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满堂》 第1章 大夏三年,初冬。 京城,户部侍郎府。 正厅的门户大开,里面传来女子似有若无的呻吟声儿。 微风吹过,门上挂的腥红软帘被吹起一角,隐隐约约看到两名蓝衣仆佣手持盖板正在施刑。 …… 由老太太住的锦凤阁。 由明儿和三个异母姊妹跪在榻前默默抽泣。 太医院的太医刚来诊过,束手无策,说老太太毒气攻心,怕熬不过今晚。 “周妈,若我能医治老太太的毒,是否能让老爷放过我娘?” 不知过了多久,由明儿忽然对立在门口的一名老妪说道。 周妈面色一紧,叹口气,上前扯她起来,轻声骂道:“小蹄子,有这本事,不早说,赶紧跟我去厅里见老爷。” 一老一少紧步来到厅中。 由大奶奶已经被打的气息奄奄,连叫唤的气力都没有。 施刑的仆佣见她们走进来,下手便慢下来,觑眼望上瞅。 由侍郎坐在高座上,板着脸,没有丝毫叫停的意思。 由明儿上前欲要讲话,被周妈薅住衣领拽回来,硬摁着她跪下。 “爹爹,我娘没有毒杀老太太!我娘是冤枉的。”由明儿不得已跪下,哑声道。 由侍郎并不接话,拿起茶杯,呷了口茶,眼神一闪,复把茶杯重重顿到案几上,怒吼一声:“还不滚出去!你也想挨板子不成!” “我娘是冤枉的!那汤确是我娘做的不假,可送汤的喂汤的都不是我娘,凭什么只说是我娘下的毒,爹爹你偏心袒护!”由明儿眼中冒着怒火,争辩。 “来人,给我掌嘴!”由侍郎一脸怒火,拍案而起。 两个婆子犹犹豫豫走上前要伸手,被周妈一眼瞪回去。 周妈跪倒在地,求道:“老爷,大姑娘也是救母心切,所以才胡说八道,老奴这就带她走。” 由侍郎哼一声,甩袖背过脸去。 “若我能医好老太太的毒,爹爹是否能放我娘一条活路?”由明儿又道。 周妈赶紧去掩她的嘴,扯她的袖子,要拽她出去。 由侍郎闻言,转过身来,冷笑:“早就听闻你外祖父重金觅得起死回生秘方,果然是有,你们母女竟然胳膊肘往外拐,有这等秘方也要秘密珍藏,不要老爷我知晓。” 由明儿默默不语,等他判决。 由侍郎也不再开口,背拂着双手慢慢踱出厅去。 两名施刑仆佣把眼瞧着由明儿,停了手。 旁边立着的一名男子却开口道:“老爷并没有说停,你们这就敢停下来么?” 由明儿上前一步去,一巴掌甩到那男子脸上,伸手指着他怒道:“王管家!本姑娘乃是由家的嫡长女,有本事你连我也一块儿打死,否则我由明儿今生必以你为敌,看看我这嫡长女能不能整死你这个管家!” 王福捂着脸,眼睛深处虽藏着不屑,却还是慢吞吞的撩衣跪下。 “娘!”由明儿这才扑到受刑妇人跟前,哀哀的叫了一声娘。 由大奶奶勉强张开眼,伸手想摸摸女儿,却抬不起胳膊来,不由得两行热泪顺着眼角溢出来。 周妈让众人赶紧抬张春藤凳子来,好把大奶奶送回屋去。 春藤凳子未拿来,却只见老太太的贴身大丫鬟珍珠一溜小跑进来,口中喊道:“大姑娘,赶紧梳妆打扮过去见客,国公夫人的轿子到了门口了。” 第二章 由明儿欲要不去,周妈却将她扯到一边,在她耳朵边低言:“大姑娘,如今封姨娘当家作主,若是有个错处,岂不更把你们母女往死里整,要顾全大局。” “只管放心,这里交给我。”周妈推她出门。 由明儿回首望了望奄奄一息的母亲,一咬牙,走出厅来。 她的丫鬟垂灯过来扶着她的胳膊,眼泪一对一对只管往下掉。 “是单让我去见,还是三个姑娘都去?”由明儿问。 “她怎么会让自己的闺女混撞这网去,只让你和四姑娘去。”垂灯哽咽道。 “拿出我那套新做的罗衫,再叫陶凡给我化个桃花妆。”由明儿吩咐她。 垂灯的眼泪噙在眼眶里,跺脚:“姑娘,你不能呀!这事谁都知道!你也是知道的!” “是不是你也不听我的了?”由明儿瞪她一眼。 垂灯垂下头,应一声,哭着去找陶凡。 …… 待由明儿梳妆打扮完,来到花厅,封氏已经陪国公夫人喝了半盅子茶了。 由明儿不是头一回见国公夫人,上前与她施个礼问候一声,便坐到一边去。 国公夫人的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点头夸赞:“越发出落的如花似玉,赏心悦目。” 封氏忙谦虚。 国公夫人吩咐跟着的婆子带着两位姑娘去瞧瞧带来的礼物可是喜欢。 待她们出去,方才笑着问封氏:“先前大奶奶说的那门亲事可是应准了么?” 封氏摇摇头,笑道:“哪里就应准了,还在等回信呢,也不怕夫人笑话,怕是没有回信。” 国公夫人正要开口,只见由明儿一个人走进来,跪倒在她跟前,开了口:“夫人,我知道您是个最良善不过的人儿,几次三番前来,就是为了给您二儿子文耘求配,明儿被夫人的大义所感,愿意嫁过去做您的儿媳妇。” 国公夫人闻言,一时木讷,魂飞天外,不知说什么才好。 封氏一张俏脸涨成了猪肝色儿,起身先施万福给国公夫人赔罪,方才命人将大姑娘叉出去。 国公夫人醒过神来,拍手笑道:“好个敢爱敢恨的大姑娘,也幸亏是在我跟前说这话,若换成旁人,岂不是要笑话侍郎家没有家教么!传出去可不好听。” 由明儿给她磕个头,道:“夫人,我母家乃是商贾出身,规矩不周,请夫人见谅,若今生有幸,能蒙夫人教诲,乃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 国公夫人脸上的笑容盛了几分,亲身过来,扶她起来,上下打量她两眼,点头道:“果然我们娘俩是有缘的,也不枉我几次三番来你们府上求配。既然你本人愿意,我想你母亲也不好再说什么,虽然说这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咱们这样的人家,总还是要听听儿女们自己的意见不是。毕竟当父母的都怕儿女们将来过的不好受委屈。” 封氏何等聪明伶俐,知道国公夫人这话是冲着她来的,忙陪笑道:“夫人,由府能与国公府联姻,乃是几世修来的,既然大姑娘自己也愿意,她父亲必也会支持的。” “如此甚好,那就这么定了,改日,还请由侍郎过府商量下聘订亲的事,我家耘儿不小了,不能再拖。”国公夫人笑道。 封氏干笑着应下。 第三章 送走了国公夫人,由明儿诸事不顾,飞奔回院子来瞧母亲。 母亲不在屋里,只有陪房费大娘坐在床沿边垂泪。 “我娘呢?”由明儿问她。 费大娘哭起来:“大姑娘,老爷传过话来,说大小姐行径恶劣,不让她再在府里头住着,让人抬出去送到郊外的田庄去了。” 由明儿提着裙子往外跑。 费大娘一把拽住她,哭道:“你干什么去!小姐临走时吩咐,不要管她,等着英王府的回信儿,一定要听老爷的话,好好在这家里过下去,才算对得起她。” “大娘,从现在起,这府里没人敢再对我怎么样!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由明儿回她一句,跑出去。 “大小姐!老身对不住你,护不了大姑娘呀!”费大娘追不上明儿,哭倒在地。 由明儿根本出不去府门! 家里所有进出的门都有仆佣看着,接了当家姨娘的话,不准让大姑娘走。 由明儿恨的咬牙切齿,回屋换了件紧身衣,要从后院子翻墙出去。 屋里的丫鬟婆子拦不住,只好吵吵嚷嚷跟了过来。 垂灯把四姑娘请了来。 四姑娘将她拦在角门处,冷眼瞧着她。 “好狗不挡道!”由明儿对她怒目而视。 四姑娘冷笑:“你以为你是谁?你去见大奶奶一面,事情就都解决了?” “我什么也不是,我只想去瞧我娘。”由明儿道。 “如今老太太这个样子,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大奶奶,只你一个人说大奶奶冤枉有什么用?”四姑娘冷声道。 “他们趋炎附势!一帮小人!”由明儿道。 四姑娘叹口气:“你平素从不这样慌脚鸡似的,如今碰到事儿在自己身上,就全没了主意。他们趋炎附势,总有一个人不这样,你才刚答应了周嬷嬷什么事,她才肯带你去厅里求情的?这会子倒忘了?” 由明儿燥热的心被她的话降了温,也不忙着爬墙。 两人一起来到老太太屋里。 老太太依旧昏睡不醒,封氏在一旁伺候,由侍郎不泄气,又出去觅民间良医来诊。 “大姑娘,不是我一个当姨娘的多嘴要管你,你说你今儿是犯的什么疯!那样无耻的话也讲的出来!这要是传出去,由府的脸面要是不要了!”封氏见了她,分外来气,不由说道。 由明儿冷漠的瞧她一眼,也不回话,走到榻前,自袖里摸出一颗药丸来,塞进老太太嘴里去。 “你给老太太吃了什么!” 封氏见状,惊喝一声,扑将过来! 由明儿冷冷的瞧她一眼。 她并不是真正的由府嫡长女由明儿,而是六年前穿越而来的一条异世灵魂。 她也叫由明儿,乃是异世大陆神医之后,因为错爱了男人,被五马分尸而死。死后一缕冤魂不肯回归地府,幽幽荡荡便落到了当年落水而死的由明儿身上。 她本来带着冲天怨气,看不好这个世界,可由大奶奶对她的爱,慢慢化解了她心中的怨恨,自小没有娘亲疼爱的她,这六年来,竟然不知不觉开始享受这种温馨的母爱和悠闲日子,完全忘了自己的来历,直到今天的惨祸发生。 “你倒底给老太太吃了什么!”封氏揪着她的衣袖,歇斯底里追问。 第四章 由明儿伸手推开她,定眼望着榻上的老太太。 她有六年没有用过自己的能力,也并没有把握仓皇之间制出来的药丸一下子就能救活毒气攻心的老人家。 “老太太的手动了!”周妈忽然叫一声。 众人闻言,扑到床边,齐声呼唤老太太。 约有半柱香工夫,老太太虽然面色依旧灰暗,却是缓缓张开眼,哆哆嗦嗦的出声要水喝。 封氏得了令,亲自去倒水。 周妈跪倒在地,朝天而拜,感谢神佛保佑。 几个姑娘喜极而泣,围着老太太捏胳膊揉腿。 屋里一时乱成一团。 待由侍郎请来郎中,老太太已经进了半盏清水,两羹匙参汤,面色也略露出红润来。 郎中见状,目瞪口呆,伸手诊脉,连连称奇。口称既然家中已经另请了高明,他就不班门弄斧了,抱着药匣子告辞而去。 由明儿借机跟由侍郎说要去田庄瞧看母亲。 由侍郎应允。 由明儿心急如焚,一路催促车夫,紧赶慢赶,终于在午夜时分到了田庄。 田庄门外挂着白幡! 由明儿跌跌撞撞破门而入,却只看到由大奶奶自娘家带来的丫鬟春分跪在院子里,怀中抱着一个青瓷坛子哀哀欲绝。 “我娘呢?姐姐快带我去见她!”由明儿揪着春分的胳膊,疾声道。 春分抬头瞧她一眼,身子一晃,晕死过去。 老家人来旺自屋里出来,满眼含泪,跪倒在她面前,哭道:“大姑娘,你来晚了,奶奶她,她已经仙游,只留下这坛子骨殖。” “胡说!大奶奶即便仙游,又不是无主之人,怎么要施以火葬?”垂灯呵斥道。 来旺不回,只是呜呜的哭。 倒是幽幽醒过来的春分,嘶哑的声音回道:“王管家请了个郎中来,说大小姐不光是棒伤,还染了瘟疫,怕传染开来,所以连夜焚化了尸身。” “我娘没死!”由明儿倔强的说一句。 垂灯和春分一齐放声痛哭。 来旺朝她磕头,额头磕出血来:“大姑娘,你一定要替奶奶报此血海深仇呀!奶奶死的冤枉!那么良善的一个人儿,平素连个蚂蚁都不肯踩死,又怎么会施毒害老太太!大姑娘!大姑娘你一定要报仇呀……” …… 由明儿耷拉着两条腿坐在冰凉的炕上一动未动,直到晨光破晓,第一道阳光透过窗棂射到她身上来。 哭肿了双眼的垂灯和春分垂手立在一边,瞅着她。 大姑娘从出事到现在,一滴眼泪没有掉。 亲手把母亲的骨殖埋到梨花树下,也是一滴泪也没有的。 她们怕大姑娘是心疼傻了,已经不会掉眼泪了。 她们本来还想劝她节哀顺便,可看她的样子,分明不是悲痛,一张俊俏的小脸上竟瞧不出什么表情,唯有一双寒潭一样的双眸,时不时射出让人心寒的光芒来。 还好费大娘赶了来。 两人将费大娘拖到一边,把大姑娘的状况告诉出来。 费大娘拭着泪走进门。 由明儿听见门响,看她一眼。 费大娘叫了一声姑娘。 由明儿一直未变的姿势方才动了动,把胳膊肘倚到小炕桌上,嘶哑的声音问:“大娘,我救活了老太太,也答应了国公府的求婚,为什么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娘?” 第五章 费大娘抱住她,哭将起来。 “究竟是谁下的毒?难道是封姨娘?”明儿扳着费大娘的脸,问。 费大娘流泪回道:“姑娘,不是老身当着姑娘的面说不好听的话,大小姐这些年过的日子真个是猪狗不如,都怪老爷当年糊涂,错信了由家,把姑娘嫁过来受了这半世的苦楚。” 由明儿眯眯眼,回想往事,她好像从未见过母亲在她面前掉过泪,也未听过母亲跟她抱怨过日子过的艰难。 她印象里的母亲,总是一脸温柔笑意,看她的眼神永远如春风般温暖。 “你撒谎!我母亲高嫁,又有巨额嫁妆傍身,怎么会日子难过?如果真的是日子难过,我如何一点不知?”由明儿道。 费大娘越发哭的厉害。 春分拭拭眼泪,呜咽着开了口:“姑娘,若不是因为你,大小姐怕是早就走了黄泉路。她一心盼着你长大成.人,与英王府的世子成亲,这是她能活下去的唯一一点盼头呀!” 由明儿面上寒光浮现,冷笑。 “姑娘,咱家老爷对英王有大恩,当年英王远征不毛之地,临走之前,曾亲笔写下聘书,若它日得胜回京,王妃诞下世子,必娶你为妻。那聘书如今还在你外祖父家里放着呢,老身亲眼所见!”费大娘见明儿面色似是不信,忙说道。 “这事我娘跟我提过,当年英王西征,国库空虚。所需军资银两以及征战五年的大部分开资都是我外祖父供给的。所以他才会写下那张聘书。”由明儿嘴角一抹嘲弄笑容。 “大丈夫一言,驷马难追。何况我们有聘书在,英王府必不会赖婚。”春分道。 “姑娘再耐心等等,千万不要意气用事。英王和世子去边关征战,走了也有半年,听说仗打的顺利,今年年底就能回来。到时候便是守得云开见月明。”费大娘抱紧她。 由明儿嘴边的嘲弄之意越发浓厚,却是一言不发。 半晌,方才又问一声:“我娘怎么度日艰难?” 本来已经不哭了的费大娘闻言,呜的一声又哭起来。 春分接言说道:“姑娘,咱们本来就不该结这门亲,他们由府并非真心想娶大小姐,而是因为当年由老太爷好赌,一夜之间输光了田产宅院,还欠下了巨额赌债。眼见债主上门讨债,颜面尽失不说,连当时在贡院读书的姑爷也要深受其累。 由老太太便生出主意,打听到咱们家夫人携大小姐游湖,便也趁那天去游湖,假意一眼相中了大小姐的容貌品格,回去便找人提亲。 也怪咱们老爷糊涂,只当是大小姐命好,被世勋高官家看中,是大小姐的福气,是家里祖坟冒了青烟。犹豫也不犹豫,便同意了亲事。 大小姐婚后才知道,由府原来只剩下一个空架子,她带过来的几百万两嫁妆给他们补这个窟窿都不够!不得已又回家拿了若干来,才堵上了亏空。 可自从堵上了家里的亏空,姑爷便就变了个人似的,一口气纳了两个妾,这你知道的。其实封姨娘才是他原本想娶的妻子。不知道他们私底下约过什么誓,封家那样一个官宦人家,竟也肯把嫡女送进由府做平妾!自从这封氏进门,大小姐便就再没有过上一天舒心日子。” 第六章 “我娘为什么不跟我说这些?”由明儿问费大娘。 费大娘哭的张不开嘴。 由明儿推开她,站起来,活动活动麻木的双腿,拍拍衣衫上的尘土,迈步往外走。 “姑娘,咱们就在这儿呆着,等英王和世子回京。”费大娘从身后抱住她,哭道。 由明儿扭头望着她。 “姑娘,我已经让德福回老爷家报信,咱们不回由府,等德福过来,咱们回家住去。”费大娘流泪道。 由明儿伸手揉了下鼻子:“这是我爹的意思?” “姑娘,由府有什么好!就是个吃人的狼窝!我们去外祖父家,那才是真正的过日子,没有你争我夺,勾心斗角!老爷虽然有富可敌国的财富,却只守着夫人一个过活,就算只有大小姐一个女儿,也不肯再纳妾生子。咱们回去,沐府不差养你一个姑娘。”费大娘紧紧抱着她,哭道。 由明儿正要开口,只见德福连滚带爬的闯了进来! “德福!你这是怎么了?”春分上前扶住他,问道。 “大,大姑娘,大娘,大事不好,老爷和夫人被,被官府抓走了!家也被抄了!”德福喘着粗气,哑声吼道。 费大娘闻言,不及细问,大叫一声,晕死过去。 春分和垂灯丢开德福,哭嚷着过来扶她。 “什么罪?”由明儿揪着德福的衣领,薅他起来,问。 “谋逆大罪!”德福哭道。 “笑话!我外祖父一介商贾,无权无势,能谋什么逆!”由明儿冷笑。 “说是在家里搜出了龙袍凤冠。”德福道。 由明儿心中一寒,银牙咬碎。 果然是好大罪名! 这等罪,杀头都是轻的! 由明儿往外走,费大娘哭嚎着爬过来抱住她的腿。 “姑娘,你千万不要去,这个时候去,就是找死。”德福跪着挪过来哭求。 “要死就一起死,他们都死了,我一个人活着也没什么趣儿!”由明儿冷声道。 “姑娘……”垂灯和春分也跪下,扯着她的衣袖哭起来。 由明儿推开她们,愤然道:“都不许哭!天塌下来,由姑娘我顶着,擦干眼泪,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姑娘,你此去可是飞蛾扑火,有去无回啊!”费大娘撕心裂肺哭喊道。 由明儿在她们的哭喊声和推掇中,解了套车的骏马,飞身上马,朝城里急驰去。 德福随后也骑马跟了上来。 - 西市街刑场。 沐洪方两口子五花大绑跪在行刑台上,只等时辰一到,人头落地。 沐夫人尚哭哭啼啼。 沐洪方狠狠瞪老妻两眼,沉声道:“死得其所!你哭什么!挺起腰来!” “恨不得见大丫和明儿一面。”沐夫人强忍眼泪,回道。 沐洪方眼神一悲,默然不语。 他没有告诉老妻,既然由简敢用这样的罪名对他下手,就证明大丫已经死了。若大丫不死,这等罪名他们由府必受牵连,由简又怎么会这么蠢,自累己身! “我可怜的大丫和明儿,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沐夫人还在悲泣。 沐洪方重重哀叹一声,闭了眼。 “外祖父,外祖母。”一声嘶哑的声音传来,沐家老两口一下子精神,齐声道:“明儿!” 第七章 “二老受苦了。”由明儿跪倒在刑台前,朝他们磕了个头。 沐洪方摇头,满脸急怒:“你这傻孩子!谁让你来的!还不赶紧走!” “外祖父,莫须有的罪名,你为何要认!”由明儿问。 沐洪方嗨的叹一声:“明儿呀,外祖父这也是罪有应得,怨不得别人。你赶紧离开这里,去法门寺找悟静大和尚,你想知道的,他都会告诉你。” “他有办法能救你们么?”由明儿问。 沐洪方苦笑一声:“丫头,以后我们不在你身边,你诸事要小心,要学会察言观色,学会曲意奉承,能活着就好,女儿家毕竟是要嫁人的,若是你有造化,英王肯认那聘书,将来嫁去英王府,小世子是个好的,料也吃不得你娘的罪。我与你外祖母也就瞑目了。” 沐夫人还只管哭着问:“丫头,你娘呢?她为什么不来?” 由明儿伸手抱住外祖母,头伏在她肩膀上,轻声道:“外祖母放心,我娘很好,只是爹爹不让她出门,我是从后门偷偷溜出来的。” 沐夫人放声痛哭。 “丫头,你长大了,听你之言,外祖父是真的放心了。”沐洪方闻明儿之言,忍不住老泪纵横,缓缓点头赞道。 “外祖父,是谁冤枉咱们?”明儿问。 沐洪方长叹一声:“丫头,此事莫再追问个中缘由,我们二老一死,就让一切随风,过好你的日子就好。” 正此时,追魂炮响,时辰已到。官差开始往外驱赶瞧热闹的人群。 由明儿复又跪倒在地,朝二老磕头:“外祖父,外祖母好走,明儿在此发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小丫头,记得去法门寺找悟静大和尚,切记,切记!”沐洪方又嘱咐她道。 由明儿应着,两名官差上前,怒声呵斥,让她赶紧离开。 由明儿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外祖父外祖母,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由明儿和德福来到法门寺找悟静大和尚。 悟静是寺里的扫地僧,刚扫完了地,倚在墙角休息。 由明儿上前施礼。 悟静瞧她两眼,双手合十念了声法号。 “外祖父让我来找你。”由明儿直明来意。 “小施主随我来。”悟静道,引着她来到住的禅房。 “大师是外祖父的知交?从未听外祖父谈起。”由明儿坐下,问道。 悟静呵呵一笑:“人这一生,总会有个不为外人道的密友,我与你外祖父就是这样。小施主不必怀疑。” 说着,便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包裹,放到案几上,解开系着的扣子,露出一个精致的包边镶玉的金光灿灿的小匣子来。 “小施主,这是你外祖父留给你的遗物。”悟静把匣子推到由明儿跟前,道。 由明儿眼神一凝:“大师,难道我外祖父早就知道会有今日这事,提先交待了你么?” 悟静念声法号,叹息一声,不语。 由明儿揭开小匣子,里面有一把钥匙和一张地图。 “小施主,世间万事,皆是因果缘法,你外祖父他背地里干的勾当并不光彩,所以才积下那泼天财富,如今被反噬其身,也是自食其果。愿你好知为之,休要重蹈覆辙。”悟静语重心长说道。 “我外祖父是个好人。”由明儿道。 悟静不语,双手合十,似已经入定。 第八章 “这是什么?藏宝图?藏宝箱的钥匙?”由明儿翻弄着匣子里的物件,问。 “洪方兄说你天资聪慧,早晚会悟出其中的玄机。”悟静道。 由明儿收好小匣子,施礼谢过悟静。 悟静也不多留她,送她出了山门,便就转回。 由明儿眼瞅着他走进去,袖中将出一块碎银递给守门的小沙弥,方才问道:“ 这个大和尚是自幼在此出家还是半路来的僧人?” “半路来的,听师兄自己说,俗家时干些下作勾当心中有愧,故才出家赎罪。”小沙弥收了银两,欢天喜地说道。 由明儿默默点点头,拽着马缰离开。 德福跟过来,问她要去哪里。 由明儿抬头望望远处灰蒙蒙的天空和群山,淡淡道:“回由府。” 德福一听便急,头冒虚汗,正要劝说,眼神一转,忽见一支短小利箭直奔由明儿面门而来,不由大喝一声,伸手将由明儿推开! 利箭直直刺进德福后背,又自前胸穿出,当啷一声落地。 德福踉跄两步,扑倒在地,嘴角溢出血渍。 “姑娘,小心!快走!”德福拼尽全力吼一声,口中鲜血喷溅,仆地而亡。 他的血溅了由明儿一脸。 由明儿举起袖子擦了擦,心中绝望。 没想到,她要命丧于此! 也是,沐家只剩下她一个孽根,这些人怎么会让她活着! 由明儿站起来,站的比直,对着冰冷的空气,冷笑:“何必躲在暗处做个无耻鼠辈!出来相见!” 两名黑衣蒙面人自山路边的沟壑里翻身上来! 一个弱质女流,在他们眼里,如一只蝼蚁般,没什么好怕。 “让我死个明白,究竟是谁想杀我?”由明儿问他们。 其中一个冷笑一声,举着手中钢刀直朝由明儿面门砍下,却忽然身子一挺,仆身倒地! 另一个眼露恐惧,扭头去瞧,身子未及转过去,也是一声不吭仆身倒地! 两个人身后,崎岖狭窄的山路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架轮椅! 一名白衣少年坐在轮椅上,有些煞白的面色,似经年不见阳光。 一双眼睛却神彩飞扬,眼神间尽是傲然,仿佛这天地间没有他能瞧得上的人或物。 “由明儿多谢少侠救命之恩。”由明儿施礼称谢。 “你是由明儿?”少年却毫不客气的开口问。 由明儿怔了怔,抬眼打量他两眼,并不认识。 少年嘴角绽开一抹莫名笑容,微微点了点头,又道:“赶紧走,这里由我善后。” “恩公高姓大名,救命之恩是一定要报的。”由明儿不肯走。 少年嘴角的笑容添一抹邪气:“日后便知,何必多问。” 由明儿见他不肯说,只得施个万福再次称谢。 “这块玉给你,挂在腰间。”少年解下自己腰间的佩玉,递给她。 由明儿愕然。 “让你挂你就挂!”少年不容质疑的口吻吩咐。 由明儿咬住嘴唇,想反驳。 又有两名黑衣蒙面人自路边沟壑翻身上来! 少年眼神一凛,直视那两个人。 黑衣蒙面人盯着他瞧了瞧,后退两步,顺着沟壑又退了回去。 由明儿把佩玉挂好,朝山下走去。 “请教这位义仆姓名,也好为他立碑。”身后传来少年朗朗之语。 “德福。”由明儿头也不回的回了一声,眼泪顺着略显憔悴的面颊肆意的流淌下来…… 第九章 坐轮椅的少年目送由明儿慢慢走远,消失不见,方才双手推轮,朝法门寺而来。 寺门口有两名少年在悬悬而望,见他来了,一齐笑着迎上来,其中一个身量高大的上前推起轮椅,嘲笑道:“文耘兄,我就说你不行,必没有我们两个快,这下服了?” 原来这位少年就是国公府的二公子夏文耘! 这两位等在山门处的少年一位是锦乡侯府的小侯爷王伯川,别一位是寿山伯爵府的小爵爷周光宁。 三个人约定今日来法门寺找方丈大师学艺,方才在山下,一时兴起,要比试下谁的脚力最好,便分三路上山,看谁先到寺门口。 因为文耘幼年骑马摔断了双腿,所以两人便把最容易上山的路让他走。 没想到他还是走了个最后。 其实伯川和光宁并非真心来学艺,而是听闻由侍朗府家的女眷今儿要上法门寺烧香,特意来瞧看他家三位姑娘的。 由侍朗府家的三朵金花闻名京城,传闻称不但人生的倾国倾城,且才华出众,坊间流传的几首三姐妹作的诗,被一干纨绔富家子弟们奉为佳句经典。 以至于京城一干少年郎都恨不得亲眼见上一见,这由家三姐妹是否真如传说中那样似仙人下凡。 伯川和光宁也不例外。 之所以拉上文耘,是因为有了文耘,才更像是来习武,而不是来瞧美人儿的。 文耘本不欲来,可一大早,嫡母方氏便在他耳朵边念叨求配成亲的事,念的他不耐烦,因此便跟他们一起来躲个清闲。 文耘将路上遇刺的事告诉出来,隐去由明儿一节,只说是不知何人要行刺于他。 伯川和光宁听闻,俱个吃惊,嘴里咋咋乎乎的喊着,推着文耘来到遇袭的地方。 德福的尸体还在。 三人这一咋呼,寺里的僧人们也听见了,一齐出来瞧看,见死了人,也都慌神,飞也似的下山去报官。 三人去府衙做了个见证,便各自回家。 文耘回府前,宁姨娘便听说儿子遇袭,唬的心惊胆颤,立在门口悬悬而望。直到见到伯川和光宁推着儿子回来,这才方下心来。 母子二人回到房里,宁姨娘扯开儿子的衣衫细细查看一遍,没见着伤,方才放心。 与他整理衣衫时,不见腰间佩玉,便又唬变了颜色,哭道:“怎么把这个命根子给丢了?那可是给你保命用的,如今没有了它,再不消出门去!” 说着,又一叠声嚷着来人,赶紧去找那玉佩。 “不知丢到了什么地方去,你倒让他们哪里去找,也罢了,我都这么大了,又学了一身本事,能自己保护自己。”文耘道。 “胡说!那可是御赐之物!见物如面君!是你外祖父舍命换来的!岂能说没就没了!拼死也要找回来!”宁姨娘骂道。 文耘不言语,默默穿好衣服,要回自己屋里去。 宁姨娘一把揪住他的胳膊,哭道:“我不跟你说玉佩的事,就说眼前的。你便是一句话也没有的,我苦熬这十几年,就指望你将来能娶门好亲,从此不受那边的气,咱们娘俩能挺直腰杆子做人!你倒是去求求你父亲!倒底是亲儿子,你说句话,他或许能听!” “婚姻之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让儿子我去说什么。”文耘淡淡道。 宁姨娘跳起脚来:“让你娶个没脸的,你倒也娶!她怎么不让她儿子去娶!说什么容貌品格一流,谁不知道她母家是个经商的!倒也能上得台面!分明是欺负我们母子!一家子都看我们笑话儿!也不想想,当年若不是你外祖父舍身救了圣上,焉有他们现在的荣华富贵!” 第十章 由明儿回到由府,封姨娘见了她,搂在怀里便心肝宝贝的哭起来。 由侍郎本在锦凤阁伺候老太太,听闻她回来,也走过来瞧望,让她换了衣裳赶紧去瞧瞧老太太。 “爹爹让孩儿搬到郊外的田庄去,孩儿自当遵命,此番回来不过是收拾下物什,顺便带走我母亲的遗物和嫁妆。”由明儿朝由简施个礼,淡声道。 由简不由干咳一声,坐到椅子上去喝茶不言语。 封姨娘忙上前拿自己的帕子给由明儿拭脸上的灰尘,边笑道:“大姑娘,这是哪个不要脸的搬弄这样的是非,老爷何曾要姑娘搬走的?我怎么没听说?” “大夏律法,妻子的嫁妆夫家无权处置,如今我外祖父家遭此横祸,母亲嘱咐我拿出她的嫁妆变卖料理后事。这是母亲的手书,请爹爹过目。” 由明儿将一封书信奉于由简跟前。 由简面色微变,嗯一声,将书信推到一边:“你这孩子!一个姑娘家,倒是能做什么!你外祖父家的事,不连累到我们,已是万幸!至于后事,为父自会料理!你安心在家待着就是!” “就是就是,你只管在家待着,都有你父亲呢!”封姨娘跟着帮腔,又大声吩咐自己的侍儿彩明赶紧打水给大姑娘洗澡。 由明儿应一声,又提及费大娘和春分她们。 宁姨娘瞧一眼由简,忙答应着让王福接她们回来。 “大姑娘,论理,你母亲这一走,家里用不着这许多仆佣,不过你刚刚丧母,对她们必有留恋,这些人就都留给大姑娘使着罢。”封姨娘笑道。 由明儿施礼谢过她。 由简喝了一盅子茶,便又开口道:“你治好了老太太的事,也不知被哪个多嘴的传的街巷皆知,如今你的名气可比你老子我还要大,已经有侯府和伯爵府的人上门来求方子了,赶紧把方子写出来,这也不是能秘密珍藏的事儿了!” 由明儿自袖里将出一包药丸子放到他跟前:“药方子却是没有,只有几颗解百毒的药丸子。” 由简不由的一声冷哼,却不再言语,拿起药丸子,临身走了。 “大姑娘,不是姨娘要说不好听的,因为大奶奶那病不好,再加上外祖父家的事一闹,家里倒不好大操大办,也只好委屈大奶奶,暂且将牌位放在田庄,待日后事情平息,再作打算。” 封姨娘对由明儿道。 “单凭姨娘作主。”由明儿道。 封姨娘这才哎一声,走了。 走出门来,她自己的亲闺女由慧儿在门口等她,两人回到屋里。 由慧儿关了门,便说道:“你这注子财可发的不小,昨儿我在万宝斋看中的那个玉镯子也该买给我了?” 封姨娘坐到床沿子上,倒杯茶喝一口,方才瞥她一眼,哼道:“瞧你这点子出息!你要是能嫁进英王府,什么样的镯子没有!我要这些钱干什么!横坚也没地方花!还不都是为了你!” “娘可别说这些!我就算有万贯嫁妆也未必能嫁进英王府,可你在保国巷买的宅子却是实实在在杵在那儿呢。”由慧儿笑道。 第十一章 至晚,费大娘和春分垂灯一起回来,哭倒在由明儿的罗裙下。 周妈手里捧着一碗汤送进来。 由明儿忙亲自接了,又撩衣跪倒谢她大恩。 “大姑娘,你可是折杀老奴了,快快请起,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周妈忙扶她起来。 由明儿再拜:“周妈,若不是您老将我治好老太太的事儿传扬出去,爹爹未必肯让我回府。” 周妈闻言,长叹一声,流下泪来:“大奶奶对我们家有天高地厚之恩,这点事可算什么!只可惜老奴没本事保住大奶奶的性命!” 由明儿知道她说的是母亲当年花十万金救了他儿子一命的事情。周妈倒是个知恩图报的好人,这些年一直对她们母女不错。 “老太太如今怎么样?可有念起我们姑娘?”费大娘问道。 周妈又叹口气:“病的七荦八素的老人,何况平素心肠又善,容易被人哄骗了去。” ”劳烦周妈跟老太太禀明实情,这药是我们姑娘给的。”费大娘疾声道。 周妈应一声,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儿便告辞走了。 垂灯服侍由明儿就寝,见她身上多了块玉佩,便问她来历。 由明儿便跟她说了。 垂灯听罢倒吸几口冷气,不由哭道:“究竟是什么人非要置小姐于死地?你一个姑娘家,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就能惹到这样的仇人!别不是把你当成了那少年的同伙,其实是想杀那少年郎的罢?” 由明儿暗叹口气。 那些人明明是冲着她去的,她瞧的清楚。 那少年给她这玉佩,必是有来历的,虽然她认不出来。那些刺客怕是认得,见了玉佩分明不敢下手。 若不是这块玉佩,她哪里还有命下山来。 只是不知道那少年得罪了那些人,又少了这玉佩,是否能平安脱身。 又想起为救她而死的老仆德福,主仆二人不免又伤心感叹一阵子,方才歇了。 次日一早,由明儿去锦凤阁请安,路上见了四姑娘兰儿。 四姑娘过来拉住她的手,眼睛一直望着她的脸:“还怕你把眼睛哭肿了,今儿没法见人,没想到你竟是个无情的,没事人一样!” 明儿不语。 兰儿让身边的侍儿回房拿帕子,见四周无人,方又开口:“你还不知道?封姨娘说是二姐姐去庙里许愿,跪肿了腿,求来的药,老太太听闻,把戴了几十年的赤金虾须镯子解下来给了她。你说可不可笑!” 明儿只管听着,也不言语。 两人来到锦凤阁,封姨娘和二姑娘已经在了。 老太太今儿精神见长,倚着锦被坐在炕上,周妈侧身坐在炕沿,正捧着半碗参汤喂她。 老太太见她们俩个进来,推开眼前的碗盏,开口道:“你们来的正好,昨天晚上我给了慧儿一只金镯子,今儿也给你们一人一个,虽然作工不如那个,可分量却比那个足些,也是极好的。” 说着,便命周妈去把金镯子拿来。 坐在一边的封姨娘听闻,虽然面色未变,眼神分明有些不忿之意! 第十二章 周妈把镯子拿了来。 明儿和兰儿接过,谢了老太太。 珍珠走进来,手里捧着一颗沾了蜜汁的龙眼大小丸子,口中笑道:“老太太,二姑娘请来的药,您老是就这么吃还是掐成小块儿和着参汤服用?” 老太太命她拿过来,就着她的手,把药丸子送到嘴里去,吞咽下去,方才笑道:“良药才苦口,这等滋补的药丸子横竖蜜水似的,哪里用得着那许多麻烦。” 她这话一出口,封姨娘的脸腾的红了。 倒是二姑娘面不改色,上前给老太太整了整身后倚着的锦被,笑道:“老太太英明,我求来的这药,本就是强身健体,滋补的药,不比大姐姐的药能救命。那等救命的方子,非百万金买不来,我娘出自书香门弟,外祖父为官清廉,哪里弄那么多钱去。也只能舍出自己几年寿命替老太太祈福保佑您老人家富寿安康了。” 老太太闻言,拉着她的手,心疼的说道:“你这孩子,不过是求神佛保佑,何必舍出自己的寿命来!以后可不许这样胡来!” “只要祖母安康,孙女儿我少活几年又怎么样!”二姑娘扑到老太太怀里撒娇。 老太太抱着她,摸娑着她的脸,满满的疼爱之意。 封姨娘便开始拭眼摸泪:“这孩子,自小就跟老太太亲厚,我这个当娘的都撂到一边去了,也不枉老太太疼她一场。” 娘俩个在这厢演苦情戏。 明儿不觉怎样,倒是四姑娘看不惯,拉着她出门来。 “什么时候去庙里跪过!说瞎话的本领倒是很高。”四姑娘冷笑道。 “这个镯子给你罢,我用不着。”明儿把拢到腕子上的镯子取下来递给她。 四姑娘不接。 “拿着,跟我你还客气什么!你知道我不缺这个,也不爱戴这些玩意儿。”明儿又道。 “今不比昔,还是留着。”兰儿道。 两人正说着,只见周姨娘提着夜香桶从那边月亮门里出来,见了她们两个,嗖一声又缩回去。 明儿瞅着四姑娘笑笑。 四姑娘鼻子里哼一声:“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再也不生气了,她就是这么个人,谁的臭脚都捧,谁都能支使她干点什么!天生就是个下贱命,也是无可如何的事儿!” “姨娘是个好人。”明儿道。 兰儿又是一声哼,并不认同,却不肯再说什么。 两人走到甬道口,各自分别回屋。 由明儿走进院子,见费大娘挽着个小包袱从屋里出来,拭眼摸泪,春分和垂灯跟在身后,也是神情沮丧。 “怎么了?”由明儿问。 费大娘上前给她磕头,哭道:“大姑娘,老身再不能伺候姑娘了,姑娘保重。” 由明儿拉她起来,望望她身后的春分垂灯。 春分呜咽两声,开口:“大娘弄坏了老爷给大少爷亲手做的毛笔,王福家的赶大娘走。” 由明儿皱皱眉头:“大娘从不去书房,怎么会弄坏三弟的笔?” “不是在书房。今儿老爷出门时本要带着去官衙请尚书大人提个字儿,也不知恁的掉到了那边的墙下,大娘早起过去打水,摸黑儿看不真切一脚踩下去将笔杆子踩拆了。”春分道。 第十三章 “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值得哭哭啼啼这样就走了。”由明儿扯下费大娘臂腕里的包袱,往屋里来。 众人跟着进来。 费大娘还是哭,求大姑娘让她走,不想给大姑娘添乱。 “姑娘,这事我们没理,依规矩,就该赶大娘走。还是别跟他们杠,没好处。”由明儿的奶娘李氏上前劝道。 “今儿赶大娘走,明儿赶春分走,后天就该赶本姑娘走了,我不跟谁杠,就是想继续在这家里过下去,难不成要我上街去讨饭?”由明儿坐下来喝茶,淡淡道。 李氏闻言慌了神,忙跪下求饶。 “三弟今儿从学塾回来,先经过咱们院子才能见到爹爹,给本姑娘搬把椅子来,等他下学。”由明儿吩咐道。 垂灯忙搬了把椅子到院子门口来。 果不其然,日上三竿之时,三少爷由元科带着两个奶哥儿走了过来。 元科见了大姐,面上的笑颜瞬间收敛,走过来,朝她施个礼,问候一声。 “最近书读的有长进,前儿爹爹拿回一篇你写的文章来,跟着名师学习果然有好处,文章竟有大家之风了。”由明儿道。 “姐姐,我在学塾听说大娘仙逝,姐姐节哀。”元科道,眼眶子里有些泪水。 由明儿心里软了软。 元科是封姨娘生的,这孩子心底善良,一直拿她当亲姐姐对待,有好吃的也拿来给她吃,有好玩的也拿来给她玩。有时候爹爹呵斥她,也替她辩护。 “元科,费大娘不小心踩烂了爹爹送你的笔,要被赶出去,以后你再吃不到大娘做的麻糕点心了。”由明儿将他拉到身边,重重的叹息道。 “大姐姐,既然大娘是无心,就不该责罚。这事我刚听六儿哥跟我说了,你放心,我去求父亲,不会让大娘走。”元科道。 “对不起,元科,大姐姐我……”由明儿话说半截,又吞了回去,心中有些怅然。 爹爹疼元科,她本是想用话语打动元科,让他替费大娘讨个情分。 没想到,她一开口,元科便知晓了她的意思。这倒让她为自己的这点小心思感到羞愧。 元科让两位奶哥儿先去书房告之父亲他回来了,待两位哥儿走了之后,方从书包里掏出一本崭新的书来,递给由明儿。 “我不看这种书,爹爹只让我们读列女传什么的,识几个字就够了。”由明儿接过书来,道。 元科朝她吐吐舌头,扮个鬼脸,一溜烟跑走。 由明儿闻着一股花香,翻开书页,发现里面夹着许多片干了的兰花花瓣。 元科是去伯爵府借读,伯爵府里养了一株奇特的兰花儿,每年初冬开花,堪称京城一绝。 许多好事之人重金求一爿花瓣玩赏,尚且无门。 没想到,今儿元科为了博她开心,竟然带来了这许多给她。 “大姑娘何不跟三少爷说一声,让他跟老爷说说奶奶的事儿,让老爷细细查访查访,奶奶是冤枉的!”春分上前说道。 由明儿将书卷起来,起身往院子里来。 母亲的事,她谁也不求,她要自己查。 因为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事求谁也没有用,是谁做的,她心中有数,却根本没有证据。 第十四章 次日是由慧儿的生辰。 由明儿本以为母亲过世,她这个生辰该悄无声的过了。 可惜不然。 家里依旧按原先订下的办了酒宴。 只不过因为母亲的事,原本请的几个不太熟悉的同僚没有来,其它的亲朋好友竟都如约来了! 国公夫人和锦乡侯夫人寿山伯爵夫人也都携着子女来了! 由明儿心中凄然。 母亲犹如一缕青烟,就这么散了,无声无息,一点涟漪都没有。 赴宴的众人个个喜笑颜开,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由明儿找个借口去后院子独坐,望着明蓝的天空发呆。 她一个人,要在这里生存下去,还要查明母亲的冤枉,还要替外祖父一家伸冤。 她怕自己查来查去只能查个寂寞。 身单影只最终会落个不堪。 她逼着自己坚强,也必须要坚强。 然而她并没有别人可以依靠。 她空有一身医术却无处施展。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由明儿转身望去。 又看见那白衣少年! 少年的轮椅陷进了甬道的缝隙里,任他怎么推掇挣扎,椅子便是一动不动! 少年似乎觉察到她的目光,抬头瞧她一眼,又垂下头去继续摆弄。 由明儿起身想过去帮忙,迈出一步,却又退了回来。 这个时候,她更不能出半点差错,虽然封姨娘吞了母亲的嫁妆,不好将她赶出门去。 可她若是被捏上一星半点的错处,难保他们不借题发挥。 由明儿半咬着嘴唇,慢慢转到假山后面去。 不知过了多久,又听到人语,好似有几个人一起过去,接着一阵哄笑声过后,一切复又平静。 由明儿从假山后面转出来,望着甬道上浅浅深深的车辙发呆。 垂灯急匆匆跑了来,扯着她就走,口中嚷道:“几位夫人要见姑娘们,就缺你一个,快点走。” 由明儿来到花厅,见过几位侯爵夫人。 寿山伯爵夫人因为大闺女是贵妃娘娘,虽然年纪最轻,却是坐了上坐,见了她,便笑道:“又不是外人,还论什么带孝不带孝的,知道我来了,也不过来陪陪我。” 由明儿陪一声笑,坐下。 国公夫人下首坐着位明眸皓齿的中年美妇,瞧衣着打扮像是个妾氏,由明儿倒是头一回见。 只听那中年美妇开口道:“三位姑娘果然好个容貌,今儿我也算是大开眼界。” 国公夫人皱皱眉头,眼神里掠过几丝厌恶之色,却转瞬即逝,笑道:“宁姨娘,可不是让你跟着来开眼界的,是让你来求人的,御用之物丢失可是大罪,若不是圣上恩宠老爷,岂能轻易过了这一关!圣物终还是要寻回的!还不快给各位夫人见礼,求她们帮忙寻找!” 锦乡候夫人忙接言道:“我听伯川说过,也不知哪个大胆的竟然敢对小公爷下手!这可是天子脚下,究竟还有不有王法了!” “小公爷如今平安可喜可贺,只是圣物丢失也是糟心,国公夫人但请放心,大家一定会尽力帮着寻找。”寿山伯爵夫人也忙说道。 国公夫人下座来,要与众人施礼,众人忙起身推辞。 “敢问夫人,是什么样的圣物?让小的们也略尽点绵力也是好的。”陪坐的封姨娘笑问一句。 国公夫人便将丢失的玉佩形容一番。 在座的由慧儿瞅了由明儿一眼,开了口:“听夫人形容,好似我在哪里见过差不多的一块玉。” 第十五章 国公夫人闻言,喜上眉梢,上前拉着她的手,疾声问道:“我的好姑娘,快好好想一想,究竟是在哪里见过的?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若能找回来,也是你的功德一件!” 由慧儿又瞅由明儿一眼,伸手指着她:“大姐姐好似有一块儿!” 国公夫人的眼神落到由明儿身上,面色阴晴圆缺的变着。 众人的眼神也一下子都落到由明儿身上。 由明儿和文耘定亲的事,虽然尚未公诸于众,可在座的几位都是联着姻或是连着亲的,或多或少都知道此事。 若真在由明儿身上起出这块玉佩,就可说明文耘和由明儿私向授受,无论对由家还是国公府,都非好事。 因此,由慧儿此语一出,封姨娘立马变了面皮,可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发作,只得陪笑道:“胡说!你大姐姐怎么会有这样的圣物!样式差不多倒是有的。” 寿山伯爵夫人跟着称是,连声说怕是样式差不多的,不可能是圣物。 锦乡候夫人却偏偏开口道:“是不是,请出来一瞧便就知道,何必在这里猜蒙?” 封姨娘的面皮越发难堪,只得上前对由明儿道:“大姑娘,你可有国公夫人说的那样式的玉?拿出来一瞧罢?” 由明儿朝众人施个礼,应一声,自走去拿东西。 国公夫人也是变颜变色,坐回到座位上,默默吃茶不言语。 锦乡侯夫人因又笑道:“国公夫人,若是真的,可真是可喜可贺,你家这位小公爷鸦雀无声的便给你们把媳妇子订回家,却不是省事!” “文耘不是那样的孩子!”宁姨娘辩驳道。 国公夫人狠狠瞪她一眼。 宁姨娘诺诺也不敢再分辨。 一时工夫,由明儿果然拿回一块美玉来,样式竟与国公夫人说的一点不差! 国公夫人拿起那块玉,翻来覆去的瞧,欲言又止,面皮却越来越白,银牙紧咬,像要吃人似的。 锦乡侯夫人凑过来,细瞧两眼,咯咯笑一声:“果然是圣物!由大姑娘倒也大方,就这么拿了出来!真是个真性情的!” 她正说着,只见一个小厮走进来,说小公爷要见诸位夫人。 锦乡侯夫人拍手笑道:“也好,就让他进来,既然信物都给了,也不怕当众见面!” 国公夫人恨恨的将玉佩掷到案几上,一言不发。 宁姨娘倒是急的坐不住,立不稳,可又不敢乱动,直把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儿。 封姨娘命婆子将自己家两个姑娘带出去,只留明儿在厅里,文耘方才进来,给诸位行了礼,说道:“听雨墨说这边因为我的玉佩闹了起来,故才贸然进来说明,还请诸位夫人见谅。” “你有什么好说的!”宁姨娘跺脚道,眼泪流下来。 文耘果然再不说话,只是撩开外衫,露出里面的褂子,自褂子襟上解下一块玉来,放到案几上,与由明儿才刚拿来的那块儿放在一起。 国公夫人瞧了一眼,噫一声,腾的立起身来,一脸讶异! 立在一边的锦乡侯夫人拿起两块玉,举到眼前瞅半日,惊讶道:“怎么会有两块一模一样的玉?不能够!” 第十六章 “侯爷夫人,并不一样,其中一块缺了一个小口,我的那一块却是一点瑕疵也不有的。”文耘道。 锦乡府夫人又细瞧两眼,解嘲一笑,将两块玉放下,回到座位上去。 “夫人见谅,因为姨娘聒噪,故才将此玉收进内衣襟中,没想到闹出这样一场大事故来。实在是孩儿莽撞,以后再不敢了。”文耘朝国公夫人作个长辑,说道。 国公夫人指着那两块玉,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两块玉?!我怎么不知道圣上曾赏给由家这等圣物!” “自然不是赏给由家的,怕是赏给英王殿下的,英王殿下必是感念沐洪方老先生高义,才把这玉转赏给了他。这玉想是由家大奶奶的嫁妆。”文耘道,眼神有意无意瞟向由明儿。 国公夫人闻言,也瞪着由明儿。 “啊?嗯,是这样的,我才刚还奇怪,为什么我会有一块与夫人所说相差无几的玉佩呢。”由明儿忙回道。 一直没有言语的伯爵夫人拍手笑道:“果然是好缘分好姻缘!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也算是奇事一桩!大喜之兆。” “是啊,真正是奇事一桩。”国公夫人也笑道。 封姨娘趁机让侍婢上茶果,大家吃着新鲜茶果,才将这事抹了过去。 由明儿自回到屋里,瞧着眼前的玉佩发愣。 她想不到救她的少年竟然是夏文耘,也想不到,夏文耘竟然准备的如此周全,能让她有惊无险的避过这一劫。 由明儿离开花厅之前,还在想如何应对,是随便找一块玉佩糊弄过去,还是编一段故事,说自己是在从田庄回来的路上捡到的。 两个理由都不甚好,随便糊弄必不服人,再说她也没有与此玉形状相似的佩玉。 若说捡来的,也似不妥,夏文耘腿脚不方便,能去的地方有限,若再说出自己去过法门寺,这事便越扯越大,再扯出悟静师傅会更麻烦。 她正不得主意之时,只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丫鬟走到她跟前来,与她一前一后错着,不紧不慢跟着她,悄声道:“大姑娘,小公爷让你大大方方只管把玉佩拿出来,他自有办法应对。” 由明儿放慢脚步,正要回话,只听那小丫鬟又道:”小公爷便是当日法门寺与你玉佩那人。” 由明儿这才定下心,回去将那方玉佩拿了出来。 夏文耘果然不露声色的扭转了乾坤! “姑娘,这位小公爷果然厉害!”垂灯端着茶进来,一脸钦佩道。 由明儿将桌上的玉佩收起来,叹口气。 “姑娘,英王府的小世子,婢子没见过不知道怎么样,可这位小公爷今儿见了,真个是气宇非凡,好个人物,只可惜腿脚不灵光,否则倒是个值得托付的好男人。”垂灯直言道。 由明儿心里感到一阵温暖。 她没有信错人! 才刚,她把自己的名节甚至于身家性命都交到了他手上,他也果然不负她所望,真个又救了她一次! 就算他腿脚不灵便,也是个值得托付的男人! “大姑娘,不好啦,院子里闹了起来,伤了人,你快去瞧瞧!”院子里忽然响起来旺急促的声音。 垂灯一惊,不由嗔道:“这倒是怎么了,一出一出的,还让不让人清静了!” 第十七章 费大娘的儿子打了锦乡侯府跟来的家丁,下手不轻,打的头破血流。 锦乡侯夫人瞧了,将那挨打的家丁径推到封姨娘跟前,叠声道打死他算完,省得在侍郎府惹事,给侯府没脸。 封姨娘好话说尽,锦乡侯夫人只是不依不饶,非要把人打死。 封姨娘无法,只得率府内众人跪下,求锦乡侯夫人息怒,又命王福将费大娘的儿子费忠捆了,这就送到锦乡侯府去,听由侯府发落。 由简在书房听闻也忙出来,施大礼与锦乡侯夫人赔罪,又亲自过来将费忠责打一顿。 锦乡侯夫人方才略略消了气儿,命人扶着那家丁,也不肯再坐席,就此别过走了。 回府的路上,小侯爷王伯川一脸不悦,嗔着他娘太过娇横无礼。 锦乡侯夫人瞅儿子一眼,伸手指恨恨戳他额头下,哼道:“你那点小心思,为娘我一猜便知,想都不用想,咱不跟那样脏乱的人家结亲,生的貌若天仙又如何,品性必是不好的。” “我知道娘的心思,不就是因为由侍郎没有听你的意思,给舅舅弄个户部候补的缺么!你倒恨上他了,没道理的事。”王伯川不悦道。 “胡说八道!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宠妾灭妻的人家能有什么好人?由大奶奶死了才几天!合家子便就穿红戴绿大开宴席给一个庶出的庆祝生日!若不是因为你嘴快先答应了来赴宴,接了帖子不好再推辞,就是八抬大轿抬我来,我也不来!没得惹自己一身臊!”锦乡侯夫人冷笑道。 王伯川不服:“由大奶奶娘家可是谋逆罪!死得其所,由府没受连累本也值得庆贺。” 锦乡侯夫人呵呵一声冷笑,伸手抚摸着儿子的头,叹道:“你呀,没经历世事,就是单纯。这世间之事的腌臜肮脏可又是你一个孩子能想得明白的!” …… 因为打人的事,几家坐席的女眷趁机便都告辞要走,由侍郎和封姨娘留不住,只得一一送客。 好好的一场宴席就这么散了。 二姑娘本来打扮的花枝招展,一心想在宴席上艳压群芳,好在众侯爵夫人跟前留个好印记,因为这事也黄了,直气的银牙咬碎,恨不得将费忠撕了吃下肚去方才解恨! 正一个人躲在屋里忿忿不平,只见封姨娘黑着一张脸走进来,二话不说,一巴掌扇到她脸上去。 二姑娘捂着脸,一脸诧异盯着她娘。 疼倒是其次,主要是不解其意。 “小蹄子!就算真是他们私相授受,也不好由你说出来!你怎么昏了头,说出那样的话!”封姨娘坐到椅子上,喘着粗气骂道。 二姑娘委屈的眼泪淌下腮来:“我有什么错!她行为不检点,难道不能说!说出来正好!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经人,拿什么跟我比!” “你呀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封姨娘气的直跺脚:“你想揭发她,也好跟我商量下,找个万全的法子,别惹火烧自己的身!为娘告诉你,大家族最忌讳的便是兄弟姐妹间互相猜忌不和!若是自己的亲姊妹兄弟都相处不好,以后嫁了人,又如何能跟妯娌叔伯们处好关系?你今儿闹这一出,不是给那些大家子留个歹毒的印象?真正是气死为娘了。” 第十八章 费忠被王管家领人施家法,打的奄奄一息,丢到了马圈里。 费大娘哭的泪人儿一般,求大姑娘救命。 由明儿坐在梳妆台前摆弄着头发,半日无语。 垂灯立在一旁,干着急。 又不知过了多久,由明儿方才嘶哑着声音吩咐:“垂灯,我们去见老太太。” 垂灯以为姑娘想出了计策,心中一松,安慰费大娘几句,扶着她来到锦凤阁。 老太太正在听姑子念佛经。 见她进来,便笑着招呼她坐,让她也一起听听。 听完一段佛经,老太太让周妈打发那姑子离开。这才叹道:“你这个时候来,必是为了费忠的事是不是?我若是告诉你,我也无能为力,你会不会恨我这老婆子不近人情?” 由明儿下座来,施礼道:“祖母,我并不是来给他求情的,而是求祖母跟爹爹说一声,我一个人住,用不着这许多仆佣,只留一个垂灯与我做伴便就罢了,其余的,都打发走罢,留在府中也是淘气,没得惹爹爹和姨娘烦心劳力。” 老太太抬眼瞧瞧她,眼神有些萧瑟之意。 “求祖母成全。”由明儿又施礼。 周妈忙扶她起来,一脸心疼道:“你这孩子,怎么说你也是由家的嫡长女,依规矩,多用几个仆佣也是该的。” 老太太不言语,盯着她瞧一会子,叹口气,缓缓点头:“也罢了,既然你决定要这么做,那我也只能跟你爹爹说一声了。费忠今儿端的是惹下大祸。若不处置,于锦乡侯府也不好交待。” “老太太,当时老奴就是边上,瞧的真真的!是侯府的人先动的手,费忠根本就没打他,是他自己脚下失了准头自己撞到了假山石上!”周妈赶紧说道。 老太太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又对由明儿道:“锦乡侯府一向瞧我们不起,最近又因为侯爷夫人亲弟弟的事闹了别扭。你爹爹本想借这次宴席之际,向他们示好。如今让费忠这一闹,关系倒越发僵起来,不由他不恼火。” “求老太太开恩,饶费忠一命,将他们赶出府去就是。”由明儿又求道。 老太太一声长叹,默然不语。 周妈急的无可无不可,恨不得替老太太做个决定。 “也罢了,你回去,我跟你爹爹说,就让他们都去田庄营生,罚他们比别个庄子多交三成租子。” 半晌,老太太方才说道。 由明儿谢过她,带着垂灯走了。 周妈送她们出去,也不顾主仆有别,赤眉白眼问老太太:“老太太,你这是怎么了,明明知道是封姨娘背后使坏,挑唆家下人使出来的毒计,目的就是败坏大姑娘名声,说她上不得台面,下治不了家仆,要毁她名誉,让她日子难过,如何还要如此发落?” 老太太瞅她一眼,呷口茶:“难不成你还有更好的法子?” 周妈一双眼瞪的老大,却是噎住,一个字讲不出来。 “她一个孩子,一张嘴两只眼,看顾得这许多仆佣?不如送出去倒省心,尚能护住他们的性命体面。大姑娘的心思,比你缜密。竟比她母亲强。 若她母亲有她这样的心思,也不至于被封央治住,落得这么个下场。”老太太慢吞吞说道。 周妈拧紧眉头:“老太太,难道你就由着老爷这么下去?他可是想把那小贱人扶正的。” 老太太眉眼黯淡:“我尚有把柄在他们手里捏着呢,若不是大姑娘,自己不是也差点死了?” 第十九章 送走了费大娘一干人,垂灯哭的肝肠寸断,两只眼肿成了桃子。 由明儿倒是一脸平静,拿只笔写字,写的蝇头小楷,好看的紧。 封姨娘在院子里叫,由明儿方才住了笔,出来相见。 “大姑娘,怕垂灯一个服侍你,不能够省心省力,我便让王福家的现挑了三个聪明伶俐有眼力劲的丫鬟和四个婆子过来给你使唤,你瞧瞧可行?”封姨娘一脸讨好的笑容,说道。 “垂灯一个就够了,我也没什么使唤人的地方。多谢姨娘记挂。”由明儿施礼谢道。 封姨娘不肯,执意要她留下,不能全留,至少也要留下一个丫鬟两个婆子。 由明儿拗不过,只得随便指了个丫鬟和两个婆子留下了。 封姨娘将三人带进屋里来,又是施礼又是赔不是,说自己费尽口舌要老爷留下费大娘等人,老爷性子拗,执意不肯,她也是尽了力的。 “大姑娘,老爷如今正在气头上,劝不住,待过些时日消了气,我自去求他,让他把人叫回来就是了。”封姨娘陪笑道。 “不用,走便走了,做错事就该受罚,何况这些人都是自外祖父家里过来的,素日没有规矩,也是留不得。”由明儿垂头吃着茶,慢声道。 封姨娘讨个没趣,也无话好讲,讪讪说几句没用的,又吩咐新来的丫鬟和婆子好好服侍大姑娘,便就走了。 新过来的丫鬟唤作秋仙,原是封姨娘屋里的大丫鬟,两个婆子虽然不是那屋子里头的,却也跟那屋子里头的人带着亲或是联着姻。 因此垂灯便忿忿不平,背地里跟由明儿说,这哪里是叫人来服侍姑娘,明明是找人来监视她的。 “古代有个叫勾践的亡国帝王,卧薪尝胆几年,受尽各种屈辱,最终复国成功,成为一代名主,这段书你听过没有?”由明儿问垂灯。 垂灯撅着嘴不语。 姑娘读书识字懂道理,她只知道如今受了委屈无处诉,这个家里没有一点依靠,像个冰窟窿! 珍珠走来说老太太立等着大姑娘,有话要说。 由明儿收拾下妆容,与她一起走了来。 由简也在,垂头吃着茶,见由明儿进来,眼皮子抬抬,目光却涣散没有聚焦去瞧她。 由明儿施礼见过。 老太太便开口道:“我这阵子心里郁闷不痛快,想去法门寺斋戒一两个月清静清静,身边没个正经人陪着也略寂寞,便跟你爹爹说,要你陪着我一起过去,正好你母亲刚走,怕你也思母心切,去寺里供奉供奉或是静静心也是好的。只是不知你愿不愿意去。” 由明儿当即答应下来。 由简沉着脸嘱咐几句好好伺候老太太的话,便借口有事走了。 老太太方又说道:“我有意让你搬过来与我一块住,只是没个理由难以说服人,借这个机会凑在一处,就是回来也自然,不消多作解释。” “老太太你……”由明儿的话梗在喉头里讲不出来。 老太太笑一声:“我老啦,也不会教儿子,才让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你不要怪我这个老婆子纵容,终有那么一天,你能理解我的苦衷。如今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这件事。你只放心,有我一天,我便护着你一天,不会让他们欺负你。” 第二十章 封姨娘打点好这一老一少出门用的物什,又亲自去厨房做了各色面食果子,送给由明儿,要她带去寺里吃。 由明儿便命秋仙把这些果子送给府里各处的仆佣,感谢他们这段时间对自己的照应。 秋仙平素与王福家的最为亲密,先去送与她,让她捡些好的。 王福家也不客气,打开食盒,挑了满满一盘子出来,说是王福和儿子王小栓最喜欢这面点果子,只可惜这是主子们请客时用的,平素根本吃不着。 “这有什么!不过是些面点果子!只要日后你们与姨娘一条心,还怕没有好的吃穿用度!”秋仙得意回道。 王福家的千恩万谢,将秋仙送出门来。 次日一早,由明儿早早起身,洗漱打扮完毕,和垂灯一起过来等老太太起身,好一起出发去法门寺。 老太太正在里屋穿衣,只见珍珠匆匆走了来,正与端着水盆出来倒水的周妈撞在一处,将水盆撞翻,水洒了一地和两人一身。 周妈收拾着地上的水渍,嗔着她:“你这样老成的,怎么也慌脚鸡似的,出了什么大事值得这样!” 珍珠气喘嘘嘘道:“了不得了,可不是大事么!王管家昨夜发了癫,半夜请郎中来诊,郎中说怕是瘟疫。跟他的小厮不敢隐瞒,回了老爷。 老爷听闻害怕,连夜进宫请了太医来,太医竟也说瞧着症状十有八九是瘟疫。 老爷一听便就急了,把王管家关进了柴房,正叫太医挨个给主子们诊脉呢! 亏得咱们这两天没与王管家接触过,不过也大意不得,依我的主意,还是把院子里的人都叫了来,哪个与王管家有接触的,关起来才放心。” “未必就是瘟疫,被时气所感,病了也未可知。”周妈道。 珍珠摇头:“病一个说是时气所感,可如今王福家的和小栓子也是一样的症状!所以老爷才害怕!也不由人不害怕!” 本来坐着听话儿的由明儿,此刻站起来要走,周妈眼尖,一眼瞥见,伸手薅住她的袖子,嚷起来:“大姑娘,你干什么去?好好在这儿坐着,等太医来诊罢。” “我去瞧瞧王管家的症状,我娘是瘟疫去的,我过去瞧瞧是否与我娘的症状一致便知究竟是不是瘟疫。”由明儿轻声道。 珍珠还要阻拦,周妈放了手,由她去。 由明儿来到王管家住的院子,两个小厮把着门不让进。 由简带着几个医官从外面过来,见状,没好气的让她不要添乱。 由明儿便回道:“爹爹,我娘是染瘟疫去的,王管家怕不是因为帮着处理我娘的事才染上的病,我来瞧瞧他也是应该的,再说了,我娘染瘟疫的情形我最清楚,让我进去瞧瞧便知他究竟是不是染了病不是更好?” 由简欲要阻拦,只听他身后一名医官道:“由侍郎,大姑娘说的不错,这等事不怕一万就是万一,让大姑娘进去瞧瞧,若是症状一致,我们再做进一步处置,也算有个依托,知道这病的凶险。” 瞧这医官的打扮,职阶极高,怕在由简之上。 他的话,让由简也不敢反驳,只得让由明儿跟着一块儿进来。 王管家一家三口躺在院子里的草席上,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小疱疹,有的已经破了,流着脓水,发出一阵阵腥臭的气息。 几个医官见状,不由往后退了几步,扯衣袖遮住口鼻。 第二十一章 由明儿上前去,弯下腰,瞧了瞧王小栓,衣袖看似一散,方才起身,道:“爹爹,这症状竟与我母亲临终之前的症状极其相似!” 由简闻言,面色绯红,眼神闪烁,欲言又止。 几名医官闻言,倒是大吃一惊,吆三喝四,命跟着的药童进来赶紧洒扫准备封门闭户! 本来与父母一样昏迷的王小栓忽然张开眼,呻吟一声,爬起身来。 “摁住他,赶紧摁住他,别让他乱跑!”医官唬的变颜变色,往后退,边命令药童。 “这病怕是对孩童无碍,我娘染病时,我也在场,到现在还好好的不是。”由明儿说一句。 医官们方才稍稍有些安静,却也是满心狐疑,命药童将王小栓带去厢房,单独看护。 由明儿退到院门处,对医官们施个礼,慢慢说道:“各位医官老爷,小女子不懂歧黄之术,也只是瞧着表面症状相似,至于是不是如我母亲一样患了瘟疫,还得请医官老爷们细查。” “走罢,赶紧走罢,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上次你既侥幸逃脱没有被感染,也是命好,快快离开。”医官朝她挥挥手,赶她快走。 由明儿转身出了院子,眸中的光芒闪烁。 太医官给家中所有人诊毕,确定无人再有感染,便只将王管家住的屋子封闭起来,着人看护住,又严令由府上下人等七日之内不准出门,着士兵把守住前后大门,方才离开。 封姨娘等人直唬的抖衣而颤,俱个呆在卧房里不敢出来。 又因为王福一家近日与封姨娘走的最近,经常出处她的住处,封姨娘更是唬的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 一家子慌里慌张的度日如年,偏巧第三日户部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商榷,派人来传话与由简,若是最近半月一直不能出席,只好暂时停职,由他人补上。 由简闻言,如坐针毡,此事若不尽快解决,怕他的官职便也不保。 于是便咬牙下个决定,要将王福一家尽快处置了事! 是夜,王福与妻子正躺在床上昏昏沉沉,似醒非醒,忽然见一条影子来至床前。 王福努力张大双眼瞧看,这影子倒是像股烟雾一般似有还无的在眼前晃荡。 瞧着那容貌举止倒是像极了由大奶奶。 王福唬的失魂落魄,翻身爬起来跪在炕上朝着那影子磕头,苦求:“大奶奶饶命,冤有头债有主,我也不过是受人指使,你要讨命,只管找那指使的人去。” “指使你的人是谁?”