极才懂得的道理,又有什么意义呢? 灵霏的眼眶,终究是红了。 “夫人,可使不得啊!才生了孩子,不能哭的!” 小叶在一旁瞧着也是着急,忙拿帕子递给了灵霏。 灵霏强忍着眼泪,又看向了梁一沉:“悠扬郡主呢?” 梁一沉的眸色即刻就冷了下来:“我原想杀了她,却想着圣上的缘故,到底只是将她抓起来关着。不过阿霏你放心,便是回了京中去,我也不会放过她的。” 她没事?灵霏却想起一件事来:“可我记得,我昏迷之前,分明是将匕首刺进了谁的身体里啊!” 梁一沉愣了愣,没想到灵霏还记得这件事。 却只是低了头,思忖片刻,到底没有瞒着灵霏:“你的匕首和悠扬郡主的刀,都刺进了小蕊的身体里。不过阿霏你别自责,小蕊临死前说了,能死在你的手里,她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愿。她本是悠扬郡主派来刺杀与你的,今日也是她打开了旁门让郡主的人能有机可趁。不过能在最后关头醒悟过来,她也不枉此生了。” 是啊,毕竟她们从小就在一起长大,她又怎么会真的要害死自己,害死自己的孩子呢? 灵霏点了点头,不再去看小蕊的尸身:“就将她葬在矿山下头。虽不算是魂归故里,也好过在外漂泊。何况这里干干净净的,也算是让她干净的来,而后又干净的走了。” “呜呜——” 说话的功夫间,一旁的小团子又开始哼唧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也都温柔了起来。 小叶小心翼翼地将他抱了起来:“大约是饿了,送到乳母那儿去?” 灵霏却拉了小叶一把,有些期待道:“我不能亲自喂养他吗?” 梁一沉轻轻一笑,伸手握住了灵霏的手:“阿霏,你出血太多,又经历了惊吓,身子太虚弱了。大夫和嬷嬷都说,最好还是让乳母喂养就好。” 虽心里有些失落,不过灵霏知道,自己的身子是要紧的。 粉儿安顿了小蕊的事情之后,又从外头端了汤药进来。 开门关门之际,灵霏听到了外头的吵闹,有些疑惑:“一沉,正想问问你发生了什么?矿山如何了?外头怎地这般吵闹?” 平日里灵霏都叫梁一沉“爷”或是“伯公爷”,如今自然而然地喊出这名字,当真叫梁一沉喜不自胜。 原来矿山下头的那把火,的确是悠扬郡主放的。何庆他们被困在下头多时,是被困住了,但也还算能自保。 梁一沉下去之后,与他们共同寻找出路,又遇到了悠扬郡主的人阻拦。 颇费了些功夫才能出来,这才发觉有滚滚浓烟从遣州城的方向而来。百姓们自发地跑上矿山救火,自然也有人禀告梁一沉府中.出事了! 梁一沉快马加鞭地赶回府中,就看到了浑身是血的小蕊正和悠扬郡主缠斗。而灵霏就倒在一旁,身下也是血迹蔓延。 若是按照梁挺的话来说,看到灵霏的那一刻,梁一沉简直就是疯了。 他一人杀尽了悠扬郡主身边的那些精锐,若不是梁挺他们阻拦,只怕是直接要将悠扬郡主的头颅也一并砍下来了! 好在最后大夫说,灵霏只是受了惊,又因为催产药的缘故流了血。 梁一沉让梁挺他们去追粉儿和小叶还有孩子,自己则是一直留在灵霏的身边。 有惊无险的是,梁挺成功地追到了粉儿和小叶,还差点儿被粉儿和小叶当做坏人。灵霏这边也很快止住了血,这才同样保住了悠扬郡主的一条性命。 说到这里,梁一沉的心里全然都是后怕:“阿霏你放心,这两日我就将遣州城的事情安顿好。也已经和圣上说明了,等你出了月子,咱们就回京去!” 这倒是让灵霏有些惊讶:“这么快就要回京了?” 梁一沉点头,在灵霏的额间轻轻印下一个口勿:“虽说京中如今也不太平,太上皇的势力还虎视眈眈。不过京中有秦家,有江家,还有咱们的精锐大部队。所有人都要护在你和孩子的身边,我方才能安心。” 是啊,京中还有那么多人在等着他们,在担心着他们呢! 灵霏微微一笑,乖顺地靠在了梁一沉的身上:“回去也好,我还以为,咱们真要在这遣州城待上一辈子呢!” 第二百八十章回京! 接下来的日子里,梁一沉对灵霏可以说是“寸步不离”。 只因着嬷嬷说了一句话:“坐月子的时候,是女人一生之中最重要的时候。” 梁一沉便是整日里头地紧张着灵霏,恨不得将灵霏当做个宝贝一般捧在手心里头,都要害怕摔着灵霏。 不过灵霏生产当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自然对灵霏的身体也是不好。 按照嬷嬷和大夫的说法,从前若是有许多毛病,这月子做好了,日后便没有了。可若是从前没有的毛病,月子没做好,那就是落下了一辈子的病根。 好在这日子里还算是最热的时候,灵霏也被允许每日开会儿窗户。 否则若是按照梁一沉这么看着灵霏的样子,放在稍冷的天儿坐月子的话,灵霏只怕是要闷死在这房间里头! 好在有了小团子之后,这一切就仿佛不一样了。 按理来说,小团子出生之后,除了正式的姓名“梁瑞焰”之外,合该给他起个字才是。 比如梁一沉的字,便是外祖父起的,叫“清润”。后来因为他的性子实在是不和这二字,这才渐渐不用了的。 灵霏的意思是,小焰儿的字就该梁一沉这个做父亲的取。梁一沉毕竟是当今的宁伯公,这身份也当得起给孩子取个字来。 不过梁一沉却坚持要等回到京中之后,叫灵霏的祖父秦岳看到了小焰儿,再由秦岳给他起个字。毕竟秦岳如今年事已高,又是京中备受崇敬的“崇宁先生”。小焰儿该叫他一声“太外祖”的,有他给小焰儿起字,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都说从小就能看出孩子的脾性,灵霏倒是觉得,这孩子模样随了自己,脾气却是随了梁一沉的。 刚出生那两日,孩子皱巴巴的,瞧着和个小猴子一样,也看不出是好看还是不好看。 这过了几日,孩子长开了,到都说孩子的眼睛和鼻子像极了灵霏,嘴巴还有额头倒是与梁一沉一模一样。 惹的梁一沉抚着胸口大笑:“好好好,夫人长得便是好看,这孩子就是要随了夫人,日后定然也是俊朗非凡。” 灵霏到觉得他是“情人眼中.出西施”,自个儿顶多算是个清秀。不过倒是真心实意地希望,小焰儿长大之后,也能是个清隽的翩翩公子就是了。 但也不知是灵霏给他起了个“火焰”的名儿,还是他的性子的确就随了梁一沉。 分明就是还在襁褓之中的小小婴孩,倒是比什么人都能折腾得很! 在乳母的怀中也不安生,被梁一沉逗一逗又蹬腿伸手的。连见惯了婴孩的乳母和嬷嬷们都说,这孩子若是再大点儿,定然是个调皮的。 灵霏是有些担心这小小孩子日后这般调皮闯祸,梁一沉倒是拍着胸脯,放下了豪言壮语:“有我梁一沉在的一天,他便是将这京中的天都给掀翻了,我也帮他扛着就是了!” 小叶她们私下里还说,梁一沉总是冷冰冰的待人,害怕日后梁一沉对这小焰儿太过严厉,有一日父子成仇。 如今灵霏到觉得,都说“慈母多败儿”,在梁一沉这里,只怕是日后他要将这孩子惯坏了去! 不过灵霏和梁一沉,倒是都有同样的想法: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生了这孩子,只顾着好生将孩子养大。该教给他的道理一个不少地教给他,该父母做的事情一次不推脱的做好。至于这孩子往后的生活是什么样,那都是他自个儿过出来的。好与不好,父母也没法替他担着。 灵霏没有旁的祈求,只盼着孩子日后健健康康的,能生活顺遂,便是最好的结果。 这么一个月子,灵霏觉得过的快也不快。 孩子一日日地长着,乳母们倒是也还算尽心。 如今有了孩子,自然伺候的人也要多些。 灵霏不放心旁人,还好何夫人从府中给了灵霏几个贴心的丫鬟小厮,倒是也不必灵霏太多费心。 只是这遣州城的人听闻灵霏和梁一沉都要走了,自然是有不舍的。 尤其是何夫人,这些日子她们相处下来,二人都待彼此为好友。 如今灵霏就要走了,惹的何夫人倒是神伤了好一阵。灵霏的意思是,若他们夫妇愿意,回到京中去自然要梁一沉对圣上提起他们的功绩,想法子将他们也接到京中去才好。 不过却被何夫人拒绝了:他们在遣州城习惯了,如今遣州盛况,也有他们夫妇二人一手促成。他们想呆在遣州继续做他们的逍遥自在,总好过去了京中,还要面对那么多不认识的人好。 何况按照何庆的话来说,就是这遣州城偏远。下一个来的官员未必如同梁一沉和灵霏这般尽心尽力,倒不如他留在遣州城,好歹能让百姓们有一分保障,让今日所有人的努力,都能对遣州城造成最深远的影响,而不是昙花一现就了事。 有他们在遣州城坐镇,其实灵霏和梁一沉走也走的安心。 梁一沉似是一刻都不想在这遣州城多待,灵霏出月子的那一日,府中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说来也是奇怪,或许是孩子与他们心有灵犀。 平日里闹腾的小焰儿,这一日却是出奇地乖巧,被梁一沉抱着,只顾着用他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个世界,而没有闹腾。 说来,灵霏对此还有所不满:自孩子出生之后,她就没有太多地抱过孩子,大多都是梁一沉在抱着。倒也不是因为旁的,只是因为大夫说,灵霏生产那一日亏了身子,要她不要累着。所以梁一沉就认为,抱孩子这件事是会累着灵霏的,干脆就很少让灵霏抱孩子。 灵霏反而因此有些嫉妒乳母和小叶她们,能常常将孩子抱在怀中了。 不过让灵霏最骄傲的,也还有一件事:虽她不是最常常抱孩子的那个,也不曾亲自喂养小焰儿。不过小焰儿在她跟前儿的时候,总是最乖的。小小的一个小豆丁,也仿佛知道母亲生他的不易,竟是从不在灵霏跟前儿闹。 灵霏和梁一沉夫妇两个,是灵霏羡慕梁一沉能抱孩子,梁一沉羡慕小焰儿更听灵霏的话,惹的下人们都时不时调笑他们二人都为人父母了,却还相互吃醋。 准备了许久,当真到了要离开遣州城的这一天的时候,灵霏的心里反而是万般不舍。 这不知不觉之间,他们已经在遣州城待了一年有余了。 也算是走过了遣州城的一整个春夏秋冬,不管是在最初一家子挤在府衙之中的时候,还是后来有了这个属于他们的小院子,灵霏都是尽心尽力地去过好自己的日子。 甚至有时候,灵霏觉得,这遣州城小小院落,比他们在京中的那大府还要温馨。 而且陪在身边的,都是能一同共患难的。 所以当真离开的时候,灵霏也是红了眼眶。何庆夫妇与他们关系最好,却是没有来送他们。 灵霏知道缘由,若他们来了,只怕这眼泪就当真是止不住了。尤其是灵霏和何夫人,相交为知己,这骤然就要别离,又如何承受得住? 不过马车刚出了遣州城的城门的时候,灵霏回头,就瞧见了何庆夫妇的身影正在城楼上对他们挥手。 遥遥相望,心里是万般感慨。此行虽然艰苦,却也实在是收获颇多。 “呀,爷,夫人,快看前方!” 随着小叶一声惊呼,灵霏朝着前头看去,眼泪竟是真的忍不住簌簌落下了。 在他们的前方,道路的两边,站满了遣州城的百姓们。 他们不曾阻拦,却在马车路过的时候,全然都默默地跪下,对着他们远行的马车叩拜。 每一个人的嘴里仿佛都在说“谢谢”,于遣州百姓们而言,正是灵霏和梁一沉给他们带来了希望,开采了玉矿,让他们过上了温饱有余的生活。 却让灵霏想到,他们刚来遣州城的时候,是如何被百姓们堵在城门外的。那情形恍若昨日,又好似是上辈子的事情一般遥远。 梁一沉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将灵霏轻轻拥入怀中:“阿霏,别哭。咱们的情谊,一直都在!” 其实他很少说这样的话,偶尔说一次,当真让灵霏觉得心里头都暖意洋洋了起来。 于是她轻轻拭去了脸颊泪水,再次抬眸的时候,眼中却充满了斗志:“回到京中去,只怕又是血雨腥风了?” 梁一沉的印象之中,灵霏从来都是不争不抢,以退为进的。 所以瞧着她眼中斗志盎然,倒是让梁一沉有些惊讶地失神:“你……” 灵霏微微一笑,最终将目光落在了已经陷入熟睡的小焰儿身上:“我如今是个母亲,就要为了我的孩子而战。梁一沉,若我将京中的天戳出个窟窿来,你会帮我吗?” 这话其实本不必问,却叫梁一沉欣喜若狂:“阿霏,咱们回去,一同将京中的天戳出个窟窿来?我倒是要瞧瞧,咱们夫妻二人齐力同心,这京中还有谁敢动咱们伯公府的!” 马车上,他们二人紧紧相依,知道即将面对的,是比从前更要困难的也更加诡谲的局面。 第二百八十一章谷中陷阱 灵霏在遣州城的一个月子坐下来,倒是错过了天儿最热的时候。 眼瞧着又要到了年节里头了,灵霏想起上一次年节的时候,他们便是在路上。 梁一沉的意思是,这一次年节,他们最好是能回到京中去过,所以这一路上也是快马加鞭的。 灵霏是觉得,自个儿的身子这两年里头,早就随着梁一沉东奔西跑比从前好了不少。所以便是长路遥远,她也没觉得有什么。 倒是那些嬷嬷和乳母们,才从京城里头颠簸而来,如今便又要回到京城里头去,一路的劳苦自然是旁人难以想象。 其实灵霏回头想想,分明在这遣州城里头,他们只待了一年的时间。 一路走来,却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情,而且完成了灵霏和梁一沉之间最重要的事:他们二人终于能对彼此敞开心扉,表明心意。终于能不像是刚成婚的那一年一般,总是别别扭扭的。 “混账!梁一沉,你就是个混账!” 思索的功夫里,悠扬郡主的喊叫声,却打断了灵霏的思绪。 出发的时候,灵霏就注意到了,悠扬郡主被梁一沉关在了囚笼里。 这冰天雪地之间,那囚笼里可并不舒服。他们一路未停,悠扬郡主的囚笼便是跟在队伍的最后。 如今停下来歇息了,灵霏方才听到她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嘶哑,想来是喊叫了一路了。 梁一沉掀开车帘,带来了一股冷气。 他却是将自己的大氅递给了灵霏:“咱们今夜赶路,便不在城镇中停留了。这会儿找了个挡风的谷中先吃些,委屈夫人了!” 灵霏将孩子交给了小叶,让她和两位乳母一同在车上等着,这才接过了大氅:“其实也不必这么赶着,便是年节前头到不了京中也无妨呀!” 梁一沉瞧着灵霏倒没什么事,反而是越发坚定了起来:“去年年节下,就叫你委屈着。今年是断不能再委屈了,何况咱们的小家伙也想早些回家呢!” “扑哧——” 灵霏倒是觉得,梁一沉这话,更像是童颜童语:“你怎知小家伙是怎么想的?” 梁一沉挑眉,越发得意:“是我儿子,我自然知道他的想法!” 于是小叶怀中的小焰儿也仿佛感觉到父亲的自信一般,开始手舞足蹈的咿咿呀呀了起来。 灵霏也不执著,只是被梁一沉扶着下了马车的时候到底感叹了一句:“这一年年的,过的可真快!” “秦灵霏,你这不要脸的!你就是妖孽!你迷惑了梁一沉!我呸——” 分明是花好月圆人团圆的时候,却偏偏又被悠扬郡主的喊声给破坏了。 灵霏朝着喊声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真瞧见了囚车。 悠扬郡主的手脚都被绑上了镣铐,不过穿的到是厚。 即便如此,这一路而来的寒风凛冽,也已经让她的脸颊被冻得通红,嘴上也有几处破裂。 她头发散乱,目眦欲裂,鬓角眉梢都带着霜雪,何曾还像是那个骄傲张扬的悠扬郡主呢? 看到灵霏下了马车,她仿佛看到了毕生的仇敌一般。 灵霏倒是有些担忧地看向了梁一沉:“将她这么关着,好吗?” 梁一沉环视一圈周围,只冷冷一笑:“阿霏放心。” 灵霏缓缓走上前,看着囚笼里头的悠扬郡主已然再不复从前模样,也只冷冷一笑:“你若再对我出言不逊,我便叫人堵了你的嘴,你信吗?” “咳咳咳——” 冷风袭来,直接灌进了悠扬郡主的口中,叫她咳嗽不止。 她的脸上被冻得通红,可面对灵霏的时候,仍然梗着脖子一副不服输的模样:“我乃当朝悠扬郡主,你胆敢动我试试看?!” 灵霏微微一笑,某种冰冷更甚过这数九寒冬:“你若再说,我就叫人将帕子打湿,然后塞进你的嘴里。你当是知道,那帕子若是打湿了之后,只怕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头,会和你的嘴唇粘在一起。” “你敢?!” 悠扬郡主瞪大了眼睛看着灵霏:“秦灵霏,你终于露出了你本来的面目了?!梁一沉是否知道,你原来是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连这种恶毒的折磨人的法子,都想得出?!” “我自然知道!” 不知何时,梁一沉已经走来了灵霏的身后。 他微微一笑,便将手搭在了灵霏的肩头,夸赞道:“夫人这出的当真是个好主意。一路上我就在想,如何才能让她闭嘴,夫人这法子甚好!” 悠扬郡主在囚笼之中,也后退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梁一沉:“一沉哥哥,你竟是这般被她迷了心窍?!她与我,谁对你更好,难不成您心里竟是不知?!” 梁一沉正正站在这囚车前头,毫不退却地看着悠扬:“自然是夫人对我更好。夫人为我,在京中的时候便受了诸多的委屈。又来了遣州,与我同甘共苦,还为我生了小焰儿这样可爱的孩子。而你呢?你口口声声说,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却将我困在那玉矿之下,差点儿要了我的性命,这也是为我吗?!” 厉声质问之下,悠扬郡主张了张口,竟发觉自己不知该如何辩解。 梁一沉冷冷一笑,面对悠扬郡主,眼中再无任何顾忌:“从前只想着,咱们到底从小一起长大,还有长公主的情分在,不愿与你计较什么。可如今才发觉,你是从小就被宠坏了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若你还记着从前,又怎会做出如今这许多事来?” 至此,悠扬郡主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一般,倏然抬眸:“你们都知道了?!” 那边梁挺在叫梁一沉,梁一沉轻轻拍了拍灵霏的肩膀,灵霏便明白他是想让自己和悠扬说清楚。 于是等灵霏一人在此的时候,面对悠扬郡主,她也没有丝毫的退缩:“是,我们都知道了。从泉州到京中,都是你在利用长公主对你的疼爱,做出了许多的事情来,嫁祸给长公主。叫我们以为,所有的一切坏事都是长公主做的。你要做的是帮助太上皇,顺便挑拨长公主与当今圣上之间的关系。” 从前是百思不得其解,长公主为何要和他们过意不去。 后来方才明白,那些事情并不是长公主所为,而是悠扬郡主借着长公主的名声所为。 长公主这些年将悠扬郡主当做自己的亲女儿待着,但圣上对长公主更加的坦然和交心。 起初,长公主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悠扬郡主竟然会借着自己的名义,做下这么多的错事。 可后来圣上和梁一沉做了这么多事情之后,长公主是不信也得信了。 所以此时此刻,在面对悠扬郡主的时候,灵霏的心里对她是毫无半分同情的:“你利用了最爱你的人,却口口声声说你什么错都没有。我不知在你的心里究竟是冷血冷心到了如何地步,才能对长公主如此。我只知道,你做的这一切,根本就不值得被人同情!” 灵霏这话说的其实很严重,而悠扬郡主却仍然不肯低头。 虽说如此,她的表情里,已然带了许多的无奈,也只剩下了最后的倔强:“秦灵霏,你懂什么?!太上皇不会放弃我的,京中还有许多人都在等着我给他们带回荣耀呢!你一个小小庶女罢了,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懂!” 灵霏也只是微笑,而后抬眸瞧着谷上的一片天:“你是在等今日太上皇派来救你的人吗?” 悠扬郡主眸色一凛:“你如何会知道?!” 灵霏微微一笑:“那你以为,我们有上头的大陆不走,为何非要走到这谷底来?难不成真是因为,这山谷能挡风雪,所以我们要在这休息不成?” 悠扬郡主那最后的倔强,终于也被灵霏的这一番话击碎了:“你们……你们是为了设陷阱?!” 外围已经有打斗声响起了,灵霏靠近悠扬郡主,看着她脸色的灰白,微微点头:“这一次太上皇派出的,都是精锐?只要能打破他们这一次的袭击,往后的一路只怕都是畅通无阻了。太上皇如今在京中掣肘圣上已经分身乏术了,我们不过想求这一路的平安,郡主当是该明白,这么做是最好的。” 在离开遣州城的时候,他们就让太上皇的人误以为他们这一次就和来时一样,身边没有多少护卫。 引得太上皇这奋力一击,他们方才能后顾无忧。 悠扬郡主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双目失神,跌坐在囚笼之中:“怎会……怎会如此?!” 灵霏也后退一步,听着身后的打斗声越来越激烈,语气却越发平静:“如果你是为了梁一沉而走到了今日这一步,那我觉得你是个可怜人。可如果你是借着为了梁一沉,实际上只是为了权力而走到这一步,我觉得你很可悲。你总说你爱梁一沉,可你为他做了什么呢?你也总说我是妖孽,即便我真的是,我也从不曾伤害过梁一沉。” 回头的那一瞬间,灵霏听到了悠扬郡主哭泣的声音。 她转身离去,走向了梁一沉—— 人这一生本就短暂,要选好自己怎么去过,才好。 第二百八十二章桀骜之人 太上皇派出的人虽然多,但梁一沉这边是做足了准备的。 加上地形看似是梁一沉他们“入了陷阱”,事实上太上皇的人被“反将一军”损失惨重。 所以不多时的功夫里头,这一场原本的“恶战”,就在梁一沉的手下全面压制的情况下,结束了。 整个峡谷之中,重新归于平静。 至此,悠扬郡主的眼中除了绝望,再不剩下其他了。 接下来的一路,他们走的很顺利。 太上皇经过了这一次的重创之后,也再也分不出人手来救悠扬郡主了。 而不必灵霏找个帕子给悠扬郡主将嘴堵上,悠扬郡主也陷入了空前的沉默之中。 不过梁一沉他们一路虽然快马加鞭,不过却是十分地低调。期间灵霏和梁一沉还处理了一件心头大事:他们最终决定,书信给遣州何庆,让他将那条已经受了重伤,此刻正在给来往商人们参观的大蟒放归山林。 其实最初的时候,灵霏和梁一沉对大蟒的态度就有些纠结:他们心知肚明该将这大蟒放归山林,也认为缇珠所言没有错。只是后来何庆他们都说,因为有大蟒的存在,许多人慕名而来,才能给他们遣州城带来更多的机会,灵霏和梁一沉便默认了他们将大蟒放在府衙,吸引更多的人。 也因此,缇珠很是不满。原本缇珠是要和他们一起回京的,不过后来为了照顾大蟒,她还是选择留在遣州城。这也惹的梁挺一路上都有些闷闷不乐,瞧着他们二人的感情倒是有几分“情深意笃”的意思。 不过在生了小焰儿之后,灵霏的想法就彻底改变了。 之前一直忙着,有许多事情耽误。 如今只剩了他们二人在回去的路上,灵霏便对梁一沉道,就算是为了小焰儿积德积福,她也觉得应该将那大蟒放归山林。 梁一沉是从刀山火海里头杀过来的人了,本不信这些说法。 不过他还是同意灵霏的看法,书信一封给了何庆:他们所说的话,遣州城的人是无不听从的。自然了,在书信之中,梁一沉也提起,让缇珠全然负责放大蟒归山的事情。等事情结束之后,他会派人去遣州城,将缇珠接来京中。 毕竟往后,还有南蛮国的事情,需要缇珠来解决。 这么一来,梁挺的模样都显得轻松了许多。他们这一路行进很快,在所有人的语气之前,抵达了京都。 不过梁一沉低调,灵霏也没有多言,她给秦家的家书之中都写着,他们虽然已经从遣州城出发了,但是不一定能在年节之前赶到京中。 一路上梁一沉也早早就派人解决了前头的探子,所以当他们年下二十八来到了京都门口的时候,京中除了圣上,并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已经回来了的消息。 习惯了遣州城的冷清,这骤然不到十日的时间就来到京都的热闹,倒是让灵霏觉得有些不能适应。 便是年节下头,遣州城再热闹,城楼之下的人数都还没有京中的十中之一那么多。 如今他们要进京都,却被人群拦在了这京都之下的城门,熙熙攘攘之间,也不知何时才能进城。 既然谁都没说就回来了,梁一沉自然也不打算在城门口就表明自己的身份。 于是他们一行,便跟在了队伍之后,百姓们之间,缓缓地朝着京中移动。 因为是年节下头,为了保证京中百姓们的安康,所以在这城门口的检查,倒是比平日里要更加仔细一些。 前头的百姓就因为身上带了硝石一类的东西,而被拦在了城门外头—— 其实许多百姓们带这些东西,也只是为了在年纪里头能放个自己做的烟火,图个热闹罢了。 不过京中有明文规定,年节时期城中若有百姓要放焰火,就只能在指定的烟火铺子进行购买。 当然了,焰火的价格自然不菲。 所以许多百姓们想用硝石火石等东西自制,也在情理之中。在城门口被查了之后,他们只需要将这些有可能危害京中安危的东西叫出来就足够了,身上没有了这些东西,他们仍然能安然进城。 在这城门口堵着半晌,连小叶怀中的小焰儿似是都有些烦躁了“呜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还是梁一沉从外头进来,亲自将他抱在怀中哄着,又叫乳母喂了一些之后,他迷迷糊糊地靠在梁一沉的怀中有些睡意。 他们进城的事情,圣上也是知道的,所以城门口的人自不会为难他们。 入了这城门之后,就好多了—— 毕竟京中的道路宽广,足以容纳这许多人拥挤在一起过年节。 然而这刚进了城,灵霏就听到了外头传来了行人的惊叫声。 “快闪开快闪开——” 有马蹄生从远处而来,速度很快,还夹杂着一些冲撞行人的声音。 “啊——小心啊!” “什么人啊,竟然在京中骑行如此快马?!” …… 前方似是有马的嘶鸣之声,灵霏掀开车帘朝着外头看了过去,果然是瞧见了远处有骚动。 按理来说,京中如今正在年节下头,路上到处都是行人和百姓。朝中应该早早就下了禁令,禁止所有府邸的马匹在街道上快速行走。 连护城军巡逻的马匹,平日里是将士们骑在马上,此刻都已经是将士们在下头牵着马了。 是谁家的公子哥儿,竟有这样的胆量,在如此闹事之中骑马横行?! 正当灵霏想要努力看清那马上之人的时候,却瞧着骑马之人仿佛无法控制马匹一样,那马匹竟然直直地朝着他们的马车撞了过来! “小心啊,保护小焰儿!” 眼瞧着那马匹的速度是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了,灵霏唯一的想法就是:小焰儿决不能出事! “桀桀桀——” 果然,灵霏这话刚说完,外头就传来了马匹相撞的声音! 那人的马,终究是直直地撞在了他们的马车前头的马匹身上! 马儿受惊,拉扯着马车突然就开始行走。 灵霏的身体不稳,直直地朝着后头仰倒了过去—— 还好梁一沉在马车上,只瞧着他一手护着小焰儿,另一只手护在了灵霏的脑袋后头。 在这样所有人都失去了身体的平衡的情况下,他竟是能从这马车里头站起身来,护着小焰儿的同时,还用了力气,将灵霏的身体给抬了起来。 灵霏就这么险险地起身,没有撞到脑袋。 小焰儿虽被护着周全,然而在马车的冲撞和颠簸之下,也是到底被吓着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外头的梁挺也是见过了许多世面的,三两下的功夫里头,就将受了惊的马安抚妥当,也将马车赶得远离了人群,停在了内城楼之下。 然而他们还未曾说什么,灵霏便听到外头有人骂骂咧咧而来:“你们这些个从外而来的贱-民,竟然挡住了本公子的去路?!车里什么人?下来,赔本公子的汗血宝马!” 呦呵,如今在这京城之中,竟然还有如此放肆之人?! 灵霏皱了眉,梁一沉也瞧着哭着的小焰儿,冷哼一声。 他率先下了马车,灵霏将小焰儿交给小叶,也跟着梁一沉下了马车。 小焰儿只哭了片刻,他本不是爱哭的孩子。 下了马车之后,瞧着前头站着个盛气凌人的,穿着黄马褂的瞧着二十五六岁的公子哥儿,灵霏愣了愣:这人瞧着很是陌生,不过按理来说,京中能被御赐黄马褂的人,她应当不该没有见过才是啊! 回头看着梁一沉,瞧着他眼中也是陌生,想来并不认识这人。 倒是梁挺想了想,这才上前,对灵霏和梁一沉低声道:“这位好似是太子太傅家里头的庶长孙。去年的时候,太上皇赐了黄马褂给太子太傅。今年太子太傅便被圣上准予,归田休养了。听闻太子太傅家里头的孙子一辈,唯有这位最出息,不过这黄马褂为何在他的身上,小的便不得而知了。” 这位太子太傅,灵霏倒是晓得。 他叫张永顺,从前便是太上皇的人,圣上登基之后,他也是头一个簇拥群臣上书斥责圣上的人。 仗着是两朝元老,又有太上皇撑腰,他在朝中也算是耀武扬威了。 不过可惜了,他在京中是颇有地位,子孙却实在是不争气。 他此生有两个儿子,却都不通学识。 大儿子年少出征亡于战场之上,死后得了“振远将军”的敕封,没有留下子嗣。 二儿子这些年在京中靠着太子太傅和大哥的蒙荫,是吃穿不愁,日日流连于花间柳巷,太子太傅就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孙子辈上。 可惜了,三个孙子,一个嫡出两个庶出,都不是有大出息的。 唯一一个还算是能提拔一番的庶长孙,在二十三岁的时候考中的举人。太子太傅将他引荐给圣上,圣上问了几个问题,他却总是答得不尽心意。 圣上给太子太傅几分颜面,封了他一个六品典郎的闲职,管的是皇家祭天的器物。 后被太上皇提拔,去年年中升了五品户部吏司的职位,才算是在京中站稳脚跟。 第二百八十三章招惹谁不好? 却是没成想,这站稳了脚跟,便能在京中如此放肆了不成? 显然,一个去年新上位的,太上皇手底下的人,是并不认识梁一沉和灵霏的。 只瞧着他张建风上下打量了一番梁一沉,心头虽惊骇于梁一沉周身的气势,却想着到底是京都天子脚下。他是个连天子都见过的,又怎会害怕区区从别处来的“商人”呢? 所以他只冷哼一声,而后才看向了梁一沉:“你们是从何处而来?” 梁一沉微微挑眉:“遣州。” “哦——” 张建风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我知道遣州,便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你是仗的谁的势,竟敢在京中如此对我说话!?” 说实话,灵霏瞧着他如此,心里是有些担忧的。 自然不是担忧他们如何,而是担忧只怕不久的将来,太子太傅就要愁容满面了。 说着,那张建风还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怎么,难不成是因为伯公爷在遣州城里头,所以叫你们这些从遣州来的土鳖,都觉得自己了不得了是吗?” 他对此,是嗤之以鼻:“就算宁伯公夫妇在遣州城又如何?遣州到底还是比不上京中。你们在京中行走,自然是要懂得规矩的。可知道我是谁?” 灵霏有些骄傲:连张建风这样的人都做如此说法,也算是承认了他们在遣州城做的一切,这可不是对他们的肯定了吗? 梁一沉没有说话,只挑了挑眉。 倒是惹的那张建风越发得意忘形了起来:“害怕了?告诉你们,我乃京中官员!你们如今在长街之上冲撞了我,便是要在刺客给我跪地求饶,我且才能放过你们一马!” “否则的话——” 他的目光在灵霏的身上游移片刻,又落在了他们身后的马车之上:“我瞧着你们这一家也有妇孺,只怕你们也不想,在这年节跟前儿,被扔到天牢里头去?” 真是好大的口气啊! 没有经过大理寺或者圣上的裁决,何人敢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将他们扔到天牢之中去? 如此张狂,从前在京中也是闻所未闻啊! 看来,太上皇麾下之人,果真如同如今的太上皇一般,已然失了分寸了。 梁一沉和灵霏倒是淡然,毕竟什么牛鬼蛇神没有见过,还想瞧瞧这张建风还想说些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倒是一旁的梁挺,有些忍不住了,站了出来,挡在了张建风和梁一沉的之间:“张大人,您也知道如今是年节前头呢?宫中明令禁止在这种时候于闹市纵马,你已然伤着人了,如今还冲撞了咱们的马车,竟要我们家爷和夫人给你跪地求饶?” 梁挺也有气势,叫张建风有些心虚。 不过心虚只是片刻,他认定了梁一沉他们只是寂寂无名之人,这会子是二话不说,便推搡梁挺一把:“你是个什么东西?!什么劳什子的规定,也放在我的面前来说话了不成?我便是纵马又如何?” 然而这推搡之下,他是用了力气,却发现梁挺站在那纹丝不动。 丢了脸面,张建风自然不肯。 他上前一步,眼神越过了梁挺,又恶狠狠地看向了梁一沉:“我不是在和你们开玩笑!” 而后转而看向了他们身后的两辆马车:“叫你们车上的人全部都给我下来!” 一辆马车坐着乳母和小焰儿,还有一辆盖着黑布的马车,里面自然是悠扬郡主的囚车了。 他这么一声下去,前头的马车里,小焰儿“呜哇——”地一声又哭了出来。 这一路本就颠簸,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将小焰儿给惹哭了。 灵霏分明就瞧着,梁一沉的眸色冰冷了下来,就心道不妙:这张建风今日,是逃不掉了。 约莫哪怕太子太傅亲自来同梁一沉说和,他也是不会放过这张建风了。 果然,梁一沉上前一步,看着张建风的眼神已然生出了许多的警告:“你将我儿子弄哭了,若你此刻给我儿子道歉,或许我会放你一马。” 他的眼神实在是骇人,吓得张建风不由地后退一步。 然而他却仍然没有开始怀疑梁一沉的身份,便是撑着面子,也只冷笑一声:“哈——哈哈!看来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来人啊,给我将他们这马车上的人全部都带下来!” 他挥手示意身后的府兵,眼神也看向了用黑布蒙起来的那个囚车:“尤其是这辆马车,他们竟然用黑布给蒙起来了,里面必定是有猫腻的!给我将里面的东西统统拿出来,我倒是要让所有人都看看,冲撞我是什么下场!” 然而他的府兵还没有靠近马车,马车周围便已经围上了梁一沉的人。 “锃——” 他们长剑出鞘,眸色肃穆。便是气势上头,就足以将这张建风的人压的死死的了。 张建风后退一步,终于知道了害怕:“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梁一沉并不打算回答张建风,只是对梁挺点了点头。 梁挺便上前,在张建风还未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便将张建风的双手绑了起来。 梁一沉走近张建风,拔出身旁佩剑,用剑鞘轻轻地拍了拍张建风的脸颊,在他铁青的面容之下,轻轻一笑:“你将我儿子惹哭了,我也得让你知道,你该付出什么代价才是!” 说罢,他挥了挥手,周围便有人一拥而上,将张建风的手绑在了他方才的马匹之后。 梁一沉也不客气,对梁挺扬了扬下巴:“他不是喜欢骑快马吗?你去,骑着马绕着京郊快跑一圈儿,然后再将他带回府中。” 这个惩罚,不重,却也不轻。 已然足以叫那张建风大惊失色:“不成,这是要出人命的!我乃朝廷命官,你们竟敢如此对我,是要杀头的!” 梁一沉脸上的笑容,是越发嘲弄了起来:“你若再大声些,我儿子又要哭了。到那个时候,只怕绕一圈是不够的。” 灵霏倒是有些奇了,如今这梁一沉口口声声都是儿子,也不怕日后将小焰儿养成个大魔头? 不过不管怎么说,看到张建风那脸色惨白的样子,灵霏是觉得挺高兴的。 他们在这城门底下闹出了动静来,自然也惹的旁人侧目。 然而一直等他们快到了伯公府门口的时候,京都府尹才匆匆赶来。 远远地,灵霏就听到了京都府尹身旁有人高喊:“京都府尹大人到——何人在京都闹事?!” 可真的等京都府尹来到梁一沉面前的时候,他却愣住了——张了张嘴,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倒是来呢过一次,顺势停了马车,对他抱拳:“大人,好久不见。” 京都府尹虽不算是圣上的人,不过曾被梁一沉“收拾”过之后,便对梁一沉一向都开始敬重了起来。 他忙下了马,走向了梁一沉,规规矩矩地给梁一沉行礼:“原来是伯公大人!小的不知伯公大人已然回京,真是失敬失敬!” 府门就在眼前,他们一行也累了。 所以梁一沉也没和那府尹客气,只道:“张建风的事情你不用管了。他在京中横行霸道,我不管他仗的是谁的势,但是他今日既然招惹到我的头上,我便不会放过他。” 从前的梁一沉,就是无人能管的,如今更不用说了。 显然,那府尹也没打算为了张家而得罪梁一沉,顺势就点头:“是,小的知道了。” 梁一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你也大可放心,我不会叫你们难做的。私人恩怨是私人恩怨,他触犯了什么规矩,我就会按照什么规矩将他交到宫中去,自有人处置他。” 这就是梁一沉,分明就是“挟私报复”,却偏偏也叫旁人拿不住把柄。 然而梁一沉会挟私的,也从不是那些正直的人。 朝中有些官员便是对梁一沉再差,他都会敬重旁人的人品。可这位张建风……还是算了! 京都府尹一路将他们送到了伯公府的门口,伯公府外人丁冷落,是没有人知道他们回来了。 不过嬷嬷在府中操持着,灵霏也留下了一些得力之人。 府外府内都是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如今他们终于回家了,这府中也终于可以热闹起来了。 京中的消息,总是传得很快。 张建风被马儿在外头拖了一圈回来的时候,京中也差不多都知道,梁一沉和灵霏回来了! 最先来消息的,自然是秦家。 秦岳派了身边最亲信之人来到伯公府,却不是为了催促他们去秦家。 而是嘱咐灵霏他们不要急着去秦家,既然回来了,就先入宫觐见圣上,而后再去梁家,最后再去秦家,才算是礼数。 灵霏有些想念祖父,却依着祖父的话,在府中休憩片刻,又洗漱之后,换了一身宫装,就打算和梁一沉一同进宫。 这一次进宫,梁一沉自然要和圣上仔细说说遣州的事情。 原是不打算带着小焰儿的,偏偏宫里头也来人传话,说是要他们务必将孩子带上。 大年二十八里头,这冷清了一整年的伯公府,倒是忽而就车水马龙地热闹了起来。 第二百八十四章贵重赏赐 既是宫里头召见,旁人也不好拦着。 这些前来送礼巴结的,倒是可以被梁一沉“正大光明”地晾在这里了。 天儿是冷着,灵霏的心里并不愿意才一个月的小焰儿就这么折腾。但是是圣上的意思,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便叫乳母几乎将小焰儿包裹成了个小粽子一般,这才匆匆地上了马车。 却在门口的时候,听到了有人“哎呦哎呦”的声音。 灵霏将小焰儿交给小叶,才朝着那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 果真瞧见了,是那张建风。 他已经被梁挺从马儿后头拖着一圈回来了,此刻他的身上满是伤痕,瞧着哪里还有半分方才在城门口时候那高傲的模样? 看到灵霏和梁一沉出门,他虽身上到处都是伤,却也是忙不迭地朝着他们这里滚滚爬爬而来:“小的见过宁伯公,见过伯公夫人。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伯公爷与伯公夫人!” 梁一沉还未上马车,当下眼神之中就生出了几分厌烦来。 梁挺也是冷笑一声,语气里带了几分嘲弄:“方才不是还很生气,说是要让咱们好看吗?” 那张建风虽然鼻青脸肿,也眸中神色到底也有些挂不住了:“是……是小的有眼无珠!” 他若有几分骨气,或许灵霏还能高看他一眼。 梁一沉上前一步,冷冰冰地瞧着他:“你当真是给你们太子太傅家里头丢尽了脸面!” 毫不客气的训斥,叫张建风低了头,却不敢再说什么。 梁一沉也不愿与他多做计较,只道:“你自个儿去该去的地方领罪。不说是冲撞了我们,便说是你年节下头在京中放肆纵马,也得瞧瞧旁人怎么看待你。” 说罢,他转身要走,却没有忘了指了指马车前头的马匹:“对了,回府去叫你们家里头给我赔上一匹好马,这事儿咱们就算是过去了。” 灵霏觉得,这男人……简直趁火打劫! 不过,她喜欢! 张建风根本就不敢再说什么,只连连点头称道。 梁挺放开了他的时候,他便是连滚带爬地就往回跑,整个人的模样只叫人觉得好笑。 梁一沉这才上了马车,只怕身上太冷,也不敢靠近小焰儿,定定地瞧着小叶逗弄小焰儿,哪里还有半分方才那盛气凌人的模样? 马车一路在京中行走,听着耳旁的热闹,灵霏才有些感慨:“去了遣州不过一年,回来竟是觉得这种热闹叫人有些不习惯呢!咱们在遣州城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多百姓们。” 梁一沉伸出手,轻轻揽了灵霏的肩膀:“是啊,如今才真切感觉到,咱们是回来了!” 马车一路朝着宫中行驶,虽说他们是悄无声息地回来的,不过周围已然开始有人议论纷纷了起来。 自然了,灵霏听到的,都是说他们好的话。 说他们在遣州城如何作为,如何照顾百姓们。 也有说他们人虽然在遣州,可京中的势力仍然半分不减。 梁一沉自然也听到了外头的声音,只是微微一笑:“阿霏,看来咱们在遣州做的事情,京中也不是全然不知。” 有时候,灵霏觉得梁一沉就像是一个做了好事的孩子,在等着旁人的夸奖一般。 一路到了宫中的时候,外头已经下起了细密的雪。 京中再冷,也比不得遣州城那般苦寒,所以灵霏倒是没觉得冷。 这一路颠簸,叫小焰儿的精神有些怏怏的。不过这孩子的身体倒是随了梁一沉,虽说只出生一月,又经历一路颠簸与寒霜,却是一次病都没有生过。只是瞧着今儿像是没有睡好的样子,总打哈欠。 按理来说,在宫门口的时候,他们就该下了马车。 若是圣上没有恩准,他们就得步行入宫。若是圣上有恩赐,他们倒是可以乘坐宫中轿辇。 所以马车里虽有炭火,灵霏却没有给小焰儿脱去外衣,倒是热的小家伙窝在小叶的怀中,睡也不得安稳。 却没想到,到了宫门口的时候,侍卫前来检查,特意对灵霏和梁一沉道:“圣上恩赐,说伯公爷与夫人如今还带着孩子,外头天儿冷,别冻着孩子了,就不叫二位下马车了。一会儿咱们检查了之后,二位的马车便直接送到圣上的殿前就是。” 圣上如此做法,仿佛就是在正大光明地告诉所有人,他对梁一沉的信任和倚重,比起从来钱,是有增无减。 果然,这一路进宫,灵霏和梁一沉就听到,外头的宫人们在给他们行礼。 一直到了圣上的殿前,马车才停下来。 圣上早就在殿中等候他们了,灵霏在车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之后,才亲自抱了小焰儿,下了马车,和梁一沉一同进入了圣上的殿中。 一年未见,圣上仿佛比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要清瘦一些。想来也是这一年之中,京中烦扰之事诸多,叫圣上忧心许多。 梁一沉倒是规规矩矩地给圣上行礼,灵霏跟在他的身后,同样是谨记规矩。 却是没想到,圣上竟然亲自从上座下来,将梁一沉扶了起来。 皇后娘娘也紧随其后,虚扶了灵霏一把,灵霏自然要感恩戴德。 就听得眼前的圣上轻叹一声,而后对他们道:“你们回来了,朕这心里头方才能安生。” 他用了“你们”而非只对梁一沉说一个“你”字,便让灵霏觉得,他心里头是对整个宁伯公府的重视。 他对待梁一沉的时候,到不像是对待一个臣子,语气里都是轻松和随意:“今儿叫你们过来,是着急了些。不过你们总算是回宫来了,便留在宫中,陪同朕与皇后吃一顿饭!朕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能安得下心来,好好吃一顿饭了!” 仿佛梁一沉不在身边,他就如坐针毡。 他信步而前,叫人赐座,而后才看向了灵霏怀中抱着的小焰儿,语气里头带了笑意:“一沉,朕为你担忧了许多年。如今瞧着你的身边有贴心之人,你这宁伯公之位也后继有人,方才能安心呢!” 灵霏倒是觉得,圣上是真心实意将梁一沉当做了自己的至交好友。 他是真龙天子,身处云巅之中,本就该是要去承受日日又年年的孤独的。 如今能有梁一沉这样的好友相伴左右,其实对圣上来说,也是一种难得! 梁一沉看着小焰儿的眼神,也温柔许多:“微臣倒是希望,这孩子日后平平安安的长大就好。至于什么功名利禄,也总要是他自个儿挣来的,握在手里才觉得稳当。” 圣上点了点头,看了皇后一眼。 皇后自己没有子嗣,如今瞧着小焰儿也是爱不释手的喜欢。 她即刻叫人下去,后头的人便搬了整整三大箱子的东西来,说都是赏赐给小焰儿的。 里头大多都是珍玩珠宝,也不知是圣上从哪里搜罗来的东西,甚至比当初梁一沉成婚的时候的赏赐瞧着,成色还要好上一些。 然而让人最在意的并不是这些,而是皇后从身后的宫女手中接过来的那一柄玉如意。 其实玉如意这东西,在普通的百姓家里头虽然常见,但在宫中来说,玉如意所代表着的,是一种格外的尊荣。 比如后宫来说,妃嫔只有在晋升或者生子之后,才会被上次玉如意。 而在前朝而言,只有在臣子封侯拜将或者立了非常荣耀的功勋的时候,圣上才会赏赐玉如意。 根据玉如意质地的不同,价值的不同,就代表着圣上对前朝后宫的重视也是不同的。 如今皇后手中拿着的这一柄玉如意,是温润细白的和田玉。虽说这玉质并不算是十分细腻,但是这样一大柄玉如意竟是用了一整块和田玉雕刻,且几乎没有黄色的纹理,通体乳白,已然极为难得了。 更何况,这玉如意的前头缀着的并非是普通的丝线流苏,而是用金线密密地织造的金线流苏! 就说前头贵妃娘娘生了二皇子的时候,得的那柄玉如意,也是不如这一柄的。 眼瞧着皇后娘娘就要将这添置到给小焰儿的礼物之中,梁一沉忙上前一步:“我们小焰儿不过是刚刚出生的孩童,于国无功,于朝无名,如何能担当得起这样的赏赐?” 这玉如意是凸显出了圣上对他们一家子的重视,但的确太过贵重。 然而圣上对此,却是不以为意:“既是赏给小焰儿的,若要推辞,也得叫他亲自推辞才是。日后朕还盼着他能给朝中建功立业呢,你这做父亲的,难不成也要拦着?” 这话说的都是讨巧,一时让梁一沉不知如何反驳。 倒是灵霏,也是上前一步,笑道:“既是如此,就等日后他建功立业了,圣上再赏赐也不迟。如今孩子尚小,只怕他小小命格,是承受不起这般贵重的福气!” 这话说的好听,便是推辞也不曾叫人心里头有什么不快的。 果然,圣上是“哈哈大笑”:“梁一沉啊梁一沉,从前还奇怪,你为何偏偏瞧中了这小官的庶女。如今方才知道,你的眼光是不曾有错的!” 第二百八十五章不能舍弃的小焰儿 不过圣上却是亲自将皇后手中的玉如意拿了过来,而后递给了梁一沉:“只是这一次,不管你们夫妇说什么,这玉如意你们便是非手下不可了。朕是赏赐给梁瑞焰的,若往后他当真当不得这玉如意,朕便亲自收回就是了。你们夫妇,不得替他做主。” 他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灵霏和梁一沉自然也没有什么拒绝的余地。 其实灵霏也明白圣上的意思,就是要让这满京中的人都知道,他对梁一沉他们的信任,要给梁一沉他们做最坚实的后盾。 毕竟……这京中的血雨腥风,恐怕才刚刚开始而已。 原本灵霏是想着,若只有他们四人在这里用膳,倒是也还算是轻松。 梁一沉和圣上的关系本就不错,说句僭越的话,若不是圣上是当今的真龙天子,只怕他们二人都要以兄弟相称的信任。 而皇后平日里体弱,也是个贤惠大度的,事事都听从圣上,自然不可能找灵霏的麻烦。 所以若只有他们四人在此处用膳,也算是其乐融融。 然而真的等梁一沉和灵霏坐在了桌上的时候,外头却忽而就传来了太监的喊声。 “太上皇到——” “太后娘娘到——” 只瞧着圣上的神色一凛,一旁的皇后脸色也变得有些不好看了起来。 灵霏旁的不知,只知皇后这些年在宫里头,可是被太后欺负的不轻。 如今瞧着皇后脸上这一副又惊又怕的模样,方才知道她这些年大约也是辛苦。 旁人入这殿中,自然是要受到了圣上的召见才行。 可太上皇和太后娘娘,自当是长驱.直入的。 “哈哈哈——” 还未见太上皇人,便听到了太上皇的声音:“听闻宁伯公回京了,还闹出了许多的事情来,怎么也不去寡人那儿瞧瞧寡人啊?” 他一身明黄而入,穿的倒不像是太上皇的服制,而更像是当今圣上该穿的衣裳。 连着太后娘娘也是,分明年纪大了,却穿着正红色的牡丹衣裳。瞧着是雍容华贵,不过颇有几分不适合她的感觉。 他们到底是太上皇和太后,灵霏和梁一沉屈膝对他们行礼,他们二人却好似要给灵霏他们下马威一般,也不叫起身。 反而是圣上,亲自将梁一沉和灵霏扶了起来,这才看向了太上皇:“父皇和母后已经许久不曾来儿臣这里了,今日怎地这般有兴致?” 太上皇落座于方才圣上坐的地方,太后也顺势坐在了皇后该做的位置上。 他们只是居高临下,语气冰冷:“宁伯公,听闻你刚进城,就擅自发落了张建风?他可是太子太傅家里头的,你虽说是个伯公爷,行事也不能这般放肆?” 一个“擅自”,一个“放肆”,仿佛就坐实了梁一沉的罪名。 梁一沉却是右眉轻挑,而后沉沉道:“这张建风年节下头在京中纵马,差点儿伤及无辜,还撞上了我们的马车。微臣一开始是百思不得其解,他为何敢在京中如此放肆。如今总算是知道,原来他是因为有势可仗!” 就差说,是太上皇在包庇了。 灵霏瞧着太上皇眸色聚变,也替梁一沉捏了一把汗。 不过梁一沉倒是淡然一笑:“想想也是,如今这京中什么局势,大家瞧着都清楚。太上皇今日来到这里,若是为了张建风的事情,不妨直接发落我就是。我便是看不惯他在京中横行霸道。” 真是……太硬气了! 灵霏觉得,敢在太上皇跟前儿这么说话的,只怕也唯有梁一沉一人了? 果然,梁一沉如此直白,反而叫太上皇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好在是一旁的太后轻咳一声,将话拉到了她那儿去。 她笑着看向了小叶怀中抱着的小焰儿,起身便将自己那带着护甲的手,往小焰儿的小脸蛋上抚了过去:“呦,这便是生在遣州城里头的宁伯公世子?” 灵霏只觉得,或许下一刻,她那尖利的指套就会在小焰儿的脸上划出一道血痕来。 不过灵霏知道,她不敢! 于是虽然心里头已经有些忍不住,但灵霏的脚下却不曾有什么动作。 倒是梁一沉上前一步,眼神紧紧地盯着太后的指套。灵霏相信,若眼神能杀人的话,此刻梁一沉的眼神已经化作了锋利的刀锋,将太后的那指套碾碎成灰了。 说话间的功夫里头,太后也将自己脖子上带着的一个金镶玉的小吊坠摘了下来,轻轻地放在了小焰儿的身上,若有所指一般:“宫里也许久都不曾有孩子出生了。我瞧着这小家伙,倒是喜欢的很!皇祖母送你一个小葫芦,你可喜欢?” 小焰儿哪知道什么金镶玉的小葫芦?只觉得有人吵着他睡觉了,哼唧两声,便将头埋进了襁褓之中,似乎不想理会太后。 太后却被他这模样给逗笑了:“哎呀呀,哀家觉得,哀家当真和这小家伙有缘呢!他叫什么名儿来着?” 灵霏觉得太后这是明知故问,却也不得不回答:“梁瑞焰,火焰的焰。字还未起,打算出宫之后带到他外祖父那儿,给他取个合适的。” “唔,不错。” 太后稍稍点头,忽而来了兴致一般:“我说你们夫妇二人啊,便是傻的!” 她状似心疼一般回过头,嗔怪地看了灵霏一眼:“虽说你祖父是崇宁先生,到也的确当得起给这小家伙起字。不过如今你们身在宫中,不管是叫圣上赐字还是叫太上皇赏赐,也都好过你祖父起名不是?” 太后娘娘如此和善又大方,若说她心里头没有旁的事情,灵霏都是不相信的。 梁一沉也是上前一步,低了头:“微臣不敢。这小家伙刚刚出生一月,何德何能,能得到皇家赐名呢?微臣也不求他建功立业,只盼着他能平安长大,便是要了微臣的性命,都是可以的。” 这话其实是以退为进,便是在告诉太后和太上皇,他们只要小焰儿平安。若是谁扰了他的平安,梁一沉一定会以命相搏。 太后大约是听懂了,却也要装作不懂的样子,哈哈大笑:“为人父母的心思啊,我们又怎会不懂呢?” 说着,她口中开始嚅嗫着小焰儿的名字:“梁瑞焰啊……焰,火焰的焰!” 想起什么一般,她倏然抬眸看向了太上皇:“诶,皇上可还记得,国师当年给臣妾算了一命,说是臣妾命中缺火的事情?” 他这称呼,就让人心里很不高兴了。 太上皇拍了拍大腿,也配合着太后:“是是是,是有这么个说法。所以这些年,你总是怕冷。” 太后略微一笑,眼神又看向了小焰儿:“这孩子的出生时辰,便是最旺的。如今这名字里也带了焰之一字,倒是和哀家很是有缘呢!” 这话一出,灵霏就猜到她想干什么了,眸色倏然冰冷了下来。 太后则是高兴地看向了灵霏,丝毫不顾灵霏已经冷了的眼眸,只是兀自道:“不然这样?你们夫妇二人,便当是可怜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婆子,将小焰儿放在哀家的身边养着可好?让太上皇给他赐个字,也算是咱们对他的宠爱了。日后有他陪在哀家的身边,哀家和太上皇在这偌大的皇宫之中,才不至于觉得孤单呢!” 果然…… 听闻此言,灵霏的眼眸之中,已然凝结成了冰霜:“小焰儿顽皮,如何能养在太后这里?若是叫旁人知道,只怕会以为我们宁伯公府僭越呢!” 其实灵霏的拒绝,也在太上皇和太后的预料之中。 所以太上皇缓缓抬头,却看向了梁一沉:“你们走的时候,寡人便说过,梁家的事情,要你们心里有数。如今梁侯和梁侯夫人犯下了天大的过错,若不是看在小焰儿的面子上,寡人必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们。既是太后喜欢小焰儿,你们便将小焰儿留在宫中。知道你们舍不得,你们夫妇常来宫中看他,自没有人阻拦就是了。” 这话的意思很明确,就是在梁侯和小焰儿之间,梁一沉和灵霏必须做出一个选择。 不得不承认,他是拿准了梁一沉的心思,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梁一沉表面和梁侯不对付,可他是绝不可能对梁家的事情不闻不问的。 而太上皇一直留着梁侯夫妇在身边折磨,却不削夺梁家的爵位,不动梁家的根本,也是在这等着他们呢! 灵霏略微垂眸,心里知道梁一沉的答案:他宁可做一个放弃梁家的千古罪人,也绝不可能让小焰儿留在太后的身边。 可若真放弃了梁家,旁人或许不说什么,在梁一沉的心里,他只怕一辈子也迈不过去这个坎! 用一个已经支撑不下去的梁家,来换梁一沉内心一辈子的不安,太上皇和太后的这如意算盘,打的确实不错。 在襁褓里的小焰儿,自然是不知发生了什么。 灵霏的目光始终放在他的身上,心里五味杂陈:就这么一个小家伙,足以牵动所有人的心思。 所以如今身为父母,她和梁一沉才能更加明白,如何去对待梁家。 第二百八十六章胡搅蛮缠 灵霏分明就瞧见了,来给你一次的手,已经捏成了拳,放在了身侧。 被人威胁的滋味很不好受,为了梁家而被人威胁,只怕会叫梁一沉越发不好受。 然而梁一沉还未说什么,就听到了一旁本一直没有说话的皇上冷哼一声:“哼——父皇对他们宁伯公府,可真是不错啊!” 他抬眸,看向了太上皇的时候,却如同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父皇和母后便是对儿臣,都不曾如此过!” 这话说得突兀,倒是叫太上皇也皱了眉头:“朕将这皇位都给你了,你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说着,还看了一眼梁一沉和灵霏,似乎在告诉皇上,如今有外人在,叫他不要乱说话。 皇上却是不以为然,复又叹了一口气:“儿臣记得,贵妃生了二皇子的时候,身体不济。儿臣便想着,儿臣是日日都在前朝的,总是不能照顾妥当,皇后也体弱多病,当不得一个孩子的母亲。瞧着父皇和母后的身体还算是康健,便想将二皇子送去母后那里抚养。母后的身边日日都有孙儿陪着,也算是能儿孙绕膝,享受天伦之乐!”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眼中全然都是失望,想来当初,也是真的失望:“可那时候,父皇和母后告诉儿臣,二位都已经年纪大了。只想着躲在宫里头清静清静,不想去照顾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儿臣便想着也是这个道理,父皇母后操劳一生,如何还能让孩子们在二老的身边吵闹呢?岂不是扰了二老的清净?那儿臣便当真是个不孝之子了!” 他看向了小叶怀中抱着的小焰儿,意有所指:“如今瞧着,到不知是否因为这小焰儿的模样更可爱些。所以惹的父皇和母后又生出了舔犊情深之感来,儿臣只觉得惭愧。原来父皇和母后这么喜爱小孩,儿臣竟是今日才知,儿臣真是枉为人子,枉为人臣啊!” 这痛心疾首的模样,若不是灵霏知道他是在做戏,只怕都要以为他真的是这般想法了呢! 太上皇张了张口,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同皇上说。 倒是皇后,在一旁拉了拉皇上:“臣妾倒是有个想法,不知可否一说?” 他们帝后相敬如宾,此刻皇上自然明白她的心思,便喊她前来。 皇后微微一笑,也看向了小焰儿:“小焰儿是可爱,不过年纪尚小。旁的不说,就说他这夜间定然是要哭的,父皇和母后年纪都打了,若是惊扰了二位的睡眠,倒是得不偿失了!” 太上皇即刻便接了皇后的话:“正是因为年纪大了,才越发看着这小家伙可爱得很。也羡慕百姓家里头含饴弄孙之情,你们当不会叫我们两个老人,日日在宫中孤单寂寞才是?” 可不是孤单寂寞,所以才想着法子要找事儿吗? 灵霏是当真不爱听这太上皇说话! 却瞧着皇后的笑容,是越发温和:“儿臣的意思是,既是父皇母后想要含饴弄孙之情,咱们宫里头不就有现成的吗?” 她说话不急不缓,却能处处都说到对的地方上来:“就说这小焰儿,不过刚刚出生一个月。还需要乳母喂养着,也需要待在他母亲的身边。父皇和母后疼爱小焰儿,也疼爱宁伯公,自然不能瞧着宁伯公夫人与小焰儿母子分离。虽说入宫总是方便,可小焰儿实在是太小了,伯公夫人也才生产完,这小焰儿连外祖父和太外祖父都不曾见过,就这么留在宫中,只怕叫外头的人知道了,总是要说父皇和母后几句的!” 她轻叹一口气,是处处都为了太上皇和太后娘娘着想:“但是咱们宫里头的二皇子,也有一岁多了。正是跑跳热闹的时候,也不必乳母日日在跟前儿伺候着。父皇和母后若喜欢含饴弄孙之情,儿臣倒是觉得,二皇子更适合养在父皇和母后这里。到底是父皇和母后的亲孙儿,若真有什么磕着碰着的,也是父皇和母后对他的历练才是!” 她说的话,几乎让太上皇无法拒绝:“再说了,相比于小焰儿,到底还是二皇子和父皇母后是血脉相连的亲近呢!咱们如今总瞧着胖人家带孩子可爱,难不成父皇母后日后还愁没有自己家的孩子在身边吗?这后宫里头那么多姐妹,总是有孩子不断的,到时候父皇母后可别嫌孩子们烦扰才是啊!” 皇后就这么三两句话的功夫,便将事情走到了一个转圜的余地上头。 若太上皇和太后再坚持,就有些叫人不得不多想了。 瞧着太上皇和太后虽然已经犹豫,却仍然不松口的样子。 皇上干脆就越发生气了起来:“旁人家的孩子瞧着是可爱,可到底不曾有自个儿家里的贴心。父皇和母后便是不愿提儿臣分担,养着二皇子便罢了。此刻若是将这小焰儿接到身边养着,这不是叫全天下的都戳儿臣的脊梁骨吗?” 他其实很少这么光明正大的生气,此刻的委屈,到也是真切的:“是,儿臣这后宫之中孩子是不多。这些年和皇后也不争气,没能给父皇母后生下嫡出的孙儿。父皇母后若是生气,哪怕打骂一番儿臣们,也好过用如此方式来刺激儿臣们啊!” 灵霏宁愿相信,圣上是真的委屈。 分明和太上皇是亲父子,却终究还是走到了今日的这一步。 若不是为了这天下,为了这百姓,为了心里头的那点儿坚持,也总不至于在血脉轻轻之间,如此割舍。 皇上这情真意切的样子,倒是让太上皇不知该如何去说了。尤其是灵霏和梁一沉这两个“外人”还在这里,若继续争执,也不过是叫旁人看了他们皇家的笑话罢了。 至此,太上皇的表情已经有些烦躁了。 他挥了挥手,当着梁一沉他们的面儿,便对圣上诸多斥责:“罢了罢了,你既都如此说了,寡人还坚持什么呢?不过就是想将那孩子养在身边,倒是惹得你说了这许多的话。若是在朝政上头你也能有这样多的想法,何至于到了今日了,还需要寡人帮你?” 分明是他不愿退位,却说是在帮圣上,真是……好不要脸! 圣上如今到底是九五之尊,被他如此训斥,脸上是挂不住的。 看来,既然你这顿午膳,他们是没法在这吃了。 灵霏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就瞧着梁一沉也站起身来,轻咳一声:“咳咳——若是叫皇上和太上皇为了微臣这小小孩童就生出了父子龃龉,倒是微臣的不是了。微臣这就带着小焰儿回府去,不在此处烦扰皇上和太上皇了!” 太上皇愣了愣,伸手想拦着。 然而哪只是圣上快人一步,先对梁一沉挥了挥手:“说的正是。你这小焰儿如此可爱,倒是要惹的朕与父皇之间不能安心了。日后这小焰儿进宫养着的话,就再不要提起了。你虽是宁伯公,可如何当得起太上皇与太后亲自给你养孩子这等的荣耀呢?” 看来这是他们二人惯用的手法,反正转而将所有的“错”都推到了梁一沉的身上,太上皇便是想留小焰儿,也是不可能留下的了。 梁一沉也全然承担了下来,后退一步,便拉着灵霏道:“微臣告退!” 他们匆匆地出了宫中的时候,灵霏坐在马车里却是忍不住轻笑:“你和皇上,还真是有默契!我很少能看到太上皇和太后如此吃瘪的样子。” 小焰儿仿佛也感觉到母亲的高兴,在小叶的怀中睡得香甜。 梁一沉轻叹一口气,抚了抚小焰儿的脸蛋,仿佛心情才能好些一般:“太上皇……从前也是个明君。其实我不愿如此,不过有时候瞧着皇上和皇后也觉得他们可怜。今儿本还有许多事情要说,如今瞧着也只能作罢。” 而后,他才将外头的梁挺叫了过来:“方才你可瞧清楚了没有?外头如何?” 他说起,灵霏才忽而想到,拍了拍大腿,心有余悸:“对,我怎么没想到呢!?太上皇和太后娘娘此行,一定不只是为了想将小焰儿养在膝下给我们个威胁。他们更有可能是来看悠扬郡主的!” 这一次,他们将悠扬郡主的囚车也带进了宫中。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在刚见到圣上的时候,梁一沉就将囚车里的人给换了。 其实此时此刻,悠扬郡主正被软禁在那侧殿之中。 梁挺的眸色沉沉,将一包毒药和一张纸条交给了梁一沉。 毒药是见血封喉,而纸条上写着:你死,他就活。 这个他是谁?竟然能让悠扬郡主甘心赴死吗? 不知为何,看到这话的时候,灵霏忽而有些想笑一般地看向了梁一沉:“悠扬郡主不是从小就爱慕你吗?除了你,还有谁能让她在看到这个纸条之后,就愿意心甘情愿地赴死?” 对此,梁一沉也是满眼疑惑:“她父亲早就不在了,她是在宫里头长大的。她的心里连待她如亲生母亲一般的长公主都不在乎,这个人能是谁呢?” 第二百八十七章侯府怎么变样了? 对于悠扬郡主的事情,灵霏真的不是很了解。 但能确定的是,若不是有这么一个人一直在影响着她,她堂堂备受宠爱的郡主殿下,又怎么会走到今日的这一步呢? 灵霏回头,瞧着梁一沉,心里是感慨万千:“看来这京中,果真是比咱们想的还要不太平许多。” 这回到了府中瞧着整个前院里都被堆满了礼物的时候,灵霏便突然开始想念起了他们在遣州城的时候的悠哉。 梁一沉的意思是,他们应当先去秦家。 毕竟在遣州城的手,秦家和灵霏辨识出杭长书信往来。而且不管是如今的秦夫人还是祖父秦岳,都在惦念着他们,也肯定是想见见小焰儿。 不过灵霏的想法和梁一沉,却是截然相反的:不管从礼数还是为了堵住旁人的口而言,他们都应当先去梁家。 若换做从前,或许梁一沉还真不愿随着灵霏的意思。 只是如今灵霏在这府中,说什么便是什么,梁一沉恨不得将她纵到天上去。 如今虽心里头不愿,却也知道灵霏的心思,梁一沉只能无奈点头:“好好好,如今自然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不过若要去梁家,便不要带小焰儿了。” 梁家被太上皇为难,自然知道是梁一沉不肯帮他们。 只怕不一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梁一沉的担心,不无道理。 所以特意将小焰儿放在了府中,灵霏倒是着急要走,反而被梁一沉有些无奈地拉住了:“阿霏,咱们能不能先吃口饭再走啊?若这会子去了,难不成你以为梁家会给咱们准备饭菜吗?” 他说话的功夫里,灵霏的肚子也“咕咕”地叫了一声,倒是叫灵霏有些脸红:“对哦……方才被太上皇搅和的,在宫中连饭都没吃。这回来的头一日就饿着肚子,也的确不好。” 于是吩咐下头准备饭菜,其实也早早就是准备好的,就看灵霏他们想在哪儿吃了。 他们不在的日子里,这偌大一个府中便交给了应妈妈和管家打理。 应妈妈的女儿也早已不在肖想做梁一沉的妾室了,应妈妈虽从前和灵霏有过节。可后来灵霏放了她们一马,如今灵霏又给梁一沉生了嫡长子,她们二人之间的恩怨也早就烟消云散了。 所以回来之后的一切,应妈妈倒是准备的很妥当,瞧着桌子上的饭菜,也大多都是灵霏爱吃的。 哪怕上前伺候的女使,也都是普普通通的,没有模样十分出挑的。应妈妈的女儿更是也不曾前来,据说如今她主要负责后面花园里的事情,是脏活累活,却也总好过从前日日痴心妄想就是。 饭桌上的时候,灵霏就收到了好几封帖子。自然是听闻他们回来了,邀请她去参加各个府邸的富人们举办的一些茶会的。 还记得从前在家的时候,因着她是个庶女,所以几乎没有什么人注意过她。 后来刚嫁给梁一沉那大半年在京中,又因为梁一沉是圣上跟前儿的新人,还有他们和梁侯家里头闹的不可开交,所以多数人也都只是观望,并不敢太过靠近他们。 反而是如今,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她反而成了这京中众人的香饽饽了。 自然了,这些帖子里有巴结奉承的,自然也有真心实意的。 这不,随着叶家送来的帖子,还有一箱子的东西。里面放着的都是江玲薇给她准备好的,有如今京中时兴的料子首饰,也有小孩子的玩意儿,都是她如今用得上的。 连应妈妈瞧见这些,都是对灵霏多有感慨:“若说这京中啊,便是这位叶夫人与夫人的关系最好了。叶家的小公子也和咱们家的差不多大。夫人不在的时候,叶夫人也常常来府中瞧瞧,似是很想念夫人。夫人能有如此朋友,当真是夫人平日里为人和善而得来的。” 这会儿应妈妈倒是会说话,也哄得灵霏十分开心:“是啊,我和阿薇是难得的知己。这两日便安排一下,我也从遣州给她带了许多的东西,要去亲自交给她,方才能安心呢!” 终于能再吃到京中的饭菜,灵霏觉得没有什么事情,是比回家更加让人熟识的了。 大约也是因为心里头的这种安宁,所以即便是吃了饭就要去面对梁府,灵霏也觉得没有那么难了。 他们的马车一路从伯公府行驶往梁府的时候,一路路过的府邸们多少对他们也要指指点点一番。 其实外头这些人说话,也无非就是那么两种:要么就是对他们十分奉承,说他们在遣州城立了大功,小焰儿不过干刚出生,又被圣上那般重赏,想要巴结着他们伯公府的。 而另外的那些,大约也就是在说他们只想着自己的荣华富贵,却将梁侯府抛诸脑后。 这越发让灵霏好奇了起来:如今的梁侯府,到底是成了个什么模样? 这样的疑惑,在他们抵达了梁侯府的跟前儿的时候,就有了答案。 然而这个答案,却让灵霏目瞪口呆…… 梁侯府仍然在那个地方,毕竟是祖辈就有的荫封,梁侯府的位置其实距离皇宫很近,周遭住着的都是比如左相右相,太子太师这样的官员以及和梁侯不相上下的侯爵府邸。 灵霏记得,从前的梁侯府总是奢华的。 梁曲氏喜爱奢华,所以梁侯府的门口立了两个十分威严的石狮子。石狮子的颈间都带着巨大的红绫和铃铛,梁侯府的牌匾也是着匠人精心勾勒的。 据说那牌匾上的花纹是让三个木匠用了两个月的时间雕刻出来的,连牌匾上御笔亲提的几个字,都是用了金漆描绘。 更不要说,从前的梁侯府的朱红大门,时时刻刻都是光亮如新,决不允许掉半点儿红漆的。 不过让灵霏印象最深刻的,还是梁侯府门口那来留个那个迎门小童。 旁的府邸的迎门之人,其实也就是普通的小厮。 可梁侯府中的迎门小童,却是梁曲氏精挑细选出来的,据说是不超过十五岁的,长相端正,命格福瑞之人。而且他们的身上随时随地所穿着的衣裳,必须是崭新又光鲜的。 就梁侯府这大门口的模样,也叫京中多少人叹为观止地佩服过梁曲氏。 奢侈是奢侈了点儿,但毕竟梁侯是祖上的荫封,也当得起这样的奢华。 然而如今,当灵霏和梁一沉站在这梁侯府的门口的时候,却觉得,好似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大门仍然是朱红,可瞧着已经很长的时间不曾有人来管过了。那红漆已然斑斑驳驳,上头还有些许的脏污。 至于大门外头的两个石狮子,其中有一个竟然不知被什么人给打掉了头颅!然而即便是如此,那石狮子也仍就这么放在那里,脖颈之间挂着的红绫和铃铛早就不见了。另一个石狮子脖颈上挂着的东西倒是还在,却已经破烂不堪。 这个石狮子虽然没有损坏,但眼睛和头顶之上,不知被什么人给弄脏了。此刻那带着黑色脏污的眼睛正怒视前方,给灵霏一种压迫之感。 这种镇宅之物,本该是最最受到尊敬的,不能有半分脏污的。可梁侯府门口的石狮子已经变成了这个模样,可想而知这些日子以来,这梁侯府已经到了什么地步了。 不仅如此,连着那御笔亲书的牌匾都不知被什么人摘了下来。 此刻梁侯府门口挂着的牌匾,看上去就像是从什么地方随便拿来充数的一般,又小又破。 而梁侯府中门口也再没有迎客之人,空空荡荡的府门口,若不是那朱红的大门开了一条缝,灵霏真要以为这已经是个被废弃的府邸了。 连梁一沉瞧着这模样,都是不由地皱了眉:“府中发生了何事?” 他们来到京中,本可以打听一番的。不过梁一沉不会主动打听,灵霏又觉得到底是梁侯,便是再落魄也总不至于出太大的事情所以没有多问。 此刻倒是有些后悔:该早早就打听了,才不至于走到了跟前儿瞧见这种破败,可不是也叫梁一沉的心里头要难过了? 果然,梁一沉站在这梁府的门口,久久没有动弹。 跟在灵霏身后的小叶,才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原本太上皇只是对梁侯府多有为难,京中众人也大多都不和梁侯府中的来往了,可后来……” 后来先是梁侯和梁曲氏的儿子出了事,说是与逆党勾结,而后被圣上亲自发落,打入了天牢之中。 梁侯其实从来都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子是直指吃喝玩乐,没有什么大志向的。大约觉得丢了脸面,便日日都躲在家中不肯出门。 不过梁曲氏就这么一个儿子,她自然不能放弃,便开始四处为这孩子奔波。 可梁曲氏在京中本来就不受欢迎,梁侯不愿出面,便没有人待见梁曲氏。 甚至梁曲氏还被骗了许多的钱财,却终究也没能将自己的儿子救出来。 圣上将那孩子一直关在天牢之中也不发落,梁曲氏起初还有些耐心,后来便实在是忍不住,日日都在府中与梁侯吵架,两人一度闹的不可开交。 第二百八十八章梁侯的落魄 纵然如此,也只是听闻梁侯干脆日日就将自己蒙在书房之中不出门,也不曾和梁曲氏多做计较。 旁的就不说了,灵霏只觉得,梁侯对梁曲氏只怕是真的有心有情。倘若梁侯当初能将这一半的心意分给梁夫人,大约也不会叫梁夫人那般含恨而终。 想到这里,灵霏不由地转头看向了梁一沉,只瞧见了他的脸色沉沉,一如往日。仿佛梁家不管出现什么事情,都与他无关一般。 只是走进了梁府的大门的时候,梁一沉到底还是在门前顿了顿。 他抬眸看向了那梁侯府的牌匾,冷冷一笑:“这偌大侯府,祖上的荫封,终究还是毁在了他的手上。” 是啊,如今的梁侯唯有虚名而已。这话若是灵霏没记错的话,也是从前有许多人这般说梁一沉的。 然而如今是时过境迁了,梁一沉成为了这京中最荣耀之人,梁府的落寞确实一日更比一日了。 “吱呀——” 梁挺上前,将那朱红大门打开。可灵霏能看到的梁侯府中,却是十分破败。从前的繁荣再也不见,只剩一片狼藉。 梁一沉的脚步未动,梁挺探头往那梁侯府中喊道:“有没有人?” 过了许久,里面才传来了缓缓的脚步声。 一个佝偻着脊背的老人,从里面缓缓地走了出来—— 这个人灵霏见过,正是梁侯府的管家梁中。 从前的梁中,在京中也算是十分荣耀的管家了。 他自小就跟在了梁侯的身边,又十分懂得巴结梁曲氏。得了荣耀,平日里他也总是穿着光鲜亮丽,挺着胸膛的。 如今却佝偻一身,还未瞧见外头是谁,便不耐道:“你们究竟要来闹几次?府中能被你们拿走的东西都已经全给你们了,你们还想如何?!” 然而抬头的一瞬间,他才发现是梁一沉他们站在面前。梁中愣了愣,这才上前一步,对梁一沉跪下行了大礼:“奴才见过少爷。” 这个称呼让灵霏明白,梁中如今是将梁一沉当做了最后的希望。叫他为梁府的少爷,便是将他的命运和梁府的命运结合在一起,其实梁中的心里很清楚,到了如今这一步,只有梁一沉才能救梁府。 梁一沉对这个称呼没有表示什么,只轻轻“唔”了一声,就算是应下了。 信步而前,梁一沉才低声问道:“府中发生何事?” 梁中沉吟一下:“如今府中成了整个京都的笑话了——” 梁一沉却冷笑:“你若不想说,便罢了。此刻了仍旧没有将我当做梁家人,我也不愿掺和更多你们的事。” 灵霏倒是听出来了,他这是在对梁中激将。 果然,梁中的眼神里略过许多的慌张。 这才实话实说:“夫人……在外头欠了许多的钱。这些日子那些人瞧着府中势弱,都找上门来。起初倒是还算有章法,也有欠条。可后来……” 说到此处,他伸出手,抹了一把脸上泪水:“后来许多人瞧着连京都府尹都不管咱们家了,夫人被抓进宫去,少爷也入了天牢,府中的奴仆们都四散了去,他们便什么都不管不顾了。这才入府大肆抢掠,如今将这府中抢的成了空。” 梁府家底深厚,若不是这些年被梁曲氏那般奢靡地败光了,又怎会到今日这一步呢? 梁一沉的眼中,也只剩了冷笑:“这便是他这些年放在手心里的女人。他在意人家,人家未必在意他就是了。男人的脸面尊严他没有就罢了,如今连祖宗基业也都丢了,他可曾问过自己,是否值得?” 灵霏很少听梁一沉这样说话,可她也明白,若不是他当真在意,又何必如此? 却是瞧着梁中二话不说,便跪在了梁一沉的年前,老泪纵横:“少爷,老奴知道,是侯爷对不住少爷,是这梁侯府,对不起少爷!” 灵霏分明能感觉到,梁一沉的身体,微微震动了一下。 其实这些年,梁一沉所要的,也不过就是这一句话? 而梁中只是跪在梁一沉的面前,语气也越发颓然几分:“老爷这一辈子,对不住任何人,却对得住梁曲氏。老爷这一辈子为了她,什么都不要了。就如同少爷这一辈子为了秦家的这位,也可以什么都不要一般!” 不,在灵霏的心里,他们二人如何能相提并论? 不过梁一沉的眼中,却微微颤动,转头看向了灵霏。他好似在告诉灵霏,为了灵霏,他可以什么都不要。 梁一沉的沉默和动作,让梁中的心里稍稍安宁几分。 梁中继续道:“老奴只盼着,少爷能不能不要在用这件事去刺老爷的心了?少爷怪老爷,怨恨老爷,怎样都好。可若再在老爷的跟前说起梁曲氏,老奴只怕老爷是真的撑不住啊!” 偌大一个梁侯府,只剩了梁中一人在这里伺候,也不是没有道理。 不管他对梁一沉如何,对让人如何,至少他对梁侯,是真正的忠心。 梁一沉没有说什么,只是带着灵霏,越过了梁中,走向了梁侯的书房。 这一路走来,灵霏总算是瞧见了如今梁侯府的全貌了。 只觉得梁侯可怜:这梁侯府就像是被人洗劫一空了一般,什么都不剩下了。 甚至连长廊下头描绘的金漆都被人刮走了,院子里也只有两个小厮在收拾,大约是签了死契的下人,想走也走不掉的。 就从灵霏这里看过去,侧厢房的半片窗子都没有了。冷风吹的另外半片也在外头晃晃悠悠,是摇摇欲坠的模样。 在这偌大的京中,天子脚下竟然会有如此场景,也是叫灵霏有一种叹为观止的感觉。 或许在这整个府中,稍稍好些的地方,也就是书房了。 至少从外头看上去,书房所在的院子还算是整整齐齐。 不过灵霏记得,这院子里应当是种了许多名贵的花草,此刻也却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院子里面的砖石也被人翘走了一些,院子的一角还有这血液,似乎像是有什么人在这里打斗过。 不过此时此刻,书房的大门紧闭。 梁一沉站在门外,就听梁中无奈的叹息:“出事以后,老爷就整日整日地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也没有人来看过老爷。少爷进去,好生同老爷说说话!” 他这谦卑模样,和从前倒是大相径庭了。 瞧着梁一沉没动作,梁中上前,轻轻地敲了敲书房的门:“老爷,您要用饭吗?” 等了半晌,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 梁中继续敲了敲门:“老爷,少爷……” 他顿了顿,为了让梁侯更清楚,才改了称呼:“宁伯公来看您了。” 里面这才传来了梁侯有些沙哑的声音:“进来!” 梁中让了一条路给梁一沉,梁一沉上前,轻轻一推,书房的门就开了。 这还是大冷天里,大年二十八。 书房的门打开,却没有热气来了的感觉。 冷嗖嗖的房间里,是一片凌乱。 梁中没有往里走,反而是拉了一旁的梁挺一把:“咱们去院子里等着。” 梁挺没有动,他是不会听从梁侯府的人所说的话的。 梁一沉转头,对梁挺点了点头:“你去前头喝茶,不必担心我们。” 梁挺这才一把拉了梁中往外走:“走,带我去看看,这府中到底什么样了。” 而后,梁一沉便领着灵霏进了门。 这屋子里,从桌子上到地上乱七八糟的,仿佛是被什么人来翻过了一般。 灵霏注意到,桌子旁边放着一个已经熄灭了的炭盆,而在那炭盆里,放了一卷已经烧掉了半卷的画卷。 这画卷烧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能瞧得见,这画卷之中所画着的,是个女子。 虽然这女子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不过灵霏还是看出来了,这是年轻的时候的梁曲氏。 说真的。这个画卷之中的梁曲氏瞧着,的确倾国倾城。有一种妖娆妩媚的美,眼神也爱意缱。绻。 不过能看得出,画这幅画的人对梁曲氏也一定是十分喜爱的。这画卷之中所描绘的梁曲氏之细致,绝不是普普通通的画师能画出来的。 似乎察觉到灵霏的想法,梁一沉低声对灵霏道:“他这辈子,唯一对女子作画,便是此人。” 这个他,指的自然就是梁侯。 果然,角落里突然发出了轻微的声音。 灵霏看了过去,就瞧见了角落里坐了一个人。 自然是梁侯,他整个人蜷缩在墙角,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一副邋遢模样。 他低着头,身边有许多空了的酒瓶。 他抬起头的时候,眼眸之中全是颓然。 可即便到了如此地步,他对梁一沉也仍然不依不饶::“如今,可算是叫你看到我的笑话了?你这心里,可安生许多?” 灵霏只觉得,梁侯实在不该到如此地步。 而梁一沉却也不生气,反而冷冷冰冰:“若是我母亲见到你这般模样,或许会很高兴。” “呵——” 梁侯轻笑,仿佛在自嘲:“全天下的恶人,大约都是这么想的?” 梁一沉冷笑:“全天下的人,不会在乎你区区一人罢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欺瞒一个人 “是啊,我早已不是从前的那个梁侯爷了。” 梁侯苦笑之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这句话。可灵霏却从中听出了他语气里满满的无奈,想来对于从前的风光对比起来,如今的这种万人踩的失落,是让梁侯有着巨大的落差的。 梁一沉随手拿了个凳子放在了灵霏的跟前,示意灵霏坐下。 这才站在灵霏的身旁,伸出脚轻轻踢了踢梁侯面前的酒瓶子;“你现在怎么想的?” 问的是未来的打算,灵霏就知道,他的心里终究还是放不下这偌大的梁侯府,也放不下梁侯。 梁侯却是抬起头来,又无奈又苦涩地笑了笑:“都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了,我还能有什么想法?” “懦夫——” 梁一沉轻叱一声,一点儿也没给梁侯脸面:“若是祖父知道你遇到了事情之后是这般想法和做法,只怕也会后悔将这整个梁侯府都交托到你的手上!” 其实灵霏听这话,是觉得很认同的。 不过想着梁一沉和梁侯到底是父子关系,如何能说这样的话刺激梁侯呢? 便抬眸,对梁一沉轻咳一声:“既是都到这一步了,就不要说这样的话了。” “没事,你让他说。” 梁侯只是对灵霏挥了挥手:“若我早些就能听他说这些话,只怕整个梁侯府,也不至于走到今日这一步。” 其实这已经算是梁侯在认错了? 梁侯在旁人跟前如何,便不说了。可他在梁一沉的跟前儿,是从未有过这样的“妥协”的。 而这,也是梁一沉一直在等着的。 灵霏感觉得到,梁一沉微微低了头。 他大概是想哭的?从小到大都想要得到父亲的认可,然而一直被家里人所放弃。 此时他什么都有了,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了。终于得到了父亲的认可,他的心里怎能不百感交集? 不过毕竟是在战场上历练的人,便是再难过,也只是一闪而逝罢了。 他坐在了梁侯的跟前儿,语气倒是比之前好了许多:“若你不知道,那就听听我的想法!” 梁一沉没想过要放弃梁侯府,所以其实在来之前,他大概就已经想好了如今的事情该怎么处理。 首先,便是解决眼下的情况。 梁一沉看向了梁侯:“她到底欠了多少钱?你这里若是有账本,拿过来给我和灵霏瞧瞧。”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梁曲氏。 梁侯低了头:“我不知道。” 显然,梁一沉想到了他会这么说:“你总不能为了这个女人,叫梁家最后的机会都荡然无存了?” 然而梁侯只是摇头:“我不是为了她。而是我真的不知道,她到底在外头欠了多少钱,为什么会欠下这么多钱。这些年家中的账目都是她在管,我从不过问。” 这倒是也说得通,灵霏看向了梁一沉,有些担忧。 梁一沉却缓缓点头:“既是如此,那我就自己查。你若是想知道,我就叫人过来和你说说,她的这些钱,到底用到哪儿去了,你看如何?” 听闻此言,梁侯倏然抬眸:“你已经查到了?!却偏偏要来我这里说这样的一番话。梁一沉,你便是要如此侮辱我吗?” 他虽这么说,灵霏却听不出他有多生气。 好似对梁侯而言,如今最多的也只剩了无奈而已。 梁一沉不管那么多:“你到底是想知道,还是不想知道?” 若是失望透顶,这些事情不知道也就罢了。 可梁侯犹豫了片刻,才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我想知道。” 看来他的心里,对梁曲氏,或许还存留着一分希望。 梁一沉拍手示意外头的人进来,梁拔便带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进了门。 他一进门,梁侯就认出了他的身份:“曲山峰?” 这个曲山峰,便是梁曲氏家中的亲戚。自梁曲氏嫁到了侯府开始,便将自己的许多穷酸亲戚安排在了侯府做工。 这个曲山峰和梁曲氏的关系还算亲近,从前是庄子上的记账,后来来到梁侯府之后,就专门做了梁曲氏的账房。 灵霏记得听梁一沉提起过,从前梁夫人还在的时候,这个梁山峰便对梁夫人处处针对。暗害了几次梁夫人,所以和梁一沉也结了梁子。 这一次梁府出事之后,他就消失不见了。 不过梁一沉的通天本事,若真想找到他,也不是什么难事。 此刻他鼻青脸肿地跪在梁一沉的跟前儿,想来也已经被梁拔他们教训过了。 灵霏还以为,梁拔和紫雪他们在一起呢。说起来,虽知道紫雪如今没有什么大事了,回京之后也没见着紫雪,倒是让灵霏一直不安。 此刻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了。 那曲山峰害怕梁一沉,上前规规矩矩地给梁侯行礼:“奴才见过侯爷。” 梁侯面对这个奴才,才站直了点儿身体:“你不是跑了吗?” 曲山峰抬眸,小心翼翼地看了梁一沉一眼,这才低了头不敢多说什么。 梁一沉冷哼一声:“你们两个人也不必寒暄了,曲山峰,将你知道的事情,手头有的账本都拿出来,给梁侯瞧瞧。” 那曲山峰早就被梁拔教训过了,此刻如何敢反驳梁一沉什么? 他伸手,将早就准备好的账本递给了梁侯,而后才低头道:“梁侯一定很想知道,这些年府中的那些恩赏,田产铺子和钱财,都去了哪儿?” 灵霏也站起身,凑上前去看向了账本。这账本倒是记得细致,将这些年梁曲氏的支出记得清楚明白。 梁侯府的钱财,大多都去了两个地方:梁曲氏的家中,还有外头的那些黑钱庄子里头。 梁曲氏在嫁给梁侯的时候,就说过她是无依无靠之人。可如今瞧了这账本才知道,她除了没有父母,其实还有许多叔伯和兄弟姐妹。 梁家有多少钱,梁曲氏都尽着补贴给娘家了。灵霏就这么粗粗地看了一遍,瞧着这些年也有上十万的雪花纹银,落入了曲家的口袋里头。 直接将曲家一个农户家庭,生生地变成了当地的一方富豪。 当然了,对于偌大的梁府来说,十万两银子也不算什么了。 真正最大的钱财支出,还是在黑钱庄子这里。 京中毕竟是天子脚下,黑钱庄实在是不多。 所以梁曲氏将这钱财大多都放到了其他地方的黑钱庄。 灵霏管家以后也知道,这黑钱庄是万万碰不得的。 当钱财投入黑钱庄之后,说的万般好听是如何的利滚利。但其实黑钱庄最是不靠谱,而且黑钱庄的生意里头,大多还和赌场相连。 赌场的钱借出去之后,能换回来的不过十分之一罢了。 梁曲氏只顾着将这些钱放出去,却没有收回来。 而且从账本之中虽看不出来,不过曲山峰却“主动招认”:“夫人和几个官员夫人一起,也偶尔会去玩一玩。夫人玩的不大,但多少是亏了些银两。” “呵——” 灵霏轻笑:“你瞧瞧,这账本上有一日,梁曲氏便输掉了五万两银子。五万两啊,你们究竟知不知道,这五万两银子,够普通的百姓们活多久?” 她本不该在梁侯的跟前儿说这个,可灵霏却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 梁侯低了头,不知是有些羞愧,还是被梁曲氏这般做法震惊到了。 钱财的事情,这账本上倒是清楚。这些年下来,整个梁家明面儿上能看得到的钱财,就在梁曲氏的手中这么流水一般地出去了,再无踪影。 而且梁曲氏借的钱,也都是从那黑钱庄借的,不过根据曲山峰所说,其中有很多钱都是别的官邸的夫人借着梁曲氏的名义借的。不过就是瞧着如今梁家倒了,所以干脆也不还了。 其实若只是钱财的话,也还好。 但梁家真正的家底,其实是连年以来圣上的赏赐还有外头的田庄和商铺。 账本上关于圣上赏赐的事情,是只字不提。 不过曲山峰可不敢再瞒着,便对梁侯道:“那些赏赐……不能动的,夫人是万万不敢动的。府中0出事的那一日,都被送回宫中去了。” 他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剩下的那些……夫人不是变卖了去抵债,就是都送给娘家了。” 说到这里,梁一沉也是冷冷一笑:“父亲不知道?梁曲氏的小侄女成婚那一日,十里红妆的样子,竟是比这京城之中的许多大家闺秀们还要风光。说是她的嫁妆之中有好些御赐之物,若不是梁曲氏,她区区一个农户之女,能有如此的荣耀吗?” 梁一沉嘲弄的语气,叫梁侯不由地将手捏成了拳,狠狠地砸向了一旁的案几—— 随着一声巨响,一旁的案几便晃荡了一下。 他的声音里,只剩下了愤怒:“还有呢?那些商铺和田产呢?!” 从最初的不在意,到如今的愤怒。 灵霏只觉得,梁侯爷真是可怜又可悲啊! 被心爱的女人隐瞒了那么久,还掏空了家底。 如今老了老了,都已经为了她失去一切了,才发现到头来,不过是镜花水月的一场空罢了!这样的人生,何其悲哀? 第二百九十章父子 其实灵霏是能想到的,在这种情况下,商铺和田产,肯定多少还是要让曲家的人拿去不少。 剩下的,却是叫这曲山峰又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大多……还是给了那黑钱庄了。” 不对,这是灵霏唯一的想法。 即便是梁曲氏是一个贪婪至极的人,也不该将手里头所有的钱财都堆放在一个地方。 除非……那黑钱庄里头,是有什么人让梁曲氏这么不顾一切的。 当然了,灵霏不愿将梁曲氏想成这般模样。 不过一旁的梁一沉也是皱了皱眉,对那曲山峰直接问道:“黑钱庄里还有什么人?” 这一句话就足以让梁侯明白了,他摇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不可能,这不可能!我这些年对她那么好,她不可能这么对我的!” 灵霏竟是不知,都到了这一步了,梁侯这么说到底是在安慰旁人,还是在安慰自己。 灵霏垂眸看向了梁一沉,梁一沉的眼神冰冷,足以将那曲山峰吓得跪在地上,不住对梁一沉解释道:“老奴不知,老奴真的不知啊!夫人平日里只是叫老奴管着账目罢了,旁的事情老奴一概不知!” 他倒不像是作假,以灵霏这么长时间的管家经验来说,灵霏也点了点头:“若是如此,想必那黑钱庄子里头,必定还有梁曲氏的人。说不定此刻这些东西还能剩下一些,咱们要去追查吗?” 梁一沉对这件事,倒是表现得很无所谓:“我无所谓,你问他。” 说的自然是梁侯爷的事情了。 不过梁侯还未说什么,忽而就听到了外头吵吵嚷嚷地纷乱了起来。 灵霏皱眉,外头的管家便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侯爷,那些人又来闹事了!” 梁侯起身,本能地看向了梁一沉。 这就算是在求梁一沉帮忙了?他们父子之间的这别扭,灵霏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才能消除。 不过梁一沉站起身,理了理衣服,才对梁侯道:“你躲了这么久,也总要出去瞧瞧了?” 反正都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需要他如此躲躲藏藏的呢? 果然,梁侯到底是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的衣服。 终于在这一次,灵霏看到了他的眼神有些坚定了起来:“好,我跟你们一起去。你说得对,反正已经这样了,我还在乎什么呢?” 这或许是这些日子以来,梁侯第一次走出这个房间。 所以外头的阳光,叫他的脚步在门口顿了顿,而后眯了眯眼。 灵霏这才彻底看清,梁侯如今的模样。他浑身上下的衣服都已经皱皱巴巴了,整个人也仿佛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苍老了十几岁的模样。 不过他的眼中,似乎生出了许多和从前不一样的东西来。 要灵霏说,那就是一种清明。 从前的他就像是给梁曲氏掌控的傀儡一般,只知道窝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一切都不闻不问。 而如今,走出来固然疼痛且受伤,但至少他算得上是一个“活人”了。 “砰——” 前头传来了砸东西的声音。 还有一个男人大声的叫喊:“怎么回事?这到底也是一方侯爷的府中,怎么什么都没有?你们堂堂侯府,总不能欠钱不还了?啧啧啧,看看这这地方,是连个乞丐住的地方都不如了!” 这话说的难听,不过灵霏竟觉得好似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唯一不对的大概就是……他不该在梁一沉和自己在这里的时候,闹成这般。 梁一沉带着灵霏还有梁侯走到前厅的时候,就瞧见了梁挺和一个男人正在对峙。 那男人的穿着,像是一个农田庄户的模样。身上穿着的衣服在京中看来不算贵重,不过若只是农户人家的出身,也算是十分不错了。 他站在梁挺的面前似乎想往这府里面走,不过梁挺一人,就足以将他们所有人都挡在门外了。 他似乎是并不知道梁一沉的身份,即便是看到了梁一沉,也只以为梁一沉与这事无关一般,对梁一沉喊道:“你们还敢在这地方待着?真以为这还是那个侯爵府有什么便宜可占吗?” 梁一沉站在原地,只气势就足够让那人有些惧怕了。 不过他以为自己身后人多,便大着胆子又对梁一沉身后的梁侯冷嘲热讽:“呦,这不是梁侯大人吗?怎么,终于肯出来见我们,将该还给我们的东西还给咱们了?说你也是做过堂堂梁侯爷的人,总不至于连我们这些小百姓的钱都要坑害?” 梁一沉微微皱眉,梁挺察觉到,便上前一步,对那人警告:“若再说一句,就撕了你的嘴。” 那人却是对梁挺横眉怒目:“你算什么东西?!若是此刻让开,爷爷我还能给你一条生路!” 真是好嚣张的语气啊! 灵霏看向了梁一沉,只瞧着梁一沉不过微微点头,梁挺就上前一步,而后在所有人甚至都没有看清楚的情况下,将那人狠狠地摔倒在地—— 这还不算完,灵霏听到了一声响声之后,就瞧见了血光—— 再等着梁挺将那人拉扯起来之后,那人已然是满嘴都是血了! 梁挺却还不在意一般,只是拉着那已经被吓傻了的人:“若不是还想着留你让你有话要说,我真的会撕了你这张嘴!” 那人是害怕,可仍然想着自己的人多。 不由分说,便对身后喊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上啊!” 梁一沉往前一步,将灵霏护在了身后。 梁侯站在梁一沉的身侧,目瞪口呆地看着,不过三下五除二的功夫里头,这些一拥而上的人就被梁挺带着人制服了! 那人趴倒在地上求饶的时候,才想起来也问一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 梁一沉坐在堂中,有些惊讶:“你不知道?” 梁挺在梁一沉的耳边小声道:“他们好似只是庄子上的庄户,想来并不知道这京中人人的身份。” 这倒是也说得过去,那人听得清楚,忙点头称是,再不敢嚣张半分:“对对对,我们就是平安镇的农户而已!” 梁一沉点头:“是谁叫你们来的?” 都已经到这么惨的地步了,这个人是不敢再有任何隐瞒。 虽然他口中在流着血,不过却不敢有半分耽误:“是……是我们那镇上的永安号叫我们来的。” 说着,他还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解释道:“哦对,永安号就是我们镇上的一个钱庄。” 钱庄? 灵霏看了梁一沉一眼,而后看向了梁侯,果真瞧着梁侯的眼神一变,目色一沉。 梁一沉微微点头,环顾四周,瞧了瞧这偌大的梁侯府:“反正这府中的事情也不是一日两日就做得完的。” 梁侯此刻对梁一沉,倒是改了态度,是梁一沉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不过要去那平安镇其实不用着急,只是瞧着梁侯的样子,灵霏还是决定若是能去就去。了了这心里头的事情之后,明日回娘家方才能安安心心的。 起初,梁一沉是不愿意的。那平安镇虽然不算远,但他们刚刚回京,也实在是太过辛苦。 只是灵霏这一次倒是难得地坚持,让梁中去给梁侯烧水洗个澡,好好穿一身衣裳之后,他们再出发。 对此,梁侯倒是看着灵霏多有感慨:“你和我父亲一般,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要将自己收拾得妥妥贴贴的。我父亲曾说过的,哪怕眼前就要面对死亡,他也要体体面面地走。” 对这个说法,灵霏倒是赞同的。 其实人活一世,所求“体面”二字,也是正常。 梁侯的速度倒是快,收拾妥当之后,瞧着和方才那颓废的样子判若两人。 灵霏叫粉儿回去套了车过来,并且嘱咐小叶将小焰儿带好。 坐在马车上要走的时候,灵霏也是随口感慨:“还是头一次这么长时间没见着小焰儿,我心里有些想他呢!” 到底是母子血脉之间的关系,灵霏也觉得这么个小小的人儿,就足以牵动她的所有心绪了。 却没想到,梁一沉也是轻笑一声:“我也很想他。” 灵霏起初还以为,梁一沉会是一个严肃又严厉的父亲。 如今瞧着他如此,心里倒是安生不少。 而一旁的梁侯听了这话,顿了顿,才低头对他们二人道:“我也不曾问问小孙儿的情况,是不配做他的祖父了。” 从前的梁侯断不会如此,只怕他是被梁曲氏伤的太深,才会如此。 他想起什么一般,突然就抬眸看向了梁一沉:“在我的书房书架里,有一本轶闻日志。里面有一枚你祖父留下来的玉佩,是好东西。我原想着……等日后你承袭爵位之后在给你。如今想着那反正你也不稀罕了,倒不如就给小焰儿当个礼物,还望你收下。” 听闻此言,梁一沉倏然抬眸。 灵霏也是诧异,梁侯竟然说要将爵位给梁一沉?! 梁侯感觉到他们二人的如此目光,只苦苦一笑:“我如何不知,你那二弟是个不靠谱的呢?我虽无用,却也不能将这偌大家业交给他败光啊!” 第二百九十二章永安钱庄 灵霏听得出,他这话倒是真心。 不过梁一沉却嗤之以鼻:“我从未想过要继承你们所谓的爵位。如今是自己挣来的功名,才算是踏踏实实的。” 灵霏轻轻地拉了拉梁一沉的衣袖,他方才轻咳一声,知道都到了这地步了,不该咄咄逼人。 梁侯的表情显然有些难看了,梁一沉也是第一次,声音稍稍柔和几分:“不过既然是你要给小焰儿的,就让阿霏收下就是了。日后你若是后悔,这东西也不要问我们来要。” 难得梁一沉如此,梁侯自然也不会不接梁一沉这难得的示好。 往那平安镇走,瞧着这父子两个也不怎么说话,灵霏便主动调节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 旁的虽不知该说什么,不过只要说起孩子,大家也总不至于冷了场面就是。 还好,平安镇的路程也不算远。不过这只短短一路,灵霏就觉得,他们和梁侯的关系近了很多。 这到了平安镇门口的时候,灵霏就听到外头吵吵嚷嚷的。 马车停了下来,梁挺掀开了车帘:"前头有人挡着路,咱们是强行过去还是等等?" 灵霏就听到外头吵吵嚷嚷的,似是有个女孩在被什么人拉扯的声音。 灵霏想下去瞧瞧,梁一沉也明白灵霏的想法,只理了理自己衣袍:“走咱们下去看看。” 灵霏下车的时候,就看到了这镇子口被一群拿着武器的彪形大汉给围了起来。 他们看上去像是这个庄子里的人,穿着打扮都和那个在梁侯府中闹事的人差不多。 十来个大汉将这镇子口围的严严实实,不过被围着的,是一个姑娘还有一个老头。 瞧着那衣衫褴褛身上还有伤痕的老头子,大概是这个姑娘的父亲。 他死死地抱着已经泣不成声的姑娘,对抗着那些大汉们:“你们不能这么做,你们不能这么做啊!我家是将房子抵给给你永安钱庄了,又不是将女儿抵给你们永安钱庄了!” 永安钱庄? 灵霏和梁一沉相互对视了一眼,倒是觉得今日这一趟平安镇是没有来错。 其中一个看上去凶神恶煞的大汉上前一步,将手中的狼牙棒对准了老头:“秦老头儿,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能嫁给我们二掌柜的做四姨娘,是你们家翠娘的福气,你们可别给脸不要脸啊!” 他们也姓秦?倒是找到本家了。 灵霏也听明白了,估计是永安钱庄的二掌柜的看重了翠娘,才用了这种为人耻的手段。 灵霏看了梁挺一眼,梁挺即刻就明白了,上前一步拉了那彪形大汉一眼:“你们……” “滚!” 那大汉只回头看了一眼,瞧着是不认识的外地人,便出言不逊:“没看到老子在这办事呢吗?!识相的就给老子滚远点儿,和你们没有关系!” “砰——” 可他不过刚刚话音一落,梁挺的拳头就已经砸在了他的脸上! 梁一沉的侍卫,怎能被他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如此辱骂呢? 瞧着“老大”都受伤了,那些剩下的人自以为自己的手中拿了武器,就能和梁一沉他们抗衡了。 可结果显而易见,对于梁挺和梁拔来说,这几区区几个人,也实在是不值一提。 不过片刻的功夫,他们所有人就被打在地了。 秦老汉带着女儿翠娘跪坐在原地,泣不成声。 梁挺上前,将秦老汉扶了起来:“老爷子,这是怎么了?” 那秦老汉瞧着他们穿着高贵,心里也知道他们身份不凡。可大约是永安钱庄在平安镇已经为非作歹许久了,所以秦老汉只是抬头看了看梁挺,到不敢再说什么。 知道他的顾虑,梁挺回头,就瞧灵霏又点了点头。 梁挺这才上前,将那为首之人从地上拉了起来:“你说,他们欠了你们多少钱?” 那人不敢看梁挺,只小声道:“一百两。” 一百两银子,就要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真是可笑! 不过他们还未说什么,那秦老汉便委屈地老泪纵横:“是借了一百两,可已经还了二百两了!连祖上的房产都给你们了,你们还要如何?!翠娘,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给你们的!你们有本事等她哥哥考取了功名回来,你们看看他哥哥如何对待你们!” 那彪形大汉狠狠地瞪了秦老汉一眼,却被梁挺看在眼里,也狠狠地往这大汉的身上踢了一脚。 大汉再不敢说什么,梁挺也冷哼一声:“你们滚!哪怕是回去告诉你们掌柜的有人闹事也好,反正我们也是找上你们这永安钱庄的。” 彪形大汉不敢在招惹梁挺,屁滚尿流地就带着一众喽啰跑了。 梁挺上前,看着秦老汉:“上马车,和我们说说,这永安钱庄的事情。” 秦老汉今日被救,自然是对“恩人”有求必应的。 说到这永安钱庄,简直就是平安镇老百姓们的噩梦。 平安镇最初的时候,是亲王封地。后来虽不是封地了,却也没有什么特别让京城之中注意的地方。所以只要小小平安镇不出什么大事,京城之中的官员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要说那永安钱庄,也只是十年前突然开起来的黑钱庄。 钱庄是两兄弟开起来的,他们据说是从京都而来,并不是永安镇人。 不过秦老汉说,听他们说话的口音,更像是南方人。 兄长叫曹宏,今年三是有五。模样十分俊俏清秀,瞧着样子就像是个年轻的书生,却不像是一个能支撑起偌大钱庄的掌柜的。 他虽然三十有五,但却没有妻妾。平日里在永安镇之中也会找些女子,或者去旁的州城逛逛楚官。不过他的府中是干干净净没有一个女人的,而且他和州府衙门的关系很好。 也有人说,经常见到有一个蒙的严严实实的马车停在他的府门口,从里头会下来个蒙面女子,不知是什么人。但女子在他的府中通常不会过夜,匆匆而来也匆匆而走,没有人知道那女子到底是什么身份。 更有人说,这个曹宏在京中肯定是有很大的靠山的,才能将那无恶不作的黑钱庄,在这十年里都屹立不倒。 自然了,这个曹宏行事是十分低调的。平日里大多时候都只在自己的府中不出,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二掌柜来做。 二掌柜是曹宏的弟弟,比他小上两岁,叫曹威。他和曹宏一般,长得也是眉清目秀,不过却比曹宏多了几分硬朗之气。 他与曹宏不同,他行事高调,甚至可以说在这平安镇之中,他作威作福。 平日里外头的所有事情,都是这个曹威在处理。 曹威早早就娶了一房正妻,正是这平安镇镇长的女儿。 他的妾室有三房,瞧着是不多,但大多也都是这平安镇员外家里头的女儿或者是地主家里头的妹妹。 除此之外,他若是在平安镇看上了哪个女子,别说是还未出嫁的大姑娘了,就是已经出嫁的小媳妇,他也都是不放过的。 若是能以利诱惑之,叫旁人从了也就罢了。 往往若是旁人不从,他便用强。如今在平安镇里头,家家户户都要将自己家中模样不错的女子藏起来,甚至专门装扮地丑相一些才敢叫她们出门。 这翠娘便是如此。也一直藏着许久了,偏偏这一次借钱的时候被曹威发现了。 曹威威逼利诱秦家老汉,秦家老汉发觉哪怕去找官府,也毫无用处。这才想着,干脆什么都不要了,带着女儿逃出去,投奔如今在京中准备科考的儿子,一家人虽然辛苦过活,但绝不能让女儿从了那恶贼才是。 若不是被梁一沉他们瞧见,只怕秦老汉和秦翠娘都是要遭到毒手的。 对此,秦老汉对梁一沉他们恨不得都要跪下来感谢了。 灵霏对这对看着老实的父女倒是十分喜欢,也是亲自将翠娘扶了起来,而后笑道:“我也姓秦,咱们算是本家。救了你们,也是给我们秦家积德的事情,你们不必放在心上。” 那秦老汉却对他们有些担忧:“可你们如今招惹了那永安钱庄,只怕不好。听闻他们同京中的梁侯府是关系密切的,虽瞧着你们也是富贵之人,可侯府家大业大势力更大,只怕你们也会因此惹祸上身。” 梁侯府? 灵霏有些担心地看向了梁侯,果真瞧着他的眸色之中也带了憎恨和失落。 反而是梁一沉脸色不变,对那秦老汉道:“我们正是要去那永安钱庄,老伯可否给我们指路?不过老伯请放心,我们不会叫老伯出事的。” 这秦老汉上下打量了梁一沉一番,点了点头,倒是相信梁一沉:“是,瞧着诸位便是气度不凡。你们放心,我虽只是个小小庄户,也不是那忘恩负义之人!我带你们去永安钱庄就是!” 要说这永安钱庄,还真是并不难找。 就在平安镇的最中心,紧紧地靠着平安镇的府衙。 他们的马车到了永安钱庄的时候,就瞧着永安钱庄外头已经站了很多个彪形大汉。 而旁边的府衙门口,竟也是站着许多的衙役。 第二百九十二章他是宁伯公?! 还未下马车,就听到了外头的人在说话。 那衙役的队长,对衙役们喊话道:“如今已经有人欺负到了咱们平安镇的头上来!你们若是再不站出来,或许明日后日,你们的家人就会因此而受到伤害!” 而旁边的永安钱庄的人,也是在说同样的话:“咱们永安钱庄在这平安镇也有十年的光景了,如何能被人这般欺负到头上来!?兄弟们,咱们今日必须要同仇敌忾,同心协力,日后这平安镇之中,才能有咱们的一席之地啊!” 这么一说,几乎要让灵霏觉得,他们是那十恶不赦之人,要将这平安镇的人赶尽杀绝了一般。 灵霏还在想,他们要如何下了马车?难不成直接告诉这些人,他们就是那"欺负上门"的不成?这也太傻了? 不过显然,也不必灵霏想那么多。 他们的马车不过刚在一旁停了片刻,就瞧着永安钱庄已经有人走了过来:“什么人?!快些将你们的马车赶走,不要挡着我们的路!” 梁挺掀开车帘,灵霏随同梁一沉下车。翠娘害怕地躲在了那秦老汉的怀中,梁侯也跟着梁一沉和灵霏一起下了马车。 那早已跑回来报信的人看到他们,也是瞪大了眼睛躲在了为首之人的身后:“老大,就是他们,就是他们啊!” 他吓得那般模样,到是让这为首之人冷笑一声:“就是他们?区区两三人,将你们十人打成了这个模样!?” 他上前来,走向了梁一沉和灵霏,眼神在灵霏的身上略微停了停。 梁挺挡在了他的面前,就听他自报名讳:“瞧着你们是从外乡来的,怕是不知道我们这平安镇的规矩?我是这永安钱庄的大管家,我叫胡翔,你们大概没有听说过我的名讳。但是这不要紧,你们此刻就给我跪下来求饶,再将那身后的小娘子交出来,或许我会放你们一马!” 看来这永安钱庄日里果然是在这作恶多端,一个区区的打手,都能如此放肆! 梁一沉冷冷抬眸,看向了那人:“若你的眼睛再往我夫人身上看一下,我便即刻废了它!” “呦呵!” 那人虽被梁一沉的气势所震撼,却有这么多人做靠山,还有府衙的人在他们的背后,胡翔还害怕什么呢? 他干脆从身侧拔出长刀,缓缓走向了梁一沉,杀意渐浓:“看你如此大放厥词,倒不如我们来比划比划!你身后这小娘子,我是要定了,且看你要如何?!” “啊——” 然而他话音都还没落,灵霏就感觉到梁一沉的身形一闪—— 那胡翔大喊一声,梁一沉便已经不在灵霏的身边了。等灵霏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梁一沉手中已经持了一把软剑,身影停在了胡翔的面前。 而胡翔的双眼,已经血流如注。 他捂着眼睛,疼地蹲下了身子来:“给我杀了他,给我杀了他啊!” 然而看到了梁一沉如此鬼魅的身法,还有什么人敢上前来呢? 梁一沉将软剑扔给了梁挺,梁挺便拿了帕子出来擦拭着软件上头的血,这才对剩下的吓傻了的人道:“要么你们让一条路出来让我们进去,要么就叫你们掌柜的出来见我们。” 按理来说,这些人该是匆匆去禀告就是了。 却是没成想,旁边的衙役队长走上前来,将刀剑横在了梁挺的眼前:“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此处造次?!” 那永安钱庄的听到了衙役都出面了,自然又是横行了起来:“让县太爷来!看看这些恶徒,竟然敢如此在这里放肆!” 梁挺还要说些什么,梁一沉却是主动上前一步:“让我来。瞧着这小小一个平安县,竟然能到如此地步。今日就让我亲自出面,我也想看看,县太爷如何说法。” 他拉着灵霏上前一步,对那衙役队长问道:“你们平安镇的县太爷,叫什么名字?” 那衙役队长毕竟是府衙之中的,自然听得出,梁一沉这般说法,可不是普通人。 他咽了一口唾沫,才问道:“你是什么人?” 梁一沉冷笑:“你不必知道我是什么人,回答我的话。” 那人也不敢再造次,终于道:“我们县太爷名讳,叫冉白。” “哦——” 梁一沉思索了一下,仿佛在回忆:“我似是听过这个名字。五年前他中举的时候,还算是年轻有为。如今来这做个县太爷,怎么瞧着倒像是委屈他了?” 这人,梁一沉竟然知道? 瞧着梁一沉这般语气,那衙役队长终于感觉到害怕了。 梁挺瞧着他磨磨唧唧的,也是冷冷道:“你若还想保着自己这衙役之位,速速前去就是了。” 那人低头,总算是瞧见了梁挺脚上穿着的官靴,终于有些害怕了。 梁一沉也顾不得其他,拉着灵霏就走向了衙门里头:“外头冷,阿霏,咱们进去坐着。” 衙役队长都被他制服了,那剩下的人自然不敢拦着他。 他带着灵霏走进衙门之中,将灵霏和梁侯安顿在了一旁的椅子上,自己却是坐上了那正中的县太爷本该坐着的位置上。 没多一会儿,冉白就来了。 他今来看到有人坐在本来属于他的位置上,第一反应自然是生气:“和人如此大胆?!” 梁一沉却只是把玩着手里头的惊堂木,冷冰冰瞧着堂下的冉白:“怎么,两年未见,你不认识我了?” 这声音让冉白愣了愣,他上前一步,终于眼中露出几分惊讶:“是……是宁伯公?!” 他这般不可置信,灵霏也能理解:宁伯公是如何身份,在旁人眼里看来,他怎么会来平安镇这样的地方呢? “唔——” 梁一沉的语气,是越发冰凉了起来:“不错,还记得我。没有因为当了个小官就忘乎所以了,我是不是该夸你?” 谁都能听出来梁一沉的嘲讽,那冉白的额上也起了一层汗珠:“这……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砰——” 梁一沉手中的惊堂木狠狠地拍在了案几之上,吓得冉白一个激灵。 梁一沉也颇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意思:“怎么,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那冉白的心里头明白,今日这事儿是无论如何都逃不过去的。 便只能低了头,而后才道:“是……是他们说,今日有恶徒打上门来。这才叫了微臣来,惩治恶徒。” 梁一沉微微点头:“所以作为一方父母官,你便是什么都不再多问一句,就这么要来惩治我们了是吗?!” 梁一沉的怒气是毫不隐藏:“你没有前来做任何的调查,就让你这府衙的衙役们来抓人了是吗?还有旁边的永安钱庄,究竟什么情况,你也全然不在意了是吗?!” 这几个问题问下来,足以叫那冉百羞愧地死死低了头。 而就在此刻,外头也传来了另一个声音:“掌柜的来了,快起开,掌柜的来了!” 灵霏朝着外头看了过去,果真瞧见了一个面色俊秀的男子,皱着眉头匆匆往里走。 不过灵霏第一时间就觉得,他肯定不是永安钱庄的大掌柜的曹宏。这个人虽然俊秀,不过有些目露凶光,而且行走的样子也是有些弓腰驼背,瞧着就不大能上的了旁人的眼。 再加上秦老汉也说过,平日里曹宏深居简出,他的弟弟曹威负责一切外头的事情。 所以来的人,应当是曹威。 果然,他一进门,就瞧着冉百走上前去,对他点了点头:“二掌柜的。” 这打招呼的样子,哪里像是一个有尊严的一方父母官?! 那曹威也只是对冉白点了点头,毫不客气地讽刺冉白:“你的那县太爷的位置都被旁人坐着呢,你尚且还不叫人将他拉下来。你这父母官啊,做的可真是窝囊的很!” 他对冉白都如此出言讽刺,可想而知平日里在这平安镇,他们是如何作威作福。 上头的梁一沉冉白惹不起,这个曹威冉白不敢惹,他就只能干脆低了头,什么话也不说。 梁一沉最瞧不得的,就是一个大男人这般模样。 他对那曹威扬了扬下巴:“怎么是你来了?曹宏呢?” “哈哈哈,黄口小儿,大放厥词!” 瞧着梁一沉年轻,曹威根本就不将梁一沉放在眼中:“就你们这种小喽啰,何至于用到我兄长?我一人出面就够了!瞧着你们穿着富贵,该是知道京中梁侯府?若是惹着我们了,就要你们好看!” 分明梁侯此时此刻就在他眼前,他却口口声声用梁侯府来吓唬人。 灵霏到底是忍不住地对他嘲弄:“有眼无珠!” 那曹威看向了灵霏,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旁边的冉白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上前轻声对曹威道:“堂上坐着的是宁伯公,这位是伯公夫人。” “什么劳什子的宁伯公,我……” 那曹威一开始只是挥了挥手,一副不屑模样。 然而即刻,便反应了过来,瞪大了眼睛看向了梁一沉,连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宁……宁伯公?!你是宁伯公!?” 第二百九十三章永安钱庄的暗算 终于是意识到了他们的身份,太不容易了! 梁一沉没有说话,梁挺却是比梁一沉还要生气:“怎么,要不现在给你们点儿时间,你们去打听打听,看看咱们到底是什么人?咱们也不是那么小气的,给你们这时间就是了!” 那曹威自然听得明白,再不敢说什么,只是讷讷了一下,而后突然一笑:“既是宁伯公,那这自然是一场误会了!” 他挥了挥手,身后的那些衙役还有永安钱庄的人便就都退出了这衙门之中。 曹威笑着上前,眼中带着谄媚:“宁伯公,便是梁侯的儿子。说起来啊,咱们这永安钱庄还和梁侯有些关系呢!怎么样啊,伯公爷是从京中而来?梁侯可好?梁夫人可好?” 这话就说的假了,灵霏不信,他们不知道梁曲氏的事情。 眼瞧着他往前走,梁挺也是上前一步,挡在了曹威的面前:“别和咱们套近乎。你这种人要和我们伯公府挂上关系,简直就是辱了我们伯公府的门楣!” 这话说的是很不好听了,但那曹威如何不知道梁一沉的身份? 所以他也不生气,只是继续笑道:“是是是,这位小将军说的是。咱们是什么人家啊,怎么敢高攀伯公府的大门呢?” 他的眼珠子转了转,眼中全然都是狡猾:“这主要不是想着,诸位远道而来,这平安镇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地方能招待各位的。若是伯公爷赏脸,不如叫小的请伯公爷去镇子口的那家酒楼吃一顿饭?虽说定然是比不上京中,不过小的能保证,至少让伯公爷与诸位都能吃的舒服,住的安心,不用操心旁的事情,如何?” 这个曹威,到还算是会做事,也难怪他们永安钱庄能做大到今日这般地步。 梁挺对此,嗤之以鼻:“你是个什么东西?便是要和我们爷说话,也该找你们大掌柜的来!” 如今就算是梁挺说话再难听,这个曹威也不敢如何。 他只能赔着笑脸:“是……按理来说该是兄长来的。不过这整个平安镇的都知道,我兄长他平日里不大出门,也实在是身子不好。还是让小的伺候各位,兄长也不太会说话,只怕是要让伯公爷不高兴的。” 都到这时候了,他还如此,看来只是脸上的害怕,心里并不觉得有什么。 梁一沉放下手中把玩着的惊堂木和笔,缓缓站起身来:“那若我说,我今日一定要见到曹宏呢?” 他的眼中已经多了许多的不耐和杀意,显然已经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灵霏知道,今日是一定要有人要倒霉的。 那曹威后退一步,有些害怕。 梁一沉越发上前,周身冷意森森:“今日来到这永安镇,我夫人先是被人污言秽语了一番。我虽弄瞎了那人的眼睛,但心里头的火却是压不住。” 他的警告,便是在脸上能够明显瞧见的:“后来我想见曹宏,又被挡在了门口。见着一方父母官不作为的样子,又听你说了许多的废话,你知道我此刻想做什么吗?” 梁挺站在曹威的身后,让他退无可退了。 曹威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回道:“伯公爷……若是有什么事,只管同小的说,小的一定办到!” 梁一沉竖起两根手指:“第一,我此刻很想杀人。” 他说的很平静,却不是草菅人命的那种淡漠。只是让人能看出来,他是在沙场上打滚历练过的。 而梁一沉不管他如何,只是比了比自己的第二根手指:“第二,我要见曹宏。” 他言简意赅,让曹威拒绝的话,是再也说不出口。 梁挺也是站在曹威的身后,对梁一沉的话进行补充:“今日我们是一定要见到曹宏的。区别只是,你请我们进永安钱庄,还是你要我们自己想办法进去永安钱庄。只是我想……若是要我们自己想办法进去,那场面恐怕就会很难堪了。” 这算是最后的警告了,让曹威没有办法拒绝。 于是只能点头,脸上带着已经有些扯不出的,僵硬着的笑容:“是,小的明白了。不劳烦伯公府的各位兄弟了,还是我带你们去永安钱庄。” 说着,他便转身,对什么人比划了什么手势,而后才走在了前头。 他们如今就在府衙,永安钱庄在一旁。其实并不远,灵霏他们走出门的时候发觉,不管是衙役还是永安钱庄的那些护卫打手们,都已经不知所踪了。 胡翔也跟在他们的身后,时不时地抹一把额上的汗珠,不知自己的未来在何方。 永安钱庄的气派,便是一旁的府衙都比不上的。 灵霏明显感觉到,在靠近永安钱庄的大门的时候,梁侯的情绪很不好。 不过说实话,看到那朱红的大门,大门口放着两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石狮子的脖颈之间还带着红绫和铃铛的时候。让灵霏都第一时间想到:这门口的布置简直和梁侯府门口的布置太像了! 若说这不是梁曲氏的“手笔”,灵霏都是不相信的。 和梁曲氏生活了这么多年的梁侯,自然心里也明白。 “诸位,这就是咱们永安钱庄了,诸位请进!” 那曹威倒是弓腰屈膝,表现得十分卑微。 进门之后,灵霏就发觉,这地方和普通的钱庄是不一样的。 一般的钱庄便是进门之后就是个柜台,柜台里头自然有人来招待。 可这个永安钱庄,进门之后,却和普通的人家大院一样,进门是个前院。 前院之后,是个正厅。 不过就是正厅的大门敞开,能瞧见里头的摆设和普通的钱庄一样,用了这么大的一个前厅当做铺子,倒是气派的很。 在进门之后,灵霏就发现,走向前厅的这一路上,两边站满了打手。 他们的手里头都拿着武器,严阵以待的样子。 而曹威不过缓缓拍了拍手,灵霏就听到他们身后的朱红大门,突然“砰——”地一声关上了! 从那院子的周围房檐上,一瞬间涌出来了许多的衙役。 而这些衙役的肩膀上,竟然都背着箭筒,手中张开了弓,对准了他们! 灵霏突然意识到,这个曹威要做的事情,竟然是“瓮中捉鳖”!以为将他们困在这里,他们就束手无策了吗? 梁一沉冷冰冰地看向了他们身后的胡翔:“你的衙役,用着关中发下来的弓箭,要杀死我宁伯公一家?” 胡翔不敢说话,只是默默地靠近了曹威。 而曹威即刻就从方才那一副卑微的样子,忽而转变成了志得意满的样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来做什么的!我管你们是什么伯公爷,便是今日京中的皇帝老子来了,也不能惹到我们永安钱庄的头上来!识相的,你就让你身边那小娘子陪我一晚上,将我伺候的开心了,我或许还能放你们一条生路!” 完了! 灵霏撇了撇嘴,知道这曹威的性命,只怕是保不住了。 之前他不管怎么样,梁一沉或许还想着低调行事,不会将事情闹大。 但如今他既然说了这话,那他的性命自然是保不住的。 纵然如今有那么多的箭矢对准了自己,灵霏却也丝毫都没有害怕:她相信梁一沉。 梁一沉也只是挑了挑眉,自然而然地和梁挺还有梁侯站在了一起,将灵霏护在了最中间。 其实梁侯会和他们一起,灵霏也是有些意外的。 不过却听到梁侯有些感慨的声音:“自你离家之后,我便再没有考过你的武功如何。只听外人说起,你是如何神勇。如今也叫我瞧瞧,当年你祖父教给你的东西,你有没有忘掉!” 梁一沉倒是自信笑了笑:“试试看,不就知道了吗?” 若不是这今日里的这件事,灵霏几乎都要忘了,梁侯也是武将出身上过战场的。只是后来娶了梁曲氏之后,才只顾着家长里短,做成了个不闻外间事的缩头乌龟罢了。 “咻——” 他们说话间的功夫里头,已经有箭矢发了出来—— 灵霏就感觉到,梁一沉还有梁挺和梁侯在不停地动着,却将外头的那近百只箭一一挡了下来! 他们三人本就厉害,何况这府衙的衙役们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力气,可不如战场上的士兵们。 都是刀头舔血过来的人,又怎会被这几根箭矢所伤? 一直到了那屋檐上头的衙役们手中再也没有了可用的箭矢的时候,梁一沉和梁挺还有梁侯三人的身上也没有一丝伤痕,更不要说被他们护在中间的灵霏了。 他们三人能做到这般地步,足以叫曹威害怕了。 梁挺也看向了曹威,眼中杀气凛然:“我劝你最好叫他们放下手中的武器,不要再上前了,否则我们对待你的家丁,可不会像是对待衙役们那么温柔。” 对待衙役,他们也只是将弓箭挡了下来,并不曾伤害那些衙役。 但若是对待这永安钱庄的家丁和打手,只怕梁一沉就不会有丝毫的手软了。 那些家丁们虽然害怕,但是也自有不信邪的。 这不是,就有一个拿着大锤的大汉上前来死死地盯着梁一沉:“是你弄瞎了我兄弟的眼睛?” 第二百九十四章曹宏与曲秀云 梁一沉桀骜道:“我没弄死他,已经是仁慈。” “啊——我杀了你!” 那人是为了兄弟,倒是叫灵霏对他有些好感。 果然瞧着他是高高将自己的手中的刀举了起来,朝着梁一沉奔了过来。 然而梁一沉站在那里岿然不动,等那人上前之后,他甚至不需要用自己的武器。 灵霏只瞧着他的手肘不过动了动,脚下稳了稳,竟是巧力化千斤一般,不过一两下的功夫,就卸了那人手中的武器。 还未等那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梁一沉的左腿轻轻一动,那人额就直直地栽在了眼前的地上,满面血光。 梁一沉收回脚的时候,整个人的身体仍然稳在当场没有动,语气依旧冷冷冰冰:“留你一条性命,是看在你是为了你兄长的份儿上。” 果然和灵霏的想法一样。 那人也是武行出身,如何能瞧不出梁一沉是有真功夫在身上的? 于是他起身,捂住自己满是血的脸,愤愤然地瞪了梁一沉一眼,却到底是不敢再说什么了。 梁一沉则是看向了已经脸色煞白的曹威:“你还有多少人,多少力量,一并使出来?” 曹威哪里还有什么其他的力量?连府衙的那些弓箭手都被梁一沉他们打到如此地步,曹威只有害怕而已。 灵霏只听得“扑通”一声,曹威便跪在了他们的面前:“不敢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梁一沉收手,剩下的那些衙役打手们也再不敢轻举妄动。 曹威连滚带爬上前,却被梁挺一脚踢开:“现在,我们能见见曹宏了吗?” “能……当然能!” 曹威似乎是此刻才明白,梁一沉他们的到来究竟代表着什么。 他再不敢怠慢,只是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诸位随我来,我兄长在后院,已经着人去通知他了。” 梁拔他们都在外面守着,曹宏只怕是跑不掉。 当然了,看样子曹宏好像也没想跑。 梁一沉他们到了后院才发现,这后院是别有洞天。 这后院连接前院的长廊周围,还有一个大花园。这偌大一个种满了花草的花园,将后院挡了个严严实实。 不过穿过这长廊,便能看到后院的真面目。 后院有一个比前院更大的屋子,光是厅堂的大小,便是那屋子的两倍那么多。 后院里没有一个家丁小厮,只有跪在一旁瑟瑟发抖的丫鬟们。 自然了,原本这后院不是这样的,自然是梁拔带着人已经进来过了。 此刻那些家丁小厮们已然被绑作一团,扔在了柴房的门口哀嚎。 看到这般情状,曹威忍不住地咽了一口唾沫:“这……这……若伯公爷早这般,小的也绝不会自不量力。” 如今才说这些,是否有些晚了? 梁一沉略微挑眉,却回头看了看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胡翔:“我也只是想看看,咱们的胡大人能做到哪一步。我记得,胡大人当年中举的时候,还意气风发,有着鸿鹄之志。不过短短几年的时间,就变成如今这般,可真叫人心寒。” 梁一沉从头至尾,就没有将这个曹威和曹宏放在眼中! 曹威将梁一沉迎进门中,曹宏已经坐在了厅中。 看样子,曹宏是早就知道他们来了,此刻已经梳妆打扮好了,正坐在那优哉游哉地喝茶。 不过要灵霏看,曹宏这般,也不过是在掩饰他的心虚罢了。 但要承认的一件事就是:曹宏的这一副皮囊,当真是还不错。 不说别的,就他这白面小生的俊俏模样,别说是在这平安镇里了,就是放在京中,也算是美男子一个。 而且曹宏和曹威不同,曹威的身上有一种小人气质,总觉得不那么大气。但曹宏从头到尾,都有一种贵气的贵公子感觉。 即便是让曹宏去京中和一些个官员府邸的少爷们想比较,只怕曹宏也不会输给他们半分。 他如今虽是悠哉喝茶,灵霏却注意到,他的手指有些微微颤抖,脚下也不自觉地左右移动着。 这是心虚的表现。 梁一沉示意灵霏坐在一旁,只怕灵霏累着。 灵霏却注意到,这厅中的布置实在是太过奢华了。 朱红的柱子攀着金色的蛟龙,四根柱子四条蛟龙,每一个蛟龙的口中,都衔着一颗鸽子蛋一般大小的夜明珠。光是这四颗夜明珠,便不是凡俗的人能弄到的。 如果灵霏没有记错的话,这夜明珠好似是只有大内才能赏赐给臣子的。 便是他们伯公府里头,也只有不到十颗。 再说灵霏如今坐着的红木凳子,红木本就难得了,而她坐着的这红木凳子连同上头的红木桌子,都绝对是上好的古年红木。 梁侯府中的红木桌椅,尚且比不上这一套呢。灵霏没记错的话,这也该是大内的东西。 因为当日他们成婚的时候,圣上给他们赏赐了一套几乎和这个一模一样的。后来灵霏将那套桌椅送给了祖父秦岳,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这么好的。 除了这些之外,从布置陈设到一些摆件玉器。乃至这个曹宏手里头端着的茶杯,都价格不菲,绝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钱庄掌柜的能用的东西。 不仅仅是灵霏看到了,梁侯也看到了。 而且梁侯已经有些坐不住了,他只是在这厅中来回走动着,看看这边的东西,又瞧瞧那边的东西。 最终,他站定在了曹宏的跟前儿。 从一旁的笔架上,拿起了一支珍贵的红尾狼毫笔来,若有所思:“这狼毫笔,是父亲留下的。我原是要送给你们夫妇做嫁妆,后来她说她想要,我就给了她。谁成想,竟是叫这狼毫笔在如此污糟的地方放了这么许久,简直有辱祖宗啊!” 他那最后一句话,自然是对他自己说的。 不过灵霏听着,心里头多少有些不落忍。如此好的东西,只怕平日里梁侯都不舍得用。如今竟然叫梁曲氏如此糟践,将梁侯这些年的一片真心都践踏在了脚底下。 不知梁侯此刻的心里,是憎恨更多,还是懊悔更多? 至此,那上头逝的曹宏便再也忍不住了。 他放下手中的茶盏,而后起身,有些哀求一般地看向了梁一沉:“小的错了!” 突然的道歉,倒是让灵霏都有些错愕:这个曹宏,也太没有骨气了?! 梁一沉更是皱了眉头:“你可知,是错在何处?” 曹宏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二话不说便跪在了他们的面前:“我……这一切,这一切都是梁曲氏叫我做的!她的堂堂的侯爵夫人,我不过就是个平头百姓,我怎么敢和她反抗?” 梁一沉眯了眯眼:“她叫你做什么了?” 曹宏却是不敢说,只低了头。 梁侯放下手中的狼毫笔,终于走向了曹宏。 梁一沉却是怕他承受不住一般地拉了他一把:“父亲……” 那曹宏听闻此言,倏然抬眸,眼中惊恐,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父……父亲?!你是……你是梁侯爷?!” “哼!” 一旁的梁挺上前一步,狠狠地踢了曹宏一脚:“侯爷如何是你能叫的?!” “是是是!” 曹宏咽了一口唾沫,声音越发地颤抖:“小的不敢,小的再也不敢了!” 梁侯却是将自己的手放在了梁一沉的手上,轻轻地拍了拍:“我已经在你的身后躲的够久了。哪有让儿子帮父亲处理这种事情的道理呢?都到了这一步了,我没有什么承受不住的。只是有些事情,我还是想自己问个清楚罢了。” 他的语气还算是淡定,让灵霏的心里也稍稍放松了一些。 梁一沉只沉沉看了梁侯一眼,便放开了梁侯的手臂:“好,你问。” 而后,他走向了灵霏,坐在灵霏的身侧,也将手握住了灵霏的手:“阿霏,你可饿了吗?” 曹威听到这话,忙不迭上前:“有有有,咱们这里有吃的!夫人是——” 他话还未说完,就已经被梁一沉一个冰冷的眼神给瞪回去了。 粉儿从马车上拿了一些糕点出来,灵霏靠在椅背上,还真是觉得有些疲倦了。 梁侯则是上前,看着曹宏:“你和曲秀云,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曲秀明,便是梁曲氏的名字。 那曹宏低头,不敢胡说:“大概十一年前,我认识了她。” “怎么认识的?” 到了这一步了,梁侯似是非要刨根问底才行。 曹宏也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 十一年前,曲秀云还是梁侯的贵妾,梁侯府中的一切,还是梁一沉的母亲梁夫人在把持着。 不过梁侯那时候已经和梁夫人有嫌隙了,所以曲秀云在梁家还算是受宠。 她得了梁侯的宠爱,经常被允许回娘家看看,也就是在那时候认识的曹宏。 彼时的曹宏,就是个草头戏班子里头的打杂。他虽然模样不错,但实在不是唱戏的那块料。若不是家中实在是穷困难当了,他和弟弟曹威也不可能卖身去了那草头班子里给人打杂。 他第一眼见到曲秀云的时候,就被曲秀云吸引了。 后来打听了曲秀云的身份,才知道她竟是梁侯贵妾。 第二百九十五章曹宏兄弟 其实在一开始的时候,曹宏对曲秀云没有什么非分之想,也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 他们第一次主动接触,还是曲秀云先和曹宏说话的。 那一日曲秀云从京中带了许多的东西回娘家,家中的人手不够搬不完,曲家便在整个镇子里说,若有谁肯帮忙,会给赏钱的。 戏班子如何会放过这个机会?带着曹宏他们就去帮忙了。 曹宏时至今日还记得,那一日分给他的任务,是将整整两大箱子的锦缎送到曲秀云的房间里去。 这偌大一个房间,曲秀云就坐在梳妆台前和自个儿的丫鬟说话、 曹宏盯着曲秀云,只觉得她是自己走南闯北见过的最美的女子了。 就这么看着看着,曹宏却是没有看到眼前的路。直接和曹威一起,带着箱子两个人就摔在了曲秀云的面前。 “嘻嘻嘻——” 惹的曲秀云不由地笑出声来:“你们二人倒是有趣儿,叫什么名儿?” 他们的故事,便是从这里开始。 起初,曹宏是不敢有半分非分之想的。而且在戏班子里头,他和一个名叫小茹的姑娘也相交甚欢,小茹提起过要和他定亲的事情。 他觉得也不错,反正两个人一起走南闯北,总算有个相依相靠之人。 然而在认识了曲秀云之后,他便对小茹哪哪儿都有些看不上了。 曲秀云将班子留在了镇子里,平日里没事的时候就来看一看。曹宏能感觉到,曲秀云不是来看戏的,就是来看他们兄弟二人的。 曹宏也会刻意带着曹威有事儿没事儿就去曲秀云的家门口转一圈,曹威虽不明白为什么,但总是听从曹宏的就是了、 但这样的状态,自然也叫小茹给看出来了。 小茹一开始的时候,只是和曹宏闹脾气。后来瞧着不顶用,便和班主说曹宏有异心,让班主将曹宏和曹威抓起来绑在了后台,好一顿毒打。 一直等曹宏被放出来的时候,他才听说,曲秀云要走了。 曹宏的心里,竟是生出了许多的不舍。 但他也认命了:他就是个区区草台班子的打杂,如何能和曲秀云那样的女子搭上关系呢? 可正当曹宏以为,他和曲秀云之间不过就是这一时的,是他自作多情之时,曲秀云突然出现了。 曹宏永远都忘不掉的是,那一天曲秀云出现在戏班子里的时候,犹如九天仙女下凡。 班主说,曲秀云将整个戏班子给买了下来,日后他们所有人都是曲秀云的了。 而曲秀云只是径直走向了曹宏和曹威,问他们愿不愿意跟着自己去京城。 那一刻,曹宏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荣幸。旁人羡慕的眼神落在他和曹威的身上,是他这一生之中最光耀的时刻。 可曲秀云也有一个条件。她将已经被打得半死的小茹从后台带了过来,扔在了曹宏的跟前儿,对曹宏说:“只要你亲手杀了她,我就带你去京城。从此让你衣食无忧,做一个人上人。” 那一刻,曹宏能感觉到曲秀云的狠辣。可让他惊讶的是,他没有害怕。 小蕊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儿,拼命地对着他哀求认错。 曹宏唯一的犹豫,也在曲秀云的一句“我保你杀了她之后,不会有任何的事情。”之后打消殆尽。 那是曹宏第一次杀人,他一辈子都忘不掉匕首没入人的心脏的感觉。更一辈子都忘不掉,小茹到死的时候眼中的不可置信和憎恨。 后来小茹那样的眼神,还时常出现在曹宏的梦中。 但那一次的杀人,也让曹宏明白,他注定了不可能是一个正常人。他和曲秀云是一样的人,所以他就该跟着曲秀云去京中。 接下来的一切,仿佛就是顺理成章了。 曹宏和曹威跟着曲秀云去了京城之中,起初曲秀云只是在京城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里,给他们买下了一个小院子。 后来无意间,曲秀云发现曹宏有做生意的天赋。那时候的曲秀云家里在平安镇已经培养了一些势力,又借着梁侯府的光,干脆将曹宏和曹威安排到了平安镇来。 黑钱庄的主意,是曹宏出的。 他从小到大见过了太多的市井污糟,就注定了他不能成为一个正经的生意人。 而黑钱庄的赚钱,也让曲秀云越来越大胆地将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了曹宏和曹威。 与此同时,曹宏越发地开始注意起来自己的打扮。他知道,只要让曲秀云离不开他,那么他这一生便就能无忧无虑。 曲秀云的心里是很清楚她和曹宏的身份差别的,也知道她将曹宏留在身边是为了什么。 所以曲秀云一开始对曹宏说,他可以娶妻生子。只要那个女人听话懂事,不要学小茹,曲秀云是不在意这些的。 然而曹宏的心里更加明白,他必须要对曲秀云做出一副“深情”的样子来,他才可能得到的更多。 果不其然,曲秀云对曹宏,是越来越依赖。曹宏所说的话,曲秀云几乎不会怀疑。 于是曹宏也开始渐渐地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他不可能一辈子都屈居在一个女人之下。他要将曲秀云所给的一切都榨干,然后离开曲秀云! 所以曲秀云和梁侯府一出事,曹宏就知道,他们的机会到了。 他将从前曲秀云在他哄骗之下签的那些所谓的“欠条”统统都拿了出来,想着能趁着这个机会抢一波梁侯府。 一开始的时候,他其实还是有些害怕的:梁侯到底也是京中的侯爵,他如此造次,只怕会惹来官府的追查。 后来他发觉,圣上根本就不在意什么梁侯。又听人说,梁侯如今在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曲秀云被太上皇带进宫之后就再也没有了消息,只怕是已经死了,曹宏便越发肆无忌惮地大胆了起来。 其实灵霏觉得,曹宏的这个想法在他的这个角度也不算错。只是他漏算了,还有梁一沉他们。 说到此处,曹宏已经低下了头悔恨难当:“今日你们来的时候我就想逃了,然而却发现……根本逃不出。我就想着,拼死一搏,或许还能有一条生路。如今这么看来,百年只能任凭你们发落了。” 比起曹威,曹宏的认命似乎是来的要更快一些。 他走向了梁一沉,没有半分挣扎:“我把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还给你们,只求你们留我兄弟二人一条命,行吗?” 梁曲氏还真是没眼光,竟然会看上这样的男子,灵霏实在是不知,这曹宏除了一副好皮囊之外,还有什么? 梁一沉看向了梁侯,意思就是这曹宏和曹威如何生死,还要梁侯来决定。 梁侯也终于鼓起勇气,看向了曹宏,压抑住了眼中的熊熊怒火:“你先将所有梁侯府之中的东西交出来,再说别的。” 那曹宏对曹威使了个眼色,曹威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但如何还能招惹梁一沉他们? 当曹威和曹宏被绑着出门的时候,那胡翔已经跪在了门口。 梁一沉知道他要说什么,却只冷冷看了他一眼:“你的事情,我自会禀报给皇上的。你收了他们多少,便是如今吐出来也晚了。你可以自行请罪,但我不保证圣上会如何。你也别求我,我帮不了你。” 只短短几句话,就将胡翔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 胡翔的脸色,是一片惨白。 至此,这平安镇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 只不过这些年曹宏和曹威是没有什么节制的挥霍,所以即便是查封了那黑钱庄,他们的口中最终吐出来的东西,也远不如当时曲秀云给他们的多。 梁侯倒是对此没有什么概念,只是在回到侯府看到梁一沉将所有的仆从们都买回来了之后,多有感慨:“这些年梁家的家底,都被她败光了。如今还能剩下这些,已经叫人觉得意外。” “哼——” 梁一沉冷哼一声:“绝不止这些。我已经叫人去探查曹家兄弟的底细了,必定要将他们拿走的那一份全部让他们还回来。若是有不够的,就从他们这些年经营的那黑钱庄里头补足就是,我就不信,他们半分私藏都没有!” 瞧着梁一沉如此,梁侯愣了愣,眼中都生出了许多的感慨:“若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祖宗们。” 梁一沉却对外头道马车直接回府,看样子是要将梁侯也接过去。 而后才看向了梁侯:“那曲家那边,你打算如何?” 梁侯半分疑惑,不明白梁一沉在说什么。 灵霏感觉到梁一沉今日折腾了一整天有些烦躁,也是忙对梁侯道:“她定然是将最好最珍贵的那些东西送去了曲家,若父亲愿意的话,咱们也可以往曲家跑一趟。总归是侯府的东西,也不能随便落在旁人的手里才是。” 灵霏想了想,才继续道:“不过这样的话,就必须要将府中的所有事情都理清楚。父亲得知道,梁曲氏她到底都弄走了些什么,有哪些给了曹宏,哪些给了曲家。这样咱们去追的时候,也总是能方便许多,不至于一头雾水才是。” 第二百九十六章家 看着梁侯的神色不明,灵霏又继续道:“当然了,也可以就这么放了曲家。毕竟这些年了,父亲与梁曲氏之间的事情我们做晚辈的也不懂。何况若是要找曲家,只怕也是不易。还得父亲亲自上门,又怕是舟车劳顿。” “不,要找!” 在灵霏的话之中,梁侯似乎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抬眸,认真看着灵霏:“她骗了我这么久,要找!我给她的东西早已超出太多,她不能全然将梁侯府都置于不顾。何况……我与她还有一个儿子,她便是不为了一沉想,也总要为我们的孩子想想?” 背叛,怎能做到这般地步? 听闻戏言,梁一沉微微点头,终于开始肯定梁侯的选择和做法。 而梁侯则是有些急急地解释道:“我知道你们忙,而且你们刚回来,这一路舟车劳顿。不必太操心我的事情,我已经……够给你们添麻烦了。” 所以老话真的说得好,当一个人出事的时候,才会知道在身边的人有谁才是真心的。 梁侯突然如此,倒是让梁一沉有些不好意思一般别过头去:“罢了。只是瞧着你如今一人可怜,又想着从前祖父待我不薄。你不必放在心上,我也不图你们梁侯府什么。这世子之位也别给我,我如今在京中已经够出挑了。不想被人说功高震主,你叫旁人拿去就是了。” 这倒是,他已经是宁伯公了,再要一个爵位,只怕真的要被文官们参上一本了。 梁侯点头,却突然老泪纵横。 他背过身子去,不想让灵霏和梁一沉看到他这般模样。 可灵霏也知道,若不是真的伤了心了,他又怎会在他们的跟前儿哭成个孩子一般? 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梁侯,连梁一沉都有些慌了。 他张了张口,到底没说什么,便让梁侯这么哭着。 一直到了伯公府的门口,梁侯才止住了哭。 梁一沉先下车,梁侯却不动,有些为难一般:“其实……你们不必管我的。” 灵霏愣了愣,就听梁一沉有些不耐:“如何不管?到自己儿子家吃饭,难不成还有什么不方便的吗?快些下车,小焰儿大半日没见着他母亲了,只怕这会儿要哭闹。” 说到小焰儿,梁侯的眼睛才亮了亮,而后下了马车。 不过要灵霏说啊,小焰儿这小东西就是个没良心的!吃饱喝足了就知道睡觉,也不曾哭闹,不曾想灵霏呢! 倒是梁侯,见着小焰儿便是爱不释手。 方才的难过也不见了,失落也不见了,只是哄着小焰儿,看着小焰儿,仿佛也看不够一般。 伯公府中早就准备好了饭菜,灵霏如今还不能吃太过辛辣的,便是单独一份。 梁一沉和梁侯已经很多年都不曾这样同桌吃饭了,梁侯看到桌上饭菜,有些惊讶:“你……还记得我爱吃什么?” 其实灵霏早就知道,梁一沉的心里最是柔软。 梁一沉有些别扭,没有理会梁侯。 梁侯这才稍稍放松了一些一般,埋头吃着菜,不住地夸赞这伯公府的饭菜好吃。 一直到了晚间,梁一沉也没有要梁侯走的意思,灵霏便叫人将府中最好的厢房收拾出来了:“父亲安心住下。如今梁侯府中乱七八糟的,一沉说给您修缮一番,再住进去才好。伯公府很大,平日里小焰儿也需要有人陪着,父亲陪着他,就住在这便是。” 灵霏的善解人意和体贴,让梁侯连头都有些抬不起来了:“你们都是好孩子。是我……对不住你们。” “再不要说这种话了!” 梁一沉也不知何时,突然就从他们的身后出现,皱了眉对梁侯道:“从前怎么样都无妨,你如今心里头知道就行了。旁的我没有什么要求,只盼着你对小焰儿好些就是。” 灵霏似乎突然理解了梁一沉和梁侯的和解,居然是因为小焰儿。 梁一沉想要将这世上所有的爱都给小焰儿,自然也包括想让梁侯也爱小焰儿。 梁侯再也没有说什么,只点了点头便算是应承下来了。 回来的头一日就做了这么多事情,灵霏当真是有些累。 她睡得很早,梁一沉却一如往日一样,总是要做完所有的事情再练一套功夫再睡的。 第二日一早,吃了早饭,他们又抱着小焰儿马不停蹄地去秦府了。 当然了,去秦府的感觉和去梁侯府中不同,他们是更轻松和惬意的。 秦府之中很热闹,早早就有人在门口迎接他们了。 说起来,灵霏真的有好长好长的时间没有回过秦府了。 今儿的秦府专门为了迎接他们,每一个人都在,甚至包括秦凝玉夫妇。 自然了,这也是灵霏第一次见到自己最小的弟弟。秦远山和任茜茜的孩子,是祖父秦岳起的名字,叫秦若涛。和大哥秦若海的名字很像,代表着祖父对他的期盼。 明明是灵霏最小的弟弟,却比灵霏的儿子小焰儿就大了那么一年而已。 两个人倒是即刻就玩到一起了,别看这小涛儿小小年纪不过一岁而已,却实在是有大哥哥的风范。小焰儿只要皱了眉头,他即刻就能挥着手手舞足蹈地将小焰儿给哄好。 秦凝玉也已经怀孕了,他们夫妇二人这么多年,总算是出人头地。邵家的如今对秦凝玉简直是言听计从,房中虽说也有两个妾室,不过都听话得很。 如今秦凝玉怀孕三月,灵霏更是恨不得将自己所有怀孕的时候知道的事情,全然都告诉秦凝玉才好! 秦凝玉和秦若海下来,便是秦月悦了。说起来,灵霏真的是好久好久都不曾见过秦月悦了。秦月悦早就被圣上打入了冷宫,可他到底是秦远山的女儿,便是她做了再多的坏事,秦远山对她也不是没有心疼的。 所以这一次,也是秦岳卖着自己那张老脸,趁着灵霏和梁一沉回来的机会,求了圣上将秦月悦放出来。好歹一家子能在年节的时候团聚一下。 有秦岳的脸面,还有梁一沉的面子,圣上也对秦月悦宽和许多,就将她送回来了,只叫秦家不要声张就是。 只是若秦岳不说,灵霏还真认不出,那个缩在角落里,已经瘦成了皮包骨头样子的人,是秦月悦! 秦远山的心里还是恼恨秦月悦的,所以灵霏和梁一沉他们进门,秦远山就对秦月悦呵斥道:“在那里做什么?来给伯公爷伯公夫人行礼啊!” 秦月悦是废妃,自然也该给他们行礼。 秦月悦忙下了椅子,走向了他们就要屈膝。 到底还是被灵霏一把扶了起来,灵霏惊讶于自己手下抓住秦月悦如同抓住了一把骨头一般,连语气都缓和了些:“该是我请二姐姐安。” 秦月悦始终低着头,声音都带了几分沙哑:“不敢,不敢!” 灵霏倒是不会因为她如此模样就有所心疼的,只是瞧着秦月悦这畏畏缩缩的样子,也有些感慨当真是时过境迁了。 灵霏放开秦月悦的时候,感觉到秦月悦的眼眶有些红了。 她张了张嘴,第一次恳求一般地看着灵霏:“你们……能让我就待在家里吗?我不想回去了。” 她的声音不大,再也没有了从前那意气明媚的模样。 “胡闹!” 可还未等灵霏说什么,秦远山就走上前来呵斥秦月悦:“你是什么身份,自己不知道吗?这一次将你接回来,都是皇上开恩了。不要再妄想,好生待在你该在的地方就是!” 秦月悦即刻低了头,再不敢多说什么。 灵霏也没有答应她,因为她不会忘记从前的秦月悦是如何心狠手辣。这都是她自己该承担的后果,谁也帮不了她。 秦月悦下来,便是秦晓丝了。 秦晓丝在闺中的时候虽说对灵霏并不那么好,不过后来经历了白勤的事情,她倒是一直对灵霏还不错。 灵霏他们在遣州城的时候,秦晓丝就给灵霏送了许多的药材和补品去。小焰儿出生以后,她也亲手做了许多的有趣儿的玩意儿给小焰儿。 所以虽然自上一次她流产之后就再没有怀上白勤的孩子,但是有灵霏和梁一沉做后盾,白勤也不敢对秦晓丝如何。 如今瞧着还算是举案齐眉,也叫灵霏安心许多了。 秦晓丝如今对灵霏倒是真心实意,瞧着小焰儿也很是欢喜。倒是白勤,眼中生了几分阴霾。灵霏不止一次听人说起了,白勤很后悔当时没有坚持和灵霏的婚事。 好在秦晓丝没有放在心里,这一次灵霏回来也给秦晓丝带了不少的好东西。 最后便是秦若风了,秦若风不是任茜茜的孩子,而且身体不大好。但任茜茜从来都是一个会做人会做事的,她从未亏待过秦若风。 只要秦若风不要和他的身生母亲学坏,任茜茜也将他当做自己的孩子来看待。 如今灵霏倒是觉得,秦若风比从前开朗了许多。又有秦远山和秦岳还有秦若海的教导,秦若风日后定然能成为一个好孩子,绝不会如他的母亲那般胡作非为。 秦家如今还算是和乐融融,也叫灵霏终于有了一种归属的安全感。 第二百九十七章大年三十 灵霏和梁一沉来到秦家,自然做的都是他们爱吃的东西。 秦岳以崇宁先生之命,也给小焰儿起了“清平”二字。期盼着小焰儿日后清白做人,平安喜乐,便是曾祖父对他最好的祝福了。 灵霏觉得,他们好像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没有过这样的和乐融融了。 这一趟秦府,倒是去的叫灵霏很是高兴。 而灵霏高兴了,梁一沉自然也就高兴了起来。 晚间回到伯公府的时候,灵霏又见着了紫雪。 许久不曾见面,紫雪和从前,是有些不大一样了。 印象之中的紫雪是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貌美倾城的。如今灵霏走来,却只能看到她简朴的背影。 此时此刻,紫雪只穿着一身简单的衣裳,外头披了一件大氅,将头发只用长簪挽了起来。从背影看起来,甚至瞧不出她从前的身材是多么玲珑有致。 她的身边站着小王大夫,帮她拿着包袱。从远处瞧着,她似乎是依偎在小王大夫的身边,犹如普通的夫妇一般,谁能想到她从前竟然是梁一沉的妾室呢? 然而当灵霏走到她跟前儿,她转过头来的时候,灵霏却愣住了—— 从前那张绝美的紫雪的脸,已经不复存在! 如今紫雪转过头来,灵霏能看到的,便只有他脸颊上两道长长的伤疤! 她的左边脸颊,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般。从眼角到嘴角,有一条丑陋的疤痕凸了出来。 而她的右边脸颊,则像是被刀子或者匕首一类的东西给划了一般。又深又长的伤口虽不如左边脸的疤痕看上去可怕,但也绝对是将她的容貌毁了个一干二净。 说实话,灵霏有些心疼:这世上哪有女子不爱美的呢?何况从前的紫雪,还是那般倾国倾城! 然而紫雪的脸上却是平静,在看到了灵霏和梁一沉的时候,便微笑着给他们跪了下来:“紫雪见过宁伯公,见过伯公夫人!” “快些起来!” 她在遣州城帮了他们那么多,灵霏此刻怎能叫紫雪还给他们行如此大礼? 便忙上前,亲自将紫雪扶了起来,眉头也狠狠地皱了起来:“你脸上这伤……是太上皇所为?!” 紫雪略微颔首,虽没有说话,却也等同于默认。 然而还未等灵霏说什么,她却是伸手拉住了灵霏的手:“夫人,无妨的。我从前就是因为这容貌,而受了太多的苦。如今想来,若我只是个普通的女子,平常的人,也能过上平常的生活不是吗?所以夫人不必为了我而感觉到可惜,我反而觉得,这样挺好。日后再也没有人,能用我的容貌,去利用我了不是吗?” 她能如此通透,倒是让灵霏觉得意外。 不过她既然这么说了,灵霏也稍稍安心,反而是看向了一旁的小王大夫:“你们二人,可对彼此的心意都有些了解了?” 紫雪有些红了脸,小王大夫却是认真道:“这是自然!我们二人如今终于能在一起了,还要多谢伯公爷和夫人成全!” 比起在遣州的时候,看上去小王大夫也有所成长。 灵霏高兴的是,他没有被京中的这些乱花迷了眼。 于是便点头笑道:“既是如此,你们日后有什么打算?” 他们二人相互对视一眼,倒是都有些迷茫。 小王大夫顿了顿:“阿雪说想和我一起去遣州,不过我在遣州也没有什么亲人了。如今来到京中,才觉得是自己眼界太窄。我想在京中开个药堂,和阿雪厮守一辈子就是!” “不成!” 紫雪却是皱眉反对:“我如今虽毁了容貌,只怕太上皇未必肯就这么放过我。我只怕是连累了你,我也只想过个平安的日子。” 看着他们二人如此,到还真的是同心了。 灵霏一边带着他们往房子里走,一边道:“其实我也觉得你们该留在京中。留在京中尚且还有我们伯公府能护着,若去了遣州太上皇想对你们做什么,只怕是更加容易的事情了!” 她看向了紫雪,眸色认真:“我已经将你的赎身契约一应准备好了。不若这样,我们伯公府出,你们二人在这京中开个药堂。变得昂做是依托着我们,伯公府中也好能将你们护着周全。若你们二人愿意的话,便也有我和伯公爷做主,给你们二人办个婚事。紫雪的名字也改掉,从此就改名换姓,做另一个人,也不好叫旁人多说什么才是。” 其实灵霏有些担心,只怕紫雪和小王大夫心里骄傲,是不愿他们这般“施舍”。 然而紫雪的眼中,迸发出了许多的不可置信和感激,连眼眶都不由地红了起来:“从前我做过那么多错事,夫人还肯如此为我尽心?” 灵霏倒是早就将那些事情释怀了:“可后来,你也帮了我们许多。何况若不是因为我们,你也总不能走到今日这一步。咱们府中本就有喜事了,若你们愿意,便一同办了,也不叫旁人对你们关注太过就是了。” 灵霏说的喜事,自然是粉儿和梁拔的。 其实早就该办了,不过因为去了一趟遣州所以耽搁了。 果然,灵霏这么一说,粉儿的脸就红了。一向镇定的她,竟是瞧了灵霏一眼,直接就跑开了。 让灵霏不由地对紫雪笑道:“你若不觉得委屈,就以伯公府丫鬟的名义出嫁。我再给你添一些嫁妆,虽不多,却也是我们伯公府的一片心意就是。” 至此,紫雪和小王大夫的眼中,便只剩下了感动:“夫人肯为了我们做到这一步,我们如何会嫌弃呢?多谢夫人成全,我们必定不负夫人今日大恩!” 其实灵霏要的到不是什么恩情不恩情的,只觉得在这偌大的京都里头,若能有几个知心的人,也算是好事一桩了! 接下来的几日,除了江玲薇她们这些平日里玩的不错的,灵霏和梁一沉倒是闭门谢客了。 一则是因为要过年,二则也是他们一路舟车劳顿,实在是感觉到疲乏,没有那么多功夫和心情去接待那些来意不明的客人们了。 说起来,这一次过年,已经是灵霏记忆之中这些年最完整的了。 他们有了小焰儿,而且梁侯也留在了这伯公府之中。 虽说他们是年二十八里头才匆匆赶回来的,不过府中年节的气氛倒是不错。 灵霏平日里睡得很早,偏偏是年三十的这一天,她一早起来就和梁一沉说好,她要和梁一沉一同守岁。 平日里灵霏总是不爱穿太过花哨贵气的衣裳,不过这过年里头就是不一样了。 今年圣上御赐了一些好的缎子,灵霏便给梁一沉做了一身褐色的锦缎长褂。其实有一匹暗红色的不错,不过知道梁一沉一定不喜欢,便用了褐色加上了暗红的暗纹祥云,也算是图个过年的好彩头。 灵霏则是做了一身正红牡丹的小袄,又加了一件云燕水红的大氅。配上任茜茜送的那套红宝石的头面,倒是显得分外娇俏可爱,哪里像是已经生过了孩子的妇道人家呢? 换衣裳的时候,灵霏瞧得出,虽尽量做得低调了,可梁一沉对这一身衣裳还是有些抗拒。 不过看了灵霏换上了一声正红,梁一沉反而有些坦然,竟是对灵霏不住夸赞:“阿霏平日里就该多穿些这样的颜色才好看!” 自然了,为人父母的也不会忘记小焰儿。 灵霏也是给小焰儿做了一身大红的虎头棉襁褓。小小的孩子虽不知什么是年节,不过也仿佛能感觉到周围的气氛一般,一早起来就是手舞足蹈地开心。 自然了,灵霏也不会忘了梁侯。 如今梁侯府之中的东西虽说已经追回了许多,不过梁侯一个人在这里,灵霏也给他准备了新的衣裳。 其实这些日子倒是都没问梁侯的那些妾室去哪儿了,他不说,灵霏和梁一沉也不好问就是了。 却是没想到,这大年三十的黄昏时分,就有一位找上门来了。 这灵霏刚给小焰儿穿好衣裳,又抱着他在廊下看着梁一沉打了一套拳法,梁挺就从外头匆匆而来:“夫人,外头有人叫门。” 看到梁挺,灵霏就想到了缇珠,也是揶揄他一句:“今年缇珠要在路上过年了,你心里头怕是不舍?” 一向沉稳的梁挺,脸色却是红了红,轻咳一声:“是……梁侯的贵妾宁氏在叫门呢!原说是不让她进来,不过她在外头说话说得难听,夫人看如何?” 梁一沉正在擦汗,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的事情。灵霏也觉得,这种事本不该梁一沉来管。 不过牵扯到梁侯,灵霏还是走向了梁一沉。知道他的耳力好,定然听到了,灵霏便对梁一沉道:“这位宁氏到底是礼部尚书的庶妹,在父亲身边伺候的时日也算是许久了,你看如何处置?” 梁侯一出事,偌大一个梁家便是树倒猢狲散。那宁氏肯定也没安什么好心,大年三十找上门来,可不是来恶心人的吗? 若在遣州,灵霏便叫人打出去就是了。可这里是京都,多少还得顾忌礼部尚书的颜面。 第二百九十八章宁氏 梁一沉看了一眼闻讯而来的梁侯,只瞧着梁侯的眉头紧皱,脸上也有几分不耐:“将她轰出去。这里不是梁侯府,她不该来这里这么闹。” 除了对待梁曲氏,梁侯大概对身边的所有女子,都是一副没有耐心的样子。 灵霏觉得,梁一沉这点儿可能有些随了梁侯。 梁一沉又看向了灵霏:“你觉得呢?” 灵霏便明白了梁一沉的意思,是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叫她进来。大年三十的总是在外头喊也不是事儿。父亲的心里,难道就不想见一见宁氏吗?反正都到这地步了,有些话,也是说开了比较好!” 没想到灵霏和梁一沉会如此,梁侯的眼中满是感慨。 却是将所有的权力,都交给了灵霏:“如今既然是在伯公府之中,一切你们定下来就是了、不必在乎我的颜面,反正我已经没有什么脸面了。你们看着处置就是,不管什么结果,我都和你们站在一边。” 印象中,这是灵霏第一次看到梁侯这般,主动说和他们站在一边。 不过梁侯也是讨巧了知道这事儿若是交给灵霏,灵霏必定会给他办的妥妥当当,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宁氏被请进门的时候,灵霏和梁侯都是坐在正厅之中。 灵霏将梁一沉支开了,倒不是为了旁的。一则这年三十里头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忙,梁一沉也总得去应付一些不得不应付的人。 二则家长里短的事情,灵霏知道梁一沉本就不喜欢的。 梁一沉倒是想留在这,似乎是害怕灵霏被欺负了,然后被灵霏强行给赶走了。 宁氏进门的时候,倒是显得有些乖顺。 她穿着一身浅碧色的丝锦萝锻的百花群,投点鲜花繁盛的头面,看样子是精心打扮过的。 她身后的两个小丫鬟的身上都背着包袱,低着头跟着她。 她一进门,便是做出一副扭捏造作的样子跪在了梁侯的跟前儿红了眼眶:“老爷啊,您怎么来了这伯公府,也不和妾身说一声呢?!且慎重好您许久了,您可吓死妾身了!” 从前梁侯大约就是喜欢她这矫揉造作的样子,可如今时过境迁,看着她如此,自然心里是不好受。 于是梁侯也没叫起身,反而冷冰冰地问她:“你来做什么?” 她有些尴尬地看了灵霏一眼,大约觉得灵霏是晚辈,要拿着几分自己的架子:“老爷……怎么当着孩子的面儿这般啊?是生妾身的气了吗?” 灵霏揉了揉额头,想着外头还有许多事情,也不愿浪费在这宁氏的身上,便对她直言不讳:“你不必装出这一副样子来,父亲不想看,我也不想看。问你话你就回答便是,否则大年三十下头,将你赶出去,怕是也不好看?” 这话说的是很不好听了,那宁氏抬眸委屈地看了梁侯一眼,却瞧着梁侯仍然一副冷冰的样子,就知道梁侯不会帮着她了。 她便低头嘀咕道:“我父亲到底也是礼部尚书,你们如何能做那样的事情?” “呵——” 这下,换灵霏冷笑:“若你父亲真如你所说的那般将你放在心上,会为了这种事而与我们理论的话,也不会大年三十将你送来这里受罪了。” 说着,灵霏又看向了梁侯:“父亲,还是叫姨娘起身。这年三十里头,图个好兆头便是。” 如今自然是灵霏说什么,梁侯信什么。 也知道灵霏是给他脸面,他便对那宁氏挥了挥手:“你起来,跪在那里,不成体统!” 宁氏这才起身,也知道这府中全然都是听灵霏的了。 瞧着上头神情严肃的梁侯,宁氏张了张口,有些心虚:“妾身回来,自然是伺候老爷的!” “哼——” 梁侯却是冷哼:“当日你悄然无声地就走了,如今回来说这个,你觉得我会相信吗?是不是你们所有人,都将我当做了个傻子?!” 这所有人,说的自然是梁曲氏了。 宁氏也看出梁侯生气了,自然不敢怠慢,忙解释道:“是因为……是因为当时父亲生病了,妾身瞧着侯府之中那么多的事情,也不便打扰侯爷,便没有说什么就走了。后来妾身也回了一次侯府,却没有瞧见侯爷,就以为侯府……” 她咽了一口唾沫,低了头:“侯爷,妾身知错了!” 她这态度倒是还不错,让梁侯和灵霏的脸上都不再那么冰冷了。 小叶也从外头走了进来,轻声对灵霏道:“奴婢查了,这些日子以来,宁家倒是没有什么异样。也不曾在外头说过梁侯府什么坏话。” 其实如今对梁侯来说,既然找不到真心之人,那还不如退而求其次。 梁侯明白了灵霏的意思,转头疑惑地看向灵霏:“你觉得……她能留在我身边?” 梁侯没生气,灵霏也稍稍安心了一些,没有即刻点头,却道:“父亲的身边始终要有人照顾才是。” 说着,她还忙解释道:“父亲别误会我的意思,父亲日后便是这辈子都留在伯公府之中,咱们做子女的也欢迎。不过父亲如今身边只有一个管家伺候,他年事已高,我们平日里也忙,只怕照顾不周。” 下头的宁氏也听明白灵霏的意思了,忙不迭地点头期盼地看着梁侯:“是是是,伯公夫人说的有理!侯爷便让妾身在侯爷的身边伺候,妾身也在侯爷身边伺候五六年了!” 梁侯自然明白灵霏的意思:“我自然知道,你们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我如今不安心。当初侯府出事,她们一个个地全都跑了。如今再回来,这人能用的安心吗?我实在是个不会认人的,如今也只有仰仗着你们,能帮我看看了。” 灵霏觉得,侯爷颇有几分在讨好的意思。 或者说,他如今是真的已经走投无路了,只能指望着灵霏和梁一沉帮他做出选择。 灵霏略微颔首,又看向了宁氏,也在思索:“虽说前头侯府之中也算是树倒猢狲散,不过他们家没有在背地里跟着别人辱骂也算是有几分气节了。何况父亲不必在意她是否真心,在意她是第一个回到父亲的身边的就是了。只要有我和一沉在,偌大一个京中,是不敢有人欺负到父亲头上的。她能安心侍奉父亲,我们也能放心许多。” “是是是。” 看着有希望,宁氏的眼睛都亮了亮。 也顾不得自己“长辈”的身份,便“扑通”一下跪在了灵霏和梁侯的跟前儿:“伯公夫人说的有道理。我回府之后,不管是父亲还是我都是坐立不安。如今知道侯爷没事,这才专程赶回来伺候侯爷。还望侯爷放心,妾身是再也不敢这么胡作非为了。” 看着她如此,梁侯也稍稍放下了自己的戒心:“既是如此,你就回来伺候。不过我如今住在伯公府之中,你若伺候在我的身边,也该当是谨言慎行。若是在这府中惹事,就休怪我容不下你!” “是,妾身知道了!” 如此一来,这宁氏才舒了一口气,忙不迭地讨好地起身而后站在了梁侯的身侧。 看着下马威也给的差不多了,灵霏的脸色才舒展开来,看向了梁侯:“父亲,咱们容下了她,日后必定还有人会找上门来。您想留就留,咱们伯公府不差那一口两口饭的。不过您若是不想留的,和梁挺或者小叶说一声就是了,他们自然会处理妥当,无需父亲劳心。” 其实看着梁侯这一下子老了十岁的模样,灵霏的心里多少有些不落忍:“日后咱们在京中,父亲就安安心心地颐养天年就是了。一沉那人脾气性子都直,却对父亲是没有什么坏心思的。父亲只要能好好照顾自己,便是咱们做子女的福分了。” 这话从前就该说,不过有梁曲氏在,灵霏知道梁侯是无论如何都听不进去的。 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有宁氏留在梁侯的身边伺候,反而不必灵霏和梁一沉多操心什么。 眼瞧着就要过年了,灵霏能感觉到,梁一沉是执拗地觉得,前两个年节灵霏都没有过好,这一次一定要给灵霏一个最好的年节! 自然了,这一次灵霏的心里,也是真的开心。 年夜饭虽说秦家也邀请了,圣上也邀请了。不过这一次梁一沉连宫宴都没有去,说什么也要在家陪着灵霏过一个好端端的年节。 他才从遣州大功归来,圣上自然特别允准了他们在家过。 若是换做平日里,灵霏一定不会任性。 然而这一日,看着小焰儿熟睡的样子,又看着府中每个人都是喜气洋洋的样子,灵霏也觉得,其实偶尔任性一次也不错! 在家里和重要的人一起过这个重要的节日,总好过入宫去以后,堆着满脸虚假的笑累得慌! 不过灵霏也必须要承认的是,这个年三十,是她过的最开心的一个年三十。 便是从前在秦家的时候,也不曾有过这样开心的时候。 有所爱的人在身边,在意的人也在意自己,这是天底下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幸福? 第二百九十九章一辈子的焰火 这一日,不管是来呢过一次还是灵霏,都没有和旁人再讲究什么。 反正伯公府就这么些人,灵霏的意思就是,干脆大家都坐到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个年夜饭。 自然了,起初的时候,粉儿、小叶还有梁挺梁拔他们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的。 后来瞧着灵霏和梁一沉都要生气了,他们才勉强地和梁一沉还有灵霏“平起平坐”。 一开始的时候,他们自然是不习惯的。 不过跟在梁一沉和灵霏的身边久了,他们自然也明白灵霏他们的心思。 酒过三巡之后,大家倒是都放开了许多。 趁着如此,灵霏也是笑着看向了梁拔:“我和伯公爷商量过了,过了元宵的第三日,就让你们二人成亲。虽说是仓促了些,不过也足足拖了有一年了。是找了人算的日子,好日子。若你们二人还有什么想法,倒是也不放直说。” 一向都镇定自若的粉儿,此刻的脸倒是不由地红了起来。 看着周围的人都笑了,灵霏也不忘了揶揄紫雪和小王大夫:“你们可别笑,定的你们和他们是同一日。他们的东西好歹是之前就备好了的,如今你们方才算是仓促呢!” 其实也不是灵霏着急,是瞧出来他们着急了。 紫雪和小王大夫,倒是同梁拔还有粉儿是相反的。紫雪坦然谢过了灵霏,小王大夫是脸红到了脖子根。 不过这日子他们都满意,事情便也就这么定下来了。 灵霏这才看向了梁一沉,梁一沉明白灵霏的意思,对梁侯举了酒杯:“父亲,等后日,就能将梁天义从天牢之中接出来了,你也方才能安心一些?” 梁天义,就是梁曲氏和梁侯的儿子。 梁侯愣了愣,讷讷地看着梁一沉:“进了天牢的人,还能接出来吗?” 灵霏知道,其实他真正想问的是,梁一沉为何能如此不计前嫌,将梁天义接出来。 要知道,从前在京中的时候,梁天义可没少给梁一沉使绊子。 不过梁一沉将梁天义接出来,倒是也不算违背了什么。 原本梁天义会进天牢,就是因为旁人落井下石。说他通逆党,其实梁天义也就是和别人一同被坑害了罢了。 要说他这个人主动去攀附逆党,就是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的! 他就是个被梁曲氏给宠坏了的公子哥儿,平日里梁侯大声些他都要害怕的,他哪有胆子真正地去攀附逆党呢? 所以只要梁一沉出面,将事情解释清楚,再将该赔偿的赔偿,该上交的上交之后,其实梁天义也就没什么事了。 若是换做之前,他可能根本就不用去天牢里头遭这一次罪。 灵霏对梁天义可没有什么好印象,也不过是看在梁一沉的面子上,才允许他来伯公府罢了。 不过此刻的梁侯,却到底是红了眼眶,手都有些颤抖了:“阿沉……这些年,终究是我做错了许多。你能这般不计前嫌,我真的……真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些话若是早些说,该有多好? 此刻大约是因为两人都喝了一些酒,梁一沉的脸也显得有些微红:“罢了。从前的事情,不说也罢了。只盼着若还有机会,你能去母亲的坟前,给她上一炷香便是。” 这话本没有说什么,却足以叫梁侯臊得低了头:“你放心,我一定会去的。” 就这样,一个大年夜里头,整个伯公府的人都放松了下来。 连平日里不胜酒力的粉儿,和年纪尚小的小叶,都有些醉意微醺了。 不过灵霏刚出了月子,自然不能喝酒。 眼瞧着梁一沉和梁侯是一杯接着一杯,灵霏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她不是没有幻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但当这一天真的来到的时候,才知道这种不真实的感觉,和害怕明日就失去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梁侯终于醉倒。 口中说着胡话,眼泪不住地流着,却是趴在案几之上,再也站不起来。 灵霏上前,对一旁一直伺候的宁氏道:“将父亲扶回去歇着。新的一年了,你也好生劝一劝父亲,过去的一切就让它过去就是了。” 宁氏在伯公府待着还算是安稳,也很听灵霏的话。 只是梁侯刚走,灵霏就看着梁一沉动了动。 将已经熟睡的小焰儿交给了乳母之后,灵霏才走向了梁一沉,以为梁一沉也喝多了,是想扶着他回房休息的。 却没成想,就这么众目睽睽之下,梁一沉突然伸手,就将灵霏揽入怀中—— 灵霏倏然脸红,轻轻捶了捶梁一沉的肩膀:“快些放开我啊,还有这么多人瞧着呢!” “咳咳!” 梁一沉不过轻咳一声,灵霏就听到了梁挺和梁拔的声音:“哎呀,今天喝的太多了!什么都看不清了!走走走,咱们都回房守岁!” 灵霏的心里便是腹诽:果然是梁一沉养出来的好侍卫! 不过他们走了之后,梁一沉就越发“肆无忌惮”了。 他扯着灵霏,让灵霏整个人都靠在了自己的身上,低头在灵霏的颈间轻轻摩挲:“阿霏,若不是还想带你去一个地方,我这会儿定然不会放过你的!” 灵霏脸色一红,自然知道这“不放过”是什么意思。 不过她更加好奇:“今儿是年三十,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啊?” 梁一沉起身的同时,就势将灵霏也拉了起来:“走,去了就知道了。” 闻到他身上很浓重的酒气,灵霏有些担心:“梁一沉,你今儿喝了这么多,这会儿子说的到底是醉话还是清醒话啊?” 灵霏觉得她好似还是如同刚成婚的时候一般,总是看不透这男人。 梁一沉却是随手就将自己的大氅披在了灵霏的身上:“阿霏,你什么时候见我喝醉过?” 是了,从前在军中的时候,他一定也是和那些将士们一同喝酒,酒量又怎会差呢? 梁一沉带着灵霏径直往外,其实外头已经准备好了马车。 不过梁一沉似乎是心血来潮,干脆轻轻托了一下灵霏的身子,就让她上了吗:“阿霏,咱们今日,就共乘一匹便是!” 这是梁一沉平日里最爱的一匹马,灵霏倒是也有些小心翼翼。 梁一沉翻身上马,伸出手来握住缰绳,也顺势将灵霏整个人都搂在了怀中,还拢了拢大氅:“阿霏,坐好了哦,咱们走!” 马儿一路朝着城外而去,却在城门之下停了下来。 京都的城门很高,便是这大年三十里头,城门上的戍守也仍然非常严苛。 不过看到梁一沉下马,他们是毕恭毕敬地给梁一沉行了礼,而后示意上头都准备好了。 灵霏随着梁一沉上城楼的时候,尚且还有些迷糊:“只是……要做什么啊?我上城楼,不好?” “无妨。” 梁一沉伸手,摸了摸灵霏的脑袋:“原本圣上就想将城楼给百姓们开放,也叫百姓们好登高瞧瞧如今这盛世山河。咱们先来这里,不过就是先试一试罢了!” 其实从前的城楼一直都是开放的,不过太上皇登基之后,有人给太上皇提议说是京中城楼上有布防,若是能让百姓们随意上来,只怕会泄露军中机密,这才将城楼关闭, 如今听闻年后又要打开,到也算是皇上为百姓们着想。 而此时此刻的城楼上头,已经准备好了一顶御风伞。伞下放着桌椅和炭盆,炭盆上头还放了一壶热气腾腾的茶水。 梁一沉示意灵霏坐下,这才将大氅披在灵霏的身上,而后指了指皇城的方向:“阿霏,你瞧!” 这不是灵霏第一次从高处看皇宫,然而这年节下头万家灯火之中的皇宫,却实在是她没有见过的奢华和明亮。 灵霏轻叹一口气,对梁一沉笑道:“若不是你带我来,只怕我这辈子也见不到这样的宫中呢!” 梁一沉也是轻笑,而后坐在灵霏的身旁:“去年的年节,咱们在路上,叫你舟车劳顿了一路,也不曾有过什么休息。是我对不住你,阿霏。” 他们夫妻之间,本不必这么客气。 不过还未等灵霏说什么,梁一沉便再度开口:“今年的年节,我定是要带你过来,看到这世上最美好的景色,方才不负你跟着我去了遣州那一趟的辛劳。” “砰——” 话音刚落,前头忽而传来了一道亮光划破天际—— 伴随着烟火之声,灵霏抬眸,就瞧见了一道红光直入天际,而后在这漆黑的夜空之中,绽放出一朵儿富贵的牡丹! “是焰火!” 灵霏一下子明白梁一沉到底要带她来这里,是看什么了:“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焰火了!” “砰——”地一声,紫色的光芒又在头顶四散开来。 下头的百姓们也都走出门来,或是趴在窗户上看着外头。 这是一年一度的盛会,却也是灵霏想要留住的永恒。 梁一沉伸手,轻轻地拉住了灵霏的手。 他的声音在这烟花的声音之中,显得有些不真切:“阿霏,往后的每一年,我都带你来这里看焰火好不好?你要陪我一辈子,好不好?” 第三百章大年初一 若是从前,灵霏一定觉得这男人有些肉麻。 不过此时此刻,在这种情况下,她的心里,只有被幸福灌满了的快乐。 将自己的头轻轻地靠在梁一沉的肩膀上,灵霏的嘴角勾了一抹笑:“好,这辈子,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那一夜,漫天的焰火将整个京都照亮,映衬着世间所有的悲欢离合。 那一夜,灵霏的手和梁一沉的手牢牢地牵在了一起。他们共同规划着属于他们的未来,虽然知道可能仍有阻碍,但谁也没有惧怕和退缩。 那一夜,是灵霏最最幸福的一夜。 一直到焰火彻底结束之后,灵霏才恋恋不舍地被梁一沉带下城楼。 瞧着她孩子气一般固执地不愿离开的样子,梁一沉有些失笑:“阿霏,好奇怪啊。这焰火也是年年都在放,怎地你这般不舍?若你喜欢,我便叫他们日日在府中放,可好?” 焰火是好看,可也不是普通人家能放的起的。 随着梁一沉下楼,灵霏倒是也有些失笑:“从前在秦府的时候,年三十便只想着家宴要如何快些过去,哪有心思看焰火?尤其是我娘死后,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又害怕,自然瞧不见。不过日后每年你都带我来这里瞧焰火就是了,咱们自个儿的府中,如何能日日都来?” 灵霏其实是说者无心,却叫梁一沉听了都有些心酸:“阿霏,从前是苦了你了。” 从前再怎么样,如今也都过来了不是吗? 灵霏觉得,或许从前的那些苦,就是为了让她今日能拥有这样幸福的生活,其实老天爷也还算是公平的。 这一路回府,反而是灵霏在安慰梁一沉了。 回府之后,瞧着府中仍然热闹:有许多小侍卫和小丫鬟们都想守岁,平日里梁一沉严苛,今日是他们难得轻松的日子。 小焰儿已经被粉儿和乳母抱去睡了,小家伙今日闹腾了大半日,这会儿也该瞌睡了。 梁侯喝的太多了,被宁氏扶着去了后头歇下了。 灵霏自娘亲去世之后,就再也没有守岁过了。如今却是真心实意地,想和梁一沉一起,守着这再好不过的未来。 梁一沉倒是没所谓,反正在沙场上历练过的人,也不觉得累。灵霏倒是快到早上那阵儿,靠在梁一沉的怀中,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会儿,一等着天亮,又来了精神。 其实梁一沉的心里也心疼灵霏,但难得瞧见灵霏这般高兴的样子,也就随着灵霏去了。 大年初一的伯公府,自然是热闹起来了。 本该是团圆的日子,不过自梁一沉他们遣州归来到今日也不怎么待客。大年初一若有客人上门,他们自然也是要好生待着的。 所以这京中诸多府邸仿佛都看到了机会一般,一时之间在这宁伯公府的门口来来往往的人是络绎不绝。 于是这大年初一一整日,灵霏和梁一沉就光顾着招待客人了。 到了日暮时分觉得终于能轻松些,却瞧着梁挺也是在外头踱步,似乎有些犹豫。 灵霏喊了他过来,他才道:“一早就瞧着容家的马车在外头了,但却一直没有人下车。如今这客人们都走了,他们的马车却还未离开,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容泽此刻应该是还在遣州城,有一些事情需要他处理。何况他大概也并不愿意在这时候回到京中来。 那么除了他之外,其实灵霏和梁一沉与容家的其他人脑袋额已经有些不大好了。他们这会儿在门外徘徊,只怕也是有事。 梁挺知道灵霏心软,也是试探性地问道:“夫人,要将他们请进门来吗?” 灵霏微微皱了皱眉,思忖片刻,便摇头:“不必了。他们若是真有事,会自己进来的。” 不是灵霏狠心,只是想想之前容家和方洁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她就实在没有办法对容家有什么好心情了。 果不其然,容家到底还是有事。 待到这伯公府的客人全部都走完了之后,那马车里终究还是下来了一个人,是容大将军的夫人。 她站在门口,踟蹰良久之后,才说想见灵霏。是大年初一,府中自然不好拒客,梁挺便将她带来了厅中。 算是时隔一年,灵霏再一次见到容夫人,也多有感慨。 其实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整个容家除了方洁之外,也都算是还被圣上很器重。 尤其是容大将军,这大半辈子都为了朝中在边关杀敌。便是到了如今这地步,容家满门仍然是荣耀辉煌。 在灵霏的印象中,容大将军夫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光鲜亮丽的。因为她代表着容家满门,而且她保养的不错。看上去就比年轻她十岁犹豫的任茜茜不过大上两三岁的样子,毕竟是养尊处优这么多年的。 可如今…… 站在灵霏跟前儿的容夫人虽仍然身着富贵,鬓角却已生白霜。 瞧着比一年前的时候老了十岁不止,想来这一年,他们在京中,容泽在遣州城,谁也不好过。 灵霏记得,从前容夫人是不大看得起自己这个小庶女的。 可如今,站在堂下的容夫人,却规规矩矩地给灵霏行礼:“见过伯公夫人。” 这倒是让灵霏忙下去,亲自将容大将军夫人扶了起来:“夫人这就折煞我了。我是晚辈,何况伯公府也比将军府高不了多少,合该是我给夫人行礼才是!” 那容夫人倒是一直低着头,却紧紧地抓住了灵霏的胳膊:“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分明还未开始说什么话,却不知为何,这容大将军夫人的眼眶即刻就红了。 灵霏忙劝道:“今儿是大年初一,夫人便是为了图个好兆头,也别哭了。若是有难事,便与我说就是了。瞧着夫人在府门口犹豫良久,等所有人都走了之后方才进门,便知道是有事了。若夫人信得过我,我也不会对外头的人瞎说,还请夫人放心。” “信得过,信得过的!” 她紧紧地拉着灵霏的手,终于抬起头来看向了灵霏:“如何能信不过你?家中发生那么多事情,你都不曾对外人说只言片语。是我们容家……对不住你!” 这对不住一词,灵霏觉得她是真的担当不起的。 将容夫人扶到一边去,灵霏示意周围伺候的除了小叶之外都退下,这才看向了容夫人:“夫人是为了方洁的事情而来吗?” 灵霏这般聪慧,难免又让容夫人诸多感慨:“如若当初让阿泽娶了你,如今容府之中,便不会多出这许多烦恼?灵霏,我这辈子看人,唯有你是错看了。” 的确,容夫人挑人的眼光,其实是不错的。 灵霏却只是笑着回头,看着偌大的伯公府:“其实夫人没错。若我当日嫁入容府之中,也未必能有今日这样的幸福。夫人与容泽,都只是有许多事情看不开罢了。” 容夫人又如何不知,灵霏如今的生活呢? 饶是他们在遣州城的时候,这京中也都传的沸沸扬扬。说是宁伯公几乎将伯公夫人宠上了天去,这若是放在容家,只怕也给不了如今灵霏得到的这一切。 所以容夫人便轻叹一口气:“这一切……都是时也命也罢了。是我对你不起,也是阿泽对方洁不起。今日我来,只为了求你,去见方洁一面可好?” 这个请求,倒是出乎灵霏的意料:“我以为,上一次离京之前,我与方洁之前的事情,已经两清了。” 容夫人低头:“是,所以这一次,也是不情之请。” 关于方洁,在灵霏的面前,其实容夫人已经没有什么好遮掩的了。 之前在遣州城的时候,灵霏就听容泽说起过,方洁整个人已经疯了。她如今学着灵霏的样子打扮,学着灵霏的说话。但因为她并不了解灵霏,所以学了个四不像。 而在容泽离开之后,方洁则显得更加不正常了。 她总是让画师去容府给她画像,可若画出来的是她的模样,她就会勃然大怒。后来容夫人才发觉,她是要画师画灵霏的样子。将方洁画成灵霏,她便能安心好些时日。 容家始终觉得,他们是对不住方洁的。所以哪怕后来方家派人来看了方洁如此情况之后,也是劝说容家放弃方洁,将方洁送去山上做个姑子便算了。 然而容夫人的意思是,方洁会变成如此地步,都是他们容家的过错。便是要养着方洁一辈子,他们也心甘情愿。 有时候,看到方洁遭受了那些苦难,如今又变成了这样,容夫人也是于心不忍。 所以此刻面对灵霏的时候,她是潸然泪下:“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现在到底在做什么。我知道这个请求很过分,我甚至没有办法和你说,要你去见方洁到底该做些什么。可我总觉得,只要你去见她,她就会好一些。灵霏,你可以拒绝我的,我知道方洁曾经做了那些事,你根本就没有理由帮她。但我……也只是不死心。” 这世上的倔强执拗之人很多,或许容夫人也只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赎罪”。 第三百零一章一年之后的见面 “无妨。” 其实事情已经过去一年了,灵霏原本就没有将方洁放在心上。 而且就现在的情况来说,即便方洁还能有什么坏心,也不能对灵霏如何了。 容家和容泽既然都想要对方洁负责到底,她便是看在容泽的面子上,也不能拒绝容大将军夫人。 所以灵霏轻轻点头,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要此刻就去吗?” 毕竟是大年初一,而且梁一沉还不知这事儿。 容大将军夫人也有些难堪,知道今日实在不是好日子。 却低了头,小声道:“明日你们定是要回门的,后日听闻还有旁的府邸想邀请你们,怕是你们推辞不来……若是这整个年节都过去了,我却也不知方洁能不能坚持得住……” 既是如此,灵霏也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若是这般,走走也好。不过不知,我是否能带上叶家夫人江玲薇?” 容大将军夫人抬眸,有些惊讶,又有些欣喜,毕竟江玲薇也算是如今京中为数不多的,还在关心着方洁的人了。 但容夫人也有些疑虑:“今日是年初一……她会愿意吗?” 灵霏眨了眨眼:“应该会。我在遣州城的时候,她虽说不曾和我写信说起方洁的事情,不过回来之后倒是提了一次。她也想去瞧方洁,又怕给你们容家多添事端。她这会应当和我一样,该待的客人都结束了。若我要去,她也应该会去。” 大年初一就去看方洁,其实不是一件什么好事儿。 不过灵霏也觉得,别再拖了。 如今容泽不在京中,容夫人能如此,也算是替伯公府日后和容家博一个好名声就是。 果然如同灵霏所说,丫鬟去了叶家禀报之后,江玲薇那边就来了信,说是她们在容府的门口见。 虽说梁一沉的确并不赞同灵霏这般做法,不过不管灵霏要做什么,他都会答应的,也没拦着灵霏,只是叫梁挺和梁拔都跟在了灵霏的身边。 离府之前,灵霏自然还是要去看一眼小焰儿的。 他今日也是吃得好睡得好,回到京中之后,府中有更加悉心的伺候。有时候灵霏都觉得,她这辈子怕是都看不够这个小家伙了。 而灵霏坐上马车之后,小叶才匆匆从府中.出来,小声对灵霏道:“容夫人留下了一枚十分贵重的鸽子血宝石的手串,说是要送给咱们小世子的。夫人看,可要一会儿退还给容夫人?” 她将那手串拿了出来,灵霏一眼就认出来,这应当是容夫人嫁妆箱子里的东西,的确是价值连城。 犹豫了一下,她推了推小叶的手:“既是容夫人的心意,便收下就是了。若是不收,只怕容夫人这阵子都要寝食难安了。何况这东西给小焰儿,本也是配得起的。” 京中的关系,往往就是如此。 灵霏身处其中,虽不说是妥协,却也总不能太过刻意地去疏远什么人。 伯公府距离容府本就不远,祝星河的马车到的时候,江玲薇已经在了。 如今虽说她们二人都做了母亲,可却是反而对彼此的友情更加珍惜了起来。 容夫人亲自将她们迎进门之中,进门之后,灵霏便感觉到这容府之中的清冷。 按理来说,这大年初一,容府之中该是热闹才是。 容夫人似是也感觉到了,只轻叹一口气:“今年阿泽不在,方洁也病着。就上午的时候来了些客人,下午府中便没有人了。我和将军……没有心情过年,怠慢你们了!” 灵霏和江玲薇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方洁如今仍然居住在容泽的院子里,不过和上一次灵霏来的时候已经不太相同的是,如今的方洁是不闹腾也不哭喊了。 江玲薇在这一年之中,来了几次。 所以如今提起方洁,她也只是叹气:“方洁对我是有一阵没有一阵的。头一回来的时候,她不认得我。第二回来的时候,她是认得了。可她是将自己当做了你阿霏,她觉得我是阿霏的好朋友,所以才认得我。第三次来的时候,她昏睡着,口中喊着容泽的名字。最后一次来,她又不认得我了,我都不知她到底是怎么了。” 越是靠近方洁所在的院子,江玲薇的眉头就皱的越深。 她伸出手,轻轻地拉住了灵霏的衣袖:“阿霏,不过我还是有一件事要提醒你。一会儿你进去之后看到她的样子,可不要太惊讶。她如今……变得和从前大不相同了。她……总是学你。” 这个灵霏是不止一次地听人提起了,自然也做足了心理准备。 然而在进到了院子里的时候,看到里头的情况,灵霏还是忍不住地大吃一惊—— 这院子,俨然已经不是容泽的院子了。 而更像是灵霏曾住过的地方,或者具体来说,是灵霏从前在秦家的闺房。 从前容泽的院子里不是刀剑就是书本,哪怕方洁嫁过来之后,也不曾给他改动分毫。 然而此时此刻,这院子的前头种了一些花,看上去就是灵霏从前在秦家最爱种的鸢尾。 院子上头挂了两个兔子灯笼,一个粉色一个白色。灵霏记得,是多年前的乞巧节的时候,兄长给她带回来的。 兄长给每一个府中的妹妹都带回来了两个灯笼,唯有灵霏的那两个一个缺了一只耳朵,另一个肚子底下有一道破损。而眼前院子门口挂着的灯笼,连那破损的位置,都和她手中曾有的那个一模一样! 进了院子之后,最显眼的,就是那挂在兵器架子上挡住了兵器架子的浅蓝色纱幔。 倒不是灵霏从前钟爱这个颜色,只是在秦府的时候秦岳说过,这个颜色适合灵霏。所以灵霏的院子里,就挂了这样颜色的纱幔。 如今被照搬了过来,在这个院子里,却显得格外地别扭。 进了正屋之后,灵霏发觉,这里的摆设和从前是全然变了的。 这里完完全全是按照自己在秦家的时候闺房里的那般摆设,其实连灵霏自己都有些恍惚,她都记不清了的事情,怎地就被如此还原在了这个陌生的容家之中呢? 除了这些意外,最显眼的,莫过于这满桌子满地放着的画像了。 看来容大将军夫人说的没有错,方洁平日里最大的乐趣,就是叫画师将自己画成灵霏的模样。 这满地放着的,竟然都是“灵霏”的画像! 她们大多都穿着灵霏从前在秦家的时候爱穿的那些颜色和样式的衣裳,做出各种各样宜喜宜嗔的表情。 然而就算是看着这些表情,灵霏也没有任何熟悉的感觉:这些表情其实是方洁会做的,但不一定是灵霏会做的。 容夫人有些尴尬被灵霏看到了这些,也是一边进门一边吩咐着丫鬟们将这些画像收起来。 