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星明》 第1章 形迹可疑 经过匡山之后再往北去,就是枫叶谷。 时令不觉已经来到了深秋,寒气陡升,霜降数次,谷内数万株红枫树在半个月前已开始由青绿转黄,而后渐变为橙色,最后由橙转红。 此刻纵目远望,枫叶谷内万山红遍,层林尽染,颇为绚丽夺目。 恰逢夕阳西下之时,万道红霞从天而泻,笼罩着整个枫叶谷,显得既静谧而又神秘。 而天地相接处,此时早已连成一片血色海洋,犹如一张血盆大口,平添一派恐怖肃杀之气,似乎足以吞没世间一切…… “嗒嗒、嗒嗒……” 一阵清脆而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枫叶谷的宁静,惊起一群正在觅食的鸟儿。 循声看去,原来是一个身着紫衣的年轻人,正骑着一匹精壮的枣红马穿谷而过。 只见此人天庭高阔,鼻梁挺直,一张玉面俊朗中透着潇洒飘逸,眉宇之间虽透着几许清秀,但眼神却分外凌厉,左手悬握缰绳,右手执一柄青色细剑,小腿正频频敲击马肚,催促着枣红马极速飞奔,所过之处激起一片片红色烟尘。 从匡山山顶望去,这一人一马好似一只离弦的疾箭,正在划破由无数枫叶组成的红幔,向着隐阳城的方向射去。 九月十三日,戌时三刻,夜幕深沉,月明星稀。 隐阳城南门。 “站住……” 紫衣人正要拍马进城,却被守城门的士兵拦住,为首的一人直接跳到枣红马前,拔出腰间佩剑,指着紫衣人大喝一声。 “吁……” 紫衣人收紧缰绳,停住马,面露不悦: “何事? 只见为首之人仰头哈哈大笑,随即一边将佩剑收回剑鞘,一边踱步打量紫衣人道: “我乃隐阳城第一守门千户——燕十六。因一个月前西北方万福河洪水决堤,淹了半个上庸城及周边区域,数万亩田地颗粒无收,一时间流民四起。 “欧阳城主宅心仁厚,决定开城收容难民,又恐有穷凶极恶之人,混入灾民之中,妖言惑众,趁机闹事,伤及城中无辜百姓。 “所以命我等,务必严加盘查所有入城之人,逐一登记造册。凡遇不轨之徒立即拿下,特别是… …形,迹,可,疑,之人。” 燕十六说到最后,还用手指着紫衣人,重重的强调了形迹可疑四个字。 紫衣人冷笑一声道:“形迹可疑?” “骑马佩剑,锦衣夜行,急于入城,就这还不形迹可疑?”燕十六一边继续上下打量着紫衣人一边徐徐说道,“看你身形瘦削,若是识相的话,最好老实报上姓名,可免受皮肉之苦,筋骨之痛。” 紫衣人这十多天来连日骑马赶路,不免已有些人困马乏,再加上秋夜渐深渐凉,而且明日还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做,此刻却被一守门小吏挡住去路,还要登记姓名,心中不免升起一丝烦躁和怒意,随后转为一丝杀意。 正欲拔剑,忽然转念一想,之前弦月长老一再交代,此次办事务必谨慎低调,尽量避免暴露,节外生枝。 杀死这十几个守城士兵又有何难,不过一剑而已,只是如此一来的话,岂不是完全暴露了? “楚云。”紫衣人整了整衣服,不耐烦道。 燕十六见对方乖乖的报上了姓名,不免有些得意,双手负于背后边摇头晃脑边高声道: “性别?年龄?籍贯?入城何事?统统报……” 话才说到一半,一阵秋风扫过,燕十六眼前突然一道白光闪过,旋即后脖颈处感到有一股寒气正刺入身体,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忽又听到耳后有个阴沉冰冷的声音传来: “啰嗦死了……若是在平时,你早就死个十次八次了。但今天,我却不想杀人。不过若你执意继续纠缠,不予放行,城门之下又何妨再多添几个亡魂……” 燕十六听罢连着打了两个喷嚏,满脸狐疑的看了下紫衣人楚云,此人明明在马上纹丝未动,那刚才是谁在身后说话? 他又用手摸了下后脖颈,隐约感觉摸到了什么液体,于是摊开手定睛一看。 那竟然是,一丝血迹。 “血!!!” 燕十六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什么人能速度如此之快? 他不得不强装镇定再朝楚云看去,紧接着又是一惊。 楚云正直勾勾的盯着他,眼睛里好像能射出无数把刀子,足以将前面的任何东西都撕个粉碎。 这个眼神。 燕十六之前见过一次。 那是在十三年前, 他七岁时的一天晚上,有几匹狼闯入村子。 在漆黑的夜里,狼的眼睛射出来的是一种泛白的寒光,还夹杂着一丝幽幽的绿光。 当年这个眼神他只看了一眼便浑身发抖,急忙找了一口缸躲起来,连大气也不敢出,战战兢兢了一夜,直到天明。 回想到这个童年时噩梦般的夜晚,燕十六有些踉跄,大腿开始发软,小腿肚子也跟着发抖。 其实要论武功,他早年在机缘巧合下,拜了一位长乐帮的长老为师,开始学习梅花剑法。 自那之后,燕十六每日苦练,日益精进,目前在这隐阳城里面也是高手了,而且他还是这些人里面最年轻的一个,来日可期。 有道是自古以来拳怕少壮,年轻就是最大的资本。 一年前,燕十六来到隐阳城,凭借着各种优异表现,颇得欧阳城主的赏识,上个月更是直接从一名普通卫兵晋升为隐阳城第一守门千户,人生过得顺风顺水,难免有些飘飘然。 不曾想今日竟然遇到一位真正的高手,燕十六不禁心下忖道:这个紫衣人出招速度之快,简直难以想象,武功之高,恐怕是深不可测。 这么一想,燕十六不禁浑身起鸡皮疙瘩,这要是真打斗起来,紫衣人若想杀死自己,不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么? “放行!” 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一点燕十六还是很清楚的,现在跟对方正面硬刚,无异于以卵击石,得不偿失,于是他立即大喝一声,准备放行。 从内城门中又走出来一人喊道:“燕十六,这恐怕不妥……” 第2章 武林大事 燕十六没有回身看,但仅凭声音也知道这是前任守门千户——袁啸天。 当然在燕十六晋升为第一守门千户之后,这袁啸天就自动降级为守门副千户了。 等袁啸天走到身旁之后,燕十六愤然扭头,瞪着他小声怒道: “袁啸天,你要想死,没人拦着。可我还不想死,兄弟们也都不想死,今天这位紫衣人,咱们根本惹不起。所以我劝你丫的,现在,最,好,闭,嘴!” 燕十六话说完时已经变得面目狰狞,咬牙切齿了。 袁啸天不由得被吓了一跳。 他平素最看不上这燕十六,再加上现在降为他的副手,所以如今处处要跟燕十六作对。 但是今天,他看到这燕十六现在喘着粗气,青筋暴露,两眼通红,就像一头既局促不安又愤怒狂暴的狮子,心里也大约知道了事态的严重性。 随后他又瞥了一眼枣红马上的紫衣人楚云之后,便默不作声的站到了一边。 燕十六见他已默不作声,遂仰天长啸,大吼一声: “放行!!!” 守门士兵闻言纷纷退到两侧。 楚云不再多言,拍马飞奔朝城内赶去,在进入城内十余步时,猛然向后侧丢去一个东西。 燕十六下意识用手一接那个东西,顿时感到右手一阵酸麻镇痛,这种镇痛随即又从右手传遍全身。 该不会是中了毒镖? 但转念一想,以对手的武功修为,完全没有必要使用暗器。于是他忍着疼痛摊开手掌一看。 原来,是一小锭碎银子。 燕十六不禁心下想道:看来楚云此人,不只是速度奇快,力道也远胜于己。 望着楚云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夜幕中,燕十六的心才终于渐渐平静下来,幸亏刚才没有正面硬刚,不然绝对凶多吉少。 旋即他又看着手里的碎银子,若有所思道: “武七,把入城册拿来。” 只见一名叫武七的士兵快步捧着一本册子,双手交给燕十六。 燕十六翻到最新一页写着楚云名字的地方,将这张纸“呲啦”一声撕了下来,放入嘴里嚼得嘎吱响,一边咀嚼一边郑重而又严肃的说道: “今天,九月十三, 戌时,无人入城!!” 说完便将纸咽了下去,然后他一边环顾四周盯着每一个守门兵士,一边缓缓问道: “明白的,是我兄弟,同甘共苦,生死与共;不明白的,是我仇敌,你死我活,不共戴天,明不明白?” “明白!” 士兵们齐刷刷的答道,只有一个人除外。 袁啸天。 他此刻正在愣神儿,沉默不语。 燕十六走到他身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 “袁副千户,现在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今天的事泄露出去对你我都没有好处。你是个聪明人,应该分得清利害干系,切勿做损人不利己的事。 “另外,不管怎样,现在我毕竟是你的上级,最起码的尊重还是要有的,以后要叫我燕千户,明白吗?” 袁啸天和燕十六对视了一下,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燕十六又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后回头对着武七命令道: “武七,你拿着这锭碎银子,去杏花楼打三坛酒来。这夜真是越来越凉了,让兄弟们喝点酒,暖暖身子。算了,还是打一坛,省得喝多了误事,剩下的钱买点花生米和白切牛肉……给你,拿去,速去速回…… “兄弟们,兄弟们!打起精神啦,一会儿就有酒喝了!” ———————————————— 楚云入城之后直奔泰济酒楼,但沿途的状况着实令人有些触目惊心。 戌时已过,除了个别商户还在亮着灯笼外,大部分商户和民宅都已经熄灯睡去。整个隐阳城中心大街分外冷清,死气沉沉。 而中心大街的路两边,到处都能看到衣衫褴褛的灾民,好一点的还有块破布做帐篷,尽管也是四处漏风,一家人勉强挤在一块儿相互取暖。 更多的灾民则是穿着破草鞋,衣不蔽体,直接躺在路边瑟瑟发抖,蓬头垢面,目光呆滞,一个个瘦的跟皮包骨头似的。 而且其中还有不少小孩子,不时有小孩的哭叫声传来。 看来万福河决堤发水患,流民四起,确有其事。只是这次的事情实在太紧急而且重要了,实在无暇分心,还是等先办完正事再说。 正这样想着,不觉间楚云已来到泰济酒楼门前。 这泰济酒楼是最近两年才开 业的,现在却已经成为隐阳城里面最大的酒楼。 泰济酒楼楼高五层,一二层为餐厅,三四五层住宿。 其中第一层是大堂,第二层是包间。第三层是地字房二百间,装修精良。第四层是人字房五十间,装修典雅,第五层是天字房十间,装修奢华。 前面是楼房,后面是庭院,前后共占地二十余亩。从五楼上向下看,小半个隐阳城尽收眼底。 根据最新收到的情报显示,这家酒楼的幕后老板龙亦青原本是都城洛阳第一客栈“道鸿轩”的掌柜,两年前不知道何故,突然来到隐阳城开了这家酒楼。 此时虽然已是亥时初刻,但泰济酒楼内仍然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抬眼望去,正门牌匾上乃是四个行书烫金大字“泰济酒楼”,笔力苍劲,意境高远,飘逸洒脱。 楚云心下忖道:看来这个龙亦青不简单。 刚停下马,便有一青衣小二上来迎接,躬身笑道:“客官,您里边请,是打尖儿啊?还是住店呀?” “住店。” 楚云翻身从枣红马上下来,将缰绳递给青衣小二叮嘱道: “先拉到马棚不要喂食,歇一炷香后再喂。先喂三分粗粮干草,再喂三分精粮,剩余四分清水不要一次喂饱,要分四次加水,每次间隔一炷香。” 青衣小二听完一愣,然后忙右手接过缰绳,然后左手竖了个大拇指,笑道: “公子,您放心,小的都记住了,保证按您的吩咐来,您里边请。” 说着青衣小二便拉着枣红马去了侧门。 楚云迈步进入酒楼里面,登时又一橙衣小二迎了上来。 “要一间上好的人字房,先炒几个招牌菜,不去包间,就在这吃。” 楚云边说着边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定,观察了一下四周,然后将青色细剑放于桌上,静等饭菜上桌。 “哎哎哎,你们听说了吗?最近武林中又发生了一件大事!拜火教的左护法鹿一鸣在去嵩山的路上被人刺杀了,凶手据说是饮血盟的人。” 第3章 一万两? 楚云侧耳倾听,原来是右前方的一个瘦高个男子小声说道。 “饮血盟?不不不,不可能!”瘦高个对面的大胖子抿了一口酒,摇着脑袋说道,“正所谓‘饮血过境,寸草不生!’真要是饮血盟的人做的,必定一个不留,斩草除根,怎么可能只杀了鹿一鸣,却没有动他的弟子?这明显不是饮血盟行事的作风。而且自从十一年前武林第一庄——灵剑山庄被灭门之后,饮血盟便几乎销声匿迹,怎么会突然又出现?想当年,这饮血盟可是三大杀手组织之首,哪像现在,只留下红莲教和白巾会,斗来斗去。” “说不定是饮血盟就要重现江湖了,我可是听说了,拜火教弟子在清理鹿一鸣的尸体时,发现了饮血令,这还不是明证吗?”瘦高个反驳道。 “不不不,这恰是我最怀疑的地方。饮血盟的人向来武功高绝,而饮血令是他们的铭牌,令在人在,令去人亡。如此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轻易遗落在现场?我看八成是有人故意借饮血盟之名栽赃而已。”胖子一边摆手一边推测。 “栽赃?怎么可能?要是栽赃我叫你爷爷!要不是栽赃你是我孙子!胖子,敢不敢打赌?”瘦高个叫嚣道。 “赌就赌!谁怕谁!” “孙子,不妨告诉你,我七大姑家的四表弟的二姨的三婶子的表哥的外甥就是鹿一鸣的弟子。他可是亲眼所见,那明晃晃的饮血令可是纯金打造,正面上书两个方篆大字‘饮血’,背面上书‘角星’二字。你既然也知道饮血令如此重要,其他人就算想栽赃又如何平白弄来这饮血令呢?老侯,你输定了!哈哈哈,我老朱要有大胖孙子啦!” 楚云听到“角星”二字忍不住心里一阵阵绞痛。恰好此时,橙衣小二把饭菜端了上来。 “客官,您要得菜好了,轻慢用!” ———————————————— 角星。 正是楚云的师傅,也是楚云最亲近的人。 八年前,角星执行完某次任务,经过一间破庙时,发现了里面独自一人奄奄一息的小楚云,心生恻隐。于是将其带回饮血盟,精心抚养,传授武功。 刺杀鹿一鸣这个任务原本是要派楚云去执行,但是角星考虑到对手的实力不可小觑,任务凶险,还是决定自己亲自接任务去执行。 只不曾想刺杀过程中发生一些变故,导致最后虽然成功击杀鹿一鸣,但是角星自己也中了一招巨炎掌,五脏俱碎,还丢失了饮血令。 等角星踉踉跄跄,勉强支撑着回到饮血盟,向弦月长老复命时,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一头栽到地上,昏死了过去。 楚云是执行完另一个任务回到饮血盟之后,才知道了师傅受伤的事,心里顿时悲痛万分,伤心欲绝。 好在弦月长老在仔细查看伤势后,立即封住了角星的七经八脉,并将浑身炙热如火灼烧的他置于地下冰窖中,暂时保留一口气在。 “你师傅所中的巨炎掌似乎有些不寻常,尽管掌力并非十分高深,但却能同时损伤五脏六腑。按你师父的武功修为来说,伤势似乎不应这么重才对。真是奇怪…… “眼下若要活命,恐怕非传言中的绝世灵药‘还灵草’难救。只是这还灵草尽管江湖人尽皆知,但是谁也不曾见过,生长于何地更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所以委实难以寻到…… “我听说隐阳城内有一位天机老人,神机妙算,百发百中,你可快马加鞭赶去,向他求测一卦,看看去何处能够找到还灵草?” 弦月长老的话言犹在耳,这正是楚云此行的目的。 一阵饭菜的香气将楚云的思绪拉了回来,桌上得菜还在冒着热气,左边是外酥里嫩的辣子鸡,中间是香滑软糯的红烧茄子,右边是鲜嫩酸甜的西湖醋鱼,还有一碗汤鲜味浓的八宝豆腐羹,一碗松软溢香的碎金饭。 这几天连日赶路,餐风露宿,楚云早就饿了,看到这几道菜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在用袖里藏的银针测了一下这几道菜,确认无毒以后,便动手吃了起来。 “二位兄弟,我看你们也不必争了,鹿一鸣到底是不是饮血盟的人杀的?不如直接去找天机老人算一卦,你们不就知道了吗?”另一桌的一位络腮胡的中年大叔对瘦高个和胖子二人说道。 瘦高个男子闻言却边摇头边叹气道:“你说的倒轻巧,找天机老人算卦你不得有太 极令啊?再说他每日只测三卦,你就算是现在有了太极令,也恐怕要排队到三四个月之后了。” “哎,兄台莫非你还不知,那天机阁三个月前就已经发布天机令了。只要持有天机令者可无论时间,直接求测,无需排队。” “你可拉倒,一个太极令卖一百两也就算了,一个天机令居然要卖一万两!我滴个乖乖,就算把我卖了,也卖不了那么多钱呀!” 胖子也在一边附和道:“就是,就算一百两,都够我吃一品斋的肉包子,连着吃一年了……” 听到这,楚云不禁有些乍舌,测一卦居然要一万两!虽说一万两倒不算太多,无非接三五个“任务”就够了。 但是这次实在来得匆忙,只带了三四千两出来,本以为足够了。眼下若是没有天机令,看这情形却不太好办了,排队的话时间又拖得太久…… 算啦,不想了,明天先去天机阁看看情况,见机行事,实在不行就用一些非常手段。 饭毕,楚云在一名黄衣小二的引领下,住进了人字零二房。 换好夜行衣,楚云便施展独门轻功——风起扶摇,去探查相邻的房间是否有异常。 风起扶摇这门功法,还是饮血盟第一任盟主空宇所创,名字取自‘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之句。 此功法共有七层二十六式,讲究步法灵动,身法飘逸,心法澄澈,意守关元,内气发于凤池,外气聚于涌泉,可同风而起,乘风而行,随风而动,藏风无迹。亦是所有饮血盟入门弟子所习第一门功法。 第4章 天机老人 楚云的风起扶摇已经修炼到第四层小成,在之前入城时,镇住燕十六用的就是其中藏风无迹第三式。 在确认上下左右相邻的房间并无异常后,楚云来到了后院马棚,寻到枣红马,检查了一下马槽里的饲料,果如之前吩咐的一样。 楚云一边轻抚着枣红马的额头和脖侧,一边轻声道:“雨微,这几天累坏了,好好休息下。明天……但愿能顺利一些。” 回到房间后,楚云仔仔细细的检查了门窗、天花板、地板以及床下等各处,在确认没有任何机关和暗道后,关好门窗,布置好惊夜铃,然后躺到床上,和衣而卧。 这惊夜铃乃至用极细的天蚕丝在剧毒一醉千年中反复浸泡七七四十九天,两端再系上铃铛制作而成。将之悬挂于窗框和门框之上,夜里睡觉,若有人欲从门窗进入则必振动铃铛,惊醒主人。或者无意中碰触到沾染了剧毒的天蚕丝而无解药的话,也会立刻毙命。 这几年的江湖阅历和上百次做杀手的历练,使得楚云越来越小心翼翼,谨小慎微。 高手之间的对决不单单是武力的较量,更主要的是看谁犯的错误更少。 哪怕是绝世高手,在一个非常的时间点,稍微有一丝疏忽或者犯一丁点儿失误,都足以使自己陷于极度危险之中,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特别是,当遇到对方只是想杀死你,而不是要打败你的时候。 毕竟打败一个人也许有三五条路,但杀死一个人却有千万条路,千万种方法。 ———————————————— 这一夜,楚云睡的很香。 一觉醒来后,收好惊夜铃,推开窗户朝外看去,外面的天气真是极好,秋高气爽,艳阳高照,云淡风轻,窗外的树枝上有几只喜鹊还在喳喳的叫着。 洗漱完毕,用过早饭,楚云出门右转,步行走去天机阁,路并不远,也就一炷香的功夫。 天机阁外观跟泰济酒楼相似,也是五层楼。不过还是有两点区别,一是天机阁最上面是一个葫芦形的宝顶,二是天机阁五层楼的各层之间的大小屋顶交错重叠,翘角飞举,仿佛是展翅欲飞的 鹤翼一般。 抬眼望去,正门牌匾上书三个行楷大字——天机阁,笔法天然,挥洒自如,不拘不放。正门两边又有一副对联: 恭迎天下客,不论富贵贫贱男女老幼, 莫问江湖事,只算利弊得失吉凶祸福。 楚云抬脚迈步进门,但见门内左边摆着三张红木圈椅,每张圈椅两边各有一茶几,一香几。茶几上是一套翡翠茶具,晶莹剔透;香几上放的是文王莲花香炉,香烟袅袅。 门内右手边是一张红枫木柜台,柜台旁是一位身穿青色刺绣长袍的翩翩少年。 这位少年见楚云进来先是一愣,旋即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楚云后,拱手笑道: “敢问公子可是从枫叶谷方向而来?” “嗯?