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怦燃心动》 Chapter 1(唯我独尊的甜野弟弟...) 如果不是苏一灿的老妈从伊斯坦布尔打电话提醒她去机场接人,她压根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彼时,窗外乌云压顶,厚厚的云层将日头阻隔得严丝合缝,明明才中午,室内不开灯竟然有种临近傍晚的错觉。 苏一灿刚进家门,问了下航班信息,便又匆匆拿起车钥匙出了门,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身上是粘腻的不爽感,就跟她此时的情绪一样。 要接的人是爸妈一个老友的儿子,老妈一再叮嘱她,先把弟弟接回家安顿好,他们结束这趟行程可能会直接去一趟迈阿密,这个男孩的家里,具体情况等他们回国后再说。 苏一灿虽然奔三在即,但她没有单独带娃的经验,想到接下来的日子要照顾一个混血宝宝,突然感觉压力山大,刚坐上车就连接蓝牙一个电话打给好基友盛米悦。 盛大小姐一副还没睡醒的口吻回道:“你个人民教师整天和小孩打交道,问我咋办?” 苏一灿纠正道:“我只是个体育老师,和学生私下接触并不多,而且中国小孩和外国小孩相处起来能一样吗?” 盛米悦一句话说到了苏一灿的痛点上:“那你跟他语言能沟通得起来吗?” 苏一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要是小孩想跟她深入交流估计够呛,于是加油排队的空档她临时下载了一个翻译软件,盛米悦问她小孩多大? 事情太突然,苏一灿得到的信息有限,老妈只在电话里告诉她,弟弟叫felix,让她一定不要迟到,万一飞机提前落了地,人找不到弄丢了就麻烦了,照这么推断估计属于生活不能完全自理的年龄。 盛米悦十分自信地告诉她:“按照我弟那尿性,没有什么是一个玩具套装搞不定的,我告诉你,甭管哪个国家的小屁孩,肯定都爱玩具,你就拿这个跟他套近乎。” 所以在苏一灿抵达机场后,匆忙从后备箱扯出一个放杂物的纸箱,撕了一块,用马克笔写上“wele felix”,然后按照盛米悦的说法,直奔机场购物店,破费买了一套大黄蜂机器人儿童电控赛车,想着十来岁的小孩《变形金刚》肯定看过。 只是平时外面玩具店四五百能搞定的套装,在机场愣是花了她一千多块大洋,虽然放了点血,不过能用钱哄好小屁孩,一切都好说。 苏一灿自从大学毕业后,一个人住在凤溪过着悠然的日子,已经很久没体验过兵荒马乱的感觉,但她并不知道这一天的兵荒马乱才刚刚开始。 截止到昨天下午,她已经被那传说中的小三骚扰半个月之久了,一开始是莫名其妙的短信,然后是明目张胆地挑衅,这种狗血的事情往常她都是在社会新闻中刷到的,虽然屡见不鲜,但每每都会给她一种人间迷惑的感觉。 在苏一灿的思维认知里,无论婚姻还是恋爱,最起码得讲个先来后到吧,介入别人感情这种行为,在她心目中和抢人裤衩,偷看老太太洗澡,并列三大不齿之最。 按理说干出此等事者应该羞愧、心虚、不敢见光,偏偏就是有姑娘能够理直气壮找正牌理论,甚至撕逼,这绝对是九年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才能干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然后,她就在茫茫人海中遇到一位漏网之鱼。 她没有急着质问杜敬霆,而是把这件事晾了半个月,面对那个女人一而再地逼近,苏一灿更多的是麻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不会为了杜敬霆外面的女人而波动,除了有种被人骚扰的烦躁外,她并没有找杜敬霆吵架的冲动。 盛米悦总说她是有钱人找老婆的标准,不争不抢,不吵不闹,大度体面。 婚礼酒店已经订过了,身边亲朋好友都知道下半年她和杜敬霆将要结束这场长达将近十年的马拉松,正式步入婚姻的殿堂,在所有人眼里,她就是个被上天眷顾的宠儿。 其实很多事情她睁只眼闭只眼,并不是她多看得开,而是她已经失去改变生活的激情,她的日子早就如一潭死水,按部就班,在所有人的期待中稳步推进着。 父母对她没有过多的要求,她如今还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对他们来说已经是最大的奢侈。 直到这位“人鱼小姐”昨天甩了张照片过来,照片的背景苏一灿当然再熟悉不过,是杜敬霆家,过去他玩得再过也不会把姑娘领回家。 苏一灿一夜未睡,天蒙蒙亮的时候将这张照片转发给了杜敬霆,顺便飞去一条微信:有什么想说的? 良久,杜敬霆只回了一句:你想让我说什么? 没有任何解释,对自己所作所为坦荡荡,那一刻,苏一灿竟然有种如释负重的感觉,好像压在心口多年的大石终于落了下来。 她回过去:分手吧。 杜敬霆没有再回复任何内容,苏一灿换上运动装出门围着石舀湖跑了十几公里,用完了最后一丝力气,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家,本想着洗个澡好好睡一觉,睡它个天昏地暗,沧海桑田,春去秋来,多美好的失恋日程表,然后…一个电话把她的计划全都打乱了。 站在接机口的时候,苏一灿只有一个感觉,自己快挂了,完全就是吊着一口气举着接机牌,挂之前还在祈祷小屁孩是个听话的萌娃,千万别给自己找事,不然以她现在的状态,分分钟拖着小男孩跳湖。 然后迎面而来一波人流,接机的人群中开始骚动起来,苏一灿等了好几波,都没有看到单独出来的小孩。 她又查了下航班,确实二十多分钟前已经落地了,她不敢大意,强撑着眼皮子往里看,不知过了多久人流中一道惹眼的身影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准确来说,不光是她,外面这群接机的人全都不约而同地朝那个年轻男人看去。 这人的身高,明显比所有人都高出一大截,实在引人侧目,很难不让人注意到,苏一灿判断这人差不多超过一米九了,顶着一头有些凌乱的栗色卷发,满头飞扬,一副困懒的表情,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他似的,还穿了一件荧光绿的潮t,腰间扎了一件衬衫,一条松松垮垮的卫裤依然掩盖不了那过于注目的大长腿,关键是,一条裤腿卷成七分,还有一条裤腿就这么垮着。 就这身打扮放在凤溪,妥妥的就是一枚360度回旋杀马特2b青年,自我感觉特良好宇宙无敌爆炸的那种。 偏偏这个男人的轮廓骨相出挑,一套非主流装备硬是给他凹出了国际潮范儿,在这个并不算太宽敞的接机口形成了鹤立鸡群的存在。 不知道是没睡醒,还是气质里带着藐视大地的慵懒劲儿,男人斜跨着一个黑色运动包,推着行李手推车,硬是走出一副唯我独尊,君临天下的步伐,周围小姑娘都一脸娇羞憋着笑偷瞄他。 旁边两个大妈兀自聊开了:“中国人外国人啊?长这么高?” 另一位大妈说道:“不像中国人,小伙子都可以去当模特了。” “说不定人家就是模特…” 苏一灿拿起手机对着远处正要走出来的荧光绿偷拍了一张,发给盛米悦:人间极品。 极品是因为,帅哥她见得多了,帅得如此有风味,特立独行,游走于自然和做作之间的还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很快,盛米悦回复:我靠,你确定这大胆的穿着不是明星? 苏一灿:我不关注小鲜肉,不过没看到有粉丝接机,应该不是。 刚发完这条信息,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大姐。” 苏一灿以为是跟旁边人说话,毕竟人生在世这么多年还没人叫过她“大姐”,她并没有理睬,还在和盛米悦发着信息,肩膀却被人拍了下,她下意识回过头,率先对上的是有些闪瞎眼的荧光绿t恤,再往上看,苏一灿愣住了。 男人眼窝特别深邃,睫毛浓密得像假的,看人的时候瞳孔仿若起了一层雾,自带电流。 乍一看很难判断男人来自哪,虽有些东方人的神韵,轮廓却又要比东方人更加清晰立体。 男人的眼神落在她脸上,微微蹙起了眉,那神情仿佛在认真分辨什么古玩,带着点探究的意味,随后想起了什么陈年往事,忽然朝着苏一灿笑了起来。 那唇红齿白的模样,明明是阴雨天也有种阳光沁入机场大厅的错觉,苏一灿错愕了一瞬,脑中只飘过四个字“乖乖,真纯”,一脸的人畜无害。 苏一灿轻咳了一声,面前的男人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到了苏一灿的手机上,她屏幕内容还停留在和盛米悦的对话框,上面赫然呈现着一张她刚才偷拍的照片,还有那大大的四个字:人间极品。 那一瞬,苏一灿突然万分后悔,为什么上个礼拜路过贴膜摊子的时候没为自己换个防偷窥膜,如果当时换了,此时此刻也就不会尬得想在接机牌上扣清明上河图了。 不过苏老师什么心理素质,云淡风轻地把手机一锁,换上礼貌的笑容:“什么事?” 年轻男人指了指她手上歪七扭八的接机牌,苏一灿没明白过来什么意思,还把接机牌反过来看了看,诧异地问道:“怎么?字母拼错了?” 男人点了点接机牌上的英文名字,对她说:“你好,我是felix,岑莳。” Chapter 2(萌娃没接到,接到一位祖宗...) 苏一灿在听见面前男人说他就是felix的时候,大脑是死机的状态,有两秒钟没明白felix是谁,等她反应过来自己要接的弟弟就叫felix时,眼角不禁抽搐了下。 她想象中是一手就能搂着跑的弟弟,可能满脸胶原蛋白,蓝的眼睛,粉嫩的唇,说话带着稚气。 然而面前的却是她跳起来都搂不到的男人,澄澈的茶色瞳孔,骚包的打扮,不笑的时候是那副傲睨自若的神态。 反差着实…有点大,主要是这擎天柱般的身高,尽管如此,男人紧致的皮肤和年轻的打扮,无一不透出一种少年气,苏一灿估摸着如果三年一个小代沟,面前这弟弟最起码和自己相差两三个代沟。 苏一灿也有175了,在女人中不算矮,偏偏得硬生生抬起头来看他,嘀咕了一句:“个挺高啊。” 顺便不经意间打量了他一番,男人脚上是超限量款的trohy roo x air jordan 5,腕上gar太阳能运动智能表,行李推车上是一个大号riowa的箱子,还有两个tui的,就连那个背得随意的运动包也是个大牌,讲究得很。 苏一灿简单估了下,光那三个箱子的价值已经上了六位数,还不知道里面到底装了多少值钱玩意,到底是怎样一位小伙,出个门要带这么多东西?旅行还是搬家? 综上评估,萌娃没接到,接到一位祖宗,应该属于温室里的花朵,娇养出来的二世祖类型。 男人眼神瞥向她手上拎着的巨大电控赛车,苏一灿低头看了眼,这不看还好,一看正好瞟见包装上巨大的“6~14岁”字样,她尴尬地将盒子往身后一背:“帮朋友弟弟买的。” 然后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对他说:“走吧,车子停在车库。” 苏一灿说完便转身往停车场走去,米色运动裤下是一双匀称修长的腿,严格意义上来讲,她皮肤并不白,浑身上下透出一种健康的颜色,让普通的运动装也能穿出一股火辣味。 岑莳盯着她的背影静默地注视了几秒,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苏一灿一路走得大步流星,还特地绕了个近道,快下台阶时,她停住脚步,想着回过身来帮忙提一个箱子,结果也不知道行李箱里装了什么,死沉死沉的,她试了两下都没能提起来,刚准备把另一只手的玩具套装放下,手中的行李箱被人拎了起来。 混血弟弟面带淡笑地对她说:“谢谢,我来吧。” 然后面不改色地将行李提下楼梯,没让苏一灿动手。 他左手推了一个箱子,把另外两个大箱子背靠背扶着,苏一灿这时才发现这弟弟手很大,掌宽指长,抓着两个箱子的扶手,倒是一点都不费劲的样子。 虽然只是一件细枝末节的小事,但苏一灿感觉这弟弟尽管穿着过于美国非主流,性格应该还不错,对他的印象立马提升了些许。 两人将东西放上车,刚开出车库,发现外面下了暴雨,雨点砸在车玻璃上模糊了视线,苏一灿皱了皱眉硬着头皮打开雨刮器,又打开双闪把车子驶入暴雨中。 岑莳坐在副驾驶,一路上都很安静,单手撑在窗边,上身微斜,眼神似有若无地落在苏一灿的脸上。 虽然苏一灿目视前方但依然能感觉到她身旁人的眼神,为了缓和气氛她打趣了一句:“你平时接触陌生女孩都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人看吗?” 右边传来淡淡的三个字:“我脸盲。” “……” “所以想尽快记住你的长相,免得走丢。” “……”苏一灿很想讲一句少鬼扯,但岑莳的语调并没有调侃的意味,反而很认真,苏一灿转念一想,自己狭隘了,比她小这么多的弟弟对她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刚想完,身边这位弟弟发出一句:“你头发上有根羽毛。” “羽毛?” 苏一灿随即用右手将头发往脑后顺了顺,便是这么个不经意的动作,岑莳准确无误地看见了发际线边上的那道疤,没想到当年那件事到底给她留下了一些不可磨灭的印记,好在并不明显,岑莳眼神暗了暗。 苏一灿瞄了眼后视镜,微微蹙眉道:“还有吗?” 岑莳撑着脸,下巴微抬,陷入短暂的沉思,苏一灿显然没有认出他,考虑到当年那件事并没有多少愉快的回忆,他一笑了之,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淡淡回道:“飞了。” 狭小的车厢内,外面大雨倾盆,阻隔了视线,无疑让空间变得更加逼仄,气氛有些不太自在。 苏一灿想着她到底是主,对方是客,她又要大他一些,便主动开口找了几句客套话。 “你从北京转机过来的吗?” “嗯。” “飞了多长时间?” “14个小时。” “累吧?” “嗯。” “听说你妈是中国人?之前和她回来过吗?” 年轻男人沉默了一瞬,浓密的睫毛微微动了下,雨水顺着玻璃渐渐滑落形成模糊不清的雨帘,这回岑莳彻底没搭她话,而是撇了她一下,直接闭了眼。 苏一灿想这孩子可能真的累了,便没再说话给他休息,只不过让她糟心的是,亏她还花了几百下载了翻译软件,结果面前的混血弟弟中文说得字正腔圆,普通话比她还要标准,白瞎了她一路上担心来担心去,还临时准备了一段全英文自我介绍。 高速上车子并不多,车轮碾过地面,雨水飞溅,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苏一灿一路偷偷观察着身旁的混血弟弟,她不跟他没话找话后,他反而睁开了眼,一双如雾的眸子沉寂地盯着窗外,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感觉,似乎整个人都萦绕着一种异样的沉闷。 车里逐渐安静下来,一路往市区狂奔,身旁的年轻男人安静得仿佛不存在般,苏一灿也开始想着自己的事情,例如爸妈回来后,怎么让他们接受自己和杜敬霆分手的事,例如不出所料大概身边人都会劝她不要折腾,都不是小孩了,每一个决定在她现在这个年龄看来都不是小事,人活在世上就无法忽略世俗之见,尽管绝大多数人她都不在乎,可父母那里她却无法忽视。 盛米悦一直没有等来苏一灿的信息,干脆直接回了个电话过来,苏一灿接通,手机还在联通蓝牙的状态,盛米悦上来就问:“怎么样?接到混血弟弟没?” 盛米悦的声音充斥在车内,苏一灿特地干咳了一声提醒她不要乱说话,然后回了句:“接到了。” 盛米悦突然激动起来:“可不可爱,有没有rua一口 ,你玩具送给他后他什么反应啊?拉着你的手奶声奶气喊姐姐了没?” “再见。” 多年的默契呢?全无。 苏一灿黑着脸当即立断挂了电话,然后极其不自然地瞟了眼身旁的男人。 岑莳并没有转过头看她,贴心得好似根本没有在听她们的对话内容,可苏一灿依然看见他的唇角不经意牵动了一下。 就是那一下让她的表情就跟这窗外的天气一样,憋屈。 刚下机场高速便是一个红灯,等绿灯放行的时候,车子突然就无法发动了,档位好像锁死般,任由她怎么拨弄都没用。 岑莳终于收回放空的目光,苏一灿拿起车上的伞对他说:“车子没反应了,我下去看看。” 说完她打开车门,大雨如柱地打在雨伞上,她走到车前掀开引擎盖,双腿瞬间被雨水打湿,周围雾茫茫的街道,空旷得没有一个人,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沦落到了这副境地,就像她此时的处境,落雨残叶,四面楚歌。 也许是这一天突发状况太多,也许是人已经疲累到了极致,也许是眼下的情况让她烦躁不堪,有那么一瞬,苏一灿的情绪突然游走在崩溃边缘,差点把雨伞砸在车上,发泄这破天气和一堆破事。 可就在她抬起头的刹那,对上副驾驶那双幽寂的眸子,隔着大雨倾注的玻璃,茶褐色的瞳孔发出淡淡的光落在她的脸上,眸色像蒂卡波湖一般平静,没有任何波澜,让苏一灿狂躁的心情一下子就平复了下来。 岑莳看着她从焦躁到溃败,再到此时,明明澄亮的眼里却充盈着快要坍塌的力量,岑莳熟悉这样的眼神,那是一种濒临绝望前的挣扎,他的心不禁发沉。 就在这时,苏一灿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挂断几次,那头依然执着地打着。 她烦躁地回过身接通了电话,来电的正是纠缠了她多日的“人鱼小姐”。 说了几句等她再转过身的时候,看见混血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车,彼时半个身子探入引擎盖下,磅礴的大雨早已将他淋湿,那件骚包的荧光绿t恤贴在身上,他似乎并不在意,从容不迫地处理着故障,然后绕到驾驶室,重新发动了车子,静静地盯着她。 苏一灿心头突然蹿出一股热浪,她挂了电话,上车前,岑莳已经跨回副驾驶,用他的干衬衫仔细将驾驶座位残留的水渍擦干。 苏一灿收了伞坐了进来,对这个做事周整的弟弟有些刮目相看。 她没有立马上路,两人相对沉默着,几秒后,她突然转过头问了句:“你会修车?” 岑莳用衬衫擦着胳膊上的雨水,出乎意料地回了两个字:“不会。” 苏一灿看着重新亮起的仪表盘,忽然笑了,仿佛刚才那些堵在心里的阴霾忽然就通了个口子:“其实车子最近开起来一直不大对劲。” 岑莳转过头对她露出个恰到好处的笑容:“那就早点送去检修,免得我们一失两命。” 这个混血弟弟和她刚认识不到一个小时,苏一灿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要对他的命负责了,她转过头对上他的目光时,他的眼神干净澄澈,没有丝毫杂质,不过太具穿透力,好像一下子穿过她的躯壳窥探着她的心脏,苏一灿敛了笑意,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好像她生活中所有的事情都在拖,懒得去解决,得过且过,车子也是,人也是。 她躲开他的眼神望向车窗外,重新打开雨刮器,随着眼前规律地晃动,她心头积压已久的烦躁越来越按捺不住。 她不知道这场大雨要下到什么时候结束,可她突然迫不及待想在天晴前结束眼前的一切。 她慢慢正色道:“可以陪我先去一个地方吗?” 岑莳收回视线“哦”了一声,并没有问去哪里,对于他来说,这个城市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包括这里的人,去哪都一样,倒是给苏一灿一种十分顺从的感觉。 她突然感觉在今天这个对她来说有些点背的日子里,身边多个人不见得是坏事。 苏一灿将暖气打开,好在夏天的衣服干得比较快,等她车子开到市区,岑莳的t恤已经半干了。 车子停在市中心一家挺有名的清吧门口,苏一灿带着岑莳走进去,她没有急着找人,而是观察了一圈,看过人鱼小姐的自拍照,她一眼认出了那个姑娘,她旁边还坐着个男人,两人正在说话,没注意到她进来。 苏一灿绕到那两个人的隔壁,将岑莳安顿在卡座里,对他说:“我去你旁边那桌见个人,你自己点些吃的等我一会。” 岑莳点了下头没说什么,窝在沙发里拿起手边的菜单翻看着。 苏一灿便起身走到后面的那桌,一男一女见一个陌生女人在他们这桌站定,不约而同抬起头,当看见苏一灿锋利的眼神和火辣的身材时,同时怔了一下,倒是苏一灿面无表情地往他们对面一坐,开门见山问道:“找我到底什么事?” 两人对视一眼,圆头男人的领口露出一截纹身,气质一看就像混社会的,见到苏一灿时眼睛亮了下,露出不太正经的眼神:“我小妹约了你半个月了,找你见面无非是想坐下来当面把话说清楚。” 苏一灿靠在沙发靠背上,目光移向那个姑娘,直到这时她才细细打量起杜敬霆在外面招惹的小花朵,女孩叫白芯凡,一看岁数就不大,脸上还能分辨出一些稚气未脱的骄纵,扎着个马尾,白白嫩嫩的,青春洋溢。 苏一灿淡淡地朝她吐出一个字:“说。” 白芯凡抱着胸上来就对苏一灿道:“我在杜总身边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跟我提过你的存在。” 苏一灿沉默了一会,评价道:“那还真够渣的。” 她的回答出乎对面两人的预料,白芯凡咬了下唇,继而说道:“我大半年前就认识杜总了,你既然快和他结婚了,我想你有必要了解一下。” 苏一灿单手搭在桌子上拿起一只骰子慢慢转动着,眼睫下垂:“你们的事,我为什么要了解?杜敬霆外面的女人跟走马观花一样,个个都去了解我又不是干红娘这行的。” 白芯凡愣了下,心有不甘地回道:“你认为杜总真的因为爱你才娶你吗?” 苏一灿听到这笑了下,反问她:“哦,那他有对你说过爱你咯?” 小姑娘憋着一脸怒气,瞪着双眼。 苏一灿抬起视线直逼她的目光:“还是说过会甩了我娶你?” 白芯凡抿着唇,脸色发紧。 苏一灿一步一逼继续问道:“他有承认过你们的关系吗?” 三句话,句句像利剑刺向白芯凡,她有些气急败坏地反问苏一灿:“我不管其他女人,他不爱我会跟我处半年?” 苏一灿将手中的骰子朝玻璃杯里一扔,眼里闪过一丝轻蔑:“既然你甘愿当杜敬霆炮友,就不要跑到我面前跟我谈情谈爱的,俗不俗?有事说事。” 一边的圆头表哥当即凶道:“你他妈说谁是炮友?” 苏一灿撇了撇嘴,没有去看那个圆头男人,视线再次落向白芯凡:“你自认为在杜敬霆眼里那么特别,那么我和杜敬霆分手的事情他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你?” 后者诧异道:“你,你和杜总分手了?什么时候的事?” 苏一灿的耐心已经耗得差不多了,她疲惫地敲打了两下桌面:“今天我过来,只想撂给你们一句话,以后有事去找杜敬霆,不要再来烦我。” 说完苏一灿站起身,却在这时余光瞥见白芯凡身旁包中的专业装备,她身形顿了下,开口问道:“你是搞游泳的?” 白芯凡还没回话,她表哥倒是嘚瑟地说:“我小妹是市队的。” 苏一灿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深看了眼白芯凡,轻飘飘地落下句:“厉害。” 白芯凡却突然站起身,对着她就说道:“明年省运动会,我会代表市队争夺金牌,而你只是个郊区的体育老师,我比你年轻,也比你有前途,我有的是时间让杜总眼里只有我。” 苏一灿略微皱了下眉,语气调侃地说:“怎么?下这么大的雨,你们找我来是开凡尔赛大会的?” 说罢又忽然正色道:“运动员选拔的时候,基本依据里有着严格自律、道德品质优良、纯洁健康、弘扬正气,既然你想代表市队出成绩,不如把心思放在训练上,还有你刚才对我职业的蔑视,我替你老师感到悲哀。” 苏一灿说完便转身,圆头表哥突然起身对着她就骂道:“杜敬霆要不是看你有病早踹了你。” 音乐迷乱,灯影摇晃,苏一灿的脚步戛然而止,一种不安夹杂着阴霾的情绪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她缓缓回过身,沉着声音:“你说谁有病?” Chapter 3(鹰击长空,苍劲却也冷漠。...) 这间网红清吧下午客流量也不断,正值暑假期间,全是本市的年轻人聚在这里聊天拍照,彼时,旁边几桌全部注意到这里的动静,强势围观。 圆头表哥指着苏一灿就蛮狠道:“我小妹看见姓杜的家里都是你的病情分析报告,你他妈仗着有病…” 话没说完,苏一灿拿起白芯凡面前的水朝着她表哥的脸就泼了过去,而后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砸:“我仗着有病杀人不犯法,你脖子痒了伸过来。” 此话一出整个清吧鸦雀无声,就连准备上前劝说的服务生都顿住了,苏一灿眼里布上可怕的血丝,加上一夜未睡,人已经熬上了火,浑身透着煞气,让人难以侵犯。 圆头表哥满脸愤怒地抹着脸上的水,苏一灿懒得再跟他们纠缠,转身就走到岑莳那桌,敲了下桌子:“走。” 这会圆头表哥反应过来了,他当众被个女人羞辱,一时抹不开面子,眼看苏一灿就要走出清吧,朝她背影就吼了句:“我看你这个女人欠收拾。” 他跨过沙发朝着苏一灿跟去,岑莳慢悠悠地站起身,一米九几的大个子不急不慢地挡住了他的去路,将本就不宽的走道堵了个严实,还朝他逼近了一步,将他逼到了这桌的卡座里,这下连清吧二楼的人都下来围观了,只不过岑莳个子高,正好将圆头男卡在死角,后面的人看不大清。 圆头表哥正在气头上,张口就骂道:“没眼睛啊?滚开。” 岑莳没有挪动分毫,而是语气平淡地问:“你想干嘛?” 圆头表哥眼睁睁看着苏一灿走出大门,赶忙推了下岑莳,急道:“劳资不弄死那个女人以为我他妈吃素的。” 岑莳眼里早已没了刚才面对苏一灿时的澄澈,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乖张的戾气,身型依然纹丝不动,只是缓缓伸出长臂,从刚才他坐的地方拿起那瓶喝完的啤酒瓶,对着圆头砸了下去。 顿时,清吧内响起一阵尖叫,岑莳颀长的身影立在原地,他手中还拿着碎掉的酒瓶口,眼里幽寂得像一汪池水,用最平静的情绪干着最狠辣的事,仿若鹰击长空,苍劲却也冷漠。 而后慢悠悠地将已经破碎的酒瓶口在手中转了一圈,锋利处对向自己,眼睛不眨地划了一道口。 …… 半个小时后,他们一起被请去了城南派出所,路上的时候苏一灿都没搞明白,自己都已经出了清吧,这弟弟到底是怎么和那圆头打起来的? 在派出所里配合调查的时候,圆头表哥一个劲地撒泼,对着岑莳直飙脏话,反观后者,平静地坐在椅子上,眼尾都不给他一下,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他说要弄死我姐,我担心出事拦了一下。” 说着似有若无地将受伤的手搭在膝盖上,伤口还有半干的血渍,岑莳浓密的睫毛下是一双澄澈坦荡的眼神,天生的眼尾微垂,给人一种无辜感。 这一对比,但凡在场的人心里都有些倾斜。 在车上的时候苏一灿倒是没注意,这下才发现岑莳干干净净的手上多出一道伤口,内心顿觉过意不去。 再也听不下去圆头男的骂骂咧咧,站起来把岑莳一挡,对着圆头男就冷声道:“你口口声声说你没动手,你没动手他伤口哪来的?到了派出所还没句实话。” 毕竟一个第一天回国,与她素不相识,非亲非故的弟弟,要不是圆头男先动手岑莳为了拦他,怎么可能会受伤? 苏一灿基本已经断定肯定是圆头男先开打,这一来一去搞得圆头男百口莫辩。 岑莳此时倒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看着为自己出头的苏一灿,眼里划过一抹久违的笑意,恰巧落在圆头男眼中,气得他闹着要调监控。 他本以为调来监控岑莳会慌,结果这年轻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嫌他吵,直接将板凳拖到窗边的角落,长腿微曲着,望着窗外放空,好似压根没关注这边的情况。 监控的确看见圆头男气汹汹地指着苏一灿往外走的身影,岑莳挡在他面前,将他逼到死角后,由于岑莳的个子太高,几乎挡住了圆头男,只能依稀看见圆头男确实是在视频里先扬手,只不过当时圆头男推的这一下,看在民警眼里便是他先拿酒瓶往岑莳捅去,被岑莳手挡了。 这监控不调还好,一调圆头男反而有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节奏,明明自己是被打的那一个,他心里那个苦啊,恨不得当着民警同志的面把岑莳揍一顿,白芯凡当时就在隔壁桌,算是唯一见证人,帮着她大表哥不停跟民警说是苏一灿他们先动手打的人。 对比他们怒气冲冲的控诉,另一边倒是异常安静,苏一灿坐在民警办公桌对面的凳子上转着笔,岑莳依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民警听两人闹了半天,转头问苏一灿情况,苏一灿只淡淡说了句:“原因?说了半天避重就轻,有胆子做人三,还怕在公共场合丢脸?” 一句话让办公室里的民警顿时明白过来,再看向白芯凡时眼里一抹了然,调解道:“你们有矛盾解决矛盾,双方协商一下怎么处理,是先上医院还是怎么说?” 苏一灿直接回道:“不用了,矛盾源马上到了,等他来再处理。” 白芯凡和表哥对视一眼,开口问道:“你喊杜总来了?” 