可看到这院子里的丫鬟,灵霏就又有更恍惚的感觉了:这些丫鬟的模样,甚至很像是她从前在秦家的丫鬟!若是再仔细看看,可不是有好几个丫鬟,好似就是从秦家买来的吗?! 看到灵霏如此,江玲薇也是凑在灵霏的耳边道:“你还没见着如今伺候她的那两个呢,简直就和你身边的粉儿还有当初的小蕊是一模一样!一动一静,连说话做事的方式都学着她们呢!” 小蕊…… 即便是此刻提起这个名字,灵霏的心里仍然还是有一种难过的感觉。 果然,走向了方洁所在的地方的时候,灵霏远远地就看到了两个丫鬟。 说实话,她们的模样其实和粉儿还有小蕊并不是那么想象。 可这两个丫鬟站在方洁的房门口的时候,就是让灵霏有一种恍惚的错觉,仿佛回到了还未出阁时候的秦家。 那时候的小蕊还很单纯,只是到整日跟着自己说打听到的事情。 那时候的粉儿也还没有遇到梁拔,就是个冰冰冷冷的雕塑一般,对什么都有防备。 可那时候的日子……灵霏不想再过一遍了。 她回头,对粉儿调笑道:“瞧见没有?你伺候在我身边的时候,便是那样的冰块脸,可是要吓死人呢!” 看着她还有心情说笑,江玲薇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房门未开,那看上像是小蕊的丫鬟便匆匆过来,给她们行了礼,而后对容夫人道:“夫人,少夫人用了晚饭,又站在画像下头了。” 说话的功夫,她还抬眸,偷偷地瞄了一眼灵霏,似是对灵霏很是好奇。 灵霏微笑,就听容夫人道:“让大家守好院子,你们开门,而后就退下。” 她有些尴尬地看向了灵霏:“这两个丫鬟的名字,便如同当日你身边那两个。我知道这事儿实在是对不住你,却也实在是拗不过方洁。” "无妨。" 灵霏到不会为了这种事而生气,只是看向了小叶:“你站在门口等着,若是进去,只怕要吓着方洁。” 灵霏虽不知道方洁到底什么病,但知道她是陷在了从前的回忆里出不来了。 小蕊如今已经死了,小叶跟在灵霏的身边,虽不至于刺激到方洁,灵霏也怕方洁又折腾容家,要容家给她也找一个“小叶”。 第三百零二章我要变成你 灵霏走上前,略微听了听,门里并没有其他的声音。 江玲薇倒是已经没有什么耐心了,上前去轻轻地敲了敲门:“方洁,你在里面吗?” 丫鬟们都退去了两边,房间里面没有什么声音。 江玲薇再度敲门:“我是阿薇,方洁你在不在里面?” 其实灵霏很少见到江玲薇对谁如此不耐过。 但果然,房间里传来了方洁的声音:“阿薇?你不是阿薇!” 她的声音里都是笃定,却到底还是打开了门—— 这是时隔一年,灵霏头一次和方洁见面。 若不是身在此处,她根本就不能相信,眼前站着的女子,竟是她认识的那个方洁。 眼前的女子,穿着一身闺中女子常穿的湖水绿斑斓波纹裙。灵霏记得,她在闺中的时候,有好几身这样的衣裳。 倒不是因为她有什么格外的喜欢,只是因为这样的衣裳太普通了。秦家其他女孩都挑完了,剩下的自然就是灵霏的。 这衣裳普通到,如今穿在方洁的身上,也瞧着她并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方洁了,而像是某个小官家的女儿。 自然了,除了这一身衣裳之外,她的发髻做的也不是一个已经成了婚的妇人的。反而是梳了双丫髻,上头挂着一些绒花和流苏这等不怎么值钱的首饰。 连江玲薇都说,便是从前方洁在闺中的时候,也都不曾穿戴过这样的东西。然而如今,她也只都为了学灵霏,倒是显得“委屈”她这贵家女子了。 可这还并不是让灵霏感觉到最惊讶的事情。 真正让灵霏惊讶的是,如今方洁给人的感觉,已经和从前全然不同了。 从前的方洁瞧着是很大大方方的,身材也并不算瘦削。 然而此时此刻的方洁现在灵霏的跟前儿,脸颊瞧着居然都是有些往里凹进去的! 她的眼圈有些黑,精神看着倒是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只是只要看她的眼神,就能感觉到她整个人并不对。 从前方洁的那些傲骄傲,仿佛全然不见了。而且她的身形瘦到让粉儿都轻呼一声:“呀,若是远远瞧着,她的身形和夫人在闺中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然而江玲薇对比,却是不屑一顾。 或许也是因为,她对方洁有些失望:“只是装扮相同有何用?便是这一辈子,她都学不了阿霏的半分。何苦将自己弄成这般模样?” 她们到底曾是最好的朋友,如今闹到如此地步,也实在是叫人唏嘘。 灵霏不知该对眼前的方洁说什么,只是站在门口看着她就是。 方洁的眼中没有旁人,只盯着灵霏,起初她的眼中生出许多的疑惑和迷茫。 然而不过片刻,方洁便在眼中生出了许多光芒来。 她朝着灵霏伸手,灵霏本能地躲了一下。 方洁却像是不曾感觉到一般,只是上前,一把拉住了灵霏的胳膊:“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她这般热切的样子,让灵霏都有些怀疑她们从前是好朋友,而不曾闹出那许多的事情来。 但显然,江玲薇都不相信方洁。 她伸手将方洁和灵霏拉开来,这才皱眉看着方洁:“你知道她是谁吗?!” 方洁眨了眨眼,眸色之中全然都是单纯一般:“自然知道,她是秦灵霏,是容泽心里头最喜欢的人!” 这会儿从她的口中再听到“容泽”二字,灵霏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 江玲薇皱眉,挡在了她们二人的跟前儿,警惕地看着方洁:“你……知道你是谁吗?” 她点了点头,仍旧是一副单纯模样:“自然知道,我是容泽的妻子。” 她约过江玲薇,看向了灵霏,眼中带着期盼:“所以我等你很久了。我想问问你,如何才能让容泽爱上我?” 灵霏当真是不知道,此时此刻她该说江玲薇是可怜好,还是该说她是可悲好。 都到了这般地步了,她的心里仍然想着容泽。 不管是家人还是朋友,哪怕是她最后的尊严,她仿佛全然放弃了一般。 她们都说方洁疯了,灵霏也觉得,她是疯了! 灵霏也不怕,只是坐在了方洁的房中,环顾着方洁的房间,就仿佛看到了从前自己的闺房。 不过即便是装饰得再像,这房间也比从前灵霏在秦家住的房间要大上很多。 方洁也坐在了灵霏的对面,甚至亲自起身,给灵霏倒了一杯茶:“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 她这表情和语气还算是正常,灵霏踟蹰一下,如实回答:“遣州城。” 方洁的眼神便亮了亮:“容泽也去遣州城了,你见到了他了吗?” 这一刻,灵霏觉得,方洁是清醒的。 看着她倒茶的手微微颤抖,灵霏只略微垂眸:“见到了,你放心,他很好。” 方洁却倏然就笑了,眼神里都是开心:“真好,他终于能见到你了,他的心里很高兴?他最惦记的人就是你了,他总算是见到你了!” 没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容泽而改变。 这样的人生,真的有意义吗? 灵霏疑惑地看向了方洁:“你为什么要这样?” 方洁愣了愣,却听明白了灵霏的话。 她低了头,坐在灵霏的身旁,盯着眼前:“只要我变成你,他就会爱上我的,对不对?” 她的语气,是有些急切的:“秦灵霏,他那么爱你,所以只要我变成你,他就会爱上我对不对?我要的不多,我只想要他的爱——” 方洁说话的声音,有些小了几分:“我知道,我从前做了许多的错事,叫他那么讨厌我。可我以后再也不会,字啊也不敢了。你秦灵霏那么善良,所以我要成为一个善良的人。” “你错了。” 灵霏打断了方洁的话,眸色认真地看着方洁:“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善良的人。你也成为不了我。方洁,别傻了。” 其实灵霏真的不知道,方洁能不能听懂她说的这些话。 灵霏也并不同情方洁,只是想说这些话,自然而然地。 方洁愣了愣,再度抬眸的时候,神色安然。 可她的语气里,仍然没有半分不该有的情绪,仿佛她只是一个正常人一般:“可是……我还有什么方法呢?若不是成为你的样子,我还能怎么办呢?方洁……方洁是什么人啊?方洁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方洁是失去了一切的贱女人。方洁是一个没有未来的,早就该死的人。可秦灵霏,不一样!” 她的眼中带着的羡慕,是从前从未有过的:“秦灵霏以前只是一个小庶女,一个人人都以为她不会有什么本事,也不会有什么出息的小庶女。方洁从来都不曾将秦灵霏放在眼中过,只觉得她就是个跳梁小丑,不配得到容泽的爱。更加不明白,容泽怎么就会爱上秦灵霏,但是却对那么优秀的方洁视而不见呢?” 她看向了灵霏的时候,眼神却仿佛穿透了灵霏,在看着那个爱着灵霏的容泽:“方洁以为,只要她努力,就能让容泽爱上她。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注定了是要和容泽在一起的。她从没想过嫁给别人,所以她从来都没有丢下过自己的高傲,除了为了容泽。” 她的嘴角,带着奇异的微笑:“方洁有多嫉妒秦灵霏,你们都不知道?她嫉妒的要疯掉,嫉妒的发狂。嫉妒地不明白,为什么人人都要说秦灵霏的好?为什么秦灵霏能一跃就成为了和她能平起平坐的伯公夫人?” 方洁低头,扯着自己身上的衣裙:“可是她不需要明白,她只需要知道,秦灵霏人人都喜欢,这就够了。” 方才的那些嫉妒消失的干干净净,方洁的眼中只剩下欣喜和期待:“没关系的,等我变成了秦灵霏的时候,大家就都会喜欢我了。哪怕我经历了那样的事情,大家也就都会原谅我了,你说对不对?” 看着她这般模样,江玲薇都深深叹了一口气,而后对灵霏道:“阿霏,她疯了,她真的疯了。” 灵霏的心里其实有些不是滋味,可想到从前的一切,又百感交集。 然而她还是看着方洁,认认真真,一字一句地对方洁道:“可是,你永远不是秦灵霏,你甚至都不了解秦灵霏,你如何能成为秦灵霏?” 方洁愣了愣,面对真正的灵霏,她是做不到和面对旁人那般的。 她张了张口,坚持已经显得没有那么多的底气了:“不对,我能成为秦灵霏。只要我想,只要你愿意,我就能成为秦灵霏。你帮帮我,好不好?” 她回头,跑向了自己的嫁妆箱子,将里头的所有都打开了来,渴求一般地看着灵霏:“我将所有的东西都给你,你帮帮我……好不好?!” 那嫁妆箱子里的东西,都是极其贵重的。 放眼望去这偌大一个京中,也没有什么人家能给女儿准备这样丰厚的嫁妆。 灵霏出嫁的时候的那些东西,即便是加上梁一沉当时添的,还有圣上御赐的添妆,也绝对是比不上如今灵霏眼前所看到的。 第三百零三章清醒与糊涂 这些闺中女子人人都想要的东西,在方洁的眼中,是万万不如容泽的感情的。 所以她大大方方地将那些东西全部放在了灵霏的眼前,眸子里只有一种期盼:“秦灵霏,我错了。从前的所有,都是我做错了。我求求你了,帮帮我好吗?让容泽回来,让他爱上我好吗?除了他的爱,我什么都不想要,也什么都不在乎了!” 其实从这一句话,灵霏都能听出来,方洁不是人们口中说的疯子。 她或许只是想逃避,又或许已经没有旁的办法了。 也可能只是太过放任自己心里的那种感受,毕竟她在这京中的名声已经毁了,还不如做个人人口中的疯子。 所以灵霏只是认真地看着方洁:“方洁,如果你坚持,那就听我说两句。” 她抬眸,认真地看着方洁:“你不可能成为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的。所以,你死了这条心!” 说完这话,灵霏就感觉到,江玲薇轻轻地拉了拉灵霏,似乎有些害怕灵霏的话将方洁给刺激到。 然而方洁只是坐在那里,定定地盯着灵霏,眼中带着抗拒。 灵霏却是格外地认真:“你我从小到大的经历都不同,走过的路,见过的人,吃过的饭,甚至穿过的衣服都不同。所以你是方洁,而我是秦灵霏。你不可能成为我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方洁却低了头,死死地攥住了自己的衣袖。 灵霏看向了门外,瞧着一向都高傲的容大将军夫人,此时此刻竟然只躲在门外,朝着她们这里看了过来。 灵霏的心里,便生出了许多的气恼:“方洁,你或许不止,你自己究竟有多幸运,多幸福?” 其实灵霏从来都不会是一个在旁人跟前儿,说自己的那些事情的人。 可是不知为何,此刻面对方洁的时候,她竟然有勇气说出这些话来:“从小到大,你在父亲怀中撒娇的时候,我在主母的院子里跪规矩。你在与母亲玩笑的时候,我娘亲因为说错了一句话而被罚,我便只能眼睁睁地在她跟前儿看着。” 若不是说到此处,灵霏其实都觉得,那些曾经的过往已经离她很远了:“你在你哥哥的跟前儿要什么有什么的时候,我只能捡我姐姐们剩下来的衣裳穿。你拥有的是整个京中最耀眼最昂贵的首饰,而我若是过年过节能有一点点的绒花,便就满足了。” 她盯着方洁,眼神的平静让她看起来不像是在诉说自己的故事:“你成婚的时候,那十里红妆万人瞩目的样子,都是你的家里人给你的。而我成婚之前,还在你不曾想过的情况下给自己争取嫁妆,不想让自己嫁的太难看。” 灵霏承认,其实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的内心是自卑的:“你嫁给了容泽,外人说你们是郎才女貌,是门当户对。而我嫁给梁一沉,外头却说我是飞上枝头做凤凰,祖上冒青烟得了八辈子的福气。” 说到此处,灵霏低头,只觉得心里苦涩:“到了这一步了,方洁,你还是不明白,究竟应该怎样去生活吗?” 感觉到江玲薇拉住了自己的手,灵霏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这样的人,尚且还要想在这世上活出一片自己的天地来,你又如何能这般放弃你自己,糟践你自己呢?” 方洁的眼中,全然都是震动。这样的话,是不曾有人和她说过半个字的。 灵霏是真的有些难过:“在你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是想着容泽,或者说你的心里只有容泽的。可你想过旁人吗?想过从小将你疼爱到大的父亲和母亲见到你这个样子,细腻了会有多难过吗?” 说到此处,灵霏又叹一口气:“还有你兄长。我们在遣州城见过面,你兄长是一个十分优秀的人。可他说起你的时候,是满面的愁容和难过。你曾是他们的骄傲,如今却成为了拖累还不如。你别忘了,你的家庭究竟是怎么样的。你可曾想到,你这些做法,让他们在这京中,如何能抬起头来?” 灵霏并不想要说教什么人,可她的手还是指向了外头的容大将军夫人:“还有容家一门。自你嫁来之后,你扪心自问他们对你究竟如何?便是整个方家都放弃你了,容家也还在坚持对你好,甚至觉得愧对你,愧对方家。你放眼望去这偌大一个京中,还有谁有你这样的幸运,能得到这么多人的疼爱和维护?” 灵霏转头,看向了江玲薇:“就算是阿薇的家世和你差不多,家中的父母也疼爱她。可她就没有经历过半分的委屈吗?其实每个人都一样,这世上不是只有你是最可怜的。你却非要将自己放到那最可怜的地步,你指望着靠着所有人的同情,过一辈子吗?” 灵霏的这些话,属实说的有些狠了。 然而江玲薇却是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而后看向了方洁:“阿洁,你清醒一点!你这个样子,容泽是不可能爱上你的。还不如……过好自己的生活,好吗?” 显然,方洁是将她们的话听进去了。 她低了头,伸出双手,看着自己的双手,只是喃喃:“我还能有再回头的机会吗?我已经成了这般模样,我还能再回头吗?” 听了这话,灵霏才稍稍安心一些。 江玲薇也是喜出望外,上前来,一把握住了方洁的手:“可以,自然可以啊!” 她作为方洁幼时的好友,其实自始至终,都希望方洁能过得好:“阿洁,阿霏说的没错。你自出生开始,就和旁人是不同的。若你愿意,其实还有回头路可走,不是一定要成如今这般模样的!” “可……可我父亲已经说要将我逐出家门了!” 方洁低了头,眼眶终究还是红了。 江玲薇却不放弃:“谁都有说气话的时候啊?你记不记得,我十二岁那年闯了大祸,我父亲还说要将我送去庄子上日后永不见我,永不叫我踏入江家大门呢!” 然而方洁仍然犹豫:“可我的身子……我的身子如今已经这样了!你们可知,我午夜梦回之际,都是那一日的那件事。如今这事在京中早就不是秘密了,我如何有颜面?!” “哎……” 江玲薇也是叹气:“你若是在意这,那我真不知该如何去说。我只能说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不管是方家还是容家的态度都是护着你的,那旁人自然不敢在你的跟前儿说什么。只是这事儿一出,你必然在京中的这些妇人之中的地位是不如从前的。只看你想过如何的生活,若是不在意那么多,许多事情也就那么过去就是了。” 方洁犹豫片刻,仍然处在一种迷茫的状态里头。 江玲薇紧紧地抓着方洁的手,几乎是要恳求方洁:“阿洁,别闹了好不好?其实所有人都希望你能好好的,我想整个容家,包括容泽也是如此!” 然而方洁再看向了灵霏的时候,眼中却全然都是无助:“秦灵霏,我输了,彻彻底底的输了。我再也没有机会了,对不对?” 她不过短短两句话,其实表达的意思却有很多很多。 灵霏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没有办法骗她了:“其实……再坏也不过就是这个结果了。只要你自己能想明白,许多事自然迎刃而解,只是看你要不要去想明白,仅此而已。” 方洁苦苦一笑,看向了门外:“娘,容泽什么时候回来?” 今日是大年初一,容泽应该还不曾从遣州城出发。 而容大将军夫人则是红了眼眶,急急走进了屋子里,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看着方洁:“你叫我母亲?你终于认得我是谁了?阿弥陀佛,孩子啊,你可不能再这样,你真的要把我们吓死了!” 其实灵霏忽而意识到,假如自己当初嫁给了容泽的话,或许能和容夫人相处的不错。 方洁的眼神,也是一点点地清明了起来。 可在这清明之中,却带着无尽的绝望:“母亲。叫他别躲着我了,叫他回来。只要再让我见他一面,我就答应和离。” 和离? 这倒是让灵霏惊了惊:她不曾想到,方洁和容泽,竟是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吗? 容大将军夫人的眼中,也全然都是惊讶:“孩子,你……你可想好了?要与你和离这样的话,或许阿泽只是气急之下说出来的。这么长时间了,你也看到了,他已经很长时间都不曾提起了!” 然而方洁只是摇头,甚至有些感激地看向了灵霏:“我活在自己的梦里,已经太久太久了。母亲,我留不住容泽了。我也累了,我今日看到了秦灵霏,我就知道了,我们真的是不一样的。我这辈子也不可能成为容泽喜欢的那个样子了。我疯魔了太久,是时候停下来了。” 或许很突然,可灵霏觉得,有时候对一个糊涂人来说,清醒可以是一瞬间的事情。 容大将军夫人也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竟是当着灵霏和江玲薇的面儿,开始有些哽咽。 第三百零四章风起云涌 她终于走近了方洁的屋子里,抓住了方洁的手:“孩子啊,说到底,是我们容家对不住你!等阿泽回来,我叫他跪在你父母的跟前儿给你们家里人道歉,孩子啊,你能好好地,就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方洁也红了眼眶,拉着容大将军夫人的手,仿佛已经下定了决心:“是啊,叫他回来。若不是因为我,他也不必走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我们和离,日后各走各的路,谁也不要再牵扯谁了。” 她的眼中,已然疲惫不堪:“我爱了他那么多年,早该知道的,他对我并非那般感情。我又何苦……非要纠缠着他呢?” 她看相爱了灵霏,眼中带着羡慕:“我方洁这辈子,大约也不能拥有你这样的人生了。不会有一个人爱我如命,我求不来的,也该放手了,你说是不是?” 或许清醒的这一刻,会让方洁痛彻心扉。 但也总好过永远在混沌之中,成为所有人口中的疯子。 江玲薇上前,不顾旁人都在,只紧紧地将方洁拥入怀中:“阿洁,你能想明白这些事,真的是太好了!这是新的一年里,最有意义的一件事了。阿洁你放心,若你真决定了要和离,我亲自将你送回方家去。你只要好好的,其实伯父他从前说的那些话都是气话罢了!” 方洁点了点头,就那么靠在江玲薇的肩膀上,痛哭出声。 或许只有灵霏察觉到,容大将军夫人松了一口气。 便忽而意识到,其实容大将军夫人的心里,只怕是也希望她能够回到方家去。 等江玲薇和灵霏准备离开的时候,方洁已经在叫府中的丫鬟,将所有装扮取下。 灵霏只告诉她一句话:做回自己,才最重要。 或许在回头看到方洁站在门口对她们挥手的那一刻,灵霏的心里就知道,即便是从前她们之间有再多的恩恩怨怨,到这一刻也足以结束了。 回到府中的时候,已经是夜色深沉了。 梁一沉正在哄着刚睡醒了的小焰儿,灵霏瞧着他自从有了小焰儿之后,自己倒是如同一个大孩子一样了。 尤其是现在这般半蹲坐在小焰儿的小摇篮前头,手里头拿着个布老虎逗弄小焰儿的模样,可不是叫人觉得有些好笑? 听到灵霏的脚步,梁一沉抬眸,笑着瞧着灵霏:“容泽初五便起身回京,等他回来之后,一切即可尘埃落定了。” 他好似什么都知道一般,倒是让灵霏觉得有些奇了:“你倒是猜猜看,我这一次去容家,得了个什么结果?” 梁一沉握住了灵霏的手,拉着她的手,轻轻地戳了戳小焰儿的脸蛋。 小焰儿仿佛能感知到父母的快乐一般,“咯咯咯”地就开始笑了起来。 看着他笑成了个小包子一般的团子,梁一沉也是心满意足道:“自然是方洁答应了和离,容家这下也算是个皆大欢喜的局面了,是不是?” 灵霏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梁一沉:“你还真猜到了?!” 梁一沉的笑容越发轻柔些许:“这有何难?便是听着你那般轻快的脚步进门,就知道定然是有好事的。如今这下,你方可安心了?” 自然没有什么好不能安心的。 灵霏靠在了梁一沉的身边,看着眼前手舞足蹈的小焰儿,只觉得这日子是再幸福不过的了。 不得不承认,这是灵霏自出生以来,过的最快乐最幸福的一个年节了。 初二回娘家的时候,任茜茜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的好饭菜,吃的自然是开心。 便是在这伯公府之中,如今有梁侯在,也是热闹许多。而且梁侯对灵霏和梁一沉是他们说什么便是什么的,宁氏伺候在梁侯的身边,也不敢造次。 不过从初三开始,这伯公府的客人就是接连不断了。 还好,如今这些人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总不会给他们找麻烦就是了。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了初八上朝,梁一沉回来以后,朝政上头的事情自然也是有的忙碌了。 他上朝中去,年节也过了,灵霏自是要在腹中好生收拾的。 元宵过后就要给府中两对办婚事了,府中上下自然是一刻都不得停歇。 这不,灵霏忙里偷闲,正要给小焰儿唱歌儿呢,宫里头就传来了消息了。 说是圣上要留梁一沉用膳,中午便不回来了。 但是还有几个消息,要告诉灵霏。 第一,便是圣上最终还是看着梁一沉和灵霏还有崇宁先生秦岳的面子,愿意让已经被废入冷宫的秦月悦送回秦家去养着。当时条件却是,日后秦月悦再不能出来见人。 第二,本和朝中交好多年的南蛮过,突然大军压境。 虽说他们还未有任何行动,但是皇上已经调集军队去国界交壤之处。 朝中主战主和分为两派,这一次南蛮也的确这般行动的太过突然了。梁一沉被留在宫中用膳,自然和这件事也有关系。 第三,便是皇上要举行选秀了。 原本去年是要进行选秀的,结果为着秦月悦的事情,皇上和太后之间闹了许多的不愉快。 后来太上皇的事情出现之后,选秀的事情就一再搁置。如今大臣们借着这新一年的功夫,旧事重提,圣上也允准了。 自然了,这选秀的事情还是皇后娘娘主持。但宫中妃嫔凋零,自然要借助王妃和诰命夫人们帮忙了。 听闻皇后亲自提点了一向都闲云野鹤的安亲王的夫人安亲王妃,海域宫中的瑞贵妃娘娘,加上宁伯公夫人一品诰命的灵霏三人从旁协助,是下定了心思,要将这圣上登基之后的第一次选秀做好。 来人通传说,皇后的旨意就在后头了,请灵霏时刻准备着接旨。 这三件事听上去都是大事,灵霏只觉得这其中一定会有太上皇和太后的掣肘。 果然,没等一会儿宫里头皇后娘娘的旨意到来的时候,就和之前那传话的小太监说的不同了。 旨意上说,协同皇后的人有灵霏和安亲王妃,又添了宫中莲妃和镇国公夫人,去掉了皇后娘娘亲自指派的瑞贵妃。 这位宫中莲妃与太后痛处一个母家,当日便是太后赏赐给皇上的妃嫔。 至于镇国公夫人,她今年已经六十有二了。虽不曾听闻她与太后有什么交好的,却也是秉承太后一脉的。 灵霏觉得,若不是宫里头坚持,只怕她也一定会被太后换掉的。 而等着晚间梁一沉从宫中回来的时候,也是眸色沉沉。 灵霏问了才知道,选秀之后,皇上就要派遣梁一沉去南蛮走一趟了。 一般情况下,选秀应该放在开春之后,大约三月底四月份的日子里。不过因为去年的选秀就推迟了,如今皇上的后宫人丁凋零,所以公众是恒指将选秀放在了元宵之后。 这一个选秀下来,大雨扼要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也就是说最晚在二月底,选秀也就结束了,梁一沉就要去南蛮了。 不过灵霏却很是敏锐,即刻便反应了过来:“皇上专门要将派遣你的时间放到选秀之后,不会是要我跟随你一同去南蛮?” 梁一沉愣了愣,才笑道:“夫人果真聪慧。皇上虽不曾名言如此,不过我瞧着也有这个意思。我没有立刻应了皇上,我知道,你是舍不得小焰儿的。” 是啊,别说是灵霏了,就是俩过一次也肯定是舍不得小焰儿的。 可若不是事情已经到了紧急的这一步,皇上又怎会舍得让他们骨肉分离呢? 灵霏微微皱眉:“皇上并不想和南蛮开战是吗?” 梁一沉点头:“这一次南蛮内讧,皇上有心想帮他们一把,助力两国永交之好。想让我带上你的意思,也是觉得南蛮那边若真有什么事情要女子出面的,你担当得起。而且我们夫妻之间总是有旁人没有的默契,若一同前去,也好行事。” 灵霏点头,倒是能理解:“也对,而且缇珠也是女子。若去南蛮定是要带上她的,我与她之间,自然比你与她之间好交流些。若在路上她再和梁挺吵架闹别扭的,只怕也是要有个女人在,才能劝服的住。” 灵霏能想到这么细致的地方,倒是让梁一沉有些失笑:“但我的意思,你还是留在京中。小焰儿还小,他不能没有母亲陪着。南蛮山高路远,我们必定是不能带着他的。京中如今还算是安全,我再将梁拔留在你的身边,你若是真遇到了麻烦,去找秦家或者江家,哪怕去宫中找皇后娘娘,我也能放心些。” 灵霏自然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也是为了小焰儿好。 不过…… 灵霏却是忍下心中不舍,抬眸认真地看向了梁一沉:“我……还是想随同你一起去。” 知道梁一沉要反对,她先一步开口:“一则,我想帮你,也想帮缇珠。” 她比了两根手指:“二则,你若走了,我只怕是日夜睡不好都要担心你的。倒不如跟在你的身边,我方才能安心许多。” 梁一沉的心里是感动,却到底皱了眉:“你舍得丢下小焰儿一人在此?” 第三百零五章我们是什么人? 灵霏嘟了嘟嘴:“自然舍不下的。我恨不得每一刻都和这小家伙在一起,叫他永远不离开我才是!” 或许只有当了母亲之后,灵霏才会明白这种感觉。 也忽而意识到,当初自己的娘亲离开她的时候,心里是如何的痛苦。 若还有半分希望,只怕她也会尽力支撑。 可是…… 灵霏的脸色微微红了几分,如今分明都已经是有孩子的两个人了,灵霏在看向了梁一沉的时候,仍然是忍不住地心脏砰砰砰地跳个不停:“我更希望,能陪在你的身边。” 小焰儿才一岁,灵霏却已经感慨诸多:“小焰儿总有一天会长大,会离开我们的。我秦灵霏的这一辈子,注定了是要和你梁一沉一起过的。我不想和你分开,日日担惊受怕。我宁可和你一起去冒险,一起去看这个世界上不同的风土人情,你就带上我,好不好?” 其实最后的一句话,灵霏已经有些撒娇的意思了。 灵霏平日里很少撒娇,偶尔撒娇一次,也是让梁一沉十分受用。 别说和他去南蛮国了,这会儿就是灵霏要天上的太阳,或许梁一沉也会想办法让后羿复活呢! 事情既然是这么定下来了,灵霏的心里也就安宁了许多。 反而到了初八之后开朝,灵霏才觉得自己能闲下来了,不需要日日都去面对那些前来拜访之人了。 正是也到了缇珠该来的日子,灵霏早就为缇珠准备好了住处。 缇珠人还未到,梁挺就开始坐立不安了起来。 灵霏干脆就让梁一沉不要将梁挺带去朝中了,就在府中安安心心地等着缇珠便是了。 探子的回报是,缇珠大概在中午的时候会到京中。灵霏亲自监督厨房做了几样南蛮菜,又让梁挺去城门口等着缇珠。 然而都已经到了下午里头,灵霏肚子饿的咕咕叫的时候,缇珠还未回来。 梁挺也是急匆匆地回来,声音里都带了几分惶恐:“夫人,前头的探子没来消息,只怕……只怕要出事!” 灵霏倏然起身,皱眉看着梁挺:“爷呢?说没说什么时候从朝中回来?” 梁挺摇了摇头:“只怕还要许久。爷今儿下了朝之后,便被太上皇叫了去,说是有什么事情要商议。这会儿了宫里头都没动静,只怕是就没有动静了。” 既是如此…… 灵霏走向前:“派人去查,最后一次缇珠是在什么地方出现的,然后我亲自去找!” 梁挺点了点头,即刻就去府门外头召集人手了。 而探子的回报也很快:缇珠最后消失的地方,是在距离京城大概三十多里的包家庄。 一般若是要来京中的人,经过包家庄的时候都会停留一下,休整一番。 三十里也不算是远,灵霏即刻就叫人套了马车,和梁挺一同赶往了包家庄。 从梁侯府到包家庄,若是马车的速度快的话,不到一个时辰也就能到了。 等灵霏他们赶到的时候,倒是发觉这包家庄与平日里没有什么不同。 灵霏他们这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了包家庄,消息自然也打探的快。 说是缇珠他们的马车进了包家庄的百足客栈,这算是包家庄里最大的一家客栈了。来来往往的过路人都要经过此处,想必他们并不敢做太过分的事情。 百足客栈就在包家庄的正中心,说是正中心,其实包家庄整个样子就是以正中的一条直线之路为主的。 年节刚过,整个朝中的人们都忙碌了起来,这百足客栈自然也是人来人往的热闹。 从外头看,灵霏没觉得这百足客栈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进了门之后,自然有小二上前来笑着将灵霏他们迎进门:“几位客官里面请!”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灵霏,心里头便有了主意:“客官们是要歇脚?楼上坐,咱们有好茶呢!” 看着他们没有带包袱行李,便认定了他们是短途行走只为了歇脚,这小二的眼色不错。 灵霏不动声色地上了楼,四顾观望着,却没有看到半点儿缇珠的痕迹,也是小声对梁挺道:“打听到消息了吗?” 梁挺略微点头:“这百足客栈的背后果真有人,但之前不曾注意到,如今也不知是谁。” 自然了,一个京城外头庄子里的客栈,又有谁会注意到呢? 可这客栈的背后一定是有靠山的,否则的话怎么能在这里这么多年屹立不倒呢? 百足客栈虽然肯定不能比京中的那些客栈更赚钱,但这里人来人往的人多,若是作为一个打听消息的地方,倒是有着旁人都想不到的好处。 商队、官眷、乃至一些不能被人察觉身份的人,只要他们从这里路过说话,就总能透露出一些别的地方不会有的消息。 灵霏能确定的是,这百足客栈肯定不是皇上的。 她抬眸,看着梁挺嘀咕:“如今可怎么是好?只怕若再拖下去,缇珠他们是要出事的!” 灵霏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对外头道:“小二哥,进门说话!” 小二便笑眯眯地端了茶水进门,手脚利落地将茶水放在了他们的跟前儿:“几位贵客请好,这是上好的雨前龙井!” 他们没说要什么,小二就上了雨前龙井,大约也是瞧出来他们身份尊贵,不差这几个钱。 灵霏的嘴角轻轻勾起,面色却是冷冰冰地看向了那小二哥:“叫你们掌柜的来,于我一叙!” 小二哥的表情,即刻就哟西额为难了起来:“客观,您看……我们掌柜的虽不说是日理万机,可也有这偌大一个客栈要打点。若是人人来了这里都要见掌柜的一面,只怕是……他有千变万化,也忙不过来啊,您说是不是?” 这小二哥倒是会说话,看来也是在这客栈里的老油条了。 灵霏也不恼,只定定地盯着那小二哥,片刻之后,才道:“我们既然来了,你就该知道我们要做什么。叫你们掌柜的过来便是。” 那小二哥被灵霏盯得脊背发毛,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这才轻咳一声:“这位贵客……您还是不要说这样的话了。您看,咱们百足客栈也在这包家庄里头做的时日够长久的了。说不好听的,咱们什么样泼辣的客人没有见过呢?当然了,大家出门在外,还是以和为贵?年节刚过,都图个好彩头,贵客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灵霏不知道,他是真的不怕他们,还是装出来的这般不害怕的样子。 灵霏不想和他多说什么,便对梁挺点了点头。 “砰——” 梁挺即刻就砸了一个杯子,也不知他是否是故意的,灵霏眼瞧着他手中那青花玉瓷的杯子是这偌大的一个房间里最贵重的,梁挺就毫不留情地将那杯子给砸了下去:“现在,我们能见你们掌柜的了吗?” 显然,这小二哥是没有想到,有人真的会在他们这里闹事。 楼下的人,也已经簇拥而上,看向了他们楼上。 那小二哥仍然不打算叫掌柜的,甚至准备对他们就和对旁人一般,对着楼下大喊:“快去报官,说有人砸场子来了!” 这话只叫灵霏听着可笑,她本打算低调解决这件事,不想以自己伯公夫人的身份来压人,如今看来,是不能够了。 于是干脆倒了一杯雨前龙井,冷笑着看着那小二哥:“我本想好好解决这件事,但如今你们既然要去报官,那就让官府来说话!” 这话一出,小二哥到底还是有些慌了。 来闹事的人,他见得多了,可不怕官府的,他是没有见过几个。 他即刻就要往下跑,似乎是要去喊掌柜的。 却被梁挺一把拉住:“你既然之前没有听我们夫人的话,如今就好好地待在这里便是了。反正官府的官老爷们来了之后,你家掌柜的自然会上来!” 其实灵霏也有些觉得奇怪,难道他们这一路过来,百足客栈的都不打听打听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吗? 又或许,是他们没想到灵霏会亲自过来,或者是来不及打听。毕竟伯公府如今能做的事情有很多,若不想让旁人知道的,倒是也能瞒住几分。 瞧着官府是很在意百足客栈的,所以没过一会儿,下头果然出现了嘈杂的官府之人的声音:“是谁如此大胆,敢在包家庄闹事?!” 灵霏低头朝着楼下看去,就瞧着那些官爷一个个果然是威风凛凛。而一个穿着锦衣华服的看上去像是掌柜的人迎上前去,指了指楼上,像是在给官府的人“告状”。 而官府的人走上来的时候,灵霏发觉他们只是来了一些衙役。 于是还未等官府的人开口,灵霏便先挑眉道:“光派你们这些衙役过来有什么用啊?叫你们县太爷来!” 按着灵霏的身份,自然也是能见到包家庄的县太爷的。 那府衙的人却是上前一步,上下打量着灵霏,有些不屑:“你是什么人?” 梁挺适时从灵霏的身后站了出来,将手中伯公府的令牌对他比了过去:“你说我们是什么人?!” 第三百零六章奇怪的感觉 那人似乎眼神不好,非要凑近了梁挺,才能看清那令牌上的字。 而且他还当着众人的面儿,轻轻地念出了那几个字:“宁——伯——公——府——” “宁伯公府?!” “嘶!” 灵霏分明听到,周遭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是宁伯公府?!” 梁挺点了点头,而后指了指灵霏:“这位便是宁伯公的夫人,伯公府的女主人。如今,能叫你们的县太爷来这里见我们了吗?” 其实这百足客栈也不是没有见过达官贵人,甚至宫里头出来的,也是来过此处的。 但是宁伯公府四个字,就足以让他们有些害怕了。 更何况还是宁伯公夫人,秦灵霏亲自来到此处呢? 等那衙役下去叫县太爷的时候,小二哥也跑了上来。 他到了掌柜的跟前儿,小声道:“掌柜的,咱们的客栈好似是被围住了,方才那客人要出去,都被拦了下来。” 灵霏又端起茶,轻轻地抿了一口,到显得没有方才那般着急了:“这雨前龙井的确是好茶,没想到这等小小客栈里,还有这般好茶。” 掌柜的虽说只是个客栈掌柜的,不过却也还算是见过世面的人。 瞧着灵霏如此,他也是沉了眸子,走上前,对灵霏抱了双拳:“不知……伯公夫人这是何意?” 灵霏冷冷一笑:“你是聪明人,如何会不知呢?” 那掌柜的能感觉到,灵霏看上去虽然就是个小妇人,但绝不是好招惹的。 于是他伸手,轻轻抹了一把自己额上的汗珠:“还望夫人能名言。夫人虽说是京中贵胄,却总不好扣着我这的客人不放?他们大多都是生意来往之人,要赶路的。” 这话说得好听,暗地里却仿佛在说灵霏霸道,不通人情。 灵霏也看向了楼下,眸色越发冰冷:“我来的时候说要见你,那时候你如若过来,我自然不为难与你。如今你来了,若是能将事情解决了,我仍然不为难任何人。但若解决不掉,这就都是你们百足客栈的不是了。我怎知我放走的人,是不是该放的?” 她垂眸看向了下头,瞧着那些商人到也没有什么情绪,转而继续道:“何况我要耽误大家多少时间,也是掌柜的说了算。” 梁挺听闻此言,便即刻明白了灵霏的意思。 他站在二楼高处,对着下头的人拍了拍手:“来来来,大家伙儿听我说一句啊!” 他先自报家门,让人安心:“我们是京中宁伯公府中之人,今日来到百足客栈,只为了找人!” 他的声音洪亮,加上人长得也十分正派,所以倒是让人看着都安心了:“今儿我们府中要来一位贵客,无缘无故地就被扣在了这百足客栈之中。夫人亲自来寻人,客栈的老板却不放人。既是如此,我们宁伯公府,就只能对大家说一声对不住了!” 梁挺对着下头抱了抱拳,诚意十足:“和大家说一声,我们现在开始,要搜查这百足客栈了。先从旁的地方开始查,若是找不到我们要找的人,还劳烦各位能让我们去屋子里看一看。我们保证不拿各位的东西,尽量不翻乱各位的行李,还望各位多多海涵,体谅我们夫人找人的急切之心才是!” 其实若是平日里官府进门搜查,是根本不用说这些的。 果然,梁挺这一番话下来,也赢得了下头一个大商队的好感:“没问题,你们宁伯公府既是这般仗义,我们的那几间房,随便你们查就是了!” 自然了,有人支持,就定然有人小声抱怨的:“你们找你们的人,关我们什么事啊?凭什么将我们困在这客栈之中,不叫我们走啊?” 听闻此言,梁挺倒是也不着急,只是越发客气道:“我们并不想耽误大家伙的时间,实在是客栈的掌柜的不配合,我们也没有办法。掌柜的若是能速速地放人,我们自然将你们也放出去,绝不为难。可若掌柜的执迷不悟,我们也会害怕若有人出去之后,悄悄地将我们那贵客给带出门去,我们到哪儿说理去?” 提起缇珠,梁挺的心里越着急,表现的就越无奈和难过:“哎……想来大家都有家里人,都有心里在意的人。若是你们在意的人不见了,找不到了,你们会如何?其实我们如今也不过就是抱着如此心情,还望大家能体谅一番才是啊!” 为了缇珠,他这番话说的可算是“声情并茂”了。 果然下头原本还在嘀咕的那些人,都不说话了。 甚至有人开始倒逼掌柜的:“掌柜的,若人当真在你这,你又是何必呢?且不说人家可是宁伯公府的,就算是不是,你也不能这么平白无故地把人给扣下来啊?” 有第一个人出言,便有第二个人跟上:“可不是吗?掌柜的,不要耽误大家伙的时间了行不行?快些将人家要的人交出来,我们之中还有许多人要赶路呢!” …… 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大约便是如今眼下的这场景了。 片刻之中,这大厅里就是人声鼎沸,甚至还有好些人说,他们也可以帮忙寻找缇珠。 掌柜的在这开百足客栈这么多年,何曾见过这般场面? 灵霏也是将目光收回来,又喝了一口茶,方才看向了那掌柜的:“怎么样,想好了吗?是还不交人出来,让我进去搜,闹的大家都不好看,还是你现在就交人出来,我也放这些人走,咱们皆大欢喜?” 灵霏的眼神,已经很危险,甚至带了几分杀意了。 那掌柜的再也支撑不住,伸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又看了看窗外,这才终于是低了头:“好,你们放走我的客人,我便将人还给你们就是了。” 这么轻松? 灵霏的眉头没有片刻松懈,心里头也越发疑窦丛生了起来:既是这么轻松就会给他们人的话,他们抓缇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果不其然,掌柜的妥协了之后,就有人将缇珠从后头带了过来。 梁挺在见到缇珠的身影的那一刻,甚至激动地连楼梯都不走了,而是直接从窗户上翻了下去,一把将那拉扯着缇珠的人推开,亲自检查缇珠的身上有没有受伤。 虽说他们还未到灵霏的跟前儿,不过从他们二人的神态和缇珠走路的动作还有外观来看,缇珠的身体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于是灵霏也“信守承诺”,挥了挥手,让侍卫们都散开,叫那些被困在百足客栈的商队们各自行路。 缇珠走上前来,倒是一如往日一般活泼地看向了灵霏:“哎呀,你们来的可真快!” 灵霏上下打量着她,瞧着她没事,才突然转头,反问那掌柜的:“你们抓她做什么?” 那掌柜的踟蹰半天,才有些心虚道:“是……是接到了有人来说,他们是南蛮人,是别国来的探子,让我们将他们留在此处呢!” 这说话的功夫里,县太爷才匆匆而来。 灵霏不大认得这位叫“许诰”的县太爷,不过他却很乖巧地来了之后便给灵霏跪了下来:“小的见过伯公夫人!” 灵霏也不叫他起身,甚至仿佛没有看到他的到来一般,只是盯着那掌柜的:“他们一路行事低调,缇珠几乎在马车上没有下来过。再说了,他们的身上还有文牒,也有我伯公府的令牌。你说,你的这个说法,我能不能相信?只怕你自己都不相信?” 这说法听上去合理,但根本就经不起仔细的推敲。 只这一番话,便足以让那掌柜的的额间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灵霏这才挥手示意县太爷起身:“你呢?在你的管辖之地发生这样的事情,你没有什么要同我讲的吗?” 不知为何,这件事就是让灵霏的心里极其不安。 那许诰抬眸看了一眼掌柜的,站起身来,倒是比掌柜的说话利索一点儿:“小的以为,这事儿夫人还是别再多计较了!” 他脸色之中带着些许的为难,还看了看窗外的天,才缓缓道:“其实……其实夫人的心里大概也明白是为何。现在既然人没有事,夫人又何必计较这么多呢?夫人总不能全然不顾京中那边的情况,将这百足客栈一锅端了?” 奇怪,太奇怪了! 灵霏转头,也看了看外头的天儿,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可心里却越发不安了起来。 那许诰大约也瞧出来了,反而是稍稍轻松几分:“要小的说,既然人没事,夫人不然就放过这件事,别再追究那么多了。否则闹到京中去,也是惹的太上皇和皇上的心里头又不高兴。这下头年节刚过,元宵还未来,夫人何必惹出如此事端呢?” 所以,他是在威胁自己吗? 灵霏的心脏,突然就“突突”地跳了两下,是说不出的难受了起来。 她站起身,似乎觉得脑海之中有一些什么线索,但却就像是会跑一般,让她抓不住。 她回头看了一眼,瞧着梁挺也是轻轻点头,低声道:“夫人,咱们清点过了,人没事儿,东西也没有少。” 第三百零七章火! 这就很奇怪了! 灵霏仔细地瞧着那掌柜的还有前头的县太爷,瞧着他们都不抬头看自己,只是低着头,做出一副“任凭处置”的模样来。 可…… 灵霏注意到,县太爷再一次偷偷地看向了窗外。 这个动作在这种时候,就显得有些突兀了,掌柜的也做出了看向窗外的表情,他们到底在看什么?! 灵霏的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游丝一般的线索也仿佛终于能抓住片刻了。 糟了! 灵霏心道不好,而后倏然站起身来,也看向了窗外的天色,即刻便对梁挺喊道:“回府!” 梁一沉在宫里,她也来到了这里。 所以这难不成是一出“调虎离山”之计?! 旁的灵霏都可以放下,唯有小焰儿!小焰儿如今就在府中啊,他们都不在,小焰儿不会有事?! 这么想着的时候,灵霏还不忘了愤愤然地瞪了那掌柜的一眼,而后才对梁挺道:“将他们都给我控制起来,等候我的发落!” 可偏偏此时此刻,那掌柜的却是不顾规矩,突然就扑了上前来,一把抓住了灵霏的裙裾:“小的犯了什么错?要伯公夫人如此?!小的这百足客栈开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可能任凭夫人这般欺凌?” “滚开!” 灵霏对这个人,只有厌恶而已。 而他的手不过刚刚触碰到灵霏的衣裙,灵霏就感觉到一旁的梁挺也是上前一步。 只听“砰”地一声,梁挺的脚便狠狠地踹在了这掌柜的心窝上,将他一脚踹到了旁边去。 “哎呦,打人啦!宁伯公府的人打人啦!大家都来评评理啊!” 若说之前的时候灵霏只是猜测,那么现在可以基本上肯定,他们是在拖延时间了。 就瞧着这掌柜的倒在地上翻来滚去地如此大喊的模样,状似不经意地便挡住了他们所有的去路,灵霏的心里便杀意丛生。 下头的镇民们越聚集越多,对他们多少要指指点点一番。若不是为着这宁伯公府好不容易才挣回来的脸面,灵霏一定会即刻就抽出一旁梁挺的佩剑,上去给这个掌柜的一剑了事的! 她几乎是咬着牙,为了伯公府,还是要给这掌柜的最后一次“机会”:“你若再不让开,我便不知,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了。” 别说是这掌柜的了,就是宁伯公府的人,又何曾见过灵霏这般厉害的模样呢? 那梁挺二话不说,就上前一步,也不管掌柜的和县太爷的身份,干脆就将他们二人绑了起来。 灵霏心里头那不安的感觉愈发浓烈,甚至不坐马车了,按着之前梁一沉教她的方法翻身上马,便一鞭子打在了马屁股上—— 她必须要尽快回到京中去,她要立刻马上就见到她的小焰儿! 小焰儿,决不能出事! 灵霏的这一鞭子打的十分狠,她之觉得自己都快要从那疾驰的马背上被甩下来了。 她不过刚刚学会骑马罢了,唯一支持她的,就是那一颗她必须要立刻见到小焰儿的心,否则只怕早就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便是梁挺他们就跟在灵霏的身后,也是追了许久才追得上灵霏的脚步。 好在有梁挺他们很快追上了灵霏,缇珠也很通马的性子。他妈呢二人通力合作,将灵霏的马儿正确地引导向了回京的路。 包家庄本就距离京中不远,灵霏的马儿跑的又快。 其实他们很快就看到了京中的城楼,可对灵霏来说,现在的每一刻都如同一年那般地又漫长又难熬。 一直快到了城门口的时候,灵霏本趴在马背上,却忽然听到了缇珠的惊呼:“京中怎么了!?” 经历维持着平衡,灵霏这才勉强让自己抬起头来看向了京中的方向。 果然瞧见,在城楼之后的远处,有滚滚浓烟直冲天际! 灵霏虽然在城外,却仍然能看得出,那好似是他们伯公府的方向啊! 灵霏根本就不敢去想,只是在心里祈祷:千万不要是他们伯公府啊! 梁挺快马一步到了城门口,亮出自己的令牌,便拉着那侍卫问道:“城中发生了什么?!” 守卫被吓了一跳,也看到了灵霏的马儿,这才道:“是彩云巷走水了!” 他们宁伯公府,可不就正是在彩云巷吗?! 灵霏再也顾不得旁的了,甚至没有进城,便已然勒住了马,对梁挺喊道:“咱们快些进城!” 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灵霏也不愿意坏了城中“街市之上不能纵马”的规矩。 梁挺倒是即刻反应了过来,反而指了指城楼道:“夫人,咱们从城楼上走,可以直接到巷子里,有一条路的!” 城楼的事情,他自然比灵霏清楚得多。 不过梁挺的心里是有些担忧,灵霏平日里说到底也是养尊处优的夫人,如何能和他们一般在这又高又陡的城楼上行走呢? 显然,梁挺是嘀咕了灵霏作为一个母亲所能爆发出的力量。 上城楼的那些台阶,本就是又高又陡的。灵霏却是比梁挺他们这些男人跑的都快,甚至还在不住地催促他们:“快些,快些!” 梁挺他们跟在灵霏的身后也不敢怠慢,不过一路上了城楼的时候,也在问着旁人那巷子里的火到底是什么情况。 等到灵霏站在了城楼上能整个看清伯公府的时候,她的心就凉了半截—— 偌大的伯公府,不,应该说不仅仅是伯公府。这一整条彩云巷,都被熊熊烈火过包裹了起来。 而根据城楼上的守卫们来说,一开始的时候,起火的地方其实并不在宁伯公府。 是紧靠着宁伯公府的平安庄先起了火。 这个平安庄是前朝的一位官员的府邸,里头造的十分宏伟奢华。太上皇在位末年的时候,将这位官员落狱流放,这平安庄就被查封了。 新皇登基之后,本想将平安庄赏给梁一沉,却被梁一沉拒绝了。 宁伯公府本就够大了,若是再加上平安庄,只怕是比亲王的府邸都要奢华,梁一沉本就不喜奢华,更是要避嫌,自然不会要平安庄了。 所以平安庄便一直就这么以一种“半废弃”的状态在宁伯公府的旁边,里头只有一位老管家管着。 灵霏和这位老管家的关系不错,也实在是瞧着他可怜,所以让府中的人厚待与他。 灵霏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平安庄会成为他们伯公府最大的威胁! 而根据那些守卫们说,火势的蔓延,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的。 起初,是平安庄不靠着伯公府的那一面先燃起了火光,当时谁都没有格外放在心上。想着不过是区区小火,叫京中的潜火队去就是了。毕竟年节里头放焰火燃鞭炮,京中火事常有。 然而潜火队甚至还没有到大平安庄的时候,城楼上的人就眼看着平安庄的火大了起来! 一开始只是朝着另一边蔓延,但火光冲天之中,很多人亲眼看到旁边的户部侍郎府中的人都来不及逃窜,便被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淹没在火海之中。 就是这一声爆炸,突然将火星子引向了宁伯公府! 其实若只是火星子就罢了,可谁也不曾想到的是,当那些火星子落在了宁伯公府的时候,就如同落入了“圣地”一般! 火星子掉落在哪儿,哪儿就突然被引燃,然后越烧越大。 潜火队到达彩云巷的时候,宁伯公府也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潜火队开始想法子灭火,可那火焰就像是着了魔一般,竟是没有半分压下去的意思,甚至愈演愈烈! 最终城楼上的守卫们眼睁睁地看着潜火队被一点点地逼着从彩云巷之中退了出去,整条彩云巷便被火海所蔓延,甚至还有几分要再继续朝着周围蔓延的趋势! 所以此时此刻,灵霏站在城楼上,便被缇珠和粉儿死死地拉住:“夫人,不能再往前了!便是那火焰的热浪,都已经扑上来了!” 就在灵霏的脚下,整个彩云巷,化作一片火海。 热浪扑面而来,夹杂着灰尘和烟气,又呛又烫。 灵霏的眼眶,也不由地红了:“你们谁都别拉我!我的小焰儿还在里头,我如何能放弃我的小焰儿?!” 若小焰儿真的在里头,灵霏宁可用自己的性命,换小焰儿一条活路啊! 刺鼻的火油味道充斥在灵霏的周围,灵霏唯一还能保持的理智,就是对着所有人怒吼:“是火油,是火油啊!有人要害宁伯公府,有人要害小焰儿!你们谁都别拦我,我的小焰儿还在里面啊!” 谁都不曾见过灵霏如此“疯狂”的模样,连粉儿都是红了眼眶,泪水不自觉地便流了出来。 而这样的嘶吼之后,灵霏又几乎是哀求一般地看着梁挺:“让我下去,让我下去好不好?!我要去找我的小焰儿,你们谁都别拦着我好不好?若小焰儿有事,我又如何能活?!” 此时此刻,她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她的模样,到底还是让梁挺低了头,而后下定了决心一般:“夫人,我能带您下去,但您要保证,您不能进入彩云巷。我便是粉身碎骨,也要进去将小世子带出来,您在外头等我,可好?” 第三百零八章绝望的心 其实就算灵霏不闹,这也一定是梁挺会做的选择。 灵霏的内心里其实在不断地告诉自己,她该理智的!旁的谁都能慌,可她是决不能慌的!而且虽然小焰儿是她的儿子,可她也不能叫旁人进入那滔天大火之中去送命,也未必能换回她儿子的平安。 可不知怎地,拒绝的话,她却就是说不出口。 作为一个母亲,她根本就没有善良到能到大义灭亲的那一步不是吗?她就算是死后要下十八层地狱,也还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好好地活着不是吗? 没有时间了,梁挺也并没有注意到灵霏在想什么,只是将这样的事情定了下来之后,就带着灵霏往另一边的城楼下走。 上楼的时候灵霏的脚步很快,可此时此刻下楼的时候,她的模样让所有人都担心。 灵霏扶着粉儿,感受到热浪滔天,只是看向了梁挺:“梁一沉呢?他在哪儿?” 梁挺皱了眉,犹豫着要不要和灵霏说实话。 灵霏却像是猜到了一般:“他还在宫里对吗?!是太上皇吗?他们非得要用杀死小焰儿这样的方式,来警告我们宁伯公府是不是?!” 灵霏的语气里,已然带了恨意。这话她本不该在这里到处都是人的地方说出口的,可要她如何能忍住? 梁挺叹了一口气:“从咱们出城之后,小的便没有了伯公爷的消息。想来是被困在宫中了,不过夫人放心,爷一定不会有事的。” 灵霏自然放心,自认识梁一沉以来,灵霏就没有见过有什么人能束缚住梁一沉的。 甚至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梁一沉已然知道了彩云巷走水的事情,只怕他就是要杀遍宫中所有人,也会在第一时间奔赴而来的。 其实只要他来了,所有人就都有主心骨了! 在下到了城楼下头,看到了眼前这熊熊烈火的时候,灵霏的心里明白:若梁一沉不在,她也必须要撑住,哪怕是为了小焰儿! 彩云巷前头的路已经封了,其实京中的人对伯公府倒是都还算尽心尽力。京中的潜火队几乎是全员出动,而其他临近的府邸,只要是能出力的,也都带了人和水来。 灵霏远远地就瞧见了江玲薇叶星夫妇,还有秦家的人。 秦家是任茜茜亲自带了人来,问了之后才知道,秦若海和秦远山此刻也在宫中,也已经许久都没有消息了。原本秦岳也要来,可秦岳的年纪实在是大了,这里人多又杂乱,任茜茜便强行让秦岳留在府中等消息了。 江玲薇和叶星也是第一时间带了人来,瞧见了灵霏失魂落魄的样子,江玲薇迎上前来,将灵霏扶稳:“阿霏,没事的,相信我,小焰儿一定不会有事的!长公主知道消息之后,也派了宫里头的人来,这火一定会很快就灭掉的!” 灵霏环顾四周,发觉除了他们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熟悉的面孔。 他们的眼中都是真心实意地期盼,虽这混乱之中,灵霏不能听清每一个人说的话。不过灵霏的心里忽而觉得,在这偌大的京中,终于不是她和梁一沉两个人相依了,而是有这么多人,都可以站在他们的身后的。 稍稍镇定片刻,灵霏才抬眸看向了江玲薇和任茜茜:“统计了吗?如今这彩云巷,有多少人被困在火中?” 光是他们伯公府上下如今留在府中的人,只怕就有好几十号。 江玲薇深吸一口气:“整个宁伯公府现在救下来的有二十一人,还困在火中的包括梁伯父、小叶、应妈妈和两位乳母还有小焰儿在内,有三十三人。其他的府邸还没有统计,但若算上整个彩云巷来说,只怕是至少有二百人如今困在火中。” “阿霏,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任茜茜也走上前来,对灵霏道:“京中的潜火队还有宫里头都来人了,还有许多别的府邸的人也都来了。已经调用了护城河的水,我也派人去查探起火的原因了。咱们能将火势控制在彩云巷,一切都还有转机。” 她们如此贴心,让灵霏这一路以来忍着的泪水,终究还是夺眶而出。 她必须要做出选择和决断:“让他们先救火,救能救的人。若小焰儿如今的位置很危险的话……梁挺已经带人去了,就不要再让旁人进去送死了。” 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灵霏简直心如刀绞。 可她没有别的选择,也不能有别的选择:这场祸事本来就是因为他们而起,他们如何能让小焰儿的身上,再背负那么多人命呢? 小焰儿,他只是个小小的孩子啊! 心脏的疼痛,让灵霏几乎一时之间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夫人!夫人怎么了?!” 粉儿头一个发现灵霏这般,也是上前来帮着江玲薇一起扶住了灵霏:“夫人,这里有我们,您先去休息一下?” 其实粉儿的心里也知道,灵霏如何能听呢? 她只是看着眼前,坚定地站在那里:“我要知道最后的结果,我要知道,到底是谁要这么对小焰儿!” 她身上的气势决然,是哪怕任茜茜都从不曾见过的一个灵霏。 “阿霏!” 那让人安心的声音,终于在灵霏的身后响起! 她甚至不必转身,就知道,她一直在等着的那个人,终于来了! 当梁一沉带着半身的血,手执长剑而来的时候,灵霏的脚下几乎都有些站不稳了。 好在他有力的大手,稳稳地抓住了灵霏的手,将灵霏整个人的身体都托了起来,而后搂在怀中:“阿霏,别怕,我来了!” 不顾这周围的所有人还在场,他低头,在灵霏的发间轻轻地印下了一个吻:“阿霏,撑住,有我在!” 其实不必他更加多说什么,只需要这两句话,灵霏心脏的那种疼痛的感觉,都要好上许多。 靠在梁一沉的怀中,她的鼻息之间带着淡淡的血腥味,也让她的手死死地抓住了梁一沉的衣袖:“你怎么了?是你流的血吗?!” 若梁一沉再出事,那这世上还有什么她需要存在的意义呢? 梁一沉摇了摇头,轻轻地放开了灵霏:“不是我,这些是那些想害我们的人的血。” 灵霏这才上下打量着梁一沉,察觉到他身上全然都是肃杀之气。虽不知他在宫中究竟经历了什么,却能知道的是,他也一定经历了一场恶战。 可此时此刻,灵霏的后头就像是梗了一块大石头一样地难过:“一沉……我们的小焰儿,他还那么小,怎么办啊?!该怎么办啊?” 梁一沉这辈子,最见不得的一件事,就是灵霏的眼泪。 他和灵霏成婚那么久了,尚且行事作为都小心翼翼,生怕惹着灵霏的不快呢,如今竟然被这样的一场火惹了灵霏如此痛苦,他如何能忍?! 将手中还残留着血液的剑递给了旁人,他将自己带着血的大氅扔到了一旁的水桶之中浸湿,而后对灵霏道:“阿霏,等着,我会将小焰儿带出来的!” 灵霏却是心头一惊,本能地拉住了梁一沉的手臂,拼命摇头:“不!小焰儿已经在里面了,若你出了什么事,要我如何是好?!” 这是第一次,灵霏在梁一沉的面前表现出了这样的惶恐:“当是我求你了好不好?你不能有事!” 梁一沉的心里,如何能不震动? 若是换做平日里,他必定不会以身犯险。 可这一次…… 他对灵霏说话的语气,只是越发温柔了起来:“阿霏,小焰儿在里面。若是我今日不进去,只怕是要后悔一辈子的。阿霏,你放心,如果我真的找不到小焰儿,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出来,就让我进去,好不好?” 人人都知道,今日即便是灵霏,也拦不住梁一沉进入那大火之中。 可人人也都知道,梁一沉能做到这般地步,就是为了让灵霏安心。 心如刀绞之下,灵霏到底还是轻轻地松开了梁一沉的手臂:“一定……要安然无恙地回到我的身边,答应我!” 梁一沉的眸色即刻就变得肃穆了起来,他对灵霏认真点头,而后拿起一旁被冷水浸湿了大氅,毫不犹豫地就往那火场之中而去—— 熊熊烈火和滚滚烟尘之下,梁一沉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火海之中。 灵霏耳边的轰鸣,这才稍稍停息片刻。 可这个世界周围的哭喊声和救火的嘈杂声,却越发地清晰了起来。 灵霏的心里,只剩了绝望:“阿薇,这场火已经多久了?” 江玲薇轻叹一口气:“小半时辰了。” 灵霏喃喃:“小半个时辰,小焰儿才那么小,便是里面的烟尘,也足以让他丧命了?” 失去一个孩子,是如何的痛苦呢? 灵霏此刻才感受到,那不是用任何的谚语能表达出来的。 江玲薇拉着灵霏的手,张了张口,却实在不知该如何劝抚灵霏。 其实或许所有人,都已经不抱希望了。 时间就在这烈火的无情之中,一点点地消失。 而彩云巷的火势,却没有半分消减的意思。如同恶魔一般的热浪,吞噬着每一个人残存在心里的希望。 第三百零九章诡异的火 灵霏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也在这一点一滴的时间流逝之中,渐渐地被这大火烧成灰烬。 她从未有任何时候,如同现在这般恨过:他们宁伯公府已经因为这场大火而死掉了很多人了。如果小焰儿或者梁一沉再因为这场大火而有什么损伤的话,她即便是成了厉鬼,也绝不会放过纵火之人和幕后元凶! “来了来了!有人出来了!” 粉儿的一声高呼,让所有人都看向了宁伯公府的方向! 灵霏的心脏重重地跳了跳,方才已经开始发软的双腿,也在此时此刻突然就有力量了起来。 她被粉儿扶着上前,若不是旁人拦着,只怕她也要冲进那火场之中了。 果然,不一会儿,她就隐约看到了火场之中的人影! 第一个认出来的,自然是梁一沉。 灵霏记得,他进去之前,是将自己的大氅打湿了而后披在身上的。可如今瞧着那身影,倒是穿的干练。 再往旁边看去,就看的越发清楚了:梁一沉的大氅,正穿在小叶的身上!小叶小小的身影很好认,可她的怀中仿佛抱着什么一般,用大氅将怀中的“东西”裹得严严实实地看不清。 也让灵霏的心里越发焦心地着急了起来:小叶怀中抱着的,会是小焰儿呢? 灵霏不敢去想,也不敢去期待:她害怕若不是小焰儿,恐怕再一次将希望变成失望的时候,她会整个人晕死在这里。 缇珠已然带着人上前去接应了,也不顾旁的,正往他们的身上泼水,来降低他们身上的滚烫。 小叶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往她的身上泼水,灵霏的心里就生出了更多的希望—— 她怀中抱着的是小焰儿,所以不能往她的身上泼水,否则只怕会让孩子着凉。 如今只有这么想,灵霏才感觉到自己能有片刻的呼吸和喘息是真实的。 而在他们二人的身后,还有两人。 其中一个是之前进入火场的梁挺,他的身影出现的时候,灵霏明显地能看到他的左臂似乎有血迹,不知是为何伤着了。 而他的手中拉着的人,却是被火烧伤了。 即便是他们还在若若隐若现的烟雾之中,灵霏也能看得出,那人的半边脸被烧毁了!脸上是可怕的焦黑带着血迹,甚至连半边的头发都消失不见。 再看那人的衣裳,也是焦黑一片了。露在外面的胳膊上和脸上一般,已经被烧的不见人样。 看到那人走路一瘸一拐的姿势个狗搂着的腰,灵霏都不能想象到,被烧到这般地步,该有多疼?! 可更让灵霏心里重重一沉的是,她看清了那个人的模样! 那不就正是他的公公,梁侯吗?! 虽然他弯着腰,可灵霏还是认出来了,他已经被烧的不成人样,整个半边身子都带着焦黑了。 灵霏不知道,在看到这样的梁侯的时候,梁一沉该有多心疼多难过? 梁侯的身后,跟着宁氏。 比起梁侯,她也没有好到哪儿去。她的身上盖着衣裳,大约只是一些小伤。可她的脸上也有烧烫过的痕迹,整个人都失了神志一般,正被梁挺拽着往前走。 “夫人,小世子没事!” 灵霏观察他们的功夫里,小叶和梁一沉的脚步倒是很快地就赶到灵霏的面前。 灵霏还未说什么,小叶就红了眼眶,将身上的大氅朝着灵霏打开,她的怀中果真抱着睁着大大的眼睛,疑惑地看着这个世界的小焰儿! 小焰儿还那么小,却仿佛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般,眼中还带着几分惊恐。 在看到灵霏的那一瞬间,一向都不爱哭的小焰儿,却是“呜哇——”第一声就哭了出来,而后朝着灵霏伸出了手,要灵霏抱他。 灵霏如何能拒绝这样的小焰儿呢? 抱过小焰儿,听到他洪亮的哭声,灵霏也终于安了心。一边哄着小焰儿,她一边大概检查了一下小焰儿。 让人惊讶的是,小焰儿的身上,竟然是一点儿伤都没有的! 除了他的脸上没有办法被弄上了一点儿黑灰色的灰烬之外,其他的地方完好无损。 甚至灵霏都能感觉到梁一沉和小叶身上的热度,可抱着小焰儿的时候,却觉得小焰儿身上的温度是正常的。 小焰儿只是被吓着了,窝在灵霏的怀里哭了两声之后,又安心了下来,也不再哭泣。 “小家伙没事。” 梁一沉走上前,想要伸手摸一摸小焰儿,却似乎又怕自己手中太过热的温度伤害到小焰儿,只是将手顿在了半空半晌,又收了回去。 灵霏急急抬头,梁一沉便知道灵霏要问什么,也是对灵霏安心一笑:“我也没事。” 即便如此,也不能叫灵霏安心下来。 她抱着小焰儿,走向了梁侯:“父亲……怎么会这样?” 话一出口,灵霏便听到了梁一沉的声音。 认识梁一沉这么久,她还是头一次听到梁一沉的声音和语气里,带了这样让人焦心的难过:“我和梁挺赶到的时候,父亲的半边身子被带火的梁木压着。可另外半边却支撑着,死死地护着小焰儿在怀中。” 他深吸一口气,似是在隐忍着心里头的难过:“他让宁氏找了个桶,不断地从院子里的池塘弄水,保证他们周围的温度不灼伤小焰儿。可他自己……”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也低了头,喃喃道:“他分明能跑的!其实只要他放下小焰儿,以他的力气,分明能将那根梁木给推开的!可他却不让小焰儿接触到半分滚烫的地面,他难道不知道,自己会死吗?!” 是啊,梁侯也算是武将出身,如今的身体也还好,又如何推不开那梁木呢? 灵霏明白梁一沉的难过,只是转头,带着小焰儿,轻轻地将肩膀靠在了梁一沉的胸膛:“咱们给父亲找最好的大夫,一切都会没事的。” 梁一沉也握紧了拳头:“阿霏,这一次我必定要和他们战斗到底。我原想给了你们一个安稳舒适的家之后,我什么都可以不在意的。可如今……我不能不在意了!阿霏,抱歉,我可能终究还是要卷入本不想卷入的漩涡之中了。” 若是家人被伤害至此,还想着独自安乐的话,那就不是灵霏心里头所爱着的那个梁一沉了。 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已经降下来了不少,灵霏也是让小叶找了干净的衣裳给梁一沉披上,才道:“别人都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若坐视不理,咱们便对不住父亲,更对不住府中死去的那些人!” 他们不管什么时候,都能想到一起去,这就是灵霏心里觉得最安心的地方。 怀中的小焰儿已经渐渐平静了下来,灵霏的心里看着眼前熊熊烈火仍然害怕,便将小焰儿交给了任茜茜:“母亲,劳烦您照顾小焰儿两日,行吗?” 他们连府邸都没有了,若说此刻灵霏能相信的,也不过秦家罢了。 将小焰儿交到任茜茜怀中的那一刻,梁一沉身后的护卫也自动自觉地站在了任茜茜的身后:这一队的精英暗卫,每个人都能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取小焰儿的周全。 灵霏自然舍不得小焰儿,却必须要给小焰儿绝对安全的环境。 任茜茜抱着小焰儿,郑重地看着灵霏:“阿霏,你放心。府中有你祖父和你大哥哥坐镇,谁人都别想伤害小焰儿。” 她后退一步,将小焰儿护在怀中:“还有你们,这两日若是愿意的话,府中随时欢迎你们来住。” 灵霏点头,上前一步,在小焰儿的圆嘟嘟的脸蛋上轻轻地印下了一个口勿:“那就拜托母亲了。” 而后,她又看向了也松了一口气的江玲薇,眼神坚定:“阿薇,拜托你送我母亲和小焰儿回秦府好吗?我这里……还有一些事情要做。” 江玲薇自然明白灵霏如今的痛和恨,更加明白灵霏在这偌大的京中,对她绝无仅有的信任。 于是她们离开的那一刻,灵霏也下定了决心,让梁拔叫来了潜火队的人。 这些潜火队的人在京中奉职这么久,还从未曾见过如此诡异的“灭不掉”的大火。 灵霏只是坚定地看向了他们:“不必在乎是否要保住这条街的什么财产了。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用水也好。用沙也好,尽快将火灭了,不得牵连其他百姓们!” 灵霏只是个女子,可浑身上下的气势,却是叫这些潜火队的人本能地去遵从的。 那队长的眼睛,甚至亮了亮:“对,可以用沙!来人啊,去调沙来!” 一旦用沙,就代表着这条街要承受更多的压力,原本还存留框架的屋宇,可能都会在沙子和水的双重冲击之下倒塌。 其实对于官爵人家来说没有什么,可对于那些商人或者普通的百姓人家来说,别说是清理水和沙了,就是想重建起来房屋,没有了那些框架,也是耗资巨大的。 所以梁一沉也点了点头,对那队长补充道:“和受牵连的百姓们说明,若日后要重建的话,可以来找我们宁伯公府。” 因他们而起的事情,就该有他们来负责。 第三百一十章他们的决定 这一场大火,可以说是这两年以来,京都发生的最大的事情了! 或许上一件大事,还是新皇登基呢。 又或许新皇登基给京中百姓们的冲击,还不如这一场大火来的猛烈。 大火熊熊地一直烧到了晚上的时候,方才被潜火队给完全扑灭。 而偌大的一条彩云巷,俨然已经只剩下了残垣废墟。 灵霏从这里遥遥看去,便只能看到仅存的几个房屋的框架。 可更让灵霏心疼的是,他们宁伯公府的库房也被烧得一干二净了! 残留的一些首饰和圣上赏赐的黄金到还算是安然无恙,埋在了潮湿的沙土之下,拿出来还能用。 可灵霏和梁一沉平日里的衣裳,包括一些名贵的料子,已经全然付之一炬了。那可是灵霏的嫁妆里头还有宫里头的赏赐啊,还有一些是永远都不可能再有的了。 还好灵霏也将一些贵重的东西放在了秦家和江玲薇那里,原本的本意是她怕如今时局动荡,她和梁一沉假如被太上皇所杀,或不能陪着圣上走到最后的那一步,也要为小焰儿留一条后路。 她将一些贵重的东西放在秦家和江玲薇,哪怕日后她和梁一沉都出事了,也足以让小焰儿一辈子衣食无忧。 如今瞧着,她觉得自己是该放更多的东西在她信任的人那儿才是。还有一件事,灵霏也决定了一定要做:日后府中重建,她一定要打一个足够大的地库来储存东西。这样即便是再大的火,也烧不到地库里头的东西。 饶是只剩了这点儿东西,也足以让京中的人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内,津津乐道的是宁伯公府是如何的富贵滔天。 而这场火灭了之后,这彩云巷还出了另外的一件“小意外”。 那便是在灵霏他们宁伯公府旁边的旁边的翰林大学士乌楼的府中,也发现了大量的金银财宝! 而且这些金银财宝的数量,是绝对不比他们宁伯公府少的! 就不说翰林大学士在朝中的位置和梁一沉还差了一大截呢,就说这些年皇上的赏赐,也绝对是支撑不起翰林大学士家里头的这些金银财宝的。 并且这位乌大学士一向都清高,最是瞧不起经商之人的,甚至还看不起与他同为大学士的另外两位翰林大学士。所以家里头除了皇上赏赐的那几个铺面还被他们不善经营得几乎都在亏欠之外,是不可能有铺子的收入的。 这么一来,这样大量的金银珠宝,尤其是以手掌般大小的金锭子最多,就这么暴露在了几乎所有京都百姓们的跟前儿,他们又如何抵赖呢? 这件事,倒是让皇上白捡了个便宜:这位乌大学士原本就是太上皇的人,在朝中根基深厚,又最是会出馊主意。 如今他便是平日里再舌灿莲花,现在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暴露了“家底”,也是百口莫辩了。 这火灭了的第二日,朝中就有人来将他府中露出来的这些东西全部都带了回去,并且摘了他的乌纱帽,还因此而牵连出了一小串太上皇的人供如今的圣上发落。 不过这都不是灵霏和梁一沉要在意的事情了,他们将这里剩下的东西清点好了之后,已然到了半夜里头了。 虽说是半夜,京中倒是热闹。 真心实意来关心他们帮他们的也不少,何况宫里头还派了许多人出来帮忙。 圣上也表明了态度:不管他们今日损失了什么,圣上之后都会一并再赏赐给他们。 灵霏觉得就这么接了有些不好意思,梁一沉却是坦然道:“反正日后这些赏赐也是咱们的,倒不如别辜负了圣上的好意。” 倒是也不错,灵霏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些。 清点完毕之后,他们才回到了梁侯府。 如今倒不是说非要住在梁侯府,不过梁侯和宁氏都伤重,若是将一家子都搬去秦府,反而不方便了。 何况这梁侯府如今也空空荡荡的,早就修缮的差不多了。府邸很大,倒是也容得下他们三人住在这里。 宫里头来了太医,梁一沉也连夜联系了容泽,让容泽在那里停留片刻,将军中医官带回来,顺便在京中也遍访名医。 太医来看了之后,倒是说梁侯烧伤严重,但不危及性命。 只是容貌定然是保不住了,而且治疗的过程一定会很疼。灵霏如何不知,其实烧伤是最疼的,而且还是持续的疼痛呢? 不过梁侯在太医将站在伤口上的衣裳剥离下来的时候,都是咬着牙一声未吭。倒是让灵霏对他多少有些刮目相看:看来他的确还是有几分武将的骨气,并不是那么让人看不起的。 起初,梁侯也不知是被烟迷了还是因为伤口让他高烧不止,他的意识是迷糊的。 但便是这样的迷糊之间,也总是会大喊:“快!快拿水来!小焰儿若有事,我便杀了你!” 这话应当是对宁氏所说,也怪不得宁氏出了火场之后,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 不过因此,灵霏对宁氏也多有几分敬重:不管她是为了什么目的救了小焰儿,只要小焰儿安然无恙,她就是宁伯公府的恩人,是他们夫妇的恩人! 宁氏身上的伤倒是不如梁侯重,灵霏也将梁侯的情况告诉宁氏了。意思是宁氏若是不愿伺候梁侯了,也可以回家。到时候她亲自送宁氏回娘家,给足了宁氏体面,想必日后宁家的人也不敢对宁氏不好。 不过宁氏的意思也很明确:她这一生反正就这样了。做个侯夫人是无望了,烧成如此模样回家去,或许反而会被娘家的瞧不起。倒不如安安心心地伺候在梁侯的身边,日后能安稳度日,也算是在梁侯跟前儿讨个好就是了。 灵霏对此很赞同,也待她越发亲厚。 和梁一沉商量了之后,他们还是决定就住在梁侯府。 一则灵霏觉得,如今梁一沉说到底也是伯公爷,住在梁侯府中倒是没什么,反正如今他们父子的关系比之从前好了许多,也算是天经地义。 若回到秦家去,难免让梁一沉不自在。梁一沉爵位太高,也是压着秦家的人,肯定也要让秦远山不自在的。 虽说忙碌了一整晚,第二日一早,灵霏和梁一沉还是要去秦家看看小焰儿的。 任茜茜给他们都准备了爱吃的东西,这一回,是连秦岳都发怒了。 听秦远山说,秦岳昨儿大半夜里头带着他和秦若海入宫了。 他们三人穿着官服,在皇上那里跪了半个时辰,又去太上皇那里跪了一个时辰,希望二位至高无上之人,能对这一次京中的火灾给个说法。 皇上自然是坐立不安,要他们起秦岳也坚持不起。最终皇上说明了,这件事一定会彻查,秦岳才放下心,给皇上磕了三个响头,而后又去了太上皇那儿。 太上皇一开始似乎是打算装睡避过去的,可皇宫就那么大,谁不知道这些事? 秦岳到底有“崇宁先生”之名,弟子满天下,他一跪,那些他在朝中的门生们自然也要来陪着他一起跪。 大半个时辰之后,太上皇的殿前跪了有十几个大臣们。其中甚至还有那么几个,本身就是太上皇的人。这下,太上皇就再也没有办法装作不知道了。 于是二位皇帝都给了秦岳一个要彻查到底的说法,秦岳才拖着老迈的步伐回府。 也好在是秦岳的身体好,否则这么跪下去,灵霏都要觉得是他们对不住秦岳了。 但如任茜茜所说,就连通秦若海还有秦凝玉生的孩子,孙子辈里面,秦岳就是最喜欢小焰儿。 如今任茜茜干脆将小焰儿交给了秦岳带,家中也是皆大欢喜的局面。 在秦家坐到了中午,又在灵霏的屋子里休息了一个午觉之后,梁一沉才懒懒起身。 如今虽不算尘埃落定,但小焰儿和梁侯都留住了性命,才算是让梁一沉稍稍放心,对灵霏调笑道:“这还是我头一次睡这美人.香.闺。你说咱们府中反正要修缮,干脆将你这屋子原封不动地搬去伯公府如何?我日日睡在你曾日日睡着的地方,心里头才踏实呢!” 也不知这男人到底是真心还是调笑,灵霏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且不说我父亲会不会觉得咱们胡来,就说你堂堂宁伯公,竟然睡在粉色紫色的纱幔下头,说出去了岂不是个笑话?你在军中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看着灵霏笑了,梁一沉才松了一口气,将灵霏搂入怀中:“阿霏,你总算是笑了。你知道吗?昨日你的样子,真的将我吓着了!” 她昨日……有那么可怕吗? 灵霏靠在梁一沉的怀中,也是叹息:“一沉,我昨日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若你和小焰儿有一人在那样的火中.出了事,叫我怎么办?” 梁一沉生怕再惹的灵霏伤心,忙抚了抚她的脑袋:“其实,最坏的结果已经出现了,你倒不如想想好事。今年能做多少的新衣裳,添置多少的新首饰,都是你说了算的!还有我藏在宫里头的那上好的火狐皮,如今也只能拿出来给你做一身新的大氅,好哄你开心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回来了吗? 灵霏只觉得有些好笑,心情也好了不少:“你什么时候开始,学的这般油嘴滑舌了?” 她低头,忍不住地嘴角上扬,嘟囔道:“还是那个外人口中杀伐果决的宁伯公吗?” 知道她心情好了,梁一沉也松了一口气:“你也说了,唯有在外人跟前儿,才会那般。” 如今好像不管她说这男人什么,他都欣然接受。 终于把灵霏哄得差不多了,他们也该办正事了。 年节是过了,可下头还有个元宵节,京中仍然是日日热闹,喜气洋洋的。 灵霏他们住在梁侯府中,旁人倒是也没说什么。 将梁曲氏和梁侯的儿子梁天义接回来的时候,他整个人仿佛已经变了模样。 从前的梁天义不说在这京中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那也绝对是个说一不二的富家贵公子,不知多少人想要巴结着他,是日日穿的体面又周到。 和梁曲氏一般,旁的灵霏不说,就说这会生活,能折腾,梁天义是头一个! 可初九这一日将梁天义接回来的时候,他却全然变成了两个模样了! 梁一沉照例是去上朝了,再说以梁天义的身份,也当不起梁一沉亲自来迎接。 灵霏等在了门口,也是看在梁侯的面子上罢了。 梁天义的马车还未到门口的时候,灵霏就听到了梁天义在里头焦急的声音:“快些,快些啊!我要瞧瞧父亲,父亲究竟如何了?” 这焦急的声音不似作假,到让灵霏的心里对梁天义有了新的认知:至少孝顺梁侯这一点,梁天义做的大约还不错。 想起从前他们梁府再闹的如何,也不曾听说梁天义对父母如何,便也足够了。 梁天义急急地下了马车,头一个看到灵霏的时候,愣了愣。 他眼中闪过几分复杂的情绪,要知道,从前的他始终都是站在灵霏和梁一沉的敌对一面的。如今他自然心知肚明,是梁一沉和灵霏救了他也救了梁侯,甚至可以说是他们救了整个侯府。 所以梁天义的脸色微红,下了马车站在灵霏跟前儿半晌,才从口中憋出了一句话:“嫂嫂好!” 他若愿意好生相处,灵霏自然也不想为难什么。 这才点了点头:“如今回来了就好,在天牢之中可是吃了不少苦头?瞧着是比上一次见你的时候,瘦了不少。” 灵霏实在是不会什么场面话,就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就是。 那知不过两句关心的话,便让这梁天义红了眼眶:“嫂嫂,我父亲如何了?我想去看看父亲!” “不急。” 灵霏知道他的心情,却先一步带着他往府中走去:“你的房间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先换一身衣裳,你这个样子若是去见父亲了,只怕他的心里头也是要伤心的。” 梁天义低头看了看自己,果真是又脏又臭,哪里还有半分从前那富贵公子的模样? 他的房间,灵霏还是给他安排的是他从前住的那个院子。 除了梁侯的院子之外,就属梁天义的院子最大。 原本来到这侯府的时候,梁侯说将那个院子给灵霏和梁一沉住,他们二人倒是都拒绝了。 一则是觉得别扭,二来也不想让梁天义以为,他们的到来就让梁天义失去了从前该有的东西。 何况不管是梁一沉还是灵霏,对院子的大小这种事,都是无所谓也不在意的。 不过梁天义在走向院子的时候,虽然顺从,但还是时不时小心翼翼地抬眸看着灵霏,似乎有话要说。 将他送到院子门口,灵霏才问道:“怎么了?若是有话就直说,如今咱们也算是一家人了。” 梁天义有些不好意思:“我……我夫人呢?” 灵霏倒是忘了,这个梁天义早已成亲了。 他的夫人是京中御林军将军的嫡长女,名叫许佳影。 这是许氏,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据说十分泼辣,和梁天义在府中的感情也不是很好。梁天义花心,他们二人便时常吵架。 梁侯府中.出事之后,许氏就回到家中,再也不曾露面过。 至于梁天义府中的那些个妾室通房什么的,要么就跑了,要么就被发卖了。如今这院子和梁侯一般,也是空落落的。 似乎生怕灵霏误会,梁天义忙摆手解释道:“嫂嫂,我没有想那样的事情啊!只是我出事前,许氏曾和我说过,说是我毁了她的这半辈子。她想与我和离,我当时只觉得她是气话。如今想来,我这人的确挺混账的。所以才想着,若是许氏愿意的话,我可以与她和离。也算是……成全我们这夫妻一场。” 灵霏如今倒是相信那些老话了:人只有在经历过生死之事之后,才会真正的“浪子回头”。 好在这个梁天义和梁曲氏不同,他应当是本性不坏的。 灵霏微微点头:“你若在意这件事的话,我倒是能差人去给你问问。如今先去沐浴,然后去看父亲。房间里放了一些艾草,是驱邪的,你若不喜欢这味道,叫人将艾草灭了就是。” 灵霏不信什么鬼神邪祟,不过梁天义却是摇头:“不灭不灭,就该驱赶一番晦气才是。” 灵霏后头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也就没有再管梁天义了。 不过梁天义出了天牢的消息,走的倒是快。 这梁天义在院子里头还没有沐浴完呢,外头就已经有人上门来了。 让灵霏意外的是,来人可不正是梁天义方才说的那位许氏许佳影吗? 她坐在许家的马车上,盈盈下了马车之后,安安静静地待在门口,仿佛她并不是这府中之人一般。 一直到灵霏在里头让他们进门了,她才走进门来。 这不是灵霏第一回见到她,不过之前她们的关系十分陌生,所以灵霏也从未曾刻意注意到这个许佳影就是了。 就容貌看起来,许佳影是小巧清丽的类型。她的身高和灵霏差不多,打扮的也十分优雅简约。模样带着笑脸的时候,瞧着是个十分和善的女子。 倒是和传闻中那泼辣母老虎的名声,大相径庭。 见着灵霏了,她也是热络上前,对灵霏盈盈一拜:“见过大嫂嫂!” 这礼数做的是十分周全,倒是让灵霏对她讨厌不起来:“来了?” 灵霏还不知她来的目的是什么,总不好伸手去打笑脸人。 就瞧着许佳影进门之后,便招呼着人将她马车上的行李都带进来,这才问灵霏道:“嫂嫂,我们如今住哪个院子啊?” 看来她并不像是梁天义说的那般,要和离啊! 灵霏一时倒是有些拿捏不准:是这个许佳影说的本就是气话,还是梁天义不想要许佳影了?或者是许佳影说的是真话,可现在看到梁天义回来了,还有他们宁伯公府撑腰,所以还想跟着梁天义好好过日子? 反正不管如何,这小两口的事情,灵霏暂时不想掺和:“还是你们从前的院子,梁天义正在里头沐浴。你若收拾妥当了,一会儿便随着他一同去见父亲便是了。” 许佳影微笑着点头,又对灵霏拜了一拜之后,才走向了后头的院子。 灵霏轻轻摇头,而后才带着小叶往前走,就听到小叶在身后嘀咕:“夫人可瞧见了吗?方才三公子盯着奴婢们盯了许久,那眼神叫人不舒服得很呢!” 这梁天义骨子里的东西也不知是随了谁了,反正不管是梁侯还是梁曲氏,都不是省油的灯就是了。 瞧着梁一沉这么“不近女色”的样子,有时候灵霏都怀疑,梁一沉只怕才不是梁侯家的? 梁一沉下朝的时候,梁侯也正是睡醒。 梁侯自生病之后,日日只能躺着休息。不过御医和大夫都说了,梁侯的这伤就是要多休息,方才能好的快些。 梁一沉换下朝服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看小焰儿,第二件事便是去看梁侯。 他们到梁侯的房间里的时候,梁天义和许氏已经在里头了。 只瞧着梁天义抓着梁侯的手,一副孩子模样在一旁委屈着,倒是心疼梁侯。 许氏在一旁,舌灿莲花般地说着豪华:“父亲且放心,如今父亲留的一条性命便是最大的好事了。等父亲的伤口结痂之后,我父亲也说了,必定会为父亲遍寻名医,让父亲恢复的更好的!” 方才灵霏对许氏的那点儿好感,都在她这一番明显的巴结奉承的话里头,消失殆尽了。 床榻上的梁侯也只是微微一笑,客气对他们道:“你们有心了。” 许氏又轻呼一声:“啊呀,父亲就不要这样说了!这都是咱们做子女的应当的!这一回我回来,也带了许多的东西呢。父亲且放心,咱们大家一同努力,一定能将这梁侯府再续辉煌的。” 这就有点拍马屁的意思了,而且还拍在了马蹄子上。 经历了这么多事,梁侯的心思是只怕早就没有放在什么让梁侯府再续辉煌的事情上头了。 他越过梁天义和许氏,看向了灵霏和梁一沉,语气里都是关切:“下朝了?今日朝中无人为难你把?” 从前的梁侯,是绝不会这么关心梁一沉的。 第三百一十二章荒谬的争夺 梁一沉到仍然是一副什么都没有的面无表情的样子:“何人敢为难我?” 灵霏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的态度可以好一些。毕竟梁侯也是关心他,纵然他可能会不习惯。 果然,瞧着大家都有点儿尴尬的神色,梁一沉才轻咳一声:“咳咳……那个……这些事情就不必你操心了。你顾着你自己的身子,便是再好不过的。” 哎…… 灵霏也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这还不如什么都别说呢! 梁侯如今是不会说梁一沉一句的,梁天义和许氏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 看了梁侯之后,梁天义似是有话要对灵霏说。 所以梁天义带着许氏说想和梁一沉说话的时候,梁一沉竟是没有听到一半,径直走向了灵霏,眸色严肃:“阿霏,我有事要与你说。” 灵霏不自觉地看向了梁天义和许氏,果然瞧着他们的眼中带了几分不知所措的尴尬。 这才将梁一沉朝着他们的方向推了推:“三弟和三弟媳似是有话要与你说,不然你先听听他们想说什么?” 灵霏的性子温和,梁一沉这才看向了梁天义:“你有话要说?” “不不不,哥哥嫂嫂的事情更重要,我等大哥有空了再说也行!” 梁天义忙摆手,对现在的情况倒是拎得清。 于是梁一沉点头,带着灵霏就往外走。 灵霏却似乎听到了,许氏在身后数落梁天义的声音:“什么有空再说?!瞧瞧你这窝囊样子!让你干点儿什么事,你总是干不成的!” 这下她有些相信,许氏是个泼辣货这样的说法了。 将灵霏带到了他们自个儿的院子的时候,梁一沉的表情都很是不好看。 灵霏有些疑惑:“这是怎么了?在宫里头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梁一沉略微颔首:“与你有关。” 这下,倒是闹了灵霏一个一脸茫然:“与我有关?这……能有什么关系?” 梁一沉示意灵霏坐下,才从头说起:“你可知道海州都督家的那个嫡幺女?” 按理来说,海州算是这朝中最小的一个州府了,灵霏应当是不知道这个人的。 但自从和皇后娘娘她们一起负责选秀的事情以来,灵霏就对这个海州都督家的嫡幺女听闻过不止一次了。 这个姑娘名叫邓怜枫,之所以名声在外,是因为她绝色倾城。 在整个海州,她的容貌都以“比西施、赛貂蝉”而出名。甚至于说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这样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这个女子。 所以渐渐地,她的名声也传到了外头来。 这一次选秀,她自然就在名单之中。而且按照所有人的说法,她都是应该在这个名单之中的。 当她的画像送上来的时候,别说是负责选秀的皇后娘娘她们还有灵霏了,连圣上都是慕名而来,想要在选秀之前通过画像一探这个邓怜枫的绝色容颜。 其实画师画出来的画像,顶多能将人的容貌复刻七八,并不能全然画出人的姿态还有一些自身所带着的气质来。 可在见到那一副邓怜枫的画像的时候,别说圣上是一个男人了,就是灵霏是一个女子,都要为画像之中的邓怜枫而倾倒! 不过按照皇后和灵霏的意思,这个邓怜枫是不该入宫的。 她们要做的不仅仅是为皇上选妃,更是要选择得力的人能伺候在皇上的身边。尤其要考虑后宫的平衡,要让皇上“雨露均沾”。 显而易见的是,只要这个邓怜枫入宫了,皇上对她的宠爱一定会超过其他所有的妃子。甚至如今皇上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有可能发生“独宠一人而后宫怨怼”的事情。 那邓怜枫如果是个脾气性子都好的女子,也就罢了。劝诫着皇上,说不定皇上也就是一阵子的热度,之后会恢复正常。 可如果邓怜枫是个不知轻重的女子,日日纠缠皇上,做了个真的“红颜祸水”,一旦让皇上为她做了什么荒唐的事情,只怕别说是后宫了,连前朝都是要炸开了锅的。 如今在外,还有南蛮和北漠的战事迷雾重重。在内,有太上皇和太后娘娘是压力无处不在,皇上如何能为一个女子而分心呢? 自然了,灵霏也知道,皇后娘娘不想让这样绝色的女子伺候在皇上的身边,也是有她自己的一分私心的。 作为女子,灵霏理解皇后娘娘。 所以她们思来想去之间,还是不想让这个邓怜枫入宫。 可是她们想好的这一切,都在皇上看过了邓怜枫的画像之后,被全然打破了。 皇上当着灵霏和其他两位妃子还有诰命夫人的面儿,直接点名了他要这个邓怜枫入宫。 灵霏作为伯公夫人,是没有什么资格去劝诫皇上这样的事情的。而且邓怜枫家世清白,灵霏也算是皇上这一头的人,她自然不好多说什么。 皇后娘娘却是要站出来的,可还未等皇后娘娘说话,皇上似乎就明白了皇后的意思一般,对皇后挥了挥手:“你什么都不必说了,朕知道你想说什么。皇后跟在朕的身边许多年了,可知朕是否会为了一个女子而误了大事之人?” 未等皇后说什么,他又继续道:"朕这后宫里有几个人,你们心里比朕清楚。朕对待每个人如何,你们也都知道。" 他还刻意看了一眼灵霏:“便是当日秦氏在宫里头的时候,朕对她再多宠爱,也总没有失了分寸。” 他这是将灵霏的路都堵死了,叫灵霏一句话也不能和他多说。 而皇后的性子本也就是刚硬的,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心里头再委屈再不高兴,总是自己憋着,不给皇上添一点儿麻烦的。 所以皇上如今的意思是非要让这邓怜枫入宫,皇后还能说什么呢? 虽还未见到邓怜枫本人,不过灵霏倒是确定,这个邓怜枫是能入宫的,所以此刻面对梁一沉,她也是有些疑惑:“我是按着皇上的意思,不曾阻拦半分的。怎么如今瞧着你这模样,是皇上不高兴了不成?” “哎——” 梁一沉轻叹一口气,何尝不知道灵霏为了选秀的事情,也是日夜操劳的辛苦的? 他伸手,抚了抚灵霏的脑袋:“到不是皇上的事情。是不知什么人将这邓怜枫的消息透露给了太上皇,如今太上皇的意思……是他也想要这个邓怜枫。” 什么什么?!她没听错!? 太上皇居然要和皇上抢女人?! 这下灵霏都有些不明白了,这邓怜枫长得再美,不也就只是一个女子罢了吗? 是她真的有如此魅力,能叫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两个男人都为她如此倾倒。还是说只是因为太上皇想恶心一下皇上,还要在如此年纪了,和皇上抢女人不成? 不过这事儿…… 灵霏微微皱眉,看向了梁一沉:“太上皇如今只是太上皇,若皇上非要这邓怜枫,只怕他不能硬抢?” 灵霏总觉得,这事儿很奇怪。 梁一沉的语气里,也全然都是凝重:“所以事情便都落在了你的头上了。若太上皇要硬抢,你该如何处置?” 啊……灵霏终于明白了,梁一沉说的不错啊!皇上和太上皇争抢一个女人,为了面子上不那么难看,肯定不会放在台面上来的。 所以最后必定会落在灵霏这里,因为邓怜枫入宫哪怕是入京,可都是灵霏她们负责的啊。 中途不出乱子还好,假如太上皇要派人来将这个邓怜枫“偷走”,难不成灵霏还要去太上皇那儿要人? 再换种情况来说,假如太上皇直接找人来灵霏的跟前儿说,他想要这个邓怜枫,那灵霏是给还是不给人啊? 想到此处,灵霏便将整张脸都垮了下来:“皇上是非要这个邓怜枫不可吗?不如就让给太上皇好了!” 说到此,梁一沉倒是被灵霏这无奈的样子给逗笑了。 他伸手,轻轻在灵霏头上叩了叩:“想什么呢?海州虽小,可如今也都系在邓怜枫一人身上。瞧着是谁得了邓怜枫,谁就能得了海州都督的支持,你说,皇上会放过这个机会吗?” 借着这个收权的机会贪图美色,反正灵霏觉得皇上的心思不纯。 这下,轮到灵霏苦了脸了:“这怎么办?眼瞧着再过两日邓怜枫就要到京都了,难不成我一把刀将她给杀了,一了百了算了?” 听着灵霏还有心情开玩笑,梁一沉的心里反而轻松了一些:“阿霏,那你倒是拿起一把刀来我瞧瞧呗?说的如此大义凛然,你会杀了自己,只怕都不会杀了邓怜枫。” 可不是么?至少目前,灵霏觉得这个邓怜枫很无辜,甚至有些开始同情这个邓怜枫了。 她想起什么一般,对梁一沉眨了眨眼:“那……联合朝堂中人,弹劾太上皇可好?和自个儿的儿子抢女人诶,这还不足以叫人弹劾的吗?” 梁一沉即刻就将一盆“凉水”给灵霏泼了下来:“太上皇又不傻。他如今是借着太后病重,想得个可心的人伺候照顾的名义,要在秀女之中选人的。他自然不会叫人抓住他的把柄。” 第三百一十三章秀女入宫 所以人家大好的豆蔻年华的少女,若是跟了太上皇的身边,难不成竟然是连个名分都没有的?! 灵霏即刻就皱了眉:“太上皇这般做法,未免过分了些?海州那边现在知道这个消息吗?他们有什么想法吗?” 有时候灵霏是真的觉得累:自接了选秀这个活计之后,她就什么都要想到。 皇后娘娘虽说母仪天下,可有时候让灵霏觉得她太过中庸又平庸,其实是没有这个能力的。 若不是有她们帮衬,只怕这一次皇后娘娘未必能将事情做好。 看着灵霏愁容满面的样子,梁一沉的心里自然不好受:“海州那边大概还不知这个消息,要么就是知道了装作不知道。海州的态度一直都不明确,这一次只怕也是想看看谁的力量更大。” 灵霏的心里,就生出了许多寒凉来:“所以邓怜枫对海州来说,也不过就是一枚棋子。伺候太上皇,无名无分地在这宫里头日后不知该何去何从,他们也全然都不关心,是吗?” 从前的秦家再让人觉得日子难熬,只怕也总不至于到了这一步。 梁一沉颔首:“阿霏,你想帮邓怜枫的心思我知道。不过……也总要看看,这个邓怜枫,她自己究竟怎么想才是。” 而后,他又认真道:“不如……就算了。和皇上说一声,这事儿咱们不做了。交给皇后,你也轻松些,能多陪陪我,多陪陪小焰儿。” 他好似在抱怨,灵霏最近因为宫里头选秀的事情,而没有更多的时间陪他和小焰儿一般。 灵霏有些失笑:“你说真的哦?” 梁一沉反而也笑道:“与你玩笑当真没有意思!你不会让皇后娘娘单独面对邓怜枫,我也不会让皇上单独面对太上皇。咱们两个人啊,就是操心的命,能如何?” 这倒不像是从前那个洒脱的梁一沉了,可也就是看到了他的如此责任,灵霏才敢将自己和小焰儿的一辈子都托付给这个男人不是吗? 这么一来一去的,时间过得也是飞快。 春暖花开的日子里头,秀女们便已经集结在宫里头了。 按理来说,灵霏和安亲王妃、莲妃娘娘还有镇国公夫人应当要住在储秀宫里头,一直到选秀结束,都要和这些秀女们日日在一起的。 不过灵霏家中还有个小焰儿,加上梁一沉也不会让灵霏整日整日都在宫里头的,所以灵霏倒是一个“例外”。 晨起可以和梁一沉用了饭再去宫里头,晚上也能早些回来陪陪小焰儿。 要梁一沉的话来说,灵霏可是比他还要忙呢! 其实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她们也不必日日都看着那些秀女,自有宫中的嬷嬷教导她们。 不过灵霏也是自己喜欢去看看这些年轻的秀女们,所以秀女们入宫的头一日的时候,灵霏就已经站在了皇城的城楼上头看着她们了。灵霏去了,莲妃娘娘、安亲王妃还有镇国公夫人也没有不去的道理。 将粉儿留在府中照顾小焰儿,灵霏带了小叶和小芹这两个丫头在身边。 小芹也是新买来的丫头,年岁和小叶差不多,不过做事也稳重老成,和小叶合得来,在身边伺候着叫灵霏也能安心一些。 城楼上头早就给灵霏准备好了伞和座椅,甚至还给灵霏泡好了茶。 小叶带着小芹,倒是显得格外兴奋:“夫人,这春日里来城楼上头风都是暖洋洋的呢!一会儿咱们还能瞧见那么多好看的姑娘,和夫人一道可真是奴婢们的福气!” 两个小丫头这溜须拍马的功夫倒是见长,也哄得灵霏心花怒放:“等小焰儿再长大些,便带着他过来也享受享受。” 说话的功夫里,下头负责检查秀女的音嬷嬷也是匆匆上来,对灵霏行礼:“娘娘,王妃,夫人们,差不多了,是否可以开城门迎秀女了?” 虽说还有娘娘和安亲王妃还有镇国公夫人在场,不过这宫中大家都知道,这事儿说到底,灵霏能起的作用甚至要比皇后娘娘都大一些。 瞧着下头的马车已经排队成列,灵霏才点头:“可以开城门了。不过要仔细检查,一位秀女的身边最多只能带两个丫鬟进宫,还要防止她们带一些药品毒物或者利器,一旦查出来了,即刻和我们禀报就是。” 音嬷嬷应了一声,就匆匆而下。 不多时,就听到了太监尖细的喊声:“开城门——迎秀女——” 如今已经是在皇城之中了,秀女们的模样和容貌也不会被外人瞧见,她们都是要在城门口下车,带着自己的东西步行入宫的。 自然了,光是看这些秀女们的穿着还有马车,就能知晓她们的身份一二。 比如那头一个进门的秀女,马车是素锦麻的一体灰蓝色,车轮子上沾了许多的灰尘。她下马车,只带两个包袱,一个丫鬟,一身前两年在京中流行过了的缎子衣裳。显然是从偏远的地方而来,家中的官位也很小的。 看着她畏畏缩缩的样子,登记之后进了宫门虽站在那里,却四处偷瞄的样子,灵霏便回头对镇国公夫人和安亲王妃笑道:“则个女子体态不端,行为不检,眼神不定,只怕不能入选呢!” 灵霏眼神毒辣,让一旁站着的莲妃娘娘都笑道:“果然是宁伯公夫人,皇后娘娘可没选错人呢!” 莲妃分明就是太后那边的人,此刻却仿佛突然对灵霏热络了起来一般:“将名册拿过来,咱们把这个人划掉就是了!” 有时候灵霏觉得,就她这么一句话就定了下头那个女子的生死,其实对准备了多日的她来说,是很不公平的事情。 可这世上的公平,也远不是这样的一件事就能清楚明白的。 后来进来的几个人,灵霏都没有说话。 到是莲妃看向了下头的一辆非常华贵的马车,对灵霏笑道:“宁伯公夫人不如瞧瞧,下头那女子如何?” 从那马车里头,袅袅而出一个女子。 便是在城楼上,灵霏也能看得出,这个女子和莲妃很像。 不过她多了几分温婉,少了莲妃的妖媚。举手投足之间,都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灵霏认得她,她可不就是莲妃的亲侄女吗? 灵霏微微一笑:“模样端方,举止优雅。瞧着她身后带着的两个丫鬟都是落落大方,给门口的公公嬷嬷们的赏赐也阔绰,倒是不错的。” 这般夸赞,让莲妃都笑出声来:“这位是本宫的侄女。” 然而即刻,她的脸上就变成了冷笑:“可本宫在娘家,最讨厌的人就是她了。她自持美貌,还大言不惭地说比本宫有才华。她时时刻刻想以本宫为目标进宫来,分一杯本宫的宠爱。你说,本宫如何能容得下她?” 莲妃是在说自己的外甥女,可只要是个明白人都能听出来,她何尝不是在警告灵霏和安亲王妃她们呢? 甚至不等灵霏说什么,她便举笔从这名单上,将自己亲侄女的名字划掉了,还念念有词:“她的身上有着丑陋不堪的胎记,是不配入宫为妃的。” 灵霏微微一笑,回头看了一眼小叶,小叶就明白了什么一般,后退一步,趁着所有人都不注意,瞧瞧地溜下了城楼。 灵霏表情不变,继续往下看,眼神却被下一个要入宫的马车吸引了:“那是……海州邓家的马车?”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伸着脖子朝着下头看了过去,想看看这位让皇上钦点入宫的海州邓怜枫,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海州邓家的马车,其实算是很低调了。 马车外头用了深褐色的布幔围得滴水不漏,但虽然是远处而来,车轮明显是被擦过的,十分干净。 马车一直到了门口的时候,车帘才被两双手给掀开来。 从里面走出了一个娉婷袅袅的女子,她一身浅葱色的水袖百合裙,手抱琵琶,从容淡然。 她的衣着到装饰都很简单,并没有用如今京中时兴的料子,甚至用的是从不曾时兴过的料子。 可再普通的东西穿在她的身上,仿佛都能被她衬托得绝色之美。 只从身形脚步而言,还有那隐隐约约能见的侧脸,灵霏觉得只有四字能形容这个女子:惊为天人。 她如空谷幽兰一般,整个人只是站在那里,就静静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神。比起之前的画作之中的她,邓怜枫真正站在人前的样子,就足以叫人惊艳了! 连在京中宫中见过了各种美人儿的灵霏和身后几位,都是对邓怜枫多有赞叹:“怪不得皇上非要让她入宫,她果真当得起这‘第一美人’之称!” 发出赞叹的,是安亲王妃。 “哼——狐媚子罢了!” 而后是莲妃,话说的是不好听。可只有因为嫉妒,她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嫉妒,也让她间接承认了邓怜枫的美貌是她所不能及的。 再看下头邓怜枫的做派也不扭捏,带着的两个丫鬟年纪都不算小,但容貌也不差。 其实一般秀女入宫都不会带长得太好的丫鬟,毕竟怕抢了自己的风头。 不过邓怜枫的风头,是任何人都抢不了的。 第二百一十四章闹出的事情 灵霏虽然在上头,却也瞧见了下头的那些宫女太监包括嬷嬷们,对待邓怜枫的态度,和对待其他秀女全然不同。 谁叫邓怜枫是圣上已经定下来的“主子娘娘”了呢? 不过邓怜枫走入皇城内之后,灵霏就眼瞧着各个秀女都围上来了。 音嬷嬷也上来,但不多时的时候,下头就突然起了争执。 好在一旁有足够的太监和宫女,将那些秀女们都拦了下来。 音嬷嬷也跑上来,对灵霏她们道:“各位主子,可要下去瞧瞧?” 莲妃娘娘自然是要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什么劳什子的事情,也要本宫亲自下去不成?” 音嬷嬷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表情之前有些为难:“是这位邓氏和旁人起了冲突,又有人瞧见了闵氏取了头上的簪子要毁邓氏的容貌。奴婢想着,这事儿到底也不算是小事,还望各位主子拿主意才是呢!” 莲妃看了一眼镇国公夫人,仍然是一副骄傲做派:“那你去就是了,这种小事如何能劳动本宫?” 镇国公也算是两朝元老了,若是按着正儿八经的品阶来说,镇国公夫人还比这个莲妃娘娘要高上那么半品呢! 看着莲妃如此,灵霏也是“适时”对安亲王妃福了福:“王妃也在这里陪莲妃娘娘,下头的事情,我下去就是了。” 相比于莲妃和镇国公夫人之间的关系,倒是显得灵霏这里格外地和谐。 安亲王妃明白灵霏的意思,也是笑道:“那就辛苦二位夫人了。” 灵霏对镇国公夫人笑了笑,出于礼貌和客气,让她先行。 镇国公夫人的表情严肃,也瞧不出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不过在下城楼的时候,她到底撇了灵霏一眼:“不必在我跟前儿做出这般模样来刺激我。莲妃是娇纵了些,我的确也不喜她。不过我今日在此处,全然看着的都是太后娘娘的面子。我与太后娘娘相识数十载了,看不得她受委屈。” 这就好似是在警告灵霏了,倒是让灵霏听着笑着感慨:“世人如何不羡慕夫人与太后之前的情谊呢?所以俗话总是说,一个人的朋友不在多,而是在情深义重的,才最为难得呢!” 镇国公夫人这才看向了灵霏:“你果然是舌灿莲花。可不管怎么说,我的立场都很坚定。若太后娘娘有什么不好过的,我不会叫任何人好过,你听明白了就是。” 如今正在下称楼,灵霏也是上前一步,扶了一把看着自己的镇国公夫人:“夫人小心些脚下!太后娘娘如何会不好过呢?她贵为太后,有皇上和皇后的孝顺,还有万民臣子们的敬仰。她操劳一辈子了,所有人都只想让她好生安享天年罢了,有谁会让娘娘不好过呢?” 灵霏话里话外的意思,镇国公夫人也是听得明白。 她甩开了灵霏的手,兀自朝着前头走了去。 灵霏跟在她的身后,倒是觉得太后娘娘能有这样的好朋友相伴一生,还有什么可不满足的呢? 很快,她们就走到了下头。 秀女们便是再闹的大,也不过片刻的功夫里,就能被挡下来了。 此刻瞧着灵霏和镇国公夫人来了,周围的宫女太监们自然要给她们行礼。 秀女们也是一个个跟着学着样子,灵霏能感觉到,有些秀女还要稍稍抬眸,似是对她们很好奇的样子。 还有一些秀女,对她们是投来了羡慕的眼神。 这京中富贵,天家威严,她们所有人多少都有向往。 灵霏目不斜视,知道这会儿该拿起自己的架子来的时候,就决不能放下。 她走向了邓怜枫,终于能近距离地看到邓怜枫的模样。 说真的,她很美。就说灵霏从出身以来见过的女子,邓怜枫也算得上是最美的那一个了。但是她这样的美,让灵霏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感。 就像是你总会觉得她这种美丽是不似人家能见到的,所以她越美,反而让人觉得越发有些不能亲近。 哪怕此刻她低眉顺眼的样子,也不叫灵霏觉得她低了谁一等。 也许就是因为这种美丽,才让她从小到大之间攒了这一身的傲气,此刻便是来到宫中也藏不住。 这对邓怜枫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 盯着邓怜枫许久,灵霏都没有说话,这让邓怜枫的心里有些发毛。 还是镇国公夫人上前一步,对邓怜枫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们不过刚刚入宫,就在这门口闹出来这些事情?” 邓怜枫没有回话,只是可怜兮兮地看了一眼身边的那个秀女。 对于她这般行为,灵霏厌恶的很。 果然,她身旁那秀女凭着一股子的义气,就站上前来:“回主子娘娘们——” “啪——” 可她话音刚落,一旁伺候的音嬷嬷就上前一步,一个巴掌甩在了这个秀女的脸上。 瞧着这个秀女的穿着不是京都人,不过也很富贵。然而在这宫里头,在她们还未成为主子娘娘的时候,家世对她们来说,不过就是锦上添花罢了。 那秀女即刻就愣住了,音嬷嬷的表情却是严肃了起来:“跪下!” 秀女红了眼眶,愤愤地看了一眼音嬷嬷,才不情不愿地跪了下去。 音嬷嬷冷哼一声,指向了灵霏和镇国公夫人:“这二位是宁伯公夫人与镇国公夫人,是日后要教导你们的夫人。你们若是不认得她们,那在这一次入宫,便是白走一遭了,可明白?!” 旁的秀女们都点头答允,那跪着的秀女和邓怜枫倒是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的样子。 音嬷嬷再上前一步,冷冰冰地看着那个跪在地上的秀女:“还有,夫人们在问邓氏问题,要你出来回答做什么?给别人当个出头鸟不成?” 这话说的明白,也将邓怜枫放在了一个让人讨厌的地步上。 镇国公夫人倒是二话不说,让人将名册拿了过来。 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划掉了这个跪在地上的秀女的名字:“你既是这般爱出风头,只怕也不适合在宫里头伺候。要回去还是要留下做个奴才,倒是可以让你自个儿选。” “夫人——夫人不要啊!” 入宫之人,便是要过五关斩六将,那十有八九也都是奔着当主子娘娘去的。如今这秀女连第一关都还没有过就要出宫了,她如何能接受? 可现实就是如此,宫人们将哭喊着的她拖下去的时候,周围站着的秀女们都不自觉地稍稍远离了一些邓怜枫。 灵霏这才走向了邓怜枫:“说说看,你们是如何起了争执的?” 灵霏的气度,便是和旁人不同,叫邓怜枫再不敢装模作样,便作乖顺地指了指一旁典仪家的嫡长女:“回夫人,我进门之后,她便上来与我说话。我来这宫里头初来乍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便说我娇纵,骂的话极其难听。” 邓怜枫红了眼眶,一时就越发委屈了起来:“而后她们一群人就围上来与我拉扯,要我道歉。” 这委屈可怜的模样,正像是受了惊的小兔子一般,像是从天上落下了人间,却足以更加叫人心疼:“有一些姐姐妹妹们也帮了我,这一下子就闹做了一团。可也有人瞧见她拿出来一根簪子要往我脸上刺过来,若不是方才那位姐姐拦着,只怕我此刻就要毁了容貌呢!” 她这话一出,镇国公夫人都是叹了一口气:“瞧着是可怜见的,可事也是由你而起?” 灵霏听得出,镇国公夫人似是也不喜欢这个邓怜枫。她们两个人都在做同一件事情:分明不喜欢邓怜枫,却又要将邓怜枫握在自己的手里。 邓怜枫忙跪了下来,不敢多说什么。 镇国公夫人却是看向了灵霏,而后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我是不成了,年纪大了,这会儿子站在这里不过片刻,已经开始累了。你年轻,这事儿就交给你处置。” 说罢,她便转身离去,倒是做出了一副高姿态的模样来。 而灵霏知道,这一次的事情,只怕自己若心慈手软,日后必定会在秀女们之中落一个“好”名声。但若秀女们有什么事情,都会找到自己的头上来。 可如果自己严厉处置,是会让秀女们害怕,却也只怕要到处传言她是个凶悍的。 镇国公夫人这是让她不能两全,可她并不知的是,灵霏是全然不在意什么名声的。 从前她刚嫁给梁一沉的时候,难不成他们宁伯公府的名声就好吗? 所以她走向了那个典仪的女儿,眸色也冷了下来:“我记得,你姓金?” 那金氏忙跪了下来:“夫人明鉴!臣女万万不敢在这宫墙之中行凶,做大逆之事啊!” 算她会说话,灵霏伸手,将她头上的长簪拔了下来,仍在她的面前:“可这么多人都瞧见了,你要如何抵赖?” 而后灵霏看向了诸位秀女:“有没有出来做个证,说这位金氏没有存了害人之心,没有拿出长簪要动邓氏的?” 四下是一片寂静,所有秀女们都低了头。 第二百一十五章秀女入宫啦 那金氏也有些着急了,想说什么,却被灵霏挥手拦了下来:“你什么都不必说了。既是如此,便去一旁罚跪就是了。” 灵霏的话,自然无人敢反驳。 便是金氏求救一般地看向了一旁的音嬷嬷,音嬷嬷也是铁面无私地让人将她拉去了一旁跪在了地上。 而后,灵霏又看向了邓怜枫:“你可知错?” 邓怜枫愣了愣,没想到灵霏会突然看向自己。 随后便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还请伯公夫人明言!” 灵霏是铁面无情,又看向了一众秀女们:“你们可有人能证明,这事情不是因邓氏而起?又可有人能证明,邓氏在这件事情当中,起到了缓和秀女们之间的矛盾的作用?” 众人虽有些不明白为何灵霏突然又对邓怜枫发难,但也瞧出来灵霏绝不是好招惹的。 不管是宁伯公梁一沉,还是宁伯公夫人秦灵霏,那都是声名在外,谁人敢随意说话? 于是所有秀女仍然低着头一言不发,仿佛人人都不愿掺和进入这件事情里头。 灵霏点了点头,表情之上瞧不出任何其他情绪:“既是如此,这件事还有什么好说?邓氏也一同去跪着便是了,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你们二人就跪到什么时候起身便是。” “可夫人……分明是她找事在先,她还想用长簪划破臣女的脸啊!” 邓怜枫便是从小到大也不曾受过这般委屈,如今怎可能就这么听从灵霏的? 灵霏的眉头微微一皱,也不看邓怜枫,反而是再看向了周遭的秀女们:“你们是不是都是如此想法?” 秀女们不敢抬头,也不敢回答灵霏。 灵霏便冷冷一笑:“你们是否以为,只要入了宫了,做了个主子娘娘,便是人上人了?便就能在此刻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她指了指音嬷嬷和诸位在此处伺候的宫人:“你们觉得,你们已经高他们一等了,你们就该被好好尊敬着,被所有人哄着在这宫里头,是不是?” 没有人回答灵霏的话,但显然这就是许多秀女们的想法。 灵霏眸色渐冷:“那你们就大错特错了。别说你们现在还不是主子娘娘,在这宫里头还不如这些个伺候的奴才。便说那些主子娘娘们,过的是金尊玉贵的日子,可若有半点儿行差踏错,一样不如奴才们。否则冷宫这地方,就大可不必敞开大门了。否则这宫里头,如何能多那样的冤魂?” 她并没有夸大其词,也不想吓唬任何人:“今时今日,你们站在这里,若是能连成一气来对抗我,让她们二人免于罚跪,我或许还看得起你们一些。可惜了,你们并没有这么做。这还没开始呢,你们就如同一盘散沙一般只顾着自己了。我都能想到,叫你们这样的人当了主子娘娘之后,这后宫之中该是如何的血雨腥风!” 她终于低头,看向了跪在地上的邓怜枫和金氏:“今日叫你们跪在这里,你们也别觉得生气或者委屈。谁叫你们二人就做了这出头鸟呢?你们当了主子娘娘之后,我该给你们行礼就给你们行礼,该给你们赔礼自然也给你们赔礼。可你们现在还不是主子娘娘,就该跪在这里,让我来杀一儆百,叫所有人都瞧着,在我眼皮子地下闹事,便是这般下场!” 如此一番话,灵霏说的是风轻云淡,好似秀女们不管做什么,都是与灵霏无关一般。 可旁人听在耳朵里,便不是这般想法了。 音嬷嬷的眼中,都带着对灵霏的佩服点了点头,这才对一众秀女们拍了拍手:“伯公夫人的话,你们可听明白了?” “臣女们明白,臣女们知错!” 这些秀女们入宫就得了如此“下马威”,如何能不害怕? 尤其是一些家世不高的秀女门,几乎是死死地埋着头说了这话,生怕被灵霏看到她们有什么行差踏错,下一个遭殃的可就是她们了。 而灵霏则是对音嬷嬷点了点头,而后就准备再上城楼。 显然,在经过灵霏的这一番敲打之后,后来进门的秀女们都是规规矩矩的。不过邓怜枫和金氏跪在这长街正中,所有人也自然要朝着她们投来疑惑的目光。 如果要说她们丢人,那也是难免的了。 不一会儿,邓怜枫就低了头开始抽泣了起来。反而是那个金氏,瞧着还有几分骨气,一直垂眸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多了几分坚韧。 灵霏上了城楼,就听到了莲妃娘娘凉凉的嘲讽声:“只怕是伯公爷夫人不曾入宫当过主子,所以不知道。咱们入宫的时候,可比她们闹的厉害许多。伯公夫人又何必这般咄咄逼人,到时候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等她们做了主子娘娘之后,可不是要报复夫人吗?” 她对这事儿仿佛格外有感慨,当然也有可能只是为了“提点”灵霏:“本宫记得,本宫当年王府的时候,就被一位主子娘娘不喜欢。可后来怎么样呢?皇上登基,本宫为妃的当日,就让她丢了性命。所以伯公夫人啊,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才好!” 她说这话是为了威胁灵霏,灵霏却浅浅一笑,转而冷着看向莲妃:“呦,若是臣妇没记错的话,在皇上眼中,莲妃娘娘可不是如此毒辣之人。娘娘的这般傲人‘战绩’,皇上可知道?” 这话一出,自然就叫莲妃变了脸色。 她不好多说什么,反而听镇国公夫人又是冷冷一笑:“从前便是听闻,秦家这小庶女最是乖顺。如今方才瞧着,倒是个伶牙俐齿的。看来从前这京中人,倒是都看错你了不成?” 这话自然是在讽刺灵霏。 只是还未等灵霏说什么,一直都一言不发的安亲王妃也对镇国公夫人开了口:“从前京中还人人都说镇国公夫人最是明理呢。如今瞧瞧,大家也都不这么说了。所以啊,人是会变的。咱们都老了还能变成什么模样呢?到是伯公夫人这般年轻的,日后大有可为,变成什么样,都不足为奇不是吗?” 其实平日里灵霏和安亲王妃也没有太多的交集,所以此刻她肯给自己解围,自然让灵霏很是感激。 果然,镇国公夫人也不再多说什么。 倒是莲妃娘娘冷哼一声:“话虽如此,不过你们可瞧着,这届秀女,都不是省油的灯!” 灵霏倒是丝毫都没有退缩地看向了莲妃娘娘:“娘娘,若日后咱们四人便是这般模样,只怕叫下头的秀女们瞧见了也不好。倒不如大家都和和气气的,将这事儿办完,您看如何?” 灵霏不是求和,反而是用“识大体”三字,在倒逼莲妃。 果然,莲妃的脸色虽变了,但在镇国公夫人的眼色示意之下,她也唯有点头:“只要你不找事,本宫自不会叫这些秀女看了笑话就是!” 就算是两人这么定下来了就是,毕竟还有好几日的时间需要去好好相处。 秀女们光是入宫的时间,大概就要花上整整半日。 城楼上到底有风,所以灵霏她们还是要先转去储秀宫。 莲妃娘娘娇贵,自然是一早就去了。 灵霏和安亲王妃还有镇国公夫人倒是都是同一个想法:和第一批秀女们一同去储秀宫。 只是下城楼的时候,安亲王妃到底还是要多问一句:“她们二人如何处置?” 总不能叫她们在此处一直跪着,灵霏便喊来了音嬷嬷:“她们二人何时握手言和,便叫她们何时去储秀宫。” 若要她们二人自个儿去想,只怕是跪死在这一辈子也不会握手言和。 所以才要将消息告知音嬷嬷,音嬷嬷自然会“悄悄”透露给她们,她们也就顺势而下便是。 有她们的轿辇跟在秀女们的轿辇之后,这些秀女们是自然不敢再有什么争执。 等灵霏她们到了储秀宫的时候,邓怜枫和金氏也到了。 这储秀宫向来便是为了秀女们入宫所准备的,所以很大。 不过这一次入宫的秀女一共有四十六人,这储秀宫里头又要除掉三间该给灵霏、镇国公夫人和安亲王妃居住的屋子,便只剩了十间左右的屋子能给秀女们居住了。 四到六人一间,灵霏倒是没有强行安排,先让她们自个儿熟悉的组合居住,后面不够人的,再让音嬷嬷安排就是。 却谁知,最终邓怜枫居然和金氏被安排在了一间屋子。 自然不会是音嬷嬷刻意安排,镇国公夫人问了之后方才知道,是邓怜枫的意思。 虽不知邓怜枫到底意图为何,不过灵霏也越发能感觉到,这个邓怜枫可不简单啊! 今日不过也就是秀女入宫,再无旁的安排了。 所以下午的时候,安亲王妃便让灵霏回去了:“你家里头有个小家伙还在等你呢,再说了,宁伯公一日都未见着你了,只怕是心里头着急呢!” 这话是调侃,也让灵霏不由地红了脸:“王妃怎地开始拿我打趣儿了起来?” 王妃越发笑的和善:“这满京中谁人不知,如今伯公爷的心里头,除了这朝廷,便就是他那一方小家了?挺好,你们年轻人啊,便是该如此呢!” 第三百一十六章许氏和沈氏 这话说的叫灵霏的脸是越发红了起来。 灵霏回到府中的时候,梁一沉还没回来。 问了小叶才知道,梁一沉下午本是回来了。在院子里说是要歇个午觉等灵霏的,结果谁成想,梁天义的夫人许氏带了自己的表妹来府中做客,这侯府说大也不算大,竟不知怎地闯入了她们的院子里。 梁一沉皱眉便走,也没有说自己去了哪儿。 不过灵霏却知道,他无非也就是会去那么几个地方:要么是去找自己的兄长下棋聊天,要么就是去御林军里巡查军务。最多,就是自己一人去城楼上头站着。 从前在泉州的时候,人人都说他梁一沉是个花丛之中的“浪荡子”,可如今成婚这么长的时间,他却再没有去过青-楼楚馆那般地方。 所以安亲王妃才会说,这京中是人人对灵霏都是羡慕。 这不,灵霏刚坐下将小焰儿抱在怀中,小叶便进门,说是许佳影有事求见。 就算给梁侯一个面子,灵霏也让她进了门。 却瞧着许佳影的身边,带着一个豆蔻年纪的少女。 若说许佳影,在这京中的模样虽不算是出挑,但也是中上的姿色。 不过她带着的这个少女就不同了,豆蔻的年纪,一副水灵灵的模样。 穿着打扮虽然不显得太多富贵,却有一种天真烂漫的感觉。一双桃花眼之中,全然都是对着这个世界的纯真,让人瞧见了,都不由地勾起了唇角,要说一声这是个可爱的小丫头呢! 许佳影进门,倒是莹莹大方地在灵霏跟前儿福了福:“嫂嫂回来了?在宫里头可还好?见着新的秀女们了?” 她一向是个话多的,灵霏哄着怀中小焰儿,也想瞧瞧她到底想如何:“是,回来了。有些疲乏,宫里头一切都好。” 许佳影能感觉到,灵霏和自己之间,有着格外的生疏。好似这两日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去亲近灵霏。 这让一向都自诩自己的性格不错的许佳影,有一些挫败的感觉。 不过很快,她便笑着将身旁那女子推了上来:“这是我表妹,她叫沈雨桃。从老家来投奔我的,不知嫂嫂能否让她在咱们侯府里住着?她也是个可怜的,这才过了十七,爹妈就都没了。实在是无处可去了,还望嫂嫂怜惜。” 沈雨桃? 这个名字,倒是好听得很。 不过…… 灵霏微微挑眉,状似无意地问道:“既是你表妹,去你娘家住着就是了。何苦非要来这人生地不熟的侯府呢?” 将这么一个姿容可爱的小姑娘给带进来,若不是为了她的夫君梁天义,大概也就是为了梁一沉了。 果然在这京中,关于这种事,灵霏总是没有片刻的安宁。 灵霏如此说话,叫许佳影愣了愣,脸上却没有半分别的表情,反而是叹了一口气:“我表妹从小和我关系就好。原是要将她带去母亲跟前儿伺候的,可我那庶出的三哥是个混账的,总是对表妹动手动脚。天可怜见的小丫头,在许家的时候都快被吓死了,夜不能寐,母亲这才说,叫她来跟着我算了。” 将这个沈雨桃说的格外可怜,灵霏却心知肚明她要做什么,只微微一笑:“所以呢?你就将她带来了侯府?也不怕……我不同意?” 颇有几分试探的意味在其中,许佳影却是应着笑道:“我虽和嫂嫂没有相处太久,却也知道嫂嫂是个好脾气的。何况我将她带过来,可不是为了让她过来享福的。瞧着嫂嫂这院子里伺候的人也不多,平日里有忙碌得很。不如就将她留在嫂嫂这院子里,伺候兄嫂,如何?” 果然……是冲着梁一沉来的。 灵霏收敛了几分眸中笑意:“瞧她长得这般水灵,你也不怕这院子里的人就入宫你那三哥哥一般,要欺负了她?” 许佳影的眸色未变,甚至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意思在其中:“这院子里的人,如何会欺负人呢?嫂嫂能如此贤良大度地容了咱们进门,实在是嫂嫂的好。这事儿便是说去父亲那里,我也要将表妹留在嫂嫂院子里的,这样一来,也能显示出我们夫妇对兄嫂的关怀,嫂嫂还是不要拒我于千里之外了可好?” 又是将梁侯端出来,又是将他们夫妇这样的字挂在嘴边,要灵霏如何拒绝? 于是灵霏半真半假笑道:“我倒是没有旁的什么意思,只是怕她若是留在这里,受了欺负心里头委屈了,倒是辜负你今日这番好意了。” 反正……灵霏对梁一沉有信心,倒不如叫她们二人知难而退,又何必以这样的小事再去烦扰正在伤痛之中的梁侯呢? 不过这个许佳影,是不得不防了。 之前以为她会是个朋友,如今瞧着,她到更像是敌人了。 听到灵霏“松口”,许佳影也是喜出望外:“嫂嫂这说的是哪里的话?这院子里怎会有人欺负她呢?” 说罢,她又转了转眼珠子,小声道:“就算是真有人欺负她,也是她的福气呢!到时候多个人伺候在兄长和嫂嫂的身边,那也是好的!” 这话的意思还不明显吗? 不过灵霏却是微微一笑,并不愿与她计较什么:“既是如此,你能安心就好。不过她若是做错了事情……” “那嫂嫂只管惩罚她就是!” 许佳影将沈雨桃往前推了一把,甚至伸手轻轻掐了掐她的脸蛋:“她若是做错事了,嫂嫂和我说,我来亲自教训她就是了!” 很好,这个许佳影,倒是比自己想的还要果断一些。 于是灵霏大手一挥,就算是将她留在了这院子里。 许佳影高高兴兴地离开之后,灵霏即刻就冷了脸色,低头看向了沈雨桃:“她走了,你现在能告诉我,你是自愿来我们跟前伺候的,还是说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沈雨桃抬眸,惊讶地看着灵霏:“夫人是何意?” 灵霏的眸色,越发冷了几分:“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你说实话就是了。” 那沈雨桃的眼珠子果然是转了转。 可既然来到了这里,她也是笃定了心思的。 于是即刻就跪在了灵霏的跟前儿:“还望夫人垂怜,小女实在是无处可去了,只求伺候在这院子里!” 她“砰砰——”地就开始给灵霏磕头,倒是让灵霏觉得有些好笑了起来:“行了,不必做出这一副模样。这既是你自己的选择,日后你不要后悔就是了!” 她应了一声,而后退下。 却是叫一旁的粉儿皱了眉头,小叶也是心直口快对灵霏道:“夫人为何将她留下?她是什么心思,夫人的心里应该明白才是!” “自然明白。” 灵霏也不急,伸手戳了戳怀中小焰儿的脸颊:“如今咱们回到京中来,不知有多少人存了她和许氏这样的心思。我倒不如留个人在这院子里,一来日后也好堵了那些想送人进来的人,说是咱们这院子里的人足够了。” 她微微抬眸,眸色之间明明暗暗:“二来,留一个没有什么家世的在身边,她想做什么,许氏想做什么咱们都好掌控。总好过收一个控制不了的进来,日后这院子里还有的闹腾。毕竟不是在咱们伯公府,有些脸面,还是要给梁侯留着的。” “再说了——” 灵霏看向了外头,冰雪褪去,是暖阳当空:“我问她了,若是被这院子里的人欺负了该如何,许氏都说那是她的福气。咱们这院子里头,又不只有伯公爷一个男人,她们都不介意,咱们跟着瞎操心些什么?” “啊,对,是这个道理呀!” 小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即刻就明白了灵霏的意思:“若是这个沈氏和咱们院子里的侍卫小厮不轻不纯,那看她许氏要如何!夫人好手段,奴婢明白了!” 她们都放下了心俩,灵霏也是微微一笑:“不过这个许氏……她家中到底是支持圣上的,也总不好和她闹的太僵。这事儿不好叫父亲知道,但是你去传消息给梁天义。话里话外要透露出,许氏今日的做法已经将我惹恼的意思。即便是他再害怕许氏,如今这般情况之下,想必他的心里也该是要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的。” 小叶应声而退,粉儿也走上前来,接过了灵霏怀中的小焰儿:“夫人回到京中之后,总是要操劳许多事情。有时候想想,还不如在遣州的时候。咱们虽然日子过得是苦了些,但也什么都有。夫人和伯公爷整日也不必为了这些糟心的事情操心许多,那才叫好日子呢!” 是啊,如今回到了这什么都有的京城里头,他们反而开始怀念起在遣州的日子了。 疲惫之下,灵霏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对粉儿吩咐道:“过两日,你们成婚,你备好你的事情就是了。还有今日的事情,若伯公爷回来,你就将我的意思转达给伯公爷。他是个小心眼儿的,若是误会了我要给他纳妾,那咱们日后才没有好日子过呢!” 第三百一十七章她怎么了?! 粉儿笑着退下,灵霏便回到了屋子里。 本来是打算躺在床上歇一歇,谁成想大约是因为这两日太累了,不多时,她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一直到了半夜里头,才感觉到梁一沉带着一身的酒气,躺在了自己的身边。 于是灵霏的睡意,便全然都消除了。 她转身,就看到月色朦胧之下,梁一沉也还未睡。他睁着眼正瞧着自己:“阿霏,怎么醒了?” 灵霏抚了抚肚子,似是听到了旁边的屋子里小焰儿的恒计生还有乳母哄他的声音:“晚饭没吃,这会儿有些饿了。” 梁一沉伸手一捞,就将灵霏的纤纤腰肢一把搂了起来:“你和儿子一般,都在这时候饿了。正好,咱们起来吃点儿东西?” 他既是喝了酒,自然是吃过的,此刻是要陪着灵霏,灵霏顺势起身:“今儿怎么喝酒了?瞧着你心情好像不大好,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梁一沉亲自掌了灯,外头伺候在廊下的小厮就候在了门口。 吩咐了要厨房做些清淡饮食来,梁一沉才看向了灵霏,眸色认真道:“悠扬郡主走了。” “走了?!” 灵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悠扬郡主不是被他们放在囚车里带回来的吗?要说也应该是逃了,这句“走了”是什么意思? 梁一沉伸手,将自己的一只手腕搭在了灵霏的肩膀上:“是长公主将她放走的。去了哪儿我不知道,这事儿皇上也没敢对外说。但大约……也有太上皇的一分力。” 好似不管什么时候回到京都,都是如此多事之秋。 京都的风,是从不曾停下来过的。 灵霏即刻明白了梁一沉的意思,而后微微点头:“是了。郡主是长公主从小带大的,就如同长公主自己的孩子一样。如今长公主放她走,也未必是为了什么家国天下,只是想给她最后一条活路罢了。皇上这么长之间一直没有处罚她,不也是因为皇上不知该如何去做决断吗?” 她也伸出手,握住了自己肩膀上梁一沉的手:“你今儿是陪皇上喝酒?悠扬郡主虽只是个郡主,可和皇上一向也关系不错。又是……和你从小长大的。她变成今日这般,只怕你们的心里都不好受。” “我无所谓。” 其实每一次提起悠扬的时候,梁一沉的语气都很平淡:“不过皇上的确是不大好,他和皇后都待悠扬不错。” 他的手握着灵霏的手,带着绝无仅有的温暖:“阿霏,你放心。她此刻离京便如同是丧家之犬一般,已经显不出什么风浪来了。你和小焰儿,是我这一生都要保护的人,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们的。” 他是害怕悠扬郡主会伤害到他们,所以才这般心情不好? 灵霏反而浅浅一笑:“我们哪有那么容易就被伤害到啊?我是你夫人,小焰儿是你儿子。你只管在外头做你的事情就是,我们你不必操心。” 有时候灵霏觉得,是自己还不够强大,所以成婚之后,反而让量已成有了顾忌,总是不能放手一搏。 不一会儿,饭菜就上来了,因为是晚上,所以这饭菜显得格外清淡。 灵霏倒是觉得,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和梁一沉说:“这回紫雪还有粉儿的婚事,我想咱们要不亲自写帖子给各府?不过毕竟不是主子的婚事,而且咱们是在梁侯府不在自己家,所以肯定不能人人都叫。就叫那些平日里和只那么关系好的过来,虽说不在自己家,不过还是要大办一场,你看怎么样?” 这事儿也拖得够久了,梁一沉只对灵霏轻轻一笑:“你定就是了。” 于是这夜色之下,他们这屋子里的烛光显得格外温暖了几分。 第二日一早,灵霏就开始张罗着写帖子的事情了。她们二人的婚事定在元宵之后,这距离元宵也没有两日的时间了。 不过还有宫里头秀女的事情需要灵霏操心,这日子以来,灵霏是眼瞧着清瘦了些。 灵霏早上到了宫中的时候,秀女们已经都开始集合在听嬷嬷的训话了。 莲妃娘娘还没有来,不过镇国公夫人和安亲王妃都已经到了。 灵霏到储秀宫的时候,嬷嬷正在清点人数。不过灵霏第一眼就看到了邓怜枫,她们今儿还上了同样的一身衣裳,都是秀女衣裳的规格。实在是邓怜枫的长相太过出挑,让人一眼看过去,不注意到她都不大可能。 嬷嬷数来数去,是少了一个人。 灵霏也发觉了,和邓怜枫住在一起的那个金氏,好似不在队伍之中。 果然,音嬷嬷清点两遍之后,便来到了灵霏她们的跟前儿:“王妃、夫人,金氏不在。” 音嬷嬷看向了身后秀女的时候,就有人瑟缩地上前一步:“音嬷嬷,咱们早上起来的时候,金氏好似还没起身。她……她好像有些不舒服。” 所以人还在屋子里? 灵霏起身,对音嬷嬷道:“走,一同去看一眼。” 镇国公夫人也跟在了灵霏的身后,倒是怪腔怪调地开了口:“伯公夫人还当真是什么事情都喜欢亲力亲为啊!” 当着诸多秀女的面儿,灵霏自然不能由着她欺负,只冷冰冰道:“振国公公夫人不也喜欢什么事儿都要来凑热闹吗?夫人若是想清闲着,和王妃一同休息去就是了。” 灵霏的年纪是不如振国公公夫人,可身上的气势却是半分没输。 好在她们很快就走到了邓怜枫和金氏她们住着的屋子,否则只怕是镇国公夫人再开口,灵霏就越发要让她下不来台面了。 “叩叩叩——” 音嬷嬷自然是要先敲门的,不过语气却很是严肃:“金氏可在里头?” 等了半晌,里面没有人说话。 身后的秀女们都探着脑袋朝着她们这里看了过来,灵霏对音嬷嬷略微点头:“开门。” 她后退一步,对那屋子里始终保持着警惕。 音嬷嬷这才上前,一推门,倒是很轻松地就将门给推开了—— 毕竟是女子所居住的屋子,门一打开的时候,灵霏就闻到了里面有一股子脂粉味道。不过世家贵女们咏鹅之分自然不会差,这味道也并不难闻。 这偌大的一个屋子里,挤着摆了五张床。正对门的正中那张床上没有叠被子,瞧着里头鼓鼓囊囊的,的确像是躺了一个人的模样。 音嬷嬷上前,轻轻地拍了拍那被子:“金氏可是身子不舒服吗?” 那床上的人,却仍然没有反应。 倒是镇国公夫人有些不耐烦地上前一步,一把扯开了被子:“这是干什么?是死是活,你倒是说句话啊,不好叫这么多人都等着你的!” 被子扯开的时候,蜷缩在被子里的金氏也正好转过身来—— “嘶——” 灵霏听到了镇国公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这……这是怎么回事?!” 正躺在床上的金氏转过来的时候,脸上的模样十分骇人!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脸上啃食过了一般,她的整张左脸都是血肉模糊的样子! 而且那血肉模糊之间,还带着一些红色黄色混杂在一起的脓疮,从眼角到嘴角,脸颊这一片尤为可怕! 她的右脸,是稍稍比左脸好一些的。但右边的唇角却露出了森森的白牙,她的被子上和枕上,全然都是红红黄黄不知流出来的是脓还是血! 她的眼睛是闭着的,眼皮上也有红色的痕迹,只有胸口的略微起伏表示这,她至少还是活着的。 “叫太医来!” 灵霏第一个反应过来,皱眉看向了外头:“而后封锁这里所有的屋子,仔仔细细地搜查一番。” 她跺了跺脚:“尤其是这间屋子,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她们总管着秀女的事情,却出了这样的大事,只怕也是难辞其咎。 果然,太医来的时候,已然惊动了皇后和太后。 莲妃带着皇后和太后娘娘匆匆赶来,太后劈头便是对灵霏和安亲王妃骂道:“皇上今年好不容易举行一次选秀,你们就是这样负责的吗?!本宫瞧着,你们全都是废物!” 灵霏微微挑眉,却听得一向都好脾气的安亲王妃冷哼一声:“这是秀女们之中有人存了心思,只怕是无论如何也防不住的。太后娘娘与其怪咱们,倒不如问问莲妃娘娘怎地这时候才来?这屋子昨儿晚上在分配的时候,可是交给莲妃娘娘照看了。太后娘娘便是要责怪,也该从莲妃娘娘怪起!” 果然,这位安亲王妃是聪明人。 昨儿她们三人留守在此,每个人都分了屋子负责。 灵霏瞧着莲妃的脸色变了,便知道安亲王妃说的没错。 只怕是莲妃也没想到,这一届的秀女之中,竟然会有如此大胆的,敢在进宫的头一日,就在宫里头动手! 太后回头,瞪了莲妃一眼。 太医这才着人将金氏往外抬,而后对她们道:“她是中了毒,这张脸只怕是保不住了。” “哼,保不住了就留她一条命,送出宫,送回她家里就是。” 太后冷哼一声,遮掩口鼻,似是觉得晦气。 第三百一十八章混乱的朝局 皇后这才看向了灵霏她们:“这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总有人要回话,灵霏想上前一步,却瞧着安亲王妃先上前,对着太后和皇后规规矩矩地跪了下来:“回两位娘娘,是我们将秀女们照顾不周。这事儿我们必定会在第一时间之内查个水落石出,还望二位娘娘给我们一个机会。” 安亲王妃这话也算是说的真心实意了,皇后娘娘点饿了带你头:“罢了,谁能想到今年的秀女之中,竟有如此胆大之人呢?” 太后却是不依不饶:“皇后便是这般治理后宫的不成?如此不成器,也怪不得这一届的秀女都敢如此胆大妄为了!” 她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在说皇后懦弱,所以管不好这偌大后宫吗?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下皇后娘娘的面子,太后这也的确有些过分。 果然,皇后的脸色即刻就不好看了起来。 太后却依然不依不饶地对安亲王妃道:“哀家限你们五天时间之内,将这事儿给哀家查个水落石出!否则的话,哀家要你们好看!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留你们有何用?!” 说着,太后的眼神却还似有若无地往那邓怜枫的身上看了过去。 虽说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可太后却丝毫没有避讳,反而是对安亲王妃警告道:“当然了,如果你们想借着这件事去针对什么人,那哀家也是绝不可能答应的!” 说的不就是让她们不要动邓怜枫吗? 安亲王妃点头称是,太后这才瞪了皇后一眼:“行了,这样的小事还要哀家出面,你们自个儿决定,哀家累了!” 所以她来到此处,就是为了这些事? 或者说她来到此处,就是为了邓怜枫罢了。 太后走后,皇后的目光也放在了邓怜枫的身上。不过她比太后可直接多了,只是看着邓怜枫感叹道:“怪不得你还未入京,这净重之人便都知道你的大名了。果然是如同九天仙女一般的人儿,入了宫中,也不算是亏了你这容貌。” 灵霏是不赞同这话的:难不成天下稍稍有才有德有貌的女子,都非是要入了宫中,才算是不枉此生吗? 不过皇后说什么便是什么,瞧着邓怜枫给皇后行礼谢恩,灵霏的心里也有了一个想法。 皇后走后,莲妃自然是要留在这里的。 她没好气地看向了区域三人:“本宫不过昨夜一夜不在,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如今该如何?” 安亲王妃却是转了转眼珠子,将这事儿交给了莲妃处置:“这事儿,还是由娘娘来处理!” 谁都不愿意揽下来这件看上去就如此复杂的事情,莲妃也瞪大了眼,自然不愿。 可还未等莲妃说出什么话来,灵霏便上前一步,对莲妃笑道:“王妃说的是呢!这事儿唯有莲妃娘娘能处理,咱们旁人都是没有法子的!” 在此时此刻,她对莲妃的夸赞,倒是丝毫都不吝啬:“第一,娘娘对着宫里头的情况比咱们都熟悉,要用什么人,怎么用怎么查,自然都是娘娘最为明白的。” 看着莲妃的脸色都变了,灵霏则是继续道:“第二,这屋子本就是昨儿莲妃娘娘您该管着的地方。如今有人在娘娘的眼皮子地下做出这样的事情,臣妇知道,娘娘的心里必定是不能忍受的。所以娘娘在此处调查真相,也让咱们所有人都能安心了!” 她甚至毫不吝啬地对着莲妃福了福,这才看向了身后惶恐的秀女们,声音都大了几分:“想必娘娘一定能给咱们,也给这些被吓坏了的秀女们一个交代的,娘娘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会儿的莲妃,如何能说一句“不是”? 于是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看着灵霏:“宁伯公夫人,当真是舌灿莲花啊!” 灵霏微微一笑,就当是在夸她了:“比起莲妃娘娘,臣妇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好好学习呢!” 莲妃拂袖而去的时候,镇国公夫人也是走上前来,看着灵霏,眸色之中带着几分忽明忽暗的光亮:“宁伯公夫人何必这般?在这宫里头出头,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像是在提醒自己,可更像是在警告自己。 灵霏垂眸,浅浅而笑:“若叫我做一辈子的糊涂人,倒不如将话说个痛快。” 语气里的暗讽之意,自然也叫镇国公夫人听得明白。 她的眼神越过灵霏,看向了站在院子里头装作一副害怕模样的邓怜枫:“其实咱们都知道这件事是谁做的。这样的女子,竟然让这么多人争抢,你觉不觉得很可笑?” 如果不是因为她们阵营不同,灵霏觉得自己可能会和镇国公夫人关系很好。 不过此刻,灵霏却是故作轻松地笑道:“反正如今这烫手山芋不在你我的手中,咱们好生将这选秀结束,就算是对得住咱们想对得住的人了。” 这一次,换做灵霏先行离去。 因为有了金氏的事情,所以秀女们之间的气氛,倒是开始变得凝重了起来。 那信想要入宫做主子娘娘的宏图大志都被金氏的惨状吓跑了,灵霏甚至明显能感觉到,有几个家世不太高的秀女,已经打了退堂鼓,生出了想回家的心思。 原本这选秀之中,除了邓怜枫之外,旁人并非一定要入宫的。 灵霏便也对音嬷嬷吩咐了,若是真有秀女已经志不在此,到也不必强迫她们就是。 这后宫之中-出了事,前朝也没有闲着。 灵霏回府的路上,就听闻了一件噩耗:南蛮国派来京都的使臣,在刚入边境的时候,就被杀了! 南蛮国在边境布置兵马,和这朝中陷入了剑拔弩张的境地。 圣上是不想和南蛮国直接动武的,毕竟是许多年都不曾在南边发生战争了,两国的关系也一直不错,又何必非要劳民伤财地让两国边境陷入战火的荼毒之中呢? 所以圣上几次三番亲自修书送去南蛮,希望知道南蛮为何突然在边境布置兵马。 南蛮也在月前终于有了回应:他们会派遣使臣来朝中,面见圣上说明南蛮情况。 谁知,使臣入朝的第三日,探子便在闵州失去了使臣的消息。 而近日一早,闵州那边就来了消息,说是在闵州境内发现了一队南蛮人的尸体。 根据他们随身携带的包袱里的东西,可以确认的是,这一队南蛮人的尸体就是要来京中面见圣上的南蛮使臣的队伍! 而且让人更加不安的是,闵州在来的消息上也说明了,他们的仵作经过初步勘验,基本上可以证明,这一队使臣的队伍是被人从暗处袭击,而后杀害的。 这就正式意味着,有人不想让南蛮和朝中交好。 南蛮国本就处在内乱之中,如今又大军压境,几乎和朝中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灵霏回到家中的时候,梁一沉也刚好回来。 他看着很疲惫,灵霏没有多问。 梁挺和梁拔却说,平日里上朝的时候,不管旁人说什么,梁一沉基本上都只是听。若有什么自己的想法,会私下和圣上说。 可今日朝廷之上,已经有许多人说要放弃和南蛮的关系。梁一沉到底是没忍住与他们争辩,在朝中废了许多的口舌。 然而太上皇的势力丝毫不减,他虽据理力争,却也只能和太上皇的人保持谁也不压倒谁的状态罢了。 朝中如此,后宫也是如此,还有南蛮边境的事情。 自从皇上登基以来,也没有一天的好日子过。 灵霏也没有即刻就去打扰梁一沉,反而是去厨房里想亲自给梁一沉做些小吃食。 哪知到了厨房里头,就瞧了沈雨桃正在里头忙活着。 她手中在做的,可不是梁一沉爱吃的那两样糕点吗? 其中有一样梁一沉爱吃,却不常常吃,而且很难做。 灵霏不动声色的进门,倒是将沈雨桃吓了一跳:“夫人怎么来此处了?厨房油烟大,夫人可别呛着了!” 灵霏随手拿起了她做的一个糕点尝了一口,倒是赞不绝口:“不错,手艺真不错。一会儿你随我去书房,亲自将这糕点送给伯公爷。” 这两日沈雨桃几乎没有任何能靠近梁一沉的机会,此刻听了灵霏这么说,自然喜出望外。 不过片刻,她就将东西装好,跟在了灵霏的身后。 灵霏一路朝着书房走去,也是对沈雨桃问道:“来到京中之后,可有去什么地方游玩过?” “不曾呢,日日在府中,也是闷得慌。” 沈雨桃的回答没有半分错处。 灵霏则是轻轻一笑:“那你又如何会知道,这桃酥里头要放上紫梅的花瓣是伯公爷最爱吃的这一种?若我没记错的话,这京中的紫梅唯有京郊尼姑庵里才有。那尼姑庵是不允旁的府邸的家丁或者丫鬟将紫梅带走的,唯有你亲自去了,得了师太的喜欢,才会赠你一两株。而且这师太可怪癖的很,只赠给有缘人。” 桃酥里加紫梅花瓣,是唯有梁一沉爱吃的吃法。 说起这位师太,灵霏的语气倒是有些不屑:“可她的有缘人啊,不过都是些官宦人家的女子罢了。若你不是亲自去了,她也知道你的身份,如何会赠你紫梅?” 第三百一十九章元宵到了 不过这么轻易就被灵霏给戳穿了心思,沈雨桃的表情一时变得有些难堪了起来:“是……我曾……来京中的路上,去过尼姑庵。师太也赠了我这紫梅,总……总不会是错事?” 连说话都不利索,如何能入得了梁一沉的眼? 灵霏微微一笑:“错自然是不算错的,不过做人就该当坦诚些。你如今既是在我府中,也该瞧瞧我们这院子里的人都如何为人处世。若日后又什么行差踏错,也总不至于怪罪到我们院子的头上就是。” 这话是提醒,更是警告。 只言片语的功夫间,就让沈雨桃低了头,不敢对灵霏再多说什么。 灵霏一路带着沈雨桃走向了梁一沉的书房,瞧着此刻梁一沉正是在书房之中。 他写着什么,看到灵霏来了,也没有半分遮拦:“坐,今儿宫中的情况如何?” 沈雨桃“贴心”地将食盒子里头的东西一一摆放在梁一沉的跟前儿,她今儿还专门送了许佳影送给她的香膏,此刻在梁一沉的周围,便是盈盈香绕鼻。 不过梁一沉却是抬都不曾抬起头来看沈雨桃一眼,反而对灵霏道:“听闻宫中今日出事了?” 灵霏略微颔首,斜斜靠在一旁的椅子上:“是,金氏被毁了容。满天下的人只怕都要知道,这事儿是邓怜枫做的了。这姑娘长得倒是真不错,不过手段也的确狠毒。要毁就毁了旁人的一辈子,还真是做事老道。” 她没有避讳沈雨桃,因为这事儿外头总有一天会知道。 而且……她还有自己的打算。 果然,来给你一次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灵霏:“她有这般能耐?” 却是感觉到沈雨桃就在自己的身边,这才皱眉对沈雨桃道:“杵在这里做什么?下去!” 他这模样,可半点儿都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让沈雨桃也愣了愣,脸上很快就生出了几分尴尬和几分羞愧来。 灵霏示意她走过来站在自己的身旁,才对梁一沉道:“不过我倒是觉得,正是因为她是这样的人,咱们才更要将她留在皇上的身边。” “哦?” 梁一沉放下手中的笔:“愿闻其详。” 灵霏示意沈雨桃给自己倒一杯茶,这才缓缓道来:“邓怜枫的容貌,咱们就不必多说了?算是这天底下一等一的美人儿了,伺候在皇上的身边,便是这张脸都能讨皇上一个高兴。” 梁一沉点头,目光终于落在了给灵霏添茶倒水的沈雨桃身上。不过片刻功夫,却又将自己的眼神挪开。 灵霏感觉得到,与梁一沉会心一笑:“再说此人的手段毒辣,我倒是觉得未必是坏处。如今皇上身边,是没有几个得力的妃嫔的。便是皇后娘娘的性子,也实在是太柔弱了些。就说这事儿闹开之后,太后娘娘便当着咱们所有人的面儿将皇后训斥的一文不值。皇后除了低头认错,便别无他法,可算是丢尽了颜面。她做个太子妃还可,可做皇后娘娘,实在是太没有手段了!” 梁一沉也随着灵霏的模样,靠在了椅背上:“从前皇上就和我说过,觉得皇后的性子有些太弱了。别说是太后娘娘了,便是宫里头脾气大些的妃嫔,皇后娘娘都压不住。” “是啊,而且皇后娘娘的出身也不算是特别高。” 灵霏想到此处,是叹气摇头:“出身如此,又性子柔弱。连个后宫都不能治理妥善,又如何能在皇上的身边,陪着皇上一同指点江山?若有朝一日真有什么事情让皇后娘娘出手,她也未必能做的周全。” 瞧着梁一沉又是点头,灵霏才继续道:“再看这个邓怜枫,光是她这般手段和胆识,就让我很是欣赏。她和金氏起了冲突不假,那一日她们二人都被我罚跪在长街,人来人往地看着。金氏后面就消停了,连头都抬不起来了。再看这个邓怜枫,居然若无其事,而且还在分配屋子的那天,主动要求和金氏住在一起。当时大家还以为,她是要不计前嫌,和金氏和好呢!” 冷冷一笑,想起当日的邓怜枫,灵霏也是不寒而栗:“可后来呢?那么多秀女,还有镇国公夫人和安亲王妃都住在储秀宫。邓怜枫却能做事这般果断,说毁了金氏就毁了金氏。而且出事的今儿一早,她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不管外头多少人都对她议论纷纷,甚至有的秀女已经开始远离她了,可她的模样还是一如往日。就这般胆识,怕也不是旁人能比得上的?” “的确如此。” 梁一沉也敛去了眸中笑意,认真看着灵霏:“作为一个女子,她能做到这般地步,是旁人做不到的。只怕别说是这一届秀女了,就是接下来还有人入宫,也不如她。她能跟在皇上的身边,是能帮助皇上不少的。” 灵霏喝了一口茶,而后继续道:“最后一点,就是她的身世。若她是京中人,不管身世如何,总归身后要牵扯许多利益。可她不是京中人,这就好办许多,做很多事情的时候也不怕得罪旁人了。所以我是想好了,这一次的选秀,我无论如何,都要让她去到皇上的身边。只有她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皇上。” 话说到此,灵霏也觉得时间是差不多了。 果然,灵霏和梁一沉都停下来喝茶的时候,就瞧着沈雨桃盈盈走向灵霏的跟前儿,对灵霏和梁一沉拜了拜:“爷,夫人,恕我实在是无能。也听不懂爷和夫人说什么,便不在这伺候打扰了。” “唔,你退下。” 灵霏对她挥了挥手,她便依言而去。 人刚走远,就听到梁一沉冷冰冰的声音对门口梁挺道:“将这些糕点都拿出去喂狗。” 他从不吃不信任的人给的东西,这个沈雨桃自然也不例外。 灵霏微微一笑,靠在椅背上:“那紫梅,可不易得。” 梁一沉起身,眼中的冰霜即刻消退:“你这番话,更不易得。” 瞧着他走来,灵霏的某种越发欣喜:“你说,她这么着急干什么啊?” 梁一沉坐在灵霏身边,伸手轻轻敲了敲灵霏的脑袋:“自然是去将咱们的话告诉想知道的人。看来……咱们该给梁天义再找一个家世靠谱一些的女子了。” 这些日子和梁天义相处下来,灵霏早已了解梁天义的为人,也是狡黠眨了眨眼:“找个女子是不难,可到底还是要利用他。瞧着他是个蠢笨的,从前大约也不是真心要和你作对,你确定要利用他吗?” 不是怕旁的,只是怕日后若是想起这些事,梁一沉自己的心里不好受。 梁一沉却是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当做是还了他从前在曲氏的指使下和我作对,反正人生在世,我们哥俩谁欠了谁的,是永远也说不清了。” 是啊,所以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真的怪过梁天义。 有时候灵霏觉得,当梁天义这样的一个蠢人也挺好的,每天都没有什么特别大的烦恼,只顾着自己吃好玩好就是了。 梁一沉起身,若不是还有事情做,他是当真不愿意离开灵霏半步:“今日的话,我会全数和圣上讲明的。邓怜枫进宫,只怕这些日子你也没有好日子过了。阿霏,辛苦你了!” 灵霏也起身,伸了个懒腰,顺手就抱住了梁一沉的腰:“不辛苦,倒是这两日府中有喜事。你再忙,那一日也不要乱跑啊!” “好。” 梁一沉低头,轻轻在灵霏的额间印下一个口勿:“阿霏,有你真好!” 这话他说了许多次,可也正是灵霏想同他说的话。 外头的事情再多,哪怕这京中的局势再乱,只要梁一沉在身边,其实灵霏就什么都不怕了。 为了梁一沉,为了小焰儿,也为了这个家,她可以将自己当做三头六臂的人。 自忙起来之后,灵霏每一日睡得倒是都不错。 而且忙了两日没怎么看小焰儿,再转头的时候,就发现小焰儿已经眼瞧着是长大了。 十五元宵之日,就在这忙碌之中很快地到了。 毕竟是元宵,大多秀女们还是头一次在年节的时候离家,所以情绪都不是很好。 连邓怜枫在早上晨课的时候,都哭了一场,说是想家了。 她在秀女们之中还挺有感染力,一个哭了,个个都跟着哭了起来。嬷嬷们哄了好半天,还是灵霏来了之后,她们才都因为害怕灵霏,而渐渐停止了哭泣。 见此情况,莲妃娘娘自然要忍不住地揶揄灵霏:“呦呵,如今咱们这位伯公夫人怕不是成了人人害怕的丧门星了?姑娘们瞧见了你,连哭都不敢哭了!” 灵霏微微挑眉,转头看向莲妃:“那也总好过,宫女儿见了娘娘,都要跪在皇上的跟前儿哭鼻子?” 前儿莲妃跟前的一个宫女,在皇上面前告了莲妃一状。 其实人人都知道,皇上是为了打压莲妃是太上皇的人,所以斥责了莲妃。 不过这事儿,也算是宫中的一个笑话了。 第三百二十章莲妃娘娘动了胎气! 此刻被灵霏这么突然说出来,莲妃娘娘自然没了脸面,几乎恼羞成怒地走向了灵霏—— 不过灵霏可不是那任凭旁人捏圆搓扁的性子,她身边自也有人护着。 莲妃娘娘还未走到灵霏的跟前儿,已经被人挡在了前头。 别说是安亲王妃一副要维护灵霏的样子,就是镇国公夫人,也是轻轻地拉了拉莲妃娘娘的衣袖:“娘娘,正事要紧,还是不要与她多做计较了?” “哼——” 莲妃娘娘冷哼一声,而后一把甩开了镇国公夫人。 虽不再走上前来,却是直指着灵霏怒道:“秦灵霏,你别得意,有你给本宫道歉的一日!” 说罢,她竟是突然脸色一变,而后捂住了自己的小腹,“哎呦哎呦”地叫喊了起来:“来人啊,本宫的肚子疼!” 灵霏皱眉,看着她的脸色突然就变得有些煞白了起来,便知道她大约并非在装模作样。即刻就着人喊了太医过来,又亲自和安亲王妃还有镇国公夫人将她送回了自己的宫中。 自然了,元宵节就要来了,这日子里灵霏也吩咐了音嬷嬷,可以让秀女们都休息一日。年节的时候有些秀女就在路上,没有在父母家人的身边守着,元宵节若是再叫她们如同往日一般辛苦地学习,只怕也是实在有些太过苛刻了。 音嬷嬷退下之后,灵霏便守在了莲妃所在的莲花宫。 这莲花宫的名字听起来倒像是专门为莲妃所住的地方,不过实在算是在这宫中很偏僻的地方了。 入莲花宫便能瞧见一方大池塘,只是如今都被冰雪所遮盖,什么也瞧不见就是。 莲花宫虽地处偏远,却十分奢华。灵霏虽不算太过了解圣上,也知他其实并非十分喜欢奢华之人。 如今莲妃能做到这般位份,只怕除了自己的家世不错之外,也与太上皇和太后对她的处处提拔脱不了关系。 莲妃娘娘被送入寝殿的时候,安亲王妃便走到了灵霏的身旁:“这事儿只怕抬头一会儿是要咬死你,若她怀孕了,你可要做足准备。” 不是安亲王妃多想,只是这宫里头捂着肚子的,能有几个不是和怀孕有关的事情呢? 灵霏反而微微一笑,示意安亲王妃放心:“她不会那么蠢,以自己的孩子来换拉下来我的机会的。我就是个臣子的夫人罢了,她若有这样的心思,倒不如用在皇后娘娘的身上只怕才更好用。” 这宫里头的女人,视子嗣为最重要的事情。只怕是莲妃娘娘这一次若真要拿子嗣做文章,也早就是知道自己已经怀孕的事情的。 既然早就知道,哪怕这孩子要真的有什么事,莲妃又如何会将这样好的“机会”白白浪费在灵霏的身上呢? 果不其然,太医从里头走出来之后,便对所有人道:“莲妃娘娘已经有了两月有余的身孕了,不过此刻动了胎气,只怕不好。老臣去给娘娘开方子,各位还是请圣上前来定夺就是。” 这边太医话音才刚落,那边灵霏就听到了寝室之中的莲妃忽而大声哭喊了起来:“秦灵霏,本宫的孩子若是要有半分差池,本宫一定与你没完!” 她自然是故意的,要叫这阖宫众人都知道,灵霏惹恼了她,所以才叫她动了胎气。 安亲王妃的脸上有些担忧:“你看,叫我说中了?” 灵霏却是不急:“无妨,等皇上和皇后娘娘来了,再行定夺便是。” 既然是事关龙嗣,皇上和皇后自然要在第一时间赶来莲花宫。 皇后匆匆地进了寝殿,皇上不过刚在这正厅之中站稳,就瞧见了莲妃的贴身宫女“扑通”一下跪在了皇上的跟前儿,就开始声泪俱下地哭诉:“皇上,请皇上为我们娘娘做主啊!” 这流眼泪的速度,灵霏觉得就算是从前在秦家的那位孟氏都未必比得上她。 而后,她即刻就哽咽着道:“今儿莲妃娘娘去了储秀宫不过片刻,回来了就变成了这般模样!太医说,娘娘已经怀有两个月的身孕了。如今这阖宫众人都知道,是宁伯公府人与娘娘争吵,让娘娘动了胎气。自接手储秀宫的事情以来,娘娘便对宁伯公夫人处处忍让,可如今事关龙嗣,还请皇上为娘娘做主啊!” 呵,真是好一副忠仆模样! 一番话说得是声泪俱下滴水不漏,也不知此前在心里头默默背了多久,才能一口气连顿都不带顿一下地就说出这么多来。 显然,圣上的眸中并没有因为她的哭诉而对莲妃产生什么同情的心思。 其实想想也是,如今莲妃怀孕了,就证明太上皇的手中很可能即将多一个能利用的皇子了。这个孩子是圣上的孩子,却呀瓯北太上皇所用。 何况圣上对莲妃从来都是敷衍,莲妃有了孩子,只怕圣上也未必能法子内心地感觉到欣喜? 不知怎地,灵霏便想起了小焰儿。 做了母亲之后,她方才知道,孩子是这天底下最可爱也最单纯的生灵了。 她可以为了小焰儿去死,梁一沉也是。 可作为皇家的子嗣,莲妃娘娘腹中的这个孩子还未出生,就已经被母亲算计,又被父亲如此斟酌。 皇家的富贵,真的值得让人从一出生就没有选择亲情美好的权力吗? 灵霏再一次默默在心里发誓:只要日后小焰儿能健健康康的,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情,能不要走歪路。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不管小焰儿想要做什么,她这个做母亲的,都绝不会阻拦。 等那宫女哭诉完了之后,才发觉圣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为了不让事情显得太过难堪,倒是灵霏主动上前,对着圣上盈盈一拜:“皇上恕罪。臣妇今儿的确是和莲妃娘娘争执几句,不过储秀宫的人也都瞧见了,臣妇不曾说什么太过分的话。只是玩笑几句,没想到惹恼了莲妃娘娘,是臣妇的不是。” 看似在认错,实际上灵霏口口声声都在辩解。 便是看在梁一沉的面子上,皇上也不会真的和灵霏计较什么,只对那宫女道:“太医怎么说?” 那宫女没想到在这事儿上,皇上都能如此放过灵霏,也刻意将事情往狠了说:“太医说,娘娘这一次动了大胎气。若是再这么憋着气下去,只怕孩子是保不住的!” “哼——” 却听得圣上冷哼一声:“她入宫这么多年,如今总算是身怀有孕了。若是连龙嗣都保不住,还有何用?!” 看来灵霏的判断是错了:皇上对莲妃不是模棱两可的态度,而是一点儿都不喜欢莲妃,甚至可能有些厌恶莲妃。 既然如此,还叫人家怀了孕。 灵霏反而觉得,圣上的这般做法,也不算十分妥当就是了。 而听闻此言,那宫女吓得抬头便是一个哆嗦:“皇上……皇嗣要紧啊!” 皇后此刻也从殿后头走了出来,对皇上摇了摇头:“太医说,莲妃的情况不太好。” 其实看皇后的神色,想来她也不能笃定,太医说的到底是真还是假。 这事儿好办! 灵霏上前一步,对皇上“建议”道:“如今在这里的不过就只有一位太医,想来诊断之中有所误差也说不定。何况都说人多势众,莲妃娘娘如今既然情况如此严重,臣妇以为,倒不如叫太医院的当值太医们都过来,多看看莲妃娘娘,说不定哪一位太医,就有什么新的法子能帮助莲妃娘娘呢!” 既然说自己严重,那就叫所有的太医都过来。 灵霏就不信了,拆不穿莲妃这小小把戏! 果然,听闻此言,那宫女便即刻摇了摇头:“不……不必这般麻烦了?” “混账!” 一向都温和的皇后,却在此时突然皱眉,对那宫女开始发难:“主子说话,岂有你一个宫人插嘴的道理?!若是莲妃的病情因为你这一句话给耽误了,你是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皇后如此威严,叫那宫女是有苦说不出,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自有脚快的宫人去请太医院的太医们过来,而此刻内殿的莲妃还不知外头的情况,只是一直在哭喊着:“皇上,皇上救救臣妾,救救臣妾的孩子啊!” “秦灵霏,你害死了本宫的孩子,本宫绝不会饶恕你的!” “皇上,皇上!臣妾好疼啊!” …… 这听上一两句就罢了,莲妃如此哭喊,别说是皇上了,就是灵霏都觉得有些聒噪头疼了起来。 但自始至终,皇上都没有进去看一眼莲妃。 很快,太医院的太医们就都来了。 他们一同进了后殿的时候,莲妃的叫声就倏然消失了。 片刻的功夫,太医们就得出了诊断结果:莲妃娘娘有两个月的身孕不假,不过胎像很稳,莲妃娘娘的身体也好,所以不必太过担心。 至于动了胎气这一说,更是完全没有的事情,还请皇上和皇后娘娘放心就是。 这话一出,灵霏也是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果然,这个莲妃是耍手段。 可惜了,这手段也并不十分高明就是。 第三百二十一章梁一沉是叛国之人 但是可能所有人,包括俩呢覅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一件事:她如此做法,不仅仅只是将灵霏他们欺骗了。 更是将皇上和皇后娘娘欺骗了,好似全然将皇上当做了可利用的棋子一般。 果然,虽然知道了莲妃怀孕是喜事,可皇上的表情还是不受控制地阴沉了下来。 他低头,看向了那宫女儿:“你不是说,莲妃娘娘动了胎气,被伯公夫人给气着了吗?” 那宫女死死地低着头,结结巴巴道:“奴婢……奴婢也只是方才听太医说了那么一句。奴婢心慌意乱了,只是因为担心娘娘!” “呵——心慌意乱?” 皇上也不是傻子,看着那宫女的神色越发冰冷几分:“你若是心慌意乱了,又怎能将方才那一番话说的如此顺畅?” 宫女儿咬着唇,身体因为害怕而微微颤抖了起来:“奴婢……只是……只是太担心娘娘了。所说的一切,都是有感而发罢了!” “拖下去!” 圣上已经厌烦听着这个宫女一次又一次毫无意义的辩解了,他挥了挥手,一句话便定了这个宫女的生死:“欺君罔上,信口开河,污蔑朝廷命妇。即刻杖杀于莲花宫钱,叫周围的宫女太监们都来观刑。也好让这宫中的人都知晓,日后再做出这般欺君罔上胡言乱语的事情,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这一次,圣上是真的生气了。 连灵霏都能感觉到他的雷霆震怒,也怪不得圣上,最近这些日子圣上要处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莲妃此刻再闹出这样的事情,岂不就等同于火上浇油了吗? 圣上雷霆发怒之后,这前厅之中的人都全然安静了下来。 无人再敢多加招惹,圣上却朝着寝殿踱步:“走,咱们去看看莲妃。” 不知是对谁说的,安亲王妃给灵霏使了个眼色,灵霏便也跟在了圣上的脚步之后人了内殿。 内殿的炭火烧的有些太过旺盛,扑面而来的热气让灵霏有些呼吸不畅的感觉。 圣上更是冷哼一声,烦躁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襟:“这只怕是将别的宫里头几年的炭火都放在一个寝殿之中了?不觉得闷得慌吗?” 他生了气,自然有太监宫女们去将炭火熄灭了一些。 方才在外处置那宫女的事情,莲妃自然也听到了。 此刻不敢哭喊,只是顶着一张委屈的脸,红着眼眶看着圣上:“皇上……如何生这么大的气?臣妾也是担心腹中的皇嗣啊!” 皇上坐在莲妃的床边,瞧着莲妃朝着自己伸手而来,却将手不着痕迹地挪开了,似是半点儿都不愿触碰到莲妃:“朕为何生气,你的心里当是比谁都该明白才是。” 他也不在乎当着灵霏她们的面儿,对莲妃是越发冷淡:“从前你入府的时候,是个直爽的性子。后来缘何变成这般,朕不想计较。可在你自己有了决定的那一日,朕就与你说过,你要想好未来的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于朕,甚至做出一些不可饶恕的事情。莲妃啊莲妃,你当朕是什么?!” 他这话说的眼中,可灵霏好像从里面听出了不同的意思来:皇上这是觉得心里头委屈生气吗?怎么好像有一种他被莲妃娘娘背叛了的感觉? 说起从前,其实皇上的心里,也曾对莲妃动过心? 灵霏小心翼翼地看向了站在一旁的皇后娘娘,果然瞧着她眼中带着旁人都瞧不见的暗淡。 她对皇上是真心,自然比灵霏更能感知到皇上如今所想。 灵霏几乎没有办法去想象,如果梁一沉此刻对另一个女子说出了这番话,她得有多心痛啊? 莲妃听明白了皇上的意思,低了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而皇上却是站起身来,低头看着莲妃的眸子里带着格外的冰冷:“莲妃,你如今既然又孩子了,就不便再太过操劳了。安心地将储秀宫的事情都交给三位夫人,你安心养胎就是。” “皇上——” 听闻此言,莲妃也是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惊讶地看向了皇上:“皇上这是要夺了臣妾的权吗?!” 皇上只挑眉冷笑:“夺了你的权力?若朕要夺了你的权力,你便不是莲妃了。何况你如今怀了身孕,是我朝中的有功之人,朕又如何舍得夺了你的权力呢?只是为了你着想,让你安心养胎不要去想其他的事情。是朕的一片心意,莲妃你难道不想领受吗?” 皇上如此,安亲王妃也是上前一步,对莲妃笑道:“臣妇恭喜娘娘贺喜娘娘。臣妇瞧着,皇上对娘娘是何等的温柔贴心啊,将所有的事情都为娘娘想好了。娘娘也放心,日后臣妇与镇国公夫人还有宁伯公夫人,一定会将这一次选秀的事情办好的,这些琐事,如今就不必莲妃娘娘操心了!” 安亲王妃很是会说话,这三言两语下来,竟是叫莲妃娘娘不知该说什么了。 莲妃娘娘也没想到,她本是想用身怀有孕的事情给灵霏挖一个坑的,怎么如今反而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皇上再没有看莲妃,只是转头对皇后道:“莲妃的胎就交给你照看了,朕御书房还有事,便先行离开了。” 众人皆行礼,喊恭送。 皇上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回头看向了灵霏:“宁伯公夫人今儿也辛苦了,伯公爷在家中等你,元宵之后你府中还有喜事,就早些回去。否则只怕明儿宁伯公又要和朕抱怨,说宫中琐事太多,拖住了你的脚步。”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留了灵霏一人在这里脸都红了! 皇上分明说话的语气很严肃,可灵霏怎么就是觉得,他是在揶揄自己揶揄梁一沉呢? 不过还真是如圣上所言的一般,灵霏回到伯公府的时候,就听到了梁挺和自己说,梁一沉可抱怨了一下午了。说是宫中事情繁多,圣上何苦非要将如此差事交给灵霏呢? 如今小焰儿还小,这府中也总是需要灵霏上下打点。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小焰儿,一刻都离不开灵霏呢! 还好,元宵之日,灵霏是可以休息一日的。 只是年节的时候他们都不曾入宫参加宫宴,这元宵的宫宴,是无论如何都推拖不得的了。 一上午的时间匆匆而过,下午的时候,灵霏就要换上衣裳和梁一沉一同入宫了。 宫里头来人说,叫他们带上小焰儿,孩子多了也热闹。 不过灵霏和梁一沉都是一个想法:绝不能带上小焰儿。 宫里头人多手杂的,他们虽能护住小焰儿,但保不齐有人会在食物上头做手脚。 更何况,到时候若太上皇和太后当着众人的面儿要抱去小焰儿,他们是给还是不给? 便是拼着这条命让太上皇和太后更多几分憎恨,他们做父母的,也决不能让小焰儿生出什么危险来。 年年的元宵宫宴其实都差不多,不过因着这是灵霏头一次参加,所以也觉得格外新奇。 从前在闺中的时候,她就是个小官家的庶女,只是听闻祖父、父亲和兄长咱家宫宴的趣事儿,自己只有向往的份儿。 去年成婚头一年,她虽说有了资格,不过却又和梁一沉一同去了遣州。 今年总算有了机会,连梁一沉瞧着灵霏的新奇和笑容,也都对着这无聊的宫宴没有那么讨厌了。 宫宴上头一开始的时候,大家自然是和乐融融的。 连太上皇和太后也没有闹出什么名堂来,好似也是难得地在享受着如此天伦团聚的时刻。 可惜,酒过三巡的时候,有些人便不受控制了。 一开始的时候,是太子太师家里头的,非要给梁一沉塞妾室进来,还好梁一沉在朝中的脾性大家都知道,自然有人替梁一沉挡了下来,这事儿才算是过去。 不久,又有人对长公主提起悠扬郡主的事情。 话里话外那意思,便是这普天之下都知道,悠扬郡主一心爱慕梁一沉,和梁一沉青梅竹马。 分明早就到了嫁娶的年纪,却为了等梁一沉,而拒绝了京中那么多的青年才俊们。 结果到头来,竟然是被梁一沉关在囚车里头带回京中来的,丢尽了颜面。 那人为悠扬郡主感到不值,说话的声音是不小,自然也叫旁人感觉到尴尬。 可这样的话,长公主却不放在眼中。 却没想到,人群之中,即刻便有人喊出了一句醉话:“长公主不为悠扬郡主讨回公道也就罢了。可长公主你可知道?你们放弃了悠扬郡主而要护着的这个梁一沉,宁伯公爷啊,他就是个叛国之徒!” 此话一出,便是叫全场都寂静了下来。 灵霏皱眉,定睛看去,便瞧出了那人是如今尚书房里头的一位侍郎。 微微转头,灵霏便听小叶对自己道:“这位是尚书房的六品侍郎,年轻有为,名叫曹江。她一直爱慕悠扬郡主,三番两次在京中说他非悠扬郡主不娶。夫人应当也知道这个人,他说话很是大胆,不过做事却也利索。皇上一直将他当做纯臣,如今瞧着倒是露出了狐狸尾巴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宁伯公叛国 自小蕊走后,小叶变成了灵霏身边最得力的耳报神。 曹江……在京中也算是有些名声,就办事能力上来说,他是个不错的。 可惜了,爱了不该爱的人,也喝了不该喝的酒。 他此话一出,这殿中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自有人上前一步,皱眉对曹江道:“曹大人,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啊!” 曹江冷冷一笑,手中还举着酒杯,却像是在借酒装疯:“这样的话,谁敢乱说啊?” 灵霏的眸色,即刻就冷峻了下来,瞧着身旁的梁一沉也站起身看向了曹江。 平日里梁一沉不管对什么人用这样的眼神,旁人总是要觉得害怕或者回避的。 可此时此刻梁一沉如此看着曹江的时候,曹江竟是大着胆子,和梁一沉直视:“怎么,伯公爷看我做什么?你虽是伯公爷,我就是个六品小小的侍郎,可伯公爷既然敢做出来这样的事情,又如何害怕旁人去说呢?” 他挥手,手中酒杯里的酒水便洒了一地:“皇上在这,这么多朝臣们都在这。伯公爷可不能妄想只手遮天啊!” 在皇上的跟前儿说只手遮天这样的话,便等同于给梁一沉安了一个“大不敬”的帽子在头上。 这臣子们自然有人已经坐不住了:“曹大人,你倒不如将话说清楚些?” 而后有人附和:“是啊,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曹大人,你有什么证据?” …… 一时之间,这么多朝臣也分为了两派:一派是帮着梁一沉说话的,认为曹江不该酒后胡言。 另一派则认为曹江是酒后吐真言,平日里被梁一沉“欺压”得不敢说话,此时此刻才敢当着众人的面儿说出来,有皇上为他做主,他不必害怕什么。 吵闹之下,太上皇倒是冷冷对着皇上一笑:“皇上,你不打算说点儿什么吗?” 曹江反而越发地站了出来:“皇上,微臣要说明白,这事儿不是微臣一个人看到的,伯公爷的府中,藏了一个南蛮女子!” 他若是说别的事情,灵霏可能还要紧张一下。此刻说到这个,灵霏反而是松了一口气。 缇珠的事情,梁一沉是早就和皇上说过的。在这种事情上,梁一沉绝不会瞒着皇上。 果然,灵霏瞧见,华告诉你的眉头也皱了皱。 但旁人并不知缇珠的事情,而且南蛮的内乱也始终是个秘密。这事儿便就算是为了缇珠,也不能当着这诸多朝臣的面说出来。 皇上还没有说什么,太上皇便狠狠地拍了拍桌子,而后看向了梁一沉:“宁伯公,可有这样的事情?” 梁一沉起身,面不改色心不跳:“不曾有如此事情。” "哈哈,宁伯公,你不是一向都自诩行的正坐得端吗?怎么连这样的事情都不承认了?" 曹江哈哈一笑,看样子便是要咬死他们宁伯公府了。 灵霏垂眸,眼神之下全然都是冰冷:旁的事情就不说了,可缇珠的事情他们是决不能让太上皇知道的。不过缇珠这些日子一向都低调行事,也穿的是朝中女子的衣裳,甚至有时候会扮作灵霏的丫鬟的模样,怎么就被曹江给发现了呢? 梁一沉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甚至毫不掩饰对那曹江的厌恶之情:“我府中的确没有你所说的人,为何要承认?” 曹江看向了太上皇,好似喝的已经脚步踉跄了,却还是稳稳地跪在了太上皇的跟前儿:“太上皇明鉴吗,微臣绝不敢有半句虚言!” 他想起什么一般,还转头看向了身后:“对了,还有几个人,可以为微臣作证,微臣没有撒谎!” 他点出来的几人,倒是也有太上皇的人,也有皇上的人,也有两边都不站队的人。 说是从年节没两天的时候,他们在伯公府后头的酒楼喝酒。便瞧见了有一队马车到了伯公府的后门,从马车里下来了一个南蛮女子。 这不对,缇珠进门是以客人的身份,灵霏又如何会让她从后门进入府中呢? 缇珠进门的那一日,是从前门进府的,而且穿的已经是朝中女子的衣裳,如何会被人瞧出来她是南蛮女子呢? 不过曹江却说得有鼻子有眼,即刻就道,是那一日之后,他们心中生出许多疑惑,所以专门有意观察了一番。 果然发现这个南蛮女子时常出入伯公府,而且晚上都是住在伯公府的。 曹江还说,南蛮女子虽然穿着的是朝中女子的衣裳,但手脚都带着只有南蛮的女子才会带着的银铃铛。有时候还能看到那南蛮女子的脖颈上系着有些怪异的红绳,偶尔还能听到她说出一两句南蛮话来。 说到此处,曹江已经无需继续往下说了,只是转头,直视梁一沉:“伯公爷,您敢说,您府中没有这样一位女子吗?” 他说起那南蛮女子的手腕和脚腕都有银铃铛的时候,灵霏其实就已经确定,他说的人不是缇珠。 缇珠知道自己在京中行走是不方便的,所以一向都深居简出,并没有时常出入梁侯府和伯公府的习惯。而且缇珠自到了京都之后,就将手腕上的银铃铛取下来了,只留了脚腕上的,还是藏进了鞋袜之中,如何能被旁人这般轻易看到? 果然,梁一沉也想到了这一眼。 他嗤笑一声,戏谑的眼神看向了曹江:“曹大人,我倒是想问你一句。你既说那女子的脚腕有铃铛,脖颈之间还有红绳。可她穿着的却是朝中女子的衣裳,咱们朝中女子的衣裳,如何能露出来脚腕的铃铛和脖颈之间的红绳呢?” 看着曹江脸色一变,不等曹江解释什么,梁一沉的语气便越发鄙夷了起来:“我可是听闻,这些日子以来,曹大人总是出入勾栏楚馆那样的地方饮酒作乐。怕是不是在勾栏之中看到了哪些女子的模样,此刻就信口雌黄地要安在我们伯公府的头上?” 朝中虽没有明令禁止,不过官员若常常出入风月场所,也是会被言官弹劾的。 曹江张了张口,脸色忽而就涨红了起来:“伯公爷可不能这般红口白牙地污蔑下官!” “我污蔑你?哈哈哈——” 梁一沉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笑出声来的模样,也是皮笑肉不笑:“还有一件事,你也不曾说清楚。众人都知道,我的宁伯公府年节之中就不知是被什么人放了一把火,如今正在修缮当中。我们一家子都出入的是梁侯府,你却口口声声说,看到这南蛮女子年节年后一直在我伯公府之中-出入。你这话说的,是叫我们如何相信?” 不错不错,梁一沉这抓人把柄的本事,倒是让灵霏佩服得很。 那曹江被梁一沉这三两句话就说的无地自容,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反而是他方才指出来的那几人之中,有一人站了出来帮曹江说话:“宁伯公又何必这么咄咄逼人?曹大人如今是喝了酒了,说话有些颠三倒四也是正常的。若宁伯公没有收留南蛮女子,没有背叛朝廷,那又何必这般较真?” 反正灵霏觉得,这些为官的男子说起话来的时候,有时候也和女子一般胡搅蛮缠。 尤其是眼前这个人是鉴议院的言官,朝政之中倒是没见着他用多大的力,反而是这般找理由的时候,那歪理是一套一套的,听得灵霏都觉得瞠目结舌,还不如与市井妇人去说话来的痛快。 梁一沉皱眉,眼中已经带着极其的不耐:“话都叫你们说了,干脆你们告诉我,你们到底想如何?” 他微微挑眉:“就凭你们几分红口白牙地说一说,便是要让我梁一沉当场认罪?说我通敌叛国,收留南蛮女子?” 他眯了眯眼:“这朝堂之上,何时轮到你们几人随手说话几句,便能定夺旁人生死的地步了?” 梁一沉这话说的实在是锐利,也叫那鉴议院的言官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反而是上头的太上皇,瞧着自己的人就这么站了下风了,也是对梁一沉冷哼一声:“梁一沉,你放肆!” 他眸中全然都是怒意:“你别以为你得了圣上的几分宠爱,便能如此放肆了!寡人还没有死,圣上也还坐在这里。你却如此对言官文臣们咄咄逼人,怎么,因为你是有功于朝的梁一沉,圣上信任的宁伯公,你就以为,自己能置身于法理之外,做些不该做的事情了吗?” 哦……灵霏明白了! 这些言官文臣的颠倒黑白是非的能力,大概是和太上皇学的。 太上皇震怒,周围的许多朝臣们都跪了下去。 梁一沉却是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你们何必将一个元宵宴会弄成这般模样呢?” 他不跪,而后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曹江:“那你说说看,你想如何?” 曹江赢能感觉到,梁一沉生气了。 虽然梁一沉语气不变,可只要他整个人站在那儿,就能给曹江一种无形的压力,让曹江几乎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可太上皇交代的任务,他该做还是要做啊! 第三百二十三章不再是一个人 曹江大着胆子抬起头来,认真地看向了梁一沉:“其实很简单。只要派人去搜查你们的府邸,自然就知道,到底有没有那南蛮女人生活过的痕迹了!” 曹江很聪明,他没有直接说找人,而是在说,找痕迹。 即便是梁侯府之中如今没有南蛮女人,可只要“制造”出一点儿痕迹来,不就一切都好说了吗? 当然了,梁一沉也不是傻子。 他只是看着曹江,冷冰冰拒绝:“这不可能。” 曹江知道,他这一次要么就直接将梁一沉给拉下来,要么自己就是被梁一沉拉下来。 所以他没有别的选择,咬了咬牙,便继续开口:“伯公爷若是问心无愧,又如何会害怕?” 这话说的,让灵霏都有些忍不住了,上前一步:“你这话,便是有些欺负人了?便是我一个妇道人家都知道,若是你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是决不能肆意搜查别人的府邸的。别说是我夫君如今是当朝宁伯公了,便是梁侯的府邸,难不成也是你说要查,就能查的吗?” 梁侯也是世袭的爵位,有祖上的荫封。 若是没有非要抄家搜查不可的地步,是不可能随随便便地就去梁侯的府中搜查的。 那曹江没好气地看了灵霏一眼,而后冷哼一声:“我们男人说话,要你女人来插嘴做什么?” “你说什么?!” 可一直不管曹江说什么,都没有让梁一沉生气。 反而是用这一句话,便成功地激怒了梁一沉。 只瞧着众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便突然上前,一把将曹江从地上拉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连灵霏都后退一步,不知梁一沉为何这般突然就对曹江发难了! 她上前拉了一把梁一沉,可梁一沉的目光只是注视着曹江。 曹江本来就有些害怕梁一沉,此刻被这么一吓唬,他也是整个人都有点儿站不稳了,几乎只能依托着梁一沉手中的力量勉强站着,都不敢去看梁一沉。 周围的大臣们瞧着梁一沉是真的生气了,也忙上前来,有人拉住了梁一沉:“伯公爷,不要这般动怒啊!” 梁一沉的眼神,却是仍然冷冰冰地看着曹江:“他为何要说我夫人?” 灵霏虽猜到是为了自己,不过还是觉得梁一沉这般做法让她有些惊讶。这男人在外头一向都是不会给人任何把柄的,这会儿当着皇上和太上皇的面儿就如此对待曹江,可不是要叫人看笑话了? 然而灵霏看向了上头的皇上的时候,就瞧着皇上的眼中带着玩味地看向了他们这里。 好似在看着那曹江道:“看,叫你再欺负梁一沉夫妇,这下可算是自讨苦吃了?” 而太上皇的表情也是惊愕,他从做太子起,到自己执政,再到将皇位让给了当今圣上的这么多年,都没有见过如同梁一沉一般的臣子。 可要说梁一沉做的有什么不是,他好似也说不上来。 毕竟这京中人人都知道,梁一沉这位宁伯公最在意的,便是他夫人。 哦,如今还有他那宝贝儿子。 可是不管周围有什么人上前,梁一沉在沙场历练那么久,力气自然是放在那里的。 眼瞧着周围的人拉是不可能将他给拉开了,他也盯着曹江道:“你必须给我夫人道歉!” 曹江的心里只怕是想着,反正还有太上皇给他撑着呢。 也鼓起勇气来,虽仍然不敢看梁一沉,却还是嘟囔道:“我一个堂堂朝中六品的大臣,如何能给一个妇道人家道歉?” 梁一沉却是再一次“出言不逊”:“妇道人家?你说我夫人是妇道人家,所以你便可以随意欺负我夫人了。可你在你自个儿的家里头,可敢对你老娘这般说话?可敢对你夫人这般放肆?” 朝中历来都重孝道,曹江家里头那夫人也不是个好惹的。 不过梁一沉这话,终究还是让曹江怒不可遏的抬起头来:“宁伯公慎言!如何在这件事上拉扯我母亲?” 梁一沉却不屑一顾:“难道你老娘便不是妇道人家了?你做错了事,从小到大都不曾给你老娘道歉不成?” 有时候灵霏想想,梁一沉这人还真是惯是会说“歪理”的。 可这样的话从他口中能说出来,就是会给人一种心里头很爽快的感觉。 那曹江总觉得哪儿不对,又说不出是哪儿不对。 旁边也有人劝说曹江道:“伯公夫人说得对,你的确不该如此说的。” 有了第一人开口,自然就有第二人:“是啊,曹大人。你这话说的是过分了些,而且论品阶来说,伯公夫人可是正二品的诰命夫人。你只是区区一个六品的言官,如何能这般对伯公夫人说话?” …… 三言两语之间,倒是一众人都站在了灵霏的背后。 灵霏的心里,自然是感激。 那曹冲眼见着如此,倒是还想挣扎一番,而后着急地看向了上座的太上皇:“太上皇,皇上,救救微臣啊!” 皇上已经对他很讨厌了,此刻如何还能“救他”? 便冷哼一声,转过头去,干脆就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和皇后娘娘开始聊着其他的事情。 而太上皇也不着急,只喝了一口茶,仿佛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曹大人,别忘了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言外之意,就是“正事要紧”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暂时忍耐。 骨肉按,此话一出,虽然那曹冲是憋红了脸也不愿给灵霏低头的。 但到底也是在所有人的眼神之下,对灵霏低了头:“伯公夫人,微臣错了,请夫人饶微臣一马!” 还算诚恳,灵霏也是上前,轻轻地拉了拉梁一沉的衣袖:“放了他,这这么多人都瞧着呢,事情也不好闹大。再说……” 她踮起脚尖,在梁一沉的耳边道:“皇上还在上头坐着呢,你怎么也得给他几分脸面?” 毕竟这事儿闹大了之后,也会影响到皇上。 梁一沉听闻此言,才缓缓地对曹冲送开手:“下一次若再对我夫人出言不逊,便即刻要了你的人头!” 那曹冲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扯了扯自己被梁一沉拉得皱巴巴的衣襟,才对梁一沉抬眸:“我也道歉了,宁伯公是否该让人去搜查梁侯府了?” 梁一沉微微挑眉:“你道歉,与这事儿有什么关系?” 他知道和曹冲在这里说这么多终究是无意,便抬起头来看向了太上皇:“还请皇上和太上皇,为微臣做主!” 分明曹冲之前才是首告的那一个,可此时此刻却变成了梁一沉成为了委屈的那一个。 其实他们二人的这般转变很微妙,但显然,只这一句话,便让梁一沉将主动权掌握在了自己的手里。 听闻他这般,皇上也终于是做起了身子来:“可曹大人说,你的府中有南蛮女子。” 梁一沉回:“曹大人没有证据。” 不等太上皇说话,皇上又道:“不是还有那么多人瞧见了吗?都是朝中官员,否则也不至于在今日这样的日子里,站出来指认你。” 看着皇上好似并没有偏袒梁一沉,说的这些话都是向着曹大人的。 