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少卿》 第36章 刑部尚书杨德裔 周国公府后院内,薛玉锦第一眼看到武承嗣时,竟生出一种想揍他的冲动。 只见他穿着白色内衫、披着黄色小褂、手上拿着把蒲扇,正翘着二郎腿坐在石桌旁,与自家侍女弈棋。 瞧见几人后,他挥着蒲扇笑道:“哈哈,你们怎么都有空来看我,快过来,快过来,我教你们一种好玩的游戏。” 郑令萱怒气迸发:“武承嗣!你当初不是说要帮我们家报仇吗?现在却只判了贺兰敏之一个流放,这就是你的承诺吗?” 薛玉锦吃了一惊,心道:“这女子对武承嗣如此无礼,只怕会激怒他。”谁知武承嗣毫不生气,挥手道:“你过来,我解释你听。” 郑令萱哼了一声,走到武承嗣旁边,听他耳语了几句后,狐疑道:“你说的是真的吗?不会骗我吧?” “童叟无欺,绝无虚言,一年后你想怎么弄他都行!” 郑令萱点点头,似乎接受了他的说法。 狄仁杰看了眼棋盘,绷着脸道:“武少卿,现在是上衙时间,你不去大理寺坐衙,为何在家中弈棋?” 武承嗣微笑道:“狄寺丞,你也知道,这几天我实在忙坏了,就让我休息两天吧!” 狄仁杰哼了一声:“我在大理寺当差时,经常为了调查一个案子,几天几夜不休息,你这算什么辛苦?” 诸葛南诧异的看了狄仁杰一眼,心道:“这家伙平日总爱管教别人,但对武少卿还算客客气气,想不到经历白云庵案子后,连武少卿也敢教训了!” 却不知狄仁杰以前对武承嗣客气,是因为心生厌恶,不愿多打交道。经历白云庵之事后,对他印象好转,这才出言责怪。 “是,是,我这就去上衙,总行了吧!”武承嗣没好气道。 薛玉锦惊异的望着武承嗣,她以前虽与对方见过,却从未说过话,对他的了解,都来自坊间传言。 今日一见,心想:“传言果然不可信,此人虽胆小懦弱,但对人和气,哪里像传言那般跋扈?” 便在这时,武承嗣注意到她,打量了一会,总觉得在哪见过,奇道:“你是……” 薛玉锦福了一礼,道:“小女平阳县主薛玉锦,见过周国公。” “哦,是你啊,快请起,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武承嗣一边伸手虚抬,一边继续思索这女子身份。 薛玉锦也不啰嗦,单刀直入道:“是这样,我在城外一间客栈时,无意中看到一群高丽人,听到他们提及几个名字。” “那些高丽人就是你杀死的高丽人吗?”诸葛南横叉一嘴。 “……呃,算是吧,他们发现我偷听后,派人追杀我,然后被我反杀!”薛玉锦道,她不惯说谎,说这些话时目光望着地面。 “你不是说杀那些高丽人是为了救人吗?”诸葛南身为一名办案人员,最爱挑人话中毛病。 薛玉锦暗暗叫遭,狠狠瞪了诸葛南一眼,心道:“这小毛头废话真多!” 狄仁杰忽然道:“薛姑娘,偷听那些高丽人说话的人,并不是你,而是你救的那人吧?” 薛玉锦猛吃一惊,沉默片刻,冷哼道:“本姑娘可是好心来提醒你们的,不是来接受你们审问的,既然你们不想听,我不说便是!”说完转身便走。 武承嗣急忙喊她留步,可薛玉锦走的甚急,没一会便消失在拐角。 武承嗣皱眉道:“狄寺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狄仁杰简略将城外高丽人被杀的事说了,又道:“少卿,翰林院的案子被刑部抢去,黑齿常之也被关入刑部大牢,属下觉得这事有些不对劲!” 武承嗣双眼一眯,道:“不错,若非背后另有隐情,刑部不会横插一杠子?我们这就动身去刑部!”至于薛玉锦的话,因为诸葛南的插嘴,被他忽略了。 “我能和你们一起去吗?”郑令萱忽然道。 武承嗣见她低着头,捏着衣角,忽然想到这女子在世间已无亲人,无依无靠,倒也怪可怜的。便问道:“郑姑娘,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郑令萱低着头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浪迹江湖吧。” 狄仁杰和诸葛南对视一眼,将武承嗣拉到一边,狄仁杰低声道:“武少卿,我和诸葛寺丞都住在大理寺,实在不方便收留郑姑娘,但你不同,家里这么大一个宅子,腾间屋子给郑姑娘再容易不过。” “或者给她些钱,让她在长安城买间房子也好呀!”诸葛南插嘴道。 武承嗣横了一眼这两个低情商的家伙,他虽与郑令萱接触不多,也能感受到她心高气傲,这两种方法她都绝不会接受。 思忖片刻,他走到郑令萱身边,温言道:“郑姑娘,皇后娘娘之前就和我提过,说想给你封个爵位,补偿你一下,你觉得怎么样?” 有了爵位郑令萱就有固定收入,能够自力更生。 “我不要。”郑令萱一口拒绝,顿了顿,小声道:“你能让我进大理寺吗?我想和你们一起破案,为老百姓主持公道。” 诸葛南惊道:“这恐怕不行吧?还没听说过有女人能进大理寺呢?倒是刑部有过女吏官!” “吏官也行!”郑令萱忙道。 唐朝时期,还没有胥吏三代之内不得参加科举的制度,因而胥吏和官员还没有那么明显的区分。不像后世胥吏一样,几乎成为贱籍。 “那这样,我下午就进宫,替你向皇后娘娘说说,进大理寺不能保证,进刑部应该没问题!”武承嗣道。 郑令萱微笑道:“多谢你啦!” 武承嗣哈哈一笑,穿好衣服,和几人一同出了公府,向刑部而去。 …… 刑部后堂内,尚书杨德裔听到周国公亲自上门要人,心中好不烦恼,在大殿内来回走了几步,一瞪眼道: “我就说诸葛三元亲自过来时,应该把人交回去,你们偏要劝我不交,现在如何?惹出麻烦了吧?” 刑部侍郎郭正一道:“下官也没想到大理寺会这么重视这案子,毕竟相府派人来发话了,咱们总不好不听!” “可现在周国公亲自过来了,你说怎么应付?”杨德裔没好气道。 刑部郎中江融道:“杨公,要不咱们先将他挡回去,再派人去相府,将情形告知那边?” 杨德裔气急而笑:“那就由江郎中去挡住周国公了?” 江融赔笑道:“下官官职低微,哪挡得住那位爷呐。” 杨德裔冷哼一声,坐回椅子,目光闪烁不定。江融又道:“杨公,要不咱们像对付诸葛三元一样,来个避而不见。” “这能一样吗?诸葛三元虽是从三品寺卿,但出身草莽,在朝廷中毫无根基,得罪了也就罢了。武承嗣却是皇后娘娘嫡亲侄子,武氏一族中的领头人物,若是得罪了他,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是,是,那我们总要想个办法才是呀。” 不等杨德裔回答,一名吏卒急报,说周国公直接向后堂闯进来了。 杨德裔大吃一惊,叫道:“郭侍郎,既然是你惹出的乱子,就交给你应付了,本官回避一下。”急急向偏厅奔去。 没过一会,武承嗣带着狄仁杰几人大步进入后堂,郭正一上前道:“下官刑部侍郎郭正一,见过国公。” “郭侍郎,本公来此的目的,相信你已经知道,希望你能给本公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就别怪本公将这事上奏到皇后娘娘那里去了!”武承嗣负着双手道。 郭正一拱手道:“此事确是下官所为,下官在这里赔罪了,如果公爷定要上奏弹劾下官,我也无话可说。”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武承嗣喝道。 郭正一心沉默了一会,低声道:“下官只是觉得,大理寺一向负责的是冤案错案,这种案件刑部更适合查办。” “那我大理寺卿亲自来要人,你们为什么扣着不放?”诸葛南大声道。 郭正一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下官以为这是大理寺与刑部争夺办案权的事情,往日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所以便没有答应。” 第35章 高丽安原王 诸葛南愤怒道:“为什么连你都知道,我却不知道!” 郑令萱迟疑了一下,小声道:“应该是……诸葛寺卿希望你专心办平阳郡公府上报的那件案子吧。” 诸葛南恼怒不已,心道:“那种谁都不重视的案子,办起来又有什么意思。” 一旁的薛玉锦听得刑部截走案子,忽然有种不安的感觉。 根据李芷盈判断,翰林院凶案背后另有隐情,武承嗣交代大理寺调查,刑部却突然截胡,这绝对不正常。 便在这时,远处蹄声响起,两骑奔来,正是狄仁杰和诸葛三元。 诸葛三元脸色铁青,狄仁杰神情严肃。 诸葛南立即质问:“义父,翰林院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诸葛三元瞪了他一眼:“那些高丽人的事,查完了吗?” “杀他们的是平阳郡公府的人,也是为了救人,还有什么好查的?”诸葛南撅嘴道。 “救的是谁?” “他们不肯说!” “所以才叫你去查!” “查出来又有什么用?”诸葛南反抗道。 “被那么多高丽人追杀,背后很可能有什么隐情,叫你去你就去,少在这跟我废话!”诸葛三元严厉道。 说完大步进了寺署。 薛玉锦暗暗点头,心道:“不愧是大理寺卿,果然嗅觉敏锐。” 诸葛南扁着嘴,一副委屈的模样。 狄仁杰微笑道:“诸葛寺丞,你不必担心,再过不了多久,寺卿就会让你一起查翰林院案子的。” “何以见得?”诸葛南忙问。 “翰林院的案子有点不对劲,黑齿常之在宫中杀人不合常理。而且刑部对这案子太过热心,背后很可能隐藏着什么。我估摸着这会是一件大案。”狄仁杰抱着手臂分析。 薛玉锦瞥了他一眼,心想:“此人一定就是狄仁杰了。” 诸葛南眉开眼笑道:“好,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就不去查城郊案子了,若是义父问起,我就说是你说的,你到时候可别不承认!” 薛玉锦直翻白眼,心道:“这小子真不知好歹。”向狄仁杰一拱手道:“阁下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狄仁杰了?” 狄仁杰看了她一眼,拱手道:“不敢,不知姑娘是?” “我叫薛玉锦,来这里是找武承嗣的,我有一件重要事情,要与他当面分说。”薛玉锦直截了当的说。 狄仁杰盯了她一会,问道:“阁下莫非就是平阳郡公府上的人,那么昨晚被杀的高丽人……” “就是本姑娘杀的。” 诸葛南奇道:“那你救的那个人呢?那些高丽人为何要追杀他?” 薛玉锦一摆手,不耐烦道:“我不是来这里听你们审问的,狄寺丞,我可以明确告诉你,翰林院那件案子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诸葛南忙问,他对高丽人的案子本就没兴趣,不过随口一问。 “回答之前,我想先问一下,不知诸葛寺卿和狄寺丞去刑部,可将案子要回来了?”薛玉锦目光一直看着狄仁杰。 “没有,刑部中人推说杨尚书不在,将寺卿挡了回来。”狄仁杰回答。 薛玉锦心中一沉,冷冷道:“他们只怕要做什么手脚,我们必须立刻去找武承嗣!” 诸葛南急道:“你先说说,翰林院案子究竟有什么问题啊!” 薛玉锦白了他一眼,并不作答。 狄仁杰心知她不见武承嗣不会开口,颔首道:“那好吧,其实我也正准备去找他,既如此,我们一同行动吧,我估计他应该在周国公府。” …… 长安城东南角,一间破败的后园中,一名身穿绿袍的男子坐在凉亭中喝酒,在他衣服前胸处,画有一只“三足乌”图案。 绿袍男子大约三十来岁,五官瘦长,额头很宽,与他并坐的有两人,其中一人脸上画着花纹,身长近七尺,极其雄壮。 另一人又矮又小,一脸阴郁,别人喝完一杯酒时,他已经三杯下肚了。 雄壮男子忽然哈哈一笑,道:“王子殿下何必烦恼,再过不久,等局势稳定,我与安原王一同助你复国。” 这三人是不同外族,本来交流甚不便。幸而这时期,各族贵族皆学习过唐语,故而三人说的都是大唐话。 矮瘦男子冷哼一声,并不为对方言辞所动,淡淡道:“你们契丹的八部首领李尽忠已成了大唐温顺的绵羊,你能调动契丹军队帮我吗?” 雄壮男子脸色微变,他身后一名黑衣契丹人道:“扶余丰,我们首领好心好意帮你,你别不识好歹!” 矮瘦男子又喝了两杯酒,将酒杯重重砸在桌子上,怒道:“你们契丹人不过是想利用我们百济人的命去消耗唐国罢了,当本王子不知吗?” 绿袍男子微笑道:“二位何必为这点小事争执,你我共同的敌人是大唐,大家记住这一点就是了。” 矮瘦男子扶余丰怒道:“我最大的仇人是苏定方,我要带人去刺杀他,你们帮不帮我?” 雄壮男子没好气道:“你疯了,虽说苏定方如今在押往长安路上,但有一千唐军护送,怎么刺杀?” “一群胆小鬼,你们不去,我自己带人去就是了!”扶余丰站起身道。 绿袍男子急忙劝道:“扶余王子,你若真想复仇的话,决不能杀了他!” “为什么?”扶余丰瞪大了眼睛。 “因为在唐人眼里,苏定方现在是勾结我大高丽的逆贼,按照唐人律法,是要全族灭尽的。若是你去刺杀,反而会让唐人觉得他并未谋反,到时候就算成功,死的也只有他一人,多不划算呀?” 扶余丰愣神了半天,一拍石桌道:“你不说,我还真想不通这里面的道理!好,我不刺杀他,我要看着他全家被杀!”说完桀桀怪笑起来。 绿袍男子微笑道:“这就对了,你我三家合力,将来未必对付不了大唐,来,喝酒!” 另两人一同举杯与他碰了一下,三人这一杯喝的极为畅快。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忽然响起,一条小径中走出一名身穿黄衣的中年文士,三人齐齐站起身,绿袍男子拱手道:“原来是张总管,您来的正好,咱们一起喝一杯吧?” 中年文士负着双手,冷冷道:“安原王,是谁让你擅自派人去找刑部,还以东翁的名义,让他们将翰林院案子要过去的?” 安原王微笑道:“在下虽来长安不久,却也知道刑部办案能力不如大理寺,由他们来办理,不是更加妥当吗?” “愚蠢!”中年文士厉声道:“本来这案子设计的天衣无缝,你这是多此一举,画蛇添足,只会弄巧成拙,让案子露出破绽来!” 雄壮男子和扶余丰对视一眼,目光中都闪现出怒气。 安原王神色不变,微笑道:“张管家别动气,我是听手下人打听说,大理寺有个叫狄仁杰的厉害人物,若案子到他手中,就怕被他查出什么来!” “这种浅显的事情,你以为我们会想不到吗?”中年文士轻蔑的看了安原王一眼,仿佛面前站着的是一头猪。 “那你们……” “我们早就布置好对策,狄仁杰马上就会离开京师!”中年文士冷笑道。 安原王赔笑一声:“小王不知,小王不知,实在是抱歉。” 中年文士负着双手,淡淡道:“这件事若是暴露,会有什么结果,相信你比谁都清楚,希望王爷以后行事前,务必向本总管通报一声!” 安原王笑道:“一定,一定。” 中年文士一挥衣袖,转身离去了,在这期间,对扶余丰两人视若未见,仿佛他们是路边的小草。 扶余丰一拍桌子,气愤道:“安原王,这些大唐人太可恶了,一名低贱的下人,也敢对咱们如此无礼!” “可不是吗?唐人一向这个德行,视我契丹人如同猪狗,妈的,早晚有一天我们契丹人要骑在他们头上,让他们好看!”雄壮男子怒道。 安原王冷冷一笑:“暂且忍耐吧,现在是咱们有求于他们,等这次危机过去后,就该他们求咱们了!” 第34章 刑部截胡 便在这时,敲门声响,几名下人将饭菜端了进来。 三人围桌而坐,薛玉锦毫不顾忌的吃了起来,苏定节心情不佳,只吃了一碗米饭。李芷盈不习惯在外人面前吃饭,只在一旁喝茶。 薛玉锦吃下第二碗时,忽然抬头说:“对了,今天宫中还发生了一件命案,有两人被毒死啦。” 李芷盈秀眉一蹙:“莫非又是后宫内的勾心斗角吗?” 薛玉锦摆手道:“若是那种无聊事,我才不会和你们说呢,是发生在翰林院的命案。哦,对了,芷盈,你那未婚夫又升官了,被任命为翰林院掌院学士啦。” “他不在大理寺了?”李芷盈吃个一惊。 “那倒不是,如今他挂着两个职位,反正翰林院是个清闲衙门,皇后娘娘估计是想让他攒点资历。” 李芷盈放下心来,问:“翰林院内,怎会发生命案?” 薛玉锦擦了擦嘴角,道:“是个叫陆志宁的高丽降官,他……” “你说谁?”苏定节刷的一下站起身,紧紧瞪着薛玉锦。 “陆志宁啊,怎么,你认识他吗?”薛玉锦惊诧道。 “陆志宁死了?”苏定节瞳孔收缩,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是啊,你到底怎么了?不就是个高丽降官吗?”薛玉锦不解道。 苏定节神情数变,好半晌,才一字字说道:“我听那些高丽人谈话时,除了裴侍郎的名字外,也听到过陆志宁这个名字!” 李芷盈微微变色,忙问道:“那除了他们俩的名字,你可还听到其他名字?” 苏定节抱头思索了一下,沮丧道:“我记不太清楚了,要不是薛姑娘说起陆志宁,我都未必想的起这名字!” 薛玉锦想了想,问道:“那他们提过高岚没?” “没有,没提这名字。” 薛玉锦笑道:“那应该是巧合吧,高岚和陆志宁一起被毒死了。” 李芷盈俏脸皱了起来,并不觉得是巧合。 薛玉锦顿了顿,又道:“真的是巧合啦,杀死他们的人也已经查出来了,是一名千牛卫郎将。” “是谁呀?”李芷盈问道。 “听我哥说,那名千牛卫郎将是百济降将,一向和陆志宁关系不好,所以才下此毒手。” “他在哪里动的手?” “就在翰林院内!” 李芷盈食指弓起,放在嘴边,疑惑道:“这就奇怪了,他要杀人,为何不在宫外动手,非要选在宫内呢?” 薛玉锦满不在乎道:“谁知道呢,那些蛮夷都比较蠢,也许没想到这一点。” “他叫什么名字?”李芷盈又问。 “哎哟,那些蛮夷名字古里古怪的,我哪记得住啦。”薛玉锦抓了抓脑袋道:“好像……好像叫黑牙齿什么的……” 苏定节猛一抬头,紧紧盯着她。 “你又怎么啦?干嘛这样看着我?”薛玉锦没好气道。 “他……他是不是叫黑齿常之?”苏定节颤声道。 薛玉锦眨了眨眼,一拍手道:“对,就是他!”瞧见苏定节和李芷盈脸色都绷了起来,脑中一闪,脱口道:“莫非这名字,你也听那些高丽人提过?” 苏定节僵硬的点点头,背后升起一股寒气。 薛玉锦皱眉思索了一会,不得要领,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好友:“芷盈,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李芷盈柔声道:“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呢,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翰林院的案子,应该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静静思索片刻,又道:“苏公子,这件案子必定和那些高丽人有关,他们提到的名字至关重要,这几天你不妨安静待在屋里,好好回忆一下其他名字吧?” “我、我尽力试试!”苏定节揉了揉脑袋回答。 “玉锦,翰林院的案子是谁查的?” “就是武承嗣呀!” 李芷盈迟疑了一下,嘱托道:“你去提醒他一下吧,就说在城外客栈中看到一群高丽人,听他们谈话时,提到裴行俭、陆志宁和黑齿常之这三个名字。” “为什么要说是我看到的?直接说苏定节不行吗?” “营州的消息迟早会传过来,到时候苏公子就是朝廷通缉犯啦,怎么能透露他在长安呢?”李芷盈道。 苏定节闻言低下了头。 薛玉锦站起身道:“那好吧,我这就过去。”她是个爽利性子,说完推开房门,就要出去。 “你也让武承嗣小心些,这案子背后之人必定很有权势,恐怕办案过程中会有些凶险。”李芷盈轻声补充。 薛玉锦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示意知道了。来到国公府马槽,牵马出府,向长安城策马而去。 来到官道,只见昨日救下苏定节的地方,多了几名穿着公服的人。 薛玉锦认出他们是大理寺人马,策马来到一名黑衣少年跟前,居高临下道:“你们是大理寺的人吗?” 那少年正趴在地上检查,整张脸几乎要贴在地上,理也没理她。 薛玉锦挥马鞭在空中击打了一声,喝道:“问你话呢!” 少年终于站起身,拍了拍泥土,瞪着眼道:“大理寺正在办案,闲杂人等一律绕行,别打扰本官办案!” 薛玉锦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失笑道:“你这小小年纪,也算什么官?” 少年大怒:“本官是从六品大理寺丞,你怎敢对我无礼?” 薛玉锦微吃了一惊:“你不会是狄仁杰吧?” 少年抱着手臂,哼道:“狄仁杰是本官同僚,我们俩是竞争对手,他推理能力比我强一点,不过找线索能力,我比他高上一筹!” 薛玉锦哈哈一笑:“那你叫什么名字?看看本姑娘听过没?” “我叫诸葛南,就……算你没听过我,那也是因为我今年才升为寺丞,还没来得及办大案子!”少年仰着脑袋说。 “你就是诸葛南?”薛玉锦这回真吃了一惊。 少年大喜:“你……听过我?你这娘子见识倒还不赖!” 薛玉锦爽朗一笑:“我听说过安远伯的案子,朝廷公文说是你和狄仁杰合力协办,真想不到,贺兰敏之那家伙,竟会栽在你这小毛头身上!” 诸葛南先是一喜,接着又是一怒,顿了顿,两种情绪综合在一起,不冷不热道:“谁是小毛头?不过嘛,嘿,那件案子可是我的得意之作!你以后不妨将这事多向旁人说说!” 薛玉锦见他如此好大喜功,心道:“他姓诸葛,指不定与诸葛三元有什么关系,一定是那老头故意给自家人拉功劳,不然凭这小子,怎能与狄仁杰相比?” 她懒得再废话,说道:“我问你,你们家少卿在哪?姑娘有事找他!” “你认识武少卿?”诸葛南狐疑道。 “别废话了,姑娘有重要事情要告诉他,快回答我!” 诸葛南以为她要投案子,十分积极的回答道:“我出门时,武少卿还没来衙门,不过现在这个点,总应该到了,我带你去大理寺!” 他命几名直属手下继续寻找线索,自己则翻身上马,带着薛玉锦去了大理寺。 来到寺署门口,只见一名红衣女子站在门外,似乎在等什么人。诸葛南下了马,上前问道:“郑姑娘,你怎么还在这?莫非武少卿还没来吗?” 郑令萱低头“嗯”了一声。 薛玉锦听诸葛南称呼,打量了郑令萱一眼,心道:“此女想来就是郑家幸存的那位三女。” 诸葛南抓了抓头,埋怨道:“武少卿也真是的,一天都过了一半,怎的还不见踪影!” 薛玉锦斜了他一眼,道:“皇宫翰林院出了件命案,他也许正在查办这事,你不知道吗?” 诸葛南愣了一下,叫道:“没听说过啊,有案子武少卿怎么不叫我去?” 薛玉锦皱了皱眉,道:“不对啊,我听说他将案子给了大理寺负责,你怎会不知?” “还有这等事,我真的不知道呀!”诸葛南错愕道。 郑令萱忽然道:“诸葛寺丞,确有此事,不过案子又被刑部截去了,人犯和尸体都被刑部带走。寺卿带着狄大哥已经去了刑部,找他们理论呢!” 第33章 八百里加急 一个时辰后,武媚凤驾经过,瞧见武承嗣后,奇道:“承嗣,你在这里做什么?” 武承嗣拱手道:“姑母,侄儿还有一事要向你禀告。” “那你……”武媚目光一凝,道:“是不适合陛下听的话吗?” 武承嗣点了点头。 “去紫宸殿再说吧。”武媚摆手道。 武承嗣随凤驾而行,到得大殿后,才将守大石的话说了一遍,他也没有添油加醋,全部据实而说。 “就因为这事吗?”武媚冷淡道。 “……对啊,您不生气吗?”武承嗣有种不好的预感。 武媚摇头道:“据本宫所知,新罗与倭国一向不和,崔宝昇说的那些话应该都是假的。” “可守大石对太平无礼,总不能就这样算了吧!”武承嗣急道。 武媚微笑道:“你肯为太平出头,本宫很高兴,不过你不是也说了,那名倭国遣唐使之前并不知太平身份吗?不知者不罪,更何况太平那容貌,蛮夷看呆了眼也很正常。” 武承嗣好生后悔,早知武媚那么精明,就不该那么老实,进几句谗言就好了。 武媚摆手道:“好了,本宫会派人斥责倭国遣唐使几句,这事不必再深究,你退下吧。” 武承嗣应了声是,心想来日方长,将来总能找到机会断了这遣唐使,让倭国继续停留在部落时代! 出得皇宫,已是午时,在宫门外与韩成、文荣汇合后,武承嗣自觉一上午干了不少大事,便想着给自己放个假,没有去大理寺,径直回府休息去了。 …… 长安城外,英国公府。 薛玉锦骑行至府门外,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一名门侍后,脚步飞快的进入府中。 来到后院李芷盈绣楼后,急急忙忙道:“芷盈,城内出了些事,你快去将苏公子请过来。” 李芷盈嗔道:“你请他来我闺房做什么,还是我们一起去他客房吧。” 薛玉锦拍了拍额头,笑道:“啊,差点急糊涂了。” 二人下了绣楼,一同去到苏定节客房,敲了敲门。 房门呀的一声打开,开门的是苏定节,他体质极为彪悍,一晚休养后,已能下地走动,见到二人后,急问:“薛姑娘,情况怎么样,营州那边的消息传过来了吗?” 薛玉锦没好气道:“你总先让我们进去,坐下来再慢慢说吧。” 苏定节忙让开身子,请二人入内,待二人坐定后,又忍不住催问:“怎么样?朝廷得知营州消息没?裴侍郎晚上会过来吗?” 薛玉锦摇头道:“还没有营州消息。”俏脸一沉,又道:“裴侍郎因贪污受贿,遭人弹劾,已经入狱了。” 苏定节瞳孔睁大,愕然道:“怎、怎么偏偏在这时候……这可怎么办,没有裴侍郎,光凭英国公一人,只……怕难以在朝堂上争取到对祖父有利的结果。” 李芷盈忽然道:“玉锦,是谁弹劾的裴侍郎?” 薛玉锦正要答话,肚子忽然叫了一声,她脸色微红,尴尬一笑道:“跑了一上午,连饭都没来得及吃,你们俩就算把我当犯人审,也总该给口牢饭吃吧?” 李芷盈轻笑一声,出了房间,吩咐下人准备午饭,又让人先取了些糕点过来。 薛玉锦连吃三块糕饼,这才说道:“是吏部尚书李义府,怎么,你怀疑有什么问题吗?” 苏定节猛一转头,直直向李芷盈看去。 李芷盈轻抚鬓间一缕长发,沉吟道:“如果真有人蓄意诬陷苏老爷子,他们自然会想到裴侍郎是邢国公门生,定会为老爷子说话。” 苏定节急道:“当然是蓄意陷害!李姑娘,我昨日不是说过,祖父只是被那高丽贼子骗了,可郑仁泰他们非要说祖父勾结高丽人!” 薛玉锦硬梆梆道:“英国公与高丽人暗中来往是事实,他们怎知英国公说的话是真是假?怀疑他与高丽勾结也没什么不对的。” “你不信我的话吗?”苏定节愤怒的一拍桌子,将整齐堆放的糕点都震散了。他从小便进了军中,故而脾气十分暴躁。 薛玉锦也是个烈脾气,大怒道:“姓苏的,我们肯帮你,全是看在苏定方的面子上,跟你可没半分关系,本姑娘帮你跑了一上午腿,你还敢凶我?这事姑娘还不管了!” 苏定节脸色铁青,一语不发。 李芷盈站起身,柔声道:“玉锦,苏老爷子西灭突厥,北夷百济,那是何等的壮举,我等小辈岂可因意气用事,而置他安危于不顾呢?” 薛玉锦听得“灭突厥、夷百济”六个字后,心头一热,拍着桌子道:“若真有哪个王八蛋敢害苏将军,我薛玉锦第一个饶不了他!” 苏定节脸色缓和了些,低声道:“多谢你了。” 薛玉锦哼了一声,没有理他。李芷盈微笑道:“玉锦,苏公子全家遭难,你若与他易地而处,又会怎样?” 薛玉锦怔了一会,将头偏向一边道:“苏定节,我信你便是。” 李芷盈继续说道:“幕后之人很可能考虑到裴侍郎与邢国公关系,所以提前对他动手。” “莫非陷害苏将军的人,就是李义府?”薛玉锦蹙眉道。 李芷盈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能下定论,玉锦,你刚才说营州的消息还没传来,可以肯定吗?” “绝对肯定,你知道,我哥在千牛卫当差,消息最灵通了!” 李芷盈转向苏定节,道:“苏公子,我记得你昨晚说过,在来长安城的路上碰到一伙高丽人。” “不错,我就是因为偷听了他们谈话,才遭受到追杀的!”苏定节说:“只可惜他们说的是高丽语,我听不懂,不过他们好像提到过裴侍郎名字,这事有什么问题吗?” 李芷盈静思片刻,又问:“苏公子,你说郑仁泰等人是在五月二十八日对邢国公动手的,对吗?” “就是那一天!我绝不会忘记。” “玉锦,今天是初几了?” “六月初九呀!”薛玉锦眨眼道。 李芷盈缓缓道:“当朝国公造反,最起码是八百里加急,根据我以往记忆,从营州到长安的八百里加急,一般都是八天到十天路程,可现在都有十二天了!” “这又说明什么?”薛玉锦还是有些迷糊。 “有人故意延后了驿卒传信时间,然后派人赶往长安,陷害裴侍郎,让朝廷中无人为邢国公说话!” 苏定方愕然道:“你是说我来长安路上碰到的高丽人,就是营州那边派来对付裴侍郎的?” 薛玉锦更加惊愕:“芷盈,那岂不是说,营州刺史钱九得、副都督庞孝泰和幽州都督郑仁泰都勾结了高丽人,一同陷害苏将军?” 李芷盈微笑道:“其实要延后驿卒传递时间,方法有很多,并不能证明三人有问题。” “这还说的通,我就说嘛,郑仁泰怎么可能勾结高丽人!”薛玉锦点头道。 李芷盈心知郑仁泰曾提拔过薛仁贵,因此薛家人对他十分尊敬。 “总之,现在有一点可以肯定,确实有人想谋害苏老爷子,而且从他们陷害裴侍郎的行为,可以看出营州和朝廷中都有他们的人!”李芷盈语气凝重道。 苏定节急道:“李姑娘,你说让英国公将这些话告诉陛下和皇后娘娘,能免去我爷爷罪责吗?” “恐怕不行,我的这些猜想主要来自于你看到的那群高丽人,可你的证词,皇后娘娘恐怕不会听取。”李芷盈歉然道。 苏定节肩膀一垮,神情颓然。 “玉锦,除了这事外,你还打听到什么别的消息没?”李芷盈转头问道。 薛玉锦目光一亮,笑吟吟道:“有啊,芷盈,我真佩服你,全被你猜对了!” “什么猜对了?”李芷盈奇道。 “周国公的事啊,你猜的一点没错,背后之人就是贺兰敏之兄妹,而且不止是白云庵的案子,他们还杀死了一户商贾,共有十几口人呢,也是为了陷害武承嗣!” 李芷盈忙问起究竟,薛玉锦细细说了,李芷盈默然片刻,感叹一声:“想不到他竟遇上这种事,幸亏案子破了,不然后果真不堪设想。” 说完还拍了拍胸口,一副后怕的样子。 薛玉锦瞧着她模样,心道:“芷盈可真温柔,明明不喜欢武承嗣,也这么关心他。要是我是男人该有多好,可以一辈子保护她。”想到这,低头看着胸前两团,表情很有些苦闷。 第32章 大唐礼仪 武承嗣听这名字奇怪,调出武承嗣记忆查看,原来这黑齿常之是百济降将,目前也担任千牛卫郎将。 李多祚怔怔道:“果然是他。” 武承嗣奇道:“怎么,你知道些什么吗?” “回禀公爷,今日上午,小将在含元殿附近,瞧见黑齿将军与高岚说话,当时小将也没在意,直到高岚死后,小将才觉得不对劲。” “这么看来,凶手就是此人了。”武攸暨抱着手臂道。 武承嗣疑惑道:“可那两人是中毒而死啊?” “这很简单,黑齿常之只需打昏两人,再将毒酒灌入二人嘴里就行。”李多祚解释道。 “不对,若是你说的那样,他们的表情不会那么惊恐!”武攸暨忽然道。 李多祚想了想,又道:“那可能是制住他们,再强行灌毒酒!” “那他的动机是什么?”武承嗣问。 薛稷道:“下官听人说过,黑齿常之是百济降将,陆编撰是高丽降官,两人素来不和,黑齿常之杀死陆编撰,也就不足为奇了。” 武承嗣点了点头,这案子这么容易就被侦破,他还真有点不习惯,摆手道:“李将军,传我命令,带人将黑齿常之抓起来,押入大理寺中,剩下的交给大理寺审理就可以了。” 李多祚点头应是。 就在这时,一声娇斥声响起:“你这蛮夷,怎敢如此无礼?”说话的是太平公主,只见她神色不悦的盯着守大石。 “表妹,怎么了?”武攸暨目光一沉。 “他一直盯着本公主瞧!讨厌死了!”太平公主俏脸微红。 守大石本还以为她是宫女,这才大着胆子多看了两眼,哪知竟是公主,顿时跪倒在地,告饶道:“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崔宝昇眼珠一转,高声叫道:“公主殿下,小使有罪!” 其他人都没有理他,他便自顾说道:“守大石这混蛋,昨天和小使谈话时,提到公主殿下和皇后娘娘。小使当时就说,大唐人物非我等小国可比,殿下和娘娘是天女下凡,怎可在背后谈论亵渎?谁知这混蛋却说……却说……” 守大石愕然的望着崔宝昇,一时都忘了反驳。 武承嗣目光一亮,问道:“他说什么了?” “他说大唐公主和皇后都比不上倭国公主和倭国王后,还说要是碰到大唐公主和皇后,一定要好好看个够、瞧个足。小使以为他随便说说,便没有上报。没想到他真如此胆大妄为,这全是小使的罪过呀!”说着跪倒在地。 “八嘎!”守大石怒吼一声:“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你这个狡猾的新罗猪,等我回国后,一定禀告大王惩罚你们新罗国!” 武攸暨脸上肌肉一跳,捏着拳头上前,似乎要对守大石动手。薛稷挡在守大石身前,拧眉道:“伯爷,此人是外国使臣,还请莫要冲动。”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拦我?”武攸暨寒声道。 “五弟,不可无礼!”武承嗣喝道。 太平公主转头瞪着武承嗣:“二表兄,你要回护这蛮夷?” 武承嗣没好气道:“我几时说要回护他了?只是说不许对薛编撰无礼,他是朝廷官员,你等以后都不许太过无礼!” 太平公主哼了一声:“那你准备怎么处罚这蛮夷?” 薛稷又道:“公主殿下,我大唐是礼仪之邦,这些外使来访我国,代表的是一个国家,涉及到两国关系,还请公主殿下慎言。” “你这小小编撰,是在教训本公主吗?”太平公主笑眯眯道,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是她暴怒的前兆。 武承嗣喝道:“太平,我刚说的话你就忘了?” “你……”太平公主怒火中烧,脸孔涨的通红。 武承嗣目光一转,瞪着薛稷道:“薛编撰,我问你,这里是哪里?” 薛稷愣了一下,回道:“这里是翰林院。” “这里是我大唐国土,还是倭国土地?” “自然是大唐国土。” “外国使臣在我大唐境内对公主不敬,该当如何处理?” 薛稷会过意来,语重心长道:“事关两国关系,应当谨慎处理。” “也就是说外国使臣在我大唐国土,拥有特权!而我大唐律法,管不了他们,是吗?”武承嗣冷冷道。 “这……下官不是这个意思……”薛稷额头汗水隐现。 武承嗣正色道:“薛编撰,大国要有仪礼,但更要有威仪,不然国家尊严何在?天子威信何存?” 正在生闷气的太平公主转嗔为喜,笑道:“可不是吗?难不成还让这些小国在我们面前放肆?” 薛稷呐呐道:“可若是因此导致两国开战……” 李多祚冷然道:“那就灭了倭国!”武攸暨抱着手臂道:“不错,将倭国国王捉来长安,教教他咱们大唐礼仪!” 守大石在一旁听的浑身直发凉。 他来唐多年,深知大唐人表面温谦守礼,实则凶狠霸道。有一个叫高昌的强国,只因阻拦大唐商队,就惨遭灭国,听说国王是被活活吓死的! 还有一个中天竺国,因新任国王袭击大唐使团,结果那使团首领王玄策(注:百里玄策原型)召集大唐属国,直接就将中天竺给灭了,国王擒到长安。 还有东西突厥、契丹、龟兹、百济…… 被大唐灭掉的国家数不胜数,虽说大唐很少主动出击,但只要有谁敢对这个强大帝国不敬,后果是极其残酷的。 想到此节,守大石惊惶道:“公、公爷,我们倭国一向心慕大唐文化,绝不敢有丝毫不敬啊!” 武承嗣并不理他,望着薛稷道:“蛮夷畏威而不怀德,我堂堂大唐律法,在自己国土上还管不了外国人,既有损律法威严,也会让本国百姓心寒。就连那些蛮夷,也不会念你的好,只会觉得你软弱好欺,你不妨问问这位守大使?看他是不是这样想的?” 守大石颤声道:“小使……不、不敢。” 薛稷苦笑一声:“下官明白了。” 太平公主展颜笑道:“二表兄,还是你大道理多,刚才我错怪你了,你准备怎么处罚这家伙?” “你晚上就知道了!”武承嗣微笑道,他可不仅仅想惩罚守大石,而是要利用这个机会,断了遣唐使! …… 金銮别院,书房。 李治和武媚站在书桌前,李治站在后面,抱着武媚的娇躯,握着她的纤手,正在教她作画。 便在这时,谢瑶环进入书房,汇报说周国公求见。武媚微笑道:“定是翰林院的案子有结果了,这孩子最近越来越能干啦。” 李治松开手,走到椅旁坐下,笑道:“还不是你教的好。”转头吩咐道:“宣周国公觐见。” 武承嗣入得书房,只见李治安坐在椅子上,武媚站在他旁边,一副温婉的模样。能让女皇在旁边站着,也只有李治和他老子有这种福气了。 武承嗣请了声安后,三言两语,将翰林院的案子汇报了一遍,听得是黑齿常之做的案子,武媚拧眉道:“怎会是他?承嗣,你可以肯定吗?” 武承嗣正要点头,忽然间,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便摇头道:“他目前只是嫌疑人,还不能确定。” 武媚斥责道:“既然不能确定,那来汇报个什么?还不去查个清楚!” 李治笑道:“媚娘,别怪他,承嗣应该是怕我们着急,所以先来让我们安心。” 武媚哼道:“才刚夸了他两句,就毛毛躁躁起来,看来以后也担不住大事。” 李治拍了拍她手道:“你就是太严厉了。”转头道:“承嗣,我听说你最近和太平走动很多,这很好。表兄妹之间就要多走动。不过表兄弟之间也不能疏忽,有空记得去东宫向你表兄请安,他脑子没你灵活,一些国事上,你可以多给他出主意。” 武承嗣忙道:“侄儿记下了。”本来要汇报守大石的事,但瞧见李治后,怕说出来气坏他身子,便告退离去了。 出了宫殿,在一处通往紫宸殿的凉亭下坐着,慢慢等待。本来后宫是不允许男子随便进出停留的,但武承嗣受帝后宠爱,倒也没人敢说他。 第36章刑部尚书杨德裔 周国公府后院内,薛玉锦第一眼看到武承嗣时,竟生出一种想揍他的冲动。 只见他穿着白色内衫、披着黄色小褂、手上拿着把蒲扇,正翘着二郎腿坐在石桌旁,与自家侍女弈棋。 瞧见几人后,他挥着蒲扇笑道:“哈哈,你们怎么都有空来看我,快过来,快过来,我教你们一种好玩的游戏。” 郑令萱怒气迸发:“武承嗣!你当初不是说要帮我们家报仇吗?现在却只判了贺兰敏之一个流放,这就是你的承诺吗?” 薛玉锦吃了一惊,心道:“这女子对武承嗣如此无礼,只怕会激怒他。”谁知武承嗣毫不生气,挥手道:“你过来,我解释你听。” 郑令萱哼了一声,走到武承嗣旁边,听他耳语了几句后,狐疑道:“你说的是真的吗?不会骗我吧?” “童叟无欺,绝无虚言,一年后你想怎么弄他都行!” 郑令萱点点头,似乎接受了他的说法。 狄仁杰看了眼棋盘,绷着脸道:“武少卿,现在是上衙时间,你不去大理寺坐衙,为何在家中弈棋?” 武承嗣微笑道:“狄寺丞,你也知道,这几天我实在忙坏了,就让我休息两天吧!” 狄仁杰哼了一声:“我在大理寺当差时,经常为了调查一个案子,几天几夜不休息,你这算什么辛苦?” 诸葛南诧异的看了狄仁杰一眼,心道:“这家伙平日总爱管教别人,但对武少卿还算客客气气,想不到经历白云庵案子后,连武少卿也敢教训了!” 却不知狄仁杰以前对武承嗣客气,是因为心生厌恶,不愿多打交道。经历白云庵之事后,对他印象好转,这才出言责怪。 “是,是,我这就去上衙,总行了吧!”武承嗣没好气道。 薛玉锦惊异的望着武承嗣,她以前虽与对方见过,却从未说过话,对他的了解,都来自坊间传言。 今日一见,心想:“传言果然不可信,此人虽胆小懦弱,但对人和气,哪里像传言那般跋扈?” 便在这时,武承嗣注意到她,打量了一会,总觉得在哪见过,奇道:“你是……” 薛玉锦福了一礼,道:“小女平阳县主薛玉锦,见过周国公。” “哦,是你啊,快请起,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武承嗣一边伸手虚抬,一边继续思索这女子身份。 薛玉锦也不啰嗦,单刀直入道:“是这样,我在城外一间客栈时,无意中看到一群高丽人,听到他们提及几个名字。” “那些高丽人就是你杀死的高丽人吗?”诸葛南横叉一嘴。 “……呃,算是吧,他们发现我偷听后,派人追杀我,然后被我反杀!”薛玉锦道,她不惯说谎,说这些话时目光望着地面。 “你不是说杀那些高丽人是为了救人吗?”诸葛南身为一名办案人员,最爱挑人话中毛病。 薛玉锦暗暗叫遭,狠狠瞪了诸葛南一眼,心道:“这小毛头废话真多!” 狄仁杰忽然道:“薛姑娘,偷听那些高丽人说话的人,并不是你,而是你救的那人吧?” 薛玉锦猛吃一惊,沉默片刻,冷哼道:“本姑娘可是好心来提醒你们的,不是来接受你们审问的,既然你们不想听,我不说便是!”说完转身便走。 武承嗣急忙喊她留步,可薛玉锦走的甚急,没一会便消失在拐角。 武承嗣皱眉道:“狄寺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狄仁杰简略将城外高丽人被杀的事说了,又道:“少卿,翰林院的案子被刑部抢去,黑齿常之也被关入刑部大牢,属下觉得这事有些不对劲!” 武承嗣双眼一眯,道:“不错,若非背后另有隐情,刑部不会横插一杠子?我们这就动身去刑部!”至于薛玉锦的话,因为诸葛南的插嘴,被他忽略了。 “我能和你们一起去吗?”郑令萱忽然道。 武承嗣见她低着头,捏着衣角,忽然想到这女子在世间已无亲人,无依无靠,倒也怪可怜的。便问道:“郑姑娘,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郑令萱低着头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浪迹江湖吧。” 狄仁杰和诸葛南对视一眼,将武承嗣拉到一边,狄仁杰低声道:“武少卿,我和诸葛寺丞都住在大理寺,实在不方便收留郑姑娘,但你不同,家里这么大一个宅子,腾间屋子给郑姑娘再容易不过。” “或者给她些钱,让她在长安城买间房子也好呀!”诸葛南插嘴道。 武承嗣横了一眼这两个低情商的家伙,他虽与郑令萱接触不多,也能感受到她心高气傲,这两种方法她都绝不会接受。 思忖片刻,他走到郑令萱身边,温言道:“郑姑娘,皇后娘娘之前就和我提过,说想给你封个爵位,补偿你一下,你觉得怎么样?” 有了爵位郑令萱就有固定收入,能够自力更生。 “我不要。”郑令萱一口拒绝,顿了顿,小声道:“你能让我进大理寺吗?我想和你们一起破案,为老百姓主持公道。” 诸葛南惊道:“这恐怕不行吧?还没听说过有女人能进大理寺呢?倒是刑部有过女吏官!” “吏官也行!”郑令萱忙道。 唐朝时期,还没有胥吏三代之内不得参加科举的制度,因而胥吏和官员还没有那么明显的区分。不像后世胥吏一样,几乎成为贱籍。 “那这样,我下午就进宫,替你向皇后娘娘说说,进大理寺不能保证,进刑部应该没问题!”武承嗣道。 郑令萱微笑道:“多谢你啦!” 武承嗣哈哈一笑,穿好衣服,和几人一同出了公府,向刑部而去。 …… 刑部后堂内,尚书杨德裔听到周国公亲自上门要人,心中好不烦恼,在大殿内来回走了几步,一瞪眼道: “我就说诸葛三元亲自过来时,应该把人交回去,你们偏要劝我不交,现在如何?惹出麻烦了吧?” 刑部侍郎郭正一道:“下官也没想到大理寺会这么重视这案子,毕竟相府派人来发话了,咱们总不好不听!” “可现在周国公亲自过来了,你说怎么应付?”杨德裔没好气道。 刑部郎中江融道:“杨公,要不咱们先将他挡回去,再派人去相府,将情形告知那边?” 杨德裔气急而笑:“那就由江郎中去挡住周国公了?” 江融赔笑道:“下官官职低微,哪挡得住那位爷呐。” 杨德裔冷哼一声,坐回椅子,目光闪烁不定。江融又道:“杨公,要不咱们像对付诸葛三元一样,来个避而不见。” “这能一样吗?诸葛三元虽是从三品寺卿,但出身草莽,在朝廷中毫无根基,得罪了也就罢了。武承嗣却是皇后娘娘嫡亲侄子,武氏一族中的领头人物,若是得罪了他,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是,是,那我们总要想个办法才是呀。” 不等杨德裔回答,一名吏卒急报,说周国公直接向后堂闯进来了。 杨德裔大吃一惊,叫道:“郭侍郎,既然是你惹出的乱子,就交给你应付了,本官回避一下。”急急向偏厅奔去。 没过一会,武承嗣带着狄仁杰几人大步进入后堂,郭正一上前道:“下官刑部侍郎郭正一,见过国公。” “郭侍郎,本公来此的目的,相信你已经知道,希望你能给本公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就别怪本公将这事上奏到皇后娘娘那里去了!”武承嗣负着双手道。 郭正一拱手道:“此事确是下官所为,下官在这里赔罪了,如果公爷定要上奏弹劾下官,我也无话可说。”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武承嗣喝道。 郭正一心沉默了一会,低声道:“下官只是觉得,大理寺一向负责的是冤案错案,这种案件刑部更适合查办。” “那我大理寺卿亲自来要人,你们为什么扣着不放?”诸葛南大声道。 郭正一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下官以为这是大理寺与刑部争夺办案权的事情,往日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所以便没有答应。” 第37章宣阳乡君 武承嗣若还是以前的武承嗣,自然可以大闹一通。 但他如今目光放的长远,要想真正帮助武媚尽早登基,便需要改善武氏一族的名声,收揽人心,这就需要时刻注意自己言行。 郭正一的解释武承嗣是不信的,但他有句话说的不错,以往这种案子都是由刑部负责,武承嗣是因为对大理寺的信任,才让大理寺去办。 就算这事闹到武媚那里,她也顶多斥责两句。 想到此处,武承嗣压下心中不快,冷冷道:“你们刑部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这样做,本公迟早会查出来。案子由大理寺接手,黑齿常之、两具尸体以及案发现场的一切线索本公要立即带走,你们没有意见吧?” “下官不敢。” 郭正一不愿真得罪武承嗣,接下来十分配合,不仅派人将两具死者尸体送到大理寺,还亲自陪同,带着武承嗣等人来到大牢,让他们将黑齿常之带走。 出了刑部,诸葛南恼怒道:“这些刑部官员太可恶了,武少卿你为何不狠狠教训他们一下?” 狄仁杰平静道:“别意气用事了,郭正一虽然可疑,但说话滴水不漏,我们暂且忍耐,调查清楚后,若他们果然以公谋私,再收拾他们不迟。” 诸葛南哼了一声,没有再反驳了,几人押着黑齿常之向大理寺而行。 黑齿常之是名黑脸黑须的大汉,明明才三十多岁的年龄,看起来却有四十多岁。本来还以为他被救出刑部后会大声叫冤,谁知一路上一言不发,异常沉默。 到了大理寺大牢,诸葛南急不可耐的向他问道:“黑齿常之,翰林院的案子是不是你干的?” “不错,人就是我杀的,你们赶紧给我判刑吧。”黑齿常之冷冷道。 诸葛南愣住了,武承嗣沉吟不语,狄仁杰向二人以及郑令萱打了个眼色,转身出了大牢。 三人跟出后,他沉声道:“黑齿常之表情不对劲,根据我多年经验,这绝不是一个杀人犯会有的表情。” “你是说他被人威胁,这才认下罪名?”武承嗣皱眉道。 诸葛南大声道:“一定是这样,所以刑部才将他抢去,就是为了堵他的嘴!” 武承嗣静静思索,总觉得这事有些匪夷所思,若是幕后真有人操纵,那么黑齿常之遭人冤枉的可能性很大。 可问题是,他们为什么要冤枉黑齿常之?又为什么要杀陆志宁和高岚? 幕后之人要么是刑部重要官员,要么能操纵刑部,来头绝对不小。 这种大人物,为什么要花这么大功夫,对付三个官职并不高的人呢? 正思索间,一名文吏急步而来,拱手道:“狄寺丞,寺卿请您过去一趟。” 狄仁杰向几人招呼一声,便跟着文吏过去了。 诸葛南趁机向武承嗣问起案情经过,武承嗣大致说了一遍,诸葛南抱着手臂道:“这么说来,黑齿常之确实有很大嫌疑,不过也不能排除期间有其他人进入翰林院,毒死那两人!” 武承嗣本来准备将这案子让大理寺办,自己并不打算接手,但眼下这案子扑朔迷离,倒激起他的兴趣,提议道:“等狄寺丞回来了,我们一起入宫,再找翰林院中每个人仔细问个清楚!” 郑令萱点了点头,一直安静倾听,没有发言。 “还要仔细检查现场,说不定有什么重要线索!”诸葛南强调。 大约一刻钟后,狄仁杰回来了,神色有些不对劲。 武承嗣疑惑道:“狄寺丞,怎么了,少卿找你做什么?” 狄仁杰沉默片刻,叹道:“最近淮南道民怨沸腾,进京请命的百姓很多,朝廷决定派一名监察御史、一名大理寺丞和一名刑部员外郎,一同去淮南道巡查,寺卿决定派我去。” 诸葛南大叫:“咱们正要查案子呢,你去那里做什么?让聂子云去不就行了?” “聂寺丞还在追查王府丢宝的案子,姚寺丞也还未归京,除非……”说到这,瞥了诸葛南一眼。 “那你去吧,翰林院的案子,有我和武少卿呢!”诸葛南急忙改口。 “狄寺丞,你要是不想去,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武承嗣凝重道,他隐隐觉得事情有些巧合,怀疑有人在背后捣鬼。 狄仁杰摇了摇头:“事情总要有人去做的,而且淮南道那边我也确实不放心。只是关于翰林院的案子,我有种直觉,这案子很可能只是某件大案的冰山一角,武少卿查案时一定要仔细些,不要放过任何不合理之处。” 武承嗣见他心意已决,点头道:“那好吧,你的话我记下了,你准备何时出发?” “明日一早。” “我送你一程。” “不必,少卿若是有这时间,不如多琢磨一下案子。”狄仁杰严肃道,说完向诸葛南和郑令萱点点头,转身向后院走去。 “真是的,我有时候感觉这家伙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木头!”诸葛南哼道。 郑令萱瞥了他一眼,轻声道:“就是因为有狄大哥这样大公无私的人在,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才能在这世上感受到一丝公道。” 诸葛南脸孔一红,闭上了嘴。 武承嗣暗暗点头,他以前对狄仁杰的敬意全是因为他名字,现在则是因为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 随后,三人出了大理寺,带着人向皇城而去,入宫后,径直来到翰林院。 诸葛南依然是老办法,对大殿进行地毯式搜索,郑令萱则向每人询问口供。 武承嗣向二人招呼一声,离开翰林院,去了趟紫宸殿。 入殿后,向武媚提及郑令萱想要效力公门之事,武媚对郑令萱确有补偿之心,便同意封她一个“刑部令使”的吏官。 武承嗣怕郑令萱在刑部受欺负,又帮她讨了个从五品宣阳乡君的爵位。 出了大殿,穿过宣政殿时,武承嗣遇见李多祚,顿时没好气道:“李郎将,本公让你将黑齿常之押往大理寺,你为何押去了刑部?” “公爷息怒,小将官职与黑齿将军一样,担心他抗命,所以将您的命令传达给王方翼将军,由王将军派人拿下黑齿常之。后来刑部官员拿着中书省的公文,王将军才将黑齿常之移交过去。”李多祚躬身解释。 武承嗣吃了一惊,只有宰相才有资格以中书省名义下公文,莫非这事背后是名宰相不成? 面对这种人物,武承嗣心中多了几分警惕,暗暗将事记在心中,没有再多追问了。 回到翰林院政事堂,只有几名大理寺吏卒看守现场。穿过耳门,来到后廊,发现游廊右侧一片空地上,诸葛南和郑令萱正在向众人问话。 被他们审问的,除了薛稷和八名文吏外,守大石和崔宝昇也在,另外,竟然连王勃也站在人群中,还穿着官服。 走近后,只听薛稷说道:“……当时我就觉得奇怪,就算高岚没有带酒杯来,陆编撰也会取待客用的酒杯,怎么会用柜中的装饰性酒杯呢?” 便在这时,众人察觉到他靠近,纷纷见礼。 “子安,你怎么在这?”武承嗣奇道。 “回掌院,下官已在吏部办好手续,今日是来上衙的。”王勃拱手道。 其实他得吏部铨派职位后,有三天时间办理各种手续,但他奔波五年,一朝入仕后,哪愿意多等。 一大早就去吏部各个小部门中,领了官凭、任命书、官服等物件,匆匆吃完午饭,下午就穿着官服来报道,这才得知翰林院中竟发生了命案。 武承嗣道:“翰林院出了点事,暂时关闭,你在家中休息几天,等恢复运作后,我再派人通知你。” 王勃迟疑了一下,拱手道:“下官领命。”说完告退离去,心中颇有些遗憾。 第38章 混入刑部 武承嗣看了众人一眼,只有薛稷神色如常,其他八名吏员都有些畏畏缩缩,似乎担心被大理寺列为嫌犯。 崔宝昇和守大石脸上都鼻青脸肿,也不知是被谁给打了。 守大石见他目光看来,躬身道:“国公阁下,小使绝没有说过对皇后娘娘和公主殿下不敬的话,都是这个新罗猪胡说八道,请您务必相信!” 崔宝昇跟着拱手道:“国公爷,小使说的话千真万确,倭国奴发情时和野狗一样,没有什么话说不出来的!” 武承嗣抬手制止了两人,向薛稷问道:“你们刚才在讨论什么?” 薛稷看向诸葛南,后者解释道:“我在大殿中搜索时,发现柜几中有一套酒具,里面缺少两只酒杯,向薛编撰询问时,他说缺的酒杯,就是两名死者死前喝酒用的酒杯。” 武承嗣奇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想必是高岚带了酒来,却没带酒杯,陆志宁便取用那两只酒杯与高岚饮酒。” 薛稷道:“掌院,您有所不知,翰林院内有专门招待客人的酒具,而那两只青铜杯是装饰所用。” 诸葛南沉声道:“少卿,我仔细检查过那两只酒杯,里面竟然还有灰尘,说明两只酒杯根本没有用过!” 武承嗣眉头一跳,这件事还真是越来越离奇了,疑惑道:“莫非两名死者之前并没有喝酒?” “应该不会,酒壶中的酒少了许多,地上也没有酒水,他们若是没喝酒,少的酒又去那里了?”诸葛南皱着鼻子道。 武承嗣皱眉不语,顿了顿,问道:“你们还有别的发现没?” “武少卿,你看这个。”诸葛南递过一颗纽扣说:“这是我在政事堂地上捡到的,经辨认,可以确定是千牛卫军服上的衣扣。” 武承嗣皱眉不语,虽然这件证据也指向了黑齿常之,但却令他有种不协调的感觉。 郑令萱上前一步,拿着一本小册子,认真地说:“我询问过每个人的证词,其中有两名吏官从巳时初(9点)到午时三刻(11点45),一直来返于弘文馆和翰林院之间的甬道上,将弘文馆书库中的一库藏书,搬到翰林院书库中。” 武承嗣又吃了一惊,这样说来,这两人便相当于天然的目击证人了,果然听郑令萱继续说道: “黑齿常之来的时侯,有一人看到他了,另一人看到黑齿常之离去。高岚来时,也有一人看到过。根据他们的证词,案发期间,并无其他人进入翰林院。” 武承嗣心中陡沉,这几乎就在说,黑齿常之是唯一来过翰林院的人,所有的证据都在指向他。 武承嗣想了想,将诸葛南和郑令萱叫到一边,低声道:“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内部人员作案?” 郑令萱似乎早考虑过这问题,立即答道:“从证词来看,薛稷和两名遣唐使在一起,另八名文吏中,有两人与他们三人在一起,两人在一座书库中整理书籍,两人在弘文馆和翰林院间来回搬运书籍,他们之间都可以相互做证。” “那还有两人呢?” “那两人分别在两间书库中当值,无人能替他们证明。” “不可能是他们俩!诸葛南笃定道。 “为何?” “现场来毫无打斗痕迹,酒中又无毒,想来死者是被人快速制住,强行喂毒药而死!我检查过那几名文吏,他们脚步轻浮,都不会武艺。” 武承嗣心道:“诸葛南的想法和李多祚差不多,要想做到这一点,必定是有武艺的人,而翰林院文吏都是文弱书生,很难不留下痕迹就制服二人。” “那你们都认为,凶犯就是黑齿常之吗?”他目视着二人。 郑令萱踌躇道:“从他们的话中来看,好像是这样。”她第一次参与办案,还不是很有自信。 诸葛南从刚才开始,眉头就没松过,抓了抓鬓角道:“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武承嗣长长吐了口气,他和诸葛南的感觉一样,证据越多,他越觉得黑齿常之不是凶手。 这不仅因为刑部的乱插一杠,还因为很多事太过巧合了,就比如那两名文吏,就刚好就在弘文馆和翰林院中搬书。 黑齿常之不是蠢人,不然也不会投靠大唐。他要杀人,哪里不好杀,非要在皇宫下手?难道不知道很容易被目击到吗? 不过办案毕竟不能凭感觉,还需要证据。如果真有人在幕后操纵,继续按照正规途径调查的话,只会处处陷入被动。 这种时候,最好采用一些特殊的办案手段。 他心中一动,对郑令萱道:“郑姑娘,皇后娘娘答应封你为刑部令使和宣阳乡君,我立刻陪你去趟吏部,明天你就去刑部报道如何?” 诸葛南吃惊道:“令使可是刑部最大的吏官了,皇后娘娘还真大方!” 郑令萱先是一喜,随即意识到什么,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从刑部内部调查?” 武承嗣微微一笑:“不错,这案子很可能与刑部有牵扯,你进刑部后,可以隐秘调查一下,也许能有更多收获。” “好,我知道啦。”郑令萱展颜笑道,她如今孑然一身,能给人帮上忙,便觉得内心宁定了许多。 三人一路出了皇宫,武承嗣让诸葛南回大理寺检查两具尸体,他和郑令萱则去吏部,虽然武媚的旨意还没到,但有武承嗣出面,吏部也没有过多为难。 一直忙到晚上,两人办好一切手续,离开了吏部。 武承嗣向郑令萱问起最近在哪居住,郑令萱脸孔微微一红,道:“离开长安时,家中府宅和产业都卖了,我便一直住在客栈之中。” 