苏一灿靠在椅背上,斜睨着她没说话,信息是进派出所前发的,提出分手后苏一灿近期没有再和杜敬霆见面的打算,只是这么一闹,她干脆也豁出去了,直接将杜敬霆约到派出所来,当着民警同志的面把事情解决干净了。 白芯凡见苏一灿没有搭理她,在另一边不知道和她表哥嘀咕了什么,忽然张口对苏一灿说道:“你刚才说和杜总分手的事,他马上来了就知道了,你既然和他分手,他的东西你是不是该还给他?” 苏一灿挑了下眼皮:“什么东西?” 白芯凡憋了半天,开了口:“清润雍华府。” 苏一灿盯着这个小丫头陷入沉默,清润雍华府是什么楼盘苏一灿不清楚,她这几年窝在凤溪,很少往城区跑,杜敬霆混出头后的确送了她不少值钱的东西,除了包包衣服,不乏汽车和房子。 他买给苏一灿的那辆保时捷,她总共也没开过几次,现在还停在杜敬霆住处的停车场,凤溪地方小,街道都窄,她开车又猛,难免碰擦,更多时候她情愿开着她的大众。 至于房产,几年前杜敬霆对她说过,他名下不宜房产太多,需要分散,于是陆陆续续过给苏一灿好几处,她也只是配合签字办手续,那些房子在哪她都不知道,更没功夫去看,当年她还调侃过杜敬霆,这属于婚前财产,就不怕他们哪天掰了,她把房子卖了携款潜逃? 那时杜敬霆只是对着她笑,说钱可以再赚,比起她携款,他更怕她潜逃。 和一个人在一起久了,似乎很小的事情就能勾起一段回忆,直到一阵皮鞋踏在地砖上的声音由远及近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抬起头的时候,杜敬霆正从走廊尽头朝这里走来,衬衫西裤,身姿挺拔。 想当年苏一灿翻围墙跑到八中操场,一眼就在排队的人群中看到了杜敬霆,她会对杜敬霆一见钟情,始于颜值,现在她承认杜敬霆依然很养眼,属于成功精英人士的养眼,可似乎和她记忆中男孩的模样早已相去甚远。 杜敬霆身后还带了两个人,浩浩荡荡而来,一群人一进来,办公室内的气场立马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白芯凡和她表哥赶忙站起身,她红着眼睛喊了声:“杜总。” 杜敬霆扫了她一眼,目光落在苏一灿身上,苏一灿依然坐在椅子上,神情淡漠。 白芯凡抽抽嗒嗒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苏一灿一句话没说,旁边两人把刚才和民警同志的控诉又跟杜敬霆说了一遍,杜敬霆的眉峰几不可见地皱了下,随后反而舒展开来,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个跳脚的圆头表哥:“灿灿不会主动来招惹你们,更不会无缘无故对你们动手,我倒是希望…” 年轻民警抬起头盯着他,杜敬霆突然收了神色没接着说下去,圆头表哥已经给冤枉了一个小时,现在一头恼火,搞得好像他们栽赃苏一灿一样,当即就跳了出来指着苏一灿的鼻子就朝她走去:“你可以啊,过来见个面还带人,是不是早有准备,就打算阴我们的?” 步子刚迈出去,一直坐在窗边默不作声的岑莳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长腿一伸恰好伸到了圆头男人的脚下,绊得他当即跌了个狗吃屎,那动静惹得旁边几个民警都围了过来。 圆头男人在地上哀嚎了一声,人还没爬起来就盯着岑莳吼道:“你小子活腻味了?” 岑莳刚伸完懒腰,收手翘脚寡淡地飘了句:“你撞疼我了。” “……” 圆头男人连滚带爬,不顾民警在场就朝岑莳冲去,苏一灿终于从椅子上起身,一把拽住圆头男人的后衣领往办公室的大门上狠狠一扔,盯着杜敬霆就说道:“这两人想追究我责任。” 说完她嘴角勾出一抹笑,眼里却笑意全无:“这个责任该我承担吗?” 杜敬霆单手抄在西装裤口袋内,只站在那就有种天生的森冷感,他撇了眼苏一灿身后从未见过的年轻男人,答非所问地说了句:“他是谁?” 苏一灿随口答道:“岑…” 她一时间忘了他的中文名,回头看了眼,后者略抬眼皮接了个“莳”字。 苏一灿转回头对杜敬霆说:“我爸妈朋友家的小孩。” 岑莳斜着眼朝那头望去,正好对上杜敬霆没什么温度的眼神,后者同样也用着一种审视的目光在看他,纵使什么话也没有,常年在尔虞我诈的生意场上酝酿出的气质多少带着种势不可挡的压迫感,岑莳却没有丝毫回避,迎上他的目光嘴角微斜,像笑确切来说又不是笑的表情。 杜敬霆没再多问,偏头对带来的人交代了几句,让他们去处理后续的事情,杜敬霆的手下把圆头表哥拉到一边。 白芯凡却在杜敬霆身后小声说道:“就是那个男的打我表哥的。” 杜敬霆面上挂着温和的笑意,语气却有些冷地问了她一句:“为什么打?” 一句话让白芯凡自知理亏,闷着声不说话,杜敬霆表情不变,接着说:“再让我知道你打扰了灿灿,我会让你承担不起这个后果。” 白芯凡低着头,身形明显顿了一下,苏一灿望着杜敬霆,一时间有些恍惚,杜敬霆在她的记忆中早就定格了,冰封在他二十岁的那年,那个如沐春风的岁月里。 而眼前这个男人语气像从前一样和善,只是早已不再掩饰身体里的锋利和野心,她甚至经常会产生一种错觉,她从未真正看清过杜敬霆,她记忆中他曾经的样子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模糊。 不知道杜敬霆的手下说了什么,白芯凡表哥也不嚣张了,同意和解,苏一灿签了个字。 杜敬霆立在一边瞧着她的黑眼圈,声音温润了几分:“我先送你回去。” 苏一灿不咸不淡地回道:“不用,我开车来的,没我什么事那我先走了。” 说完她回头看了眼岑莳就往外走去,岑莳乖乖起身跟在苏一灿身后出了办公室。 快到走廊尽头的时候,后面突然响起一声“灿灿”。 苏一灿脚步微顿,大雨依然不绝于耳,整座城仿佛都浸泡在水汽中,有种让人窒息的沉闷感。 岑莳也停下脚步瞧着苏一灿的背影,她顿了几秒缓缓转过身,隔着长长的过道望着杜敬霆,他眉眼间有丝疲惫,声音略沉地对她说:“信息我删了,就当你没发过。” 岑莳给他们留出了空间,越过苏一灿身边自觉的在走廊尽头等着她。 苏一灿侧头望向走廊外连绵的雨柱,好似雨水刚落下,头顶又有源源不断的水流,不曾停歇,也看不到尽头,仿若她的生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进入了这场死循环,放不开彼此,却再也回不去了。 她想起刚才在清吧白芯凡表哥对她说的话,杜敬霆还在找人观察她,定期出病情报告。 她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收回视线再次望向杜敬霆,对他苦笑了下:“你是不是觉得我的病根本没好?” 杜敬霆渐渐拢起眉,苏一灿嘴角的苦笑缓缓绽放了,她垂着视线,刚才面对里面两人的气势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还是十年前那个整天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小姑娘,杜敬霆很久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苏一灿的声音揉在风里,很轻地传到他面前:“算了,放过我吧。” 向来清傲自持的杜敬霆仿若一下子笼罩在无边的阴影中,苏一灿没再看他,转过身时,目光对上那双干净的茶色眸子。 Chapter 4(领了弟弟回了家...) 岑莳修长的身影靠在走廊的墙壁上,轮廓半明半暗,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着一个金属扣。 那一瞬苏一灿感到一些无所适从,刚接到这个弟弟没几个小时,自己所有的狼狈都展现在了这个陌生人面前,那种类似丢脸和抓狂的感受让她在瞬间情绪暴走。 她低着头大步从岑莳面前下了楼,快三十的人了,虽然她很不想承认,但她的确让自己的日子过得越来越糟心,此时此刻,她只想一个人待着。 从三楼到二楼再到一楼,穿过大厅,身后的脚步如影随形,像鬼魅的影子怎么甩都甩不掉,提醒着她当下的狼狈不堪。 一直出了派出所,苏一灿压了多时的火突然发了出来,停住脚步回过头就说道:“岑莳是吧?谢谢你刚才挺身而出,正义是没错,但好事不是这样做的,幸亏刚才那人没事,不管你在国外的生活环境多优渥,父母多惯着你,这里是中国,cha!ok?人不是随便可以打的,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懂吗?你是中国国籍吗?你要不是还有被遣返的风险,也就是你今天刚来有可能明天就得回家,我爸妈让我照顾你,我不想第一天接到人就直接把你送走了…” 派出所门口停了几辆警车,街道上雾蒙蒙的,偶尔有辆黄色的出租车飞驰而过,溅起一阵水花,空气中是江淮流域特有的湿热粘腻感。 岑莳站在离她三步远的距离,心不在焉地听着苏一灿教育自己,耐心地等着她发泄,眼神淡淡地睨着她,猜测到底是怎样的经历造就了她如此流利的训人模式,还不带换气的? 此时苏一灿双手叉着腰,整个人处于暴躁的状态,在她的另一边有个排烟管从玻璃窗伸出来,排烟管此时正冒着烟,岑莳稍微再退一步,换个角度眯起眼,视觉差正好让那撮烟从苏一灿的头顶往上飘,配合着她滔滔不绝,怒气冲冲的表情,活像真人版七窍生烟。 岑莳嘴角忽然就浮起一丝玩味,恰在这时苏一灿正好转头,无名火蹭得就蹿了上来,扬了几个声调:“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天际边厚重的乌云随着风往东飘去,耳边磅礴的大雨依然无休止地砸在大地上,让这座陌生的城市显得更加寂寥。 岑莳望着越飘越远的云层,竟然有些怀念这喋喋不休的中文式教育。 他收回目光垂下脑袋,想着以前自己是怎么应付这种情况的? 哦对了,他突然想起来了,抬起视线,眼角下垂,透出几许无辜的神色:“我饿了…” 苏一灿在听见这句话后,果然声音戛然而止,事实上,她整个人都怔愣了一下,那暴躁的情绪仿佛瞬间神奇般消散了。 准确来说这是很平常的三个字,可岑莳的声音偏偏有种麦片泡在牛奶里的松软甘甜,还带着股独一无二的懒散,直击人心。 她从来不知道哪个男人能把一句稀松平常的话说得介于撒娇和无奈之间,偏偏神态自若,毫无违和感,让人脾气全无,真是奇了怪了。 此时苏一灿才突然意识到,接到人后一路拖着他跑来市区,眼看天都要黑了,还让人空着肚子,关键他也是为了自己惹了麻烦还受了伤,再说他难免有些没人性。 她收起满腹牢骚,先是带着岑莳找了家药房,买了点消毒碘伏和纱布,在车上给他处理了一下伤口,岑莳老老实实地将受伤的手伸给她,苏一灿让他放平就放平,让他曲着就曲着,倒是听话得很。 岑莳手放平的时候还无意识地比了下,发现苏一灿的手在他面前小得一拳可握,似乎还软软的,他只要一翻掌心便能攥住,不禁弯了下眼角。 夜幕低垂,车里开着灯,光线偏黄,视线不算好,所以苏一灿神态认真,问了他一声:“疼吗?” 半晌没听见他说话,苏一灿抬了下视线,看见岑莳垂着睫毛不知道在想什么,很仔细地盯她看,浓密的睫毛是天生往上微翘的,眉骨长得像西方人,很深邃,苏一灿心软了几分,又说了句:“疼说哦。” 经她提醒,岑莳非常配合地微微皱了下眉,表示:“疼。” 他这一说,苏一灿低下头手里更加轻柔了一些,岑莳眉眼随即舒展开。 苏一灿替他处理伤时,还顺带说了一句:“你刚才在店里不点吃的一个人喝什么啤酒?” “身上没干透,冷。” 苏一灿彻底闭嘴了,竟然觉得自己没照顾好弟弟,让他回国第一天就跟着她吃苦了。 为了填饱他肚子,苏一灿带岑莳在附近找了家烤肉店,烤肉店是韩式的,得自己烤,岑莳手有伤,烤肉的重任只有落在苏一灿身上,然后岑莳当真没跟她客气,规规矩矩地坐着,等着投喂。 关键,苏一灿投喂的速度根本跟不上他吃的速度,那一盘肉刚到他面前,立马席卷残云,让苏一灿深刻怀疑这弟弟是从美利坚逃荒回来的。 突然就母性大发,有些心疼地给他烤了一晚上肉,对她亲妈都没这么孝顺过。 虽然岑莳吃得全神贯注,但依然无法阻挡四面八方那些如饥似渴的眼神,主要这家伙长了一张无法让人忽视的混血面孔,不笑的时候像年轻时的尊龙,棱角清晰,笑起来又有种池昌旭的干净腼腆,绝对有让广大女性同胞为他满地生娃的冲动,就他刚才起身去拿小料的空档,苏一灿就瞧见不止一个姑娘找他搭讪,好在苏一灿自认为比较有人性,不会干出残害花朵此等丧心病狂之事。 当然烤肉归烤肉,她还是不免俗地发挥人民教师的职业病,多唠叨了几句:“像刚才那种男的,不用理他,你是不是原来在家没怎么吃过苦,觉得他动了你,特委屈啊?” 岑莳吃得差不多了,有些意兴阑珊地伸长了腿:“是挺委屈。” “我刚才说你也没有怪你的意思,看你长得白白净净的就知道被家里人保护得挺好,没事,到这来,有姐在,不能让你吃亏的。” 岑莳眼里挑起一丝笑意,顺着她的话乖乖应了声“好”。 结束了一顿晚餐,苏一灿的胳膊酸得都快抬不起来了,并且暗暗决定后面坚决不带这祖宗吃烤肉。 她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找服务员结账,服务员告诉她单买过了,她一回头,岑小弟很绅士地站在烤肉店门口吹着风等她,苏一灿又一阵过意不去,多懂事的大好男儿,郭春华女士当年咋就没给她生个这么听话的弟弟? 回去的路上比较漫长,从市区开到凤溪要一个多小时,又碰到上下班高峰堵车,足足开了两个小时。 苏一灿对岑莳说:“要累就睡会。” 岑莳说了声“那辛苦你了”,然后足足睡了两个小时。 在苏一灿还小的时候,凤溪是个小县城,房屋围着石舀湖而建,每逢夏季,周围城市的人都喜欢驱车来度假,吃小龙虾。 大概在苏一灿初三那年,凤溪从县改成区,成了宁市的一个郊区,跟宁市几大主城区相比,这里生活节奏慢,街道很多还维持着古色古香的江南风韵。 一路开回家大雨就没停过,车子开进院门,苏一灿才将睡得昏天暗地的岑莳拍醒,他的那头卷发在车灯下更加凌乱了,仿若一个科学怪物,还双目空洞地盯着苏一灿家的老房子,有些一言难尽地问了句:“你住这里?” “……这是我家,下车。” 于是岑莳好不容易干透的t恤一下车全又淋湿了,就这样冒雨把他自己三个大箱子抬进门廊放着,苏一灿打开门廊前吊着的那盏灯泡,顿时灯泡黄不拉几的光就在岑莳左眼皮子边三毫米的距离亮了起来,把他惊了一下。 他抬起中指对着灯泡弹了一把,“次啦”一声,灯泡灭了,苏一灿立马转过头瞪着他:“怎么回事?” “……我就…抚摸了一下。” “你以为会用抚摸这个词我就听不到声音了?” “你家灯泡装得太低了。” “我家也没有来过一米九往上走的巨人。” “我其实不高。” 苏一灿一口气差点就没上来,一个一米九的人说自己不高,就像马爸爸说自己不会赚钱,迈克尔杰克逊说自己不会跳舞,帕瓦罗蒂说自己唱歌难听一样可笑。 但此时此刻,苏一灿一身疲惫,懒得跟他站在大门外面争论身高的问题,她一把打开家门,开了墙上的电灯按钮。 当客厅灯亮起来的那一刻,岑莳也并没有觉得这个灯亮着和灭着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要说这房子还是苏一灿出生那年的装修风格,墙壁刷的漆是诡异的绿色,伴随着一块块斑驳的起皮,头顶老式三叶片旋转吊扇,就地上在苏一灿初中的时候家里贴了几块瓷砖,如今也花的花,裂的裂。 想当年苏一灿还在上学时,家里条件好的同学都住上了楼房,苏一灿家里住的是老区的平房,一度让盛米悦她们以为苏一灿是特困生。 出了学校大家才知道苏一灿妈妈是第一医院的主治医师,爸爸是凤溪体校的校长,标准高知家庭,她家老房子想当初也是苏一灿老爸单位分配的,片区虽破也不是一般人能得进去的。 苏一灿高中后她爸从凤溪体校调去了市里的体校,他们也举家搬去市区住进正规小区,这凤溪的老房子就一直闲置着,直到苏一灿大学毕业回来当老师才重新搬进来。 本来爸妈想给她翻新一下再住,但附近这几年就要拆迁了,她嫌装修麻烦,也懒得折腾。 父母当初认为她在风溪顶多待个两年过渡一下,结婚后迟早回市区住,也就放任她去了。 导致来过的人都会有种错觉,哪个剧组想要拍灵异题材的影视剧,借用她家基本可以不用改造直接上镜头的那种。 岑莳站在大门口硬是愣了老半天没有踏进去,苏一灿回眼瞅了他一下:“要是住不惯,刚才拐过来的路口再往前大概十来米有家汉庭,对面是凤溪唯一一家星级酒店,我可以送你过去。” 岑莳二话不说,回身将自己三个大箱子搬了进来,声音没什么起伏地说:“我就欣赏你家这叙利亚的装修风格。” “……” Chapter 5(篮球队集训...) 岑莳浑身又湿透了,苏一灿只有把浴室让给他先洗澡,没一会人出来了,穿着宽大的棉质t恤和沙滩裤,家里突然多了这么一个干净养眼的大男孩,苏一灿到底有些不习惯,特地拿着衣服绕开他进了浴室。 她像往常一样,在洗澡前习惯性地放了盆水,然后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看,憋住一口气将脸埋了下去。 脸没入水中的那一刻,窗外的电闪雷鸣,屋里年轻男人的脚步声,墙上老式挂钟的滴答声全都消失了,她进入了一种全真空的状态。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后颈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扯了起来,苏一灿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满脸是水地仰起头,水流顺着她的睫毛低落到鼻侧再滑到唇上,透过镜子她看见一张阴测测的脸。 “你在自杀?” 岑莳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立在她身旁。 “……”苏一灿沉默了两秒,很平静地告诉他:“我在洗脸。” “你在水下面快四分钟了。” 岑莳湿漉漉的头发终于让那头飞扬的卷发不再凌乱,逆着光离她很近,身上是她常用的沐浴乳香气,却透出一种年轻男人无法掩藏的荷尔蒙气息。 苏一灿瞧着镜子中的他牵起笑:“四分钟能代表什么?你哪点看出来我像在自杀?” “你刚失恋。” 苏一灿的笑容瞬间收回:“多谢你提醒我。” …… 苏一灿将父母原来那间房收拾出来给岑莳住,暴雨停歇后,七月的凤溪更加燥热,前些年当地有个段子非常盛行,说是非洲兄弟来到本市热得都受不了,直喊要回非洲大草原。 岑莳来得时机不凑巧,正好赶上宁市最热的时候,夜里雨一停,那种感受仿若在蒸笼里待着,加上时差还没倒过来,他一夜未睡。 早上苏一灿六点准时起床,看见对面房门大开,房间是空着的,她还有些诧异那家伙一大早跑哪去了? 结果门一推开,岑莳瘫在门口的蜗牛椅上吹过堂风。 就她家门廊上放着的那个蜗牛椅,是半个月前苏一灿准备买给她未来大狗的。 那还是盛米悦劝了她几个月,她才决定的,盛大小姐的原话是,她周围好多老邻居都搬走了,附近房子都是空着的,怕她继续这么一个人住下去,哪天被人盯上,劫财劫色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买条狗不仅能防贼也能有个伴。 她的建议苏一灿听进去了,想着买狗得买条大的,忠诚的,听话的,还能陪自己玩玩的,大多时候安静点,于是上网查了一圈决定买只金毛,还非常理想化地幻想着,冬天的时候她在家里追剧,金毛窝在门口晒太阳,多和谐安逸的画面。 于是乎她在网上买了个蜗牛椅后,又犯了拖延的老毛病,椅子到了,狗一直没去看,如今看见岑莳悠然自若地瘫在蜗牛椅上,朝阳斜进门廊时,他那头栗色卷发泛着金色,有种一言难尽的感觉。 苏一灿拿了条薄毯轻轻盖在岑莳的身上,静悄悄出了门,在她转身的刹那,岑莳睁开了眼沉默地盯着她的背影。 苏一灿回来后,发现院门口立着道高大的身影,颀长的影子落在他脚边,当看到苏一灿时,眉间的褶皱才终于散去了些。 苏一灿几步走过去问道:“你站在门口干嘛?” 岑莳的语气不算好,落了句:“你出去好久了。” 苏一灿微愣了下,回道:“我晨跑去了。” 说完顺势扬了扬手中的东西:“然后去给你买了早餐。” 发现岑莳的目光移向她手中的吃的,苏一灿笑了起来:“你不会饿得一直在门口等我吧?” 岑莳转身之际嘀咕了一句:“我不识路,下次去哪跟我说一声。” 苏一灿自我检讨了一下,这弟弟人生地不熟刚回国,应该挺没安全感的。 岑莳吃早餐的时候,苏一灿盘腿在沙发上不知道在忙什么。 岑莳不时抬头盯着她瞧,苏一灿扬眉回望着他:“怎么?不合胃口?” 岑莳张了张口,苏一灿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学生号码名录:“说话。” “会包饺子吗?” 苏一灿静默地看了他两秒,直截了当地回道:“不会。” 本来苏一灿以为像岑莳这样一位小青年来中国,要么旅游要么探亲,但一整天下来,她发现岑莳除了吃饭就瘫在门廊的蜗牛椅上,半步也没离开过。 苏一灿看他那萎靡不振的样子走路都费劲,更别提什么旅游了。 至于探亲,她寻思着,他要真有什么亲戚,能借宿在她家? 苏一灿这一天很忙碌,突然接到学校通知,八月份要临时返校配合校篮球教练参加集训,也不知道校领导那边抽了哪门子的风,要她八月头就回去安排工作,在此之前还得一个个致电给参加训练的学生。 大热天通知放假的学生回去训练本来就是件操蛋的事,更操蛋的是他们凤南二中出了名的抠门,学校自打三年前成立篮球队以来,除了几个破篮球压根就没有投入啥经费。 这次集训是封闭式的,需要住宿,也就存在一个收费的问题。 所以苏一灿还得硬着头皮说服这些学生家长自掏腰包,奈何他们这个小地方,家长对于学习以外的社团活动都没有什么积极性,个个以要到外地,或者需要参加补习班为由婉拒了。 傍晚十分,苏一灿站在院中的桃树下拿着手机,人生第一次体验到电话营销是个多么伟大的职业。 在她第n次挂了电话,感叹工作不好做时,门廊上的那位不知道醒着还是睡着的祖宗突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声,苏一灿有些不确定,对着他“喂”了一声:“你笑什么?” 岑莳依然耷拉着眼皮子,声音懒懒地从喉咙里发了出来:“我可以给你一个建议。” 苏一灿抱胸看着他:“说。” “一个没有凝聚力和号召力的球队,最好的出路就是原地解散。” “……” 苏一灿弯腰捡起一根树枝就往门廊砸,岑莳依然闭着眼,然而下一秒诡异的一幕发生了,他手臂微抬准确无误地接住了那根树枝,在手指间转了一圈突然睁开那双幽暗的眼睛紧紧盯着苏一灿,不知道是不是苏一灿的错觉,她在岑莳眼中看见了一股强大的攻击性。 就在岑莳抬起手臂对准她的时候,苏一灿几乎下意识躲避了一步,却看见岑莳突然将树枝往空中一抛再稳稳接住,嘴角浮起一个散漫的弧度。 漫天的星空下,他的轮廓透着不太真实的立体,由于廊前的灯泡坏了,他整个人被漆黑包围着,又有种说不出来的孤独感,让苏一灿似曾相识,她静默地盯着他看了几秒,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想到还有一个学生家电话始终打不通,干脆直起身子,回家将拖鞋换成了运动鞋,再次出来时,那位弟弟依然如大爷一样,姿势都没换过。 苏一灿抬脚踢了下蜗牛椅,清了清嗓子:“我去学生家家访。” 岑莳嘴角微斜:“上门营销?” 苏一灿低眸注视着他,脑子被门夹了才会对个小孩汇报行程。 谁料下一秒这位看似走路都费劲的祖宗忽然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像根巨高无比的电线杆杵在她面前。 苏一灿的头瞬间就从低着变成了仰着:“干嘛?” 岑莳倒是不疾不徐地回:”和你一起去。” “我家访你跟着干嘛?” “转转,顺便认路。” “……” 到了院门口,苏一灿跨上那辆红色的自行车,直接出了院门,将自行车方向一转看向岑莳,后者双手抄在卫裤口袋里,撞色夸张的连帽t恤虽然运动感十足,但和他这萎靡不振的精神面貌相比,着实违和。 待岑莳走到院门口,先是回过身不急不慢地锁上了院门,而后盯她的单车扫了一眼:“不开车?” “都是小路,开车不方便。” “你骑车,我怎么办?” 苏一灿脚往单车上一踏:“我骑慢点,你腿长,能跟上。” “……” 一路穿街走巷,傍晚的路灯陆续亮了起来,飞蛾不顾死活地往灯罩上撞去,苏一灿骑在前面,不时停下朝后望上一眼,岑莳始终是那副慢吞吞的姿态跟在她身后,虽然看上去像逛大街一样,倒是也没跟丢。 苏一灿将自行车停在一栋老楼前,回身等了一会岑莳,待他走近后,压低声音对他说:“这个学生叫赵琦,我们校篮球队的队长,父母离异跟着奶奶过,待会我进去跟他奶奶谈谈,要是家长问起来,我就说你是学校才来的老师。” 说完还上下打量了岑莳一番,继而说道:“勉强是吧,就当是新聘请的外教,你这长相应该没人怀疑。” 岑莳过于浓密的睫毛微微眨了下问道:“为什么一个外教要来说服篮球队的人训练?”他适时指出了这个设定中的逻辑bug。 苏一灿摆出一副大姐大的姿势:“因为你是个热心肠的外教。” 说完还刮了他一眼:“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政治任务,反正待会进去你尽量不要说话,我来沟通。” 赵琦家就在一楼,赵琦奶奶正好在院中给她家中华田园犬,俗称大土狗剪毛,听见敲门声蹒跚着步伐来开门。 听说是赵琦学校的老师,老太太露出慈祥的笑容,然后苏一灿便说明来意。 “打你们家电话一直没打通,过来是想通知赵琦,下个月学校篮球队集训,为了市秋季赛提前做准备,他作为篮球队队长…” 老太太:“小琦又闯祸了?他两天没回来了,我担心啊,都准备报警了,老胳膊老腿又走不动,上次不是和他们班主任说了,我开不了家长会。” 苏一灿:“不是让您去开家长会,是篮球队集训,不需要家长陪同,学校有专业的篮球教练。” 老太太:“小琦爸妈离婚早,他那个嫌贫爱富的妈早跟人跑了,当初我就跟小琦爸讲那个女人就不是个过日子的。” 苏一灿:“……呃,如果不方便,其实也不一定非要联系赵琦妈妈,学校统一管理,这个集训也就十五天左右。” 老太太:“我耳朵不好,你声音大点,不过我那个儿子也不是个东西,整天跟女人瞎混,上回还说要给小琦找个六十岁的后妈,把我气的。” 苏一灿突然感觉脑壳有点疼,这我说我的,你说你的可还行? 岑莳抱着手臂站在院门口做个称职的背景板。 苏一灿硬着头皮,几乎用半喊的音贝凑上前说:“主要这次集训有个食宿费用,也不算太贵,学校会承担一部分,个人只需要付800块钱…” 老太太突然就回身抱起自家的大土狗笑得非常开心:“我家铁蛋是只母狗,能生,去年才过了一窝,生了足足十只,奶水多。” “……”这耳朵不是不好,已经到了幻听的级别。 身后“背景板”突然发出一阵毫不掩饰的笑声,苏一灿瞪着眼回过头,岑莳弯着嘴角悠然地靠在院门上,一副看大戏的姿态。 至此,苏一灿基本已经断定和面前这个老太太存在着不可跨越的沟通障碍,赵琦那小子又不在家,于是只能告辞。 临走时,老太太还说了句:“老了不中用,眼睛看不大清,就不送两位老师了,你们慢慢走啊。” 然后转过身就在一片漆黑的环境中非常娴熟地给铁蛋剪毛,并且剪得整整齐齐。 出了赵琦家小区,苏一灿跨上自行车就准备往回骑,还没蹬出去,自行车后座被人拉了下,蹬了个寂寞,自行车非但没朝前,苏一灿还差点因为重心不稳摔下车,好在罪魁祸首没有让此事发生,岑莳一手扶着把手,一手拽着后座对她说:“这就算了?” 苏一灿整个人被他一拉,一下子撞到他身上去,这下撞得不算轻,岑莳巍峨不动,空气中还发出了闷闷的声音,苏一灿只感觉自己胳膊像撞上了一堵墙,硬邦邦的,岑莳这两天穿的都是宽宽大大的潮t,看不出身材咋样,这一撞苏一灿有些惊讶,看着萎靡不振的小伙子,身体素质这么好? 怕她跌下去,岑莳没有松手,苏一灿抬头莫名其妙望着他,岑莳那双茶褐色的瞳孔在夜晚的路灯下颜色似乎浅了些,一瞬不瞬望着人的时候仿若钩子。 不过苏一灿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这位罪魁祸首倒是先把视线移开了,望天望地望大树。 苏一灿赶忙脚撑地,待踩稳后,岑莳才松了手,苏一灿回道:“不算还能怎么样?你没看见刚才的情况?我说西瓜红,她说西北风,还有谈下去的必要吗?再说篮球队又不是我负责,我通知到位了,他们不参加我能有什么办法,该头疼也是他们教练去头疼,说到这个教练,也不知道什么来头,跟校长亲戚一样端着个架子,这种工作还要我代劳,也没说工资匀我一半,大热天的…” 岑莳却摆出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斜着眼看看她,又看了看她,头发被夜风吹得更加凌乱了,加上这大个头,整个人都有种要飘起来的节奏。 苏一灿刚准备再次踏上自行车,眼看岑莳又要去拽她车,她再次莫名其妙道:“不是,我说你几个意思?” 岑莳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出几丝冷峻的味道,出声问她:“你知道这个赵琦去哪了?” 苏一灿疑惑地掠了他一眼:“干嘛?” “直接去找他。” 苏一灿皮笑肉不笑地牵了下嘴角:“你是不是闲得发慌?” 