不过灵霏却觉得,皇上和梁一沉两个人好似在演双簧一般。 果然,梁一沉回头,看向了方才指证他的人:“除了你们看到了似乎有这样的一个女子出入我的府中之外,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证据?” 不必梁一沉说,一旁的梁挺就开始举例:“比如我们伯公爷或者伯公夫人和南蛮的书信往来?或者听到过什么特殊的信号?再或者哪怕是我们家里头的什么人,和南蛮的谁有过什么关系,见过什么面儿,说过什么话,这可都是证据!” 为了缇珠,这一次他也得拼命才行。 然而那些人却是面面相觑,一个个都是摇头。 于是梁一沉难得在表情上生出了几分示弱模样,轻叹一口气:“哎……大家其实也看到的不多,怎么就非要说我与南蛮的人通敌了呢?” 他看向了太上皇:“还请太上皇给微臣一个交代!” 一时之间,太上皇还真不好给梁一沉这个“交代”。 但是也没有办法再向着曹冲,只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这段日子,南蛮和咱们朝中的关系紧张,势必是有蹊跷的。在这个节骨眼上,寡人想着,大家都谨慎一些,也总不是错事?” 梁一沉点头,表示明白了太上皇的话,又是轻叹一声:“我梁一沉十四岁便上北漠。这些年征战沙场,不说拼了多少功劳,斩杀了多少北漠的那些悍将敌人,可这脑袋挂在刀头上的日子,过得也的确不少。微臣倒是觉得,我与北漠互通还差不多,毕竟我了解北漠。可若说我与南蛮互通,那我就万万是不能接受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他为朝中立了如此之多的汗马功劳,竟然还要凭着几句话栽赃嫁祸。 这话叫太上皇再也没有办法对梁一沉咄咄逼人,而且这也是梁一沉回京以来,第一次用他身上的“功劳”说话。 第三百二十四章证据为何? 一个从不居功的人突然如此,大多数人并不会觉得他是如何自傲或者要以这功劳去得到什么。 反而会认为,他大约也是被逼到了一定的地步? 果然,很快就有人跪在了梁一沉的身边,帮梁一沉说话:“皇上,太上皇,宁伯公从来都是一心为朝,从不曾怠慢啊!” “是啊!” 又有人上前,诚恳地看着上头的最尊贵的人:“宁伯公在边关十几年,为朝中立下多少的功劳?便是回京以后,也从不曾有什么行差踏错过!” 认同梁一沉的人,越来越多:“何况去年一整年,宁伯公与伯公夫人将荒了多少年的乾州城变成了一方富甲之地,这是何等的为朝尽忠?若因为旁的猫三狗四的人说了两句闲话,便说宁伯公要背叛朝廷,微臣是万万不能相信的!” 他们一个个都站出来以后,自然有人一个个地跟着跪下给梁一沉求情。 灵霏看到这一幕,都有些感慨。 忽而想起当年他们还在泉州的时候,梁一沉便被大家说是一个全然无用之人了。 他整日就知道在一些烟花之地流连,和家中的关系也闹到了几乎不可开交的那一步。那时候人人都说,梁侯养下来的这个儿子算是彻底地废了。 那时候甚至连梁一沉都开始怀疑自己,往后的日子到底要怎么去过。 那时候的梁一沉,在泉州几乎可以说是“人人喊打”。 而后来,他虽说是证明了自己,和新皇入京了,可也不算多么地耀武扬威。 京中很多人都在说,梁一沉就是走了“狗屎运”了,所以才能跟着新皇一起。 还有许多人都等着看梁一沉的热闹,认为梁一沉被新皇看中就是因为他投机取巧,甚至想看着他倒地不起的那一日,这些人仿佛就觉得他们所说的是对的。 可是如今呢? 灵霏已经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京中的众人已经不再以“取笑梁一沉”为乐了。 他们先是开始惧怕起梁一沉来,后来将这种惧怕慢慢地变成了惊讶:谁能想到,当初在泉州城那个不学无术的少年,如今进入京都以后,居然会一点点地成为皇上的左膀右臂呢? 谁能想到,当初那个在泉州城被父亲“赶出门”去少年,如今已经成为了京中说一个不二的人物呢? 谁能想到,挡住那个在泉州城游手好闲只知吃喝的少年,在政事上头,竟然能有如此让人意想不到的见解呢? 京中人大多从前就小看了梁一沉,如今的刮目相看,灵霏其实之前并没有放在心上,甚至以为他们这至多算的上是锦上添花罢了。 然而如今真的有半数朝臣甚至亲王侯爵在皇上和太上皇的跟前儿跪下来帮着梁一沉的时候,灵霏方才知道,其实这么多年,他们的所有努力,至少老天都是看在眼里的。 所有人的改变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果然所有的一切,其实还是要看人为。 谁又能想到,当年那个在泉州城几乎人人喊打的梁一沉,如今会成为这半数朝臣们心里头不得不保的伯公爷呢? 眼前如此的情状,别说是灵霏瞧见了,就是太上皇和皇上看到,也是有些感慨万千。 毕竟当着所有人的面儿,皇上也是看向了太上皇:“父皇,您看这事儿……该如何处置?” 太上皇微微皱眉,知道若一定要强行让人凑差梁侯府的话,只怕他就要彻彻底底地失去许多朝臣们的支持了。 所以他只是看向了曹冲,对曹冲还是最后的一丝希望:“曹大人,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曹冲早就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撼到了,此刻他只是死死地低着头,知道太上皇是让他说什么,他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的:“微臣……微臣无话可说!” “好!” 太上皇竟然突然抚掌而笑:“哈哈哈,可真是好啊!” 而后他的眸子看字啊了梁一沉的身上的时候,也是多了几分探究:“一个宁伯公,就能让朝中半数人为你求情。这倒是让寡人没有想到,宁伯公居然还能有如此大的力量啊!” 这话就颇有几分言外之意了,太上皇眼瞧着这事儿今日是办不成了,倒是也不勉强:“既是如此,那这件事就罢了。” 可他的眼神,还是死死地盯在梁一沉的身上:“可是啊,宁伯公你可不要忘了,今日是寡人,是皇上给你的这一条生路。若你没有背叛朝廷固然可喜。可若你的府中当真又南蛮女子的话,日后若是叫人知道了,寡人必定会加倍地惩罚与你,你可明白?” 灵霏当真觉得,还好他们行事谨慎。缇珠也算没有露出马脚来,不过小天然,此时此刻再将缇珠在京中多待着,不仅仅是缇珠危险,他们伯公府也一样危险! 梁一沉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对上头深深地将自己的身子弓了下去:“多谢皇上,多谢太上皇!” 这件事,便就算是这么过了。 不过太上皇刚刚将自己的脊背靠在椅子上想放松一下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了皇上的声音:“误会既然已经解除了,那么朕瞧着,这个曹大人就不得不处置了!” 他没有理会太上皇朝着他看过去的时候那般严厉又不耐的眼神,只冷冰冰盯着下头的曹冲道:“污蔑宁伯公,你可知道这世上很么样的罪名?” 曹冲闭了闭眼:“微臣知错,微臣做错了!” 可皇上是铁了心地要处置曹冲:“若朕没有记错的话,该是抄家流放之罪!” 其实罪名本不该这么严重,不过灵霏的心里明白,这是皇上在告诉朝中的所有人:日后若有谁敢招惹梁一沉,就会有这个的罪名。 有时候灵霏觉得,华告诉你对梁一沉,真的太好了。甚至开始好奇,他们当年一起在外头的时候,是如何相互帮扶的。一定是有了过命的情分,才能有今日这样的维护。 谁说帝王最是无情?至少灵霏认为,皇上就不是那绝对无情之人。 “咳咳——也不至于这么严重?” 太上皇自然是多少要开口为曹冲求情的:“曹大人也是关心朝廷的安危,虽说是用错了方法,可也而不过是过失之错,寡人以为,皇帝若是这么罚,就有失公允了。” 当着这诸多朝臣的面儿,太上皇算是半分面子和台阶都没有给皇上留了! 皇上却只是敛眉一笑,而后摇了摇头:“父皇应当知道,宁伯公于朕,于朕的江山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看向跪在下头的梁一沉,大约也是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出来这样的话:“当初朕在做王爷的时候,奉父皇之命出去办差。却是数次被叛军为难,乃至差点儿身死异乡。若不是有宁伯公当日处处拼了命地护着朕,朕只怕今日也做不到这个位置上来,无法再尽孝于父皇的跟前儿。” 他将话说的绝对:“朕到现在还记得,宁伯公的身上为了朕而留下了整整五道很大的伤疤。其中有两处,差点儿就要了他的性命。所以朕以为,他不仅仅是对朕有恩,更是对朕的江山有恩。若是没有他,只怕这江山也早就到不了今日这一步,而是被叛军拿去了。父皇说……可是如此?” 其实说起这件事的话,不仅仅是太上皇,就是这整个朝中的官员们,都没有没有办法去反驳的。 当初的叛军有多厉害,是人人都经历过的事情。 若是没有梁一沉,没有新皇,这江山的确是早就保不住了,还如何等着他们今日在这里争执这许多的事情? 所以此时此刻,皇上如此动容说出这些话,太上皇也没有办法去反驳什么。 乃至下头的那些官员们,一个个都是面面相觑,而后轻轻摇头,只知梁一沉的好而已。 皇上也没忘了,他说这些话的目的。 所以他再一次看向了曹冲的时候,眼中的厌恶和愤怒,是无论如何都都抵挡不住了:“而今,居然有人平白无故地就要冤枉宁伯公叛国!朕的心里如何能不痛恨?只是吵架落狱,不连累他的家里人和下属,已经是朕对这位曹大人仁至义尽了!” 他去掉了“流放”二字,也算是给了太上皇一个脸面。 他看着已经吓得浑身发抖的曹冲,冷冷一哼:“哼——曹大人,你告诉朕,是不是这个道理?” 曹冲这会儿的心里只有两个字:后悔。 后悔的是不该听从太上皇的,在此时此刻针对梁一沉。 更后悔的是,他好像是站错了队伍! 可他还能说什么,还敢说什么呢? 他能做的,就只是扯着嘴角,却撸出来了一个难看又苦涩的笑容来,对着上头的皇上拜了下去:“微臣认罪,微臣再也不敢了!” “认罪”二字一出,旁人就再也没有办法指摘梁一沉什么了。 太上皇闭了闭眼,知道他这一步是输得彻底了。 于是他将脊背靠在了椅子上,轻叹一口气,轻声道:“皇帝又何必这般咄咄逼人?” 第三百二十五章不速之客为何而来 然而其实不管现在太上皇说什么,都已经没有办法动摇曹冲要被吵架落狱的事实了。 若是换做平日里,在那至高之位上的皇上大约还是会继续将这宴会若无其事地进行下去。 可今日,他却只是十分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额角:“罢了。今日就到这里,诸位爱卿都散去!朕累了,想回去歇着了!” 他如此说法,自然叫旁人担心,已经有人上前一步,问皇上是否身体不适。 倒是梁一沉,后退一步,第一个告退:“微臣多谢皇上,微臣携妇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挥了挥手,他第一个朝着外头走,灵霏也紧随其后。 而后大家都陆陆续续地朝着外头走,有人欢喜有人忧,也有人事不关己:“哎……今年的元宵宫宴,可真没有意思啊!” 能感觉到梁一沉的忧心忡忡,灵霏上了马车之后,便握住了梁一沉的手:“总觉得,太上皇好似是有些着急了!” “你也感觉到了?” 梁一沉看向了灵霏:“太上皇已经开始要对我们宁伯公府动手了,就证明他快要忍不住了。我都不知,那至尊之位有什么好的,能让太上皇这般着迷,年纪如此了,也放不下吗?” 他眸色沉沉,连语气里头都是忧虑:“他也不想想,若有朝一日他去了,没有了当今的圣上,这偌大的江山,他又能交给什么人呢?交给那些虎视眈眈的外戚?还是交给那些自命不凡的亲王?还是说,要找一个如今才不过几岁的孩童当个傀儡皇帝?为了他一己私欲,要让着多少人拼出来的朝中江山都四分五裂,难道就是他想看到的事情吗?” 其实上位者,掌权者,大多都是如此,谁能说未来的皇上不是如此呢? 不过是如今情况的确特别,若没有了当今皇上,还真没有什么人能将这江山安心托付下去的了! 灵霏认真地看向了梁一沉:“所以,皇上也要认真了吗?” 到不是说皇上从前就不认真,而是灵霏能感觉到,不管是皇上还是梁一沉,从前都没有用出十分的力气去对付太上皇。 毕竟是太上皇,是皇上的秦父,也曾经很欣赏梁一沉。 所以他们对太上皇都有感恩,都有情感,自然还是希望能用最温和的方式去解决这个问题。 然而现在看来,这是不可能的了。 太上皇执迷于皇位,已经对皇上造成了极大的影响。如今太上皇还要不分青红皂白地想将梁一沉也处置掉,这已经不是一个明君能做出来的事情了。 梁一沉叹息,而后对灵霏点头:“只怕这京中的局势要更加紧张起来了。阿霏,咱们去南蛮的事情,必须要开始准备了!” 是啊,不能再拖了。元宵过后,就会进入选妃的环节, 至多十日的时间,选秀的事情就算是能尘埃落定了。 到时候,就该是他们离开京中,去南蛮的日子。 在此之前,他们必须要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缇珠才行! 而元宵一过,便听闻圣上病了。 太医说,圣上是染了风寒,又操劳过度,只要静养一些时日,也就无大碍了。 这一次,灵霏倒是觉得,圣上可能是真的病了。不为了旁的,就为了要接受他和太上皇的父子情可能就到这一步了,他若不大病一场,也实在是太过狠心了一些。 所以梁一沉反而更忙了起来,一直到了紫雪和小王大夫,还有粉儿和梁拔成婚的这一日,他才勉强能抽出半日的时间。 其实灵霏和梁一沉的意思,就是活这婚礼是要给他们几人办的最温馨最好。但是也不必宴请这偌大一整个京中的人了,只是请了一些好友来,而且请的大多都是年轻人。 不过自然有那不请自来的,这样的喜事,也总不能将旁人拒之门外? 所以一时之间,这梁侯府之中,倒是格外热闹了起来。 只是让灵霏还是注意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事情:来的宾客们之中大多都是平日里和他们相熟的人,但是有一位,却实在是不该来。 是平月县主,年前刚成婚,这会儿喜气洋洋地说要来沾个喜气。 她和江玲薇的关系其实是很不错的,和灵霏也见过那么几回。两人算是熟络,但也没有到太熟悉的地步,至少在灵霏看来,今日她完全是不必来的。 而且她还有一重身份:她是镇国公夫人的亲侄女。 这位镇国公夫人是太后最要好的朋友,选秀的事情上也明里暗里地对灵霏多有为难。 所以平月县主大概率也应当是太后和太上皇的人才是,她不请自来地到了这梁侯府中参加紫雪和粉儿的婚事,也实在是让灵霏有些想不明白。 自然了,平月县主进门,倒是十分热络了起来。 灵霏也吩咐了小叶,叫人看住平月县主。让她在前厅活动就是,万万不得进入后头去。而且还有一点,就是今日来的不管什么人,除了秦家的和江玲薇之外,是决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小焰儿的。 灵霏觉得旁的一切都可以不重要,可小焰儿便是她和梁一沉的命! 谁敢动小焰儿,便是要了他们的命! 但还好,当两对新人在前厅里头拜天地的时候,一切都进行的井然有序。 说起来也算是下人成婚,所以许多事情没有那么复杂。而且紫雪的身份也本就该低调些,只是将该有的礼数都给他们做到了,便也没有更多的东西。 前厅的好酒好菜准备好了,许多人都想借着这个机会和量一次喝一场酒,好拉拢一下关系。 不过这些日子里,梁一沉也实在是太累了。 所以精神不大好,还要应付这么多人喝酒,灵霏都有些心疼呢! 只是在一旁不断地提醒梁一沉,一会儿还要闹洞房,可不要喝多了。 这前头,小王大夫是不胜酒力的。大家只以为,他是这府中的管事的,到没有人问起紫雪如何。 梁拔常年跟在梁一沉的身边,倒是能喝的,替梁一沉和小王大夫都挡了不少的酒,只怕一会儿入洞房的时候,他必定是醉的最快的那个了! 酒过三巡之后,门外却突然来了不速之客。 说是不速之客,实际上却是当朝四品将军,镇安将军的嫡子前来了。 这位镇安将军是太上皇手底下的人,从前祖上也算是有十分的功勋,可惜后来后辈无能,到了他这一代的时候,也只能勉强保住一个四品的位置了。 再到他儿子,是今年才开始要考武举人的。 不过他会过来,灵霏倒是不觉得意外:镇安将军的嫡子娶的夫人,便是那位平月县主。 然而听闻镇安将军来到此处的时候,平月县主的脸色就变得不好看了起来。 她好似有害怕,又好似带着几分无奈。只是和江玲薇说了一声,脚步便匆匆而出。 镇安将军的嫡子名叫关鑫宏,也算是个客人,自然没有挡在这梁侯府外头的道理。 不过关鑫宏进门之后,也和快有小厮来对灵霏禀告:“夫人,这位关公子,是喝了酒来的,好似已经有几分醉意了。” 平常这京中有什么贵公子去喝点儿酒,也不是大事。 只是这听天白日里就喝醉了,而且还要来到梁侯府中,多少让人心里有些不舒服。 于是灵霏便跟在了平月县主的身后,走向了外头。 果然瞧见了一个穿着一身高调暗红色锦衣的男人,正踉跄着脚步进门,还时不时地大吼:“苏平月,你给我出来!你藏到哪儿去了?” 看这样子,倒像是来找平月县主的,而不是来这府中做客贺喜的。 平月县主再怎么样,也是从前太上皇亲自封赏的。如今竟然被这么个不着五六的人直呼大名,连灵霏都觉得关鑫宏是放肆了。 可平月县主显然有些害怕关鑫宏,忙上前去,一把扶住了关鑫宏:“你来这里做什么啊?” 关鑫宏却是一把推开了平月县主,手指直指平月县主的鼻子:“这话应该是我来问问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的动作粗鲁,差点儿就将平月县主直接推倒在地了。 而一旁的小叶,却小声对灵霏道:“他们成婚不久,听闻新婚第二日,平月县主就处理了关家的一个丫鬟,惹的这位关公子大怒。不过平月县主的身份要高些,他也不敢如何。如今听闻他只是日日在外头喝花酒,二人虽然是新婚,但关系也的确不大好。” 这京中的谈资,灵霏可以不知道,但小叶是一定要打听到的。 于是灵霏微微点头,便瞧着平月县主又上前一步,对那关鑫宏道:“你在这里可别闹!这是梁侯府,又不是你们关府。” 她倒是觉得,这个平月县主有些委曲求全。 谁成想,这一句话,就激怒了关鑫宏。 只瞧着他伸出手,便“啪——”地一声将巴掌扇在了平月县主的脸上:“放肆!你是如何同你夫君说话的?!” 这还是在旁的府邸,他竟然就这样出手,将灵霏都吓了一跳! 第三百二十六章莫名的闹事 很快,就有梁侯府的家丁上前,一把拉住了关鑫宏。 可关鑫宏喝醉了的人,却不知是否借酒装疯,竟然是开始推搡起来了那些家丁小厮们:“我管教我自个儿的夫人,要你们在这凑什么热闹?!都给我滚开!否则我要你们好看!” 外头的吵闹声,自然也将里头的人都吸引了出来。 很快,就有人出来了。 而平月县主的眼中,也生出了许多的羞臊和无地自容来。 她捂着自己的脸颊,再度上前,轻轻拉扯了一下关鑫宏:“你……你别在这里闹啊!咱们回家去,好不好?” 那关鑫宏却不管这么多,又是上前一步,狠狠地一脚踢在了平月县主的身上:“怎么?你也会觉得丢人,觉得不好意思吗?我就要在这里闹,你又能拿我如何?” 此刻,梁一沉也已经从前厅之中走了出来了。 他轻轻挥了挥手,梁挺就明白了,带着侍卫们上前,将这个关鑫宏团团围住:“这里是梁侯府,闹什么呢!?” 关鑫宏自然知道,前两日梁一沉还在朝堂上将太上皇给“击败”了。所以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此刻看到梁一沉的时候,他就缩了缩脖子,而后嘀咕一句:“我没闹!我是来找我夫人的,我闹什么了?” 梁挺亲自上前,将关鑫宏束缚了起来。 灵霏和江玲薇也是走到平月县主的身边,将平月县主扶了起来。 而这么多人都瞧见了,平月县主也是再也忍不住地,转头就开始捂着脸抽泣了起来—— 灵霏平日里最见不得的,就是打女子的男人了。 尤其平月县主和这个关鑫宏还是新婚。虽说平月县主和灵霏也没有太大的关系,不过瞧着江玲薇心疼她,灵霏自也是要上前,对那关鑫宏怒道:“这里不是你关家,你在闹什么呢?!” “是啊!” 灵霏身后已经有人附和道:“还打女人,还是自己的夫人,真是好不要脸啊!” 可关鑫宏虽然害怕,此刻却是突然抬起头来,对灵霏身后那人喊道:“关你什么事啊?你怎么不问问苏平月她都做过些什么事情?她就是该打!” 这话说的太过放肆,让梁挺都有些听不下去,狠狠地踢了一脚关鑫宏的膝盖! 就瞧着关鑫宏吃痛,而后“哎呦”一声,就跪在了这院子里头。 平月县主听到这话,也是忙转身,带着哭腔喊道:“别打他!” 都这时候了,她还要维护关鑫宏,倒是让灵霏觉得她可真不争气! 可梁侯府的人,又如何会听平月县主的话呢? 果然,只要那关鑫宏稍稍动一下,就有小厮家丁上前,死死地盯着他。 而关鑫宏虽然跪下了,口中却仍旧叫喊着:“你们不许动我!这是我的家事,你们为何要如此?!” 连平月县主都是哭喊道:“你们别打他,你们别打他啊!” 看到她这般,江玲薇都狠狠地拽了一把平月县主:“你平日里在家中,他也是这样对你的不成?” 平月县主没有回答,可低头哭泣的声音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混账羔子!” 江玲薇也是忍不住,愤然道:“你们才成婚多久啊?他就如此对你?你怎么不和我们说啊!” 江玲薇总是如此,只要是她当做是朋友的人,从来都是给予十万分的真心。 不过平月县主却是拼命地摇头:“这事儿其实不怪他!是我……是我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他生我的气,也是应该!” 天啊,灵霏真的觉得无语了。 这京中是不乏一些低眉顺眼的女子,可如同平月县主和关鑫宏这般的,灵霏还是头一次见到:分明平月县主的身份就比关鑫宏要高上不少,便是夫妻二人不和睦,也总不至于闹到打人的这一步? 果然,江玲薇看到这般情况,都是放开了平月县主:“你……你这又是何苦?” 而梁一沉也是对梁挺点了点头,放开他。 而后才对关鑫宏警告道:“这里是梁侯府,你最好不要做出一些不该做的事情来。” 关鑫宏站起身来,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冷哼一声:“我只是来叫苏平月回家的!” 平月县主走向了关鑫宏,低头替他拍了拍膝盖上沾染的灰尘:“我……我吃了席面就回去,你不必担心我。” “好,你最好给我快点儿!” 关鑫宏愤愤然地伸出手,在平月县主的手臂上狠狠地掐了一把:“今儿你还没有给母亲站规矩呢,如今你为了逃避站规矩,竟然来到这梁侯府。你以为你能逃过去吗?我告诉你,你若回去晚一刻,便加半个时辰,你自个儿看着办!” 说罢,他甚至还不解气一般,朝着平月县主的脚下狠狠地啐了一口浓痰。 然而他一转身,就再一次给梁挺给拦了下来。 关鑫宏冷冰冰地看着梁挺:“你干什么?” 梁挺对着那平月县主脚底下的浓痰扬了扬下巴:“这可不是你们关家。将那擦干净了,你再走!” “放肆!” 关鑫宏倏然睁大了眼睛:“这都是下头的人做的事情,我如何能做?” “你如何不能做?” 梁挺那冷冰冰的表情,是学了梁一沉的样子十足十的,自生一股凌厉之气:“你若不做,就试试看?” 关鑫宏被这气势所震到,回头看了一眼梁一沉,本想着让梁一沉管教下属,却没想到对上了梁一沉冰冷的眼眸。 即刻,关鑫宏便打了个冷战,而后到底还是拿出了袖子里的帕子,扔给了平月县主:“你快给我擦干净,听到没有?!” 堂堂平月县主啊,竟然真的当着这所有人的面儿低了头,用帕子将地上的那一滩恶心给擦了个一干二净。 不知为何,看到这般模样,灵霏竟然觉得心里头有些恶心。 不是恶心关鑫宏,而是恶心这个自己坚持的平月县主! 若梁一沉有朝一日要这么对灵霏,灵霏觉得,她说不定会拼了命也要和梁一沉同归于尽,又怎能做到如此逆来顺受呢? 那关鑫宏终于对着平月县主满意地点了点头,才走向了梁挺:“怎么样,我能走了?!” 梁挺给他让出一条路来,他便负手大摇大摆地离去。 留下平月县主一人,红着眼睛站在原地,手中拿着的那一方帕子,想扔掉,又不敢扔在眼前。 还是她身旁的丫鬟先将那帕子接了过去,她才稍稍舒了一口气。 至此,灵霏对这个平月县主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好感。 而周围的那些人也多少都对平月县主开始指指点点了起来。 平月县主红着眼眶,走向了江玲薇和灵霏的方向,对着灵霏福了个礼,抱歉道:“对不住,今儿是大喜的日子,叫我们给搅和了。” 灵霏一时不知该对她说些什么,江玲薇却是皱了眉:“他那么对你,你竟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平月,你是不是疯了?” 可平月县主只是轻叹一口气:“母亲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觉得他只是这些日子有些生气,等他这段气过了,或许就能好了,不是吗?” 这就是非要自己安慰自己,那谁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江玲薇皱眉,对平月县主道:“行了,你走。你说的对,今儿大喜的日子,就被你们这样的恶心事情给糟蹋了,我只觉得难受!” 平月倏然抬眸,惊讶地看着江玲薇:“阿薇……你……你怎会对我说这样的话?” 她们从前是好朋友,可如今玲妃到觉得,可能江玲薇从来都不了解这位平月县主。 平月县主对江玲薇,也未必全然知晓。 她们也许本不该成为朋友,一向都是面子上的功夫。 如今触及到了内心里的底线,江玲薇对平月自然就不再那么热络了:“平月,别怪我没提醒你。若有朝一日你真的被关鑫宏那样的人打到后悔了,可不要后悔!” 这话显然让平月县主有些不高兴地皱了皱眉:“阿薇,你若要赶我走,也不必说这样的话。既然你们不欢迎我,我走就是了。” 说罢,她还深深地看了灵霏一眼,好似在怪罪灵霏。 不过对灵霏来说,他可不曾将平月县主放在眼里半分。 所以她走就走,灵霏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梁一沉那边先将诸位客人都稳住,不过到底是没闹出什么事情来,所以大家伙就当看了一个笑话。 灵霏跟在梁一沉的身后,等他都安排好之后,才小声道:“一沉,你绝不觉得有些奇怪?” 梁一沉点头,低声道:“闹这么一出,还专门在今日这样的日子里,只怕不只是为了让大家当个笑话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的身上的时候…… 灵霏看向了这席面,突然对梁一沉道:“还是让大家先不要吃喝了,我只怕有人会在饭菜里动手脚。今儿来的都是朋友,也不乏一些朝中重臣的夫人。不管谁出了事,只怕咱们都要不好受好一阵呢!” 灵霏的想法很细致,其实大家也吃喝的差不多了。 都是朋友,所以反而更好和他们解释。 第三百二十七章非杀她不可? 但是查了一圈之后,也没有发觉这前头到底有什么问题。 灵霏即刻拍了拍闹到:“糟了,难不成在后头?” 果然,灵霏这话还未说完,后头就有一个丫鬟匆匆地跑了出来:“夫人,伯公爷,紫雪姑娘晕过去了!” 这前厅之中还有人,所以她的声音并不大。何况紫雪的身份也不能叫这所有人知道,灵霏便忙站起身来,却看着小王大夫方才还在给宾客们赔礼,此刻已经跑向了后面。 灵霏的内心,忽而生出了几分自责,她看向了梁一沉:“我怎么这么蠢?!我早该想到的,平月县主他们闹了这么一出,就是为了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好做点儿什么。前头这么多官员都在此,他们的目标不该是这些官员的,而是……后头的人!” 紫雪的身份,江玲薇也是知道的。 此刻江玲薇上前,轻轻地拉住了灵霏的衣袖:“阿霏,别急。这也喝的差不多了,你们先派人送客,我去后头看看。这事儿若是和太上皇有关,只怕也不好叫所有人都知道。” 是,所谓关心则乱,便是灵霏这般了。 灵霏这才定了心神,梁一沉也走了过来:“阿霏,放心,小王大夫已经过去了,不会有事的,我们先送客人。” 将客人们都送走之后,大家因着大多都是高兴,所以也喝了不少,还沉浸在方才平月县主的事情里,不曾发现后院的事。 一直没有人来和灵霏说什么“噩耗”,便算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等灵霏和梁一沉到了后院的时候,江玲薇也正匆匆走来:“阿霏,放心,紫雪没事!” 紫雪是被人下了毒了,但却并不是下在吃的东西里头的。而是有人混了进来,用毒针吹在了紫雪的身上。 说到此处,江玲薇也是拉着灵霏道:“阿霏,你们府中的吃食一向都是十分谨慎的。我想做这事儿的人,只怕心里头也知道,所以才宁愿舍了平月县主,也要冒险用这样的方式来害紫雪。不过你放心,人已经抓到了,此刻正关在柴房里头,梁挺派了人好生看管着,你不必担心。” 是啊,其实旁人或许都没有察觉,他们这个院子,早已不是当初灵霏和梁一沉刚成婚的时候那般“薄弱”了。 等灵霏他们到了后头的时候,果然瞧见了紫雪的院子里已经没有那么紧张了。 紫雪穿着一身嫁衣躺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 小王大夫正守在她的身旁,为她轻轻地擦去了嘴角的血迹。 看着灵霏他们进门,小王大夫也起身道:“是砒霜。不过发现得早,而且量很小,所以还算是及时能将她救过来。” 踟蹰一下,他的眼神里生出了几分憎恨来:“还是那个人做的对不对?他就一定想要紫雪的命吗?” 那个人,是小王大夫不能说,也不敢说的。 灵霏略微颔首:“不知是不是他,不过下毒之人已经抓到了。一会儿你可以亲自审问她。” 小王大夫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双手:“我的这双手啊……本该是拿来治病救人的。如今,只怕是要做不该做的事情了。” 不该做的事情,大约指的是他要亲自审问旁人。 灵霏倒是知道,有一些医者会用一些手段,能让人变得很痛苦,从而得知他们想知道的东西。 小王大夫的医术不错,只怕如今就要动手了。 灵霏也是点头,对这些要伤人性命的人,她是没有半分的怜悯的。 于是带着小王大夫去了柴房的时候,灵霏果然瞧见了一个穿着梁侯府的丫鬟衣裳的女子。 这个女子,让灵霏有些眼熟:“若我没记错的话,你是梁天义的夫人带进来的?” 隐约有这么个印象,那女子却是别过头去:“这件事和我们夫人没有关系!” “我自然知道。” 灵霏坐在了她的跟前儿:“你们夫人没必要去杀害紫雪,你不如同我说说看,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灵霏这话稳得还算是温和,到叫那人嗤之以鼻:“凭你三两句,我为何要同你说?” 这么硬气? 灵霏微微挑眉,而后看向了小王大夫:“那你动手,反正我对这个人已经没有什么想问的了。” 她和梁一沉坐镇在此,小王大夫自然也是毫不顾忌地上前去,拿出了自己的银针,毫不留情地就扎向了那人的手臂一处—— “啊——” 只听得那女子惨叫一声,而后小王大夫是有些不忍。 可只要想到此刻的紫雪,小王大夫便坚定了眼神,看向了那个人:“我现在给你的,不过是一重的疼痛。只要你告诉我,到底是谁让你来杀紫雪的,我就不和你追究计较那么多,或许能放你一条生路。” 不过那个女子,可比灵霏想象中的有骨气一些。 她咬紧牙关,便是在这疼痛之下,也不吭声:“你们妄想知道!我是不会说的!” “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你又何必瞒着?我们只是想从你口中得到一个答案罢了。” 灵霏略微垂眸,语气冰冷。 小王大夫也不再多说什么,再一根针,扎在了她的手肘之处。 “哈哈——啊——” 那人脸上的表情是痛苦,嘴角却忍不住地笑出声来。 而后她即便是被绑在那儿,也突然开始急速地抖动起来了自己的胳膊。 小王大夫的声音,也再一次出现:“这一次,会让你又痒又疼。这个胳膊的感觉很难受?是不是像是有一万只虫子,在你的胳膊里头咬噬的感觉?” 如此感觉,让灵霏都打了个冷战:果然“医者仁心”这句话,是对每一个做大夫的人的提醒。要他们用自己的所学去救人,而不是去害人。 那人已经难受得整个人都有些受不住了,小王大夫却拿出了第三根银针:“这一根,我打算扎在你的头上。你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一个结果吗?那就是你现在的感受,会在一瞬间通过你的胳膊传遍你的全身——” “不,不要啊!” 那人已经是万万分地承受不住了,大喊一声,终于眼神之中露出了柔软:“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看来这小王大夫还真是有两下,不过这个女子也坚持的时间太短了点儿。 灵霏对小王大夫点了点头,小王大夫就将她手肘处的那根针取了下来。 只剩了疼痛,没有了那种又疼又痒又麻的感觉,她才深深吸吸了一口气:“是关鑫宏让我来的。” 果然…… 其实灵霏的心里已经有数了,这事儿最终你的幕后指使还是太上皇。 可能引出来一个关鑫宏,灵霏就知道,她能借着这件事做文章。别说是关鑫宏了,拔掉整个关家,也算是人昂太上皇损失了一部分的人马。 不过灵霏还有一个问题,要问这个人:“关鑫宏和平月县主的关系,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这般不和睦?” 那女子疼的额间冷汗直流,既然说了第一句,自然后头的事情也是瞒不住的:“他们二人是真的不和睦。平月县主嫁进关家,便不是处子之身了。又杀了关鑫宏最爱的一个女子,关鑫宏在家里也是日日这般对待平月县主的。” 难怪平月县主的身份明明比关家要高,可还要活得这般卑微了。 灵霏芦苇点头,而后站起身来,看向了小王大夫:“我要问的事情已经问完了,这个人,你便自己处理!” 她既然敢下手,就必定抱着必死的决心了。 而灵霏现在也想让太上皇知道,他们怎么争夺那个皇位都没有关系,可只要敢动他宁伯公府的人,她绝不会轻饶! 从今天开始,太上皇的人,她必定要见一个,便拔一个! 于是灵霏走出这房门的时候,就听到了里头女子的尖叫声。 她不在意小王大夫如何对待那个女子,只知道小王大夫是为了紫雪,而心甘情愿地选择了卷入这斗争之中。 那么太上皇一日不倒下,小王大夫就会在这斗争之中一日出不来。 所有人都被卷入了这狂风暴雨里头,在彻底结束这一场斗争之前,没有一个人能安然无恙地走出来。 走出这柴房,梁一沉才看向了灵霏,笑道:“看来这次,是有人将我们家的小阿霏给彻底惹恼了啊?” 都做母亲的人了,如何还能当得起一句“小阿霏”? 灵霏轻叹一口气:“梁一沉,我如果要做出了什么特别残忍的事情,你会不会觉得,我已经不是那个秦灵霏了?” 她自认,从前做了许多的事情都是为了自保,而且从来没有想过要伤什么人的性命。 可如今看来,好似是她太过仁慈。 反而梁一沉听闻此言,竟是笑的越发开心:“我如何会那么想?阿霏,我也想见识见识,我的小阿霏,到底能厉害到哪一步!我一向都知道,你是个最厉害的!” 像是哄小孩子一般,却到底叫灵霏的嘴角也勾了起来,而后看向了梁一沉:“那……咱们就从邓怜枫开始?” 第三百二十八章血雨腥风的序幕 梁府之中的大喜日子,很快就过去了。 而平月县主被关鑫宏殴打的事情,却在这京中传遍了。 朝堂之上,自然有言官文臣开始上递弹劾关鑫宏的折子。 不过有的被太上皇压了下来,看来太上皇还认为关家有用,并不打算就这么放弃关家。 其余的折子虽然去了皇上那里,不过皇上照例是要找平月县主来问的。 平月县主却说,这一切都是子虚乌有,她和关鑫宏的关系很好。新婚燕尔,是有人嫉妒他们鹣鲽情深,才如此抹黑刁难的。 她不肯出来指认这个关鑫宏,圣上自然也没有办法,于是处置关家的事情,便就暂时这么搁置了下来。 灵霏倒是也不急,她知道,梁一沉早就已经开始做准备对付关家了。 只是她对梁一沉道,这件事还是交给她。她想用自己的方式对付关家,对付平月县主。 起初,灵霏没打算让江玲薇和这事儿掺和进来。不过江玲薇却主动找到了灵霏,看得出她对平月县主也很失望。 自那一日之后,她还专门去了关家一趟,和平月县主聊了聊。她发觉,平月县主这个人其实和在她面前表现出的是完全不同的。甚至面对这样的江玲薇的时候,她还对江玲薇冷嘲热讽。 于是灵霏便告诉了江玲薇自己的计划,难得一向都不喜争斗的江玲薇,竟主动提出,要帮着灵霏完成这个计划。 这京中的腥风血雨,已然随着这几次的事情,从暗处到了明面儿上,彻底地拉开了序幕。 选秀的事情已经到最后的关头了,灵霏整日也开始变得忙碌了起来。 选秀也要分三关,第一关,便是查验入宫女子的仪态。 第二关,是过灵霏她们几个夫人的眼。 最后,才是在圣上和皇后还有太上皇和太后的面前进行最后一轮的选择。 第一关的时候,大部分的秀女们都是过关了,自然也包括邓怜枫在内。 而第二关灵霏她们要查验的时候,灵霏却专门留在了宫中住了一日。 不为了旁的,只为了见邓怜枫。 所以等到这一日邓怜枫从姑姑那儿听完了训话和一旁的小姐妹说笑着回房的时候,就瞧见了坐在房中的灵霏。 "见过伯公夫人,夫人万福金安!" 这些个对着未来心怀期待的女子,乖顺地给灵霏行了礼。 灵霏示意身旁的小叶给她们派了一些银子:“这会儿天色还早,你们去前头吃盏好茶!” 灵霏说的明白,那些秀女们自然也知道察言观色,一个个地退出去,只将邓怜枫留在了这屋子里。 小叶顺势去关了门,灵霏才轻轻敲了敲桌子:“坐。” 邓怜枫也不客气,坐在了灵霏的身旁:“伯公夫人是有话要对我说?” 比起刚来到宫里头的时候,邓怜枫仿佛自信许多。 想想也是,从遥远的州城而来,虽一直说她是这天底下的一大美人儿,可她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的时候,只怕也不那么有信心。 如今来到了这美人儿众多的皇宫之中,她还是最美的那一个,只怕这会儿都觉得,全天底下的女子都不如她自个儿了? 灵霏看着她,忽而就觉得,其实她也没有那么让人感觉惊艳了。 于是低头喝了一口茶,才道:“这京中的情况,你也是瞧见了,你是如何打算的?” 邓怜枫愣了愣,却一脸茫然地看着灵霏:“我不知伯公夫人,说的是什么意思。” 灵霏轻轻一笑,倒是开门见山:“你也不必在我跟前儿装。你知道我是在说什么,你入宫以来,是万众瞩目。皇上想要你做她的妃子,太上皇也想让你去伺候他。如今都到了这一步了,我也得问问你到底怎么想的,你说是不是?” 说着,灵霏还明知故问道:“镇国公夫人没找过你?她若是已经问过了你了,那我就不问了。” 邓怜枫却是镇定:“我不知夫人在说什么。” 灵霏也不怕,反而对邓怜枫笑道:“你以为……我为何要突然在这时候跑来找你说这些?” 邓怜枫不解,灵霏才道:“就是为了问问你的想法。不然的话,不管你貌美如何,我定然会在这一轮,就让你回到你该回去的地方,你信不信?” 若是换做平日里,邓怜枫一定是不信。 可如今宁伯公府在朝中的风评和势力她是知道,灵霏又是如何手段果决,这些日子她也看得明白。 此时此刻面对灵霏的时候,她到底还是皱了眉:“夫人为何要这么做啊?皇上……不是分明亲口点了我的吗?夫人难道连皇上的心思都不顾了?” 她倒是聪明,还知道将皇上搬出来? 灵霏也不恼,只半真半假对邓怜枫道:“你说的皇上指定了你,可有旨意?你也瞧见了,进宫以来,围绕着你的身边闹出了这么多事儿。那金氏是如何变成那样的,你我都心知肚明。我不过是个不喜欢说嘴不喜欢惹事的,才一直留着你的性命至今。可若我想证明是你对金氏动了手,你觉得难不难?” 这件事上,灵霏从没有放弃调查。 不过是将表面的风浪压了下来,让所有人包括邓怜枫都放松了警惕,她才能更快得到她想要的证据。 果然,邓怜枫的脸色微微一变:“世人都说,宁伯公夫人秦氏是个直来直去爱憎分明的性子。如今我瞧着,夫人的城府倒是比想象中的要深许多。就是不知,伯公爷是否知道夫人的这一面?” 是个聪明的女子,还会拿这种事情说出来。 灵霏却不急不缓道:“是啊,我也想问问,皇上是否知道,你这天下第一美人儿,还有这样的一面呢?” 邓怜枫再努力地挣扎,也总觉得灵霏不管是从说话还是从气势上,都是压了她一头的。 甚至让她……有些无从辩驳。 灵霏的耐心也用的差不多了,只最后再警告一般地看向了邓怜枫:“在看到你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你这一辈子注定不会是个普通人了。所以我来这里,只想问你一句,你想跟皇上还是想跟太上皇?” 如此直白,让邓怜枫没有准备好要回答这个问题。 灵霏的语气,仍然不急不缓:“若是想跟着皇上,那我们之间就没有什么嫌隙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们家伯公爷是皇上的左膀右臂,我自然也想替皇上成事。” “那若是要跟着太上皇呢?” 邓怜枫微微皱眉,自然是要问出这事关她一辈子的事情。 灵霏猜到她会这么问:“自然就成了我们的敌人。那我就要拼尽全力,阻挡你入宫了。这事儿,终究看你是要入宫,还是不想入宫。” 邓怜枫明白了灵霏的意思:“伯公夫人,今儿是来帮皇上做说客的!” 灵霏颔首,就当是默认:“怎么样,你心里头可有了什么答案?” 可邓怜枫是个聪明的,露出一副为难表情:“说一句伯公夫人或许不爱听的话,据我所知,如今这朝中,也并非是皇上一手遮天?否则的话,镇国公夫人是万万不会被安排进来的,夫人说可是这个道理?” 她起身,对着灵霏福了福,心里头也有了决断:“我一个小小女子,并不懂什么朝政。我只知道,想如同夫人一般,找一个能一生敬我爱我的男子。而在这宫里头,如何才能知道,男子对我是否真心呢?” “权力。” 灵霏猜到了她要说什么:“你是想说,权力吗?” “是。” 邓怜枫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如今夫人和镇国公夫人,都在各自帮着各自的阵营争取我。而我并不知到底谁对我更加真心。索性就让你们去争,能用尽了全力争到我的那一人,自然就是更真心的那一人,夫人说可是这个道理?” 灵霏觉得,将权力的大小当做是否真心的筹码,可当真是这世上最愚蠢的事情了! 只怕是这个邓怜枫,也不过是看着聪明而已。 灵霏垂眸:“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个聪明人,觉得日后谁赢了,你就要跟谁,可是这个道理?” “伯公夫人也是聪明人。” 邓怜枫微微抬眸,骄傲地挺起胸膛:“便是镇国公夫人来找我,我也是这般说法。所以夫人其实不必太过于担心了,若皇上那边拥有足够的力量,我自然就成了皇上的人,夫人说是不是?” 不错。这会儿不站队,看清了赢家再站队,这个邓怜枫果然是聪明得很! 灵霏起身,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好,你的意思,我会放在心上的。你且放心,你一定会走到最后的那一步,笑到最后的。这偌大的宫城,能困住旁人,却困不住你,你说是不是?” 这是灵霏,对这个姿色绝美的女子最后的警告。 可惜,她没有听懂,只是笑着对灵霏福下了一个礼:“恭送宁伯公夫人!” 在出门的那一瞬间,灵霏便对小叶吩咐道:“按照我和你说的第二个计划行事。” “是。” 小叶应声而退,灵霏抬眸看向了天空。 第三百二十九章邓怜枫该如何 她是真不明白,这皇城之中四四方方的天儿,到底有什么好啊? 能让这么多女子,都为了这里奔赴而来,而后耗尽自己的一生。 尤其是邓怜枫这样的女子,不管最后她站在了什么地方,她足够聪明,也不够聪明。只有小聪明,在这宫城之中,是活不长久的。 可惜了那样的一张容貌啊,终究还是要毁在这四四方方的宫墙里头了? 这么想着,灵霏也是大步往前。 不过略走片刻,就瞧见了镇国公夫人迎面而来。 她脚步匆匆,眉头微微蹙着,似是有着急的事情。 然而看到了灵霏,她却就停下脚步:“宁伯公夫人留步!” 她们二人都是二品诰命,不过镇国公夫人的年纪要大上许多。 所以哪怕是出于对长辈的尊敬,灵霏还是停了下来,对她点了点头:“见过镇国公夫人。” 她这礼数不算周全,镇国公夫人的眉头也皱的更深了起来:“宁伯公夫人,这算是在背后作弊了吗?” 知道她在说什么,灵霏却是要装糊涂的:“我不知,镇国公夫人这话是何意?” “你别装傻!” 镇国公夫人有些生气:“今儿下头的宫女们闹了起来,难道不是你搅和的?目的就是为了将我引走,你好和邓怜枫独自说话!” 她愤怒地看着灵霏:“平日里还以为咱们虽然阵营不同,可你到底还是个不错的性子,而对你没有什么防备。如今方才知道,你才是那最贼的一个!” 贼? 这个词……好像还挺适合她的啊! 灵霏也不恼,反而要多谢镇国公夫人的夸奖:“多谢夫人夸赞,我实在是愧不敢当。” 这般“没脸没皮”的模样,惹的镇国公夫人越发生气了起来:“你和邓怜枫说了什么?” 灵霏并没有瞒着镇国公夫人:“我问她了,她到底是想做个皇上宠爱的宠妃,还是想去太上皇的跟前儿伺候。” "你——" 镇国公夫人的眼中,是又惊讶又生气:“你竟然直接这么问她了?” 灵霏耸了耸肩,缓缓靠近了镇国公丰润:“自然要直接问了,反正这事儿现在并不是什么秘密了。你们都要动手杀我府中的人了,难不成要我们坐以待毙吗?” 灵霏说的,自然是紫雪的事情。 镇国公夫人的脸色也越发阴沉了下来:“那她是如何回答的?” 其实镇国公夫人若是不问,灵霏心里还没有底气。 可她问了,就代表她着急了。 灵霏也是笑着揶揄道:“说句不该说的,太上皇都那么大的年纪了,何苦非要邓怜枫呢?夫人是太后娘娘的闺中密友,也不多劝劝太后娘娘?如今太后娘娘的年纪也大了,若是还被这貌美如花的女子给抢去了太上皇的宠爱,可不是要成了这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这应该算是,灵霏说的最为“大不敬”的话了? 果然,镇国公夫人的脸色是越发难看了起来:“放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灵霏后退一步,仍然是一脸轻松的模样:“镇国公夫人在害怕什么?事情都到这一步了,索性说清楚,不是更好?” 镇国公夫人便微微迷了眼睛看着灵霏:“我倒是小看你了,从前觉得你是个胆小的小庶女,如今方才知道,这世上大概没有人比你更胆大了?” 就当是在夸她了,灵霏的脸上仍然带着笑容:“邓怜枫说,她自然更中意的是当今圣上。” 坦然地看着镇国公夫人,灵霏才继续道:“她到底是个豆蔻年华的女子,当今圣上又年轻又威严,她如何会不喜欢?何况这入宫的女子,大多数也不都是为了留在圣上的身边吗?太上皇如今年事已高了,这些女子们也总要为自个儿的未来着想,夫人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灵霏这话,本也没有说错什么。 却叫镇国公夫人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了起来:“她当真同你说,她是想跟着圣上的?” 灵霏认真点头:“我敢和夫人瞎说什么吗?” 镇国公夫人眯了眯眼:“我要亲自去问她!” 灵霏也不拦着:“好,夫人请去!” 灵霏的心里笃定,按照邓怜枫那样的性格,她既然是想看谁能争得到她,自然也会对镇国公夫人说一样的话。 而灵霏这里已经对镇国公夫人“先入为主”了。只要邓怜枫不明确地告诉镇国公夫人她想去伺候太上皇,哪怕她给镇国公夫人说的是和灵霏说的一样的话,镇国公夫人也一定会以为她在敷衍自己。 显然,灵霏这样大方地没有拦着镇国公夫人,就已经叫镇国公夫人的心里有了定数:只怕灵霏说的没有错,这样大的事情,她也不敢说假话? 灵霏面露几分得意地看着镇国公夫人:“夫人,您还有什么事情想问我吗?” 镇国公夫人拂了拂袖子:“没有了你走!” 灵霏大大方方地离开,小叶回头看着镇国公夫人在原地站了许久之后才离开。 这才有些疑惑地问灵霏:“夫人,那邓怜枫明明就不是这么说的,夫人为何要让奴婢把这消息放出去呢?” 灵霏微微一笑:“自然是为了逼他们出手。要让全天下的人都以为,邓怜枫是爱慕皇上的,太上皇才会着急。他若不想和皇上抢,那自然就将邓怜枫放了。到时候邓怜枫背后的势力,自然而然就是皇上的了。” 可小叶听闻此言,却嘟了嘟嘴:“奴婢怎么觉得,太上皇未必会放过邓怜枫?” “若是这样,岂不是更好?” 灵霏也眯了眯眼:“太上皇为了争取邓怜枫,就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倾尽全力的。只要他们那边忙乱起来,就不可能不出错。只要有了错处,就总能被人抓住!” “夫人好厉害啊!” 小叶抬眸,看着灵霏的眼神里,都带了许许多多的崇拜:“夫人说的不错,只要太上皇那边的人动手了,总能被抓住把柄呢!可是……皇上那边,要如何交代呢?皇上不是那么喜欢这个邓怜枫吗?” 许多事情,原本就不必要个交代。 灵霏没有回答小叶,只道:“到时候,你总会知道的。” 有了小叶,“邓怜枫崇拜当今圣上”的这个消息,在第二日一早的时候,就传遍了京中的大街小巷。 这下,太上皇那边显然着急了起来,而皇上这边,确实越发淡然。 听闻皇上和皇后已经商量好了,打算定给邓怜枫一个“容嫔”之位。 要知道,新的秀女们入宫以后,大多都是按照家世来排位份的。而且最高也不可超过“贵人”,大多都是答应或者常在。 这个邓怜枫不仅以也并不算十分高的家世,得了个“嫔”的位份。甚至可以得到皇上亲自赐封的封号,“容”之一字,自然是说她容貌绝世,这是何等荣耀? 于是第二轮的时候,灵霏哦没有为难邓怜枫。 反而是镇国公夫人,对邓怜枫皱了眉头:“邓氏,行为不端。数次在储秀宫里招惹事端,如何梦到端正为妃?” 这话说的实在是模糊,也没有具体的证据,显然是想要为难邓怜枫的。 邓怜枫惊讶抬眸,有些无辜:“臣女……臣女不知犯了什么错!” 灵霏自然也是要为邓怜枫说话的,凉凉地看向了镇国公夫人:“夫人何必难为她呢?终究是要伺候在圣上身边的人,她也不曾有什么大错。” 镇国公夫人却是冷哼一声:“没有大错?那金氏的脸是怎么回事?” 当着如此多的人的面说出这件事,显然镇国公夫人不打算放过邓怜枫。 邓怜枫无助地看向了灵霏,却瞧着灵霏耸了耸肩,似乎有些不知该如何。 灵霏也转头,看向了镇国公夫人:“夫人可有证据?” 镇国公夫人却是死死盯着邓怜枫:“若是没有证据,我怎敢说这样的话?邓氏,你说是不是?” 灵霏耸了耸肩,却是不在意:“夫人有证据也不该当着今儿这样的场面说出来,给人下不来脸面,只怕也不好。” 灵霏何时说话这般大胆过? 如今没有了莲妃娘娘,自然也没有人帮着镇国公夫人说话。 连安亲王妃都是叹了一口气,小声对镇国公夫人道:“夫人这又是何必呢?我们都觉得这个邓氏不错,夫人偏偏要这般不成?” 镇国公夫人一时也没有办法压住灵霏和安亲王妃两人,只冷哼一声,却仿佛有十足的把握一把:“即便是今日让她过了我们这道坎又如何?我倒是也想瞧瞧,你们要如何!” 说罢,她便冷冷看了邓怜枫一眼,到底还是让邓怜枫过了。 灵霏只觉得,这镇国公夫人好似实在有些狗急跳墙了。 说这两句话,也不过是暴露了她的急躁罢了。 所以这一次在她们三人这里,邓怜枫也算是有惊无险地就过去了。 接下来,便是要到大殿上头,接受最后的考验了。 这一次的秀女进宫来的人,大半都卡在了灵霏她们这里没有让过去。 最后只剩了三十人,等太后、太上皇、皇上还有皇后择出来十个左右,便差不多了。 第三百三十章真龙至尊 三十人的名单定下来之后,邓怜枫便主动拦住了灵霏:“伯公夫人,请留步!” 灵霏略微回头,就瞧着镇国公夫人也在殿中,听见了她们这里的动静,镇国公夫人竟然躲在了殿中的门后,似乎是想听听灵霏和邓怜枫要说什么。 灵霏站了脚步,大大方方对邓怜枫笑道:“怎么了?” 邓怜枫皱了眉头:“外头的那些传言,是怎么回事?” 灵霏恍然,而后笑道:“自然是皇上放出去的,说要封你为容嫔娘娘。这是天大的荣宠,古往今来的秀女之中,只怕也只有你是头一遭了?” 此话一出,果然瞧见了邓怜枫的脸上浮现了一抹+红晕:“我何德何能,有如此的荣耀?” 灵霏却上前,伸出手来,轻轻地拍了拍邓怜枫的肩膀:“你当然是当得起了。就凭你这张脸,便没有人敢说你当不起。何况你是个聪明的姑娘,选择已经是做好了的,难道不是吗?” 说到此处,邓怜枫的表情却是为难:“我那一日同夫人说的话,并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流离在这世上的一个小小漂泊无依之人罢了,只想依靠着更强大的人。只怕……是夫人误会了我的意思?” 她这话,让灵霏不由地往殿中看了过去,果然瞧见了藏在门后的镇国公夫人的衣袍轻轻动了动。 灵霏也不急,只对邓怜枫笑道:“在我看来,你说的就是我理解的这个意思。世上最强大的只有一人,那就是当今圣上。圣上年轻,又英俊潇洒。日后你跟在身上的身边,即便是做不了皇后之位,可做个贵妃乃至皇贵妃,也都是有可能的。前途无量啊,你又在担心什么呢?” 显然,邓怜枫喜欢听好话 灵霏这话,叫她的脸颊微微泛出几分红晕,也有些娇羞地低了头:“那……就多谢夫人吉言了!” 可她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又对着灵霏福了个礼:“可夫人……我的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灵霏知道她要说什么:“你是否在担心,镇国公夫人已经拿到了你的把柄?” “是。” 邓怜枫抬眸的时候,眼中闪烁着委屈和无奈:“也是怕日后让这件事影响到皇上,夫人可有法子帮帮我?” 灵霏倒是语气笃定:“你不必害怕,就算镇国公夫人拿着这件事来威胁你,只要皇上的心里有你,就必定会保住你的。你现在要做的,只是安心等着成为容嫔娘娘的那一日,好好做你的宫中主子就是了,可明白?” 听闻此言,等两份的眼中已经生出了许多的喜悦来:“多谢夫人,我明白了!” 于是灵霏便对她摆了摆手:“好了,去!好好休息,等到要面见圣上的那一日,好好打扮,我保证,你会是所有妃嫔之中,最美的那一个!” 邓怜枫娇羞着跑开了,灵霏却是停留在原地,对小叶叹了一口气:“瞧见了吗?其实她心里啊,是追逐强者的。也好在是圣上坐在那九五之尊的位置上,否则只怕,她是要生出许多的异心来的!” “是啊!” 小叶明白灵霏的意思,也是随着灵霏一起感慨:“可不是么?若是太上皇对她表现得强势一点,只怕她是要直接投奔太上皇的!这般女子啊,真是叫人讨厌得很呢!” 说罢,灵霏便带着小叶离开了。 而接下来的几日里头,京中也开始不太平了起来。 仿佛太上皇开始处处和皇上较劲了起来,甚至连梁一沉一直统管的地方,都出现了一些不该出现的人。 闹得最大的,应当是御林军的两位将军的争斗了。 其实按理来说,如今的御林军应该是统归圣上的。所以圣上在登记之初,就派遣了自己的将军去接管御林军。 但太上皇的御林军大统领也还没有到“退位”的地步,而且他美其名曰说,如今太上皇还没有驾崩,所以他要将太上皇的安危负责到底的。 有了太上皇的默许,这御林军之中,便出现了两位将军。一直以来,他们二人都闹得不大愉快。不过只要不涉及城防上的事情,御林军始终都在发挥着作用,圣上便也将他们二人的证都睁一只眼闭只眼了。 没成想,如今太上皇突然开始用这位大统领来压制那个副统领,到底因为大统领在御林军的时间更长一些,反而让那副统领落了下风。 不过虽然御林军那边的副统领落了下风,太上皇的人在梁一沉的手底下倒是没讨到什么好处。 梁一沉这人大部分时候是不讲情面,甚至有些蛮横的。那些人一冒出来,他连个理由都没有找到,便直接将人给处置了。太上皇叫了梁一沉去问话,梁一沉也只说他们不适合这个工作,将他们调去了其他的地方。 一时之间,倒是让太上皇不知该怎么对付梁一沉。 可除了梁一沉这里,整个朝堂上的局势,仿佛在开始有一点点地偏向太上皇了:毕竟太上皇执政多年,在朝中的根基稳固。如今支持新皇的,大多都是和梁一沉一般的年轻人。 而老一代的护国良将里面,中立的占据大部分,剩下的人几乎都是支持太上皇,而并不支持圣上的。 所以这两日开始,他们是在朝政上处处给圣上掣肘。 梁一沉也随同忙了起来,总是要到了半夜里的时候才回到家。照例想要看灵霏,而后再看看小焰儿,最后再问问梁侯的情况,才会回到房中歇息。 天一亮,他就要走。 眼瞧着距离秀女们最后进入殿中的日子只剩了三日,灵霏带着小焰儿回门的时候,倒是被秦岳叫了过去。 逗弄了一会儿小焰儿,秦岳便对灵霏严肃了起来:“阿霏,最近朝堂上的事情,是你和梁一沉所为?” 就知道是无论如何都瞒不过外祖父的,灵霏点了点头:“外祖父还是见事明白。” 秦岳却哈哈一笑:“我不过是旁观者清罢了!虽然如今瞧着朝堂上是太上皇占了上风,可不知太上皇是否想过一件事,他从前在暗处,可以让圣上过的很难受。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出手,但是却在处处掣肘圣上。而且圣上对他在朝中到底有什么人,是不那么清楚的。可现在这么一来,他几乎在圣上跟前儿暴露了他所有的势力,这就相当于将自己的底牌都要亮给圣上了。” 秦岳眼神灼灼,瞧着灵霏:“看着如今在朝堂上圣上是站了下风的,可只要他这一次没有能将圣上逼到退位。那么他在朝中现在所显示出来的这些人,一定会在之后的很长一段之间之内,被圣上如同‘温水煮青蛙’一般,慢慢地一个个地把除掉。或许等太上皇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会发现,他已经无人可用了!” 秦岳分析局势的时候,都有些赞叹道:“即便是最后还能剩了那么几个在朝堂上他的人,也已经不成气候了。阿霏。我怎么总觉得,这法子是你想出来的?” 秦岳如此,倒是叫灵霏有些不好意思:“祖父,我是那么聪明的人吗?这法子,自然是梁一沉想出来的。我只是着意在上头锦上添花说了一些话,而且我觉得这次邓怜枫的出现是个好契机呢!” 如此一来,秦岳就更不明白了:“这就是我今儿想问你的问题。我是不明白的,你为何就能笃定,圣上会为了邓怜枫一个区区女子,就做到这般地步?要知道,他之前可是一直都很沉得住气的,才让皇上一直拿他没有办法!” 其实对灵霏来说,这好像也只能用“当局者迷,旁边者清”来回答了。 哪怕是秦岳这样的人,也是从一种固有的角度去看太上皇的。 太上皇十八岁的时候就登基了,这些年也算是励精图治。尤其是在他年轻的时候,扩张领土,收复失地,重用人才,才能创造出一片盛世。 但太上皇也不是一个完美的人,否则便不能养出那反叛之人。 而且太上皇的儿子们如何争斗,太上皇表面上会管,但事实上却有些放纵。甚至让人一度觉得,他就是想让皇子们争斗的方式,来选出一个最厉害的,最适合继承他的江山的皇子。 只是没想到,他太过放纵这场争斗,最终让他最看重的那几个皇子都两败俱伤,而后皇位在无奈之下,落在了一个他并不那么喜欢的孩子手里。 如果他能看到这锦绣河山,看到圣上的励精图治,或许他就能安安心心地做他的太上皇,颐养天年,享受天伦之乐。 可惜,他的眼中只有权力。 只觉得当今圣上是不听他的话的,所以他生出了想收回这个江山的想法。自始至终,他都觉得,自己才是这江山之中的主导之人,他才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人。 当了那么多年的皇帝,他其实已经没有办法从这个“真龙至尊”的身份里走出来了。 所以他会理所当然地觉得,这世上所有的最好的东西,都该是他的,包括女人。 第三百三十一章平月县主的秘密 只有这样,灵霏才能理解,为什么又老又退位了的太上皇,要和自己的儿子争抢一个女人呢? 未必是为了邓怜枫身后的那一小嘬势力,更有可能的,只是因为邓怜枫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子。 作为世界上最尊贵的人,太上皇认为,她就该享受到邓怜枫的美丽才对。 其实就是这样简单的理由,已经足以让太上皇做出一些平日里不会做的事情了。 或许旁人不能理解,但经历了三朝皇帝的秦岳,却是再明白不过了:“你说得对。太上皇太自负了,也太骄傲了。这世界上的所有最好的东西,他都一定要得到。这就是他的个性,旁人看不透,但我却明白。” 看着秦岳的眼中挂了一抹悲怆,灵霏也轻叹一口气:“记得这‘崇宁先生’之号,还是太上皇亲自封赏给您的?如今看到太上皇如此,祖父的心里也很难过?” 秦岳愣了愣,而后苦苦一笑:“世人都以为,我拒绝了太上皇曾经让我入朝为官,是我不想做朝臣。所以我对朝中的事情,也并不关心。但他们都错了,阿霏,你是了解我的。我很心痛,太上皇曾经也曾意气飞扬过,也曾是我崇拜的君主。可怎么如今……就变成了这般模样呢?” 灵霏对这件事,倒是想得开:“或许有朝一日,当今圣上也会变成这个样子。” 看着秦岳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眼神,灵霏却是坦然:“那个位置,做得越久,就越会让人在孤独的至高权利之中迷失自我,或者只剩下了自我。他到底是太上皇的儿子,做久了皇帝,若变成太皇上这样,我也不觉得奇怪。” 其实现在,皇上已经开始享受这种权利的滋味了,灵霏能感觉到。 秦岳微微皱眉,却是不解地看着灵霏:“那阿霏,你既然觉得他也会有朝一日变成这样,为何还要帮他?” 为何? 灵霏想了想,才道:“我觉得这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因为他现在还没变,他现在还是一个为国为民的明君。所以至少现在,我觉得帮他是没有错的。祖父当初也是真心实意地崇拜着尊敬着太上皇的?这份崇拜祖父也不曾后悔过?因为太上皇的曾经,也是一个明君,不是吗?” 灵霏的通透,让秦岳意外。 意外之外,也带了许多的感慨:“阿霏,这样的话,梁一沉也同我说过。我从前只觉得他实在是个难得通透的好孩子,如今竟然开始有些怀疑,他的这般通透潇洒,是否是受到了你的影响呢?” 梁一沉也说过这样的话? 灵霏倒是不知道,因为她和梁一沉之间,几乎从来不会聊这些事情。 不过秦岳看着灵霏,也有些担忧:“阿霏,多的我就不说了。我知道,你和宁伯公都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人,你们愿意帮着圣上,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不可能劝你们去躲开这些事,你说对不对?” 灵霏微微点头,感激地对秦岳福了福。 而秦岳则是继续道:“但是我要提醒你们一件事,镇国公夫妇绝不是简单的。我不知道你们对他们想怎么处理,但……要记住,若不斩草除根,便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秦岳虽然一向严厉,但也从不至于这般狠心地要取人性命。 能让他说出这样的话,镇国公夫妇绝不简单。 灵霏微微点头:“放心祖父,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对他们二人,我和梁一沉已经有了想法了。若是能成,便一定斩草除根,叫他们决不能翻身!” 秦岳对自己的好,灵霏是再明白不过的了。 拜别秦岳之后,灵霏知道,自己这一路不是孤独的。 不是只有她和梁一沉,还有秦岳、还有江玲薇,还有许许多多支持他们的人,至少证明他们的选择,并不是一种错误! 距离秀女们上殿的日子还有三天的时候,江玲薇主动找上了灵霏:“阿霏,开春了。咱们出去逛逛?好久没有逛街了,我给我家的小家伙想做几生好衣裳,你也给小焰儿准备,咱们去挑一挑可好?” 自从她们二人生了孩子之后,倒是的确已经许久没有逛过了。 灵霏求之不得,也是忙里偷闲了一下午,和梁一沉说了一声之后,便去找了江玲薇。 如今江玲薇生了孩子之后,婆母也对她不错。叶星更是不用说了,他们二人的房中如今而已只有一个通房的丫鬟,而且还是叶星推脱不掉的哪一种。丫鬟进门之后,叶星就直接将丫鬟打发到母亲的房子里去了,倒是难得的和梁一沉一般,对纳妾是没有兴趣。 所以如今这京中反而各个家的女子都想和灵霏还有江玲薇做朋友,竟是有传言说,和她们这样的女子做朋友,日后的夫君说不定也不喜纳妾了。 这是玩笑话,却还真有不少人来问灵霏和江玲薇,到底做了什么,才能让叶星和梁一沉如此死心塌地。 而灵霏和江玲薇在一起,也总是说不完的话。 这不,她们二人难得出来一趟,京中的各个铺子都是专门安排了人伺候她们二人。 毕竟京中之人都知道的是,她们二人很是大方。 灵霏就不必说了,毕竟是宁伯公夫人。圣上恨不得将这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赏赐给宁伯公,而宁伯公又使劲宠着自个儿的媳妇,恨不得将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了灵霏。 所以灵霏出门只要是喜欢的东西,从不管多少钱。 江玲薇虽不比灵霏这般豪爽,不过本来就家境殷实。如今叶星也是皇上跟前儿新晋的红人了,赏赐是不曾断过,江玲薇自然花钱也是毫不留情。 逛了一中午,她们二人便是收获满满。 江玲薇却指了指一家新开的胭脂首饰铺子:“走,逛了这么久也饿了累了?咱们去瞧瞧今年有没有什么新的头面,顺便去上头吃点儿东西。别看他们家是做首饰的,不过他们家里头的小糕点,做的可是甚为得了我的心思呢!” 其实平日里的江玲薇,是很少在这种首饰铺子里吃东西的。 灵霏便知道,江玲薇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给自己说。 果然了,进入了那宝斋楼之后,就有人上前来。看到江玲薇,便将她们引向了二楼:“二位请,已经为二位夫人留好了位置。二位夫人且可放心,咱们的二楼今日,只接待二位夫人。” 下头也有一些官家的女子夫人在选首饰,不过灵霏和江玲薇这样的身份包了二楼,他们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 上了二楼之后,灵霏才从那窗户发觉,这地方居然连着春意楼! 春意楼,也算是京中数一数二的楚馆了。 和青-楼不同的是,一般的楚馆里头,卖艺不卖身的歌舞伎要更多一些。 不过江玲薇却指了指这院子里站着的一排衣裳飘逸的纤弱男子,对灵霏笑道:“你可知,他们是做什么的?” 灵霏不曾见过,却有所耳闻。 这般纤细又阴柔的男子,有些人就是喜欢:“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男官儿?” 自然了,这种事情是上不得台面的。 却瞧着江玲薇都有些不好意思地掩嘴而笑,而后指向了其中一人:“你瞧着他如何?” 灵霏自然知道,她不是那样不正经的人。 却也随着她一同打趣儿道:“秀丽纤细,柔弱娇媚。也算是个俊朗的男子,不过我还是更喜欢我们家伯公爷这般魁梧高大的!” “啊呸,好不要脸!” 闺蜜之间,总是这般什么都敢说。 江玲薇对灵霏轻啐一口,都有些听不下去了:“阿霏,你可知,他是平月县主的人?” 平月县主? 灵霏愣了愣,忽而想起来,那一日平月县主和关鑫宏在府中闹事的时候是说,平月县主嫁给关鑫宏的时候,便不是处子之身了。 只是这样的事情谁也没有证据,不过当做个笑料过去就罢了。 没想到,今儿在这里,居然还能看到如此的一个人,让灵霏都不由地瞪大了眼睛:“就是他?!” “是。” 江玲薇将糕点往灵霏的跟前儿推了推:“就是他。我查了一下,这个人叫广祥,在这春意楼里头倒不是什么头牌人物。不过经常有人对他一掷千金,所以他还算是有些地位呢!” 她刻意提起这个人,也让灵霏倒吸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平月县主如今还和他有来往?” 江玲薇点头,而后对灵霏眨了眨眼:“你以为,我为何专挑了今日带你来这里?你这两日忙,难不成我不知道?” 今日? 灵霏的眼中,竟是忍不住地生出了一些兴奋的光芒来:“你不会说,今日平月县主就要来找他?” 江玲薇笑着点头,对下头扬了扬下巴:“喏,那不就来了吗?” 随着她的目光看去,灵霏看到了一个带着帷帽从后门进入的女子。 神神秘秘的样子,自然是贵客。 带着帷帽看不清她的模样,不过从身形能看出,的确和平月县主有九分相似! 第三百三十二章一出好戏啊 江玲薇点了点头:“可不仅仅是有往来,我瞧着这往来还不少呢!” 灵霏便瞧见了,平月县主进门之后,这后院之中本还在训话的妈妈,便什么都不说了。她挥了挥手,示意旁人下去,而后才笑着走向了平月县主:“贵客,请进门!” 虽带着帷帽,不过那说话的声音,的确是平月县主:“妈妈别来无恙啊,我已经许久不曾来过了,妈妈可有想我?” 分明是女子对女子说话,可那声音之中的轻佻,倒是让灵霏有一种十分别扭的感觉。 灵霏皱了眉头看向了江玲薇:“她平日里……也不这样说话啊!” 江玲薇也是难受至极,轻轻摇头:“所以说平日里她对我们的样子,都不过是她想让我们看到的样子罢了。” 下头的妈妈听到平月县主这样的话,恨不得是高兴地拍了拍大腿:“哎,自然是想的!尤其是广洋,县主都不知道,他在这里马上就要得了相思病了呢!” 如此说的露骨,实在是叫灵霏难以接受。 平月县主的语气里,却是带了几分的不快:“可我怎么听闻,前儿你还让他去伺候旁人了?怎么,难不成我这两日没有到这里来,他便是可一随便伺候旁人的了吗?” 这个平月县主,谁能想到,在外人面前那样的她,竟然在这里是这般呢? 妈妈小心翼翼地应对着:“贵客您看,您这说的是哪儿的话啊?不是他随便伺候旁人,只是咱们这地方,如何能拒客呢?那旁的贵人看中了他,是给他脸面,也是给我们这楼里脸面,更是给您脸面不是?” 也算是变相地夸奖了平月县主,那妈妈忙继续道:“您放心,日后您只要多来此处,旁人可不就都知道广洋是您的人了吗?咱们大多数的客人还是以和为贵的,不会和贵客您抢广洋的!” 说着,他们已经走到了低着头微笑的广洋身边。 妈妈扯了一把广洋,将他往平月县主的身边一推:“你心心念念的贵客来了,快些去伺候!好生伺候着,若让贵客有半点儿不满,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广洋依言上前,一把搂住了平月县主。 平月县主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就带着广洋进了屋子里。而平月县主身后的那女扮男装的丫鬟,则是随手就直接扔给了妈妈一大包银锭子,出手十分阔绰,叫妈妈笑的都合不拢嘴:“多谢贵客,贵客常来啊!” 等下头这一切结束之后,灵霏都有些瞠目结舌地看向了江玲薇:“这……这平月县主也太大胆离开?而且她这个嗜好,好似有些特别哦?” 灵霏到底还是要问一句:“她这样的情况,那关鑫宏知道吗?若是知道,他们夫妇两个人也太可怕了些?” 江玲薇果然是摇头:“关鑫宏暂时还是不知道的。他只知道平月县主在嫁给他的时候已经不是处子之身了,大约也只是以为,平月县主从前是有心上的人?” 灵霏煞有介事地点头:“这话说的也是。若是要关家的人知道了这件事,还不一定闹出什么模样来呢!” 江玲薇却对灵霏眨了眨眼:“阿霏,你想知道会闹出什么事儿来吗?” 她这狡黠神情,是灵霏再明白不过的了,也瞪大眼睛看向了江玲薇:“阿薇,你不会是说……” 江玲薇轻轻一笑,却没有正面回答灵霏,只道:“他们当日在你的府中闹出那样一场,就是为了伤你府中之人,叫人如何能忍?何况后来的种种,也证明了这个平月县主一直都在利用我。我若是不做点儿什么,日后在这京中,还有没有身份地位了?” 她是半开玩笑的意思,灵霏却知道,她说的也是真的。 果不其然,那平月县主和广洋进屋没有多久之后,就瞧着后院又闹哄哄了起来。 是关鑫宏,带着管家的许多家丁小厮,居然打上了门来! 这楼子里虽然时候是有许多的打手和龟公,但是关鑫宏在这京中也算是官宦人家。而且这一次关鑫宏带了不少的人过来,他们也是不敢太过阻拦。否则事情闹大了,只怕他们这地方都保不住。 妈妈已然听闻了消息,从二楼匆匆下来,想要拦住怒气冲冲的关鑫宏:“哎呦,这不是关家大爷吗?真是稀客稀客啊,今儿怎么有时间来我这里了?带着这么多兄弟们,是要做什么啊?可别把我们楼里的姑娘给吓坏了呢!” “老东西!” 关鑫宏看来也是这里的常客了,不过今儿他可不是来做客人的,便恶狠狠地看向了那妈妈:“苏平月呢?她在哪儿?!” 妈妈自然知道苏平月是什么人,故作惊讶道:“关大爷这是在说什么啊?平月县主怎么会来咱们这里这般地方呢?” “你别给我装糊涂!” 关鑫宏却是亲自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妈妈的衣领:“将苏平月给我交出来,否则我将你们这砸了!” 说罢,他还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家丁小厮们到各个房间里去搜查。 江玲薇看到这般情况,对身后丫鬟吩咐道:“今儿这件事他们只怕是要闹大。去,你去请京都府的人来。等他们到了,好戏也就差不多了。” 灵霏明白江玲薇的意思,也是笑道:“等京都府的人来了,这件事在京中就瞒不住了。不管是关家还是平月县主,只怕在这京中就都没有立足之地了。” 一向都好脾气的江玲薇,在此时此刻却是耸了耸肩:“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她苏平月既然是先打上门来,也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惹谁不好,非要招惹咱们?在这京中,可不是他们说了算!” 若能拔掉关家和平月县主,对太上皇又何尝不是一种损失呢? 灵霏伸手,拍了拍江玲薇的肩膀:“阿薇,你的心里好受吗?之前是方洁,现在又是苏平月。你从前……可是将她们当做最好的朋友的啊!” 虽然不该交的朋友就该即刻断了关系,可灵霏知道,江玲薇是一个内心柔软的人。 江玲薇却是认真地看向了灵霏:“阿霏,我虽然喜欢交朋友,可我也不是好欺负的。自小在父母身边,便不曾受过什么委屈。后来在朋友们之间,我也真心待人。可我发现,有时候真心未必能换来真心。阿霏,你也不必为我而感觉到有什么。其实我很好,这一切……不过都是她们咎由自取罢了。” 灵霏知道,平月县主和江玲薇之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不过江玲薇不说,灵霏便就不多问,这才是最好的相处方法。 于是灵霏点头,又看向了下头。 瞧着这楼子里的人已经挡不住关家的人了,妈妈却一直挡在关鑫宏的面前:“关大爷,关大爷啊!您就饶了小的!小的将这里开起来是不容易啊!您将客人都吓跑了,日后谁还敢来此处啊?关大爷,快停下脚步!” 这楼子里如今虽然是白天,不过靡靡之音却不少。所以关鑫宏的人闯入了房屋里的时候,自然遇到的大多都是最尴尬的那一种时刻。 然而关鑫宏此刻哪里能在乎那么多? 他干脆一把推开了妈妈:“老东西,你给脸不要脸!我对你够客气的了,你胆敢再阻拦我一步,我一定要了你的命!” 而后,他朝着前头看去,目光定睛在了广洋和苏平月进入的那间屋子外头,忽而大喊一声:“你给我站住!” 外头自然是有那女扮男装的丫鬟放风,估计是出来看看情况,结果看到了关鑫宏,自然要进去报信。 不过这一次,关鑫宏是人多势众,即刻就有人上前去拉那小丫头,而后还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家丁上前,“砰——”地一声,就撞开了广洋和苏平月的房间的门! “啊——” 灵霏只听到里头尖叫一声,在这个角度是看不清房子里的情况的。 然而只看到关鑫宏那怒不可遏青筋暴起的额角,灵霏也大约猜得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不许动!” 关鑫宏朝着里头大喊,而后对身后小厮道:“就将他们两人这样给我绑着拖出来!我倒是要让所有人瞧瞧,里头的是一对如何龌龊的男女!” 看来里头的情况,应该还是很香-艳的。 那小厮看了一眼,都对关鑫宏面露为难:“爷,这样不好?毕竟……毕竟也不能丢了咱们关家的颜面啊!” 关鑫宏眯了眯眼,这才想起什么一般:“将这楼子给团团围起来只许出不需人进入,然后再将他们二人拖到这里来见我!我今儿绝不可能放过他们!” 这已经是关鑫宏最大的“让步”了,那小厮忙去办了。 果然,不多一会儿,里头就有两个人被五花大绑着出来了! 灵霏定睛一看,那个被绑着的女人,可不就正是平月县主苏平月吗? 再仔细看看这两人的穿着和模样,灵霏都有些羞红了脸倒吸一口凉气:“嘶——阿薇,你今儿可真是让我来看了一出好戏啊!” 第三百三十三章家丑 江玲薇却是微微一笑:“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好戏还在后头呢!” 即刻,她又皱了皱眉:“不过……他们两个人这也实在是,有些过分了?我若是关鑫宏,只怕此刻就要丢脸而死了!” 可不是么? 如今在她们眼前的广洋和苏平月,是一副什么模样呢? 先说那广洋,外头瞧着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模样。 可如今竟然只穿了一件大红色的鸳鸯肚-兜,头发散乱,身上带着些伤痕。有一些灵霏看不出的伤痕,但是还有许多的鞭痕,显然是方才才弄上去的,这会儿还有些血丝在从皮肤里往外渗透出来。 可知方才他们在里面,是如何“激烈”。 不过成这样就将人给绑出来了,在灵霏看来,也实在是有点儿“不能直视”。 广洋如此,苏平月的模样只怕是还不如广洋呢! 因着都是女子,所以灵霏倒是多看了几眼苏平月。 苏平月比起广洋,是好歹穿了一身纱衣的。 可惜,那半透的纱衣实在是什么都遮挡不住。而除了那一身纱衣之外,她的身上竟是没有再穿任何东西了。 便是坐在灵霏和江玲薇所在这个楼上这么看下去,都十分清楚地能看到她。何况是站在她周围的那些人呢? 果然,她被这么绑着出来之后,关鑫宏便上前一步,狠狠地甩了一个耳光在苏平月的脸上:“贱-人!” 只怕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忍受自己的夫人做出这般行为来? 关鑫宏这一巴掌直接将苏平月打-倒在地,嘴角也渗出了血丝来。 她的眼泪倏然而落,也顾不得羞耻,只是抬眸看向了关鑫宏:“相公,你听我说啊,事情不是你看到的这样!你听我说啊!” 她转头,恶狠狠地看向了广洋:“是有人要陷害我!是他要陷害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今儿出来本是要给母亲买一匹好缎面的,谁知在马车里就晕了过去!相公,是有人要陷害我啊,是他们要陷害我!” 能在这种时候编出这样的理由,这个苏平月倒是叫人刮目相看了。 也不知是为了面子还是为了什么旁的理由,关鑫宏听闻此言,竟然真的看向了广洋,而后一脚便踹在了广洋的胸口正中:“说!是谁要陷害苏平月?!” 其实灵霏觉得,他未必相信苏平月是真的被陷害的。 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为了在这一刻保全颜面。毕竟周围全都是关家的小厮,还有一些楼子里的客人和姑娘们没有离开,站在旁边对他们指指点点。 甚至已经有人认出了关鑫宏和苏平月的身份,眼中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便知道他们平日里在京中只怕人缘也并非多好。 然而广洋如何能被苏平月这样将所有的事情就推到了自己的身上呢? 他瞧着,倒是比苏平月有几分骨气。虽说是被踹倒在地了,他却很快就直起身体来,不可置信地看向了苏平月:“你说什么?你说是我陷害你?!” 他抬眸,忽而就看向了关鑫宏:“我就是这楼子里的一个小人物,陷害谁,也不敢陷害当朝的平月县主啊!” 方才如果说大家伙只是在猜测他们二人的身份,那么广洋这一句话,就坐实了平月县主的身份,足以叫旁边的人都“哄——”地一下,便开始议论了起来。 苏平月也是脸色大变:“你……你胡说什么?!” 广洋却冷哼一声:“苏平月,既然你过河拆桥,那就也别怪我了!” 而后他看向了关鑫宏,竟然主动“招认”:“关大爷,我告诉你,我和苏平月,是三年前就认识了!那时候是我去她们苏府之中弹琴,我承认,我对她有非分之想。可后来若不是她叫她的丫鬟主动给我送了帕子,我也不敢有这样的胆子,去招惹平月县主啊!” 一般的官爵人家有时候会喜欢找一些琴师乐师来家中奏乐,他们这般见面,到也在情理之中。 虽说眼瞧着关鑫宏的表情就有些挂不住了,可关鑫宏却还是不曾停下,反而继续道:“我们认识了三个月的时候,就真正地在一起了。那一日也是她主动,说是她在府中整日便是女工绣花,闷得很。她说她想做个不一样的人,不想被永远都束缚在府中。她还说,有朝一日,她一定会跟我走的!” 说着,那广洋还想起了什么似的:“哦对,关大爷可曾瞧见了,苏平月日日都待在身上的一个翡翠镶金的小猴?那便是我送给她的东西!因为我是属猴的,我想着能叫她日日都将我戴在身上,也算是一解相思之苦了!” “贱-女人!” 广洋这话一出,果然就瞧着关鑫宏是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又狠狠地抓起了苏平月的头发,而后将巴掌再一次甩在苏平月的脸上:“你不是说,这是你娘送给你的东西吗?你不是说,你是因为怀念你娘,所以才将这东西日日都戴在身上的吗?!竟是旁人送你的定情信物,你也太大胆了?!你竟然这般欺瞒于我?!” 被这样对待,苏平月已经没有了半分能够挣扎的余地。 只瞧着她嘴角和鼻子都流出了血来,却仍然带着几分倔强地看着关鑫宏:“是他在陷害我,我没有!你杀了他,你杀了他啊!” 灵霏都觉得,苏平月和广洋也认识这么长时间了,如今竟然能对广洋说出这般痛下杀手的话来,果然这个女人也不是什么好惹的、 她不说便也罢了,越说,广洋便越发地对关鑫宏道:“她的脚底心,是不是有一丝烫伤的痕迹?那是她第一次来这楼子里的时候,踩到了我房中的炭火,不小心烫伤了的。不过她说,那就是她为我留下的伤痕,永永远远地就在她的身上。她说她爱我,她说她根本就不想成婚,也不想嫁给你!” 广洋这是要置平月县主于死地,对关鑫宏所说的话,是越来越“过分”。 关鑫宏几乎火冒三丈,这回不是巴掌了,而是一拳砸在了苏平月的鼻梁之上:“他怎会知道你脚底有疤?!你说啊!” 这一拳下去,将苏平月的鼻梁直接打得塌陷了下去。 苏平月开始翻白眼,到真的像是被这一拳给打出了问题来了! 广洋却还不罢休,只是越发看向了关鑫宏:“关大爷,这个女人在我跟前儿,是将你贬的一文不值的。说你平日里就是个纨绔子弟,只知饮酒作乐,不知琴棋书画。她还说……还说你们便是洞房花烛那一日,你都是草草了事。她厌恶极了你了,她几乎每个月都要来我这里两次,有人可为我作证的!” 嘶—— 灵霏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这广洋,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而关鑫宏的表情,已经是再也控制不住的狰狞了:“你给我闭嘴!来人啊,将他的嘴给我堵住!” 身后的家丁小厮一拥而上,将广洋的嘴堵住。 关鑫宏却是再度一把抓住了苏平月的头发,将已经被打的满脸是血的苏平月的头就那么提溜了起来:“苏平月,你干的好事!你干的好事啊!你以为我愿意娶你吗?我今日非要在这里杀了你不可!” 说罢,他便将苏平月狠狠地往地下一扔,而后开始毫不留情地用脚踹起了苏平月。 起初那两下,苏平月还知道闪躲和挣扎。 可后来,关鑫宏一下比一下下脚重,苏平月身上的纱衣都被他的鞋子擦出了好几个窟窿来,身体在旁人的眼前一览无余。 关鑫宏却是不在乎那么多了,似乎他今日,此时就只有一件事要做:要了苏平月的性命! 灵霏坐在上头,看着这两个人,心中只生出许多的胆寒:他们二人本就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今闹到这一步,只怕是非要出人命了。 “京都府尹到——” 外头衙役的喊声,终于是姗姗来迟了。 那楼子里的妈妈脸色一变,惊恐地看向了门口:“是谁报案了?!” 她自然不愿招惹京都府尹的人,却瞧着周围人都是摇头。 关鑫宏的小厮也头一个反应过来,忙上前一步,一把抱住了还不停手的关鑫宏:“爷,不能打了。不能再打了!京都府尹来了,若叫他看到你了,只怕是要说爷蓄意谋杀的!” 在关鑫宏脚下的苏平月,已然是奄奄一息,浑身是血了。 然而关鑫宏哪里顾得上这么多? 一把甩开了小厮,便回头举起了一根木杖,就要往苏平月的身上砸过去:“我今日,非要杀了这个女-昌-妇不可!” “给本官住手!” 随着京都府尹的大声喊叫,也有衙役上前,一把抓住了关鑫宏手中的木杖,便算是将苏平月给救下来了。 自有人上前,将苏平月从地上扶了起来,而后惊呼一声:“这不是平月县主吗?!” 京都府尹心头一惊,知道这事儿闹大了,忙道:“去,再找些人来,将这整个春意楼都围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出!本官倒是要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三百三十四章册封 发生了什么,不是一目了然吗? 关鑫宏似乎在看到京都府尹的那一刻,才知道害怕。 他咽了一口唾沫,而后到底放下了手中的木杖:“大人,大人听我解释!我是关鑫宏。” “我管你是谁?!” 如今的这位京都府尹,便是梁一沉和圣上十分看重的人。 换了从前的那位只知道和稀泥的,这位京都府尹可是十分认真,一丝不苟之人。而且他从前也是世家子弟,说起来别说是关鑫宏了,就是苏平月也未必敢招惹他。 所以即便是面对关鑫宏,这位京都府尹仍然做出了一副铁面无私的样子来:“怎么,方才瞧着你的样子,竟是想当着本官的面儿,用木杖杀人吗?” “不,我不敢啊!大人明鉴!” 关鑫宏指向了地上的苏平月,虽说耻辱,可此刻却也是自保为上:“大人也瞧见这里是什么情况了!她……她就是个贱女人!我不过是在执行家法,并没有要杀了她,请大人明鉴啊!” “执行家法?” 京都府尹冷哼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嘲弄:“在这地方执行家法?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呢!” 他始终目不斜视,不往苏平月的方向去看,而且示意衙役们给苏平月披上一件衣裳,这才对关鑫宏道:“关公子可不要和本官说,她不是你打成这个样子的!如今既然是在本官的治理范围内,关公子就不要再说其他许多了?本官不是傻子,该怎么处置,还请关公子和本官走一趟才是!” 他是说一不二之人,没有给关鑫宏和苏平月半分机会,也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就平息了这春意楼里头这一番景象。 他将人带走之后,旁人自然也知道没有什么好戏可看了。 可灵霏却知道,这件事,很快就会在整个京都之中传开了。 待下头的人都走了之后,她才亲自给江玲薇又倒了一杯茶:“阿薇,查出这个春意楼和广洋,花了你不少的功夫?” 江玲薇点头:“的确花费我不少的功夫。好在苏平月是个够蠢的,也是个够大胆的。都和关家闹到那一步了,却还是雷打不动地要来这春意楼,才叫我给找到了把柄。” 她抬眸,认真地看着灵霏:“阿霏,你放心。我知道你和宁伯公在做什么,我虽不能帮你什么大忙,但是这种小事,我却可以做到的。” 这完全是江玲薇自己想做,其实让灵霏都没有想到,也是诸多感慨:“阿薇,多谢你了!” “咱们之间,不必说这一个谢字!” 江玲薇却是笑道:“我也实在是瞧不得太上皇那般做法。紫雪早就脱离了他了,放紫雪一条生路又如何?他也利用了紫雪那么多年了,怎么说……紫雪从前的家世也不错,如今不过是想过个好日子罢了。” 这倒是让灵霏有些失笑:“你什么时候和紫雪关系这般密切了?” 江玲薇也不瞒着灵霏:“自从紫雪上一次回来,你书信叫我照看他们,我便和她多有接触。觉得这倒是个爽快人,何况她如今不是宁伯公的妾室了,与你也是好朋友,那我自然要多多关注她的!” 说完,江玲薇将方才的茶水一饮而尽,而后站起身来:“阿霏,今日没有旁的事情了。咱们走?” 灵霏点头,便随着江玲薇出了这茶楼。 果然,还不及到了第二日的时候,这京中便已经风风雨雨地传了起来了。 起初,事情还更接近真相一些,传言只说是苏平月县主不守妇道,成婚之前便和春意楼的小官在一起了。成婚之后还是不加检点,最后和春意楼的小官被关鑫宏直接抓住了,还差点儿闹出人命来。 后来,传言就越来越离谱了。 有说平月县主在成婚前就养了不少小官,在不少楼子里都去过的。 还有说平月县主成婚以后之所以和关鑫宏关系不好,就是因为关鑫宏不配合她做一些只有小官能做到的事情。 更有人说,这平月县主在幼年的时候就如何如何地步似普通女子,做出多么多么出格的事情来了。 …… 只是不管这传言如何,有两件事终究是不会改变的:第一,关鑫宏有“故意杀人”之嫌,而且他要杀之人还是县主苏平月。不管他起因是为何,这事儿让京都府尹亲自给撞见了,自然就要将他拘入牢中,彻查下去。 第二,平月县主已经成了这京中人人喊打之人了。不管关鑫宏如何,始终她做的错事是大家都不能原谅的。 所以灵霏听闻,她是回到娘家去了,可娘家去直接将她扔到了庄子上,随便给找了个大夫,似乎是不打算将她接回京中来了。 而且还听说,她的鼻梁是被关鑫宏直接打歪了,脸上也有很多的伤痕。 没有京中的好大夫医治,只怕她的脸这辈子也就没有什么更多的指望了。 这一来二去的,这件事在京中闹的是沸沸扬扬,连皇上都听闻了,朝堂之上对关家和苏家连续责问。最后要不是太上皇力保关家,只怕是关鑫宏可要倒大霉了。 自然了,太上皇力保并且保住了关家之后,灵霏就感觉到,邓怜枫的态度变了。 一开始的时候,毕竟皇上年轻而且容貌英俊,邓怜枫好似是更加在意皇上,而不太在意太上皇的。平日里不管见着安亲王妃还是灵霏,她也总是客客气气地礼貌。问她什么问题,或者偶尔说起的两句话,她也十分讲规矩懂礼数。 可太上皇力保关家之后,邓怜枫便开始对灵霏和安亲王妃略微冷淡了下来。 最后入殿的前三日,邓怜枫和储秀宫的秀女们一同包了粽子。给灵霏和安亲王妃的,都是大家都有的,谁也不差。偏偏给镇国公夫人的,却是镇国公夫人平日里爱吃的口味。而且灵霏还听闻,她还给已经不负责储秀宫的莲妃娘娘送去了一份,哄得莲妃娘娘在宫里头对她是好一顿夸赞。 邓怜枫审时度势的本事,灵霏倒是佩服得很! 灵霏的心里,反而觉得,这个邓怜枫或许更加适合太上皇! 就这么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总算是到了秀女们要在殿上见太上皇、太后还有皇上和皇后的日子了。 选秀的事情,太上皇本不必掺和的。不过他出现在殿中,大家自然都知道是为何。 因为这是秀女们最重要的日子,所以倒是允许秀女们自己穿自己带来的衣裳。只要是符合规矩符合身份的,每一个秀女都在竭尽全力地打扮自己。 邓怜枫虽然已经是“天下第一美人”,可也没有例外。 她今儿穿了一身浅粉色广绣云丝留仙裙,头带鲜花桃花,还簪了两支银丝珍珠步摇,整个人显得清丽又典雅,仿佛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九天仙女一般。 据灵霏所知,在上殿之前,许多秀女们都在打听邓怜枫的穿着。大家都想和她避开:毕竟谁穿的衣裳哪怕是颜色和邓怜枫相同,都会被邓怜枫立刻给比下去! 而邓怜枫当时给所有秀女的消息都是,她会穿一身水碧色的百合曳地长裙。 所以这下可好,偌大的一个殿中,灵霏粗略地看过去,就有大约八九个秀女穿了和邓怜枫一模一样的浅粉色裙子。剩下还有五六个,也穿了深粉水粉,在邓怜枫的面前,她们所有人都黯然失色了一般。 可如今都已经在殿旁等候了,她们又如何敢对邓怜枫如何呢? 这么看去,偌大的殿中,倒是邓怜枫最是骄傲,那些穿了粉色的反而最是恼恨和垂头丧气。 太上皇和太后倒是很早就到了,在这么多人的跟前儿,他们倒是对灵霏和安亲王妃都表现得很热络。 皇上下朝之后,便也带着皇后到了。 今儿皇上穿的就是一身明黄朝服,皇上本就年纪不大,又自带真龙天威器宇轩昂。所以他进殿中之后,灵霏便看到了许多秀女们对他投来了崇拜和爱慕的眼神。 灵霏倒是觉得,这些秀女之中,或许真能出几个对皇上真心实意的也说不定呢! 灵霏特意将邓怜枫的入场安排在了最后,一则是不想让邓怜枫一人的容貌就掩盖了其他秀女。必定得等皇上选的差不多了,才能让她进来。 二则,她和安亲王妃,还安排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太上皇到底是年纪大了,在第三个秀女入场的时候,就显得有些疲惫地靠在了椅背上,似乎除了邓怜枫之外,他对旁人都不感兴趣。 圣上也不是贪色之人,每上一个秀女,都要问一句皇后娘娘的意思,显得他们帝后情深,也在这些秀女们的跟前儿树立了起来皇后的威信。 在邓怜枫之前,皇上和皇后选定了十二个秀女。 她们的门第高低不同,模样和品行却都是上乘。 低的有旁的州府的县太爷的女儿,册封答应,也得从最末流慢慢熬起来。 身份高一些的,自然有丞相之女和大学士之女还有大将军之女。她们大多都被封了常在或者贵人,到也不算差距太大。 第三百三十五章邓怜枫的罪 起初太后娘娘还跟着插几句话,可到了后来的时候,太后也疲乏了一般,靠在一旁。 若不是后面还有邓怜枫,只怕太上皇和太后就要这么告辞,也未可知。 邓怜枫是倒数第五个上来的,最后安排的四个人,都是灵霏觉得不大妥当的四人。她们四人在邓怜枫之后,只怕是大概率不会被皇上看中了的。 而邓怜枫从殿两旁缓缓走上前来的时候,只从模样来说,就足以让前头的所有秀女都黯然失色了。 她走上前来,对着上头盈盈一拜:“臣女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拜见太上皇,太上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拜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二位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一套礼数下来,倒是没有半分行差踏错。 只不过她不太袅娜,好似比旁人更多几分婀娜之姿。加上她的容貌绝丽们总是叫人觉得心旷神怡。 皇上挥手,示意她起身。 太上皇和太后也总算是坐起身来,来了精神。 皇上回头看向了皇后,口吻之中都是对邓怜枫的喜爱:“朕觉得,她容貌端立,行为妥当,皇后以为呢?” 皇后向来都贤惠,自然是圣上说什么,她便说什么:“是,皇上的眼光,不会有错。” “那……朕就留她在宫中!” 皇上的眼中,全然都是欣喜:“就封为容——” “且慢!” 皇上话音未落,太上皇却是坐直了身体,冷冷冰冰地看向了皇上:“皇帝,你身为皇帝,如何能为一个女子的容色而动呢?寡人瞧着,若是让她入了你的后宫,只怕你的后宫要乱啊!” 红颜祸水,说的便是这个道理。 皇上的脸色变了变,却是坚持:“父皇一向都了解儿臣,该知道儿臣不是那等为了色相而不顾其他的人才是!” “你从前是,可如今……寡人又何尝知道?” 太上皇似乎是话里有话:“何况寡人是为了这江山着想,也为了你着想!” 他的眼神,毫不掩饰地就落在了邓怜枫的身上:“何况强扭的瓜不甜,皇帝又怎会知道,她是心甘情愿地要入宫为妃呢?” “呵——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冷笑一声,而后皱了眉头:“她若不是心甘情愿地要入宫为妃,来参加选秀做什么?即便是被人逼得,可储秀宫待了这么长的时日,她若是不愿入宫为妃,告知三位夫人之一就是了,难不成还会有人为难她吗?” 太上皇挑了挑眉,也不与皇上争辩,反而是越发笃定地看着邓怜枫:“你,愿不愿意伺候皇上,你自己说说看?不管最终的结局是什么,你总是要说说看你自个儿的想法的!” 秀女入殿中,一般是上头的问什么,她们就回答什么。 能有邓怜枫这样自己说说自己的想法的,这还是头一遭呢! 可见太上皇对邓怜枫的重视,灵霏倒不由地看向了太后,果然瞧着太后的眸色不是很好。 想想也是,他们也夫妻这么多年了,只怕太后也是第一次见到太上皇为了一个女子这般“癫狂”地要和自己的儿子争抢? 这已经在外是一个笑话了,如今太后的脸色又怎能好看? 然而太后不敢说什么,皇后不敢说什么,连皇上也只是皱了皱眉,而后对邓怜枫扬了扬下巴:“好,那你便如同父皇所言,说说看,你究竟如何想法?” 谁成想,听闻此言,邓怜枫竟然是“扑通”地一下,就对皇上跪了下去:“皇上恕罪!” 皇上脸色一变,就瞧着邓怜枫带着几分哽咽道:“臣女无才无德,如何能伺候在皇上的身边?臣女入宫,只为了伺候太上皇的!还望皇上成全臣女一片心意!” 她此话一出,这偌大的一个殿中,便全然陷入了死寂之中了。 别说是一旁的秀女们了,便是上座的这几位,又何尝见过这样的场景呢?一个秀女入宫,竟然不想成为皇上的妃子,而是想伺候太上皇? 只这一句话,就足以让皇上颜面无存了。 灵霏却瞧着,不管是太上皇还是太后或者镇国公夫人,都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微微勾起了嘴角,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来。 是啊,关鑫宏的事情,显然是皇上站了上风。 在邓怜枫和许多人的眼中看来,这样的小事皇上都做不了主,可不是如今仍然什么都要听太上皇的吗? 所以邓怜枫这样的性格,越发亲近太上皇,也就没有那么奇怪了。 然而皇上还是不死心一般:“伺候太上皇?你指的是什么意思?你要做太上皇跟前儿的宫女?还是想做太妃?” 邓怜枫都如此直白了,皇上还在乎什么呢? 这问题一问出来,邓怜枫竟是红了红脸,而后小心翼翼地看了太上皇一眼:“臣女一切都听太上皇的!” “哈哈哈——” 太上皇终究是忍不住了,忽而就大笑出声来:“皇帝,如何啊?她自个儿的心思是这样,你还有什么话可说?虽然如今你是皇帝,可你也总要明白‘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 不要脸! 在灵霏的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而皇上也是皱了眉头,想给邓怜枫最后一次机会一般看向了邓怜枫:“你可知,若你入宫为妃,朕是要给你容嫔的位置的。秀女们入宫,至多就是个贵人之位,朕如此抬举你,你难道就不再好好想想?” 容嫔,换做是旁的秀女,已经足够动心了。 偏偏邓怜枫是铁了心了,对着皇上摇头,语气反而越发诚恳真挚了起来:“臣女多谢皇上厚爱。可臣女心中唯有想要伺候太上皇,仰慕太上皇英武之姿,哪怕做个宫女在太上皇的跟前儿,臣女也心甘情愿!还请皇上成全臣女!” 说罢,她竟是又给皇上磕了三个响头,来表达她的“一片痴情”。 说起来,这么个二八年华的女子,对一个糟老头子仰慕又崇拜,已经是天大的笑话了。 何况这糟老头子,还是当今皇帝的父亲,如今的太上皇呢? 灵霏都替皇上觉得尴尬:反正这脸面,他是甭想继续维持下去了。 于是就在这一片尴尬之中,安亲王妃却是站起身来,对皇上行了个大礼:“皇上,臣妇有话要说!” 她突然出现,倒是让皇上愣了愣,而后挥手示意她起身:“安亲王妃有什么话说?” 安亲王妃看向了邓怜枫:“是和这届秀女有关的!” 事关重大,皇上虽瞧着有些不耐,却还是点了点头:“你说。” 安亲王妃回头,直指邓怜枫:“臣妇要告这位秀女邓怜枫,残害同屋秀女!” 此话一出,殿中是鸦雀无声。 她说的自然是金氏被毁容的事情,这件事本都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如今再提起,自然是叫人惊讶。 还是邓怜枫第一个反应过来,忙跪在了皇上的前头:“皇上明察,臣女万万不敢!” 安亲王妃却不着急,转而看向了镇国公夫人:“镇国公夫人不是有证据吗?何不拿出来呢?” 这下,倒是让镇国公夫人愣了愣:“我何时说,我有证据了?” 灵霏也起身,无辜一般地看着镇国公夫人:“夫人忘了吗?那一日,是夫人亲口告诉我,您有证据的啊!我的丫鬟还有一个宫女都听到了,夫人在担心什么?” 这下,轮到镇国公夫人皱了眉头,立刻明白了灵霏她们想做什么。之前所有传言都说,邓怜枫是会选择皇上的。所以镇国公夫人也曾威胁过灵霏,说她有证据证明金氏的事情是邓怜枫做的。即便是太上皇得不到邓怜枫,也绝不会让邓怜枫走到皇上的身边。 可镇国公夫人怎么会想到,灵霏和安亲王妃,今日突然会为了这件事来说呢? 于是他本能地想要否认。 然而还未等他说话,安亲王妃已经对外头拍了拍手,而后对皇上道:“皇上明鉴,证人证物如今都在外头等着呢,皇上可要宣他们进来?” 此言一出,灵霏分明就感觉到,一旁的太上皇诧异地看向了镇国公夫人,似是在问她,为何要将证人证物带过来? 镇国公夫人一脸茫然,只瞧着有三个人从外头鱼贯而入。 第一人,便是太医院的太医。 他手中拿着一包药,率先跪在了皇上的跟前儿:“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原来他和邓怜枫是同乡,而且两人之间还有远亲的关系。 邓怜枫害得金氏毁了容貌的那个毒药,便是从他手中取得的。 皇上自然不信,却问他为何要今日才出来举证? 他不敢隐瞒,颤颤巍巍地看向了镇国公夫人:“是镇国公夫人将我们找到一起,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说服了微臣。微臣也觉得,为医者,应当要治病救人,而不是害人。微臣认罪,却只盼着皇上能饶恕微臣家人的性命,微臣死而无憾!” 他如此诚恳,倒是让镇国公夫人都有些不解:“我何时与你说过这样的话?!” 灵霏微微挑眉:“哦?难道镇国公夫人并不曾劝人为善吗?这就奇了怪了!” 第三百三十六章二选一吧 当着太上皇和皇上的面儿,她自然不能说她不劝人为善的。 她回头看向了灵霏,心头暗自惊讶:竟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主动权就掌握在了灵霏和安亲王妃的手里! 然而不等镇国公夫人再说什么,皇上便看向了一旁的一个宫女:“你……有什么证据?” 那宫女忙跪在了殿前:“回皇上,奴婢是储秀宫的宫女。” 这个宫女原本是分配在金氏的身旁伺候的,然而因着有一天做事不当心,将一盏茶水洒在了金氏的衣服上,所以便遭到了金氏和她的丫鬟的毒打。 金氏对自己能入宫为妃很自信,大约也想起自己那一日被灵霏罚跪,便干脆将这个宫女罚跪在了长街。 这个宫女从此之后,便对金氏怀恨在心。 而这个恨意,则是有一天在后厨咒骂金氏非要喝时节里头做不出的杨高汤的时候,不知怎地就被邓怜枫身边的丫鬟给听去了。 所以不久之后,邓怜枫就找上了这个宫女,说有个能让她报仇雪恨的机会,问她要是不要这个机会。 对这个宫女来说,如何不要呢? 哪知过了没两日,邓怜枫就给她了一包药,说让她下进平日里内务府给金氏供上的胭脂里头就是。 起初,这个宫女自然害怕。可后来邓怜枫对她说,这个药不会要了金氏的性命,只会让她不好受,而且日后当不了主子娘娘。 邓怜枫又吓唬这个小宫女,说金氏是个记仇的,日后若是真当了主子娘娘,只怕还要折磨这小宫女。 小宫女有几个胆子呢?这就吓得答应了邓怜枫的话。 可皇上对她,还有怀疑:“如今事情闹大了,你可知你的罪过?又如何敢来朕这里告发邓氏?” 这会儿,这个小宫女害怕地跪在这里,却看向了镇国公夫人:“夫人叫奴婢来,自然是夫人说奴婢虽然犯错,却情有可原。所以能留给奴婢一条生路,也好过日后东窗事发奴婢还抵死不认,那就真的是要人头落地了!” 这话,自然是镇国公夫人当日寻找证据的时候对这个小宫女所说。 “哼——” 却听得皇上冷哼一声,又看向了一旁站着的一位嬷嬷:“那你呢?你又是做什么的?” 这位嬷嬷是内务府的嬷嬷,而且还是个在后宫之中颇有威望的嬷嬷。 她平日里就负责给储秀宫送胭脂水粉,自然认识邓怜枫也认识金氏。 金氏的家世比邓怜枫的要好一些,自己入宫的时候都带着胭脂水粉,所以平日里是不大用宫里头送来的胭脂水粉的。 于是邓怜枫就给了这个内务府的嬷嬷不少好处,让她每次给金氏送胭脂水粉的时候,都挑一些最好的,放在和她们一般的盒子里头就是。 而后邓怜枫再找机会让金氏试了这个嬷嬷送来的胭脂水粉,只要是比她自己带来的好,邓怜枫再配合其他秀女对金氏新的胭脂水粉多多夸赞,金氏自然就不会用自己带来的胭脂水粉了。 她要用宫里头的,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宫女在胭脂水粉下药之后,也是这个内务府日日都要往储秀宫去却不会遭人怀疑的送东西的嬷嬷,将金氏那带着毒药打胭脂水粉换成了最普通的胭脂水粉。 所以后来,哪怕是太医带着人进屋子搜查,也没有查出来到底是什么东西害了金氏的面容。 就这样,他们三人和邓怜枫相互配合之下,不知不觉之中,就害了金氏。 可这害人之罪名,邓怜枫又如何能认下来? 她即刻跪在了大殿之中:“臣女冤枉,臣女冤枉啊!” 可惜,这三个人说的都有理有据,甚至能将他们在什么时间做了什么,都一样不落地说出来。他们的供词,可信度还是很高的。 所以皇上便皱了眉头,看向了镇国公夫人:“夫人辛苦了,能将证人和证词找的这般齐全。” 这话,显然就是信了镇国公夫人了。 镇国公夫人却是看了一眼皱着眉的太上皇,而后对皇上道:“皇上,他们……他们不是臣妇找来的!” 皇上刚刚皱眉,那嬷嬷便头一个站出来:“夫人,您可不能这么说啊!咱们都是听了夫人的,说是能给咱们留一条活路,这才拼了性命来作证啊!夫人当日来找奴婢的时候,奴婢房中不是还有一位要好的嬷嬷也在吗?她能给我作证,是夫人来找奴婢的啊!” 她站了出来,其他两人也都站了出来。 将镇国公夫人是如何找到他们,又是如何承诺给他们,都说的是一清二楚。 这下,便让镇国公夫人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若是承认了,太上皇那边没法交代。何况今日也的确不是她让这些人来的。她知道肯定是灵霏和安亲王妃做了手脚,可如何能指证她们呢? 但若不承认,这些人口口声声这么说,她又如何能不承认? 看着镇国公夫人一直不说话,皇上便当她是默认了这件事。 于是皇上便皱了眉头,看向了邓怜枫:“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那邓怜枫也是害怕极了,却再度看向了太上皇:“臣女没有,臣女万万不敢做这样的事情啊!” 瞧着局面似乎有些僵,倒是灵霏上前一步,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镇国公夫人,这才对皇上道:“皇上,这事儿说起来也不是小事。不然……彻查一番?或许是邓氏对金氏下了毒手,又或许……是镇国公夫人要陷害邓氏呢?” “荒谬!” 镇国公夫人上前一步,对灵霏怒目而视:“我为何要害她一个小小秀女?” 灵霏看了太后一眼,才耸了耸肩:“臣妇只是打个比方,说有这个可能性,镇国公夫人若是清白,自也不必焦急就是。” “哎——” 一旁的安亲王妃倒是直白:“谁人不知,镇国公夫人与太后是手帕之交呢?这些日子沸沸扬扬地传着这个邓氏夹在太上皇和皇上之间两难。只怕镇国公夫人也不是全然没有理由要陷害邓氏?” 她微微挑眉,语气倒是笃定:“若没有了邓氏,太上皇自然就不会对某个女子这般倾心。振国公夫人也许是为了太后着想,毕竟太后跟在太上皇的身边一辈子了,日后如何能受到邓氏这样一个女子的气呢?” 话里话外,便是太上皇会为了宠爱邓氏而忽略太后。作为太后的闺中密友,她希望太后能和太上皇好好的,所以不想让邓氏去到太上皇的身边,从而陷害邓氏。 这个理由,倒是也说得过去。 镇国公夫人忽而就发觉,自己好似已经走进了一个死胡同里! 而眼前的形势,也开始明朗了起来。 皇上没有多说什么,只恭恭敬敬地看向了太上皇:“父皇觉得,是邓氏在说谎,还是镇国公夫人想要陷害邓氏?” 这就是在明白地告诉太上皇:邓怜枫和镇国公夫人,他必须要舍弃掉一个! 至此,太上皇似乎忽而明白了什么,眼神突然就亮了亮:“好,好啊!这是你们设的一个局!” 自然是。 其实自邓怜枫害了金氏开始,灵霏和梁一沉就觉得,邓怜枫这样的人,是万万不能待在皇上的身边了。 但是若就这么放了邓怜枫,也太过可惜。 倒不如利用邓怜枫,做一场戏。 所以那一日,灵霏故意找到了邓怜枫,不管邓怜枫说什么,她都会往外传“邓怜枫”崇拜皇上的这个消息的。 灵霏原本的意思是,只要将消息传出去,就能让太上皇着急。而心急之下,必定犯错。 然而让灵霏意外的是,镇国公夫人就急不可耐地出手了。她将这些证据搜罗起来,便是想好了,如果邓怜枫真的选择皇上,就在殿选的这一日将证据公开。 到时候太上皇虽然没有得到邓怜枫,可也不会“便宜”了皇上得到她! 而后,关鑫宏的事情就出现了。 关鑫宏和平月县主都是太上皇的人,所以也是皇上刻意亲自嘱咐了京都府尹,让他放过关鑫宏一次。这样一来,在旁人眼中看来,自然是太上皇压制了皇上一头。 灵霏了解邓怜枫的性格,看到了这个局面,她这个“择强而栖息”的人,就必定会选择太上皇。 自然了,这中间或许还会有镇国公夫人或者莲妃娘娘甚至太后对邓怜枫的劝说。这些会让邓怜枫坚定了决心,要跟在太上皇的身边。 等到今日殿选的时候,她说了这句话,安亲王妃便让证据上来。 利用曾经镇国公夫人想用的方式,将她自己逼到绝路。 如今太上皇就只剩了两个选择:第一,保邓怜枫。那就意味着镇国公夫人陷害邓怜枫,皇上一定会借着这个机会,直接将镇国公府都铲除。 第二,保镇国公夫人。那就更简单了,就是失去邓怜枫这个“天下第一美人”和她身后的州城势力。 然而灵霏觉得,若是换做是她,或许会选择放弃邓怜枫而保镇国公府。 毕竟镇国公府根基深厚,邓怜枫“天下第一美人”就是个虚名,何况身后的州府之力也比不得镇国公府的势力那般庞大。 第三百三十七章红颜祸水邓氏 至此,太上皇似乎终于发觉,自己已经被逼到了一种没有退路的地步了。 镇国公和邓怜枫,他必须要二选一。 而等他回过头来再看向了这殿中站着的其他秀女的时候,忽而就意识到了什么,便是恍然大悟。 也不顾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了,他挥手,对所有秀女道:“你们都先下去,寡人有话要和皇帝还有皇后以及三位夫人说!” 从来都是城府极深的人,此刻却显得不那么稳得住了。 秀女们面面相觑,最后在皇后娘娘的微微点头之下,才全都告退。 不过邓怜枫还站在原地,却让太上皇也皱了皱眉,待人都走完之后,才对她道:“你也下去。” 她愣了愣,眼中闪过一丝委屈和不快,却到底没有多言什么,便跟着那些秀女们一同都下去了。 殿中没有了那么多的秀女,倒是显得有些格外地空荡荡了起来。 而太上皇的目光,只是落在了皇上的身上:“你是故意的?” 皇上微微挑眉:“儿臣不知父皇在说些什么。” “哼——” 太上皇的手,却狠狠地拍向了一旁的案几:“你别在这给寡人装傻!你是故意让寡人以为,你也想得到邓怜枫的,是不是?!” “不是。” 皇上的回答,倒是格外坦然了起来:“这天下第一美人,何人不想得到呢?儿臣也是这诸多爱慕美人的男子之一,又如何不想得到邓氏呢?” 轻叹一口气,皇上的眸子里染了几分墨色:“可儿臣不愿因为一个女子,就和父皇这般争执。也叫外人看了咱们皇室的笑话,所以儿臣只能放弃邓氏。” 他说的真挚,灵霏倒是也觉得,这话未必是不可信的。 毕竟皇上虽然年轻气盛,但还是以江山为重。他也喜欢邓怜枫,想得到这个天下第一美人。 可是和江山还有后宫的禾木比起来,若是要他放弃,他也不得不放弃。 做皇帝不就是这样,总是又许许多多身不由己的事情吗? 然而他越是这样说,太上皇的脸色便越发不好看了起来:“好……好好好!如今会用这样的话来哄寡人了是吗?你可真是寡人教出来的好儿子啊!” 他冷哼一声,双眸之中沁满了冰霜:“你既然真心实意地想将那邓氏让给寡人,又何必闹出这么一出来?” 皇上听闻此言,对太上皇的眼中,再没有半分的温暖:“父皇以为,儿臣为何非要闹这么一出出来?父皇可知,这几年,儿臣过的有多辛苦?” 这为数不多的能让这两位父子说话的机会,皇上也算是要把握住:“父皇当初既然是信了儿臣,将这江山交给了儿臣,如今又为何要处处掣肘呢?父皇……儿臣的心里很难受。” 能让皇上这样说真话,其实灵霏反而觉得,这是皇上和太上皇和解的一个好机会。 然而对太上皇而言,却不是。 他眼中的一切,都已经变了模样。不管是皇上还是皇后,哪怕是梁一沉他们这些朝中的大臣,都已经变了模样了。 所以面对皇上这般剖白内心,太上皇只再度冷哼一声:“你不必对寡人装作这般可怜的模样!许多事情,你我都是心知肚明!寡人只问你一句,你是否执意要和寡人作对?” 皇上轻轻摇头,眼中仍然诚恳:“儿臣如何会,又如何敢与父皇作对?!” 可很快,这诚恳又变成了另一种坚定:“但若父皇一直纠缠不放,儿臣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只一句话,就让他们两个人的“暗斗”,变成了“明争”。 “好!” 太上皇却忽而抚掌而笑:“好好好,你说的甚好啊!当日扶你上位的时候,寡人又何曾想到,咱们父子之间,居然也会有这样的一天呢?” 太上皇如今的年纪毕竟放在那,龙威不减,甚至在气势上要更加压了皇上一头:“既是如此,咱们父子二人,看来也总要朝着不同的方向走了!那就各凭本事,皇帝,你要小心了!” 话到此处,太上皇仍然不肯放权,那就没有什么继续说下去的必要了。 皇上轻叹一口气,而后垂眸点头,最后语气里只剩下了无奈:“如此,儿臣听父皇的就是了。” 等再度抬眸的时候,皇上的眼中已经多了许多的凌厉和气势来:“那父皇便开始做个决断,到底要处置了邓氏,还是觉得镇国公夫人在诬陷邓氏?事情都已经出了,总要有个了结才是。” 皇帝到底年轻,虽然气势上是不如太上皇的,但事实上这件事走到了这一步,已经是全然掌控在皇上的手中了。 太上皇的眼中,生出一片死寂来。 皇后对旁边的太监点了点头,太监就将方才出去的秀女们都请了回来。 皇上就是要让太上皇知道,这件事,他不会放手! 而太上皇的目光,则是再落到了邓怜枫的身上。 他思忖片刻,用手指一直不断轻轻敲击一旁的案几。 镇国公夫人也是忐忑地看向了太后,只瞧着太后“关切”看向了太上皇:“太上皇,臣妾倒是认为——” 然而太后话还未说完,太上皇便是一个抬手,示意太后什么都不要继续说下去了。 太后的眼中,自然生出了几分尴尬,却又不敢再说些什么。 皇上也不着急,知道今日这件事必定会有个决断的,便就这么等着太上皇做决定。 这大殿之中,一时之间便安静得连外头的风声和雪化的滴水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终于在不知过了多久之后,太上皇的身形动了动。 他冷着眼眸,看向了邓怜枫:“你可知罪?” 邓怜枫即刻又跪在了殿前,委屈一般地拼命摇头:“臣女不知,求太上皇明鉴啊!” 然而太上皇顷刻之间,又是话锋一转,凌厉的眸子便看向了站在一旁的镇国公夫人:“镇国公夫人,寡人在问你,你可知罪?!” 别说是镇国公夫人了,这殿中包括灵霏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皇上会突然向镇国公夫人发难! 还是夫人身旁的丫鬟轻轻扯了扯夫人的衣袖,她才反应过来,“扑通”一下便跪在了太上皇的跟前儿:“太上皇,这是何意?” 太上皇闭了眼,轻轻地靠在椅背之上,而后稍稍揉了揉自己的额角:“你为何,要陷害邓氏?” 灵霏对此虽然觉得意外,但也没有太过意外。 如今的太上皇实在是太过自大自负了,不知他到底是想要享受“征服”这天下第一美人的愉快,还是以为如今所有事情仍然都可以掌控在他的手上。 显然,对于镇国公夫人而言,太上皇似乎更加中意邓怜枫的这张脸。 镇国公夫人惊讶地看向了太后:“太后娘娘,这是怎么回事?!” 可太上皇根本就不给太后说话的机会,便即刻就有了断定:“镇国公夫人,陷害秀女邓氏,罪行昭然若揭。” 他睁开眼,看向了皇上:“只是镇国公一家为国为民尽心尽力,效忠于寡人,也效忠于你。镇国公夫人不过就做了这么一件错事罢了,只怕也不好对他们赶尽杀绝?” 哦…… 原来是太上皇以为,他还能保住镇国公? 如今的镇国公府就像是一个水坝一样,若是不出事,便能百年安然无忧地守护着太上皇。 可一旦出事,哪怕可能只是一个小小的蚂蚁巢穴将这大坝给破了个小口,也足以让大坝在一夕之间就崩塌,再也做不了任何事情了。 皇上的眸子里,带了几分冰冷的笑意:“来人啊,将镇国公夫人打入内牢!” 内牢,便是官眷女子犯了错要去的地方。 皇上看着太上皇,对镇国公府没有半分纵容:“而后搜查镇国公府,务必要查出事情的真相来!” 说罢,他又看向了灵霏:“这件事就全权交给宁伯公梁一沉和大学士周家武还有刑部尚书来执行,务必要严加查探,不得有半分放纵!” 说起来,像是只是要开始查,还什么结果都没有。 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要查镇国公府,就一定能查出什么来! 太上皇的眼中,剩下的是一片灰冷。 镇国公夫人被拖下去的时候,也终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只是看向了太后,而后大声高呼:“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救我啊!我们认识了那么多年,我为您做了那么多事,您如何能无动于衷?!” 显然,太后的眼中也有动容和几分掩盖不住的恼怒: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明白,为何太上皇会为了邓怜枫这样的一个女子,就弃镇国公府于不顾呢? 然而太上皇的目光却始终都放在跪在殿中,楚楚可怜的邓怜枫的身上,话虽是对太后说的,语气却格外冰冷:“寡人想的很清楚,你不必再来劝说寡人了。” “是,臣妾遵命。” 都到了这一步了,太后还有什么话能说呢? 于是她看着邓怜枫的眼中,更多了几分厌恶。在她心中,只怕已经将邓怜枫当做了魅惑太上皇的红颜祸水。 第三百三十八章镇国公府 既然太上皇和皇上都已经做出了决断,那这个邓怜枫就不必放在漩涡最中心的位置上了。 皇上轻轻挑眉,再看向了邓怜枫的时候,眼中已经全然没有了之前的那般喜爱和怜惜。 他挥了挥手,到底还是“成全”了邓怜枫和太上皇:“既然你心思已定,那就去太上皇的跟前儿做个大宫女伺候!太上皇如今年事已高,你伺候的时候要格外谨慎当心一些。若太上皇在这般年事上头出了一点儿的事情,朕一定会拿你是问,你可听明白了!?” 皇上这话,说的格外严厉。 叫邓怜枫的心里也吓了一跳:“臣女明白,多谢皇上成全!” 然而太上皇的眼中,却是阴沉再多几分:“皇帝是说,让她做寡人的大宫女?” 若他还是皇帝,那做个宫女虽然是身份低了些,但若一定要封妃的话,也是可以从“官女子”熬起来的。 可如今他是太上皇了,邓怜枫若是个宫女,只怕这一辈子也就是个宫女了。可惜邓怜枫只看到眼前的荣耀,并没有想到这件事。反而是太上皇想的周全,质问的眼神仿佛在说,皇帝太过分了。 皇上耸了耸肩,面对太上皇这般质问的时候,眼中却全然都是无辜:“父皇,若不是宫女,又该如何?难道让朕亲自给父皇赏赐一位太嫔或者太妃娘娘吗?这也太荒唐了,别说是叫朝中的言官知道了一定会弹劾朕,便是叫下头的百姓们知道了,也会笑话朕和父皇的!” 他语气严肃,意有所指:“咱们父子二人,只怕如今都已经成了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如何还能成为旁人的笑柄?” 父子两个争抢一个女子的事情,在京中虽不敢有人说的太过,可到底也总是流言蜚语不断的。 太上皇皱了眉头,想反驳皇上,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只是事情到这,也算是告一段落了。他得到了他想得到的“天下第一美人”邓怜枫,对其他的事情就可以都不那么在乎了。 太上皇站起身来,轻轻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袍:“寡人累了,要回去歇着了。” 邓怜枫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太上皇,才忙不迭地站起身,跟在了太上皇的身后。 “儿臣恭送父皇!” 皇上也站起身来,做出一副孝顺模样。 灵霏他们便跟着皇上一起,就算是这么将太上皇送了出去。 不过太上皇送出去之后,太后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等太上皇不见踪影,皇上抬起头的时候,太后才冷冰冰地看向了皇上:“皇上好计谋啊!” 她和皇上本就并非亲生,平日里关系也淡淡的。 此刻皇上对她,更多的是疏离:“母后这是哪里的话?” 太后这才环顾这殿中被选出来的十二位秀女,后知后觉:“太上皇以为,他得到了邓氏,就算是赢了这场。可他如何能想到,我们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邓氏的身上,却忽略了这一次选修呢?” 她指了指下头的秀女们:“瞧瞧皇上这一次选进宫的人,倒是都个个家世不凡,容貌秀美。只怕等她们都做了皇上的妃嫔之后,皇上在前朝,也是多有裨益了?” 太后娘娘还算是清醒,可这一次发现的也太晚了,选秀结束,他们已经无能为力了。 他们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了争夺邓怜枫的身上,又有谁会想到,灵霏和安亲王妃,其实心里早就已经定了这一次大概要入宫为妃的秀女人选呢? 她们大多都是肱骨之臣家的子女,还有一些大将军家的嫡出。 前朝和后宫本就是息息相关的,女子入宫,也不仅仅只是为了伺候皇上,更是为了互通前朝与后宫。 所以选出来的这些秀女,其中一半是本就支持皇上的。这样一来,前朝后宫相通,就代表着臣子们和皇上的心也更近了,他们自然就能越发忠贞地对待皇上。 而另外一半秀女,她们都是家世不凡,但家中没有人明确支持皇上的。有些朝臣是更偏向于太上皇那边,但大部分都是不“站队”的。 这样一来,若是后宫的女子得到了重视,或许前朝的官员会改变心思。 或者后宫的女子瞧见了皇上如何夙兴夜寐,勤政为民,能让前朝的官员改变心思。 再不济,也是后宫的女子能传达一些前朝官员的想法或者看法。让皇上更加了解自己的官员,也更加了解自己的江山。 说白了,这十二个秀女入宫,无形之中对皇上来说,是如虎添翼。 可惜,太上皇如今还一门心思都放在邓怜枫的身上,太后虽然已经看出来了这件事,却实在是太晚了。 皇上对着太后抱了抱拳:“母后回去,还是多劝劝父皇。父皇的年纪到底是不如从前了,总不能为了邓氏,总是如此胡来?” 这话中之意,自然明白。 太后果然是沉了脸,冷哼一声:“你别得意。” 说罢,便突然看向了灵霏:“哀家知道,这件事情你们都有份参与!如今哀家只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们,都到了这一步了,你该不会还要瞒着哀家?” 灵霏平日里和太后接触不多,此刻太后虽然威严赫赫,灵霏却也没有多害怕,只是对太后略微颔首,表现出自己作为臣子的恭敬就是:“请太后娘娘问。” 太后眯了眯眼,挥手示意那些秀女们再退下去。 待殿中没有旁人了,她才开口:“你们究竟是如何能使唤得动那几个证人的?他们不是镇国公夫人的人吗?她那个人做事哀家一向都知道,是很缜密的。” “的确,镇国公夫人能找到这些证人都是叫人佩服,她若不是一个缜密的人,又如何能找到这么多人来作证呢?” 关于这一点,灵霏都是十分佩服镇国公夫人的:“可惜,夫人是百密一疏。” 安亲王妃也上前,对太后微微一笑:“夫人以为这些人掌控在她的手里就是了,可夫人又怎么会想到,臣妇只是叫家中的小厮假扮镇国公府的小厮,就将这些证人给骗出来了呢?” 她没比镇国公夫人小几岁,此刻倒是也“乐意”给太后娘娘解答:“我没有要杀这些证人,所以哪怕是镇国公府的侍卫们也对我派去的人没有疑心。而且镇国公夫人本就要进宫,我就将这些证人们的马车安排在了镇国公夫人的马车之后。仍然是那些侍卫们护送,他们是半分疑心都没有,才顺利让人进了宫。” 也就是说,从头到尾,都是安亲王妃的人假扮镇国公夫人的人。但因为他们并非是要伤害证人们,所以镇国公府的侍卫们不仅没有怀疑,而且还将这些证人们护送了进来。 至于这些证人们可不知道镇国公夫人和安亲王妃之间的事情,只知道是“主子”要他们来宫中作证,他们为了博得一条生路,就安安心心规规矩矩地来宫中作证就是! 至此,太后也闭了闭眼,算是输的心服口服了:“好,很好!” 她冷哼一声,睁开眼的时候,看向了上头的皇上:“皇帝的身边有这等能人,也怪不得这一次竟然只用一个邓氏,就让太上皇失去了镇国公府呢!皇上,你做的很好。哀家从前一直觉得,你虽然勤政也有天赋,可实在是太过软弱,太容易感情用事。如今倒是瞧着,你颇有几分从前太上皇的风范了。” 他们虽然在不同的阵营,不过皇上对太后的夸赞,倒是真心受用:“多谢母后夸奖。” 太后挥了挥手,轻叹一口气,鬓角的花白的头发,也格外显眼了起来:“罢了,罢了!这一次,是哀家和太上皇输了!但下一次,皇帝可未必能有这么好的机会了。许多事情,不过就是个开端罢了。” 即便是到了这一步,太后和太上皇之间,也没有任何要放弃的意思。 他们二人能在这种情况下都如此“伉俪情深”,又何尝不是在用这种方式让人羡慕呢? 太后走后,灵霏才舒了一口气,笑着看向了安亲王妃:“王妃这些日子辛苦了!” 皇上和皇后也终于坐了下来,对着灵霏和安亲王妃露出了毫不吝啬的笑容来:“二位夫人都辛苦,这件事也办的很好。日后秀女们入宫,也不定会感激二位夫人的。” 在储秀宫的时候,灵霏严厉,安亲王妃和善,两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倒是配合默契。 除了邓怜枫之外,其他秀女们有事找灵霏或者安亲王妃,她们也一向都不会推辞,办得妥帖。 所以不管是灵霏还是安亲王妃,在秀女们之中的威望都很高。 如今这些秀女入宫做了妃子,又何尝不是灵霏和安亲王妃的一种人脉呢? 选秀的事情,也总算是就这么告一段落了。 而距离灵霏和梁一沉要去南蛮的日子,是更近了一些。 不过在此之前,梁一沉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去办:调查镇国公府。 镇国公是朝中元老了,根基深厚。在镇国公夫人出事之后,自然有朝中大臣们为镇国公府求情。 第三百三十九章离开前的交代 所以这两日,梁一沉是越发忙碌了起来。 自然了,灵霏在府中,也不能闲下来就是。 除了要准备去南蛮的事情,还有一件事很重要:和小焰儿多多亲近。 要知道,这一次灵霏他们去南蛮,是不打算带着小焰儿的。而且还有一个人,需要灵霏去解决,那就是沈雨桃。 灵霏这一回可没有那么多的好心情和时间对沈雨桃如何了,所以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小王大夫调了药来下到了沈雨桃的饭菜之内。 于是沈雨桃即刻便“生病不起”,缠绵病榻,没有办法在他们跟前儿伺候了。但自然了,目前为止,灵霏还不会对沈雨桃下重手。只要等他们从南蛮回来,沈雨桃的“病”自然而然也就好了。只要沈雨桃不在这府中生病了还作乱,至少她的身体是不会真的出问题的。 而灵霏也在外头给梁天义找了两个容貌绝佳的女子,来分散梁天义夫人的注意力,让她一时没有办法去顾忌沈雨桃,也就没有办法顾忌灵霏和梁一沉了。 与此同时,他们宁伯公府还要对外放出消息,说这两日梁一沉的身体不适,灵霏也有些头疼脑热。 自然了,消息只是放出去,灵霏已经开始渐渐不在人前走动了,梁一沉虽还在外头,却也整日总是做出一副精神恹恹的样子来,连皇上在朝堂上都多次问梁一沉,是否身体有什么不好。这朝中人大多也都知道,梁一沉和灵霏夫妇两个人,竟然是同时生病了。 打点好这一切,灵霏也总是将小焰儿抱到梁侯那里去。 其实灵霏思索了一下,觉得他们既然是不想让京中之人知道他们要去南蛮了,那就不能将小焰儿送回秦家去。 何况这些日子以来,梁侯身上的伤也好了许多。他是真心心疼小焰儿的,这一点倒是叫灵霏放心。 去南蛮的这件事,也是梁一沉主动告知梁侯的。 若换做从前,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等这一日冰雪消融了,灵霏抱着小焰儿来看梁侯的时候,梁侯的精神也好了许多。 他坐起身子来,与小焰儿玩了一会儿之后,才看向了灵霏,对灵霏嘱咐道:“你们此行去南蛮,要时刻注意着前路和身后。我知道,你们两个都是有本事的。但是人活在这世上,就要谨防旁人的陷害,尤其是你们两个这般身处在漩涡之中的,你们可明白?” 梁侯其实从来都不是一个草包,只是这些年只顾着和梁曲氏的儿女私情,所以才将旁的一切都不在乎了而已。 看到他能打起精神来,灵霏比谁都高兴,忙点头笑道:“父亲放心。这一次我们带的人都是绝对信得过的,而且带的人也不多。我将粉儿留在这里照顾您和小焰儿,小叶那个孩子十分机灵您也是知道的。您放心,我们一定会照顾自己。这边还有许多人在等着我们,我们必定能从南蛮安然归来。” 这自然是灵霏最真心实意的期盼,也让梁侯点了点头,感慨万千:“我……我是没想到,你们会将小焰儿交给我照顾。” 他似是红了眼眶,也别过脸去,不想让灵霏这个儿媳看到:“从前……我那么对阿沉。我也曾一度以为,我们父子两个之间是再也没有什么转圜的可能性了。可如今我身边有你们伺候照顾着,还有小焰儿这孩子。你……你当真是愿意将小焰儿交给我照顾吗?” 他是不舍小焰儿的,可更想做的事情,却是让灵霏和梁一沉都安心:“要不……要不然还是将小焰儿交给秦家?有你祖父坐镇,还有你兄长如今在朝中如日中天的势力,必定不会有人敢动小焰儿的。” 他将小焰儿推给秦家,又何尝不是一种对小焰儿的爱呢? 灵霏微微一笑,对如今的梁侯,却是全然信任的:“父亲放心,安心将小焰儿留在身边就是。我祖父那边如今有重孙子要照顾,还有我继母的一个小家伙要照顾,他又年纪大了,已经是苦不堪言了。咱们小焰儿是个男孩,总是哎闹腾的,将他交给祖父,我才是最不放心的呢!” 这话用了几分玩笑的口吻说出来,倒是让气氛都轻松了一些:“如今父亲您的身边有小焰儿陪着,也可以解解闷。何况当日宁伯公府大火,父亲是用自己的性命来护着小焰儿的,我和一沉又怎会不放心将小焰儿交给父亲呢?除非是父亲不愿帮我们带着小焰儿,那我才能将小焰儿送走呢!” “不不不,我自然是愿意的!” 梁侯也是明白灵霏的意思,倒是是忍不住地抹了一把自己的眼泪,而后看向了一旁已经开始犯困的小家伙:“你你们相信我,那就安心去便是了。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会将小焰儿照顾好,然后等你们回来!” 灵霏这才点头,轻轻拍了拍一旁的小焰儿,一边哄着他睡觉,一边对梁侯道:“那我就在这里多谢父亲了。父亲也放心,我们会将梁拔和两队暗卫留在这里听凭父亲的差遣。和叶家江家还有我娘家还有宫里头也都打好招呼了,父亲若真有什么为难之事,尽管找他们就是。” 如今在这京中,能信任的人是越来越多了,所以将小焰儿放在这里,其实灵霏除了不舍之外,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担心。 听闻此言,梁侯也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哎……可惜了京中这么多事。咱们小焰儿的百天只怕也办不成了。” 梁家对孩子的百天是很看中的,灵霏也不愿意错过小焰儿的每一次成长。却是只能叹气:“无妨,等他一岁的时候,给他大办。到时候父亲的身体也应当是大好了,将父亲的友人们都接过来,父亲也能安心。” 灵霏是将一切都安排的妥帖的,梁侯又如何不知? 可他还是有些担忧地看向了灵霏:“阿霏,你想好许氏的事情怎么处置了吗?” 许氏,自然说的是梁天义的夫人许佳影。 灵霏愣了愣:“父亲知道?” 梁侯点头,眸色严肃:“我虽日日在这病榻上,可此处到底还是梁侯府。我瞧得出,她是太上皇的人。你虽如今用外头的两个女子的事情拖住了她,我只怕她也不是那么容易招惹的。天义那孩子是个傻的,不如他哥哥一般沉稳聪明。被许是耍的团团转,这些事情自然也不能告诉他,我只怕你们去南蛮的事情,瞒不住许氏。” 是啊,这个许佳影还有沈雨桃两人,其实是棘手的。 不过事情都到了此刻,灵霏也只能说尽力一试了:“日后在这府中,只怕还得是父亲和许氏周旋了。我本想着解决了许氏再走,但缇珠说南蛮那边的情况不乐观。而且缇珠也已经引起了朝中有些居心叵测之人的注意,我们是来不及了。便只能靠着父亲,为我们周旋一二,我们尽早解决南蛮的事情,然后尽快回来就是。” 这其实不算是小事,梁侯也没想到,灵霏对他如此信任。 灵霏却想起什么一般,抬眸认真看向了梁侯:“一沉的意思是,用梁天义拖住许氏。一沉如今的身上已经有宁伯公的爵位了,便想着父亲还是将天义做这侯府的世子爷!到时候许氏就是世子夫人了,她总是个贪慕虚荣的。这件事能分散一些她的注意力,便分散一些就是。” 这件事,梁一沉对梁侯说过。 可此刻灵霏再提起来的时候,梁侯却是皱了眉头,而后摇了摇头:“不成,一沉那爵位是他自己赚来的。可梁侯的爵位,也本该是由他来当才是。我也不怕与你说一句实话,便是从前曲氏还在的时候,我也觉得天义不适合做世子,他就不是这块料!” 轻叹一口气,梁侯的眼中都是愧疚:“当时我一心想着,若是能和曲氏再生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让他做个世子也好。可后来我们之间就这么一个儿子,我也看明白了。便是和一沉不管闹到什么地步,为了这梁家的祖宗,我也只能将世子之位交给一沉。” 这件事,灵霏和梁一沉也聊过,而且他们两个人的态度是一样的。 此刻面对沧桑的梁侯,灵霏轻轻摇头:“父亲,这件事,一沉的心里已经有了定数了。天义是个纨绔子弟,可他如今也年纪到了。处理了许氏之后,父亲还得给他找个能提携他的嫡夫人。日后他们二人生了孩子,定然是随了父亲您的性子了。到时候大不了将世子之位给那孩子,我和一沉的心里也都是愿意的。” 知道梁侯是要拒绝的,灵霏忙继续道:“如今别说是一沉不想接这个梁侯世子之位了,他也实在是接不了!” 灵霏轻叹一口气,到真像是是为这件事发愁一般:“如今在朝中,都时不时有人要参一沉一本,说他功高震主了。父亲若再将梁侯世子的位置给他,让他一人肩负两个爵位。别说是圣山如何想法了,只怕是朝臣们的唾沫,都能将梁一沉淹死?” 第三百四十章要有交代 灵霏很清楚的是,从头到尾,梁一沉就没有想要当这个梁侯府的世子。 从前他想要的时候,梁侯不给。 如今他是彻底不想要了,梁侯却是要硬塞。果然“无仇不父子”这句话,也不是空穴来风。 灵霏只盼着,日后小焰儿和梁一沉之间,可不要像是梁一沉和梁侯这般,她就阿弥陀佛了。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之后,灵霏带着小焰儿回到房中,却就瞧见了一身红色的粉儿跪在了自己的跟前儿哭诉:“夫人此行去南蛮,为何不带奴婢?!” 粉儿是从泉州城开始,就跟在灵霏的身边了。她和小蕊一般,伺候灵霏许多年了。如今小蕊已经死了,灵霏最信任的人,粉儿自然算是一个。 她哭成这般,灵霏自然是心疼地将她扶了起来:“这是做什么?若是叫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欺负你了呢!” 粉儿跺了跺脚:“夫人可不就是在欺负我吗?!虽说小叶也的确是伺候的不错,那孩子也没有什么心眼。可只有她一人伺候在夫人身边,叫奴婢如何放心?小叶年纪还小,伺候在夫人身边的日子也短,夫人为何不带奴婢?” 知道她只是委屈,灵霏反而轻笑一声,对粉儿揶揄道:“你说我为何不带你?” 粉儿红了红脸,再跺了跺脚:“伺候夫人为上,我和梁拔日后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呢,又不拘着这几日!” 瞧着她是铁了心,灵霏都有些哭笑不得了。 这才亲自扶着粉儿道:“你耐心听我说,我也是想了许久,才决定不带着你的。理由有三点,你听我给你解释一下可好?” 若是旁人看到了她堂堂一个伯公夫人要对一个丫鬟这般,只怕都要笑话灵霏了。 粉儿也是嘟了嘟嘴:“夫人若不给粉儿一个解释,粉儿必定是要跟着夫人的!” “好好好,你耐心听着!” 灵霏轻咳一声,才竖起一根手指:“第一,伯公爷将梁拔也留在这里了。你们新婚夫妇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我也不好将你们拆散?何况我们还盼着你们赶紧生个小家伙出来和小焰儿作伴呢,日后若是个女子,他们就是好兄妹。若是个男子,他们便是好兄弟,你若不抓紧时间,等小焰儿再大些,他们只怕是连学堂都不能一起上了,你说是不是?” 这一番话,叫粉儿越发羞红了脸:“可……可夫人此去也不是很久啊!” 灵霏轻笑着,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点,便是小焰儿的身边,有你在我才放心。你也知道,我这一次走是不带小焰儿的,那我就一定要留一个我信得过的人在小焰儿的身边才是。” 灵霏微微皱眉,这话却说得是十分严肃:“你也说了,小叶年纪还小。她会伺候人,但有许多事情,她没有那么果决,拿不了注意。唯有你和梁拔都留在小焰儿的身边,我才能安心,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也是灵霏考虑将粉儿留下来的,最重要的一个理由。 果然这话一说出口,粉儿倒是认真地点了点头:“这倒是,若小叶留在小世子身边,奴婢也是不那么放心的。” 灵霏满意一笑,而后才继续道:“还有最后一点,也是要委你重任的一点。” 灵霏的眸子,也变得严肃了起来:“比起小叶,你不管是和阿薇那里还是和秦府,都更加熟悉。一旦这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能第一时间察觉,然后去找秦府或者去找阿薇来帮忙。你说说,这件事是旁人能替你完成的吗?” 尤其秦家,粉儿本就是秦府出来的丫鬟,若一旦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去秦家,比旁人去秦家都更能让任茜茜和祖父相信的。 说到此处,灵霏也是伸出了手来,认真地握住了粉儿的手:“粉儿,我是将这一切都交给你了。将伯公府和梁侯府交给你,也将我最舍不得的小焰儿交给你了。” 粉儿这也才是越发认真了起来,挺直了胸膛,明白了许多:“夫人,粉儿明白了。夫人放心,粉儿不会让小世子出事,更不会让伯公府的任何一个人出事的。只要夫人和爷能安然无恙地回来,粉儿做什么都可以!” 其实说到这里,灵霏一直不敢给旁人说的话,此刻却是要对粉儿说出口了:“粉儿,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叮嘱你的。这件事大概率是不会发生的,但是我不得不说,有一个万一。万一我和伯公爷没能回来——” “不可能!” 粉儿脸色一变,就打断了灵霏的话:“夫人不可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灵霏却是越发认真了起来:“粉儿,你认真听我说!一定一定要按照我说的去做,所以你别和我说这不可能发生。我也知道这不可能发生,但我还是一定要说!” 她握着粉儿的手,紧了几分:“万一万一真的有那一天,你记住,不管是在什么情况下,你和梁拔都要护着小焰儿。伯公府的那些东西在哪儿,你们都知道。那足够小焰儿一生都衣食无忧了,到时候这东西就交给你和梁拔,不管谁来问你们要,你们就是拼了这条命,都不能给他们,知道吗?” 气氛好似一下变得伤感了起来,粉儿红了眼眶,却知道灵霏的心思,而后认真点头:“夫人放心,我们拼了命,也不会叫旁人拿去的!” 灵霏点头,才继续道:“除此之外,我希望你能将小焰儿留在梁侯的身边。但你一定要记住,这个前蹄是在他会好好照顾小焰儿的情况下。他毕竟是小焰儿的亲祖父,又拼了性命地保护小焰儿,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但作为母亲,灵霏是要将所有的事情都想好才行:“可是你一定要每一日都不放手,仔细观察。一旦他有问题,你就将小焰儿带走!让阿薇帮忙也好,哪怕让宫里帮忙,你都必须要保证小焰儿的安全!梁侯府之中如果没有小焰儿生存的地方,你就将小焰儿带回秦家。” 灵霏早就想好了这些事,如今做的只不过是一个交代:“到时候若我祖父还在,你就将小焰儿交给我祖父。若祖父身体不好,你就将小焰儿交给我大哥秦若海。到了那个时候,我虽然不知道我父亲会不会害怕,但只要有继母任氏和大哥在,小焰儿就一定不会有事,你可听明白了?” 这世上,或许也就这么些人,能让灵霏如此信任了? 事情都已经交到到了这个地步,粉儿也明白灵霏是为了所有的事情考虑周全。 于是她也不再闹了,只是认真对着灵霏点头:“夫人放心,若真有这样的一日,我和梁拔就是平了性命,也要按着夫人所言去做!我们绝不会让小世子出事的!” 她认真的样子,让灵霏有些失笑。 松了一口气,灵霏才放开了粉儿的手:“自然了,是不会有这么一遭的。不过你也得明白,将你留在京中,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你务必要给我做好这件事,然后等着我们回来,明白吗?” 至此,粉儿便认真地点头,将这事儿放在了心上。 而交代完了这些事情之后,灵霏所要等着的,就是去南蛮了。 这两日,缇珠是越发着急了起来。 自她来到这里之后,也时常会和她的兄长通信。 然而就这几次她的通信,却是全然没有了回音。缇珠着急,知道一定是南蛮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如果南蛮那边真的出事了,只怕是和朝中的战争也会一点就起。所以要求南蛮,就要尽快了。 还好,梁一沉他们做事一向都很快。 只要给他们找到了突破口,那么让镇国公府这个“堤坝”土崩瓦解,便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不过短短十日的功夫里,梁一沉他们就从镇国公府得到了足够的证据。 联合众臣,他们列出了镇国公府的六大罪状和三十三小罪上呈皇上,这些罪状罗列起来,可谓是“触目惊心”。 灵霏本都以为,镇国公也算是两朝元老了,家底不干净也是正常的,却是没想到,竟然能有这么多最。 六大罪状,便足以让镇国公夫妇不得安宁了。 罪状一,便是收受贿-赂。镇国公府有黄金千万两来路不明,还有许多不管是太上皇还是当今圣上都没有赏赐过的古玩玉器数不胜数。更不要说那早就超出朝中多数官爵们的田庄商铺了。虽然镇国公府早就将这些东西尽数都分给亲戚了,尤其是镇国公夫人的亲戚。 然而在镇国公府大厦将倾的时候,他们的身边还焉有完卵呢? 光是这“收受-贿-赂”一项,就足以牵扯出朝中的许多大臣们来。 当时太上皇还以为,他只不过是损失了一个镇国公夫人来换取的呢个联丰,又何曾会想到,他失去的,是整个镇国公这一条线呢? 这第二大罪状,便是放纵手下之人欺压农户,霸占良家妇女,甚至牵扯到几桩人命官司在其中! 第三百四十一章镇国公府的倒下 其实对这些公爵人家来说,欺压庄户也是常有的事情。 只是有些人做的过分,有些人做的不那么过分罢了。 灵霏相信,镇国公府是两朝元老了,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太过分,而毁了自己的名声的。 估计只是下头的人狐假虎威,按着鸡毛当令箭,结果闹出了人命来。 既然闹出了人命,对镇国公府来说,那肯定要将事情压下来的。 这么一来二去的,镇国公府也就和这些人命官司脱不了干系了。 来来去去之间,叫梁一沉他们抓住了把柄,证据确凿,让镇国公无法递来。 第三则罪状,便是私自倒卖盐粮,扰乱市价之罪名。 朝中是有着非常明确的规定的,在朝为官者以及有爵位者,家中有田产铺面的话,可以做些普通生意,但绝不能做盐粮生意。 盐粮是朝中命脉,必须由皇上指定的皇商才能去做。 自然了,盐粮这一块朝中是紧紧把控着的,可能对镇国公府来说,这也是一项有利可图的生意。 贪婪之人,在迷失了心智之后,又如何会嫌钱赚得多呢? 这一点,是圣上的忌讳之处,也是旁的公爵侯府再怎么样都不敢碰的地方。可如今镇国公府碰了,就这一点,也足够他们万劫不复了。 而第四则,则是非法互通军情。 朝中的文官和武将,是分的十分开的。 哪怕是梁一沉这般,如今做了文官之后,也将当初陪在还是王爷的皇上身边的时候得到的所有兵权都交出去了。 镇国公从太上皇当政开始,便是个文官。平日里上朝的时候,他们可以和武将探讨是战是和,兵马多少要配粮草多少的问题,但绝不能私底下地探查武将军中的军情。 然而镇国公府的一些秘密来往文书和信件却显示,这十几年来,镇国公一直在不断地打探北漠那边的军情。甚至和北边的好几个将军,都有“过往从密”的嫌疑。 这对皇上来说,自然也是大忌。 第五责罪状,是对当今圣上的大不敬之罪。 这条罪名主要有两点体现,第一处,便是在当今皇上登基之日。 有人听到镇国公醉酒之后说出了一些不合时宜的话,是说当今的圣上不如太上皇一般决断,皇后也是软弱无能。若叫他做当今圣上,必定不会一登基就大赦天下云云这般的话,已然是砍头之罪名。 还有一次,是皇上有一回生病没有上朝。人人都在府中祈求祝祷皇上能身体康泰,可镇国公却在外头饮酒作乐,而且镇国公世子那一日还大闹了青-楼,和旁人起了争执。 后来这事儿也是被镇国公一力压了下去,才没有传到皇上的耳朵里。 只不过如今东窗事发,那些想替镇国公瞒着的人,也总是瞒不住了。 第六则,是“妄议宫闱,在皇上身边安排眼线”之罪名。 皇上选秀之前,宫里头的妃嫔不多,却有一位是镇国公府的人。几乎日日给镇国公传递内宫消息,镇国公夫人也在府中说了皇后的许多坏话,甚至还说“皇帝无福生养也是活该”这样的大不敬的话。 除此之外,顺藤摸瓜地查过去,发觉皇上身边竟有两个大宫女都是镇国公府的人! 这事儿一旦被查出来,皇上自然是震怒。而且还为此,彻彻底底将宫中的宫人们“清洗”一边,杖杀许多,又赶出宫了许多。 宫里头一时的腥风血雨,竟然都只是因一个镇国公而起! 这六大罪状下头,还有三十三条小罪状。镇国公这些年做下的恶果,简直罄竹难书。 听闻圣上用了整整两天两夜,才将这三十三条罪状一一亲自核实。 而后皇上只说了一句痛心疾首之言:“镇国公啊,朕以为他是天降大才于朝,谁能想到他竟如此恶毒!” 说罢,皇上便捂着胸口,身子不适了好几日。 下头负责调查镇国公的宁伯公梁一沉也是开始头疼惊风,大家都说宁伯公是被镇国公的这些罪状给吓着了,也被皇上的态度给吓着了。 于是这虽然是春日里头,可整个朝中的气氛却如同冬日里一般寒冷。 镇国公府的罪状核实第三日,宁伯公梁一沉便请罪,说自己身子不适,实在是上不了朝堂了。 皇上允了宁伯公梁一沉的假,甚至说他将身子养好了再来这样的话。 其实皇上或许本没有什么意思,但朝中却是风言风语,说宁伯公查镇国公的时候,看到了许多不该看的东西,都是大不敬的东西,或者是他一个文官不该去看的东西,这才不敢上朝。 而皇上准了他不上朝,甚至给了他“无限”的假期,对宁伯公梁一沉也是一种忌惮。他们君臣之间本就有“宁伯公功高震主”的说法,如今宁伯公算是隐退,皇上也算是默认,朝中之人倒是一时半会儿都有些人人自危。 梁一沉退朝的第二天,皇上便下达了对镇国公府的处置:镇国公满门一百三十二口,但凡涉及到六大罪状之人,格杀勿论,十日之后问斩于市,要叫所有朝臣和百姓们都来围观恶人的下场。 其余三族也获牵连,与镇国公交往过密者,流放西疆。镇国公一族其余人等,男子流放,女子没为官奴。 在灵霏看来,皇上的这般处置,其实已经很严厉了。虽不至于是灭门惨案,但最后算下来要杀之人,竟也有六十余人! 其余的人不是流放就是为奴,这是多少个家庭的悲剧? 可在朝臣们的眼中,皇上只牵连三族,而且是有罪之人受罚,无罪之人贬黜,已经算是仁慈了。 在镇国公府中之人斩首的那一日,也是灵霏和梁一沉要离开京中去南蛮的日子了。 自退朝之后,梁一沉和灵霏在府中便“借病”闭门谢客。 他们二人终于能有机会多和小焰儿亲近一番,也最后检查了一下府中要交代的事情没有错漏,方才能放心离开。 但灵霏能感觉到,梁一沉并不高兴。 隐约知道是为了镇国公府的事情,灵霏倒是在离开前难得地给梁一沉搬来了一坛子好久:“一沉,喝两口?” 他们是要悄悄出京,自然要晚上再走。 这正是白日里头,京中之人都去斩首台看热闹了。 梁一沉到也不客气,端起那一坛子酒,便轻叹一口气:“阿霏,还是你了解我。” 灵霏坐在他的身旁,轻轻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为何不高兴?处理了镇国公府,不是应该放松一些吗?皇上信任你,而且咱们宁伯公府中想来行的正坐得端,他们说你害怕,我是不信的。” 梁一沉愣了一下,倒是轻轻一笑:“可不是吗?你对下头的庄户田户还有商户都是再好不过的了。平日里从不克扣,越是做得好了还重重有赏。咱们的每一分都是皇上赏赐的,将下头的人也管教甚严。我记得前两月,下头有人打着你的名义不过就是犯了混将人骂了两句,你便直接将他逐出府去。咱们这般谨小慎微,又有什么可害怕?” 他难得说这么多,灵霏知道,自己只要听着就好。 却瞧着梁一沉是叹了一口气:“可阿霏,你知道吗?我觉得他们说得对。皇上对镇国公府的处置,实在是太仁慈了些。我若不是亲自去查了,我又怎么会知道,在当今圣上这样勤勉之下,竟还有镇国公府奴役的百姓们在那样受苦?!” 他大大地喝了两口酒,将心中的苦闷全都说了出来。 镇国公府的罪状,是罄竹难书。可梁一沉看到的,却是百姓之苦。 在镇国公的封地,百姓们吃不饱睡不好,日日受着煎熬。不管丰年还是灾年,镇国公府对他们的征收早就超出了他们的能力。 他们想反抗,镇国公府就会联合当地的衙门镇压。杀了人那是常有的事情,可镇国公府做的最残忍的事情就是,谁敢反抗,他们就砍了谁的人头,挂在那一户人家的家门口!然后砍了那人的手脚,挂在那一户人家所在的村庄门口! 如此恶劣行径,竟然持续了整整十几年! 除此之外,只要是和镇国公府有点儿关系的人,都能在镇国公的封地横行霸道! 别说是抢夺钱财,随意进入百姓们的家中了。就是看中了哪个女子,便直接带回去。玩腻了要么就是送回家,那些女子不堪受辱,自缢在家中。 要么就是那些女子们在反抗的时候,被他们直接掐死,最后将尸体仍回给女子的家中,都是常有的事情。 说到此处,梁一沉的眼中只剩了怒火:“我还听闻,有些女子哪怕是已经身怀有孕,他们那些人也不会放过!我只恨咱们这么晚才扳倒镇国公府,我只恨咱们从前竟然从来都不知道这些事!” 是啊,镇国公是两朝元老了,盘踞朝中,关系错综复杂。 他的势力树大根深,哪怕是在京中闹出人命了,都能悄无声息地了结事情,何况是在其他那天高皇帝远的他自个儿的封地里头呢? 第三百四十二章红叶镇 其实从前,梁一沉从不对任何人说起这些。 连灵霏都不曾察觉过,在他的心里,是如此的悲天悯人。 可也正因为如此,灵霏好似忽而发觉,自己更加地爱着这个男人了。 她清楚地明白,这个男人的心里不仅仅有着对小家的情感,更有着为国,为了所有人的慈悲。 于是灵霏主动地抱住了梁一沉的胳膊,将他的胳膊搂在怀中:“一沉,没关系的。现在我们已经在做这些事了,就证明已经有人得救了不是吗?我们做我们能做到的事情,其实就够了!” 分明灵霏也没有说什么,分明前儿皇上在宫里头也看出梁一沉的苦闷,劝说了他许久。 可旁人说话都没有用,只有灵霏的话,是叫梁一沉听进心里头去的。 他认真点头,而后对灵霏道:“阿霏,咱们这一次去南蛮,一定要阻止南蛮和朝中的战争!我从前只觉得,家里头是武将出身,若是能有朝一日去战场上历练一番,而后再挣个功名回来,是多么的荣耀。可如今方才知道,战争,是这世上最不好事情了。我宁可一辈子做个文官,也不愿看到国中再生战乱。” 当一个人,当一个朝中的臣子开始真正地为了百姓们而考虑的时候,是不是就代表着这个朝廷开始兴盛了起来呢? 这一场对镇国公府和镇国公下头的人的清洗,在京中进行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而镇国公被斩的那一日晚上,便是灵霏和梁一沉出发的日子。 这一次,灵霏的身边只带了小叶,梁一沉的身边也只带了梁挺。 自然了,还有一队暗卫伪装成游方商人的模样,他们二人自然也不是用“伯公爷”和“伯公夫人”的身份行走。 这一日白天里,京中很是热闹。 那些知道镇国公府不知道的,都跑去看热闹。 不过就灵霏所听说的,百姓们之中对镇国公府的也大多都是憎恨和反对,很少有听闻百姓为镇国公府而求情的。 其实镇国公夫妇在朝中给人的感觉一向都是不错的,名声也不坏。可如今真出了事了,方才知道,百姓们的眼睛里所看到的,或许才是最最真实的了。 到了晚上的时候,京都的街道上到就不那么热闹了。 尤其是镇国公夫妇被斩的地方,除了守着的侍卫之外,便就再无旁人。 这里是一条主要的道路,灵霏他们若是出城,也必定是要经过此处的。 还未到这路上,灵霏便皱了皱眉:“也不知是否是我多虑了,我竟是隐约觉得,这周围都有一股子血腥气呢!” 梁一沉这一次是陪同灵霏坐在马车里的,轻轻揽住了灵霏的肩膀:“好在如今不是盛夏里头,否则气味便要难闻了起来。不过也就示众三日,他们的尸首很快就会被收敛。” 其实想想,前些日子,镇国公夫人还在自己的跟前儿和自己一同处理选秀的事情。如今她就已经是个没有气息的人了,灵霏的心里也有些感慨:“这示众的刑罚可不好。人死便罢了,何故要这样呢?若是叫小孩子见着了,非是要吓得夜夜做噩梦不成呢!” 知道灵霏是想到了小焰儿,梁一沉也是轻轻一笑:“所以皇室中人啊,不是人人都能做的。皇上要让大家都害怕了,日后便是真的想做第二个镇国公,也要思量一下今日这般惨烈的场景。何况若是百姓们瞧见了,自然也知道是镇国公府的不是。没有人会说皇上手段残忍,大家只会说是镇国公府罪孽深重罢了!” 听闻此言,在这安静的街道上,灵霏倒是生出了几分害怕:“日后咱们再也不要这么说了好不好?一沉,其实有时候我的心里会有些害怕呢!如今瞧着皇上对咱们是不错,可当初的太上皇不是也对自己的臣子们不错吗?在那个位置上久了的人,是会变的。一沉,这一次南蛮回来之后,你就不要在朝中这般出挑了可好?” 从前灵霏也希望梁一沉能出人头地,好叫所有人都刮目相看! 可如今有了小焰儿,灵霏更加希望的是,不管是她还是梁一沉,都能保重自己。他们要陪着小焰儿一起长大,看着小焰儿经过人生之中每一个重要的时刻。她想和梁一沉一起用这一辈子的时间去陪着小焰儿,去陪着他们彼此。 “好。” 梁一沉却是微微一笑,不管灵霏提出了什么样的“要求”,不管是从前是现在还是未来,梁一沉都是不会拒绝灵霏的:“等回来之后,我就让皇上给我找一个闲职。这样一来,便有更多的时间陪着你和小焰儿,你瞧着可好?” 他们分明是去南蛮做事的,还不知前路如何呢。此刻在这里,却仿佛是去游山玩水一般地,二人说话越发轻松了起来。 不过这一路,也还算是平顺。 他们从京中而来,皇上将一切都给他们打点好了。 即便是出了京都,他们也听说,“宁伯公与伯公夫人病的不能出门”了这个消息。 而大多数的百姓们竟然对他们二人都是关切,这让灵霏觉得心里头是暖意洋洋。 南蛮国和朝中相接壤的地方叫做“闵州”,从前也算是个富庶的州城。不过因为如今南蛮将重兵压在了边境上,所以此时此刻的闵州,倒是已经戒严了。 南蛮那边的事情,连缇珠都不知发生了什么,所以他们自然不能从闵州而过,而是悄然潜入南蛮最好。 朝中和南蛮相邻的地方,还有一处,叫做“红叶镇”。 这个红叶镇不在闵州,却在和闵州接壤的田州。 不过因为偌大的一个田州只有红叶镇和南蛮接壤,而且也是山高地险,所以通常情况下,红叶镇会被所有人忽略。 和南蛮接壤的地方其实还有一处,便是遣州。毕竟缇珠就是从遣州之后的崇山峻岭翻越而来的,但他们必定也而不能选择遣州。 一来遣州城如今已经并非昔日的遣州了,戒备森严,只怕不好翻越遣州的高山。 二则那崇山峻岭也实在是太过偏僻陡峭了,他们这一队人马还带着灵霏,实在是不好去冒险。 三来便是遣州的人对灵霏和梁一沉太过熟悉了,让他们没有办法“隐姓埋名”地去悄无声息地将事情做好。 所以对他们而言,就只剩下了一条路:田州红叶镇。 他们的马车也算是紧赶慢赶,却也足足用了十二日的时间,才到了田州城。 田州城就是个十分普通的州城,在皇上的治理之下,百姓们还算是安居乐业。 所以他们一路到了红叶镇的时候,都没有人怀疑他们什么,也没有人为难他们。这一路的顺畅,倒是让灵霏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自然了,他们此行不能用真名。梁一沉便改作“梁晨”,灵霏则叫“凌飞”,字是不同了,音却相同,也防止他们二人叫起来的时候反应不过来的这种情况发生。 开春的日子,大地冰雪消融。 他们来到红叶镇的时候,也正是春日盎然之时。 红叶镇是个很大的镇子,镇子上和南蛮相交的那座“红叶峰”上又许多珍贵的药材。所以红叶镇的百姓们,大多都是采药为生。 在这红叶镇上,有连年络绎不绝而来的商人买卖药材自然也是常有的事情。 所以灵霏他们来到红叶镇,也没有叫人觉得很奇怪。 他们打算在红叶镇休整三日,然后进山去南蛮。 因为这是他们是朝中最后能休息的日子了,也正好是能趁着这三日的时间,多打听一下南蛮那边的情况。 然而来到红叶镇的第一日傍晚,缇珠就开始变得不安了起来。 她带着梁挺出去打听了一圈,果然是问到了一件最奇怪的事情。 红叶镇和南蛮相邻,虽说隔着一座山,不过这座山的山势并不算是十分的危险。所以常常有南蛮的人翻越山峰而来,在红叶镇和镇民们相互贸易往来。 前些日子虽说是南蛮大军压境了,但红叶镇却还是很平安的。毕竟这许多年来,南蛮和朝中都没有战争发生,南蛮边境上的百姓和朝中边境上的百姓们都是很友好的。 只是从上个月开始,就不再有南蛮的百姓们过来了。 红叶镇的人也说,他们偶尔要翻越这座山去南蛮的地方和他们贸易的时候,也都会被南蛮的士兵们拦在边境上。 然而当他们问起为什么的时候,那边却始终都是讳莫如深。 这样一来,灵霏他们要入南蛮的事情,就不能那么轻松随意了。 不过这也算是到了缇珠的地盘了,缇珠说在这红叶镇,她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所以她必须要先翻过这座红叶峰,见到一个人,然后才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缇珠到底是南蛮皇室中人,第二日一早就放了一只独特的鸽子去,结果到了下午十分,果然就来消息了! 缇珠联系的就是南蛮的一位女将军,如今她正镇守在此处。 不过她却说,一定要缇珠亲自前去,面见她才行。 第三百四十三章瘴气病 这样他们在红叶镇的休整,大约又要多添一日。 对灵霏来说,这倒是开心的时候:因为这一路他们都在赶路,所以梁一沉觉得有些对不住灵霏。这一次在红叶镇,他这大男人,倒是难得地愿意陪着灵霏在这里多逛一逛。 不得不说,红叶镇这个地方,灵霏倒是喜欢的很。 这里民风淳朴,而且有些小小的富庶。春日里的时候,虽然枫叶并不如秋日里的时候那么美。 不过这遍地都是枫叶树的样子,倒是和京中的景象大不相同! 能和梁一沉并肩走在这样的地方,便是让灵霏觉得最幸福的一件事了! 然而这幸福,也只短暂一日罢了。 第二日一早,灵霏刚起身的时候,就瞧着缇珠和梁挺回来了。 缇珠这个丫头,是什么事都藏不住的。 这刚回来,便就回到了自个儿的房间里趴在床上哭个不停。 小叶去安慰她,她却说叫她哭一会儿,自然会去找灵霏和梁一沉说清楚事情的缘由。 而梁挺也是耷拉着一张脸,却还是等在了灵霏和梁一沉的门外。 等梁一沉也洗漱好了,他方才进门,怏怏道:“只怕这一次,咱们是去不成南蛮了!” 这话说的突然,别说是梁一沉了,就是灵霏也是心头一惊:“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缇珠找到那个女将军叫做月扶,是南蛮很有名的月家后代。不过因为她是个女子,所以是上不去正面战场的,便被派遣到了这边境之上,拦住了想从红叶镇去南蛮的人。 南蛮如今的内乱,在国中已经达到了一个高峰的时候。 南蛮国主囚禁了缇珠的哥哥,野王缇横,并且夺走了缇横手中的兵权,随时都想要和朝中开战。 然而没有开战的原因,却是因为南蛮国之中,发生了一件更大的事情:瘴气病! 南蛮自古以来就处在湿润又瘴气严重的山中,所以这个“瘴气病”也是自古就在南蛮国之中有记载的。 类似于其他国家的“瘟-疫,”瘴气病具有极强的传染性。但瘴气病的源头,却并不是一些老鼠或者吃了什么不干净的食物带来的,而是气候变化所导致的。 从去年开始,南蛮国中就越来越热了。 南蛮所在之地也算是跨越南北了,南方一直都很热,但北方盛夏过后还是会冷上好几个月。 可去年开始,南蛮北方便是滴雪未落。南方更不用说了,是潮湿闷热,让人难以忍受。 今年冬天开始,原本到了冬日里的热气应该要褪去一点儿,可也不知怎地,整个冬天,南蛮反而越发闷热了起来。 整个国家都仿佛被放进了大锅之中闷煮一般,连本该气候最是好的王城之中,都是热的让人受不了。 这种闷热导致的最大的一个坏处就是:森林之中的瘴气开始变得多了起来。 南蛮国整个国中,几乎都处在山间和森林之中。平日里不算十分热的时候,也只有一些深山的林子里,会偶尔冒出瘴气。只要人们远离瘴气,等到稍稍冷一些的时候,那瘴气自然就没有了。 然而这一次,接连两年,南蛮是一日比一日热了起来,自然就将森林之中的瘴气给激发了出来。 起初的时候,还只是一些人迹罕至的深山里头有瘴气。猎户们和采药人纷纷从深山里逃出来,也还有地方可以让他们去。 不过很快,随着温度的上升,瘴气就蔓延到了整个国家几乎一半的森林之中。 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有些小村落里,开始有人染病了。 但这个瘴气病在南蛮并不是什么罕见的,大家也知道最基本的应对的方法:将已经染病的人留在空旷无人之地,其余健康的人从小村子里逃出来,去没有瘴气的地方。 这个时候开始,南蛮国之中已经有些城镇开始收容起来这些小村子里的人了。虽说大家都身处困境之中,但能帮一个也算得上一个就是。 可是真正的瘴气爆发,是在今年的年节前后。 该是最冷的时候,南蛮的天儿却是一日比一日热了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南蛮国之中七成的有森林的地方,都被瘴气给蔓延了。 民间的百姓们甚至开始传言,说是因为当今的皇室中人悖逆天道,将野王缇横囚禁,这是上天降罪于皇室呢! 可皇室中人却将这些传言越发当做了缇横要“谋逆”的证据,反而将缇横一家看守更严格。 年节的时间过去之后,在山上的所有村镇,甚至一些城市,都不得不清空百姓们,而得了瘴气病的人,也越来越多。 百姓们不得不逃亡拥挤的一线平原,在南蛮国之中,只有都城王城坐落的地方,才有一线浅浅的平原。 如果换做平日里,其实这些百姓们还可以逃往平原更多的朝中的。然而如今南蛮的士兵们将边境封锁,百姓们就只能被困在南蛮之中,无法脱身。 不过到了这一步,其实瘴气病还没有在南蛮蔓延起来。因为染病的人不能和大家一起逃亡,所以都留在了他们该在的地方。 只是王都周围的那一线平原,已经被逃亡的百姓们占得满满当当的了。此时此刻,南蛮国的人并没有发现,这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而真正的瘴气病爆发,是从大约十日之前开始的。 在这些逃亡的百姓们之中,有人发了病。 王都为了不让更多的百姓们进入,以保证南蛮王室的平安,竟然决定关闭城门! 于是瘴气病就在王都周围的百姓们之中,大规模地爆发了! 而且根据月扶所说,这一次的瘴气病和从前记载的那些瘴气病似乎都不相同。这一次的瘴气病要更加厉害,传染性也更强。而且这一次的瘴气病,竟然会被那些从森林之中飞出来的各种各样的蛇虫给带着,然后传染给百姓们! 要知道,南蛮的人许多都知道用蛊,所以很多人甚至自己的身上都会携带一些蛇虫。 有的人甚至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染上了瘴气病的。 瘴气病在王都周围爆发到今日,已经是整整十日了。 这十日之中,南蛮乱做了一团。而红叶镇那边的封锁,也是月扶自己做出的决定。 她对缇珠说:“虽然王室中人不管那么多,可我不能让这个瘴气病更加蔓延了。若是去了那边,只怕这场战争便是不打也得打了!所以你们也别回来,还是在红叶镇静观其变。现在的南蛮实在是太乱了,我只能保证,你哥哥现在就在王宫之中没有出事。但你们若回来了,谁又能保证,你们不被染上瘴气病呢?” 梁挺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叹了一口气:“在回来的路上,缇珠就和我说,她要自己一个人回去救她哥哥,决不能连累了你们。还是我一直拉着她才将她带回来的,我想着,咱们总是要在这里商量一下,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是啊,若是叫缇珠一人回去了,灵霏才是不能放心的呢! 听闻此言,便知道是事关重大。 梁一沉反而看向了梁挺:“你可知道,那瘴气病是什么?” 南蛮一向都是很神秘的存在,所以别说是瘴气病了,就是这“瘴气”二字,对朝中的人来说,也是知之甚少。 果然,梁挺摇了摇头:“我问缇珠了,她说我们最好还是不要知道了。得了瘴气病的人会很痛苦,哪怕一直到死去的那一刻,都会很痛苦。” 说话的功夫里,缇珠已经从自己的房中走出来了。 她双目通红,还不住地抽噎着。 到了灵霏和梁一沉的跟前儿,却是忍不住地委屈:“梁挺都和你们说了?南蛮被瘴气给淹没了,你们就都不要去了。否则师生是死都不一定,我可不能叫你们和我一起冒险。” 这丫头的心里是有了决断,可也不知为何,灵霏在此刻的心里也有了决断。 她看向了梁一沉,却瞧着梁一沉皱了眉:“阿霏,我们二人有一人前去就是了。” 灵霏知道他担心什么:如果真的出了事,总不能叫小焰儿在一夜之间失去父亲也失去母亲? 缇珠听闻此言,也瞪大了眼睛,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你们都是贵重之人,如何能去?!” 灵霏的笑容,却是越发温柔了起来:“这世上的人不过都是血肉之躯罢了,又有什么贵重不贵重的说法呢?” 而后,她坚定地看向了梁一沉:“咱们说好的,要同生死,共进退。” 梁一沉也是无奈叹息:“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坚持要去的。” 他们二人没有一人听缇珠的,让缇珠也是越发着急了起来:“不行不行,这怎么能行?!这是我们南蛮自己的事情,不能叫你们陷入危险!” “傻丫头,这如今已经不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了!” 灵霏忍不住轻笑,而后揶揄一般地看了一眼梁挺:“若是我们不陪着你去,只怕这个人是怎么都不会安心的。梁挺是我们的家人,你也是。” 第三百四十四章月扶女将军 这话没叫缇珠如何,倒是叫梁挺一个大男人红了眼眶:“夫人……” 灵霏也只是嗔怪地看了一眼梁挺:“你个大男人,这是做什么?” 梁挺别过脸去,反而开始劝说缇珠:“缇珠你瞧,我就说过,夫人和爷不会不管这件事情的是不是?” 缇珠的眼泪珠子又是忍不住地往下落,倒是叫梁挺的表情心疼无比。 梁一沉瞧着这般情况,也知道自己是说服不了灵霏了。 而后才道:“既是如此,咱们就准备一下,明日上路。缇珠你将要准备的东西都给梁挺说好,不管怎么样,咱们还是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再说。” 缇珠忙点了点头,心里其实是无比希望灵霏他们能去南蛮的。 灵霏有些喜欢缇珠这般直爽的性子,拍了拍她的肩膀,就让他们去准备东西了。 一上午的时间,缇珠都带着梁挺在东奔西走地准备。而且还和灵霏他们说,若是今儿准备不好的话,哪怕过两日再去也成。反正大家都决定了是要去的,就没有什么可着急的了。 到了下午的时候,梁一沉倒是难得地睡了个午觉。 缇珠却在外头扭扭捏捏的,被灵霏瞧见了。 知道她是有话说,灵霏便关了门,去了缇珠的房间:“有话,便说罢!” 缇珠却撅了噘嘴:“我还是想和你们说说这个瘴气病,可又怕和你们说了之后,你们就不去南蛮了!” 她低着头,玩着手里的帕子:“尤其是若是让伯公爷知道了瘴气病的可怕,肯定就不让夫人去了。可夫人若是不去的话,我这心里还是没底!” 她孩子气的话,让灵霏都不由地勾了勾嘴角:“这说的是哪儿的话?你方才回来的时候,不还说不想让我们去的吗?” 知道灵霏是打趣自己,缇珠却是越发认真了起来:“那时候的确是不想叫你们去的。只想着南蛮如今是再危险不过的地方了,若是你们出了什么事情的话,我是要后悔一辈子的!” 即刻,缇珠又低了头:“可你们若真的不去,我也害怕。如今我也不知道南蛮到底到了什么地步了,我担心哥哥嫂嫂。你们若是不去的话,我只怕回去之后就只能被王上抓起来和哥哥嫂嫂关在一起了。到时候会发生什么,我会不会死,我都不知道。你们在身边,我才能安心呢!” 分明也认识了才短短一年,可缇珠却像是自己的妹妹一样,将一身性命都交给了自己。 灵霏这才伸出手,拍了拍缇珠的肩膀:“你放心,就算如今的南蛮是地狱,我也会去的。当初答应了你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的。何况如今回京去算怎么回事?大家都以为我和伯公爷一病不起了,这会儿回去只怕才要将京中之人都吓着呢!” 灵霏总是这样,说起话来的时候分明是很严肃的事情,在她的口中三言两语过后,就变得不那么严肃了。 缇珠这才安了心,给灵霏好好地讲了一下,这个瘴气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瘴气病说起来,也算是在南蛮这样的地方独有的了。 南蛮国自开国以来,便处在深山峻岭之中。大部分的村庄和城镇,都是依托着森林而建立的。 只有王都,在一片小小的狭长的地势较高的平原之上,被南蛮人称之为“一线平原”。 只要是有森林的地方,南蛮人认为就有沼泽和瘴气。尤其是在那些多是上百年乃至上千年的古树林子里,这样的瘴气就更加地浓郁。 最初记载的瘴气病,只是一种普通的病症。 是人们在吸入了含有毒气的瘴气之后,浑身所引发的不适:身上长满了红疹,没过两日,这红疹里头便会生满脓疮。而且吸入瘴气的人,会呕吐不止,不能吃下饭来。 大约过了一月之后,瘴气就会侵入骨血之中,从骨头开始,将这些病人慢慢地“吞噬”。最后得病之人,会在极度的饥饿,和血肉被瘴气吞噬的痛苦之中离开这个世界。 缇珠说到这里的时候,也是叹了一口气:“我虽然是王室中人,可很少住在王都。小时候和一位姑姑就住在林子里,有一年夏天,姑姑去山林里采药,不幸吸入了瘴气。我眼瞧着他们将姑姑关在了只有一个小窗户的房子里,眼睁睁地看着姑姑最后痛苦地死掉。我想没有人比我更知道,瘴气病是多可怕的了!” 她到底是忍不住,担忧地抬眸看向了灵霏:“而且这次,我听月扶说,这个瘴气病可比以往遇到的都要严重呢!所以夫人,我还是想着,您要考虑清楚啊!” “我考虑的很清楚了!” 其实灵霏也要承认,这个瘴气病听起来,真的是挺吓人的。 不过她没有任何要退缩的意思:“所以缇珠,你最好将所有的东西都给咱们准备好哦!我不想死,我想你也不想死,你说对吗?” “嗯!” 缇珠认真地点头,而后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夫人放心,我就是死,也不会让夫人和爷出事的!” 灵霏这才想到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还有一件事,我想问你。这一次我们从这里去南蛮,你确定能进入南蛮吗?” 知道灵霏这么问是什么意思,缇珠也是拍了拍胸脯:“月扶是和我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夫人请放心!虽然除了我哥哥,王室中人都不喜欢我,不过我到底也是在南蛮长大的。所以夫人放心,进入南蛮之后,我会努力强大起来的!” 她倒是也还算真诚,灵霏点了点头:“好。咱们一起努力!” 这一整日就准备好了,到了第二日天还未亮的时候,灵霏他们便悄无声息地从红叶镇出发了。 其实这红叶镇来来往往的商队总是多的,即便是少了一个两个,也无人会在意那么多。 天还未亮就要赶路这种事,对灵霏来说也不算是头一遭了,所以也没有旁的什么多余的想法。 过了红叶镇,山路就变得陡峭了起来。 不过比起从前在遣州的时候,这样的山路也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一路上了山之后,周围就再也没有红叶镇的这般热闹景象了。 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归于寂静了。 但是上了这山林,灵霏就感觉到,这里虽然只比红叶镇高一点儿出来,却是已经能感觉到热气迎面而来了。 他们的马车里准备了许多的东西,灵霏发觉,一些祛除毒物,辟邪的药材,缇珠更是准备了许多。 而且大约是为了让灵霏他们安心,缇珠还摘掉了平日里挂在身上放虫子的那个小竹箩。不过在马车上,她已经换上了一身南蛮国的衣裳。 倒是没有给灵霏他们,说是等见着了月扶,让月扶给他们准备,才更加地不显眼。 其实看着这座山很高,但红叶镇距离南蛮国的边境也不远了。 南蛮国和朝中不同,并不是按照州城来命名每个城市的名字的。而且南蛮国甚少有大的城镇,大多都是一片连着一片,依附在森林之中的小村庄。 据缇珠所言,月扶所驻守的地方,叫做土屋村。村子里的人并不多,不过还算是南蛮国的一个比较繁华的村镇了。 他们到了边境上的时候,并没有直接朝着月扶的部队所在的地方去,而是停在了一片树林之中。 这片树林有些稀疏,但随着温度的升高,也显得十分闷热。 不过树林之中并没有瘴气,缇珠说,这里还没有到真正的热的地方。而且这地方已经算是这一片连绵不绝的山峰的边缘了,下头就是红叶镇所在的平原,所以没有瘴气也是理所应当的。 缇珠放出去了一只鸽子之后不久,从他们的身后就有了动静。 梁挺是本能地对着身后警戒了起来,灵霏也下了马车,瞧见了一个穿着南蛮国的绑住小腿的衣裳的女子。 她的年纪瞧着比缇珠要大一点儿,不过身材十分瘦小,也比缇珠黑许多。 虽然她身材瘦小,却仍然能看出她浑身有劲。不必缇珠说,灵霏便也猜得到,她大概就是月扶女将军了。 果然,缇珠上前,对她行了个南蛮的礼数:“月扶,我又来了!” 月扶却是皱了眉头,毫不留情地上前推搡了一把缇珠:“你做什么?不是和你说了吗?你如今既然都不在南蛮,就不要回来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带着这么一群人过来,你生怕我的士兵们瞧不见你们是不是?” 她这般动作,倒是让灵霏有些失笑:若不是真心为了缇珠好,何必和缇珠说这么多呢? 缇珠果然也没有生气,反而是上前,一把搂住了月扶:“阿扶,我是真的担心哥哥!我已经失去哥哥的联络好久了,还有嫂嫂和我的小侄子。我必须要回到南蛮去,阿扶,别拦着我行吗?” 看着时机也差不多了,灵霏也是从马车上下来,对着月扶盈盈一笑:“月扶将军好,我是秦灵霏,是东越朝的宁伯公夫人,也是缇珠的好朋友。” 第三百四十五章进入南蛮 月扶对旁人,可不会这么客气。 不过看到了灵霏,竟然是对着灵霏,用东越朝中的礼仪给灵霏拜了拜:“我知道你,缇珠和我说了,她在东越的那么长时间,都是你们一直在照拂她。瞧着她如今胖了不少,整个人也有精神了,还要多谢你们!” 她的动作其实做的不算标准,不过心意灵霏是看的一清二楚的。 她倒是有些喜欢这位女将军月扶了:“不必这般客气。将军别看我们人多,可我们都是为了缇珠而来。还请将军放心,我们入了南蛮之后,必定不会惹事。” “无妨。” 月扶倒是个爽快人,对灵霏挥了挥手:“如今的南蛮,你们就算是惹事了,也没有人能拿你们怎么样。何况王室里头的那些人一向对缇珠都不好,我倒是希望能有人教训教训他们呢!” 这话,倒是让灵霏有些瞠目结舌:作为南蛮的女将军,月扶不是应该希望什么都不要发生吗? 可月扶还是皱了眉头,看向了灵霏:“你们是缇珠的恩人,也就是我的朋友。我可要和你们说一句,如今的南蛮情况很不乐观。我不是不能放你们进去,可你们进去之后要面对的是瘴气病。现在连这边境上头都已经有瘴气病了,你们进去之后,我护不住你们的。要我说,你们还不如等到这一次瘴气病的事情过去之后再来南蛮,也不迟啊!” 她说的是豪华,灵霏自然放在心上。 可缇珠却是摇头:“不成,阿扶,你不知道我们来这一次有多难!” 她回头看了一眼灵霏和梁一沉:“他们也是为了帮我,而牺牲了很多的。这一次来到这里,我是一定要见到哥哥的。阿扶,你就当是帮我一个忙好不好?我一定要见到哥哥的,我害怕哥哥出事!” 听闻此言,月扶也是叹了一口气。 直性子的她,是说不了任何安慰缇珠的话的:“这倒是。野王殿下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消息了,我之前还听说,他可能已经染病了呢!” “咳咳咳——” 瞧着缇珠的脸色一变,灵霏忙轻咳一声打断了月扶的话,挡在了月扶和缇珠的面前,诚恳地看着月扶:“月扶将军,就当是帮帮缇珠,也帮帮我们!给我们指一条路就是了,剩下的事情,我们自然会努力的。” 月扶看着灵霏如此,也实在是无法拒绝了。 只能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我是拿你们没办法了!这样,你们跟着我走,带你们入南蛮。你们带着的人和东西都可以进去,不过我得给你们找南蛮的衣裳。你们要去王都的话,最好饶过王都的正门。那里已经尸体遍地了,从东门进去,那里地势高,没有瘴气。而且我哥哥在那里,你们也可以相信他。” 灵霏是发现了,南蛮的人似乎就是,兄妹的关系都不错。 她倒是有些想念秦若海了,这一次回京秦若海一直忙着,她也没空和秦若海说什么。可从前在闺中的时候,秦若海对她却是很不错的。 从红叶镇到月扶所在的军中,是有一条小路的。虽说也有岗哨,不过都是月扶最信任的人,自然也不会为难灵霏他们。 这一次是月扶亲自带着他们入了南蛮,过了那一道岗哨之后,他们就到了南蛮的境地。 说起来也奇怪,分明就是过了一道岗哨,灵霏却觉得,这地方更热了起来。 好在月扶给他们找来了南蛮的衣裳,穿着到的确比他们身上穿的绫罗绸缎要凉快许多。 而且南蛮以山路为多,所以即便是南蛮女子的衣裳,也大多都是绑着脚腕的,便于行走的。 不过刚穿在身上片刻,灵霏已经感觉到,她开始喜欢这些南蛮女子所穿着的衣裳了! 马车是留在了这里的,毕竟之后就是丛林山路为主,只有到了王城的周围,才有能让马车行走的宽阔道路。 南蛮的人会驯养马匹和牛,甚至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可以骑的动物,比如壮硕一些的公羊乃至温驯一些的小象。 灵霏连个马儿都骑不好呢,就不要说旁的东西了。好在梁一沉是会挑选马匹的,为灵霏挑了一匹个头不高的温顺的小马,而后亲自给灵霏带上了装着辟毒药草的面纱,又清点了所有他们带的东西之后,这才上路。 如果说之前的时候一直还看不出如今的南蛮是什么模样,那么一从这军营之中走出来之后,便能感觉到南蛮如今的萧条了。 从这里到王都,是一直都有官道的。虽在这山间的道路难修,而且肯定不及东越朝中那样的恢弘。不过一向官道上也算是人来人往,商队马队络绎不绝的。 然而此时此刻,行走在这闷热的地方,路上却是半个人影都没有的。 偶尔路过的一两个流民,也都是低着头丧着气,要往边城的方向走。 灵霏瞧着他们还眼中带着期待,都不敢去想,若他们到了边城才知道,他们没有办法去东越朝逃难,该有多么的绝望? 一直在这官道上走了大半日的时间,他们才遇到了一个就在道路便的村庄,叫平安村。 可惜,平安村也不平安。 虽说这村子是在官道的边上,并不在深山老林之中。但瘴气病却已经蔓延到这村子了,村子的门口已经被挖出了一个大坑来,而那大坑里头放着的,全然都是人的尸体。 灵霏没有看那里有多少尸体,但知道数量一定不少。 他们的身上都被撒了消毒的药粉,周围有火把。 路过这村子的时候,灵霏就听到了村民们忙着要将这些尸体烧掉:“快快快,动作快些!若是再不快的话,只怕一会儿就又要下雨了!” 灵霏抬眸,果然瞧着头顶已经有一团雾沉沉的乌云从远处而来。 缇珠本还在前头带路,听了这话,也是即刻就勒住了马缰,回头看向了灵霏他们:“咱们也在这里休息一下?一会儿只怕要有大雨,不能继续前行了呢!” 缇珠这么说,如今在南蛮境内,自然是听缇珠的。 本来灵霏还有些担心,这村子里会不让外人进入。 不过如今整个南蛮都是这样的,缇珠只上前和村子的人说了几句话,他们便让开了一条路。 在官道旁边的村子虽然不大,不过五脏六腑一应俱全。 缇珠找了一家紧靠着官道的茶馆,进门之后,小二便捂着面纱端了热水过来:“几位客官,抱歉了!还请各位用热水洗手,然后再进屋子。屋子里有驱散毒虫的药粉,味道可能有些难闻,还请各位客官见谅!” 是了,这瘴气病如今都能依附在毒虫的身上了,自然处处都要提防。 瞧着这个茶楼里头还算是干净,一应的措施也做的不错,灵霏这才放心。 不过茶楼里头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些流民。 这些流民大多都是从深山里逃亡出来的,实在是没有地方了,只能用身上的一些钱财和药材,换取在这茶楼里头稍稍歇息的机会。 南蛮国的茶叶,倒是比东越朝的还要好喝一些。尤其是这两年天儿很热,茶叶倒是生的茂盛得很。 灵霏他们刚坐下喝上茶,就瞧着又有流民从外头回来了。 这些流民是刚从边境上回来的,坐下要了点儿吃食,便开始唉声叹气:“这可如何是好?难不成咱们南蛮,是真的要不成了吗?” 天灾人祸之间,所有人自然觉得,是老天要降灾劫于南蛮了。 紧接着,就有人接了他的话:“可不是吗?我们跑了整个边境上,却都被拦了下来。也不知王上为何要这般!明明咱们南蛮都要熬不过去了,他们还将大军压在边境上。咱们和东越朝一向都交好,如今南蛮这般,难不成还真以为能打得了东越吗?!” 只要有人开口,自然有人对这件事义愤填膺:“若说野王还在,说不定还有几分胜算。可如今……野王被囚禁宫中,外头又是这个样子。咱们的王到底是怎么了?被鬼迷了心窍吗?!” 所有人都是耷拉着脑袋,连灵霏一个外族人,都能感觉到他们的绝望。 缇珠到底是没忍住,走上前去,问了那人道:“你们怎么知道野王如今怎样了?” 她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自然要问的小心翼翼。 那人只抬眸看了缇珠一眼,而后又低了头:“你也是刚从山里逃出来的?我是刚从王都周围逃出来的。