武承嗣暗暗自责,说道:“你家财物想必被贺兰敏之的人抢走,我却一直忘了帮你讨回,这是我的疏忽。你暂住我府中,明日我再去刑部,问一下是谁负责抄安远伯府,一定帮你将财产讨要回来!” 郑令萱低头“嗯”了一声,悄悄抬头瞥了他一眼,心道:“这世上坏人虽然不少,但也有像狄大哥和武公爷这样的好人。” 二人一同回到公府,武承嗣晚饭特意让厨房加菜,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饭招待她。 郑令萱吃过饭后,被一名叫秋婵的侍女带到西跨院一间小院中。院落虽小,却五脏俱全,除了一间正屋和两间厢房,还有一间厨房,一口水井。 秋婵微笑道:“这里本是文管家以前的住所,后来文管家搬出去后,便空置下来。公爷说您应该更喜欢这种小院,还特意让文管家不要让人来打扰你。” 郑令萱确实一眼就喜欢上这小院,轻轻道:“多谢秋姑娘,也请帮我转告公爷,我很喜欢这里。” 秋婵笑着点点头,向她介绍了一遍各个家具所在位置,这才告辞离去。郑令萱在西厢房住下,打水洗漱后,在床榻上躺下。 与武承嗣回府后,她一直暗暗观察,注意到他对府中下人说话也很温和,那些下人与他说话也很随意,这让她放下最后一丝戒心。 望着天花板,听着窗外寂静中偶尔传来的一声虫叫声,郑令萱感到一丝平和。 自从家破人亡后,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 不久,她便沉沉睡下。 第39章刑部4司 次日天还未亮,郑令萱便早早醒了,坐在床头打量了一下四周,很快接上了昨日记忆。起身梳洗后,穿上一件淡绿色官服。 相比男性官服,唐朝女性官服上没那么多花纹,颜色浅一些。帽子上的两个小尾巴更粗更短,看起来像常服。 出了小院,走在走廊上时,只见府中已有不少下人在忙碌了,有的烧水做饭,有的清扫地面。 忽然,迎面走来一人,却是副管家曹琦,走近后,笑呵呵道:“郑姑娘,起这么早啊,昨晚睡得可好?”目光上下打量着。 郑令萱轻“嗯”一声,从他身边快速走过,与文质彬彬的文荣不同,曹琦身上带着几分痞气,目光也很无礼,郑令萱不喜和他说话。 出了公府,大街上已有不少起早贪黑的早饭铺子和挑担小贩,有卖包子的、有卖炊饼的、还有卖糖糕的。 郑令萱找了家人少的铺子,吃了碗稀饭和两个包子,然后出了平康坊,向西北面的皇城而去。 穿过朱雀门,行了一刻钟,尚书省所在的院落群出现在眼前。 尚书省共分为六部二十四司,每部四司。其中刑部分为刑部司、都官司、比部司和司门司。 各司长官为郎中,副长官为员外郎。 郑令萱为刑部司令使,主要负责的就是邢狱之类的工作。进入刑部司,出示官凭后,一名文吏带她见过了刑部司郎中江融和员外郎沈虚。 两人看过她履历,都知她有爵位在身,故而十分客气,没有半点刁难。 随后,文吏带她进入一间“令使房”。 刑部司共有三间令使房,每间房内摆着六张桌案,郑令萱进入一间房后,房内埋头工作的令使们齐齐抬起头,脸上带着惊喜表情。 他们昨天就听说刑部会来一名女吏官,只是没想到会成为自己同僚,而且还长的很不赖。 郑令萱在一张空位坐下后,身后那名令使立刻搭话道:“在下秦韬,姑娘若是在政务上有什么不懂的,尽可问在下。” 郑令萱微一点头,道:“那就多谢了。”她性格直爽,也不客气,当下便问起令使需要做的各种工作。 不久,旁边两名令使也加入谈话,为她介绍着各种工作上的相关事宜。 到了中午,郑令萱差不多熟悉了自己要干的事。 总体而言,就是将全国各地案情进行筛选,逐一登记。另外也有些与其他司协调的差使,偶尔还会去外地州县考察邢狱相关之事。 下衙鼓声响起后,郑令萱站起身,准备出去吃饭,秦韬笑道:“郑令使,请安坐便是,午饭自有人送来。” 郑令萱虽有些疑惑,还是依言坐下,其他几人顿时将椅子搬到她旁边,围着她闲聊起来。 其中他们打听最仔细的,便是郑令萱家世,总爱将话题引向这方面,马令使哈哈笑道:“咱们刑部可有多年没有女令使了,寻常人家女子,可没办法进刑部呢。” 郑令萱每到这时,都会笑而不语,旁人渐渐明白她不愿透露身份,也就不再讨论这个话题了。 一刻钟后,一名小吏进来汇报了一声,秦韬道:“让他们进来。” 没一会,两名店伙模样的男子在小吏带领下进入屋内,一人手上提着个食盒,秦韬拍手笑道:“午食来了。” 房间角落处有一张桌子,两名店伙和文吏将食盒放在桌子上,合力将桌子搬到中间,年长的店伙笑道:“几位官爷,可以吃饭了。” 秦韬摆手道:“行了,你们去吧。” 店伙离去后,众人围坐在桌前。只见菜色极佳,有只肥鸭,一盘凤尾鱼翅,一碗红烧肉,外加四种小菜和一壶酒。 郑令萱暗哼一声,心想这些官员还真会享受。 吃了一会,秦韬给郑令萱倒了杯酒,笑道:“今日这顿也算是为郑令使接风,郑令使也饮一杯吧?” 郑令萱二话不说,举杯一口喝干,其他五人面面相觑,随即大声叫好,气氛一下便热烈起来。 酒至三巡,郑令萱见众人皆有醉意,方说道:“小妹久闻大理寺与刑部是朝廷最得力的两大部门,都有破案之能,也不知是我们刑部强一些,还是大理寺强些?” 秦韬一摆手,摇头晃脑道:“大理寺算、算个屁!办案不怎么样,就爱到处吹牛,这天下大部分案子还不都是我们刑部负责,他们就只会鸡蛋里挑骨头!” 马令使打了个酒嗝,笑道:“郑妹子,你别看大理寺有名,其实他们是花架子,野把事,诸葛三元和聂子云进入大理寺前,都是江湖草莽,对律法根、根本不懂!哪能跟咱们比?” 另一名矮胖令使拍桌子道:“诸葛三元是从三品,咱们杨尚书是正三品,就这一点上,就说明他大理寺跟咱刑部不平级!” “可我听说几天前,大理寺将刑部一件案子抢过去了?”郑令萱轻轻道。 “错了,错了,其实是咱们抢了大理寺的案子,要不是大理寺少卿是武家人,亲自过来要,咱们根本就不会还给他们!”秦韬哼哼唧唧道。 “那咱们为什么要抢大理寺案子?” “那就不知道了。”秦韬摇了摇头。 马令使歪着脑袋道:“对了,说起这事,听人说咱们抓的那个百济降官,刚进大牢时还不停喊冤呢,后来又莫名其妙就认罪了!” “怎会如此?”郑令萱心跳加速。 那名矮胖令使神秘一笑,道:“我和大牢的邓头喝酒时,听他提过这事。说那降官刚被关入牢中,就有一个穿着黑斗篷的人进大牢看他,也不知他妈谁放进来的。两人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蛮语,后来那降官就改口了。” 郑令萱精神一振,心道:“果然有鬼,这样看来,凶手应该不是黑齿常之。” 整个下午,郑令萱都在琢磨着各种可能性,思忖再三,她觉得必须想办法让黑齿常之开口,只要能获得他的证词,就能解开案情的关键。 酉时四刻,下衙鼓声响起,郑令萱谢绝了几名同僚听曲的邀请,直奔大理寺。 到大理寺时,寺署中大多数官吏也都下衙返家了,在少卿衙外的庭院处,迎面走来一名黑衣男子。 这人猿臂狼腰,身形比狄仁杰还要高上一些。瞧见郑令萱后,拱手见礼道:“郑姑娘,上次得罪了。” “不,幸亏你上次挡住我了,不然我恐怕要悔恨终生。”郑令萱低声道。这黑衣男子正是上次在大牢中制住她的聂子云。 聂子云微笑道:“你是来找武少卿的吗?” 郑令萱点点头:“他在寺署吗?” “不在,他和诸葛南一起去城内各大药铺去了。” “药铺?他们去药铺做什么?”郑令萱奇道。 “诸葛南检查陆志宁和高岚尸身后,发现他们中的是一种百济国特有的药物,名为甘蓝,少量能治病,过量则会变为毒药。” 郑令萱微微一惊,若非今天在刑部听到那些话,她一定会认为凶手就是黑齿常之。 可现在却不同,她心道:“凶手一定是故意购买百济国毒药,陷害黑齿常之。” 她凝思片刻,心想这种毒药必定罕见,只要查出城中有哪家药铺或者百济商人卖这种药,再询问出售记录,应该能有所收获。 想到此节,她决定趁武承嗣他们调查时,做另外一件事。 “聂寺丞,你们大理寺内,有人会说百济话的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聂子云疑惑道。 “我有个计划,也许能让案情有所突破,不过需要一名精通百济话的人!” “原来是这样。”聂子云摸着下巴笑道:“巧的很,我们大理寺确有一人会说百济语。” “是谁?你能带我去找他吗?”郑令萱喜道。 “不用找,那人就站在你面前。” 郑令萱吃惊道:“是你?你还会说百济话?” 聂子云微微一笑:“两年前我在登州追一名案犯,那人是百济人,犯案后坐船逃回百济。后来我一边办理其他案子,一边学习百济语,半年后学成,坐船到了百济,将那人抓捕归案!” 郑令萱心中一凛:“此人意志当真可怕,为了追一犯人,竟花半年时间学蛮语。”拱手道:“不知聂寺丞可有时间帮我一个忙?” 聂子云思忖片刻,说道:“实不相瞒,我身上也还有其他案子要办,不能耽搁太久。” “不用太久,只需借用你半个时辰就行!”郑令萱急道。 聂子云抬头看了看天色,点头道:“那好吧。” …… 第40章0济王子 大牢内,黑齿常之穿着白色囚衣,靠坐在墙上,望着虚空出神。 忽然间,大门方向传来几声惊呼声,接着是人体落地的响声。 “大牛,你们怎么啦?” 正在巡视的一名狱吏高喊了一声,迟疑片刻,向大门方向走去。没过多久,又是一声惊呼,随后,牢房恢复寂静。 牢房中的犯人都吃了一惊,纷纷走到牢门处,斜眼看着大门方向,就连黑齿常之也站起身来,探头看去。 便在这时,一阵缓慢的脚步声传来,只见一名蒙着面巾的黑衣人向里走来,右手握着把长刀,上面还在滴血。 犯人们顿时纷纷退到牢房角落,满面惊恐的望着黑衣人。那黑衣人一路走到黑齿常之牢门外,一转身,面向着黑齿常之,双眼中闪烁着冷酷的光芒。 咔嚓! 长刀将门锁砍断,黑衣人走进牢房内。 黑齿常之惊怒交集,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哟买熟的搜!”黑衣人森然道。 这话旁人听不懂,黑齿常之却再清楚不过,对方说的是他的母语百济话,意思是“你应该知道”。 黑齿常之用百济语说道:“我已答应王子殿下认罪,为何还要来杀我?” “情况发生变化,王子殿下认为还是让你永远闭上嘴巴更好。”黑衣人冷冷道。 黑齿常之脸现挣扎之色,半晌后叹道:“当初答应顶罪,我就没把这条命当回事了,只要王子答应我的事不反悔,这条命你就拿去吧。” 黑衣人咧了咧嘴,嗤笑道:“当初是因为你还有用,殿下才假装答应你,现在你没有利用价值了,还有什么资格和我们谈条件?” 黑齿常之脸上肌肉不住颤动,怒道:“他都是骗我的?” “你说呢?殿下又何必信守与死人的承诺呢?” 黑齿常之怒吼道:“大家都是百济人,为何如此苦苦相逼?” “要怪就怪你自己蠢!好了,闲话到此为止,我送你上路吧。” 说完,黑衣人一刀当头砍去,黑齿常之架起手镣奋力抵挡。 转瞬间,两人便斗在一起。黑齿常之是武将出身,武艺本不差,然而毕竟带着手镣脚链,行动不便,没一会就支持不住了。 就在这时,牢门外忽然响起密集的脚步声,有人高声喊道:“快,快,竟敢闯入大理寺大牢,一定不能让那贼子逃脱了!” 黑衣人惊呼道:“怎来的如此之快。”又向黑齿常之猛砍几刀,黑齿常之见援兵到来,精神一振,奋力抵挡。 这时,已能看到一群大理寺吏卒冲了过来,黑衣人急忙弃了黑齿常之,向外面冲杀出去。 黑齿常之松了口气,用手支撑着墙壁,剧烈喘息。许久后,大门方向传来一道女子声音:“你是什么人,谁指使你闯入大理寺大牢的?” “我是陆志宁朋友!来这里是为了替陆兄报仇的!”黑衣人高声喊道。 那女子冷冷道:“先押下去,等少卿回来再做处置。” 又过了会,但见一名绿衣女子带着人走了进来,那女子瞧见黑齿常之牢门大开,立刻靠了过来,喝问:“刚才那人是冲你来的?” 黑齿常之咬牙道:“你们别听他胡说,他不是什么陆志宁朋友,而是百济王子扶余丰派来的杀手,为了杀我灭口而来!” 郑令萱压下心中的激动,缓缓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详细说与我听!” …… 戌时初,武承嗣、诸葛南和韩成一同回到大理寺,只见郑令萱正站在大门口等待,面带笑容,似乎十分高兴。 武承嗣几人脸色与她相比,就像焉掉的茄子一样。 下马后,武承嗣上前问道:“你是不是在刑部问到什么了?” 郑令萱抿嘴笑道:“还行吧,你们呢,去查药铺可有收获?” 诸葛南一瞪眼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去查药铺?” “聂寺丞告诉我的呀。” “那家伙真多嘴。”诸葛南撇嘴道。 一行人穿过大门,到了少卿衙,因为文吏下衙了,武承嗣亲自为几人泡了茶。 郑令萱端着茶杯道:“快说说,你们查的怎么样?” 诸葛南心道:“这娘们一向话不多,今儿个怎么这么积极?”喝了口茶,皱眉道:“我们一下午将城内所有药铺问了个遍,又让坊正将百济商人都喊过来问话,有“甘蓝”这种药的只有两家药铺。” “那他们怎么说?”郑令萱又问。 “一年内不仅没有人买这种药,连问的人都没有。”武承嗣摇头回答。 诸葛南抱着手臂道:“这事真是越来越怪了,你们说,会不会是我们想复杂了,凶手其实就是黑齿常之?” “不,凶手不是黑齿常之!”郑令萱笃定道。 诸葛南正要问原因,武承嗣微笑道:“想必你今日在刑部收获不小了!” 郑令萱微微一笑,将在刑部中套到的话说了,武承嗣微微笑道:“郑姑娘果然有破案天份,这么短时间就套出话来。这样看来,黑齿常之应该是替人顶罪!” “不是有可能,是可以确定!”郑令萱纠正道。 “你怎么知道?”诸葛南诧异的望着她。 郑令萱又将聂子云假扮百济杀手的事说了,最后说道:“黑齿常之已亲口承认,是百济王子扶余丰,用百济旧地的黑齿一族作要挟,命他顶罪!” 武承嗣拍手称赞:“好!郑姑娘思维敏捷,办案灵活,这案子终于有些眉目了!” 郑令萱连连摆手道:“不,这事要多亏聂寺丞。” “聂子云人呢?”诸葛南问。 “他说还有事情在身,帮完忙后便出去了。” 诸葛南点点头,兴奋道:“幕后真凶一定就是那个百济王子扶余丰,他应该还在城内,咱们可以撒下人手,全城搜捕他!” 武承嗣托着下巴道:“可他是如何杀死陆志宁他们的呢?郑姑娘,那黑齿常之有没有交代别的什么重要线索?” “他说自己刚到翰林院时,那两人已经死了,他怕被误认为凶手,便转身逃走了!” “不对!”诸葛南大声道:“正常人若是瞧见凶杀案,第一反应应该是报案,他既然没有作案,为何做贼心虚跑了?” 郑令萱思忖片刻,道:“会不会是因为他与陆志宁素来不和,怕旁人怀疑他,故而逃走了?” 武承嗣沉吟道:“那他有没有说为何会去翰林院?” “是高岚来找他,说陆志宁请他去翰林院喝酒,想与他和解,他这才去了。” 武承嗣寻思:“李多祚曾说见到高岚与黑齿常之说话,倒也解释的过去。” 诸葛南抓了抓头道:“可问题是,如果不是这小子,究竟是谁杀的人?” 武承嗣忽然想起白云庵中的案子,心中一动道:“下毒的会不会就是陆志宁或者高岚中的一人?” 诸葛南摇头道:“从他们死亡时的惊恐表情来看,应该不是自杀。而且就算是其中一人下毒,酒壶中没有检查出毒素,酒杯又没用过,这完全解释不通啊!” “我觉得只剩一种可能了。”郑令萱凝声道。 “你是说有证人在说谎?”诸葛南道。 “对啊,这难道不是唯一的解释吗?” 诸葛南站起身,来回走了几步:“可当时问话时我仔细观察过那些人的表情,根据我多年办案经验,他们应该都没有说谎!” 郑令萱暗笑道:“你才多大年纪,又有多少经验了?”望向武承嗣道:“武公爷,明天我想再去翰林院询问一下那些证人,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和上官打个招呼,就说我将你临时调用,明日直接来大理寺上衙吧。” 诸葛南十分信任自己的眼光,依然不觉得有证人说谎,决定明天带人去搜城,寻找那名百济王子的下落。 出了大理寺,武承嗣和郑令萱一道返回国公府,一路上郑令萱比昨日活泼了些,和他闲聊起以前在江湖上的趣事,韩成也时不时插上一嘴。 回到府中,吃过晚饭,武承嗣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突然冒出的百济王子,让他回想起狄仁杰离去时的那句话。 翰林院的案子很可能只是一件大阴谋的冰山一角。 该不会真被他说中了吧? 第41章太子李弘 翌日一大早,武承嗣耳边传来秋婵的声音:“公爷,公爷,快醒醒,该起床了。 “再让我睡一会,就五分钟!”武承嗣将身子转到内侧,迷迷糊糊道。 秋婵愣了一下,心道:“五分钟是什么?”瞧见武承嗣如此模样,心中只觉好笑,虽有心让他再睡一会,奈何事情太过紧急,只得又喊道:“公爷,宫中来人啦,宣您去宣政殿参加朝会!” 武承嗣耳朵动了动,过了几秒钟后,猛然惊醒,坐直身体道:“你说在哪开朝会?” “宣政殿!” “快,快把我官服拿来!”武承嗣急忙从床上爬起。 多年以前,朝廷每隔十天便会在宣政殿开一次朝会,后来李治病重后才取消。 今天忽然要在宣政殿开朝会,不用想也知道出了大事,他最关心的是这大事和翰林院的案子有关! 穿戴整齐后,在偏厅胡乱吃了点东西,来到大堂时,忽然问道:“郑姑娘起来没?” 玉绵嘟嘴道:“她一大早就起来了,您还真关心她。” 武承嗣暗暗惭愧了几秒钟,他发现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后,身边的人个个都是拼命三郎,无论是武媚、狄仁杰、诸葛南、文荣。 就连秋婵和玉绵也很勤奋,每天比自己起的早,睡的晚。 要说偷懒的,也只有皇帝李治了。真不知该不该向他学习。 既然要参加朝会,便不能陪郑令萱去翰林院查案了。 但郑令萱不能进宫,他便吩咐文荣将进出皇宫的一面腰牌送去大理寺,并让他转告郑令萱,让她自行去翰林院查案。 出了门,国公府的豪华马车滚动着车轮,缓缓向大明宫而去。 穿过宫门后,宫道上出现不少官员身影,都是身穿紫衣的三品以上大员。 正走着,忽听到身后有人在叫他,武承嗣转头一看,只见喊他的是名身材颀长的老者。他快步走了过去,拱手道:“武承嗣见过英国公!” 老者正是英国公李勣。 李绩温和笑道:“承嗣,最近一阵子怎么都不来老夫府上了,莫非是嫌我这老头子太啰嗦了?” “您说的哪里话,实在是最近太忙,得空了一定去您府上拜访!” 要说这时代还活着的将军中,他最佩服的有三人,一个是刘仁轨,一个是苏定方,一个就是眼前的李勣了。 与这三人相比,就连薛仁贵也得往后站。 看到这位老者,武承嗣忽然想起原主那个未婚妻。记忆中,原主第一次与对方约会时,还弄巧成拙,在对方面前出了个大丑,自此就再没上过李府。 出神间,李勣问道:“承嗣,在想什么呢?” “啊,就是想,为何会突然开朝会。”武承嗣敷衍道,见李勣迈开脚步,便落后半步与他同行。 李勣年纪虽大,但步履矫健,一边走着,一边若无其事的说道:“老夫倒是得到一个消息,听说邢国公苏定方勾结高丽,谋反叛国!” 武承嗣猛吃一惊,脱口道:“这怎么可能,定是有人诬陷!” 李绩双眼一眯,微笑道:“听说是郑仁泰、庞孝泰和钱九得三人联名上书。” 武承嗣转瞬间恢复冷静,历史中苏定方一生忠心耿耿,是绝对可以信任的。可以肯定,背后肯定有人在捣鬼。 尤其是这种事情,他还刚刚经历了一次。 想到此处,他沉吟道:“要么是这三人一同诬陷苏将军,要么就是被人利用了!” 李绩寻思:“就连此子都对苏兄如此信任,想来朝廷中应该不少人和他想法一样。”心中顿时乐观了一些,问道:“被谁利用了?” “苏老将军统领营州,主要防备的就是高丽人,他们动机最大!”武承嗣摸着下巴道。 思索间,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历史中高丽好像就是这个时期被灭亡的,莫非跟此事有关? 想到这,瞥了李勣一眼,因为灭掉高丽的唐军主将,就是这名老头。 李勣拍了拍他肩膀,严肃道:“承嗣,等会陛下会问及我们对此事看法,你准备一下说辞,为邢国公求情!” 武承嗣向他看去,只觉这老头盯着自己的眼睛在发光,似乎在等着自己表态,便用力点了点脑袋。 说话间,二人来到宣政殿。 大殿内官员不多,只有二十人左右,站成四列,朝廷中少数几个一、二品官员具在其中,其他皆是三品。 四品官员一个看不到。 武承嗣心中一凛,眼前这二十人,未必是大唐帝国身份最尊贵的二十人,但绝对是最有权势的二十人。他也是凭借刚封的翰林院掌院,才得以跻身其中。 放眼望去,武氏子弟除他外只有一人,是武则天伯父之子武怀道,现任司农寺卿。 李氏子弟有五人,其中太子李宏站在左手第一列第一位。 这位当朝太子穿着浅黄色绸袍,身材有些瘦弱,脸色苍白,武承嗣向他看去时,他正捂着嘴咳嗽。 武承嗣心中一惊,历史中这位太子爷比他老爹死的还早,而且是病死的,现在看来应该不会错了。 就不知道是不是传染病,回去后可要调查一下,看看他身边的人有没有和他一样咳嗽。 朝堂上的站位十分讲究,一、三列是文官,二、四列是武将。 李勣虽然挂着司空的职位,但那是闲职,实职是左骁卫大将军,站在二列第一位。武承嗣的老上司诸葛三元站在一列四位。 武承嗣琢磨了一下后,握着笏板,在第三列最后一位站定。 他前面那位是少府监魏玄同,这位老兄坚决不肯站武承嗣前面,武承嗣只好和他换了个位置,站到三列四行。 又过了一会,官员到齐,一名太监高声唱诺:“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只见大殿侧门处,皇帝李治和武媚一同进入大殿,李治走到龙椅前坐下,武媚坐在他旁边一张小些的椅子上。 “臣等叩见陛下!” 群臣纷纷叩首见礼,武承嗣跟着跪下,随便动了动嘴唇,便跟着站起身。 向阶上看去,只见李治将手上拿的一份奏折放在御案上。一名太监取了奏折,从宝座台侧面下来。侍中许圉师上前几步,接过奏折。 李治沉着脸道:“这是营州传过来的密折,诸位爱卿都看一下吧。” 许圉师并没有看,直接传给了太子李宏便站回自己的位置,李宏看完后向右传给李勣,一路就这样慢慢传了下来。 有几名官员接到后没有看,直接向下一人传。 武承嗣心中透亮,这些官员虽然官职各不相同,但都有一个兼职,名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简称同平章事。 意思就是有资格进入中书省议事。 在唐朝麟德年间,除了中书令、侍中、尚书令是天然宰相外,凡挂着同平章事这个职位的人,都被称为宰相。 显然,这几名宰相都已经看过奏折。 一般情况下,这种奏折会由侍中大声念出来,也不必传来传去浪费时间,但武承嗣已知奏折内容,想来李治是觉得手下大将背叛朝廷,脸面无光,才让众人传相阅览。 众官员都看的很快,不多时就从右边传到武承嗣手中,他飞快的看完,传给左边的千牛卫将军王方翼,心中却惊诧万分。 从奏折来看,和李勣告诉他的一样,确实是幽州都督郑仁泰、营州副都督庞孝泰和营州刺史钱九得联名上奏,说苏定方勾结高丽谋反。 但有一点令武承嗣难以相信,奏折中说:苏定方谋反之事,是他手下一名部将举报的。经初步审问,不仅那名高丽人已经招供认罪,就连苏定方自己,也承认与高丽人勾结。 武承嗣第一想法是苏定方被屈打成招了? 但密奏后面还写着,苏定方已被押往长安,同行的还有那名高丽王子和举报他的部将,随行一千军队保护,估计也就晚几天到京师。 若真是屈打成招,不怕他回长安城后反供? 第42章朝堂激辩 思索间,群臣都看完了密奏,阶上传来李治的声音:“诸位如何看待此事?” “老臣以为,苏老将军不会叛唐!”第三列第一位老者跨步出列道,正是中书令刘仁轨。 李治冷冷道:“奏折中写明,不仅人证物证俱全,而且苏定方自己都承认了,还有什么不会的?” 站在武承嗣前面两位的一名官员朗声道:“陛下圣明,郑仁泰、庞孝泰和钱九得都是朝廷重臣,若非有真凭实据,又怎会联名密奏?” 武承嗣探头看了一眼,说话之人是御史大夫袁公瑜。这位老兄便挂着“同平章事”的职位,是当朝宰相之一。 他话音刚落,便有好几名官员出声附议,可以看出他在朝中颇有权势。 武承嗣左边的千牛卫将军王方翼向左跨了一步,高声道:“苏老将军多年来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绝不会勾结高丽,请陛下明鉴!” 一道苍老的声音道:“王将军的意思是,凡是为朝廷立下功劳的官员,就绝不会背叛了?那请问,历朝历代中的那些谋逆之臣,王莽、曹操、宇文泰,造反之前哪个没有立下汗马功劳?” 武承嗣吃了一惊,向出声的老兄看去,发现是尚书左仆射许敬宗,因为李世民做过尚书令,故而唐朝一般不设此职,由左右仆射掌管尚书省。 可以说这老头是尚书省第一人了,想不到一大把年纪了,说话竟如此犀利。 “王莽之流怎能与苏老将军相提并论?”左武卫将军萧嗣业怒道。 尚书右仆射李敬玄出列道:“若是一人诬告还说得过去,可三人同时上奏,断不可能都诬告那苏定方,臣以为苏定方勾结高丽之事,可以确定!” 顿时又有三名文官附议。 李治静默良久,目光望向李弘:“太子,你以为如何?” 李弘以十分平缓的语速说道:“儿臣以为苏定方应当不致叛唐。”尽管没说什么理由,但几名李氏子弟和太子詹事皆出声附议。 李治目光又转向李勣:“李卿,你怎么看?” 李勣沉声道:“既然苏定方和一干证物都已经在押往京师的路上,真相究竟如何,到时让大理寺彻查便知。老臣以为,眼下最紧要之事,是当另遣大将,驻守营州,防备高丽。” 四名武将立即出声附议,武承嗣跨步出列,拱手道:“臣附议。” 武怀道和诸葛三元跟着道:“臣附议。” 御史大夫袁公瑜道:“这种大案,自然是三司会审,怎能让大理寺单独审理?” 武承嗣反呛道:“李司空的意思是,眼下应当派遣一名大将镇守营州,至于由大理寺审理还是三司会审,都可以稍后再论。” 太常卿崔义玄道:“臣以为,苏将军之案还未明了,若现在就派人替换他,未免动摇军心,不如先让副都督庞孝泰暂代都督之职,等案情查清,再做计议。” 袁公瑜称赞道:“此议甚好。” “不可,庞孝泰少谋无断,不可为主将!”刘仁轨出列道,他是沙场老将,说话一向直来直往,不留丝毫情面。 “庞将军爱兵如子,极受部下拥戴,如何做不得主将?再说了,眼下又无战事,让庞将军暂代几天,又有何妨!”许敬宗反驳。 “许侍中,你怎么不说话?”李治忽然道。 许圉师微微一笑,道:“老臣以为,还是派李司空去营州,更为妥当些。” “李司空年岁已高,营州天寒地冻,只怕他身体吃不消。”许敬宗反对道。 武承嗣探头向李勣看了一眼,见他面色如常,但双拳紧握,显然有些紧张。这也能理解,这些沙场老将到了这把年龄时,都十分渴望回到沙场。 许圉师微笑道:“据老夫所知,苏老将军年纪比李司空还大上两岁,许相多虑了。” “苏老将军本就是北方人,而李司空是山东人,怎可一概而论?”许敬宗沙哑着声音道。 武承嗣心道:“李老头把孙女嫁给自己,是武媚坚定支持者,而且去北方说不定能触发高丽灭国事件,应当帮上一把。” 想到此处,朗声道:“李司空精神矍铄,步履矫健,正可谓老当益壮,当年廉颇年近七十岁尚能在长平之战中挡住秦国白起。黄汉升七十二岁定军山斩杀夏侯渊。以臣观之,以李司空之能,不仅能镇守营州,将来攻灭高丽,也未尝不可!” 他这一番话极具气势,众臣群相动容,尤其是攻灭高丽之语,让人心惊。袁公瑜急切道:“兵乃国之大事,如今我大唐与高丽国相安无事,怎能轻言用兵?” “承嗣,你应该不是随口这么说的吧?若是说的不好,本宫可要罚你!”武媚冷冷道。 李治温言笑道:“今日朝会便是让大家一同商议,尽可畅所欲言,承嗣有想法就让他说好了,又何必言罚?” 武承嗣正色道:“陛下,娘娘,太子殿下,诸位同僚,我在这里作一个猜想,诸位不妨听听看。” “赶紧说,别故弄玄虚!”武媚斥责道。 武承嗣应了一声,朗声道:“苏老将军的事,无外乎两种可能,第一种,确实勾结高丽叛唐,这种情况自当依法论处,不必多提。我要说的是第二种情况,如果苏将军是被人诬陷的,那么真的就一定是郑将军他们诬陷的吗?” “不然呢?”太子李弘愣愣道。 武承嗣凛然道:“最恨苏老将军的不是郑将军,不是庞将军,也不是钱刺史,而是高丽人!苏老将军整兵秣马,为的就是对付高丽人,他们对苏老将军的恨意是站在国家层面的!” “武掌院,你到底想说什么?能说明白点吗?”袁公瑜淡淡道。 “我的意思是,如果真有人陷害苏老将军,高丽人会与这事毫无关系吗?如果真有人想诬陷苏将军,会不去与高丽人勾结吗?更何况这事还牵扯到一名高丽贵族在中间,诸位觉得高丽在这中间,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就算高丽牵扯进去了,又如何?”崔义玄道。 右武卫将军程务挺冷冷道:“高丽人若真敢在背后捣鬼,陷害我大唐将军,自该出兵灭了他!” “可这只是一种猜测,从目前证据显示,苏定方谋反的可能性更大!”许敬宗悠悠道。 李勣缓缓道:“朝廷还未仔细调查过,还不宜做出结论,周国公的猜测确实有一定的可能性。若果真如此,咱们若不向高丽国动兵,周边诸国只怕都会蠢蠢欲动。老臣愿往营州,提前部署与高丽国交战的准备!” 李治向武媚看去,见她点了点头,方说道:“传旨,封李勣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带领左骁卫军马开赴营州。辽东官员皆听其调遣,负责与高丽国的一切作战事宜!” “老臣领旨!”李勣大声道。 群臣退下后,武媚将李治送到金銮别院,一路上李治不住夸赞武承嗣,武媚心中高兴,嘴里却说道:“那孩子太张扬了,还是弘儿有分寸,谦和躬让,有大将之风。” 李治摇头道:“太子太谦和了一点,就怕以后压不住那帮大臣。” 武媚笑道:“陛下多虑啦,弘儿正是学习的年纪,谦和一点为好,等以后到了年纪,自然会有太子威严。” 说着话,二人来到金銮别院,武媚陪坐了一会,起身返回了紫宸殿,刚坐下不久,便有宫女进殿禀告,说应州伯武三思求见。 第43章遣唐使崔宝昇 武媚头也不抬的挥了挥手,宫女退出殿外。不久,武三思进入大殿,朗声道:“侄儿见过姑母!” “你来做什么?” 武三思上到宝座台,低声道:“姑母,侄儿听说苏定方勾结高丽国谋反啦!” “你消息倒灵通。”武媚瞥了他一眼。 武三思看了谢瑶环一眼,道:“姑母,侄儿有些话想跟您单独说。” 武媚一挥手,众宫女太监都退下了。武三思神神秘秘道:“姑母,那苏定方一向不太支持您,侄儿以为这次是个机会!” “什么机会?”武媚面无表情道。 “当然是除掉他了!”武三思一张清秀的脸孔上,露出凶狠之色。 武媚静静凝视他片刻,冷冷道:“三思,这话是谁教你说的?” “没有人教啊,是侄儿自己想出来的!侄儿一直琢磨着给您分忧,这才想到这些!”武三思急忙道。 武媚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照你这么说,凡是反对本宫的人,本宫都要找机会除掉了?” “至少在重要位置上,都要安插上自己的人手才好哇!” “武将与文臣不同,他们是国之壁垒,又远离政治,能力比立场更重要!” “可他们手握兵权,也容易造反呀!” “造谁的反?是陛下还是本宫?” “那苏定方不就造反了吗?” 武媚摇了摇头:“还是承嗣说的有道理,最恨苏定方的是高丽人,本宫觉得这事里面有蹊跷。” 也不等武三思再说,一挥手道::“行了,这种事情你以后少掺合,没事多去承嗣府上,向他多讨教学习。” “姑母?”武三思错愕道。 “下去吧。”武媚埋头处理起政务。 武三思一阵仲怔,武媚以前虽也时常责骂他,但一样骂武承嗣,从未说过让他向武承嗣学习的话。 一股嫉妒的情绪骤然从心底涌出,他低头应了一声,告退离开了大殿。 …… 出宫后,武三思坐上马车,径直回府。 宫门外另一辆马车中,张弘愈看见武三思表情后,心道:“看来他没有劝说动武皇后。”放下车帘,吩咐道:“回去吧。” 苏定方的事是他告诉武三思的,又用言语加以引导,促成武三思进宫劝说武皇后,只可惜没有成功。 车夫应了一声,一甩马鞭,车轮滚滚,向常乐坊而去。 一个多时辰后,马车又从常乐坊驶了出来,向南而行,不久又折而向东,进入大安坊。 马车在一间破旧的宅子外停了下来,张弘愈下了马车,从后门进入宅子,一路走进大堂。 安原王、百济王子扶余丰和契丹黎部首领大贺草离早已在大门口等待多时。 三人早知营州密奏会在今日入城,唐朝还为此开了朝会,迎进张弘愈后,安原王立即问起朝会情况。 张弘愈与安原王并坐上首,沉着脸将朝会上的事细细说了。 安原王猛然站起身,惊呼道:“怎么派李勣去营州?还准备与我高丽国作战?怎么会这样?” 张弘愈静默片刻,沉着脸道:“相爷也试图争取过让庞将军暂领营州,但反对之声太大,相爷也无可奈何。我也尝试过利用武三思去劝说皇后除掉苏定方,不过也没有成功。” 安乐王怔怔出神,望着天花板不语。 张弘愈道:“你也不必太过忧心,只要苏定方的案子不出问题,朝廷必不会对你们高丽国动手!” 扶余丰冷哼一声,道:“既然参加朝会的都是三品官员,你们干嘛只顾着对付裴行俭,为何不对付李勣和武承嗣?” 张弘愈斜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当李勣和武承嗣是好对付的吗?他们一个是当朝司空,背后有一堆武将支持。一个是皇后侄子,背后站着武氏一族。而且皇后对两人的宠爱还要胜过我家相爷。以后问这种屁话前,先去多了解一下我大唐情况吧!” 扶余丰大怒,安原王急忙打了个“忍耐”的眼色,低声道:“无论如何,形势比我们估计的要糟,苏定方那边决不能再出问题了!” 张弘愈颔首道:“这一点我们自然知道,你放心好了,苏定方还要好几天时间才能到京,接下来的计划我们这边已准备妥当,你们准备的如何了?” 大贺草原道:“我这边也安排就绪了,随时可以动手!” …… 英国公府,李芷盈听下人说李勣回来时春风满面,心想:“今日朝会上,祖父一定是保住了苏老将军。” 快步进入大堂,只见李勣正在与自家二叔说话。 她父亲早亡,哥哥李敬业在外地为将,府中男子除了李勣外,便是二叔李思文了。 李勣一瞧见她,便露出笑容,和颜悦色道:“芷盈,你来了,快坐吧。” 李思文在一旁笑道:“侄女,今天在朝堂上,武承嗣给父亲帮了大忙,朝廷已经封父亲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了,不日就要领军开赴营州了!” 李芷盈微微一惊,问道:“那苏老将军的情况如何?” 李勣想到今早凶险,脸色微沉道:“今日朝会上,那些文官大部分想要直接定邢国公罪名,置他于死地。幸好除了我等武将外,太子和武承嗣都站在我们这边,经过一番争论,陛下同意让苏兄回京后再审理,届时应该会由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三司会审。” 李芷盈松了口气,只要没有直接定罪,那便是目前最好的结果了。 “芷盈,我邀了武承嗣晚上来府中吃饭,你晚上记得好好打扮一下。”李勣微笑道。 李芷盈俏脸浮上几丝绯红,心道:“看来祖父对武承嗣越来越满意了。”低声应道:“知道了。” 在大堂陪坐了一会,李芷盈告退一声,回到绣楼,想了想,让婢女红茗去客房,将情况告知苏定节。 过不多时,红茗回报道:“小姐,苏公子说有要事请您过去一趟。” 李芷盈皱了皱眉,道:“他可说过是何事?” “苏公子说,他想起了一个名字。” 李芷盈吃了一惊,赶紧起身,带着红茗一同来到苏定节客房。 敲了敲门后,房门打开,苏定节让开身子道:“李姑娘,你来了,进来吧。” 李芷盈脚步不动,轻轻问道:“听红茗说,你又想起来一个名字?” 苏定节面色一沉:“不错,不知姑娘可曾听说过崔宝昇这个名字?” 李芷盈默默想了片刻,摇了摇头,心道:“玉锦住在城内,应当知道。”福了一礼,说了道:“我找人打听一下。”转身便要离去。 苏定节忙道:“李姑娘,我能不能入城一趟。” “你入城想做什么?”李芷盈回头问道。 “我想去大牢见见裴侍郎,他一定是被人陷害,我总要设法救他出来。”苏定节沉声道。 李芷盈轻轻道:“你莫要担心,武承嗣今晚会过来一趟,我会将裴侍郎的事告诉他,让他设法相助。” 苏定节以前在营州时,整个营州的文武百官对他毕恭毕敬,就算是契丹、奚族、铁勒等外族首酋,对他也是礼遇有加。 李芷盈虽是在给他帮忙,但态度却颇为冷淡,这让他颇为不悦。 而且他一向不喜武氏一族,一摆手道:“多谢姑娘好意,此事在下自会想办法。” 李芷盈也不多劝,点头便离去了。 回到绣楼后,她换好衣服,乘马车向平阳郡公府而去。 …… ps:昨晚忘记设置自动发布了,抱歉抱歉(双手合十)。 第44章大唐第1名将 平阳郡公府位于崇义坊。 因薛仁贵驻守陇西,五个儿子中,有四个驻守边疆,只有长子薛讷留在京中,担任左羽林郎将,陪伴照顾妹妹。 来到郡公府,通报不久,薛玉锦便快步冲出府门,兴奋道:“芷盈,你来啦。先说好,上次是我陪你去城外施粥,这次该你陪我啦!” 李芷盈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施粥不好吗?你没瞧见那些可怜人吃的有多开心吗?” “我也没说不好呀,可总无聊了些嘛。” 说着话,二人挽手进入大堂,薛玉锦对身边一名俊朗青年道:“田仓,去把我二哥寄来的紫笋茶烹好端来。” 那青年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李芷盈奇道:“你这侍卫还会烹茶?” “那是!他不仅会烹茶,琴棋书画无所不能,洗衣做饭无所不精,武艺也比我强!”薛玉锦抬着下巴说。 “这等人才,你从哪里寻来的?”李芷盈诧异道。 薛玉锦嘻嘻一笑,道:“他本是我五哥的一个副将,我五哥将他送到府中,专门伺候我的!” 李芷盈暗暗摇头:“这等人物居然如此糟蹋,薛家五郎太不识人。”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问道:“玉锦,你可听说过崔宝昇这名字?” 薛玉锦皱了皱眉道:“有点熟,让我想想。”来回踱了几步,摇头道:“想不起来,你干嘛突然问起他?” “你还记得苏公子提过遇到一群高丽人的事吗?这名字是他刚刚想起的。” 薛玉锦抿了抿嘴角,冷淡道:“是吗?” 前日她从周国公府回到英国公府,因没有将事情办好,被苏定方责怪了几句,她顿时就恼了,回到自家府邸,不想再多管闲事。 李芷盈道:“还有一事,营州方面,参奏苏老将军的折子已到了陛下手中,今早朝堂小会一场,商议此事。” “对呀,我正要问你这事呢,听说这次朝会级别很高,我哥哥都没资格进去呢,到底商议的怎样,你快和我说说!” 李芷盈简略将自己知道的内容说了,薛玉锦喜道:“太好啦,李司空亲自去营州对付高丽人,再好也没有了,就是不知陛下和皇后会不会调我爹爹去。” 李芷盈微笑道:“若真与高丽人打仗,必定是一场持久战,你父亲是朝廷第一名将,想来朝廷不会忘记他。” 薛玉锦哈哈笑道:“你别胡说了,我爹爹哪里比得上你祖父和苏老将军。” 没一会,田仓端着烹好的茶进入大堂,为两人倒上,李芷盈抿了一口,只觉入口香醇,心道:“玉锦看来没吹牛,这田仓果然精通烹茶。” 二人又坐着闲聊了一会,李芷盈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我要回府了。” 薛玉锦拉着她手道:“这么急着回去干嘛,难得进城一趟,我们一起去玩玩嘛。对了,我听人说,黎园今天会有一场狮虎斗,咱们一起去瞧瞧如何?” “什么狮虎斗?” 薛玉锦粲然一笑:“你知道许自然和李诚吗?” 李芷盈思索片刻,道:“记得李义府有个侄子,因贪污受贿被一名御史弹劾,好像就叫李诚。” 薛玉锦赞赏的看了好友一眼:“你记性不错,我说的就是李义府侄子李诚,许自然是许侍中之子,两人都是京师有名的纨绔子弟。” “为何突然提及他们?”李芷盈微微蹙眉。 薛玉锦含笑道:“你听我说嘛,许自然最近从西域来的商人手中买了头狮子,李诚和一名契丹贵族斗鸡时,赢了只老虎。这两人从旁人口中得知对方有猛兽后,便生了斗争之心,约在黎园赌斗。” 李芷盈摇了摇头说:“我不爱看这些,而且下午白老先生要来府中教我音律,我总得回去。” 薛玉锦撇嘴道:“是白明达那老头吗?我觉得你弹奏的曲子比他好听,还让他教个什么?” 李芷盈掩嘴一笑:“你又不懂音律,哪里明白白老先生的高明。不和你说了,我要走了,晚上你兄长回来时,记得帮我打听一下崔宝昇。” 田仓眉尖一动,忽然道:“李小姐,您说的崔宝昇,莫非是那位新罗遣唐使?” “新罗遣唐使。”李芷盈愣了一下,陷入沉思。 薛玉锦忙问道:“田仓,你认识新罗遣唐使?” 田仓抓抓头,笑道:“本来是不认得的,不过昨天在东市买东西时,看到有两人打架,那两人都是外族人,所以旁人都没有报官。一问才知,一人是新罗遣唐使崔宝昇,另一人是倭国遣唐使守大石。” “芷盈,你说会不会是这个人?”薛玉锦看向好友。 “想来就是他啦。”李芷盈若有所思道。 “那咱们怎么办?” “去找他!” 薛玉锦微微一惊,随即调笑道:“被你这个长安第一美人寻上门来,那家伙还真有福气。” 李芷盈被她调笑惯了,也不生气,嘱咐道:“此行说不定会有危险,你把你的“白马队”多带上几人。” 薛玉锦答应一声,让田仓挑选了五名精干手下,一行人向平康坊而去,一般东方各国的使臣、商人,多集中在平康坊内。 进坊后,找坊正打听得新罗国驻京署地点后,径直前往。到了新罗驻京署,田仓进去询问,回来后说道:“小姐,院内值役说崔宝昇出去了!” “有没有问去哪了?” “说是去的黎园!” 薛玉锦暗暗一喜,转头对着车帘方向,问道:“芷盈,怎么办呐,崔宝昇去礼泉坊了,那里有狮虎斗,你又不爱看,要不咱们别去好啦!” 车帘掀开,露出李芷盈精致的脸孔,她打量了薛玉锦一眼,哼道:“你就笑好啦,反正苏老将军就算出事了,也跟你也没关系。” 薛玉锦抓了抓脖子,讪讪笑道:“我开玩笑的啦,好了,咱们赶紧出发吧!”一挥马鞭,当先开路。 长安城一百零八坊各有特点,比如平康坊是青楼汇聚之地,崇仁坊是音乐爱好者集中之营,而礼泉坊则是美食坊,里面尽是酒楼,菜色品种不仅包含大江南北,连外国菜肴也应有尽有。 不过要问起礼泉坊最出名的地方,每个长安人的回答几乎都一样,那就是黎园。 黎园全称“黎园楼”,是江南第一富商彭志筠的产业,原本这只是座茶楼,唯一的特点就是比其他茶楼大个两三倍而已。 后来彭志筠突发奇想,利用面积大的优点,在楼内开了个斗鸡场,结果效果奇好,客人量巨增。 彭志筠大受启发,将斗鸡场改为斗兽场,不仅可以斗鸡,还时常购买些猛兽相斗,供人取乐。 后来,他又以高价收购了隔壁几家酒楼,在楼中开了座马球场,这一举措效受到达官显贵的欢迎,不少豪门子弟都爱来黎园斗鸡、打马球。 彭志筠知道豪门世家子弟喜欢清净,若总是闹哄哄的,很难留住老客。但若是不准普通人进黎园,不仅会坏了名声,还有被刨祖坟的危险。 长安城民风彪悍,据说以前就有过商人为了赚钱,歧视平民的行为,结果不久后,祖坟就被人家给刨了。 彭志筠自然不想做第二人,他灵机一动,在黎园对面又开了家“小黎园”,除了没有马球场外,和黎园布置一模一样,茶酒价格却只有黎园一半。 长此以往,小黎园将客人分流,黎园成功跻身为长安权贵们的聚集地之一。 薛玉锦和李芷盈来到黎园时,门外客人络绎不绝,比平日要多上几倍,而且大多是平民。 这也是没办法,“狮虎斗”这种事,又有谁不想看? 薛玉锦几名卫士护着两人,进入黎园大堂。只见宽阔的大堂内,桌椅茶几都被撤去,中间摆着一座长宽三丈的铁笼子。 茶楼共有三层,结构成环行,二楼和三楼各有四块楼台,上面摆有桌椅,走到楼台护栏前,便能看清下方大堂场景。 二人没有久留,向过来招待的茶伙询问一声,上到三楼,进入东面楼台。 这座楼台中,已坐着不少客人,个个锦衣玉带,茶伙望着一名穿着绿稠杉的高个男子,低声道:“姑娘,那人就是崔宝昇。” 第45章广平县公程伯献 薛玉锦点点头,向田仓打了个眼色,田仓取出一小吊钱,赏给了伙计。 麟德年间,民间用的还是开元通宝,十文钱重一两,唐人爱将铜钱串起,十文一串称为小吊钱,百文一串称为吊钱,千文一串称为贯钱。 伙计得了赏钱,眉开眼笑的下去了,薛玉锦和李芷盈却有些犯难。 只因崔宝昇所坐的大圆桌上,除了他外,还有三名男子,武三思也在其中! 不等两人多想,武三思一瞟眼已看到二女,当即站起身,飞奔而来。 “哎呀,薛小姐,李小姐,你们也来瞧热闹了,哈哈,真是有缘。快过来,快过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位朋友,今日狮虎斗中的主角之一,就是这位朋友!”武三思虽是对二人说话,目光却只盯着李芷盈。 薛玉锦向好友看去,见她虽皱着眉,却没有提出要走,便说道:“那就多谢应州伯了。” 来到桌前,两女在空位落座,武三思微笑着为两女做介绍,与他同座的除了崔宝昇外,另两人分别是李诚和高男福。 薛玉锦得知二人身份后,望着高福男吃惊道:“你就是高丽派来的质子?” 高福男讪讪一笑:“是的。”他虽名为质子,然而高丽政权被权臣“渊盖苏文”控制,高丽王都是傀儡,他的死活更没人在意。 幸好他擅于射猎,很得太子李弘赏识,让他在东宫崇文馆内,担任校书郎。 李诚直直望着李芷盈,双目放光道:“在下也在长安待了多年,却从未见过有如小娘子这般人物,也不知是哪家府邸,竟能养出小娘子这样的美人儿。” 薛玉锦一拍桌子,怒道:“收回你的狗眼,不然本姑娘在上面帮你添两个眼圈!” 李诚脸色大变,正要发作,武三思沉着脸道:“李兄,这位李姑娘可是英国公府的小姐,你说话还需小心些。” 李诚脸色由青转白,拱手苦笑道:“原来是长安第一美人在此,小生孟浪了。”他是李义府侄子,一向飞扬跋扈惯了,但无论是李勣还是武承嗣,连他叔叔都惹不起,更何况是他。 李芷盈用圆扇遮面,没有答话。 高福男微微笑道:“听说李小姐与周国公定下婚约,那周国公是皇后殿下的侄子,年纪轻轻便成为朝廷三品高官,必定是个俊秀人物,也只有这样的英雄才配得上小姐这样的美人。” 崔宝昇哈哈笑道:“可不是吗?小使昨日还与周国公见过面,端的是一流品貌,与他相谈时,更觉他博古通今,满腹经纶,这就叫英雄配美人呐!” 高福男惊道:“原来崔大使竟与周国公相识,改日定要替小王引荐!” “哈哈,一定一定。” 两人谈话时,只顾看李芷盈和薛玉锦脸色,却没注意到武三思表情越来越僵硬。 就在这时,又一群人进入楼台,领头的是名黑脸青年,武三思心中一动,忽然笑道:“瞧见李小姐,倒让本伯想到一件事。” “哦?何事?”高福男接口道。 武三思粲然一笑,道:“每当想起此事,本伯心中都对李小姐充满了无限的敬意,有时候还真羡慕我那位堂兄,哈哈……” 李芷盈皱了皱眉,心道:“与这些人在一起当真无趣。”有心离去,然而还未找崔宝昇问话,还不弄明白那些高丽人为何提他名字。 犹豫间,武三思继续道:“那大概是三个月前的事了,我那堂兄约李小姐一起去郊外踏春,两人流连美景,不小心与护卫离得远了,就在那时,出现一伙强盗。” 他声音很大,不仅同桌之人听到了,附近几桌的客人也都听到,均竖起耳朵偷听。 崔宝昇拍手笑道:“一定是武公爷大显身手,将那些盗匪赶走,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吧!” 武三思叹了口气,道:“崔兄错了。我那堂兄文采虽好,却不通武艺,被那些强盗好揍了一顿。关键时刻,还是李小姐取出一把匕首抵住自己脖子,呵退了盗匪。” 崔宝昇和高福男都惊住了,一时都不知该不该出声称赞李芷盈。 便在这时,远处那名黑脸青年冷笑一声,道:“嘿,武三思,怎么本少爷听到的故事,和你说的不一样呢?” 武三思嘴角微微扬起,很快收起表情,警告道:“程伯献,你小子休得胡说八道,坏我堂兄名声!” 这黑脸男子是开国公程咬金之孙,程伯献。 他继承了程咬金卢国公的爵位,不过因隔了两代,爵位降了两级,改封为广平县公,不过也比武三思这个应州县伯高了两级。 他一向与武家兄弟不和,自然不会听武三思警告,嗤笑道:“据我所知,那些盗匪其实是武承嗣派手下人安排的,请的附近县城中的泼皮无赖,想要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谁知这些人见了芷盈小姐,色令智昏,竟想侵扰李小姐。” “你休得胡说!”武三思怒气腾腾。 程伯献瞄了李芷盈一眼,哼道:“我有没有胡说,芷盈小姐应该最清楚吧。” 李芷盈不再犹豫,站起身,便向楼梯口走去。 “程黑子,你给本姑娘记住了!”薛玉锦瞪了程伯献一眼,跟了上去。 程伯献大声道:“当时武承嗣见那些人动真格的,转身便跑了,将芷盈小姐独自留在那里!幸而芷盈姑娘平日时常在城外施粥,盗匪中有不少人受过她恩惠,起了内讧,总算拖延到武承嗣的侍卫赶过来。” 李芷盈脚步走的更急了,脸色微微发白,心中十分后悔来到此处。薛玉锦快步追上她,安慰道:“芷盈,你别生气,改天我帮你教训程黑子一顿。” 李芷盈摇了摇头,心想:“哪里是程伯献,分明是武三思故意挑起的话头。”令她不解的是,武三思与武承嗣关系一向良好,为何忽然在背后坏他名声?” 二人出得黎园,刚要上马车时,薛玉锦低呼道:“芷盈,快看,武承嗣也来了。” 李芷盈飞快的钻进马车,半晌后才掀起车帘一角,只见不远处一辆马车附近,武承嗣正和一名美貌少女说话。 李芷盈放下车帘,低声吩咐道:“回府吧!”语气中带着几分恼意。 薛玉锦也有些生气,李芷盈自从定亲后,从未与陌生男子单独相处,恪守礼节,出门次数都少了。 相比之下,武承嗣却毫无顾忌,似乎根本没把这未婚妻放在眼里。 她骑在马头,狠狠盯着武承嗣,直到他看过来后,剐了他一眼,这才骑马向李芷盈追去。 武承嗣望着薛玉锦的背影,心道:“这不是狄仁杰他们昨天带过来的那什么县主吗?瞪我干嘛?” 太平公主笑吟吟道:“二表兄,你和薛家小姐也有来往吗?” “见过几面,说过一次话,也不知是谁家的姑娘。”武承嗣回答。 太平公主掩嘴一笑:“我才不信,她可是薛仁贵将军的女儿,而且还和你那位未婚妻是好朋友,你会不认识?” 武承嗣猛吃一惊,难怪这女子身上带着股彪悍之气,原来是“大唐杀神”薛仁贵女儿! “二表兄,你猜薛家小姐旁边那辆马车中坐的是谁?”太平公主露出狡猾的神色。 第46章 酷吏周兴 武承嗣立刻明白,车中女子应该就是自己那便宜未婚妻了。 自早上朝会,武承嗣在朝堂发了一番言论,下朝后便有不少武将跟他套近乎,许多人甚至邀请他过府一叙。 武承嗣忙着破获翰林院案子,便一一婉拒了。 不过有两个人是没法拒绝的,一个是司空李勣,一个是太子李弘。 在太子邀请下,下朝后他先去了东宫,与李弘叙了一会闲话,吃了一顿午饭,这才告辞离开。 离开东宫后,本打算直奔大理寺。谁知半路上,太平公主忽然派人找上他,让他陪着去黎园看“狮虎斗”。 太平公主帮过他不少忙,武承嗣不好拒绝,这才陪她一起来到黎园。 思索间,太平公主斜低着脑袋,探头问道:“二表兄,你在想什么呢?” “没有,就是有些挂念案子。”武承嗣含糊道。 “哎,你干嘛那么拼命呢,就算把天下的案子都破了,又能怎么样呢?还不如及时行乐,你说对吗?”太平公主微笑着说。 武承嗣见她小小年纪,便沉浸在享乐之风中,沉声道:“太平,你可知道,在汉朝前期,公主的命运是怎样的吗?” 太平公主微微有些错愕,摇了摇头。 “她们在享受公主的尊贵身份时,也不得不背负着公主的责任。” “责任?什么责任?” “和亲!” “……你、你怎么突然说这个?”太平公主脸色微变。 武承嗣缓缓道:“当一个国家不够强大时,就不得不放下尊严,献出女人以求一时之安宁。” “可我们大唐如此强大,父皇和母后难道也要让我……”太平公主还以为他得到什么消息,脸色苍白。 武承嗣一脸严肃道:“你别担心,以大唐如今的实力,就算和亲也会像先皇时期的王昭君一样,不会让真公主远嫁的。” 话锋一转,道:“但你要记住,国家强弱在不断变化,要想大唐永远不会有公主和亲,每个人都必须做好本职工作,才能保持国家繁荣强大。” 太平公主松了口气,撅嘴道:“人家知道啦。不过今天来都来了,还是看完再走嘛,以后我会尽量少打扰你的。” 武承嗣微笑道:“我也不是怕你打扰,不过现在毕竟是上衙时间。” “就这一次,下不为例总可以了吧!”太平公主嗔道。 武承嗣笑着答应了。 说话间,一行人进入黎园,一名老执事飞奔而来,笑容满面道:“公主殿下,公爷,您二位来的正好,狮虎斗马上就要开始了,请随小人来。” 他料想武家兄弟定是约着一起的,便将他们带到武三思所在楼台中,武三思脸色微变,很快堆出笑容,迎了上来。 “二哥,太平表妹,你们也来了。” 武承嗣有意与武三思淡化关系,敷衍的点了点头。太平公主回应也很冷淡,两人径直走到一张空桌旁坐下,没有和武三思同桌。 武三思脸色铁青的回到圆桌前,心道:“看来李芷盈肯定把我刚才提他糗事的事告诉老二了。哼,这次和他是彻底撕破脸皮了,那也好,咱们走着瞧!” 崔宝昇带着高福男过去向武承嗣敬了杯酒,回来时,武三思脸色更难看了,桌上气氛几乎凝固。 幸好就在这时,从大堂东角门处,有一群人扛着根粗大木棍进来了。 木棍有两丈多长,前后各有两名壮汉扛着,中间则是只被倒捆住的老虎。那老虎四肢被双双绑在一起,挂在木棍上,连尾巴也被绑住。 武承嗣瞧的忍俊不禁,乍一看,还以为这些人扛着只猪进来了。 大堂内顿时人声鼎沸,人群纷纷追着老虎猛瞧,有胆子大的还摸了摸老虎屁股。 “快看呐,好大的虫啊!” “肚子还挺软,这毛皮拨下来穿在身上,一定很舒服!” “这么大的虎,还有谁能咬的过?我看不用比了,这老虎一准赢!” “那也不一定,说不定许公子的狮子比这老虎还大呢?” “爹爹,这猫子怎么这么大,好可爱啊。” “娃儿啊,可记住了,这是虎,不是猫!” 那老虎体长近三米,嘴巴上用木制嘴笼套住,连吼声都发不出,只能供周围人议论玩弄,毫无百兽之王的面子可言。 在老虎旁边,跟着名威猛的契丹人,手上拿着根马鞭,想来便是驯兽师。几名大汉通过角落一处铁门,将老虎搬进笼内。 那驯兽师向着李诚摇摇一拱手,表示准备妥当。 武三思已恢复情绪,向李诚笑道:“李兄,你这只虎可真不小啊,我看你这次一定能赢!” “伯爷,这应该是我们高丽虎,比中原虎要大上一圈。”高福男挺了挺胸膛道。 崔宝昇冷哼道:“高丽虎哪有这么大,这分明是我们新罗虎!” 辽东地区老虎比中原虎大上一圈,故而辽东各国人都以虎为荣,其中又以高丽和新罗为最。 两国上层贵族除了骑射外,最看重训虎能力。凡是训虎高手,都能在两国获得极高的地位。 武承嗣瞧见这老虎后,也不得不佩服唐人确实会玩,向围栏前靠近几步,想要仔细瞧瞧这可怜老虎。 二楼北面一处楼台上,四名书生也正在看虎。其中一人眼角忽然瞥见了武承嗣,急忙用袖子遮住脸,低呼道:“不好了,武掌院也在这里,三位兄台,我先走了!” 那人正是王勃,话一说完,便飞快的穿过台门,下楼去了。另三人分别是卢照邻、孟怀良和周兴。 卢照邻抬头看了一眼,惊慌的用袖遮面,惶急道:“也不知道被武公爷看见没,孟兄,周兄,咱们也快走吧!” 孟怀良轻摇折扇,微笑道:“难得在这里遇上,正好去见个礼吧,小雪姑娘不是也说,顾都知向这位公爷推荐过咱俩吗?” 卢照邻跺脚道:“要问也该换个时间啊,被他看到我等在此作乐,只怕会影响对咱们的看法,快走吧,快走吧!” 说着话,将孟怀良拉走了。 周兴眼珠一转,也跟着穿过台门,不过却没有下楼,而是来到三楼,绕到东面,进入楼台中。 他走到武承嗣和太平公主旁边,躬身道:“学生周兴,见过公主殿下,见过周国公!” 太平公主轻“咦”了一声,笑道:“周公子,你也是来瞧狮虎斗的吗?” 周兴朗声道:“学生一直觉得,我大唐文人都太过软弱,缺乏一股狠劲,故而学生喜欢骑马射箭,对这种猛兽相斗的事情,也很感兴趣。” 武承嗣听他见识不凡,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太平公主转头介绍道:“二表兄,这位周公子我最近刚认识的,明法及第的进士,很有见识。” 周兴闻听此言,心中暗喜。他最近时常去公主府拜见,找着一切机会展示着自己的才能,总算在公主心中,得了一句“很有见识”的评价。 武承嗣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周公子请坐。”待周兴坐好后,问道:“周公子觉得,我大唐当前最大的隐患在何处?” 周兴心中一凛,打起十二分精神道:“学生以为,当今之隐患在于内,而不在外。国家应该整肃吏治,杜绝贪官污吏的存在!” 他这番话中规中矩,武承嗣不置可否,又问:“那外在隐患,你觉得在何处?” 周兴心中一慌,正不知如何作答,脑海中忽然想起孟怀良的一番话,忙道:“学生以为,短期在高丽,长期在吐蕃!” 武承嗣眸光一亮,为他斟了杯茶道:“还请详细说来。” 周兴记忆极好,当即回答道:“学生以为,高丽国一向对我大唐不敬,朝廷迟早会与高丽打上一仗。至于吐蕃国,他们几年前攻灭吐谷浑,如今正处于最强大时期,而且时刻威胁着我大唐与西域的通道,实乃心腹大患。” 