岑莳倒是一本正经地回答她:“我是个热心肠的外教。” “……”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多多少少有种走火入魔的赶脚。 Chapter 6(温室里的岑鹦鹉...) 十来分钟后,苏一灿将自行车停在一处烂尾楼附近,外围一圈混凝土砌好的围墙,一扇生锈的大铁门落了锁,周围便是荒无人烟即视感,借着月色依稀可以望见里面那四层的建筑,只有个水泥框架,没有外墙和玻璃。 要说这块地,在凤溪流传着这样的传闻,说是过去日本鬼子侵略战争时,这里曾是个秘密坟坑,怨气重得很,所以风水不好,搞什么都不长久。 似乎为了应验这毫无根据的传闻,70年代这里曾建过集体食堂,食物中毒差点害了一票好同志,80年又盖起了化工厂,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原材料泄漏,仓库爆炸,化工厂不久倒闭了。 在苏一灿还在上初中时,这块地被个开发商看中,据说盖到一半,这开发商老总十年前犯的事被查了出来,直接蹲号子去了,因此这里慢慢成了无人问津之地。 尽管此地酝酿着各种晦气的传言,但对于志在江湖的钢铁男儿们,却是块放飞自我的宝地,那些兔崽子但凡约个群架,逃个学,离家出走,基本在这一逮一个准。 苏一灿熟门熟路地找到一块破损的围墙边,那里显然比其他地方都要稍微矮上一些,围墙里还有棵树,仿佛就是为了方便人翻围墙而生长。 苏一灿将自行车停在围墙下,转头对岑莳说:“你帮我扶着点,我先上去看看情况。” 然后她脚往自行车坐垫上一踩,岑莳微抬眼皮,苏一灿的短裤下是一双匀称笔直的大长腿,离岑莳的鼻尖不过两拳的距离,他的眸光在月色下噙着哑暗的光,一手替她扶着自行车,另一只手默不作声地举了起来横在苏一灿的身后,形成了一个安全屏障。 苏一灿三两下爬到了围墙上面,张望过后,她抱着伸出来的树干直接顺着树落到了围墙里面,再对着外面喊了声:“你进来。” 半晌,外面毫无动静,苏一灿又叫了声:“岑莳?” “……”回答她的是远处池塘里的蛙叫。 苏一灿足足等了两分钟,外面依然没有动静,于是她顺着树又重新爬了上去,便在这时她登高望远地瞧见叫了半天的小祖宗直接推开了大铁门,双手抄兜大摇大摆地晃了进来。 正在苏一灿吃力地抱着树干吐血三升之际,小祖宗晃到了树下,用几乎平视的眼神看着她:“大姐好臂力,树懒是你家什么亲戚?” “……如果你非要喊我姐,请不要在前面加一个‘大’字,脚抽筋了,帮忙。” 岑莳眼尾微勾地托着她的胳膊将她直接从树上举了下来,苏一灿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喘息揉脚,岑莳便立在离她几步远的树旁安静地等她。 苏一灿气没打一处来,抬起头就质问道:“你怎么从大门进来的?” 岑莳声音融在夜色中,淡淡的。 “挂在门上的锁,没扣。” “你知道锁没上还眼睁睁看着我爬围墙?也不知道拦我一下?万一我摔着怎么办?我说你这小弟弟良心呢?” 岑莳的眼睛在夜里闪着炯亮的光,看人的时候倒是诚恳:“你只跟我说上去看看情况,没说要到里面去,如果你非要喊我声弟弟,请不要在前面加一个‘小’字。” “……”岑鹦鹉吗?学人说话倒挺快。 苏一灿看着他不说话,周围的空气冷了下来,岑莳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生气了,没有哄女孩的经验,试着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仔细瞧着她的脚踝声音低了几分:“我看看。” 苏一灿倒是没再跟他计较,直接站了起来:“你跟好了,走丢自己回去。” 后来岑莳才发现苏一灿说这话还是有些根据的,这个四层空楼里面错综复杂,到处堆的都是乱七八糟的杂物,要不是跟着苏一灿,楼梯的方位都难找。 岑莳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满地的烟头,墙壁上污秽不堪的涂鸦和脏话,不禁问道:“你对这很熟?” 苏一灿毫不掩饰地回:“开玩笑,我在这长大的,待会要是撞见不学无术的小青年,你别慌,都是小场面,我来应付。” 岑莳瞧着苏一灿干脆利落的步伐,眼里浮上笑意:“好。” 然后他们真碰上了几个小混混,在三楼平台,有的光着膀子,有的叼着烟,约莫四五个人,身边放着歪七扭八的扎啤。 看着一个身材火辣的妹子找到这,有两个男人眼尖,立马吹起了口哨喊道:“哟,美女帅哥,到这打野啊?” 苏一灿没搭理那人,往另一个人的方向走了几步,岑莳双手抄在卫裤兜里停住脚步靠在一边,等着苏一灿应付。 苏一灿对着里面的青年喊了句:“赵琦你过来一下,我找你有事。” 赵琦还半躺在天台边上叼烟翘着腿,一听有人喊他,眯起眼睛朝苏一灿的方向看来,看了半天猛地坐起来,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了句:“苏老师?” 见苏一灿抱着胸,他直接从天台边跳下来,吃惊道:“真是苏老师啊?你怎么跑来找我了?你下学期教我们班了?” 旁边几个小混混都扭头打量着苏一灿,她平淡地说:“我教不教你们班还要特地大晚上跑来向你汇报?” 赵琦踩灭了烟,“嘿嘿”两声,旁边一个小平头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嘶,这就是你们二中女魔头?传说中的斩男杀手啊?这腿可以嘛。” 旁边几人都是社会上的不良青年,自然对老师这个身份毫无忌惮,赵琦再混日子,最起码还没到退学这步,一边往苏一灿的方向走,一边回头对那个小平头打着趣:“少说两句。” 苏一灿凉凉地扫了小平头一眼,对赵琦说:“你怎么回事?家也不回,你奶奶都要报警了。” 赵琦不以为意地说:“老太婆一天到晚要报警,我打碎个碗她还要报警抓我,唉?苏老师,你还去我家了?” “嗯,家访。” “体育老师也要家访吗?你下学期做我们班主任了?” “做你的春秋大梦,找你有正事,篮球队集训,为期十五天,费用八百,你身为队长带头召集一下。” “那不可能的。”赵琦想都没想,回绝得干干脆脆。 “为什么不可能?” 赵琦吊儿郎当地用人字拖碾着地上的烟头随口回道:“我忙啊。” “……”忙你妹啊。 旁边小平头几个对苏一灿来了兴趣,也从平台下来朝这走,嘴里没个正经的:“忙着找对象啊,苏老师应该知道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现在不赶紧找,以后就得打光棍,要么苏老师陪我们耍会,我来劝赵琦回去打篮球啊?” 说着小平头的手就肆无忌惮地往苏一灿肩上搂,苏一灿毫不客气地抬手打开他的手臂,冷声道:“滚远点。” 小平头舔了舔后牙槽,不太痛快:“怪不得你们学校的都说你女魔头,交个朋友脾气这么大干嘛?” 这几个段位的小混混苏一灿压根瞧不上眼,看都懒得看,转头继续对赵琦说:“你出来混也不擦亮眼睛找几个靠得住的玩,什么阿猫阿狗都混在一起,跟我走。” 小平头被这句话点着了,扔了烟头砸在苏一灿的运动鞋上,指着她:“跟你走?真当这里是二中了,跟我们摆老师的威严?今天你不叫我们一声哥哥,看你能不能走得掉。” 岑莳看着那边火药味越来越浓,眉梢微挑,不过既然苏一灿说小场面,她能应付,岑莳便继续看戏。 赵琦怕两方真闹出什么冲突,在中间和稀泥,劝苏一灿:“你先走吧苏老师,篮球队那边我真没空去,你帮我和学校说一声。” 苏一灿也没打算闹事,既然赵琦态度坚决,她便打算走人,结果她刚转过身,小平头一帮人把她一堵,邪里邪气地说:“可以啊老师,这么没把我们兄弟几个放在眼里,圊岗这个地界我罩的,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说着上去就对苏一灿动手动脚,苏一灿反应倒快,退后一步,眼看上来几个男的,抬脚就朝其中一个小伙子踢去,狠声道:“我都没打算找事你们还来劲了?” 小平头一听这话,更加怒火中烧,赵琦吓得上去就拦着几人,回头对苏一灿喊道:“苏老师你先走。” 苏一灿一看寡不敌众,真干起架来自己也占不到便宜,便朝楼道走拽着岑莳就大步离开,走到楼梯口时她不放心回头瞧了一眼,正好看见赵琦被小平头狠狠踢了一脚,踹在地上爬不起来。 苏一灿心口一紧,快速拿出手机对岑莳说:“你赶紧到下面去,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叫人。” 说着苏一灿便冲下楼打电话,岑莳随苏一灿走到一楼,便看见苏一灿拿着手机不知道在打给什么人。 岑莳原本跟着她的步伐缓缓慢了下来,转过身又朝楼里原路返回,回到了刚才那个大平台。 大好的机会能和传说中的二中女魔头会一会,小平头本来还准备多和苏一灿相处一会,回头好跟他那些小兄弟吹牛逼,结果被赵琦拦了,一来火把赵琦揍了一顿。 岑莳上去的时候,赵琦瘫坐在地上,鼻子冒血。 小平头他们一看刚才跟着苏一灿的男的又回来了,突然就起了劲,对着岑莳就骂道:“你挺不怕死的,还敢回来?赵琦不经打,哥几个正好缺个练手的。” 说完拳头就朝岑莳抡了过去,岑莳依然站在原地,左手抄在裤兜里,右手突然伸了出来握住了小平头的…头。 薄薄的月光下呈现的就是这么诡异的一步,小平头身高不过一米七,和岑莳悬殊太大,岑莳啥也没干,宽大的手掌就这么握住小平头的脑袋,他便再也无法靠近岑莳一步,甚至任由他胳膊怎么伸都碰不到岑莳,画面着实有些滑稽,旁边一个带耳钉的直接笑喷了。 小平头大怒,甩开岑莳就不要命地朝他冲,岑莳侧了下身子躲过他的攻击,回身就拽住他的胳膊,“嘎哒”一声伴随着小平头的惨叫,所有人都惊了。 岑莳甚至另一只手自始自终都没有从口袋里拿出来,就这么单手卸了小平头的胳膊,快狠准。 然而诡异的是,下一秒“嘎哒”一声,他又给小平头接了回去,就在小平头松口气之际,再次“嘎哒”一声,胳膊第二次被卸了下来。 此时空气中已经有种逆流的恐怖感,另外两个刚准备上的兄弟纷纷不自觉后退一步,谁也没想到这个一头卷发神情淡漠的男人卸人胳膊跟玩儿似的。 这下小平头疼得怂了,对着岑莳就喊道:“接回去兄弟,快点,帮个忙。” 岑莳面无表情地瞥了眼下巴掉到脖子上的赵琦,声音悠悠地问道:“人我能带走了吗?” “能…能…” “待会跟苏老师好好道歉。” “好,好说,好说。” “嘎哒”一声,小平头的胳膊归了位,他捂着那只差点废掉的胳膊一脸震惊地盯着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中国人不像中国人,外国人不像外国人的大高个。 圊岗这块不良少年扎堆,遇事一般从不报警,直接干架,因此弱肉强食这个生存法则在如此混乱的地区贯彻得十分彻底,既然打不过岑莳,小平头他们便开始给岑莳发起了烟。 还坐在地上的赵琦也不知道为什么前一分钟还要干架的几人,这会居然一起站在平台边上抽起了烟来,还顺带聊起了圊岗这块晦气的传闻。 赵琦跌跌爬爬从地上站起来,再看向岑莳时,内心充斥着无比崇拜的情怀。 没多会儿,楼下几盏大车灯亮了起来,烂尾楼外面来了几辆车,陆陆续续下来七八个人,小平头叼着烟的手一抖,伸着头往下看:“什么情况?” 话音刚落,平台外面的楼梯上出现了声音,岑莳往那瞟了眼,在苏一灿上来之前踩灭了手中的烟。 苏一灿刚出现,岑莳便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模样往她身后一站,苏一灿有些诧异地回头对他说:“不是让你找个地方躲一下吗?他们没动你吧?” 岑莳摇了摇头,苏一灿见他没事也顾不得管他。 上去就对着小平头一行人说道:“头一次瞧见有小孩敢称圊岗扛把子,我把孙四哥请来了,让他看看到底谁这么狂。” 话才说完,小平头看了眼岑莳,当即就对着苏一灿双手合十:“我错了,误会误会,刚才不过跟苏老师开场玩笑。” “……”认错这么快的吗?孙四哥还在后面没上来呢!好歹给片区大佬留点戏份啊。 苏一灿没想到刚才还喊打喊杀的一群人这么快就认怂了,甚至她还没站定半分钟,着实让她有些懵逼,没料到小时候称兄道弟的孙老四现在混得这么好,都让人闻风丧胆到如此地步了? 等孙老四带人上来时,这边矛盾已经解决了,小平头一群人还一口一个夸赞苏老师是辛勤的园丁,如此和谐的氛围看得孙老四一群人也是多脸懵逼。 小平头几人二十岁左右,虽然爱玩但在真正混事的人面前到底还是不敢张狂,主动给苏一灿鞠躬道歉。 本来就对苏一灿带来的大高个有所忌惮,又在孙老四的警告下,屁都不敢再放一下,没一会大家便散了,下楼的时候苏一灿突然想到刚才岑莳没跟着她,他毕竟是温室里的富贵花,估计这种场面见得少,赶忙落后几步走到岑莳身边关心地问了句:“刚才那情况没吓着你吧?” 岑莳垂着视线,嘴角浮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有点。” Chapter 7(我的眼睛不允许我乱看...) 苏一灿听说岑莳被刚才的场面吓到了,略显内疚地说:“早知道就让你在外面等我了,我说过了,我在这片长大的,这种小场面不用慌。” 然后压低声音看了眼走在前面的赵琦,对岑莳说:“我在这混的时候,刚才那群小孩还在和泥巴玩呢。” 岑莳露出讶异的神色,似笑非笑地撇着她:“那姐现在这职业属于改邪归正了?” 苏一灿大概怕在学生当中影响不好,将食指放在唇边,他们便结束了这个话题。 …… 到了烂尾楼外面,孙老四喊苏一灿去他酒吧坐坐,苏一灿到底麻烦他带这么多人走了一趟,不好意思拒绝,坐着孙老四的车先把一身破败不堪的赵琦送回家。 临分别时,苏一灿还对赵琦说了句,让他明天到街道篮球场找她。 赵琦本来想找个借口塘塞,猛然看见站在苏一灿身后的岑莳动了几下手腕,话到嘴边收了回去,老实巴交地点点头。 他走后,苏一灿带着岑莳上了孙老四兄弟的车,车上还对岑莳吹道:“待会我们去的酒吧在凤溪挺有名的,去那边消费的都是在我们这里混得人模人样的,等会看到孙老四,你就叫他孙哥,以前我们一起穿开裆裤在门口跑的,现在人家混成大哥了,刚才看到没?我才就报了个名字,那群人怂得点头哈腰的。” 岑莳非常配合地点点头:“苏老师人脉挺广的。” 苏一灿笑了笑,表示有她在,万事莫怕。 刚到孙老四的酒吧,好巧不巧一群人瞧见了苏一灿,朝她大喊了一声:“灿姐。” 苏一灿回头一看,是初中时玩过的小伙伴,要说这帮人当年跟她关系还不错,依着苏一灿老爸是校长,整天跟在她后面一口一个灿姐,后来他们父辈在当地搞养殖突然暴富,有段时间特别流行把儿女送出国镀金,这帮人便组团陆续去了澳大利亚读书,有的还在那买了房,但是只要回来碰见苏一灿都会喊她吃饭,苏一灿也很久没碰见他们了,不知道这几人什么时候回的国? 那帮人也热情,非要拉着苏一灿到他们那桌坐,苏一灿难得见到儿时玩伴,心情大好,和岑莳说了声:“都是发小,以前跟着姐混的,走,带你去认识认识。” 几人对岑莳比较陌生,上下打量着他,招呼他喝酒玩骰子,一看这些人就是玩咖,骰子掷得很有一套,几轮下来几乎都是岑莳输,苏一灿怕他时差没倒过来,喝多了不舒服,很仗义地替他带酒。 这些人一看苏一灿这么护着这个小帅哥,不禁问了句:“杜敬霆呢?还以为你们大学毕业就同居了呢,也就放心这么把你一个人丢在凤溪啊?” 苏一灿云淡风轻地说:“分了。” 这几人互相看了眼,没多会他们之间忽然用英文交流起来,都是在国外留学定居多年的,英语说起来像母语毫无障碍,但是对于苏一灿来说基本就无法加入交流了,别说酒吧音乐这么吵,就是安安静静的环境她也不一定能全都听明白,不免觉得有些格格不入,插不上话题的她干脆拿出手机刷了起来。 刚才摇骰子时几人听见岑莳中文说得挺地道,一点老外的口音都没有,虽然长得有混血范儿的,但应该就是个本土帅哥,其中一个戴着黑水鬼的小开直接用英文问了岑莳一句什么。 岑莳靠在沙发靠背上毫无表情地盯着他,没有出声。 苏一灿有些奇怪,她听不懂就算了,岑莳一个美国回来的不可能听不懂啊,但他偏偏一个字都没说,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旁边的富家女笑着给岑莳翻译道:“姜少问你是做什么的?平时开什么车?” 苏一灿有些不爽,问就好好问,故意用英文是几个意思?而且这两个问题明显带着一股子优越感,让人心里不舒服。 岑莳倒是平淡地用中文回道:“什么也不做,没车。” 对面几个男人眼里挂上了一丝不屑,没有人再跟岑莳说话,他们开始聊起了豪车楼盘和股票。 旁边女的跟苏一灿喝酒,岑莳垂着视线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却听见几个男人忽然用英文讨论道:“肯定玩完就踹了,当初真看不出来杜一个自命清高的穷小子野心这么大,利用灿舅舅的资源就这么闯出头了,也是厉害,再看灿,到头来什么都没捞到。” 另一个男人感慨道:“还记得高中那会,老廖咱们几个哪个不想睡她,当时要真睡了,就她这身材保不准我能娶回家多玩几年,哪舍得踹了。” 几个男人不约而同发出一阵哄笑声,道:“你特么少来,你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除了这句,前面全是用英文交流的。 岑莳的手背上还裹着纱布,垂着视线手指滑过酒杯边缘,侧眸看向苏一灿,苏一灿原本在跟旁边女的说话,见岑莳端起酒杯看向她,瞬时夺过他手上的酒对他说:“你少喝点,你手上不还有伤吗?” 对面几人见苏一灿还挺体贴小帅哥,姜少又用英文嘀咕道:“混得不咋地,还找个吃软饭的。” 话语中满是讽刺,岑莳夹了个冰块往酒杯里一扔,洋酒立马溅了出来洒到了姜少放在旁边的手机上,姜少也没给苏一灿面子,瞪了岑莳一眼说道:“小伙子注意点。” 就在这时孙老四喊苏一灿过去喝杯酒,苏一灿虽然没在意这些人一直在说什么,不过明明都是中国人,坐在一起还故意装个逼说英文,难免让苏一灿不太舒服,而且他们说的那些生意股票和她现在的生活早已不是一个圈子了,她借机就想带着岑莳走人。 不料岑莳语气平和地对她说:“你去吧,我又不能喝酒,在这坐会。” 苏一灿想想也是,带岑莳过去不喝酒有些不给孙老四面子,还不如把他留在这,于是对他说了句:“那你坐会,我一会过来找你。” 岑莳面上挂着笑意:“好。” 然而苏一灿刚走,岑莳的表情就冷了下来,那双干净的褐色眼眸里顿时酝酿着几丝轻慢的味道。 姜少一行人见苏一灿不在了,想捉弄捉弄岑莳,知道他受伤不能喝酒,还故意找他玩骰子,嘴里说着:“小兄弟,玩几把,别怕啊,灿姐又不在,男人有点男人样。” 岑莳慢悠悠地回了句:“随便。” 几人一看小伙子上钩挺快,立马将桌上的酒杯全部满上,倒了纯的不加饮料,姜少对旁边那个微胖的男人使了个眼色,让他来摇,显然这人属于他们当中比较会玩的。 令人诧异的是,几轮下来,刚才明明一次都没赢过的岑莳,现在反过来把把都赢了对面,甚至一度让他们怀疑这骰子是不是有鬼? 微胖男一连喝了五六杯,有点扛不住了,张口说道:“兄弟,见了鬼了?” 岑莳倒是一脸无辜的表情,还好心建议道:“要么我们换一副?”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微胖男感觉不踏实,立马同意换一副骰子,然而换完后结果还是一样。 本来苏一灿还怕姜少那几人会劝岑莳酒,老远看过去,岑莳也没动杯子,便放下心来没再注意他。 微胖男也算在国内外玩过不少场子的,有些东西见得多了自然懂些门道,到这时,他突然说不玩了,姜少说了他一句:“怎么回事啊马彬?” 那叫马彬的微胖男压低声音对姜少说:“不太对劲,你没看到这个小子一会平摇一会竖摇吗?我以前在澳门看过人这么玩,平摇骰子平行滚动数字不容易变,竖摇出大几率高,但这不是绝对的,他能把把都赢不失手,除非能记住每个骰子的数还能把握好每一次摇的力度,一般人搞不来这个,除非经过专业训练。” 姜少有些吃惊:“不可能吧?” “谁知道啊,反正我不玩了。” 姜少他们心里不痛快,干脆换了一种更恶心人的玩法。 他们叫一群小姐姐过来玩,约莫有七个人,然后让服务生给他们换了一堆现金过来,每个男的给这些小姐姐一人发了一万小费,也就是在场的男士每个人现掏七万块钱出来。 对于这些不差钱的男人来说,拿个大几万出来奚落人就跟玩一样随意,卡包里只有岑莳没出手,微胖男假装热络地搂着岑莳的肩说:“别害羞啊,出来玩放开点,兄弟们意思都到了,你也跟上啊,美女们都等着你呢?” 说得好像在劝岑莳出手,话里话外都在挤兑他拿不出钱,姜少脸上挂着讽刺的笑意插了一句:“身上钱不够问灿姐要啊,我们灿姐大度,一定给你玩。” 岑莳盯他笑笑,当真朝服务生招了招手,服务生过来后,不知道岑莳对他说了什么,然后便跟着服务生走到了卡包外面。 姜少他们还对着岑莳喊了句:“小兄弟别怂,没钱我们借你。”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引来了酒吧其他人的注意,苏一灿放下酒杯三步并两步回来,眼睛一扫,看见姜少他们的卡包站了那么多女的,桌上堆得都是白花花的人民币,立马回过味来,气冲冲地走回来,正好在卡包门口碰上岑莳,扯着他的手臂就对他说:“不用搭理他们,我们走。” 岑莳没有动,反而顺势拉了她一下:“不是说来这里的都是你们这混得像样的人吗?就这样走了多不好,以后姐在这里面子往哪放?” 说着转身再次走进卡包里,对里面的人笑了笑,说道:“小姐姐们都挺漂亮的,不过我的眼睛不允许我乱看,今晚你们的消费我请了,大家玩得尽兴。” 所有人都傻了眼,这个位置一晚上的费用本来就高,再加上他们拿了不少酒,划算下来怎么也得有个十几万,本来他们的目的就是想给这个小兄弟一个下马威,毕竟大家曾经眼里的女神,想泡都泡不到的女人跟了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难免堵得慌,都想让他下不来台。 结果倒好,人家大度地把帐结了,账单要比小费高出不少,出手阔绰,算是给足了苏一灿的面子,一番话说的,让卡包里的小姐姐纷纷对他另眼相看,没拿到他小费还都说他好话,长得帅专情不乱玩啥的,搞得姜少那群人每个人花了七万块还跟傻逼一样拿来跟岑莳对比。 他们一走,那个跟着姜少一群人一起来的富家女就说道:“我刚都没好意思说,人家身上穿的联名潮牌你们都看不懂吗?一件T恤炒到五万人民币了会是穷小子?真正有钱人家出来的小孩层次高不跟你们计较罢了。” 本来这群男人就够窝火的了,这一听更加难堪,刚才还猜测岑莳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转头就被打脸了。 但是钱的话,岑莳是真没有,软饭他也真是打算吃上了。 一出酒吧,苏一灿就对他说:“这群人也太过了,以前在一起玩的时候还挺上路子的,现在个个混好了,飘得找不到北了。” 岑莳双手抄兜静静地听着,心说以前也不见得是好人,各个心思都不正,不过他没有把刚才他们谈论苏一灿那些龌龊话告诉她。 只说了句:“那以后就不要来往了。” 苏一灿笑了笑:“还管起我来了?你也是,替他们结账干嘛?你又不认识他们。” 苏一灿并不知道那群人背地里议论她和岑莳的关系,岑莳也不打算告诉她,只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回道:“不是孙哥的场子吗?不给他们脸总要卖孙哥的面子。” 苏一灿沉默了,如果刚才不付钱就这么走了,姜子他们大不了以后不来往,但是孙老四那群人也在,被姜斌那群人当猴耍,难看的是她,这样一来,堵了姜子他们的嘴,也照顾了孙老四的生意,算是事情做得漂漂亮亮。 她没想到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弟弟处事这么圆滑,不禁问了他一句:“你多大啊?” 岑莳朝她弯了嘴角:“十八。” “……”我信你个鬼,十八的赵琦还在被人按在地上摩擦呢。 Chapter 8(她这里是不会动的...) 苏一灿在听见面前男人说他就是Felix的时候,大脑是死机的状态,有两秒钟没明白Felix是谁,等她反应过来自己要接的弟弟就叫Felix时,眼角不禁抽搐了下。 她想象中是一手就能搂着跑的弟弟,可能满脸胶原蛋白,蓝的眼睛,粉嫩的唇,说话带着稚气。 然而面前的却是她跳起来都搂不到的男人,澄澈的茶色瞳孔,骚包的打扮,不笑的时候是那副傲睨自若的神态。 反差着实…有点大,主要是这擎天柱般的身高,尽管如此,男人紧致的皮肤和年轻的打扮,无一不透出一种少年气,苏一灿估摸着如果三年一个小代沟,面前这弟弟最起码和自己相差两三个代沟。 苏一灿也有175了,在女人中不算矮,偏偏得硬生生抬起头来看他,嘀咕了一句:“个挺高啊。” 顺便不经意间打量了他一番,男人脚上是超限量款的Trophy Room x Air Jordan 5,腕上Garmin太阳能运动智能表,行李推车上是一个大号RIMOWA的箱子,还有两个Tumi的,就连那个背得随意的运动包也是个大牌,讲究得很。 苏一灿简单估了下,光那三个箱子的价值已经上了六位数,还不知道里面到底装了多少值钱玩意,到底是怎样一位小伙,出个门要带这么多东西?旅行还是搬家? 综上评估,萌娃没接到,接到一位祖宗,应该属于温室里的花朵,娇养出来的二世祖类型。 男人眼神瞥向她手上拎着的巨大电控赛车,苏一灿低头看了眼,这不看还好,一看正好瞟见包装上巨大的“6~14岁”字样,她尴尬地将盒子往身后一背:“帮朋友弟弟买的。” 然后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对他说:“走吧,车子停在车库。” 苏一灿说完便转身往停车场走去,米色运动裤下是一双匀称修长的腿,严格意义上来讲,她皮肤并不白,浑身上下透出一种健康的颜色,让普通的运动装也能穿出一股火辣味。 岑莳盯着她的背影静默地注视了几秒,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苏一灿一路走得大步流星,还特地绕了个近道,快下台阶时,她停住脚步,想着回过身来帮忙提一个箱子,结果也不知道行李箱里装了什么,死沉死沉的,她试了两下都没能提起来,刚准备把另一只手的玩具套装放下,手中的行李箱被人拎了起来。 混血弟弟面带淡笑地对她说:“谢谢,我来吧。” 然后面不改色地将行李提下楼梯,没让苏一灿动手。 他左手推了一个箱子,把另外两个大箱子背靠背扶着,苏一灿这时才发现这弟弟手很大,掌宽指长,抓着两个箱子的扶手,倒是一点都不费劲的样子。 虽然只是一件细枝末节的小事,但苏一灿感觉这弟弟尽管穿着过于美国非主流,性格应该还不错,对他的印象立马提升了些许。 两人将东西放上车,刚开出车库,发现外面下了暴雨,雨点砸在车玻璃上模糊了视线,苏一灿皱了皱眉硬着头皮打开雨刮器,又打开双闪把车子驶入暴雨中。 岑莳坐在副驾驶,一路上都很安静,单手撑在窗边,上身微斜,眼神似有若无地落在苏一灿的脸上。 虽然苏一灿目视前方但依然能感觉到她身旁人的眼神,为了缓和气氛她打趣了一句:“你平时接触陌生女孩都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人看吗?” 右边传来淡淡的三个字:“我脸盲。” “……” “所以想尽快记住你的长相,免得走丢。” “……”苏一灿很想讲一句少鬼扯,但岑莳的语调并没有调侃的意味,反而很认真,苏一灿转念一想,自己狭隘了,比她小这么多的弟弟对她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刚想完,身边这位弟弟发出一句:“你头发上有根羽毛。” “羽毛?” 苏一灿随即用右手将头发往脑后顺了顺,便是这么个不经意的动作,岑莳准确无误地看见了发际线边上的那道疤,没想到当年那件事到底给她留下了一些不可磨灭的印记,好在并不明显,岑莳眼神暗了暗。 苏一灿瞄了眼后视镜,微微蹙眉道:“还有吗?” 岑莳撑着脸,下巴微抬,陷入短暂的沉思,苏一灿显然没有认出他,考虑到当年那件事并没有多少愉快的回忆,他一笑了之,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淡淡回道:“飞了。” 狭小的车厢内,外面大雨倾盆,阻隔了视线,无疑让空间变得更加逼仄,气氛有些不太自在。 苏一灿想着她到底是主,对方是客,她又要大他一些,便主动开口找了几句客套话。 “你从北京转机过来的吗?” “嗯。” “飞了多长时间?” “14个小时。” “累吧?” “嗯。” “听说你妈是中国人?之前和她回来过吗?” 年轻男人沉默了一瞬,浓密的睫毛微微动了下,雨水顺着玻璃渐渐滑落形成模糊不清的雨帘,这回岑莳彻底没搭她话,而是撇了她一下,直接闭了眼。 苏一灿想这孩子可能真的累了,便没再说话给他休息,只不过让她糟心的是,亏她还花了几百M下载了翻译软件,结果面前的混血弟弟中文说得字正腔圆,普通话比她还要标准,白瞎了她一路上担心来担心去,还临时准备了一段全英文自我介绍。 