我听闻野王殿下已经染了瘴气病了,但却不知王都的情况到底怎么样。现在的王都大门紧锁,没有人会给咱们开门的。难道咱们的王,就要对咱们如此了吗?” 都说南蛮最是神秘,如今灵霏瞧着,倒也未必, 其实南蛮的百姓们也都是普通的百姓,所有人的愿望,都只是能安安生生地过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梁挺上前,拉开了缇珠:“别这样,他们也只是道听途说。咱们还是要去了王都,才能知道那里的情况。” “不,不能去啊!” 第三百四十四章月扶女将军 这话没叫缇珠如何,倒是叫梁挺一个大男人红了眼眶:“夫人……” 灵霏也只是嗔怪地看了一眼梁挺:“你个大男人,这是做什么?” 梁挺别过脸去,反而开始劝说缇珠:“缇珠你瞧,我就说过,夫人和爷不会不管这件事情的是不是?” 缇珠的眼泪珠子又是忍不住地往下落,倒是叫梁挺的表情心疼无比。 梁一沉瞧着这般情况,也知道自己是说服不了灵霏了。 而后才道:“既是如此,咱们就准备一下,明日上路。缇珠你将要准备的东西都给梁挺说好,不管怎么样,咱们还是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再说。” 缇珠忙点了点头,心里其实是无比希望灵霏他们能去南蛮的。 灵霏有些喜欢缇珠这般直爽的性子,拍了拍她的肩膀,就让他们去准备东西了。 一上午的时间,缇珠都带着梁挺在东奔西走地准备。而且还和灵霏他们说,若是今儿准备不好的话,哪怕过两日再去也成。反正大家都决定了是要去的,就没有什么可着急的了。 到了下午的时候,梁一沉倒是难得地睡了个午觉。 缇珠却在外头扭扭捏捏的,被灵霏瞧见了。 知道她是有话说,灵霏便关了门,去了缇珠的房间:“有话,便说罢!” 缇珠却撅了噘嘴:“我还是想和你们说说这个瘴气病,可又怕和你们说了之后,你们就不去南蛮了!” 她低着头,玩着手里的帕子:“尤其是若是让伯公爷知道了瘴气病的可怕,肯定就不让夫人去了。可夫人若是不去的话,我这心里还是没底!” 她孩子气的话,让灵霏都不由地勾了勾嘴角:“这说的是哪儿的话?你方才回来的时候,不还说不想让我们去的吗?” 知道灵霏是打趣自己,缇珠却是越发认真了起来:“那时候的确是不想叫你们去的。只想着南蛮如今是再危险不过的地方了,若是你们出了什么事情的话,我是要后悔一辈子的!” 即刻,缇珠又低了头:“可你们若真的不去,我也害怕。如今我也不知道南蛮到底到了什么地步了,我担心哥哥嫂嫂。你们若是不去的话,我只怕回去之后就只能被王上抓起来和哥哥嫂嫂关在一起了。到时候会发生什么,我会不会死,我都不知道。你们在身边,我才能安心呢!” 分明也认识了才短短一年,可缇珠却像是自己的妹妹一样,将一身性命都交给了自己。 灵霏这才伸出手,拍了拍缇珠的肩膀:“你放心,就算如今的南蛮是地狱,我也会去的。当初答应了你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的。何况如今回京去算怎么回事?大家都以为我和伯公爷一病不起了,这会儿回去只怕才要将京中之人都吓着呢!” 灵霏总是这样,说起话来的时候分明是很严肃的事情,在她的口中三言两语过后,就变得不那么严肃了。 缇珠这才安了心,给灵霏好好地讲了一下,这个瘴气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瘴气病说起来,也算是在南蛮这样的地方独有的了。 南蛮国自开国以来,便处在深山峻岭之中。大部分的村庄和城镇,都是依托着森林而建立的。 只有王都,在一片小小的狭长的地势较高的平原之上,被南蛮人称之为“一线平原”。 只要是有森林的地方,南蛮人认为就有沼泽和瘴气。尤其是在那些多是上百年乃至上千年的古树林子里,这样的瘴气就更加地浓郁。 最初记载的瘴气病,只是一种普通的病症。 是人们在吸入了含有毒气的瘴气之后,浑身所引发的不适:身上长满了红疹,没过两日,这红疹里头便会生满脓疮。而且吸入瘴气的人,会呕吐不止,不能吃下饭来。 大约过了一月之后,瘴气就会侵入骨血之中,从骨头开始,将这些病人慢慢地“吞噬”。最后得病之人,会在极度的饥饿,和血肉被瘴气吞噬的痛苦之中离开这个世界。 缇珠说到这里的时候,也是叹了一口气:“我虽然是王室中人,可很少住在王都。小时候和一位姑姑就住在林子里,有一年夏天,姑姑去山林里采药,不幸吸入了瘴气。我眼瞧着他们将姑姑关在了只有一个小窗户的房子里,眼睁睁地看着姑姑最后痛苦地死掉。我想没有人比我更知道,瘴气病是多可怕的了!” 她到底是忍不住,担忧地抬眸看向了灵霏:“而且这次,我听月扶说,这个瘴气病可比以往遇到的都要严重呢!所以夫人,我还是想着,您要考虑清楚啊!” “我考虑的很清楚了!” 其实灵霏也要承认,这个瘴气病听起来,真的是挺吓人的。 不过她没有任何要退缩的意思:“所以缇珠,你最好将所有的东西都给咱们准备好哦!我不想死,我想你也不想死,你说对吗?” “嗯!” 缇珠认真地点头,而后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夫人放心,我就是死,也不会让夫人和爷出事的!” 灵霏这才想到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还有一件事,我想问你。这一次我们从这里去南蛮,你确定能进入南蛮吗?” 知道灵霏这么问是什么意思,缇珠也是拍了拍胸脯:“月扶是和我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夫人请放心!虽然除了我哥哥,王室中人都不喜欢我,不过我到底也是在南蛮长大的。所以夫人放心,进入南蛮之后,我会努力强大起来的!” 她倒是也还算真诚,灵霏点了点头:“好。咱们一起努力!” 这一整日就准备好了,到了第二日天还未亮的时候,灵霏他们便悄无声息地从红叶镇出发了。 其实这红叶镇来来往往的商队总是多的,即便是少了一个两个,也无人会在意那么多。 天还未亮就要赶路这种事,对灵霏来说也不算是头一遭了,所以也没有旁的什么多余的想法。 过了红叶镇,山路就变得陡峭了起来。 不过比起从前在遣州的时候,这样的山路也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一路上了山之后,周围就再也没有红叶镇的这般热闹景象了。 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归于寂静了。 但是上了这山林,灵霏就感觉到,这里虽然只比红叶镇高一点儿出来,却是已经能感觉到热气迎面而来了。 他们的马车里准备了许多的东西,灵霏发觉,一些祛除毒物,辟邪的药材,缇珠更是准备了许多。 而且大约是为了让灵霏他们安心,缇珠还摘掉了平日里挂在身上放虫子的那个小竹箩。不过在马车上,她已经换上了一身南蛮国的衣裳。 倒是没有给灵霏他们,说是等见着了月扶,让月扶给他们准备,才更加地不显眼。 其实看着这座山很高,但红叶镇距离南蛮国的边境也不远了。 南蛮国和朝中不同,并不是按照州城来命名每个城市的名字的。而且南蛮国甚少有大的城镇,大多都是一片连着一片,依附在森林之中的小村庄。 据缇珠所言,月扶所驻守的地方,叫做土屋村。村子里的人并不多,不过还算是南蛮国的一个比较繁华的村镇了。 他们到了边境上的时候,并没有直接朝着月扶的部队所在的地方去,而是停在了一片树林之中。 这片树林有些稀疏,但随着温度的升高,也显得十分闷热。 不过树林之中并没有瘴气,缇珠说,这里还没有到真正的热的地方。而且这地方已经算是这一片连绵不绝的山峰的边缘了,下头就是红叶镇所在的平原,所以没有瘴气也是理所应当的。 缇珠放出去了一只鸽子之后不久,从他们的身后就有了动静。 梁挺是本能地对着身后警戒了起来,灵霏也下了马车,瞧见了一个穿着南蛮国的绑住小腿的衣裳的女子。 她的年纪瞧着比缇珠要大一点儿,不过身材十分瘦小,也比缇珠黑许多。 虽然她身材瘦小,却仍然能看出她浑身有劲。不必缇珠说,灵霏便也猜得到,她大概就是月扶女将军了。 果然,缇珠上前,对她行了个南蛮的礼数:“月扶,我又来了!” 月扶却是皱了眉头,毫不留情地上前推搡了一把缇珠:“你做什么?不是和你说了吗?你如今既然都不在南蛮,就不要回来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带着这么一群人过来,你生怕我的士兵们瞧不见你们是不是?” 她这般动作,倒是让灵霏有些失笑:若不是真心为了缇珠好,何必和缇珠说这么多呢? 缇珠果然也没有生气,反而是上前,一把搂住了月扶:“阿扶,我是真的担心哥哥!我已经失去哥哥的联络好久了,还有嫂嫂和我的小侄子。我必须要回到南蛮去,阿扶,别拦着我行吗?” 看着时机也差不多了,灵霏也是从马车上下来,对着月扶盈盈一笑:“月扶将军好,我是秦灵霏,是东越朝的宁伯公夫人,也是缇珠的好朋友。” 第三百四十六章真正的炼狱 可那人听了梁挺这么说,突然就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不能去,绝对不能去啊!” 他一把拉住了梁挺:“那里是人间地狱啊,你们不要去啊!” 他身旁的人还是能保持几分理智,将他一把拉住,而后才对梁挺抱歉道:“抱歉啊,我们刚从那里过来,看到了很可怕的事情。他被吓坏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而后他还打量了一番梁挺:“看你们不是南蛮人?说的也是东越话?” 梁挺反而有些紧张了起来,倒是一旁的缇珠自然而然上前:“可不是吗?我们是游方商人,结果在大军压境的时候就被困在了这里!” 梁挺也点了点头,这才继续道:“我们本想着从这边到红叶镇看看能不能出去,结果被月扶将军的军队拦住了。” “哎——” 那人并没有起疑心:“如今整个南蛮国啊,都被封锁起来了。我们这些人用你们东越话来说,就全部成为了‘瓮中之鳖’。想出去,哪有那么容易啊?” 他旁边的人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恐惧,这才苦苦一笑:“别说是出去了,想活着,只怕都没有那么容易?” 他们二人又是叹气,而后对梁挺和缇珠劝说:“你们还是不要去王都了。王都之中如今是个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可王都外头已经尸横遍野了。没有人管他们,那里到处都是瘴气病。你们如果要去的话,也一定会死的!” 死,谁不怕呢? 灵霏听到他们这么说,看到他们眼中的惊恐,心里头都是害怕。 梁挺也缇珠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坐了回来。 这一切的一切好似都已经走向了不受控制的时候,他们能做的,就是去王都,找野王缇横。 不过走的时候,缇珠还是给这里留下了他们带着的一些药材。 但在出门的那一刻,缇珠却轻叹一口气:“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来这里的,我不知道这个地方还能坚持多久。” 是多么的绝望,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呢? 灵霏伸出手,到底还是拍了拍缇珠的肩膀:“缇珠,我们之后所看到的场景,说不定会比这里惨烈千倍甚至百倍。若经过的每一处我们都要留下这些东西,只怕是不够的。” 缇珠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她回头看了灵霏一眼,而后点了点头,才道:“我懂。我们一路去王都的路上,我不会再做烂好人了。我知道,只有将这个瘴气病的根彻底拔掉,南蛮国才有可能好起来。而这个根,就在王都,你说对吗?” 瘴气病虽不是自王都而起,可如今王上的这般没有任何作为的情况,可不就是瘴气病蔓延的真正原因吗? 作为一个王,他的国中已经生灵涂炭了,她却还如同缩在龟壳里一般地躲在王都的皇城之中,他如何能做一个真正的王? 灵霏忽而就觉得,他们东越朝的皇帝陛下是真的勤政爱民啊!别说当今身上了,这南蛮的王只怕是连太上皇都比不上的。 这么想着,他们便一路往王都而去。 南蛮国的整个国家的模样,也是狭长的一条。 南北绵延很长,可东西却很窄,只是被夹在两条山脉之中的。 王都就在两条山脉的正中,不过从他们这里去王都,也得七八日的功夫。 而这七八日里头,灵霏也的确算是见到了“人间炼狱”的什么样的! 越往王都而去,他们所见到的人越多,从深山的村子里逃出来的流民也多,见到的患病的流民更多! 所以他们的队伍也是严阵以待,将灵霏和梁一沉护在最中间。 可灵霏所见所谓,就让她越发痛心疾首了起来。 起初,他们只是见到了许多的流民逃出来。南蛮国还算是富庶,所以大部分的流民都不会为了吃食的问题而发愁。即便是身上真的没有什么钱财了,这路边郁郁葱葱的树林里,总是能找到一些吃的东西来。 但是即便是能吃到东西能活着,他们也大多都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而后,灵霏便开始见到患了瘴气病的人。 即便是已经停缇珠说过了,可在灵霏见到第一个瘴气病人的时候,她还是震惊而恐慌的。 那个人的瘴气病看样子还没有患病太久,所以他还能走得动路。 他的身上到处都是黄色红色的脓疮,拄着一根木杖,一人在前头走着。而他的家人则是跟在他身后的不远处,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面纱。 那个人走一走,便休息一步,而后回回头看看自己的家人。 灵霏他们路过的时候,正好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后头跟着那人的家人之中,有一个小孩先开口问道:“爹爹,咱们要去哪儿啊?” 那病人的脚步停了停,迷茫地睁开了浑浊的双眼看了看天空:“我也不知道,咱们已经没有家了啊!” 于是他身后的家人们也停了脚步看向了天空,每一个人的眼中都是迷茫和绝望。 那样的眼神,灵霏觉得她这辈子大概都不可能忘记了。 唯有跟在他们身后的小孩子,还纯真道:“爹爹,别放弃啊!王上会想办法救咱们的!” 听到这话,缇珠都叹了一口气:“王上在所有南蛮人的心里,都是神一样的存在。可好像是从现在开始,这尊神像就要崩塌了呢!” 神像的崩塌,代表信仰的崩塌。 那是比生死还严重的事情,又有多少南蛮人能够在这场“崩塌”之下活过来呢? 之后在越是靠近王都的路上,他们见到的病人就越多。 甚至有一些村落已经消失在了瘴气病之中,或者是想消灭这瘴气病的熊熊大火之中。 整个南蛮国,用“生灵涂炭”四个字来形容,也不为过。 而且就在这样闷热的天气里,时不时地还要来一场雨。 这雨不仅仅是拖慢了灵霏他们的脚步,更是叫这南蛮国本就已经患病的病人们苦不堪言。 他们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好的地方了,往往一场大雨之后,身上的脓疮就会更疼,甚至越发化脓地站在衣服上。若是想分开,那便是皮肉撕裂的痛苦,又有谁不害怕呢? 越往王都而去,这路两边的死尸也是越发多了起来。 因瘴气病而死的人,不是撑不过那疼痛的折磨,便是因为呕吐而活活饿死,或者是被这瘴气吞噬血肉,最后只剩下了一滩血水和烂骨头就那么扔在路边,无人去管。 之前的那些村庄里,好歹还有一个固定的地方堆放尸体,有些更加注意的村庄,还会定期将尸体都烧掉防止瘴气病的传染。 然而到了这里的时候,许多尸体到底是从何而来,姓甚名谁都没有人知道! 灵霏看到的最惨烈的情况,便是一家几口人都患了病。然后他们相互拥抱着,依偎着一起死亡。最后血肉都融合在了一起,就那么保持着相拥而坐的模样,化作了路边的一滩血肉,叫人心里都难受。 之前在路上还遇不到许多人,可到了王都跟前儿的时候,人就越发多了起来。 不过百姓们在王都前头,也自发地形成了三个阵营:靠近王都西城门的,就是那些已经患病了的人。他们是最绝望的人,整个西城门都被疼痛的哭喊声和失去至亲的痛哭声还有即将死亡的绝望声而围绕。 看到他们,灵霏方才明白“人间炼狱”这四个字真正的意思! 而靠近北城门的,便是对王上还有希望的人。 这些人很多,他们一直等在这王都之外,盼望着有朝一日王都的大门能给他们敞开。 他们始终认为,在他们心里的神,这南蛮国的王是不会放弃他们的。所以他们就算是要死在这里,也要等在这里。 可在灵霏看来,他们其中的许多人或许未必不知道,他们是等不到所谓的希望的。可他们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呢?如果不想放弃希望,那王都这里就是唯一的希望。 最后那一部分人,是留在其他的两个城门口的。 他们大多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希望,只是无家可归,或者有其他的原因,不得不留在这里。 他们的眼中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光芒,也不愿意再走动,甚至不抗拒和已经患病的人接触了。 与其说他们在这里等着王都打开城门,到不如说他们更像是想在这里等死。 对一个没有家的人来说,死在哪里不都一样吗? 不过在他们之中,也有一些人已经自发地组成了小的团体“自救”。 他们搜罗起来大家身上所有的财务和吃食统一保管,然后想办法从已经患病死去的人身上再找一些能用的东西来。 有的人甚至已经用简易的木头和一些其他的东西,在这王都外头搭起了暂时居住的地方。 “轰——” 就在灵霏他们刚刚看到这场景之后,天上又是一声惊雷! 雨要落下来了,可王都门前已经没有了他们可以栖息的地方。 只有最靠近患病之人的那里,有一个茶摊,奇怪地没有人去那儿坐着。 第三百四十五章进入南蛮 月扶对旁人,可不会这么客气。 不过看到了灵霏,竟然是对着灵霏,用东越朝中的礼仪给灵霏拜了拜:“我知道你,缇珠和我说了,她在东越的那么长时间,都是你们一直在照拂她。瞧着她如今胖了不少,整个人也有精神了,还要多谢你们!” 她的动作其实做的不算标准,不过心意灵霏是看的一清二楚的。 她倒是有些喜欢这位女将军月扶了:“不必这般客气。将军别看我们人多,可我们都是为了缇珠而来。还请将军放心,我们入了南蛮之后,必定不会惹事。” “无妨。” 月扶倒是个爽快人,对灵霏挥了挥手:“如今的南蛮,你们就算是惹事了,也没有人能拿你们怎么样。何况王室里头的那些人一向对缇珠都不好,我倒是希望能有人教训教训他们呢!” 这话,倒是让灵霏有些瞠目结舌:作为南蛮的女将军,月扶不是应该希望什么都不要发生吗? 可月扶还是皱了眉头,看向了灵霏:“你们是缇珠的恩人,也就是我的朋友。我可要和你们说一句,如今的南蛮情况很不乐观。我不是不能放你们进去,可你们进去之后要面对的是瘴气病。现在连这边境上头都已经有瘴气病了,你们进去之后,我护不住你们的。要我说,你们还不如等到这一次瘴气病的事情过去之后再来南蛮,也不迟啊!” 她说的是豪华,灵霏自然放在心上。 可缇珠却是摇头:“不成,阿扶,你不知道我们来这一次有多难!” 她回头看了一眼灵霏和梁一沉:“他们也是为了帮我,而牺牲了很多的。这一次来到这里,我是一定要见到哥哥的。阿扶,你就当是帮我一个忙好不好?我一定要见到哥哥的,我害怕哥哥出事!” 听闻此言,月扶也是叹了一口气。 直性子的她,是说不了任何安慰缇珠的话的:“这倒是。野王殿下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消息了,我之前还听说,他可能已经染病了呢!” “咳咳咳——” 瞧着缇珠的脸色一变,灵霏忙轻咳一声打断了月扶的话,挡在了月扶和缇珠的面前,诚恳地看着月扶:“月扶将军,就当是帮帮缇珠,也帮帮我们!给我们指一条路就是了,剩下的事情,我们自然会努力的。” 月扶看着灵霏如此,也实在是无法拒绝了。 只能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我是拿你们没办法了!这样,你们跟着我走,带你们入南蛮。你们带着的人和东西都可以进去,不过我得给你们找南蛮的衣裳。你们要去王都的话,最好饶过王都的正门。那里已经尸体遍地了,从东门进去,那里地势高,没有瘴气。而且我哥哥在那里,你们也可以相信他。” 灵霏是发现了,南蛮的人似乎就是,兄妹的关系都不错。 她倒是有些想念秦若海了,这一次回京秦若海一直忙着,她也没空和秦若海说什么。可从前在闺中的时候,秦若海对她却是很不错的。 从红叶镇到月扶所在的军中,是有一条小路的。虽说也有岗哨,不过都是月扶最信任的人,自然也不会为难灵霏他们。 这一次是月扶亲自带着他们入了南蛮,过了那一道岗哨之后,他们就到了南蛮的境地。 说起来也奇怪,分明就是过了一道岗哨,灵霏却觉得,这地方更热了起来。 好在月扶给他们找来了南蛮的衣裳,穿着到的确比他们身上穿的绫罗绸缎要凉快许多。 而且南蛮以山路为多,所以即便是南蛮女子的衣裳,也大多都是绑着脚腕的,便于行走的。 不过刚穿在身上片刻,灵霏已经感觉到,她开始喜欢这些南蛮女子所穿着的衣裳了! 马车是留在了这里的,毕竟之后就是丛林山路为主,只有到了王城的周围,才有能让马车行走的宽阔道路。 南蛮的人会驯养马匹和牛,甚至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可以骑的动物,比如壮硕一些的公羊乃至温驯一些的小象。 灵霏连个马儿都骑不好呢,就不要说旁的东西了。好在梁一沉是会挑选马匹的,为灵霏挑了一匹个头不高的温顺的小马,而后亲自给灵霏带上了装着辟毒药草的面纱,又清点了所有他们带的东西之后,这才上路。 如果说之前的时候一直还看不出如今的南蛮是什么模样,那么一从这军营之中走出来之后,便能感觉到南蛮如今的萧条了。 从这里到王都,是一直都有官道的。虽在这山间的道路难修,而且肯定不及东越朝中那样的恢弘。不过一向官道上也算是人来人往,商队马队络绎不绝的。 然而此时此刻,行走在这闷热的地方,路上却是半个人影都没有的。 偶尔路过的一两个流民,也都是低着头丧着气,要往边城的方向走。 灵霏瞧着他们还眼中带着期待,都不敢去想,若他们到了边城才知道,他们没有办法去东越朝逃难,该有多么的绝望? 一直在这官道上走了大半日的时间,他们才遇到了一个就在道路便的村庄,叫平安村。 可惜,平安村也不平安。 虽说这村子是在官道的边上,并不在深山老林之中。但瘴气病却已经蔓延到这村子了,村子的门口已经被挖出了一个大坑来,而那大坑里头放着的,全然都是人的尸体。 灵霏没有看那里有多少尸体,但知道数量一定不少。 他们的身上都被撒了消毒的药粉,周围有火把。 路过这村子的时候,灵霏就听到了村民们忙着要将这些尸体烧掉:“快快快,动作快些!若是再不快的话,只怕一会儿就又要下雨了!” 灵霏抬眸,果然瞧着头顶已经有一团雾沉沉的乌云从远处而来。 缇珠本还在前头带路,听了这话,也是即刻就勒住了马缰,回头看向了灵霏他们:“咱们也在这里休息一下?一会儿只怕要有大雨,不能继续前行了呢!” 缇珠这么说,如今在南蛮境内,自然是听缇珠的。 本来灵霏还有些担心,这村子里会不让外人进入。 不过如今整个南蛮都是这样的,缇珠只上前和村子的人说了几句话,他们便让开了一条路。 在官道旁边的村子虽然不大,不过五脏六腑一应俱全。 缇珠找了一家紧靠着官道的茶馆,进门之后,小二便捂着面纱端了热水过来:“几位客官,抱歉了!还请各位用热水洗手,然后再进屋子。屋子里有驱散毒虫的药粉,味道可能有些难闻,还请各位客官见谅!” 是了,这瘴气病如今都能依附在毒虫的身上了,自然处处都要提防。 瞧着这个茶楼里头还算是干净,一应的措施也做的不错,灵霏这才放心。 不过茶楼里头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些流民。 这些流民大多都是从深山里逃亡出来的,实在是没有地方了,只能用身上的一些钱财和药材,换取在这茶楼里头稍稍歇息的机会。 南蛮国的茶叶,倒是比东越朝的还要好喝一些。尤其是这两年天儿很热,茶叶倒是生的茂盛得很。 灵霏他们刚坐下喝上茶,就瞧着又有流民从外头回来了。 这些流民是刚从边境上回来的,坐下要了点儿吃食,便开始唉声叹气:“这可如何是好?难不成咱们南蛮,是真的要不成了吗?” 天灾人祸之间,所有人自然觉得,是老天要降灾劫于南蛮了。 紧接着,就有人接了他的话:“可不是吗?我们跑了整个边境上,却都被拦了下来。也不知王上为何要这般!明明咱们南蛮都要熬不过去了,他们还将大军压在边境上。咱们和东越朝一向都交好,如今南蛮这般,难不成还真以为能打得了东越吗?!” 只要有人开口,自然有人对这件事义愤填膺:“若说野王还在,说不定还有几分胜算。可如今……野王被囚禁宫中,外头又是这个样子。咱们的王到底是怎么了?被鬼迷了心窍吗?!” 所有人都是耷拉着脑袋,连灵霏一个外族人,都能感觉到他们的绝望。 缇珠到底是没忍住,走上前去,问了那人道:“你们怎么知道野王如今怎样了?” 她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自然要问的小心翼翼。 那人只抬眸看了缇珠一眼,而后又低了头:“你也是刚从山里逃出来的?我是刚从王都周围逃出来的。我听闻野王殿下已经染了瘴气病了,但却不知王都的情况到底怎么样。现在的王都大门紧锁,没有人会给咱们开门的。难道咱们的王,就要对咱们如此了吗?” 都说南蛮最是神秘,如今灵霏瞧着,倒也未必, 其实南蛮的百姓们也都是普通的百姓,所有人的愿望,都只是能安安生生地过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梁挺上前,拉开了缇珠:“别这样,他们也只是道听途说。咱们还是要去了王都,才能知道那里的情况。” “不,不能去啊!” 第三百四十七章王都之外 他们一路行来,已经都很是疲惫了,自然是想去那无人的茶摊坐一坐的。 正好在这王都之外,缇珠也要去找人,他们方才能进入王都之中。只怕多少是要等到晚上的时候才行,这中间的时间,他们总不能一直站在这些病人们的中间? 因为他们都带着斗笠和面纱,所以灵霏其实有些看不清梁一沉的表情的。 但是她却能感觉到,梁一沉很是严肃。并且时时刻刻地在警惕着周围,尽量让他们所有人都不要和这些患病之人接触。 这王城之外的气息都污浊了起来,所以那些祛毒驱虫的药膏,也是时时刻刻被他们握在手里的。 然而在他们刚要靠近那茶摊的时候,却忽然有一人走上前来,拦在了他们的面前,看不清他们的模样,所以便用南蛮话道:“不能去那里!” 缇珠上前一步:“为何不能?” 那人指了指官道一旁一个小丛林的方向:“是他们的地盘,他们不让任何人过去。” 他们? 缇珠微微挑眉,继续追问:“他们是谁?” 那人却是摇头:“不能说……是不能说的!” 说罢,那人也怕惹麻烦一般,就走远了。 缇珠回头,看向了梁一沉:“咱们该如何?” 梁一沉却是耸了耸肩,并不在意那么多:“总是要休息的。” 而后,他率先走向了那茶摊,坐在那里。 灵霏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了,总感觉到,梁一沉在坐下之后,旁边有许多人都朝着他们这里看了过来。 他们一行人是风尘仆仆而来,可这王都周围的人,何尝不都是风尘仆仆而来的呢? 不过还未等他们开始收拾东西的时候,果然就如同那人所说,几个彪形大汉,即刻便从旁边的树林里走了出来。 他们瞧着和这些流民倒是不大相同,一个个都是魁梧雄壮,看起来也不像是得了瘴气病的样子。 而且这走出来的四个人,每个人的手中都拿着兵器,有长刀还有大锤,叫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惹不起的。 大约是来的时候听到了梁一沉带着的人在用东越话说话,所以他们开口也是东越话:“你们是什么人?不许坐这个地方!” 按理来说,南蛮国的人懂东越话也算是平常,但是会说,而且能说的这么流利的,应当就不是普通人了。 一旁的梁挺倒是也不害怕他们,只是上前一步,对他们抱拳:“我们是东越的商人,在这里歇息片刻就走。” “不行!” 那人却很是强硬地用手中长刀指向了梁挺:“这里是我们主子才能坐的地方,你们赶快走,不要坐在这!” 主子? 灵霏看向了那树林丛中,的确隐约看到有人在那里。 不过虽说如今他们是在南蛮,不惹事却也不能怕事才是。 梁挺回头看了一眼纹丝不动地坐在那的梁一沉,这才对那人道:“我们打听过了,这茶摊的主人早就逃难去了,这里原本也是人人都可以歇息的地方。你们既然不坐,让我们坐一会儿,又能如何?!” “锃——” 只瞧着那人一把将手中长刀的刀鞘给扔在了一旁,而后恶狠狠地将闪烁着寒光的刀对准了梁挺:“不行,你们快点让开,否则我们不客气了!” 这动静,让周围的许多人都看了过来,自然也是对梁挺他们多有同情。 这些日子,就这么个茶摊还有桌椅,有多少人想要坐在这里休息? 可这茶摊终究还是空了下来,足以见得这四个大汉有多不好惹,他们的主子又是多么地不好惹。 不过梁挺可不怕,他甚至没有拿起身旁的武器,便对那人笑道:“若我们就是不走呢?” 那人上前一步,抓着手中长刀,便往梁挺的身上招呼了过去:“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电光火石之间,那人却只知用蛮力。 灵霏的心里清楚,梁挺的功夫虽不如梁一沉,却也是跟着梁一沉走南闯北练出来的,又如何会怕这只知用蛮力的男人呢? 果不其然,三两下的功夫里,梁挺就已经将这人制服。 这人狼狈地摔在了梁挺的跟前儿的时候,梁挺的脸上却还带着笑意:“我说了,我们只是暂时歇脚罢了。你可别以为,我们东越朝的商队,都是好欺负的!” “说得好!” 周围已经有人开始对梁挺真心敬佩了起来,灵霏看了过去,发觉这王都之外其实有一些东越人。 他们大多都是来和南蛮进行贸易的,不过到底是身在异乡,应该是大部分的时间里,他们受到了南蛮人的欺负,也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所以这好不容易有人能站出来反抗南蛮的这些人了,在他们眼里看来,不也正是替他们这些常常被欺负的东越商队而“报仇雪恨”了吗? “哎呦——” 那南蛮大汉已经倒在地上痛苦地开始喊叫了起来,梁挺却是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缇珠。 毕竟缇珠也是南蛮人,他只怕缇珠会生气。 却瞧着缇珠也是一副“大快人心”的模样,梁挺这才安心。 看到这般情状,灵霏轻轻摇了摇头,而后小声对梁一沉道:“我瞧着这梁挺日后啊,也定然是个怕媳妇的!” 说话的功夫里,那一旁的丛林却动了动。 “我主子来了,要你们好看!” 躺在地上的大汉方才还捂着胸口喊疼,此刻却有凶神恶煞了起来。 灵霏朝着来人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瞧见了两个人影正朝着这边走来。 走在前头的,是一个看上去三十来岁的男人。他身上穿着锦缎的衣裳,带着一副面纱看不清容貌。不过旁边还有侍女不断地给他扇扇子,就代表着他的身份是不一般的。 他身后坐在轿辇之上被抬着的是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女子,大约还未及笄。不过显然,那女子已经染上了瘴气病,整个人都瘫坐在椅子上,瞧着还没有到十分严重的地步,但也已经不能自行走路了。 灵霏注意到,那男人的腰间挂着一串并不响动的铃铛,好似……和缇珠身上的那串有些相似。 果然,缇珠的眼神也注意到那串铃铛,而后走向了那人。 不过那人并没有理会旁的,只是径直走向了梁一沉。 他即便是也带着斗笠面纱,但那凌厉的眼神仿佛能透过面纱直直地看向梁一沉一般:“你们是什么人?敢在我王都跟前闹事?!” 他的东越话说的极好,若不是此刻伸出南蛮他又一副南蛮人的打扮,灵霏简直要怀疑,他其实就是一个东越朝人了! “四叔?!” 然而他话音刚落,一旁的缇珠就突然动了动:“是不是四叔啊?!” 缇珠的四叔?那也是野王缇横的四叔,自然也是王室中人,又如何会在这王都之外呢? 那人也愣了愣,可眼下这种情况,他们谁也不敢率先摘下斗笠。 那人听着缇珠的声音很熟悉,却又有些不确定:“阿珠?你是阿珠啊?不会是阿珠?阿珠不是已经……” “四叔,真是您啊?!” 缇珠确认了那熟悉的声音,便也不顾一切地将自己的斗笠摘了下来。 面纱还在鼻尖上挂着,她那一双灵动的眼睛,却实在是很有辨识度:“我是阿珠啊!我回来了,四叔,我回来了呀!” 她很兴奋地看着那男人,那男人也是双眸之中都带了惊讶,却是确定了缇珠的身份,这才也摘下了自己的斗笠:“阿珠,真的是你啊?!他们不是都说,你死在了坪山上吗!?” 缇珠这才不顾一切地上前,便挽住了那男人的手臂:“谁说的?我从来都是福大命大的!” 可很快,她就注意到了那男人身后的女子:“这是……” 她的眉头微微皱起,显然想到了一个人。 那男人也是轻叹一口气:“是缇曼。” 缇曼,这个名字和缇珠的很像,看来是缇珠的同辈。从那男人的眼神看来,这人应当是他的女儿,也就是缇珠的堂妹。 果然,缇珠的眼神很快就暗淡了下来:“这……怎么会啊?” 那人轻叹一口气,挥手示意让身边的四个大汉下去,而后亲自给缇珠带上了斗笠:“你走的这些日子,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后他那双略带沧桑的眼睛,才看向了灵霏他们:“倒不如先和我介绍介绍,他们是谁?” 缇珠这才拍了拍脑袋,忙介绍了起来。 灵霏也得知,这个男子正是缇珠的四叔,南蛮国如今的典狱。典狱若是放在东越朝,大约便是“刑部尚书”之位。 这个男子名叫“追讶”,而他身后那个染了病的女子,也的确就是他的小女儿,今年不过才十三岁而已。 自从野王缇横被抓之后,追讶也受到了王上的不信任。 虽说是个典狱,他却被王上派遣出去做事。 追讶的小女儿缇曼平日里是个最喜欢玩耍的,她和缇珠一般,也是妾室的孩子。所以若是在王都之中,追讶不在,缇曼是会被欺负的。 追讶心疼缇曼,便将她带在了身边。 第三百四十八章他是四叔?! 本来以为,这一趟出去办事,也不过大半月的时间就够了。 追讶的心里还是很着急想回到王都,看看野王缇横的情况的。 然而谁都没想到,就在他们出门不过十日的时候,瘴气病就爆发了! 追讶已经顾不得许多了,马不停蹄地就往王都赶回来。 却万万没想到,缇曼在路上就被一只毒虫所咬,而后就染上了这瘴气病! 其实在缇曼刚开始生病的时候,追讶是没有太过的着急的。 因为他知道,这南蛮的王都之内,有着南蛮最好的巫医,还有这数不清的药材。甚至有东越朝远道而来的大夫,他们总能有法子将缇曼治好的。 然而让追讶没有想到的是,等到了王都之外,他竟然被关在了城门之外! 起初,在看到王都之外是这般炼狱惨状的时候,追讶的心里是没有旁的更多的感觉的:他知道,自己的身份特殊,本就是王室中人,又如何能进不去呢? 于是他叫人给他开路,然后开始拼命地拍打城门。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别说是有没有人在意他的身份了,就算是他将手都要拍破了,竟然也没有一个士兵出来看一眼!城门是纹丝不动地关着,上头城楼的士兵们也是目不斜视地守着。 追讶不死心,只觉得这一个城门他进不去,难不成王都的六个城门,都不会打开吗? 后来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是错误的。 六个城门,有四个城门都没有打开,甚至没有人来看一眼他。 剩下的两个城门在他的拍打和亮出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倒是有侍卫长出来看一眼。 可惜,第一个侍卫长说,是王的命令。别说他区区一个典狱了,就算他是天王下凡,也不能叫他进门去! 而另一个侍卫长,倒是给他交了几分底子:王都之中也已经乱象横生了。野王缇横一家被软禁,追讶算是缇横的人,自然是借着这个机会,无论如何都不能叫他进门的。 追讶还想要再说什么,那人却摆了摆手,就是要将追讶拒之门外。 之后的许多日子,追讶不管进行了怎么样的尝试,这王都的大门都不再打开半分缝隙。 说到此处,追讶也是叹了一口气:“再后来我就发现,并不是我一个人如此。这王都之外的树林之中,不知有多少个和我一样的人。我们在这王室,在这朝堂之上空有半个身份又如何呢?如今这王都的门是说什么都不会开一条缝隙了,哪怕是日日要送到王都的那些粮食和武器,也都是直接从城楼上吊上去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靠在轿辇上一动不动的缇曼,便是双眼通红:“阿曼的病越来越重,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办了。我只能在每天夕阳西下的时候,将他带到这个地方来,让她在这坐上一会儿。她就和我说,她想喝茶。我就给她泡一壶茶,可我身上的茶叶都支撑不了多久了,我也不知道,我的阿曼还能支撑多久!” 说到此处,他一个大男人,终究还是忍不住地泪眼朦胧了起来。 而灵霏再看看周围,遍地都是死人,还有那些将死而未死的绝望之人。 在这样的一场瘴气病之下,又有多少个家庭,此刻还是完完整整的呢? 缇珠听到了这里,也是义愤填膺:“四叔,你到底知不知道,王都为何始终城门不开?!” 追讶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大约是害怕瘴气病的流民们太多?不过王这些日子和疯了一般,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阿珠,你既然都已经去了东越,又如何要在这时候回来呢?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缇珠却是摇头,坚定地看向了王都的方向:“哥哥一家还在里面,我如何能不回来?他们说哥哥已经身染瘴气病了,可是真的吗?” 追讶却是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一路也是这么听闻的,大约是真的!不过却要和你说一句,王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其实是因为一个女子。” “女子?” 缇珠有些惊讶:“什么样的女子,能让王变成这般?” 追讶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王一向都忌惮你哥哥,但却也不敢这么大胆。后来是天师鼓动王将你哥哥抓起来,那时候,其实王还算是正常。” 灵霏知道,在南蛮,天师的身份便是和东越朝的丞相差不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过南蛮信奉月神和巫神,而天师据说又有沟通神明的能力,所以天师在南蛮朝的地位,其实还是要更高一些的。 据追讶所说,在南蛮王刚将野王缇横抓起来关着的时候,他其实并没有想好要怎么处置缇横。 只是天师说,缇横有朝一日会替代他的位置,他才将缇横抓了起来的。 然而自从不久之前,一个神秘的女子被天师带到了王的跟前儿,王就和着魔了一般。 天师说,那个女子是月神赐给王的使者。女子的身边还有两个十分俊秀的男子,其中一人是天师的弟子,另一人是一直跟随在女子身边的。追讶说,他们都不像是南蛮人。 但天师说,女子叫“纤阿”,又称为“纤阿娘娘”,是为月神驾车的神仙,此刻下凡来,特意留在王的身边,帮助王一统天下的。 追讶只远远地见过一次这位“纤阿娘娘”,说她的确是个美丽的女子,又端庄典雅,看上去不像是坏人。 然而后来,纤阿和南蛮王在寝殿里头一待就是三天三夜。南蛮王平日里虽然也嫉妒野王缇横,可从来都算是勤政的。 这是南蛮王登基以来头一次,整整三日没有开朝。 三日之后,等南蛮王再度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却是精神焕发。 追讶却说,他看到的是一个眼神之中带着癫狂的南蛮王。 许多人私下里都在说,一定是这纤阿给南蛮王下了什么药什么蛊,才会让一向都清醒的南蛮王,在之后做出了诸多的“糊涂事”来! 说到此处,追讶也是叹气:“哪怕是这一次的关闭城门,我也相信一定是这个纤阿给王出的主意。可是我们如今身在门外,没有办法在王的跟前儿劝说,我们又能怎么办呢?” 对追讶来说,最痛苦的事情,还是缇曼即将走向死亡:“我只是想……去王都之中,将我的孩子治好啊!” 这个追讶虽然也称得上是蛮横,不过灵霏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位好父亲,或许还是一位好的臣子。 缇珠看到这般,也是叹了一口气,而后才对追讶道:“现在还在,等傍晚的时候,我要去见一个人。他或许能帮我们。但四叔,我不知道现在这种情况到底能不能成,但是我想和你说一件事。” 追讶此刻只要看到了希望,便还哪里顾得上旁的? 他一把抓住了缇珠:“说!你哪怕说要了我的命,我都可以给你!只要能让阿曼好起来,阿珠,如果真的能回到王室,我一定会和你嫡母说,将你的名字回归家中!” 是了,缇珠是个庶出的孩子,一向都是受欺负的。 可显然,缇珠对这件事,到并没有那么在意。 她只是握着追讶的手,而后才道:“四叔,看看周围,都是可怜人。所以咱们就将这地方让出来?不如叫他们多去帮帮别人,可好?” 缇珠说的,自然是那四个彪形大汉。 灵霏以为,这么说,追讶多少会有些不高兴。 哪知道追讶只是愣了愣,而后感慨万千一般,伸手拍了拍缇珠的肩膀:“阿珠,这一次去东越朝,看来你是长大了许多。” 缇珠没有再说什么,追讶果然率先站起身来,对周围人道:“走,咱们回树林等着,那边还有些吃的。这里……就让给更需要的人!” 其实追讶也并不真的是什么坏人,他只是对阿曼太过在乎了,也太绝望了罢了。 如今有了希望之后,他还是很好说话的。 就如同追讶所说,在树林里,他们已经搭建起了一个小小的屋子。 眼瞧着又要下雨了,这树林之中的确比王都跟前儿的那一大片空地要更好避雨。 太阳的光芒暗沉下去的时候,追讶也是叹了一口气:“若是雨再多一些,只怕这整个南蛮的情况,就会更加糟糕了。” 是啊,王都前头不也是如此吗?湿漉漉的水,混杂着染病人的血液,不知要让多少人沾染。 缇珠却是等不及了,对梁挺道:“走,和我一起去!咱们今天必须要想到能进王都的办法!” 梁挺依言而去,还给缇珠拿了一顶斗笠。 瞧着他们的背影,追讶笑道:“看来我们阿珠,是在东越朝找到了她的心上人啊!自她夫君死后,我们一直以为,她就打算一直那么郁郁寡欢下去呢!如今她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可见你们东越人也不都是利欲熏心的。你们对阿珠好,阿珠才能如同今日这般,做什么都有活力!多谢你们,不嫌弃阿珠曾经嫁过人的身份。” 第三百四十九章如何进王都 说到此处,反而是灵霏不好意思了起来:“如今听着您这么说,我们心里才安心了。之前还一直觉得,缇珠到底是南蛮的王室中人。和这个小小侍卫在一起,是委屈了她了!” 其实灵霏和梁一沉一直都知道,在梁挺的心里,就是觉得自己配不上缇珠的。 此刻听着他们这么说,追讶反而是摆了摆手:“诶,怎么会这么说呢?阿珠虽然是王室中人,可她母亲是个妾室。她从前还嫁了个马夫呢,如今能攀上你们东越朝的高枝,我也是深感欣慰啊!” 他却是好奇一般地看向了梁一沉:“我听闻,你们东越朝也有嫡出与庶出之分,不过你们的庶出子女,好似也没有和我们南蛮王室之中一般,给人为奴为婢?” 南蛮的嫡庶之分,也的确是灵霏见过的最厉害的了! 于是灵霏莞尔一笑:“我便是庶出的女儿,如今不也是日子过得不错吗?倒是不知你们南蛮的规矩,为何这般看不得庶出的孩子?” 追讶愣了愣,而后轻叹一口气:“从前也不是这样的,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的。所以我就说,阿珠是个有福气的。等你们办完了这里的事情若还要回到东越去的话,可否将阿珠仍然带过去?她是个好孩子,不管是她哥哥还是我,都希望她能有一个好归宿呢!” 他转头,又看了看仍然躺在轿辇之上一动不动的缇曼,便红了眼眶:“我们阿曼,就没有阿珠这样的好福气了!” 他叹了一口气,这才不再说这些事情:“罢了罢了,用你们东越的话来说,不就是儿孙自有儿孙福吗?” 说话的功夫里头,眼瞧着这天儿就开始阴沉了下来。 又要下雨了,灵霏倒是发觉,这日子里的南蛮只要是到了下午的功夫,好似就开始阴天,而后傍晚开始下雨,一下就是淅淅沥沥的一晚上。 便是早上再晴朗的天儿,到了下午都是这般。 雨水对现在的南蛮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连追讶看到了又是要下雨的样子,也是低头轻呼一声:“这是天要-亡我南蛮啊!” 灵霏的心里,自然也不好受。 不过她更担心的,却是缇珠。 缇珠这一去便是很长时间,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她仍然没有回来。 然而一直都有气无力的缇曼,到了这时候也总算是醒了过来。看到灵霏他们,她倒是热情。张罗着叫灵霏他们坐在火堆前头,给她讲一讲东越的趣事。 缇曼的性格要更加沉稳安静一些,因为同样都是庶出,所以她和缇珠的关系很好。 而且她对缇珠,有着绝对的相信。 当梁一沉和灵霏都开始担心缇珠的时候,反而是缇曼主动开口安慰他们:“你们放心,阿珠姐姐不会有事的!她和王室之中的其他人都不一样,她不会看不起任何人。所以大家其实都很喜欢她,她常常会认识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人。她在东越或许会有事,可是她在南蛮,是绝不会有事的!” 一个小小的丫头都能如此相信缇珠,灵霏和梁一沉又有什么理由不相信呢? 果然,一直到了快天亮的时候,终于从隐约的朝阳之中,看到了缇珠和梁挺回来的身影! 他们一夜未睡,此刻便显得格外疲惫。不过他们二人的双眼都露出兴奋的光芒来,显然事情是成了。 灵霏并不着急问他们,只是让人将早就给他们温了一遍又一遍的饭菜拿了上来。 梁挺几乎是狼吞虎咽,而缇珠也是大口大口地吃着,此刻倒是谁也都不用在意什么身份什么优雅了。 吃饱了之后,缇珠倒是自己着急地挥退了周围所有人,而后才开口道:“咱们今晚就入城!” 这倒是让灵霏有些意外:她本来对能入王都已经没有什么信心了,毕竟这王都外头都成了这个样子还不打开城门。若是给他们开了城门,叫旁人看到了,肯定会闹出大乱子来。 不过缇珠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找的人,便是这看守城门的大将军。 这位将军曾经也是野王缇横手底下的人,在缇横被抓去王室之中软禁之后,他就一直守在这里。 其实看到下头的百姓们这么痛苦的样子,这位将军的心里也并不好受。 然而现在王都的情况也并不好,瘴气病早就已经在王都流传开来了。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去治疗这个病。 所以他倒是对缇珠很坦诚:“如果此刻将他们都放入王都之中,恐怕就更难以控制了。” 而起他还给了缇珠带来了一个确切的消息:野王缇横一家现在被软禁在王都之中,缇横的确被传染了瘴气病。而且就王都里头流传出来的那些传言来看,缇横很可能并不是不小心被传染上的,而是王故意将身患瘴气病的人放在了缇横的跟前伺候! 但好在缇横的夫人和孩子都没有事,如今只是缇横一人身染瘴气病,不知情况如何。 至于这位将军听说缇珠想带人进去,他一开始的时候,是有些为难的。 然而他和缇珠的关系很好,又知道缇珠都是为了缇横。他现在无能为力,虽然也不相信缇珠能将缇横救出来,但有一丝希望何尝不可呢? 于是缇珠便小心翼翼地看向了追讶:“四叔,您能和我们一起进城吗?我觉得如果有您在的话,他可能才会更加安心地放我们进城。” 追讶自然是愿意的,就算是为了缇曼,那也是愿意的! 灵霏倒是觉得,在这一方面,他们和东越朝的还是不一样的。 若是东越关闭了京中,估计是不管什么人,都不可能随便放入京中的。而且是在这种情况下,除非是皇上亲自下旨让什么人进城,守城之人才敢放行。 追讶如何会拒绝这个要求呢? 他恨不得将阿曼赶紧带进去! 然而很快,缇珠就表现出了她的为难:“但是阿曼只怕不能带入城中。如今的城中虽然也有瘴气病,但是已经稍稍有些能控制住了。我只怕……只怕阿曼是不能进去的!” 这话对追讶来说,无异于一记当头棒喝! 他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摇头道:“不可能,我不能抛下阿曼一个人在这里的。” 缇珠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个结果,有些为难地看向了灵霏他们:“将军和我说,若要让我入城也可以。但只能是我一个人,在没有更有力的人保障的情况下,他不能让东越人进城。尤其是他知道,你们不是一般的东越商队。” 这件事就算是缇珠想瞒,只怕也是瞒不住的。 追讶不敢去看灵霏和梁一沉,大约也害怕这来之不易的机会被他给搅和了,灵霏和梁一沉会生气。 不过灵霏和梁一沉只对视一眼,就更加明白了他们彼此的想法。 所以灵霏只是对缇珠笑道:“没关系的,那咱们就想其他的办法就行了。反正本来也觉得是进不去了,咱们再商量一番就是!” “好。” 缇珠的眼中虽然是带着明显的失落,但她也只是低了头,而后对灵霏他们道:“我和梁挺去看过了,王都周围没有什么能进去的地方。我不知道怎么样还能进去,咱们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吗?” 灵霏也自然而然地坐在了缇珠的身边,拿了一根木棍,在地上比划着:“现在王都周围肯定是很严格的。我倒是想到,还有第二条路。就是将王都的水搅和混了,说不定咱们能找到机会呢?” 灵霏从来不是一个只认准一条路的人。 看到缇珠的眼神亮了亮,灵霏才笑道:“我的想法是,我们可以放出去消息。说有人已经蒙混地进了王都,还带了病人进去。这样王都里头便不是铁桶一块,里头乱了,城门的守卫必定就会松懈一些。到时候咱们再见机行事,即便是进不去,说不定还能打听到什么消息,你说是不是?” 她沉默片刻,而后才继续用手中的木棍指了指王都:“到时候你和梁挺先进去。梁挺虽然是东越人,不过如今他和你之间的关系特殊,我想只要你们好好地说,肯定是不会有问题的。” 而后,灵霏才看了梁一沉一眼:“如果可以的话,能让我们进去也行。其他的人就留在外面等消息,我们总要先进入王都之中,才知道是什么情况!” 其实灵霏知道,这样的决定对他们来说是很危险的。 但是他们都走到这一步了,如何还能退缩呢? 缇珠看着灵霏坚决的表情,眸色之间也生出了许多的暗淡来:“看来……就只能如此了。早知道要你们来是来冒险的,还不如我一个人回来就好呢!” “这有什么呢?傻丫头!” 灵霏是喜欢缇珠,也是伸出手,轻轻抚了抚缇珠的脑袋:“咱们如今是共进退的。若是缇横真的出事了,只怕这南蛮和东越的百年安好的场面,是再也保不住了的!” 这是最坏的结果,灵霏必须要想到。 毕竟现在的缇横……已经得了病了! 第三百四十七章王都之外 他们一路行来,已经都很是疲惫了,自然是想去那无人的茶摊坐一坐的。 正好在这王都之外,缇珠也要去找人,他们方才能进入王都之中。只怕多少是要等到晚上的时候才行,这中间的时间,他们总不能一直站在这些病人们的中间? 因为他们都带着斗笠和面纱,所以灵霏其实有些看不清梁一沉的表情的。 但是她却能感觉到,梁一沉很是严肃。并且时时刻刻地在警惕着周围,尽量让他们所有人都不要和这些患病之人接触。 这王城之外的气息都污浊了起来,所以那些祛毒驱虫的药膏,也是时时刻刻被他们握在手里的。 然而在他们刚要靠近那茶摊的时候,却忽然有一人走上前来,拦在了他们的面前,看不清他们的模样,所以便用南蛮话道:“不能去那里!” 缇珠上前一步:“为何不能?” 那人指了指官道一旁一个小丛林的方向:“是他们的地盘,他们不让任何人过去。” 他们? 缇珠微微挑眉,继续追问:“他们是谁?” 那人却是摇头:“不能说……是不能说的!” 说罢,那人也怕惹麻烦一般,就走远了。 缇珠回头,看向了梁一沉:“咱们该如何?” 梁一沉却是耸了耸肩,并不在意那么多:“总是要休息的。” 而后,他率先走向了那茶摊,坐在那里。 灵霏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了,总感觉到,梁一沉在坐下之后,旁边有许多人都朝着他们这里看了过来。 他们一行人是风尘仆仆而来,可这王都周围的人,何尝不都是风尘仆仆而来的呢? 不过还未等他们开始收拾东西的时候,果然就如同那人所说,几个彪形大汉,即刻便从旁边的树林里走了出来。 他们瞧着和这些流民倒是不大相同,一个个都是魁梧雄壮,看起来也不像是得了瘴气病的样子。 而且这走出来的四个人,每个人的手中都拿着兵器,有长刀还有大锤,叫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惹不起的。 大约是来的时候听到了梁一沉带着的人在用东越话说话,所以他们开口也是东越话:“你们是什么人?不许坐这个地方!” 按理来说,南蛮国的人懂东越话也算是平常,但是会说,而且能说的这么流利的,应当就不是普通人了。 一旁的梁挺倒是也不害怕他们,只是上前一步,对他们抱拳:“我们是东越的商人,在这里歇息片刻就走。” “不行!” 那人却很是强硬地用手中长刀指向了梁挺:“这里是我们主子才能坐的地方,你们赶快走,不要坐在这!” 主子? 灵霏看向了那树林丛中,的确隐约看到有人在那里。 不过虽说如今他们是在南蛮,不惹事却也不能怕事才是。 梁挺回头看了一眼纹丝不动地坐在那的梁一沉,这才对那人道:“我们打听过了,这茶摊的主人早就逃难去了,这里原本也是人人都可以歇息的地方。你们既然不坐,让我们坐一会儿,又能如何?!” “锃——” 只瞧着那人一把将手中长刀的刀鞘给扔在了一旁,而后恶狠狠地将闪烁着寒光的刀对准了梁挺:“不行,你们快点让开,否则我们不客气了!” 这动静,让周围的许多人都看了过来,自然也是对梁挺他们多有同情。 这些日子,就这么个茶摊还有桌椅,有多少人想要坐在这里休息? 可这茶摊终究还是空了下来,足以见得这四个大汉有多不好惹,他们的主子又是多么地不好惹。 不过梁挺可不怕,他甚至没有拿起身旁的武器,便对那人笑道:“若我们就是不走呢?” 那人上前一步,抓着手中长刀,便往梁挺的身上招呼了过去:“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电光火石之间,那人却只知用蛮力。 灵霏的心里清楚,梁挺的功夫虽不如梁一沉,却也是跟着梁一沉走南闯北练出来的,又如何会怕这只知用蛮力的男人呢? 果不其然,三两下的功夫里,梁挺就已经将这人制服。 这人狼狈地摔在了梁挺的跟前儿的时候,梁挺的脸上却还带着笑意:“我说了,我们只是暂时歇脚罢了。你可别以为,我们东越朝的商队,都是好欺负的!” “说得好!” 周围已经有人开始对梁挺真心敬佩了起来,灵霏看了过去,发觉这王都之外其实有一些东越人。 他们大多都是来和南蛮进行贸易的,不过到底是身在异乡,应该是大部分的时间里,他们受到了南蛮人的欺负,也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所以这好不容易有人能站出来反抗南蛮的这些人了,在他们眼里看来,不也正是替他们这些常常被欺负的东越商队而“报仇雪恨”了吗? “哎呦——” 那南蛮大汉已经倒在地上痛苦地开始喊叫了起来,梁挺却是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缇珠。 毕竟缇珠也是南蛮人,他只怕缇珠会生气。 却瞧着缇珠也是一副“大快人心”的模样,梁挺这才安心。 看到这般情状,灵霏轻轻摇了摇头,而后小声对梁一沉道:“我瞧着这梁挺日后啊,也定然是个怕媳妇的!” 说话的功夫里,那一旁的丛林却动了动。 “我主子来了,要你们好看!” 躺在地上的大汉方才还捂着胸口喊疼,此刻却有凶神恶煞了起来。 灵霏朝着来人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瞧见了两个人影正朝着这边走来。 走在前头的,是一个看上去三十来岁的男人。他身上穿着锦缎的衣裳,带着一副面纱看不清容貌。不过旁边还有侍女不断地给他扇扇子,就代表着他的身份是不一般的。 他身后坐在轿辇之上被抬着的是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女子,大约还未及笄。不过显然,那女子已经染上了瘴气病,整个人都瘫坐在椅子上,瞧着还没有到十分严重的地步,但也已经不能自行走路了。 灵霏注意到,那男人的腰间挂着一串并不响动的铃铛,好似……和缇珠身上的那串有些相似。 果然,缇珠的眼神也注意到那串铃铛,而后走向了那人。 不过那人并没有理会旁的,只是径直走向了梁一沉。 他即便是也带着斗笠面纱,但那凌厉的眼神仿佛能透过面纱直直地看向梁一沉一般:“你们是什么人?敢在我王都跟前闹事?!” 他的东越话说的极好,若不是此刻伸出南蛮他又一副南蛮人的打扮,灵霏简直要怀疑,他其实就是一个东越朝人了! “四叔?!” 然而他话音刚落,一旁的缇珠就突然动了动:“是不是四叔啊?!” 缇珠的四叔?那也是野王缇横的四叔,自然也是王室中人,又如何会在这王都之外呢? 那人也愣了愣,可眼下这种情况,他们谁也不敢率先摘下斗笠。 那人听着缇珠的声音很熟悉,却又有些不确定:“阿珠?你是阿珠啊?不会是阿珠?阿珠不是已经……” “四叔,真是您啊?!” 缇珠确认了那熟悉的声音,便也不顾一切地将自己的斗笠摘了下来。 面纱还在鼻尖上挂着,她那一双灵动的眼睛,却实在是很有辨识度:“我是阿珠啊!我回来了,四叔,我回来了呀!” 她很兴奋地看着那男人,那男人也是双眸之中都带了惊讶,却是确定了缇珠的身份,这才也摘下了自己的斗笠:“阿珠,真的是你啊?!他们不是都说,你死在了坪山上吗!?” 缇珠这才不顾一切地上前,便挽住了那男人的手臂:“谁说的?我从来都是福大命大的!” 可很快,她就注意到了那男人身后的女子:“这是……” 她的眉头微微皱起,显然想到了一个人。 那男人也是轻叹一口气:“是缇曼。” 缇曼,这个名字和缇珠的很像,看来是缇珠的同辈。从那男人的眼神看来,这人应当是他的女儿,也就是缇珠的堂妹。 果然,缇珠的眼神很快就暗淡了下来:“这……怎么会啊?” 那人轻叹一口气,挥手示意让身边的四个大汉下去,而后亲自给缇珠带上了斗笠:“你走的这些日子,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后他那双略带沧桑的眼睛,才看向了灵霏他们:“倒不如先和我介绍介绍,他们是谁?” 缇珠这才拍了拍脑袋,忙介绍了起来。 灵霏也得知,这个男子正是缇珠的四叔,南蛮国如今的典狱。典狱若是放在东越朝,大约便是“刑部尚书”之位。 这个男子名叫“追讶”,而他身后那个染了病的女子,也的确就是他的小女儿,今年不过才十三岁而已。 自从野王缇横被抓之后,追讶也受到了王上的不信任。 虽说是个典狱,他却被王上派遣出去做事。 追讶的小女儿缇曼平日里是个最喜欢玩耍的,她和缇珠一般,也是妾室的孩子。所以若是在王都之中,追讶不在,缇曼是会被欺负的。 追讶心疼缇曼,便将她带在了身边。 第三百四十八章他是四叔?! 本来以为,这一趟出去办事,也不过大半月的时间就够了。 追讶的心里还是很着急想回到王都,看看野王缇横的情况的。 然而谁都没想到,就在他们出门不过十日的时候,瘴气病就爆发了! 追讶已经顾不得许多了,马不停蹄地就往王都赶回来。 却万万没想到,缇曼在路上就被一只毒虫所咬,而后就染上了这瘴气病! 其实在缇曼刚开始生病的时候,追讶是没有太过的着急的。 因为他知道,这南蛮的王都之内,有着南蛮最好的巫医,还有这数不清的药材。甚至有东越朝远道而来的大夫,他们总能有法子将缇曼治好的。 然而让追讶没有想到的是,等到了王都之外,他竟然被关在了城门之外! 起初,在看到王都之外是这般炼狱惨状的时候,追讶的心里是没有旁的更多的感觉的:他知道,自己的身份特殊,本就是王室中人,又如何能进不去呢? 于是他叫人给他开路,然后开始拼命地拍打城门。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别说是有没有人在意他的身份了,就算是他将手都要拍破了,竟然也没有一个士兵出来看一眼!城门是纹丝不动地关着,上头城楼的士兵们也是目不斜视地守着。 追讶不死心,只觉得这一个城门他进不去,难不成王都的六个城门,都不会打开吗? 后来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是错误的。 六个城门,有四个城门都没有打开,甚至没有人来看一眼他。 剩下的两个城门在他的拍打和亮出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倒是有侍卫长出来看一眼。 可惜,第一个侍卫长说,是王的命令。别说他区区一个典狱了,就算他是天王下凡,也不能叫他进门去! 而另一个侍卫长,倒是给他交了几分底子:王都之中也已经乱象横生了。野王缇横一家被软禁,追讶算是缇横的人,自然是借着这个机会,无论如何都不能叫他进门的。 追讶还想要再说什么,那人却摆了摆手,就是要将追讶拒之门外。 之后的许多日子,追讶不管进行了怎么样的尝试,这王都的大门都不再打开半分缝隙。 说到此处,追讶也是叹了一口气:“再后来我就发现,并不是我一个人如此。这王都之外的树林之中,不知有多少个和我一样的人。我们在这王室,在这朝堂之上空有半个身份又如何呢?如今这王都的门是说什么都不会开一条缝隙了,哪怕是日日要送到王都的那些粮食和武器,也都是直接从城楼上吊上去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靠在轿辇上一动不动的缇曼,便是双眼通红:“阿曼的病越来越重,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办了。我只能在每天夕阳西下的时候,将他带到这个地方来,让她在这坐上一会儿。她就和我说,她想喝茶。我就给她泡一壶茶,可我身上的茶叶都支撑不了多久了,我也不知道,我的阿曼还能支撑多久!” 说到此处,他一个大男人,终究还是忍不住地泪眼朦胧了起来。 而灵霏再看看周围,遍地都是死人,还有那些将死而未死的绝望之人。 在这样的一场瘴气病之下,又有多少个家庭,此刻还是完完整整的呢? 缇珠听到了这里,也是义愤填膺:“四叔,你到底知不知道,王都为何始终城门不开?!” 追讶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大约是害怕瘴气病的流民们太多?不过王这些日子和疯了一般,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阿珠,你既然都已经去了东越,又如何要在这时候回来呢?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缇珠却是摇头,坚定地看向了王都的方向:“哥哥一家还在里面,我如何能不回来?他们说哥哥已经身染瘴气病了,可是真的吗?” 追讶却是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一路也是这么听闻的,大约是真的!不过却要和你说一句,王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其实是因为一个女子。” “女子?” 缇珠有些惊讶:“什么样的女子,能让王变成这般?” 追讶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王一向都忌惮你哥哥,但却也不敢这么大胆。后来是天师鼓动王将你哥哥抓起来,那时候,其实王还算是正常。” 灵霏知道,在南蛮,天师的身份便是和东越朝的丞相差不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过南蛮信奉月神和巫神,而天师据说又有沟通神明的能力,所以天师在南蛮朝的地位,其实还是要更高一些的。 据追讶所说,在南蛮王刚将野王缇横抓起来关着的时候,他其实并没有想好要怎么处置缇横。 只是天师说,缇横有朝一日会替代他的位置,他才将缇横抓了起来的。 然而自从不久之前,一个神秘的女子被天师带到了王的跟前儿,王就和着魔了一般。 天师说,那个女子是月神赐给王的使者。女子的身边还有两个十分俊秀的男子,其中一人是天师的弟子,另一人是一直跟随在女子身边的。追讶说,他们都不像是南蛮人。 但天师说,女子叫“纤阿”,又称为“纤阿娘娘”,是为月神驾车的神仙,此刻下凡来,特意留在王的身边,帮助王一统天下的。 追讶只远远地见过一次这位“纤阿娘娘”,说她的确是个美丽的女子,又端庄典雅,看上去不像是坏人。 然而后来,纤阿和南蛮王在寝殿里头一待就是三天三夜。南蛮王平日里虽然也嫉妒野王缇横,可从来都算是勤政的。 这是南蛮王登基以来头一次,整整三日没有开朝。 三日之后,等南蛮王再度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却是精神焕发。 追讶却说,他看到的是一个眼神之中带着癫狂的南蛮王。 许多人私下里都在说,一定是这纤阿给南蛮王下了什么药什么蛊,才会让一向都清醒的南蛮王,在之后做出了诸多的“糊涂事”来! 说到此处,追讶也是叹气:“哪怕是这一次的关闭城门,我也相信一定是这个纤阿给王出的主意。可是我们如今身在门外,没有办法在王的跟前儿劝说,我们又能怎么办呢?” 对追讶来说,最痛苦的事情,还是缇曼即将走向死亡:“我只是想……去王都之中,将我的孩子治好啊!” 这个追讶虽然也称得上是蛮横,不过灵霏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位好父亲,或许还是一位好的臣子。 缇珠看到这般,也是叹了一口气,而后才对追讶道:“现在还在,等傍晚的时候,我要去见一个人。他或许能帮我们。但四叔,我不知道现在这种情况到底能不能成,但是我想和你说一件事。” 追讶此刻只要看到了希望,便还哪里顾得上旁的? 他一把抓住了缇珠:“说!你哪怕说要了我的命,我都可以给你!只要能让阿曼好起来,阿珠,如果真的能回到王室,我一定会和你嫡母说,将你的名字回归家中!” 是了,缇珠是个庶出的孩子,一向都是受欺负的。 可显然,缇珠对这件事,到并没有那么在意。 她只是握着追讶的手,而后才道:“四叔,看看周围,都是可怜人。所以咱们就将这地方让出来?不如叫他们多去帮帮别人,可好?” 缇珠说的,自然是那四个彪形大汉。 灵霏以为,这么说,追讶多少会有些不高兴。 哪知道追讶只是愣了愣,而后感慨万千一般,伸手拍了拍缇珠的肩膀:“阿珠,这一次去东越朝,看来你是长大了许多。” 缇珠没有再说什么,追讶果然率先站起身来,对周围人道:“走,咱们回树林等着,那边还有些吃的。这里……就让给更需要的人!” 其实追讶也并不真的是什么坏人,他只是对阿曼太过在乎了,也太绝望了罢了。 如今有了希望之后,他还是很好说话的。 就如同追讶所说,在树林里,他们已经搭建起了一个小小的屋子。 眼瞧着又要下雨了,这树林之中的确比王都跟前儿的那一大片空地要更好避雨。 太阳的光芒暗沉下去的时候,追讶也是叹了一口气:“若是雨再多一些,只怕这整个南蛮的情况,就会更加糟糕了。” 是啊,王都前头不也是如此吗?湿漉漉的水,混杂着染病人的血液,不知要让多少人沾染。 缇珠却是等不及了,对梁挺道:“走,和我一起去!咱们今天必须要想到能进王都的办法!” 梁挺依言而去,还给缇珠拿了一顶斗笠。 瞧着他们的背影,追讶笑道:“看来我们阿珠,是在东越朝找到了她的心上人啊!自她夫君死后,我们一直以为,她就打算一直那么郁郁寡欢下去呢!如今她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可见你们东越人也不都是利欲熏心的。你们对阿珠好,阿珠才能如同今日这般,做什么都有活力!多谢你们,不嫌弃阿珠曾经嫁过人的身份。” 第三百四十九章如何进王都 说到此处,反而是灵霏不好意思了起来:“如今听着您这么说,我们心里才安心了。之前还一直觉得,缇珠到底是南蛮的王室中人。和这个小小侍卫在一起,是委屈了她了!” 其实灵霏和梁一沉一直都知道,在梁挺的心里,就是觉得自己配不上缇珠的。 此刻听着他们这么说,追讶反而是摆了摆手:“诶,怎么会这么说呢?阿珠虽然是王室中人,可她母亲是个妾室。她从前还嫁了个马夫呢,如今能攀上你们东越朝的高枝,我也是深感欣慰啊!” 他却是好奇一般地看向了梁一沉:“我听闻,你们东越朝也有嫡出与庶出之分,不过你们的庶出子女,好似也没有和我们南蛮王室之中一般,给人为奴为婢?” 南蛮的嫡庶之分,也的确是灵霏见过的最厉害的了! 于是灵霏莞尔一笑:“我便是庶出的女儿,如今不也是日子过得不错吗?倒是不知你们南蛮的规矩,为何这般看不得庶出的孩子?” 追讶愣了愣,而后轻叹一口气:“从前也不是这样的,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的。所以我就说,阿珠是个有福气的。等你们办完了这里的事情若还要回到东越去的话,可否将阿珠仍然带过去?她是个好孩子,不管是她哥哥还是我,都希望她能有一个好归宿呢!” 他转头,又看了看仍然躺在轿辇之上一动不动的缇曼,便红了眼眶:“我们阿曼,就没有阿珠这样的好福气了!” 他叹了一口气,这才不再说这些事情:“罢了罢了,用你们东越的话来说,不就是儿孙自有儿孙福吗?” 说话的功夫里头,眼瞧着这天儿就开始阴沉了下来。 又要下雨了,灵霏倒是发觉,这日子里的南蛮只要是到了下午的功夫,好似就开始阴天,而后傍晚开始下雨,一下就是淅淅沥沥的一晚上。 便是早上再晴朗的天儿,到了下午都是这般。 雨水对现在的南蛮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连追讶看到了又是要下雨的样子,也是低头轻呼一声:“这是天要-亡我南蛮啊!” 灵霏的心里,自然也不好受。 不过她更担心的,却是缇珠。 缇珠这一去便是很长时间,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她仍然没有回来。 然而一直都有气无力的缇曼,到了这时候也总算是醒了过来。看到灵霏他们,她倒是热情。张罗着叫灵霏他们坐在火堆前头,给她讲一讲东越的趣事。 缇曼的性格要更加沉稳安静一些,因为同样都是庶出,所以她和缇珠的关系很好。 而且她对缇珠,有着绝对的相信。 当梁一沉和灵霏都开始担心缇珠的时候,反而是缇曼主动开口安慰他们:“你们放心,阿珠姐姐不会有事的!她和王室之中的其他人都不一样,她不会看不起任何人。所以大家其实都很喜欢她,她常常会认识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人。她在东越或许会有事,可是她在南蛮,是绝不会有事的!” 一个小小的丫头都能如此相信缇珠,灵霏和梁一沉又有什么理由不相信呢? 果然,一直到了快天亮的时候,终于从隐约的朝阳之中,看到了缇珠和梁挺回来的身影! 他们一夜未睡,此刻便显得格外疲惫。不过他们二人的双眼都露出兴奋的光芒来,显然事情是成了。 灵霏并不着急问他们,只是让人将早就给他们温了一遍又一遍的饭菜拿了上来。 梁挺几乎是狼吞虎咽,而缇珠也是大口大口地吃着,此刻倒是谁也都不用在意什么身份什么优雅了。 吃饱了之后,缇珠倒是自己着急地挥退了周围所有人,而后才开口道:“咱们今晚就入城!” 这倒是让灵霏有些意外:她本来对能入王都已经没有什么信心了,毕竟这王都外头都成了这个样子还不打开城门。若是给他们开了城门,叫旁人看到了,肯定会闹出大乱子来。 不过缇珠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找的人,便是这看守城门的大将军。 这位将军曾经也是野王缇横手底下的人,在缇横被抓去王室之中软禁之后,他就一直守在这里。 其实看到下头的百姓们这么痛苦的样子,这位将军的心里也并不好受。 然而现在王都的情况也并不好,瘴气病早就已经在王都流传开来了。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去治疗这个病。 所以他倒是对缇珠很坦诚:“如果此刻将他们都放入王都之中,恐怕就更难以控制了。” 而起他还给了缇珠带来了一个确切的消息:野王缇横一家现在被软禁在王都之中,缇横的确被传染了瘴气病。而且就王都里头流传出来的那些传言来看,缇横很可能并不是不小心被传染上的,而是王故意将身患瘴气病的人放在了缇横的跟前伺候! 但好在缇横的夫人和孩子都没有事,如今只是缇横一人身染瘴气病,不知情况如何。 至于这位将军听说缇珠想带人进去,他一开始的时候,是有些为难的。 然而他和缇珠的关系很好,又知道缇珠都是为了缇横。他现在无能为力,虽然也不相信缇珠能将缇横救出来,但有一丝希望何尝不可呢? 于是缇珠便小心翼翼地看向了追讶:“四叔,您能和我们一起进城吗?我觉得如果有您在的话,他可能才会更加安心地放我们进城。” 追讶自然是愿意的,就算是为了缇曼,那也是愿意的! 灵霏倒是觉得,在这一方面,他们和东越朝的还是不一样的。 若是东越关闭了京中,估计是不管什么人,都不可能随便放入京中的。而且是在这种情况下,除非是皇上亲自下旨让什么人进城,守城之人才敢放行。 追讶如何会拒绝这个要求呢? 他恨不得将阿曼赶紧带进去! 然而很快,缇珠就表现出了她的为难:“但是阿曼只怕不能带入城中。如今的城中虽然也有瘴气病,但是已经稍稍有些能控制住了。我只怕……只怕阿曼是不能进去的!” 这话对追讶来说,无异于一记当头棒喝! 他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摇头道:“不可能,我不能抛下阿曼一个人在这里的。” 缇珠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个结果,有些为难地看向了灵霏他们:“将军和我说,若要让我入城也可以。但只能是我一个人,在没有更有力的人保障的情况下,他不能让东越人进城。尤其是他知道,你们不是一般的东越商队。” 这件事就算是缇珠想瞒,只怕也是瞒不住的。 追讶不敢去看灵霏和梁一沉,大约也害怕这来之不易的机会被他给搅和了,灵霏和梁一沉会生气。 不过灵霏和梁一沉只对视一眼,就更加明白了他们彼此的想法。 所以灵霏只是对缇珠笑道:“没关系的,那咱们就想其他的办法就行了。反正本来也觉得是进不去了,咱们再商量一番就是!” “好。” 缇珠的眼中虽然是带着明显的失落,但她也只是低了头,而后对灵霏他们道:“我和梁挺去看过了,王都周围没有什么能进去的地方。我不知道怎么样还能进去,咱们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吗?” 灵霏也自然而然地坐在了缇珠的身边,拿了一根木棍,在地上比划着:“现在王都周围肯定是很严格的。我倒是想到,还有第二条路。就是将王都的水搅和混了,说不定咱们能找到机会呢?” 灵霏从来不是一个只认准一条路的人。 看到缇珠的眼神亮了亮,灵霏才笑道:“我的想法是,我们可以放出去消息。说有人已经蒙混地进了王都,还带了病人进去。这样王都里头便不是铁桶一块,里头乱了,城门的守卫必定就会松懈一些。到时候咱们再见机行事,即便是进不去,说不定还能打听到什么消息,你说是不是?” 她沉默片刻,而后才继续用手中的木棍指了指王都:“到时候你和梁挺先进去。梁挺虽然是东越人,不过如今他和你之间的关系特殊,我想只要你们好好地说,肯定是不会有问题的。” 而后,灵霏才看了梁一沉一眼:“如果可以的话,能让我们进去也行。其他的人就留在外面等消息,我们总要先进入王都之中,才知道是什么情况!” 其实灵霏知道,这样的决定对他们来说是很危险的。 但是他们都走到这一步了,如何还能退缩呢? 缇珠看着灵霏坚决的表情,眸色之间也生出了许多的暗淡来:“看来……就只能如此了。早知道要你们来是来冒险的,还不如我一个人回来就好呢!” “这有什么呢?傻丫头!” 灵霏是喜欢缇珠,也是伸出手,轻轻抚了抚缇珠的脑袋:“咱们如今是共进退的。若是缇横真的出事了,只怕这南蛮和东越的百年安好的场面,是再也保不住了的!” 这是最坏的结果,灵霏必须要想到。 毕竟现在的缇横……已经得了病了! 第三百五十章情况不妙 事情便就算是这么定下来了,谁也没有为难追讶。 不过灵霏却也是明显能感觉到,追讶的心里很不安。他之前还会坐在这里和灵霏还有梁一沉聊聊天,但自从决定了不能帮着梁一沉和灵霏他们入王都之后,他就总是离灵霏他们远远的。 有时候伯公府的人主动和追讶搭话,追讶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反而是缇珠不时地安慰追讶,才瞧着追讶的模样稍稍好看一些。 一直到了第二日的晚上,天色已经朦胧起来的时候,梁挺和缇珠就决定冒险入城了。 他们约定好了先入城看看情况,然后等到一切都安定下来之后,缇珠会放一只鸽子出来。如果鸽子的脚上绑着红颜色的绳子,就是代表城中情况不好,让灵霏和梁一沉最好不要入城。但若鸽子的脚上绑着是是黄颜色的绳子,就代表城中情况不错,他们也已经和守城将军说好了,让灵霏和梁一沉去西门旁的一个小房子等待,自有人会带他们入城。 其实等待的时候,灵霏觉得是最难熬的。 不过好在有梁一沉陪在身边,好似一切都也没有那么多的所谓了。 追讶将身上仅剩下的一些必要的东西都给了灵霏他们:有钱财、药品和食物,甚至还有一枚令牌。 那是南蛮王室才能拥有的令牌,对梁一沉和灵霏他们来说,其实算得上是可以用上的东西。 所以灵霏倒是也不推辞,就瞧着追讶的表情是好看了许多,也是舒了一口气:“我能帮你们的,就只有这些了。剩下的事情,你们入城之后,一定要自己注意!” 自然知道他是为了他们好,灵霏也是认真对他道:“若进入王城之后我们有机会的话,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和阿曼入城的。” 其实这么多人,他们未必都能救。 可是能救一个是一个不是吗?人就是这样,在有机会的情况下,一定会先考虑自己亲近的人或者是帮助过自己的人不是吗? 这么定了之后,到了第二日傍晚,梁一沉和灵霏亲自将梁挺还有缇珠送到了西城门下头的那个小木屋了。 说来这个小木屋的位置也的确是隐蔽,而且西城门这边的人虽然多,但是不知为何,从早到晚似是都有雾气萦绕。 这边的人们自顾不暇,自然不会注意到,有两个人影悄悄地溜向了后面的城楼。 他们自然不能光明正大地从正门城楼而上,但是后面有一条小小的台阶,是平日里一些探马斥候所走的地方,此刻倒是正好派上了用场。 目送着他们上了城楼,灵霏抬眸,在这雾气之中,是全然看不清城楼上的情况的。 不过梁一沉却笃定道:“他们已经被接到了,咱们去林子里等着消息就是!” 灵霏本以为,这消息还要等上好些时日。 毕竟城中的情况如何,能不能安定下来,始终都不是那么轻易能探知的事情。 而越在外头和这些越来越多的流民们待在一起,灵霏的心里就越发生出一种堵得慌的感觉。 不过让灵霏他们没想到的是,这梁挺和缇珠在进去之后的不久,就有系着黄色的绳子的鸽子飞了出来! 他们竟然这般顺利? 让灵霏的心里都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还是追讶对灵霏和梁一沉道:“你们别看缇珠是个庶出的王室之女,但其实喜欢她的人是很多的。她性格也不错,在王都之中认识的人很多。我们从前都说啊,只要跟着缇珠,在这南蛮便不愁吃喝。所以你们放心进去就是了,缇珠一定会在里头好端端地等着你们的。” 此时此刻,除了相信缇珠和追讶,他们还有什么其他的选择吗? 不过白日里的时候,灵霏和梁一沉没有行动。 此刻在这王都外头的流民是越来越多了起来,而且显然他们的情绪也越来越接近崩溃。 瘴气病和连绵不绝的细雨,已经将这些人快要逼向了绝路。 不过好在灵霏和梁一沉是早就来到这里的,他们即便是在这里多加行动,也不曾惹的这些人起什么疑心就是了。 一直到了晚上的时候,这王都前头点起了星星点点的火把,灵霏和梁一沉才带了一些必要的东西出发。 其实这夜里,已经算是他们在王都之外的这三四天之中,难得的没有下雨的夜晚了。 然而那些自知绝望的流民们,似乎也早就不在乎下雨还是不下雨了。 他们仍然是躺在地上,抬头望着这难得的星空。只有星星点点的火把好像在昭示着,还有人想要安安生生地活下去的希望。 灵霏和梁一沉却没有拿火把,那太显眼了。他们只需要借着头顶的星光,摸索着前行就足够了。 一路到了西门的时候,都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在这晚上的时候,大部分瘴气病人经历了一整日的折磨,都已经是疲惫不堪了。而且王都之外的流民越来越多,就证明着他们的物资和食物越来越匮乏。许多人已经从之前的一日两餐,该为了如今的一日一餐。大部分人更是能不动的时候就不动,否则动的越多,便是饿的越快。 等梁一沉和灵霏到了那小木屋里头的时候,还没有人前来。 小木屋也算是这守城将士们的屋子,所以里头还算是干净。 而且这里已经属于旁人不得擅自闯入的地盘了,所以倒是也没有流民。 屋子里有一处桌椅,灵霏便坐了下来,百无聊赖地等着。 只是在闲下来的时候,灵霏到底还是忍不住看向了梁一沉:“一沉,你说咱们来之前,何曾想到,南蛮会是如今这般场面呢?” 梁一沉从包裹里给灵霏拿了一块糕点出来,才看向了外头,眸色沉沉:“我只怕若再不开城门,这王都也抵挡不了多久这些流民了!” 这话,是叫灵霏惊了惊:“怎么这么说?” 梁一沉看着即便是如今在夜里,也仍然还有流民朝着这里而来,语气也越发沉重几分:“你看,这些流民已经越来越多了。许多人若是只有自己,那死在这里就死在这里了。可大部分人都是拖家带口来的,他们有最在乎的人,为了这些在乎的人,即便是要了他们的性命,他们也绝不会说一个不字的。” 似是想到了什么,梁一沉的语气里也全然都是感叹:“若咱们一家三口都在这里,小焰儿又染了病,那就算是让我杀进这些阻拦我们入城的人,只要入城还能有一丝希望,我就绝不会放弃。南蛮王啊,他是小看了这些百姓们的力量!” 是啊,为君者,如何能不将百姓放在第一位呢? 梁一沉皱了皱眉,看着外头那星星点点的火光:“而且阿霏,你感觉到了吗?他们虽然看着好像只是流民,但是有一群人,每一天都在这些流民们之间来回走动,和他们说一些悄悄话。而且从昨儿开始,我明显地能感觉到,那些已经身患疾病的流民们,越来越聚集在一起,并且开始朝着城门靠近了!” 是这样吗? 梁一沉若是不说,灵霏都没有察觉到。 可听他这么说,灵霏倒是隐约有点儿感觉:好似的确是有一些人,这些日子总是穿梭在各个流民们之间。看样子像是聊家常打招呼,但他们也的确不像是普普通通的流民。 于是灵霏也跟着梁一沉一起皱了眉:“你是说……他们打算以那些已经得了瘴气病的流民们做前锋,想办法直接硬碰硬地突破这王都的城门?” 梁一沉点头:“我也是猜测。” 然而他的眸色里,没有半分轻松:“那些已经身染疾病的人知道,即便是什么都不做,他们也只能是死路一条。就算是不为了自己,也得为了家人拼一把。若换做是我,我也愿意身先士卒。而且阿霏,你别看这王都的城门口堆积了这么多的将士们,可事实上,和流民们比起来,官军的数量还是太少了。就城门口戍守的这些,恐怕已经是王都之中所有的兵力了!” 是了,这南蛮的王都不比东越朝的京都。 在东越朝的京都之外,尚且还有余地戍守屯扎下来许多的士兵。 而且东越朝的京都可比南蛮的王都大多了,就这么算起来,戍守京都的士兵零零总总下来,也只有两万多而已。 其实真正能保护京都的,是紧靠着京都的几个州府的大量的士兵们。 而保卫皇城的御林军也不过一万人而已。 这么看起来,南蛮的王都就实在是不够看了。 首先,王都的守卫并没有大的城镇,也就意味着不可能有大量的士兵保护王都。 其次,王都在唯一的平原上,但一线平原的狭长,也限制了王都的发展和壮大。 这南蛮的王都,还没有东越朝的京都三分之一那么大。里面能容纳下的士兵,就灵霏看来,大约都超不过一万人。 而外头的流民,却是远远已经超过了万人的。 何况还有许多流民不断地涌过来,整个京都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得滴水不漏。 第三百五十一章终于进来了! 说话的功夫里头,外头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梁一沉本能地将灵霏护在身后,朝着外头看了过去。 果然瞧见,一个年轻的男人穿着一身将军的衣裳,身后带了四五个侍卫,已经走向了这木屋。 年轻的将军率先进门,对着他们便道:“你们可是缇珠所说的人?” 灵霏发觉,南蛮的这些但凡有点儿官爵之人,倒是都将他们东越话说的很标准。 梁一沉颔首,对那人抱拳:“不知将军如何称呼?” 那人眸色不善,却还是回到:“叫我山迪就是。” 而后他挥了挥手,身后的侍卫们便不客气地上前来,用手中的武器对准了灵霏和梁一沉。 梁一沉微微皱眉:“山迪将军这是何意?” 山迪却冷眸道:“之前听缇珠说,你们只是普通的东越商人。可我又不是瞎子,瞧着你们身上气度不凡,只怕不是普通人?而且你们就算是从贬低跟着缇珠一路而来,身上也没有半分尘埃。你们只怕是东越朝派来的探子?” 其实灵霏都有点儿不太知道,他们现在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如果说不是探子,可他们现在也显然是野王缇横的人,要帮助缇横。那就意味着,他们是在和南蛮王作对的,如何说他们不是探子呢? 只是听到这山迪这般说话,梁一沉也不恼,反而是上前一步,将灵霏死死护在身后,对那山迪将军道:“将军只怕误会了。缇珠是告诉过你的?我们此次前来,带了许多的人马。若我们有意惹事,又如何会两人单独前来呢?” 那山迪将军眯了眯眼睛:“放了缇珠进城,就是害怕她护着你们。但你们二人,我决不能随意放你们进城!你们东越朝的人,都太狡猾了!” 狡猾?灵霏好像更喜欢“聪明”这个词。 不过他这么说了,显然就并不打算如此轻易放过梁一沉和灵霏了。 梁一沉也拉了灵霏的手,毫无畏惧地看向了山迪将军:“将军要如何才能相信我们?” 山迪将军却说了一句南蛮话,叫灵霏没有听懂。 而那些侍卫再上前一步,将他们团团围住。 可梁一沉仍然不慌,只越发戒备地看着山迪将军,口中竟也说出了一句南蛮话! 别说是山迪将军了,就算是灵霏也是意外至极:和梁一沉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他从来都不知道,梁一沉居然会说南蛮话,而且显然说的很不错! 他在缇珠的面前也从没表现过,这男人可隐藏的真深啊! 山迪将军愣了愣之后,才犹疑着挥了挥手,那些侍卫果然都稍稍退下。 梁一沉再接再厉,又是一连串的南蛮话,说的那山迪将军脸上的表情从惊讶道疑惑,而后再到迷茫和思考。 最终,他还是轻叹一口气,示意所有人都退下,才对梁一沉抱了抱拳,又用东越话道:“是我小看你了!你不愧是缇珠信任的人,你说的有道理。这南蛮已经乱成这样了,就算是再乱一点儿又何妨呢?罢了,你们跟我来,我带你们入王都!” 一直到梁一沉拉着灵霏的手走出这小木屋的时候,灵霏的眼中仍然都是震惊:这男人到底是怎么做到,三两句话就说服了山迪将军的?!这让她都有些开始想学一学南蛮话了,实在是让她惊讶至极啊! 不过现在灵霏不问那么多,只安心跟着梁一沉。 显然,梁一沉也并不是十分信得过这个山迪。 在从小路上城楼的时候,他始终都将灵霏护在最里面的位置上,保证如果旁人有半分异动,他就能第一时间地保护灵霏。 好在这一路,山迪都没有多做什么,只是带着他们上了城楼,而后才对下头呜呜泱泱的流民感叹道:“这王都城外,还从我有过如此场景!都是那纤阿所为,她迷了王的心,才叫天降神罚,叫百姓们这般苦不堪言!” 这样的传言,看来在王都之中从未停止过。 他驻守城楼,自不能随意下去。 只是指了指王城之下的一个灯火高楼,对梁一沉和灵霏道:“你们进去之后,靠着西边行路。一路走到那月楼,缇珠就在月楼里等你们。” 这个月楼实在是明显,除了王城,便没有什么建筑比月楼还高了。 而从这城楼上看下去,王都之中的一切好似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虽说有瘴气病已经在王都出现了,但王都之中却仍然是灯火通明。街市之上也是人来人往,王城之中更是光芒四射。 不过一道城楼相隔,外头是万千流民们的苦不堪言人间地狱,而王都之中的靡靡繁华,却是半分未减。 这样的南蛮,便是当真天降神罚了,灵霏也是相信的! 梁一沉抱拳,谢过了这个山迪将军之后,便给他留下了一些药材,这才带着灵霏下城楼。 知道灵霏要问什么,在城楼下的无人之处,他才对灵霏笑道:“我从前也算是和圣上走南闯北过的,北漠那边的胡族话还有南蛮话,我都是会说的。只是从前一直觉得没有必要,所以从来都不说。没想到如今居然派上了用处!” 灵霏是有些不高兴的:这样的事情,她居然从来都不知道!而她如今对梁一沉,可是没有什么秘密的。 梁一沉似是察觉到灵霏的情绪,也是伸出手,揉了揉灵霏的脑袋:“不是故意要瞒着你。只是实在是没有机会,也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一日罢了。阿霏,你别生气,我与你说说,方才我和山迪将军说了什么。” 那山迪将军的意思是,他们是东越朝的人,不可进入如今的王都之中。 梁一沉就问他,到底是否在意缇珠,为何要欺骗缇珠。 山迪将军没有说话,梁一沉则是用南蛮话对山迪将军说:他该明白缇珠的处境。缇珠宁可逃到东越找他们帮忙,都不愿一人留在南蛮,就知道缇珠是怎么样了。如今他们放了缇珠进去,却不放自己进去,也更应该知道,缇珠一人在王都之中,是会出危险的。 梁一沉没有否认他们是为什么而来,只是对那山迪将军道:你若是心疼缇珠,自然也就会心疼缇横。我们来南蛮,并不是为了挑起更多的战乱。你应该明白,南蛮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南蛮王还是执意要和东越朝开战的话,最终受苦的还是百姓们。而且这样一来,说不定百姓们在瘴气病和战争的荼毒之下,会直接想要反了南蛮王,也都是不好说的事情。 说到这里的时候,山迪将军其实已经开始动摇起来了。 梁一沉便继续道:所有人其实都希望两国能够和平,他们来这里最终的目的也是如此。否则断不会在红叶镇的时候,就知道了南蛮有瘴气病横行,他们还要冒着生命危险来到这里。 梁一沉说,他还有父亲在家等着他们,还有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在家等着他们。他们只想要将这里的事情快速地解决掉,然后回去陪同自己的家人。在这南蛮看到了那么多的生离死别之后,他都有些后悔过来了。 这是灵霏第一次听到,梁一沉说他后悔这样的话。 但也就是这样的真实,最终还是打动了山迪。 他们在下城楼之前,梁一沉也不忘了提醒山迪:城楼下的流民们有异动,只怕是这城楼很快就要坚持不住了。 山迪却表现得坦然:能坚持多久就坚持多久。如果南蛮王还和一个缩头乌龟一样只知道躲在王室之中不出来,那别说是这王都了,就算是王宫被人攻破,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灵霏倒是觉得,这南蛮朝中的人一个个好似对生活都是坦然的态度,包括缇珠。所以想来,缇横虽然被软禁在王宫之中,但情况或许也未必他们想的那么糟糕。 从城楼下来之后,便就算是进入了王都之中了。 王都之中有瘴气病,但是已经被现在就在的大臣们处理了:将所有的瘴气病人包括接触过他们的人都隔在了王都东边开辟出来的一块地方,并且王都处处都用了火粉和药材消毒。 所以王都之中,比起外面来说,简直是天壤之别的清净。 靠近城楼的地方还好,还瞧不出什么。 可越是往里走,灵霏就发觉,王都的人们依然如同往日一般吃喝玩乐。尤其是那些官爵人家的子弟,丝毫不管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 果然,其实不管是东越还是南蛮,王室和官爵的高高在上还有自私自利,都是旁人所无法比拟的。 而这一路的奢靡也让灵霏见识到了,不管是哪个王朝,这些富贵人家的挥霍,可当真是全然不在意旁人的。 一路走向了月楼,因为他们没有马车,又不想引人注意,所以到底还是选择了步行。 这样一来,他们就要穿越大半个王都,看到这王都之中的大半景象,灵霏都有些心凉。 梁一沉倒像是早已习惯了一般,只是拉着灵霏往前走。 月楼的灯火,就在他们眼前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诸辞 灵霏他们的身影出现在月楼之下的时候,梁挺就注意到了他们。 梁挺是一路小跑地来到了灵霏他们的跟前儿,看到了他们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一般:“爷,夫人,你们总算是来了!路上可是有什么事情给耽误了?” 梁挺最是谨慎,梁一沉却是摇头:“无事。缇珠呢?” 梁挺指了指月楼之上,缇珠在上头,我带你们上去。 他却还特意看了一眼灵霏,有些不好意思:“夫人一会儿上去,可别生气。我不知这月楼是如此的地方,否则是绝不会叫爷过来的。” 什么地方? 只是从外头看起来,月楼就是个恢弘大气的酒楼而已啊? 不过当灵霏真的走进月楼之后,才明白梁挺那话是什么意思。 这月楼从外头看上去就是个酒楼,但里头的女子可是不少! 在朝中的时候,灵霏只知道酒楼就是酒楼,而烟花之地就是烟花之地。这南蛮倒是不同,竟是酒楼和烟花之地成了一个地方。却没有女子在外头招呼,还是和朝中很不相同的。 这月楼一共有五层高度,别说是在南蛮了,就是在东元朝也少见这样的高楼。 而缇珠,便是在那顶层之上。 梁挺带着灵霏和梁一沉上楼的时候,一边帮他们挡下来了那些就要扑上来的热情南蛮女子,一边还介绍着缇珠的情况。 原来缇珠与这月楼的老板,竟也是要好的朋友。 缇珠虽然在南蛮王室并没有那么受欢迎,但是她的性格爽朗大方,加上她从前的夫君为人也十分义气豪爽,所以二人在这南蛮王都里头的朋友是非常多的。 不过看起来,这些曾经和缇珠关系好的人,好似都很喜欢梁挺。 这一点,倒是也和东元朝大不一样的。 若东元朝的女子要再嫁,总是要受到旁人指指点点地戳脊梁骨的。 梁挺带着他们一路上到了顶层,灵霏也知道,这月楼的掌柜的名叫“诸辞”。他虽不是王室中人,但是在王室之中有着自己的根基 不仅如此,在百姓们之中,这个诸辞也非常有威望。所以这个月楼,虽然瞧着就是个烟花之地,但事实上却是一个很重要的地方。 上到了最顶层的时候,果然就瞧见了缇珠正在和一个男人相对而坐,眸色沉沉,似乎是在聊着什么不轻松的事情。 缇珠已经换了一身衣裳了,比起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的低调,这时候缇珠所穿着的这一身,到让她更有南蛮王室的风范了。 不过瞧见了灵霏和梁一沉,缇珠还是十分热络:“你们可算是来了,若是再不来,我就真的要去找你们了!” 她热情地给灵霏和梁一沉介绍这个月楼的主人,灵霏也客气对他行礼。 谁成想,这诸辞的眼神落在了灵霏的身上之后,便就有些挪不开了一般:“这位……这位夫人可当真是有一种让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啊!我见过那么多女子,夫人应当是最与众不同的那一位了!” 说真的,被一个男人这么突然毫不吝啬地夸赞,灵霏都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红了脸。 梁一沉却是皱眉,自然而然地挡在了灵霏的跟前儿:“多谢你的夸奖。” “哈哈哈!” 诸辞却是大笑着看着梁一沉:“抱歉啊,我们南蛮人不会伪装。喜欢这位夫人便是喜欢,就自然而然地说出口了,若是叫你的心里有些不好受,还望你不要见怪才是呢!” 这样直白和爽朗,就算是梁一沉,只怕也不好直接就和这个人发脾气? 但梁一沉的眸色沉沉,坐在了这人的身边,将话题引开:“我们还是说说正室!如今已经在王宫之外了,可知道野王缇横的确切消息了吗?” 说到此处,缇珠的眸色就有些暗淡了下来。 她轻叹一口气,便红了眼眶:“知道了。哥哥如今……情况很不好,的确是染了瘴气病了。而且是有一段时间了。” 之前的那些传言,可能还让缇珠有一丝的希望:万一那些只是传言,其实缇横还好好的也说不定呢? 可现在真的在月楼里听到了诸辞这么说,她就知道,缇横一定是出事了。 她到底是忍不住地红了眼眶:“他们将哥哥一人关在一个宫殿之中,不给药不给水还不给吃的!他们要让哥哥自生自灭,现在谁都不知道,哥哥是不是还活着。” 缇珠是捏紧了拳头,恶狠狠地盯着前方:“若哥哥出事,我一定要他们好看不可!” 灵霏倒是很少见到这丫头有这般模样,心里头也是难过了起来。 诸辞却是接了缇珠的话,也皱了眉:“不过照我看来,缇横应该还没有死。王上如今被那妖女迷了心窍,若缇横死了,他一定会直接公布这个消息的。王上或许是想杀了缇横,可他从来都依靠着缇横,只怕他不敢。就想这么活生生让缇横饿死病死都好,他以为这样一来,百姓们就不会说他什么了!” 真是可笑! 连灵霏都开始有些好奇,这个蛊惑了南蛮王的妖女,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一个女人若能做到这般地步,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不过梁一沉也是皱眉,认真地看向了诸辞:“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我们能进入王宫吗?我们要见缇横,只有在见到了缇横之后,才能知道接下来的事情该怎么做。” 梁一沉的说法,却是让诸辞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就凭着你们四个人就要进入王宫之中见缇横?可若是这么一来,你们不就相当于自投罗网了吗?我觉得这个计划不好!” 南蛮的人总是直爽,说起话来倒是叫灵霏都觉得舒坦。 梁一沉也看了一眼灵霏,而后又看了一眼缇珠:“其实我们这一路都在想,有没有旁的法子。可这里是南蛮不是东元朝,我们只怕是不可能正大光明地见到缇横了。既然如此,就只能铤而走险。若是缇横的手中还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或许能帮我们救他也未可知。” 他们一路上商议过了,很可能现在调动南蛮大军的东西,仍然握在缇横的手中。 否则的话,南蛮王不至于这么忌惮缇横,一直将他软禁在宫中却不杀,而且还善待缇横的妻儿。 诸辞却是将自己的眉头皱的更深了:“话是这么说……可……我总觉得心里不安。” 他看向了梁一沉,倒是有一种英雄惺惺相惜的感觉:“只怕你也看出来了?外头的那些流民们已经快要忍不住了,若他们攻入城中,这王都一乱——” “这王都一乱,便更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们四人了!” 梁一沉顺势接上了诸辞的话,眼神笃定:“我们必须要在王都乱之前,见到缇横。否则若是王宫之中有人存了心,将流民放入其中。缇横就算是死了,只怕他们也会找到机会说,缇横是被那些流民们所杀害的!” 至此,诸辞便再也没有什么可反驳梁一沉的了。 他只是有些赞叹地看着梁一沉,而后感慨道:“想必你在东元朝,也必定是个人物?” 而后他的眼神,又落在了灵霏的身上:“所以这位夫人才会选择了你依靠终身。你是配得上这位夫人的。” 这话叫灵霏都觉得有些讶异:从来都是旁人说,她一个小庶女配不上梁一沉这伯公爷的身份。如今有人竟然拿梁一沉来配自己,若说灵霏的心里没有什么高兴,那可就是假的了! 梁一沉却是再皱了皱眉,而后看向了缇珠:“你们南蛮人,总是这么直白吗?” “嘻嘻——” 难得看到梁一沉吃醋的样子,缇珠也是觉得有趣儿:“是的。我们南蛮比你们东元可直爽多了。若是看中的女子,不管她是否已经嫁人了,都会给她最大的热情呢!我瞧着诸辞很喜欢夫人,你可要小心了,将夫人的手抓牢。否则我们南蛮男子的热情,也不是人人都能抵挡得住的哦!” 这话就有调侃梁一沉的意思了,谁成想,灵霏到当真是感觉到,梁一沉伸出手来,将自己的手紧紧握在手心。 这动作,自然也叫诸辞看到了,诸辞哈哈一笑,却也是坦然:“你最好不要欺负夫人,否则的话,我一定将她抢过来!在我身边,说不定她比在你的身边还幸福呢!” 灵霏不是没有被旁人喜欢过,只是这个诸辞的确让她有一种很意外的感觉。 但灵霏的心里仍然确定,她爱梁一沉。没有人能将他们分开,除非他们自己愿意。 诸辞很热情,但也很谨慎。 虽说定了他们要入王宫,但诸辞还是一样一样的事情和他们每一个人再行确定。 他们丝毫没有提起如何让他们入王宫的事情,一直到了晚间的时候,灵霏才从缇珠的口中得知,诸辞的身份不仅仅是月楼的老板,更是如今唯一能往王宫之中送东西的人。 如今的王都封闭了起来,王宫之中平日里的吃穿用度一应都成了问题。 这时候自然就要有人负责给王宫送东西,而且要保证这些东西没有沾染瘴气。 诸辞,就成了南蛮王最信任的人之一。 第三百五十三章南蛮王宫 其实灵霏的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女子蛊惑了南蛮王,非要到了这一步不可,只怕不管是诸辞还是在王都外头的追讶,都未必会“背叛”地将他们放进这王都之中去。 只是如今这南蛮的情况不容乐观,谁也不知道下一步到底会发生什么。 所以诸辞愿意帮他们,大约也是想看看,南蛮王到底发生了什么。 诸辞这月楼每一天都有两个固定的时间段送东西进入王宫,一则是早上,是要送些新鲜的吃食,包括一些水果和蔬菜。二则是到了傍晚的时候,要送一些药材和其他零零碎碎的东西如王宫。 虽说自瘴气病以来,送入王宫之中的东西是比从前要少了不少的,但似乎只这么看着,王宫之中也不曾因为瘴气病而有什么鱼平日里不同之处。 王宫之中,又会有多少人真正地在意,外头的百姓们是死是活呢? 眼瞧着外头的流民们都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诸辞也没有拖延时间,只是说尽快安排灵霏他们入王宫。 所以这半夜里,灵霏便有些睡不着了:他们要跟随送吃食的队伍入王宫,而后再从宫里头换出来四个人。否则若入宫和出宫的人数不等,自然是要被怀疑的。 如今谁也不知王宫之中是什么情况,便是缇珠也不能肯定他们进去之后真的能换出四个人出来。所以他们每个人的心里,自然都是忐忑。 大约唯有梁一沉,仍然眸色不变,不管发生了什么,他都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动”的模样。 灵霏却知道,这或许是他们最后一个安稳的夜了。 所以便是在夜中,她也是难得有些粘腻地靠在了梁一沉的怀中:“一沉,明日就要真正地开始入南蛮王宫了,你害怕吗?” 这些日子虽然一直都在南蛮奔波,但是他们所见到的最严重的场景,无非也就是那些得了瘴气病的人堆积在一起罢了。 其实真正的困境,眼下才要开始呢! 然而问了这个问题之后,灵霏却又轻轻一笑,只觉得自己问的是多余:“不对,我是不该问这个的!你可是梁一沉啊,又怎么会害怕前路未知呢?你曾经历过了那么多那么多的未知,你是这世上最淡然之人了!” 灵霏其实很少这般主动夸赞梁一沉,也很少如此和梁一沉撒娇腻歪。 此时此刻,梁一沉却觉得,是他人生之中最满足的时刻了。 于是他略微低头,便在灵霏的发上印下一个羽毛一般的口勿:“阿霏,你错了,我是会害怕的。其实从前,我也觉得自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经历了生死,经过了那么多事情,我怎么还会害怕呢?” 他的语气温柔的,仿佛从未有过:“可如今我是当真害怕!我害怕若是真的从这里回不去了,那就见不到小焰儿了。我害怕若是你出事了,我一人在这世上也无法苟活。我更害怕若我们都没有办法回去了,小焰儿一个人要如何长大。阿霏,我如今方才知道,人的心里就是要有了牵挂,才会患得患失。” 是啊,他们还有小焰儿,已经不是两个人了啊! 灵霏却忽而就郑重其事了起来:“梁一沉,我们做一个约定好不好?” 梁一沉略微挑眉:“什么约定?” 灵霏却是认真地看着梁一沉:“我们就约定好,我们两个人不管遇到了什么事情,一定一定不能都死在这里。我们至少要有一个人能回到朝中去,回到小焰儿的身边。我们不能丢他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你说好不好?” 如果没有小焰儿的话,灵霏的选择一定是和梁一沉一同面对死亡。 但现在有了小焰儿,他们就不再是两个人了。 为母则刚,大约便是这个意思了? 看着灵霏如此,梁一沉也是轻笑,而后再度将灵霏搂紧了几分:“所以阿霏,不管遇到了什么事情,你一定不能出事,知道吗?你要回去陪着小焰儿长大,不能叫小焰儿走我走过的路,或者走你走过的路。那太苦了,他一定要有爱他的人在身边陪着他,日后才能不怕这世上的所有寒凉!” 是啊,他们二人走过的路如何还能让孩子再走一遍呢? 灵霏听明白了梁一沉的意思,却是将头埋进了梁一沉的怀中:“一沉,我希望的是,我们两个人都能找机会活着离开这里。如果我真的真的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也求你不要因为我,而舍弃回去陪着小焰儿长大的机会好不好?我们两个人即便是不能同生共死,可只要有小焰儿在的一天,就证明是我们两个人存在于这个世上的意义。梁一沉,如果真的救不了我,就别救我了,好不好?” 其实灵霏都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的时候,她的心里会生出如此悲怆的感觉来。 梁一沉却是愣了愣,也是第一次瞧见这样的灵霏,心里很是不安:“阿霏,不会的。我们都会安然回到小焰儿身边的,只要是为了他,我们能做所有旁人想不到,或者不敢做的事情。所以阿霏,我们谁都不会死,你说是不是?” “是!” 虽然不知前路到底如何,可只要有这个男人在身边,灵霏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难得的这是一个没有下雨的夜晚,外头的月光洒在窗棂之上,将他们二人的身影都笼罩的朦胧了起来。 梁一沉的唇,悄然接近了灵霏,暧昧至极:“阿霏,只怕明日开始,咱们就没有了这样的机会。就在这里,放纵一夜,你看如何?” 灵霏知道,明日开始,对他们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考验,他们本该保存体力的。 可不知为何,话到嘴边,便成了旁的模样:“反正也睡不着,在这异国之地,只怕是最后一个安宁的夜晚了?唔——” 话音还未落,已然就被吞没在了那人的唇齿之中。 外头的月光正是朦胧的浅淡,在这偌大的王都之中,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境遇。 而这个夜晚,是注定了会被灵霏和梁一沉铭记的夜晚。 一直到了天色微微亮起一片鱼肚白的时候,梁一沉才神采奕奕地起身。 倒是灵霏,仍躺在床上,咬着牙捂着腰有些后悔:“梁一沉,我昨儿怕不是疯魔了?今儿还要入王宫去,咱们怎能那般放肆?” 却瞧着得了便宜的梁一沉,嘴角忍不住地扬起笑容来:“阿霏,谁说这是最危险的时候了?我倒是盼着,日后你天天都能有这样的热情,那才是叫我来这世上不枉此生呢!” 这男人可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灵霏到底是白了他一眼,才起身看向了窗外:“今儿的霞光可真好。只怕到了中午,又要下起雨来了?” 方才还鱼肚白的天色,此刻却是彤云一片。 朝霞对他们而言,不是一个好兆头。 梁一沉先穿上了那一身诸辞昨儿给他们的下人的衣裳,这才将灵霏从榻上拉了起来:“阿霏,入宫之后跟在我的身边。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咱们二人都不能分开,你可明白?” 是啊,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都不鞥呢分开,这是最低的底线了? 当他们二人从房间里走出去之后,诸辞、缇珠和梁挺都已经准备好了。 瞧着灵霏穿着一身南蛮女子的模样,诸辞的眼中也是毫不掩藏惊艳和感叹:“你天生就该是个南蛮女子才对!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东越朝的人,能将咱们这一身南蛮装束穿的如此美丽的!” 只不过他话还未说完,梁一沉就上前一步,挡在了灵霏和诸辞之间,似是不想叫诸辞继续肆无忌惮地在灵霏的身上打量。 可谁知,连着一旁的缇珠都是赞同地点了点头,而后对灵霏感慨道:“对啊对啊,而且夫人今儿的气色看起来当真是不错!想来昨夜是睡得挺好,咱们今儿入王宫,一定是没有问题的!” 想起昨夜……灵霏的脸上再度微微泛红,也是低了头。 反而是梁一沉,仍然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正经模样,看了一眼梁挺:“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梁挺点头,即便此刻他们二人都穿着一样的衣裳,可仍然瞧得出谁是主谁是侍卫:“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出发。” “那就出发!” 梁一沉的性子从来都是爽快,不会拖拖拉拉:“如王宫之后,就是咱们四人相互扶持。谁都不要擅自行动,可听明白了?” 他仿佛天生就有一种威严,叫灵霏都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月楼就在王城的旁边,这南蛮的王宫比起东越是少了几分气势,但也多了几分南蛮的特色。 既然是王宫,要进去就是格外复杂。 他们从月楼出发之后,还不能直接走到距离月楼最近的这个王宫大门,反而是要绕一大圈,从西门。那里才是每一日王宫之中接受东西的地方,诸辞虽然已经打好招呼了,但他们还是要小心谨慎。 必须要在午时之前找到四个能顶替他们的人,从王宫之中-出来,否则王宫之中的侍卫,就会吹响号角,示意有外敌入侵。 第三百五十四章入王宫了 当他们路过这南蛮王都的每一处的时候,似乎这王都之中全然不在意瘴气病一般。 那些贵胄们,该吃喝玩乐仍然吃喝玩乐。 倒是让灵霏想到了一句话: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说的可不就是如今这般场景吗? 不过在这一路,他们也听到了不少关于王宫之中的传言,其中有几个,则是让他们尤为注意的。 第一,便是南蛮王已经整整十日没有上朝了。据说他日日都在后宫之中和那个纤阿“厮混”,而且还在大祭司的“指点”之下,竟然有意想要废除现在的王后,改立纤阿为皇后! 如今的王后也是南蛮过的名门望族,跟在王上的身边十几年了。据说因为这件事,那些支持王后的名门贵族们,都对王上的举动多有不满。但是每次当他们想入王宫去觐见王上的时候,不是会被拦在王宫之外,就是要被拦在王上的寝殿前头。总之他们很少有人,能直接见到王上,更不要说和王上说什么进谏之言了。 第二个传言,则是尤其叫人在意:有人说,纤阿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南蛮人,更不是什么月神天神的侍奉。而是从东越朝而来,不知什么地方修炼而成的狐狸精! 如果这个纤阿是东越朝人的话,灵霏和梁一沉觉得,这就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了。自纤阿来了之后,南蛮的王上就成了一副被蛊惑的样子,他们东越朝,可有这样的女子? 便是那天下第一美人邓怜枫,如今也是在太上皇的跟前儿才对!到底还有什么人能有这样的本事,将如此一个东越女子送到这南蛮国的王宫之中,甚至迷惑了南蛮的王呢? 不过这许多事情,他们听听也就罢了。 第三个传言,倒是有模有样,并不像是只是传言而已。 有人说,这位纤阿娘娘的身边,带了两个貌美俊秀的男子。这两位男子其中有一个,却这更像是东越朝的太监,是一个无根无依的人。 与其说这是传言,倒不如说,这就是事实。因为不管是在坊间还是在各个朝中贵臣的府邸,都有如此说法。 甚至还有人说,这个男子和纤阿娘娘举止亲密。如果不是因为他是个无根之人,不可能和纤阿娘娘有什么,只怕是南蛮王早就一刀将这男子给砍了。 梁挺特意留意了一下,打听到这男子名叫“平瑞”。这个名字倒是十分像是东越朝人的名字,但不知为何,“平瑞”真爱留给你个子,总是让灵霏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问起梁一沉的时候,他也说似乎对这两个字很熟悉。梁挺却只说,这两个字在东越都是好字,有许多人都会以这两个字为名。若是真对这两字觉得熟悉,倒是也不足为奇。 不过不管如何,只要他们入了宫,就能有机会见到这个平瑞,甚至有机会见到纤阿娘娘。 到时候,就会知道这位纤阿娘娘到底什么来路,如何能将南蛮王迷得这般! 自然了,他们这一次进宫的目的,灵霏也不曾忘记:缇珠带了许多的药材,无路如何都要见到野王缇横,他们才能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去做! 这一路走到王宫的城门前,他们也还算是十分顺利的。 他们这一行一共六个人,其他两个都是平日里来往惯了的。 但在城门口的时候,他们还是被拦了下来。 其中一人上前,似是和那侍卫很熟悉:“今儿我们带了一些新鲜的东西,你们可要开箱检查?” 那侍卫摇了摇头,犀利的眼神却落在了梁一沉和灵霏的身上:“他们二位,不像是南蛮人啊!” 而后又看向了梁挺和缇珠,也是皱眉:“这二位,也不是常来的人。你们平日里换班的人我都记得,怎么今儿人全都换了不成?” 这个侍卫的眼神毒辣,倒是让灵霏没有想到。 不过灵霏只低着头,被梁一沉护在了身后。 瞧着那人一时有点儿不知说什么,反而是缇珠笑着上前:“我是诸辞的表妹,特意带了人来帮忙的。” 而后,她又用一句南蛮话说了什么,那侍卫才点了点头,严肃的神色稍稍缓和一些:“这倒是,诸辞那月楼如今在王都之中是最忙碌的地方了。可你们带了东越人来,又是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就听得梁一沉用流利的南蛮话,对那侍卫说了一句什么。 那侍卫也愣了愣,而后才有些惊讶道:“啊,你是南蛮人啊?我还以为你是东越人呢!一个南蛮人,怎么偏偏娶了东越朝的女子为妻啊?” 缇珠再上前,对那侍卫笑道:“这不是我这位远方兄长家里头穷吗?这东越朝的女子都是商队带来的,价格若是好些,也总能传宗接代的不是?而且就如今做的这活计,只怕除了东越人和咱们,谁也不敢再帮诸辞哥哥了不是?” 缇珠这话说的自然而然,倒是叫那侍卫皱了眉头:“怎么就不敢了?给王宫里送东西可是肥差!” 缇珠却撇了撇嘴,不屑一顾:“如今谁不知道,这王宫之中有妖孽啊?外头是瘴气病,王宫里头是妖孽横行。是赚钱重要还是命重要啊?若是我们再不来,那四个人也是不做了的。到时候我诸辞哥哥还不是找不到人了?难不成找那些个在王都之中无处可去的流民们送东西入宫,你们才放心吗?” 侍卫上下打量着缇珠,瞧着她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可信任之人。 于是便到底皱了眉头,让出了一条路来给他们放行:“规矩诸辞给你们说了?午时之前,你们所有人必须带着空桶出来。从东门出去,不可再走我这了。若坏了规矩,这可是在王宫之中,没有人能保住你们!” 灵霏都不知道,是否该感谢那位纤阿娘娘了。 若没有她“妖孽作祟”的传言遍布这王都之中,只怕他们几人今儿还进不去王宫呢! 过了这一道侍卫,接下来的路就松泛多了。 虽还有一些侍卫的关卡要过才能进入王宫的内里,不过他们大多都懒懒散散,只认真检查了送来的吃食里头没有带着瘴气病的东西,倒是没有仔细看人是什么人。 都是宫殿,这南蛮王宫和东越的皇宫倒是大不一样。 南蛮的王宫之中,有许许多多象征月神和天神的雕像。甚至可以说,每一处的景观,都是围绕着那些雕像而建造的。 从宫门口进入到宫中,简直就是一副南蛮人信仰的画卷。 南蛮人相信,想天神创造了天地,而月神创造了万物。 所以刚入宫的时候,便有天神开天地,月神造万物的雕像。 之后,便是更深一层的:天神和月神结合,生下了大地神。而大地神创造了人类,人类才在这片土地上开始休养生息。 有一些雕像若是在灵霏看来,实在是刻画的露骨。但是在这庄严肃穆的王宫之中,灵霏却也没有觉得有什么污-秽,反而觉得神圣。 梁挺对这些雕像,也叹为观止。看到了大地神的时候,也小声道:“这大地神,到好像是咱们的女娲娘娘呢!” 都是创造人类的神明,都有着庄严而又肃穆的模样。 再往里走,就更多的是这些神明如何教会人类生存的一些雕像了。 而在这些雕像之间,也渐渐地开始有许多宫殿。 不过灵霏却发觉,这南蛮王宫是不小,但伺候的人却很少。 偌大的一个王宫之中,只偶尔才有一两个宫女从雕像之间穿梭而过。而且她们从来都是行色匆匆,头也不抬一下的。 看来看去只有女子,缇珠才对灵霏他们解释道:“王上认为,男子入宫是不洁的。其实这就和你们东越朝若男子入宫一定要变成太监一般,咱们这里没有太监,只是不允许男子入宫侍奉就是了。” 这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要保证王室的血脉纯净。 然而对此,却是叫梁挺撇了撇嘴:“那你们的王上还要和一个东越女子日日缠绵悱恻,就不怕生出一个不洁净的孩子来吗?” 梁挺这话其实问的不那么客气,也是叫灵霏瞪了他一眼。 反而是缇珠,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耸了耸肩:“所以才说,王上是被妖女给迷惑了!不过王上如今膝下是有太子殿下的,只要皇后娘娘不废除,太子殿下的血脉就是纯净的。而且,我从诸辞那听说,这位纤阿娘娘好似并不能生育。” 还有这样的事情? 缇珠看了看周围,才小声对他们道:“旁人是不敢说的,但诸辞却打听到了。皇后一族的人认为,纤阿娘娘入王宫的时候就已经不洁净了。而且有人看到,纤阿娘娘的身上有一些伤痕。皇后娘娘说,那是纤阿娘娘不能生育的标记。虽然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皇后的人都很肯定,想来也不会是假的。” 造成女子不能生育的情况有很多种,纤阿的身上有伤痕,难道是因为什么事情让她伤着了女子的根本? 但这种事也不好乱猜,灵霏只将这件事默默放在心里就是。 第三百五十五章红鱼娘娘 南蛮王宫和东越朝的王宫很相似的一点是:王宫之中,都有着许许多多的宫殿。 而如今软禁野王缇横的宫殿,就叫做“野王殿”。这野王殿原本是南蛮王赐给野王缇横的,寓意的是他将野王缇横当做了最亲近的人,可以让野王缇横自由出入王宫之中。 可谁又能想到,如此时日里头,他们二人就闹成了这般模样,这野王殿,反而成了囚禁野王的地方呢? 缇珠带着灵霏和梁一沉越走越偏僻,也是叫梁一沉微微皱了眉:“我们不去野王殿吗?” 缇珠却是轻笑,指了指前头那隐约可见的破败的宫殿:“先去我姑姑那里。我们得换上一些合身的衣裳,然后再让人扮作我们的模样,去对付门口的那些侍卫们,按时出宫才行!” 如若换做平日里,灵霏和梁一沉在这异国他乡,必定不会随意听从旁人的,走到这样偏僻的地方来。 不过眼前之人是缇珠,不管是梁一沉还是灵霏,都愿意无条件地相信她。 尤其是对灵霏来说,她惊讶的是梁一沉对缇珠的信任。要知道,梁一沉曾经历过那么多事情。在自己最初嫁给他的时候,除了梁挺和梁拔,他是不会这么全身心地信任任何人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梁一沉改变了自己,而灵霏也觉得她改变了自己呢? 这般想着的时候,眼前的宫殿便露出了模样来。 这是一所很破败的宫殿,这偌大的王宫之中,所有的月神和天神的雕像都是崭新而又被擦得明亮的。可转过这条小路,看到这所宫殿的时候,灵霏竟是觉得,连这宫殿前头的雕像都是破败而老旧的。 不知这所名叫“红鱼宫”的宫殿,已经被遗忘在这地方多久了。 能住进王宫的宫殿之中的,必定都并非凡人。 方才缇珠也说了,这是她姑姑住在这里,难道她姑姑是南蛮王的妃子? 灵霏心里头稍稍有了想法,却也不敢乱加猜测。 不过缇珠倒是淡然,在进入这红鱼宫前,对灵霏和梁一沉道:“我姑姑……在宫中多年,却不得王上的宠爱。所以她的脾气多少有些古怪,有时候连我她都不会有什么好话。所以你们进去之后,她若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还望你们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梁一沉颔首,便就当做是答应了缇珠所言。 灵霏也跟在梁一沉的身后,瞧着缇珠上前只轻轻一推,这红鱼宫的大门就打开了。 大门之后,做了个正在打盹的老嬷嬷,听到动静了,她也只略微抬起头来看了灵霏他们一眼。仿佛是全然不在意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也没理会他们,转过身去就继续打盹。 缇珠有些尴尬,上前扯了扯那嬷嬷的衣裳:“老嬷嬷,我姑姑在做什么呢?” 听闻此言,这嬷嬷才抬起头来,认真看向了缇珠,确认了她就是缇珠的那一刻,眼中迸发出了光彩来:“呀,这不是庶姑娘吗?!庶姑娘怎么会在此处啊?他们不是都说,庶姑娘已经死在东越朝了吗?!” 庶姑娘?这称呼灵霏不喜欢。 不过缇珠仿佛早就习惯了一般,也对那嬷嬷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我这么命大,如何会死在东越朝呢?嬷嬷,姑姑在里头吗?我找姑姑,有重要的事情!” “在在在,不在里头,红鱼娘娘还能去哪儿啊?” 那老嬷嬷对缇珠倒是全心的信任,甚至没有问一句缇珠身后的灵霏他们是什么人,便领着他们往殿中走:“不过这些日子里头,宫里的东西总是不大好,那些送东西的宫女也不尽心,所以红鱼娘娘的心情就不大好。你们一会儿说话的时候,可要当心了,若招惹到她将你赶出去,你便是白来一趟了!” 往前走的时候,灵霏还看了看四周,发觉这红鱼宫之中,好似只有两三个宫女在伺候。破落的宫殿,显得格外冷清。 虽说是青天白日里头,可正殿之中却是黑乎乎的。缇珠进去,熟练地点了半盏灯火,这殿中才稍稍有几分暖意。 不一会儿,便瞧着一个身着红色的女子,从后头慢慢悠悠地走出来。 若不是瞧着缇珠没反应,灵霏当真要被这女子给吓一跳呢! 只瞧着她披散着长发,大约是用了些低劣的脂粉抹在脸上,所以显得她露出的脸色十分惨白。 红色在南蛮国到不是什么特殊的颜色,是什么人都能穿的。 可她这一身红色的衣裳上头,却是半分图样都没有。纯纯的红色,从后头幽幽而来的时候,只叫灵霏想到了一个词:红衣女鬼! 缇珠瞧见了她,也是笑着迎上前去,一把就搂住了那女子:“姑姑,可还认得我?” 那女子的打扮虽然不正常,不过表情和语气倒还都算是正常。 她惊了惊,才一把抓住了缇珠:“可是缇珠?” 缇珠狠狠点头:“姑姑,缇珠好久都没来了,您想不想缇珠啊?” 就瞧着红鱼娘娘一把将缇珠搂入了怀中,是发自内心地心疼缇珠:“我们阿珠没死,我们阿珠没死就好!” 其实灵霏都有些羡慕缇珠了。 缇珠在这南蛮虽也是庶出的女子,不过她却能有这么多真心为她,一心一意信任她的人! 从到了红叶镇的那一刻一直到如今,若不是因为缇珠的人缘好,只怕他们也走不到这一步。 若从前……在秦家的时候,也能有人这么全新地信任自己,该有多好啊! 灵霏略微垂眸,却觉得自己也没有什么好感慨的:如今,她不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吗? 缇珠抱着红鱼娘娘,两人之间是发自内心的情感。 缇珠对红鱼道:“姑姑,这一次我来……是有事想请您帮忙的!” 她还真是直白! 红鱼娘娘也放开了缇珠,宠溺地在缇珠的额间用手指轻轻一点:“你能回来就是好事,说,有什么事要我帮忙?是你哥哥的事情吗?” 缇珠猛然点头:“不知哥哥现在如何了,我想去野王殿看哥哥!” 红鱼娘娘的眼神始终都放在缇珠的身上,便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心。 不过提起缇横,红鱼娘娘也是叹了一口气:“他现在情况不大乐观。我在宫中见过他一次,那一次他还未得瘴气病。我提醒过他要小心,可他终究还是……” 红鱼娘娘没有继续往下说,缇珠却是忽而明白了什么一般,看向了红鱼娘娘:“姑姑是说……哥哥的瘴气病果然是外间传言那般,并不是不小心染上的吗?!” 红鱼娘娘点了点头:“是的。我在这宫中虽然不起眼,却也知道,便是那纤阿娘娘所为了。她是个狠毒至极的人,便想要这南蛮的江山,自然容不下你哥哥了。” “砰——” 缇珠的手捏成了拳,狠狠地砸在了一旁的案几之上:“那我们要怎么才能见到哥哥?” 红鱼娘娘摇头,而后又点头:“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如今人人都以为,缇横要死了,所以没有人会在意他什么。他们现在对野王殿的看守防备倒是简单了许多,你们若是扮作宫人的样子,混进去也容易。” 缇珠的眉头却仍然微微地皱了起来:“那姑姑为何还说,有难处呢?” 谁成想,红鱼娘娘的手,却直接指向了灵霏和梁一沉:“因为你若是想带东越人进去的话,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帮你们的!” 从头至尾,这个红鱼娘娘都没有怎么看他们,竟然在这样昏暗的光线之中,还能认出来他们是东越人?! 这让灵霏觉得意外至极。 却听红鱼娘娘冷哼一声,再不复方才对缇珠说话时候的那般温和模样:“阿珠,你为何要带东越人入宫?” “姑姑?” 缇珠也没想到,红鱼娘娘竟然会这么快就变了脸色! 她疑惑地看向了红鱼娘娘:“他们……若没有他们的话,阿珠真的就要死在东越了。姑姑认识他们吗?” “不认识。” 红鱼娘娘的语气里,是冷冷冰冰:“可我知道,东越没有好人。你今儿带了东越人来我这殿中,我不与你计较什么。但若要让我帮他们进入野王殿中,我是绝对不会愿意的!” 红鱼娘娘的态度突然转变,让灵霏整个人都开始警惕了起来。 缇珠也是倏然起身,看向了红鱼娘娘:“姑姑……是为何啊?他们不是坏人!” “不!” 红鱼娘的情绪,却突然激动了起来:“他们就是坏人!东越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眼瞧着她激动了起来,外头的那老嬷嬷也是忙进门,拉住了缇珠:“哎呀,你们怎么带东越人进来了!?娘娘最是讨厌东越人了,快快快,你们快些出去!” 她拉扯着梁挺和缇珠,却瞧着红鱼娘娘已经开始砸杯子了! 缇珠有些害怕,拉了一把灵霏:“看来咱们只能先出去,再从长计议了!” 灵霏定了定心:“你们先出去,让我和红鱼娘娘谈!” 缇珠愣了愣,梁一沉也拉了灵霏一把:“阿霏,不要胡闹!” 第三百五十六章扮作宫女? 灵霏却是坚持地看向了梁一沉:“我觉得……我有法子。你们先出去等我,若是红鱼娘娘真的要伤害我,我就会呼救,你们再来救我,可好?” 其实平日里灵霏很少会做出这样的举动,这让梁一沉也愣了愣。 虽担心灵霏,他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放开了拉着灵霏的手:“阿霏,你……确定吗?” “放心,不会有事的!” 灵霏的心里虽不算是十分笃定,但也觉得还有一丝希望。 于是梁一沉也点了点头,回头对梁挺道:“咱们先出去!” 而那老嬷嬷也是别有深意地看了灵霏一眼:“你别说我没提醒你,我们娘娘这般发起疯来的时候,可不是一般人能抵挡得住的。若是伤着你了,你也别见怪就是。” 说罢,她也不管灵霏,只顾着拉着缇珠往外走。 灵霏眼前的红鱼娘娘,仿佛已经完全魔怔了一般。 不管手旁有什么东西,她都将那些东西狠狠地砸在地上。 但是灵霏注意到,即便是她如此歇斯底里,也似乎并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意思。她口口声声说着东越人没有一个好人,对自己这个东越人,她却没有任何伤害之意。 或许就是因为她的心底里,到底还保留着几分柔软,所以才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头,走到了今日这一步? 灵霏就这么站在她的面前静静地看着她发泄,看着她将这些年所有的憋闷委屈全都融在了如此的歇斯底里之中。 看着她从一个妙龄芳华的女子,变成了这般红衣女鬼的模样。 只静静地看着,就足够了。 果然—— 将那桌子上的东西砸的几乎没有什么可以继续砸下去了之后,红鱼娘娘才终于稍稍安静了下来。 她疑惑地抬眸,看向了灵霏,用已经喊叫到嘶哑的嗓音对灵霏问道:“你……你不怕我?” “有什么可怕?” 灵霏的嘴角,却带着温柔的笑:“我看到的,是一个为爱癫狂的女子罢了。” 红鱼娘娘却愣了愣,而后眼眶倏然一红:“你胡说!我不爱王上!” “是,你不爱王上。” 灵霏从进到这殿中看到红鱼娘娘的那一瞬间起,就明白了这件事:“若娘娘您是爱着王上的,也不至于以您的这般红颜美丽,却荒凉在了如此冰冷的殿中。若您是爱着王上的,便不能忍受这日日的深宫寂寞,又如何将自己活得这般通透呢?” “通透?哈哈哈,真可笑!” 红鱼娘娘似乎是闹的累了,她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红着眼眶看着灵霏:“这世上说我通透之人,唯有你一个罢了。” 灵霏也端了一把椅子,坐在了红鱼娘娘的眼前:“娘娘是至情至性之人。” “你如何懂我?” 红鱼娘娘虽然红了眼眶,却像是强忍着一般,只撇了灵霏一眼:“你们东越人,根本就不懂爱!” “如何不懂呢?” 灵霏的笑容里,却始终都是柔和:“我与红鱼娘娘一般,都有一个爱入骨血之人。只不过我比红鱼娘娘幸运的是,我能和那人天长地久,时时刻刻地在一起。便是日后生死神灭,也觉得是幸福的。而娘娘是爱而不得,才伤痛至今罢了。” 红鱼娘娘微微皱眉,却终于抬起头来,正视灵霏:“可是方才一直护在你身边那人?瞧着他冷冷冰冰的,对你也有情有义?” “呵——” 然而红鱼娘娘,终究还是冷笑:“那也不过是因为,你如今正是年轻貌美。等过些年,你年老朱黄了,妾室们又懂得讨他的欢心了,你瞧着他还喜欢你不喜欢?还对你好不好?东越男子啊,总是不知足的!” 她说这话,让灵霏的心里也越发笃定了自己对红鱼娘娘的想法。 她微微点头,并不否认红鱼娘娘说的话:“是啊,娘娘说得对。人总是贪婪的,谁又知道未来如何呢?可至少我现在拥有着他全心全意的爱,也不枉费对他深爱一场,您说是吗?” “全心全意?” 这四个字,让红鱼娘娘嚅嗫在嘴里良久,才抬眸疑惑地看着灵霏:“你是说,他只对你一人?难不成,他就没有妾室?” “没有。” 灵霏并不是要刺激红鱼娘娘,却知道只有说真话,才能让红鱼娘娘相信:“我们成婚两年多,他不曾有过一个妾室。并非我善妒,而是他不要。” “我信。” 红鱼娘娘看着灵霏坦然的模样,却也是点了点头,眼神中终究还是生出了一分难得的光彩来:“原来这世上,当真有如此有情有义的男子啊!你的确比我幸运,还幸运的多!可你又懂什么呢?” “娘娘可是也爱上了一个东越男子?” 灵霏觉得是时候了,便直言不讳。 红鱼娘娘的眼中先是愤怒,而后那愤怒很快就消退,便成为了迷茫和疑惑:“你如何得知?!” 灵霏指了指红鱼娘娘身上那一身大红的衣裳:“进门的时候便发觉了,娘娘的衣服上头虽然没有任何的图样。但是这衣服从质地到款式看起来,便是我们东越女子出嫁的时候穿着的嫁衣模样。” 灵霏嫁给梁一沉的时候,也曾亲手绣嫁衣。所以知道,嫁衣的样子和普通的穿着样式上的许多差别。 如果说红鱼娘娘穿着一身红衣,倒不如说,她穿着的,更像是一身还未完成的嫁衣。穿着东越女子的嫁衣,自然要嫁的是东越男人。 却没想到,只这一句话,就让红鱼娘娘那一直忍着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当泪水夺眶而出的时候,红鱼娘娘的所有防线,也全部都崩塌了。 她甚至有些无助地看向了灵霏:“你……你说他为何要抛下我啊?我长得不够美吗?可当日我年轻的时候,人人也说,我是这南蛮最美的花儿啊!” 她用双手抚上了自己的面容:“我的家世不够好吗?我弟弟是野王缇横,我父亲有军功在身。我如何配不上他呢?” 红鱼娘娘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从指缝之中溢了出来:“他为了能和南蛮王室通商,竟将我迷晕送给了南蛮王。等我醒来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南蛮。所有人都说,他不曾爱过我的。可只有我知道,他对我的那样温柔,是旁人从没有过的!他曾说过的,要和我天长地久的啊!” 若不是爱到极致,又怎会如此痛苦? 红鱼娘娘入宫之后,明明可以得到南蛮王最大的宠爱。 可谁人又知道她做的这一切,其实只是为了守住自己对那个男子最后的爱呢? 灵霏看着红鱼娘娘,几乎不敢去想,若有朝一日梁一沉如此对自己,自己又该如何? 于是她到底是忍不住,走上前去,轻轻地拥住了这冰冷的红鱼娘娘:“娘娘——” “你什么都不必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红鱼娘娘却像是一个小孩子一般搂住了灵霏的腰,而后在灵霏的怀中嚎啕大哭:“你是懂我的人!让我哭一会儿,可好?” 这憋屈了多年的哭泣声,终于在红鱼宫之中响起。 外头站着的梁一沉他们,都看向了正殿。 而那老嬷嬷却是轻叹一口气:“十几年了,一直到今天,只怕娘娘才放开呢!” 也不知红鱼娘娘哭了多久,灵霏一直都在安抚着她。 直到她已经有些哭不出声的时候,才放开了灵霏。 灵霏主动递给了她一方帕子,她却是背过身去,似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脸面和尊严,连擦眼泪的样子都不想让灵霏看到。 不多时,她再转过来的时候,已经擦去了脸上那浓重的脂粉。 留下来一张岁月也不曾相败的姣好面容,全然不似一个在这样冰冷的深宫之中生活了多年的怨妇。 她将头发拢了拢,随手拿了灵霏方才给的帕子将头发束在身后,这才对灵霏道:“叫阿珠他们进来。你们要去野王殿,就必定要换一身衣裳。” 她是愿意帮忙了?! 灵霏终于松了一口气,而后打开了正殿的大门。 就瞧着缇珠跑上来,一把抱住了灵霏:“夫人,您可太厉害了!那是我姑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您做到了!” 这丫头总是热情,叫灵霏也微微一笑:“好了好了,咱们时间不多了,还是快些做正事!” 这红鱼殿虽然小,不过找出来四个人扮作他们的样子,到也不难。 红鱼娘娘又叫老嬷嬷给他们四人找了四件宫女的衣裳,但这么一来,梁一沉和梁挺就有些犯难了:难不成叫他们两个大男人扮作宫女的模样去野王殿吗?! 但这宫里头也实在是没有男子,不扮作宫女又能如何呢? 最终,还是红鱼娘娘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法子:可以让梁挺和梁一沉扮作国师的弟子的样子,他们平日里都穿的是祭司衣裳,宽宽大大的,还可以蒙面,和宫女一同行路也是平常事。 到不用让这两个大个子本就粗犷的男人穿着宫女的衣裳,反而可能会招惹怀疑。 灵霏分明感觉到,梁一沉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可甚少见到这男人如此紧张的模样呢! 第三百五十七章终于见到! 起初的一路,他们走的都还算是顺利。 南蛮的王宫毕竟没有东越朝的皇宫那么大,所以他们走起来也不算是费劲,就瞧着眼前的野王殿已经在跟前儿了。 可还未走到的时候,便听到了远远传来了宫女的喊声:“纤阿娘娘驾到——宫人避让——” 这纤阿娘娘,可是好大的排场啊!走到哪儿,都竟是要让宫人们避让她! 不过此刻不是惹事的时候,缇珠便带着灵霏、梁一沉和梁挺往旁边站了过去,而后低头等着纤阿娘娘路过。 这南蛮王宫的利益规矩和东越不同,是不必跪拜的。灵霏也觉得,只怕让梁一沉在这地方跪拜一个后宫的妖女娘娘,他心里头大约也是不愿的? 缇珠还不忘了对他们小声嘱咐道:“一会儿咱们谁都不要抬头。我站在你们的身后,省的王宫之中侍奉的人将我认出来。咱们都不要去看那位纤阿娘娘,否则只怕要惹事的。” 他们如今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便是去缇横的野王殿。自然是不好招惹这位纤阿娘娘,叫她安安生生地过去就是了。 那纤阿娘娘还未走到他们的跟前儿,灵霏就听到了“叮叮当当”的铃铛声。倒是想起从前缇珠是说过的,在这南蛮国之中,女子身上能带更多的铃铛,便就代表着身份越发尊贵。毕竟若是要做粗活累活的女子,带那么多铃铛还不够束手束脚,声音也是烦扰的呢! 听这响亮的铃铛声越发嘈杂,便知纤阿娘娘得了南蛮王的多少宠爱。 不过这周围也不只有他们几人而已,还有旁的宫人们和他们一般低着头弓着腰站在原地等着纤阿娘娘路过,所以他们也不算是太显眼,灵霏的心里倒是没有什么可紧张的感觉。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那纤阿娘娘走到了他们跟前儿的时候,却是停下了脚步。 纤阿娘娘的脚步就在他们眼前的不远处,灵霏就算是再好奇,也不能抬头瞧一瞧这位被称之为“妖女”的纤阿娘娘到底是什么模样。 只不过就这么远远的,灵霏还是能看到纤阿娘娘的那一双玉足。 她的玉足很小,倒是的确不似南蛮的大多数女子一般是一双要翻山越岭的大脚。白皙而又纤细的脚踝之上,叠加着挂着几串金色的铃铛。瞧着应当是真金打造,这几串叠加在一起,就足以证明她的身份是何等尊贵了。 她应当是穿着一身轻粉色的南蛮纱衣,这天儿其实也不算是热,不过那层层轻纱叠落在她的脚踝之处,倒是让她显得越发轻盈了起来。 她停在了灵霏他们前面不远处的雕像前,轻笑一声,却不曾说话。 倒是她身旁的侍奉宫人开了口:“娘娘每一次路过这月神祭狐的雕像的时候,总是要停驻片刻,想来娘娘是当真喜欢这尊雕像了。若是真喜欢,不如叫人搬到娘娘的宫里头去,也好叫娘娘日日欣赏可好?” 对于纤阿娘娘,如今这宫人们自然都是巴结。 不过纤阿娘娘仍然是一言不发,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旁的宫人们也不再多说什么。 她瞧着那雕像好一会儿之后,铃铛声才再一次响起来—— 她没有走向灵霏他们这里,而是顺着大路,径直地往前走。这只是衣袖拂过的时候,灵霏还是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桂花香。在这南蛮很少见到桂花,该是东越才有的花儿才对。 看来这位纤阿娘娘,还真是个东越女子了。 待纤阿娘娘走远之后,缇珠才率先直起身子,松了一口气:“还好她没注意到我们,她这排场可真够大的!” 灵霏也转头,只能远远地看到纤阿那窈窕的背影和纤细的腰肢,在走路之间是妩媚多姿,让人越发好奇,她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去缇横的野王殿。 当他们到了野王殿的门口的时候,便瞧着野王殿的门口有重兵把守。从南蛮王宫里一路行来,这还是灵霏头一次见到有一个宫殿前头能站这么多的士兵呢! 他们都带着黑色的面罩,手上拿着武器,将这野王殿围的水泄不通。 还未靠近,灵霏却听到了一个小孩子的哭声:“娘——我饿了!我饿了!” 缇珠的眸色一凛,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这孩子的哭声:“这是我小侄子的声音!他们竟是要这般饿着我小侄子吗?!” 如今缇横已经病了,他的妻儿自然也不会受到太多的重视了。听着那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同样已经为人娘亲的灵霏,心里头都开始不好受了起来。 缇珠就要冲上前去,却被梁挺一把拉住:“别冲动!咱们还是按照计划来!” 计划就是,他们其实是可以光明正大的进去的。 这野王缇横的野王殿之中总归是要有宫人伺候的,但是偌大的王宫之中,又有谁愿意来伺候这个患了瘴气病的野王呢? 宫人们的心里自然是害怕的,可若是有人能换他们,他们也是求之不得的。 野王殿之中的宫人们为了保证自己的身体不是时时刻刻都与患了病的野王接触的,所以也是两班的制度。 如今缇珠和红鱼娘娘找了人,说是要和里头的宫人换班,里头的宫人自然是求之不得。 等他们到了侍卫跟前儿的时候,就带上了面纱。侍卫也只是撇了他们一眼,才问道:“你们是来换里头的人的吗?” 缇珠点头:“是。” 那侍卫倒是觉得新奇一般,嗤笑一声:“这年头,还有自个儿往里头闯的人不成?这里头,可是人间炼狱啊!” 他这般感慨,灵霏就知道,只怕野王缇横的情况已经很糟糕了。 缇珠眼中有些着急,却不能表露出来,只是看了一眼灵霏,才小声对那侍卫道:“她是我姑姑从外头买回来的东越人。他们可不怕死,又何必让咱们南蛮人在里头伺候,万一丢了性命,倒是不值当了!” 许多南蛮人对东越人的态度很奇怪:他们一方面敬佩又羡慕东越人,可另一方面还有些瞧不上东越人。 果然,这侍卫的眼中就生出了几分了然和几分鄙夷的神色来:“东越人啊!怪不得呢,东越人可是为了钱,什么都做的出的。那你们进去,我倒是也想看看,你们能撑得住几日!” 他甚至连检查都没有检查一番他们,就放了他们进门。想来也是觉得,如今缇横这里就想人间地狱,又有什么人会主动地将自己投往这人间地狱呢? 只是这一路的顺利,总是让灵霏的心里生出来一种莫名的不安:从他们进入南蛮到入王宫入野王殿,是不是也有点儿太过顺利了? 再往回想一想的时候,灵霏却又觉得,中间似乎也没有什么错漏。或者是只能说,缇珠在这南蛮的能力,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大多了。这一路所有的关卡,几乎都是靠着缇珠,他们都能安然无恙地过来。 用南蛮人的话来说,这或许就是月神和天神在保佑着他们,保佑着野王缇横! 在进入了野王殿的时候,灵霏的心里就生出了两个字:荒凉。 是的,荒凉。 别看外头有那么多的侍卫把守着,可这野王殿之中只给人一种破败而荒凉的感觉。 殿里头并没有太多伺候的宫人,即便是有,对他们的到来也是并不在意的。 进入野王殿之中,缇珠的小侄子的哭声就越发明显了起来。 他们好似是在右侧的殿中,灵霏还听到有女子耐心地哄着这个孩子的声音:“别哭了,一会儿就上午膳了。今儿的午膳听说是有几样好菜的,你便是哭得没有力气了,也只会更饿啊!” 一向灵霏都觉得,南蛮的女子最是直爽利索。倒是难得听到这般温柔的声音,叫灵霏都有些开始难受了起来:不管怎样,也不该为难一个妇道人家和小孩子啊! 而这小孩子也仿佛是早就习惯了一般,竟是也不听那么多:“娘亲骗人!日日都是这么说,可日日都只吃稀粥烂菜。我想见爹爹,爹爹会戏法,会给我变出来许多好吃的!” 小小的孩子,只怕还不知道他那依赖的爹爹已经生死旦夕了? 缇珠是再也忍不住了,“砰——”地一声,就闯入了右边的殿中。 灵霏忙跟了缇珠的脚步,进门就瞧见了一个穿着富贵的南蛮女子怀中护着一个三四岁的男孩,惊恐地看向了他们:“你们是什么人!?” 缇珠却是再忍不住,瞧着这殿中没有旁人,就摘下了自己的面纱:“嫂嫂,是我啊!” 那女子瞧见了缇珠,就愣住了—— 反而是小孩子不懂事,第一个反应过来,便破涕为笑,跑向了缇珠:“姑姑,姑姑终于来看我了!” “嘘——” 缇珠已经泪流满面,却还是要对那孩子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来:“姑姑是偷偷来看你的,可不能这么大声呀!若是惊动了外头的侍卫们,他们就要将姑姑抓走呢!” 于是小小的孩子,脸上也惶恐了起来,认真点头,而后捂了自己的嘴。 第三百五十八章挟持那孩子 看到了缇珠,缇横的夫人也是扑上前来,一把抓住了缇珠的衣袖:“阿珠,阿珠啊!快救救你哥哥,救救你哥哥!” 缇珠忙将嫂嫂扶了起来,而后才低声道:“嫂嫂放心,我今儿过来,就是为了救哥哥来的。嫂嫂,你得告诉我,哥哥如今怎么样了?” 缇珠的嫂嫂,俨然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儿一般。 她却是对着缇珠摇头:“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之前我还常常去看他,那时候他的情况并没有很糟糕。可突然有一天,他就不让我去了。他说如果我出事了,孩子就没有人照顾了!他让我无论如何都要保重自己,留在孩子的身边!” 天下的父母其实都是一样的,灵霏和梁一沉不也是吗? 看到嫂嫂哭成这般,缇珠的心里也是难受,却还要安慰她:“好,嫂嫂,你放心。只要哥哥还活着,我就能去救哥哥。但是你得告诉我,哥哥那边现在有没有人看守?每天都有没有什么动静?” 毕竟缇珠的嫂嫂也是野王缇横的夫人,即便是几乎伤心欲绝,她也是强行打起精神来,认真地看向了缇珠:“好,我把我知道的事情,全部都告诉你们。” 缇珠的嫂嫂名叫“瑞函”,是一个性子刚烈的女子。 若不是因为还有孩子,只怕她早就去照顾缇横了。 据她所说,一开始的时候,因为王上惧怕缇横那高强的武功,所以是派了重兵看守缇横的。他们曾几乎将缇横住着的那个屋子围的水泄不通,即便是瑞函和孩子,也不能时常见到缇横。 然而从缇横染病的那一日开始,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大约也是知道缇横早晚要有一死,所以看守缇横的人反而越来越少了起来。 起初,缇横刚刚染病的时候,尚且还能在房中走动活动。可后来等他病的越来越厉害了之后,外头的守卫也越来越少了:因为人人都知道,缇横是再也不能对他们怎么样了,空有一身的武功,又有什么用呢? 一直到现在,看着缇横房间外头的士兵已经全部都撤掉了,瑞函就知道,缇横可能是真的快要不行了。 但是也正因为这样,才给了灵霏他们可以进去的机会不是吗? 既然没有了看守的守卫,他们也是事不宜迟。 给瑞函和孩子留了一些吃食,然后又将自己包裹的严实,灵霏才跟着梁一沉和缇珠去往缇横的房间—— “吱呀——” 一声,当缇横的房间门被打开的时候,空荡荡的房间里头,回想着的全是那一声门开的声音。仿佛这房间里的一切都已经老旧,快要腐朽了一般。 即便是灵霏带着面纱,整张脸上只露出了一双眼睛来,可却还是能隐约闻到,这房间里头有一股血腥混杂着腐臭的气息。 房间是大,但里头却是空空荡荡的。想想也是,缇横是被软禁在此,自然不会有人来给他送什么摆件玩意儿的。 偌大的一张床上,缇横平躺在那的身影,也显得越发孤零零了起来。 仔细看去,缇横是一动不动,叫灵霏的心里都有些不安:他似乎连呼吸都已经不存在了一般。 “哥哥——” 缇珠轻轻地喊了一声床上躺着的缇横,可缇横却仍然只是一动不动。 缇珠便是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而后无助地看向了灵霏和梁一沉:“哥哥怎么不理我……他不会是?!” 灵霏看着缇横那般一动不动的模样,知道他即便是还没有死,但是应当也距离死亡不远了。 “不会!” 却没想到的是,梁一沉竟然斩钉截铁,而后走上前去,皱眉看向了缇横:“他只是病的太重了。” 灵霏随着梁一沉一起上前,才看清缇横的模样,也是心下一凛—— 缇横如今,已经病入膏肓了。瞧着他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连脸上都是长满了脓疮的模样。他躺在那儿一动不动,但仔细看,还是能瞧见他的胸口正微微起伏,表明了他还尚有呼吸。 但是他的身体虽然被衣物遮挡,只看着那些衣服已经被溢出来的脓和血全然覆盖了,就知道缇横的身体大约是没有一处完好无损的地方了。 旁人若是病到他这般地步,只怕早就已经一命归西。 但缇横常年在沙场,有着强健的身体和顽强的意志力,所以才能撑到如今? 灵霏看向了梁一沉,低声道:“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他们这一路行来,也有好生打听过,但却实在是没有打听到有什么地方拥有着能够解了这瘴气病的药和方法。 可他们也不能就这么看着缇横死去? 梁一沉走向了缇横,小心翼翼地想将他扶起来,却发觉他身上竟是没有一处能叫人安心下手的地方。 缇珠已经泣不成声,捂着嘴哭成了个泪人。 灵霏却想到了一个法子:“如今……咱们怕是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 梁一沉颔首,却看向了灵霏:“你有什么好法子?” 灵霏指了指梁挺身上一直背着的那带着药物的包袱:“将那些药材全部都放到木桶里,然后加上热水,将缇横扔进去!那都是解毒的药材,虽未必有用,但总好过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缇横死在咱们的面前?” 灵霏其实并不太懂什么药理,这是如今她能想到的唯一的法子了。 却没想到,这个法子叫缇珠的眼神都亮了亮:“对对对,就要这么做!现在哥哥恐怕已经喝不下什么药了,就算是能喝下,这些药也未必能在第一时间起作用。倒不如用这个法子,或许见效更快些!” 然而说到此处,灵霏却又有些犯难了:“可如今,在这地方,连个鬼影都没有,咱们到哪儿去找热水?再说,这些药草有一些是很烈性的,缇横的身上还有伤口,我只怕他是会支撑不住啊!” 这事儿,终究还是要缇珠替已经不能言语的缇横做决定了。 看着缇横虽然一动不动,可缇珠仿佛也已经下定了决心:“夫人,就按照你说的去做!哥哥这模样,才是最痛苦的。哪怕是要死,能在烈性的草药里疼死,也总好过这么窝窝囊囊的被人害死!热水的事情我去解决,你们看着哥哥,我去去就回来!” 说罢,缇珠便朝着外头跑了去。 梁一沉也是接过了缇横,而后对梁挺和灵霏道:“你们将他扶着,我想探一下他身体的情况到底如何了。” 是了,灵霏差点儿就忘了,梁一沉不也是个懂武功的人吗? 这会儿灵霏也顾不得什么了,和梁挺一起扶着缇横,只觉得自己的手底下即便是还隔着帕子和衣裳,却也能感觉到,缇横的皮肤只怕是已经全部烂了! 然而缇横仍然坚持着,让灵霏多觉得生出了许多的敬佩出来。 过了没一会儿,缇珠就回来了。她满头大汗,办了一个大木桶进门:“我已经将热水的事情弄好了,一会儿就到,我们先把药材和哥哥放到这大桶里头?” 男女授受不亲,灵霏本不该在此。何况梁一沉也害怕灵霏被感染瘴气病,所以也将灵霏推了出去。 灵霏出门的时候,就瞧见了外头已经有一些宫人们端了热水进来,不得不感慨,果然还是缇珠有几分本事。在这偌大的南蛮,仿佛就没有缇珠做不到的事情! 既是没有她什么用处,她也不去添乱,只是进了旁边的房子,想再找缇横的夫人瑞函说说话。 然而刚进门的时候,她就看到了惊恐的瑞函! 还未等灵霏反应过来,灵霏身后那一直躲在门边的人,竟就是上前一步,而后将灵霏身后的门关上了! 此刻不管梁一沉还是缇珠和梁挺,都在顾着缇横的事情,又如何会察觉到他们这里的情况呢? 灵霏便瞧着,有一个男人从后面走了出来,他一只手抱着缇横的孩子,另一只手捂住了那孩子的嘴,笑眯眯地看向了灵霏:“你们可真是大胆啊!如今这宫里头人人都不敢靠近缇横,偏偏你们敢!” 他说的一口标准的东越话,模样也是东越人的模样。是一个瞧着二十多岁的男子,俊秀非常。即便是穿着一身南蛮宫人的衣裳,也掩盖不住他身上的那一种阴柔又秀气的气质。 不知为何,灵霏竟是觉得,此人有些眼熟! 但此刻也顾不得想那么多了灵霏上前一步,缓缓走向了这人:“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若想杀了缇横,大可以直接闯进去,又何必在这里闹这一出呢? 劫持一个孩子来让瑞函不敢说话,让灵霏不敢轻举妄动,这阴毒手段,目的究竟为何? 那人却是轻轻一笑,虽说放下了孩子,可手仍然捂着孩子的嘴巴:“纤阿娘娘要见你。” 见她?! 灵霏微微皱眉,心里忽而就生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来:“我……认识这位纤阿娘娘吗?” 那人却是再度轻笑,掌握着主动权:“你去见她了,不就知道了吗?” 第三百五十九章原来是她? 灵霏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缇横的夫人。 只瞧着她的眼睛是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孩子,泪流满面。 于是灵霏的心里也下定了决心,而后看向了那人:“什么时候?” 那人倒是轻叹一声:“宁伯公夫人,果然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啊!今夜子时,你一人前往天神降世的雕像那。不许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宁伯公。” 说话的功夫里,他的眸色也变得格外凌厉而阴沉诡异了起来:“你要知道,如今这偌大的王城,都是纤阿娘娘所掌控的。你如果敢将这件事告诉宁伯公的话,我保证,这整个缇横殿的人,活不过明日太阳升起的时候!” “呜呜呜——” 他说的严厉,叫缇横的夫人也是忍不住地泪流满面。 灵霏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她也很想知道,这个纤阿娘娘,到底有什么神通,竟能如此这般控制整个王城不成? 那人满意地终于放开了手中的孩子,孩子扑向了自己的母亲,在母亲的怀中瑟瑟发抖。 那人后退的时候也是悄无声息,不过片刻的功夫就消失在了这厅中,仿佛他从不曾来过一般。 而灵霏刚刚转头,就瞧着缇横的夫人突然扑上前来。 她“扑通”一下,便跪在了灵霏的面前,泪流满面:“求求你了,千万不要将这件事告诉旁人好不好?咱们都是做母亲的人,我可以为了孩子去死,缇横也可以,可我们的孩子,是不能出事的啊!求求你了,纤阿娘娘神通广大,我已经要失去缇横了,我真的不能再失去孩子了啊!” 她哭得撕心裂肺了起来,叫灵霏的心里也跟着难受,而后双手将她扶了起来:“夫人放心,我不会将孩子的性命放在那危险的境地的。” 既然是答应了缇横夫人,灵霏就会做到。毕竟她还是决定,至少要先见到纤阿一眼才行。 而那人走后没多久,梁一沉也从缇横的房间里头走出来了。 他径直走向了灵霏,眼中带着几分疲惫:“方才似乎听到你们这里有动静,是有什么事情吗?” 说真的,自嫁给梁一沉的那一日开始,不管有什么事情,灵霏都没有瞒过梁一沉。所以此刻她突然就要对梁一沉保守秘密了,反而心里头有一种很难过也很难做到的感觉。 倒是缇横的夫人上前,对梁一沉道:“没事,就是刚才孩子又哭闹了。你们那边怎么样?缇横怎么样了?” 梁一沉并没有过多的怀疑,只是拍了拍灵霏的肩膀,才对缇横夫人道:“夫人放心,野王已经被泡入了药浴之中了。梁挺和缇珠在看着他,他,但是他的情况比我们看到的要好很多。他很坚强,只要能熬过这一遭,好日子还在后头。” 灵霏有些听不出,梁一沉如今是说真话还是在安慰缇横的夫人。 感觉到灵霏一直在走神,梁一沉也是关切道:“阿霏,怎么了?从方才就感觉你不太好啊!” 灵霏摇头,倔强道:“没事。可能是这两天太累了,方才又看到夫人和孩子那般,想起了咱们的小焰儿。我没事,你放心就是。” 其实灵霏很少这么心情糟糕,梁一沉点了点头,只觉得自己也不好说什么:“若累了,就先去休息。咱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若你先累垮了,倒是不值当。” 灵霏垂眸,虽不想休息,却只道一个“好”字。 如今她的心情复杂,实在是不知道,除了听从梁一沉的去休息,她还能做些什么? 就这么,一下午的时间里,灵霏都不想其他的事情。 小叶他们也留在了宫城外头,没有人知道灵霏到底怎么了。大家只知道,很少看到灵霏这样情绪低落的模样,也都不敢来同灵霏多说什么。 一直到了晚间的时候,梁一沉折腾了一整日,终于可以开始休息,便躺在了灵霏的身旁:“阿霏,你今儿到底怎么了?” 灵霏本能地伸手,搂住了梁一沉的腰,将自己的头埋在了梁一沉的腰间:“我……我就是心里难过。想想只那么一路这么辛苦地过来,却还是什么都做不成,有一种无力的感觉。” 这话也不假,是灵霏的真心话:“自嫁给你的那一日起,你就帮我扫清了前路之上的所有,叫我安安心心地生活。可如今瞧着这么多人都在飘零,我们却什么都做不了,我连一个孩子都护不住,我心里就难受!” 梁一沉只以为,是今儿下午的时候缇横的儿子哭得那一场,惹的灵霏如此。 他轻叹一口气,又将灵霏搂紧了几分:“阿霏,没事的。咱们不是神仙,即便是我从前在京中的时候,也总是会有许多的无可奈何。咱们只要尽力就是了,若真不能成,日子总也还要过下去的,不是吗?” 是啊,好似不管什么事情,在这男人的眼中,都是那么地简单和轻松。 灵霏不再说话,只是躺在梁一沉的怀中,便听到这男人的呼吸声,渐渐地变得均匀而又沉重了起来。 灵霏知道,若是换做平日里,他大概也是睡不着的。可如今这日子里头,他承受了太多的压力,今儿又为了帮助缇横消耗了太多的体力。 自己在他的身边,能让他安心,所以他才会沉沉睡去。 听着外头的风声又起,灵霏也是轻轻地起身。 却忽而感觉到梁一沉的手一把拉住了自己:“阿霏,做什么去?” 他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困意和倦意,却还是不放心自己。 灵霏低头,隐约的光线之中瞧着他是闭着眼的,才耐着性子道:“去起夜,片刻就回了!” “好!” 梁一沉咕哝一句,放开了灵霏的手,而后翻了个身:“要早些回来啊!” 而后他的呼吸又变得沉重了几分,灵霏这才起了身,披上外衣,朝着殿外走去。 说来也是奇怪,白日里那些重重守卫在这晚上却显得格外懒散。 灵霏不过是试探性地伸出了一只脚,却竟然没有一个人阻拦她,看来也是这位纤阿娘娘早就嘱咐好了的。 今夜并没有一个好天气,冷风呼啸之间,也有闷雷时不时地响起。这偌大的王宫之中,显得格外-阴森。 灵霏回头瞧了瞧,野王殿朦胧的烛火之中,并没有人跟出来的身影,她才放心,脚步匆匆地朝着天神降世的那雕像走去—— 那雕像距离野王殿并不算远,这一路灵霏却都没有见到什么来往的宫人。阴风呼啸之中,她甚至有些怀疑,她已经不是走在人世之中了。 不过快要到了雕像之处的时候,远远地她就瞧见了烛火之光,仿佛是这黑暗世界之中,唯一的温暖和希望。 待等走近,灵霏才发觉,那雕像下头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搭起来了一个可供人休息的石台。石台的四周都放了若隐若现的屏风,有宫人们将那屏风扶着,防止被封吹倒。 屏风之中,盘腿坐着一个女子,想来便是纤阿娘娘了。 灵霏走近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个宫人。 在这黑夜之中,即便他周身都是烛光,可眼中也带着阴鸷而诡异的笑容:“伯公夫人果然是守信之人,这刚到时候,就赶来了此处!” 他挥手示意身旁的人去探查,那人不过片刻就回来禀告道:“没有人跟上来!” 于是那宫人才走向了灵霏:“你可知,今儿叫你来是做什么的?” 灵霏的眼神却始终看着屏风之中那个若隐若现的身影:“纤阿娘娘,我们认识吗?” 她后知后觉,却也有些明白了,只怕是昨儿他们入王宫的时候,纤阿娘娘路过了他们,就已经认出了他们的身份来。 但灵霏实在是想不到,这位纤阿娘娘,会是什么人! “呵——” 却只听得,那屏风之中的纤阿娘娘冷笑一声。 而后宫人们就将她面前的那扇屏风,缓缓打开—— 当纤阿娘娘的真容显露在灵霏的眼前的时候,灵霏的心里唯有一个感觉:震惊! 眼前那盘腿坐在石台上,骄傲又貌美的纤阿娘娘,可不就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人吗?! 他们怎能忘了,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一个人呢?! 而纤阿娘娘看到灵霏,也是冰冰凉凉地笑了笑:“秦灵霏,许久不见了!” 这声音,是灵霏再熟悉不过的! 灵霏抬眸之间,也皱了眉头:“怪不得你能第一时间就认出我们,悠扬郡主,当真好久不见啊!” 没错,那石台上盘腿坐着的女子,可不就正是悠扬郡主吗?! 所有人都以为,悠扬郡主在逃出宫中之后,就去了一些不知名的地方,或者已经不知道死在哪里了。 谁又能想到,她居然摇身一变,成为了这南蛮王宫里头最受王上宠爱的纤阿娘娘呢?! 灵霏仔细地盯着悠扬,却觉得她到底还是变得有些不同了! 她的容貌没有变,身形没有变,但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是变了。 从前的悠扬娇纵任性,却有着一种少女的娇羞和明朗。 而如今的纤阿妩媚动人,却再不复当年的纯真灿烂。 第三百六十章是她?! 看来是之前她路过他们的时候,就已经认出来了。 灵霏的脊背,几乎起了一层的冷汗。 但她的表情却是倔强而坚持地看着这位纤阿娘娘:“你想如何?” 谁成想,比起从前的直率,如今的纤阿娘娘早已不是当初的悠扬郡主了。 她轻轻一笑,并没有直接挑明自己的想法,反而是饶有兴致地盯着灵霏:“这么着急做什么?说起来咱们也是熟人了,这么长时间没见面,难道你就不想和我叙叙旧吗?” 叙旧? 灵霏微微挑眉:“若想叙旧,只怕娘娘也不必深夜请我前来了?” “嘻嘻——” 如今这位纤阿娘娘,便是笑容之间,都尽是妩媚:“秦灵霏,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是怎么过来的?” 灵霏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纤阿娘娘却指向了野王殿的方向:“秦灵霏,今儿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得好好地听着。否则我若想杀了那殿中所有人,也不过就是放一把火的事情,你信不信?” 自然相信了,如今她在这南蛮王宫里头是只手遮天。 灵霏却也不能确定,她如今对梁一沉,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 若她心里还有梁一沉的话,那说的这一切,也不过都是在威胁自己罢了。可若她心里没有梁一沉,如今他们所有人不过就是瓮中之鳖,纤阿想对他们做什么,就能对他们做什么! 灵霏的心里,忽而就生出了一个更可怕的想法:“你……是否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来到了南蛮?” 纤阿轻轻一笑,摇头,却又点头:“事到如今,不妨告诉你。你们在东越朝中的动向,我大约都是知道的。起初并不相信你们来了南蛮,毕竟如今的南蛮尸横遍野,你们又如何会自寻死路呢?” 她低头,玩着自己那染了花汁子的指甲:“可你们入了南蛮王都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了。否则你们以为,就凭着如今这王宫之中的铁甲守卫,能叫你们如此轻易地就进入王宫之中吗?你以为,月楼的那诸辞,会平白无故地帮着你们,只因为他和缇珠那臭丫头的关系好吗?” 诸辞……原来是纤阿的人啊! 秦灵霏低头,只觉得自己的脚下犹如万丈深渊一般。 可她不能垮,只能沉了眸色,问纤阿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地方没有外人,纤阿也没有瞒着灵霏。 她看着灵霏的眸子里,都是憎恨:“秦灵霏,我会走到今日这一步,都是你害的,你说我想怎么样?” 她似乎知道灵霏想问什么,也是轻轻一笑,而后起身:“不过你放心,只要你听话,我不会动梁一沉的。我虽已经不爱他了,但到底还是从小长大的情谊。秦灵霏,只要你按照我的意思去做,我保证让他们安然无恙地回到东越去。” 他们? 灵霏知道,这一次自己落在了纤阿的手里,只怕是再无半分生还的可能了。 忽而就想到,她和梁一沉来到王宫之前就说好了,不管谁出事,另一个人一定要安全回到小焰儿的身边去。如今……难不成要一语成箴吗? 正当灵霏犹豫的时候,纤阿身旁的那侍卫却突然动了动,走向了灵霏,递给了灵霏一个小帕子:“喏,你看看。纤阿娘娘可没有在骗你,秦灵霏,你别无选择的。” 到了这地步,灵霏也想起来了此人不正是从前伺候在悠扬郡主身边的那个小太监吗? 看来这么长时间以来,他都是跟在悠扬郡主的身边的。甚至让灵霏觉得,悠扬现在做的事情,甚至很可能是这个小太监在主导。 于是她接过那小太监递来的帕子,轻轻打开,眼神却骤然紧缩—— 帕子里放着的,是一缕细软的绑着红线的头发,还有一枚还染着血的白玉章。 那细软的绑着红线的头发,让灵霏很难不去往小焰儿的身上想!而那个染着血的白玉印章,虽说血液已经干涸,但灵霏还是一眼就看得出,这是梁一沉的父亲,梁侯爷的贴身之物! 京都难道已经…… “你放心!” 看到灵霏这般,纤阿也是越发得意地笑道:“梁侯和孩子,目前还没有什么事。你们那梁侯府啊,仍然如同铁桶一般,是外人进不去的。不过嘛,就不好说,本就在梁侯府的人,会做些什么事情了。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这个道理,你秦灵霏应当是比我更加清楚的,是不是?” 灵霏只觉得,自己的思绪仿佛从来都不曾像是如今这般混乱过! 理智告诉她,她不该去相信如今的悠扬。他们走之前,已经将京中的事情安排妥当了,也留了最最信任的人在小焰儿和梁侯的身边。梁拔和粉儿都在那里,他们拼了命也会保护小焰儿的。 可是看到这柔软的头发和那梁侯本该随身携带片刻不离的白玉章,灵霏只觉得她心里所有的防线都在这一刻崩塌了。 死死地捏着那帕子,灵霏到底还是抬眸,看向了悠扬:“你究竟……想怎么样?” 悠扬却是从那石台走了出来,而后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跟我来,你总会知道我想怎么样的。” 跟着她一路走去,灵霏只觉得地势越来越高。 果然等他们停下来的时候,就瞧着已经在这王宫的更高之处了。野王殿就在他们的脚下,从这里能将野王殿中所有的房屋都一览无余。 悠扬却伸出手来,直指下头的野王殿:“其实对我来说,杀掉缇横,我才能真正掌控整个南蛮。所以只要一把火,那个野王殿就会消失不见,你信吗?” 从前不信,如今自然相信。 灵霏忽而就明白了,为何南蛮突然对东越朝发难:“你……早就和南蛮互通往来了?” 纤阿又是轻轻一笑:“可惜了,东越朝的人是人人都如你一般后知后觉,才能让我走到这一步。其实你知道吗?我本不想走到这一步的。可这都是你们逼我的,是整个东越朝逼我的!” 她回头看向了灵霏,眸子里终于带了几分震动:“我父亲为了东越朝戎马半生,我只不过想要得到一个宁伯公夫人的位置,怎么人人最后都要来劝我放手呢?在东越朝那么久,我看到的是什么?是朝廷的黑暗,是百姓们的痛苦。与其让我永远痛苦地活在东越朝,倒不如让我亲手推翻东越朝,或许在这史书之上,还能留我一笔,你说是不是?” 然而还未等灵霏反应,她却又是不屑地嗤笑一声:“秦灵霏,你懂什么呢?你就只知道躲在梁一沉的背后罢了!你到底就是个小官家的庶女,如何能明白我的野心?” 她仿佛厌烦至极,也不愿再与灵霏多说一句,便只是看向了下头的野王殿:“秦灵霏,你如果还想保护那些京都的人,就要听我的。我可以让梁一沉安然无恙地退出这南蛮王宫,但你必须留下,你可明白?” 她的眼神,忽而就变得凶恶了起来:“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否则的话别说是京都那边了,就是这南蛮,我也不会让你们安然无恙地走出去的,你信吗?” 信。 灵霏必须要承认的是,她已经被那一缕头发和白玉章给吓坏了。 那是从未有过的害怕,她的心里只有一件事:小焰儿不能出事,梁一沉不能出事! 于是灵霏到底还是认真地看向了纤阿:“你想让我怎么做?” 纤阿冷哼一声:“我知道梁一沉的性格,他是不做到不罢休的。所以我会找机会,让你们带走缇横。反正现在没有了兵马,又身患重病的缇横,也已经威胁不到王上了。但你要留在这野王殿之中,你不能和他们一起走,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留下代表什么,灵霏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可反而到了这一步,她的心里已经没有什么害怕了。 “好。” 她田某,认真地看着纤阿:“你也要说到做到,放过他们。” “你放心。” 在这深夜里,纤阿的目光流转之间,仿佛还带着对于从前的几分怀念:“只要是在有可能的情况下,我也不想伤害梁一沉。” 她对梁一沉已经不爱了吗?灵霏倒是觉得未必:或许仍然是爱着,只是她不自知罢了。 等灵霏再回到野王殿的时候,梁一沉还在睡觉。 灵霏躺在他的身旁,轻轻地搂住了他的腰,就听到睡意朦胧之中,他有些担忧的声音:“怎么去了这么久?” 忍不住红了眼眶,可灵霏必须要将所有的难过都忍住:“这两日吃的不大好,肚子有些难受,所以去的久了些。” 梁一沉并未转身,只是缩了缩身体,而后紧紧握住了灵霏的手:“阿霏,辛苦你了!” 而后,便又传来了他沉沉呼吸之声,仿佛只要灵霏在身边,不管是有多大的事情,他都能安心一般。 泪水,终究还是从灵霏的眼角滑落。 她多希望,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让她永生永世就这么留在梁一沉的身边啊! 可时间,却还是无情地消逝在这漫漫长夜之中。 第三百六十一章决定几何 天,终究还是亮了起来。 灵霏起身的时候,梁一沉就察觉到她的不对了:“阿霏,你这两日……是怎么了?” 话到嘴边,灵霏是多希望就能将一切这么告诉梁一沉啊? 可想起昨儿纤阿说的话,想起小焰儿的那一抹头发,灵霏就犹豫了:“我只是有些想小焰儿了。这几日,京中那边传来消息了吗?” 自来到这王宫之后,他们仿佛就和京中断了消息一般。 说到这件事,梁一沉也是微微皱眉,而后摇了摇头:“没有什么消息。不过阿霏,你放心。父亲和岳父还有你祖父都在京中,还有叶家和邵家都在。小焰儿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话是这么说,可那要到嘴边的言语,却最终还是被灵霏咽了进去。 转而她就又问起了缇横的事情,梁一沉也只以为她是担心小焰儿。 要说这个缇横,大约是灵霏见过的生命力最最顽强的人了。 分明在这种他都已经奄奄一息,而且没有任何很有效果的药物的情况下,他居然情况真的一天天好转了起来! 那药浴对他而言,是作用明显。 在药浴之后的这早晨里,他身上的脓疮就开始有愈合的趋势了。缇珠也看到了希望一般,一股脑地将所有的解毒之药都给他用上了。 虽然缇横对这样大的剂量的药物也有着非常明显的一些排斥的反应,但是只要进入他的身体里的药物,就能够起到作用。 那么接下来,梁一沉他们要思考的,就是如何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将缇横一家带出这王宫就是。 但灵霏知道,这件事并不难做到:只要纤阿想,她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将梁一沉他们放走。而只要梁一沉他们走了,其实自己也是有希望的。 所以在所有人都忙碌的时候,灵霏到底还是下定了决心,悄然地走出了这野王殿之中—— 在外头,自然有人接应灵霏。 还是一直都跟在悠扬郡主身边的那个小太监亲自来迎接灵霏的,他笑眯眯地看着灵霏,仿佛就知道灵霏必定会来:“伯公夫人是贵人多忘事,怕是不知道咱家的名讳了?” 的确,跟在悠扬郡主身边的一个小太监而已,灵霏需要知道他叫什么吗? 那小太监倒是自顾自道:“咱家叫小飞子,如今在这里夫人叫咱家小飞就成了!” 这模样哪里像是南蛮王宫的宫人?可不更像是在东越朝的皇宫之中? 小飞子转身,上下打量了一下灵霏,瞧着她穿着的就是南蛮王宫宫人的衣裳,才点了点头:“你跟我去见纤阿娘娘,不过可别扰了娘娘的事情,我们自然会放过你们就是了!” 灵霏记得,当初悠扬郡主谋反的事情发生的时候,她和梁一沉就觉得,光凭着悠扬郡主一个人,只怕是想不出那么多来。 如今瞧着眼前的小飞子,灵霏的心里倒是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来:“一切都是你在背后主导,是吗?” 小飞子挑了挑眉,明白灵霏在说什么,却是要装糊涂:“奴才不懂伯公夫人的意思呢!” 灵霏也皱了皱眉,冷笑一声:“若不是有人在悠扬的背后出主意的话,只怕悠扬也做不出那些事情来?我瞧着,该是你才是!” 然而这话,却是让小飞子笑了笑:“伯公夫人有两件事,只怕是还没弄清楚?” 他的语气不善,甚至带了几分嘲弄:“第一,如今这世上已经没有悠扬郡主了。郡主娘娘殿下,早就死在了你们这些人的手里不是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越来越多的冰冷:“第二,奴才就是个奴才,不管主子在谁,哪有奴才能左右主子的想法这样的事情呢?伯公夫人,只怕是多心了!” 然而他越是如此,灵霏却是越发笃定了起来:“若不是你,我也想不到旁人了。看得出,纤阿很信任你。而你也有着自己的想法,我虽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但你可不仅仅是一个奴才而已。” 话已至此,其实便是这个小飞子,也总不能再继续伪装下去了。 瞧着他的眼眸冰冷,转头再看向了灵霏,竟是承认了灵霏所言:“即便是我,又如何?我从小就和她一同长大,她有什么事情,都会告诉我,都是我帮她解决的。我看着她从一个天真烂漫的郡主娘娘,成了一个深闺怨妇一般日日流泪的女子。我心疼她,可你们会心疼她吗?!没有人心疼她!” 对小飞子来说,他做这件事情的动机其实也可以并没有那么复杂。 而且都到了这一步了,就算是和灵霏坦白,又有何妨呢? 这王宫里的路是漫长,他们也有着足够的时间,去说这些话。 小飞子的脚步稍稍放慢了几分,抬眸看着天的时候,也是轻轻叹息:“我以为,我就能安安心心地在她身边伺候她一辈子。看着她嫁人生子,然后伺候我的小主子一辈子。其实我这个人没什么野心,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可一切,都是因为你们而改变!” 倏然之间,小飞子的眼神和语气里,就多了许多的怨毒:“她从没有对谁,像是对梁一沉那么认真过!她这一辈子,也只有那么一个愿望,就是嫁给梁一沉而已!” 他回头盯着灵霏,眼神里带着许多的不解:“可是能知道,梁一沉居然从这京中消失了呢?!他和梁侯闹翻的那段时间里,你们没有人会知道,悠扬替梁一沉做了什么!” 或许连小飞子自己都没有察觉,他也还是在叫她为“悠扬”。 可小飞子为了她而心痛的那般模样,到并不像是作假:“她甚至都不顾脸面,去求到各位大臣家里头的夫人们的身上!就是想能让梁一沉,在这京中还有一条活路。梁一沉走的时候,都没有对她说上一声。她却坚定地要等着梁一沉回来,说梁一沉是一定一定会娶她的!” 说起来,从前的悠扬对梁一沉,到的确是用心。 可很快,小飞子的眸色,也变得越发不好看了起来:“然而后来呢?她好不容易等到了梁一沉荣耀归来,你知不知道,她那时候有多开心?不管宫里头还是老爷夫人给她安排什么样优秀的男子,她都不放在眼里。她说,梁一沉一定会娶她!”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当时连灵霏都没有想到的是,梁一沉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他亲自去了圣上的跟前儿,只字未提自己和悠扬郡主的婚事,反而一定是要娶灵霏这个小官家的庶女为正妻! 连皇上都拗不过他,就只能给他们二人赐婚。 这件事对悠扬郡主的打击,是非同一般。 小飞子说:“也许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她变了一个人。从一开始,她联合那个方洁坑害你的事情,就是我给她出的主意!从小到大,她什么事情都依赖我。她虽然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郡主娘娘,但事实上没有人在意她到底怎么做怎么想。只有我,会在她遇到困难的时候,帮她解决所有的事情!” 灵霏知道,人活在这世上,总得有个依赖。 她从前依赖自己的娘亲,然后就是祖父,现在是梁一沉和小焰儿。悠扬郡主虽然是郡主娘娘,可从小到大能依赖的,也只有这个日日都在他身边的小飞子。 虽然这件事想起来是有些不可思议,但灵霏却能够理解。 所以此刻既然小飞子承认了,灵霏也点了点头:“怪不得,有许多事,悠扬一个女子,总不好亲自去接洽,只怕都是你去做的?” 话都说到这一步了,小飞子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是。我本是长公主殿下身边的宫人,所以许多宫中宫外来往的事情,我都懂。既然她想去做,那我就帮她,这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还有一个问题,灵霏也想不明白:“当日长公主殿下分明已经放你们走了,你们又是如何来到这南蛮王宫里,摇身一变,竟然成了神仙一般的人的呢?” 说到这里,那小飞子脸色却就并不那么好看了:“这件事,还是等你见到了纤阿娘娘,她会亲自告诉你的!” 说话的功夫里,灵霏抬眸,发觉他们已经到了这王宫最繁华的地方。 周遭的雕像都是精细而华丽的,前头的宫殿传出袅袅之音来。恢弘壮丽,若灵霏没猜错,应该是南蛮王所在之地。 而这宫殿周围宫人们也越发多了起来,不过人人见到小飞子,却都是要行礼,可见小飞子在这宫中的地位。 一直走到了这宫殿门口,灵霏也闻到了从里头传来的脂粉气混杂着酒香气,让她不由地皱了眉,只觉得很是不好闻。 她实在是闻不惯这南蛮的香粉的味道,总觉得太过甜腻。 而里头,也传来了女子银铃一般的笑声:“大王,快来抓臣妾啊!” 灵霏仔细听了听,才听出来,那里头可不止一个女子! 隐约还有纤阿的声音,让灵霏不由地皱了眉:里头该是怎样的一番胡闹的场面?! 第三百六十二章秦灵霏的死 不过带着灵霏到了宫殿门口的时候,那小飞子就停下了脚步对灵霏警告道:“一会儿进门你就低头跟在我的身后。否则若是被大王看中了,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荒唐,这世上还能有什么事情,比现在灵霏所听到的一切更荒唐的吗? 但既然她人都在这里了,似乎也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反抗。 于是灵霏到底还是低了头,然后跟在了这小飞子的身后—— “王上来啊!来臣妾这里!” “王上,奴婢给您喂酒!” …… 越是往这殿中走去,灵霏就越是能听到里头胡闹的声音。 这入了殿之后,就感觉到了暖意和一股让人心神旖旎的香味。 便是灵霏不想看,却到底也还是瞧见了前头的场面,是如何荒唐! 只瞧着南蛮的王上此刻正坐在正厅的王位之中,若不是瞧见了这殿中有案几,而且下头还有一大片本该是臣子站着的空地,灵霏可能还真是看不出,这里竟然是南蛮王平日里接见臣子们上朝的地方! 本该严肃而又威严的殿中,此时此刻却成了南蛮王和这些女子们胡闹的地方。 除了只穿了一件纱衣的纤阿之外,这殿中还有六个女子!这些女子们每一个都穿着暴露,披散着头发,正和同样也穿着清凉的南蛮王,在殿中嬉戏打闹着。 不过还好,他们似乎是在玩游戏,所以南蛮王的眼睛是被用丝帕给蒙起来的。 只是看着他们玩闹,灵霏的心里就不由地生出了一种恶心的感觉:这个地方,简直已经不能用常人的眼神来看了!他们这些喝着美酒嬉笑玩闹心里只有男-欢-女-爱之人,可曾有半点儿想起过这王城外头,那些被瘴气病侵扰,如同生活在人间炼狱里的百姓们?! 而再看纤阿,她就真的像是掌控着这一切的神祇一般,高高在上地坐在那个本该只有南蛮王才能坐着的王位上! 看到灵霏他们来了,她对着灵霏挥了挥手,示意灵霏过去。 灵霏走向了那王位,却听到了南蛮王在喊着纤阿:“纤阿,孤的爱妃,你在哪儿呢?” “王上,臣妾一直都在呢!” 纤阿对南蛮王说话,却是娇柔万分,丝毫不像是从前悠扬郡主那般爽朗:“王上好好玩,臣妾这里接待一位客人。” “好的,爱妃,你别走!” 南蛮王虽然荒唐至极,却还像是个小孩子一般,对着纤阿有一种非同寻常的依赖! 灵霏走近了纤阿,就听到纤阿轻笑一声:“你这刚消失不见,梁一沉就和疯了一样地差点儿闯出了野王殿。如今他们所有人都在殿中被束缚着,就为了你一个人,他可真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啊!” 这话,叫灵霏的心里钝痛了一下—— 她只要想到梁一沉找她的模样,心里就是刀绞一般地难受。 “你放他们走!” 灵霏微微垂眸:“我既然都在这里了,要杀要剐便是你说了算。可你放他们走,否则按照梁一沉的性格,一定会将这里闹的天翻地覆的。你答应过我的,你会放他们离开的。” “哼——” 纤阿却是冷笑,目光一直都在随着下头的南蛮王而流转:“你如今……有什么资格和我讲条件?” “因为梁一沉。” 