影子问。 王福正要说,忽然身子一直,扑倒在炕上! 接着院子里传来凄厉的叫喊声儿:“走水啦,快来人呀!走水啦……” …… 垂灯见火势太大,大姑娘住的院子又离这柴房近,心下着急,便也提着水桶去救火。 众人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将火扑灭,留下几个家丁收拾残局,其余的便都回去了。 垂灯回来,见外屋亮了灯,走进来一看,只见大姑娘正坐在椅子上瞧书,便拍着身上的灰尘,心有余悸道:“大姑娘,你倒是坐得住!没见那火有多大!真正是唬死人!” “王福夫妻怎么样了?”由明儿放下书,问她。 垂灯叹口气:“只有小栓子被救了出来,着火的地方正是他们夫妇睡的正房,怕是烧成炭灰了也说不定。” “有时候人的命正是由人不由天!我把他们的命交到他们效力的主子手里去,结局就是这个。”由明儿淡淡道。 垂灯愕然。 由明儿双眼中射出寒光:“我娘去田庄的时候并没有断气,是王福那混蛋将她活活烧死!这个仇先不说幕后指使之人是谁,他这个凶手我是一定不会放过!必以牙还牙!” 垂灯打个寒噤。 由明儿似瞧出她的心思,冷冷笑一声:“垂灯,你多虑了,火并不是我放的。我如果那样做,与那奸毒之人又有何两样? 我给了他们夫妇机会,若是他们肯说出我娘之死的真相,把杀死我娘的幕后真凶指出来,那真凶又怎么有机会烧死他们!他们一心想维护那真凶的体面,最终却又死于他之手,也算是自食其果!” 垂灯不由落泪,呜咽:“大姑娘,你是说,是说,奶奶她,她并没有死,竟然是被活活烧死的!” 由明儿苦笑一声:“我娘哪患有什么瘟疫,不过是他们想置我们母女于死地而设的一个圈套。也怪我,若不是因为我解了老太太的毒,让他们以为我有起死回生之能,他们焉能生出那样恶毒的主意,将好好的人活活烧死。肉身无存,让我也无可如何了。” 垂灯哭倒在地,抱着由明儿的腿,呜咽道:“姑娘,这血海深仇一定要报!究竟是哪个黑心的,竟然要如此对付咱们。” 由明儿脸上的悲凄之色慢慢消融,变的寒如冰霜:“我把药粉撒到封氏给咱们的糕点中,王福一家吃了,因为药粉的作用身体表面会浮现出与瘟疫一般无二的症状来,我又真趁机说出那些话来,若他们当中有一个肯承认我娘当时并没有瘟疫,事情的结局也不会是这样!恶人终究是心虚,也不会良心发现而停止作恶。” 垂灯泪眼朦胧,说不出话来。 半晌,方才问一句:“可那糕点大家伙都吃过,恁的只有他一家发病?” 由明儿一声冷笑:“光吃糕点不会有事,还要喝过梅花清茶才行。王福院子里有棵梅花树,每年这个时候他家里都会炒制梅花茶。又因为生性吝啬,从不肯赠与他人,只留着他们一家人喝。” 垂灯打个寒噤,脱口而出:“王福家的有送梅花茶给封姨娘的!” 由明儿面色微微失落:“那是她们命好, 不是没吃糕点,就是没喝过茶。” 垂灯听姑娘如此说,抬起泪眼望着她:“姑娘,难道是封姨娘害咱们不成!” 由明儿没有回答她,放下手中的书,起身去内室。 通过这件事,她观察了家里所有的人,所有听到瘟疫而神色有异的人,她都记下了。 世上没有完美的犯罪,只要做过,就会有蛛丝马迹。 她要将这些人一个个揪出来,让他们得到惩罚! 由明儿刚步进内室,只听外面门板响了三所,不由心中大惊,难道又有人死了不成? 第二十二章 由简救火回来,封姨娘正要伺候他再小憩一会儿,商量着找人去报信儿,问问太医官既然染病的已死,何时能解封的事。忽听外面叩门声儿,忙出来瞧看究竟。 来的人是光禄寺的仆从,报说英王父子双双殉国,圣上悲痛欲绝,定为国丧,凡有爵位的和在京官员都要去英王府吊唁。 封姨娘闻言,大失所望,给了那仆从些赏钱,打发他走了,方才骨碌着嘴转回来。 由简因问她发生何事,她也爱搭不理,还是跟着她出去的丫鬟玉翠告诉了出来。 由简闻言,半晌不语。 封姨娘气不打一处来,张嘴骂道:“本来说的好好的,拖黄了那门亲,让慧儿嫁进王府去!如今倒好,人死空了!白白谋划了这许久。” 由简瞪她一眼,依旧不语。 “早知道是这样结果,就不该截了大奶奶的信,倒让小厮把那信早早送去边关给他们父子,怕是大姑娘早已经与世子成了亲,现如今父子一块儿死绝,还不都是咱们家的。”封姨娘道。 “放肆!”由简出声骂。 封姨娘白他一眼,不敢再作声儿。 此刻,天已经大亮,由简整束衣衫要走出去,正与进门的由慧儿撞到一处。 由慧儿一脸萧瑟神色,施礼问安。 由简瞧她一眼,满脸爱怜,微微叹道:“你也知道这事了?是他命短没这福分,为父少不了再为你细细谋划,寻门好亲,不消伤心难过。” “说的倒是轻巧,寿山伯爵府,锦乡侯府都是好亲,你倒是能攀得上!好容易得了这一条攀高枝的道路,如今却又成了死路!”封姨娘不耐烦骂道。 由简无话可说,冷着脸迈步出去。 由慧儿坐到母亲身边,洒了几滴泪,却又对她母亲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也许是上天怜悯我们母女,所以才没搅了这门亲事,若当真说成了,我现在不是没过门就死了夫君,岂不是更惨。” 封姨娘将她搂到怀里,安慰道:“孩儿说的对,是那死鬼没福分,待娘亲再想想主意,另寻门好亲。” 由慧儿抬眼望望她,轻启朱唇,微微一笑:“我倒是忽然想到个替母亲弄钱的好法子。” 封姨娘听说能弄到钱,眼神亮一亮,让她赶紧说。 由慧儿在她耳边低语两句。 封姨娘听毕,喜笑颜开,连连点头。 …… 由明儿正在屋里梳妆,只见封姨娘甩着手帕子走进来,一双眼揉的红肿,哽咽道:“傻孩子,你可得了消息,英王父子双双殉国了!” 由明儿正梳头的手一紧,扯掉几根青丝。 封姨娘一双俏眼扫过来,嘴角微微一撇,又滴了几滴眼泪,道:“可怜见的,他们父子也不知道接了大奶奶的书信没有,送信的小忠子至今未归,怕不也是在路上遭遇了不测?可怜见的……” 由明儿慢慢扯下银梳上的青丝,淡淡问:“姨娘的意思是,我们一起去王府吊唁一番么?” “可不是得去!本来前番你妹妹生辰,老爷腆着脸亲自过去送了帖子,邀王妃来家里赴宴,也是为了你这门亲事。可王妃收了帖子,连个信也没回,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封姨娘叹口气。 “什么时候去?我好换换装束。”由明儿又道。 封姨娘见由明儿并不接她的话,也不肯多说一句,心下失望,只得回道:“待吃过早饭就去罢,去晚了怕人笑话咱们官卑架子大。” 由明儿应一声,命垂灯去找素色衣裙出来。 封姨娘见插不上话, 只得告辞出来,出了院子,方才愤愤朝地上啐一口,骂一句:“德行!以为自己是谁呢!” 垂灯给由明儿换装,早已经是泪如雨下。 由明儿看不得,便叹道:“你倒是哭什么!素未谋面的人!” “不信姑娘心里不难过,奴婢原本一心指望世子回京,咱们才有好日子过。不光是我,大奶奶生前不也是这么想的么。”垂灯哭道。 由明儿不语。 母亲当日派小忠子去边关投书,是因为那孩子聪明伶俐,遇事不慌有主张。 如今三个多月过去,却音信全无,看来定是在路上遇到阻碍。 可惜她被困在这后宅,半点消息也打听不出来,也只能胡乱猜测。 可她倒是宁愿相信是英王父子不同意这门亲事,所以才没有回信儿。 毕竟,为了救母亲的命,她答应了国公府的求配。 垂灯见姑娘双眼发直,沉默不语,便开口道:“说来也奇怪,那日国公夫人来家里,明明已经说定了的事,庚帖都换过了,八字也都合了,却如何没了下文?难不成因为老太爷家被污蔑谋反之事,要反悔?” 由明儿微微叹口气,脑海中浮现那白衣少年的身影。 就算他们家要反悔,她还是想要再见他一面,哪怕只能亲口对他道声谢。 由明儿换好了衣衫,等着封姨娘来叫,好一起去英王府。 由明儿小时候跟着外祖父去过英王府,还曾住一段日子。英王妃她倒是有些印象,柔柔弱弱的一个女子,没有自己的主意,什么都听丈夫的,要不就听儿子的,仿佛她今生活着就是为了这两个人。 如今英王父子这一走,这个女人怕是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由明儿心中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情愫,倒是很想去见见她,说几句安慰的话也是好的。 主仆二人在屋里等了一个多时辰,不见有人来叫,明儿便命垂灯到前面去问问。 垂灯去了不久便回来,垂头丧气道:“宫中来的医官说,虽然这场大火能祛瘟,可毕竟前去英王府吊唁的贵人多,怕万一有个闪失,咱们担不起,故不让出门,大门口依旧有卫兵守着,私自出门者,格杀勿论。” 由明儿闻言,一时有些怅然,却也是无可如何,便拿起书来继续读。 她读的是本闲书,这种书,书香门弟是断然不肯让家里的少爷小姐们读的,怕的是读了书中之言,坏了性情,做出有辱门风之事。 由大奶奶在世时,她这房中也本没有这种闲书,可让人奇怪的是,自从母亲离世后,垂灯收拾东西,便忽然从书橱里翻出好几本如是的书来。 垂灯赌咒发誓说之前根本就没有,因为她每隔三五天,便会打扫一次橱柜,把里面的书全部搬出来打扫一遍。这一定是有谁趁她们不在家,故意放进去陷害大姑娘的。 第二十三章 依着垂灯的意思,要趁半夜偷偷把这些书全烧掉了事。 由明儿阻止了她。 横竖闲着也无事,把来瞧瞧倒也有趣。都是些才子佳人暗中私会的故事,比那些反人性的列女传二十四孝什么的好看的多。 一家子被关在家中无所事事,封姨娘便花重金请了个不怕死的刘嬷嬷来家,教她们姊妹绣活儿。 虽然说官宦之家都养着绣娘,而且侍奉的丫头们也有手巧善绣的,可绣活儿还是作为大家闺秀必备技能之一。而且也有些女子曾凭借这手艺一飞冲天的。 其中最有名的便是如今的绵乡侯夫人,当年她不过是民间绣纺的一个普通绣娘,就是仗着一手绣绝天下的绣活儿博得了太后老人家的喜爱,收她为养女,平步青云。后来圣上赐婚,嫁给了年轻英俊的锦乡侯王永业,成为一品侯爵夫人。 因当今太后喜爱绣活儿,又因为有锦乡侯夫人的例子,坊间欲想高攀又无门路的百姓家中有女儿者,多往这方面使力,妄图也有机会能凭借女儿之力一家子得道升天。 这可真所谓,世间贪嗔痴病者最为难医也。 封姨娘也不例外,这些年没少花钱找绣娘教由慧儿绣活儿。 由慧儿也是个手巧的,绣出来的东西虽说还不能算是绝品,却也颇能入人眼了。只是缺个机会展示。 由明儿却是不喜欢绣花儿,她不是不会使针,她使针的时候,都是为了救人。让她用针绣一朵活灵活现的花儿却是折磨死她。 刘嬷嬷头一天上课,给三位姑娘布置了作业,限她们三天之内各绣一块手帕子与她瞧瞧,然后再因材施教。 两天过去,由明儿一针未动。 垂灯急的没法, 只好替她动了手。 由明儿却笑话道:“你可不要替我,要真能替我,却是替我去上这绣工课好了。横竖我是不学这些玩意儿的。” “大姑娘!若想嫁个好夫婿,这琴棋书画针工绣艺是一样不能够少的!你瞧二姑娘,虽然心尖气大,可学起这些来,却极用心。可是你们三个里面学的最好的一个。”垂灯伤感说道。 由明儿不以为意。 四姑娘走了来,见垂灯抱着个绣花撑子落泪,便笑道:“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因为比不过二姐姐的手艺,所以就哭了么?” 垂灯抹把眼泪,起身与她施个礼,撅嘴道:“若是这样,也不用愁。到如今连针线都不肯动一动,今不同昔,以前有大奶奶在,有人主张,倒轮不到我一个奴婢操心。” 四姑娘掩嘴笑笑,望着由明儿。 由明儿将书放到抽屉里,起身招呼她,边笑道:“快坐下喝茶,不用听她唠叨。” 四姑娘坐了,垂灯倒茶来,她喝了一口,方才开口:“大姐姐,我听到些话,当着你的面,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由明儿微微愕然,垂灯倒是来了兴致,催促她快说。 四姑娘方又说道:“依理说,当日国公夫人来家里求了亲,这些日子早该把聘礼送来订下这门亲,你可知道为何国公府至今都没有动静?” 这话正问到垂灯心坎上,垂灯便是按奈不住,求四姑娘赶紧说出原因。 只听由明儿叹口气,接言道:“兰儿,这有什么不能够知道的,大约是因为我外祖父家的事,故不想联姻也有情可愿。” 四姑娘闻言,也跟着叹口气:“你倒是个玻璃心肝玲珑人儿,想的原没错。可你并不知道,姨娘她曾打发人去国公府请罪,赔了一大通不是,先提出要退亲的罢?” 垂灯气的把手里要拿给由明儿的茶盏摔到地上去,骂道:“什么都要与我们姑娘争,难道只有我们姑娘有的才是好的不成!” “兰儿,胡乱传言不要轻信,姨娘她怎么肯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瘫子。”由明儿笑道。 “她此举的目的只是不想让你嫁进国公府,又怎么是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个瘫子。”四姑娘冷笑。 由明儿又怔一怔。 “大姐姐,不是我说,你就是太善良了,跟大奶奶当时一模一样,要知道,这人善被人欺!你无心害人,可架不住总有人存心算计你。”四姑娘冷声道。 “我还有什么好算计的!外祖父家势败,母亲的嫁妆又由不得我掌管。光身一个人!”由明儿嘴角一抹讽刺。 四姑娘嘴一撇:“你不是还有英王亲手书写的聘书么!” 由明儿闻言,腾一下立起身来,诧异道:“兰儿,你的意思是,姨娘她们,竟然惦记上了英王府的产业?” 四姑娘点头,一脸恨铁不成钢模样:“大姐姐,千万记住我的话,人善被人欺!虽然咱们不想着害人,可防人之心不可无!有些事还是防备点,多看多听多留意,只有好处!” 由明儿瘫坐到椅子上,苦笑:“你倒留心,于这方面,我真的是没见识,自叹不如。” “我这种姨娘生的庶女,没什么好前途倒也罢了,大姐姐可不一样!既然咱们相交一场,我就不能瞧着你掉进陷坑里去!否则也不会跟你说这样的话。”四姑娘喝口茶,面色略有悲凄之意。 垂灯见她们只是说不相干的,心里着急,便插言道:“四姑娘,可有什么办法挽救?难道由着姨娘这样坏了我们姑娘的姻缘不成!” 四姑娘眼望着由明儿。 由明儿呵呵一声笑:“我并不相信世上竟有这等厚颜无耻之人。” 三人正说着话,只听外面乱嚷,又有放炮仗的声音传进来。 垂灯出去瞧看,半晌回来,欢喜说道:“大姑娘,四姑娘,大好事!家里解了封了!才刚太医官前来查验完毕,只把小栓儿带走了,说是要继续观察几天。门口的卫兵也都撤走了。” 四姑娘闻言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托佛。 由明儿却是问道:“医官要把那孩子带到哪里去?” “说是带回太医院,我看小栓子虽然没了父母,神色哀凄,面色却是好的,料也没事。”垂灯笑道。 “后天花市开,要不咱们请示了父亲,出去看花?在家里闷了这许多天,也该出去走走。”四姑娘来了兴致。 由明儿应一声。 她想看的不是花,而是人。 只是不知能不能见到。 第二十四章 四姑娘交给由明儿一方绣好了的手帕子,绣的是出水芙蓉,针角细密,松紧有弛,用色淡雅宜人。 由明儿见了爱不惜手,连声问哪里弄来的。 “这可值什么,我自己绣的,你也知道,我娘就是因为绣活做的好,老太太才把她给了爹爹的。爹爹和姨娘穿的用的一切都是我娘打点,若不是还有这点用处,我们也未必能活到现在。”四姑娘冷笑道。 垂灯凑过来瞧,一脸讶异:“四姑娘这手艺,比二姑娘好!” 由明儿也笑着称是。 “大姐姐,以后只要你的绣活,都由我来做,不信还能让她压你一头!”四姑娘道。 “是你自己的,为什么要便宜我!既然能绣的这样好,为何不让爹爹和老太太知晓?若是知晓,上回送寿山伯爵夫人的那床被面,就该由你来绣,而不是她。”由明儿认真道。 “绣的好又能怎么样!横竖不过是给人当小老婆子!不如给大姐姐,你一个名门嫡女,若再有这样的本事,要想嫁进国公府也容易些。”四姑娘道。 “傻子!你怎么能这么想!不能够!绵乡侯夫人的出身够低?不是一样封一品夫人!只要你自己不放弃自己,总会有出头的一天。”由明儿安慰她道。 四姑娘却是听不进去,眼圈子红了红,冷笑:“几辈子出了一个锦乡侯夫人而已!个个却都把闺女往死里逼,天上掉馅饼的事能年年有,天天有?却不是好笑!我才不做那白日梦,只指望日后大姐姐能嫁个好人家,让我跟过去当个丫鬟也是好的。” “傻话!”由明儿被她的一番道理唬住,不知说什么好,只得扯着她的袖子,嗔着她发痴。 四姑娘却一味发憨,只管胡说。 正此时,只听外面门帘子一声响,由简迈步走了进来。 两人忙施礼问候。 由简在椅子上坐了,望着由明儿出神。 四姑娘亲自倒了茶过来,由简接了,眼神却依旧停在由明儿身上。 “爹爹有何事?”由明儿问道。 由简听问,方才醒过神,干咳一声,呷口茶,又说茶味不好,命四姑娘去他屋里问姨娘拿罐子今年的新茶来。 四姑娘会意,自走了。 由简方才开口道:“明儿呀,英王父子的事,你要节哀。人已经走了,只是那聘书,你娘可有留给你?” 由明儿摇头。 由简吃了个瘪,面色略尴尬,却又不死心,继续问道:“岳父大人也没有给你么?” “聘书只有一份,我娘让小忠子拿着并书信一起送去边关,小忠子失踪,那聘书便也一起不见了,哪里还有。”由明儿冷声道。 由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沉默半晌,方又开言:“小忠子已经被顺天府的衙役捉拿归案,从他身上确实搜出了这份聘书,现在为父手里。不过为父听说,当日这聘书一式三份,你娘一份,岳父一份,英王府还有一份,是不是?” “我只听说两份,我娘对我说也是两份,怎么会有第三份!谁家聘书要写三份。”由明儿淡然回道。 由简本来拘紧的眼神松弛下来,微微点点头,起身要走。 “爹爹,如今英王父子殉国,你还留着那聘书做甚?”由明儿冲着他的背影问道。 由简回头望着她,像个慈父:“你这孩子,有聘书,便是他家订下的媳妇,就算世子殉国,这婚事只要王妃娘娘不退,便是事实。” 由明儿哦一声,望着他走出门去,连送他出院子都懒得送。 垂灯将由简送走,转回来,奇怪的问由明儿:“姑娘,明明你身上还有一份聘书,为何要撒谎?” 由明儿不作声,命她点个蜡来。 垂灯懵懂的点了支高烛捧过来,由明儿自怀中的香囊里掏出那封聘书卷成个筒子,伸向高烛的火焰。 “姑娘!”垂灯忙过来要夺。 待她夺下那聘书,已经烧的只剩下半截,她端起茶杯浇灭火焰,剩下的不过是一团灰烬。 “姑娘!”垂灯跺跺脚,不满嚷道。 由明儿拿帕子拭着桌上的灰烬水渍,淡然道:“只听兰儿说,我尚不信,听他这番话, 我倒是百分百信了。他们真是想利用这聘书去夺英王的家业。王妃娘娘一下子失去夫君儿子,若再夺了她的家业,岂不是要逼死她?” “可你烧了咱们这一份又有什么用!你没听说他手里还有呐。”垂灯嚷道。 由明儿不答,缓缓坐下,眼睛直一会儿,方才叹一声:“小忠子肯定受苦了,趁这个机会,把他救出来跟着我们也罢了,院子里也缺两个小厮。” 垂灯正要答话,却听她又叹道:“算了算了,他们怎么会让我见着他呢!若是见了,不就知道了为何失踪三个月的秘密?他是外祖父家的仆从,依律该官卖为奴,他那样聪明伶俐的,不管被卖到谁家,都会过的不错罢?” 垂灯闻言,又是泪水怜怜。 至晚,元科听说家里解了禁,从伯爵府回来。一家人齐齐整整的一起吃了个晚饭。 封姨娘因说起明儿去英王府吊唁的事。 由简便道:“早就该去,只是拖到现在。我们一家子一起去,一来吊唁,二来问问娘娘的意思, 明儿这门亲退还是不退。” 元科听闻,叫一声:“爹爹!世子已经殉国,难不成你还要叫大姐姐嫁过去不成!这可不是苦了她一辈子!” “吃你的饭,你知道什么!自古到今,哪个贞烈女子不是这样?好女不吃两家茶!若是娘娘执意不肯退婚,难道我们还有它法?”由简骂道。 封姨娘忙道:“老爷,虽然话是如此,料咱们好言相劝,娘娘不会不答应退婚的。” “但愿如此!难道你以为我想把好好的闺女送过去守这望门寡!”由简恼怒的说一声,甩袖而去。 封姨娘搂住由明儿,心肝肉疼的叫两声,又命玉翠去厨房弄点大姑娘爱吃的夜宵送到她房里去。 “明儿呀,你只放心,我和你爹一定会尽力游说让娘娘退了这门亲,哪能让你过去守这活寡,你说是不是?”封姨娘一脸心疼说道。 她那心疼看起来那样真,真的让由明儿仿佛产生了错觉,她竟是真的疼她,她母亲的死根本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第二十五章 英王父子的骨殖并没有找回,据说是当时战况惨烈,战火熊熊,敌我双方死伤无数,尸体堆积如山,又被大火焚毁成焦尸,根本无法分辨。 如今在那华丽棺椁里躺着的不过是他们父子的两套衣衫。 前来吊唁之人不过是对着两套衣衫跪拜祭奠,略尽心意而已。 由家一家老少也是如此,在灵堂磕过头,上完香,王妃娘娘过来答谢,满眼含泪,只拉着由明儿的手不肯放松。 “娘娘还认得大姑娘。”封姨娘在一旁搭讪道。 “怎么不认得!她小时候常来王府走动,汤儿最是喜欢跟她玩儿,她也喜欢汤儿,说来也是,她小时候爱哭,若是哭了,只管闭着眼睛哭,谁的话也不听,唯有汤儿能把她哄好。“王妃娘娘呜咽道。 封姨娘讪讪应一声,退到一边去。 ”明儿,你可还记得你汤哥哥?”王妃流着泪,问由明儿,一脸期待。 由明儿拼命在脑子里世子英汤的模样,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都没有! 连英王妃说的这些事,她也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也许是因为当初年纪小,也许是因为自己并非真正的由明儿。 由明儿歉疚的望着英王妃,心里觉着对不起这个善良的夫人。 她对英王府唯有的一点记忆就是关于这个妇人的。只知道这个妇人是个好人。 王妃娘娘舍不得让由明儿走,将他们一家让到厅里喝茶叙话。 终于还是说到这婚约聘书的事上来。 封姨娘要支走她们姊妹。 二姑娘四姑娘走了,由明儿却不走。 封姨娘嗔怒的唤她一声儿。 由明儿解下腰间的香囊,自里面掏出一张娟纸来,放到桌子上,哑声道:“娘娘,虽然这时候不该拿这东西出来,可终也要对得起死去的人才是。” 英王妃听她说的蹊跷,拿过那娟纸瞧看,看完后,便是泣不成声,一句话也不说。 封姨娘凑过来瞧,只见了退婚两个字,便白了面色,诧异的望向由明儿。 由明儿一脸淡然:“没什么,昨晚上在母亲的遗物里找到的这个,我想母亲让小忠子送聘书去边关不过是个拒绝国公府的托辞,她早就知道英王与外祖父解除了这场婚约。” “不能够,我手里明明有……”封姨娘的话脱口而出,说了一半,又咽了下去。 “姨娘有什么?”由明儿追问。 封姨娘一脸讪讪之情,摆手摇头:“没,没什么。大奶奶也真是的,早有这文书,也不拿出来。我们可都是不知情。” “王爷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明儿多好的一个孩子,你为什么不同意……”英王妃哀哀欲绝,手里抓着那文书,哭泣不止。 封姨娘把头凑的再近些,低声道:“莫不是假的罢?” 英王妃摇头:“王爷的字我认得,再错不了,是他的手书。” 封姨娘不由一脸落落之意,眼中的光芒消失,说几句平常安慰话,坐回到座位上,喝茶不语。 由明儿跪倒在英王妃跟前,哑声道:“娘娘惹是不弃,小女愿认娘娘为干娘,从此以后,日夜侍奉在您身边,为您养老送终。” 英王妃眼泪汪汪瞧她一眼,丢开那退婚文书,抱着她嚎啕大哭。 …… 由简带着一家老少告辞英王妃走,由明儿留了下来。 英王妃不肯让她走,认她为干闺女,要她留在王府陪她几天。 封姨娘本来失望的心,便又逢逢的热起来,管它是儿媳妇也好,干闺女也好,总之这英王府人丁单薄,在京城也没别的亲戚,这注财最终还是要落到她手里的。 因此回府之后,这心情又分外好起来,亲自下厨做了几样小菜,与由简对酌。 由简只管皱着眉头喝酒,话也不说一句。 封姨娘便笑道:“虽然说那张聘书没将出来,不过娘娘认了大姑娘为干闺女,也是一样,还不是要把家财留给她?” 由简一脸烦闷,冷笑一声:“你懂个屁!媳妇子与闺女怎么能一样!给闺女的就是给闺女的,将来是要带到婆家去的!况英王府这么大的摊子!谁心里没数!克扣一点半点都要惹人笑话!弄不好还得往里赔! 媳妇子你能用伦理教条压着她,一辈子不嫁人。闺女成么?不成! 若不把她风风光光嫁出去,老爷我以后在这里还混是不混了!” 封姨娘闻言,一时直了眼,半晌无语,醒过神来,却又撒泼,大骂:“都是你这个假道学,非要装什么仁义道德,若依我的主意先拿出聘书来,王妃娘娘瞧了,也不能让那妮子反将咱们一军不是!” “更是放屁!她不想守望门寡,不论什么时候将出那文书都有用!那聘书却是一文不值! 这都怪你!沐悦在时,我千叮咛万嘱咐,你要压着心性,伏低作小,哄着她顺心合意,给咱们说实话!你若是肯听我的,这么大的事,她焉能不告诉我们?也不至于被她骗了,只管找人拦了小忠子,屁用不顶!”由简骂道。 封姨娘一怔,却又道:“事有蹊跷,既然沐悦早知道英王府退了亲,又为何要让小悦子带着聘书去边关找英王父子?说不通呀!那退婚文书肯定是假的!” 由简似乎听不到她的话,掏出袖里藏着的聘书,瞪着眼瞧一阵子,忽然双手一合,将它扯烂。 封姨娘叫一声,要过去夺。 由简推开她,将撕烂的聘书恨恨掷到地上,犹不解气,又浇了一杯酒上去,抬脚将它碾成纸浆方才解恨! “你这是干什么!”封姨娘道。 “王妃娘娘能不认得自家夫君的字体?那退婚文书必不是假的,我一直在想,英王虽然是因为战功被先皇封王,是大夏唯一的一个异姓王,可毕竟贵为皇亲贵胄,若不是情势所迫,怎么会跟咱们这样的人家结亲。退婚倒是在情理之中。 想来这聘书必是假的,是沐悦不想把闺女嫁给国公府那个庶出的瘫子,施的一计,哄我们上当,为了不过是拖延时间,弄的国公夫人不耐烦,自然就不肯再上门求配了。” 封姨娘跌坐到椅子上,呆若木鸡,半天才冒出一句:“侥幸侥幸!幸亏没拿出这聘书给王妃娘娘看,若让娘娘瞧出假来,可是大祸临头!” 由简喝了一杯酒,不由也叹气:“不过今儿瞧王妃娘娘模样,似乎并不知道退婚之事,却也是蹊跷。你没认真瞧瞧那上面的文字?究竟是什么时候签下的?” 第二十六章 封姨娘连话都懒得回他。 英王妃的个性,全京城都知晓,就是个繁华堆里住着的姑子,诸事不管不闻,在家里也是常年住在佛堂之中。况世子英汤并不是她的亲生儿子,不过是英王未封王之前那个妻子生的。她不知道这事,也并不稀奇。 可怜这封姨娘算计忙活了半天,以为能发注横财,没想到全为由明儿作了嫁衣,自在家中烦恼不提。 单说这由明儿在英王府住下,每日与垂灯去厨房做三两样精致小菜与王妃娘娘下饭,又一直陪在她身边,说些宽慰的话。 奈何英王妃因为夫君儿子去边关打仗,已经悬了这大半年的心,本就如那枯灯朽木,勉强支撑,如今得了这么一个结果,更是承受不住,病倒在榻上,直是起不来。 宫中的太医轮流来诊,药丸子药汤吃下一大堆,只是不见效。 圣上也派了几个贴心的嫔妃轮流来瞧,好话说尽,盼她病好。 可英王妃的病却也只是越来越重。 由明儿心中也大诧异! 太医院的太医那本事也就罢了,如何连她的药也是不管用? 明日便是英王父子出殡的日子,由明儿亲自端着药走到王妃跟前,喂她喝药。 王妃就她手里一口一口喝着药,眼泪便是漱漱一个劲往下流。 “干娘,你一定要好好保重,王爷和世子爷在天有灵,也希望你好好活着。”由明儿道。 英王妃只管流泪,也不接话。 喝完了一碗药,精神似乎好了起来,伸手指着床上的描金柜子,要由明儿打开最上面的抽屉。 由明儿依她的意思,开了抽屉,里面有用麻绳捆着的厚厚一沓文书。 “明儿,这是王府的地契和所有庄子的契约,还有些房子的租约什么,有多少我也不甚清楚。你去找王嬷嬷夫妻,这些年王府的事,都由他们夫妻二人打点,他们那儿必有帐册。我已经交待过他们,我死后,你就是王府的新主人,这一切我就都交给你。” 由明儿忙把抽屉关了,嗔着唤一声干娘,滚到她怀里,撒娇道:”干娘,怎么说到这上面了,不过是略病病,吃些药就好了。“ 英王妃摩挲着她的头,眼泪落到她的发上:“傻孩子,若是你早点嫁进来,因为有了你,咱们娘俩或可相依为命活下去,如今我一个孤家寡人,活着还有什么趣儿!不如早早与他们父子相会,聊解我的相思之苦。” “干娘,女儿一直在这儿陪着你,一辈子也不离开。”由明儿道。 “傻话!你不用嫁人啊?干娘还想瞧着你穿上嫁衣,嫁个好郎君呢。”英王妃道。 由明儿听她说这话,心里松了松,有了这话,想是不再有寻死觅活的念头。 王嬷嬷端着盏燕窝粥进来。 见了由明儿,赶着叫少主人。 由明儿忙推辞,不肯让她这么叫。 英王妃收了泪,笑道:“我已经嘱咐过他们两口子,从此以后,这个家就由你来当!你就是王府的少主!他们都是些忠心仁厚的老实人,不会不听我的。” 王嬷嬷殷勤的解下腰间的钥匙要交给由明儿。 由明儿推辞,笑道:“我才来几天,诸事不熟悉,还请嬷嬷受累,继续担着这担子,等干娘病好了,再商量。” 王嬷嬷瞧着英王妃。 英王妃便说道:“你先拿着,明儿出完了殡,自然她就收了。” 王嬷嬷闻言,方才作罢。 英王妃喝了一碗燕窝粥,便就睡下了。 由明儿与她诊了诊脉,脉息依旧孱弱混乱,并不见好转,不由心中忧愁,她的医术虽说不是举世无双,可当年也是罕见对手。 如今明明知道王妃病症,也是对症下药,却为何一点好转没有? 她心中烦闷,颦眉走出王妃的房间,打算再换个方子试试。 刚走出房门,却只见王嬷嬷在门口立着,见她出来,陪笑上前唤了一声少主。 “嬷嬷何事?”由明儿问她。 王嬷嬷一脸忧郁请她走一趟,却又不说原因。 由明儿满心疑惑跟她来到帐房。 王嬷嬷的丈夫王海正坐在案几后面扒拉算盘,见她们进来,忙起身给由明儿施礼。 “嬷嬷,这事并不着急,干娘也说了,等明日出了殡再说。再则,我有把握治好干娘的病,这个家日后还得仰仗嬷嬷和管家。”由明儿见状,以为他们急着与她交待府中之事,便开言道。 王海却突然跪倒在地,朝她磕起头来。 由明儿大吃一惊,伸手扶他起来,问他原因。 王海与王嬷嬷却已经老泪纵横。 “究竟什么事,你们倒是说。”由明儿急的跺脚。 王海将起桌上的一本账簿,双手托给由明儿,道:“少主,大约你是看得懂帐目的罢?请您过目。” 由明儿依旧不解其意,接过账簿翻来瞧看,这一瞧,竟是大吃一惊。 王府这几年竟然连年亏空,江南几个值钱的田庄早就典当出去,只有几个地处偏僻收益不好的年年交点租子,竟不够还往年欠下的利息! 王海抬袖子擦眼泪,嘶哑声音说道:“少主,这几年,王府也就是拆东墙补西墙,勉强支撑。如今王爷和世子这一走,这场丧事办完,怕是现居的这所宅子也要押出去了。” 由明儿本来紧颦的眉头不由又深锁几分。 王嬷嬷看在眼里,便是哭道:“少主,你千万不要怪娘娘,她是向来不过问这些事的,所以也不知道府里的情况。怕是她怎么也想不到家里已经是这样的状况,若是知道,断不肯把这担子交与少主的。” 由明儿不语,坐到椅子上,慢慢翻瞧账簿,瞧了约莫有半个时辰,大概了解了王府如今的景况,方才住了手。 王嬷嬷老两口一直眼巴巴盯着她,等她说话。 由明儿放下账簿,一抬眼,与他们目光相撞,见他们紧张的神色,微微笑道:“王管家,嬷嬷,放心,不是什么大事,亏空是有的,不过也不至于过不下去。想是这样的簪缨世家,哪家不是丁年吃着卯年的粮?本来老爷们的俸禄就不多,除了田庄又不准经营买卖,家里的开销却多之又多,入不敷出也是正常,不消担心,我自有办法。” 王海夫妇听她如是说,俱各松口气,又趴下磕头,对她感激不尽。 由明儿搀起他们,安抚几句,方说自己有些乏了,唤过垂灯来,扶她回房休息。 垂灯便问着她:“大姑娘,我虽然不懂帐目,可瞧王管家那模样,这亏空定是不少,你当真有办法补上?” 由明儿神色忧郁的摇了摇头。 第二十七章 垂灯诧异的望着她,撅起嘴来。 “我也从来没当家理过财,哪里知道该怎么补这些亏空,只是瞧着他们都把当成了救命稻草,不好意思让他们失望就是了。”由明儿叹道。 “他们倒是不失望了,我看姑娘要怎么处!这些日子忙出殡的事,顾不得旁的,明儿出完了殡,要债的登门,姑娘可有办法?”垂灯气乎乎问道。 由明儿不搭理她。 她想不到英王妃会把整个王府交给她,也想不到王府竟然没落至此。 可她天性是个不服输的女子,不信自己竟没有力量能扭转这乾坤。 次日出殡。 圣上亲临英王府祭奠。 英王妃今儿精神头极好,下了地,命丫鬟婆子与她正品大装装扮起来迎驾。 圣上祭奠完英王父子,去花厅略坐片刻,安慰了王妃几句。 英王妃便趁机说出已经认了个干女儿之事。 圣上点头称是,叫出由明儿来观看。 由明儿本是官宦之女,一应礼节有板有眼,圣上瞧了也甚是喜爱,当即应允,赏了三千银子,二百两金子,金银首饰若干,绸缎六百匹等物,又命光禄寺即刻将由明儿录入皇家宗谱,这就算是皇室之后了。 英王妃携由明儿大礼谢过。 圣上又说了几句闲话,便摆驾离开。 须臾工夫,光禄寺便将圣上钦定的郡主封号送了过来。 由明儿便依未嫁女礼仪起灵答礼,送英王父子出殡。 这一天好不忙活。 至晚,诸事毕,由明儿累的几乎抬不起脚来,由垂灯拖着欲回房中休息。 英王妃的贴身丫鬟珠儿却过来唤她,说王妃立等着见她。 由明儿命垂灯端了盆凉水来净了净面,醒醒神,便就过来了。 英王妃虽然也累了一天,却依旧双目炯炯,神色奕奕。 由明儿见状,心中一快,看来她新换的这个药方子有用,干娘这病怕是就好了。 英王妃见她进来,将她拉到身边搂住,不住的摩挲着她,眼泪又流下来。 由明儿捡着她爱听的话安慰她,又搜肠刮肚说佛家因果之事,哄她开心。 英王妃方才止住泪,慢慢与她攀谈。 母女二人说了半宿话儿,由明儿的上下眼皮直打架,睁不开。 英王妃看出来,便让她回房睡觉,又要亲自送她过来。 由明儿推辞两句,她却是不肯,硬是要送。 娘俩便起身来到由明儿住的屋子。 英王妃硬是瞧着由明儿上床睡下,又坐在床沿子上直盯着只是不肯就走。 由明儿实在是太困了,便也沉沉睡去,也不知道王妃究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她是被垂灯死活摇醒的。 睁开眼瞧瞧,外面天光刚放亮,屋子里还有些黑黢黢的。 “姑娘,你快起来,娘娘她,她不好了!”垂灯边推她,边哭道。 由明儿闻言,一下子惊醒,披上衣衫赤着脚便跑出来。 府中已经是哭声一片。 她跑去王妃的屋子,屋里跪着一堆人,哭声震天。 由明儿扑到床边去。 王妃盛装躺在床上,双目紧阖,面色红润,只是没有了呼吸,浑身冰冷。 “干娘!”由明儿唤一声,袖中将出一颗药丸,欲撬开王妃的嘴喂进去。 王嬷嬷上前哭道:“少主,没有用。娘娘她,她是用匕首刺死了自己。是老奴和珠儿替娘娘更衣梳扮起来的。” 由明儿一把扯开王妃的衣衫,果见胸口有一处洗干净的伤口。 伤口在心脏位置,很准,很深。 由明儿眼前金星乱冒,瘫倒在地。 任她医术再高明,也不会补心! 王妃一心寻死,这一刀正刺中心脏,就算她当时在现场,也根本没办法施救! “垂灯,是我的错,昨夜就该瞧出干娘的不对,好好陪她才是。”由明儿心力憔悴喃喃道。 垂灯紧紧搂着她,流着泪安慰:“姑娘,咱们已经尽心了,是娘娘她想不开。” 由明儿还想说话,只觉得眼前一黑,便人事不醒。 待她再醒来,已经躺在床上,垂灯正坐在床沿子上低头垂泪,见她醒了,忙擦干眼泪,唤了声姑娘。 由明儿要起来,被垂灯摁住,呜咽道:“姑娘还是歇歇,太医来瞧过,说你是思虑过度,劳心费神所致的昏厥,开了药,厨房已经煎上了。” 由明儿略动了这一动,也觉着天晕地转,便就躺下,又问:“干娘呢?可安排好了?” 垂灯点点头,哭道:“原来她走之前,已经把诸事都弄好了,现成的棺椁就寄在她常住的庙堂里,一应之物都交待了庙里的姑子。娘娘本不是王爷头一个妻子,所以也不肯与王爷合葬,只让姑子扶着她的灵柩归南,回家乡安葬。” 由明儿闭上眼,心里有泪。 她终是不能救下这个善良的妇人。 王妃娘娘一直在她面前演戏,其实从来就没有放弃过寻死的念头罢? 她没有辜负这世上对她好的任何一个人,就连由明儿这样在她临死之前给了她一点温暖的人,她都记着,把她安排的明明白白方才离开。 只是她并不知道如今的英王府只剩下个赫赫扬扬的外壳,她留给由明儿的不过是个烂摊子罢了。 王嬷嬷端着碗药进来,未语泪先流。 垂灯接过药来,把头别到一边去,轻轻抽泣。 “少主,这是娘娘留给您的信,原是放在她那屋里的矮柜上,老奴怕人多手杂,先收起了起来。”王嬷嬷将出一个火漆封了口的信封给她。 由明儿接过来,见上面写着我儿明儿亲启几个秀丽的蝇头小楷。 由明儿拆开来,果是英王妃留给她的绝笔。 原来,王妃娘娘早就知晓英王有退婚之意,也曾极力阻止过他,可英王却执意不肯让世子娶她,若不是被召到边关应战,怕早就写下了退婚文书。 娘娘因此一直觉得对不起沐家,总想找机会补偿。 由明儿拿出那退婚文书时,王娘娘一眼便瞧出是假的,虽然那笔迹与王爷有十分相似,可娘娘与王爷十几年夫妻,对他写字的习惯十分了解,还是瞧出了当中的破绽。 可娘娘并没有说破,只觉得心中欣慰。由明儿自己将出这假的退婚文书,说明她对这段婚约也是不满意的。如此以来,倒是两全其美之事。 即遂了王爷的愿,又没有对不起沐家。 故王妃娘娘顺水推舟,认下了这退婚文书。 第二十八章 由明儿瞧完了信,半日不语。 垂灯见姑娘傻了,便自她手中拽出那信来,瞧了一遍。 瞧完了更是泣不成声。 “姑娘,娘娘真是个好人。她是真的不知道王府如今的景况。”垂灯说道。 由明儿将那封信夺过来,折好,仔细的收进贴身小袄的口袋里。 外祖父家遭难。 所有人都躲避不及,从没有一个人当面安慰过她,几乎没有人提及这件事,唯恐提起来就要被当成同党问罪一样。 王妃娘娘却在信中对她道,对她外祖父家的遭遇感到十分难过,曾亲自到宫中联合了几个要好的嫔妃一起替沐家求过情。 且喜当今圣上仁慈,以德治国,这才答应了只诛杀沐洪方夫妻二人即可,不灭门,不连带。 王妃娘娘在信中说这些的目的,只是为了让由明儿安心。 她把英王府交给由明儿,是因为王爷欠沐家的,她只是替王爷还了个情而已,让由明儿不必感激,不必觉得欠英王或是娘娘什么。 自从母亲死后,由明儿头一回在英王妃这里又感觉到亲情温暖。 她原以为自己这步棋走对了,从此即能陪在英王妃跟前抚慰这位失去亲人的妇人的心,自己也能过的更安稳些,而且还可以凭借英王府的力量,将害死自己母亲和外祖父一家的凶手绳之以法。 可现在,这个希望却彻底破灭! 留给她的只是又一次的心伤难过和这偌大的英王府的一堆让人头疼的债务。 “少主,圣上最近赏下的东西约莫也有万金之数,虽然对于府里的债务来说,如杯水车薪,可给少主傍身,也算凑合。老奴斗胆替娘娘作个决定,少主还是拿着这些物什回由府去罢。这里由我们夫妻顶着,清算关门就是了。”王嬷嬷哭道。 由明儿缓缓穿好衣裳,下床来,对着王嬷嬷绽开个夏花一样灿烂的笑容。 “嬷嬷,有我在一天,王府便傲立于这世间一天,我不会让它关门,更不会把这宅子转手他人。我一定有办法还清债务,保住王爷和娘娘的体面。”由明儿道。 王嬷嬷闻言,哭着拜倒在地。 由明儿翻看家里仆佣的花名册,统共有二百六十名之多,大部分都闲散无事,在王府里白吃白住,一个月光这项支出就高达千两之数。 由明儿命王嬷嬷把他们都集齐到院子里,告诉他们,英王夫妇薨逝,家里无主,她一个孤女无力掌家,也不知能撑到何时,愿意与她一起过下去的,便留下来,不愿意的,发放些银子,收他们自谋生路去。 王府这些仆佣,地位稍高些的心里隐隐都知道家里的景况,况这些人本就仗着王府的声势,在外面置房子置地,个个都是财主。 如今听少主如是说,要放他们走,恨不得多生两条腿,立马离开这里。 当天便就走了六十多人。 三天之后,王府只剩下了一百三十六名仆佣。 由明儿尤还嫌多,叫来王嬷嬷,让她再放个消息出去,说有债主上门要债,少主无力偿还,欲要拿他们这些人抵债。 这消息一出,两天之后,王府之内统共只剩下二十三个仆佣! 王海一边感叹人心不古,世态炎凉,一边佩服少主的手段,这么短时间,竟然解决了这个王爷曾想破了头皮也未有好办法遣散众人的大问题。 由明儿满意的瞧着留下来的这二十几个人。 虽然看起来不太精明,也不太会办事的模样,可这些人应该是最忠心不过的。 她喜欢这样的有良心的人。 办完了这件事。 不由她再想别的,王府最大的债主便上了门。 讨债的是京城最大的一家典当行的老板周祥仁。 周老板带着王爷当年亲笔签字的抵押文书,铺在由明儿眼前。 “郡主,老夫并不是要上门来讨要这宅子,只是王府已经有大半年没有付利息,老夫是个生意人,再这么下去,铺子也经营不下去,大家都有困难,还望少主不吝,多少赐老夫点吃饭的钱就是。”周老板话说的客气,脸上却是极不客气的神色。 由明儿命王海把利息给他。 周老板拿了利息,欲要说别的,由明儿抢先开了口:“周老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现在手边的钱只够付个利息,可我也不想现在就把这宅子让于你。我外祖父家曾经怎么样,你是知道的罢?” 周祥仁本来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拱手笑道:“郡主,俗话说的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朝廷抄了沐老先生的家。可老夫也明白,狡兔三窟嘛,哪有把财帛都放到一个碗里的道理。郡主既然这么说,那老夫就明白了,不叨扰少主清静,老夫这就走了。” 说罢,便起身告辞。 王海送他出去。 由明儿方才舒了一口气。 只要这位债主打发了,其余的便都好说。 只是圣上这些日子赏下的物什都已经典当了个净光,府里也只剩下几百两银子度日了。 “姑娘,这个人倒是好打发,只你一句话,他便走了,是个好人。”垂灯笑道。 由明儿懒懒的瞧她一眼。 做生意的自然明白做生意的。 外祖父家的名声实在是太过响亮,虽然已经被诛,家破人亡,可这名声一时半回却是消不了的。 她那句话,无疑是告诉周老板,圣上抄家并不可能抄个干净,不过是现在风头紧,不便拿出来。 周祥仁果然是个聪明人,一点即透,当即便明白她这话里的含义,故才说出那样的话来,也不啰嗦,径直走了。 “不过是借着外祖父的名望,唬唬人罢了。”由明儿感叹一句,心中悲伤。外祖父死则死矣,却还要为了她这点私心,继续被她利用。 想到外祖父,由明儿忽然便就想当日法门寺悟静大和尚交给她的那张地图来。 难不成外祖父真的有藏起来的财宝要交给她? 只可惜自己这些日子只顾瞎忙,让垂灯把那地图收了,便再也没有仔细参详过。 “少主,由府来人了,在院子里候着呐。”王嬷嬷走进来,笑着禀道。 “他们还是来了。”由明儿叹口气,起身迎了出去。 第二十九章 由明儿来到大门口,见由简和封姨娘,正在那里等待。 见她过来,撩衣要下跪。 由明儿命小厮上前扶住他。 由简却是不肯,直说这是国礼不可违背。 由明儿也只能由他们去。 施完了礼,来到花厅坐了。 封姨娘便抹起眼泪,惋惜王妃的遭遇。 王妃之死对外并没有细说,只说是心疼症意外。 “这偌大一所宅邸,你一个人可照看得过来?”由简问。 由明儿摇头,一抹苦笑:“哪里就照看得过来。我又不会当家作主。已经叫来几个远方亲戚,让他们帮忙管着就是了,我还是由家的女儿,自然要回自己家住的。” 由简怔了一怔。 封姨娘却忙笑道:“正是这样!你可不是咱们由家的女儿,哪能让你一个人孤悬在外,我们也不放心,只是那几个远方亲戚可否牢靠?可别让他们哄骗了去。” “牢不牢靠,我哪里得知?横竖是王爷娘娘家的人,与我也无干。”由明儿道。 封姨娘瞧了瞧由简。 由简只管垂头喝茶。 “郡主,我说句讨人厌的话,毕竟王妃娘娘当着圣上的面,把这份家业留给了你,这可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若当真被旁人哄骗了去,不光对不起娘娘的嘱托,于圣上那儿也没法交待是不是?”封姨娘道。 由明儿叹口气,颦眉:“姨娘可有好办法?我是没有办法了。” 封姨娘目中光芒烁烁,忙道:“你若是信得过姨娘,姨娘便从家里找几个可靠的老人儿帮你管着,都是自己人,自然放心,就算那些人有心算计,多几双眼睛盯着,料他们也不敢。” 由明儿下座来道谢。 封姨娘见她答应了,心中得意,又与她商量找谁过来帮忙。 “一切听凭姨娘安排。”由明儿施礼道。 封姨娘闻言,愈加得意,叫过玉翠,盘算起人手,就要叫人。 由简这时方开口道:“你总是这样急手忙脚,什么大不了的事,急在这一时,等回家与郡主好省商量再定夺。” 封姨娘被他喝这一嗓子,面露点怯色,只得作罢,心中却不痛快。 众人又坐了一会儿,由简便说衙中有事,起身告辞。 因说起由明儿回由府之事,便问她何时回去。 “也就这两天,等这边忙完了,扶娘娘的灵柩起程,我便回了。”由明儿道。 由简也不再说什么,两人告辞走了。 垂灯便埋怨由明儿,为何要让封姨娘遣人来,明明不安好心。 由明儿冷笑:“她心里想什么,我能不知道?让她把自己的心腹弄过来也好,知道这个家只有欠债并没有油水,便也不再惦记着了。我们倒落个清静。” 垂灯闻言,不由叹道:“还是姑娘英明,我还以为你被姨娘的眼泪骗了,以为她存着好心呢。” 由明儿正要答话,只见王海一脸烦恼的走来回禀,又有一家讨债的上门来了。 “少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没得让你跟着操心,您还是不要管了,由着我们夫妻二人背着这个锅,就说府里的钱都被我们亏空了,要他们只管我们要就是了。”王海跪下,呜咽道。 由明儿扶他起来,微笑:“你这个老人家,我都没打退堂鼓,你倒是犯的哪门子愁,一切由我安排,你只听我的就是了。我料着他们也该陆续来了,总是欠着人家的钱,也该给人家一个说法。哪能嫌烦呢。” 王海老泪纵横,叹道:“王爷一生英明,却只办了这一年糊涂事儿!若早些将少主迎娶进门,家里必不至于走到如此田地。” …… 由明儿应付了一天债主,又忙着与姑子们准备娘娘灵柩归南的事,直到天黑,方才坐下来吃晚饭。 垂灯心疼说道:“姑娘你呀,怕就是个劳碌命!何苦管这些闲事!要是我,拔腿走了就是。娘娘泉下有知,必也不会怪罪,谁叫这个家已经成这样了呢。” 由明儿喝两口热汤,并不回她的话。 王妃娘娘未必不知道家里的景况。 她既然看中由明儿能替她挑起这份家业,由明儿便不想让她失望。 她死的头天晚上,跟由明儿说了很多很多,从她当闺女时说起,一直说到王爷与世子此番去边关打仗。 王爷戎马半生,不应该有个破落下场。 这是娘娘最后跟她说的话。 她当里太困,没有往深处想。 现在想想,娘娘这话是有所指。 垂灯将一盘炒三丝拿到由明儿跟前,忽然一拍脑袋,笑道:“姑娘,你瞧我这个脑子,差点把四姑娘嘱咐的事忘了,四姑娘让跟着姨娘来的刘嬷嬷问问你,明我要虽花市最后一天了,你去不去?若是去,明儿早上她在上闻茶楼等着你,一起逛逛去。” 由明儿心中一动,点头。 次日大清早,由明儿和垂灯出门,径来到上闻茶楼。 四姑娘尚未到,花市也没开张。 由明儿上二楼,捡了个靠窗的包间,进来坐了。 垂灯叫了茶,对由明儿笑道:“姑娘只管一味的催,可不是早了。” 由明儿喝了一会子茶,心中有事,坐不住,走下楼来想去门口瞧瞧四姑娘来了没有。 没见着四姑娘,却一眼瞥见自己最想见的那个人! 一个高大结实的仆佣正推着夏文耘走进茶馆来。 夏文耘依旧是一袭白衫,不食人间烟火模样。 两人撞个照面。 由明儿不知恁的, 这些天来受的委屈,遇的责难,忽然就都涌上心头,眼泪不知不觉流下来。 夏文耘见了,目光有些焦灼,嘴角咧一咧,朝她露出些清亮的笑容来。 由明儿忙往旁边闪一闪,让他们过去,想收了泪,那眼泪却只是止不住,湿了罗帕,还不住的流。 夏文耘进了茶楼,朝最里面一间包间去了。 由明儿眼望着他进了包间,才怅然的收回眼神,无精打彩的倚着墙,望着街上的人来人往,不知想些什么。 “郡主,我家小公爷约你过去见面。” 由明儿耳朵边响起低低的一声男音。 没有防备的由明儿唬了一跳,扭头去瞧,见身边不远处,正是才刚推着夏文耘进门的那个仆佣! 仆佣见由明儿愣怔怔的没有反应,便又笑道:“郡主放心,小公爷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保证不会有人看到,也不会有人多嘴。” 第三十章 由明儿随着那仆佣进了包间。 夏文耘正垂头饮茶,见她进来,面色微微动容,嘴角边又露出好看的笑容来。 仆佣让由明儿坐下叙话。 由明儿不肯坐,倚着门立着,随时要走的样子。 “放心,这个老仆是我最贴心之人。”夏文耘开口道,语末,两颊间飞起一抹红晕,越发显得如仙人下凡。 那仆佣闻言,哈哈一笑,走出门去,将门紧紧关闭。 由明儿心里有一百件事欲要问他,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倒是梗住,只管流眼泪。 夏文耘便又开口,有些结巴:“你,你别哭,你这一哭,哭的我心乱,原本想好的话,又不会说了。” “王府的摊子太大,我管不了,累。”由明儿呜咽道。 夏文耘略歪歪头,应着。 “你哪里弄了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你这个人,花心思真多。”由明儿又说一句。 夏文耘又露出好看的笑容,没有回话。 由明儿见他不开口,不知他想些什么,也一时咽住,不知道再说什么。 “你说,你说我听着呢。”夏文耘道。 由明儿的眼泪便又流开了:“你什么都不说,倒要我说什么!” 夏文耘咬了咬唇,下定了决心一般:“你愿意是么?” 由明儿瞅他一眼,双颊飞红,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半晌方说道:“哪由我愿不愿意,怕是你家不愿意,说好的事,现在也没动静。” 夏文耘紧张焦灼的面色一下子释然,轻轻吐了口气,那抹好看的笑容始终挂在嘴角:“只要你不嫌弃我,其它的事交给我。” 由明儿的眼泪流的越发勤,一句话说不出来。 夏文耘握着茶杯的双手,微微露出些青筋来:“你不相信我?” 由明儿摇头:“我是从来不哭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见了你,就想起受过的那些委屈责难,这眼泪便就忍不住。” “傻子。”夏文耘回一句,眼眸中盛开些笑意,整个人便在由明儿眼中发了光。 “有事只管告诉我,我替你办。”夏文耘道。 由明儿却打个寒噤,心有余悸:“不成!若我们私下见面被人发现,可活不成。” 夏文耘神定气闲的呷了口茶,方道:“我只是想要你个态度,现在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这样!见面的机会尽有,只要肯谋划,都不是什么事。” 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儿。 夏文耘变戏法似的自身后将出一抱鲜花来,递到她眼前:“拿着,就说去路边的的摊子上买的,那摊贩因为你出手阔绰认得你,一会儿你出去逛街,他会跟你打招呼问好。” 由明儿接过那抱鲜花,心里有些陶醉,却又问他:“你都没说那玉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夏文耘笑道:“什么大不了的事,那玉佩是圣上玉赐之物,我这个人又大意,怕弄丢了无法交待,便让刘叔找工匠打了几块一模一样的备用,家里还有好几块呢。” 由明儿见他笑的如夏花灿烂,便也跟着笑了。 房门打开,那仆佣进来,笑道:“小公爷,不能再说了,由家四姑娘过来了,有话日后再约罢了。” 夏文耘点头,望着由明儿走出门去,还依旧呆子一样。 “小公爷,人都走啦!”仆佣笑说一句。 夏文耘方才醒过神,快活的神色对他说道:“刘叔,她是愿意的。我问过了,她是愿意的。不枉我天天来这花市等她,终于让我等到了。” 刘叔哈哈一乐:“我瞧你的神色就瞧出来,这些年少见你这样快活,脸上的欢喜都藏不住。” “刘叔,连你也笑话我!”夏文耘道。 刘叔又笑道:“小公爷,老仆不是笑话你,是替你开心啊!老仆不知道多希望有个小公爷心爱之人,能陪着你度过余生。这样的话,老仆就是立马死了,也了无牵挂,能安心去见老国公爷了。” 夏文耘的眼皮垂一垂,叹口气:“刘叔你说,若是祖父还在,他会同意我娶由姑娘么?” “同意,怎么会不同意!只要是你喜欢的,老国公爷都喜欢!老国公爷在天有灵,见你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也会替你开心的。”刘叔开心笑道。 “刘叔,回府。”夏文耘放下茶盅子,吩咐道。 刘叔推他出门,面上的笑容慢慢发僵,叹道:“小公爷,老爷他,他的态度你是知道的,这门亲事怕有阻碍。” “无妨,我自有主张,爹爹会同意的。”夏文耘道。 刘叔缓缓点点头:“二奶奶是一定不同意,你总是要说服她。” “我娘只是刀子嘴,休要管她。”夏文耘依旧很快活的声音,路过街边的花摊,竟然破天荒让刘叔买了束花。 主仆二人回府,刚进门,便遇见国公爷夏元朴正带着几个清客游园子。 文耘上前施礼见过众人。 便有好事的清客要文耘应景做首诗出来。 “文耘愚钝,怕做出来的诗惹大人们笑话儿。”夏文耘推辞道。 国公爷瞪他一眼,喝道:“让你做你就做,哪来这许多托辞!我却是知道你的,明明有才能,却只是藏拙,让你读书写文章参加科举,你推三阻四,如今让你做首诗,你竟还是这般!” 清客见国公爷有些恼意,忙上前打圆场。 夏文耘只得做了一首应景的诗来。 清客闻了,纷纷夸赞,说诗做的好。 国公爷虽然与这诗词上不甚通明,可儿子做的这首诗听着也算是通畅明白,心里也自高兴,解下腰间的一块翡翠赏了他。 夏文耘谢了赏,等国公爷一行人过去,方才命刘叔推自己回房。 刚回房,衣裳未换,便见宁姨娘妖妖乔乔走进来,大笑道:“儿子,大喜事,听你父亲说,他看中了柴亲王家第三个郡主,要找人给你提亲去呐!” 夏文耘微微一怔,没有回话,倒是刘叔有些着急,插言问道:“大奶奶不是定了由侍郎家的大姑娘么?对方又没有过错,怎好退亲?” 宁姨娘鼻子哼一声,一脸得意:“那样的姑娘,也配得上我家文耘?不光是我不愿意,老爷也老大不愿意!都是大奶奶趁老爷出门公干,私自做下的混事!老爷回来得知后,当场大怒,当着仆佣们的面,骂了大奶奶一通!大奶奶如今头一缩,也不敢管了!却不是痛快!” 第三十一章 刘叔听她如是说,脸一沉,骨碌着嘴自一边生气去。 夏文耘便问道:“已经遣人去说了,还是打算遣人去,现在还没去?” 宁姨娘过来与他理着衣襟,笑道:“你急什么,是你的总是你的,亲王家的郡主为娘还没见过呢,过两天家里有宴席,请了他们家夫人和姑娘们,等为娘瞧瞧生的相貌如何,秉性好是不好,再遣人去说不迟。” “由侍郎家的大姑娘现如今也是圣上亲封的郡主,怎么就配不起小公爷。”刘叔不甘心的补一句。 宁姨娘嗤的一声讥笑:“刘叔,你今儿的话怎么这么多!笑死人了!由大姑娘可算什么郡主!不说英王府的正经主子都死绝了,就算不这样,他们一个异姓王,拿什么跟这些正经人比!也是比得起的!” 刘叔说不过宁姨娘,焦急的瞅着小主子,指望他说句话。 可夏文耘只管慢条斯理的摆弄身上的丝绦,并没有丝毫要反驳母亲的意思。 …… 午膳毕,文耘正要回房歇息,被国公爷叫住。 爷俩一齐来到书房。 国公爷玩弄着儿子上午写的诗,一手捋着山羊胡须,半日方才开言道:“耘儿,你这才华,不应举,真是可惜不是。” “爹爹,我的腿脚不便,就是中了也没甚意思,还是让大哥二哥去考。”文耘回道。 “放屁!你那点小心思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不想跟你两个哥哥争!你祖父有言在先,你们几个孙子谁中了举,世袭封号便由谁来承袭!你怕的是这个!”国公爷怒喝道。 文耘不语。 国公爷重重叹息两声,又道:“我知道你大娘这个人有些道三不着两,你不用管她,这个家还是我作主,由不得她放肆!” “前日子儿子有些伤风不能出门去,竟也未去吊唁英王父子,今儿儿子的病见愈,便让刘叔推着我去祭拜了一番、他们父子说来也是可怜,就这么为国捐了躯。却是吃了败仗,连个像样的封号也是没有的。倒是圣上新封的那个将军,自边关传回捷报,竟得了圣上老大一个赏赐,合家都封了一品,连看门的门子都号称七品呢。”文耘忽然换了话题,说到英王父子身上来。 国公爷闻言,也是一声长叹:“世事就是如此,胜王败寇,圣上没有怪罪他们父子连失三个州的罪过,已经是仁慈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难道这个也要怪罪?”文耘不解问道。 “你知道什么,我听边关回来的几个将领说,王爷因为世子欲私自返京,将世子关了起来。父子俩个不知为何事大吵一架,王爷心中烦闷,逼着众将领陪他喝酒解闷,当夜众将领喝的烂醉如泥不醒人事,就是这一夜,敌军得了消息,前去突袭。 众军无首,乱成一团,故才一败涂地,被敌军一鼓作气,连克三州。 亏他父子英勇殉国,否则就是回来也怕要被判个失职之罪,夺封坐牢是免不了的。”国公爷沉声道,面色不禁有些悲伤之意。 文耘沉默半晌,却又说道:“我听说英王府如今入不敷出,仅凭一个郡主支撑,已然是摇摇欲坠,眼见就保不住了。” 国公爷面色.欲加悲伤,点头道:“我与英王爷也算是莫逆之交,当年一起上过战场,共同杀敌,情同兄弟,如今他家里搞成这个样子,老夫也是于心不忍。” “儿子听说,英王属下有位游击将军张光,一直随王爷南征北战,英王与他也是形同兄弟。此番征战,因那张将军生病卧床故才没有一同前往,听说他得知英王父子殉国之后,大叫一声,吐血三升,病情加重,如今堪堪将亡。”文耘道。 国公爷盯着他,知他有话要说,只等着他的下文。 文耘便又说道:“恕孩儿斗胆,求父亲去圣上跟前求个情,把张将军的儿子过继一个给英王爷罢?可怜王爷他戎马一生,死后竟连个祭祀的人都不有。” 国公爷沉思良久,默默点点头。 “儿子还有一事,刚才听爹爹的意思,是不同意大奶奶给儿子订下的亲事,儿子以为不妥。”文耘又道。 国公爷瞅他一眼:“这事不消你管,我自有主张。” “爹爹,料大奶奶也是一片好心,为了国公府的将来,才去求的这门亲。”文耘道。 国公爷微微一怔,张着嘴,不语,半晌,却又是鼻子一哼:“胡说!” 文耘却又道:“爹爹,英王府现就是个例子,我虽然不当家作主,可闲时替家里算一算,也是进的少,出的多,如此下去,就算现在无忧,日后也保不齐有出现亏空的时候。大姐姐的亲事就在眼前,她嫁去的是亲王府,嫁妆少了是万不能的,少说要带二三百万金过去。就算大娘能拿出自己的嫁妆来,可还有小妹妹不是?大娘她一个人的嫁妆能担两份担子么? 最近福建那边传回消息来说,因为雨水多,明年的茶叶生意怕不好做,这几年爹爹投在这上面的钱怕都要亏进去。 若再少了这项收益,府里的开支不是越发吃紧?” 国公爷咽了口口水,不语,端起茶碗喝茶。 文耘见他不语,便也不再言语,拿起暖壶,将茶壶里的水加满。 国公爷喝了碗茶,眼圈子一红,方才叹道:“耘儿呀,只是这样,太过委屈了你!况你祖父也交待过,定要为父好好栽培你!将来要你担起这份家业来。” “爹爹,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名誉好坏,本不在这上面,若我从此好生读书,一举中弟,什么坏名声也都补了回来。”文耘道。 国公爷闻言,噌的立起身来,一脸欢喜,拍手道:“你肯参加科考了?” 文耘微微颦眉,点头道:“爹爹和大娘还有两位哥哥都为了这个家殚尽竭力,我又怎好袖手旁观,也该着我为这个家出点力的时候了。” “文耘,好啊!好!好啊!你若是肯好生念书,参加科考,爹爹什么都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国公爷激动的大步走过来,拉住儿子的手,笑着高声嚷道。 爷俩又说几句闲话,国公爷便忙着盘算找哪位名师老儒回家指点儿子念书。 文耘趁机告辞出来。 刘叔推着他往回走,一脸老大不开心。 文耘便问他,何故不开心。 第三十二章 刘叔便说道:“小公爷原来有私心,老仆还以为你是因为喜欢才要娶由大姑娘,到头来却也是为了由大姑娘外祖父家的家产!” 文耘知他听到了自己与父亲的对话,便是笑道:“唯有这样,才能让这门亲事变的顺顺利利,大家也都开心,何乐而不为?至于我是不是真心,难道你心里不清楚么?” 刘叔听了这话,却又是哈哈一笑,点头道:“可就是这话,这些年没见小公爷如此开心过,说过这许多话,老仆我也只盼着这位由大姑娘早早嫁过来,生个大胖小子给老仆玩玩儿。” 文耘脸上飞起一片红霞,道:“还说不到这上头,你这个老人家不要以老卖老。” 主仆二人说着话儿,便也回房来,暂且无话可叙。 且说由明儿抱着花束回到二楼包间,四姑娘已经坐下了,刚喝了口茶,见她抱着束花进来,便起身要行礼。 由明儿忙上前拦住她,笑道:“连你竟然也矫情起来!” 四姑娘便收住没再施礼下去,拿过她手中的花束,笑道:“好些日子不曾见着大姐姐,越发出落的标致,看来今儿心情好,竟化了妆,比素常容貌又胜三分,真正不让我们这些凡人活了。” 由明儿拉着她的手坐下,叹口气,笑道:“你也学的油嘴滑舌取笑我,这些日子不够我操心的,没弄成.人不人鬼不鬼就算好的了。” 四姑娘放下花儿,这才笑道:“也就是大姐姐心善,其实依我的意思,快别去扯这些烂鱼头,不说别家,看咱们自己家就知道了,外面瞧着光鲜亮丽,其实里子早败光了。” 垂灯听她如是说,噗嗤一笑道:“姨娘要是有姑娘这算计就好了,也不至于赤眉白眼的去找姑娘说那些子话。” “想她也是穷疯了,想着给二姐姐攒嫁妆呢。”