……不错。”楚云闻言心下一惊。 “昨日我家主子已安排说今日有紫衣贵客到,料想应是公子无疑了。公子先这边坐下,休息片刻,待我先回禀掌柜,稍后有请。” 青色长袍少年一边说着,一边为楚云沏了一壶普洱茶,随后叫过来一个小厮耳语了几句,只见那小厮飞快的跑去楼上。 楚云正心下疑惑时,不多会,便从楼上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随即一个老者的声音从楼梯处先传来: “哎呀呀,原来是贵客到了啊!” 楚云寻声看去,只见一名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黑衣老者快步下了楼梯,来到面前。 看来这位便应该是天机老人了,楚云这样想着,忙起身拱手道: “晚辈久仰天机老人大名,今日前来,有一事相求。不过来时匆忙,银两未足,能否请先生先测一卦,所欠银两,日后必定双倍补上,不知可否?” 黑衣老者听罢怔了一下,然后和青袍少年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前仰后合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嗯? 黑衣老者见楚云有些不解,忙摆手笑道: “公子误会了,老朽只是这边的掌柜,姓谢名德满。天机老人是我家主子,已经在楼上恭候阁下多时了,且随老朽上楼见过便知。至于银两之事公子也不必担心,我家主子更多讲究一个缘字,有缘分文不取也可,无缘纵有千金难成。” 原来如此! 楚云也不再多言,跟随着谢掌柜上到二楼,只见正厅墙上挂着 一幅“敷扬妙道天尊鬼谷子”画像;接着向上,三楼正厅所挂的却只有“天地”二字;四楼正厅墙上挂了两幅图,左边是先天太极八卦图,右边是后天太极八卦图。 来到五楼,穿过一段回廊,谢掌柜在一扇门前停下,敲了敲门,朝里面回禀道:“主子,贵客已到。” 屋里面无人答话,只听到“啪”的一声像是拍手的声音。 谢掌柜闻声后转身对楚云躬身道:“公子请进,老朽另有他事尚需处理,就不一同进去了。若有吩咐,可到一楼来找老朽。失陪了!” “好!请便。”楚云抬手道。 看着谢掌柜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处后,楚云整了下衣衫才推门而入。 进门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扇半透明纱质水墨画屏风,上面所画的分别是梅,兰,竹,菊。 透过屏风,隐约可以看到有一个模糊的白色人影坐在后面。 楚云下意识握紧了青色细剑,轻步绕过屏风,朝那人看去,一看之下,惊诧万分。 那人竟是,一个二十余岁的,青年男子!!! 只见他身着白色绸缎长衫,身长七尺有余,盘腿坐于蒲团之上。 细看之下,此人面如冠玉,目似朗星,眉如墨画,鬓若刀裁,鼻如悬胆,唇若涂脂。文质彬彬,风度翩翩,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飘飘乎有神仙之概,皎皎兮似精灵转生。 这,就是天机老人?楚云不禁有些错愕。 男子莞尔一笑,随后做了一个请坐的姿势,楚云便坐在了男子对面的蒲团上,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 “阁下……是……是天机老人??” “不错,正是。”男子颔首笑道。 “先生,在下楚云,有一事想要求测,还请务必仔细推算一番!”楚云将青色细剑放到一边,拱手道。 天机老人闻言也不讲客套话,只是迅捷的将三枚铜钱置于一个三线龟的龟壳中后,递给楚云道: “集中意念,清除杂念,摇动龟壳然后掷于地上,六次即可。” 第5章 一个小忙 楚云接过龟壳摇动起来。 六次铜钱落地的情况分别是: 三个背,一背两字,三个背,一背两字,两背一字,一背两字。 天机老人随后排卦如下: 农历九月十四日巳时 干支: 甲戌月己酉日辛未时(日空:寅卯) 神煞: 驿马-巳桃花-子日禄-午贵人-子,申 乾宫:火天大有(归魂)离宫:火水未济 六神******本卦*********变卦 勾陈—?官鬼己巳火应—?官鬼己巳火 朱雀?父母己未土?父母己未土 青龙—?兄弟己酉金—?兄弟己酉金 玄武—?父母甲辰土世○?官鬼戊午火 白虎—?妻财甲寅木—?父母戊辰土 腾蛇—?子孙甲子水○?妻财戊寅木 观卦良久,天机老人仍是一语不发,眉头紧锁,一脸严肃,又盯着楚云看了半晌,忽然眼中灵光一闪,旋即缓缓说道: “尊师所受掌伤甚重甚急,阴阳失衡,炽火灼烧,五脏六腑皆碎,性命堪忧。 “我本非医者,不过自古医易同源,所以也略通药理。此病即便千年灵芝、人参,服之亦无效用。 “除非能有绝世灵药‘还灵草’,服之或可有救!” 楚云闻言瞪大了双眼,既惊又喜道: “先生所言,竟如历历在目,分毫不差。此番前来,正是求问何处能找到还灵草?” “唉,阁下有所不知!这还灵草只生长在极北苦寒且人烟绝迹之地,吸收天地之灵气,吐纳日月之精华,纤尘不染,灵力充沛。 “一百年方才刚萌芽,二百年出苗,三百年长成,三百年开花,再过六百年才能结果入药。中间若是时间不到就采下,不仅药效全无,而且剧毒无比,食之登时毙命。 “前后如此总共历经一千五百年方可入药。凡世间将死之人只要尚有一口气在,服之不出三日便可痊愈。寻常无病之人服下,亦可增寿三十年。 “如此良药,世所罕有。莽莽中原何其广博,还灵仙草竟无一株! “即便阁下前往极北之地找寻,花个几十年的时光也未必能寻到。以目下尊师的病情,只怕是等不了这许多时间了。” “啊!!! 这……” 楚云听罢顿时犹如五雷轰顶,差点瘫在地上,眼圈开始微微泛红,视线也逐渐有些湿润模糊,半晌哽咽无语。 天机老人见此情景,也不无唏嘘,一边从蒲团上站了起来,一边又缓缓对楚云道: “不过,倒是还有一法,或可一试……” “真的吗???先生!!!我师父还有救,对吗?” 楚云噌的一下跳了起来,恍惚间没注意,竟双手紧紧攥住了天机老人的手,怔怔地盯着他。 “哎呦喂,疼,疼疼疼疼疼……” 这天机老人自幼不会武功,双手被楚云紧攥之下,早已是痛的呲牙咧嘴,叫苦不迭。 楚云这才发觉举止欠妥,一时既尴尬又羞涩,赶紧缩了手回来放在背后,对他躬身抱歉道: “啊??!!!对不起,对不起,先生,我太激动了……” “无妨!有一个方法虽然无法彻底治愈尊师,但至少能保其性命无虞。只是此法……会导致武功修为大幅损伤……” “没关系!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何敢再奢求武功修为不损?到底是何方法,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我看阁下武功颇为高强,心思机敏,若能帮天机阁一个小忙,医治之法自然全盘托出。阁下以为如何?” 天机老人一边郑重的说着,一边目光紧紧的盯着楚云,这种目光让楚云有些浑身不自在。 “一个……小忙?”楚云不解。 “对,于阁下而言,这确实是一个小忙。”天机老人再次郑重的说道。 “你!!”楚云平复好心情问道,“先生……要杀谁?” “不不不,阁下误会了!” “不是杀人?” 吴极笑道:“当然不是。是这样的,天机阁本无意参与江湖纷争,只想做好分内之事。 “怎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明日午时会有一伙武功高强之人来我天机阁闹事,恐伤我店中掌柜和伙计小厮等人。 “若阁下能出手助我天机阁,击退闹事者,我必定尽全力救治尊师,保其转危为安!” 楚云听完十分诧异:“哦?只是这样??” “所以说,是一个小忙。” “好!此事楚云必尽全力。还望先生务必尽心救我师傅。” 吴极见她应允便又说道: “如果所料不差,尊师所中的应是拜火教的巨炎掌。这种掌法以火为元气,至阳至热,尽管霸道猛烈但却难以精进突破,以尊师精纯的内力护身本不应伤重至此。 “只可惜不巧,尊师所习内功却是以木为元气,木气生火,火多木焚。所以原本可以护身的内力却化为火气,助纣为虐,灼伤自身。此时内力越高,则伤越重。” 楚云闻言茅开顿塞:“原来如此!怪不得弦月长老也说奇怪。” “若要救治,倒也不难,只需反其道而行之!” “反其道而行之?” “不错。五行之中,火气至阳至热,水气至阴至寒。水能克火,亦能生木。以水为元气入局,可谓一举两得。 “只是所需水气之力至少要双倍于尊师的内力,否则也是无济于事;亦不可输入水气过多,导致水多木漂,功亏一篑。 “以卦象来看,尊师的武功修为当为超一流高手,双倍以上功力的话,那就至少需要顶尖级高手以上的水平,绝顶级或绝世级高手当然更好,再加上恰当的分寸拿捏,少则数日,多则数月,必能救活尊师。” 楚云连忙问道:“也就是说,需要寻找一位内力以水为元气的顶尖级以上的高手为我师傅输气疗伤,对?” “正是。” “这固然比找还灵草容易,可是普天之下要找到这样的人而且还愿意施以援手的……又谈何容易呢。” “不不不,倒也不难。” “哦?为何?” 吴极对楚云笑道:“江南姑苏城外有一滴水湖,湖边有一无鱼斋,斋主是位年逾花甲的老先生,名为水至清,内力专修水气,功力将近绝世高手。 “他平素喜欢纵情山水,不问世事,与我乃是忘年之交。前几年我曾助他良多,他每每想回报皆被我婉言谢绝,后来他便许我,将来若有一日需他相助,只需要修书一封,不论刀山火海,他必定千里驰援,全力以赴。 “待我今晚修书一封,写明缘由,明日天机阁闹事者击退后,阁下自可携书而去,呈给水至清老先生,他观我书信后,必定会施以全力救治尊师。” 第6章 无恶不杀 “这……先生大恩,楚云没齿难忘。大恩不言谢,待师傅康复后,先生若有用到楚云之处,尽管开口,楚云不才,必当肝脑涂地。” 天机老人又笑道: “哈哈哈!阁下言重了。但愿没有那天……不说这个了,其实刚才的卦象之中仍有蹊跷,眼下到是有个十分唐突的请求,请阁下应允。” “哦?先生有话……但讲无妨!” “楚姑娘,能否以真容相见?” “啊!!!???……” 这,怎么可能? 楚云闻言惊骇万分,难道……自己的易容术竟然被识破了?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饮血盟所有弟子入门之后,第二门必学功法就是《易容真经》。 任何高手都无可避免的在熟识之人或亲近之人面前不自觉的降低警觉性。 这是天性使然,而一旦警觉性降低,那么攻击性和防御力也会同时降低。 所以对于杀手而言,特别是高阶杀手,研习《易容真经》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此门功法分为四级,分别是: 初级为面具术——利用鲑茭倒模制作面具,改头换面; 中级为伪声术——伪装声音,男伪女,女伪男,雌雄莫辩; 高级为快仿术——快速模仿语气口音、身形、步态、脾气、秉性等等,真假难分; 顶级为复刻术——犹如复制,盖过双生。 相传这部《易容真经》为二百年前的大易容家管思隐先生穷尽毕生心血写成,书成之后上百年间几经辗转,最后落到饮血盟创派盟主空宇手中。 此书内初、中、高级部分保存还算完整,但顶级部分却因为年月日久,手抄遗漏或是其他原因,早已残缺不全,字迹模糊难辨,只剩不到半篇残卷。 楚云本就悟性过人,天赋异禀,研习此功法时又十分刻苦,除了精通书中内容外,还自创鲑茭喉结、鲑茭手套、缩骨伸筋法、塑身法等窍门。 一旦楚云易容之后,不消说寻常高手难易识破,就算是弦月长老和朝夕相处的师傅角星,也无法做到分清真假。 再加上时刻保持谨慎行事的作风,楚云自问并无破绽,看来,似乎只有一种可能了 ——这天机老人是从卦象之中推算而来的。 “楚姑娘不必担心,天机阁一向不问江湖事,只是当遇到客人将来有凶险时,必须要提醒一二。 “刚才那一卦虽是楚姑娘测尊师之病情,却也隐含楚姑娘你近期会有凶灾之象,但这一点卦象中却并不分明。 “所以斗胆请姑娘除去伪装,以真容相见,以便从面相中观测凶灾应于何处何时……” 楚云听罢一时哑然:“这……” “楚姑娘若是……十分不便,也可不必犯难,只需日后多加小心便是。” “先生如此坦率从容,楚云惭愧,理当以真容相见……” 说着,楚云便背过身去,卸去诸多伪装,然后悄然转身。 天机老人朝她看去,一看之下,不禁登时呆愣半晌。 只见她二十上下的年纪,一头乌黑秀发如飞瀑飘洒,两只灵动明眸似清泉荡漾;弯弯的蛾眉轻轻淡扫,粉粉的香腮微微泛红;琼鼻秀挺,樱唇娇艳;肌肤娇嫩且神态自若,容色秀丽但英气勃发。 “咳……先生……可曾看出凶灾端倪?” 一声清脆干净却又婉转柔和、犹如林间清泉流过石上的声音,唤醒了呆住的天机老人。 “嗯?哦,咳咳……观楚姑娘之貌甚好,只是问题出在气色之上。印堂偏枯发黑,额角青色缭绕,准头及兰台廷尉处均有赤红丝气,应是刀剑血光之灾,应期在一月之间。 “好在楚姑娘眼角隐约有条阴鸷纹,可得遇贵人,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不过即便如此,仍需多加小心。回去救你师傅后,如无必要,切勿外出,躲过这月方好,切记、切记!” “先生之言,楚云谨记于心,多谢。” “多谢?哈哈!不必,据说饮血盟的人从来是冷酷无情,杀人如麻,没想到居然还会言谢,我看你倒是分外有趣!”天机老人笑道。 “嗯?……饮血盟!!!” 楚云听天机老人提到“饮血盟”三个字,表情霎时严肃紧张了起来。 虽然天机老人的神机妙算,已是让她无比拜服,甚至可以说是——恐惧。 你想想,如果说有一个人,几乎知道你所有隐秘的事,这还不够恐怖吗? 特别是,假如对方恰好又是你的敌人的话,那 …… 楚云想到这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再想下去,下意识抓起青色细剑,紧握手中。 但转念一想,此人似乎不会武功,而且刚才明明还在帮自己,应该没有歹意,心下稍安道: “饮血盟确实冷酷无情,杀人如麻。可也绝不是世人以为的那样,单纯的只为钱杀人,而不分青红皂白,枉杀无辜。 “饮血过境,寸草不生!世人皆知这句话,却也只知这句话。世上又有几人知道,其实这句话后面还有一句话叫——有过必惩,无恶不杀! “每个来找上门的客人,饮血盟都会派出探子核实是否符合这个条件,若不符者则不会执行。 “就拿拜火教左护法鹿一鸣来说,他为了短时间内突击提升功力,不惜暗中练习邪门功法——采阴补阳之术。 “拜火教以及嵩山周边数十个失踪的女子,无一不是遭他毒手,死于非命。” 楚云越说越气,最后杏目圆睁的对天机老人一字一顿的质问道: “就这样的人,难,道,不,该,死??留这种人活着,难道不是纵容他继,续,作,恶吗??” “这……” 天机老人闻听此言,一时竟无言以对。 他自幼跟随师傅野鹤老人学习神算易术,耳濡目染的尽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善待众生,与世无争;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清静无为,返璞归真之类的思想。 楚云的一番话在他耳边犹如惊雷乍响,醍醐灌顶。他不由得开始对眼前的这位女子刮目相看了。 “楚姑娘虽言之有理,然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今朝有过欲杀之而后快,岂知明日未必不改乎? “或者纵然有过但罪不及死,一剑杀之岂不冤哉? “再或者即便一人有罪当该万死,牵连亲族余者何辜?” “先生,这……” 吴极接连发问,楚云听后也不禁一时语塞。 第7章 江湖烽烟乱 良久,楚云握起手中青色细剑,举到天机老人面前道: “楚云手中这把剑,乃是陨铁与乌金混合打造而成,剑身瘦长,四尺五寸,盟主亲自赐名渊止。苍天在上,厚土在下,楚云可以俯仰无愧的说——渊止剑下无冤魂!!” “饶是如此,杀业太盛,岂无果报?岂无损福折寿?若是可以……楚姑娘,能否放下手中利剑?” “果报?损福折寿?呵,折不折寿人都会死。也许早晚有朝一日,楚云会因此丧命……但现在,我还不能死,我必须好好活着,不管是为了师傅,饮血盟,还是其他更多人。 “江湖烽烟乱,长剑未敢歇!先生好意,楚云心领。只不过楚云……心意已决,此事……休要再提。” “好,既如此,楚姑娘请先回客栈休息,明日午时,敬待君来。” 楚云恢复易容身,从天机阁告辞之后,来到外面已经午时末刻了。 回到泰济酒楼楚云先去看了雨微,枣红马恢复神速,又精神焕发了。 看过雨微之后,楚云叫小二将饭食送入房间,草草吃了午饭。 饭毕,楚云坐于窗前,望着窗外。 良久,抚剑沉思…… 酉时初刻,楚云下一楼大厅吃晚饭时,竟然远远看到,那个守门小吏燕十六居然也在。他正在大厅内的一个角落里面自斟自饮。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便见这燕十六起身而走,一边剔着牙,一边出门左拐,往隐阳城南门方向而去。 是夜无话。 九月十五日一大早,窗外阴云密布,气温骤降,一阵阵寒风呼啸而过,卷着一片又一片枯黄的树叶狠狠地拍在地上…… 用过早饭之后,楚云徒步牵着枣红马来到天机阁。 青袍少年先是吩咐小厮去安顿好枣红马,然后对楚云拱手道: “我家主子有令,公子若是到了,时间尚早,请先到五楼一叙。公子,且随小的上楼。请……” 说完青袍少年便引领楚云上楼,走到三楼时,楚云忽想起昨日带路的乃是谢掌柜,今天怎么换了这青袍少年,随即问道: “谢掌柜今日不在?” “哦,我家主子说今日午时会有人 上门闹事,而看谢掌柜面相,这一二日会有血光之灾,为了避免伤到他,特意让他休假在家,闭门不出。” “原来如此。” “我叫小龙,是这里的领班伙计,公子但有需要,吩咐小的也是一样的。” 正说话间,两人便来到了五楼客厅。 吴极吩咐小龙道:“你去安排一下,凡是店里面伙计跟小厮属相是属鸡,属牛,属蛇的,都去后院躲避两个时辰,没我口令,不许出来。另外再安排两名聪明伶俐的小厮分别去左右两个街口望风,一旦发现黑虎堂的人来了,速速回报。” “是,主子!”小龙站在门外答应着,然后转身对楚云道:“公子请进,小的先去忙了。” “好。请便。” 小龙走后,楚云推门而入,只觉一阵檀香的味道扑面而来,与昨日那种淡淡花香之气截然不同。 她关上门,提剑绕过屏风后,却看到天机老人正在左手边的黄花梨圆桌上提笔写字,见她走来,抬起头暖暖一笑。 楚云随后走到圆桌旁,侧头看天机老人在写什么,却只见红纸之上仅有“井”“萧”两个大字,颇为不解。 天机老人见她不解,也未多说,只将手中的蒙笔放于和田玉笔架上,转身从书案上拿起一封信交给楚云道: “楚姑娘,信已写好,交给水老先生一看,他自会明白,随你去救尊师。” 楚云双手接过书信一观,但见信封正中上书:滴水湖无鱼斋水至清老友亲启。左下写的是:天机阁小友吴极拜上。 将书信收好后,楚云拱手道:“楚云再次谢过先生,冒昧请教一下,天机先生的尊姓大名可是吴极?” “当然。我又不姓天,天机老人只是别号而已,吴极才是我本名。不过也无所谓啦,名字只是浮云而已。” “……先生,敢问一句,可知今日前来闹事者,究竟是何来历?” “楚姑娘,可曾听说过黑风寨?” “略有耳闻,黑风寨总舵据说在锦城西北的尖鲨岭上,寨主是江湖人称‘绝代妖姬’的武玄霜,为人手辣心黑,身怀两大绝技——狐媚术和魔音吼。 “曾以一人之力对战三派掌门亦不落下风。黑风寨总舵之下又设有五个分舵:黑龙堂、黑虎 堂、黑鹰堂、黑豹堂、黑蚁堂。” 吴极笑道:“楚姑娘所知不错。五个分舵中,黑虎堂就在隐阳城西郊外的平阳岭上,堂主乃是江湖人称‘怒目金刚’的黑乐疤。 “天机阁本来与他们素无瓜葛,只是大约两个月前,黑虎堂的一个小头目突然找上门来,竟然想索要十枚天机令。我自然不允,他便撂下狠话,说是如果不乖乖奉上的话,就叫我天机阁以后不得安宁。 “自他走后没几日,便有人隔三差五来店里闹事,刚开始还只是哄走客人,再之后不断的变本加厉,逐渐演变成殴打客人,霸占客厅,封锁门窗,折辱店员…… “楚姑娘,天机阁上下虽有数十人,奈何均不会武功。