可越是到了这个地步,灵霏反而越发地心里头安定了起来:“因为你我都了解梁一沉,知道他是有本事将这里搅和的天翻地覆的。你若不放他们走,以他的力量虽然未必能颠覆这个皇宫,可却一定能成为你的心头大患。你知道的,他那个人总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果然,这话到底还是起了作用。 纤阿却是皱了皱眉:“可我怎么觉得,若是不见到你,他是不会离开的?” 灵霏低头,虽然已经心痛至极,但却知道,他们此行,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 所以只是沉默片刻,她就对纤阿道:“我有办法,能让他们离开这宫中。但你,必须要配合我。我能保证,梁一沉不会在这里惹事,但是你必须要让他带着缇横离开。外头到处都是瘴气病人,他们不会在这里久待,一定会回到东越去的。我们说好了,我们两个人如果真的遇到了事情,必定有一个人要回到东越去。” 但灵霏没有想到的是,曾经说好的事情,竟然会走到今日这一步,是以这样的方式去履行他们之间的承诺! 纤阿凑近了灵霏,眼中带着嫉妒:“你说说看,你有什么计划?” 灵霏深吸一口气,即便是心如刀绞,也还是要说出口:“你只要让梁一沉以为,我已经死了,就可以做到!” 其实让梁一沉以为灵霏死了,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情。除非亲眼见到,否则的话,梁一沉是一定不会相信灵霏已经死了的。 所以那天夜里,野王殿旁边的那座殿中,就莫名地起了一场大火。 灵霏并不想去看到自己是如何"死去"的,但纤阿怎么会错过这个折磨灵霏的机会呢? 她带着灵霏,站在了高处,看向了那起了熊熊烈火的地方:“秦灵霏,你知道你有多幸运吗?” 火势燃起的时候,野王殿的那些侍卫们开始忙着救火,也有人已经开始喊了起来:“这殿中有人,这殿中有人!” 灵霏亲眼见到,梁一沉的身影从野王殿之中冲了出来—— 她本能地上前一步,却被纤阿一把拉住:“你别忘了,你若还想要你儿子的性命,想让梁一沉他们安然从南蛮出去,就要听我的!” 于是灵霏的脚步停顿,也苦笑一声:“我们现在距离他们那么远,我只是想上前看清楚一些罢了!” 还好,有梁挺和缇珠一把拉住了梁一沉,才叫梁一沉没有进入那火势汹涌的殿中。 没过多久,火就被扑灭了。 可这偌大的一个殿中,还是被烧成了一片焦土。 有人从这一片焦土之中,带出来了一个已经被烧焦了的女人。 其实站在灵霏这个地方,根本看不清那个被带出来的焦尸到底是什么样子。 可灵霏的心里却是知道,那是一个和自己的身形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子! 她穿着一身自己离开野王殿的时候穿着的衣裳,身上带着自己身上的所有首饰:甚至包括梁一沉在她生了小焰儿之后,送给她的那枚平安扣。 那平安扣她从来都是贴身带着的,梁一沉也有一枚一模一样的。他们心照不宣的一件事就是:除非死亡,否则的话,他们谁都不会将那平安扣摘下来。 然而此时此刻,那平安扣就出现在了那个焦尸的身上。 “啊——” 即便是相隔这么远,灵霏仍然听到了梁一沉痛苦的怒吼声。 看到他死死地抱着那焦尸不松手,连一旁的梁挺和缇珠合起伙来,都没有办法将他拉开。 与此同时,他们身后的野王殿,却也再一次“轰——”地一下,就燃烧了起来。 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即便是到了这个地步,灵霏仍然知道,他们的本能会让他们看清,这是一次机会。一次可以带着缇横,离开南蛮国的机会! 可看着痛苦的梁一沉久久地抱着那焦尸不肯松手,灵霏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朝着他们的方向大喊她还没死。 然而就在她快要克制不住自己的时候,小飞子却从远处匆匆而来,对纤阿道:“娘娘,奴才方才给他们刻意留出来了一条路,缇珠和那个侍卫已经商量着要走了。” 说着,他还看了一眼灵霏:“不过……宁伯公说他无论如何都要带上那个焦尸,您看……” 纤阿也看向了灵霏,几乎咬牙切齿:“你凭什么,能让他这般牵肠挂肚!?” 灵霏闭了闭眼,心里头再一次定了下来:“你答应过我的,要放他们走!” 小飞子却有些犹豫:“娘娘……缇横他虽然病重,可到底对咱们是个威胁,还是不要——” “不,放他们走!” 在灵霏的面前,纤阿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持着自己的高贵和尊严:“缇横病入膏肓,已经对我们没有威胁了。只要他永远消失,这南蛮国就不会有人能从我的手中争抢权力。与其让他死在宫里头,倒不如让他的那些部下们以为他是被贼人掳走了!放他们走,本宫答应的事情,不会反悔!” 他们太小看缇横了! 可便是如此,灵霏的心里,也才更有希望。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也是灵霏此生之中,最最痛苦的一天了。 她分明还在这里,可是她却眼睁睁地看着梁一沉死死地抱着那个已经死去的“秦灵霏”,痛苦地离开了这野王殿。 她知道,梁一沉的离开并不是因为无情,而是因为他们早就对彼此做出了承诺,而是因为他们还有所爱之人,在京中等着他们! 灵霏的放手,也并不是因为她不爱了,不想挣扎了。她的退缩,她的无奈,何尝不是另一种方式去保护她想保护的人呢? 而是她必须要让梁一沉在第一时间回到京都,保护小焰儿,保护所有他们在意的人! 第三百六十三章从前的悠扬也死了 灵霏是眼看着那野王殿被一把大火付之一炬,她的眼眸之中,被火光所淹没。 纤阿也不着急,紧紧地陪着灵霏,等着已经看不到梁一沉他们的身影了之后,才轻笑一声:“好了,秦灵霏,接下来……是咱们该算算总账的日子了!” 而后,灵霏就被关在了纤阿如今所居住的殿中的柴房里。 不过这南蛮王对纤阿的宠爱尤其,所以即便是这宫殿里的柴房,也都并没有十分地脏乱。 灵霏的心里,反而是越发平静且坦然了起来:只要梁一沉他们能安然地回到东越朝去,只要小焰儿不要有事,哪怕就算是让她从此消失,她也愿意。 而且灵霏还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自然不会觉得,纤阿会那么轻易地将她放过。一旦到了一些她没有办法去躲避的时候,她就会选择结束自己的性命。不管什么时候,她都要干干净净的离去,这是她对自己最大的承诺,也是她对梁一沉最后的坚持。 起初,纤阿只是将灵霏关在这柴房之中,一连多日,都不闻不问。仿佛就像是没有这个人一样,只有一个人会每天来给灵霏送两顿饭,仿佛只要保证灵霏不死就是了。 一直到了大约十日之后,灵霏都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究竟待了多长时间。纤阿才终于打开了柴房的大门,亲自走了进来。 看到灵霏瘦了些许,却精神尚好,纤阿也是冷冷一笑:“秦灵霏,这些日子我在想,要给你一个如何的下场,才算是不复这几年你我之间的恩怨呢?今儿……我终于是想明白了!” 她垂眸,玩着自己纤长的指甲:“我原想着,你也算是有几分姿色。若送到大王身边的话,或许大王的心里也高兴。” 她果然……没有想什么好事! 然而纤阿也是话锋一转:“可后来我又觉得,若将你送到大王跟前儿,反而得了大王的宠爱,岂不是太便宜你了?后来小飞子给我提了个醒,既然我从前都吃过那般的苦,倒不如……叫你也吃一吃。让你也尝尝我曾经历过的事情,或许你就不会这么高高在上了?” 她突然低头,凑近了灵霏,眼中生出了许多的憎恨来:“秦灵霏,你想听听我是怎么来到南蛮的吗?” 说真的,灵霏好奇过。但此时此刻,看到她这般模样,却竟然是并不想知道了。 但却也由不得灵霏,纤阿仿佛已经确认了灵霏一定会死在自己的手里,所以也是放心地告诉了灵霏,她所经历的一切。 就如同灵霏所猜测的那般,从她还是悠扬的时候,从梁一沉和灵霏成婚的那一日,她就开始听从小飞子的,去做一些通敌叛国的事情了。 其实悠扬的想法很简单,她恨灵霏,也恨将灵霏赐婚给了梁一沉的皇上。既然得不到,倒不如将这世界搅的天翻地覆也好。她始终都觉得,只要梁一沉能看到她的能力,看到她比灵霏更加优秀,就会回到她的身边。 可一切都错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悠扬就发现,她做一切的事情都开始变得不顺利。 一直到后来,长公主也发现了她的企图,连见都不肯见她一面的时候,她就知道,她为了梁一沉,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全世界! 当被梁一沉亲自押着囚车送回京中的时候,那是悠扬人生之中为数不多最灰暗的日子了。 在那被盖着黑色的布子不见天日的囚车里头,她却能听到外头梁一沉和灵霏的笑声。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向都冷冰冰的宁伯公梁一沉,也会那样温柔地笑了呢?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早已经不知道笑到底是什么感觉了呢? 她恨啊! 那是悠扬前所未有地感觉过的恨,那种恨的感觉,仿佛吞噬了她身边所有的光明,让她只有一个想法始终盘踞在脑海之中:无论如何,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她都不会让梁一沉好过,更不会让秦灵霏好过! 而那个时候,悠扬以为,她是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她已经触碰到了皇上的底线,触碰到了整个朝廷的底线。死是必然的,唯一还有让她期待的,也不过就是什么时候会被赐死而已。 但是一切,就从长公主再见悠扬的那一天开始,又改变了。 那一天,长公主来到她的囚车旁,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用手中的钥匙解开了囚车。 她拉住长公主,跪在长公主的面前认错。 她以为,长公主就会和从前一样,不管她做错了什么事情,只要她认错,就还会给她一次机会。 然而那一天,长公主并没有原谅她,甚至脸上连一个笑容都没有。长公主只是告诉她,离开京都,离开东越朝。不管她去哪儿,都要从此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之中就好。 她心里绝望,却唯有一件事是放不下的:她想让小飞子跟在她的身边。即便是日后要浪迹天涯,她也害怕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长公主答应了,但是告诉悠扬,需要一些时间。于是悠扬说,她会离开东越,去南蛮。她会在南蛮和东越的边境,等着小飞子的到来。 悠扬也算是说到做到了,尽管这一路对她而言,无数次都想要放弃了。 她曾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郡主,如今突然变成了流民一样的不知去路的人,是半点儿生活的经验都没有。 长公主给她的那袋银子,早就在刚刚走出京都没有多久,就被花光了。 接下来的一路,她就差乞讨为生,还险些被人骗进青-楼里头。 但即便是保住了自己的这条命,悠扬的身上也没有钱了。 路程不过走了一半,她最终就因为又饿又渴,而晕倒在路边。 她被一个好心的猎户给救了,但说是好心,其实猎户也有私心:猎户一家常年都在山中打猎为生,他儿子已经二十有五了还未娶妻。所以猎户瞧着悠扬貌美如花,便想以自己救了悠扬这件事,让悠扬同意嫁给猎户的儿子。 悠扬心高气傲,如何肯心甘情愿地嫁人? 但是她知道,如果没有钱,她肯定是没有办法继续上路的。 所以她能做的,就只有一件事—— 她假意答应了猎户,然后在成亲当晚,趁着猎户和他儿子不背,举起猎刀,将他们父子二人血溅当场! 她搜刮走了这个猎户家里头的所有钱财,然后逃之夭夭。她朝着南蛮的方向,头也不回地上了路。 她知道,如果一旦有人发现了猎户的尸体,就必定会报官。她是跑不掉的,如今唯一的方法,就是去南蛮! 为什么是南蛮呢? 因为悠扬记得,小飞子说过的,他的母亲就是南蛮人,他对南蛮很熟悉。 其实那一路上,悠扬已经规划好了她去南蛮的生活:她可以和小飞子相依为命,听说南蛮处处都有山水。他们就可在山水之中建一座房子,然后自给自足,日后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至于什么恨什么痛,她知道,她是无能为力的,就保住这条命对她来说,都已经是再艰难不过的事情了,何况要去报仇呢? 然而到底,还是事与愿违了。 在刚进入南蛮的领地的时候,悠扬就被南蛮的官兵们发现了! 她没有通关文牒,甚至没有一个身份。南蛮和东越朝又因为她和小飞子从中作梗,本来就处在紧张的阶段。 她一踏入南蛮的领地,就被官兵们抓了起来! 而后,便是无尽的凌辱。 这些官兵们猜出来她肯定是在东越朝作奸犯科,所以才不得不逃亡南蛮,所以他们便越发肆无忌惮了起来,他们折辱悠扬,将悠扬当做一个军-女-支来对待。 在南蛮军中的那十几日,是悠扬这一辈子最最最痛苦的日子了。 他们瞧着悠扬还未曾经历男人,都喜欢来找悠扬。悠扬几乎已经没有意识去看外头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甚至到后来,也算不清她到底经历了多少个男人。 她以为,她就要死在这里了。双手双脚都被绑到没有知觉,最后连血流如注也没有感觉。 她心灰意冷,觉得或许死亡也并不是一件那么痛苦的事情了。 可她还是活下来了。 因为小飞子终于找到了她,并且花费了一大笔钱,将她从军中买了出来。 她想死,可小飞子只问了她一句话“殿下,您难道就不恨吗?” 恨,如何不恨?! 悠扬睁大了眼睛,将这一切的罪责都怪在了梁一沉和灵霏的头上,怪在了东越的头上,甚至怪在了从小就疼爱她的长公主的头上! 小飞子对她说:“咱们在南蛮的布置还在,只要您想报仇,奴才可以想法子将您送进宫去,只要能控制南蛮王,这南蛮就是咱们说了算了!” 悠扬的心里也知道:如果能拥有个国家,她就拥有足以和东越朝抗争的力量。 后来,小飞子给悠扬梳洗打扮之后,将悠扬送给了南蛮军中的一位大将军。 这个大将军曾也是小飞子娘亲家里头的人,而悠扬要做的,就是想尽一切办法,蛊惑这位大将军。 第三百六十四章带你出宫 起初,悠扬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她不明白,她究竟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然而在受过了那大将军非人的折磨之后,悠扬就知道了,摆在她的面前的,不过两条路而已。 第一,便是继续留在这个大将军的身边,然后不知道哪一天,就和那些从将军府之中抬出去的女人一样,即便是死,也是受尽凌辱 第二,就是按照小飞子所说的,改变自己,改变自己的命运和人生。离开这个大将军,然后走向南蛮的王宫之中! 于是悠扬便开始改变自己,在有些改变刚刚发生的时候,悠扬甚至开始有些惊讶:其实她也能做到这一步,这是她从前从未想到过的。 其实只要能走出那第一步,后来的许多步,也就不难走了。 从大将军府出来的那一天,悠扬就知道,她已经彻彻底底地离开这个世界了。 这世上,不会再有叫“悠扬”的人。 而多出来的,不过是一个名叫“纤阿”的女子。她是月神的侍奉,是天神下凡。她要做的,就是一步步地去完成她的想法。 纤阿与悠扬不同,她抛弃了悠扬所有的稚嫩和单纯,留下的是妩媚和神秘。 在纤阿身边的每个人都有着他们不同的想法。 大将军送纤阿入宫,是为了能讨好王上,好分一杯野王缇横手里的“羹”,获取更多的权力。 诸辞帮忙送纤阿入宫,还给王上安排了一场格外别致的“天神下凡”的好戏,是为了能让月楼更加在这南蛮站稳脚跟。为了让月楼和王室之中有所联系,诸辞想要成为这南蛮国最富有的人。 也许就是在一夜之间,纤阿就足以将所有人的心都看清。 她以为,只有小飞子对她是真心实意的。 或许说起来也很可笑?小飞子作为一个太监,竟然这么多年都一直深爱着自己。 而从入了王宫的那一刻开始,纤阿也就知道,从此往后,她的身边只会有一个小飞子了。 他们二人相依为命,进入了这王宫之中。 但有了许多人的帮忙之后,纤阿能得到南蛮王的宠爱,也不过就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说到此处,纤阿冰冷的眼神,已经在灵霏的身上上下打量着:“秦灵霏,现在你可明白了吗?其实有许多时候,许多事情,就是注定了的。上天不让我死,我就得好好活着!活着看着你们所有人的下场,那才算完!” 她身上,似乎只剩下了恨。 但灵霏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纤阿,比起从前那样的悠扬,也的确更容易叫人对她生出无尽的瞎想来。 只不过…… 还有一件事,灵霏是需要确认的:“所以你是说,诸辞也是你的人?” 纤阿挑了挑眉,只觉得都到了这一步了,告诉灵霏也无妨:“否则你以为,我为何对你们的行踪,会知道的那般一清二楚?你真以为,这南蛮王宫,是你们想进就能进的吗?这王城,也是你们想来就能来的?” 是啊,怪不得从一开始,灵霏的心里就不安,总感觉他们有些太过顺遂了。如今方才知道,这个局原来早早地就给他们设下来了。 纤阿高高在上地看着灵霏,仿佛已经能将灵霏践踏在脚底了:“你还有什么问题,最好一次问清楚,否则我只怕,将你送到军中去之后,你就没命能问我这些了。” 灵霏点了点头,才继续道:“你为何放了梁一沉?” 说起来,灵霏倒是不觉得,纤阿如今还能爱着梁一沉。 但这句话,却还是让纤阿的眼神之中都不由地动了动:“为着从前,他救过我不少次。也为着小时候,我们之间的情分。为着长公主殿下,更为着从前的自己,我何必要让他死在这里呢?” 为了从前的自己? 即便是到了这个地步,灵霏的心里,也开始有些同情这个纤阿了。 “好了,我没有什么再想问的了。” 灵霏低头,心里也笃定了一个想法:在这王宫之中,她找不到机会。但是若出了这王宫,她绝不会坐以待毙。还不如如今静观其变,不要惹恼纤阿,否则吃苦的不还是她? 于是就这么,又在这地方等了三日左右,灵霏却是在深夜里正想着梁一沉此刻在哪儿的时候,被一声巨大的声响给吵醒了—— “流民们进王城了!流民们打进王城了!” 很快,灵霏就听到有人在外头大喊。而后这宫殿之中,便是来去匆匆的身影,在她的门口和窗边闪烁而过。 灵霏刚坐起身来,就听得“砰——”地一声,她的柴房门被打开了! 进来的人是小飞子,他皱着眉头,行色匆匆的模样,一把拉起了灵霏:“走,带你出宫!” 灵霏的脚步踉跄之下,被他拽着往外走。 看着外头远处的黑暗天空之中,升腾起了火光。这宫里头的宫人们,也都是匆匆忙忙地乱跑。 小飞子一路拉扯灵霏,走到了这殿门口,灵霏才发觉,诸辞正在殿门口等着她! 此刻再见到诸辞,灵霏的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们将诸辞当做了朋友,可谁能想到,诸辞竟然会是那个最大的敌人呢? 别过脸去,灵霏不愿看向诸辞。 而小飞子只是将灵霏狠狠地往诸辞那边推搡了过去,居高临下的语气对诸辞道:“别忘了你答应了纤阿娘娘的事情。将她送去军中之后,你就能派你的人进王宫。这事儿不能办错,否则的话,纤阿娘娘定然会让你的月楼在这南蛮之中彻底消失,你可相信?” 即便是面对这样的小飞子,诸辞的脸上也带着笑容:“这位总管大人请放心,娘娘交托给我的事情,我什么时候没有做好过?” 而后,他便从袖子里拿出了一颗药丸,递给了灵霏:“是你自个儿吃,还是我强迫你吃?” 他仍然笑着,但眼中却是冰冷的:“梁夫人,我很喜欢你,所以并不想逼迫你,你最好还是乖乖听话。吃了这药,就能好好睡上一觉了。你放心,这不是毒药。” 看来,只是想让她这一路更加听话的药。 灵霏别过头去,想要拒绝,或许是她最后的倔强了 然而诸辞却是不由分说地上前,皱着眉头捏了灵霏的下巴,而后生生地将那药丸塞进了灵霏的嘴里,又捂住了灵霏的嘴,对她沉沉道:"吃下去,这会让你在这路上好受很多!" 诸辞似乎有着一种奇怪的力量,不过轻轻地碰了碰灵霏的喉咙,灵霏就再也支撑不住,到底还是将那药丸给咽下了腹中! 诸辞满意地点了点头,打开了旁边的大水桶。 这水桶是给宫中送水用的,不过此刻里头却是空空如也。放得下灵霏一整个人在里头,毕竟灵霏的身材也算是娇小。 在刚被塞到了桶里头的时候,灵霏就觉得稍稍有些晕眩了。 小飞子则是不愿在这里多待,只嘱咐了诸辞一定要将灵霏送去军中,然后就离开了。 小飞子一离开,诸辞的眼神反而就温和了起来。 他低头,看向了水桶之中的灵霏:"灵霏,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落在我手里,总好过纤阿找旁人将你送去军中?" 他好似还是那个和缇珠相熟的诸辞,也让灵霏一时之间根本就看不透他! 他却是不由分说地将这水桶的盖子盖上,然后灵霏就感觉到这水桶动了起来! 她尝试着用头顶了顶这水桶的盖子,发觉盖子很难从里头被打开。 而晕眩的感觉再度袭来,她之觉得眼神都要模糊了起来。 外头的一切,仿佛都听不清了,身处在这水桶之中,她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不断地前行,有车轮碌碌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地响起。 困意渐渐地侵袭了她所有的神志,让她没有办法再思考更多。她甚至开始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好似有些麻痹了起来,连手指头脚趾头,都开始不受控制地不能动弹了! 然而就在不知道过了多久,当灵霏正昏昏欲睡的时候,却感觉到突然停了下来! 她努力地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儿,就听到了外头嘈杂的人声,他们似乎已经出了宫门。 而后,诸辞的声音,也在这水桶的上方想起:“你们怎么还没走?!” 之后,便是灵霏再熟悉不过的那个声音了:“我要入宫,我不信阿霏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了!我要入宫找她!” 梁一沉,是梁一沉啊! 梁一沉! 灵霏张了张嘴,想要喊出这个自己日思夜想的名字。 可是她却是半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发不出声音来,还是连嘴都没有张开! 那药丸的功效实在是太过强大了,强大到让她现在没有半点儿力气。 可是她怎能放过这个机会呢?! 只听到诸辞在外,是一声叹息:“我刚从宫里头出来,里头已经乱的不行了。还有纤阿的手中拿到了兵权,你现在入宫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 不要去,不要去啊! 梁一沉,我就在你的面前啊! 第三百六十五章又怀孕?! 可不论灵霏怎么喊叫,她始终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来! 若不是因为听到了梁一沉的声音,只怕她就要立刻昏死在这木桶之中了? 诸辞话音刚落,梁一沉却是坚定:“我不信阿霏就会这么死了。那一日的火起的也太过蹊跷了,我一定要入宫,找到阿霏!” 梁一沉…… 他是梁一沉啊,他怎会那么轻易就被人给欺骗呢? 灵霏想要喊叫,她几乎已经感觉到自己的汗水都顺着额角流了下来,可身上却仍然没有一点儿地方能动。 而外头的诸辞,也是再次劝说梁一沉:“她的尸体你不都已经见到了吗?这王宫之中,你若再进去,我可不能保证你能安然无恙地出来,你可明白?” “无妨。” 他的语气坚定的,就像是从未相信灵霏已经死去了一般:“那具尸体已经被毁了容貌,即便是一场大火,也不该将阿霏的容貌毁的这样干净。我要去找阿霏,你们谁都别再拦着我了。” “哎——” 诸辞又是一声叹息。 而木桶之中的灵霏,也终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狠狠地往上头撞了过去—— “咚——” 但哪怕是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只能让自己的身体轻轻地动一下。脑袋撞在了木桶的顶部,只发出了小小的声响。 外头的梁一沉,也听到了这声响,冲着木桶这里看了过来。 诸辞却不慌,伸出手,轻轻地敲了敲木桶:“嘿,你别乱动了。我这就带你出去,找你的父亲!” 他笑着看向了梁一沉:“是个宫女生下来的孩子,不敢放在宫中养着,叫我拉出去送还给他的父亲。” 他甚至大大方方地摊开手,对梁一沉道:“你可要检查一番?不过我这木桶盖子不好盖,孩子又比较调皮。” 检查啊,梁一沉,就告诉他你要检查啊! 灵霏在木桶之中,只恨自己没有半分力气。 可木桶外的梁一沉,踟蹰一下,到底是摇了摇头:“诸辞先生这是哪里的话?先生是缇珠信任之人,又帮了我们那么多忙,我如何会怀疑先生呢?” 梁一沉…… 在这一瞬间,灵霏几乎心如刀绞。 她并不怪梁一沉没有发现她,怪只怪是自己,让梁一沉也卸下了对旁人的防备。让梁一沉无条件地信任旁人,才会这样错过了自己。 若他还是如同当日那个刚刚从泉州离开的孩子一般,对任何人都没有半分信任的话,是不是此刻已经发现自己了呢? 可是没有什么如果,也没有什么希望。 诸辞轻轻地推了推这个木桶,而后对梁一沉道:“竟然如此,我就不拦着伯公爷了。不过伯公爷一路小心,若是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找我就是了。我得将这个小家伙赶紧弄出去,否则的话,只怕要闷死在这木桶里头了。” 帮忙?你若真心想要帮他,就让我出去啊! 木桶之中的灵霏,几乎已经泪流满面。 外头的梁一沉,也对着诸辞抱了抱拳:“多谢诸辞先生了。” 灵霏就听到,他的脚步,渐行渐远的声音—— 梁一沉,梁一沉,难道我们就要真的这么错过了吗?! 心脏的钝痛,让灵霏再也承受不住。 只感觉到晕眩的感觉再一次袭来,而后她便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灵霏做了一个冗长的噩梦,梦里,她在火海里挣扎。 明明听得到梁一沉的声音就在自己的耳边,可火焰却让她的身体无法动弹。她似乎都能感觉得到,火焰灼烧着皮肤的疼痛。也似乎能感觉到,死神在一点点地朝着她走来。 她想喊,想叫,想大声地告诉梁一沉,她不想死。 可她只能徒劳无功地听着梁一沉撕心裂肺地喊着她的名字,她没有办法扑灭这个火焰,更没有办法跨越这样的火焰。 梁一沉……求求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心惊之下,她满脸大汗。 “夫人,夫人?!” 却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梁一沉——等等我!” 当灵霏大叫着醒来的时候,却发觉自己已经躺在了一张床上。 眼前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手上正举着帕子,在给她擦汗。 “你别过来!” 想到纤阿曾经说的要将她送入军中这样的话,灵霏就不自觉地一把打开了那个女孩的手,而后往后狠狠地瑟缩了一下。 “夫人,您别怕,我找爷过来!” 她也没有再刺激灵霏,只是放下手中的帕子,就朝着外头走了过去。 爷?夫人? 晕眩的感觉还没消失,恍惚之中,灵霏竟然觉得,这好像是只属于她和梁一沉的称呼才对啊! 可很快,走进来的那个人,打破了她所有的希望和幻想。 是诸辞,他从门外走来,眸色沉沉地看着灵霏:“你醒了?” 灵霏的身体稍稍放松,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诸辞应当不会伤害她:“我在哪儿?已经在军中了吗?” “嗤——” 诸辞却是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坐在了灵霏的窗前,拿起了方才丫鬟放下的帕子:“你没有在军中,你在月楼。” 是了,即便是要送去军中,也不会这么快。 诸辞伸出手,想要给灵霏擦汗:“你怀孕了,你知不知道?” 灵霏本能地闪躲了一下,却又被他这句话惊得瞪大了双眼—— 怀孕了!?是了,这些日子一直奔忙在外,她都没有察觉到,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来过月事了! 她低头,看向了自己平坦的小腹,那里……又开始孕育了一个生命啊! 看着她整个人都温和了下来,诸辞才再一次伸手,轻轻地擦着她额上的汗水,而后道:“不过你受了惊吓,这些日子心境也差。所以大夫说,孩子的情况不太好。你若想好好保住这个孩子,就听我的,我不会害你。” 他的声音很温柔,可在灵霏看来,这不过就是让她安定下来的一种手段罢了:“你不会害我,却为何没将我交给梁一沉?你是纤阿的人,我不会信你。” 灵霏的直白,让诸辞苦笑:“若我不是依附于纤阿,又怎能将这偌大的一个月楼经营至此?我不将你交给梁一沉,是在保护我自己,保护我这月楼上下百十来号人。” 他放下手中的帕子,坐在床边,认真地盯着灵霏:“我不想将你交给梁一沉,更是因为,我想让你留在我的身边。” 等灵霏皱眉抬眸的时候,诸辞才笑道:“我说过,在见到你的第一面的时候,我就爱上你了。可你不信,你现在可以相信了。” 爱?这算爱吗? 灵霏有些不屑:“你要将我囚禁在月楼?” 诸辞却摇头:“我们马上也要离开王都了。秦灵霏,我不得不承认,梁一沉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他们出宫之后,根本就没有走远。而是依靠缇珠和缇横的力量,煽动这些灾民们,让他们打开了王都的大门,此刻又闯进了王宫之中。这偌大的一个王都,很快就会被流民们占领,成为最危险的地方了。我已经安排了人手,晚上就启程,离开王都。” 他的语气里,有些叹息和不舍:“我经营了这么久的月楼啊,终究还是要离开了!若纤阿早就想到会有今日这一场灾劫,只怕她是说什么都不会将梁一沉和缇横放出宫去的?” 是啊是啊,这才是梁一沉不是吗? 不管在什么样恶劣的情况下,他都能找到一条旁人找不到的出路。 可想到之前在宫门口和他擦肩而过,灵霏却还是心如刀绞:“若不将我送到军中去,你就不怕纤阿报复你吗?” “报复?” 诸辞挑眉,轻轻摇头:“她和王上如今都自身难保了,拿什么来报复我?我也自身难保了,还想着她报复不报复吗?” 此刻,外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爷,已经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诸辞也只是看了灵霏一眼:“你决定,要让我再给你喂下去一颗药,还是乖乖跟我走?这王都已经不太平了,而且梁一沉已经从宫中·出来带着缇横去边境了。你,不可一人留在这王城之中。” 是啊,过来这么长时间,梁一沉也该走了! 他们会去哪儿呢? 其实灵霏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却是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小腹:“你别给我吃药,只要你能让我保住我的孩子,我就跟你走就是了。” 她如今并不相信诸辞,但却只能相信诸辞。 下楼的时候,下头的人已经将马车准备妥当了。 灵霏和诸辞坐了一辆马车,周围都被黑布蒙了起来。 而再看他们的周围,流民虽然还没有攻破这条路,但也已经不远了。 偌大的一个王城之中,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沦陷了! 在前头的人的鞭打之中,马儿开始朝着城外飞奔。 灵霏看向了一旁闭着眼的诸辞:“我们要去哪儿?” 诸辞毫不隐瞒:“去东越。东越没有流民,也没有瘴气病。我在东越还有一些产业,足够支撑到你安然生产的日子了。” 东越?倒是个好去处。 第三百五十六章去东越 灵霏对他,却是不信:“你……不按照纤阿所说的话,将我送到军中去吗?” 其实说完,灵霏又觉得,她本不该问诸辞这个的。 他也是苦笑一声:“我知道,在你的眼中,我已经不值得被信任了,对吗?但秦灵霏,你很幸运!” 他看着灵霏的时候,目光之中竟是带了几分温柔:“一则,我喜欢你。所以不管纤阿对我提出了什么条件,我都会想法子保护你的平安的。我们南蛮人,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一个人,没有什么杂七杂八的念想。” 他伸出手,似乎是想拉住灵霏的手:“二则,你有梁一沉那么爱你。他们挑拨了流民生事,现在纤阿或许自身都已经难保了。所以她不会管我到底有没有将你送到军中去,而我也能找机会带你离开这里。” 灵霏缩了缩手,并没有让诸辞触碰到自己。 诸辞也不继续,只是笑着看向了灵霏:“我会带你去安全的地方,然后让你平安将这孩子生下来的。但你必须要答应我,从今日开始,你就不能做这个秦灵霏了!” 不能做秦灵霏? 灵霏如何能答应? 可诸辞却志向是自说自话一般,轻叹一口气:“其实我知道,让你现在就接受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没有关系,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我会让你知道,我能给你的爱,不会比梁一沉给的少。” 不对,这一切仿佛都不对! 其实不管从前是容泽还是梁一沉,灵霏都是和他们相处的久了,才知道他们的心思。还是头一次遇到诸辞这般,一见面就如此的。 可尽管如此,灵霏对诸辞,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好感:“所以你是要软禁我吗?” 她抬眸,认真地看着诸辞:“你何不送佛送到西?将我放走,你以后在东越不管是要如何发展,我们都会护你周全。你该知道,我们是有这个条件的。” 灵霏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哪怕心里知道,只怕是和诸辞说这些,也是希望渺茫的。 果然,诸辞只是轻轻一笑,看着灵霏摇了摇头:“阿霏,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原因了?即便你是经历过许许多多的人,可你的想法,总是这样单纯美好。若这世上的事情都如同你想的一般,又岂会有这么多的阴谋诡计呢?你若当我是在软禁你,那就当是如此。我会带你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这辈子,你都别想离开我了!” 这辈子? 他们不过见过区区几面罢了,怎地就扯上了这一辈子的事情? 灵霏不明白,也不知该如何去明白。 显然,诸辞对灵霏,也并非全然信任。 他们的马车出了南蛮的王都之后,灵霏就觉得头脑越发晕眩了起来。 “你……又给我下药了?!” 灵霏是本能地捂住了自己的小腹,她知道,那里有着他最珍视的孩子,否则的话,就算是拼了这条命,她也要回去找梁一沉! 可是在朦胧之中,她只是隐约听清了诸辞的话:“阿霏,我不会害你的。你安心睡,睡醒了,咱们就会到一个休息的地方了!” 安心睡? 灵霏想让自己变得清醒,可是她却没有办法抵抗这样的迷药。应该是诸辞身上带着的气味,而注册是早有准备。 等到灵霏再度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在一个大床之上了。连马车是如何停下,到底停在了哪里,她都不知道。 倏然起身,却瞧着还是那个瞧着只有十几岁的姑娘在她的身边伺候:“夫人行了?夫人该是饿了?奴婢这就去给夫人端吃食来,夫人一会儿下床可慢些,巫医说了,夫人的胎像有些大对呢!” 是,自然不对了。灵霏此刻根本就不可能怀孕,要么就是她的身体出了情况,这所谓的“胎像”,自然不会好。 但灵霏却觉得,她其实或许可以利用这一次的“假孕”。至少,让诸辞能更加护着她。也……不会动她。 如今瞧着,诸辞还算是个正人君子。虽喜欢自己,却发乎于情止乎于礼。但灵霏不确定,这是否因为诸辞以为她怀孕了。若是没有了这个“孩子”,诸辞一旦用强,她又如何抵挡? 灵霏抬眸,终于第一次开始正视眼前的这个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看到灵霏主动和自己说话了,这姑娘却是笑意重重:“奴婢名叫光曼,日后就是夫人的贴身丫头了!” 对这个丫头,灵霏倒是没有什么特别不喜的感觉。 于是点了点头,才继续问道:“我们这是在哪儿?” 光曼一边扶着灵霏起身,一边道:“咱们这是在奥胡村。是个距离王都挺远的村子,也是爷的家乡。这里的瘴气病还不是很严重,而且没有太多的流民,咱们在这里休养几日之后,就能继续上路了!” 说是这样,可灵霏又如何不知道呢? 诸辞这一路若是要去东越,必定会选择一条和梁一沉他们走的路截然相反之路。 如光曼所说,这奥胡村地处偏僻,只怕梁一沉他们想找人,都不知该从何找起? 明明知道,光曼就是一个丫鬟,可灵霏却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梁一沉他们……在哪儿?” 光曼眨了眨眼,一副不解的表情:“夫人在说什么?” “他们已经在安全的地方了!” 外头却传来了诸辞的声音。 瞧着他是亲自将肉粥和小菜端了进来,却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了。 看着灵霏的时候,他是自然而然地笑了。仿佛灵霏并不是他所囚禁之人,而真的是他的夫人一般。 他示意灵霏坐下,然后对灵霏道:“你好好吃饭,我就告诉你,梁一沉他们的消息。” 这不比他说,如今就算是为了腹中的孩子,灵霏也会好好吃饭的。 看着灵霏这配合的模样,诸辞才开了口:“他们已经出了王宫了,正往东越回去的路上。不过他们走的是大路官道,想来还是会从边境往红叶镇走。我们就不走那条路了,那条路流民太多,不安全。” 说着,还轻笑一声:“纤阿和王上又怎会想到,这偌大的一个南蛮,居然是被一个从东越朝来的男人,给搅和成了如今这地步呢?如今人人都喊野王万岁,要野王称王。这南蛮啊……终究是要变天了!” 野王称王,是民心所归众望所归。灵霏已经亲自见识到了如今这个王上的荒唐。 可她只怕:“纤阿不会这般坐以待毙的。” 诸辞皱了皱眉:“你怎知道?听你的语气,你好似很了解纤阿?” 所以诸辞即便是投靠了纤阿,居然还不知纤阿的真实身份吗? 但灵霏却没有说:在这种情况下,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诸辞,显然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灵霏只是低了头,一边吃东西,一边道:“她是东越人,我们自然算得上是故人了。” 诸辞没有多想,点了点头:“你说的对。东方的军队是野王缇横的手下,但西方的军队则是更看好纤阿和王上。纤阿不就是西方的那位大将军送给王上的吗?如今只要他们不死,逃往西方,就还能和缇横抗衡一番。毕竟我可听说,缇横虽然已经清醒,但是他的瘴气病却还未好!可不管他们谁夺得了这南蛮,终究我也在这里待不成了!” 可不是吗?他本就不是缇横的人,如今又背叛了纤阿。 去东越,才是唯一的选择。 可听到他说这些,灵霏却也是再度皱了眉头:“那这些百姓们呢?流民们呢?就没有人能管他们了吗?” 看到灵霏如此,诸辞愣了愣,而后才苦笑:“自然要等朝局平定之后,才有人能管得了他们。不过这就不是你该想的事情了,咱们明日出发,一路去东越。” 他顿了顿,而后才沉沉地看着灵霏:“我不想给你下药,你也应该知道,就按照你现在的情况,是逃不掉的。我们前路未知,身后还有人追杀。所以如果你能听话,我就不给你下药,你看如何?” 还有人追杀他们?! 灵霏皱了眉,就瞧着诸辞叹了一口气:“纤阿是不会放过我们的。还有一个我的宿敌,只怕早就对我虎视眈眈了。否则我也不会选择离开南蛮,实在是在这南蛮已经待不成了。” 南蛮的情况,瞧着也未必就简单。 灵霏如今身在其中,也只能点头:“好,我不跑。你别给我下药,我怕对我的孩子不好。” 诸辞看到灵霏如此,才松了一口气,也挪了目光,看向了灵霏的小腹:“你的孩子如今不过一月有余,我暂时找不到好的巫医,等到到了东越的时候,再给你找个你们东越的大夫,好好瞧瞧你这身子。” 还好,他若真在这里找到了更好的巫医,只怕灵霏还要穿帮。 到了东越,大家都是东越人,或许灵霏还能在那个大夫的手里得到一线生机! 虽然已经觉得身体有些不适,不过灵霏却没有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算是允了诸辞所言。 第二百五十七章南蛮的风雨 但灵霏也不得不承认,这一路去东越的路上,诸辞将自己照顾的很是妥帖。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的南蛮,已经算是最混乱的时候了,但是他们这一路往东越朝的边境走去的时候,倒是没有经历什么太多的混乱。 诸辞毕竟是在这南蛮经营了这么久了,这一路上也还算是处处都有他的人脉和关系,能叫他们在这路上不至于那般辛苦。 灵霏也能明显地感觉到,诸辞这一路,对自己是越来越好。 尽管灵霏对他的态度,是越发冷漠,可诸辞好似是全然没有放在心上一般。 他们选择的路线,比直接走官道,其实是要慢上许多的。 而且在中途,因为流民的关系,他们还是会停留在一些地方。 浑浑噩噩之中,灵霏已经不知道他们从南蛮的王都走出来到底几日了。 只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上天好似也没有半分眷顾南蛮。仍然是阴雨连绵,瘴气病在这个国家之中蔓延,没有半分好转的趋势。 他们不管路过哪个地方,看到的都是死亡和悲痛。 而在离开京都不知多久之后,他们这一直在湿漉漉的地方赶路的马车,也终于是停了下来。 这是一个在南蛮还算是大的城镇,城镇之中却显得格外萧条。 灵霏不认识南蛮字,光曼便对灵霏解释道:“这里是江海城,过了江海城,就可以见到大海了。” 大海?难道他们要从水路去东越?其实这倒是一个旁人想不到的方法,尤其是对于梁一沉他们来说。 灵霏点头,光曼小心翼翼地将灵霏扶下马车:“咱们在这里大概要待上三天的时间。这里也是爷当初发家的地方,所以爷对这里有着格外的喜欢。咱们会在这里进行补给,然后去海上坐船。这里的瘴气病并不是很严重,爷也吩咐了,若是夫人愿意的话,可以不必和之前那般日日都蒙在房子里了。” 可以出门了吗?! 这一路诸辞说是最大限度地给她自由,但事实上,灵霏整个人还是处在他的控制之下的。在其他的地方,灵霏是决不能离他太远,一定要在他的目光之内的。 这到了江海城,只怕是诸辞觉得,这里足够偏僻,而且这里到处都是他的人,所以才能放心灵霏这般自由行走的? 若是能有这个机会,灵霏自然不会放弃。 下了马车之后,就瞧见了他们停在了一个看上去很是豪华的客栈跟前儿。 诸辞对灵霏微微一笑:“走,咱们先上去吃饭。” 他自然而然地走在了灵霏的身边,仿佛他们本就是夫妻一般。 灵霏和诸辞这几日相处下来,发觉他算是一个很温和的人。而且不知怎地,很多时候,诸辞都让灵霏想到容泽。他们的身上有着许多的共同点,但却又有着明显的不同点。 面对这样的诸辞,灵霏反而开始更加地想念梁一沉了—— 对灵霏来说,梁一沉才是她的世界,别人就是再好,也和她无关! 江海城的名字,就已经很像是东越朝的城镇而不像是南蛮的了。 果然,在进入这客栈之后,灵霏发觉,这客栈里头的布置,也很像是东越朝的样子。 诸辞和客栈的老板相熟,进门便是打了招呼。 灵霏才发觉,眼前这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男人,可不就正是东越人吗?他的名字叫“庞川”,这里的人都喊他一声“庞掌柜的”。 不过灵霏确认,自己并不认识这个庞川。 看着诸辞和他聊天,才知道,庞川早在自己十二岁的时候就来到了南蛮。他其实并不算是以正当的途径来南蛮的,而是家里遭了一场大难,被官府追捕,从海上逃来了南蛮。 来到南蛮之后,庞川就留在了这江海城里面。 这些年,他也算是不容易。不过他和诸辞一向都在相互帮助,所以两人的关系十分好。 在见到灵霏的第一眼的时候,庞川就看出了灵霏和诸辞的关系不一般:“呦,诸辞,你这不会是开了窍了?从前可不曾瞧见,你身边带着和这样一位美丽的女子啊!” 美丽的女子? 灵霏对自己的容貌一向都没有什么太大的自信,不过从前梁一沉总说她美,如今骤然听到了旁人的夸赞,反而叫她有些不好意思。 可诸辞却是大大方方地对庞川点头:“见到她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她该是我的女人!” 这话听着可真难受,叫灵霏低了头,心里思量着,这庞川是否能帮助到自己。 灵霏也总要试一试,上前一步,看着庞川,对她福了个礼:“庞掌柜的好,我叫秦灵霏。” 然而此话一出,却是让庞川皱了皱眉头,疑惑地看向了诸辞:“秦灵霏?她是……那个秦灵霏吗?” 这庞川,果然知道自己! 想想也是,梁一沉这宁伯公的名声在东越早就传开了。如今南蛮的事情也有梁一沉的一份,只怕是南蛮人多少也都知道梁一沉了? 她是梁一沉的夫人,也算是名声在外。 诸辞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灵霏,这才对庞川笑了笑:“如今是我夫人了,这世上早已没有什么秦灵霏了。” 庞川看了看周围,并没有旁人,却是皱了眉头,从柜台走出来,拉了诸辞一把:“你可想清楚了?咱们南蛮今日变成这般地步,就是那宁伯公在这搅和的!他为了找他夫人,几乎要将咱们南蛮灭国了你可知道?!” 他走出来的时候,灵霏注意到,庞川的右腿似乎有些残疾,走路的时候是瘸着的。 而诸辞对他的话,却并不放在心上:“老庞,你是知道我的。我在都城经营了那么久的月楼,如今说没有就没有了,你可知我是什么感觉?!我前半生的心血已经功亏一篑了,若她不能留在我的身边,我还能剩下什么?!” 其实说白了,灵霏觉得,诸辞的心里未必有多爱自己。可能更多的,也就是不甘心! 而听了这话,庞川也是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要我说,你从一开始就不该跟着纤阿!王上被她蛊惑至此,就算是没有这个梁一沉,也总有人反抗的。何况我昨儿可就听说了,野王缇横的瘴气病已经好了大半,开始慢慢将自己的军队掌控回来了。他要帮他的恩人梁一沉,就算是将这南蛮翻个天翻地覆,也要找到这个秦灵霏啊!” 听闻此言,诸辞却是转身,而后轻轻一笑:“所以我们要去东越,要去一个叫他们找不到,也想不到的地方。老庞,我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问你一句,你肯不肯帮我?” 庞川和诸辞已经是多年的好友了,听闻此言,也是低了头,轻轻地敲了敲自己的腿:“当年若没有你,我也不可能活着有今日。你既然都u对我这样说了,我又如何能不帮你?但你却是要想清楚了,如今南蛮这局面,也不是出海的好天气,你确定要在此刻出海?” 诸辞点头,认真又严肃:“老庞,我已经别无选择了!” 到底,庞川也是叹了一口气,看了灵霏一眼,这才道:“这几日海上风浪大,你们肯定是走不成的。多留两日,我这里没有太多的瘴气病人,也和王都还有很长的距离,应当很安全。” 是啊,其实到了这一步,他还是决定要帮诸辞,灵霏也能理解。 诸辞感激地看向了庞川:“老庞,这辈子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是我的荣幸。” 庞川为他们准备了这江海城最有名的美食,这里虽然也受到了瘴气病的侵扰,不过在灵霏看来,这里倒像是南蛮的世外桃源一般,终究还是和其他地方不同的。 主要是江海城临海,周围有山有水,这里的人们足以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 再加上这里有一个码头,虽然不是南蛮最大的码头,但是却也算是能够和东越在这种情况下仍然贸易往来。 吃饭的时候,庞川也上来了和他们一同。 显然,庞川对灵霏很是好奇。 感觉到庞川的目光,灵霏倒是也不闪躲,大大方方地吃着饭,倒是叫庞川轻笑一声:“我们总说,诸辞是个花丛中浪荡而过也片叶不沾身的主儿。倒是没瞧见过,他为了谁,能做到这一步。” 灵霏不想让任何人误会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只是抬眸看向了庞川:“梁一沉如何了?” 庞川的脸上有些尴尬,看向了诸辞。诸辞是早就习惯了灵霏如此,对庞川点了点头。 庞川才道:“他们将王城搅和的一团乱,此刻听说已经出了王城往边关去了。他们和纤阿,谁能先拿到边关的控制权,谁就基本上赢了这一场。” 灵霏点头,稍稍放心,至少……梁一沉没有因为她,而失去判断能力和斗志。 她对梁一沉,有着格外的信心:“自然是梁一沉能赢。” 庞川微微一笑,也不再看着灵霏:“可那纤阿也不是简单的。王上到底是王上,这南蛮啊,终究是要遭遇一场前所未有的风雨呢!” 第三百五十八章奴就是奴 灵霏无意与他争辩这么多,只颔首而笑。 她知道,只要坚持自己所相信的,那么一切的风雨,又有什么好惧怕的呢? 但这个庞川究竟能不能帮她,灵霏的心里其实还没有什么把握。 在吃了饭之后,诸辞就忙碌了起来:毕竟他们要从水路到东越,还有许多的事情需要诸辞去考虑和准备。 灵霏也觉得,小腹有些隐隐作痛,整个人的身体都不太舒服。 其实自从生了小焰儿之后,她就一直不太舒服。总以为,是月子里的时候思虑太多,所以才导致了身上这般难受。可越是到了如今,灵霏才越是感觉到,她只怕是真的有什么问题。 南蛮的巫医看不出,只以为她是怀了孕了。只有灵霏自己的心里最知道,她是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怀孕的。梁一沉心疼她,自生了孩子之后,即便是他们二人有亲密的举动,梁一沉也绝不会让她在此刻怀上孩子。 不过如今这事情既然能帮助她,灵霏自然也不会告诉旁人就是了。 用了饭之后,灵霏便下楼去了。诸辞说,她可以在这江海城好好走一走,即便是身后跟着人,也总好过灵霏整日只能在马车里和客栈两个地方要好得多? 江海城不大,不过瞧着倒是还算是繁华。 因为是海边的城市,所以贸易往来甚多。这地方卖了不少东越朝的东西,倒是叫灵霏看着喜欢的很。 只是她每每走到一个摊贩前头的时候,光曼都要提醒她,不能同旁人说话。 不管她要买什么,只需要给光曼示意一下,光曼就会掏钱。 不多时的功夫里头,灵霏已经买了许多的东西了。有胭脂水粉,也有头面首饰,还有两方丝帕,都是颜色素雅的。没想到在这小小的城市之中,还能找到这么多自己喜欢的东西,灵霏也觉得是不枉此行。 只是让灵霏没有想到的是,她不过刚回到客栈之中,诸辞就在房中等着她了。 诸辞的脸色不大好,这一路他对灵霏都是很温和的,所以灵霏很少看到他这般严肃的模样。 还未等灵霏坐下,诸辞就让光曼他们这些伺候之人出去了。 看着灵霏坐在自己的眼前,他忽而对灵霏就开了口:“秦灵霏,我对你不好吗?” 这话是从何说起? 灵霏却是反问:“你对我……如何好了?” “嗤——” 诸辞冷笑一声,冷冰的眸子在灵霏的身上上下打量:“除了自由,你要什么,我不能给你?” 灵霏却并不害怕和诸辞说这些:“我要见梁一沉,你能给我吗?” “砰——” 诸辞的手狠狠地拍在了桌面上,将灵霏吓了一跳。 不过他的手挪开的时候,灵霏就瞧见了,那桌面上,放着一方熟悉的帕子。 是烟青色的绣帕,帕子的一角绣着一枝梅花。而梅花的角落里,却有一行小小的绣出来的字:我没死,救我! 是灵霏平日里的字迹,她将这些字绣在了她的每一个帕子上头。只盼着有朝一日,有人能看到。即便是救不了她,也能闹出点儿什么事,让她找到机会,又何乐而不为? 只不过……没想到,旁人还未看到,就被诸辞给带回来了。 灵霏垂眸,微微一笑:“既是被你发现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然而诸辞却忽而走向了灵霏,二话不说,就捏起了灵霏的下巴:“秦灵霏,你看着我!” 灵霏记得,这个动作不止一个人做过。容泽做过,梁一沉也做过类似的。 可面对诸辞的时候,灵霏却没有半分像是面对梁一沉的时候那般心跳不已的感觉。 果然爱与不爱,其实有很大的差别。 她也不反抗,只是这么盯着诸辞的眼:“放了我,就是对我好。” “这不可能!” 诸辞手中的力道稍稍加重,就让灵霏吃疼地皱了眉。 诸辞或许想要以这样的方式,让灵霏对自己妥协,所以也不顾她的疼痛,反而将手里的力气放的更大:“秦灵霏,我对你已经够好了。可你别再惹我了行吗?否则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我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做事,是会不顾后果的!” 什么都没有了的人,分明是她才对? 即便是疼痛,也没有让灵霏倔强的眼神有过半分的屈服:“那又如何?” 她仿佛就是要告诉诸辞: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而诸辞看着灵霏如此,眼神明明灭灭之间,到底还是放开了灵霏。 灵霏别过头去,只觉得自己的下巴生疼。 看着灵霏下巴上已经被自己捏出了两块淤青,诸辞的眼中反而闪过一分不忍。 可这不忍很快就被掩藏了,他对外喊了一声:“光曼!” 光曼依言进屋,只看了一眼心情不快的诸辞,就跪在了地上。 “脱!” 诸辞没有多言什么,只对光曼说了这一句。 光曼就仿佛是个没有任何情绪的木偶一般,开始将自己的衣裳逐件脱下。 “你做什么?!” 眼看着光芒脱了外衣又要脱里衣,灵霏皱了眉,一把抓住了光曼的手,阻止了光曼接下来的动作。 可诸辞却是不耐烦地上前,狠狠地拉了一把灵霏,就将灵霏从光曼的身旁拉走了:“你将这帕子送到了那摊贩的手上,就代表着是光曼没有将你看好。是她做奴才的不忠心不细心,她自然要接受惩罚!” 说话的功夫里头,光曼将自己的里衣也脱了去。就只剩下了一个肚兜,她却也似乎并不打算停手。 于是灵霏眼睁睁地瞧着光曼赤着上身跪在地上,又眼睁睁地瞧着诸辞从外头喊进来了五个侍卫。 他们每个人的眼神里,都仿佛没有任何情感一般,也毫不避讳地盯着光曼。 等到诸辞一声令下“打!”,他们就从身后拿出了鞭子,狠狠地打在了光曼的身上—— 他们甚至也不顾光曼什么都没有穿,毫不留情地一鞭子又一鞭子下去。 若只是打在背上的还好些,可灵霏分明瞧见,连光曼的胸前和腹部,也别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打上了鞭子。 而诸辞则是拉着灵霏,感觉到灵霏与他的对抗,却是将灵霏的手拉的更紧了几分:“秦灵霏。你记住。光曼今日所遭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因为你不听话,不懂事,所以她就必须要接受这样的惩罚!你以后还是可以继续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但你要记住了,我不会惩罚你,但总要有人因你而受罚!” “够了!别打了!” 灵霏看着光曼的身体都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眼眶之中也已经噙了热泪,再也忍不住,对着诸辞大喊一声:“我以后再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了,你可满意了?!” “停手!” 或许诸辞要的,就只是灵霏的这一句话而已。 他轻轻地挥了挥手,周围的侍卫们就停了下来。 他们的眼神也终于从光曼的身上挪开了去,而灵霏狠狠地甩开了诸辞,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光曼的身上。 诸辞点了点头,侍卫们便都退了出去。 他看向了灵霏的时候,却对上了灵霏憎恨的目光:“诸辞,你今日毁了我对你所有的好想法。从今往后,我们就真的是敌人了!你要么就杀了我,否则的话,我必定不会叫你如愿!” 偏偏是这样的灵霏,让诸辞勾了唇角,竟是开心了起来:“好啊,秦灵霏,那你就试试看!这么长时间了,你可终于能在我的眼前露出这样的表情了,我很喜欢!秦灵霏,咱们走着瞧!” 说罢,他便瞪了光曼一眼,而后转身离去。 灵霏将光曼扶起来的时候,光曼却眨着眼,还不忘了安慰灵霏:“夫人,奴婢没有事的。做错了事情自然要收到惩罚,这惩罚对奴婢来说,算不得什么,夫人开心就好。” 开心?他们怎会觉得,自己会开心呢? 灵霏看着眼中毫无波澜的光曼,要道歉的话,却仿佛凝固在了嘴边一般,是什么都说不出口了:“你们南蛮的女子,便是这般逆来顺受的吗?这也太侮辱人了!” 然而对于光曼而言,她或许连“侮辱”这两字的意思都不那么明白:“南蛮女子,若是奴籍,便是生来为奴的。主人家怜惜,奴就能过得好些。主人家若是不怜惜的,奴就是奴。爷对奴婢已经很好了,夫人不必为奴婢担心。” 她们的思想,已经到了这一步吗? 灵霏对光曼又是心疼又是失望,转过头的时候,却似乎听到了光曼嘟囔了一句:“不是每个人,都如同缇珠那般,有那样好的命的!” 是啊,这不就是她们的命吗?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若不是遇见了梁一沉,灵霏也走不到今日这条路上。 所以……她也不该去干涉别人的路不是吗? 灵霏不再说什么,而接下来在江海城的时间里头,诸辞却也没有因为这件事就不让灵霏出门。 他仿佛胸有成竹,知道这江海城一定是在他的掌控之下的。 直到—— 庞川第一次,主动地找到了灵霏。 第三百五十九章帮不帮? 这两日,诸辞总是忙着,不过一如他所言,只要灵霏没有其他的什么动作,不管灵霏在这江海城里头如何,诸辞都不怎么管着灵霏。 灵霏是觉得,自己的身体越发不舒服了起来。小腹有些隐隐作痛,食欲也没有那么好。 而且还来了月事,只是这事儿无论如何都不能叫诸辞知道就是了。 却偏偏……是被庞川给发现了! 从来到江海城开始,其实灵霏和庞川就没有太多的接触。 所以这一大早,庞川突然来到了灵霏的房间,倒是让灵霏有些意外。 不过灵霏和庞川之间也没有什么矛盾,所以灵霏还是客客气气地让庞川进了门:“庞掌柜的,可是有事要和我说?” 庞川盯着灵霏,看着灵霏脸上没有任何变化的表情,只冷冷道:“你为何要欺骗诸辞?” 灵霏皱眉,疑惑地看着庞川。 庞川别过头去,即便是他,说起来这些话,似乎也有些难为情:“你如今在这客栈里,做的什么事,扔掉的什么东西,我都知道。你……明明就没有怀孕,为什么要欺骗诸辞?” 原来是这件事啊? 这反而让灵霏觉得,心里稍稍舒了一口气:“我从没承认过,我怀孕了。只是你们这里的巫医说,我怀孕了。他就理所应当地认为我怀孕了,这也算是我的欺骗吗?” “巧言令色!” 庞川却是越发皱了眉头看着灵霏:“你根本就不知道,这一次诸辞到底都为了你,做了些什么!” “哦?” 灵霏倒是有些好奇了起来:“我洗耳恭听。” 看着灵霏嘴角的微笑,庞川能感觉到,灵霏其实并不将这件事放在心里。 但话都说到这一步了,庞川也只能继续往下说:“你以为,他放弃的只是整个王都的生意吗?你可知道,那月楼不仅仅是诸辞半辈子的心血,更是诸辞的父亲一辈子的心血!你可知道,诸辞在王都之中,除了宫中的那些人之外,他几乎可以横着走了?他若是留在南蛮的话,就算是月楼此刻已经被流民占领,可他还能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可他一旦去了东越,就证明,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了!” 灵霏点了点头:“然后呢?” 她还是如此满不在乎的模样,叫庞川气急,狠狠地拍了拍桌子:“他本就是南蛮人,你却要他和你一起去东越。他为了走这条水路,几乎要倾尽家财了。从前他的身边,是半个女人都没有缺过的!可如今为了你,他就只有你了,你还要骗他吗?!” 其实灵霏从头至尾倒是都不知道,诸辞所放弃的东西有这么多,而且“美其名曰”是为了自己。 所以她也只是冷冷一笑:“那庞掌柜的可知道,诸辞是如何将我从南蛮王宫之中带出来的?” 庞川愣了愣,几乎被灵霏的气势所压到,但又不能真的表现出被压的模样,只是皱着眉头看着灵霏。 灵霏的语气轻巧,甚至仿佛对什么都不甚在意一般地耸了耸肩膀:“他和宫中的纤阿娘娘说好了,要送我去军中。你应该知道,送我去军中,意味着什么?我不知道他没有送我去军中的原因到底是如同你所说的,他心里有我。还是因为他突然发现我‘怀孕’了这件事。但你也该知道,我本可以有更好的未来的。” 她低头轻笑,想起梁一沉,就什么都不再惧怕了:“我是东越朝宁伯公梁一沉的夫人,我随同他来到了南蛮,是受到南蛮王室的缇珠所托付,要来救野王缇横的。纤阿和我是宿敌,所以她在最开始的时候,就给我们布下了一个局。最终她赢了,瓮中捉鳖,让我假死在王宫之中,和我的夫君‘阴阳两隔’。” 看着庞川震惊的眼神,灵霏就知道,这其中的许多事情,其实是庞川不知道的。 她也不瞒着庞川:“而这个局之中,诸辞帮了她很多的忙。甚至在带我出宫的时候,诸辞还利用了梁一沉对他的信任,让我和梁一沉擦肩而过。庞掌柜的,看得出,你也是个有情有义的性情中人。你应当知道,在这世上,能有个让人全心信任的人,是多么地不容易。而从一开始,因为缇珠的关系,我和梁一沉就从未怀疑过诸辞半分。” 她盯着庞川,眼神毫不退缩:“即便是我们不说这个什么信任,什么情分。你说庞川的心里有我,为了我能放弃所有。那么从一开始,他为何要骗我?如果真心爱着,最该做的事情,难道不该是坦诚吗?” 灵霏想到这里,眼中便蒙上了一层阴霾:“他什么都没有说,就将我留在了这南蛮,让我和我心爱的人硬生生地错过了,难道我还要感激她对我的爱吗?” 看着庞川眼中已经生出了迷茫和不忍,灵霏却低了头,轻轻一笑:“你是东越人,也可以去大听一下我和梁一沉之间的事情。我们从小就认识,从小就知道对方心里的苦。我们惺惺相惜,哪怕是他成为了宁伯公之后,也不曾介意我庶女的身份,去皇上那儿亲自求了赐婚的旨意。而我,也很爱他,很爱很爱。” 或许到了此时此刻,灵霏也方才发觉,她早就将梁一沉的这个名字,刻进了自己的骨血之中:“我们很相爱,成婚之后也有了我们自己的孩子。你没见过他,可是他很可爱。他叫小焰儿,才那么一丁点儿大。若不是为了缇珠,为了皇上,我们是绝不可能在他那么一点儿大的时候,就选择离开他。” 陷入了回忆之中的灵霏,周身仿佛萦绕了一层光芒一般:“我和梁一沉,我们有着很美好的未来。有着可爱的孩子,爱我们的家人。我们彼此相爱,这就是这世上最难得的事情了不是吗?哪怕是分开,我也想为他守着自己,仅此而已。” 从回忆里走出来,是抽筋断骨一般的疼。 可灵霏还是要看向庞川:“如果不是以怀孕了这件事做借口,你觉得诸辞会对我怎样?我不了解诸辞,但我必须要防着他。他能对我下药,能欺骗缇珠欺骗梁一沉。或许在你的严厉,诸辞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可在我的眼里,他就是我的敌人,仅此而已。” 这是庞川第一次听到,从灵霏的角度来说这件事。 他动了动喉头,想说点儿什么,却竟是也不知说点儿什么。 他了解诸辞,但不了解灵霏,却能感觉到,灵霏并没有在说谎。 所以他只是低了头,踟蹰半晌之后,才对灵霏到:“这件事……我不会告诉他的。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也不会再管的。” 看着庞川这般,灵霏知道,他起码并不算是一个太坏的人。 于是灵霏点头,反而对庞川笑道:“我知道,若现在让你帮我,你肯定是做不到的。你和诸辞是多年的好友,于情于理,你也不该帮我这个外人。” 她从一旁取了笔墨来,写下了“我还活着”四个字,递给了庞川:“可如果有朝一日,你愿意的话,请将这四个字,送到东越去。就当是可怜可怜我也好,自然了,我也知道或许永远都不会有这样的一日。但给自己一个希望,总比一直躲在绝望之中,要好得多?” 将那写着字的纸推给了庞川,灵霏才坐了下来:“也不必送到梁一沉手中,不管是送去秦家还是送去梁家,哪怕是送去东越商贾的邵家,都好。” 庞川的心里是知道的,他应该义正言辞地拒绝灵霏。 可是不知为何,看到灵霏这般模样,他还是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将那张纸条收进了自己的袖子里:“你说的对,永远都不会有这样的一日的。秦灵霏,诸辞和我说过,你是个花言巧语的女人。你说的这些,我不信。” 他站起身,深吸一口气:“但你和诸辞之间的事情,我也不会去管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好多事,我们这些外人是插不上手的。” 灵霏起身,对着庞川福了个礼:“多谢了!” 庞川摆了摆手,这才出门。 他刚出门,光曼就进了门:“夫人方才和庞掌柜的说了那么久,都说什么了?” 知道她是要打探消息,灵霏抬眸,冷冷一笑:“你倒不如让诸辞直接去问庞川好了?” 光曼之前一直觉得,灵霏是个很温和的,很好相处的人。 骤然被灵霏这么一说,她倒是低了头,有些尴尬:“夫人用饭!一会儿爷也回来了,陪着夫人一起用饭。” 灵霏点头,和诸辞用饭的时候,倒是没瞧着诸辞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庞川什么都没有和诸辞说,诸辞只是对灵霏道:“你若是还有什么想去的,什么想做的事情,今儿一天就做完。明日,我们就要出海了。” 本说的是,这两日天气不好,还要在这里待两日的。 灵霏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这么着急出海,可是出了什么事?” 诸辞抬眸,看了灵霏一眼,知道是不好瞒着灵霏了。 第三百七十章出海 于是他只沉默片刻,而后才到:“缇珠带着人,往这边来了。” 缇珠? 这倒是让灵霏第一时间想到,他们可是在王城之中发现了什么线索,要来找自己的吗? 然而诸辞很快,就给灵霏破了一盆凉水:“听说是纤阿娘娘和她身边的那个大总管走散了,那人往这边来,也想从海陆逃去东越。所以缇珠,才会在此刻前来。” 灵霏的眼中,是难掩失落:“既与我们无关,你又何必着急?反正你也说了,这江海城是你的地盘,就算我在这里,她只怕也发现不了?” 这话颇有几分在讽刺诸辞的意味,叫诸辞苦笑一声,轻叹一口气:“秦灵霏,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他没有继续续往下说,灵霏却也明白,只别过头去:“我说实话罢了。” 诸辞对灵霏,总是无可奈何:“缇珠并不知道我来了这里。她若是知道了,心里一定会怀疑的。” 是了,缇珠看上去是个单纯又直爽的性子,但其实最是大胆和细心。否则,她也不能凭借着一个人的力量,就那么去到了东越朝,还让梁一沉亲自来到这里救了缇横。 灵霏点了点头,却是看向了诸辞:“你也会觉得,对不住缇珠吗?” 对诸辞的每一句话,灵霏说的都如同一根刺一样,叫诸辞有些哭笑不得。 诸辞只对着灵霏摸了摸鼻子:“我和缇珠认识很长时间了,但许多事情,不过都是身不由己罢了。好了,不说了。你快些收拾东西,咱们明儿就要启程了!” 说着,他还伸出手,在灵霏的肩头拍了拍。 脸上即刻,也做出了一副警告的表情来:“最后一日了,你最好别做什么奇怪的事情。你知道的,在这个地方,目前还是我说了算的。” 灵霏微微皱眉,却不置可否。 这一日,原本闲暇而又悠然的江海城,好似当真就忙碌了起来一般。 所有人都忙着往船上搬东西,只有灵霏一人是闲着的。 她能感觉到,庞川总是在观察着她。想必那一日对庞川说的话,果真还是有几分作用。灵霏所求不多,只盼着梁一沉能知道她还没死,就够了。 不过一直到了第二日天还未亮,灵霏就被光曼叫起身的时候,再看外头的庞川,他的眼神已经坚定了起来。 看来……他是不打算帮助自己了。 灵霏的心里倒是也没有失落:庞川和诸辞的关系本就好,她区区一个女子,和庞川也并不想熟,如何能奢望庞川来帮助自己呢? 诸辞和光曼很细心,将灵霏在这里买的所有的东西都装在了船上。 灵霏也终于瞧见了,这一艘即将和他们一同到东越的船。 这并不是一艘很大的船,甚至相对比于码头停着的那些动辄两三层的大船而言,这只有一层的小船,就显得实在是有些渺小。 但看得出,这艘船是经过了改良的。船头船尾的地方,都装上了一些铁甲。即便是船身的颜色,也比其他的船都要深一些。再看这艘船的吃水线,几乎和旁边那两层的大船差不多,便知这艘船有多重。看上去,就是很结实的样子。 灵霏对船并不是很了解,此刻站在这船的前头,也只是听着诸辞和庞川道别。 诸辞的语气之中,显然是有些着急的。灵霏知道,他在害怕。 而庞川气味是皱了眉,似乎并不希望他们冒险:“确定要今日就走吗?这海上的风浪不可小觑,即便是将这铁甲船都给你们了,我也只怕你们不能安然抵达东越呢!” 说着,他还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灵霏:“何况……我瞧着她可不是那么好相与的。在那茫茫大海上,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你们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庞川说的对,即便此刻的天空是星空万里,可灵霏回头,却仍然能瞧见,远处的海岸线和天际线交界之处,有乌云滚滚,似乎在预兆着不久之后,这海上就不会这么太平了。 听闻庞川所言,诸辞也是回头,看着灵霏,轻笑一声:“若我连一个小女子都不能制服的话,那就是当真白白地在王都之中打拼这么久了。你放心,我们能行。若再留在这里,等来了缇珠,反而是不好了。” “哎——” 庞川知道诸辞心意已决,到底是叹了一口气:“罢了,你们既是要走,我也留不住。只记得,等你们到了东越之后,给我来一封书信说你们是平安的,我也就能安心了。” 诸辞点头,再不多说什么,示意灵霏上船。 光曼也伺候着灵霏上了船,灵霏倒是发觉,在岸上瞧着这船是不大。但上船之后倒是可以发觉,这船很深,底下还有一层。 她的房间就在船尾,是一间单独的房间,即便是对这条船上如此狭小的空间来说,她的房间应该也会很安静。 既然是注定了要走,灵霏也觉得没有必要强求那么多了。 她入了那船舱之后,就抬眸对光曼问道:“我们在海上有多长时间?” 光曼的眼中警惕之色一闪而过,却还是规规矩矩地回了灵霏:“十日左右。” 灵霏这才点头:“那你将东西都准备好,这十日,我可不想过得憋憋屈屈的!” 按理来说,从这里到东越朝的海岸线,当该是不到十日才对。 不过灵霏也不好再问许多,知道如今不管是诸辞还是光曼,都在防着自己呢! 没过一会儿,等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海上也起风了。 可这点儿风也并没有阻挡住诸辞的脚步,他只是自然而然地就走到了灵霏的船舱,看着灵霏已经舒服地靠在船舱之中的那一张小床上,也是苦笑:“你还真是半点儿位置都没打算给我留不成?” 这些日子不管是在江海城还是在旁的地方,灵霏从不和诸辞同床共枕。 这是灵霏最后的坚持了,此刻她干脆将自己的脚更伸的长了些:“这地方睡一个人都不够,你可别告诉我,这偌大的船上,连个多出来给你睡的船舱都没有?” 诸辞越发无奈:“你总是这般,不给我半分机会。你放心,你如今身怀有孕,身子特殊,我是不会碰你的。” 而后,他又看向了光曼,可话却是要叫灵霏听到:“你好生伺候夫人,若夫人出了半点儿问题,我必定拿你是问!” 说罢,他就走出了船舱,看着外头的风,对众人挥了挥手:“出海——” 船开始晃动了起来,灵霏就觉得有些难受:她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劳累奔波,身子本就不适。如今腹中总是疼痛葵水这两日也总是淋漓不止,也不知是什么情况。看来,只有到了东越之后,才能找机会了。 这船虽然不大,不过诸辞带着的人倒是多。 也不知是否灵霏多心了,她总觉得,她这船舱的周围,也站了太多的人防着她了?难不成,是怕她跳海而逃吗? 不过灵霏更加注意到,船快要开起来的时候,有个穿着黑衣黑袍遮住的面容之人匆匆上了船,而后就去了下头的船舱,再不见人影。 这第一日出海,他们其实就不太顺利。 到了中午的时候,本来还晴朗的天色,就变得乌云滚滚了起来。海上的风也更大,船体的姚黄更加地剧烈,让灵霏有了一种想吐的感觉。 所以她便不愿待在船舱之中了,可站在甲板上,才发觉,他们如今不过出行半日,但已经在这茫茫的大海之中,周围都瞧不见岛屿和海岸了。 灵霏上了甲板的时候,诸辞第一时间便就过来了。 他看着灵霏呕吐的样子,皱眉道:“辛苦你了。” 灵霏却是看向了茫茫大海,嗅出了几分危险的气息:“我们已经偏航了,是不是?” 诸辞眼中一震,脱口而出:“你怎会知道?!” 灵霏看着周围的大海,不知前后左右:“按理来说,即便是航行往东越,只要有海岸的地方,我们都该顺着海岸线航行,这样才能保证在危机的情况下,能第一时间找到救援。” 再怎么说,她也是泉州人出身,这点儿事情,该是知道的。 诸辞皱眉,对灵霏的眼中有赞叹,却防备更甚:“无妨,不过是风浪太大,所以偏了一点点而已。等这一阵风浪过去之后,自然就能回归正轨的。” 灵霏到不这么认为,却没有继续说这件事,反而是跺了跺脚:“下头那人,是什么人?” 诸辞没想到灵霏看到了,防备之色更浓:“这就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事情了。” 灵霏低头,微微一笑:“你们南蛮人信奉月神,可知道也有海神这么一说?” 诸辞不明白灵霏的意思,只是说他自己知道的事情:“你是说……你们东越人口中的妈祖?” 灵霏点头,又跺了跺脚:“我们信奉,出海是否顺利,都是有讲究的。有些不该在船上的人来了船上,不守着船上的规矩,就会让船迷失航线,甚至最后船毁人亡。不祥之人会带来厄运,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吗?” 第三百七十一章黑衣人 看着灵霏认真的样子,诸辞是有些奇怪的皱了眉头:“你这又是……在想什么花招?咱们如今在海上,可不比在旁的地方,你还是老实些的好!” 灵霏耸了耸肩:“你也说了,咱们如今是在海上,我还能有什么花招?就是提醒一下你,可别将全船人的性命不放在心上就是!” 看着诸辞不快的表情,灵霏甚至撇了撇嘴:“我还不想死。” 诸辞其实是很难得看到灵霏这般真性情的模样的,他愣了愣,反而轻笑一声:“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说罢,他就被人叫走了。 灵霏仍然站在原地,却听得光曼轻声道:“夫人,奴婢虽不知道您到底想做什么,但奴婢以为,您不该。” 光曼这些日子伺候自己,总是不说话。叫灵霏想起粉儿,所以到是对她还不错。 不过听了这话,灵霏的心里也知道,这个光曼啊,终究和粉儿是不同的。 她甚至没有理会光曼,便再一次走近了船舱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在这风浪之上的飘摇,终于停了下来! 外头的乌云渐渐散去,露出一片晴空万里的模样来。 而那个在船舱底部的人,也上到了甲板上来透气。 看他的身形,有些眼熟。但他将自己用黑袍包裹得严实,灵霏无法仅仅靠着背影认出这个人的身份。 可灵霏正想出船舱,却被光曼给拦住了:“夫人,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看来是诸辞早就吩咐过了的,灵霏的心里反而越发笃定:这个穿着黑衣的男人,可能是她认识的。若不认识的话,即便是见到这人模样也没有关系不是吗? 很快,船就靠岸了。 说是靠岸,其实倒不如说,是停靠在了一个一眼就能望到边际的小岛之上。 他们在风浪之中航行了那么久,停靠自然是为了检查船的情况。 但即便如此,等灵霏他们都上岸了之后,那穿着黑衣的男人却仍然是不见踪影,想必仍然在船底。 这船上就这么多人,除却检查船体的人之外,其余的看上去大多都是诸辞和庞川雇佣过来的水手。他们其中有南蛮人,也有东越人,大多都是从江海城出发之人。 于是灵霏心生一计,一上了岛,就大声叹气:“哎……这可真是造孽了!咱们此刻在哪儿都不知道!看来老话说的没错,这船上啊,就不该有那带来厄运的人!” 她这话一出,就有许多水手看向了灵霏。诸辞在船的那边,似乎并没有听到灵霏所说的话。 灵霏也不顾旁人的眼光,只是不断地开口道:“瞧着此刻晴空万里,若一会儿再遇到了风浪,难不成要叫咱们一船的人都跟着陪葬不成?” 光曼虽不明白灵霏为何突然说这些,但也知道不该让灵霏多说,于是便走到了灵霏的跟前儿,对灵霏道:“夫人,还是不要再开口了。” 灵霏从来都温和,此刻却是叉腰,不满地看向了光曼:“怎么,你们如今是连话都不叫人说了不成?这可不是在欺负我一个孤寡的女人,被你们抓来捆在这船上吗?!” 对诸辞,灵霏没有办法做到这么泼辣,可对光曼,灵霏是越来越不满了。 光曼脸色一变,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灵霏会突然在此刻对自己发难。 瞧着光曼要走上前来,灵霏也顾不得旁的,只是对周围人挥手道:“来来来,大家伙可看看啊!他们连真话都不叫人说,可不是有猫腻吗?怎么着,难不成要将我丢在这荒岛上头吗?” 这里是闹哄哄的,已经引起了诸辞的注意。 光曼一时之间,还真不知该对灵霏如何。 反而是听到一旁已经有水手,开口问了灵霏:“你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这船上,有不守规矩之人?” 瞧着那人说东越话很流利,模样也像是东越人,灵霏的心里就明白几分。 即刻便对那人道:“自然。那黑衣之人,自上船之后,不拜海神也不参月神。连个脸面都不露出来,谁人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可不是那身带灾祸之人吗?出海要诚心,难不成他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说起那人,其实船上的大部分水手,都对他颇有微词。只是仗着诸辞的势,不敢多说什么。 而灵霏瞧着诸辞朝着这里走了过来,反而是越发不害怕,又指了指那正在检查和修整的船:“大家都瞧瞧啊,就算是这个时候,他还在船上不下来!大家伙全都在这里想办法,凭什么他一人在船上?若一会儿出海再起风浪,只怕所有人都要被他给连累。” “秦灵霏!” 诸辞第一次看到灵霏如此发难的模样,也是皱了眉头,对灵霏低吼一声:“你在胡说什么?!” 此刻有这么多水手在这里,灵霏也不怕:“我没有胡说!他就是会给我们带来灾祸!我们都已经偏航了,我告诉过你,不要拿整艘船上的人的性命来开玩笑!” 诸辞皱眉,看着周围的水手们已经有些躁动了起来,终于明白了灵霏的意图,就是为了让这些水手惹事! 于是他走近灵霏,一把抓住了灵霏的手腕,低声对灵霏道:“你这么做,对你自己有什么好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灵霏却不接招。 即便是手腕疼痛,她仍然大声道:“怎么?我行的正坐得端,又不是我将这灾祸带上船的。我只想好好活着抵达我们该到的地方,而不是在这荒无人烟的荒岛之上,晒着头顶的太阳,还不知我们身在何方!” “是啊,这位夫人说得对!” 终于,水手们之中,有人站了出来,皱眉看向了诸辞:“咱们出海,自然是要遵循海上的规矩的。如今既然那黑衣人是有问题的,老板到不如叫他出来,好好祭拜一下海神,说不定之后的路,咱们还能走得顺利一些!” “闭嘴!” 可诸辞对那人,却是疾言厉色:“我雇你们来当水手,你们便做好分内的事情就是了!否则的话,谁再敢多说一句,我就将你们扔在这岛上,你们不信的话,可以试试看!” 这些水手们大多也都要顾着自己的性命养家,那人听到诸辞这番话,也果然是吓得后退了一步。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再逼迫诸辞。 反而是灵霏,冷笑一声:“你吓唬他们做什么?上船的时候我就瞧出来了,这些水手,你是一个都不能丢!” 话是对诸辞说的,可其实是说给这些水手们听的:“这艘船本来就经过了改装,和普通的船只是不太一样的。吃水深,船体又重,而且船体很小,就代表着这艘船上的水手必定不能太多。每一个水手都有着他们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哪怕还有几个水手是替补,可你怎么能保证,在这海上,任何一个水手都能不出问题呢?” 她环视着水手们,眼中仿佛在给他们鼓励:“少了一个水手,这船上就多一分风险。咱们如今已经在这毫无人烟的荒岛之上了,你丢一个水手在这里,我们航行的风险就增加一分!你若惹急了这些水手,他们全都留在这里到也不是不能活,但且是要瞧瞧,你这船还如何继续上路?!” 灵霏这话,简直是一语中的。 既鼓励了水手们要团结起来对抗诸辞,又说明了他们眼下的处境。 诸辞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灵霏居然会对船只和水手的事情这么了结! 而他只不过一个犹豫之间,那些水手们就看到了希望,也认为灵霏所说的是对的。 于是那方才出头的水手,再一次联合众人,对诸辞喊道:“叫那人出来祭拜海神,否则我们就不走!” “对,叫那人出来祭拜海神!” “必须要祭拜海神,否则就算是走了,咱们也不能安全!” …… 一时之间,这大部分的水手都被起哄了起来。诸辞的身边即便是有侍卫和光曼这些忠心之人,可又如何能对抗这些群起而攻之的已经愤怒了起来的水手们呢? 他垂眸皱眉,却是看向了灵霏,几乎咬牙切齿:“秦灵霏,是我小看你了!” 灵霏也不甘示弱,丝毫不挪开自己的眼神:“诸辞,要么咱们就一起死在这里。要么,你就听他们所言。” 诸辞捏紧了拳头:“秦灵霏,这样做,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知道那人的身份,你也是逃不掉的,难道你不知道吗?!” 知道,她当然知道。 可她只是微微一笑:“反正我现在过得不舒服,我就要让那些将我变成了这般地步的人也过得不舒服。诸辞,除非你放我离开,否则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不会叫你好过!” 对诸辞而言,这世上最让人痛心的话,也无非就是如此了? 他看着那些群情激愤的水手们,又看着灵霏眼中毫无感情的冰冷,到底还是妥协:“够了!我这就让他出来祭拜海神!但若此事过去之后,你们还要这般闹事,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不能跑也要闹 水手们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自然不会再闹。 诸辞则是冷冰冰地看了灵霏一眼,这才亲自走进了那船舱之中,将黑衣人给请了出来。 显然,便是灵霏都能瞧得出,这黑衣人是十分地不耐烦。 然而他出来之后,就被这些水手给包围了起来:“快些祭拜海神!” “都是因为你,咱们才会到眼下这一步的!” “脱下你的黑衣,让我们看看你是什么模样!” …… 那黑衣人即便是再不满,也终究是无法抵抗这么多的水手。 灵霏却感觉到,他的眼神看向了自己这里。 而后,他便脱下了身穿在外的黑衣—— 竟然……是他?! 当看到这个人的真容的时候,灵霏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怪不得诸辞不让她看到这个人的真实模样,她又怎会想到,从江海城和他们一路上船的这个黑衣人,竟然会是本该伺候在纤阿身边的小飞子呢?! 此刻他摘了身上的黑衣之后,灵霏方才彻底看清。 而他也看向了灵霏,却被那些水手们压着去祭拜海神了。 诸辞走向灵霏,眸色沉沉:“眼下,你可满意了?” 灵霏没有看向诸辞,目光只是始终都落在那小飞子的身上:“他怎会在此?” 诸辞冷哼一声:“自然是逃到此处来的。在王城的时候,他就和纤阿娘娘走散了。” 灵霏抬眸,看向了诸辞:“为何不杀了他?” 诸辞没想到,灵霏会说出这句话,眼神都震了震:“纤阿娘娘还活着,王还活着,我如何能杀了他?” 从前灵霏觉得,诸辞算是一个有魄力的人。否则,他如何能将月楼开的那么大呢? 可如今倒是瞧着,他并非是有魄力。在这种需要取舍的情况下,他仍然在摇摆不定。或许,这也是他失败的重要原因。 灵霏点了点头,反而道:“若有机会,我会杀了他的。” 诸辞皱眉:“你一个女子,如何能杀人?” 灵霏却是冷哼:“为何不能?他是始作俑者,让我离开了我心爱的人,让我不得不随着不想跟随的人漂流在这大海之上,还不知归途。若不杀了他,只怕我都对不住我自己。” 这或许是灵霏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有一种想亲手杀了一个人的感觉。 诸辞知道,灵霏是认真的。 他低头看着灵霏,却也算是直言不讳:“只要有我在的一天,你就杀不掉他。” 灵霏却微微一笑,眼神森冷:“好啊,咱们就走着瞧!” 南蛮和东越的水手们,有着自己对海神不同的祭拜方式。所以此刻,他们也是逼着小飞子按照南蛮的方式祭拜之后,又按照东越的方式祭拜了一次。 也算是在南蛮叱咤风云过的小飞子,此刻却是这些水手说什么他就要做什么。瞧得出,他的心里已经是气急了,却又不敢发作出来。 看着他如此,灵霏的心里倒是舒爽不少。 于是她看向身旁的光曼,对她警告道:“若你日后再和我乱说话,你的下场,会比他还惨!” 光曼能感觉到,灵霏对自己已经越来越不满了,也不敢多说什么。 等小飞子祭拜完了,这船也几乎已经检查完了。而且诸辞也确定了他们的方位,他们虽然已经偏航,但并没有偏的太远。 所以很快,在确认了船没有大问题之后,所有人就再一次上船。 既然都被认出来了,小飞子也就没有必要隐瞒了。 他站在甲板上,神色严肃地看着这海天一线。 灵霏倒是也不避讳,从船舱之中走了出来,站在小飞子的身旁:“呦,你怎么放弃了你的纤阿娘娘了?她不是说,你是她最信任也最值得依靠的人吗?如今没有了你,她还不知如何流离失所了呢!” 提到这件事,小飞子几乎咬牙切齿:“哼……倒是我小看了你们的!就不该让娘娘放过梁一沉,若不是因为他,我和娘娘如何会走散?!” 看来王都之中的情况,是比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不过小飞子转头瞪着灵霏,很快就不甘示弱:“但你放心,我和娘娘只是暂时走散罢了!等到我们再见面的那一日,一样是梁一沉的死期!娘娘要放过他,可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对梁一沉恨之入骨的人,其实并不少。 灵霏却是轻松笑道:“你若有本事,只怕早就杀了他了,何须等到现在?” 周围还有水手,灵霏也毫不顾忌地嘲讽:“一个阉人罢了,你在南蛮尚且不能拿他如何,回到东越去,你又能将他怎样?!” “贱人!” 然而这一路,小飞子也算是受尽了委屈和苦楚。 被灵霏这么一激,他二话不说上前来,一把就掐住了灵霏的喉咙:“我放你一马,你却不知足。非要死在我的手里,你才甘心是吗?!” 他虽然就是个太监,但力气很大。 这么捏着灵霏的脖子,倒是一时让灵霏无法动弹,只觉得脖颈之处生疼,还有些喘不上来气—— 可灵霏却丝毫都不服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周围的水手们都看了过来,光曼也突然从一旁扑了过来,拉扯着小飞子:“你做什么?!快放下夫人!” 灵霏只觉得,自己一点儿气都喘不上来了。而眼前看到的,也只是愤怒到极致的小飞子。 可灵霏丝毫不慌,反而越发出言讥讽:“你一个阉人,也只能和我这个小女子计较罢了!” 于是小飞子手中的力气,便更加加重了几分。 “喂喂喂,你放开她!” 周围终于有水手看不下去了,上来拉扯小飞子。 小飞子就算是力气再大,又如何能够对抗这些常年在海上做体力活的水手们呢? 饶是如此,等小飞子放下了灵霏的时候,灵霏的脖颈之处,也已经很明显有手指掐出来的红印了! 灵霏几乎整个人都跪坐在了地上,不住地大口喘气了起来—— 可她并不放弃,趁着众人不备,干脆就直接伸手抱住了眼前小飞子的双腿,而后将他狠狠地往外一番—— 小飞子根本来不及反应,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腾空了! 只听得“扑通——”一声,小飞子便落在了大海之中!但显然,小飞子并不会游泳。 他在海面上扑腾,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抓不住。 水手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是否该下去救他。 灵霏此刻才终于仿佛能喘过来气一般,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他就是个阉人,你们……你们若是下水救他,也不怕染上晦气吗?” 水手们出海,自然是讲究。此刻听了灵霏这话,倒是真没有人敢乱动。 灵霏被光曼扶着起身的时候,就看到在海上扑腾的小飞子已经被他们的船落在了后头。他好似也没有力气了,身体正在下沉,只能看到挥舞的双手和一个头顶,尚且还在上头而已。 “你们在做什么?!” 可诸辞来得及时,他一声怒吼,自然也瞧见了水中的小飞子:“还不下去救他?!若他不在这船上,你们统统都别活了!” 诸辞毕竟是老板,没有人敢违抗他的命令。 水手们跳下水之后,诸辞也是一把拽住了灵霏的手臂:“秦灵霏,你到底想干什么?!” 可看着灵霏回头,诸辞就瞧见了她通红的脸颊,和脖子上那已经开始发青的手指印,即刻就明白了。 他虽仍然是皱着眉,但语气却好转许多。 他伸手,想要触碰灵霏的脖颈:“是他干的?” 灵霏却本能地别过头,并不想让他触碰自己:“不是他还有谁?我看了,你这船是没法安然无恙地抵达东越了。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灵霏说话决绝,到底还是让诸辞收回了自己的手:“有我在,你们就都能安然抵达东越!” 说话的功夫里头,三个水手已经簇拥着小飞子过来了。 自然有人伸出手去,先将小飞子拉了上来,而后又将那三个水手拉了上来。 “咳咳咳——” 上来之后的小飞子,便开始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在甲板上吐水。 水手们似乎都很是嫌弃他,一个个都离他远远的。方才那三个下去救人的水手,此刻甚至脱了自己的外衣,似乎连触碰到小飞子,都让他们觉得不能忍耐。 诸辞也走向了小飞子,第一次用这般冰冷的语气对小飞子道:“你能不能不要再惹事了?这里不是王都,我们现在在逃命!你想怎样?” 小飞子知道,自己此刻还要依靠诸辞,也不好太过争执什么。 他只是抬眸,恶狠狠地看着灵霏:“只要她不再招惹我,我保证不会再闹出这种事情来!” 诸辞转头,眼中带着几分犹豫,几分疼惜地看着灵霏:“从今日开始,你还是乖乖地待在船舱之中,不要出来的好!” “嗤——” 就想到是这个结局,灵霏也不恼。 她反而是大大方方地走向了船舱,只冷笑一声:“只会拿女人作伐子,你这辈子啊,都比不上梁一沉的一根汗毛!” 第三百七十三章邵氏马庄 “秦灵霏!” 诸辞的语气之中,已经带着即将压抑不住的怒火:“你不要再惹我了,否则的话,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这算是诸辞对灵霏最后的警告了? 而之后的许多天之中,果然诸辞没有让灵霏从那船舱里头走出来片刻! 只要有光曼一直守在那船舱的门口,灵霏的吃喝拉撒几乎都是在船舱里头。哪怕灵霏中间有一次因为晕船而吐了一地,光曼也只是默默地将这船舱里头收拾干净,而后仅仅只给灵霏开了一上午的窗户而已。 在航行三天之后,灵霏终于瞧见了前头的海岸线。 她并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是否已经到了东越。但他们的船停靠在海岸上休息的时候,诸辞却仍然没有让灵霏下船。 灵霏只能透过船舱的窗户瞧见外头,是一个小村庄。人们穿着的衣裳,似乎还是南蛮的样式。 看来还没有到东越朝的范围内,不过灵霏却瞧见,这一次诸辞带着小飞子,是匆匆下了船。 他们径直进入了村庄之后,没有多久,又匆匆地从村庄里出来。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来不管他们要做什么事情,只怕都办的并不太顺利。 然而从村庄里头出来之后,他们二人在船上似乎就开始争吵了起来。 灵霏在船舱里,听不清他们在吵着什么。 没多久,就瞧着诸辞脸色不善地进入了船舱,一把就拉住了灵霏的手腕:“跟我走!” 灵霏皱眉,被他一下就拉出了船舱,便瞧着小飞子的脸色也十分难看地冲着诸辞大吼:“你对这女人再好,她也不会记在心里的!倒不如利用她,咱们还能获得一线生机!” 诸辞皱眉,虽然扯着灵霏,却还是将灵霏护在了身后,对那小飞子道:“你根本就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若这一次让邵家的人发现了,你觉得等到了东越,可有我们的好果子吃?!” 邵家?! 若说邵家,灵霏唯有认识一个邵家,那就是大姐姐秦凝玉的夫家。邵家是生意人家,秦凝玉和邵英杰也将生意做得很长远。所以如果说这南蛮的小村子里有邵家的人,灵霏倒是也相信。 看来,他们是想让自己和邵家的人去牵扯些什么? 果然,就听得那小飞子对诸辞冷冰冰道:“我不需要知道她是什么人!她只需要去邵氏马庄里头,将我要的东西拿出来,管她是什么人?这地方地处偏远,她若是去了不会有人发现她的!就算是真有什么端倪,咱们也早就走远了。可若没有这马庄里头的东西,我们就没有办法进入东越,你还不明白吗?!” 是了,即便是从海上到东越去,他们在东越的境内也一定会遇到阻拦。 早就打点好了的关系,还缺一样至关重要的通融之物,应当就在这小村子里头的邵氏马庄了。 灵霏知道,不管这马庄多么偏僻邵家的人是否认识她,这都是她的机会! 诸辞也知道,再这么和小飞子吵嚷下去,是不会有一个让人满意的结果的。 于是诸辞深吸一口气,这才回头看向了灵霏:“你有能通融邵家的令牌,对不对?” 这倒是,当初自己在泉州的时候,就和秦凝玉的关系很不错。 秦凝玉嫁入邵家之后,也是灵霏帮着秦凝玉出了许多的主意。让她和邵英杰一起,能走到现在的这一步。 所以秦凝玉在回到了京城之后,就给了灵霏一块能在邵家通融的令牌。 这个令牌一般情况下,秦凝玉和邵英杰是不会轻易给人的。但给了灵霏,就意味着灵霏不管什么时候去邵家的产业,邵家的人看到这块令牌,就如同看到了秦凝玉一般。 据灵霏所知,这个令牌秦凝玉和邵英杰一共给过不到五人,自己就是其中的一个。 如若不是此刻诸辞和小飞子提起,灵霏几乎都要忘了,她还有这么一块令牌! 不过…… 看着他们两个都气成了这般模样,灵霏也是轻咳一声,而后耸了耸肩:“我打断一下你们啊,要是我没听错的话,你们是想让我用邵家的令牌去邵家马庄,然后拿一个必须要拿的东西是吗?” 诸辞皱眉,微微点头:“是一副红珠马鞍。我们若是要进入东越,必须要有这东西才能通融。” 看来是他们找的通融那人,非要这红珠马鞍不可。 灵霏却是撇了撇嘴:“一定要有令牌,才能拿到这马鞍?” 小飞子心下着急,便急切对灵霏道:“这马鞍本是纤阿娘娘来南蛮之后亲自存进去的。可如今她不在,我若是要取,唯有想旁的出路。你既然有令牌,邵家的人自然是听你的。再以我的名义给纤阿娘娘留一封信说明这马鞍被我拿走了,便是顺理成章。” 这小飞子的想法,倒的确是能这么去做。 可灵霏却是摇了摇头,无奈地看向了诸辞:“我只怕,我是要让你们失望了。” 诸辞皱了眉,小飞子也是即刻上前,一把拽住了灵霏:“你什么意思?!你若是不去,我杀了你你信不行?!” 还未等灵霏说什么,诸辞却一步上前,一把拉开了小飞子:“有我在,你别想动她半根毫毛!” 看来他们两个人之间,虽不说已经彻底决裂。可如今不过因为那一线利益牵扯着,只怕闹翻也是迟早的事情了。 即便如此,灵霏也是不慌不忙:“因为如今那令牌,根本就不在我身上!我即便是去了,只怕也无济于事。” “什么?!这怎么可能?!” 小飞子虽然被诸辞拦着,可眼中已经生出了几分对灵霏的杀意:“你这女人,不要耍花招!” 灵霏嗤笑一声:“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你忘了吗,当日在南蛮王宫的时候,我已经将身上所有的东西都取下来放在那装作是我的女尸身上了。那令牌,自然也包含在内。” 看着小飞子脸色大变,灵霏反而畅快大笑:“哈哈,当日是你们让我这么做的,如今这后果,你自然是要自己个儿承担了!你们不是很能耐吗?怎么,如今也没了法子不成?!” “阿霏,不要说了!” 眼看着小飞子是越发生气了起来,诸辞也是拉了灵霏一把。 灵霏之前还想下去瞧瞧,此刻看他们如此,却是一把甩开了诸辞的手,就要往船舱里去:“你们自个儿想办法,反正啊……我是无能为力咯!” 她越是急切,反而越容易露出马脚。 但灵霏相信,他们在万般无奈之下,还是会找自己的。 果然,船在这里停留了一中午之后,到底,诸辞还是耷拉着脑袋来找灵霏了。 彼时灵霏午睡正醒来,小腹微痛,正想着要怎么去处理掉带血的月事带,还不能让光曼发现呢。 这些日子在船舱里头,灵霏都是上了厕所之后自己小心翼翼地包起来,然后趁着光曼不注意从窗户扔出去扔到大海里头。 但中午的时候,光曼总是会进来打扫一番,所以此刻那月事带还在床底下呢。 没想到诸辞突然进来坐在了床榻之上,倒是让灵霏有些不好意思:“你做什么?” 诸辞并没有发现那月事带,只是看着灵霏:“除了那令牌之外,你一定还有旁的办法,能让邵家人听你的,对不对?” 说是问话,但其实他心里已经是笃定的想法了。 灵霏耸了耸肩:“我没有办法。这天高皇帝远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诸辞想到了,灵霏是会极度地不配合。 但是他还是要尽力试一试:“秦凝玉毕竟是你的亲姐姐,你想要让邵家的人听你的话,即便是有点儿困难,只怕也不是半分都做不到?” “做得到。” 这点儿自信,灵霏还是有的。 然而她看向了诸辞的时候,眼神里却带了几分危险:“但这就必须要让邵家的人知道我是秦灵霏,你做得到吗?” 灵霏冰冷的眼神里头,不带半分情感。 让诸辞愣了愣,眸色也渐渐冰冷了下来:“秦灵霏,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为何……要如此?” 灵霏垂眸,只是非常想念梁一沉:“如果你放了我,肯给我自由,我还能保证你们在东越朝安稳生活。” 其实灵霏知道,自己说的再多都没有用。 但她还是想尽力一试。 果然,诸辞冷了眸子,摇了摇头:“都到了这一步了,我还会放过你吗?” 而后他起身,再度冰冷地看着灵霏:“你若不愿配合也就罢了。在这里待着,这岸上就别去了。” 他低头而行,并没有注意到床下的月事带。 叫灵霏也舒了一口气,趁着他和光曼在外头说话的机会,忙将那月事带扔到了大海之中—— 本以为他们就会这么放弃了,却是没想到,船仍然停留在这里一动不动。 一直到了半夜里,灵霏都睡意朦胧了,却听得船上有响动。 抬眸看向了窗外,就瞧见了夜色之中,诸辞和小飞子举着火把带着人,似乎要硬闯邵氏马庄! 第三百七十四章诸辞的过往 灵霏起身了,光曼自然也起来了。 她也瞧见了外头的火光,只是对灵霏已经开始有所不满:“夫人如若早就答应了他们,只怕他们也不必硬闯邵家了?” 灵霏却并不将这话放在心上:“若邵家是那么好闯的,只怕也做不到今日这一步。这到底也是南蛮国的一位翩翩公子,如今怎么做起了这强盗的生意?” 光曼皱眉,到底还是没忍住,对灵霏道:“你以为,爷是为了什么人,才变成了如今这般的?!” 她似乎是话里有话,灵霏却是撇了撇嘴:“自然不会是因为我!” 这本就是灵霏真心实意的话,却瞧着光曼冷哼一声:“果然如同爷说的那般,夫人就是一块没有心的冰疙瘩!爷都做到这样一步了,夫人竟还是如此想法?” 灵霏垂眸,这样的话她曾和庞川说过一次,如今也不想再说了。 所以她也只是不置可否,朝着窗外看了去:“你觉得,他们能抢到红珠马鞍吗?” “砰——” 可还未等光曼说什么,就瞧着天际之上,忽而就亮了起来! 是邵氏马庄的人,发了一枚信号弹,几乎照亮了整个夜空! 看来诸辞和小飞子,还是被发现了! 光曼有些紧张了起来,灵霏也从床上下来,稍稍梳理了一番。 就瞧着诸辞和小飞子已经跑了过来,小飞子的怀中抱着一个大大的锦盒,想来里面装着的就是那红珠马鞍。 诸辞一边朝着这船上跑过来,一边还不忘了挥手招呼:“开船!准备开船!” 床上的人也即刻就动了起来,灵霏也趁机跑出了船舱,跑到了甲板上,便看得更加清楚了:有一群人,都跟在他们的身后,想来都是邵氏马庄的人。 但是诸辞和小飞子他们已经快到船上了,灵霏眼瞧着船已经缓缓地动了起来,便知道邵氏马庄的人追不上了。 而光曼也在此刻走了出来,一把拉住了灵霏:“请夫人和我回船舱!” 灵霏皱眉,心里盘算着,这个机会到底要不要抓住。如果她此刻跳下船,去找邵氏马庄的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然而光曼却死死地拉着灵霏,仿佛看穿了灵霏的想法一般:“夫人可瞧见了,那些人手里都拿着刀剑。还有弓箭无眼,请夫人立刻和奴婢回船舱去!” 说话的功夫里,灵霏也听到了“咻咻”的声音,果然那些人已经将带着火的弓箭,朝着他们这里发射了过来! 船上的一些地方,很快就起了火。 灵霏也后退了一步:她要的,是活着见到梁一沉和小焰儿。只要还未受辱,她就是有这个机会的。如今眼下要做的,是保重自己。反正他们要回到东越去了,总还能从长计议。 可等到灵霏随着光曼回到了船舱的时候,却听到了身后有人惊呼:“诸辞先生,您中箭了?!” 灵霏回头,果然瞧着诸辞已经被人扶着上了船,他的目光也是朝着灵霏这里看过来的,可灵霏很快别过眼去了。 诸辞对她好,是她不想要的。她虽不希望诸辞死,可却也知道,诸辞做的这一切,不过咎由自取罢了。 邵氏马庄的人,终究还是没能追上他们的船。船上的那些火,自然有人去灭。 而不一会儿,就有人将诸辞扶着到了灵霏的船舱里:诸辞受伤,灵霏的船舱是这船中最好的地方,自然要来这里疗伤。 灵霏这才瞧着,诸辞的后背已经被射入了两根箭矢。其中的一根似乎还是带着火焰的,将他背上的衣服都烧出了一个洞来。 诸辞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虽说这船上也有大夫,但是周围也变成了一团混乱的模样。 光曼忙着照顾诸辞,灵霏便走到了甲板上,瞧着大家都在忙着灭火和开船。 没有人注意到灵霏,她看向了岸边——瞧着那里已经有人准备了船,似乎是要来追赶他们。 但水流湍急,灵霏也不敢贸然行动,只是将袖子里的一方布很快地扔在了这水中,盼望着如果老天有眼,最好能让邵氏马庄的人看到! 这一切刚做完,灵霏突然就听到了背后光曼的声音:“夫人,来帮个忙!” 她心惊,却要保持着镇定的样子回头,就瞧着光曼皱着眉头看着自己:“我们需要一些热水,还劳烦夫人了!” 看来自己方才的动作,光曼并没有瞧见。 灵霏点头,就去了下头烧水。这还是她头一次来到船体下头,瞧着下头的空间并不大。而小飞子也正抱着那红珠马鞍,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到灵霏来了,他也只是白了灵霏一眼,就转过身去了。 经历了方才那件事,只怕小飞子如今也不想同灵霏多说什么。 灵霏烧了水上去之后,就瞧着巫医正在替诸辞包扎伤口。 诸辞死死地抓住了一旁光曼的手臂,不住地喊着一个名字:“海娜,海娜!” 这倒是灵霏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不过一听便知,这是个女子的名字。 光曼垂眸,眼神之中露出了几分伤感,显然也是知道这个海娜是何人的。 诸辞的心中,既然是已经有了这么一个人了,又何必对自己纠缠不休呢? 灵霏将热水方上前,就别过眼去。此刻诸辞的上身什么都没有穿,被翻过来还能看到那箭矢留下的两个血洞。 除了梁一沉,灵霏不愿将自己的目光放在任何一个男人的身上。 巫医将诸辞包扎好了之后,倒是有些忧心:“今夜就劳烦两位好生看着了。若到了天明十分他能退烧,那就性命可保,否则的话,只怕还是危险。” 巫医说罢,便离去了。 灵霏走上前,坐在了光曼的身旁:“海娜是谁?” 光曼愣了愣,才道:“是夫人。” 她说的,应该是诸辞的原配夫人。 灵霏不觉得意外,但也有疑惑:“缇珠不是说,诸辞一直都没有娶亲吗?” 光曼低头看着诸辞,陷入了回忆之中:“其实爷和夫人,是已经行过大婚礼的。差的,不过就是那名副其实的圆房罢了。这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缇珠公主还是个小丫头,又如何能知道呢?” 海娜,是南蛮一名高官的女儿。和缇珠一样,海娜也是庶出,所以虽然身份还算是尊贵,但在王都之中,海娜其实是被当做一个奴隶来看待的。 诸辞遇见海娜的时候,也正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时候。 那时候他刚刚在王都之中站稳脚跟,也算是个炙手可热的人。但自从认识了海娜之后,诸辞就没有再看过旁的女人一眼了。 他不顾周围人的劝阻,决定和海娜成婚。 哪知道,其实海娜只是将诸辞当做了一个“跳板”而已。 海娜是一个有野心的女人,她不甘于永远做一个庶女,她想入宫! 诸辞和海娜大婚的那一夜,王都之中自然有许许多多的人要来贺喜。其中有一位宫中的宫人,也在这大礼之后认识了海娜。 于是大礼行完之后,不知海娜使了什么手段,这宫人就将海娜带走了。 海娜如愿以偿地入了宫,当夜就和南蛮王同床共枕了。 而诸辞这边,大婚之夜丢了新娘,却也不敢到处乱说。只能私底下寻找着,一直到了第二日一早,方才知道海娜入宫的消息。 诸辞不信海娜会这么背叛自己,三日之后终于找到了机会见到了海娜。 然而海娜的一席话,最终能将诸辞心里头所有的希望都打碎了:她说她从一开始接近诸辞,就是为了能找到机会入宫。做一个宫妃,总好过做一个商贾的夫人。 从那之后,诸辞再也没有和海娜见过面。 这王都中人,也都不曾再提起过海娜和那一日的大婚。大家只知道,宫里头多了一个宫妃,而诸辞还是一如往日一般。 但只有伺候在诸辞身边的人才知道,诸辞变了。 从前的诸辞,只对海娜一人倾心的时候,是从不将其他女人放在眼中的。 可海娜走后,诸辞的身边,却是女子都没有断过。只要是模样不错的,对于女子不管她是什么身份,诸辞都“来者不拒”。 一直到三年之后,海娜回来了。 宫中的女子来来去去,如同落花流云一般。海娜的恩宠,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片刻就消失了。 在被王上遗忘了整整两年之后,海娜终于找到了机会出宫。但她无处可去,只能再来寻找诸辞。 这时候的诸辞已经不是三年前的诸辞了,他接纳了海娜,但却没有再给海娜一个名分。甚至在光曼看来,诸辞对海娜,还不如对那些他身边来来去去的女人们。 于是海娜就被诸辞藏在后院里头,一两月也未必能去看她一眼。 海娜的生命,便如同落花枯叶一般,在整日的郁郁寡欢和等待之中,一点点地消失了。 诸辞最后一次见到海娜,是她的尸体。 她死了整整三日之后,才被光曼发现。她几乎是活活将自己给饿死的,在她的房门口,堆积了每一日丫鬟们给她送去的饭菜,她却一口都没有动,甚至连水都没有喝上一口! 第三百七十五章跳海 世人都以为,诸辞是已经不爱海娜了。若是还爱着,又怎会这般折磨? 可诸辞给海娜下葬,却是风光大葬。 以海娜家人的名义,将她葬在了南蛮最好的山水之间。 至此之后,他再也不允许任何人在他的面前说出“海娜”这两个字。他自己也好似已经全然忘却了一般,生活之中,再无海娜曾出现过的半分影子! 只有一直都伺候在诸辞身边的光曼知道,其实从始至终,诸辞都不曾忘记过海娜。 但那大约只是因为是一个太深又太痛的伤口,所以才让诸辞不会轻易提起。 听了诸辞和海娜的故事,灵霏不是没有同情诸辞的:好不容易在年少的时候将真心付给了一个人,结果得到的是最痛的背叛。这样的伤痛,或许会伴随他一生? 但对躺在床上已经开始发烧的诸辞,灵霏还是没有半点儿感觉。 甚至她还想起了梁一沉:“这世上有情人少,能在一起的有情人更少。我开始想念我的夫君了。” 光曼皱了眉头,语气里都带了几分生气:“爷都已经成这样了,你还说这样的话?!难道你不懂他的心思吗?!自海娜夫人之后,我还从未见过爷对什么女人这般上心呢!” “我不是海娜,也不想成为海娜。” 类似的话,其实灵霏已经说了许多遍了:“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有我所爱的人。” 既然不喜欢诸辞,又何必要给诸辞半分机会呢? 可光曼是不懂的,她气急之下,只对灵霏道:“你在这照顾爷!” 然后就匆匆出了船舱,也不知在外头是要如何撒气。 灵霏即便是如今和诸辞共处一室,她也没有靠近诸辞。只是坐在远处的桌子旁,听着诸辞在梦中还喊着海娜的名字,不知在远方的梁一沉,是否也会喊着自己的名字? 趴在桌子上,灵霏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开始已经有了困意。 睡意朦胧之间,却听到了诸辞虚弱的声音:“水——我要水!” 灵霏睁开眼,就看着床上躺着的诸辞满头大汗。水壶就在灵霏的手边,灵霏却并没有丝毫想去拿的意思。 她起身,走向了门外,对着站在甲板上的光曼喊道:“诸辞说他要喝水!” 光曼回头,匆匆走来,进屋拿了水小心翼翼地给诸辞的嘴上滴了一些,而后才回头怒道:“水就在桌子上,你不能拿一下吗?!” “不能。” 灵霏站在船舱的门口,也是坦然:“我不是她的奴婢,更不是应该照顾他的人。” “你真狠心!” 光曼瞪了灵霏一眼,倒是气的胸口不住起伏。灵霏却什么旁的感觉都没有,她想回到梁一沉的身边,这就是她唯一的想法了。 正这么想着之间,忽而就听到了外头有奇怪的声音。 光曼皱眉,即刻就上了甲板,灵霏也跟了出去。 就瞧着甲板上的人,都已经堆积在了后方:“糟了,是邵氏马庄的人追上来了!” 他们指着后头,灵霏看了过去,果然瞧见不远处,有一艘船的影子,正在渐渐地逼近他们! 如今诸辞尚且还在昏睡之中,这艘船上,自然是光曼拿主意了。 她二话不说,便对周围水手道:“别光在这看着了!加快速度,甩掉那艘船啊!” 水手们便散开,去做自己的事情了。光曼也回去继续伺候诸辞,指挥着这些水手们,留了灵霏一人在这甲板之上,看着下头的茫茫大海,陷入了沉思:她不会游泳,所以即便是要往下跳,也一定要等到身后的那艘船到了他们跟前儿的时候,她跳下去,才有可能被救起来! 显然,身后的那艘邵氏马庄的船,也并没有让灵霏失望。大约也是因为,他们如今乘坐的这艘船是经过了改良的,所以船身十分沉重。那邵氏马庄的船瞧着就轻快许多,船上的人虽没有他们船上的人多,但也个个都是拿了武器的精锐。 没过多久,他们的船就从一个小小的影子,慢慢地能让灵霏看到这个轮廓了。 灵霏虽说不出他们为何这么快,不过眼瞧着他们的帆船就比自己所在的这艘轻了许多。 灵霏也不能确定,他们是否看到了自己的布条。但他们的船越是靠近,灵霏的心里就越是紧张了起来:这样的机会,老天或许是不会再给她第二次的! 而身后的甲板上,所有人都开始紧张了起来:“糟了,他们太快了,咱们跑不过了怎么办?!” 而后,便是光曼坚定的声音传了过来:“跑不过就打!咱们没有别的退路了!” …… 一时之间,这甲板上人人都进入了一种紧张的状态之中,水手们也都拿起了武器,对准了那邵氏马庄的帆船。可那帆船是丝毫都不退缩,看来非是要和这艘船一战不可! 邵氏马庄的帆船跟着他们跟的很紧,没过一会儿,灵霏已经能看到他们船上站着的人了! 眼瞧着两艘船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十米了,灵霏再也没有犹豫,一不做二不休,趁着所有人都没有注意,便朝着这大海之中纵身一跃—— “有人跳海了!” 身后,响起了一个水手的声音。 而后冰冷咸涩的感觉,便立时将灵霏包裹了起来。 灵霏连头都不曾回一下,耳边即刻之间,就被海水的声音所淹没—— 真冷啊,这是灵霏的第一感觉。 灵霏并不会游泳,其实在进入海水之中的那一瞬间的时候,她真的真的很害怕! 可是她知道,她只有不断奋力地向前才行。 所以她并没有胡乱扑腾,只是让自己憋着气,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要神思镇定。 若是真死在了这里,也好过一辈子被诸辞囚禁在身边? 这么想着的时候,灵霏已经在隐约之中瞧见了,前头有人朝着自己而来。 但是朦胧和慌乱之中,她并不能确定的是,那些人到底是诸辞的人,还是邵氏马庄的人。 一直到下沉了不知多久,灵霏只觉得自己都有些憋不住,喉头快要炸裂的时候,忽而就感觉到,有一个人的手稳稳地拉住了她的手—— 是梁一沉吗?! 这是灵霏心里头的第一个想法:即便是知道白日做梦,她也希望在此时此刻,能见到梁一沉,然后不顾一切地和他远离这个地方! 可……并不是! 那人的手拉着灵霏往上游的时候,灵霏就感觉到了,这只手,和梁一沉的手是不同的。 梁一沉的手心从来都温暖,而且因为是习武之人,所以他的手上总是有厚厚的茧。不管什么时候,他拉着自己的手,都是坚定无比的。 可这个人的不同,只是要救她的人灵霏自然也不会挣扎,只是配合着那人,往海面上而去—— “呼——咳咳咳——” 当头部终于露出海面的时候,灵霏也再也支持不住,开始大口大口地咳嗽了起来。 回头这才瞧见,拉着自己的人并不是诸辞船上的人,大约是邵氏马庄的人。 那是一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男人,瞧着灵霏将气顺了之后,才对灵霏道:“得罪,还请你靠在我的身上,我将你带回船上。” 灵霏配合地转过身靠在了这人的身上,却瞧见了诸辞的船上也已经有人跳下水来。 而且若是她没有看错的话,那个站在光曼身边需要两个人搀扶着的男人,不是正应该是此刻还躺在床上疗伤的诸辞吗?! 但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就听到身后的那男人在自己耳边道:“我们庄主瞧见了您丢下来的布条,派我们追上来。” 真的被看到了! 灵霏的心,是倏然之间就安定了下来。还好,船是很快就到他们二人的眼前了。 那人先将灵霏给抬了上去,上头自然有人拉扯灵霏,而后他也上了船。 灵霏毕竟是个女子,下了海之后身上的衣裳都被打湿了,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她身体的曲线。 这船上的男子们都是低了头,没有人往灵霏的跟前儿看。倒是有个瞧着四十多岁的肃穆的女人,上前来将一件厚实的披风披在了灵霏的身上:“小心些,别着凉。” 突然被人这么关心,灵霏却也不知怎地,心里头竟是有些委屈了起来! 她红了眼眶,对那人道谢。 那人却只点了点头:“我是邵氏马庄的庄主,我叫邵英姑。看到了你留下来的布条,不过眼下不是该说话的地方,待我们将前头的那艘船给打沉,我就带你回邵氏马庄。” 他们要打诸辞的船?! 是了,诸辞他们可是抢走了邵氏马庄的宝物,邵氏马庄自然是要回击的。 可…… 灵霏回头,看了一眼这船上的装备,反而担忧:“他们的穿是经过了改良的,船舱下头还有一个暗舱。里头只怕藏了一些火器,你们的船虽然快,但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轰——” 然而还未等灵霏说完,就忽而听到了一声巨响—— 他们的船被一枚火弹给击中了! 船体震动之间,邵英姑一把就抓住了灵霏的手,而后对船上众人大喊:“撤退撤退!他们有火器!” 第三百七十六章你害死了她!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邵氏马庄的船,被那火器砸到了桅杆。 即便是船上的水手们再努力,可这艘船是连掉头都很难了,何况逃避诸辞的船的追击? 不过一瞬间罢了,这海上的局面,便是调转了一番。 本来占据着主动的邵氏马庄,节节败退了起来。 灵霏眼瞧着诸辞的船反而成了主动出击的那一个,朝着这邵氏马庄的船而来。 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顾不得旁的,拉了邵英姑的手,便急急道:“英姑,若我一会儿有什么不测,或者被他们抓回去了。还劳烦你一定要保护好你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回到邵氏马庄去!告诉邵英杰和秦凝玉,秦灵霏还活着,您明白了吗?!” 这船体震动之间,她们二人是连站都站不稳的。 可邵英姑还是听清了灵霏的话,瞪大了眼:“你居然是秦灵霏!?” 灵霏点头,眼看着那诸辞的船已经靠了过来,看到诸辞那愤怒地如同快要喷火一般的眼神,灵霏就知道,她是逃不掉了的! 于是她只是推了英姑一把:“英姑,一定要记得我说的话!回去之后,告诉邵家和秦家,秦灵霏还活着!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你了!” 如今这千钧一发之际,邵英姑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也是对着灵霏郑重点头:“好,我知道了!” 眼瞧着诸辞的人已经开始登上了这邵氏马庄的穿,灵霏也甩开了邵英姑还想要拉着自己的手:“英姑,活着回去,告诉他们这个消息就好!” 话音刚落,她已经感觉到,诸辞的手狠狠地拉扯住了自己—— 诸辞的身上分明还有着伤,可他还是拉住了灵霏的手,愤然地看着灵霏:“秦灵霏,你别想逃!” 如今是诸辞的人占据了上风,灵霏自然也看得出。她没有挣扎,只是看着英姑在不敌诸辞的人的情况下,毅然跳入了海里,而后回头抬眸看向了诸辞:“你放了邵氏马庄的人,我跟你走!” “哼——秦灵霏,你当我是傻子吗?!” 显然,这一次诸辞是真的生气了:“你必定已经告诉了他们你的身份,这次这艘船的人,我一个都不会留!” 说罢,他就挥了挥手,厉声对身后之人喊道:“将她给我带回船上去!” “不,你放了邵氏马庄的人啊!” 或许这是第一次,灵霏在面对诸辞的时候,是这般着急的模样。 她必须要承认,明明希望就在眼前了,可还是被诸辞这样一次又一次地打破,她真的快要承受不住了! 然而一旁的两个彪形大汉的水手还是上前来,拉扯住了灵霏的胳膊,将灵霏往他们的那艘船上拽了过去—— 灵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诸辞下令剿灭邵氏马庄的船上的所有人,不留活口! 邵英姑已经跳海,却也没能逃得过诸辞的追捕。 “不——” 就在灵霏的一声喊叫之后,几支箭矢齐刷刷地射向了邵英姑所在的地方—— 海面之上,很快就升腾起了一股红色的血水。而邵英姑的身影,也一点点的下沉,不过片刻的功夫,就消失在了灵霏的眼中! 邵氏马庄的人,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诸辞的人给打败了! 如同诸辞所说,这偌大的邵氏马庄的船上,竟是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片刻功夫,周围的海面上就已经浮了一层的血水。而不远处,也有鲨鱼朝着这里游过来的痕迹,想来这些尸体很快就会消失在这茫茫大海之中,连点儿残渣都不剩了? 诸辞亲眼看着水手们将邵氏马庄的船上的所有人都扔下了海,而后才走回了自己的船上,对光曼吩咐道:“你看着他们,要将这邵氏马庄的船给我搜刮干净!做成是海盗截杀的模样,不能出任何纰漏!” “是。” 光曼瞪了灵霏一眼,这才按着诸辞所说的话去做。 而诸辞也走近了灵霏,眼眸之中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即便是他身上还有伤,血液已经从他后背的伤口之中溢了出来,浸染得他的锦袍都成了一片片的红色,可他也没有丝毫地退却,甚至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只是伸手,狠狠地掐住了灵霏的下巴,语气森然:“秦灵霏,你要记住了,这所有人,都是因你而死的!” 灵霏吃痛,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着诸辞:“你就是恶魔!” “是,我是,那又如何?!” 诸辞却是冷笑着,没有半分退缩:“秦灵霏,你记住,只要我一日没有死,你就一日别想从我的身边逃走!” 而后,他狠狠地甩开了灵霏,对一旁的水手怒吼:“将她给我关到船舱下头的囚牢之中,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将她放出来!” 是了,那船舱下头,还有个巴掌大小只能容纳一个人的囚牢。就在船舱货物的角落里,即便是一个人在里头,连转身也都是个困难。而且周围货物堆积,暗不见天日。通常都是用来惩罚犯了错的水手的,在这茫茫大海之上,若是失去了仅有的甲板上的自由,和对时间的认知,那无疑是对一个人最大的折磨。 如今诸辞,便要将这种折磨加诸在灵霏的身上! 灵霏却没有半分退缩,只是冰冷的看着诸辞:“诸辞,只要我一日还活着,我就不可能放弃!” 这一次,诸辞没有看灵霏一眼就挥了挥手,旁人自然是将灵霏带了下去。 那小小的牢房,暗不见天日。被关进去的灵霏,耳边却只有海水拍打在这船体上头的声音。 小飞子却不知何时走来,笑着看着灵霏:“秦灵霏,你不是高高在上吗?怎么,如今也成了阶下囚?” 灵霏没有抬眸,只是蹲坐在那里:“你最好别来招惹我。” 她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发髻:“我现在心情很差。” 小飞子却是哈哈一笑:“秦灵霏,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秦灵霏吗?” 他走到了这小小牢房前头,对灵霏感慨道:“啧啧啧,如今不过就是个阶下囚,你猖狂什么?!” 灵霏抬眸,盯着小飞子:“我最后警告你一遍,不要招惹我!” 小飞子却仿佛没有听到一半,只是兀自继续道:“秦灵霏,要我说啊,你倒不如就从了诸辞算了!怎么说,他对你也算是一往情深啊,他——” “啊——” 随着一声尖叫,灵霏手中的长簪,已经没入了小飞子的脸颊! 小飞子痛苦地大叫着倒在了地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却不敢轻易将那长簪拔-出来! 而灵霏则是用了十足的力气,虽知道这一下不至于杀了小飞子,但心里头也算是痛快了:“我说过了,我心情不好,让你不要再来惹我!” 上头的水手们闻声赶来,一个个都不敢动躺在地上叫喊的小飞子。 一直到诸辞下来,看到这般场景,对那些水手们怒吼:“还愣着干什么?!把他抬走,然后叫巫医来看他!” 那长簪落下,灵霏此刻也是发髻披散。 诸辞回头看向了牢房之中的灵霏的时候,也是心头一惊: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以为自己是看到了潜藏在这黑暗里头的鬼魂。 而很快,他就镇定了下来:“除了光曼,所有人都不得再靠近这个牢房,违令者我就将他扔进大海里喂鱼!” 说罢,他转身离去,不再看灵霏一眼。 灵霏也坐在了地上,听着海浪拍打着船体的声音越发急促,感觉到稍稍晕眩,就知道他们已经再一次出发了。 对旁人来说,这样的黑暗和逼仄的空间,足以叫人癫狂。 可对灵霏来说,这也许只是一个她一个人可以陷入回忆之中的安静之处。 她有小焰儿,还有梁一沉,她又害怕什么呢? 回忆是她的良药,足以治愈所有这海上的风浪和不快。 那些爱她的和她所爱之人,在此时此刻统统涌现在灵霏的回忆和脑海之中,填充着她心里头所有的无助和恐惧。 就这样,她也不知道,日子究竟过了多久。 只知道光曼时不时地会来给她送饭,总是在她的耳边絮叨:“夫人,只要您认错,日后好好地跟在爷的身边,爷是不会亏待您的啊!” “夫人,您这又是何必呢?如今被关在这样的一个地方,难不成好受吗?” “夫人,那邵家的已经死了,尸陈大海了,你还在期盼些什么呢?” …… 然而不管光曼在说什么,回答她的,也只有灵霏的沉默罢了。 一直到了某一天,船终于停了下来! 甲板上来来去去的走动声,外头码头的喧闹声,让灵霏知道,他们应该是已经到了地方:东越朝的海港,条村码头。 只是上头的人再忙碌,都好似忘记了下头还有一个灵霏一般。 一直等着上头的声音几乎消失了,诸辞才走向了仍然坐在这牢房之中低着头的灵霏:“夫人,咱们到地方了!” 灵霏抬眸,这多日的昏暗之中,她看不清诸辞的脸色。只知道他的声音很正常,看来背后的伤已经开始愈合了。 第三百七十七章抵达东越 可即便是诸辞将这牢门打开了,灵霏也是一动不动的。 关了灵霏这么多天,除了来送饭的光曼,就是来给灵霏诊病的巫医。诸辞是一次都没有来过,他以为用这样的方式,至少能让灵霏妥协一二。 可看到灵霏那仍然冰冷的目光的时候,诸辞就知道,最终妥协的人,其实不过是他自己罢了。 他拉了一把灵霏,灵霏也顺是站起身来。在这逼仄的地方被关了这么久,其实灵霏的腿脚都已经有些不听使唤了。 但灵霏还是一把甩开了诸辞,自己强撑着站起身来,冰冷的眼神里,不带半分温度地看着诸辞:“我们到了吗?” “是。” 诸辞也没有强求灵霏什么,只是跟在了灵霏的身后。 光曼早就在外头等着灵霏了,灵霏对她却也是冷冰冰的。 一直等灵霏上了甲板之后,就只有一个感觉:这阳光,可真刺眼啊! 头顶的阳光打在脸上,让灵霏有了一种久违的感觉。可随之而来的,便是晕眩。 久不见阳光的人在再一次见到阳光的时候,都会是这般感觉。 诸辞想上前扶一把灵霏,却是被灵霏躲开了去。 光曼适时上前,将灵霏扶着往甲板上走的时候,还不忘了对灵霏道:“夫人,咱们虽到了地方,可还望夫人不要在做之前那样的事情了。光曼不想为难夫人,也请夫人不要为难光曼。” 旁的不说,其实光曼对自己还行。 除了她对诸辞太过忠诚这一点之外,似乎她还算是无可挑剔的。 所以灵霏到底还是凭着光曼扶着自己,上到甲板上之后,果然瞧着他们已经停靠在岸边了。 这个地方灵霏没有来过,但码头上却处处都是东越人和东越字。这让灵霏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辗转流离了这么久,她终于还是回到了故土! 船上的水手们大部分都已经换上了东越人的衣裳,此刻正忙着搬运东西。 而小飞子也混在其中,他的脸上还贴着一层药膏,看来是那一日灵霏的长簪给他造成的伤口还未愈合。 看到灵霏上来,小飞子只瞪了一眼灵霏,倒是也往灵霏这里凑。看来,他对灵霏,都已经有些害怕了。 诸辞也跟了上来,对光曼吩咐道:“拿一顶帷帽来,给夫人带上。” 光曼依言行事,还已经给灵霏收拾好了所有的东西。如今就等着下船了。 船上本没有太多要收拾的东西,小飞子和诸辞也一同走向了岸边。那里有一个看似是掌管着这个码头的穿着官差衣裳的人,他们将红珠马鞍给了那人之后,那人便二话不说就为他们打开了通路。 光曼扶着灵霏往那边走去,那官差竟是看都不看一眼灵霏。 就因为有了那红珠马鞍,他们一路畅行。船上早就为他们准备好了马车,那马车的外头蒙了一层藏青色的布子,倒是瞧不出和旁的人家的马车有什么不同的。 光曼几乎是将灵霏推到了马车上的,没一会儿诸辞也来了。 他一开口,便对灵霏问道:“你可知道,我们要去哪儿?” 灵霏冷笑一声:“比你们南蛮那小地方,东越可大的多!这天大地大的,我怎知你要去哪儿?” 灵霏对诸辞的敌意,是从不曾减退半分的。 诸辞早已习惯,也不生气:“去处州。” 处州?! 处州距离京都,可只有百里之远啊! 不过处州更靠近南方,气候和南蛮有些相似。是个商业繁华的州城,也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算是适合诸辞。 从这码头一路往处州去,大约要十日的时间。处州若真是诸辞的地盘,灵霏觉得,她就该在这路上想法子了! 或许是因为如今已经到东越,所以灵霏的心情反而比起从前要平和许多。 马车上的香,让灵霏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她知道,这是为了诸辞防止她逃跑,而给她下的药。 也还好她本就没有孩子,若是有的话,只怕这一路折腾,也早就保不住了。 这码头的前方一日的车程,就有一个城镇了。 他们暂时停留在这城镇,灵霏才发觉,和他们一同来的那些水手早已不见了踪影。如今的他们唯有两辆马车:一辆是她和诸辞所乘坐的,一辆是小飞子所乘坐的。 小飞子在这城镇里头,就不继续往前走了。灵霏听到了他对诸辞说:“我与纤阿越好了要在此处见面,我就在这里等她。” 诸辞也没有拦着,反而对小飞子的眼神越发冰冷:“你答应我的事情,别忘了!” 因为被灵霏的长簪戳破了脸颊,所以小飞子此刻说起话的时候,都有些不清不楚:“哼,你放心若我和纤阿还能回到南蛮,你在南蛮的一切都还是你的,不会交给任何人!” 他抚了抚自己的脸颊,而后又看向了站在诸辞身旁的灵霏,脸上全然都是冰冷:“只是诸辞,你若不信我的将这女人杀了的话,总有一天,她会害死你的!到时候即便我们回到了南蛮,只怕你也没有命再享受南蛮的一切了!” 是啊,灵霏和小飞子之间的仇恨,几乎可以用“不共戴天”来形容了? 而诸辞也只是看了灵霏一眼,才对小飞子道:“我的事情,就无需你操心了。只要记得今日答应我的话,日后回到南蛮,我就还是奉纤阿娘娘的命就是!” 说罢,他们二人就算是分道扬镳了。 诸辞带着灵霏上了一家客栈,那客栈里头的小二倒是也热络地迎上前来,没有对他们的身份产生什么怀疑。 诸辞和光曼一直将灵霏“护”在中间,这让灵霏根本就没有办法腾出手来对小二说什么。 上了那天字号的客房之后,灵霏就不被允许出门了。如今到了东越,他们对灵霏的看管是更加严格了起来。 虽眼下只有光曼,但灵霏知道,这前后院一定有诸辞的人把守。 不一会儿,诸辞就请了一位东越的大夫过来。大约是瞧着灵霏这两日实在是被折腾的厉害,所以才冒险找了一个东越的大夫。 大夫进门之后,灵霏还不曾取下帷帽。只是伸出手去,让大夫帮着把脉。 “嗯?” 听到了大夫轻轻地生出疑问的声音的时候,诸辞也紧张了起来:“怎么了?大夫?是不是她腹中的孩子有什么问题了?” 那大夫换了个姿势,面对着灵霏,微微皱了眉,却对诸辞道:“啊……她的脉象有些杂乱,我得好好把一把,方才能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儿。” 说着,大夫还抬头看了一眼诸辞:“这位……是你的夫人吗?” “是内子。” 诸辞学着东岳热恩说起话来,倒是有模有样的:“她伴着我一路行商,这些日子可累坏了,还望大夫您能仔细瞧瞧她啊!” 那大夫点了点头:“无妨无妨,我看夫人只是有些疲惫,没有吃好睡好。胎像还算是稳固,待一会儿我给夫人开些补气养神的药,也就无伤大雅了!” 他的手仍然放在灵霏的脉象之上,又想了片刻,才继续对诸辞道:“不过这些日子,你们还是不要太舟车劳顿的好。夫人这月份瞧着还小,只怕一路上若是再这么颠簸,就是要出问题的。” 这大夫看着年纪并不小,所以诸辞倒是也相信他所说的话:“既是如此,就多谢大夫了!” 大夫这就算是把完了脉,点了点头,就去一旁写药方了。 灵霏也收回了自己的手,透过帷帽,瞧见了诸辞给大夫封赏了许多。 大夫留下药方之后,就离开了这里,诸辞也是对灵霏笑了笑:“没想到你这孩子还真够顽强的,这么折腾都没事,看来果然如同你的性子一般。你且放心,我知道你在意这孩子,我是不会让孩子出事的。我们在此休息一日,明日再上路!” 他起身离开,又吩咐了光曼去熬药,灵霏才松了一口气—— 她方才也算是铤而走险,还好遇到了一位医术仁心的大夫。 那大夫给她把脉的时候,她就在大夫的手中写下了两个字:救命! 大夫即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又写到:不是夫人。 大夫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没有拆穿灵霏并没有怀孕的这件事,反而让诸辞相信了他。 光曼给灵霏端了药来,灵霏二话不说就喝下了。没多久,果然就感觉到身上来了力气。 看来也是在大夫把脉把出来她的身体里有迷香,所以给她开了解迷香的药。 然而灵霏不过刚刚喝完,就瞧着诸辞匆匆而入:“走,咱们得走了!官差来了!小飞也不见了!只怕是他将我们出卖了,咱们得赶紧离开!” 还好,诸辞根本就没有怀疑方才的那大夫,看来是大夫报了官。 不过诸辞的反应很快,灵霏也没指望着就这么一个小小城镇之中的官差能够将他们抓住。 一路逃了出去之后,诸辞即刻便道:“这地方是留不得了,只怕今夜还是要赶路。” 而后又看向了灵霏:“委屈你,只怕今夜就要睡在马车上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疯病 看来诸辞没有对灵霏起疑心,也没有对之前的那大夫起疑心。 如今灵霏已经不指望着官府了:倒不是觉得官府无用,只是诸辞太过奸诈狡猾。 果不其然,官府的衙役甚至连他们的人影都没有见到,灵霏已经跟着诸辞一行出城去了。 诸辞仍然给灵霏端来了那让她浑身无力的药来,不过因为灵霏喝过那个大夫开过的解毒药,所以两者相冲,她自然也觉得精神比之前好了许多。 只是躺在马车上,佯装睡下了,就听到了诸辞和光曼说话的声音。 光曼似乎对灵霏的意见,是越来越大:“爷,如今咱们在东越行事,是要越发万分小心的。为何总是要一路带着夫人?倒不如将夫人关在什么地方,日后等咱们稳定下来之后再行将夫人接来身边,岂不是更好?” 这光曼还真是不将她当做个人看啊! 灵霏刻意加重了一些自己的呼吸声,好让他们以为自己已经睡着了。 就感觉到,诸辞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颊。 他轻叹一声:“你以为,她是那普通的女子吗?这一路上便是严防死守着,也差点儿让她惹出了许多事来。若你再将她关到什么地方,只怕还没等我们落定,梁一沉的人就会找上门来与我们理论了!” 灵霏强忍着诸辞抚着自己脸颊的不适之感,听着他们二人讲话。 光曼也是叹了一口气,似乎承认了灵霏的厉害之处:“夫人倒是我从未见过的奇女子了。也怪不得……爷要如此在意于她。” 这话,反而是让诸辞轻轻一笑:“其实初见她的时候,我也只是觉得她就是和旁人还不大一样,总是想多看她两眼。后来方才知道,她果真是和旁的那些女子不同的。等我们到了处州之后,你要好生照顾她。我就不信了,她这颗心难不成真的是石头做的一般,竟是不知我对她的半分好吗?” 诸辞如此,光曼也不好多说什么,反而问诸辞道:“那梁一沉那边……” 这些日子,他们绝口不在灵霏的跟前提起梁一沉,灵霏也是心焦。 如今终于听到,心下稍安。 就听着诸辞的语气,在说起梁一沉的时候,也变得严肃了起来:“我没想到,他居然那么执着地认为,秦灵霏没死!分明他们已经将那烧焦的女尸都运回这东越的京都了,他怎么还是不放弃?” “是啊。” 光曼也是感慨:“所有人都在催着梁一沉,说让秦灵霏早日下葬,入土为安。可梁一沉却说,秦灵霏不会就这么死去的,说什么都要找到秦灵霏。爷,如今虽然我们藏得很好,可我只怕,日后这梁一沉,会成为咱们最棘手的对手!” 梁一沉…… 如今的灵霏似是方才明白,梁一沉对自己,究竟是如何爱的那般深刻。 世人都以为她死了,唯有梁一沉还在坚持。而她要做的,就是不能负了梁一沉的这般坚持! 听闻光曼此言,诸辞也是点了点头:“可惜了,我和梁一沉本可以成为朋友的。可我们之间不仅相隔的是一个秦灵霏,还有一个纤阿。他恨纤阿,这一次若不是为了秦灵霏,他一定会直接在南蛮就杀了纤阿。可我们……我们能有什么法子呢?” 这话,让光曼也叹了一口气:“人人都以为,爷您是死心塌地地跟着纤阿娘娘,可他们不知,其实您只是想保住王上罢了。” 此处没有外人,他们也以为灵霏已经喝了药熟睡,所以诸辞说话的时候,倒是没有什么顾忌:“王上是我的弟弟,我如何能放手?这些年都是如此,便是南蛮所有人都要骂他恨他,可我不成!我自出生开始,使命便是保护他。所以我要历经磨难,成为这世上他最坚强的后盾!” 诸辞和王上,居然是兄弟?! 不是说,他家境贫寒吗?!看来从一开始的时候,诸辞就不曾对自己说过真话。 灵霏咬紧牙关,虽不知知道了这件事对自己的未来到底有什么影响,但是也总算是明白了,诸辞的弱点在什么地方! 如今更加是知道,梁一沉在等着她,小焰儿也在等着她,她一定要回到他们的身边去不可! 就这么在马车上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在第二日中午的时候,抵达了下一个城镇。 灵霏“醒来”的时候,就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光曼和诸辞也没有怀疑,只是在这城镇之中居住了下来。 等灵霏下了马车,听到了外头熟悉的声音,她才发觉,她竟然到了泉州! 原本从那码头去处州的路,是不经过泉州的。但泉州距离不远,想来也是诸辞为了防止官府的人追踪他们,或者小飞子出卖他们的行踪,而选择了走泉州这条路迂回一番。 诸辞分明是知道,灵霏就是泉州人,所以对灵霏的看管更加严苛了起来。 一到了泉州,他们就将灵霏关在了客栈之中,自然有人看管着。 而对外,他们就说灵霏是得了疯病了,要去京中医治,路过泉州,害怕灵霏伤人,所以这才将灵霏关了起来。 自然了,他们给灵霏所伪造的身份文牒上,灵霏也已经摇身一变成了诸辞的夫人,名叫“林语”。仿佛只要改名换姓了,灵霏就能和从前毫无关系了一般。 在这客栈里,看着下头的人来人往,听着泉州城这些熟悉的声音,灵霏必须要承认的是,她着急了! 可她如今被关在客栈的二楼,窗户下头和门边都有看守之人。光曼也不会让她出去半分,这屋子里几乎什么都没有,让灵霏毫无任何机会。 他们在泉州城,只想要待两天。 但灵霏却几乎确认了,她只有这一次的机会! 于是在第二日的凌晨,侍卫们换班,光曼出去准备吃食的时候,她义无反顾地打开窗户,将凳子狠狠地砸向了窗户底下—— 诸辞不是对外宣称她疯了吗?那么她就疯给诸辞看! 这砸凳子的声音不仅仅惊动了诸辞的人,还惊动了这泉州客栈的人! 诸辞以为,给灵霏喂了药之后,灵霏就会变得嗜睡,平日里灵霏这个时间也的确是在睡觉。 所以等到诸辞反应过来来到了灵霏的房间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他眼睁睁地瞧着灵霏用泉州话对下头被惊醒的客栈掌柜的大喊“报官”,一边毫不犹豫地从二楼的窗户跳了下去—— “你还怀有身孕啊,你疯了吗?!” 诸辞跑到窗口的时候,却瞧见灵霏仿佛早就想明白了一般,竟是跳到了一旁的花坛里头,朝着前来看情况的掌柜的和两个店小二大喊:“我是泉州人,你们快帮我报官!” 灵霏本就是泉州人,泉州话说的自然标准。 她跳下去的时候,似乎是摔着了右腿,此刻被掌柜的扶起来的时候,右腿还有些瘸着。 诸辞的人也是反应过来,上前就要和那掌柜的拉扯。 掌柜的却到底还是因为灵霏会说泉州话而信了灵霏,而后毫不犹豫地拦住了诸辞的人,还对身后匆匆跑来的厨子道:“快些去报官!” 但灵霏的心里明白,诸辞是不可能放过自己的,报官只能拖延一下诸辞的脚步而已。 所以她也没有在这客栈里停留,只是瘸着右腿就往外跑—— 果然如同灵霏所想,官差还没有到来之前,诸辞和光曼就已经搞定了这客栈之中的掌柜的和小二。他们虽不会公然在这东越的地盘上头杀人,但他们也足以在官差来之前,收拾好所有的东西,将掌柜的和小二打晕,然后跑出这客栈。 “她的腿摔着了,只怕跑不远,快找!” 诸辞眸色匆忙地对光曼吩咐,所有人都跑出了客栈,却没有见到灵霏的身影。 而此时此刻的灵霏也的确并没有走远,她躲在了客栈旁的小巷子的一户人家门前的放垃圾的大桶之中。她的右腿疼痛至极,不知是否摔断了骨头。她知道自己逃不远,唯一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在这垃圾大桶之中将自己掩埋,而后一直待到了夜色降临—— 她知道诸辞是细心的人,果然是躲过了几次他们搜查这条小巷子,而不曾从这桶中轻易地跳出来。 一直到了夜色降临的时候,大约有两个时辰的时间,诸辞的人都不曾在这小巷子里出现了,灵霏才悄无声息地从这垃圾大桶里头钻了出来。 她不敢有任何过大的动作,她知道自己的右腿会成为最大的拖累。 所以她也暂时不打算离开泉州,毕竟泉州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如今的泉州,对秦灵霏来说,似乎有两处地方都可以去:一处就是他们秦家从前的老宅。如今仍然是秦家之地,但诸辞的人一定会在那里牢牢把守。 还有一处,便是梁府。如今她也是梁府中人,可想必诸辞的人对梁府的看管,肯定是更甚于对秦家老宅的看管。 灵霏盘算了一下自己的身上,如今不仅是身无分文,简直连能当来换钱的东西都没有! 第三百七十九章只有容府 但是只要不被诸辞他们发现,自己就总有喘息的余地! 于是她想到了,她还有另外的一个地方可以去! 只是从她现在所在的地方要去她想去的那个地方,可以说要穿过半个泉州城。 灵霏能确定的事情是,诸辞的人现在肯定在泉州城内寻找自己。所以她必须要小心又小心,谨慎又谨慎。 对她来说,现在最难的事情不是隐藏旁的,而是隐藏自己几乎没有办法走路的右腿。 灵霏不敢往大路上走,只能在各个小巷之中穿梭。还好,灵霏对泉州城很是了解,即便是穿梭小巷让她的路程无形之中又多了很多,也让她的右腿更加吃不消,可她在小巷之中躲避了搜寻的人,自然是比在大路上轻松许多。 就这么,灵霏几乎花了整整两个时辰的时间,才拖着自己那条快要废了的腿到了她想走到的地方! “容府”两个大字,赫然出现在灵霏的眼前。 是的,如今她想到的在这泉州城唯一安全的地方,就是容府! 容家一家已经搬去了京中,现在的容府之中就只剩下了当时的管家容重。而容重是见过灵霏的,甚至和灵霏的姨娘还是远亲。所以只要能见到容重,灵霏就算是找到了依靠和栖身之所! 眼瞧着容府后门所在的这条街巷之中,也有诸辞的人来回晃悠,灵霏是知道,自己此行是在赌! 于是等着那两人走远,灵霏便即刻上前,敲响了容府的后门—— “叩叩叩——” 三下敲门声,却是无人响应。 “叩叩叩——” 灵霏又加重了力道,甚至急促了一些。可后门,却仍然是无人应答。 灵霏回头,就瞧见了诸辞的那两个人已经听到了她的动作,朝着她这边看了过来。 灵霏闭了闭眼,不敢动自己的腿,只是越发加重了敲门声:“叩叩叩——” “谁啊?!” 就在灵霏以为,容府之中没有人的时候,终于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 灵霏稍稍松了一口气,再度叩门。 诸辞手下的那两个人已经开始朝着这边走来,在灵霏焦虑的等待之下,容府的后门终于“吱呀”一声被人打开! 灵霏闭了闭眼,心里已经做好了决断:倘若来人不是容重,不让她进门的话,她就立刻转过头,和诸辞手下的那两个人拼了,也好博得一线逃跑的生机! 然而终究这么长时间之后,老天是眷顾了灵霏一次的。 开门之人,真是双鬓已经花白了的容重! 只是第一眼看到灵霏的身上脏兮兮的,还是佝偻着腰站着的,他并没有认出灵霏,只是皱眉对灵霏挥了挥手:“去去去,叫花子一边去,这容府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说罢,他就关门要走。 灵霏忍着右腿的疼痛上前一步,一把拉住了容重:“容管家,是我啊!” 诸辞的手下那两人已经走到了灵霏的身后,让灵霏不能说出自己的名字,只能恳切地看着容重:“我是柳絮啊!” 柳絮,便是灵霏的娘亲的名字。 容重自然知道灵霏的娘亲是早些年就过世了,此刻也是愣了愣,倏然看明白了是灵霏,也感觉到了灵霏紧张的情绪,和已经靠近了灵霏的诸辞的那两个人。 于是他也是拉了一把灵霏,就将灵霏拉进了府门,声音很大,是说给那两个人听的:“行行行,进门!你这叫花子还算是会说话,施舍你一碗饭,吃了你就赶紧上路去寻亲!” 他一边将灵霏拉进门中护在身后,一边去关门。 眼瞧着诸辞手底下的那两个人走上了台阶,他却是不耐:“你们又是什么人啊?!瞧着也不像是叫花子,滚滚滚别来打秋风啊!也不瞧瞧这是哪儿?这可是容大将军的府邸,不是什么人都能进门的!” 那两个人听说大将军的名号,也是面面相觑,不敢进门给诸辞惹事,却还是不死心地探头往里头看:“那叫花子——” “怎么,我容府还收不得一个叫花子了?” 容重提高了声调:“滚滚滚,别来烦扰我了!” 那两个人终究不敢上前,容重关了门之后他们却还未走,容重一边扶着灵霏,一边还对外头喊道:“快走啊,臭叫花子!吃了东西就赶紧滚!” 一直扶着灵霏走到了花园里,确认了外头的人听不到里头说话,他才惊讶地看向了灵霏:“伯公夫人,你不是……不是已经?!” 看来泉州得到的消息,也是自己已经死了。 灵霏皱眉,扶着自己的右腿:“说来话长,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来投奔你的。还劳烦你给京中一封信,说我还活着,有人在追我。记得,一定要找可靠的人送信,我只怕外头那两个人已经起了疑心了。” 说着,灵霏还不忘了吩咐容重:“你再找个和我身形差不多的女子,扮作叫花子的样子一会儿放出门去。让她好生走路,别学我的腿瘸。也不要请大夫,府中若有知道医术之人,便叫来暂时给我包扎就好。” 灵霏深吸一口气,忍着疼,却委屈地红了眼眶看着容重:“多谢您了!” 便是从前在泉州,容重也不曾见过灵霏这般狼狈的模样。 忙将灵霏扶到了客房里头,找了人来给灵霏包扎,又给灵霏做了一些吃食,找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灵霏的腿其实并不算严重但如今没有大夫在身边,也总归不是个事。 只是容重出去打听了之后,才面色凝重地进门对灵霏道:“不知是何人在追夫人?我方才出去听闻,那人已经说通了官府之人。说是被偷了重要的东西,今儿开始要挨家挨户的搜查。” 诸辞竟然能说动东越官府的人?!看来他果真是有几分本事的! 灵霏看着容重:“信送出去了吗?” 容重却是摇头:“他们将路都封死了,每一个出城的人都要检查。我本想飞鸽传书,可试探了一下,放出去两个带着其他消息的鸽子都被打下来了。我只怕……一时这消息是传不出去了。” 这泉州也算是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却也真的算是灵霏最后的机会了。 她死死地抓住了容重:“这里是容府,官府的人只怕也不敢胡来。容叔,救救我?” 容重也算是看着灵霏在泉州城长大,也看着容泽对灵霏爱入骨血。 此刻他点了头,只对灵霏道:“你放心,官府的人是不敢太放肆的。我会护着你的,也会想办法把消息给你送出去的!” 说着,他还对灵霏道:“只是要委屈你,去后院老爷书房里的一间暗室住了。否则我只怕,他们能说动官府的人,总是要进来搜查一番的。” 灵霏点头,知道此刻有个藏身之处便是不错,哪还会计较什么呢? 这容重刚将灵霏送到了暗室,外头就有人敲门:“官府上门,请容家开门!” 容重此刻不能反抗,果然瞧着是泉州城守亲自带了诸辞进门:“这位是南蛮的诸辞大人。来到泉州经商,结果被劫匪偷了贵重的东西。有人瞧见了那女贼进了你们容家,特来搜查一番,还望容管家能配合。” 诸辞为了找自己,是连他的身份都不顾了? 不过野王缇横如今已经掌握了南蛮大权,南蛮撤兵,和东越恢复了往来,还求助东越派人去解决南蛮的瘴气病,进贡给东越的东西也正在路上了。 此刻两国关系正是要好的时候,诸辞来到泉州,自然受到礼遇。 容重说是管家,其实就算是个奴才,此刻也不能拦着官府进门,只道:“我一直在这府中,不曾见过什么女贼。不过官老爷们进门搜查还请轻手轻脚些,若弄坏了东西,老奴没法和老爷交代!” 那城守大摇大摆地带着诸辞进了门,倒是硬气:“你放心,今日的事情我已经上书给京中了。即便是真的碰坏了什么,我也会亲自给容大将军赔罪。想必容大将军若知道是诸辞大人来了府中搜查,也是不会见怪的。” 他们的声音由远及近,不仅仅有诸辞的人,更有官府的人。 外头搜查叮叮当当,倒是一时没有人进入书房。毕竟都知道,这书房算是重地。 但外头搜查无果,只有人给诸辞递去了一根染着血的布条,让容重也眸色一凛:那布条是之前灵霏绑腿止血的,虽已经被鲜血染红,可布条上的花纹让诸辞一看就知道,是灵霏身上穿着的! 于是他也冷了神色,看向了这唯一还未被搜查的书房:“这是女贼衣裳上的东西,容管家还要说,她不曾来过容府吗?” 容重倒是也不急,只挡在了这书房跟前儿:“老奴的确不曾见过什么女贼。可这书房是重地,有许多东越的军政上的东西,只怕诸辞大人作为南蛮人,不好进门搜查?” 容重果然是容家的管家,即便到了这一步,也能做到临危不乱! 可诸辞却不吃这一套,只冷笑道:“我怎么听闻,容家一家早已搬到京中去数十年了。这地方……只怕不会留有什么军政机要?” 第三百八十章书房暗室 他倒是也不管容重怎么说,只对那城守大人抱了拳:“大人,我能进去看看吗?大人且放心,书桌上和书架上的东西,我动都不会动一下的!只是想进去瞧瞧,毕竟这偌大的容府,唯有这个屋子是没有查探过的!” 此刻躲在暗室之中的灵霏觉得,容重不该再继续阻拦了。若是再继续阻拦,反而会让诸辞生出许多的疑惑。 容重这些年伺候在容府之中,自然也是明白什么时候该做什么的。他干脆就让开了身,对城守大人冷哼一声:“你们若是要进去,那就进去。但是之后不管在这里头发生了什么,这些事你都要自个儿想办法给我们家将军解释就是了!” 说着,他还看了一眼诸辞,似是意有所指:“可别被什么人给蒙骗了,到时候我们大将军怪罪下来,可不知你是否吃罪得起呢!” 这城守自然是明白容重的意思,知道两边都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人,也是小心翼翼对那诸辞道:“诸辞大人,您看——” 诸辞点了点头,明白城守的意思:“你放心,我会小心行事的。” 灵霏就听到"吱呀——"一声,这书房的大门就被打开了。 这些日子灵霏都在诸辞的身边,所以诸辞的脚步声,灵霏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听到这个脚步声,灵霏虽然知道自己目前所在的暗室还算是安全,但是也是不由地紧张了起来。 诸辞进门之后,旁的那些帮忙搜查之人就不能再进门了,毕竟这里是容大将军的书房重地。 诸辞进门,先环视一圈周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这书房就这么大,一眼便足以看到所有了。 容重也是上前来,对诸辞冰冰冷冷道:“这位大人,我早就说过了,此处是书房重地,什么都不会有的!” 诸辞却只是轻轻一笑,而后走向了书架—— 灵霏的心,是越发紧张了起来:要知道,这打开暗室的门的机关,可就藏在书架上头! 容重也是对诸辞“提醒”道:“这位大人方才可说过的,绝不会动这房间里的东西!” “是啊,我是说过。” 诸辞将手放在了书架上,来回摩挲着:“我只是瞧着这书架的红木很是不错,想仔细看看罢了,这位管家在紧张什么呢?” 他甚至转头,对容重笑了笑:“你瞧,你的额上都出汗了,今儿的天气有那么热吗?” 容重虽然为人老成,可在这种时候,到底还是不能保持镇定。 容重似乎也没想到诸辞居然会这么敏锐,他远离了诸辞,走向了窗户旁边,似是顺手地将窗户打开而后才到:“老爷这书房久没有人来,早该开窗透透气了。” 诸辞不置可否,手却停留在了书架的某一处,而后轻轻一动—— “轰——” 当听到了这书架挪开的声音的时候,灵霏就知道,她要完了! 如今这暗室里头这么小,她根本连个躲藏的地方都没有! 于是在所有人这惊讶的目光之下,灵霏的身影,一点点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嘶——这容府之中还真藏了个女贼?!” 那城守大人一时没有认出灵霏来,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而诸辞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笑容。 他缓缓地走近灵霏,眼神却是冰冷至极:“小贼,你偷了东西,难不成还真想跑出我的天罗地网吗?” 说着,诸辞的眼神还看向了灵霏刚刚被包扎好的右腿:“你若此刻乖乖跟我回去,我保证不让你受苦。” 他言外有意,灵霏却已经无暇顾及那么多了。今儿便是要和这个诸辞拼个鱼死网破,她也没有后路了不是吗? 诸辞似是有意挡住了城守大人看向灵霏的目光,害怕这个城守将灵霏的身份看穿。 他上前,一把抓住了灵霏,使劲拉了拉。 灵霏的手,却死死地抓住了暗室里的床,一动不动:“你想带走我,除非杀了我!” 诸辞的眼神里,却是难得的怒火中烧:“这一路你闹出了多少动静?!你是如何欺瞒我的,你心里都有数!我再说最后一遍,现在就放手和我走,否则我便是砍了你的手,也会带你走!” 这算是诸辞第一次在灵霏的跟前儿,说出这样的狠话? 可灵霏便是舍掉一只手,也绝不愿再随着诸辞走了! “咻——” “唔——” 然而就在诸辞要再次发力拉扯灵霏的时候,忽而就从窗户外头飞来了一直箭矢! 这一支箭准确地射在了诸辞的肩膀上,让诸辞的手在一瞬间就脱了力了! “来人啊!保护诸辞大人!是谁敢在我们这泉州放肆?!” 城守大人是第一个反应过来,挡在了诸辞的跟前儿,招呼着周围的衙役。 可容重也是忙上前拉了一把城守大人,然后指了指诸辞肩膀上的箭矢:“大人您看,这是我们容家的箭啊!只有容大将军和容小将军才会用这样的箭,这是我容家的箭!” 是容泽吗?! 灵霏忍着右腿的疼痛朝着窗户外头看了过去的时候,只隐约能看到对面的房檐上有一个若有若无的身影。 “咻——” 又是一支箭朝着诸辞精准地射了过来,那人似乎刻意避开了诸辞的要害,这支剑是射在了诸辞的大腿上。 而诸辞这边只感觉到天昏地暗,在倒下的前一刻,他眨着眼,惊恐回头:“这箭上有毒!” 可倒下去之后,他也仅仅只是不能动了,而并不是毒发了。 看来这箭上涂着的,是麻痹粉。 这两支箭就将诸辞放倒,外头也即刻有人来对城守大人禀告:“大人,容小将军回来了。” 容泽来了!这足以让灵霏松一口气,也让容重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几乎要喜极而泣:“哎呀,我们小将军回来了!” 他还不忘了回头恶狠狠地指了指城守大人:“这下,你可要完了!” 瞧着容泽带人从外头进门,城守知道自己肯定是错信了容泽,干脆就跪在了门口:“属下恭迎小将军!” 灵霏听到了许多脚步声正朝着这里而来,也是勉强让自己站起身来。 可还未等她抬眸,忽而就感觉到有一个人抓住了她的手腕—— 这感觉,很熟悉! 灵霏只觉得自己浑身都震了震,竟是不敢抬头了:她感觉眼前之人该就是梁一沉,可若不是,她抬眸看到别人的时候,要如何去承受心里的痛苦和委屈呢?! 可还未等灵霏抬眸,这熟悉的身影就伸出双臂,将灵霏死死地拥入怀中:“阿霏,我来了!” 这声音……果然是梁一沉! 灵霏终于敢抬起头来,就瞧见了一个风尘仆仆,衣衫上还沾染着风霜和脏污的男人。 他的身上没有从前那么好闻的气息了,甚至还带着几分好似好些日子都没有沐浴过的汗味。梁一沉从前不管在任何时候,都不忘了将自己整理干净。 可灵霏却是能确认,这个人就是梁一沉!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搂住了梁一沉的腰,竟是觉得如幻梦一场:“我不是在做梦?!一沉,真的是你吗?!” “是我,阿霏,是我啊!” 拥抱着灵霏的梁一沉的胡茬,触碰到灵霏的脖颈,那微微刺痛的感觉,是真实的。 而梁一沉的声音里,都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阿霏,我将你弄丢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有什么好说对不起的呢? 当初“死”在南蛮王宫,不也是灵霏自己的选择吗? 可此时此刻,再见到梁一沉的时候,灵霏心里的那点儿最后的倔强也没有了,是坚强也没有了。 她的心里头,只剩了委屈,便扑在梁一沉的怀中,再也忍不住地嚎啕大哭了起来:“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都要吓死了!你都不知道,我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这周围还有许多人,他们二人却像是没有旁人一般,相拥而泣。 叫容重都忍不住地老泪纵横,容泽也是转过头去,拍了拍城守大人的肩膀,示意他们出去等着。 城守咽了一口唾沫,知道自己这一次是闯了大祸了。 而不知过了多久,灵霏的心情,才稍稍平复了下来。 梁一沉也是看到了灵霏的右腿,眸色之中几乎带着要杀人的凌厉,二话不说,就将灵霏横抱了起来—— “放我下来啊!” 虽然灵霏贪恋着在梁一沉的怀中的感觉,可此刻再度拥有了安全感,她自然要顾忌旁的:“外头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呢,你放我下来啊!” 梁一沉却是不管不顾:“阿霏,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了。咱们回家!” 就这么抱着灵霏出了门,灵霏才发觉,不仅仅是梁一沉和容泽,还有梁挺梁拔粉儿和小叶他们全都来了! 小叶早就哭成了个泪人,看到灵霏便迎了上来。 连一向稳重的粉儿,眼睛里也都是眼泪地上前:“夫人,您把我们吓死了您知不知道啊?!呜呜呜——” 这阖府的人,都哭成了一团。 灵霏也是忍不住地流泪,倒是此刻梁一沉,成了最清醒那人:“好了好了,咱们先回府去,有话慢慢说!” 第三百八十一章回到他身边 可人人也都听得出,他的声音里带着的是颤抖。 虽知道这后头还有许多的事情,可灵霏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如今有梁一沉在,她只顾着将自己的头靠在了梁一沉的怀中,竟是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和困倦的感觉。 以至于灵霏在梁一沉的怀中是什么时候沉沉睡去的,她自己都不知道。 一直等到灵霏醒来的时候,才发觉周围是安静的。 没有伴随了她多日的海水拍打的声音,更没有光曼听到动静就第一时间探过头来的那般的疑神疑鬼。 有的只是一旁的炭炉之上,温着她最喜欢的桃花粥。还有的,是再熟悉不过的屋子了——梁一沉没有带她回梁家,反而是回到了泉州秦家的老宅。如今她所在的地方,可不就是从前她的闺房吗? 这房中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改变,仿佛还是她还未出嫁的时候,在泉州的那般模样! “吱呀——”一声,房门开了。和从前一般,连那声音都不曾有任何的变化。 是小叶和粉儿进门了,看着灵霏醒了,她们二人的脸上都是露出了笑容来:“夫人醒了?咱们做了这泉州小吃,夫人若是饿了,就起来尝尝?” 粉儿将东西都交给了小叶,也不说外头的情况,只是过来扶了灵霏起身:“夫人放心,爷找了好几个大夫都来瞧过了,说是夫人只是因为太过疲惫又惊惧之下,这才会一睡不醒。夫人的小腹里头还有一个生小世子的时候残留的胎盘没有全部剥离,这就用了药,这两日夫人可能会觉得下头淋漓不止到也是正常的。” 说着,粉儿才轻笑道:“起初那个大夫过来,说是夫人这是怀孕的脉象,可将咱们爷吓了一跳呢!好在后来又找了两个大夫来,说的都是一样的,咱们这方才知道,夫人这几个月,只怕是用这腹中的‘孩子’将自己护住了?” 他们知道了? 灵霏倒是垂眸,第一反应就是诸辞说的:“诸辞可说了?” 粉儿却是摇头,将灵霏扶到了餐桌旁:“他自被抓之后,就一言不发。不过爷说也不必着急,如今缇珠姑娘在京中等着呢,到时候回去之后,让缇珠姑娘问他就是了。” 她也知道灵霏最关心什么,才继续道:“原本爷说,既然是知道了夫人的消息,就将小世子也带来,知道夫人定然是对小世子牵肠挂肚。可小世子年纪太小了,自离了夫人之后,便总是夜夜睡眠不安,这两日还有些拉肚子。所以还是等着几日之后,咱们启程了,夫人亲自回去瞧瞧小世子就好!” 知道小焰儿没事,就是灵霏这个做母亲心里头最大的安慰了。 灵霏抬眸,到底还是将心里那个想问的问题问了出来:“梁一沉呢?我被囚这么多天,他有没有什么……” “没有!” 粉儿是知道灵霏要问什么的,也是斩钉截铁道:“原本爷一直都守在夫人的身边不吃不喝,瞧着咱们这些做下人的,都心疼爷了!后来是这泉州城的大将军亲自上门,说有要事和爷商量。如今他们二人正在书房之中呢,爷一会儿就回来了。其实爷的心里比谁都清楚,夫人宁可死,也不会叫那诸辞恶贼伤了您半分的。” 是啊,这世上最了解灵霏的人,不还是梁一沉吗? 灵霏正吃着的时候,果然就瞧着梁一沉回来了。 他瞧着灵霏醒了,也是愣了愣。 而灵霏则是二话不说,上前便拥住了梁一沉:“一沉,你都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有多想你!” 这样的话,若是换做从前灵霏是一个字都不会对梁一沉说的。 梁一沉也将灵霏死死地抱在了怀里:“阿霏,我也是。” 旁边的粉儿和小叶自觉地退出了房间,灵霏才对梁一沉认真道:“一沉,你放心,那诸辞没有碰到我半分。” “我自然晓得。” 梁一沉腾出一只手来,抚了抚灵霏的脑袋:“但阿霏,我要你永远记得。我梁一沉要的是你这个人,是你这条命。所以日后不管发生什么,只要你能活着回到我的身边,其他的事情我全然都不在意,你明白吗?我知道你活着回来,你明白吗?” 不在意? 灵霏好似第一次听到一个男人说,他不在意这样的事情! 叫她的心里,如何能不感动:“好,一沉,我记得了!” 梁一沉这才放开了灵霏,带着她坐在了饭桌边上:“吃些东西,正好我也饿了。你如今的身子虽说没有大碍,但大夫说也得好好将养一阵才是。” 他在身边,灵霏才安心地坐在了餐桌上:“你……是如何来到泉州的?” 梁一沉微微一笑,看着灵霏的眼中只剩了疼惜:“邵英姑没死。” 没死?! 当日灵霏可是亲眼瞧着她掉落海中,然后被诸辞的人用箭射出了一片血水的啊! 梁一沉似是知道灵霏在想什么,便解释道:“他们邵氏马庄的人在那个小村子里,都是海边长大的。邵英姑落水之后的确中箭,但也是她幸运。她一直在水下的一个洞里憋着,躲避了鲨鱼,又等着诸辞的船走了之后,才浮上岸来。她立刻联系了邵家,是你大姐姐亲自给我书信一封,告诉我你还没死。当时我还没回到京中去,便让缇珠先回去,我留在了原地让梁挺和梁拔下去探查。” 一开始的时候,谁都没有想到,诸辞会走泉州这条路。 但是梁挺和梁拔是细心之人,他们查探到了当时灵霏在那个镇子上闹出来的那一出,也找到了为灵霏把脉的大夫。大夫确认了诸辞和灵霏的模样之后,回禀了梁一沉。 梁一沉就知道,按照诸辞的谨慎性格,他们只怕是要绕路而行了。于是他将目光锁定了泉州:从他们的码头到京都,若不走既定的路线,就只有绕道泉州的这条路最方便也最安全。 说到此处,梁一沉也是长叹一口:“其实当时我距离泉州还远,我生怕赶不及。就联系了正好要回泉州祭祖的容泽,好在我们二人同时赶到。若再晚片刻,只怕又要让诸辞带着你溜掉了!” 原来是这样,灵霏却也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小飞子也来东越了!” 却瞧着梁一沉微微一笑,再度伸手抚了抚灵霏的脑袋:“来泉州的路上,我就顺路把他给抓到了。他经不住酷刑,全都招了。我时至今日才知道,纤阿居然就是悠扬。已经上报了皇上,看皇上如何处置就是了。” 梁一沉做事,总是这般妥帖。 灵霏便再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认认真真地吃着碗中的饭:“我们什么时候回京都?我想见小焰儿了。” 当日若不是纤阿用小焰儿相威胁,灵霏又如何会妥协?如今虽知道小焰儿一定是没事的,但她必定是要见到小焰儿了,心里头方才能安生。 梁一沉点头:“我知道你的心思,不过泉州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他的眸色,反而是变得严肃了起来:“阿霏,这一次可真的吓坏我了!你可知道,小飞子的身边一直带着一个染了瘴气病的人来!如今他所路过的地方,瘴气病已经发作,这泉州城也有几例了。我得解决了这里的事情,然后带你回京都。” 瘴气病居然蔓延到了这里?! 灵霏和小飞子在船上相处那么久,还真是没有发觉小飞子的身边还带着一个人! 这瘴气病的厉害,他们都是见识过的。若在东越传播开来,又不知要死伤多少人! 灵霏皱眉:"缇横如今如何了?" 梁一沉的眉头却是稍稍舒缓:“他身体强壮,早就没有大碍了。如今他就在南蛮和东越的边境上,肃清那些想挑起两国战争的人。这一次如果要抓悠扬,他也能帮上大忙。” 灵霏微微点头,知道梁一沉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好了,那她的心里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他们二人经历了这件事,好似比起从前,能更有默契了。 在这府中休息了两日之后,灵霏主动要求搬到梁家老宅去。毕竟梁一沉做起事来,在秦家宅院之中,多少有些不方便。 诸辞一直喊着要见灵霏,灵霏却不曾理会。 不过有一个人,她是要见的:光曼。 光曼如今被关在官府的地牢之中,灵霏则是带了小叶和粉儿两个人,去见了光曼。 这泉州这些年治安稳定,所以地牢之中并没有多少犯人。 但即便是还有更大的牢房,光曼也是被关在最小最小的那个牢房之中。想来是梁一沉知道了灵霏曾被关在船上最小的那牢房里,这才将光曼也关在了这样的地方。 不过短短两日,灵霏走近光曼的时候,就瞧着她已经是暴躁不堪了。 看到灵霏的光曼,就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地抓着那牢门,希冀一般地盯着灵霏:“夫人,夫人救命啊!看在我伺候夫人那么长时间的份儿上,夫人就让我去那大点儿的牢房?夫人,救救我?” 第三百八十二章谜团 不知为何,灵霏却是想起她之前对着自己那般高傲的样子。 让粉儿端了一个凳子来,灵霏只是用一双再平静不过的眼眸,那么盯着这牢房之中几乎崩溃的光曼:“你想让我如何救你?” 光曼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灵霏是不可能放过她的。 但她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甚至看向了灵霏身后的粉儿:“这么多天,我一直都将夫人伺候的很好。我也只是听主子的命令行事罢了!” 这话,倒是叫粉儿嗤之以鼻:“你不必和我说这些,这些日子你根本就不知我们是怎么过来的!你也不配喊我们夫人的名字!” 光曼低了头,知道自己终究还是没有办法从粉儿这获得一些什么。 此时此刻,灵霏看着光曼,却是轻叹一声:“光曼,其实你很聪明。我也实话告诉你,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来处置你。” 随着光曼惊喜抬头,却瞧见了灵霏眼眸之中闪过的半分冰冷之色:“起初与你接触,我是喜欢你的。你将我照顾的很好,事无巨细。我甚至想过,若是能将你一直都留在身边,其实也是不错的。” “可后来——” 灵霏低头,冷冷一笑:“后来你对我的监视和囚禁,就都已经超出了我能接受的程度了。光曼,你跟在诸辞的身边就要为诸辞做事,这无可厚非。可许多事情,都不是站在一个普通的立场能够看清的了不是吗?” 灵霏深吸一口气,而后到底抬头,认真地看着光曼:“我将你交给粉儿和小叶处置。你毕竟伺候我这么久,要不要留你一条命,总归是要有人说了算的,你说是吗?” 在这阴暗的光线之中,灵霏的眼神显得格外冰冷。 “不……不要啊!” 光曼却是到底忍不住地流着泪,不住地对着灵霏摇头:“不要这样啊!夫人,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啊!” 到底,灵霏还是从那凳子上站起身来,笑着看着小叶和粉儿:“我本以为,我还有一些话想和她说。如今瞧着,倒是什么都不必说了。” 粉儿明白灵霏的意思,便只道:“夫人放心,这个光曼的事情,我和小叶会瞧着解决的。夫人才回来,如今身上还带着病,就早些回去休息便是!” “等等!” 可灵霏转身之前,光曼到底还是对灵霏大喊了一声:“我有一个问题,还是想问你!” 灵霏没有转头,只是背对着光曼:“你问。” 光曼沉默了片刻,才咬牙开口:“你到底……有没有怀孕?!” “没有。” 这事儿到了如今,是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灵霏也是轻轻一笑:“我才生了小焰儿不过几个月罢了,怎会怀孕?不过是因为当时生小焰儿的时候,胎盘没有剥离干净,留在腹中,所以你们的巫医才以为我怀孕了罢了。” 光曼便更是不解了:“那为什么,在进入东越之后,那个大夫也说你是怀孕了?” 灵霏轻轻一笑,将自己的脚步动了起来:“有许多事情,你们本不用这样刨根问底的。” 到了最后,灵霏也没有告诉光曼,这到底是为什么。 后来光曼到底如何了,其实粉儿并不曾告诉灵霏。灵霏只知道,她自那一日之后,倒是再也没有见到过光曼。 梁一沉知道灵霏的心思,是急着回京都见小焰儿的。 所以倒是也不顾这泉州还有未做完的事情,将事情统统都交给了容泽之后,便带着灵霏上了马车,一路朝着京都而去了。 因为灵霏的身子不好,之前又泡过海水,所以这一路上,她倒是都只顾着睡觉。 偶尔能听到队伍的最后被关起来的小飞子大喊大叫的声音,她也懒得理会小飞子。 或许是因为这一次的队伍人不少还有囚犯,又或许是因为灵霏的身体不好,梁一沉不想让她太过颠簸,所以他们走得很慢。 中途路过宁州的时候,还在宁州的邵家庄园里头休息了两日。 自然早就是和秦凝玉还有邵英杰说好了的,在这邵家庄园,一切都给灵霏他们准备好了。 如今的天儿是越发热了起来,说是在这里休整两日,正好也给灵霏寻一个好些的大夫过来再看看。 他们这刚下了马车,灵霏就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邵家庄园的门口迎接他们:“见过宁伯公,见过宁伯公府人!” 那人对他们屈膝行礼,叫灵霏忙加快了脚步走上前去,亲自将她给扶了起来:“这是做什么?你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哪有你给我行礼的道理啊?” 眼前之人可不是旁人,却正是邵英姑! 瞧着她精神不错,笑脸迎人,灵霏也稍稍放心:看来她身上的伤,应当是好了不少了。 邵英姑也是笑着,将灵霏他们迎进门中:“当日见着夫人的时候,我还在奇怪,夫人不是已经死了吗?后来方才想到事情的严重性,这才赶紧书信一封,找人快马又放出许多的信鸽来东越。好在那些信鸽们养了不少时日,总算是能出点儿力了。而且邵家也有人就在边境上,即刻便找到了伯公爷,这才来得及救夫人呢!” 原来如此! 是那消息都没有传到京中,而是直接到了梁一沉的手中。 灵霏这才感慨地看着梁一沉,问出了这些日子不敢问,也不知如何去问的问题:“你怎知,我还活着?” 分明那在南蛮王宫之中的女尸,叫灵霏来说,都已经算是做得真假难辨了。她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小飞子放在了女尸的身上,甚至连头发都被剪掉了一些接在了这女尸的头发上。 提起这件事,梁一沉似乎心有余悸。 他伸出手来,将灵霏的手紧紧地握在手中:“就是一种感觉。即便所有认都说,那被烧成了焦炭的人就是你,可我却是觉得,你即便要走也不可能那般无声无息。阿霏,我相信你还活着,只要没有见到你的模样,就绝不会放弃!” 如今这还有邵英姑在场,他就如此,倒是闹了邵英姑一个脸红,而后轻咳一声:“伯公爷和夫人的感情可真好啊!” 灵霏有些害羞,轻轻挣脱了一下梁一沉的手,才笑着进了门。 邵英姑也瞧得出,他们有话要说,便自行说是去给他们准备吃食,将这大厅留给了他们二人。 灵霏这才轻叹一口气:“那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我为何要那般不辞而别?” “哼——” 就瞧着梁一沉的脸色倏然冰冷了下来:“自然是他们用了小焰儿的性命相威胁。等我抓到了悠扬,我不会要她好过!” 认识梁一沉这么多年,这还真是灵霏头一次听到梁一沉用这样的言辞去对待一个女子。 这一次连灵霏都觉得,其实不管梁一沉怎么对待诸辞和悠扬,都不算过分。 不过自见到梁一沉也过去了几日的时间,灵霏到底是开了口问道:“诸辞还是一言不发?” 梁一沉就皱了皱眉:“对,他还是一言不发。如今不只是你的事情,还有小飞子的事情和瘴气病的事情。缇横在掌权的时候也说过,有一支非常重要的南蛮精锐的兵符不见了踪影,还有一个南蛮铁矿的掌控人也不见了踪影。我怀疑这些事情都和诸辞还有悠扬有关,但我不知该怎么让诸辞开口。” 说到此处,他的眸色越发锐利:“诸辞这个人奸诈狡猾,我倒是没想到他也还算是一条硬汉子!便是用尽了刑罚,他也一句都不开口。我到是许多年,都不曾见过这样的硬骨头了。” 按照诸辞的性格而言,他和梁一沉本该是惺惺相惜的。 不过灵霏也知道,梁一沉对诸辞之所以下如此狠手,是因为他掳走了自己。 或许只要想到灵霏和诸辞一起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梁一沉就会忍不住的怒火中烧? 灵霏这一次主动地紧紧握住了梁一沉的手:“一沉,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不会离开小焰儿的。” 梁一沉也是微微点头,才对灵霏轻轻一笑,低头在灵霏的额间印下一个口勿:“阿霏,诸辞说,他想见你。若是不见到你,他一句话都不会说。” 然而还未等灵霏说什么,梁一沉就又摆了摆手:“自然我知道你不会想见他的。与你说这些,只是叫你心里头清楚。不管诸辞开不开口,我都会遵从你的想法。我也明确的告诉你,我从不怀疑这些日子你的作为,我知道你一定会好好保护你自己的。” 是啊,两人相处,信任是最重要的。 灵霏却是认真地看着梁一沉:“如果你觉得需要我去问诸辞的话,我可以。我秦灵霏行的正坐得端,倒是对他没有什么惧怕的。何况这些日子,即便是他想尽办法囚禁我,只怕也被我折腾的不轻。” “嗤——” 听闻此言,梁一沉也是轻笑出声:“阿霏,我相信你。你瞧着性子温和,其实是个犟脾气。若是你不想,谁也不能来强迫你便是。” 第三百八十三章诸辞的冥顽不灵 灵霏知道,梁一沉是无论如何都要保护自己的。 但是她也总要为梁一沉做些什么不是吗? 于是灵霏便笑道:“若是有时间,就安排我们见一面。我知道你不想,我心里也不想。但这些年皇上对咱们不错,咱们总算是要为皇上做些事,也为缇珠和缇横做些事情!” 看着灵霏如此,梁一沉却是轻叹一口气,而后一如往日一般,伸出手来,轻轻地抚了抚灵霏的脑袋:“阿霏,我从前与你说过。让你嫁给我之后,绝不会受苦。可如今我方才知道,只怕是我食言了。” 就知道他会说这些,灵霏却也是上前,紧紧地拉住了梁一沉的手:“日后不要再说这些了,咱们是夫妻,自当该是共进退才成呢!何况经历了这许多事情之后,我也知道,我不能一辈子都躲在你的身后不是吗?” 其实平日里,灵霏和梁一沉很少会说这些事。但眼瞧着事情变幻莫测,身边的人和事都是改变了,他们仿佛说起这些话的时候,也越来越多了。 虽说想等到回京之后,但是如今悠扬还不知身在何处,小飞子整日也是一言不发,反而他们现在仿佛陷入了僵局之中。 瘴气病的事情总是要解决,悠扬也始终都是一个隐患。 所以在这宁州城里,梁一沉就安排了灵霏和诸辞见面。 就算是作为一个犯人,诸辞也算是很有体面了。 平日里在路上的时候,小飞子是被关在囚车里,然后用一个大大的黑色布兜将整个囚车都给罩起来的。 但诸辞就不同了,在路上的时候,他虽然双手双脚被束缚住,但他也是坐在马车里的。顶多是那马车没有窗户,他看不到外头,外头的人也看不到他。他似乎也明白自己的处境,所以这一路,倒是也不曾闹出什么来。 而到了能住下的地方,便是单独给诸辞了一个房间。虽然外头有重重的守卫把守,也不会将诸辞的手脚上的镣铐解开,但是显然给了诸辞在可能的范围之内最大的尊严了。 再看小飞子,他可就没有那么好命了。 便是到了住的地方,也是直接将囚车就放在院子里。任凭他如何叫喊哪怕喉咙都已经嘶哑了,也不会有人理会他在意他。若是实在是叫得烦了,便是一块又臭又脏的帕子直接堵住他的嘴就是了。 所以灵霏和梁一沉一同去见诸辞,便是去了那诸辞的屋子里。 进了屋子的时候,就瞧着诸辞正在品茶。若不是他的手脚都带着镣铐,只怕灵霏还要以为,他是闲来无事到此处游山玩水的,而并非是谁的阶下之囚。 看到他们二人一同进门,诸辞也站起身。 就像是当初在南蛮的月楼迎接客人一般,迎接着灵霏和梁一沉进门:“想到你们总是要来的,倒是没想到,你们连京都都等不到。” 他的目光,落在了灵霏的身上:“回到梁一沉的身边,你瞧着果然是容色焕发。倒是不似在我的身边待着的那些日子,眼中的恨意仿佛随时都要将我吃了一般。” 如此调侃,倒是也符合诸辞的性子。 灵霏坐下,言简意赅:“你知道悠扬在哪儿吗?” 诸辞分明知道悠扬是谁,却是抬眸疑惑地看着灵霏:“谁是悠扬?” 灵霏皱了眉,梁一沉却是挡在了灵霏的跟前儿,似乎并不想让诸辞看灵霏:“你分明知道谁是悠扬。诸辞,都到这时候了,你和我们做出这样的一副姿态,有意义吗?” 诸辞对梁一沉,却是油盐不进一般,只是冷笑一声:“瞧瞧,如今这宁伯公是以胜利者的姿态,也在我的跟前儿耀武扬威了不成?我当真不知谁是悠扬。” 灵霏看着这样油滑的诸辞,忽而意识到,其实诸辞这个人是没有什么弱点的。 连那南蛮所有的产业,他都可以说不要就不要,该从什么地方,开始突破这个男人呢? 灵霏微微皱了眉,忽而想到了一个人,也是干脆避开了悠扬的话题,认真地看着诸辞:“诸辞,如果此时此刻,是海娜坐在这里,你是不是就会坦诚一些呢?” 听闻此言,诸辞的眸色就沉了沉:“你怎会知道海娜?!” 而后,他便很快反应了过来:“是光曼告诉你的?” 此刻,他才想起光曼一般:“你们将光曼弄到哪儿去了?!为什么这一路而来,我都没有看到光曼?” 从来看诸辞对旁人都是利用罢了,倒是很少见到他这么在意一个女子。 显然,光曼对诸辞来说,是不同的。 可惜,灵霏如今也不愿将光曼放在心上,只是撇了撇嘴,而后对诸辞道:“我也不知光曼去了哪儿。被我手下的丫头们处理了,我也懒得过问。但你这辈子,只怕是见不到光曼了。” “秦灵霏!” 这次,诸辞却是直接喊出了灵霏的名字,眼眸之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怒:“光曼伺候你那么长时间,不说旁的,也算是尽心尽力了,你竟然如此对光曼?!” “尽心尽力?” 虽不知道为何诸辞对光曼这般在意,但灵霏也只是冷冷一笑:“她只是对你一人尽心尽力罢了。我不管她如何,但这些日子她就是你的眼睛,盯着我的一举一动,还总是对我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话。诸辞,我就是处置了光曼,你又能如何?!人啊,总要尝尝看,不得已是什么滋味?” 别说是诸辞了,就是梁一沉,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冰冷又无情的灵霏。 诸辞却是别过脸去,似乎不愿意面对这样的灵霏:“你们将光曼给我找回来,我就告诉你们你们想知道的一切!” 梁一沉有些担心地看向了灵霏,他其实是害怕灵霏后悔那么轻易就处置了光曼。 灵霏却是皱了眉头,对着诸辞撇了撇嘴:“别用这样的事情威胁我。光曼回不来了,海娜也回不来了。你所以为的那个秦灵霏,同样回不来了。诸辞,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而已。” 可说到这话,诸辞的表情却是有些奇怪了起来。 叫灵霏也皱了皱眉头,心里生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光曼和海娜,究竟是什么关系? 但她并没有开口问诸辞,也只是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那里的诸辞:“若等到我们将悠扬抓来你眼前的那一刻,你再想说,就一切都迟了。” 诸辞冷笑一声,仍然冥顽不灵:“那么就等到那一日,再说!” 灵霏转过身,对梁一沉摇了摇头。梁一沉也明白灵霏的意思,点了点头,而后只看了一眼诸辞,便带着灵霏要走。 "梁一沉,你站住!" 可却是在刺客,诸辞叫住了梁一沉。 梁一沉停住脚步,却并没有回过头去看诸辞。 就听到诸辞在梁一沉的身后站起身的同时,也牵动了手脚的镣铐,发出了吵人的响声来。 他却是满不在乎一般,只是死死地盯着梁一沉的脊背:“梁一沉,你知道我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吗?!就是这些日子以来,我还对秦灵霏怀有希望!我还盼着她能多看我一眼,看到我比你的好。若早知是今日这样的后果,我绝不会放过她!我要让她做我诸辞的女人,哪怕只有那么几日而已!” “唔——” 可主次的话音刚落,梁一沉已经转头,大步上前,仿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心里的怒火一般,愤然地掐住了诸辞的脖颈:“诸辞,还好你没有那么做。