四姑娘冷笑一声儿。 由明儿从窗户探头出去瞧瞧,见街上逐渐热闹起来,便催着她不要紧着混说,赶紧下去逛逛去。 四姑娘这才披了鹤氅,两人一起下来逛。 果然街边有位摊贩赶着叫由明儿大姑娘,问她买的花可喜欢。 四姑娘见问,便笑道:“我说怎么我去了茶楼只不见你,原来早是耐不住,跑出来买花儿呢。” “你知道我们姑娘就喜欢这些花儿朵儿的,尤其是这天气这么冷,屋子里虽然烧了炭,也是冷冰冰的,弄点鲜花放进去还好些。”垂灯抢着回道。 四姑娘点头称是。 主仆几个人沿着花市慢慢的逛着,由明儿见她披的鹤氅还是几年前过生日的时候,自己母亲给她的那件,不光样式老旧,大小也小了,便将自己身上披的锦缎子斗篷解下来给她披上,扯下她身上的鹤氅自己披了,笑道:“这天儿真是太冷了,我这锦缎子斗篷不压风,你原比我抗冻,咱们换过来穿着罢。” 四姑娘默默系好斗篷的扣子,也不回话儿,眼圈子却红了又红,只没哭出来。 两人在街上逛了一会子,眼见天到晌午,四姑娘便说该回去了,再回去晚了,又该炒着吃。 “不是我说,周姨娘管姑娘管的也太紧了。”垂灯言道。 由明儿忙暗中扯她衣襟下,让她噤言。 两人重新走回茶楼,便就分开,各自回府。 由明儿回到王府,命垂灯找几件大毛的衣裳,拿回去送到周姨娘处。 垂灯撅着嘴,一脸不情愿,把柜子里所有的御寒衣裳都搬到床上,道:“统共拿了这几件,你自己瞧着办。” “捡两件好的给她们送过去,我也用不上这许多。”由明儿吩咐道。 垂灯不敢反驳,却也不甘心,一边收拾一边嘟囔:“自己都顾不过来,竟还要管这些闲事,周姨娘那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都是一样的身份,她却活的跟个仆妇似的,能怨得着别人不成!” 由明儿不想听她啰嗦,信步出来去帐房找王海。 王海刚打发走两个要债的,正愁眉苦脸的算着账,见她进来,忙起身问安。 “府里银子还剩多少?够不够还他们一年利息的?”由明儿翻着账簿问道。 王海叹口气:“少主,够是够了,只是还完了利息,怕就没钱过这个年。” 由明儿袖里将出一张银票来,笑道:“先拿去用着,虽然不多,却也够富富足足过个年。” 王海瞧那银票上的红戳,便知是她外祖父家的钱,连连摆手不肯收。 “你别怕,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一点体己,与我外祖父家无关。这家钱庄子本是外祖父家的家业不假,外祖父家被抄之后,便易主了。如今这老板依旧认这银票,并不会顶票,前几日我才让垂灯去取过一次,你只管去取着用。”由明儿见他不肯收,便说道。 王海跪下来,嘶哑声音道:“少主误会了,老仆并不是这个意思,老仆是不忍心瞧着你拿出自己的体己来补贴家里这个无底洞。” 由明儿起身,拉他起来,笑道:“你这个老人家也是啰嗦,既然承认我是少主,这就是我该做的事,快拿着,过两天,送走了娘娘千岁,我也就回家去了,这里的一切还请你多多费心。” 王海收好银票,又问:”少主,你不留在王府内?竟是还要回去?” 由明儿望着院子里黑洞洞的夜色,点点头:“是要回去,总不能为了图个清静,就不去做自己该做的事儿。” “回去的好,还是回去的好,家里有父母兄弟,有个依靠的好。”王海念叨着。 提起依靠,由明儿便就想起夏文耘,想念他的笑要,想念他说话的样子,想念他的眼神,甚至他身上的味道。 他说过只要她同意,其它的事便不用她再操心。 有他这句话,她便突然就变成了一个弱女子,什么也不想管,什么也不想干,单等着他来救她于水火。替她顶起她头顶上这片天。 果然,次日傍晚,由明儿送走了王妃娘娘的灵柩,正与垂灯收拾着物什,打算明儿一早回由府,只听外面报说,圣旨到。 由明儿忙去接旨,随着旨意一起来的,还有一家子陌生人。 第三十三章 圣旨宣过,原来这一家子便是夏文耘说的张光将军的儿子张扬一家子。 国公爷果然听了儿子的话,去跟圣上提了英王府后继无人,英王父子戎马一生,无人祭祀颇为可怜的事儿。 圣上也甚怜悯他们一家子的遭遇,便同意了国公爷的提议,将张扬过继到了英王府。 如今随着圣旨一起过来了。 由明儿忙拜过这个干哥哥。 张扬自幼听父亲讲着英王的故事长大,也时常来英王府玩耍,心中对英王早就佩服如斯,只恨没有机会随了一起上阵杀敌。 如今被过继给了英王,也算是了却他一桩心事,又平白无故多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妹妹,便是悲喜交加,当即便说,一切听妹妹主张,他只管着妹妹不受人欺负就是。 由明儿见他说话忠义仁厚,心里便认定他是好人,见自己终于能卸下王府这个担子,心中也自开心。 又想着这必是她在夏文耘眼前抱怨过,他听在心里,替她办了这件事。 如果不是他,圣上自己有心想要给英王过继个儿子,又何必等到现在? 随着张扬和圣旨一起来的,还有几箱子金银。 圣旨上说是为了褒奖英王父子的英勇,赏给英王府,以供四季祭祀之用。 由明儿粗略估算了下,约有二三十万金之数,虽然还不清欠的债,继续支撑下去却是可以,因此便就放下心来。将王府中诸事交待给张扬,不顾张扬苦苦挽留,领着垂灯回了由府。 封姨娘正在府里兴兴头头的找人去王府帮衬,想着顺便也能刮些财物回来。 忽闻圣上下旨意给英王府过继了儿子,又见由明儿一个人孤身回来,顿时偃旗息鼓,直气了个倒仰,却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咬牙骂自己闺女没这福气,竟是一两银子的便宜也没占着,倒是让由明儿白白得了个郡主的封号,以后怕更不好拿捏于她。 由明儿回府之后,由简因为她的身份,不好再让她住原来的旧院子,只把先前由大奶奶住的正房重新装饰一新,让她搬了进去。 封姨娘有苦说不出,便成天价与由简找茬吵架。 由简拧不过她,便答应捡个良辰吉日,扶她为正。 封姨娘这才遂了心,一心一意盘算起当侍郎夫人的事来。 由简故意说要大办。 因为有了上次由慧儿生辰的教训,封姨娘心存余悸,不肯大办,只说全家人一起吃个饭,她再去给祖宗们磕了头,去见过由老太太便就罢了。 由简见她肯了,便就答应,封姨娘便订好了吉日,准备这事。 眨眼到了这一日,封姨娘一早起身打扮起来,忽闻外面鼓乐齐鸣,便让玉翠出去瞧瞧。 竟然是国公府送聘礼来了! 国公爷亲自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仆佣们,抬着十几个大箱子,又有若干丫鬟婆子穿红戴绿,手捧着各色执仗跟在后面! 队伍浩浩荡荡几乎占满了整条街,看热闹的百姓有的都上了树,上了房! 景况之热闹繁华实在是壮观! 封姨娘活了这把年纪,也是头一回见如此阵仗前来下聘的,虽然也觉得面上风光,心中却不免有些酸涩之意。 由简真个是受惊若宠,连滚带爬出来见过国公爷,满脸堆笑陪不是,说自己失礼不知国公爷大驾光临,有失礼仪 。 国公爷下马进院,方才笑道:“是我不对,原本该早早通知亲家今日前来下聘。这也是临时起意做的决定,原来是想年后再来下聘,可刚接了圣上的旨意,过两天要去边关督军,前方这仗打的胶着,也不知何时能回,怕亲家等着焦急,说我们失信,只管让夫人来放了个屁,却不下聘订人。故才急急来了,这东西预备的也是仓促,还望亲家不要怪罪才是。” 由简哪敢说半个不字,只得陪笑应承。 亏得家里因为要准备封姨娘扶正的酒宴,厨房东西都是现成,又去酒楼买了些现成的酒菜,凑齐了几座宴席,留国公爷一行人等吃饭。 垂灯等一干丫鬟婆子都到院子里瞧热闹,吱吱喳喳问箱子里究竟是什么东西。 国公府的仆佣倒也大方,大大方方的开了箱子,露出满满的金银首饰各色古董字画等物,着实让小小的侍郎府仆佣们大开了眼界。 垂灯兴冲冲的跑回屋里,冲由明儿喊:“大姑娘,这下子你可威风了!国公府当真大手笔!就是嫁个亲王府,也未必有这排场!” 由明儿正在绣花儿,听倒是听见了垂灯的话,只是没反应。 倒是在座的四姑娘笑道:“瞧瞧你竟比大姐姐还开心,是不是觉着自己终身有靠,所以才这样?” 垂灯笑着问好,又问她何时走过来的,就要倒茶给她吃。 因见由明儿专心致志绣着花儿,便又笑道:“四姑娘,你倒是劝劝我们姑娘,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魔,自从花市回来便爱了上绣花儿,没白没夜的绣,明明绣的好好的,却又觉着不好,毁了重新来,也不知道要绣个什么样子出来才满意。这可不是魔怔了么!以前再不这样,见了绣花撑子都绕道走的人!” 四姑娘一脸玄妙笑容:“你若是知道,也有人给你送这若许聘礼来了。” 垂灯傻傻不解其意,正追着问,只听院子里传来轻轻一声笑:“给大姐姐贺喜了。” 是二姑娘走了来。 垂灯和四姑娘过来见礼。 二姑娘瞧也不瞧,在椅子上坐了,又说贺喜的话。 由明儿方回道:“什么喜不喜的,叨扰了姨娘家宴,倒是心中不安,待国公府的人走了,必亲自给姨娘赔不是去。” “我娘的事本不是多大的事,本就应该的事儿,早早晚晚都一样。”二姑娘接过垂灯递过来的茶,笑道。 四姑娘见这话里藏针,不由瞧了由明儿一眼。 由明儿似乎没听出来,只管笑道:“确实是这样,也怪姨娘时运不济,凭她与爹爹的感情,当初若是她在先,哪有我娘什么事儿!指不定今儿这聘礼就是送给二妹妹的呢。” 二姑娘白皙的面上浮出些红晕,勉强笑道:“我倒是替大姐姐惋惜,怕是再多的聘礼也治不好腿伤!” 第三十四章 四姑娘见她们俩个对上了嘴,便上前打茬话题,笑道:“二姐姐这一身煞是好看,是今年的新样式罢?” “宫中传出来的新样式,外面还没卖的呢!”二姑娘终于胜了一回,脸上露出些光彩来。 正说着,只见垂灯走过来,在由明儿耳朵边说了几句话。 由明儿点头应着,轻声道:“就说我屋里有客不方便,让她等一会儿罢。” 垂灯应着走出去。 二姑娘边吃茶边盯着她走出去。 四姑娘见有事,便起身要告辞。 二姑娘偏偏不肯走,命秋仙过来倒茶,笑道:“姐姐这茶当真好吃,不是家里现成的,难不成是从王府带回来的?倒底不一样。” “你若是喜欢,就让大姐姐送你些,拿回房中自吃。”四姑娘急忙道,过来拉她,要她一起走。 二姑娘甩开她的手,笑:“瞧瞧四妹妹,成天价慌脚鸡似的,可有什么好急的?如今外面院子里乱哄哄的,你倒是出去混撞什么!不怕被人瞧了去?等他们走了再出去不迟。” 四姑娘见叫她不动,只好坐下,一双杏核眼却只管瞅着由明儿。 由明儿倒是泰然自若,命秋仙会拿罐子茶出来给二姑娘。 二姑娘接过茶灌子,又无话找话,评论起这茶罐子的好坏来。 由明儿接着她的话说起来,头头是道,没有丝毫着急的意思。 直到外面喧嚣声止,有婆子来回说,国公府的人离开了,二姑娘方才起身告辞。 由明儿命垂灯将她们送出去。 四姑娘方才跺脚道:“大姐姐,她就是存心!明明知道你有人要见,偏偏在这里不走!” “什么大不了的事!由她去。”由明儿淡然道,将手边的绣花撑子拿过来递给她,问道:“你帮我瞧瞧这花绣的可还行?总觉得那花蕊有些逊色,拿不出手去。” 四姑娘接过去瞧了瞧,笑着指出弊病来。 由明儿恍然大悟,接着绣起花来。 四姑娘见无事,便也告辞走了。 垂灯这才气鼓鼓回道:“姑娘,要见你的那个婆子是国公府伺候小公爷的,本来有话要对你讲,这下子可好!等不及自回去了,什么也没敢说!” 由明儿心中略是怅然,却是笑道:“谁说二妹妹存心要看我笑话,她这可是为了我好,不让见面也好,若是见了被人瞧了去,又编出许多瞎话来毁我名声儿。” “那位嬷嬷只跟我说了一句话,说今儿来下聘是小公爷的意思。”垂灯道。 由明儿会心一笑。 不用去瞧封姨娘,也知道她有多忿忿不平,多气恼不堪。 本来该她作主角的日子,却让自己抢了这风头去。却让她是有苦说不出,还要陪笑应承。 且说二姑娘回房,封姨娘正在她屋里坐着喝闷茶,嘴里唠唠叨叨骂个不住,找不到人撒气,把杯子盏碗弄的叮当响。 “不过嫁个瘫子,就算聘礼再多,也是个笑话儿!你倒生这闷气,不值当。”二姑娘坐下,冷笑道。 “你成天价闷在这后宅知道个屁!这个瘫子可不简单,国公爷今儿来说了,可让他去应举,若是考中,家业便就是他的!难不成你想眼睁睁瞧着那小蹄子成了国公府的正经主子么!”封姨娘骂。 二姑娘微微怔一怔,又是一声冷笑:“就算应举,也未必能中,你担心什么!” 封姨娘撇嘴:“若是不能够中,国公爷可不会在新亲家跟前说这个嘴!” 二姑娘眼神落一落,沉思半晌,道:“我但凡嫁个人家,就比她强,毕竟不会是个瘫子!” 封姨娘长叹口气:“你也不小了,来家里提亲的不是没有,只没有一个像样的,如今想要压她一头,除非嫁进伯爵府或是侯府,这两家倒都有合适的儿郎,只可惜没有门路不好攀弄,前番伯爵府老夫人寿诞,让你绣了个被面送去当贺礼,也都说好,以为有了门路能常去窜往,谁曾想那老夫人一病不起,竟然归西了。这茬便也没人提了。为娘直等到现在,也没合适的机会带你去会会伯爵夫人,不得展才了。” “你去求求老太太。”二姑娘道。 封姨娘一怔,不作声儿。 “老太太出身高,太爷曾做过九省都检点,一门三探花,红极一时!如今这些侯门伯爵,哪家有这个风光?若是老太太肯带我去拜望他们,哪家不得笑脸相迎?”二姑娘又道。 封姨娘沉默不语,半晌方才点点头,却又说道:“你现在也是名门淑媛,要拿出嫡小姐的款来,别像以前那样畏畏缩缩不像个样子!她耍心计得了个郡主封号又如何!那英王父子吃了败仗,是朝廷的罪人!这个郡主封号未必就是好事!” 二姑娘不语,目光一凛,瞬间又变回温柔。 次日上午,由明儿正陪着老太太坐在院子里晒日头闲话儿,只见二姑娘笑盈盈走了来,忙着给她们问好。 老太太因见她只穿着件对襟的夹棉褙子,外面没有大毛衣裳,便笑道:“你娘怎么也不管你,就这样伶伶俐俐跑出不,当心伤风,回头又咳嗽要吃药。” 二姑娘在她身边坐下,笑着回道:“刚做了个暖炉套子,急着拿给祖母用,一时忘了系斗篷。今儿日头好,不穿也罢了。” 说罢,将手里一直攥着的一个做工细致绣花精美的套子拿出来,自老太太手上把暖手炉子取过去,取下炉子上的旧绒套,将她这个套上去,左右打量一番,点头笑道:“正合适,祖母以为如何?可还能入眼?” “这样好的东西再不能入眼,可是暴殄天物!”老太太笑道。 “老太太喜欢可是我的孝心虔了。”二姑娘笑道。 老太太将暖炉抱在怀里,满心欢喜的唤珍珠过来,命她拿件猞猁裘皮斗篷给二姑娘。 “这是当年我父亲给我的,只这么一件,如今做的这些再没有这样细致的皮毛,都糙的很,不能够跟这一件比。” 老太太瞧着二姑娘披上斗篷,笑道。 二姑娘忙称谢,脸上略有得色,眼睛望望一直坐在一旁未语的由明儿。 第三十五章 老太太因问起封姨娘在忙什么,二姑娘便笑着回道正在准备给伯爵府的礼。 “给伯爵府的礼?”老太太有些诧异。 二姑娘人见犹怜的叹口气:“老太太,你可要劝劝我娘,她呀,真是魔怔了,因为元科在伯爵府借读,所以便总是觉得欠着人家什么,想方设法要报答。 您老也是知道的,前几番送礼过去,都被退了回来,我娘这心里便七上八下,怕不是因为元科在伯爵府淘气,得罪了人家尚不自知,若是哪一天,人家不肯让元科继续借读下去,可是耽误了他的前程。 这不,听说过两天是伯爵府大少奶奶的生辰,便又寻思要送点什么过去,可惜人家伯爵府什么没有?怕不是又给退回来!正在那儿因这事犯愁哩。” 老太太听她言罢,不由一声冷笑:“周文远那伯爵怎么来的?不是我说,若不是当年他父亲仗着与我父亲一个姓,死皮赖脸的与我们将军府连了宗,我父亲保举他进皇宫做侍卫,能有他们家今日的荣华富贵?我们倒欠他的!天大的笑话儿!我孙子去他家读书,那是给他面子!倒去攀弄他们!亏你母亲想的出来!” 二姑娘被老太太这一顿怂,顿时双颊飞红,干笑一声:“老太太,今不比昔,他们买您老的面子,未必买我娘的面子,况论起来,元科竟是个庶出,并非由家的长子嫡孙。” “放屁!你这话哪里听来的?他们敢这么编排我孙子?你去告诉你娘,别费心准备什么礼品,有我在,他们家必是要送请帖过来的,待他家媳妇生辰那日,我亲带着你们过去,看他们怎么说!若不给老婆子我一个交待,饶不过他们!” 由老太太气恼说道。虽然她老人家不待见封姨娘,可对元科这个孙子还是疼在心肝里的,如今见有人如此诋毁孙子,哪里能忍! 二姑娘得偿所愿,应一声,细声劝老太太莫要生气,这话也未必就是伯爵府的主子们说的,是那些没见识的仆佣们传的也未可知。 “你不消再替他们掩饰!只管那天跟我一起去就是。”老太太不肯听她的。叠声叫珍珠周妈过来,准备赴宴的衣裳物什去。 珍珠周妈答应着,自去做事。 二姑娘又陪着老太太说两句闲话,方说要去跟绣娘学习,便就告辞走了。 老太太因问由明儿:“你怎么不去跟着学?那个绣娘我却是知道,宫里出来的,再找不出第二个这么手巧的人来,跟着她学,必有进益。” “我不惯摆弄针线,不学也罢了。”由明儿笑道。 老太太瞧她一眼,叹口气:“你呀,也不知道心思在什么地方,这一点你可不如老二,这些东西都有用!将来就是嫁去了国公府,要想当个好媳妇子,也是要学的。” 由明儿应一声,却只是不动身。 老太太盯她一会子,微微摇了摇头,叫出周妈来,让她开柜子找出两件压箱底的大毛衣裳来给了由明儿。 “老太太,一件就够了,再说我不缺这些,也不爱穿这些毛茸茸的玩意儿,还是老太太留着穿罢。”由明儿忙谢赏,却又说道。 “我知道你不喜欢,所以一直也没有给你。你若是不穿,都给老四拿去。我不是偏心老二,非要给她件裘皮斗篷!我是可怜老四!这几日她穿的那件锦缎子棉斗篷是你给她的罢?我记得那是贡上的缎子,你外祖也父只得了一匹,你娘亲手给你缝的。”老太太叹道。 “还是老太太想的周到。”由明儿接了那两件大毛衣裳,笑着奉承道。 “老大,才刚你也瞧见了,送了个暖手炉子套来,为的是求我带她们娘们去伯爵府赴宴,为了这个,竟然不惜败坏自己儿子自己亲弟弟的名声儿!也真是够了。存着这样的心思,就算被她们算计成了,当真能嫁进伯爵府,成了皇妃娘娘的弟媳妇,也未必有好日子过!” 老太太见四周无人,悄声对由明儿道。 由明儿心中一震! 老人家毕竟是老人家!经历的世事多了,一眼便看穿这些人的用心。 只是如此精明的一个老人家,怎么会那么不小心,被人下了毒,差点毒死呢? “老太太,我瞧着你左手还是有些不灵便,怕是上次中毒留下的后遗症,我这儿有外祖父留给我的一个偏方,你若是喜欢,就让他们去抓几副药回来吃一吃,怕能治好。”由明儿自袖里将出个药方子递给老太太。 老太太接了,折好,放进袖筒里,方才叹道:“你娘是冤枉的,我心里清楚。可等我醒了来,你父亲他已经处置完了。我一个做娘的,难道亲自去打儿子的脸,说他做错了?况我也没证据能证明你娘的冤枉。我原指望将你娘送去田庄,待这件事过去,再寻个由头把她叫回来就是。哪想到……” 老太太说不下去,呜咽起来。 由明儿把目光投向远处的青山白雪,淡淡道:“老太太不必自责,种什么籽,得什么果,谁种下的罪孽,自然由谁去收获仇恨。天底下没有永远埋没的真相,怕的是有心人。” 老太太闻言,面色莫名悲哀,眼神萧瑟,一时间竟像是又老了好几岁。 “那天你娘做汤的时候,你不在。我问过厨房,汤是你娘亲自做的,厨房的小红烧的火。做好的汤,你娘本是要亲自送过来,走到半路,恰家里来了客要她去应酬,她便将汤盒给了身边的春分,让春分送了过来。 春分送过来,是周妈接的,周妈捧过来,伺候我喝下的。 出事之后, 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几个人,除了小红,都是忠仆,没有一个会有心害我,害你娘。 春分和周妈一个是自小跟着你娘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一个是自小陪我长大的我的贴身丫鬟。她们会害我们? 小红那丫头只不过烧了个火,我醒来后问过厨房的所有人,他们都说,你娘做完这汤,自己亲自尝过,才端了出来。小红也就没了嫌疑是不是?若是她做的,你娘也会中毒是不是? 再说了,你娘尝过的汤,她没有中毒,为什么我就中毒了呢? 所以说,这件事要么是春分做的,要么是周妈做的,只有这两个人!这两人没做,那就是你娘做的!难道还有第三个人不成?” 第三十六章 由明儿这是自母亲出事后,听到的最完整的关于这件事的叙述。 她一直怀疑是厨房里的人受人指使做的,如果真如老太太所说,母亲在做完了汤,亲自尝过才送,那就基本可以排除厨房里的人。 别人也许不知道,她心里清楚的很,母亲被送到田庄之前,并没有一丝一毫中毒的迹象! 春分? 周妈? 正如老太太所说,这两个人怎么可能去害母亲和老太太? 可是母亲又有什么理由去害老太太呢? 由明儿觉得自己走进了一条死路,前方没有一点光明。 “老大,临近年底了,你也该做几件像样的衣裳,我这里还有几匹你娘当初孝敬我的缎子,花色虽然素淡了些,可胜在料子好,我看你也不是个爱红柳绿的。一会儿我让周妈给你送过去,你让周姨娘给你裁几件衣裳,她的手工比外面的裁缝强。” 老太太见由明儿一时没有讲话,便又说道。 由明儿也不推辞,谢过她,陪她继续坐着。 祖孙二人有一搭无一搭的说着闲话儿,直到前院子响起封姨娘嘶声竭力的哭嚎声儿。 闭目养神的老太太略张了张眼,眉头皱下,又闭了眼,装作听不见。 周妈听那声音一时半时停不住,便上前请示老太太是否过去瞧瞧。 老太太爱搭不理,也没说是去还是不去。 周妈便又道:“老太太,现在不过去,怕一会子工夫找到这院子里搅你清静。” 这话音未落,只见封姨娘披头散发的撞将进来,大哭大喊:“老太太,这家里媳妇没法待了,你老只让老爷出一纸休书把我休了罢。” 老太太张开眼,哼一声:“他倒是听我的!有事只管说事,说这些没用的作甚!” “家里出了贼了,这个贼是谁,我也不好说,本来我掌家严些,便得罪了家里一干小人,如今若再闹,又说我恃宠而娇,目中无人,容不下旁人了。”封姨娘哭道。 “你这难道不是闹?还怕人不笑话?”老太太没好气的回道。 封姨娘止了哭,爬起来,仆到在老太太脚下,嘶声道:“老太太您作主!我嫁进由家这些年,为老爷生儿育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也不该捞个被人下咒咒死的地步罢?” 老太太面沉似水,鼻子吭一声,眼神不屑。 封姨娘见她不吭声,又开始干嚎。 正这时,只见周姨娘红肿着双眼走进来,一进来便跪倒在地,朝老太太磕头,哭道:“老太太,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您老或打或卖,只管处罚我,却是不干四丫头的事儿。” “究竟怎么回事,你们倒是说!”周妈见她们只管不清不楚的混说,跺脚嚷道。 正说着,只见四姑娘气冲冲走进来,将一块手帕置到老太太跟前,气的浑身乱颤,抖声道:“老太太,这帕子是我绣的不假,也不用我娘来顶缸,是死是活,凭老太太一句话!” 由明儿探头瞧了那帕子一眼,见那上面绣的是一个美人儿,挽着高高的发髻,正在煮茶。 “这帕子怎么了?”由明儿看不出究竟,问她。 封姨娘抢着回道:“大姑娘,你不知道,这画中的美人梳的发髻大有玄机,这种发髻是异邦传来的一种诅咒人横死的方法,只要让被诅咒之人梳上这种发髻,然后日日在家中作法,那梳髻之人便会枉死!我说这些日子我这身子怎么总是七疼八痒的,请了好几个大夫来瞧,都瞧不出什么来!” 由明儿瞅瞧封姨娘的发髻,摇头:“奶奶梳的也不是画中这种发髻嘛。” “这画中的人物就是我!”封姨娘高声嚷道。 由明儿瞠目结舌! “可不就是绣的我们奶奶。”玉翠插言道:“这块帕子是我送过去的,奶奶想让周姨娘绣幅美人图,周姨娘便说,我们奶奶就是美人,就依奶奶的模样绣个美人煮茶图。奶奶当里听了还挺开心,没想到她们母女竟存着这样的心思,想咒我们奶奶横死!” 老太太听玉翠如此说,把眼瞅向周姨娘母女。 周姨娘只顾哭,不回话。 “老太太,这帕子是我绣的,我偶在一本书里见过这发髻,觉着美,并不知道它的意思,所以就绣上去了,没想到惹下这样的大祸。”四姑娘磕头,回道。 老太太闷声不语。 却只徐徐走来的二姑娘幽幽问一句:“你那本书是哪里瞧来的?我是知道你的,并不是个喜欢看书的人。” 四姑娘回头狠狠瞪她一眼,没有回言。 由明儿此刻方才恍然大悟。 这一顿闹,竟是拿着周姨娘母女当箭矢,实则是冲她来的! “这书是我屋里的,我给四妹妹瞧的。”由明儿大方承认。 她这一承认,倒把封姨娘弄了个愣怔,一时僵住,一句话也没有。 “姨娘和二妹妹的意思,不是说我明明知道这发髻有诅咒人横死的意思,还非挑唆着她绣出来?”由明儿问着封姨娘。 “大姑娘心里想什么,我们怎么能够知道!”封姨娘嘟囔一句。 “既然这诅咒人的事要作法才能得逞,我必要有个作法的场所是不是?姨娘不用在老太太这儿哭喊告冤,只到我住的地方去搜,若是搜出来,戕害姨娘这罪名我认下,该怎么处置我绝不喊冤。”由明儿又道。 封姨娘眯了眯眼,瞧瞧老太太。 老太太默不作声。 玉翠倒是插了言:“若真是大姑娘屋里的人做的,哪肯把这样的场所弄在自己屋里?必是个隐秘地方,哪里就能搜得出来!” “我若是搜出来这个场所呢?”由明儿接言说道,嘴角一抹冷如冰霜的笑意。 封姨娘的眼神收缩,面色发了白。 “大姐姐,你知道是何人所为?为什么不早告诉出来!”二姑娘强作镇定说道。 “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向来不信这些神鬼之言,所以即便看到了,也不过付之一笑, 并不在意,如今既然闹了起来,不说便是不妥。”由明儿道。 周妈性子急,叫过来几个婆子,高嚷要跟着由明儿去起出这为非作歹的人来。 “跟我来。”由明儿淡然道。 封姨娘和二姑娘对视一眼,眼神疑惑! 第三十七章 由明儿带着几个婆子径来到二姑娘住的院子。 二姑娘气白了脸,也顾不得摆什么名门淑媛的小姐款儿,跳起脚来,指着周妈的鼻子骂人。 周妈听她骂完,方才正色回道:“二姑娘,虽然我们也觉得这事蹊跷,你这个亲生闺女怎么会咒自己的亲娘,可大姑娘说的信誓旦旦的,不由我们不查,何况也是奶奶逼着老太太非要查的。” “你怎么不去那边院子搜!”二姑娘高嚷。 由明儿坐在桃树下的凳子上,摆弄着指甲,吩咐:“垂灯,去,请封姨娘带人去我那边搜去,把所有箱子柜子都打开,还有盛闲书的那些柜子也都打开,让她们瞧瞧清楚,我这个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姑娘,是有多本事,竟然能搬那许多闲书回来。” 垂灯应着,走了。 二姑娘越发白了脸。 周妈又催着她回话,她方一跺脚,嚷:“搜就搜!若是搜不出来,要你们好看!” 周妈得了令,带着婆子进了屋,须臾工夫出来,手里捧着一沓纸扎小人和一盒子灯烛冥纸走出来。 二姑娘见状,浑身乱颤,伸手指着她,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由明儿嘴角依旧一抹冷笑,把眼望着她。 “你,你们污蔑我!这不是我的东西!” 半晌,二姑娘方才吼出一句话来。 周妈叫过其中两个婆子,指着她们道:“这两位一位是奶奶陪房郑嬷嬷,一位是二姑娘的奶娘张嬷嬷,我原是老太太的人,说我污蔑你,老仆不敢辩驳。难道她们二位也是污蔑你不成?你只问问她们,这东西是哪里搜出来的!” 郑氏和张氏上前扶着二姑娘坐下,一齐流泪道:“你这孩子,怎么能瞒着人弄这些东西!” “不是我!你们都冤枉我!我找爹爹评理去!”二姑娘气的面色发紫,口喘粗气,推开她们二位,往外面跑,未跑几步,身子一软,晕死过去。 几个嬷嬷忙上前拉她起来,将她抬进屋里去照料。 周妈拿着东西往外走,也是不解,拧眉问由明儿:“大姑娘,这真是奇了,哪有亲闺女诅咒自己亲娘的?真是奇了。” 由明儿并不言语,懒懒的脚步随她出门,迎面见封姨娘气急败坏的跑过来。 周妈将手里的东西给她瞧。 封姨娘一张俏脸涨成猪肝色,从周妈手里抢过那些物什,哑声道:“劳烦嬷嬷这顿忙活,东西我收着,待会儿自去给老太太赔罪。” 周妈应着,要走,封姨娘拽住她的袖子,央求:“周妈妈,你一向是个大好人,求你在老太太跟前说两句好话,不要把这事告诉老爷,都是我不好,糊涂油脂蒙了心,说混话,都是我的不是。” 说着,伸手批自己嘴巴子。 周妈忙拉住她胳膊,苦笑道:“奶奶,你还是去瞧瞧二姑娘,明明在她屋里起了赃,却嚷着要找老爷评理呢!这工夫怕已经去了。且喜老爷今儿去衙门公干,不在家里。” “瞧这时辰,也该回来了。”由明儿幽幽来一句。 封姨娘面色一紧,不顾回话,径朝二姑娘院子跑去。 周妈望着她披头散发的背影,啧啧咋舌,叹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以为借这个机会能弄走周姨娘母女,却不曾想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竟引火烧到自己身上去。” 说罢,又望着由明儿,笑道:“大姑娘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周姨娘母女肯定不会做这等事。所以就赌一把了。”由明儿耸耸肩膀,轻描淡写。 周妈瞧着她淡如菊的面色,轻笑一声:“难怪老太太夸你呢,果然有勇有谋。” “只是有些人心思歪,容易被人揪住把柄。我并不想害人,可若有人想害我,我也不会放过。我只恨前几年只顾着自己过的舒坦,并不知道我娘的苦处,若是早知道,也不至于落得个这样的下场。”由明儿一脸悲伤,说道。 两人在甬道尽头分了手,周妈自去回老太太,由明儿自回自己院子。 屋里被封姨娘率人来翻了个底朝天,垂灯和秋仙并几个婆子正手忙脚乱的收拾。 垂灯见她进来,忙将她扯到院子里,将她摁到躺椅上坐了,笑道:“姑娘只管坐着,我倒茶你喝,虽然乱些,不消半个时辰便都整理出来了。一点不用你操心。” 由明儿知她是怕自己瞧了屋里的情形,心中烦恼,故才将她拖了出来。 便也不与她争辨,挈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不多一会儿,只听耳朵边传来嘤嘤的哭声儿。 她张开眼一瞧,见秋仙正跪在她脚边,哭的眼红鼻子肿,见她醒了,忙忙唤一声姑娘,却又不说话,只管哭。 “莫哭了,你弟弟的病再过两天便会痊愈,我并没有骗你,是你自不相信我。”由明儿对她道。 秋仙将信将疑盯着她,止了哭,欲言又止。 “前日给的是最后一剂药,并没有藏着掖着,哄你替我做事。当时我就说过,放不放那些东西进二姑娘屋子里,随你自便。我并不会强迫你。”由明儿又道。 秋仙张大嘴巴,直盯了她好久,方才嗵的一声朝她磕了个头,谢她救命之恩。 “放你一天假回去瞧瞧,便知道我骗你没有,只是再不可给孩子吃那么多粘糯之物,就是他再喜欢吃也要有个限度,这一次算你走运,求我求的及时,再迟几天,姑娘我便也不敢保证我调的药能克化那些东西,反倒白白送了你弟弟一条性命。”由明儿道。 秋仙爬起来,口中道声谢,也不换衣裳,提着裙子往外便跑。 垂灯收拾完屋子出来,给由明儿添茶,见状,笑道:“姑娘你也是冒险,若她当真不肯出卖主子,没有将东西放到二姑娘屋子里,今儿这番岂不是打脸?” 由明儿朦胧着双眼,忧郁口气:“垂灯,这就是人性!你说真话她便不相信,反倒以为你藏了私,要逼着她做事。只有把你交待这事做了,方才会卸下心里的担子,以为终于能等价交换,救回她弟弟一命了。” 第三十八章 “姑娘就是心善,明知道她是封姨娘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还要救她弟弟!”垂灯撅嘴道。 “别得了便宜卖乖,此番若不是有她,我们岂不输的一塌糊涂?倒让封姨娘一箭双雕,即赶走了兰儿母女,又污了我的名声,说我不贤,毁了我的前程。”由明儿道。 “你救她弟弟的时候,并不知道封姨娘安的这歹心,要置四姑娘母女和你与死地。”垂灯不服气,辩解道。 “傻话!”由明儿叹口气:“从你在咱们屋里发现那些闲书起,我便留了意。她们把书悄悄放在我屋里,无非是借此污我名儿,拿我的把柄。 这些日子没动静,不是没机会就是没把握,总不会就这么算了,只为送几本书给我瞧瞧这么简单。 现如今不是倒底露出了狐狸尾巴么!我只没想到,她这么狠,会拿周姨娘母女做筏子来杀我!周姨娘多老实勤快的一个妇人!她们屋里的夜香桶都是她倒的!临了竟这样对她!也真是黑心。” 垂灯听怔了,半晌,方才问道:“那姑娘是早就知道秋仙的弟弟会得这个病?早就知道封姨娘会让四姑娘绣那个罗帕?也早就算准秋仙会帮咱们把那些纸扎小人和香烛冥纸放进二姑娘屋子里?” 由明儿咧咧嘴,骂她一声:“扯蛋!你真当你家姑娘是神仙呀!我哪里能提先知道这些事!” “你既然不知道,为何就都发生了?”垂灯愈加不解的追问。 由明儿懒得回她,闭上眼养神。 自从兰儿告诉她,封姨娘要她绣帕子,由明儿便留了意。 兰儿对她言道,封姨娘想要个异域风味的美人帕子,好在去伯爵那天使用。又明里暗里说由明儿屋里有异域来的书籍,让兰儿过来找找美人样子。 其实不管兰儿挑个什么样式,都是对她的诅咒。因为那本美人样子的书写的是梵文,封姨娘大约是以为这家里并不会有人认得梵文,也就不会知道这本书里讲的就是关于异域诅咒事件的还原图样了。 可由明儿毕竟不是由明儿,她偏偏就认得各国文字,自然看得懂里面的文字。 她没有阻止兰儿挑美人样子,就是想看看封姨娘究竟想搞什么花样。 兰儿挑走了美人花样之后,由明儿便依书上所说,让垂灯准备了诅咒用的纸扎小人和香烛冥纸之物。 她原是伺机自己送到由慧儿房中去。却正好遇到秋仙来求她救命。 说自己的弟弟不知吃了什么东西,腹中肿胀难消,请遍了京中的郎中,都只瞧不好, 堪堪将亡,求她赏颗起死回生的药丸子救命。 由明儿虽然知道她是封姨娘插在自己身边的奸细。可人命就是人命,不由她不出手相救,便随她到府后的家中瞧了瞧她弟弟,诊过脉便知道是因为这孩子贪嘴,多吃了檽米等粘糯之物,一时积食不能消化,故才如此,对症开了药方子,让秋仙依方子抓药。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游丝,这孩子的病是积了几年堆出来的旧疾,一时难以根除。 秋仙便以为由明儿藏了私,不肯出全力救她弟弟。 她这弟弟是秋家几代单传的独苗儿,家里也是为了这弟弟有个光明前途,硬着头皮,请了个名师延教,束脩不够,便将秋仙卖到了由府当使唤丫头子来凑。 秋仙是被洗了脑,以为自己这一生就该为家里为弟弟贡献,倒也丝毫没有怨言,依旧把这个弟弟当成宝贝疙瘩来宠。 弟弟此番患病,堪堪将死,秋仙也曾去求过封姨娘,求她跟老爷说说,请宫中的太医去给瞧瞧,被封姨娘一口回绝,骂她是何等贱命,竟敢劳动太医来瞧!只赏了她二两银子让她去民间求医便就作罢。 因此,她对封姨娘的忠诚也就此打了大大的折扣。虽然她是个精明的,从垂灯明里暗里的言语早就听出来,大姑娘知道她是封姨娘那边的人,可为了救弟弟性命,也顾不得许多,还是腆着脸来求大姑娘救命。 由明儿果然出手救了她弟弟。秋仙见弟弟吃了大姑娘给的药方子,病体见好,心中一则有愧,二则有鬼,便自以为大姑娘对她有成见,怕是不肯把弟弟全医好。 一天晚间,趁屋子里没有,跪倒在由明儿跟前,哭哭啼啼跟她说了当初封姨娘让她来大姑娘身边的用意,就是为了监视大姑娘的一举一动,好随时去禀告。 由明儿听我,心中暗叹,这人真个是疑心生暗鬼,若是不让她替自己做点事,她一定是疑心自己不肯尽力替她弟弟瞧病。 若她因为这个,就此再去寻别的大夫,胡乱用药,把药吃乱了,倒是耽误了那孩子的病情,便顺水推舟,跟她说,若想让自己相信她,就把这沓纸扎小人和香烛冥宝暗中送到二姑娘屋里去,只有这样她弟弟的病才会痊愈。 由明儿说完这席话,自己都觉得荒唐可笑。 可越是荒唐可笑的事,越是有人信。 秋仙竟然真信了她这番话,当真把东西送到了二姑娘屋里去。 秋仙告诉她这件事的时候,由明儿心中还想,也许是自己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封姨娘和由慧儿并不会在这幅美人图上作什么文章。 就在她为自己的行径感到惭愧,要秋仙趁机会再把东西取回来时,东窗事发! 这封姨娘母女俩果然发了难! 作茧自缚说的岂不就是封姨娘母女如此行径!也怪不得由明儿提先防备! 这一役赢的漂亮! 由明儿却开心不起来! 一切皆是她的错,她本有能力替母亲出气,帮她撑起大奶奶的地位,让她安安稳稳活着。 可她的后知后觉,却让她失去了如斯一位慈母。 就算王管家夫妻死的如此惨烈,也难以平抚她心中的伤口,更不能让她觉得可以抚慰母亲的在天之灵! 她正闭目养神想事情,二姑娘不知何时走进院子里来,立在她身边,眼神里透着凶恶,紧紧盯着她。 由明儿张眼见了她,嘴角微微一斜,露出抹讥讽的笑容。 “你好歹毒心肠!我屋里的纸扎小人香烛冥宝根本不是诅咒我娘用的!你是借题发挥!故意陷害于我!”二姑娘咬牙骂道。 由明儿闻言,一下子来了兴致,饶有兴致的眼神望向她,问道:“那却是为何?” 第三十九章 二姑娘恶狠狠声音言道:“爹爹马上回来了,咱们这就去书房当着他的面,把话说清楚,怎能让你就这样污我清白!” “既然这事不是你做的,那我也很想知道究竟是谁搞的鬼,这就走罢。”由明儿起身,跟她一起朝书房走来。 心里想着,若不给她个教训,她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是不好惹的。 两人来到书房,由简刚换了衣裳走进来,封姨娘端了茶过来,尚未喝到嘴里去。 封姨娘调头见她们走进来,面色变一变,喝道:“你们来干什么!老爷刚回家,热茶没喝一口,有事等等再说!” 说着,便往外推自己闺女。 二姑娘受这等委屈,哪里就肯罢休! 推开她母亲,嗵一声跪倒在由简跟前,哭道:“爹爹给我作!” 由简见闺女哭的梨花带雨,心疼不已,伸手拉起她来,掏出自己的帕子与她擦眼泪,柔声问道:“谁欺负你只管说,爹爹给你作主出气。” 二姑娘便抽抽噎噎把事情说出来。临了呜咽道:“也不知道哪个黑了心肝的污蔑女儿,我屋里有那些东西不假,可并不是诅咒人用的,只是女儿一时好奇,拿来玩的。” 由简听她讲完,心中已经大概知道事情原委,却只不肯责备她,拉着她的手,劝慰道:“好孩子,为父知你性情温顺,又是个极孝顺的孩子,怎么会诅咒自己的亲娘!定是你屋里哪个不长眼的仆妇暗自做了这龌龊事让你顶缸,待为父查明,必饶不了她,重责于她,给你出气。” 二姑娘听他如此说,方才停止呜咽,扑到他怀里撒娇。 由明儿此刻方才开口道:“这却是奇了,既然这些纸扎小人蜡烛冥宝并不是诅咒人用的,那诅咒人的又是些什么东西呢?光有绣的那美人图也成不事嘛。” “纸扎小人和蜡烛冥宝都是中原用的玩意,这诅咒之事乃是异域传来的,怎么会用这个!用的是却是狗血猫尸!”封姨娘的话脱口而出! 说完,忽然跌过来,伸手掩了嘴,干咳两声,一双俏眼刀子一样剜向由明儿,恨不得眼中真能射出刀子来杀了她一样! 由明儿暗自叹气,这样一个蠢人,真的是置母亲于死地的恶人么? 她越是表现出她的蠢,由明儿越是恨自己太大意,让母亲就那么死于非命。 由简当然不蠢,听出话中的意味,眼神冽一冽,瞅封姨娘一眼,骂道:“你又是从哪个道三不着两的神婆那里听到这些荒诞之言的?早就叫你不要跟那样的人来往,你只是不听!” “奶奶倒是知道的多,我屋里倒是有这么一本书,可惜都是梵文 ,并瞅不明白。”由明儿微笑道。 封姨娘越发变颜变色。 由简面色一沉,喝道:“老大,你屋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书!当真是不检点!” 由明儿起身,朝他施个礼赔不是:“都是女儿的错,母家不是书香门弟,竟然藏着这样的书,被人拿来害人!真个是罪过罪过!女儿这就回去把这些杂书烧了了事。” “大姑娘,你这话可要说清楚,倒底是谁拿这书来害人!”封姨娘脸上有些挂不住,质问道。 由明儿淡然一笑:“奶奶难道在我院子里找出狗血猫尸了么?” 封姨娘被她的话噎住,面色越发成了猪肝色儿,喘着粗气坐到椅子上,把眼盯着由简,等他说话! 由简一脸不耐烦挥挥手:“不过是场误会,老大你也不要得理不饶人!你四妹妹都没说话,你倒是在这儿啰嗦什么!说到底,是你屋里藏着的那些杂书害人!家里出这这事,不管是谁做的,总是你的责任最大!赶紧回去把书烧了!” 由明儿应一声,慢慢走出书房,心情凄凉难过! 她也知道诅人用的乃是狗血猫尸,之所以要秋仙送纸扎小人和蜡烛冥宝过去,就是为了寻机会让封姨娘母女说出事情真相! 如今封姨娘不打自招,当真说出狗血猫尸之事。 由简但凡有点脑子的便就能想明白,封姨娘根本就是知道诅咒这件事,她就是故意借这件事整治周姨娘母女和她! 可由简的态度却让她失望极了! 他明明已经明白事情的真相,却一句责备的话都不肯说她们母女,反倒把不是按到她头上,是她屋里的书惹的祸! 她原该好好筹谋筹谋,连这书的事也一并的揭发出来! 她原以为,由简知道了封姨娘母女陷害她和四姑娘之后,能替她说句公道话,治治二姑娘的嚣张跋扈。 可她实在高估了她在由简心中的地位! 饶她和周姨娘母女三人也根本抵不上二姑娘的几滴眼泪! 难道我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只有二姑娘才是吗? 由明儿满心凄凄的问着自己。 回到院子里,周姨娘与四姑娘都在。 周姨娘哭的双眼红肿,见了她就要跪下。 垂灯忙拉住她,摁她在椅子上坐了。 “大姐姐,是我不好,连累你了。”四姑娘上前拉着由明儿的袖子,哭着说道。 由明儿扯着她的手在床沿坐下,一时无语。 周姨娘满脸期望的开口:“老爷说了什么?可有责骂二姑娘不孝?” “姨娘,你也真是!爹爹怎么可能相信是二姐姐诅咒她亲娘,一定是觉着家里有人要害她们母女喽。” 不待由明儿答话,四姑娘便抢着说道。 周姨娘闻言,又哭开了,哭湿了帕子。 垂灯忙找新帕子给她使。 “要不,我和姨娘去找爹爹认错?”四姑娘犹豫着对由明儿道。 她知道爹爹不待见自己,也很少往他眼前凑,能不见就不见,一年也不有几回单独与由简见面说话。 “不用去。爹爹心里明明白白事情原委,只不过要护短偏私也是无可如何。”由明儿道。 周姨娘便是哭道:“我是知道奶奶的心意,无非是嫌我碍事,我走了便就好了,待我收携带拾收拾东西,明儿便去回老太太和老爷,去郊外的田庄跟费大娘她们一起过罢。” “这是什么话!你走了,留四姑娘一个人,岂不是更被人欺负了去?亏姨娘想的出来!所谓水来土淹,兵来将挡。这可算是什么事!况我们又没有输,饶她再存不良心,只要我们小心谨慎,不怕揭不了她的画皮,让她露出真面目来!”由明儿冷笑道。 第四十章 次日,老太太将由简叫到跟前来。 由简以为老太太是要追究封姨娘昨儿来闹事的事,不等老太太开口,便陪笑道:“娘,昨儿她一时气极,冲撞了您老人家,晚上我已经狠狠教训过她了。娘你大人雅量,看在孙子孙女的面,别跟她一般见识。” “我哪敢跟她一般见识,她是我们由家的功臣!没有她,我们由家可是要绝后的!”老太太低垂着眉眼,冷声道。 由简尴尬笑一声:“娘,你知道你说的不是这个!儿子说错话,给您老赔不是。明天请娘去看戏可好?京华院来了班小戏子,说是从南面来的,唱的好昆曲!娘必喜欢。” 老太太摇头冷笑:“我身上七疼八痒的也没那福气去戏院子里听戏,昨儿馒头庵的姑子来家跟我说,我是身上的孽债多,要多拜拜佛方能化解这一身病疼。让我抄个佛经奉颂奉颂。 我就想着,我这把年纪了,想自己抄是不能够了!晴儿那丫头原是伺候我的,因她绣活做的好,我寻思着她怕是能成为当家奶奶的好帮手才把她给了你。既然现在你们用不着她,瞧着她闲着也惹事,不如借来我使一使,让她过来帮我绣个佛经,也算是我对佛祖的心虔了。” 由简听闻,忙应着,笑道:“娘若是愿意,儿子给你抄一本也使得。” “不敢劳动你大驾,你也是忙,做好衙门的事,对得起你爹对你的教诲也就够了。”老太太道。 由简讪讪的笑,施礼应是。 “还有一件事,这两天我要去法门寺静修两天,让大姑娘跟我一起去,家里这几个丫头,就她尚有些佛缘,能与我谈上一句半句,有她陪我就够了。”老太太又道。 由简一一应了。 老太太方说乏了要歇着。 由简伺候她上床歇息了,方才出来,颦眉回到房中。 封姨娘正在让玉翠找明儿去听戏穿的衣裳,找了几件均不当她意,见由简进来,不满嚷道:“不是我说,先前说我是妾,没有几件像样的衣裳也就罢了,如今你既抬我做了夫人,再穿着寒酸,丢的可不是我的脸!你瞧瞧,这些衣裳可是能穿出去见人的!” “怎的就不能见人!我不过是个四品小官!在京城里,一榔头砸下来,像我这样的,死都排不上号!你还想怎么样!凭我一年二十两银子的俸禄,有吃有穿就不错了!还挑三捡四的!”由简在椅子上坐了,开口骂道,端起茶碗来吃茶,吃了一口,见是凉的,赌气将茶碗砸到地上去。 茶碗被摔的粉碎,溅起来的碴子有一块嘣到封姨娘脸上,疼的她啊呀一声,捂着脸往后退两步,后面正是开着的柜门,后背撞到柜门上,柜门弹回去,倒把她晃了一跟头,一屁股蹲坐到地上去。 这一下跌的不轻,竟一下子立不起来。 玉翠唬的慌,丢了手里的衣裳,过来扶她,却是扶不起来。 由简见她面色煞白,龇牙咧嘴,知是跌的重了,忙过来,将她抱到床上去,又命小厮赶紧去叫大夫来。 封姨娘躺在床上,只觉得尾椎骨疼的要命,便流泪道:“我不过抱怨两句,你就这样对我!我一个书香门弟的嫡女,不顾身份,给你当了这些年的小妾,怎么也讨不得这个结果!你当真是狠心肠。” 由简见她面色灰白,双眼含泪,心中也是心疼,将她搂在怀里,赔几声不是,却是长叹道:“我也不是对你,就是心中不痛快。刚发了笔财,原本想留着给慧儿作嫁妆,可如何又要吐出来,不由我不心疼!再想发这样一笔横财,却是没机会了。” 封姨娘闻言,止了哭,抬头望着他:“前阵子你倒是跟我说发了笔横财,连沐悦的嫁妆都不瞧在眼里,由我自行处置。 这个我倒是知道,只是怎么又要吐出来?” 由简又是一声长叹:“说你是个傻子就是个傻子!国公府送了聘礼来,难道我们不要回礼么?就算不送实礼,回礼的单子也是要送过去的,这已经拖了几天,再不送,岂不是被人笑话我们失礼?” 封姨娘瞪瞪眼,原本煞白的面色愈加的白,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当初就不该让她留在英王府,不该答应王妃娘娘认她为干闺女。如今倒好,英王府弄不出一点油水来,倒还要咱们按郡主的规格给她准备嫁妆!岂不是愁煞人么!叫我怎么能不烦恼!”由简道。 “难道英王府就一点不出?你没送信给他们么?”封姨娘急急问道。 “信早就送到了,只送来了一千两银子,一盒子首饰,二十匹缎子,够什么用的!”由简道。 “那你也不要管,就让她带这些东西走,咱们一个四品小官,哪里弄得出来郡主的嫁妆,量他们国公府也能体量。”封姨娘道。 “胡说!倘或咱们弄不出来郡主的嫁妆,那就不该收人家国公府那么多聘礼!国公府的聘礼可是按郡主的规制送的,只多不少!收的时候不嫌多,回礼的时候就嫌多了么!没得惹人笑话!”由简懊恼回道。 封姨娘顿觉尾椎骨都不疼了,推他一把,怒道:“这怪不得咱们!当日国公爷送聘礼来,我可是说过这话来,可国公爷说送都送来了,至于回礼要我们瞧着办,他们并不会挑剔。” “他是不会挑剔!难道别人也不会?别人惹是见了,传扬出去,你叫慧儿再怎么嫁人?”由简道。 封姨娘气的咬牙切齿,拍着床铺叫嚷:“你说怎么办!难道卖房子卖地给她凑嫁妆么!我不管,你想让她风光大嫁,自去找英王府要嫁妆去!我是一个字儿也没有!也别跟我商量!” 由简搂紧她,讪讪的笑:“你说沐悦的嫁妆给你就是给你了,也并不会要你拿钱出来,只是你置办的那两处宅子暂且买了罢?我手里还有些钱,凑一凑也就够了,并不是要多风光,只要不丢人现眼就行了不是。” 封姨娘闻言,杏眼圆睁,一把薅住由简的头巾,破口大骂起来。 第四十一章 封姨娘原本只想带自己的闺女去看戏。 可早起收拾的时候,国公夫人便遣婆子过来说,想见由明儿一见,务必要带她一起过去。 封姨娘顿时憋出一肚子气来,画了半天眉毛只画的一根粗一根细,便又朝着由简发起火来。 由简拿起桌上的黛石与她重新画眉,边笑道:“你这个人只是想不开,老大再风光也不过嫁了个庶出的瘫子!慧儿再不值,也不至于找个那样的。你别只管小心眼吃醋。认真为慧儿谋划个好夫婿才是。” “说的倒是轻巧,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人的眼睛都生在头顶上,哪里会正眼瞧我!说来我也是知府家的女儿,也不比她们出身低,不过仗着夫家的势,狗眼看人低!”封姨娘愤愤说道。 由简叹口气:“你瞧瞧,说你两句,你便又寻摸到我身上来了,他们也都是仗着父阴才有今日的风光,可惜我父亲走的早,否则我不比他们要风光的多!多少我还是科甲出身,中过举的!” 夫妻俩说着,便有兴儿家的在门外回说,车准备好了,问奶奶何时起程。 封姨娘便回说:“这就走罢,若是去晚了,免不了又笑话咱们不知礼。” 由简便问给伯爵夫人的罗帕可带在身上没有,今儿并不是真的去瞧戏,跟伯爵夫人说上话才是真目的。 “我也是豁出去了,若慧儿当真能嫁给周小爵爷,做什么也都值了,就是让我给她添鞋面子我也绝不皱下眉毛!”封姨娘摩拳擦掌说道。 “只管放心,我早打听清楚了,伯爵夫人用的是木樨香,最爱的罗帕便是这种长绒棉布绣梅花的,你让慧儿捡个时机把这帕子递上去。她那个人爱才,又常进宫陪太后娘娘闲话。若知道慧儿这绣艺,不怕没机会展才。”由简信心百倍说道。 封姨娘应着,又收拾下鬓角,就要出门。 由简叫住她,让她带上四姑娘。 “带一个老大就够我烦的了,怎么还要带上她!”封姨娘不悦道。 “我是不想得罪老太太!昨儿老太太找我去训话儿,我听出来了,对我极其不满,就差没说出来!若再这样对晴儿母女,若当真惹出老太太的话来,对你我都没好处!毕竟你也知道,这些个伯爵侯府都是瞧着老太太面子,才肯跟我们来往。”由简道。 封姨娘瘪瘪嘴,自去,命郑氏去叫上四姑娘一起听戏去。 娘们几个乘一辆华盖八宝车来到京华院。 也是巧了,她们正下车,国公夫人的车便也到了。 封姨娘赶着上前施礼,国公夫人应付一声,便问大姑娘下落。 由明儿自车上下来,过来行礼。 国公夫人忙携起她的手,拉着她一块往戏院子里来,嘴里问东问西的只管问寒嘘暖。 二姑娘与封姨娘跟在她们身后,二姑娘便撇撇嘴,低声道:“假模假式的,她可不是个贤慧的人!装的过了。” “闭嘴!人多嘴杂,少惹事!”封姨娘忙喝她一声儿。 国公夫人非要由明儿陪着自己一起看戏,遣个婆子过来问封姨娘的意思。 封姨娘忙说些过年的话儿答应了。 一时开了戏,大家边吹点心边看戏。 戏演了一场,伯爵夫人方才来了。 封姨娘早就耐不住,见伯爵夫人坐下,便领着二姑娘过来问候。 伯爵夫人夸二姑娘两句,便问着封姨娘道:“我恍糊记得你们家哪个姑娘爱披一件暗红缎子夹棉斗篷的?“ 封姨娘不知她怎么突然问这事,略思忖下,也不敢编瞎话儿,便笑着回说,是大姑娘。 “原来是她,那就见怪不怪了,大姑娘原就是那种放在人堆里会发光的,也难怪光宁一眼就认出她来。”伯爵夫人笑道。 封姨娘见她提到小爵爷,便厚着脸皮笑道:“小爵爷在哪里见过我们大姑娘不成?” 伯爵夫人帕子半掩面,轻笑道:“这事儿说出来可笑,都是光宁他孩子气,前些日子他和几个朋友去逛花市,回来跟我说遇到了一位花仙子,天下仅有地下绝无,再没有比那姑娘更有灵气儿的了。我听他形容的样子,约摸是你们家的姑娘,果不然就是你们家的!” “她们姊妹三个生的模样都差不许多,都像她祖母,那天老二也去了,也是披着件红缎子斗篷。实在是让夫人见笑,这几个丫头怕是玩疯了,也不顾得礼节,就这么抛头露面的,实在是有失体面。”封姨娘忙笑道。 “这有什么!咱们也年轻过。年轻人嘛,哪里就在家里呆得住,去街上逛逛也是自然,怪不得她们。”伯爵夫人道,却又问起二姑娘的生日时辰来。 封姨娘见她问这个,心里顿时像揣了只兔子,砰砰跳的厉害,忙告诉出来。又佯装不解的问她为何要问这个。 伯爵夫人却是不答话,又笑道:“四姑娘我瞧着也是好的,不光模样周正,还有一手好绣活,只可惜托生在下人肚子里,不过做个妾倒是上等,只怕你们不舍得。” 封姨娘拍大腿,叹一声:“可不是这样!我也时常替她惋惜,也不知道有没有福气被哪家看上,能娶她做个正房夫人,也算是了结我这个当大娘的心思了。” “我瞧着那姑娘品性倒好,是个安静本分的。”伯爵夫人道。 封姨娘心中暗自撺掇她这话,难不成是要给爵爷纳妾?心里七下八下,也不敢深问。 一时有戏院的班主过来请伯爵夫人抽签选戏。 伯爵夫人选了出武戏,让那班主说说演的是什么,封姨娘在旁边等了一会子,伯爵夫人只顾跟班主说着戏,倒把她们娘俩晾住了。 封姨娘只得告辞出来。 由慧儿见自己没得插上话儿,手里的帕子也没送出去,满心不悦,嗔着母亲不给她机会说话。 “慧儿,你听伯爵夫人那意思,难不成是要给爵爷纳妾?看上了老四?”封姨娘也不顾由慧儿只是个未出阁的大姑娘,赤眉白眼的问道。 由慧儿怔了一怔,听伯爵夫人那意思,好像是,想了想,却又白了脸,急声道:“娘,夫人可也问过我的生日时辰,难道也想纳我为妾么?” 第四十二章 封姨娘呵一声,摇头:“不能够!” “我可不去伺候那老头儿,爵爷怎么样!上次坐席的时候见过他一回,喝个热茶鼻涕都流出来!恶心的很!”二姑娘一脸厌恶说道。 “净说没用的,再恶心人家地位在那儿摆着呢!能让我过上一天伯爵夫人那样的日子,你娘我死了值了。”封姨娘道。 娘俩说着回到包厢,却是无心看戏,只管往伯爵夫人那边瞅,心里盘算再找机会过去套套近乎,把那方帕子送过去。 且说由明儿陪着国公夫人看戏。 国公夫人眼神不好,戏台上的红脸白脸分不出来,便让由明儿讲给她听。 由明儿只好一段一段给她讲。 讲了半天,国公夫人忽然一拍手,嚷起来:“你瞧我这记性,怎么就忘了前些日子文旬给我弄了付西洋眼镜,说是带上就瞧清楚了。明儿呀,劳你跟我的丫头走一趟,把那眼镜给我拿过来罢。” 由明儿应着,跟随她身边一个叫嫣红的丫鬟一起出了戏院子往国公府来。 一时坐车回到国公府,由明儿让嫣红进去拿眼镜,自己要在车上等着。却听嫣红笑道:“由大姑娘,劳烦您随我一起进去罢,你不知道我们夫人的规矩,从不肯让我们单独一个人开她的梳妆匣子,怕丢了东西说不清。皆因今儿只我一个人陪着夫人去看戏,若不是这样,也不敢劳动姑娘大驾。” 由明儿见她这么说,只好跟着她下车进了府。 嫣红带着她,穿堂过廊,来到后院正房,这里却是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不见。 嫣红边走边笑道:“这些蹄子们,见我不在,都偷懒去了呢!待回来找她们算帐!” 说着便也走到门前,推开门,撩帘子请由明儿进去。 由明儿跟随她一起进来,只见一个俏丽的小丫鬟面色慌张的从里间跑出来,失声问道:“嫣红姐姐,你怎么回来了?” 嫣红脸一沉,喝道:“我不能回来么?你慌慌张张的到夫人的卧房里干什么!这岂是你能来的地方!” “没,没什么,奴婢听,听着卧房里好像有声音,屋里又没有人,所以才,才……”小丫鬟唬的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结结巴巴的只说不清楚。 嫣红伸手给了她一巴掌,拉起由明儿的手,往里间来,口中说道:“大姑娘,烦你给奴婢做个见证,这小蹄子怕是偷东西来的!” 说着,便也拉着由明儿进了内室。 内室里竟然是春光旖旎! 靠窗的贵妃榻上垂着销金账,影影绰绰能瞧见帐内躺着一对男女正在行那荀且之事! 由明儿登时羞红了脸,扯开嫣红的手,疾步走出去! “由大姑娘!由大姑娘……”嫣红随后追出来。 由明儿也不理她,只管走出院子里来。 嫣红追上来,扯着她的衣襟,跪倒在她脚下,抱着她的腿,哭着求:“由大姑娘开恩,救救奴婢的性命!不想让由大姑娘看见这等龌龊之事!若是被夫人得知,不光那偷吃的蹄子性命不保,怕这一屋子的人都活不成!由大姑娘救命则个!” 由明儿摁了摁突突直跳的心脏,理理发梢,淡声道:“我什么也没瞧见,再说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一个外人可多的什么嘴,快去拿了夫人的眼镜,咱们好回去交差。” 嫣红听她如是说,方才擦擦眼泪,立起来,重新跑回去。 由明儿拖着沉重的脚步慢吞吞走出大门,眼前一阵阵冒着金星。 虽然她并看不清楚帐子里的人究竟是谁,可是她却认得门口那架轮椅! 她想不到,她怎么也想不到,那样温和俊雅的一个人,竟然会女干辱母婢! 这可是大逆不道的罪过! 由明儿呀由明儿!前世你就是因为认人不清,一头栽进去,结果落了个凌迟处死的下场!想不到,这一世,你又是重蹈覆辙,又要嫁给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由明儿扼腕叹息,叹自己命苦,怨自己眼瞎! 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饶他装的怎么痴心多情,不过是见一个爱一个! 由明儿咬碎钢牙,自怨自艾,恨不得进去揪住那混蛋,嘶咬他几口方才解气! 约莫一盏茶工夫,嫣红走了出来,趴到地上又给她磕头,要她救命。 由明儿扶她起来,说几句安慰她的话,让她只管宽心,自己绝不会透露半句。 嫣红方才收泪上车,两人坐车回戏院。 …… 夏文耘自推着轮椅回房,刘叔迎面而来,揪着他的衣襟气喘吁吁质问:“小公爷,你明明知道是个圈套,为何还要钻进去!你这是为何呀!” 夏文耘灰心绝望的神色,只是不答。 “小公爷!你倒是说句话呀!老奴知道你有办法给由大姑娘解释!你这就写封信,老奴亲自给你送过去!要不,要不,你安排,去跟她见个面,当面说清楚!”刘叔扯着他的衣襟,急忙忙求道。 夏文耘依旧是那样苍白的面色,一言不发。 一个披头散发的丫头子哭哭啼啼从后面追上来,跪倒在轮椅跟前,哭着磕头。 刘叔跺跺脚,一巴掌扇到她脸上去,骂道:“姹紫,小公爷一向待你温和有礼,你为何要这般陷害于他!你,你,你糊涂呀!” “刘爷爷,我知道我罪该万死,可奴婢一家九口的性命都在奴婢手里捏着,奴婢不敢不从!刘爷爷超生,奴婢罪该万死!”小丫头子磕头如捣蒜,哭声凄厉。 “你!糊涂!”刘叔依旧跺脚骂,伸手又要打。 夏文耘伸手擎住他的胳膊,嘶哑声音道:“刘叔,不干她事,是我自愿的,我若不如此,此事难了。” 刘叔诧异的瞧着他。 夏文耘眉宇间爬上些忧郁:“姹紫是母亲安插在夫人身边的奸细,夫人早有察觉,她一直不动她,就是为了今天。我若是今天不装做上这个当,夫人一旦发难,会置母亲与我于何地?难道要夫人借此机会把母亲堂而皇之的赶出府去么?如今父亲不在,无人与我们主张,只好忍气吞声,咽下这苦果。再说,这事本就是母亲惹事在前,我一个当儿子的,劝不动,拦不住,只能受着了。” “小公爷!委屈你了!”刘叔不由老泪纵横,跪倒在地。 第四十三章 国公夫人得了眼镜,越发瞧的有兴致,有说有笑的与由明儿谈论。 由明儿因撞见那样不堪之事,也无心再看戏,勉强应付着,好容易做到戏散。 伯爵夫人却只是瞧了一半,便就走了。 封姨娘与闺女终也没再找着机会过去凑近乎,帕子也没送出去,心中自也懊恼。 倒是周姨娘与四姑娘头一回跟着出来看戏,乐不可滋,回去的路中,只管缠着由明儿,问她戏里戏外的事情。 回到家,正遇着张扬来瞧她。 由明儿请他屋里坐了叙话。 张扬如今已经改姓英,唤作英张扬,御封了世子爷称号。 由明儿回到自己屋里,终于是忍不住,面上露出伤心神色,被英张扬瞧出端倪,赶着问她发生何事。 由明儿也不好跟他说自己看到的事,便说是看戏看的乏了。 英张扬乃是个武将出身,说话直率,听闻,便说道:“妹子,难不成是你未来的婆母给你气受了不成?这可算什么!咱们嫁给国公府算是下嫁!况小公爷那人腿脚还不方便。你要是不乐意,哥哥与六皇子相熟,这就托他去跟国公爷说,退了这门亲事!” “容我再思量思量,若有主意,再禀与哥哥知晓。”由明儿回道,心中不由热逢逢的。 她自幼没有亲哥热弟,如今忽然多了个哥哥这么护着自己,一时感慨万千,心肠便又软下来化成了水。 由明儿因问他王府如今怎么样。 英张扬便是笑道:“这事尽不用妹妹再操心,我这番来,就是还妹妹银子来的,这都是你的私房钱,需自己握着最好。” 说罢,便自袖里摸出几张银票递了过来。 由明儿瞧那上面的数目有五六万两之多,便笑道:“你哪里弄到这许多钱来?我成天价困在这深宅大院里,也用不上这些,只管拿回去补贴家用,别让那些欠债的玷污了王爷娘娘的名声才是。” “妹妹只管放心,那些债主哥哥都已经弄的妥帖,不瞒妹妹说,最近朝廷征兵,那几个债主家都有适龄儿郎要参军,是他们先找上我,要我帮忙疏通,免了他们的名额,情愿减一半债务不要了。”英张扬笑道。 由明儿不由点头:“怪不得这些年王府虽然入不敷出,却依旧支撑得住,原来竟有这样的事情。” 英张扬又笑道:“这也算不得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有些人家的儿郎不愿意去,可有些人家的儿郎想当还当不上!他们花钱脱一个名额,却有十个八个等着领这名额呢。” “只要规制允许倒是可以,违法的事哥哥可不要去做。”由明儿道。 英张扬点头应着,又道:“依哥哥的意思,妹妹还是搬过去住罢,过两天,我也要带兵去边关,你自住进王府,自由自在,可不是极好?” 由明儿苦笑摇头,不肯过去。 英张扬见她不肯,也不敢强求,又只嘱咐她好些话,撂下许多好吃好穿好玩的物什,方才告辞要走,封姨娘苦留他吃饭,也只不肯。 