第47章 狮虎相斗 武承嗣暗暗点头,周兴预言的一点不错,吐蕃将来确实是唐朝最强大的敌人,由此可见,此人确实很有见识。 他顿时生出招揽之心,问道:“不知周公子可得吏部授官?” 周兴心脏砰砰直跳,低声道:“吏部已授学生河阳县令之职,要等明年春天才能赴任。” “原来是这样。” 太平公主道:“二表兄,你不是正在寻找人才揽入翰林院吗,我看周公子就很适合啊。” 武承嗣微笑道:“就不知周公子愿不愿意了?” 周兴站起身,长身一稽道:“能入公爷门下,学生求之不得。” 不远处,武三思见武承嗣随口授官,威风八面,心中妒火中烧,一连灌下三大杯酒。 就在这时,大堂又是一阵喧哗,只见西边一处角门处,几名大汉用木棍扛着只狮子进来了。旁边也跟着名大胡子驯兽人。 围在老虎旁边的人群顿时丢下老虎,集中到西面去了,那只狮子立即享受到与老虎同等待遇。 “哎哟,原来狮子是这样啊,好大个脑袋啊!” “你懂个屁,脑袋大是因为毛多,把毛剃了,不见得比老虎大。” “这就是狮子吗?我怎么瞧着像条狗!” “放屁,你要是能牵一条这么大的狗过来,老子给你当夜壶使?” 因为中原没有狮子,故而人群中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到狮子,各种奇言怪论都出来了。 没多久,狮子也被抬入铁笼中。 武承嗣瞧见两名驯兽师还站在笼子里,其他人便将铁门锁了,吃惊道:“那两个驯兽师就站里面吗?” “好像是的呢,那两个人胆子可真大。”太平公主捂住嘴,低低笑道。 周兴沉吟道:“想来是那些老虎和狮子都受过训练,不会随便攻击人。” 远处的崔宝昇哈哈一笑道:“这位兄台可说错了,野兽毕竟是野兽,再怎么训练,也是野性难驯,很难保证不伤害主人。” 高福男跟着道:“你们快看!” 武承嗣低头看去,只见外面大汉向两名驯兽人递过火把和长鞭。 高福男解释道:“再强大的野兽,也怕火,只有有火把在,再凭借驯兽经验,那些猛兽就不敢放肆啦。” 武承嗣心揪了起来,别说让他站在笼子里面,就是让他站在笼子旁边,他都有些不敢。 再看那两名驯兽师,只见他们淡定从容,面不改色,武承嗣默默给两人点了个赞。 没一会,两名驯兽人取下了狮虎嘴上的罩子,两只猛兽顿时怒吼起来,狮吼虎叫声让武承嗣微微战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相比之下,那些围在笼外的人却乐不可支,兴奋的大呼小叫,有人抓着铁笼,恨不得把脑袋从缝隙中塞进去,好瞧个清楚。 这时太平公主、韩成等人也围到栏杆前,武承嗣偷眼瞄去,只见众人皆双目发亮,紧盯下方,就连太平公主这小丫头片子都脸色红润,毫无惧意。 “他奶奶的,这些古人胆子还真大。”武承嗣悄悄揉了揉腿,暗暗诽腹了一句。 铁笼中,老虎和狮子都奋力咬着腿上的绳子,没多久,较为灵活的老虎先脱困了。想要扑向那只狮子时,却被对面那名大胡子驯兽人用火把惊退。 武承嗣看了眼那名彪悍的驯兽人,悄悄吞了口唾沫。 又过了一会,狮子终于脱困,两名驯兽人都退到角落,不住挥舞着鞭子,老虎和狮子立时便搏斗在一起。 只见两只大猫后腿都立了起来,相互用前掌拍打着对方,老虎后退力量更强,很快便占据优势,频频拍中狮子脑袋。 就在这时,那名大胡子驯兽人挥舞长鞭,不停击打着地面。 狮子听到指令,抽身后退。契丹驯兽师也跟着用长鞭击打地面,老虎咆哮一声,张牙舞爪,向狮子扑了过去。 狮子已退到铁笼旁边,闪身一躲,嘭的一声巨响,老虎重重撞在铁栏杆上,狮子趁机上去一阵扑咬。 缠斗片刻,老虎逐渐扳回劣势,大胡子驯兽人又用鞭子击打地面,狮子得到指令,又开始后退。 老虎趁势追击,又是一次猛扑,被狮子躲过,再次撞在铁栏杆上,狮子又趁机扑上去撕咬。 不一会,老虎再次扳回劣势,狮子故技重施,跑到笼子旁边,作战方式极为猥琐。 眼瞧着老虎在驯兽师命令下,又一次撞在铁笼上,高福男忽然道:“李公子,你这只高丽虎还不错,就是驯兽人太差劲了,这样可不行呐!” 李诚正瞧的有些心焦,呐呐道:“是这样么?可这驯兽师是那契丹人送我的,他明明说这驯兽师是最顶级的!” 崔宝昇插嘴道:“那他就是在骗你,那驯兽人是个外行,根本就不会利用老虎的优势,再斗下去,迟早会输的!” 李诚脸色铁青,心道:“输了钱还好说,可这么多有身份的人都在这里,要是输给许自然那臭小子,我以后还怎么在京师混?”急忙问道:“那你们有什么办法?” 崔宝昇凝思不语。 高福男道:“那容易的很,我们高丽人最擅长训虎,小王刚才观察时,已将那驯兽师控制老虎的方法都瞧明白了,李公子不妨让我替了那驯兽师,我帮你赢了比赛!” “这也能替换?那老虎会听你的话吗?”李诚怀疑道。 “李公子不必担心,受训的老虎只听鞭响声为令,只要让那驯兽师将衣服换给我穿,就不会发生意外。”高福男轻描淡写的说。 “好,只要王子殿下能帮在下赢得比赛,在下必有重谢!”李诚欣喜道。 “慢来,慢来!”崔宝昇插嘴道:“李公子,他们高丽的训虎术哪里及得上我们新罗。” “崔兄,你这也要与我抢?”高福男大声叫道。 “哈哈,小使哪敢跟高兄抢呢,只是你在长安待了这么久,就算以前训过虎,只怕手艺也生疏了,小使是担心高兄的安全嘛。” 李诚道:“那崔大使的意思是?” “李公子别担心,小使在新罗时,人称宫廷虎王,出使高丽时,也曾击败过高丽国无数训虎高手。由小使下去指挥这老虎,一定能帮李公子反败为胜!” 李诚向高福男看去,见他不再说话,微笑道:“如此甚好,本人还是那句话,若能获胜,必有重谢!” 几人说话间,下方老虎又被狮子压制在身下,幸好老虎耐力极强,挣脱开来,不过身上已经伤痕累累。 便在这时,李诚大喊一声暂停,对面一处楼台上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哈哈,李诚,是不是觉得赢不了,想要认输啊?” “许自然,你别得意,本公子的老虎并没有输给你的狮子,是驯兽师太没有,你敢不敢让我换一名驯兽师?”李诚高声道。 对面那声音道:“好啊,随你怎么换,今天这场决斗本少爷赢定了!” 在两人命令停战后,两名驯兽师都发出止战命令,那狮子十分听话,立刻蹲坐在地上,老虎虽没蹲下去,却也没有再攻击。 李诚和崔宝昇一同下到一楼大堂,先厉声斥责了那名契丹驯兽师,而后,命他将衣服脱下,换给崔宝昇穿上。 崔宝昇穿好驯兽师衣服后,手持鞭子和火把,通过角门进入铁笼中。 就在这时,铁笼中发生一幕怪事,原本紧盯着狮子的老虎,忽然转过头来,定定望向崔宝昇。 第48章 工部尚书裴炎 崔宝昇训虎多年,丝毫不怕,用力击打着鞭子,嘴里还呵斥有声。然而,那老虎却毫不受鞭声控制,向崔宝昇走了过来。 崔宝昇这才惊慌起来,一边向角门后退,一边将火把在前方挥舞,嘴里大喊:“快开门,快点,这老虎有点不对劲!” 门外大汉急忙将门打开,谁知一声虎吼声骤然响起,老虎竟不顾火把阻挡,向崔宝昇猛扑过去,挥爪拍开火把,一口便咬住他脖子。 “啊啊啊!”崔宝昇被老虎压在身下,不住惨叫。 人群顿时炸裂。 “老虎杀人啦!” “孽畜,快松开爪子!” “这大虫发疯啦!” “快去报官哪!” “开门,让老子进去除了这恶虎!” 武承嗣脸色一沉,站起身道:“快下去救人!” 韩成应了一声,跨过围栏,纵跃到一楼铁笼之上,与他同时跳下去的,还有那名黑脸青年程伯献。 太平公主转身对身边侍卫呵斥道:“你们没听到二表兄发话吗?还不快下去救人!” 公主府统领罗振拱手应了一声,跟着跳到铁笼上,此时铁笼两处角门早已打开,好几名男子手持武器冲了进去。 罗振进入笼中时,那老虎早已被程伯献用长枪顶开,不过老虎反击也很猛烈,一挥爪子便将木枪拍断。 罗振正要出手,韩成和一名黑衣男子动作更快,两人分别用长刀和长剑刺入老虎腹部,竟将老虎几百斤重的身子顶在铁笼上。 笼外几名汉子兵刃同时招呼在老虎身上,老虎顿时被当场格杀。那狮子瞧见人类的凶狠后,蹲在角落,一动不敢动。 武承嗣下到大堂,向崔宝昇看去,只见他整个脖子大半被咬断,早已气绝而亡。 众人似乎都将此事当成一个意外,议论纷纷。武承嗣却不同,身为一个侦探迷,所有死亡事件,他都倾向于是谋杀。 他当即命人保护现场,又将两名驯兽师叫上前来问话。 当他询问时,周兴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他是另一个觉得命案并非偶然的人,这倒并非他发现什么,而是他习惯以恶意揣度一切事情。 他怀疑的对象是高福男,若非他提出要替换驯兽师,崔宝昇便不会下去。瞥向高福男时,只见他脸色苍白的望着崔宝昇尸体,没一会,便转身离开了黎园。 便在这时,周兴听到武承嗣吩咐道:“韩侍卫,你去跟着高福男。” 周兴双眼一亮,心道:“原来公爷和我想的一样。”上前一步,悄声道:“武公爷,您是不是怀疑高福男?” 武承嗣笑而不语。 周兴请命道:“公爷,学生也觉得高福男很可疑,这里十分混乱,您的侍卫还是留在您身边保护,高福男那边就让学生去,希望公爷给学生一个效力的机会!” 武承嗣明白周兴是刚刚投入自己门下,急于立功,倒也不好辜负了他这番心思,点头道:“也好,那你去吧,莫要打草惊蛇,有什么情况立刻通知我。” 周兴微笑道:“学生领命!” 半个时辰后,长安县捕快到来。武承嗣将案情经过跟他们详细说了,交由他们接手,随后陪同太平公主离开了。 出了黎园,太平公主便将这起意外抛诸脑后,向武承嗣讨要起礼物。 “二表兄,五表兄的大宛马都牵回府中了,你答应给我的礼物呢?” “过几天吧。”武承嗣一边思索,一边回答。 “二表兄,你在想什么?”太平公主歪着头问。 “我只是有些奇怪,是什么原因会导致那只老虎突然攻击崔宝昇,而且连火把都挡不住它!” “畜牲的脑袋本来就与人不同,你要想通了才奇怪呢。” 武承嗣笑着摇了摇头,转移话题道:“听说你喜欢诗词歌画,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个同龄朋友,你要不要?” 太平公主狡黠的眨了眨眼:“你该不会是想说上官婉儿吧?” 武承嗣奇道:“你认识她?” “我听人说你给母后推荐了一个掖庭宫女,便招她来府中问过几句话。”太平公主笑道。 武承嗣心中一凛,这句话乍一听没什么,但他推荐上官婉儿的事就这几天,而且从没对他人提过,这丫头必定在宫中设有眼线,不然不可能知道。 太平公主继续道:“她模样是挺招人喜欢的,可她只是个宫女,如何能与我做朋友?”语气理所当然之极。 武承嗣道:“你乃公主之尊,若想交到朋友,就只能收起公主身份。否则,只怕很难交到朋友。” 太平公主笑道:“我有父皇母后,又有四位皇兄,还有你和五表兄,干嘛非要交朋友呢?” 武承嗣被噎住了,看来皇城中的公主也并非都渴望交朋友! 送太平公主回府后,已是半下午。 武承嗣骑着马,前行在通往大理寺的路上,寻思:“大半天过去,也不知诸葛南和郑令萱调查的怎样了?” 正思索间,一阵风吹来,尘土飞扬。 韩成望着天空,忽然道:“公爷,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一场大雨,咱们要不直接回府吧?” 武承嗣抬头看了看天空,刚才还艳阳高照,转眼间就阴云密布。 他一鞭打在马屁股上,朗声道:“咱们速度快点,争取在下雨前赶到大理寺!” 一刻钟后,暴雨倾盆而下,武承嗣和几名侍卫进入一座里坊,在一家大户人家屋檐下避雨。 望着眼前大雨,武承嗣怔怔出神。韩成见他衣服被打湿了些,问道:“公爷,要不要敲门进去躲躲?” 武承嗣摇头不语。 也不知为什么,来到唐朝有几天了,他却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然而望着这场不期而至的大雨,他忽然真切的感受到,自己已来到另一个时代,飘忽不定的心终于沉了下来。 一霎时,他的思维变得异常的灵敏,回想起翰林院整个案情经过,一个很关键、却又很容易被忽略的人物引起武承嗣的注意。 工部主事,高岚! 身为死者之一,旁人很容易以为他是受陆志宁牵连而死,但这种假设是建立在凶手是黑齿常之时才成立。 如果凶手不是黑齿常之,种种线索却又指向黑齿常之,那么案情很明显,是有人诬陷黑齿常之。 就像当初贺兰敏之要诬陷武承嗣一样,必须先引他去白云庵才能达到目的。同样的,若有人想诬陷黑齿常之,就必须引他去翰林院! 再根据李多祚和黑齿常之自己的证词,高岚找过黑齿常之! 很显然,他就是那个关键点。 他的死亡,很容易让人忽略这个点。 但换个角度来看,如果他就是那个点,那凶案会和他没关系吗?想到此处,武承嗣心中豁然开朗。 就在这时,雨声忽然消失,抬头一看,天空由阴转晴,一片湛蓝。这场大雨来的急,去的快,仿佛就是为了洗净天空的。 武承嗣深呼一口气,大声道:“走,去工部!” 来到尚书省工部衙署,工部尚书裴炎亲自接待武承嗣,听武承嗣问起高岚后,裴炎皱眉道:“要说高岚这人,本官也有些印象,他虽没什么过人之才,但办事还算能干,与同僚关系都不错。” “最近他身上发生什么怪事吗?或者特别的事?”武承嗣问。 裴炎捻须道:“倒没听说什么特别的事。对了,高岚最近的考评不错,马上要升为员外郎了!” 武承嗣眸光一亮:“能详细说说吗?” 裴炎道:“这事本官不太清楚,要不然我将高岚同僚叫过来,武公爷向他们问一下吧。” 武承嗣一拱手道:“打扰裴尚书了,不必劳烦,我自己去找他们。” 离开裴炎办公房,武承嗣找来高岚几名同僚询问。一个时辰后,他离开工部衙署,直奔大理寺。 这次工部之行,可谓收获极大。他已经隐隐抓到案件真相,但同时也多了些谜团,这让他急于想知道诸葛南二人的调查结果。 第49章 工部主事高岚 不多时,来到大理寺,向一名文吏询问,得知诸葛南和郑令萱刚回来不久。而且听文吏描述,回署后两人直奔大牢,脸上都带着怒气。 在大牢门口处,武承嗣刚好碰到二人出来,两人脸色都很古怪,武承嗣奇道:“你们怎么了?” 诸葛南气呼呼道:“完全被那家伙给骗了,这几天功夫全白费啦!” “被谁骗了?” “当然是黑齿常之了,凶手就是他!”诸葛南笃定道。 武承嗣皱了皱眉:“你们是不是又发现什么了?” 郑令萱低声道:“今天上午,我找每个人单独询问过证词,又相互印证对方证词。所有人证词都非常吻合,没有人说谎。” “就因为这些?” 诸葛南道:“当然不止这些,中午时分,我的一名手下告诉我,他带人搜索黑齿常之住所时,发现两只翡翠酒杯,还在上面检查出毒素!我们找千牛卫问过了,这两只酒杯是黑齿常之归降时,陛下赐给他的!” 说着,从腰间取出一个小囊,拿出两只翠绿色的酒杯! 武承嗣目光一亮,凑近仔细观察。发现其中一只酒杯上有一道划痕后,他笑容更盛:“所以你们拿着这酒杯去质问黑齿常之了?” “当然了!”诸葛南哼道。 郑令萱注意到武承嗣表情有异,疑惑道:“武少卿,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 武承嗣笑道:“因为你们的发现刚好解了我的疑惑,我有什么好惊讶的?” “什么疑惑?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快说,快说!”诸葛南催促道。 武承嗣不急不缓道:“先让我来猜猜,你们去找黑齿常之后,他是不是说这酒杯原本是他的东西,后来遗失了。” 诸葛南瞪大了眼睛,叫道:“你怎么知道的!” 郑令萱双目闪闪发亮,欣喜道:“武少卿,你是不是知道案情真相了!” 武承嗣笑道:“别急,再让我猜猜,黑齿常之是不是还说,他在命案现场发现这两只杯子,担心被人怀疑,这才将其取走。” “对,对!他还说怕我们怀疑他,所以才隐瞒酒杯的事,武少卿,我今天可是服了你啦,这些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诸葛南挠了挠脸颊说。 韩成惊愕的看着武承嗣,他几乎和武承嗣形影不离,对整个案情的了解也和对方差不多,却完全不明白他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武承嗣微微一笑:“很简单,推理!” “那你快说说,凶手到底是不是黑齿常之?”诸葛南急不可耐道。 “当然不是他,除了向我们隐瞒酒杯的事之外,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那凶手是谁?”一向寡言的韩成也忍不住问道。 武承嗣长长呼出一口气,道:“是高岚。” “你是说高岚自杀?不可能,他为什么这么做?而且他的表情也绝不是自杀之人该有的表情!”诸葛南连珠似炮道。 武承嗣微笑道:“我们不妨用排除法分析一下案情。根据翰林院文吏证词,陆志宁和高岚死亡期间,只有黑齿常之去过翰林院,而院中除了两名文吏外,其他人都与旁人在一起。那么杀人之人,可以锁定在黑齿常之、陆志宁、高岚和那两名文吏五人身上,对不对?” 郑令萱点头道:“对,其他人都不可能。” 武承嗣又道:“从搜索到的翡翠酒杯中检测到毒素,可以确定,两人是喝毒酒而死,对吗?” “这一点可以确定!”诸葛南道。 “那么我们再来看,酒壶中没有毒,而酒杯中有毒,为何会如此?” “当然是凶犯将毒放入酒中,逼陆志宁和高岚喝下去啦!”诸葛南脱口道。 武承嗣微笑道:“这只是其中一种可能。” 韩成目光一亮,道:“还有可能将毒抹在酒杯内侧!” “对,有这种可能!江湖中经常用这种手段!”郑令萱连连赞同。 诸葛南反驳道:“若是如此,两人喝一杯就被毒死了,酒壶中的酒不可能少这么多!” 韩成道:“这很容易解释,只需将毒涂抹在酒杯中,再晒上几日,毒素便会晒干,两人喝前面几杯时,毒素还未溶解,故而许多杯后才被毒死!” 诸葛南想了想,道:“若真是高岚下毒,他为何多此一举?直接涂毒不好吗……啊,不对,根本就不可能是高岚,差点被你们绕进去了!” 武承嗣笑道:“我们回到刚才的排除法,现在可以确定,犯案的方法只有两种,要么凶犯将“甘蓝”放入翡翠酒杯中,逼迫两人喝下,所以酒杯中才残留毒素。要么是凶犯提前将毒抹在酒杯上,毒死两人,对吗?” “是这样,可这又能说明什么?”诸葛南不服气道。 “我们先来分析第一种情况,倘若凶手强逼两人喝毒酒,需要先制服两人,只有黑齿常之有这能力,是不是?” “对,所以凶手只可能是他!”诸葛南用力点了点头。 武承嗣站起身道:“那我们不妨回想一下当时情况。陆志宁和高岚正在喝酒,喝到一半,黑齿常之进入殿内,制住二人,将毒投入酒杯,强逼两人喝下。然后取走酒杯,将柜子上的两个青铜酒杯放在桌案上,以做遮掩。” “就是这样,完全吻合!”诸葛南喜道。 “不,这种情况完全不合常理!”武承嗣摇头道。 诸葛南急问:“为什么?” “我问你,黑齿常之来之前,他们喝酒用的什么酒杯?”武承嗣道。 “当然是翡翠酒杯!” “翡翠酒杯是黑齿常之的,为什么会跑到两人手中?” 诸葛南愣了一下,道:“黑齿常之说他酒杯遗失了,想来是陆志宁或者高岚偷了他的酒杯。” 武承嗣微笑道:“那你觉得,两人明知黑齿常之会过来,还会特意用偷他的酒杯喝酒吗?” 诸葛南立刻说不出话来了。 武承嗣继续道:“再考虑到我们之前就提过的,黑齿常之要杀人,绝不会在翰林院动手。他被抓之后又有刑部插手,还有人让他顶罪。若是将这些都结合起来,可以肯定,杀人者绝不是黑齿常之!” 郑令萱道:“不错,若真是他杀的人,那个百济王子干嘛让他顶罪?刑部又为何抢案子?这都说不通。” “那也不可能是高岚呀,他绝不像是自杀的!”诸葛南坚持道。 武承嗣道:“刚才我们说过,犯案只有两种情况,排除第一种,便只剩下第二种了,也就是凶犯提前将“甘蓝”涂抹在酒杯中!” 韩成点头道:“不错。” “之前我们一直很奇怪,为何高岚带着酒壶去找陆志宁喝酒,却不带酒杯,现在我们可不可以这样认为,他是带了酒杯的,而且带的是从黑齿常之那里偷来的翡翠酒杯。只是后来酒杯被黑齿常之取走了。” “对,一定是这样!”郑令萱连连颔首。 武承嗣继续道:“你们一定很想知道,为何高岚死前表情比陆志宁更加惊恐,这不像是自杀之人该有的表情。” “为什么?”诸葛南瞪大了眼睛。 “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酒杯中也有毒,他这一系列的行为,都是为了毒死陆志宁,嫁祸给黑齿常之。” 三人都呆住了。 “你们想象一下,如果高岚没有死,黑齿常之进入翰林院后,情况会是怎样的?”武承嗣悠悠道。 第50章 国公府晚宴 诸葛南想了想,高声道:“黑齿常之一定会报案,说高岚毒死了陆志宁!” “那如果高岚说是黑齿常之干的呢,我们会相信谁?” 郑令萱怔了一下,道:“酒杯是黑齿常之的,酒杯中的毒也是百济国的“甘蓝”,想必我们会觉得黑齿常之的嫌疑更大!” 诸葛南苦笑道:“若是再考虑到黑齿常之降官的身份,而且他又与陆志宁不和,有作案动机。我们一定会认定凶犯就是他!” 韩成不解道:“高岚既然是同谋,幕后之人又为什么要杀了他?” 武承嗣沉声道:“因为那些人还是不放心,担心高岚被审问时说漏嘴。为了万无一失,他们便将高岚一起毒死,黑齿常之就百口莫辩了!” “高岚难道不知道自己酒杯中有毒吗?”郑令萱疑惑道。 诸葛南猜测道:“凭高岚一个文弱书生,应该无法偷到黑齿常之的酒杯,必定是其他人偷到手交给他,还告诉他其中一只有毒。” 郑令萱恍然道:“难怪其中一只酒杯上有道划痕,想必是高岚为了区分有毒和无毒的!可是高岚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和陆志宁不是好友吗?” 韩成看了一眼武承嗣,低声道:“应该是和他最近升职有关吧,公爷下午去了一趟工部,得知他马上就要升为工部员外郎了。他那些同僚都觉得意外,因为这个升官来的很突然。” “知道是谁给他升官的吗?”诸葛南急问。 武承嗣摇了摇头:“只知他是靠考评成绩优秀,才得以升官的。工部的水很深,要想查清楚幕后之人,恐怕会很困难。” 郑令萱摇头叹道:“就为了一个员外郎的官位,就毒杀自己的好友,未免太过歹毒了。” 武承嗣沉默了一会,缓缓道:“所以整个案情经过是这样的。有人偷了黑齿常之翡翠酒杯,并且在上面涂上‘甘蓝’毒药。然后交给高岚,以升官为条件,让他毒死陆志宁,并嫁祸给黑齿常之。” “高岚先找到黑齿常之,说陆志宁想找他和解,骗他去翰林院。然后进入翰林院,毒杀陆志宁,却不知两只酒杯都有毒,自己也被毒死了。” “等黑齿常之来到翰林院时,看到的是两人尸体,他见桌子上的酒杯是自己失窃的翡翠酒杯,因此不敢报案,匆忙之中取走了自己的酒杯,又在柜案中取了两只青铜酒杯放在桌上,这才急急离去。” 郑令萱点头道:“严丝合缝,毫无破绽!” 诸葛南却并未满足,目光灼灼的看向武承嗣。 武承嗣摇头道:“你若问我幕后之人为什么要杀死陆志宁,又嫁祸给黑齿常之,我暂时也回答不上来。” 诸葛南皱眉道:“仅凭一个百济王子,绝没有这么大的力量,我怎么感觉这案子越来越复杂了?” 武承嗣微笑道:“总要一步一步来,没了高岚遮掩,我迟早把幕后之人揪出来。虽然还不知道他是谁,但至少可以肯定,那人一定是位朝廷高官。” 诸葛南点了点头,道:“咱们虽还没找到幕后真凶,但至少排除了黑齿常之的嫌疑,还是尽快放了他,还他清白吧!” “不行,在还没有搞清楚幕后之人为何要陷害黑齿常之之前,将他关在大牢中更为安全。”武承嗣摇头道。 诸葛南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便问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你今天去搜捕百济王子,可有收获?”武承嗣反问。 诸葛南摇头道:“城中各处客栈我都问过,并没有发现可疑的百济人!” “暂时不必明着搜捕。”武承嗣说:“如果朝中那位高官与他有勾结,不可能轻易将他搜出来的。” 诸葛南会意道:“你是希望我们暗中搜捕?” “对,目前这案子共有三条线,一条是百济王子的线,就由你暗中调查。刑部那边,由郑姑娘调查。我调查高岚那条线,看能不能挖出朝中那位高官!”武承嗣缓缓道。 …… 夕阳西下,余晖褪尽。 苏定节回到英国公府时,发现府中到处都在张灯挂彩,下人们忙进忙出,一派热闹景象。 他知道这些人是为了招待武承嗣,心中有些不快,一路向后院行去。经过演武场时,只见一群人正围在校场。 走近一看,人群中间,一名老者正在舞枪,仔细看去,那老者正是李勣,他手中长枪如游龙穿梭,枪法中缠绕着一股沛然无匹的凌厉杀气。 瞧了一会,苏定节暗暗心惊:“我一直以为英国公是靠讨好皇帝和皇后,才能坐到如今地位。不想枪势竟如此凶猛,似不在祖父之下。” 在此之前,他心中最敬佩的唐国将军除了自家祖父外,便只有薛仁贵一人。 就连苏定方赞不绝口的裴行俭,他也觉得带着几分文弱气,缺少苏定方和薛仁贵身上无坚不摧的杀气。 如今见李勣平日和和气气,枪法却如此狂猛,心知自己小觑了天下英雄,走上前去,与众人一同围观。 斜眼看去,李芷盈也在人群,她穿着一套淡紫长裙,脸上似乎涂了淡妆,在华灯照耀下,比平日更显娇艳。 不过她脸色似有不快,苏定节心道:“看来她对武承嗣过府并不高兴。” 在李芷盈旁边,苏定节还看到薛玉锦的身影,她极为敏锐,感受到苏定节目光后,立刻回看了过来,瞪了苏定节一眼。 不久,李勣一套枪法耍完,众人齐声喝彩。李勣微笑道:“老夫宝刀可老?” 李思文诚恳道:“父亲说的哪里话,当今朝中的所有将军中,又有谁的枪法及得上您老人家?” 正要称赞的薛玉锦柳眉一蹙,哼道:“那也不一定,我爹爹的枪法就比老将军强!” 李思文脸色微变,正要反驳,李勣抚须笑道:“老夫这把年纪,还能与薛仁贵将军相提并论,也算薛丫头还看得起老夫。” “将军,您又何必妄自菲薄,依末将看来,薛仁贵名声都是吹出来的,哪里比得上您?”管家张隆说。 他本是李勣老部下,李勣赋闲后他便辞去官职,在英国公府担任管家。 薛玉锦可不管李勣在不在场,当即怒道:“胡说!我爹爹的功绩都是打出来的,你再敢出言不逊,休怪本姑娘不客气。” 李勣伸手拦住还要说话的张隆,望着薛玉锦微道:“你这丫头,火爆脾气倒和你父亲一模一样。老夫承认,就算在他这个年纪下,武艺也不及他,不过你父亲若不能改掉那臭脾气,将来迟早会吃亏!” 薛玉锦心中很不以为然,不过见李勣自承武艺不如自家父亲,也就没有再争论了。 便在这时,一名家丁来报,说周国公到了,众人顿时都向大堂行去,没一会,校场只剩苏定节一人,似乎谁都没有注意到他一样。 静站片刻,苏定节转身回到客房,走到床边躺下。 想到以前在营州时,每次出门都被众人簇拥,人人都抢着和他说话,走到哪里都会受到主人热情欢迎。 再对比如今寄人篱下的冷清,他伸手盖住了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开门一看,竟是名俊雅的陌生男子,在男子身后,还站着李芷盈和薛玉锦。 俊雅男子双目闪闪发光,望着苏定节拱手道:“苏兄,在下武承嗣,特来拜访。” 第51章 高丽质子 武承嗣自进李府后,受到李家人隆重的欢迎,在外厅与李家人一起吃了顿晚饭。席间除了李勣、李思文和李芷盈外,还有薛玉锦。 饭桌上,李勣和李思文都对武承嗣分外热情,一边喝酒,一边聊着各种话题,上至国家大事,下至生活爱好。 得知武承嗣爱下棋后,李思文还送给他一副围棋,棋子皆是汉白玉和黑玛瑙制作。 相比之下,李芷盈和薛玉锦在饭桌上都十分沉默,一言不发,李思文几次给自家侄女打眼色,她都视而不见。 李勣只当孙女害羞,吃完饭后便早早散席,让武承嗣陪李芷盈去后园散步,按理说这时候薛玉锦应该回避,可她偏偏也跟上去了。 当三人一起离开大厅,进入后园时,薛玉锦故意站在两人中间,想气气武承嗣,却不知武承嗣反而向她搭起了话。 “薛姑娘,我记得你之前说过,见到一群高丽人,还从他们口中听到几个名字,对吗?” 薛玉锦愕然望着他,心道:“你不赶紧想办法讨好芷盈,干嘛突然提这个?”僵硬的点头说:“有这事。” 武承嗣又问:“不知你听到的是哪几个名字?” “裴行俭,黑齿常之,陆志宁,还有崔宝昇!”薛玉锦不耐烦道。 她随口一句话,落入武承嗣耳中后,几乎让他瞬间石化。 两女走了几步,见他没有跟上,都回头看他,薛玉锦娇哼道:“是不是觉得很巧合呀,翰林院命案的凶犯和死者都在里面?我上次过去就是提醒你们的,你们却不知好歹,非要像审犯人一样审我!” “不是凶犯和死者,黑齿常之不是凶手,他是被人陷害的。”武承嗣纠正了一句,喃喃自语:“想不到裴侍郎入狱也与这事有关,崔宝昇被杀看来也果然不是意外了!” “你说崔宝昇死了?”薛玉锦惊呼。 武承嗣点点头。 “这么说,你们已经破了翰林院的凶案了,对吗?”李芷盈珠玉一般的声音响起。 武承嗣看了她一眼,点头道:“只能说弄清了整个案情经过,背后黑手还没有抓到。” “能说给我听听吗?”李芷盈一脸期待道。 “可以是可以,不过告诉你们后,必须保密!” 两女纷纷点头,武承嗣这才将翰林院整个案件,以及对方是如何诬陷黑齿常之的细节简述了一遍。 两女听完后,都心惊不已,薛玉锦揉着脑袋道:“我的妈呀,这案子也太复杂了吧,你们是怎么破获的,是狄仁杰发现真相的吗?” 武承嗣微笑道:“狄寺丞前天就离京了,这案子是我破的!” 薛玉锦上下看了他一眼,一脸不信的样子。李芷盈怕薛玉锦惹怒武承嗣,忙道:“武公子,崔宝昇是怎么死的?” 武承嗣脸色一沉,将崔宝昇被老虎所杀的经过说了。 薛玉锦惊道:“这应该是意外吧,不然谁能控制老虎去杀人?除非有人会讲兽语!” 李芷盈白了她一眼,嗔道:“别胡说八道,这事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操纵,只是我们还不明白他们怎么做到的罢了。” 武承嗣脸色一正,道:“两位小姐,黎园的案子是由长安县衙负责,原先我虽然有些怀疑,却不知这案子竟与翰林院案子有关。我担心幕后之人销毁证据,所以要立刻去一趟长安县衙,今日就先告辞了。”说着便向大门方向走去。 李芷盈急忙道:“你等会。”快步赶到他身前,嗔道:“今日天色已晚,县衙已经关门了,你现在去也没用啊。” 武承嗣不以为然道:“那就让他们再开门就是,案情紧急,只能打扰那位长安县令了。” 李芷盈莞尔笑道:“你这人性子可真急,不过你要想破案,与其去万年县,不如先见一个人为好。” “见谁?”武承嗣奇道。 李芷盈瞧了薛玉锦一眼,微笑道:“你觉得听到那些高丽人说话的,真是玉锦吗?” 武承嗣顿时想了起来,当时狄仁杰也说过,听到高丽人谈话的,很可能是薛玉锦救的那人,哈哈笑道:“原来薛姑娘将人救到你府上来了!” 李芷盈心道:“这人性子怎么与上次见面时有些不同了?” 不过她之前毕竟只见过武承嗣一次,便没有多想,道:“那是当然啦,救人地点距离我家两里不到,玉锦又是我朋友,这应该很容易想到吧?” 武承嗣见她一边说话一边眨着眼,俏皮极了,心中一热,忙道:“那你快带路吧!” 李芷盈微微一笑,转身向客房方向走去。薛玉锦一直在旁边看两人说话,心道:“武承嗣这小子倒也有些手段,竟轻易就让芷盈消气了。”当下迈步跟上两人。 来到客房门外,李芷盈让开身子,武承嗣上前敲了敲门。不久,大门打开了,开门的是名身材魁梧的青年。 一路上,武承嗣早已听李芷盈说过此人身份,当即拱手道:“苏兄,在下武承嗣,特来拜访。” 苏定节站在门口不动,好半晌后,生硬道:“你找我做什么?” 武承嗣道:“此事事关重大,而且与苏老将军有关,苏兄能否让在下进去说话?” 李芷盈看了他一眼,心道:“看来武公子和我想的一样,也认为这几件案子都是冲着苏老将军去的。” 苏定节沉默片刻,让开身子道:“请进。” 众人进屋后,苏定节点了灯,四人围在桌旁,武承嗣三人都坐下了,只有苏定节站着不动,抱着胳膊道:“有话可以说了。” 薛玉锦顿时一阵恼怒,心道:“这小子还是这么不知好歹,我们明明都是来帮他的,倒看起来是在求他一样。”冷哼一声,将头偏向一边。 武承嗣心念案情,没想那么多,沉声道:“苏兄,听芷盈小姐说,你听到那些高丽人提过四个名字,分别是裴行俭、陆志宁、黑齿常之和崔宝昇,有这回事吗?” 苏定节心中一凛,点头说:“有。” 武承嗣道:“除了这四人,你还听到什么没?” 苏定方坐下身,皱眉道:“那些人一直说的高丽语,我也只能听懂他们提过的几个唐语名字。后来我也细细想过,他们一共提到过五个名字,只可惜最后一个名字我实在想不起来,只知姓高,不像是中原名字!” 武承嗣心念电转,惊道:“莫非是高福男?” 苏定方一拍桌子,叫道:“对,高福男,就是这名字!” 武承嗣腾的站起身,急道:“此人只怕有危险了,我现在就去找他。”说完向门外奔去。 “我和你一起去!”苏定方和薛玉锦齐声道。 武承嗣转头看了二人一眼,道:“那薛小姐陪我一起去吧,苏兄,你身份不方便,暂且在此等候。” 苏定方没有多啰嗦,只问道:“武兄,这事是不是和我祖父的案子有关?” 武承嗣微微颔首:“应该不会错,翰林院的案子背后有百济王子的身影,而百济国便是苏老将军所灭。” 苏定节深吸一口气,拱手道:“武兄,那就全仰仗你了。” 第52章 契丹刺客 安邑坊,高福男府宅内,小福子伏着身子,躲在书房窗外偷看。他用手指在窗户上钻了个窟窿,房内情况看的一清二楚。 只见府宅主人高福男在书房内来回踱着步子,神情焦躁。小福子一动不动,默默观察。 他本是高府家丁,今日出门买油时,碰到一名锦衣书生,那书生一句话也不说,就先给了小福子一吊钱。 小福子又惊又喜,问他为何给钱,那书生道:“不瞒小郎,我乃崇文馆学子,你家老爷是我上官,最近我与崇文馆另一学子生了龌蹉,我担心他找你家老爷告状,希望小郎能帮我一个忙,事成之后,另有一吊钱奉上。” 小福子知道自家老爷是崇文馆校书郎,对这书生的话毫无怀疑,笑道:“你需要我帮什么忙?” 书生道:“十分容易,只要小郎帮我瞧着你家老爷,看他有没有与我那同窗见面即可。不过你要瞧仔细些,若我那同窗悄悄来见过你家老爷,你却没有及时通知我。到时不仅另外的钱没有,这一吊钱你也得还我!” 小福子听后,当即拍着胸口答应下来,回到府宅后,让一名平日相熟的家丁帮忙干活。自己则一直悄悄跟着高福男。 正当他琢磨着得了另一吊钱后,家中父母不知该有多高兴时,书房外忽然传来一串敲门声。 高福男将门打开,小福子眼睛凑近小孔,发现一名黑衣人进入书房,只听高福男问道:“是渊男产派你来的吗?” 黑衣人道:“嗯。” 高福男眯着眼道:“我怎么瞧着你不像高丽人?” “我是契丹人。”黑衣人沉声道。 高福男冷哼道:“这种重要的事情,渊男产怎么会派你这样一个契丹人来找我?” “你不必疑心,安原王已与我家首领结成同盟,安原王想知道,计划进展的怎么样了?” 高福男盯着他看了片刻,缓缓道:“十分顺利,没有人怀疑,案子由长安县接管。我已经帮渊男产完成了计划,他准备何时安排我回高丽?” 黑衣人道:“你确定没有人怀疑?” “绝对没有!” “尸体在长安县衙?” “不错。” “很好。”黑衣人阴阴一笑,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向高福男走去。 高福男心中一沉,一边后退一边喝问道:“你想杀我灭口?” 黑衣人冷冷道:“别这么说,我只是想请王子殿下自尽罢了。” 高福男深吸一口气,叹道:“我早就知道有可能是这种结果。” 黑衣人奇道:“那你还答应和安原王合作?” 高福男淡淡道:“你懂什么,我做这件事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我们高丽国。” 黑衣人微笑道:“想不到阁下如此深明大义,既然如此,何不干脆自我了断,也免得我动手!” 高福男叹道:“渊男产应该知道,我绝不会破坏他的计划,为何还非要对我赶尽杀绝呢?” 黑衣人冷冷道:“因为死人比活人更可靠。” 高福男沉默了一会,缓缓道:“渊男产应该知道我的武艺,既然他派你一个人来杀我,想必阁下的武艺很了得吧?” 黑衣人微笑道:“正是因为安原王手下中没有人能杀你,才请我来动手。你放心,我敬佩你是个人物,不会让你有太多痛苦。” 高福男一个跨步来到墙边,取下挂在墙上的配剑,冷冷道:“要想取我性命,那就来吧!” 黑衣人不再多言,拔出匕首,向高福男跃了过去,转眼间两人便斗在一起。 小福子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家老爷竟有这么好的武艺,被眼前场景吓得一动不敢动,也不敢再偷瞧房中情景,蹲在窗角下哆哆嗦嗦。 大约一盏茶时间后,屋中动静消失了,小福子依然缩在墙角,喘气都不敢太大声。也不知过了多久,庭院中忽然响起一道喊声:“你家老爷呢?” “老爷在书房,请随我来。” 听到王大墩熟悉的声音,小福子回复了些力气,晃晃悠悠站起身,向窗户小孔中偷看了一眼。 这一看,顿时把他吓一跳,只见自家老爷坐在椅子上,胸前插了柄匕首,想来是死透了。 便在这时,王大墩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家老爷就在房间里面。” 随着一声推门声,小福子看到王大敦带着一群人进入书房。 “咦,老爷,老爷,哎哟,不好啦!老爷自杀啦!”王大敦发出杀猪一般的叫声。 跟在王大敦身后的是名贵公子、一名白衣女子和一群侍卫,另外还有名书生,正是白日给自己一吊钱的那人! 小福子瞧见书生后,快步绕到正门,大叫道:“公子,我家老爷不是自杀的,是被人杀死的!” 那书生正是周兴,他在黎园时受武承嗣之命盯着高福男,一直守在高府门口。后来又买通了小福子,作为眼线。 那贵公子和白衣女子则是武承嗣和薛玉锦,二人一同闯入高府时,周兴从街边走出,向他汇报情况。 武承嗣看了小福子一眼,问道:“周公子,他就是你买通的那位家丁?” 周兴心中好不得意,拱手道:“正是。”转头向小福子道:“小郎莫怕,这位是当朝周国公,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来。” 小福子当下便将刚才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期间周兴不住追问细节。 听他说完后,武承嗣思索片刻,沉声道:“你说那名黑衣人问了一句‘尸体在长安县停尸房’?” 小福子连连点头:“是的,他问过。” 武承嗣缓缓道:“黑衣人如此关心尸体,很可能是尸体上还留有什么线索,他接下来很可能就要去长安县毁灭证据!” “公爷,让属下先行一步吧,说不定能堵住他!”韩成请命道。 “我也去帮忙!”薛玉锦道。 “也好,你们小心些,我随后就到。” 当下,韩成、薛玉锦出了高府,骑马向长安县飞奔而去。外间已到宵禁时间,天色昏暗,街上不时能碰到巡逻的金吾卫,不过二人身份特殊,自然穿行无阻。 来到县衙外时,韩成要去敲门,薛玉锦没好气道:“说不定你敲门的功夫,人都跑了,直接跃过去吧。” 说着走到墙角,纵身一跳,堪堪抓住墙檐,她脸色微红,心道:“这墙壁还挺高的。”抓着墙檐越过高墙。 转头看去,韩成已悄无声息的站在她旁边。 见韩成武艺如此了得,她暗暗点了点头,探头在县衙内打量起来。正当她琢磨停尸房位置时,韩成已向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薛玉锦想也不想,跟了上去。 不久,她跟着韩成拐了几个弯,穿过几道门后,来到一间屋子外,四周房屋皆是一片漆黑,唯有这间屋子内隐隐有一丝火光。 韩成堵住窗口,薛玉锦一脚蹬开大门,只见阴森森的停尸房内,一名黑衣人举着支蜡烛,正蹲在一具尸体旁,脱那具尸体的衣服。 薛玉锦瞧见这一幕后,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忍不住道:“你、你在做什么?” 那黑衣人正是杀死高福男之人,因在路上躲避金吾卫,耽误了些时间,故而被二人追上。 薛玉锦这么突然出现,倒把他也吓了一跳。 他吹灭蜡烛,飞快扯下崔宝昇的裤子,向薛玉锦冲去。视野瞬间变黑,薛玉锦只觉前方有破空声传来,急忙抽出长剑,退到门外,挥剑横挡。 第53章 三大宰相 一阵金属碰撞声传来,黑衣人一刀不中,刀柄在手中一转,反手又是一刀,薛玉锦挥剑抵住。 那黑衣人持续猛攻,每一刀又快又沉,薛玉锦死死守在门口,不让对方出来。 然而挡了十几刀后,手臂越来越麻,眼瞧着又一刀划来,她来不及招架,只得后退闪避。 黑衣人趁机冲出大门,也不与薛玉锦缠斗,向外狂奔。 跑了没几步,斜刺里一道破空声传来,黑衣人横刀挡住,脚下又有风声传来,黑衣人纵身一跳,从对方头顶越过后反身一刀。 “当”的一声,这势大力沉的一刀被对方架住,而且对方脚步很稳,没有后退半步。 黑衣人暗暗心惊,短短瞬间交手,便知道眼前对手与刚才那女人不同,是个劲敌。不等他多想,对方又攻了过来。 在黑暗中交手,视力会受到极大影响,主要凭借听力和经验来闪躲,比白日相斗更加凶险。 黑衣人穿着夜行衣,在这方面更占优势,然而斗了好一阵,却也无法击败对方。 因旁边还有一个敌人存在,黑衣人渐渐焦躁,一招一式更加凶狠,不久,两人身上都多了道伤口。 薛玉锦瞧见后,娇斥一声,便要过来联手。 黑衣人心中一沉,知道两人联手自己必输无疑,正打算拼着挨上一刀也要强行突围,忽听远处响起一道呼喊声。 “好大胆的贼人,竟敢夜闯县衙,快放下兵刃,不然就放箭射死你们!” 夜光照耀下,只见一名官员带着队捕快奔了过来,捕快个个手持强弓。 韩成和薛玉锦都停下手来,那黑衣人趁机向远处奔去,官员大喝一声“放箭!” 十几只弓箭向黑衣人射去,那黑衣人在地上打了一个滚,站起身继续狂奔,韩成正要追去,那官员喝道:“都不许动!” 薛玉锦怒斥道:“你们这帮饭桶,那家伙才是贼人,我们是抓贼的!” 官员冷哼道:“竟敢辱骂本官,我看你们三个都是贼人!” 韩成冷冷道:“在下周国公府侍卫统领韩成,奉公爷之命捉拿此贼,我家公爷马上就到,这放跑贼人的责任,等会我会据实禀告公爷。” 那官员愣了一下,打量了他一眼道:“你、你可有凭证?” 韩成取出腰牌,道:“自己过来看吧?” 那官员额头已现冷汗,也顾不得危险,快步走到他身边,拿起腰牌看了一眼,脸色一白,道:“下官不知,下官不知啊,两位快去抓那贼人吧,下官绝不敢再阻拦!” “还抓个屁,早跑的没影了!”薛玉锦没好气道。 韩成夺回腰牌,向薛玉锦拱手道:“薛小姐,你在这等公爷,我去追他。” “你的伤……”薛玉锦担忧道。 韩成看了眼手臂上的伤口,微笑道:“一点皮外伤,不碍事。”说完向黑衣人逃去的方向飞奔而去。 …… 黑衣人一路躲避金吾卫,近一个时辰后,来到城东南废园中。 进入大堂时,安原王三人早已久候多时,大贺草原察觉到黑衣人受伤,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握住他手道:“莫哥,你没事吧?” “被鹰啄了一下,无妨。”黑衣人不以为意道。 “事情办的怎么样?”安原王急问。 黑衣人道:“高福男已经死了,尸体上的衣服也毁了,不过在长安县取衣服时,碰到两个人。”说着将碰到韩成两人的事简略说了。 安原王心中一惊,道:“那两人是谁?莫不是大理寺的人吧?” 黑衣人倒了杯酒,一口饮下,喷在手臂伤口上,又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简单包扎了伤口,这才道:“那两人中有名女子,看他们穿着,应该不是官府中人。” 安原王松了口气:“那就好,明天的计划十分关键,这当口可不能再出差错了。” 扶余丰冷哼道:“我感觉那些唐人瞧不起咱们,明天的事竟不许我们参加!” “别发牢骚了。”大贺草原道:“草原上的狼永远不会尊重羊,等你什么时候也变成狼了,别人才会高看你一眼。” 扶余丰怒道:“你说谁是羊?你们契丹首领被唐人改名为李尽忠,这才是真正的羊!” 眼见两人又吵了起来,安原王摇了摇头,离开了大堂。 …… 长安县衙外,武承嗣和薛玉锦拱手道别,各自回府。 他来到县衙时,薛玉锦将情况说明,气愤愤的说都是长安县令从中破坏,才让贼人逃脱。 长安县令自觉犯了大错,不住拱手告罪,武承嗣觉得这事也不能全怪对方,便没有过加苛责。 后来韩成空手而归,武承嗣只得打道回府。 虽然这次没有抓到对方,但因周兴买通小福子的缘故,收获可谓极大,不仅知道幕后之人是高丽安原王,还知道契丹人也牵涉其中。 现在可以肯定,崔宝昇是被对方谋杀,至于让老虎杀人的方法,倒没那么紧要了。 事到如今,苏定节听到的那几个名字中,除了裴行俭和黑齿常之外,其他三人都死了。 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为什么那些人要对付这五人? 这事与苏定方的案子又有什么牵连? 回到府中时,已到了亥时末,武承嗣本打算洗脚后,在床上好好思索一下,然而在床上躺下不到一分钟,便发出呼呼的鼾声。 翌日清晨,秋婵又来叫武承嗣起床,这次因事情不算紧急,她便叫的很轻。 “公爷,有客人来了,您要不要起床接客?” “……不要。”武承嗣将身子翻到内侧。 秋婵抿嘴一笑,转身离开了房间。 一路行至内堂,只见薛玉锦正坐在椅子上喝茶,秋婵微笑道:“薛小姐,我家公爷昨日睡的太晚,要不你在这等他一下吧?” 薛玉锦没好气道:“我昨晚还不是睡得很晚,明明是赖着不起床,还偏偏诸多借口。算了,不等他了,你让他起来后直接去英国公府吧!”说完大步离开了。 秋婵摇了摇头,心道:“这位小姐脾气真大,但愿李家那位小姐别和她一样。” …… 薛玉锦出了周国公府,带着人一路向城北而去,不多时便出了城。 然而当她视野中出现英国公府的府宅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府门外,竟然被金吾卫团团包围! 府门大开,李勣负手站在大门口,堵住进门的路,在他身前,站立着两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和一名老者。 那两名中年人分别是御史大夫袁公瑜、尚书右仆射李敬玄,那老者则是尚书左仆射许敬宗。 薛玉锦浑身一震,三名宰相同时来到英国公府,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霎时间,她脑海一道亮光闪过,这些人一定是为苏定节而来的! 苏定方还没定罪,他的孙子也还不是朝廷侵犯,朝廷不可能因为他出现在英国公府,就给李勣定罪。 然而李勣马上要领兵去营州入驻,如果被人知道他与苏定方有牵连,以武皇后的多疑,绝不会再让他领兵! 想到此节,薛玉锦驱马靠近了些,立刻便有金吾卫过来挡住前路。 薛玉锦娇斥道:“我爹爹是薛仁贵,你们敢挡本姑娘去路?” 那金吾卫小队长听到薛仁贵之名,吃了一惊,薛玉锦趁他犹豫之际,穿过金吾卫封锁。 刚来到大门外,众人便都发现了她,袁公瑜冷喝道:“杨方!不是说了不准闲人靠近吗?为何放这女子进来?” 杨方是金吾卫中郎将,他一直在内围,并不知这女子如何进来的,正犹豫间,李勣冷冷道:“这位是薛仁贵将军的爱女,想来是过来找老夫孙女的。” 袁公瑜这才看了薛玉锦一眼,淡淡道:“薛姑娘,朝廷正在办理公事,这里暂时不方便外人进来,你速速离去吧。” “办什么公事?”薛玉锦问。 袁公瑜一挑眉,道:“朝廷大事,岂是你一个小姑娘能过问的,来人,送薛家小姐离去。” 薛玉锦胆量虽大,但不明情况之下,也不敢在三名宰相面前过于放肆。 眼瞧着她即将被带走,李勣忽然道:“薛丫头,你去告诉周国公一声,就说太子马上就要驾临老夫府邸,让他上午别过来了,来了老夫也没功夫招待他。” 薛玉锦暗暗一惊,知道李勣是让自己去找武承嗣求援,急忙道:“我、我知道了。” ———————— 角色榜建好了,图片也上传了,不知道为什么主页面看不到。大家有空多多点赞哈! 第54章 我在查案,请太子配合一下 离开英国公府后,薛玉锦这才有些后怕,若是苏定方真被定罪,英国公府很可能也会被牵连。 而将苏定节带到英国公府的人,正是她自己! 想到此节,她惊悔交加,死命抽打着爱马屁股,向周国公府狂奔而去。 来到府门外时,门外侍卫都认得她,直接放她进去了。 她一路急行到大堂,没一会,秋婵从侧门进来了,微笑道:“薛小姐,您怎么又来了,我家公爷还没起床呢!” 薛玉锦勃然大怒,吼道:“都火烧屁股了,他还在睡觉!”一边说着,一边向内院闯去。 秋婵自知拦不住她,吩咐一名下人喊来了韩成,薛玉锦闯到一半,便被韩成拦住了。 薛玉锦急道:“你别拦我,英国公府出事了,你快让武公爷随我去救人!” 韩成微微一惊,皱眉道:“我知道了,你暂且冷静一下,我去叫公爷起床。”说着转身去了。 薛玉锦则回到大堂中等待。 没一会,武承嗣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匆匆来到大堂,焦急之下连鞋子也少穿了一只,秋婵拿着他另一只鞋子从后面追了上来。 “薛姑娘,英国公府出什么事啦?”武承嗣一边穿鞋,一边问道。 薛玉锦急急将英国公府的事说了,期间漏掉一些小细节,还要多亏她身后的田仓出言补充。 武承嗣听完后,抱着胳膊沉吟不语。 “你还想什么呢?快随我过去!”薛玉锦急切道。 武承嗣摇了摇头:“我现在过去也没用,袁公瑜他们三个应该是被李司空挡住,不敢闯入国公府,那三位相爷便派人去请了太子。李司空和你说的那番话,应该是希望我想办法拦住太子。” “那咱们快动身去拦住太子!” 武承嗣摆手道:“没用的,就算我们挡住太子,他们还可以去请皇后,以我对皇后的了解,就算李司空一向支持她,但只要发现苏定节在李府,她就不会再派李司空去营州了。” 薛玉锦掩面跺脚道:“都怪我,都怪我将苏定节带去芷盈家,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 武承嗣瞥了她一眼,心道:“看她平时一副彪悍做派,不想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一摆手道:“行了,有哭的时间,还不如想办法尽力补救!” “谁哭了!”薛玉锦擦了擦眼角,问道:“那还有办法吗?” “你让我想想。”武承嗣抱着胳膊来回走动,薛玉锦一双大眼睛便跟着他转来转去。 没过多久,武承嗣眸光一闪,吩咐道:“韩侍卫,你立刻去找太平公主,让她火速前往英国公府。文管家,你去找乐寿伯,让他带领一队金吾卫,在英国公府外一里的地方等候。” 二人领命去了。 “那我们呢?”薛玉锦问。 “我们去拦住太子,拖延时间!”武承嗣沉声道。 …… 城北官道上,太子李弘的车架正在向英国公府前行,马车内,李弘担忧道:“英国公毕竟是国家柱石,母后和父皇都十分敬重他,咱们这样兴师动众的过去,会不会不太好?” 太子詹事戴至德道:“殿下不必担心,你这样做,皇后娘娘和陛下只会高兴。” “何出此言?”李弘奇道。 戴至德拱手道:“殿下一向仁德宽厚,这本是好事,然而身为储君,也需有威慑群臣的威严,这次事情就是个良好机会。” 李弘吃惊道:“你是希望本宫利用英国公立威?” “不是利用。”戴至德语重心长道:“三位宰相一同请您过去,想必李勣藏匿苏家人的事不会有假。三位宰相没有去请皇后娘娘和陛下,乃是一片好心,想将这个立威的机会留给您。” “可、可是李司空毕竟于朝廷有大功劳,咱们偷偷和他交涉,让他交出苏家人就是了,又何必大动干戈?”李弘迟疑道。 “殿下,您好好想想,如果苏定方真的谋逆,李勣的行为便是附逆,此人在军中极有威望,若是作乱,为害甚广呐!” 李弘长叹一口气,道:“唉,李司空一向颇知进退之道,精明谨慎,这次怎会做出这种事来?” 便在这时,车外传来一阵喧哗声,紧接着马车停住了,太子左卫率齐丰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太子殿下,周国公和平阳县主拦驾求见?” 戴至德道:“让他们赶紧让开,殿下有紧急事物要去处理!” “慢。”李弘插嘴道:“表弟难得来找我,想必也有什么要紧事,还是见一下为好。” 戴至德劝道:“殿下,事有轻重缓急,咱们还是先去英国公府,回来再处理别的事?” “这……”李弘犹豫片刻,点头道:“那好。”掀开车帘对齐丰道:“你转告周国公,就说本宫眼下有要事在身,让他可以去东宫等候。” 齐丰领命去了,然而没多久,又回到马车边,说道:“太子殿下,周国公说他是为查案而来。” “查什么案?”李弘奇道。 戴至德怒道:“殿下,您看到了,就是因为您长久以来过于宽厚,这些臣子越来越不把您放在眼里了,竟然查案查到您的头上来了!” 转头向齐丰道:“你去转告武承嗣,让他速速让开,再敢拦驾,殿下定治他的罪!” 齐丰看了李弘一眼,见他没说话,便领命去了。 不久,他又回来了,苦笑道:“殿下,戴詹事,周国公亮出皇后娘娘赐的金牌,让我们配合他查案!” 李弘和戴至德都吃了一惊,戴至德忙问:“是什么重要案子,还惊动了皇后娘娘?” 李弘一向最怕武皇后,直接便下了马车,戴至德也跟着出去了。二人来到车架前方,只见武承嗣和薛玉锦带着一队骑兵挡住去路。 瞧见李弘过来,武承嗣等人一同下马,拱手下拜道:“见过太子殿下。” 戴至德铁青着脸道:“周国公,你到底在查什么案子,竟查到殿下头上来了?” 武承嗣瞥了戴至德一眼,想起在东宫吃饭时,这老头时常出言刁难,便没有睬他,拱手道:“请问殿下,东宫内可有一名叫高福男的官员?” 李弘点头道:“有啊,他是本宫的校书郎,他怎么啦?” 武承嗣沉声道:“他死了。” 李弘呆愣住了,一时有些难以置信,戴至德又惊又怒:“是谁杀了他?” “很可能是被安原王渊男产所杀。”武承嗣回答。 戴至德冷哼道:“既然如此,你身为大理寺少卿,不去捉拿渊男产,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武承嗣淡淡道:“根据我的调查,高福男在暗中与安原王来往,而安原王很可能与苏将军的案子有关,因此这事我觉得让太子殿下提前知道为好。” 李弘错愕道:“表弟,你的意思是……” “高福男很可能是高丽派来的细作!” 戴至德厉声道:“胡说八道,高福男是高丽派过来的质子,怎么可能是细作?” 武承嗣冷笑一声,道:“若非握有重要证据,我怎会乱说。本想好心提醒太子一声,让你做个准备,既然太子不领情,那我也就不必多顾忌了!” 说完翻身上马,一挥手道:“走!” 薛玉锦瞥了武承嗣一眼,暗暗惊异于他对太子的态度。 李弘惊惧不已,急忙上前拉住他缰绳,叫道:“表弟切莫生气,切莫生气,这事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详细与我说说!” 第55章 香车玉榻 武承嗣下了马,拱手道:“太子殿下,我今日来找你,便是念及表兄弟之情,可没想到……”目光看向戴至德。 李弘转向戴至德,责备道:“戴詹事,表弟一片好心,你刚才实在太过无礼了,还不快向他道歉?” 戴至德涨红了脸,上前道:“是老夫刚才言语无状,得罪了武公爷,还请莫要见怪。” 武承嗣一摆手道:“罢了。”当下,从黎园的事说起,事无巨细的将崔宝昇被杀的事说了,连两只猛兽搏斗的细节也不放过。 因事件中高福男也有参与,李弘和戴至得都以为高福男死在黎园,谁知听到后来,死的却是崔宝昇! 戴至德忍不住道:“周国公,高校书不是没死吗?” 武承嗣没好气道:“急什么,就快死了!” 戴至德刚才被他压过一阵,不敢再过于催逼,只得耐着性子继续听。 当武承嗣讲到高福男被一名黑衣人杀死时,南面又来了一队马车,侍卫禀告,说是太平公主的车架到了。 李弘惊道:“皇妹怎么也来了?莫非袁阁老他们也请了她?” 戴至德大怒,心道:“袁公瑜这三个混账东西,请了太子殿下还不够,竟还请来太平公主,这不是明摆在告诉别人,太子殿下镇不住场面吗?” 没一会,太平公主下了马车,款款走了过来,福了一礼道:“太平见过大皇兄,见过二表兄。” “太平,你来这里做什么?”李弘皱眉道。 太平公主向武承嗣看去,武承嗣淡淡道:“金吾卫如此兴师动众,将英国公府都围住了,太平表妹知道也很正常,想必是来瞧瞧情况的?” 太平公主微笑道:“是啊,人家听说这里很热闹呢,而且听说皇兄也来了,所以想来皇兄帮帮忙。” 李弘失笑道:“这种国家大事,你一个小女孩能帮什么忙,快回去。” 太平公主哼道:“大皇兄,人家今年已经十五岁了,哪里是小孩子了?” 李弘摇头道:“那也不行,你是女子,这种事不适合参与,听话,快回去。” 武承嗣插嘴道:“表兄,你这话就不对了,姑母也是女子,却将国事处理的井井有条,太平继承了姑母的聪慧,说不定等会也能帮上忙。” 李弘一听武媚名字,心中便先怯了三分,点头说:“那倒也是。” 戴至德听太平公主是不请自来,心中怒气消散,摆手道:“这些事待会再说,周国公,你还是继续说说高福男的案情!” 武承嗣点点头,继续复说,因太平公主到来,他不再拖延时间,三言两语便将后面情况说了。