否则我会让你知道,这世上有一百种感觉,是比死还让人痛苦的!” “呃——” 诸辞被掐住脖颈,显然梁一沉也是用了大力气的。将他的整张脸都憋得通红,张了张嘴,却只从喉头发出了一点声响,而不能说出话来。 梁一沉的眼神,仿佛刀锋一般:“诸辞,你以为,若你动了阿霏,我就会将阿霏让给你吗?!我告诉你,你休想!不管阿霏在你的跟前儿经历了什么,她永永远远都是我梁一沉的秦灵霏!你没有半分机会靠近她,而且你也要开始担心你自己。” 他似乎意有所指,手中的动作也越发加重了起来:“所以诸辞,你给我听清楚了。当日我是为了缇珠和缇横才将你当做朋友,可你掠我妻,骗我意。如今我留你性命,不过是想让你知道,这世上有许多事情比死还痛苦。你最好庆幸你没有动阿霏一根汗毛,否则此刻的你,早已就不是那全然之身了!” 灵霏听明白了梁一沉的意思,也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生气了。 眼瞧着诸辞已经被梁一沉掐的快要断气了,梁一沉才倏然松开了手—— 诸辞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梁一沉却是走向了灵霏,一把将灵霏揽在了自己的怀中:“阿霏,我们走!” 看着他们二人离去的背影,这么长时间以来,诸辞的眼中终于生出了几分懊悔。 而出了门的灵霏,也是第一时间安抚梁一沉:“一沉,没事的。” 第三百八十四章宵禁 在宁州城的这几日里头,说是休整,其实梁一沉也没有闲下来过。 灵霏知道,是小飞子将瘴气病带入了东越的事情,叫人没有办法能有片刻的安宁。 瘴气病几乎将整个南蛮都要灭国了,如今缇横还为了瘴气病的事情惆怅不已。东越朝不仅人口比南蛮多,村庄和城市也比南蛮更加密集。若是当真瘴气病蔓延了起来,只怕是要比南蛮的后果还要严重十倍甚至百倍。 不过好在的是,东越这边的瘴气病发现的早。别说是大城镇了,就算是各个小村庄,也已经开始防范起来了。 得了瘴气病的人因为发病很快,所以倒是很容易就会被看出来。如今他们这一路走来,瞧着各个州府都是严防死守,连宵禁令都下了,便知道这东越朝在处置此事之时的果决,比南蛮也快了十倍甚至百倍不止。 好在,当今圣上也算是个夙兴夜寐的明君。 在宁州的这两日里,灵霏倒是好好休息了一下。其实她也是想帮着梁一沉做些事情的,然而实在是梁一沉什么都不叫她做,她就只能歇着了。 不过宫中皇上的消息是再三催促他们快些回去,说京中如今的形势也并不是那么稳定。 太上皇早就跃跃欲试了,如今梁一沉离京这么久,太上皇也开始越发心思活跃了起来。 唯有梁一沉他们这些忠心于新皇的重臣们都在京中,皇上方才能安心。 梁一沉也知道,如今京中的形势是不同的。便带着灵霏连夜开始赶路,其实从宁州到京中,也不过就三五日的路程了。 起初,他们即便是稍许累些,也都还好。 可到了还有两日路程的时候,他们是夜半时分抵达梧州城的,却是遇到了麻烦的事情:如今每一个城镇都有宵禁,这梧州城也不例外。 夜半时分,他们一行人,是被拦在了梧州城外。 这守城之人,竟是梧州城的城守大将军亲自在城门上头。一旁的小叶上前来,对灵霏小声道:“这位大将军名叫牛安康,是太上皇的心腹了!” 太上皇之人,果然处处都有。也难怪新皇都登基这么久了,还是拿太上皇毫无办法。 不过梁一沉如今可没有功夫和这个牛安康计较什么,只是亲自出了马车,对着城楼上头喊道:“我乃当朝二品宁伯公梁一沉,如今有要事赶回京中,还请牛将军开门验身!” 说明了是开门验身,已经足够能表达梁一沉的诚意了? 谁知,这上头站着的牛安康竟是动都不曾动一下,反而是越发高傲地看着城楼下头:“何人如此放肆大胆?!竟敢冒充当朝二品宁伯公?是不想活了不成?” 别说是梁一沉了,就是灵霏也看得出,只怕这牛安康就是故意的? 梁一沉的语气,也变得不是那么好了:“牛将军,何必站在这城楼上头与我说话呢?倒不如下来瞧瞧,我到底是否是梁一沉如何?” 仍然是商量的态度,代表着他们并不想和这个牛安康起什么冲突。 可惜,牛安康似乎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们。 只听这个牛安康嗤笑一声,便是出言不逊:“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若你们是什么无知匪类,难不成我还要下去任凭你们宰割吗?不管你们是什么人,这梧州城,你们都别想进入就是了!” 说起来,梧州城也算是他们的一路必经之地了。而更重要的是,在来到梧州城之前,他们就得到了消息,说有人似是见过悠扬出现在梧州城。 若这个牛安康大大方方地让他们进了城中,或许灵霏还不多心。可如今他这般万般阻拦,反而让灵霏起了疑心。这悠扬或许当真藏在梧州城之中! 如果太上皇是知道这个消息的,藏匿了悠扬,难不成竟然是为了这个皇位,为了这所谓的至高无上,连百姓们的性命,东越朝的江山基业都不顾了吗?! 显然,梁一沉对上头的这个牛安康可没有什么耐心了:“牛将军确定不要下来见见我吗?我可没什么耐心了!” 牛安康对此,却是嗤之以鼻:“呵——如今这宵禁也不是我梧州城一家这么做。是皇上的意思,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你若是想进城,现在便是不可能!难不成你还要杀了我?那你也得有这个胆量有这个本事才行啊!” 这样张狂的性格,倒的确是太上皇手底下的人一贯的样子了。 梁一沉点头,而后才对一旁的梁挺点了点头。 就瞧着一旁的梁挺拿出来了一个刻着“钦差”二字的令牌,还有一卷皇上亲笔所写的圣旨:“我们是奉旨入京,事从权益。从你们梧州城而过,不做停留,也不会有人下马车。不会将病带给你们梧州城,还烦请大将军开门。” 要灵霏说,这可是她难得见到梁一沉和梁挺对什么人这么客气过。 可惜,那牛安康并不珍惜。 他仍然站在城楼上,对着下头轻啐一口:“我呸!谁知道你们是什么猫三狗四的人,居然敢冒充圣旨?滚滚滚,快点儿给我滚,否则我就要不客气了!” 通常来说,遇到冒充圣旨的人,不是应该抓起来吗? 这牛安康就这么想让他们走,显然心里头是知道他们的身份的。 既然如此,那就不必给这个牛安康什么脸面了。 梁挺将圣旨好端端地收了起来,最后一次问牛安康:“牛将军确定要一直站在那城楼上不给我们开门?” 牛安康高傲地仰起头:“对,不给你们开门,你们能如何?!” 梁挺点了点头,对身后侍卫比划了一番,灵霏就听到“咻——”地一声,一颗烟火弹从她身后的侍卫手里直直地升入天空之中! 很快,这城楼就被照亮了。烟火弹在东越朝,就代表着有紧急情况的发生。 果然,这城楼上头的官兵们都聚集了起来,朝着天空看着那烟火弹。 而此刻,梁一沉却突然就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枚虎符来:“众军听令,吾乃宁伯公梁一沉,代天字巡狩梧州城。有圣旨和虎符在此,命令众军给我开门!若有违抗之人,杀无赦!” 其实若是要动用兵权的话,尤其是地方的城守军,必须要满足以下条件:第一,手中有皇上御赐的虎符,代表着皇上御驾亲临。 第二,城守军将领,也就是城守大将军手中的狮符或者豹符要能和虎符对上,才能确认来者的身份,是否能代表皇上。 第三,便是城守文官的印鉴也要和虎符和狮符一同出现。 这三方都确认无误了,才能调动兵马。 但是在这三个符印之中,也有权力大小之分。这最重要的,自然就是虎符。持有虎符者,可以号令众将士乃至城守大将军去做除了调兵打仗之外的事情。其次就是狮符或者豹符,也就是大将军的权力,在这城中自然是最大的。最后才是文官的印鉴,除了听命于虎符做调兵之用,再无其他作用。 如今梁一沉手中的虎符虽然不能调动兵马去打仗,但是让这些将士们给他开门,还是绰绰有余的! 然而上头的牛安康看到虎符的那一瞬间,就拦住了要给梁一沉开门的将士的脚步:“等等!这不可能!这虎符肯定是假的!皇上怎会将这样重要的虎符,交给你一个文官?!” 是啊,若不是牛安康在这里说起,连灵霏都要忽略,其实梁一沉虽然是二品宁伯公,但他是一个文官啊!可见皇上对他的信任,已经到了何种地步,也难怪在这朝中这么多人都嫉妒梁一沉了。 梁一沉也不与他争辩什么,只是举着手中的虎符,让后面的人再发一枚烟花弹:“我最后再警告你们一次,给我打开城门!否则我倒是可以绕道旁的州城,但只怕最后咱们就没有那么好收场了!” “吱——” 他说话的功夫里头,下头的城门已经缓缓地打开了来。 上头的牛安康忙看向了下头,似是也没想到,便对着下头怒吼:“没有我的命令,谁敢给他开城门?!” 然而下头的士兵却不听他的,牛安康敢和梁一沉对抗,不代表这些已经看到了虎符的士兵敢和梁一沉对抗。 不过城门开的慢,还未等他们一行人进门,那牛安康就已经气势冲冲地跑了下来,一人率领着他那十余人的亲兵卫队挡在了城门口:“放肆!此时此刻,宁伯公不是应该在京中吗?!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如此大胆,敢冒充宁伯公?!” 灵霏看向了梁一沉的背影,瞧着倒是让人心安。 其实灵霏之前一直听到的消息也是梁一沉回到了京中去,如今就是不知,这到底是梁一沉给旁人放的假消息,还是他真的有什么不能为旁人所知的要事要做。 但梁一沉只是将虎符对准了牛安康,而后对身后梁挺道:“梧州城大将军牛安康,见到虎符不跪不拜,还出言不逊,给我将他拿下!” 其实这城中的将士们都在,却无人敢上前帮助牛安康。 第三百八十五章牛将军 “我乃太上皇亲封的梧州城大将军,我看谁敢!” 牛安康似乎并不打算就这么束手就擒,反而是拔出身侧佩剑,对准了朝着他走来的梁挺:“谁敢?!” 梁挺却不会被牛安康所吓着,跟在梁一沉的身边这么久,他怕过什么? 也不顾那牛安康的叫嚣,梁挺带着人上前,三下五除二的功夫里,就将这个牛安康制服了。 其实牛安康身边的那些亲卫到底是牛安康最信任的人,若是换做平日里,早就上前来了。 可梁一沉手中拿着的虎符显然不是作假,他们即便是不考虑自己,也得考虑自己的家人。 于是牛安康就这么被众人瞧着拿下,即便是再挣扎,也无济于事。 梁一沉也是带着所有人都进门,瞧着牛安康的人还挡在城门口,他只嗤笑一声:“怎么,还不让开?” 这些人虽然知道梁一沉就是个文职官员,却还是被梁一沉身上那般的气势所震慑。 梁一沉也没有因为自己的手中掌控着虎符,就太过的娇纵。 他带着灵霏进了城门之后,就将这虎符收了起来,转头看向了仍然不服气的牛安康:“牛将军,我本是打算路过梧州城,不想从城外绕道的。可既然如今瞧着你这般,我还是决定,在梧州城歇息两日!还望牛大将军可不要恼了我才是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向都不爱说话的梁一沉,也学会这般讽刺旁人了? 拿卡牛安康就是一介武夫,没有什么头脑的。 此刻被绑缚着,也是对梁一沉叫嚣:“我呸!你以为你是朝中二品大员,我就要怕了你了不成?!我还就告诉你了,你敢招惹太上皇的人,太上皇是不会给你好果子吃的,你就等着!” “哼——” 可迎接牛安康的,也不过是梁一沉的一声冷哼:“太上皇?如今这朝中是谁人的天下,你心里还不清楚吗?” 只问了这一句,梁一沉就厌烦了。 也不愿与牛安康多说什么,只是拉了灵霏的手:“走,阿霏,咱们今儿就住在牛将军家里了。想来对我这个朝中二品的宁伯公,牛将军府中应当是欢迎的。” 灵霏能看出来,梁一沉就是故意的。虽不知他为何非要惹恼这个牛安康,灵霏倒是只顾着跟着梁一沉就是了。 谁知,这刚到牛府的门口,就瞧见了一个剽悍的妇人,带领着牛府的家丁,手中拿着武器,站在牛府的门口,正对准了要朝着牛府而来的灵霏他们。 “那不是牛将军的夫人吗?” 身后的侍卫之中,有人认出了那人。 牛安康的表情也是带了几分骄傲,好似在说:瞧,我夫人就是厉害! 灵霏平日里不曾打听过这位牛夫人的事情,如今倒是也瞧出了几分端倪:牛将军是个武将,看来牛夫人也是巾帼不让须眉了。 果不其然,等他们走到了牛府的门口的时候,就忽而听到了牛夫人朝着他们这里大喊一声:“哪里来的泼皮无赖,速速放开我夫君!” 她的语调高昂,若不是此刻还是半夜里头在这牛府门口,灵霏都要以为,这位牛夫人是个唱大戏的了。 对于一个女子,梁一沉显然不放在眼中。 只是朝着牛府而去,就听到了牛安康对那牛氏喊道:“夫人,不能让他们进门!” 牛氏手中握着的武器就越发紧了起来,对准了梁一沉,毫不退缩:“给我站住,否则我不客气了!” 梁挺上前一步,是要去对付牛氏。却被灵霏抢先一步,对梁挺道:“折腾了一夜,你们在此处休息片刻。既然是女人的事情,就让我们女人来解决就是。” 灵霏依赖梁一沉,却也知道自己不能永远躲在梁一沉的背后。梁一沉也是个好面子的男人,叫他的人出手对付牛氏,只怕是大材小用,日后叫京中旁人知道了,也是要笑话的。 于是灵霏上前,手上不带半点儿武器,反而是带了几分温柔的笑走向了那牛氏:“牛夫人安好,我是宁伯公夫人秦灵霏,你可以叫我梁夫人。” 突然就这么笑脸上门了,倒是让牛氏一脸茫然:“你做什么?!你走开啊,刀剑无眼,若是伤着你了,可不要怪我。” “夫人会伤着我吗?” 灵霏越发往前,语气里的笑容也不变:“瞧着夫人这巾帼不让须眉的架势,我可真有些害怕呢!” 牛夫人并不知道灵霏想要说什么,可当她手中的武器对向了灵霏的时候,梁一沉身后的所有人的武器也对准了牛夫人。牛夫人心惊地明白,只要她敢做出半点儿对灵霏不利的事情,只怕脑袋即刻就要落地了! 那牛夫人也不敢轻举妄动,灵霏只是上前道:“你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牛夫人本能地看向了牛安康,牛安康正要说话,就被一旁的梁挺狠狠地打了他一拳—— “啊!” 牛夫人毕竟是大将军夫人,从前是从不曾见到过作为梧州城大将军的牛安康这般吃瘪的样子的! 于是她惊呼一声,本能地上前一步:“你们做什么?!” 却就在她这失神的情况下,灵霏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手中拿着的武器:“我们若是想杀了牛将军,也不过是刀落片刻的事情。” 分明灵霏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之辈,可在牛夫人的眼中看来,她就是有些害怕了。 灵霏手中握着那长枪的一端不放,反而再度上前,利用长枪的力道,将牛夫人缓缓地退着后退了几步。 她的眼神,也越发晦暗几分:“牛夫人,你即便是不考虑你的夫君和你自己的安危,也总要想想你的孩子们还有家人们?” 她回头看了一眼被梁挺捂着嘴的牛安康,眸色越发冰冷了起来:“我们手中拿着的是虎符,来到这梧州城本不打算惹事。你们却处处掣肘,便不是对我们的不敬,更是对当今圣上的不敬了!你们以为,投靠了太上皇,就万事大吉了吗?可若今日我们在这里杀了牛将军,回报给圣上,你以为圣上会如何处置?你以为太上皇真能为了一个梧州城的兵马将军和皇上就这么撕破脸皮?” 如今都到了这个局面了,灵霏也不介意将所有的话都拿到台面上来说:“还是你以为,在这种情况下,皇上和太上皇之间有多么悬殊的力量?” 说白了,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就听得灵霏话音刚落,梁一沉身旁的梁挺也是开了口:“你们以为,将我们挡在城门外便就罢了?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联络了旁边的岸州吗?但你们想想看,从我们叫门进城到现在,旁边的岸州就没有动静,猜猜看这是为什么呢?” 明面上看着,好似各个州府之中,太上皇掌控着大半的势力。 但其实皇上登基的这两年,可不是全然没有任何作为的。 那牛安康似乎终于反应过来了,不可思议地看向了梁一沉。 牛夫人也终于被灵霏所说的话而动摇,到底还是扯了扯手中的长枪,示意要收回这长枪。 灵霏放了手,牛夫人也给他们让开了一条路来。 便是牛夫人的脸色已经难看至极,但却还是要迎着他们进门:“既然是各位远道而来,我们牛家也没有将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各位,请进门!” 她算是妥协了,叫牛安康的眼中也生出了几分落败之感来低了头。 进了这牛府的大门,瞧着牛家倒是也大。 梁挺也方才放开了牛安康,对牛安康指使道:“我们都累了,你着人给我们准备客房和吃食,再烧些水来,夫人和爷要洗漱一番。” 牛安康的表情虽然不悦,但到底还是依言叫牛夫人去做了。 只是灵霏在被引着往后院走的时候心里就清楚,今夜的牛家,自然不会太平。这牛家夫妇二人还不是那么服气,那就让他们服气为止! 果然,灵霏这边刚进了门不久,外头就突然响起了多人的脚步身! 梁一沉刚带着灵霏起身,就听到了外头牛安康的声音:“宁伯公,宁伯公夫人,你们二人现在已经被我牛府的精锐包围了!快些将虎符交出来,否则这千万只箭矢对准了你们,只怕是要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了!” “呵——不自量力!” 灵霏能想到的,就唯有这一句话送给牛安康。 梁一沉也是皱了眉,眼中生出了几分不耐。 却听得牛安康在外头继续道:“你们所有人都被包围了,宁伯公,快些出门投降!” 梁一沉也不急,示意灵霏在房中坐下,这才打开了门,果然瞧着牛安康正带着府中的精锐亲兵站在门外,用手中长剑直指梁一沉:“你们这是自投罗网,我就来个瓮中捉鳖!叫你们无处可逃,我看你梁一沉在我跟前儿还如何的耀武扬威!” 这分明就是个武将,却和文人一般掉书袋子的说话,叫灵霏有些想笑。 梁一沉面色如常,看了看天色,天边已经泛出了一丝鱼肚白。 第三百八十六章姚壮 牛安康却是上前,对梁一沉疾言厉色道:“宁伯公,你难不成是想死在这吗?!” 梁一沉冷笑一声:“怎么,你还有什么理由不杀我?若不杀我的话,死的恐怕就是你了。” 这话若放在旁人口中,或许是太过狂傲,可梁一沉说出来,就让灵霏觉得他可没有在说瞎话。 “哈哈哈,死到临头了,还是如此冥顽不灵吗?!” 牛安康举起手中的长剑,对准了梁一沉的心脏之处:“你若跪下与我求饶,再将那诸辞和小飞子交给我,或许我能饶你一命!” “啊——” 然而这牛安康甚至还没有将话说完,就瞧着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他眼前的梁一沉,已经不见了踪影! 反而是一把软件,从牛安康的身后直接刺入了他的腹部。 他不可置信地低头,只看到自己红色的血液,从那伤口之处一点点地往下流。 “锃——” 若梁一沉不拔剑还好,可他偏偏轻巧地将自己的软剑拔了出来,于是那牛安康的腹部即刻就大量地开始汩汩地往外冒血。 牛安康吓得扔下手中长剑,忙捂住了自己的腹部。 梁一沉手执滴血的软剑,居高临下地看着牛安康:“你们最不该的,就是没有对我进行任何的检查,就将我放了进门。” 不过这一剑还不足以致命,叫牛安康对外头已经惊呆了的侍卫们喊道:“都愣在那里做什么?!快给我上啊!谁能取了他项上人头,我就赏银三百两!” 三百两,对这些月俸只有一两的侍卫们来说,简直就是一笔巨额之财! “杀啊——” 可还未等这些侍卫们对梁一沉做什么,外头就突然响起了剧烈的喊杀声。 侍卫们尚且没有反应过来,梁挺已经带兵进入了这府中大声喊道:“牛安康要谋反,将他给我拿下!” 外头的人,是旁边州府的士兵们。 牛安康不可置信地看向了梁一沉,就瞧着梁一沉将染了血的软件递给了梁挺而后才对牛安康森然道:“原本皇上还有些发愁,你们这梧州城的城守和大将军都让他找不到什么错处,如今可好。你既然是自己送上门了,想来圣上也会多谢你,助他收了这梧州城。” “梁一沉!” 牛安康对梁一沉,也是怒目而视:“你给我设陷阱?!” 梁一沉微微一笑,走向了灵霏,才对牛安康道:“我本是路过梧州城,是你偏偏要惹事。就也怪不得我,不给你脸面了!” 其实连灵霏都觉得,这男人简直有几分神兵天降的意思。 不过好似在他的身边,总是这样能让人安心。 牛安康起身,还想要挣扎一下,可受了伤的他就如同一直退无可退的小野兽一般,只能任凭更加强大的人,将他最后的那点儿自尊都撕碎。 不过这一夜之间,到了天大亮的时候,梧州城已经尽在梁一沉的掌控之中了。 城守大人,显然要比牛安康识时务的多。 他跪在了梁一沉的面前,细数牛安康这些年在梧州城做下的恶事,反而成了梁一沉这边的人。 要这官员之中彻底肃清自然不可能,这城守多年来也算是兢兢业业。如今不过是倒戈了,只要皇上指派一个靠谱的大将军来梧州城,还是可以将这个城守留在梧州城的。 所以梁一沉也没打算和这个城守计较什么,只是让梁挺将悠扬的画像给了这城守:“我听闻,此人这些日子在梧州城出现过。你即刻派人去寻找,若能抓住此人,你是有功之人。若抓不住,我便不知,皇上会如何处置你们了!” “是,小的遵命!” 城守即刻拿了画像就下去忙碌了,梁一沉看向了一旁灵霏的时候,眸色之中却只剩了温柔:“阿霏,咱们在梧州城休息两日?” 这些日子,不管梁一沉在哪儿在做什么,都不允许灵霏离开他的视线。 灵霏知道,他是害怕了。 所以此刻也是有些撒娇一般笑道:“好啊,可你别将我再圈在府中了。叫我出去逛一逛街,我都要闷死了!” 梁一沉最怕的,就是灵霏如此。 因为往往灵霏如此做法之后,梁一沉能做的就只有一件事:点头应允。 这还是灵霏从南蛮来了之后,第一次能这样自由自在地逛街呢。当然了,自由自在的前提是,梁一沉派了梁挺和十个暗卫跟在了灵霏的身边。 其实这也是灵霏所希望的:她还没有从被诸辞囚禁的影响之中走出来,她也需要这样的安全感。 这瘴气病如今还没有到梧州城,所以梧州城除了宵禁之外,白日里倒是热闹得很。 梧州城的百姓们只知道,昨儿夜里官府发生了一些骚乱。却是不知牛安康已经被梁一沉抓获的消息,所以这白日里,城中尚且显得平和。 然而灵霏这走到了一个小巷旁边的时候,却就瞧见了不那么平和的事情。 “救命啊——救命啊——” 有女子的喊声,从那小巷之中传来。 灵霏下了马车,带上梁挺和粉儿就往那巷子去。远远地,便瞧见了一个女子被几个男人围了起来。这些男人穿着的,像是什么府邸家丁的打扮。 不过灵霏还未过去,就被一旁的小摊贩拦了下来:“瞧着夫人是外地人?还是不要过去了。” “救命啊——” 那女子不住呼喊,不过瞧着他们也只是将女子围了起来,灵霏也不急,只看向了那个小摊贩:“为何?他们当街如此欺负一个女子,怎么就不能去管一管了?” 摊贩叹了一口气,撇了撇嘴:“你没有瞧见吗?这位是朝中一品伯爵瑞安公家里头儿子的呢!” 瑞安公此人,灵霏倒是知道。 他是朝中一品侯爵,今年已经五十有五了,名叫姚本。姚本的爵位是世袭,但自个儿也有本事。他一人就经历了两朝,但仍然得了皇上和太上皇的器重。 不过这个瑞安公倒是两边都不站,是个聪明人,只说自己为朝而做,不管君王是谁,他都不能愧对百姓就好。因为这一番话,他也得了朝中大臣们的喜欢。 但灵霏记得,姚本的两个儿子都在京中,还颇有作为。 这个瑞安公的儿子,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梁挺适时上前,一边观察着小巷子里的情形,一边给这个小摊贩塞了一个银锭子:“不瞒你说,我们也是有亲戚在京中。瑞安公姚家的二位公子,不是都在京中吗?这梧州城里头,怎么又冒出来了一位?” 那小摊贩掂量了一下银子的重量,便喜笑颜开,是什么话都能说了:“这位可不是瑞安公家的嫡子,咱们梧州人都知道。瑞安公多年前来梧州公干,瞧中了一个梧州的采花女。可这采花女的身份是青楼出身,有些不堪,自然不能带回京中去。瑞安公便亲自在这里给那采花女置办了宅院,一年之后,这个姚壮公子就出生了。” 说起姚壮,这个摊贩还摇了摇头:“咱们梧州城没有什么皇亲国戚,就一个瑞安公,姚壮出生之后,自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前些年他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倒是还能管着他一二。可这两年……” “哎——” 听到那巷子里女子的呼救声,这摊贩就不住摇头:“这两年没有人管得住姚壮了,他就开始胡闹了。反正也闹不出这梧州城,官府的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这不是,他这两日瞧中了东街钱婆家里头的女儿,今儿总算是找着机会了!” 欺辱良家妇女,他们如何看得过去? 灵霏皱眉就要进入那巷子,却被摊贩再度喊住:“哎这位夫人,你还是不要惹事了!那人是咱们惹不起的,你倒不如管好自己就是了!” 灵霏没有疑虑,继续往前。 那摊贩又叹了一口气:“哎,有一个自寻死路的!” 看到了有人进入巷子,那个女子就挣扎的越发猛烈了起来:“救救我,救救我啊!” 而姚壮也转过头来,自然瞧见了灵霏,便皱了眉:“什么人?坏小爷好事?” 别说,灵霏瞧见了这姚壮,还真是一眼就知道他就是瑞安公之子。他和瑞安公有五分相似就不说了,和瑞安公的嫡次子简直是八分相似! 只是,瑞安公那嫡次子隐隐有成为国之栋梁的大才,这姚壮却是只知道躲在梧州城里头欺负旁人的人渣。 灵霏对着那女子扬了扬下巴:“你放了她。” 姚壮皱眉,而后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哈哈哈,你们听到这个小娘子说什么了吗?能在这梧州城和我姚壮这样说话的,还真是没几个!” 他走近了灵霏,眼神暧昧地上下打量着灵霏:“这样好看的小妇人,本公子怎么没有在梧州见过啊?你是外地来的?听你的口音,倒像是京都人士?” 如此轻佻放肆的说话,看来他是连京都人士也不怕了。也是,有瑞安公做后盾,他姚壮怕什么? 灵霏懒得理会他,只是看向了那个仍然被抓着的女子:“我说,让你们放了她。” 第三百八十七章何华娘 那姚壮虽觉得灵霏这浑身上下的气势和普通的女子不同,却到底也只是觉得新奇而有趣。 所以他再度上前一步,对着灵霏伸出手来:“小妇人,若你伺候本少爷伺候的好了,说不定本少爷能考虑好好对你呢!哈哈哈!啊——” 然而他的手甚至还未来得及触碰到灵霏的下巴的时候,就已经被从灵霏身后上来的梁挺狠狠地捏住了手腕—— 随着姚壮的一声大叫,周围姚家的侍卫护院们都靠上前来,围在了梁挺和灵霏他们一行人的身边。 趁此机会,那被胁迫的女子也终于抓住了时机,挣脱了那些人的束缚,跑向了灵霏,躲在了灵霏的身后:“夫人好心,救救我!” 灵霏没有说什么,只是伸出手,将这女子护在了身后。 显然,姚壮这下也看出来了,灵霏是不会对自己妥协的。 于是他挥了挥手,那些家丁们就将灵霏他们几人围得更紧了一些。 而姚壮则是冲着灵霏身后的那女子扬了扬下巴,口出狂言:“你们两个若是能来伺候本少爷,本少爷保你们在这梧州城吃香的喝辣的!但你们若是敢反抗本少爷,可别怪本少爷辣手摧花!” 这是个只知道叫嚣之人,灵霏也眯了眯眼:“你想如何辣手摧花?” “哈哈,害怕了?” 那姚壮只以为灵霏是害怕了,越发狂傲了起来:“你们这样鲜嫩的小娘子,本少爷自然是先享用一番就是。而后就赐给下头的人,等他们玩腻了,再将你们扔到乞丐窝里头去!到时候你们就会知道,还是本少爷对你们最温柔了!” “喔——喔——” 他这么说话的时候,连着他身旁的家丁护院们都兴奋了起来,看来从前他们没少做这样的事情。 躲在灵霏身后的那小娘子,已然哭成了个泪人儿。她浑身颤抖着,不住摇头:“不……不要,不要啊!” 灵霏对着姚壮点了点头,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倒是瞧着,你若是即刻就给我们道歉,然后保证不再欺负这城中的任何一个人了,我也可以考虑放过你的事情。” “哈哈哈,有趣,有趣啊!” 姚壮听闻此言,却是仿佛听到了这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一般:“连这城中城守都不敢这么对本少爷说话,你一个小小妇人居然在本少爷跟前儿如此大放厥词!等着,你会在本少爷的跟前求饶的!” 说这话的功夫里,他的眸色已经变得越发冰冷了起来。 灵霏耸了耸肩,一副早就料到了的模样:“我就知道,你是不听进去这话的。既是如此,也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你了!” 看着灵霏这般,那哭成了个泪人的女子,都是不由地拉了拉灵霏的衣裳:“夫人,你身后只有两三人,他们可有十几个人呢!夫人,咱们还是道歉,求他放过咱们一马?” 这楚楚可怜的样子,却让灵霏皱了皱眉:“这梧州城就是没有人敢和他作对,才叫他如今变得越发放肆!” “荒谬,真是荒谬啊!敢如此对待本少爷的,你这小妇人还是头一个!” 灵霏眼前的姚壮,是眸色倏然就变得冰冷了下来:“来人啊,给我将她们两个抓起来!谁先抓到谁就是头功,等本少爷将她们玩够了就赏赐给那头功之人!” “喔——” 姚壮是什么样的人,他手底下就带着什么样的人。 那些侍卫们听了这话,一个个就如同饿狼一般,对着灵霏她们二人扑了上来—— “啊——” 那女子惊呼一声,闭着眼躲在了灵霏的身后,吓得瑟瑟发抖。 可有梁挺还有那些暗卫在,是不可能有人靠近得了灵霏的。别说是姚家这区区十几个护卫了,便是京中的那些高官们豢养出来的家丁护院,也是抵不过这十个梁一沉亲自训练的暗卫的。 片刻功夫里头,连姚壮都没有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家丁护院们就已经一个个都倒下了。 方才叫嚣的最厉害的那个家丁,已经被梁挺用利刃割开了喉咙,睁着大眼睛倒在地上流血的时候,他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走到进入这一步的! 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功夫,这偌大的巷子里头,除了灵霏的人,竟然就只剩下了姚壮一个人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地恐惧着:“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梁挺没有动他,自然是还不到时候。 却瞧着姚壮害怕地后退:“你们可知道我是什么人?!你们别再上前了,别再上前了!若杀了我,你们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他不过就是强弩之末了,能依仗着的,不过就是瑞安公而已。 梁挺却是嗤之以鼻,走向了姚壮的时候,还不忘了道:“我知道,你是瑞安公的外室之子。瑞安公那两位正室的公子我倒是常见,都是翩翩佳公子。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外室之子,竟然是如此不堪用的?可怜瑞安公偌大的一把年纪了,还要为你收拾烂摊子!我倒是也想瞧瞧,今儿这烂摊子,他要怎么给你收拾!” 姚壮这才意识到,他们并非普通人。 他看向了梁挺,发现梁挺穿着的是官靴,这才终于一改之前那般嚣张模样,而后对梁挺一边抱拳认错,一边还是在往后退:“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不知好汉是京中人,但好汉既然知道我父亲是瑞安公,便也该给他老人家几分颜面?好汉饶命,我是再也不敢了!” 说再也不敢,也得灵霏相信啊! 梁挺看向了灵霏:“夫人,眼下该如何处置?要我们挖了他的眼睛,还是取了他的性命?” 那姚壮倒是也知道察言观色,又看向了灵霏,知道灵霏才是主子:“夫人,不知这位夫人的身份,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求夫人宽恕,求夫人宽恕啊!” 灵霏皱了皱眉,最是瞧不得这一个大男人做出这样一幅没有尊严的模样,也是对梁挺道:“将他绑起来,先送到官府衙门。” 梁挺应了声,不顾那姚壮再怎么哀求,都是着人将他绑了起来。 而灵霏要走,却忽而就被身后的女子给拉了一把:“夫人,夫人救救民女!” 灵霏皱眉,转头看着那女子,瞧着她是期期艾艾地跪在地上,眼中噙着泪花看着灵霏:“民女是城中老秀才独女,原也算得上是书香门第之人。可后来家道中落,父亲病重。被这姚家的少爷瞧中了父亲留下的那一套院子,以民女的清白要挟,将那院子抢夺了去,民女已是无家可归了!” 她虽然胆小,却也算是个聪明人:“民女看得出,夫人的身份绝非凡俗。民女愿以自己为报,感恩夫人今日的救命之恩,伺候在夫人的身边。也求夫人给民女一条活路,民女是当真不知如今孤身一人在这梧州城,该如何过活啊!” 灵霏平日里并不是烂好心之人,可如今瞧着周围的人都对这个女子指指点点,也知道她和姚壮闹出了这样的事情,不管她的清白在不在了,这梧州城的唾沫就能将她一个小女子给淹死。 灵霏也看向了姚壮,却听得那姚壮小声道:“不……不是我看中了她那院子。是送给了京中的一位官人,如今便是想要也要不回来了啊!” 他这般嘀咕,如今倒是没有必要欺瞒灵霏。 灵霏看着那女子,到底是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知道灵霏不是普通人,也是规规矩矩地给灵霏行了个礼:“我叫何华娘。” 华娘,倒也算是个好听的名字。 灵霏也不想一直站在这巷子里,但对这个华娘并不信任,只是看向了身后的小叶:“你给华娘安排一个住处,等我想想,再做决定。” 不过这个华娘也不曾再祈求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就随着小叶离去了。 而灵霏和梁挺还有粉儿,也是带着姚壮往大将军府而去。他们出了这巷子的一瞬间,那些暗卫就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叫姚壮看着,都是叹为观止,却心里头也越发害怕了起来:“他们……他们这功夫简直神秘莫测!看来你们的身份,的确不简单。” 谁都没想到,灵霏不过是出去逛了街,就抓了一个姚壮回来。 他们抵达大将军府的门口的时候,姚壮还咽了一口唾沫:“你们……你们住在将军府?” 没有人回答他,他们只是一路进了门,梁一沉已经在大厅等着他们了。 看着灵霏神采奕奕的样子,梁一沉松了口气,才看向了梁挺。 梁挺大致将事情告诉了梁一沉,这说话的功夫里,城守大人也已经来了。 他本是来给梁一沉禀报出去的探子有没有查到悠扬的消息的,看到了姚壮,他却是吓了一跳:“姚公子,你怎会在此处?!” 自然也瞧出来姚壮是被抓过来的,这城守大人就一个头两个大:“宁伯公,这是怎么回事?” “宁伯公?!” 听闻这句话,姚壮都有些站不稳了,瞪大了眼睛看向了梁一沉。 第三百八十八章慧姑娘 “你……你是宁伯公梁一沉?!” 眼瞧着姚壮知道了梁一沉的身份之后,似乎都有些站不稳了。 “放肆!” 一旁自然有侍卫对着姚壮大喊一声:“宁伯公的名讳,岂是你这等黄口小儿可以随便喊出口的?!” 别说是姚壮了,就是跟随姚壮而来的姚家的家丁,还有那个跟在灵霏身后的何华娘,都是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姚壮则是“扑通”一下就跪在了梁一沉的跟前儿,而后看向了站在一旁的灵霏:“那你……你是?” 他的心里,或许还抱着一丝希冀。 可很快,一旁府衙的人,就将他这最后的一丝希冀也给打破了:“这位自然是宁伯公夫人!” “啊——” 短暂的一声惊呼之后,姚壮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这倒是让梁一沉有些哭笑不得:“我还是头一次见着,怕我怕到晕倒的人呢!” 一旁的梁挺也是笑了:“若方才他那般对待夫人的时候就知道会有如今这后果,只怕他会将夫人奉若神明!” 而后,梁挺才对梁一沉抱了抱拳:“不过爷放心,他的手不曾碰到夫人。” 梁一沉起身,眸色倏然冰冷:“既是如此,就将他的这双手留下。这小子,运气好!” 所以如果他的手碰到了自己,只怕是就保不住了? 灵霏同情这个姚撞倒不似别的,只是觉得他栽在了梁一沉的手里,怕是没有好日子过咯。 果然,虽然这个姚壮并没有来得及对灵霏做什么,却还是被梁一沉关了起来。而且让灵霏意外的是,他居然将姚壮和诸辞关在了一个地方。 在这梧州城还有两日的时间他们才会继续上路,梁一沉反而是对何华娘这个人生了一些好奇来。 这让和灵霏成亲了两年都还未有任何一个妾室的梁一沉,被下人们纷纷议论起来,说是梁一沉这一次是瞧上了何华娘。 灵霏也在观察着何华娘的行为,倒是发觉这个何华娘似乎和旁的女子不同。 她没有因为梁一沉对她的“另眼相看”,而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对灵霏,也总是恭恭敬敬的。甚至对于这府中的人,她有着非常清晰的思路,知道自己是身处于什么地位之中,小心翼翼。 不得不说,这个何华娘虽然有着非常明显的野心,不愿将自己困死在这小小的城镇之中,但是她的这般城府,也配得上她如此野心。 只是这两日这梧州城议论纷纷,都说梁一沉看上了何华娘,倒是对灵霏造成了些许的困扰:嫁给梁一沉这两年,她好似还是头一次被用这样的事情议论起来? 灵霏还未多说什么多做什么,只是吩咐了小叶和粉儿无需理会旁人的这些议论,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是了。 谁知梁一沉这傍晚回来的时候,瞧着就不高兴了。 如今灵霏的身上的那点儿生了小焰儿的旧疾还不曾治好,梁一沉便是心里头憋得慌,也不会真的对灵霏如何。 可他却还是将灵霏抱着去了床榻之上,而后有些生气一般地看着灵霏:“阿霏,你为何半点儿反应都没有?” 若是换做从前,灵霏肯定是不知道这男人到底是在说什么做什么的。 可如今却知道,他其实是个最小心眼的男人,也是轻笑:“呀,你生气啦?” 梁一沉皱眉,感觉到灵霏是在戏耍自己,心里头是又高兴又生气,却还是要做出一副嘴硬的样子来:“我为何生气?” 灵霏轻轻伸出手,点了点梁一沉那完美的鼻梁:“自然是因为,我没有吃醋咯!” 一句话就说中了梁一沉心里头的生气之节点,倒是让梁一沉有些尴尬地起身,轻咳一声:“你为何要吃醋?” 这男人闹起脾气来的时候,似乎总是如此。 叫灵霏轻笑着也起了身,而后从梁一沉的身后,轻轻地环住了他的腰际:“自然是因为你这两日对华娘与众不同,我却是半分反应都没有了。” “嗤——” 梁一沉到底是笑出声,每每面对这样的灵霏的时候,他心里头所有的那些小脾气大脾气,也都尽然消失了:“阿霏,你总是能有办法让我变得开心起来。” 两个人在一起,可不就是这样吗? 虽然灵霏真的不确定,梁一沉这辈子有没有可能再遇到一个让他心动之人。 但是女人的感觉告诉灵霏,即便是真会有那个人出现,也绝不是现在的这个何华娘:“这个华娘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我瞧着你头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似乎眼神就不对了。” 那种眼神是探究是好奇,但绝不是喜欢。 梁一沉转过身,顺势将灵霏拥入怀中,而后在灵霏的肩膀上长叹一口气:“阿霏,你当是该记得,皇上还未登基的时候,是个被外放在外的王爷。那时候我年少轻狂,也心高气傲,从泉州城出去之后,只想谋夺一条生路,多方打听之后,又经历了一些事情,而后投靠在了他的麾下。” 这件事,灵霏怎会不记得? 当日梁一沉在泉州城辗转反侧,不知未来何处的时候,还是灵霏告诉他,倒不如出去闯一闯。 但跟在当年还是王爷的当今皇上身边在外的那几年的事情,其实梁一沉很少提起。灵霏只知道,那几年,当时的王爷过的很苦,梁一沉也跟着他吃了不少的苦。 这也是后来他们入京之后,能扛下来那么多的压力的原因:因为他们吃得苦,已经足够了。京中的这些压力对他们而言,早已就成为了一种历练。 如今距离当时已经是时隔多年,梁一沉的语气中,也带了几分惆怅:“其实我从未和任何人说过,当时我投靠他的时候,他并不是一个人。” 那时候的皇上,还是一个常常被放逐在外的无人问津的王爷。他虽然心有大志,奈何在京中几乎没有自己的势力。京中斗得如火如荼,他就只能去那最偏僻的地方,为当时的皇上也就是当今的太上皇,去做一些得罪人的差事,和最繁琐最劳累的差事。 当年的梁一沉从泉州出去之后的第三个月,就到了当时的王爷身边。但是其实当时的王爷,并不是一个人,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形影不离的女子,名叫“姜玲慧”。在王爷身边的人,都喊她一声“慧姑娘”。 说是姑娘,但其实姜玲慧的出身并不光彩。 彼时的宁王被皇上调遣到了北方的诸州去办事,在诸州城之中的青-楼里,他认识了花魁娘子红姑娘。 当时的宁王其实也只是想寻欢作乐一番,而后通过红姑娘,就认识了那楼子里的铃姑娘,也就是姜玲慧。姜玲慧的模样还算是出挑,但是在这到处都是美人的楼子里,她也顶多算是中上的姿色。 而王爷第一次和姜玲慧见面,也并非那么单纯,他们二人只是行了所有男人在楼子里找女人该行的事情。 只是那一夜,行了周公之礼之后,宁王的心里头充斥着被发配出来的苦闷。所以据说,他和姜玲慧聊了一夜。 姜玲慧就像是一朵解语花一般,让宁王刮目相看。但其实那个时候,宁王对姜玲慧也只是欣赏和同情,而没有想要将姜玲慧带在身边的意思。只是姜玲慧在楼子里的身价,也随着宁王的看重,而水涨船高了起来。 然而这对姜玲慧来说,也并非是一件好事:因为姜玲慧要被迫,去伺候更多的人。 在这个过程之中,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姜玲慧就染了病。 那种脏病只要一旦在楼子里传开,等着姜玲慧的,就只有死亡而已。 一直到这个时候,当时的宁王才意识到,他根本就舍不下姜玲慧!于是他花了重金,对于当时的他来说,几乎是他带去诸州的全部家底,将已经身染重病的姜玲慧从楼子里解了出来,并且找了大夫给她医治。 但听闻,那时候的姜玲慧已经没有什么求生的希望,也不想拖累宁王。所以她水米不进,在被接出来的时日之后,多种病痛在她的身上交加,几乎让她奄奄一息。 最后还是宁王再也忍不住,在姜玲慧的病榻前头对她倾心地说出了自己这些年的苦闷和孤独,恳求姜玲慧活着陪在他的身边,这才让姜玲慧有了一丝生的希望。 就这样,姜玲慧在宁王的呵护之下,奇迹般地痊愈了!连那脏病仿佛都随着他们二人的爱情越发浓烈,而消失不见。 但不管是宁王还是姜玲慧的心里都知道,她姜玲慧永远都只可能做宁王身边的那个女人,而不可能入宁王的府中。别说是侧妃或者是妾室了,她姜玲慧这般身份,只怕是想做宁王的丫鬟都不可能。 宁王始终觉得,自己是愧对姜玲慧的。而姜玲慧却以为,她能脱离苦海,一直跟随在宁王的身边,就已经心满意足。 提起这段往事的时候,连一向都对男-欢女-爱缄口不言的梁一沉,都生出了几分感慨:“他们二人当真是郎情妾意,而且慧姑娘也的确是个有大才的女子。” 第三百八十九章自私之情 慧姑娘虽然是流落到了那楚馆之中,可据梁一沉所言,她其实是个非常有谋略的女子。 当时的宁王被皇上放逐在外,总是有许多的苦闷。 可每每宁王只要不高兴的时候,能得了慧姑娘的三两句话,便会将那所有的忧愁都打消了。 除此之外,慧姑娘还是宁王在金钱上的好帮手。 宁王在京中的时候,就不得圣上的过多宠爱。便是娶了正妃之后,府中也总是缺钱度日。毕竟京中的大家闺秀即便是会精打细算,也是早就做惯了闺中女子的,如何能受太多的委屈? 可慧姑娘就不同了,慧姑娘是个极会过日子的女人。 所以宁王将自己手中的钱财一应事务都交给了慧姑娘去管着,显然慧姑娘也没有叫宁王失望。 她将宁王的身后打理的井井有条,让宁王足以在前头那些不见硝烟的“战场”之上,能够放开了手去做。 其实灵霏很少能听到梁一沉这般夸赞什么女子,但慧姑娘显然算是其中一个。 用梁一沉的话来说,那就是慧姑娘的所作所为,其实早就超于她的美貌能够带给人的震撼了。 但显然,最后慧姑娘和宁王的结局并不好。因为哪怕是如今当初的宁王已经成了现在这万人敬仰高高在上的皇帝了,可慧姑娘却仿佛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般,再无半分音讯。 灵霏的这个猜测,也让梁一沉点了点头:“慧姑娘死了,死的刚烈。” 慧姑娘在宁王的身边,整整陪伴了宁王六年。 那也是当初的宁王最痛苦也最孤独的一段时间:他就是个被放逐在外的王爷,没有皇上的恩宠,到哪儿都不受到旁人的重视。 但是慧姑娘一直陪在宁王的身边,给了宁王生命之中最耀眼的光芒。 可京中的局势变化,让宁王没有办法再做一个不被人放在眼中的王爷。 何况宁王本身就有大才,他也有着自己的追求。 所以宁王和慧姑娘之间,就生出了一条没有办法逾越的鸿沟。 按理来说,若是旁人,哪怕是个丫鬟奴婢跟在宁王的身边六年,得了宁王这样的宠爱,那直接带回京中,纳且哪怕纳个宁王侧妃都是可以的。 然而慧姑娘的身份特殊:她是那烟花柳巷出身,如何能入京中王府? 或许宁王还未回到京中之前,是不会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在意。可一旦宁王回到京中开始争夺权力的时候,很可能慧姑娘就会成为宁往最大的一个软肋。 但当时不管是宁王还是梁一沉给出的建议,都是出奇的一致:要带着慧姑娘回京! 到不是因为旁的,只为了情谊,他们也绝不能丢弃慧姑娘。何况回京之后,是权力说话。若宁王真的能走到那最后一步,这天下都要臣服于他的脚下,他若是想护着慧姑娘,自然是再简单不过了。 可还未等到这一日,慧姑娘就消失不见了。 她给宁王留了一封信,说她不愿以这肮脏之身入京,更不愿拖累宁王。要宁王不要寻她,让她余生在某一处静静地看着宁王大成就好。 宁王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的,于是便派出了许多人找慧姑娘。然而慧姑娘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竟是在这世上没有再留半分音讯。 其实一直到了宁王回京的时候,他都还在私下派人寻找慧姑娘。包括梁一沉在内,宁王的几个心腹,也都从未放弃寻找慧姑娘。 但毕竟宁王是要夺那大权之人,所以京中是无人知晓宁王身边还有一个慧姑娘。即便是知道宁王在外头有女子相伴,但也没有多少人去真的探究。在外人看来,是宁王抛弃了那个女子。 一直到了他们回京一年之后,梁一沉才找到了慧姑娘的消息。 可其实早已晚了。 在慧姑娘离开宁王的第三日,她就已经死了。 她将自己埋葬在了她和宁王有过最美好的回忆的大海之中,她义无反顾地走向了大海,没有回头。 有一整个村子的人都看到了慧姑娘跳海的情形,甚至还奉以为神明。 慧姑娘就这么走的轻巧,什么都没有给宁王留下。就仿佛……这世上本不曾出现这一个慧姑娘一般。 起初,宁王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慧姑娘就会这么死去。 可年复一年过去了,一直到他现在成为了那九五之尊之位的皇上,也没能再找到慧姑娘。他也开始死心,开始将这段回忆当做梦幻泡影一般地放在内心的最深处,不管谁都不能触及。 说到此处,梁一沉的语气里,也都是感慨:“慧姑娘是个有大才之人,却是这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所有人的生活里。有时候想想,也的确是有些心酸。她就仿佛从未出现一般,皇上从不曾提起,我们这些人也不会再提起了。慧姑娘用自己的死,成全了圣上的身上没有半分污点。阿霏,其实有时候我也在想,若慧姑娘能活到今日,你和她一定会成为至交好友。” 是啊,这样传奇的女子,灵霏也想见识一番。 可梁一沉突然对自己说起这个他们曾三缄其口的慧姑娘,就一定是有缘由的。 灵霏认真地看向了梁一沉:“突然说起慧姑娘,可是和华娘有关?” 梁一沉点了点头,是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灵霏:“那何华娘的模样,和慧姑娘有七分相似!若是再精心打扮一番,只怕是九分。” 灵霏有些震惊地睁大了眼,心里忽而就生出了一个有些大胆的念头。 梁一沉就像是看穿了灵霏如此想法一般,却是对着灵霏轻轻摇了摇头:“但我觉得,她不是慧姑娘。她的眼神尚且稚嫩,也少了些慧姑娘的灵气和妩媚。那都是刻在慧姑娘骨子里的东西,改变不了的。” 也不知为何,灵霏是松了一口气:“她……不知是什么心思。瞧着今儿这事儿大约也就是被我撞上了,她却黏上我了。那我们要将她带到京中去,带到皇上跟前儿去吗?” 若是带到皇上的跟前,灵霏几乎能想到,皇上只有两种做法:第一就是对何华娘视而不见,毕竟慧姑娘已经是往事了。 第二,也是灵霏觉得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皇上会将这个何华娘当做是当年慧姑娘的替身,极尽宠爱,但却也只是幻梦一场。而且若是这般的话,他们宁伯公府还有用手段讨好皇上之嫌。 灵霏以为,梁一沉并不会选择将何华娘带入京中。 但梁一沉却是叹了一口气:“问了她的意见,若是她愿意,就将她带到皇上的跟前儿去。” 他看向了灵霏的不解,只是摇了摇头:“阿霏,其实有时候我觉得很累。我并不想做一个一直都公正的忠良纯臣,对皇上,我也有我自己的私心。” 灵霏明白,梁一沉口中的私心,是指他和皇上的情分。而且凭良心说,这些年皇上对他们也的确是很好很好。除了这江山,梁一沉想要什么,只怕皇上都不会反对。 所以灵霏也在一瞬间就明白了梁一沉的意思:“你是说,这个何华娘若是能如同当年的慧姑娘一般,叫皇上开心一时半刻,那也算是值得?” 梁一沉点了点头,伸手抚了抚灵霏的脑袋:“从前我或许不以为然,但如今方才知晓,能找到一个和自己心意相通之人,是这世上最难得的姻缘。皇上从前和慧姑娘有太多的无可奈何,这些年他其实从不曾放下过。若是这个何华娘能让皇上的心里舒服一些,我也愿意看到皇上的笑容。” “扑哧——” 在梁一沉不解的目光之下,灵霏到底是有些忍不住地笑出声来:“一沉,你这话说的,好似你和皇上才是真正有情的那一对呢!” 惊讶之余,梁一沉也无奈地敲了敲灵霏的脑门:“这如今啊,便只有你秦灵霏一人敢对我说这样的话了!” 方才提起慧姑娘而有些沉重的心情,反而在此刻也轻松了下来。 梁一沉却是认真看向了灵霏:“自然了,我不会逼迫任何人。所以华娘这边……” 灵霏明白梁一沉的意思:“我会和她说的。若她愿意,咱们再将她带到皇上的跟前儿去。若是她不愿,咱们就给她另找出处另谋出路。” 灵霏伸手,拉住了梁一沉的手:“只是一沉,有一件事,我必须要提醒你。我知道你和皇上情深义重,但他现在毕竟是皇上。” 想起又要回到京中的种种漩涡之中,灵霏就实在是高兴不起来了:“我们若真将何华娘送到他的身边去,朝中大臣们必定以为你是谄媚献上。到时候一封又一封的书折送到皇上的案边,只怕他也是要起疑心的。” 接下来的话,灵霏没有说,但梁一沉的心里明白。 一旦皇上真的以为何华娘是他们宁伯公府送到皇上身边去的,探听消息,观察皇上一举一动的探子,只怕会因为这一个举动,而毁了梁一沉和皇上多年建立起来的信任。 若他们君臣之间有了裂痕,只怕再难修复。 第三百九十章进城 或许这也是第一次,灵霏和梁一沉在这样的事情上,想法有着比较大的分歧。 梁一沉也没有过多的着急,只是认真地看向了灵霏:“阿霏,皇上这些年对我不薄。我想做的,能做的,就是让那在至高无上的孤独之位上的他,能开心一些。” 是啊,这是灵霏忽略了许多。 梁一沉和皇上之间,不仅仅只是君臣的关系,也是最好的至交好友。 虽说在那至尊之位上的人总是孤独的,是不会有朋友的。可梁一沉所想要坚守的,不也就是那点儿本心而已吗? 于是灵霏能做的,也就只有点头而已:“若是华娘愿意的话,我也没有什么意见,你去做你想做的就是了。” 哪怕有朝一日,那高高在上之人可能会起疑心,可至少他们无愧于心。 其实灵霏也瞧得出,这个华娘并非是那般小家子气的人,她也有着自个儿的想法。 所以在小叶找到华娘说了要带她入京,可能还要将她送入宫中的时候,她是高兴的。 自然了,小叶也没有隐瞒,直说她若是想入宫,大约还是要做旁人的替身。她却是二话不说,就来了灵霏和梁一沉这里,给他们跪下谢恩。 说她何华娘若是没有遇见灵霏和梁一沉,只怕这辈子也就只能在这小小的城镇之中,做个没有出头之日的人了。 她本就容色不错,还是想去京中为自己搏一条活路来。 事情这么轻易就定了下来,在这梧州城,他们就还有最后的一件事情要做:查探悠扬的下落。 然而待了两日,他们几乎算是一无所获。 虽说有人曾瞧见形似悠扬的人在这梧州城里头出现过,但如今这个人在什么地方,乃至她去了哪儿,都没有人能说出个一二来。 要灵霏看,这可能更像是悠扬给他们用的障眼法。她或许,是从不曾来过梧州城的。 然而就在他们决定要离开梧州城的前一晚,侍卫们却是发现,小飞子死了! 他被关在牢笼之中,手脚都被捆绑,而且每过半个时辰,都会有人来看一下他。但是即便如此,他还是死了,死在毒药之下。 侍卫发现他的时候,他是刚死不久的,所以很快就抓住了凶手。 凶手居然是梁挺手下的一个做了多年的侍卫,名叫“冯来”。 这个冯来平日里做事十分得当,别说是梁一沉和灵霏了,就是梁挺都不能明白,那个背叛之人为何是冯来! 显然,冯来被发现了之后也是一心求死。即便是知道自己跑不掉,也要负隅顽抗到最后,竟然是慌不择路,被追捕的过程中,从城楼之上失足摔落城楼之下而死! 于是小飞子之死的线索,便就这么断了。 灵霏瞧得出,这两日梁一沉的心情,也是糟糕透顶。 所以当要出发的时候,灵霏也格外地注意了一下,小飞子已经死了,诸辞是不能再出事了。 想要解开悠扬身上隐藏的秘密,想要知道悠扬的背后到底都有些什么人,就只有从诸辞入手了! 还好,梁挺将侍卫的防卫越发严密了起来,他们上路的时候,倒是也不曾出什么事。 梧州到京都本就不远了,原本他们是计划要在路上再休息一次的。可因为小飞子的死,未免夜长梦多,他们便是一路快马加鞭地到了京都之中。 抵达京都的时候,已经是夜中了。 因为如今瘴气病已经隐隐有在这朝中蔓延起来的趋势了,所以京中也早早就实行了宵禁制度。 他们的马车抵达京都城门下头的时候,自然也是被上头的守军拦住了。 不过和梧州城的情况不同,这些守军并没有刻意为难灵霏和梁一沉他们,确认了他们的身上不曾带着那瘴气病之后,便也就放了他们进入城门之中了。 灵霏以为,她终于就可以见到思念已久的小焰儿了! 没成想,这刚进了城门之中,就瞧见了前头的路被挡住了。 灵霏微微皱眉,发觉是京中的那些贵胄们。 为首之人,便是京中二品大员,兵部尚书季远明。 这位兵部尚书平日里和梁一沉的关系匪浅,此刻却是身着铠甲,举着火把挡住了梁一沉的去路。 他的身后带着一队侍卫,神情在这火光的明明灭灭之中,显得有些阴鸷。 梁一沉亲自从马车里下去,对着兵部尚书抱了抱拳:“季大人,夤夜在此,不会是为了等我入京?” 他们二人同为二品,说起来,可能还是这位季大人手中掌控着的兵权,要比梁一沉一个文官宁伯公,要有权利些。 那季远明倒是没有给梁一沉回礼,反而是伸着头看了看梁一沉身后的马车:“梁夫人可是在马车之中?” 虽不知他到底想做什么,梁一沉却是颔首:“夫人的确是在马车里。” 兵部尚书却是挥了挥手,他身后的侍卫们便摆出了一副时刻准备上前和他们拼斗的架势来:“既是如此,只怕夫人今日不能进这京都的城门了。” 季家和他们家平日里关系还不错,灵霏还未嫁给梁一沉的时候,秦家就给她说的是季家庶子的亲事。这突然就“翻脸不认人”了,必定是有蹊跷的。 梁一沉皱了眉,眸色不明地看向了季远明:“季大人这是何意?” 季远明也不瞒着梁一沉:“宁伯公啊,你实在是要体谅我们。夫人是从南蛮之地而回来,只怕身上会带着那瘴气病。如今这南蛮的瘴气病已经在整个朝中蔓延了,若京都再出事的话,你叫我如何同皇上交代?别说是南蛮来的人了,就是从那个方向来的朝中人,我们这两日都是不曾放进门去的!还请宁伯公体谅啊!” 季大人的年纪比梁一沉大了许多,所以平日里梁一沉和灵霏都很尊敬他。 只是此时此刻,这分尊敬,好似就显得不值一提了。 面对季远明,梁一沉倒是愿意后退一步:“这样,你找大夫来。别说是我夫人了,就是我还有我身后所有人,你都可以找大夫来看看我们身上有没有瘴气病。若是没有,还请季大人通融,放我们进城。夫人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家中小儿了,思念的很。” 灵霏的想法,其实梁一沉的心里都清楚。 可季远明却是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口气:“宁伯公啊,真不是我要和你作对。可这如今京中就没有特例,也不能有什么特例。还请宁伯公谅解,咱们如今做这事儿,也实在是没有什么法子了!” “如何叫做没有法子?” 梁一沉冷哼一声:“据我所知,有一队太上皇的人马,和我们一同是从南蛮而来,比我们早一日来到京中,怎么你们就放了他们入城,却不放我们入城?” 这兵部尚书,灵霏倒是不能确定,他是谁的人。 显然,季远明的眼中,也生出了几分被发现的尴尬。梁一沉所说的那队人马,其实是太上皇派来监视他们的。在他们到梧州城之前,梁一沉是将这群人耍的团团转的。不过他们在梧州城暴露了行踪之后,这些人就一直跟着他们。 而之所以比他们早一日回京,大约是先一步回来给太上皇报告他们的行踪的。 季远明虽然是尴尬,却也得硬着头皮道:“是……是太上皇来这城门口亲自迎他们的,宁伯公也得体谅我们这些人才是啊!” 区区一队探子,就让太上皇亲自来迎接?这里头怕不是有猫腻? 灵霏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悠扬会不会也藏在那探子之中?那些人到梧州城,可能不仅仅是为了打探他们宁伯公府的动静,更有可能是为了救被困在梧州城的悠扬!否则的话,便不能解释,为什么悠扬的行踪突然就从梧州城给“消失”了这件事。 但太上皇为了皇位,居然要和悠扬这个叛国之人联合吗? 灵霏不能确定。 梁一沉却是对着那季远明点头:“所以你的意思就是,若是我们想进城,就得让皇上来迎接我们,是吗?” “不不不,我万不敢是这个意思!” 季远明忙摆手,表情为难:“宁伯公,看在咱们平日里的关系不错的份儿上,能否不要为难我了?我这也是听命行事,如今这京中……你们也还是不去为妙。” 听命?皇上有可能将他们关在京城门外不叫他们进城吗? 如果不是皇上的意思,那就证明,如今在这京城之中,太上皇已经动起来了! 他们,是必须进城,甚至进宫不可了! 看着季远明的神色,梁一沉也严肃了起来:“季大人,若我梁一沉今日一定要进这京都的城门,你要动用大军来压制我吗?” 其实季远明了解梁一沉,他抬眸看了梁一沉一眼,而后叹了一口气:“宁伯公,你说咱们又何必非要闹到这般地步呢?不叫你进城,也是为你好啊!” 梁一沉的眸色一凛,皱了眉头:“可是皇上出事了?” 季远明却没有正面回答梁一沉:“反正,反正你听我的就是了。此刻进城,必定不是一个好时机!” 第三百九十一章瞬息万变 他说话实在是有些模棱两可,别说是梁一沉了,就是灵霏听着,都有些厌烦了起来。 可灵霏也知道,不管是她还是梁一沉,他们都是不会退缩的。 而且灵霏的心里总是生出一种不好的感觉来:“此刻皇上在宫中,不会出什么事情!?” 这么想着的时候,就听得“锃——”地一声。 梁一沉挥手,他身后之人已然拔出了剑来:“我今日必定是要进这城门。便是有什么得罪之处,也总要见到了皇上之后才能说明缘由。季大人,您是让还是不让?” 这显然是给了季远明出了个大难题。 他身后的侍卫们虽然也拿出了刀枪来,但显然,季大人并不想真的和梁一沉起什么冲突。 季大人如此,梁一沉也就不妨继续道:“如今只是我,身后还有在外的容泽容将军。季大人,就算是这皇城之中当真出了什么事,也只怕是还不好评断到底谁输谁赢。季大人莫非是现在就要开始站队了吗?” 灵霏注意到,梁一沉称呼容泽是“容将军”而不再是“容小将军”了。 证明在梁一沉的心里,容泽如今已经足够能独当一面了。 前头的季远明的眼珠子转了转,最终似乎还是决定妥协。 他摆了摆手,身后的人就不再用武器对着梁一沉他们。 梁一沉顺势上前一步,却被季远明拉住:“宁伯公,我很欣赏你。所以我也最后一次提醒你,这一去宫中,就不知会是个什么结果了。倒不如在外旁观,不管未来是谁能赢,咱们好歹不会涉身其中。” 也算是这位兵部尚书有心了。 不过梁一沉却是坚定,甚至伸手拍了拍季远明的肩膀:“多谢提醒,但今日,我是去定了!” 季远明点头,到底还是给梁一沉让出了一条路来。 可就在灵霏经过季远明的时候,似乎听到了季远明小声道:“若从前就让我儿子娶了你,如今我季家也是蒸蒸日上了?” 灵霏不确定,自己是否听得真切。回头看着季远明的时候,也只是看到了他对自己微微一笑。 显然,前头的梁一沉是将这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不由分说地伸手,回头拉了灵霏,而后也小声对灵霏道:“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娶阿霏的!” 这模样就是像是听了那话之后,不高兴在闹脾气的小孩子一般,倒是叫灵霏有些失笑。 不过很快,当他们进入到这皇宫之中以后,灵霏就有些笑不出了。 因为这皇宫之中的气氛,就显得十分诡异。 其实刚从那宫门进入的时候,灵霏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宫中的宫人们仍然是井然有序地鱼贯穿梭,他们就如同往日一般低着头匆匆而行,见到了梁一沉和灵霏,也仍然会行礼。 但奇怪的是,这些宫人们见到他们的时候,本不该是这个反应。他们的身后还带着那么多的侍卫,平日里这皇宫是决不允许这么多非御林军的侍卫入宫的。宫人们视而不见,这宫里头竟是有几分安静的可怕的感觉。 这一路就算是往养心殿而去的时候,路途之中也再不曾有任何人拦着他们了! 从前只觉得这皇宫大的恢弘,如今灵霏的心里,却是越发着急了起来:“皇上不会有事?” 梁一沉也似乎意识到,事情只怕是比他们想的都要严重:“怪我。最后一次和圣上通消息已经是前日了,我早该知道的,宫中肯定是出事了。咱们就不该在梧州停留,说不定悠扬在梧州的消息,就是为了拖住咱们的脚步呢!” 太上皇……竟然能做到这一步吗? 灵霏只觉得心头都有些寒凉了起来:“若……若皇上真出事了,咱们怎么办?” “他不会出事的!” 对于皇上的信任,让梁一沉的声音里都带着斩钉截铁的笃定:“如若连这样的事情他都处理不好,只怕是这些年就白白做了皇帝了。从前再凶险的事情,我们都遇到过,何况是现在呢?” 说着话的功夫,他们已然到了养心殿之中。 也终于见到了和这平静的皇宫格格不入的一番场面:在养心殿的门口,有着太上皇的守卫重重把守着。他们身披铠甲,手执刀斧,严肃的目光看向了梁一沉他们的方向。 这让灵霏的心里,越发有些警惕了起来。这偌大的养心殿偶读被太上皇的人围了起来,竟是半点儿都没有皇上的人的影子!难道,皇上已经出事了?! 灵霏有些担心地看向了梁一沉,却瞧着他虽然皱了眉眸色之中也露出了几分危机之色,但还算是镇定上前:“宁伯公梁一沉来拜见皇上!” 他刚上前一步,那些侍卫们便也都围上前来,将手中的武器对准了梁一沉。而就在灵霏还未反应过来的功夫,身后就已经又围上来了许多的侍卫—— 灵霏只觉得,他们如今就如同那瓮中之鳖一般,叫人围在了中间。这两日的京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侍卫为首之人,是当初和梁一沉有过一些过节之人,所以此时此刻,他也是毫不留情地用手中长枪对准了梁一沉:“大胆!太上皇在此,何人放肆?” 只说太上皇没有说皇上,只怕是这殿中的情形不容乐观了。 梁一沉面对此人,却也是半分都没有退缩:“我前来和皇上复命,请你让开。” 他还算是客气了,那人却嗤笑一声,而后看向了灵霏:“怎么,宁伯公是带着夫人来和皇上复命的?” 这话之中说出了几分暧昧,只让人觉得恶心。 梁一沉的手已经握住了身侧佩剑,却忽而就听到了从那养心殿之中传来了太上皇的声音:“无妨,叫他们进来!” 灵霏再细细听了听,的确只有太上皇的声音而没有皇上的声音,心头只感觉事情只怕是要朝着最糟糕的方向而去了。 果然,那侍卫倒是给他们让开了一条路,但等他们进入养心殿的时候,却只看到了正坐在王座之上的太上皇。 太上皇这身份,平日里应当穿着的是太上皇的服制。虽说和皇上的穿着很像,但到底还是有区别的。 可此时此刻,出现在灵霏眼前的太上皇,却穿着的是皇上该穿着的衣裳。 这让灵霏有些恍惚,仿佛感觉到是回到了三年前,新皇还未登基,这皇位还把控在太上皇手里的样子。 而真正让灵霏的心里重重一沉的是,这殿中除了守卫和太后之外,还被侍卫们押着站着两个人。 站在左边的,是灵霏已经年迈的祖父秦岳。这位崇宁先生被人尊敬了一生,便是此刻手被绑在身后,他也是高傲地扬着自己的头颅,没有半分服软的样子。 而站在右边的,却是梁一沉的父亲,梁侯! 看到梁侯的那一瞬间,灵霏只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坠落到谷底了!梁侯也明白灵霏和梁一沉的想法,只是对着他们点了点头,似乎在告诉他们,小焰儿很好,叫他们不要太过担心。 偌大的养心殿之中,并没有皇上的身影。但太后的身旁,却站着皇后娘娘。 梁一沉只是在门口停留片刻,看到了这样的场景之后,便率先进了门,倒是规规矩矩地给太上皇行礼:“微臣拜见太上皇,太上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唔——” 太上皇如同做皇上的时候一般,只是高高在上地俯视众生,而后对着梁一沉摆了摆手:“爱卿平身!爱卿已经从南蛮回来了吗?怎么样,看到南蛮的情形,爱卿是否心痛至极啊?” 他似是早就知道南蛮的情况了,让灵霏也皱了眉,不知这太上皇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而梁一沉也是微微皱眉,直言问道:“敢问太上皇,皇上如今在何处?” “哈哈哈——梁一沉啊梁一沉,都到了这一步了,你还和朕装什么呢?” 太上皇忽而大笑出声,眼中带着极其的不屑:“你难道还没有看出来吗?这如今又是朕的天下了!那逆子把持朝政三年,今日总算是回到了朕的手里!” 逆子,说的自然就是皇上。 梁一沉不动声色,太上皇似是也觉得无趣,只看向了一直低着头的皇后:“前皇后,你来给宁伯公说说,皇上去哪儿了?” 前皇后? 灵霏皱了眉,心里生出了一个大胆又不可置信的念头:难道,皇后已然背叛了皇上?! 果然,等皇后抬起头来心虚地看向了梁一沉和自己的时候,灵霏就知道,只怕皇后早已不知什么时候背叛了皇上!被自己的枕边人所背叛,皇上此刻只怕痛彻心扉?这些年皇上对皇后也算是用心,皇后为何要背叛?! 她也没有时间想这么多,只是听到了皇后那心虚的声音道:“皇上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 梁一沉沉了眸子,语气冰冷。若是换做从前,他是绝不会这么和皇后说话的。 皇后本能地后退了一步,躲在了太后的身后:“今儿晨起的时候,他就不见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一退再退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心虚。 她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一眼众人,只顾着道:“昨夜她是歇在玫贵人的宫中的,可今儿一早起来的时候,玫贵人的宫人就发现玫贵人已经惨死在床榻之上,而皇上也不见了踪影了。” 她只需要说这一句,就足够让太上皇接住了。 只瞧着太上皇冷哼一声,拍了拍一旁的龙椅:“这个逆子!如今只怕是知道自个儿杀了玫贵人,又瞧着外头瘴气病横行,所以觉得自己兜不住了,这就跑了!堂堂皇帝,居然落荒而逃,简直就是我们皇家的耻辱!不孝子!” 他看上去十分生气,可这里也没有外人,谁不知他心里头是最高兴不过的呢? 反正要灵霏说,她绝不相信皇上是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人。 梁一沉瞧着如此,也知道,其实大家都没有必要继续装模作样下去了。 所以他也只是冷哼,而后看向了太上皇:“到底如何,现在谁也不知。倒不如太上皇直言不讳,和微臣说说看,到底要微臣一家如何?” 他的目光,落在了秦岳身上:“崇宁先生是三朝元老了。虽不曾在这朝中有什么一官半爵,但若他真出了事,只怕是民心民情也会鼎沸起来。太上皇今儿既然将他老人家都带来了这里,只怕有所图谋?” 图谋二字,用的就有些狠。 叫太上皇却是哈哈大笑了起来:“怪不得啊怪不得,那不孝子如此器重你,宁伯公果然是好眼力,好见识啊!” 却是在笑声过后,他很快就冷了眸子:“朕想要宁伯公手中所有的权力,来换崇宁先生一条命。朕既然都做到了如此地步,如今也不怕外人指摘什么了。宁伯公,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所有的权力?梁一沉手中的权力,绝对不小! 但若是要换祖父,也值得! 眼看着梁一沉上前一步,崇宁先生却是即刻皱了眉头:“一沉,不可!若要你们用手中仅剩下能找到皇上的权力来换我,我宁可去死!” 这才是崇宁先生的风骨啊! “放肆!崇宁先生可别站错了队!” 上头的太上皇,显然是十分生气:“朕才是皇帝!那逆子即便是做了三年的皇帝又如何?那也是朕给他的这个位置!” 到底宫中发生了什么,能一夕之间让事情变成这般地步?! 可崇宁先生即便是面对这样的太上皇,也是义正言辞:“三年前,是您亲手将皇位传给了皇帝。有传位诏书、玉玺印鉴、朝臣支持、传位大典、祭祀天帝、跪拜祖宗。礼数周全,半分不少。他就是当今圣上,而您已然成为了太上皇。即便是今时今日宫中巨变,他失踪于天地,可没有他已死之证,更没有他的传位诏书或者遗嘱圣旨,他就还是皇帝,而您就还是太上皇而已!” 说得好! 这一番振奋人心慷慨激昂的陈词,让灵霏的心脏都跟着激动地跳动了起来。 上头的太上皇,眸色也越发冰冷。 他垂眸,看着殿中的梁一沉:“你也是这么想的吗?从前朕可待你不薄。” 话虽如此,梁一沉的表情也是坚定:“微臣多谢太上皇厚爱。可皇上便是皇上,无人能取代皇上之位,除非微臣看到皇上的尸体,否则微臣绝不会易主效忠!” 灵霏知道,或许今日,是他们有史以来最危险的时候。连当年梁一沉逃出泉州,在外奔波,或许都不曾有过今日之凶险。 上头的太上皇,已经面露杀机:“他已经失踪了,你也不愿意效忠于朕?” 梁一沉低头,只是单膝跪地,而后将怀中印鉴拿了出来,双手捧上:“印鉴在此,还请太上皇放了崇宁先生。” “一沉,不可啊!” 那印鉴,就代表着梁一沉手中的所有权力! 秦岳对梁一沉大喊一声,着急的就要跺脚。梁一沉却是笑着看向了秦岳:“祖父,如今皇上已经失踪,我手中的东西,是太上皇志在必得的。与其日后叫他白白抢走,倒不如现在换祖父一条命。有了祖父在,我们才能有心里头的安宁。” 这话倒是不假,灵霏一直感念,自己能有崇宁先生这样的一位祖父。 而这也是这么多年,灵霏头一次见到,秦岳的眼眶红了! “哈哈哈,好啊!” 太上皇挥手,就示意站在下头的皇后亲手将那印鉴从梁一沉的手中拿走,似是多有感慨:“从前人人都说,你这个宁伯公梁一沉啊,就如同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一样,冥顽不灵!怎么朕今儿瞧着,你到也算是个识时务者啊!” 梁一沉并不愿意与他过多废话,只是又看向了一旁的梁侯:“太上皇开口,如何才能放过我父亲?” 连灵霏都不得不承认,这一次太上皇将梁侯和秦岳带来,是抓住了梁一沉的死穴!其实小焰儿才是真正的那个死穴,但太上皇很聪明,知道他一旦动了小焰儿的念头,梁一沉便是拼死也要他一条命。所以他不动小焰儿,便给了梁一沉一条退路。 让梁一沉即便是念着小焰儿就在府中等着他,也不能真的在这里和太上皇的人拼死一搏。 这一招,可真狠啊! 看似给他们宁伯公府留了退路,实际却是断了他们的所有! 而从前一向都只知道和稀泥,出了事就躲在府中不出门的梁侯,此时此刻也是硬气了一把:“一沉,不要听他的!我这条命不值钱,你们护着你们的祖父就是了!” 太上皇并不理会梁侯,只是继续对梁一沉道:“从前你和你父亲闹的那般,如今还肯救他?他虽是梁侯,却不值钱。就用诸辞和梧州城大将军这两人来换他,你自己掂量。” 其实没有什么好考虑的了,到了这一步了,退才是最好的方法。 “好,诸辞就在城外,一会儿我亲自去提他。” 进城的时候,为了以防万一,他们将诸辞藏了起来。 看样子,这一下,他们是满盘皆输。 但灵霏却知道,梁一沉只要还能保持如此笃定的样子,就证明早已留好了退路。 他的这么干脆,让太上皇都有些狐疑了:“梁一沉,你就这么轻易就范了?” “是。” 梁一沉眸色沉沉:“太上皇还想要什么?要杀了我们吗?” 这语气里,有几分危险的意味。 “哈哈哈——” 太上皇却是又大笑:“我若杀了你们,只怕是就要真成了这天下人的笑话了?” 他拍了拍手,便从后头的殿中走出来了一个女子。 那女子身穿南蛮的衣裳,但一走出来灵霏就看得出,她可不就正是悠扬吗? 悠扬竟是在这宫中,她残害了那么多人的性命,又让小飞子将瘴气病带到了东越来,太上皇居然还要护着她?! 悠扬似是经历了沧桑,整个人瞧着已然没有了在南蛮的时候那般娇嫩。 但是她眼中的阴鸷,却也更多了起来。 她站在了太上皇的身边,一言不发。 而太上皇则是看向了梁一沉:“悠扬不让朕杀了你,朕就留你一条命。但你若是想保住你宁伯公府的安宁,就从即日起,迎娶悠扬入府,让悠扬做你的正妻,你宁伯公府,自然能安然无恙!” 灵霏觉得,时至今日,悠扬对梁一沉未必还有感情。可能有的更多的,就是求而不得的不甘,还有憎恨。 便是让她做正妻,她也未必会真的对梁一沉好。 然而他们还有旁的选择吗? 灵霏就瞧着,梁一沉的眸色幽深了起来,却也是毫不畏惧地看着太上皇:“若要让我娶她,你干脆直接杀了我!” “嘶——” 殿中的皇后倒吸一口凉气,到底还是忍不住开口对梁一沉道:“宁伯公,你这又是何必?!” 然而梁一沉的眼神,如同刀锋一般地落在了皇后的身上:“背叛者,不该说话!” 只这一句,就吓得皇后又低了头。 太上皇也是皱了眉:“放肆!梁一沉,都到了这一步了,你还要负隅顽抗?!” 梁一沉却也是抬头,冷冷一笑:“若太上皇非要强逼,只怕那虎符到底在何方,太上皇就一辈子都不能知晓了。” 是啊,他们还有虎符在手里! 灵霏的精神,都跟着一震! 太上皇也是皱眉,眼中生出几分狐疑:“不可能!你是文官,如何知道虎符在何处?!” 看来梁一沉所料不错,太上皇果然是要寻找虎符!想想也是,虎符可是那上位之人能调动大军的最大的凭证了,若太上皇没有得到虎符,只怕日后也坐立不安。 梁一沉虽然一言不发,但太上皇显然不得不相信:“梁一沉,交出虎符。否则你会看到宁伯公府包括秦家的所有人,都给你陪葬!” 他说最狠的话,却是连灵霏都不信。 梁一沉自然也不信,笃定地看着太上皇:“太上皇不敢。否则您该知道,你这辈子都别想得到虎符。” 太上皇的眸色阴沉,总算是明白了梁一沉的心思:“梁一沉啊梁一沉,你当真是好聪明!” 第三百九十三章救活她 旁人尚且还不知这梁一沉为何有虎符却还要受到太上皇的钳制,太上皇却是轻笑出声,而后道:“你这个宁伯公啊,要用你能和朕交换的一切交换你们一家子的平安。用兵符来威胁朕不敢动你们分毫,真是好主意啊!” 他挥了挥手,示意梁一沉可以将诸辞带上来了:“有这兵符在,朕的确动不得你。但梁一沉你记住了,你不愿效忠于朕,朕总有一日能找到那兵符。到了那一日,便就是你的死期了!” 这算是对梁一沉最后的威胁和警告了? 灵霏瞧着那悠扬的眼中似乎带着不甘,但只要是梁一沉不想做的事情,就谁都不可能强迫他。 于是诸辞带上来的时候,太上皇也是依言摆了摆手,这殿中之人就将秦岳和梁侯放了。 而太上皇则是眯着眼看着梁一沉和灵霏:“从今儿开始,将他们二人囚禁宁伯公府中!朕不削夺梁一沉的爵位,也要叫这朝中所有人都看清楚,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是一个做皇帝的人,该说出来的话吗? 当灵霏和梁一沉被带下去的时候,却听到了从牢笼之中-出来的诸辞的喊声:“阿霏。” 并不想听他说什么,灵霏连脚步都没有半分停顿。可诸辞却在灵霏的身后喊道:“若是有朝一日你想明白了,随时叫人来找我。你若愿意,他能给你的一切,我都能给你!” 不,梁一沉能给她的一切,是谁都给不了的! 同梁一沉出宫之时,灵霏看到了许多来往的大臣们。 这些臣子们有的垂头丧气,有的兴高采烈。而他们所有人在看着梁一沉和灵霏的宁伯公府马车的时候,都是眼中生出了无限的感慨和唏嘘。 梁一沉一心却只有一个想法:“终于能见着小焰儿了!” 是啊,只要他们一家子在一起,其余的事情还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就这么被关进了伯公府,周围都有太上皇的重兵把守的时候,灵霏也唯有一个想法:还好是关在自个的家里头,若是关在别处,那才真是要别扭死了呢! 家中嬷嬷早就在等着他们二人回府了。小焰儿仿佛也知道自个儿的娘亲回来了一般,灵霏不过刚进门,他就在嬷嬷的怀中对灵霏手舞足蹈了。 灵霏已经是迫不及待了,上前去将小焰儿抱在怀中,然后将头埋进他的脖颈之间,深深地吸了一口只属于这小团子的奶香气,这才长舒一口气,细细地看着小焰儿:“小家伙长得可真快!这些日子没见,感觉就大了许多。” 她只是遗憾,不能每一日都陪在小焰儿的身边,亲眼看着小家伙一点点成长。 说话的功夫里,一个暗卫也已经从门外而进,对梁一沉道:“爷,夫人,请放心。崇宁先生已经安然回到秦府,那边虽然也有太上皇的人监视,不过他们应当并不会对秦家如何。” 是啊,秦家有秦岳,还有秦若海撑着,太上皇若动秦家,只怕会让朝中的老臣子们都寒了心。 就这么,京中不过在一夕之间,便变了天。 虽说如今他们被囚禁在府中,不过外头的消息倒是没少什么。这些暗卫都是当年梁夫人去世之前留给梁一沉的死忠部下,和梁一沉一同也经历了外头的许多,甚至被皇上默许了他们不仅可以留在梁一沉的身边,而且还对他们进行了越发严苛的训练。 所以这些年,梁一沉和皇上的消息网这么灵通,也有这些武功高强的暗卫们的许多功劳。 灵霏哄着小焰儿在她怀中高兴起来之后,才看向了梁一沉:“一沉,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梁一沉皱了眉:“总得知道,皇上究竟如何了。” 说到此,灵霏就觉得心里头有些害怕:“皇上不会已经遇害了?” 这恐怕是最坏的结局了。若从前太上皇掌控朝政也是正常,可这几年他越发偏执,身旁还有悠扬和诸辞这样的人。江山放在太上皇的手中,只怕是只会越来越糟糕。 可梁一沉这个人便是,就算是天都塌下来了,他也仍然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 他只是上前一步,将灵霏和孩子都搂入怀中:“阿霏,别担心。明日,或许我们就能知道结果了。” 他这么说,灵霏就当真安定了下来。 这好不容易回到自个儿的家里头了,灵霏是再高兴不过的了。什么囚禁什么太上皇的,都比不上她哄孩子重要! 其实只要回家,不管是灵霏还是梁一沉的心里,就都没有什么旁的了。 这一夜,灵霏睡得最是安稳。连小焰儿晚上的时候哭了一场,她都知道。 早起的时候,外头的暗卫果然就动作了起来。这是个阴雨天,淅淅沥沥的雨让整个京都都显得凉意森森。 小焰儿整日里还是只知道睡觉,这早上闹了一会儿和灵霏玩了一会儿,就又去乳母怀中安睡了。 暗卫进门之后,便低声对梁一沉和灵霏道:“爷,夫人,属下带进来了一个人!” 能让暗卫如此在意的人,自然是十分紧要。 忙让那人进门,灵霏才发觉,被暗卫装进了麻袋里头带回来的人,居然就是皇后! 在太上皇掌控整个局势的这个谋划之中,皇后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她跟在皇上的身边也有许多年了,谁都没有想到,她会是那个背叛皇上的人呢。 但显然,她如今似乎也被太上皇给背叛了!她似乎是中了毒,穿着的还是昨儿在殿上见到她的时候的那身衣裳。她瑟缩在麻袋里头,气若游丝。 这府中自然有信得过的大夫,灵霏便叫小叶亲自去负责这件事。 就将她放在了梁一沉和灵霏的房间旁的那个厢房之中,方便他们随时去看她。 而皇后……不,如今应该称呼她为“尉氏”了。 尉氏能不能被救活,还是个未知数。 那暗卫也是仔细地和灵霏还有梁一沉说明了,他进宫之后的情况。 尉氏已经算是“大功告成”了,所以太上皇自然而然也不愿将尉氏还留着。毕竟若有朝一日尉氏要反水,那么她所说的一切,就都成为了指证太上皇的证据! 对尉氏除之而后快,自然是太上皇如今最好的选择。 所以太上皇就命人给尉氏下了毒,但尉氏也有所察觉,只是反抗无果,被那些人强行灌下了毒药。 暗卫之所以能救下尉氏,其实也完全都是幸运。尉氏在宫里头平日里对旁的那些宫人们都不错,太上皇的人给她下了毒之后就离开了,但有宫人们还是想救尉氏。 于是便将尉氏送出了那殿中,暗卫瞧见了,就暗自将尉氏救了下来。这宫中如今虽然是太上皇和太后掌控,但其实还是有许多宫人们都是效忠于皇上和尉氏的。 他们将尉氏和暗卫悄无声息地送了出来,暗卫一路马不停蹄,就回到了这宁伯公府来。 不知等到太上皇发现尉氏并没有死的时候,是不是会将这整个京都翻个底朝天。 但尉氏如今在宁伯公府,尚且还算是安全。 尉氏中毒不算深,所以大夫来看了开了药,让尉氏吐了两次之后,她的性命就算是保住了。 但大夫说,尉氏的身体本就不好,这些日子惊惧交加忧思太过,又喝了这么多毒药,伤心也伤身。只怕这一次便是活下来,也会在身上落下许多的病痛,而且寿数必定不会太长了。 或许,这就是背叛之人的下场。 过了大约三日,尉氏才从昏睡之中醒来。小叶的徒儿照顾尉氏,将尉氏吓了一跳。 她在房中不住地挣扎,似乎还不知自己身处何处。一直到灵霏亲自去见了尉氏,她方才安静下来,疑惑地看着灵霏:“本宫在哪儿?” 灵霏随意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冷冰冰地盯着尉氏:“你如今,可不该自称‘本宫’了。” 如此气势,压得尉氏都不敢去看灵霏的双眼:“这是哪儿?” “宁伯公府。” 灵霏言简意赅,倒是也不避讳什么:“你喝下了毒药,差点儿就死了。叫大夫来给你看过了,说是你身体底子本就虚弱,喝了那么多的毒药,只怕是日后身体会越来越差。而且寿数,也必定会短上几年。” 其实尉氏第一次和灵霏见面的时候,灵霏对她就是一副尊敬的模样。 所以倏然瞧见了这样的灵霏,尉氏似乎还有些不习惯,也有些不知所措:“本宫……我在宁伯公府?” 她如此温顺,又怎会背叛呢? 灵霏冷冷的眸子,看向了尉氏:“你得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皇上去哪儿了?” 她不想和尉氏多说废话,可尉氏在听到这话之后,也是倏然就严肃了起来。 她坐起身来,端正地盘腿,而后看向了灵霏,倒是好不容易生出了几分她作为皇后的时候本该有的气势来:“我为何要告诉你?” 灵霏也不恼,越发平静道:“就凭你快要死了,是被我们救活的。你该不会还天真地以为,太上皇能给你你想要的?” 第三百九十四章尉氏 然而尉氏只是别过头去不看灵霏,灵霏也不着急。知道这一两日的时间,还不足以让尉氏这个背叛之人就能那么轻易地和他们妥协。 不过这一次,灵霏可没有什么更多的耐心了。 她和梁一沉还是“分工合作”,外头的事情都是梁一沉来处理,而这内宅女人的事情,便都是灵霏来处置。 头一日,灵霏就断了尉氏的吃食。说是断了,其实自然也不能全然都不给。只是那普通人家的吃食是没有了,大多送去尉氏那里的都是些糙米什么的。 第一日,尉氏什么都不愿意吃,到做出了一副非要和灵霏他们抗衡的模样来。 灵霏只告诉小叶,不管尉氏怎么闹,若是第一日她不吃,第二日就不要给她送了。一个会背叛的人,是没有多大的骨气的。灵霏便是不信,她能撑得过去。 果然,还未等灵霏想其他法子让尉氏吃东西,起码不要死去的时候,尉氏便忍不住了。 第三日一早,她就趴在门口,叫嚷着要吃东西。 灵霏则是将小叶早就准备好了的糙米饭亲自拿在了手里,而后进了门。 当进门的那一瞬间,尉氏看到了灵霏的时候,眼中便陡然生出了许多的恨意来:“你们倒不如杀了我,也好过这样折磨我!” 灵霏嗤笑一声,将那糙米饭放在了桌子上:“不过饿了你两日,这就算是折磨你了?” 其实对付尉氏这种人,也根本就不需要更多的折磨了。 她自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不曾缺衣少食过。在家中的时候,是父母捧在手心里的高门闺秀。而嫁给了当时还是宁王的皇上之后,也是正儿八经的宁王妃。 虽说在宁王府的时候,她也过上过一段苦日子,但也仅仅是和她从前的日子相比有些苦。就说这吃食,再不济,那也是比普通人家要好上百倍的。 尉氏已经饿极,眼神也落在了桌上的糙米饭上,却是心有不甘:“这东西给猪都不吃,你居然是要我吃!?” 灵霏轻轻敲了敲桌子,只居高临下地看着尉氏:“你从来高高在上,自然不会明白,最下头的百姓们吃的就是这个。说起来,皇上在外奔波的时候,也曾和百姓们同甘共苦,也是吃过这个的。也怪不得,你不会是那个陪着皇上到最后的人。这点儿糙米就将你变成了这般,我倒是奇怪,你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勇气,去背叛呢?” 灵霏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看着到像是轻描淡写。 然而也正是因为她这满不在意的态度,才让尉氏的怒火越发升腾了起来:“你懂什么?!你自嫁给梁一沉之后,便是一人独宠,你又怎会明白我?!” 从前只知,尉氏是个贤良淑德的。不管皇上的身边有什么人,宠爱谁,她似乎都从不争不抢,如今方才知道,这女子啊,也总是有自个儿的内心的。 可越是如此,灵霏便越是不解:“你身子不好,皇上一直照顾你体恤你。若你当真心有不满,为何不直接说出来?!” 尉氏终究还是忍不住,站起身来,端过了那糙米。灵霏没有给她带筷子,她便用手直接就将那糙米抓了一把,而后放进了嘴里。 这才冷哼一声道:“你懂什么?你以为皇上是梁一沉吗?他从未在乎过我,从未将我放在过心里。我要做的就是那个端庄的宁王妃,大度的太子妃,贤淑的皇后娘娘!我早就知道帝王无情,我要的不过就是我的名声和地位,心里的苦,便是我自己咽下,他能给我我想要的东西,一切就算是值得了。” 这话,倒是叫灵霏有所不解:“你都是皇后了,他还没有给足你什么吗?” “没有!” 尉氏却是瞪大了眼,看向了灵霏:“原本一切都好,可他为何要那般处置祝家?!” 祝家?便是那个他们在遣州处置了的祝常? 灵霏皱眉,却听得尉氏冷笑一声:“祝家是我表亲,祝常便是我的表哥,于我血脉相连!”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当日祝常在庭州和遣州,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不过想来也是远亲,却没料到让皇后这般挂心。 她看着灵霏,表情愤怒:“我知道,祝家做了错事,我没想着保住祝家一门!我只是想让他饶祝常夫妇一条命,我只是想还表哥小时候救过我的那一份情!可他却说,祝常犯下的罪,是天理难容。我作为皇后,这一国之母,竟然要眼睁睁地看着我的表哥惨死在你们的手中!秦灵霏,你叫我如何能不恨?!” 其实灵霏从不曾理解过尉氏,也不知道站在她的这个角度之下,要怎么去想怎么去做许多的事情。 但灵霏却知道,她既然坐在了那个位置上,必定就要承受那个位置该承受的。 何况这个祝家本就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不求她“大义灭亲”,但也不能因此生恨? 灵霏看着抓起那糙米就往嘴里塞的尉氏,也是轻轻摇头:“这恐怕只是让你心生怨恨的一件事?” “没错!” 尉氏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而后不顾噎,将大口的糙米咽下了腹中,才对灵霏冷笑:“后来的许多事,就完全不能压得住了。他是皇上,是万人敬仰。可他却不知,我在后宫受了多少委屈!处处被太后打压,还要去处理他的那些妃嫔们的事情。那些贱人们,一日不给我找事,她们的心里就难受!” 若是没有祝家的事情,或许皇上和皇后就能一直相敬如宾下去。 可有了祝家的事情之后,尉氏一旦心生怨恨,便再也把控不住了。 想到那些事情,便是到了今日,尉氏还是会红了眼眶:“他从不曾在意过我!而我想要的,只是想给他生一个太子!只要他能保住我这一生的荣华富贵,让我这辈子的事情都没有白白努力,我根本就不在乎他有多少妃嫔,我会受多少委屈!” 说到此处,尉氏也忘记了还要吃糙米的事情,只是伸出手,狠狠地打了打自己的肚子:“可他说,我身子不好,这些年都没有怀上,只怕是日后也不成了。他说不如选一个和我心意的妃嫔,生个孩子出来,然后过继到我的名下。他会将那妃嫔处置了,让那孩子日后就只认我一个娘。哈哈……他要让别人的孩子做我的孩子,我如何能忍?!” 其实皇上的这个做法没有错,他处处被太上皇掣肘压制,有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能尽早地立太子。 有了太子继承大统,才是名正言顺,也没有了后顾之忧。 虽说是牺牲了那个妃嫔,但要灵霏看,其实皇上已经是想的足够周到,想要将这件事做好的。 尉氏说到此处,已经是颓然地看向了灵霏:“我答应他了,他当时很高兴,甚至还说若是宫里头的女子我都不满的话,还可以再选一次秀女。可那一刻也叫我知道,我和他注定是要背道而驰的。你看,就算是我们在一起十几年了,可其实说起来背叛的时候,我还是能做的很轻松,不是吗?” 她此时此刻瘫坐在地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皇后该高高在上的高傲呢? 灵霏垂眸,也是轻叹一口气:“那你现在觉得轻松吗?” 尉氏没有说话。 灵霏又继续道:“如同丧家之犬一般,你也不想想你的母家?” 说到此处,尉氏才突然睁大了眼,而后看向了灵霏:“太上皇不会动尉家的是不是?!他答应过我的,他绝对不会动尉家的啊!” 这回,轮到灵霏冷笑一声:“他不是还答应了你,会给你一个安稳的后半生吗?” 至此,尉氏哑口无言。 只能看着灵霏,灵霏也没有瞒着她:“据我所知,你们尉家本就这些年有所没落了。好似这一两日,更是要被太上皇以你庶弟败坏家风,坑害百姓的名声,将你们尉家所有的产业都罚没了。” “这不可能!” 尉氏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 灵霏却也只是笑笑:“你如若愿意,我到是可以找人将你带去尉家。你是个聪明的,该明白,我想要什么。” 尉氏只觉得,自己已经被灵霏压得死死的,毫无还手之力了! 她抬眸,看着灵霏的眼中,神色复杂:“秦灵霏,你是在试探我吗?我既然已经决定要走这条路,又如何能被你这三言两语就哄骗了呢?” 灵霏不和她争辩什么,只是站起身来,对她道:"我多说无意,过两日将你带去尉家瞧瞧,你的心里头便就知道了。" 而后,灵霏便没有再去看过尉氏。 只是听闻,她吃了两日的糙米,似乎有些大解不出来,灵霏也没管,只知她是好日子过到头了,如今也总算是要吃点儿苦才是。 眼下还有一个问题,才是灵霏要去考虑的:他们宁伯公府已经被太上皇的人团团围住了,要如何能将尉氏送出去,让她看看如今的尉家的情况呢? 第三百九十五章倒夜香 这两日灵霏也是刻意观察了一番,倒是发觉太上皇的人将他们府中看的很紧。 进来的东西还好,只是例行检查。可只要是送出去的东西,哪怕是泔水桶和夜香,他们都是要翻个底朝天来检查的。似乎生怕这腹中要放什么消息出去,或者是和皇上还有联系。 一开始的时候,灵霏的心里几乎已经有些绝望了:她觉得,皇上遇害应该就是八九不离十的事情了。 然而这两日不管是她这里从秦凝玉那边派人用各种方法送进来的消息,还是说从梁一沉这边得到的消息而言,皇上似乎只是失踪,并没有死亡。 太上皇自然也表明了他想要重新获得皇位的意思,但是朝臣们之中至少是有一半都表示,若是皇上还未死,这太上皇便不能现在继位。当初皇上也算是名正言顺地得到了这个皇位的,如今太上皇已经是太上皇,自然就不能越俎代庖。 从开朝以来,对于“皇位”这两个字,好似总是要讲究一个名正言顺。 等他们被关在这府中第五日的时候,梁一沉在前门,和太上皇的那个侍卫长起了冲突。 这个侍卫长名叫“江盛”,说起来,他还是当时皇上是宁王的时候,将他引荐入宫的。但听闻是太上皇救了他的家人,所以不久之后,他就归顺于太上皇的名下。 这个江盛倒是和那些徒有虚名的侍卫不同,他是有真功夫在身上的。 用梁一沉的话来说,这个江盛身上的功夫,只怕是不比梁挺和梁拔差。 而这一日一早,梁一沉和这个江盛起冲突的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这两日送给他们宁伯公府的吃食并不好。 梁一沉此人虽然也是在外头吃了苦的,不过他也是在有可能的条件下,都希望自己过得好。尤其是和灵霏成婚以后,再加上如今这府中上有梁侯这般长辈,下又有小焰儿的吃食是决不能马虎的。所以旁的事情,梁一沉尽可以不在乎,可关于吃这件事,梁一沉是决不能妥协。 这两日送进来的东西到也不是不好,就是多少有些不新鲜。 这么一来二去的,也不知怎地,前头就打起来了。 要说梁挺和梁拔若只是围攻那江盛一人,倒是也还算是占了上风。可江盛身边还有旁人,一时之间他们便是打的难舍难逢。 前头来人给灵霏禀告的时候,灵霏只道她不去。前头都是老爷们打架,她一个弱女子过去若是误伤了,就划不来了! 于是她叫了小叶一同,去了后门,就瞧着那送夜香的车正是要出去。 灵霏对小叶点了点头,小叶就开始在后门对后门的梁府侍卫高喊:“你们一个个的都和木头一样杵在这里做什么?!没听到前门已经打起来了吗?还不快去帮忙?!若是咱们府中的还敌不过宫中派来的那些侍卫们,你们明儿便都散去了!做什么家丁护卫,这些眼力都没有不成?!” 护卫们听到这话,是面面相觑,而后都朝着前门走了去。 灵霏站在后门之后,细细听着,果然听到了外头也有脚步声渐渐远去。于是小叶忙安排那送夜香的车往外走,外头的人只匆匆看了一眼,就跑去前门帮忙了。 目送送夜香的车平安离开之后,小叶才对灵霏掩嘴而笑:“夫人,您说那尉氏到底也是做过皇后的人,如今将她装在曾经放过夜香的桶里头,她会不会恨死咱们了啊?” 没错,那送夜香的六个桶之中,有一个里面藏着尉氏。而为了以防外头的人发现尉氏,灵霏还叫人将尉氏五花大绑,嘴也塞了起来,又在尉氏的头顶放了一层隔板,隔板上头放着真正的夜香,这才能让尉氏蒙混过关地出门去呢! 灵霏也是笑了笑:“舒服的日子她既然是不想过的,那就让她吃一吃苦头也好。总是要叫她心里知道,背叛是什么下场才是!” 看着小叶也笑了,灵霏才动了脚步:“走,咱们也去前院儿看热闹!” 小叶一边跑向灵霏,一边道:“方才粉儿姐姐也说要去,结果被我拦下了。她这两日身子不适,而且这个月的葵水都没来呢!迟了好些天了,夫人您说,粉儿姐姐是不是怀孕了啊?” 小叶这丫头年纪不大,知道的倒是不少。 不过算算时间,粉儿和梁挺成婚也有时日了,此刻怀孕,到是好事:“那你这两日就叫大夫上门,不过她若真是有了,这事儿不能叫旁人知道,府中旁人也不成。你可明白?” 是欢天喜地的大事,若真是如此,日后也有人陪着小焰儿了。 可此刻不叫旁人知道,就是对粉儿和她的孩子最大的保护。 等灵霏和小叶到了前院的时候,前头的“战斗”基本上已经结束了。 江盛果然是不负威名,便是梁挺和梁拔加起来,再加上宁伯公府的家丁护院们,也是落于下风。 梁挺和梁拔还有江盛都受了伤,但这一架谁让我能看上去是宁伯公府落败,江盛也总算是妥协:“你们若是为着此事,我能和你们保证,明儿给你们送来的东西必然与今儿不同。你们就不要为这种小事闹成如此地步,倒是叫旁人看笑话。” 可不是吗?周围的府邸们虽然不敢站出来光明正大地看笑话,但那虚掩着的门缝里头都带着几双眼睛,可不就是在看他们宁伯公府和太上皇的侍卫打架吗? 梁一沉没动手,若加上梁一沉,还有这梁家的暗卫们,只怕便是江盛也落不得好处。 还好,看到灵霏来了之后,梁一沉就知道事情办成了。便对梁挺点了点头,梁挺才站起身,对江盛警告道:“若明日还是如同今日这般,我便是拼了这条命,总也能不让你好过!你记住了,不管如何,我们府中如今还是宁伯公府!朝廷大臣,岂容你们这些黄毛小子欺辱?!” 说罢,他便拂袖转身:“今儿就算是饶了你们了!” 分明是他们吃了亏,此刻倒像是他们打赢了一样。梁挺这盛气凌人的样子,还真是得了梁一沉的真传! 一直跟着梁一沉回房之后,灵霏才是忍不住笑道:“这回京以来就没有瞧见缇珠,她是不在京中?” 梁一沉微微一笑,而后点头:“原不想让你想这事儿,不过你既然发现了,也不瞒着你。缇珠在边境,此刻还没有得到我们的消息,只怕是已经知道了京中-出事。我会让她在边境留意着有没有皇上的动向,她也会告知缇横,让缇横在边境给太上皇压力。” 这样一来,身处京都的他们,便没有了什么后顾之忧。 灵霏点头,想起在南蛮发生的一切,也是唏嘘感慨:“当日豁出去了一切就是为了救缇横,如今瞧着,这个人倒是救的不错。” 说起来,除了缇横那昏迷不醒的时候见过他,灵霏还当真是没和缇横有过什么交集。 而提起缇横,梁一沉也是满口赞叹:“若不是他,我也找不到你。他的确是个仗义之人,是个可交之人。若日后南蛮尽数掌握在他的手里,也能保得咱们两国多年的太平。可阿霏,你要知道,不管是什么人,都不值得你像是在南蛮那般冒险,你可明白?” 灵霏知道,南蛮的那件事,其实一直都是梁一沉心里的心结。他怨怪的,是自己无声无息的离开,给了他那样的一场惊吓。 可每每听到梁一沉这般,灵霏便只需要做一件事就够了。 他上前一步,轻轻环住梁一沉的腰:“一沉,我错了!” 撒娇的语气,让梁一沉立刻就对灵霏妥协,能剩下的,也就只是一抹苦笑:“阿霏,我当真是拿你没有法子!” 这一夜,是灵霏和梁一沉再见之后,旖-旎的第一夜。她的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那一直在体内的胎盘和恶露也已经流干净。 梁一沉心满意足,灵霏也是难得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等她起身的时候,小叶已经将尉氏接回来了。还是用那送夜香的法子,后头看守他们的侍卫们没有任何怀疑。 而小叶还给灵霏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早起的时候便叫了大夫来看粉儿,果然是发觉粉儿已经身怀有孕近两个月了。可他们却没有声张,只告诉了梁一沉和梁拔,让粉儿在前三个月好好休养着便是了。 虽是知道尉氏回来了,灵霏倒是也不着急。 吃了饭又洗漱一番,再看梁一沉打了一会儿拳之后,她这才去见了尉氏。 尉氏回来之后自然也是换了一身衣裳,又洗漱了一番。 可她的表情,却显得有些失魂落魄:“他怎能这么对待尉家?怎能这样对我?我如今是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啊!他竟然如此狠毒,要赶尽杀绝不成?!” 尉氏口中的“他”,自然指的就是当今的太上皇了。 看到灵霏进门,尉氏的眼中有憎恨,也有悲伤:“秦灵霏,你说,他为何要这样!?我都按着他说的话去做了啊!” 第三百九十六章那一夜 可也不知怎地,尉氏这样的问话,却是让灵霏想起了从前的太上皇。 那时候宁王还不是皇上,太上皇坐镇京中。瞧着整个朝中都是一派和乐太平的样子,但事实上也只是虚浮的表面罢了。他太过于专注平衡各方势力,而没有能真正地将百姓们的心思放在眼中。 所以后来皇上登基,肃清朝政,他们父子两个人才会走到今日这般? 可如今,灵霏能和尉氏说的,也只有一声叹息罢了:“如今你也亲眼瞧见了,要怎么做,你自个儿决定。我不逼你,但也要与你说清楚。三日之后,会将你送出宁伯公府。往后的日子,你且善自珍重才是。” 尉氏从皇宫之中“消失”之后,太上皇便派人在这京中大肆搜查。 若不是太上皇一向自负,觉得他将这宁伯公府围得如同铁桶一般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而且太上皇只怕是也不想在这时候更多招惹梁一沉,只怕是他早就派人来搜查了。 不过若再过两日他找不到尉氏,估计要搜查也是拦不住的。 尉氏却是抬眸,眼神晦暗地看着灵霏:“你们不会轻易放过我的,我若说与不说皇上失踪的真相,你们对待我的结果,是不同的,是不是?” 能跟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这个尉氏也总算是个聪明人。 灵霏点头,而后才道:“若你不说,我们会找人将你送到京郊。至于你到了京郊之后是死是活,是生是灭,那就与我们没有半点儿关系了。” 这已经是灵霏觉得,对于尉氏太过于善良了:“若你能如实相告,我们自然能护着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叫太上皇的人就算有朝一日找到你了,也动不了你半根手指就是。” 这个承诺,原本灵霏不想给。 可梁一沉一心要救皇上,不管做什么都是在所不辞。 听了灵霏这话,显然尉氏是有些心动的。可她还是有所犹豫:“我要如何才能相信你们?!难道你们就不会和太上皇一般,将人利用完了之后,就一脚踢开吗?” 她的这个怀疑,也算是合情合理。 灵霏却只微微一笑:“您如今可不是皇后了,没有什么选择的权力了。是太上皇还是我们,你心里自个儿拿主意!就算是不信任我们也没关系,反正对我们来说,你不是唯一的方法。但对你来说,或许相信我们,才是你唯一的活路了。” 灵霏可没有在吓唬尉氏。 就瞧着尉氏低了头,而后深吸一口气,思忖片刻,才有些颓然道:“好,我相信你们。” 能这样轻易地就说动尉氏,其实是灵霏都没有想到的。 不过尉氏说的话,也显然是有所保留的。 她并没有说明皇上去了哪儿,只是说她知道的也不多。 说是从梁一沉和灵霏离京之后,这太上皇就开始跃跃欲试了起来。说是梁一沉不在了,就等同于皇上断了一只臂膀。若是这时候他们还不行动,只怕等梁一沉回来了就不好行动了。 而且梁一沉是个文官,在朝堂之中,皇上迫于压力,也没有给梁一沉一个武将出身的人任何军中的权力,甚至是一直都有所防范的,所以太上皇觉得,这是一个将皇上拉下皇位的最好时机。 说到此处的时候,皇后就皱了眉,眼神阴晦地看着梁一沉:“我常常劝说皇上,对你的信任该适可而止。我以为皇上是听进去了,这才将从前你们比较要好的几个人都分散了开来,又总是让你去做一些不在京中的事情。我如何能想到,皇上居然将那虎符都交给你了呢?!” 其实灵霏有时候的心里,也总是不安:她觉得梁一沉如今在这京中,在皇上的面前,似乎都被重用太过了。帝王之心最是难测,她害怕即便是如今皇上还信任梁一沉,可有朝一日也一定会怀疑梁一沉,厌弃梁一沉。 所以这一次皇上将虎符交给梁一沉这件事,连灵霏都觉得意外,也感慨他们到底是经历了生死之人,怪不得互相都那么信任。皇上或许和太上皇还有从前的那些只知道玩弄权术,平衡官场的皇帝们,是不同的。 而据尉氏所说,其实在梁一沉走了之后,皇上也是有心防范的。 但太上皇的根基实在是太深了,而且太上皇在朝中的一些亲信虽然被皇上和梁一沉已经拔除了好些,但是也还剩下很多。 加上南蛮那边突然来了悠扬的消息,说是已经将南蛮给搅和乱了,南蛮现在不可能和朝中起什么冲突,只要边境没事,他们内里怎么闹都成。 所以太上皇,便对皇上出手了。 尉氏说,她其实并不知道太上皇要怎么做。太上皇也只是说,会将皇上软禁起来。然后等着他百年之后,下一任的君主继位之后,再让那人处置皇上。 太上皇想要当时还是皇后的尉氏做的只有一件事:把持整个后宫,乃至皇上每一天晚上要去哪个嫔妃那里过夜,皇后都必须要有所掌控。务必要让皇上在他们起事的那一晚上,宿在玫贵人的殿中才好。 在皇上刚登基的时候,皇后因着身子不大好,就一直劝说皇上要“雨露均沾”。而且她在旁人的眼中看来,是性子最温和的,很少太过偏向于宫中的哪一位主子娘娘。 所以一般情况下,只要皇后说要皇上去哪儿,便是不用明示,只是稍稍提出,皇上都不会反对。 玫贵人是刚入宫不久的,其实皇上并不是很喜欢玫贵人。 但当日皇上陪着尉氏用午膳的时候,尉氏便提出,说是玫贵人的父亲给她这里送了十分好用的人参过来。甚至不必说皇上要如何,他就主动说说,他晚上会去玫贵人那里。 晚上的时候,皇后还特意打听了一下,皇上果然是用了晚膳之后,就翻了玫贵人的牌子。 但是那一夜,这整个宫中还是有所不同的。 之前尉氏没有察觉,如今想起来,才觉得这大约就是皇上没有被太上皇的人抓去囚禁,而只是失踪的关键所在。 通常情况下,皇上只有两个时间会穿常服:第一,便是到了一些朝臣休沐的节假日里头,若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他才会穿上常服。 第二,便是他想要出宫去“微服私访”的时候。 倒也不是皇上非要拿着架子,而是因为朝中的规矩严明。便是平日里接见朝臣的时候,皇上也必须要着君王服制。而一向朝中的大臣们在皇上的治理之下,便也养成了常常入宫给皇上觐见或者说一些想法建议的习惯。皇上觉得一日里头总是要换衣服的麻烦,倒是还不如就一直不要穿常服的好。 但是那一日晚上皇上吃晚膳的时候,就换上了常服。明明晚膳之后,鉴议院的鉴臣安大人还来和皇上参奏了一本,但皇上宁可换衣服的麻烦,却也是要换上了一身常服。 而且那一天,皇上在晚膳之后才翻牌子的举动,也不大符合他平日里的习惯。 他一般情况下都是会在晚膳前敬事房的太监来问他的时候,就决定晚上要去哪个宫里,什么时候去。 然而据尉氏所知,那天晚膳前头,敬事房的宫人是来问过他的,可皇上只说让他晚膳之后再来。那时候尉氏还担心,皇上今儿怕别是有什么身子不适的情况去不了妃嫔的宫中,这满盘计划就棋差一招了。 却没想到,晚膳过后,皇上还是照常去了玫贵人那儿,才让尉氏是松了一口气。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皇上也是做的和平日里不同的。 平日里皇上的身边基本上只有两位公公伺候着,一位总管公公跟在皇上的身边许多年了。还有一位其实是太上皇的人,也是日夜监视着皇上,但对皇上的起居还算是尽心尽力。 但是那一日,皇上去玫贵人宫里头的时候,是声势浩大。尉氏说,皇上是带了十二宫女十二太监过去的,虽然这也是皇上出殿该有的规矩,但偏偏皇上的贴身总管太监小乐子是不见了踪影! 皇上失踪之后,有人便在御花园发现了小乐子的尸体。不知这两件事是否有什么联系,但既然皇上都已经失踪,是太上皇掌权了,自然也不会有人在意小乐子死还是没死。 说带此处,尉氏也是皱了眉头:“我知道的那一日发生的不同寻常的事情,便就是这么多了。” 那一夜,尉氏一夜没睡。时时刻刻紧盯着玫贵人的宫殿之中的情况,她知道到了半夜里的时候,太上皇的人就会将玫贵人的宫殿团团围住。 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第二日早上传来的消息,竟然是玫贵人惨死在殿中,而皇上不知所踪! 说到此处的时候,连尉氏都是疑惑地看着灵霏:“你说……皇上到底是去哪儿了?那一夜,太上皇的人分明就将那玫贵人的宫殿围得水泄不通啊!宫中处处都是我们的眼线,怎会连皇上这个人都丢了呢?!” 第三百九十七章第二个我 她都想不明白,灵霏便是更想不明白了。 不过至少眼下灵霏的心里是有些明白了,皇上应该并没有出事,只是失踪而已。 而且很可能皇上早就察觉到了尉氏的不对,但是不知被什么阻碍而没有办法联系梁一沉和灵霏。这才自己做了决定,在他看来,当时的情况,可能消失要比找灵霏和梁一沉更容易做到。 所以这京中,一定是被太上皇织了一个巨大的网,让皇上根本就不可能在此刻现身。 如同答应尉氏的那样,灵霏让梁拔亲自将尉氏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至于这个地方,灵霏则是全权交给了梁拔去选择。也就意味着,除了尉氏和梁拔之外,将不会有人再知道她到底在什么地方。 如若朕有朝一日太上皇的人找上门来,灵霏和梁一沉都未必知道,这对尉氏来说,算是一个最好的结局了。 那么此为止,他们能探听到的关于皇上的消息,也就只有这些了。其实玫贵人或许也知道不少,可惜她已经死了。就是不知她的死,到底是不是皇上所为。 接下来放在灵霏和梁一沉面前的,不外乎也就只有两条路而已。 第一,便是坐以待毙。在这里等着太上皇接下来做的事情,其实这对他们来说,或许才是最好的方式。 第二,就是想办法出去。然后去寻找皇上的下落,只要能找到皇上,他们还能绝地反击! 显然,虽然留在这里什么哦度不做才是如今最好的方式,但这是梁一沉和灵霏都不会选择的方式。 但是如今太上皇的人对他们看的可是很紧,这让他们这整个宁伯公府,就处在一种非常被动的情况之下。而且府中还有老弱,粉儿也已经怀孕,只怕是一切都不好办。 梁一沉有些一筹莫展,不过灵霏却忽而就想到了一个法子—— 于是在第二日一早,这偌大的一个京中都知道,宁伯公夫人秦灵霏,染了瘴气病了! 人人都知道,秦灵霏是从南蛮回来的。而且原本在梧州的时候他们就曾被拦下来过。只是当时梧州的人没有能拦得住他们,这才叫他们入了晋中。 所以如今这宁伯公府放出去消息,说灵霏已经染了病了,自然也由不得旁人不信。 宫中也是派了太医过来给灵霏“诊脉”,不过宁伯公府本就有他们自己的大夫,想要做出灵霏生了瘴气病的样子,倒是也不难。 瞧着宫中的太医是几乎将自己从头包到了脚,似乎是害怕自己也染病的样子,灵霏就觉得好笑。 他确认了灵霏的“病情”之后,也是大惊失色。回去禀报的第二日,宁伯公府门口的守卫就换了一拨。不过他们人人都如同那太医一般严防死守,站在这府门口,恍如幽灵一般。 而灵霏和梁一沉这里也没闲着,他们二人要一同出门。其实原本是说梁一沉自己个儿出门去,灵霏能留在这里,若是有什么突发的情况,也好两边都有应对。 但是经历了上一次灵霏在南蛮“死亡”的事情之后,梁一沉却只觉得,只有将灵霏牢牢地留在自己的身边,留在自己的眼前,那才是最叫他能安心的了。 不过既然是要和梁一沉一起去,这府中也总是要能有主事之人。粉儿怀孕了,梁一沉就将梁拔留在了府中。 灵霏也将小叶留在了府中照顾一切,如今小叶已经能独当一面,想来也是无妨。 华娘瞧着灵霏的身边没有伺候的人,便“自告奋勇”地说要伺候在灵霏和梁一沉的身边。其实灵霏知道,若是他们真的找到了皇上,而华娘也在的话,华娘和皇上之间必定会发生什么。只不过华娘本就是他们要带去给皇上的人,便是有这样的小心思,灵霏也就装作不知道便是了。 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他们便要寻一个机会出去了。他们四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若是要在这重重把守之下溜出去,只怕也是不容易。 不过这还未等到他们溜出去,便有人先寻上了门来。 灵霏正是和梁一沉在书房里头研究着送水送菜的路线呢,小叶便从外头匆匆跑了进来,对灵霏沉了眸子:“夫人,瑞祥公夫人在外头呢!” 瑞祥公,便也算是新晋的一个公爵了,其实说是瑞祥公,也不过就是下人们的称呼罢了。 瑞祥公名叫霍佐,原本是太上皇的贴身侍卫,年纪和梁一沉差不多大小。 也不知太上皇是否要造出一个和梁一沉不管是从年纪还是从经历方面,都差不多的人来对抗梁一沉。反正这整个京中的人都说,霍佐的经历,简直就是第二个梁一沉。 首先,霍佐虽然是侍卫出身,但他的家里在前朝的时候也是满门忠良。只不过后来家道中落,在他父亲的那一辈,便没有守得住家中的荣华富贵。到了霍佐这里的时候,霍佐便只能去考武举人。 但霍佐和梁一沉不同,梁一沉虽然是武将出身,但和梁家闹掰之后,便做了皇上身边的文臣。 这个霍佐则是在武将的道路上一走到底,然后就走到了太上皇的身边,渐渐地取得了太上皇的信任。 起初他在太上皇跟前儿做御前侍卫的时候,其实还并不是那么地受到重视。 但是自从皇上登基之后,太上皇身边的人老的老,走的走,死的死。这个霍佐反而被太上皇看到,也是有意提拔了出来。 不过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个霍佐也没有辜负太上皇的提拔。 他为太上皇做了许多的事情,至少据灵霏所知,这个霍佐打探消息,是非常有一套的。 但也不知是太上皇刻意的,还是这个霍佐的意思。 就如同梁一沉一样,眼瞧着霍佐已经成为了太上皇的左膀右臂,统领了太上皇跟前儿的所有兵力之后,这京中许多人家都想和霍佐攀亲。尤其是那些依附于太上皇的人,恨不得都要将自己个儿的家中的女子送到霍佐的身边去。 偏偏最后霍佐娶了这京中一个五品小官的庶女陈氏。而且他们的婚事进行的很是简单,依附于皇上这边的人,他们一个都没请。 自然了,便是请了,梁一沉和灵霏也是不会去的。 就这么一来二去的,霍佐和梁一沉相似的经历,也成为了京中之人津津乐道的话题。这个霍佐也不知是不是刻意模仿梁一沉,他平日里在京中的行事还算是低调。而整个霍家和宁伯公府,也没有什么往来。 在太上皇把控了朝政之后,也不知是什么想法,竟是直接将四品御前将军霍佐,直接擢升成了二品瑞祥公。不过太上皇名不正言不顺,若依京中的许多官员并不认霍佐这个“瑞祥公”罢了。 灵霏倒是想不到,这瑞祥公夫人陈氏,竟然会在刺客找上门来! 于是便问小叶道:“我们宁伯公府和他们瑞祥公府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她来做什么?” 小叶的脸色,却是难看至极:“她带了许多人过来,那些人的手里头都拿着火油和火把。说是咱们夫人您已经给浸染了瘴气病了,不如直接一把火将咱们宁伯公府付之一炬,也省的传染旁人。” 这个陈氏会有这么大胆?! 灵霏皱了眉,而后问小叶道:“外头那些太上皇的侍卫,有没有什么异样?” 小叶摇了摇头:“这正是奴婢觉得奇怪的地方。他们并没有阻拦,就证明这个瑞祥公夫人这么做肯定是得了太上皇的指令。如今朝中的人大多都不希望咱们宁伯公府出事,这太上皇到底是怎么想的?” 小叶的思维灵光,如今年纪越来越大,做事也成文,想法亦是成熟了起来。 瞧着她如此,灵霏也只是笑了笑:“太上皇这是在试探呢!正好借着这个咱们府中染了瘴气病的机会,看看还会有什么人帮咱们。有的人听说了这件事,只怕就觉得咱们伯公府完了。即便是不投靠太上皇,也会选择坐视不理。毕竟如今在京中,明哲保身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她沉吟片刻,让小叶给自己找一定帷帽,而后才继续道:“也有的人会不在乎所有地来护着咱们宁伯公府,而这些人对太上皇来说,也就是日后要一一铲除的人了。不错,没想到咱们这一次放出去的消息,倒是给了太上皇这个可趁之机呢!” 听到此处,小叶的脸上也全都是担忧:“那夫人……咱们……咱们这不是更被动了吗?” 灵霏倒是一向乐观:“怎会呢?这样一来,咱们不也知道,什么人是值得交往,而什么人日后要远离的吗?” 对于梁一沉和皇上,其实灵霏从未有过怀疑。她的心里无比清楚地明白,太上皇在这京中,只怕是也不能长久的。 小叶找来了帷帽,灵霏也将那帷帽带在了头上,而后站起身来,理了理自己的衣裾:“走,咱们出去会一会这个瑞安公夫人!京中不是盛传,说她就是第二个我吗?我倒是也想瞧瞧,她如何做的第二个我。” 第三百九十三章和我比? 还未走到门口的时候,灵霏便听到了外头有人在吵吵嚷嚷了。 想想便知道,应当不是这宁伯公府的人如此吵嚷。宁伯公府中,不管是侍卫还是仆从,都是十分恪守规矩的。即便是不能指望着他们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但若是遇到了前来生事之人,他们起码能做到不吵不闹,守着规矩,倒是灵霏能保证的。 不过灵霏还未问侍卫们发生了什么,小叶已然上前来,对灵霏道:“外头的是大理寺推官家里头的,瞧着瑞安公夫人带了东西来,十分不忿,在替咱们府中-出头呢!” 这倒是让灵霏没想到。 他们夫妇在京中一向低调,但人缘还是不错的。就这一次被软禁起来,便叫小半个朝堂都在为他们说话。尤其是叶家江家秦家为首的几家联盟,加上一些本就还算是亲近的朝臣们。一时之间,太上皇虽然没有放了他们,但只怕是也不敢对他们太过轻举妄动。 灵霏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到外头大理寺推官竹家夫人的声音:“瑞安公夫人,不是我想说你什么。太上皇给出的旨意尚且只是不能让伯公爷和伯公夫人外出呢,你带着这么多人过来,又带了火油和火把,到底是想做什么,难不成咱们是眼瞎了瞧不出不成?!” 这个竹家平日里和他们梁家的关系还不错,因为住得近,所以灵霏有时候闲来无事也会去找竹夫人聊天。 竹夫人虽然是个家中理事的主母,但和灵霏一般,也不喜欢掐帖府邸的那些女子们总是爱在背后嚼舌根的行为。所以她们二人颇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意思,竹夫人的膝下有三个孩子,平日里不管做些什么,也都会给小焰儿做一份。同样的,竹夫人爱吃宁伯公府厨子做的菜,若有时候竹大人不在家里,竹夫人便会来找灵霏,两人一同品尝新菜色,倒也还算是相处十分融洽了。 但瑞安公夫人显然没有将竹夫人放在眼中,甚至有些不屑地对竹夫人道:“这是我们瑞安公府和他们宁伯公府的事情,旁人最好不要来插手,否则若是受到了牵连,可别怪我今儿没提醒过你!” 这就有些尴尬了,这就是京中盛传的那个和她一样的陈氏?!她平日里,好似并没有这般仗势欺人? 灵霏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就听得竹夫人也是语出嘲讽:“从前听京中人总是说,瑞安公夫人从脾性和家世而言,和宁伯公夫人秦氏一模一样,如今得见瑞安公夫人如此,便知道这京中流传,也不怎么准。” 果然是竹夫人会说出的话,叫灵霏不由地轻笑一声。 不过既然是朋友,灵霏又怎能让竹夫人一人为她而战呢? 便走上前,叫小叶打开了宁伯公府的大门—— 大门一开,外头的那些太上皇的侍卫们便齐齐转身,用手中刀枪对准了灵霏。 而灵霏的脚步,只是停留在了门槛里头。 她没有去看陈氏,反而是看向了站在一旁的竹夫人,对竹夫人略微施礼:“竹夫人,好久不见!” 听到是灵霏的声音,竹夫人方才上前,也不管外头盛传宁伯公府有瘴气病,便是关切地看向了带着帷帽的灵霏:“秦夫人,身体可还好?” 秦灵霏微微一笑:“多谢竹夫人挂心,我一切安好。” 而后,她这才看向了站在门口的陈氏。 若是光看穿着来说,陈氏这一身浅蓝色的烟罗天水裙,配上简简单单的绒花小簪的打扮,倒是的确和灵霏自己平日里的打扮风格差不多。 她的模样,也是清丽为主。虽然说模样和自己不像,但是站在那的身姿和神态让灵霏都觉得有几分相似。便想着自己也算是在京中生活了这些年了,怎么竟是没发觉,还有这么个人呢? 陈氏也看到了灵霏,却是本能地后退了一步,似乎害怕被灵霏染上瘴气病。 灵霏却是站在陈氏的面前,语气沉沉:“瑞安公夫人,今儿是来火烧我们宁伯公府的?” 周围其实已经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其中不乏一些官宦人家。不过因为所有人都以为灵霏已经身染瘴气病,所以大部分的人是不敢靠近他们这里,只是远远地观望着。而也有少部分的,平日里就和宁伯公府交好之人,上前来,对着瑞安公夫人陈氏指指点点,这自然也叫陈氏觉得有些不自在。 可她如今害怕什么呢? 她便上前一步,倒是在灵霏的眼前生出了几分气势来:“你们这腹中有沾染了瘴气病之人,为了防止在京中蔓延开来,便是一把火将你们这宁伯公府烧了,最是省事。” 她始终不敢靠近灵霏,却也不忘了继续对灵霏耀武扬威:“你们宁伯公府不是一向都自诩大义的吗?就算是为了百姓们牺牲一下,又有何妨呢?” 陈氏这牙尖嘴利的样子,倒是让灵霏没有能想到。 灵霏看了一旁的竹夫人一样,而后才对陈氏道:“瑞安公夫人这新贵得宠,果然是嘴上不饶人啊!不过瑞安公夫人有在这里叫嚣的功夫,倒不如就让那些人放火!我也想看看,瑞安公夫人敢不敢烧了我们宁伯公府!也想看看,这人人传言之中与我一般的瑞安公夫人,有没有这个魄力!” 说着,灵霏便再度上前一步。 而趁着灵霏这上前的脚步,竹夫人也是上前一步,而后将那陈夫人往灵霏的方向狠狠一推—— “啊!” 随着陈氏的一身尖叫,灵霏已经伸出手去,一把将她抓了过来。 而后二话不说,便搂在了怀中,掏出贴身带着的从前梁一沉给自己备下的匕首,便抵住了瑞安公夫人的脖颈! 瑞安公夫人第一时间似乎想到的是灵霏身上的瘴气病而不是这把匕首,所以她开始不住地在灵霏跟前儿挣扎:“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啊!” 可灵霏也毫不留情地将匕首划破了瑞安公夫人的脖颈,让瑞安公夫人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外头的侍卫们手中的武器,便再度对准了灵霏。 灵霏却拖着瑞安公夫人,往这府中里头走了两步,对外头瑞安公府的人道:“你们最好都将你们带来的东西收起来,否则的话,你们夫人就命丧于此了!” “宁伯公夫人,请你放开瑞安公夫人!” 一直在外头看热闹的太上皇的侍卫长,这一次方才知道灵霏并不是在开玩笑。 而灵霏却根本就不将这个侍卫长的话放在心上,也只是冷笑一声:“怎么,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啊!这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知道,太上皇只是囚禁了我们。瑞安功府中的人要烧了我们宁伯公府,你不出面阻拦。此刻我不过只抓了瑞安公夫人一人罢了,也是为了自保,你却要动手。你这个侍卫长,安得究竟是什么心思?!” 这一番话,是铿锵有力。 让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人,也是越发点了头,而后对这个侍卫长评头论足了起来。 侍卫长一向都知道,灵霏是个难缠的。此刻竟一时之间,拿灵霏没有了法子! 灵霏却是将那匕首的力道更加加深了几分:“瑞安公夫人,便暂时就留在我们宁伯公府!你们去告诉瑞安公,让他亲自上门来与我们伯公爷要人!既然瑞安公夫人这么想将我们宁伯公府一把火付之一炬的话,倒不如我就让夫人也染上瘴气病,看看到时候瑞安公会不会大义灭亲,一把火烧了瑞安公府呢!” 如此一番吓唬,倒是叫那陈氏都有些站不稳了。 灵霏这才回头,看向了小叶:“都说她和我很像,我哪儿有半分她如今这般没骨气的模样?” “可不是吗?她是半分都不像是夫人的!” 小叶也是在一旁嘲笑,可那瑞安公夫人陈氏还真是半句话都不敢说。 一直到灵霏将匕首从她的脖颈之处移开来,她才有些害怕地捂住了自己流血的伤口,瘫坐在地。 灵霏站在她的眼前,拿出帕子擦拭着匕首上的血迹,语气轻松:“你放心,不过是皮肉伤罢了。最多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我不杀人。” 那陈氏抬眸,却只看到了带着帷帽的灵霏:“我也是为旁人做事,你们宁伯公府若真有本事的话,就去找太上皇啊!何必为难我一个小女子?!” 这么轻易,就说出了是太上皇的指使?看来太上皇,还真的是想对他们宁伯公府赶尽杀绝啊! 灵霏也只是嗤笑一声:“你瞧,你便是找了这样大的事情,都被窝抓进来了,太上皇的人保你半分了没有?你今儿就怕是死在这里,只怕也无人会理会?瑞安公一个大男人,竟然将这种事情交给你这个女子出门做,他也放得下心?” 说到此处,那陈氏的眼中竟也没有了害怕,反而是梗着脖子看着灵霏:“你能做,我为何不能做?!” 她不会真的是做事都要以自己为标准? 灵霏倒是也不放刺激一下她:“我有宁伯公的爱重,你有吗?” 第三百九十四章陈氏过往 这也是灵霏第一次,当着人前,这么直白地说她和梁一沉之间的感情。 其实灵霏只是觉得,虽然外头的人都说瑞安公和梁一沉一样如何情深义重,如何娶妻之后便不再纳妾。可看着陈氏那满是怨怼的脸,灵霏就觉得这个瑞安公只怕未必有多疼爱陈氏。 果然,灵霏这话一出,陈氏就抬眸,恶狠狠地盯着灵霏:“你有本事就杀了我,看看我们家爷会不会过来替我报仇!” 灵霏微微一笑,倒是对这个说是和自己很像的陈氏生出了几分兴趣来:“我听闻,你是京都府同知家的庶女?所以他们说,你和我的经历和出身都很像。做一个庶女,并不容易?” 说到从前的日子,似乎也提起了陈氏的伤心之处。可她便是别过脸去,也不愿再与灵霏说话。 灵霏只是笑着看着陈氏:“一会儿瑞安公来了,也是直接去找我们家爷说话。你倒不如和我聊聊天,说不定啊,咱们还真能惺惺相惜一番呢!” 自然了,灵霏可不是为了和这个陈氏惺惺相惜才套近乎的。 但显然,灵霏仿佛就有着一种独特的魅力一般,和这个陈氏不过说了一句话,聊了聊她从前在秦家做庶女的时候的经历,竟果真让这陈氏松了口。 要说起做庶女的那段经历,这个陈氏还真是和灵霏有些相似。 陈氏是家中的老三,如同灵霏一般,姨娘早早地就没了。 不过灵霏好在是,她还有祖父崇宁先生秦岳能护着,可这个陈氏便就没有如此的好运气了。 陈氏的亲娘去世之后,就被丢在了陈家主母的名下养着。 陈家的主母是个十分威严的,非常坚信嫡庶有别。而且陈家主母当时养着陈氏的时候,膝下就只有一个嫡长子。后来养了陈氏,又生了两个嫡出的女儿,陈氏在主母那儿,虽说不算是吃尽了苦头,但也确实没有得几日的好日子。 但陈氏和灵霏,到也的确是有一个共同点:不服输。 便是主母说她是个庶女,不将她送去女学究那儿学习,陈氏也会自己偷偷地跑过去,垫着脚尖在门外听课。几次都被其他人发觉,有一回还因为冲-撞了别家的公子,差点儿被主母丢进祠堂打死! 一直到了秦家的崇宁先生开了书院,广邀各家的公子姑娘上学,而且明确地说过不分嫡出庶出都可以来之后,陈氏才终于得到了正大光明的学习的机会。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陈家主母是不愿送陈氏去崇宁先生的学堂的。毕竟崇宁先生要价不菲,陈家就是个五品的小官家。 然而后来瞧着大家都将子女送去了,秦家自个儿的庶子庶女也在学堂之中,为了避免日后旁人指摘她这个主母做的不尽心,她这才将陈氏送去了学堂之中。 其实一直到陈氏说到这里的时候,灵霏都有些记不起来,从前祖父的学堂之中,还有陈氏吗?她只记得便是到了如今,祖父的学堂里头的人也是多得很,总不能一一记住的。 对此,陈氏也像是早就看穿了一般,只是对灵霏冷笑道:“你不记得我,自然是应当。那时候的我,还只知道跟在自个儿的嫡姐后头转圈呢!而你呢?你在学堂之中是那么耀眼,每每崇宁先生看向了你的眼神里,都是赞许呢!还有容泽容小将军,那时候他可是京中最耀眼的男孩啊,他的眼中,不也都是你吗?” 从前在学堂的时候,自己有这么引人注目吗?灵霏只记得,那时候方洁总是处处和她作对。而她也向来都是在角落里,却没想到居然会被这个陈氏给注意到! 陈氏抬眸看着灵霏,眼中满是羡慕:“你知道我曾有多羡慕你吗?同样是庶女,为何你就能处处过的那么光彩呢?你好像是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潇洒模样,但你知道,我们一起玩的那些公子姑娘,都是怎么评价你的吗?” 这个,灵霏还真是不知! 就瞧着陈氏苦苦一笑:“他们说,你虽然是个庶女,可身上的气度便是不凡。他们说,在崇宁先生席间学习,想要得到夸奖很简单,想要得到训斥也很容易。可如同你一般,让崇宁先生从未在你的功课上做过训斥的,放眼望去那整个学堂之中,也唯有你、容小将军还有梁一沉三人而已!” 她说到此处,灵霏才想起来,当时在祖父的跟前儿学习的时候,似乎也的确如此。在功课上,祖父从来不需要为她操心什么。 却是没想到,这样的事情,其实也都是被旁人放在眼中的! 灵霏微微皱了眉:“你只看到我在人前如此,又怎会知道,我在后宅之中,是如何度日的呢?” 其实后来的秦家,乃至今日的秦家,对灵霏都和从前是不同的了。可那段经历,却如同烙印一般,或许也将成为灵霏这辈子最大的梦魇。 她也盼着梁一沉能一如既往地将如今这般不纳妾的模样保持一辈子,不仅仅是因为她不愿和其他的女人分享梁一沉,更是因为她不想让日后再有庶出的子女。她知道她并不会喜欢那些庶出的孩子,但也不愿做一个苛待他们的主母。那她究竟要如何对待那些庶出的子女呢? 好在,如今的梁一沉也并没有给她如此的难题就是了。 然而陈氏的命运,似乎也比起灵霏还要再凄惨一些。 她伸出手,将自己的袖子挽了起来—— 灵霏便看到,她的手臂上,有深深浅浅的伤痕! 这些痕迹倒像是被一种特质的带刺的鞭子给打出来的,而且这种鞭子,也通常只在动用家法的情况下,会被各个府邸拿出来使用。 果然,陈氏说,若不是那件事,她的一生或许只会仰望着灵霏这样的庶女,而不会肖想成为她这样的人。 可是那一件事,却是改变了陈氏的命运的关键。 那是在陈氏将要及笄的那一年,也是她的大哥成婚的那一年。 陈氏的大哥也是陈家的嫡长子,婚事办的自然是要十分喜庆而隆重。 陈氏自然也是一早就做好了准备,也知道作为家中的老三,她就要及笄了,也该考量着自己的婚事。 她其实本是没有什么大的心思的,所以家里人给她说中了一个商贾人家,想要利用人家的家财来让大哥和父亲的仕途更上一层,陈氏便也就这么妥协了。 那个时候,京中已经开始闹了起来。宁王殿下也已经回到了京中,并且开始崭露头角。 然而大哥成婚的那一日,却是发生了一件事:大嫂进洞房的时候,一盆鸡血“从天而降”,正正地落在了新大嫂的脑袋上! 这么一来,别说是大哥和大嫂了,便是陈大人夫妇,都是气得下令彻查到底。 谁知这么查着查着,就查到了陈氏的头上! 陈氏是冤枉的,自然要喊-冤! 然而大洞她通过努力找到了证据不是自己做的,而是大夫人的那个嫡四女做的的时候,陈大人和陈夫人的态度,却并没有陈氏想象中的那般,给她公正。 陈家四女做这事儿的原因,倒是也简单。就是她在外头听方洁她们这些玩得好的姑娘们说,若是大嫂进门不能给个下马威,日后大嫂是要欺负小姑子的。 陈家四女年纪还小,所以就想出了这个馊主意,也并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么厉害的地步。 然而陈大人和陈夫人在权衡利弊之后,就决定了,让陈氏替陈家四女背下来这个黑锅。 原因有二:一则,陈家四女是陈家嫡女,年纪尚小,受不得太过的刑罚。 二则,陈家四女也并非是故意的。而且作为嫡女,她的脸面就代表着陈家的脸面。所以这件事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牵扯到陈家四女的。 就这样,陈氏被罚在祠堂之中进行鞭刑,并且是让大嫂和她手下的丫鬟亲自行刑,代表着给大嫂一个交代。 那一天,陈氏看到了这世上最凉薄的人心,也看到了陈家最恶心的一面。 她分明是替人受过,人人心里都知道。可偏偏人人都看她是那个最为罪大恶极之人,甚至被她“救”了的陈家四女在行刑的时候,还在一旁叫好,亲自上前来打了陈氏一鞭子。 那一日之后,陈氏高烧不退,浑身伤痕地躺在床上的时候就知道,她一定要报仇! 她要学着那个秦灵霏的样子,让人人都没有办法看不起她这个庶女! 所以她想法子推了本给她说好的亲事,然后又处处观察灵霏,打听灵霏的事情。 彼时的灵霏在京中,已经小有名气,是因为容泽的事情。 京中人人都说,容泽为了灵霏这个小庶女而癫狂,而什么事都愿意去做了。 那时候的陈氏甚至一度以为,灵霏就会嫁给容泽。 而她要比灵霏还有更远大的目标,所以她将眼光放在了当时刚刚回京的宁王的身上! 是的,其实那个时候,在还未接触到如今的瑞安公的时候,陈氏想嫁的,是宁王殿下。 第四百章他们 宁王虽然是王爷,但多年一直备受冷落。 陈氏自然不敢肖想宁王的正妃之位,便觉得若是能嫁给宁王做个侧妃,宁王本就不受宠,她这庶女的身份再加上些才情和谋略,能成事应当也是无妨。 然而还未等陈氏接近宁王的时候,就先一步被如今的瑞祥公,也就是当时还在太上皇身边的侍卫霍佐给察觉了。 一开始,在霍佐接近陈氏的时候,陈氏还以为,她遇到了这辈子最爱她的人。 霍佐虽然只是一个小小侍卫,但是却对陈氏非常好,甚至可以说是十分用心了。她甚至一度觉得,只要有霍佐在身边,她就愿意放下从前心里头的所有仇恨,哪怕跟着霍佐远走高飞。 但霍佐却不认可她的这个想法,甚至告诉陈氏,做人就是要有仇必报。他还会有意无意地在陈氏跟前儿提起灵霏,说起灵霏做庶女的时候,便是从来都不让别人欺负自己,甚至到最后,霍佐希望陈氏能和灵霏学习。 其实那个时候,陈氏根本就不知道霍佐是别有用心。她只以为,霍佐是对她真心实意之人,是站在她的角度为她考量,所以才让她学着灵霏一样,这才不会受到旁人的欺负。 他们二人就这么偷偷摸摸地在一起了两年之后,京中传来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秦家的小庶女秦灵霏,居然被当朝新贵梁一沉给看中,亲自求到皇上和太上皇的跟前儿,要娶这一个小小的庶女为宁伯公夫人! 这件事震惊朝野,自然也震惊了霍佐和陈氏。 陈氏时至今日还记得,那时候霍佐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我若是能成为下一个宁伯公和宁伯公夫人,该有多好?” 这样的事情,或许是旁人想都不敢想的。 可霍佐和陈氏在这方面,也算是十分契合。 他们二人只在那一刻相互对视了一眼,就足够明白彼此的心意了:没错,他们就是要成为下一个宁伯公和宁伯公夫人! 他们要让这朝堂,也为他们震动一次! 从那之后,之前陈氏私底下模仿灵霏的行为,也终于可以不用再避讳着霍佐。而霍佐只作为一个小小侍卫的野心,却也不在隐瞒陈氏。 陈氏也早就到了婚配的年纪,陈家着急。 但因为有太上皇的帮忙,所以虽然陈家知道霍佐就是一个侍卫,却也知道陈氏就是一个庶女,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就答应了将陈氏许配给霍佐的这门亲事。 他们二人都没有什么太多的家底,但婚事做的却实在是豪华。毕竟有太上皇的扶持,当时的霍佐已经能被旁人看出,他是如何受到了太上皇的器重! 他们二人的婚事上头,竟然也能请到这朝中的诸多亲贵,可以说全然都是太上皇的功劳。 然而比起梁一沉和灵霏的婚礼,他们的这一场婚事即便是宏达,但其实在这偌大的京中,也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 婚礼当日,霍佐却是深情地对陈氏承诺,他一定会让陈氏日后在这京中,比宁伯公夫人秦灵霏还要更加地耀眼! 看着陈氏如此,灵霏倒是有些忍俊不禁:“那你觉得,你如今比我还耀眼吗?活在别人的光环之下,追逐别人所曾追逐过的东西,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趣?”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仿佛就足以让陈氏这些年来所虚假着的坚持,顷刻崩塌! 陈氏垂眸,低头而笑,而后瘫坐在一旁:“反正我也是要死的人了。还能有什么期盼呢?” 灵霏抬眸,透过帷帽看了看窗外,这才继续问道:“你爱霍佐吗?” 陈氏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就摇头:“我曾以为,我是爱他的。” 和灵霏说起这样的话,陈氏到底还是有几分不好意思。 可听到灵霏那毫无半分波澜的语气,陈氏就知道她是比不上灵霏的。灵霏就是她遥不可及的那个梦,只怕是这辈子都实现不了了。 但饶是如此,她还是要强装淡定。这些年对灵霏的比照,让她即便是在此时此刻,还要本能地去按照灵霏的样子做:“可后来,我发现一切都不同了。宁伯公不娶妾室,霍佐也不娶。可他在外头的那些腌臜事情,哪一件不是我替他料理的?宁伯公从不曾传出什么风言风语,也没有听说他和外头的哪些女子如何。可霍佐不是宁伯公,他就是个恶心的男人罢了!” 很好,灵霏要的,就是这句话。 陈氏说完,便抬起头来,看向了灵霏。 却瞧着灵霏站起身,看向了窗外:“你都听到了?” 陈氏倏然惊悚,抬眸看向了窗外,果然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梁一沉居然已经带着霍佐站在了门外! 而霍佐自然听到了陈氏对自己的评价,也是捏紧了拳头,愤然地看着陈氏:“是,我在外头是有些女子。可我的心,是属于你的啊!在我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知道,我是爱你的!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为何你从来都看不到?!” 日后谁若再说他像梁一沉,灵霏一定会打烂那人的嘴!梁一沉可从来都不会说这种话,从前灵霏觉得梁一沉有些不会哄着自己开心,如今听了霍佐这么说方知晓,不说这样的话最好!原来这些话听多了,也是会叫人感觉到恶心的! 外人都说,霍佐和陈氏就如同梁一沉和灵霏一般,是一对恩爱伉俪。 如今方才知道,只怕是他们夫妇二人之间的嫌隙还不少呢! 陈氏看到了霍佐,就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扑向了那窗口:“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救我出去啊!” 霍佐却冷哼一声:“宁伯公说了,若是想救你出去,六娘就得死!” 六娘?是谁?灵霏倒是疑惑地看向了梁一沉,却瞧着梁一沉微微颔首。看来梁一沉其实早就开始对霍佐关注了起来,知道这个六娘对霍佐,乃至对太上皇都格外重要。 而听到这个名字的陈氏,也如同发了疯一般,突然就开始拍打起了窗棂:“你居然为了那个贱-人,要让我死在这宁伯公府不成?!” 霍佐本能地后退一步,看向陈氏的眼中,更多几分嫌弃:“你杀了我和六娘的孩子的时候,我已经说过,会有报应的!现在就当是报应来了?反正你从未将我放在心上,你如今也得了瘴气病了,便是接回去也是等死。倒不如就留在这里,日后便是死了,也能为我们府中,为太上皇博一个好名声就是了!” 他如此说法,几乎叫灵霏能看到,他们府中的这一地鸡毛和鸡零狗碎。 霍佐回头,便对梁一沉抱了拳,不过他不管任何动作任何说法,都距离宁伯公府的人很远,看样子也是害怕染上瘴气病:“宁伯公,既然这女人如此是如今的胡闹,那就留在你们宁伯公府,任凭你们处置!我这就告辞了,若有朝一日咱们还能在朝堂上遇见,还望宁伯公时刻记得,太上皇对你是器重的!” 说罢,他便要转身离去。 “霍佐!” 而趴在窗棂上的陈氏,这会儿终于感觉到了害怕:“霍佐你别走,你带我出去啊!” 她的喊叫声对霍佐来说,便是充耳不闻一般。 霍佐没有说要带她走,灵霏就不可能将她放走。 于是陈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霍佐离去的背影,泪流满面:“霍佐,你就个畜生!” 霍佐离开之后,灵霏才舒了一口气,而后摘下了自己的帷帽:“可蒙死我了!” 陈氏转身回头,看到灵霏正拿着小叶递过来的帕子擦脸,露出来的脸白皙又干净,便愣了愣:“你不是……你不是得了瘴气病吗?!” 这京中之人都知道,得了瘴气病的人,身上该是长了脓疮,而且脸色灰败的! 灵霏眨了眨眼,对那陈氏笑道:“若非如此,又怎么逼得你们闹这么一出?你放心,你死不了,我也没得瘴气病。不过就是被人抛弃在了这里,任凭我们处置罢了!” 陈氏已然说不出,自个儿现在心里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了! 之前她还觉得,她和霍佐几乎都要做到和梁一沉还有灵霏一样,将这个世界都要掌握在手里了! 然而此时此刻,看着这样的灵霏,陈氏也只能颓然一笑:“我什么都告诉你,你能饶我一条命吗?” 她竟然这么轻易就妥协了? 灵霏撇了撇嘴,多少有些看不起这个陈氏:“我若是遇到这样的事情,可不会就这么容易妥协的!” 陈氏低了头,终于承认:“我到底……不是你!” 她站在灵霏的眼前,只觉得自己就如同一只渺小的蚂蚁一般,随时都有可能被灵霏给踩死。 她没有任何想要挣扎的想法,也知道自己只怕是挣扎不脱了。 于是她愿意将她知道的一切,都告诉灵霏。 其实哪怕陈氏已经做到了瑞祥公夫人的这个位置上,她也不是在那风暴最中心的人。 所以她知道的事情,也不如灵霏想的那么多。 第四百零一章嫉妒 明远堂跟在忠亲王的身后,也是和楚源拥抱了一下。 靠近了看明远堂,发现他的模样其实很精致。若是再白一些,是丝毫不比京中的这些男子们差的! 不过也不知是否是月满的错觉,她总觉得明远堂路过的时候,她闻到了一股怪异的臭味。 那臭味淡淡的并不容易闻到,应该是从明远堂的身上发出来的。不过男人在沙场打拼,若是稍稍不注意,身上有那么点儿味道,也还算是正常。 明远堂靠近了他们的时候,倒是也还算是懂规矩地目不斜视,并没有看向楚源特意带出来的月满她们几个姐妹。只是跟在自己的父亲身后,父亲走到哪儿,他便跟到哪儿。 在城门口寒暄片刻之后,忠亲王倒是也没有什么犹豫,便继续上马而行。 却是听着,前头也忽而传来了马蹄声。 月满看了过去,发觉是明疏寒! 他从远处策马而来的身影,瞧着是有些潇洒俊逸的。 他的脸上带着笑容,远远地还未靠近忠亲王,便先大声开口:“王叔可算是回来了,叫晚辈好等啊!” 这轻松随意的语气,应当代表着明疏寒和忠亲王的关系很不错。 果然,忠亲王看到明疏寒,也是笑着亲自将他扶下了马儿:“哎呀,多年未见,寒儿都长这么大了?如今也被封王了?不错不错,身子也结实,不必我们堂儿差呢!” 整个朝中的权贵,竟是只有一个明疏寒来迎接忠亲王。让月满瞧着,都觉得忠亲王有些凄凉。 不过忠亲王似乎并不在意,只是挥手让旁人散了,自己则是跟着明疏寒一同要入宫觐见皇上。 有了忠亲王在京中,楚源才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连回头看向了月满他们的时候,都是笑意盈盈:“走,咱们回家!” 其实这反而让月满有些担心。若是忠亲王没有什么野心就罢了,只怕是忠亲王若有野心,楚源便会奋不顾身地跟着,到了那时候,才是糟糕呢! 但即便是有那一日,也还早,如今倒是不必担心这许多。 回到府中之后,他们还要准备去殿中宫宴的事情。为了表示兄友弟恭,虽然忠亲王进京之后是悄无声息的,但皇上也得在宫中举办一次盛大的宴会才是。 只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他们一行人刚回到府中,楚源便上前一步,狠狠地在楚乐秀的脸上扇了一巴掌—— “啪——” 这声音很大,叫所有人都愣住了,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而楚乐秀也是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楚源:“爹爹?!” 楚源却是愤怒道:“平日里你二姨娘总是给我书信夸赞你,说你是个懂规矩的。但自我回来之后,便瞧着你没有一日将心思用在正路上的!你今儿是怎么回事!?见忠亲王的场合,你便摔得满身是泥,你可瞧见了刚忠亲王和世子看你的眼神?!” 这个月满都没注意,没想到楚源竟是放在了心上! 楚乐秀被如此扇了一巴掌,自然是委屈,却是转头就看向了月满:“是她!爹爹,是她害我摔倒的!” 月满就不明白了,这个楚乐秀怎么就是喜欢咬着自己不放呢? 月满皱了眉,忙上前一步,无辜地看着楚源:“爹爹,我没有!” 楚源也不知是真的相信,还是想起了上一次月满对自己说的话,也同样是皱了眉头看向了楚乐秀:“你九妹妹站得离你那么远,中间还有你周姨娘挡着,她如何能推你?!” 楚乐秀也是咬了咬唇:“她不是推我!我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我只觉得小腿一疼,然后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或者,她想着这已经回到府中了,就要扒开自己的裙子,给楚源看她的伤口:“爹爹,不信你自个儿看,我的小腿肯定有一块淤青!” 一旁的周姨娘和二夫人瞧着她这般,忙将她给拦了下来。楚源的眉头,也皱的更深了:“你一个闺阁女子,这般成何体统?!” 却也是看向了月满,知道月满力气大,楚源的语气里也有疑虑:“九丫头,是你做的吗?” 月满却是坦诚地看着楚源:“不是,我为何要这么做?” 楚源还未说话,就听得楚乐秀怒吼道:“你自然是嫉妒我!你从小到大就嫉妒我!” 听了这话,月满反而越发觉得有些好笑了起来:“你我都是庶女,我嫉妒你什么呢?” 楚乐秀愣了愣,而后才想起:“你嫉妒我能养在二夫人的名下!” 这便是让月满更加不屑了几分:“那这么说,我还能养在大夫人的名下呢!这有什么好嫉妒的?” “你——” 楚乐秀指着月满,又要说话。 却被一旁楚源,厉声呵斥:“够了!” 她看了一眼楚乐秀,又看了一眼月满:“你们两个越发不成体统了!日后若是再闹出这样的事情,就谁都别好过!今儿的事情就罢了,宫中晚宴上头,你们二人好好表现,不要再给楚家丢人了,知道吗?!” 说罢,他便拂袖而去。 月满也不在意楚乐秀的眼神,只是自顾自地跟着大夫人回了房中。 可那回到房中之后没一会儿,二夫人身边的丫鬟,便捧了一身衣裳来给月满:“二夫人说,今儿是咱们楚家十分重要的日子。说姑娘们千万不能给老爷丢脸,这便叫奴婢来,将前儿新做的衣裳送给九姑娘,九姑娘今儿去宫宴上头,可一定要穿!” 月满低头,便瞧见了那是一身八宝彩秀的缎面衣裳,瞧着是富贵大气,而且也十分奢华。 而那个丫鬟仿佛笃定了月满没见过这么奢华的衣裳,一定会穿一般,只是将东西放下就走了。 倒是叫正要进门给月满看衣裳首饰的大夫人冷笑一声:“他们院子里,什么时候这般好心了?这一身衣裳如今在京中,可要不少钱才能做出来呢!” 月满的手,只是轻轻地在那绸缎面上拂过,而后撇了撇嘴:“给我这样贵重的衣裳,自然是想让我在宫宴上做个出头鸟了。” 第四百零二章巡查 灵霏和梁一沉是先出来的,其实现在太上皇的人对宁伯公府的把控很是严格,他们几乎对每一样从宁伯公府出去的东西,都查的很严。 但即便是平日里,这送菜的车,他们也只是会查一下上面罢了。因为送菜车下面放的大多都是肉类和海鲜类的东西,侍卫们会嫌弃那东西有一股味道,而不愿意多番。 此刻灵霏是躲在前头那个送水车的下头,她的头顶用隔板隔开了水,其实这偌大的水桶,她只藏在下半部分。而且做桶的人还贴心地给她挖好了几个并不起眼的孔洞,好让她在这桶中还算是能够自由呼吸。 梁一沉是藏在她后头的那辆送菜车里头的,里头都是一些坏了的菜和肉,还有一些要送出府的不用的东西。那桶里很臭,梁一沉便“自告奋勇”,没有叫灵霏躲那个桶。 出后门的时候,一切都很顺利。 侍卫们也只是随便看了两眼,就放了这两个桶出门。 然而刚从后门出来,那侍卫长却不知何时,从前门到了后门此处,便叫停了运桶的两个人:“等等,让我检查一下!” 他平日里偶尔也会来后门抽查,想来是心血来潮。灵霏只能说,他们真是有点儿倒霉,遇到了这个人搜查! 但灵霏和梁一沉也已经想好了,若是被查到,他们便奋力反击。在这街市之上,太上皇的人是不敢对他们下死手的。最坏的结果,无非也就是继续被押送回去关着罢了。 所以当那个侍卫长走近了灵霏这里的时候,灵霏几乎是屏住了呼吸,一动都不敢动。 头顶的水桶盖子被打开的时候,声音传到灵霏的耳朵里,就变得很大很大。 侍卫长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只是疑问道:“这分明是清水,为何要运出去?” 他们都以为宁伯公府之中有瘴气病,所以每个人都是蒙着面纱,连说话的声音都显得有些蒙蒙的。 那送水之人倒是也还算是淡然应对:“里头的说是这水是宁伯公夫人碰过的,怕沾染上什么脏东西,这就叫送出来,重新换一桶进去。” 听闻此言,侍卫长也是十分嫌弃一般,"砰"地一声便将这桶的盖子给合上了! 这就算是她没事了,灵霏却是忍不住,透过那洞口,看着侍卫长的脚步,走向了梁一沉那里。 他皱着眉头,捂着鼻子,似是也觉得梁一沉那车上的味道很难闻。却还是坚持对那车夫道:“将这里翻一翻,你们今儿怎么送出去了这么多的东西?” 为了能藏得住梁一沉,其实那车上的东西已经是比平日里要少了。 若是仔细翻找的话,梁一沉一定是逃不过的。虽然在这里看不到藏在下头的梁一沉,但是灵霏相信,梁一沉是一定做好了随时反抗的准备的。 然而那车夫还没开始翻找呢,灵霏却忽而就听到了旁边传来了一个女子的笑声:“哈哈哈,你们瞧,可真好笑!” 灵霏看不到后头那声音是从哪儿发出来的,却能听出来,这可不就是竹夫人的声音吗? 侍卫长果然被竹夫人的声音吸引,他虽然是太上皇的侍卫长,可却并不敢招惹竹夫人。 竹夫人却是走向了那侍卫长,而后冷笑:“这堂堂御前侍卫的侍卫长,居然学人家下九流的做法,去翻旁人府中-出来的泔水桶不成?” 这话说的格外难听,而且梁一沉藏着的地方,也实在是称不上是泔水桶。 侍卫长的脸色,自然是有些挂不住:“竹夫人,还请你说话的时候注意一些,我们不过是在巡查罢了。” 巡查?巡查泔水桶?! “哈哈哈——” 竹夫人不屑一笑:“我们竹家的东西当着你们的眼皮子的面儿都丢了,家里头都进贼了,和你们说,你们却说你们只负责看守宁伯公府,不负责抓贼。怎么,如今倒是和我大言不惭地说你在巡查?难不成那偷东西的贼,竟然会在这泔水桶里不成?!” 说着,竹夫人也是没好气地瞪了那侍卫长一眼:“从前咱们这街上,可从来都不曾发生过什么进贼的事情!怎么偏偏你们来了,我这家里头就丢东西了呢?!” 这是意有所指,叫那侍卫长也是有些气愤:“竹夫人慎言!我训练处的侍卫,是绝不可能做这等偷鸡摸狗的事情的!” 竹夫人却是顺着他的话继续道:“你也知道这是偷鸡摸狗的事情?那你就回去好好和你训练处的侍卫讲一讲,他们该如何保持不偷鸡摸狗才是!这丢了你的脸面不算什么,若是丢了太上皇的脸面,那可就不值当了!” 听起来,竹夫人好似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指控一般。 但事实上的意思,灵霏明白,那侍卫长的心里也明白。 那侍卫长不止一次见识过竹夫人的厉害了,也是冷哼一声,而后才拂袖怒对身后的侍卫们道:“走!回前门!” 他不敢和竹夫人作对,也不能和竹夫人作对。 灵霏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瞧着外头的竹夫人似乎也没有疑心什么,只是想教训一下这个侍卫长。 于是便是这么有惊无险的,他们随着这两辆车一路被送到了城门外头的一个水庄,方才从桶中-出来。 好在梁一沉早就让人在那水庄里头给他准备了新的衣裳,这就将那些衣裳换上之后,才感觉整个人舒服了许多。 他们要在这水庄,等着明日梁挺和华娘出门与他们会和。 这一次出门为了避人耳目,最终他们还是只决定带上梁挺和华娘。而在水庄里头,灵霏也见到了久违的缇珠。 缇珠此刻应当是在南蛮的边境上帮助缇横收回兵权,不过也因为担心他们,所以早早前来。 缇珠早就已经适应了东越朝的生活,甚至连东越话说的也是突飞猛进,所以没有什么人会怀疑她。 有了缇珠,他们便也是有了底气,但如今他们的唯一线索,就只有那个被查出来皇上曾经在那里当东西的当铺了。 灵霏和梁一沉如今可不好在京中露面,但是还好,因为传言京中已经有了瘴气病,所以京中人人都用纱巾遮面。他们也照此做派,便是进城也不会有人怀疑什么。 第一个要去的地方,自然是那个当铺,名叫“何记当铺”。 这个何记当铺是一个小当铺,如今世道不大好,也算是门庭冷落。 缇珠进门,掌柜的便是亲自迎上前来:“客官,要典当东西吗?” 缇珠却是摇头,直言道:“我要买东西。” 在当铺总是能淘到一些好东西,所以那掌柜的自然也没有疑惑。缇珠则是继续道:“我想买些好点儿的首饰,成亲用。但最好是那种从你们东越的皇宫之中-出来的首饰,我拿回去还能做个传家之物,你说是不是?” 若是旁人问起这话,掌柜的自然是要怀疑的。 但缇珠并非东越人,京中这什么样的买主子都有,胡族人和南蛮商队也总是喜欢买些别样的东西回去,也叫这当铺生意靠着他们几分。 这掌柜的,显然是有些疑虑:“我这就是个小当铺,怎会有那样的东西?” 缇珠却是撇了撇嘴:“你别骗我了!如今这京中谁不曾听闻消息,说你何掌柜的这里有好东西?这两日光是官差就来了多少次了?他们将那东西若是收走了,我便不说什么了,若是没收走,你开个价就是了。” 缇珠穿着富贵,一看就不是普通人,那何掌柜倒是也不怀疑。 只是眼睛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到底还是让小二将后堂的“好东西”拿了出来。 灵霏虽没有见过玫贵人,不过却是能看出,掌柜的拿出来的东西,那都是宫中才有的样式。有些器物在不起眼的地方,还有“内务府造”四个字。便是只有宫中的内务府,才能造出来的东西呢! 缇珠将那几样东西在手里掂了掂,却有些犹豫:“看得出,这都是好东西。可你别是让这些东西给我惹来什么麻烦的?我也算是走遍了你们东越的大江南北,这样好的东西这么多同时出现在你这,这不对劲啊!” 缇珠的华谊不是没有道理,何掌柜却像是看到了一条“肥羊”一般,是不想放过缇珠的。 于是他忙解释道:“客官前儿也瞧见了有官兵来我这里看这些东西?若这些东西真有事,他们早就收走了不是?这放在我这里,便是能安稳卖的。客官别说是旁的地方了,就是在这京中,也只有我一家有这样的东西!错过可就再没有了的!” 缇珠点了点头,露出动心的表情,却好似还是不放心一般:“这都从哪儿来的?别是从什么墓穴里头挖出来的东西,我们南蛮人虽不如你们东越人一般讲究,可到底是晦气啊!” 掌柜的了然,拍着胸脯保证:“这是前儿从宫里头逃出来的一位公公拿来典当的,说是换了印钱要回乡去置办田产的呢!这两日来的官兵,可不就是要追捕那公公来的吗?” 第四百零三章安宁镇 说到此,掌柜的似是还有些得意:“可咱们这是明卖明卖的东西,便是宫里头的官兵们也不能怎样的!所以客官放心去收,整个东越朝能买到这样品质的宫中的东西的,也就是咱们家了!” 缇珠点了点头,倒是爽快利落地将钱就给了掌柜的,也没有引起掌柜的的怀疑便是了。 出了这当铺的大门,缇珠便是生出了几分泄气的模样来:“也不知道那掌柜的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嘴巴这么严。我也不敢问的太多!” 然而灵霏却是听到一旁的梁一沉思忖片刻,而后道:“我想,我可能知道皇上会去哪儿了!” 他不说的时候,其实灵霏也是毫无头绪的。 可他这么一提起来,灵霏也想到什么一般,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对,刚才那个掌柜的说,是一个公公来典当的这些东西,说是从宫中逃出来的,然后要去老家置办田产呢!” 梁一沉伸手,抚了抚灵霏的脑袋。 那缇珠才反应过来:“你们是说,那个公公是皇上身边的人,而皇上真的要和他回老家去躲藏?” 这是如今灵霏能想到的,唯一的可能性了。 灵霏记得,伺候在皇上身边的那个大总管名叫川春贵,平日里皇上都叫他“小贵子”。川这个姓氏是不常见的,所以灵霏也记得清楚。 而且从多方途径他们也得知了,皇上失踪的时候,川春贵公公是不在宫里头的。也就意味着,皇上可能早就知道了皇后已经背叛,所以先让贵公公出去了,日后若他真要出宫,也好在外头做个接应。 可饶是如此,灵霏还是不明白,皇上为何要出宫,而且就这么一去不复返了? 若是他出宫之后能去忠心的大臣的家里头,其实也好过一人在外漂泊不是吗? 想到此处的时候,灵霏就听到梁一沉道:“若我没记错,川总管的老家是典州的。” 典州是这偌大的一个朝中,很普通的一个州城。距离京城不算近,大约有十日的路程。典州最出名的,大约便是典州的柠果长得很好。平日里头宫中用的柠果,大多都是典州的产出。 听着梁一沉如此,灵霏便也明白了:“那咱们就去典州一寻!” 要去典州到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如今听闻,典州已然糟了瘴气病的灾。如今那悠扬回来之后,就被太上皇保护在宫里头。外间也有传闻,说瘴气病并非是宁伯公府从南蛮带回来的,而是悠扬从南蛮带回来的。 所以出了京中之后,灵霏他们尚且还没有算是真正地踏上路程,就已经听到了外头有许多人在对太上皇议论纷纷了。都说若皇上掌政,是绝不会这般轻易地放纵悠扬的。而且太上皇当权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压下头那些曾效忠皇帝的人。而对眼前的瘴气病充耳不闻,半分没有明君的样子。 只是夜中,还未等他们出行的时候,便听到了京中传来的一个消息:皇上对刑部尚书家下手了! 说是夜前有人发现刑部尚书褚大人去了京中最有名的楚馆之中寻欢作乐,却在喝多了花酒之后,失手将那楚馆之中的一位娘子给杀了。 其实杀了便杀了,但当着众目睽睽的面儿,褚大人竟然直接在那楚馆之中发了疯。将那娘子杀了之后,竟还要损毁尸体! 这么一来,自然惊动了京都府尹,却是顺着这个娘子,查出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这娘子大约并非是褚大人随意喝多了而杀了的人,而是因为这娘子的身上牵连着另外的两桩命案。一桩便是与那褚大人有着直接的关系,说是三年前,褚大人刚上任刑部尚书的时候,便判错了一件冤案。让当时的皇上在备受欺骗之下,处置了镇远大将军,说镇远大将军贪污渎职。 镇远大将军家中一家子被流放,却逃出来了一个庶女。庶女想要入京告状,被褚大人发现,褚大人便杀了那庶女。而褚大人为了找人靠近那个警惕的庶女,便动用了这楚馆之中的娘子。 另一桩命案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和褚大人有关,但也是死了一个太上皇的人。 太上皇对外,自然是看上去痛心疾首,说他万万没有想到褚大人竟然会是这般品德。 然而听闻此言,连灵霏都是不屑一顾:“谁人不知那镇远大将军是太上皇的人?他如今是已经开始找个由头,要血洗这京中官场了不成?!” 灵霏如此气愤,梁一沉也是皱了眉:“必须要尽快将皇上找回来,否则咱们朝中可就真的完了!” 北方还有胡族虎视眈眈,让灵霏也跟着梁一沉一起着急了起来。 所以原本定的明儿一早他们再走,可这也得是连夜出发了。 好在只要出了京中,太上皇的势力范围便没有那么广了。 但灵霏这一路朝着西而去,却是心里头越发不安了起来。 其实距离他们回来京中,还没有多少日子。灵霏记得,他们回来朝中的时候这京中的瘴气病还并不算严重。只是一些零零散散的病人,尚且还能在可控制的范围之内。 然而此时此刻,京中还好,但出了京中,灵霏却发现,这瘴气病蔓延得很快! 小飞子虽然已经死了,但他当日将瘴气病带入这朝中之后,只怕是现在已经达到了他想要的效果。 瘴气病在朝中的情况虽然不如当初在南蛮的时候那么可怕,但也已经到了人人自危的地步。 而且路过的一些小村庄,也主动开始封闭自己的村子。有的地方,连路上供行人喝水歇脚的茶摊都不开了,人人都警惕着从外头,尤其是从南方而来的人。 他们此行低调,也没有任何要叨扰旁人的意思。 只是这连夜行路,便是人吃得消,马儿也吃不消。 所以到了出京的第二日中午的时候,他们还是得在一个名叫“安宁镇”的地方歇脚。 安宁镇已经算是出了京都的范畴,到了旁边的许州了。他们进入许州的时候,就被查的很严格。当时灵霏还有些紧张,不过后来发现,许州只是查他们的车上有没有人得瘴气病,甚至还喊了几个大夫在城门口,每每过一个人就给把脉一番。他们这一行人之中没有人沾染瘴气病,自然也是顺利将他们放行。 只是这样的查,也是见效甚微。毕竟若是入许州的话,路是四通八达的。官府只能做到在一些大路上进行如此细致的筛查,却不可能阻挡有些人从小路或者小村庄翻山涉水而入许州的。 安宁镇距离许州还有一段距离,但也不知是否因为是瘴气病的缘故,总让灵霏觉得,这个安宁镇有些死气沉沉的。 有许多人家都已经人去楼空,街上的店铺也关门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客栈,那掌柜的似乎也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生意了。见到灵霏他们,自然是热络:“来来来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啊?本店所有的家具都用开水擦洗过,每天都会打开窗户通风,客官们放心住下!” 如今连招揽生意,都要用这样的说辞了吗? 灵霏和梁一沉对视一眼,便对身后华娘点了点头。 华娘才笑着问那掌柜的:“这安宁镇距离京中也不远啊,怎么这般毫无人气?我瞧着街上的许多人家都搬空了,到不至于是瘴气病蔓延所致?” 说到此,掌柜的也是叹了一口气:“客观们从何而来,到还不知道这件事?” 看来是另有隐情! 果然,便听得那掌柜的道:“如今这人人都知道,瘴气病就是悠扬郡主从那南蛮给带来的!结果也不知是谁好死不死地传言,说是悠扬郡主从南蛮逃回来之后,便在咱们这安宁镇住了好长时间。好像还将病根子埋在了咱们这个安宁镇里头!说咱们安宁镇啊,很快若不是死于瘴气病的蔓延,那也是要被老天惩罚的!” 说到此处,掌柜的已然是愁容满面:“这么一来二去的,越传越严重。反正不管这事儿是真还是假,那些能走的想走的,肯定都要在这时候离开安宁镇。若不是我家中还有八十老父不能随意走动,我只怕也早早就将这店关门,然后去逃难去了呢!” 原来如此! 虽然传言有夸大其词的成分在,不过可能悠扬郡主从南蛮回来的时候,还真是在这安宁镇里头住下来了过。 华娘点了点头,又试探地问那掌柜的:“那这看着可真够萧条的,只怕除了我们,近日也没有旁的客人来过?” 掌柜的摇摇头:“别说是这几日了,便是这一个月,除了你们,也只有京中的官兵来盘问过。说是京中逃走了个公公,不过我们这安宁镇是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瞧见的!” 看来皇上和川总管并没有来过这里,或者说他们来过了,但没有在这里做停留。 不管如何,他们没有在这里被太上皇的人发现,那就是一件再好不过的消息。 第四百零四章麻烦 也没有打听更多,灵霏和梁一沉在这客栈里头歇息了片刻之后,便要继续上路。 然而那掌柜的在他们临行前,却是叫住了他们:“几位客官且慢!” 梁一沉转头,就瞧着那掌柜的道:“我能看得出,几位客观不是普通人。” 她指了指灵霏,又指了指站在灵霏身后的华娘:“两位娘子的模样便不是普通人。我听闻几位要去典州是不是?” 梁一沉仍然没明白这掌柜的的意思,只是对他生出了许多的戒备。 掌柜的也摆了摆手,示意他没有恶意:“咱们这往典州去的路上,有人贩子呢!听说他们专门挑选那些逃难之中的良家妇女下手,光是安宁镇出去逃难的,我可就听闻丢了好些个了!你们这一路,可千万要当心啊!”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灵霏倒是感激,这个掌柜的算是一个好人。 梁一沉也是颔首,本能地将灵霏护在了怀中:“掌柜的放心,我们会小心的,多谢掌柜的了。” 为此,梁一沉还示意梁拔多给了这掌柜的一些钱财,便当是他们的感谢了。 再度从安宁镇出发之后,灵霏能明显地感觉到,他们走的越远,太上皇的势力范围就越小。越是在靠近京都的地方,太上皇的人就越多。 不过他们仍然不会掉以轻心,便做成了从京中逃难回老家的贵胄就是了。 过了安宁镇和叙州,便是狄州了。 狄州说起来,并不是太上皇的地盘。狄州的城守和大将军,对当今圣上都是忠心耿耿。 所以这偌大的一个狄州,似乎都沉浸在“失去”皇上的悲伤之中。 而且灵霏还发现,这个狄州对瘴气病所做的措施,也和京中不一样。 京中只是一味地严防死守,利用火烧的方式,想要从源头杜绝瘴气病在京中蔓延。 然而这个狄州所用的方式就更多了一些,他们并不拒绝流民们的进入,甚至还专门设置了无处可贵的流民们可以歇息的地方。在这些地方,狄州用了大量的兵力,并且几个安置点都设置在城郊。安抚流民的情绪的同时,也提供给流民们一些更加方便的帮助。同时有效地将流民和城中没有沾染瘴气病的百姓们阻隔开来,偌大的狄州城之中,倒是显得井然有序。 灵霏他们在进城的时候,遭到了守城士兵的严格盘查。甚至连他们身上带着的药物和食物都经过了非常严格的查探,确认了他们没有沾染瘴气病之后,进入到城中,就不会再有人为难他们了。 进城之后,灵霏就听到了许多百姓们对着城守大人十分夸赞。也有许多百姓们有些惋惜,说可惜了城守大人是忠于皇上的。如今皇上失踪,太上皇掌权,只怕终有一日,这城守大人会被太上皇所厌弃。 但灵霏的心里却是明白的,太上皇的势力便是扩展的再快,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将这朝中皇上的势力给清除。何况如今皇上只是失踪还不曾确认死亡,如同这里狄州城守一般在等着皇上回来的大臣们,还有许多许多。 找了一家客栈,这狄州城中的客栈里倒是也收拾的干净。 不过刚坐下之后,灵霏便听得梁拔压低了声音对梁一沉道:“爷,咱们好像被人盯上了!” 盯上了?! 灵霏的脊背稍稍发凉了几分,却不敢回头,害怕太过引人注目。 梁一沉却没有任何反应,只点了点头:“早就感觉到了,但他们似乎不是太上皇的人。” 若是太上皇的人,何必跟着他们一路?直接抓回去就是了! 梁拔也明白了梁一沉的意思,只笑道:“莫不是那安宁镇的掌柜的说的,如今见着了?” 其实这朝中是坚决杜绝人口的贩卖的,除了有奴籍的奴隶们之外,若是将普通的百姓们进行劫掠或者贩卖的话,是大罪。 但是这却是一本万利的行业,屡禁不止。而且一般情况下,便是十岁之下的小男孩,还有比较年轻的妇人们受害比较严重。那些没有男孩的家庭,尤其是稍稍富庶些的,恨不得一掷千金去买一个男孩回家继承家业。而女子不管是直接卖给楚馆,还是说调教培养一下,偷天换日地换个奴籍卖给一些大户人家,那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灵霏从前听闻,这朝中有大员私底下就在做这样的交易。只是皇上登基之后,那人就偃旗息鼓了,皇上和梁一沉也曾想查这件事,可惜那人溜得太快,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如今这皇上刚失踪,人口贩子就越发猖獗了起来。可见那人的背后,八九不离十是太上皇在把持着了! 灵霏转头,看向了梁一沉:“这事儿,咱们要管吗?” 按理来说,他们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寻找皇上。可灵霏的心里知道,梁一沉其实是个嫉恶如仇之人。若路见不平还不能“拔刀相助”,即便是之后找到了皇上,只怕他也心里难安。 可说到此,梁一沉抬眸看向了灵霏的时候,却是有些忧心:“阿霏,我们现在并不是一个管这件事的好时机。何况这一次出门,我并没有带太多的人。” 他说话的语气并不是要放弃,而是越发忧虑。 叫灵霏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若你要管,咱们就管管看!我倒是有一个主意,不然你听听看?” 梁一沉凑了过来,而后听着灵霏的话却到底是皱了眉:“不成,这太冒险了!” 可他低头,却看到了灵霏跃跃欲试的表情:“你放心,这一回我和华娘相互呼应,咱们说不定还真能成事呢!何况安宁镇的掌柜的不是也说了吗?这些人也是要去典州的,咱们既然也算是‘殊途同归’了,倒不如来较量一下不就成了吗?” 灵霏眨了眨眼,却瞧见了梁一沉看着自己的眼中,又多了几分的惊讶:“从前一直觉得,你是个小心谨慎的性子。如今方才知道,你也是爱冒险的!” 是啊,灵霏对此却是不否认:她可不就是和梁一沉在一起之后,才变成了这般爱冒险的模样吗?谁叫她嫁了一个,总是爱冒险的男人呢? 看着梁一沉这就算是默认了这件事,一旁的梁挺都瞪大了眼睛:“不成不成,这怎么能成?!夫人可不能用自己的性命自己的清白来冒险!” 梁一沉也是皱了眉,似是还在犹豫。 灵霏却是拍了拍梁挺的肩膀:“所以你们是关键!要你们做我们的后盾,我们便什么都能成事了。如果不行的话,大不了我们就逃,这一点,我们四人还是做得到?” 梁一沉颔首,到底还是允了灵霏所言,而后看向了梁挺:“你即刻就去准备东西。我只怕他们若真要对阿霏动手的话,今儿晚上就该动手了!” 却没成想,坐在一旁一直都一言不发的华娘,也突然开了口:“我和夫人一同去!相互之间也有个照应,何况我还能保护夫人!” 这话,倒是让灵霏有些意外:“华娘?” 灵霏一直觉得,她和华娘之间,其实是相互利用的关系。梁一沉想用华娘送到皇上的身边,满足皇上一直以来对慧姑娘的思念。而华娘也是个一心想朝着上头爬去的女子。 可如今,一时之间叫她们生死相依了,倒是让灵霏意外。 华娘似是也明白灵霏的疑惑,只是微微一笑:“夫人,如今咱们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我也总要做点儿什么,若是成了,日后夫人才会对我更好不是吗?” 华娘很直白,可她说出这样的话,却让灵霏感觉不到讨厌。 于是灵霏点了点头,梁一沉也没有反对:毕竟若是能有个人和灵霏一起,他也更加心安一些。既然华娘都这么说了,那么缇珠自然也不敢落下, 既然定了计划,他们便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在这里吃了饭之后,就上去歇息了。 而果然如同梁挺所认为的那般,等他们都上了楼夜幕降临的时候,那些人也跟着上了楼。 其实这些人若是想将她们都带走,最好用的方法,便是迷药。 所以梁挺早就买了能克制迷药的清心丸,让所有人都放在鼻子里。果不其然,到了后半夜人应该睡得最熟的时候,灵霏就听到了门口传来的席位的响动。 一股异香突然钻进了鼻息之中,让灵霏下意识的连呼吸都变得更加轻柔了起来。 而躺在一旁的梁一沉自然也警惕地闻到了,伸出手捏了捏灵霏的手,似乎是在让灵霏安心。 没过一会儿,门口就传来了撬动门闩的声音。 不过三两下的功夫里头,就听得那门闩“铛——”地一声,轻轻地掉落在了地上。 梁一沉放开了灵霏的手,灵霏便听到了大约三四人的脚步,蹑手蹑脚地进了门。 不过那些人并没有直接来动灵霏,而是先拿出刀,在梁一沉的跟前儿试探了一下:“喂,我要杀了你哦!” 他们自然是吓唬梁一沉,毕竟他们只是要做生意。若是染上了人命,那就是染上了麻烦。 第四百零五章深入 “嘻嘻嘻——” 瞧着梁一沉没反应,其中有一人才轻笑道:"大哥你放心!我配的这个蒙-汗药,那和市面上买的可不一样!我拿我的人头保证,这个人可以一直睡到明儿中午呢!" 说完这话,才有人开始动灵霏。 还是那人,瞧着灵霏就笑道:“大哥,这回咱们抓着的这三个小娘子,模样那都是一等一的!居然还有个南蛮人,可以卖大价钱了!” 老大似乎没有动手,只是冷冰冰地斥道:“啰里啰嗦的做什么?快,快将她装进袋子里扛走!一会儿若是惊动了客栈的其他人,我要你们好看!” 其实虽然明明知道,梁一沉是醒着的。但真的当灵霏被这些人扛起来的时候,她的心里还是忍不住地有些害怕。 不过还好他们只是将灵霏装进了一个大大的布口袋之中,然后被其中的一个人扛了起来,就又悄无声息地下了楼,放在了后院的马车里。 马车里,已经有好几个袋子了。灵霏不敢睁开眼睛,只感觉到有人用布结结实实地勒住了自己的嘴,又将双手绑在了身后,双脚也捆绑结实。而后又用棉花和布将这个马车内壁再护上了一层,这样即便真是有人醒来了,也足以做到外头听不到里头的声音,何况还是在她们被布勒住了嘴不能大喊的情况下。 他们似乎对自己的蒙-汗药很自信,所以将灵霏她们放在了马车里之后并没有理会,反而是回去睡觉了。 灵霏不得不说,这是个聪明的做法。 在如今这般情况下,若是他们直接半夜就离开了这里,到了城门口的时候,被守城的官兵们看到,不免要生出许多的疑心来。 果然,到了一早的时候,天还未亮,他们就先醒了来。既然说那蒙-汗-药的药效要管到中午,那梁一沉和梁挺自然就不能这会儿起来了。 等他们醒来发现“人不见了”的时候,就算是报官也晚了。 灵霏也适时“醒来”,没有喊叫,只是打量了一下周围,发觉果然华娘和缇珠也已经醒了。不过这车上还有别的两个女子,仍然在酣睡之中,只怕还不知醒来之后,她们的世界就会变了另一片天。 大约那些人也以为,这会儿不会有人醒来,所以他们四人便有两人坐在了外头驾车,另外两人留在此处善后,并没有人进入马车之中。 马车便开始朝着城外行驶,灵霏看了一眼缇珠,便靠在了车壁上休息。她知道,梁一沉和梁挺一定会跟着她们的,这一次她们的目的,就是要潜入那些人之中。 看看这些人的老巢,是否真的在典州! 马车一直前行了不知多久,灵霏都觉得有些饿了的时候,那两个姑娘也是陆续醒来。她们几乎是统一动作,惊恐地发觉自己被绑起来了而且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只能恐惧地彼此对视,然后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来、 也不知是时间到了,还是这个声音到底让外头的人注意了起来。 那两个姑娘醒来没多久之后,马车就停了下来。 灵霏细细听了外头的动静,发觉这马车应当是停在了一个十分安静的地方,外头竟然是半点儿人声都没有! 外头那两个驾车之人开了车帘,瞧着里头的五个女子,便是皱眉将她们一一拉扯了下来:“不要哭闹,否则的话,我必定会杀了你们!” 下车之后,灵霏才发觉,她们这是在一个树林之中。森林茂密,却有一条小路,倒像是猎户平日里会走的路。而她们的马车也并不大,郑爱红能从这条路上通过,也不知是这些人贩子花费了多少时间寻找到的这样一条隐秘的小路。 在这小路上,便是人贩子将堵着她们的嘴的东西取掉让她们大声呼喊,只怕是也不会有人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 果然,就如同灵霏所想的一般,那些人贩子竟然真的将堵着她们的嘴的东西给取了下来。 不管是灵霏还是缇珠或者是华娘,她们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倒是灭有一个人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反而是另外那两个女子,一个大声哭喊了起来,而另一个便喊着“救命”。 谁知那两个大汉其中一人,二话不说就在那大喊救命之人的脸上甩了一巴掌:“我让你们闭嘴,你是听不到吗?” 他拿出了匕首,抵在了那人的脖颈上:“如果再这么大喊大叫,我可不介意直接将你的尸体丢在这里喂狼!” 果然,这样的一番吓唬,让那女子缩了缩脖子,再也不敢说话,只是泪流满面地看着那个大汉。 那大汉只以为灵霏她们是被吓傻了,只是挥舞着匕首在她们跟前儿晃了晃:“你们谁会做饭啊?老子饿了!” 华娘上前一步,那个之前大喊救命的女子也上前一步。 大汉点了点头,便给她们二人解开了手中的绳子,还不忘了警告道:“你们别想跑,否则即便是我不杀了你们,这山中也有野狼,你们跑不远的。” 也巧,他这话刚说完,灵霏果然就听到了“嗷呜”地一声,好似是从远处传来的狼嚎声。 华娘和那个女子做饭,灵霏她们就被安排坐在一边等着。瞧着这两个人要在此处休息,从他们的谈话中,灵霏也得知,他们也在要这里等着另外的两个人。 他们的马车上还带足了干粮,甚至在城中的时候补充了一些菜,所以才叫华娘她们做饭,看来这一路上倒是也还算吃得好。 很快,另外的两个人就来了。嗤笑着看了灵霏她们一眼道:“他们同行的男子,此刻可都还在睡着呢!哈哈哈,不知等他们发现自个儿家里头的女人都丢了,会是一个什么反应!” 灵霏听闻此言,反而淡然:她知道,梁一沉绝不会还在睡着,不可能那她的性命开玩笑。 不过看着灵霏一动不动的样子,倒是引起了那为首大汉的注意。 他走向了灵霏,伸手捏住了灵霏的下巴,凶恶的眼神看着灵霏:“你怎么不害怕?!” 他这般动作,叫一旁的缇珠和华娘都紧张地看向了灵霏。。 灵霏却对着他微微一笑:“害怕有用吗?” “哈哈哈——” 那人甩开灵霏的脸,对身后的小弟笑道:“不错不错,看来今儿咱们是抓了一条大鱼!有这样胆识的女子,模样也不错,倒是可以回典州卖给那些大官人家了!他们会喜欢的,这样的女子值钱啊!” 说着,他还掏出了腰间的长剑,拍在另外三人的跟前儿:“我可警告你们。这一批咱们抓到的鱼儿都不错,你们路上最好不要起了什么歪心思!如果是因为你们让这些鱼儿卖出去的价钱不那么高的话,那老子不会放过你们的!” 显然,对这个人,其余的小弟都很害怕,他们即刻就低了头,一人都不敢多说什么。 再瞧着那个握手之刃,也懂得利用人心。 方才还是一副严厉模样,即刻就转上了一副笑脸:“不过你们放心!等回到了典州,关着的小鱼儿你们随便挑!哪怕是找个黄花闺女出来,让大家伙都乐一乐,也是可以的嘛!” 说到此处,这些人的眼中,便全然都只剩下了恶魔一般的表情。 但至少这让灵霏知道,她们这一路是不会有这样的危险了。虽然她们这一路也做好了完全的对策,不会让任何人陷入险境之中。 在这小树林里吃了一顿饭之后,因为她们几个人都还算是“表现不错”。所以再将她们推入了马车里的时候,那些人就没有堵住她们的嘴。 然而一上了马车,另外的那两个女子就相互对视一眼,都是绝望地坐在了地上。其中年纪大一些的,便是方才和华娘一起做饭的女子,口中总是念念有词:“这下完了,这下我们真的完了!” 年纪小一些的那个女子,倒是皱了眉头,似是心里还有半分希望:“我们可以逃出去?他们不是对我们放松警惕了吗?一会儿等到有人的地方,我们就喊救命,一定会有人听到的?” “哼,你想的太简单了!” 缇珠也是忍不住地看了那人一眼,才道:“只怕他们这一路都不会再去人多的地方了。从这到典州,一路都有人烟稀少的密林。典州那里自然有人接应他们,而且听他的话,好似还勾结了典州的什么大官。想在路上逃跑,只怕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这一番话,让那两个女子都是绝望了起来。 灵霏倒是看向了那个大一些的女子,索性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如今那女子以为她们都是通病限量,也是期期艾艾道:“我叫白佩佩,是个采茶女。昨夜夜深露重没法回家,就睡在了茶场的临时屋子里,谁知道醒来,竟就到了这个地方,呜呜呜呜——” 她开始哭了起来,也叫那年纪小的女孩黯然神伤:“我叫赵丽,父亲是城中守军的营长。我……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来的!” 第四百零六章女子们 连这样的人他们都敢抓,可见是靠山不小。 看到灵霏,那两人虽然也不认识灵霏,却还是感觉到,灵霏并非是普通人:“夫人……又是什么人?” 尤其是那个赵丽,也算是官宦人家的女子了,对于灵霏的身份,似是有些敏锐。 灵霏自然不能告诉她们,只是微微一笑:“商人罢了。” 赵丽心领神会,而后问道:“夫人……如此淡然,也不害怕也不求饶更不辱骂,难不成,已经是心存希望了?或者是另有什么部署安排?” 她如此问了,另外的那个白佩佩的眼中都燃起了希望的火苗一般:“我们还有救,对不对?!” 虽然看着她们和自己一般被关在这里,看灵霏从始至终所有的经历都告诉她,不能随意相信任何人! 所以她只是颔首,而后摇了摇头:“我只是不愿意用害怕去阻拦自己所有的思绪罢了。你们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或许我们还能有一线生机?” 白佩佩的眼中,生出了几分绝望,而后颓然地靠在了马车上:“不知道,从前从未曾听说什么帮派如同他们一般如此强势地就可以将人带走!” 赵丽也是摇头:“自太上皇登基之后,朝中的这些事情就没有断过。若是皇上还在,这些人如何干做到这般猖狂的地步?!” 看来皇上在百姓们的心中,是比太上皇更得了尊重和信任的。 既然说到此处了,灵霏便也看向了那赵丽:“我们……来到这里是为了找人。你可知道,最近城中有没有出现过什么奇怪的人?” 倒不是说皇上奇怪,只是皇上毕竟是真龙天子。有着站在人群之中,都能被人一眼看到的气势。如果皇上出现的话,一定会被人注意到的! 赵丽虽不明白灵霏为何这么问,而且灵霏的这个问题也问的很模糊。 不过如今她们同病相怜,那赵丽也是细细思索一番之后,才摇头,又点头:“城里是不曾听说有什么特别的人的,倒是前儿和母亲去庄子上的时候,看到过两位气度不凡之人。” 庄子?灵霏的眼神就亮了亮:“是两个什么样的人?” 在这种情况下,其实赵丽并不愿意和灵霏说这些。但本能让她相信灵霏,也是看了灵霏一眼,而后认真道:“是两个男人,穿着像是普通人的样子,但其中一人身上的气势很厉害。另一个人看着穿着好似比那个年轻些的人要好些,但从他们的举动来看,那个穿着更好的年纪大的男人,才像是随从。” 若真是皇上,只怕是皇上让川总管穿的更好,是为了掩人耳目。但这么多年两个人相处下来早就习惯了,普通人或许看不出什么,赵丽是一个官宦人家的女子,却是看得出的。 但此刻,灵霏尚且不能肯定,只能猜测。皇上和川总管是打算,避过所有的大城镇,从小路去典州吗?这样虽然慢了一些,但不失为一个安全的方法。 于是再问了赵丽看到他们的时间,倒是也和皇上失踪之后能走到这里的时间相符合,甚至还晚了两三天。 听着她们二人这般,那白佩佩倒是有些着急了起来:“你们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啊?!倒不如先想想咱们的事情,咱们怎么办啊?难不成,真的要被他们带去卖了吗?!不成,我真的不成啊!我们会死的!” 白佩佩和赵丽说到此处,都是一副惊恐又慌乱的表情。但灵霏却知道,有梁一沉他们跟着自己,自己就不会出危险!若是还能一举将这个人贩子的团伙给消灭,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但接下来的好几日,灵霏她们都只是被关在马车里头。每日两顿饭,给三次下去解手的机会。但哪怕是解手的时候,手脚也都会绑着。 而且在这辆马车上的女子,也越来越多。 只要是他们路过的地方,就会花费一番时间来探查一下。然后再寻找“猎物”,最后如法炮制,从小路撤离。 自然了,他们这一路也并不是畅通无阻的。 即便是一路都在小路,也难免需要去一些人口比较密集的城市和镇子,补充一些东西。 而在上路的第五日,赵丽就病了。 