送走了英张扬,垂灯见她焉头耷脑,便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由明儿也不讲,上床蒙着被子睡觉。 垂灯一时不解其意,也不敢再问她,思来想去,便走去周姨娘屋里,想问问四姑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四姑娘正与周姨娘绣佛经,见她来了,周姨娘忙起身倒茶,笑着招呼她坐下喝茶。 垂灯忙夺下她手里的茶壶,不敢劳动她伺候自己。 “这有什么,我正与兰儿说要过去谢谢大姑娘盛情,怕是她跟老爷说了,要不怎么会带上我们娘们去看戏呢。”周姨娘一脸欢喜说道。 “这个我却是知道,不干我们姑娘的事,要谢姨娘只管去谢老太太,老太太昨儿把老爷叫了过去,不知说了些什么。”垂灯自己倒了杯茶, 坐下来,笑道。 周姨娘眼圈子一红,扭头过去擦了把眼泪。 四姑娘见状,微微叹了口气,问着垂灯:“我怎么瞧着大姐姐有些不开心?发生了什么事?” 垂灯见她如此问,颦起眉头来:“我正寻思过来问问姑娘呢,你竟然也不知道?” “原本好好的,国公夫人不知为何事,遣大姐姐和一个丫鬟去了国公府一趟,回来后,我瞧着大姐姐的面色便有些不对,问她,她也不说。”四姑娘道。 垂灯愕一愕,正要说话,却只见周姨娘捂着嘴朝外面跑去,接着便听见干呕的声音。 垂灯愕然的瞧着四姑娘。 四姑娘淡淡一笑:“这几日上了火,吃几丸顺气丸也就好了,不是什么大病。” “姑娘啥时候成了大夫?还是叫个郎中来瞧瞧,你们也不能过的太省事!当初奶奶可是跟我们大奶奶用一样一样的东西,如何现在她当了大奶奶,就要变了?你们自己不争,难道等请不成!”垂灯压低声音说道。 四姑娘瞅她两眼,苦笑:“当真是大姐姐惯的你,什么话都敢说!这话要是我们屋里的仆佣们说了,姨娘她立马大棒子打将出去不敢再用。” 垂灯吐了吐舌头,又道:“要不让我们姑娘请个大夫回来给姨娘瞧瞧?这病来了可不能等,万一重了呢?” “不用,我这是老毛病,常不常就犯,吃两个顺气丸,过两天就好了,不劳大姑娘烦心。”周姨娘帕子拭着嘴角,急急忙忙走进来。 垂灯瞧瞧她因为干呕呛红了的眼圈子,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周姨娘上炕去,继续绣她的佛经,垂灯与她们娘俩个说了些闲话,方才告辞走了。 周姨娘将垂灯送出院子,转回来,二姑娘却是停了手,坐在床沿子上瞪着她。 “你作什么又停了?赶紧绣,老太太等着用呢!”周姨娘撩腿上床,呵斥闺女。 二姑娘偏不听她的,开口问道:“你就打算这么瞒着?能瞒到什么时候?” 周姨娘一脸怅然的望望她,叹息一声:“你又不是不知道,先前我也怀过几胎,哪个能怀到生的?不都莫名其妙的没了?我也是没办法,能挨一天是一天。” “要不我去告诉老太太?咱们搬去跟老太太一起住去?”二姑娘拧眉道。 周姨娘掉两滴清泪,呜咽起来:“没有用!告诉谁也没有用,先前那胎,我告诉了老太太,不是一样没保住。后来又告诉过大奶奶,结果不光我的胎没保住,大奶奶却也没了。” 第四十四章 花开两朵,单表一只。 且说国公夫人回府,坐在椅子上喝茶,出了会子神,命嫣红将门关了,方才问着她,由大姑娘瞧见了没有。 “回夫人的话,瞧见了,婢子瞧她面色都变了,定是认出了小公爷。”嫣红小心翼翼回说。 国公夫人嘴角一咧,冷笑:“想跟我争,以为我不知道她那点花花肠肠么!什么觉着姹紫的针线好特特送给我使唤,无非是让那死丫头过来监视咱们的一举一动!真拿我当傻子呢! 我倒要瞧瞧出了这个事,她怎么办!是由着那小贱人自生自灭,还是让她儿子收了她! 想娶个有郡主名分的贱人回来,借着沐家的财势骑到我头上来!想也别想!奴才就是奴才!一百年也别想翻身作主子!”国公夫人恨恨道。 “婢子才刚去那边溜了个圈子,见那小贱人红着眼自院子里走出来,不知说些什么。料一会儿姨娘必过来给夫人交待,这事已经在家里传开了。婢子是故意没有嘱咐坠儿要嘴严,由她说去。”嫣红笑道。 国公夫人点头:“你倒是会找人!竟然支使她撞见这事,也好!那死丫头子嘴上没把门的,最爱说人是非,我正烦她,想找个由头赶她出去。这倒好了,等这件事过去,就此赶她走!还能在老爷跟前讨个乖!” 嫣红应着。正要回话,只听宁姨娘在院子里叫人。 “夫人,来了,看她怎么说。”嫣红一脸得意洋洋神情道。 “收了你的面色!这倒是该欢喜的事儿!”国公夫人低低喝她一句。 嫣红忙收了笑,出去挑帘子请宁姨娘进来。 宁姨娘一脸羞愧走进来,撩衣便就跪倒在国会夫人跟前。 “哟,妹妹,你这是干什么!可折杀我了!嫣红度,赶紧把姨娘扶起来。”国公夫人捏住了嗓子的尖细声音说道。 嫣红过来要扶她起来。 宁姨娘死活不肯。 国公夫人也不再客气,由她跪着。 “夫人,耘儿本是要来赔罪的,是我不肯让他来,毕竟那么大一个人,我怕他因为这事没脸继续在这个家里呆下去,所以自作主张将他关在屋里不让他来,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夫人要责罚,只责罚我这个不懂事的娘罢。”宁姨娘磕头求饶。 国公夫人鼻子里哼一声,一脸肃色:“妹妹,不是我说你,这孩子是该好好管教管教了,你不用替他掩饰,他那牛心左心我还不知道?怕是到现在也不觉着自己有错呢! 我的侍婢可算什么!横竖不过是个仆佣!他老大不小也该放两个人在身边伺候着了。本来我正要跟老爷说这事,捡两个聪明伶俐堪陪伴他的给他使唤。 这事说来也怪我律下不严,看走了眼,原以为你调.教出来的人儿必是知礼守规矩的,因此也没多管多问,谁知道这小贱蹄子竟去勾引家里的少爷们!依我的意思,打死也就算了!” “是呀,姨娘,不是我多嘴说不好听的,怕这姹紫在你屋里头就与二少爷有意,只是没有得手或是没被你发现!这样的小贱人,就该一顿乱棒打死!”嫣红插言道。 国公夫人瞅她一眼,骂:“我与姨娘说话,哪有人插嘴的道理!掌嘴!皆因我一时宽松,你们便就上头上脸的没个规矩!以为自己是什么呢!不过是个下人!” 嫣红闻言诺诺,垂手推到一边,不敢说话。 宁姨娘岂能听不出这话里的意思,一张俏脸涨的紫红,也不也分辨什么,只管磕头求饶。 国公夫人搓磨够了她,方才松了口,品着茶,问她想如何,是把那惹事的丫头子打死或是赶出去,还是将错就错,就此开了脸把她送给文耘当妾。 宁姨娘一时也说不出个准主意来,吭喔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她倒是想把那惹事的东西赶走,可又不敢,怕她鱼死网破,对国公夫人说出是自己派她到国公夫人身边监视的。 若是对出这件事来,国公爷势必气恼,一怒之下把他们母子赶出门去也不是没可能。 可又实在不想就把她给儿子做妾。 儿子刚与由家大姑娘订了亲。虽然说由家大姑娘只有个郡主的名分,可名分就是名分。有了名分便有规制。 这郡主尚未过门,男方便有了妾,是对皇家的大不敬,合家子都要治罪的。 虽然说是要治罪,可这毕竟是家里的私事儿,有时候郡主嫁过来就是知道了自己男人有妾氏,也不过是悄悄遣走了事,毕竟这个朝代,女人嫁人之后,便与夫家混为一体,夫荣则己荣,夫损则己损。 可文耘现在的问题是,未成婚之前便被郡主发现了YIN辱母婢这等事,若是郡主一个不开心,告到光禄寺去,这可是辱没皇室的罪! 宁姨娘又是个妾,要是当真怪罪下来,母子二人也只能落得个被赶出国公府沦为庶人的结果! 因此她便是左右为难,实在没有主意,除了磕头也不敢说别的。 “妹妹,我这儿也是犯难,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若是想大事化小,那就只有将那丫头子开了脸放到文耘屋里去。可若是这样,少不得我放下身段,去求由家大姑娘谅解,只要她肯了,不上奏,便就没事。只是这样,他们俩个成婚以后闹成什么样,便就不知道了。这还没成亲便结了梁子,怕不赔上文耘的下半辈子?她又是个郡主,只要嫁进来,就是犯尽了七出之条,难道我们还敢休妻不成么!” 第二个办法便是找个理由退婚,虽然说这婚事是我一手催成的,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为了国公府以后的体面和文耘的幸福,趁现在生米还未煮成熟饭,找个中间人,大家吃顿饭,好说好散,聘礼我们也不要了,这亲事就这么悄么声儿的毁掉也就罢了。当初我去求亲的时候,她不过是个四品官家的小姐。如今可不同,她贵为郡主,又有个当副郎将的哥哥撑腰,我也正担心她会瞧不上咱们文耘,以后这日子过不好呢。” 国公夫人长篇大论的说起来,说的宁姨娘暗暗叫苦。 第四十五章 且说这一日,由明儿正坐在案几后瞧书,只见垂灯欢天喜地的跑进来,说世子爷来瞧姑娘来了,老爷正子陪着他在前厅说话儿,一会工夫必就过来了。 由明儿心中纳闷,哥哥前日找来过,为何又来了?不是急着去边关么?怎么又空闲起来? 心中正胡思乱想,便听英张扬在院子里的叫声儿。 由明儿迎出去。 英张扬见了她,满脸堆下笑来,命两个小厮将给她的东西抬了进来。 “又叫哥哥破费,不许再这样了,还是留着过日子。”由明儿嗔道。 英张扬随她走进屋里来,笑道:“你这不住在王府,我这心里终是不安,总怕你被人欺负,又怕你缺着吃穿,虽然知道你待在这里过的也算上等,可终不如在王府自在。才刚我已经跟由老爷说了,我这不马上要去边关嘛,一时半回也回不来,想请妹妹过府聚一聚,好好畅谈畅谈!说起来,咱们兄妹自达进了王府,还未好好聚上一聚呢。我这去边关打仗,也不知还能不能回来!” “哥哥,你说什么呢!净胡说!”由明儿忙打断他的话。 英张扬哈哈大笑起来。 垂灯端茶给他喝,笑着插言道:“世子爷来的正好,姑娘这两日正烦闷,出去散淡散淡也好。” “那我可是来对了!这就走?外面有轿子等着呐。”英张扬一口喝光茶,笑道。 由明儿应着,换了出门的衣裳,随英张扬一起来到王府。 王府门前车行马鸣,甚是热闹。 由明儿撩开轿帘子,问骑马跟在身侧的英张扬怎么回事。 英张扬便笑道:“我也不知道,走的时候还没人来呢。怕是我几个好友知道我要走,赶着来跟我送行的,不妨事,咱们自乐咱们的,我让他们走便是。” “人家有心来,你倒要赶人家走!我只在内宅呆着,你们只管在外面坐席,也不耽误什么。”由明儿笑道。 “那就一切都听妹妹的。”英张扬爽快说道。 由明儿下轿进了王府,王嬷嬷率一干仆妇丫鬟迎了出来,团团簇拥,将她送入内宅。 王嬷嬷上前见礼,老泪流了几行,说些想念的话语。 由明儿见她真心流露,不免也有些伤感,只得好言劝慰。 王嬷嬷这才止了泪,欢欢喜喜与她说起王府的家务事来。 说了半晌,英张扬便过来说外面的宴席已经摆上了,妹妹这边要怎么样。 “妹妹,你嫂子她因为要随我去边关,这几日回了娘家小住,家里也没个正经人陪你,要不哥哥让我那帮兄弟叫家里几个姑娘来陪妹妹饮酒?”英张扬问道。 由明儿推辞,笑道:“王嬷嬷陪我说说话就行,你自去招呼你的朋友,等他们走了,我们再叙话,我就是在这里住一宿,也使得。” 英张扬听她如此说,方才放心,自去前面招呼客人。 王嬷嬷又陪着她说了一会子话儿,便说要去厨房瞧瞧,因记得由明儿爱吃的几样小菜,今儿要亲自下厨做给她吃。 由明儿拗不过她,笑着让她走了。 一时在屋里坐着寂寞,便拉着垂灯到后面的院子里闲逛。 冬日的院子里却是没有什么可逛的,又没下雪,周遭一片萧条景象。 由明儿因觉着有些冷,叫垂灯回屋拿件棉斗篷来,自己一个人站在亭子里发呆。 正发着呆,却听身后轻轻一声咳嗽。 由明儿听出这声音来,眼睛不知不觉便就湿了,只不回头,装作听不见。 “你是打算就这么一辈子不理我了么?”身后传来夏文耘幽幽的声音。 由明儿半咬着嘴唇,只不理他。 “我知道我怎么解释也没有用,你肯定相信你眼见的,不会信我说的。”夏文耘又道。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难道那日的那个人不是你?除了这个说辞,你还有什么说的?”由明儿转过身来,质问他,已经是泪光一片。 夏文耘垂下头,清冷的面庞笼罩着淡淡的忧伤:“我这个人,就是这样的命!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家里要退婚,祝你以后找个更好的,只要你过的好,我这一生便也无憾了。” “你这是什么话!就这么认了么?你这清高孤傲难道都是装出来的哄骗世人的?你若当真是这样的人,我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岂不早就对我动手动脚了?这些天我一直等着你给我解释,你却什么都不说,哪怕让人给我送个信,也好叫我死心!这却是好,真是好,当真好!一句退婚就了事!退婚就退婚!”由明儿呜咽道,眼泪顺着两腮落下来。 夏文耘抬头望着她,呆了一呆,清澈的眸子中露出些惊喜,声音有些颤抖:“你,你还是愿意相信我么?” “我又不是傻子!那日国公夫人身边有的是丫鬟小厮,为何偏偏指名要我与她的丫鬟一起回去拿东西?这么明显的事我再看不出来,岂不是个瞎子! 我倒是想过,国公夫人怕是好心,故意让我去瞧清楚你的真面目,跟你反脸,退掉这门亲事。 可若是这样,当初她又为何巴巴跑到我们府上去求亲?却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必是你家里有什么变故,她才会这么做。” 夏文耘眸子垂下来,不语。 由明儿便又说道:“你只放心罢,我怎么也是个官宦人家的小姐,我爹尚纳了两个妾,我想的通,不会不顾大体,把这事闹的纷纷扬扬,于你们国公府没脸。就算我想退婚,也会说是我自己的缘故,绝不连累你的名声儿。” 夏文耘的喉头急速抖动着,欲有话说的模样,却又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那张脸倒是越发苍白透明,双眸蒙上一层雾气。 由明儿瞧了,一时心软,却又想起那日贵妃榻上那个龌龊人影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院门处传来垂灯的脚步声儿。 由明儿径从他身边走过,迎了上去,不欲让垂灯瞧见他。 垂灯见姑娘走了出来,便笑道:“姑娘快回屋罢,外头冷不说,王大娘做好了菜,等你回去吃呢!好大一桌子,当姑娘有个弥勒佛肚子呢!” 第四十六章 由明儿扶着垂灯走回去,王嬷嬷果真摆了满满一桌子珍馐佳肴,天南海北各色果子都齐全了。 王嬷嬷把盏,非要敬姑娘几盅子酒。 由明儿推不过,只得喝了。 仆妇们见由明儿能喝,便都上前敬。 由明儿一个也推辞不过,便都喝了。 一时喝的面色绯红,有些上头,命垂灯扶她回屋歇息。 王嬷嬷她们方才罢休,与垂灯一起扶她回屋,伺候她躺下。 垂灯便叫王嬷嬷遣人去由府告诉一声,大姑娘今天不回去了不提。 且说由明儿躺在床上,虽然醉酒神情有些恍糊,却只是睡不着。 躺了一会躺不住,便起身唤垂灯,唤了几声没人应,便一个人下床来,披了件斗篷,走出屋子,来到后花园。 她不死心,想听他再说点什么。 可她明明给了他机会,他却什么也不说。 她多希望他能跟她说一句,这一切都是误会,他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是别人陷害她。 可他却是一句也不说,瞧那神情是默认做了那腌臜事儿! 这却还能让她说什么! 她对他来说,并没有那么珍贵。 这一切怕都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 她觉得他是她的一切,便就想当然认为他也会觉得她是他的一切。 如今看来,她却是什么都不是! 今儿来说这番话,怕也是因为她会去闹,有损国公府的体面,所以才服软的罢? 由明儿愁肠百结,在园子里胡乱行走,这萧瑟的景象倒也应景儿,越是走便越是心伤。 她有心等他来,他却再也没有出现。 在园子里走了约莫有一柱香工夫,忍不住,一个人踱到前头院子里。 宴席尚未散,厅里传出男人们行令划拳声儿,这些声音里也只没有他。 由明儿不由心生失望,慢慢朝内宅踱去。 拐过一条廊子,却正与一位年轻后生撞了个正面! 那后生也是相貌堂堂,一双俊眼滴溜溜在她身上转来转去,拱手陪不是,说自己唐突。 由明儿举袖半掩着面,略施个礼,要离开,却听英张扬哈哈大笑的声音:“妹子,你不认得他么?我与他是磕过头的兄弟,也不陌生, 尽不用避嫌。” 由明儿听闻,方才放开袖子,袅袅施了个礼。 年轻后生忙还礼不迭,口称得罪得罪。 “周光宁,你别得了便宜卖乖!论起来,你比我妹妹还小两岁,还不赶紧叫姐姐。”英张扬走上前来,指着年轻后生,醉醺醺嚷道。 由明儿方才知道,眼前这位俊俏有礼的后生便是伯爵府的小爵爷周光宁。 周光宁一辑到底,口中称呼姐姐。 由明儿胡乱答应一声儿,匆匆离开。 身后传来英张扬放肆的笑声儿。 周光宁今儿终于得见由明儿,简直犹如见了神仙下凡,兴奋的找不着北,眼睁睁着瞅着由明儿的身影消失在后宅,方扯着英张扬的胳膊,嚷道:“果然是人间尤物!正是我那天在花市见到的神仙姐姐!还有一位怎么不见!那一位却是比她还有风韵!” “放屁!这世上还有比我妹妹还好的人物?不能够!”英张扬高嚷道。 周光宁重重点头:“世子爷,果然还有一位的,应该是她的姊妹,只不知是老二还是老四,可惜不是她,若是她,名门嫡女,就是母家不堪,也能与父亲争一争娶了来家。若是那两位,怕就不能了。” “若是那两位,更好办!庶出的女儿,做妾氏就是!有甚不能!凭你的身份,多少名门嫡女都要抢着与你为妾!”英张扬喝的七荤八素,满嘴胡说。 周光宁忙伸手捂了他的嘴,拉他进厅继续喝。 英张扬本就喝的醉醺醺,又跑出来受了些冷风,一时酒劲上来,嗷的一嗓子上来,吐了周光宁一身! 周光宁忍着龌龊,将他送回屋里去。 跟世子爷的小厮见周小爵爷身上肮脏,忙着赔不是,又找世子爷的新衣裳给他换。 周光宁换了衣裳出来,正要回厅去继续玩乐,展眼见夏文耘一个人坐在书房外的空地上发呆,便走过来,笑道:“你怎不进去喝酒?凭你的才气,定能大杀四方,将他们灌的乱醉。” “屋里吵的慌,出来静一静,你只管喝你的。”夏文耘道。 周光宁吃他这一瘪,有些讪讪,便笑道:“我知道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本意是不欲叫你来,可世子爷就要走了,大家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来送送也是应该的,你说呢?” 夏文耘默默点头。 周光宁也知道他是个沉默寡言,不说话的,想离开,又觉着只留他一个人在这儿不好,便无话找话,仗着从小一起长在这情谊,开口笑道:“你知道我才刚遇着谁了?你真是有福气,我若是也能找着那样一位神仙姐姐作妻子,减我十年寿命也是愿意的。” 夏文耘闻言,抬眼望几他,眸光不善,有些犀利。 周光宁有些头皮发麻,咽口口水,手挠头皮,尴尬笑道:“我也不是故意瞧见的,世子爷喝多了吐我一身,我送他回房的时候,在道上偶尔遇上的。 世子爷说咱们都是兄弟,尽不用避嫌,所以才见了一面,你不要误会。” 夏文耘垂下头去,低言:“我有什么好误会的,男未婚女未嫁,我一个瘫子又有什么资格人家会什么样的客人,结交什么样的朋友。” 周光宁隐约听见他说的,大吃一惊,上前摇着他的肩膀,诧异道:“发生了什么事?你向来最有自信,从不服输,今儿是怎么了?怎么自暴自弃起来?她是你的未婚妻,你怎么就没资格管着她?我们是兄弟才跟你说这样的话,将来她便是你的妻子我的嫂嫂,我只有尊敬她的份,并没有别的意思。” 夏文耘望着漆黑的夜色,再也不回一声儿。 周光宁站在轮椅边,急的抓耳挠腮。 这个闷葫芦一向不肯跟别人说心事,什么事都是自己抗。 周光宁知道他在国公府过的不是很太平,这一帮兄弟也都是真心想帮他,也能帮到他。 可他却从来不开口说自己的事,他帮别人行,也尽力,也拼命,是条汉子。 “二哥,大家都是焚过香磕过头的兄弟,有什么心事你只管说,我们能帮你的,一定帮你办!”周光宁干巴巴的说道。 说着这说过几百遍几千遍却终是没有得到过一次回应的话。 第四十七章 次日清晨,英张扬醒了酒过来给由明儿陪不是,说自己昨天晚上莽撞,怕是唬着了她。 由明儿便笑道:“我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被唬着的人!只是并不想应酬那些臭男人罢了,没给哥哥没脸就好。” 英张扬吩咐垂灯出去倒茶,见屋里再无旁人,方才说道:“好妹妹,你可见过了小公爷?他有没有跟你解释解释究竟怎么回事?” 由明儿见他问,拧住眉心,叹口气:“你们这是都知道了?” “按说这是家里的私事,也不知恁的闹的如此纷纷扬扬,大家都知道了。不是哥哥要向着小公爷说话,我们这几个自小都在一处玩过的,那时候我身份低微,跟他们一起出去,他们总拿我当下人看,只有这小公爷待我如朋友。 他那个人,表面看着冷,心底却善,我还记得有一年我们一起去郊游,他们哄我爬树去摘果子,果子没摘着,倒被毒蛇咬了一口。 一干人嘴里说着惋惜,却都袖手旁观,只有他,上前硬是用嘴给你吸出了毒液,救了我一命。 事后我们全家要去国公府磕头,谢他的救命之恩,他却连见都不肯见我们,又是那样一付清冷的性子,好似根本没把所有人瞧在眼里一般。”英张扬长篇大论的说着。 由明儿听的心疼,嘴上却不肯服软,哼道:“这可算什么,对朋友好未必就对女人好,哥哥没听过那句话,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裳么。” 英张扬朝地上啐两口,笑道:“妹妹这是什么话!我是说小公爷这个人心底善良,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值得托付终身,纵是有些小小不然的毛病,也无伤大雅,男人嘛,就是属猫的,哪有不偷腥的。” 由明儿白他一眼,伤起心来:“哥哥这意思也是相信他真的干过那龌龊事儿?” “这算什么龌龊事儿!你要是不喜欢那女人,嫁过去之后只管找个理由将她赶走就是,一个没名没份的丫头子,可算个什么!”英张扬笑道。 由明儿见与他话不投机,也不想多说,只是长叹一口气,不再言语。 英张扬欲要再说,只听小厮在外面喊,宫中来人了! 英张扬忙忙走出去,原来是圣上担忧边关战事,凑够了十万精兵,一时也等不得,命英张扬即刻起程就走。 英张扬匆匆交待了由明儿几句家事,便登车起程,进宫奉旨,便也就走了。 由明儿在王府里又待了一日,懒懒的只不想回由府。 歇晌的时候,却梦见母亲披头散发,一脸鲜血的立在她跟前喊冤! 由明儿一下子惊醒,吩咐垂灯回去。 垂灯也是不愿走,磨蹭磨蹭收拾物什,又要与这个告别又要嘱咐那个几句话,一来二去便闹到了天黑方才起程。 由明儿因见天黑,可怜轿夫怕他们瞧不清楚道路受累,便不肯坐轿,只乘坐着王府的一辆马车往回走。 冬季这天本就黑的早,又因为飘起了小雪花儿,街上便更是行人罕见,偶尔一两个,也是躬腰缩背,操着双手紧溜溜的赶路。 垂灯在车厢里坐不住,撩开车帘子,与赶车的车夫闲话。 一时走过繁华大街,拐进一条两旁是主墙的小巷子。 垂灯眼尖,伸手指着街边臭水沟旁边的一堆黑乎乎的物什,颤声道:“赵哥,你瞧那敢是个鬼罢?” 车夫老赵收了收缰绳,侧目瞧了瞧,笑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哪里就有的鬼,敢是条流浪的狗子罢?” 垂灯拍拍胸脯,舒口气,讪讪的笑。 车厢里的由明儿却喊老赵,让他停车。 老赵忙将喝停了马,问她何事。 “赵哥,那不是条狗子了,也不是个鬼,我瞧着像是个人,我过去瞧瞧去。”由明儿拱身出了车厢,就要下车。 垂灯伸手拽住她的衣襟,不肯让她下去。 倒是老赵自怀里摸出个火镰子来,点了个火,先自下了车,吩咐垂灯好省照看郡主,他过去瞧瞧就是。 由明儿这才停住,在车辕处坐了,伸长脖子,探个头与垂灯一起朝那边望去。 老赵举着火烛过去,蹲下身去瞧了瞧,回头喊:“郡主,当真是个人!脸上有伤,看不出模样,衣裳上怕是血渍,是个死人罢?” 由明儿摁着车辕跳下车来,走过去,弯腰瞧了两眼,伸手摁了摁那人的脖颈,道:“赵哥,还有气,我先喂他一颗药丸,咱们把他弄回王府,救他一命,也算积个阴德。” “姑娘,你知他是好人坏人,万一是个贼呢!快不管,上车走罢。”垂灯颤颤声音说道,唬的面白身子抖。 由明儿瞧了老赵一眼。 老赵嗨一声,又道:“郡主,依我看,就算他是个贼,有不有罪,那也是官府的事,咱只管救了他的命。如果真是个贼,就把他送到官府,要剐要杀那是官府的事。” “甚合我心!就这么办。”由明儿点头道。帮着老赵一起,将那人抬到车上,将他放置在车厢之内,又返回了王府。 门子们见郡主走了又返,不知何事,只得赶忙开门放马车进了院子。 王海听见说郡主又回来了,心里着急,匆匆跑出来瞧个究竟,见郡主好好儿的从车上下来,这才放了心,上前施个礼,笑着问道:“少主,敢是落下了东西?只让小厮回来说一声,老仆给你送过去就是了。” “王管家,快准备间客房,我在半路遇见个朋友,要在这儿住一宿。”由明儿吩咐他。 王海见她神色肃穆,不敢怠慢,也不假手他人,亲自去开了间客房的门,略略收拾下,老赵便也将那垂死之人搬将进来! 王海帮忙一起将那人抬到床上,望一眼那人脸庞,忙把脸调到一边去,念声阿弥托拂!禁不住一脸同情。 “是个哥儿,只是这张脸怎么毁成这样!可惜了。”老赵撩起衣襟帮那人擦拭脸上的血迹,遗憾说道。 “瞧着眼熟,只说不出来。”王海也道。 “郡主,我去请个大夫给他瞧瞧?”老赵问由明儿。 由明儿摇摇头:“我才刚给他把过脉息,无甚大碍,可能只是皮外伤,也不知他究竟是个什么人,别惹麻烦,先缓缓再请大夫。我有上好的创药,你们帮他擦拭下身子,把身上的伤口洗干净,待我瞧瞧再决定。” 两人应着,王海便出去打水,正这时,床上这人忽然发出一阵微弱的呻吟声儿。 第四十八章 老赵忙上前去瞧看,却见那后生张开眼,双眼无神,望一望四周,问一句这是哪里。声音嘶哑难听,像是破了嗓子。问着便要起身。 老赵将他摁倒在床上,笑道“这位小哥,你有福,我们郡主救了你,赶紧躺好,待与你擦了身子,好上药,养好了伤,你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绝不拦着。” 那后生望一眼正要走出门去的由明儿,嘴里豁豁发出两声叹息,又躺倒在床上。 一时王海端来温水,两人将那后生擦拭干净,拢头剃须整好面,又上了药。 王海找来自己的一套衣裳给他穿了,便是笑道:“总觉着这位哥儿好生是熟悉,却不是有缘?你家住哪里,为什么会昏倒在路旁被我们郡主救了?” 那后生躺在床上,面朝里,只是不说话。 王海无法,只得去请示由明儿。 由明儿走了来,隔着帐幔瞧了了两眼,只是瞧不清楚,伸手要撩那帐子,王海忙上前阻止。 “无妨,现在我是医者,他是病人,有什么碍着的,瞧他模样,岁数也不大,我正缺几个得心应手的小厮用呢,他若是没地方去,只跟着我也行。”由明儿笑道。 王海便是笑道:“少主好眼力,他的脸毁成这样,全是疤痕伤口,你竟也能瞧出他的年纪来?” 由明儿将那后生的胳膊扯过来与他诊脉,笑着回道:“这有什么难的,瞧身上的皮毛,也能瞧出个七八,他身上的肉如此结实紧致,不出所料,不会超过二十岁。” 王海将信将疑的问那后生多大年纪,可曾娶过亲。 那后生终于开了口,说自己一十七岁,未曾娶过亲。 王海闻言,对由明儿更是佩服。 由明儿与他诊脉的工夫,垂灯端着盘子进来,盘子里有两大碗粳米饭,两盘精致小菜。 王海忙接过盘子,对由明儿笑道:“少主,我料他必是饿了,所以便让厨房准备了饭菜。也不知恁的,觉着这小后生好不可怜。” 由明儿诊完了脉 ,自袖里摸出两颗药丸子,命垂灯拿剪子绞碎,合着蜂蜜和香油拌好,一半让他和水服下,半命王海给他涂到脸上和身上的伤口上。 便又对王海笑道:“王管家,依我瞧没甚大事,不过是体虚气短,好好调养数日便就成了, 只是这伤口因时日过久,感染化脓,想要恢复原来容貌却是不能,我这药再灵,也不过只是重生新肤,抚平伤疤罢了。” 王海欢天喜地的应着,将饭菜端到床前,叫那后生起来吃,那后生只是不肯,依旧面朝里,不声不响。 由明儿便是笑道:“一个男子汉,就算心里有天大的冤屈,也要好好活着,留着命方能重振旗鼓, 若是连命都没了,还能做什么!却不是个懦夫!就是走了黄泉路,今世缘未了,下辈子也投不成胎。” 那后生闻言,打了个寒噤,慢慢转过身来。 王海见他活动了,眉开眼笑,拿筷子夹了两个鸡腿放到碗里,将一大碗米饭递给他:“饿了罢?快吃点填填肚子。小老儿怕哥儿你饿的紧,所以没做难消化的东西,这鸡肉却是细腻,先凑合吃点,待明儿再做好吃的与你吃。” 说着,便眼巴巴盯着那后生,等他回话。 后生垂着头,也不看他,把碗接过去,慢慢往嘴里扒拉着饭,眼泪却滴到碗里去。 垂灯见气氛尴尬,便笑道:“王管家, 这位哥儿莫不是你失散在外的亲儿子?瞧你这模样,心疼的紧呢。” 王海正端起盘子,立到床边,半屈着膝,温柔声音劝那后生别干吃米饭,当心噎着,喝口汤,夹点菜吃。 听垂灯如此说,便笑着回道:“小老儿一辈子无儿无女,若当真临老能得这样一个儿子, 这辈子也算是无憾了。我就是喜欢这哥儿,一眼看上去就喜欢。像是见了我们的少主子似的。” 说着,倒是要掉眼泪。 垂灯伸手扇了自己一巴掌,笑道:“王爷爷,你瞧我这张臭嘴,真正是该打,明明想说个笑话儿,倒惹起你老的伤心事来。” “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去歇着,王管家,有什么事只管去叫我。”由明儿插言道,令垂灯扶她回房歇息。 主仆二人回到房中,又说起这事。 垂灯便是笑道:“这后生竟是个有福的,姑娘救了他,王爷爷又如此喜爱他,真是一步地狱,一步天堂。我瞧王爷爷那模样,若那后生愿意,真就认他为干儿子了呢。” 由明儿被她的话触动,眼神直一直,叹气:“人可不就是这样,有些人只需一眼便成谶,又有多少人因为这一眼,却误了一生光景。” 垂灯见她说的奇怪,瞪眼瞅着她。 由明儿无人诉说心事也是烦闷,身边只有一个垂灯是陪着她自小一起长大的,便就跟她说了那日去国公府见过夏文耘的事。 垂灯听罢,当即气的怒目立眉,嚷道:“姑娘,世子爷说的对,他本就配不上咱,不过长着一付好看皮囊,却又是个瘫子,原本婢子想着他行动不便,不会如一般男人那般吃着碗里的惦记着锅里的。却不曾想,他竟然也是个俗人,虽然于姑娘有救命之恩,可咱们报他的救命之恩也就完了,犯不上搭上你的一辈子!” 由明儿忙让她噤声,叹道:“本不欲与你说这事,就因为你这火爆性子,果然是大吵大闹。我原本也是像你这样想的,可今儿听了哥哥的话,忽然就又想通了。也许事情并非这么简单。” 垂灯冷笑一声:“姑娘,我就知道你心软,因为他救过你的命,所以对他有好感,不肯相信他是个混人!这有什么好不简单的,不是我要说大不敬的话,就比如老爷,外人瞧着多正经的一个人,还不是寻鸡摸狗,家里有几房妻妾,一样到处偷腥。” 由明儿叹口气:“你是才一听这事儿,被气迷了心窍说混话。哥哥我话我是信的。他说小公爷是个有情有义的,必然他就是个有情有义的。不信我前生后世都会看错人!再说这事端的也是蹊跷,这等丑事却是因何会须臾传的街巷皆知呢?” 第四十九章 垂灯闻言,怔上一怔,瘪嘴:“国公府多大的摊子,人多嘴杂,说出来也不稀奇。” “国公府的人会把这件事说出来,败坏自己家的名声儿?只我一个外人瞧见了,难道不是我说的?”由明儿见她始终不明白,索性把话挑明了说。 垂灯一个激灵跳起来:“姑娘,不能够!你这是什么话!你一向嘴严的像个葫芦,从来不会传这种话儿!” “你相信我,难道别人也相信我?”由明儿冷笑。 垂灯越发瞪大了眼,说不出话来。 由明儿长叹一声儿:“所以说这事蹊跷,他的态度也真是让我捉摸不透,像是要保什么人,一个字都不肯多说,就这么认了。” 垂灯肚子里哪有这么些弯弯绕,忽闪着一双大眼,急的扯由明儿的袖子,问她如何是好。 由明儿摊摊手,叹气:“我总不能跑到国公府去问问究竟是为什么罢?也许是他们家想退婚,找不到由头,便借此败坏我的名誉,把这事赖到我头上来。” 垂灯这回子听懂了,翻白眼,冷笑:“退婚就退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信找不到比他更好的,婢子在世子爷的宴席上见过那一群公子,个个玉树临风,姑娘想找哪个不行!都是世子爷的兄弟!” 由明儿伸手指戳她的额头,苦笑:“什么事一到你嘴里便变的砍瓜切菜般简单,若世人都如你这样无脑单纯,又何来这许多烦恼。” 垂灯嘻嘻笑一声,瞧瞧时辰牌,见已经到了下半夜,便催促她赶紧上床歇一会儿。 由明儿卸钗宽衣上了床,却只是睡不着,越是想起夏文耘的态度便越觉着可疑,只恨哥哥走的仓促,否则定叫他去探听探听倒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时天明,院子里传来嘈杂之声儿,由明儿便更是睡不着,起身更衣,正打算吃过早饭便回由府,只见垂灯跑进来,撅着嘴,回道:“姑娘,家里来人要你回去,说是老太太找你有事商量。” 由明儿应着,匆匆吃过早饭,便要起程。 王海跟着将她送出门来,笑着跟她回说,昨天晚上救回来的那个后生,名字唤作华安,是个从军中逃跑的士兵。 因为接到家书母亲病重,欲回家瞧瞧,上司只是不准假,便私逃出兵营,一路躲避官兵追杀,九死一生好容易回到京城,却发现母亲已经病死,家中被一场大火烧毁,一家子十几口无一存活。 因此才心生死念,幸得被少主所救,又得少主劝慰,再也不想死,只愿好好活着,不枉这一世为人。 “这就好,那劳王管家好生照料,虽然说逃兵可耻,可念在他一片孝心,就收留他罢。官拴追不到人,也就罢休了。”由明儿笑道。 王海施个长辑,替华安谢过少主盛意。 垂灯便笑道:“王爷爷这下子可遂了你的心意!只管认他为干儿子,他必是愿意的!” 王海大笑道:“你这个小丫头子好厉害一张嘴,小老爷正有此意,只要华安愿意,我便认下这干儿子!将息好病体,送去伺候少主。” 由明儿便又嘱咐他,华安乃是逃兵这件事不要对外再说,连世子爷也是不能够说的。只说是家乡遭灾,逃难过来的也就罢了。 王海连连答应,送她们主仆出了门。 一路无话,回到由府。 正遇着四姑娘要出门,见她回来,便立在一边等她下车。 由明儿下了车,见她面有凄色,又见她双手藏在背后,似拿着什么东西,便上前去瞧看。 四姑娘只往后退,退到墙边立着,只是不肯交双手拿出来。 “你做什么去?为什么要藏着掖着?”由明儿径问着她。 四姑娘的眼泪便在眶子里打转,却是摇头。 由明儿伸手将她双手扯将到前面,见她手里攥着个包袱,硬是夺过来,解开来瞧看。 包袱里是一摞绣好了的帕子头巾之物的东西。 由明儿不由一脸呆滞,望向她。 四姑娘把包袱夺了过去,呜咽道:“有什么好看的,难不成大姐姐以为我偷东西么!” 由明儿瞧着她,开言道:“你自是跟老太太的,吃穿用度花不着你们的月例。你那一份又不少给你。 当初因为封姨娘的缘故,姨娘的月例与当家大奶奶是一般多,你娘又是再省不过的。虽然过的不宽裕,也断不至于穷到让你拿绣活出去卖的地步!倒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这不是拿出去卖的,我,我……”四姑娘嗫嚅着,说不清楚,眼泪却漱漱往下落。 由明儿抢过她手里的包袱,拽着她往院子里来,说道:“你怕什么!跟我进来,找奶奶说清楚!若是她克扣你们的月例银子,就找老太太说话!” 四姑娘一手攀住门环,死活不肯跟她进门。 由明儿当真拽不动她,累的气喘嘘嘘,将包袱扔给垂灯,在门槛上坐了,喘粗气,拿眼瞪着四姑娘。 四姑娘拭着眼泪,半晌,方才呜咽着开口:“她并不会克扣我们的月例,每个月都照数给,可给了又有什么用!不出十天半月,便找各种借口,这里花钱哪里用东西,就能要回去大半。 我娘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说什么她是什么,从不会反驳。一个月里真正能到我们手里的银子不过一两半两。 又要给她们娘们做衣裳,衣裳上用的装饰她们又不肯花钱,不给她们装饰,就骂我们偷懒不用心。故这一两半两的也留不下来。少不得我们娘们累死累活绣点帕子手卷什么的偷偷拿出来卖了,得了钱方是自己的。” 由明儿闻言,气的浑身发抖,把眼望向垂灯,问着她:“那我们的月例银子呢?难不成也不给么?这些日子,你给我买东西都花的是什么钱?” 垂灯不由吮吮鼻子,带着哭腔道:“大姑娘,你就不要问了,这些钱财上的事,你一向不过问。如今不过四姑娘说出来,咱们只一个月省出一两半两的给她们就是了,她们两个人也花不了多少。” “放屁!”由明儿骂道,立起眉毛,一时恼了。 第五十章 垂灯见她恼了,不敢再说,垂手立到一边去。 四姑娘忙说道:“大姐姐,也没什么大不了,我娘与我早就习惯了,只是这一回被你遇着,自食其力也挺好的。” “既然这样,那我跟你一起去。”由明儿起身,拉着她便走。 四姑娘急的直跺脚,喊垂灯。 垂灯更不是个省心的,见姑娘如此,必有主意,也跟着起哄。 四姑娘嘴里央求着,不去市场了,要回去。 由明儿哪听她的,只管拉着她走。 刚走没几步,只见由简的轿子从胡同口转了进来。 四姑娘见状,不知哪来的气力,一把夺回由明儿手里的包袱,扭头往回跑。 垂灯下意识的伸手拦她,两人正撞个满怀,滴溜溜转个圈子,一齐扑倒在地。 轿夫见此光景,忙住了轿。 由简探头一瞧,见家里两个姑娘在地上滚作一团,不由心头火起,下轿走过来,喝道:“越发没个规矩!这是在大街上!还不滚进去!” 由明儿扶起四姑娘来,冷笑:“怕是不能如爹爹所愿,过两日要去伯爵府赴宴,我和四妹妹赶着将手里的绣活送出去,换几两银子也好买点好衣裳穿,省得丢了爹爹的脸。” 由简闻言,一张脸憋出猪肝色,袖子一挥,低喝道:“有话回家说去!别在外面丢人现眼。” 由明儿拉着唬的抖抖索索的四姑娘随由简回了家。 由简来到花厅,坐到椅子上,黑着一张脸,吩咐小厮将奶奶叫过来有话要说。 小厮出去,须臾工夫,封姨娘走进来,拍手嚷道:“又什么事,一回家便找事!也不管人家在做什么。” 由简喝她一声,骂道:“糊涂东西!让你掌家你便是一塌糊涂!是不是这个月忘了放月例银子?” 封姨娘闻言,眼神往由明儿两人身上一瞄,冷笑起来:“老爷,你这可是多心了,我再糊涂,也不至于糊涂到忘了放姑娘们的月例银子!天地良心!每月初五,月例银子一两不少都送到他们各自屋里去的。短了一分,我就是王八!” 由简面色愠怒,望一眼由明儿。 由明儿嘴角一抹冷笑,开了口:“奶奶身上这件褙子是这个月新做的罢?” 封姨娘不知她这话何意,思忖一会儿,犹豫着点了点头。 “这是让周姨娘做的罢?”由明儿又问。 封姨娘跳起脚来:“大姑娘,你可不要冤枉好人!她如果不想做,家里自会请裁缝来做!都是她自愿的,我并没有逼勒着她做这些。” “就是说是周姨娘做的了?”由明儿问道。 封姨娘词穷,闭了嘴。 由明儿便又问道:“这款式还有花样,都是奶奶要求姨娘做出来的呗?” 封姨娘想不透由明儿倒底要说什么,只好点头。 “做褙子用的缎子是姨娘给的不错,这滚边的金线,还有边襟的装饰,以及这些盘扣用料,你都给了么?”由明儿又问。 封姨娘欲言又止,噎住了。 “四妹妹,关于这方面用料的价钱,你最清楚,说来听听。”由明儿转向四姑娘。 四姑娘缩在由明儿身后,期期艾艾的逐一报出数来。 由明儿给她数着,最后加在一起,竟有一两银子之多。 “奶奶这个月做了两件差不多的褙子,二妹妹做了一身,一件镶金边夹袄,一条扭花流苏百褶裙子,用的衣裳辅料足有这件褙子的三四倍之多。”由明儿下了结论,问封姨娘她说的对不是对。 封姨娘才明白过来她问这些的用途,翻着白眼,没好气呛道:“我又不是裁缝,哪里会知道这些东西的价钱!没得来问我!” 由简的目光在她们身上转来转去,最终停在由明儿身上,喝一声:“就你事多!就算如今身份尊贵,在这个家里,你还是个晚辈!怎么能如此无理指责一个长辈!我当什么大不了的事,竟闹到大街上去。奶奶也不知道这点子辅料竟然这么贵,若是知道,岂能让周姨娘自己赔上!” 说罢,命身边的小厮去却会帐房一声,每月多给周姨娘那边二两银子的月例。 又和颜悦色对封姨娘道:“如今不比从前,你也是正大光明的当家奶奶,做起事来要细致,一时照看不到的,跟我说,我再买两个人回来帮你也使得。” 封姨娘趁机大哭起来,埋怨身边只有两个大丫鬟不够使,虽然有几个粗使的,也都不成器,不能委派事情她们做,又说府里事多,上有老,下有小,她每日操心家事,累的头都秃了,腰也疼,脚面子都走肿了…… 由简便是一脸心疼,下座来,扶着她往外走,轻声哄她,低声下气给她赔不是,又说要带她去牙婆那儿,由着她随便挑人,想买几个便买几个回来伺候她。 直说得封姨娘止了哭,眉梢间流露出喜色,方才住了嘴,牵着手朝卧房走去。 由明儿恨的牙根痒痒,心中却越发难过。 不管她怎么揭发封姨娘的恶行,爹爹却始终把这个妇人护的牢牢,当真是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四姑娘的眼泪自由简封姨娘离开就没停过,拭眼摸泪问由明儿该怎么办。 由明儿也是不解:“爹爹虽然骂了我一通,可也跟帐房说了,每月多给你们二两银子,还有怎么办的?” “虽是争了一口气,可日后这日子不是更难过?我们害她在爹爹跟前丢了颜面,她岂能轻饶我们母女。”四姑娘哭道。 由明儿不由冷笑:“她敢怎样!这家里不是只有她一手遮天,还有老太太还有我呢!怕她作甚!你也不要再做那闷嘴葫芦,有事只管跟我说,不信非要受她的气!” 四姑娘诺诺,却还是止不住的流眼泪。 由明儿将她送回院子里,正遇着元科在屋里坐着喝茶吃果子,与周姨娘闲话,见她们俩个进来,起身作辑,欢喜的叫了由明儿一声姐姐。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不叫雨墨回来说一声儿?姐姐也好给你预备点你爱吃的果子。”由明儿见了他,也是开心,笑着说道。 四姑娘忙上前赶着喊三哥哥。 元科便从袖里掏出一串珠串来,给了四姑娘,笑道:“小爵爷给了我一串珠串,过于小巧了些,我戴了不好看,留给妹妹玩罢了。” 第五十一章 四姑娘本来把珠串拿在手里把玩,听元科说是小爵爷的东西,甩手丢到桌子上,嗔怒道:“什么臭男人带过的东西!我可不要。” “小爵爷可不是臭男人,况这珠串是圣上御赐的,多少人想要还得不着呢。”元科捡起珠串,笑道。 四姑娘依旧不理会,坐到床沿子上理绣线:“谁想要,哥哥便给谁去,反正我不要。” 元科讨个没趣,笑望着周姨娘。 周姨娘便也笑道:“三爷,她不要便就不要,量也没有那样的命,不要管她。” 元科无法,只好把珠串重新拢到胳膊上,方又坐下吃茶。 吃了一会子茶,便有封姨娘屋里的郑氏过来叫三爷回去。 周姨娘忙冲了一碗茶子面给郑氏,要她坐下喝完再走。 郑氏也不坐,站在桌边,捧着碗喝了两口,笑道:“姨娘炒的好茶子面!竟比外面买的强。” “嬷嬷要是喜欢,我就去拿些给嬷嬷喝。”周姨娘笑着回道,起身去内间连袋子一起提搂出来,一并要给郑氏。 郑氏推辞。 周姨娘非要给。 郑氏拗不过,道声谢,便就也拿了。 此刻,元科业已经穿戴好,一老一少便告辞周姨娘回来。 封姨娘正在教二姑娘煮茶。 元科开门进来,带进屋里一股子冷风。 封姨娘冻的打个哆嗦,抱着双臂走过来,亲自给儿子解下斗篷,满面慈爱道:“眼看这天要下雪,她们那屋子又冷,去坐坐得了,这么久不回来,当心着了凉又惹老太太心疼。” 元科撩衣上床,双手擎到暖炉上取暖,笑道:“姨娘那边是冷了些,赶明儿娘多送些炭火给她,让她多烧烧。” 封姨娘应着,因见他那样不顾好歹将外面的衣裳压在屁.股底下,怕起了皱不好弄,便过来硬是把他的外衣脱了下来,笑道:“我这屋里暖和,尽不用穿外面这夹袄,你只在床上窝着暖和,等吃饭的时候再下来。 元科懒懒应一声,斜倚着墙,瞧姐姐煮茶。 封姨娘拿过鸡毛掸子掸了掸夹袄上的尘灰,要挂起来,袖子里飘落几张绢纸出来。 “是什么东西?”封姨娘好奇问道,弯腰要捡起来。 元科却噌一下赤脚跳下炕来,一把将那几张纸扯过来揉成团丢进八仙桌下的痰盂里,冲她笑道:“不过是写坏了的文章,怕先生瞧了笑话,藏在袖子筒里,一时忘了,不看也罢,怪不好意思的。” 封姨娘见他赤脚下了炕,心疼的要命,哪里还管那纸上究竟写的什么,拉着他上炕去,拿过搭在暖炉的角巾给他擦脚,口中嚷道:“我的小祖宗哟,你娘原也不认几个字,再说了,你是我生的, 写的再不好,为娘的也觉着是天底下最好的。瞧你唬的这样!地上冰凉冰凉就这么下来!” 一边的二姑娘便接言笑道:“娘呀,他哪里是怕咱们瞧见他写的文章,怕是在伯爵府没干好事,与那些纨绔们写的艳词浪曲儿!你倒信他的话" 未及元科开口,封姨娘先不乐意,瞅闺女一眼,骂道:”混帐话!你弟弟不是那样的人,我最知道。” “娘说的对。我哪里是那样的人!依我看,二姐姐才是那样,成天价学些没用的,有这工夫,不如帮姨娘绣点花儿,也省得她们娘俩个没白没夜的熬。”元科笑道。 二姑娘翻白眼,冷笑:“不是你二姐姐不肯帮,是没那福气!老太太指名要姨娘和兰儿绣那万佛图,别人哪敢插手!” 元科正要回话,只见玉翠进来笑着说,老爷在书房立等着三少爷说话儿。 封姨娘闻言,忙拿过衣裳给儿子穿上,嘱咐他几句不要惹父亲生气的话,亲自把他送出门去才罢休。 转回来的时候,见由慧儿正撅着屁.股在痰盂里扒拉什么东西,便笑道:“你这样子也太不雅了!好好的倒去翻那些垃圾!” 由慧儿将元科才刚掷进去的纸团翻了出来,坐在地上,展开来瞧看,边笑道:“娘你不信我,非要信你儿子,我今儿就给你瞧瞧,这上面究竟写的什么,这么怕被别人看见。” 封姨娘原说自己不识得几个字,本是哄儿子的,她一个知府家的嫡小姐,怎么可能不识字断文,便也笑着凑过头来瞧看,嘴里笑道:“我倒要瞧瞧究竟写了什么,前几天老爷还夸他文章做的好呢,哪会不堪,三儿呀,倒学会自谦了。” 嘴里说着,便也往那纸上瞧去,这一瞧,却是变了颜色,一把将那娟纸从由慧儿手里夺过来,就要撕扯。 由慧儿眼疾手快,伸过双手去拦住她,嚷道:“娘,撕不得!” “怎么撕不得,这等浓词艳曲儿留着作甚,若是让你爹看见,打你弟弟个臭死,你到开心!”封姨娘颤声道。 由慧儿跺跺脚,笑道:“原来你跟弟弟说的竟不是自谦,果是不认得几个字的。竟然连弟弟的笔迹也瞧不出来?还有呀,你一张纸都没瞧完,后面的落款也不看,就断定是弟弟所为?” 封姨娘听她如此说,长嘘一口气, 重新展开手里的娟纸瞧看,这一回瞧仔细了,后面的落款是燕陵公子,字迹也并非儿子的字迹。 “这孩子真是的!怪不得不让我们瞧看,原来真被你说中了。看来不能让他继续留在伯爵府读书了,咱们跟那些小爷们比不得,人家自有祖阴,本就是识几个字就得了,老爷可还指望科儿能高中,光宗耀祖呢。”封姨娘瞧完那两张娟纸,拧眉叹道。 由慧儿冷笑一声:“有小爵爷那样的同窗,就算不能高中,还怕没有官做?你倒底怎么想的?” 封姨娘瞧她两眼,呵呵笑一声,摇头:“你弟弟是个男人,不比你一样,嫁进高门就能随夫有了荣光,封一品夫人。男人嘛,总得有点本事,方能在这世上立足,才不会被别人瞧不起。” 由慧儿又是一声冷笑:“当今三公之中就有一个是因为小玩意玩的好,深得圣心上位的,你倒说这话。有没有真本事,还不是那些大人们一句话!” 封姨娘被她怼的无言以对,便又瞧了瞧那娟纸,兀自道:“只不知这燕陵公子是什么人,竟然写出这样香艳的词来,真正是好笑的紧。” 由慧儿将那娟纸扯过来,鼻子哼一声:“这有什么难猜的,略知道伯爵府家世的人,便能猜出来,这怕就是小爵爷周光宁的号。” 第五十二章 封姨娘闻言,沉思半晌,恍然大悟点头:“没错,他们原是燕地金陵的居民,后来因为与老太太娘家连了宗,方才举家搬到京城来的。你猜的不错。” “还有更好的呢,这怕是首藏头诗。”由慧儿又道。 封姨娘被她的话唬了一跳,细看那首词,果不然,每句开头一个字连在一起竟然是:我因慕你而写成此词,万望回音! “这是写给谁的?”封姨娘呆子一样问由慧儿。 由慧儿一脸不忿之色,声音都变了调:“你真是糊涂!元科一回家就跑到周姨娘屋里去,半天不回,你还不知道么!前些天去看戏,伯爵夫人不是问起过穿红缎子斗篷的姑娘是不是咱家的么? 你还没回过味来?怕是小爵爷在外头见了老四,动了春心,回家求过伯爵夫人要求娶呢。” 封姨娘被她这一说,也解过味来,恨恨将那娟纸往地上一掷,抬脚碾了两脚,骂道:“:小贱人坏我好事!原以为老大是个刺头难摆平。到头来,却被她一个下人生的贱坯抢了风头,真正是气死我了,恨不得她立马死了才解气!” 由慧儿却在椅子上坐了,理起了发梢,眼神闪烁,似乎有了什么主意。 “好孩子,伯爵府也并非是非嫁不可的,京城达官贵人有的是,咱慢慢寻觅就是了。”封姨娘见闺女一张小脸蜡黄,眉头紧锁,不由心疼,上前安慰道。 “娘,不如咱们来个将计就计!那日伯爵夫人问起,我们不是给了个活话儿,没明说那穿红缎子斗篷的就是老四么!如今这信在我们手里,我这就给小爵爷写个回信!只要我依着他意思,说他喜欢的话,不怕他不把我当个知己,到时候认了我也不是没可能!”由慧儿忽然立起来,斩钉截铁说道。 封姨娘打个寒噤,连连摆手:“不行,这不是正大光明所为!一旦事发,性命攸关!万万不可!” “有什么不可的。这种事如何能事发?就算伯爵府知道小爵爷与我暗中来往,也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难道小爵爷的名声不比我们的重要?”由慧儿道。 封姨娘眨眨眼,鬼迷心窍,竟以为女儿说的有理。 她也是夹着私心,原以为整倒了沐悦,哄着由简把自己扶了正,就此便大获全胜。 可不曾想,由明儿竟然凭一己之力,弄了个郡主的封号! 到头来,自己虽然生了个儿子,竟还是不如沐悦母女风光。 这口气本来就一直憋在心里出不去,又无处发泄。 如今要想压由明儿一头,出了这口恶气,只有慧儿嫁的比她还好方才使得。 可眼下由简这交际圈子里,也就伯爵府是最上乘人选。 伯爵公的大闺女今年刚升了贵妃,深得圣上宠爱,听说又怀了龙胎,若是能诞下个皇子,老年得子的圣上说不定一高兴,就把空悬已久的皇后的位置给了她。 若是由慧儿能嫁给周光宁,那以后可比由明儿这个落魄的郡主要风光一百倍! 自从由明儿被封郡主之后,封姨娘是削尖了脑袋想跟伯爵府攀上亲家,以便压倒由明儿的气焰。 因此,今儿由慧儿虽然说出这样一番荒诞不经的话来,她竟然不加思索便就答应了。 娘俩个当即一个研墨,一个提笔写了回信。 信写好之后,封姨娘却又犯愁:“慧儿,这事咱们做归做,还是不要把科儿牵扯进来,你说呢?” 由慧儿找个香囊把信装好,连说三个好:“好,好,好,并不敢连累你的好儿子,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担,就算真是东窗事发,也绝对跟元科一点关系没有。” “可若是这样,这封信要怎么样让科儿带回去?”封姨娘又问。 由慧儿拿过针线将香囊的口封好,藏进袖子里放好,这才笑道:“这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有办法。” 封姨娘又要问,玉翠却在外面喊,三爷回来了。 娘俩这才住了话头,走出来问元科,父亲叫他过去干什么。 无科手里捧着几个玩意儿,得意回道:“家里来了几个相公,非要我过去作诗合词,因我合的好,他们赏给我的,娘和姐姐瞧上了什么,只管拿去玩儿。” 由慧儿上前瞧了一瞧,指着他腕子上拢的那珠串笑道:“这珠串亮闪闪的煞是好看,是个好东西,也是那些相公们赏的?” 元科将手里的玩意堆到桌子上,将那珠串摘下来递给由慧儿细瞧,笑道:“姐姐好眼力,果然认得好东西,不似四妹妹,竟然拿它当破烂玩意儿。” 由慧儿翻来覆去的瞧着那珠串,嘴角一抹淡淡的笑意:“这是你买来给四妹妹的?” 元科愣一愣,笑起来:“再过几日不是四妹妹生日么?我原想送给她当生日礼物,可她嫌弃这是男人用过的,不肯要。少不得再买别的给她。” “男人用过的?”由慧儿媚眼一转,追问道。 “哦,这是小爵爷赏给我的东西,说是前些日子他跟着伯爵夫人进宫瞧他姐姐,正遇上圣上在那里与他姐姐手谈,圣上给他的。因见我喜欢,便给了我。”元科这孩子倒没心眼,实话实说出来。 “我知道你不喜欢戴这些细巧的东西,这个给我罢?姐姐拿两个荷包给你换好不好?”由慧儿笑道。 “我身上的荷包还未用完,香着呢,也不用换,既然二姐姐喜欢,就给你罢。”元科笑道,面色有些勉强。 由慧儿才不管他什么面色,见他答应了,欢欢喜喜将珠串拢到了腕子上,问封姨娘好不好看。 “好看,真好看,你肌肤丰盈,最是适合拢个珠串什么!不似那些鸡骨头似的细手腕子,拢个珠串像是挂在骨头架子上似的,简直没法看。”封姨娘拍手笑道。 “你们喜欢就好。”元科回一句,撒腿往外跑。 封姨娘跟着追出来,问他干什么去。 “老师布置了两篇文章,明儿回去要交的,写不出来要罚站,我回房写去,不要打扰我,吃饭的时候再叫我。”元科边跑边说。 “这孩子!”封姨娘望着儿子的背影,一脸发自内心的欢喜,说一句。 正这时,只见四姑娘手里托着两件做好的衣裳走进院子里来。 第五十三章 封姨娘见了她,欢喜的面色一下了变的冷落落。 四姑娘上前见了礼,将衣裳递过去,笑道:“我娘说先赶着做完了这两件奶奶和二姐姐紧着穿的,剩下的那两件怕要拖几天,因老太太想在佛诞之前要那万佛图,这几天要赶着绣好。” 封姨娘应一声,命玉翠过来接了衣裳,冷声道:“既然老太太的活计着急,那剩下的那两件也不敢劳动你们了,一会儿让玉翠去把布料拿回来,让外面的裁缝做罢。” 四姑娘忙又笑道:“奶奶原说不急着穿,所以我娘才有这话,既然奶奶着急穿,你又穿不惯外面做衣裳,那还是紧着赶出来罢。” “不用。”封姨娘冷冷说一句,扭身就走。 二姑娘却笑盈盈从屋里走出来,自玉翠手里抖起一件衣裳,在身上比量比量,笑道:“姨娘这手艺真是没得比,外面的裁缝可做不出这样的手工来!要想穿好衣裳,少不得还要劳动姨娘。以后再做衣裳,四妹妹只过来叫上我,让我也跟着姨娘学学。” 四姑娘见她和颜悦色,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陪笑应承道:“二姐姐想学这个,可值什么,到时候叫上你就是,只所我娘手艺不行,教不好你就是。” 二姑娘又说些奉承的话,忽然一拍手,想起什么事似的对四姑娘道:“你瞧瞧我这记性,本来想拜托妹妹做件事,一见这新衣裳倒就忘了。” 四姑娘忙问什么事。 二姑娘便从袖里拿出那个装了回信的香囊递给她,笑道:“你也知道,元科胎里带来的小毛病,身上的体味重,时时离不开这香囊。他自己却是不觉,我们呢,怕他因为这点小事心里不痛快,也不敢说。 今日回来,我闻着他身上那香囊原该换了,可他那脾气上来,死活不肯换,我也是没办法。我娘和我说他,怕是不行。平素里他倒是跟四妹妹谈得来,求四妹妹帮忙把这个香囊让他带着罢?” 四姑娘忙接过那香囊,笑道:“我劝劝他试试,只怕三哥哥也不听我的。” “你只别说是我做给他的,说是你自己做的,他必会带上。”二姑娘掩面笑道。 四姑娘将香囊收好,不由也点头笑道:“这倒是,今儿三哥哥去我们那儿,还跟我要绣好的手帕子来,因这一阵子忙着绣万佛图,也是没有现成的,他还好生失望呢。 既然二姐姐不想让三哥哥知道这香囊是你给她的,那我就却之不恭,当成我绣好的送给他,省得三哥哥总说我说话不算话,答应给他的东西总是不给。” “就是这样!”二姑娘拉起四姑娘的手,笑道。 两人手扯着手,又说几句话,四姑娘方才告辞走了。 不提封姨娘见由慧儿神不知鬼不觉把这信送出去,乐的眉眼喜,竖起大拇指夸赞她聪明伶俐。 单只说四姑娘拿着香囊回去,走进院子里,见母亲正在洗床单,满满一铜盆床盖床单枕盖之类的,没有一件是她们母女两个用的。 四姑娘眼圈子一红,上前去一脚踢翻母亲身边的一只水桶,呜咽道:“这也是你该做的事儿!也不瞧瞧你那两只手,不是针扎的窟窿,就是生的冻疮!说你一百遍也只是无用!你抢着做这些事,家里可有一个人感念你的情义?不过都以为你好欺负!” 周姨娘扶起那水桶来,痴痴笑道:“你娘本就是个家生的丫头子,不过运气好,被老太太选中给了老爷,其实给不给老爷,还不都是个下人,都得干活!只是便宜了你,终算有个小姐的名头,将来不至于遭我这样的罪。娘也只指望你将来嫁为人妻,夫妻两个安安乐乐过小日子,就是穷点也无所谓,重要的是那男人要对你好。” 四姑娘搬个凳子过来坐下,跟她一起洗,眼泪掉进水盆里:“只要一劝你,你便是这话!我倒是想嫁个好人,一辈子无忧,也得有人给我主张!这个人是你还是爹爹?你倒是告诉我。” 周姨娘落落口吻叹口气:“要不我一直教你贴着你大姐姐么。这个家只有她和大奶奶是真心待人。可惜大奶奶太软弱,治不了家。我瞧着大姑娘倒好,有勇有谋,不卑不亢,有模样的。就是奶奶现在也不敢把她怎么样。只要她肯护着你,别人便不敢拿我们娘俩怎么的。” “她好是好,难道婚姻这等大事,她也能替我作主么。”四姑娘呜咽道。 “怎么就不能!”周姨娘停下手中的活计,正色道:“你大姐姐与国公府的婚约是定准了的,将来就是国公府的媳妇子。国公府既下了聘礼,料用不上一两年便就娶回去了。到时候你只去求她,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儿?老爷和奶奶敢不听她的,得罪国公府么?” 四姑娘不说话,低头搓被单子,眼泪不住的掉。 周姨娘在衣襟上擦擦手,推开走:“不用你,我是个贱命,你却不是,怎么说你也是老爷的亲生闺女!不用你遭我这份罪,赶紧回屋去绣那万佛图去,虽误了老太太的日期,这些年她老人家轻易也不让咱们做什么。” 四姑娘不肯走,依旧使劲搓着床单。 周姨娘见她不听话,起身过来拉她,谁料四姑娘上来了倔脾气,拉也拉不动,只管手沾着凉水搓那被单子。 周姨娘瞧着她冻的通红的一双手,心疼的肝颤,死命推她一把,骂道:“她们磋磨我倒也罢了,你竟也不听我的!我养不起你么?就算我养不起,也自有老爷养你!我虽然是个奴才, 你却是主子!谁让你这样自甘下贱!你是想要气死我么!” 四姑娘被她死命这一推,一个趔趄朝前面扑去,正朝那水盆里扑去! 周姨娘下意识抱住她的腰,往后拽她,没拽住,四姑娘的一只胳膊倒底还是扑进了水盆里,手撑着盆底方才撑住没整个人掉进去。 整个袖子却同泡进冷水里去! 周姨娘越发心疼,禁不住也哭起来,拉着她往屋里来。 四姑娘走到门口,伸手捏了捏袖子上的水渍,忽然呀的尖叫一声,面色变的雪白! 第五十四章 周姨娘忙问她怎么回事。 四姑娘自袖里掏出个湿淋淋的香囊,苦丧着脸:“二姐姐托我给三哥的,弄成这样,可如何是好?” 周姨娘闻言,也是大吃一惊,夺过那香囊来瞧看,倒吸冷气:“这是怎么说的,怎么还染色了呢,红一块,黑一块的,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三哥哥用的香囊,无非是些干花香料,怕是那香料遇水化了。”三姑娘懊恼说道。 周姨娘将那香囊掷到桌子上,开柜子找衣裳给闺女换,便说道:“这样的香囊,你娘我一柱香工夫便能做好几个,你不用着急,先换了衣服,坐炕上暖和一会儿,等我洗完床单,保管给你绣个一模一样的。” 说着便也找出件家常衣裳来给由兰儿换了,又往熏炉里多加了两块炭。 由兰儿换好了衣裳,自去找布料,重新做香囊。周姨娘见她要自己做,嘱咐她两句小心针扎了手,便走出去继续洗衣裳。 一时洗完了,正晾晒,只见由明儿一个人摇摇摆摆走进院子里。 周姨娘忙笑着招呼。 由明儿本来欢欢喜喜唤了一声姨娘,转眼瞧瞧晾的这一杆子床单布罩,面色便是一沉,却也什么话也没说。 “大姑娘先进屋里坐,我晾完这两件,就进屋倒茶给姑娘吃,兰儿在屋里坐着呢,你们先说话。”周姨娘知由明儿是来找闺女的,便陪笑说道。 由明儿应一声,撩帘子走进屋里去。 这屋里竟不比外面暖和多少,由明儿又是一皱眉,也不跟四姑娘打招呼,径走到暖炉前去瞧里面的炭火。 四姑娘听见她在院子里与娘对话,正趿鞋下床,见状,忙走过来,拿起夹子摆弄了两下炉里的炭,笑道:“刚加了两块炭,还没烧上来,过一会儿就暖和了,姐姐先别脱斗篷,上炕坐罢。” 由明儿在床沿子上坐了,见她正做荷包,便拿起来瞧看,笑道:“你怎么又忙起了这个?老太太的万佛图绣成了?我正想过来瞧瞧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呢,绣我是不能,买东买西跑个腿倒是可以。” 四姑娘上炕来,拿起针线继续做,笑着回道:“我哪里有空做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这不把二姐姐给的香囊掉到了水里,又不好跟她说,少不得做个一模一样的混过去。” “她?你能指望混过去?”由明儿撇撇嘴。 “若是她的我也不敢,是她托我送给三哥哥的,说三哥哥身上的香囊该换了,却不听她们娘们的,要我假装是我自己做的,送给三哥哥去。我倒是欠着三哥哥好几个手帕子荷包呢,也没工夫做,有这现成的好事,便就应下了。 谁想到竟是连这点偷懒的福气都没有,刚拿回来便掉进水盆里弄湿了,里面的香料泡了水,竟把个荷包染的红一块黑一块,实在是没法用,只好舍命赶一个出来。