高速上车子并不多,车轮碾过地面,雨水飞溅,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苏一灿一路偷偷观察着身旁的混血弟弟,她不跟他没话找话后,他反而睁开了眼,一双如雾的眸子沉寂地盯着窗外,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感觉,似乎整个人都萦绕着一种异样的沉闷。 车里逐渐安静下来,一路往市区狂奔,身旁的年轻男人安静得仿佛不存在般,苏一灿也开始想着自己的事情,例如爸妈回来后,怎么让他们接受自己和杜敬霆分手的事,例如不出所料大概身边人都会劝她不要折腾,都不是小孩了,每一个决定在她现在这个年龄看来都不是小事,人活在世上就无法忽略世俗之见,尽管绝大多数人她都不在乎,可父母那里她却无法忽视。 盛米悦一直没有等来苏一灿的信息,干脆直接回了个电话过来,苏一灿接通,手机还在联通蓝牙的状态,盛米悦上来就问:“怎么样?接到混血弟弟没?” 盛米悦的声音充斥在车内,苏一灿特地干咳了一声提醒她不要乱说话,然后回了句:“接到了。” 盛米悦突然激动起来:“可不可爱,有没有rua一口 ,你玩具送给他后他什么反应啊?拉着你的手奶声奶气喊姐姐了没?” “再见。” 多年的默契呢?全无。 苏一灿黑着脸当即立断挂了电话,然后极其不自然地瞟了眼身旁的男人。 岑莳并没有转过头看她,贴心得好似根本没有在听她们的对话内容,可苏一灿依然看见他的唇角不经意牵动了一下。 就是那一下让她的表情就跟这窗外的天气一样,憋屈。 刚下机场高速便是一个红灯,等绿灯放行的时候,车子突然就无法发动了,档位好像锁死般,任由她怎么拨弄都没用。 岑莳终于收回放空的目光,苏一灿拿起车上的伞对他说:“车子没反应了,我下去看看。” 说完她打开车门,大雨如柱地打在雨伞上,她走到车前掀开引擎盖,双腿瞬间被雨水打湿,周围雾茫茫的街道,空旷得没有一个人,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沦落到了这副境地,就像她此时的处境,落雨残叶,四面楚歌。 也许是这一天突发状况太多,也许是人已经疲累到了极致,也许是眼下的情况让她烦躁不堪,有那么一瞬,苏一灿的情绪突然游走在崩溃边缘,差点把雨伞砸在车上,发泄这破天气和一堆破事。 可就在她抬起头的刹那,对上副驾驶那双幽寂的眸子,隔着大雨倾注的玻璃,茶褐色的瞳孔发出淡淡的光落在她的脸上,眸色像蒂卡波湖一般平静,没有任何波澜,让苏一灿狂躁的心情一下子就平复了下来。 岑莳看着她从焦躁到溃败,再到此时,明明澄亮的眼里却充盈着快要坍塌的力量,岑莳熟悉这样的眼神,那是一种濒临绝望前的挣扎,他的心不禁发沉。 就在这时,苏一灿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挂断几次,那头依然执着地打着。 她烦躁地回过身接通了电话,来电的正是纠缠了她多日的“人鱼小姐”。 说了几句等她再转过身的时候,看见混血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车,彼时半个身子探入引擎盖下,磅礴的大雨早已将他淋湿,那件骚包的荧光绿T恤贴在身上,他似乎并不在意,从容不迫地处理着故障,然后绕到驾驶室,重新发动了车子,静静地盯着她。 苏一灿心头突然蹿出一股热浪,她挂了电话,上车前,岑莳已经跨回副驾驶,用他的干衬衫仔细将驾驶座位残留的水渍擦干。 苏一灿收了伞坐了进来,对这个做事周整的弟弟有些刮目相看。 她没有立马上路,两人相对沉默着,几秒后,她突然转过头问了句:“你会修车?” 岑莳用衬衫擦着胳膊上的雨水,出乎意料地回了两个字:“不会。” 苏一灿看着重新亮起的仪表盘,忽然笑了,仿佛刚才那些堵在心里的阴霾忽然就通了个口子:“其实车子最近开起来一直不大对劲。” 岑莳转过头对她露出个恰到好处的笑容:“那就早点送去检修,免得我们一失两命。” 这个混血弟弟和她刚认识不到一个小时,苏一灿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要对他的命负责了,她转过头对上他的目光时,他的眼神干净澄澈,没有丝毫杂质,不过太具穿透力,好像一下子穿过她的躯壳窥探着她的心脏,苏一灿敛了笑意,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好像她生活中所有的事情都在拖,懒得去解决,得过且过,车子也是,人也是。 她躲开他的眼神望向车窗外,重新打开雨刮器,随着眼前规律地晃动,她心头积压已久的烦躁越来越按捺不住。 她不知道这场大雨要下到什么时候结束,可她突然迫不及待想在天晴前结束眼前的一切。 她慢慢正色道:“可以陪我先去一个地方吗?” 岑莳收回视线“哦”了一声,并没有问去哪里,对于他来说,这个城市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包括这里的人,去哪都一样,倒是给苏一灿一种十分顺从的感觉。 她突然感觉在今天这个对她来说有些点背的日子里,身边多个人不见得是坏事。 苏一灿将暖气打开,好在夏天的衣服干得比较快,等她车子开到市区,岑莳的T恤已经半干了。 车子停在市中心一家挺有名的清吧门口,苏一灿带着岑莳走进去,她没有急着找人,而是观察了一圈,看过人鱼小姐的自拍照,她一眼认出了那个姑娘,她旁边还坐着个男人,两人正在说话,没注意到她进来。 苏一灿绕到那两个人的隔壁,将岑莳安顿在卡座里,对他说:“我去你旁边那桌见个人,你自己点些吃的等我一会。” 岑莳点了下头没说什么,窝在沙发里拿起手边的菜单翻看着。 苏一灿便起身走到后面的那桌,一男一女见一个陌生女人在他们这桌站定,不约而同抬起头,当看见苏一灿锋利的眼神和火辣的身材时,同时怔了一下,倒是苏一灿面无表情地往他们对面一坐,开门见山问道:“找我到底什么事?” 两人对视一眼,圆头男人的领口露出一截纹身,气质一看就像混社会的,见到苏一灿时眼睛亮了下,露出不太正经的眼神:“我小妹约了你半个月了,找你见面无非是想坐下来当面把话说清楚。” 苏一灿靠在沙发靠背上,目光移向那个姑娘,直到这时她才细细打量起杜敬霆在外面招惹的小花朵,女孩叫白芯凡,一看岁数就不大,脸上还能分辨出一些稚气未脱的骄纵,扎着个马尾,白白嫩嫩的,青春洋溢。 苏一灿淡淡地朝她吐出一个字:“说。” 白芯凡抱着胸上来就对苏一灿道:“我在杜总身边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跟我提过你的存在。” 苏一灿沉默了一会,评价道:“那还真够渣的。” 她的回答出乎对面两人的预料,白芯凡咬了下唇,继而说道:“我大半年前就认识杜总了,你既然快和他结婚了,我想你有必要了解一下。” 苏一灿单手搭在桌子上拿起一只骰子慢慢转动着,眼睫下垂:“你们的事,我为什么要了解?杜敬霆外面的女人跟走马观花一样,个个都去了解我又不是干红娘这行的。” 白芯凡愣了下,心有不甘地回道:“你认为杜总真的因为爱你才娶你吗?” 苏一灿听到这笑了下,反问她:“哦,那他有对你说过爱你咯?” 小姑娘憋着一脸怒气,瞪着双眼。 苏一灿抬起视线直逼她的目光:“还是说过会甩了我娶你?” 白芯凡抿着唇,脸色发紧。 苏一灿一步一逼继续问道:“他有承认过你们的关系吗?” 三句话,句句像利剑刺向白芯凡,她有些气急败坏地反问苏一灿:“我不管其他女人,他不爱我会跟我处半年?” 苏一灿将手中的骰子朝玻璃杯里一扔,眼里闪过一丝轻蔑:“既然你甘愿当杜敬霆炮.友,就不要跑到我面前跟我谈情谈爱的,俗不俗?有事说事。” 一边的圆头表哥当即凶道:“你他妈说谁是炮.友?” 苏一灿撇了撇嘴,没有去看那个圆头男人,视线再次落向白芯凡:“你自认为在杜敬霆眼里那么特别,那么我和杜敬霆分手的事情他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你?” 后者诧异道:“你,你和杜总分手了?什么时候的事?” 苏一灿的耐心已经耗得差不多了,她疲惫地敲打了两下桌面:“今天我过来,只想撂给你们一句话,以后有事去找杜敬霆,不要再来烦我。” 说完苏一灿站起身,却在这时余光瞥见白芯凡身旁包中的专业装备,她身形顿了下,开口问道:“你是搞游泳的?” 白芯凡还没回话,她表哥倒是嘚瑟地说:“我小妹是市队的。” 苏一灿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深看了眼白芯凡,轻飘飘地落下句:“厉害。” 白芯凡却突然站起身,对着她就说道:“明年省运动会,我会代表市队争夺金牌,而你只是个郊区的体育老师,我比你年轻,也比你有前途,我有的是时间让杜总眼里只有我。” 苏一灿略微皱了下眉,语气调侃地说:“怎么?下这么大的雨,你们找我来是开凡尔赛大会的?” 说罢又忽然正色道:“运动员选拔的时候,基本依据里有着严格自律、道德品质优良、纯洁健康、弘扬正气,既然你想代表市队出成绩,不如把心思放在训练上,还有你刚才对我职业的蔑视,我替你老师感到悲哀。” 苏一灿说完便转身,圆头表哥突然起身对着她就骂道:“杜敬霆要不是看你有病早踹了你。” 音乐迷乱,灯影摇晃,苏一灿的脚步戛然而止,一种不安夹杂着阴霾的情绪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她缓缓回过身,沉着声音:“你说谁有病?” Chapter 9(你在骗小孩吗?...) 岑莳修长的身影靠在走廊的墙壁上,轮廓半明半暗,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着一个金属扣。 那一瞬苏一灿感到一些无所适从,刚接到这个弟弟没几个小时,自己所有的狼狈都展现在了这个陌生人面前,那种类似丢脸和抓狂的感受让她在瞬间情绪暴走。 她低着头大步从岑莳面前下了楼,快三十的人了,虽然她很不想承认,但她的确让自己的日子过得越来越糟心,此时此刻,她只想一个人待着。 从三楼到二楼再到一楼,穿过大厅,身后的脚步如影随形,像鬼魅的影子怎么甩都甩不掉,提醒着她当下的狼狈不堪。 一直出了派出所,苏一灿压了多时的火突然发了出来,停住脚步回过头就说道:“岑莳是吧?谢谢你刚才挺身而出,正义是没错,但好事不是这样做的,幸亏刚才那人没事,不管你在国外的生活环境多优渥,父母多惯着你,这里是中国,China!OK?人不是随便可以打的,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懂吗?你是中国国籍吗?你要不是还有被遣返的风险,也就是你今天刚来有可能明天就得回家,我爸妈让我照顾你,我不想第一天接到人就直接把你送走了…” 派出所门口停了几辆警车,街道上雾蒙蒙的,偶尔有辆黄色的出租车飞驰而过,溅起一阵水花,空气中是江淮流域特有的湿热粘腻感。 岑莳站在离她三步远的距离,心不在焉地听着苏一灿教育自己,耐心地等着她发泄,眼神淡淡地睨着她,猜测到底是怎样的经历造就了她如此流利的训人模式,还不带换气的? 此时苏一灿双手叉着腰,整个人处于暴躁的状态,在她的另一边有个排烟管从玻璃窗伸出来,排烟管此时正冒着烟,岑莳稍微再退一步,换个角度眯起眼,视觉差正好让那撮烟从苏一灿的头顶往上飘,配合着她滔滔不绝,怒气冲冲的表情,活像真人版七窍生烟。 岑莳嘴角忽然就浮起一丝玩味,恰在这时苏一灿正好转头,无名火蹭得就蹿了上来,扬了几个声调:“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天际边厚重的乌云随着风往东飘去,耳边磅礴的大雨依然无休止地砸在大地上,让这座陌生的城市显得更加寂寥。 岑莳望着越飘越远的云层,竟然有些怀念这喋喋不休的中文式教育。 他收回目光垂下脑袋,想着以前自己是怎么应付这种情况的? 哦对了,他突然想起来了,抬起视线,眼角下垂,透出几许无辜的神色:“我饿了…” 苏一灿在听见这句话后,果然声音戛然而止,事实上,她整个人都怔愣了一下,那暴躁的情绪仿佛瞬间神奇般消散了。 准确来说这是很平常的三个字,可岑莳的声音偏偏有种麦片泡在牛奶里的松软甘甜,还带着股独一无二的懒散,直击人心。 她从来不知道哪个男人能把一句稀松平常的话说得介于撒娇和无奈之间,偏偏神态自若,毫无违和感,让人脾气全无,真是奇了怪了。 此时苏一灿才突然意识到,接到人后一路拖着他跑来市区,眼看天都要黑了,还让人空着肚子,关键他也是为了自己惹了麻烦还受了伤,再说他难免有些没人性。 她收起满腹牢骚,先是带着岑莳找了家药房,买了点消毒碘伏和纱布,在车上给他处理了一下伤口,岑莳老老实实地将受伤的手伸给她,苏一灿让他放平就放平,让他曲着就曲着,倒是听话得很。 岑莳手放平的时候还无意识地比了下,发现苏一灿的手在他面前小得一拳可握,似乎还软软的,他只要一翻掌心便能攥住,不禁弯了下眼角。 夜幕低垂,车里开着灯,光线偏黄,视线不算好,所以苏一灿神态认真,问了他一声:“疼吗?” 半晌没听见他说话,苏一灿抬了下视线,看见岑莳垂着睫毛不知道在想什么,很仔细地盯她看,浓密的睫毛是天生往上微翘的,眉骨长得像西方人,很深邃,苏一灿心软了几分,又说了句:“疼说哦。” 经她提醒,岑莳非常配合地微微皱了下眉,表示:“疼。” 他这一说,苏一灿低下头手里更加轻柔了一些,岑莳眉眼随即舒展开。 苏一灿替他处理伤时,还顺带说了一句:“你刚才在店里不点吃的一个人喝什么啤酒?” “身上没干透,冷。” 苏一灿彻底闭嘴了,竟然觉得自己没照顾好弟弟,让他回国第一天就跟着她吃苦了。 为了填饱他肚子,苏一灿带岑莳在附近找了家烤肉店,烤肉店是韩式的,得自己烤,岑莳手有伤,烤肉的重任只有落在苏一灿身上,然后岑莳当真没跟她客气,规规矩矩地坐着,等着投喂。 关键,苏一灿投喂的速度根本跟不上他吃的速度,那一盘肉刚到他面前,立马席卷残云,让苏一灿深刻怀疑这弟弟是从美利坚逃荒回来的。 突然就母性大发,有些心疼地给他烤了一晚上肉,对她亲妈都没这么孝顺过。 虽然岑莳吃得全神贯注,但依然无法阻挡四面八方那些如饥似渴的眼神,主要这家伙长了一张无法让人忽视的混血面孔,不笑的时候像年轻时的尊龙,棱角清晰,笑起来又有种池昌旭的干净腼腆,绝对有让广大女性同胞为他满地生娃的冲动,就他刚才起身去拿小料的空档,苏一灿就瞧见不止一个姑娘找他搭讪,好在苏一灿自认为比较有人性,不会干出残害花朵此等丧心病狂之事。 当然烤肉归烤肉,她还是不免俗地发挥人民教师的职业病,多唠叨了几句:“像刚才那种男的,不用理他,你是不是原来在家没怎么吃过苦,觉得他动了你,特委屈啊?” 岑莳吃得差不多了,有些意兴阑珊地伸长了腿:“是挺委屈。” “我刚才说你也没有怪你的意思,看你长得白白净净的就知道被家里人保护得挺好,没事,到这来,有姐在,不能让你吃亏的。” 岑莳眼里挑起一丝笑意,顺着她的话乖乖应了声“好”。 结束了一顿晚餐,苏一灿的胳膊酸得都快抬不起来了,并且暗暗决定后面坚决不带这祖宗吃烤肉。 她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找服务员结账,服务员告诉她单买过了,她一回头,岑小弟很绅士地站在烤肉店门口吹着风等她,苏一灿又一阵过意不去,多懂事的大好男儿,郭春华女士当年咋就没给她生个这么听话的弟弟? 回去的路上比较漫长,从市区开到凤溪要一个多小时,又碰到上下班高峰堵车,足足开了两个小时。 苏一灿对岑莳说:“要累就睡会。” 岑莳说了声“那辛苦你了”,然后足足睡了两个小时。 在苏一灿还小的时候,凤溪是个小县城,房屋围着石舀湖而建,每逢夏季,周围城市的人都喜欢驱车来度假,吃小龙虾。 大概在苏一灿初三那年,凤溪从县改成区,成了宁市的一个郊区,跟宁市几大主城区相比,这里生活节奏慢,街道很多还维持着古色古香的江南风韵。 一路开回家大雨就没停过,车子开进院门,苏一灿才将睡得昏天暗地的岑莳拍醒,他的那头卷发在车灯下更加凌乱了,仿若一个科学怪物,还双目空洞地盯着苏一灿家的老房子,有些一言难尽地问了句:“你住这里?” “……这是我家,下车。” 于是岑莳好不容易干透的T恤一下车全又淋湿了,就这样冒雨把他自己三个大箱子抬进门廊放着,苏一灿打开门廊前吊着的那盏灯泡,顿时灯泡黄不拉几的光就在岑莳左眼皮子边三毫米的距离亮了起来,把他惊了一下。 他抬起中指对着灯泡弹了一把,“次啦”一声,灯泡灭了,苏一灿立马转过头瞪着他:“怎么回事?” “……我就…抚摸了一下。” “你以为会用抚摸这个词我就听不到声音了?” “你家灯泡装得太低了。” “我家也没有来过一米九往上走的巨人。” “我其实不高。” 苏一灿一口气差点就没上来,一个一米九的人说自己不高,就像马爸爸说自己不会赚钱,迈克尔杰克逊说自己不会跳舞,帕瓦罗蒂说自己唱歌难听一样可笑。 但此时此刻,苏一灿一身疲惫,懒得跟他站在大门外面争论身高的问题,她一把打开家门,开了墙上的电灯按钮。 当客厅灯亮起来的那一刻,岑莳也并没有觉得这个灯亮着和灭着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要说这房子还是苏一灿出生那年的装修风格,墙壁刷的漆是诡异的绿色,伴随着一块块斑驳的起皮,头顶老式三叶片旋转吊扇,就地上在苏一灿初中的时候家里贴了几块瓷砖,如今也花的花,裂的裂。 想当年苏一灿还在上学时,家里条件好的同学都住上了楼房,苏一灿家里住的是老区的平房,一度让盛米悦她们以为苏一灿是特困生。 出了学校大家才知道苏一灿妈妈是第一医院的主治医师,爸爸是凤溪体校的校长,标准高知家庭,她家老房子想当初也是苏一灿老爸单位分配的,片区虽破也不是一般人能得进去的。 苏一灿高中后她爸从凤溪体校调去了市里的体校,他们也举家搬去市区住进正规小区,这凤溪的老房子就一直闲置着,直到苏一灿大学毕业回来当老师才重新搬进来。 本来爸妈想给她翻新一下再住,但附近这几年就要拆迁了,她嫌装修麻烦,也懒得折腾。 父母当初认为她在风溪顶多待个两年过渡一下,结婚后迟早回市区住,也就放任她去了。 导致来过的人都会有种错觉,哪个剧组想要拍灵异题材的影视剧,借用她家基本可以不用改造直接上镜头的那种。 岑莳站在大门口硬是愣了老半天没有踏进去,苏一灿回眼瞅了他一下:“要是住不惯,刚才拐过来的路口再往前大概十来米有家汉庭,对面是凤溪唯一一家星级酒店,我可以送你过去。” 岑莳二话不说,回身将自己三个大箱子搬了进来,声音没什么起伏地说:“我就欣赏你家这叙利亚的装修风格。” “……” Chapter 10(篮球可以用来打比赛,但不...) 十来分钟后,苏一灿将自行车停在一处烂尾楼附近,外围一圈混凝土砌好的围墙,一扇生锈的大铁门落了锁,周围便是荒无人烟即视感,借着月色依稀可以望见里面那四层的建筑,只有个水泥框架,没有外墙和玻璃。 要说这块地,在凤溪流传着这样的传闻,说是过去日本鬼子侵略战争时,这里曾是个秘密坟坑,怨气重得很,所以风水不好,搞什么都不长久。 似乎为了应验这毫无根据的传闻,70年代这里曾建过集体食堂,食物中毒差点害了一票好同志,80年又盖起了化工厂,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原材料泄漏,仓库爆炸,化工厂不久倒闭了。 在苏一灿还在上初中时,这块地被个开发商看中,据说盖到一半,这开发商老总十年前犯的事被查了出来,直接蹲号子去了,因此这里慢慢成了无人问津之地。 尽管此地酝酿着各种晦气的传言,但对于志在江湖的钢铁男儿们,却是块放飞自我的宝地,那些兔崽子但凡约个群架,逃个学,离家出走,基本在这一逮一个准。 苏一灿熟门熟路地找到一块破损的围墙边,那里显然比其他地方都要稍微矮上一些,围墙里还有棵树,仿佛就是为了方便人翻围墙而生长。 苏一灿将自行车停在围墙下,转头对岑莳说:“你帮我扶着点,我先上去看看情况。” 然后她脚往自行车坐垫上一踩,岑莳微抬眼皮,苏一灿的短裤下是一双匀称笔直的大长腿,离岑莳的鼻尖不过两拳的距离,他的眸光在月色下噙着哑暗的光,一手替她扶着自行车,另一只手默不作声地举了起来横在苏一灿的身后,形成了一个安全屏障。 苏一灿三两下爬到了围墙上面,张望过后,她抱着伸出来的树干直接顺着树落到了围墙里面,再对着外面喊了声:“你进来。” 半晌,外面毫无动静,苏一灿又叫了声:“岑莳?” “……”回答她的是远处池塘里的蛙叫。 苏一灿足足等了两分钟,外面依然没有动静,于是她顺着树又重新爬了上去,便在这时她登高望远地瞧见叫了半天的小祖宗直接推开了大铁门,双手抄兜大摇大摆地晃了进来。 正在苏一灿吃力地抱着树干吐血三升之际,小祖宗晃到了树下,用几乎平视的眼神看着她:“大姐好臂力,树懒是你家什么亲戚?” “……如果你非要喊我姐,请不要在前面加一个‘大’字,脚抽筋了,帮忙。” 岑莳眼尾微勾地托着她的胳膊将她直接从树上举了下来,苏一灿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喘息揉脚,岑莳便立在离她几步远的树旁安静地等她。 苏一灿气没打一处来,抬起头就质问道:“你怎么从大门进来的?” 岑莳声音融在夜色中,淡淡的。 “挂在门上的锁,没扣。” “你知道锁没上还眼睁睁看着我爬围墙?也不知道拦我一下?万一我摔着怎么办?我说你这小弟弟良心呢?” 岑莳的眼睛在夜里闪着炯亮的光,看人的时候倒是诚恳:“你只跟我说上去看看情况,没说要到里面去,如果你非要喊我声弟弟,请不要在前面加一个‘小’字。” “……”岑鹦鹉吗?学人说话倒挺快。 苏一灿看着他不说话,周围的空气冷了下来,岑莳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生气了,没有哄女孩的经验,试着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仔细瞧着她的脚踝声音低了几分:“我看看。” 苏一灿倒是没再跟他计较,直接站了起来:“你跟好了,走丢自己回去。” 后来岑莳才发现苏一灿说这话还是有些根据的,这个四层空楼里面错综复杂,到处堆的都是乱七八糟的杂物,要不是跟着苏一灿,楼梯的方位都难找。 岑莳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满地的烟头,墙壁上污秽不堪的涂鸦和脏话,不禁问道:“你对这很熟?” 苏一灿毫不掩饰地回:“开玩笑,我在这长大的,待会要是撞见不学无术的小青年,你别慌,都是小场面,我来应付。” 岑莳瞧着苏一灿干脆利落的步伐,眼里浮上笑意:“好。” 然后他们真碰上了几个小混混,在三楼平台,有的光着膀子,有的叼着烟,约莫四五个人,身边放着歪七扭八的扎啤。 看着一个身材火辣的妹子找到这,有两个男人眼尖,立马吹起了口哨喊道:“哟,美女帅哥,到这打野啊?” 苏一灿没搭理那人,往另一个人的方向走了几步,岑莳双手抄在卫裤兜里停住脚步靠在一边,等着苏一灿应付。 苏一灿对着里面的青年喊了句:“赵琦你过来一下,我找你有事。” 赵琦还半躺在天台边上叼烟翘着腿,一听有人喊他,眯起眼睛朝苏一灿的方向看来,看了半天猛地坐起来,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了句:“苏老师?” 见苏一灿抱着胸,他直接从天台边跳下来,吃惊道:“真是苏老师啊?你怎么跑来找我了?你下学期教我们班了?” 旁边几个小混混都扭头打量着苏一灿,她平淡地说:“我教不教你们班还要特地大晚上跑来向你汇报?” 赵琦踩灭了烟,“嘿嘿”两声,旁边一个小平头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嘶,这就是你们二中女魔头?传说中的斩男杀手啊?这腿可以嘛。” 旁边几人都是社会上的不良青年,自然对老师这个身份毫无忌惮,赵琦再混日子,最起码还没到退学这步,一边往苏一灿的方向走,一边回头对那个小平头打着趣:“少说两句。” 苏一灿凉凉地扫了小平头一眼,对赵琦说:“你怎么回事?家也不回,你奶奶都要报警了。” 赵琦不以为意地说:“老太婆一天到晚要报警,我打碎个碗她还要报警抓我,唉?苏老师,你还去我家了?” “嗯,家访。” “体育老师也要家访吗?你下学期做我们班主任了?” “做你的春秋大梦,找你有正事,篮球队集训,为期十五天,费用八百,你身为队长带头召集一下。” “那不可能的。”赵琦想都没想,回绝得干干脆脆。 “为什么不可能?” 赵琦吊儿郎当地用人字拖碾着地上的烟头随口回道:“我忙啊。” “……”忙你妹啊。 旁边小平头几个对苏一灿来了兴趣,也从平台下来朝这走,嘴里没个正经的:“忙着找对象啊,苏老师应该知道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现在不赶紧找,以后就得打光棍,要么苏老师陪我们耍会,我来劝赵琦回去打篮球啊?” 说着小平头的手就肆无忌惮地往苏一灿肩上搂,苏一灿毫不客气地抬手打开他的手臂,冷声道:“滚远点。” 小平头舔了舔后牙槽,不太痛快:“怪不得你们学校的都说你女魔头,交个朋友脾气这么大干嘛?” 这几个段位的小混混苏一灿压根瞧不上眼,看都懒得看,转头继续对赵琦说:“你出来混也不擦亮眼睛找几个靠得住的玩,什么阿猫阿狗都混在一起,跟我走。” 小平头被这句话点着了,扔了烟头砸在苏一灿的运动鞋上,指着她:“跟你走?真当这里是二中了,跟我们摆老师的威严?今天你不叫我们一声哥哥,看你能不能走得掉。” 岑莳看着那边火.药味越来越浓,眉梢微挑,不过既然苏一灿说小场面,她能应付,岑莳便继续看戏。 赵琦怕两方真闹出什么冲突,在中间和稀泥,劝苏一灿:“你先走吧苏老师,篮球队那边我真没空去,你帮我和学校说一声。” 苏一灿也没打算闹事,既然赵琦态度坚决,她便打算走人,结果她刚转过身,小平头一帮人把她一堵,邪里邪气地说:“可以啊老师,这么没把我们兄弟几个放在眼里,圊岗这个地界我罩的,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说着上去就对苏一灿动手动脚,苏一灿反应倒快,退后一步,眼看上来几个男的,抬脚就朝其中一个小伙子踢去,狠声道:“我都没打算找事你们还来劲了?” 小平头一听这话,更加怒火中烧,赵琦吓得上去就拦着几人,回头对苏一灿喊道:“苏老师你先走。” 苏一灿一看寡不敌众,真干起架来自己也占不到便宜,便朝楼道走拽着岑莳就大步离开,走到楼梯口时她不放心回头瞧了一眼,正好看见赵琦被小平头狠狠踢了一脚,踹在地上爬不起来。 苏一灿心口一紧,快速拿出手机对岑莳说:“你赶紧到下面去,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叫人。” 说着苏一灿便冲下楼打电话,岑莳随苏一灿走到一楼,便看见苏一灿拿着手机不知道在打给什么人。 岑莳原本跟着她的步伐缓缓慢了下来,转过身又朝楼里原路返回,回到了刚才那个大平台。 大好的机会能和传说中的二中女魔头会一会,小平头本来还准备多和苏一灿相处一会,回头好跟他那些小兄弟吹牛逼,结果被赵琦拦了,一来火把赵琦揍了一顿。 岑莳上去的时候,赵琦瘫坐在地上,鼻子冒血。 小平头他们一看刚才跟着苏一灿的男的又回来了,突然就起了劲,对着岑莳就骂道:“你挺不怕死的,还敢回来?赵琦不经打,哥几个正好缺个练手的。” 说完拳头就朝岑莳抡了过去,岑莳依然站在原地,左手抄在裤兜里,右手突然伸了出来握住了小平头的…头。 薄薄的月光下呈现的就是这么诡异的一步,小平头身高不过一米七,和岑莳悬殊太大,岑莳啥也没干,宽大的手掌就这么握住小平头的脑袋,他便再也无法靠近岑莳一步,甚至任由他胳膊怎么伸都碰不到岑莳,画面着实有些滑稽,旁边一个带耳钉的直接笑喷了。 小平头大怒,甩开岑莳就不要命地朝他冲,岑莳侧了下身子躲过他的攻击,回身就拽住他的胳膊,“嘎哒”一声伴随着小平头的惨叫,所有人都惊了。 岑莳甚至另一只手自始自终都没有从口袋里拿出来,就这么单手卸了小平头的胳膊,快狠准。 然而诡异的是,下一秒“嘎哒”一声,他又给小平头接了回去,就在小平头松口气之际,再次“嘎哒”一声,胳膊第二次被卸了下来。 此时空气中已经有种逆流的恐怖感,另外两个刚准备上的兄弟纷纷不自觉后退一步,谁也没想到这个一头卷发神情淡漠的男人卸人胳膊跟玩儿似的。 这下小平头疼得怂了,对着岑莳就喊道:“接回去兄弟,快点,帮个忙。” 岑莳面无表情地瞥了眼下巴掉到脖子上的赵琦,声音悠悠地问道:“人我能带走了吗?” “能…能…” “待会跟苏老师好好道歉。” “好,好说,好说。” “嘎哒”一声,小平头的胳膊归了位,他捂着那只差点废掉的胳膊一脸震惊地盯着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中国人不像中国人,外国人不像外国人的大高个。 圊岗这块不良少年扎堆,遇事一般从不报警,直接干架,因此弱肉强食这个生存法则在如此混乱的地区贯彻得十分彻底,既然打不过岑莳,小平头他们便开始给岑莳发起了烟。 还坐在地上的赵琦也不知道为什么前一分钟还要干架的几人,这会居然一起站在平台边上抽起了烟来,还顺带聊起了圊岗这块晦气的传闻。 赵琦跌跌爬爬从地上站起来,再看向岑莳时,内心充斥着无比崇拜的情怀。 