太平公主也在一旁倾听。 李弘惊道:“既然高福男是细作,渊男产又为何派人杀他?” “想必是渊男产让他杀死崔宝昇,再杀人灭口。”武承嗣随口回答。 “那渊男产为什么要杀崔宝昇呢?”李弘关切道。 戴至德叹了口气,道:“想必是为了破坏新罗与我大唐的关系。”武承嗣瞥了这老头一眼,心道:“不错,你这脑补能力还行。” 李弘担忧道:“唉,都怪我识人不明,这可怎么办呐,要是让母后知道本宫将细作收入东宫,定要责怪。”说完偷偷瞄了武承嗣一眼。 武承嗣哪还不明白他的小心思,微笑道:“这种外国细作的小案子每年都多的很,大理寺一般破案后直接封存,不会上报给陛下和皇后殿下。” 李弘喜道:“甚好,母后和父皇一向操劳,能不侵扰他们最好了。表弟,既然此事已了,不如你和我一同去英国公府,有你在旁边,本宫也安心些。” 武承嗣点头答应。 马队再次启程,向英国公府而去,武承嗣与薛玉锦骑马跟着马车同行,他向薛玉锦交代了几句后,便放慢速度,等太平公主马车经过时,翻身下马,向马车内钻去。 刚一进去,便觉幽香扑鼻,向里看去,只见宽大的马车内部,设有一张华美的玉榻,太平公主侧躺在榻上,旁边有两个侍女在给她捏肩捶腿。 瞧见他进来后,一名侍女吃惊道:“公爷,这、这是公主殿下的马车,您怎么能进来?” 武承嗣还没说话,太平公主便一挥手道:“你们都出去。” 两名婢女心中虽惊异,却不敢抗命,应诺一声,下了马车。 太平公主见武承嗣走到床榻边坐下,责怪道:“二表兄,你怎么不告诉我大皇兄也在这里?” “怎么了,这很重要吗?”武承嗣奇道。 太平公主偏着头道:“你让我帮你干别的事都可以,可让我帮你对付皇兄,却是不行。” 武承嗣心中竟多了一丝醋意,凶道:“你这丫头,亏我刚才还帮你说话呢,你竟不站在我这一边!” 太平公主侧头道:“哼,你还不是为了让我留在这里,好给你帮忙!” 武承嗣作势要弹她额头,逼问道:“帮不帮我?” 太平公主退到床榻里面,娇笑道:“不帮就是不帮,你来抓我呀!” 武承嗣没功夫和她玩闹,想了想,说道:“那这样,事成后我送你一副围棋,棋子是汉白玉和黑玛瑙制成,怎么样?” 太平公主撇嘴道:“这种围棋人家都有三四副了,又有什么稀奇?” 武承嗣心中一动,微笑道:“我那副围棋的稀奇处不在棋子,而在于下棋的方法与寻常围棋不同。” “哦?说来听听!”太平公主向武承嗣靠近了些。 武承嗣当即便将五子棋的下法介绍了一下,太平公主听后,点头道:“听起来是很容易,但真的会好玩吗?” “保证好玩!” 太平公主伸脚在武承嗣后背踢了一下,说道:“那好,不过事先说好,若是不好玩,我以后可都不帮你啦!” 武承嗣哼道:“就怕你以后玩上瘾,对别的东西都不敢兴趣了!”说完在太平公主乱动的脚丫上拍了一巴掌。 太平公主嘻嘻一笑:“好,好,你快说说,要我怎么帮你对付大皇兄?” 武承嗣向她又坐近了一些,低声道:“等会你到了距离英国公府一里外时,便推说要停下来看风景,等着五弟过来,然后……” …… 英国公府大堂内,李芷盈在大门边来回踱着步子,秀眉紧蹙,思索对策。 在她身后,李思文坐在椅子上,苏定节站在一根廊柱旁边,两人都面沉如水。 大约沉默了一柱香时间后,苏定节忽然咬牙切齿道:“昨晚武承嗣来过后,这些人就突然过来了,一定是他将我的行踪泄露出去,亏我还当他是个值得信赖之人!” 李思文怒道:“胡说八道,承嗣是芷盈未来的相公,有什么理由这么做?明明是你自己入城泄露行踪,还要怪别人!我们当初就不该收留你!” 苏定方一向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了种气,大怒道:“苏某人不用任何人收留,我这就自裁,绝不牵连你们英国公府!”说着拔出腰刀,就要往脖子上摸去。 “住手!”李芷盈娇斥一声,蹙眉道:“苏公子,眼下是你我两家危难之时,你全家之人都陷于牢狱中,等待营救,你却动不动寻死,岂是大丈夫所为?” 苏定节怔怔片刻,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盘腿坐在地上,望着大门方向不语。 李芷盈转头道:“二叔,发泄怒气固然容易,如何解危才是当务之急,祖父以年老之身,独自在外顶着朝廷众人,你我就算不能帮忙,也不该与祖父添乱才是!”语气中颇有责备之意。 李思文长叹一声:“芷盈,你一向足智多谋,可有什么法子?” 李芷盈沉吟道:“要想解困,必须想办法将苏公子送出去。” “可整个府宅都被金吾卫包围,怎送得出去?” 李芷盈道:“我有个冒险的法子……” 一语未毕,管家张隆进入大堂,急道:“二老爷,小姐,太子殿下和武公子都到了府外,金吾卫可能马上就要进来搜查了!” s:///book/16/16699/9124719.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56章 金吾卫中郎将 苏定节心道:“果然是武承嗣那小子。”脸色铁青,却没有再说话。李思文皱眉道:“武承嗣怎会和太子殿下一起过来?” “不久前薛姑娘来过一趟,是老将军让她去找武公子过来的。”张隆回答。 苏定节愣了一下,低下了头。李思文松了口气,道:“芷盈,你刚才说的冒险法子是什么?” 李芷盈望向张隆:“张管家,我记得令郎在金吾卫任职。” 张隆苦笑道:“小姐,我刚才也仔细看过,来的都是左金吾卫的人,我家那小子在右金吾卫当值,只怕帮不上忙。” 李芷盈又道:“那府中应该有令郎金吾卫的衣服?” 李思文心中一动:“芷盈,你是想让苏公子穿上金吾卫衣服,等对方来搜查时混进对方队伍中?” 李芷盈轻“嗯”了一声。 李思文一拍手道:“这法子倒可以一试,张隆,你快去将你儿子衣服取来,我看他身材和苏公子差不多,应该可以穿上。” 张隆苦笑道:“二老爷,小姐,这法子恐怕也不行,军中之人相互间都认识,苏公子就算穿上衣服,也会被一眼瞧出来。” “他们那么多人,也全都认识?”李芷盈吃惊道。 李思文叹道:“芷盈,军中就是那样的地方!” 李芷盈脸色微白,她一介女流,哪里知道军旅之事,目光低垂,心想:“也不知祖父挡不挡得住他们。” 她从小父母双亡,心中的唯一支柱便是祖父李勣,最崇拜和信赖的也是他,觉得天下没有男子比得上他,故而李勣让她嫁给武承嗣,她没有多想便答应了。 然而到了今日,看到李勣一人挡在府门口时,她才发现祖父已经老了,自己不可能永远都依赖他。 大约一盏茶时间后,一名家丁快步进入大堂,急道:“二老爷,小姐,太平公主带着金吾卫进来搜捕了!” 李思文吃惊道:“怎会是她?” 那家丁道:“本来太子殿下要带人亲自进来搜捕,被周国公劝下。后来太平公主的车架突然来了,自告奋勇进来搜捕。” 李芷盈想起武承嗣与太平公主一起去黎园的情景,轻轻道:“二叔,太平公主与武公子私交很好,说不定是他让公主来的!” “那咱们就在这等她吗?”李思文惊慌道。 “不行,咱们不能继续呆在这里,公主殿下身后还跟着金吾卫!”李芷盈摇头。 “那怎么办?”李思文惶急道。 李芷盈一咬牙道:“去我绣楼,那里他们应该不敢擅闯。” 李思文尽管觉得有些不妥,但事急从权,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不过他绝不愿让苏定节和李芷盈单独待在一室,也一同去了李芷盈绣楼。 三人一路穿过几道圆门,来到后院绣楼中,不时有家丁来汇报外面情况,告知太平公主等人动向。 李芷盈站在窗边,一边望着外面动向,一边说道:“我总觉得有些奇怪,袁公瑜、许敬宗和李敬玄都是老谋深算之人,若非有绝对的把握,应当不会与祖父撕破脸皮!” 李思文皱眉道:“那你的意思是?” “如果只是有人在大街上看到苏公子,他们绝不会如此兴师动众。”李芷盈眉睫闪动。 “你是怀疑有什么关键人物,亲眼见过苏公子?” 李芷盈看向苏定节,说道:“苏公子,你昨日是不是去刑部见过裴侍郎了?” 苏定节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刑部大牢如此森严,你是如何进去的?” 苏定节将头偏向一边,道:“我去找了祖父的一名老部下,让他帮忙才进去的。”心想:“我祖父在朝中的旧部何其之多,要不是被你们救过一命,又怎会待在这里受气!” “那位老部下是谁?”李芷盈追问。 苏定节知她怀疑那人,恼怒道:“那人是我祖父一手提拔起来的,绝不可能会背叛我!” 李思文冷笑道:“苏公子,你小小年纪,哪里知道人心之险恶。我觉得芷盈怀疑的没错,若非你找的那人有问题,袁公瑜等人绝不至将我英国公府得罪到如此地步!” 苏定节脸色变幻莫定,好半晌后,咬牙道:“他是金吾卫中郎将杨方,以前曾跟了我祖父十几年。他知道老爷子爱喝酒,每年过年时,还不忘给老爷子送长安城最好的酒,这样的人怎会出卖我们?” 张隆面无表情道:“门外统帅金吾卫的将领,就是杨方。” “这、不可能!”苏定节连退两步,呆若木鸡。 张隆冷笑一声,没有再理他。李芷盈和李思文看他的目光也发生变化,便在这时,婢女红茗快步进入房中,急道:“小姐,他们来了。” 李芷盈微微一惊,侧头向窗外瞟了一眼,只见太平公主带着几名侍卫向绣楼走来,身后跟着一大队金吾卫。 张隆和李思文也来到窗边,瞧见金吾卫领头的那名将领,张隆沉声道:“杨方也来了,要是让他看到苏定节,就全完了。” 苏定节快步跑到窗边,看见杨方果然在人群中,表情逐渐凝固。 绣楼外,杨方身边一名郎将道:“将军,属下不明白,咱们为何不分开?” 杨方微笑道:“急什么,反正外面已被围的铜墙铁壁,那小子又逃不了,咱们不如陪这位公主殿下玩一玩。”目光牢牢盯着太平公主身后的四名披风侍卫。 那郎将看向那些侍卫,不解道:“将军,他们有什么问题吗?” 杨方笑而不语。 队伍来到绣楼下停住,二楼房门打开,李芷盈带着红茗走到楼台上,向着下方福了一礼:“臣女见过公主殿下。” 太平公主细细打量了她一会,寻思道:“果然是个美人儿。”微笑道:“李家姐姐不必多礼,将来本宫说不定还要称呼你一声嫂子呢,大家都是自家人。” “既是自家人,又为何如此兴师动众?”李芷盈木然道。 太平公主淡淡道:“姐姐莫要生气,只是有人说英国公府藏了苏家人。虽说苏家还没有定罪,但李司空即将领兵出征,几位宰相觉得如果他真与苏家有牵扯,领兵就不合适了,这才不得已而为之。” 李芷盈紧紧盯着太平公主,然而从她表情中看不出任何情绪,一时不确定她是不是武承嗣请来帮忙的。 太平公主向身后挥了挥手道:“李家姐姐的闺房可不能让你们这些男人随便进去,这里就由本宫进去检查。” 那名郎将微微一惊,正要开口,被杨方伸手拦住,拱手笑道:“那就有劳公主殿下了。” 李芷盈见太平公主不让杨方上来,心中一宽,而且事到如今,也不可能拦住太平公主,于是让开身子,说道:“既然殿下定要检查,那就请进来。” 太平公主带着四名侍卫进去了,只留金吾卫在外面等待。 好半晌后,里面仍没有动静,那名郎将皱眉道:“将军,检查个人,怎会用这么久?” “稍安勿躁,就算给他们再长时间,他们还能挖个地道跑了不成?”杨方淡淡道。 又过了一会,绣楼大门被猛然推开,太平公主一脸铁青的走了出来,下了几步台阶后,忽然叫道:“李芷盈,你现在还不是我表嫂,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本公主!” 说完带着人气冲冲的向前院方向走去,那名郎将硬着头皮道:“公主殿下,您搜到了吗?” s:///book/16/16699/9127255.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57章 金蝉脱壳 太平公主并不理他,继续前行,她身后一名侍卫冷冷道:“你这不是废话吗?若是搜到人,我们自然抓了出来。” 郎将又喊道:“公主殿下,方向错了,是这边!” 太平公主头也不回道:“本公主没兴趣检查了,要检查你们自己去!” 那郎将苦笑道:“将军,看来公主殿下和李家小姐吵架了,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杨方目光灼灼道:“跟上去!”说着快步向太平公主追去,所有金吾卫也纷纷跟了上去。 郎将快步跟上,不解道:“将军,咱们不搜捕了吗?” 杨方紧跟在太平公主身后,目光一直盯着那四名侍卫,冷笑道:“不用搜捕了。” “将军,您的意思是?” “哼,你以为这位公主殿下为什么要自告奋勇进来检查?” “难道不是为太子殿下分忧吗?” “蠢货,事情哪有那么简单!李勣让人请来周国公,太平公主跟着不请自来,这明摆着是周国公请她过来的!” “您是说周国公和太平公主都是为了帮英国公的?” “废话,武承嗣是英国公府未来的女婿,自然会帮他们!” 那郎将望着那四名披风侍卫,终于明白了,惊道:“所以您怀疑苏定方已经混入那四人中了?” 杨方微笑道:“应该不会错,刚才那四人下楼从我身边经过时,全都低着脑袋,遮住面容,绝对有问题!” “那咱们现在上去将苏定节抓起来?”郎将跃跃欲试。 杨方摇头道:“现在还不行,若是公主强护着不让我们检查,我们也没有办法,反而会打草惊蛇。还是等出去后,再当着众人面检查吧。” “不错,打草惊蛇后,他们说不定又会想其他法子!”郎将连连点头。 一众金吾卫跟着太平公主走了好一阵后,谁知竟来到后园一处假山群,郎将疑惑道:“将军,公主好像走错路了,咱们要不要提醒她一下。” 杨方点头道:“也好。”加快脚步,正要开口,谁知太平公主先一步出声道:“这什么鬼地方,来个人给本公主带路!” 远处一名英国公府家丁快步跑了过来,在头前带路,不久,众人便出了英国公府。 门外诸人见他们出来后,都打起精神,太子李弘左右看了一眼,见没有人被抓,便问道:“太平,进去搜查的怎么样了?” 太平公主一出门,表情便由阴转晴,微笑道:“我仔细搜索过了,没有发现苏定节!” 杨方冷哼一声,正要说话,远处忽然奔来一队金吾卫,带头之人乃是金吾卫郎将武攸暨! 李弘望着这队金吾卫,吃惊道:“五表弟,你怎么也过来了?” 武攸暨拱手道:“臣听说英国公府藏有苏家人,特来搜捕!”说着一挥手道:“给我进去搜!”他手下金吾卫顿时向李府冲去。 杨方吃了一惊,急忙道:“挡住他们!”他深知武攸暨和武承嗣关系极好,若是让他这队金吾卫进去,指不定就会出什么变故。 两队金吾卫顿时挤作一团,武攸暨手下人少,虽拼命向里挤,却也无法冲进去。太子李弘被这变故惊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其他几人却早已大声喝止。 袁公瑜大喝道:“武郎将,是谁允许你擅自调兵,来这里捣乱的?” 戴至德怒斥道:“太子殿下在此,你怎能如此放肆?” 武承嗣比两人吼的声音更大,怒道:“老五,别在这添乱,还不给我回去!” “二哥,我是来帮你的呀!”武攸暨大声叫道。 “太子殿下和三位宰相都在这里,哪里需要你来添乱,还不给我滚!”武承嗣吼道。 旁人见他骂的这么凶,便都没有再说话了。 武攸暨狠狠瞪了武承嗣一眼,大声道:“我们走,人家都不领情,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转身飞马离去,手下部下也跟着去了。 不少人心想:“这兄弟俩看来是闹掰了。”袁公瑜、许敬宗等人暗暗摇头,心道:“武攸暨那小子也真蠢,竟瞧不出武承嗣是为了保他,不然我等岂可轻饶他?” 便在这时,太平公主冷冷道:“二表兄,五表兄也是一片好意,你怎能这样说他?”说完带着人向武攸暨追去。 杨方一直冷眼旁观,瞧到此处,心道:“是了,他们演这一出戏,就是为了趁乱将人带出去!”高声喊道:“公主殿下请留步!” 话音一落,金吾卫将太平公主一行人围住。 太平公主娇斥道:“大胆!你们这是做什么?” 武承嗣急道:“杨方,你怎敢对公主无礼,还不快快让开!” 袁公瑜淡淡道:“杨方,你这是做什么,不可对公主无礼。” 杨方微微一笑,拱手道:“太子殿下,三位阁老,我等刚才跟随公主殿下进去检查时,殿下曾带领侍卫进入一间小楼,却不让我等跟随!” 太平公主怒道:“那是李家姐姐的绣楼,你也想进去不成?” “末将不敢,不过公主殿下带侍卫出来时,末将发现她手下的几名侍卫都低着头,不敢看末将。” 袁公瑜斥责道:“别那么多废话,你到底想说什么?” “末将怀疑,苏定节与公主殿下的一名侍卫换了衣服,此刻就藏在殿下几名侍卫之中!”杨方沉声道。 众人皆是一惊,向那四名侍卫看去,只见四人都低着头,神情果然有些可疑。袁公瑜嘴角扬起,淡淡道:“公主殿下,还请你配合我等检查一下。” 太平公主转头向自家侍卫看了一眼,见他们果然低着头,嗔目道:“你们这些笨蛋,把头低着做什么,这不是平白惹人怀疑吗?” 那四名侍卫这才畏畏缩缩的抬起头,神色都有些异样,太平公主没好气道:“你们都吃蜂蜜了吗,脸怎么这么红?” 四人神色都有些尴尬,支支吾吾,面面相觑。 杨方错愕不已,后背冷汗直流,只因这四人中,竟没有一人是苏定节,他的一番猜测全部落空! 幸运的是太平公主的注意力被这几人怪异的行为吸引,没有计较他的失礼。 “本公主问你们话呢,再不回答,就把你们都送进宫当太监!” 一名侍卫急忙道:“殿、殿下恕罪,小的们是因为……因为进了李小姐闺房,又瞧见李小姐的仙容,所以……” 众人这才恍然,均想:“李芷盈是长安城第一美人,这几个侍卫有幸进入她闺房,自然是欣喜若狂、心花怒放。怕人瞧见脸上异样,才低头不敢见人。”不少人甚至对这四名侍卫暗生艳羡之情。 太平公主勃然大怒:“你们这群没出息的东西,本公主的脸都被你们给丢尽了!”说完快步上了马车,这次无人再阻拦她,车轮滚滚而去,四名侍卫在后面飞奔随行。 杨方擦了擦额头冷汗,心道:“幸亏这位殿下是小孩心性,没有找自己算账。” 许敬宗瞪了杨方一眼,不悦道:“杨将军,下次做事可要仔细一些,我等几人陪你胡闹倒也没什么,可太子殿下的时间何等宝贵,哪能浪费在此处,还不再带人进去搜捕!” 李弘不知要不要跟着进去搜,向戴至德看去,年老的太子詹事道:“殿下,让杨将军进去搜捕未免有些冒犯李司空,既然公主殿下走了,不如您亲自去一趟吧?” 李弘又向武承嗣看去:“二表弟,你以为如何?” 武承嗣义正言辞道:“刚才太平已经搜过,并未发现什么苏家人,李老将军乃当朝柱石,绝不可能做出对国家不利之事,这事当立刻停止!” 杨方大声道:“武公爷有所不知,那苏定节昨日找上我府上,亲口告知我,说他就住在英国公府中,此事千真万确!” 袁公瑜淡淡道:“周国公,这事不仅杨将军是人证,还有刑部几名狱吏为证,你是大理寺少卿,应该知道这么多人证下,刑部是有权上门搜查的。” “周国公,你可不能因为与李府有婚约,就以私废公呐。”李敬玄劝告。 武承嗣叹了口气道:“既然你等执意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李弘见他不再反对,便亲自带着东宫卫率和金吾卫进入府中,杨方自然跟进去了,三名宰相则守在门外。 第58章 皇后震怒 自从太子李弘到来后,李勣便一直低头不语,看不到表情。 武承嗣知道这一番必定是挖地三尺,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结束,便带着手下离开了府门。 来到官道时,只见薛玉锦和她的白马队正在此等候。瞧见他后,快步迎了过来,笑道:“嘻嘻,武公子,这次多亏……” 一语未毕,便被武承嗣打断道:“别在这里说话,他们在哪?” 薛玉锦笑道:“跟我来。”骑马向回城相反的方向而去,武承嗣赶紧跟上。 大约骑行一柱香时间,只见前方太平公主的车驾停靠在路旁,太平公主和武攸暨正站在路边说笑。 武承嗣让薛玉锦在远处警戒,这才策马上前,拱手道:“太平,五弟,这次多亏你们了。” “自家兄弟,说这些做什么?”武攸暨摆手道。 太平公主微笑道:“我觉得很好玩呢,那些傻瓜是不是还在搜捕?” 武承嗣点了点头,问:“苏定节呢?” 武攸暨道:“我派人将他安排到鸠峰山下的那处庄园中去了,那里很隐蔽,应该不会出问题。” 武承嗣放下心来,那庄园乃是武承嗣以前送给武攸暨的,供他打猎休息时所用,十分偏僻。 “你们赶紧回府,等会我会大张旗鼓的去找你们道歉,在这之前,不能让人看到我们在一起。”武承嗣说。 “这是为何?”太平公主不解道。 “你忘了吗,刚才你们俩当着众人与我闹翻了,若是我们突然又亲密起来,还不惹人怀疑?” “怀疑就怀疑,反正人都救出来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太平公主不以为然。 武承嗣正色道:“袁公瑜、许敬宗和李敬玄都是精干之人,只要让他们产生一丝怀疑,说不定就会猜出我们救人的方法。” “猜出来又如何?他们又没证据?”太平公主嘻嘻笑道。 “只要他们有怀疑,便会告诉姑母。姑母是何等聪慧之人,必定也会生出怀疑,只要她有一丝怀疑,就不会让李老将军领兵去营州!”武承嗣一字字道。 太平公主怔怔道:“你想的真周到,难怪你还要找个理由,解释我那几个侍卫为什么低着头了。” 武承嗣微笑道:“好了,赶紧回府,我马上就把围棋给你送去!” 太平公主嫣然笑道:“若是你说的新玩法不好玩,我可不依!”说着和武攸暨一同上了马车,向长安城返回。 两人离开后,武承嗣并没有急着离去,现在路边望着田野的风景,心中总算松了口气。 其实他和李芷盈想的一样,也打算利用金吾卫身份做掩护,将苏定节送走。 这件计划的关键是武攸暨,这也是武承嗣让太平公主等着武攸暨的原因。 武攸暨与太平公主汇合后,让手下一名部下脱下金吾卫衣服,装在四个小包袱里,然后由太平公主的四名侍卫背在背上,再用披风遮挡。 太平公主带人进李芷盈闺房时,便将衣服给苏定节换上,说道:“二表兄的意思是让他跟着金吾卫混出去,你们府中可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他不着痕迹的混入金吾卫队伍中?” 李芷盈蹙眉道:“这倒不难,府中后园有一处假山,让苏公子先躲在里面,便可轻易混进去了。可就怕出去后还是被认出来。” “姐姐不必担心,我们自有法子让他们发现不了。”太平公主嫣然笑道。 “什么法子?”李芷盈忙问。 太平公主笑而不语,她身边一名侍卫忍不住道:“出门后,武伯爷会带一队金吾卫来接应我们。” 太平公主转头瞪了他一眼,那侍卫打了个寒颤,嘴巴紧紧闭上。 苏定节拱手道:“为了苏某的事,竟劳动公主殿下玉趾,苏某感激不尽。” “罢了,反正本公主也闲来无事,这种事也挺好玩的。”太平公主淡淡道。 待李芷盈将路线告诉太平公主后,她便带人出了绣楼,故意装作与李芷盈闹翻了,放弃搜查。 又命四名侍卫低着头,误导杨方。 按照计划,太平公主在假山群绕了一圈,苏定节成功混入金吾卫,吊在最后头。当一行人出了府后,武攸暨掐着时间,故意装作要进府检查。 杨方自然不会让他的人进去,手下金吾卫定会阻挡,两帮人挤压时,苏定节趁机混到武攸暨那边。 然后武攸暨被武承嗣骂走,苏定节便成功跟着逃离了。 …… 太平公主和武攸暨走后半个时辰,武承嗣这才慢悠悠的回城,先将李思文送的围棋包装好,大张旗鼓的送去了公主府。 太平公主对五子棋大感兴趣,拉着他下了一个多时辰,才放他离去。 武承嗣回府后,让文荣在马场中挑了匹好马,又带着不少侍卫,声势浩大的去武攸暨府上道歉。 全部忙完后,到了中午饭点时分,回府吃了顿饭,又将躺椅摆在庭院的一棵大槐树下,补了顿午觉。 睡了一个多时辰后,武承嗣悠悠醒转,抬头一看,阳光透过树叶射下零星光点,亮若星辰。 悠然宁静的国公府后院中,蝉声嘹亮,夏风拂面,令人心情怡然。 武承嗣站起身,大大伸了个懒腰,只觉浑身酥麻,掰着手臂做了一下运动,浑身骨头顿时噼啪作响。 不远处的长廊下,玉绵正坐在廊阶上吃瓜子,旁边摆着一张圆形托盘,上面摆着茶水,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两名婢女。 瞧见武承嗣起身后,她急忙将瓜子装回口袋,又用手巾擦了擦手,这才端着茶过来了。 武承嗣一口将茶喝干,问道:“我午睡时,可有人来找过我?” “没有呢。”玉绵回答,隔了一会,小心翼翼道:“公爷,奴婢听说英国公府出事了,您不用去瞧瞧吗?” “傻丫头,你家公爷早把事给解决了。”武承嗣微笑道:“不过也是时侯去瞧瞧了,看看那帮家伙搜完了没有,快把我衣服拿来。” 玉绵早准备好了,向远处两名丫鬟招了招手,两女便捧着衣服过来了,武承嗣穿好衣服,向府门外走去。 穿过外厅时,忽见文荣匆匆而来,拱手道:“公爷,皇后娘娘派人来传话,让您进宫一趟。” 武承嗣微微一惊,心道:“一定是为了李勣的事。”脚步加快,一路向大明宫而去。 穿过宫门,从宣政殿旁边绕行时,只见一道娇小的身影站在一处廊檐下,背负双手,支着脚尖,似乎在等人。 走近一看,原来是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注意到武承嗣后,快步迎了过来,先四顾瞄了一眼,这才神秘兮兮的说:“公爷,皇后娘娘正在大发雷霆呢,太子殿下、公主殿下和乐寿侯都被叫入宫,您等会可要见机行事哦!” 武承嗣无奈的望着上官婉儿,这小姑娘聪慧无比,很有当间谍的潜质,然而却忽视了这么做的凶险。 武媚生性多疑,只要被她得知上官婉儿偷偷向自己汇报宫中消息,自己顶多被武媚责罚几句,好感度降低一些。 然而对上官婉儿来说,却是灭顶之灾。 想到此处,他严厉道:“婉儿,还记得我上次跟你怎么说的吗?” 上官婉儿愣了愣,低声说:“您让我为皇后殿下着想,人家都记着呢。” “那你为什么还跟我说这些?”武承嗣绷着脸道。 “可是……人家想给你帮忙。”上官婉儿紧紧捏着衣角,一副委屈模样。 见她如此模样,武承嗣心中一柔,温言道:“婉儿,你的心意我很感激,但这里是皇宫内院,凶险万分,就连我也未必能时时护住你。所以你处事需要万分小心,你自己的安危才是第一位,只要不危及这一点,我很喜欢你给我帮忙。” 上官婉儿一双清澈的眸光凝视武承嗣良久,用力一点头,笑道:“我明白啦!”步履轻快的向远方奔去。 武承嗣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道:“她不问我为何报信有危险,显然是知道这一点。明知有危险,却依然为我报信,可见她将报恩比自己的安危看的更重。真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姑娘。” 默然半晌,转身向紫宸殿而去。 第59章 打入天牢 秋后问斩 来到殿外时,谢瑶环早已等候多时,她进去通报一声后,武承嗣进得大殿,只见殿内已有不少人。 除了李勣是站着的,其他人都跪在地上,包括李令月、李弘和武攸暨。 另外,许敬宗、袁公瑜、李敬玄和杨方也都跪在地上,三人神情都极为难看,尤其是杨方,脸上几乎看不到一丝血色。 武承嗣正准备问安,便见武媚一拍桌子,怒斥道:“胡闹至极!一个当朝太子,一个当朝是公主,在没将事情弄清楚前,就糊里糊涂的跑到李司空家里放肆,这像什么话!” 武承嗣向地面看去,只见太平公主和武攸暨脸色都有些发白,李弘更是微微颤抖。 李弘如何他不在意,但李令月和武攸暨是因自己缘故才受此责骂,心中生起歉意,便在太平公主旁边跪下,一同听训。 “还有你!”武媚终于注意到武承嗣,斥责道:“本宫交给你的案子都没办好,跑去凑什么热闹?” 武承嗣向李勣瞥了一眼。 李勣拱手道:“娘娘请息怒,周国公、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只是被别人请去,都是反对进臣府上搜捕的。是老臣为自证清白,才请他们进府一查。” 李弘看了李勣一眼,目中充满感激之色。 袁公瑜暗骂一声“老狐狸”,心知这时候若说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其实是赞同搜捕,那可就把这两人得罪死了。 眼下也只得独吞苦果。 武媚语气一缓,说道:“李司空,你不必替他们说话,没有他们带头,朝中又有谁敢进你府上胡来?本宫没有管教好后辈,实在是对不住老司空了。”语气颇为诚挚。 李勣道:“娘娘说的哪里话,是老臣平日处事太过张扬,这才得罪了几位相爷,竟惹得他们一同过府问罪,臣该反躬自省才是。” 见武媚冰冷的目光瞪视过来,袁公瑜急忙道:“娘娘明鉴,臣等是听人举报,说逆犯苏定方之孙——苏定节出现在长安城中,还去大牢找过裴行俭。” 武承嗣打断道:“袁大夫请慎言,苏定方眼下还只是嫌犯!” 袁公瑜道:“那也是嫌犯之孙,这种谋逆大案的嫌犯比寻常案件的犯人更加危险,所以臣等在听说那嫌犯之孙藏匿于英国公府后,才决定立即去搜捕,以防此人逃脱!” 武承嗣没有再插嘴,这时候已掌控局势,就不必过于显强,李勣显然也深明此道,没有出声反驳。 武媚静默片刻,面无表情道:“举报人是谁?” 杨方惊惶道:“回、回禀殿下,是臣举报的。” 武媚锐利的目光凝视着他,冷冷道:“是谁指使你诬告李司空的,说!” 杨方大惊,颤声道:“殿下,昨日苏定节找到末将府上,是他亲口告诉我,说他住在英国公府中。末将也派人跟踪过他,发现他确实去了英国公府!末将所言句句都是实话,请皇后殿下明鉴呐!”说完重重磕在地上。 “那苏定节人呢?你们搜出来没有?”武媚寒声道。 “这……也许是昨夜逃出英国公府了!” 武媚气急而笑,眯眼道:“你还有别的话要说吗?” 杨方明白这是他最后一次申辩机会,脸白如纸,额头汗水不住留下,纵然想要为自己辩解,脑海却一片空白。 武媚不再看他,冷冷的道:“拟旨,金吾卫中郎将杨方诬告当朝国公,罪大恶极,将其三族全部打入天牢,秋后问斩!” 杨方脸若死灰,转头向旁边的三位宰相看去,却没有一人为他求情。 李弘虽然害怕,还是鼓起勇气道:“母、母后,杨将军就算犯下大罪,但他家人都是无辜的,还……请母后饶过他家人。” 武媚冷哼一声,道:“你还有功夫替别人求情?还是先想想让本宫怎么处罚你!” 李弘一个哆嗦,不敢再说话了。 武承嗣劝道:“姑母,眼下大军即将出征,还是莫要过多杀戮为好。” “正是因为大军即将出征,才不能寒了将士们的心!”武媚不为所动。 李勣道:“娘娘,既然只是杨方一人之责,老臣也认为不宜过多诛连。” 武媚轻叹道:“既然李司空都这么说了,那便依司空之意,只治杨方一人死罪。” “臣……多谢皇后娘娘。”杨方颤声道。 武媚目光转向袁公瑜三人,凛然道:“你等三人虽是受人所骗,但未加详查便冒然搜查当朝司空的府邸,都免不了渎职之罪。拟旨,免去李敬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之职。” 接着,目光转向袁公瑜和许敬宗:“至于你们二人,念在前功,罚去五年俸禄赔偿给英国公府。若是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武承嗣向李敬玄瞥了一眼,见他脸色苍白,心想:“你也是活该,袁公瑜和许敬宗以前在“废王立武”上立过大功,属于武则天心腹,故而轻罚。你又不是心腹,去凑什么热闹?” 再向李勣看去,只见他面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看不出半点不悦之色,心道:“这老头控制情绪的能力果然了得,难怪能始终屹立朝堂不倒。” 武皇后训斥了太平公主、太子等几句后,便让他们和三名宰相退下,唯独留下了武承嗣。 “你们也出去。”武媚摆了摆手,谢瑶环几人也出去了。 当大殿内只剩下两人时,武媚肩膀放松了些,望着武承嗣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无缘无故的,许敬宗他们几个怎会突然和李勣大动干戈?” 武承嗣上到宝座台,压低声音道:“姑母,您还记得翰林院案子吗?” “废话,这案子是本宫让你查的,怎么会忘?”武媚白了他一眼。 武承嗣心道:“看你今天脾气不好,就不与你计较了。”当即,将翰林院案子、黎园案子以及高府的案子都详详细细向武媚说了。 武皇后静思片刻,冷冷道:“想不到高丽人、百济人还有契丹人也牵扯进来了,这么说,你怀疑是他们在背后捣鬼?” “可能性极大!” 武媚凤目一眯,说道:“除了他们,朝廷中想必也有一名大臣与他们勾结,不然他们不可能做下翰林院的案子!莫非那名大臣就是杨方?” “杨方应该还没那么大本事,背后应该还有更高级别的官员。” 武媚托颐沉思,缓缓道:“先不管背后还有没有人,本宫不明白的是,他们为什么要做下这些案子?又为什么要对付李勣?” 武承嗣一字字道:“苏定方!” “你怀疑苏定方是被诬陷的,而背后的人便是他们?”武媚眸光闪动。 “您不觉得奇怪吗?苏老将军在营州,结果遭人诬陷谋反,李司空正要去营州,便被人诬陷与苏老将军勾结!”武承嗣缓缓的说。 武媚伸手锤了锤肩膀,闭眼思索,武承嗣机灵的给她锤起另一边肩膀。 良久,武媚睁开双眼,凝重道:“承嗣,这件案子非比寻常,本宫就把它交给你了,组建翰林院的事你可以暂且放下,务必用最快速度查出这案子的真相。只要你能破案,本宫有好处赏给你!” 武承嗣忙问道:“什么好处?” “等破案后你就知道了。”武媚微笑道。 武承嗣暗哼一声:“果然做领导的,都善于画大饼!” s:///book/16/16699/9142568.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60章 郭待封和韦待价 出了大殿,只见李勣正负手站在长廊上等待,武承嗣快步上前,拱手道:“李司空,您在等我吗?” 李勣微笑道:“承嗣,去老夫府上坐坐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骑马出城后,李勣忽然一夹马腹,朗声道:“承嗣,咱们比比骑术!”说完一骑绝尘,向远方奔去。 武承嗣能骑在马上不掉下来就不错了,哪比得过李勣,没多久便被甩不见了。 幸好韩成、还是李勣的侍卫都没有超过他,总不至于太丢面子。 来到李府时,李勣早已等候多时,微笑道:“承嗣,你这骑术可得好好练练,老夫手下有一名马师,骑术极佳,等会你回府时带回去?” 武承嗣心想:“这些古人还真是动不动就爱将人当礼物送出去。”拱手推辞了。 李勣不以为意,引他穿过府门,来到大堂,只见大堂内除了李思文外,还有另两名将军。 李勣替武承嗣引荐,其中一人是金吾卫将军郭待封,另一人是左骁卫将军韦待价,听到两人名字,武承嗣差点笑出声来。 这两人都是李勣的老部下,得知英国公府上的事后,急忙过来询问情况。 晚宴上,因郭、韦二人在场,李芷盈和薛玉锦都没有出席,席间,郭待封频频向李勣敬酒致歉,李勣也没有怪他,毕竟杨方不是他直属部下。 韦待价夹了口菜,微笑道:“在那种情况下,竟还能将人送出去,武公爷的手段真令韦某钦佩。” 他来的较早,从李思文口中问得详细经过,郭待封却并不知情,忙问起经过。 武承嗣微笑着说明。 郭待封一口气听完后,拍手道:“妙,武公爷这一手虚虚实实,将杨方那小子玩弄于股掌间,郭某人佩服。以武公爷的才智,若是到了战场,必定也能绽放光彩,我敬武公爷一杯!” …… 后院绣楼中,一张嵌玉花雕桌上摆放着五道精致小菜和一小瓶酒,李芷盈和薛玉锦对桌而坐。 三杯酒下肚后,李芷盈脸颊殷红,不肯再喝,薛玉锦只好独饮。 又喝下五、六杯酒后,薛玉锦微露醉意,笑道:“芷盈,你是不知道,白天我和武公子一起去拦太子车架时,武公子将太子训的像猪头一样,我想起来就觉得好笑。” 李芷盈掩嘴笑道:“怎会如此?快与我说说!” 薛玉锦哈哈一笑,将武承嗣利用高福男的案子,将太子和太子詹事耍的团团转的事说了。 “他也真够胆大的,也不怕得罪了太子殿下吗?”李芷盈莞尔笑道。 薛玉锦挤了挤眼,调笑道:“他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吗?” 李芷盈脸颊一热,幸好刚喝了酒,薛玉锦瞧不出来,转移话题道:“你刚才说利用高福男的案子,高福男出什么事了吗?” “他死了。”薛玉锦收起笑容,冷哼道:“我还和那名杀他的人交过手呢,那家伙挺厉害,估计比我大哥还厉害!” “那凶手抓到了吗?”李芷盈身子往前探了探,一脸关切。 薛玉锦斜了她一眼,嘟囔道:“就只知道问凶手,也不担心我伤在那人手上吗?” 李芷盈微微一笑,很配合的问道:“那你没事?” 薛玉锦转嗔为笑:“当然没事,武公子的侍卫韩成与我同行,他武艺非常了得,若不是长安县那群饭桶来捣乱,我们俩已经抓到那契丹人了!” “契丹人?”李芷盈掩住小嘴。 薛玉锦点头说:“是啊,背后之人不仅有契丹人,还有高丽人……”说着将小福子看到的事,都说了出来。 李芷盈静默片刻,轻叹道:“想不到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薛玉锦笑道:“那也没关系,武公子一定能够查明真相。” 李芷盈轻轻颔首:“是啊,这次也多亏他,我感觉他与半年前变化好大,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芷盈。”薛玉锦神色一正,道:“有件事我觉得应该提醒你一下。” “何事?” “武公子与他那个表妹关系有些不正常,我亲眼瞧见他钻进她马车中!” 李芷盈怔了一下,轻轻道:“是吗?” “你不生气吗?”薛玉锦诧异道。 “有什么好生气的,他现在又不是我……又与我没什么关系,将来这婚约能不能成也说不定,眼下何必去多烦恼。”李芷盈轻轻回答。 话虽这样说,情绪却不禁低落了些。 她忽然想起自家兄长李敬业,他在沛王李贤手下为官,一向反对这门婚事,希望让她嫁给沛王,甚至为此和祖父吵过一次。 李勣身体硬朗,精神矍铄,李芷盈从没把他当做老人,也没想过他有一天会不在了,故而理所当然觉得自己会按照祖父的意思,嫁给武承嗣。 然而这次的事让她意识到祖父已经老了,脑海中不禁冒出一个想法:如果祖父不在了,自己很有可能会被兄长嫁给沛王李贤。 想到祖父可能会离自己而去,又想到将来婚姻会出现变数,李芷盈有种身子在半空中飘荡的感觉。 …… 英国公府外,夕阳西下,暮色沉沉。 因路面已看不太清,李府便派了三辆马车,送武承嗣三人回府。 一路上,武承嗣脑海中想的依然是近期发生的一系列案子。 目前可以肯定的是,这件案子幕后之人有高丽人、百济人、契丹人,朝廷大员一名,营州叛徒若干。 他们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陷害刑国公苏定方,京城中的一系列案子,也都与苏定方谋反案有关。 但具体有何关联,目前还不清楚。 如果除去裴行俭的话,剩下四人倒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外国人。但这些外国人与苏定方有何联系,却着实让人想不通。 回到府中后院时,只见郑令萱竟然在和太平公主下棋,走近一看,两人下的是五子棋,武攸暨、文荣和秋婵等人在一旁观看。 众人察觉他到来,纷纷见礼,太平公主抬头微笑道:“二表兄,你这个婢女很有趣呢,一点也不怕我,而且不像其他人一样,下棋老是故意输给我。” 郑令萱脸色微变,却没有反驳。 武攸暨哼道:“这怪得谁来,还不是你事后总是责罚那些赢过你的下人,他们哪里还敢赢你?” 太平公主脸色一红,道:“那是他们犯了错我才责罚他们的,和下棋有什么关系。” 武攸暨摇了摇头,一副懒得和她争论的表情。 太平公主又下了两步棋,忽然道:“二表兄,五表兄这次可被你连累了。听说杨方被免官后,金吾卫将军郭待封上奏母后,举荐五表兄为金吾卫中郎将,母后却没有同意。” 武攸暨摆手道:“太平,这和二哥有什么关系,是我太年轻了,还担当不了如此重任。” “可母后敕回的理由,便是你擅自带兵去英国公府呀!” 武承嗣心想:“郭待封应该是因为自己面子,才举荐武攸暨的。” 但这种话他不好自己开口,正犹豫间,文荣拱手道:“公主殿下,您错了,郭待封之所以举荐武伯爷,便是因为武伯爷带兵去了英国公府。” 太平公主斜了他一眼,淡淡道:“那是什么缘故,你说来听听?” “殿下有所不知,郭待封是李司空的老部下,他之所以举荐武伯爷,应该是受到李司空的授意。” 武承嗣瞥了文荣一眼,心中暗暗点赞。 武攸暨微笑道:“原来如此,我就觉得奇怪,郭将军怎会突然举荐我。” 太平公主忽然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道:“不下了,不下了,我要回府去了。” 武承嗣笑道:“今天累坏你了,早点回去休息。”说着,将两人送出了府。 临上车时,太平公主忽然道:“二表兄,前段时间郑国公给我送了两个管家,都是歙州人氏,精明强干,要不要我送你一个?” “我已经有管家了,你送我干嘛?”武承嗣笑道。 “换一个不就行了,我瞧你那管家也没那么精干。”太平公主若无其事道。 武承嗣没好气道:“你这丫头,人家不就说了一句‘你错了’吗,至于这么记仇?而且他又没说错!” 太平公主撅嘴道:“人家好心送你个管家,不要就算了。”说完迈步上了马车。 第61章 彗星见东方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大周少卿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回后院路上,文荣忽然道:“公爷,中书省刚刚下来一道旨意,让李司空推迟五日,再向营州出发。”</p> 武承嗣惊道:“这是为何?”</p> “具体原因还不太清楚,好像和太史局有关。”文荣回答。</p> 武承嗣暗暗心惊,太史局长官李淳风深受帝后信任,这事恐怕很难劝说武媚改变主意。</p> 问题是,李淳风一向醉心于学问,怎会突然插手进此事?</p> 忽然间,武承嗣脑中一闪,太史局隶属太常寺,太常卿崔义玄在朝会时,主张给苏定方提前定罪,莫非朝中那位内鬼就是他?</p> 来到外厅时,郑令萱正站在厅中等待,瞧见武承嗣后,她拱手道:“武少卿,对不起,今日的事我也是后来知道,没能及时提醒你。”</p> “你是说英国公府的事?”</p> 郑令萱点了点头说:“刑部有两名典狱和几名狱卒瞧见苏定节,他们被许宰相喊去问过话,我要是早点知道就好了,也能提醒你一声。”</p> 武承嗣微笑道:“没事,反正这事已经解决了,你今天在刑部调查可有收获?”</p> 郑令萱摇头道:“抱歉,我只查到是刑部郎中江融下令让那名黑袍人进入大牢的,江融是受到谁的指使,还没有查到。”</p> 武承嗣哈哈一笑:“你这么能干,还道什么歉,江融官职太高,想必你查起来不方便,剩下的交给我吧。”</p> 郑令萱点点头,迟疑片刻,又道:“公爷,我、我今晚就要搬出去了。”</p> “怎么了,住的好好的,干嘛要搬出去?”</p> “我今天去刑部问过贺兰敏之的案子,他明日就要被发配去岭南,安远伯府中财务也都清点完毕。负责清点的蔡主事得知我是郑家遗女后,上报到杨尚书那里,杨尚书已经批准将我家财务还给我了。”郑令萱慢慢的道。</p> 武承嗣叹道:“你一直住在我这里不好吗?这么大的府宅,我一个人住怪冷清的。”</p> 郑令萱吃惊的看了他一眼,半晌后,微笑道:“只要你不嫌弃我身份低微,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来我家找我。”</p> 武承嗣刚才话一出口,就感觉有些不妥,见郑令萱毫不在意,这才放下心来,心道:“不愧是江湖女子,果然与大家闺秀不同。”微微笑道:“那就说定了,以后一定去郑女侠家中拜访。”</p> 当晚,郑令萱便搬出了国公府,住进布政坊的一间小院。她买下这座小院的原因只有一个,距离大理寺和皇城都比较近。</p> ……</p> 城东南废园中,张弘愈沉着脸进入后园,脸色一如既往的冰冷。</p> 只见后园空地上,安原王、扶余丰和大贺草原围在一个火堆前,一只烤全羊架在火堆上,被火焰烤出“嗞嗞”的声音。</p> 整只羊被烤得鲜嫩欲滴,刚一靠近,一股浓郁的肉香味便扑面而来。</p> 三人身后都站着不少手下,张弘愈却只有一人。然而当他一进入废园,众人都感觉心中一紧,仿佛被他一人气势压下去了。</p> 扶余丰哼了一声,用匕首切下一块羊肉,淡淡道:“这不是张大管家吗,你们的计划想必已经成功了吧?”</p> 张弘愈没有答他,盯着火堆道:“谁允许你们烤羊的?”</p> 大贺草原笑道:“烤只羊而已,应该不打紧吧。张管家不如也来尝尝,这是用我们黎部特制调料烤的,味道极佳!”</p> 张弘愈冷着脸道:“我希望你们都记住一件事,这里是长安,不是你们住的那些野旮旯,任何与这座雄城不符合的行为都必须禁止,明白吗?”</p> 大贺草原哈哈一笑,道:“知道啦,知道啦!”目光中寒光一闪而逝。</p> 张弘愈这才道:“门下省刚刚接到武皇后旨意,太史令李淳风下午上了一道奏折,说彗星见于东方,不宜出兵,故而朝廷命李勣晚五天再出发去营州。”</p> 扶余丰愣住了,他听手下人说金吾卫没有在英国公府搜到苏定节,这才出言讥讽,哪知对方还是阻止了李勣去营州!</p> 安原王本来满面愁容,闻言后大喜,急问:“那五日后呢?”</p> “再过两天苏定方就到京师了,到时候我们再想办法利用他牵扯上李勣就行了!”张弘愈轻描淡写道。</p> 安原王拍手道:“好,只要能让李勣不去营州,局势就还不算太遭!”</p> 扶余丰和大贺草原脸上也均露出笑意。</p> 张弘愈板着脸道:“我今天过来,是来转达相爷的意思,他让你们接下来一段时间内蛰伏待命,切不可擅自行动,破坏大好局势。”</p> 也不理几人回答,自顾说完便走了。</p> 扶余丰恨恨道:“妈的,倒把我们当成他手下了,真是狗仗人势!”</p> 大贺草原割下一只羊腿,大嚼道:“等你我两族强盛起来,再让这些傲慢自大的唐人知道厉害就是了!”</p> “我相信那一天不会太久。”安原王微笑道。</p> ……</p> 第二日一早,武承嗣准点去大理寺上衙。</p> 然而在寺署内一问,才知诸葛南昨日一整天都在外面,到现在都没回来,想来是在调查百济人和高丽人的下落。</p> 少卿也有本职工作,负责复查寺丞处理过的案件,不过这些完全可以交给手下文吏去办,并不需要武承嗣操心。</p> 眼下苏定方马上就要被押回京师,目前只知他承认与一名高丽人有来往,具体如何来往,目的又是为什么,只有等他回京才能知晓。</p> 此时线索可以说不少,有郑令萱查出的刑部郎中江融,英国公府事件中的杨方,被下狱的裴行俭。</p> 武承嗣正犹豫着从哪个方向查起,忽然注意到靠在大门口的韩成,便想听听他的主意,开口道:“韩侍卫,你过来一下。”</p> “公爷,怎么了?”韩成走近后问道。</p> “你最近一直跟在我身边,对苏定方的案子应该都了解吧?”</p> 韩成点了点头:“是的。”</p> “那你觉得咱们应该从哪个方向调查比较好?”</p> 韩成沉默片刻,说道:“属下觉得苏定节提到的五个名字最为关键。”</p> “说说看?”</p> “属下觉得这五人应该都与苏定节谋反案有关,除了裴行俭外,另四人都是外邦人,陆志宁和高福男是高丽人,崔宝昇是新罗人,黑齿常之是百济人,这一点很可疑!”</p> 武承嗣点头道:“你的观点我也赞同,只要找出这五人共同点,就能解开这桩谋逆案。可我想来想去,却始终参不透这五人有什么共同点。”</p> “既然想不明白,公爷何不去见他们一面,也许能有什么意外发现?”韩成提议。</p> 武承嗣心中一动。不错,虽然五人中三人已经死了,但裴行俭和黑齿常之还活着,两人一个关在刑部,一个在大理寺,去讯问一下也无妨。</p> 想到此处,他出了少卿衙,一路向大牢而去。</p> 来到黑齿常之牢房时,只见他正倒着身子,双手一伸一屈的做着倒卧撑。</p> 见武承嗣和韩成出现在牢外,他双手一撑,整个身子如同车轮一样,转了半圈,恢复直立,一拱手道:“罪官黑齿常之,见过武公爷!”</p> 大周少卿最新章节地址:</p> 大周少卿全文地址:</p> 大周少卿txt下载地址:</p> 大周少卿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61章 彗星见东方)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大周少卿》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 第62章 千牛卫郎将黑齿常之 此人名字虽古怪,在历史中却是把打仗的能手,武承嗣客气的还礼道:“将军不必多礼,我这次过来找你,是有件事想问问你。” “公爷请问,只要罪官知道,绝无隐瞒,也绝不会再撒谎!”黑齿常之肃然道。 武承嗣点点头,问道:“你知道裴行俭、陆志宁、崔宝昇和高福男这四个人吗?” “裴侍郎和崔宝昇罪官都见过,不过没有说话。陆志宁的话,您知道,罪臣与他有些怨隙。至于高福男,几年前罪官还在百济时,陪大王去高丽出使,见过此人。不过归附大唐后,从未与他见过!” “那你们有没有一起做过什么事?又或者在辽东时有没有什么交集?”武承嗣又问。 “绝对没有,罪臣在百济时,虽然与新罗和高丽都打过仗,但战场上却从未见过他们!” 武承嗣微感失望,皱眉不语,韩成忽然道:“黑齿将军,你认识苏定方将军吗?” 听到“苏定方”三字,黑齿常之脸上竟露出一丝恐惧之色,片刻后,缓缓道:“罪官便是被苏大将军俘虏的。” 韩成又道:“那他有没有和你说过话,又或者给过你什么东西?” 黑齿常之望着虚空,缓缓道:“他就对我说过三句话。” “是哪三句?” “他问我知不知道他,我说知道,他又问‘既然知道是他,怎敢带兵顽抗?’,我说身为军人,自当保家卫国。” 武承嗣微笑道:“不错,是条汉子,苏老将军想必非常欣赏你,所以向陛下举荐了你!” 黑齿常之愣了一下,摇头道:“不,他听完后准备杀我。是旁边一名将军说我这黑脸很稀罕,可以送给皇帝陛下瞧瞧,这才饶了我一命。” 武承嗣挠了挠脸颊,很有些无语。默然片刻,又问:“那你为何会归降我国?” 黑齿常之仰着头,感叹道:“大唐如此强大,继续抵抗的话所有百济人都会死去,我希望大家都明白这一点,所以带头归降。而且大唐皇帝陛下对我很好,夸赞我勇猛,还送给我两只翡翠酒杯。我已决定用一生来报答皇帝陛下的恩情!” 武承嗣心道:“李治虽优柔寡断,却继承了李世民收买人心的手段,这一点倒值得学习。”一挥手道:“来人,将黑齿将军安排到一间干净的牢房中!” 黑齿常之拱手道:“多谢武公爷,不过罪臣住哪里都一样,您不必费心,只是不知罪臣的案子……” “你放心,案子已经有进展了,你有没有什么别的需求,尽管可以和我说。” 黑齿常之喜道:“有的,武公爷能不能将罪官的黑狼弓取来?罪官每日睡觉前都要拉上弓弦两百次,这几日不拉,晚上都睡不着觉了!” 武承嗣微笑道:“这个容易,我会让人给你送来的。”心想:“难怪这家伙手臂这么粗,想来箭术一定不会差!” 出了大牢,将取弓的事吩咐给一名吏员,随后离开了大理寺。 大理寺外的街道上,停着许多官员的马车,国公府车夫老梁正在与韩成手下几名侍卫聊天打屁。 瞧见武承嗣出来后,便要赶车过来,武承嗣走了过去,摆手道:“我不回府。”从一名侍卫手中接过一匹马的缰绳,牵着马向大街而去。 韩成吩咐其他人留在原地,牵着另一匹马跟了上去。 武承嗣本来准备去找裴行俭,但走到一半,忽然惊醒。幕后那些人应该还不知道他从苏定节口中知道了五人名字,刑部又是对方地盘。 如果冒然去找裴行俭,说不定会让对方警觉,到时候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就无法预测了。 思至此处,他停住脚步,决定改道去天牢,审问杨方。 穿过西市时,只见前方道路忽然拥挤,围成一道人墙,踮脚看去,只见人墙内有一队刑部捕快押着一名男子。 那男子穿着囚字服,带着手镣脚链,正是诬陷过他的贺兰敏之。 他已不复往日神采,满头乱发,神情木然。行走间,不时有女子冲出人群想要与他说话,都被捕快们拦住。 武承嗣本来一直想着去找他说一次话,但因为翰林院案子耽搁,便将这事忘了。 望着贺兰敏之远去的背影,他不禁叹了口气,幸好将白云庵案子破了,否则现在被发配岭南的人,就是他自己了。 …… 长安城,平康坊。 与“夜雨秋”齐名的“落樱楼”内,今日迎来了开楼以来最火爆的客人,几乎将小楼挤满。 二楼走廊上,王勃望着下方人头攒动,摇头失笑道:“有阵子没来,想不到这落樱楼生意竟这么好了。” 孟怀良微笑道:“至少有一半人是冲着顾都知来的。” 顾珞儿昨日收到蓝小楼请帖,邀她来落樱楼以琴会友,恰好当时王勃四人也在。 四人因皆得到周国公赏识,将来很可能成为翰林院同僚,故而结为好友,时常一同行动。于是约好今日陪顾珞儿一同过来,当个护花使者。 “那另一半呢?”卢照邻问。 孟怀良笑而不答,周兴淡淡道:“想必是因为贺兰敏之而来的吧?” “这和贺兰敏之有什么关系?”卢照邻吃惊道。 周兴横了他一眼,心道:“都快成武公爷门生了,竟对他的事都不去调查一二,简直是愚不可及。” 孟怀良解释道:“贺兰敏之因诬陷武公爷,被流放岭南,出发日就是今天。” 卢照邻惊道:“还有这等事。” 王勃皱眉道:“听人说蓝小楼对贺兰敏之有情,莫非这些人都是想看蓝小楼是否会去送贺兰敏之的?” 孟怀良笑道:“然也。” 卢照邻疑惑道:“蓝小楼请顾都知过来,莫非是想让她陪同一起去送贺兰敏之?” 周兴白了他一眼:“怎么可能,蓝小楼是见顾都知近来声名鹊起,想沾沾她的热度罢了。” “你的意思是,蓝小楼不会去送贺兰敏之?”卢照邻又问。 “不过一介伶人罢了,又知什么情义?”周兴冷笑道。 孟怀良沉声道:“周兄话可不能这么说,顾都知也是伶人,她文采音律,又有哪一点比我们差了?” 周兴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冲进一群家丁,将人群强行分开,不少人甚至被推倒在地。那群家丁清出来的空道上,一名身穿蓝白长袍的青年悠然进入大堂。 按说如此行径,人群必不肯干休,然而大多数人瞧见青年面容后,皆脸色大变,一句硬话都不敢多说。 不过倒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一名穿着胡服的大汉怒道:“他妈的,你们瞎挤什么,一个人用得着占那么多地方吗?” 二楼围栏前,孟怀良皱眉道:“那家伙是什么人?这么多人竟都不敢得罪他?” 放眼望去,人群中不少是官宦人家,万年县令的儿子也在其中,却和其他人一样,敢怒不敢言。 王勃沉着脸道:“那人叫许宗翰,是许阁老的孙子。” 周兴冷冷的道:“这小子以前在军中任职,参加了几年前对高丽国的战事,结果全军覆没,独个儿逃回来了,后来就被免了军职!” 几人谈话间,那名胡服大汉被拖到中间,被几名家丁拳打脚踢了一顿,两名家丁将大汉押到许宗翰身前跪下,许宗翰抓住他头发,一膝盖便撞在大汉脸上。 大汉躺在地上哇哇大叫,满脸尽是鲜血。旁人见此情景,纷纷逃出落樱楼。 霎时间,楼内变得空旷了许多。 老鸨和管事站在远处,满脸惊恐,不敢上前劝止。 第63章 国公门生 卢照邻瞧见后又惊又怒,难以置信道:“这里可是天子脚下,他怎敢如此胡来?” 周兴冷笑道:“他祖父是当朝宰相,自然可以胡来,你来长安这么久了,难道没听人说过,在京师中有四个人是决计不能得罪的吗?” “哪四个人?”卢照邻惊疑道。 “一人是河间郡王府的小王爷李尚道,一人便是这许宗翰。”周兴眯眼道。 “还有两人呢?” 周兴默然不答,孟怀良道:“另两人分别是殷王殿下和太平公主殿下。” 卢照邻惊愕道:“公主殿下怎么会……” 王勃不悦道:“孟兄,你怎可将公主殿下与他们相提并论?” 孟怀良微笑道:“我只说旁人都不敢得罪公主殿下,又没说公主殿下不好。” “到底是怎么回事?”卢照邻忙问。 周兴瞥了孟怀良一眼,正色道:“公主殿下爱贤礼才,最爱在府中举办文酒之会。遇到赏识之人,还会举荐给旁人,大家自然都不愿对殿下有半分无礼了。” 他便是经太平公主举荐给周国公,故而对太平公主十分敬仰。 孟怀良笑着补充:“而且公主殿下十分记仇,只要得罪她一次,这辈子都休想再得她赏识了。” 周兴冷冷道:“这是人之常情,孟兄如此妄议公主,不觉得有些不妥吗?” 孟怀良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大堂内,胡服大汉捂着嘴早已逃走,许宗翰坐在大堂中间,令手下在桌上摆了一盘棋子,目光在人群扫了一眼,对着一名矮胖青年勾了勾手指。 那青年正是万年县令之子,蒋大浪,他胖胖的身躯微微一颤,向大门方向看了一会,终究不敢逃离,慢吞吞走到许宗翰身前。 许宗翰一伸手,彬彬有礼道:“请坐。” 蒋大浪赔笑道:“多谢。” 许宗翰在棋盒中一抓,问道:“单还是双?” 