也许是因为这一路上太过害怕,又也许是因为不管是吃喝还是平日里的生活都不习惯,第五日的时候一早,赵丽就突然发起了高烧来。 此刻他们这小小的马车里头,已经是塞了七八个女子了。但让灵霏感觉到意外的是,除了白佩佩和她们这几个一开始就被抓住的之外,竟然其他的三四个女子都没有理会赵丽,甚至距离赵丽远了一些! 是啊,如今瘴气病正在这朝中蔓延着,她们觉得赵丽发烧了生病了,又不知赵丽是从何处而来,自然是要远离的。 但是让灵霏没想到的是,人心能坏到的地步,其实是远远地超出了她们的想象的。 她们其中有一个在上路第三日被抓来的女子,名叫“蓝洁玉”,她是个商贾之家的女儿,模样虽然有些媚俗,但也算是个好看的姑娘。 她是一个庶女,但是显然她很有手段。 来了之后她也是害怕痛哭了一阵,然后发现自己是没有法子逃了,便开始笼络那些抓她的男子。 先是对那些人各种表现出暧昧的模样,而后又主动提出给他们做饭,帮他们看守这些车上的女子。有时候甚至连车上的女子谈论了外头的人什么难听话,她都会一字不差地学给那些男人们听。 很快,这个蓝洁玉就赢得了那些男人们的信任,到像是成了这马车里头的“主子”一般。 灵霏自然是最看不惯这样的女子了,但是如今出门在外,她也不想和旁人多起什么冲突,便当做是全然不知一般。 只是没想到,赵丽一发烧,这个蓝洁玉就报告给了负责押送他们的为首之人,队长苗老大。 这个苗老大一开始的时候,是并没有打算放弃赵丽的。毕竟赵丽也算是个官宦人家的女子,而且模样不错,也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能卖上不少的钱。 可也经不住那蓝洁玉三番两次地在苗老大跟前儿吹耳边风,也害怕赵丽该不是得了什么不该得的病。于是就听从了那蓝洁玉,在路过一片深山老林的时候,将赵丽丢在了那深山老林之中,说是任凭她自生自灭去,哪怕就是被野兽给吃了,那也是她自个儿的命! 命,就是这般任人欺辱的不成? 但灵霏知道,梁一沉和梁挺一定是会将赵丽救了的。他们跟在她们的身后也已经整整五日了,这人贩子之中,尚且还没有人发觉。只有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灵霏能听到梁挺学出来的两声鸟啼,或者听到风声过后,梁一沉学出的几分野兽的叫声,便知道他们一定就在附近,这才能心安。 马车上的女子,谁也没想到,一切是从赵丽被扔掉的那一刻,开始有了变化。 如果说之前的蓝洁玉只是针对那些男人们,尚且还可以让马车里的女子忍受。 谁知将赵丽扔掉之后,苗老大似乎对蓝洁玉越发地信任。留了蓝洁玉在外头的营帐里头住了一夜,自然也是蓝洁玉心甘情愿。人人都猜得到,蓝洁玉和苗老大之间定然是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 果然,第二日一早,蓝洁玉手脚的束缚就都被解开了。而旁人称呼蓝洁玉的身份,也改成了“大嫂”。 看到这般模样,其实灵霏都是有些佩服蓝洁玉的:她能这么快就搞定见惯了女子的苗老大,一定是有自己的本事。灵霏也提醒自己,日后万万要小心这个蓝洁玉。 然而蓝洁玉可并没有因为她们都是被掳掠而来的女子,就对马车里的女人们生出什么同情心来。 反而,她是越发变本加厉地对这些女子厉害。尤其是一开始就对她不喜欢的白佩佩,这蓝洁玉几乎将白佩佩当做了一个奴婢一般。 让白佩佩去做一些倒夜香或者洗衣服这样的事情也就罢了,竟还时不时地对白佩佩打骂一番。苗老大对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似乎唯一的要求就是,只要不要打脸不要把人打的起不来,那这马车上的女人,就任凭蓝洁玉折腾便是了。 很快,包括白佩佩在内的几个女子就承受不住了。她们纷纷“倒戈”靠近了蓝洁玉,只盼着这路上的日子能好受一些。 而蓝洁玉的目光,自然就落在了对她一向都是淡淡的灵霏、华娘还有缇珠的身上。 尤其是灵霏,能感觉到,这个蓝洁玉似乎很不喜欢自己。 就在上路第九日的时候,蓝洁玉主动找到了灵霏。 那是一日午饭之后,苗老大照例要稍稍休息一番再出发。而这也是马车里的女子们,难得的能出来透口气的时间,她们要负责做饭、洗碗、洗衣服和收拾东西。 有缇珠和华娘在,她们就很少让灵霏做这些事。马车里的女子一个个都看得出,灵霏的身份似乎不大一样。 第四百零七章村庄 但如今这蓝洁玉也算是得了一个身份了,面对灵霏的时候,便是不如从前那般井水不犯河水了。 她前头刚刚教训了旁人,后头便朝着灵霏走来,对灵霏颐气指使:“你,去烧一壶水!几个爷们一会儿要喝茶!” 华娘是自然而然地挡在了灵霏的前头,缇珠也是本能地要护着灵霏。 谁知,那蓝洁玉却是二话不说,一脚就踹在了华娘的身上:“滚开!我不管你们是什么身份,如今在我这,就都是一个身份!” 她冰冷的眸子,看向了灵霏:“看得出,你从前也是养尊处优的。但你心里头自个儿要有数才是!如今是在什么地方,就要听什么人的话,做什么样的事!我让你去烧水,你就去烧水,不要给我惹那些有的没的的事情。否则的话,我要你好看,你信不信!?” 灵霏自然是不信,却是冷笑一声,对那蓝洁玉道:“同是女子,何必相互为难?” 而蓝洁玉最讨厌的,就是灵霏好像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如今这般淡然的气模样。于是她凑近了灵霏,眼中闪烁着狠毒的光芒:“我和你们,是不同的女人!听到外头他们怎么喊我了吗?大嫂,就证明我是你们的主子!” “呵——” 缇珠却是再也忍不了了,也是冷笑着,嘲弄一般地看向了蓝洁玉:“主子?你这主子若是通过爬上了那些恶心男人的床给得来的话,那到还不如我们!我瞧着你啊,都觉得恶心!” 其实这些女子大多都是和缇珠一个想法,不过只有缇珠敢在蓝洁玉的跟前儿如此而已。 “放肆!” 蓝洁玉却是做足了一副自己是主子的样子,上前一步,就要伸出脚踹向缇珠:“你还没看清楚自个儿的身份是不是?!” 然而缇珠的身上是有些功夫底子在的,在蓝洁玉的脚踹过来的时候,她便一只手抓住了蓝洁玉的脚—— 而后缇珠不过稍稍扭动了一下身子,就直接将蓝洁玉摔倒在地!蓝洁玉整个人头朝下脚朝天地栽倒了去!便是直接在地上摔了个大跟头,一旁也没有人愿意上前去扶一把蓝洁玉。 而蓝洁玉这一下摔得可狠,若不是她在危急时刻别过了脸去,只怕这张脸都要蹭在地上了! “救命啊!” 蓝洁玉知道,凭着自己的力量,是没有办法和缇珠抗衡的,于是她忽而就朝着外头大喊了起来:“救命啊!杀人了!” 不过片刻功夫,外头的那些男人们就过来了。瞧着蓝洁玉仍然保持着摔在地上的模样,旁人却是都没有动弹,也是皱眉怒道:“闹什么呢?!” 灵霏耸了耸肩,对那男人道:“方才这蓝姑娘与我们发生了些口角,摔倒之后便说是我们所为。谁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呢?” 灵霏这无辜又有些不屑的语气,让那进来的男人更加恼怒地看向了周围人:“她说的是真的?!” 自然不是。 蓝洁玉也抬起头来,却瞧见了这么多人,竟是没有帮她说话的人!连平日里那两个对她总是恭恭敬敬的女子,此刻都是低了头一个个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模样。 这倒是让蓝洁玉便是气都不打一处来:“你们分明看到了啊!别在这装傻,告诉他们,是那个人将我给摔倒了!” 她喊得越大声,所有人都将头低的更加低了几分。 其实灵霏的心里明白,能被抓来这里的人都是可怜人。通常情况下,她们是不会相互为难的。何况这两日蓝洁玉也实在是有些太作威作福了,但人人也都心里明白,蓝洁玉是救不了她们的。即便是如今对蓝洁玉虚与委蛇的奉承,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能在这段日子里过的更好一些。 本质上来说,蓝洁玉帮不到任何人,反而是在欺压着她们所有人。所以如今蓝洁玉糟了难,自然不会有人站在蓝洁玉的这一边,这也是她们在这种情况下做出的本能反应罢了。 果然,没有人帮着蓝洁玉说话,那男人自然就以为是蓝洁玉的问题。 但如今的蓝洁玉可是“大嫂”,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只看了一眼蓝洁玉:“这里还是不要闹出这么多事情的好,否则的话,大哥会生气的。” 蓝洁玉只能狼狈地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却听得那男人道:“大哥让你过去他那里一趟。” 男人说话的语气有些暧昧,灵霏也瞧见了蓝洁玉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恐和厌恶,自然知道苗老大叫她过去是为了做什么事情。 蓝洁玉走后,男人又警告了剩下的人一番,这才离去。 而灵霏也终于抬眸,看了缇珠一眼,又看向了剩下的人:“对于刚才你们看到的事情,最好都能只字不提,否则的话,我也不知道,事情呼演变成什么模样。” 灵霏、缇珠还有华娘三人,这一路上都是淡然的模样,让这些女子的心里也都犯了嘀咕。但她们并不敢招惹灵霏,只觉得灵霏必定不是普通人。 于是后来不管蓝洁玉如何对付灵霏,灵霏也全然都是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架势。 直到快到了典州的时候,她们停留在了典州城外的一处叫做“湖山庄”的小村子里。 说是个小村子,灵霏倒是觉得,这个湖山庄更像是这些人贩子的巢穴之一。 来到了湖山庄之后,这些负责押送她们的男人们便轻松了起来。甚至难得地没有人看守关押着她们这些女子的马车,似乎是对这个湖山庄非常的放心。 果然,马车在门口停下来没有多久之后,灵霏就听到了从湖山庄的里头传来了许多嘈杂的脚步声。 苗老大的声音,也从外头传了来:“老大,这一次的货色可都是不错的!有几个大料,老大一定会喜欢!” 能让苗老大叫“老大”的人,自然身份不一般。 而当车帘被掀开的时候,灵霏便看到了一个彪形大汉。 这个男人身强体壮,一只胳膊都快有灵霏的一条大腿那么粗了! 而他的面色凶恶,肤色黝黑,看上去便是十分不好惹的凶神恶煞的样子。 他的脸上遍布着一些细小的刀疤,似乎像是曾经有人在他的脸上用小刀划出来了许多道的痕迹。 而他的眉宇和目光之间,都带着冰冷。上下打量着灵霏她们这些女子的时候,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眼中的贪婪和渴望,叫灵霏的身上有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 “哈哈,不错!” 这个男人即便是笑起来的时候,都像是眼中冰冷至极:“这一批的料子,的确是不错。你们有功,今晚就在这庄子里休息一下,好好地玩一玩。等到明儿下午的时候,咱们再进典州城之中去找太爷。太爷看到了这些女子,也一定都会高兴的。” 太爷?这个称呼倒是有些特别。一般情况下这些人对自己的首领都叫做“老大”,这个太爷的身份,反而是越发让灵霏好奇了起来。 苗老大笑着应了下来之后,却是示意旁人将她们几个人都放出来。手脚的绳子也无需绑缚着了,甚至让身后的人给她们都拿了新衣裳来:“你们一会儿就进去把自己洗干净,然后船上新衣裳,明儿去见太爷!” 灵霏分明能感觉到,周围有许多的男子对她们虎视眈眈。 但是那个为首的彪形大汉一个眼神,那些人就都低了头。为首的彪形大汉,自然也是对所有人警告道:“这一车女子,你们谁都别打主意,是要送到太爷那去的,到时候少不了你们的好处!若你们当真忍耐不住,就等着下一车女子,那些个不送去典州的,便就尽是你们的人了!” 这话一出,倒是叫他身后的男人们都开始“喔喔喔”地高兴了起来。 灵霏也看向二楼四周,发觉这里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的村庄。除了围着他们的男人之外,也有在后头劳作生息的老人小孩和妇人。 但那些人对他们这里发生的情况都是十分冷漠,甚至看都不往她们这里看一眼,就让灵霏笃定了,这些人和人贩子是一伙的! 然而还未等灵霏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突然感觉到身旁的影子一闪—— 转头,就瞧着一个年级稍小的女孩子朝着那些“村民”们跑了过去:“救命啊,救救我们啊!” 灵霏本能地伸出手,想拉住那个女孩:“别去!” 但她距离那个女孩太远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孩朝着那些“村民”不过刚刚跑出去,就被苗老大拽着领子提溜了回来。 苗老大狠狠地将那女孩的膝盖踹了一脚,女孩便跪倒在了彪形大汉的面前。 可女孩甚至来不及反应过来,下巴就被那彪形大汉狠狠地捏了起来。 那男人的眼中,带着杀意:“想跑?这一路上,看来你是没有被好好调教啊!” 说罢,他就趁着女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低头的一瞬间就将女孩扛在了肩膀上,而后一边朝着里头的房屋走去,一边大笑道:“既是不听话,我就让你听话!兄弟们,今儿咱们有福气了!” 第四百零八章相争 灵霏攥紧了拳头,她很想要去救一救那个女孩,可是她知道,她不能! 只能那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孩被扛了进去,发出了凄惨的叫声。 而后才有人警告灵霏她们这些剩下的女人道:“看到了吗?别妄想去做这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了,你们只要乖乖地待在这里,就不会有人为难你们。但你们若是生出了旁的什么心思来,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那个女孩的惨叫声,尚且还在从屋子里传出来。这里的其他女子,也都不敢再多说什么,一个个便低了头,一言不发。 大约是因为只要到了这个村子里,这些人就不害怕她们会跑掉。 所以倒是在这村子里,给她们将手上和脚上的束缚都解开了去。这里距离典州城也不算远了,甚至在地势高一些的地方,还能看到典州城里头的灯火。 虽说给她们解开了绑着手脚的绳子,但也只是让她们稍稍在这院子里活动了一下,而后就将她们关进了一个很大的房间之中。这房间倒有些像是存储东西的仓库,但此时此刻,这些女子对这里的人来说就是货物,倒是也还算说得过去。 被关进去之后,灵霏才发觉,这样的房子不止有一个。房子里头有简易的铺盖和桌面,就在两个房子的相隔之处,还有茅厕。显然,这个地方做这种“营生”已经很久了,甚至都已经做出经验来了。 就灵霏她们被灌进来的这个房子里头,粗略地看过去,便就有十几个女子。 她们大多都是抱着膝盖坐在地上,便是听到了有人进门,也是头都没有抬一下。死气沉沉的样子,仿佛这个房间里,已经没有了半分希望。 那蓝洁玉虽说是跟着她们来的,但是仍然充当着的是这里的人的角色。 她进门之后,便冷哼一声,而后自顾自地选了一个铺的最好的铺盖就坐在了上头。 灵霏知道,她们应该先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谁成想,这蓝洁玉刚刚坐下,就突然被身后的一个女子给拽了起来:“这是我的位置,谁让你坐在这了?!” 灵霏抬眸看了过去,倒是发觉那女子只怕是这间房子里所有的女子之中,眼中唯一闪烁着的光芒的一个。 不过这个女子模样不错,瞧着十分高傲的样子,想来在这些女子之中,她和蓝洁玉也是一个地位的? 看上去,她比蓝洁玉的年纪还要大上一些。所以蓝洁玉瞧着,是半分都不害怕这个女子,反而凌厉的目光看向了这个女子:“你是谁?!” 这女子冷笑一声,倒是做出了一副过来人的姿态一般:“这里的人都喊我英姐姐。我是伺候苗老大最长时间的女人,你说我是谁?” 果然,这个女子恐怕也是苗老大放在这群女子之中,作为看守这些女子所用的。 “呵——” 那蓝洁玉也早已是苗老大的人了,此刻自然不怕这个英姐:“我当是谁呢!你也说了,你伺候苗老大最久了,若说是尊敬,我也该称呼你一声姐姐。可你觉得,你配吗?!” “啪——” 谁知那英姐听闻此言,二话不说,便是一个巴掌扇在了蓝洁玉的脸上:“这村子里,能和我这样说话的人,还没有几个!” 她们二人剑拔弩张的气氛,让这整个厅中都好似有些紧张了起来。 蓝洁玉可不是好惹的,这么长时间以来,除了苗老大,她看过谁的脸色? 此刻她似乎是想隐忍一番,只是怒不可遏地捏了拳头看向了那英姐:“我警告你,你会为你今儿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的!” “哈哈!” 英姐却是毫不留情地大笑出声:“怎么,你能如何?小贱蹄子,想取代我的位置?门都没有!” 虽说如今是杭茄不知道自己这里的太过详细的情况,但灵霏觉得,若是能让她们内斗起来,到也是不错的一件事。 于是灵霏也是渐渐靠近了那蓝洁玉,出声“规劝”道:“蓝姑娘,虽说这一路你是得了苗老大的宠爱,也算是在我们的头上踩了一路了。可今儿到了这个地方,只怕是不好再招惹旁人了?” 这一路若不是有苗老大压着,只怕蓝洁玉早就要对灵霏她们出手了。虽灵霏不知为她为何对自己和华娘格外地讨厌,但此时此刻,她自然也不会战队蓝洁玉这一边。 果然,灵霏这话,就仿佛在蓝洁玉本就恼怒的心里头煽风点火了一把! 蓝洁玉愤然地看了一眼灵霏,而后再度上前,伸出手就要去打那英姐:“我今儿到死要瞧瞧,日后这里是咱们两个谁做主?!” 英姐毕竟在这里已经很长时间了,如何看不出蓝洁玉的心思? 便瞧着她是冷笑一下,而后就伸出了手抓住了蓝洁玉的手腕,直接将蓝洁玉推倒在了一旁:“小贱蹄子,就凭你,也想动我分毫?!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蓝洁玉被推在了地上,手肘蹭破了一层皮,却是再也忍不住了。 灵霏护着华娘和缇珠往后,知道她们二人必然起冲突。 却是没想到,两个女子打架,竟然能做到这么狠的一步! 只瞧着蓝洁玉先一步出手,直接抓住了那英姐的头发,将英姐的头整个都朝着自己的方向扯了过来,边扯还边叫喊:“你算是什么东西?老女人,我要你好看!” “老女人”三个字,也足以激怒英姐了。 英姐毕竟也在这村子里这么久了,怕过谁? 她的头发虽然被蓝洁玉抓着,可她手下也不留情,直接朝着蓝洁玉那些私密的地方袭击了过去。 两个人就这么打做了一团,倒是叫这厅中的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 趁着这个机会,灵霏也拉着华娘和缇珠躲在了女孩子们的身后。她们这么打架,必然会惊动外头的人,这会让还是不要做那个出头鸟的好。 果不其然,灵霏她们不过刚刚躲在了后头,前头的门就被人“砰”地一脚给踹开了! 是苗老大亲自带人进来的,此时此刻他还衣衫不整的样子,好似是被人打扰了兴致一般。 进门之后看到了英姐和蓝洁玉还没有停手,他自然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苗老大,可不是个会怜香惜玉的人。 他上前一步,二话不说就狠狠地踹了一脚一旁的一个女子,而后大吼一声:“还不将她们拉开?!” 那女子被踹疼了却也不敢说话,只是跪在一旁低着头一言不发,浑身颤抖,看样子是对苗老大害怕极了。 苗老大身后的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上前,花了一番功夫,才将英姐和蓝洁玉扯开来! 这么一看,她们二人已经都被打的不成样子了! 那英姐头发散乱,可头上却已经被扯掉了一大块的头发,露出白花花的头皮上头还染了几分血迹。 她身上的衣服也已经被扯破了,透过那扯破的衣裳能隐约看到,她的身上有许许多多新旧交叠的伤痕。可见这么长时间,她在这地方,自然也是不好过的。 不过英姐这些皮外伤,其实也不算什么了,灵霏看向了那蓝洁玉,才发觉蓝洁玉是真的惨! 英姐能在这里耀武扬威那么长时间,自然也是有她的几分本事的。 蓝洁玉的头发倒倒是没有什么,衣裳也没有破,可脸上,却已经是被英姐给挠花了! 在蓝洁玉的脸上,不止一两道血口子,看样子都是英姐用指甲给划出来的。而最让灵霏感觉到英姐的狠毒的,是她看到了蓝洁玉的右眼正在流血! 她闭着右眼似是睁不开的样子,眼眶红肿,而有血混杂着控制不住的泪水从她的右眼滑落。看样子,她的这一双眼睛大约是要废了! 虽然将她们二人拉开了,可看着迎接的样子,尚且还可以自己站起身来。周围自然有那些巴结着迎接的人上前扶着英姐,而迎接也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高高在上。 可蓝洁玉就没有英姐的这般了,只瞧着她跪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右眼,却又不敢触碰脸上的伤口。能勉强睁开的左眼,也是泪眼朦胧。 她已经站不起身了,但周围也没有人去理会她。 只有那苗老大上前一步,蹲下身子捏了她的下巴细细地看了她脸上的伤,而后毫不留情地一脚将蓝洁玉给踹开了去:“废物!这张脸,就算是废了!” “啊,不要,不要啊!” 听闻此言,蓝洁玉也顾不得疼痛了。因为她比谁都知道,若是想要在这种地方安安稳稳地生活,她的脸就决不能没有半点儿用处! 她跪着上前,双手死死地抓住了苗老大的小腿:“我的脸只是皮外伤,请了大夫来,很快就会好的,很快就会好的!” “滚开!” 苗老大看着蓝洁玉这般模样,显然是厌烦至极地再度一脚踹开了她:“你这张脸就和鬼一样,彻底废了!滚出去自己找事情做,若是没有事情的话,我不介意将你杀了去喂山里头的野兽!” 蓝洁玉,方才还耀武扬威,却在此刻就这么被苗老大所“抛弃”。 第四百零九章英姐 灵霏注意到,在一旁站着的英姐脸上,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是啊,如今她才是那个胜利者。 但显然,即便是料理了蓝洁玉,苗老大似乎也没打算放过英姐。 他走到了英姐的跟前儿,脸色阴沉地看着英姐。 方才还在蓝洁玉跟前儿耀武扬威的英姐,此时此刻却是害怕地后退了一步,连语气里都带了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我……我错了!我不该将她的脸弄成那样的!可是她下手太狠了,她要杀了我,我不该——” “啪——” 苗老大的巴掌,也是毫不留情地就落在了还在解释的英姐的脸上。 “贱人!” 苗老大的眼中,全然都是憎恨地看着英姐:“你知不知道,你将她的脸给抓花了,会让我们损失多少钱?!贱人,你别以为你给我生了个儿子,就能在这村子里当大嫂了!我告诉你,看清楚你自己的身份!” 怪不得这个英姐之前要做出一副她就是女主人的样子,原来其中还有这样的事情啊! 能让这样的一个女子给自己生孩子,这苗老大瞧着对英姐到底是不同的。 英姐被打的后退了一步,捂着脸颊低着头,却不敢反抗什么。 而苗老大的眼中,怒火并不曾有半分消退地盯着英姐:“你今儿晚上就去伺候下头的那些兄弟们!” “不……不……不要啊!” 说到这里,英姐的眼中,却忽而就生出了许多的惊恐。 她再也顾不得其他,“扑通”一下便跪在了苗老大的眼前:“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我可以再去典州城骗几个女子过来,求你了,不要让我去伺候他们成不成?” 灵霏不知道,“下头的那些兄弟”是谁。但却也知道,有些男人在不将女人当做人看的情况下,会用尽了手段去折磨女人。而这种折磨,连在这里多年的英姐都接受不了,可想而知他们的手段有多残忍。 但苗老大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就改变心意的。 他又是一个巴掌,落在了英姐的脸上:“典州城里,如今还有女子会受骗吗!?我让你去伺候你就去伺候,否则别说是你了,就是——” “不,不要动他!小杰是你的儿子啊!你的亲生儿子啊!” 英姐身上所有其他的骄傲,都在此时此刻湮灭成灰。 她开始不住地给苗老大磕头:“你只要放过小杰,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保证,将他们兄弟伺候好!求你了,放过小杰,他是你的儿子啊!” 英姐在这里不管做的再过分,可她始终都是一个母亲。虽然灵霏知道,他们这“一家三口”是祝星河这辈子都要相互折磨了。但英姐为母则刚的勇气,还是值得灵霏去佩服的。 “哼,你能听话就好!” 看到英姐这般,那高高在上的苗老大也是得意地舒了一口气。 可他却还是抬起头来,环视了一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私底下觉得,英子就是你们的大嫂了是不是?那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你们一个个都没有什么差别。你们在这里,就好好伺候好你们该伺候的人就是了!被我看中,那是你们的幸运。但若谁再仗着这种幸运就耀武扬威,那英子的下场,就是你们的下场!” 说罢,他终究还是将目光落在了门口的那个被他踹过的女子的身上:“今夜,就你伺候我了!” 而后他拂袖而去,英姐瘫坐在地。可有了苗老大的这般说辞,此时此刻也再不会有人巴结英姐了。 英姐在地上瘫坐了一会儿之后,就起身开始收拾自己。 灵霏她们是新来的,并不知道那“下面的兄弟”到底是什么意思。 反而是英姐走了之后,缇珠凭借着自己友善的性格,打听到了一些。 这个村子里的水,可比她们想象中的都要深了许多。 如今她们这被关在明面上的,就是差不多能卖上价格的。尤其像是华娘和灵霏这种,一看就是要卖给官宦人家的女子,起码在这个地方是安全的。 只要她们听话,为了保证她们能卖上更好的价格,这村子里的人都不会动她们半根手指。 再往后看和她们一同来的那几个女子,若是如同前头逃走的那个女子一般不听话,便会直接在这里给苗老大-和兄弟们欺辱。 若是听话的,日后也是要卖去些青-楼楚馆那样的地方的,自然也是黄花闺女更卖的上价格。 然而除了这地上的几间屋子之外,还有人说,这村子里的地下还有一个水牢。 水牢之中关押着的女子,就不是那么的“光彩”了。 她们大概分为三种。 第一种,便是从一些富贵人家偷出来骗出来的丫鬟或者从一些楚馆里头跑出来的女子。这些女子本身就是奴籍,所以已经不能进行明面上的买卖了。那么私底下的交易必定就会少赚很多,而且风险更大。所以她们所遭受的待遇,自然就不能和上头的这些女子相比。 还有另一种,就是从一些军营之中逃出来的女子。在他们看来,这些女子的命就更贱了,卖不上几个钱。大多都是用来给兄弟们享乐,而且这些女子的命通常很短,没多长时间就会死掉,是最不值钱的。 第三种,就是不听话的女子了。也有一些女子非常刚烈,在来到这里之后,就会想方设法地逃走或者闹出一些事情来。而哪怕是经过了毒打或者一些教训之后,这些女子仍然冥顽不灵,甚至想要自杀的,就会被扔到水牢之中去受刑罚。 受刑的女子大多都会扛不住,求饶之后,倒是还有机会来到这地面上。但也有那十分刚硬的女子,据这些女子所说,水牢之中有一个叫“缘娘”的女子。来到这里三年了,受尽了各种凌辱和刑罚,却还是只要一放出来就会闹事的。她甚至杀了好几个这村子里的兄弟了,但又因为她的模样实在是好看,苗老大舍不得杀了她,这才一直将她关在那底下的水牢之中,一关就是三年。 而苗老大口中的“底下的兄弟”,便说的是看守水牢的这些喽啰。 这些喽啰并没有换班制度,而是固定的那么十几个人。也就意味着,这十几个人常年也生活在底下水牢之中,很少能有时间上来。 所以据这些女子所说,这些底下的喽啰们才是最可怕的人。他们是完全不将女人当人看的,只要是他们能想到的法子,都会用来折磨女人。 每每被送下去的女人再回来的时候,都是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甚至还有一些体弱的女子,都遭不住他们在下头的那般非人的折磨,就死在下头再也没有出现过。 苗老大也知道,只有这样狠辣的人才能看守得住都是烈性女子的水牢。 所以他对这些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久而久之,就造成了只要提起“底下的那些兄弟”,就叫人闻风丧胆一般的这种结果。 其实在灵霏看来,有些对这个村子来说“没有价值”的女子,他们本是不必也带回来的。可是这个地方好像是只要是个女子,他们就照收不误。 虽心里有疑惑,灵霏却还是按下了这个疑惑。 据这些女子说,灵霏、华娘、缇珠她们这一批来的比较“高质量”的女子,都不必担心会在这里受辱。苗老大统管这里,规矩是非常严格的。她们是能被卖上价钱的,曾经有一个人因为喝多了酒侵犯了一个如她们一般的女子,结果被苗老大活活打死而且将尸体挂在村口警示了好几日,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再发生了。 但即便是如此,来到这里的第一夜,灵霏也实在是有些不能安睡。 外头的风呼呼地刮着,听上去没有什么人的声音。可灵霏却知道,有无数双眼睛,在晦暗的地方盯着他们。她开始想梁一沉了,不知他们这一次是不是太托大了,梁一沉他们在外面,会不会也觉得一筹莫展? 而正这么想着的时候,灵霏就听到了“吱呀——”一声。 门被推开了,门口是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便是英姐。 英姐进门,自然不止灵霏一个人看到。毕竟在这地方能睡得安稳的人,恐怕不多。 大部分的人在看到了苗老大如今有意要打压英姐之后,都是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甚至背过身去。 昏暗的月光之下,灵霏却看到,英姐浑身都是伤,的确如同那些人所说一般,奄奄一息,躺在了门口,似乎无法动弹了。 灵霏思忖片刻,却还是上前,将英姐扶了起来,却发觉她身上的伤几乎都没有可以下手的地方了。 英姐看了一眼灵霏,声音里头也带着万分的虚弱:“多谢你。” 灵霏没有问英姐什么,只是叹了一口气,将英姐朝着她的床铺扶了过去。 缇珠和华娘也来帮忙,倒是让英姐冷冷一笑:“没想到,我也会有今日,这人人都不愿来帮忙的时候啊!” 是啊,从前在这里,她就是大姐。 第四百一十章两条可能 在昏暗之中,灵霏摸索着,将英姐送回了她的床榻之上,而后才问道:“有药吗?我给你上药!” 英姐却是摇了摇头,苦笑一声:“他们怎么会给我们这样的人准备药呢?” 是啊,倒是灵霏想的太多。 也顾不得旁的,灵霏只是将如今在这朦胧夜色之中,能看到的英姐的伤口,稍稍包扎了一下。至于那些看不到的,或者说英姐不想让她们看到的,她也无能为力就是了。 可正给英姐包扎的时候,灵霏却忽而感觉到,英姐伸出手来,抓住了灵霏的手:“妹子,看你是个好心人,我求你一件事!” 灵霏愣了愣,只问道:“什么事儿?” 英姐凑近了灵霏,俯身在灵霏的耳边道:“我前儿听苗老大他们说了,你们这一批女子,都是要送到城中去给那些达官贵人们的。妹子,去瞧着你是个有勇有谋的,日后不管跟了谁,都能得了一条好出路。所以英姐求你,若是真有那一日,你在那些达官贵人的跟前儿得了脸的话,能不能把我阿杰接出这山寨里,叫他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灵霏是稍稍舒了一口气,其实之前她还以为,英姐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身份呢! 小杰是英姐的孩子,今年已经三岁了。在这寨子里也过了三年了,虽苗老大也认了小杰这个儿子,但显然他对小杰不是那么好。何况若是让孩子在这寨子里一直都被耳濡目染这么长大,只怕日后也会走苗老大的老路,这是英姐不愿看到的。 灵霏虽然同情英姐也同情小杰,但却没有立刻答应下来。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她早就知道不管自己说什么做什么,如今可都需要警惕再谨慎。 英姐也看出了灵霏的犹豫,只是越发小声道:“你放心,好处我是一定会给你的。你别看我在这里就是个女人,但我所拥有的好处,是你想不到的!” 肯为了自己的儿子如此奋不顾身,倒是值得灵霏相信一回。 她确定,她会将小杰救出去,但绝不是英姐想的这种方式。 所以灵霏也并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只是安抚英姐道:“英姐,天儿已经黑了,早些休息。明儿还要一早起来洗衣服呢!” 这山寨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整日里光是要洗的衣裳,就够她们受的了! 英姐点了点头,倒是也没有为难灵霏什么。 灵霏是睡不着了,如此夜深人静之时,她只能想到梁一沉,不知他如今在外可好。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却忽而感觉到,外头黑影一闪—— 反正是睡不着,灵霏却是起身,蹑手蹑脚地从这大堂之中走了出去。 平日里她们是没有法子从这走出去的,因为为了防止她们逃跑,在晚上的时候,这偌大的一个房间的门窗都会从外头被锁死。 不过方才英姐进来的时候并没有锁门,倒是给了灵霏能出去的机会。自然了,灵霏知道,外头也是看守重重,她若是想逃是不可能的,不过是想瞧瞧那个合影是谁罢了。 正是刚出门,趁着月色,灵霏果真看到了门外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男人的身影,叫她安心,也是小心上前。 不过他们二人也不必多说什么,那黑影朝着前头走,灵霏便跟在后头就是了。 黑影对这整个寨子都似乎很熟悉,不久就带着灵霏走到了一棵繁盛的大树之下。这大树遮挡住了所有的月光,叫他们二人也足够隐蔽地藏在了这个地方。 灵霏进入树荫下的一瞬间,那黑影便摘了自己一直都带着的,叫人看不清容貌的兜帽—— 看到那人模样,灵霏的嘴角便微微勾起,而后上前,紧紧地搂住了这个自己朝思暮想的男人:“还好你来了!” 兜帽下头的男人,果然便是梁一沉了。 他也微微一笑,而后将灵霏拥入怀中:“本不该来的,只是害怕你心里不安。便叫你知道,我一直都在!” 说着,他还稍稍将灵霏的身体扳直了一些,仔细地看着灵霏:“他们没对你怎么样,你们都还好?”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男人变得如此温柔了呢? 但终于能在这男人的身边,灵霏的心里就高兴。 于是她轻叹一口气,靠在了梁一沉的肩头:“这地方,可比咱们想的要复杂许多呢!” 梁一沉也是点头,敏锐地观察着周围,确定了没有人跟着他们,才低头在灵霏的额间轻轻印下一个吻:“阿霏,我这会让过来也不敢待太久。便是想问你一句,你确定要继续吗?若此刻你想走,我还可以带你们走。” 灵霏微微皱眉,知道梁一沉这么问,必定是有理由的:“若此刻走了,是什么后果?” 梁一沉对灵霏,是不会有任何隐瞒的,自然也是有什么说什么。 据他所说,他和梁挺经过这一路的跟随和查探,倒是对这个地方也查出了一些端倪来。若他们没有猜错的话,除了典州,连典州相邻的屈州也都和这个寨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屈州是一个比较特别的地方。屈州景色算是这偌大的一个朝中最为秀美的地方,天气也总是不错。一些前朝赋闲下来的官员和本朝比较有名的大文豪或者富商,都居住在屈州。便是从前灵霏的祖父崇宁先生秦岳还没有被接到京中的时候,也曾在屈州有一个小小别院,时不时地就要来住上两日的。 这寨子如果真的和屈州有关的话,就证明了这寨子的后台绝对不简单。他们如果非要硬来,只怕也是会惹出许多麻烦。 梁一沉的意思是,若是此刻灵霏决定了不继续下去,他今夜就可以直接将灵霏、华娘还有缇珠带走。毕竟他们现在的首要任务,其实是去典州找到皇上,眼瞧着典州城门,可就在眼前了! 然而梁一沉也了解灵霏,他知道灵霏并不会就这么放弃这里的这些可怜的女子。 所以他还给灵霏了第二个选择:继续留在这里,但计划有变。 原先他们想的很简单,觉得这若只是个人贩子的团伙的话,其实靠着他们在典州认识的可信赖的人,也许就能一网打尽了。 然而此时此刻,梁一沉的意思是,恐怕典州人做不了什么了。他必须要越过典州和屈州,去找一旁念州和尧州的人,利用军队的力量来给典州和屈州施压,恐怕才能真正将这个寨子给斩草除根。但这就代表着,灵霏她们需要在这个寨子里待更长的时间,也就意味着更多的危险。 梁一沉看着灵霏,也是眸色认真:“阿霏,我不愿你再有任何一点儿伤害。所以我不想你继续留在这里!” 其实灵霏知道,自从经历了南蛮的那件事之后,梁一沉对自己,就是如此担心。 但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在梁一沉的心里,这个国家才是最重要的。他曾为此而付出了一切,如今自己若是不支持他,还有谁呢? 于是灵霏只是轻笑:“我觉得还挺有趣的!而且我们运气好,听他们的意思,在将我们送去典州之前,是不会动我们的。所以我想,若是真等到他们将我们送去了典州,倒是不用你查,我便就能知道谁是那幕后之人了。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还有华娘和缇珠在这里,我们不会有事的!” “哎——” 这一次,灵霏是听到了梁一沉真真切切的叹息声:“阿霏,你是最懂我的。可我也怕,若因此而让你真的受到了伤害,我会杀了我自己的!” “扑哧——” 听闻此言,灵霏也是轻笑出声:“哪儿就这么严重了?你就放心去做你的事情,这也是我想做的事情。梁一沉,你都没看到,这里有多少女孩子那般绝望的眼神,我都有些绝望了!” 说着,一阵风吹来,头顶的树枝便“哗哗”而动。叫灵霏的心也跟着紧了紧,到底还是放开了梁一沉:“好了好了,此地不宜久留,你先去找梁挺便是了。这里的事情交给我,梁一沉,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有了灵霏这话,梁一沉如何能不放心呢? 他轻轻点头,而后松开了灵霏,在灵霏的手中塞了一个小锦囊之后,便又化作一道黑影,倏然消失在这夜色里头。 灵霏打开了那小锦囊,发觉里头放着一沓银票,还有两个小小的瓶子,里面大约是毒药,让她以备不时之需的。 将那两个小瓶子塞进了袖口里之后,灵霏才回到了她们所在的那大房子。 却还未进门,就瞧见了英姐站在阴暗之中,用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灵霏:“你去哪儿了?” 英姐这个人很奇怪,虽说想让灵霏将小杰带走,但是显然她也是这寨子里的人的走狗。她盯着每一个被送来的女子,生怕她们逃脱。 灵霏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既然这大门今夜没关,我自然是想出去瞧瞧。不过瞧见了许多守卫,便死了心,知道是逃不出去的。” 第四百一十一章我看中了她 英姐的眼中,还是狐疑:“外头的那么多守卫,都没有看到你不成?!” 灵霏耸了耸肩,一副无辜的模样:“若是瞧见了,不早就发起警报了吗?不过外头那么多的守卫,只怕是瞧不见也无所谓,反正我也跑不掉,英姐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英姐浑身带着伤,还格外疲惫。 却到底是点了点头:“你最好不要有逃走的想法。要知道,逃走的下场很惨很惨。这里的男人,是从来都不会怜香惜玉的。” 她带着灵霏回到了自己的床铺之间,从床铺底下摸摸索索着,灵霏忽而发觉她这床铺下头的地板居然能被打开! 而在那地板下头,放着一些明晃晃的金锭子,便是此时此刻在外头微弱的月光之下,那金锭子瞧着也十分的乍眼。 灵霏看了看周围,倒是只听到了呼噜声。 反而是英姐,也不怕这些姑娘:“她们就算有人知道我藏了金,也不敢说出去,你别怕。” 是了,英姐毒辣的手段,灵霏可早就有所耳闻了。 英姐倒是没有将那金锭子拿出来,只是示意给灵霏看:“你看到了吗?这些都是我留给小杰的。虽说不算是太多,但也足够保证小杰日后生活无忧了。若是你肯答应我帮小杰逃离这个地方,这些东西日后就都是你和小杰的了!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你一定会对小杰好的,是不是?” 其实在如今这种情况下,灵霏根本就不能,也不敢给英姐保证什么。 她只是低了头,却被英姐一把抓住了手臂。 英姐的目光,在这月光之下,盯着灵霏,格外灼热一般:“求你了,你一定要帮帮我!我瞪了这么久,才等到如同你们这般。我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的!” 这么看起来,英姐到也是个可怜人便是。 灵霏并不敢将话说的太满,只是低头对英姐道:“我不能保证能将小杰带出去,但我只能说,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不会对小杰坐视不理的。” “这就够了,这就够了!” 对英姐来说,或许灵霏这样的说法,反而比那些能立刻给她承诺的,要靠谱许多。 英姐低头,似是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才抬眸对灵霏微微一笑:“多谢你了。你放心,日后有我英姐在的一日,你在这地方就不会受委屈。只要你别想逃,没有人能动的了你!” 灵霏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而英姐则是将灵霏的床铺搬到了自己的旁边,似乎就是在告诉所有人,从此刻开始,她照管灵霏了。 这一夜说过的快,却也叫人觉得漫长。 天儿蒙蒙亮的时候,这整个村子里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经历了一夜的休息,英姐的精神瞧着比昨儿晚上要好了许多。但她的身体上还是伤痕累累,所以她并没有起身。 只是盯着天花板,听着周围的人的动静,对灵霏笑了笑:“你听,这个地方从来都是这般。每一个人在被抓来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有朝一日一定能逃出去。但越到后来,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已经成了这村子里的一体了。他们生活在这个村子里,一点点地从被奴役的人,变成了奴役别人的人。这个村子就是有着这样的力量,能让每一个人,最后都屈服下来。” 与其说英姐在说旁人,倒不如说她是在说她自己。 所有人起身的时候,瞧见了灵霏的床铺已经被搬到了英姐的旁边,自然也是知道了许多。 于是这一日,反而是所有人对灵霏都开始恭恭敬敬了起来。连带着那些从前跟着蓝洁玉一起打压灵霏的人,在此时此刻也变得越发小心翼翼了几分。 灵霏倒是宠辱不惊,从来都不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不过就是外头的那些杂活不需要她了罢了,却还是等到了中午的时候,苗老大“砰——”地一声,就将这门给踹开了来,而后看向了英姐,也毫不客气:“快些收拾一番!下午要来一批新的货,还收了两个新的兄弟,晚上就得好好犒劳这些新兄弟们!你挑两个人出来,给他们尝尝鲜!” 这寨子里的生活即便过的不算是那神仙一样的日子,但也足够叫许多男人们都向往了。 灵霏看了一眼英姐,瞧着英姐在苗老大的跟前儿,倒是乖得如同一只小猫一般:“放心,我一定将事情做好!” 苗老大也看了一眼跟在英姐身旁的灵霏,而后冷哼一声:“我不管你怎么将这些货给我看好,也不管你怎么闹。记住了,上一次的事情,不要再发生就行!” 看来英姐做的这一切,苗老大也都是看在眼中的,只是不说罢了。 英姐低头,没有再说什么,只等苗老大走了之后,就招呼着众人将这里收拾出来,然后眼神一个个地在那些女子们的身上开始挑选。 如同灵霏还有华娘和缇珠这样要送给那些达官贵人们的,英姐自然是不会挑选了。还有那些黄花大闺女处子之身的,能卖上好价格的,她自然也不会选择。 终究那些伺候新来的人的苦难,还是落在了已经饱受折磨的小妇人们的身上。灵霏也替她们感觉到绝望,但更多的是无能为力。 然而这边正挑选的功夫里头,就听得大门再一次“砰——”地一声被人踹开了来! 灵霏站着的地方距离大门不远,就能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从那大门口飘荡了过来。 皱眉看去,却是瞧见了这寨子里的二当家的。 他叫“丁骨”,已寨子里的人都叫他“二当家”。苗老大似乎对他十分的器重,而且他总是叫苗老大“表哥”,想来从前也是一家人。 不过这个丁骨比起苗老大,整个人就要显得稍稍文弱一些。好似也是读过书的人,所以在这寨子里还算是有学识。不过他总是爱喝酒,为人阴鸷,对女人也从不曾怜香惜玉。 灵霏也听说过,那些去伺候苗老大的女子大多身上都是皮外伤。可伺候过这位二当家的女子就不同了,会被这位二当家的折磨的很惨。 而且一年有半年的时间,这位二当家的丁骨都处在一种半梦半醒的醉酒之中。 他此刻突然进了门,吓得一旁的女人们都瑟缩了一下。 英姐倒是没有害怕,只是笑着迎上前去:“呦,二当家的,怎么又喝醉了啊?” 那丁骨倒是也没有退却,甚至伸出手,便将英姐搂在了怀中:“这好酒美人都是人生的乐趣,自然要好好享受了!” 他半点儿也不顾及旁人,百年对英姐上下其手:“这两日进来的货多,我过来验一验!我可是这寨子里的二当家的,怎么样,英姐,也给我选一个女人?” 这大白天的不仅喝酒,还要做这样的事情,灵霏瞧着这个丁骨可不像是什么良善之徒! 而英姐却像是早就习惯了一般,只是对丁骨陪着笑脸:“成,二当家的自个儿选就是了!” 她指了指灵霏她们这一块:“只不过这些女子日后是要有大作用的,二当家的就别考虑她们了。那边的女子都随便二当家选就是了!” “哼——” 可听了这话,丁骨却是不乐意了。 她一把推开了英姐,冷了眼眸盯着英姐:“你怎么和我大哥一样?还给我规定了这许多的麻烦?!要我看,这都是咱们费劲了心思抓回来的女子,就该让咱们兄弟几个先享受享受才行!那些什么达官贵人们,我呸!他们有一个好东西吗?!” 丁骨的眼神看向了她们几人,灵霏便不由地低了头。她可不想在这时候惹出什么事端来。 谁成想,便是灵霏怕什么,偏偏来什么。 那丁骨的眼神落在灵霏的身上之后,便就挪不开了。 他甚至上前一步,一把就抓住了灵霏的手臂:“我今儿,还非就让她伺候我了不可!” 灵霏心头一惊,本能地开始挣扎,却发觉丁骨的力气很大,牢牢地将她的手臂给抓着。 而一旁的华娘和缇珠也是上前,想要将丁骨拉开,却被英姐的人给制止住了。 “呦呵!” 偏偏就是这样,让丁骨对灵霏似乎生出了更多的兴趣来:“小小娘子,倒是有不少人保着你?” 他暧昧的眼神,在缇珠和华娘的身上也扫过一遍:“好啊,那就你们三个小娘子同时来伺候我,我也乐得高兴!” 他越是要上前,却到底是被英姐给拦住了。 英姐的表情里,也有一些为难:“二当家的,你看着也不是我要和二当家的作对。实在是……这是大当家的意思!那边的女子,二当家的选谁都可以,我绝对将她洗干净了送到二当家的房间里去。可这边的女子,二当家的是真的不能动,否则我没有办法和大当家的交代,二当家的也没有办法和大当家的交代不是?” 说这话的时候,英姐还刻意地往灵霏的前头走了走,挡住了这丁骨看向了灵霏的视线。 若是换做平日里,将那大当家的都搬了出来,丁骨大约也就将此事作罢了。 第四百一十二章丁骨 可这丁骨一则大约是早就对大当家的有所不满,二则也是因为今儿喝了许多酒的缘故,竟然是嗤之以鼻地笑了笑,而后狠狠地推搡了一把英姐:“臭娘们,我告诉你,你别拿大哥来吓唬我!我不吃你这一套!我是这寨子里的二当家的,怎么,难不成要两个女人,我都不成了吗?!” 英姐的身上本来就有伤,此刻被这丁骨这么一推,便直接倒在了地上。 华娘想要上前扶一把英姐,结果就被丁骨看准了时机,一把拉住了华娘的手臂:“这个小娘子不错,我已经看了她好长时间了!你告诉大哥,这小娘子从今儿开始便是我的人了!” 之前她们虽然也算是“身陷囹圄”,可好歹还是能保证自己的安全的。如今丁骨突然如此,叫华娘也是吓了一跳,而后无助地看向了灵霏。 是灵霏带着华娘来到这里的,她也自然为华娘负责。 于是也顾不得旁的,灵霏只是上前一步,一把拉住的华娘,看着丁骨的表情也是不冷不热:“二当家的,如此行径,只怕不好?” “呦呵,你这个小娘子,倒是也大胆的很呢!” 丁骨突然就对灵霏也来了兴趣一般,上下打量着灵霏。他一只手抓着华娘不放手,另一只手却伸向了灵霏,好似要动灵霏的脸,却被灵霏扭头躲开了去。 那丁骨也不着急,反而如同看到了自己的猎物一般,嬉笑上前:“我就喜欢这么泼辣的小娘子!” 他打量着灵霏一番,而后才继续道:“瞧着这位小娘子,只怕已经为人妇了?这样的小娘子最是善解人意体贴又风-情了!” 如此污-秽的言语和暧昧的眼神,实在是叫灵霏恶心! 灵霏的手里,已经捏上了那个梁一沉前儿给她的药丸。她想好了,便是什么都做不成了,她也不能让华娘和她一起被这畜生毁了清白。一旦要杀了这人,她就给梁一沉他们发信号让他们动手! 然而灵霏还未做什么说什么,一旁的英姐却也是一咕噜地爬起了身来。 就瞧着她二话不说,一把就拉住了丁骨的手臂,而后不住地摇头:“二当家的行行好,这几个女子真的不成!若是她们有什么事情的话,大当家的会杀了我的!二当家的,求求你了,看在我也在这寨子里头伺候了这么多年的份儿上,行行好?” 若恳求有用的话,只怕这寨子也不会扩大到今日这一步? 果然,就如同灵霏所想一般,丁骨又怎么会对英姐手下留情呢? 就瞧着丁骨冷哼一声,而后再度一脚踢开了英姐。 他带着一身酒气上前,一把就抓住了英姐的头发:“臭娘们,你找死是不是?!” “二当家的,居然连自己人都打?!” 灵霏知道,机会来了。即便是不能一口气救得了这些女子,但是让这个寨子从内部就土崩瓦解,岂不是一种最简单的方式了? 于是灵霏便先上前扶住了英姐,而后看向了这厅中其他的所有女子:“你们都愣着干什么?!坐在那里,就能有希望了吗?若你们今儿就这样无动于衷,那下一个被打的就是你们!” 显然,灵霏这话并不是没有半分效果的,叫这偌大的一个房子里的所有女子,都面面相觑。 但她们被欺压的太久了,并不是灵霏一两句话,就能够让她们奋起反抗的。 那丁骨看到灵霏这般,也是哈哈大笑了起来:“天真,你这小娘子可真是太天真了!你以为,你就说了这么几句话,就能让她们背叛了吗?你错了!她们可早就成了这寨子里的奴隶,不管你说什么,她们都不会动一下了!” “何况——” 他还不忘了伸出脚来,踢了踢一旁的英姐:“她一向对这些女人都不好,你觉得现在还会有谁来帮她呢?” 只怕若不是这个丁骨喝醉了,也不会和灵霏说这么多? 灵霏也环视了一圈,瞧着这些女人们都是低了头,而后冷笑一声:“好啊,那你们所有人就都看着。今儿是我,明儿就该轮到了你们。即便是没有了这个迎接,也还会有下一个英姐。或者有朝一日,你们也会变成英姐。永永远远地扎根在这个寨子里,然后给这些男人生儿育女,再欺骗那些当初你们进来的时候的年纪的姑娘们,你们或许就会想到,今日你们为何不曾奋起反抗?!” “不,我不要!” 人群之中,不知有那个女子,先喊了一声:“我不要给他们生孩子,我如何能给他们生孩子呢?!” 灵霏注意了一下周围,果然瞧见了许多女孩子其实多和这个女孩子一般。她们即便是受尽折磨,最终也还是想守着自己能守住的。而孩子,便是其中的一种底线。 只是她们要面对的人,到底是这寨子里的二当家啊!真正敢上前的人,还是少之又少。 灵霏也不着急,却是有些笃定地看向了那丁骨:“你以为,今日你在这里真的动了我们,就能安然身退了吗?不妨告诉你,或许你们大当家的,早就有要除掉你的意思了!” 灵霏自然是胡说的。 谁知,那丁骨却忽而就变得激动了起来:“不可能!我和大哥从小就相依为命!我救过他那么多次,他不会想要除掉我的!你这个女人,别妄想挑拨离间!” “是,你说的不错,你或许救过他许多次。” 灵霏并不给这个丁骨思考的机会,只是继续道:“但是你仔细想想看,这些年难道大当家的就没有救过你的命吗?他给你的这一切,一公斤是你们当初谁都不敢想的一切了!就算是你们曾相互交换了性命,怎么这一路我确是只瞧着大当家的当家,而你却没有人知道呢?只怕是在许多人的眼中,你就只是一个会打天下,而受不住的莽夫罢了!” 若不是新娘头苦闷,丁骨也不会日日夜夜都喝成这般狼狈模样。 灵霏这一番话下来,却是叫丁骨瞪大了眼睛,仿佛是戳到了丁骨的痛处一般,让丁骨的眸色全然变了。 他摇着头,看着灵霏的眸子里,却更多了几分狠毒:“你别妄想挑拨我和大哥之间的关系,我告诉你,那没有用!你们谁都别想让我和大哥分开!这宅子是我和大哥拼了性命才打下来的,你们区区几个女人,又能将我如何?!” 说着,他也不顾一切地上前,一手抓了华娘,另一只手拉住了灵霏—— 灵霏二话不说,就捏碎了手中的药丸,而后回头,冷冰冰地看向了那些女人:“你们记住我说的话,下一次,就该轮到你们了!” 灵霏其实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了,她也不忘了看向缇珠。只要自己找到机会将药丸毒上那丁骨,就会让缇珠发信号弹。梁一沉他们就在外面,便是此刻打进来,也能救的下她们! 然而当丁骨真的将灵霏拉到了门口的时候,这屋子里却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她说得对!她们之后,就轮到我们了啊!” 于是不可思议的,这些女子们竟然真的扑向了她们这里!这一次,是连英姐都没有阻拦的。 便是这丁骨再平日里再威风再厉害,此时此刻面对这么多的女子,她也是无力招架。 何况丁骨还是喝了酒的,对于这所有女子的又掐又打,他也只能勉强抵抗片刻罢了。 这些女子平日里,或许是没有这样大的力气的。 但她们被关在这里这么久,经历了那么多的绝望,自然要将心里头所有的苦楚和烦闷,都发泄给这个将她们害到这般地步的丁骨! 也就是这屋子里没有武器,否则灵霏绝对有理由相信,这些女子会直接在这里将丁骨给大卸八块! 就在丁骨的惨叫声之中,灵霏拉了一把华娘,将她从里头拉了出来,而后趁着如此混乱的情况下,将手中捏碎的药丸塞进了丁骨的嘴里! 丁骨瞪大了眼睛看向了灵霏想要挣扎,可这么多的女人此刻都扑在他的身上又踢又打,让丁骨根本就没有半分能够反抗的机会。 也不只是谁狠狠地用拳头砸在了丁骨的胸膛之上的时候,丁骨就在无奈之下被迫地将那药丸给吞进了腹中。 于是在灵霏冷漠的后退之下,丁骨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了! 他的身上满是伤痕,口中吐出了鲜血,眼睛睁得极大,仿佛是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然而那些女子就如同疯了一般,要发泄她们心里头所有的苦闷。所以即便是知道丁骨已经死去,却谁都没有停手。 一直到外头的苗老大听到了动静带着人赶来的时候,丁骨的尸体俨然已经惨不忍睹了! 这些女子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尚且能做到让鼎湖的尸身面目全非的地步,就足以叫苗老大震撼。 这一次,他几乎动用了小半个寨子的力量,才让那些女子停下了手来。 而更为棘手的问题,也摆在了苗老大的面前:他要如何处置这些女子? 第四百一十三章一人做事一人当 在这偌大的屋子里头,几乎所有的女子都参与了“杀害”丁骨的这件事。 其中甚至又许多女子,都是已经说好了价格,这两日就要送出去给“买家”的。 所以如果说要将这所有的女子都进行一个惩罚和处置,对苗老大来说,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他便站在这厅中,环视了一圈所有人,冷冰冰地问道:“是谁先挑起来的这件事?!” 有人低着头一言不发,却总有人看向了灵霏这边。 苗老大便是黑了脸,朝着灵霏走了过来—— 他的眼中带着杀气,灵霏能感觉到。 可灵霏没想到,英姐却在此刻突然上前,一把抓住了苗老大的手腕:“大当家的,是二当家的先挑起来的事端!” “哦?” 苗老大停下了脚步,却并没有回头,只是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灵霏微微皱眉,察觉到苗老大的杀意没有改变,便对着英姐微微摇了摇头,示意英姐不要继续出这个头。 但英姐却像是并没有看到灵霏的摇头一般,只是仍然急急地对苗老大解释道:“大当家的,是二当家的进门之后,便说要动这些女子。他们是大当家的已经说好的女子,自然不能叫二当家的动。谁知二当家的也许是喝高了,竟然要对这些女子动手!她们也实在是没有什么法子了,她们——” “砰——” 可英姐的话还未说完,苗老大就突然转身,将拳头狠狠地砸在了英姐的脸上! 英姐根本就没有什么反应的机会,连躲都没有来得及躲避一下,便被那拳头打的整个人都朝着后头仰倒了过去! “啊——” 这屋子里有女子的惊呼声,显然也是被苗老大给吓着了。 而灵霏也顾不得旁的,只是脚步迅速上前,扶了一把地上的英姐,对英姐轻声道:“英姐,你这又是何苦呢?” 英姐的脸上被打的高高地肿起来了一个大包,她却是眯了眯眼,勉强对灵霏一笑,好似在说让灵霏放心,她没有事。 苗老大又如何会放过她们这些本就足够可怜的女子呢? 看着英姐这样,他也只是冷哼一声,而后才对着屋子里的女人们道:“你们如果说出了谁是始作俑者挑起事端的人,那我就放首告之人一条生路,说不定心情好了,还会放你自由。但你们若不说,便是她这下场,你们自己选!” 苗老大竟然放出了这样的条件,灵霏的心里就知道,今儿她们是必定逃不过去了。 在这种情况下,自保和自由自然是所有人都想要的。 果然在苗老大这话音刚落之后,就有一个女子站出了身来,指向了灵霏:“是她!是她怂恿我们将二当家的打死,还说若不是二当家的死了,我们就得死!” 说着,那女子仿佛也全然已经崩溃了一般,上前来,跪在了苗老大的跟前儿,涕泗横流:“你刚答应好的,是不是可以放我一条生路了?我求你了,我什么都告诉你,你就放我一条生路!” 这些女人们就像是在深渊里摸索求生一般,只要前方有光亮,她们就不会放过任何希望。对他们来说,也唯有前方的拿地阿尔光亮,才让他们的生命还有一丝丝的机会。 所以那女子虽然站出来指认了灵霏,但灵霏的心里却并不怪她就是了。 而苗老大也是转过头来,眯着眼看向了灵霏,冷哼一声:“我就知道,你是个不简单的。怎么,如今你都学会策反我的人了不成?!” 他的语气危险,让自己还受了伤的英姐轻轻地拉了灵霏一把,似乎是在告诉灵霏,不要继续招惹苗老大了。 灵霏也只是站起身来,缓缓地走向了苗老大:“你想杀了我吗?” 这般“反客为主”的样子,倒是一时之间让苗老大皱了眉头,有些摸不准灵霏在想什么。 趁此机会,灵霏则是继续道:“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你也总要让我们有点儿活下去的希望?方才若是我们不动手,那丁骨也会动手。他是全然都不顾及这寨子的未来,不顾及大当家的你为了这寨子做了什么。是,或许我们只是几个女子,就算是让丁骨杀了又能如何呢?可大当家的你想过吗,失去了我们,你会损失多少?” 其实一直以来,灵霏她们几个人都表现得很乖顺。尤其是在路上的时候,从来都不惹麻烦,所以苗老大对灵霏的印象还是很好的。 此刻突然听到灵霏这么火,他也意识到,灵霏绝不是个简简单单的小妇人。 于是他眯了眯眼,开始上下打量着灵霏:“你这话说的,倒是有几分意思。但瞧着你也不是那未经人事的黄花大闺女了。若我没记错,你是和你夫君一起上路的。难道你觉得,损失一个你这样的人,比损失一个二当家的要更让我不成吗?我倒是想听听,你要用什么理由说服我不惩罚你!” 他似乎是对灵霏来了兴趣,这对灵霏来说,其实是一件好事。 所以灵霏的眸色,也越发笃定了起来:“是,你说得对,我已经嫁做人妇了,但这不代表,我对你半点儿用处都没有。我知道,你是想将我们几个人送到城里,去巴结那些城里头的达官贵人。你我心里头都明白,你为何选择了我们几个。因为你比谁都知道,那些达官贵人们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灵霏心里的笃定,倒不是作假:“而我从京中而来,也比你更加明白,那些达官贵人们想要的是什么。我敢说,你若不动我,今儿放我一条路,我必定会十分奉还给你你想要的。反正现在我也已经无处可逃了,倒不如就让自己好过一些,你说是不是?” 灵霏的心里在打鼓,可表面上却仍然要做出一副镇定无比的样子来。 她甚至低了头,看向了躺在地上的丁骨的尸体:“而这位二当家的,除了每日里喝的醉醺醺的和旁人炫耀他是你的救命恩人之外,他能帮你做什么呢?大当家的既然做的是这样的生意,总不会告诉我,什么兄弟情分什么生死相依的命,比完成大当家的梦想还要重要?” 是的,灵霏就是在赌。 她赌在苗老大的心里,这个寨子,他这些年费尽了心思所经营下来的一切,是比什么都重要的! 果然,苗老大听了灵霏的话,眉头微皱,眸色沉沉,似乎也陷入了深思之中。 可他对灵霏,也是更多防备:“你……到底是什么人?” 灵霏微微一笑,半真半假没有丝毫心虚道:“就是一个从景中而来,比起旁人略微懂得更多,也会的更多的女子罢了。我如今无非就是一个想法,保住自个儿的性命,让自己活的更好。大当家的,其实我们的想法虽然不同,但终究也算得上是殊途同归。” “哼……” 可苗老大却是冷哼一声,心里头仿佛下定了主意一般,阴鸷的眼神,也落在了灵霏的身上:“行了,你这个小女子,便不要在我的眼前这般巧燕善辩了。说到底,老二还是死了。这一趟惩罚,你是免不了的了!” 其实灵霏可没指望,能通过这么短短几句话,就让苗老大改变主意。 不过不管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她都坦然接受就是了。于是灵霏也耸了耸肩:“好,那就痛快点儿,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就是了。” 说到此处,英姐却挣扎着爬起身来,再度上前拉了一把苗老大:“大当家的,饶了她!” 灵霏上前,想要让英姐不要再这样了。 谁知那苗老大的动作倒是更快些,没等英姐站稳,他就伸出脚,再度狠狠地踢向了英姐—— 英姐的身体已经经不住这三番两次被打了,整个人都朝着后头栽倒了过去,口吐鲜血,终于再也无法起身。 灵霏则是皱眉看向了英姐:“不必给我求情,我认罚!” 而后又看向了苗老大:“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别再为难这里的任何人了。她们都是能该你赚钱的,你又何必和钱财过不去呢?” “好!” 苗老大能做到今日这般地步,自然也是有他的本事的。 他点了点头,而后一把拉住了灵霏:“走,跟我受罚去!” 灵霏却是看向了身后的缇珠,微微点了点头。她就是要告诉缇珠,一旦她那里发了信号,她们就要朝着外头跑。不要顾虑也不要回头,更不要贸贸然地来救自己。 她将一切,都交给了在外头的梁一沉。也相信梁一沉一定能在第一时间赶到这里来救她! 便是跟着苗老大离开,灵霏也是做的一副温顺的样子。 而秒拉倒带着灵霏,便一路朝着地牢而去了—— 他们路过寨子的时候,灵霏也能听到其他人的感慨。 “啧啧啧,就是这么个小女人,竟然杀了二当家的?!” “她完了,她这下就死定了!虽然长得好看,可有什么用呢?大当家的一定会给二当家的报仇的!” “可惜了,她这般好模样!” 第四百一十四章地牢 其实灵霏真的不懂,这偌大的一个寨子,几乎有一半的人都是被抓来的。他们竟然早已忘记了自己从前的生活,甘愿留在这里给那些贼人们当手下不成?! 但许多事情,灵霏也不想懂了,她只是跟在了苗老大的身后,走向了那地牢之中。 起初,苗老大的身边,还有许多的人跟着。毕竟苗老大是这里的老大,自然不能出什么事情。 但后来,走到了那地牢大门口的时候,苗老大就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下去。 而灵霏跟上前去的时候,就瞧见了那地牢的大门很是隐蔽地藏在一个角落里。苗老大倒是也不顾忌着灵霏,便兀自上前,将那大门打开,才好转头对灵霏道:“走?” 灵霏知道,缇珠和华娘都很担心自己,越很害怕那个地牢。 地牢刚打开的时候,灵霏就问道了一股若隐若现的臭味,从那地牢之中传来。 于是灵霏微微皱眉,却没有犹豫,只是将剩下的那枚带着毒的药丸捏在了手里,而后便大步上前。 进了地牢大门之后,她倒是听到了苗老大冷哼一声:“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来到这个地牢半分害怕都没有的女人!” 其实灵霏自己都说不上为什么,她并不害怕这地牢,也不害怕苗老大。她甚至能感觉到,苗老大对自己并没有恶意。好似从路上开始,他就对自己是不一样的。但这种不一样是从何而来,灵霏尚且并不能确定。 进入地牢的大门之后,就是一条很长很长的通道。在这条通道里走着,灵霏几乎看不到前头的出口在什么地方。苗老大只是跟在灵霏的身后,点燃了一支火把:“一直往前走,这通道是封闭的,你别想逃。” 这样长的通道,让灵霏是半点儿安全感都没有。 但她还是试探性地开口:“你让我进去,只怕并非是为了要将我如何?倒不如直说,你究竟如何想法?” “哼——” 苗老大便又是一声冷哼:“你这女子,倒是聪明的很!说的不错,让你进去也并非只是为了惩罚你。不过是外头人多口杂,我总不能开这个先河,叫旁人都以为,做了这样的事情,可以不受惩罚?” 他这算是有心要护着自己了? 却是让灵霏更加地不明白了起来:“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苗老大沉默半晌,到底是低了头:“在南蛮的时候,我们见过面。但你不记得我了,也无妨。” 南蛮? 灵霏这辈子,也就去过那么一次南蛮。她并不能想起,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在南蛮见过这个苗老大,甚至可以说,她的心里是半点儿印象都没有的。 显然,苗老大也不打算瞒着灵霏,只是继续开了口:“你们一行人在南蛮走生意,遇到了瘴气病。你们要朝着南蛮王宫而去,路过了一个到处都是死人的村庄,还记得吗?” 即便是他这么说,灵霏也只是苦笑一声,而后摇头:“南蛮当时就是人间炼狱,到处都是死人的村庄太多了。” 苗老大微微挑眉,倒是也不反驳什么:“的确如此。但有一个村子人已经死绝了,你应当记得。当时你们在村口的茶肆之中喝茶,我就被扔在那死人堆里头。但是你夫君手下的那个侍从发现了我还活着,你们就将我拉出了死人堆里,又给我了一些药材,这下可记得了?” 如果苗老大这么说的话,灵霏倒是的确生出了一些印象来。 他们在南蛮的时候,虽然知道就凭着他们的力量,是不可能救下来每一个得了瘴气病的人,但是还是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去帮助。 灵霏犹记得,当时他们快到南蛮王都的时候,的确路过了一个人已经死绝了村子。其实快要到南蛮王都的时候,路上的行人也都变得多了起来。有的是想要去南蛮王都找一条生路的,而也有的是实在是不知道去哪儿,只能跟着大家的脚步一起走的。 但不管是什么人,当时的情况就是,得了瘴气病的人和没有得瘴气病的人都混杂在了一起。南蛮人对瘴气病的害怕,让他们不敢靠近任何一个已经死了人的村庄。 但灵霏他们却注意到,在那一个村庄的门前的死人堆里,似乎有一个人在动! 其实若是认真说起来,到也不算是灵霏他们发现的,还是另一个人对着那死人堆里大喊了一声:“你们看,那儿还有一个活人啊!” 即便是如此,所有人的目光看向了那死人堆的时候,却是冷漠。 周围那么多人,过路的络绎不绝之中,却没有人朝着那死人堆里动一下!而他们对那个活着的人,也是议论纷纷。 “这么活着,不过也是苟延残喘的一条命,还不如死了清净!” “是啊,这到处都是瘴气病的尸体,他就在那尸体堆里头,肯定也染了病,还活着又怎么样?” “哎,这天道就是如此,要降下惩罚给我们南蛮。活着才是受苦啊!” …… 这一个活人,便就这么在所有人的眼神之下,好似半点儿生的希望都没有了! 其实当时,跟着灵霏和梁一沉的人,也并不赞成他们救人。 理由倒是有几点:第一,就如同这些人说的一般,这个人已经被丢在了到处都是因为得了瘴气病而死的死人之中,只怕是也已经染上了瘴气病,就算是救下来了,还能活多久呢? 第二,这个人的身上如果有瘴气病,就这么救下来了,只怕是会叫他到处乱跑,再传染给别人,也不知到底是救人还是在害人。 但灵霏和梁一沉的想法,也很简单。那就是当时的南蛮,对于瘴气病其实已经是控制不住的了。 如果救了这个人,即便是只有万万一的可能性,这个人也是一条命。何况南蛮的瘴气病不会因为这一个人就必办的更糟糕,也不会因为这一个人就变得更好。 所以最终,灵霏和梁一沉还是决定,救下来这个人! 只是没想到,此时此刻再遇到这个人,竟然会是这种情况。 苗老大瞧着灵霏似乎是想起来了一般,也是轻轻一笑,自嘲一般:“怎么样,现在是不是已经后悔了?” “是。” 灵霏倒是也不否认:“之前救你,是想着也算是一条性命。可若是知道你是这样害了旁人的性命的,我们是绝不会救你的。若当日你死了,不知要有多少女子免收今日的苦?” 可人若是能看到旁人都是做什么的,这世上的许多事,也不会发展成如今这般? 苗老大也不生气,反而是自顾自道:“其实第一次见到你们进入客栈,我就认出了你们。有心放你们一马的,想着只要你们与我们是不同路的,那就绝不动你们。可惜,后来听闻你们是要去典州。这送上门来的生意,岂有不做的道理?” 说了这些话,灵霏抬眸方才看到,前头终于生出了光亮。 她意识到,这个地牢可能并不是建立在这寨子下头的,可能更加靠近寨子背靠着的那座山! 也知道自己无谓再和这个苗老大说什么了,他们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于是灵霏只微微一笑,朝着前头的脚步倒是没有停下来过:“你倒不如直接说,你想如何?” 苗老大叹了一口气,推了灵霏一把,示意她快些走:“我感激你们救了我的命,所以你放心,我不会将你如何的。我会在典州,给你找一个靠谱的人家。让你去了之后吃香的喝辣的,也总好过跟在那游方商人的身后,日日劳苦了?” 很好,看来苗老大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梁一沉的身份。 但他既然说了不会动自己,灵霏的心里也稍稍安宁了几分。 前头的光亮就要到了, 而耳边也传来了有些嘈杂的水声! 越发潮湿的道路让灵霏意识到,这个地方可能是有一条地下暗河的。 “啊——” 然而就在灵霏思索的时候,从那光亮之处,却忽而就传来了一声女人的惨叫声! 这一生惨叫格外的凄厉,就像是在深夜里的鬼哭一般,叫灵霏心头一惊! 但苗老大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好似早就习惯了一般,只是将手中的火把熄灭,而后对灵霏道:“马上就到了!” 果然,灵霏再往前一些,就看到了一个洞口。 这洞口做的很粗糙,全然就像是山洞里头本来就存在的洞口一般。但从洞口的那一边,传来的是阴冷潮湿的感觉。 苗老大拉了一把灵霏,没有让她先进门,反而是自己走了进去,灵霏便听到了里头有人喊他:“老大来了?” 苗老大这才对灵霏道:“你进来!” 灵霏进去,便感觉到了极度的光亮照射而来,也是不由自主地用手挡住了眼睛—— 她还以为,这洞口里头应当是阴暗潮湿的,没想到居然这么亮! 等她适应了之后才发觉,这洞里头处处都燃烧着散发着白色光芒的火把,想来是这些火把里头掺杂了一些磷粉,才是这样的颜色。 第四百一十五章听话 “呦呵,大哥给我们带新的女人过来了?” 灵霏尚且还未反应过来,便感觉到有一个男人朝着她这里而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几乎是出于本能,灵霏挣扎了一番,将自己的手迅速从那男人的手中抽了出来。 就听到了那男人越发暧昧的声音:“哈哈,还是个泼辣的,我喜欢!大哥,这次带来的这个女人长得可真好看,是她想逃跑,所以才带过来给兄弟们调教的吗?” 说话的时候,那男人却是再一次对着灵霏伸出来手,仿佛非要拉了灵霏才能罢休。 倒是苗老大,挡在了那人的跟前儿,对着那人皱了眉:“行了行了,看你这样子!我带她来不是给你们调-教的,你们若实在是憋的不行了,我明儿就让英姐再下来一趟就是了!” 英姐在苗老大的心里,只怕连个人都算不上了。 那些喽啰们虽然失望,但却到底还是不敢反驳苗老大什么。那男人的眼神始终落在灵霏的身上,可人却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后退一步:“老大,英姐年纪大了,身上也有一股味道,兄弟们实在是对她没有兴趣了!不如老大行行好,换两个女人给兄弟们?” 这些女人在他们的眼中,只怕是连个工具都不如了? 苗老大虽然皱了眉头似是有些不快,但到底还是对那喽啰摆了摆手:“好好好,我知道了!你们将自己的事情做好,日后总不会亏待了你们就是了!” 说着,他还看了一眼灵霏:“至于这个女人的主意,你们就都不要打了。一会儿将牢门打开,我要带她进去见识见识!” 那喽啰在这地牢之中生活了这么久,难得见到灵霏这样的女子,自然也是眼神总落在灵霏的身上不曾松懈。 但没有人敢对灵霏如何,灵霏便跟着那苗老大一同进入了地牢之中。 苗老大看上去对灵霏是和和气气的,带灵霏来这里自然是为了让灵霏“见识”到那些不听话的女子是什么下场,这个道理,灵霏还是明白的。 苗老大亲自带着灵霏进门,灵霏便看到了眼前出现了一个偌大的水牢。这牢房是直接建立在地下水道之中的,一个大大的架子将一片水域都圈了起来。在这个大框架里头,大约关了十个女子。 这十个女子就和上头的女子一样,是被统一关在这大牢房之中的。只是她们浑身从头到尾已经都湿透了,而且显然有些女子的身上受了伤,却被长期浸泡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之中,那些伤口都已经化脓发炎,露出了难看的样子,自然也是有着难闻的味道。 灵霏还注意到,这些女子都是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显然已经被下头的这些喽啰们给糟-蹋过了。她们低着头,抱着膝盖坐在原地,每一个人都是一动不动的样子,也不曾在意这进来的人到底如何。 她们身上的那种死气沉沉的感觉,是比上头的那些女子更为让灵霏觉得心惊的。 苗老大却是看向了那个跟着他们的喽啰,对他招了招手:“来,你来给这个女人解释一下,这里的女子都是什么情况。” 而后,苗老大却皱了皱眉,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看向了灵霏:“你叫什么?” 秦灵霏的名头虽不说这偌大的朝中人人都知道,但灵霏也不敢冒险叫苗老大知道。 她在脑海之中飞速思考了一下,才开口:“我夫家姓梁。” 没有骗苗老大,自然她的所有表情也都被苗老大看在眼中。 苗老大没有什么怀疑,只笑道:“梁?这在朝中,可是大姓啊!你夫君就是个走方商人,可惜了这么好的姓!” 灵霏觉得,如今这苗老大对于他们的认知,好似很有误打误撞的感觉! 原本该是对他们的身份有所怀疑的,但就是因为苗老大从前是见过他们的,所以反而叫苗老大对他们那在南蛮的时候扮作游方商人的身份越发笃定地相信了起来。这对于灵霏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那小喽啰瞧着老大有抬举之意,也是忙上前,对灵霏嬉笑道:“原来是梁夫人啊?失敬失敬了,我叫铁柱,是咱们苗老大的左膀右臂!” 这一副点头哈腰的样子,看来他这张会说话的嘴,就足以让苗老大看中了。灵霏也瞧得出,在这个地牢之中,这铁柱大约就是一个小头目了。 于是灵霏对他微微颔首,却没有半分惧怕:“多指教!” “嘿嘿!” 那铁柱却是笑的越发肆无忌惮了起来:“老大,这个女人倒是真有意思啊!旁人见着咱们这样的,吓都要吓死她们了!这个女人倒是半点儿都不害怕,老大,你不如将她留下,做个压寨夫人,可不是比那又老又丑还啰嗦的英姐要好上许多了?” 这些人对英姐的评价,还真是半点儿都不客气啊! 苗老大回头看了灵霏一眼,也是毫无忌惮地和那铁柱打趣儿:“你以为我不想吗?说实话,这样的女人,咱们找了这么多年那也是不多见的!不过就是因为这样,她才能有更大的价值。何况再怎么说,她也救过我一条命的,我不能恩将仇报不是?所以啊,你们这些小兔崽子,可不要打她的主意,听明白了没有?” “哦——” 听苗老大这么说,那铁柱和后头跟着的几个喽啰也开始起哄了起来:“原来老大能从南蛮平安回来,是因为这个女人的缘故啊?那咱们就知道了!老大你放心,咱们兄弟几个,绝不会不听老大的!” 说着,他就开始严肃了起来,指了指那最大的牢笼,对灵霏道:“梁夫人瞧着,我这就给你介绍介绍!这里头关着的女子啊,那都是调教的差不多了的!她们有的是从里头的那些刑罚被轮了一圈儿之后才出来的,有的刚进入这地牢之中,就被吓得求饶的。总之,我可以给夫人保证,现在能关在这牢笼之中的女人,那都是格外听话的,夫人要不要看看?” 说是要不要,可他们也不会给灵霏拒绝的机会不是? 就瞧着铁柱打开了那牢房的大门,所有在里头的女人才终于动了动,好似在证明她们还没有死。 可她们动,也就是本能地朝着后头瑟缩了起来。看来在这里的折磨,已经让她们害怕至极,也痛苦至极了。 铁柱朝着她们走去的时候,她们每一个人都死死地低了头。生怕抬起头来看向了铁柱的时候,她们就会成为下一个被控制的人! 然而铁柱又怎么会轻易地放过她们呢? 铁柱上前,伸出手来,便拉扯住了一个女人的头发,将那女人直接拉了起来,灵霏也看得清楚那个女子,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 那女孩的模样并不算是十分好看,而且也是骨瘦如柴一般。 她身上的衣裳早已经脏烂到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不过还是能看得出,不是什么名贵的衣裳也不算是太差,到更像是从哪个府邸跑出来的小丫鬟会穿着的衣裳。 这个女孩的脚上并没有穿鞋,应该说这里的每一个女子的脚上都没有鞋子。 她的双脚因为泡在那水中太长时间,所以已经溃烂。站起身来每走一步的时候,脚下都会有一滩脓血留在她刚才走过的和站立的地方。 她不敢抬头看铁柱,却被铁柱在拽起来的那一瞬间,就开始给铁柱认错:“我错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逃了!大爷行行好!” “行行行,闭嘴!” 铁柱却像是厌烦至极一般,推搡了这个女子一把。将这女子往后推了一下,让她差点儿就站不稳了。 苗老大也停在了这女子的面前,看向了灵霏:“让铁柱给你看看,这些女子如今变成了什么样!” “好咧!” 这些女子的惨痛,仿佛全然都不被这些人放在眼中。铁柱笑着,对那女子扬了扬下巴:“把你的衣裳脱了!” “哦哦哦!” 旁边自然有喽啰开始起哄了起来,而灵霏只觉得,身处在这么光亮的火把下头,她的眼睛已经开始有些不适应了。 谁成想,那女子大约是真的害怕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脱-衣服,本该不是她会做的事情。但她却二话不说,就开始脱自己的衣裳。本来就已经衣不遮体了,她却像是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一般,仿佛心里头只有一件事:如果脱-衣裳能让她不再受苦的话,那她也心甘情愿! 铁柱得意地看着她,却没有喊停:“老大,怎么样,这女人已经被调-教的很听话了!” “够了!” 可对灵霏来说,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做到坐视不理的。 她到底还是皱了眉头,看了一眼那铁柱,而后眸色沉沉地看向了苗老大:“我知道她们很听话,你可以让她把一副穿上了。” 苗老大满意地点了头,似乎就想看到灵霏这般模样,甚至还开始安慰灵霏:“你放心,能关在这里的女子,就距离上去不远了。只要她们听话,不会再有人折磨她们。” 第四百一十六章不能动? 都已经被折磨的不成样子了,还要如何? 灵霏微微皱眉,却并没有和这个苗老大再多说什么。 苗老大带着灵霏继续往里走的时候,灵霏的脑海之中,也唯有浮现出这四个字:人间炼狱。 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 再往前,便是一个单独的小牢房了。这牢房里头,关着一个浑身上下都是伤的女子。就灵霏能看出来的,便有鞭伤、刀伤和烙伤。 这女子已经奄奄一息了,只剩了一口气,被吊挂在这牢房的正中。 若不是她的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灵霏几乎都觉得,她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看着灵霏眼中震动,苗老大倒是越发残忍道:“她叫翠儿,今年十六岁。来到寨子里刚刚两个月,看来她已经是命不久矣了。” 那翠儿仿佛已经听不到外界的所有的声音,只靠着一口气,在吊着这一条命罢了。 苗老大看着翠儿的时候,也没有半分其他的情绪,仿佛甚至将这翠儿都没有当做一个人来看待:“本来我还是挺喜欢她的,年轻漂亮,还稍微懂一些诗书。想将她留在寨子里伺候兄弟们之后,再送去典州城寻个好楼子。到时候不管是做个花魁还是如何的,也总是个好归宿,你说是不是?” 至此,灵霏却是再也忍不住地冷哼一声:“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好归宿?” 苗老大对灵霏如此态度,却兵不生气,只是微微一笑:“反正来到这寨子里之后,就总要知道自己的身份。能有一个好归宿,便不错了。可惜了,这个翠儿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想要我给她的好归宿呢!” 苗老大说,翠儿质素已到这般地步,是因为她想逃。不仅仅自己想逃,还拉拢了四五个人,打算趁着夜色逃出这个寨子。 而且,她们差一点点就成功了! 但也正是因为这个差一点点的成功,彻底将苗老大给激怒了:在他的寨子里,怎么能有女人差一点点就逃跑成功呢?! 于是苗老大就将这翠儿抓了回来,便是如今当着灵霏的面儿,苗老大也毫不避讳:“等到她在这里受尽折磨死了之后,我就会将她的尸体挂到村子的门口去。也叫所有人都看到,想要逃跑,就只有这个下场!我相信可能只有这种方式,才能让大家的心里都明白,他们如今是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其实灵霏的心里也明白,苗老大这话,说的无非就是给自己听的不是吗? 可一种无力感,此时此刻也从灵霏的心里浮现出来:“你倒不如直接杀了她!” 苗老大耸了耸肩,语气轻松:“就快了,她活不过这两日了。” 灵霏却是抬眸,认真盯着苗老大:“你有孩子吗?” “有。” 在提起孩子的时候,苗老大的眼神里,终于多了几分属于人的温度:“是个儿子。还好是个儿子,这年头,女儿能有什么用?” 虽然知道无用,但灵霏却还是想开口:“如果日后你的儿子生了女儿呢?你难道也希望那个孩子被抓来这样的地方受尽折磨而死吗?” 可苗老大这种人,是做不到将心比心的:“别用这样的话来吓唬我!到那时候,我说不定已经是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人生在世,就是要享受该享受的。至于其他人怎么样,那都与我无关!” 灵霏点了点头,知道自己不必再说这些,只是跟着苗老大,再往前走。 再往前走的那个牢房,便是一个比之前稍稍大一些的牢房,也稍稍干净一些了。 里头关着三个女子,可这三个女子显然是才经历了一场从身体到心里上的折磨。 她们每一个人,都未卓寸缕地躺在地上。 其中一个女子的身下,还在缓缓地流出暗红色的血液。灵霏看了过去,便看到了她的伤口,有些惨不忍睹。 到了这里的时候,苗老大倒是没说什么,反而是一旁跟着的铁柱有些兴奋了起来:“这里是老大给咱们兄弟的房间!平日里那些不听话的,或者是老大送给咱们的女子都在这里!这三个就是新来的,总是要调教一番,她们才知道听话呢!” 灵霏的拳头,愤怒地在身侧攥了起来。 她本不想惹事,却还是在看到了铁柱脸上毫不在意的笑容的时候,忍不住地狠狠地将自己的拳头砸向了铁柱—— “砰——” 其实连灵霏都不知道,自己就是一个小女人,身体里如何能爆发出这样大的力量? 她这一拳,直接将铁柱打-倒在地! 苗老大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铁柱便是一下子起身,而后冲着灵霏而来,死死地掐住了灵霏的脖颈:“臭女人,你找死是不是?!”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愤怒,手臂也是青筋暴起。他的嘴角被打出了血迹来,看着灵霏的眼神仿佛要将灵霏吃了一般:“我现在就让你知道,你不该打我!” 说着,他就要将灵霏往那牢房之中推进去! 可灵霏经历了这么多,也不是吃素的! 虽然被这个铁柱掐住了脖子,灵霏还是本能地一脚踹向了铁柱身上某一处没有防备的地方—— “啊——” 在距离的疼痛之中,铁柱本能地放开了灵霏,而后蹲了下来,捂住了自己那代表着男人的地方,不住哀嚎:“老大,杀了这个女人啊!” 谁都没想到,灵霏会在此时此刻突然对铁柱发难,而且踢得这么准! 苗老大也是上前,一把拽起来了灵霏,怒视着灵霏:“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是不是?!” 灵霏的心里却是笃定:“你不是不敢,你是不能!我在这里这么久,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出来,你却都容忍了。那只能证明一点,典州城里头,有人要我完好无损。所以即便是现在,此时此刻,你也不能杀了我!否则你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山寨,只怕就要和我一起葬送在这里了,我说的对吗?” 灵霏从来不觉得,苗老大他们这样的人,能对一个女子容忍这么久。 可他们的确容忍了自己,这就让灵霏的心里其实早有了一种想法:典州城之中,一定有人不想让她死!而且很有可能,那个人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但至于为何那个人没有告诉京中,甚至选择了放任她在这个寨子里,灵霏目前就不得而知了。 显然,灵霏虽然只是猜测,但却说中了苗老大的心思! 苗老大的嘴角都是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阴沉着脸看着灵霏:“你……到底是什么人?!” 很好,看来这个苗老大还不知道她的身份,也就意味着,梁一沉他们暂时是没有什么危险的。 灵霏也只微微一笑,却低头看向了扔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自己的某处的铁柱:“所以你们根本没有办法拿我怎么样,你也不必在乎我是谁。你只需要记住,你没有机会了,就够了。” 不管典州城里头有什么,只要有梁一沉在,灵霏都不会害怕。 反而是苗老大,才变成了那个眼中带着几分害怕的人:“你说啊,你到底是谁?!” 灵霏没有回答他,只是反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原本苗老大带灵霏来这里,是为了让灵霏害怕,让灵霏屈服。但如今他反而成了那个被灵霏看穿的人,他就知道,他接下来想要做的事情,已经全然没有了意义! 于是他便冷了眸子,不过轻轻一推,就将灵霏推到了身后一个单独的小牢房里头,而后将门锁上:“是,有人告诉我,不得要了你的性命。但没说,不能让你被关在这地牢之中。你就在这里,好好享受地牢的快乐!” “哈哈哈——” 灵霏却是不生气,反而对那苗老大笑道:“就这样?苗老大,看来,你是真的拿我半点儿办法都没有啊!” 连蹲在地上已经痛苦不堪的铁柱,都是额角青筋暴起地看向了苗老大:“老大,就这么放过这臭娘们了?!老大你将这娘们交给我,我保证能让她变成一个再乖顺不过的人!老大,不就是要留她的性命吗?只要她性命无妨,咱们怎么做都行?!” 灵霏估计,在这个铁柱的心里,已经想好了折磨自己的一百种方法。 但苗老大却是狠狠地瞪了那铁柱一眼:“你懂什么!?我告诉你们,谁要是对她有半点儿不好的心思,上头的人怪罪下来,我也没办法护着你们!你们可别忘了,老四是怎么死的!让她乖乖地待在这里不要出去给我惹事,你们就算是成功了!三日之后将她送走,我们自然能得到一大笔钱财,到时候不会少了你们的女人,你们放心就是!” 苗老大提起这个“老四”的事情,叫铁柱不寒而栗地颤抖了一下身体。 终究,铁柱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目送着苗老大离去之后,对着灵霏的牢房狠狠地啐了一口:“臭娘们,我早晚要杀了你不可!” 灵霏却也不恼,靠在墙壁上看着铁柱:“我饿了,要吃饭!” 第四百一十七章气死你 铁柱没好气地瞪了灵霏一眼,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你说什么?你要吃饭?你想的美!你还真当自己是个大小姐,要让咱们伺候你了不成?!” “那可不是吗?” 既然知道典州城里头有人护着自己,灵霏就肆无忌惮了起来。 反正在面对这些视人命如同草芥的男人的时候,她也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了:“你们若是不给我吃饭,我就撞墙自尽你们信不信?到时候我一条性命,换你们一个寨子的性命,你看是你们划算还是我划算?” 其实这一次苗老大也做了一个特别的大的错误的决定,就是将自己最终的底牌都亮给灵霏了。 铁柱的身上虽然疼痛,但看着灵霏的时候,只觉得心里头更加烦躁了起来:“疯了,你这女人疯了是不是?!” 灵霏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你有时间在这里讨论我是不是疯了,倒不如快些去找你们苗老大。问问他要不要给我准备一些吃食和衣物还有被褥过来,若是我真的死在这里了,你们可担待得起?!” 铁柱还想要反驳灵霏些什么,却发现他什么都反驳不了了! 他还真是如同灵霏所说的一般,气哼哼地就去了地牢上头,去问了那苗老大的意见之后,还真是给灵霏带来了饭菜、衣裳和被褥! 灵霏收下了那衣裳和被褥,却将饭菜打翻在地:“这泔水一样的东西,你给我吃?你们苗老大今儿吃什么,你就给我上什么!” “你这臭女人,找死是不是?!” 被那饭菜泼了一身的铁柱自然是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看向了灵霏。 灵霏撇了撇嘴,不甘示弱:“我就是找死,你也得有本事杀了我啊!若不能杀了我,就按照我说的去做,哪儿那么多的废话?!” 被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铁柱却毫无办法。 于是他到底还是转身离去,而灵霏回头的时候,就看到对面牢房里关着那三个女人,正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 她们的眼中,还带着几分羡慕。 灵霏不知道在面对她们的时候,该哭还是该笑,只是低了头,轻叹一口气:“抱歉。” 如果可以的话,灵霏也想要救下这里的所有人。可她如今能做的,无非就是一句“抱歉”而已。 没过一会儿,铁柱就再度回来了。这一次,他给灵霏带来的,的确就是苗老大吃的菜。虽不算是什么山珍海味,可比起方才的饭菜已经好了许多。 而经历了这么久,灵霏也终于能坐下来,安安静静地思索一下这两日发生的事情。 其实从被抓的那一天开始,灵霏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苗老大对她,好像是太过于放纵了。 在路上的时候不管蓝洁玉怎么招惹,苗老大都对自己和缇珠还有华娘像是忽略了一般。 而来到这寨子里之后,其他的女人或多或少都受到了一些伤害,偏偏是她们三个人,毫发无伤的同时,如今还被得知典州城里头有人要保她们的性命。 会是谁呢? 灵霏细细思索了一下这么多年她认识的人,到还真找不出几个如今就在典州的。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灵霏觉得有可能是诸辞,但后来想想也不对。如今的诸辞虽然得了太上皇的庇护,但在朝中只怕是也不能有这样大的势力!何况诸辞的力量再大,也不可能和典州有什么瓜葛。 除了当今的圣上有可能在典州之外,灵霏也实在是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人在典州,要护着她,却又不着急见她呢?那个人是否知道梁一沉也来了,还是这一切对他们来说,就是一场陷阱? 就在灵霏想的都有些头疼欲裂的时候,前头却突然传来了女孩子的哭喊声。 这吃饱喝足了,地牢下头的人自然是百无聊赖。而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唯一想做的事情,大概就是折磨这些地牢下头的女人们? 灵霏眼瞧着,铁柱将一个看上去有二十来岁的夫人带到了她的面前来! 那个女子吓得连连惊叫,身上的诸多伤口表示,她已经在这里待了不少时日了。 在路过灵霏的牢门的时候,或许她已经看出灵霏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便伸出手,死死地抓住了灵霏的牢门:“救救我,求你了救救我!” 可铁柱却是当着灵霏的面儿,一根一根地将那女子抓着牢门的手指掰开了来,而后戏谑一般地看了灵霏一眼:“你如今只能保得住自己,却是保不住别人的!来到这地牢里的女人,每一个都得让咱们兄弟品尝一番!” 他这话说的恶心,叫灵霏忍不住地冷哼一声,目光下移:“你还行吗?刚才没有被我踢断了你的命吗?” 说到这件事,铁柱的那一处还隐隐作痛,他看着灵霏的眼中,就多了几分憎恨:“臭女人,你最好盼着我没什么事!否则的话,我一定会要了你的命!” 可铁柱将那女子往一个空挡之处扔了过去的时候,灵霏却还是毫不犹豫地笑出声来:“哈哈哈,我赌你不行!如今做这些不过是为了证明你自己,可你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臭女人,闭嘴!” 铁柱拉扯自己的裤腰带的手,却有些微微颤抖了起来。 灵霏又怎会闭嘴:“呦你看你的手都不稳了,倒不如就算了?否则一会儿丢人的还是你自己,你就不怕晚上做噩梦的时候,都发觉自己已经不是个男人了吗?” “你给我闭嘴啊!” 铁柱能感觉到自己那一处的疼痛,可当着这地牢下头的兄弟们的面儿,他怎么能退缩? 他承认,他有些后悔。他就该上去看大夫,然后再来逞强。 但如今面对灵霏的嘲笑,他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然而就如同灵霏所说的一般,铁柱现在根本就没有办法做他想做的事情! 哪怕是他再努力,都没有半点儿用处。 躺在地上的女人看到这样的情况,也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可地牢下头的这些男人们,却有的已经忍不住地笑出声来。 “笑什么,都给我闭嘴!” 此刻的铁柱气急败坏,狠狠地踢了地上的女人一脚,而后径直走向了灵霏的牢房。 他的手中拿着灵霏牢房的钥匙,言语之中都是憎恨:“你这个女人,我要杀了你,我非要杀了你不可!” 灵霏却并没有半分害怕,只是看向了其他人:“你们瞧,他要杀了我呢!如果我的命真的丢在了这里,你们谁也别想逃。都来给我陪葬,我也瞧瞧看,你们的死状有没有我的惨就是了!” 铁柱不害怕灵霏如此,并不代表旁人不害怕。 果然,即刻就有人上前来,一把拉住了铁柱:“大哥,算了!这个女人惹不得啊!连老大都不敢招惹她,就算了!” 灵霏却还在一旁天哟加醋:“对啊,就算了!你有这个时间,不如早点儿上去让大夫看看。你多休养两天,说不定又能行了呢!” 灵霏如此,叫那铁柱气急之下,狠狠地踹向了灵霏的牢门:“臭女人,你找死是不是?!” 可旁边有人拉扯着铁柱,让他根本没有办法靠近灵霏半分。 不知闹腾了多久,铁柱终于是没有了力气,气喘吁吁地坐在了地上,却还是对灵霏怒目而视:“你等着,你给我等着,我不会饶了你的!” 说罢,他便拂袖而去。 灵霏却注意到,他将一个不该留下的东西,丢在了眼前的地面之上! 灵霏这牢房的钥匙,便在那里。 没有人注意到那个被埋在灰尘之中的钥匙,包括看守的人。 而灵霏也不着急,只是静静地等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才对着躺在对面空地上的女人轻轻招呼了一声:“嘿,你能不能听到我说话?” 那女人动了动,疑惑地抬眸看向了灵霏。 灵霏微微一笑,指了指地上的钥匙:“帮我扔过来好不好?” 她并不是想逃出去,只是想溜出去看看这个地牢的守卫情况。 谁知那女人听闻此言,却开始拼命地摇头:“不行不行,我不敢!如果你逃了,他们会杀了我的!” 这里的女人已经害怕了,灵霏也不怪她,却只是仍然温柔道:“我不会逃的,我和你保证,我也逃不出去。我只是想出这个小小的牢房看一眼而已!” 可那女人,还是摇头,甚至别过头去,不再看灵霏。 正当灵霏一筹莫展之际,却听到了前往这里的脚步声。 她即刻就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只看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朝着她这里走来。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在昏暗的阴影之下,灵霏看不到那个人的长相。 可那人却像是发现了地上的钥匙一般,径直朝着那钥匙走了过去—— “咔嗒——” 只是灵霏没想到,那个人拿了钥匙之后,就打开了灵霏的牢房门! 正当灵霏疑惑的时候,那人却抬头,对灵霏露出了一个笑容。 “容泽?!” 灵霏几乎要惊呼出声,却到底还是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看了看周围,好在除了那个对面躺着的女人,她没有惊动旁人。 第四百一十八章怎么是他?! 没错,来人不是旁人,却正是灵霏许久都不曾见到的容泽! 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呢?!他不是应该守在京城之外,随时等着皇上的消息吗? 容泽对着灵霏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这里还有许多女子在听着。 灵霏也是点了点头,而后才看着容泽打开了自己的牢房门,似是要将自己带出去。 灵霏其实是有些犹豫的,便低声问道:“梁一沉呢?” 容泽看了一眼灵霏,如今他看着灵霏的眼中是再也没有了之前那般的纠缠,反而是一片清明,仿佛早已想明白:“他在外头等你。” 容泽的动作,却是顿了顿,仿佛也在犹豫,不知灵霏是否相信自己。 而到了如今这一步,灵霏如何还能不相信容泽呢? 她点了点头,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梁一沉才中断了他们之间的计划,这才跟在了容泽的身后。 而容泽也不知是从哪儿拿出来了一套和他一般的黑色衣裳,自然而然地伸手将那衣裳套在了灵霏的肩头:“走,先和我出去。” 这地牢之中的守卫按理来说,不该这么松懈才是。可灵霏朝着前头走去的时候,倒是发觉,所有的守卫都是一动不动地趴在桌子上,连那些被关在牢房之中的女子们,也都是闭着眼睛的样子。看来是容泽在来到这里之前做足了准备,给他们下了迷香,将他们全都迷晕了去。 于是灵霏也稍稍放松了些:“可是外头出了什么事?” 容泽点了点头,并没有带灵霏走向正门,毕竟这地牢的正门外头,可还有寨子里的看守。 是朝着地牢的深处走去,容泽才继续道:“梁一沉查到,这事儿可能和太子太傅有关。所以只怕是你一人若是要入典州,处理不了事情。而且也怕典州有许多人都能认出来你的模样,所以这才叫我先将你带走。” 越往这地牢深处走,灵霏便越是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脊背而起。 容泽也朝着前头走去,却还是忍不住地要和灵霏说话:“说来可笑,这地方原是我父亲的封地。后来与那太子太傅交换,谁知他竟然用这个地方,来做了这样的事情!” 怪不得容泽对此,这么熟悉。 但不知为何,灵霏还是对容泽都生出了几分防备的心里:她在这个地方,不得不这么做! 容泽却只是带着灵霏一路朝着地牢的深处而行:“这地牢在我父亲接下了这个封地的时候就存在了。以前好似只是用来官一些不听话的庄户仆役的,谁也不会想到,这地牢竟然也有被用作这种地方的一天!若是叫父亲知道了,只怕他是要打到太子太傅的门上去呢!” 是啊,容大将军在这朝中,也是颇有威名。即便是如今公开表示支持皇上,太上皇也不曾或者说不能又不敢对容大将军做什么。 如今这风云搅*弄的京中,已经很少能有安然无恙的府邸了。连梁侯府都被太上皇的人围的水泄不通,但显然,容家却是一个例外。 然而就在他们朝着后头走去的时候,灵霏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脚腕被一只手给抓住了! “啊——” 她轻呼一声,而后很快就捂住了自己的嘴,拉住了前头的容泽一把。 容泽即刻回头,也看到了那双带着血的手,死死地抓住了灵霏的脚腕! 那双手,是从一个水牢之中伸出来的。看上去像是一双女子的手,可手上已然是血迹斑斑,伤痕累累。 那水牢黑暗,灵霏只能看到从里头伸出来的这双手,而看不到到底是何人所为。 还是容泽上前,将那人顺着双手的方向,往外一拽—— 那人的身体被拖出来的时候,灵霏仍然捂着自己的嘴:不是因为不敢说话,而是因为惊讶! 那被拖出来的身体,可不就是一个满身都是伤痕的女子吗? 即便是在这地牢之中,灵霏也算是见识到了许许多多的伤重的女子,可如同眼前这个一般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虽然这光亮很是微弱,叫灵霏几乎都有些看不清眼前的女子了。但眼前之人身上的伤势,还是叫灵霏心惊。 瞧着她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单看她的面容,仍然是姣好的。皮肤白皙,一双桃花眼中此刻便是灰败,却也能想到在她神采奕奕的时候,是该多么脉脉含情的模样。 她的脸上除了一些脏污之外,便没有了旁的东西。然而除了脸之外,其余的地方,便是用“惨不忍睹”,都不能来形容! 她本该有一头乌黑亮丽如同瀑布一般的长发,可此时此刻灵霏所见,便是那头发已经几乎全部掉光了!只剩下了几缕还顽强地挂在她已经千疮百孔的头皮上,那头皮上也是新旧伤痕相互交叠,不知她到底受了多少的苦。 再往下看,便是她的上半身,浸泡在身下的一滩血水之中,连那褴褛的衣服,都已经一条条地挂在了她的身上,但全然被血水染红,看不出从前的颜色了。 而最惨的,还是这个女子的双腿。 她的双腿血肉模糊,膝盖以下的部分就像是已经断裂了一般,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挂在膝盖上。 她之所以只能抓住灵霏的脚腕,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办法站起身来! 可饶是如此,她还是睁着一双渴求的眼睛,仿佛看到了灵霏就等同于看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救——救我——” 她的声音沙哑,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有带着褐黑色的血沫从她的口中溢出来。 人被折磨到了这般地步,灵霏觉得可能只是求生的本能,还在支持着这个女人,让她的手死死地抓住了自己的脚腕没有松开。 可便是心疼这个女人,也愤怒至极,灵霏能做的事情,还有什么呢? 她只能蹲下身子,对这个女人比了一个不要说话的手势:“嘘——你别喊。若是将他们都吵醒了,我也没法子救你!” 其实灵霏并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还有没有清醒的理智。 她只能这么安慰这个女人,却瞧着这个女人竟然真的没有再开口,只是死死地抓住灵霏的脚腕。她到了这个地步,也只想要求一条生路罢了! 灵霏的眼眶,微微红了。这是第一次,她这般犹豫,这般不知道该怎么做。 心底里的声音在告诉她,她应该将这个女人一起带出去!可理智也在告诉她,今日她自己能出去就不错了,她完全可以回过头来,救下这个女人。 容泽瞧着灵霏没有了动静,似是也猜到了灵霏的为难。 他上前,一把抓住了那女人的手腕,皱眉对那女人道:“你放开她。否则谁也走不掉!” 可那女人仿佛拼尽了最后的力气,也要摇头,死死抓着灵霏的脚腕不放手。对她来说,此时此刻的灵霏,就是她生命之中最后的光芒了! 灵霏心下不忍,稍稍探出身子来,尝试着动了动这牢门的锁头,发现这个锁在这里挂了太久,似乎已经因为水的侵蚀,而有些生锈了。 容泽看到灵霏的动作,便是明白了灵霏不会抛下这个女人,也皱了眉:“阿霏,他还在外头等你!若你出事,他只怕来不及部署。这地方比咱们想象中的复杂多了,我们不能冒险!” 从什么时候开始,救人也变成了一种冒险呢? 可灵霏也知道,容泽说得对!即便是那个锁头已经生锈了,他们若是要砸开,也得费一番功夫。而迷香也只是迷香,并不是能让那些人昏死过去的东西。一旦惊动了他们,自己跑不掉不说,还得连累容泽。 于是到底,灵霏还是在挣扎之中,放开了那个锁头。 与此同时,她看到的,却是这个女子绝望至极的眼神。 在绝望之中,这个女子能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仍然死死地抓住灵霏的脚腕不松手罢了! 灵霏垂眸,深吸一口气,而后低下头,想要将她的手指从自己的脚腕上掰开:“你放心,只要我能安然无恙的出去,我一定会来救你!你撑住,等我好吗?我一定一定,会来救你的!” 事已至此,那女人却仍然记着灵霏的话,一言不发。 可一行血泪,便从她的眼眶之中流了出来,让灵霏意识到,她似乎也直达搜,自己时日无多了。只是出去这地牢,是她唯一的执念罢了。 但看了一眼容泽脸上那焦急的神态,灵霏到底还是狠了狠心,将那女人的手从自己的脚腕上掰开了来:“你放心,我一定会来救你的!你一定一定要撑住知道吗?!我会来的,我一定会来!” 其实到最后,那女人看着灵霏如此,也到底还是放开了自己的手—— 脚腕一松,灵霏就听到了牢房里头传来了铁柱的声音:“谁?是谁在那边说话?!” 他醒了?! 灵霏眸色倏然一惊,容泽也二话不说,拉着灵霏就开始往后门的方向走去。 好在铁柱也是中了迷香的,晕晕乎乎之间又没有了动静。 容泽和灵霏,却不敢再有半分耽误。 第四百一十九章被发现! 容泽对这个地牢的熟悉,倒是出乎了灵霏的意料。 他们小心翼翼地躲避着从周围的牢房之中伸出来的手,好在这个地牢也不算是太大。 在那潮湿阴冷的感觉越发厉害的时候,容泽终于找到了出这地牢的另一个出口! 不过和灵霏想的不同,这个出口并不是一个正经的出口,而是一个极不起眼的藏在水生藤蔓之后的小洞! 这个洞口看样子已经年头很久了,洞口很小。 灵霏甚至觉得,如果梁一沉在这里,以他那健硕的体格,只怕是没办法通过这个小洞。 但灵霏身材娇小,容泽也算是瘦削。他们二人能通过这洞口,虽不算是十分轻松,但也还算是勉强可行。 这个洞并不大,稍稍翻越,便能看到外头是一个更大的山洞。山洞里有着水流的哗啦啦的声音,还有着一股风带来的暖意。 翻越这个洞口的时候,容泽才对灵霏道:“这洞外是一个废弃的熊洞,咱们还得在洞里走出去,才能看到梁一沉!” 熊洞?还好是废弃的,否则以他们二人之力,只怕是没有办法抵抗山中的野熊。 未出洞口,灵霏便还是迫不及待地要问道:“那缇珠和华娘怎么办?她们现在必定是很担心我了!” 容泽倒是想到了灵霏会问这个,也早已做好了准备:“我虽未见到她们,但想法子给她们留了消息。只要她们不轻举妄动,我想那个苗老大并不会对她们怎么样。毕竟……你们是典州城里头的人,亲手说了要的。若不是如此,只怕苗老大早在路上的时候,就对你们下手了。” 是啊,尤其是缇珠和灵霏自己。若不是这一路苗老大都没有动作,只怕灵霏早就用梁一沉给她的毒药将这个苗老大给毒死了! 灵霏点头表示赞同,可她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突然听到身后的容泽出了声:“嘘——阿霏,停下,前头有人说话的声音!” 前头,不就是那熊洞了吗? 灵霏忙听了下来,屏住了呼吸,果然听到外头隐隐传来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而且好像还不止一个人! 灵霏竖起耳朵,只觉得其中一人说话的声音有些耳熟。 “……哼,我瞧着他这些年就是过的太好了,全然忘了从前我们是怎么打拼的!就为了几个女人,他居然如此对我和我的兄弟们,难道我还要守着他那所谓的宏图大业,看着那些女人在我的头上作威作福不成?!” 这人的语气很生气,倒像是在说寨子里的事情。灵霏皱眉听了片刻,忽而就意识到,这不正是那寨子里二当家的丁骨的声音吗?! 而后,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也很快传了过来:“你能有这样的想法就证明你总算是想开了!这宅子在他苗老大的手上,如今都快变成了官府的耳目了。但凡你们有点儿什么好的货,他都送到了官府的手里头。他早就不是当年的那个苗老大了,亏你这些年,还死心塌地地跟着他,也不知是损失了多少!” 虽不知这人的身份是什么,但灵霏却也听得出来了,这丁骨是背着苗老大,在外头做了一些苗老大不知道的事情啊! 丁骨对那人说的话,也是嗤笑一声:“你说的对,他早就不是我们当初刚出来闯江湖的时候的那个苗老大了。如今的他优柔寡断,被两个女子玩-弄于股掌之间。再这么下去,我看他就去做官府的走狗算了!” 那人对丁骨的说法,仿佛也十分赞同一般:“二当家的能有这样的想法,便是再好不过的了!那咱们就说定了,三日之后,我来这里接你说的那几个女子。但是你得保证,不能让苗老大知道是我做的,否则的话,只怕你我的性命都不保!” 丁骨点了点头,倒像是松了一口气:“好!你放心,咱们都是做这个生意的。日后若是这寨子不成了,我还得跟着你呢!做你的二当家的,自然要将事情给你办好!” 这个丁骨倒是比灵霏想象中的还要聪明许多,居然吃两家饭,也不怕苗老大发现不成? 那人却是不放心一般,最后再和丁骨确认了一下:“你要给我的那几个女子,可都是这两日送来的,新鲜的货?” 丁骨点头,也有些不耐烦:“我丁骨做事你还不相信吗?都是最新鲜的货,有一个还是处子之身呢!模样绝对是一等一的,你都没见过!而且其中有一个很特别也很泼辣,把我们苗老大三言两语都说的团团转的女人,你说能是个简单的吗?你就放心收下,就这几个女人,能卖不少钱了!” 灵霏有理由怀疑,这个丁骨说的是自己。 那人确定了事情之后,倒是也没有在这里多做停留,只是对丁骨道:“行了,你行事一切小心!若被苗老大发现了,直接来着好我就是了。这寨子里若是没有了你的立足之地,我那里可是欢迎你的!” 灵霏这下算是听明白了,这丁骨原来竟然是投奔了另一个山寨?果然是做山贼的人,只怕他这辈子都逃不了一个“寨子”的束缚了。 然而那人走了之后,丁骨却是并没有离开这熊洞,反而是朝着熊洞的里头走了过来—— 虽然在这小洞口的跟前儿有藤蔓遮挡,但灵霏还是能从藤蔓的缝隙之中,清楚地看到,丁骨竟然真的是朝着他们这里而来! 灵霏屏住了呼吸,容泽似是也察觉到了不对。本还在灵霏的身后的容泽,却强行在这狭小的通道之中,将灵霏给拉了回去,而后自己上前—— 可容泽不动不要紧,这么一动,却是发出了声音!虽然这声音很是细微,却还是叫站在他们面前的丁骨听得一清二楚,也是即刻拿起身后的大锤,对准了他们这方向:“什么人?!” 灵霏死死地抓住了容泽的衣裳,却瞧着那丁骨正径直朝着他们这里而来,似乎也发觉了藤蔓之后有猫腻。 那丁骨却是不敢太过上前,只用大锤对准了这个小洞:“什么人在里头?!别装神弄鬼,给我出来!” 灵霏知道,她和容泽是躲不下去了! 却听得容泽低声对自己道:“你别动!” 而后就开始朝着外头爬了出去,一边爬,一边似乎想迷惑丁骨:“二当家的,别动手别动手,是我,是我啊!” 丁骨就看到了,从前头的藤蔓之后的一个小小洞口,竟然钻出来了一个大男人!而且这个人还穿着他们寨子里的衣裳,自然就以为容泽是寨子里的人:“混账东西!你怎么从那儿冒出来了!?” 容泽此行的目的,是将灵霏安全地带到梁一沉的跟前儿去。所以他并不想和丁骨起什么冲突,只是举起双手,做出一副“投降”的姿态看着丁骨:“二当家的,饶命啊!我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都没有看到!我只是在山上带着太闷了,这才想下山来透口气,二当家的,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听到!” 灵霏倒是觉得,容泽这么说话是没有用的! 果然,就瞧着丁骨手中的大锤,对准了容泽。 他眯了眯眼,眼神之中都带了杀意:“哼——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你分明就是什么都听到了!没关系的,小子,今儿遇到了二当家的我,就算是你的幸运了!我下手很利索,不会让你受苦的,你就在这里去死——” 说话的功夫里,他已然举起了手中的大锤子,朝着容泽恶狠狠地锤了下来! 容泽却也不是吃素的,一个灵巧闪身,就躲开了来! 灵霏是见过容泽和梁一沉比试的,知道容泽的功夫绝对不弱。可也不知怎地,容泽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和这个丁骨缠斗起来,竟然显得十分吃力! 之前灵霏一直觉得,这个所谓的二当家的不过就是个吃干饭的。 如今方才瞧出,这丁骨果然是有着自己的本事在身上的,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打-倒的!也难怪他跟了苗老大那么久,这般受到器重。 这么几个回合下来,因为没有武器在手,容泽显然是落了下风的!可他仍然在拼了命地和那丁骨抵抗着,皱着眉头的样子,让灵霏想起了从前。 从前的容泽,不管是在泉州城还是在京中,那都是最最明媚的少年了。他张扬意气,受万千宠爱。不管身在何处,都是前呼后拥。 而如今,他难道就要死在这名不见经传的一个熊洞之中,被一个山贼这般夺了性命了吗?! 不,灵霏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闭了闭眼,细细地瞧着他们二人打架的样子,悄无声息地从那洞口之中将自己脱身了出来。 她随手捡起一旁的一块大石头,眼瞧着那丁骨的锤子就要落在容泽的肩膀上,二话不说,几乎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将那大石头往丁骨的头上狠狠地砸了过去—— “砰——” 石头砸在丁骨的头上的感觉,让灵霏的心里头都惊了惊。 可她没有犹豫,却是后退一步,就瞧着有血迹从丁骨的头顶落了下来。 第四百二十章搜! 被突然这么一砸,那丁骨也终于是停下来手中的动作,而后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看向了灵霏—— “是你?!” 他的一起里头带着几分惊讶地看着仍然高举着石头的灵霏,可灵霏方才拿一下,力气却是不小。丁骨想上前,面露凶色地要抓住灵霏。 偏偏他那仅剩下的力气,也仿佛在这一刻被抽了个一干二净一般! 他只能看着灵霏,任凭头上的血液开始汩汩地往下流,而后他的身体,便轰然倒在了灵霏的眼前—— 他的身体倒下的那一刻,灵霏也是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丁骨身后的容泽这才上前来,护在了灵霏的跟前儿:“阿霏,你没事?” 惊吓之余,灵霏才意识到,自己该将手中一直都高高举起的石头放下来。 她舒了一口气,才看向了那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丁骨:“他死了吗?” 容泽上前,探了探丁骨的鼻息,却是摇头:“没死!” 可便是当着灵霏的面儿,容泽也是毫不犹豫地拿了丁骨身旁的铁锤,而后在丁骨尚且还有半分意识的惊恐的眼神中,将那铁锤朝着丁骨的胸膛狠狠地砸了下去—— “唔——” 闷哼一声之后,丁骨睁大了眼睛,却一动不动了。 容泽自阿杜俯下身子探了探丁骨的鼻息,才对灵霏稍稍舒了一口气:“死了。” 这是容泽第一次在灵霏的面前杀人,才让灵霏意识到,他虽然瞧着阳光明媚,但其实也是个在战场之上杀伐果决的小将军。 若丁骨不死,他们必定后患无穷! 所以灵霏没有害怕,反而是帮着容泽一起,将丁骨的尸首埋在了一旁的藤蔓之中。 处理好了这里之后,容泽才先一步出去瞧了瞧,外头安全了,这才叫了灵霏。 灵霏随着容泽一起绕出了这山洞的时候,发觉他们所在的地方,其实已经距离那寨子很远了。虽然同在一座山上,但他们的这个山洞,几乎是在山的另一面了。 所以这里没有那山寨的人看守,他们似乎也没有察觉到这里有一个山洞。 只是下山一路难行,灵霏却没有察觉到多难,心里头唯有一种想法:她想见梁一沉,仅此而已! 好在这一路,他们走的倒是顺遂。也没有遇到山寨里的人,只是遇到了一些山中的野兽,有容泽在,灵霏倒是也不怕什么。 其实还未走到山脚下的时候,灵霏就已经瞧见了梁一沉。 他仍然穿着的是那一身他们从京中离开的时候,他所穿着的衣裳。从前那本该是骄傲又冰冷的人人惧怕的宁伯公,竟是伸着头朝着山上的方向看了过来。 也是在看到灵霏的那一瞬间,梁一沉便快步上前,走向了灵霏—— “一沉!” 分明他们也成婚这么久了,可灵霏瞧见了梁一沉,便是控制不住自个儿心里头的喜悦,朝着梁一沉奔赴而去。 不顾旁人,他们二人再一次见面,便是相拥! 一向都天不怕地不怕的梁一沉,却是此时此刻,将灵霏死死地抱在了怀中,轻叹一声:“阿霏,日后这样危险的事情,还是不要做了!我已然有许多个日夜,都不曾睡好了。” 是啊,想到她还在那山寨之中,梁一沉又怎能睡好呢? 熟悉的属于梁一沉的气味,就萦绕在灵霏的耳边,叫灵霏哪怕是在这荒山野岭之中,也足以心满意足:“好,日后再也不这般胡闹了!” “咳咳咳——” 看着他们二人这般肆无忌惮地相拥的样子,容泽都有些红了脸,而后轻咳一声,提醒他们道:“好了好了?可还是要顾忌一下我们这些人?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下山再说!” 便是在这种情况下,梁一沉也没有亏着灵霏。 他翻身上马,而后将灵霏也拉上了马背,将灵霏的整个身体都拥在怀中,护着灵霏的周全。 马儿一路下山,他们的人手并不多,所以在这深山丛林之中,也不算是显眼。 这山并不高,山下便是一个小小的城镇,名叫“石门镇”。 镇子上的人饱受上头的山贼荼毒,自然不会将他们出卖。 只是等灵霏和梁一沉他们刚到石门镇的时候,容泽的人便来报信:“小将军,山寨上头的苗老大带人下来要粮了!只怕咱们不好进镇,还是在外头稍候片刻!” 这苗老大连山脚下的镇民都抢,还真是无恶不作! 梁一沉翻身下马在听到了“苗老大”三个字的时候,眸色之中便迸发出了出奇的冰冷。 她护着灵霏,将灵霏推向了梁挺:“你先和梁挺在旁边躲着,我和容泽上前去看看。” 灵霏当下并不知道是为何,但是却在他们离开之后,听到了镇民们对苗老大的说话:“我们真的不知道,那来的商人去哪儿了!” 商人?从远处而来的,只怕说的就是梁一沉他们了?这个苗老大,还想继续抢梁一沉他们吗? 果然,就瞧着苗老大仿佛随意一般地将手中的长刀一把扛在了肩头,却是眼神之中带着危险地看着镇民们:“你们可不要找事!将那些外乡人藏起来,对你们是半点儿好处都没有!只要你们告诉我,那外乡人去了哪儿,我今儿就饶你们一回。否则的话,这三日,我日日都会带着人下来,要你们好看!” 他不过怒目圆睁,就吓得这镇民之中已经有小孩子“呜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闭嘴!吵死了!” 苗老大并不喜欢小孩子,干脆拿起了长刀,对准了那孩子的方向:“你再哭一声,我就抓你上山!” 那小孩子旁的不知道,却是知道害怕的。虽然被他的母亲挡在了那长刀跟前儿,可他还真是眼泪汪汪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倒是一句哭声都不敢发出来了。可他的眼泪珠子,还是断了线一般地不停往下落。 看苗老大如此这场旷,灵霏都是气不打一处来。退一万步说,他也是有着自己的孩子的人,竟然还是没有半分怜悯之心。这个人,果然是已经不配活在这世上了! 即便是将那小孩子吓到了这般地步,苗老大也不会轻易放过这些石门镇的人。 他挥动着手中的长刀上前,眼神冷冰冰地在那些镇民们的身上一一扫过:“你们还是没有人要告诉我,前两日过来的那外乡人如今身在何处吗?你们就非要和我作对吗?!” “我们在这,不要为难他们!” 此刻,容泽的声音,却是正从苗老大的背后响起。 苗老大回头,自然也看到了梁一沉和容泽。其实灵霏有些担心苗老大会认出梁一沉,毕竟当日在将她们抓走的时候,苗老大是见过梁一沉的。 但显然,这个自傲自负的苗老大,甚至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梁一沉,便冷笑一声,将手中长刀对准了容泽和梁一沉:“呦。你们倒是自觉啊!不错,既然肯站出来,便该知道我是要做什么?” 饶是灵霏也知道,现在要对抗他们,其实还不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所以容泽和梁一沉,也只能稍稍忍耐。 梁一沉是一动不动,容泽却是将身上所有的钱财都拿了出来,而后放在了苗老大的眼前:“我们出门在外,只求一个平安顺遂。你若是瞧上了,就将这些钱财拿去。你也知道,这瘴气病横行以来,我们做生意的也不容易。只是路过贵宝地,想在石门镇歇歇脚,还望山大王饶我们一条性命回家看看家里人!” 比起一直都冰冷着双眸的梁一沉,容泽倒是显得更加油滑一些。 其实灵霏知道,容泽本也不是这样的人,只是这些年在京中经历了许多的事情,又和方洁闹成了那般之后,叫他变成了这样的人。 灵霏的心里有些打鼓,如今她虽然出来了,可华娘和缇珠还在里头。如果梁一沉惹恼了苗老大,还不知要惹出什么麻烦来。 但这一次,也是灵霏小看了梁一沉。 梁一沉虽然一直冷着脸没有说话,却也是看了容泽一眼,而后拿出了自己身上的所有钱财,放在了苗老大的跟前儿。 没想到他们二人这般痛快,苗老大谨慎上前,用长刀的刀尖翻了翻他们放在那的钱财,而后喜笑颜开:“呦呵,今儿还逮到了两条大鱼啊!” 他的心情好似因为这钱财,而一下子就好了起来,回头示意了一番身后站着的喽啰:“去,搜一搜他们二人的身上,看看干净没有!” 容泽率先后退一步,配合地将双手张开。 梁一沉也是微微皱眉,第一次这般任凭旁人搜查他们身上的东西。 容泽那边很快就搜查完了,连袖口里头的一条帕子,都被那喽啰给拿走了。 而梁一沉这边,却是出了一些状况。 那喽啰从梁一沉的胸口,搜出来了一个带着绣花的护腕,却被梁一沉一把抓住:“这东西不值钱,你们不能拿走。” 灵霏惊讶地捂住了嘴,因为她看出来了,那是她送给梁一沉的护腕!是她亲手所绣的护腕! 第四百二十一章护腕 其实当时在绣这个护腕的时候,灵霏才嫁给梁一沉没多久。 京中女子的绣工虽说不至于太差,但这不是灵霏所喜欢的事情,所以她平日里并不专于女红。 在家的时候,若是做些东西给自己,给下头的丫鬟们,那也就是玩一玩罢了。 可后来到底是嫁了人了,也总不好什么都不给梁一沉做,那出去了,梁一沉是要叫人笑话的。 所以有段时间,灵霏闲着也是无事,便开始苦练女红。 这护腕,便是那时候绣出来的。当时想着是若是绣上了云纹之后,倒是也符合梁一沉的身份。 可真的绣完了,灵霏又觉得那护腕显得太过小气了一些,不该是梁一沉这大男人用的东西,反而是带了几分女气。 所以灵霏就没有将那护腕给梁一沉,反而是不知放到了哪儿去。后来也是没找到那护腕,渐渐地就忘了还有这么一样东西。 倒是没想到,此时此刻在梁一沉的手中看到了这护腕,灵霏如何能不惊讶? 而且那护腕瞧着已经有些破旧了,想来是梁一沉已然用了许久之后的结果。 灵霏的心里,竟是生出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心酸出来!这男人,若是想要护腕,直接和她说就好了啊? 可灵霏更关心的,却是眼前—— 眼前那人将这护腕从梁一沉的身上搜了出去之后,便是连这已经用的破旧的护腕也不放过,只是扯了一把:“这护腕虽然看着旧了,但瞧用的料子都是好的。我正好缺一双这样的护腕,你不会要为了这么区区一双护腕,便丢了一条命?!” 那人自然是在警告梁一沉,而灵霏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梁一沉,放开那护腕啊!要多少的护腕,我都可以再给你做! 可梁一沉却只是死死地拽着那护腕,说什么都不放手:“这是我的妻子给我做的护腕,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们想要其他的什么都可以,但这护腕,是必定要留在我这里的,还望见谅。” 他这模样,哪里像是此刻其实他才是那个被刀架在脖子上的人呢? 连灵霏都是有些心惊,更是着急。 若不是旁边的梁挺拉着灵霏,只怕灵霏真的是想要冲上前去和梁一沉说,就将这护腕给他就是了! 显然,梁一沉的这般做法,是激怒了那人。那人上前,却是加重了手中和梁一沉抢夺护腕的力道:“哼——你算是什么东西?!小爷今日就不信了,非是要抢了这护腕,你又能如何?!” 旁的东西别人都可以动,唯有灵霏给梁一沉的东西,绝对是梁一沉的命门所在! 可还未等梁一沉真的发怒,就瞧着容泽急急上前,拍了拍梁一沉的手臂,轻笑道:“说起来咱们一同在外这么多年,也瞧着你是个知道轻重缓急的。这东西便是给他,日后夫人还能给你做。若为了这,而坏了咱们接下来要走的路,倒是不值得,只怕夫人的心里也会难过!” 如今连容泽都知道,只有将灵霏搬出来,才能让梁一沉“冷静”下来。 果然,在看了一眼容泽之后,梁一沉的眼中虽然还是带着许多的不快,却到底对那人放开了手中的护腕。 那人却大笑出声,而后上前,拍了拍容泽的肩膀:“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这个小商人,倒也算是个懂道理的!不错不错,看来今儿啊,你们的命是保住了!” 要灵霏说,他如此大放厥词,只怕是他的性命要保不住了! 不过在眼下,众人瞧着,自然都是容泽和梁一沉落了下风。 在苗老大的示意之下,那喽啰除了一身衣裳没有要之外,甚至连梁一沉和容泽头上的冠子都摘了下来。他们就是要将所有人都压制住,仿佛才高兴一般:“老大,你看,这做生意的人就是不一样!连他们头上的冠子都是值钱的呢!” 苗老大却是嗤之以鼻地冷笑一声:“没见过世面的东西!” 二人如此一来一往,是全然没有将旁人放在眼中一般。 梁一沉也和容泽后退一步,所有人都以为,今日到这里就结束了。 却是没想到,那苗老大转身,看向了后头的镇民们:“不错。你们今日将这两个人交出来了,我也可以对你们进行奖赏。说好的二百石粮食,你们今儿给我交一百五就是了!” 强盗果然是强盗,没有半点儿信誉而言! 听闻此言,百姓们自然是怨声载道,那镇长也是上前,苦着脸看着苗老大:“大爷,咱们镇子上哪里有这么多的粮食啊?大爷饶命啊,这两个月前才来收过二百石,若是近日再收这么多,不是要了我们的命吗?!” 那苗老大却是冷哼一声,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你们若是不想给,大不了就是去告官啊!我倒是要看看,这官府是帮你们还是帮我们!你们镇子就在我们这山脚下,得了我们的多少庇佑?如今不过是要点儿粮食,你们就这么多废话,难不成是想反了天了?” 看来这个镇子上的府衙也和苗老大他们是一伙的,官府尚且如此,百姓还有什么活路? 梁一沉的眸色是越发冰冷了下来,那苗老大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却忽而就瞧着后头有一匹快马匆匆而来。 马上的喽啰神情紧张,还未到苗老大的跟前儿,就翻身下马,却是没有站稳,在地上连滚了几圈,才滚到了苗老大的眼前。 他甚至来不及拍一拍身上的灰尘,便是焦急地看向了苗老大:“老大,出事了,出事了!” “慌什么?!” 苗老大可不想在这些百姓们的跟前儿丢了脸面,也是狠狠地瞪了那喽啰一眼:“有什么话,就好好说!” 那喽啰却是气喘吁吁道:“寨子里有一个小娘子不见了!咱们兄弟找遍了整个寨子,都没有找到人啊!” 虽说知道自己如今是安全的,可是灵霏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发现了!还是稍稍紧张了一下,不过瞧着眼前梁一沉和容泽都在,她也没有过多的害怕。 “什么?!” 听闻此言,苗老大也是大惊失色:“怎么会找不到呢?!是谁?!” 那喽啰咽了一口唾沫:“就是那个老大特别看中的,被带到地牢里头去的!地牢的兄弟都被迷晕了,但是旁人是没有事,唯有她不见了!” “混账!要你们何用!?” 苗老大对着自己的兄弟也是不客气,一脚就踹在了那喽啰的心口:“还不快派人去找!?若是找不到,你们也一个个的脑袋就都别想要了!那可是典州城里头的贵人要的人!” “是,老大,我们这就去找!” 喽啰捂着胸口,虽然疼痛,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连滚带爬地离开了苗老大的跟前儿。 苗老大也忘记了自己还要和镇民们征收粮食的事情,翻身上马,便怒道:“走,回寨子!将寨子翻个底朝天,也要将那人翻出来!” 他离开之后,百姓们才都舒了一口气。梁挺要拉着灵霏起来,灵霏却对梁挺摇了摇头:“我若此刻出现在这镇子上,必定惹的旁人疑心。万一有人给苗老大高密,这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梁挺这才反应过来,忙放开了灵霏的手,却瞧着梁一沉和容泽也走了过来,两个人的眸色都是阴沉:“本来还说在这镇子里可以休息一日,如今瞧着也是不能了。咱们得尽快下山,支援都在山下。阿霏,辛苦你了!” 灵霏并没有觉得有什么辛苦,只是心里不安:“我们若是下山,华娘和缇珠怎么办?” 梁挺也紧张了起来,毕竟他深爱着缇珠。 容泽皱了眉头,倒是还能理智地分析:“你如今虽然丢了,寨子里的看守会更严,但他们应该也不会对华娘和缇珠如何的。毕竟是要将你们送到典州城的,不能再少一个了!” 灵霏点了点头,便看向了梁一沉:“那就下山,能早些将她们救出来也好!” 苗老大的人已经开始在这山上四处搜寻,所以灵霏也想扮作了男人的模样,和梁一沉他们一同下了山。 还好,在下山的时候,他们没有碰到苗老大他们的人,镇子上的人也只以为他们就是普通的商人,没有多加阻拦。 而到山下,灵霏才有些叹为观止:这……这是?! 山下的密林之中,藏着许许多多的士兵!若不是灵霏已经到了此处,是根本就瞧不见的! 就这么粗略的数了一下,大约也有上万人了!也怪不得这么长时间梁一沉都没有太大的动作,是因为他根本就不害怕! 看着这些将士们的穿着,灵霏倒是能瞧得出,他们其中有一部分是旁边州府的人。如今梁一沉有皇上的兵符,能调动一些将士也是情理之中。 但更大的一部分,却是容家军。 这些人本该留守在京城之外,如今却得到了这里,让灵霏不由地皱眉看向了容泽:“是你带着他们来到此处的?那如今京中可怎么办?” 太上皇在京中,不能没有人压制啊! 第四百二十二章循着线索 似是察觉到了灵霏的疑惑,容泽也是对灵霏解释道:“京中有父亲坐镇,容家军训练有素,我带出来一些,倒是也无妨。” 而后梁一沉也是补充道:“何况如今这典州城的事情比咱们想象中的都要大上许多,事关太子太傅还有皇上。我如今身边没有镇远军,便只能借助容家军了。” “哎——” 说到此处,容泽也是叹了一口气,倒是替梁一沉有些不值得一般:“若不是当日你入京,害怕旁人说你功高盖主佣兵自立,又何必如今还要求助于我?你从来都是个骄傲之人——” “无妨。” 若是换做从前,或许梁一沉的心里会觉得有什么。 可此时此刻,他却是伸出手在容泽的肩膀上拍了拍,反而像是在安慰容泽一般:“有你在,也是多一重保障。” 灵霏其实并不想要戳容泽的痛处,但是看到容泽如今这般,到底还是忍不住问道:“方洁如何了?” 如今再提起方洁,容泽的表情已然平和许多:“她不再闹什么了,可身子也是越发不好了。从前受了那样的苦,如今身上带了许多的病。她说想回方家去,不过母亲问了方家的意思,却还是将她留在了我们府中。只要她不闹,她就永远是我的夫人,这是我们容家给她和方家的承诺。” 容泽这么说,就让灵霏知道,只怕是方洁身上病得不轻。 方家如今已经放弃这个女儿,甚至引以为耻了。还好容家对方洁也算是“不离不弃”,如今连灵霏的心里对方洁,也是只有同情而没有其他的情绪了。 随着他们一路进到了军营之中,梁一沉也只是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山寨所在的大山,而后便道:“朝着典州城,全力前进!” 大军在这密林之中,又不能让典州城的知道,所以行进的很慢。 梁一沉和容泽还有灵霏,便是率先要我那个城中而走。 他们隐藏了自己的身份,仍然只是作为“行商之人”而朝着典州城而去。 这前往典州城的路上,灵霏瞧着周围是人来人往,好似和平日里并没有任何的区别。只是和他们一般,一眼瞧着就是“行商之人”的商队,大一些的能请得起镖局的也就罢了。那小一些的,一个个都是低眉丧脸的,想必已经都是经过了山寨的“洗礼”,如今身上空空如也了! 而灵霏他们走到了典州城的大门口之时,便是瞧见了有商队还不甘心。 那形势一家子人出来行商,不过大约也是早就听闻了山贼的厉害,所以其中只有男人。 他们的货物看来是已经被打劫一空了,车马之上就只剩下了空空荡荡。他们上前去,对着那城门口的守卫求救:“我们就在典州城之外被抢了,还请官兵老爷们给我们做主啊!行商不易,那是我们所有的家当了!” 或许是已经有过太多这种情况了,那些城门口的侍卫,反而显得懒懒散散,甚至直接将那些人推开了去:“我们就是守城的官兵,山贼的事情轮不到我们管!你们就该去府衙报官,让大人们去管这事儿不是?” 那商队之人的眼中,却全然都是不解:“可我们那就是去过府衙,府衙说是你们这些守着典州城的官兵们出兵,他们才能对抗那个山寨啊!若你们都是无动于衷,他们如何能抵抗?难道就凭借着府衙的几个小小衙役吗?” 分明听到此处,连灵霏都知道,他们是在相互推卸了。 然而对于商队的人来说,这一次走商是押上了所有身家性命,他们也仍然拉扯着那士兵们:“你们若是不出兵,我们可怎么办?” “滚滚滚!烦死了!” 士兵们被缠的都有些不耐烦了,也是毫不犹豫地上前,一把将那商队之人推开:“上头的将军都没有说话,我们怎么出兵啊?难道就为着你的一句话,就让我们出兵吗?你有这么大的本事吗?你若是有本事,就去叫将军给我们发号施令!若是没本事,就自认倒霉!我们能怎么办啊?!” 这么一推,那人差点儿就摔倒,若不是容泽上前去将那人扶了一把,这旁人也都是冷眼旁观。 谁都不愿招惹守城的这些士兵们,就像是其实城中的人早就被压榨惯了一般。 那商队之人被容泽扶起来之后,仿佛再也支撑不住一般,在容泽的眼前,一个大男人竟是开始痛哭流涕了起来。 容泽到底也不好说什么,只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就是了。 入了这典州城,灵霏才终于看到了久违的客栈。在客栈里头好好洗了个澡睡了一觉之后,天色已经晚了。 容泽的容家军在城外也歇了下来,按理来说,这个典州城到底是一个州城,那么多人都在城外出现了,他们当该第一时间发现才对。可典州城里头的官兵们,却是毫无察觉! 这典州城,果然是不同! 瞧着灵霏醒了,梁一沉也是上前,顺手便给灵霏递过来了一杯水:“阿霏,睡得可好?” 灵霏点头,撒娇一般地拉了拉梁一沉:“想咱们的小焰儿了!” 梁一沉自然知道灵霏的心思,也是轻笑一声:“容泽给咱们带了父亲的信来,说是小焰儿如今很好,你且放心就是了!” 若不是自个儿有了小焰儿,灵霏又怎会知道,原来她真的可以对一个才相处这么短时间的小家伙如此牵肠挂肚。 既是灵霏醒了,梁一沉才道:“容泽打算,去会一会这典州城的幕后之人。还有,我们找到皇上的消息了!” 皇上还真在这典州城?! 可看着梁一沉的表情里没有半分的欢快,灵霏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是皇上那边……有什么问题吗?” 梁一沉点头:“今日容泽会去会一会那个太子太傅的表兄郭金伦,你是要和我去见皇上,还是要和容泽一同去见那郭金伦?” 这倒是让灵霏没好气地白了梁一沉一眼:“你这还用问我啊?” 梁一沉也是有些失笑,伸手抚了抚灵霏的脑袋:“这不是我要去的地方就是个乡下之处吗?容泽在这城中,会护你安生的。” 灵霏却是干脆也不顾旁的,便抱了梁一沉的手不放:“我还是想和你一同,你可别想着甩掉我!” 梁一沉点头,待灵霏吃了饭之后又去了容泽那儿。 容泽已经换上了一身容家的衣裳,他一向都被称为“容小将军”,风头都被容大将军压盖,所以其实在太上皇的跟前儿,容泽并不受到重视。 但也因为如此,让他此刻出现在这典州城里头,太上皇的人也不会太过在意什么。 而瞧着梁一沉和灵霏进门,容泽才道:“刚收到消息,说是山寨之中打算后日就将缇珠和华娘还有一些女子送到郭府之中去,三日之后正好是郭老太爷的八十大寿。我觉得,我们可以去凑个热闹!” 这倒是有趣,想来这郭老太爷的八十大寿,一定是过的非常有趣! 梁一沉点头,而后拉了灵霏的手:“我这就带着阿霏去找皇上。只怕是夜长梦多,你留在城中,若明日一早还没有我们的消息,先救华娘他们再来找我们便是。” 虽说他们到典州找皇上的消息,京中应当是不知道的,但总也得做好完全的准备才是。 容泽点了点头,也是做足了准备:“那咱们就开始行动!” 典州这里的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所以灵霏在跟着梁一沉出门的时候,都是扮作了男人的样子。 而梁一沉之所以查到了皇上的消息,也是多亏了容泽。 皇上很聪明,在来到典州之后,虽然是想“安家立业”,但也知道若是用宫里头的东西去卖掉实在是太显眼了。而且典州还有山贼,皇上为了躲避那些山贼,据容泽和梁一沉推测,他根本就没有将自己身上的东西带来典州,而是绕远到了旁边的平州,将东西寄放在了典州。 平州到典州的路上,是距离那山寨最远的,相对来说比较安全。 皇上在平州似乎也有接应之人,他将自己的东西给了那人,那人则是给皇上钱财,也不牵扯到当铺,自然没有人能查到。 若不是容泽去了一趟平州,在平州那边的一个地下钱庄里头看到了皇上的东西,只怕他们都要以为,来到典州这里就是错误。 梁一沉一路要跟着灵霏,就只能劳动容泽去查一查。 容泽顺着地下钱庄的那条线,顺理成章地查到了在平州帮着皇上的人就是做地下钱庄的生意的。他曾是一个朝廷重犯,后来被皇上发现了之后,将他重用。皇上的一些不方便叫旁人知道的秘密矿藏,都在此人的手上开发,甚至包括遣州城的那个玉矿开采,也有这个人的一份功劳。 此人对皇上,自然也是忠心耿耿。 典州这个地方,也是这个人给皇上挑选的地方。这个地方不仅仅是皇上跟前儿总管公公的地盘,更是此人能帮助到皇上的地方。 对皇上来说,典州至少是安全的。 第四百二十三章花海 梁一沉虽然没有说,但灵霏多少也猜到了几分。 她抬眸,皱眉看着梁一沉:“所以皇上是真的自己来到典州,自己不想在京中了是吗?” 梁一沉也皱了眉,点头却又摇头:“他是自己来到典州的,但究竟他到底是为何,我如今也不能确定。” 一个堂堂的皇帝陛下,竟然随着自己的贴身太监逃到了典州来隐姓埋名?这不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吗?! 但不管梁一沉还是容泽都这么认为,只怕这一次是错不了的。 灵霏虽然并不能理解皇上如此做法,但是她却也是第一次这般迫切地开始好奇起来。皇上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那样努力才争取来的一切,难道就要如此轻松地拱手让给太上皇不成?! 灵霏知道,也许很快,她就能得到答案。 既然梁一沉和容泽已经“分工”,那么灵霏也不再犹豫,便是在这典州城里头稍稍休息了之后,梳洗收拾了一番,就跟着梁一沉了。 灵霏已经嫁给梁一沉这么久了,虽说也不算是十分精通马术,但是只是骑着马去他们要去的地方,这一路上走的都是官路的话,她倒是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他们要去的地方,叫做“平宁镇”。 是这典州之中,算是最富庶的一个镇子了。距离典州城若是骑马的话,也只有小半个时辰便能到那平宁镇。 不说旁的,若是不在意那贼匪的事情的话,其实灵霏倒是觉得,典州城往平宁镇这一路,到也算是景色宜人,风俗淳朴。 这一路的官路两旁,便都是庄稼地。如今这时节里头,正是要播种的时候。农户们一个个都在田间地头忙碌,倒是一番好景象。 而平宁镇就在前头,远远地,灵霏就瞧见了从那镇子上出来的一队拉着种子的队伍,想来那平宁镇的田地种的大约也是不错的。 路上的时候,灵霏和梁一沉之间,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交流。 灵霏看得出,梁一沉是心事重重的。 可能这种情况下,他们所有人宁可去相信皇上是被迫的而不是自己愿意的。因为他们所有人都为了皇上拼上了自己的性命,如果这时候皇上选择了放弃,不就等于一种变相地背叛了所有人吗? 到了平宁镇的门口的时候,灵霏瞧见了里头屋宇林立的样子,倒是觉得这个平宁镇和她想的似乎有些不同。 这个平宁镇的繁华,超出了灵霏的想象。甚至可以说,瞧见了这个平宁镇,灵霏就像是瞧见了一个小城市一般。 只是与城市不同的是,平宁镇能给人一种更加安心也更加惬意的感觉。屋子虽然多,但每一间屋子都间隔很远。 家家户户前头都有流水,人人都是一副悠闲又自在的样子。 小桥流水人家,说的或许就是灵霏眼前所看到的场景了? 就刚进入平宁镇,瞧见了两个婆婆坐在一个水车旁编织着箩筐。而孩童在她们的周身嬉戏,竟是让灵霏生出一种她可能置身于一个人间仙境的错觉! 如今这瘴气病在四处蔓延,还有太上皇和皇上的争斗也是暗流涌动。能如同平宁镇这般安逸的地方,实在是不多了。 到了镇子门口的时候,看到他们二人是外来之人,那门口的人也是朝着他们这里好奇地看了过来。 梁一沉是率先下了马车,灵霏也紧随其后:“我们如今如何去找他?” 一时之间,灵霏还不知在这种时候该怎么去称呼皇上。 而梁一沉看着这个平宁镇,也是眸色复杂:“看他们看咱们的眼神就知道,这里并不常来外来人。稍稍打听,便就好了。” 一向这种事情都是交给旁人去做的,可梁挺要上前去打听,却被梁一沉一把拦住:“这一次,我自己来!” 他上前,灵霏也站在了梁挺的跟前儿,叹了一口气:“这件事,只有他自己来,才能过了心里头的那个坎。” 梁挺跟在梁一沉的身边这么多年,又如何不明白梁一沉的想法呢? 他也只是叹气:“哎……这一次若那人是真的自己逃到了这里来,只怕会让爷觉得,他这些年做的所有的事情,拼下的所有的命,都是白白浪费了功夫浪费了心血?” 是啊,或许并不该去这么要求一个人。 可皇上先放弃了,不就是一种背叛吗? 他的江山,可不是他一个人打下来的,自然不能是他一个人说不要就不要的! 他将梁一沉他们这些人,置身于何处?! 就瞧着梁一沉上前问了那两个婆婆有没有什么人来到这里,那两个婆婆起初是不肯说的。 不过梁一沉却是爽快地从袖口拿出来了两块银锭子塞在了这两个婆婆的手里,就足以叫她们喜笑颜开,指了指镇子深处的一个方向,又和梁一沉说了什么。 梁一沉点头,而后走向了灵霏他们的时候,是眸色沉沉。 梁挺上前,灵霏却是拦了一把梁挺:“别去了,让他带路就是。反正很快,我们就能见到那个人了。” 是的,那个人,如今灵霏在说起皇上的时候,心里是没有半点儿欢喜的。 而梁一沉只是牵了马,开始朝着镇子里头走去。 不得不说的是,其实这平宁镇就瞧着气氛来说,灵霏还是很喜欢的。安静又祥和,如果梁一沉真有一日能够解甲归田的话,灵霏倒是愿意找一个这样的地方,和梁一沉共度余生。 而走到了一条小巷的时候,灵霏倒是有些驻足—— 这小巷子的路比起其他巷子像是要窄一些,但却并不是因为路两旁的屋子更多。 相反的是,路两旁都是大大的院子,看样子能住在这巷子两边的,只怕都是有钱的大户人家。 而让这路变窄的原因,是因为路两旁的院子里种满了花儿! 这些花儿从院子里延伸了出来,铺满了路两边的整个墙壁。甚至连路上种植的树上,都被这些花儿和藤蔓所缠绕! 路是窄了些,可瞧着,实在是美极了! 灵霏甚至开始有些羡慕住在那院子里的人了!她也曾在屁宁伯公府种下了许多的花儿,可惜还没有来得及欣赏,就总是奔波在外。 灵霏记得,从前也听自个儿的娘亲说起过。爱花之人,必定就是能生活的好的人。因为花儿代表着这世上的所有美好和希望,也代表着所有的祝福。 而在这花儿的尽头,便是开着一个酒铺子。 这尽头的酒铺子被花丛所围绕,有着一个非常诗意又文雅的名字:花酒消千愁。 既是合了如今眼下这般花意重重的景象,又能叫人一眼便看出,这是一个酒铺子! 梁一沉的步子驻足在了此处,灵霏的心里便猜到了几分。能想出这样的名字的人,只怕也不是凡俗之人? 果然,就在梁一沉再度抬脚要进入的时候,那酒铺子里头就浮现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客官,是要酒吗?” 那人笑眯眯地迎上前来,自然而然地说出了这话,可在看到梁一沉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却是僵住,而后整个人都呆立当场—— 梁一沉眸色冰冷,也是微微挑眉看向了那人:“川公公,好久不见!” 没错,眼前的这个招呼着他们的小二一般的人,可不就是那个随同皇上一起消失在京城的川公公吗? 川公公就这么呆呆地看着梁一沉,梁一沉却也不客气,走上前一步,环视了一圈这个酒铺子:“怎么,来者是客,不请我进门吗?” 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川公公都不可以将梁一沉拦在门外。 他咽了一口唾沫,而后到底还是给梁一沉让出了一条路来:“客官请进!” 这酒铺子虽然在巷子的尽头,但却并不算是一个很大的铺子。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就刚进到这铺子里,迎面而来的,便是一个放满了酒坛子的墙壁。 灵霏不过略略往那墙壁上头看了一眼,就瞧见了各式各样的酒。甚至有一些好酒,便是在京中也难得一见。但若说皇上能弄到那些好酒来到此处,灵霏也是相信的。 梁一沉大步进门,坐在了距离门口最近的那个桌子旁,而后看向了川公公:“你们掌柜的呢?” 这偌大的一个酒铺子里头,倒是的确不曾见着皇上的身影。 川公公苦笑一声,到像是没有骗人:“这铺子只有奴才看着,他偶尔才会来!” "呵——" 梁一沉冷笑:“他倒是过的惬意自在啊?带我去见他!” 梁一沉的话,是不容置喙的冰冷。 而川公公却是低了头:“他……他可能不能见你们。” 川公公没有说是为什么,灵霏却觉得心里头一片寒凉—— 梁一沉也不恼,只是抬眸认真地看着川公公:“你既然在这里看到了我们,就证明我是一定要见到他的。你该知道我的性子,不见到他决不罢休。我可以在这里等你,你去和他说一声,我梁一沉来到了这里,要见他。而且,是非要见到他不可!” 这样强势的梁一沉,灵霏还是头一次看到。 第四百二十四章水乐馆 她更加能感觉到,梁一沉心里头的那片怒火,并没有半点儿消减。 显然,那川总管也是感觉得到,甚至吓得后退了一步。 但他仍然笃定,大约也是出于对皇上的忠心耿耿。 到底,还是灵霏上前,轻轻地拉了那川总管一把:“我们不想为难谁。但既然我们已经找到了这里,就证明我们是非要见到他不可。也不管他到底是什么想法,你只要让他来见我们就是了。其余的事情,你做不了主,我也做不了主。何必非要如此呢?” “阿霏,何必与他废话?” 梁一沉的手不知何时,已经在身侧捏成了拳:“今日我也说定了,不是他不想见就能不见我们的。我是非要见到他不可,便是将这里砸了,将这整个平宁镇砸了,哪怕将典州城砸了,我都在所不惜!” 或许对梁一沉来说,生命中只有两个最重要的事情:一个大家,一个小家。 小家就是与灵霏还有小焰儿在一起的每一天,对梁一沉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没有人能伤害任何一个梁一沉的家人。他会为了这个小家,用命来博出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 而大家,自然就是天下。 可梁一沉心中的天下,也必定是和当今圣上有关的。他知道,只有当今圣上能给他想要的天下,想要的大家。然而他为此努力了那么久,如今难道皇上说要放弃他就要放弃了吗? 别说是梁一沉想不明白了,就是灵霏也是想不明白的。 看着梁一沉和灵霏如此,那川公公自然也知道,今儿只怕是没有办法糊弄过去了。 可他还是大着胆子,认真地看着梁一沉:“其实你们能找到这里,我是真的没想到。但你们既然找到了这里,也该明白皇上的意思。也请求你们,就当是为了皇上,让他在这里安安心心地过上一些时日,不好吗?” 他这话说的,倒是能叫灵霏听得出来,他果然是一个再忠心不二的仆从了。 梁一沉皱了眉头,似乎一时之间不知该和这川公公说些什么。 倒是灵霏也略微皱眉,却到底还是认真地看着川公公:“是,我们可以为了他一人而去考虑这些。可他为过我们,为过这下头千千万万的百姓们吗?今时今日,我也算是看明白了。他若是不想,没有人能逼他!但总要让我们见他一面,也算是叫我们死心,难道也不成?” 灵霏的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那川公公是没法拒绝。 而灵霏也毫不客气,她与梁一沉一般,心里头莫名地生出了许多的愤怒来:“川公公,如果不是看在他从前还算是个明君的份儿上,只怕你此时此刻就不能站在这里,而他此时此刻也不能好端端地活在这里了。只为了给我们一个答案,难道就这么难吗?” 灵霏上前一步,那川公公就后退一步。 直到川公公已然退无可退了,灵霏才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你现在就告诉我们,他到底在哪儿?” 川公公知道,今日是逃不掉的。他逃不掉,皇上也逃不掉! 于是他只是低了头,却是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给了灵霏一个地址:“东岸巷中有一家名叫‘水乐馆’,你们应当知道。” 这水乐馆灵霏倒是不知,但听名字也大约知道是个什么地方。 自然了,灵霏知道,皇上定然是不会去那种青=楼女-支馆这样的地方,但是雅舍琴屋,可就不一定了。 梁一沉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灵霏却忽而就瞧见了川公公“扑通”一下,就跪在了他们二人的面前:“伯公爷,小的求你们了!主子有主子的苦衷,求你们不要为难他!其实做出这个决定,他也很痛苦,可是他真的已经坚持不下去了!求你们了,伯公爷,饶了他!” 梁一沉却是没有回头看一眼这个川公公,便转身离去。而灵霏也走上前,对川公公冷笑一声:“川公公,谁不难呢?我们只想要一个答案,仅此而已。” 再不去看川公公,灵霏在离开前,却也听得到川公公的哭泣声。 可灵霏的心里,便是生出了更多的怒火。他们还没哭,百姓们甚至都没有命去哭,这个川公公却是哭什么呢? 见到了那人之后,他也会哭吗?他有资格哭吗? 灵霏以为,梁一沉在气急之下,会先一步去那水乐馆的。毕竟这镇子不大,有梁挺跟在灵霏的身边倒是也足够了。 可出了门却发觉,梁一沉虽已经骑上了马,却是在等着灵霏。 灵霏上马的时候,梁挺才从前头匆匆而来:“爷,打听到了,那水乐馆是个雅舍,就在前头的两条巷子。去那儿不远,此刻也是开着门的。” 如今这瘴气病横行的朝中,还有这山贼匪窛作乱的典州城,灵霏真的想不到,那人到底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还有心思在水乐馆寻欢作乐? 于是也骑上了马,灵霏认真地看向了梁一沉:“走,我们去问一个答案出来!” “驾!” 梁一沉率先挥动了手中的鞭子,灵霏也紧随其后。 这平宁镇之中的水乐馆倒是好找,过了一条巷子之后,只要循着那隐约传来的琴声,便足以找到那水乐馆了。 在这么个并不算十分大的镇子里头,水乐馆的门头倒是很大。 “水乐馆”三个字,也是手笔大气,朱红的漆到像是刚刚上上去不久的牌匾。 灵霏没瞧出什么,却是听得梁一沉冷哼一声:“他倒是有闲心,给这水乐馆题字,也不怕被旁人发现?” 然而灵霏却是疑惑:“这水乐馆三个字是大气,可我怎么瞧着,并非是他的手笔?他平日里的书法苍劲有力,还带着威严和锋利。这三个字,倒是潇洒从容更多呢!” 梁一沉率先下了马,而后前来扶着灵霏下马,才道:“他的左手和右手是不同的字,平日里甚少用左手写字,只怕这朝中知道他会用左手写字的,也不超过三人罢了。” 果然是皇上,还是有些自个儿的本事的! 灵霏略微点头,下了马车之后,正要随同梁一沉一起进入水乐馆,谁知却被那水乐馆前头的守门护卫给拦住了。 梁一沉皱眉,显然已经有些不耐烦:“既是开着门,岂有拒客之道理?” 那人看了一眼梁一沉,却最终还是将目光放在了灵霏的身上:“咱们水乐馆是什么样的地方,想来几位客人该知道的。若是男客,自然是欢迎。但若是女客的话,还是就不要进来了。否则对咱们水乐馆不好,只怕对这位女客的名声也不大好!” 这个护卫的眼神倒是毒辣,灵霏如今穿的是一身男人的装束,甚至还专门将胸给束缚住了,竟还是能叫他认出来?! 连梁一沉都是皱了眉,却是正要发怒,就被灵霏上前挡了一把。 她站在了梁一沉的前头,反而是带了笑看向了那护卫:“这位小哥是好眼力。不过小哥倒是想错了。我既然能来到此处,就是找乐子来的。若小哥不信,倒是也去打听打听,瞧瞧是否能打听到我这么一号人?谁说女子就不能中意女子了?只要是花了钱的,难不成女子不比男儿温柔?” 说着,灵霏还给身后的梁挺使了个眼色。 梁挺只是惊讶片刻,立刻就反应了过来,上前给那护卫塞了一个银锭子在手里头:“这位小哥通融一下!咱们家的两位公子进门,绝不会惹事,而且也不会亏待这馆子里的姑娘的!” 那银锭子放在手心里沉甸甸的,护卫看着灵霏倒是也觉得眼生。即刻就生出了几分暧昧的表情:“原来是这样啊!咱们水乐馆从前,倒也不是没有接待过如你这般的!你早说,我早放就是了!” 一个银锭子就能打发的事情,何必要大动干戈呢? 灵霏微微一笑,而后对着梁一沉点了点头,那护卫便带着他们进入了水乐馆之中。 水乐馆是个雅舍,所以从这馆子里头的装点来看,到也并不是十分的花哨,反而是浅紫和纱碧的颜色相合,有一种清雅之美。 馆子里也不似那等花-柳之处一般,到处都是揽客的女子。 反而是一个个包厢里头传来了琴声和诗词歌赋的声音,倒是显得格外雅致。 偌大的一个大厅之中,此刻倒是没有太多的人。但也有三三两两的客人在台下听着台上的曲儿,台上是一男一女都在屏风之后,只能瞧见一个朦胧的身影。 灵霏却听得出,他们二人正合奏一曲《凤求凰》。是琴筝和鸣,倒是也风流雅致。 站在这大厅之中,梁挺就示意那护卫可以下去了。 灵霏靠近了梁一沉,轻声问道:“我们应该如何寻到他?” 可梁一沉的目光只是看向了那正中的舞台之上,眸色越发冰冷了下来:“不用寻了,他就在那里。” 那舞台之上,也唯有屏风之后的两个人在合奏而已! 难道—— 灵霏倏然就反应了过来,惊讶地看向了梁一沉:“那是他?!” 第四百二十五章琴师和夫人 梁一沉点了点头,十分笃定:“是他。” 语气毫无波澜,仿佛并不为此而惊讶。 可灵霏的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那个人,该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不管从前今日还是未来的京中有多么的风云诡谲,他都该是那个站在最高处仰望苍生的人。因为在他的背后,不仅仅有着百姓们的希望,更有着无数人为了他能站在这个位置上,而心甘情愿地丢掉了性命。 那些人留下一具尸骨,也许只是想看到他站在那九五之尊的位置上,给所有人一个清平盛世的未来。 他们并不想看到的是,那个本该站在云端的人,此刻却跌入了这最是肮脏的泥土之中,为了下头那些心无百姓只知享乐的人,弹一曲《凤求凰》! 此时此刻,就算是这琴声再好听,灵霏也已经无心欣赏了。 如果不是因为梁一沉还在这里,如果不是因为她说过了不会惹事,她只怕是都要忍不住地跑上台去,将那个人揪起来,问他一句,到底是为何! 而梁一沉就这么一直站在这里,站在台前,看着这个他以为已经再熟悉不过,但其实是再陌生不过的男人。 终究等着他弹完了一曲《凤求凰》之后,下头那零星的散客们,却一个个都是开始鼓掌:“好。好啊!这水乐馆新来的琴师,果然是琴声凛冽!” 他是当今圣上,谁的琴声能有他的霸气? 而后很快,就有人开始朝着舞台上砸赏钱,他们开始起哄,开始叫嚷:“来啊,这位琴师和大家见一面啊!神神秘秘的做什么?” “可不就是吗?琴虽然弹得好,但也就是个卖艺的,怎么如此装模作样?” ……这污糟的话,灵霏听着都是难受。却瞧着那屏风之后的人是一动不动,仿佛丝毫没有被这话影响。 “滚——” 可最先忍不住的,却还是梁一沉! 他转过头,对着那些人气红了眼:“都给我滚!” “你谁啊?!” "这是什么意思?!" 方才还在起哄的散客们,此刻却都站起身来。 他们虽然也生气被这么个人突然打断了兴致,但看到梁一沉眼中的杀气,他们却是不敢轻举妄动。 灵霏看着这水乐馆的护卫们也被惊动了,只是从梁挺的手中拿来了一沓银票,放在了这些散客们的面前:“今儿我和我家公子将这里包场了,劳烦各位先回去。” 其中自然有人不服:“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哪儿来的外乡人,这样大的口气?” 梁挺也对着他们皱了眉头,但灵霏仍然不恼,只是再拿了一把银票,放在了他们的眼前:“出来不过是为了图个玩乐,不要因为旁人的家世,而毁了自己的性命和生活。拿上这些钱,快些走人,才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两沓银票放在这里,便是那些散客们之中也有富豪,却也是眼红了。 有一人上前拿了银票离开,自然有人跟在他们的身后。 不多一会儿,除了灵霏他们还有护卫之外,这厅中便已经是空空如也了。 可散客们好对付,护卫就不是用钱能打发的了。 瞧着他们一个个都从后头拿了武器,将他们围了起来:“你们是什么人?要做什么?砸场子吗?别以为我们平宁镇是个小地方,你们就能如此放肆妄为了!” 放肆? 灵霏看了一眼梁一沉,却听到梁一沉还未说什么,那舞台上的“琴师”就先开了口:“他们是来找我们的,既是给钱包场了,你们也别为难了。把屏风撤走,让我和他们说罢!” 他之前一直没开口,灵霏的心里还有几分希冀。盼望着他不是皇上,这一切只是一场闹剧,甚至盼望着是梁一沉看错人了。 而此刻,那熟悉的声音就在耳边,也将灵霏心里头的所有希望都已经磨灭殆尽。 她确定,此人就是皇上! 可是……为什么呢? 护卫们很听皇上的话,便即刻就将手中的武器放了下去,而后上前将台上的屏风推了下去。 这屏风之后,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人就是他们追逐寻找了多日的皇上,可他和在京中的时候,已经全然不同了。他穿着一件紫青祥云公子袍,袍子很长,拖沓到了地上,虽显得他的身材格外修长,却也显得他整个人都多了许多的慵懒。 从前在宫中的时候,不管是面对妃子们还是面对大臣们,皇上从来都是梳洗的一丝不苟的。而此时此刻,他的头发却是披散而下,连一个发冠都没有带,反而是斜斜地在侧边束了起来,而后搭在了他的右肩之上。 其实皇上的年龄并不小了,但是他的模样却是英俊。此刻加上了这几份慵懒,他那作为皇帝的威严已全然消失不见。剩下的就是历经世事的深邃,让人一眼瞧着就知道,他是个有故事的人。会好奇他这个“神秘琴师”的故事,但绝不会有人想到,他竟然是当今圣上! 他,在这个小小平宁镇之中一个雅舍之中的琴师,竟然会是当今圣上! 连灵霏都不由地闭了闭眼,轻轻地叹息一声,心里头的火焰,已经全然熄灭。 而皇上看着他们的表情,却是很淡然:“我早就知道,你们一定会找到我的。我在等你们,但好似你们比我想象的还要晚一些来到这里呢!” 他说的这般轻巧,又怎会知道他们这一路遇见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灵霏以为,梁一沉会忍不住地上前去狠狠地一拳揍在这个男人的脸上!而灵霏也希望梁一沉这么去做。 可一个人在失望至极的时候,是什么事情都不会想去做的。 梁一沉一直捏在身侧的拳,却是在此刻放了下来。 他平静地走向了一边,坐在了一旁:“要弹琴欢迎我们吗?” 连灵霏都听得出,梁一沉是在嘲讽皇上! 可皇上只是轻轻一笑,仿佛照单全收:“好啊,想听什么?刚才那一曲《凤求凰》是我练了多日,还有一曲《平沙落雁》也弹得不错。” 梁一沉盯着皇上,眸色之中带着森冷:“我想听《十面埋伏》。” 这曲子其实并不常常听到,也并不好弹。 皇上自然明白什么意思,却是摇头:“平宁镇这般平和,为何要听那样紧张的曲子?” 他转而回头,拉了身后那女子一把,才对他们道:“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她是我夫人,名叫‘醉锦’,也是这水乐馆的老板娘。” 夫人?他竟然说,这个人是他的夫人?! 即便是皇后背叛了他,在他的心里已经不是他的正室妻子了,又如何能找一个这样的女子做夫人?! 灵霏知道,她是不该看清这个醉锦的。 说实话,这真的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女子。看上去,她并不是一个年轻的女人。虽说年纪不及皇上,但瞧着也有二十三四的样子了。 但她的身上,就是有一种从红尘里头打滚出来的那般将一切都看轻的妩媚。 和宫中曾出现过的每一个女子都不同,这个醉锦更加地有风尘气,但也更加地神秘。 她微微笑着,上前对着灵霏和梁一沉行了个礼。并不标准,但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妩媚:“醉锦见过诸位,既然是夫君的客人,今儿就留在水乐馆吃一顿便饭!” 其实醉锦光是从容貌来看,并不是一等一的出挑。甚至她的脸上还有些斑点、眼睛也并不是很大。然而就这么袅袅娜娜之间,叫灵霏一个女子都是心神荡漾,也怪不得能让皇上这样的人这么快就承认她这个“夫人”的身份。 灵霏分明感觉到,梁一沉的眼中生出了愤怒。然而即刻,那愤怒也消失不见,反而成了死灰一般的绝望。 他站起身来,冰冰冷冷地拒绝了那醉锦:“不必了,我已经见到了我要见的人,知道了我想知道的事情。外头还有许多事,我这就告辞罢了!” 其实很多时候,也不必对方多说什么,只要看到了对方的决心,也就不必再劝说了不是? 梁一沉说要走,皇上也没有半分要留下的意思。 灵霏只是看向了梁挺:“你带着爷出去等我,我还有两句话想说。” 梁一沉深深地看了一眼灵霏,仿佛在告诉灵霏:眼前的人早已不是那个为国为民的皇上,他已经没有救了,不必再说什么了。 可梁一沉却还是上前,认真看向了皇上:“过两日,你能和我们去一个地方吗?” 瞧着皇上皱了眉,灵霏只是轻笑:“你别怕,我们不带你入京,甚至不会离开典州的范围。只是想让你随同我们去一个地方,去了之后,做完了我们要在典州做完的事情,若你还是想留在这里做个琴师,谁也不会为难你。” 皇上的眼中,明显是抗拒。 但他看着灵霏的眼神,也不知怎地就知道,自己今儿是没有办法拒绝灵霏的。 他只踟蹰一下,而后才看了一眼醉锦,问灵霏道:“可以是可以,但我要我的夫人和我一起去。” 第四百二十六章打的就是你 灵霏冷笑,却点了点头:“我们要去的不是什么好地方,若你不怕吓着你夫人,只管带上就是。” 灵霏并不算是很客气,也是叫皇上点饿了带你头,而后才看向了梁一沉:“还有一件事,出去之后,可否称呼我为‘轩先生?’这里的人,都是这么喊我的。” 从“朕”到“我”,灵霏只觉得,皇上的身份转换还真是快得很呢! 之所以叫“轩先生”,大约因为皇上的字,便是被当年的老师取为“轩德”了? 如今他也的确是轩逸有家,可德呢?作为一个帝王,他真的做到当年老师的期盼了吗? 但这些话,灵霏不想说,只怕梁一沉是更不想说了。 梁一沉抬眸瞧着这位“轩先生”,倒是掩去了眼中的怒气,或许对他剩下的只有失望:“收拾一番,即刻上路!” 灵霏知道,他是多的一句话都不愿与这位轩先生说。 然而轩先生身旁的那位醉锦夫人却是上前一步,挡在了轩先生的面前,看向了梁一沉和灵霏:“你们又何必这般纠缠不休?” 灵霏知道,若不是因为这醉锦夫人是个女流之辈,只怕梁一沉即刻就要上前,狠狠地将她揍上一顿了! 灵霏也是上前一步,冷冰冰地看着那醉锦夫人:“你算是什么东西?这里有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别说是轩先生了,就是梁一沉平日里,也是绝少见到这样的灵霏。所有人都知道,此时此刻在灵霏的心里,愤怒已经超越了一切。 那醉锦夫人也算是这平宁镇之中有头有脸的人了,却被灵霏如此,竟是后退了一步,心下有些骇然,一个小小妇人,她的身上怎会有如此这般的气势?! 而看到醉锦夫人后退一步,灵霏则是也再度上前一步。这一次,她却是看向了轩先生,眼中的嘲讽半点儿都不家隐藏:“我倒是没想到,你从前也是那般叱咤风云的人,如今竟然会被一个女子如此控制。若早知如此,倒是不来找你也就罢了!” 轩先生到底是个与众不同的男人,又如何经得起住灵霏这般嘲弄?! 他皱了眉,看了醉锦夫人一眼,虽语气温和,但言语之间却是生出了几分不满:“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你不必管了。且放心,我带着你一同去,还是会一同回来就是了。我早已疲倦,答应你的事情,不会反悔。” 还好,他还没有因为这个女人而失去了所有的分寸! 梁一沉起身要走,轩先生也站起身来:“竟然是来都来了,倒不如晚上就住在这里?明儿一早咱们出发,你看如何?” 其实灵霏并不想住在这里,只觉得看到他在这里花天酒地,还不够生气的呢! 但梁一沉踟蹰片刻,却是点了头:“好。” 轩先生即刻就叫那醉锦夫人去安排了,这里的楼上倒是有不错的房间。 轩先生没有上楼,只是又回到了那舞台之上,自顾自地开始调试自己的琴弦。 醉锦夫人将他们带到了楼上,也算是给了他们一件上房。 然而她的眼中,总是不满:“我也不知,你们为何总是对他这般纠缠不休!许多事情结束了就是结束了,你们又何必如此强求?明日一早,你们倒是不妨自行离去,这样的话——” “啪——” 然而醉锦夫人的话还未说完,灵霏便已经觉得自己是忍无可忍了! 巴掌落在了醉锦夫人的脸上的时候,她的眼中便只剩下了震惊。 连梁一沉和梁挺都回过头来,不可思议地看向了灵霏。 更别说,醉锦夫人身边的那些这楼中一向都将醉锦夫人当做个祖奶奶的伙计们了。 灵霏这一巴掌落下之后,却是觉得还不过瘾,便冷哼一声:“你做你的事情就是了,这般啰嗦给谁听?” 那醉锦夫人却是气不过,伸手就要往灵霏的脸上招呼过来报了方才的“一箭之仇”。然而她的手中不过刚刚动作,就被梁一沉一把给抓住:“做什么?” 她是半点儿都别想伤害到灵霏,那醉锦夫人也是被梁一沉捏的手腕生疼,皱眉看向了梁一沉:“放开我,你们竟然敢打我!?” 梁一沉没有动,反而手中的力道更加大了几分,这经醉锦夫人的眉头,就狠狠地皱在了一起。 灵霏也是再上前一步,看着她的眸子里带着寒冰地狱一般的冷意:“就是打了你了,又如何?” 醉锦夫人此刻,却是生出了几分不屑。虽然手腕疼痛至极,但她仍然不害怕:“你们既然知道他的身份,也敢打我?!你们是不要命了不成?!” “哈哈,身份?!” 灵霏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再好笑不过的笑话一般,忍不住地笑出声来:“他什么身份?你既然将他骗来了这里守着你和这个楼子,就该知道,他没有什么别的身份了!不过就是个靠着卖艺和女人为生的臭琴师罢了,我就是打了你,他能将我如何?!” 这普天之下,敢这么说皇上的,只怕也只有灵霏的一人了! 那醉锦夫人也是冷哼一声,眉头皱的越发紧了起来:“你简直放肆!我可不管你是谁,我不会放过你的!” 说这样的话,谁不会呢? 灵霏撇了撇嘴,是一脸不屑:“咱们倒是看看,谁不会放过谁就是了!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敢在我的跟前儿造次?你再多说一句,我就再扇你一巴掌,你信不信?” “你——” “啪——” 灵霏从来都是说到做到的人,她心里头的怒火已经压抑了太久了。此时此刻既然是这醉锦夫人一头撞上来,灵霏也就“不客气”了! 连灵霏身后的梁挺瞧着她这般,都是倒吸一口凉气,而后嘟囔道:“咱们夫人可是头一回这样,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醉锦夫人一只手被梁一沉抓着,另一只手捂住了脸颊,怒视着灵霏,却是再也不敢多说半句话了! “做什么呢?放开她!” 很快,他们的身后就传来了轩先生的声音。 就听得他的脚步声快速上了楼,灵霏才转过身,果然瞧见了站在他们身后的轩先生。 轩先生的眉头紧皱,此刻倒是有几分那做过皇帝的架势了:“这是在干什么?!你们太放肆了?” 此刻在面对他的时候,灵霏竟是都不害怕了:“放肆又如何?!你们如今是什么身份?也敢来教训我们?来者是客,她在我的面前大放厥词,我就是要教训她,你又能如何?!” 灵霏自己都没有发觉,在书哦这些话的时候,她的手已经在身侧捏成了一个拳来。 看到这般灵霏,轩先生也是皱了眉,似是有些不可置信,灵霏竟也有如此的一面! 而灵霏只是直视着轩先生的眼睛,半点儿害怕都没有。这是她第一回这般,叫轩先生都有些不知所措,语气也放软了几分:“放开她,我答应了你们明天会和你们一起去,就不会反悔,这事儿原本就和她无关。” 他的面子灵霏不给,梁一沉却也是会给的。 就瞧着梁一沉果然到底还是放开了醉锦夫人的手,她就即刻上前,躲在了轩先生的身后:“他们竟然来到这个地方如此放肆,我们得教训一番他们!要我说,你在意他们做什么呢?” “够了!” 他们便是那“伉俪情深”,轩先生也是皱了眉头,对着醉锦夫人摇了摇头:“许多事情你不懂,就不要擅自做主也不要擅自插话。你只管安排好你的事情,明日一早,就出发就是了。” 显然,轩先生虽然也不说是向着灵霏他们,但也并没有太过偏向这个醉锦夫人。 醉锦夫人便算吃了个亏,跺了跺脚,看了轩先生一眼,就跑开了去。 轩先生的眸色却是并不好看到底上前一步,盯着灵霏:“你们在此处,是否太放肆了些?” 灵霏却也丝毫都不回避轩先生的那双沉沉眼睛,只是冷笑一声:“你算是谁?凭什么说我们放肆?” 一时之间,轩先生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灵霏说。 到底,他还是别过头去,轻叹一声:“罢了。明日之后,咱们就分道扬镳便是!” 灵霏知道,他说这句话旁人或许无所谓,但却是最伤了梁一沉的心的。 果然,丽娜过一次回头,就进入了房间之中,再没了动静。 灵霏也是看了轩先生一眼,就跟上了梁一沉的脚步。 坐在这屋子里,听着外头又奏起了乐声来,梁一沉一眼步伐。 灵霏也坐在了他的身旁,轻轻地将自己的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之上:“明日之后,一切就有了答案。” 梁一沉点头:“若是不成,咱们就回京。我辞了官,到也能做些我想做的事情。” 他没有高虽灵霏,他到底是想做什么,但灵霏的心里直达搜,梁一沉不可能放下百姓们的。 如今的朝中是在谁说文火热之中,他或许不会将希望再寄托在任何人的身上,但自己是绝不会放弃的。 否则等小焰儿长大,便是乱世一番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轩先生 醉锦夫人瞪大了眼睛看着灵霏,灵霏的眸色之中,却生出了几分杀气来:“你最好闭嘴,不要再在我的跟前儿说一句话。我听了你的声音就厌烦,若再听到一次,我就再打一次。” 她甚至还仿佛嫌弃这醉锦夫人的脸脏一般,竟是从袖子里又掏出了帕子擦了擦手,这才继续道:“还有,你如果想去告诉那位轩先生,那就去。我不在乎,我也不信他如今还有那本事和脸面来和我计较什么。” 这一副肆无忌惮的样子,倒是让那醉锦夫人也只能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再说话。 灵霏这才回头,看了一眼梁一沉:“走,我们进屋!” 梁一沉微微一笑,伸出手抚了抚灵霏的脑袋,眼中竟是带了几分得意和骄傲,仿佛在说:果然是我梁一沉的夫人,就是这般有气势! 灵霏进了房门之后,就听到了外头梁挺和醉锦夫人说他们要吃些什么。要的都是好东西,那醉锦夫人却没有什么可以拒绝的余地,也是答应了下来,不知是方才被灵霏吓到的缘故,还是因为看着轩先生的面子的缘故。 灵霏也仍然能感觉到,梁一沉的心情并不好。 他进门之后,就坐在了窗边看着窗外。 灵霏稍稍收拾了一下他们的东西之后,才走向了梁一沉,将自己的手轻轻地搭在了梁一沉的肩膀上。 就听得梁一沉的声音沉沉:“他果然是自己来到这里的。竟是要逃避那些,可这些年,我们的努力,难道就白费了吗?在他的眼中,就这么不值一提吗?” 从前的梁一沉从不会这般抱怨,但灵霏却明白他的心思。 也坐在了梁一沉的身边,看向了窗外的时候,就瞧见了院子里轩先生抱着一把琴,正和身旁的醉锦夫人说笑。灵霏不懂,他从来都是这样,还是遇到了醉锦夫人之后才变成了这样。 她只知道,这个轩先生让自己最爱的人心情不好了,她就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非要他给出个交代不可! 灵霏的沉默,让梁一沉再叹了一口气:“若非如今朝中实在无人可用,太上皇也越发偏执固执,其实我根本不必走这一趟。还叫你和华娘还有缇珠身陷险境,他不值得。” 是啊,这些日子他们一直在担心。虽然知道那山寨里的人是伤害不到华娘和缇珠的,可也实在是不能再拖下去了。 灵霏的手,始终放在梁一沉的肩膀上。 而梁一沉也终于是看向了灵霏,眼中竟是带了些迷茫:“阿霏,如果在看到了典州的情况之后,他还是不愿回京,我又该如何?” 他是这天下之主,却想要背弃天下,何其悲哀? 灵霏不知该怎么回答梁一沉的这个问题,只是越发认真道:“不管他回不回去,我们只要做到我们该做的,问心无愧就是了。” 梁一沉轻轻一笑,却是干脆侧了身子,靠近了灵霏的怀中:“阿霏,有你在身边,我总是能安心的。从前便是你给我指路,如今还是。” 是啊,想起从前,好似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窗外又想起了袅袅丝竹之声,这平宁镇大约是整个朝中最后的净土。可又有谁知道,这净土是多少万哦将士们浴血边关换来的呢? 这一夜,注定无眠。 外头的丝竹声响了一整夜,所有人仿佛都不知疲倦。 梁一沉和灵霏也相拥地睁了一整夜的眼,他们甚至都不必和对方说些什么,也明了对方的想法。 天蒙蒙亮的时候,他们二人就起身了。 这会儿的楼里才算是稍稍安静了下来,经历里一整夜的玩闹,楼中的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疲惫,包括轩先生。 所以等灵霏和梁一沉敲了轩先生的房门催促的时候,却听到了里头醉锦夫人不耐烦的声音:“就不能等我们睡一会儿再去吗?” “不能!” 梁一沉站在门口,声音里却带了冰锥一般的寒意。 而后里头就传来了脚步声,到底是轩先生先打开了门。 他的穿着十分懒散,只有一件中衣,而且领口还是敞开的。白皙的皮肤证明,他没有受过太多的苦。 灵霏别过眼去,对这个男人的身体没什么兴趣。反正日日有梁一沉能给她看,这就足够了。 梁一沉也不必多说什么,就听到那轩先生叹了一口气:“这就穿衣裳,和你们走!” 梁一沉带着灵霏下了楼没有多久,轩先生也带着醉锦夫人下来了。若是从前他到底那些妃嫔们知道,如今的他竟然会和一个这样的女人日日厮混形影不离,不知那些曾都是大家闺秀们出身的妃嫔,该作何感想? 灵霏和梁一沉都不多说话,只是朝着外头走去。自然有马车在等着他们,一辆里头四个人,略显拥挤。 那轩先生直到上了马车之后才问道:“我们要去哪儿?” 梁一沉别过头去,没有说话,像极了一个在闹别扭的孩子。 灵霏也垂眸,就听到醉锦夫人再度发出了不满的声音:“要去哪儿,总该对我们说说看?!” 灵霏一记冰冷的眼神看向了醉锦夫人,就让她想到了昨日的巴掌,躲在了轩先生的身后。 士兵们就在城外等候命令,这两日的典州城倒是没有什么异动。梁挺也打探了消息来禀告,说是今日苗老大亲自押了一匹女人去典州城里头,要送给那太子太傅的表兄,那人在典州城是一个药商,名叫郭金伦。 如今的太子太傅也是这两年才成为太子太傅的,从前的太子太傅归田养老之后,他就被皇上提拔了上来。当时还以为,他是皇上之人,如今方才知道,他其实是太上皇之人。 在这典州城,据说那郭金伦仗着太子太傅的名义也是作威作福,连典州城的大将军和城守大人,他都不放在眼中。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是叫人觉得这朝中若是想回归清平,除了要将太上皇从那个位置拉扯下来之外,还需要很长很长的一段休养生息的时间! 马车一路行到了外头见到了容泽和士兵们的时候,轩先生并不愿意下马车。 他只是拉了一把梁一沉:“你们要做什么?调动这些士兵做什么?” 他的眉头微皱,思考的样子,倒是让灵霏觉得,他也还算是不至于太过分。至少……这种担忧是装不出来的,他还是心系自己的士兵们的。 梁一沉却是毫不客气地甩开了他的手,而后掀开了车帘,示意那轩先生下车:“这典州城有一方恶霸,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今儿我们就要杀那恶霸一个片甲不留,你既然答应了要同去,自然不能反悔。” 车帘掀开,在外头的容泽见到轩先生的时候,就愣了愣,而后要对他行礼。 却没成想,还是梁一沉反应快,跳下了马车,一把扶住了容泽:“无需行礼,如今的他不配!” 容泽自然不像是梁一沉这么大胆,也是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 倒是轩先生,瞧着既然已经被看到了,干脆也下了马车,而后看了容泽一眼:“他说得对,我如今只是一个雅舍的琴师,你堂堂进军,如何能给我行礼?” 容泽的眼中,更多了几分不解,却也不好多问什么。 不过容泽也看到了跟着轩先生下马车的醉锦夫人,也是皱了皱眉,显然他同样不喜欢这位醉锦夫人。 作为一个风尘女子,醉锦夫人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士兵们的场面,也是有些不知所措一般,紧紧地跟在轩先生的身后。 容泽则是牵了马儿来,将马缰递给了轩先生:“我们要上山,接下来就不能坐马车了。” 轩先生自然是会骑马的,那醉锦夫人却是有些害怕马儿一般,往后退了一步。 灵霏冷冰冰地看了醉锦夫人一眼,她就即刻低了头,而后小声道:“我不会骑马!” 容泽也有些烦恼一般地点了点自己的脑门,才看向了轩先生:“那您和夫人共乘?” 轩先生颔首,便算是默认。 那醉锦夫人却撒娇一般地又靠在了轩先生的身上:“我害怕马儿!” 谁知她这话音刚落,灵霏就上前一步,狠狠地将她从轩先生的身上拽了开来,毫不留情怒道:“你还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啊!我可告诉你,这没有你说话的余地!要么就一起走,要么你就回典州城去。若是因为你拖了后腿,你看我如何!” “秦灵霏!” 显然,昨日的事情轩先生也是知道的。所以刺客看向了灵霏的时候,他也是皱了眉:“你别太过分!” 容泽都有些害怕了起来,上前想拉一把灵霏,却被梁一沉给挡住。 灵霏则只是冷笑着看着轩先生:“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说我过分?又有什么身份来惩罚我?!” 灵霏就是在倒逼轩先生,他高高在上了那么多年了,如今怎会受得了一时之间谁都能来欺负他和醉锦夫人? 果然,轩先生的眸子里,燃起了怒火。 第四百二十八章犟骨头 然而这怒火并没有叫灵霏害怕,却是叫醉锦夫人害怕了。 她上前一步,轻轻地扯了扯轩先生的衣袖:“先生,还是不要和她一个女子计较了?过了今日,咱们就能回归平静的生活了。” 这醉锦夫人所说的话竟就像是有魔力一般,真的让轩先生眼中的那怒火稍稍消减了几分。让灵霏都有些好奇,他当皇帝的时候,也算是见过这世上各种各样的不同的女子了。为何偏偏对这个年纪又大,又是风尘中人的女子这般言听计从呢?! 