万幸三哥哥那个人最是好说话,不论给他什么样儿的,他都不会挑,只会夸我做的好。” 提起三哥哥来,四姑娘瘦削愁苦的小脸上,总算是有了些开心笑容。 “他又不挑,你只把那个湿了的烘干给他就是。”由明儿打趣道,见桌子上有个尽湿的香囊便拿过来瞧看,果见外皮被染的不成个样子,却又是好奇,明明这外皮并没有黑线绣成的地方,为何却被染的红一块,黑一块的? 她瞧了一眼坐在炕里面的四姑娘,四姑娘正垂头做着荷包,便移了移身子,挡住她的视线,拿起桌上针线笸箩里的一把小剪子,把那香囊铰开,果然见里面竟藏着玄机,不由面露冷笑,将那湿了的信纸悄悄儿藏到了袖里去。 方才扭过身来,对四姑娘道:“这湿了的又不能用,放在桌上又显眼,我替你扔了罢。” 四姑娘道声谢,由明儿便起身将那绞碎了的荷包丢进了桌子下的痰盂里去。 四姑娘因问她教她绣的那个金丝和银线的法子绣的缕金如意图绣好了没有。 由明儿趴到桌子上叹气摇头。 “大姐姐,你要是没工夫,只管拿来,我给你绣,保证绣的活灵活现,真真的。”四姑娘笑道。 由明儿鼻子里哼一声:“绣了半拉子,那天吃饭,泼了些菜渍上去,不绣了,没意思。” 四姑娘抬头望她一眼,噗嗤笑一声:“这都是些细活儿,需要耐下心来熬工夫的,大姐姐把瞧书写字的劲头用到这上头,保证做的比我还好。” “雪白的丝帕子用着不好?非要绣上图,这些人啊,就是被人伺候惯了,骄纵的很。”由明儿闷闷道。 四姑娘把绣针在头发上划了划,低低笑一声:“你是生他的气,所以才把帕子毁了?” 由明儿被她说中心事,又不肯认,只有冷笑。 四姑娘怅然叹口气:“你说这小公爷也是,这等丢人现眼的事儿,怎么就闹的人尽皆知呢!连咱们这些不出门的个个都知晓了。他们国公府也真是,要我说那个国公夫人也是个软弱人儿,治下不严,任由这等事就这么传出来。” 四姑娘一语点醒梦中人,由明儿不由一怔! 半晌,方才笑道:“依我看,国公夫人可不像是个软弱可欺的。” 四姑娘嘴张了张,欲要讲话,瞧了瞧由明儿,却又咽了回去。 由明儿便嗔着她:”有话你就讲,跟我怎么也吞吞吐吐的。“ “大姐姐,你是嫡出长女,并不会知道庶出旁支的难处。小公爷,他,他娘也是位妾氏罢?”四姑娘犹犹豫豫的说出来。 由明儿张大双眼望着她。 四姑娘接着说道:“虽然说这男人与女的不一样,可庶生的终不比嫡出。我时常听三哥哥说国公府那两位嫡出的公爷做的那些荒唐事儿,闹出的那些笑话儿。 可那些荒唐那些笑话,并无一件传扬出去,也只在这些公子哥儿间流传流传罢了。 不是我要给大姐姐添乱,替小公爷说情,这件事,也许小公爷有不得已的苦衷呢。” 由明儿盯着四姑娘瞧一阵子,目光移向炕中间的暖炉,须臾又抬头望一望门口半旧不新的棉布帘子,面色阴晴圆缺的变着。 第五十五章 四姑娘见她眼睛直着不说话,便又笑着赔不是,说自己说错了话。 “你说的有道理,许真是你说的这样。这世间的事,自从我母亲去世后,我竟不会分对错了。”由明儿叹口气。 四姑娘犹豫半晌,又开口道:“这事,姐姐或可问问三哥哥去,他们在一起必有议论,知道实情也未可知。” 由明儿点点头,因又问着她,屋里文竹文梅哪里去了,怎么不见,只有她们母女两个人。 四姑娘面色一凄,却不答话。 由明儿恨铁不成钢的瞅她一眼,自袖里摸出张银票来,往她手里塞,嗔道:“你们娘俩呀,就是那闷嘴的葫芦,什么事都不肯说。这天底下的事,总逃不过一个理字!她若是没理,难道爹爹还能护着她么?就算护着她,不肯责罚,也需纠正她做错的事不是么!你们倒不说!” 四姑娘掉两滴清泪,露出一丝苦笑,不肯收那银票,呜咽道:“大姐姐,你的心意我领了,之前大奶奶在的时候,这屋里的一切应用之物都是她偷偷给的,尚过的去。只是如今……这银子还是你自己留着防身,今不比昔,不是以前了。” “你只管收着,我才刚瞧着姨娘手上的冻疮又犯了,前些日子不是给了你些膏药,让姨娘回来抹么?敢是没抹?”由明儿又问。 四姑娘哭出声来:“这几日天天洗东洗西的,哪得工夫抹,晚上要抹,又怕油了被褥,就这么挺着,她自己个乐意,哪个倒要管她去!” 由明儿叹口气,扯扯她的手,安慰道:“可恨之前我活在笼子里,对家里这些事一无所知。如今既然我知道了,就没有不管的理儿!你且再忍耐些时日,总不能一直让她如此欺负人。” 四姑娘只管哭。 周姨娘便解身上的围裙,边匆匆走进屋里来,嗔着闺女又跟大姑娘说些不正经的话,又要倒茶给大姑娘喝,又说些闲话硬是要把事混过去。 由明儿知她胆小怕事,也不便与她说什么,应付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周姨娘和四姑娘将她送出院子,回来。 周姨娘便问着闺女,由明儿都说些什么。 四姑娘告诉出来,把那张银票也将出来。 周姨娘接过银票,仔仔细细的叠好,收到床头柜里的一个落锁的小匣子里。 “大奶奶接济的银子你也收着,如何大姐姐给点,你还是收着!让小福子去买点炭回来也好,等着家里的分例,怕我们不冻个臭死!”四姑娘嚷道。 周姨娘满脸堆笑,关了床头柜,笑嘻嘻问她:“你猜娘这些年攒了多少体己银子?” 四姑娘不语。 周姨娘朝她伸出两根指头,得意说道:“大多是大奶奶给咱,我省下来的。到时候给你当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出嫁!” 四姑娘吮下鼻子,低头绣荷包,不再言语,眼泪却直掉下来,任由周姨娘一个人唠唠叨叨说些对将来憧憬的话。 …… 且说由明儿走出周姨娘的院子,心中烦闷,不想回屋,信步来到后花园子,因快到晌饭时候,花园子里也并没有人来往。 由明儿往前走两步,忽听假山后面传来啪的一声响,像是打人脸上的声音儿。 她心中好奇,放慢脚步,慢慢朝那边走去。 边走边听那边传来低低的嘶吼声儿:“你倒是还手呀!你打我呀!你打我呀……” 接着又是啪啪的打脸声儿…… 由明儿隐约听出说话的这人是封姨娘的陪房郑氏,只是不知道被打的那人究竟是哪一个,为何一声不吭,任由她边骂边打。 由明儿怕再走近被她们发现,便在一处灌木丛后面立住,借着树影遮住身形,等她走出来。 她们说话的声音却越来越低,低的根本听不到说什么。 约莫半柱香工夫,果见郑氏抹着眼泪自假山后面走出来,她自走远后,又有一个婆子方才慢吞吞的走出来。 由明儿看清楚那人是谁,不由吸口冷气! 这婆子竟然是老太太的陪嫁周妈! 周妈两边脸颊被打的红肿,也是拭眼摸泪的走远! 由明儿呆在原地半天,醒过神后,忽然便就想起老太太那句耐人寻味的话:“我若是说我管不了,你会不会恨我?” 难不成老太太有什么把柄在封姨娘手中? 这也难怪,为什么家世显赫的老太太会任由封姨娘兴风作浪,却是一言不吭,常年缩在佛堂里吃斋念佛,对家里的事不问不闻呢! 由明儿只是奇怪,她一个慈祥的老人家能人什么把柄被人拿住? 也许是她想错了,这只是郑氏与周妈私人的恩怨? 由明儿怀着一肚子心事,待她们两人的身影消失不见,方才慢慢转出来,回到房中。 垂灯见了她,笑道:“说是去姨娘那坐一会儿便回来,这都什么时候了,才回来!到处都找不到人,好好一桌子饭菜都放冷了,我吩咐他们给姑娘热热去。” 由明儿坐下,拿起筷子吃了口米饭,摇头笑道:“温热刚刚好,不用费事了。我不是告诉你们,不要吃热饭,也不要喝滚烫的茶水,你们一定要听我的,总是对身体有好处。” “几辈子都吃热汽热饭的,到姑娘这可就都变了?”垂灯不服气,拿过她刚脱下的斗篷在门边扫着灰,边笑着反驳。 由明儿心不在焉扒拉了几口饭,吃了两筷子拌的小油菜,便说饱了,让秋仙撤了饭菜。 垂灯见她斗篷上有枯树枝叶,便问道:“姑娘又去后花园子逛了?还是因为小公爷这件事?我说让姑娘那日在王府与他见个面,问问清楚,你却不听我的,只一个人瞎寻思,能有什么结果。” 由明儿不理会她,出会子神,方才问她:“我们屋子里的炭每次给的都够数罢?还有咱们的床单子被盖什么的,一向都是谁洗?家里的炭都是谁负责管着的?难道家里面连个洗衣娘都没有么?” 垂灯见她问起这些事,面色一悲,勉强笑道:“这些事有我呢,姑娘操这些闲心干煞?由他缺谁的,也不管咱的事。虽然说大奶奶走的仓促,可攒下的体己供姑娘安安稳稳过三五年还是够的。” 由明儿俊眼一瞄,盯着她:“难不成这些年咱们这些人的吃穿用度都是用的我娘自己的银子么?” 第五十六章 由明儿皱起眉头:“难道这些年我们的花销不是家里出钱,用的都是我娘自己的钱么?” 垂灯叹口气:“姑娘,何止我们用的是大奶奶的钱,就是这个家用的多半也是大奶奶的钱!老爷一没钱就朝大奶奶甩脸子,直到奶奶拿出钱来,方才罢休。” 由明儿面上露出深深的悲伤。 她真是蠢! 娘这是倒底受了多少磋磨! 也难怪娘死后,费大娘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这么说,从一开始,家里的钱就都在封氏手里握着?连老太太也是不能够管了?”由明儿道。 垂灯点头叹气:“正是这样!老太太也是个佛爷,只管吃斋念佛,家里的事是一点也不管的,如今的奶奶说什么是什么,从不反驳。心里明明知道不对,怕也不肯说。” 由明儿眯眯眼,垂灯这话让她几乎确定才刚她看到的那一幕,应该不是两个婆子的私人恩怨。 这家里的秘密还真是不少! 垂灯过来给由明儿递茶,见她袖子筒有洇出来的水渍,便要找衣裳给她换,由明儿方才跌起来,在四姑娘那儿拿回几张纸来。 她自袖里摇出那几张纸,因为泡了水的缘故,粘到了一起,几乎拆不开。 由明儿命垂灯拿来拆信用的刀,一点点挑开那纸,虽然字迹被洇的四散模糊,隐约还是可辨。 由明儿认得那笔迹,凭认出来的这些字依稀可知道这封信写的是什么,嘴角不由露出一丝讥讽笑容。 垂灯见她神情古怪,问她怎么回事。 由明儿便冷笑道:“原本搬一摞子杂书放我屋里,打算捏我的错儿,我不觉怎么的,倒是害了她自己闺女,真正是苍天有眼,恶有恶报!” 垂灯目瞪口呆望着她。 由明儿便又说道:“这怕是二姑娘写给小爵爷的私信,本来是藏在香囊里,想悄无声的借四姑娘的手让元科传递 过去,哪知四姑娘那傻丫头竟然把香囊湿了,因此露出这狐狸尾巴来。” 垂灯闻言,半日无语,自柜里拿出衣裳给由明儿换了,方才笑道:“大姑娘,你还不知道 罢?我听她们议论,奶奶如今疯了似的想跟伯爵府攀亲家,你是知道小六子的罢,脑筋不好使,留在后院子干粗活,不知奶奶从哪打听出来他有个远方姑太太如今在伯爵府当差,这可倒好,小六子如今可是家里最红的人儿!说是在奶奶跟前听差,其实什么都不用干,还拿着一等仆佣的月例,因他看中了厨房里做面案的柳儿,奶奶当即便将柳儿的娘叫了进来,她娘本是洗衣裳的粗使婆子,当即便叫她管着厨房,又给了她二十两银子,定下这门亲事。柳儿因为这事,哭的死去活来,不想嫁却因母亲收了银子,不得不嫁。我看那丫头准是活不成,成天价哭天抹泪,瘦的只剩下付骨头架子。” 由明儿怔一怔,哼一声:“不想嫁就别嫁!你去跟奶奶说,就说我的话,看中了柳儿 的手艺,要她到王府当差去,看她给不给。” “姑娘,依我说,你可别惹这茬,奶奶昨儿才刚让小六子把他那姑太太请来坐客,瞧那老嬷嬷的模样,在伯爵府的辈份不高可也不低,这是头一回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个侄孙子,奶奶已经答应给等她告老之后,在外面给她买房子,让这个侄孙给她养老送终呢!”垂灯道。 “我是怕我因此得罪伯爵府?”由明儿道。 垂灯叹口气:“姑娘,你如今贵为郡主,又是国公府未来的儿媳妇,区区一个伯爵府有什么怕得罪的?况就算得罪了又能如何?我是怕奶奶借题发挥,说你耽误三爷的前程。她做这些事,可从来不说是为了二姑娘的亲事,一向打着为三爷前程的幌子!若你就这样把柳儿要了过来,这顶大帽子可不就扣到你头上来?为了一个婢女竟然要毁掉弟弟的前程,这个罪名姑娘可担得起么?” 由明儿长叹一声,沉默下来,只可惜元科那样一个优秀的孩子,怎么就托生到了封氏那样人的肚子里!上天也真是无眼! 主仆二人正在议论家务事,只听院子里传来凄厉的哭喊声儿。 垂灯忙出去瞧,真个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哭喊的不是 别人,正是柳儿娘! 原来柳儿竟然吞了两个金戒指,一心寻死,如今堪堪将亡,却无一个人管她! 柳儿娘哭求大姑娘救命。 垂灯命两个小丫鬟拉她起来,疾声道:“我的好嬷嬷,你只管求我们姑娘顶什么用!这是吞了金子,又不是中了毒,怕我们姑娘的药丸子也不管用!快去请大夫来呀!” 柳儿娘也不回说别的,一个劲磕头求救命则个! 垂灯无法,只得进来回由明儿。 由明儿听了,匆匆走出来,命她带路,过去救人。 垂灯跟在她身后,在她耳朵边低语:“姑娘,救人是救人,可我听柳儿娘那意思,怕是奶奶不肯救,你若是出头,必又是一场气,可要小心行事。” 人命关天,由明儿哪里去想什么气不气的,随柳儿娘来到府后面仆佣们住的房子里,见柳儿仰面朝天躺在炕上,双眼无神,嘴边吐着白沫,俨然已经死了大半个了! “什么时候吞下去的?”由明儿上前与她诊脉,问着柳儿娘。 柳儿娘哭着摇头,说并不知道。 由明儿诊过脉,又摁了摁柳儿的肚子,判断她的肠胃尚好,那金戒指应该还未对她的五脏六腑造成伤害,便自袖里将出两颗药丸子,命柳儿娘撬开柳儿的嘴,灌将进去。 柳儿娘上前将药丸子灌进女儿肚里,跪在炕前,眼巴巴盯着她,须臾工夫,只见柳儿嗷嗷的干呕几声,嘴里喷出些秽物来。 由明儿又命她赶紧将柳儿扶起来,任她呕吐。 柳儿一时吐的肝肠寸断,约莫吐了半盏茶工夫,一直盯着闺女的柳儿娘忽然欣喜声音喊道:“出来了!吐出来!阿弥托拂!大姑娘真是神仙!真个吐出来了!” 一直立在门口等候的由明儿面色也松弛下来,吐口气道:“这是发现的及时,我正想着若再不行,还要下猛药,吐不出来那就是下坠到了肠子里,能不能拉出来就看她的造化了。” 她这话音未落,只见封姨娘气势汹汹的走了来,见了她,伸手指着她,懊恼质问道:“大姑娘,你为何要多管这闲事?” 第五十七章 由明儿 见她如此气恼,不由好笑,嘴角带着丝冷笑,淡然道:“她快死了,我不过救她一命,这也算是闲事?” “她这是畏罪自杀!”封姨娘怒道。 不待由明儿回言,只见柳儿娘扑过去抱住封姨娘的腿,哭道:“奶奶你大人大量,饶了她这一回罢,我给你做牛做马报答你的大恩。” 封姨娘一脚踹翻她,骂道:“糊涂东西!亏得老娘没有胃口没喝那碗粥,要是喝了,现在死的就是老娘!你还有脸给她求情!我没让人乱棒打死她让她自己个寻条死路,已经是便宜她了!” “奶奶饶命,饶命呀……”柳儿娘不敢再说别的,只一个劲磕头求饶,磕的头破血流。 由明儿望望躺在炕上的柳儿,又望望一脸气恼的封姨娘。 封姨娘得理不饶人,又冲着由明儿来了:“大姑娘,你可是听明白了?是不是我冤枉她!那死丫头子给我的粥时下毒药!要不是我命大,已经被她毒死了!若不是因为小六儿给她求情,磕破了头要我手下留情,我早就让人乱棒打死她!最不值也要报官法办!婢子害死主人,可要受凌迟之苦!” 由明儿 一时无言,看样子封姨娘说的是实情,若是这样,她倒是莽撞了。把把柄捏到了封姨娘手里,她必会得理不饶人。 封姨娘正要再说,只见小六子从门口跪着挪进来,哭着磕头,求奶奶放柳儿一条生路。 封姨娘见了他,口气便软乎下来,道:“你这孩子,这等弑主的凶仆有什么好留恋的!你就不怕将来成亲之后,她对你下毒手?等奶奶再给你找个更好的,家里这些丫头子随便你挑,看上谁,奶奶就把谁指给你!” 小六子并不为所动,依旧哭着求饶。 封姨娘急不择言,令小厮扶他起来,又道:“你不是说过四姑娘生的美貌,脾气又好么?奶奶就让四姑娘嫁给你可使得?” 六儿唬的跪倒在地,连连摇头,求奶奶超生,并不敢想那样的事。 “有什么不敢想的,我如今是当家大奶奶,家里这些闺女的婚事我还是说得算的。”封姨娘蛮横说道。 小六儿正说不敢,只听一直没有吭声的由明儿开了口:“不要争了,我也是白忙活 一场,并没有救活她,她这不是死了么!” 封姨娘闻言,举步上前,瞧了柳儿两眼,见她面色苍白,紧阖双目,已经闭过气去。 她犹豫着瞪了由明儿一眼,令玉翠上前去摸摸柳儿的鼻息,是否真的死了。 玉翠不敢不从,壮着胆子上前去摸了摸,回说是没气了。 封姨娘方才舒了口气,面色沉稳下来,给由明儿赔不是,说自己才刚也是气疯了,才那般举止,望大姑娘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由明儿便是笑道:“奶奶不怪我多管闲事就是了,我并不知道这些首尾。” 封姨娘应付两声,令跟着的小厮将柳儿的尸首拿草席裹了,丢到郊外的乱葬岗去。 由明儿便又说道:“奶奶,可怜这小六儿对柳儿一往情深,如今柳儿已死,何不让他亲自去处置柳儿的尸首,以全他的这一片痴情?” 封姨娘瞧了瞧额头冒着血,眼里流着泪的小六儿,叹口气,换一脸慈悲面色,拍拍小六儿的肩膀道:“六儿呀,你要是想,那就由你去罢,奶奶我也不是个狠心的人。”说着,倒是从袖子里摸出几块碎银子来赏给了他。 小六儿谢过恩,扑到炕边哭柳儿,封姨娘方才一脸鄙夷的瞅瞅他的背影,扬长而去。 柳儿娘哭够了,开柜子找衣裳给闺女换,见由明儿依旧立在门口未离开,便哭着过来施礼拜谢。 由明儿见此刻瞧热闹的仆佣也都走干净了,屋里只剩下柳儿娘小六子和她,这才走进来,扯起一直跪在床边的小六子道:“才刚奶奶说要把四姑娘嫁给你,你为何不肯?单单只恋着柳儿一个?她却是已经死了的。” 小六子展袖子拭拭眼泪,呜咽道:“大姑娘有怕不知,我因为脑子不灵光,家里仆佣多数瞧我不起,时常戏弄于我。只有柳儿妹妹拿我当个人,从不下眼瞧我,有时因为我做活做的晚,没赶上饭顿没饭吃,就会留块面饼于我。我一个人无亲无故,在我心里,柳儿妹妹就是我最亲近的人! 如今我过好了,有大鱼大肉吃,有新衣裳穿,我就想让柳儿妹妹跟我一起过这样的好日子!并不知道她不肯跟我,还要吞金自尽的呀!若是知道,我岂能如此逼迫她,宁愿另娶一个女子为妻。” 由明儿闻他之言,叹口气:“谁说你傻,你明明一点都不傻。既然如此,你柳儿妹妹因你而死,你有什么打算?” 小六儿望望柳儿,泪流成行,哭道:“还能什么打算,总是我对不起她,只望她在黄泉路上走的慢些,等着我, 我好好发付了她,就下去给她陪不是,再不敢一厢情愿下决定,下辈子做牛作马跟着她报她的大恩就是了。” 由明儿自袖里将出一颗药丸递过去:“这是颗毒药,你吃下去,就能陪你的柳儿妹妹一起走黄泉路,你只放心,你们死后,我会帮忙处理后事,把你们埋在一起,了却你的心愿。” 小六儿接过那药丸子,朝由明儿磕了个头,丝毫不有犹豫,将那药丸子便往嘴里塞进去,一梗脖咽下去,不忘再给由明儿磕个头,求道:“大姑娘,小六儿求大姑娘成全,能把我们埋在一起就埋在一起罢,做不成夫妻,也愿意托生个牛儿马儿,生生世世照顾她。” 说罢,身子摇一摇,踣然倒地。 柳儿娘此刻才反应过来,上前拉起小六子,哭道:“怪道人都说你是个傻子,果然就是个傻子!那傻丫头是因为不肯就范才要寻死,你应该恨她才是,为何还要跟她一起死呀!” 由明儿微微叹口气,朝床上望一眼,亲自倒了碗水,朝柳儿面上泼去,只听柳儿呜的叫唤一声,一下子坐了起来! 第五十八章 由明儿便笑道:“我这药只是闭了你的气息,才刚我们的对话你都听的明明白白罢?世间哪里去找如此痴心的男儿!你倒底怎么想的,说给我听听。” 柳儿翻身起来,朝由明儿磕头,谢她的救命之恩,又求她救救小六子。 由明儿便是笑道:“救他作甚!他本是咎由自取,也不问问你愿不愿意!死了不是更好,再也没有纠缠于你。” 柳儿哭着磕头道:“柳儿愿嫁与他为妻,生死不弃。” “你当真愿意?若是为了报恩也就罢了,这可是一辈子的事,不能儿戏,不能凭一时意气!”由明儿正色道。 柳儿赌咒发誓,今生除了小六子,谁也不嫁。 由明儿方才又将出一颗药丸子来,令柳儿娘与小六子服下。 小六子张开眼,见柳儿双眼红肿,满面泪痕跪在自己身边,替自己擦拭着额头的血渍,以为两人是在黄泉路上相见,翻身起来便给她赔不是。 柳儿一张略带麻子的俊俏的脸羞的通红,哑声道:“傻子!大姑娘在这儿呢!说这些话也不嫌害臊!” 小六子懵懵懂懂望向由明儿,诧异喊起来,以为大姑娘也死了。 柳儿娘好一顿跟他解释,最后还是由明儿一碗凉水浇到他头上,方让他清醒过来。 一对璧人双双跪下感谢由明儿的救命之恩。 由明儿嘱咐他们些话,让柳儿躺回床上继续装死,小六子和柳儿娘继续哭,办理丧事。 刚刚交待完毕,便见几个小厮提着一领破席子走过来,不耐烦嚷着赶紧把尸首搬出来。 小六子过去给他们作辑,拿了席子亲自交柳儿抱出来,又说不敢劳动诸位,只他一个人将尸首拉出去就是。 这些小厮正嫌这差事晦气,见小六子不用他们,乐得甩手,只在门口找个地方玩耍,等小六子把车推回来给奶奶交差就是。 由明儿见事情办的妥帖,方才慢吞吞往回走。 垂竹却是感动的不行,眼泪汪汪的对她道,若是今生也能遇到一个小六子这样的男人,也不枉此生了。 由明儿却是一声冷笑:“现在你死我活有什么值得感动的?须知道一刻就是一刻,一生就是一生,一刻的好并不能代表一生的好, 人,这一生长的很哩。” 垂灯被她的噎住,吃惊的望着她。 由明儿也是被小六子的痴心感动,恍惚中便又想起前世的恋人。 他于水火中救她,为了她,不惜与整个皇室为敌,放弃垂手可得的皇位,跟她私奔,为她遮风挡雨。 结果呢? 还不是把她凌迟处死,又怕她的冤魂缠着他,害他心爱的女人,竟将她身上钉了三十六颗桃木钉,棺材上贴满了永世不得超生的符咒,埋进了地下一百多尺去! 世上最难猜的就是人心! 她算是见识过的! 可她毕竟是个女子,有颗火热的心,并不是个死人。 所以她帮了柳儿和小六子。 甚至,她还爱上了救她的那个少年,觉着那个少年是她今生今世的依靠。 她就是这样矛盾一个人! 有时候她也恨自己,明明被男人害的很惨,却偏偏要相信这世上还有真爱,有真感情,有真可以让她依靠的人…… 主仆二人刚回到院子里,由明儿一碗茶未喝完,只见柳儿娘又走了来。 由明儿问她还有何事。 柳儿娘跪下磕头,呜咽着说,已经跟奶奶说了,不敢再在府里呆着,情愿就这么离开。 “奶奶不答应?”由明儿皱皱眉头问。 她是这么跟柳儿娘说的,要她去求封氏,这就离开。 由明儿是觉着封氏因为要讨好小六子的缘故,应该不会阻拦。再说这柳儿娘毕竟是当初伺候老太太的人,是老太太从娘家带过来的,不看僧面看佛面。 封氏虽然被柳儿下毒,却没报官,怕也是碍着老太太的面子。 “回大姑娘的话,奶奶同意了的,老奴是特意来跟姑娘告辞的。”柳儿娘哭道。 由明儿呵呵笑一声点头:“你这个老人家,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不以为事情不顺利,要我帮忙呢。” “大姑娘的大恩大德,我们娘俩个一生难报。来世作牛作马来报答。”柳儿娘呜咽道。 “扯谈!说什么来世。今世尚有好长的路要走,我不是跟你说,待小六儿安顿好柳儿,便要他去找他姑太太,求他姑太太收留么?若他姑太太肯收留他,那以后你们尽可去伯爵府当差,依我的知觉,伯爵夫人是个好人,跟她当差必错不了。”由明儿笑道。 柳儿娘点着头流泪。 由明儿又道:“小门子那孩子脑筋确实有点轴,并不聪明伶俐,你们母女要多提点着他些。” 柳儿娘应着,瞧垂灯两眼,欲言又止。 由明儿诧异,便又笑道:“嬷嬷有什么话只管说,不要怕她,之前的事她也都看见了,是我的心腹,不管什么事,我并不避讳她。” 柳儿娘应一声,这才开口道:“大姑娘,虽然我才管厨房不久,却也听到了不少关于大奶奶下毒的传言。是不是大奶奶下的毒,老奴不敢说,可有一样,却是真真的,就是大奶奶死后不久,如今的奶奶便撤了当时掌管厨房的张王氏的职,换成了她的亲信刘氏,这刘氏走马上任头一天,便令人把厨房所有的锅碗瓢盆都换了一遍,连洒扫用的抹布都全换成了新的。” 由明儿眨了眨眼。 垂灯便插言道:“这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因为出了事,所以把物什都换了也讲的通嘛。” 柳儿娘摇摇头:“虽然是这么说,可先前那些锅碗瓢盆也是才换过不久的,用了十天都没有,况这毒也不是在厨房里下的,有什么理由马上就换一批?” 垂灯被她问住,把眼去瞧由明儿。 由明儿沉默不语,她也并不能解释其中的蹊跷,这事怕也只有封氏一个人心里清楚。 柳儿娘见她沉默不语,便起身告辞要走。 由明儿命垂灯拿了些钱给她,以防小六子的姑太太怕事不肯收留他们,也好租个房子落脚,不至于流落街头。 柳儿娘千恩万谢的拿着钱走了。 垂灯便问着由明儿:“姑娘,我这就叫小禄子去找张王氏,只要把这个人找出来,就能知道当日的真相!” 第五十九章 展眼到了去伯爵府贺寿之日。 四姑娘和周姨娘原本没打算去,可头两天,老太太却送信过来说,在带她们都去。 周姨娘听闻,喜的无可无不可,翻箱倒柜找好衣裳给闺女穿。 四姑娘倒没觉着什么,笑话她多余,不过是去吃顿饭,难道还有什么好事不成,就是打扮的花枝招展,也是白费心机。 周姨娘哪肯听她的,柜子里找不着好的,便将自己当年伺候老太太时,老太太赏下的不舍得穿的几件压箱底的衣裳翻出来,现改给闺女穿。 最后却还是由明儿送来了一套新衣裳方才罢休。 早上临走之前,老太太将三个姑娘叫到跟前审视一遍。 大姑娘还是平素的装扮,素色衣裙,大红缎子棉斗篷,只是略略上了点妆,越发显得漂离世外,像个不染尘俗的仙子。 二姑娘穿的最华丽,却也不失雅致,头上比平日多戴了一股赤金钗环,走起种来叮咚作响,听着让人赏心悦目。 四姑娘也穿着新衣裳,披着老太太与她的鹤氅,只是没有两个姐姐的神质,一瞧便是贤良淑慧,安分守已的模样。 老太太瞧着妥帖,这才放心,命小厮套车就走。 二姑娘与封氏一辆车,老太太带着大姑娘和四姑娘还有周姨娘等人一辆车,丫鬟婆子都跟着车步行,浩浩荡荡朝伯爵府而来。 车上,四姑娘见老太太闭着眼打瞌,扯扯由明儿的衣袖,在她耳朵边低低道:“大姐姐,我瞧着二姐姐腕子上拢的那珠串,正是那天三哥哥送给我,我没要的那串呢。” 由明儿略想一想,还真是这样! 心里瞬间明白,难不成这小爵爷是对四姑娘有意?让元科暗中授受,却被二姑娘得知,捡了这便宜? “大姐姐,奶奶和二姐姐难道不知道那珠串是小爵爷赏的么?这样戴着是不是不妥,要不要告诉老太太一声?”四姑娘见她不语,扯着她的衣袖又问。 由明儿摇摇头,笑道:“那珠串是元科带回家的,奶奶岂能不知道来历?我觉着也没什么,既然小爵爷赏给了元科,就是元科的东西,亲弟弟送姐姐串珠串也没什么是不是。” 四姑娘闻言,这才罢休。 一时到了伯爵府,众人下车,早有伯爵夫人率一干婆子丫鬟迎了出来。 老太太见伯爵夫人亲自出来迎接,面上方露出满意的笑容,上前欲要行礼,被伯爵夫人拉了起来。 “老太太你这可是多余,我可给你下过不少帖子,也亲自请您老人家,你都不肯赏脸,今儿肯下降,真当是欢喜不尽,快跟我进来。”伯爵夫人拉着老太太的手,笑道,请她进门。 众人跟着老太太进门,来到花厅,已经有几家的贵妇已经落座,见了由老太太,纷纷起身施礼问候。 四姑娘头一遭见这阵仗,扯着由明儿衣袖,有些怯怯迈不开步子。 跟在身后的伯爵夫人见状,便对老太太笑道:“老太太,咱们只管说咱们的,这些年轻姑娘由她们自己乐去我在后面院子也准备了一间偏厅,专门招待姑娘们,就叫人带姑娘们过去罢?” “正是这样,咱们说话有她们在,也不方便,还是夫人想的周到。”老太太笑着回道。 伯爵夫人谦虚一句,命一个老成的婆子带姑娘到后面去。 由明儿三人随那婆子来到后宅,进了一间偏厅。 这偏厅着实阔绰,中间也并不有间隔,只放着一条从南到北的大长条案几,案几上摆着天南海北来的零食干果子,各色应时水果吃食,已经有几位打扮的花枝招展姑娘坐在那儿吃东西说闲话儿。 由明儿认得几个,却也有并不认得。 那婆子一一介绍过,说几句闲话,便就离开。 一位明眸皓齿一脸顽皮神情的姑娘过来扯着由明儿的袖子笑道:“可算是又见到你了,比原先竟是瘦了不少,我给你的信还有那些药你可收着没有?只没个回信,真是急死人!料今日在这里能见着你,早早便来此等候。” 这位姑娘是绵乡侯府的大小姐王有灵,平素与由明儿交好,因由明儿母亲出事,有一阵子没见,故今儿见了分外亲热些。 又有一位知府家的大小姐尹正也走过来,抱着由明儿问好。 这尹正与由明儿两人同岁,两人的娘亲又都是商贾出身,因此倒颇是投缘,由明儿与她的关系比跟王有灵还要好些。 国公府的小姐夏文姿,伯爵府的几位小姐也都认得由明儿,都过来打招呼,其中有些见过由慧儿,却是都没见过由兰儿,便都扯着由兰儿问东问西,把个由兰儿问的面红耳赤,只说不出话来。 伯爵府的五小姐周絮儿将由兰儿扯到身后,对众人大声笑道:“你们这一群泼皮破落户儿!瞧把这孩子吓的,人家在家里可是斯文惯了的!哪里见过这场面!”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夏文姿走近来,伸手捏捏由兰儿的脸,瞧着由明儿,大笑道:“嫂子,比下去了!瞧瞧人家兰儿这皮肤,水蜜。桃似的,还是带着绒毛的呢!不似咱们,老皮老草的,上不得台面。” “夏文姿,郡主还不知道肯不肯下嫁呢,你倒赶着叫上了嫂子,是不是你娘叫你来拍郡主马屁的?你这马屁精!”尹至扯着夏文姿的衣袖,嘲笑道。 夏文姿大声骂她放屁!赶着要去打她,尹正哪里肯让她打着,围着案几跑起来,夏文姿追她不上,倒被椅子挂住了裙子,一个趔趄扑到由明儿怀里,要不是由明儿正靠着墙,两人一起跌倒在地。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头一回见这场面的由兰儿直不知说什么好,躲在周絮儿身后,瞧瞧这个,望望那个,面带微笑,啃着手指甲一句话也插不上。 由慧儿倒是跟着封氏见过几次这场面,本来准备好了一肚子词儿,打算在这场合说,有心展展自己的才华。 可她也没想到,这群大家闺秀们离了夫人们的眼,竟然是这般无状,并没有一点斯文之气,让她也不知如何是好,那备了几日的词也只好烂在了肚子里,一句也没机会说,只能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瞧着她们笑闹骂人。 第六十章 由明儿便对众人笑道:“明明知道我这两位妹妹是头一回来,还这样放肆无理,不怕人家笑话!” 周絮儿朝她吐吐舌头,拉着兰儿来到案几前坐下,问她想吃什么样的果子,只管拿。 由府虽然也算殷实之粗,可兰儿长这么大,也从未曾见过如此丰盛且各式各样的果子。 她虽然害羞,却坦然。又见众位姐妹和善,便笑说好些东西都没见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吃。 周絮儿闻言,便来了劲,伸长身子够几样她认为好吃的,一一剥来与她吃。 兰儿尝过,也是实话实说,有说好吃的,有说不甜没味儿。 从姐妹见她诚实不欺,便都上来与她搭讪,抢着拿些果子点心过来与她尝鲜。 只一会工夫,兰儿跟众人便就熟了,夸夸这个的衣裳好看,又摸摸那个头上的钗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短识。 且她又是个针绣高手,瞧着小姐们的手帕子之类的绣品便就能说出让她们信服的话来。 众位小姐见她如此有才情,且又不托大虚伪,也都爱跟她玩。 这样一来,倒把个二姑娘落了单。 只与御史家的一个庶出女儿梅久一起坐着,斯文的说着套话儿,果子也不尝一个。 由明儿一来,尹正她们是必要拖着她一起喝酒兴令的。 由明儿推说头疼,让二姑娘替她玩儿。 众人见由明儿说了话,也都不好说什么。 二姑娘听说兴酒令,正合了她的意,当即便替由明儿上了场,心中兴奋,想着今儿必要大展其才,夺个第一! 果不然,兰儿说起酒令中规中矩,不出彩却也入得流,众人都与她抱在一处,嬉笑玩闹。 由慧儿有心展才,回回都是她最出彩。 几趟令兴下来,众人瞧她的面色便就有些冷落落。 尤其是周絮儿,时不时朝她翻个白眼。 直至最后一趟令,由慧儿又大展其才,压倒众人时,周絮儿将眼前的酒盏一推,冷着脸哼一声:“不玩了,回回都输,也没意思,我也乏了。” 众人见她恼了,忙都笑着来劝,也都不玩了,又缠着由兰儿讨问针绣的事。 由慧儿便又落了单,一脸尴尬收拾着桌子上的纸条。 梅久过来跟她一块儿收拾,低低声音劝她道:“才刚不是跟你说过么,要藏拙。这些大小姐们仗着家里有权有势,有几个认真念书的?不过是应个景儿,认几个字罢了。哪有人有真才实学!你这么下她们的脸,岂不让她们难堪?也难怪她们排斥你。” 由慧儿不服,瞧瞧坐在远处与尹正夏文姿正高谈阔论的由明儿,哼一声:“不过是瞧不起咱们的身份罢了!我大姐姐也是如此,为何她们倒都跟她交好?” 梅久哏一哏,笑一声:“不是我要挑唆你们姊妹的关系,你可拿什么跟她比。她母家虽然是商贾,上不得台面。可架不住有钱呀。这些大家小姐们平素没机会出大门,吃的玩的见识有限。你大姐姐每回与她们见面,总是带些稀罕玩意供她们赏玩,又变着法给她们送钱送东西,她们岂有不喜欢的!时日一久,便拿你大姐姐当知心人!就是你大姐姐一时骄纵,她们也都不在意,反而习惯了,倒夸她是真性情。” 由慧儿紧咬银牙,恨恨不平,却无可如何。 饶封氏如此能抠,手里也不过区区几十万金,根本没办法跟由明儿比。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由明儿的外祖家虽然被抄家,可狡兔三窟,留下的金银必不会少。还不都落到了由明儿手里去! “由明儿,你等着!若是本姑娘有机会,必让父亲告发你个窝藏贼赃的罪!让你下半辈子到牢狱里去过!” 由慧儿恨恨想着,正此时,只听身后边响起由明儿的笑语:“二妹妹,你若是觉着屋里闷,何不到外面的花园子里走走去?他家有棵冬日开化的兰花树,着实稀罕,你不是一直想去瞧瞧么?” 由慧儿面色冷落的应一声,不欲去,正要拿话堵她。 梅久却死活拖着她出来。 “你拽我干什么!外面怪冷的,这大冬天的光秃秃的花园子有什么好逛的。”被梅久拽到外面的由慧儿不满说道。 梅久伸手指恨恨戳她额头下,骂道:“小蹄子,我是为了你好!你大姐姐让你出来。也是为了你好!你倒不领情!当真是没眼色!都是你娘惯的你!” 由慧儿被她这一说,倒是怔住了。 梅久拉着她往花园子里走,便悄声道:“你倒底怎么得罪了五小姐,我才刚瞧着她不知与夏文姿说了几句什么,两个人便气势汹汹的朝你走过来。 想必你大姐姐也是看到了,故才把你支出来,难道认真跟她们恼么!五小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是伯爵府里的一个大霸王!仗着贵妃娘娘的宠,无法无天的,最是个难惹的主儿!” 由慧儿想起才刚兴酒令的事,以及周絮儿的冷言冷语,心中一紧,额头便冒出冷汗,可凭她怎么想,也想不出倒底哪里得罪了这位大小姐。 只得惶恐的问梅久,让她帮着想想今儿倒底哪里做的不妥,惹得五小姐生气。 梅久想了半天,除了兴酒令锋芒毕露惹从人不快之外,由慧儿也并没有得罪人的地方。 便又说道:“你们以前见过么?敢是以前你得罪了她?” 由慧儿摇头:“不能够!我虽然见过她几回,可都有大人在跟前,也没说过话!” “这就奇了!”梅久不由吐舌头,也不解其意! “我知道了,必是大姐姐在她跟前说过我的坏话!使得这些大小姐都冷眼瞧我!肯定是这样!”由慧儿恨恨说道。 梅久嘴张了张,却又没说话,拉着她来到那棵开花的兰花树下,一齐瞧花儿。 正瞧着,只听远处隐隐传来依稀的男人的说话声儿。 梅久听闻,拉起由慧儿急急往回走。 走出十几步,由慧儿忽然脚下一歪,跌了一跤! 梅久忙扶她起来。 由慧儿龇牙咧嘴说道:“崴了脚,怕是走不快,你快走罢,咱们一起目标大,怕被人瞧了去。只我一个,往灌木丛里藏一藏,也是好糊弄过去。” 梅久拉了她两把没拉起来,只好留下她,自己回去叫人。 第六十一章 梅久一走,由慧儿便立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往回走两步,藏在一棵高大的柏杨树后头。 须臾工夫,只见一位年轻俊美的公子领着一帮人走至那兰花树跟前,指指点点瞧着。 由慧儿见这公子一付主人的派头,便认定他是伯爵府的小爵爷周光宁。 心中便琢磨如何接近他,跟他套个近乎。 事也是凑巧,由慧儿正如是想着,却只见这公子朝众人拱拱手,不知说句什么,扭身朝这边走来。 由慧儿以为他是瞧见了自己,不由心里突突直跳! 哪知这公子却不讲究,走到由明儿藏身的柏杨树前,左右环顾下,便解了裤子小解! 由慧儿一时羞的面色紫涨!忙转过脸去,怕发出声响,又不敢就走,只得身子紧紧贴住树干避着。 却不料脚下太使力,踩断了一根枯树枝! 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正小解的那位公子一个激灵,朝这边望过来! 由慧儿也顾不得许多,袖子半掩着脸,匆匆便往回跑去! 那公子恍糊见着一道鲜亮的人影在眼前闪过,心中疑惑,系好裤子走过来瞧看,也只看着一个妖娆的背影。 公子遗憾的咋了咋舌,欲要转身离开,一低头,发现树底下有块粉红色的绢丝手帕子! 不由一喜,弯腰拾起来,瞧了瞧,又放到鼻子底下闻一闻,喜笑颜开。 只见又一位俊雅的公子走过来,远远便朝他喊道:“柏年兄,莫不是两杯茶吃坏了肚子么?怎么去了这么久!” 公子忙将帕子藏到袖子里去,应一声,跑过去,笑道:“小爵爷,饶你是个斯文人!却说这样不斯文的话来!连我这个粗人都不如!” 却原来,这位貌似主人的公子并非小爵爷周光宁! 而是伯爵夫人.奶娘的儿子荣禄,原先在老家种田,因伯爵夫人怜惜奶娘年老无一个儿女在身边,又不肯放她回乡去受苦,便将他这个儿子叫了上来,央伯爵爷在吏部衙门给他讨了个跑腿的差事,与他置办了田地房宅,又把自己一个贴身大丫鬟嫁给了他,让他们夫妻看觑自己的老母,一家子骨肉团聚。也全了伯爵夫人对奶娘的孝心。 这荣禄一个乡下人进了京城,又一下子掉进这富贵堆里,仗着爹娘给他的一付臭皮囊,很快与那些纨绔子弟打的火热,正经事没学着办,坑蒙拐骗吃喝嫖赌倒是学的极快。 仗着伯爵夫人的溺爱,胡作非为,无人敢惹。又最爱寻花问柳,唯女人是命。 他媳妇儿也不敢告诉婆婆和伯爵夫人,怕伯爵爷发起狠来,坏了他的性命,倒把自己变成了寡妇。 因此这荣禄便是有恃无恐,平日里打扮的花枝招展,专好去拐骗良家妇女,供他玩乐。 如今见了由慧儿这倩影,又拾到这方手帕子,虽然还不知道这位小美人儿究竟是何方神圣,可料定有这方手帕子想要寻人也不难。 因此心花怒放,但等着买通今儿在偏厅伺候的丫鬟婆子们,探听出这方帕子的主人来。 且说由慧儿急忙忙往回跑,跑到半路,撞见梅久带着几位小姐丫鬟过来找她。 梅久见她跑的飞快,不由诧异。 由慧儿见了她们,便就顺势装起瘸来!蹲到地上轻声呻吟,等着她们来搀扶。 由明儿和四姑娘也跟着来了,见状,忙上前去扶她起来,问她摔的怎么样,要不要叫大夫来瞧瞧。 她便呜咽着摇头说无妨,因听见那起男人说话声越来越近,怕被他们瞧见,少不得拼了命往回跑。 “二姐姐,这是何苦!就算瞧见了又如何,都是亲戚,你又不是故意。”四姑娘见她狼狈如此,心疼说道。 由明儿与她拍着身上的尘土,眼神闪烁,一言不发,只搀扶着往回走。 周絮儿跟在她们身后,中间隔着夏文姿尹正几个,只低声冷笑:“瞧那妖妖乔乔的模样!怕不是上赶子去瞧男人去,还怕男人瞧见她呢!我看她是巴不得!” 夏文姿离她最近,听的真切,回身去瞅她,要她噤声儿。 周絮儿哪里就肯,越发变本加厉,嚷道:“小姿子,你瞧我干嘛!难道我说错了么!既然能走,为什么不跟梅姑娘一起回来?非说自己崴了脚走不了?既然崴了脚走不了,为什么又能跑?自己说的话颠三倒四,倒怪这些人说她!” 夏文姿扭身过来,伸手捂住她的嘴,低声喝道:“你这个惹事精!打狗尚且看主人!投鼠忌器你不知道?她再不好也是嫂子的妹妹!你这么寒碜她,让我嫂子的面子往哪儿搁!还说此生最佩服的就是我嫂子呢!可见全都是屁话!” 周絮儿闻她如此说,面色红一红,扯开她的手,吐了吐舌头,却又扯着她,低声道:“我跟你最好,这话也只跟你说,你瞧见那小贱人腕子上拢的珠串没有?她一进来,我便瞧见了,那是我哥的!是我大姐姐给我哥的,我问我哥要了许久,他都不肯给我,如今却给了她!定是那小贱人勾引了我哥!待我告诉我娘,看他们侍郎府的面子往哪儿搁!” 文姿闻言,登时唬飞了三魄,忙将她扯到一边去,低声道:“你这火爆炭星子脾气!真是一点就着!我只问你一句,你还跟不跟我嫂子做朋友了?” 周絮儿咬咬银牙,翻白眼:“我不傻!若不是因为明儿姐,你也知道我这脾气一点就着,早就闹将起来,让她下不了台,当众自尽谢罪!” “小害人精!可让人省省心不好!闹起来与你有什么好处?何况这事还关乎小爵爷的名声儿!你只想出一口气,可有想过你们伯爵府的名声和你哥的名声儿!”文姿捶她一下,咬牙骂道。 周絮儿面色白了白,吮下鼻子,苦丧着脸色:“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任由她勾引我哥,让我哥娶回来给我当嫂子不成么!我不喜欢她!我娘也不喜欢!她老人家私底下跟我说过,由家除了死了的大奶奶和明儿姐,没一个是人的!宠妾灭妻,什么丢脸的事都干的出来,若不是瞧在以前交情的份上,再不肯让他家那儿子在家里读书呢。” 文姿正要回话,只见由明儿走过来,笑道:“你们俩个躲起来说什么悄悄话儿呢?让我也听一听?” 第六十二章 文姿瞪絮儿一眼,絮儿会意,撅了撅嘴。 文姿方才迎上去,抱着由明儿的胳膊,头靠到她肩膀上磨蹭着撒娇:“嫂子,你快骂这小蹄子两句罢,她皮痒,不光欠骂还欠打!又缠着我要前回你给我们的泥塑小人呢。” 由明儿闻言,眉眼不由一悲,叹口气:“那些小泥人儿都是外祖父去扬州做生意带回来给我玩的,却是再也不能了。你们要是喜欢,我自己还存了一箱子,是一整套的钗环记和连环套里的人物,下回见面,带给你们就是了。” 絮儿忙伸手扯自己一巴掌,又给了文姿一拳头,骂道:“不让你跟明儿姐说,你非要说,倒底惹起明儿姐的伤心事来了不是。” “你呀,马上就是及笄了,还这么顽皮!这也没什么,留着那些,我瞧着更伤心,不如都给你们,见不着便也就淡了。 今儿见面,我原本还担心姐妹们因为我外祖父家的事疏远我,可见我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你们都是真心待我,实在是让我感恩不尽。”由明儿拉过絮儿来,将她也搂在怀里,微笑道。 絮儿拍拍她的胸脯,笑道:“明儿姐,我娘也不信沐老先生是那样的人!我家里的马匹都是打沐老先生那儿买回来的。娘说老先生为人忠直义气,忠君爱国,为了平判乱,卖了自己大半的产业,供朝廷打了五年的仗!试问这样一个人,怎么会犯谋逆之罪呢!却不是荒唐!定是被人陷害的!可惜的是这件事怕是那歹人有心陷害,证据齐全,就是我爹也没办法在圣上跟前求情。” 由明儿闻言怔一怔,摸着她的青丝,低声问道:“那你可有听夫人说起过会是什么人陷害我外祖父呢?” 文姿插言道:“依我看,横竖不过是身边的人,亲近的人。就算他老人家真的是藏了皇冠霞帔,必也是秘密之至,除了身边亲近之人,哪里会告诉别人!嫂子也未必知道。” 由明儿不由点头,她竟不如这个一脸稚气的小丫头子伶俐,想事情透彻! 她一直想查出是谁陷害外祖父一家,可一直觉得无从下手,根本不知道从何查起。 如今文姿一句话当真是醍醐灌顶! 由明儿拉着她们两个回到偏厅。 正遇上婆子过来叫姑娘们前去坐席。 众人便都收敛起形状,安安静静的随婆子到前厅来。 夫人们却是都就已经坐下了,也不知是为何,封氏竟然与老太太一起从在伯爵夫人身侧,当真是荣光无限。 老太太倒是看不出什么,封氏一张脸尽是隐忍的兴奋,举箸的手都微微颤抖,一顿饭也不曾好好吃,只顾着自己的仪态和哄伯爵夫人开心了。 伯爵夫人也是被她哄的开心,当着众人的面,称赞她贤淑有礼,又说老太太有福,接连两个儿媳妇都是极好的。 伯爵夫人这样一说,无疑是承认了封氏正室夫人的身份。 封氏一颗心便热逢逢的跳个不住! 既然她承认自己正室的身份,那就是说由慧儿也不再是庶出身份,也算是由家的嫡女了不是! 难不成是因为闺女写的那封信起了作用?小爵爷在夫人跟前说过她们娘俩的好话? 封氏思前想后,想越越是开心,施出了浑身解数哄伯爵夫人开心。 且说吃罢了饭,献上茶来,大家坐着吃茶闲话消食。 伯爵夫人便指着兰儿,对老太太笑道:“老太太这个孙女子倒是头一回见,看着温柔可人,性子必是极好的。” 老太太笑着点头:“性子倒是随便,只是上不得台面,不敢领出来,怕夫人们笑话。” “瞧老太太说的,前些日子我去书房送茶,见元科书包上的牡丹花绣的活灵活现的,便问着他,是谁绣的。远元科告诉我,正是他这个四妹妹绣的。故此我才留了意,今儿特特让老太太把人带来我瞧瞧,果然名不虚传,容貌品格一等,手艺又超群,放在房里必是一等的。”伯爵夫人笑道。 老太太揣测着她这意思,是想让四姑娘进府作妾,也不知是给老爵爷还是给小爵爷。 思忖半晌,方才勉强笑道:“也是这孩子没福气,不知哪里来的牛心左性,非要嫁个庶民百姓,作个正妻方罢休,否则便是寻死觅活。我这把年纪也没力气教导她们,只好由她们去了。” 伯爵夫人闻言,再瞧兰儿两眼,连叹两声可惜,又说等遇着合适着,给老太太介绍。 老太太忙谢过她。 众人说了会子亲话,便有几家亲眷推说家里有事,起身告辞。 封氏见伯爵夫人也略有倦意,怕她一时说散了,自己嘱咐老太太的话还不说来,便暗地里扯老太太的衣襟提醒她。 老太太厌恶的皱了皱眉毛,却还是捡个机会,说了:“夫人,小爵爷岁数也不小了罢?可有意哪家的姑娘?想夫人是要捡个绝色的罢?” 伯爵夫人呷口茶,轻笑道:“他的亲事,自有他亲姐姐操心,倒省了我的事,也不用我多管。老太太若是有合适的,只管来提。绝色不绝色倒在其次,我和爵爷都喜欢本分老实有才能的。” 老太太被她这话噎的一句话也回不出来,也只得微笑点头称是,端起茶碗来喝茶。 封氏本来热逢逢的心,听伯爵夫人说了这话,一下子又冷了! 细细端详坐在旁边的自己的闺女,真个是仪态万方!不似由明儿那样懒散目中无人,也不似老四那样弓肩缩背没见过大场面一般。看着也是本分老实,并没有太过招摇! 又听伯爵夫人说那话,便心想着要老太太提一提,可老太太却不再提这事,急的她干瞪眼又没机会开口。 一时伯爵夫人又把话扯到绣工上面,说贵妃娘娘想找一副绣工好的被面做床薄被子孝敬太后她老人家,找了这些日子,也没挑着称心如意的。 说着,便眼觑着老太太,又望一望下面坐着的兰儿。 兰儿懵懵懂懂,只顾着听话儿,并不会意。由明儿暗自扯了扯她衣襟,她也不懂,张着一双迷蒙的大眼只管瞅着由明儿。 由明儿只好无奈一笑。 这一幕倒被伯爵夫人瞧在了眼里,不由噗嗤一乐,满脸的慈爱之情。 但只见由慧儿缓缓立起身来。 第六十三章 上回说到由慧儿因伯爵夫人一句话,自己个立了起来。 只见她端端正正朝上面施个礼,笑着说道:“不知贵妃娘娘想要什么样式的,小女子不才,愿意试一试。我的绣活儿也是祖母和宫中的嬷嬷教出来的,虽然比不得四妹妹,可也自觉不差。” 说着,将出袖里的一条手帕子,袅袅走到伯爵夫人跟前,拿给她瞧看。 “夫人,你瞧我这帕子绣的可能入眼?”由慧儿问。 伯爵夫人把过那帕子,举起来细瞧了瞧,嘴角露出一抹不易觉察的讥笑,却是点头道:“二姑娘谦虚了,依我看,你这绣工与你四妹妹并不差。只是不敢劳动姑娘大驾,若是四姑娘愿意,还是让四姑娘绣一床罢。” 四姑娘正听话,忽然听说伯爵夫人要自己绣被面子,啊一声,立起来,慌慌张张道:“夫,夫人,不是,我,我,不是我不愿意,只是现在手里的活多,不是,我愿意,不是……” 她语无伦次,急手慌脚的模样,又把伯爵夫人逗乐了,笑着点头道:“有话你慢慢说,不要急,贵妃娘娘是待过了冬才能进这薄被子,也不急在一时。 你若是手上活多,就先撂一撂,等忙完了,再绣也不迟。 就绣元科书包上面那样式的花开富贵图。人老了就图个热闹,你那富贵图绣的就当人意儿!花开的盛,蝴蝶蜜蜂也多,真真儿的,瞧着让人赏心悦目的。” 四姑娘羞红了脸,诺诺应着。 伯爵夫人把她叫到身边来,命人拿了个小兀子来让她坐,将她搂在怀里,摩挲着她的头发,问她些家常闲话。 四姑娘一一作答,面色这才慢慢缓过来。 伯爵夫人因拉起她的手,瞧那手指头肚上都是针戳的针眼儿,便又让侍儿回房,把贵妃娘娘赏给她的十个金顶针拿来与了她。 四姑娘下座施礼千恩万谢过了。 老太太面子有些面赤耳红,便笑道:“平素也没让这丫头做这些活儿,无奈她只是喜欢,也只好随她去。” “就是这样,要么怎么我一瞧就喜欢上这丫头子呢,一看就是个勤快老实木讷寡言的,跟我年轻时候差不多,笨口拙腮,在婆婆跟前总是讨不得好出来。”伯爵夫人笑道。 老太太干咽口口水,笑一声,面色越发紫胀。 伯爵夫人又指着正打呵欠的由明儿笑道:“明儿你这丫头,也该跟你四妹妹好好学学,国公府可不比咱们这样的一般人家!规矩大的很,错不得一丁半点!你虽然人随和,架不住懒,你娘生前又娇宠着你,一点儿苦不肯让你吃,这样可不行!你要是愿意,就过来我这儿,我央娘娘弄几个宫里的教习嬷嬷教教你规矩。” 说罢,不待由明儿回答,便又对老太太笑道:“老太太,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最不会说话,有什么就说什么!这也是想起了大奶奶曾经帮助过我娘家度过难关的情义上。明儿这孩子突然没了母亲,您年岁又大,精力不济,料也不能省力省事。所以才有这样一说,望老太太莫怪才是。” 老太太忙起身致谢。 伯爵夫人忙也起身扶住她,不肯让她施礼。却又伸手指着由明儿笑道:“死丫头子,这一次你可别想偷懒耍滑混过去,乖乖的来,好好学!我若得空闲,必日日过去瞧三两趟。” 一直坐在下首没言语的五小姐周絮儿撅着嘴巴,嚷上了:“娘,你想逼着我学规矩就直说,别东拉西扯的,扯上明儿姐。” 伯爵夫人哈哈一笑,点头道:“你明儿姐都没说话, 你犟什么!你不是说只要明儿姐跟你一起学,你就学吗?明儿你现在就告诉我,你学还是不学?” 由明儿望一眼絮儿,絮儿跳起来,奔过来抱住她的腰,扭股糖似的扭到她身上去,撒娇:“明儿姐,我的好姐姐,快告诉我娘,咱们不学,学那些劳什子的做什么!我也要嫁什么王公贵族,只嫁个庶民百姓不就完了!” “那要你跟兰儿那样日夜绣花,自己作息讨口吃的,你可干?”由明儿问道她。 絮儿嘴巴撅的老高,吮吮鼻子,无言以对。 “鱼和熊掌不能兼得,要么学女工,要么学规矩,二选一,我要是你,就选学规矩。”由明儿笑道。 “学就学喽,明儿姐,你陪着我哈。”絮儿服了软,嘴里说着,朝她娘翻白眼。 伯爵夫人朝众人笑笑,有些尴尬说道:“我这个小五呀,真是让她姐姐惯坏了!没大没小,早就该学学规矩了。” “五小姐这是天真烂漫,真性情。惹人喜爱。”众人附合。 絮儿见有人夸,愈是得意。 由明儿便笑着说道:“夫人,让我两个妹妹一起跟着学学罢?也跟着长长世面。” 伯爵夫人拍手笑着点头:“也好,我正有此意,只怕她们不肯答应,说我多事。也只有你平素与我熟悉,大奶奶与我私交又甚密,也曾托过我要好好照料你。所以才敢跟老太太开这个口。” “夫人多虑,这等好事求之不得,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封氏抢着回道。 老太太便也笑着回说,不用去问周姨娘,她便替四姑娘作主了。 伯爵夫人点头应着,当即与老太太订好了日子,约定到时候来府里。 又能几家贵妇也跟着凑热闹,也想把姑娘送来学。 伯爵夫人倒是来者不拒,统统都答应了,笑着说道:“家里本就开了个学塾,如今再办上个女学,虽然我念书少,如此这般,也能勉强算个有书香气的妇人了。” 众人哈哈大笑,说着奉承话儿。 约莫午半,有侍儿来回说,是否把夫午憩的铺盖收拾了,众人怕打扰伯爵夫人午憩,纷纷告辞离开。 由老太太便也趁机告辞。 伯爵夫人虚留几句,亲自将她们送出门来,又拉着由明儿嘱咐几句,一定要记着日子来,又把自己手上戴着的一对翡翠镯子摘了下来给她拢到腕子上,嘱咐好些话,方才放她离开。 周絮儿瞧着由府的马车离开,猴到母亲身上撒娇,问她为什么要拉由明儿来家里学规矩。 伯爵夫人将女儿抱在怀里,长叹一声,面露惆怅。 第六十四章 “你这个傻孩子,都快成大姑娘了,还一心想着玩儿,从不想些正事! 你是不知道你明儿姐的难处。大奶奶在世时,她外祖父家虽然无权,却有钱,沐老先生又对朝廷有功,圣上都对他另眼相看,有沐老先生照应,你明儿姐的日子还算好,加上由老太太的家世,她也算是个名门闺秀。否则大奶奶也不会一心想把闺女嫁进英王府。 今不同昔,由大奶奶这一走,沐老先生犯了重罪被抄家杀头,明儿虽然说受英王妃喜爱,被封了个郡主头衔,可只是个空衔,一点实惠也不有,说到底还是个母族犯重罪的四品小官家的女儿,再想攀门好亲便是难上加难。 我原先以为国公府会因为她外祖父家的事,不再求配。现在想来,国公爷那个人还算仁义,竟没有后退,依旧下聘订了下来。虽说男方是个庶子,腿脚又不便,可身份还是在的。那孩子我也见过好几回,相貌堂堂,彬彬有礼,堪配明儿。 若是这门亲事再毁了,怕你明儿姐再也寻不到这样的人家,只能嫁庶人竖子,这辈子岂不毁了! 若是那样,我又怎么对得起由大奶奶跟我的交情。” 伯爵夫人边拉着闺女往后院卧房里来,边长篇大论的说道。 絮儿听罢,大吃一惊,摇着她的胳膊,嚷起来:“听娘的意思,难不成国公府又想毁婚了么?明儿姐有什么错!他们凭什么!娘你找他们理论去!替明儿姐出这个头!” “傻话!可怜她归可怜她,我总不能不顾自己孩子的前程,冒死去帮她罢?也只能借机会,帮着她抬抬身价,让世人高看她一眼,也让国公府知道,这孩子虽然母族犯重罪,尚有咱们伯爵府照应着,不敢太放肆罢了。” “帮她跟我们的前程有什么关系?”絮儿撅起了嘴。 伯爵夫人进屋,在贵妃榻上歪着歇息,方又说道:“你呀,也是时候学点人情世故!我统共生了五个孩子,可活下来的只有你大姐,你哥和你。你大姐姐如今是皇贵妃,你莫以为她的日子就好过,依我看来,她是你们三个里面最难过的一个,位高必遭嫉妒,被人嫉妒,必遭陷害!她在宫中过的日子想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就怕一个不小心,被那些小人揪住把柄,小事也闹的天大,不做贵妃不要紧,怕的是连累家里,到时候灭门诛族! 我们偏偏又只能瞧着,一点忙也是帮不上。每每想起这个,我都是心如刀割,当初就不该听你爹的,把孩子送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去受这份罪!” 伯爵夫人说着,便哭将起来。 絮儿扑到她怀里,伸手给她擦眼泪,呜咽道:“娘我明白了,你是怕因为明儿姐外祖父家的事,连累到大姐姐被人参,说咱们跟谋逆大罪之家交往,再生出别的枝节,坏了大姐姐的妃位,又连累咱们家是不是?” 伯爵夫人搂着她,眼睛落到她头发上,嘴角却露出抹笑容来,点头道:“这也明白过来了!我就说,这三个孩子中,属你最是聪明伶俐!你就是个懒,又因为家里最小,前头连着死了两个哥哥,我和你爹都怕你养不活,步你两个哥哥的后尘,故才放纵了你!你瞧你爹爹是怎么管你哥的?也把他惯成你这样子没有!” 絮儿拱在母亲怀里,傻笑,称再也不敢了,以后都听母亲的话。 伯爵夫人又与她说了几句家常,靠着锦垫,合上眼,朦胧睡去。 絮儿见母亲睡着了,这才悄悄儿退了出来。 一时想起自己有些东西尚落在姐妹们嬉戏的那间偏厅里,便急忙忙走过去拿。 正走到过道里,只见周光宁横着从旁边的游廊里窜出来,笑嘻嘻的问好。 絮儿朝他翻白眼:“又打什么主意?娘才刚可夸你比我听话懂事呢,你若敢惹我,我就把你做的那些坏事告诉娘去!” “好妹妹,我疼你尚来不及,怎么敢惹你。”周光宁变戏法似的从背后将出个糖人来。 絮儿接过糖人,细细瞧一番,眉眼欢喜:“算你有良心,还记得我让你给我带糖人回来,否则非打你个烂狗头,再到爹爹跟前告你一状!” “好妹妹,下回哥哥出门,帮你带你最喜欢的泥塑小人好不好?整套的羽衣霓裳,整套的武松打虎好不好?”周光宁缠着妹妹说好话儿。 絮儿伸舌头舔着糖人,不为所动,鼻子里哼气。 周光宁见她神色尚好,又小心翼翼开口笑道:“妹妹可曾注意得,今儿来的这些姑娘们,有没有哪个腕子上拢着你曾经给我要的那串珠子的?” “哦,我明白了,你私向授受!我找爹爹告状去。”絮儿扭身要跑。 周光宁忙拦住她,作长辑央求她超生。 又许她好些东西,方才将她留住。 “你说,只是玩玩还是认真想娶?”絮儿将哥哥拉到门廊旁边的僻静避人处,正色问道。 周光宁抓耳挠腮半晌,方才笑着回道:“那日在花市见了一面,真若天仙下凡,直直看呆了我,我央过娘亲,让她去提亲。可娘说什么不肯,说他家配不上咱们,再说便就恼了。然你哥哥又想所谓娇妻美妾,既然娶不得,纳个妾倒是行。娘也同意。所以我才敢把那珠串送出去。” “我若是说拢那珠串的是明儿姐,你也要纳她为妾?”絮儿冷笑一声。 周光宁缩缩颈子,苦笑:“好妹妹,哥哥急的心里长毛,你就别怄着我了。怎么会是她!若是她肯嫁,我宁愿跟她一起私奔,不要这个家都使得。” 絮儿噗嗤笑一声,伸出根手指头,笑道:“我可数着呢,又被我抓住一条罪状!若得罪了我,告诉爹爹去。” “倒底是他家二姑娘还是四姑娘?若是四姑娘尚有可图,若是二姑娘,怕他家不肯。我也就死了心了。”周光宁急的鼻子上都冒了白毛汗,求她说实话。 絮儿方才笑道:“那你可以死心了,那珠串正是拢在二姑娘腕子上。” 周光宁懊恼叹口气,一脸失望就走。絮儿在身后叫着他,要他别忘了答应自己的事,他也不应。 没走两步,却与荣禄撞到一处,被撞了滴溜溜转了个圈子,不由心头火起,骂道:“不长眼的混帐东西!瞎了你的狗眼!” 第六十五章 不提伯爵府里里小爵爷与奶哥儿的官司。只说由老太太率众人回了家。 一路上,封氏的脸黑的像锅底灰,一直没放开。 及至回了家,也不理老太太,拉着由慧儿径直走了。 由明儿周妈搀扶着老太太下了车。 周妈便嘟囔了两句,上不得台面就是上不得台面的话。 老太太本来铁青着的面色愈发难看,一阵长咳,险些晕死在由明儿怀里。 唬的周妈变颜变色,急手忙脚的叫来一个小厮,让他赶紧去请大夫。 由明儿暗自给祖母摸了摸脉,不过是痰雍堵心,吃点顺气的汤丸便就解了。 便与周妈一起将老太太扶回屋里躺好,命捶灯叫厨房做碗莲藕羹来给老太太顺顺气儿。 垂灯答应着去了,屋里只剩下周妈和由明儿。 老太太方才长叹一声,红了红眼圈子,哑声道:“这可当真是人走恩薄,几辈子的老交情也抵不过这可恶的世道了。” 周妈见她伤了心,忙安慰道:“老太太,也并不是这样,老奴瞧着,伯爵夫人对你尚好,都是奶奶惹出来的事,没的给你没脸,不由得人家不笑话她。” “人家不会笑话一个扶了正的小妾,只会笑话我这个老婆子家教不严!”老太太又叹口气,一脸灰心失望。 周妈在床沿子坐了,添油加醋:“老太太,不是老奴要多嘴,你瞧瞧二姑娘都干了些什么!毛遂自荐不是不好,可也要分火候不是!周夫人明明是要四姑娘绣被面子,连我这个做仆佣的都听得出来话音儿,她能听不出来?她倒是争的什么!再说了,她提搂给周夫人瞧的那条帕子明明是四姑娘绣的!当时我瞧着都觉着面上发麻,她倒不在意,还继续编瞎话! 她哪里知道,周夫人虽然不是侯爷夫人那样的刺绣高手,可也是大家出来的闺秀,于这绣艺上也是下过狠工夫的,能瞧不出来是谁绣的针脚? 不说老太太,听二姑娘说出那话,老奴都想找个地缝子钻进去呢!” 老太太一口气上不来,憋的脸青紫。 由明儿忙上手摁住了她颈下的一处穴位,引着老太太一阵呛咳,总算缓过这口气来。 “你这个老嬷嬷,快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事。”由明儿给老太太理着胸脯,嗔着周妈。 周妈也被老太太才刚的情形唬住,闭了嘴。 垂灯端了莲藕羹来,由明儿接了,亲自喂老太太喝了两口。 老太太打了几个响嗝,面色方才慢慢缓过来。 一时小厮叫来了大夫,大夫进来瞧了,也是由明儿想的那样,,开些顺气的药,便就走了。 周妈要去厨房给老太太煎上。 老太太赌气道:“尽不用吃那些苦药汤子,这边吃着,那边生着气,可有什么用!你不用费事,我是不会吃的。” 周妈为难的瞧着由明儿。 由明儿朝她使个眼色儿,让她走。 周妈便就拿着药走了。 老太太便又拉着由明儿的手叹息道:“明儿呀,你娘虽然软弱不能持家,可对外却是不能比的。连我也自愧不如。凡是与她打过交道的,没有一个不说她好,念着她的情分的。这些可都是你娘留给你的福分! 先前我还发愁,我年纪大了,精力不济,不能管着你们,你又没个亲娘,将来结亲的时候怕丢了脸面,到时候去了婆家被人嚼舌头。如今听伯爵夫人那意思,便也能放心了。到时候国公府真要迎娶,即便你哥哥不能从边关回来,也自有人替你主张。” “祖母不要操心这些小事,安心养病。也是我这个当大姐姐的不好,身为老大,总该帮着主母教导着弟妹们走正道。我却只顾着自己安乐。”由明儿道。 老太太长叹一声,面朝里躺下。 由明儿心中越发诧异,今儿二姑娘惹下这么大的祸,也没听老太太怪封氏一句。 反倒是封氏翻脸甩袖的,根本没把老太太放在眼里。 老太太何至于怕封氏怕到这个样子? 一时周妈端着药进来,由明儿好说歹说,哄着老太太喝药躺下,方才离开。 垂灯便在她耳朵边嘟囔:“姑娘,奶奶越发不成个样子,亏她还是大家子出身,大街上就对老太太无理。家里这些仆佣哪个是省油的灯!传扬出去,这名声脸面要是不要了!姑娘不管,至少也要告诉老爷,让他管上一管。” 