我虽有几位武功极高的执友,只不过他们要么有的不问世事,要么有的不便出面。 “好在另有一位侠客,本就是江湖中人,与我有三年之约,约满之时会来我天机阁护卫左右,届时自然可以安稳无虞。 “只是算算日子,距离三年之约尚有十多天,今日黑虎堂的人再度前来,恐要伤我店中伙计。所以当下这伙前来闹事者,只好请楚姑娘出手替天机阁击退。” 楚云听罢凛然道:“先生思虑精纯,部署周密,楚云拜服。只不过于此事而言,先生未免有些……过于忍让了。 “黑虎堂诸人欺行霸市,鱼肉乡里,人人皆欲除之而后快。弦月长老曾说过一句话叫‘见恶不止,与恶同罪’楚云深以为然。先生一再忍让,只会促使对方气焰更加嚣张。 “今日之敌,若只是退去而不击毙,待楚云走后必定反扑,若那时侠士未及时赶来,先生岂不已置身于危险之中? “纵然侠士及时赶来保护天机阁,黑虎堂无机可乘,势必会转而变本加厉的欺辱其他人,寻常百姓又无侠士保护,岂不是任他们宰割?” 第8章 长剑未敢歇 “好一个‘见恶不止,与恶同罪’……哼!好,好得很!依楚姑娘之见,吴某不问江湖世事,只安心算卦助人,是在作恶喽?” 吴极厉声质问。 “啊!……其实……先生……” 楚云这才发觉自己话说的有点重了,想要解释自己不是那个意思,但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弦月长老之言虽有几分道理,不过今日来犯者杀之,黑虎堂众人势必会来报仇,那是不是也要把他们全杀了? “好,就算你灭掉整个黑虎堂,其余四堂和总舵黑风寨岂会善罢甘休?那接下来是不是还需要把整个黑风寨全灭了? “黑风寨虽有数千人之众,但说到底在江湖上也只是一个小帮派而已。 “江湖终究不过是关系,武林纷扰不外乎人际。你又岂知黑风寨的背后有多少势力彼此交叉,牵连干涉? “若要全部杀掉的话,小半个江湖上的人,楚姑娘能杀得过来吗?”吴极追问道。 “这……” 这一点楚云之前却没有想过,所以不禁再度哑然,无言以对。 天机老人吴极见楚云没有答话,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一时间,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寂静,一阵风声吹过,天机阁五楼客厅内显得更加安静,空气中充满了尴尬而又微妙的气氛! “听楚姑娘所言,贵盟的弦月长老似乎是一位极为聪明睿智之人?”吴极率先打破了沉默。 “那当然了!弦月长老岂止是聪明睿智,简直犹如天神下凡一般! “楚云生平阅人无数,但要说最为敬重者,非弦月长老莫属。 “于楚云而言,弦月长老如高山仰止,可望而不可及……”楚云眼里闪着光说道。 “哦?!听楚姑娘这么说,吴某到是颇想见一见这位弦月长……” “好呀,好呀!”还不等吴极说完,楚云便拍手雀跃道, “先生若是得空来饮血盟,楚云必引见先生与弦月长老结识。你们二人一定可以成为至交好友!!” “朋友?吴某与贵盟弦月长老诸多想法见解莫说相近,甚至可以说是相对立,怎知吴某不会和你家长老吵打起来?” “肯定不会的 !!跟本打不起来!”楚云摇了摇手指说道。 “哦?楚姑娘,为什么???” “因为弦月长老随便一个手指就能叫你闭嘴,随意挥挥掌就能拍晕你……” “……” 楚云想到那个画面禁不住笑了出来,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吴极这是第一次听到一个女孩子的笑声如此清脆,悦耳,舒服;而笑容又是如此的干净,纯粹,甜美…… 此刻天上的阴云已散去许多,正午的太阳慵懒的睁开眼睛,发射出无数道温暖和煦的光,照耀着下方这片苍茫大地。 两个人随后都不再说话,静静地享受着这片刻的时光。 ———————————————— “主子,黑虎堂的人刚经过街口,正在向天机阁这边赶来。来了大约有二十余人,这次领头的人是个马脸光头,之前却不曾来过。”小龙在门外回禀道。 “嗯,小龙,你先去一楼门口,不要让他们进天机阁,我和楚公子稍后就到。” “是!主子。”小龙急忙下楼而去。 “楚姑娘,有些事一时半刻也无法讨论出最终结论。 “为今之计,还需先解决眼前的麻烦再说。待会如果动起手来,还请楚姑娘务必手下留情,勿要取他们性命。 “吴某这边先谢过楚姑娘了!”吴极边说着边向楚云拱手道。 “好!”楚云也不再多说。 两人快步来到天机阁一楼。 “奶奶个熊,给老子滚开,老子今天要拆了你们这狗屁天机阁……”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刀疤脸男子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将小龙一把推倒在地。 “住手!!”吴极和楚云及时赶到,扶起小龙,同时喝道。 刀疤脸之前闹事来过几次,早已认识天机老人吴极,却不认得他身旁手持青色细剑的紫衣楚云,没好气的嘲笑道: “哎呦呦,怪不得!天机老头,你今天还请了帮手来,不错,不错。 “不过你好歹请个威武雄壮的行不?请个瘦了唧的小白脸,能干什么?难不成是你找来暖床的姘头!啊哈哈哈……” “你……”楚云闻言又气又羞,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住口!满嘴胡言!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岂容尔等造次?若再敢污言秽语 ,狺狺狂吠,管叫尔等顷刻毙命,死无全尸!叫你们头领来答话!” 吴极指着刀疤脸怒不可遏道。 经常生气发火的人发起火来,常常未必有多恐怖和震慑,但是平时极少发火的人一旦发起火来,往往令人万分诧异和震撼。 莫说刀疤脸男子闻言被吓得虎躯一震,就连楚云也暗暗吃了一惊。 这下刀疤脸气势顿时有些萎靡,往后退了几步,走到马脸光头男子旁边耳语了几句。 马脸光头听毕哈哈一笑,然后左手一摆让刀疤脸退到一边,自己上前几步,对吴极拱手道: “在下乃黑虎堂二当家施久鑫,江湖人送绰号:八不戒太岁。久仰天机阁天机老人大名,今日前来拜会,并无恶意!只不过想向贵阁‘借’几枚天机令一用,不知天机老人意下如何?” “借?哼!阁下竟将强取豪夺说的这么清新脱俗,委实是令人汗颜!不过既然阁下说是想‘借’,那天机阁自然可以选择不借,诸位请回!” 吴极冷笑道,说完便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刚才还在一旁的刀疤脸闻听此言,急忙跳了出来指着吴极骂道: “好你个油嘴滑舌的天机老儿,我们二当家说是借,那是给你面子,你丫居然还蹬鼻子上脸了! “赶紧给大爷交上十枚天机令,少废话。不然今天老子就把你这狗屁天机阁砸个稀巴烂……” 见刀疤脸又跳了出来怒气冲冲说个没完,施久鑫又是一摆手示意他闭嘴,然后从背后的刀鞘中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刀来,一边擦拭一边阴沉的说道: “黑虎堂人多势众,个个又武艺高强,而你们天机阁内不过是一群文弱之人,背后又无靠山,请问先生有什么资格说不借? “有道是刀剑无眼,要是这把刀不小心在你细皮嫩肉的小脸上划上几刀,啧啧啧…… “那情形就连施某也会觉得痛惜呢。再或者这把刀一不小心杀的天机阁血流成河,天机老人你到时岂不悔之晚矣?” 第9章 篝火花 听他话语之间夹枪带棒,吴极则正气凛然道: “阁下不必出言威逼,我天机阁确实表面上文弱不假,但内在却是铮铮铁骨,定然不会向贵派屈服。 “不过,吴某倒是有一个提议,诸位既然自恃武功高强,可否敢与这位楚公子比试一番? “若是诸位战胜,不仅十枚天机令立即奉上,就是整个天机阁也任凭处置,吴某无话可讲。 “若是诸位战败,请问有何颜面再索要天机令?从此以后,不许再来我天机阁闹事,阁下以为如何?” 八不戒太岁施久鑫闻言一愣,瞅了一眼身形瘦削的楚云,然后看了下自己带的兄弟们,哈哈大笑了起来…… “好!好!!好!!!一言为定!黑虎堂若是战败,自然立即走人,永不再来骚扰。 “不过,若是天机阁败了,先生可说话算数?” 说罢,施久鑫侧着头,用刀尖指着吴极。 “这是自然。”吴极正色道。 “好,那便请赐教了。” 施久鑫说着便虚步摆好姿势准备比试,而黑虎堂其余诸人也纷纷提刀上前,在他身后站成一个半圆环型的阵式。 “且慢……”吴极抬手道。 “怎么?天机老儿,你反悔了?要是反悔的话,现在跪在地上乖乖磕头,老子没准一高兴饶你们一命。哈哈……” 刀疤脸男子趾高气扬的笑道。 吴极不去理他,侧过身子注视着楚云对她拱手道: “有劳公子了。还请手下留情,勿要伤他们性命。” 楚云闻言摇了摇头,然后轻声说了个“好”字,便转身向前走了两步。 此时已是午时末刻,太阳已经西斜,天机阁门外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小声的议论着接下来的比试。 燕十六,也在这群人中。 他下了当值的夜班后美美的睡了一觉,睡醒之后正准备去吃午饭,却见到一群人齐刷刷地跑向天机阁那边,一边跑还一边说天机阁那边出事了,便也跟了过来,一看究竟。 只见一阵狂风卷着灰尘吹了过来,眼前灰蒙一片,迷得他眼睛看不分明,只听道“哐哐哐哐……”一阵像是刀剑落地的声音。 待风吹 过之后再去看时,只见黑虎堂众人手中的刀已经全部掉到了地上。 施久鑫心下一惊,刚才只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一闪而过,等反应过来时才发现手腕骤然酸疼,刀却已不在手中,而是掉落在地。 原来在刚才风起的一瞬间,楚云快速施展藏风无迹,使用剑鞘一一猛击黑虎堂诸人的右手腕,使其骨折酸疼而无法持刀。 “你这是……什么妖法?”施久鑫横眉怒目用左手指着楚云问道。 “这不是什么妖法,只是随便一挥,打打恶狗罢了。”楚云说着便回身走到了吴极身旁。 吴极对楚云点了下头,然后对施久鑫缓缓问道:“黑虎堂已败,阁下可还有话要说?” “我不服,还要再战一……”施久鑫忍着疼痛试图捡起刀来,但右手刚碰到刀把便立即感到一阵钻心刺骨的疼,下意识只好迅速将手缩了回来。 纵然百般不情愿,但是施久鑫看了看已经骨折的右手腕,再看了看地上的刀,最后转身看了眼身后的小喽啰们也都在捂着手腕,一个个疼的嗷嗷直叫,梗着脖子嘴硬道: “今日比试不算,改日……再重新比……走……” 说完施久鑫便左手捡起刀,带着黑虎堂众喽啰灰溜溜而去。 之后不久,围观的人群也逐渐散去。 ———————————————— “小龙,你去牵楚公子的马来。”吴极对小龙吩咐完,接着又对楚云道,“此间已然事毕,楚公子可速去滴水湖请水老先生,救治尊师。” “好!先生,看刚才情形,黑虎堂想必不会就此罢手,只怕过不两日仍会卷土重来……”楚云蹙眉担忧道。 “无妨。经此一役,黑虎堂至少会安定一阵,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度来犯。再说不过十数天,那位侠士应该也就到了。公子勿忧。” “那……好,楚云告辞了,先生多保重!”楚云翻身上马,对吴极拱手道。 “楚公子,多保重!”吴极挥手作别。 楚云正准备策马而去,忽又听得吴极似乎在叫她。 “哎……楚公子……” “嗯?……先生还有事要交代?”楚云不解道。 “若遇危险,谨防地陷;血光乍起,墙外可安!楚公子聪慧过人, 可将天机阁内所见所闻,反复思索数遍,应该能有所顿悟。” “好,多谢先生,楚云已谨记于心。那……你多保重!” “你也是……务必保重!!” ———————————————— 送走楚云之后,吴极回到天机阁五楼刚要休息片刻,忽听得门外传来敲门声。 “主子,三个月前来过的那位自称来自琴瑟山琵琶洞的熊公子在楼下求见,是否请他上来?”小龙在门外回禀道。 “哦?!怎么是他?……请他上来。” “是,主子。”小龙闻言急忙下楼将熊公子引到天机阁五楼客厅内。 “之前匆匆一别,如今竟有数月,先生别来无恙乎?”熊公子拱手笑道。 “安好,安好,承蒙挂念。熊公子日理万机,公务繁忙,今日大驾光临,属实令寒舍蓬荜生辉。请坐……” 吴极也起身拱手笑道。 “先生谬赞,愧不敢当。熊某此番前来,乃是奉王爷之命,请先生来王府中一叙,还请务必赏光。这是王爷的信函,请先生过目。” 熊公子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封密函,呈递给吴极。 吴极接过信函打开一看,内中有两页信纸,首页所写的是: “孤王仰慕先生大名久矣,奈何每每俗务缠身,不得走脱,至今未曾与先生蒙面,甚以为憾! “听闻先生喜爱收集奇花异草,前日西方条支国派使者进献孤王“篝火花”两盆。 “此花叶似人心香气浓,花如兔耳色艳红,细细观之,颇为奇异艳丽,于是转赠先生一盆,聊表心意。 “下元节时,可否劳烦先生来府中一叙?先生之才,可通于天地,若能前来,必定解孤王诸多疑惑,至为幸甚。 “另外近日孤王读到古诗一首,其中深意颇为不解,还请先生多多参详,指点一二,感激不尽。诗已附送,先生雅鉴。” 第10章 黑熊精 吴极再去看次页,上面果然有一首诗,乃是曹操所做的《短歌行》: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吴极观信之后,眉头紧皱,面沉似水,良久沉默不语。 熊公子见状连忙笑道: “王爷反复叮嘱卑职务必要好生照管这篝火花,不得有任何闪失。此刻花已在楼下,为免扰先生雅致,暂未敢让小厮们抬上来。依先生之意,此花放于何处为宜?” “这个……可放于吴某卧房之中。熊公子今日可曾投宿驿馆?若不曾,可在寒舍留宿一晚!王爷之意,吴某已尽知,待今晚修书一封,明日烦请熊公子代为呈递王爷。” “劳先生费心,熊某已在泰济酒楼安顿好,就不叨扰了。至于篝火花,稍后便命人抬至先生卧房。有道是自古良禽择木而栖,识时务者为俊杰,王爷之意,请先生务必三思。明日午时,熊某再来取先生回函,告辞!” 送走熊公子之后,已是未时五刻,小龙回禀说之前排队预约好的三位客人已在一楼等候,吴极吩咐带他们去四楼客厅。 吴极平时给客人算命解卦都是在四楼客厅,经过两个半时辰,送最后一位客人满意地离开后,才终于歇了口气。 算命测卦,世人大多以为只需要掐指一算,便知结果,其实这是对算命测卦的一种极大误解。仔细认真的推算刨析推演卦象,再综合人、时、事、物、境等各方面,审慎地给出断语而不虚言妄言,可以说是一件非常劳心费神而又充满考验的事,个中况味,往往非亲历者委实难以体会。 天色已晚,此时从客厅窗口看出去,外面倒真是天上月明星稀,地上万家灯火,人在其中,何处可依? 回到五楼, 草草吃过晚饭后,吴极吩咐小龙打一盆热水来泡脚。 “主子,今天来送花的这位熊公子,该不会是……八王爷府中的?”小龙一边说着,一边将花椒和艾叶撒入泡脚的木盆中。 “当然。小龙倒是越来越聪明了。”吴极坐在床上后,脱下鞋子笑道。 “主子又在取笑小龙了。小龙也是今天才顿悟的,‘琴瑟琵琶’连在一起不正好是八个王嘛。” 小龙试了下水温刚好,于是端到吴极面前继续说道: “亏我之前听到琴瑟山琵琶洞,然后又是熊公子什么的,还以为是哪个山洞里的黑熊成精了呢……” 吴极一边把脚放进木盆中,一边乐不可支的哈哈笑道:“黑熊精?哈哈……” 小龙一边给吴极搓脚,一边问道: “主子,小龙有一事不明。咱们天机阁现在越做越大,难免树大招风,再加上江湖上门派众多,这次是黑虎堂上门闹事,下次说不定就是残刀门,石泉派这样的大帮派,或者是红莲教、白巾会,这几个哪个都是不好惹的,咱们干嘛不找个靠山呢? “小龙听说这位八王爷既是朝野重臣,又是皇室宗亲,根正苗红;据说他为人爱民如子,知人善用,品行高洁,群臣莫不佩服之至,百姓无不人人称道。声名之赫,威望之高,连当朝太子也难以匹敌。 “多少人都想巴结他还来不及呢,主子倒好,人家主动送来的黄金千两,竟直接回绝了。人家这次又送花来,说不定下次就送女人喽。现在王爷变着法的频频示好,主子何不顺水推舟,攀上这个大靠山呢?” “唉!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只有靠自己,才是最可靠。细品历代兴衰,尚且不外乎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更何况区区一个王府? “别看眼下八王府如日中天,烈火烹油;说不准哪天就风云变幻,门可罗雀,一败涂地……小龙,你可知今天送来的这盆花是什么花吗?” 小龙往木盆里加了点热水,不解问道:“熊公子不是说这是篝火花吗?” “对,也不全对。这花其实另有一名曰‘仙客来’。仙客来这种花,叶片碧绿似心形,花冠火红如兔耳。八王爷送这花,无非是想说对我乃是一片 赤诚之心,希望我去做他的耳目,辅佐于他。 “八王爷如此心机深沉,怎么可能对曹操的《短歌行》还有不解?无非是想告诉我,他想学曹操,学周公,求才若渴,志向远大,想一统天下,南面称孤……” “啊?这……这莫不是要……要谋逆造反?”小龙深吸了一口气惊道。 “……” “那主子怎么还收下这盆花?恐怕将来……”小龙不解道。 “无妨。你不也说了吗?送钱拒绝了人家又送花,送花再不接受,下次可不就开始送女人了吗?估计送女人再不接受,就要送刀子了。” “啊!!!主……主子,不至于……这么严重……”小龙被惊的结巴道。 “八王爷野心勃勃,心机深沉。若我天机阁严词拒绝,态度明确而且强硬,不愿屈服为其效力,不能为他所用,那便不是什么‘俊杰、良禽’反而是变成一个潜在的威胁,届时整个天机阁恐怕覆巢之下已无完卵…… “爱之愈深,恨之更切;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小龙,现在你知道为什么要接受篝火花,而且要摆着卧房中了?为今之计,纵有不愿,以不可强拒,大抵只能先半推半就。” “这……”小龙顿时哑口无言,只得默默地往木盆再加了一点热水。 “算了,不说这个了。小龙,沙子、铁锅、柴禾这几样东西准备的怎么样了?”吴极问道。 “已经准备妥了,主子。沙子装了十多个大麻袋,大铁锅也准备了八个,两个柴房的柴禾都已堆满。”小龙答道。 “嗯,不错。朱雀部统领人选物色的怎么样了,有眉目吗?” “回主子,目前暂时还没有特别合适的。若是可以将就的话,倒是有一胖一瘦二人,勉强可用。” 第11章 节妇吟 “这天底下委实没有十全十美之事,既然还算勉强可用,那就先用着。明日你先去联络下这两人,后天带来天机阁见我。好了,今儿就泡到这,时间也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去。” “是,主子。”小龙答应着便将木盆端出屋外,关上门后,端下楼去。 吴极打开窗户,望着姑苏城的方向,良久,默然无语。 大约一炷香之后,一个黑影闪过夜空,落在天机阁五楼上,随后吴极卧房的灯被熄灭,一刻钟后,黑影悄然离去,灯光复亮…… ———————————————— 吴极平时一般是卯时睡醒起床,但九月十六日这天却与平时不同,他一直睡到辰时,方才幽幽转醒。 推开窗看去,外面已是黑云漫天翻滚,隐隐有雷鸣电闪,看样子今天将有一场秋雨。 果不其然,吴极梳洗完,用毕早饭后,一颗又一颗的雨滴开始落了起来,不一会,竟下起了漂泊大雨。 “谢掌柜今天没来?”吴极看着窗外的雨,问小龙道。 “来了。来的时候主子还在睡觉,他没敢打扰,让我回禀主子,明天是他闺女的生日,他准备上午去买几样礼物,下午再过来。”小龙回道。 “哦……小龙,你去把书案上给王爷的回信收拾整理下,装到回函里,封上火漆。”吴极吩咐道。 “是,主子。” 小龙说着来到书案前,拿起信一看,只见上面的字不像是用寻常墨水所写,反倒呈现的是一种淡淡的紫色墨迹: “承蒙王爷错爱,赠花以极,不才铭感五内,诚惶诚恐,唯恐受之有愧。 “吾自幼粗鲁愚钝,不通文墨,四书五经,诸子百家,及至弱冠仍旧懵懂不知何意;武经七书,史记通鉴,每每读罢仍浑浑噩噩,不知其言之所以。 “虽稍通阴阳,晓五行,知八卦,但终究亦不过雕虫小技耳,走街串巷,浪迹江湖,混口饭吃尚可,委实难登大雅之堂。 “王爷宅心仁厚,天下人无不称颂,府中文臣武将,人才济济,光芒胜过满天星斗;吾虽时刻想尽绵薄之力,为王爷出谋划策,运筹帷幄,奈何却苦于胸 无大志,心无点墨,身无长物,终究难堪一用,实在有负于王爷厚爱。 “随信附送天机令一枚,若有用到不才之处,必定详细推算解卦,倾囊相告。今年下元节时,吾恰好需要闭关数天,恐难以如期赴约,望请海涵恕罪。 “明年下元之日,若王爷不弃,不才必定准时前往府中拜见。王爷附送之诗,愚也不解其意,只是近来偶然读到一首《节妇吟》,颇多感慨,深感造化弄人,天意难违,一并随信奉上,请王爷钧鉴。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小龙读罢长出一口气,赶紧折好装到信函中,又将一枚天机令装进去,仔细封好火漆。 巳时末刻,熊公子擎伞来到天机阁。 “王爷之意,先生意下如何?”熊公子拱手笑着问道。 “熊公子,我意都已写在信中,呈给王爷看过便知。”吴极说着双手将回函递于熊公子。 “好,既然如此,熊某也不便久留,就此告辞,先生保重。”熊公子收好回函,拱手告辞而去。 ———————————————— 吃毕午饭之后,吴极向窗外看去,雨势逐渐转弱,不似先前那般暴风骤雨,转而淅淅沥沥的下着。 远处有个人的身影有几分眼熟,待走近一看,竟然是谢掌柜,此刻正抱着三个锦盒夹着伞,跑来天机阁这边。 大约一刻钟之后,谢掌柜气喘吁吁地来到天机阁五楼。 “谢掌柜,给你闺女买了什么礼物啊?”小龙笑着问道。 “我这闺女啊从小就爱吃桂花糕,我就买了一大盒。还有一盒是一对银手镯,一盒是新衣裳。”谢掌柜一边擦拭着淋湿的衣服,一边满脸自豪的说道。 “什么新衣裳?该不会是嫁衣?”小龙继续打趣道。 “切,要是嫁衣倒好了。我家这闺女去年就十八了,按说早该出阁了,媒人也来了无数次,都踏破了门槛,她却一个也瞧不上,你看看这眼光高得呦……唉,再过两年嫁不出去要成老姑娘了……”谢掌柜摇头叹道。 “姻缘姻缘,自然是要看 缘分。”吴极连忙安慰道,“缘分未到,急也无用;缘分一到,佳偶天成。谢掌柜不必过于忧虑此事……哦,对了,谢掌柜,后院现在仓库中存米多少石?棉衣多少件?” “回主子,自从三个月前开始存米存衣,现在仓库中存米约二十六万石,棉衣约两万六千件。 “前段时间还好,最近几天米价、布价、棉价都在暴涨……太极令卖出去六百多,还剩三百多枚;天机令卖出去十一枚,还剩九枚,店里账户上所有银两大概还有不到三万两……” 谢掌柜一一回禀道。 “谢掌柜,你还是再记一笔账,天机令今天送了一枚,只剩八枚了。”小龙抢话道。 “送……送人?谁这么大面子?这可是一万两啊。”谢掌柜惊诧道。 “一个大人物,谁都得罪不起的大人物……”小龙摊了摊手,撇了撇嘴道。 “小龙!”吴极对着小龙吩咐道,“明日我要去参加欧阳城主召开的百行大会,你去通知一下约好明天来算卦的三位客人,时间改到傍晚时分。” “好嘞,主子。”小龙闻言飞也似地跑下楼去。 “谢掌柜,天香书院筹备的怎么样了?”吴极接着问道。 “基本妥当了。书院场地暂时放在二楼,收拾出来六个房间,每间可容纳生源三四十人,一共可容纳二百余人。教课先生也已经联系好了,随时可以开课。” “办得好。谢掌柜,入城的灾民总人数弄清大概是多少了吗?可有灾民明细?” “前几日买通了一个守门千户,从他那得到的消息是,目前四个城门所有入城的灾民人数大约有四万余人,现在每天仍有数十灾民入城,好在每天入城人数在逐渐减少。已拿到入城册副本,上面有明细。” 第12章 百行大会 “居然有四万多……明天白天我和小龙去百行大会,店里伙计、小厮放假一天,谢掌柜你也明天安心在家,千万不要外出。 “按理说黑虎堂的人都已经被击退了,你的血光之灾应该躲过了,只是……看你面相,血光之灾的气色却并未散去,仍不可掉以轻心。” “放心,主子。明天老朽在家陪闺女过生日。肯定闭门不出,哪也不去。” 谢掌柜答应着,随即又恳求道, “小女跟犬子虽然出身微贱,但也算聪明过人,主子若是不嫌弃,勉强收为徒弟,老朽必定感恩戴德。” “老谢,天机阁能在短短三年就声名大噪,江湖人尽皆知,你居功至伟。你任劳任怨,呕心沥血,忙里忙外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你我虽为主仆,但实际上也与朋友无异。这事你已经提了多次,我屡次拒绝,绝非是因为嫌弃,而是因为天机本就不可泄露,而算命解卦之人偏要逆天而行,强窥天机,岂能不受天罚? “所以才有“学易修道之人必有五弊三缺,四舍两劫”这个说法。外人不懂看着以为风光,实际上个中苦楚,唯人自知。所以如果不是实在走投无路,千万莫要学易修道。” “主子……若是真有五弊三缺,四舍两劫,那也是他们命中注定。主子宅心仁厚,神机妙算,小女跟犬子纵然不才,学个十分之一,百分之一,老朽也满足了……” “老谢,人生最难得是团圆。五弊者:鳏寡孤独残。老而无妻曰鳏、老而无夫曰寡、老而无子曰独、幼而无父曰孤、身心不全曰残。 “三缺者:缺命、缺钱、缺权。四舍者:舍形,舍谷,舍心,舍情,两劫者:杀身劫、堕魔劫。这些哪一样不是人间悲剧? “清白人家守着团圆才是幸福,何必来趟学易修道这遭浑水?再何况,易为君子谋,为他人谋,为天下谋,唯独不可为自己谋。 “就像医不自医一样,学易修道者也不可以此为自己谋私利,否则必将损福或者折寿。所以老谢你也知道,我除了每年冬至起一卦看年运外,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因私心而动念起卦 。 “再加上最近要忙施粥舍衣之事,实在分身乏术,老谢,这事先过段时间再说。” “那好……主子。”谢掌柜摇了摇头叹道,“没有别的事,老朽先去安排明天放假的事了。哦,对了,楼下还有客人在等着测卦,是不是先安排到四楼客厅?” “嗯……去。”吴极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道,接着便下到四楼去给客户看卦。 ———————————————— 九月十七日早上,绵绵秋雨已转成毛毛细雨,但仍旧连绵不断,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众伙计和小厮今日放假不在,显得天机阁内空荡荡的,颇为冷清。 吃过早饭,锁好门窗,吴极带着小龙两个人撑着伞往欧阳城主府邸走去。 欧阳鳙就是这座隐阳城的一城之主,他这次召开的所谓“百行大会”,是因为朝廷下发的赈灾粮款迟迟未到,而城中灾民已经开始有人饿死街头了,他想让城中各行各业的老板们纷纷慷慨解囊,救济灾民。 “王老板,久仰久仰!” “赵老板啊,幸会幸会。” “钱老板,好久不见……” “……” 府衙内人头攒动,吴极赶到时,一百多位各行各业的老板几乎都到了,泰济酒楼的老板龙亦青也在。 欧阳鳙见人差不多齐了,就站起来双手下压,示意众人安静道: “各位老板,各位老板,安静一下,听我说。各位老板都是隐阳城各行各业的精英,有的是青年才俊,有的是中流砥柱,有的呢是老当益壮。 “欧阳鳙再次感谢各位过往对隐阳城的发展所起到的重大推动作用。几个月前万福河发水患,淹了上庸城,导致流民四起,隐阳城已经收容灾民数万之众。 “眼下这些灾民忍饥挨饿,衣单体薄,转眼寒冬将至,若再无人救济,恐怕城中不久将饿殍遍野,白骨累累。 “更有甚者万一饥民生变,转为盗贼,打砸抢烧,届时各位老板恐怕首当其冲要遭殃了。 “所以今日召开百行大会,目的就是要筹集赈灾粮、物、银两,请各位老板务必慷慨解囊,积极踊跃的捐款、捐物、捐粮……” 欧阳鳙话音刚落,刚才还喧闹不已的会场,霎时间变得一片死寂 。过了一会,各位老板开始三五成***头接耳小声议论着。 “欧阳城主所言甚是。赈济灾民,这是积德行善的大好事。” 城中最大米店范记米铺的老板范一筒走出人群,对着欧阳鳙拱手道, “不过我等小民财力终究有限,再加上如今银根紧缩,比不得朝廷财大气粗,名正言顺…… “当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捐还是要捐的。我范记米铺第一个带头捐,粳米五十石,糙米一百石!” “呸!……” 吴极左手边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道, “这范一筒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明明家大业大,还当众哭穷。我呸!就捐这么点东西,真好意思……” “范老板果然是深明大义,乐善好施,我费某岂能落于人后?” 费记绸缎庄的老板费丝财站出来笑着喊道, “我费记绸缎庄捐棉衣五十件,粗布一百匹!” “……” “我老刘铁匠铺捐菜刀十把,纹银五十两……” “江南皮货城捐棉鞋二十双,麻包五十个……” “尚德江捐纹银一百两……” “……” 众老板纷纷报捐,会场里一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聚贤楼捐纹银,三万两!” 一个女子的声音幽幽传来,众人惊呆,吴极也有些诧异,寻声看去,原来是城中最大妓院“聚贤楼”的老板——梅灵甘。 只见她三十余岁模样,盘着双环髻发式,眉如新月妩媚动人,眼含春水碧波荡漾,鼻若玉葱风韵十足,红唇微张撩人心弦。 肌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自带魅惑,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风情。 纤腰束素,迁延顾步。手执一把白兰花轻罗小扇,娇媚无骨;身披一袭碧烟纱翠绿长裙,摇曳生姿。 第13章 逝者已矣 人群寂静片刻后,又开始了各种小声议论的声音。 “天机阁吴老板捐多少?”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众人纷纷目光齐刷刷聚集到吴极身上。 “天机阁就先不同各位一起捐助了……”吴极缓缓拱手说道。 闻听此言,人群顿时爆发出一群哄闹声。 “天机阁自明日起每日两次在门前施粥,早上辰时到巳时一次,傍晚酉时到戌时一次,食粥者每人发一件棉衣以备御寒。如此预计施粥三个月……” 人群中又发出一阵惊呼声。 欧阳鳙见状面露不悦,责问道: “天机先生想自己施粥而不是捐助官府代为安置,莫非是信不过本城主?怀疑本府会监守自盗,中饱私囊?” 会场内刚才还在议论的众人闻听此言,瞬间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吴某不敢!”吴极对着欧阳鳙拱手道, “欧阳城主英明神武,治理有方,城中百姓安居乐业,无不交口称赞。主动开城收容难民,更是功德无量;召开百行大会募捐,爱民如子之情苍天可鉴。 “只不过吴某乃是德薄才浅之辈,沽名钓誉之徒。花费数十万两,施粥舍衣三月,不过是想花钱买个乐善好施的好名声而已。 “至于是由天机阁来施粥舍衣,还是由官府代为安置,最后不都是给到灾民手中吗?既然结果一致,何必在意其中过程呢? “再说官府这边平时公务尚且繁忙,再添施粥舍衣之举,想必到时千头万绪,定会忙的焦头烂额;而天机阁则不同,相对清闲许多,恰好既有时间又有精力办这件事。 “自古君子有成人之美,欧阳城主明察秋毫,通情达理,想必定会成全吴某博个虚名?” “这……”欧阳鳙被这一席话说得竟一时无法反驳,只得说道, “也好,既然天机先生有此美意,本府自然也乐得成全。” “吴某多谢城主成……” 吴极话才说到一半,突然一阵狂风刮过,府衙院内一棵大槐树的树枝被直接吹断,啪的一声坠落地上。 吴极见到此景,顿时心下一惊,再一看大槐树所在方位正是天机阁的方向,大叫一 声: “不好……该不会是……” “望城主恕罪,天机阁内恐生变故。”吴极赶紧拱手道,“吴某不便久留,就此先行告退了!” 欧阳鳙也不答话,只摆了摆手,示意可以退下了。 吴极带着小龙火急火燎的迅速赶回天机阁,还没到楼下便远远看到门口已经围了一群人,正在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吴极快步上前挤进人群一看,顿时傻眼了,门前有一黑衣老者倒在血泊之中,再定睛一看,此人正是——谢掌柜。 “谢掌柜……”吴极悲呼一声,冲到谢掌柜身旁搂起他上身,试了一下鼻息,早已毫无生气;又摸了一下手腕处,已然全无脉象。 小龙赤红着眼睛,歇斯底里的指着人群吼道: “谁干的?究竟是谁干的??” 围观的人群还是小声议论着,无人搭话。 “老谢,昨天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让你今天放假在家,闭门不出。你明明答应的好好地,为什么今天又跑来天机阁这边?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吴极抱着谢掌柜的尸体哽咽道。 “凶手是黑虎堂的人……”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黑虎堂!!”小龙咬牙切齿,一拳打到地上吼道,“混蛋、王八蛋、我要叫你们血债血偿,生不如死!!” “小龙……”吴极强忍悲痛,吩咐小龙道, “你先去把住得近的伙计和小厮赶紧召集起来,安排四路分别去准备寿衣、花圈、棺材、祭品。 “再安排一路来清理血迹。然后你亲自去一趟谢掌柜家,尽可能委婉的通知他的家人……” “可是……谢掌柜的仇……” “仇自然是要报,可也不急于一时。就算现在立即冲到平阳岭去找黑虎堂报仇,除了送死,毫无意义。” 吴极抬起头看着天,任雨水模糊了视线, “逝者已矣,当务之急,需要先安顿好生者。事不宜迟,小龙,你速去安排……” “……是,主子。” 小龙用胳膊擦了下眼泪答应道,然后起身冲出人群去召集伙计和小厮安排事宜,最后去谢家报信…… ———————————————— 数个时辰后,天色将晚,今日预约算卦的三位客人已经被请到四楼 客厅,吴极强忍悲痛,聚敛心神,开始给客人算命解卦。 直到亥时初刻,吴极方才给所有客人看完卦,一一送走。随后小龙端来饭菜,吴极却全无胃口。 “主子,多少吃点。”小龙心疼道, “谢掌柜已经入殓好,也安排人去谢家各处亲友家去报丧了,现在棺材也在谢家灵堂停放好了,守灵三天后……安排出殡下葬……” “谢家妻儿老小可还……安好?” “谢大婶闻信……顿时晕厥,醒后又痛哭晕倒数次……”小龙抽泣道, “谢家两个子女也是嚎啕大哭,撕心裂肺,悲痛欲绝……” “唉,我……”无极想说什么,却半天什么也说不出来。 “哦,对了,主子。”小龙抹了下眼泪,然后递给吴极一个盒子道, “今日有小厮在谢掌柜的账房中,发现了一个锦盒,看着像是昨天买的,主子看要不要给谢家送过去……” 吴极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一对崭新的银手镯。 “这个锦盒不用送去谢家,还是由我暂时保管比较好。”吴极郑重的盯着小龙道,“小龙,锦盒之事只许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除此之外,跟其他任何人都不可提及!!” “小龙明白。唉,主子,这又是何苦?” “因为,我……有愧于谢家。”吴极不想再去谈这个话题了,转而问道, “施粥舍衣之事安排的怎么样了?” “已经安排妥当了。明天卯时就支好八口大锅,每口锅安排三人打水、烧火、煮粥盛粥。每口锅再安排两人专门维持秩序,避免哄抢; “另有两人负责发放和收集碗筷;另外单有一组五人,专门负责登记姓名记录发放棉衣,避免有人重领冒领;还有一组三人专门负责安顿十四岁以下的孤儿。 “别的都好说,就是人手不太够,不过我已经去了泰济酒楼那边,借了十几个小厮过来。只是……” 小龙说道最后吞吞吐吐了半天没说下去。 第14章 朱雀部 “只是什么?说。”吴极起身来到窗前,望着窗外星星点点的灯火问小龙。 “主子真的要……往粥里面加沙子吗?”小龙不解的问道, “这么做恐怕不但落不着好名声……还会……被灾民骂……” 吴极闻言苦笑:“骂就骂!朝廷下发的赈灾粮款恐怕一时半会过不来了。 “天机阁四处购粮存粮,存了三个月也不过二十六万石,再加上米价暴涨,以后买粮更加困难。粮食不够,这是其一。 “其二是难保不会有城中百姓混入灾民之中滥竽充数骗粥喝,这样的话能进入灾民口中的粮食就更少了。 “加了沙子的粥尽管不好喝,但是正是因为不好喝,大概只有真正饿到一定份上的灾民才愿意来喝。 “这批粮食本来就是打算只救济在饿死边缘垂死挣扎的人,更多的人天机阁也救不过来。粥虽然难喝,但只要能喝,能勉强填饱饥肠就够了。 “小龙,我们天机阁做的事情,是基于自己内心的判断,去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至于骂声,不是我们需要考虑的内容。” “主子确实深谋远虑,小龙明白了。”小龙叹了口气道, “虽然道理上是想通了,但是心里还是有点难受,做了好事还要被骂……” 吴极转过身来,走到小龙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好啦。小龙,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对了,朱雀部统领的人选今天来了吗?” “哎呀!”小龙拍了下脑门道, “差点把这事忘了,他们在楼下等了半天了。瘦高个男子叫朱不瘦,矮胖子叫候不胖,主子,小龙是把他们两位请到四楼还是五楼这边?” “……请到四楼会客厅,另外你再去准备五百两银票。我先喝口水,稍后就下来。” 话说这一胖一瘦二人,正是当日在泰济酒楼内,争论拜火教左护法鹿一鸣到底是不是被饮血盟所杀的那两人。 此刻两人都有些忐忑不安,见吴极坐定后,赶紧上前拱手道: “天机先生传唤我们二人,是有什么……吩咐?” 吴极打量一下二人,缓缓说道: “二位莫要惊慌,这次找两位 过来,并非是要追究你们背后非议我天机阁收费太贵之事……” 二人闻听此言心里一惊,朱不瘦赶紧解释道: “那日我二人吃了浑酒,满嘴胡话,并非是出于本心……” 吴极摆了摆手道:“不说此事。当下天机阁准备成立朱雀部,专门负责打探消息,收集情报,散播信息。 “你们二人,心思灵活,机敏善言,是难得的人才。只是不知道二位是否愿意为我天机阁效力,担任朱雀部统领一职?” 朱不瘦、候不胖二人闻听此言,顿时大喜道: “愿意,愿意。我等愿誓死追随先生,鞍前马后,定效犬马之劳……” 吴极听到“死”字又想到谢掌柜,一阵心内绞痛,连忙摆手道: “生死事大,不可轻言!小龙,把银票给他们……这五百两你们先拿着,尽快再招募十名善于打探和散播消息之人,尽快把朱雀部成立起来,发展壮大。 “我需要你们去办三件事情,第一件事是散播两条信息:第一条是朝廷下拨的赈灾粮款即将运到。 “第二条是朝廷已经派了钦差来隐阳彻查米面粮油、丝绸布庄等商户,重点查处囤积居奇、趁机涨价、大发天灾财的人,一旦发现,立即下狱,严惩不贷。 “这件事最紧要,立即着手去办,想尽一切办法把米面粮油、丝绸布匹等物资的价格降下来。” “主子放心!”候不胖和朱不瘦对视了一下道, “我二人生平最痛恨那些趁火打劫之人,如果能做些事,帮到那些灾民,自然是责无旁贷。” “好!”吴极接着说道,“第二件事,打听收集一下所有关于黑虎堂的情报,十天后整理好来向我汇报。 “第三件事,需要你们安排人手去各地秘密收集武功秘籍,所需费用后续由小龙每月拨给你们一千两。 “这两件事务必要隐秘去做,不可走漏半点风声,否则我可决不轻饶……” “主子放一百个心。就算借小的们一百个胆,也不敢泄密呀。” 朱不瘦、候不胖二人连忙作揖道。 “嗯,你们二人先回去准备。以后如果没有十万火急之事,不可白日从正门而入,需要等到亥时从后门进来。小龙,你送二位出去,顺便 带他们认一下后门。” “是,主子。”三人都退了出去。 吴极随后从四楼客厅返回五楼卧房中,推开窗户看外面,连绵的秋雨已经停了,但天上却仍是乌云密布,看不到一点星光…… 大约半炷香的功夫,小龙回来了。 “小龙感觉主子怎么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突然要收集武功秘籍了……主子之前不是说想远离是非纷争,不问江湖世事吗?” 小龙小心翼翼的问道。 “是我之前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谢掌柜的死,让我突然明白。 “只有一个‘远离是非纷争、不问江湖世事’的意愿和想法是不够的,必须还要有足以自保的能力,才有资格去谈及和实现,否则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 “连自己最基本的生存都保障不了的时候,还要去谈什么理想和信仰,根本就不切实际,简直可笑至极。 “更何况谢掌柜的仇必须得报,黑虎堂也必须要除掉,还要提防黑风寨的报复,没有一双强有力的臂膀和一把锋利长剑,是根本无法做到的。 “朱雀部既然已经成立了,那下一个就必须要成立白虎部了。” “唉,主子。”小龙叹了口气道, “只是……根据之前打探到的消息……无影剑客最近两年多都没有在江湖露面了,再过十天,真的还会来赴三年之约吗?” 吴极长舒了一口气,目视远方道: “放心,他肯定会来的。无影剑客是真正的侠士,是季布一样的人物。 “古语有云:得黄金百斤,不如得季布一诺。季布一诺千金,无影决不食言。所以,他一定会来!” “好。主子,还有一事。”小龙愤愤道, “欧阳鳙这个王八蛋昨天又纳了一房小妾,才十四岁……” 第15章 认贼作父 “X,这个老东西越来越为老不尊了!”吴极拍着桌子骂道, “这都已经第十二个了,纳的小妾比他闺女年纪都小,他也不害臊,真好意思下得去手,简直斯文败类,当真衣冠禽兽。这次可有强抢民女或威逼利诱?” 小龙愤愤道:“这个反复去查证过了,不存在强抢或者威逼,当然利诱肯定是有的。 “不过那小妾倒也是自愿接受的,或者说自甘堕落的…… “主子,要不要花点钱找个杀手,送这个老家伙一程?” “眼下倒是还没必要。”吴极摆手道, “他虽然没有多高的治理能力,而且还喜好女色,为老不尊,但好在一没有贪腐行为,二也无更大的伤天害理之事,只是比较平庸罢了。 “把他‘送’走,朝廷肯定还要再派一位新城主过来,新城主或许还不如这欧阳鳙呢,甚至可以说,大概率是不如……” “还是主子思虑深远……” “嗯。时间不早了,你也去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忙碌施粥舍衣之事。” “是,主子。” ———————————————— 九月十八日一大早,天机阁门前的一整条中心大街上黑压压挤满了人,排着队等着施粥。 “哎呦,呸,呸呸呸呸,这粥里怎么有沙子?这叫人怎么吃?” 一个身材微胖的青年男子皱着眉头,对周围的人抱怨道。 “就是呀,这是给人吃的吗?还以为这天机阁真要做什么好事呢!原来不过是又想博得好名声,又舍不得花钱,偷工减料,滥竽充数。哼!” 旁边一位中年妇女跟着附和道。 “二位算了,知足。天上又不能掉下米来,现在能有碗热粥喝就已经不错了,而且一会还给发一件棉衣。 “要是有本事自己挣钱去,有钱了你想喝啥粥也没人拦着你。把粥里的沙子挑出来,又不是不能喝。 “现在的年轻人呀,喝着的粥还要骂娘,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一位白胡子老者摇着头叹道。 一场秋雨一场寒,吴极醒来后连着打了两个喷嚏,穿衣时赶忙又加了件衣服。 “主子,外面已经开始施粥 了。”小龙一边将端来的早饭菜摆到桌子上,一边回禀道。 “好。今天预约的三位客人安排的是什么时辰?”无极洗漱完问道。 “回主子,是未时和申时!” “嗯,谢掌柜虽然不在了,但是他的工钱每个月还是照之前的数额发放,结算后派人送到谢家。 “饭后你先去准备五百两银票,然后随我去谢家吊唁。 “另外你再去安排一下,凡我天机阁内人员,从今天起半年之内,都要在左臂上戴一条黑纱,以示对谢掌柜的哀悼之意。” “是,主子。”小龙退下去办事。 ———————————————— 谢掌柜家在隐阳城东北角,卧龙寺旁边。 吴极来到灵堂之上,小龙忙跟谢掌柜的发妻谢万氏介绍道: “谢婶子,主子来吊唁了。” “主子……拙夫他……” 谢万氏来到吴极面前施了礼,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吴极安慰道:“谢嫂子,人死不能复生,逝者已登仙界,请务必节哀顺变,保重身体,切不可因伤心过度,抑郁成疾。 “另外尚且还有两位子女需要照顾,万不可一蹶不振,万念成灰,而是要打起精神,好好生活,以告慰谢掌柜在天之灵。” 谢万氏闻言止了哭泣,用帕子抹了眼泪道: “嗯……主子,给夫君他……上炷香。” 吴极走到灵堂前,拜了三拜,上了三炷香,双手合十,闭目默哀。 “老身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主子务必答应!” 谢万氏郑重的施礼道。 “谢嫂子不必拘礼,有话但说无妨。”吴极闻言忙回道。 “泽婉!深墨!赶紧来给主子跪下?” 谢万氏朝身后说道,说完便有两个穿着孝服的人来到吴极面前。 一个是十八九岁的女子扑通一声直接跪倒,另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极不情愿的也跪了下去。 “这……这是何意?谢嫂子?”吴极不解道。 “主子莫要嫌弃两位子女愚鲁粗笨,请将他们收为弟子。主子的大恩大德,老身永世不忘。”谢万氏欠身道。 “啊?这事……我之前已跟谢掌柜沟通过,眼下暂时……不宜收为弟子。”吴极赶忙解释。 “主子一番好意,老身心 知肚明。只不过这件事是夫君生前遗愿,老身若不竭力完成,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还不如一死了之。还请主子务必成全!” 谢万氏说着便也要下跪,眼神决绝,吴极见状赶忙搀扶道: “谢嫂子万不可如此。徒弟……我收便是……” “泽婉!深墨!还不赶紧磕头,拜过师傅!”谢万氏厉声喝道。 那名十八九岁的女子登时磕头拜道:“师傅在上,请受弟子泽婉一拜。” 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却站起来,冲旁边的女子吼道: “姐!你起来,干嘛要认贼作父?爹爹的死都是因为他造成的。哼……他不是神机妙算,百发百中吗? “真要是这么厉害为什么不救爹爹?不救也就算了,为什么也不去报仇?……” 谢深墨转身又冲着谢万氏嚷道:“娘,我死也不要认这种人做师傅,死也不要。” 说完他便扭头转身,愤然离去。 吴极闻言臊得脸上一红,心内又泛起五分惭愧、七分羞愧。 其实这世上神机妙算者有之,但百发百中,算无遗策的却绝无仅有。 算命解卦既不是超能也不是异能,而仅仅是先依靠求测者的意念形成卦象,然后根据求测事项到卦象里面去找对应点。 最后再根据各个对应点之间的生克制化、刑冲合害、动静旺衰、虚实进退等等推演事情发展的方向和结果,判断成败得失、吉凶利弊。 所以算命解卦绝不是万能的。相反,这里面有很多薄弱点。 第一是有些事情本身就不是算命解卦能解决的,比如测一个男人什么时候能生孩子? 再比如一辆马车可以测它的质量如何,是否耐用,但却无法通过断卦去解决如何改进马车这样技术性的问题。 这种情况叫:算卦从来非万能。 第16章 心太软 第二是在所有能通过算命解卦预测的事情里面,如果求测之人意念不集中,或者不够清晰明确。 再或者求测之事本身尚处于临界点而无明显的吉凶趋势,就会导致卦象混乱,吉凶不显,很难再根据这种卦象继续推演下去。 这种情况叫:卦象不显难为用。 第三是就算卦象已显,但如若遇到卦师欲心太盛,机缘浅薄,或者心存私念,也无法准确的解读卦象含义。 再加上卦象最多只能反映求测事项吉凶成败的七成左右,第八成是必须需要结合天地间所有“人事时物境”的本质规律才行。 只懂卦象、卦理而不结合这些规律,永远无法突破第八成。第九成是卦师的机缘要深厚,一个满脑子都是财色名利的人是无法参透很多玄机、天机的。 这种情况叫:嗜欲深者天机浅。 第四是人的命运并不是一成不变,并非像一条波浪线一样单纯的上下起伏。 相反,命运是时刻在改变的,是一个由最高命运曲线和最低命运曲线两者之间覆盖的区域,像一个宽幅的丝带一样。 她既锁定一个人再努力也无法企及的最高点,也同时允许通过努力奋斗尽量将命运曲线拉高。 但无论如何,仍有两点是无法突破的,也是任何一件事都存在的变数:第一点是天意难违,造物弄人;第二点是人心难测,瞬息万变。 这种情况叫:天人难测命无定。 综上所述,算命解卦的四大难点为:算卦从来非万能,卦象不显难为用;嗜欲深者天机浅,天人难测命无定。 吴极虽然明白此种道理,但此刻却无法与他人一一言说,心中只得苦叹“冤孽”。 “谢嫂子,深墨心怀怨憎,不可勉强为徒……” “主子刚才明明已然答应,这才不过片刻,就要反悔了么…… “深墨他虽然言语莽撞,但本质上却并不坏,只不过一时间打击太大,迷失了心智而已,等他过些时日,必然会幡然悔悟…… “主子何必跟他计较呢?唉!看来当真是我们孤儿寡母无人怜,夫君你死的好惨啊……” 谢万氏说着又去抱着谢掌柜的棺材哭 了起来。 “唉!也罢!谢嫂子,你莫要再伤心。待丧事办完,让他们两个来天机阁拜师学艺。”吴极无奈道。 吴极随后留下五百两银票,带着小龙离去。 一炷香后。 卧龙寺,后墙梧桐树下。 “啪!……” 谢泽婉狠狠地扇了谢深墨一巴掌。 “姐,你疯了,打我干嘛?” 谢深墨捂着半边脸,瞪着谢泽婉高声问道。 “你不想给爹爹报仇了?” 谢泽婉揪着谢深墨的衣领质问道。 “怎么可能?我当然想报仇,我现在恨不得去杀死黑虎堂那帮人,然后再揍一顿吴极那个王八蛋。” 谢深墨甩开谢泽婉的手,恶狠狠的攥紧拳头道。 “报仇?”谢泽婉冷笑道,“就凭你现在这样?你会干什么?你能干什么?直接去送死吗?” “姐,你……”谢深墨听罢哑口无言。 “你要先学会能报仇的本事,然后才有报仇的资格。” 谢泽婉接着咬牙切齿道, “咱们俩先去天机阁学本事,顺便接近吴极,天长日久,他总有松懈的时候,咱们何愁找不到机会杀死他,到时候一定要让他不得好死……” “姐,你怎么……好像变了一个人……变得好可怕……” 谢深墨被惊得目瞪口呆,哆哆嗦嗦道, “其实仔细想想,爹的死主要是怪黑虎堂,找他们复仇理所应当,至于吴极,倒也没有那么坏…… “揍一顿也就可以了,要杀了他还不至于……” “呵!真是天大的笑话。爹爹被这个人害死,你居然还帮着他说话!!你真是个白眼狼,亏爹爹对你那么好。” 谢泽婉重重一拳打在梧桐树上怒道, “如果不是他,就没有天机阁,没有天机阁爹爹就不会去做掌柜,最后也就不会……他怎么就不坏了? “爹爹的死全怪他。我早晚要将他碎尸万段,天机阁我也要毁得一干二净……” “姐,你真的变了,变成了一个小墨完全不认识的人。” 谢深墨摇头道, “我会去天机阁拜师学艺,努力变强。但我不会帮你,当然也不会阻止你,只不过我要复仇的是黑虎堂!” 谢深墨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跑回灵堂,继续守灵。 ——— ————————————— 吴极从谢家回到天机阁时已经是午时末刻了,草草吃过午饭后,下到四楼客厅开始给客人看卦解卦。 戌时,天机阁五楼,吴极正在沐浴。 “主子还是心太软了。”小龙一边给吴极搓背,一边撇嘴道, “今天谢家的那两个人看眼神似乎不善……干嘛要收他们为徒啊……” “我……确实有愧于谢家。既然是谢掌柜生前遗愿,我纵有万般不愿,也只能勉为其难了。 “更何况现在他们姐弟二人似乎已经被仇恨遮蔽了双眼、蒙蔽了心智。 “谢掌柜不在,他们来天机阁我正好可以帮忙看着,避免他们走上万劫不复之路。 “如果他们非要捅我一刀,才能解开心头之恨,那也未尝不可……”吴极缓缓说道。 “主子可别这么说。小龙一定会把他们姐弟俩看得紧紧的,不让他们翻出什么浪花来。”小龙攥紧拳头道。 “不说这个了。小龙,今天施粥舍衣的情况如何?”无极问道。 “回主子,情况不容乐观。今天一天,存米已消耗近五千石,棉衣已发放八千多件,远高于之前的预估。 “就算之后每天人数不再增加,现有的粮食最多也就只够维持两个月左右,如果后续人数继续增加的话,恐怕就只能维持一个月了…… “收容孤儿的人数也比之前预计的要多,仅今天一天就有四十多个,目前已经将他们安顿在二楼的房间了…… “好在朱雀部散播的消息起到了一些作用,各种物资的价格虽然没有下降,但起码已经不再继续上涨了。” 小龙一一回禀。 “……这么看来,现在的形势比我预计的更为严峻,明天把你爹请过来,我要和他再好好商议一下对策。” 第17章 老东西 “啊?……哦!”小龙诧异道, “对了,主子,今天还有件怪事,聚贤楼的梅老板今天派人来店里买了四枚天机令。” “四枚天机令?”吴极惊诧道。 “是啊,啧啧啧……”小龙不禁咋舌道,“呵,好大的手笔,一出手就是四万两银票。” 吴极赞叹道:“好个梅灵甘!我平素还真是小看了她。如今看来,她虽是一介女流,又沦落风尘之中,却这般身怀侠骨,深明大义,遇事果决,竟远胜于诸多男子!” “主子的意思是……她是来送钱的?”小龙不解。 “当然。不然你以为呢?自己要用一枚天机令就够了,就算要送礼最多再买一枚顶天了。干嘛要一次买四枚? “她就算要买四枚也完全可以一天买一枚,隔一天再买一块,这样做的多隐蔽。 “她偏不,一次买四枚说白了就是要故意告诉我,让我欠她一个人情。”吴极将其中缘由一一道来。 “哦!主子,原来是这样呀。”小龙恍然大悟。 ———————————————— 第二天早上,龙亦青来到天机阁五楼客厅,这位正是小龙的父亲,泰济酒楼的老板,天机阁青龙部的统领。 青龙部是天机阁最早成立的情报部门,主要是以泰济酒楼为掩护,收集各种江湖情报。 如果没有这些情报,天机阁客人至少有百分之三十的卦象,根本无法精准推算。 “主子突然叫亦青过来,莫非是有什么大事?”龙亦青问道。 “亦青,来来来,坐。这不是天机阁在施粥舍衣嘛,现在问题是粮不够,衣不够,钱更不够……” 吴极笑着招手道, “你可是咱们天机阁的大财神,论经商理财,你实在胜过我太多,来帮忙分析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可以解决?” “主子过誉了。”龙亦青沉思道, “单纯的赈灾济物虽有好处,但也容易造成劳力浪费,甚至会让灾民养成好吃懒做的习惯。 “自古每逢灾年,劳工的工钱便极为便宜,倒不如我们趁机组织灾民参与各种工程建设。 “这样既能保障灾民有所收入,自食其力,还能 促进基础建设,岂不一举两得?” “妙!妙!妙!果然不愧是财神爷。”吴极击节赞叹道,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这不就是‘以工代赈’吗?” “哈哈!主子过奖了。”龙亦青笑道, “主子是大事不虚,小事不拘,再说智者千虑,或有一失。亦青虽有这个思路,却还没有具体的做法。” “亦青不必过谦,虽然只是一个思路,不过却也把我点醒了。 “正好准备收容孤儿的二楼放不下那么多人,不妨在城东寻一块地,直接盖一座天香书院好了。 “而且到时候不止可以收容孤儿,也可以招收城中百姓的孩子。 “另外隐阳城内的粮食终究有限,可以找几个机灵的伙计组织灾民成立买粮队,然后去其他城池买粮并运粮回来。…… “不过这恐怕也用不了多少劳工……” “还可以找官府接一些像修筑城墙、疏浚城河、建庙修寺这样的工程,也可以解决不少灾民的温饱。”龙亦青提议。 “这个……恐怕不容易了。欧阳鳙这老家伙估计还在为百行大会的事生气呢,就算有工程也未必愿意交给我们做。” 吴极有些无奈的摇头苦笑道。 “主子……成不成……总要试上一试。”龙亦青长出一口气道。 “那当然。难归难,做照做。小龙你拿我的拜帖去一趟欧阳府邸,就说下午我们去府上拜见城主。 “亦青,建天香书院以及组织买粮队的事就交给你去办。这两样加在一块大概需要投入多少?”吴极站起身踱步道。 “建书院大概五万两就够了,买粮这个最少需要个十万两以上。泰济酒楼账户上可用闲钱大约五万多两……起码也还差十万两。” “这里有四万两你先拿去用,剩余的六万两我回头再想办法。” “好的,主子,那亦青先退下去准备了。” 正午时分,小龙从欧阳府邸返回天机阁。 “主子,小龙去到欧阳府,府里人却说欧阳老爷外出打猎了,让咱们明天一早再去。”小龙回禀。 “这个老东西,明明就在家,装什么装。”吴极拍桌道。 “呃……主子,来算卦的客人已经在四楼等着了。”小龙又回禀。 “嗯,知 道了,我这就下去。你一会去拿五百两再做十枚天机令,以供备用,记得多做几处防伪标识。”吴极特意强调。 “是,主子放心。”小龙退下,去准备天机令之事。 ———————————————— 九月二十日,天空终于放晴。 吴极从卧房窗口望出去,透明而湛蓝的天空,漂浮着一些洁白而细碎的云朵,宛如一方蓝色真丝手帕,上面绣了几朵白花一样。 空气中弥漫着白粥的香气,吴极用力的猛吸了一口,闭上眼睛,静静地沉醉在这味道里。 用毕早饭之后,吴极和小龙二人准备妥当,走到天机阁门外,只见街上已经挤满了人,尽是来排队喝粥的灾民。 吴极细细观察发现,虽然这些正在排队的灾民仍然是蓬头垢面,但是脸上的愁容明显却少了很多,眼睛里也开始充满神彩。 带给人希望的东西不拘大小。在这个已经有些严寒的深秋时节,哪怕只是一碗冒着热气香喷喷的白粥,尽管还掺有沙子,但是对于这些前几天还完全衣食无着的人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温暖。 不禁让人感慨,世上还是有很多美好的事物,哪怕眼前处境已然很是糟糕,但生活依旧充满了希望。 已经领到粥的灾民狠狠地喝了一大口,心满意足的咂了咂嘴,随后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吴极一边走一边看,打心底里升起许多暖意,看来自己的努力总算是没有白费。 辰时三刻,吴极和小龙两人来到欧阳府邸门前。 两人抬头一看,只见这欧阳府邸正门很是威严气派:最上面是一块金漆牌匾,上书三个鎏金大字——欧阳府;牌匾下面是两扇朱漆大门,铜钉错落;门两边又有一副对联: 两袖清风存正气, 一轮皓月照冰心。 第18章 萤火之光 门两边还放着一对汉白玉石狮子,左边的狮子外观大气,雕琢质朴;右边的狮子造型活泼,雕饰繁复。 报上姓名之后,门子让吴极和小龙二人在门口稍待,他先去回禀欧阳城主。 不过一盏茶的间隙,门子带了一名男子回来,那男子对着吴极作揖道: “我是欧阳府邸的李总管,见过天机先生,我家老爷安排在东厢房会客,请天机先生前往一叙。先生,您这边请……” 吴极也不答话,只做了一个请带路的手势,随后跟在李总管后面进入欧阳府。 吴极一边走一边沉思,正想着一会儿应该要怎么样说服欧阳鳙,突然右前方窜出一人直接撞了过来,吴极一时躲避不及,撞个满怀。吴极待站定后一看,原来是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 “慌里慌张,冒冒失失,成何体统?”李总管呵斥道,“当心惊扰冲撞了老爷的贵客!还不赶紧给天机先生赔罪!” 女子低着头,对吴极欠身道:“请先生恕罪,碧烟走路太急,一时未看清,并非故意冲撞先生……” “无妨!不碍事。”吴极对女子说完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对李总管道,“李总管,还是先带路去东厢房。” “还不赶紧退下,省得在这丢人现眼。”李总管指着这名女子训斥着,然后对着吴极躬身陪笑道,“天机先生,您这边请。” 只见那名女子连忙转过身去,吐了下舌头,赶紧快步走开了。 李总管将吴极、小龙二人带到东厢房门口,向里面回禀道:“回禀老爷,天机先生到了!” 欧阳鳙闻言起身快步走到门口,满脸堆笑,对吴极拱手道:“天机先生大驾光临,老夫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岂敢,岂敢!”