难道只有和他真心爱过的慧姑娘模样相似的华娘,才能让他改变吗? 可若是作为一个皇帝,心思能被一个女人就随便改变了,他还适合做皇帝吗? 这些问题总是萦绕在灵霏的心头,挥之不去。 但她也不想去想那些了,眼下的事情,就是这山寨的事情。 其实在出了平宁镇之后,不管是灵霏还是轩先生,都能看到,这“外头的世界”和平宁镇的世界是不同的。 平宁镇很安静,也很惬意。没有什么外人的地方,但也是不小的一个镇子。足以做到自给自足,所以好似世外桃源。 可外头的世界不一样,外头的世界很匆忙,也很绝望。 这典州的范围之中,其实还没有大规模的瘴气病爆发。但是也是人人自危,家家闭门。便是在这山上的猎户的屋子,都是紧锁着房门。防腐的动物们匆匆而跑,都是在躲避着瘴气病。 而要从典州外出发到那山寨上,其实也要不了多少的时间。他们如今的兵力已经足够压制那山寨的人,但即便是如此,在队伍的前方,也会时不时传来有人伤亡的消息。 山寨里的那些人可都是不怕死的,他们发现自己被包围了,便是拼死一搏也想掏出这些士兵们的圈子。所以他们反而比起平日里,要更加地“骁勇善战”! 这些士兵们难道没有父母没有家人,就该死在那些悍匪们的手下吗? 想到这里的时候,灵霏看了一眼在旁边的马儿上的轩先生。 她以为,都到了这一步了,或许轩先生是会满不在乎的。却是没想到,轩先生的眉头微微皱着。身上的气势和恼怒还有痛心交织,仿佛让灵霏又看到了那个坐在龙椅之上的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 而在他怀中的醉锦夫人,也终于是不再和之前那般妩媚,反而是多了几分深沉。这就让灵霏似乎有些明白,为何轩先生会这么在意醉锦夫人了。或许醉锦夫人的“风尘气”也只是表面,而这样的女子是有着独特的魅力的。 这个山寨平日里虽然横行霸道,人数也多。但和如今梁一沉还有容泽带着的容家正规军比起来,他们实在是算不得什么了! 即便前头偶有伤亡的消息传来,但整个包围的圈子已经形成。这个山也不算大,这些士兵们也足以能够做到,让那山中寨子里头的人无可逃避了! 梁一沉如今算是从京中“逃出来”的,所以自然是将所有的权力都交给了容泽。 他只是跟在轩先生的身后,对他道:“这个山寨烧杀掳掠倒是其次了,他们最主要做的事情,就是去朝中各地拐走女人。稍稍略有姿色的女人,不管是是否及笄的,或者是有没有嫁人的,他们都不会放过。我们在来典州的时候,阿霏和缇珠还有另一位女子便被他们抓了过来。他们还说,在典州城自然有人护着他们。” 这话,也是叫轩先生没有办法逃避,只能眸色冷峻地开了口:“没想到,如今朝中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其实皇上当初在刚登基的时候,就肃清了一波山贼水匪。只是如今看来,虽当时的效果显著,但也耐不住有人在背后搞出许多的小动作来。 包围圈子越发缩小的时候,那山寨里的人也只能往回退。 而到了山寨门口,便是容泽亲自上阵指挥了。 这个山寨的防御是非常的严格的,甚至在寨子的木楼之上,还设置了许多个弓箭点。 但便是他们的防御做的再好,也终究是敌不过容家军的有序进攻。 自然了,也有盾牌在灵霏他们的跟前儿竖了起来。灵霏都尚且没有注意到,还是轩先生盯着那盾牌上的箭皱了眉头:“这剑——竟是官中制式?!是典州城的守军所用的箭矢!” 他的语气里带着愤怒和不可置信,让灵霏知道,其实即便是在这逆平宁镇逃避着京中的一切,他的心里的那团火,到底还是没有熄灭。 醉锦夫人却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是躲在轩先生的怀中,每当有箭矢朝着他们而来的时候,她都连连尖叫。 这叫声让灵霏今儿肚饿哟徐别烦人,而轩先生似乎也有些不满一般地对她道:“好了,别喊了!” 那醉锦夫人听得出轩先生语气里的不耐,到底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别过了头,愤然瞪了一眼灵霏。 好在这一场两方之间的战争并没有持续太久,容泽和梁一沉都是在前头的沙场之上历练许久的。他们连骁勇善战的胡族人都不害怕,又怎会被这区区一个小山寨给打败? 不过片刻的功夫,前头就传来了士兵们撞这个山寨大门的声音。轩先生微微皱眉:“这一个小小山寨,如何能有如此防御的力量?” 这说话的样子,才有了几分做皇帝的样子。 灵霏没有吭气,并不想理会他,倒是一旁的梁一沉开了口:“有人帮他们。你还是不信?” 都到了这地步了,轩先生如何能不信? 就听得前头,忽而就传来了巨大的响声。 “砰——”地一声过后,就有士兵们喊道:“开了开了,撞开了!” 与此同时,容家军一拥而入到了那山寨之中,那些寨子里的人再无力抵抗。片刻的功夫,寨子里的所有人就被容家军给控制住了。即便是那些逃出寨子的,也逃不过这容家军的重重包围。 里头安全了之后,梁一沉才率先下马。 灵霏跟在他的身后,轩先生也带着醉锦夫人下了马。 走上前,映入灵霏的眼帘的,就是那几乎已经被撞得粉碎的山寨大门。 容家军守在门的两边,让人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而大门之中,三当家的已经被束缚了起来。在看到灵霏的那一刻,他也是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是你?!” “是我。” 灵霏走向了他,眼神却看向了他身边跪着的英姐。 英姐的身上有伤,应当不是容家军造成的而是本来就有的。 听到灵霏熟悉的声音,英姐也是倏然抬起头来:“是……是你?!你不是逃了吗?” 英姐固然可怜,但灵霏对她也没有太多的同情,只是问道:“小杰去哪儿了?” 英姐愣了愣,没反应过来。 灵霏便微微皱眉:“你让我带走小杰,我答应过你。” 英姐即刻就恍然,而后忙看看向了后头跪在地上的一堆人:“小杰,小杰你出来!你跟着这个大姐姐走,你出来啊!” 那人堆之中,便缓缓地走出来了一个双手抱着头的小男孩。 他看上去只有五六岁的样子,怯生生地走向了人堆的前头,却并不敢多走,只是眼泪朦胧:“娘——” 其实那人堆之中还有小孩子,但灵霏又不是救世主。她对这个山寨没有半点儿好感,也知道很多小孩子从小就被带坏了。 她只是对小杰挥了挥手:“过来,到这边来!” 小杰却并不敢,只是看着英姐:“娘,官府的这些狗腿要杀了我们是不是?爹会替我们报仇,他会替我们报仇的!” 果然……分明只是个五六岁的孩子,但已经被教成了这般模样。 “小杰,不许这么说!” 英姐吓得面色煞白:“他们是来救你的!是来帮你的,你不许这么说!快和他们走!” 自然有容家军上前,拉着小杰往灵霏这边送。 可小杰却开始挣扎了起来:“我要等爹,我要等爹回来救我!我不和他们这些个官府的狗腿走,我要等爹来!” “小杰,你闭嘴啊!” 看到他如此模样,英姐已然是红了眼眶:“不许再乱说话了!快和这个大姐姐走!” 但小杰是不肯,容泽也是有些犹豫地看向了灵霏:“要不……就算了?他既然不愿走,就让他和他们一同入狱。反正他年纪小,也不会受太重的刑罚!” “不,不行啊!” 英姐却实在是顾不得许多了,双手双脚都被绑着,也跪在了地上朝着灵霏这里而来:“不行啊!他还是个孩子,他日后要做一个正常人!求你了,你是答应过我的!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你帮帮小杰!他还不到六岁啊,他可以做一个正常人的,你帮帮他好不好?” “娘,不要求他们,爹爹会来救咱们的!” 那小杰的小小年纪,倒还算是个犟骨头。 灵霏微微一笑,便对梁一沉道:“带他回去,若能别过来就给小焰儿当书童,若别不过来,就送到军中去。” 第四百二十九章打开 任凭那小杰如何挣扎,最后也是被梁挺一把给搂了起来。 看样子,梁挺也挺喜欢小杰:“嘿,这小子是个犟骨头!脾气也大,不错,若是好好调教一番,是个可用的!” 看着灵霏收下了小杰,英姐也是不住地对着灵霏磕头:“多谢,多谢了!” 孩子本是无辜,这一点,灵霏的心里清楚。 灵霏走上前,看着英姐,问道:“他们什么时候离开山寨的?” “他们”,说的自然是苗老大将华娘和缇珠他们带走。 英姐倒是也没有任何保留地对灵霏道:“在你们来之前,天还未亮的时候,他们就走了!不知道他们是否知道你们来到此处了。” 应该还不知道,毕竟他们是直接包围了这个山寨,没有让一个人能逃出去报信的。 容泽看向了梁一沉和灵霏:“这里交给你们,我去城中。放心,务必会让缇珠和华娘安然回来的!” 容泽做事,他们自然是相信。 灵霏抬眸看了梁一沉一眼,梁一沉就点了点头:“你带他们去看,我这里还有事情处理。” 灵霏点了点头,而后看向了身后有些迷茫的醉锦夫人和轩先生:“二位和我一同走?” 醉锦夫人躲在了轩先生的身后,警惕地看着周围:“这是什么地方?我们不该和他们一同走!” 轩先生也是微微皱眉,却到底还是看向了灵霏,似是有些明白了灵霏为何会带他们来到此处:“走。” 灵霏也没有任何其他的表情,只是在前头带路。她并没有一开始就进入那关着女子们的房间里,而只是先带着他们二人在这寨子里转悠了一圈:“这个寨子已经形成了自己的小社会,男女老少分工齐全。也不知是在这里多久了,才能形成如此规模!” 灵霏其实是真的不知道,却听得轩先生开了口:“至少二十年的时间。” 是啊,至少二十年,这样的一个山寨就存在于此,不就足以证明了,这二十年之中,他这个皇帝,甚至太上皇,都是失职的吗? 灵霏能感觉得到,轩先生的表情,是十分凝重的。 等到差不多看完了这个寨子之后,灵霏才走向了那个关着女人们的大屋子。 前儿就和梁挺是说好了的,在带着轩先生来到这所屋子前头的时候,梁挺再进入其中。 如今他们走来,梁挺也朝着他们而来,对着灵霏点了点头:“夫人,一切都准备好了。” 其实在这门口,他们已经听到了屋子里传来的哭泣声。 灵霏走上前,拿出了梁挺手中拿着的钥匙:“开门!” “是。” 梁挺示意所有人将这大屋子包围了起来,就听得灵霏手中的钥匙“咔嗒——”一声,大屋的门便打开了。 外头的阳光从这打开的大门照射进入屋子里的时候,那些女人们都害怕地蜷缩着身体,聚集成了一团。 看来苗老大已经带走了不少的女人,如今这屋子里的女人,也只剩下了大半。但即便是如此,还是有着将近二十个女人,躲避着外头的阳光,不敢抬眸看向他们。 其实都不必灵霏开口说,轩先生就能猜到,这些女人都是做什么的。 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忽而就看到前头有一个已经衣衫凌乱的女子,哭着从地上跪着上前来:“求你们了,放过我!我上有老线下有效,求你们了送我回家!家中就我一人,还要抚养七八岁的幼弟,你们放过我,好不好?!” 她的右眼上有伤,看来是因为“不听话”,所以被打得不轻。 她可能根本就看不清来人到底是谁,只知道求饶,将他们当做了这山寨里头的人。 看到这个姑娘这般,灵霏忽而想到了什么,也是抬眸看向了一直站在轩先生身后一言不发的醉锦夫人,只是玩笑道:“夫人的水乐楼里,那么多的姑娘,只怕平日里和这个山寨,也是有些交易往来的?” 其实灵霏也只是猜测,毕竟这个水乐楼也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 然而醉锦夫人听了这话,也是大惊失色地后退一步:“你……你不要乱说话!” 其实她的眼中慌张的神色,就说明了一切。 灵霏看了一眼轩先生,果然瞧见了他眼中生出的几分愤怒。而他那一直都护着醉锦夫人的手,也在此时此刻放了下来。 灵霏耸了耸肩,倒是直白:“我没有要挑拨你们之间的关系的意思,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我也不会去陷害什么人。终究许多事情,都是要你们自己来想的才是。” 这话,自然是说给轩先生所听。 轩先生明白,却皱了皱眉,上前一步,看着这个屋子里满满当当的女子:“抓这么多的女子过来,竟是半点儿消息都没有露出去。他们在这里这么久,可我从前是半点儿都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一个地方。好,可真是好啊!” 他的心里对这个江山,还是有着自己的情感和牵挂的。其实这对于灵霏来说,就够了。 她对着梁挺点了点头:“将这些女子带下去,然后认真核对她们的信息。确认她们不是这寨子里的人之后,尽快将她们送回家中。” 灵霏的声音并不小,这些女子们应当都就能听清才是。 但即便是灵霏说了这些话,在这个地方,也仍然是死水一片! 大约是因为在这里的所有遭遇,让这些女子都不敢相信她们还有能出去的那一天。 所以她们在听了这话之后,甚至没有一个人抬起头来看一眼! 她们如此,自然是叫灵霏痛心,也叫轩先生不解:“怎么会这样?” 灵霏看了轩先生一眼:“带你来这里,只是上了一道前菜罢了。和我去后面,还有些事情,要你去看。” 如果说一开始来到这里的时候,轩先生其实是不乐意的,是半推半就的。那么此时此刻,他就已经是笃定了心思要去看的。 然而轩先生刚上前一步,就被那醉锦夫人拉住了衣袖:“我害怕,别去了?他们不过就是想让我们看到这些,那我们已经看到了,不要再往里走了,好不好?” 醉锦夫人虽是个风尘女子,可这一生的经历只怕也不曾有过这里的惨痛。 她不想看,让灵霏不确定是因为她真的害怕想逃避,还是因为她和这个山寨有什么联系。 但都到了这一步了,不管醉锦夫人怎么说,轩先生都是不会放弃的。 他只是看了醉锦夫人一眼,而后又坚定地对灵霏道:“还有什么,是比眼前的惨状更叫人心惊的?” 他能知道这些是惨状,灵霏的心里便稍稍安宁几分:“跟我走,这里还有一个地牢。” “地牢?” 轩先生额角的青筋,跳动了一下。 灵霏在前头带路,还有梁挺,他们到了那地牢门口的时候,士兵们却没有能打开地牢:“里头的人在顽抗,咱们打不开这牢门啊!” 是了,地牢里头可还有寨子里的人在守着呢! “停下,让我和他们说。” 其实如果让他们强行打开这个地牢的门,也不是不可。可灵霏还是上前,耐着性子道:“万一他们狗急跳墙,要伤害里头的那些女子,就得不偿失了。我们是来救人的,不是来杀人的。” 士兵们都明白灵霏的意思,也都是后退一步。 灵霏这才上前,对着那地牢的大门喊道:“我知道里面有人,我是逃出去的那个女子。” 果然,就听得“砰”地一声,里头的什么东西似乎掉在了地上。 灵霏却是仍然平静:“你们的寨子已经被包围了,负隅顽抗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倒不如出来,咱们好好聊一聊。你们是死罪,但或许你们主动坦白,可以为自己争取一个活着的机会!” 片刻之后,里头果然有人对外头喊道:“不可能,我们的山寨怎么可能被包围?!” 灵霏却是也不瞒着:“是啊,你们有典州城的护卫,只觉得这个山寨如铁桶一般?那我就不妨告诉你们,你们可听说过容家军?这一次来到山寨里头的,就是容家军。若是不信,你们出来看看就是了,我不会骗你们。” “容家军?!那个杀了胡族大将的容家军?!” 里头的人也是惊讶:“我们这么一个小山寨罢了,如何会惊动容家军?!” 灵霏微微挑眉:“你可真是小看了你们自己!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考虑,若是不出来,等容家军的人自个儿进去了,只怕就没有你们什么好果子吃了!” 灵霏不着急,站在了一旁,示意梁挺他们做好强攻的准备。 但没有片刻的功夫,里头就传来了恐惧的声音:“别别别,我们自个儿出去还不成吗?你们别轻举妄动,这寨子里的事情,我们都说还不行吗?” 看来,这偌大的一个山寨,真正的能抗的住事情的人,也并不很多! 果然,那些人在说完了这些话之后,就从里头打开了地牢的大门—— 大门一打开的时候,那让人恶心的腐烂和发霉潮湿的气味,就扑鼻而来! 第四百三十章自由 灵霏早就知道这下面是什么模样,所以也只是微微皱眉,而后给里头的人让出了一条路来。 里头的人自然是害怕外头的,他们并没有横冲直撞,却还是在出来的那一瞬间,将醉锦夫人给些吓得惊叫一声:“啊——里头还有这么多人?!你们到底是人是鬼啊?!” 灵霏只觉得这个醉锦夫人太过聒噪,连轩先生也是皱眉,终于对醉锦夫人生出了几分不耐的表情来:“能不能不要说话了?” 醉锦夫人感觉得到,今日的轩先生的心情是一点儿都不好。 她低了头,虽然觉得委屈,但也不好招惹轩先生什么。 灵霏数着那些出来的人,算着里头应该灭有旁人了,才示意梁挺带着人先下去,而后看向了轩先生:“咱们也下去?” 醉锦夫人的眼中,就生出了几分恐惧和抗拒。 轩先生也是皱了眉头,似乎在考虑。 灵霏微微挑眉,对醉锦夫人轻轻一笑:“你若是害怕,不下去也无妨。” 醉锦夫人后退一步,显然是不想下去的。 倒是那轩先生,沉沉目光看向了下头,而后深吸一口气:“好,我下去!” 醉锦夫人抬眸惊讶地看了一眼轩先生,却到底不敢再多说什么。 灵霏也是点了点头,而后率先走在了前头。 她的脚步很快,轩先生都有些跟不上了。 在这狭窄的山洞里,轩先生很是不安:“为何一定要进去?” 虽然在灵霏的身前身后都有梁挺带着的人的脚步声和火把,但灵霏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她自己取了火把握在手上,才回头看了一眼轩先生。 火把明明灭灭的光芒之中,灵霏没有掩饰自己对轩先生的讨厌和冷漠:“你进去之后,不就知道了吗?难道当日你登基的时候,有人问你为何一定要登基不成?许多事,原本就是没有什么答案的,走到那里了,你自然就知晓了。” 灵霏的话别有深意,轩先生却也不恼,只苦笑一声:“你又如何懂我呢?” 这话,却是让灵霏更加生气:“是啊,我不懂你。我最不懂的就是,你堂堂一个皇帝陛下,为何竟然会选择逃离!你既然从一开始就没有做好准备,那就不要去做这个皇帝陛下就是了!如今将你的子民们深陷水火之中,你却是充耳不闻不理不睬。所有的烂摊子,都是旁人在替你背着。我是不懂,我想我这辈子也都不会明白!” 灵霏的愤怒,让轩先生低了头。 他何尝不知,灵霏说的是对的呢? 可他仍然坚持己见:“你若尝试过被最亲近的人背叛是什么感觉,大约就不会在这里站着说话不腰疼了。我有我的选择,不必去和任何人交代。” “呵——” 灵霏能做的,或许就只有冷笑罢了:“你的选择?如果你的选择额就是逃避的话,恕我不能苟同。你这一条路走了这么久,竟还会害怕别人的背叛吗?所以你就用背叛,来对待那些你亲近的人是吗?!” 如果不是因为对轩先生还有最后一点点的尊敬,灵霏可能真的会上前一步,狠狠地将巴掌扇在这轩先生的脸上! 但眼前,便是要到出口了。 灵霏也不愿再多说什么,只冷冰冰道:“若今日你看到了里头的场景,还要做出这般抉择的话,我无话可说。也请你放心,只要今日之后你仍然坚持留在平宁镇这样的地方,和你的醉锦夫人长相厮守不问世事,是不会有人在来打扰你的。梁一沉不会,容泽也不会,这天下的百姓们更加不会!” 说话的功夫里,灵霏已经走到了这山洞的出口—— 光亮和嘈杂之下,她在出口率先一步跳入了那地牢之中! 虽然梁挺他们已经到了此处,可地牢之中却还是传来了女人的求救声:“救命啊。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们了,别折磨我了,我再也不敢了!” 士兵们前行的时候,都不敢去看周围那惨不忍睹的女子们。 灵霏却是没有忘记,她曾答应过一个被折磨得将死的女子,来救她! 所以灵霏的脚步并没有停下,只是匆匆朝着前头而去。 而轩先生的脚步也没有挺细心啊,跟在灵霏的后头,眼神却已经看向了周围的牢房之中,带着极度的不可思议:“这里……怎么会是如此?!为何关了这么多人?!她们竟然这样折磨这些女子?!简直丧心病狂!” 他语气里的愤怒不是作假,让灵霏知道,至少在这个男人的心里,不是半点儿是非曲直都没有了的。 可灵霏的脚步没有停下,轩先生也是皱眉看着灵霏:“你要去哪儿?!” 灵霏不曾回头,脚步匆匆,语气也是匆匆:“在逃出这里之前,我答应了一个人,一定会带她离开的。我不知她现在是否还活着,我——” 灵霏的话,就在看到了那个女子的时候,戛然而止! 前头的牢房,就是那女子的牢房了。也许是看到这牢房之中的惨状,所以一开始进入这额牢房的士兵,哪怕是已经在沙场上经历了战争和血的历练的容家军,都是伏在一旁开始干呕了起来。 梁挺亲自打开了房门,看着地上的那一“滩”血水之中的人形,眼中也是不忍:“姑娘——姑娘你还活着吗?” 可那早已遍体鳞伤的人形,却是在血水之中一动不动,没有半点儿回应。 饶是如此,灵霏还是认得出,这就是她在离开之前,抓住了她的脚踝的那个女子! 灵霏匆匆上前,蹲了下来。伸手想要触碰这个女子,可这个女子的身上已到处都是伤口,根本就没有地方让灵霏下手。 沉痛之中,灵霏只能越发轻声细语地对那女子道:“你还记得我吗?能听出来我的声音吗?我来救你了,我来带你出去了。你……还活着吗?” 问出最后的一个问题的时候,灵霏的语气里,已经带着些许颤抖了。 其实她知道,即便这个女子此刻还活着,可她已经活不长久了。 这样的伤她早就该死去了,一直支撑她的,或许也只是那个灵霏曾答应给她的信念罢了!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向了这个女子——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灵霏以为,已经没有希望的时候,这个女子的身体,却突然动了动! 说是身体,倒不如说是这个女子的手臂轻轻动了动。她躺在血泊之中,稍稍地睁开了几分自己的眼睛,那眼中的最后一丝光亮,也是看向了灵霏:“救我——出去!” 分明灵霏连这个女子的名字都不知道,可她还是红了眼眶。 梁挺上前,想要将这个女子从地上弄起来,但却有些不知所措:“夫人,这……她身上到处都是伤,我只怕若是轻轻一动,她就会一命归西了。怎么办?我已经叫人去请容家军之中的军医了,不然叫那军医过来看了再说?” “不成,来不及了!” 灵霏已经察觉到,那女子眼睛之中的光芒,好似在一点点地开始熄灭。其实她能等到自己前来,就已经不可思议了。 虽然那女子没有再多说什么,但灵霏也忽而意识到,她要的,不过就是自由罢了! 被束缚在这里这么久,受了这么多的伤,证明她从来都不曾对这个山寨之中的人屈服过!这样的不屈服,能换来的,也只是自由。 对于她来说,自由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 所以灵霏立刻就下了决断:“她撑不住了,必须现在就将她带出去!” 那女子好似听到了灵霏的话,眼神之中都再度挣扎着闪烁出了光亮来。 一行血泪,也顺着那女子的眼角滑落:“出去——” 这两个字,已经是这个女子穷尽了自己的力气,才能缓缓说出来的两个字。 这两个字对她的重要,可想而知! 灵霏也是一不做二不休,认真地看向了梁挺:“你找一个干净的毯子来,顾不得旁的了,将她整个人放在毯子里头。然后你亲自将她抱出去,记得,一定一定要小心。若是旁人做,我是都不放心的!” “夫人,我明白了!” 梁挺到底也跟在梁一沉和灵霏的身后这么久了,此时此刻,他对灵霏,是肃然起敬:“夫人放心,我一定将她安然带到外头去!” 灵霏点了点头,给梁挺让出了一条路来。 而等灵霏回头看向了轩先生的时候,却已经看到他站在角落里,如同鬼魅一般的身影,仿佛带了几分的煞气。 灵霏走向了轩先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静:“还要继续看看吗?” 灵霏以为,轩先生会拒绝。毕竟这牢中的情形,简直是用“人间炼狱”四个字,也不能够全然来形容的。 然而让灵霏意外的是,轩先生的眼眸仿佛黑夜里的深渊一般。 他点了点头,几乎咬牙切齿:“继续看!” 灵霏早已见识过一次这地牢之中的情形了,然而这第二次过来,却还是难掩心痛和悲伤。 这些妙龄女子的一生,就这么毁了啊! 第四百三十一章凤姑娘 灵霏走向了前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静一些,对身后的轩先生道:“我上一次经过的时候,就大致算了一下。在这个水牢之中关着的女子,有三十个左右。加上上头的那二十个,这地方关了至少五十个女子!” 轩先生的眼神,落在了前头的牢房里头。 那是一个污水牢房,里头用铁链绑着三个女子。 梁挺他们打开了房门的时候,污水就排泄而出,一股难闻的腐臭味道和血腥味,充斥在灵霏和轩先生的鼻尖。 这三个女子都垂着头被绑在半空之中,等污水倾泻干净之后,灵霏才发觉,她们在水下的腿上,竟然爬满了水蛭! 那些水蛭大的如同人的大拇指一般粗,而小的也有孩童的小指一般了。它们贪婪地爬在这些女孩子的腿上,疯狂地吸-食着女孩子们的血液。 最为严重的,就是靠近里侧的那个女孩子了。她的双腿已经露出了白骨森森,右脚也不见了踪影。她低着头,等梁挺上前将她解下来的时候,却是叹息着摇了摇头:“已经没气了!” 听到了外头的声音,中间的那个女孩也抬起头来。 然而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恐怕已经疯傻了。 果然,她对着梁挺,只是“嘿嘿”一笑,露出了口中被敲掉了牙齿的黑洞:“嘿嘿——我听话,我吃虫虫,你们别打我!嘿嘿嘿,我吃虫虫,好吃!” 可想而知,在这水牢之中,她经历了如何的痛苦! 而梁挺上前要解开她的时候,却倒吸一口凉气:“来人,把这个锁链给我砍断!她的手和锁链已经生长在了一起,我没办法弄下来了!” 之前灵霏还没有察觉到,此刻看了过去,才发觉,这个女子的手腕上的肉,竟然是全然将铁链给包裹了起来的! 大约是因为她刚被绑在这里的时候,手腕上还有伤口。没有人理会,那伤口就顺着铁链而长起来,最终将铁链包裹在了其中! 看到这里,灵霏几乎要哭出声来。 而轩先生也是脸色惨白,又看向了最后的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伤得最轻,也没有疯傻。可她的身上也是遍体鳞伤,一双腿上即便是除掉了所有的水蛭,只怕这辈子也无法再站起来了。 她被救下来的时候,却痛苦地看向了站在外头的轩先生和灵霏,双眼之中只剩了绝望:“你们救我干什么?让我死在这里就好。反正回去,我这个样子,夫君也不会要我了。让我死在这里,多好?” 往往最让人震撼的,并不是她们身体上的伤痛,而是她们的心里,安永远也无法被磨灭的痛苦和噩梦。 “混账!” 灵霏听到,轩先生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将这个词骂了出来。 灵霏轻叹一口气,而后看向了轩先生:“你若从不曾在那个位置上出现就罢了。可如今……你也看到了,百姓们在遭受着如何的痛苦。我不想逼你,一沉也不想。可若还有办法,你以为我们还会来找你吗?” 让一个君王看到他该看的,这才是灵霏和梁一沉此时此刻想去做的事情。 接下来便是不必灵霏再说什么,轩先生也已经不会离开这个地方了。他走过的每一处,看到的每一个牢房和每一个女子,都要站在前头半天。 而等他们终于要出去的时候,梁挺也是眼神沉痛地走了过来:“夫人,我们已经将凤姑娘包进了毯子里,但她只怕也快要不行了!” 凤姑娘?这名字可真好听! 灵霏也顾不得旁的,便对梁挺道:“走,我们一起送她出去!” 其实灵霏到了这时候,已经没想着要带上轩先生了。但轩先生还是上前一步,跟在了灵霏的身后:“我也去。” 灵霏走到了凤姑娘的牢房之中的时候,就瞧着她果然被包裹进了毯子里。小小的身体,让梁挺轻轻松松地就将她给抱了起来。 可分明这毯子就包裹在她的身上片刻,血液就已经浸透了毯子,染红了梁挺的手臂。 之前凤姑娘是已经连话都说不出口了,可此时此刻,她的眼神却是清明地看向了灵霏:“你来救我了?你果然说到做到了,要带我出去了,是吗?” “是。” 灵霏跟在梁挺的身后,想要伸手拉住凤姑娘的手,却又害怕如今任何多余的触碰,都会让凤姑娘的生命在此刻倏然消失。 她知道,凤姑娘的清明也只是片刻,是她的回光返照。她真的,没有多少时间了! “真好啊!” 凤姑娘的声音轻轻柔柔,可以想到她从前也该是个美好又温柔的女子:“我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外头的太阳,是不是很美?” 她的眼神已经迷离了起来,梁挺也加快了脚步。 灵霏跟在她的身后,到底忍不住地红了眼眶:“很美,今天的太阳真的很美很美!你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要出去了,马上就能见到太阳了!” 凤姑娘的脸上,带着奇异的微笑:“你叫什么名字?” 其实此刻出门在外,灵霏本不该告诉她自己的名字。 但是眼瞧着光亮就在前方了,灵霏还是开口道:“我叫灵霏,你要记住我。秦灵霏,灵气的灵,细雨霏霏的霏,你要记住我啊!” 在随着梁挺一同,终于到了外头,被阳光照耀在了身上的那一刻,灵霏似乎听到了凤姑娘越发轻柔的声音:“秦灵霏,谢谢你!我叫胡阿凤,我们有缘呢!” 阳光直射而来,叫从地牢之中奔跑而出的灵霏,眼中仿佛被光芒刺痛一般,流下了泪水—— 梁挺低了头,却看到怀中的凤姑娘脸上带笑,却再也不会说出一句话的眼神紧闭。 他的心里难受至极:“夫人,她看到阳光了吗?” “看到了!” 灵霏也看到了凤姑娘眼角的那一行血泪,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她一定看到了!” 看到他们这里的情况,梁一沉也大步走来。 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却能猜测几分,而后将帕子递给了灵霏:“阿霏,或许死亡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是啊。 救出来了她们的身体,可她们的心灵怎么办呢? 灵霏低头,看向了那凤姑娘攥成了拳头的右手里头好似捏着什么东西,也是上前一步:“想办法找到她的家人。她太可怜了!” 从她的手中,灵霏轻轻地抽出来了一块玉佩。准确的说,是一半玉佩。 玉佩上头有半边蝴蝶的翅膀,还有一个“月”字。但隐约可以看出来,这玉佩的“月”字那一边,或许从前其实是个“胡”字。 连灵霏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凤姑娘虽然可怜,但这水牢之中不知死了多少个可能比凤姑娘还可怜的人。 可她的心里,就是放不下这已经残缺不全的凤姑娘。 梁一沉明白灵霏的意思,只是对梁挺道:“将凤姑娘的尸首好好保存,想法子弄些冰来运进典州城,然后找到她的家人。” “是!” 梁挺的手中染满了凤姑娘的鲜血,他也是心里头难受,尤其想到了如今缇珠还在典州城。 而他们出来之后,醉锦夫人也是从旁边跑上前来,一把拉住了轩先生的手臂:“我们走?这里真的好吓人啊!” 轩先生是第一次,将醉锦夫人的手臂给推开了来。 站在醉锦夫人的面前,他的周身生出了许多的气势来:“你告诉我,在水乐楼之中,有没有从这山寨里买来的姑娘?” 醉锦夫人愣了愣,脸上的笑容就有些挂不住了。 她低了头,小声道:“没有。” “混账!” 可轩先生却在这一瞬间突然就勃然大怒了起来:“连你都要来骗我了是吗!?到底有没有?!” 醉锦夫人吓得整个人的身体都哆嗦了一下,而后委屈抬眸,红了眼眶地就看向了轩先生:“你从不曾对我这样过!” 轩先生的眼中虽然带了几分柔软,可语气却还是冰冷:“你老实告诉我,水乐楼里,有没有你买来的姑娘?” 醉锦夫人心知肚明,今儿是无论如何都糊弄不过去了。 她的眼泪珠子便断了线一般地往下掉落了起来,语气里都是哽咽:“有,有那么两个!但我对她们不错,总比让她们在这里要好?!何况典州之中,谁人不知道这里?咱们为何要这般多管闲事?过咱们的日子不好吗?” “闭嘴!” 轩先生低吼一声,对醉锦夫人怒道:“若没有你们,怎会有这样的地方?!” 是啊,若是没有买主,又如何会有人去打这些女子的主意呢? 醉锦夫人低了头,却是大着胆子,再度伸出手拉住了轩先生:“你不会因此就丢下我?我们说好的,你不能这样丢下我!” 其实灵霏倒是感觉到了,也不必她和梁一沉多说什么,醉锦夫人就是在问轩先生的选择。 若他说不抛下醉锦夫人,就是不会和梁一沉灵霏离开这里。也就意味着,他还是想在这平宁镇里头躲着,再也不会回京了。 若他要走,就必定不能带着醉锦夫人在身边。毕竟堂堂皇帝陛下,如何能和一个风尘女子纠缠不清? 第四百三十二章典州城 其实灵霏是有些想不明白的,不知道为何他一个堂堂的皇帝陛下,竟然会和醉锦夫人这样的女子纠缠不清。 但显然,皇上也是陷入了两难之中。 这一次,他没有推开醉锦夫人的手。 醉锦夫人也是越发上前一步,殷切地看着他:“轩先生,咱们不是说好的吗?不管外头是如何纷纷扰扰,都和咱们没有关系不是吗?咱们在这平宁镇里头,过咱们自己的小日子不好吗?这么多年,你其实已经做到了你该做的。那种血腥,那种背叛,还有那样的勾心斗角的日子,难道你还要回去吗?” 说到此处,醉锦夫人也是越发红了眼眶:“若是你要回去的话,我又该怎么办?自此之后,便是再无人与我共琴瑟了!你且想清楚,那真的是你想要的日子吗?” 灵霏也不得不承认,这个醉锦夫人的话,其实很有说服力。 如果是旁人也就罢了,可偏偏是这位在京中受尽了一切苦楚的轩先生。如果现在是盛世太平天下清明的话,其实灵霏也想要和量一次一起银鱼仔某个地方,过他们自己的小日子呢! 醉锦夫人的话,显然让轩先生的抉择做的很是艰难。 似是也察觉到了他们这里,梁一沉朝着这里走来,只沉沉眸色看了那选线社送给你一眼:“轩先生若不想走,这里没有人会为难与你。” 梁挺也走上前来,皱着眉头看着轩先生:“冼先生可以尽管在这平宁镇里头躲着,不知外头的情况。可若早晚有一日,这国将覆灭,只怕平宁镇也不是什么世外桃源之地了。” 他们说完这些,就转身离开。 而灵霏也只是对着轩先生笑着点了点头,也跟上了梁一沉和梁挺的脚步。 至少……在灵霏看来,梁一沉是比那醉锦夫人要光明磊落的。 其实梁一沉完全可以告诉轩先生,此时此刻正有一个和慧姑娘模样相同的女子,被苗老大待到了典州城去。灵霏觉得轩先生和醉锦夫人的感情再重,也比不上和慧姑娘的,他一定会义无反顾。 然而梁一沉没有,他想要轩先生回去,就踏踏实实的回。 梁一沉朝着外头走过去的时候,没有回头。 灵霏只听到,梁挺跟在梁一沉的身后,问出了那个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他……会和咱们一起去典州城,然后一起回京吗?” 梁一沉没有说话,他沉沉眸色之中,并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只是过了片刻,灵霏就听到了梁挺“咦”了一声。 她朝着后头看了过去,果然瞧见了轩先生正拉着醉锦夫人在朝着他们这里而来。 这寨里的事情了结了之后,他们就要去典州城寻找缇珠和华娘了。 轩先生走上前来,认真地看着灵霏和梁一沉:“我跟你们走。但只是去典州城,等典州城的一切结束之后,我就会和醉锦一起回到平宁镇。” 等典州城的事情结束之后,他还会回去吗? 其实灵霏是不相信的。 “随便!” 梁一沉也只是冷冷淡淡地给轩先生扔下了这句话,九曲忙着自己的事情了。 这山寨里头的事情解决了之后,他们必须要尽快进入典州城之中。 然而就在靠近典州城的时候,他们方才发觉,典州城已经被城中的守军们给封锁了起来! 如今他们的身后是带着大军的,自是不怕这守军,却也不想闹的两方这么难看。 到城门口勒马而停之时,梁一沉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轩先生就皱了眉头:“容小将军在里头不会出事了?” 他这模样,仿佛让灵霏又看到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 梁一沉没有说话,只是试探着往前,果然就瞧见了这典州城楼的上头有人对他们大喊:“来者何人?!” 灵霏定睛一看,居然是典州城的大将军和将军在那城楼之上。这位和将军,也算是年轻有为了。但他在外人的跟前儿鼻癌显出不站队的样子,好似也不靠着皇上也不靠着太上皇。就是不知道,他今时今日站在这里,究竟是在为谁做事! 梁一沉没有动作,是梁挺上前,对那人问道:“这典州城,为何封锁?” 其实如今他们倒是不怕旁人知道了他们的身份,毕竟他们已经找到了他们要找的人。 和将军皱了皱眉:“这不是尔等需要知道的事情。” 梁挺仍然没有退缩:“容小将军,此刻身在何处?我们是他的亲兵,专程来城中找他!” 上头的和将军,脸色就大变几分:“你们是容家人?!” “是。” 梁挺态度坚定:“还请将军开门,让我们进入寻找容小将军!” 梁挺将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那和将军却是皱了眉头:“不成,城中有令,任何人都不得擅自入城!” “呵——” 梁挺冷笑一声,干脆也算是“撕破脸面”了:“和将军,你当真以为,我们不知城中发生了什么吗?你怎么不问问,我们是为何有勇气来到此处的?今儿若是不让我们进城,只怕事情不能就这么了结的,和将军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先礼后兵,到也是梁一沉的脾气。 城楼上的和将军,显得有些烦躁的一般,开始前前后后地走动了起来:“你们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岂能容得你们这般放肆?若今日不叫你们京城,你们能如何?” “好!” 梁挺对这个和将军,没有半分退缩:“好啊!和将军,这是你说的,你可不要后悔啊!” 他举起手来,手中拿着的,是容家军的兵符:“要我说,和将军此时此刻,到不如和从前一样,做个两不相帮的人。这典州城我们今日既然是去定了的,和将军又何必非要以自己来挡我们呢?那典州城里头的人,可承了将军你这情?” 却是这话,叫那和将军越发地暴躁了起来:“你们到底在闹什么!?不管京中如何,和我典州城有什么关系?!你们是为何非要闹到这里来呢?!就不能给我们一个清净吗?!” 看来不管是城中还是城外,是已经将这典州城的人都逼到了某种地步,才会让和将军说出这样的话来。 梁挺冷冷一笑:“所以啊,和将军不如开门!如今这朝中是要大变天了,和将军还如此守在这里,岂不是吃力不讨好?这典州城里头的情况,和将军比我更清楚!外头的那山寨已经被我们尽数拔除了,和将军又何必和典州城里头的那些人一般,都到了将死的地步,还要负隅顽抗呢?!” 这话,是叫那和将军瞪大了眼睛:“什么?!你们拔掉了那山寨?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你们到底……到底带了多少兵力来?容家军,此刻不是应该在京中吗?” 容家军的突然出现,是让这典州城的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梁挺的眼中,是满满的自信:“若和将军不信,到不妨派人去查探。但我人既然都在这里了,似是也没有必要瞒着和将军?和将军不如开门,放我们进去找容小将军。” 有时候灵霏觉得,对峙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也许并非一定要用武力,就能解决一些麻烦的事情。 比如现在,和将军在城楼上踱步的脚步走的是越发快了起来,足以见得他的心里头,是越发慌张了起来。 他时不时地还看一眼典州城之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而下头的梁挺也是耐心等着,果然就等到了片刻之后,和将军沉沉地看向了他们:“好,我放你们入城!” 灵霏这才是舒了一口气,其实她也并不想让大家在这时候非要靠着打一架才解决这个问题。 梁挺点头,将兵符收起。 梁一沉下马,对梁挺低声道:“你守在外头等我消息,若城中事情不妙,我会给你发信号。” 拿着兵符的人在外头守着,始终都是最稳妥的方式。 而和梁挺说完话之后,梁一沉就看向了灵霏。 灵霏有些紧张了起来,本能地拉住了梁一沉的胳膊:“我要和你一起进城!缇珠和华娘还在里头呢,我不能丢下她们!” 梁一沉轻轻一笑,似是早就想到了一般,又看向了轩先生:“你一人进去就够了,不必带着她。” 这个“她”,说的自然是醉锦夫人。 轩先生还未说什么,醉锦夫人却是上前一步:“不成,你们不能将我丢在外头。” 梁一沉略微挑眉,没有理会醉锦夫人,只是对轩先生道:“你若要带,也不会有人拦着。” 轩先生看了一眼醉锦夫人,眸色之中便是坚定:“我没有什么对她隐瞒的,走,一同进去。” 这下,倒是让灵霏有些好奇了起来。 不知等到一会儿轩先生见到了和慧姑娘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华娘之后,会不会还是如同现在这么坚定地要选择醉锦夫人。 虽不知他们二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灵霏是真的不喜欢这个醉锦夫人。 或许……只要轩先生喜欢她,就足够了? 第四百三十三章他和醉锦 偌大的一个典州城,已经和他们来时是不一样的了。 虽瞧着城中的百姓们还是一副“安居乐业”的样子,但其实紧张的情绪,已经在城中各处蔓延了开来。 城门口等候着要出城办事的人,他们有的迷茫,有的焦急,有的惶恐。 看到他们还有人能进来城中,那些人就越发地坐立不安了起来。 但如今这城中,也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灵霏他们入城之后,那和将军自然是要亲自下来。 梁一沉也不多和他废话,只是问道:“容小将军呢?” 和将军愣了愣,本想装傻:“什么容小将军?” 梁一沉冰冷的目光,却似带着刀锋一般地要看穿那和将军:“都到了这地步,还要装傻?” 这周围还站着许多士兵,当着他们的面儿,和将军的脸色自然是有些挂不住地轻轻抽搐了一下:“他在城守府之中。” 梁一沉转头就要往那城守府走,却是被这和将军挡了一把:“你们容家军的人,本可以全身而退的,又何必非要去惹事?!” 看来和将军还没有猜测出他们的身份,只以为他们是容家军的人。 梁一沉听了脚步,似是想套和将军的话:“此话怎讲?” 和将军还以为,他能有法子将梁一沉他们拦在这里,也是深吸一口气,才“分析”道:“你们以为,咱们这典州城里头,只听我的和城守大人的吗?那你们可就错了!典州城是太子太傅的天下,太子太傅的那位表兄弟郭金伦可不是吃素的!如今京中皇上都已经消失不见了,这位太子太傅就是太上皇的人。你们真以为,太上皇不知这典州城的事情吗?” 很好,灵霏倒是觉得,不必他们多问,这就有人主动和他们说起典州城的事情,是再好不过的了。 回头看了一眼轩先生,果然瞧着他的眸色也是一便。 那和将军的想法,倒是也多,同样看向了轩先生和醉锦夫人:“我虽不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不过这位夫人我也是见过的。你们本就和典州城外的那个寨子有来往,又何必非要如今来自讨没趣呢?” 醉锦夫人……和那寨子果然有来往! 其实灵霏并不觉得惊讶,却瞧着轩先生沉了眸子看了那醉锦夫人一眼。醉锦夫人即刻就低了头,似是也不敢多说什么。 灵霏看到了轩先生眼中闪烁的失落和无奈,其实也理解并且同情轩先生。在经理了京中的那么多事情之后,轩先生之所以躲在了这里,又对醉锦夫人那么好,正是因为他以为他寻到了“此生真爱”。他以为醉锦夫人就像是那遗世明珠一般,能给他增添在生命之中前所未有的光芒和纯粹。 然而这一次知道了醉锦夫人竟然和山寨有联系,也等于打碎了轩先生的梦。让他知道,其实这世上本不存在什么纯粹的光芒。 醉锦夫人,也并不像是他想的那么干净。 甚至可以说,这个他以为能让他安心度过余生的地方,可能和京中的勾心斗角,也没有什么更多的差别了。 梁一沉还未说什么,轩先生却上前一步,沉沉眸色也看向了那和将军:“带我们去城守府!” 和将军虽察觉到轩先生的身上有着异于常人的气势,但却到底是上下打量了一番轩先生,眸色之中露出几分不屑:“你是什么人,凭什么命令我?瞧着你这一身打扮,只怕不是容家军的人?” 这可能是轩先生自出生以来,第一次被人这样看轻! 灵霏果然看到,轩先生的手在身侧捏成了拳。 梁一沉却是上前一步,挡在了轩先生和那和将军之间,只是看向了和将军:“将军既是开了门,就不必在意那么多了,带我们去见容小将军就是。” 和将军是不情不愿,却到底还是在前头引路。 灵霏倒是瞧着,典州城是外紧内松。虽说瑞金是不叫外头的人进城了,但看着这城中的百姓们越没有因此而太受到什么影响。 等他们到了城守府的门口的时候,就听到了里头正是舞月齐鸣。和将军也听到了里头的动静,轻咳一声:“这典州城里头从未有过你们这样的人,容小将军此刻正在里头,城守大人在招待他。要我说,你们就别进去了,省的坏了大人们的兴致。” 他对梁一沉他们,看上去到像是有心“好言相劝”一般:“容小将军不也在里面听曲儿呢吗?你们又何必非要扰了所有人的兴致呢?如今是太上皇的天下,那郭金伦有太子太傅在朝中为他撑腰,这典州城里头都没有人敢招惹他,如今便是容小将军来了,又如何?” 他的眼神,甚至在灵霏和醉锦夫人的身上掠过:“要我说啊,你们若是要寻人,只要给那郭金伦送一些礼便罢了。可若不是,有神额没事儿,值得你们还要这般以身犯险呢?” 这话听着,也实在是叫人生气得很。 到底,还是轩先生再忍不住,冷冰冰地看着那和将军:“你们就不怕,若人人都和你们一般,这朝中江山,有自己奥一日会毁于一旦?!” “哈哈!” 那和将军是满不在乎地嘲弄一般地看了轩先生一眼:“你不过就是小小卖艺之人罢了,这朝中江山连皇上和太上皇都不在乎,要你瞎操心个什么劲儿啊?咱们做好自个儿的事情,自然就没有人敢置喙什么!至于江山如何,这典州城又如何,那都不是你我能在意的事情了!” 灵霏听明白这个和将军的意思了,想必梁一沉和轩先生也听明白了。 轩先生的脸色,其实已经是难看至极。或许早该有人在他的面前说起这些话,他早该意识到,如今的这个江山,已经变成了什么模样! 灵霏发觉,他低了头的时候,眼中闪烁过一丝的愧疚。不知这些愧疚,是对于百姓们的,还是对于他的祖宗们的。 梁一沉也是上前,到底看着那和将军,皱了眉头:“不必这许多废话,将我们带进去就是。” 他的眼神之中,带了几分杀意地看着和将军:“该怎么说,你自然知道!” 要灵霏说,这个和将军也是个墙头草。就这样的人,如何能作为大将军驻守这数十万人的州城呢? 和将军将他们带进城守府的正厅之中的时候,是笑着对上座的人道:“大人,郭老板,外头有容小将军的朋友来了!” “哦?” 那郭金伦轻笑一声,既是还未和容泽撕破脸,自然要做出一副热络的样子来:“既然是容小将军的朋友,让他们进来就是了!” 梁一沉率先踏步而前,灵霏跟在他的身后,却感觉到身后的醉锦夫人躲避了一下:“我能不能不进去?” 她的语气里头带着心虚,灵霏听得出,那轩先生自然听得出:“怎么,里头有你害怕见到的人不成?” 其实灵霏知道,这一路而来,轩先生已经开始重新看待醉锦夫人了。虽说这不是灵霏最终想要的结果,但也证明了,轩先生的心里,并不是已经全然对这个江山没有了执念的。 醉锦夫人和轩先生相处这么久,自然明白轩先生此言是什么意思。她只是叹了一口气,而后跟在了轩先生的身后:“这世上的事情,总是灭有那么简单的。” 她这话别有深意,灵霏他们却已经来不及考虑,就走到了这正厅之中。 瞧着容泽也被安排在客座,他眸色沉沉,是站起身来,自然而然对他们道:“你们来了?我还以为,外头不会放你们进入典州城呢!” “哈哈哈,容小将军这是哪儿的话?既是容小将军的朋友,自然没有不放人进门的道理!” 上头的郭金伦突然大笑起来,整个人倒是显得胸无城府。 灵霏看了过去,才发觉这郭金伦是她从不曾见过的。当今的太子太傅她是见过,但郭金伦此人,却是十分面生。 而郭金伦身后站着的人,便是苗老大。看到了灵霏,苗老大也是忍不住地大惊失色:“是你?!” 郭金伦皱了皱眉,对苗老大呵斥:“怎么这么没礼貌?!” 苗老大俯下身来,心里嘀咕着灵霏他们的身份,也没有在这里和郭金伦说什么。 郭金伦的眼神,却是落在了灵霏身后躲藏在轩先生身后的醉锦夫人的身上:“呦,这不是醉锦吗?倒是没想到,你和这些朋友们也认识啊?” 他没有丝毫防备,当着所有人的面儿,便对醉经道:“今儿苗老大给咱们典州城带来了好些女子,你回去的时候若有喜欢的,便挑上一两个走。都是调教好了的,你放心用就是了!” 这个醉锦夫人,倒是出乎人的意料,不仅和山寨有来往,好似和郭金伦很是相熟。 灵霏看向了轩先生,瞧着他的脸色都变得阴沉了起来。 他以为,他足够了解醉锦夫人,又怎会想到,这个女人骗了他多少呢? 看样子,容泽还只是作为“客人”来到此处。而郭金伦对他们,也是热络:“坐啊,都入座!你们来的,正是时候呢!” 第四百三十四章卖艺之人 灵霏有些看不穿,是这城中之人包括容泽在内,真的没有和郭金伦说什么旁的,还是郭金伦装出来的这般模样,竟然还要“款待”他们? 若是后者的话,这郭金伦的城府,简直可以说是太过深重了一些! 而且灵霏的心里,还有些打鼓:他们是没有见过郭金伦,可这代表着郭金伦真的不认识他们吗? 但既然他们人都来到了这里,便没有什么可退缩的余地了。 梁一沉率先上前一步,坐在了一旁的位置上,灵霏也紧随其后。 轩先生和那醉锦夫人自然也是跟在他们的身后,就要坐下。 谁知,却被那郭金伦皱了眉头瞪了一眼:“你们这是做什么?” 轩先生愣了愣,醉锦夫人也是不明他的意思。 就瞧着郭金伦冷哼一声,是没有将他们二人放在眼中的:“你们不过就是那台上的卖艺之人,该去自己的位置上才是。” 是了,若郭金伦不说,连灵霏其实都是忽略了的。 轩先生和那醉锦夫人在这个地方,可不就是卖艺之人吗?说白了,那是连奴才们都不如的。如何能与主家一同坐在一起? 其实按理来说,轩先生和醉锦夫人原是和灵霏还有梁一沉一起来到此处的,若容泽和梁一沉开口,郭金伦想必也不会太过为难他们。 但梁一沉没有开口,容泽也是低了头,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 灵霏明白他们二人的意思,若皇上还是皇上,他们自然是拼尽了全力,哪怕丢了自己的这条命,都是要为皇上的。 然而如今皇上并非是皇上,只是轩先生罢了。轩先生和醉锦夫人就是那卖艺之人,又如何登得上这般大雅之堂? 醉锦夫人毕竟在这风尘里头打滚了许多年,其实早就习惯了旁人这般看待她。 但灵霏还是瞧得见,轩先生的眼中,闪烁过了几分屈辱的眸色。 从前是高高在上,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杀掠夺的大权的皇上。而如今不过就是一个卖艺之人,连主家的位置都不能去做,想必这样的身份转换,轩先生也是时至今日仍然不能适应的? 会有人帮皇上说话,但永远也不会有人帮那个一文不名的轩先生说话。 醉锦夫人轻轻拉了轩先生一把,他便收起了眼中的愤怒和屈辱,同醉锦夫人一同站在了一旁去。 郭金伦和醉锦夫人之间好像是很早以前就认识了,此刻他也是挑眉看向了醉锦夫人:“我听闻,醉锦夫人这些日子收了个琴师,十分的不错。虽不知今儿夫人带着这位轩先生来是做什么的,不过既然是来了,到不如二位就上台去,给咱们助兴一番,可好?” 像是在问醉锦夫人和轩先生的意思,但谁听不出,他这分明就是在命令? 醉锦夫人却还得陪着笑,看了一眼轩先生:“咱们……上台去?” 灵霏能感觉到,那轩先生的一个“不”字,就在嘴边了。 但他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跟着醉锦夫人就去了后头换衣服。 想他到底也是堂堂皇帝陛下,竟然会“沦落”到这一步,真是叫人唏嘘感慨。 而郭金伦也是笑着看向了梁一沉和灵霏,对他们举杯:“我听苗老大说,这位小娘子,十分的不一般啊?竟然能从山寨之中逃出去,果然是非同凡响!” 看来苗老大的靠山就是这郭金伦,所以他是什么都不会对郭金伦隐瞒的。 梁一沉举杯,一饮而尽。 灵霏却没有任何动作,叫那郭金伦眸色越发沉沉了几分:“怎么,这位小娘子,不给我脸面不成?” 灵霏冷冷一笑:“我不仅逃出了山寨,还杀了山寨的二当家的。郭掌柜的,这杯酒只怕我没法子和你喝,也不想与你喝。” “哈哈哈,好!” 郭金伦虽然大笑出声,却是皮笑肉不笑,而后也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又看了一眼容泽:“倒不如直接和我说,你们是来做什么的?除了容小将军,你们剩下这几人的身份,我竟是半点儿都探查不到。也有好些时辰没有得到山寨里头的消息了,不妨与我直说,山寨里是如何了?” 看来这个郭金伦,还不算是愚笨。 但他也应是真的不知灵霏和梁一沉的身份,让灵霏稍稍舒了一口气。 容泽则是冷冰冰地看向了郭金伦身后的苗老大:“为他而来。” “哦?” 郭金伦皱了皱眉,却是不由分说地回头就给了苗老大一个巴掌:“你又做了什么,竟然招惹到了这些贵客们?!” 别看苗老大在山寨里头的呼风唤雨耀武扬威,但在郭金伦的面前,便是被郭金伦这般打了一巴掌,他却是半点儿还手的余地都没有。还得和郭金伦点头哈腰:“爷,我……我就是个生意人,我能做什么啊?” 生意人?他还真是有脸! 郭金伦听了苗老大的这话,到也只是挑了挑眉,而后对容泽笑了笑:“容小将军,我这个手下呢,旁的大约是拿不出手的,不过最是不敢招惹官府之人,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您堂堂小将军,他如何敢对您如何?怕不是这中间……有什么误会?” 灵霏是看出来了,这个郭金伦,就是要保住苗老大。 虽说他对苗老大严苛了些,但总归还算是个好主子。 容泽看着反正梁一沉和灵霏也都来了,便也开门见山道:“好!既然郭掌柜的是个痛快人,那我也就直说了。我的确动了山寨,但也不过是为了找人。可现在我知道,我要找的人,如今已经被苗老大带来了这里。” “哦——原来是这样啊!” 听到容泽这么说,郭金伦反而是松了一口气:“容小将军你看你怎么不早说啊?若只是为了两个女人,那倒是好办!苗老大带来的女人,都关在后院里头,我还半根手指都没动过她们的呢!” 说着,他就回头看了一眼苗老大:“去,把那些女人带上来!容小将军瞧中的女人你也敢动,你怕是活的不耐烦了?!” 事情竟然会这么顺利吗? 不知为何,灵霏的心里,反而是越发不安了起来。 这个郭金伦看上去好似是个爽快人,但他的眼底始终带着灵霏不敢小觑的阴霾。在这个典州城里头,倒不如说郭金伦就是个土皇帝。他能容旁人在他的头上"作威作福"?反正灵霏,是不相信的。 那苗老大下去了之后,醉锦夫人和轩先生也正好上台。 偌大的城守府之中,厅中倒是给足了他们二人演奏的好机会。 然而醉锦夫人的琴弦动了动,轩先生却是坐在原地没有反应。 灵霏看到了他眼中挥之不去的屈辱,也明白。若是对旁人或许还好,毕竟轩先生在那水乐楼之中还算是受人尊敬。 此时此刻,他面对的可是梁一沉和容泽还有灵霏!这些从前在他的面前真真切切地俯首称臣之人,如今却高高在上地成为了他要取悦的人。他一直都想逃避的事情,终究还是无法逃避。 醉锦夫人看到轩先生不动,郭金伦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也是忙上前,扯了扯轩先生的衣袖。 她在轩先生的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轩先生才皱眉,低头开始弹奏。 这是一曲最普通不过的平沙落雁,在轩先生的手里也算是弹得还不错。然而比起轩先生那“盛名在外”的时候,只怕还是差了许多的意思。 所以郭金伦听着听着,就皱眉叫停:“停停停!好说你们也是咱们典州出了名的琴师了,就给我弹这个听?我今儿这里还有客人呢,你们非是要丢了我的人是不是?!” 他横眉冷对,甚至将手中还未吃完的糕点直接砸向了轩先生—— 轩先生本能躲避,还好有醉锦夫人上前一步挡在了轩先生的面前,这才让那糕点没有砸在轩先生的身上,但瞧着也已然是足够屈辱了! 醉锦夫人不仅挡在了轩先生的跟前儿,还诚惶诚恐地就给郭金伦跪了下来:“是我们今儿的状态不好,让郭掌柜的见笑了。” “哼!” 郭金伦却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们二人,反而越发猖狂:“你们今儿丢了我的颜面,难道是一具抱歉就能解决的吗?我非要让你们长长教训,你们方才知道,这典州是谁说了算!” 说罢,他就狠狠地拍了拍桌子:“来人啊,将他们二人给我带下去,一人二十大板!” 他说完,外头还真有府衙的人进门来! 叫灵霏都皱了眉头:这郭金伦说到底,也就是区区一个典州城的商人,竟然能如此指使典州的衙役士兵们?! 看来,这典州城,是不整治不行了! “慢着!” 眼看着那衙役就要将醉锦夫人和轩先生带走,容泽到底还是站起身来,对郭金伦微微一笑:“罢了。人有失误马有失蹄,我瞧着他们二人心虚不宁,或许是给郭掌柜的气势给吓着了。我今儿来,也不是为了听曲儿的。” 说罢,便看向了醉锦夫人和轩先生。“自作主张”道:“行了,你们下去!” 第四百三十五章挑选 容泽的脸面,郭金伦还是要给的。 但显然,郭金伦的表情里头,已经看不出高兴,甚至还带了几分不耐地对容泽道:“既是容小将军这么说了,我就给小将军几分脸面。但若他们还有下次冒犯,我决不轻饶!” 此时此刻,灵霏其实挺好奇的。那高高在上拥有着所有人的生杀大权的皇上,此时此刻竟是命如草芥蝼蚁一般地被别人差点儿要了性命,不知他心里头该作何感想? 郭金伦却也没有让轩先生和醉锦夫人下去,只是对着轩先生挥了挥手:“行了,你们站在一旁伺候!一会儿等小美人们上来了,说不定你们还要奏乐助兴呢!” 当着容泽的面儿,这个郭金伦倒是也没有什么顾忌。 说话的功夫里头,外头就跑来了一个侍卫,对郭金伦说了一句什么,郭金伦便是抚掌而笑:“好,好啊!我今儿请的人,都来了!” 他没有理会旁人,只是兀自站起身来。 灵霏朝着外头看了过去,就瞧见果然有人鱼贯而入。 他们大多都是这典州的官,便是来到此处都穿着常服,叫人看不透他们的身份,却也能感觉到,他们一个个的官位应当都不小。 至少在这典州而言,他们就是一方父母的存在。 郭金伦到也还算是“大方”地笑着对容泽和灵霏他们介绍道:“来来来,我给诸位介绍,这是从京城而来的容小将军和他的朋友们。容家的名声,想必各位都是听说过的?” 那些人都齐齐地朝着容泽行了礼,不过他们的眼中对容泽可没有半点儿欢迎和信任。 郭金伦虽看在眼里,却没有多说什么,反而开始和容泽介绍他们的身份。 灵霏这才看出来,其实今儿在这里,就是郭金伦组了一个局。 将这典州的略有权势的人都请了过来,然后将这些姑娘们送给这些人。一来二去的,利益的关系也就形成了,倒不失为一个聪明的做法。 要说这郭金伦在这方面做事,倒是也还算是细心。来的人里头,从高一点儿品阶的城守大人,到低一点儿的侍卫长都有。只要是在这典州城稍稍能说得上话的,就没有郭金伦没请到的。也怪不得郭金伦能在这典州做到这般独大的地步,看来除了有当今的太子太傅郭家给他撑腰,也有他自己的一点儿心思在其中。 容泽也是微微挑眉,就瞧着郭金伦对苗老大笑道:“去,将人都带上来!” 那苗老大看了一眼灵霏,却是有所犹豫:“掌柜的,她……这……不好?” 显然,苗老大已经将灵霏是从山寨里逃出去的事情,都告诉郭金伦了。 谁知郭金伦大约是因为在这典州城里头骄横惯了的,竟是不将这个苗老大当回事。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将灵霏他们当回事。 便是还当着灵霏的面儿,郭金伦也是嗤笑一声,对苗老大挥了挥手:“你怕什么?按我说的去将人带上来就是了!想必这事儿就是个误会,如今这位小妇人也没有什么问题,容小将军还是会给我这个脸面,不会计较的?” 他对着容泽扬了扬下巴:“何况也是容小将军说要见那些小美人的,你尽管把人带上来就是了!” 郭金伦将话说到这一步,让那苗老大也没有了旁的办法。 他只是看了灵霏一眼,就匆匆下去,要将人带上来了。 旁人如何,灵霏是不知道的。她只是感觉,她的心脏仿佛都被提起来了一般—— 即便是知道华娘和缇珠不会有事,和分别这么久,灵霏始终还是对她们牵肠挂肚。 苗老大不过下去片刻,就带上来了好些女子。 那头两个人,并不是缇珠和华娘,却也是灵霏在山寨里头见过的可怜人。 她们已经被换上了一身干净又好看的衣裳,一个个都打扮的鲜亮被苗老大推搡上前来:“跪下,见过郭掌柜的!” 其中有人自然是不情不愿,但她们既然能被带到此处来,就证明她们已经在山寨里头被“调教”的足够听话了。 其中也有人的表情里,带着欣喜和讨好。有些人会宁死不屈,但生者本就背负着压力和责任。即便她们这些女人之中,真的有人对苗老大-和郭金伦低了头,其实灵霏也能理解。 总好过……那已经死在了山寨之中的凤姑娘? 想起凤姑娘,灵霏的心里,就是忍不住地难受了起来。 这第一批被带进来的女子只有五人,从姿色容貌到才情,虽算不上一等一,但在这典州之中倒是也难找了。而且苗老大也很聪明,带来这里的女子,就必定不是典州之人。 灵霏就瞧着,下头的那些侍卫长副将这一类官职不太高的人,就欢欢喜喜地上去挑选女子了。 其中有一个侍卫长,方才郭金伦介绍他的时候似乎说过,他是城守府的侍卫长。虽然官职并不算高,但深得典州城城守大人的器重。 灵霏对他印象深刻的原因,是起初他看到这些女子的时候就皱了眉头,好似做出了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灵霏本以为,他可能不会接受这些女子。 却没想到,他还是挑了一个腰肢细柳一般的女子带了回来。旁人看到那些女子,要么就是暧昧伸手,要么干脆也不管不顾地搂着女子坐回了位置上。 这个侍卫长倒是不同,他只是指了指那女子,就做出一副刚正不阿的样子来。几乎要让灵霏以为,他会给这女子一条生路也说不定。他可能也不屑同流合污,是这典州之中难得的有自个儿的坚持的人。 却是没想到,他们的位置距离灵霏不远,所以灵霏是能看的一清二楚。这个侍卫长刚坐下来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将手伸向了那女子的腰肢,而后上下其手。 然而他的手中的动作其实是被桌子挡住了的,所以在旁人严厉看来,他还是那个正襟危坐刚正不阿的侍卫长! 想想也是,能来到此处的人,又怎会是那出淤泥而不染的清流之辈呢? 如今这一切不过就是证明了,其实能来到这里的人,就不会是灵霏想象中的“好人”罢了。 灵霏低了头,听到郭金伦得意的声音:“看来这一次,苗老大带来的货质量不错!那咱们就继续!” 他拍了拍手,苗老大就再从后头带来了五个女子。 这一次,这五个女子之中,就有华娘和缇珠了! 她们也和之前的女子一般,是被重新梳洗打扮了一番的!在看到她们的那一瞬间,灵霏的心都揪了起来,生怕她们会不会出了什么问题! 不过她们站在了牵头的时候,表情之中倒是没有什么不同之处,也是轻松。这才叫灵霏松了一口气,看来她们还没有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六好! 她们也看到了灵霏在此,还坐在客位之上。不管是华娘还是缇珠,都是对灵霏微微一笑,表示她们现在安然无恙。 “铮——” 然而郭金伦还未说什么,灵霏就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琴弦断裂的声音! 回头看去,就看到了轩先生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头的华娘,手上紧紧地攥住了那把琴,连琴弦已经断了,似乎都没有能打断他看向华娘的眼神。 轩先生也可以说是一个爱琴之人了,此刻却是这般模样地弄断了琴弦,可想而知华娘的出现,让轩先生多么的震惊。 郭金伦却是皱了眉头,这一次,他的眼中带了不可遏制的愤怒:“做什么!?” 轩先生被郭金伦的声音打断,这才低了头,将目光从华娘的身上收了回来。可他手中死死捏着琴的动作,却没有半点儿改变。 还是醉锦夫人匆忙上前,对郭金伦解释道:“掌柜的,抱歉!他可能是被您的气势给吓着了!” 轩先生的手,微微颤抖着。 看着醉锦夫人如此谄媚的样子,郭金伦的脸上倒是没有那么难看了。 前头的城守也有些迫不及待,看了一眼醉锦夫人,倒是为醉锦夫人解围:“掌柜的,上头的那个南蛮姑娘瞧着不错,你带来让我瞧瞧?” 南蛮姑娘,说的自然就是缇珠了! 灵霏感觉到,身后的梁挺动了动,梁一沉看了梁挺一眼,梁挺便停了脚步。 缇珠抬眸看向了城守,容泽却也是站起身来,指向了缇珠:“她就是我要找的人。” 郭金伦皱了皱眉,冷笑一声:“容小将军该听过一句话?叫做‘君子不夺人所爱’!既是城守大人看上的人,那容小将军不如放手?” 容泽冷冰冰的眸子,也毫不退缩地盯着郭金伦:“你以为我专程从京中来此,是为了什么?那人对我来说很有用,只怕我不能割爱了。” “啧——” 郭金伦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不耐。 倒是城守大人摆了摆手,对容泽似乎也有所忌惮:“罢了罢了,既然是容小将军要的人,就当是我送给容小将军便是了!” 而后,他的目光却又看向了坐在灵霏身旁的那个"刚正不阿"的侍卫长:“小胡,你一会儿将你方才挑选的人也送给容小将军,当做是咱们的见面礼!” 第四百三十六章逆转 小胡? 不知为何,灵霏却是想起了凤姑娘。她叫胡阿凤,但这世上姓胡之人应该许多。 若那凤姑娘也有一个兄长就在这官府之中做事,只怕也不会落到那般惨淡的一步了? 那小胡听了郭金伦的话,虽说是喜欢手里头的这个女子,却没有半分犹豫:“是!” 可容泽只是皱了眉,对郭金伦摇头:“我只要她们二人,多谢郭掌柜的慷慨。” 郭金伦的眼珠子转了转,却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容泽:“容小将军既然收了我的礼,总要给我回点儿什么?想必容小将军自小就在京中长大,这些道理,该是明白的!” 容泽也不恼,只是盯着郭金伦:“你想要什么?” 郭金伦搓了搓手,显得有些兴奋:“既然容小将军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只是想让小将军帮一帮我堂弟罢了。您也知道,我堂弟年纪轻轻就坐在太子太傅的这个位置上,也是刚刚上任不久。京中不知多少人虎视眈眈,他实在是如坐针毡。我听闻,他刚上任的时候,就去了你们容家。结果容将军都没让他进门。” 容将军的态度其实并不清晰,灵霏有时候觉得,他好似并不偏向太上皇,也并不十分偏向皇上。 此时此刻,郭金伦倒是知道替自己的堂兄弟着想:“我想让容小将军答应我,回到京中之后,能公然在朝堂上表示支持我堂弟。这样一来,咱们就是皆大欢喜了,你说是不是?” 这个太子太傅,灵霏觉得他还是有些本事的。 其实皇上将他放在了这个位置上,也实在是无奈之举。太上皇自皇上登基之后,就掣肘朝政,把控大臣们。上一任太子太傅皇上虽说是将他扳下来让他告老还乡了,但一时之间这位置的空缺也实在是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皇上就只能选择了还年轻的户部尚书郭江海。当时只知道,郭江海在做户部尚书的时候,是和太上皇对抗的。他还算是有些能力,虽不堪当太子太傅这个大任,但皇上一心以为,只要自己好好栽培,定然能让郭江海在朝堂之上站稳脚跟,帮助他成就大业。 谁知,这郭江海是在朝堂上站稳脚跟了,然而帮着郭江海站稳脚跟的人,却是太上皇! 想到此处,灵霏也有些明白,为何皇上宁愿做轩先生,而不愿做皇上了。 在京中的背叛实在是太多,他和梁一沉一同,光是扳倒了前一任的太子太傅,就花费了不少的功夫。好不容易扶持了一个以为信得过的人上去,结果最终发现功亏一篑。这样的朝堂,岂不是叫人心寒至极? 灵霏知道,容泽在京中虽然被容大将军压去了许多的锋芒,但他的脾气和性格,灵霏还是了解的。 他绝不会在此刻低头,显然容泽也没有让灵霏失望。 他只是镇定地看着郭金伦,而后微微摇头:“想必郭掌柜的也听说过,容家的事情都是我父亲做主。我不过就是个跟着父亲的人,父亲说什么就是什么罢了。” “嗤——” 郭金伦嗤笑一声,倒是也不装了,脸上生出了几分不耐来看向了容泽:“容小将军不会真的以为,我是在和你商量这件事?” 他伸手,指了指缇珠和华娘:“若容小将军不答应的话,那这两个人你就带不走。她们既然来到了典州城,来到了我身边,自然就是我的人了。” 灵霏看到,缇珠的拳头,已经在身侧攥了起来。 但同时也确定的是,这个郭金伦根本就不知道,容泽这一次是带着容家军来到典州的。 容泽也不恼,只是站起身,对着郭金伦抱了抱拳:“郭掌柜的可想清楚了?” 郭金伦冷冷一笑,也站起身来,虽是回了容泽一个礼,但眼神之中却全然都是放肆:“容小将军可想清楚了?” 容泽微微一笑:“想明白了,这典州城……该换一片天了!” “哈哈哈——” 听闻此言,郭金伦笑的乐不可支:“容小将军可不要夸大其词啊!今儿我郭某也想知道,容小将军要如何将这典州换一片天!” 说着的时候,郭金伦挥了挥手,那坐在周围的典州的官员们,便一同起身。 容泽皱了眉头,看向了梁一沉。 灵霏以为,梁一沉至少会回过头看一眼皇上,可梁一沉并没有。 他只是盯着容泽,语气冰冷:“反正都到了这地步了,不如就毁了这里。这江山既无人能承得起,只怕也风雨飘摇,又何必在意旁的许多?” 灵霏知道,这话虽然有意针对皇上,却并不是对如今已经成为轩先生的皇上而说。反而是梁一沉或许这一次看到轩先生之后,是真的灰心了。 但灵霏却是支持梁一沉的:置之死地而后生,不破便永远都立不起来! “你又是什么人?!” 虽然梁一沉之前一直都不曾说话,但郭金伦却没有办法忽略梁一沉。 此刻他的眼神看向了梁一沉的时候,是越发冷冰冰了起来:“小小行商罢了,以为谁会怕你?” 梁一沉不说话,却是梁挺上前一步,看着那郭金伦“立了军状”:“要打就打,别那么多废话!” “好!” 郭金伦狠狠地拍了拍眼前的桌子,而后朝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什么容小将军,给你三分脸面,你既然是不要,也别怪我不客气!来人啊,将他们统统都给我抓起来,一个都别想从此处逃走!” 他话音刚落,梁一沉就站在了灵霏的身前,是要护着灵霏。 容泽和梁挺也是训练有素,很快就和梁一沉配合,形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三角”阵型。 不过郭金伦瞧着这里是他们人多势众,也是笑着看向了容泽:“容小将军,我还是劝你不要挣扎了。你们再能打又如何?便是寡不敌众,总是要对我投降的!” 这厅堂之中,虽有许多官府之人将他们围了起来。 但他们却也是半点儿都没有慌张。 容泽更是笑着看向了郭金伦:“人在哪儿?郭掌柜的,你这消息可不够灵通啊!难不成是在这典州城里头养尊处优惯了,已经没有了什么忧患之心?你倒是去瞧瞧,你的人都在哪儿呢?” 便是典州的整个军队加起来,也抵不过容泽的容家军还有梁一沉的暗卫,这一点,灵霏还是很有信心的。 可那郭金伦是不知道,却看向了身后的苗老大,当着容泽的面儿,对苗老大问道:“将你的人安排在外头,若他们外头有人,你便直接拿下,你看可行否?” 容泽抬眸,瞧着苗老大。 就看到苗老大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对郭金伦微微摇头:“掌柜的,我的人……已经好长时间没传来消息了!山寨里头也没有信儿,我只怕是出事了!” "啪——" 郭金伦的巴掌,便不由分说地打在了苗老大的脸颊之上:“混账!要你们来做什么的?!” 梁挺则是上前一步,对郭金伦笑道:“郭掌柜的别生气啊!倒不如让我和你们说清楚?那山寨我们已经攻入了,将里头的所有女子都救了出来,所以山贼都绑了起来。胆敢反抗之人,我们是一条性命都没有留下。但不反抗的,如今就在城外。一会儿料理了这里之后,我就带着诸位出城去看他们可好?” 梁挺说的轻松,可叫郭金伦听着却是心惊。 “这不可能!” 郭金伦摇头,不可置信地看向了苗老大:“你昨夜离开山寨的时候,里面不还好好的吗?!” 苗老大的脸颊,已经被郭金伦给打的肿胀。 他自然也是不信,即刻就皱了眉头:“没错,这不可能!我那偌大的一个山寨,怎么可能说被攻破就被攻破?” 然而梁挺二话不说,干脆就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把缺了角的匕首,“当啷——”地一声,扔在了那苗老大的跟前儿:“这东西,你该认得?这是我从三当家的手里头拿过来的信物,三当家告诉我,只要你一看到这东西,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果然,那匕首让苗老大大惊失色,接连后退。 他不可置信地不住摇头,眼神泛红,死死地盯着那匕首:“这是老三的贴身之物,是他爹留给他的遗物。他说过,只要他不死,这匕首就不会离开他的身上!” “呵——” 这话,倒是让梁挺越发冷笑:“不过大当家的放心,三当家的没死。只是用这匕首打不过我,所以投降了。大当家的只要不要太过反抗,留住一条性命,可能很快就能见到三当家的!” 看到苗老大都是如此,郭金伦也是心慌了。 他上前一步,双手死死地抓住了苗老大的衣领:“你说什么!?你可别告诉我,山寨已经没了!我花了那么大的功夫帮你们,你说没就没了?你干什么吃的?!” “郭掌柜的,别着急啊!” 看着郭金伦如此,容泽反而越发镇定自若了几分。 第四百三十七章不费一兵 他的嘴角,更是上扬了起来:“郭掌柜的,你别光顾着问苗老大那山寨的事情啊!倒不如问问看,外头的情形如何了?” “外头?” 这个词,让郭金伦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外头?!” 然而他环视一周,看向了梁一沉和灵霏的时候,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外头怎么了?!守城的士兵们呢!?他们都在何处?!来人啊,将这些人给我抓住!” 他总算是反应过来,但一切也都已经晚了。 就在他的惊呼声之中,这里坐着的其他官员们也都惶恐不安地站起身来。那城守大人更是躲在了胡队长的身后,口中念念有词:“保护我,快保护我啊!” 胡队长警惕地看向了周围,却也是眼中迷茫,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外头没有人跑来回应郭金伦的话,郭金伦便是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容泽:“怎么会……怎么会半点儿消息都没有?!” 容泽微微一笑,始终眸色笃定:“郭掌柜的可知道,有时候人在一个舒适又安定的环境之下生活的太久了,就会失去对外界的警惕。这典州是个好地方,可惜了,郭掌柜的呆不长久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 郭金伦is此时此刻,心里终于知道了害怕:“你们是怎么做到的?!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不可能,典州城还有大军坐镇——” 说到这里,他忽而意识到了什么一般,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看向了容泽:“你……你是带着容家军来的?!” 这世上人人都知道,除了梁一沉的镇远军和容家的容家军,还有什么人鞥那被随意调动,并且在悄无声息的情况下,就将堂堂典州的典州守备军给打败呢? “是。” 容泽点头,大大方方地承认:“我是带着容家军而来。若不是做足了准备,又怎敢站在这里和你这位太子太傅的堂弟说话呢?” “你们容家军,竟然没有驻守在京城之外?!” 郭金伦是再也站不稳了,后退一步,整个人都跌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你们竟然……竟然不守着皇上?!太上皇不是说,你们要在京城之外守着皇上吗?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 其实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容泽又何尝不是在以另一种方式守着“皇上”呢? 只是郭金伦不明白,也不会想到轩先生的身份罢了。 “来人啊,来人!外头的侍卫们呢?!来人啊!” 郭金伦还不死心,只是朝着外头不断地嘶吼。然而没有一个人搭理郭金伦,便让郭金伦知道,他恐怕是真的要完蛋了! 灵霏却觉得,若是这世上容家军加上梁一沉的力量,还不能搞定一个区区典州的话,他们朝中才算是真的要完蛋了呢! 容泽看向了这厅中的那些将刀枪剑戟对准了他们的侍卫衙役们,倒是自信沉稳微微一笑:“厅中诸人听着,这典州如今已经是我容泽接管了。你们若是即刻就放下手中的武器投降,日后在我这里禀明情由,或许我还能放你们一条生路。但若你们负隅顽抗,冥顽不灵,我容泽也不会手下留情!” 其实这是灵霏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容泽,和那个从小就明媚张扬的男儿不同,他似乎安还真的有几分大将之风! 却也是叫灵霏的心里更加好奇,梁一沉在战场之上,是一个什么模样呢?他身上的气势磅礴,想必不会比容泽差劲? 眼瞧着郭金伦是不行了,那些侍卫们又如何肯跟着这么一个人? 甚至被说是侍卫们了,就是这厅中本来站着的典州的官员们,一个个都是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城守大人上前一步,对着容泽不住地道歉:“容小将军,你看这事儿不是个误会吗?其实我和这个郭金伦,也没有什么太深的关系,不过就是看在他是太子太傅的亲戚的份儿上,这才今儿过来参加了这一场罢了!” 说着,他还对着那胡队长摆了摆手:“快快快,将你的兄弟们都待下去,不要和容小将军做对抗了!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闹到这么一步呢?” 这个墙头草,还真是倒得有点儿太快了? 不过胡队长也是听了城守大人的话即刻就对着周围他们城守府的人摆手,大约又三五侍卫,就犯下了手中的武器,跪在了容泽的面前。 连这整个典州城官职最大的城守大人,都是经不住这么三言两语,更不要说是旁人了! 有了胡队长的动作之后,其他官员们也统统开始对着自己的侍卫摆手。于是这偌大的厅中,竟是让梁一沉和容泽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 那郭金伦看到官员们都是如此,几乎气的跳脚:“你们……你们太过分了啊!我国家平日里对你们不薄,你们就这样将我给退出去了?我不会放过你们,我绝不会放过你们的!” “哎呦,这都是什么时候了,郭掌柜的还和我们说这些?” 那城守大人眼中的焦急,也不知是真是假:“您没瞧着吗?容小将军可是有备而来!他们这是用京中的力量,换一个典州城,怎么都是划算的!郭掌柜的啊,你的身份现在可不是一般,能保住一条性命就不错了,何必还要如此执着?” 这个城守大人,倒是让灵霏刮目相看。 本以为他就是个只知溜须拍马之人,没想到他也反应了过来。 连灵霏都是方才才想明白,容泽和梁一沉的目的,其实就是这个典州! 反正如今皇上也不想回到京中去,他们就放弃京中,将典州接管下来。典州距离京城并不算远,是整个京城往西南方的命脉之处。坐拥典州,他们就能克制京中。太上皇在京中的根基虽然稳固,但对典州也必须有所忌惮! 他们的目的,或许在见到已经是轩先生的皇上的那一刻就改变了:他们要退居典州以外,不能再相信皇上会回到京中主持大局。 如今兵权还在他们的手中,灵霏觉得,梁一沉可能是想要利用典州,想法子将梁家人和秦家人都接出来。 只是越是这么想,灵霏的心里就莫名越发生出了一种悲哀的感觉来:这朝堂究竟是已经到了什么地步?难道整个朝中,真的要就这么乱了吗?! 郭金伦的心里很清楚,他们已经是大势已去了。 他只是瘫坐在原地,苦苦一笑:“好,真是好啊!好一个声东击西!” 他便是此刻再想将消息传到京中的太子太傅那里去,也只怕已经晚了。 容泽对着外头轻吹一声口哨,梁一沉也对着外头发了一个信号,很快,就有人带着容家军的士兵们进入这厅中了! 他们几乎是不战而胜,其实是连灵霏都没有想到的。 偌大的一个厅中被包围起来之后,郭金伦也是耷拉下来了脑袋,为了保住自己的命,他是不敢再反抗,却还是忍不住恶狠狠地对容泽道:“太上皇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以为你们赢了吗?那梁一沉可还在京中呢!他夫人染了瘴气病不知死活,你容泽不过就是依靠着你父亲的军功,怎配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都到了这地步了,他还是不知,那他口中“不知死活”的梁一沉和梁夫人,此时此刻就站在他的面前呢! 容泽不愿和他过多废话,只叫人将一块臭抹布塞在了郭金伦的嘴里,而后才走向了苗老大,眼神越发冰冷:“这里还有其他的女人吗?” 苗老大的双手已经被绑在身后,知道招惹了不得了的人,头摇的和拨浪鼓一般:“没有,再没有了!” 谁能想到,昨日,他还是那山寨之中威风凛凛的山大王呢? 梁一沉和灵霏也没闲着,光凭着容泽一个人的力量,是不能全部解决这里的麻烦的。 梁一沉和灵霏,也自有分工。 梁一沉并不打算暴露他们的身份,所以兵力上的事情,他不过问。只是帮着容泽去解决一些不听话的人就是。 而灵霏的任务,则是和缇珠还有华娘一起,安排女子。这里的女子包括山寨之中的女子,要问清楚她们的意愿,然后或者寻找她们的家人,或者帮助他她们重新获得一个新的生活。 其实这件事做起来很难,但灵霏还是要尽力一试。 不过一直等着灵霏将女孩子们都带过来的时候,回头才看到,轩先生和醉锦夫人还站在一旁呢! 方才的忙碌之间,灵霏几乎都忘了,这里还有这两个人! 醉锦夫人躲在轩先生的身后,似乎有些害怕。 而轩先生的目光,始终都落在华娘的身上,也仍然没有放下上手中已经弄断了琴弦的琴。 华娘自然也感觉到轩先生的目光,只是如今的华娘还不知轩先生是什么人,就只是对着轩先生礼貌地微微点头,似乎有些奇怪这个人为什么一直都盯着自己。 看着梁一沉似乎不打算理会轩先生了,灵霏也不能让他就在这里站着,只是上前一步,对轩先生叹了一口气:“先生?” 第四百三十八章始作俑者 轩先生的目光,这才从华娘的身上收回来。 可他已经不能保持从前那般平和的心态了,连眼神都有些讷讷地,看向了灵霏:“她……是谁?” 灵霏知道轩先生和慧姑娘从前的那些事情,自然也就明白他为何如此。 可醉锦夫人却并不明白,作为一个女人,她对华娘只有警惕。 她拉了拉选下说闹声的衣袖,声音里头都带着几分催促:“咱们走?” 轩先生却是第一次,毫不留情地甩开了醉锦夫人的手。 其实之前,灵霏的心里还有些犯嘀咕。只觉得如今轩先生和醉锦夫人如此“情深意笃”,说不定早就将慧姑娘抛诸脑后。即便没有,对毕竟不是慧姑娘的华娘,可能也不会太过认真。 然而到了现在,灵霏却是知道,这轩先生心里头最重要的那个女人,始终都是慧姑娘。 看了一眼梁一沉,瞧着他正在忙碌。 灵霏也是对着轩先生微微一笑:“她叫何华娘。” 灵霏思忖片刻,并没有隐瞒轩先生:“前儿我和我们家爷去外头的时候,帮了她一些忙。一沉瞧着她的模样很像慧姑娘,也问过她的意思,便想将她带到宫中去。不过后来发生了许多事,她就一直都跟在我们的身边了。这一回跟着我们来到典州,倒是没想到无意之间还是让你看到了。” 灵霏其实没有将话说的太过直白,但也足以叫轩先生听明白了。 果然,轩先生起初只是愣了愣,而后便叹了一口气:“果然还是他最了解我。” 醉锦夫人看了一眼灵霏,心里头却是越发不安了起来:“你们在说什么?那女子是谁?” 虽刚才已经被轩先生给甩开了手,可醉锦夫人却还是伸手拉住了轩先生的手臂:“先生,咱们回去?” 轩先生冷了眸子,看向了醉锦夫人:“若要回,你先回!” 其实灵霏已经能感觉到,轩先生的心情似乎已经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她希望,这样细微的变化,最终能改变轩先生的想法。 不过对灵霏来说,现在还有一样最重要的事情。 轩先生既然不走,灵霏便对他道:“先生看看,这里若有什么要帮忙的,就去帮忙。我也要忙我的事情了,就不打扰先生了。” 她对轩先生的语气,其实并不算是客气。 轩先生却没有感觉到不满,只是对灵霏点了点头就兀自而去。 然而醉锦夫人却留在了原地,几乎咬牙切齿地看向了灵霏:“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灵霏微微皱眉:“我不知你是以什么法子蛊惑了他,心甘情愿地留在这里做轩先生。但有些人就是该自由翱翔于天际的龙,而不是该活在这里的泥鳅。哪怕今日明日你能留住他,可终有一日,他该如何就会如何。既是留不住的,何不放手?” 醉锦夫人却不信灵霏的话,反而看向了在那边和梁挺说话的梁一沉:“若有朝一日,有人让你对他放手,你可做得到?” 灵霏也觉得,她是见识到了这位醉锦夫人的厉害之处。 但灵霏不是旁人,心里头对梁一沉有自己的定数,也只是淡然对醉锦夫人道:“我不会欺骗他,也不会蒙蔽他。若他做了他想做的事情,有朝一日要我放手,我想我也能做到。但若只是旁人要我放手,我未必会去做。” 她知道,醉锦夫人一定会明白她说的话:“有些选择,总是要他遵从内心的想法去做。而不是我给他造下一个盛世太平的假象,就能让他活在梦里。夫人是个明白人,该懂我的意思。” “呵——” 醉锦夫人也是轻笑:“已经太久太久,没有遇到过如你这般通透之人和我说这些了。你说的不错,我或许不该给他造下这盛世太平的假象。可外头的那些,他能承受吗?我也只是想让他好受些罢了。” 灵霏不知,醉锦夫人是在欺骗自己,还是在安慰自己。 但她到底是没有多说什么,只去找了一旁的侍卫,她要负责给那些女孩找到自己的家人,自然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 当时从山寨里头出来的时候,灵霏的身上就带了一些愿意即刻就回家的女孩的画像和贴身之物,此刻都拿了出来让那侍卫帮忙去张贴告示。 自然了,其中是胡阿凤给自己的那半枚玉佩,叫灵霏最是揪心。 然而灵霏不过刚将那胡阿凤的玉佩拿出来不久,就听到了一旁突然传来了骚动:“你干什么?!给我蹲下!” 转头看去,是方才被抓的那些人之中,似是有人站了起来。 灵霏定睛一看,居然是那胡队长。 此刻便是容家军的侍卫们上前,大声喊叫着让胡队长坐下,胡队长却还是拉扯着绑着他的绳索,看向了灵霏这边:“你手里的是什么?!那玉佩怎么会在你手里?!” 灵霏皱了眉头,就生出一种不好的感觉:这个胡队长,不会真的和胡阿凤有什么关系? 于是她挥了挥手,示意容家军的侍卫们将这个胡队长放过来。 不过梁一沉也在那边听到了动静,不知是否因为害怕胡队长伤害到灵霏,他倒是亲自上前,将胡队长拉扯到了灵霏的跟前儿。 胡队长的眼睛,便死死地盯向了灵霏手里头的那半枚蝴蝶玉佩:“这玉佩怎会在你的手上?!是谁给你的?!” 看着他眼中复杂的神色,灵霏反问:“你认识这玉佩?同我说说看,这玉佩什么来历?” 胡队长的心里头越发焦急,仿佛没有听到灵霏的话一般,只是不住地追问:“这玉佩你究竟是从何而来?!你告诉我啊,你快些告诉我啊!” 他越是如此,灵霏越是不能让他掌控主动权:“你先说,这玉佩我该是从何而来?” 胡队长抬眸,怒视着灵霏,却只看到了灵霏平静的眼神里,波澜不惊。 他似是忽而意识到,他在灵霏的跟前儿,根本就没有什么可讲条件的余地! 他只能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心情稍稍平静下来。 然而便是如此,他的声音之中,还是带着略微的颤抖:“这……这是我妹妹的玉佩!” 胡阿凤,还真是和胡队长有关?! 可胡队长明明就是帮着那罪魁祸首的人,他只怕也没想到,他妹妹也会被这些奸人所害? 胡队长看着灵霏手中的玉佩,几乎连话都有些说不稳了:“家中父母年事已高,唯有我和妹妹两个孩子。妹妹在两年前,就被城中一个书生蛊惑想逃,自此再无音讯。如今在这里见到妹妹的玉佩,求求你了告诉我,这东西是谁给你的?可是妹妹和那书生已然贫穷度日,所以才将这玉佩典当?” 若是胡阿凤还能贫穷度日,倒是也好。 灵霏苦苦一笑:“你瞧着这玉佩在我的手里,还能是为何?贫穷度日?你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安慰你自己?” “不,不可能的!” 胡队长知道灵霏是从山寨之中而来,但却还是拼了命地摇头:“不可能的!妹妹是和那书生私逃而去的!妹妹是和那书生私逃而去的,对不对?” 看着他如此模样,灵霏的心里倒是感慨。 她回头,看向了梁一沉:“我想带他去凤姑娘的坟前。” “你说什么?!” 梁一沉还未说话,那胡队长已经瞪大了眼睛,对着灵霏拼了命地摇头:“妹妹已经死了!?不可能的,这不可能的!她怎么可能就这样死了呢?!你骗我?!” “闭嘴!” 梁一沉只觉得这胡队长聒噪,低声怒斥。 然他浑身的气势,还是将这已然要癫狂的胡队长压得不敢再多说什么,却只是不住摇头,不能相信这个事实。 梁一沉扯了一把绑着胡队长的绳子,对灵霏道:“我陪你去。” 灵霏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也没有拒绝。 于是他们带着胡队长,骑上了马儿。 胡队长就被绑在梁一沉的马后,梁一沉的马虽行的不快,但也足以叫胡队长有些跟不上。还未上山,胡队长的脚上就已经磨出了一层水泡。 灵霏却并不同情胡队长,只是回头问他:“如你所言,你妹妹既是两年前就消失不见,你也没有找她不成?” 胡队长已然有些失魂落魄了:“她不顾父母的反对,非要和那城中的书生来往。父母生气,我也生气。头一年,我们以为,她是吃过了外头的苦,就会回到家里头来的。第二年,想找她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找了。只是听说,有人看到他们二人早早就出了城。我们都以为,阿凤不会回来了。” “呵——” 灵霏却是冷笑:“你从未想过,凤姑娘会在那山寨之中吗?” 胡队长的眼眶,却跟着红了起来:“从未想过。我在城守大人的跟前儿伺候多年了,这城中人大多都认识阿凤。他们怎么能将阿凤抓过去,他们怎么敢将阿凤抓过去呢?!这不可能的,这绝不可能的!” 他抬眸,祈求一般地看着灵霏:“你们是认错人了?” 第四百三十九章胡阿凤和胡队长 这话,却是实在叫灵霏有些听不得了。 她冷笑一声,回头撇了那胡队长一眼:“就算是认错人了,怎么旁的女子就能被那般对待吗?你妹妹就是特殊,是吗?” 胡队长自然知道,灵霏是为何这般生气。 他低了头,心里头却是越发不好受了起来:“怎么对待?阿凤她……到底怎么了?” 想起凤姑娘死时的惨状,灵霏的眸色就越发阴沉了几分:“等到了山寨里,你自然就知道了!” 她骑在马上,忽而意识到什么一般,对身后的胡队长微微皱眉:“怎么,你为虎作伥这么久,可不要告诉我,你是从未去过那山寨里头的?” 胡队长低了头,就说明了一切。 是啊,难道他们以为,不去亲眼看到,一切痛苦和磨难就不存在了吗? 难道他们以为,只要不涉及到自己的家人,所有的悲伤和离别就不存在了吗? 之后上山寨的时候,胡队长再也没有抬起头来。 而山寨上头,那些女孩子们已经被分开。有一部分的女孩子,是无颜面对家里人的。这会儿自然不该刺激她们,就先将她们安顿在典州的一个安全的地方,统一由梁一沉带来的一个暗卫来负责。 还有一部分,就是想要和家人取的联系的。等她们将这里的一切都收拾好了之后,自然会有容家军的人带着他们进入典州城之中。在典州城安顿下来之后,会帮她们联系她们的家里人。 最后,就是和凤姑娘一般遭遇的。有一些女孩身上带着伤,要么是在苟延残喘,要么就是出来了之后,就一下子撑不住而撒手人寰了。 她们的家人仍然需要努力地去寻找,毕竟就算是她们已经死了,也该魂归故里。如果实在是找不到的,就会将她们葬在凤姑娘的坟冢前。 而除了这些死去的女子之外,还有一些重伤的,自然是要尽力救治。等她们稍稍好些之后,不管是帮她们找到家人,还是帮助她们重新建立新的生活,那都是另一种开始。 上了山寨之后,就瞧着山寨的门口,已然是和从前大不相同了。 容家军的人把守着那山寨大门,便是叫人心安。 容家军是训练有素的,看到他们到来之后,都齐齐地给他们让了一条路。 到了这里,灵霏也是翻身下马,将那胡队长给解开了来。 却瞧着,他的脚底的水泡已然全部破裂。他每走过一步的地方,都有一个血脚印。 灵霏看着就痛苦,但那胡队长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其他的表情。 他只是盯着那山寨,眼中全然都是陌生。 灵霏对量已成点了点头,梁一沉就朝着山寨外头的那树林走去。 灵霏则是对胡队长道:“我们将凤姑娘救出来的时候,她刚出了山寨就已经失去了最后的生命。她活不下来了,本该早就活不下来的。不过是因为还盼着能有自由的那一日,所以才强撑着到了外头。” 此时此刻,一阵风掠过他们的身侧,胡队长稍稍停下来脚步,抬眸看向了天空。 灵霏也停下了脚步,心头却只剩了沉重:“将凤姑娘带出来之后,我们也找不到她的家人。害怕这个时候若是不将她葬了,只怕会有疫病传染,这才将她葬在了前头的林子里。所以你若是想认尸,只怕是不成了。” 灵霏的这话说的是很直白,叫那胡队长也低了头:“若她真是阿凤,也要多谢你们。” 这还算是他会说上那么一两句有良心的话,凤姑娘的坟冢本就在不远的地方,即刻就带着胡队长到了那里。 简简单单的一个坟茔,上头立了一块墓碑。其实本看不出什么,胡队长却是用自己带着血的双脚走了过去,而后“扑通”一下就跪在了那坟冢的跟前儿,开始掩面而泣:“阿凤,是你吗?真的是你吗?不……我不信,我不信是你啊阿凤!” 然而他的哭泣,却已经代表了一切。许多事情,并不是他一句“不信”,就能够不存在的。 灵霏转过身,看着梁一沉微微点头,也对那胡队长到:“如今她的尸首,你定然是瞧不见了,不过你若是愿意的话,我们倒是可以带你去她曾生活过的水牢之中看一看。说不定你就能发现什么,然后彻底确认她到底是不是你的妹妹呢,你说呢?” 跪在这坟前,胡队长只觉得自己的心里还有那一丝的希望。 于是他回头,再也没有半点儿犹豫,用那还挂着眼泪的眼睛,不住地对灵霏点头:“好,你们带去我,你们快些带我去!” 灵霏示意胡队长起身,而后又从旁边挑了一个水牢之下的喽啰。都到了如今这地步,那喽啰自然也是不敢有什么反抗的,跟着他们便往水牢之中而去。 其实他们都不必走到水牢,这胡队长只要看到了外头的情况,便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他自然也看得到,那还有许许多多的女子,都在外头等着,她们是受尽了折磨眼中已经没有了半点儿光亮的。胡队长无法想象,自己的妹妹若真是在这里,是否也和她们一般? 一直等着他们走到了里面一些的位置的时候,胡队长的脚步都稍稍停顿了一下:“我……是第一次来到这山寨之中,还不曾想到,竟会是这般!” 灵霏却是看向了那个喽啰:“你同胡队长讲讲,这些女孩被带过来之后,都是什么下场?” 那喽啰看了灵霏一眼,岁爱人你不想说,但却是害怕的不得不张口:“女孩子们被带过来之后,会按照容貌模样和学识进行一个分类。若是大家闺秀的女子,便关在前头的大厅之中,日后可能有大用处,要是送给城中的那些富贵人家的。” 显然,胡阿凤并不算是容貌和学识十分出挑的女子。 那喽啰又小心看了胡队长一眼,才继续道:“剩下的女子,也可以分类。分为听话的,和不听话的。若是听话的,就关在前头的大房子里头,等着买家来挑选,或者直接卖到楼子里去。若是不听话的,就关到水老里头去,一直教训到让她们听话为止。” 胡队长从前或许未必是不知道这些,只是从未直面过,所以这些女子的性命在他们的口中,也不过就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说着话的功夫里,他们就到了水牢的门口。 这不过是到了门口,灵霏却已经闻到了从那水牢之中散发出的血腥味和腐臭味。带着阴风阵阵,他们其实只要站在这水牢的门口,便有些不想进去的心思了。 胡队长自然也是如此,她盯着那水牢的门口,眼中生出了几分退缩和恐惧来。 但灵霏是行的坦荡之人,她率先进入了那水牢之中,而后微微一笑看向了胡队长:“怎么,胡队长在城守大人跟前儿要女人的时候,也没见你是这般胆小之人啊?” 听得出灵霏语气里的嘲讽,可此时此刻的胡队长已经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想起自己的妹妹,他还是抬起了那满是血泡的双脚,朝着这水牢之中而去—— 水牢的地上,混杂着脏污和血水。让胡队长的每一步,都仿佛走在了那刀锋上一样的疼痛。 可这一次,他没有任何的犹豫,只是跟在灵霏的身后。 而每每走过一间牢房,灵霏都会让那喽啰告诉胡队长,这牢房之中曾关了什么样的人,以及那些牢房的刑具,都是用来做什么的。 他们人虽然多,但这水牢之中安静的却只有那个喽啰说话的声音:“这个牢房里头的水都是放了盐巴的,那些女子若是被打了之后还不听话,就将她们放在这水中,疼也会让她们疼死。” “这个牢房里头的绳子是特制的,只要她们开始挣扎,这个绳子就会捆得更紧。她们好多人的手腕和脚腕,都被这个绳子勒坏了。” “这个牢房里头……” …… 喽啰一样一样的介绍着,灵霏饶是已经见过那些女子在这水牢之中的惨状,听到了喽啰的声音之后,也是忍不住地痛心疾首。 更不要说,从未见过这阵仗的胡队长,早已被吓傻了! 若不是心里头还残留着对自己的妹妹的关切,灵霏都只怕这胡队长根本就走不到那从前关着胡阿凤的牢房门口! 关着胡阿凤的牢房,就在这水牢接近尽头的位置上。 只是走到了这个小牢房的门口看到里头的一地早已暗沉了的血迹,大约也就猜得到这里头曾经发生过什么。 胡队长站在了这门口,灵霏就对那喽啰道:"你给胡队长说说看,这里头曾经关着的女子,都经历了什么?还有你们是如何将她抓过来的,都要一字不落地告诉胡队长。" “是!” 那喽啰的心里虽然害怕,却并不敢反抗灵霏。 他咽了一口唾沫,才道:“这里面关着的女子,叫胡阿凤。是一年前,我们二当家的从典州城门口抓回来的!”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胡队长,其实大家心里头都知道,胡阿凤就是胡队长的妹子。 第四百十四章阳光 胡队长额角的青筋跳动了一下,狠厉的眼神看向了那人。 那人低了头,继续道:“自那之后,她就一直被关在这个地方。” “一直?!” 胡队长朝着这牢中走去,似是有些不敢相信:“你是说,她在这里被关了整整一年?” “是。” 那人虽然也害怕胡队长,但却更加害怕的是灵霏他们。 所以他只是小心地看了胡队长一眼,而后就再度开了口:“是……这一整年,她一直都在这牢房之中。她不听话,所以大当家的说了,什么时候让她听话了,她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自然不必旁人多说,这胡队长也猜得到,胡阿凤是一直都没有被驯服到“听话”的程度的那个人。 他的双眸,在这一瞬间,倏然就红了起来:“我妹子从小就倔强。而且她还吃软不吃硬,哪怕是父母叫她做事,都得哄着。她不想做的事情,没有人能逼她。可你们竟然就将她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关了整整一年?!我可怜的妹子,我可怜的妹子啊!” 都到了这一步,只怕是胡队长也没法不承认,这里的胡阿凤是他的妹妹了。 灵霏看向了那喽啰,却是毫不留情地要解开这一场伤疤:“你说,这一年来,凤姑娘都受到了什么样的折磨?” 喽啰惊恐地看了灵霏一眼,又看了胡队长一眼,根本就不敢说。 胡队长却转过头来,冷冰冰地看着那喽啰:“叫你说,你就说啊!” 而胡队长的手,也抚上了这牢房的墙壁。 灵霏这才看清,那墙壁上头居然有字!不过因为这牢房之中的光线实在是太昏暗了,所以灵霏并不能看清墙壁上的字写的是什么。 那喽啰知道自己今儿是不得不说,也是低了头,后退了一步,才开了口。 要说这胡阿凤,在这偌大的一个山寨之中,也算是最惨的女子了。 如同胡队长所言,胡阿凤是一个非常倔强的女子。只要是她不想做的事情,就没有人能逼迫她。但从一开始她来到这山寨里头,不就是被逼迫而来的吗? 其实胡阿凤的模样本不错,所以她到了山寨里头的时候,就被当时的二当家的给看中了。 在这山寨里头的女人,若是能留在山寨里,不被旁人糟蹋,已经算是很幸运了。 然而在胡阿凤看来,这是她所不能接受的事情。 所以在当夜当喽啰将胡阿凤送到二当家的房间里之后没有多久,他们就听到了二当家的一声惨叫—— 竟然是胡阿凤,咬上了二当家的耳朵! 二当家气急之下,当夜就对胡阿凤拳打脚踢,用这喽啰的话来说,二当家的的当日就是要奔着将胡阿凤打死的心去的! 听到这里的时候,胡队长闭了闭眼。他没有办法去想象,那个被自己和家里人捧在手心里多年的妹子,要怎么熬过之后的这一年“寒冬”岁月。 而那一场毒打,对一年前的胡阿凤来说,也只是她悲惨生活的开始罢了。 若不是大当家的拦着,只怕那一夜,二当家的真的会将胡阿凤给打死! 但也因为是大当家的拦着,让胡阿凤没有能尽快解脱,反而整整受了一年的折磨。胡阿凤咬上了二当家的之后,就被关到了地牢之中去。 二当家的其实还是喜欢胡阿凤的模样,所以一开始,也只是告诉地牢之中的喽啰们,给胡阿凤一个教训就是。 但胡阿凤的彪悍,却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她到地牢的第二天,就又用烛台伤了一个喽啰。 这下,可是将地牢里头的那些喽啰们给惹生气了! 说到此处,胡队长的脸色已经是难看至极。 那喽啰又咽了一口唾沫,而后指了指刑具放着的地方:“在这一年之中,只要是这里有的刑具,都给那胡阿凤上过了。可她还是冥顽不灵,甚至只要找到机会,就想逃走,就想伤人。所以……二当家的最后下了死命令,说只要不把人给杀了,怎么样折磨她都成!” 其实话说到这里,只怕是胡阿凤最后变成了什么样子,这胡队长也想象不到。 若是换做旁人,灵霏绝不会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 但胡队长本就是为虎作伥之人,灵霏也不介意让他知道胡阿凤的结局。 对着那喽啰挥了挥手,喽啰就后退一步不再说话。 灵霏却是看向了胡队长:“你知道,我见到凤姑娘的时候,她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吗?” “不……不!” 胡队长突然惊恐抬头,意识到了灵霏的意思,却是不住地摇头:“不,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求你了,别说!” 灵霏却微微一笑,语气虽然平静,但到底是开了口:“是她从这牢房里头拉住了我。当时将我吓了一跳,我只看到一双染满了鲜血的手拉住了我。再定睛看过去的时候,她的身上除了脸之外,已经没有了半点儿好的地儿。” 胡队长后退一步,伸手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但不知为何,却到底没有捂住,只是越发惊恐地看着灵霏:“为什么要让我知道?!为什么要告诉我?!” 灵霏也上前一步,她是不会放过胡队长的:“我答应了她,我会带她出去。其实我知道,那时候的她只剩下一口气了。她的双腿被人从膝盖处截断,双臂也已经能露出森森白骨。她身上没有一块好点儿的地方,你可知道,等我来接她的时候,她是什么模样吗?!” 胡队长睁大了眼睛,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他整张脸憋得通红,仿佛已经不能呼吸了一般。 但灵霏的话,还未停止:“她撑着一口气,就是为了见到一缕自由的阳光。等我来接她的时候,她浑身都是血。与其说她还是个人,倒不如说她只是一滩还有一点点残存的意识的血肉。我的人轻轻松松地就将她抱了起来,因为她几乎已经没有什么重量了。我们想找一处没有伤口的皮肤抱着她,害怕弄疼她,但我们实在是找不到。” 如今再想起胡阿凤,灵霏仍然觉得心痛难忍。 胡队长也已经腿软地站不住,靠着墙壁,缓缓地坐在了那一片曾属于他的妹妹的血肉之上,泪水止不住地从眼眶滑落而出。 灵霏低头,看着这牢中的地面:“你看,其实你也不想坐在她的血水之上?可这偌大的牢房里,竟然没有一片能让你安坐的地方不是吗?” 灵霏的手,在身侧攥成了拳:“我们抱着她出去,她在见到了外头的阳光的那一瞬间,满足的笑了。你妹妹真的是一个很单纯的人,那样你天天都能见到的阳光,竟然是她毕生所求!只一缕阳光之后,她就笑着离开了这个世界。你猜她离开的时候,到底是带着对这个世界美好的希望走的,还是带着怨恨离开的?” “呜呜呜——” 胡队长已经再也忍不住地,哭出了声来。 他坐在那墙壁的角落里,双手掩面,已然痛苦至极。 灵霏只是盯着这个胡队长,最后还是冷笑一声:“胡队长,你从前在那典州城里头吃好喝好,身边还有女子陪伴的时候,可想过,自己的妹妹正在遭受着非人之苦?胡队长,你对得起她吗?” “啊——啊啊——你别说了,你别再说了!” 胡队长的双腿在地上不住地蹬着,拳头也狠狠地砸在自己的身上,俨然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理智,整个人都几乎到了崩塌的边缘:“别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不该助纣为虐!我害死了我自己的妹妹,是我啊,是我啊!” 他的双手砸向了自己胸膛,发出了“砰砰”的声音。 灵霏知道,在这一刻,他是真的知错了。 可胡阿凤再也回不来了,那些她曾经经历过的痛苦,也没有办法消失。 这迟来的后悔,又有什么用处?! 不过是叫死去的人更加决绝,而活下来的人更加痛苦罢了。 灵霏叹了一口气,退出了这牢房之中:“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凤姑娘已经走了。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将凤姑娘的尸骨移回你们胡家。但你该受下的惩罚,是不会少半分的。” 灵霏转身,想要离开。 “夫人!” 却听得后头的胡队长喊了一声她,灵霏顿了脚步。 胡队长摸索着站起身来,用手再度抚上了墙壁上胡阿凤写着的字:“阿凤写着,若有朝一日她能出去,必不会忘了这血海深仇。所以夫人,待我将阿凤的尸骨葬回家之后,我定然会赎罪。我用我这条命,给我妹妹赎罪!” 一定要等到失去,才知道自己做错了吗? 灵霏低头:“你知道就好!” 等她再出了这牢房的时候,却发觉外头的阳光正好。 他们日日都可以这般沐浴在阳光之下,又怎会想到在这世上还有多少阴暗的角落里,还有多少人想要看一眼属于自由的阳光,都是奢望呢? 出了这牢房之后,灵霏就瞧着,梁一沉在外头等她。 阳光下的梁一沉,一如往昔。 第四百四十二章责任 看到胡队长如此模样,灵霏也觉得,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对胡阿凤的执念,好似在这一刻消失了。 其实胡阿凤要的,不过就是自由罢了。灵霏也不知道,若胡阿凤泉下有知,知道竟然自己的哥哥也是这般为虎作伥之人,她会作何感想? 但作为家人,灵霏觉得胡阿凤或许会原谅胡队长,却不能替那些其他遭受过伤害的女子们原谅胡队长。 有些人,做错了的事情,就要永远地位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于是灵霏只是上前,从梁一沉的身后,轻轻地牵住了梁一沉的手:“走,咱们去找轩先生!” 灵霏的心里明白,即便是你梁一沉做出一副再不想理会轩先生的样子,可在他的内心里,始终是放不下轩先生的。 或许这么说实在是显得有些奇怪,可他们二人并肩作战那么多年,灵霏的心里十分清楚的是,他们二人之间的羁绊,是比任何人都要深刻的。 只是让灵霏没想到的是,倒是也不必他们主动去找轩先生。 在他们下山的路上,轩先生正“送上门来”。 他的眸色沉沉,手中本一直都拿着的古琴,在此刻也不知了去处。 看到梁一沉他们已经下山,轩先生的眼神现实好似逃避一般地移开了去。 但很快,又认真地看向了梁一沉:“你们……山寨里头的事情结束了吗?” 梁一沉微微皱眉,没有说话,似是仍然不愿理会这个已经背叛了他们的轩先生。 倒是灵霏下马,走向了轩先生:“是,已经结束了。先生怎么过来了?” 醉锦夫人仍然紧紧地跟在轩先生的身后,眼中带着敌意地看着灵霏。 灵霏没有在意醉锦夫人如何,只是听轩先生道:“有许多事,想和你们聊一聊。若你们方便……” “不方便。” 谁成想,在灵霏身后的梁一沉也没有下马,只是在马上低头俯视着轩先生和醉锦夫人:“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做。” 其实看到梁一沉如此,灵霏的心里头都是不由自主地“咯噔”了一下。 轩先生再怎么说,也到底是皇上。如今太上皇虽然当政,但对外所说也只是皇上失踪。梁一沉如此对待皇上,只怕若真的惹的龙颜震怒,反而不好。 但灵霏没想到的是,轩先生是半点儿都没有生气,反而表情里头多了许多的羞愧。 灵霏简直要以为,若他们二人其中有一人是女子的话,他们必定是那天造地设的一对! 轩先生只是看了一眼梁一沉,才自顾自道:“不然……还是去我那儿?说话也方便些。我瞧着容家军也足以将典州城的事情善后了,还有容小将军在,倒是不必担心什么。” 他都这么说了,梁一沉的心里头就是再不高兴,也是没有了太多的脾气,只叫梁挺给轩先生寻一匹马儿来。 轩先生与醉锦夫人,同乘一匹便是。 灵霏只觉得,跟着轩先生一路回到平宁镇的时候,镇子里还是那个模样。 仿佛外头不管发生什么,都与这个安宁而又静谧的小镇毫无关系一般。 在轩先生和醉锦夫人一进入镇子里,就有人与他们打招呼:“你们两位去哪儿了啊?水乐楼怎么不开门了?咱们还等着今儿晚上听曲儿呢!” “开开开,这就去开门!” 醉锦夫人是在风尘里头打滚惯了的,见着那些人,便存了谄媚的笑脸。 轩先生却皱了皱眉,冷冰冰道:“抱歉啊,今儿水乐楼歇业一日。” 叫那镇子上的人都有些疑惑,但看着轩先生不愉快的神色,也不好多说什么。 灵霏似是听到,那醉锦夫人嘟囔了一声:“你们说你们的事情便是了,何必要让水乐楼歇业?” 轩先生回头,冷冰冰地看了一眼醉锦夫人,醉锦夫人这才闭了嘴。 其实灵霏作为一个女子,是有些明白醉锦夫人的。只怕醉锦夫人也能感觉到,她可能快要失去轩先生了。 可天下苍生呢? 总要有人站出来承担,而轩先生就是一个最好的人选。 到了水乐楼的时候,楼子里是安安静静的。外头虽然有人敲门,但有了轩先生的话,醉锦夫人并不敢将外人放进门来。 她只是一进门,便对轩先生“形影不离”。是轩先生走到哪儿,醉锦夫人就跟到哪儿。 这让轩先生也是不由地对醉锦夫人皱了眉头:“一直跟着我做什么?我们有话要说,你去沏茶,然后去忙自己的事情。” 这话,自然是叫醉锦夫人有些不快:“如今……有什么事儿,是当着我的面儿不能说的?” 轩先生看了醉锦夫人一眼,什么都不必说,百年足以让醉锦夫人低了头:“好,我知道了,我这就下去,你们谈就是了。” 醉锦夫人这般听轩先生的,反而让灵霏觉得,她有些太过卑微了。 轩先生先坐在了厅中正中的位置上,仿佛仍然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一般,俯视众生:“我知道,你们来到此处,是为了什么。” 梁一沉皱眉,没有说话。 他好似还和轩先生在赌气,就像是闹别扭的小孩子们一般。 轩先生也不恼,只是继续道:“其实你们刚来的时候,我是真的挺生气的。我在想,为什么我就要和旁人不同,为什么我就不能过我自己的生活,找到属于我自己的自由呢?” 灵霏低头,听着轩先生的沉默,只是平淡道:“因为这天下人,将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了你。他们所盼着的,不过是你给他们一个盛世太平。你既享受了旁人不能拥有,不曾享受过的,自然就要担负起旁人不能担负的。这本是公平又对等的事情,不是你想逃就能够逃离的。” 其实灵霏不管是对轩先生还是对量已成,都是第一次说起这样的话。 这让一直别过头去的梁一沉,都有些诧异地转过头来看向了灵霏。 轩先生的眼中,也是赞叹更多:“想不到,一个女子,看事竟是比我通透多了!” 这会儿灵霏被如此夸赞,心里头倒是没有太多的什么感觉。 轩先生又看了梁一沉一眼,到底还是苦苦一笑:“一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其实灵霏还是头一次听到,他这么亲昵地喊着梁一沉的名字。 不过想想也是,平日里他们都是君臣相处,倒是也难得如此。 梁一沉抬眸,似是本不想说什么,但思考片刻,却还是开了口:“你不必勉强自己。” 他的语气冷冰冰的,其实连灵霏都没听懂他想说什么。 轩先生却有低了头,轻叹一声:“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是对是错了。” 梁一沉终于抬起头来,看向了轩先生:“如果你觉得,如今这般就是你想要的生活,那你就继续过这样的生活便是。” 灵霏感觉得到,梁一沉并不是不想劝说轩先生,而是……已经失望了。 果然,在轩先生疑惑的目光之下,梁一沉再度开了口。 他的语气里,带着的平静,仿佛一潭死水:“你如果喜欢这样的生活,就算回到了京中去,只怕有朝一日你也是要后悔。既然你是决定自己逃离京中,那没有人能勉强你。何况一直跟着你的这些人,也经不起你的再一次退缩和逃离了。所以没关系,只要你想,去做你想做的就是。我看到了结局,不会勉强任何人。” 其实平日里,梁一沉是很少会对旁人说这么多的。 显然,他的话,也让轩先生的眼中,再度生出了几分愧疚和几分逃避:“我……我知道。从京中离开,是很不负责任的事情。我也想过,总会有这样的一天,我们作者在这里,谈论着这件事。在我的脑海之中,我想过一千种一万种说服你们放过我的理由,可现在,我并不想那么去说了。” 他倏然抬眸,眼神里,终究带着的是坚定:“我想和你们回到京中去。” 梁一沉皱了眉头,定定地看着轩先生,却没有回答。 灵霏知道,梁一沉的心里或许在这一刻,是不确定的,也是有些害怕的。 所以他轻咳一声,也看向了轩先生:“轩先生,您可想好了?这一次您若是回去,对我们自然是大有益处。但若还如同现在这般,总是有要离开的那一天,那您倒是大可不必回去。给人希望再让人失望,便是这世上最大的绝望了。” 其余的话,灵霏不想说,也不知该如何去说。 轩先生低了头,自然明白灵霏的意思。 然而他似乎已经想的很明白了,再度抬眸的时候,眼神中之中都多了几分清明:“我想好了。既然这一次决定了要回去,就不会再后悔。我要去做我该做的事情,我想做的事情。我不管你们信不信,但求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的态度很诚恳,让灵霏都看向了梁一沉。 可梁一沉还是别过头去,不理会轩先生。 轩先生也看了梁一沉一眼,嘴角微微勾了勾。 他似乎知道,梁一沉的心里,已经开始动摇了。 第四百四十二章改道 但灵霏也知道,只怕是梁一沉的心里,也害怕了。 被背叛一次就足够让人久久无法释怀了,若再有一次,别说是梁一沉了,只怕这偌大的朝中,也就真的要坚持不住了。 所以梁一沉没有说话,灵霏也没有说话。 就瞧着轩先生深吸一口气,看着梁一沉的目光,是越发恳切了几分:“我只想再要一个赎罪和弥补的机会罢了。” 他都说到这般地步了,若是梁一沉还不能点头的话,灵霏都不信了。 果然,梁一沉虽然是皱眉看向了轩先生的方向的,可到底,他还是微微颔首:“你想好了?” 这也算是梁一沉的一种妥协,叫轩先生的眸色之中,很快就露出了高兴来:“想好了,自然是想好了,才与你们说这些的!” 他正色起来的样子,仿佛仍然是那个俾睨天下的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如今京中的情形如何了?” 他的身份变化如此之快,叫灵霏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过梁一沉很快就坐直了身体,看向了轩先生:“很不好。我们都是逃出来的。” 一个“逃”字,让轩先生即刻就皱了眉头:“他已经将你们逼到这般地步了吗?” 梁一沉将自己的身体靠在椅背之上没有说话,倒是灵霏看了轩先生一眼,也是叹息一声:“是,他将所有人都逼到了这个地步。如今的京中,是人人自危,他虽还没有对什么人下重手,但想必也快了。” 轩先生点了头:“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梁一沉的眸色,也倏然严肃了起来看向了轩先生:“你若想好了,就回京。回去之后,方才知道该如何。” “好。” 轩先生的表情里,再没有了半分犹豫:“什么时候动身?” 可梁一沉却没有给轩先生一个时间,反而是看向了门外:“你这里……如何解决?” 灵霏知道,梁一沉说的,自然是醉锦夫人。 其实按理来说,轩先生来到此处没有多长时间,应该不会有什么太过值得他去留恋的东西。 哪怕是他自己开的那酒铺子,或者是这水乐楼,若他定了心思,这些不过也就是他生命之中的一种体验罢了。 但醉锦夫人是不同的。 他自来到这里之后,醉锦夫人就跟在他的身边。若说轩先生对醉锦夫人没有什么感情,灵霏是不相信的。 只是醉锦夫人的身份,是万万不能跟着轩先生回宫去的。这一点,轩先生自然再明白不过:若是想选择回到过去的生活和他们回京,他就必须要放弃醉锦夫人。 灵霏不知道,该怎么去评判轩先生。他陷入了两难,总之就是不可能去完成一个完美的结局了。 要么江山,要么醉锦夫人,二者只能选其一的时候,显然轩先生选择了江山和责任:“她会理解我的。她知道我的身份,大概也想到了,早晚有一天,我会离开。” 其实灵霏并不喜欢醉锦夫人,甚至觉得这个醉锦夫人像是轩先生的绊脚石。 但她也知道,没有人能随意评判醉锦夫人和轩先生之间的感情。 毕竟这么长时间以来,相伴彼此的,是他们二人。 这一天,大家好似心照不宣一般。 说完了这些事情之后,醉锦夫人便进门,给所有人安排吃食。虽然轩先生还什么都没有对她说,可她却显得格外沉默。 她的心里,只怕已经知道了。 晚饭过后,他们二人就上了楼。不多一会儿,便是醉锦夫人一人出门去了后院里。 他们虽然都回到了水乐楼里,但这水乐楼却又是一整日没有开门。 晚上的时候,梁一沉和轩先生就在房间里探讨着要如何回京。 而灵霏本打算睡了,可看向了窗外的时候,却是瞧见了醉锦夫人正一人站在后花园里头。 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但就从她的背影看来,灵霏都能感觉到,她是伤心的。 其实灵霏并不喜欢醉锦夫人,却还是起身,走向了醉锦夫人,将一件外套递给了她:“外头风寒,夫人还是要保重身体才是。” 若是换做平日里,醉锦夫人大约并不会好端端地和灵霏说话。 然而此刻,她却还是接过了那外套,有些埋怨,但语气里更多的却是伤心:“在你们来到平宁镇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要离开了。我以为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我还是控制不住。我是不是很没用?不是外人眼中看来的那个天不怕地不怕,连皇上都敢勾-引的醉锦夫人了?” 她是在自嘲,可听起来却务必心酸。 灵霏并不知该如何劝慰她,也只能站在她的身旁:“你对他,倒是真心实意。” 这话没有什么嘲讽的意思,是叫醉锦夫人苦苦一笑:“头一回在这水乐楼见到他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与众不同。他的身上有着我从未见过的贵气,但也有着我从未见过的疲惫和悲伤。他上台一曲琴声,倒像是要放纵自己。而我不过给了他一个放纵自己的梦境,如今梦该醒了,我就该离开了。” 她抬眸,有些失魂落魄地看着灵霏:“其实我知道,他的心里从未爱过我。只是因为我给他编制了一个别人不会给他编制的梦,所以他也要暂时留在我这里。他的心里有一个谁都赶不走的影子,和你们带来的那个何华娘有关,对不对?” 看来慧姑娘的事情,轩先生是没有和醉锦夫人说过的。 想想也是,慧姑娘就是他心里头最深的伤痛,只怕除了最最亲近的人,他是不会对旁人说出半个字的? 但这对醉锦夫人来说,何尝不是一种伤害? 看着灵霏的时候,醉锦夫人的眼中,竟是多了几分的羡慕:“若是我能和你一样该有多少?那位爷对你多好啊?满眼都是你,再装不下别人了。” 灵霏知道,她说的自然是梁一沉。 也是点头,微微一笑:“他的确对我很好。” 醉锦夫人轻叹一口气:“所以啊,这世上的女子,有你这样的,也有我这样的。” 灵霏不想再继续戳醉锦夫人的伤口,只是转而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呢?其实若你想入京,我倒是也可以帮你。” “你帮我?” 醉锦夫人却像是听错了一般,微微皱眉疑惑地看向了祝星河:“你为何帮我?咱们虽然也算是认识了,可我一向对你都——” 她没有继续往下说,灵霏却听得明白。 是啊,从她们刚见面开始,两个人就水火不相容了。其实哪怕到了这般地步,灵霏也仍然说不上为何,就是不喜这个醉锦夫人。 只是灵霏一向都从容又通透,此刻面对醉锦夫人,也只是微微一笑:“夫人此言差矣。我与夫人虽这辈子是不可能成为什么好朋友了,但也不至于是敌人。夫人既然是他倾注了感情的人,不管从什么角度而言,我和我家爷都有责任帮助夫人安顿。所以夫人若是想去京中,倒是可以直接和我们说。” “多谢。” 这一次,醉锦夫人对灵霏的道谢,听着到像是认真:“只是就算了。京中那复杂的地方,我去了也是他的拖累。他虽心里头并不爱我,却让我体会到了这世上男人从未给过我的。所以我就留在这典州便是,但你们要保证,等他回京之后,我不会有危险。我这人就是个生意人,怕死。” 醉锦夫人倒是坦诚,让灵霏认认真真地看着她承诺:“夫人放心,我们回京之后,保证夫人不会出事!” 于是醉锦夫人点了点头,别过头去,不再看灵霏:“既是如此,等明儿你们离开的时候,我就不送了。你告诉他,回京之后,不必在意我许多。就当做是一场梦,梦醒之后,什么都无需记得,也什么都没有亏欠。” 皇上会觉得亏欠醉锦夫人吗? 其实灵霏不知道,但她还是认真点头:“夫人放心。” 而就如同醉锦夫人所说一般,第二日他们一道从这水乐楼里启程的时候,醉锦夫人并没有出现。 皇上将川公公也留在了这里,毕竟这里曾让他有一种安心的感觉,川公公在这里帮他看着那小酒铺子,他在京中也不用太过操心。 从水乐楼出来之后,皇上瞧着他们竟是往西方而去,也是愣了愣:“咱们不走典州?” 灵霏以为,昨儿皇上和梁一沉应该是早就说好了的才对! 却瞧着,梁一沉微微皱了眉:“典州城的那些人不傻,只怕早就通知了太上皇了。有容泽在那里镇着就是,咱们去北漠。” 居然这就要去北漠了? 连灵霏都愣了愣,有些意外:“怎么这么突然?” 梁一沉看了一眼灵霏,又看了一眼皇上:“才收到消息,整个往京中的路已经封死了。但好在太上皇还不知道我们已经离开,只以为宁伯公府陷入了瘴气病之中。此刻前去北漠,是为了搬救兵。” 是啊,现在的皇上其实已经陷入了一个无比被动的地步。 若是就这么回京,无异于自投罗网! 第四百四十三章凌迟吧 其实只要有梁一沉在的地方,灵霏去哪儿都是无所谓的。 只不过有些想念小焰儿,也是叹了一口气:“早知道有这么远的路要走,就将小焰儿带在身边了!” 灵霏的心里很难过也很愧疚,只觉得自己是对不住小焰儿的。小小的孩子刚出生之后,父母就总是奔波在外。日后若寻了机会,必定要一直陪着小焰儿不可! 看着灵霏黯然神伤的样子,梁一沉也是上前,轻轻地将灵霏搂入怀中:“等咱们回去,就好好陪陪他。阿霏,我也很想他。” 其实梁一沉平日里,可并不是如此随意就能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的人。 看着他们二人如此,选下说闹声到底是低了头。他知道,这一切若不是因为他的话,或许也不会变成今日这般田地。 还有多少和灵霏他们一般的人,离开了自己的家人,就是为了能让这天下清明一片呢? 离开平宁镇的时候,那醉锦夫人果然并没有出来相送。 轩先生的心里,到底是对她有所不舍的。也是恋恋不忘地总是回头,却不曾见到醉锦夫人的身影出现在身后。 于是轩先生离开平宁镇之前,也只能剩下一声叹息。但灵霏和丽娜过一次却直达搜,在他们离开之后,其实醉锦夫人也会离开。 这个平宁镇对轩先生和醉锦夫人来说,已经不是一处安全的地方了。 如今的典州城对他们来说,其实也并不算是安全。但有容泽在,典州城就不会乱。他们还是要回典州城一趟,以方便面是进行一番补给,另一方面也是让容泽见一下轩先生。 轩先生既然回归了,那么就证明日后的一切还是要由轩先生来掌控和决定,梁一沉就不是那个掌控之人。如今的他们是君臣,其中的关系绝不能有半点儿逾越。 典州城在容泽的控制下,已经是将城中的所有官员们都束缚了起来。 尤其是典州城守和大将军,整日整日都有人看守,绝不会让他们再在这典州城里头兴风作浪。 看到轩先生的手中已经没有了古琴,也放下了“潇洒”模样,容泽就知道,那个轩先生已经不复存在,现在有的,只是这朝中的皇帝陛下! 于是他二话不说,便朝着他们迎上前来,对着轩先生便行了大礼:“微臣容泽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大约也是许久都不曾被人这样参拜过了,还有些不习惯一般,对着容泽摆了摆手:“不必多礼,快些起身!” 容泽站起身来,就对着站在皇上身后的梁一沉笑了笑。那笑容仿佛再说:还是你有本事! 可梁一沉的眸色,始终都是有些担忧一般。灵霏知道,他们现在的确应该担忧,因为他们的处境实在是太差了!堂堂皇帝陛下,竟然也已经被逼到了要去胡族迂回,才能够顾进入京中的情况。 何况他们这一路艰险,还不知会发生什么,更不知能否安然回到京中。 前路漫漫,实在叫人担忧。 他们正坐厅中之后,梁一沉就看向了皇上:“这典州的事情,要如何处置?” 皇上此刻虽然穿着并不显得格外富贵,但只要他坐在那里,整个人的气势便是非同凡响。 他微微皱眉,对下头的容泽挥了挥手:“将典州城手和大将军带上来,朕要亲自处置他们!” 其实若不是皇上此时此刻就坐在所有人的面前,这典州城的官员们又怎么会知道,原来早就在京中失踪了的皇上,竟然会一直都生活在他们典州下头的一个小小镇子里头呢? 所以当城守大人和大将军被带上来跪在了皇上跟前儿的时候,他们都害怕极了! 如今可别说是那京中还有太上皇了,这皇帝陛下就坐在他们的眼前,他们还如何能像是之前那般放肆?! 是那城守大将军头一个反应过来,跪在皇上的跟前儿,就开始不住地认错:“皇上,微臣知错了,求皇上恕罪!微臣不知皇上佳林,微臣有错,求皇上恕罪啊!” 他一个大男人,却是在厅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叫灵霏都对他十分瞧不起了。 然而皇上在处置这种事情的时候,到底还是杀伐果决。 他并没有理会这大将军已经哭成了如此模样,只是冷冰冰道:“将他拖下去,杖毙!叫这城中如今还在的官员全部都来观摩,以儆效尤!” 不错,灵霏觉得,他作为皇帝而言,就是要有这样的魄力,方才能让百姓们安心,让官员们安心。 “不,不要啊!” 那大将军已经被吓得魂不守舍,甚至不顾一切地伸出手,拉住了旁边的城守大人:“大人救我,大人救我啊!当初是大人拉上我一起投奔那太上皇的!如今大人要保住我的命啊!” 城守大人如今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又如何还能保得住这大将军? 就瞧着城守大人狠狠地拉了一下自己的衣裳,而后没好气地瞪了那大将军一眼。 虽说他必定不为了要保住大将军,但到底他还是抬眸,认真地看向了皇上:“微臣不知,皇上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我们典州。但皇上若是要处置典州官员,是否也要看一看太上皇的颜面?就这么私自处置了,日后要如何和太上皇交代?” 他是知道自己要死,便什么都不管不顾,连这样的话都能说出口了。 然而皇上根本不在乎这些,如今他也是定了心思,就不会再反悔。 皇上反而是冷冰冰地看了这城守大人一眼,而后毫不留情地将手旁的杯子朝着城守狠狠地砸了过去—— 平日里皇上便是再发脾气,砸出去的东西也大多都是落在了地上,还从未有过今日这般,直接砸向了大臣的头上的! “砰——”地一声,那城守大人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要躲闪,皇上手中的杯子就砸在了他的头上!直接将他的额头砸出了一个大包来,也砸的那城守大人跪在地上的身体都晃悠了两下。 皇上看向了城守大人的时候,眼神里偷都是冰冷和杀意:“你还有脸说?!怎么,这十四行如今是听太上皇的,不听朕的了是吗?!” 说着,他还冷冷一笑:“是啊,若不是听太上皇的,自然也不会闹出这许多的麻烦来不是?你们好,你们可真好啊,是太上皇的忠心大臣们,难不成你们对朕,是要谋反吗?!” 若是旁的什么罪过,其实也都罢了。 可这“谋反”二字一出,便足以叫那城守大人打了个激灵,咽了一口唾沫,不住地摇头:“皇上息怒,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微臣只是觉得,就算是要给微臣们定下什么罪状,也总要让微臣们有可申辩的余地?如今是太上皇掌政,难道胡告诉你不需要问过太上皇的意思吗?” 灵霏真想告诉这位城守大人,您既然不会说话,就不要说那么多了!惹怒了皇上,对他可有什么好处没有? 果然,皇上的怒气虽然并没有直接表现在脸上,但他整个人周身却仿佛被冰霜包裹一般,已然是冰冷至极。 那城守大人终于闭了嘴不再说话,却是看了梁一沉一眼,又看了容泽一眼,仿佛将他们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了。 可皇上却没有再给他什么机会,只冷冷一笑:“朕从前以为,这世上若人人都是如同宁伯公和容小将军此等人物,这江山还有什么好发愁之处?如今方才知道,原来这世上多的,竟然是你们这般无耻之徒!” 他愤怒至极,连额角都爆出了青筋来:“堂堂一州的城守,居然会和一个山贼草寇联合起来,坑害女子?!你的家里难道就没有女子,你难道就没有夫人女儿,母亲祖母吗?!” 皇上还妄想着说出这样的话,能让那城守大人知道悔改。 可惜他们这些利欲熏心之人,如今便是听了这话,也只是别过头去,并不服气。 皇上要的,并不是他的服气。 瞧着他冥顽不灵,皇上也只是再度冷哼一声:“好,既是如此,那朕便发落你就是!” 他挥了挥手,靠在椅背上,眸色坚定:“凌迟处死,不为过?朕不诛连你的家人,但与你亲近之人,男丁没为官奴发配便将,女眷一律送往军中!你不是喜欢用女子做事吗?那朕也想知道,你家里头的女子,是否能帮到你!” 其实灵霏觉得,是他一人犯错,本不该累及家人。 但这世上的许多道理,便是如此。若皇上不能雷霆手段,又如何震慑他们这些无耻之徒? 非是要以心比心,他们才能知道,他们是错的多么离谱。 那城守大人抬眸,看着皇上,却终于是感觉到了害怕一般,不住地摇头:“不……不!皇上,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这和我的家里人没有关系啊!” 皇上却是冷冰冰地看着城守:“那些被你们坑害了的女子呢?他们又为何要受到那般非人之遇?凌迟的时候,你还有许多时间,可以好好想想这个问题。” 第四百四十五章为了他们 梁一沉颔首,身旁的梁挺便动了起来。 灵霏知道,梁阿姨从是不可能眼看着那妇人受欺负的。他们也是有了孩子的人了,那妇人还大着肚子呢! 不过很快,梁一沉又看向了皇上。 他和皇上之间,虽还没有回到之前那般彼此清明的地步,但是君臣之间,梁一沉总是要守着礼数。 这会儿若是多生事端,对皇上来说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 但眼前被欺负的人,是他的子民。 他也只是看了梁一沉一眼,仿佛在说:“你做的对。” 灵霏看了一眼前头的城门,知道他们其实只要接触到瘴气病人,这城中必定是没有办法进入了。 不过梁挺和缇珠一同,已经是上前,一人拉住了那推搡着怀孕妇人的侍卫,一个人扶着那怀孕女子,对侍卫皱眉:“她还怀着身孕,你们如何能这般推搡她?” 那妇人毕竟刚已经染了瘴气病了,所以看着缇珠就过来扶着自己,她也是吓得往后瑟缩了一下:“使不得使不得!我这身上是有病的!” 到了这般地步,她还能替缇珠着想,瞧着的确是个心善之人。 缇珠倒是并不能不在意这么说,只是固执地伸手扶住了这个女子。 看着他们这突然“冒出来”的样子,那士兵先是吓了一跳,而后一把将缇珠从那妇人的身边拉开了来:“你是什么人?!” 他这力气大的,将缇珠拉的差点儿就摔倒在地了! 梁挺看了,自然是心里不快,上前边睡揪住了那侍卫的衣领:“谁叫你动她的?!” 他这护着缇珠的样子,让灵霏都有些忍俊不禁地看向了梁一沉:“看来这次若是能安然回京,他们二人的婚事,咱们府中也该张罗起来了!” 看着他们二人如此,连一旁站着的皇上也是叹了一口气:“能伺候在你们府中,可是他们的幸运!”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眼下之事。 灵霏就瞧着,那侍卫感觉到了威胁,而后对着身后挥了挥手,所有人便一拥而上,将缇珠和梁挺团团围住。 梁挺看了一眼身后的梁一沉,梁一沉略微点头,他就到底还是松开了那拉扯着侍卫的手。 侍卫自然也看到了梁挺的动作,也是看向了梁一沉和灵霏他们这边,眸色愤怒:“你们是一伙的是不是?!快,将他们也围起来!” 这城门口的人本就不少,此刻百姓们瞧着如此情状也是都远离了梁一沉他嗯。 灵霏并不害怕这些侍卫,那为首的侍卫队长也从城门口走了过来,走向了梁一沉。 他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你们是做什么的?” 自有人回答:“路过的商队。” “哼——” 那侍卫队长却是冷哼一声:“既是商队,管什么闲事?” 他的语气不善,叫灵霏听着都有些恼火,也是不忿地开了口:“你们如此对待一个怀孕之人,难道还不许人上前帮忙了不成?” “哼,要你们这些人假好心什么?!” 那侍卫看着他们只是商队,便也毫不留情地对灵霏怒道:“他们都是染了病的人,早晚是要死的。我们可没那么多闲工夫,一个个的照顾一个个的伺候!” 其实说起来他们都是染了病的人,这话是不假。 但这侍卫后头的一句话,当真叫人恼怒! 果然,连灵霏身旁站着的皇上都是皱了眉头,不满地看着那侍卫。 梁一沉也是上前一步,眸色冰冷地盯着那侍卫。那侍卫被看的浑身发憷,却瞧着周围还有这么多百姓,是不愿在这里丢了颜面,百年对梁一沉怒道:“看什么看?!来人啊,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他们说不定也带了病,不能叫他们入城!” 什么时候开始,一个小小的守城侍卫也有这么大的威风了? 灵霏虽的确没想着要这么进城,但这侍卫的态度实在是叫她难受。 周围人都围了上来,连皇上都是忍不住一般地怒道:“放肆,简直放肆!” 梁挺虽然被那些人包围在其中,但是他也是伸着脖子朝着灵霏他们这里喊道:“你们凭什么这抓人?!我们做错了什么?” 卫队长上前一步,亲自走到了梁一沉的面前,拔出身侧的佩刀,指向了梁一沉:“你们做错的事情,就是不该替那些要死的瘴气病人说话!” 梁一沉眉头微皱,灵霏能感觉到,他只怕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身上的杀气了! 卫队长虽然心惊眼前之刃竟是有如此气势,但却不能后退,只是仍然将那佩刀对准了梁一沉:“走诸位,咱们牢里相见?” 然而在这卫队长刚说完的时候,灵霏便感觉到,身旁的梁一沉的身体动了动—— 那对违章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就感觉到,一股力量从他的刀锋处,朝着他的手肘直直地钻了过来! “锃——” “啊——” 还未等那卫队长反应的时候,那力量就已经直接进入了他的手臂到手肘,仿佛一把尖刀穿透了他的首部一般,让他大惊失色色之下,疼的后退一步! 而后就听得“当啷——”一声,他手中的刀都抓捕不稳了一般直接就掉落在地—— 等卫队长伸出另一执着,捂住了自己那手臂的时候,他低头才发觉,自己的手臂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了起来。整条小臂都通红不堪,但那手臂上也没有什么伤口,瞧着实在是有些诡异。 众人看向了梁一沉的时候,就瞧着他的手里头拿着的,居然是一把小小的黑曜石匕首。 匕首在阳光下,闪烁着暗色的光芒,映照在梁一沉那双漆黑如深渊的眼眸之中,叫人忍不住地胆战心惊了起来。 卫队长也是咽了一口唾沫,似是有些不可置信:“你……你是什么人?!” 他的心里再清楚不过的是,能用如此一把小小匕首,就将他打到这般地步,绝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而梁一沉只是冷冰冰地看着那卫队长:“我只是个行商之人罢了。” 眼瞧着卫队长的眼中恼怒,只是怕这事儿是过不去了,灵霏到底还是上前一步,轻轻地拉了拉梁一沉。 而后她才看向了卫队长:“我们不过就是不忿于你们对待瘴气病人的态度。若你一定要抓我们去府衙,也总要给我们一个理由不是?” 卫队长的心里明白,他只怕是招惹了不能招惹之人。 他的眼珠子转了转,到也不和量一次他们硬来,只是冷哼一声:“你们的人接触了那瘴气病人,就有可能被传染了瘴气病。你们还要强行入城,自然是犯了法度!难道要这整个岳州城的人,都给你们陪葬吗?” 说的多冠冕堂皇啊? 梁一沉也皱了眉,看了一眼灵霏,而后才对那卫队长道:“我们还在城门外。” 言外之意就是,他们还没有进城,卫队长根本就没有任何要抓捕他们的理由! 卫队长倒是也不想和他们再起什么冲突,只怕是被梁一沉那般用匕首就震动他的整个小臂的动作给吓着了,所以他也是点了点头:“对,你们还未进城。若你们不进城,就将这条路给要进城的人让出来!否则的话,便以妨碍罪定了你们,也不是个错处!” 在灵霏看来,这卫队长已经算是退让一步了。 他们看了看城中,又看了看外头的那些已经染了瘴气病的人,到底是点了头:“好,我们不进城。” 梁一沉平日里在朝中,也算是个沉稳之人。 可或许是因为如今他们已经经历太多,叫梁一沉都不能淡然面对眼前的一切,只是径直走向了那些沾染了瘴气病的病人们聚集的地方:“阿霏,我们暂且在这里留下,你看可好?” 他都这么说了,灵霏还有说“不好”的道理吗? 她转头,看了皇上一眼。 瞧着皇上也是毫无停留地就走向了梁一沉的方向,站在了那些瘴气病人的中间,仿佛这一刻,才让灵霏看到了,他作为一国之君能做出的责任和担当来。 他们既然不要进城,那卫队长就拿他们没有什么办法。 眼瞧着他们就要往瘴气病人所在的区域而去,人群之中,到底有人喊住了他们:“喂,你们不要命了吗?” 其实在这种时候,人人都是自顾不暇。给他们的提醒,自然也是善意和好心。 梁一沉没有回头,径直走入了他不该进入的区域内。 而灵霏则是回头,对着那人微微一笑:“多谢你。” 他们这一行人中,没有人犹豫,也没有人怀疑。 “疯子!” 人群之中,有人叹息。 “菩萨!” 人群之中,也有人夸赞。 而灵霏知道,他们只是想做一件事,让他们日后在想起今日的时候,不会感到后悔。 梁一沉走到了那怀孕妇人的面前的时候,侍卫们都后退一步。 他转头,看向了卫队长:“叫你的人对百姓好点儿,否则便不是伤你一条小臂这般简单了。” 这个时候的梁一沉站在那里,却让灵霏看到了他的周身仿佛都带着光芒一般耀眼。 第四百四十四章外头的世界 皇上定了的心思,是没有人再能反抗什么了。 眼瞧着这典州的事情也快要结束了,梁一沉也是沉沉眸色看向了皇上:“咱们既是要去胡族,这典州的事情总要有人来处理。皇上如何想法?” 灵霏也瞧出来了,如今这典州,无非便是两样。 第一,就是将该处理的人都处理之后,他们就离开这里。放弃典州,对他们现在来说,可能会是一件比较轻松的事情。但这样一来,无异于其实他们什么都没有做。太上皇会继续派得力的人过来接受典州,到时候典州还是在太上皇的手里。 第二,就是将典州收回来。这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其实并不容易。 太上皇的势力,早就在典州根深蒂固了。如今若要收回典州,不动用武力是不行的。 那么现在皇上唯一能动用的武力,其实就是容泽带领的容家军。但这样一来,必定会惊动在京中的太上皇。到时候让京中的容大将军陷入难题之中,这典州这边也不知道战况如何。 若他们不能一举收复典州,只怕典州日后还是会成为皇上的心头大患。 皇上这一次的出走,几乎相当于将大半个朝廷都拱手让给了太上皇。 但不管对容泽还是对梁一沉来说,他们的想法似乎都是一样的。 梁一沉眸色沉沉,就代表着他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场“硬仗”的准备。 而容泽更是直接,二话不说就跪在了皇上的跟前儿:“皇上,请容许微臣留在典州,为皇上收服典州!” 皇上的心里自然知道,容泽是信得过的。 但他的眉头,却还是忧虑地皱在了一起:“这很难,而且这样一来,你父亲在京中必定会受到太上皇的打压。你留在典州,只怕是也不安全!若此刻跟着我们一起去胡族,等返回的时候再收服典州,是否更好?” 他到也没有独断专行,反而是在考虑梁一沉和容泽的想法。 显然,梁一沉和容泽都是一个想法:要收服,就现在去做! 容泽的眸色坚定:“父亲是忠臣良将,便是身处黑暗,也不会放弃希望。何况京中还有许多与容家交好之人,太上皇不敢动,也不能动之人!” 梁一沉也是点头,对皇上道:“典州的位置虽不算是命脉,但也重要。若此刻不收服,等咱们回头来入京的时候,只怕典州会成为一个十分难过的关隘。” 是啊,灵霏也能想到,若他们此刻不理会典州,等太上皇再次派人来典州的时候,就不会如同现在这般松懈。到时候典州就是一堵铜墙铁壁,横在他们的跟前儿。若现在收服,典州反而能成为他们再度入京的一个补给站和后盾。让太上皇的势力,没有办法在典州这里连成一片! 皇上也考虑到了这些问题,只是眉头紧皱。 容泽“再接再厉”道:“何况谁知下一个太上皇派来的人,会是如何呢?若我们费劲了心思打破的山寨,再一次被建立起来。到时候都不是这区区典州了,只怕整个朝中的女子,都要人人惶恐自危。” 到时候,还不知又有多少个女子,要重演凤姑娘的悲惨。 想到这里,皇上终究还是点了头,而后亲自将容泽从地上扶了起来:“好!既是两位爱卿都这般想法,那朕就准予你们所言!” 他的眸色坚定了起来,认真地看向了容泽:“容将军,你留在典州,务必要将这难啃的时候给朕拿下!这段时间,一直由你驻守典州,务必要将典州给朕守住,等着朕回来,可听明白了?” “是,容泽遵命!” 在太上皇的跟前儿,容泽永远都是“容小将军”,是被容大将军庇护在羽翼之下,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 但是在皇上这里,他就能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容将军”。能为皇上守护一方水土,做一番自己的事业。 等着他们离开典州的时候,其实典州的一切都已经变得井井有条了起来。 走出典州,走出平宁镇,皇上才知道,这外头的世界变成了什么模样! 连灵霏都觉得,他们虽然只是想典州耽误了十日左右的时间,可外头的世界,好似是又变化巨大! 就说那瘴气病,也是蔓延的更加厉害了起来。而且外头有传言,说是那从南蛮而来的人将瘴气病散播在了朝中的每一个角落里头。尤其是从南蛮回来的悠扬郡主,太上皇居然将她原本的府邸再一次赐给了她居住! 每日有许许多多带着面纱,穿着长袍的神秘人在悠扬郡主的府邸来来去去。还有那诸辞,听命于悠扬郡主,竟是以南蛮人的身份,在这朝中开了两条贸易之路! 连灵霏都不知道,这太上皇到底是怎么想的?要利用南蛮的力量对抗皇上? 皇上找到胡族,太上皇找到南蛮,这朝中的争斗,是没将任何邻国给放过啊! 而从典州出来之后,他们就该到岳州的地盘了。 过了岳州便是遣州,遣州是梁一沉的地盘,到了遣州,也就意味着他们安全了。 只是这个岳州,对他们来说,也不算是一处好地方。岳州是当今太上皇的麾下,安国公穆文康的封地。 这位安国公在皇上在位的时候,展现出的是一副淡泊无争的样子。安国公是世袭的爵位,而且到了这一辈已经有些没落了。 所以当时这位安国公将自己的大儿子和小儿子都送进了朝中做闲职的时候,不管是皇上还是梁一沉,都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 谁知这一次太上皇掌控朝中之后,居然直接将他们穆家的两个孩子给提拔了上来,坐了重要的位置上。 而他们更是早有准备一般,穆家的两兄弟,一个把控刑部,一个把控礼部,竟是将事情做得妥帖,连梁一沉都挑不出他们的什么毛病来! 所以这位安国公如今在朝中,又再一次受到了太上皇的重视。 岳州是安国公的封地,他们来到这里,自然是要小心谨慎。 不过还好,大约太上皇和安国公都不会想到,皇上会在这种时候选择绕道岳州,去往胡族。 所以岳州的门口,那些守城的侍卫们也只是查一查他们是否沾染了瘴气病。若是有那病人的话,是统统不让进城的。 但即便如此,这岳州城的门口,也已经有一些已经沾染了瘴气病的病患们。 其实灵霏在靠近城门口的时候,看着这些病患都蹲坐在城门之下,周围有士兵看守,还以为他们是从别处而来的流民呢! 当时灵霏的心里还在奇怪,瘴气病虽然已经在朝中蔓延开来,但没听说什么地方失控,有流民的产生。 然而当他们靠近了城门,方才知道,这些病患根本就不是什么流民! 他们就是城中的百姓,因为被感染了瘴气病,所以直接从城中被赶了出来! 偌大的一个岳州城,居然在城门旁边开了一道小门,正是从那小门之中,将病患们推搡而出! 灵霏他们要进城的时候,就看到了城中有两个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士兵,正推搡着一个得了瘴气病的女子往外走。 那女子的瘴气病瞧着是刚刚染上没有太久的,脸上还没有出现灰败的斑点和脓疮,只是有些身体不适。 而让人心惊的是,那女子的腹部高高隆起,显然是身怀有孕,而且月份不小了。 灵霏只看着那女子的穿着,便瞧得出,她不像是穷人家的。但也不算太过富贵,大约家里头还是有些底子。 而她被推出来的时候,正在不断地求饶:“求你们了,我绝对在家里不出门!你们让我将孩子生下来,生下来之后我自己过来,好不好?” 她的家里人也跟在那两个士兵的身后拉扯,尤其是其中的一个年轻男子,看上去像是这妇人的丈夫。 他一身儒袍,看着是读书人,此刻却是不顾形象地拉扯那两个士兵:“你们慢些,你们轻些!不要推搡她的肚子啊!求你们了,不要这样啊!” 还有那妇人的婆母,也在后头哭喊:“你们让她生了孩子再出来!求你们了,我们绝不出门,我们一家子都不出门好不好?!你们别这样,她已经怀孕七个月了,你们就融通一番!” 这情景,看的让灵霏都皱了眉头。 而外头的瘴气病人们,也都远离了他们一些,似乎也害怕将他们染上更重的病。 更有一些瘴气病人看到那妇人出来,将自己的软垫都让了出来。 可偏偏是那两个推搡着妇人的士兵,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对那怀了孕的妇人也是毫不客气:“走走走,快点走!不要废话!将你们留在城中,若是传染了旁人该如何是好?快些出去!不要浪费时间!” 他们的动作粗鲁,甚至其中有一人还接连地朝着那妇人的肚子上推搡而去。 瞧着那妇人差点儿摔倒在地,灵霏都有些忍不住了! 他们马上就到了城门口,灵霏还是翻身下马—— 然而站定在地上,她才抬眸,皱眉看向了梁一沉:“我们去帮忙吗?” 第四百四十六章岳三娘 感受到梁一沉的其实,那些人并不敢再多说什么。 卫队长也是靠近了他们,冷冰冰地看了他们一眼:“若是想好了不进城,你们便在这里随着这些得了瘴气病的晦气货们一起去死!” 这话说的是难听至极,叫灵霏都不由地皱了眉,梁一沉也只是深深地看了那卫队长一眼,眸色阴暗了起来。 但他们决定了不进城,便也不会往前就是了。 大约这城外的得了张启斌的人都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人这般对待他们!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们的身上,有期待的,也有不可思议的。但更多的,是不解和疑惑。 其实灵霏对旁的倒是没有什么担心,就怕是皇上在这里,会十分地不习惯,而且瘴气病如今已经在朝中蔓延开来了,只怕要影响到皇上的身体。 但让灵霏没想到的是,皇上却是毫不犹豫地走向了那瘴气病人们—— 说到底,那也是他的子民们。 看着皇上坚定的步伐,灵霏的心里也安宁了下来。 他们的身上是带了许多的药材的,皇上进入这瘴气病人们所在的地方之后,便将那怀孕的妇人拉了过来,而后对着在城门之中担心地看着他们的那妇人的家人点了点头:“你们放心,我们照顾好她的。你们别出来了,否则若一家子都回不去了,那才是真不值当了。” 在这种人人都自顾不暇的时候,还有人肯伸出援手,自然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灵霏他们的出现,也好像让这里的所有人都看到了希望一般。 那妇人的家人几乎是热泪盈眶,就要给他们跪下拜谢:“多谢,真的多谢你们了,太感谢你们了!” 皇上对着他挥了挥手,仿佛在说不必将这事儿放在心上。 而灵霏也上前,将手套带好,然后扶住了那怀孕的夫人。 瞧着他们也并没有什么要闹事的意思,这守城卫队之人,才稍稍放松了警惕。 卫队的人走了之后,这地方才稍稍安静了下来。 但这里和城门口只有一个栅栏相隔,所以瞧着城门那热闹景象,百年更加显得这个地方越发凄凉了几分。 没有人会管这里,就如同那卫队长所言一般,这城中的官员们,都巴不得这里的人快些死去,不要让那瘴气病沾染到了城中。 求生,却是每一个人都会去做的本能。 所以在这个地方,所有得了病的人,都会自发地选择“听从指挥”。 而他们一行人站定在这里的时候,灵霏也瞧见,有一个浑身上下都捂得严严实实的男人从人群中-出来,朝着他们这里而来—— 那男人瞧着个头和梁一沉差不多,为了避免自己被传染上瘴气病,他从头包到脚,只露出来了一双眼睛,是好看的狐狸眼。 能拥有这样的眼睛的人不多,灵霏便是在京中也不曾见过几个。 这一双眼睛,让这个人的眼神都显得有些轻佻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灵霏和灵霏身后的华娘还有缇珠,这才走向了梁一沉:“多谢你们,为病人出头!” 灵霏不知他是什么人,只知此人必定不简单就是了。 而人群之中,也有人帮那人介绍道:“这位是咱们病人的恩公,药仙谷的大弟子,沈戈,沈大夫!” 这个药仙谷,灵霏到是也听说过。 药仙谷是一个江湖上的帮派,其实说是帮派也不准确,毕竟这朝中是不允许什么江湖帮派存在的。 这个药仙谷处在深山之中,听闻其创始人是前朝的太医院的院判大人。无意路过了药仙谷此地,便觉得这山中非常适合种植一些特殊的草药,而后就辞去了太医院之职,留在了药仙谷。 他老人家也算是为福四方之人,留在药仙谷之后,他广收弟子,救助百姓们。便是这一次的瘴气病在朝中蔓延开来,药仙谷也做了不少的事情帮助百姓们抵抗瘴气病,可以说是功不可没。 灵霏还听闻,这药仙谷的弟子们,平日里是深居简出。但若是约到了事情,比如这瘴气病的横行,他们的师父就会让他们下山来帮忙。 其实灵霏还挺喜欢这样的药仙谷,不过却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药仙谷的大弟子。 一时之间,灵霏对这位沈戈沈大夫也是肃然起敬。 梁一沉的目光,也是看向了沈戈,而后对他微微点头:“不必客气。” 沈戈微微一笑,那双好看的狐狸眼便弯成了月牙一般:“既是你们如此热心,那我也不客气了。留在这里帮忙,便就靠着你们了!” 沈戈大约也是见惯了这世上的许多惨痛,所以对他们说话并不客气。 “啊——” 然而他们刚说完,就听得一旁的那位怀了身孕的夫人突然喊叫出声:“好疼!” 她捂住了自己的肚子,灵霏也紧张地看了过去。 就瞧见已经有羊水,从她的双-腿之间流了出来! “不好!” 沈戈的眉头皱了起来:“她这算是要生了!” 这倒是将灵霏给吓了一跳,看向了那夫人:“你到了要生的时候吗?!” 那夫人有些站不稳,还好有缇珠和华娘上前将她稳稳地扶住。 夫人虽然很疼,但却强忍着对她们道:“没有……才七个月!” 沈戈也皱了眉头,对身后人道:“快让出一个干净的位置来!” 身后都是受过沈戈的恩惠之人,自然是听从他的。 有人即刻就让出来了一个位置,还有的那些病情比较轻的人,开始张罗着搭建起来一个能遮住的地方。 灵霏知道,现在这位夫人别无选择,只能在这里生孩子! 沈戈上前,给这位夫人把脉,语气也是越发严肃了起来:“是要生了!但七个月,若能成也能生!” 而后他看向了灵霏和缇珠还有华娘:“你们是女子,又没有染病,我需要你们的帮忙!她拖不得了,否则孩子和大人都会有问题。” 这个帮忙,灵霏自然知道。 但沈戈的语气,却越发严峻了几分:“但在接生过程中,你们只怕难免要接触到她的血液。恐怕……”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灵霏的心里却是明白,沈戈要说的是,她们恐怕会因此,而染上这个让人闻风丧胆的瘴气病! 连这位夫人,都是不住地摇头:“不成不成,我不能害了她们!” 若是换做从前,或许灵霏也会有所犹豫。 可如今,她已经是有了孩子的人了。 想起小焰儿,灵霏的心里,便是坚定了下来。 她抬眸看向了梁一沉,瞧着梁一沉也是对着她缓缓点头,好似在说:你去做,不管结果如何,我们同生共死。 很快,在沈戈的指挥之下,后头的那些病人们就搭建好了一个简陋的棚子。 虽然简陋,但也足以遮风挡雨。 沈戈将那女子放在了已经铺好的铺上之后,灵霏也握住了那女子的手:“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疼痛让那女人几乎要丧失理智了,她本能地拉住了灵霏的手:“我叫范三娘,夫家姓岳,你也可以叫我岳三娘。” 灵霏点了点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柔软一些:“三娘,放心,没事的!” 可那三娘却实在是慌了神:“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怎么办?!” 沈戈已经从外头端了热水来,华娘和缇珠也在帮着三娘脱衣服。而梁一沉他们则是背对着这个棚子,似乎想要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外头的那些人的眼神,每一个人,都在为了这个即将出生的小生命努力着。 灵霏也拉住了岳三娘的手:“三娘,你听过一句话吗?老人都说,七活八不活。意思就是七个月的孩子若是要生产,大多都能活下来。所以你很幸运,你的孩子七个月,你只要好生配合沈大夫,一定能让孩子平安无事的!” 灵霏的语气温柔,叫那岳三娘却是不由地红了眼眶:“夫人有孩子吗?” “有。” 想起小焰儿,灵霏的嘴角都是不由地上扬了起来:“我的小家伙还在家里等我呢!等你生了孩子之后,便知道,有那样的一个小东西全心全意依赖着你,是一种什么感觉了。所以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多想,唯一要做的,就是平平安安将你的小家伙生下来,你可明白?” 看着灵霏如此模样,岳三娘便是强撑着精神,也点了点头:“多谢夫人!” 沈戈此刻已经从外头走来,看了灵霏一眼,倒像是听到了灵霏方才的话:“若你不说,我倒是瞧不出,你是个生过了孩子的夫人。” 灵霏微微一笑,这会儿可没什么心思和沈戈说这个。 沈戈作为一名大夫,自然是不必避讳男女之嫌的。 可那岳三娘眼瞧着最后一件里裤都要在沈戈的面前被脱去,也是不顾疼痛,开始挣扎了起来:“不成,这不成!这怎么能成?!” 灵霏皱眉,按住了岳三娘:“三娘,咱们没有旁的法子了!孩子的性命重要!” 可岳三娘却是一把拉住了灵霏:“不成!这绝对不成!这样我就活不下去了!” 第四百四十接七章接生 如果这是岳三娘一定不能接受的事情,其实灵霏的心里即便是气恼,也没有办法,毕竟如今是她腹中的孩子最要紧。 于是灵霏只是看向了沈戈:“不然这一样,你同我说,我来给她接生!” 沈戈狠狠地皱了眉:“这怎么能行?你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 看来沈戈还是有几分识认之力的,灵霏也指导书在,他说的没错。 只是听着岳三娘的惨叫声,灵霏便皱眉看向了沈戈:“在这些病人之中,没有人能接生吗?!” 沈戈点头,却又摇头:“倒是有一个接生婆,可害怕将孩子传染,自不能让她接手。” 沈戈倒是将一切都想好了。 灵霏略微沉默一下,便定了心思:“叫她进来。看着我做,让她教我!” 听闻此言,沈戈的眼神都亮了亮:“对,我怎么没想到这法子呢?!” 他匆匆跑向了外头叫人去,灵霏却听到了梁一沉的声音:“阿霏,你千万小心。” 他背对着自己,却如同铜墙铁壁一般,挡在她们的面前,挡住了外头的所有风雨。 好像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会站在自己的眼前,为自己挡住一切。 稳婆过来的时候,却只是站在门口。 她虽然将自己捂得也严实,但灵霏仍然能看到,她的病情似乎已经很严重了。即便是露出了双眼,在她的双眼周围,却也已经是有着许多的脓包了。 不过那稳婆的眼神,到还算是温和,看向了岳三娘,轻轻地喊了一声:“啊呀,这不是岳家媳妇吗?这……我记得你才七个月?” 她们既是认识,那就再好不过了。 岳三娘也听出了那稳婆的声音,只是瞧着她越发痛苦了起来:“金婆?你……你也在这里?” 眼看着那金婆还要说话,灵霏忙上前一步:“叙旧的事情,日后再爱说,如今您先帮忙瞧瞧,眼下该怎么办?” 金婆没见过灵霏,但却感觉得到灵霏身上的气度绝非普通人。 她应了一声,示意灵霏走远一些不要被自己染上了瘴气病,这才稍稍靠近了岳三娘:“不行,羊水已经破了,这是要生了!” 她跺了跺脚,伸出手来,有些着急:“我没法接生,我的手上有脓疮,若是让孩子一出生就接触到,只怕是活不成!” 这该死的瘴气病! 灵霏在心里头懊恼,表面上却仍然是一副镇定模样:“我没有沾染瘴气病,我来接生。你只需要告诉我,该怎么做就是。” 金婆却是诧异地i看了一眼灵霏:“可三娘有瘴气病,只怕会给你染上。” 灵霏蹲下身子来,示意沈戈出去,这才做出一副她已经做好了准备的样子来:“顾不得那么多了,孩子最重要。你告诉我,现在该怎么做?” 其实别说是给人接生了,就是动物,灵霏也几乎没有触碰过这接生这样的事情。 但此刻有了金婆在自己的身边,灵霏的心里也稍稍安定了下来。 沈戈出去之后,这个岳三娘才算是终于不再挣扎了。 灵霏上前,华娘便给灵霏递过来一个干净的手套。其实灵霏的心里清楚,一旦开始接生,她难免会接触到岳三娘的血液,带个手套,也只是能让自己感觉好受一些,而不能产生什么太大的作用。 华娘和缇珠,都是担心地看着灵霏。缇珠甚至上前,稍稍挡了一下灵霏就要往岳三娘的身上伸出去的手:“夫人,不如还是我来?” 其实如果不是灵霏去做这件事的话,也算是正常。 但灵霏却摇了摇头,反而坚定:“谁来都一样,我既然都准备好了,就还是我来。你们二人在旁帮忙就是,若我做不成,你们再来。” 别说是和他们相处了这么久的缇珠了,就是华娘也感觉得到,灵霏和梁一沉与旁人是不同的。 她敬佩地看着灵霏,而后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的岳三娘的身上。 旁人只是听到,岳三娘不停地叫喊着,仿佛痛苦至极。 但对灵霏来说,这是两条性命就在她的手里,她绝不能有半点儿差池之处。 不过一会儿,从岳三娘的身下流出的血液,就已经将灵霏手中的手套给浸湿了。 其实灵霏觉得,她本不必用了。但缇珠和华娘,却是固执地给她换了新的手套。仿佛是在告诉灵霏,她们绝不会放弃,哪怕只有一丝机会,也不能让灵霏出事! 金婆也是看着灵霏那笃定的神情,对灵霏既是钦佩又是担心。 而岳三娘也带着额愧疚,却只能用力,不能有旁的想法。 其实给岳三娘接生,只要有稳婆和沈戈在旁边,灵霏便觉得也不是什么太过困难的事情。甚至都不知道,时间过得竟是那样的快! 等到灵霏看到孩子的头已经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的时候,眸色之间都亮了亮:“三娘,撑住!我已经你能看到孩子的头了,你一定要撑住啊!” 其实岳三娘早就觉得自己已经脱了力了,但却也是灵霏的这一句话,让她的心里再一次燃起了希望来。 虽说是第一次接生,灵霏的表现却十分镇定。 她看着雨伞阿宁痛苦的模样,只是不断地给岳三娘加油骨气。而岳三娘也听着灵霏所说,自己的孩子露出了头来,一公斤呢鬼看到他的小脑袋,他的头发,甚至是看到他在动,那岳三娘的心里,便仿佛能随着灵霏的话,而生出无尽的勇气来一般。 灵霏的注意力全部都在孩子的身上,这一次,是她亲眼看到一个小生命的诞生,甚至是她亲手将那小生命带到这世上来! 于是在岳三娘的最后一声大喊之中,灵霏的眼睛都亮了亮:“来了来了,这小家伙来了!” 岳三娘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帆股份什么东西倏然消失—— 而后一个小小的肉团子,便出现在了灵霏的手上。 那孩子还算是健康,所以刚刚落在灵霏的手上之后,就“呜哇——”地一声,大哭了出来。 响亮的孩童的哭声,在这本来让所有人都已经绝望了的地方出现,仿佛带来了新的希望。 那不仅仅是属于岳家和岳三娘的希望,更是属于这里每一个得了瘴气病的病人的希望。 一个新生命的诞生,就是这世上最快乐的事情! “阿霏,怎么样?” 听到里头忽而产来了久久的沉默,梁一沉没有回头,却是关切。 看着那小家伙就在自己的手心里啼哭,灵霏的眼眶也红了:“孩子很好,是个男孩。比咱们小焰儿出生的时候可轻了许多,但日后长大了,也必定是个调皮能干的孩子!” 稳婆走上前来,缇珠也早已准备好了襁褓。她们二人一同,将这孩子身上的血污擦了干净。孩子的啼哭声,是越发响亮了起来。 岳三娘伸着脖子要去看孩子,灵霏却是也不顾旁的,检查了一下岳三娘的身体,才微微地点头:“三娘放心,你应该没有出血。孩子很顺利的生下来了,这胎盘我就帮你处理掉了可好?” 女人生孩子的时候,其实是这一生之中最丑,但也最美的时候。 岳三娘如今有瘴气病缠身,这胎盘自然是留不得。灵霏便让华娘将胎盘用一块布子包裹了起来,又上了两层油纸布,确保这个胎盘里头的血迹不会流出来之后,才交给了梁挺:“你务必要亲手将这东西拿去烧的一干二净,若是叫旁人拿着了,是害人的事情。” 梁挺的眸色也是认真,拿了那油纸包就亲自去处理了。 等到灵霏帮着岳三娘稍稍擦洗,而后又将身上的衣裳全部穿好之后,她脱下了手套,才发觉岳三娘的血液早就将自己的双手给染透了! 华娘也瞧见了,忙端了热水来给灵霏洗手。 听着她们这里没什么了,梁一沉这才转过身来。 然而他正是要靠近灵霏的时候,就瞧着灵霏后退一步。 梁一沉皱眉,灵霏才咬牙道:“别过来了。我若是染了病,你得留着。” 虽灵霏并不觉得自己会死,但总是要想到最坏的结局才是。 梁一沉的眉头,便皱的更深,甚至伸出手就要拉住灵霏:“阿霏,我不怕。” 灵霏却再度后退一步:“梁一沉,你别过来了!你是不怕,我也不怕。可咱们的小焰儿会害怕。我这也是以防万一,若真的到了那一步,不能让咱们的小焰儿没了娘又没了爹,你可明白?” 灵霏知道,有了孩子之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但她仍然感动,梁一沉是愿意和她同生共死的。 梁一沉却不管不顾,根本不在乎灵霏所言,上前便拉住了灵霏的手,而后微微一笑:“阿霏,我知道你会恼恨。” 既是知道,还这样行事? 灵霏皱眉,看着这男人的时候,目光撞进了他的眼中,对上了那样的坚定不移,便泄了气—— 好,她承认,自己对这个男人是半点儿办法都没有! 虽为了小焰儿生气,可为了自己,她也是感动又感激的。 同生共死,便是他们二人的心头所愿! 第四百四十八章发第烧 灵霏虽然坚持,梁一沉倒是我行我素。 今日不管身上对于灵霏和梁一沉他们,还是对于这在岳州城外“等死”的扎染了瘴气病的病人们,或许都是有所不同的。 一个小生命的诞生,让所有人都看到了希望一般。 而也许是因为梁一沉和灵霏他们的“出手相助”,所以到了夜色降临的时候,这城外的人竟是主动地将最好的位置让给了他们! 他们本该拒绝,不过沈戈却对他们点了点头:“你们就安心坐在这位置上就是,是大家伙的心意。咱们也在岳州城外待了这么久了,还是头一次遇到你们这般仗义援手之人呢!” 梁一沉颔首,倒是也没有再拒绝什么。 华娘和缇珠很快就在这里生起了一堆篝火,他们是不缺什么吃食的。 不过还是有一些人给他们送来了许多东西,他们便就着这篝火,是难得地安宁了起来。 自然,也是要将沈戈叫来这里同他们一起的。 沈戈也大大方方地坐在了他们的跟前儿,映着篝火的光芒,他对着梁一沉和皇上微微一笑:“你们是什么人?” 这话问的突兀,但梁一沉的表情却没有半分变化:“自然是走商之人。” “呵呵——” 沈戈却轻笑一声:“旁人看不出就罢了,若我沈戈还瞧不出你们不是普通人,只怕便是愧对我师父这些年对我的栽培和教养了。你们绝不是普通人,否则不会有这般魄力。” 他抬眸,特意看了灵霏一眼:“尤其是这位夫人,绝不是普通人。这岳州城的大家闺秀豪门夫人我也见了不少,这位夫人与她们,终究是不同的。” 被他这般夸赞,倒是让灵霏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梁一沉也是看了那沈戈一眼,沈戈便摇了摇头:“罢了,知不知道你们的身份又有什么关系呢?咱们如今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蚱蜢了,说说看,你们有什么想法?” 看来,这个沈戈是一个目的非常明确的人。 在这种时候,有他来主持大局,倒是让灵霏也觉得安心许多。 皇上的目光,看向了岳州城:“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你可知道,岳州城中,如今情形如何?” 沈戈皱了皱眉,虽这世道岳州城是个好去处,但却还是摇了摇头:“你们在打岳州城的主意?可别忘了,咱们这些都是被从岳州城里头赶出来的人!” 沈戈这话,倒是没有什么错处,也算是他想的周全。 但皇上的目光看着岳州城的方向,却是坚定无比:“如今若想得救,只有能进入岳州城。你且告诉我,如今的岳州城,是一个什么情形便是。” 大约沈戈也能感觉到,眼前的男子并非常人。 他看向了岳州城,轻叹一声:“岳州城中,歌舞升平。” 只这一句,仿佛就能表明了,在这城外的炼狱是多么的痛苦。连灵霏看着岳州城的灯火通明的方向,都是皱了眉头。 沈戈看着岳州城,眸色沉沉:“如今的岳州城之中,一应的供应和物资应当都是充足的。至少在岳州城之中的药物是够用的,而且据我所知,岳州知府还在不断地对着外头采购各种各样的药材。” 他微微皱眉,想起什么,便眼中不悦:“不过如今的岳州知府,是太上皇的人。太上皇这一次的政策,好似就是要放弃这些瘴气病人。他只想要保证岳州是安好的,至于病人们如何,是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的事情。” 说到此处的时候,连沈戈都是冷笑一声:“只怕如今在咱们这位太上皇的眼中,皇位和权力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什么百姓的死活,什么瘴气病,统统都不被他看在眼中。” 他抬眸,迷茫地看向了皇上和梁一沉:“甚至有时候我都不知道,我做了这么多,究竟是为了什么!这太上皇让人心寒,这朝廷让人心寒呐——” 他们坐在这里,听到沈戈这么说,或许方才知道,下头的人们的都是什么想法。否则若只是身处京都之中,便听不到这些,看不到这些,还真以为抬头是盛世太平! 皇上低了头,篝火之下他的眸子被隐藏在阴影之中,看不出表情。 而沈戈却没有察觉,只是继续道:“说起来,从前太上皇本也不是这般,只是如今竟是不知怎地就变成了这般模样!哎……听闻皇上失踪良久,这京中的情形是越发不好了起来。多少忠臣良将,都被太上皇关押。尤其是宁伯公夫妇,听闻他们竟是染上了瘴气病,被太上皇将一家子封死在了宁伯公府里头!” 灵霏本以为,在旁人的眼中和口中,大约也只会说起太上皇和皇上罢了。 如今突然连自己也被提起了,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却是听得沈戈继续道:“我此行出药仙谷,原就是要去京中,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帮得上宁伯公夫妇的。可到了岳州,便觉得此处才是人间炼狱,因而留在了这里。哎……生在这世上,若遇到了如今这般君主,只怕我们也只能尽力做好自己的事情,方才不负来这世上的一遭了?” 灵霏听得出,这个沈戈,已经是对皇上,对太上皇,都失望透顶了。 一旁的皇上始终低了头,却也是嗟叹一声:“是啊,来到这世上,什么才是不负这一遭呢?如今,我方才明白!” 如今明白,尚且还不算晚。 灵霏看向了皇上,梁一沉也看向了皇上。 皇上仿佛在这样的目光之下,尚且能振作起来。 他抬眸,在火光的明明灭灭之下,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想法子,我们必须要让所有人都能进入到岳州城之中,否则这样下去,死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他们为官为富之人,在这个时候,也该做些什么了!” 说得好! 灵霏也是头一次,被皇上这般慷慨激昂的话语所感染了一般,坐直了身体:“说得对,我们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沈戈的心里,虽然感动于他们能相处这样的事情来,但却还是摇了摇头:“说来容易,可做来有多难啊?咱们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有权有势之人,别说是进城了,只怕是连见都见不到岳州城中的那位知府大人一眼,咱们如何能进城?” 他这话,倒是给了灵霏启发一般:“既是咱们这里没有有权有势之人,咱们就想法子让那有权有势之人来到咱们这里就是了。我就不信了,这岳州城如今既然是官官相护,上行下效之模样,难道他们自己人会放弃自己人不成?!” 这话,是让沈戈皱了眉头,仿佛没听懂一般:“这是……从何说起?” 梁一沉也看向了灵霏,眸色之中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你的意思是……” 灵霏点了点头:“我的意思是,若城中的那些达官贵人们之中,也有人染了瘴气病。咱们再将事情闹大,难道他们会坐以待毙吗?” 梁一沉明白了灵霏的意思,也是倏然一笑:“小狐狸!” 他这亲昵的语气,叫灵霏的脸颊都不由地红了红。 旁边的缇珠也是轻咳一声,而后看向了梁挺。 梁挺的脸颊也微微一红,他们的感情,好像是不管天崩地裂,哪怕日月颠倒,都没有人能阻拦。 连沈戈看着他们,都是感慨了起来:“如同你们这般,在绝境之中还能这样的人,当真是太少了!不错,今儿我沈戈遇见了你们,也是我的荣幸!不知诸位如何称呼?若可以的话,咱们也算是交个朋友,你们看如何?” 灵霏倒是觉得,沈戈这个朋友,值得一交! 却是没想到,是皇上先伸出手来,而后认真地看向了沈戈:“沈戈先生是对这世间有大爱之人。能得沈戈先生为好友,也是我三生有幸。若不嫌弃,叫我一声‘轩先生’即可。” 沈戈的眸子里,也燃起了一团火焰一般:“轩先生器宇不凡,沈戈佩服!能在这种时刻挺身而出,认识轩先生诸位,也是沈戈的荣幸!” 就这样,在这简陋的篝火之下,他们几人也算是惺惺相惜。 这一个冰冷的夜晚,都显得没有那么漫长了。 然而到了第二日一早,灵霏就开始发烧了。 其实半夜里头的时候,她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对劲了起来。 分明就在火炉一般的梁一沉身边躺着,可灵霏仍然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很冷很冷。 然而仿佛在内里,又有心火燃烧一般。 她很想要动一动身体,远离梁一沉,她害怕自己若真是染了瘴气病,会染给梁一沉。 可等灵霏想动一动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竟是无论如何都动不了了! 她的身体,只能僵硬地躺在原地,她想睁开眼睛,想大喊,想叫所有人尽快远离她! 可她能做的,却只是无奈地躺在那里,一直静静地等到了天亮—— “阿霏?!” 还是梁一沉起身的时候,第一个发觉灵霏发烧了:“阿霏,你发烧了?!” 第四百四十九十章染了瘴气病 是啊,身体这么滚烫,必然是发烧了。 灵霏却是本能地躲避了一下梁一沉伸过来的手:“一沉,离我远些!” 梁一沉却是半分都没有听灵霏的话,只是他看着沉着冷静,可灵霏还是能感觉得到,他的手抚在自己的额上的时候,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嫁给这男人这么久,她似乎从未见过这男人颤抖着手的模样。 梁一沉在确认了灵霏的确是发烧之后,便起身走向了外头。 不一会儿,灵霏就听到了他的声音:“沈大夫,阿霏发烧了,你来瞧瞧她?” 平日里梁一沉不管对什么人说话,都总是冰冰冷冷,没有半点儿暖意的。 可今儿他对沈戈说话,语气里却带着从前从未有过的温度。沈戈都是不由地抬眸看了一眼梁一沉,这才点头:“你已经接触过她了吗?” “是。” 梁一沉点了点头,而后对外头的梁挺他们摆了摆手:“从现在开始,不要靠近我和夫人。” 梁挺虽然着急,但却也只能原地跺脚:“这怎么能成呢?!” “是啊!” 连缇珠和华娘都是走上前来,眸色焦虑:“夫人的身边定然要有人照顾才是呢!” 在里头迷迷糊糊已经起不来身的灵霏听到他们这般,心里头也是暖洋洋的:“不必来照顾我,你们保全自己,便是对我最好的照顾。” 可她便是再这么说,外头的缇珠和梁挺他们也是不能安心下来的。 倒是沈戈上前,对缇珠和梁挺轻笑道:“我是瞧出来你们情深义重,不过这事儿着急不来。这样,你们先在外头等着,我先进去看看情况。如果说夫人需要有人来照顾的话,再同你们说,你们看这样可好?” 缇珠和梁挺平日里其实都不是太过焦躁之人,只怕如今也是因为灵霏的事情,而有所担忧,才会如此。 所以沈戈主动出来“主持大局”,到也是理所应当。 不过片刻,灵霏就听到了沈戈的脚步声。 她微微抬眸,就在意识朦胧之中,看到了站在沈戈身旁的梁一沉。 她多么想告诉梁一沉,别这样冒险,让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就足够。可她知道,她说不服梁一沉,如今也实在是没有什么机会去说梁一沉。 沈戈蹲下身子来,把上了灵霏的脉象—— 他微微皱眉,轻轻“啧”了一声:“夫人可否将自己的手摊开来,给我看看?” 灵霏点了点头,将双手都摊开在沈戈的面前。 沈戈低头,细细地看了灵霏的手心之后,这才指了指灵霏的右手虎口那儿,而后看向了梁一沉:“梁掌柜的,这就是罪魁祸首了!” 灵霏也想要抬起手来看看,她的右手虎口处到底有什么,可她实在是没有更多的力气。 就听得沈戈道:“可能夫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手上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一道伤口。所以昨儿给那位岳三娘接生的时候,岳三娘带着瘴气病的血液进入了夫人的伤口之中,这才造成了夫人如今这般情况。” 他虽没有明说,但灵霏也听得明白,他是在说,自己的确已经沾染上了瘴气病。 虽然其实这一路走来,灵霏也想过,他们不可能一直都那么幸运。但真的知道自己染上了瘴气病的时候,灵霏的心里还是难以克制地生出了许多灰败的绝望来。 以至于灵霏是努力再努力地回想着,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让虎口伤着了,却仍然毫无头绪。 但既然事情已经成了定局,所有人也都要接受。 灵霏听到,外头的皇上朝着这里走来的声音:“怎么样了?” 梁一沉却是沉沉看向了外头:“别过来了!她的确染了瘴气病。” 皇上的眉头,即刻就皱了起来。 而梁一沉也起身,虽知道沈戈还在此处,却仍然对皇上道:“看来,咱们只能改变计划了。” 是啊,灵霏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皇上却是看向了灵霏的方向:“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先走?” “是。” 梁一沉点了点头,眸色笃定:“我陪着阿霏留在这里治病,你们想法子去胡族。如今这所有的形势都快要崩塌了,和我们想象中的已经全然不同了。再这样下去,朝中就要抵抗不住瘴气病了。我们没有第二条选择!” 其实这就相当于,将他们在这里抛弃。 但灵霏却和梁一沉是一个想法:想着最重要的人就是皇上。只要他能安然无恙,其他的一切都不算什么。所以他必须要离开! 其实灵霏的心思里觉得,梁一沉都是该离开的。但是灵霏更清楚的是,自己如今这般模样,梁一沉是绝不会放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的。何况他若是能留下,若真的走到了走不下去的那一步……灵霏也是希望他能留在自己的身边的。哪怕这只是一个再自私不过的期盼,但也是灵霏内心里最大的期盼。 可灵霏没想到的是,皇上看着梁一沉如此选择,竟是皱了眉,而后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我要留下,和你们一起!” 这怎么能行?! 灵霏便是再没有力气,都是挣扎着看向了门外。 就瞧着皇上站在门外的身形,显得格外坚定:“我知道,你们必定会劝我。但我也想好了,我不会抛下你们,也不能抛下你们。一路走到这里,是你们在陪着我,现在就让我也陪着你们就好。我相信,我们能共渡难关!” 很多时候,在绝望之中,这样的说法其实是足以振奋人心的。 但显然,这样的话,不该从皇上的口中说出。 “轩先生!” 梁一沉没有办法直接喊他为“皇上”,便只能是越发眸色沉沉地看着他:“你知道的,你不能留在这里!如果我们所有人都染了病了,那就当真没有希望了!你必须要去该去的地方,做你该做的事情!” “不。” 然而轩先生这一次,却并不像是任性,反而更像是已经下定决心:“若不能做到与你们同生共死,我一人独活,只怕也未必能说服旁人!” 这个旁人是谁,他没有明说。 但祝星河猜测,是朝中官员,也是下头的百姓们。 “咳咳——” 看着梁一沉几乎要起身和轩先生对峙起来了,一旁的沈戈终于是动了动,轻咳一声:“那个……不然你们容我说句话?” 其实他的心里已经能感觉到,眼前的人不是普通人。 但他不敢妄加猜测,只是看向了梁一沉道:“你们既是同行之人,自然没有谁要抛下谁的道理。不过我觉得,你们或许可以尝试相信我!” 他看了一眼灵霏,而后才搬了个板凳,坐在了外头:“我和你们具体说说,这个瘴气病的事情!” 沈戈到底是药仙谷的大弟子,在这方面,还是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和本事的。 他一眼就看出,这一次的瘴气病,只怕不仅仅是“天灾”,其中一定还带着“人祸”。说的,自然就是小飞子当日将瘴气病带来朝中的事情。 他说瘴气病在南蛮的蔓延虽然很快,但是在朝中的蔓延却缓和很多。一方面是气候原因,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朝中有着许许多多的医者都和他一样,在不断地对抗这瘴气病。 就沈戈所言,在他手里被全然治好的瘴气病患者,大约有数十个。他找到其中关联,发现他们都有以下几个共同点:第一、发现自己得了瘴气病的时候,就及时找到了沈戈。 第二、平时身体底子就比较好,其中甚至有些是练武之人。 第三、他们的病势起初赖世雄西宫,但是在第一次剧烈的发作之后,就会呈现缓和之势,给了沈戈足够的时间去医治。 而沈戈也看了看灵霏,这才认真道:“我给夫人把脉,觉得夫人平日里的身体底子应当是不错的。还有就是夫人今儿是头一日染上病就被发现了,这也是一个好消息。最后就是夫人的这一次病势来势汹汹,甚至比我见过的许多人都来的厉害,这完全符合夫人能被治愈的情况,所以你们该给我一些信心才是!” 沈戈说起这些的时候,十分自信。 叫梁一沉也稍稍舒了一口气:“既是如此,就多谢沈大夫了!” 其实灵霏也想起,当时他们在南蛮帮着缇横的时候,缇横不也是凭借着自己的力量,就将这瘴气病抗衡过去了吗?如今偌大的南蛮,都在缇横的手里井然有序地对抗着瘴气病,对他们来说,或许也是一种理想和希望。 但很快,沈戈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其实我本是打算这两日就离开岳州的。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但如今既然遇到了你们,倒是想问问你们,可否和我一起离开岳州?” 他这话问的突然,叫梁一沉皱了眉。 沈戈却摆了摆手,示意梁一沉不要紧张:“我想回药仙谷一趟。我感觉我可能找到了一些端倪,能研究出解药来。但有一本医术在药仙谷,我必须回去看一看,然后问一问师傅。你们若是愿意,可以同我一起去药仙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