蒋大浪这才明白他是要和自己下棋,微笑道:“单!” 许宗翰摊开手一看,是双数,便在棋盘上落下一枚黑子,蒋大浪立即落下一枚白字。 二楼,孟怀良皱眉道:“此人倒是个怪人,竟在此处与人下棋。” 王勃道:“许宗翰酷爱下棋,而且……” “而且什么?”卢照邻问。 “等会你们就知道了。”王勃脸色有些阴沉。 过不多时,一盘棋下完,蒋大浪赔笑道:“许公子果然棋艺高超,小弟敬佩!”这盘棋他输了八子。 许宗翰从棋盒中取出八粒黑子,放在蒋大浪眼前,冷冷道:“都吃了。” 蒋大浪愣了一下,连连摆手道:“这是棋子,我怎么能吃?许公子莫要开玩笑了!” “你是要自己吃,还是要我喂你吃?”许宗翰冷笑道。 蒋大浪猛然站起身,拱手道:“许公子,我并没有得罪你?何必如此捉弄在下?” 许宗翰道:“你以为本公子不知你们这群家伙来这里的用意吗?” “我就是来喝酒的,绝没有什么用意啊!”蒋大浪都快哭出来了。 “胡说八道,你们来这里就是为了鼓动小楼,让她去送贺兰敏之那混蛋,当我不知吗?”许宗翰怒道。 “那是他们,是他们,不干我的事啊!”蒋大浪伸手向周围指去,却发现大堂中的人都跑光了,只剩他和两名家丁。 “少废话,喂他吃了!”许宗翰吩咐一声,一群家丁将八粒黑子喂他强行吃下,蒋大浪干呕不止,被两名家丁搀扶着走了。 二楼,孟怀良奇道:“许宗翰竟为蓝小楼出头,莫非他喜欢蓝小楼?” 王勃点头道:“是的,本来他还打算纳蓝小楼为妾,不过因为蓝小楼喜欢贺兰敏之,所以才没有得逞。” 周兴冷笑道:“我看这位蓝姑娘也不是简单人物,说不定她是故意对外说喜欢贺兰敏之,就是为了阻止许宗翰纳自己为妾!” 话音刚落,下方忽然传来许宗翰的声音:“小楼,你不必担心,我已将他们都赶走了!” 四人向下望去,只见两名女子从另一处楼梯口下来,其中一人身材高挑,穿着鹅黄长裙,纤腰楚楚,正是顾珞儿。 另一人身材更娇小一些,肌肤雪白,明眸皓齿,便是落樱楼头牌蓝小楼。许宗翰对旁边的顾珞儿视若未见,一双明亮的目光,热切的盯着蓝小楼。 蓝小楼低声道:“多谢许公子。” 许宗翰笑道:“小楼,贺兰敏之那蠢货已经出城,皇后娘娘应该不会再改变主意,我明日就娶你过府,再没人能阻碍我们了!” 蓝小楼沉默片刻,低眉垂目道:“多谢许公子抬爱,但小楼还不想嫁人。” 许宗翰愣了一下,脸色渐渐变红,接着又由红转青,咬牙切齿道:“我知道了,你内心其实也和他们一样,也瞧不起我,是不是?是不是?”表情逐渐狰狞。 蓝小楼心中一惊,向身边看去,却发现顾珞儿不见了,转头看去,只见她退到很远的位置,身边站着四名男子。 原来卢照邻四人瞧见顾珞儿后,担心许宗翰对她无礼,便下了楼,将顾珞儿拉到一边保护。 “你快回答我!”许宗翰怒吼道。 蓝小楼见找来的帮手不顶事,目光中的怯懦瞬间一扫而空,决然道:“不错,许公子,你应该知道,小楼想嫁的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不是你这样的人!” 许宗翰怒不可遏,一巴掌扇了过去,蓝小楼娇弱的身子整个被扇飞了。 这变故来得太惊人,顾珞儿惊呼一声,就要跑过去,却被周兴拉住。 蓝小楼的丫鬟和青楼中的老鸨、执事都要上前,被许宗翰手下挡住。 许宗翰不依不饶,上前抓住蓝小楼头发,一只拳头高高举起,咬牙切齿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蓝小楼大声道:“小楼要嫁的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不是你这样的逃兵!” 许宗翰怒喝一声,一拳照着她脸孔打去。 便在这时,一人迅捷来到许宗翰身边,伸手握住他手腕,许宗翰抬头一看,只见出手的是名陌生青年。 那陌生青年正是孟怀良,他冷冷道:“堂堂一个男人,竟对女子下这种狠手,你不觉得羞耻吗?” 许宗翰顿时大怒,他在军中待过,自然会些武艺,然而无论怎么用力,也无法挣脱孟怀良的手,喝道:“小子,你知道本公子是谁吗?也敢管我的闲事?” “知道,你是许宗翰,宰相许敬宗的孙子。”孟怀良道。 “很好,有种!”许宗翰呲牙道:“都愣着干嘛,给我狠狠教训这小子一顿,留下半条命就可以了!” 一群家丁顿时冲了上来,孟怀良松开许宗翰,将蓝小楼拉起,退到王勃等人身边,说道:“你们找个地方躲起来!” 刚一说完,便迎向一众家丁。 顾珞儿向蓝小楼关切道:“你没事?” 蓝小楼不答,目光紧紧盯着孟怀良的背影。 周兴没好气道:“多管什么闲事,等会可就没那么容易收场了!” 卢照邻瞪着他道:“你说的叫什么话,我觉得孟兄出手的很对,这种情况下就该出手!” 说话间,有家丁向他们冲了过来,卢、周二人都不通武艺,和顾珞儿两女躲在一根廊柱旁,只留王勃一人在前阻挡。 王勃学过弓马之术,体质比一般人强上不少,对付两三个人不成问题。然而对方人数实在太多,他很快便招架不住了,大喊道:“你们躲在后面干嘛,快过来帮忙!” 卢照邻应了一声,抢步上前,不过一照面便被一名家丁打了一拳,躺倒在地。 周兴绕过人群,跑到老鸨身边,指着王勃说:“他是翰林院编撰,周国公的门生,你们尽管动手,不必畏惧许宗翰!” 老鸨正犹豫不决,听他这么一说,吃惊道:“真的吗?” “废话,不然我们敢跟许宗翰放对吗?” 老鸨心中一喜,冲身后喊道:“还不快去保护小楼!” 众执事护院顿时跑到蓝小楼身前保护,王勃趁机扶起卢维义退到后方。 …… 感谢上个月来各位书友的打赏、月票、推荐票和评论支持,今日三更,祝大家节日快乐。(*^w^*) s:///book/16/16699/9158869.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64章 监察御史骆宾王 大厅正中间,孟怀良穿梭在人群中,从一名家丁手中夺过一根棍棒后,出手如风,没多久便打倒一半家丁。 许宗翰绕到他身后,觑准机会,一棍向他后背打去,蓝小楼尖声道:“小心身后!” 孟怀良一记转身扫腿,将木棍踢开,接着跟上一棍,将许宗翰击飞,不过毕竟忌惮他身份,将力道控制的很轻,许宗翰倒也受伤不重。 剩余家丁们心生畏惧,过去将许宗翰扶起,不敢再向孟怀良动手。 “滚开!”许宗翰推开扶他的家丁,死死盯着孟怀良。 便在这时,一队捕快冲入落樱楼中,二十几名捕快一字排开后,一名捕头最后走了进来。 他先小心翼翼的在大堂内扫了一眼,瞧见捂着肚子的许宗翰后,急忙上前道:“许公子,您没事,是谁这么大胆子,竟敢打您?” 一名黑衣家丁上前呵斥道:“你没长眼睛吗,除了那小子还能有谁?”伸手指向孟怀良。 那捕头赔笑一声,却没有立即动手。 他叫郝通,是最近刚升任捕头的,几天前因为夜雨秋的案子,万年县受到波及,发生了一次大地震。 不仅县尉汪斌和捕头蔡义被流放黔州,就连县令也重新换人。新县令上任后,将郝通提拔为捕头。 郝通知道这场变动是因为捕头蔡义和县尉汪斌执法不公,被周国公和太平公主撞见,这才丢官流放。 教训在前,他自然不愿重蹈蔡义二人覆辙,向孟怀良谨慎的问道:“这位公子,不知你因何殴打许公子?” 黑衣家丁怒道:“还废话什么,直接拿下就是了,还跟他们废什么话?” 王勃冷笑道:“你家公子虽是官宦子弟,但并无官职在身,你一个小小家丁也敢威胁朝廷公差,简直是目无王法!” 黑衣家丁冷哼道:“臭小子,嘴巴倒还挺会说,等会爷爷让你们哭都哭不出来!” 转头望着郝通道:“你到底抓不抓这些刁民?若是再不动手,我家公子也能直接派人去刑部或者京兆府请捕快来!” “这个……这个……”郝通满头冷汗,进退不得。 蓝小楼见许宗翰任由家丁如此放肆,看向他的目光更加轻蔑。顾珞儿外柔内刚,更是毫不客气地道:“想不到宰相府中的家丁竟是这般狐假虎威,真是令人作呕。” 黑衣家丁怒斥道:“你这贱人,竟敢……” 一语未毕,便被许宗翰打了一巴掌,打完后,许宗翰并不停手,继续对那名家丁拳打脚踢,下手极重,旁边家丁皆不敢劝阻。 王勃等人自然不会阻止,孟怀良走到他们身边,皱眉道:“这个许宗翰有些古怪。” 蓝小楼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过了片刻,许宗翰停下动作,表情已恢复平静。 他缓缓走到棋桌旁坐下,伸手向孟怀良勾了勾手指,说道:“你要是能下棋赢了我,今日之事我便不追究了。若是输了,我便让人将你们在大牢里关上一个月。” 孟怀良皱眉不语,王勃朗声道:“孟兄,不必理他。” 许宗翰看了王勃一眼,冷冷道:“王勃,我知道你最近受周国公赏识,成了翰林院编撰,但你不会以为周国公会为了你这么一个门生,就与我许府结下梁子。” 说着,转头向一名家丁道:“去刑部找江融,让他派一队人过来。” 那家丁大声应了一声,挑衅的看了王勃、孟怀良一眼,得意洋洋的向门外走去。 “且慢!”孟怀良走到许宗翰桌子对面,沉声道:“我和你下。” 许宗翰仰天一笑,冲远处家丁招手道:“不用去了。”说完抓了一把棋子,看向孟怀良。 “双!” 许宗翰摊开双手,棋子果然是双数,由孟怀良执白棋先走。王勃、蓝小楼等人都知这一局棋的重要性,走到孟怀良身后,摒息观看。 郝捕头见没有人注意自己,趁机带人溜走了。 古棋先行不贴目,故而先手有极大优势。孟怀良前十几手与许宗翰抢大场,利用先行优势,迅速掌握住局势。 然而下到三十多手后,孟怀良渐渐感受到许宗翰实力,他的棋风与性格完全不同,行棋稳如磐石,兼且棋感敏锐,孟怀良几次设局诱骗,皆被他识破。 随着时间推移,棋盘上落子越来越多,围观众人中,蓝小楼、顾珞儿和王勃都是精于棋道之人。 尤其是蓝小楼,她最清楚许宗翰实力,就连京师第一棋手王师言与他下过后,也是赞不绝口。 然而令她吃惊的是,孟怀良实力竟毫不逊色于许宗翰,牢牢把握着先行优势。面对许宗翰故意在左上角留下的五枚孤子也不急于围剿,不骄不躁的稳固大盘。 行至中盘,许宗翰终于急了,他深知再这样下去必输无疑,只有放手一搏,也许能杀出一线生机。 他当机立断,置还未全活的大龙于不顾,在左下角做劫,一边跑龙一边打劫,孟怀良压力大增,棋局渐渐混乱。 一刻钟后,许宗翰一拳用力砸在棋盘上,棋子飞溅。 他猛喘了几口粗气后,低沉着声音道:“我输了。” 众人都紧张的望着他,担心他不会遵守诺言。许宗翰目光复杂的看了蓝小楼一会,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良久后,他一甩衣袖,向门外走去,他手下众家丁恶狠狠瞪了众人一眼,跟着离去。 躲在角落的老鸨这才走了出来,上前抱着蓝小楼,两人一同痛哭。顾珞儿微微有些感伤,瞧见蓝小楼遭遇后,她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幸运。 孟怀良感叹道:“来到京师,才知京城中的风气竟比地方上也强不了多少。” 卢照邻心中也有此想法,神色有些沮丧。王勃朗声道:“所以才更需要我辈努力,设法改变这浑浊的风气!” 周兴撇嘴道:“你们在京师这么久了,难道还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二人齐声问道。 周兴抱着手臂,并不答话。蓝小楼挣脱老鸨,向四人福了一礼,说道:“今日多谢四位公子相救,小楼愿在房中烹茶抚琴,以做答谢,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四人都没有拒绝,进入蓝小楼房中,四男两女围在一张圆案前,蓝小楼为几人烹茶。 茶气袅袅间,孟怀良忽然道:“周兄,你刚才那句话是指的什么?”他知道周兴刚才是因为周围人多眼杂,才没有回答。 周兴哼了一声,说道:“长安城中的风气,其实主要问题出在御史台身上,他们负责监察百官,以做威慑,然而自从那位袁阁老当上御史大夫后,御史台便一日不如一日了!” 王勃微微颔首:“言之有理,记得几年前监察御史张柬之参奏李义府侄子李诚,结果没过多久,便被贬到地方上去了。” “不止这些。”周兴接过蓝小楼递过来的茶杯,低声道:“骆宾王你们听过吗?” 卢照邻忙道:“自然听说过,骆先生八岁成诗,而且诗文华美,在下一向仰慕。” 王勃脸色一沉:“我想起来了,此人几年前也是监察御史,后来不知犯了何事,被下了大狱。” 周兴吹了吹热气,啜饮了一小口茶,淡淡道:“骆宾王为人过于刚直,竟敢参奏许敬宗,说他勾结高丽人,那不是找死吗?” 正在倒茶的蓝小楼手一抖,茶水洒到桌子上。周兴眯眼道:“蓝都知,你怎么了?” 蓝小楼急忙道:“没事,小女子只是听那位骆先生竟敢参奏当朝宰相,被吓到了。” 顾珞儿幽幽道:“要是朝廷高官们都像武公爷那样就好了。” 孟怀良正色道:“诸位,武公爷现在还年轻,我等若是能跟随在他身边,定要好好辅佐他,避免他走上偏路才是!” 其他三人齐声应是。 接下来,众人将话题转到翰林院的案子上,周兴得武承嗣嘱托,故而没有将高福男的事告诉他们。 包括王勃在内,四人心思都一样,希望武承嗣能尽快破案。王勃想的是能尽快去翰林院上衙,其他三人则希望早点像王勃一样,成为翰林院编撰。 s:///book/16/16699/9158870.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65章 吏部侍郎裴行俭 酉时将近,大理寺。 少卿衙中,十几名文吏跪坐在少卿衙大堂内,每人身前有一案,上面摆满厚厚一打案宗。武承嗣穿梭于这些人中间,时不时拿起一本案宗查看。 今天下午,他去找过江融,又去工部调查过高岚,想查出是谁许诺高岚升官。 只可惜江融不露半点口风,工部那边也只说是通过正常评考,才给高岚升官,并无其他原因。 武承嗣能感觉到背后有人在阻碍他查案,便决定改变策略,利用大理寺的资源,让手下文吏们在大理寺档案库中,查询关于江融相关的案件。 江融放百济人进入刑部大牢、威胁黑齿常之认罪,必定与朝中那名幕后之人关系密切,这是目前极为重要的一条线索。 勾结外邦人是死罪,一般来说,朝廷官员是不肯也不屑干这种事的。江融肯冒着这么大风险帮幕后之人,必定受过他什么恩惠。 根据武承嗣分析,一般只有极大的恩情才能驱使一名朝廷官员干这种事。换句话说,江融很可能犯下什么案子,被那幕后之人救下,这才为那人效死命。 这一查便是几个时辰。 没多久,下衙鼓声响起,武承嗣宣布准点下班。 回到府中,武承嗣将文荣召来,问得郑令萱家住址,带着韩成去了郑令萱家。 来到郑令萱小院,却发现她还未回家,二人便在门口一家茶棚坐着喝茶。 一个多时辰过去,郑令萱迟迟不归,韩成怕武承嗣饿着,提议道:“公爷,咱们先点些东西吃吧。” 武承嗣望着大街道:“再等等,马上就宵禁了,郑姑娘应该快回来了。” 又过了一刻钟,大街上果然出现郑令萱身影,她旁边竟还有一位男子随行,那男子高大威猛,极为雄壮。 郑令萱目光敏锐,走近后立即注意到坐在茶棚上的两人,猛吃了一惊,向两人快步走来:“武少卿,韩统领,你们怎么在这里?” 武承嗣笑道:“自然是来找你的。”目光转向跟过来的猛男,问道:“这位是?” 郑令萱介绍道:“他是刑部巡捕张雷。”转身向张雷道:“张捕头,我到家了,多谢你送我回来。” 张雷看了武承嗣一眼,向他拱了拱手,点头道:“也好,那我走了。” 待他离去,郑令萱开了家门,将武承嗣迎了进去。来到大堂后,先给二人倒了茶,然后急急忙忙的整理起屋子,笑着说:“屋子有些乱,还没来得及整理。” 武承嗣摸着肚皮苦笑道:“你再整理一会,我就要饿死了!” 郑令萱噗嗤一笑,道:“那好,我去做饭,你们等一会。”转身去了厨房。 过了好半天,郑令萱才端着两盘菜出来,菜品十分简单,一只烧鸡,一盘切牛肉,显然是为了照顾武承嗣两人的口味。 瞧见武承嗣坐在桌前,已经饿得趴在桌子上,她忍不住笑道:“你既然这么饿,怎么不在外面先吃一点。” 武承嗣飞快的夹了快牛肉,没好气道:“不是想着你快回来了吗?对了,你怎么回这么晚?” 郑令萱给二人添好饭,说道:“我去跟踪江融了,不过没什么收获,他下衙后直接坐马车回府了。” 武承嗣撕下一只鸡腿,咬了一口,问道:“那你怎么和张雷一起回来?” 郑令萱见他吃的津津有味,心下颇喜,笑道:“我跟踪江融回府后,又回了趟刑部,刚好碰上张捕头,他担心我一人回家不安全,这才非要送我回来。” 韩成忽然道:“张雷在江湖上十分有名,栽在他手中的绿林大盗不计其数,刑部巡头之中,他的武功可以排在前三。” 武承嗣吃了一惊,心想:“京师之中果然藏龙卧虎。”八卦之心顿起,问道:“那你和郑姑娘和他想比如何,谁的武艺更高?” 郑令萱差点呛着,忙摆手道:“我那点武艺,比韩统领、张捕头可差远了。” 武承嗣用一副“原来你那么弱”的表情斜了她一眼,郑令萱顿时来气道:“我对付一百个武少卿,还是没问题的。” 武承嗣微笑道:“我又不会武艺,自然比不过你,要不咱们比比破案如何?” “比就比!” 武承嗣见她脸孔胀的通红,哈哈一笑道:“和你开玩笑的,破案可不是比赛,需要相互合作。实不相瞒,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让你帮忙的。” 郑令萱微微一喜,忙问道:“需要我帮什么帮?” 武承嗣缓缓道:“我想让你去接触一下裴行俭,想办法将苏定节听到的另外四个名字透露给他,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郑令萱点头道:“好,明天我就去找他。” 饭后,武承嗣告辞离去,郑令萱先在庭院中练了半个时辰武艺,又在卧房中练了一个时辰字。 她模样虽然俊秀,一手字却十分糟糕,歪歪斜斜如同蚯蚓。 练完书法后已到子夜,漱洗后睡下,次日天还未亮便早早起来,胡乱吃了些面饼,便向刑部而去。 巳时末,她将上午的工作处理完毕,起身离开令使房,进入刑部大牢,向一名狱吏问明裴行俭牢房,来到牢房之外。 向牢内看去,只见一名四十多岁的男子坐靠在墙边,黑须三尺,面如冠玉。 似乎察觉到她视线,那男子紧闭的目光忽然睁开,幽深的眸光看了过来,微笑道:“小姑娘,你找谁?”明明身处大牢,却神采飞扬,风度闲雅。 郑令萱左右打量了一眼,见附近没有狱吏,方开口道:“找你。” 裴行俭站起身,走近两步。 郑令萱微微一惊,裴行俭坐着时,像一名翩翩书生,站起身后才发现他长的十分高大,足足比郑令萱高一个头。 虽然他身材和武承嗣一样匀称,但郑令萱能看出,他与武承嗣那种绣花枕头绝然不同,身体内隐藏着巨大的力量,一看便是练过武艺的人。 裴行俭沉默的打量了她一会,缓缓道:“是谁让你来的?” 郑令萱道:“你别问那么多,我只问你,知不知道最近外面发生了很多事?” “哦?何事?”裴行俭淡淡道。 “黑齿常之被抓,陆志宁、崔宝昇、高福男都被杀死了!”说完紧紧盯着他的表情。 裴行俭淡淡道:“你为何要将他们的事告诉我?” 郑令萱见他没什么特别表情,失望的摇了摇头,说了句“没事了”,转身便要离去。 裴行俭对着她背影道:“姑娘,你能否再多告诉我一些外面的事?” “苏定节没告诉你吗?”郑令萱转头道。 裴行俭脸色微变,定定注视她片刻,沉声道:“这么说你不是定节派来的人,也不会是李义府的人,到底是谁让你来的?” 郑令萱皱了皱眉,没有答话。 “是李司空派你来的?”裴行俭又问。 郑令萱抱着胳膊道:“你不必多猜,我不会告诉你的,你只需要知道我对你没有恶意就行了。” “既然如此,那就请姑娘将外面情况告诉我。” “你想知道什么?” 裴行俭迟疑片刻,说道:“我听狱吏说有三名宰相带人包围了英国公府,为了搜索一名苏家人,可有此事?” “有,不过他们没有搜到。”郑令萱干脆的回答。 “我要知道,是哪三名宰相参与此事,他们又是掌握了什么证据,才敢向李司空发难的?” “许敬宗,李敬玄和袁公瑜,他们是听杨方举证,这才带兵包围。”郑令萱不假思索道。 裴行俭仰首长叹,摇头道:“李敬玄这次可真糊涂了,我虽知他一向反对征讨高丽,没想到竟因这个原因与那两人搅在一起,想必被皇后娘娘惩罚的最重吧?” 第66章 右仆射李敬玄 郑令萱愣了一下,点头道:“对,他被免去了宰相职位。” 裴行俭默然不语。郑令萱道:“你还有要问的吗?” “没有了。”裴行俭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忽然道:“姑娘若是在调查苏老将军的案子,可以去找一个人帮忙。” “找谁?”郑令萱脱口道。 裴行俭微微一笑:“你果然在调查苏老将军的案子,据我所知,杨德裔绝不敢得罪他,你是大理寺的人?” 郑令萱脸色微变,哼了一声,问道:“你说的“他”是谁?莫非是幕后陷害苏将军的人?” 裴行俭叹道:“莫要多问,就算诸葛三元知道他的身份,也拿他没办法,还会取祸上身。你们如果要为苏公洗刷冤屈,可以去找李敬玄帮忙。” “那你呢,你也是被冤枉的?”郑令萱道。 裴行俭回到地面坐下,淡淡道:“谁也救不了我。” 郑令萱见他闭上双眼,显然已不愿再交谈,便转身离去了。 因为翰林院的案子,她名义上被武承嗣调用。找上司说了一声,便离开刑部,去了大理寺。 来到武承嗣的少卿衙时,只见他和一堆文吏一样,坐在一张桌案前,正在翻找着案宗。 武承嗣站起身,微笑道:“你既然亲自过来了,想必是有什么好消息?” 郑令萱向那些文吏看了一眼,武承嗣会意,点头道:“进我书房说话。” 来到书房,郑令萱这才将裴行俭的话都说了,末了,总结道:“我感觉裴侍郎说的那人,很可能是许敬宗和袁公瑜中的一人!” 武承嗣思索片刻,缓缓道:“不错,他说李敬玄和他们掺合在一起,显然就是那两人。根据我的判断,那人应该是许敬宗!” “为什么?” 武承嗣道:“很简单,翰林院涉案之人高岚是工部主事,刑部又突然想抢夺翰林院的案子,让裴行俭下狱的李义府是吏部尚书,这些事都和尚书省有关。” 郑令萱吃惊道:“你莫非早就在怀疑尚书省?” “不错,若非如此,我早就去吏部调江融卷宗调查了,也不用像现在这样麻烦。”武承嗣叹道。 郑令萱点点头说:“裴行俭说咱们可以去找李敬玄,要不要试试?” 武承嗣心想:“裴行俭在历史中是不亚于李勣的人物,文武双全,他的眼光应该可以信任。”颔首道:“也好,刚好我对许敬宗的怀疑还需要佐证。” 说着,两人一同离开大理寺,直奔皇城。 尚书左右仆射都有两个办公地点,一处在尚书省内,另一处在中书省政事堂内。 武承嗣和郑令萱先来到尚书省,询问后得知李敬玄在政事堂,便转道去了大明宫。 来到政事堂,武承嗣心有感慨。 这间并不算奢华的大厅,便是所有宰相们议政的地方。很多决策便是由一名宰相发起,其他宰相共同商议,最后起草政令。 只有大的政令,才需要由皇帝决断。 政事堂的宰相基本上囊括了三高官官,故而只要政令在这里通过,门下省便不会驳回,尚书省在执行上也会更加顺畅。 所有宰相在政事堂内,都设有一个办公房,虽然狭小,但因为靠近皇帝和皇后,故而宰相们宁愿在这里办公。 武承嗣和郑令萱来到李敬玄公房时,只见房内空空荡荡,书籍文案似乎刚被搬空,地上尽是碎纸,他这才想起李敬玄被免去宰相的职位了! 李敬玄正瘫坐在空荡荡的房间内,见两人进来,自嘲道:“武掌院,你怎么有空过来找我?莫非是来帮我搬东西不成?” 武承嗣叹道:“李仆射,你就不该牵扯进英国公府的事情中。” 李敬玄愣了一下,见他语气诚恳,并非过来幸灾乐祸,长叹一声:“事已至此,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站起身,伸手做了个请坐的手势,问道:“这位是?” 郑令萱忙拱手道:“刑部令使郑令萱,见过李仆射。” 李敬玄微微颔首:“原来是皇后殿下刚封的宣阳乡君。” 郑令萱微微吃惊,想不到这种大人物竟然也知道自己。 李敬玄坐回椅子,淡淡道:“武掌院找本官到底何事,但说无妨。” 武承嗣在他对面坐下,郑令萱却不敢落座,站在一旁。 武承嗣盯着他表情,缓缓道:“实不相瞒,是裴侍郎让我过来找你的。” 李敬玄微微一惊:“他让你找我做什么?” “我正在调查翰林院的案子,他说你也许能帮我。” “翰林院案子?”李敬玄皱了皱眉:“这案子不是黑齿常之做下的吗?” “李仆射,你知道高岚吗?”武承嗣没功夫与他解释,直接了当的问。 李敬玄两手叉在一起,说道:“知道,他是龙朔元年的进士,在归化县做了两年县丞,龙朔三年被调到刑部担任主事,最近一次评考时,本来评的三等上,后来又改为一等下,故而被升为员外郎,只等吏部办好手续便可换取官凭。” 武承嗣微微吃惊:“他不过是个七品主事,你怎么对他了解的如此清楚?” 李敬玄扬了扬眉道:“我在吏部做过几年尚书,故而对朝中所有官员的情况,还算了解一些。” 武承嗣暗暗敬佩,又问:“高岚的评职为何忽然发生改变,你知道原因吗?” 李敬玄捻须道:“这就不知道了,不过这事由吏部侍郎李景谌负责,若是有什么问题,总绕不过他去。” 武承嗣记下李景谌这个名字,又问:“那江融呢?” 李敬玄定定看了他一会,缓缓道:“江融的履历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有一件事你应该会感兴趣。” “何事?” “大约在三年前,江融担任刑部员外郎时,有人状告他,说他收人贿赂,暗中将刑部大牢中的一名死刑犯替换了。” 武承嗣心中一凛,既然江融现在成为刑部郎中,说明三年前那件事并没有影响到他,一定是有人帮他摆平了。 “后来呢?” “经过调查,换死刑犯的另有其人,江融无罪释放。” “负责调查的人是谁?” 李敬玄眯着眼道:“当年的刑部侍郎钱九得。” 武承嗣猛然站起身,钱九得便是营州刺史,也是上密奏诬陷苏定方谋反的三人之一,现在看来,在营州陷害苏定方的人,很可能就是他。 李敬玄见他反应,心想:“他果然在调查苏定方的案子,看来皇后已经相信苏定方是被诬陷,所以让武承嗣暗中调查。”微笑道:“武掌院还有要问的吗?” 武承嗣坐回椅子上,缓缓道:“这一次我就不直接问了,让我来猜一猜,钱九得想必是许仆射的门生,对吗?” 李敬玄淡淡道:“虽称不上门生,但许公确实很照顾钱刺史,也是他举荐钱九得担任的营州刺史。” 武承嗣心中大定,终于可以肯定幕后之人是许敬宗了! 不过此人势力庞大,又深得武媚宠幸,要想对付他可不容易,当下说道:“李仆射,那我先告辞了,今日来找你之事,还请保密。” 站起身拱了拱手,离开了中书省。 第67章 左仆射许敬宗 离开大明宫后,两人回到大理寺衙门。 书房内,武承嗣一边倒茶,一边说道:“幕后之人就是许敬宗,接下来只要查清他们是如何陷害苏老将军,案子就解决了!” 郑令萱脸上挂着忧色,说道:“他可是尚书省左仆射,又是当朝宰相,权倾朝野。” 武承嗣调笑道:“你怕了?” 郑令萱大怒:“我怕什么?本来就是捡回来的一条命,死也就死了。我是怕你斗不过他,丢官去职,说不定还会被打害死。” 武承嗣哈哈一笑:“你不知道,其实我这条小命也是捡来的,不用担心。” 郑令萱以为他说的是白云庵的事,叹道:“可你是个难得的好官,若是死了,那些可怜百姓若是被欺负,将来又能找谁主持公道呢?” 武承嗣微笑道:“朝廷好官其实多的很,你也别总把朝廷想的太坏。” 郑令萱木然道:“我只认得你。” “唉,狄仁杰、诸葛南和诸葛寺卿真可怜,在你眼中竟也算不上好官。”武承嗣夸张的叹了口气。 郑令萱白了他一眼,哼道:“狄大哥虽和你一样是好官,但他官职太小,惩治不了那些大贪巨恶。” 武承嗣微笑道:“行了,不必担心,虽然我未必有他们狡猾,但与他们相比,我有一个巨大的优势,谁也别想斗的过我!” 郑令萱撇嘴道:“就会吹牛。”顿了顿,忍不住好奇道:“你说的优势是什么?” “不告诉你!” 郑令萱顿时有些无语,本来还担心着武承嗣的处境,现在却只觉得他欠揍。 正要问话,忽见武承嗣眉头皱起,问道:“怎么了?” 武承嗣摸着下巴道:“有件事我想不通。” “什么事,说来听听。”郑令萱眨了眨眼。 “你说许敬宗堂堂一个宰相,为何会与高丽人勾结,他图什么?” 郑令萱皱眉思索片刻,猜测道:“莫非是被高丽人贿赂了?” “不可能,以他的权势地位,无论金钱美女,想要什么不能得到,高丽人又靠什么打动他?” 郑令萱望着窗外,感慨道:“人的想法是很难琢磨透的,也许有我们不知道的内情在里面。” 武承嗣摸着下巴道:“那倒也是。”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武承嗣凝思片刻,一本正经道:“休息!” “你说什么?”郑令萱瞪大眼睛。 “咱们这次收获这么大,不应该给自己放个假,好好休息一下吗?”武承嗣理所当然道。 郑令萱怒道:“才刚有些进展,怎么就知道偷懒,要休息你自己休息,我去调查李景谌。” 武承嗣摇头道:“你现在去调查李景谌,不仅很难查得线索,还会引起许敬宗的戒备,甚至反击。” “那难道不调查许敬宗了吗?”郑令萱质问,全然忘记自己刚才还担心武承嗣斗不过许敬宗。 武承嗣正色道:“当然不是,但不能通过尚书省查他,此人在尚书省经营多年,我们不仅很难查到线索,还很可能会被迷惑误导,陷入死路。” “那怎么办?” “急什么,你忘记那些高丽人、百济人了吗?” “你是说……” 武承嗣冷冷道:“既然许敬宗是主谋,必定在幕后跟他们有牵扯来往,只要抓住他们,由他们供出许敬宗,到时候就能将许敬宗控制起来。再调查其他事情,就易如反掌了!” 郑令萱皱眉道:“那我们也可以去抓那些人呀,总比休息要好。” 武承嗣正色道:“你还不明白吗?姑母让我调查翰林院的案子,许敬宗绝对在盯着我。我若是跑来跑去,他便会绷紧弦,小心提防。只有我偷懒休息了,他才会放松大意,露出破绽。” 郑令萱怔怔望了他一会,叹道:“原来你考虑这么多。” “那是当然,所以你以后别老觉得我懒,其实我做什么事都是有深意的!”武承嗣微笑道。 郑令萱翻了翻白眼,哼道:“那你这几天就好好休息,我会在暗中调查那些高丽人下落的。” 武承嗣眉头一皱:“那些人非常危险,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我会安排其他人暗中搜捕,你还是好好在刑部上衙。” 郑令萱感受到他的关心,沉默了一会,低声道:“我知道了,那我先回刑部了。” 郑令萱离开后,武承嗣回到府中,在书房中写了封信,让韩成亲自送去英国公府,而后便在后院中躺尸。 …… 傍晚,许府寝殿中。 许敬宗躺在小妾张氏大腿上,张氏青葱般的手指轻轻揉捏着他额头,让他脸上细密的皱纹渐渐舒展开来。 便在这时,外间响起一阵喧哗声。 许敬宗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喊道:“来人。” 一名婢女进入房间,低声道:“老爷。” “外面怎么回事?” “有一名下人惹小少爷不高兴了,他正在大发雷霆。”婢女低头说。 许敬宗怒哼一声:“那个孽畜,这个家迟早要被他给拆了。”话虽这样说,却也没有将其叫过来训斥。 又过了许久,管家张弘愈进入寝殿,拱手道:“相爷,都查清楚了,武承嗣找过李敬玄后,直接回府去了。看来他找李敬玄是因为杨方的事,李敬玄应该没和他说什么。” 许敬宗静默不语,仿佛睡着一般。 张弘愈又道:“没有狄仁杰,武承嗣连翰林院的案子都破不了,至今还关着黑齿常之,事情应该不会再出现变数了。” 许敬宗双眼睁开一线,淡淡道:“苏定方还有几天进京?” “两天。” “你真的以为不会再出现变数吗?” 张弘愈沉吟道:“属下是这样想的。” 许敬宗昏黄的双眼凝视着张弘愈,冷冷道:“那苏定节呢?” 张弘愈微微一惊,说道:“可他并不知道我们的计划,就算他能开口说话,也无法替苏定方脱罪。” 许敬宗冷冷道:“他听到了渊男产他们的话,很可能已经知道了一切,所以他必须得死。” “可渊男产说他们当时是用高丽语交流,那小子应该听不懂。” “不能留下隐患!”许敬宗怒道:“为了抓那小子,我不仅得罪了太子殿下,还受到皇后的斥责,我可不希望这番牺牲白费!” “可他很可能藏在城外,我们恐怕很难找到他!”张弘愈迟疑道。 许敬宗沙哑着声音道:“老夫已将这事的前因后果想过十几遍,虽然不知道苏定节到底是怎么出来的,但这事一定和武承嗣和武攸暨有关。只要查一下武攸暨和武承嗣在城外的庄园,应该就能找到他!” 张弘愈暗暗赞同,点头道:“那是用咱们的人手还是让高丽人动手?” “既然武承嗣没有再盯着他们,就让渊男产他们动手,这事本来就是他们惹出来的。”许敬宗哼道。 张弘愈躬身领命,正要退去时,房间外又响起一名家丁的惨呼声,许敬宗大怒道:“那个畜牲,非要气死我这把老骨头才肯干休!” 张氏轻声抚慰,张弘愈则悄悄退出了房间。 第68章 刑部巡捕(1/3) 次日一整天,武承嗣都待在府中。 韩成去了一趟大理寺,回报说诸葛南昨晚回过大理寺一趟,似乎有些线索,调集了些人手又出去了。 如此又过了一日,这天中午时分,郑令萱出了皇城,来到常去的汤饼摊位,刚要点一碗汤饼,忽然听到有人喊她。 转头一看,喊她的人是张雷。 “你怎么在这?”她走到张雷旁边坐下。 张雷吃的是加大碗汤饼,一边大口吃着,一边说:“我每天中午都会来这里吃饭,倒是你,怎会来这种地方?” 郑令萱高声喊了句“店伙,来碗汤饼”,微笑道:“我来这里吃饭很奇怪吗?” 张雷瞥了她一眼,含糊道:“我听他们都说你是宣阳乡君,而且身为女人却能在刑部任职,想必出身士族大家?” “我只是个普通人。”郑令萱摇了摇头,转移话题道:“你最近查案时,有没有遇到外邦人作案?” 张雷猛一抬头:“你问这个做什么?” 郑令萱见他反应,追问道:“你遇到过对吗?快告诉我!” 张雷见她直直盯着自己,错开目光道:“是有个案子,发生在城外,听长安县的人说,很可能是契丹人干的。” “什么时候的事?”郑令萱急着追问。 “就在今天早上,有人去长安县报案,说城北四十里外,有一户四口人家被杀了,你也知道,只要死了三人以上,就必须上报刑部,由刑部派人监督调查,所以上头派我去看一下。” “你什么时候去查?” “吃了饭就去。” “带我一起去!”郑令萱紧紧盯着他。 张雷愣了愣,奇道:“你怎么对这案子这么感兴趣?” “你别多问,快吃,吃完我们赶紧上路。”说完,郑令萱冲伙计喊道:“我的汤饼怎么还没到,快一点行不行!” 张雷见郑令萱说话一点也不客气,又冲店伙大喊大叫,毫无淑女形象,心想:“难道她不是大家闺秀?”一边想着,一边默默吃着东西。 没多久,两人吃完汤饼,一同向城外而去。 策马行了半个多时辰,先沿着官道北行,又折而向西,不多久,在荒野中远远可以看到几间木房。 走进后,才发现是一户人家,北面正屋后面是座小山,左右分别是厨房和柴房。 南面围了圈篱笆,与三间小屋围成一间四方形小院,院内有鸡有鸭,只可惜小院主人已经不在了。 院内站着七八名捕快,带头之人正在向一名手下训话,瞧见郑令萱二人后,带头捕快快步上前,拱手道:“两位是刑部上差?” 张雷从怀中取出一张纸给他,说道:“你将案情说一下。” 这张纸是长安县送去刑部的案宗附件,见上面盖了章,带头捕快说道:“这户人家姓雷,共四口人,两名成人和两名孩子,原本住在距离这里五里外的雷家村,后因与村人不合才搬了出来。” 带头捕快姓陈,他一边向二人说明,一边带着他们进入正屋。屋门已损坏,进入屋内,郑令萱心脏急剧跳了一下。 只见屋内一片狼藉,共躺着三具尸体,一名成年女性死在靠门的位置,另有两名十岁左右的孩子,都倒在通往内室的门口。 “不是说有四人吗?”张雷皱眉道。 “还有一人死在野外,那人名叫雷虎,是这家人的户主,他的尸体被野兽啃食的很严重,放在柴房中。您要进去看看吗?”陈捕试探道,他知道很多刑部官员见不得那场面。 张雷点了点头,跟着陈捕快出去了。 郑令萱没有跟去,目光一直盯在那两名孩子脸上,他们身上有许多外伤,脸上残留着死前的恐惧。 过了片刻,郑令萱收起情绪,出了正屋,来到柴房,只见张雷正在检查尸体。郑令萱只看了尸体一眼,便差点吐了出来。 她一向自认胆大,然而瞧见那具被啃咬一半的尸体后,才重新认清自己。尤其是瞧见张雷毫不在意的在尸体旁边检查。 张雷平常看起来呆头呆脑,然而一办起案子,就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一双眼睛变得极为锐利。 看完尸体后,他又让陈捕快带他去野外的死亡现场,郑令萱也跟了去。 那是一片小树林,地上有捕快们用石头堆出的死亡地点。 郑令萱一直跟在张雷身边,也不打扰他,只见他在雷虎尸体附近的地面翻找检查,还跑到一棵树旁边看了很久,又站在很远的地方看这棵树。 郑令萱相信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没多久,张雷回到小山下的木屋,在正屋里细细检查尸体,郑令萱蹲在旁边观看。 那名成年女子的尸体和孩子尸体一样,身上除了脖子上的致命伤外,还有很多外伤。 紧接着,张雷又进入内室察看,里面也有些狼藉,柜子和床都被人翻了个底朝天。 陈捕快站在门边,抱着手臂道:“这些契丹人真是丧心病狂,人都杀完了,还将屋子弄的一团乱。” 郑令萱猜测:“会不会是他们故意弄成这样,让我们以为是山贼作案?” 陈捕快一拍手,称赞道:“您说的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便在这时,张雷站起身,向陈捕快问道:“你们为何怀疑是契丹人杀死这家人?” 陈捕快笑道:“二位请随我来。”带着二人来到柴房旁边,只见墙角处躺着条死狗。 陈捕快蹲在死狗旁边,指着柴房墙壁上的缝隙,说道:“这条狗是被人射死的,狗身上的箭矢虽然被人取走,不过我们在柴房里面也发现一支箭矢。” 郑令萱盯着缝隙说:“想必是有人射杀这只狗时,箭矢透过缝隙射入柴房。” 陈捕快笑道:“就是这样,我找人看过,那箭头和木材与咱们用的箭矢不同,是契丹人特有的箭矢。那些契丹人虽然取走了狗身上的箭,却还是漏了一支在柴房里面。” 郑令萱沉默片刻,不解道:“这些契丹人为何要杀这家人?” 陈捕快刚要说“还在调查”,便听张雷道:“他们应该是在找什么东西!” “找东西?”陈捕快惊道。 张雷微微颔首:“你们随我来。”说着带二人来到雷虎死亡地点。 他走到一片被压倒的草地上,说道:“从地面痕迹来看,这里有马匹经过,最少五匹以上。” 随后他示意二人站在此处,自己走到远处一棵大树后面,大声喊道:“这棵树下有脚印,树上还有被箭射中的痕迹,而且方向是从你们那里射过来的。” 接着他向与他们相反的方向奔跑,没多久便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倒下的位置赫然是雷虎尸体的位置! 等张雷走过来时,郑令萱道:“我明白了,一定是几名契丹人骑马从这里经过,雷虎躲在树后,那些契丹人察觉到他,便向他射箭,他中箭之后,向反方向逃跑,结果跑了几步便伤势过重而死!” 张雷沉声道:“他不是中箭逃跑,而是逃跑后中箭的,不然树下应该会有血迹!” 郑令萱心中一沉,他们看到人影后依然杀人,这说明他们是故意杀死雷虎,可以排除是误杀。 陈捕快不解道:“可这怎么就说明他们要找东西呢?” 张雷目光转冷:“正常情况下,他们杀了人直接离去就是了,但他们不仅没有离去,又找到雷虎家中,将他一家人杀死。” 陈捕快道:“会不会是他们和雷虎家有仇?” 张雷横了他一眼:“雷虎一名普通猎人,怎会与契丹人结仇。木屋内的三名死者除了致命伤,还都有拷打过的外伤,卧房内也有翻找痕迹,这只能说明他们是在找什么东西,又或者是找什么人!” 陈捕快拱手称赞道:“真不愧是刑部来的上差,想不到这么快就找出作案动机了!” 郑令萱觉得这案件定能帮上武承嗣大忙,向张雷笑了笑,说道:“张捕头,多谢你啦!我先走了。”说完向院门而去。 “你去哪?”张雷喊道。 “我回城去了,你继续查案,有什么消息记得通知我。”一挥马鞭,向长安城奔去。 第69章 打草惊蛇(2/3) 入城后,郑令萱直奔周国公府,来到府门外时,门外侍卫都认识她,笑着向她招呼:“郑姑娘,您来了。” 郑令萱道:“公爷在府中吗?” “在呢。” 郑令萱将缰绳递给一名侍卫,从角门进入公府,一路通行无阻。 来到后院时,只见一座假山旁边,武承嗣手持一柄长枪,正在慢慢挥舞。 韩成在一旁指点,秋婵、玉绵在一旁不住拍手叫好。 郑令萱走近后,愣愣道:“你怎么突然练起武艺来了?” 武承嗣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你来了,等我这套枪法练完再和你说话。” 郑令萱静静观看着,武承嗣这套枪法应该刚学不久,招式似是而非。不过仔细观察,就能发现枪法其实颇为精妙,想来是韩成教给他的。 一套枪法耍完,武承嗣大汗漓漓,向郑令萱问道:“你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郑令萱沉声道:“昨晚城北郊外发生一桩命案,一户村民被杀,凶手很可能是契丹人,而且根据张捕头推断,那些契丹人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武承嗣心中一惊,将长枪向玉绵扔了过去。玉绵张开双手去接,笨手笨脚的,被木杆撞到脑袋,痛呼一声,蹲在地上呜呜叫着。 武承嗣没注意到砸到自家侍女,沉声道:“死了几人?” “一家四口。” 武承嗣思索片刻,冷冷道:“这帮混蛋,不仅在背后陷害苏将军,竟然还敢在我国境内草菅人命!” “我们怎么办?”郑令萱问。 “总算不用再窝在府中了,这次我要将动静弄大,让大理寺、刑部和京兆府所有人都出动,先封锁城门,再将长安城搜查个遍!”武承嗣眯眼道。 “可你之前不是说要暗中调查他们吗?” “之前我们若是明着搜捕外邦人,许敬宗便会知道,我们已经查得苏定方案与外邦人有关,必定会各方面给我们设障碍。但现在不一样,我们的目的是查找杀死村民的契丹人,与苏定方案无关,他知道了也不会特别警惕。” “可这样大张旗鼓的调查,能找出那些外邦人藏身的地点吗?”郑令萱皱眉道。 “有许敬宗帮他们,估计很难成功。”武承嗣摇头。 “那我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这叫打草惊蛇,先让他们惊慌起来,人只要在惊慌的状态下,就容易犯下错误。”武承嗣冷冷道。 不久,武承嗣出了周国公府,去了大明宫。 先去紫宸殿找武媚,征得她许可后,去了皇城金吾卫大营,下达皇后命令,让金吾卫封锁长安城四门。 接着,他又派人去大理寺、京兆府和刑部,让他们都派出人手,在城中契丹人。 一时间,整个长安城都震动了。 …… 长安城,东南角废园。 大堂之中,扶余丰一脚将一个椅子踢飞,怒气腾腾道:“他妈的,你们这帮契丹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搜个人都能惹出这么大事来,现在外面到处都是捕快,迟早会查到这里来!” 大贺草原强压住脾气,沉声道:“我也没想到杀了四个村民,就会闹出这样大的动静,而且我们动手时很小心了,他们怎会知道是我们动的手?”目光中充满迷惑。 安原王眉头紧皱道:“这里可是长安城,唐国都城,一条人命都是大事,我说大贺首领,你到底为什么要杀那些村民?” 大贺草原叹道:“那人躲在树后偷听到我们说话,这才将他杀了。” 扶余丰怒道:“他奶奶的,你们不知道说契丹话吗?” “我们说的是契丹话。”大贺草原闷闷道。 “那你他妈是有病吗?一个唐人怎么听得懂契丹话,你杀他做甚?” 大贺草原双手用力按在膝盖上,强压怒气道:“苏定节还不是听不懂高丽话,相府又为何要让我们找他?要不是为了找苏定节,我又怎么会惹上这种麻烦事?” 安原王怒道:“你这是在怪我了?” 大贺草原冷冷道:“同样的错误,你也犯过一次,为何独独怪我?” “放屁!”安原王怒斥道:“本王可没有杀死唐人,而且你杀死一个不打紧,为什么又去杀了另三个?” “老子还不是为了找苏定节,我说安原王,你们可别落井下石!”大贺草原音量抬高了些。 扶余丰仰首大笑了一阵,冷着脸道:“你小子做错事连累了我们,还一副有理的样子,这就难怪你们契丹人只能给唐人做狗了……” 话音未落,站在大贺草原身后的萧莫哥向扶余丰扑去。 扶余丰身后一名青衣男子迎了上去,两人在大堂斗了起来,扶余丰三人都后退在一旁,冷冷观战。他们都是崇尚武力至上的人,觉得相比说话,还是动手更加直接。 一盏茶时间后,青衣人胸口中了萧莫哥一拳,狠狠撞在墙壁上,反弹在地,猛吐了一口鲜血。 扶余丰脸色发青,冷冷道:“把泰安扶去疗伤。”两名百济人扶起青衣人,驾着他离开了大堂。 大贺草原微笑道:“萧兄弟,辛苦你了。”萧莫哥微一颔首,又站回到大贺草原身后。 扶余丰在椅子上坐下,嘴里呼呼喘气,却没有再向大贺草原飙垃圾话了。安原王自知手下人中无人是萧莫哥对手,故而也默然不语。 一时间,大堂陷入沉默。 便在这时,一名高丽人带着名唐人进入大堂,高丽人向安原王拱手道:“王爷,张管家派人传话说外面风声太紧,他现在不方便过来,让我们跟着这位先生,换个地方躲避。” 扶余丰看了眼那名唐人,见他身材矮小,形貌猥琐,却一副扯高气扬的模样,顿时来气:“不能出城吗?” 那唐人姓钱,是许敬宗在城中某一处房产的管家,他用三角眼斜了扶余丰一眼,尖声尖气道:“要是能出城,张管家还会派我来吗?都别废话了,跟着我来!” 说完负着双手,转身向门外走去。 扶余丰死死盯着他的背影,目光中凶光毕露。 安原王伸手按住他肩膀,缓缓道:“再忍耐几天,等苏定方完了,咱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一众人来到庭院,忽然间,又一名高丽人惶急火燎的奔来,嘶声道:“王爷,不好了,西园突然闯入一群唐国官府中人,将所有人都抓走了!” 安原王脸色剧变,颤声道:“那小子呢?他也落官府手中了?” 那高丽人嘶声道:“所有人都被他们抓了,没一个能逃脱的。” 大贺草原厉声道:“安原王,现在怎么办,你侄子落他们手中了,咱们全完了!” 扶余丰怒道:“他妈的,当初让你杀了那小子,你偏不让,现在可怎么办?” 安原王脸色惨白,喃喃道:“完了,都完了……” 那名传话的高丽人忙道:“王爷,咱们不是还留了一手吗?那小子应该开不了口。” 安原王一拍额头,大声道:“对,对,我给那小子下了毒,只要一天不服定量解药,他就会死。哈哈,哈哈,不用担心,不用担心,他说不了话的,绝对说不了话的!”笑容颇为勉强。 大贺草原不客气道:“你们高丽人的毒药能管什么用,也不想想这里是哪里。” 安原王恼羞成怒道:“大贺草原,你没资格说我,要不是你惹出来这事,那小子怎么可能被唐国人发现?” 第70章 一锅端 (3/3) 这时钱管家从大门方向走了过来,怒道:“你们怎么还在这里,赶紧走了,别磨磨蹭蹭的。” 大贺草原没有理他,盯着安原王道:“渊男产,我黎部半分好处没要,一直给你帮忙,你这时候倒怪我了,那好,咱们就此分道扬镳。” 说完带着人转身向门外去了,看都没看钱管家一眼。 “你去哪?现在外面到处都在我们,你出去是自投罗网!”安原王焦急道。 “不劳挂怀,我们自有办法。不过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希望你们的计划能成功的,再会了……”大贺草原的声音渐渐远去。 钱管家怒斥道:“你们在搞什么鬼,谁让你们……” 一语未毕,一道白光闪过,他只觉脖子一凉,瘫软在地,鲜血从脖颈中喷涌而出。 安原王惊愕不已,怒道:“扶余丰,你疯了,干嘛杀死他?” 扶余丰舔了舔刀上的鲜血,目光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桀桀笑道:“哈哈,痛快,太痛快了。” 隔了一下,他冷冷道:“安原王,当初是你把我从倭国拉过来,说能帮我复国。但老子现在觉得,你们高丽任恐怕没那个能力,所以我决定还是去找倭国人,再见了。” 眼瞧着扶余丰也带着部下离去,安原王在原地静立不动,身后一名部下道:“王爷,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安原王深吸一口气,冷冷道:“再派人去找许敬宗,别人都会背叛本王,只有他不会。” …… 武承嗣和郑令萱回到大理寺时,只见大门口十分忙碌,不少吏卒正押解着犯人进入寺署,排成一条长长的队伍。 他在外面契丹人时,听人汇报说诸葛南这次收获极大,抓了一大群外邦人。 现在一看,那名汇报的文吏果然没有说谎。 不远处,只见诸葛南骑在马上指挥,瞧见武承嗣和郑令萱后,翻身下马,快步而来,得意道:“武少卿,这次你可得给我记一大功,那些外邦人被我给一锅端啦!” 郑令萱吃惊道:“那些高丽人、契丹人和百济人都被你抓了?” 诸葛南得意道:“虽然还没审问,但应该错不了,他们说的都是蛮语!”忽然,他注意到武承嗣皱着眉,问道:“武少卿,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武承嗣叹道:“你抓捕前,为何不和我通个气?” “我一直蹲着他们,哪有功夫通知你。再说了,我已经确定过,他们全都是外邦人,行迹也鬼鬼祟祟,绝对没抓错!”诸葛南撅嘴道。 难怪这几天都看不到诸葛南踪影,原来他一直盯着这伙人。然而他这样大张旗鼓的动手,许敬宗得知后必定会有激烈的反击。 武承嗣更希望搜捕时大张旗鼓,抓人时悄然行动,在许敬宗还没反应过来时,便将案子审问清楚。 然而现在,他将面临许敬宗疯狂的反击。 瞥向诸葛南,只见他满脸憔悴,显然为了抓获这些人,这些天吃了不少苦。武承嗣不忍心再怪他,拍拍他肩膀道:“不错,干的好,我会给你记功!” 诸葛南顿时转怒为喜:“这下你知道我的能耐了,我早就说过,就算狄仁杰不在,我也会帮你破案的!” “好了,赶紧对这些人进行审问,咱们现在要争分夺秒了!”武承嗣沉声道,他希望在许敬宗反击前,得到许敬宗与这些人勾结的铁证! 不久,所有被抓的人都关入大牢中,武承嗣来到拷问房间,只见房内摆满了各种刑具,有夹棍、烙铁、皮鞭等。 另外在房间靠着西墙的木案上,摆放着各种奇形怪状的铁钩,看了就觉得瘆人。 郑令萱走到火堆前,望着里面烤的通红的烙铁,皱眉道:“这些刑具未免太过残忍了?” 韩成拿起一个通红的铁钩,淡淡道:“有些恶人的牙齿比铁还硬,不用酷刑他们根本就不会开口。” 武承嗣没有再看刑具,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 没过多久,诸葛南带着一名犯人进入拷问室,说道:“这家伙就是他们的头儿,很可能就是那个什么安原王!” 说着让人将犯人锁在木架上,对着“安原王”冷冷道:“你叫什么名字,说!” 他身旁一名文吏立即用高丽语将他的话复述了一遍。 那犯人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话,文吏道:“寺丞,他说他叫高阿那,是高丽商人,问我们为什么抓他?” 诸葛南拿起鞭子,对着他就是一鞭,怒道:“商人?商人怎会私设牢房?又为何每天躲在院子里不敢见人?” 文吏正要翻译,武承嗣插嘴道:“什么私设牢房?” 诸葛南转头道:“我抓捕他们时,发现他们关押了一名男子,身上尽是伤口,而且还中了毒。” 武承嗣愣了一下,问道:“那人现在在哪?” “我把他也关在大牢中了。” “你干嘛把他也关起来?”郑令萱吃惊道。 诸葛南撇嘴道:“那人也是高丽人,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我已经派人去请郎中了。” 武承嗣站起身,离开了拷问室。他有种感觉,那名被高丽人关押的高丽人,很可能知道些什么有用的东西。 出了拷问室,找一名狱吏询问后,武承嗣来到一间牢房外。 牢房里面,只见一名年轻男子躺在地上,浑身皮肤没有一块是完好的,看起来经历过非人的折磨。 郑令萱皱眉道:“他们为何对自己人下这种毒手?” 武承嗣目光微微闪烁:“这正是问题所在,不仅如此折磨他,还给他下了毒,这人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让狱吏打开牢门,进入牢内后检查了一下脉搏,武承嗣吃惊道:“他好像没呼吸了,该不会死了?” 韩成趴在那人肚子上听了片刻,说道:“心跳很微弱,必须立刻救治,不然用不了多久就会死。” 武承嗣当机立断:“将他送去最近的医馆,这个人必须救活!” …… 长安城医馆大多位于城西“长寿坊”和城东“修行坊”,长寿坊中最出名的医馆叫“善德堂”。 这家医馆不仅药材最丰富,毒药的种类也是最多的,店内无论大夫还是伙计全部是同族人,都姓唐。 武承嗣几人将那名高丽人送到善德堂,掌柜的得知他身份后,便直接让善德堂头号医师唐戟来诊治。 唐戟是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长的五大三粗,郑令萱瞧见他后,不由怀疑道:“他真是你们这里最好的医师吗?” 唐戟一瞪眼道:“若是不相信我,那就别在我这里看病!” 掌柜唐安师急忙道:“三弟不可无礼,这位是武公爷和郑姑娘,难得公爷看得起我们善德堂,你好好医治便是。” 唐戟微微一惊,向武承嗣身后看去,他虽不认识武承嗣,但认识韩成。瞧见韩成站在武承嗣身后,知道自家大哥所言不虚,闷闷应了一声,搭脉检查。 大约一盏茶时间后,唐戟浓眉皱起:“此人体内中了剧毒,品种好像是高丽国的绿鸠草,体内毒性已深入骨髓,全靠定时服用少量解药才存活至今。” “别那么多废话,直接说你能不能治。”韩成不客气道。 唐戟迟疑片刻,说道:“他这种情况只有两种方法可以医治,一种是以毒攻毒,一种是金针过穴。” 唐安师微笑道:“武公爷,以毒攻毒正是我德善堂的独门秘术。” “可有十足把握?”武承嗣问。 唐戟看了唐安师一眼,见他给自己猛打眼色,心中明悟,说道:“只有八层把握。”其实他有九层多把握,只是担心治不好,被武承嗣见怪,故而说的偏保守。 “那金针过穴呢?”郑令萱问。 唐戟挑了挑眉,没有作答。唐安师解释道:“金针过穴是孙思邈的独门秘技。” 第71章 武氏集团 武承嗣大吃一惊,孙思邈可是后世被称作药王的传奇人物,而且十分长寿,据记载活了一百四十多岁。 拉出武承嗣记忆一看,孙思邈果然还活着,眼下就在长安,不过似乎得了病,长年不见外客。 郑令萱又问:“那金针过穴有几层把握?” 唐戟冷哼道:“应该有十层把握,不过孙思邈如今卧病在床,连自己都治不了,更何谈救别人。” 唐安师忙道:“听说孙思邈将金针过穴的秘技传给了两人,武公爷若是想更保险些,可以去找他们。” “那两人是谁?” “一人是孙思邈大徒弟,太医署令刘神威,另一人是当朝李司空。”唐安师回答。 武承嗣寻思:“太医署属太常寺,而太常卿崔义玄疑点重重,很可能与许敬宗勾结,去太医署恐怕不大安全。”便决定去城外找李勣。 离去前,唐戟给那名中毒的高丽人服了一剂药,防止他立时死去。然后武承嗣几人便带着他离开善德堂,向城北光化门而去, 行走在光化大街时,文荣忽然从后方骑行追来,急道:“公爷,出事了,您快回公府一趟。” 武承嗣还是第一次见文荣如此惊慌的模样,知道必然发生紧急之事,很可能与许敬宗有关。 “郑姑娘,此人就交由你送去英国公府了,我回府一趟。” 郑令萱没有多问,干脆的一点头说:“我知道了。”带着马车向城外而去,武承嗣又让韩成跟随保护,这才向国公府返回。 到了内堂,只见近十名武氏子弟或站或立,神色都有些焦急。 瞧见武承嗣后,众人都围了过来,一名身材微胖,脸色虚白的三十岁左右男子急道:“二弟,好几名监察御史忽然一起上奏弹劾你,袁公瑜默许了此事,我实在阻拦不住,只好把大伙都叫来了!” 此人名叫武懿宗,在御史台担任御史中丞。 武承嗣心中一凛,寻思:“诸葛南果真抓到大鱼,许敬宗要向自己发难了。” 司农寺卿武怀道左右看了一眼,皱眉道:“懿宗,你通知到所有人了吗?” 武懿宗探头看了一眼,说道:“咦,我应该都通知到了呀,怎么感觉少了几人。” “武三思他们几个没来。”武攸暨冷冷道。 武怀道哼道:“那小子,真不知事情轻重。”转头看向武承嗣:“承嗣,你是不是得罪袁公瑜了?” 武承嗣略一思忖,说道:“是姑母让我秘密查一桩案子,涉案之人是许敬宗。” 武怀道听到是皇后的命令,心中大定,淡淡道:“袁公瑜一向和许敬宗走的近,想必是许敬宗指使他的。” 一人冷笑道:“他们的权力都是皇后殿下给的,如今竟敢跟咱们武家作对,简直是不自量力!” 武承嗣向那人看去,发现是武氏子弟中最年轻的一人,名叫武熙越,担任军器少监,在长安城中一向嚣张跋扈、盛气凌人。 中书舍人武攸绪叹道:“这两人如今都是当朝宰相,党羽众多,如果能不撕破脸最好。不如咱们去找他们说明情况,他们若知道是皇后殿下的意思,应该不会再为难二哥。” 他是武攸暨亲弟弟,不过兄弟两人关系比较疏远。 武懿宗哼道:“别说胡话了,他们那两只老狐狸会不知道二弟后面是谁吗?这么做分明是向皇后殿下施压!” “对,他们既然先动手了,就别怪咱们不客气!”有人叫道。 “二哥,去找皇后殿下,让她为你做主!”又有一人起哄。 武承嗣沉吟不语。 武怀道在朝会上见过武承嗣侃侃而谈,觉得他颇有主意,问道:“承嗣,你说该怎么办?我们大伙都听你的。” 武承嗣缓缓道:“他们都弹劾我什么?” 武懿宗从怀中拿出一本奏折,说道:“这是我扣下的一本奏折,大体内容都差不多,你瞧瞧。” 武承嗣接过一看,微吃一惊。 只见上面共罗列出他好几条过错,分别有:向青楼女子问才举贤,有失体统。上衙时间去黎园看猛兽搏斗,玩忽职守。举用王勃这种触犯过天颜之人,对皇帝不敬等等。 武承嗣总算感受到御史的力量,被人弹劾的滋味的确不好受。 别的罪名还好,然而向青楼女子问举贤才这一条罪名,明显是给武皇后看的。 试想皇后将翰林院交到他手中,他却让青楼女子为他举荐人才,皇后得知后能不生气吗? 王勃那一条则是瞄准皇帝李治。 不得不说,这份弹劾奏折颇有杀伤力,而且全部都是实情,让人难以反驳。 虽然武承嗣相信武媚不会因为这些便免去他官职,但对他心生不满是很有可能的。 当此之时,必须先下手为强,御史台的奏折到武媚手中是有流程的,而他却可以先一步见到武媚。 想到此处,他说道:“大伙都别担心,我这就去找姑母。” “承嗣,咱们要不要也反击一下,上奏弹劾许敬宗和袁公瑜,那两个家伙做过的烂事可不少。”武怀道提议道。 武承嗣略一思索,说道:“也好,你们先商议一下弹劾他们的具体事项,我回来后再做决定。” 离开国公府后,武承嗣匆匆穿过丹凤门、进入大明宫,一路跑着来到紫宸殿。 快步行走在紫宸殿长廊上时,忽然看到前方一道娇小的人影正在款款走着。 武承嗣加快脚步,喊道:“婉儿。” 上官婉儿急忙回头,瞧见是他后,甜甜一笑:“公爷,您来找娘娘么?” 武承嗣喘了口粗气,忽然注意到她手上拿着一叠奏折,忙问道:“婉儿,这些奏折是哪来的?” “是娘娘刚刚让我去中书省拿过来的,您要看看吗?” 武承嗣心中一惊,心道:“弹劾自己的奏折不会就在里面?”皱眉不语。 上官婉儿歪着头打量了他一会,忽然道:“公爷,有什么奴婢能为您做的吗?” 武承嗣想了想,说道:“你等会能尽量走慢一些吗?” 上官婉儿眨了眨眼,似乎明白了什么,微笑道:“奴婢知道啦,您快去找皇后殿下!” 武承嗣暗赞一声,快步向大殿而去。 上官婉儿待他走远后,忽然走到一处石阶处,下石阶时故意将脚一歪,顿时摔倒在阶上,奏折落了一地。 她慢慢拾起奏折,又坐在台阶上仔细将上面灰尘清理干净,这才缓缓向紫宸殿而去。 来到殿外,通报一声后进入大殿,只见武媚难得的没有处理公务,而是站在御案前,手持一支白玉龙纹笔,正在练习书法。 武媚酷爱书法,练字时最讨厌别人打扰,武承嗣便没有出声,轻步上到宝座台上,探头看了一眼。 只见白纸上的几列文字大气磅礴,飞转灵动,完全不似女子书法。 不久,武媚一帖写完,微笑道:“承嗣,本宫这一帖写的如何?” “飘若浮云,矫若惊龙!”武承嗣赞道。 这句话是世人对王羲之书法的评价,武媚莞尔笑道:“你又不懂书法,这马屁拍过头啦。” 武承嗣见她心情似乎不错,便开门见山道:“姑母,苏定方的案子有眉目了,大理寺抓了一批外邦人,正在审问,不过从目前几条线索来看,情况有些不对劲。” 武媚凤眉一皱:“什么不对劲?” “背后之人权势太大,而且身份特殊,侄儿不知是否要继续查下去。” 武媚转过头来,凛然道:“是谁?” 武承嗣向四周看了一眼,武媚挥手道:“你们都出去。” 待众人出去后,武承嗣一字字道:“许敬宗!” 武媚脸色一变,陷入了沉思,片刻后,她凝视着武承嗣:“你可以肯定吗?” “目前只有怀疑,还缺乏十足证据。” 武媚斥责道:“那为什么不去调查清楚?” 武承嗣低声道:“姑母,他当初为您立下大功,侄儿觉得在深入调查之前,应该先告知您一声,看是不是要继续调查。” 武媚目光不住闪动,过了许久,一字字道:“继续查,本宫要确凿的证据。” 从这句话中,武承嗣明白了许敬宗在武媚心中的地位,她并没有完全相信自己的话,不过武承嗣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接下来,无论许敬宗怎么攻击他,武媚都会觉得是因为武承嗣在调查他,他才做出反击。他攻击的越厉害,反而越会引起武媚的疑心。 第72章 药王孙思邈 与武媚相比,李治那边不用太担心。 根据武承嗣对他的了解,他应该早就忘记王勃是谁了,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见责。 接下来,只需要想办法搜集许敬宗的罪证了。 回到国公府后,他告诉众武氏子弟,让他们暂时先不要上奏弹劾许敬宗。 现在与许敬宗互咬没有任何效果,只有等武则天相信许敬宗是元凶,再上奏弹劾,届时,武则天便能轻而易举拔出许敬宗党羽。 武氏众人刚离去不久,李府管家张隆忽然求见,武承嗣在大堂接见了他。 张隆拱手道:“公爷,我家老爷请您过去一趟。” 武承嗣微微一惊,问道:“他请我过去做什么?” “和许敬宗有关。”张隆严肃道。 武承嗣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李勣治不好那名高丽人呢。 料想李勣一定是得到许敬宗对自己动手的消息,所以派人提醒自己。 跟着张隆到了英国公府,已是申时。 在张隆带领下,武承嗣来到公府书房,不料房内除了李勣外,李敬玄和刘仁轨竟然也在这里。 张隆将武承嗣带进来后,便退出书房,将房门关上。 李勣没有多寒暄,直截了当道:“承嗣,许敬宗和袁公瑜在背后想要对你我动手,你知道吗?” 武承嗣微微一诧,许敬宗竟然还对李勣动手了?啊,是了,他一定是因为苏定节的事,以为李勣也想为苏定方翻案。 “知道。”武承嗣回答。 李勣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肩膀道:“他们两人自知得罪于我,我将来绝不会干休,所以才先下手为强。你是我李家的女婿,也是我在朝中强援,倒把你给连累了。” 武承嗣又是一愣,很快了然:“李勣不知许敬宗是陷害苏定方的幕后黑手,还以为许敬宗这次出手是因为苏定节的事。”不禁暗暗好笑。 正要解释,刘仁轨凛然道:“许敬宗和袁公瑜这些年来胡作非为,一个好色,一个贪财,朝中风气被这两人带的极坏,既然李司空终于肯下定决心,咱们就一起拔除这两个毒瘤!” 李勣一叹,拱手道:“之前我拒绝了刘兄对付这二人的提议,如今刘兄却肯不计前嫌来相助,李某人好生惭愧。” 刘仁轨摆手道:“你我都没几年好活了,若能在死前再为国家做些事情,给子孙后代留一个更好的国家,我就什么也不求了。” 武承嗣油然生出敬意,拱手道:“刘公高义,晚生敬服,不过有件事还需告知几位。” 当即将翰林院、黎园、高福男几件命案详细说了。 “……此案高丽人、契丹人、百济人都有参与,根据我的调查,他们都是冲着苏老将军而去,而朝中有一位重大官员与他们勾结,那人应该就是许敬宗!” 刘仁轨一拍桌子,怒道:“原来是他在幕后陷害苏兄,这狗贼,竟勾结外族陷害国家栋梁,老夫恨不得生啖其肉!” 武承嗣见他眼睛瞪得像铜铃,怒发冲冠,胡子翘起,心中暗赞:“不愧是在白江口大破倭国的猛将。” 李勣心念百转,寻思:“难怪今日武承嗣在城中动静闹的这么大,原来他一直得皇后授意,在暗中调查苏定方的案子。” 他也终于明白李敬玄为何突然找了过来,主动与自己结盟,想必也是知道了这一点。 “承嗣,既然如此,你我分工行事,你继续调查此案,我三人负责在朝中牵制许敬宗和袁公瑜。”李勣沉声道。 武承嗣拱手道:“那就多谢三位了。” 李勣拍了拍他胳膊,笑道:“我等也是为了自己,不必道谢。对了,芷盈得知你送来一名病人后,便主动提出为那人治疗。她的金针过穴术不在我之下,你过去瞧瞧。” 刘仁轨也上前几步,一拍武承嗣肩膀道:“老夫以前听了你很多传闻,还以为你是个纨绔子弟,今日一见,才知传言多有不实,以后有需要老夫的地方,尽管开口。”说完大步离开了书房。 他这一巴掌,可比李勣重的多,武承嗣被拍的在原地晃了一晃,只觉肩膀火辣辣的疼,要不是敬重这老头为人,保证一巴掌还回去。 李敬玄向武承嗣和李勣拱了拱手,微笑道:“但有差遣,只管派人通知我。另外,据我得到的消息,苏将军明日便要到京师了。” 离开书房后,李勣带武承嗣来到后院一间厢房,那名高丽人正趴在床上,李芷盈正在给他扎针,郑令萱和李思文在一旁观看。 二人进房后,李思文正要说话,李勣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缓缓走到床边观看。 武承嗣探头看去,只见高丽人后背上插着十几根金针,李芷盈全神贯注的继续插针,晶莹的额头上,汗珠隐显,可以看出这种治疗方法极耗心力。 大约一柱香时间后,李芷盈疲惫道:“他性命已经保住,再渡两天针,便能醒过来了。” 接过红茗递过来的手帕,正要擦拭额头时,李芷盈这才发现武承嗣和李勣都过来了,吃惊道:“祖父,武公子,你们何时来的?” 李勣笑道:“刚来没一会。不错,老夫教你的医术看来没荒废。” “多谢芷盈姑娘了。”武承嗣拱手道谢。 李芷盈脸颊一红,低声道:“武公子客气了。我累了,先回房休息了。”缓步离开了房间。 李勣拉着武承嗣的手臂,微笑道:“承嗣,陪我出去走走如何?” 武承嗣应了一声,向郑令萱打了个眼色,跟着李勣出了门。二人行走在后院的大花园中,李勣一直没有开口,武承嗣便默默跟在后面。 不久,二人穿过花丛,来到一处湖心走廊。 李勣望着平静的湖水,感叹道:“芷盈这孩子,出生时就得了一种怪病,身子比普通孩子虚弱几倍,一场风寒几乎就能要了她命。她父母又走的早,当年老夫为了治她这病,几乎走遍了大江南北。” 武承嗣微微一诧,心想他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相比这些事,他更加关心眼前案情,寻思:“也不知诸葛南审问的怎么样了,那些外邦人招了没有?” 李勣续道:“只可惜所有郎中都看不出她的病因,为了给她治病,老夫一边看医书,一边四处寻访名贵药材,不知不觉在医道上越走越远。到了后来,一些久负盛名的大夫治不好的病,老夫也能治好,只可惜芷盈的病,老夫却依然无能为力。” 原来你一身医术是这么来的?武承嗣暗暗诧异。 念头一转,又想回到案情,暗自琢磨:“就算有外邦人的证词,也未必能给许敬宗定罪,许敬宗与这些人联系时,必定不是本人,以他的狡猾绝不会留下证据。” “某一年冬天,天气格外寒冷,芷盈又染上风寒,那一次无论我喂她多少药,她身子却越来越差,正当老夫绝望时,孙思邈找上了老夫!” 听到孙思邈之名,武承嗣微微一惊,问道:“所以是孙大师治好芷盈姑娘的吗?” “不,就连孙大师也查不出芷盈病因,不过他以前见过一例患者,病情与芷盈一样。他治了那患者十年,终于用金针过穴之术将他治好。”李勣悠然回答。 武承嗣惊住了,孙思邈为了治一名病人,竟花费自己十年光阴! 得亏他寿命长,活了一百四十多岁,不然人生又有几个十年? 李勣又道:“孙老先生是从旁人那里得知我和芷盈的事,主动找上门来为芷盈治病。他每一次施针我都会在一旁观看,他也从不避我。三年后,我学会了他的金针过穴,便没有再劳烦孙老先生,由我自己施针。” 武承嗣不得不感慨,古人做事情确实很有毅力,李勣的金针过穴之术,竟然是这样学到的。 第73章 殷王李旦 回到大理寺时,已是黄昏时分。 大理寺内大部分官吏已经下衙回家,武承嗣、郑令萱和韩成来到外堂时,只见诸葛南一脸沮丧的坐在椅子上,武承嗣皱了皱眉,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审问不顺利?” 诸葛南偷偷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武少卿,我、我好像抓错人了!” “莫非他们不是高丽人?”郑令萱惊道。 “是高丽人,但没有百济人,也没有契丹人,据他们招供,他们只是安原王的手下。”诸葛南望着自己脚尖说。 武承嗣沉吟不语。 “他们会不会是在骗你?”郑令萱皱眉道。 “铁三亲自出手,所有人口供也都是一样,应该不会错。”诸葛南垂目道。 “铁三是谁?” “他是大理寺仵作,也是咱大理寺第一审问高手,不少刑具便是他发明的。”诸葛南一边偷偷打量武承嗣脸色,一边回答。 见武承嗣久久不说话,诸葛南走到武承嗣面前,低着头说:“武少卿,你要骂就骂,这次全都是我不好,我应该调查更清楚些再动手。” 武承嗣微微一笑,拍了拍他肩膀道:“没什么,吸取这次教训,下次别再犯同样的错误就好了。” “你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你最起码也抓了一批高丽人,只能说功劳没那么大罢了。”武承嗣温言道。 诸葛南偏了偏头,扁着嘴道:“你莫要瞒我,义父刚才把我叫去大骂了一顿,说朝中忽然有许多官员向皇后殿下上奏弹劾你,很可能就是因为我抓的这批人的缘故。” 郑令萱和韩成同时向武承嗣看去,见他表情平静,想来已经知道了。 郑令萱料想定是许敬宗出手了,急问:“那后来呢?” 武承嗣也向诸葛南看去,很想知道武媚是什么态度。 “义父说皇后将所有奏折都扣下了,便没有人敢再上奏了。” 郑令萱心中皆是一松,问道:“武少卿,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武承嗣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微笑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 “若诸葛寺丞抓的全都是小鱼小虾,许敬宗那边反应为何这么大?” 诸葛南愣了愣,惊呼道:“对呀,莫非那些人中有什么重要人物?要不然我再去找铁三,让他再好好拷问一下这帮兔崽子?” “你再拷问也没用。”郑令萱横了他一眼,转头看向武承嗣道:“许敬宗那么大反应,应该就是因为那名中毒的高丽人?” 武承嗣暗赞一声,点头道:“不错,所以咱们现在只需要等着就好,等那名高丽人醒了,我相信咱们会有收获的!” “那我还要不要继续搜捕百济人和契丹人?”诸葛南小心翼翼的问。 武承嗣凛然道:“自然是要的,那些契丹人犯下的人命案可不能轻易算了,而且若能抓到他们头目,也许能得到许敬宗新的罪证!” …… 长安城共有十一个城门,与十一条大街相对应。 延兴门位于长安城东南角,通往延兴门的大街上,大贺草原一行人乔装成百姓,跟在一队马车之后。 这是殷王李旦的马队,大贺草原决定劫持李旦,逃出城去。 “莫哥,这次动手,九死一生,你会不会怪我?”大贺草原向身后的黑衣男子道。 “不管首领要做什么,莫哥都誓死追随,只是属下不明白,您为何会选择劫持唐国皇子?”萧莫哥皱眉道。 大贺草原默然片刻,缓缓道:“我料定渊男产的计划不能成功,唐国与高丽国迟早有一战。到时候唐国必定会要求我契丹一同出兵,你觉得大首领会怎么做?” “大首领可能会答应。”萧莫哥低声道。 大贺草原冷冷道:“不错,到时我契丹勇士又要为唐人冲锋陷阵,我决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属下明白了,您是想通过劫持唐国皇子的事,让唐国与大首领生出嫌隙,阻止契丹出兵!” 大贺草原长叹一声:“本来我帮高丽人是为了阻止这一战,只可惜事与愿违。为了不让勇士们白白牺牲,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咱们契丹人只应该为自己而战,只是你们……” 另一名契丹人道:“首领,您什么也别说了,您才是我们契丹人真正的首领,属下等甘愿赴死!” 大贺草原向身后看去,见众人皆望着自己,目光中毫无半点怯懦,欣慰道:“很好,等会若是能劫持成功,那是最好,若是失败……” 说到这里,目光看向萧莫哥:“我们绝不能全部死在这里,莫哥,你的武艺最好,我希望你到时能独自逃生,然后回到黎部辅佐我的儿子,让他带领契丹人走向强大!” 萧莫哥深吸一口气,点头说:“属下明白了。” 大贺草原将头上的幞头甩在地上,大喝道:“动手。” 随着一声令下,一众契丹人向李旦的马车冲去,护卫在马车旁的侍卫很快反应过来,迎面而来,与他们厮杀在一起。 大街上的百姓们纷纷惊慌四窜,躲避到街角,也有闪避不及的被波及受伤。 李旦的随行侍卫都是王府精锐,兼且大都是身披铠甲的骑兵,契丹人虽然悍勇,却无法弥补装备上的巨大差距,没一会,便死伤过半。 正厮杀间,一阵呼喊声从西街传来,大贺草原扭头看去,只见街角奔来一队大理寺吏卒,带头之人是名少年。 他略一分神,肩上便中了一箭,料想刺杀已不可能成功,正要让萧莫哥逃跑,忽然瞧见一名不到二十岁的少年人从马车中走出。 大贺草原心想:“此子年纪虽小,目光中却带着一股上位者的威严,一定就是殷王李旦!”大喊道:“莫哥!” 萧莫哥心领神会,纵身跃起,向李旦扑了过去,李旦身边侍卫顿时聚到身前阻挡,也有不少侍卫搭弓上箭,射向空中的萧莫哥。 萧莫哥挥刀将射来的长箭一一拨开,一脚点在一名侍卫头顶,又向李旦靠近了一些。 便在这时,一根铁索缠住他一条腿,萧莫哥急忙转头,一刀斩断锁链,忽然间,他只觉胳膊一凉,回头一看,他的一条手臂竟被人斩断。 斩断他手臂的是名白衣男子,萧莫哥痛吼一声,向身前连挥数刀,却被白衣男子全部挡住,胸口还中了对方一脚,掉落在地面,猛喷出一口鲜血。 他反应极快,刚一落地,便翻身一滚,躲过几柄刺来的长枪。 用长刀支撑着站起身,萧莫哥死死瞪着白衣男子,那男子正站在他那条断臂旁边,手中握着把滴血的长剑,冷冷注视着他。 “莫哥,快逃啊!”大贺草原大声嘶喊,话音刚落,膝盖上又中了一箭。 大贺草原拔出腿上的箭,便在这时,只听马蹄声响起,抬头一看,李旦骑马持枪向他奔来。 他受伤极重,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噗嗤一声,长枪便刺入他胸口,而且李旦刺中他后并未停住,借助冲力,将他钉在地面后不住滑行,地面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 “殷王殿下,留活口!”诸葛南远远喊道。 李旦将长枪拔出,看了诸葛南一眼,露出一个冷冷的笑容,手臂前伸,枪尖刺入大贺草原咽喉中。 黎部首领大贺草原,就这样死了。 第74章 大慈恩寺 瞧见大贺草原身被杀后,萧莫哥怒吼一声,向远方纵去。然而这种情况下,王府侍卫自然不会让他逃脱。 一阵拉玄声响起,无数箭矢向他后背射去。 眼瞧着他要被乱箭射死,关键时,一根铁索缠住他腰身,将他向地面拉去。 救他的是诸葛南,不等他反抗,诸葛南已将他踏在地上,喝道:“给我绑了。”几名大理寺狱吏上前,将他双脚用铁链锁住。 李旦四顾看了一眼,战斗已经结束,所有契丹人要么被杀,要么被制住。 他将长枪抛给一名手下,取出手帕擦了擦手,淡淡道:“都是些什么人?” “好像是契丹人。”白衣男子回答, 李旦冷冷道:“一帮蛮夷也敢冒犯本王,慕容,把他们全部都杀了,一个也不用留。” “殿下,不用问一下幕后主谋吗?”白衣男子问。 李旦淡淡道:“不必问了,城里到处都在抓人,这些外邦人又在城门口对我动手,一定是想挟持本王出城。” “殿下英明。” 诸葛南快步上前,急忙道:“殷王殿下,他们都是重要人犯,还请将他们交给下官处理。” “你是谁?”李旦居高临下的问。 诸葛南拱手道:“下官乃大理寺丞诸葛南。” 啪的一声,李旦一马鞭挥在诸葛南脸上,冷笑道:“一个小小寺丞也敢向本王要人,滚回去告诉诸葛三元,以后长安城再发生这种事,本王唯他是问!” 诸葛南毫无防备之下,被打了一鞭,顿时大怒:“你怎么打人?” 李旦脸色一冷,又一鞭挥了过去,诸葛南后退几步,躲了过去。 “好大的胆子,本王的鞭子你也敢躲?”李旦寒声道,便在这时,只听一声声惨叫声响起,落在殷王府侍卫手中的契丹人全部被杀。 另有几名契丹人被大理寺吏卒逮住,殷王府侍卫想要过去杀死他们,被大理寺的人阻止。 诸葛南察觉到不妙,快步跑了回去,喊道:“快走,回大理寺!” 白衣男子一个跨步,挡住他去路,淡淡道:“诸葛南,殿下好没有发话前,谁准你们离开了?” 诸葛南怒道:“慕容轩,是武公爷命我捉拿契丹人的,你敢跟武公爷作对不成?” 听到武承嗣之名,慕容轩微微一惊,想了想道:“那你回去向武公爷汇报,就说这些契丹人谋刺殷王殿下不成,被全部杀死了,这样武公爷应该也不会见怪于你。” 诸葛南断然道:“不行,这些人必须带回大理寺审问,谁都别想带走!” 慕容轩叹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只好得罪了。” 说完欺身向萧莫哥冲去,诸葛南急忙上前挡住,两人瞬间便斗了起来。 诸葛南使用的是一柄宽背刀,刀法是诸葛三元亲自所传,极为精妙。 然而慕容轩是李旦手下第一高手,剑法迅捷无比,快若闪电,诸葛南刀法虽精,功力却不够,十几招后,被慕容轩长剑拍中手腕,兵刃落地。 诸葛南握着手腕,咬着下嘴唇,满脸胀的通红,眼巴巴望着慕容轩向萧莫哥走去。 其他大理寺吏卒见诸葛南落败,都不敢再挡慕容轩。 慕容轩长剑一挥,剑锋向萧莫哥脖子划去,萧莫哥抬脚一挡,用脚上铁链挡住。 咔嚓一声,长剑击断铁链。 慕容轩剑锋一转,剑尖以更快的速度,如毒蛇般向萧莫哥咽喉刺去,萧莫哥已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就在这时,一枚铜钱激射而来,将长剑荡开。 慕容轩微微一惊,顺势一转身,长剑又向萧莫哥脖子划去,斜刺里一把墨剑由下而上划来,将慕容轩长剑格开。 慕容轩一连又攻出十几剑,每一剑在距离萧莫哥咽喉一尺处时,均被那柄墨剑荡开,他心中恼怒,长剑向侧面扫去,与墨剑主人斗在一起。 两人一人白衣白剑,一人黄衣黑剑,慕容轩剑术灵巧飘逸,迅捷无比;黄衣人的剑法则简洁朴素,没有一丝多余动作。 两人转瞬间便斗了几十招,长剑却很少碰在一起。 便在这时,伏在地上的萧莫哥忽然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后拖着残臂向外疾冲,拼着身上又挨了几刀,成功突破了王府侍卫的包围,向一条小巷飞奔而去。 慕容轩与黄衣人斗的正激烈,都无法分心去阻挡他,诸葛南又受了伤,其他侍卫都去看慕容轩和黄衣人的打斗,竟让萧莫哥给成功逃脱了! 诸葛南想要带着大理寺的人去追,却被王府侍卫阻碍。他们没有李旦命令,皆不敢擅动。 “你们快让开!”诸葛南怒道。 慕容轩和黄衣人终于分开,慕容轩看了一眼萧莫哥逃走的方向,冷冷道:“聂子云,此人是刺杀王爷的刺客,你为何要救他?” 黄衣男子正是大理寺丞聂子云,他不过刚好路过,并不清楚情况,向诸葛南看去。 诸葛南大声道:“他是我们武少卿要抓的人,你们快让开,趁他还没走远,还能抓回来!” 李旦驱马上前,冷冷道:“你们这帮大理寺废物,放走了刺杀本王的刺客,本王定要到母后那里参诸葛三元一本!” 与诸葛南相比,聂子云在官场上要老练许多,拱手道:“究竟是谁放走人犯,在场百姓皆有目共睹,殷王殿下若执意追究,武公爷自会在皇后殿下面前与您分辩清楚!” 李旦冷冷盯着聂子云,好半晌后,一挥手道:“走!”他虽然不怕武承嗣,但也不愿因一件小事与他翻脸。 诸葛南握着受伤的手腕,撅嘴道:“聂寺丞,到底要怎么和这些王公贵族说话才好啊?怎么你和狄寺丞说话他们都听,我说话他们就完全不听呢?” 聂子云斜了他一眼:“你还有功夫关心这个,还不赶紧去抓捕那名逃犯?” 诸葛南苦着脸道:“那个估计抓不回来了,幸好还留了几个,应该也足够问话了。”说完摸了摸被打的脸颊,哼道:“那个殷王真是强凶霸道!” 聂子云叹道:“他们一向都是如此的,好了,我还有别的事,你赶紧回大理寺向武少卿交差。” 诸葛南笑道:“你还在查王府失窃案吗?都查这么久了,那位河间郡王没有怪你?” 聂子云头也不回的摆摆手,转身去了。 …… 长安城,大慈恩寺。 自武则天掌权以来,长安城佛教渐渐出现兴盛迹象,城内寺庙越来越多,其中最出名的寺庙叫“大慈恩寺”。 太宗时期,李治为了追悼母亲,修建大慈恩寺,由高僧玄奘主持。 这位玄奘法师在二十多岁时,曾因国家闹饥荒,离开长安城,一人独自西行,到达印度佛教中心“那烂陀寺”,带回大小佛经六百多部。 自此,玄奘成为长安最有名的高僧之一。 被任命为大慈恩寺主持后,玄奘亲自督建了大雁塔,用来保存带回的佛典。 太宗时期,佛教由大唐穿入倭国,倭国大王十分看中大唐佛教文化,故而要求遣唐使在大唐期间,多抄录佛典回国。 守大石抄了一上午佛典,到了午牌时分,心满意足的离开大慈恩寺,来到寺庙附近一家酒楼。 他找了张空桌坐下,叫了一盘酱鸭、一盘肥鸡、一盆羊羹,大快朵颐起来。 对守大石来说,在唐国最幸福的时间便是吃饭时间,倭国资源匮乏,就连大王都不一定能每天吃到白米饭,更何况旁人。 与倭国相比,守大石觉得大唐是天府之地,只可惜大唐实力太强,倭国还没有能力夺取这块宝地。 守大石一连吃下五碗饭,三盘菜被他吃的干干净净,站起身,揉了揉肚子,这才向门外走去。 回倭国驻唐署的路上,他注意到大街上乱糟糟的,一片喧哗,心道:“怎么这么多捕快,莫非出了什么事吗?” 回到署衙,他准备休息半个时辰,下午再去崇仁坊抄录乐谱。 然而刚进门,一名倭国人便急步上前,低声和他说了几句话,守大石大叫了声“八嘎”,沉着脸向大堂走去。 进入大堂,只见一名矮小的男子正坐在里面喝茶等待,瞧见守大石后,哈哈笑道:“大石兄,没想到你我能在这里见面?” 第75章 战神苏定方 守大石沉着脸道:“我回来的路上,看到官府在到处抓人。你可不要告诉我,他们要抓的人是你?” 扶余丰叹了口气:“不错,兄弟正是来找大石兄帮忙的!” 守大石怒吼道:“你怎么能来找我,知不知道这会给我带来多大危险?又会给我们倭国带来多大麻烦?” 扶余丰一挑眉道:“大石兄,你这话就没意思了,当初你我在近江对月饮酒时,你还说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你们倭国会全力助我复国,怎么现在又是另一幅面孔?” 守大石直勾勾盯了他一会,缓缓道:“扶余王子,我们倭国是诚心实意想要交你这个朋友,但前提是你不能损害我们大倭国的利益。” “他妈的,老子要不是被逼到绝路,也不会来找你,既然你不欢迎我,老子走就是了!”扶余丰暴脾气终于忍不住了。 守大石寻思:“要想夺取百济国领土,还需要利用此人。”略一权衡,当即道:“你是我们倭国的朋友,我自然要帮你,不过你总得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扶余丰转怒为笑:“哈哈,我就知道你们倭国人才是我们百济人真正的朋友。”说着将勾结高丽人陷害苏定方的事说了。 …… 大理寺拷问室外,武承嗣靠在墙上,不时能听到契丹人传来的惨叫声。 许久后,惨叫声终于停止,诸葛南出来了,旁边还跟着一名中年男子。此人脸色苍白,眼眶深陷,目光毫无神采,看起来像只活僵尸。 他便是大理寺第一拷问高手,铁三。 “怎么样?”武承嗣问。 诸葛南笑道:“嘿,这些契丹人倒都是难得一见的硬骨头,铁三这回遇到对手了。” 铁三一边脱手套,一边说道:“再硬的骨头,我也有办法敲碎。”声音中,似乎缺少了人类该有的感情。 “这么说,他们招了?” “有一个招了,再多给我点时间,我能让更多人招供。” 诸葛南挥手道:“有一个人就行了,好了,铁三,你下去休息。” 铁三遗憾的叹了口气,拱手退下。 郑令萱一向胆量颇大,然而瞧见铁三模样后,竟紧张的说不出话来,直到他离去,才松了口气道:“招了什么有用的消息没?” 诸葛南抱着胳膊,得意道:“那是当然,不然我也不会让铁三走了。” “到底招了什么?快说!”郑令萱没好气道。 诸葛南兴奋道:“武少卿,你那招打草惊蛇还真管用。” “怎么说?” “他们本来和高丽人、百济人同谋,就因为你在城中大肆搜捕,他们三家竟然内讧了,不过当然,我抓了的那一窝高丽人也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他们据点问出来了吗?” “问出来了,就在城东南的一座废园!不过据那名契丹人说,那里应该已经没人了!” …… 一个时辰后,武承嗣三人带着大批人马来到废园,由诸葛南和郑令萱带人分开。 武承嗣进入大堂时,只见几张椅子翻倒在一旁,看起来他们在大堂内起过冲突。 如今城门已封,这些人想出城是不可能了,要么像契丹人一样劫持人质出城,要么就找个地方躲起来。 来废园路上,诸葛南将审问得到的其他情况也说了,这次事件的牵头人是高丽人,包括唐朝那名高官也是与高丽人联系。 招供的契丹人说,那名唐国高官每次都是派一名姓张的管家过来与三家联系,而且只和高丽人交流,不与契丹人和百济人打交道。 也就是说,他们内讧后,许敬宗会帮高丽人躲起来,但不会帮百济人,想找到百济人应该并不困难。 要想指认许敬宗管家的话,仅凭一名普通的契丹人根本不行,最好能逮到一名头领人物,比如百济王子扶余丰! 思索间,诸葛南和郑令萱一同进入大堂,诸葛南皱眉道:“武少卿,没发现什么线索。” 郑令萱道:“我在一间库房中发现一个铁笼子,里面有只死去的幼虎,似乎死了没多久。” 武承嗣心中一动,幼虎?霎时间,他突然明白那只老虎为何攻击崔宝昇了。 那老虎一定是只雌虎,那只死去的幼虎是它幼崽,契丹驯兽师在换衣服时,肯定悄悄将幼虎的血抹在衣服上。 雌虎闻到幼崽的血,这才发狂杀死崔宝昇!这也是他们派人将崔宝昇尸体上的衣服取走的原因。 虽说这事现在不重要了,但也总算解了一个疑惑。 便在这时,门外走进一名官员,那人是兵部侍郎乐思晦。 环顾一圈后,乐思晦对着武承嗣拱手道:“武公爷,李仆射让下官告知您一声,苏定方还有一个时辰到京。” 武承嗣心中一凛,缓缓道:“我知道了。” …… 长安城东,春明门。 一队骑兵护卫着一辆囚车进入城门,入城后骑兵与千牛卫交接,由千牛卫将囚车押到天牢。 囚车中,一名高大威猛的老人坐在车上。 只见他浓眉阔眼,须髯如戟,一双眼睛本来是闭着的,然而听到街道上有人高喊着“苏将军”的名字后,睁眼一瞧,只见夹道两旁围满百姓,人群大声呼喊着: “苏老将军,您这是怎么了?” “您打了败仗吗?朝廷干嘛将您关起来?” “老将军,您几年前还是献捷归来,今日怎么被押回来了?” 苏定方闭上虎目,一声不吭。就在四年前,他灭了百济国,押着百济贵族献捷,走的也是这条路。 然而几年过去,他绝想不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再次回到长安城。 队伍西行良久,通过朱雀门进入皇城。 朱雀门外,武承嗣、诸葛南和郑令萱望着苏定方的囚车进入皇城,诸葛南感慨道:“记得我还小的时候,义父带着我也去看了苏将军献捷归来,当时我还想着去从军呢!” 郑令萱唏嘘道:“我爹爹也带我去看了,当时我看见苏将军的容貌时,还觉得他怪可怕的。” 武承嗣沉声道:“现在可不是感慨的时候,眼下我们破案只有两个方向,第一,想办法找到高丽人或者百济人头目,证明许敬宗勾结外族,这件事由你们去办!” “那第二呢?”郑令萱问。 “自然是去找苏老将军,问清楚他是怎么被人诬陷的了,这也要问?”诸葛南撇嘴道,郑令萱横了他一眼。 “第二件事由我去办,你们立刻行动起来。”武承嗣正色道:“这两件事关系到苏老将军的命运,我们绝不能让他这样的国之栋梁蒙受不白之冤,明白吗?” “是!”两人齐齐拱手。 武承嗣带着侍卫进入皇城,一路来到天牢。 刚来到苏定方牢房外,这名威猛老者猛然抬头,问道:“是谁?”声音虽有些沙哑,却十分洪亮。 “后辈武承嗣,见过苏老将军!” 苏定方脸色微变:“是皇后殿下让你来的?” 武承嗣点头说:“不错,您的案子皇后交由晚辈负责。” 苏定方心中急沉,瞪眼道:“哼,老夫在回来路上,便想过会是这种情况。也罢,你去给老夫找些酒菜过来。” “您饿了吗?”武承嗣奇道。 苏定方怒道:“老子死前想吃顿好的都不行吗?皇后殿下未免忒也小气了?” 武承嗣一愣,这才明白他疑心武媚让自己这名武姓人查案,是想借这个案子除去他。 这也不奇怪,因为苏定方以前一直不支持武媚。 “您放心,您不会死的,这案子正在审理,已经有些眉目了。”武承嗣笑道。 苏定方虎眉一皱:“小子,你该不会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武承嗣没好气道:“我过来是找你问案情的,还请老将军配合一下。” 苏定方静静打量他良久,忽然哈哈大笑:“好,皇后殿下果然不愧是女中豪杰,苏某人还以为这次栽定了呢,你想问什么尽管问,老夫知无不言。”威猛的神情中带着几分狡黠之色。 武承嗣突然感觉他像个老土匪,原先对他的敬仰顿时荡然无存,木然道:“还请老将军详细说一下,您为何会被他们指认谋反?” 苏定方抓了抓头,尴尬道:“其实这事也怪我自己,多年打雁,这次竟然让雁啄瞎了眼。” “到底怎么回事?”武承嗣拧眉道。 “这事要从两个月前说起,高丽“莫离支”渊盖苏文忽然病死,由他大儿子渊男生继承“莫离支”,这事你听说过。” 第76章 高丽内乱 武承嗣点点头。莫离支相当于高丽宰相,权力远远超过唐朝宰相,二十多年前,渊盖苏文杀死旧君,立了一个傀儡新君,由自己把持朝政。 苏定方继续道:“渊盖苏文死了后,老夫觉得是个机会,便密切关注高丽国动向。直到一个月前,新任“莫离支”渊男生的儿子渊献诚突然找上老夫,说渊男生外出巡视时,两个弟弟发动兵变!” 武承嗣微微一惊,因为安原王正是渊男生的两个弟弟之一! “渊男生率领残部躲到保别城,让儿子渊献诚来找我,说愿意归附唐国!希望我大唐出兵增援!” 武承嗣疑惑道:“渊男生派儿子前来归附,应该是好事,他们为何说你与高丽人勾结?” 苏定方面颊微微抽动了一下:“这事也怪老夫大意了,为了验证渊献诚的话,老夫将他扣在府中,派手下情报部队“飞鹰部”深入高丽,验证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不久后,飞鹰部回报,说高丽国内确实发生内乱,而且情况很严重。” 武承嗣越听越迷惑,到目前为止,苏定方处置的合情合理,并没有问题。 苏定方叹道:“当时是我主动找上钱九得、庞孝泰,又让人请来郑仁泰,将高丽国的情况告诉他们。又提议由我们四人联名上书,请求朝廷对高丽国用兵!就是在那场集议上,他们联手向老夫发难。” “为什么?”武承嗣错愕道。 苏定方脸色突然变得狰狞,双目中杀气有如实质般射出,咬牙道:“只因老夫有眼无珠,将一条狼留在了身边,这才遭至恶果!” “什么意思?”武承嗣追问。 苏定方用力一拳锤在地上,手上的锁链震的铛铛做响,说道:“老夫手下部将邓明背叛了我,那日他突然闯入营帐,说老夫勾结高丽人,要叛唐自立!” “他说高丽国并无内乱,这全是高丽人为了配合我而演的戏,只要陛下让我领兵攻打高丽,到时候我就会率部借道去百济,在那里立国称王!他因不愿叛唐,这才来揭发我!” 武承嗣怔怔不语,过了好半晌,沉声道:“仅凭他的说辞,应该还不够吧?” 苏定方冷声道:“不错,那名高丽人才是主谋。郑仁泰他们将渊献诚抓住,严刑逼问,渊献诚一开始还故意不认,拷问了一阵,才假装熬不住刑,招供说老夫确与他们高丽人勾结,打算叛唐自立。” 武承嗣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所以你觉得这整件事都是高丽人的阴谋,他们假装内乱,又以归唐的名义派人到你身边,接着买通邓明,这一切就是为了陷害你叛唐!” 苏定方牛眼一瞪:“不是我觉得,事情就是这样!老夫是被高丽人陷害的!” 武承嗣暗暗思忖,从苏定方的证词来看,案情倒简单明了,最关键的证人只有两人,一个是邓明,一个是那名高丽人渊献诚。 但案情虽然简单,难度却反而更大了。邓明现在成了揭发苏定方的英雄,要想让他承认诬陷苏定方,估计死也不肯答应,那名高丽人更不会开口。 只要他们一口咬定,苏定方几乎无法辩解。 更何况无论苏定方说的是真是假,他都受到高丽人蒙骗,如果没有邓明出来揭发他,唐军冒然配合渊献诚出兵高丽,很可能大败而归。 本来武承嗣来找苏定方,是希望从他证词中得到些线索。谁知问得整个事情经过后,不仅毫无收获,案情还变困难了。 转来转去,目前唯一的突破口,还是苏定节听到的那五个名字。 那些高丽人勾结许敬宗陷害这五人,绝对有什么目的! 想到此处,他问道:“苏将军,在你回京之前,我一直在调查你的案子,其中有五个人很可能与你的案情有关。” “哪五个人?”苏定方奇道。 “裴行俭、黑齿常之、崔宝昇、高福男和陆志宁,这五人您有什么印象吗?” 苏定方愣了一下,随即哈哈一笑:“裴行俭是我门生,你该知道才对呀,他会说高丽话,曾作为大唐使者,在百济旧地与高丽国王、新罗国王一起签了个停战协议。” 武承嗣皱眉道:“那其他四人呢?” “没听说过。” 武承嗣颇有些无语:“苏老将军,黑齿常之是百济降将,还是你亲自俘虏的,你不记得了吗?” “老夫俘虏过的人不计其数,哪里都记得过来。”苏定方老脸一红。 武承嗣叹了口气,正要再问,一队千牛卫忽然过来了,带头的是千牛卫郎将李多祚,瞧见武承嗣后,他微微一愣,拱手道:“公爷,陛下宣苏定方觐见。” 武承嗣心中一凛,连他这个认定苏定方没有谋反的人,听了苏定方证词后都有些头疼,若是李治、武媚听了后,也不知是何反应。 苏定方见他眉头深皱,微笑道:“年轻人,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正当武承嗣以为他要说什么“不必过于介怀”的话时,哪知他忽地长身一躬,恳切道:“老夫一大把年龄死不足惜,但我苏家一百多口人的性命,就全仰仗你了!” 说完便跟着千牛卫走了。 武承嗣:“……” 狱卒正要关上牢门,武承嗣忽然钻了进去。 狱卒惊愕道:“公爷,您这是……” “这里清净,我想在这里想点事情。”武承嗣轻轻道。 狱卒赔笑道:“那您待会喊我。”也不敢多打扰,轻手轻脚离开了。 …… 武承嗣在一面墙上靠着,脑海中各种片段不断闪过。 过了不知多久,所有发生过的事情渐渐在他脑中汇聚成一条线。 崔宝昇出使过高丽,陆志宁和高福男都是高丽人,黑齿常之也出使过高丽。 再加上苏定方刚才透露,裴行俭与高丽国王和新罗国王签订过停战协定。 这五人有一个共同点,都与高丽有交集!可这又能证明什么呢? 又静静思忖了一个多时辰,忽然间,武承嗣脑海中仿佛有道光芒闪电般划过,喃喃道:“莫非是因为他!” 他大声喊来狱卒,出了牢房,向狱卒问询一番后,来到另一间牢房。 透过铁栏,只见牢内关着名满身伤痕的年轻男子,那人听到脚步声后,抬头一看,很快又将头低了下去。 “你就是渊献诚?”武承嗣目光灼灼道。 “你是何人?”年轻人不答反问。 “我是负责苏定方案子的人。” 年轻人急道:“苏将军是无辜的,我之前是被人严刑逼供才那样说的,他没有勾结我们高丽!” 武承嗣暗暗冷笑,这些高丽人果然狡猾,知道越是这样说,别人越会怀疑苏定方。 “这么说你承认自己是渊献诚了?” 年轻人凛然道:“不错,我就是渊献诚,我父亲是高丽莫离支,你们若不想两国发生战乱,就赶紧放了我!” 武承嗣附耳在韩成耳边吩咐了一句,韩成点头去了。 “你让他干什么去了?”渊献诚不安道。 武承嗣没有回答他,转身离开了天牢,在门口等待。 大半个时辰后,韩成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名黑脸男子,正是黑齿常之。 “末将叩谢武公爷!”黑齿常之还以为翰林院案子破了,这才被放出来。 武承嗣没有多解释,径直问道:“黑齿将军,你见过渊献诚没有?” 黑齿常之愣了一下,只觉这名字很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是谁。 武承嗣提醒道:“这是个高丽名字。” 黑齿常之思索片刻,惊呼道:“啊,我想起来了,渊盖苏文的孙子就叫渊献诚,末将以前在高丽见过他!” 武承嗣微微一笑:“他现在就关在天牢,你想不想见见这位故人?” 黑齿常之忙摆手道:“武公爷,末将与他只见过几面,并非故人。” 第77章 拨云见雾(1/3) 然而武承嗣已经转身进入天牢,他只得跟了进去。到得渊献诚牢房外,武承嗣喊道:“渊献诚,这位朋友你认识吗?” 渊献诚目光向武承嗣身后看去,在韩成身上仅停留一秒,便转到黑齿常之身上,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认……识,他……是百济国的常胜将军,黑齿常之。”渊献诚吞吞吐吐的说。 黑齿常之盯着他看了一会,皱眉道:“公爷,您说的渊献诚就是他吗?” 武承嗣还未答话,渊献诚便急道:“我就是渊献诚!” 武承嗣冷哼一声:“黑齿将军,你说呢?” 黑齿常之一双猫头鹰一样的眼睛紧紧盯着渊献诚,为了看仔细些,甚至将脸挤在围栏缝隙间。 好半晌后,他摇了摇头:“末将觉得有点不太像。” “什么不太像,我就是渊献诚!你莫要胡说八道!”年轻男子嘶吼道。 武承嗣脸上露出开怀笑容,大步离开了天牢,正如他所想的一样,此人果然不是渊献诚。 到得外面,黑齿常之问道:“公爷,末将的案子破了吗?” 武承嗣笑道:“已经破了,不过你暂时跟着我,等会还有事用得着你。” 黑齿常之大喜,点头道:“末将听候调遣。” 武承嗣出了皇城后,一路出了城,直奔英国公府。 六月天,夏日炎炎,骄阳似火。 武承嗣内心却一阵凉爽,困扰他多日的案子终于破开迷雾,找到真相。而且只要此案告破,朝廷一定会对高丽国用兵,大唐帝国的灭国之战即将上演。 不多时,三人来到英国公府,门口侍卫都认得武承嗣,上前见礼。其中一名队长模样的门卫说道:“武公爷,您是来找老太爷还是来找小姐的?” 武承嗣心情大好之下,免不了话也多了些,微笑道:“有什么区别吗?” 门卫笑道:“您若是找老太爷,恐怕要等上一会,他老人家几个时辰前就出府了。” “那芷盈小姐呢?” “小姐早晨去城外施粥,刚回府不久。” 从原主记忆中,武承嗣知道李芷盈平身有两大爱好,一个是在城外施粥,一个是在自己开的医馆内替穷人免费问诊。 便是因为这两个爱好,长安城百姓才将她称为第一美人,指的不仅仅是她的容貌。 武承嗣得知李芷盈经历后,隐隐明白她这两个喜好与儿时被病痛折磨有关,微微点头说:“那便好,我就是来找她的。” 入得公府,一路上从李府下人口中得知,不仅李勣出府了,连李思文也不在府中。 穿过垂花门,来到后院,刚踏上一片青石小路时,便瞧见李芷盈带着几名婢女迎了过来。 “有劳芷盈姑娘亲自迎接!”武承嗣拱手道。 “我不是来迎你,而是给你带路的。”李芷盈微笑道。 “带什么路?” “去客房呀,你不是来看那位高丽人的吗?”李芷盈眨了眨眼,说完向客房方向走去。 “他醒了吗?”武承嗣一边跟上,一边问道。 “要明天才会醒呢。” 武承嗣皱了皱眉,加快脚步,与她并肩而行。走了没一会,李芷盈忽然道:“听说苏老将军入城了,是真的吗?” “嗯,我已经见过他了。”武承嗣颔首。 李芷盈转头瞥了他一眼,嘴巴张了好几次,却没有声音发出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武承嗣笑道:“你是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被诬陷的吧?” 李芷盈忙点了点头,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紧紧注视着他。 武承嗣别开视线,将苏定方与高丽人渊献诚来往,后来又遭邓明举报的事说了。 李芷盈听完后,忽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 李芷盈摇了摇头,重新迈步,轻轻道:“我只是有些吃惊罢了。”顿了顿,瞥了武承嗣一眼道:“案情进展如何了?” 武承嗣双目熠熠生辉:“所有的前因后果,我都弄明白了。” “能告诉我吗?”李芷盈身体凑近了一些,直直望着武承嗣,目光中充满着好奇的光芒。 武承嗣只觉一股淡淡的幽香传了过来,忙后退了两步,点头说:“好,不过要先请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 “你能让那高丽人现在醒过来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恐怕会对他有些后遗症。”李芷盈愣了一下,蹙眉回答。 “什么后遗症?” “头疼、胸闷之类的。” 武承嗣失笑道:“这么点后遗症没关系,眼下还是让他早点苏醒为好!苏将军已经去面圣了,我担心有意外发生。” 李芷盈点点头,凝重道:“我知道了。” 二人来到客房外,只见房间门窗处都有侍卫把守,可以看出李家人对武承嗣送来的人很重视,生怕那人逃了没法向他交代。 进入房间,李芷盈的贴身丫鬟红茗正在房间内照顾。 李芷盈向红茗问了几句话,随后取了金针,在高丽人身上渡针。三针下去后,那高丽人悠悠醒转,茫然四顾:“那西尼,阿那西罗?” 武承嗣挑眉道:“这里是大唐,你会说大唐话吗?” 高丽人忙道:“会说,会说,我知道这里是大唐,之前关我的那些高丽人去哪了?” “他们被官府抓捕了,我现在想知道的是,你是谁!他们为什么要关着你?”武承嗣紧紧盯着他。 高丽人沉默不语,似乎在考虑什么。便在这时,黑齿常之忽然惊呼一声:“公爷,他……他好像是渊献诚!” 高丽人猛一抬头,向黑齿常之看去,瞧见他黑脸后,大叫道:“你是百济常胜将军黑齿常之?” 武承嗣微笑道:“看来我没有猜错,你才是真正渊献诚!” 李芷盈忙问道:“武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武承嗣正要回答,一名家丁忽然进入客房,拱手道:“小姐,外面有两名男子求见,一人自称是大理寺丞诸葛南,说要见武公爷。” 李芷盈轻轻道:“请他们进来吧。”家丁领命去了。 武承嗣急忙道:“他们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我出去瞧瞧,回头再将案情告诉你。”说着跟着家丁飞奔离去。 李芷盈快步跟到门口时,他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树丛后,忍不住跺了跺脚,埋怨道:“有那么着急的吗?” 武承嗣出了公府,在大门口见到诸葛南和周兴。 “武少卿,我这次可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诸葛南笑嘻嘻道。 周兴暗哼一声,心道:“明明是我打探到的消息,怎么变成你带来的了?”快步走到武承嗣身边,低声道:“公爷,学生发现一件重要的事情,觉得应该告诉您一声。” 武承嗣看了诸葛南一眼,见他望着周兴,看来两人说的是同一件事,问道:“何事?” 周兴左右看了一眼,附耳道:“许敬宗的孙子许宗翰曾被高丽人俘虏过,后来是许敬宗和高丽人达成一个交易,高丽人才放了他!” 武承嗣眸光一闪,长长呼出一口气,最后一个困惑也终于解开了。之前他一直不明白许敬宗为何会与高丽人勾结,如今终于得到答案。 定定看了周兴一眼,他轻轻道:“这件事你办的很好,不过你怎么知道这消息会对我有用?” 周兴恭敬道:“学生听说许敬宗和袁公瑜手下的官员最近不断上奏弹劾您,便觉得他的把柄您一定用的着。” 武承嗣微笑道:“原来如此,你这个消息是听谁说的,可靠吗?” “是蓝小楼说的,她告诉了顾都知,顾都知又告诉了我们。许宗翰以前喜欢蓝小楼,消息应该不会错。” “如果我让蓝小楼作证,她可愿意?” “蓝小楼对许宗翰恨之入骨,一定会答应的!”周兴笃定道。 武承嗣点了点头,吩咐道:“你现在去找蓝小楼,和她说明一下情况,就说之后很可能需要她出面作证。” 周兴知道武承嗣要对许敬宗发难,心想扳倒了许敬宗,自己必定大功一件,欣然领命,却没有离去,又道:“公爷,学生这里还有一个关于许敬宗的消息。” 第78章 御前舌战(2/3) 武承嗣微吃一惊,对周兴的能力又高看了几分,问道:“什么消息?” “御史台有一名叫骆宾王的御史,他曾参奏许敬宗勾结高丽人,然而第二天就因为有御史弹劾他对皇后不敬,被打入刑部大牢,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骆宾王现在还关在大牢呢。” 武承嗣暗暗寻思,骆宾王一个小御史自然斗不过许敬宗,他将来投靠徐继业反对武则天,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经历的缘故。 顿了片刻,武承嗣拍了拍他肩膀道:“这事我知道了,你去忙吧,这件事情一结束,我会亲自去一趟吏部,让他们将你调入翰林院。” 周兴心花怒放,拱手告退了。 武承嗣目光转向诸葛南:“你那边怎么样,有线索吗?” 诸葛南挠了挠脸颊道:“我这边还在搜捕中,不过我回大理寺时,听说令萱姑娘好像有线索,调了不少人出去了。” 武承嗣点头道:“那你去给她帮忙吧,有什么消息,直接进宫来找我!” …… 金銮别院,大殿。 李治和武媚坐在上首,许敬宗、袁公瑜、李勣、刘仁轨站在阶下,苏定方跪在地上,讲述着发生在营州的事。 随着他的述说,李治脸上失去了惯有的笑容,武媚脸色铁青,凤目如电。 等苏定方说完,许敬宗道:“苏老将军,你的能力满朝文武谁不知道。你要说别的我们都愿意相信,可你竟说自己被高丽人给欺骗了,这让陛下和娘娘如何相信?” 苏定方脸上怒色一闪即逝,沉默片刻,低声道:“是我……有些大意了。”在这事上他辩无可辩,唯有早早认下,避免别人抓住这点不断攻击他。 袁公瑜冷冷道:“如此重大的事情,可不是一个大意就能搪塞过去。” 刘仁轨肃然道:“陛下,殿下,渊盖苏文忽然死亡,他三个儿子为了争夺莫离支的位置而大打出手是很有可能的。苏老将军也是破敌心切,这才相信了高丽人的说辞、上了他们的当。虽然有罪,但不过是渎职之罪,还请念在老将军往日之功劳,从轻惩处。” 许敬宗挑眉道:“刘公,苏定方勾结高丽人已经是证据确凿的事,如今他编了个蹩脚的谎言,一戳就破,你竟然还信了,这分明就是想为他开脱!” 李勣微笑道:“证据确凿可不是由许仆射决定的,臣建议由三司会审,审清楚后再论罪!” 袁公瑜向李勣和武媚拱了拱手,道:“原先是因为案情不明,我等担心营州的奏报不实,这才没有当场论罪。如今案情明朗,苏定方自己也承认勾结高丽人,他为了脱罪,这才编出一套谎话,臣建议立即以“谋叛”之罪,将苏定方论罪!” 苏定方低头不语,没有分辩。 李治微微皱眉,他印象中苏定方一向不肯吃半点亏,朝堂议事时,一向言辞激烈,甚至时常爆粗口。按他的脾气,现在应该大声叫屈才对。 “苏卿,你不为自己辩解吗?” 苏定方长叹一口气,道:“老臣犯下大错,上了高丽人的当,就算陛下不判臣的罪,臣也无颜再苟活于世,只希望陛下能饶过臣一家老小,老臣死而无憾。” 李治斥道:“莫要胡说,你为国家立下的功劳,朕一刻也没有忘记,只要你能证明自己没有勾结外邦,朕又怎会治你的罪?” 许敬宗暗暗叫遭,他早知苏定方外表粗犷,内心却极为狡猾,这招以退为进,便是为了博取皇帝的同情。 不过此时若点明他故意装可怜,只会引起皇帝不快,略一思索,说道:“陛下说的极是,苏老将军过去立下无数功劳,西灭突厥,东夷百济,以前与高丽交手时也从未吃亏,只要你能说清楚,这次为何会突然上了高丽人的当,我等又怎会怀疑你?”牢牢将话题停留在他被高丽人欺骗上当的事上。 苏定方沉默不语。 李勣拱手道:“臣以为要查明真相,无外乎两种情况,要么苏老将军的话有误,要么就是邓明勾结高丽人陷害苏老将军,臣建议将邓明叫来一起审问!” 袁公瑜道:“陛下,臣以为邓明绝不可能勾结高丽人!” “为何?”李治皱眉道。 “您试想一下,若邓明真勾结高丽人,根本不会举发苏定方,我大唐军队不知道高丽人是假装内乱,届时冒然出击的话,必定损失惨重,伤及国力!” 刘仁轨淡淡道:“就算他们设下圈套,凭苏将军的战场经验,也绝不至于吃亏。” 许敬宗嘲弄道:“苏老将军都被高丽人骗过一次,难道就不会被骗第二次吗?我早就说过,苏将军的谎话到处都是漏洞,根本站不住脚!” 李勣微笑道:“许仆射有所不知,我大唐军队兵强马壮,无论高丽人设下什么计谋,若想击败我们,必定付出惨痛代价。届时我国是伤及国力,而他们则是亡国之危。他们自然不希望我们真的出兵,故而邓明才诬陷苏将军,希望我大唐自断臂膀。” 李治道:“传旨,宣邓明觐见。”一名老太监领命出去了。 便在这时,李勣忽然瞥见许敬宗嘴角微微上扬,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半个时辰后,那名年老太监一脸惊慌的进入大殿,李治皱眉道:“东福,怎么了?” 老太监颤声道:“陛下,邓将军他……上吊自杀了,只留下一封遗书。” 李治猛然站起身,又惊又怒:“你说什么?自杀?他为什么会自杀?快将遗书拿来朕瞧瞧。” 李勣心中一沉,深深看了许敬宗一眼,邓明这一死,苏定方恐怕再也无法脱罪了。 李治飞快的将遗书看完,然后递给了武媚,闭目不语。遗书上,邓明说自己身为大唐军士,宁死也不叛唐,这才举发苏定方。 但苏定方不仅是他上司,而且在战场救过他,他自觉对不起恩人,只有一死以报对方恩情。 李治深吸一口气,定定注视着苏定方,目光中有不解、失望、哀伤、遗憾等种种情绪。 苏定方知道李治已经相信了邓明,相信了自己叛唐,心中一叹,闭上了双眼。 李治正要下旨,忽听武媚道:“东福,能确定邓明是自杀的吗?” 老太监魏东福尖声道:“回殿下,老奴只看到他吊在自家梁上,应该是自杀。” 武媚不再言语,她一个简简单单的问题,便向李治表明事情还有另一种可能,目的便达到了。 李治皱眉道:“媚娘,从遗书上来看,邓明应该是自杀的。” “遗书也可能是假的。”武媚轻描淡写道。 许敬宗心中一沉,他并不担心调查遗书真假,而是担心武媚的态度,向袁公瑜看去,只见他正死死盯着自己,许敬宗急忙错开视线。 李治沉吟不语,目光又凝视在苏定方身上。便在这时,一名太监进入大殿,躬身道:“陛下,殿下,周国公求见。” 李勣和刘仁轨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一喜。有武承嗣从旁相助,三张嘴对两张嘴,保住苏定方的机会便大了许多。 “让他进来吧。”李治道。 武承嗣脸上挂着微笑,悠然进入大殿,不动声色的在大殿瞥了一眼,叩首道:“臣武承嗣叩见陛下,叩见皇后殿下。” “平身。”李治一抬手道:“承嗣,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武承嗣站起身,拱手道:“回禀陛下,皇后殿下让臣负责的翰林院案件,臣已经侦破,而且据臣调查,这件案子只是一桩巨大阴谋中的小案件。” 李治皱了皱眉:“什么巨大阴谋?” “这是一场由高丽人联合百济人、契丹人以及朝廷中的奸细,共同编造出的一个弥天大谎,共有两个目的。其中之一,便是陷害我唐朝大将,苏定方老将军!”武承嗣朗声道。 第79章 一箭双雕(3/3) 他这番话不仅让许敬宗、袁公瑜脸色大变,就连刘仁轨、李勣也大为吃惊,甚至苏定方都露出困惑神色。 武媚淡淡道:“承嗣,在陛下面前,可不能乱说话。” 武承嗣拱手道:“侄儿明白,不过此案臣已掌握充分证据,对案情尽数了然,不然绝不敢来找陛下和殿下。” 李治目光在武承嗣脸上打量片刻,缓缓道:“你刚才说这个大阴谋有两个目的,那还有一个目的是什么?” “为了让我大唐错过攻打高丽的最好战机!”武承嗣一字字道。 许敬宗心中一急,向袁公瑜打了个眼色,袁公瑜却垂目不语。 无奈之下,他只得自己开口道:“武掌院,你说苏定方是被陷害的,可有什么证据?”将话题又拉了回来。 武承嗣微笑道:“许仆射不必心急,这整个阴谋十分复杂,我还是从头说起吧。” 李治目光在许敬宗和武承嗣身上打了个转,似乎察觉到什么,身子向后靠了靠,缓缓道:“也好,朕今日倒想听听,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武承嗣慢慢道:“这件事情要从两个月前,高丽“莫离支”渊盖苏文病逝说起。渊盖苏文共有三个儿子,他死后将“莫离支”的位置传给大儿子渊男生。某一天渊男生外出巡视时,他两个弟弟发动兵变。” 许敬宗怒道:“这不和苏定方说的一样吗?分明是高丽人故意设下的圈套,武掌院莫非不知吗?” 武承嗣微笑道:“许仆射稍安勿躁,等会你就会明白了。” 许敬宗正要再说,忽然注意到武媚用凌厉的目光瞪着他,心中一颤,张开的嘴又闭了回去。 武承嗣续道:“高丽国都城被渊男生两个弟弟夺取,渊男生只得躲入保别城,遣子来我大唐求援!