没多会儿,楼下几盏大车灯亮了起来,烂尾楼外面来了几辆车,陆陆续续下来七八个人,小平头叼着烟的手一抖,伸着头往下看:“什么情况?” 话音刚落,平台外面的楼梯上出现了声音,岑莳往那瞟了眼,在苏一灿上来之前踩灭了手中的烟。 苏一灿刚出现,岑莳便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模样往她身后一站,苏一灿有些诧异地回头对他说:“不是让你找个地方躲一下吗?他们没动你吧?” 岑莳摇了摇头,苏一灿见他没事也顾不得管他。 上去就对着小平头一行人说道:“头一次瞧见有小孩敢称圊岗扛把子,我把孙四哥请来了,让他看看到底谁这么狂。” 话才说完,小平头看了眼岑莳,当即就对着苏一灿双手合十:“我错了,误会误会,刚才不过跟苏老师开场玩笑。” “……”认错这么快的吗?孙四哥还在后面没上来呢!好歹给片区大佬留点戏份啊。 苏一灿没想到刚才还喊打喊杀的一群人这么快就认怂了,甚至她还没站定半分钟,着实让她有些懵逼,没料到小时候称兄道弟的孙老四现在混得这么好,都让人闻风丧胆到如此地步了? 等孙老四带人上来时,这边矛盾已经解决了,小平头一群人还一口一个夸赞苏老师是辛勤的园丁,如此和谐的氛围看得孙老四一群人也是多脸懵逼。 小平头几人二十岁左右,虽然爱玩但在真正混事的人面前到底还是不敢张狂,主动给苏一灿鞠躬道歉。 本来就对苏一灿带来的大高个有所忌惮,又在孙老四的警告下,屁都不敢再放一下,没一会大家便散了,下楼的时候苏一灿突然想到刚才岑莳没跟着她,他毕竟是温室里的富贵花,估计这种场面见得少,赶忙落后几步走到岑莳身边关心地问了句:“刚才那情况没吓着你吧?” 岑莳垂着视线,嘴角浮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有点。” Chapter 11(等我拿了工资就分你一半。...) 苏一灿怔怔地望着岑莳,脑中一片凌乱,梁主任见气氛不对回头瞧了眼,苏一灿皮笑肉不笑地朝岑莳伸出手,声音没有丝毫温度:“哪里的话,应该的。” 这是两人第一次客气礼貌地握手,就连接机那次也没有过的。 苏一灿的手握在掌心比岑莳想象中还要柔软,好似稍稍用点力就能掐断。 而苏一灿也头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这个年轻人的手比看上去还要大,几乎将她整个手掌包裹住,带着股属于男人的力量感。 四目相对之间,一个含着笑意,一个含着凉意,面上却好似真的是同事第一次见面般相安无事。 岑莳和苏一灿打过招呼后又坐回刚才那个地方继续写材料,梁主任把刚打印出来的东西递给岑莳对他说:“你看着填,哪个地方不清楚的问下苏老师。” 说完梁主任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弄其他东西去了,岑莳抬头看了眼站在一边的苏一灿,伸手拎了把椅子放在他旁边,倒是自觉的很,完全就是赶鸭子上架,苏一灿不坐都显得不关爱新同事了。 她几步走过去,往椅子上一坐翘着腿斜睨着他填的东西,是一些入职档案和基本资料,那字写得就不是阳间的东西,而且写一个字还得想半天,这速度让苏一灿深刻意识到他这两天给她写留言条应该已经耗尽他毕生修为了。 岑莳见她盯着自己看,抬起头递给她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要不是梁主任还在前面坐着,苏一灿都要上手给他一记爆栗了,想到这几天为了篮球队的事跑前跑后,忙死忙活,结果居然是为这弟弟忙的,关键他待在自己身边几天居然一声不吭,明显看着她为他做牛做马。 就在苏一灿越想越气之际,岑莳忽然将手上的纸往苏一灿面前推了推,压低声音问道:“遵守的遵怎么写?” “……” 苏一灿接过笔帮他写上后递给他,岑莳接过后看了眼,忽然将板凳往苏一灿旁边一移,悄声问道:“暂住地要写你家吗?” 苏一灿这才想起来还要登记个人信息,要是让全校老师知道她跟校篮球教练住在一起那还得了,她夺过他的笔把爸妈家地址给他填了上去,又将东西塞给了他。 岑莳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对苏一灿说:“要么…你帮我全写了吧。” 苏一灿对社会主义发誓,就是她上学时班上再混的同学也不至于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让人代写了,她一言难尽地盯着他看了十几秒,最后拿过笔“唰唰唰”起来,谁叫爸妈让她照顾好一个祖宗,一个中国字都写不明白的祖宗。 梁主任那边手机响了起来,门卫说篮球队的人到的差不多了,问在哪集合? 梁主任挂了电话对岑莳和苏一灿说:“我先去阶梯教室开门,你们搞好马上过来啊。” 苏一灿眼看梁主任要出去了,将写得差不多的材料交给岑莳签字,自己跟了出去,在走廊上喊住了梁主任:“主任,这个教练靠谱吗?” 梁主任匆匆说道:“是余校长那边安排的,应该靠谱吧,余校长还说秋季赛争取在区里能排个前三。” “……”区里一共也就四个学校。 苏一灿又问道:“他年纪这么轻当教练能有什么经验?” 梁主任回道:“篮球我也不懂,但我听余校长的意思,这个岑教练来头不小啊,前两天和余校长通电话,他还说岑教练能来我们学校带队,也算让我们校蓬荜生辉了。” “……”教语文的人用词就是夸张,搞得跟□□总理大驾光临一样,要不要这么浮夸? 梁主任走后,苏一灿准备回去看看岑莳写得怎么样了?刚走到办公室门口正好撞见迎面出来的岑莳,他坐着的时候还看不出来,现在立在她面前,一身干净清爽的打扮运动感十足,迎着朝阳的模样的确异常惹眼。 可是苏一灿顾不得欣赏他的颜值,抬起头就瞪着他说道:“来头果真不小啊,吃我的,住我的,还让我为你鞍前马后地做事情,怎么就这么沉得住气的呢?” 岑莳一脸无公害地朝她笑:“生气了?” 不说还好,一说苏一灿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抱着胸刚转过身,岑莳绕到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许是顾及会有其他人上来,岑莳的声音低了几分,那略带磁性的嗓音听上去多多少少有些哄人的味道:“也没让你鞍前马后,我不都陪着你吗?” “……” 她整理号码的时候,他在吃饭; 她打电话联系家长的时候,他瘫在蜗牛椅上; 她去找赵琦跟那帮小混混杠起来的时候,他在围观。 是,全程陪同,还是零参与的那种。 苏一灿抬起拳头就朝他揍去,当然这个揍也不是真揍,就朝他捏了捏拳头然后砸向他胸口,这么长的反应时间苏一灿以为他肯定会躲开,没想到拳头砸上去发出“砰”得一声,岑莳不仅没有躲还硬生生接了她这一拳,给她撒气,而后揉了揉前胸,颇为委屈地说:“疼。” 距离很近,他栗色卷发松软飞扬,清晰的下颚线勾勒出几近完美的弧度,薄唇泛着自然的红润,有种莫名的乖巧感。 搞得像苏一灿以大欺小了一样,瞬间没了脾气,她撇过头去不再看他。 岑莳弯下腰来平视着她,一只手不得已撑在墙壁上,那样的角度好似将苏一灿半圈在方寸之间,耐心地对她解释道:“前几天没说是想从比较客观的角度考察了解一下篮球队的现况,本来昨晚吃饭的时候打算告诉你的,你说要给我个过肩摔,考虑到才吃过饭就运动对肠胃不好,所以……” “所以你就干脆提都不提了,今天给我惊喜,不是,惊吓?” 说着苏一灿叉着腰转回头瞪着他:“我说你会打篮球吗?” 岑莳看着苏一灿的时候,眼里的光很澄澈,声音干净纯粹:“稍微会一点。” “会打篮球也不代表能带校队啊,你有带队的经验吗?” 岑莳如实告诉她:“没有。” 苏一灿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所以校领导到底是从哪个犄角旮旯找来的篮球教练,这不误人子弟吗? 岑莳却对着苏一灿笑了起来:“反正你们之前的教练也不怎么样还混了三年,不差我一个,等我拿了工资就分你一半。” “???”苏一灿莫名其妙地盯着他。 岑莳眼里含着光,意有所指地说:“你帮我代劳了工作,我工资分你一半也是应该的,毕竟大热天的。” “……”怎么莫名感觉被人内涵了呢。 正好这时赵琦跑了上来通知他们可以开会了,结果好巧不巧,撞见的就是岑莳半弯着腰低眉顺眼地跟苏一灿说话的场面,他对岑莳的印象基本和魔鬼没二样,第一次看见魔鬼对着人笑,把他吓了一跳,关键他一只手还撑在墙上,故意迁就着苏一灿的高度,苏老师倒是双手抱着胸,脸色颇冷。 这乍一看上去就跟在哄生了气的女朋友一样,看得赵琦一愣一愣的,毕竟听说苏老师有个谈了多年的男友,都要结婚了,现在这情况,他也不敢猜,也不敢问,只敢一个劲地看。 岑莳的余光先察觉到动静,很快直起身子松开手退了一步和苏一灿拉开了距离,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般。 这时苏一灿才侧过头,赵琦秉承着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理念,没事人一样对苏一灿道:“梁主任说差不多可以开始。” 然后看了眼岑莳,和他打了声招呼:“哥你也来了啊?” 苏一灿从赵琦身旁飘过,点了他一句:“别把社会上那套带到学校来,以后看到人喊教练。” “???”赵琦满头问号地愣在那,眼珠子差点掉了出来。 等岑莳走进阶梯教室上了讲台的时候,赵琦依然处于一脸懵逼的状态,现在是几个意思?这个卸人胳膊不眨眼的魔鬼不仅是苏老师的小三,还成了他的篮球教练?他此时此刻只想问一句那个钱还算数吗? 不得不说在钞能力的推动下,赵琦将人召集得盛况空前,平时篮球队训练就没一天到齐过,不是那个今天有事,就是这个迟到早退,还有一两个属于一整个学期下来都看不见人影的那种,今天不仅连平时的板凳选手都到了,那一两个人口失踪的居然也回来了,好像生怕落下一个人头就少一百提成似的,总之凤南二中的篮球队第一次以这么整整齐齐的方式出现在阶梯教室,12人全员到场。 但是,这整整齐齐的坐姿在看到新任教练后,立马就全部打乱了。 本来就是一群常年不守纪律的问题学生组成的队伍,这下看见新教练如此年轻,进教室时还礼貌地朝大家笑了笑,一副好脾气的样子,马上就不当一回事了。 所以岑莳走上讲台的时候,底下说话的说话,哄闹的哄闹,还有人把鞋子都脱了去砸另一边的人。 岑莳就这样在讲台上站了足足两分钟,看着坐得歪七扭八,开个会连鞋子都能满场飞的画面,若有所思着。 梁主任试图想维持秩序,奈何没有人鸟她。 苏一灿常年跟这些小孩打交道,多多少少也能掌握些他们的心理,今天要是来个岁数大的教练,他们还能耐下性子来听几句。 偏偏岑莳年纪轻就算了,关键往前面一站,那个头就高过在场所有人,长得还帅,这些处于青春期的男孩们那股子莫名其妙的胜负欲又出来了,参考往年学校但凡转来什么颜值颇高的男同学,多半要被排挤欺负一轮,这些男孩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 苏一灿缓缓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对着这些人说了句:“需不需要我和梁主任、岑教练出去给你们腾个地出来,你们什么时候聊好我们什么时候进入正题?” 篮球队里有一部分人是苏一灿的学生,另外一部分不在她班上的也都认识她,苏老师平时在学校几乎不苟言笑,就是再混的学生也不怎么敢招惹她。 在她说过这句话后,这帮人才陆续老实下来,苏一灿简单介绍了下:“范教练家里有事,后面就不带你们了,想必也都知道了,这位是你们的新任篮球教练,姓岑,大家以后喊他岑教练,下面有请岑教练给大家开个简短的会议。” 苏一灿给岑莳递了个眼神,意思场面给他控制住了,他可以发挥了。 岑莳的眼神从每个人的脸上一一扫去,问出的第一句话却是:“我们这个篮球队有队名吗?” 赵琦率先摇了摇头。 岑莳继续问道:“那平时出去比赛都用什么名字?” 底下突然发出一阵哄笑,有个长相憨憨的大块头吼了句:“教练,我们就没出去打过比赛。” “……” 另一边穿着背心的瘦小伙叫了声:“有啊,我们不是有队名吗?” 刚说完这背心小伙口哨一吹,阶梯教室里突然就发出小伙们震耳欲聋的叫声:“树上的雀子成双队。” 苏一灿直捂额,自己平时带的班上,顶多两三个不想学的刺头,有时候都需要她使用特殊手段管好纪律,现在是一帮子刺头聚众,简直就是要炸学校的节奏,集训还没开始,她已经为岑莳捏把冷汗了。 Chapter 12(舍命陪小孩...) 岑莳浑身又湿透了,苏一灿只有把浴室让给他先洗澡,没一会人出来了,穿着宽大的棉质T恤和沙滩裤,家里突然多了这么一个干净养眼的大男孩,苏一灿到底有些不习惯,特地拿着衣服绕开他进了浴室。 她像往常一样,在洗澡前习惯性地放了盆水,然后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看,憋住一口气将脸埋了下去。 脸没入水中的那一刻,窗外的电闪雷鸣,屋里年轻男人的脚步声,墙上老式挂钟的滴答声全都消失了,她进入了一种全真空的状态。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后颈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扯了起来,苏一灿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满脸是水地仰起头,水流顺着她的睫毛低落到鼻侧再滑到唇上,透过镜子她看见一张阴测测的脸。 “你在自杀?” 岑莳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立在她身旁。 “……”苏一灿沉默了两秒,很平静地告诉他:“我在洗脸。” “你在水下面快四分钟了。” 岑莳湿漉漉的头发终于让那头飞扬的卷发不再凌乱,逆着光离她很近,身上是她常用的沐浴乳香气,却透出一种年轻男人无法掩藏的荷尔蒙气息。 苏一灿瞧着镜子中的他牵起笑:“四分钟能代表什么?你哪点看出来我像在自杀?” “你刚失恋。” 苏一灿的笑容瞬间收回:“多谢你提醒我。” …… 苏一灿将父母原来那间房收拾出来给岑莳住,暴雨停歇后,七月的凤溪更加燥热,前些年当地有个段子非常盛行,说是非洲兄弟来到本市热得都受不了,直喊要回非洲大草原。 岑莳来得时机不凑巧,正好赶上宁市最热的时候,夜里雨一停,那种感受仿若在蒸笼里待着,加上时差还没倒过来,他一夜未睡。 早上苏一灿六点准时起床,看见对面房门大开,房间是空着的,她还有些诧异那家伙一大早跑哪去了? 结果门一推开,岑莳瘫在门口的蜗牛椅上吹过堂风。 就她家门廊上放着的那个蜗牛椅,是半个月前苏一灿准备买给她未来大狗的。 那还是盛米悦劝了她几个月,她才决定的,盛大小姐的原话是,她周围好多老邻居都搬走了,附近房子都是空着的,怕她继续这么一个人住下去,哪天被人盯上,劫财劫色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买条狗不仅能防贼也能有个伴。 她的建议苏一灿听进去了,想着买狗得买条大的,忠诚的,听话的,还能陪自己玩玩的,大多时候安静点,于是上网查了一圈决定买只金毛,还非常理想化地幻想着,冬天的时候她在家里追剧,金毛窝在门口晒太阳,多和谐安逸的画面。 于是乎她在网上买了个蜗牛椅后,又犯了拖延的老毛病,椅子到了,狗一直没去看,如今看见岑莳悠然自若地瘫在蜗牛椅上,朝阳斜进门廊时,他那头栗色卷发泛着金色,有种一言难尽的感觉。 苏一灿拿了条薄毯轻轻盖在岑莳的身上,静悄悄出了门,在她转身的刹那,岑莳睁开了眼沉默地盯着她的背影。 苏一灿回来后,发现院门口立着道高大的身影,颀长的影子落在他脚边,当看到苏一灿时,眉间的褶皱才终于散去了些。 苏一灿几步走过去问道:“你站在门口干嘛?” 岑莳的语气不算好,落了句:“你出去好久了。” 苏一灿微愣了下,回道:“我晨跑去了。” 说完顺势扬了扬手中的东西:“然后去给你买了早餐。” 发现岑莳的目光移向她手中的吃的,苏一灿笑了起来:“你不会饿得一直在门口等我吧?” 岑莳转身之际嘀咕了一句:“我不识路,下次去哪跟我说一声。” 苏一灿自我检讨了一下,这弟弟人生地不熟刚回国,应该挺没安全感的。 岑莳吃早餐的时候,苏一灿盘腿在沙发上不知道在忙什么。 岑莳不时抬头盯着她瞧,苏一灿扬眉回望着他:“怎么?不合胃口?” 岑莳张了张口,苏一灿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学生号码名录:“说话。” “会包饺子吗?” 苏一灿静默地看了他两秒,直截了当地回道:“不会。” 本来苏一灿以为像岑莳这样一位小青年来中国,要么旅游要么探亲,但一整天下来,她发现岑莳除了吃饭就瘫在门廊的蜗牛椅上,半步也没离开过。 苏一灿看他那萎靡不振的样子走路都费劲,更别提什么旅游了。 至于探亲,她寻思着,他要真有什么亲戚,能借宿在她家? 苏一灿这一天很忙碌,突然接到学校通知,八月份要临时返校配合校篮球教练参加集训,也不知道校领导那边抽了哪门子的风,要她八月头就回去安排工作,在此之前还得一个个致电给参加训练的学生。 大热天通知放假的学生回去训练本来就是件操蛋的事,更操蛋的是他们凤南二中出了名的抠门,学校自打三年前成立篮球队以来,除了几个破篮球压根就没有投入啥经费。 这次集训是封闭式的,需要住宿,也就存在一个收费的问题。 所以苏一灿还得硬着头皮说服这些学生家长自掏腰包,奈何他们这个小地方,家长对于学习以外的社团活动都没有什么积极性,个个以要到外地,或者需要参加补习班为由婉拒了。 傍晚十分,苏一灿站在院中的桃树下拿着手机,人生第一次体验到电话营销是个多么伟大的职业。 在她第N次挂了电话,感叹工作不好做时,门廊上的那位不知道醒着还是睡着的祖宗突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声,苏一灿有些不确定,对着他“喂”了一声:“你笑什么?” 岑莳依然耷拉着眼皮子,声音懒懒地从喉咙里发了出来:“我可以给你一个建议。” 苏一灿抱胸看着他:“说。” “一个没有凝聚力和号召力的球队,最好的出路就是原地解散。” “……” 苏一灿弯腰捡起一根树枝就往门廊砸,岑莳依然闭着眼,然而下一秒诡异的一幕发生了,他手臂微抬准确无误地接住了那根树枝,在手指间转了一圈突然睁开那双幽暗的眼睛紧紧盯着苏一灿,不知道是不是苏一灿的错觉,她在岑莳眼中看见了一股强大的攻击性。 就在岑莳抬起手臂对准她的时候,苏一灿几乎下意识躲避了一步,却看见岑莳突然将树枝往空中一抛再稳稳接住,嘴角浮起一个散漫的弧度。 漫天的星空下,他的轮廓透着不太真实的立体,由于廊前的灯泡坏了,他整个人被漆黑包围着,又有种说不出来的孤独感,让苏一灿似曾相识,她静默地盯着他看了几秒,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想到还有一个学生家电话始终打不通,干脆直起身子,回家将拖鞋换成了运动鞋,再次出来时,那位弟弟依然如大爷一样,姿势都没换过。 苏一灿抬脚踢了下蜗牛椅,清了清嗓子:“我去学生家家访。” 岑莳嘴角微斜:“上门营销?” 苏一灿低眸注视着他,脑子被门夹了才会对个小孩汇报行程。 谁料下一秒这位看似走路都费劲的祖宗忽然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像根巨高无比的电线杆杵在她面前。 苏一灿的头瞬间就从低着变成了仰着:“干嘛?” 岑莳倒是不疾不徐地回:”和你一起去。” “我家访你跟着干嘛?” “转转,顺便认路。” “……” 到了院门口,苏一灿跨上那辆红色的自行车,直接出了院门,将自行车方向一转看向岑莳,后者双手抄在卫裤口袋里,撞色夸张的连帽T恤虽然运动感十足,但和他这萎靡不振的精神面貌相比,着实违和。 待岑莳走到院门口,先是回过身不急不慢地锁上了院门,而后盯她的单车扫了一眼:“不开车?” “都是小路,开车不方便。” “你骑车,我怎么办?” 苏一灿脚往单车上一踏:“我骑慢点,你腿长,能跟上。” “……” 一路穿街走巷,傍晚的路灯陆续亮了起来,飞蛾不顾死活地往灯罩上撞去,苏一灿骑在前面,不时停下朝后望上一眼,岑莳始终是那副慢吞吞的姿态跟在她身后,虽然看上去像逛大街一样,倒是也没跟丢。 苏一灿将自行车停在一栋老楼前,回身等了一会岑莳,待他走近后,压低声音对他说:“这个学生叫赵琦,我们校篮球队的队长,父母离异跟着奶奶过,待会我进去跟他奶奶谈谈,要是家长问起来,我就说你是学校才来的老师。” 说完还上下打量了岑莳一番,继而说道:“勉强是吧,就当是新聘请的外教,你这长相应该没人怀疑。” 岑莳过于浓密的睫毛微微眨了下问道:“为什么一个外教要来说服篮球队的人训练?”他适时指出了这个设定中的逻辑BUG。 苏一灿摆出一副大姐大的姿势:“因为你是个热心肠的外教。” 说完还刮了他一眼:“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政治任务,反正待会进去你尽量不要说话,我来沟通。” 赵琦家就在一楼,赵琦奶奶正好在院中给她家中华田园犬,俗称大土狗剪毛,听见敲门声蹒跚着步伐来开门。 听说是赵琦学校的老师,老太太露出慈祥的笑容,然后苏一灿便说明来意。 “打你们家电话一直没打通,过来是想通知赵琦,下个月学校篮球队集训,为了市秋季赛提前做准备,他作为篮球队队长…” 老太太:“小琦又闯祸了?他两天没回来了,我担心啊,都准备报警了,老胳膊老腿又走不动,上次不是和他们班主任说了,我开不了家长会。” 苏一灿:“不是让您去开家长会,是篮球队集训,不需要家长陪同,学校有专业的篮球教练。” 老太太:“小琦爸妈离婚早,他那个嫌贫爱富的妈早跟人跑了,当初我就跟小琦爸讲那个女人就不是个过日子的。” 苏一灿:“……呃,如果不方便,其实也不一定非要联系赵琦妈妈,学校统一管理,这个集训也就十五天左右。” 老太太:“我耳朵不好,你声音大点,不过我那个儿子也不是个东西,整天跟女人瞎混,上回还说要给小琦找个六十岁的后妈,把我气的。” 苏一灿突然感觉脑壳有点疼,这我说我的,你说你的可还行? 岑莳抱着手臂站在院门口做个称职的背景板。 苏一灿硬着头皮,几乎用半喊的音贝凑上前说:“主要这次集训有个食宿费用,也不算太贵,学校会承担一部分,个人只需要付800块钱…” 老太太突然就回身抱起自家的大土狗笑得非常开心:“我家铁蛋是只母狗,能生,去年才过了一窝,生了足足十只,奶水多。” “……”这耳朵不是不好,已经到了幻听的级别。 身后“背景板”突然发出一阵毫不掩饰的笑声,苏一灿瞪着眼回过头,岑莳弯着嘴角悠然地靠在院门上,一副看大戏的姿态。 至此,苏一灿基本已经断定和面前这个老太太存在着不可跨越的沟通障碍,赵琦那小子又不在家,于是只能告辞。 临走时,老太太还说了句:“老了不中用,眼睛看不大清,就不送两位老师了,你们慢慢走啊。” 然后转过身就在一片漆黑的环境中非常娴熟地给铁蛋剪毛,并且剪得整整齐齐。 出了赵琦家小区,苏一灿跨上自行车就准备往回骑,还没蹬出去,自行车后座被人拉了下,蹬了个寂寞,自行车非但没朝前,苏一灿还差点因为重心不稳摔下车,好在罪魁祸首没有让此事发生,岑莳一手扶着把手,一手拽着后座对她说:“这就算了?” 苏一灿整个人被他一拉,一下子撞到他身上去,这下撞得不算轻,岑莳巍峨不动,空气中还发出了闷闷的声音,苏一灿只感觉自己胳膊像撞上了一堵墙,硬邦邦的,岑莳这两天穿的都是宽宽大大的潮T,看不出身材咋样,这一撞苏一灿有些惊讶,看着萎靡不振的小伙子,身体素质这么好? 怕她跌下去,岑莳没有松手,苏一灿抬头莫名其妙望着他,岑莳那双茶褐色的瞳孔在夜晚的路灯下颜色似乎浅了些,一瞬不瞬望着人的时候仿若钩子。 不过苏一灿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这位罪魁祸首倒是先把视线移开了,望天望地望大树。 苏一灿赶忙脚撑地,待踩稳后,岑莳才松了手,苏一灿回道:“不算还能怎么样?你没看见刚才的情况?我说西瓜红,她说西北风,还有谈下去的必要吗?再说篮球队又不是我负责,我通知到位了,他们不参加我能有什么办法,该头疼也是他们教练去头疼,说到这个教练,也不知道什么来头,跟校长亲戚一样端着个架子,这种工作还要我代劳,也没说工资匀我一半,大热天的…” 岑莳却摆出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斜着眼看看她,又看了看她,头发被夜风吹得更加凌乱了,加上这大个头,整个人都有种要飘起来的节奏。 苏一灿刚准备再次踏上自行车,眼看岑莳又要去拽她车,她再次莫名其妙道:“不是,我说你几个意思?” 岑莳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出几丝冷峻的味道,出声问她:“你知道这个赵琦去哪了?” 苏一灿疑惑地掠了他一眼:“干嘛?” “直接去找他。” 苏一灿皮笑肉不笑地牵了下嘴角:“你是不是闲得发慌?” 岑莳倒是一本正经地回答她:“我是个热心肠的外教。” “……”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多多少少有种走火入魔的赶脚。 Chapter 13(凤溪□□炸酷炫美男子天团...) 准确来说岑莳身上的确有种少年感,单看样貌,要说他是苏一灿学校高三的学生也差不多,可他刚才面对那帮人刁难时所表现出的淡定世故,不像那种不谙世事的少年,更多的感觉苏一灿形容不出来。 而后苏一灿拦了车,带着岑莳回到那片烂尾楼拿自行车,凤溪地方小,很多巷子汽车走不了,这里共享单车也不容易找,她还指望这辆小红带她闯天涯呢,不能丢了。 结果在出租车上的时候,苏一灿已经有点打瞌睡了,虽然她酒量还不错,但上来替岑莳挡了不少酒,又去孙老四那边喝了一些,几种酒一串,难免上头,到了地方后,还是岑莳把苏一灿给摇醒了。 她下了出租车后脚步就有点虚,岑莳看她那样没敢落下,紧跟在她后面,走到墙根自行车旁时,岑莳不禁问了句:“能行吗?” 苏一灿手一挥:“行,怎么不行。” 然后一抬腿往脚踏上踩空了,脑门差点朝碎石块磕去,岑莳早有防备手臂一横,苏一灿跌倒在他臂弯里,猝不及防的柔软触感让岑莳猛然一愣,他快速松开她背过身去,苏一灿说了句:“有点晕。” 看岑莳背对着她,她还歪了下头笑了起来:“你咋了?不好意思了?我青春期的时候你还在奥特曼打怪兽呢,想什么?” 岑莳绷着脸掠了她一眼,往自行车上一跨:“我带你吧。” 苏一灿没动,刚想撵他下去,却听见他说:“快点,我困了。” 苏一灿叹了声往后座上一坐,岑莳腿太长,骑这种女孩的自行车无比别扭,难免有些滑稽,他抬头望了眼残月,也不知道自己本来是打算回国散心的,怎么还散得倾家荡产,沦落到骑女孩自行车的地步了? 苏一灿在他身后说了声:“刚才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岑莳简单干脆地回。 “你挺有钱啊弟弟,十几万眼睛都不眨的,家里有矿吧?” “没了。” “什么?” “我说钱没了,所以后面麻烦吃住行姐包一下。” “……” 苏一灿压根没当一回事,他三个行李箱都不止这个钱了,大老远从美国回来就带十几万还舍得一下子花没了? 岑莳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而说道:“你围墙爬得挺好的。” 虽然这个夸人的角度有点新奇,但苏一灿很是受用,大概是喝大了,便毫不掩饰地自夸道:“不是我吹,这爬围墙也是有技巧的,都是凭借我多年的经验练出来的。” 岑莳也是很迷惑,听过练啥的都有,但是:“为什么要练爬围墙?” 苏一灿感觉眼皮子太重,干脆闭着眼回答他:“为了看杜敬霆一眼,他在八中,学校管得严,外校人进不去,八中操场东南面有个面条摊边上,我每次都从那里爬过去,趁着他们上体育课,给他送水,整整三年。” 岑莳沉默了几分钟,问道:“就这么喜欢那个人?” 苏一灿坐在后面一颠一颠的,夏日夜里的风,有些暖意,吹在身上也不算热,倒挺舒服的,她整个人有些迷糊了,含糊不清地说:“是啊,他是我整个青春呐!” 说完就没了声音,岑莳也没感觉出来这个青春对苏一灿来说有多么重要,纵观她失恋的这两天,还是该吃吃,该睡睡,没有表现出一点失恋人该有的悲伤,除了每次洗脸都跟要自杀一样。 过了好一会后面都没有声音,再出声时,苏一灿大大咧咧地说了句:“扛不住了,弟弟,背借靠一下,到了叫我。” 然后脑门往岑莳的后背上一磕没了动静,岑莳背脊僵了一下,不自觉放慢了骑车的速度。 苏一灿是不管不顾地睡了,苦了岑莳不认路,回去十多分钟的路程,他也不知道骑到哪去了,围着石舀湖瞎转悠,硬是骑了将近四十分钟。 