吴极忙笑着回礼道,“城主日理万机,公务繁忙,何罪之有?吴某冒昧来访,打扰城主,还请见谅!” “先生言重,请先进屋一坐,再做详谈。请……”欧阳鳙说着便侧身做出请的姿势,吴极迈步进入,两人按主客落座。 “上茶……”欧阳鳙一边捋着胡子一边笑道, “先前老夫曾多次邀请先生来府一叙,先生每每 以身体抱恙而婉言谢绝。此番竟主动来访,想必应是身体无恙了,只是不知道先生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吴某惭愧,让城主费心了。托城主的福,吴某身体已无大碍。冒昧前来,只因吴某有一事相求,还请城主多多相助!”吴极起身再次拱手道。 “哈哈哈哈……先生说笑了。坐坐坐……”欧阳鳙仰头大笑道, “隐阳城谁不知道先生神机妙算,百发百中!现在又自费巨资赈济灾民、施粥舍衣。 “不管是灾民还是城中的百姓,无不对天机阁竖大拇指,交口称赞,更有甚者说先生是‘赛青天’。 “呵,‘赛青天’!先生这么大的本事,还用得着老夫帮忙吗?” 闻听此言,吴极赶忙躬身道: “欧阳城主莫要听信那些无端的流言蜚语。吴某赈济灾民、施粥舍衣不假,但全是为了响应城主在百行大会上的号召,追随城主您的脚步。 “要说功劳,救济灾民一事全部仰仗城主您的英明领导、高瞻远瞩、运筹帷幄、日夜操劳。 “跟城主相比,吴某不过一小小马前卒耳,贪图虚名,鼠目寸光,何足道哉? “城主之于隐阳城犹如日月高悬,光芒万丈,而吴某不过区区萤火之光,岂敢与日月争辉?” “哎……先生过誉了。老夫可消受不起这么大的功劳。” 欧阳鳙眯着眼睛,抿了一口茶,笑道,“不说这个了,先生此番前来我府中,究竟所为何事?” “实不相瞒,吴某所求之事只需城主高抬贵手,举手之劳而已,还请务必答应,勿要推辞。” “哦?”欧阳鳙闻言将茶杯放到桌子上问道:“到底何事,先生不妨先细细讲来……” “天机阁眼下组织成立了一只施工队,人数有数千人之众,只是苦于眼前没有可以承接的工程,所以人员都在荒废着。 “听闻府衙这边每年都有修筑城墙、疏浚城河、修建寺庙、兴修农田水利等各种工程,需要大量劳工。 “所以吴某斗胆请城主允许天机阁承接其中几个工程,工钱只需正常价格的八成即可,还请城主大人明鉴、成全。” 欧阳鳙闻言一惊,心下想到,好你个天机老儿,老夫没跟你计较不听安排 ,私自施粥之事已经便宜你了。 没想到越来越蹬鼻子上脸了,居然敢打府衙工程的主意了。 “大胆!” 欧阳鳙一拍桌子道, “府衙确实每年都有工程,但是都是由府衙统一召集匠人和工人进行施工,从未转包个人。 “施粥你要自己来也就罢了,我不跟你计较。现在居然得寸进尺,还想要承包府衙工程! “敢问先生,那你下一步是不是需要老夫搬出城主府邸,把城主的位置让你来做?” “吴某不敢!”吴极再次起身,正色对欧阳鳙拱手道, “城主大人请先息怒。府衙工程转包个人之前确实未有先例,但是先例、惯例、法规、准则等虽然是约束于人的,但这些归根结底不还是由人来制定的吗? “制定规则之时,往往急需于解决当务之急,而忽略对后来的影响。但是往往在多年之后,时移世易,先前制定的规则想要解决的问题已经解决,但同时也带来了更多的新问题,而这些新问题就必须再重新制定新规则进行解决。 “这就是新规则、先例比老规则、旧例的先进和优越之处。欧阳城主高瞻远瞩、目光如炬、灵活多变,敢于开创先例,肯定不是那些冥顽不灵、食古不化之辈,肯定要比吴某更明白这个道理。 “再说了,之前府衙工程不转包个人,更主要的是担心转包后工程质量得不到保障,吴某虽好虚名,但自问绝非奸商,不可能偷工减料,以次充好。 “吴某敢以整个天机阁资产作为担保,若是工程质量不合格,天机阁以及吴某听凭发落,任凭处置,毫无怨言。 “还请城主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敢为天下先,将工程转包吴某,工钱只需要付八成,吴某必定竭尽全力,保证质量,按期完工。 “如此以来府衙也能节省一些经费,可谓一举两得。” 第19章 欧阳女侠 欧阳鳙闻言半晌无语,心下忖道:好你个天机先生,当真是伶牙俐齿,巧舌如簧。 虽然也觉得吴极说的言之有理,但是越觉得有理,心里就更不舒服,只好勉强驳道: “先生之言看似有理,但仍旧是……不合礼法。此事定然不许,请勿再要多言。” 吴极忙再次躬身道:“城主大人,吴某……” 欧阳鳙看吴极还不准备放弃,心下一慌:此人能言善辩,诡计多端,不可再与之多谈,再谈下去恐怕自己就像是一头小毛驴,被他牵着走,万一前面有个大坑,自己不就掉进去了吗? 于是他赶紧起身道:“老夫稍后还有要事处理,不便再谈,先生请勿复言。” 吴极还想再争取下,急忙道:“城主不必着急,先且听吴某一言……” “看茶……” 欧阳鳙赶忙抢着喊道,然后冲李总管使眼色赶紧送客。 李总管心领神会,忙挡在欧阳鳙面前,对吴极陪笑道: “先生请回,别让小的们为难……请……” 吴极心里纵有万般不甘,但看这情形,只得长叹一声,然后转身向后拱手道:“告辞!” ———————————————— 吴极一边愁眉不展的走出欧阳府邸,一边沉思接下来的对策,而小龙经过石狮子旁边时,朝上面啐了一口道: “呸!这个老王八蛋!” “算了,小龙。天无绝人之路,咱们先回天机阁,然后再想其他办法。” 吴极拍了拍小龙的肩膀安慰道,小龙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欧阳府邸占地将近五十亩,四周都是三米高的围墙。从正门出来后,走了三四百米才到南墙和东墙的拐角处,两人拐弯之后继续沿着东墙往天机阁走。 正走着,吴极突然感觉头上被一个小东西砸了一下,忙抬头看去。 原来是一个十五六岁年纪的少女,正侧着身子半蹲在墙头上。 只见她身穿一袭红衣,扎着高高的双马尾辫,如瀑般的刘海散在额前,两边还各延伸出一小缕头发。刘海之下是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又大又圆,忽闪忽闪。鼻子小巧但挺直秀美,嘴巴粉红而嘴角上 翘,尖尖的下巴像个白莲花瓣,肌肤光洁但一脸稚气。 见吴极盯着她看,她嫣然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问道:“你就是……天机先生?” 吴极见她人小鬼大,嬉皮笑脸,心生不悦,又看了一下地上的“暗器”,原来是一颗核桃,冷笑道: “你是何人?小小年纪,竟然以暗器伤人?” “拜托!”少女气鼓鼓的站起来,双手掐腰道, “那只是一个小核桃而已……我到处都听人说你很厉害,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嘛……一个小核桃都躲不过……哈哈……” 吴极闻言顿感哭笑不得,又见小龙满脸怒意的将核桃捡起,正欲砸向那名少女,忙制止道: “算了,小龙!别跟她一般见识,咱们走……” 少女见两人准备离开根本不搭理自己,忙小声喊道: “哎哎哎……别走啊!你们不是想要接工程吗?我可以帮你们哦!” 吴极听罢心里咯噔一下,赶忙停下脚步,抬头上下打量了少女几次,有些疑惑的问道: “阁下到底何方神圣?为何要帮吴某?” “我是谁?哈哈……”女孩闻言哈哈大笑道,“我就是,立志十年后成为武林第一女侠的,欧——阳——蕙——” 欧阳蕙?欧阳城主家的二小姐。竟然是她。吴极眉毛一挑,冷笑一声反讽道: “哦?是吗!原来是‘欧阳女侠’,幸会幸会!” 欧阳蕙见吴极称呼她为“欧阳女侠”,更是心里乐开了花,笑的前仰后合。 恰好此时又有一阵风吹过,一个没站稳,竟然大叫一声,整个人从墙上摔了下去。 “啊……” 吴极见状原本下意识想要去接住她,但转念一想这个女子刚才使用暗器伤人,再加上又是欧阳家的人,说不定有什么阴谋或者陷阱,而且男女授受不亲,多有不便。 吴极这样想着,伸出一半的手又赶紧缩了回来。 “哎呦……”欧阳蕙扑通一声摔倒了地上,痛的嗷嗷直叫。 好在她平时确实有练习过一些基本功法,落地的瞬间先用两脚着地,然后慢慢缓冲,所幸伤势不重。 饶是如此,落地后屁股还是摔得很痛。 “喂!你怎么不接住我?”欧阳蕙杏目圆睁的指着吴极 叫道。 “呃……”吴极一脸黑线!!! 欧阳蕙刚说完就立即后悔了,幸亏他没伸出双手接,不然两个人岂不就抱在一起了…… 想到这,欧阳蕙脸颊泛起一丝红晕,赶紧起身。结果站起来后屁股更疼了,本来想用手揉一揉,但一想到面前还有两个男人,赶紧忍住了,强忍疼痛道: “我是真的可以帮你们拿到工程哦,不过我也有条件……” 吴极听后冷笑道:“果然!我刚才还在寻思,欧阳家的人怎么会帮我?原来是要做交易啊。什么条件阁下请讲?” 欧阳蕙冲吴极挤了下右眼,笑道:“其实很简单啦……就是你请我吃顿饭,然后帮我办件事。” “吃饭好说,办事是办什么事?”吴极皱眉问道。 “这个嘛……现在不能说!嘿嘿!”欧阳蕙不好意思的笑道。 “嗯?……那请恕吴某不能答应!”吴极正色拱手道。 “为什么???”欧阳蕙歪着头,满脸疑惑的问道。 “要吴某办事却又不说明具体是什么事?万一吴某答应了,日后阁下叫吴某去杀人放火,那还了得,这是吴某不愿为之事;还有若是超出吴某能力范围的事,吴某无法做到的话,既有负于阁下又愧对于良心,这是吴某不能为之事。所以,谢阁下一番美意,但吴某不能答应。告辞!” 吴极说完便准备转身离去。 “喂喂喂!谁叫你去杀人放火了?”欧阳蕙冲吴极的背影吼道, “我保证,这件事第一你肯定能做到,而且很容易;第二绝不会伤天害理,一点点都不会,完全是合情合理合法的。你不妨好好想想哦,我帮你拿下的可是一万人的大工程哦!” 第20章 银耳莲子羹 吴极刚走出两步,闻听此言,立即停住了脚步。 一万人的大工程!吴极承认这是个很大的诱惑,自己刚才在欧阳府内争取半天也没有半点收获。 但是这个黄毛丫头的话可信吗?她是欧阳府的二小姐,倒不是没可能。而且看她刚才言辞恳切,尽管不知道是办什么事,但似乎不像是会伤天害理的样子。 “好!阁下若是能助天机阁拿下工程,事成之后,吴某定然会依约请阁下吃一顿饭,帮阁下办一件事。” 吴极转身对着欧阳蕙皱眉道,“不过,若是阁下未能拿下工程……” 欧阳蕙连忙摆手道:“不可能,不可能,你放心好了,工程一定可以拿下。既然如此,那咱们就一言为定了,等我拿下后,就去天机阁找你。……唉,对了,我帮你之后,你该不会反悔?” 吴极听罢又是冷笑一声,拱手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阁下若是能让欧阳城主将工程转包于天机阁,便是天机阁的上等贵客,吴某必定翘首以盼,恭候大驾。告辞!” 说完之后,吴极便带着小龙转身离开,回天机阁而去。 直到两人的身影走远,欧阳蕙才赶紧揉揉屁股,呲牙咧嘴道:“哎呦呦,屁股好疼……” 欧阳鳙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 大女儿欧阳晴为嫡妻刘氏所生,聪明乖巧,只是长到八岁时不幸染上天花。 欧阳鳙遍请良医,但仍旧还是病重不治,一命呜呼。 嫡妻刘氏经此打击,整日以泪洗面,神情恍惚,没过两年便也跟着去世了。 二女儿欧阳蕙也是刘氏所生,刘氏去世时她才四岁,欧阳鳙先失爱女,后失发妻,不由得将所有感情都转移到欧阳蕙身上,所以对她格外宠溺,哪怕她一个女孩子偏要习武弄剑也未加以约束。 三女儿欧阳茜是第三房小妾郑氏所生,现年九岁;长子欧阳徳是第七房小妾黄氏所生,现年刚四岁。 欧阳蕙自小便梦想成为一代大侠,可以仗剑走天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惩恶扬善,扶危济困,以天下为己任。 所以她闺房之中并无女红,《烈女传》之类,反倒是剑器 ,《七侠五义》、《儿女英雄传》遍布。 百行大会召开那天,她偷偷躲在一扇门后边,透过门缝观察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当听到吴极说不参与捐助的时候,欧阳蕙轻蔑的白了他一眼,心想原来众人眼中很厉害的人竟然如此没有担当。 等转眼又听到吴极要施粥舍衣三个月的时候,不禁惊呆了。 自那之后,欧阳蕙便安排丫鬟碧烟去打听这个吴极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恰好碧烟今早无意中撞到了吴极,得知天机先生来府中,立即将此事告知了欧阳蕙。 欧阳蕙闻听此事立即赶去东厢房,随后听到了吴极和她爹的谈话。 于是她打定主意想要帮一下吴极,所以便有了刚才那一幕。 “啊……疼……” 欧阳蕙此刻已回到闺房中,趴在床上,叫碧烟给她上跌打损伤药,才刚除下衣物,臀部就有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袭来。 “小姐,上面都已经青一块紫一块了,这个天机先生太可恶了,表面上看着像文弱书生,下手却真够重的,也不知道怜香惜玉,手下留情……” 碧烟一边准备药膏,一边愤愤不平道。 “嗯?……碧烟,你想哪去了?跟他不相干……”欧阳蕙连连摆手。 “不相干?刚才二小姐急忙忙跑出去,不是说要去会一会这个天机先生,跟他切磋下吗?现在受了伤回来,不是他又是谁?” “你想哪去了?我这伤是摔的……哎呦……你这个笨丫头,轻点好不好……” “好好好,是摔地行了……不要动哦,碧烟要开始上药了。” 一个时辰之后,欧阳蕙屁股上的伤势明显好转,已经不似先前那般疼痛,只是不敢坐,一坐便犹如坐在针板上一样刺痛。 欧阳蕙换了件衣服,然后带着碧烟去见欧阳鳙。中间路过一段回廊时,看到对面有个丫鬟正端着一碗冰糖银耳莲子羹走来,忙问道: “这是给谁的?” “回二小姐,是新过门的十三娘吩咐厨房做了自己吃的。”丫鬟回禀道。 “哦?这狐狸精事还不少啊……”欧阳蕙忽然灵机一动,吩咐那丫鬟道,“这碗莲子羹我还有用,你去叫厨房再另做一碗。” “这……二小姐,十三娘已经催 了半天了。”丫鬟为难道。 “那就让她再等会。年纪轻轻的,总想一步登天走捷径,就那么急不可耐吗?她要问就说是我喝了,她要是不服可以来找我。碧烟,你接过来,咱们走。” “是,二小姐。”碧烟接过来后仔细端着,跟在欧阳蕙后边。 ———————————————— 戌时,欧阳鳙书房。 “爹,在看什么书呢?”欧阳蕙笑着问道。 欧阳鳙闻言放下手中的书笑道:“闲着无聊,乱翻而已。” 欧阳蕙小心的将莲子羹从碧烟手里端到欧阳鳙面前的桌上,笑道:“爹爹每日操劳,甚是辛苦。女儿看着很是心疼,于是亲自下厨做了一碗冰糖银耳莲子羹给爹爹,快尝尝……” 欧阳鳙听罢不禁眼眶湿润,感慨道:“我家小蕙长大了……好哇……我尝尝……嗯!好喝,真不愧是宝贝女儿做的,比府里面的橱子做的好多了……” “啊!?哈哈……对呀,只要爹爹高兴,以后小蕙天天做就是了。” “唉……蕙儿,你是不是又闯了什么祸?”欧阳鳙摇头道。 “没有啊!”欧阳蕙一脸无辜道。 “真没有??”欧阳鳙又低头喝了一口莲子羹,“以前你只要一来献殷勤,保准是闯了祸。今天倒是奇了,没闯祸居然也来?是不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嘿嘿!”欧阳蕙不好意思的干笑着,“爹爹,人家哪里有天天惹祸生事啦!鬼主意也没有啦,只是想麻烦爹爹帮忙办一件小事而已啦。” “哦?哈哈……”欧阳鳙摇着头笑道,“我就说嘛,不可能平白无故来献殷勤。什么事说,爹爹答应你。虽然还是感觉被套路了,不过能喝到女儿亲手做的莲子羹,爹爹也知足了。” 第21章 一肚子苟且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爹爹既然答应了,可不许反悔哦!”欧阳蕙撒娇道。 “好好好,不反悔。你说,是要买新武器,还是要去修理哪家公子?” “都不是啦。蕙儿想请爹爹把疏通河道的工程交给天机阁去做。”欧阳蕙郑重说道。 欧阳鳙闻言顿时心内一惊,忙摆手道:“其余他事,皆可依你。若是此事,万万不可。哎,不对呀……蕙儿你是如何知道此事?” “爹爹和天机先生说话时,蕙儿恰好路过东厢房……为什么不行呢?爹爹刚才明明答应了,怎么能出尔反尔呢?”欧阳蕙气鼓鼓的叉着腰。 “……蕙儿,你有所不知,不是爹爹不想转包给天机阁,而是眼下府衙确实没有工程了……”欧阳鳙一脸诚恳而又无奈的唉声叹气、捶胸顿足。 “爹爹骗人,蕙儿已经去问过廖师爷了,他说还有一个疏通河道的工程,需要用到上万人,十万两银锭工钱都已经拨下来,入到府衙银库了。哼,爹爹是骗子,又出尔反尔,蕙儿再不理爹爹了……”欧阳蕙冷哼道。 “……”欧阳鳙被女儿当面戳穿谎言,登时哑口无言,涨红了脸,半晌方拍着大腿骂道,“这个多嘴的廖师爷……” “爹爹莫要怪廖师爷。是蕙儿拿点着的蜡烛威胁他,他才说的,不然的话,他的胡子就要被烧光了……”欧阳蕙忙解释道。 “你呀……”欧阳鳙长叹一声道,“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么个女儿,吃里扒外……” “我吃里扒外?”欧阳蕙眼里噙着泪指着自己问道,“好!刚才爹爹你明明答应好的,现在却出尔反尔,还说谎骗人,被拆穿了便开始数落我的不是。你也不用说什么造孽,我娘才是造了孽,才嫁了你这么个三心二意、薄情寡义的人……” “蕙儿你……”欧阳鳙自知说错了话,一时既惭愧又内疚,嗫嚅道,“爹爹不是那个意思……” “我不管!我就问爹爹是否能说话算话,把工程转包给天机阁?”欧阳蕙抹了下眼泪问道,“若是不能的话,蕙儿不要出尔反尔,食言而肥的爹爹,也只好离开这 欧阳府了……” “别!蕙儿……”欧阳鳙抽泣道,“你娘不在了,你姐也不在了,要是你也不在了,爹爹还活个什么劲?不如早早死了算了……唉!也罢,不就一个工程嘛,给他天机阁就是了。不要说什么离开不离开的,你要去哪?这欧阳府才是你的家。” “谢谢爹!”欧阳蕙闻言破涕为笑道,“嗯嗯,蕙儿不离开欧阳府,爹爹最好了。工钱可不能只给八成,必须按照原本的十万两给人家天机阁。” “唉……好好好,就给他十万两。”欧阳鳙擦干眼泪郑重道,“不过蕙儿,爹爹也有一个要求。” “爹爹,还有什么要求?”欧阳蕙不解道。 “蕙儿你平时任性而为,爹爹都顺着你了,不爱做大家闺秀,可以,想要练功习武,也可以,爹爹都依了你了。但是有一点,你不能和天机阁走的太近,尤其是那个比狐狸还狡猾的吴极,必须离他远远的。” “为什么?我觉得天机先生很好啊,神机妙算,百发百中。而且还花费巨资赈灾,施粥舍衣,像这样的侠义之举,蕙儿可是打心底里佩服。” “切,那不过是假仁假义,沽名钓誉。他自己都说他不是为了赈灾而赈灾,仅仅只是为了图个虚名而已。更何况,你说他施粥就好好的施粥,非要往粥里面掺沙子,这就是滥竽充数,以次充好,肯定是奸商无疑。反正,蕙儿你要离他远点,以后不许再见他。” “蕙儿觉得天机先生不是那样的人,往粥里掺沙子……肯定是有苦衷的。”欧阳蕙噘着嘴反驳道。 “能有什么苦衷?哼!不管怎么说,他也就是个臭算命的,下九流,跟聚贤楼里面那帮妓女没什么区别。我们欧阳府可是高门大户,犯不着结交这样的人。更何况,你也年纪不小了,又是姑娘家,跟他打交道,不怕流言蜚语,有损闺阁清誉,有损我们欧阳府的脸面吗?你这么做对得起你娘吗?” “呵!脸面?我娘?”欧阳蕙冷笑道,“别人提也就罢了。你有什么资格提?一把年纪了,还娶十多个狐狸精搁家里,到底是谁不要脸?谁对不起我娘?我欧阳蕙行的正,站得直,我要和谁打交道是我的事,谁也管不着。倒是有些 人一肚子苟且,早该管管自己啦。哼!” “蕙儿……你!”欧阳鳙闻言又气又羞,怒火攻心,一时竟无法说出话来。他喘了半天粗气,方才接着说道:“爹爹也是为你好,你毕竟是女孩子,又不经世事,哪知江湖险恶,人心叵测。万一……” 欧阳蕙见他这几句说的真切,不觉气也消了大半,连忙安慰道:“蕙儿知道爹爹是好意,可是蕙儿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蕙儿又不傻,好坏还是分得清的,再说我还会武功,他要是想欺负我可没那么容易,我到时候一拳就能打趴下他。