谁知他儿子渊献诚刚到营州时,便被营州刺史钱九得抓获。” 众人皆吃了一惊。武承嗣的故事和苏定方的证词,在这里出现了分叉。 “钱九得知道渊献诚来大唐是为了求援后,便将这消息告知了京中某位大人物,那位大人物命他扣住钱九得,同时将消息告诉高丽国的渊男建和渊男产兄弟。” “这俩兄弟得知消息后,经过一番谋划,想出一个一箭双雕的主意,既能除掉苏老将军,又能阻止唐朝趁高丽内乱时,出兵高丽!他们联络上契丹人和百济人,由渊男产亲自进入大唐境内,实施计划。” 大殿内一时陷入绝对的安静,就连一些太监和宫女都听得入神了。 “他们先派一名高丽人,假扮渊献诚,找上苏老将军,告诉他高丽国陷入内乱。苏老将军是沙场老将,早就察觉到高丽国有内乱迹象,派手下调查后更是确定了这个想法。” “所以说高丽人并没有骗过苏老将军,老将军对高丽人内乱的判断是正确的,他唯一被骗的是不知道那名高丽人真正的身份。但这也怪不了他,因为他根本没有时间多调查,就被钱九得联合郑仁泰和庞孝泰给控制住了!” 苏定方一拍大腿道:“他奶奶的,原来是这么回事!老子就说他们怎能骗过“飞鹰部”的眼睛,原来是真内乱了!”心情激荡之下,又爆出了粗口。 许敬宗深吸一口气,嘶声道:“这些话也不过是武掌院的推断,并无任何证据。” 李勣微笑道:“武掌院又没有说完,许仆射急个什么?” “我哪有……” 刘仁轨冷笑道:“许仆射,你怎么满头大汗?” 许敬宗抹了一把汗,笑道:“兴许是天气太过炎热吧。”笑容十分僵硬。 李治注视了他一会,目光转回武承嗣身上:“承嗣,你继续说吧。” 武承嗣拱手应了一声,道:“这些人买通邓明,诬陷苏老将军勾结高丽人谋反,再让那名高丽人加以配合,苏老将军便难以辩解。不过这个计划有一个破绽。” 李勣心中一动,道:“想必破绽就出在那名高丽人身上吧!” “一点不错,那名高丽人假扮成渊献诚,迟早要进长安城接受审问,然而长安城中,有人却是见过渊献诚的。” “陆志宁和高福男!”刘仁轨脱口道。 武承嗣微笑道:“不错,陆志宁是高丽降官,高福男是高丽质子,他们自然都是见过渊献诚的。不过除他们之外,黑齿常之、崔宝昇都曾出使高丽,裴侍郎代表苏老将军与高丽国王、新罗国王签订过协议,他们三人也见过渊献诚。” “为了防止渊献诚入城时,被他们无意中瞧见,所以朝中那位大人物先将裴侍郎下了狱,后来又接连做下“翰林院命案”、“黎园命案”、以及“高府命案”,将陆志宁、崔宝昇、高福男杀死,将黑齿常之下了狱。” 李治怔怔道:“你说的翰林院命案,就是这几个案子中的一个吗?” 武承嗣拱手道:“是的。” 李治静思片刻,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你竟能从其中一个小案子,一直追查出这整个阴谋,当真是难能可贵!” 许敬宗脸色铁青,李治很明显已经相信了武承嗣的话,明明他到现在一件证据也没有拿出来! 只可惜他被武媚警告,不便再发言,袁公瑜注意到武媚态度后,也不再帮他说话。 武承嗣瞥了许敬宗一眼,微笑道:“至于许仆射想要的证据,下官刚才已经让黑齿将军去大牢辩认过,那名高丽人根本就不是渊献诚!真正的渊献诚一直被那些高丽人扣在手中,已经被我救下,正在宫外侯旨。” 李治朗声道:“东福,传旨,宣渊献诚觐见,那名假冒渊献诚的高丽人,也一起押过来!” 魏东福应了一声,出了大殿。 李治走到阶下,将苏定方扶了起来,歉然道:“朕险些误会了老将军,还请老将军莫要见怪。” 苏定方急忙道:“陛下千万别这么说,是老臣无能,这才让那些宵小有机可乘!” 袁公瑜用袖子擦了擦额头冷汗。 他和苏定方本来无冤无仇,之所以想要给苏定方定罪,全因许敬宗告诉他,说这是皇后的意思。 苏定方一向反对武媚,故而袁公瑜没有多怀疑便相信了。谁知刚才辩论中,武媚竟出言维护苏定方,他这才明白被许敬宗利用了。 他已经相信了武承嗣的话,因为庞九得就是许敬宗的心腹。那么策划整个阴谋的人不要多想,就是许敬宗本人! 眼前局势十分凶险,他很想立刻与许敬宗切割。 然而两人知根知底,他若现在咬了许敬宗,对方很可能将他过去做过的事都抖落出来,到时候他也会被拉着陪葬。 正犹豫不决时,忽听李治说道:“承嗣,你将翰林院和其他几个案子说一下吧,朕想听听。” 武承嗣站起身应了一声,从翰林院的案子开始讲起。 听完整个翰林院案件后,除了许敬宗和袁公瑜外,殿内众人都对后面的案子多了些兴趣,然而武承嗣才刚讲到黎园,魏东福便带着两名高丽人进入大殿。 其中一人畏畏缩缩,正是武承嗣救下的渊献诚。 另一人被两名侍卫押着,目光凶狠,死死瞪着渊献诚。若不是被押着,说不定已经向他扑了过去。 第80章 倭国驻京署 魏东福尖声道:“陛下,两人皆已带到,那名大牢中的高丽人瞧见武公爷带来的高丽人后,想要伤害他,老奴只好让人押住他。” 那高丽人见众人都看着自己,怒道:“我乃高丽莫离支之子渊献诚,你们快放了我,不然我大高丽国绝不会善罢甘休!” 李勣捻须微笑道:“小兄弟,老夫不妨指点你一下,如果你想假扮渊献诚更像一些,就应该表现得更加怯懦一点,就像你旁边这位一样。你如此不要命的模样,别人一眼就能看出你是死士了。” 那高丽人愣了一下,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好半天后,狂怒道:“我就是渊献诚,我们高丽贵族都是勇士,只有平民才会怕死!” 李治皱了皱眉,挥手道:“拖出去。”已经没兴趣向此人发问了。 那高丽人怒道:“你们……”刚说两个字,便被侍卫打了一肘子,拖了出去。 李治目光看向另一名高丽人,淡淡道:“你便是渊献诚?” 那名高丽人叩首下拜道:“高丽莫离支之子渊献诚,叩见大唐皇帝!是我父亲派我来求见陛下的,还请皇帝陛下派兵帮助我等平定叛乱,高丽国愿归附大唐!” 李治温言道:“你先下去休息吧,此事朕会尽快答复你。” 渊献诚急道:“陛下,叛军势大,情势紧急,还请……” 苏定方喝道:“叫你退下你就退下,此事陛下自有圣裁,容不得你废话,去等着就是!” 渊献诚急忙道:“是,是。”在魏东福带领下,离开了大殿。 李治长叹一口气道:“承嗣,你现在总可以告诉朕,朝中那位大人物到底是谁了吧?” 武承嗣看了许敬宗一眼,见他正死死望着自己,微微一笑,道:“陛下,能否容臣先讲一件事情?” “讲!” “几年前,我朝在与高丽国的一次冲突中,有一支小部队因贪功冒进,被高丽人全歼,这支小部队的年轻主将也被俘虏。” “不过那名年轻主将是我朝一名高官的孙子,高丽人并没有杀他,而是派一人悄悄找上那名高官,和他做了一笔交易。没过多久,那名年轻将领便被高丽人放了,别人都以为他独自一人逃回,并不知他被高丽人俘虏过。” 李治听到这里,点头道:“朕明白了,那名大人物就是这样和高丽人勾搭上的,好了,朕现在只想知道他到底是谁!” 李勣微笑道:“陛下,四年前,许仆射的孙子许宗翰在营州担任果毅都尉,与高丽人的一次冲突中整只部队全军覆没,只有他一人逃回来了。” 许敬宗脸色大变,急道:“陛下,老臣那不肖孙子确实在战场打了败仗,但绝没有被高丽人俘虏,武少卿这些话凭空而来,可曾有半点证据?” 武承嗣斜了他一眼,正要说话,袁公瑜忽然大声道:“许公,你害的我好苦啊!” “袁兄,你……” 袁公瑜厉声道:“我原先以为你和我一样,是担心苏老将军真的背叛大唐,这才坚持给他定罪,不成想是你在幕后策划这一切!” “袁公瑜,你疯啦!”许敬宗怒斥道。 袁公瑜拱手道:“陛下,殿下,许敬宗孙子确实被高丽人俘虏过,这是他亲口告诉臣的,臣因为念及与他私交,故而一直隐瞒,请陛下和殿下降罪!”说完跪倒在地。 苏定方冷笑道:“袁大夫,你可变得真够快的。” 袁公瑜脸色通红,只当做没听到。 许敬宗呆呆凝视着他,半晌后长叹一声,跪倒在地,重重叩首道:“老臣罪无可恕,请陛下和殿下降罪!” 李治瞥了袁公瑜一眼,向武承嗣问道:“幕后之人只有许敬宗一人吗?” “臣只知许敬宗是幕后主谋,至于他有没有将这事告诉别人,就不知道了。”武承嗣拱手回答。 袁公瑜惊慌道:“陛下,殿下,高丽人手中有许敬宗的把柄,这才能威胁他,可臣没有把柄在他们手中啊,又怎能与那些蛮夷勾结?请陛下和殿下明鉴!” 李治没有看他,目光盯着许敬宗:“许卿,朕想听你说。” 许敬宗抬起头,只见袁公瑜死死盯着他,目光中惊惶、恳求、羞愧等情绪交织在一起,他叹了口气,嘶哑着声音道:“此事乃老臣一人所为,并未告诉过任何人,那些高丽人如今就藏在老臣府中,百济人藏在倭国遣唐使的驻京署中。” 倭国遣唐使?武承嗣心想:“这个机会可不能放过。”拱手道:“陛下,殿下,臣立刻就去带人抓捕他们!” “去吧,朕准许你调动千牛卫,东福,传旨王方翼,让他配合周国公。”李治吩咐道。 魏东福领了旨,和武承嗣一同离开大殿。一路上,魏东福不住称赞:“武公爷真不愧是皇后殿下的侄子,这等复杂的案子,老奴是决计想不明白的。” 武承嗣微笑道:“魏公公客气了,您办事精明能干,谨慎周到,姑母时常夸赞您呢。” 魏东福掩嘴尖声笑了几声:“哎哟,老奴哪当的起殿下称赞,这可真折煞老奴了。” 武承嗣见魏东福还要开口,脚上加快,魏东福急忙快步跟上,顾不得说话了。 二人绕过宣政殿,转道向西。 武承嗣越走越快,越走越急,魏东福为了跟上他,几乎小跑了起来,嘴里不住道:“武公爷……您慢点……慢点,老奴……跟不上了。” 武承嗣没有理他,继续快步而行。 其实将许敬宗这条大鱼抓住后,那些高丽人和百济人他并不在意。 但没想到的是,百济人竟藏在倭国遣唐使那里。 这是一个好机会,只要人赃并获,便能向武媚进言,禁制倭国再派遣遣唐使来大唐。 不久,二人来到千牛卫在宫中的卫署,魏东福喘着气传达了李治旨意,王方翼道:“武公爷,可要本将陪您走一趟?” 武承嗣笑道:“王将军负责宫廷守卫,责任重大,这种小事怎敢劳烦你。你给我一营人马,让李多祚将军陪我去就行了。” 王方翼点了点头,让人叫来了李多祚,将情况说明后,吩咐道:“李郎将,就由你带五百人听武公爷调用。” 李多祚欣喜道:“是!”这种差使几乎就是纯捡功劳的好事,而且是武承嗣亲自点名,这对他的仕途大有裨益。 武承嗣带着千牛卫出了宫城,与城外的黑齿常之和韩成碰了头,大队人马直奔倭国驻京署。 进入安邑坊后,先让坊正关闭四门,而后直奔倭国驻地,来到外围时,黑齿常之忽然道:“公爷,有些不对劲。”说完在街道左右不住打量。 武承嗣急忙勒马停住,问道:“什么不对劲?” “有人在看我们。”黑齿常之目光停留在不远处一座酒楼上,他不仅箭法高超,目光也如鹰般锐利。 武承嗣向那酒楼看去,发现酒楼正对着倭国驻地,寻思:“莫非倭国人如此警惕,还在酒楼中藏了暗哨?” 第81章 三司会审 正要吩咐部队迅速包围倭国驻地时,忽然瞧见十几人从酒楼中跑了过来。 当那些人靠近后,才发现当先两人竟然是郑令萱和诸葛南。 诸葛南笑道:“武少卿,你可算来了,我们等你好久了。” “等我?” “对呀,我们怀疑百济人躲在倭国驻京署,所以便带人包围了这里,又派人去通知你,你没遇到我们派去的人吗?”郑令萱道。 她第一次指挥这么大的行动,不敢擅作主张。诸葛南上次抓错了人,故而有些畏首畏尾。因此两人虽包围了倭国驻地,却不敢冒然行动,决定派人向武承嗣请示。 武承嗣点头道:“我刚才一直在宫中,估计你们派的人找不到我。” “那你怎么突然带人来增援我们?”诸葛南奇怪道。 “许敬宗已经认罪了,是他告诉我百济人躲在此处!” 诸葛南欢呼一声,郑令萱大喜道:“那苏老将军已经脱罪了吗?” 武承嗣含笑点了点头,向李多祚道:“立即配合大理寺的人,包围倭国驻地,不许放走一人!” 李多祚拱手领命,带着一半人马去了。 武承嗣带着其他人来到大门口,因为要等着李多祚完成包围,便没有立即动手,向郑令萱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百济人躲在这里的?” 郑令萱笑道:“是张雷告诉我的,他调查契丹人时,无意间发现百济人的行踪,发现他们躲入此处后便通知了我。” 武承嗣点了点头,又等了片刻,忽然听到院内传来动静,大声道:“动手!” 诸葛南动作最快,飞步上前,一脚便将大门踹开,带着人冲了进去。 郑令萱看了武承嗣一眼,见韩成、黑齿常之都在他身边保护,便拔出腰刀,也冲了进去。 武承嗣慢悠悠穿过大门,来到庭院时,只见诸葛南和郑令萱将空地围成一团。 空地中间,两伙人正在火拼,其中一伙人正是守大石带领的倭国人。 武承嗣摸了摸下巴,疑惑道:“他们怎么自己打了起来。” 郑令萱皱眉道:“我们一进来他们就在自相残杀了,也许是起了内讧!” 便在这时,正在与百济人拼杀的守大石看到武承嗣,急忙道:“武公爷,这些人是百济人,他们来京师是为了对大唐不利,小使正要抓捕他们,献给朝廷!” 扶余丰怒吼道:“守大石,你个乌龟王八蛋,竟敢出卖老子,要死咱们一起死!” 武承嗣挥手道:“全部拿下,抓活的!” 守大石大声道:“武公爷,您别听他乱说,他这是因为恼恨小使不肯帮他,才想拖小使下水!” 武承嗣并不理他。 守大石犹豫片刻,高声道:“都不许反抗,配合唐国官员,相信他们会还给咱们一个公道的!” 须臾,倭国人便被全部抓住,唯有百济人依然反抗。不过他们毕竟人少,没多久便被千牛卫和大理寺的人控制住。 守大石大声道:“武公爷,小使未能及时捉住这些百济人,请武公爷降罪!” 扶余丰怒吼道:“唐国官员,你别听他瞎说,老子已经在他府中住了几天啦,他本来准备送老子出城,看你们包围了这里,便突然对老子动杀手。他们倭国人都是狡猾的狐狸,你别信他!他送老子出城也是希望老子复国后,对付你们唐国!” 听到扶余丰这些话后,武承嗣心中忽然萌生一个想法。 历史中,百济和高丽灭亡后,一向与唐朝交好的新罗生出野心,驱逐了唐军,一统辽东半岛。 唐朝忙活多年,却为新罗做了嫁衣,既然结果如此差,倒不如换一个策略。 这世上最憎恨新罗的国家就是百济,将来对付新罗时,这位百济王子也许就能起到作用。 思索间,只听扶余丰对着黑齿常之大吼道:“叛徒,叛徒!要不是因为你们这些叛徒,我们百济国怎会灭亡?” 黑齿常之低下头颅,没有分辩。 武承嗣走到扶余丰面前,沉声道:“扶余王子,你们百济灭亡的原因你最清楚了,是你们非要攻打新罗,我大唐几次劝止,你们却不肯听,我们这才答应新罗王的求援。后来你们又执意与倭国、高丽国结盟,与我大唐交战,这才招致灭亡。” 扶余丰咬牙道:“我们与新罗打仗,关你们大唐什么鸟事,为什么我们非要听你们的话不可?” 武承嗣淡淡道:“因为新罗是我大唐属国,大唐永远不会对属国见死不救。” “说的好听,你们还不是怕我们打下新罗后,变得强大起来,对你们唐国构成威胁?” 武承嗣笑道:“你说的也不能算错。” 扶余丰愣了愣,冷哼一声:“你们唐国未免太霸道了吧?” 武承嗣淡淡道:“涉及国家利益,不存在霸不霸道的问题。你好好想想吧,只要你们百济肯臣服大唐,我可以让你回到故地,让你们扶余一族继续治理百济。” 扶余丰惊道:“你说的是真的?” “我们唐人一向言出如山。” 扶余丰忙不迭道:“我愿意,我愿意臣服大唐!” 武承嗣没好气道:“我希望你好好考虑一阵子,认真想清楚,可别转头又和倭国勾搭上了。”挥了挥手道:“将他们押入大理寺大牢!” 扶余丰心中存了念想,便没有再反抗,乖乖跟着千牛卫离去,守大石急切道:“武公爷,小使冤枉……冤枉啊!” 武承嗣冷笑一声:“你们这个民族是个什么德行,我知道的一清二楚,冤枉谁也不会冤枉你们!” 待守大石被带走,郑令萱奇道:“武少卿,你是不是很讨厌倭国人?” 武承嗣深吸一口气,道:“倭国这个国家,地处荒岛,资源匮乏,天灾不断,入侵大陆的野心已经深入他们的骨髓。你别看他们现在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还派人过来学习我大唐文化礼仪,这全都是为了强大自身,为将来入侵我们做准备!” 郑令萱和诸葛南都吃了一惊,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黑齿常之忽然道:“武公爷说的一点不错,当年我在百济时,大王虽与倭国结盟,却也防备着他们,遏制着他们。大王曾说过,如果倭国变得像大唐那么强大,辽东所有国家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诸葛南哈哈笑道:“就凭它一个小小岛国,永远也不可能像咱们大唐这样强大!” 武承嗣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没好气道:“若所有人都像你这样盲目自大,咱们大唐迟早会衰落下去。” 诸葛南摸着脑袋,嘟囔道:“你怎么和义父一样啊,随便拍人家脑袋,要是把我拍傻了,以后谁帮你破案?” 武承嗣白了他一眼,蹬鞍上马,向大理寺返回。 走到一半时,忽然响起把那些高丽人给忘了。便传下命令,让李多祚带人去许敬宗府上拿人,这些小鱼小虾,他可没兴趣亲自去拿。 接下来的几日,整个大唐朝廷发生一场大地震。 因许敬宗的缘故,此案在朝中牵连甚广,尤其是六部官员中,很多人都因受到过许敬宗指令,被牵连进去。 案情由大理寺、御史台和刑部三司会审,原本是审苏定方,结果却变成审许敬宗,武承嗣作为大理寺那一司,也参加了对许敬宗的审讯。 风向一变,朝中许多官员纷纷上奏弹劾许敬宗,其中以武氏子弟最为积极。 第82像 苏定方的表态 几日后,清晨,常乐坊。 一间颇为老旧的四合院内,住着两户人家,正房和东厢房住着小院主人,一户商贾之家,共四口人。 西面一间厢房被卢照邻租下。 房间内,卢照邻将刚从吏部领到的官服叠的整整齐齐,看了又看,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 前日他和孟怀良受到周国公召见,一番交谈下来,周国公对二人颇为赏识,便邀请两人进入翰林院供职,卢照邻和孟怀良皆求之不得,哪里还会拒绝。 昨日他得到吏部正式通知,下午就去把手续办了,官服也领了,忐忑的内心总算宁定下来。 他走到一张桌前,研好磨,一连写上两封书信。一封信有三页纸,另一封只有一页纸。写信的过程中,还会不时向床上的官服看上一眼。 将信写好封装后,写下两个不同地址,紧接着在三页纸的封面上写上“绮妹亲启”,然后在一页纸的封面上写上“家父卢仁朂亲启”。 大功告成后,他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出门找上一名准备返乡的同乡好友,将信交给他,让他帮忙将信寄回老家。 随后他返回小院,匆匆吃过午饭,穿上官服,拿好官凭,大步流星的向皇城而去。 从朱雀门进入皇城,沿着承天门大街走了一会,转道从皇城东门出去,然后经丹凤门进入大明宫。 在宫道上找千牛卫问了几次路,卢照邻总算来到翰林院。 进入正堂,四顾一看,只见正堂共有十张桌案,王勃跪坐在右手边最靠里的桌案前,正埋着头奋笔疾书。 卢照邻走近后,在他肩膀上一拍,笑道:“怎么就你一个,周兄和孟兄没来吗?” 王勃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来了,周兄和薛稷在书库,孟兄还没来。”站起身道:“我带你熟悉一下环境。” 卢照邻点了点头,又问:“武掌院呢?我是不是应该先去找他报个到?” “掌院很少过来,这事不必急。”王勃回了一句,带着他向后堂走去。刚走几步,门外一名年轻人大步走了进来。 王勃第一次来翰林院时见过此人,忙迎了过去,拱手道:“诸葛寺丞,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诸葛南,他在大厅扫视一眼,问道:“武少卿在这里吗?我有急事找他!” “掌院不是在大理寺吗?”王勃疑惑道。 诸葛南挑了挑眉,嘴角扬起道:“我明白了,他一定又在家偷懒,打扰了。”说着转身离开翰林院,一路直奔国公府。 然而到了周国公府,一问之下,才得知武承嗣并不在府中,而是去了刑部。 诸葛南转道来到刑部,在去大牢的路上,恰好遇到几人走了过来,其中一人正是郑令萱。 “芷盈姑娘,你知道武少卿在哪吗?”诸葛南上前问道。 郑令萱向旁边几人说了一声,拉着诸葛南走到一棵树下,说道:“他现在应该在邢国公府吧。” “他去那里做什么?”诸葛南奇怪道。 郑令萱抱着胳膊,笑吟吟道:“许敬宗的案子刚刚判决了,武少卿、李司空和刘中书都被苏老将军请去府中了。” “判了?”诸葛南忙问:“怎么判的?死刑吗?” 郑令萱沉声道:“那是自然。许敬宗秋后问斩,许家人男的发配黔州,女的打入掖庭宫。” “那其他人呢?袁公瑜、钱九得、江融他们呢?” “袁公瑜、崔义玄、李景勘被贬到外州,钱九得也是死刑。江融发配夔州,和他一样被流放的官员就有十几名。” 诸葛南吐了吐舌头:“我的娘,涉案官员这么多吗,幸好武少卿直接逮到许敬宗,不然还真不好查!” “不止呢!”郑令萱秀眉微蹙道:“还有许多不知情的官员,无意中被许敬宗利用,再加上许多许敬宗党羽,这次被查的官员有几十名。就连我们刑部杨尚书也被贬了职,刑部尚书职位由阎立本接任。” “他活该!”诸葛南幸灾乐祸道:“对了,郭正一有没有被贬?” 郑令萱横了他一眼:“没有,就算江融犯了事,总不能把刑部所有官员都问罪吧!” 诸葛南嘟囔了一声“真可惜”,转身就要走。郑令萱拉住他后颈,问道:“你去哪?” “别拉这里!”诸葛南转过身,没好气道:“当然是找武少卿!” “你找他做什么?是不是有什么案子?”郑令萱眉睫闪动。 诸葛南一摆手道:“事情比较急,回头再告诉你。”转身又走。 郑令萱伸手一拉,怒道:“你问我这么多问题,我都好好回你了。我问你问题,你干嘛不答?” “别拉那里呀!”诸葛南忙转过身,打开她的手。向旁边看去,发现不少人望着这边看热闹,恼火道:“我可是六品官员,你是没品吏官,可不能这么没大没小的!” “本姑娘还是五品乡君呢。”郑令萱白了他一眼:“少废话,快告诉我,是不是有案子?” 诸葛南瞪了她一会,叹了口气道:“行行行,告诉你总可以了吧。” “这还差不多。”郑令萱刚说完,忽然发现诸葛南望着她身后,一脸惊奇的模样,转身一看,却什么也没有。 再转过身时,只见诸葛南向远处飞奔而去,她跺了跺脚,向那几名等着她的同僚招呼一声,迈步向诸葛南追去! …… 邢国公府,大堂内,一张十人坐的黄檀木大圆桌上,苏定方站起身拱手道:“苏某人这次能洗刷冤屈,全赖诸位鼎力相助,我敬你们一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裴行俭起身笑道:“学生这次什么也没做,可当不起您这一杯。”说着还了一杯。 苏定方哈哈笑道:“谁都知道你是苏某人的得意门生,他们要对付我自然得想好怎么对付你,这怪不了你。” 裴行俭摇头道:“还是学生平日处事不够周到,这才留下破绽,让李义府有机可乘。” 转头向另三人道:“三位这次不仅救了老师,也帮助我脱困,我敬三位一杯。”说着又饮了一杯。 他一开始以为李义府是受武皇后指使,哪知幕后之人却是许敬宗。李义府这次也受到牵连,被贬到了外州。 刘仁轨叹道:“说来惭愧,李义府弹劾你那天,老夫也在场,却未发现他是别有用心,老夫自罚一杯。”说着也喝下一杯。 苏定方扯了扯胡子,笑呵呵道:“要说苏某以前也是老眼昏花,竟不知武小公爷是如此俊秀的人物,还是李兄你有眼光,早早将孙女许配给人家了!不然这外女婿,苏某人要定了!” “论眼光,你本就不如我。”李勣微笑道。 武承嗣夹了快熊掌大咬了一口,溅出满口肉汁,心中亮如明镜。苏定方和李勣表面在谈嫁孙女的事,实则是在讨论对待武氏的态度。 李勣一向支持武皇后,而苏定方一直反对武皇后。 经此一事,苏定方改变了想法,向武承嗣表明自己支持武皇后的态度。 这正是武承嗣希望看到的,苏定方在军方中有莫大的威望,而且对裴行俭有着巨大的影响力。有他的支持,不少军方中人对武媚的心态都会发生变化。 思索间,耳边忽然响起一声长长的叹息声,武承嗣转头望去,发现发出声音的是刘仁轨,他正望着眼前一盘鹅掌,怔怔出神。 苏定方奇道:“刘兄,老夫知你最爱吃鹅掌,这才特意为你做的,你叹什么气?” “鹅掌虽好,却轮不到老夫吃了。”刘仁轨将鹅掌推到李勣面前,缓缓道:“大军后日就要出发了,这盘鹅掌是李兄的了!” 第83章 河间郡王李崇义 武承嗣有些无语,听刘仁轨这口气,似乎将带兵打仗当做一种享受。 李勣微笑道:“你们俩这些年都打了不少仗,让我去打一次就不乐意了?” “那要怪你自己,谁让你当年突然退出军中那么多年。”苏定方瞪眼道。 武承嗣一愣,隐约明白了李勣是因为当年替李芷盈治病,这才渐渐远离军队,再加上薛仁贵的崛起,朝中不缺大将,故而他一直留在了长安。 正思索间,苏定节进入大堂,走到武承嗣旁边,笑吟吟道:“武兄,你有两名下属来找你,一人叫诸葛南,另一人是位姑娘,我让他们暂时在偏厅等候了。” 武承嗣站起身,拱手道:“晚辈有点事,失陪一会。” 李勣忽然道:“承嗣,敬苏老将军一杯再走。” 武承嗣愣了一下,见李勣神情十分认真,便倒了杯酒,敬向苏定方。 苏定方接受了武承嗣的敬酒,微笑道:“老夫当年在你这年纪时,只知道闭着眼睛冲杀,可远远及不上你……” 刘仁轨没好气道:“别说那些废话了,是骡子是马,牵出去溜一圈就知道了。” 他们在说什么?武承嗣皱了皱眉,看向李勣。 “快去吧,你的属下不是还等着你吗?”李勣眯着眼,笑的像个狐狸。 武承嗣暗哼道:“这些老头似乎就喜欢卖关子,看年轻人着急的样子,我偏不如你们的愿。”将疑惑塞到角落,微微一笑道:“那晚辈告退了。” 来到偏厅时,只见诸葛南和郑令萱正在大门口等待。 诸葛南显得很焦急,一见面就急不可耐道:“武少卿,出事了,河间郡王府出了命案,那位小王爷正在咱们大理寺闹事呢,您快回去瞧瞧吧!” 这一代的河间郡王名叫李崇义,是李孝恭之子,本来按照惯例,到他这一代,爵位降为谯国公。 不过他因为押对了宝,在李治还是晋王时,便一直顶力支持他。 李治称帝后,令他继承河间郡王的爵位,并且一直对他宠幸有加,将户部尚书这个关键职位让他长期担任,在朝中颇有势力。 只可惜李崇义教子无方,老母又溺爱孙子,导致李尚道从小飞扬跋扈,不可一世,成为京城一霸。 武承嗣皱眉道:“发生命案为何不去找京兆府,来咱们大理寺闹什么?” 诸葛南拉着武承嗣就往外走,说道:“路上再和你细说。” 武承嗣转身向苏定节道:“苏兄,我有点急事,麻烦你帮我向几位长辈致歉!” “武兄只管去忙,小弟会帮你解释的。”苏定节含笑道。 武承嗣点了点头,和二人一同出了府,苏定节安排苏府的马车送三人回大理寺。 一路上,诸葛南在马车中将事情原委向武承嗣细细说明。 “事情是这样的,一个月前,河间郡王府发生一起盗窃案,府中丢失了一件名为“夜龙杯”的宝物,因盗杯之人是名通缉要犯,名叫高君会,皇后殿下让咱们大理寺负责追查,义父指派聂子云负责此案。” 武承嗣暗暗点头,白云庵案件发生时,他曾找诸葛三元借人手,记得诸葛三元当时就提过,聂子云正在办一个案子,原来是盗窃案! 诸葛南继续道:“谁料一个月来,聂子云不仅没抓住犯人,昨天晚上,还让高君会在郡王府杀死了一条人命!” “死的莫非是李崇义?” “那倒不是,死的是李崇义的妹夫刘瑗。” 武承嗣皱了皱眉,露出思索表情。 “这件事怪的很。”诸葛南抓了抓脸颊说:“听聂子云说,刘瑗在郡王府担任主簿,那只夜龙杯就是他献给郡王爷的。夜龙杯被盗后,他便整日心神不宁,总说有人要杀他,躲在王府中不敢出门。” 武承嗣渐渐被勾起兴趣,问道:“也就是说,刘瑗早知道有人要杀他?” “是的。不过刚开始别人都没当回事,直到某一天,王府一辆买菜的马车回来时,装菜的木桶中忽然多了一条焦黑的手臂和大腿!” 武承嗣心中一凛,问道:“你说焦黑是什么意思?” “听说像是被火烧过的。而且手臂和腿上都刻着“范宏”两个字,另外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下一个轮到你”,刘瑗得知后惊吓过度,卧床不起。”诸葛南用阴森森的语气说。 “范宏是谁?” 诸葛南见武承嗣完全被案情吸引,有些得意,拿出水壶润润嗓子,有意吊吊他胃口。 便在这时,郑令萱插嘴道:“他是一名冀州大商,全家几十口人都被高君会所杀,就是因为这个案子,高君会才成为大理寺的通缉要犯!” 诸葛南呛了口水,不满道:“你抢答个什么劲?还不是我告诉你的?” “谁让你慢吞吞的,快说吧,不然到大理寺你也说不完。”郑令萱不以为然道。 诸葛南哼了一声,继续道:“聂子云知道这事后,怀疑刘瑗认识高君会,便向他询问。刘瑗一开始还不肯说,后来实在怕的厉害,才忍不住将他与高君会的渊源说了。” “原来他和高君会的父亲都是汉东王刘黑闼的部将。汉东王手下共有五名大将,有一次汉东王得了四只夜龙杯,便将其赐给其中四人,那名没有得到夜龙杯的部将因此怀恨在心,打算背叛汉东王,被其他四人得知后,将他杀死!” 武承嗣摸着下巴道:“我知道了,那名被杀的部将,想必就是高君会的父亲?” “一点不错。”诸葛南笑道:“范宏和刘瑗都是那四名部将的后人,刘瑗得知范宏全家被高君会杀死后,本就疑心高君会会来找他复仇。后来夜龙杯被盗后,他便怀疑是高君会干的,这才整日惶惶不宁。” 武承嗣思忖片刻,问道:“那刘瑗是怎么死的?” 诸葛南一脸郑重道:“这正是最奇怪的地方,河间郡王府本就守卫森严,更何况聂子云也守在王府,想行刺刘瑗几乎不可能。哪成想今天清晨,王府家丁竟发现刘瑗死在后门外的小巷中!” 武承嗣微微一惊,问道:“聂寺丞是什么看法?” “他说王府禁卫森严,没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刘瑗掳劫出去,刘瑗一定是自己走出去的!” “聂寺丞武艺高强,我觉得他的看法应该不会有错。”郑令萱插了一嘴。 诸葛南瞪眼道:“什么不会有错,聂子云和高君会交手三次,每次都让他逃了,这说明高君会武功很可能在他之上。” “那你觉得,那人是被高君会从王府掳劫出去,然后再杀死的吗?”武承嗣问。 “没有啊。”诸葛南摇摇头,抱着手臂说:“我只是想说明聂子云也没那么厉害。后来义父说,就算他也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在王府掳人,所以可以排除这种可能!” 武承嗣颇有些无语,道:“照你们说,刘瑗只可能是自己跑出去的了,但他明知高君会潜伏在附近,应该不敢到处乱跑才是?” 诸葛南神秘兮兮道:“聂子云询问过刘瑗院中下人,听说在酉时左右,刘瑗收到过一封信,看到信后他似乎还很高兴。” “那封信找到了吗?”武承嗣忙问。 诸葛南叹道:“房间和尸体上都搜过,没有发现信。” 武承嗣想了想,缓缓道:“如果说高君会真的是来复仇的,那么杀死范宏和刘瑗后,他还会对另外两名将领的后人动手吧?” “可不是,聂子云当初听完刘瑗经历后,便询问过另两位部将的后人。据刘瑗说,一人叫曹翼,在幽州开了家武馆,另一人叫董圆通,在营州担任折冲都尉。” 第84章 辽东道安抚大使 折冲都尉是折冲府的长官。唐朝军队分为中央军和地方军,中央军由“十六卫”组成,属于常备军,一般在二三十万左右。 折冲府便是地方军,全国共有六百多座军府,每座折冲府800至1200人左右,非战争时期,一般保持三分之一在役。 武承嗣道:“也就是说,高君会接下来很可能会去对这两人下手了?” 诸葛南苦着脸道:“是啊,希望义父别派我去调查这案子。” “你不是很喜欢查案吗?”武承嗣奇道。 诸葛南哼道:“这种小案子用不着我亲自出马,若是我离开京师,到时候发生大案时,谁来帮你破案?” 郑令萱安慰道:“我猜诸葛寺卿应该还是会派聂寺丞去,你放心就是。” “你什么意思?是说我不如聂子云吗?”诸葛南愤怒道。 郑令萱翻了翻白眼,懒得再和他说话。 说话间,马车来到大理寺署衙,穿过大门,行走在署衙长廊时,司直吏张栋飞奔而来,瞧见武承嗣后,欣喜道:“少卿,您终于来了!” 诸葛南忙问道:“怎么,那家伙闹的很厉害吗?” 张栋愣了一下,说道:“您是说那位小王爷吗,他已经回去了。” “走了?他刚才不是还逼着我们给聂子云治罪吗?怎么就突然走了?”诸葛南奇道。 “他被乐寿伯赶走了!”张栋回答。 “五弟也来大理寺了吗?”武承嗣奇道。 张栋回答道:“是的,武伯爷和宫中的人一起来的,正在大堂等您呢,您快过去瞧瞧吧。” 来到大堂,武攸暨果然坐在屋内等待,除他外,谢瑶环带着几名宫女太监也在堂内等候。 武承嗣一入门,武攸暨便腾的一下从椅子上弹起,迎上前来:“二哥,你这次一定要带我一起去!” 武承嗣眨了眨眼,问道:“去哪?” “自然是去营州了,你不知道吗?朝廷要封你为辽东道安抚大使,领左武卫将军职,率领左武卫开赴营州!”武攸暨兴奋道。 武承嗣又惊又喜,虽说突然间就让他领几万人去打仗稍稍有些忐忑和担忧,但更多的是兴奋与喜悦。 他也终于明白刚才在刑国公府时,李勣、苏定方和刘仁轨为何说出那些奇怪的话。 谢瑶环微笑道:“武公爷,皇后殿下宣您觐见,可别让她久等了。” 武承嗣忙道:“好,我这就去。”转头向诸葛南和郑令萱招呼一声,发现二人都用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武承嗣也没功夫多想,和谢瑶环、武攸暨一起出了大理寺,向大明宫而去。 他离去后,诸葛南摸了摸脑袋道:“我的娘,武少卿竟然要去打仗了,这还真是……” “真是什么?”郑令萱斜了他一眼。 “你不觉得很不可思议吗?武少卿那么弱不禁风,会不会让那些蛮夷给撕了?” 郑令萱没好气道:“他是统帅,又不用自己去拼杀。”嘴上这样说,心中却有些不安,心想:“现场如此凶险,他可别出什么事才好。” 诸葛南怔怔出神,斜望着虚空,也不知道陷入怎样的想象中去了。 前往紫宸殿的路上,武攸暨将朝廷的调派向武承嗣说明。 李勣被任命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兼营州都督,薛仁贵被任命为幽州都督,契毖何力为辽东道行军副大总管。 武承嗣为辽东道安抚大使,领左武卫将军职,裴行俭被封为左武卫中郎将。 就连渊献诚也封了个右武卫将军。 大体计划是由李勣统领左骁卫以及营州苏定方旧部,走陆路攻打新城。 薛仁贵领幽州兵马,走平州攻打辽东城。契毖何力从登州出马,与百济守军汇合,北上攻打平壤,三路合击高丽! 至于武承嗣,领左武卫人马救援渊男生,属于偏师。 李勣兵马最多,有七万人左右,薛仁贵两万多人,契毖何力一万多人,武承嗣两万多人,总计兵力十三万众。 能与薛仁贵、李勣这样的当世名将一同出征,武承嗣心中涌起一阵热血。 “二哥,你到底答不答应我?”武攸暨急道。 武承嗣笑吟吟道:“都是自家兄弟,这种上战场的机会,自然要带上你了,不过你到时可不能给我掉链子了!” “多谢二哥!”武攸暨欣喜道。 来到紫宸殿门口,武攸暨在外等候,武承嗣进入大殿,只见武媚又在埋头处理政务,拱手道:“姑母,侄儿来了!” 武媚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平静,奇道:“朝廷任命你为辽东道安抚大使的消息,你可知道?” “侄儿听说了。” “那你不想去打仗吗?本宫瞧你看起来似乎不怎么高兴?”武媚疑惑道。 “侄儿非常感激姑母给我带兵出征的机会,只是侄儿年纪轻轻,又是第一次上战场,自觉责任重大。更何况兵乃国家大事,侄儿心中诚惶诚恐,不敢有丝毫大意和懈怠。”武承嗣肃然道。 武媚露出一丝微笑:“你能这么想就对了。承嗣,你可知道本宫和陛下为何派你去营州吗?” 武承嗣心想:“应该和苏定方有关。”嘴里回答:“侄儿不知。” 武媚悠悠道:“本来你这个安抚大使是苏老将军的,但他自觉年纪大了,一力举荐由你替代他。刘中书和李司空也都推荐你担任这个职位,陛下这才同意。” 武承嗣心想:“果然如此。”缓缓道:“三位老将军的爱护之情,侄儿铭感五内。” “他们可不只是爱护。”武媚凝声道:“本宫看的出来,他们都对你很有信心!” 武承嗣低声道:“其实侄儿也不知自己能不能做好。” 武媚微笑道:“本来本宫也有些怀疑,不过听到你刚才一番话,本宫也相信你能够做好。好了,不说这个了,许敬宗的案子审的怎么样了?” “您没看奏折吗?”武承嗣抬头道。 武媚没好气道:“本宫想听你说,不然干嘛让你去参审?” 武承嗣笑了笑,将审问的经过以及主要人犯的供词细细叙说。 说到营州时,忽然道:“对了姑母,许敬宗说营州事变时,除了钱九得外,还有一名营州高官与高丽人有勾结。只可惜那些高丽人非常谨慎,没有告诉许敬宗那人是谁。” 武媚凤眼一眯,道:“有怀疑对象吗?” “许敬宗怀疑是郑仁泰、庞孝泰和营州长史戴览这三人中的一个。” 武媚思忖片刻,沉声道:“承嗣,这事可轻视不得,若不能尽快找出内奸,朝中的消息就会源源不断的传到高丽那边去。” “姑母,要不要先将这三个人都扣起来?”武承嗣进言。 武媚摇头道:“这是万不得已的手段,眼下朝廷即将用兵,郑仁泰和庞孝泰都在军中很有威望,若毫无半点证据就拿下他们,可能会影响军队士气。” “那只能尽快将那人找出来了!”武承嗣摸着下巴道。 武媚道:“那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了,正好你要去营州。” 武承嗣惊道:“姑母,侄儿还要领军,只怕……”他可不想错过这个带兵机会。 武媚横了他一眼,说道:“李司空到了营州后需要整合苏定方的旧部,另外还要协调薛仁贵部和契毖何力部,最起码要一个月时间,你就用这段时间将那名内奸找出来吧。” “如果一个月内没找出来呢?”武承嗣小心翼翼道。 “那就只能将他们都扣起来了,等到战争结束再处置。”武媚冷冷道。 第85章 废除遣唐使 见不会影响自己带兵,武承嗣忙点头应下。 这时,武媚又问:“契丹人和倭国人是什么情况?” 武承嗣双眼一眯,沉声道:“契丹人还好,八部中只有黎部牵涉此案,李尽忠并不知情。但倭国不同,据扶余丰交代,倭国人侵略成性,帮助他复国其实是想将他当做傀儡,好夺占百济领土。扶余丰还说,倭国那里资源匮乏,倭国人都有鲸吞中原的野心!” 武媚一拍龙案,恼怒道:“蛮贼可恶至极,传旨,将倭国驻京署的人全部处死,禁止倭国遣唐使入境大唐。” 谢瑶环应了一声。 武承嗣趁机进言道:“姑母,倭国人派遣唐使来我大唐,其实是为了学习我唐国的先进制度和技术,强大自身后再与咱们对抗,其他国家的想法很可能也和他们一样。” 武媚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皱眉道:“可他们心慕我朝文化,就算禁制遣唐使,他们也会派人在民间学习,除非禁止他们入境。” “咱们可以在朝廷中成立一个机构,专门来防止外国细作偷学我朝重要技术。” 武媚如今对武承嗣的话十分重视,虽觉无此必要,还是颔首道:“也罢,这事等你回京后,我们再细细商议吧。” 武承嗣点头应诺,暗暗一笑:“将来这个机构就命名为‘国安署’吧。” 这时,武媚忽然挥了挥手,一众宫女太监都退下了。 “承嗣,过来。” 待武承嗣上了宝座台后,武媚拍了拍他肩膀,郑重道:“这次事件后,苏定方和裴行俭必然都会很感激你,这两人你要多上点心。” 武承嗣明白她的意思,点头道:“侄儿明白,苏老将军今日上午请我去喝酒时,言辞中已露出一些表态,相信今后他会像李司空一样,大小事务都会支持您的决议。” “那裴行俭呢?” “他没有多说什么,不过苏老将军对他有极大的影响力,侄儿相信他迟早也会站到咱们这边来。” “也不能干等着,还是要下点功夫才是。”武媚道:“听说他有个女儿,已年满十五岁了,本宫琢磨着让武熙越取她为妻,你觉得怎么样?” 武承嗣想起武熙越的性子,搞不好会家暴裴行俭女儿,忙道:“姑母,熙越那小子不合适,攸绪更好一些。而且这事先让我探探裴行俭口风,不然他若是拒绝了就不美了。” 武媚点头道:“也好,裴行俭主动请求调入你麾下,我已经同意了,这事你记得要多上点心。” 武承嗣连连点头,心想:“武则天果然最喜欢用联姻这一招拉拢别人。”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李芷盈的音容。 武媚望着他思索的模样,忽然一笑道:“承嗣,你真的长大了,可以帮本宫分忧了。这次的案子也破的很不错,看来本宫将你调到大理寺的决定是正确的。” “侄儿确实在大理寺学了不少。”武承嗣笑道:“对了,姑母,您不是说侄儿破案后,有奖赏的吗?” 武媚斜了他一眼,哼道:“这种事你倒记得清楚,奖赏不是给你了吗?” “何时给的,我怎么不知道!”武承嗣奇道。 “辽东道安抚大使,这个奖励还不够好吗?”武媚笑吟吟道。 “这不是苏老将军让给我的吗?怎么能算!”武承嗣嘟囔道。 武媚哼了一声,道:“若不是本宫力劝陛下,你以为就凭苏定方一人,就能让你小小年纪,就统兵数万吗?” 武承嗣一想也是,笑道:“那侄儿就多谢姑母啦。” 武媚将身子向椅子上靠了靠,闭眼道:“这次案子涉案的官员不少,尤其是尚书左仆射、御史大夫的位子都空了出来,本宫打算让工部尚书裴炎任左仆射,黄门侍郎郝处俊任御史大夫,你觉得如何?” 武承嗣微微一惊,裴炎虽然现在支持武媚,但将来还是会站出来反对她,而郝处俊更是在李治打算禅位给武媚时,站出来极力反对! “姑母,侄儿以为有些不妥。” 武媚抬眼问道:“为何?” “裴炎原本是门下省官员,担任工部尚书还不到一年,骤然让他担任尚书省首官,不仅各方面事务不太熟悉,尚书省其他官员也会心生不满。不如将李敬玄升为左仆射,让裴炎为右仆射,这样更妥当些。”武承嗣进言道。 李敬玄如今可以算他半个盟友。 “可李敬玄和许敬宗他们一同搜查过英国公府,只怕让他做左仆射,李勣会不高兴。”武媚拧眉道。 武承嗣笑道:“您放心,李敬玄完全是被许敬宗利用了,他已经上门找李司空道过歉,李司空不会介意的。” 武媚微微颔首:“那郝处俊担任御史大夫的事呢?” 武承嗣沉吟片刻,说道:“姑母,侄儿觉得御史大夫这个职位,让大堂兄担任更合适!” “他?”武媚失笑道:“承嗣,懿宗是个什么德行,你还不知道吗?” “侄儿明白,大堂兄确实不够精干,但御史大夫这个职位,不太精干的人担任也许会更好。” 武媚凤眉一扬,道:“此言何意?” “姑母您想,袁公瑜虽然贪财,但为人精明强干,他担任御史大夫后,御史台被他控制的铁板一块,由他的意志操控,那么御史台监督百官的意义就没有了。就比如张柬之和骆宾王,都因为过于秉正,被袁公瑜扫除御史台。” “侄儿觉得,御史台中每一位御史便是一把悬在百官头上的刀,这些刀需要有自己的独立性,不能被一人所操控。所以御史大夫这个职位,不需要太精明的人担任。” 武媚蹙眉思忖片刻,缓缓道:“你这些话也有些道理,本宫会重新考虑的。”说到这里,她悠悠道: “承嗣,你知道为什么本宫明知袁公瑜和许敬宗贪财好色,还要一直用他们吗?” 武承嗣用力点了点头,认真道:“因为那些才清气高的大臣们都对您把持朝政有所不满,您无人可用,也只能用他们了!” 武媚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你说的对,就因为本宫是个女人,那些有能力、有才干的人就不高兴本宫坐在这张龙椅上,觉得本宫大逆不道,就连本宫那几个儿子也与我渐行渐远。” 说到这里,她长长叹了口气。 武承嗣扶着她肩膀道:“姑母,咱们武氏子弟永远都是您的后盾!” 武媚控制情绪能力极佳,脸上愁容一闪即逝,微笑道:“你们少给本宫惹点麻烦本宫就烧高香了,武攸暨找上你,是想让你带他一起去营州是不是?” 武承嗣笑道:“温室养的花朵往往没有野花坚韧顽强,侄儿觉得让老五出去磨练一番也好!” “温室?”武媚疑惑道。 武承嗣忙解释道:“就是养在家中!” 武媚点点头,道:“有你看着他,本宫也能放心,你这次去营州可还有什么要求,本宫会尽量满足你的!” “侄儿想再向您要个人?” “是谁?” “千牛卫郎将黑齿常之!” 武媚略一沉吟:“也好,本宫就将黑齿常之和武攸暨都调入左武卫担任郎将,这样可以吗?” 武承嗣欣然道:“多谢姑母!” 黑齿常之熟悉半岛地形,而且在历史中是有名的猛将,这次出征,正好将他收为己用。 姑侄两人又叙了几句闲话,武承嗣便告退离去。 出了紫宸殿,只见武攸暨依然在门外等候,得知被调到左武卫后,他欢呼一声,向金吾卫署返回,准备立刻搬到左武卫署去。 武承嗣则去了一趟翰林院,向王勃、周兴几人交代了自己要离京的事,让他们好好在翰林院上衙,帮他多物色人才,待他回京后再考察。 随后,他又去了趟尚书省,找上李敬玄,隐晦表示他可能会升任尚书左仆射,让他明白自己在中间出了力。 …… 明天三更! 第86章 沛王李贤(1/3) 在尚书省与李敬玄闲谈时,二人谈到了张柬之,武承嗣问起张柬之情况时,李敬玄回答道:“武公爷,张柬之已经被沛王殿下招入王府中了。” 武承嗣微微一怔,沛王李贤是李治第二个儿子,李弘死了后继任太子。 相比缺乏主见的哥哥,他要精明强干得多,太子才做了几年,便受到皇帝喜爱、朝臣拥戴以及武则天的忌惮。 此人将来注定是要成为武氏一族的敌人,张柬之本就心向大唐,被他收揽后,恐怕将成为武媚登基的重大障碍! 武承嗣眉毛皱了皱,看来张柬之是不用想的了。 不过话说回来,在这个时代生活一段时间后,他发现有才干的未必只有历史名人,像文荣、孟怀良便都是优秀人才,聂子云给他的感觉也不输狄仁杰,用人方面倒也不必过于拘泥。 离开皇宫时,已是午牌时分。 武承嗣又去了趟大理寺,向诸葛三元这个老上司交代了自己要领兵出征的事。 自从武承嗣重用诸葛南后,诸葛三元便有意向他靠拢,之前朝堂上也站到他这一边,所以武承嗣对这名老者颇为尊重。 出寺卿衙时,碰到早已等候多时的诸葛南。 诸葛南说要给武承嗣践行,带着他来到一家酒楼包间,包间内郑令萱早已等候多时,桌上已经点了一桌丰盛的菜肴。 三人坐下后,诸葛南忙问道:“令萱姑娘,义父答应让我和聂子云一起调查高君会的案子了,你那边怎么样了?” 郑令萱微笑道:“沈郎中已经答应由我协助你们大理寺办案了!” 武承嗣微感奇怪,疑惑道:“我怎么记得你先前不想查这案子?” “此一时彼一时嘛!”诸葛南笑道:“武少卿,你还想吃些什么?尽管告诉我,这顿饭我请!” 这小子这么亲热,准没好事,武承嗣暗暗警惕起来,说道:“这几样菜已经够了。”顿了顿,又问:“什么此一时彼一时,说清楚!” 诸葛南给他斟了杯酒,讨好道:“武少卿,你不是要领军去营州吗?” “事先说好,这是行军打仗,我可不能带你去!”武承嗣将话堵死。 诸葛南哼道:“谁要你带,我们要抓捕高君会,而高君会要杀的一个目标就在营州,所以我们也要去营州!” 说到这,语气一软道:“不过武少卿,等我们破了案子后,你能不能带我们一起去打高丽人,我们可以做你的护卫!” 包间门外,韩成听到这句话后,竖起了耳朵。 武承嗣没好气道:“我在营州又待不了许久,等你们案子破了我早就出发了,大军可没时间等你们!” 诸葛南拍着胸脯道:“不用等,不用等,不就是个高君会吗?有我和聂子云联手,天下间除了义父外,谁也不是我们对手。要是我们在你们出发前将案子破了,你可得带我们一起去!” “武少卿,我也想去。”郑令萱凝视着武承嗣,目光闪亮。 武承嗣皱眉道:“我领兵打仗是职责所在,并不是什么好玩之事,你们身为朝廷执法官员,难道忘记自己的职责了吗?” 郑令萱愣了一下,低着头说:“你说的很对,是我考虑不周了。” 诸葛南撇了撇嘴,心道:“这女人真没用。”哼了一声,道:“武少卿,那你到时候带我们去你军营瞧瞧,这总可以吧?” “这个没问题。” 饭后,武承嗣回到府中,后天便要领军出发了,他决定好好养精蓄锐,将躺椅摆在后院两棵大槐树之间,进入躺平状态。 刚躺下不久,便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起身一看,原来是韩成走了过来。 武承嗣见韩成表情比平日还要严肃了几分,问道:“韩侍卫,你怎么了?” “公爷,属下……能随你一起去营州吗?”韩成单膝跪地,拱手道。 武承嗣微笑道:“我去军中后,总得要有一队亲兵卫队,这个卫队长的职务,我本就打算留给你的!” 韩成又惊又喜,又一拱手道:“多谢公爷栽培!” 武承嗣笑道:“你还有事吗?” “没有了。”韩成拱手告退。 睡了一个多时辰后,武承嗣起身来到马场,整个下午都在马场练习骑术,累了一身汗后,洗了个澡,在寝殿中听秋婵弹琴。 韩成见他应该不会出门了,向文荣招呼一声,离开了公府。 暮云四合,余晖已尽。 韩成来到城南一间两亩大的小院,敲了敲门,没一会,门呀的一下打开了,开门的老门卫惊喜道:“少爷,您怎么今儿个就回来了……老爷,少爷回来了!”一边呼喊着,一边向屋内跑去。 韩成将大门关上,一路行至大堂,只见一名身高体阔的高大老人披着一件虎皮外袍,正在大堂外等候,老门卫站在他身后。 瞧见老人胳膊上包了绷带,韩成吃惊道:“爹,你怎么受伤了?” 韩义一摆手道:“一点皮外伤,不打紧,我问你,苏老将军是怎么回事?他可是咱大唐的顶梁柱,怎么被抓起来了?” 韩成扶着韩义进入大堂,慢慢说道:“是许敬宗勾结高丽人害他,您放心,这案子是公爷亲自破的,苏老将军也放出来了。” 韩义在靠椅上坐下,冷笑道:“老夫早就听说许敬宗不是个东西,听说他儿子许昂和他小妾勾搭上,结果他请求朝廷以不孝的名义,将儿子发配岭外。后来听说儿子得了病才召回京师,结果儿子还是病死了。” 韩成从桌案上拿了个梨子,一边吃着,一边想道:“许敬宗说不定就是因为对儿子心怀愧意,才将亲情寄托在孙子身上,甚至不惜与高丽勾结。” “对了,爹,河间郡王府发生一起命案,似乎是一个叫高君会的江湖人干的,你知道吗?”韩成将梨吃完,擦了擦嘴道。 “怎么不知道,你老子右手上的伤,就和他有关!” 韩成诧异道:“您与他动手了?”更吃惊的是高君会竟有本领伤了自家爹爹。 韩义重重哼了一声,道:“今天上午,善德堂的唐家老大和镇远武馆的雷馆主找上我,说有个江湖游侠坏了道上规矩,在长安城杀了人。” “游侠?”韩成疑惑道。 “就是高君会!”韩义瞥了他一眼道:“这几年江湖最出名的游侠就是此人,虽然他才冒出来不到三年,但着实做了不少行侠仗义的好事,还帮官府抓了不少通缉要犯。” “这样看来,他本性并不坏。”韩成道。 韩义摸了摸后脖颈,撇嘴道:“不管他本性如何,规矩不能坏,他在冀州杀了几十条人命,那不干我们的事,自有官府出面。但他竟然在长安杀人,咱们就不能不管了!” 韩成默然不语,诸葛南讲高君会的故事时,他骑马在马车旁都听到了,知道他也是为了报父仇而不得已为之。 韩义继续道:“大家都发动人手搜捕此人,最后还是德善堂的消息灵通,查到高君会躲在城外一座破庙,大伙便带人想去堵他。” “你们抓住他了吗?” 韩义揪了揪胡子,瞪眼道:“也不知是哪个兔崽子将消息放跑了,让那小子给溜了,结果大伙白忙了一场。” 韩成愣了愣,皱眉道:“那您胳膊上的伤?” 韩义一拍桌子道:“这是雷老儿那个王八蛋留下的,你老子怀疑是他走漏了消息,向他质问。谁知那老小子竟还敢反咬一口,说是我这边出的漏子,我当然不乐意了,便和他在城外干了一场,虽然你爹手上中了他一枪,但他腿上也挨了老子一刀。” 说到后来,哈哈大笑起来。 韩成有些无语,顿了片刻,问道:“那高君会还在长安城附近吗?” “那小子哪还敢留在长安,早跑没影了!” 韩成松了口气,道:“大理寺的人会去抓捕他的,您以后别再掺合这些事了!” 韩义叫道:“那怎么行,道上的规矩可不能坏!” 韩成摇了摇头,知道父亲骨子里的山匪性格改变不了了,转移话题道:“爹,孩儿过两天要离开京师了。” “是公爷要你办什么事吗?”韩义关切道。 韩成面露微笑:“公爷被朝廷任命为辽东道安抚大使,左武卫将军,马上就出发去营州了,他同意带着孩儿一起去!” 韩义猛的蹦起身,眼睛瞪的比牛眼还大:“你说的是真的?” “是的,后天我们就要出征了。”韩成笑着回答。 韩义大喜道:“好儿子,走,去祠堂,咱们老韩家要出一个将军了,也得让列祖列宗们高兴一下!”拉着韩成手臂向后院急行而去。 第87章 殿前策问(2/3) 戌时末,城东崇义坊,邢国公府大门口,苏定方将裴炎送上马车,和裴行俭一同返回府宅。 “守约,你这位同族刚才话中的意思你听明白了吗?”苏定方淡淡道。 裴行俭字守约,与裴炎都属河东裴氏。 裴行俭默然片刻,待二人走到一片无人的长廊时,才低声道:“他的意思是皇后殿下再怎么把持朝政,也是我大唐皇后,太子是她儿子,将来她迟早要还政太子,希望我们以后莫要与皇后作对。” “那你怎么想?”苏定方虎目凝视着他。 “老师,我知道经此一事,你想学李司空一样安享晚年。但学生觉得,皇后殿下将来未必会还政,届时国家很可能陷入内耗之中。” 苏定方冷哼一声:“你是说老夫怕了,想保全家人性命,所以才屈服于武氏?” 裴行俭低头不语。 苏定方大步向演武场走去,裴行俭迈步跟上,到了校场,苏定方让侍卫点上火把,取了一柄偃月刀,喝道:“取你的兵刃!” 裴行俭默默取过一柄长枪,苏定方一句话不说,纵身跃起,带着股排山倒海的气势斩下一刀。 裴行俭不敢硬接,闪身避过。 旁边的侍卫们都瞧的胆战心惊,只觉两人不像是在比试,倒像是生死搏杀。 却不知两人以前常常比武切磋,对对方武艺知根知底,故而才可以放开手脚比试。 两百多回合后,裴行俭枪法忽然出现一个破绽,苏定方一招横扫千军,裴行俭躲避慢了一些,腰间一个锦囊被斩断。 二人当即分开,苏定方将偃月刀随手向侍卫抛去,喘着粗气道:“哈哈……真痛快,守约……你现在还……觉得老夫是因为怕吗?” 裴行俭呼吸依然平稳,缓缓道:“老师刀法依然气势磅礴,霸道无匹,学生已知老师心意。只是学生不明白,老师为何忽然发生转变,是因为武承嗣的原因吗?” 苏定方一挥手,吩咐道:“五十步内,不许有人。” 待侍卫们离去,沉声道:“老夫确实欣赏那年轻人,但这不是主要原因。这些年来,老夫时常与皇后作对,本以为她会趁着个机会除掉我,结果她没有,这说明她是个识大体的女人,老夫相信她会还政太子。” “如果她不还呢?” “不会的,武皇后与吕雉不同,通过这次的事就能看出来。”苏定方摸着胡子说。 裴行俭摇头道:“老师,我感觉你还是因为武承嗣帮你洗刷清白,所以观念偏向他们了。” 苏定方瞪眼道:“是又怎么样,老夫是个武人,没你们读书人那么多心思,先皇和陛下待我不薄,老夫就帮着保住李唐江山,皇后殿下待我也不坏,老夫又何必再和她作对?” 裴行俭失笑道:“您又开始耍赖了。” “臭小子,说话没大没小!”苏定方斥道:“你被李义府陷害,还不是亏了武承嗣才放出来,知恩图报的道理难道不懂吗?” 裴行俭笑道:“学生自然明白,不然也不会主动要求调到左武军,这次随武承嗣攻打高丽,学生自会报答他。” 苏定方没好气道:“皇后答应把你调入左武卫,是为了补偿你被李义府陷害,给你立功的机会。你倒当做是报答别人,你小子什么时候变这么矫情了?” 裴行俭愣了一下,点头道:“老师批评的是,学生是有些过于自负了。” 苏定方最欣赏裴行俭的一点便是他善于反省自己,拍了拍他肩膀,温言道:“只可惜老夫刚回来,你就要走了,走,咱们俩去喝两杯,老夫和你讲一下高丽的地形和兵力分布!” 裴行俭微笑道:“是。” …… 次日清晨,卢照邻出门时,只见天色阴沉沉,空中低悬着令人抑郁的卷卷灰云。六月时节,要么不下雨,要么就是一场倾盆暴雨。 卢照邻从房中取了把油纸伞,刚出门走了两步,一阵冷风吹来,他又调头回家,身上多了件外袍。 走了一阵,只见街道上的小贩比平日少了许多,好不容易找了个胡饼摊位,买了两个饼,付钱时想了想,又多要了两个。 沿着小街汇入丹凤街,走不多时,来到丹凤门前,只见上衙的官员络绎不绝。 卢照邻将手中胡饼吃完,提着剩下的两个穿过大门。 来到翰林院时,乌云散去,天气恢复晴朗。 卢照邻进入大堂,四顾看了一眼,又只看到王勃一人在忙碌,上前问道:“他们都没到吗?” 王勃抬头道:“孟兄还没来,周兄来的比我早,不过我来了后,他便去了中书省。” “他去中书省做什么?”卢照邻奇道。 “应该是去拜见几位宰相吧。” 卢照邻点了点头,心想周兴一向目标明确,以前还未授官时,便和吏部外院的一些官员打的火热。 如今成为翰林编撰,目光便放在了中书省,入阁执相的意图彰显无疑。 这时,又听王勃说道:“对了,薛编撰被调走了。” “这是为何?” 王勃沉吟道:“听说皇城新设立了一个翰林别院,以前的翰林编撰都被调到那里去了,我琢磨着,皇后殿下让武公爷担任掌院,应该是有什么特殊目的。” 卢照邻也有此猜想,正思索着那目的是什么,手上忽的一空,提着的胡饼被人抢去了。 转头一看,孟怀良笑吟吟的站在身后,也不知何时进来的。 “卢兄真乃小弟知己,知道我没吃早饭,特意为我带来了。” 卢照邻正要说话,忽然闻到他身上传来脂粉味,吃惊道:“你昨晚不会夜宿青楼了吧?” 孟怀良被食物挤的凸起的脸上,泛起一丝微红,支吾道:“这胡饼真不错,哪里买的?” “别转移话题,你也真是的,今天又不是休沐日,晚上怎能去哪种地方?