苏一灿倒是没再醒过,岑莳怕她坐不稳摔下去,一路骑得很慢,湖边的夏风悠悠地吹,吹散了夏日的烦闷,树头的知了齐声叫,赶走了杂乱的思绪,岑莳大脑放空,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后背上,苏一灿头发扎到了岑莳的T恤里,那痒痒的感觉从他的皮肤传到他的心口,让他越来越心不在焉,他甚至能感觉到苏一灿细微的呼吸落在他背上,不自觉也跟着她的呼吸踩着脚踏。 最后误打误撞给他找到了苏一灿的家,为什么可以确定,是因为门口停了一辆黑色轿车,一个男人靠在车门上,似乎已经等了很久,看见昏黄的路灯下由远及近的自行车,扔掉了手中的烟在皮鞋下碾灭,而后直起身子。 岑莳也看到了杜敬霆,离他几米的距离停了下来,拍了拍身后的人,苏一灿困苦地挥了下手:“别吵我。” 岑莳只有回过头对她说:“你的青春来找你了。” 苏一灿头脑发懵地睁开眼,盯着几步之外的杜敬霆看了半晌,好在人虽然喝大了,意识没有完全丧失,从自行车后座走下来问了句:“找我干嘛?” 杜敬霆瞥了眼双手搭在把手上的年轻男人,眉峰轻拧,抚了抚挺括的衬衫上第一颗扣子,漫不经心地松开,岑莳倒是没给他什么眼神,问苏一灿要了家门钥匙将自行车骑进院子停好。 杜敬霆这才对苏一灿说:“我明天要去趟海南出差,可能得十天半个月的,走之前来看看你,想要什么礼物?” 苏一灿没什么情绪地盯着他,后一秒突然就笑了,唇右下方的酒窝显得格外讽刺,出声道:“我觉得这个问题你可能问错人了,去问问上次那朵小百合比较合适呢。” 杜敬霆的语气依然温和如善:“你真介意吗?” 苏一灿反问道:“你觉得我不应该介意吗?” 杜敬霆侧过脸,望着幽暗的巷子尽头无声地笑了,半晌,才回道:“你要介意,我身边就不会有其他女人了。” 苏一灿有些站不住了,淡淡地说了句:“我累了。” 恰好这时,岑莳车子停好了,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对着杜敬霆说:“苏姐今晚喝了不少酒,人不太舒服,有什么事改天再说吧。” 除了在派出所那次,这是杜敬霆第二次正儿八经打量这个小伙子,话虽然是用平常的语气说的,但孑然一身的姿态却散发出一种不太易见的侵略性。 杜敬霆略微一笑,转而对苏一灿体贴地说道:“那你先回去休息吧,等我从海南回来,我会找你好好聊聊,毕竟我们之间不是一句分手就可以断的,你说是吧?” 太多年的羁绊,即使感情可以说断就断,但他们之间那么多动产、不动产都需要协商处理,理智上来说,是需要好好聊聊。 苏一灿点了点头:“行吧。” 杜敬霆温文尔雅地对她说:“晚安。” 刚想上前摸摸她的脑袋,忽然一道金属光划破夜空朝苏一灿飞去,阻挡在她和杜敬霆之间,是刚才岑莳从她那接过的钥匙串,苏一灿抬手接钥匙的时候,杜敬霆僵在半空的手默不作声地收了回去。 苏一灿打了个哈欠往家里走,岑莳待她进去后,也转身走进院门,而后回过身准备将院门重新锁上。 就在快拉上院门的刹那,他抬眸朝院外看去,杜敬霆依然立在院门口望着他,没有离开。 岑莳迎上他的目光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却看见杜敬霆突然拍了拍心脏的位置,漆黑的眼神里沉着一抹幽暗的光,缓声说道:“她这里是不会动的。” 岑莳斜了斜唇角:“心脏不会动的是死人。” 杜敬霆眼里漾开一抹凉凉的笑意:“也许吧。” 说完他便收回目光大步走回车前,黑色高档轿车扬长而去消失在巷口。 杜敬霆走后,岑莳却在半残的月光下陷入了短暂的思索,不会动是什么意思?是说苏一灿已经死了? Chapter 14(大姐大的男小三。...) 岑莳修长的身影靠在走廊的墙壁上,轮廓半明半暗,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着一个金属扣。 那一瞬苏一灿感到一些无所适从,刚接到这个弟弟没几个小时,自己所有的狼狈都展现在了这个陌生人面前,那种类似丢脸和抓狂的感受让她在瞬间情绪暴走。 她低着头大步从岑莳面前下了楼,快三十的人了,虽然她很不想承认,但她的确让自己的日子过得越来越糟心,此时此刻,她只想一个人待着。 从三楼到二楼再到一楼,穿过大厅,身后的脚步如影随形,像鬼魅的影子怎么甩都甩不掉,提醒着她当下的狼狈不堪。 一直出了派出所,苏一灿压了多时的火突然发了出来,停住脚步回过头就说道:“岑莳是吧?谢谢你刚才挺身而出,正义是没错,但好事不是这样做的,幸亏刚才那人没事,不管你在国外的生活环境多优渥,父母多惯着你,这里是中国,China!OK?人不是随便可以打的,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懂吗?你是中国国籍吗?你要不是还有被遣返的风险,也就是你今天刚来有可能明天就得回家,我爸妈让我照顾你,我不想第一天接到人就直接把你送走了…” 派出所门口停了几辆警车,街道上雾蒙蒙的,偶尔有辆黄色的出租车飞驰而过,溅起一阵水花,空气中是江淮流域特有的湿热粘腻感。 岑莳站在离她三步远的距离,心不在焉地听着苏一灿教育自己,耐心地等着她发泄,眼神淡淡地睨着她,猜测到底是怎样的经历造就了她如此流利的训人模式,还不带换气的? 此时苏一灿双手叉着腰,整个人处于暴躁的状态,在她的另一边有个排烟管从玻璃窗伸出来,排烟管此时正冒着烟,岑莳稍微再退一步,换个角度眯起眼,视觉差正好让那撮烟从苏一灿的头顶往上飘,配合着她滔滔不绝,怒气冲冲的表情,活像真人版七窍生烟。 岑莳嘴角忽然就浮起一丝玩味,恰在这时苏一灿正好转头,无名火蹭得就蹿了上来,扬了几个声调:“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天际边厚重的乌云随着风往东飘去,耳边磅礴的大雨依然无休止地砸在大地上,让这座陌生的城市显得更加寂寥。 岑莳望着越飘越远的云层,竟然有些怀念这喋喋不休的中文式教育。 他收回目光垂下脑袋,想着以前自己是怎么应付这种情况的? 哦对了,他突然想起来了,抬起视线,眼角下垂,透出几许无辜的神色:“我饿了…” 苏一灿在听见这句话后,果然声音戛然而止,事实上,她整个人都怔愣了一下,那暴躁的情绪仿佛瞬间神奇般消散了。 准确来说这是很平常的三个字,可岑莳的声音偏偏有种麦片泡在牛奶里的松软甘甜,还带着股独一无二的懒散,直击人心。 她从来不知道哪个男人能把一句稀松平常的话说得介于撒娇和无奈之间,偏偏神态自若,毫无违和感,让人脾气全无,真是奇了怪了。 此时苏一灿才突然意识到,接到人后一路拖着他跑来市区,眼看天都要黑了,还让人空着肚子,关键他也是为了自己惹了麻烦还受了伤,再说他难免有些没人性。 她收起满腹牢骚,先是带着岑莳找了家药房,买了点消毒碘伏和纱布,在车上给他处理了一下伤口,岑莳老老实实地将受伤的手伸给她,苏一灿让他放平就放平,让他曲着就曲着,倒是听话得很。 岑莳手放平的时候还无意识地比了下,发现苏一灿的手在他面前小得一拳可握,似乎还软软的,他只要一翻掌心便能攥住,不禁弯了下眼角。 夜幕低垂,车里开着灯,光线偏黄,视线不算好,所以苏一灿神态认真,问了他一声:“疼吗?” 半晌没听见他说话,苏一灿抬了下视线,看见岑莳垂着睫毛不知道在想什么,很仔细地盯她看,浓密的睫毛是天生往上微翘的,眉骨长得像西方人,很深邃,苏一灿心软了几分,又说了句:“疼说哦。” 经她提醒,岑莳非常配合地微微皱了下眉,表示:“疼。” 他这一说,苏一灿低下头手里更加轻柔了一些,岑莳眉眼随即舒展开。 苏一灿替他处理伤时,还顺带说了一句:“你刚才在店里不点吃的一个人喝什么啤酒?” “身上没干透,冷。” 苏一灿彻底闭嘴了,竟然觉得自己没照顾好弟弟,让他回国第一天就跟着她吃苦了。 为了填饱他肚子,苏一灿带岑莳在附近找了家烤肉店,烤肉店是韩式的,得自己烤,岑莳手有伤,烤肉的重任只有落在苏一灿身上,然后岑莳当真没跟她客气,规规矩矩地坐着,等着投喂。 关键,苏一灿投喂的速度根本跟不上他吃的速度,那一盘肉刚到他面前,立马席卷残云,让苏一灿深刻怀疑这弟弟是从美利坚逃荒回来的。 突然就母性大发,有些心疼地给他烤了一晚上肉,对她亲妈都没这么孝顺过。 虽然岑莳吃得全神贯注,但依然无法阻挡四面八方那些如饥似渴的眼神,主要这家伙长了一张无法让人忽视的混血面孔,不笑的时候像年轻时的尊龙,棱角清晰,笑起来又有种池昌旭的干净腼腆,绝对有让广大女性同胞为他满地生娃的冲动,就他刚才起身去拿小料的空档,苏一灿就瞧见不止一个姑娘找他搭讪,好在苏一灿自认为比较有人性,不会干出残害花朵此等丧心病狂之事。 当然烤肉归烤肉,她还是不免俗地发挥人民教师的职业病,多唠叨了几句:“像刚才那种男的,不用理他,你是不是原来在家没怎么吃过苦,觉得他动了你,特委屈啊?” 岑莳吃得差不多了,有些意兴阑珊地伸长了腿:“是挺委屈。” “我刚才说你也没有怪你的意思,看你长得白白净净的就知道被家里人保护得挺好,没事,到这来,有姐在,不能让你吃亏的。” 岑莳眼里挑起一丝笑意,顺着她的话乖乖应了声“好”。 结束了一顿晚餐,苏一灿的胳膊酸得都快抬不起来了,并且暗暗决定后面坚决不带这祖宗吃烤肉。 她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找服务员结账,服务员告诉她单买过了,她一回头,岑小弟很绅士地站在烤肉店门口吹着风等她,苏一灿又一阵过意不去,多懂事的大好男儿,郭春华女士当年咋就没给她生个这么听话的弟弟? 回去的路上比较漫长,从市区开到凤溪要一个多小时,又碰到上下班高峰堵车,足足开了两个小时。 苏一灿对岑莳说:“要累就睡会。” 岑莳说了声“那辛苦你了”,然后足足睡了两个小时。 在苏一灿还小的时候,凤溪是个小县城,房屋围着石舀湖而建,每逢夏季,周围城市的人都喜欢驱车来度假,吃小龙虾。 大概在苏一灿初三那年,凤溪从县改成区,成了宁市的一个郊区,跟宁市几大主城区相比,这里生活节奏慢,街道很多还维持着古色古香的江南风韵。 一路开回家大雨就没停过,车子开进院门,苏一灿才将睡得昏天暗地的岑莳拍醒,他的那头卷发在车灯下更加凌乱了,仿若一个科学怪物,还双目空洞地盯着苏一灿家的老房子,有些一言难尽地问了句:“你住这里?” “……这是我家,下车。” 于是岑莳好不容易干透的T恤一下车全又淋湿了,就这样冒雨把他自己三个大箱子抬进门廊放着,苏一灿打开门廊前吊着的那盏灯泡,顿时灯泡黄不拉几的光就在岑莳左眼皮子边三毫米的距离亮了起来,把他惊了一下。 他抬起中指对着灯泡弹了一把,“次啦”一声,灯泡灭了,苏一灿立马转过头瞪着他:“怎么回事?” “……我就…抚摸了一下。” “你以为会用抚摸这个词我就听不到声音了?” “你家灯泡装得太低了。” “我家也没有来过一米九往上走的巨人。” “我其实不高。” 苏一灿一口气差点就没上来,一个一米九的人说自己不高,就像马爸爸说自己不会赚钱,迈克尔杰克逊说自己不会跳舞,帕瓦罗蒂说自己唱歌难听一样可笑。 但此时此刻,苏一灿一身疲惫,懒得跟他站在大门外面争论身高的问题,她一把打开家门,开了墙上的电灯按钮。 当客厅灯亮起来的那一刻,岑莳也并没有觉得这个灯亮着和灭着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要说这房子还是苏一灿出生那年的装修风格,墙壁刷的漆是诡异的绿色,伴随着一块块斑驳的起皮,头顶老式三叶片旋转吊扇,就地上在苏一灿初中的时候家里贴了几块瓷砖,如今也花的花,裂的裂。 想当年苏一灿还在上学时,家里条件好的同学都住上了楼房,苏一灿家里住的是老区的平房,一度让盛米悦她们以为苏一灿是特困生。 出了学校大家才知道苏一灿妈妈是第一医院的主治医师,爸爸是凤溪体校的校长,标准高知家庭,她家老房子想当初也是苏一灿老爸单位分配的,片区虽破也不是一般人能得进去的。 苏一灿高中后她爸从凤溪体校调去了市里的体校,他们也举家搬去市区住进正规小区,这凤溪的老房子就一直闲置着,直到苏一灿大学毕业回来当老师才重新搬进来。 本来爸妈想给她翻新一下再住,但附近这几年就要拆迁了,她嫌装修麻烦,也懒得折腾。 父母当初认为她在风溪顶多待个两年过渡一下,结婚后迟早回市区住,也就放任她去了。 导致来过的人都会有种错觉,哪个剧组想要拍灵异题材的影视剧,借用她家基本可以不用改造直接上镜头的那种。 岑莳站在大门口硬是愣了老半天没有踏进去,苏一灿回眼瞅了他一下:“要是住不惯,刚才拐过来的路口再往前大概十来米有家汉庭,对面是凤溪唯一一家星级酒店,我可以送你过去。” 岑莳二话不说,回身将自己三个大箱子搬了进来,声音没什么起伏地说:“我就欣赏你家这叙利亚的装修风格。” “……” Chapter 15(去趟厕所以解思乡之愁...) 准确来说岑莳身上的确有种少年感,单看样貌,要说他是苏一灿学校高三的学生也差不多,可他刚才面对那帮人刁难时所表现出的淡定世故,不像那种不谙世事的少年,更多的感觉苏一灿形容不出来。 而后苏一灿拦了车,带着岑莳回到那片烂尾楼拿自行车,凤溪地方小,很多巷子汽车走不了,这里共享单车也不容易找,她还指望这辆小红带她闯天涯呢,不能丢了。 结果在出租车上的时候,苏一灿已经有点打瞌睡了,虽然她酒量还不错,但上来替岑莳挡了不少酒,又去孙老四那边喝了一些,几种酒一串,难免上头,到了地方后,还是岑莳把苏一灿给摇醒了。 她下了出租车后脚步就有点虚,岑莳看她那样没敢落下,紧跟在她后面,走到墙根自行车旁时,岑莳不禁问了句:“能行吗?” 苏一灿手一挥:“行,怎么不行。” 然后一抬腿往脚踏上踩空了,脑门差点朝碎石块磕去,岑莳早有防备手臂一横,苏一灿跌倒在他臂弯里,猝不及防的柔软触感让岑莳猛然一愣,他快速松开她背过身去,苏一灿说了句:“有点晕。” 看岑莳背对着她,她还歪了下头笑了起来:“你咋了?不好意思了?我青春期的时候你还在奥特曼打怪兽呢,想什么?” 岑莳绷着脸掠了她一眼,往自行车上一跨:“我带你吧。” 苏一灿没动,刚想撵他下去,却听见他说:“快点,我困了。” 苏一灿叹了声往后座上一坐,岑莳腿太长,骑这种女孩的自行车无比别扭,难免有些滑稽,他抬头望了眼残月,也不知道自己本来是打算回国散心的,怎么还散得倾家荡产,沦落到骑女孩自行车的地步了? 苏一灿在他身后说了声:“刚才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岑莳简单干脆地回。 “你挺有钱啊弟弟,十几万眼睛都不眨的,家里有矿吧?” “没了。” “什么?” “我说钱没了,所以后面麻烦吃住行姐包一下。” “……” 苏一灿压根没当一回事,他三个行李箱都不止这个钱了,大老远从美国回来就带十几万还舍得一下子花没了? 岑莳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而说道:“你围墙爬得挺好的。” 虽然这个夸人的角度有点新奇,但苏一灿很是受用,大概是喝大了,便毫不掩饰地自夸道:“不是我吹,这爬围墙也是有技巧的,都是凭借我多年的经验练出来的。” 岑莳也是很迷惑,听过练啥的都有,但是:“为什么要练爬围墙?” 苏一灿感觉眼皮子太重,干脆闭着眼回答他:“为了看杜敬霆一眼,他在八中,学校管得严,外校人进不去,八中操场东南面有个面条摊边上,我每次都从那里爬过去,趁着他们上体育课,给他送水,整整三年。” 岑莳沉默了几分钟,问道:“就这么喜欢那个人?” 苏一灿坐在后面一颠一颠的,夏日夜里的风,有些暖意,吹在身上也不算热,倒挺舒服的,她整个人有些迷糊了,含糊不清地说:“是啊,他是我整个青春呐!” 说完就没了声音,岑莳也没感觉出来这个青春对苏一灿来说有多么重要,纵观她失恋的这两天,还是该吃吃,该睡睡,没有表现出一点失恋人该有的悲伤,除了每次洗脸都跟要自杀一样。 过了好一会后面都没有声音,再出声时,苏一灿大大咧咧地说了句:“扛不住了,弟弟,背借靠一下,到了叫我。” 然后脑门往岑莳的后背上一磕没了动静,岑莳背脊僵了一下,不自觉放慢了骑车的速度。 苏一灿是不管不顾地睡了,苦了岑莳不认路,回去十多分钟的路程,他也不知道骑到哪去了,围着石舀湖瞎转悠,硬是骑了将近四十分钟。 苏一灿倒是没再醒过,岑莳怕她坐不稳摔下去,一路骑得很慢,湖边的夏风悠悠地吹,吹散了夏日的烦闷,树头的知了齐声叫,赶走了杂乱的思绪,岑莳大脑放空,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后背上,苏一灿头发扎到了岑莳的T恤里,那痒痒的感觉从他的皮肤传到他的心口,让他越来越心不在焉,他甚至能感觉到苏一灿细微的呼吸落在他背上,不自觉也跟着她的呼吸踩着脚踏。 最后误打误撞给他找到了苏一灿的家,为什么可以确定,是因为门口停了一辆黑色轿车,一个男人靠在车门上,似乎已经等了很久,看见昏黄的路灯下由远及近的自行车,扔掉了手中的烟在皮鞋下碾灭,而后直起身子。 岑莳也看到了杜敬霆,离他几米的距离停了下来,拍了拍身后的人,苏一灿困苦地挥了下手:“别吵我。” 岑莳只有回过头对她说:“你的青春来找你了。” 苏一灿头脑发懵地睁开眼,盯着几步之外的杜敬霆看了半晌,好在人虽然喝大了,意识没有完全丧失,从自行车后座走下来问了句:“找我干嘛?” 杜敬霆瞥了眼双手搭在把手上的年轻男人,眉峰轻拧,抚了抚挺括的衬衫上第一颗扣子,漫不经心地松开,岑莳倒是没给他什么眼神,问苏一灿要了家门钥匙将自行车骑进院子停好。 杜敬霆这才对苏一灿说:“我明天要去趟海南出差,可能得十天半个月的,走之前来看看你,想要什么礼物?” 苏一灿没什么情绪地盯着他,后一秒突然就笑了,唇右下方的酒窝显得格外讽刺,出声道:“我觉得这个问题你可能问错人了,去问问上次那朵小百合比较合适呢。” 杜敬霆的语气依然温和如善:“你真介意吗?” 苏一灿反问道:“你觉得我不应该介意吗?” 杜敬霆侧过脸,望着幽暗的巷子尽头无声地笑了,半晌,才回道:“你要介意,我身边就不会有其他女人了。” 苏一灿有些站不住了,淡淡地说了句:“我累了。” 恰好这时,岑莳车子停好了,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对着杜敬霆说:“苏姐今晚喝了不少酒,人不太舒服,有什么事改天再说吧。” 除了在派出所那次,这是杜敬霆第二次正儿八经打量这个小伙子,话虽然是用平常的语气说的,但孑然一身的姿态却散发出一种不太易见的侵略性。 杜敬霆略微一笑,转而对苏一灿体贴地说道:“那你先回去休息吧,等我从海南回来,我会找你好好聊聊,毕竟我们之间不是一句分手就可以断的,你说是吧?” 太多年的羁绊,即使感情可以说断就断,但他们之间那么多动产、不动产都需要协商处理,理智上来说,是需要好好聊聊。 苏一灿点了点头:“行吧。” 杜敬霆温文尔雅地对她说:“晚安。” 刚想上前摸摸她的脑袋,忽然一道金属光划破夜空朝苏一灿飞去,阻挡在她和杜敬霆之间,是刚才岑莳从她那接过的钥匙串,苏一灿抬手接钥匙的时候,杜敬霆僵在半空的手默不作声地收了回去。 苏一灿打了个哈欠往家里走,岑莳待她进去后,也转身走进院门,而后回过身准备将院门重新锁上。 就在快拉上院门的刹那,他抬眸朝院外看去,杜敬霆依然立在院门口望着他,没有离开。 岑莳迎上他的目光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却看见杜敬霆突然拍了拍心脏的位置,漆黑的眼神里沉着一抹幽暗的光,缓声说道:“她这里是不会动的。” 岑莳斜了斜唇角:“心脏不会动的是死人。” 杜敬霆眼里漾开一抹凉凉的笑意:“也许吧。” 说完他便收回目光大步走回车前,黑色高档轿车扬长而去消失在巷口。 杜敬霆走后,岑莳却在半残的月光下陷入了短暂的思索,不会动是什么意思?是说苏一灿已经死了? Chapter 16(入V通知) 十来分钟后,苏一灿将自行车停在一处烂尾楼附近,外围一圈混凝土砌好的围墙,一扇生锈的大铁门落了锁,周围便是荒无人烟即视感,借着月色依稀可以望见里面那四层的建筑,只有个水泥框架,没有外墙和玻璃。 要说这块地,在凤溪流传着这样的传闻,说是过去日本鬼子侵略战争时,这里曾是个秘密坟坑,怨气重得很,所以风水不好,搞什么都不长久。 似乎为了应验这毫无根据的传闻,70年代这里曾建过集体食堂,食物中毒差点害了一票好同志,80年又盖起了化工厂,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原材料泄漏,仓库爆炸,化工厂不久倒闭了。 在苏一灿还在上初中时,这块地被个开发商看中,据说盖到一半,这开发商老总十年前犯的事被查了出来,直接蹲号子去了,因此这里慢慢成了无人问津之地。 尽管此地酝酿着各种晦气的传言,但对于志在江湖的钢铁男儿们,却是块放飞自我的宝地,那些兔崽子但凡约个群架,逃个学,离家出走,基本在这一逮一个准。 苏一灿熟门熟路地找到一块破损的围墙边,那里显然比其他地方都要稍微矮上一些,围墙里还有棵树,仿佛就是为了方便人翻围墙而生长。 苏一灿将自行车停在围墙下,转头对岑莳说:“你帮我扶着点,我先上去看看情况。” 然后她脚往自行车坐垫上一踩,岑莳微抬眼皮,苏一灿的短裤下是一双匀称笔直的大长腿,离岑莳的鼻尖不过两拳的距离,他的眸光在月色下噙着哑暗的光,一手替她扶着自行车,另一只手默不作声地举了起来横在苏一灿的身后,形成了一个安全屏障。 苏一灿三两下爬到了围墙上面,张望过后,她抱着伸出来的树干直接顺着树落到了围墙里面,再对着外面喊了声:“你进来。” 半晌,外面毫无动静,苏一灿又叫了声:“岑莳?” “……”回答她的是远处池塘里的蛙叫。 苏一灿足足等了两分钟,外面依然没有动静,于是她顺着树又重新爬了上去,便在这时她登高望远地瞧见叫了半天的小祖宗直接推开了大铁门,双手抄兜大摇大摆地晃了进来。 正在苏一灿吃力地抱着树干吐血三升之际,小祖宗晃到了树下,用几乎平视的眼神看着她:“大姐好臂力,树懒是你家什么亲戚?” “……如果你非要喊我姐,请不要在前面加一个‘大’字,脚抽筋了,帮忙。” 岑莳眼尾微勾地托着她的胳膊将她直接从树上举了下来,苏一灿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喘息揉脚,岑莳便立在离她几步远的树旁安静地等她。 苏一灿气没打一处来,抬起头就质问道:“你怎么从大门进来的?” 岑莳声音融在夜色中,淡淡的。 “挂在门上的锁,没扣。” “你知道锁没上还眼睁睁看着我爬围墙?也不知道拦我一下?万一我摔着怎么办?我说你这小弟弟良心呢?” 岑莳的眼睛在夜里闪着炯亮的光,看人的时候倒是诚恳:“你只跟我说上去看看情况,没说要到里面去,如果你非要喊我声弟弟,请不要在前面加一个‘小’字。” “……”岑鹦鹉吗?学人说话倒挺快。 苏一灿看着他不说话,周围的空气冷了下来,岑莳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生气了,没有哄女孩的经验,试着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仔细瞧着她的脚踝声音低了几分:“我看看。” 苏一灿倒是没再跟他计较,直接站了起来:“你跟好了,走丢自己回去。” 后来岑莳才发现苏一灿说这话还是有些根据的,这个四层空楼里面错综复杂,到处堆的都是乱七八糟的杂物,要不是跟着苏一灿,楼梯的方位都难找。 岑莳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满地的烟头,墙壁上污秽不堪的涂鸦和脏话,不禁问道:“你对这很熟?” 苏一灿毫不掩饰地回:“开玩笑,我在这长大的,待会要是撞见不学无术的小青年,你别慌,都是小场面,我来应付。” 岑莳瞧着苏一灿干脆利落的步伐,眼里浮上笑意:“好。” 然后他们真碰上了几个小混混,在三楼平台,有的光着膀子,有的叼着烟,约莫四五个人,身边放着歪七扭八的扎啤。 看着一个身材火辣的妹子找到这,有两个男人眼尖,立马吹起了口哨喊道:“哟,美女帅哥,到这打野啊?” 苏一灿没搭理那人,往另一个人的方向走了几步,岑莳双手抄在卫裤兜里停住脚步靠在一边,等着苏一灿应付。 苏一灿对着里面的青年喊了句:“赵琦你过来一下,我找你有事。” 赵琦还半躺在天台边上叼烟翘着腿,一听有人喊他,眯起眼睛朝苏一灿的方向看来,看了半天猛地坐起来,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了句:“苏老师?” 见苏一灿抱着胸,他直接从天台边跳下来,吃惊道:“真是苏老师啊?你怎么跑来找我了?你下学期教我们班了?” 旁边几个小混混都扭头打量着苏一灿,她平淡地说:“我教不教你们班还要特地大晚上跑来向你汇报?” 赵琦踩灭了烟,“嘿嘿”两声,旁边一个小平头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嘶,这就是你们二中女魔头?传说中的斩男杀手啊?这腿可以嘛。” 旁边几人都是社会上的不良青年,自然对老师这个身份毫无忌惮,赵琦再混日子,最起码还没到退学这步,一边往苏一灿的方向走,一边回头对那个小平头打着趣:“少说两句。” 苏一灿凉凉地扫了小平头一眼,对赵琦说:“你怎么回事?家也不回,你奶奶都要报警了。” 赵琦不以为意地说:“老太婆一天到晚要报警,我打碎个碗她还要报警抓我,唉?苏老师,你还去我家了?” “嗯,家访。” “体育老师也要家访吗?你下学期做我们班主任了?” “做你的春秋大梦,找你有正事,篮球队集训,为期十五天,费用八百,你身为队长带头召集一下。” “那不可能的。”赵琦想都没想,回绝得干干脆脆。 “为什么不可能?” 赵琦吊儿郎当地用人字拖碾着地上的烟头随口回道:“我忙啊。” “……”忙你妹啊。 旁边小平头几个对苏一灿来了兴趣,也从平台下来朝这走,嘴里没个正经的:“忙着找对象啊,苏老师应该知道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现在不赶紧找,以后就得打光棍,要么苏老师陪我们耍会,我来劝赵琦回去打篮球啊?” 说着小平头的手就肆无忌惮地往苏一灿肩上搂,苏一灿毫不客气地抬手打开他的手臂,冷声道:“滚远点。” 小平头舔了舔后牙槽,不太痛快:“怪不得你们学校的都说你女魔头,交个朋友脾气这么大干嘛?” 这几个段位的小混混苏一灿压根瞧不上眼,看都懒得看,转头继续对赵琦说:“你出来混也不擦亮眼睛找几个靠得住的玩,什么阿猫阿狗都混在一起,跟我走。” 小平头被这句话点着了,扔了烟头砸在苏一灿的运动鞋上,指着她:“跟你走?真当这里是二中了,跟我们摆老师的威严?今天你不叫我们一声哥哥,看你能不能走得掉。” 岑莳看着那边火.药味越来越浓,眉梢微挑,不过既然苏一灿说小场面,她能应付,岑莳便继续看戏。 赵琦怕两方真闹出什么冲突,在中间和稀泥,劝苏一灿:“你先走吧苏老师,篮球队那边我真没空去,你帮我和学校说一声。” 苏一灿也没打算闹事,既然赵琦态度坚决,她便打算走人,结果她刚转过身,小平头一帮人把她一堵,邪里邪气地说:“可以啊老师,这么没把我们兄弟几个放在眼里,圊岗这个地界我罩的,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说着上去就对苏一灿动手动脚,苏一灿反应倒快,退后一步,眼看上来几个男的,抬脚就朝其中一个小伙子踢去,狠声道:“我都没打算找事你们还来劲了?” 小平头一听这话,更加怒火中烧,赵琦吓得上去就拦着几人,回头对苏一灿喊道:“苏老师你先走。” 苏一灿一看寡不敌众,真干起架来自己也占不到便宜,便朝楼道走拽着岑莳就大步离开,走到楼梯口时她不放心回头瞧了一眼,正好看见赵琦被小平头狠狠踢了一脚,踹在地上爬不起来。 苏一灿心口一紧,快速拿出手机对岑莳说:“你赶紧到下面去,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叫人。” 说着苏一灿便冲下楼打电话,岑莳随苏一灿走到一楼,便看见苏一灿拿着手机不知道在打给什么人。 岑莳原本跟着她的步伐缓缓慢了下来,转过身又朝楼里原路返回,回到了刚才那个大平台。 大好的机会能和传说中的二中女魔头会一会,小平头本来还准备多和苏一灿相处一会,回头好跟他那些小兄弟吹牛逼,结果被赵琦拦了,一来火把赵琦揍了一顿。 岑莳上去的时候,赵琦瘫坐在地上,鼻子冒血。 小平头他们一看刚才跟着苏一灿的男的又回来了,突然就起了劲,对着岑莳就骂道:“你挺不怕死的,还敢回来?赵琦不经打,哥几个正好缺个练手的。” 说完拳头就朝岑莳抡了过去,岑莳依然站在原地,左手抄在裤兜里,右手突然伸了出来握住了小平头的…头。 薄薄的月光下呈现的就是这么诡异的一步,小平头身高不过一米七,和岑莳悬殊太大,岑莳啥也没干,宽大的手掌就这么握住小平头的脑袋,他便再也无法靠近岑莳一步,甚至任由他胳膊怎么伸都碰不到岑莳,画面着实有些滑稽,旁边一个带耳钉的直接笑喷了。 小平头大怒,甩开岑莳就不要命地朝他冲,岑莳侧了下身子躲过他的攻击,回身就拽住他的胳膊,“嘎哒”一声伴随着小平头的惨叫,所有人都惊了。 岑莳甚至另一只手自始自终都没有从口袋里拿出来,就这么单手卸了小平头的胳膊,快狠准。 