由明儿望她一眼,疑惑的眼神:“垂灯,你不觉得老太太的态度很是奇怪么?明明生气,却不肯说奶奶一句,她为什么那么怕她?” 垂灯呆一呆,闪着细长的双眼,噎住。 两人回到院子里,正遇着秋仙在扫院子。 由明儿便道:“扫地的小厮哪里去了?你不要老是替着他,本该是他做的活儿。” 秋仙笑道:“回姑娘的话,小禄子说老爷叫他去办事,没空,故才央我帮他这一回,再不敢了。” 由明儿皱皱眉头:“老爷怎么会遣他去办事?他能办什么事?” 秋仙摇摇头。 由明儿正要问,只见英王府一个婆子兴冲冲的走了来,给她施了礼,笑道:“回郡主个好消息,你当日救过来的那个哥儿如今大安了,王管家听你说家里缺个小厮使,便让老奴将他带了来,让他过来伺候你。” 垂灯闻言,拍手笑道:“姑娘,这可真是瞌睡遇枕头,久旱逢甘霖。刚说院子里缺小厮,王爷爷这就给咱送过来一个。” 由明儿请婆子屋里从,让垂灯去倒茶,问她可见过老太太和奶奶。 婆子回说都见过了。老太太因病了,没见着面。只说很好。奶奶把华安叫到跟前问了几句话,也说是好。 由明儿方才点点头。 婆子又转述了王海几句话,让由明儿得空回王府瞧瞧。 由明儿应着,赏了她些钱,婆子千恩万谢的告辞走了。 垂灯等人早把华安领进院子里来。围着他问东问西,叽叽呱呱说个不停。 华安红着一张脸,话少,见秋仙手里柱着扫院子的扫帚,便拿过去开始扫地。 由明儿走出来,见状,微微点了点头,他倒是勤快,有眼色儿。 小禄子原先她也是喜欢的,是母亲给她挑的人。可自从母亲死后,这孩子便太服管,时不时指着这事哪事不肯再呆在这院子里。 人各有志,由明儿也不想勉强他非要跟着自己。 第六十六章 华安正垂头扫着院子,垂灯见姑娘站在门口台阶上,便笑着对他道:“华安,别做了,姑娘出来了,快过去见过问安。” 华安放下扫帚,过来施礼。 由明儿命垂灯拉他起来,笑道:“这脸上的疤可是平了,只怕已经不是原来的容貌了罢?可惜你这张脸了,以前必也是个俊俏的哥儿。” 华安也不回话,垂手立到一边去。 垂灯扯扯他的衣袖,笑道:“若是不知道,还以为你是个哑子呐。只管放心,咱们姑娘心底最是善良,把仆佣当成自己的兄弟姐妹一般。时日常了,你便知道了。” 华安嗯一声,又去拿起扫帚扫地。 由明儿便又道:“瞧你面色发青,敢是冷么?我知道王府的午饭向来是晚,这个时候过来,中午饭吃过没有?” 说罢,吩咐垂灯去厨房瞧瞧,有现成的饭菜拿些过来,又命秋仙去找几件御寒的衣物给他。 华安走过来叩头谢恩。 由明儿便笑道:“在这里尽不用如此,我这院子里不兴这些规矩。快进来暖和暖和。王爷爷也是,让你来,也不给你披件棉斗篷,这大冷的天儿。” “义父要给的,是小的不要。”华安哑声回道,跟在由明儿身后进了屋:“没想到一出门会这么冷。” 由明儿微微叹口气:“可惜遇着我的时候晚了,否则我有把握把你这嗓子治好。” “都是命。”华安喃喃回一句,立在门口处,不肯再往里走。 由明儿也不强他,由他留在外面,自己走进里屋去。 刚坐下,只听外面传来四姑娘清亮的声音:“哟,哪来的臭男人,竟然进屋了!还不快出去!有没有规矩了!” 不听华安出声,却又听四姑娘说:“啊呀真是的,这样大冷的天,你怎么连件棉褂子都不穿,这个袖筒先给你用,暖和暖和手,我娘刚给院子里的两个小厮做了两件棉褂子,因老爷要用人,要去了一个,如今还剩下一件撂了起来,你等着,我回去拿与你穿。” 待由明儿出来,四姑娘已经跑出了院子,只留华安一个人立在台阶上,一脸讶异神情。 “这是四姑娘,天性烂漫无知,却又最是贤良淑德一个人,你平素要玩,只管到她那院子里玩去,再不会害你。”由明儿走出来,笑道。 华安点点头,将手上的袖筒奉给由明儿。 由明儿不收:“她给你,你只管用着。要是不用,她又该思前想后睡不着,以为自己哪里做的不妥,得罪了你。” 华安嘴角向上弯了弯,双手塞进袖筒里去。 由明儿便又笑道:“你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罢?不光是你,除了她,我也没见过第二个,别人从来没有错,要是错了,一准是她错了。” 正说着,只见四姑娘抱着件崭新的棉褂子跑进来,见了由明儿,略施个礼,笑道:“老远就听见,大姐姐又在说我的坏话。” “是呀,正说你的坏话,让华安离你远点,莫挨着你。”由明儿笑道。 四姑娘笑着瞥她一眼,把棉褂子与了华安,对他道:“赶紧穿上,我打量着是合适的,若是哪里不好,跟我说,我拿回去给你改改。” 华安作个长辑谢过,把褂子套上身,果然是合适。 四姑娘方才拉着由明儿进屋来。 正此时,只见秋仙扶着几件棉袄走进来,见华安已经穿上了棉褂子,便知是四姑娘给的,便笑道:“早知道四姑娘送了来,我就不费这口舌跟王大娘讨要了。” 随后走进来的垂灯冷笑一声:“你跟她要原是该的,哪个院子不是两个小厮?也就咱们姑娘图省事,来旺走了之后,再没补新的来,如今王府送来个人,还要等我们去要,难道不该把一应应用之物送来么!” 秋仙臊红了脸,忙说自己说错了话,王大娘原先是预备要把东西送过来的,她过去的时候,就是在预备给华安的物什。 垂灯方才作罢,端着菜走进屋里来,喊华安吃饭。 由明儿在里屋听着她们吵嚷,不由冲四姑娘一乐。 四姑娘却是叹口气,锁紧眉头:“大姐姐,也就是你,原该伤心的事,你倒还笑得出来。” “我娘活着的时候,想必家里的东西都是尽着我来挑,你和二姑娘少不了要用我剩下的。一个理儿,如今姨娘被扶了正,哪个母亲不是向着自己的亲生闺女,难道向着我们这些外人不成!这个我倒是能理解。”由明儿笑道。 四姑娘一脸钦佩的望望她,却还是忍不住反驳:“大奶奶可不是现在这个,对我们都是极好的,就是二姑娘,也从未克抠过她一星半点,总是长着给。” 提起母亲,由明儿便就伤心。 四姑娘见她变的面色,忙把话茬开,问她自己在伯爵府是不是给家里丢了脸,惹得老太太不开心。 “我也不敢过去问,央我娘去瞧瞧,我娘只是不肯。少不得过来问问大姐姐,帮我出个主意,给老太太赔不是,让她老人家消消气。”四姑娘一张愁苦的小脸说道。 由明儿笑一声:“可**什么事!你难道瞧不出来,伯爵夫人有多喜爱你么!我不信你听不出她的意思,明明是想把你说给小爵爷。” 四姑娘脸上的神情一变,冷笑:“我福小命薄,可不敢嫁进那样的人家儿,虽然有人说宁做有钱人的妾,不做无钱人的妻。可我并不这么想,我就是不想给人作妾,没钱怕什么!只要夫妻一心,肯吃苦,我又有这样的手艺,难道还能饿死人么!日子总会越过越好。” 由明儿闻言,掩面一笑,点头道:“我就说你是个极有主意的。虽然天真烂漫,却极有打算。大姐姐支持你的想法,不管你嫁给谁,只要你喜欢,大姐姐都会帮你们过个好日子,除非我自己也过不下去。” 四姑娘方才露出笑容,却又是叹气:“莫不是因为我这样,所以老太太才生气?奶奶和二姐姐看着也气哼哼的,我答不答应伯爵府,跟她们没关系罢?” 由明儿喝口茶,又笑起来:“你呀,一时聪明剔透,一时又糊涂透顶,我就不信你瞧不出来,你二姐姐拿出来给伯爵夫人瞧的那帕子本是你绣出来的。” 四姑娘正要回话,只听外面传来封姨娘嘶声竭力的哭喊。 第六十七章 这哭喊声甚是凄厉,唬了由明儿和四姑娘一跳,一齐立起身朝外面奔来。 但只见郑氏一脸泪痕,气喘嘘嘘跑进院子里来,扯起由明儿的胳膊,哭喊:“大姑娘救命则个!我家姑娘才刚闹上吊,奶奶一时看不住,真个吊了起来,现如今怕已经断了气,求大姑娘的药丸子活命!” 由明儿闻言,一惊,拉着她朝封氏的院子来。 二姑娘已经被放了下来,封氏正抱着她坐在地上哭,梁上的绳子尚未解下来,还在三摇四晃的飘荡。 “这是怎么说的!好好的,为什么上吊!”由明儿跺脚道。 封氏见了她,放下闺女,朝她磕着响头,求救命。 由明儿蹲下身摸摸二姑娘的脉息,尚有,只是弱,便说道:“奶奶稍安勿躁,先将二妹妹搬到床上去,妹妹脉息尚好,料不妨事。” 封氏忙叫过两个婆子,将二姑娘抬到床上躺了,由明儿将出一颗药丸子放在案几上,与封氏道:“想必大夫一会就到,奶奶若是想给二妹妹吃我这药丸子便拿水化开,喂她喝了,若是不想,就等着大夫来也罢了。二妹妹只是一时气闭,略躺躺就缓过来了。” 由明儿这话音刚落,只听二姑娘嘴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便就慢慢张开眼。 “我的儿呀!”封氏见闺女醒了,扑到床边,嚎啕大哭起来。 由明儿提裙子走出来。 四姑娘趴在门边往里面探头,见由明儿一个人走出来,忙上前扯着她的手,焦急的问究竟怎么样,为何听着奶奶哭越发厉害起来。 “没事,并没有吊死,不过嗓子怕是要哑上好一阵子。”由明儿回她,拉着她快步离开封氏的院子。 四姑娘便就埋怨起自己:“都怪我,非要在三哥哥的书包上绣什么花开富贵!若不是如此,也不能够闹成这样!我又不稀罕给这个当妾给那个当小老婆的,倘或是因为这个事,不如我亲自过去跟伯爵夫人说,我不愿意,让二姐姐去就是了。” “屁话!这可管你什么事!谁要她没那样的本事,非要充大尾巴狼!她以为像伯爵夫人那样安享福贵的太太必没有什么真本事,就是学了两天绣艺,不过是作作样子。哪里就知道伯爵夫人竟是个积年,一眼便瞧出那帕子的针法来。”由明儿道。 四姑娘依旧自怨自艾:“二姐姐铺垫过了,她先说的是她的绣艺和我一样,都是老太太教出来的,又都是经宫中出来的嬷嬷指点过,所以针法相似也在情理之中,伯爵夫人怎么就不相信呢!” 由明儿被她的话问住。 她不好绣工,就她自己认为,把姨娘还有两位妹妹或是老太太甚至她自己亲娘的绣品放在一处,她并不有本事认出究竟哪一幅是谁绣的。 可她知道,四姑娘有这样的本事。 她曾拿着老太太和娘亲绣的一模一样的枕套给四姑娘辨过,四姑娘一眼便认出哪一个是谁绣的。 她当时简直惊呆了。 四姑娘跟她说每个人的针法有别,在她听来,犹如天书。 四姑娘是因为是个庶出,日日跟着周姨娘劳作练就出来的本领。 难道伯爵夫人也并不是安享富贵的贵妇?也要日夜劳作维持家计不成么? 由明儿不由陷入沉思。 英王府外表赦赦扬扬,结果内里是空的。 难不成伯爵府也一样?并不像表面这样风光,也是个空壳子? 四姑娘伸手拽了拽她,由明儿方才醒过神来,笑道:“你都能分出不同人绣的针法来,何况伯爵夫人,没吃过猪肉难道没见过猪跑?见识多了也一样能分辨。” “你说说惹出来的这场祸!真真不该给三哥哥绣那个花开富贵……”四姑娘依旧不停的检讨着自己的错误,听的由明儿耳朵起茧。 …… 因过几日便是冬至,要添置新衣。 老太太命周妈过来问问由明儿 想要什么颜色的袍子,也好叫人去买几匹回来,给家里几个孩子一人做两件新衣。 由明儿端茶给周妈喝,因笑道:“又让老太太破费,我这后面的库房里尚有我娘留下的十几匹缎子,要是老太太不嫌弃,先拿着去用,各种颜色都有。” 周妈闻言,喜出望外,要跪下谢恩。 由明儿忙扶住她,笑道:“你这个妈妈真是,难不成要替老太太给我下跪么!可不是要折杀我!” 周妈忙又坐下,笑道:“不瞒大姑娘说,老太太正为这买缎子的钱烦恼呢!先前几年,都是大奶奶按时便把这些零碎日用的银子送过去,并不用老太太操一点心! 如今可不一样喽!也没人管她老人家是不是有钱,过的是不是舒坦。 难道过个冬至,老太太能不给家里的孩子们添两件新衣裳?买一两股钗环么? 如若不办,又要抱怨上梁不正,连规矩都不要了,她便也更不要遵着家里这些规矩,越发无法无天了。” 由明儿只管听着,并不回言。 她不是她母亲,不会像母亲那样慷慨大方,拿着自己的私房钱贴补家用,临了却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她听的出来周妈这通抱怨的目的,只装作听不出来! 她拿出这些陈年不用的缎子已经够义气了。母亲过世这几个月,并不见封氏给过她什么东西,她本没必要补贴什么。 周妈见她不接话茬,也不好再说下去,闷头喝茶。 正巧,秋仙走进来,由明儿便令她带着周妈去后面瞧瞧那些缎子,若是能用,叫华安帮着搬到老太太那边去。 周妈起身,又称谢,方与秋仙走了出去。 由明儿在屋里坐着瞧了一会子书,觉得有些困乏,便走到院子里来透透气儿,正见元科背着书包经过,红着眼圈子,无精打彩模样。 由明儿瞧着心疼,便走出来问他有什么事,谁惹了他。 元科见她问,眼泪便煞不住,扑哧扑哧落下。 由明儿将他拉到屋里坐下,等他止了哭,又问一句为什么。 元科方哽咽道:“大姐姐,因为我说错了话,差点害了二姐姐,正为这事伤心呢。” “说错了话?你说错了什么话?”由明儿好奇问道。 第六十八章 元科哭着说道:“原来我背的那个书包竟是二姐姐绣的,怕我不肯用,才谎称是四妹妹绣的。我便当真以为是四妹妹绣的,那日伯爵夫人去书房瞧看,问起来,我便回说是四妹妹绣的。结果惹出这乱子来。不是我害了二姐姐么。” 由明儿心中大吃一惊! 元科还有絮絮叨叨的说着,由明儿的心却早就飞了。 直到秋仙和周妈走进来,方才醒过神来。 周妈见元科哭哭啼啼,追着问他为何哭。 元科却是不肯说实话,只说是在学里因为作不出文章来被先生责骂,到大姐姐这儿诉诉苦。 周妈这才放了心,点头知道:“这个却是可以,不是我说,大姑娘的文采可非一般,可惜是个女儿身,否则考个状元不在话下,三少爷平素与大姑娘讲论讲论怕只有进益。” 元科忙称是。 周妈又跟由明儿回说,那些缎子都是上好的贡缎子,尽可以拿来作衣裳。她便不跟大姑娘客气,作主拿了六匹。 “嬷嬷一起拿了去,看有没有老太太喜欢的,给老太太添几件新衣也罢了。”由明儿笑道。 周妈摇头:“老太太的新衣裳尽有,十年八年穿不完,都是素日你娘孝敬的。” 由明儿见她不要,也不深劝,由她去。 周妈又安慰了元科几句,方才告辞走了。 由明儿便问着元科为何不跟周妈说实话。 “大姐姐,祖母一把年纪,何必再让她操这个心。况我娘也嘱咐过我,不让我告诉旁人。只是我见你问,一时忍不住,所以就……”元科说着说着,又要哭。 由明儿忙劝着他,又命垂灯去找了支上好的笔来送给他,哄了半天,他方才有了兴致,与她谈论写文作诗的事儿。 姐弟俩个说笑一会儿,元科便说要走了。 由明儿邀他再坐一会儿,他便愁眉苦脸的回道:“这一会儿也是偷偷坐的,若是被爹爹发现,又要打手心,骂我懒惰。” 由明儿怔一怔。 元科接着抱怨:“爹爹也真是,我半个月才来家这一天,也不肯让我歇歇,只逼勒着我念书。他当年不也没考中,靠祖父的阴庇才做的官么!” “傻子!爹爹也是为了你好,靠祖阴做的官怎么能跟考中的官一样呢!你没瞧见爹爹做到胡子花白也不过是个区区四品么!与他一起进吏部的爹爹那个朋友,就是当年考中探花郎的那一位,上次来咱们家找爹爹饮茶的那位,人家可都做到御史台大夫了。自然是考中的好。爹爹也是指望着你有个好前途。”由明儿笑道。 元科默默点点头,告辞走了。 垂灯这才自里屋走出来,倒茶给由明儿喝。 由明儿便问着她:“才刚你在里屋,因三少爷来了,也不便出来,他的话你可都听见了?” 垂灯点点头。 由明儿长叹一声:“我说四妹妹这两天怎么不来找我玩,在路上见了也要绕道走,原来竟有这样的事!” “一个不讨喜的姨娘和一个庶出,有什么能耐争,不过是忍着罢了。见了姑娘又能说什么!老爷的心可都在那边!怕是姑娘也争不出个什么,反倒落一身臊。”垂灯冷声道。 “你早就知道?”由明儿不由生气,高声。 垂灯点头:“二姑娘上吊的第二天早上,元科因回来拿东西,老爷便将他叫到书房里训斥了一顿,怨他乱说话,害了自己的亲姐姐。” 由明儿气白了脸:“都反了是不是!这等事既然知道也不告诉我!” “告诉姑娘有什么用!老爷原话,你拿什么跟慧儿比!你这辈子是给人当妾做奴才的命!你二姐姐可不同!她是家里的嫡出,要风光嫁人的!你倒要她的强!争也是白争!一个奴才秧子养出来的小奴才!”垂灯堵气把话一气说了出来。 由明儿把手里的茶杯砸到了地上去! 她这是记事以来,头一回因为生气摔东西!实在是忍不了, 又无处发泄! 垂灯见姑娘真发了火,气黄的眉眼,又害了怕,蹲下身来捡碎瓷碴子,低声道:“姑娘也莫要生气,这也不关咱们的事。姨娘和四姑娘都认了,老太太也没出面,咱们可管这闲事作什么。” “离伯爵夫人订的日子还有几天?”由明儿缓这口气,问。 垂灯翻翻日历牌说还有两天。 由明儿伸手指摁摁疼的要命的太阳穴,眯了眯眼。 也怪她这两天懒散,没出这院子。发生了这样的事,她竟然一无所知。 思忖半晌,命垂灯拿棉斗篷来。 垂灯拿过来,却又道:“姑娘还是别去了,去了又能说什么!只过好咱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由明儿冷笑一声儿,再这么下去,怕她也很快就没好日子过了。 伯爵夫人让她去府里学规矩,她心里明明白白是因为国公府发生的那件事。 伯爵夫人是因为与母亲的交情,疼她,所以才想抬抬她的身价。 一是怕国公府借着这件丑事说自己的孩子配不上郡主,借着这个由头毁婚。 二是怕老太太因为男方行止不端,有损由府体面,而主动提出退婚。 在伯爵夫人眼里,她由明儿能配上国公府的公子,哪怕是个庶出,是个瘫子,都已经是最上乘的选择了。 伯爵夫人的一片好心,由明儿心领。 这些天,她也是思来想去,国公府为什么要把这样一件丑事闹的人尽皆知,于他们国公府又有什么好处? 想到最后的结果怕是与伯爵夫人想到了一处,就是国公府要借着这个由头毁婚! 这个结果也从夏文耘的话里得到了证实。 她明明给他机会,要听他辩解,他却一句辩解的话都不说,张嘴便是要退婚。 夏文耘也许是喜欢她的,想娶她,奈何家里人不同意,他一个行动不便的瘫子又有什么能量反抗这件事?就算再不情愿,也是要屈服的。 然而,现在,国公府那边依旧没有动静。 由明儿尚心存侥幸。 不过她也知道,如果她当真挡了封氏的道儿,惹了她的眼,不排除封氏到爹爹跟前吹风,要推掉这门亲事。 爹爹一向很注重虚名,说不定就应了。 她若不在这之前把封氏的气焰压住,那以后,真正是没有她的好日子过的。 第六十九章 由明儿来到周姨娘院子里,院子里悄然无声。 垂灯给她撩起帘子,两人走进屋里。 迎面扑过一阵暖风,屋里还算暖和。 由明儿心里稍安,大步走进里屋。 周姨娘躺在炕上,面朝里睡着。 四姑娘垂腿坐在床沿上,低头绣花儿。 闻见脚步声,抬起头,见是她,忙放下手里的活计,下炕来施礼问候。 由明儿在椅子上坐下,瞪眼瞧着她。 四姑娘泡了茶来给她喝。 由明儿也不喝,继续盯着她。 四姑娘终是抻不住,立在炕边,哭起来。 “她们这样冤枉你,你竟一声不吭?”由明儿咬牙道。 四姑娘呜咽着回道:“有什么可说的,爹爹不是已经全说了么。” “这个家里不止有他, 还有我,有老太太。”由明儿道。 四姑娘哭出声来,不言语。 垂灯便是冷笑一声:“姑娘你不要托大,自己的烂鱼头尚扯不清,还有心管这些呢,你再大能大过老爷?老爷都认定的事!” 由明儿正要回言,只听炕上躺着的周姨娘发出弱弱的一声呻吟。 由明儿唬了一跳,起身朝炕边走去,忙问:“姨娘敢是病了?” 四姑娘面色慌张,一步抢到床边,堵在由明儿跟前,道:“没,没病,就是累了歇会儿。” “让开!”由明儿一把推开她,撩腿上炕,双手扳过周姨娘来。 周姨娘转过身,连站在远处的垂灯见了,不由都发出一声尖叫。 但见她面色蜡黄,眼窝深陷,整一个奄奄一息模样。 由明儿扯过她的胳膊与她诊脉,越诊面色越是凝重。 “大,大姐姐,你,你,你会把脉?”四姑娘揪着床幔,立在炕边,怯怯问道。 由明儿怨恨的瞧她一眼:“姨娘不说倒罢了,你竟然也不说!若不是我今儿发现,这胎断然保不住!” 周姨娘闻言,一骨碌爬起来,翻身跪倒在炕上,朝由明儿磕头,哭道:“大姑娘救救这孩子!奴婢宁愿一命还一命,拿我的命换这孩子的命!” “娘,你快躺下,别动了气又吐血,快躺下,快别说这样的话,未必就是个男胎,还是你自己的命要紧。”四姑娘哭着爬上炕去,抱着周姨娘哭道。 由明儿服侍她躺好,袖里将出个药丸子先喂她服下,方才说道:“有三个多月了?脉息上瞧,不到四个月,不过你身子这么虚,也不好说。若是早告诉我,早服药调息尚好,如今亏成这样,我也没有十成把握保住它。” “大姑娘神人!三个月零十天,我记得真真的,老爷是大奶奶出事前一天过来的。”周姨娘忙回道。 由明儿闻言,眸光闪过一股烈火,却转瞬而逝。 “既然姑娘能瞧出日子来,必能保他一命!求姑娘超生!来世作牛当马报答您的大恩。”周姨娘又要翻身起来拜。 由明儿令四姑娘摁住她,不准她再如此。 周姨娘方才安静,喘着粗气躺下了。 “这我就明白了,奶奶必是拿这个孩子威胁你们母女,若是不听她的,便不要这孩子?”由明儿下炕去,坐到椅子上,冷声道。 周姨娘默声不语,四姑娘又开始掉眼泪。 “你们也真是,这种事怎么能由着她!这孩子是老爷的,倒是她说了算?说不要就不要?”垂灯道。 周姨娘长叹一口气,哭道:“论理,这话不该跟大姑娘说,毕竟你是个姑娘家的。可奴婢如今除了大姑娘,再无第二个能说此话的人。少不得忍耻跟大姑娘说 。 我这是第三胎了,前面两个都是告诉老爷后不久便滑了胎。我也不是个笨人。究竟怎么滑的胎,心中也有数。可我一个奴婢敢说什么!没凭没据的也没人信。 你娘是个良善人儿,虽然不知我滑胎的实情,却着实可怜我,送些补品与我补身子。若不是大奶奶一直暗中照拂,怕我早就死了。 如今这一胎,那日我陪老太太出门买绣线,偷偷找马道婆算过,说是个男胎。我就想着无论如何也要保下来,不为我自己,也为了兰儿。 若我能生个儿子,老爷必也没话说,从此正眼看觑兰儿也未可知。哪就知道,千遮万盖最后还是被她知道了。竟用这个来威胁我们。” 由明儿听的目瞪口呆。 “大姑娘,以前大奶奶在时,毕竟还有个身份在,她不敢太过放肆。如今她被扶了正,是当家主母,更没我们娘们的活路了。早就是她的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周姨娘哭道。 由明儿略略叹口气,半晌,方才说一句:“别的不说,先保住这孩子为要务。” 周姨娘默默点头。 由明儿叫四姑娘拿笔墨来,写了个药方子交给垂灯,让她叫华安出去把药抓回来,务要小心别让封氏他们发现。 垂灯答应着去了。 周姨娘便也疑疑惑惑的问着由明儿,如何懂得歧黄之术的。 “也没什么,料姨娘也听说过,外祖父曾重金求得几个药方子,其实不光是几个药方子,还有几本医书秘籍。里面详细记载了各种疾病的治疗办法。我也是冒着胆子试试看。如今这情形,想出去请个好大夫也难,何必再给她机会害你。姨娘,你说是不是?”由明儿笑道。 周姨娘流泪点头。 由明儿方又说道:“姨娘,依我看来,她现在要跟咱们交换条件,也算是求着咱们,从此以后,那些粗活累活你就不消再做。你不做,料她也不好开口再让你做。毕竟以后她还指着四姑娘的绣活给她闺女脸上贴金呢。” 周姨娘点点头,却又哭道:“只是委屈了兰儿,明明是她的手艺。我听周妈那话里意思,伯爵夫人好像看上我们兰儿,想把她给小爵爷呢。” 由明儿微微一笑,摇头:“给了未必就是好事,不给未必就不好。” 周姨娘正要说话,只听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儿,接着便是封氏的笑声儿:“好妹妹,今儿可好些没有?我让厨房做了碗燕窝粥,给你拿了过来。趁热喝了罢。” 随着声音,玉翠撩开帘子,封氏便步进来。 第七十章 四姑娘迎出去,施礼问安。 封氏眼珠子转一转,分明蔑视的眼神,展眼见由明儿从里面出来,换一付笑容,伸手拉起四姑娘来,殷勤问她姨娘可好点没有。 “因我来了,坐起来跟我说了两句话,瞧着还好,不像四姑娘说的那样严重,你瞧她这一双眼直哭成了桃子!”由明儿笑道。 “我就是说,姨娘这个人,就是爱美,成天价不肯吃东西,不怕胖了老爷不喜欢。我是成天劝她要以自己的身子为重,她只是不听,倒底是饿出病来了不是!”封氏拍手道。 又瞅由明儿一眼,方说道:“大姑娘还不知道,姨娘有喜啦!这可是大喜事!没想到老爷这把年纪,家里还能添丁进口!我正想着去告诉老太太一声,让她老人家也跟着欢喜欢喜呢。 大姑娘是不知道罢,姨娘滑了好几胎!故我也不敢这就跟老太太说去,怕又是空欢喜一场,待这胎坐稳了,再告诉她。” 由明儿听她这话的意思是怕自己去告诉老太太这事,便笑道:“姨娘虑的是,等坐稳了胎再去告诉老太太就是了。” 封氏满脸堆下笑来,自玉翠手里接过燕窝粥,端进去,要亲自拿给周姨娘喝。 四姑娘有些着急,跟着进去,便由明儿薅了回来。 四姑娘便拖着哭腔在她耳朵边说道:“我怕这粥里有什么。” “放心,这个时候不会。再过两天,我们要一起去伯爵府,她还指望着你认了那谎话,让她自己的闺女在伯爵府露脸呢!只等着,这两天,必又是秧歌又是戏的哄着你们,等这事弄假成真定了,再防着她也不迟。”由明儿道。 四姑娘这才放心,由她走进去,把粥递给了周姨娘。 周姨娘接过粥,叠声道谢。 封氏便作出大度模样,满脸堆笑道:”这有什么!妹妹怀的是老爷的骨肉,我自该好好照料才是。“ 周姨娘刚喝了两口粥,只听院子里传来婆子的呵斥声儿。 封氏听着是郑氏的声音,便走出来瞧看,由明儿也跟着出来。 只见郑氏正双手叉腰大声呵斥着华安。 华安手里提着一提搂油纸包,避在一边,一言不发。 由明儿眼神一闪,面色沉下来,缓缓走下台阶去。 封氏见她变了面色,急的吆喝郑氏一声,急忙忙跑过去,推开郑氏,骂道:“你这个嬷嬷多喝二两马尿便是神智不清!他哪里是野汉子,分明是大小姐院子里才请的小厮!不问青红皂白便胡乱骂人!还不夹了这屌嘴!” 郑氏听闻知是骂错了人,见由明儿沉着脸走过来,忙陪上一付笑脸上前来要陪不是。 由明儿不待她开口,伸手朝她脸上便是一巴掌! 郑氏猝不及防挨了这一下,一时怔住,一无所言,把眼瞧向封氏。 封氏面露不快之色,声音冷冷道:“姑娘,嬷嬷她并不知道华安是新来的小厮,原是骂错了。” “并不知道?这话却是可笑!华安来的那天难道没去奶奶那儿请安?她会不知道?分明是狗眼看人低!以为我娘死了,我在这家里便没有地位好欺负是不是?分明打错了主意!我娘是死了,可还有老太太!咱们这就去老太太那儿说理去!一个仆佣,也敢骑到我头上来!打狗尚看主人面!当着我的面骂我的小厮,且骂的这么难听!我倒要瞧瞧,老太太是不是也由着她放肆!”由明儿冷笑道。 封氏见她似动了真怒,便施了个礼,亲自给她赔不是,说自己会回去教训她,不消劳动老太太。 由明儿不依不饶,非要找老太太评理去。 封氏无法,缠不过她,只好由着她,戴着郑氏随着她往老太太这边来,边抱怨郑氏道:“也不问问明白便胡乱骂人,你这个嬷嬷也真是不让我省心。” 郑氏一言不发跟着走,神色倨傲,眼神分明不屑。 一时来到老太太这边。 老太太正在院子里喂荷花缸里的鱼,见她们气势不善的走了来,把手中的鱼食给了身边的周妈,问发生了什么事。 由明儿撩衣跪倒在地,把事情说了。 “老太太,求您给我主持公道!我原是有两个小厮不假,可一个来旺因为是外祖父家的人,被官府捉了去,如今还关在大牢里,就是放出来难道还能来家听用么?一个小禄子被爹爹叫了去当差,也不见人影。王府的管家王爷爷见我没人使,这才把他干儿子遣了过来,供我使唤。 来的时候,我已经回过老太太和奶奶,都同意了的。如何现在又嫌她碍眼,要赶他走,还说他是野汉子?难道外面有什么传言,说我由明儿品行不端,做了什么有损妇节的事情么?” 由明儿气愤说道。 老太太听她讲完,满面堆笑把她扶起来,拉着她的手,笑道:“傻丫头,你这是想到哪里去了!不能够的事!这个我却是知道,这个郑嬷嬷只是个刀子嘴豆腐心没什么承算罢了。她哪能想那么多!想是华安来的那天去给奶奶请安时,她老眼昏花没有认清楚才闹出这样的笑话!我替那老货给你赔个不是!别生她的气就是了!” 老太太的话刚落音儿,便听封氏开口道:“哪能让老太太给大姑娘赔不是,还是我替郑嬷嬷给大姑娘赔不是罢。”说着便弯腰施个万福,笑着说自己不是。 老太太扯扯由明儿的手,笑道:“奶奶亲自给你赔不是,这气也该消了。你若是一个小厮不够用,明儿让王管家再买一个回来给你使去。” 由明儿这才罢休,朝封氏还个礼,道:“既然老太太这么说,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怕是我错怪了郑嬷嬷,郑嬷嬷你大人大量,原谅我这个不懂事的傻子罢。” “大姑娘说哪里话,是老奴不对,老奴老眼昏花,没认明白人,老奴给姑娘赔不是。”郑氏这才上前来,半施个礼,给由明儿赔个不是。 “明儿,好啦!不许再恼了!这事就这么完了!陪我喂喂鱼,我正有事要问你呢。”老太太故意板起脸嗔道。 由明儿应着,跟老太太过去喂鱼。 众人便也就散了。 第七十一章 老太太便问着由明儿想要个什么色儿的袄子,这两天好叫裁缝来家给她们量尺寸。 又拉着由明儿瞧看那些缎子,让她自己选个喜欢的。 由明儿胡乱选了一匹,又说些闲话,老太太便说乏了要闲着。 由明儿便就告辞出来。 回来的路上,垂灯不由嘲笑道:“姑娘一向不这样,今儿是怎么了?为了一个华安,竟然跟奶奶闹翻脸,明明知道老太太不出头,还非要去老太太那儿评理去。结果吃了个瘪,被排场一顿,现在倒好了?” 由明儿拧着眉毛,冷冷的笑:“老太太怕奶奶,说是为了家里和睦尚说的过去,她为何要怕郑氏?郑氏不过是奶奶的陪房,一个陪房有什么好怕的?周妈被她连扇耳光,都不敢回言,却不是奇怪?” 垂灯闻言,大吃一惊,扯着她的袖子,道:“这是怎么话说的?姑娘怎么会这么说?” “你难道瞧不出来么?我的本意就是借这个事瞧瞧老太太的态度,果不出所料,她一句重话都没有说郑氏,甚至还替她开脱。这个郑氏倒底是何方神圣?老太太难道有把柄在她手里不成?那就难怪奶奶在家里作威作福,老太太连个屁都不敢放了。”由明儿叹道。 两人走回院子,华安正在扫地。 由明儿便道:“有空就屋里歇歇去,这院子一天扫一遍就是了。” 华安应一声,过到施礼感谢由明儿为他讨公道,又说本不值当,被郑嬷 嬷骂两句就骂两句,没得连累姑娘生气。 “不干你的事,我自有我的主张,不过拿你作个筏子。”由明儿笑道, 又问他给四姑娘的药,她们可煎上了没有? 华安便回道:“这会子怕已经煎好了,依姑娘的话,没把药拿到大厨房去煎。我给她们弄好了煤炉子,将新来的药吊子过了几遍清水,又在炉子上烧了两遍,弄干净了,才交给四姑娘,她只看着煎药就行。” 由明儿应一声,出一会子神,叫他等着,命垂灯进屋拿一斤人参和两包燕窝出来,让华安送过去。 垂灯进屋一会儿把东西拿出来交给华安。 由明儿又嘱咐他,帮着四姑娘看着点炉火,四姑娘那个人除了做绣活灵光,一无是处,怕她弄不好再惹了祸。 华安应着拿着东西来到这边。 未进院子,便见那边浓烟滚滚,心中一惊,疾步奔进院子里去。 只见那煎药的炉子正冒着浓烟,四姑娘手里拿根烧火棍,手脚无措的立在旁边,被炉烟呛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还摸了一脸黑灰。 华安走过不,拿起媒斗里的夹子将药吊子从炉子上移开,屏息朝里面一瞧,不由叹口气。 他走的时候已经添了两块煤,四姑娘不知为何,竟又添了好几块进去,把一个小小的煤炉子里添的缝隙不透! 这哪里能烧的起来,不冒烟才怪! 华安把上面几块大煤块夹了出来,重新通了通烟罩,洒一洒煤灰, 一会工夫,烟便止了,透上通红的火苗来, 这才又把药吊子放了上去。 四姑娘手里拖着根烧火棍,一直蹲在旁边瞧着,见他一会工夫将炉子捣鼓好,不由露出钦佩之色。 “华安,你真是太厉害了,我怎么就生不好?就知道冒烟不出火儿?”四姑娘问着他。 华安瞧她两眼,一向板着的脸露出些忍俊不禁的笑意来,嘶哑声音道:“四姑娘还是先洗洗脸。” 四姑娘闻言,羞的呀一声跳起脚来,丢了手里的棍子,双手捂着脸跑进屋里去。 华安守着炉子煎药。 一会工夫,四姑娘收拾好了出来,手里端着个盘子,里面放着十几个面果子。 “给你吃,我自己做的,加了酥油和糖,都是大姐姐给的。虽然不如外面的好吃,好在干净,不要嫌弃。”四姑娘将盘子举到华安跟前来。 华安不好推辞,谢过她,捡了个梅花样式的面果子,拿在手里只管端详,并不往嘴里送。 四姑娘也拿了一个吃,正咬了一口,见他只瞧着不吃,便又笑道:“我不骗你,真的好吃,你尝尝。” “样式精美,不舍得下嘴。”华安道。 四姑娘笑一声儿:“你要是喜欢,我明日再做,这有什么难的,比绣花容易多了。” “四姑娘真是心灵手巧。”华安说道,将面果子送进嘴里。 四姑娘听见他夸,笑容满面:“我也就这些事做得,要让我读书写字就不行,大姐姐也教过我 ,只是学不会,勉强能写自己的名字,又教我作诗,却是连平仄也不会分。大姐姐便也懒得教了。” “这可有什么难的,你要是想学,我教你,不消两个月,保管能做出像模像样的诗来。”华安道。 “你认字?还会作诗?”四姑娘惊讶问道。 华安点点头,拿筷子搅搅药吊子里的药汤。 ”你教我作诗,我给你做两件春天做的褂子!”四姑娘开心说道。 “不用劳烦,大姑娘已经给准备了四季衣裳,再说我还算是王府的人,在那边领月例,并不缺吃穿。”华安道。 四姑娘撅起嘴,有些不悦,不说话,须臾双眼便噙上泪花儿。 华安正专心盯着那药吊子,见她半日不言语,回头瞧她,见她哭了,心里一急,说话便有些结巴:“四姑娘,你,你,我,是我说错话了?我给你赔不是,是我错了,不会说话,勿要跟我一般见识。” “你没说错话,我是怪我没用,什么也不会,讨人嫌弃。只会麻烦人家,却是帮不上别人一点。”四姑娘道。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那个,什么,如果姑娘不嫌麻烦辛苦,我是很愿意穿姑娘做的衣裳,你瞧你送我的这棉褂子,我日日穿着呐,比分的那些都舒服。”华安忙说道,急的冒了一脑门子汗。 四姑娘抬起泪眼瞧瞧他身上果然穿着自己送他那棉褂子,便又笑了,点头道:“我不嫌麻烦,不过做几件衣 裳,又不辛苦,就怕你不爱穿。” “爱穿,自是爱穿。”华安轻轻嘘了口气,坐下来,抬袖子擦擦脑门上的汗。 四姑娘递个面果子给他,又叹一口气:“若不是容貌被毁,你定是个俊秀儒雅之人,瞧你的举止坐派就能瞧出来。” 华安默默不语,搅了搅药汤,请她回屋拿碗来。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861772/551979808.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861772%2F552055276.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055276","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861772","ChapterUrl":"/r/549861772/552070609.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861772%2F552055276.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070609 第七十二章 且说由明儿回到屋里,刚刚坐稳,便见封氏满面堆笑的走了来,手里拿着个精美的首饰盒子,跟在身后的玉翠手里捧着两件颜色鲜艳的滚边镶金线的夹棉裙子。 由明儿施礼见过,命垂灯倒茶给她吃。 封氏吃了两口茶,方才笑道:“马上就是冬至,给姑娘送两件新衣裳,还有些首饰,虽然不华贵,胜在精巧,姑娘不要嫌弃,若是不喜欢,就赏给仆佣们就是。” 由明儿谢过她。 封氏又吃两口茶,忽然想起来似的,命玉翠回房拿点子老爷刚拿回来的新茶。 “让垂灯跟你一起去,你急手毛脚的,别打破了茶罐子。” 玉翠要走,封氏便又说道。 由明儿使个眼色与垂灯,垂灯便与她一起走出去。 屋里只剩下由明儿与封氏两个人。 封氏下座来,撩衣就要拜倒。 由明儿忙扶住她,笑道:“奶奶这却是为何?明儿受不起。” “求大姑娘超生!你二妹妹的命如今就在姑娘手里,姑娘救命则个!”封氏哭起来。 由明儿知她说的是什么事,不由淡淡一笑。 “大姑娘,我知道这么做委屈了老四,可我也是没办法,难道瞧着自己闺女去死么!你也是瞧见了,她一回来便寻死觅活的,怎么劝也没有用。被姑娘救了没吊死却又要碰井,我让家人把井看住了,她又寻摸上了剪刀,非要抹脖子,你这两天是没见着她,你妹妹直直把脖子抹了好几道血口子出来 !”封氏哭道。 由明儿叹了口气。 她倒是不可能瞧着二姑娘真的去死,可二姑娘究竟有没有封氏说的这样坚决,倒就不知道了。 二姑娘是个要强的性子不假,可能力不够,德不配位,关键时候,非但不能够出彩,总是出糗,甚至还不如从未见过世面的老四。可见心术不正的妇人,怕是教不出什么好闺女来。 由明儿默默无语,只见二姑娘自己撩帘子挪了进来,一步挪不二指,面色雪白,垂头丧气,脖子上缠着白麻布,手腕子尚有淤青。 “你来干什么,不是要你在屋里歇着么?过完冬至,就要去伯爵府,难道你不去了么?”封氏见了闺女,忙扑过来,拉着她质问道。 二姑娘推开她,走到由明儿跟前,扑嗵一声跪下,哭道:“大姐姐,都是我的错,我并没有叫四妹妹说谎,等我知道的时候,姨娘和跟四妹妹已经跟元科说了,元科嘴也快,回去伯爵府就跟小爵爷说了。他们都说完了,我才知道这件事,却已经是木已成舟,不能再更改。” “是,正是慧儿说的这样,不信你去问姨娘和老四,都是她们自作主张,先跟元科说了,我才知道。这事错一次尚可,若是再改一次,可不让人笑掉大牙,该说我们家阖家都是骗子了。”封氏忙又说道。 由明儿心里叹气。母亲在世时说过家丑不可外扬。这也算是家丑了,二姑娘出丑在前,又逼着 四姑娘撒谎在后,就算她跟伯爵夫人禀明真相,又能如何?这一家子的丑事可全都暴露于人前,不比国公府闹出的夏文耘欺辱母婢更好看。 “姨娘和四姑娘都愿意,我还能说什么。”由明儿回了一句。 封氏眸眼中露出些欢喜,拉起闺女来,又施礼致谢。 由明儿请她们坐了,封氏便说起冬至节坐席的事来,又说买些姑娘爱吃的果瓜蔬菜回来。 说了会子闲话,她们娘便便告辞走了,临走又说一会我送些好吃的果子给姑娘。 约莫一盏茶工夫过后,垂灯手里捧着个茶罐子走回来,外屋不见姑娘,,便抱着罐子进了里屋,边笑道:“姑娘,奶奶这一回可是下了血本,这等好茶从不见她拿出来,如今倒都给了咱,不要都不肯,硬连罐子一起塞给我。” 及至走进来,见由明儿正坐在床边垂泪,忙走过来问她发生何事,可是奶奶说了不好听的话。 由明儿摇头,拭干眼泪,叹气:“她们这点事,我倒是掉的哪门子眼泪,我是想起了我娘还有外祖父一家的冤屈,虽然有心要与他们申冤,却被困在这深宅内院根本动不得。” 垂灯兴兴头头的神情也一下子低落,半日,却又应一句:“姑娘,你虽然出去不得,可华安能出去呀,有事只让他去办。” “他是否可靠尚不知道,万一又跟小禄子那样,岂不是连底牌都亮给了他们,还怎么查下去。”由明 儿叹息道。 垂灯直直眼,摇头:“不能罢?他的命可是姑娘救的,瞧他那样子,也是个忠直可靠的。” 由明儿苦笑:“若是瞧样子能瞧出坏人来,那这世上还会有坏人么?” 垂灯还欲分辨,却听由明儿说道:“这事先不说了,你让华安出去打听下国公府家扎的看灯台子在什么地方,待冬至晚上逛街的时候,也好有个去处。” “姑娘也想出去逛去?往年可是怎么也叫不动你,奶奶都拿你没办法呢。”垂灯笑道。 由明儿不语。 她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可她忽然很想见夏文耘,哪怕瞧一眼也好。 虽然那日她撂上狠话,却又实在不相信他就是那样一个人。 元科说,他素日从不近女色,小爵爷每次出去找女人都是拿他当幌子,伯爵爷和夫人都信任夏文耘,只要是有他跟儿子一块儿了,夫妻两人便分外放心。 她却又忽然想起垂灯才刚的话来,眉头一皱,对垂灯道:“你若是出去,帮我打听打听,被小公爷欺辱那个母婢是家生的丫头子还是半路买回去的?若是半路买回去的,家在哪里,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垂灯一声冷笑:“姑娘现在才想起这茬来么!我还以为你不在乎,不管了呢!由着姑爷胡作非为呢。” 由明儿皱皱眉,瞪她一眼。 “早就替你打听到了,那个婢女唤作姹紫,原先也算是个小家碧玉,因为生的美貌,针线活又好,被 国公夫人化重金买回去的。她家就住在紫金山后头的胡同时,家里贩布为生,尚且过得,原也不用卖人。想这父母也是想钱想疯了,见国公府出价高,便卖儿卖女赚钱,可见果然是个奸商!”垂灯冷声道。 由明儿听她说话语气不对,好奇瞅她两眼。 垂灯却是看着越发气愤的模样。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861772/552055276.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861772%2F552070609.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070609","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861772","ChapterUrl":"/r/549861772/552072624.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861772%2F552070609.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072624 第七十三章 “姑娘,你不问,我也就不说了,姑爷果然是个好姑爷,听说是收了那个婢女做妾呢!这不是明摆着给姑娘没脸么!欺负姑娘没有人给主张!要是世子爷在,量他们也敢!”垂灯道。 由明儿伸手指捏捏额头,心里一声长叹! “我记得你说有个姑妈住在紫金山那边,自你爹爹去世后,这几年你们可还有来往?”由明儿道。 垂灯点头:“怎么没有来往!若是不来往,也不得知道这些事!我姑娘前儿来送了点子糯米糕给我,因跟我说起这个。要我告诉你,早作主张。现在还不嫁过去就欺到头上来了,再嫁过去,岂有我们的好日子过!” “这么说,你姑娘跟那姹紫的家人认得?”由明儿问道。 “可不是认得,姑娘说,那边胡同里住着的四五十户人家,想不认得那家人都难,自从闺女进国公府当了婢女,好似进了皇宫当了娘娘,她那个原本贩布的爹爹也不贩布了,天天支个桌子在胡同口喝茶,见人就炫耀自己曾去过国公府几趟,把这辈子没见过的没吃过的都见过吃过了,就是立死也值了。”垂灯撇嘴冷笑道。 由明儿自袖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来放到桌子上:“等你姑妈再来,把这包东西给她,做面果子加进去这个,会又软又甜。我跟国公夫人一起看戏,听她说过,她最喜欢吃松软香甜的面果子,只可惜家里的厨子总是做不好。 ” 垂灯将起那小纸包塞到袖子里,却是笑道:“真有这么好使?” “好不好使,让她一用便知。只是一定要让你姑娘告诉出来,吃这种面果子要就着贡上的桂花露才能品出味儿来,否则再吃不出里面独有的那股子香味来。”由明儿又道。 垂灯眨眨眼,不解姑娘这话里的意味。 “你不用懂,到时候就知道了,也不能让姑娘白白做这件事,去拿张二十两的银票给她,让她买茶吃。”由明儿道。 “有钱你倒给她!只让她乖乖替姑娘办好这事就是了。一年到头也不知从我这里抠去多少!”垂灯揣好纸包,就要出去,找华安送信给她姑妈,让她来一趟。 华安正在院子时摆弄那些枯萎的花枝,垂灯把事交代给他,怕他不认得道路,要画个图给他拿着,又嘱咐他些沿路有什么铺子之类的话。 “我知道,穿过保国巷子,经过两家杂货铺,一间古玩店,再走几步便就是那条胡同。姐姐只管放心,不会找错地方。”华安回道。 垂灯略诧异的盯他两眼。 本以为他是外地逃难过来的,不熟悉京里的道路,不曾想他竟然比自己都熟悉,他说的这条道自己也没走过几次,却是去紫金山胡同最近的道路。 垂灯上下打量他两眼,哟的叫一声:“华安,你腰上系的这绦子作工精致老道,不是分例发的嘛。” “垂灯姐姐,你就不要笑话我了,这绦子是四姑娘 给的,不要不行,不系又不行,只好收下系了。”华安眉头紧锁,闷闷不乐道。 垂灯噗嗤笑一声,点头:“我就知道是四姑娘做的。她呀,就好这个!滥好人!见谁都亲。” “姐姐若是没事,我自去办事。”华安不回她的话,拱手告辞就走。 …… 展眼到了冬至这天。 由府上下也挂红披绿,全家喜气洋洋过节。 晚上一顿团圆饭吃的也算是好。 二姑娘露出了笑容,周姨娘面色也红润起来,元科又说自己写的文章被先生表扬,让他当众读给大家听,要大家学着点。 由简听闻儿子如此争气,更是喜笑颜开,连喝数杯,喝的有些醉意,让封氏扶着回房休息去了。 老太太领着这些姑娘们又吃了一会子酒,也说乏了,要回去。 由明儿过来帮着给她系上披风,老太太便又嘱咐道:“今儿晚上街上人多,咱们家在京也没什么亲戚要走动,你们姊妹出去逛逛看看灯,早些回来,别惹事。” 说罢,又命跟着的丫鬟婆子们长着眼色,别让姑娘被人欺负了去。 众人忙应着,老太太方才走了。 四姑娘早就想趁今儿冬至节日出去逛逛买几色自己喜欢的绣线,见大人们都走了,便坐不住,走过来扯着由明儿的袖了,要她赶紧走。 由明儿拗不过她,因又问二姑娘是否一起。 二姑娘是向来不肯跟他们一起的,这次也是依然。 倒是元科非要跟她们一直去。 二姑 娘呵斥弟弟,不肯让他去。 元科不听,去回了父亲。由简因他文章作的好,便由了他这一会性子,随他自便。 元科拿了尚方宝剑回来,二姑娘才没话好说。 姐弟三个收拾收拾便上街来。 街上果然人山不海,挤挨不动。 道两旁高高挂起的灯笼将整个街道照的犹如白昼。 各色摊子应有尽有,小贩们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紫金山上又有放烟花的,一出出烟火升空,煞是漂亮。 兰儿紧紧揪着由明儿胳膊随着人群往前走,抬头望着空中的烟花发出一阵阵慨叹。 由明儿平素是个好静的,见这密密麻麻的人群,头便开始疼,拽着她只管往前走,走到一家卖绣线的庄子里便步了进去,指望这位小祖宗早早买完了线,好回家。 兰儿挑了几色线,却都满意,说这家绣庄的线不好,再往前走走看,兴许有更好的。 由明儿只好由着她,又出来往前走。 手里举着两个糖人的元科兴冲冲的挤到她们身边,一人给她们一个糖人,大声笑道:“我带我们去一个清静的地方看烟火去。小爵爷说他们今天晚上要放今年才出的几个大烟火,据说好看的要命。” 由明儿一听说是去清静的地方,忙命他带路。 一干人挤挤挨挨的时行时停走了约有半个时辰,方才离开这热闹的繁华街道,转进一条行人不多的胡同里。 跟着来的两位嬷嬷见状。便说了话,怕这里不安生,还 是早些回去。 元科便笑道:“二位嬷嬷好是啰嗦,不会连这个地方也不认得了罢?这不是相国寺后面的胡同么?这个时辰太后娘娘正率着众位娘娘在寺里的高台上看烟火呢。再没有别的地方能比这里更安全!寺里咱们是进不去,不过我知道去后山的一条小道,我们从小道上去,那里瞧的也一样清楚。”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861772/552070609.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861772%2F552072624.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072624","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861772","ChapterUrl":"","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 第七十四章 两个婆子听少爷如此说,便就放心,加之也想瞧瞧这新烟火,便不由着元科带路,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来到后山半山顶的一处凉亭子里。 这凉亭便有人提先备好的,冰凉的石头凳子上都垫着狼皮垫子,四周围围着围挡挡风。进来坐着,倒不觉着冷。 四姑娘见状,乐的哈哈大笑,捡个凳子坐着,拉着婆子丫鬟瞧烟火。 由明儿嗔怒的瞅了元科一眼。 元科摸着后脑瓜子嘻嘻笑,在她耳朵边低语:“都是二哥让准备的,从来不凑热闹的人,今儿竟然不辞辛苦,上山顶去亲自放烟火,他说是兴致所致,我和小爵爷却都知道,他是为你。这几个烟火是他亲自做的,我们都没想到,他竟然还会弄这个!。” 由明儿冷笑一声:“他是活该!白献殷勤,我又没说喜欢瞧烟火。” “我跟他说的,你喜欢瞧。”元科笑道。 由明儿嗔怒的瞅他一眼。 元科又是嘻嘻一笑:“大姐姐,你别怪我多嘴,二哥那个人,虽然说腿脚不灵便,却是我们几个的主心骨,就连时常跟我们一起玩的三皇子都佩服他的智慧,赶着跟我们一起叫他二哥。这次的事,我知道你生气。国公府那边本来怕污了姐姐的名声,是要退婚的。也不知道二哥是怎么说通了夏夫人,暂缓了这件事。只是把那个惹祸的婢女给了二哥作妾。 我就是不知道他家怎么回事,这本是宅邸里的私事, 怎么就闹的谁都知道,让二哥也无可如何。” 由明儿望着升空的灿烂烟火,微微叹了口气:“那他有没有跟你们说这件事是个误会或是什么?” 元科叹口气:“二哥呀,不认识他的人,能把他当成哑巴,寡言少语,你指望他给你解释一件事,比登天还难!” 由明儿不语。 夏文耘好像也不似三弟说的这般无话,跟她在一起的是,也是挺能说的么。 “大姐姐,三哥哥,快瞧,快瞧,一条火龙!快瞧!火龙腾空!”四姑娘忽然手舞足蹈,大声叫嚷馗这。 由明儿抬头瞧着空中飞舞的火龙,凝结的心情好了很多。 她喜欢看烟火,每年冬至和除夕还有十五,外祖父为了哄了开心,总是会买很多很多送到家里来,娘亲便让来旺和德福在院子里放,看烟火升空的时候,是她最快乐的时候。 可她不知道,她的快乐竟如这绚烂的烟火一样,是转瞬即逝的。 仿佛就是那么一瞬,她母亲死了,外祖父家也没了,只剩下她一个孤魂野鬼,在这世间煎熬着找不到方向,看不清出路。 她又好像明白了夏文耘的意图,他亲自做烟火,放给她看,就是想告诉她,这世间,还有一个人会娘亲和外祖父那样护着她,哄着她,不让她觉着自己是孤单一个人。 “大姐姐,你怎么哭了?”四姑娘本要过来这边的石桌子上拿果子吃,展眼见由明儿脸上挂着泪珠,一脸诧 异问道。 由明儿忙拿帕子拭拭眼,笑道:“哪里就哭的,风大吹来的烟迷了眼,所以流泪,赶紧看,又来一支,这支更更好看。” 四姑娘捧着果子抬头,果见一簇火树银龙窜上天空,几乎照亮大半边天空,便是果子也不顾得吃,拼命拍起手来叫好。 看了约有盏茶工夫,元科便是一拍手,对由明儿低语道:“好啦,二哥做的几个烟火都放完了,大姐姐,我也怪冷的,咱们下去罢。” 由明儿应一声,系了系斗篷,叫四姑娘一起走。 四姑娘恋恋不舍,想要不瞧一会儿。 元科便笑道:“那你们就在这儿再瞧一会儿,我和大姐姐先下去,在相国寺前面的那个茶馆里喝茶等着你们。” 两个婆子还有几个丫鬟也都没瞧够,听闻,都想留下来。 由明儿便由着她们留下,只跟元科两人走下山,来到那茶馆里。 茶馆大堂里并没有空座。 由明儿正想离开,元科却拖着她直接上了二楼,二楼是一溜两排的单间茶室。 元科将她拖到东边尽头的一间,推门进去,笑道:“咱们来喝茶,难道还要跟那些脚夫一起混在大堂里喝么,自然是包间茶室,慢慢品,这里最好,也能瞧见烟火,只是不如后山上瞧的清楚,升的太高的便是看不着。” 由明儿坐下,便有茶博士送了茶进来。 由明儿拿过茶喝了一口,笑道:“你这个小猴儿精,我说怎么非要跟我们一起出 来逛呢,原来早就安排好了的!连我爱茶的喝都准备了。无事献殷勤!是不是有事求我?趁我心情好,赶紧说。” 元科坐到她身边来,扯着她的一只衣袖只摇晃,撒娇:“我的好姐姐,亲亲姐姐,你可要救弟弟一命,你若是不救我,这一遭我便是死定了!” “又惹了什么祸?”由明儿呷口茶笑着问他。 元科笑嘻嘻从袖里抽出一张纸来,铺到桌子上,笑道:“祸倒是没惹祸,只是姐姐若不救我,弟弟便要被他们笑话死了。你知道我作文章还勉强可以,若论这诗词便是一般,他们出了个题目,限今晚上在相国寺的大殿里交稿,一起拿给圣上观瞧,论出前三名来有赏。” “你这样弄虚作假不怕被发现,到时候不是罪加一等?”由明儿笑道。 “不能够!就周光宁和王伯川他们?还有尹范,他们也会作诗?肯定叫家里的清客帮他们做的!我知道他们就是因为今儿先生在学里称赞我文章好,他们不服,所以生出这法子来让我出丑。谁叫咱们家养不起清客呢。”元科撅着嘴嚷道。 由明儿瞧了瞧那纸上的题目,略一思忖,信口说了一首出来。 元科都听傻了! 由明儿心中暗自发笑,她本不是这个朝代的人,随便找首后代人作的传世名句也就糊弄过去了。 只是不知道,若这首诗当真传世,那后代做这首诗的人会是什么心情。 “大姐姐,神人 也!” 半晌,元科方才竖起大拇指,笑足颜开的夸一句。 又叫来茶博士,问他要了只笔,将这诗誊录下来,吹干墨迹,双手捧在着便往外跑。 “你干什么去!”由明儿忙问。 “我去把这诗交给他们,姐姐稍坐,我去去就来。”元科边说边推门出去。 由明儿只得坐下,一边喝茶,一边瞧窗外面的景象。 一盏茶未喝完,忽闻外面传来轮子的滚动声儿。 她的心一下子几乎要跳出腔子来!猛的立了起来!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861772/552072624.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861772%2F552144052.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144052","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861772","ChapterUrl":"/r/549861772/552145925.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861772%2F552144052.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145925 第七十五章 门推开,果是夏文耘推着轮椅进来。 由明儿慢慢坐下来,眼泪又涌上来,把头扭到一边去,呜咽道:“你又来做什么!我正等着你退婚呢。” 却只听噗通一声,似是有人跪倒在地。 由明儿唬了一跳,转身一瞧,噌的立起身来,忍不住啊的叫一声,却又展袖掩面,退到窗户边上。 只见一个打扮朴素,面容姣好的女子跪倒在地,正朝她磕头。 “你是什么人!”由明儿厉声问道。 “婢子便是姹紫,是陷害小公爷的人。那日郡主看到的帐子里的人便是。”女子哽咽着回道。 由明儿抬眼瞧夏文耘一眼。 夏文耘微微点头,艰涩的开口:“我一个人说,总是乏力。如今我让这个人显身说法,便不由你不信我。我是宁冒杀头的罪,也不愿你误会我。” “胡说!上次在王府,你为何不带她来,为何让她说?”由明儿质问。 夏文耘叹口气:“那时我并不确定姹紫是否肯帮我,又是否不会出卖你我。我一个人失节事小,并不愿意把你也扯进来。” “郡主,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不干小公爷的事。奴婢原是姨娘身边使唤的人,后来姨娘借着我针线活做的好的借口,把我送给了夫人,意欲让我做个眼线。可不曾想,夫人早就识出我们的意图,那日将我的家人绑了起来,逼着我在小公爷喝的茶里放了药,将他搬到夫人的屋里,让我当着郡主的面演 那处戏,若是我不从,便把我家人都杀死。婢子为了一家人性命,不敢不从,求郡主饶恕。” 夏文耘话音刚落,姹紫便抢着回说道。 由明儿半咬着嘴唇,眼泪模糊了双眼,望着夏文耘。 夏文耘垂头不语,垂在轮椅背上的手微微挥了挥。 姹紫见了,应一声,又朝由明儿磕了个头,慢慢退出屋子,关了门。 “我不信,你随便找个女子来糊弄我而已,反正那日我也没看清楚她究竟长什么样子!”由明儿呜咽道。 夏文耘默默无言,半晌,方才长叹一声:“明儿,其实我今天才叫她来的原因,我只说了一半,还有一半没法开口。 我思想了这些天,觉得还是要跟你坦白,你是我自认的知己,若这点都不能理解我,也枉为这个知己了。” 由明儿吮下鼻子,不待他说下去,便接言道:“我猜你是有苦衷,今儿听姹紫这番话,也听明白了,你是为了护你母亲,所以才不肯跟我说实话,不肯对世人说出真相。由着他们这么污蔑你,往你身上泼脏水是也不是?” 夏文耘头垂的更低,一滴泪落了地,悄无声息。 忽又抬起头,嘴角便是欢喜的笑意:“明儿,能认识你,当真是我夏文耘今生之幸。” 由明儿甩袖子哼一声:“早不跟我讲,非说什么退婚的话!我若真的退了,你能耐何?还说是幸事,我看也就是那么回事!” 夏文耘清澈的双眸中荡漾着 欢乐,嘴里却说出狠话儿:“你若退婚,我便剃度出家。” “放屁!”由明儿喝他一声。 夏文耘却又接着说道:“若我的世界里再无你,便也再无我,我活着又有什么趣味!” “没认识之前,你是怎么活着的?”由明儿拭把眼泪,堵气将手中的帕子掷过去,正掷到他头上,挂在了冠上。 夏文耘伸手扯下那帕子,在手中仔仔细细叠好,攥到手心里,面色微微忧郁:“没见到你之前,我本觉着这世间百无聊赖,只想随随便便过完这一生,怎么生怎么死,不争不夺,无欲无求,做个繁华堆里富贵乡中的活死人罢了。” 由明儿心里疼了一下。 想来他在国公府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四姑娘说的没错,一个仆佣生的庶子,于夹缝里生存,实在是不容易,况且听今儿那丫头的话,身边尚有个做事不分轻重,糊涂透顶的亲娘。 由明儿正要说话,忽只见门砰一声被推开,华安一步闯了进来,猛的又把门关上! 不由分说,推起夏文耘来到窗户边,抱起他将他放到窗户外探出来的一块挡雨台上。关了那半扇窗户,自己一屁股坐到了轮椅上! 他刚坐下,由明儿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何事,只听门砰的一声又被撞开! 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并几个丫鬟小厮走了进来,后面跟着进来的便是国公夫人和几个世家贵妇! 由明儿这才醒过神来,心中暗自冷笑 ,过来施礼。 国公夫人一双眼滴溜溜转着,瞧着屋里各处,一边伸手扶她起来,笑道:“原来郡主也在这里饮茶,真是多有打扰!” 只听她身后一位贵妇轻声笑道:“夏夫人,你多虑了,别不是见着个坐轮椅的就是你家小公爷吧?” 国公夫人讪讪一笑:“我瞧着那背影挺象的,所以才要过来瞧瞧,也没说就是。我也是怕他一个人行动不便,身边只带个丫鬟照应不了。” “出来逛逛瞧瞧烟火走走亲朋好友,又不是要出来打架,有什么照应不了的。”那贵妇偏偏不肯放过她,接着怼道。 国公夫人无言以对,拉起由明儿的手,笑道:“好孩子,唬着你了罢?都是我不好,这人老了老眼昏花看不清楚,原谅我这一回,赶明儿我请你去喝茶。” “夫人也是关心小公爷,明儿哪敢怪罪。夫人坐下喝茶?可喜欢喝什么茶?我让茶博士点一个?”由明儿笑道。 国公夫人笑着摇头:“不能够喝了,本来是赶着去相国寺给太后娘娘和各位皇娘娘们行礼问候,这就走了。” 说罢,又不甘心的瞧了瞧轮椅上坐着的华安。 其中一位贵妇瞧出她的心思,便笑道:“夏夫人,你敢不认识这个小厮罢?我们可都认得。他是英王府王管家新认的干儿子,前两天我们去英王府给英王和王妃烧七,都见过。王管家现给咱们引见的,说这个干儿子聪明伶俐,做事 老成,要送给郡主使唤呢。” “她怎么没见过,我跟她一起去的,就是华安引的道!夏夫人还问过他好些事呢。”另一个贵妇接言道。 国公夫人面子挂不住,紫涨着一张脸,讪讪道:“还是快走吧,再晚了,怕太后娘娘回宫便见不着了。” 众人这才嬉笑着离开。 由明儿送她们出门。 华安这才从轮椅上一跃而起,开了那半扇窗户,要把夏文耘拉上来,探身一瞧,却只不见了小公爷!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861772/552144052.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861772%2F552145925.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145925","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861772","ChapterUrl":"","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 第七十六章 华安大吃一惊,撩衣窜上窗台,就要往下跳。 却听窗外传来夏文耘弱弱的喊声:“看仔细,拉我上去。” 正此刻,由明儿捧过了油灯,透过油灯照的亮,华安方瞧仔细,小公爷只双手攀在窗户沿上,整个身子都在半空里吊着。 华安忙控身子出去,双手拽着他的臂膀,将其拽将进来。 