爹爹,你就不要再担心了……” 一刻钟后,欧阳蕙离开书房,刚回到闺房,便有丫鬟回禀说:“南门守门千户燕十六求见,说是有武功秘籍进献给二小姐。” “燕十六?”欧阳蕙嘀咕道,“怎么是他?……算了,去回他说我今天乏了,不见客。”说完摆手让丫鬟退下,然后趴在床上休息。 ———————————————— 亥时,天机阁。 “主子,今天欧阳家的那个二小姐说的靠谱吗?她说想帮我们,小龙总感觉有诈!”小龙问道。 “不好说。若是真心相助,自然是好;若是别有所图,也不得不防。不管怎样,不能把希望都放在这件事上面,还是需要想其他办法。回来后我想了下还有两个办法:一个办法是可以去找相邻城池的城主,试试看能不能拿到他们的工程;第二个办法就是先把天机阁资产抵押出去,等筹到钱以后,再组织灾民在城中寻找废旧之处建楼造屋。” 第22章 狡猾的狐狸 “啊!把天机阁抵押出去?这也太冒险了……”小龙不由得大吃一惊。 “是很冒险……不过眼下赈灾粮款还差六万两,工程也没拿下来,如果相邻城池也拿不到工程的话,恐怕……”吴极沉思道, “先不说这个了,米面粮油、丝绸布匹等物资价格现在怎么样了?” “回主子,价格已经开始降了,尽管下降幅度不大。施粥的情况还算比较顺利,发放棉衣时有几个不是灾民的人混进来想冒领,好在有入城册的副本做比对,没有被他们蒙骗。收容的孤儿已经有一百人了,已经通知教课先生,明天就可以开始上课了。” “嗯,好。小龙,明天一早你安排几个小厮在三楼收拾两间上好的房间出来。” “是,主子。”小龙退下。 ———————————————— 九月二十一日,晴空万里,微风习习。 吴极一早洗漱完后便直接来到谢家,今天是谢掌柜出殡发丧的日子。 至于出殡,哭丧,路祭,下葬,封土等诸多细节,不再一一赘述。 吴极和小龙两个人帮着谢家的孤儿寡母忙里忙外,直到下午申时方才忙完。 一个人在忙各种事情的时候,往往不会有太悲伤的感觉,而一旦忙完空下来,才会慢慢的品尝悲伤的滋味。 “主子,今天回天机阁的时候,带深墨和泽婉过去……”谢万氏欠身道。 “谢嫂子,这个不急……再说还有谢掌柜头七……” “头七那天他们可以再回来。再说真正的祭奠不在于形式,而是在于用没用心。”谢万氏接着说道,“深墨,泽婉,你们快过来给师傅磕头,以后跟着师傅要尊师重道,勤学苦练,不可荒废时光,更不可忤逆师傅。” 谢深墨和谢泽婉二人来到吴极面前,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双双跪倒,磕头道:“师傅!” 吴极看着二人无奈道:“快起来……” 回天机阁的路上,小龙一直有意无意的将谢家二人与吴极隔开。 刚到门口,便有一小厮快步迎上来回禀:“主子可回来了,欧阳家二小姐已经在四楼等了半天了,说是找主子有要 事商谈。” “哦?……是她。”吴极吃了一惊,然后吩咐道,“知道了,我稍后就到。……小龙,你先带深墨和泽婉去三楼安顿好……” “是,主子。” 半刻钟后,吴极来到四楼会客厅。 欧阳蕙此刻正等得无聊,四处张望,一看到吴极,就兴高采烈的站起身笑着拱手道:“天机先生,别来无恙!” 吴极闻言一怔,随后笑道:“欧阳女侠,别来无恙!请坐……” 欧阳蕙小心翼翼的坐回蒲团上,然后笑着问道:“先生,可还记得昨日约定?” “当然!”吴极也坐下答道,“怎么?工程之事有进展了?” “对呀,先生可以准备请客吃饭了!”欧阳蕙歪着头、拍了下巴掌笑道。 “啊!!!”吴极心下一惊,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工程已经拿下了?” 欧阳蕙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将一张书契递给吴极让他过目。 “十万两!!!”吴极看到上面的数额也不禁吃了一惊,然后赶紧查看印信真假,所盖印信确认为城主欧阳鳙的官印,这说明这张书契的确是真的。 “恕吴某冒昧,这个东西想必来之极为不易,敢问欧阳……小姐,为何要帮天机阁?”无极问道。 “也不算。再说我也不是帮天机阁的,先生不是说这是一笔交易吗?我已经做到约定的事,请先生不要忘了之前答应我的事哦。” 欧阳蕙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拿出十万两银票递给吴极。她今天早上亲自盯着欧阳鳙写好书契,盖好官印,又担心她爹工钱赖账,硬是逼着欧阳鳙先拿出十万两银票,顺便带了过来。 “这个自然。欧阳小姐想去哪吃,吴某悉听尊便,必定安排好就是。至于要办之事,敬请讲明,吴某必定竭尽全力去办。”吴极接过银票,仔细检查了一下,全部真实有效。 “那就去泰济酒楼。至于要办的事,就先不讲了,等吃饭的时候再说。”欧阳蕙随后又对吴极眨眼道,“不过,我还有一件事不太懂唉,先生你为什么要往粥里面掺沙子啊?” 吴极便将之前对小龙讲过的“粥里掺沙”的缘由对欧阳蕙讲了一遍。 “妙哇!太妙了!原来如此。”欧阳蕙听罢 不禁拍手叫道,“怪不得我爹说你是狡猾的狐狸!”话刚一出口,欧阳蕙立即意识到说错话了,忙捂了嘴,想该怎么解释。 吴极闻言也不禁一愣,一时间竟拿不准对方到底是过于耿直,口无遮拦,还是在设置陷阱,引蛇出洞。 两个人都在各自想着心事,一时间同时陷入了沉默。 “小姐,你快看,下面开始施粥了……”站在窗户旁边的碧烟这个时候指着窗外喊道。 欧阳蕙闻言快速起身来到窗户前,探出头去,只见下面长长的街道上密密麻麻挤满了排队喝粥的灾民,八口大锅已经开始同时施粥,空气中弥散着清粥的香气。 “哇!好香啊……”欧阳蕙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感叹道。 吴极看了一言碧烟似乎有些眼熟,仔细一想,原来就是昨天那个撞到自己的丫鬟。 “欧阳小姐,不论阁下是何目的,工程一事确实帮了天机阁,同时也帮了数万灾民,吴某深表感谢,顺便也代灾民们对小姐说声谢谢。”吴极起身后对欧阳蕙深躬道。 欧阳蕙听他在叫自己,忙转身回头看,结果发现吴极对她深躬,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天机阁还有其他顾客在恭候看卦,请恕吴某不便再奉陪,明日午时泰济酒楼,请欧阳小姐准时赏光。”吴极说完便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欧阳蕙本来还想再待一会说说话,没想到吴极却瞬间变脸,要送客了。她也不好强留,忙拱手道:“好,那就明日午时,不见不散!” 一个时辰后,欧阳蕙和碧烟才从灾民的队伍中挤出来。 “碧烟,你说这天机先生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啊?我明明没得罪他,还帮了他哎,说送客就送客,哼,这不是直接撵人吗?”欧阳蕙郁闷的问碧烟。 第23章 纹霞轩(上) “没得罪吗?”随后碧烟学着欧阳蕙的语调说,“怪不得我爹说你是狡猾的狐狸!哈哈……小姐你可真有才……” 说着碧烟忍不住笑了出来。 “哼!我都出糗了,你还笑……”欧阳蕙扭了一下碧烟的胳膊, “就算我这句话说的不恰当,那也不至于当场翻脸?再说先生他也不像是肚量狭窄之人呀。” “哎呦!疼……其实未必是因为小姐的原因,不然他怎么还会对小姐行那样庄重的礼。 “我打听了一下,他们店里前几天死了一个人,说是今天发丧。咱们下午等了一个多时辰他才回来,应该是去忙这个事了。 “再加上店里每个人左臂都带黑纱,应该是为了祭奠那人。所以依碧烟浅见,天机先生应该是心情低落,极为悲切,不愿多说话,只想要独处而已。”碧烟一一分析。 欧阳蕙听她细细讲来,颇为有理,嘿嘿一笑,在她后腰处又扭了一下道: “碧烟你倒是看的挺清楚得嘛,这么上心,是不是看上人家先生了,要不赶明儿弄个八抬大轿送你过来成亲……哈哈……” …… 亥时,天机阁五楼客厅。 “亦青来了啊,来来,坐。”吴极招呼龙亦青坐下道: “疏通河道的工程拿下来了,这里是十万两银票的工钱和书契,你先拿去,明天就可以开始招募灾民中的壮丁,准备去疏通河道了。” “太好了,主子!”龙亦青赞叹道, “建天香学院的地已经买好了,明天就可以动工开建。外出买粮队也已经组织好了,再加上这次疏通河道的工程,起码可以直接解决一万三千多个灾民的口粮问题。 “天机阁这边施粥的压力也会减轻很多。真是没想到,欧阳鳙那个老东西居然会把工程给咱们承接。” “嗯,亦青,工程一事就全拜托你了。先不说这个了,黑虎堂近日可有动静?”吴极问道。 “回主子,黑虎堂这几日一直在平阳岭上闭门不出,寨门紧闭,防范颇为严密。经过多方暗访调查,害死谢掌柜的凶手正是黑虎堂堂主——黑乐疤。” 吴极闻言拍案而起怒道: “敢 动天机阁的人,简直自寻死路不可活也。 “……亦青,接下来五天你再去准备十辆大型牛车,二十桶猛火油。小龙,你再去招募两名武林高手,五天后带来见我。我要将黑虎堂从这个世间彻底抹去……” 龙亦青和小龙对视一眼,起身齐道:“是,主子!!” ———————————————— 九月二十二日,午时,泰济酒楼二楼,“纹霞轩”雅间内。 “欧阳小姐,请点菜。”待两人坐定后,吴极对欧阳蕙拱手道。 “客随主便,既然今天是先生你请客,还是你来点菜。”欧阳蕙笑道。 “好。既然如此,那吴某便恭敬不如从命。”吴极说完便吩咐橙衣小二道, “小二,先泡一壶‘六安瓜片’茶来。然后去炒清蒸鲈鱼、五香花生米、参蒸鳝段、鱼香肉丝、酱爆桃仁、胡椒虾、风味茄子、菠菜豆腐汤这几个菜来。” “好嘞!客官您稍等。”橙衣小二答应着退了出去,不一会就端上一壶茶来。 吴极亲自给欧阳蕙斟了一杯茶说道: “六安瓜片这种茶,只有单叶而无芽无梗,颇为罕见,茶体细细观之翠绿有光,闻之香气清逸,品之则滋味鲜醇,回味悠长,茶味浓而不苦,香而不涩,实乃茶中上品。欧阳小姐不妨品上一杯。” 欧阳蕙闻言端起茶杯一观,果如吴极所言,青翠澄澈,芳香扑鼻。她浅尝了一口,顿时赞不绝口: “我竟不知,世上居然有如此好茶。” 吴极自斟了一杯也品了一口,问道: “先前欧阳小姐与吴某有约在先,工程事成之后,吴某当请客,并为小姐办一件事。还请欧阳小姐明示,到底需要办何事?吴某好做准备。” “哦,这个不着急。”欧阳蕙连忙摆手,然后露出虎牙笑道, “先生你见多识广,聪明睿智,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欧阳小姐过誉,什么问题,但讲无妨。”吴极闻言放下茶杯,洗耳恭听。 “我呢打小就想成为一名神功盖世的女侠,行侠仗义,仗剑走天涯,何其潇洒!可是近些天来,我有时不禁有一丝困惑,到底什么是侠呢?”欧阳蕙眨着眼睛问道。 “这个问题恐怕欧阳小姐问错 人了。若是问阴阳五行、六爻八卦,吴某可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若要问侠为何物,吴某并无甚真知灼见,恐贻笑大方,不便言说。” 欧阳蕙见吴极不想回答,双手抱肩,扭头哼道: “哼!先生你就是欺负人。那些灾民跟你无亲无故,你尚且要竭力相帮;我帮了你那么大忙,就问你一个问题,你却小气的不肯回答。 “告诉你,本小姐也是有脾气的,你今天不好好回答,别想出这泰济酒楼的门。”说完把来时带的一把剑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 “欧阳小姐不必动怒。”无极连忙苦笑道, “既然小姐一定要听,那吴某尽力解答便是。不过终究愚鲁浅见,吴某姑妄言之,小姐姑妄听之,不可深信。” “好,先生你说。”欧阳蕙笑着将剑收到一边道。 吴极先不解答,而是又拿了一个杯子斟上茶,然后用食指蘸着,在桌上写了一个“俠”字,示意欧阳蕙仔细看,见她眉头深蹙,仍是不解,笑道: “欧阳小姐请看这个俠字,左边是一个人字,也就是说,俠首先必须是一个人。那为什么俠必须是一个人呢?” “……” 欧阳蕙摇头示意不知道。 “假如有一个恶霸,恶贯满盈,杀人无数,江湖侠士无不想除掉他,但无奈他武功太高而束手无策。 “突然有一天晚上,恶霸熟睡之时房屋倒塌,房梁落下恰好把他砸死了,那么请问欧阳小姐,房梁可以称之为侠吗?”无极问道。 “这……从来没听说过房梁做侠士的,不过这个房梁却不是普通的房梁哎。”欧阳蕙喃喃道。 “再假如这个恶霸死了之后又投胎成一个恶霸,所作所为比之前更甚,这次没有房梁砸死他了,而是一头猪撞死了他,那么可以称呼这头猪是侠士吗?”吴极又问道。 第24章 纹霞轩(中) “啊?为什么猪能撞死他?你刚才不还说恶霸武功高强吗?难道猪也会武功?”欧阳蕙惊诧道。 “猪会不会武功吴某也不知道,但是猪肯定能撞死他。”吴极摊了下手道。 “为什么?什么猪这么厉害?”欧阳蕙眨巴着眼睛惊叫道。 “呃……有可能这头猪有极重的起床气,被恶霸吵醒后进入暴走状态,速度极快,又撞到了特殊部位,所以能一撞之下就把恶霸撞死了, “再或者这个恶霸喝醉了酒从桥上经过,恰好有一头猪发疯了就把他撞河里去了,恶霸又不会游泳,所以就淹死了…… “这都不重要,猪撞死的也罢,狮子老虎太饿了把他吃了也罢,道理都是一样的,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总之,刚才的房梁是死物,现在的猪和狮子老虎是活物,他们要么根本无意识,要么只是本能,要么是偶然因素,虽然最终的结果和侠士所想做的是一致的,但却称不上侠。” “哦,我好像懂了……”欧阳蕙听罢恍然大悟。 “再假如这个恶霸被猪撞死之后又投胎成一个新的恶霸,武功登峰造极,练就铜头铁臂,房梁砸不死他了,狮子老虎咬他一口,满口的牙都硌碎了,猪发疯又把他撞河里了,结果这一次他学会游泳了,也没淹死……” “啊!这下可糟了……”欧阳蕙忍不住打断吴极的话,惊叫道。 “好在此时有位赤脚大仙从恶霸头上经过,这个赤脚大仙高一千零二十四丈,重九百九十六万斤,一个没留神把他当蚂蚁踩死了。请问这个赤脚大仙可以称为侠士吗?” “不能,而且神仙鬼怪我都没见过,反正是不太信的,何况有那么大个的神仙吗?”欧阳蕙摇头问道。 “那都不重要,欧阳小姐又跑偏了。刚才所讲的以上三种不论是死物、无智活物还是神仙鬼怪,皆不能称之为侠。 “只有人,才有可能称之为侠,因为只有人才有喜怒哀乐,才有七情六欲,才讲是非善恶、黑白曲直,有长处弱点,有烦恼忧愁,有力挽狂澜,也有力所不及。” “哦,好……”欧阳蕙懵然道。 这时橙 衣小二将菜摆上桌子道:“二位客官,您要的菜好了,轻慢用。”说完便退了出去。 吴极又指着刚才写得“俠”字笑道: “欧阳小姐,虽然人可以成为侠,但不是人人都可以成为侠,因为侠不是一般的人。 “再看这个字右边,乃是一个大大的‘人’字撑开双手庇护下面的两个小‘人’字,这便是侠的精髓所在。 “侠,是有能力的人不求回报的去帮助比自己弱小的人。 “一个侠士,首先必须要有想要锄强扶弱的意愿,可惜的是太多的人在成长的过程中逐渐变得麻木,已经丧失这部分意愿; “其次必须要有大无畏的勇气,有意愿的人中也有不少是空有意愿,遇事便怂,苟且偷生,难以为侠; “再次必须要有切实的行动,太多人在听过侠士侠客的故事后热血沸腾,恨不得亲自化身为侠,大砍大杀,但往往第二天后便生活依旧如常,毫无变化,其实侠之要者,不怕日常行侠一点,就怕空有侠梦万千; “复次必须要有相应的能力,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之小者,扶危济困,这里的能力并非单指武功,而是一切人可掌握的技能,如果没有相应的能力却反要逞强行侠,往往会将事情变得更糟; “最后必须要有足够的智慧,哪怕是许多世所公认的大侠,也往往是正直勇猛有余,而智慧眼界不足,杀死恶人容易,消灭罪恶却难,哪怕侠之大者,眼界也大多陷于敌我善恶,而无法从整个历史发展和全人类的角度去看问题,须知拯救世人身躯为次,拯救世人思想为主。 “最开始的时候,大家都生活在黑暗之中,臭水沟里,绝大多数人只是单纯的忍者恶臭向前看这样活着,而只有少数人会抬头仰望星空,而这些人中,又有极个别的人可能会意识到干嘛不举起火把,照亮夜空呢?万一有更美好的地方呢? “有过这些意识的人有的只是想想而已,很少有人付诸行动。但凡事也有例外,有的人拼命想要一试,便奋力鼓起勇气举起火把,不出意外的,只一瞬间,火把便被熄灭。” “啊!……这是……为什么?”欧阳蕙摇头不解道。 “黑暗和恶臭是最适合隐藏丑 陋和罪恶的。一旦举起火把,当然可以照见美丽和善良,但同时也会让丑陋和罪恶无处遁形。而丑陋和罪恶往往不会束手就擒,甘愿被诛,所以会拼死扑灭火把,顺便弄死举起火把的人。 “另外还有一批人原本未必是丑陋和罪恶的,却也害怕火把的存在。他们早已经习惯了待在臭水沟里,黑暗之中,这糟糕的处境不但没有让他们生厌,反倒给他们以安全感。 “对于麻木的人们来说,越熟悉的地方越安全,哪怕已经极其不堪,而未知的领域也许美好但却充满了不确定的不熟悉的因素。 “这些人们早已经形成了思维定式,你要他们去死,他们也许未必会反抗,但是你如果要他们去改变,去接受新事物和新思想,他们会恨不得将世上所有最残忍的酷刑对你全用一遍。”吴极解释道。 “啊!这……”欧阳蕙吓蒙了。 “凡事敢于在黑夜中举起火把的人,都是在向黑夜中的既得利益者发起挑战。火把每举起一次,这世间的规则便要被正向修改一次。 “这世间的总利益恒定不变,正向的修改规则,使利益分配更趋合理,便不可避免的要触碰这些既得利益者的利益。而触动一个人的利益往往比触及他的灵魂更难,他们往往也不会坐以待毙。 “所以对于既得利益者来说,任何正向的规则修改都是难以接受的,任何敢于举起火把挑战规则的人都是潜在的威胁,是最危险的敌人,在任何时候都要优先将其人为消灭。 “而且很多时候既得利益者他们也确实是做到了,因为本来就掌握了更多的资源,更多的话语权。”吴极又解释道。 第25章 纹霞轩(下) 欧阳蕙一脸茫然: “这个……先生,我还是有点不大明白……” 吴极则继续解释说: “举个例子来说,假如你是一个养猪的人,养了一百头猪,这些猪每个月都能带给你巨大的财富和名望。结果突然有一天,有个人来跟你说你养的并不是猪,只是他们长得像猪,实际上却是人,是跟你一模一样的人。 “只要给他们吃一颗‘开悟果’,他们就能重新变为人类,当然也能顺便获得自由,不再成为被你圈养的猪。而你这么做的话,自己将变得一无所有,境遇从天堂到地狱。 “这件事目前只有你和这个人知道,其余人是不知道的。这个人把开悟果留给你,由你自己选择给不给他们吃,什么时候给他们吃,给多少人吃。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你会第一时间,毫无保留的,给所有的猪,吃开悟果,然后把自己变得一无所有吗?” 吴极的问题,让欧阳蕙更加迷茫了:“我……我……我不知道……” 加她无法回答,吴极长叹一声,感慨道: “欧阳小姐,你现在大约可以知道,在暗夜之中,一个人想要举起火把,是有多么困难了? “所谓的侠之小者也罢,侠之大者也好,不过是在保护猪群中的弱猪,或者把坏猪变成猪肉,而只有那些敢于在暗夜中举火的人才是侠的最高境界——侠之圣者。 “举起火把是要照亮整个夜空,照见美丽和善良,照见公平和正义,照见尊重和理解,照见开放和多元,是要把所有跪着的猪变成人。 “所以哪怕最开始只是在暗夜中发出极微弱的光芒,也能够引领更多的人发出微光,微光可以吸引微光,微光可以照亮微光,最终所有的微光聚集在一起发光。 “这种光才能把所有偏见、孤独、从众、压迫的阴霾照亮,进而将整个夜空照亮,让丑陋和罪恶无处遁形,失去生存的土壤。 “最后让每个人按照理想的样子活着,既有活成孤岛的自由,也有拥抱群体的权利。 “当然每一个敢于举起火把的人都值得尊重,而越早举起的人往往承受的偏见、孤独、从 众、压迫会越重,越艰难。 “而第一个举起火把的人往往是最孤独、被打击最严重的,也是最值得尊敬的,也是吴某心中当之无愧的侠之圣者。 “与其心侠万千,不如行侠一点;侠之小者,锄强扶弱;侠之大者,为民为国;侠之圣者,暗夜举火。 “欧阳小姐,你问吴某侠为何物,吴某倒是想问,你想成为哪种侠呢?” “我……”欧阳蕙顿时哑口无言。 “还记得吴某开头说过的那个恶霸吗?”无极问道。 “记得。”欧阳蕙赶紧点头道。 “如果没有房梁,没有猪和狮子老虎,没有赤脚大仙,而你恰好有足够的能力杀死他,惩恶扬善,那么欧阳小姐会亲自手刃恶霸吗?”吴极又问道。 “应该……会……”欧阳蕙低着头小声回道。 “哦?那欧阳小姐,平生可曾杀过鸡?”吴极再问道。 “不曾……”欧阳蕙声音开始呜咽。 “一个连鸡都不曾杀过的人,却还想去手刃恶霸?这根一个人连走路还没学会就想学会跑步有什么区别?你以为哪怕对方是个罪大恶极的人,想要毫无心理障碍的杀死他就很容易吗?你知道府衙里面的刽子手心理有多大的压力吗?这且不说,吴某再问,你杀了他可会后悔?” “为什么要……要后悔??”欧阳蕙怔怔的不解问道。 “因为等你杀完,吴某会告诉你,你杀错人了!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恶霸?是吴某告诉你的对!那吴某说的就一定是对的吗? “我有没有可能与他有仇故意骗你,借刀杀人利用你?我有没有可能也是被他人所骗不知真相然后也顺便骗了你?你要成为侠士,如果对方也是侠士却被你误当成恶霸杀了,请问欧阳小姐,你会后悔吗?” 欧阳蕙连忙摆手辩驳道:“我……我也可以不止听你一个人说的话,我会自己去调查真相……” 吴极微笑着点了下头: “好。你当然可以去调查。但是如果一群人都跟你说他是恶霸呢?你信还是不信?毕竟侠士也会得罪很多人。你会相信大多数人就一定是正确的吗? “再进一步说,如果所有人都告诉你所谓的真相就是‘他是恶霸’呢?你也许以为这肯 定没错了。 “其实也不尽然,每个人都有自己所在地域和时代的局限性,我们现在看过去一千年前、两千年前的人们他们当时所理解的真相真理,有很多都是可笑的,完全没有道理的。 “你又焉知,今时今日此地的所有人或者绝大多数人以为的真相和真理,不会在千年之后成为笑柄?” “我……”欧阳蕙无言以对。 见她沉默了,吴极接着劝慰道: “欧阳小姐,吴某深知世道崎岖,江湖险恶,所以才良言相劝,不要总想着做什么大侠,而是要先做好一个善良和宽容的人。 “做不成大侠一点也不丢人,毕竟芸芸众生,天赋极佳者寥寥无几,并不是只要你足够努力,就一定可以成为理想中的样子。 “只是做一个善良而宽容的人,于世间不作恶,也是值得尊敬的。而一旦要励志成为大侠,就必须要先做好杀身成仁,舍身取义的准备。 “这对于欧阳小姐你来说,实在是过于沉重了。” 吴极说完从筷筒中抽出一根筷子在茶杯中快速搅动起来,然后朝里面丢了一颗花生米,一边示意欧阳蕙看,一边说道: “江湖就像这一杯茶,是一个大的漩涡,你没进去之前还可以选择是否进去。 “但是一旦当你进入,就像这颗花生米一样,只能任由漩涡裹挟,难以自处。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此之谓也。 “等你终有一天长大,自然会明白,江湖之上,虽然有是非对错,但是更多的还是关系和利益,以及爱恨纠葛,远不是你以为的那般快意恩仇,洒脱自在。” 欧阳蕙眼眶开始湿润,今天这一顿饭带给她的成长,比过去几年都多,感觉之前的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以及信仰一瞬间全坍塌了,整个人现在就是一种大脑放空而近乎于蒙的状态。 第26章 心碎的声章音 “欧阳小姐,还记得吴某今天点了那些菜吗?”无极又问道。 “清蒸鲈鱼、五香花生米、参蒸鳝段、鱼香肉丝……呃……酱爆桃仁、胡椒虾……还有风味茄子和菠菜豆腐汤……”欧阳蕙强打精神指着桌上的菜一一回道。 “嗯,不错。把每道菜的头一个字连起来就是吴某对欧阳小姐的劝告,你不妨看看是什么?”吴极笑道。 “清……五……参……鱼……酱……胡……风……菠……”欧阳蕙喃喃自语,突然醒悟道,“啊!……是‘请勿参与江湖风波’。” “正是。当然吴某只是建议,具体何去何从,欧阳小姐,还是你自己做主。终究接下来的一辈子,你过的是自己的人生,你有自由选择人生方向的权利,其他人虽然有权利建议和指导,但最终毕竟无权干涉。”吴极道。 欧阳蕙闻言,只觉右眼中有一大颗眼泪夺眶而出,滴在了桌子上,摔成一个莲花形状,随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一颗又一颗落了下来…… “欧阳小姐你……”吴极见状大吃一惊,瞬间不知所措。 “我没事……我真的……没事……”欧阳蕙赶紧笑着,双手同时摆手解释道。 看着眼前的少女这般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笑着流泪,吴极也意识到自己或许话说的太深入了,赶紧转移话题道:“欧阳小姐之前说有一件事需要吴某去办,还请务必实言相告,具体是办何事?” “哦!呵呵……已经没事了……”欧阳蕙低下头抽泣道。 “没事了?”吴极既诧异又不解道。 “是的……没事了……”欧阳蕙先是摇摇头道,然后突然抬起头望着吴极乞求道:“先生你……明天可以陪我去放一次风筝吗?” “啊!!!”吴极又吃了一惊,赶紧想要拒绝道,“这恐怕……” 话才说到一半,吴极没再说下去。虽然他之前对这个女子是有些敌意和不信任,但是随着了解的深入,才渐渐发觉自己之前对她有所误解,再加上刚才一番话把她说哭了,虽然有些不情愿,但终究还是心软了一下,改口答应道:“好……欧阳姑娘, 请不要如此伤神,吴某只是随口瞎说,刚才那些话都当不得真……” “先生不用安慰我,我知道先生你讲的有道理,也确实是为我好,怪只怪我之前实在是太天真了。”欧阳蕙用手帕擦着眼泪说道,“多谢先生盛情款待,我现在身体不适,就先回府了。明日未时带好风筝再去天机阁找先生,请勿要失约。” “这是自然,欧阳姑娘……回去后勿要多思多想,好生休息。”吴极叮嘱道。 欧阳蕙努力用手帕将眼泪擦去,然后冲外面喊道:“碧烟,快进来扶我回府。” 碧烟和小龙两个人快步进到雅间内,只见欧阳蕙眼睛红肿,身前桌子上一滩水迹,碧烟赶紧问道;“小姐你……你怎么了?” “我没事。扶我回府。”欧阳蕙虚弱的说道。 “是,小姐。”碧烟赶忙搀扶起欧阳蕙,往外走去。 “主子,怎么把欧阳小姐……弄哭了?”小龙等她们二人走后,小声问道。 “嗯?小龙,什么叫我把她弄哭了?她她她……她自己哭的。我不过是跟她讲了下什么是侠,还有江湖险恶之类的。谁知道她突然就哭了……我还莫名其妙呢。……走,先回天机阁。”吴极辩解道。 ———————————————— 欧阳蕙回府的路上一直失魂落魄,魂不守舍,一语不发。碧烟问她怎么了,她只是摇摇头掉眼泪,什么也不说。走到欧阳府邸东南角处,突然窜出来一个人,两人定睛一看,这人居然是燕十六。 “卑职燕十六,参见欧阳小姐。”燕十六笑着作揖道。 碧烟见欧阳蕙依旧默然无语,便指着他问道:“你有什么事?” 燕十六向前走了两步,从怀中掏出一本书,一边将书递给欧阳蕙一边说道:“小姐之前不是想修炼高阶武功吗?卑职苦心搜集,终于得到一本上乘武功秘籍,名曰《梅花剑诀》,特来进献给小姐。” 欧阳蕙闻言摆了摆手,示意不用了。 “小姐莫要先急着拒绝。这《梅花剑诀》招式伶俐,威力惊人,稍加练习便可有所裨益,每日研习,必能练至人剑合一,天下无敌的境界。到时小姐何愁不能仗剑走天涯,行侠天地间呢?”燕十六笑着躬身道。 欧阳蕙听他提到“侠”字,便又想起纹霞轩的一番话,登时脸色大变,恶狠狠的怒吼道:“滚……” 这一句怒吼不仅把燕十六惊得目瞪口呆,瞬间石化,就连碧烟也大吃了一惊。 “欧阳小姐,你……”燕十六不可置信的悻悻然道。 “不要让我再说第二次……”欧阳蕙一双怒目直勾勾地瞪着他。 “那……小姐保重,卑职先告退……”燕十六将《梅花剑诀》收入怀中,抱拳告辞而去。 回到闺房后,欧阳蕙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上头。碧烟见状便要去叫郎中来,欧阳蕙忙制止了她。 “碧烟,你听到过心碎的声音吗?”欧阳蕙怔怔的问道。 “啊!!小姐是什么意思?心碎的声音?”碧烟不明所以。 “是的,就是在你的心里,有个极其细微的声音,像是水晶碎裂的声音一样……”欧阳蕙指着心的位置说道。 “小姐,是不是……天机先生……欺负你了?”碧烟小心翼翼的问道。 “唉……你这笨本丫鬟,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亏我之前还夸你聪明。跟他不相干,是我的问题。有些事,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欧阳蕙摇着头叹道。 “对对对,碧烟就是笨。明明进雅间的时候两个人还有说有笑,结果出来的时候小姐满脸泪痕,眼睛哭肿,问了也不说什么原因,谁知道你们究竟讲了什么,做了什么?”碧烟双手抱肩噘嘴道。 “你……咳咳咳……”欧阳蕙闻言被气得浑身发抖,干咳不止。 碧烟见状赶紧扶起她上身,拍打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第27章 第第一课 欧阳蕙指着碧烟训斥道:“你这个混丫头,满嘴胡话,是不是我平时对你太好了,你就忘了自己的身份……看来欧阳府已经容不下你了,碧烟你走。” 碧烟见欧阳蕙是真的生气了,赶紧跪下哭道:“小姐消消气,碧烟笨嘴拙舌,口无遮拦,委实说错话了。小姐要打要罚,碧烟甘愿领受,只求小姐不要赶碧烟出府。 “碧烟自幼父母双亡,又无兄弟姐妹,自从七岁那年来到欧阳府后便一直伺候小姐,日夜陪伴,小姐对于碧烟来说已经是世间唯一的亲人了。 “碧烟之所以刚才那么说,说到底还是担心小姐呀!求小姐念在十余年往日情分的面上,原谅碧烟这次,碧烟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只想一辈子陪在小姐身边。 “如果小姐非要赶碧烟走,那碧烟就直接撞死在小姐床头好了,做个鬼也要服侍小姐……” 碧烟说着便去撞床头,欧阳蕙听罢也是不免唏嘘心酸,赶紧一把抱住她道: “这次就算了,以后可不许再胡说了。碧烟你刚才那话,不止辱没了我,也玷污了先生。” “是,小姐,碧烟知道错了,知道错了。”碧烟跪着后退一步,连连给欧阳蕙磕头道。 欧阳蕙伸手将她拉了起来让她坐在床边,细细看她额头,已经鼓了一个大包,然后吩咐一个小丫鬟道: “坠儿,你去让厨房煮几个清水鸡蛋拿过来。” 说完欧阳蕙又对着碧烟头上的鼓包吹了吹,然后拉着她的手说道: “我以前是不太懂事,也比较任性。今天听过先生一番话后,虽然还是有很多事搞不明白,懵懵懂懂,但是起码一点还是懂了,就是人不能太自私了,光为了自己活着,有时也要多为身边的人着想。 “碧烟,你本就比我大三岁,现在越发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是好事。如果你已经有了心仪之人,不妨说与我听,若是两情相悦,彼此般配,我必定会做主成全你们。如果目下没有,以后有了也可以随时说与我知。” “小姐,不要赶碧烟走,碧烟想一辈子伺候小姐……”碧烟抹着眼泪哭道。 欧阳蕙拉过她的手 一边拍着,一边说道: “碧烟,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这话也就只能说一说罢了。谁又能陪谁一辈子呢?大家不过同路一段时间而已。 “我并非是要执意赶你走,而是想要你明白,若你将来遇到合适的人,不要因为我影响到你的幸福。” “小姐,你……怎么突然之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人都会变得,只不过有的人是一点点的慢慢改变,有的人是一夜间猛然成长,然后性情大变。 “算了,不说这个了,碧烟你拿好银两去跑一趟三石斋,让他们加急做一件大号绿孔雀风筝,明天一早送到府里来。”欧阳蕙吩咐道。 “是,小姐。”碧烟答应道,然后去三石斋办事。 ———————————————— 吴极回到天机阁后先去给客人看了卦,然后让小龙把谢家深墨、泽婉二人叫道五楼客厅,安排他们坐于蒲团之上。 吴极将纸笔放在两人面前,坐在他们对面说道: “你们二人既已拜我为师,从今日起,我便开始传授你们算命解卦之法。传授之前,需要你们最后再考虑清楚,易非小事,言有杀机。 “凭易而窥天机,上可知天下大势,兴衰罔替;中可知天灾人祸,个人生死;下可知吉凶祸福,成败得失。易道关系甚大,不可轻忽怠慢视之。 “言语虽不似刀剑可直接伤人,但若论威力却远胜刀剑十倍。轻则一言可以救人于水火,一言也可以杀人于无形;重则一言可救数国之民,一言也可导致国破家亡。言语胜于刀剑,务必谨言慎言。 “凡我天机阁弟子皆须立下誓言:易为君子谋,为天下谋,为苍生谋,弟子当苦心钻研,谨言慎行,实事求是的研习易学,尊重前人之见但不盲目一味遵从,可以创新完善但不为新而新或刻意求新以哗众取宠,不可凭借易学伤天害理,损人福祉和性命,否则甘为万箭穿心而死。 “不可通过算卦为自身谋私利,骗财骗色,否则甘愿损福折寿。立此誓言,天地可鉴,神鬼尽知,若有违背,天地不容,人神共弃,甘受一切天罚。 “立誓之前,你们二人随时可以回头,但立誓以后,便再无回头之路,务必思 量清楚。” 谢深墨和谢泽婉对视一眼,两人举起右手同声道: “易为君子谋,为天下谋,为苍生谋,弟子当苦心钻研,谨言慎行,实事求是的研习易学,尊重前人之见但不盲目一味遵从,可以创新完善但不为新而新或刻意求新以哗众取宠,不可凭借易学伤天害理,损人福祉和性命,否则甘为万箭穿心而死。 “不可通过算卦为自身谋私利,骗财骗色,否则甘愿损福折寿。立此誓言,天地可鉴,神鬼尽知,若有违背,天地不容,人神共弃,甘受一切天罚。” “立誓人:谢深墨。” “立誓人:谢泽婉。” “好。今天先讲授第一课:混沌之初,是为无极,无极生太极,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生万物。这句话你们二人要时刻记在心中,细细体悟。”吴极道。 “是,师傅,弟子谨记。”二人答道。 “无极者,无中心,无边际,无穷尽,无味、无臭、无声、无色、无始、无限,无终,无可指名,一片混沌是也。天地万物,宇宙时空,皆未诞生之时。意念未动,更无吉凶。 “无极,便如眼前白纸一般。一百五十亿年前,轰隆一声巨响,无极生太极,这是一次大爆炸。”无极说完便在纸上点了个小黑点,然后接着说道,“太极者,混沌之后,万物本原,阴阳混合未分,为宇宙最原始的秩序也。” .太极 “太极一出,便会生出两仪,即阴阳。”吴极接着在纸上花了一条长线“—”指着说道,“这是阳。”又花了两条短线“”,指着道:“这是阴。” 第2 8章 砒霜 “天地万物只有分出阴阳之后,才有成败得失,吉凶祸福。 “凡世间大,长,高,奇,开,前,上升的,活动的,刚健的,温热的,光亮的,开拓的,雄性的等等,皆为阳。 “凡世间小,短,矮,偶,合,后,下降的,静止的,柔和的,寒冷的,黑暗的,守旧的,雌性的等等,皆为阴。 “二者相互对立,相互依存,相互消长,相互转化。 “所谓对立,乃是指万事万物,有阴必有阳,一一对立。 “所谓依存,乃是指孤阴不生,孤阳不长,阴阳和而万物得。 “所谓消长,乃是指阴消而阳长,阳消则阴长,循环往复,生生不息,如四季变换,昼夜交替。 “所谓转化,乃是指重阴必阳,重阳必阴,物极必反,由阴阳消长到一定程度时,因量变而引起质变。 “最后还需明白,阴阳者,有名而无形,不过假其名而用其理,不可执其形而拘其名。” “阴阳之上再叠加阴阳,则为四象。四象者,为少阴、少阳、老阴、老阳。 “亦有古人说四象为东苍龙、南朱雀、西白虎、北玄武,此说也颇为有理。 “但依为师看,四象亦是四维,即三维空间,再加上时间。 “尽管说法众多,但都有一定道理,彼此之间并不冲突。 “这是因为,四象亦是有名而无形,在天时可为春夏秋冬,在地理可为东西南北,在人事可为生老病死。 “在星空为东苍龙、南朱雀、西白虎、北玄武,在易为为少阴、少阳、老阴、老阳, “在时空为长、宽、高、叠。主体不同,角度不同,虽一名而万物。”吴极道。 “四象之上复再叠加阴阳,则为八卦。八卦者,为乾、坤、震、巽、离、坎、艮、兑。 “其中八卦卦象为乾代表天,坤代表地,巽(xun)代表风,震代表雷,坎代表水,离代表火,艮(gen)代表山,兑代表泽。 “八卦速记口诀为: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 “先天八卦卦位为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错,数往者顺 ,知来者逆,是故易逆数也。 “后天八卦卦位为帝出乎震,齐乎巽,相见乎离,致役乎坤,说言乎兑,战乎乾,劳乎坎,成言乎艮。 “八卦卦位卦象极为重要,务必牢记于心。”吴极又道。 “八卦之上再叠加八卦,则为六十四卦,为万物。至此,世间诸般吉凶祸福,成败得失尽在其中矣。 “以上乃是万事万物化生之理,对于算命解卦来说,无极就是求测之人尚未产生求测意念之时,太极是求测之人的求测意念萌发的一瞬间,两仪就是求测事项的大致吉凶,四象就是求测事项的吉凶程度,八卦就是求测事项的细枝末节,万物就是求测事项的精确吉凶祸福,成败得失以及应期。” “今天的这一课至关重要,你们二人需好好领悟,多加体会。若有疑问,先自己思考,思考无果,复再来问我。今天就到这里,你们先退下。”吴极起身道。 “是,师傅,弟子退下。”谢泽婉、谢深墨姐弟二人说着便退了出去。 “主子,还真教他们姐弟啊?”小龙一边收拾纸笔,一边纳罕道。 “他们毕竟是谢掌柜之后,既然已经拜入师门,我不能枉担虚名,自然要传道受业解惑。至于能学到多少,就要看他们自身的造化了。” 吴极喝了口茶说道:“二楼学院这边,先生们已经开课了吗?” “回主子,已经开课了。灾民中孤儿的数量比预计的多很多,现在二楼房间已经快满了。 “新的天香学院建成最快也要三四个月,现在小龙已经安排将一楼的物质转移到后院仓库中,腾出来几个房间,应该能撑一段时间。” “好。小龙,这几天你辛苦了,早点休息去。”吴极道。 “是,主子。”小龙退下。 ———————————————— 九月二十三日,天空格外晴朗,蓝蓝地像是浩瀚的海洋一般,个别处的一小朵白云犹如汪洋中的一叶白帆。 微风习习,扑面而来,好一派秋高气爽。只是窗外的树枝上大部分叶子都已经凋落,显得整个树光秃而凄凉…… 吴极洗漱完毕后,见小龙不在,叫了半天也没应,心想他应该是去忙施粥的事去了,便自己冲泡起桂 花茶来。 待冲泡好,正要喝时,他却猛然发现,茶杯之中,有一粒极细微的红色的晶状颗粒,瞬间大吃一惊。 这,莫不是红砷? 吴极不敢怠慢,迅速摸了一下周身却没有一点银两,视线快速扫过屋里各处,最终落在一个纯银熏香炉上。 他赶紧起身端了茶杯走到纯银熏香炉前面,将茶水泼了上去,只见本来银白色的香炉瞬间变成了黑色。 居然,真的有毒,是……砒霜。无极大惊。 究竟是谁?会来这样下毒? 黑虎堂?应该不会。如果真的是黑虎堂,下毒手法不应该这么不专业,连砒霜里面的红砷都不提纯出去。 八王爷?这个更不可能了。他若想要动手,犯不着使用这种手段。 欧阳鳙?只是有点小分歧,拿了个府衙的一个工程而已,应该还不至于如此,毕竟干这种事十分影响他的仕途。 难道是……那个人! 正想着,小龙突然急匆匆跑进来,指着桌上的茶壶上气不接下气的赶紧说道:“主子,这水……不能喝了。” “嗯,我已经知道了。小龙,这事先不要声张。等下午回来在处理。你先去准备早饭。”吴极吩咐道。 “主子呀,这还不报官吗?就算不报官,也要撵出去,太危险了,干嘛这么纵容……”小龙红着眼圈道。 “算了,我自有分寸。这事是我自己疏忽了,放心,我下午肯定能处理好。小龙你先去准备早饭,我肚子早就呱呱叫了。哦,对了,没我的命令,你不可以做任何动作。”吴极道。 “唉……主子。”小龙无奈的摇了摇头,退出去准备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