要是被掌院知道了怎么办?” 孟怀良脸上多了一丝惊慌:“味道很重吗?” “废话!” 孟怀良红着脸道:“昨晚小楼请我过去,本来只打算与她说说许宗翰的事,顺便安慰她一下,没想到……” “都叫上小楼了?你该不会是被蓝小楼给迷住了吧?” 王勃冷哼道:“亏你一身好学问,竟如此没有自制力。” 孟怀良叹了口气,今日早晨,他也着实有些后悔,然而事已至此,后悔也无济于事。 忽然间,屋外响起一声尖锐的声音:“翰林院众官员接旨!” 三人皆吃了一惊,一同快步出了门,只见殿外走廊上,一名女官带着十几名宫女太监正在等候。那名女官轻轻问道:“武掌院不在吗?” 王勃道:“掌院可能去了大理寺衙门。” 女官点头道:“几位请随我来,皇后殿下传下口谕,要召见你们。” 卢照邻心中一惊,不由得紧张起来。忽听王勃道:“我们还有一名同僚在中书省。” 女官道:“那我们先去中书省找他。” 在前往中书省的路上,恰好碰到返回翰林院的周兴,汇合后众人直接向紫宸殿而去,周兴得知是皇后召见,两眼兴奋的发光。 经通报后,四人进入大殿,齐齐叩拜道:“臣等叩见皇后殿下!” “平身吧。”一道威严的女声从阶上传来。 卢照邻心理素质比较差,起身时脚有些软,差点摔了一跤,站起身后身子躬的很低,不敢去看皇后。 “都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不得已,卢照邻只得抬起头,飞快的扫了皇后一眼,只觉她比想象的还要年轻美丽。 “你们都是何功名?” 卢照邻心中急沉,不等他多想,便听王勃朗声道:“微臣进士及第。” “微臣进士及第。”这是孟怀良的声音。 “微臣明法及第。”周兴的声音。 卢照邻咬了咬牙道:“微臣并无功名在身。” 说完攥紧衣角,脑海中出现皇后大怒之下将自己逐出皇宫的场景。 想象并没有成真,武皇后似乎只是随口一问,紧接着又道:“你们都说说自己对治理国家的看法,又或者有什么好建议,也都可以畅所欲言。” …… 今日三更,第三章中午十二点更新,求推荐票,求月票!(=^▽^=) 第88章 左武卫大营(3/3) 卢照邻松了口气,最左边,王勃已开始大声阐述着自己的政治观点。 卢照邻时常与他论政,知道他信奉儒家思想,主张仁政治国,但与一般的儒生相比,他又多了几分狂锐,算得上狂儒。 一番话讲完,武皇后却并没有发表意见。 周兴接着阐述着他的观点,他与王勃相反,主张依法治国,而且倾向于用重法、严法,才能保证吏治清明。 他讲述期间,卢照邻偷偷看了皇后一眼,见她低着头处理着政务,也不知有没有在听。 周兴讲完后,武皇后依然没说话,孟怀良等了一会,开始论述自己的观点。 他主张富国需先富民,应当鼓励农桑,减轻赋徭。对外方面,他认为国家第一大威胁是吐蕃国,因为他们有可能切断河西走廊,影响唐朝与西域的丝绸贸易。 朝廷应选良将,练精兵,静候良机,一举消除吐蕃隐患! 卢照邻对孟怀良的见识一向钦佩,期待着武皇后听后的反应,然而她依然没有说话,卢照邻等了片刻,只得论述自己的主张。 他认为浮夸奢靡之风会破坏朝廷基石,国家应提倡节俭,传播仁孝,总的来说,他的观点与王勃比较类似。 “不错,都是有为的学子,本宫期待你们以后的表现。” 听到武皇后赞赏,卢照邻大大松了口气。 “本宫已向中书省下达旨意,凡是中书省草拟过的诏令文书,你们以后都可以去翻阅,然后整理一份副本,置于翰林院中。” 卢照邻大喜,正如王勃之前猜测,武皇后果然要重用他们。 现在让他们看这些召令便是让他们熟悉政务。虽还没什么权力,但等他们熟悉这些后,皇后必定还会有其他安排。 “臣等遵旨!”四人齐声道。 “好了,你们退下吧。” 卢照邻四人出了大殿,一同向翰林院返回,一路之上,四人皆有些兴奋,尤其是对武皇后颁下的那道旨意。 周兴目光中闪烁着奇光:“你们都瞧着吧,从今以后,翰林院将成为朝中一个重要署衙,其他官员都会削尖了脑袋想要钻进来。” 回到翰林院大殿,一名文吏上前几步,拱手道:“几位编撰阁下,刚才武掌院过来了一趟,他吩咐几位办一件事。” 周兴忙问:“何事?” “武掌院让诸位去一趟刑部大牢,将骆宾王放出来,将他官复原职的事告诉他。掌院还说,骆宾王在牢中关了这么久,心中必有怨气,让几位好好安抚他一下。” 周兴点了点头道,向其他三人道:“这点小事,我一个人去办好了。” 孟怀良道:“你这么说,卢兄可不会答应,他一向最是敬仰骆宾王了,对吧?”最后一问是对着卢照邻说的。 卢照邻脸颊一红,道:“骆御史一定是被许敬宗陷害入狱的,既然掌院有令让我们安抚他,我们还是一起去吧。” “那怎么行,院中可不能没人。”周兴反对道。 王勃淡淡道:“你们三个去吧,我留在院中。” 三人见他这么说,便都点头答应了,一同离开翰林院,向皇城而去。 来到刑部大牢,在狱卒带领下,三人走到一间牢房外,向内看去,只见一名四十多岁的男子蜷缩着身子,躺在一张竹席上,面朝内侧。 听到脚步声后,他转过身,抬起头。 只见他下巴尖尖,鼻梁很高,涣散的目光在看到卢照邻三人后,瞬间变得尖锐起来。 “你们是谁?” “我三人都是翰林院编撰,奉武掌院的命令,放骆御史出来。”周兴朗声道,说完一挥手,让狱卒将牢门打开。 狱卒早得过上面吩咐,有人提取骆宾王时直接释放,当即取出钥匙,将牢门打开。 骆宾王慢慢坐起身,并没有立刻出来,冷冷道:“许敬宗呢?武公爷当初来找我时,可是答应过我将许敬宗绳之以法的!” 周兴眉尖一挑,心道:“此人真是个不知好歹。”卢照邻忙道:“骆御史放心,许敬宗已经被抓起来,判了秋决!” 骆宾王点了点头,这才站起身,出了大牢。 出皇城的路上,卢照邻亲热的向骆宾王攀谈,告知他这两年外面发生的事,孟怀良也不时插上一句话,骆宾王冰封一般的表情渐渐缓和。 穿过朱雀门,骆宾王犹豫半晌,终于问道:“多谢三位相送,不知在下的官职……” 卢照邻微笑道:“武掌院说你已经官复原职了。” 骆宾王暗松了口气,虽说他是遭许敬宗陷害,但他以前当御史时得罪的人太多,只要其他官员故意为难一下,他这御史的官职很可能就没有了。 能够官复原职,必然是周国公帮他活动过。 “还请三位帮骆某向武公爷转达一下谢意!”骆宾王拱手道。 孟怀良微笑道:“骆御史不用客气,武掌院最欣赏的就是骆御史这样傲骨铮铮的官员。他曾说过,像骆御史这样不为名利所动的御史,便如同一柄悬于百官头顶上的利剑,这是我大唐朝廷之幸!” 骆宾王脸上一阵潮红,吃惊道:“武掌院真这么说过?” 周兴微笑道:“那还有假,若不是掌院有急事在身,他还想亲自来接骆御史出来呢。” 骆宾王大声道:“请转告武掌院,骆某人定不辜此职!”说完大步离去了。 “喂,孟兄,周兄,武掌院何时说过那种话了,我怎么不知道?”卢照邻疑惑道。 周兴斜睨了他一眼,嘴唇紧闭,并不打算解释。 孟怀良微笑道:“你看不出来吗?掌院特意让我们来安抚骆宾王,可看出他对此人十分看中,既然如此,咱们顺着他的意思拉拢一下又有何妨?” 周兴淡淡道:“别看骆宾王官职只有八品,但监察御史可是权力极大的职位,结好此人,将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够派上用场!” 卢照邻怔怔片刻,摇头叹息一声。 …… 紫宸殿。 “承嗣,你选的那四个人都还不错,尤其是那个孟怀良,很有见识。”武媚一边看着奏折,一边说道。 阶下,武承嗣见武媚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想来是十分满意,微笑道:“这些人中,有两人都是太平推荐给侄儿的,太平年纪虽小,却已经颇有姑母您的风采了!” 武媚莞尔笑道:“行了,别光说好听的,你这次去营州也不知要多久,翰林院的事你准备怎么办?光凭他们四个可不够。” 武承嗣上到宝座台,低声道:“姑母,您觉得太平怎么样?” 武媚一怔:“你是说让她代替你,为本宫搜罗人才?” “太平性子和您真的很像,年纪虽小,也是能给您分忧的!”武承嗣劝道。 之前太平公主给他帮过不少忙,武承嗣决定趁着个机会回报一下她。而且离京后,京中需要有人替他说话,太平公主正是最好的盟友人选。 武媚思忖片刻,颔首道:“那就先让她挑选一批人吧,等你回来了再细细筛选。” 武承嗣点头应诺。 随后,武媚又嘱咐了些行军之事,让他多听取裴行俭、黑齿常之等人的意见,不要以身犯险,武承嗣连连应是。 出了紫宸殿,行走在大明宫中,武承嗣开始琢磨着打仗的事了。 历史中,像霍去病那种只靠理论就能成为名将的天赋奇才毕竟少之又少,大部分将领都是慢慢积累经验,越战越强的。 就比如李勣,以前也打过不少败仗。 “韩侍卫,你以前打过仗吗?”武承嗣忽然问道。 “属下一直期望能够上战场,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韩成恭声回答。 “我也没有。”武承嗣哈哈一笑道:“走,咱们这两个新兵先去左武卫大营看看!” 第89章 军中立威 左武卫营署位于皇城西南角,编制为大将军一名(正三品)、将军两名(从三品)、中郎将两名、郎将八名,副郎将八名。 再往下,便是校尉、队长、伙长等低阶军官。 左武卫大将军原是程名振,几年前程名振去世后,大将军一职便长期空置,由左武卫将军萧嗣业暂时统领。 武承嗣被任命为左武卫将军后,萧嗣业被武媚调到鸿胪寺担任寺卿,故而武承嗣便相当于左武卫的最高主将了。 长安城共由十六卫拱卫,其中南衙十二卫位于皇城之中,另有四卫位于宫城北门外,称为北衙禁军。 每一卫都有一座卫署和一座巨大的校场,武承嗣来到左武卫卫署时,士兵们的训练呼喝声,穿过卫署,隐隐从里面传了出来。 出示官凭后,一众门卫齐齐拱手行礼:“拜见将军。” 武承嗣道:“带我去帅帐,再召集所有将领来帅帐集合!” 门卫队长应了一声,吩咐几名门卫进入衙署内,通知各将军,自己则为武承嗣带路。 跟着小队长,武承嗣穿过官署,来到大校场。地面由黄沙地和草地组成,地势开阔,如同大草原一般,放眼望去,一眼看不到尽头。 士兵们分成不同方队,每队便是一团,有三百人,由各自校尉带领着训练。 如洗的碧空下,看着这群大好儿郎们挥洒着汗水,武承嗣胸中热血也被激起。 驻足观看了一会,见不同团训练内容各不相同,有举石锁、石桩练力气的,有练阵型演变的,也有相互间进行摔跤搏斗训练。 士兵们体魄都颇为健壮,眉宇间透着杀气,一看就知道战斗力极为强大。看到这样威猛的一支军队将由自己指挥,武承嗣心中颇为振奋。 忽然间,他改变主意,命带路的队长牵来几匹马,决定在大校场巡视。 左武卫共有八十个团,每十团由一名郎将统领,同一名郎将的部队,都会集中在同一片区域训练。 武承嗣巡视了两刻钟后,眉头忽然一皱,只见某一片区域内,几支队伍训练的远不如其他队伍。 其中一支团队坐在地上乘凉,旁边一个团队在训练步兵方阵,然而士兵们站的歪七竖八,阵型转换十分混乱,喊话声也有气无力。 放眼望去,这一片区域的十支队伍都一样。 纵马上前,不少士兵们向这边看了一眼,因不认识武承嗣,便继续偷懒的偷懒、摸鱼的摸鱼。 那名带路队长正要上前表明武承嗣身份,被他拦住了。 武承嗣目光在校场逡巡一圈,来到偷懒区域北面,这里也有十支队伍在训练。 与南面偷懒的同僚不同,这片区域的士兵训练的非常卖力,甚至还有两支团队在拔河,呼喊声震天,两边形成鲜明对比。 武承嗣暗暗点头,指着距离最近的一支军队,吩咐道:“去让这支队伍的指挥官来见我。” 带路队长应了一声,不久便带来一名雄壮男子,那男子约莫三十多岁,打量了武承嗣一眼后,拱手道:“末将左武卫校尉王文节,拜见武将军!” 武承嗣遥望着那队训练松垮的区域,沉声道:“那边军队的指挥官叫什么?” 王文节拱手道:“回将军,那是熊伯英的军队。” 武承嗣抱着手臂道:“他们这样偷懒,也没有人管吗?” 王文节低着头,没有作答。 “为什么左武卫中会有这样的军官,这样的军队?”武承嗣抬高了音量。 王文节依然沉默不语。 武承嗣冷冷道:“怎么,你是不是觉得本将军年轻可欺,所以不把我的问话放在眼里了?” 王文节迟疑道:“末将不敢,只是……”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本将军初来乍到,正想立威,若是不能拿他立威,就拿你立威!”武承嗣瞪眼道。 王文节见武承嗣一副斯文模样,哪知他这么不讲理,忙道:“熊郎将是兵部蔡尚书的妹夫,以前也有郎将举报过他带兵偷懒,结果就被调去看城门去了,就连萧将军去兵部求情也没用。自此以后,其他人就不敢再得罪他了。” “他知道自己的兵偷懒吗?” “不知道,他平日在的时侯那些士兵还会好好训练,只不过熊郎将一个月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卫署。” “那他去哪了?”武承嗣冷冷道。 “有时去平康坊,有时去黎园……” 武承嗣默然不语,心道:“这就叫上行下效,做长官的偷懒,下面士兵自然有样学样!”大声道:“传令下去,让所有郎将以上军官来点将台集合!” …… 左武卫军营位于大校场以北,与左威卫隔着一条渠,星罗棋布的营帐中,中间是座六丈多宽的大圆帐,帐下搭了木板。 这里便是帅帐所在。 帐内共有十名将领,左右站成两列,两名中郎将,八名郎将。其中九人已在帅帐中等了近一个时辰,唯有一名郎将是在其他人等了半个时辰后才到的。 这人便是熊伯英,他三十七八岁年纪,穿的明光铠闪闪发亮,搭配上两条浓眉,颇有些英武气质。 本来他迟到许久,以为会被责骂,进账后才发现武承嗣还没到,心中庆幸不已。 然而等了半个时辰后,他便站不住了,忍不住叫道:“搞什么鬼,将军到底还来不来啊?” 黑齿常之道:“既然将军说要来,就肯定会来,咱们等着就是。” 熊伯英撇了撇嘴道:“屁话,难道他明天来,咱们就在这等一天吗?兄弟们,我看将军八成是忙别的去了,咱们坐下来等。” 说着在一只小马扎上坐下,两名郎将也跟着坐下。 武攸暨冷冷道:“听说左武卫也打过不少硬仗,是支强大的军队,想不到军中将领竟是这种德行,真令人失望。” 一名脸有刀疤的将领冷冷道:“小伯爷有所不知,真正的打仗与巡防城池可不同,需要时时保持充沛体力,如此才能持续作战。” 除裴行俭外,另一名中郎将名叫罗素,鹰眼勾鼻,面容冷峻,极有威势,不过人虽然气度不凡,穿的盔甲却十分破旧,让他减了不少分。 他瞥了裴行俭一眼,冷喝道:“站起来!” 一声下去,却只有一名高个郎将站起身,熊伯英和刀疤脸郎将依然安坐不动,罗素也没有生气,似乎本来喊的就只有那一人。 便在这时,一人进入大营,大声道:“传将军命令,所有郎将以上将领,都去大校场点将台集合!” 熊伯英摸了摸还没休息够的屁股,嘟囔了一句:“真会折腾人。” 众将领来到点将台,只见武承嗣正站在木台之上,在他旁边分别站着韩成和王文节。 “末将拜见武将军!”众人齐声道。 武承嗣在等待众人时,已从王文节口中得知左武军情况。左武军共有两万四千余人,分为八支军队,每支军队三千人,由一名郎将统领。 因唐太宗在陇右设立“八坊四十八监”,大力养马,故而唐朝马匹数量极多。左武军中有一万二的骑兵,皆配备优良战马,另外还有一万多驮马。 武承嗣扫了众人一眼,沉声道:“想必你们都知道我是谁了,我就不多废话了,所有郎将立刻去召集自己的部队,在下方集合!” “是!”武攸暨、黑齿常之和一名大胡子将领齐齐应了一声,离开点将台。其他四名郎将面面相觑,迟疑片刻,还是领命下去了。 只有熊伯英愣在原地。 “还不快去!”武承嗣喝道。 熊伯英吃了一惊,快步下去了。一路上想的是,用个什么法子,让武承嗣知道他姐夫的身份。 第90章 调去守城门 半个时辰后,各郎将回点将台复命,只见下方集齐了八个大阵列,两万多人聚在一起,当真是密密麻麻,人头攒动。就像是放大了几十倍的中学升旗仪式一样。 武承嗣一眼扫去,很明显就能发现其中一支队伍的队形,远不如其他部队整齐。 “那支部队是谁的?” 熊伯英硬着头皮道:“回将军,那是末将的队伍。” “你自己觉得怎么样?”武承嗣面无表情道。 “将军,末将的兵虽然不善于结阵,但个个勇猛过人,以一敌十,战场上绝不输给别人。” 武承嗣点点头,道:“王文节,你立即去从每支军队中挑出十名士兵,让他们围着大校场跑步!” 王文节领命去了。 不久,八十名士兵围着大校场边缘跑了起来,一开始所有人速度都跑的飞快,一刻钟后八十人变成一条长蛇,半个时辰后,跑的最快的那人都快追上那名最慢的将士了。 武承嗣道:“可以了,让跑的最快的十名士兵和跑的最慢的十名士兵过来!” 半晌后,二十名士兵上到点将台,站成两排,从左到右一字排开。 前面一排的士兵是跑的最快的十人,他们喘的都很轻,跑第一名的那人甚至没有喘气,仿佛刚才不过是闲庭信步而已。 武承嗣走到那名士兵面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谁的部下?” “属下王保山,是刘审礼将军麾下伙长。” 武承嗣点点头,又问起下一个人,十个人问完后,他发现有七人都是刘审礼麾下,还有三人是许全麾下。 武承嗣转身望着八名郎将,朗声道:“刘审礼和许全是谁?” 那名大胡子郎将拱手道:“末将是刘审礼。” 武攸暨道:“二哥,许全将军被调到右武卫去了,他的军队由我统领。” 武承嗣肃然道:“许郎将带出来的都是精兵,你可别带垮了!” “是!” 武承嗣转向刘审礼,拍了拍肩膀道:“刘郎将带兵有功,这事本将军记下了,等打高丽时你若能再立下功劳,本将军升你做中郎将!” 刘审礼大声道:“多谢将军!” 武承嗣转过身,又问起第二排的十人,每名郎将都紧张起来,生怕问出一个是自己麾下的兵。 一排问下来,众人松了口气,只有熊伯英脸色惨白,只因这十人异口同声道:“我是熊伯英将军麾下”。 “武将军,跑步并不能代表什么,我手下的兵打仗是很勇猛的!”熊伯英嘶哑着声音道。 “是吗?”武承嗣淡淡道:“你说这话自己信吗?还是说要本将军继续测试?” 熊伯英咬了咬牙道:“回将军,末将这些兵丁都是从前任郎将身上接手的,他们是被前任郎将练坏的,并不干末将的事!” 刘审礼怒道:“熊伯英,你休要在这里胡说八道,你接手的兵原本是关郎将的,当初这些兵也是好的,都是你这熊将给带坏了!” “刘审礼,你敢骂朝廷高级将领,信不信我去告诉我姐夫!”熊伯英大声道,说完瞄了武承嗣一眼。 “你姐夫是谁?说来听听。”武承嗣冷冷道。 熊伯英拱了拱手,讨好道:“回将军,末将姐夫是兵部蔡尚书,他常常对我说,朝廷中的年轻官员中,没人能比得过武将军您!” 裴行俭忽然道:“原来你是蔡异妹夫,你姐夫因为与许敬宗走的过近,被牵连进邢国公一案,尚书职位已经被罢免了,你不知道吗?” 熊伯英呆愣了一下,嘶吼道:“胡说八道,我姐夫是堂堂尚书,朝廷正三品大员,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罢免!” 裴行俭淡淡道:“你恐怕还不知道邢国公一案是怎么回事,别说你姐夫,就连宰相都被免职了两位。” 熊伯英呆若木鸡。 得知他靠山倒后,其他人对他畏惧之心大减,一名郎将冷笑道:“你知道又能怎么样,除了仗着你姐夫的势耍耍威风,你还能干什么?” 熊伯英面若死灰,一时恨不得立即去姐夫家询问,然而转念一想,姐夫已经倒了,自己这官位绝不能再丢,跪地叩首道:“将军,末将带兵无方,愿意认罚,还请您给末将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武承嗣冷冷道:“你也好意思要机会,听说有名郎将曾举报过你,被你排挤到看城门去了,你可曾给那名郎将机会?” 刘审礼眸光一亮,大声道:“武将军,那名郎将叫侯延景,是末将好友,此人被贬后依然常怀报国之心!” 武承嗣颔首道:“裴将军,你去一趟兵部,让他们将侯郎将调回。”转头看向熊伯英:“你的郎将位子就还给侯郎将!” 熊伯英嘶声道:“武将军,末将自知犯下大错,愿意接受惩罚,您罚我当副郎将、校尉末将都认了,就是千万不要让我去守城门啊!” 这时武攸暨走到武承嗣身边,低声附耳,将刚才帅营中的事说了。 武承嗣目光转到疤脸郎将身上,冷冷道:“怎么,叫你们在帅帐等本将军,站一个小时就站不住啦?” 疤脸郎将惊慌道:“将军,末将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疤脸郎将见武承嗣举手之间便处置了熊伯英,对他敬畏之心大增,急忙跪倒在地道:“末将有罪,还请将军处置!” 武承嗣哼了一声,道:“裴将军,和兵部说一声,让他和侯郎将替换,守城门的差使最清闲,应该很适合他。” 疤脸郎将大惊,他隐隐猜到武承嗣刚来军中,想要拿自己和熊伯英立威,告饶道:“还请将军看在末将过去的功劳上,饶过末将一回!” 武承嗣还未说话,熊伯英便大喜道:“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你谢我什么?”武承嗣斜睨了他一眼。 “多谢武将军将末将留在军营,不让末将去看城门!”熊伯英感激涕零道。 “不,你错了,我不让你去守城门,是因为你连守门的资格都没有,你已经不是左武卫的人了,回家去。” 熊伯英嘴巴张的大大的,表情凝固。 便在这时,裴行俭插嘴道:“武将军,熊伯英带兵无方,逐出军营是合适的。但他借助家人权势,将同僚排挤到城门,这一点绝不能轻饶。末将建议将他流放幽州,正好那边比较缺苦力!” 熊伯英破口大骂:“姓裴的,你敢落井下石!” 武承嗣心中好笑,点头道:“嗯,你提醒的很好,就这样办,将他带下去。” 熊伯英在谩骂声中被拖走,看到他凄惨下场,疤脸郎将咽了口唾沫,不敢再出声求饶,生怕惹恼武承嗣,落得和熊伯英一样下场。 经过此事,武承嗣成功在军中初立威信。 让众军散去后,武承嗣来到帅帐,和韩成都换上了军装,由王文节做向导,继续在校场巡视。 到了午牌时分,火头兵们做好饭菜,各团士兵们回到各自营地,排队打饭。 武承嗣微笑道:“文节,我和韩侍卫没地方吃饭,能让我们俩去你那里蹭顿饭吗?” 王文节忙道:“将军说的哪里话,您的饭菜都是直接送到帅帐内的,弟兄们吃的糙米大锅饭,您吃不惯的!” 武承嗣一瞪眼道:“你小子不带路就算了,我们自己去,将你的官凭拿出来!” 王文节取出一块腰牌,小心翼翼的递了过去。武承嗣接过看了看,正面写着左武卫校尉,反面写着名字。 他将自己的将军官印取出,放入王文节手中,说道:“你去帅帐将我的饭吃了,这是军令,不得违背!” 不等王文节反应,转身便走了。 王文节望了望他背影,又看了看手中将军令牌,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向帅帐而去。 一路上,武承嗣向站岗士兵打听王文节团队所在。 刚才在点将台时,他这张脸已经被不少站在靠前的士兵记住。这些士兵瞧见他后,会主动跑过来行礼,喊上一句“将军好”,接着又热情的为他指路。 不久,二人寻到营地,只见营团的士兵们三五成群的围在一起,一边吃着糙米稀饭加馒头,一边笑呵呵的聊天。 武承嗣默默望着他们,看到他们简单而朴实的快乐,心中生出一丝感动。这些人便是这个时代的负重之人,他们的笑容便是这世上最可爱的笑容。 第91章 军营大锅饭 韩成不知武承嗣感慨,见许多士兵碗里有些形迹可疑的黑点,以为武承嗣改了主意,提议道:“公爷,要不咱们去外面吃。” 武承嗣摇了摇头,沉声道:“韩侍卫,你知道吗?就在不久之前,我还想着做一个盛世王朝的逍遥公爷。然而看到他们我才明白,这个盛世并非天上掉下来的,而是由他们支撑起来的!” 韩成吃了一惊,沉默片刻,字字低沉道:“属下也愿去支撑这盛世,就算付出这条命也无怨无悔。” 武承嗣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和平日一样,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唯有双目熠熠生辉,拍了拍他胳膊道:“走,咱们也加进去!” 二人来到一支打饭的队伍后面,排起了长队,武承嗣拍了拍前面士兵的肩膀,笑道:“兄弟,你好!” 那人是名三十多岁的汉子,浓眉阔鼻,极为雄壮。 “咦,你小子是谁呀?鬼头鬼脑的,怎么庵老牛从来没见过你?”那名士兵疑惑道。 武承嗣取出王文节官凭,笑道:“我是王校尉的朋友,请教兄弟尊姓大名?” “庵叫牛勇。” “牛兄,最近军中伙食怎么样?” “除了月底外,都是稀饭加馒头,你觉得怎么样?”牛勇没好气道。 “月底不一样吗?” 牛勇以为他是王文节亲戚,是因为要打仗,应征入伍混军功的,舔了舔嘴唇道:“月底有肉吃!” “那还不错嘛!”武承嗣笑道。 “不错个屁!”牛勇瞪眼道:“他娘的,渠对面的左威卫十天就能吃一次肉!一个月比咱们多两次!” 武承嗣皱了皱眉:“怎会这样,难道各卫的伙食都不一样吗?” 牛勇哼了一声,道:“本来都是一样的,但咱们左武卫这几年一直缺了大将军,萧将军在兵部又说不上话。被那帮混球找了个理由,便扣了咱们的肉!” 武承嗣微笑道:“咱们左武卫不是新来了个将军吗,想来以后就不同了!” “不同个屁!”牛勇没好气道:“刚才在点将台你没看到吗?那新来的将军是个二十多岁的小毛头,挑了几十名弟兄遛狗玩,能有什么指望?” 武承嗣笑容渐渐僵硬。 便在这时,牛勇前面一名将士头也不回道:“姓牛的,你不懂就别胡说八道,新来的将军是为了考察大家,你没瞧见“熊娘子”被他赶出军营了吗?” 牛勇哼道:“王保山,你小子不就跑了个第一名、被新来将军赞了两句吗?可别得意忘形了,要是老子也去跑,你就只能排第二!” “去你的,你小子除了吹牛比我强,还有啥比得上我的?” 武承嗣心中一动,牛勇前面那士兵莫非就是刚才跑第一的士兵?啊,是了,王文节是刘审礼部,应该错不了。 这时武承嗣后面一名军士插嘴道:“我听人说,那新来将军是皇后的侄子,要真是这样的话,大伙的伙食说不定真能恢复到以前呢!” 牛勇哼哼唧唧道:“哪有那么容易,就算是皇后侄子,毕竟太年轻,未必说的上话。” 就这样,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起新来的将军,武承嗣微笑倾听者,除了牛勇,其他人对他的评价还算正面。 很快,牛勇前面的王保山打好了饭,转头时忽然瞧见队伍中的武承嗣,一声惊呼道:“武、武将军!您怎么在这里!” 众人闻言皆齐刷刷看向武承嗣,牛勇一双眼珠子瞪的比牛眼还大! 武承嗣笑吟吟的望着他。 牛勇猛眨了几下眼,忽然大叫一声,向远处狂奔而去。 奔了没一会,他又跑了回来,跪倒在地,泣不成声道:“将军,小的家中上有六十老母,下有六岁孩子,还请将军饶了小的!” “行了,起来,我又没说要罚你!” 牛勇抬眼一看,见武承嗣神情温和,站起身赔笑道:“将军,您怎么来这里吃饭啊?” “就是看看你们的伙食怎么样,你们都放心,吃肉的问题我会替你们解决的。”武承嗣缓缓道。 牛勇一拍手掌,大声道:“弟兄们,老牛我总听人说,右武卫程务挺将军与士兵们同吃同住,是位好将军。不过依我看,咱们武将军比程将军要更好,大家说是不是啊!” 众士兵齐声附和。 “可不是吗,有了咱武将军,弟兄们再也不会吃亏了!”有老兵油子道。 “将军,庵也想一天吃三顿肉!”有新兵流着口水道。 “将军,您这次可得带着我们狠狠的打高丽人,我们左武卫有年头没打仗了,大家都想多捞些功劳呢!” 因武承嗣的到来,士兵们都兴高采烈,眼瞧着他们要围过来,武承嗣忙道:“都干自己的事去,赶紧吃饭,下午还有训练呢!” 牛勇大眼睛一瞪,吼道:“没听到将军发话了吗?都去吃自己的,将军还要打饭呢!”说着让开自己位置,赔笑道:“将军,您先打。” 武承嗣没好气道:“说的也是你,我只是来瞧瞧你们伙食情况,再多废话,本将军立马就走!” 牛勇连连应是。 王保山哼道:“将军,您别看牛勇这小子模样老实巴交,其实阴损的很,成天就知道在王校尉跟前拍马屁,背后又爱说人坏话!” “我瞧着也像。”武承嗣似笑非笑道。 牛勇瞪了王保山一眼,王保山撇了撇嘴,鄙夷的回瞪了他一眼。 武承嗣想了想,问道:“明天就要出征了,你们都害怕吗?” 牛勇拍着胸脯道:“将军,您这就小瞧我们左武卫将士了,老牛敢打包票,全军上下都巴不得揍那帮高丽兔崽子,有谁会怕他们呀!” 王保山闻言也点头道:“老牛这话没说错,大伙连吐蕃和突厥人都不怕,怎会怕高丽人?” 武承嗣心中一动:“看来在大唐普通士兵心中,吐蕃和突厥才是大敌。”点头说:“都是好样的,不过我话说在前头,本将军以后的训练会比以前更加辛苦,你们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牛勇大叫道:“只要能让庵老牛一个月吃上三次肉,再苦再累庵也不怕!” 王保山瞪了他一眼,正色道:“将军训练我们也是希望我们将来在战场多一份活命的机会,哪有讨价还价的!” 武承嗣微笑道:“王保山,你目前担任什么职位?” “属下是第三队第六伙伙长!”王保山挺胸道。 牛勇忙道:“将军,我是第六队第二伙伙长!” 武承嗣点点头,转身离开了队伍。 牛勇吃惊道:“将军,您不在这吃饭了吗?” 武承嗣背着身,挥了挥手道:“我去一趟兵部,你让火头兄弟给我和韩侍卫留一份饭菜。” 牛勇怔怔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忽然大吼道:“老陈,先把将军他们那一份饭打好,免得等下没有了。” 火头兵冷哼道:“还用你小子说,老子心里有数着呢,不会少了将军的份。” 说着用力舀了两碗浓稠的稀饭,上面各多放了两个馒头,又找来干净的白布盖上,防止蚊虫爬上去。 武承嗣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兵部现在由原侍郎乐思晦代理尚书,他曾奉李敬玄的命令找过武承嗣,是李敬玄的人。 以武承嗣如今的地位,再加上他和李敬玄的关系,就算不来,乐思晦也绝不敢克扣左武军的物资。 不久,武承嗣回到王文节营地,和一众士兵吃了顿热热闹闹的大锅饭。 通过与士兵们的闲谈,武承嗣发现在唐朝这些普通士兵们心中,最受敬仰的将领便是苏定方,随后是薛仁贵和刘仁轨。 李勣在军中的影响力,并不如上面三人。 …… 祝大家端午节快乐! 第92章 御史大夫武懿宗 饭后,武承嗣离开了营地,返回帅帐。 坐在帅案前,武承嗣陷入沉思。虽然他从未带过兵,但作为后世人,多少知道一些最先进的训练方法,尤其是纪律和文化对军队的影响。 一支好的部队是支有纪律的部队,有文化的部队,这是后世用鲜血实践出的宝贵经验。 有纪律的军队不必多说,战国时期的吴起就开始重视这一点,只是程度比不上后世罢了。 至于文化,倒也不是说要让士兵看多少书,认多少字,而是让士兵明白是为什么而战,形成国家荣誉感,树立正确的战争观。 不过话说回来,这里毕竟是古代,将后世的一套现搬过来,很可能水土不服,这需要结合实际情况慢慢探索。 这次出兵高丽的时间不会短,武承嗣决定就利用这段时间,好好琢磨出一套最适合的训练方法。 不过在这之前,还需先组建一支亲卫军,有什么想法可以先在亲卫军中试验,效果好的话再全军推行。 当即传下军令,从熊伯英以外的七部中各挑选一部分士兵,组成一支三千人亲卫军,由韩成担任郎将。 其中刘审礼那一部,他挑选的便是王文节那一团。 命令刚传下不久,裴行俭进入营帐,拱手道:“将军,兵部送来了一批军械,需要您过去清点验收。” 武承嗣点了点头:“好,我这就过去。” 来到存放物资的营地区,只见一名兵部官员正在等待,武承嗣走近后,那官员拱手道:“武将军,这是最后一批军械,都已送到。” 说着递过一份公文清单。 武承嗣随意翻看了一下,发现都是些刀、枪、弓、箭等物件。 按照唐朝军制,每名步兵配横刀一把,铠甲一套,弓一张,箭三十支,长枪一支。 骑兵另配战马一匹。 另外每名士兵都配有磨刀石、行李箱、毡衣毡帽等一套后勤杂物。 如此多的物资,都由驮马运输,一般两名士兵共用一匹驮马,剩下的军粮则由马车运输。 看到这份厚厚的清单,武承嗣深切明白用兵打仗是多么消耗资源的一件事,光物资运送,便要消耗大量人力物力。难怪文官总爱反对。 幸好隋朝时期修建了一条贯穿南北的大运河,只要到了洛阳,物资便能走水路去幽州。 打发走兵部官员后,武承嗣整个下午时间都待在军营,视察着士兵们训练。 烈日当空,骄阳似火。 就算不能陪这些士兵们一起训练,也要让士兵们知道,主将一直和他们在一起。将帅与士卒之间的信任,往往就是这样形成的。 到了酉时,下午训练结束,武承嗣离开军营,向国公府返回。 “老五,最近太平在做什么?”出城路上,武承嗣向同行的武攸暨问道。 武攸暨撇了撇嘴道:“她最近捣鼓了一个女子书院,自命为院长,说要为咱们大唐培养些女才子!” 武承嗣微微一笑,知道上次和太平公主说的话还是起到了些作用,说道:“明日就要出征了,一起去找她道个别!” 武攸暨正有此打算,点头答应了。 出宫后,二人一同来到公主府,在大堂内等了没多久,太平公主从耳门穿出,笑吟吟道:“两位大将军这么忙,怎么有空来找我呀?” 武攸暨哼道:“我们明天就要走了,这一去也不知要多久时间,你以后在京中少惹点事。” 太平公主幽幽一叹,出奇的没有反驳。 武承嗣与太平公主认识时间不长,故而也没有太多离别感伤,微笑道:“太平,听说你在办女子书院?” 太平公主含笑道:“是啊,二表兄不是说我应该尽一尽公主的责任吗?” 武攸暨撇嘴道:“姑娘家学些女红也就是了,读书有什么用?” 太平公主嘴一鼓,念在他即将远征,哼了一声没有和他争辩。 “老五,别这么说,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需要一个贤惠的女人。读书能明事理,太平多培养些贤惠女人,便相当于多培养一些成功的男人!” 太平公主嘻嘻笑道:“还是二表兄有见识,难怪你能做将军,五表兄就只能做个郎将了。” 武攸暨不以为意道:“只要能打仗,让我做个士兵我都愿意。” 武承嗣暗暗点头,武攸暨虽然有些世家子弟的习气,但很有骨气,秉性也算纯良,好好培养一番,应该能成为自己的左右手。 思索间,太平公主亲自为两人倒茶,武承嗣看向太平公主,心想:“若是能多给她找些事做,让她远离宫斗,也许她也不会像历史中那样,陷入政治的深渊中无法自拔,最终自尽身亡。” “太平,有件事我需要你帮忙。”武承嗣端着茶杯道。 “二表兄何必这么客气,有什么事只管说。”太平公主笑道。 “姑母一直让我帮她组建翰林院,但我不日就要离开京师了,这事暂时没时间去做。你眼光一向不错,给我推荐的两个人才也都很好。所以我便向姑母提了个建议。” “什么建议?”太平公主眸光一亮。 “让你来帮忙寻觅人才,你有兴趣吗?”武承嗣笑道。 “那我找到的人才,你会选入翰林院中吗?” “由你进行初次选定,待我回京后咱们再二次筛选,你觉得如何?” 太平公主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好啊,反正我也闲得很,等我的‘太平书院’建好后,就帮你留心一下!” …… 离开公主府,武承嗣回到国公府,刚进门,管家文荣便报告说:“公爷,武家的几位爷都来了。” 武承嗣点点头,来到大厅,一众武氏子弟纷纷上前向他贺喜,一来是为扳倒许敬宗,二来则是为他出征高丽。 在他们看来,武承嗣跟着李勣出兵,几乎没有危险,纯属跟着大军赚取军功的。 “二哥,这次扳倒了许敬宗,以后看谁还敢跟我们武氏作对!”武承嗣刚坐下,便听到武熙越一脸骄横的说,他一向是武氏子弟中最爱惹事的。 武承嗣板着脸斥责道:“许敬宗有今天,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纵容许宗翰仗势欺人,你若是敢学许宗翰那样,瞧我怎么收拾你!” 武熙越以前并不怎么怕武承嗣,但随着近来发生的几件大事,武承嗣不断被加封官职,他心中才多了些忌惮,低声道:“我才没像许宗翰那样呢。” 武懿宗道:“老幺,二弟的话是有道理的,你以后要听话,不许惹事,明白吗?” 武攸绪弱弱道:“对啊,论语中说做人要‘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谦恭可是最重要的呢!” 武熙越瞪了武攸绪一眼,小声道:“我知道了。” 武怀道笑道:“这次承嗣封了左武卫将军,懿宗升为御史大夫,咱们武氏一族越来越兴旺了。大家以后可要团结一致,切不可内斗。” 武熙越撇嘴道:“伯父,您这话应该和三哥、四哥去说呀,他们最近总不和大伙一起行动呢。” 武怀道脸一沉,道:“三思最近确实越来越不像话了,我会去找他谈话的。” 众人又商议了一阵,纷纷告辞离去,唯有武懿宗单独留了下来。 “二弟,做哥哥的这次谢谢你了。” 武承嗣含笑道:“谢什么?” “皇后殿下都和我说了,是你推荐我做的御史大夫,哥哥承情了。”武懿宗拱手道。 “大哥客气了,只希望大哥坐上这个位置后,能让御史台焕然一新,不要再像袁公瑜时期那样,形同虚设。” 武懿宗拍着胸脯道:“兄弟放心,哥哥知道该怎么做!” …… 第一卷完。 第9开3章 大军开拨 次日清晨,天还未大亮,武承嗣便被秋婵叫起床。这是他自己吩咐的,因为大军辰时便要开拨。 窗外灰蒙蒙的,寝房中只点了两盏油灯,显得有些昏暗,秋婵和玉绵默默的为武承嗣穿好内衫,披上盔甲。 穿戴整齐后,玉绵忍不住道:“公爷,要不您把我带上吧,您一个人在外面,可不能没有人使唤。” 武承嗣失笑道:“我这是去打仗,又不是去玩,哪有带你的道理。你们和文管家好好在家待着,等我回来。” 玉绵低低应了一声,目光微微泛红,秋婵在一旁细语安慰。 出府路上,武承嗣又将文荣叫来好好嘱咐了几句,如果出了什么事,让他去找英国公府或者公主府的人帮忙。 府门外,马车早已备好,韩成已经穿上了郎将的装束,显得比平日更加精神抖擞。 武承嗣挥了挥手,与送到门口的文荣、秋婵、玉绵等人告别,向皇城军营而去。 来到营帐,只见军中人马正在调度,满目尽是明铠甲胄、刀枪剑戟。穿行在大营间,不少认识他的士兵见面后,都会拱手执礼。 进入帅帐,武承嗣叫来王文节,问道:“大军出发时辰定下来了吗?” 王文节道:“按照惯例,先要等陛下的圣旨到达,接着等大总管的军令,等左骁卫出城后,咱们再出发。” 武承嗣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你去忙吧。” 半个时辰后,皇帝册封的圣旨到了,武承嗣率领一众军官在卫署外接了旨,接受册封,领了安抚使的印信和调军鱼符。 又过了两个时辰,李勣的军令传到,令左武卫大军从春明门出城,开赴营州。 大军出朱雀门时,裴行俭提醒道:“将军,陛下和娘娘都在城楼上呢。” 武承嗣转头一看,果然在城楼上瞧见鸾驾,隐隐可以看见李治和武媚站在最中间,旁边还站着许多王公宗室,太平公主也在其中。 武承嗣下了马,对着城楼单膝跪地,一众将士纷纷跟着跪下。 只听城楼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道:“陛下口谕:‘望左武卫将士戮力同心,奋楫笃行,若能斩将搴旗,得胜归来,朕必为有功将士在含元殿设宴庆功’。” 众将士齐声道:“陛下威武!唐军威武!” 誓师完毕,武承嗣领军继续前行,只见大街上空空荡荡,也不知是不是官府提前清场的缘故。 距离春明门不远时,武承嗣吃了一惊,只见城门之外,密密麻麻站着无数百姓,走近后,能听到百姓们热烈的祝福声。 本是泪别场景,然而大唐民风彪悍,又总打胜仗,故而百姓们对出兵并无抵触。 再加上朝廷早已做过宣传,高丽人勾结朝廷内奸,陷害苏定方将军,引起民众对高丽人的愤慨,自然夹道欢送。 出了城后,官道两旁尽是些女子,都手持平安符,合十夹在掌中,为爱郎祝福。忽然间,武承嗣在人群中瞧见李芷盈的身影。 她在人群中十分显眼,很容易就能发现。 李芷盈也和其他女子一样,双手合十,薛玉锦抱着胳膊站在她旁边,与武承嗣目光相触后,两人都微笑着向这边招手。 这一刻,武承嗣内心受到某种触动,一股豪情壮志从胸中涌出,向两人用力招了招手。 …… 离开长安城两天后,大军离开长安境内。 到了傍晚时分,军队驻扎在一处河流附近,与前方李勣大军保持着几十里的距离。 虽然武承嗣受李勣节制,但地位与薛仁贵、契毖何力一样,属于独立一军,作战任务也不相同,无需去李勣那里开会。 到了夜间,吃过晚饭,武承嗣来到帐外,望着周围连绵的营帐,心道:“昨日还在家中睡觉,今天却要随大军住在营帐之中,人生际遇之奇,当真令人难以预料。” 营火照耀中,武承嗣穿行于各营之间,韩成和王文节紧跟其后。走了一阵,王文节忽然道:“将军,前面再走,就要出营地了!” 武承嗣点点头,继续前行。 来到营地门口,只见几十名士兵守在门外,小队长听到脚步声后,大声呵斥:“是什么人?” 士兵是不得无故离开军营的。 “嚷嚷什么,是武将军!”王文节大声道。 小队长走近一看,见果然是武承嗣,忙拱手道:“武将军,您怎么来这里了?” 武承嗣拍了拍他肩膀,说道:“守营辛苦了!”说完转道横走,沿着营地外围的木栏行走。 每隔十几步,就会碰到一名站岗士兵,武承嗣都会过去拍拍士兵肩膀,与他交谈上几句。 巡视完一圈后,武承嗣回到帅帐,发现脚上多了一个大水泡。 韩成命人取针,在火上烤了一下,帮他挑去水泡,不解道:“将军,您何必亲自巡营,让属下去就可以了。” 武承嗣疼得嘶了一声,笑着说:“韩侍卫,巡营的好处多不胜数,以后你会慢慢明白的。” 如此过了几日,武承嗣每日晚上都去巡营,每次都是巡视一圈后,再回营睡觉。 不知不觉中,军中出现一个奇怪现象,一向不被众军士喜爱的夜岗任务,忽然成为了众人争抢的香饽饽。 …… 这一日,大军在距离洛阳城外不远的地方扎营。 距离大营几里外的一处半山腰上,三道人影远远望着下方灯火通明的营帐。 好半晌后,一道女子的声音响起:“田大哥,我还是觉得太危险了,若是稍有差池,义兄哪里还有命在?” 一名中年男子声音跟着响起:“那你说怎么办?” 女子踌躇道:“不如还是回长安吧,去找大理寺或者刑部。” 中年男子叹道:“英妹,如今长安城内的形势你不是不知道,官府和道上的人都在搜捕咱们,再去长安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那咱们再想别的办法吧,军营太危险了,说不定义兄还没开口,就被乱箭射杀了!” 中年男子道:“还能有什么办法?那两人势力庞大,手下爪牙众多,若不凭借官府力量,咱们根本没法对付他们。” “那也不用非找武承嗣吧?” “不,这事只能找武承嗣,他马上要和高丽人打仗,咱们手中的消息应该对他很有用。” “那为何不去找李勣?” “李勣是大军主帅,日理万机,根本不会管咱们的事。而武承嗣不同,他年纪轻,又是大理寺少卿,答应咱们的可能性要大多了!” “可是……” 就在两人争辩之际,一道冷如寒铁的声音响起:“不必多言了,我现在就去军营!” “不行,就算真要去,也该让我去。”女子坚持道。 便在这时,明月忽然从云层中冒出,照在半山坡上。只见一名绿衣女子挡在一名青衣男子的身前,两人旁边站着名瘸腿的灰袍男子。 灰袍男子劝道:“英妹,你是女子,去也没用,别人不会相信你的。” “那你也可以代替义兄去呀。”绿衣女子急道。 “英妹,别胡闹了,田兄好意助我们,又身有残疾,怎能让他再为我冒此风险!”青衣男子喝道。 说着从绿衣女子身边绕过,向山下而去。 青衣男子一路来到大营门外百丈远的地方,深吸一口气后,向营门方向走去。 刚一靠近,便听到一声呵斥声:“你是谁?不许动!”声音刚落,一队士兵冲了上来,将他包围。没过一会,营中出来更多士兵,将他包的水泄不通。 青衣男子高举双手,说道:“我叫付九,有重要事情求见左武军将军,烦请通报一声!” 那些士兵哪里肯听他说话,十几名士兵上前就要绑他。 青衣男子瞧见外围的弓箭手,心知这时反抗必死无疑,只得让他们绑住,连嘴巴也被堵死,押往营内。 第94章 突9厥小王 被士兵押着进入大营后,迎面忽然走来一名黑脸将领,问道:“怎么回事?哪来这么大动静?” 守门军官拱手道:“黑齿将军,我们抓到一名刺客。” 黑齿常之皱了皱眉,一挥手道:“带下去审问清楚。” 军官应了一声,正要将付九拖走,就在这时,又有三名军装男子向这边走了过来,看清当头一人后,军官急忙拱手道:“武将军!” 付九心中一动,唔唔叫了起来。 武承嗣打量了他一眼,疑惑道:“他是谁?” “回将军,是名刺客!”军官回答。 付九叫声更大了。 武承嗣皱了皱眉,问道:“刺客?弟兄们没有受伤?” 军官笑道:“这刺客脑子有些不好使,竟然从大门自投罗网,弟兄们一下就围住他了,没有人受伤!” 武承嗣问起具体细节,军官便将付九到营地后的所有言行都说了。 武承嗣瞥了付九一眼,见他三十多岁,虽被人捆住,神情却颇为沉稳,缓缓道:“将他嘴里的东西取了,带来帅帐,本将军要亲自问话。” 不久,付九被带到帅帐。 宽阔的帅帐内,武承嗣高坐上首,向阶下问道:“你是谁?来军营所为何事?” “草民付九,希望与将军做一个交易。”付九凛然道。 “交易?你想做什么交易?”武承嗣奇道。 “听说苏老将军被高丽人陷害的案子,是武将军侦破的?” “是的。” “朝廷宰相许敬宗也与高丽人相勾结?” “有这事。” “那将军可知道,与高丽人勾结的朝廷官员,并不止许敬宗一人!”付九一字字道。 武承嗣心中一凛,缓缓道:“这个倒不知道。” 付九沉声道:“那人位高权重,我大唐即将与高丽人打仗,有这么一个人躲藏在朝廷中间,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武承嗣寻思:“付九说的人,很可能和许敬宗说的是同一人。”悠悠道:“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知道。” “是谁?”黑齿常之粗声道。 付九瞥了他一眼,冷冷道:“我说过了,这是一个交易。” 武承嗣凝视他片刻,缓缓道:“说,你希望怎么交易?” 付九眸光微闪:“很简单,只要武将军帮我做两件事,在下就告知你那人姓名!” “哪两件事?” “第一件事,请武将军去一趟幽州的八仙楼,然后在斗鸡场输掉五百枚铜钱。” 武承嗣正等着他继续说下去,谁知他说完这句话后,便紧紧闭上嘴巴。 “就这些?”武承嗣一愣。 “就这些!” 武承嗣紧紧盯着他,见他不似开玩笑,皱眉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付九抬眼望着他:“听说武将军还是大理寺少卿,若是见到违法乱纪的事,会怎么做?” “自然是秉公执法。” “那就行了。”付九低下了头。 武承嗣沉吟不语,这个付九简直就像个谜团,一言一行无不古怪,然而他又有种奇特的气质,让武承嗣觉得他没有撒谎。 “那第二件事是什么?” “等将军办好第一件事,在下自会告诉您第二件事。” 黑齿常之冷冷道:“将军,末将会一些特殊的拷问之法,您把他交给我,末将定能问出他肚子里的所有东西?” 付九瞥了他一眼,平静道:“你们可以尽管对我用刑,只要我没死,这个交易依然有效。” 武承嗣凝视他片刻,点头道:“好,我答应你。”武媚给了他一个月时间查出内奸,既然有了线索,自然不能放过。 次日,付九随大军同行,军队先一路向东,走了几日后,折而向北,渡过黄河。 行军十几日后,大军进入幽州境内。 这一日上午,武承嗣头戴凤翅盔,身穿明光铠,披着白披风,骑马行在大军最前头,才一个月时间不到,他皮肤便晒黑了些,面色也多了几分风霜之色。 这几日下来,最遭罪的是数屁股,不过与之相对的,他的骑术提高了不少。 忽然,裴行俭骑马从后方抄上,拱手道:“将军,此处已接近边境不远,末将以为应当做好备战准备。” “备战准备?”武承嗣奇怪道。 裴行俭耐心解释道:“就是将大军分为前、中、后三军,前锋探路,中军备战,粮草辎重留在后军。” 武攸暨皱眉道:“这里是幽州地界,难道还会有敌人不成?” 裴行俭正色道:“虽说敌人不太可能越界而来,但我们却要做出这种准备,不给敌人留下一丝可趁之机。” 武承嗣微微颔首:“裴将军提醒的是,骄兵必败,咱们决不可轻视高丽人。传令下去,由裴将军领六千骑兵为前锋,本将领六千步兵、六千骑兵居中,罗将军领六千步兵在后。” 众人齐声领命,很快,左武军一分为三,相距各五里。 前行没多久,前方又一骑飞奔而来,却是李勣的传令兵,那军士翻身下马,拱手道:“禀安抚使,大帅传令,让左武军在营州柳城外驻军。” 营州位于长城之外,北面就是契丹人的地盘,柳城则在营州以南。 可以看出,苏定方之事让李勣对契丹人有了些防备,这才让武承嗣离契丹人远一点。 黑齿常之问道:“前线可有军情?” 传令兵道:“薛仁贵将军所部已到平州,契毖何力将军所部已到熊津,与留守熊津城的刘仁愿将军会合,目前与高丽只发生了些小规模冲突,还没有大的战事。” 武承嗣点点头,命大军继续前行。 这一夜,大军在幽州城外扎营。帅帐中,武承嗣将诸位将领召集过来,朗声道:“诸位,本将军要去幽州办一件重要事情,武郎将、黑齿郎将领五百人马随我同行,其余人随大军去柳城驻扎。” 刘审礼问道:“将军,您不在营中,不知我等听谁号令?” “大军暂由裴将军统领。” 裴行俭拱手应了一声,问道:“将军,您办事需要多长时间?” 武承嗣想了想,道:“少则几日,多则半月。” …… 散帐后,罗素带着两名郎将回到自己营帐,刚坐下,便听一名郎将忿忿道:“小王子,看来武将军也只知重用唐人,不会重用咱们突厥人啦!” 罗素斟酒饮了一杯,没有答话。 另一名郎将道:“可能是因为裴将军是朝中名将,又是武将军点名调过来的,所以武将军比较信任他。我觉得武将军和萧将军不一样,应该不会歧视我们突厥人。” “你怎么知道不会?”先一名郎将道。 “你瞧呀,他不是还将黑齿常之带在身边吗?黑齿常之虽然作战勇猛,却是百济人,这说明武将军对身份没那么看中!” 罗素一摆手道:“这事不必讨论了,反正我也已经习惯了,正好趁武将军不在,咱们趁机行动。” 后一名郎将迟疑道:“小王子,咱们真要这么做吗?要是暴露了,咱们可就全完了!” 罗素沉声道:“三个月前阿隆叔叔来长安找过我,情况已经非常紧急了,我也是别无选择。” 其他两名郎将都叹了口气,双臂合十抱在胸前,低声祈祷着。 s:///book/16/16699/9272554.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9幽5章 进入幽州 次日清晨,武承嗣与大军分开,一行人来到幽州城外,他命武攸暨在城外等候,看住付九。 带着韩成、黑齿常之和五名亲卫,换上便服,进入幽州城。 向路人询问后,得知八仙楼位于城南。 由于身上便服都是军中武服,武承嗣怕暴露身份,便先找了家布店,换了一身衣服,做了乔装。 半个时辰后,武承嗣穿着白色衫袍,手持一把折扇,腰悬一柄嵌玉宝剑,来到八仙楼门口。 韩成扮成打手,四名亲兵扮成家丁,黑齿常之则在对面茶楼接应。 八仙楼和长安黎园类似,是由好几座建筑组成。整座楼虽不如黎园精致高雅,但占地面积却更大。 里面不仅有茶楼、酒楼、青楼、斗鸡楼、斗虫楼,甚至还有棋室! 光看这座八仙楼规模,便能知道背后东家在幽州城内有不小能量。 唐朝时期,民风开放,赌博禁制的并不严格,尤其是赌球、斗鸡和斗虫,都是明着可以博彩头的。 相比之下,掷骰子、叶子戏和牌九等赌法管的较严,因为每一局时间很快,容易让人输的倾家荡产。 按照付九指示,武承嗣等人来到斗鸡楼。 只见楼内鸡毛纷飞,鸡鸣声和赌客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极为嘈杂。武承嗣四顾看了一眼,刚好看到有一局正在押注。 左右打量了两只鸡一眼,正不知赌哪只鸡时,一名叫卫恒的亲卫悄声道:“少爷,右边的应该会赢!” 武承嗣瞥了他一眼:“你还会斗鸡?” 卫恒摸着脑袋笑道:“我二叔最爱斗鸡,小时后跟他学了不少。” 武承嗣点点头,从韩成那取了一吊钱,将钱放到左边那名执事手中,大声道:“我押这只了!” 其余赌客都是十钱、二十钱的赌,他一出手便是百钱,顿时引起旁人注意。那名执事却十分平静,接过铜钱,给了武承嗣一个小木牌,上面写着“十三”两个字。 另有一张木牌与他下的注放在一起,等他赢钱后凭木牌换钱。 不久,下注时间结束,一场血腥的斗鸡在围起的篱圈中展开。 “咬死它!咬死它!” “快躲开!” “咬它脖子!” “哎哟,快躲,快躲。” “哈哈,咬的好,上啊,继续咬啊!” 众赌客的呼喊声不断响起,场中的情景甚为惨烈。武承嗣押的那只公鸡眼睛被啄瞎了,鲜血落了一地,另一只公鸡趁势不饶鸡,不停啄它另一只眼睛。 武承嗣皱了皱眉,很不喜这种场景。不过转念一想,战场的情景只会更加惨烈,若连斗鸡都看不下去,又如何领兵打仗? 想到此处,便静静观看,不久,那只瞎眼公鸡不仅输了,连命也保不住了,躺在地上呼呼喘气。 像这种无法再战的鸡,第二天便会出现在酒楼中某一位客人的餐桌上。 武承嗣故意装出一副气恼的模样,大喊道:“快开下一局,快点!” 执事淡淡一笑,又命人取了两只鸡过来,这次卫恒说左边会赢。 武承嗣便押了右边,而且这次直接押了四吊钱。这么多钱,足够一户普通人家生活半年左右了。 若是在长安,这不算什么,但毕竟这里是幽州,几名鸡场执事也都多打量了武承嗣几眼,其中一名中年执事悄悄离开了鸡楼。 一局斗完,武承嗣又输了。 “不玩儿了,少爷今天运气不好,只可惜这里玩法太少,没有少爷我最擅长的掷骰子,算了,回去了。” 武承嗣已猜到付九让他来这里输钱的目的了,故意喊了一句,向楼下走去。 刚到楼梯口,一名中年执事迎了上来,微笑道:“这位公子是想玩掷骰子吗?” “废话!” 中年执事也不生气,笑道:“那您是想玩单双还是大小?” 所谓的单双是由庄家摇骰子,旁边人压单压双,大小则是与庄家对摇。 “都行,只要是掷骰子都行!” 中年执事笑道:“请公子随我来。” 跟着执事,穿过一道有人看守的圆门,武承嗣等人来到一间巨大的厅堂,这间厅堂是由四间屋子拆了门窗,合并而成。 四顾看去,只见赌场分为三块区域,东南角和西南角赌桌上,玩的都是牌九。东北角和西北角玩的叶子牌,掷骰子的玩法都在中间。 大厅最中央,有一座巨大的圆桌,整个赌场中,要数这一桌玩的人最多。 那执事微微笑道:“公子,咱们这里只有一条规矩,决不能泄露赌场秘密,否则后果自负。” “你放心,本公子只嫌赌场太少不够我玩的!怎么会向官府告密?”武承嗣摆手道。 执事微微一笑道:“那您慢慢玩。”离开了大厅。 武承嗣顾盼了一圈,缓缓踱步到中间那张大圆桌处。付九的目的应该就是让他进入这赌场,但具体目的还不清楚,只能先静观其变。 只见大桌上,有七人正在对赌。 其中一人穿着窄袖短打,手上拿把短刀,年纪轻轻,是名江湖少年。 另有两人穿着华衣贵服,一人大腹便便,是个员外。另一人右手上戴满了戒指,故意将手放在桌上,好让别人瞧个清楚,像是个暴发户。 员外旁边坐着名黑衣男子,三十多岁,目光沉静。在他对面是名穿着宝蓝长袍的中年文士,四十来岁,颔下黑须十分精致,脸上挂着淡淡笑容。 最后两人与别人都不同,一人四十来岁,獐头鼠目,穿着麻衣布服,上面打满了补丁。另一人三十多岁,穿着灰袍,面色苍白如纸。 两人看起来都不像有钱人,然而奇怪的是,他们身后都站着名女子,麻衣男子后面站着名少女,那少女用手擦着眼泪,模样十分凄楚。 灰袍男子身后站着名绿衣女子,手提长剑,似乎也是名江湖人。 武承嗣拍了拍前面一人肩膀,指着那名少女问道:“兄弟,那女子是谁?为何哭泣?” 前面那人正聚精会神看赌斗,没有理他,武承嗣又拍了两下,他终于转过头来,满脸不悦道:“都要被自己老爹卖了,能不哭吗?”说完将头转了回去。 武承嗣又拍了拍他肩膀,那人恼火之极,正要呵斥,忽然发现一只手掌横在自己面前,上面躺着一吊钱。 “回答我几个问题,这吊钱就是你的了。” 那人目光一亮,低声道:“那小姑娘叫陈莲儿,她父亲叫陈大福,原本开了家茶铺,家境还不错。后来沾上这个,运气不好、赌术又太差,结果家业输的精光,连房子都卖了,现在全家住在城外村子里。今天他连女儿也带过了,应该是他最后一次赌了。” 在金钱的强大作用下,他回答的十分仔细。 “你的意思是说,他把自己女儿也押上了?”武承嗣目光一沉。 “可不是?听说他以前最疼爱这女儿了,谁成想……唉!” 武承嗣冷冷道:“就算他敢押,赌场难道也真敢收?” 那人看了中年文士一眼,声音压的更低:“我怀疑是周掌柜看上陈大福女儿了,这才允许他用女儿兑换二十贯钱的筹码!” 武承嗣瞥了中年文士一眼,道:“他就是赌场掌柜?” 那人连连点头,目光紧紧盯着武承嗣手中铜钱。 “这赌场能开在八仙楼这种地方,想必这周掌柜在幽州很有势力吧?”武承嗣颠了颠铜钱道。 那人声音压成一线,悄声道:“那是当然,八仙楼可是威扬武馆的产业,这周重臣便是威扬武馆的副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