由明儿因见他面色苍白,冷汗淋淋,不由哭将起来,呜咽道:“你,你这是何苦!明明知道危险,偏偏还要来。” 华安将文耘抱回轮椅上坐好, 文耘靠在椅背上喘了半天,顺过气来,方才幽幽说一声:“为了你,死也值得。” “不准再说这样的话!这种事也不消犯这个险跟我解释,我都明白,再不会疑你。”由明儿哭道。 文耘面上露出好看的笑容来,却没有再回话。 华安要推门出去。 文耘叫住他,作长辑谢他的救命之恩。 “小公爷不必客气,都是小的该做的。”华安还个礼,谦逊说道。 文耘瞧着他的脸,清澈的眸中略露些疑惑,又道:“华安,才刚瞧你的身手,与在下一位朋友极其相似,不知你师承何人?” 华安笑笑,脸上虽然抚平了的伤疤依旧皱了皱,显得有些狰狞:“小公爷,小的并没正经拜过师,不过跟这个学一点,跟那个学一式,让小公爷见笑了。” 夏文耘默默的点点头。 华安又要走,由明儿便道:“华安,你送小公爷出去吧,此 处不便久待,若夫人她们再转回来岂不坏事。” 华安住了脚,眼望着夏文耘。 夏文耘又瞧着由明儿两眼,说声保重。随华安一道走出门去。 华安送他出了茶楼,且喜并无遇见熟悉的人。 刚出了门,夏文耘便让华安赶紧回去。 华安目送他一个人滚着轮椅融进人流之中,方才离开。 一直躲在小胡同里的姹紫撇出来,推起轮椅,担心的说起才刚瞧见国公夫人一行人进了茶楼的一幕来。 她并不知道房间里发生的事,如今瞧着小公爷安然脱身,便只是开心。 夏文耘只听着,也不言语,手上却是缠着由明儿在房间掷过来的手帕子,缠的紧紧的,恨不得与他的手缠到一起。 姹紫便又笑道:“小公爷,今儿我才算是瞧清楚了这位未来奶奶的容貌,果然是让人见之忘俗。不过总觉得先前在哪里见过似的。才刚婢子躲在小胡同里总算是想起来了,奶奶的容貌与小公爷书房里挂的那幅仕女图的面貌竟在十分相似!那幅画儿可是你十二岁那年,亲自画的。难道你们之前就认识?” 夏文耘将手帕子递到鼻子下闻了闻,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仿佛这世间一切的不愉快都因为这帕子上淡淡的木樨香气而全部消散。 “姹紫,你知道吗?她就是明儿啊!”夏文耘没头没脑的回了一句,清澈的眼眸里满是柔情。 姹紫被他的话弄的摸不着头脑,只好笑着回:“ 小公爷这可是什么话,奶奶的闺名可不是叫明儿么!” 文耘却又不回话,将手上的手帕子解下来,细细叠好,藏进了袖筒里。 没往前走两步,只见周光宁王伯川元科等一伙人说说笑笑迎面而来。 见了他,一股脑冲过来。笑嚷着说才刚在相国寺比试作诗的事来。 “二哥,你猜最后是谁赢了?你真是猜也猜不着!”周光宁扯着他的袖子,道。 文耘推不过,瞧瞧众人面色:“敢是元科赢了?” “啊呀,二哥就是二哥,果然厉害!一下子就猜中了!他那首诗真是绝了,我读两句与你听: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王伯川大笑道,将元科写的诗念出几句来。 文耘听闻,不由也瞧了元科两眼,点头赞许。 元科羞红了脸,说了实话,自认这首诗并不是他写的,而是大姐姐帮他斟酌的。 众人便又是一阵感叹,由羡慕元科变成了羡慕夏文耘。 “二哥,让光宁享你一天的艳福今生便也值得!你快早早将嫂夫人娶来家罢,咱们也好一起谈诗讲文,却不是热闹!”周光宁嬉皮笑脸道。 “扯你娘的骚,冲你这句话,二哥也不敢让嫂嫂出来招待咱们!”王伯川上前搂起光宁的脖子,笑嘻嘻骂道。 两人笑闹到一处。 元科接过姹紫手里的轮椅,推着文耘往前走,便笑着问:“二哥恁的不去比诗?圣上召见的名单里明明有 你的名字。” “我大哥二哥都去了,也能代表国公府,我这腿脚又不方便,于这诗词上又不能,何必去凑那热闹。”夏文耘淡声道。 元科顿一顿,又小心翼翼的开口:“二哥,咱们一起上过学,你的诗文我瞧过,自成一体,作出的诗浑然天成,让人叫绝。这却是别人模仿不行的。说实话,今儿这诗,若不是有大姐姐帮我,夺头魁的必是文旬和文强二位哥哥。因为大姐姐的缘故,他们才屈尊二三名。” 夏文耘默默,没有回话,半晌,见光宁和伯川他们走的较远,方才低声道:“元科,以后这等事,就算看破也不要说破,说出来大家没意思。不管是谁露脸,都是国公府的荣光,也不用争这虚名。” 元科弱弱的叹口气,不服气嘟囔:“难道这科考,二哥也能替他们二位不成?下回定不叫他们这么容易蒙混过关!要圣上当场出题,大家一起作。那样方才能显出真材实学来。” “元科,千万不可如此,你又不是不知道,光宁伯川哪个有真材实学?他们又不用靠科举成名作官当宰的,你若当真出这个主意,岂不是把他们都得罪光了?怕是圣上也并非要测试他们的真材实学,不过给大家个机会给各自家的孩子长长脸面,说明自己孩子并非不学无术的纨绔罢了。”夏文耘叹道。 元科被他的话震住,半晌没有动静。 一时一伙人走进一条灯 光昏暗的小胡同里,走在前面的王伯川忽然伸手指着前面一个正搂着女子走路的公子背影,叫起来:“光宁,你瞧,那不是你的奶哥儿荣禄么?”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861772/552145925.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861772%2F552219376.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219376","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861772","ChapterUrl":"/r/549861772/552221369.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861772%2F552219376.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221369 第七十七章 他这一句嚷,却是惊了前面一对小鸳鸯,但只见这一对男女加快脚步,往前走一阵子,一头扎进旁边一家店里去,不见了踪迹! 王伯川要追,便文耘伸手拽住了衣襟:“就你那眼神,白天看东西都发蒙,这黑灯瞎火的倒能看清楚什么!万一认错了人,岂不尴尬!” 周光宁便也趁机笑道:“王伯川,你不要总想着捏荣禄的错儿,哄着他给你们送钱花。别看他只是我奶娘的儿子,可在我娘眼里,他可比我这个亲儿子还要亲!真惹恼了他,到我娘跟前告你们一状去,信不信我娘能带着人去你家拆房子去!” 王伯川忙作长辑,满脸堆笑赔不是。 大家方才丢开手,不再理会这件事,说说笑笑走出胡同,到别处玩乐。 元科跟着他们走了两步,不肯往前再瞳,推说刚才自己在相国寺贪吃多吃了两碗茶,如今闹起了肚子,要找个地方方便去。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由着他去。 元科与他们告辞,钻进人群中去,撇到一处墙角,见他们走远,方才急匆匆朝才刚那条胡同奔去。 走进胡同,便冲着荣禄和那女子进去的那家店而去。 待他进了店,正遇着荣禄一脸懒洋洋满足神情从里面走出来。 两人撞个照面,元科朝他略行个礼,唤他一声哥。 荣禄见是他,细长的眸里盛着些不屑一顾,傲慢的应一声,打算要与他擦肩而过。 元科却又开口笑道:“荣禄 哥忙什么呢?听说这家的玫瑰膏子糖水盏是一绝,小弟请哥哥喝一盏罢?” 荣禄这个人,虽然说如今是掉进了富贵堆里,可少年纪受过苦,养成的爱贪小便宜的毛病却一时难改,听说元科要请他喝糖水,便回过头来,笑道:“小子,你莫不是有事求着哥?有事只管说,破费什么呢!” 元科请他回到店里,找个位置坐下,要了两盏糖水,与他攀谈,无非是说些奉承他的话。 荣禄被他说的舒服,喝了两口糖水,便开始吹牛:“小子,别看哥只是伯爵府里仆佣!你还知道罢,我娘可是伯爵夫人的奶娘!伯爵夫人自小喝我娘的奶长大的!对待我娘比自己的亲娘都亲!别看我对外的身份只是小爵爷的奶哥儿,实际上我可是他的长辈!我是他舅舅!” 元科听他说的道三不着两,肚子里暗笑,面上却只是点头称是,说大家都知道,也都尊敬着他呢。 荣禄越发被他奉承的舒服,便吹开了,告诉他若有为难的事,只管找他,找他比找小爵爷管用。 元科见他高兴,便换了话题,又问他:“舅舅,怎么一个人出来逛?不找个陪着?” 荣禄见他问,面上的神情一下子变的有趣,瞧他两眼,眼神奇怪,说不上是什么感觉,说话的调子也变的神神秘秘:“傻子!你舅舅我是有好事,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事若成了,对我甚至对你都是好事!” 元科本来 就焦灼的眼神变的更是惴惴不安,声音都发了颤:“舅舅,怎么这件事还跟我有关系么?” 荣禄哈哈一笑,并不回答他,将碗里的糖水一口喝干,起身摸摸他的头,哼着小曲便就走了。 元科守着跟前这碗糖水坐了足足有一盏茶工夫,洒几滴清泪,方才起身会钞,慢慢离开,也不去找那些朋友,径直回家去。 他回来的却是最早,封氏见他一个人回来,便问大姑娘和四姑娘怎么不一起回来,元科直直眼,告诉说她们去绣庄买线,自己觉着没意思,便就回来了。 封氏因跟着他去的小厮忠义手里捧了许多东西回来,便问怎么回事。 忠久便把三少爷相国寺做诗勇夺第一的事说了出来。 封氏听闻,真个是喜出望外,连儿子一脸的不开心都不曾注意,亲自捧着东西去书房给老爷道喜,命元科一起跟着去,把做的诗念给老爷听听,让他也开心开心。 去书房的路上,元科问母亲,二姐姐可在家还是出去逛了? “她最不喜欢凑这样的热闹,早就睡下了,你问她干什么?给她带了什么东西回来?明儿再送过去罢。”封氏欢喜说道。 元科两眼忽闪忽闪几下,面色疑惑,不由自主吮了吮鼻子,又问:“娘你瞧见二姐姐是真睡下了么?” “你这孩子!可不是娘亲眼瞧见的,娘还能骗你?喝了一碗我做的安神补脑汤,我瞧着她睡下的!她向来睡觉不踏 实,能睡一夜长觉的时候不多,我瞧着她今天晚上睡的还算安稳,也没支使晴雨出来干这干那,就是让周婆子出来倒了杯茶。你可千万不要去搅她!这两夜让她睡个踏实觉,睡出点气色来,要不后儿去伯爵府学规矩,岂不落于人后,让人笑话儿!”封氏嘱咐儿子道。 元科的面上方才露出些快乐神色,连连点头。 娘俩个来到书房,由简酒醒了,正要瞧书,封氏献宝似的将手里的物什一件件拿给他瞧。 由简也甚兴奋,问了儿子好些话,又把自己用的两支笔一个祖上传下来的镇纸与了他,方才叫他把写的那首诗背出来听听。 元科推辞不得,只好背了出来。 先头几句,由简听的尚兴致盎然,及到背到“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时,由简的面色便由晴转阴,黑了下来。 元科不敢再背,搓着手,吭喔吭喔的背不出下句来。 “你这孩子,你倒是背呀!自己写的怎么来结巴了?”封氏催着他。 “行了!”由简喝一声,让他滚出去。 元科巴不得,施个礼,一阵风似的溜出去。 “哎,小心点,慢点跑,院子里有冰,当心跌个跟头!”封氏跟到门口,冲着儿子喊。 元科早就跑的不见踪影。 封氏关了门,回头责怪由简:“你装什么大学士!圣上都夸好的诗,给了第一名,倒惹你不开心?你可算哪根葱!” 由简瞅她一眼,不语,拾起桌子上的书 ,继续瞧。 封氏偏偏不依不饶,非要他说个究竟。 由简被缠不过,将书掷下,喝道:“你去问问你那好儿子,那诗是他做的不是!” 封氏眨眨眼不服,冷笑:“不是他做的,还是你做的么?”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861772/552219376.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861772%2F552221369.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221369","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861772","ChapterUrl":"/r/549861772/552276297.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861772%2F552221369.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276297 第七十八章 过了冬至节,封氏不及收拾家里的物什,便忙着打扮自己的闺女,好送她们去伯爵府。 老太太让周妈一个姑娘送了一付手帕子,嘱咐她们几句不要失了由府颜面的话。 约莫巳时,伯爵府来接姑娘们的马车便就到了府门口。 封氏叫出三位姑娘来,嘱咐好些话,又给了赶车的车夫和前来领人的婆子好些碎银子,目送着马车驶远,才怅然走回来。 且说三位姑娘被一辆华盖八宝车径拉进了伯爵府。 伯爵夫人今儿去了宫里贺一位皇娘娘的寿,不在这里,却留下了她的贴身大丫鬟夏荷和两个奶娘一起出来迎接。 这其中一个奶娘便是荣禄的亲娘荣赵氏。 三个姑娘在院子里下了车。荣赵氏便率着众人上前笑迎。 由明儿本想带着两个妹妹上前施礼,却只见二姑娘一步跨到她左前方去,先自施个万福。 由明儿心里暗笑一声,只得随着她行礼,见过诸人。 这帮婆子里原本就有两位是宫中请来的教习嬷嬷,两位都姓周,荣赵氏便介绍说一位是大周嬷嬷,一位是小周嬷嬷。 待荣赵氏介绍完,由明儿把眼瞧向二姑娘,等她先施礼。 二姑娘倒是当仁不让,果然又率先施礼见过。 这宫中来的二位嬷嬷本来晴朗的面色便有些不悦,却没有讲话。 荣赵氏又要给大周小周嬷嬷介绍三位姑娘。 只听那小周嬷嬷抻手指着二姑娘,笑坎坎开口道:“老货,不用你说, 老奴也已经猜了出来,这位必是明儿郡主了。” “错啦!错啦!这位是二姑娘慧儿,现奶奶的亲闺女,旁边那位才是明儿郡主。郡主后面的那位是四姑娘兰儿。”荣赵氏拍手笑道。 小周嬷嬷眼睛眯一眯,点头:“哦,原来我竟然猜错了,可见是老眼昏花了,还望二姑娘勿怪。” 说罢,两位嬷嬷竟掸袖撩衣要与由明儿施礼。 由明儿哪肯让她们跪下,忙上前搀扶起来,笑道:“二位嬷嬷可别这样,折杀我了。” 两位嬷嬷就着她的手也没跪下去,立起来,正色道:“郡主,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一丝一毫也是乱不得!郡主不肯受老奴的礼,是郡主宅心仁厚,我们念郡主的好儿!若我们倚老卖老,不给郡主施礼,就是我们的错!丢人现眼,也没脸教姑娘们学规矩了。” 由明儿被她们怼的无言以对,只好笑望着她们。 立在一旁的二姑娘显然听出来这番话是冲着她才刚的举动来的,脸一时涨的通红。 荣赵氏见状,忙上前来打圆场,说外面冷,大家到屋里说话儿吃茶。 两位嬷嬷这才罢休,跟在由明儿身后,一起来到厅里。 二姑娘此番也不敢再造次,让由明儿坐了首位,大家喝茶聊天。 一时有婆子进来回荣赵氏,给姑娘们住的屋子都准备好了。 荣赵氏应着,请由明儿她们过去瞧瞧是否满意。 由明儿见她起了身,不好推辞,便也起身,口 中笑道:“劳烦嬷嬷带路,本身叫来府上跟着嬷嬷们学习已经是添了麻烦,如今又要管着我们的起居,真正是感激不尽。” 说着,顺势拉起荣赵氏的手来,眼见不错的将一张银票顺到她袖子筒里去。 荣赵氏是什么人!可是跟着伯爵夫人见过大世面的妇人! 岂能不知道由明儿递过来的是什么,手一勾,将银票藏好,脸上的笑容便又盛几分,笑道:“郡主这是什么话!你也是知道的,我家夫人爱个热闹,你们肯来,她已经高兴的不得了。只怕招呼不周,怠慢了郡主罢了。” 由明儿与荣赵氏互说着客套话,边来到后宅一处小小的精致的抱厦内。 小丫鬟挑起棉帘子,请诸人进去,却是一溜三个房间。 荣赵氏便往正中间那间房里让由明儿。 由明儿瞧瞧立在一旁的二姑娘,问她:“妹妹先挑一间?” 二姑娘咬了咬嘴唇,开了口:“不敢跟大姐姐争,我住当中这间也罢了。” 由明儿闻言,一口气上不来,憋了不由咳嗽了两声。 因为前番二姑娘抢着行礼的事,已经被大周小周嬷嬷夹枪带棒的教育了一通,丢了脸。 由明儿便想着这一回要给她个机会,让她谦虚一番,也好挽回挽回才刚的尴尬。 这倒好!这二姑娘竟然一点不领情!还是大言不惭,非要跟她争个高低,要当中这一间房! 这可真是给脸不要脸,非要往死路上走,拦都拦不住。 由 明儿都觉得脸皮发烫,不由自主的伸手捂着半个腮帮子,朝跟前的荣赵氏讪讪一笑。 荣赵氏哈哈一笑,点头道:“那就由郡主分配,老奴就偷个清闲,由你们姊妹自己安排。” 由明儿无可如何的谢过她。 荣赵氏又问由明儿剩下的两间如何分配。 四姑娘便扯着由明儿的袖子,扭股糖似的猴在她身上,低声道:“好姐姐,我们睡一间罢?” 由明儿知她胆子小,在家里从不曾自己睡过,一直跟周姨娘一起睡。 如今到了个陌生地方,怕是更不敢一个人睡。 便点头答应了。 “二位姑娘住左边这间罢?这间两个明窗,日头足。”荣赵氏听她们说,便往左边让她们。 由明儿应着,又谢过她。 荣赵氏帮着跟着姑娘来的丫鬟婆子们把自家里带来的物什搬将进抱厦内,命丫鬟弄清水来给姑娘们净面净手,又让倒茶来吃,跟着忙乱一阵子,便告辞,由她们自便,今儿上午也不上课,只先安顿好了,吃过午饭,下午再说。 由明儿与兰儿收拾好东西,坐下来喝茶。 兰儿闲不住,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瞧瞧这个,望望那个,感叹伯爵府的奢华,连招待人的客房原比家里的闺房都雅致。 正说着,只见二姑娘推门进来,也不问好,径指着四姑娘道:“若是有人问起那事,你不要说错了话!大家在家里可都是说好了的。” 四姑娘躲到由明儿身后,嗯嗯两声, 点头。 由明儿倒底是忍不住,开口道:“二妹妹,这是在别人家做客,不比自己家,何必惹大家都不痛快?倒底我岁数长你两岁,你愿该听我的,你说呢?”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861772/552221369.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861772%2F552276297.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276297","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861772","ChapterUrl":"/r/549861772/552276317.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861772%2F552276297.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276317 第七十九章 二姑娘冷笑连连,也不回话,扭头就走。 四姑娘待她走出去,关了门,方才对由明儿道:“大姐姐,你是不知道, 这怕是奶奶教她的。说她如今是嫡小姐,就要拿出嫡小姐的款儿来,若还是唯唯诺诺,怕这辈子都要被压在底下翻不了身呢。” 由明儿一声长叹:“户婚里有令,以妾及客女为妻,以婢为妾者,徒一年半。如今上至皇室下至平民,都不以此律为意,自行自令,也不论什么嫡妻续弦,凡是得到夫家认可的都叫嫡妻,原先生的孩子也要子凭母贵成为嫡系,世道如此,也不能怪奶奶有这样的念头。” 四姑娘不满她的回答,撅起嘴来:“就算二妹妹因为奶奶如今扶了正,她也算是嫡女,可你难道不也是嫡女?竟然想灭过你的次序去,却不是可笑?亏她做得出来!不是猪是什么!没得让人家看笑话,笑话咱们没家教。” 由明儿也不得其意,按理说封氏也算是书香门弟出身,何以如此无状?竟与那街上泼妇差不多行径,也真是让她不知了。只可怜自己的母亲,竟然被一样一个无赖泼妇污蔑而亡。 由明儿不想继续扯这些想不通的话题,便问兰儿,她让垂灯送过去的给姨娘用的安胎药可放好了没有? 四姑娘点头道:“照大姐姐的意思做了,方子给华安收着,一天只抓一副药回来,让彩云瞧着煎好,给娘服用。剩下的药渣子 立即便就倒了,把药吊子洗干净,交给华安保管,第二日要用时,需再清洗一遍。我都记着呢,已经嘱咐再嘱咐彩云姐。” 由明儿方才点点头:“我也已经交代了华安,要他务要把此事办好。他这个人……” 由明儿话说一半,却又停了,手里摆弄着手帕子,一时直了眼。 四姑娘却接着说了下去:“他这个人让人很是放心,你一说让他过去照料我娘,我才能放心出来,否则就算我娘怎么求我,我也不会来凑这个热闹。” 两人正说着,只听外面敲门声,四姑娘跑过去开门,见外面立着个衣着绵绣的小丫头子,笑嘻嘻的给她施礼问好。 四姑娘觉着她眼熟,正欲问,只听那小丫头拉着她的手,唤一声四姑娘,嗔着她:“这才几天,你便不记得我啦?” “柳儿!你是柳儿!”四姑娘认了一会儿,拉着她的手转圈子起来,笑道:“你这忽然换了这么一身装束,又雪白粉嫩的,似是脱胎换骨!这若走在街上,一定是不敢认的。” 四姑娘并不知道当日发生在由府的事情,只隐隐约约听说柳儿母女和小六子因事获罪,被赶出府去。又听说柳儿因为与小六子有女干情被人发现,羞辱的吞金子死了。 如今忽然看见她好好的站在跟前,真个是又惊又喜。 柳儿拉着她的手进来,跪下给由明儿磕头问好。 由明儿拉她起来,她却不肯,硬是磕了个响头 ,方才站起来,笑道:“柳儿有今日,都是大姑娘所赐,大姑娘就是柳儿的再生父母!就是大姑娘不来,柳儿原也想着,等那事再过过风头,无人提及,便与我家那口子一起回去拜望大姑娘去。” “你家那口子?”四姑娘笑嘻嘻插一句言。 柳儿涨红了脸,捏着衣襟,忸怩起来:“四姑娘取笑,婢子如今跟小六子成了婚,姑奶奶把我们领进了府里,求夫人收留。夫人当真是位活菩萨。便就留下了我们。小六子分在了小爵爷的院子里,管着种花种草,我便分在五小姐的院子里,管着四季衣裳手帕等应用之物。半个月前,姑奶奶又奏明了夫人,让我们成了亲。” “恭喜恭喜。”四姑娘拉着她的手,祝贺她,又翻开自己随身带来的包袱,找了两块绣着百年好合的红缎子帕子送给她作为礼物,因又笑道:“你别嫌东西少,我也是出门没带什么,待你回家看望大姐姐时,我与你一整套绣好的床单被套并枕头套子当贺礼。” 柳儿忙施礼道谢,将手帕子收好,说这个已经是不敢当,不敢再收贵重的。 由明儿倒是把腕子上拢的一只银镯子取了下来,递给她,笑道:“别看只是个银的,也有些来历。是有一年,外祖父送我的生日礼物,送给你罢,看你如今过的好,我也就放心了。总算没有乱点鸳鸯谱,误了你的终生。” 柳儿又跪倒磕头,千 恩万谢的收了,方才站起来说话儿,因又笑道:“大姑娘,婢子听说你来了,欢喜的无可无不可,原是要过来施礼问安的,这倒成了特特过来要东西了!真正是羞死婢子了。” “说什么呐!你娘呢?你娘如今干什么?”由明儿笑着问她。 柳儿便笑道:“她年纪一来大了,二来这些年身上的骨拐也都疼的厉害,托大姑娘的福,从府里挣了出来。六儿便不肯再让她进伯爵府来当差,只在外面买了间房子,给她养老。大姑娘也知道,我娘那个人却是闲不住,每个月给她现成的钱养老,她却是不肯,非要替我们攒着,仗着自己在厨房做过,硬是在门口开了个小小的包子铺,专门包包子卖呢。” 由明儿笑着点头,见他们一家都有了着落,觉着自己这一番事倒也没白费。 四姑娘听着柳儿这番话,却是听怔了,一脸羡慕,扯着她的手,笑道:“若是我能有柳儿姐这福气,嫁个如意郎君,两个人自力更生,一起养活老娘,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柳儿闻言,忙站起来,惶恐笑道:“四姑娘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再不值你也是由家的女儿!将为自会嫁进高门大户当少奶奶,怎么好跟我们这样的奴才秧子比呢。” 由明儿便笑道:“休要管她!本没有看轻她,她自己非要自轻自贱!由着她去,赶明儿我便回了老爷,把她指给华安,也好遂了她的愿 !” 柳儿手掩着嘴,吃吃发笑。 四姑娘却气鼓鼓的对由明儿道:“大姐姐这话我可记下了,到时候可不能说话不算话,那我可真就生气了。”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861772/552276297.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861772%2F552276317.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276317","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861772","ChapterUrl":"","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 第八十章 及至吃午饭,因伯爵夫人回不来,五小姐也随着进了宫,府里也没有个认真陪客的,便没在一起吃,只是荣赵氏将饭菜端了过来,由她们姊妹自吃。 荣赵氏满脸陪笑赔不是,说怠慢。 由明儿没觉着什么,倒是二姑娘吃这餐饭也没把脸放开,只崩着一张小脸,喝了几口奶子粥,便说不吃,先自告辞走了。 走了半晌,却又回来,见荣赵氏不在,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似问着由明儿:“你说元科这孩子,明明知道咱们来,也不过来瞧瞧,难道他不知道?” “二姐姐,这是内宅,外男哪敢擅入。你想见三哥哥,只跟荣嬷嬷说一声,或是等夫人回来,跟夫人说一声就完了。”四姑娘好心解释道。 二姑娘似没听着,一扭身走了。 由明儿喝着细米粥,吃两口五香大头菜,倒觉着挺对味,任由她们俩姊妹说去,一句话也没回。 二姑娘这冷不丁一走,倒把四姑娘闪了下,皱着眉头问由明儿:“大姐姐,我可是又说错话了?难道我说的不对?” “你说的对,是她心不静,我猜她未必就是想元科,刚见过可有什么好见的。”由明儿放下粥碗,笑道。 四姑娘怔上一怔,咽口口水,不解的望着由明儿,半晌,方才雪白的牙齿先自露出来,笑出声来:“难道二姐姐想见的是小爵爷么?” 由明儿举着筷子挑五香大头菜里的菜梗子吃,吃罢,方才笑一 声:“自己姊妹,也就是随口一说,你别当真到处乱说去。” 四姑娘仰到椅子上,长叹一声:“大姐姐,不是我说,二姐姐这向上攀的心气儿也太高太急了些,一般的人家也就罢了,依爹爹的职位,能嫁个知府家就算狠好,她们娘俩偏偏要攀弄这些皇族贵胄,岂不是自讨没趣!” “难道都像你这样没一点志向才好?老二是太急了些,你却也是太不着急了!家里说亲的不是没有,你楞是一个也看不上,难不成你真想当一辈子老姑娘不成!”由明儿教训她。 四姑娘扭身趴在椅背上,双肘垫着脑袋,瞧着由明儿嘻嘻笑:“我早就说过,等大姐姐嫁了人,便跟大姐姐一起去,伺候您一辈子。你以为我是说笑话儿,其实不然,我是说真的。” 由明儿骂她一句放屁,犹觉不解气,起身要过来打她,只见夏荷笑盈盈走进来,笑着说,夫人回来了,换了衣裳便过来看望姑娘们。 由明儿忙命垂灯进来,整理好衣裳,又亲自捧茶来给夏荷,笑道:“岂敢劳烦夫人前来,我们自该去拜会才是。若是夫人不歇响,我们这就随姐姐去拜会她老人家。” 夏荷听闻,也没有推辞,坐下来喝茶, 等她们姊妹理好衣裳,一起出门来。 由明儿因不见二姑娘,便过去要敲门。 夏荷便是笑道:“郡主容禀,婢子过来,见二姑娘正要出门,便先告诉了她,她听说 先自一个人走了。” 由明儿面露些尴尬之意,轻笑一声:“才刚吃饭时说了她几句,可能心里不痛快,让姐姐瞧笑话了。” “这有什么!一家一台戏!你们这之间的关系,婢子也能明白,亏得郡主忍让。”夏荷笑道。 两人说着话,便来到前院正房。 刚走进院子里,只听屋内乱哄哄一阵嚷。 接着便有荣赵氏跑出来,气喘嘘嘘吩咐小厮赶紧去宫里请太医去! 由明儿闻言也是唬了一跳,以为夫人有事,三步并两步随夏荷进屋,却只见伯爵夫人好好的坐在椅子上。 倒是二姑娘被晴雨抱着,半卧在窗户下的贵妃榻上,面色蜡黄,气若游丝!俨然已经死去了大半个! 伯爵夫人见由明儿进来,顿时像是见了救星,起身过来。搂住她,嚷起来:“我的好孩子,你可来了,快过来瞧瞧你妹妹罢,也不知恁的,怕是让光宁那小子给唬着了!我就说今儿院子里的姊妹多,不让他乱撞,让他直接回他的卧房去,他偏偏不听,非要跟进来拿他姐姐给他的几支笔回去炫耀!这会子倒好了!竟把二姑娘唬着了!” 由明儿不及跟她细说,走过来,拉起二姑娘的胳膊,问她感觉如何,暗暗却与她把了把脉。 竟然是急怒所致的痰雍喉堆,急血攻心! 由明儿心中诧异,就算见着了小爵爷,又怎么会唬成这付模样! 小爵爷她在王府也见过一回,生的是一表人材, 少年倜傥风流,按说该一见钟情的事,为何倒成了一见送命呢? 由明儿问伯爵夫人要了颗顺气丸,让晴雨给二姑娘喂下去,又在她背后的几个穴位,拿手指叩叩敲了半晌, 二姑娘急急呼吸两声,嗷的一下顺过气来,蜡黄的面色方才慢慢有了血色,不似才刚那般将死模样。 伯爵夫人看的呆了,半晌,方才笑道:“明儿,这可是你的不对,你什么时候跟随哪位名师学的这医道?我怎么连影儿都不知道?” “回夫人的话,大姐姐没有随名师学习,就是外祖父留了几本医书,大姐姐悉心钻研透了,因此也会瞧病,瞧的可好了呢。我娘的病就是她瞧好的。” 不待由明儿回答,四姑娘便得意的笑着插言道。 伯爵夫人不由点头,正说着话儿,婆子进来回,太医请来了。 伯爵夫人忙命由明儿等人回避,她亲自把太医迎了进来,给二姑娘瞧看。 太医诊完了脉,所说与由明儿基本相似,留下个药方子便就走了。 伯爵夫人命人把太医好好送出去。 转回来之时,二姑娘已经有了气力讲话,由晴雨扶着下床来,施礼给夫人赔不是。 又说实在是坏了夫人的好兴致,怕是不能够再留在府里学习,这就回家养病去。 伯爵夫人此刻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 毕竟这孩子是来她府上才病的,且是见了自己儿子之后, 忽然就这样了1 若说出去,伯爵府的面子也 不好看,便就放下身段,求她留下,说现在她身子正虚,再车马劳顿回家,病万一重了如何?不如先留下来养两天病,等身子稍利落些,再回家。 二姑娘又推辞几句,伯爵夫人执意不肯,她便也不说话,由着夫人叫过两个婆子,抬来了一条春藤凳子,将她放在上面躺好, 送回了后宅的客居里歇息。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861772/552276317.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861772%2F552389488.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389488","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861772","ChapterUrl":"/r/549861772/552389757.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861772%2F552389488.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389757 第八十一章 且说由慧儿被送回客居歇息养病。 由明儿与伯爵夫人说了几句闲话,便被絮儿扯到自己的闺房里玩耍。 周光宁这才从外面进来,问母亲究竟是怎么回事! 伯爵夫人命人关了门,拿起帽筒里的鸡毛掸子朝他背上打了几下,咬牙骂道:“你这个杀千刀的混小子!别以为背着我做的那些事,我一点都不知道!你玩归玩,心中一点承算没有么!什么人都是能玩的!” 周光宁被母亲打这一顿,又挨了两下子,抱头鼠窜,嘴里叫屈,说自己并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伯爵夫人见他嘴硬,举起鸡毛掸子作势又要打将过去。 周光宁见躲不过,索性也不躲了,把头拱到母亲怀里,委屈巴巴道:“娘,你打死儿子便是!只是你说的这罪状,儿子是抵死不敢认。” 伯爵夫人倒底是舍不得儿子,将手里的鸡毛掸子掷到地上去,伸手指戳他额头下,又骂:“你若是没对她做那些出格的事,她为何只看了你一眼,便就成那样了?分明背着我作过妖!” 周光宁起咒发誓自己并没有,连见都没见过这位二姑娘。 “我见过由大姑娘和四姑娘不假,这个娘你也是知道的,你不是也答应我要把由四姑娘指给我为妾氏么!后来你又说他家不答应,我便也放开手了。天下何处无芳草,我又不是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的人。”周光宁分辨道。 伯爵夫人闪了闪眼,她还 是相信自己儿子。 周光宁虽然有点爱红的毛病,可大面上还过得去。并不会拿良家妇女开玩笑。这可是关系到伯爵府名声的大事,夫人相信儿子尚不至于糊涂如此。 “这可就奇了!既然你们先前并不认识,怎么她见了你就跟见了鬼似的?我儿子相貌堂堂,一表人材,也并不吓人啊。” 伯爵夫人捧起儿子的脸,左右端详,疑惑说道。 周光宁嘻嘻一乐:“我的亲娘呀,我告诉你件事,你可不要生气,要是生气,我也就不说了。” “扯你娘的骚,跟你娘怎么说话呢!”伯爵夫人拍儿子后背一巴掌,骂道。 周光宁压低声音,在她耳朵边说了几句话。 伯爵夫人变了脸,伸手给儿子一个嘴巴子,骂道:“你这个熊孩子!我就知道我惯着禄儿你们看不惯,千万百计捏他的错,看他笑话!他原在乡下种地,一无所知,是个再忠厚不过的庄稼汉子!若是坏了,也是被你们这帮熊孩子给带坏的!倘若真是他犯下的错,我不找他说话,只跟你们说!看你们哪个能逃过!让你父亲打断你的腿!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叫你老是出去惹事生非!” 周光宁啊啊叫两声,不服气,声音也大起来:“娘,你不能不讲道理呀!儿子跟你说的可是真事儿!那日禄哥儿真拿着一方手帕子问絮儿是哪位小姐落下的,我亲眼所见, 不信你问絮儿!看我撒谎没有!” “夹着你的嘴,赶紧滚!想气死你老子娘不成!”伯爵夫人见他还说,拾起地上的鸡毛掸子作势又要打。 周光宁看他娘这回来真的,抱头窜出门去,嘴里尚且叫着屈。 伯爵夫人却又提着他的大名,将他叫住。 周光宁不敢不回来,却是不敢进门去,只在门口扒着门扇,问他娘何事。 “你要再敢提这事,我定叫你老子敲断你的腿!”伯爵夫人恨恨警告儿子。 周光宁作长辑告饶。 伯爵夫人方才消气,亲自开柜子找出一包药丸来,让他给国公夫人送去。 周光宁接过药丸子,忍不住大笑。 伯爵夫人只管板着脸, 却是板不住,嘴角眉梢尽是笑意,呵斥儿子道:“去了国公府,要不要这样!没得让国公夫人没脸!” 周光宁忍不住大笑,扯着他娘的衣袖,道:“提起这事,儿子真是笑疼了肚子,才刚在宫里见娘娘,夏夫人那气急败坏的模样端的是太可笑了,明明是她放的响屁,却非赖到她侍儿身上。 一边赖,一边尚屁声不断,那位一向很注意礼节的,这一回倒底是怎么了,短短一盏茶工夫,连放了十几个响屁,还奇臭无比,哈哈哈……” “还说!你还说!夏夫人羞的无地自容,就差找个地缝子钻进去!你不说!打嘴!”伯爵夫人呵斥道。 周光宁伸手捂住嘴巴,点头,好容易忍住笑:“行,行,,我听娘的,不笑,正儿八经把药送过去 。” “告诉她这是宫里自用的顺气丸,最是管用。也不用说别的,她自然懂。”伯爵夫人嘱咐道。 周光宁应着,揣着药也不坐车,从马厩揪出一匹大白马,骑马来到国公府。 门子进去回禀,须臾工夫便有管家前来迎接,满脸堆笑请小爵爷进去。 “二哥呢,二哥可在家?”周光宁边往里走,边问着管家。 “在,在呢,在花园里练功,一会见过夫人之后,老奴带小爵爷过去找小少爷。”管家笑着回道。 周光宁应着,随管家走进厅内。 一只脚刚迈进厅,便听里面传来响亮的一声屁响! 周光宁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又觉得失礼,忙转过身去,往外面走两步,伸出手来将咧开的下巴全颌往上推一推,耸肩跺脚,严肃了神情,方才又迈步进来。 随着他的脚步声,便又是听见几声响屁! 接着便传来国公夫人的骂人声儿:“该死的奴才!没得污我的品行,还不快滚!这是吃了什么了!” 骂罢,却又高声喊:“光宁啊,是不是你进来了,跟我的这些奴才们也不知这两天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真正是羞辱死人了,这厅里也进不得了,回去告诉你娘,有什么事过两天再说罢,我要进去换件衣裳,现在也不方便见你。” 周光宁应一声,朝着跟前的屏风施了个礼,恭恭敬敬的母亲交代的话说了。 国公夫人回说谢谢,又连着几声屁响! 周光宁一 则憋不住自己的笑,二则也实怕国公夫人实在尴尬,瞧了瞧跟在身后的老管家那一脸的尴尬,忙告辞一声走出来。 走到院子里,老管家忙拱腰施礼赔不是。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861772/552389488.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861772%2F552389757.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389757","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861772","ChapterUrl":"","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 第八十二章 “夏爷爷,难道就没有请个好大夫来家瞧瞧么?”周光宁憋住笑,正色问老管家。 老管家嗨一声,叹道:“都找了,宫里的,民间的,京城的大小大夫几乎瞧了个遍,只是找不出病症来,任什么药下去,也只是时好时坏。若一直不见好也就罢了,一时好了,要出去会个客, 却突然就又犯了。不怕小爵爷笑话,这些日子闹的家翻宅乱,老爷又不在家,实在是没折。若小爵爷有好大夫推荐,老奴直是感激不尽。” 周光宁点头应着,安慰他,待回去便告诉母亲,让她进宫跟大姐姐说一声,叫过太医院的执掌来给瞧瞧。 老管家闻言撩衣就要下跪,周光宁忙扶住他, 笑道:“我的夏爷爷,咱们两家是世交!这可算什么事。” 老管家又是再三致谢。 却听身后传一个女子柔弱的讥讽声儿:“夏爷爷,你倒听他的!他那嘴里能跑马!说的都是混话!哪一句能是真的。” 周光宁回头,见夏文姿手里端着个盘子,上面放一碗细米粥,一个香酥馍馍,还有两小碟子看不出什么来的精致的小菜。 因他们两家世交,两家的孩子自小便在一起长大,故这夏文姿见了周光宁也并不避讳,跟见了自己亲哥哥一样。 “小六妹,哥哥这一回说的却是真的。”周光宁笑嘻嘻道。 夏文姿白他一眼:“上回答应我弄的兰花书签呢?” 周光宁一拍脑袋,满脸陪笑 :“你瞧我这记性,这可是忘了,回家便给你弄去。” “指着你!黄花菜都凉了!我三哥已经给我弄好了。”夏文姿冷笑一声,端着盘子要走。 周光宁便又笑道:“闻着挺香的,妹妹一会儿也送两个香酥饼去三哥那儿,我们俩一起吃。” “这是给我娘吃的!”夏文姿没好气的回一句。 周光宁咽口口水,一声笑:“怕是清静饿两天有好处。” 夏文姿微微叹了口,摇头:“一口水不喝硬是饿了两三天,也没用。难道还能饿死不成?” 两人正说着,只见文耘的贴身小厮雨墨走了过来,见了周光宁,上前施礼,笑道:“少爷正奇怪小爵爷说要过去,怎么现在还不见人,原来被六小姐绊住了脚!” “谁绊了他的脚!脚自长在他自己身上,想走就走。”夏文姿冷笑一声,快步走了。 “小辣椒!一见面就怼我,从不给我口好气。不信治不服这匹野马。”周光宁对着她的背影跺跺脚,笑道。 雨墨嘻嘻笑道:“爵爷,不是小的要说你不是,我们六小姐可是出了名的温柔可亲,连贵妃娘娘都夸过,若不是你得罪了她,她焉能如此对你?” 周光宁笑骂一声放屁,随他来到二道院落里夏文耘的院子。 夏文耘正在练剑,怕是已经练了有些时候,额头冒了汗,嘴里喷些白气出来。 见他进来,收了式,打声招呼。 周光宁走过来,坐到他轮椅的扶手上, 抬袖子给他擦汗。 正遇着文耘屋里的丫鬟小桃拿着汗巾子出来,见状,脸一沉,把汗巾子往周光宁身上一掷,横眉立目,怒道:“可见我们这些人都是废物,以后只不用我们费事,叫爵爷搬进来就够了。” 汗巾子正掷到周光宁脸上,他也不恼,扯下汗巾子继续给夏文耘拭汗,边笑道:“二哥,都是你把这些人惯坏了,你瞧瞧,还有没有个尊卑了?敢这样跟我说话。” “你平素不去招惹她们,她们哪个敢。”夏文耘扯过他手里的汗巾子自己擦汗,胳膊肘只一推,将周光宁从扶手上推下去。 周光宁猝不及防,差点跌个趔趄,急不择手,一擎手正揪住了走到跟前的小桃的袖子,这才立稳了身子。 他手劲大,这一揪,倒把小桃揪了个趔趄,身子摇晃两下,正跌到他怀里去。 周光宁下意识抱住她,口中笑道:“二哥,你可瞧见了,可是我招惹她们?明明是她投怀送抱!” 小桃羞的满脸通红,扯着他的衣襟推开他,骂道:“堂堂一个爵爷!只管拿我们这些小的开玩笑,占便宜!就欠六小姐收拾!一会儿看我告诉六小姐去!让你跪瓦片!” 周光宁闻言,嘿嘿一乐,上前扯她的袖子,一脸讨好的笑:“小桃最疼我是不是?明儿买花给你戴。千万不要告诉那个小辣椒,真跪坏了我的膝盖,你不心疼么?” 小桃朝地上啐一口,一跺脚,朝夏 文耘嚷:“少爷,你也不管管!由他这样胡闹!” “赶明我回了夫人,把她给你送到伯爵府上可好?”夏文耘面无表情的说一句。 周光宁当仁不让:“二哥,这可是你说的哈!明儿我可在家等着。” “收,收你个狗头!” 但只听院门处一声厉喝,接着便是一块香酥饼“悠”一声朝周光宁掷了过来! 正打在周光宁肩膀上,周光宁下意识伸手去接,竟然接着了! 他举到嘴边,咬了一口,朝门口站着的夏文姿嘻嘻一笑:“小六妹的手艺越发精湛,这饼子比皇宫御厨做的还要香甜可口。” “吃东西的时候不准说话!”夏文姿又喝一声。 周光宁见她走进来,不自觉往后退两步,狼吞虎咽将一块饼子吃下肚,扯过文耘手里的汗巾子擦擦嘴,方又咧嘴露齿朝文姿傻笑。 “小桃!去,去外面搬两块瓦片来!要捡那凹凸不平的!若是敢徇私,挑那光滑无棱的,我让你跟这混蛋一块儿跪!”夏文姿眉毛立着,双手叉腰,吩咐道。 小桃应一声,喜滋溺的往外跑。 周光宁嘴里叫苦:“完了完了,平素白在她身上下工夫了,这时候竟不护着我,还瞧我笑话儿!” 文姿气的真跺脚,过来扯文耘的袖子,撒娇:“三哥,你赶他走!赶紧让他滚!懒得看他这德行!” “我要这就赶他走,怕你又不自在。”文耘道。 “三哥!”文姿撒娇。 夏文耘提起身边的 长剑,也不言语,朝周光宁身上刺去! 只见文姿啊的一声尖叫,面色一下子苍白,施展身手,抢前一步,将周光宁挡在身后!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861772/552389757.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861772%2F552514208.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514208","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861772","ChapterUrl":"/r/549861772/552514227.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861772%2F552514208.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514227 第八十三章 文耘的剑锋却是一偏,朝他们两个人身侧而去,划过一道寒光,收了回来。 周光宁眸光闪了闪,脸上的笑便有些不自然,往后退两步,声音略略变了调:“真是虎父无犬女,小六妹真乃巾帼英雄也。” 文姿反应过来,知晓三哥的意思,一张粉扑扑的小脸便是涨的通红,跺脚嚷一声,扭头便跑。 小桃正搬着两片瓦片回来,见她要走,忙叫道:“六小姐,还要不要他跪呀?” “要,就叫他跪!跪到站不起来为止!”文姿一边往外跑,一边嚷道。 小桃把瓦片搬进来,放到台阶上,笑嘻嘻叫一声小爵爷。 周光宁苦丧着一张脸,走过去,撩衣裳跪下。 “她走了,一时半刻不会回来,你这又是何苦。”文耘擦着手里的宝剑,慢悠悠说道。 周光宁手指挠挠头,一脸惊悚:“二哥,不敢不跪,若她半路杀回来,见我不跪,打不死也只剩下半条命,不敢不敢。” 周光宁见小桃走进屋里去,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俩个,方才微微叹口气,说道:“光宁,就算以前你不知道,现在也知道了小六妹的心意了吧?在她眼里,你的安危比她的命重!若不是因为你有爱红这个臭毛病,倒不失为一桩好姻缘。” 周光打个寒噤,一脸苦相,朝他作辑就差磕头:“二哥,你饶了我罢,她就是我亲妹子,亲姑奶奶,亲祖宗!让我做什么都行,就是别提这茬,行不行 ?我还想留着命多陪你两年呢。” “你若是举止规矩,她焉能如此?”文耘回一句。 周光宁连打两个冷战,一脸为难:“二哥,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管不住自己,不似你那般自律。哪能为一朵鲜花就放弃一片花林?也不合算呀。” 文耘叹口气, 摇摇头。 兄弟俩正说着,却见夏文姿又端着两个香酥饼走进来。 周光宁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性子:“小六妹真是贴心,知道你哥哥跪瓦片跪的辛苦,特特又送两个饼子给我垫饥?依我说,不如把妹妹房里新添的那两个丫头送给哥哥罢?若是那样,哥哥就是跪一个月瓦片也是乐意的。” 文姿连搭理都懒得搭理他,径把饼子送到文耘跟前,笑道:“三哥,给你吃的。原先那个打狗了,这是新出锅的,比原先那两个冷的好吃。” 文耘接了过来,瞧她两眼,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声,静静吃饼子。 周光宁嘴贱,文姿越是不理他,他越是话多,唠唠叨叨有的没的说个不住。 文姿却一直不肯理他。 周光宁讨个没趣,眼睛一亮,又道:“小六妹,由府大姑娘现如今在我们家跟着宫里的嬷嬷学规矩呢,你不去瞧瞧她去?” 文姿一听,便来了兴致,换一脸笑容,兴高采烈道:“你等着我,我去换件衣裳,这就跟你过去,我也想明儿姐了呢。本想去她家瞧她,可我娘却不准我去。” 说着,便又跑了出去。 周 光宁冲文耘一乐:“二哥,这世上的事,还真是一物降一物。我见了小六妹像老鼠见了猫,小六妹却最是喜欢未过门的嫂子。你说这事好笑不好笑?” 文耘面上没有一点笑容,将擦好的宝剑插进鞘内,嘱咐他一句:“好省照看小六,她在你跟前霸王一样的人儿,在外面可不是这样。” 周光宁嗯嗯两声。 一时夏文姿换了衣衫走过来,要周光宁一块儿回府。 周光宁这才得了赦令,从地上爬起来,兀自拍拍袍子上的尘土,跟文耘告辞一声,拉着文姿往外走。 两家本来离的也不自远,文姿也不坐轿子,乘着一辆轻便马车,眨眼工夫便来了伯爵府。 正遇着由府的人过来接二姑娘回家。 文姿以为是由明儿,上前撩起车帘不要说话,见是一脸病容的二姑娘,哏了哏,问声好,放下帘子朝台阶上来。 正巧由明儿和絮儿一起走出来。 文姿上前抱着由明儿问好。 絮儿便笑道:“我听娘说哥哥去了你家,就知道你若是知道明儿姐来了,必会跟他一起回来。果不然就来了!” 由明儿不及回她,走出门来,问了由府赶车的几句话。 来接二姑娘的还有郑氏和玉翠,说是奶奶跟老爷出门应酬一时找不着人,听见有人回去送信,便急匆匆赶了过来。 “太医才刚来瞧过,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大病,怕是一时魇住了,回家歇息两天便就好了。若是不好,过来送 个信,我们也回去。现在若是三个都回去倒不好看。”由明儿对郑氏道。 郑氏应着,见她再无话说,方命车夫赶车走了。 立在台阶上的文姿见状,便问着絮儿这是怎么了?怎么刚来又要回去? “犯了花痴病呗!见了我二哥就犯了病,好不吓人!什么魇住了,分明就是花痴病!”絮儿一脸不屑哼道。 文姿乌黑的眼珠子转了两转,手指不自觉绞在一起,微微撅起了嘴巴。 半晌,方回一句:“听你说的那事,她也怪可怜的,明明是自己绣的东西,却被四姑娘争了风头去,怕是因为这个窝了气在心里,一时旧地重游,惹起心事,故才病了罢?” “虽然他家是这么说,我可没信!说不定是一家子合起来撒谎骗人呢!”絮儿冷笑道。 文姿见由明儿走上台阶来,忙拿胳膊肘碰她。 絮儿翻下白眼:“他家可就剩下明儿姐一个好人!当着她的面,我也是这么说!” 文姿忙伸手去掩她的嘴,低声道:“你这张嘴呀!真正不让人省心!” 由明儿听见了她们的对话,只权当没听着,走上来携着她们的手往里来,便问夏文姿,家里的仆佣们的病怎么样了。 她才刚听絮儿说起国公夫人在宫中出的糗事,因怕文姿难堪,故才说成是家中仆佣。 夏文姿眉毛拧到一处,叹口气:“明儿姐,当着你的面,我也不撒谎,并不是家中仆佣们病了,而是我母亲病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已经七八天了,日夜放响屁,且还很臭,寻医问药闹翻了天,只是没个大夫能说明白究竟怎么回事。因这个病,我娘她日夜不安稳,成天价打鸡骂狗,家里一刻也不得安宁,我来也是为了躲个一时清闲罢了。待不得多久便要回去照看她。”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861772/552514208.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861772%2F552514227.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514227","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861772","ChapterUrl":"","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 第八十一章 且说由慧儿被送回客居歇息养病。 由明儿与伯爵夫人说了几句闲话,便被絮儿扯到自己的闺房里玩耍。 周光宁这才从外面进来,问母亲究竟是怎么回事! 伯爵夫人命人关了门,拿起帽筒里的鸡毛掸子朝他背上打了几下,咬牙骂道:“你这个杀千刀的混小子!别以为背着我做的那些事,我一点都不知道!你玩归玩,心中一点承算没有么!什么人都是能玩的!” 周光宁被母亲打这一顿,又挨了两下子,抱头鼠窜,嘴里叫屈,说自己并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伯爵夫人见他嘴硬,举起鸡毛掸子作势又要打将过去。 周光宁见躲不过,索性也不躲了,把头拱到母亲怀里,委屈巴巴道:“娘,你打死儿子便是!只是你说的这罪状,儿子是抵死不敢认。” 伯爵夫人倒底是舍不得儿子,将手里的鸡毛掸子掷到地上去,伸手指戳他额头下,又骂:“你若是没对她做那些出格的事,她为何只看了你一眼,便就成那样了?分明背着我作过妖!” 周光宁起咒发誓自己并没有,连见都没见过这位二姑娘。 “我见过由大姑娘和四姑娘不假,这个娘你也是知道的,你不是也答应我要把由四姑娘指给我为妾氏么!后来你又说他家不答应,我便也放开手了。天下何处无芳草,我又不是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的人。”周光宁分辨道。 伯爵夫人闪了闪眼,她还 是相信自己儿子。 周光宁虽然有点爱红的毛病,可大面上还过得去。并不会拿良家妇女开玩笑。这可是关系到伯爵府名声的大事,夫人相信儿子尚不至于糊涂如此。 “这可就奇了!既然你们先前并不认识,怎么她见了你就跟见了鬼似的?我儿子相貌堂堂,一表人材,也并不吓人啊。” 伯爵夫人捧起儿子的脸,左右端详,疑惑说道。 周光宁嘻嘻一乐:“我的亲娘呀,我告诉你件事,你可不要生气,要是生气,我也就不说了。” “扯你娘的骚,跟你娘怎么说话呢!”伯爵夫人拍儿子后背一巴掌,骂道。 周光宁压低声音,在她耳朵边说了几句话。 伯爵夫人变了脸,伸手给儿子一个嘴巴子,骂道:“你这个熊孩子!我就知道我惯着禄儿你们看不惯,千万百计捏他的错,看他笑话!他原在乡下种地,一无所知,是个再忠厚不过的庄稼汉子!若是坏了,也是被你们这帮熊孩子给带坏的!倘若真是他犯下的错,我不找他说话,只跟你们说!看你们哪个能逃过!让你父亲打断你的腿!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叫你老是出去惹事生非!” 周光宁啊啊叫两声,不服气,声音也大起来:“娘,你不能不讲道理呀!儿子跟你说的可是真事儿!那日禄哥儿真拿着一方手帕子问絮儿是哪位小姐落下的,我亲眼所见, 不信你问絮儿!看我撒谎没有!” “夹着你的嘴,赶紧滚!想气死你老子娘不成!”伯爵夫人见他还说,拾起地上的鸡毛掸子作势又要打。 周光宁看他娘这回来真的,抱头窜出门去,嘴里尚且叫着屈。 伯爵夫人却又提着他的大名,将他叫住。 周光宁不敢不回来,却是不敢进门去,只在门口扒着门扇,问他娘何事。 “你要再敢提这事,我定叫你老子敲断你的腿!”伯爵夫人恨恨警告儿子。 周光宁作长辑告饶。 伯爵夫人方才消气,亲自开柜子找出一包药丸来,让他给国公夫人送去。 周光宁接过药丸子,忍不住大笑。 伯爵夫人只管板着脸, 却是板不住,嘴角眉梢尽是笑意,呵斥儿子道:“去了国公府,要不要这样!没得让国公夫人没脸!” 周光宁忍不住大笑,扯着他娘的衣袖,道:“提起这事,儿子真是笑疼了肚子,才刚在宫里见娘娘,夏夫人那气急败坏的模样端的是太可笑了,明明是她放的响屁,却非赖到她侍儿身上。 一边赖,一边尚屁声不断,那位一向很注意礼节的,这一回倒底是怎么了,短短一盏茶工夫,连放了十几个响屁,还奇臭无比,哈哈哈……” “还说!你还说!夏夫人羞的无地自容,就差找个地缝子钻进去!你不说!打嘴!”伯爵夫人呵斥道。 周光宁伸手捂住嘴巴,点头,好容易忍住笑:“行,行,,我听娘的,不笑,正儿八经把药送过去 。” “告诉她这是宫里自用的顺气丸,最是管用。也不用说别的,她自然懂。”伯爵夫人嘱咐道。 周光宁应着,揣着药也不坐车,从马厩揪出一匹大白马,骑马来到国公府。 门子进去回禀,须臾工夫便有管家前来迎接,满脸堆笑请小爵爷进去。 “二哥呢,二哥可在家?”周光宁边往里走,边问着管家。 “在,在呢,在花园里练功,一会见过夫人之后,老奴带小爵爷过去找小少爷。”管家笑着回道。 周光宁应着,随管家走进厅内。 一只脚刚迈进厅,便听里面传来响亮的一声屁响! 周光宁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又觉得失礼,忙转过身去,往外面走两步,伸出手来将咧开的下巴全颌往上推一推,耸肩跺脚,严肃了神情,方才又迈步进来。 随着他的脚步声,便又是听见几声响屁! 接着便传来国公夫人的骂人声儿:“该死的奴才!没得污我的品行,还不快滚!这是吃了什么了!” 骂罢,却又高声喊:“光宁啊,是不是你进来了,跟我的这些奴才们也不知这两天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真正是羞辱死人了,这厅里也进不得了,回去告诉你娘,有什么事过两天再说罢,我要进去换件衣裳,现在也不方便见你。” 周光宁应一声,朝着跟前的屏风施了个礼,恭恭敬敬的母亲交代的话说了。 国公夫人回说谢谢,又连着几声屁响! 周光宁一 则憋不住自己的笑,二则也实怕国公夫人实在尴尬,瞧了瞧跟在身后的老管家那一脸的尴尬,忙告辞一声走出来。 走到院子里,老管家忙拱腰施礼赔不是。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861772/552389488.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861772%2F552389757.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389757","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861772","ChapterUrl":"/r/549861772/552514208.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861772%2F552389757.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514208 第八十二章 “夏爷爷,难道就没有请个好大夫来家瞧瞧么?”周光宁憋住笑,正色问老管家。 老管家嗨一声,叹道:“都找了,宫里的,民间的,京城的大小大夫几乎瞧了个遍,只是找不出病症来,任什么药下去,也只是时好时坏。若一直不见好也就罢了,一时好了,要出去会个客, 却突然就又犯了。不怕小爵爷笑话,这些日子闹的家翻宅乱,老爷又不在家,实在是没折。若小爵爷有好大夫推荐,老奴直是感激不尽。” 周光宁点头应着,安慰他,待回去便告诉母亲,让她进宫跟大姐姐说一声,叫过太医院的执掌来给瞧瞧。 老管家闻言撩衣就要下跪,周光宁忙扶住他, 笑道:“我的夏爷爷,咱们两家是世交!这可算什么事。” 老管家又是再三致谢。 却听身后传一个女子柔弱的讥讽声儿:“夏爷爷,你倒听他的!他那嘴里能跑马!说的都是混话!哪一句能是真的。” 周光宁回头,见夏文姿手里端着个盘子,上面放一碗细米粥,一个香酥馍馍,还有两小碟子看不出什么来的精致的小菜。 因他们两家世交,两家的孩子自小便在一起长大,故这夏文姿见了周光宁也并不避讳,跟见了自己亲哥哥一样。 “小六妹,哥哥这一回说的却是真的。”周光宁笑嘻嘻道。 夏文姿白他一眼:“上回答应我弄的兰花书签呢?” 周光宁一拍脑袋,满脸陪笑 :“你瞧我这记性,这可是忘了,回家便给你弄去。” “指着你!黄花菜都凉了!我三哥已经给我弄好了。”夏文姿冷笑一声,端着盘子要走。 周光宁便又笑道:“闻着挺香的,妹妹一会儿也送两个香酥饼去三哥那儿,我们俩一起吃。” “这是给我娘吃的!”夏文姿没好气的回一句。 周光宁咽口口水,一声笑:“怕是清静饿两天有好处。” 夏文姿微微叹了口,摇头:“一口水不喝硬是饿了两三天,也没用。难道还能饿死不成?” 两人正说着,只见文耘的贴身小厮雨墨走了过来,见了周光宁,上前施礼,笑道:“少爷正奇怪小爵爷说要过去,怎么现在还不见人,原来被六小姐绊住了脚!” “谁绊了他的脚!脚自长在他自己身上,想走就走。”夏文姿冷笑一声,快步走了。 “小辣椒!一见面就怼我,从不给我口好气。不信治不服这匹野马。”周光宁对着她的背影跺跺脚,笑道。 雨墨嘻嘻笑道:“爵爷,不是小的要说你不是,我们六小姐可是出了名的温柔可亲,连贵妃娘娘都夸过,若不是你得罪了她,她焉能如此对你?” 周光宁笑骂一声放屁,随他来到二道院落里夏文耘的院子。 夏文耘正在练剑,怕是已经练了有些时候,额头冒了汗,嘴里喷些白气出来。 见他进来,收了式,打声招呼。 周光宁走过来,坐到他轮椅的扶手上, 抬袖子给他擦汗。 正遇着文耘屋里的丫鬟小桃拿着汗巾子出来,见状,脸一沉,把汗巾子往周光宁身上一掷,横眉立目,怒道:“可见我们这些人都是废物,以后只不用我们费事,叫爵爷搬进来就够了。” 汗巾子正掷到周光宁脸上,他也不恼,扯下汗巾子继续给夏文耘拭汗,边笑道:“二哥,都是你把这些人惯坏了,你瞧瞧,还有没有个尊卑了?敢这样跟我说话。” “你平素不去招惹她们,她们哪个敢。”夏文耘扯过他手里的汗巾子自己擦汗,胳膊肘只一推,将周光宁从扶手上推下去。 周光宁猝不及防,差点跌个趔趄,急不择手,一擎手正揪住了走到跟前的小桃的袖子,这才立稳了身子。 他手劲大,这一揪,倒把小桃揪了个趔趄,身子摇晃两下,正跌到他怀里去。 