然而诡异的是,下一秒“嘎哒”一声,他又给小平头接了回去,就在小平头松口气之际,再次“嘎哒”一声,胳膊第二次被卸了下来。 此时空气中已经有种逆流的恐怖感,另外两个刚准备上的兄弟纷纷不自觉后退一步,谁也没想到这个一头卷发神情淡漠的男人卸人胳膊跟玩儿似的。 这下小平头疼得怂了,对着岑莳就喊道:“接回去兄弟,快点,帮个忙。” 岑莳面无表情地瞥了眼下巴掉到脖子上的赵琦,声音悠悠地问道:“人我能带走了吗?” “能…能…” “待会跟苏老师好好道歉。” “好,好说,好说。” “嘎哒”一声,小平头的胳膊归了位,他捂着那只差点废掉的胳膊一脸震惊地盯着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中国人不像中国人,外国人不像外国人的大高个。 圊岗这块不良少年扎堆,遇事一般从不报警,直接干架,因此弱肉强食这个生存法则在如此混乱的地区贯彻得十分彻底,既然打不过岑莳,小平头他们便开始给岑莳发起了烟。 还坐在地上的赵琦也不知道为什么前一分钟还要干架的几人,这会居然一起站在平台边上抽起了烟来,还顺带聊起了圊岗这块晦气的传闻。 赵琦跌跌爬爬从地上站起来,再看向岑莳时,内心充斥着无比崇拜的情怀。 没多会儿,楼下几盏大车灯亮了起来,烂尾楼外面来了几辆车,陆陆续续下来七八个人,小平头叼着烟的手一抖,伸着头往下看:“什么情况?” 话音刚落,平台外面的楼梯上出现了声音,岑莳往那瞟了眼,在苏一灿上来之前踩灭了手中的烟。 苏一灿刚出现,岑莳便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模样往她身后一站,苏一灿有些诧异地回头对他说:“不是让你找个地方躲一下吗?他们没动你吧?” 岑莳摇了摇头,苏一灿见他没事也顾不得管他。 上去就对着小平头一行人说道:“头一次瞧见有小孩敢称圊岗扛把子,我把孙四哥请来了,让他看看到底谁这么狂。” 话才说完,小平头看了眼岑莳,当即就对着苏一灿双手合十:“我错了,误会误会,刚才不过跟苏老师开场玩笑。” “……”认错这么快的吗?孙四哥还在后面没上来呢!好歹给片区大佬留点戏份啊。 苏一灿没想到刚才还喊打喊杀的一群人这么快就认怂了,甚至她还没站定半分钟,着实让她有些懵逼,没料到小时候称兄道弟的孙老四现在混得这么好,都让人闻风丧胆到如此地步了? 等孙老四带人上来时,这边矛盾已经解决了,小平头一群人还一口一个夸赞苏老师是辛勤的园丁,如此和谐的氛围看得孙老四一群人也是多脸懵逼。 小平头几人二十岁左右,虽然爱玩但在真正混事的人面前到底还是不敢张狂,主动给苏一灿鞠躬道歉。 本来就对苏一灿带来的大高个有所忌惮,又在孙老四的警告下,屁都不敢再放一下,没一会大家便散了,下楼的时候苏一灿突然想到刚才岑莳没跟着她,他毕竟是温室里的富贵花,估计这种场面见得少,赶忙落后几步走到岑莳身边关心地问了句:“刚才那情况没吓着你吧?” 岑莳垂着视线,嘴角浮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有点。” Chapter 17(小心肝(三合一)...) 下午的训练一上来岑莳就针对队里的每个人进行了体能测试,各项数据他都详详细细地记录在一个本子上,苏一灿背着双手凑过去扫了眼,他所记录的内容用的是全英文,密密麻麻,虽然岑莳的中文写得一言难尽,但是他的英文书写却非常整齐,一笔到尾,连贯圆滑,就是…一个单词也看不懂。 在体测完毕后,岑莳将人分成三组,便正式开始进入训练内容。 山里虽然气温不比市区燥热,但是白天太阳火辣,对于一群没怎么吃过苦的少年来说,难免苦不堪言。 其实篮球队训练的时候基本上没苏一灿什么事,不过她回宿舍躺着也不大好,所以也陪着他们站在大太阳下面,偶尔协助岑莳计计时,或者做做监督工作。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所有人已经热得浑身湿透了,休息五分钟的空挡,岑莳回头看见苏一灿拿着写字板挡在头顶,回身看了她一瞬,用所有人都听不到的声音突然喊了她一声:“姐。” 苏一灿下意识瞄了眼远处的学生,岑莳见她表情紧绷,阳光下那原本冷峻的轮廓突然笑了起来,苏一灿这才发现他有个小虎牙,平时不太明显,沐浴在阳光下的时候没有攻击性,像温顺的小狼崽。 岑莳压低了声音对她说:“我手机没电了,帮我回宿舍冲个电好吗?” 苏一灿朝他伸出手:“在学生面前喊我苏老师。” 岑莳将手机递给她:“谢了,苏老师,充完直接带到食堂,我一会带他们过去。” 于是苏一灿拿着岑莳的手机回了宿舍,终于感觉整个凉快多了,喝了一大口水,洗了把脸,替他找到充电器,插上后发现他手机还有一半的电,不过既然走这么远回来了,她便歇了一会。 临近晚饭前,她去食堂的时候他们还没过来,等了会后,看见原本闹哄哄的一群小伙子,此时跟蔫了的白菜一样,个个垂头丧气的。 倒是岑莳一下午也没歇着,着实消耗了不少体力,此时倒依然看不出来任何劳累,落在众人后面。 苏一灿见他走近,将手机递给他:“电挺多的啊,还让我带你冲。” 岑莳顺手接过往裤兜里一放,粲然笑道:“是吗?” 说完便进了食堂,苏一灿怔然地盯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弟弟不会是找了个借口让她回去乘凉的吧? 晚餐,还真给苏一灿说中了,上了一锅大白馒头,本来白天的训练就够消耗体力的了,中午好歹还有大肉圆和几个荤菜,到了晚上,鸡腿都跟侏儒似的,吃得小伙们怨声载道。 第一天大家还没有适应如此高强度的训练,所以吃完饭岑莳没有再安排什么,让大家回宿舍拿衣服去澡堂冲澡,早点休息。 还让赵琦把大家带来的薯片辣条哇哈哈又给发了下去。 公共澡堂位于宿舍楼的东南面,要穿过一条幽暗的小道,小道的不远处还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湖,澡堂一墙之隔分为男澡堂和女澡堂,只不过此次他们当中只有苏一灿一个女的。 她提着衣服跟在一群追打哄闹的小子后面,然后单独进了女澡堂。 女澡堂里空空旷旷的,墙上贴着白色瓷砖,因为时间长本来就有些黄了,加上吸顶灯罩上一层厚厚的灰,让整个澡堂的光线看上去就不太像在阳间的感觉。 好在苏一灿胆子大,巡视了一圈,没人,脱了衣服走到一个花洒下,当她闭着眼冲掉头上泡沫的时候,貌似听见女洗澡堂内发出了什么极其细微的声音,她立马关掉花洒抹了一把脸看出去,空荡荡的女澡堂一个隔间挨着一个,没有任何动静,但是这种恐惧的心理暗示却让她越来越不舒服。 尽管苏一灿已经加快了洗澡的速度,但到底比不上那些小伙子速度快,他们随便冲了一把就回去了,等苏一灿从澡堂出来的时候,澡堂外面黑漆漆的,通往宿舍的小道连个路灯都没有,就是她这种常年一个人住在老城区,胆子比天大的,难免也感觉心里头毛毛的。 就在这时,她依稀听见男澡堂还有流水的声音,她走到男澡堂门口冲着里面喊了声:“还有人在洗澡吗?” “……”里面水关了,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静。 苏一灿又扯着嗓子喊了句:“谁在里面啊?” 不多会,一个高大的影子从里面走了出来,身上穿着T恤运动裤,头发湿漉漉的还在滴水,岑莳看见苏一灿抱着衣服站在男澡堂门口,有些不解地问:“洗完不回去吗?” 苏一灿头一转,别别扭扭地说:“一起回去。” 岑莳回身将东西拿上,走到她身边牵起个笑:“苏老师这不是害怕吧?” 苏一灿立马刮了他一眼:“怎么可能?我这是担心你怕黑,等你一道走。” “那谢谢你了。” “客气。” 第二天早晨六点半准时起床,七点半就要开始拉筋热身了,没有一个人赖床,并不是大家多积极,而是生怕睡过了去食堂没东西吃。 第二天的训练内容依然很枯燥,除了跑步、深蹲跳,然后便是一些最基础步伐训练,两天下来了,大家连篮球都没摸到,难免私下各种吐槽抱怨。 苏一灿和岑莳从食堂走回宿舍的时候,正好撞见几个小伙站在宿舍后面说道:“早知道是这样的,倒贴我四百我都不来。” 另一个接道:“真当自己是领导了,就他那样,我一拳就能放倒你们信不信?” 那个大龅牙贼兮兮地说:“要不这样,明天他再让我们跑20圈,我们一起闹算了,反正我们人多,怕他不成?” 苏一灿听到这刚准备过去训斥,手肘被岑莳拉了下,她回头看去,岑莳朝她摇了摇头,然后带着她从另一边回了宿舍楼。 苏一灿见岑莳一路低着头,忽然有些同情他,安慰道:“别往心里去,这些小孩哪个老师不骂?明天他们要真敢闹事,我替你教训他们。” 岑莳抬起头,茶褐色的眸子里含着幽暗的光,盯着她说了句:“好。” 顿时让苏一灿觉得幸亏她来了,她要没来这小孩怎么办啊?自己也就比那些高中生大三四岁,咋管? 仿佛是头一天晚上这些人约定好了般,第三天一早刚训练完几组交叉步,大龅牙就叫嚣道:“岑教练,你是耍我们玩的吧?这天天训练连篮球都碰不到,我们还不如参加田径队去了。” 随着一个人站出来说话,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抱怨起来:“是啊教练,哪有你这么训练法的,我们之前的教练还带我们运运球,投投篮的,你这方法不对啊。” 旁边原本训练的男生全都围了过来,还没开讲,苏一灿上前吼了一嗓子:“那之前的教练怎么没把你们都带去CBA啊?一个个能的,你们是教练,他是教练?谁再有意见到我这来说。” 果真,苏老师说话很奏效,这些人盯苏一灿瞧了瞧,尽管仍然满眼不屈服的样子,但没人再闹事了,带着一肚子怨气陆续回去训练。 赵琦正好搬着垫子过来,完美避开了一场内部冲突,还嬉皮笑脸地跑到岑莳面前问他:“岑教练,够了吧?” 大龅牙他们回头瞧着赵琦,怎么瞧都感觉赵琦这几天不大对劲,整个人变得越来越狗,按照平时这种情况,难道不应该是他最炸毛的吗? 岑莳点了点头说:“差不多了,先这样。” 然后多了句:“你们好像挺怕苏老师的?” 赵琦一听不免和岑莳汇报了几句,学校里面的问题学生会如此忌惮苏一灿,源于学姐学长们流传下来这样一则传言,五年前的苏老师也是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女老师,刚担任体育老师那会对学生们都很仁慈,不少学生挺喜欢她的,有事没事来找她。 当时的二中比现在要乱得多,一霸正好在苏老师班上,见苏老师长得漂亮好欺负,每次上课都带头捣乱,故意让苏老师出糗,还烧过苏老师头发,苏老师第一年带学生没有经验,那时还有学生看见苏老师经常下课被气得到器材室捶沙袋。 后来出过一次事,某天放学那群学生打电话给苏老师,说谁谁谁出了事,把苏老师骗到圊岗附近,那天具体发生什么大家也不清楚,只听说当天晚上几十辆车子把圊岗围了,更神奇的是,围圊岗的车子里,有一半是警车,另一半是凤溪当地叫得出名的老大哥们。 “所以高我们几届的都说苏老师黑白两道吃得很开,不能得罪。”赵琦总结道。 这么说来,校长安排苏一灿来协助他,还是有所考量的。 岑莳想到那天晚上自己跟着她去找赵琦,苏一灿那十分自信的模样,他不禁挑起眉梢,还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女人? 岑莳笑了下:“那后来事情怎么处理的?” 赵琦撇着眼睛说:“教练,我那时还是个小学生。” “……” 两人结束了交流,赵琦归队后才听队里的兄弟说刚才苏老师站出来维护岑教练的事。 赵琦心里又产生了一种不可与人说的想法,岑教练在苏老师面前果然很得宠,不愧为大姐大的男小三。 Chapter 18(共处一室) 苏一灿听说岑莳被刚才的场面吓到了,略显内疚地说:“早知道就让你在外面等我了,我说过了,我在这片长大的,这种小场面不用慌。” 然后压低声音看了眼走在前面的赵琦,对岑莳说:“我在这混的时候,刚才那群小孩还在和泥巴玩呢。” 岑莳露出讶异的神色,似笑非笑地撇着她:“那姐现在这职业属于改邪归正了?” 苏一灿大概怕在学生当中影响不好,将食指放在唇边,他们便结束了这个话题。 …… 到了烂尾楼外面,孙老四喊苏一灿去他酒吧坐坐,苏一灿到底麻烦他带这么多人走了一趟,不好意思拒绝,坐着孙老四的车先把一身破败不堪的赵琦送回家。 临分别时,苏一灿还对赵琦说了句,让他明天到街道篮球场找她。 赵琦本来想找个借口塘塞,猛然看见站在苏一灿身后的岑莳动了几下手腕,话到嘴边收了回去,老实巴交地点点头。 他走后,苏一灿带着岑莳上了孙老四兄弟的车,车上还对岑莳吹道:“待会我们去的酒吧在凤溪挺有名的,去那边消费的都是在我们这里混得人模人样的,等会看到孙老四,你就叫他孙哥,以前我们一起穿开裆裤在门口跑的,现在人家混成大哥了,刚才看到没?我才就报了个名字,那群人怂得点头哈腰的。” 岑莳非常配合地点点头:“苏老师人脉挺广的。” 苏一灿笑了笑,表示有她在,万事莫怕。 刚到孙老四的酒吧,好巧不巧一群人瞧见了苏一灿,朝她大喊了一声:“灿姐。” 苏一灿回头一看,是初中时玩过的小伙伴,要说这帮人当年跟她关系还不错,依着苏一灿老爸是校长,整天跟在她后面一口一个灿姐,后来他们父辈在当地搞养殖突然暴富,有段时间特别流行把儿女送出国镀金,这帮人便组团陆续去了澳大利亚读书,有的还在那买了房,但是只要回来碰见苏一灿都会喊她吃饭,苏一灿也很久没碰见他们了,不知道这几人什么时候回的国? 那帮人也热情,非要拉着苏一灿到他们那桌坐,苏一灿难得见到儿时玩伴,心情大好,和岑莳说了声:“都是发小,以前跟着姐混的,走,带你去认识认识。” 几人对岑莳比较陌生,上下打量着他,招呼他喝酒玩骰子,一看这些人就是玩咖,骰子掷得很有一套,几轮下来几乎都是岑莳输,苏一灿怕他时差没倒过来,喝多了不舒服,很仗义地替他带酒。 这些人一看苏一灿这么护着这个小帅哥,不禁问了句:“杜敬霆呢?还以为你们大学毕业就同居了呢,也就放心这么把你一个人丢在凤溪啊?” 苏一灿云淡风轻地说:“分了。” 这几人互相看了眼,没多会他们之间忽然用英文交流起来,都是在国外留学定居多年的,英语说起来像母语毫无障碍,但是对于苏一灿来说基本就无法加入交流了,别说酒吧音乐这么吵,就是安安静静的环境她也不一定能全都听明白,不免觉得有些格格不入,插不上话题的她干脆拿出手机刷了起来。 刚才摇骰子时几人听见岑莳中文说得挺地道,一点老外的口音都没有,虽然长得有混血范儿的,但应该就是个本土帅哥,其中一个戴着黑水鬼的小开直接用英文问了岑莳一句什么。 岑莳靠在沙发靠背上毫无表情地盯着他,没有出声。 苏一灿有些奇怪,她听不懂就算了,岑莳一个美国回来的不可能听不懂啊,但他偏偏一个字都没说,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旁边的富家女笑着给岑莳翻译道:“姜少问你是做什么的?平时开什么车?” 苏一灿有些不爽,问就好好问,故意用英文是几个意思?而且这两个问题明显带着一股子优越感,让人心里不舒服。 岑莳倒是平淡地用中文回道:“什么也不做,没车。” 对面几个男人眼里挂上了一丝不屑,没有人再跟岑莳说话,他们开始聊起了豪车楼盘和股票。 旁边女的跟苏一灿喝酒,岑莳垂着视线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却听见几个男人忽然用英文讨论道:“肯定玩完就踹了,当初真看不出来杜一个自命清高的穷小子野心这么大,利用灿舅舅的资源就这么闯出头了,也是厉害,再看灿,到头来什么都没捞到。” 另一个男人感慨道:“还记得高中那会,老廖咱们几个哪个不想睡她,当时要真睡了,就她这身材保不准我能娶回家多玩几年,哪舍得踹了。” 几个男人不约而同发出一阵哄笑声,道:“你特么少来,你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除了这句,前面全是用英文交流的。 岑莳的手背上还裹着纱布,垂着视线手指滑过酒杯边缘,侧眸看向苏一灿,苏一灿原本在跟旁边女的说话,见岑莳端起酒杯看向她,瞬时夺过他手上的酒对他说:“你少喝点,你手上不还有伤吗?” 对面几人见苏一灿还挺体贴小帅哥,姜少又用英文嘀咕道:“混得不咋地,还找个吃软饭的。” 话语中满是讽刺,岑莳夹了个冰块往酒杯里一扔,洋酒立马溅了出来洒到了姜少放在旁边的手机上,姜少也没给苏一灿面子,瞪了岑莳一眼说道:“小伙子注意点。” 就在这时孙老四喊苏一灿过去喝杯酒,苏一灿虽然没在意这些人一直在说什么,不过明明都是中国人,坐在一起还故意装个逼说英文,难免让苏一灿不太舒服,而且他们说的那些生意股票和她现在的生活早已不是一个圈子了,她借机就想带着岑莳走人。 不料岑莳语气平和地对她说:“你去吧,我又不能喝酒,在这坐会。” 苏一灿想想也是,带岑莳过去不喝酒有些不给孙老四面子,还不如把他留在这,于是对他说了句:“那你坐会,我一会过来找你。” 岑莳面上挂着笑意:“好。” 然而苏一灿刚走,岑莳的表情就冷了下来,那双干净的褐色眼眸里顿时酝酿着几丝轻慢的味道。 姜少一行人见苏一灿不在了,想捉弄捉弄岑莳,知道他受伤不能喝酒,还故意找他玩骰子,嘴里说着:“小兄弟,玩几把,别怕啊,灿姐又不在,男人有点男人样。” 岑莳慢悠悠地回了句:“随便。” 几人一看小伙子上钩挺快,立马将桌上的酒杯全部满上,倒了纯的不加饮料,姜少对旁边那个微胖的男人使了个眼色,让他来摇,显然这人属于他们当中比较会玩的。 令人诧异的是,几轮下来,刚才明明一次都没赢过的岑莳,现在反过来把把都赢了对面,甚至一度让他们怀疑这骰子是不是有鬼? 微胖男一连喝了五六杯,有点扛不住了,张口说道:“兄弟,见了鬼了?” 岑莳倒是一脸无辜的表情,还好心建议道:“要么我们换一副?”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微胖男感觉不踏实,立马同意换一副骰子,然而换完后结果还是一样。 本来苏一灿还怕姜少那几人会劝岑莳酒,老远看过去,岑莳也没动杯子,便放下心来没再注意他。 微胖男也算在国内外玩过不少场子的,有些东西见得多了自然懂些门道,到这时,他突然说不玩了,姜少说了他一句:“怎么回事啊马彬?” 那叫马彬的微胖男压低声音对姜少说:“不太对劲,你没看到这个小子一会平摇一会竖摇吗?我以前在澳门看过人这么玩,平摇骰子平行滚动数字不容易变,竖摇出大几率高,但这不是绝对的,他能把把都赢不失手,除非能记住每个骰子的数还能把握好每一次摇的力度,一般人搞不来这个,除非经过专业训练。” 姜少有些吃惊:“不可能吧?” “谁知道啊,反正我不玩了。” 姜少他们心里不痛快,干脆换了一种更恶心人的玩法。 他们叫一群小姐姐过来玩,约莫有七个人,然后让服务生给他们换了一堆现金过来,每个男的给这些小姐姐一人发了一万小费,也就是在场的男士每个人现掏七万块钱出来。 对于这些不差钱的男人来说,拿个大几万出来奚落人就跟玩一样随意,卡包里只有岑莳没出手,微胖男假装热络地搂着岑莳的肩说:“别害羞啊,出来玩放开点,兄弟们意思都到了,你也跟上啊,美女们都等着你呢?” 说得好像在劝岑莳出手,话里话外都在挤兑他拿不出钱,姜少脸上挂着讽刺的笑意插了一句:“身上钱不够问灿姐要啊,我们灿姐大度,一定给你玩。” 岑莳盯他笑笑,当真朝服务生招了招手,服务生过来后,不知道岑莳对他说了什么,然后便跟着服务生走到了卡包外面。 姜少他们还对着岑莳喊了句:“小兄弟别怂,没钱我们借你。”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引来了酒吧其他人的注意,苏一灿放下酒杯三步并两步回来,眼睛一扫,看见姜少他们的卡包站了那么多女的,桌上堆得都是白花花的人民币,立马回过味来,气冲冲地走回来,正好在卡包门口碰上岑莳,扯着他的手臂就对他说:“不用搭理他们,我们走。” 岑莳没有动,反而顺势拉了她一下:“不是说来这里的都是你们这混得像样的人吗?就这样走了多不好,以后姐在这里面子往哪放?” 说着转身再次走进卡包里,对里面的人笑了笑,说道:“小姐姐们都挺漂亮的,不过我的眼睛不允许我乱看,今晚你们的消费我请了,大家玩得尽兴。” 所有人都傻了眼,这个位置一晚上的费用本来就高,再加上他们拿了不少酒,划算下来怎么也得有个十几万,本来他们的目的就是想给这个小兄弟一个下马威,毕竟大家曾经眼里的女神,想泡都泡不到的女人跟了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难免堵得慌,都想让他下不来台。 结果倒好,人家大度地把帐结了,账单要比小费高出不少,出手阔绰,算是给足了苏一灿的面子,一番话说的,让卡包里的小姐姐纷纷对他另眼相看,没拿到他小费还都说他好话,长得帅专情不乱玩啥的,搞得姜少那群人每个人花了七万块还跟傻逼一样拿来跟岑莳对比。 他们一走,那个跟着姜少一群人一起来的富家女就说道:“我刚都没好意思说,人家身上穿的联名潮牌你们都看不懂吗?一件T恤炒到五万人民币了会是穷小子?真正有钱人家出来的小孩层次高不跟你们计较罢了。” 本来这群男人就够窝火的了,这一听更加难堪,刚才还猜测岑莳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转头就被打脸了。 但是钱的话,岑莳是真没有,软饭他也真是打算吃上了。 一出酒吧,苏一灿就对他说:“这群人也太过了,以前在一起玩的时候还挺上路子的,现在个个混好了,飘得找不到北了。” 岑莳双手抄兜静静地听着,心说以前也不见得是好人,各个心思都不正,不过他没有把刚才他们谈论苏一灿那些龌龊话告诉她。 只说了句:“那以后就不要来往了。” 苏一灿笑了笑:“还管起我来了?你也是,替他们结账干嘛?你又不认识他们。” 苏一灿并不知道那群人背地里议论她和岑莳的关系,岑莳也不打算告诉她,只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回道:“不是孙哥的场子吗?不给他们脸总要卖孙哥的面子。” 苏一灿沉默了,如果刚才不付钱就这么走了,姜子他们大不了以后不来往,但是孙老四那群人也在,被姜斌那群人当猴耍,难看的是她,这样一来,堵了姜子他们的嘴,也照顾了孙老四的生意,算是事情做得漂漂亮亮。 她没想到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弟弟处事这么圆滑,不禁问了他一句:“你多大啊?” 岑莳朝她弯了嘴角:“十八。” “……”我信你个鬼,十八的赵琦还在被人按在地上摩擦呢。 Chapter 19(暗潮涌动的大群...) 苏一灿在听见面前男人说他就是Felix的时候,大脑是死机的状态,有两秒钟没明白Felix是谁,等她反应过来自己要接的弟弟就叫Felix时,眼角不禁抽搐了下。 她想象中是一手就能搂着跑的弟弟,可能满脸胶原蛋白,蓝的眼睛,粉嫩的唇,说话带着稚气。 然而面前的却是她跳起来都搂不到的男人,澄澈的茶色瞳孔,骚包的打扮,不笑的时候是那副傲睨自若的神态。 反差着实…有点大,主要是这擎天柱般的身高,尽管如此,男人紧致的皮肤和年轻的打扮,无一不透出一种少年气,苏一灿估摸着如果三年一个小代沟,面前这弟弟最起码和自己相差两三个代沟。 苏一灿也有175了,在女人中不算矮,偏偏得硬生生抬起头来看他,嘀咕了一句:“个挺高啊。” 顺便不经意间打量了他一番,男人脚上是超限量款的Trophy Room x Air Jordan 5,腕上Garmin太阳能运动智能表,行李推车上是一个大号RIMOWA的箱子,还有两个Tumi的,就连那个背得随意的运动包也是个大牌,讲究得很。 苏一灿简单估了下,光那三个箱子的价值已经上了六位数,还不知道里面到底装了多少值钱玩意,到底是怎样一位小伙,出个门要带这么多东西?旅行还是搬家? 综上评估,萌娃没接到,接到一位祖宗,应该属于温室里的花朵,娇养出来的二世祖类型。 男人眼神瞥向她手上拎着的巨大电控赛车,苏一灿低头看了眼,这不看还好,一看正好瞟见包装上巨大的“6~14岁”字样,她尴尬地将盒子往身后一背:“帮朋友弟弟买的。” 然后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对他说:“走吧,车子停在车库。” 苏一灿说完便转身往停车场走去,米色运动裤下是一双匀称修长的腿,严格意义上来讲,她皮肤并不白,浑身上下透出一种健康的颜色,让普通的运动装也能穿出一股火辣味。 岑莳盯着她的背影静默地注视了几秒,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苏一灿一路走得大步流星,还特地绕了个近道,快下台阶时,她停住脚步,想着回过身来帮忙提一个箱子,结果也不知道行李箱里装了什么,死沉死沉的,她试了两下都没能提起来,刚准备把另一只手的玩具套装放下,手中的行李箱被人拎了起来。 混血弟弟面带淡笑地对她说:“谢谢,我来吧。” 然后面不改色地将行李提下楼梯,没让苏一灿动手。 他左手推了一个箱子,把另外两个大箱子背靠背扶着,苏一灿这时才发现这弟弟手很大,掌宽指长,抓着两个箱子的扶手,倒是一点都不费劲的样子。 虽然只是一件细枝末节的小事,但苏一灿感觉这弟弟尽管穿着过于美国非主流,性格应该还不错,对他的印象立马提升了些许。 两人将东西放上车,刚开出车库,发现外面下了暴雨,雨点砸在车玻璃上模糊了视线,苏一灿皱了皱眉硬着头皮打开雨刮器,又打开双闪把车子驶入暴雨中。 岑莳坐在副驾驶,一路上都很安静,单手撑在窗边,上身微斜,眼神似有若无地落在苏一灿的脸上。 虽然苏一灿目视前方但依然能感觉到她身旁人的眼神,为了缓和气氛她打趣了一句:“你平时接触陌生女孩都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人看吗?” 右边传来淡淡的三个字:“我脸盲。” “……” “所以想尽快记住你的长相,免得走丢。” “……”苏一灿很想讲一句少鬼扯,但岑莳的语调并没有调侃的意味,反而很认真,苏一灿转念一想,自己狭隘了,比她小这么多的弟弟对她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刚想完,身边这位弟弟发出一句:“你头发上有根羽毛。” “羽毛?” 苏一灿随即用右手将头发往脑后顺了顺,便是这么个不经意的动作,岑莳准确无误地看见了发际线边上的那道疤,没想到当年那件事到底给她留下了一些不可磨灭的印记,好在并不明显,岑莳眼神暗了暗。 苏一灿瞄了眼后视镜,微微蹙眉道:“还有吗?” 岑莳撑着脸,下巴微抬,陷入短暂的沉思,苏一灿显然没有认出他,考虑到当年那件事并没有多少愉快的回忆,他一笑了之,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淡淡回道:“飞了。” 狭小的车厢内,外面大雨倾盆,阻隔了视线,无疑让空间变得更加逼仄,气氛有些不太自在。 苏一灿想着她到底是主,对方是客,她又要大他一些,便主动开口找了几句客套话。 “你从北京转机过来的吗?” “嗯。” “飞了多长时间?” “14个小时。” “累吧?” “嗯。” “听说你妈是中国人?之前和她回来过吗?” 年轻男人沉默了一瞬,浓密的睫毛微微动了下,雨水顺着玻璃渐渐滑落形成模糊不清的雨帘,这回岑莳彻底没搭她话,而是撇了她一下,直接闭了眼。 苏一灿想这孩子可能真的累了,便没再说话给他休息,只不过让她糟心的是,亏她还花了几百M下载了翻译软件,结果面前的混血弟弟中文说得字正腔圆,普通话比她还要标准,白瞎了她一路上担心来担心去,还临时准备了一段全英文自我介绍。 高速上车子并不多,车轮碾过地面,雨水飞溅,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苏一灿一路偷偷观察着身旁的混血弟弟,她不跟他没话找话后,他反而睁开了眼,一双如雾的眸子沉寂地盯着窗外,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感觉,似乎整个人都萦绕着一种异样的沉闷。 车里逐渐安静下来,一路往市区狂奔,身旁的年轻男人安静得仿佛不存在般,苏一灿也开始想着自己的事情,例如爸妈回来后,怎么让他们接受自己和杜敬霆分手的事,例如不出所料大概身边人都会劝她不要折腾,都不是小孩了,每一个决定在她现在这个年龄看来都不是小事,人活在世上就无法忽略世俗之见,尽管绝大多数人她都不在乎,可父母那里她却无法忽视。 盛米悦一直没有等来苏一灿的信息,干脆直接回了个电话过来,苏一灿接通,手机还在联通蓝牙的状态,盛米悦上来就问:“怎么样?接到混血弟弟没?” 盛米悦的声音充斥在车内,苏一灿特地干咳了一声提醒她不要乱说话,然后回了句:“接到了。” 盛米悦突然激动起来:“可不可爱,有没有rua一口 ,你玩具送给他后他什么反应啊?拉着你的手奶声奶气喊姐姐了没?” “再见。” 多年的默契呢?全无。 苏一灿黑着脸当即立断挂了电话,然后极其不自然地瞟了眼身旁的男人。 岑莳并没有转过头看她,贴心得好似根本没有在听她们的对话内容,可苏一灿依然看见他的唇角不经意牵动了一下。 就是那一下让她的表情就跟这窗外的天气一样,憋屈。 