周光宁下意识抱住她,口中笑道:“二哥,你可瞧见了,可是我招惹她们?明明是她投怀送抱!” 小桃羞的满脸通红,扯着他的衣襟推开他,骂道:“堂堂一个爵爷!只管拿我们这些小的开玩笑,占便宜!就欠六小姐收拾!一会儿看我告诉六小姐去!让你跪瓦片!” 周光宁闻言,嘿嘿一乐,上前扯她的袖子,一脸讨好的笑:“小桃最疼我是不是?明儿买花给你戴。千万不要告诉那个小辣椒,真跪坏了我的膝盖,你不心疼么?” 小桃朝地上啐一口,一跺脚,朝夏 文耘嚷:“少爷,你也不管管!由他这样胡闹!” “赶明我回了夫人,把她给你送到伯爵府上可好?”夏文耘面无表情的说一句。 周光宁当仁不让:“二哥,这可是你说的哈!明儿我可在家等着。” “收,收你个狗头!” 但只听院门处一声厉喝,接着便是一块香酥饼“悠”一声朝周光宁掷了过来! 正打在周光宁肩膀上,周光宁下意识伸手去接,竟然接着了! 他举到嘴边,咬了一口,朝门口站着的夏文姿嘻嘻一笑:“小六妹的手艺越发精湛,这饼子比皇宫御厨做的还要香甜可口。” “吃东西的时候不准说话!”夏文姿又喝一声。 周光宁见她走进来,不自觉往后退两步,狼吞虎咽将一块饼子吃下肚,扯过文耘手里的汗巾子擦擦嘴,方又咧嘴露齿朝文姿傻笑。 “小桃!去,去外面搬两块瓦片来!要捡那凹凸不平的!若是敢徇私,挑那光滑无棱的,我让你跟这混蛋一块儿跪!”夏文姿眉毛立着,双手叉腰,吩咐道。 小桃应一声,喜滋溺的往外跑。 周光宁嘴里叫苦:“完了完了,平素白在她身上下工夫了,这时候竟不护着我,还瞧我笑话儿!” 文姿气的真跺脚,过来扯文耘的袖子,撒娇:“三哥,你赶他走!赶紧让他滚!懒得看他这德行!” “我要这就赶他走,怕你又不自在。”文耘道。 “三哥!”文姿撒娇。 夏文耘提起身边的 长剑,也不言语,朝周光宁身上刺去! 只见文姿啊的一声尖叫,面色一下子苍白,施展身手,抢前一步,将周光宁挡在身后!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861772/552389757.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861772%2F552514208.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514208","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861772","ChapterUrl":"/r/549861772/552514227.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861772%2F552514208.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514227 第八十三章 文耘的剑锋却是一偏,朝他们两个人身侧而去,划过一道寒光,收了回来。 周光宁眸光闪了闪,脸上的笑便有些不自然,往后退两步,声音略略变了调:“真是虎父无犬女,小六妹真乃巾帼英雄也。” 文姿反应过来,知晓三哥的意思,一张粉扑扑的小脸便是涨的通红,跺脚嚷一声,扭头便跑。 小桃正搬着两片瓦片回来,见她要走,忙叫道:“六小姐,还要不要他跪呀?” “要,就叫他跪!跪到站不起来为止!”文姿一边往外跑,一边嚷道。 小桃把瓦片搬进来,放到台阶上,笑嘻嘻叫一声小爵爷。 周光宁苦丧着一张脸,走过去,撩衣裳跪下。 “她走了,一时半刻不会回来,你这又是何苦。”文耘擦着手里的宝剑,慢悠悠说道。 周光宁手指挠挠头,一脸惊悚:“二哥,不敢不跪,若她半路杀回来,见我不跪,打不死也只剩下半条命,不敢不敢。” 周光宁见小桃走进屋里去,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俩个,方才微微叹口气,说道:“光宁,就算以前你不知道,现在也知道了小六妹的心意了吧?在她眼里,你的安危比她的命重!若不是因为你有爱红这个臭毛病,倒不失为一桩好姻缘。” 周光打个寒噤,一脸苦相,朝他作辑就差磕头:“二哥,你饶了我罢,她就是我亲妹子,亲姑奶奶,亲祖宗!让我做什么都行,就是别提这茬,行不行 ?我还想留着命多陪你两年呢。” “你若是举止规矩,她焉能如此?”文耘回一句。 周光宁连打两个冷战,一脸为难:“二哥,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管不住自己,不似你那般自律。哪能为一朵鲜花就放弃一片花林?也不合算呀。” 文耘叹口气, 摇摇头。 兄弟俩正说着,却见夏文姿又端着两个香酥饼走进来。 周光宁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性子:“小六妹真是贴心,知道你哥哥跪瓦片跪的辛苦,特特又送两个饼子给我垫饥?依我说,不如把妹妹房里新添的那两个丫头送给哥哥罢?若是那样,哥哥就是跪一个月瓦片也是乐意的。” 文姿连搭理都懒得搭理他,径把饼子送到文耘跟前,笑道:“三哥,给你吃的。原先那个打狗了,这是新出锅的,比原先那两个冷的好吃。” 文耘接了过来,瞧她两眼,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声,静静吃饼子。 周光宁嘴贱,文姿越是不理他,他越是话多,唠唠叨叨有的没的说个不住。 文姿却一直不肯理他。 周光宁讨个没趣,眼睛一亮,又道:“小六妹,由府大姑娘现如今在我们家跟着宫里的嬷嬷学规矩呢,你不去瞧瞧她去?” 文姿一听,便来了兴致,换一脸笑容,兴高采烈道:“你等着我,我去换件衣裳,这就跟你过去,我也想明儿姐了呢。本想去她家瞧她,可我娘却不准我去。” 说着,便又跑了出去。 周 光宁冲文耘一乐:“二哥,这世上的事,还真是一物降一物。我见了小六妹像老鼠见了猫,小六妹却最是喜欢未过门的嫂子。你说这事好笑不好笑?” 文耘面上没有一点笑容,将擦好的宝剑插进鞘内,嘱咐他一句:“好省照看小六,她在你跟前霸王一样的人儿,在外面可不是这样。” 周光宁嗯嗯两声。 一时夏文姿换了衣衫走过来,要周光宁一块儿回府。 周光宁这才得了赦令,从地上爬起来,兀自拍拍袍子上的尘土,跟文耘告辞一声,拉着文姿往外走。 两家本来离的也不自远,文姿也不坐轿子,乘着一辆轻便马车,眨眼工夫便来了伯爵府。 正遇着由府的人过来接二姑娘回家。 文姿以为是由明儿,上前撩起车帘不要说话,见是一脸病容的二姑娘,哏了哏,问声好,放下帘子朝台阶上来。 正巧由明儿和絮儿一起走出来。 文姿上前抱着由明儿问好。 絮儿便笑道:“我听娘说哥哥去了你家,就知道你若是知道明儿姐来了,必会跟他一起回来。果不然就来了!” 由明儿不及回她,走出门来,问了由府赶车的几句话。 来接二姑娘的还有郑氏和玉翠,说是奶奶跟老爷出门应酬一时找不着人,听见有人回去送信,便急匆匆赶了过来。 “太医才刚来瞧过,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大病,怕是一时魇住了,回家歇息两天便就好了。若是不好,过来送 个信,我们也回去。现在若是三个都回去倒不好看。”由明儿对郑氏道。 郑氏应着,见她再无话说,方命车夫赶车走了。 立在台阶上的文姿见状,便问着絮儿这是怎么了?怎么刚来又要回去? “犯了花痴病呗!见了我二哥就犯了病,好不吓人!什么魇住了,分明就是花痴病!”絮儿一脸不屑哼道。 文姿乌黑的眼珠子转了两转,手指不自觉绞在一起,微微撅起了嘴巴。 半晌,方回一句:“听你说的那事,她也怪可怜的,明明是自己绣的东西,却被四姑娘争了风头去,怕是因为这个窝了气在心里,一时旧地重游,惹起心事,故才病了罢?” “虽然他家是这么说,我可没信!说不定是一家子合起来撒谎骗人呢!”絮儿冷笑道。 文姿见由明儿走上台阶来,忙拿胳膊肘碰她。 絮儿翻下白眼:“他家可就剩下明儿姐一个好人!当着她的面,我也是这么说!” 文姿忙伸手去掩她的嘴,低声道:“你这张嘴呀!真正不让人省心!” 由明儿听见了她们的对话,只权当没听着,走上来携着她们的手往里来,便问夏文姿,家里的仆佣们的病怎么样了。 她才刚听絮儿说起国公夫人在宫中出的糗事,因怕文姿难堪,故才说成是家中仆佣。 夏文姿眉毛拧到一处,叹口气:“明儿姐,当着你的面,我也不撒谎,并不是家中仆佣们病了,而是我母亲病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已经七八天了,日夜放响屁,且还很臭,寻医问药闹翻了天,只是没个大夫能说明白究竟怎么回事。因这个病,我娘她日夜不安稳,成天价打鸡骂狗,家里一刻也不得安宁,我来也是为了躲个一时清闲罢了。待不得多久便要回去照看她。”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861772/552514208.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861772%2F552514227.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514227","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861772","ChapterUrl":"","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 第八十四章 几个人说着话儿来到絮儿的房间,分宾主落座。 絮儿命丫鬟倒茶来喝,便又问着文姿:“当着夫人的面,我娘也没好意思问是不是吃错了什么东西,若是吃错了东西,倒也好说,就怕还有别的病。” 文姿叹口气:“先前是赖姨娘送的馍馍不好,吃错了。逼着姨娘当着她的面,把剩下的半个馍馍吃下去,结果姨娘什么事也没有。又赖家里厨房的人黑心下毒害她,把厨房里的人统统换成了她的心腹。依旧没用,还是这样时好时坏,真正是愁煞人!” 坐在下首的四姑娘听她们说话,不由插句嘴:“大姐姐有起死回生的丹药,救了不少人,指不定能治这个呢,大姐姐何不给夏小姐一颗?” 絮儿闻言,一拍手,笑道:“我正想跟明儿姐说这事呢!正巧文姿你来了!我说就不如你来说。” 由明儿便是笑道:“不用你们说,我若是还有,早就拿了出来。本来还剩下最后一颗,不巧的是,前些日子,垂灯的姑妈不好,托垂灯跟我要一颗救命,我便那最后一颗给了她了!也不知她吃完了没有。早知道夏夫人这样,就不该给她,留着给文姿就是了。” 絮儿听完她的话,长叹一声:“这病哪有提先知道的。” 文姿起身,过来扯着由明儿的袖子流眼泪央求:“好姐姐,你既然有这丹药,必是会做的,求你现做两丸救救我娘罢,文姿这就给你磕头 。” 说着就要下跪。 由明儿忙拉住她,嗔道:“好妹妹,姐姐岂是那种有了东西秘密珍藏不跟大家分享的人!只是你不知道,这丹药的药方子实在是蹊跷的很,要雨水那天的雨水一钱,惊蛰那日的草虫一对,,白露那日的露水一钱,霜降那天的寒霜一钱,小雪那日的小雪一钱……(哈哈,作者涉嫌抄袭呀。)光这些还不够,那药引子就更奇怪,要千年古墓里出土的珍珠碾成粉末熬成浆汤作药引。 这六颗丹丸是我外祖父费了十几年工夫才弄出来的。一直珍藏着不舍得用。也就是我这个破家星,一颗拿来救了老太太,这你们是知道的。两颗给了我父亲,被我父亲献给了圣上。还有两颗因姨娘怀了胎眼见保不住,给了她救了孩子。剩下最后那一颗被垂灯要了去。 若想再凑一副出来,没个几年怕得不了。实在是太繁琐,太凑巧的营生,一年两年间怕也凑不齐。” 众人听完都惊呆了,感叹世上竟有这样的奇方! 文姿便拭眼抹泪,叹自己母亲没福气。 “文姿,你别哭,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病,不过是不雅了些,料与性命上并无妨碍,也算是万幸。凡事要往好的地方想,你说是不是。”絮儿过来扯着文姿坐下,举帕子给她拭泪,安慰道。 由明儿也出言安慰,半晌她方止了哭,重新露出欢颜,大家坐着说话儿。 絮儿因手帕子湿了,命 柳儿拿条新的换。 柳儿开柜子找手帕子,絮儿眼尖,一下子便瞧见装手帕的笸箩里多了两条大红缎子的新帕子,便是笑道:“什么时候做的新的?拿出来瞧瞧?远远看那锁边并不像你的手艺。比你要精致的多,难不成这些日子技艺长进了许多么?” 柳儿笑着将那块帕子拿出来,递给她,边笑道:“姑娘好眼力!这并不是婢子做的,是四姑娘给婢子的贺礼。因一时不及拿回自己房里,便先放在这笸箩里。” 絮儿闻言,将帕子举到眼前细细端详两眼,便就递给文姿,嘴角一抹冷笑:“文姿,我说什么来!我就知道!” 文姿接过帕子,细瞅了瞅,咧嘴一笑,没有答言,将帕子还给柳儿。 由明儿在门口原已经听到她们对话,如今见絮儿说出这样的话,便知道这帕子又惹了祸,就算她不说,怕是絮儿和文姿也已经从针角上看出来由家一家子都在撒谎这事儿。 四姑娘并不解其意,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追问怎么回事,是不是她这帕子绣的不好,还是拿这个当贺礼不好。 絮儿咬咬牙,伸手指指她,叹气:“你呀!也是命不好,托生在姨娘肚子里,却偏偏又是这样一付天真烂漫之态!被人冤枉了竟然一句怨言都没有,还能泰然处之!真正是不知道说你什么好!可惜你没福气做我的嫂嫂,否则咱们倒是合得来!” 四姑娘这才悟出她们这 话里的意思,不由红了脸,慢慢垂下头去,摆弄着手指,不说话了。 由明儿便叫柳儿将那帕子收了,笑道:”你们二位小祖宗,这事过便过了,老四都算了,你们还要怎么样?看在我的面上,别再计较了罢?” 絮儿嘴快,开言道:“明儿姐,不是我说,你们家这位新奶奶,比起沐大奶奶,简直是天上地下,提鞋都嫌手指头粗!根本上不得台面!也不知道由侍郎究竟是怎么想的。扶妾为妻本就是个大笑话,竟还扶持这么一个道三不着两的。没得连累明儿姐你的好名声!” 文姿听她出言不逊,伸手过去掩她的嘴,只听门口传来伯爵夫人爽朗的笑声儿:“你这个死丫头子,又在这里搬弄是非,这一回却是被我抓个正着,看你还有什么说的!” 随着话音儿,伯爵夫人扶着个小丫头子走进屋里来。 众人忙起身行礼。 絮儿知她母亲怕冷,忙拿过个狐皮垫子过来垫在椅子上,请她母亲坐下。 又命丫鬟拿个大点的暖炉过来给母亲捂着。 伯爵夫人便是笑道:“在我自己家,竟用你啰里啰嗦的照顾我?少在你姊妹跟前显眼!平素竟也是个孝顺的?不是我说你!” “娘呀!你可屈死你闺女了,平素我怎么就不孝顺了?”絮儿滚到母亲怀里撒娇。 文姿不由红了眼圈子,拿帕子拭眼泪,边笑道:“没见你这样的,明知道我和明儿姐没了亲娘,非要 在我们跟前显眼!不由这些人不眼红,明天便跟你绝交,省得碍眼。” 文姿本也是国公爷的小妾所生,只是这个小妾乃是国公夫人当年娘家送过来的试婚丫鬟,自幼便伺候国公夫人,深得国公夫人宠爱,生下文姿后因为月子病一命呜呼,国公夫人便把文姿当成了自己的亲闺女,将她养大成.人。 故文姿才有这么一说。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861772/552514227.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861772%2F552613581.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613581","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861772","ChapterUrl":"/r/549861772/552613666.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861772%2F552613581.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613666 第八十五章 伯爵夫人忙将她也搂在怀里,笑道:“你们都是我的亲闺女,我心里是一样疼你们的。” 絮儿伸手推着文姿笑道:“娘,休要听她放诌屁!她娘对她不知道有多好!却又跑到你眼前来挑唆。” 伯爵夫人拍着她们两个,笑盈盈的望向由明儿,道:“明儿让你见笑了,都是被我惯的,在我跟前,也没什么规矩,娘儿们只舒服自在就好。” 由明儿想起自己的母亲,也觉心酸喉梗,听她的话,勉强笑了笑。 伯爵夫人瞧出她伤了心,忙推开两个孩子,端起桌上的茶碗,喝了口茶,方又委婉的语气问二姑娘来伯爵府之前是不是已经有病在身? 由明儿对二姑娘突然发病,也觉得蹊跷,虽然她在家时闹过绝食上吊,可也没听说有什么病,若是真有病,封氏岂不早就人参桂圆的闹翻了天? 因此便笑道:“夫人不必挂怀,前些日子,二妹妹嫌弃自己胖,有了小肚子,穿裤子不好看,饿着肚子不肯吃饭,想是饿的急了,一时昏厥,没什么大碍。” 伯爵夫人方才点点头,叹口气:“你这个妹妹,真个是……” 话说一半,却又住了嘴,抿了抿唇,笑一声,又道:“真个是太要强了,依我看却是使不得,凡事用力过猛,伤的不光是别人,也是自己。” “以后还望夫人多提携,说来我这个长姐也有责任,有我母亲时,只顾着自己享乐,并顾及不到这些 事上,如今却又顾不得,说来也是惭愧。”由明儿笑道。 “明儿姐,可干你什么事!她又没有寄养在大奶奶身边,是好是坏自由亲娘教导!你瞧兰儿便不是那个样子!周姨娘乃是由老太太教导出来的人儿,还是有模有样,毕竟是名门闺秀。”絮儿插言道。 伯爵夫人忙喝她一声,命她住嘴。 絮儿知这话说的造次些,吐吐舌头,躲到文姿身后去扮鬼脸。 一时荣赵氏进来回禀,说有事要夫人去处理。 伯爵夫人便起身要走,又嘱咐絮儿好好招待她们。 絮儿应着,送她出门去。 伯爵夫人走出女儿的院子,方问荣赵氏有何事这么急着找她。 荣赵氏面上的笑容消失,拧起了眉毛,轻声道:“夫人,大事不妙,你放出去的那项银子,怕是收不回来了。” 伯爵夫人一听,便就变了颜色,薅着她的胳膊来到自己卧房,细问她究竟怎么回事。 荣赵氏便回道:“本来那人跟禄儿说的好好的,一天三分息借这一千银子周转,半年期限连本带利还清。先前夫人也是知道的,一直好好的,按月付利息,不用禄儿去催,便按数送到了铺子里。也都跟夫人清了帐。禄儿见这人这样,便就松了戒心,没有派人天天去盯着他。哪知道这最后一个月,竟然没按时来还本钱利息。禄儿带人去查看,那人竟然于两天前携家眷逃走了!早就不见踪影,原说那铺子是他的 ,结果一查问,铺子竟然是租的!一点值钱的家伙事儿也没留下!” 说罢,荣赵氏撩衣跪倒在地,自己掌自己嘴巴子,骂自己:“都怪我这个糊涂虫!禄儿那混小子不经世事,不知道人心,难道我也不知道!若是我提醒着他点,也不至于出这样的错儿!” 伯爵夫人伸手捏着额角,颦着眉毛,苦丧着脸发问:“本来还指着这一千两银子送年底宫中的礼,如今收不回来,可怎么办?眼见几个庄子是一点油水也榨不出来,学塾到了年底,几家孩子都要休年假回家,料也不会再掏钱给咱们,本来想着叫两个宫里的嬷嬷来家里教姑娘们规矩能赚几个钱,可也只有由家的三个姑娘来了,其他几家不是有事,就是年底应酬多,都不肯来,也弄不出钱来。这可怎么办!其它的礼能省则省,唯有宫中的,也能省了不成?这日子还要过不要过了!” 荣赵氏又朝自己的老脸上扇了几巴掌,自袖里掏出张银票来递过去,小心回道:“夫人,这是由大姑娘给的,老奴瞧了瞧,也有五百两。虽不多,应付宫中的礼怕也够了。其它的再想办法。那项银子我再叫禄儿盯着点,能要回来更好。” “你不要怪禄儿,他也不容易,为了这个放贷的事,受了多少委屈!这事也不能怪他不仔细。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千万不要凉了孩子的心!”伯爵夫人吩咐荣 赵氏道。 荣赵氏应一声,趴地上磕过头,方才站了起来。 伯爵夫人捏着手里的银票,眼神直一直,直叹一口粗气:“沐悦活着的时候,这些事我还能跟她捣噜捣噜,她也是真心帮我,也有这个能力。我也不用这么为难,让禄儿出去放贷,不过是赚个私房钱。如今沐悦这一走,真正受不了的人是我!不如跟她一块走了!也不用操这些心,真正是磨死人!” “由大奶奶是个好人!”荣赵氏回一句。 “她岂止是个好人!她是我的救星!我们伯爵府的救星,这些年我们欠人家的岂止是几十万两银子钱的事! 昨天爵爷还怪我护着明儿,怕给贵妃娘娘和家里惹祸!是叫我好好收拾了他一顿!说的他哑口无言,直给我赔不是。这些年因为有沐悦,我是一直没让爵爷再操心过银子钱的事,倒是惯着他!恨不得我也撒手不管,让他一个人愁去!”伯爵夫人伤心叹道。 “夫人,我瞧着由大姑娘也好,她给老奴这银票,没说什么,怕只是给老奴的辛苦钱儿。我心里寻思,既然一出手就给了老奴五百两,不会不给夫人的罢?年礼的钱怕是不用发愁。”荣赵氏笑道。 伯爵夫人瞅她一眼:“你呀,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沐老先生被抄家杀头了!沐悦也死于非命!明儿一个大姑娘,平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是沐家的财产未被.操尽,剩下多少 她倒是能够知道?我猜她不过也只是靠母亲留给她的那点私房钱撑着,也是耗子尾巴,就剩那点脓血!能拿出这五百两也已经来容易了。 这位新奶奶什么癖性咱们不深知,不过瞧着她这位亲闺女的举止,怕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明儿在家的日子也必不好过。你倒能指望她!你可是怎么想的!”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861772/552613581.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861772%2F552613666.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613666","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861772","ChapterUrl":"","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 第八十六章 且说夏文姿在伯爵府呆了半个下午,絮儿要留她晚饭,她说什么不肯,非要走。 絮儿拗不过她,只好让她走。 文姿乘车回家,一进院子便听见母亲在屋子里骂人,边骂人边屁声不断。 丫鬟婆子跪了一院子,鸦雀无声,屏声静气,越发显得那屁声响亮。 走进屋里,转过屏风,但只见二位哥哥都跪在地上,文耘不能跪,坐在轮椅上也是神色肃穆。 国公夫人坐在上首,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边骂人,边诉说自己这些年的苦处,又骂白白生了这些儿女,如今病成这样,却无人管顾,由她一个人丢人现眼,出洋相! 抬眼见文姿走进来,越发哭的响亮:“我的儿呀!你娘是活不成了!以后你可再没有亲娘疼你了……” 文姿上前扯着她的袖子,也掉眼泪。 “大娘,小爵爷已经进宫请贵妃娘娘叫太医院执掌刘太医刘国手前来,他今日不来,明天必会来的。大娘且稍耐,刘国手妙手神医,必能药到病除。” 文耘趁机回了一句。 国公夫人座下屁声不断,抬起朦胧双眼望望文耘,呜咽道:“好孩子!也只有你,这个时候还顶点事,或指望这两个不孝子,大娘再不能够活了。” 文姿又忙着劝她,说这个刘国手如何厉害,国公夫人方才慢慢止泪,扶着文姿回卧房,又命人进来开窗透气,熏香祛味儿。 他们兄弟三人这才爬起来,拭拭额头的汗,互相瞅一 眼。 文旬因问着文耘:“老三,我觉着你这是多余!不如跟母亲讲实话。这病压根没人能治!刘执掌来也不能够治!昨儿来的那张御医是刘国手的关门徒弟,尽得他的真传,张御医都治不得,刘国手也未必!何必让母亲再受一回屈辱?” 文耘默默不语。 文强便说道:“照大哥这意思就是不治了?那以后咱们国公府不得被别人叫成放屁府?岂不成了全京城的大笑话儿?还让咱们怎么活?” 他们正说着,只见小桃走过来,冷笑一声,接言道:“大爷,二爷,不是婢子非要说。昨天姨娘明明告诉出来说,姹紫家里的一个街坊也得了与夫人差不多的病,人家便就治好了。要你们去问问究竟找的哪个大夫用的什么药,你们偏偏当作耳旁风,根本就不行动。 再说了,三爷提过由家有起死回生的丹药,要你们去求一颗,你们也只是不肯。这就怪不得夫人哭的如此凄凉了。” “这个我倒是问过,丹药是没有了,现做也不太可能。”文耘略皱皱眉毛,回一句。 文强一跺脚,嚷起来:“说来说去还不是一回事!你当我没去问呐!老子亲自问的!姹紫那街坊听说跟由府沾着亲,就是吃由府的丹丸吃好的!” “由大姑娘可是个好说话的大好人!要是你们肯放下面子,她岂有不给丹丸的道理!”小桃冷声道,推起文耘便走。 没走几步,只见姹紫与 嫣红迎面而来。 小桃便问她干什么去。 “夫人要我过去,也不知道所为何事。”姹紫老实回道。 小桃撅了撅嘴,推着文耘走开。 姹紫随着嫣红径来到国公夫人卧房,却是文姿也在,正与她说着什么。 国公夫人流着泪不断点头,又自怨自艾说自己也不想这样,可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才出这馊主意让他们娘俩不好受。 文姿正要开口,见姹紫嫣红走进来,便也住了嘴。 姹紫过来施礼问候。 国公夫人连放了三四个响屁,憋的满脸通红,喘了几口粗气,方才开口道:“先前你与老三那件事,是我被坠儿那小贱蹄子和庆俞那混蛋骗了。如今他们都说了实话,原是绑了你的家人逼着你做的那下贱事儿!现如今我已经将他们两个打了三十棍子赶出府去了。既然你与老三是清白的,也不好再将你放在老三房里,料他也不想要你,你还是回到我身边继续伺候我罢。 我现在只是问你,你跟老三同过房没有?可还愿意回来侍候我么?” 姹紫忙磕头,连连否认与三爷同过房,又千百个愿意回来继续伺候夫人。 文姿便开口道:“娘,我说什么来!三哥是个正人君子,必不会趁机占姹紫姐的便宜。如今皆大欢喜,不是狠好?” 国公夫人因为屁声不断,额头冒起了冷汗,扭着身子道:“我这不是耳朵根子软,偏听偏信了那些下人的话才惹出这事来么 !以后再不会了,你也要时时提醒我才是。” 文姿应一声,笑着点头:“就是这样子!误会说开了就好,将他们两个搅屎棍子赶出府去,家里必也就清静了。” 国公夫人点头,又令姹紫去告诉宁姨娘一声。 姹紫应着走了。 国公夫人望着她走出去,拉起文姿的手,一脸焦急神情道:“好闺女,咱们这么做了,那由大姑娘当真就能拿出丹丸来救为娘么?” “算有七分把握。将心比心,若换成是我,未来婆家强摁着我的头,让我未婚夫先收一个小的在房里,我也不甘心,又怎么肯拿出丹药来救人。”文姿道。 国公夫人直眨眼:“可她不是说都分完了么?现做也不赶趟。” “虽然我不了解沐老先生的习惯,可我了解沐大奶奶的习惯,她做东西,从不做双数,想来这是沐家的习惯。明儿姐送我们东西,也都是三五七九个的送,从未送过双数。可今儿她张嘴便说外祖父这丹丸做了六颗,登时我便起了疑。料她必是藏了私,不肯拿出来。” 国公夫人双手合十,念声阿弥托拂,不禁流下泪来:“我也并不就是对由大姑娘有偏见,她那个孩子罢,生的好,性格也好,我瞧了也是喜欢。可我就是不服气那个小贱人!我就是想借这个机会羞辱羞辱她!却不曾想,倒成全了她的美事!反把我陷进泥坑里,连去由府讨要个丹丸的勇气都没有了。” “娘,只管放心,若是猜测不错,明儿姐手里当真还有这丹丸的话,只要咱们把这件事处理好,她必会拿出来。这点我还是有把握的。”文姿拉着她的手,安慰道。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861772/552613666.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861772%2F552795176.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795176","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861772","ChapterUrl":"/r/549861772/552795219.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861772%2F552795176.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795219 第八十七章 且说由明儿在伯爵府跟着两个嬷嬷学规矩。 这大周小周嬷嬷教起学来,当真不留情分,常常把个絮儿罚到哭,就是由明儿也时常因为姿势不对被罚顶水碗立墙角。 倒是四姑娘兰儿一次未曾被罚过!但凡嬷嬷教的姿式与规矩,一学便会,一点即通!做出来的事儿总能博得两位嬷嬷的赞许。 不光由明儿服了,连絮儿也都服了,学习闲暇之时,便追着兰儿问是否以前学过,是不是在家老太太曾经教过。 由明儿便是笑道:“从不曾见她学过这些,她的绣活倒是见老太太教过一两回。所以说这人呀,总有自己顺手的一套,这样做不来,那样必定拿手。” 絮儿撅着嘴,扳指头数一数,越发不开心,翻白眼:“我怎么就没有拿手的?干啥啥不行!我娘还让我跟着家里的厨娘学过一阵子厨艺,打了几个细瓷碟子之后,便再也不肯让我学了。” “你呀,怼人第一名!这张嘴最厉害。”由明儿笑话道。 “二位姐姐,这可算什么本领!你们出身高贵,就算不学这些,也照样过的顺风顺水,我这样的出身,多学点,总不会吃亏。”兰儿笑嘻嘻说道。 絮儿过来伸手要撕她的嘴,笑道:“说个话总是自轻自贱,又让人没办法反驳,我看看你这伶牙俐齿倒底是怎么长的!” 兰儿忙伸手去挡,两人顿时闹成一团。 由明儿瞧着她们笑闹,心中安慰。想着四 姑娘总算是找到个能说话的朋友,也不似在由府里那般沉闷,动不动就拭眼摸泪的。 正这时,垂灯走进来,贴在她耳朵边说了几句话。 由明儿嘴角渗出一抹冷意,点点头,低声道:“告诉你姑妈,就说是她自己没舍得全吃,留下了小半丸。” 垂灯会意,走出去。 絮儿听见她的话,停止打闹,追着差距是什么好吃的。 由明儿便笑道:“提起吃的就来精神!再这么吃,吃的痴肥,看哪家公子敢要你!” “不要拉倒,我在家里呆一辈子!要不去庵里当姑子去。”絮儿笑道。 “放屁!”由明儿骂她一句,却又笑道:“哪有什么好吃的,不过是几个治病的药丸子。我这个丫头就怕我成天价在家闲着没事做,到处替我宣传我是个神医会治病,这下子可热闹了,天天有人来求我寻医问药的。你说我不应不好,应了又是个半吊子,哪里就能药到病除?白白添这些麻烦。” “大姐姐不要谦虚,依我看,你现在这身本领,不比太医院的太医差。”四姑娘笑道。 絮儿也跟着奉承,由明儿正谦虚,只见絮儿的丫头茴香走进来,说是二少爷找小姐有话说,在院子里等着呢。 絮儿起身往外走,边笑道:“他能有什么话!不过是借机来瞧明儿姐和四姑娘,就他这点小心思我能不知道?茴香,你跟着我来,把帘子放下,别让他得了逞!” 茴香笑嘻嘻应着 ,朝由明儿和兰儿道个万福,跟着絮儿走出院子里来。 周光宁正踮脚往屋里瞅,透过窗户纸隐隐能瞧见个人影,却是忽的窗帘子放了下来,遮的眼前一片花白,不由遗憾的咂咂舌。 “要不要我带你进去瞧瞧?”絮儿见状,冷笑道。 周光宁扭头见她出来,笑一声,迎上前,藏在背后的手伸出来,手里捧着一个雕刻精致的小匣子! 絮儿一喜,却又故意板起脸,哼一声:“谁稀罕!” “你不稀罕,那我送给文姿去!”周光宁说着要收起来。 “哎,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什么事都想着文姿!我是你妹妹,还是她是你妹妹!”絮儿闻言,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匣子。 “一整套的珠钗记人物,连头发做的都丝丝分明,难得的好手艺,哥哥我托了好几个人才买到的。” 周光宁得意说道。 絮儿拿出一个泥塑小人举到跟前端详着,笑嘻嘻道:“又要求我什么事?这回子可是下了血本的,必是大事。除了偷看明儿姐和四姑娘不能够,其它的我都能应你。” 周光宁嘿嘿一乐,凑到她跟前,笑道:“你也把二哥说的太不堪了。我要是想见明儿姐,只消到英王府组个局,小郡主有不出来应酬的道理?哪里用在自己家里做那种事!” “那你是为什么?”絮儿又问。 周光宁拧着脖子不服气:“我送妹妹个东西,就非得有求于你?” “真没事?没事我可进去 了。”絮儿收好泥塑小人,作势要走。 周光宁扯着她的袖子,嬉皮笑脸的叫了一万声好妹妹。 “不是我的事,是禄哥的事儿!千万要帮忙!禄哥说这次帮了他的忙,下回给你带扬州的桂花鱼羹吃。”周光宁厚着脸皮笑道。 “禄哥儿有事不会自己来找我,要你来?你们俩个又打什么鬼主意?”絮儿问道。 周光宁将她扯到僻静处,压低声音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要你探听探听由二姑娘的病怎么样了。” 絮儿张大双眼,不解的盯着他:“禄哥儿怎么关心起由二姑娘来了?他们认识?” 周光宁叹口气,略有些不安的口气:“这事恐把你二哥也要扯进来。虽然不关我的事,可这事却是因我而起的。因此禄哥找到我,我却是不能不管了,若是掀开这盖子,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你说人话行不行!谁听得懂你说些什么!”絮儿朝他翻白眼。 周光宁一双俊眼四下望一望,确定没人,方又低低的开口:“小六儿,你可还记得前些日子禄哥儿拿块手帕子问是哪位来家做客的姑娘落下的?” “这事我记得,还是我告诉他是由家二姑娘落下的呢。”絮儿道。 周光宁一拍手:“得了!这事你也有不是!所以你一定要帮哥哥这个忙!” “有事快说,有屁快放!”絮儿不耐烦道。 周光宁便又叹道:“你也知道禄哥儿那个人,家有娇妻美妾尚不知 足,还要到外面寻花问柳,见着美人便想靠身。也不知恁的得了由二姑娘那块手帕子,又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然贴上了她!事就坏在这上面!”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861772/552795176.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861772%2F552795219.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795219","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861772","ChapterUrl":"","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 第八十八章 絮儿听闻,大吃一惊:“早就告诉过他,想找粉头只管找外面的,只要别惹祸出来怎么都好!他怎么就是不听,非要去惹这些麻烦!” “这一回可真不能怪他,他得知那是由二姑娘的帕子,我说了他几句,他便也就歇了心。可哪曾想,冬至节那天晚上出去逛街,偏巧又遇上了。是由二姑娘先勾搭的他。就他那个人,送上门的哪能不吃!”周光宁一脸懊恼回道。 絮儿一声冷笑:“这就奇了,冬至晚上家家公子小姐都出去逛,人家由二姑娘怎么就眼拙非要看上他呢?” 周光宁听她声高,忙伸手俺她的嘴,悄声道:“我的小祖宗,好姑奶奶,你这是要所有人都知道这丑事么!要不是关系咱们兄妹,我才不管这些烂事呢!” 絮儿推开他的手,脸儿白了白,一跺脚,开了口:“我似听明白了,难道是由二姑娘把他当成了二哥你么?” “聪明!我就知道我的小弟妹是最聪明不过的。可不是这么回事!禄哥儿也不知恁的由二姑娘会把他当成是我,那天晚上,她打扮的妖妖乔乔跟禄哥儿打招呼,称他是小爵爷。 禄哥儿刚开始以为她是哪个书院里打过照面的粉头,便跟她搭上了。这才知道她是由二姑娘。且是把他当成了我。 禄哥儿因一时眼馋她的美貌,便与她混在了一处,还差点被我们撞破。”周光宁道,面色微苦。 絮儿听呆了话,张嘴 愣了半天,方才嘘一声开口:“这就是了,为什么她来家里一见着你,便昏死过去,连学规矩这等大事都不肯留下。” “禄哥儿就是知道了由二姑娘的病,才慌了神。当真有个三长两短,这事闹将起来,他还不是个死!就是我们俩个也难逃干系!所以我才急着来找你,商量个对策才是。”周光宁有些焦躁说道。 絮儿咬牙骂了荣禄两句,也是着了急,却是摊手皱眉:“我能有什么办法?由二姑娘想不想闹,那是她自己说了算。依我看,她未必就好意思闹将起来,真闹起来,她的名声就好听了?怕是你们想多了,除非禄哥儿真有对不起她的地方。” 周光宁一跺脚,嚷起来:“说你伶俐你倒又糊涂起来!若只是跟禄哥儿闹起来可有什么事!丢的只是由家的脸。这事可联着你二哥我呢!她若一口咬定是我约她出去见面的,岂不糟糕?” 絮儿闻言,朝地上啐一口,骂道:“你干的好事!可是你的主意不是?如今倒都赖到禄哥儿身上去!肯定是你写信约由二姑娘出来的是不是?怪不得你着急,若闹起来,看爹爹打不死你!” 周光宁苦着脸叹气:“我的好妹妹,你这可是冤枉你二哥了。我可真没想约她出来!禄哥儿说他不会写字,没办法约她出来,求我帮他写个字,我也没当回事,就帮他写了。我哪里想到他这么大胆子,竟然冒用我 的名头跟她幽会!若是知道,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写那信!” 絮儿叹口气:“二哥是怕由家借着这封信的由头,来家里逼亲?到时候你便不得不娶由二姑娘?” “就是这样!若当真他们这么做,爹爹为了他的名声,定会让我娶由二姑娘。我岂不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便宜让禄哥儿占了,挨打的是我,还要娶个品行不端的女子为妻。真是那样,不若死了算了。”周光宁唉声叹气,一脸愁苦模样。 絮儿直了直眼,打个寒噤:“我也不想要这样一个嫂嫂。只是你来找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周光宁眉毛一拧,犹豫半晌,说了出来:“只有文姿能解决这件事,你去找她。” “文姿?她怎么解决?”絮儿不解问道。 “让国公府这就来提亲,我要娶文姿为妻!”周光宁斩钉截铁道。 “乱弹琴!就算文姿愿意,国公爷如今不在家,倒是能立马成亲的事?若只是订亲,难道由家不能威逼着咱们退订么?你不要自己做事不干净,总是要文姿给你擦屁.股!”絮儿骂道。 “那你就是要瞧着二哥去死了?”周光宁失望的盯着她。 絮儿吮吮鼻子,思忖一会儿:“要不我告诉明儿姐去?让她想想办法?” “你更荒唐!那可是人家的亲妹子!她倒会向着我们说话?”周光宁啼笑皆非道。 絮儿叹口气,心里也犹豫。二哥说的也不是不对,别 看由二姑娘窝里横,大姑娘看不惯,可真遇到这等大事,依大姑娘的秉性,未必就肯向着外人。 絮儿瞅瞅垂头丧气的哥哥,叹口气,服了软:“你也别太着急,文姿一向比我们俩个有主意,我今天晚上就过去跟她说,听听她是什么意思。虽然我也是觉着文姿对你与别人不同,可终究没有把话挑明,若她不愿意,那就没办法了。” 周光宁见妹子愿意去说,这才露出笑脸,又是作辑又是唱诺,恨不得跪下来磕头。 但这时,只听由明儿站在台阶上冲这边喊:“显见你们亲哥哥妹妹的,见了面便不肯离开,我们这些人倒晾在一边不管不闻了。” 絮儿应一声,把二哥推出院门,走回来。 她不说什么事,由明儿也没问,只是笑着说,大周嬷嬷等不及,遣人来催了两三回,要过去上课。实在是没办法拖延,才不得不叫她回来。 三人一齐朝二道院落的偏厅里走去,絮儿却抱怨道:“净做些屎壳郎滚粪蛋表面光的事儿!光规矩够了有屁用,里子里原都是烂了的。” 由明儿吃惊瞅她一眼,她方住了嘴。 大周嬷嬷教走路的步伐和摆臂姿势。 四姑娘一学就会,走的有模有样,两本书放在肩头,来回走了几趟,两本书纹丝不动。 大周嬷嬷满意的直点头。 轮到由明儿,虽然走一趟要掉上个两三回,总算也是过了关。 及至到絮儿,却是走一步掉一回, 大周小周嬷嬷轮番上阵,说的口干舌燥,示范的腿酸胳膊疼,愣是没教会! 絮儿恼了,待大周嬷嬷又将书放到她肩膀时,她拽下那两本书只往地上一掷,嚷一声:“我不学了!” 一抬头,却见母亲正一脸严厉的站在门口。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861772/552795219.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861772%2F552898698.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898698","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861772","ChapterUrl":"","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 第八九十九章 絮儿见她母亲一脸怒气,忙拾起地上的书,随着大周嬷嬷的号令走了起来。 伯爵夫人立在门口瞧了一阵子,见她走的有模有样,面色方才稍稍缓和,微微叹了口气,扭身走了。 三人练了一柱香工夫,大周嬷嬷便喊了停。 虽说是教姑娘们学规矩,可这两个婆子毕竟是宫里出来的人精,也知道像絮儿如此世家的女儿若是不想进宫选 女史,本也没必要把这些规矩学的多漂亮,因此虽然教的严厉,却不苛责她非要学成,一天学下来也是学的时间少,歇息的时候长些。 一时有丫鬟送了茶水点心过来。 絮儿走了这半晌,也是饿了,见了吃的便坐过去吃喝。 由明儿不吃,自站在一边与小周嬷嬷有一搭无一搭的聊些闲话。 大周嬷嬷却拽着四姑娘,问东问西,问到最后又问她愿不愿意随她进宫去做事? 四姑娘听完一怔,不敢回说愿不愿意,只说这么大的事要回家问问爹爹才敢定夺。 “我只问你自己愿不愿意?至少家里答不答应那是后面的事。”大周嬷嬷笑道。 四姑娘这几日见这两位嬷嬷锦衣玉食,连伯爵夫人都上杆子奉承,便有些心动。 却听絮儿嚷道:“兰儿,休听这个老货啰嗦!她不过是想拐个不要钱给她干活的使唤丫头进宫,我大姐姐当年进宫选女史那是没办法,祖制里定的功勋世家的女儿必须进宫。若不是这样,谁愿意去那种地 方!” 大周嬷嬷听她这么说,面上一尬,不由笑道:“周六小姐这张嘴,真正是,口无遮拦,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正说着,只听厅外传来莺莺一声燕语:“又是六小姐说话得罪了二位嬷嬷罢?” 随着话音儿,夏文姿扶着个小丫头摇摇曳曳的走了进来。 絮儿见是她,欢喜的叫一声,丢了手里的春卷子,跑将过来,拉起她的手,跳起来:“你怎么来了?我本想今晚饭后去你家找你玩呢。” “不是你捎信儿让我来的么?”夏文姿便解斗篷边笑道。 絮儿闻言,略怔了怔,点头大笑:“你瞧我这记性, 敢是才刚顶着书多走了两趟,这脑子便就不受使唤了。” 夏文姿解了斗篷,过来与二位嬷嬷施礼,大周嬷嬷忙扶她起来,笑着问府里的事情可有了转机。 夏文姿便是笑道:“多谢嬷嬷记挂,今儿姨娘从外面弄了半剂药丸子回来,母亲吃了觉得腹中轻松许多,这半天竟然没动静,也不时时觉着肚中饥饿想要进食,料是好了罢?否则我也不得空出来。” 大周小周嬷嬷一齐拍手叫好,替她开心。 由明儿和四姑娘也走过来祝贺。 夏文姿多瞧了由明儿一眼,眸光有些纷杂,看不出什么意味来。 一时天晚,伯爵夫人遣人过来请姑娘们吃晚饭。 絮儿说自己身上不耐烦,不吃了。 夏文姿听她说不吃了,自己便也说不吃了,两人告辞众人,手拉手回 房去。 由明儿自进府来这是头一遭陪周夫人吃饭,不去觉着不好,便与四姑娘一起走了过来。 伯爵夫人倒也没大摆宴席,不过几个家常小菜,由明儿大略瞅了一眼,料这一桌席五两银子足矣,心中不由有些诧异。 伯爵夫人殷勤的让了几遍酒,大周小周嬷嬷推脱不过,只得喝了,这一喝却是多了,不等到饭上来,便嚷着头晕,先下座歇息去了。 伯爵夫人又让由明儿和四姑娘,由明儿推辞不喝,周夫人便也就算了,大家坐下吃饭。 上的饭倒是上好的粳米饭,粒粒晶莹剔透,闻着也香。 伯爵夫人命丫鬟一人给她们盛了一碗,自己却只要了小半碗,命丫鬟舀半勺子乳鸽汤泡着吃。 那丫鬟盛米饭的时候掉了几粒米在桌子上,面色一变,举勺子的手便就有些颤抖起来,小心翼翼的瞧了夫人一眼。 伯爵夫人嗔怒的瞅她一眼,伸手拾起桌上的饭粒送到嘴里去,却对由明儿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管有是没有,总不能浪费粮食。” 由明儿笑着点头应承。 吃罢了饭,丫鬟献上茶来,大家喝茶消食。 由明儿因说今年庄子收成不好,家里几个庄子今年送上来的东西不及去年的十分之一,可见民生这艰难。 “可不是这样!别说姑娘家的庄子,就是那些皇粮庄头,今年都交不齐东西,宫中还时常跑来跟我们要东要西呢!”这话正说到伯爵夫人的 疼处,她不假思索便将实话说了出来。 说完又觉得在小辈儿跟前抱怨这个不好,便又笑道:“年境再不好,也缺不着咱们这一口吃的,至于天下怎么样,也不是咱们这些妇人该操心的,自由他们男人去管。” 由明儿应一声,忽对四姑娘说,去房里把昨晚上绣的那蜻蜓点水的帕子拿来给夫人瞧瞧,支走了四姑娘。 四姑娘一走,由明儿见屋里只剩下她和伯爵夫人,便也不犹豫,自袖里将出两张银票推到她跟前,笑道:“还望夫人笑纳,这几日住在府上,多有叨扰,心下实是不安,无以回报,唯有出点资费聊表心意,还望夫人不嫌,以为明儿是个俗人就好。” 伯爵夫人暗自瞅了瞅那银票的数额,一张是一千两的,眉梢间不由飘上些喜意,假意推辞。 由明儿哪能让她退回来!硬是给她塞进了袖子里,方才罢休。 伯爵夫人便是笑道:“明儿,我欠你母亲的情今世也还不完,如今又欠了你的,真不知道能说什么,你只放心,有我一天,我便尽我的心意护着你一天,有什么烦心事,只管跟我说,我能帮你的,一定帮着你。” 由明儿施礼谢过,正要开口说话,只见荣赵氏匆匆走进来,也不顾行礼,便回说由府来人接二位姑娘回府,说是家里有急事,一刻也耽误不得。 伯爵夫人闻言,也不及细问,忙命人去唤四姑娘,亲自将她们姊妹送出 门,瞧着她们上了车,方才放心转回家去。 四姑娘见如此着急唤她们回家,不由害怕起来,紧紧攥着由明儿的手,抖声问:“大姐姐,你说家里能发生什么大事了?”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861772/552898698.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861772%2F552901236.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901236","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861772","ChapterUrl":"","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 第九九十章 由明儿怕的是周姨娘的胎有问题,又不敢跟兰儿说,也只好摇头说不知。 及至回了府,周妈和珍珠接了出来,由明儿在府门外,已经隐隐听到家里有哭声儿。 “出了什么事?”由明儿不及进院子,扯着周妈的衣袖问。 周妈摇摇头,滴两滴清泪,嘶哑声音回道:“大姑娘,家里乱了套了!老太太要剃度出家当姑子,大奶奶要撞墙,二姑娘要上吊,老爷顾得这头顾不上哪头,哪头都管不了,索性撒了手也不管了,自躲到衙门不回来!老奴也是万般无奈,这才去叫大姑娘回来。” 由明儿听闻不是周姨娘有事,心便放进了肚子里,随周妈珍珠走进来,先到了老太太这边。 老太太面朝里躺在炕上,周姨娘手里捧着碗粥,坐在炕沿上,正苦口婆心的劝她,见由明儿和自己姑娘进来,眼一热,流了泪,把粥碗放到炕桌上,起身要过来给由明儿行礼。 由明儿忙拉住她,瞧她的身态已经是显了怀,腹部微微隆起。 “大姑娘,你快劝劝老太太罢,已经两天粒米未尽了。”周姨娘拉着由明儿的手哭道。 由明儿和兰儿上前给老太太施礼,老太太也不应声儿。 由明儿只得起来,将周姨娘拉到外间来,问她倒底发生了什么事。 周妈便把话茬接过来,说出原因。 那日二姑娘被接回来之后,一直哭个不住。任众人怎么问,就是不说话。 第二天,奶奶便过 来找老太太,要老太太出面去伯爵府提亲,把二姑娘许给小爵爷。 老太太不肯,奶奶起先是求,求不动,便发了火,竟然指着老太太的鼻子,骂了些不堪入耳的话出来! 老太太气的把早上吃的饭都吐了出来,又不好跟一个小辈对嘴对舌,便叫来铁槛寺的姑子,非要剃度出家。 家人见这么闹起来,去衙门告诉了老爷。 老爷回家,劝了这头劝不了那头,一时奶奶也要寻死,正劝着奶奶,二姑娘却要上吊。 老爷弄了个两头不是人,也不管了,朝下人发一通脾气,跑回了衙门。 “大姑娘,一直这么闹着,可如何收场?家里也没个正经人管,老奴不得已,只好自作主张把大姑娘叫回来。”周妈呜咽道。 由明儿也自诧异,就算二姑娘那日进伯爵府瞧了小爵爷一眼,也不至于一下子作成这样,非要嫁过去不可呀! 这是中了什么邪? “二妹妹为什么一定要嫁给小爵爷?再说了,老太太不乐意,奶奶只找个官媒去伯爵府说亲不就行了?为何要闹成这样?”由明儿问道。 周妈摇头,泪流满腮:“老奴也是不解,那日奶奶过来找老太太,只有她们俩个在屋里,也不知道究竟说了些什么,说了约莫半个时辰,便就吵了起来,老太太话不多,倒是奶奶有的没的说了一套又一套,也说不得给姑娘听。” 由明儿叹口气,心中更是诧异,难不成是因为封 氏得知她与国公府的婚约又订牢了, 所以着了急,非逼着老二嫁个比自己更好的? 否则如何要这么逼勒老太太?也不知老太太究竟有什么把柄在她手里,让她一个当媳妇子的竟然敢破口大骂婆婆,这可是大逆不道之罪。 正说着,只听里屋传来老太太咳喘声儿。 由明儿走进去。 老太太已经在炕上坐了起来。 周妈和珍珠忙上前去扶她,给她捶背理胸。 由明儿递了碗茶过来,老太太喝了两口,缓口气,喝退周妈和珍珠,只留下了由明儿。 由明儿拉起她的手腕,暗自与她诊了诊脉,细且无力,不是好兆头,忙趁她不注意,在喝的茶里放了些药末子进去,又哄她喝下去,方才放了心。 老太太拉着她的手,老泪纵横,一开口便是后悔自己没能护住她母亲,让她母亲就这么横死。 “老太太,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也是我娘命薄福浅,怨不得别人。”由明儿强忍着心酸,安慰她道。 “我这辈子自诩从未做过对不起人的事,虽然有些事的做的有违良心,可终是没有对不起人的地方,怎么临老临老却让我有个这样的下场!也真是叫我无可如何了。”老太太哭道。 由明儿不明白事情原委,也不好开口劝,只轻轻与她按摩着穴道,听她哭诉。 “你去跟你爹说,这一回一定要由着我,就让我去铁槛寺做个姑子,反正在家我也是吃斋念佛,以后住到 庵寺里,不过是换个地方拜佛,没什么大不了的。”老太太又道。 “老太太,我才刚听周妈说了点首尾,其实这事吧,依我看,也没这么严重,奶奶那个人您老又不是不知道,道三不着两的,又心疼二妹妹,一心想让她嫁个好人家,一时言辞过急也是有的,老太太大人雅量,何必跟她一般见识。”由明儿轻声道。 老太太长叹一口气:“你哪里知道这其中的缘故,我也说不出口来。若是正儿八经让我去求个亲倒也罢了。你也是知道我与伯爵府的关系,我当真开了这个口,伯爵爷倒好推辞? 人家若是应了,我岂不是害了人家?传出去倒说我倚老卖老,仗着自己娘家那点人情,强人所难。 我一个人做错事倒罢了,难道还要连累娘家人一起跟着没个好名声么!” 由明儿有心替二姑娘说句好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老太太哭一会子,住了声,方又说道:“都是周妈那个老货,自作主张把你叫回来。你回来又有什么用!我横竖是要出家当姑子的,谁劝也没有用。” 由明儿正要说话,只听外屋传来元科的哭声儿。 老太太听见孙子的声音,刚止住的眼泪便又流了出来。 “祖母,不孝孙儿给你磕头了。” 元科闯进来,嗵一声跪倒在地,磕了个响头。 “好孩子,你快起来,你怎么也回来了?”老太太见了孙子,越发觉得委屈,眼泪越发流 的勤,命由明儿赶紧把元科扶将起来。 由明儿过来拉元科起身,元科却是不肯,跪在原地又磕头,这一下磕的狠,额头都碰出血来。 由明儿瞧着心疼,尽力拉他一把,嗔道:“快起来,干你什么事!” “祖母,我替母亲和二姐姐给祖母赔不是,您老瞧在孙儿的面上,饶过她们,别跟她们一般见识。”元科跪着,哭道。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861772/552901236.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861772%2F552967030.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967030","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861772","ChapterUrl":"/r/549861772/552969738.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861772%2F552967030.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969738 第九九十一章 老太太痛哭几声,说自己心口疼,要躲下歇着。 由明儿忙扶她躺下,瞧她模样,并非是真的病疼,怕是不想听元科再说下去的借口。 元科并不知道,只当祖母是真的心口疼,唬慌了神,直着嗓子叫人赶紧请大夫来。 由明儿服侍老太太躺下,将元科拉到外面来,问他怎么回来了。 元科还是揪着小厮要他赶紧去请大夫来。 小厮只得去了。 元科这才回由明儿,是小爵爷跟他说家里来马车接走了大姑娘和四姑娘,说是家里有急事。他不放心,便跟着回来看看。 “没我什么事,快回去念书。”由明儿催促道。 元科却不肯走,嗫嚅着似有话跟她说。 由明儿正要问,但见由简背着手,拧着双眉,自外面走了进来。 姐儿俩施礼问候。 由简见了儿子,黑着面喝一声:“你回来添什么乱!还不赶紧回去!这几日伯爵爷请了吏部的主事给你们讲课,这位主事大人很可能就是明年秋闱的考官,一定要好好听他的课!” 元科欲要开口,被由简一眼瞪回去,吩咐跟着了的小厮赶紧套车,送少爷回伯爵府去。 元科再不敢说话,跟着小厮走出门去。 由简朝里屋走了两步,却又住了脚,回身问由明儿老太太怎么样了。 “刚睡下,爹爹还是不要进去叨扰了罢?”由明儿道。 由简干咳一声,在椅子上坐了。 珍珠倒茶给他喝。 他端起茶碗喝一口,见由明儿要走, 唤住她,直一会子神,方开口道:“你娘活的时候,跟伯爵夫人最是要好,待你也如亲闺女一般,你跟她,必是能说上话的罢?” 由明儿应一声,声音变的冷淡:“我不过是个小辈儿,在夫人跟前哪有说话的地方。” “你二妹妹人生的灵秀,秉性温柔,琴棋书画又样样精通,虽然奶奶出身是低了点,可现在她也算是神勇周将军的嫡外孙女,要嫁进伯爵府,也不算是高攀吧?”由简又道。 由明儿心中冷笑,爹爹也是晕了头,这样的事竟然跟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跟着说! “婚姻之事,自然由父母作主,爹爹若想让二妹妹嫁伯爵府,那就找媒人去说媒。”由明儿道。 由简不满的瞅她一眼:“你的婚姻,可不是为父作的主!依为父之见,并不想把你嫁个不全之人!你娘也不想!是你自己非要嫁!” 由明儿见他一个当爹的竟然这么说自己,心中愤怒,却不好发火,只是面上露出些冷意,瞪了他一眼。 由简也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妥,干咳两声,方又开口道:“我的意思是说,你与伯爵夫人熟,不妨在夫人跟前替你二妹妹说两句好话,也不费什么。一家子姊妹,一荣俱荣,一损皆损,总是要同气连枝,方是家族繁荣之相嘛。” “若是没有之前的事,我倒是能说上几句,可惜的是奶奶和二姑娘背着我,逼着姨娘和兰儿撒谎,如今这 事已经被伯爵夫人识破,合家子连我都有了不是,哪里还敢再开口说什么!”由明儿冷笑道。 由简怔一怔,眼神有些迷惑,问她究竟怎么回事。 由明儿见他不知,也不避讳,便把事情说了出来。 “这等谎话岂是能长久的?家里的绣活包括我和我娘穿的衣裳有些都是老四绣的,这是多少人有目共睹的,尤其是侯夫人和伯爵夫人这些世家贵妇们,因为当今太后酪爱刺绣,为了迎合太后的喜好,她们哪个不是绣中大家?谁的针法不是一眼便能看穿?就算你说是同一个师傅所教,各人针法也自是不同! 稍有些脑子的,怎能编出这样的瞎话来掩饰之前的错误?若是觉得实在是丢了人,大家商量,或是赔个不是说自己贪功心切,或是说自己拿错了帕子,重新把自己绣的帕子给伯爵夫人瞧看,或可弥补回来。 如今却弄这么一套瞎话来哄骗人,当别人都是三岁小孩子呢!”由明儿一气说道。 由简一张老脸被她说的红一阵白一阵,手握成拳咔咔直响,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事他当真不知首尾,封氏只是告诉他说,伯爵夫人错把老二绣的物什当成是老四绣的,白白让老四出了一回子风头,着实委屈了老二。 由简心疼闺女,还把周姨娘与兰儿狠狠骂了一通,说她们不分尊卑,目中无人,让她们好好认清自己的地位。 他哪能知道这竟是封氏 与老二做下的圈套! “我还问过兰儿她娘,那贱人竟然承认了!真正是不知好歹!”由简不由愤愤说道。 由明儿觉着心凉半截。 她知道爹爹护短,却不想护到这等程度,不说封氏与老二不对,倒埋怨周姨娘不肯说实话,真正是可笑之至! “老大,这事呢,它已经出不,再多说也无益,你娘呢,之前不大出门,与这些夫人们也不是很熟悉,倒是你娘曾带着你,经常与她们聚会吃喝,关系想是不错。这事还得拜托你,去跟伯爵夫人解释解释。不过是小孩子贪胜心切,一时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伯爵夫人大人雅量,就原谅她这一回!你说好不好?算是爹爹求你了,这个情,爹爹领。” 由简一转念,面上露出笑容,便又冲着由明儿来了。 合着全家都是错儿,偏偏是这说谎骗人的封氏和二姑娘没错? 由明儿心中暗自冷笑,没有言语。 正这时,只见垂灯走进来,见过由简,便跟由明儿说,伯爵府来人点名要见她。 由简闻言,忙道:“你快去,快去见客,老太太这边有我呢。” 由明儿应一声,随垂灯走出来,问见她有何事。 垂灯便轻声道:“哪有什么事,不过是伯爵夫人遣了个婆子来问家里发生了什么事,要不要帮忙之类的,奶奶已经回了她,给了她些赏钱打发她走了。 我是怕姑娘再说下去不自在,便借她扯了个谎叫你出来罢了。” “ 真是有样学样!一家子都学会了编瞎话!”由明儿骂她一句。 垂灯不服气,扯起她的衣袖,笑道:“姑娘,咱们休管他人瓦上霜,我却是有件喜事要告诉你。你听是不听?”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861772/552967030.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861772%2F552969738.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969738","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861772","ChapterUrl":"","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