刚下机场高速便是一个红灯,等绿灯放行的时候,车子突然就无法发动了,档位好像锁死般,任由她怎么拨弄都没用。 岑莳终于收回放空的目光,苏一灿拿起车上的伞对他说:“车子没反应了,我下去看看。” 说完她打开车门,大雨如柱地打在雨伞上,她走到车前掀开引擎盖,双腿瞬间被雨水打湿,周围雾茫茫的街道,空旷得没有一个人,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沦落到了这副境地,就像她此时的处境,落雨残叶,四面楚歌。 也许是这一天突发状况太多,也许是人已经疲累到了极致,也许是眼下的情况让她烦躁不堪,有那么一瞬,苏一灿的情绪突然游走在崩溃边缘,差点把雨伞砸在车上,发泄这破天气和一堆破事。 可就在她抬起头的刹那,对上副驾驶那双幽寂的眸子,隔着大雨倾注的玻璃,茶褐色的瞳孔发出淡淡的光落在她的脸上,眸色像蒂卡波湖一般平静,没有任何波澜,让苏一灿狂躁的心情一下子就平复了下来。 岑莳看着她从焦躁到溃败,再到此时,明明澄亮的眼里却充盈着快要坍塌的力量,岑莳熟悉这样的眼神,那是一种濒临绝望前的挣扎,他的心不禁发沉。 就在这时,苏一灿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挂断几次,那头依然执着地打着。 她烦躁地回过身接通了电话,来电的正是纠缠了她多日的“人鱼小姐”。 说了几句等她再转过身的时候,看见混血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车,彼时半个身子探入引擎盖下,磅礴的大雨早已将他淋湿,那件骚包的荧光绿T恤贴在身上,他似乎并不在意,从容不迫地处理着故障,然后绕到驾驶室,重新发动了车子,静静地盯着她。 苏一灿心头突然蹿出一股热浪,她挂了电话,上车前,岑莳已经跨回副驾驶,用他的干衬衫仔细将驾驶座位残留的水渍擦干。 苏一灿收了伞坐了进来,对这个做事周整的弟弟有些刮目相看。 她没有立马上路,两人相对沉默着,几秒后,她突然转过头问了句:“你会修车?” 岑莳用衬衫擦着胳膊上的雨水,出乎意料地回了两个字:“不会。” 苏一灿看着重新亮起的仪表盘,忽然笑了,仿佛刚才那些堵在心里的阴霾忽然就通了个口子:“其实车子最近开起来一直不大对劲。” 岑莳转过头对她露出个恰到好处的笑容:“那就早点送去检修,免得我们一失两命。” 这个混血弟弟和她刚认识不到一个小时,苏一灿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要对他的命负责了,她转过头对上他的目光时,他的眼神干净澄澈,没有丝毫杂质,不过太具穿透力,好像一下子穿过她的躯壳窥探着她的心脏,苏一灿敛了笑意,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好像她生活中所有的事情都在拖,懒得去解决,得过且过,车子也是,人也是。 她躲开他的眼神望向车窗外,重新打开雨刮器,随着眼前规律地晃动,她心头积压已久的烦躁越来越按捺不住。 她不知道这场大雨要下到什么时候结束,可她突然迫不及待想在天晴前结束眼前的一切。 她慢慢正色道:“可以陪我先去一个地方吗?” 岑莳收回视线“哦”了一声,并没有问去哪里,对于他来说,这个城市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包括这里的人,去哪都一样,倒是给苏一灿一种十分顺从的感觉。 她突然感觉在今天这个对她来说有些点背的日子里,身边多个人不见得是坏事。 苏一灿将暖气打开,好在夏天的衣服干得比较快,等她车子开到市区,岑莳的T恤已经半干了。 车子停在市中心一家挺有名的清吧门口,苏一灿带着岑莳走进去,她没有急着找人,而是观察了一圈,看过人鱼小姐的自拍照,她一眼认出了那个姑娘,她旁边还坐着个男人,两人正在说话,没注意到她进来。 苏一灿绕到那两个人的隔壁,将岑莳安顿在卡座里,对他说:“我去你旁边那桌见个人,你自己点些吃的等我一会。” 岑莳点了下头没说什么,窝在沙发里拿起手边的菜单翻看着。 苏一灿便起身走到后面的那桌,一男一女见一个陌生女人在他们这桌站定,不约而同抬起头,当看见苏一灿锋利的眼神和火辣的身材时,同时怔了一下,倒是苏一灿面无表情地往他们对面一坐,开门见山问道:“找我到底什么事?” 两人对视一眼,圆头男人的领口露出一截纹身,气质一看就像混社会的,见到苏一灿时眼睛亮了下,露出不太正经的眼神:“我小妹约了你半个月了,找你见面无非是想坐下来当面把话说清楚。” 苏一灿靠在沙发靠背上,目光移向那个姑娘,直到这时她才细细打量起杜敬霆在外面招惹的小花朵,女孩叫白芯凡,一看岁数就不大,脸上还能分辨出一些稚气未脱的骄纵,扎着个马尾,白白嫩嫩的,青春洋溢。 苏一灿淡淡地朝她吐出一个字:“说。” 白芯凡抱着胸上来就对苏一灿道:“我在杜总身边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跟我提过你的存在。” 苏一灿沉默了一会,评价道:“那还真够渣的。” 她的回答出乎对面两人的预料,白芯凡咬了下唇,继而说道:“我大半年前就认识杜总了,你既然快和他结婚了,我想你有必要了解一下。” 苏一灿单手搭在桌子上拿起一只骰子慢慢转动着,眼睫下垂:“你们的事,我为什么要了解?杜敬霆外面的女人跟走马观花一样,个个都去了解我又不是干红娘这行的。” 白芯凡愣了下,心有不甘地回道:“你认为杜总真的因为爱你才娶你吗?” 苏一灿听到这笑了下,反问她:“哦,那他有对你说过爱你咯?” 小姑娘憋着一脸怒气,瞪着双眼。 苏一灿抬起视线直逼她的目光:“还是说过会甩了我娶你?” 白芯凡抿着唇,脸色发紧。 苏一灿一步一逼继续问道:“他有承认过你们的关系吗?” 三句话,句句像利剑刺向白芯凡,她有些气急败坏地反问苏一灿:“我不管其他女人,他不爱我会跟我处半年?” 苏一灿将手中的骰子朝玻璃杯里一扔,眼里闪过一丝轻蔑:“既然你甘愿当杜敬霆炮.友,就不要跑到我面前跟我谈情谈爱的,俗不俗?有事说事。” 一边的圆头表哥当即凶道:“你他妈说谁是炮.友?” 苏一灿撇了撇嘴,没有去看那个圆头男人,视线再次落向白芯凡:“你自认为在杜敬霆眼里那么特别,那么我和杜敬霆分手的事情他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你?” 后者诧异道:“你,你和杜总分手了?什么时候的事?” 苏一灿的耐心已经耗得差不多了,她疲惫地敲打了两下桌面:“今天我过来,只想撂给你们一句话,以后有事去找杜敬霆,不要再来烦我。” 说完苏一灿站起身,却在这时余光瞥见白芯凡身旁包中的专业装备,她身形顿了下,开口问道:“你是搞游泳的?” 白芯凡还没回话,她表哥倒是嘚瑟地说:“我小妹是市队的。” 苏一灿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深看了眼白芯凡,轻飘飘地落下句:“厉害。” 白芯凡却突然站起身,对着她就说道:“明年省运动会,我会代表市队争夺金牌,而你只是个郊区的体育老师,我比你年轻,也比你有前途,我有的是时间让杜总眼里只有我。” 苏一灿略微皱了下眉,语气调侃地说:“怎么?下这么大的雨,你们找我来是开凡尔赛大会的?” 说罢又忽然正色道:“运动员选拔的时候,基本依据里有着严格自律、道德品质优良、纯洁健康、弘扬正气,既然你想代表市队出成绩,不如把心思放在训练上,还有你刚才对我职业的蔑视,我替你老师感到悲哀。” 苏一灿说完便转身,圆头表哥突然起身对着她就骂道:“杜敬霆要不是看你有病早踹了你。” 音乐迷乱,灯影摇晃,苏一灿的脚步戛然而止,一种不安夹杂着阴霾的情绪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她缓缓回过身,沉着声音:“你说谁有病?” Chapter 20(我不允许别人看我们笑话。...) 岑莳修长的身影靠在走廊的墙壁上,轮廓半明半暗,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着一个金属扣。 那一瞬苏一灿感到一些无所适从,刚接到这个弟弟没几个小时,自己所有的狼狈都展现在了这个陌生人面前,那种类似丢脸和抓狂的感受让她在瞬间情绪暴走。 她低着头大步从岑莳面前下了楼,快三十的人了,虽然她很不想承认,但她的确让自己的日子过得越来越糟心,此时此刻,她只想一个人待着。 从三楼到二楼再到一楼,穿过大厅,身后的脚步如影随形,像鬼魅的影子怎么甩都甩不掉,提醒着她当下的狼狈不堪。 一直出了派出所,苏一灿压了多时的火突然发了出来,停住脚步回过头就说道:“岑莳是吧?谢谢你刚才挺身而出,正义是没错,但好事不是这样做的,幸亏刚才那人没事,不管你在国外的生活环境多优渥,父母多惯着你,这里是中国,China!OK?人不是随便可以打的,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懂吗?你是中国国籍吗?你要不是还有被遣返的风险,也就是你今天刚来有可能明天就得回家,我爸妈让我照顾你,我不想第一天接到人就直接把你送走了…” 派出所门口停了几辆警车,街道上雾蒙蒙的,偶尔有辆黄色的出租车飞驰而过,溅起一阵水花,空气中是江淮流域特有的湿热粘腻感。 岑莳站在离她三步远的距离,心不在焉地听着苏一灿教育自己,耐心地等着她发泄,眼神淡淡地睨着她,猜测到底是怎样的经历造就了她如此流利的训人模式,还不带换气的? 此时苏一灿双手叉着腰,整个人处于暴躁的状态,在她的另一边有个排烟管从玻璃窗伸出来,排烟管此时正冒着烟,岑莳稍微再退一步,换个角度眯起眼,视觉差正好让那撮烟从苏一灿的头顶往上飘,配合着她滔滔不绝,怒气冲冲的表情,活像真人版七窍生烟。 岑莳嘴角忽然就浮起一丝玩味,恰在这时苏一灿正好转头,无名火蹭得就蹿了上来,扬了几个声调:“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天际边厚重的乌云随着风往东飘去,耳边磅礴的大雨依然无休止地砸在大地上,让这座陌生的城市显得更加寂寥。 岑莳望着越飘越远的云层,竟然有些怀念这喋喋不休的中文式教育。 他收回目光垂下脑袋,想着以前自己是怎么应付这种情况的? 哦对了,他突然想起来了,抬起视线,眼角下垂,透出几许无辜的神色:“我饿了…” 苏一灿在听见这句话后,果然声音戛然而止,事实上,她整个人都怔愣了一下,那暴躁的情绪仿佛瞬间神奇般消散了。 准确来说这是很平常的三个字,可岑莳的声音偏偏有种麦片泡在牛奶里的松软甘甜,还带着股独一无二的懒散,直击人心。 她从来不知道哪个男人能把一句稀松平常的话说得介于撒娇和无奈之间,偏偏神态自若,毫无违和感,让人脾气全无,真是奇了怪了。 此时苏一灿才突然意识到,接到人后一路拖着他跑来市区,眼看天都要黑了,还让人空着肚子,关键他也是为了自己惹了麻烦还受了伤,再说他难免有些没人性。 她收起满腹牢骚,先是带着岑莳找了家药房,买了点消毒碘伏和纱布,在车上给他处理了一下伤口,岑莳老老实实地将受伤的手伸给她,苏一灿让他放平就放平,让他曲着就曲着,倒是听话得很。 岑莳手放平的时候还无意识地比了下,发现苏一灿的手在他面前小得一拳可握,似乎还软软的,他只要一翻掌心便能攥住,不禁弯了下眼角。 夜幕低垂,车里开着灯,光线偏黄,视线不算好,所以苏一灿神态认真,问了他一声:“疼吗?” 半晌没听见他说话,苏一灿抬了下视线,看见岑莳垂着睫毛不知道在想什么,很仔细地盯她看,浓密的睫毛是天生往上微翘的,眉骨长得像西方人,很深邃,苏一灿心软了几分,又说了句:“疼说哦。” 经她提醒,岑莳非常配合地微微皱了下眉,表示:“疼。” 他这一说,苏一灿低下头手里更加轻柔了一些,岑莳眉眼随即舒展开。 苏一灿替他处理伤时,还顺带说了一句:“你刚才在店里不点吃的一个人喝什么啤酒?” “身上没干透,冷。” 苏一灿彻底闭嘴了,竟然觉得自己没照顾好弟弟,让他回国第一天就跟着她吃苦了。 为了填饱他肚子,苏一灿带岑莳在附近找了家烤肉店,烤肉店是韩式的,得自己烤,岑莳手有伤,烤肉的重任只有落在苏一灿身上,然后岑莳当真没跟她客气,规规矩矩地坐着,等着投喂。 关键,苏一灿投喂的速度根本跟不上他吃的速度,那一盘肉刚到他面前,立马席卷残云,让苏一灿深刻怀疑这弟弟是从美利坚逃荒回来的。 突然就母性大发,有些心疼地给他烤了一晚上肉,对她亲妈都没这么孝顺过。 虽然岑莳吃得全神贯注,但依然无法阻挡四面八方那些如饥似渴的眼神,主要这家伙长了一张无法让人忽视的混血面孔,不笑的时候像年轻时的尊龙,棱角清晰,笑起来又有种池昌旭的干净腼腆,绝对有让广大女性同胞为他满地生娃的冲动,就他刚才起身去拿小料的空档,苏一灿就瞧见不止一个姑娘找他搭讪,好在苏一灿自认为比较有人性,不会干出残害花朵此等丧心病狂之事。 当然烤肉归烤肉,她还是不免俗地发挥人民教师的职业病,多唠叨了几句:“像刚才那种男的,不用理他,你是不是原来在家没怎么吃过苦,觉得他动了你,特委屈啊?” 岑莳吃得差不多了,有些意兴阑珊地伸长了腿:“是挺委屈。” “我刚才说你也没有怪你的意思,看你长得白白净净的就知道被家里人保护得挺好,没事,到这来,有姐在,不能让你吃亏的。” 岑莳眼里挑起一丝笑意,顺着她的话乖乖应了声“好”。 结束了一顿晚餐,苏一灿的胳膊酸得都快抬不起来了,并且暗暗决定后面坚决不带这祖宗吃烤肉。 她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找服务员结账,服务员告诉她单买过了,她一回头,岑小弟很绅士地站在烤肉店门口吹着风等她,苏一灿又一阵过意不去,多懂事的大好男儿,郭春华女士当年咋就没给她生个这么听话的弟弟? 回去的路上比较漫长,从市区开到凤溪要一个多小时,又碰到上下班高峰堵车,足足开了两个小时。 苏一灿对岑莳说:“要累就睡会。” 岑莳说了声“那辛苦你了”,然后足足睡了两个小时。 在苏一灿还小的时候,凤溪是个小县城,房屋围着石舀湖而建,每逢夏季,周围城市的人都喜欢驱车来度假,吃小龙虾。 大概在苏一灿初三那年,凤溪从县改成区,成了宁市的一个郊区,跟宁市几大主城区相比,这里生活节奏慢,街道很多还维持着古色古香的江南风韵。 一路开回家大雨就没停过,车子开进院门,苏一灿才将睡得昏天暗地的岑莳拍醒,他的那头卷发在车灯下更加凌乱了,仿若一个科学怪物,还双目空洞地盯着苏一灿家的老房子,有些一言难尽地问了句:“你住这里?” “……这是我家,下车。” 于是岑莳好不容易干透的T恤一下车全又淋湿了,就这样冒雨把他自己三个大箱子抬进门廊放着,苏一灿打开门廊前吊着的那盏灯泡,顿时灯泡黄不拉几的光就在岑莳左眼皮子边三毫米的距离亮了起来,把他惊了一下。 他抬起中指对着灯泡弹了一把,“次啦”一声,灯泡灭了,苏一灿立马转过头瞪着他:“怎么回事?” “……我就…抚摸了一下。” “你以为会用抚摸这个词我就听不到声音了?” “你家灯泡装得太低了。” “我家也没有来过一米九往上走的巨人。” “我其实不高。” 苏一灿一口气差点就没上来,一个一米九的人说自己不高,就像马爸爸说自己不会赚钱,迈克尔杰克逊说自己不会跳舞,帕瓦罗蒂说自己唱歌难听一样可笑。 但此时此刻,苏一灿一身疲惫,懒得跟他站在大门外面争论身高的问题,她一把打开家门,开了墙上的电灯按钮。 当客厅灯亮起来的那一刻,岑莳也并没有觉得这个灯亮着和灭着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要说这房子还是苏一灿出生那年的装修风格,墙壁刷的漆是诡异的绿色,伴随着一块块斑驳的起皮,头顶老式三叶片旋转吊扇,就地上在苏一灿初中的时候家里贴了几块瓷砖,如今也花的花,裂的裂。 想当年苏一灿还在上学时,家里条件好的同学都住上了楼房,苏一灿家里住的是老区的平房,一度让盛米悦她们以为苏一灿是特困生。 出了学校大家才知道苏一灿妈妈是第一医院的主治医师,爸爸是凤溪体校的校长,标准高知家庭,她家老房子想当初也是苏一灿老爸单位分配的,片区虽破也不是一般人能得进去的。 苏一灿高中后她爸从凤溪体校调去了市里的体校,他们也举家搬去市区住进正规小区,这凤溪的老房子就一直闲置着,直到苏一灿大学毕业回来当老师才重新搬进来。 本来爸妈想给她翻新一下再住,但附近这几年就要拆迁了,她嫌装修麻烦,也懒得折腾。 父母当初认为她在风溪顶多待个两年过渡一下,结婚后迟早回市区住,也就放任她去了。 导致来过的人都会有种错觉,哪个剧组想要拍灵异题材的影视剧,借用她家基本可以不用改造直接上镜头的那种。 岑莳站在大门口硬是愣了老半天没有踏进去,苏一灿回眼瞅了他一下:“要是住不惯,刚才拐过来的路口再往前大概十来米有家汉庭,对面是凤溪唯一一家星级酒店,我可以送你过去。” 岑莳二话不说,回身将自己三个大箱子搬了进来,声音没什么起伏地说:“我就欣赏你家这叙利亚的装修风格。” “……” Chapter 21(不可能的可能(二合一)...) 苏一灿本来已经被小光头的新娘拉到一边寒暄去了, 却突然听见远处一阵骚动,几个人抬着一个湿漉漉的人从后面过来,许多人都围了过去, 苏一灿向旁边人打听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围观回来的人说老博不知道怎么掉进泳池里了,还好后楼的大狗把狗链子挣脱跳进水咬着他的衣服将他拽了上来,要不然人就危险了,不过老博好像吓得不轻。 苏一灿的表情变了变,忽然一阵后怕,不禁问了句:“怎么好好的人掉泳池里了?” “不知道啊。” 因为老博出的这个意外,大家全都挤到了里面, 盛米悦很是诧异, 刚才人还和她叫嚣来着,转眼人就掉泳池里了, 果真是嘴要积德, 她摸出一根细烟点上, 懒得去瞧上一眼。 身旁忽然落下一道人影, 岑莳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坐下, 看了她一眼, 半晌, 问了句:“杀人犯是什么意思?” 盛米悦有些意外地盯着岑莳:“你刚才在后面?” 岑莳目光毫无闪躲,盛米悦用劲吸了口烟, 人已经有些微熏了, 她夹着细烟断断续续和岑莳提起了很多年前发生的事。 她认识苏一灿的时候,没人知道她已经是个身经百战的花泳运动员, 只知道她经常会失踪个十天半个月不见人, 每次训练回来她总喜欢到八中来找盛米悦,但大家都知道她其实是来看杜敬霆的。 她追杜敬霆的那两年十分高调, 高调到整个八中没人不知道隔壁学校无人敢惹的苏一灿喜欢他。 苏一灿的确是因为杜敬霆的颜值注意到他,后来是因为面子问题觉得不拿下他传出去脸上无光。 她们经常能看见杜敬霆他们班上体育课的时候,苏一灿神出鬼没地出现在操场,灵活地翻到单杠上倒挂在他面前笑着对他说:“我是苏一灿,你可以叫我灿灿。” 在那两年里,她的笑容和她的名字一样,阳光灿烂。 杜敬霆没有理过她一次,无论是校门口的站台,还是大家会去的小吃店,亦或是他回家必经的巷子,他将她的信一封又一封扔掉,不留半点情面。 在苏一灿的眼里,他是特别的,和她身边所有小伙伴都不一样,他总是穿着洗得泛白但是很干净的校服,不去游戏厅,不去网吧,不和女生搞暧昧,唯一的兴趣爱好是坐12路公交车去很远的图书馆待上几个小时,他沉浸在书本里的样子像画中走出的圣洁少年,安静、美好、不可亵渎,苏一灿向往他身上的那束光,那种对学习的热忱恰是她身上所没有的东西,她甚至不知道如果自己以后不游泳了还能干什么。 可这个清冷的身影真正在苏一灿心里刻下痕迹是高一那年的寒假,大年三十那天,苏一灿的妈妈吃完年夜饭接到电话要赶去医院值班,爸爸便亲自开车送她去市里,留苏一灿一个人在家,她看见窗外下了雪,兴奋地围着围巾跑出了家门。 家家户户都贴着春联灯火通明,街上却清清冷冷,偶尔能碰见几个小孩在玩仙女棒,不一会也被大人喊了回去。 苏一灿沿着长长的街道一直走到小广场,很远就看见花坛边上坐着个人,她奇怪大过年的谁坐在雪地里,伸头一看是一个穿着单薄的少年,半张脸都埋在拉链里,肩膀和头发上落了雪,眼神呆滞地盯着脚下,仿若被冻结般纹丝不动。 苏一灿盯他看了几眼,从他不远处走了过去,少年才缓缓抬起视线盯着她的背影,那天她穿着一件红色的新棉袄,短发塞在围巾里,很暖和的样子,少年收回视线不再看她,未曾想几分钟后苏一灿又走了回来在他对面坐下了。 那天晚上,杜敬霆就这样沉默地坐在雪地里,苏一灿离他几步之遥默不作声地陪着他,她托着腮想他为什么会一个人坐在雪地里?年三十团圆饭他一个人在外面家里人不找他吗?他穿这么少不会冷吗? 可这些问题苏一灿一个字都没问出口,她听盛米悦说过杜敬霆家里情况很复杂,他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出了意外,他的养父母是他爸生前的一个朋友,接他过去的时候,全家都反对,所以这些年他在养父母家的日子并不好过。 苏一灿不知道他是不是和他养父母家里人吵架了,她很想问问他,可想到杜敬霆平时清冷孤傲的样子,她很怕伤了他的自尊心,便一句话也没问出口,就这样在脚边搓雪球,冰天雪地里陪着他坐了一个小时,直到杜敬霆抬头看了眼她冻得通红的手起身离开后,她才回家。 大年初一那天,她记挂着杜敬霆是不是又和家里人吵架了,于是吃完饭就心不在焉的,和爸爸说去同学家玩,然后套上外套匆匆出了门,雪停了,地上结了一层冰霜,苏一灿本来只是抱着出来看看的心理,没想到很远就看见还是在昨天那个地方,一个人影蜷缩在花坛边。 她的心突然就热了起来,揣着怀里的小鞭炮朝他跑去,在离他几步的距离脚下打了滑一下子摔倒在地,杜敬霆侧过头看着她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白色羽绒服脏了一大片,苏一灿若无其事地掸了掸身上的雪,还是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那一晚两人依然一句话都没说,苏一灿有一下没一下地摔着手上的小炮仗,不时“啪”得一声炸响在那个寂静寒冷的夜里,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鞭炮味,好似带来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年味。 直到空气越来越冷,杜敬霆起身离开,苏一灿蹲在地上将小炮仗收拾起来回了家。 第三天冷空气反复又下了雪,她比前两天更早出门,看见杜敬霆还是在那个地方,她赶到的时候他睫毛上都覆上了一层白白的雪,身边堆放着一个和他坐着差不多高的雪人,好似已经坐了很久了。 那是苏一灿头一次看见杜敬霆的另一面,那个看似孤傲清高的少年落魄的一面,仿若被整个世界都抛弃了。 她在他对面坐下,握了一个雪球在手上颠着玩,余光扫见那个孤寂的雪人,鼻尖酸酸的,那一晚,她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寂,也许是想让他有些表情,不愿他一直沉着脸,所以苏一灿将手中的雪球朝他砸了过去。 雪球砸在杜敬霆低垂的脑袋上炸开了花,他抬起头沉默地注视着她,眼里没有反感和漠视,只余空洞,看得苏一灿的心揪了起来,她心疼地想这么多年的春节他是怎么过来的?都是坐在这冰天雪地里吗? 正在她发呆的时候,杜敬霆捏了个雪球对着她砸了过来,苏一灿还在发呆,鼻子感觉一冰,吃了一嘴雪,傻傻地盯着他,那一瞬苏一灿似乎在杜敬霆脸上看到了一丝笑意,可当她再认真看去时,他依然是沉着脸的模样。 她很快朝他反击,杜敬霆对她也丝毫不客气,于是第三天的夜里两人依然没有任何交流,就这样面对面坐着对砸,直到苏一灿突然打了个喷嚏,杜敬霆停住了手上的动作起身离开,仍然没有一声告别。 第四天的时候,苏一灿赶到小广场时没有看见杜敬霆的身影,她等了半个小时以为他不会来了,却在她准备离开时看见了他,那天他穿得挺多,戴了手套和暖和的毛线帽,依然在前几天的那个花坛边坐下,只是那一天他并没有坐很长时间,离开的时候他将手上的手套脱了下来扔给苏一灿,苏一灿拿着残留着他温度的手套喊他时,他还是和以往一样,没有回头。 从那天以后苏一灿感冒了,杜敬霆晚上也没再去过那里。 新的学期开始后,她依然会追在杜敬霆身后,也依然会制造各种偶遇,可寒假的那几天仿若根本没有在他们之间发生过,杜敬霆依然拿她当空气。 那个年纪的“喜欢”对所有人来说总是简单却也容易受伤的,唯独苏一灿,仿若身披铠甲,纵使被杜敬霆扎得一身伤仍然愿意将最灿烂的笑容留给他,在外人看来几乎无法理解,可她见过杜敬霆的另一面,如果他注定生长在冰天雪地中,那她便势必要将冰雪融化。 苏一灿高二那年,八中有个追了杜敬霆很久的女生带人将她堵在巷子里,她眼睁睁看着杜敬霆头都没回越骑越远,那群女生将她从自行车上拽了下来,她膝盖磕在地上出了血,忍着疼痛单枪匹马和那帮女生干了一架。 带着一身伤回去后被队里的教练狠狠痛批了一顿,通知了她爸并将她彻底关了禁闭。 盛米悦听说这件事后气得跑去杜敬霆他们班大骂,说如果苏一灿的运动生涯就此断送了,他杜敬霆就是罪人,面对盛米悦的指责,杜敬霆只是一声不吭地听着,没有反驳一个字,也没人能看出他的情绪。 在那之后苏一灿消失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她托人将一张入场卷带给杜敬霆。 一个多月后的省花样游泳锦标赛在市里举办,那天盛米悦去了,上台前苏一灿发信息问她杜敬霆有没有来?盛米悦很为难地告诉她没有看见。 看过那场比赛的人都无法忘却苏一灿在赛场上的风采,那是她驰骋战场最高光的时刻。 明明又酷又飒的女孩一入水中仿若整个人都被注入了鲜活的生命,粼粼的水波下是柔软翻飞的身姿,珠花四溅,袅袅婷婷间那轻盈的水上芭蕾让人过目不忘。 那天的苏一灿发挥超常,和队里的小伙伴一举拿下金牌,她也成功被省里的教练注意到,当她站上领奖台的时候,越过观众席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杜敬霆来了,没有告诉她,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将奖牌高高举过肩对着他笑,灿烂的聚光灯下,那是盛米悦见过她最闪耀的笑容。 那次比赛没过多久,队里接到省里面的通知,看中了苏一灿和尤靖,希望在这两个人中选出一名参加国家队选拔。 这对任何一个花泳运动员来说都是至高无上的机会,自此她和尤靖更加卖力地训练,直到一天傍晚无数的警车将训练馆包围,苏一灿尖叫着看见他们抬着担架出去,担架上盖着一层白布,任凭她怎么喊都无济于事。 她被带去了警局,没日没夜地审问,不断有人让她重复着当天发生的经过,她反复告诉他们自己去休息室换衣服,出来时尤靖便浮在水面上,她觉得不对劲跳下去时她已经没了知觉。 可所有人都觉得一个花泳运动员被水淹死这件事透着蹊跷,然而调遍所有监控也无法证明苏一灿和尤靖的死有任何关系,只是恰巧那天训练馆他们两是最后留下的人,没有第三个人可以证明。 从那以后她身心俱疲日日被噩梦缠身,没多久因为她叔叔从中周旋,她很快洗刷了嫌疑。 返校的第一天,尤靖的妈妈在校门口拉着横幅,当着全校人的面给了她一个巴掌,她满眼通红地看着横幅上血淋淋的“杀人犯”,听着尤靖的家人骂她为了那个进国家队的名额杀了尤靖,诅咒她被水淹死。 她想为自己辩驳,她很想告诉所有人她没有,但也是从那时起她再也发不出一丁点声音,她的世界在以极快的速度轰然坍塌。 苏一灿的妈妈带她去找了老同学,查出来她因情绪起伏过大造成了神经损伤从而患上了心因性失语症被迫退学。 起初的半年里,她像个没有情绪的木头人,经常一整天不愿吃饭,晚上也不睡觉,短短半年她就瘦成了人干,教练一开始还隔三差五到家中看她,给她做心理疏导,但在长期的药物治疗下她身体的各项机能也在迅速倒退,直到有一天教练遗憾地对苏一灿父母说,她的情况可能不再适合重返泳池了。 苏一灿从七岁开始游泳,她几乎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奉献给了那片水池,她的文化课落下太多,如果不当运动员,她的人生几乎没有出路,而她的状态也在以肉眼可见的程度迅速枯萎。 父母为了她跑遍各大医院,找了很多关系起早贪黑陪着她治疗,所有能想尽的办法都用过了。 在那段最暗无天日的时光里,那个曾经在苏一灿眼中最遥不可及的人走进了她的生命中。 那是秋天最后的尾巴,他抱着一沓书敲响了苏一灿家的大门,告诉她的父母他叫“杜敬霆”,他想试着帮帮苏一灿。 苏一灿的父母起初对这个陌生的年轻人充满了防备,却在看见苏一灿望向他的眼神时,考虑接受他的提议。 后来杜敬霆只要放学或周末都会到苏一灿家陪着她,苏一灿说不出话,他就不厌其烦地对着她说:“我叫杜敬霆,你试着叫叫我。” 也许是因果报应,苏一灿让杜敬霆叫了她两年,他都视若无睹,在后来的半年里,无论他多么轻声细语地让她叫他,苏一灿也都始终睁着一双眼无神地盯着他。 最大的改变是,杜敬霆有办法让她吃饭了,有时候苏一灿的父母搞不定她便打电话给杜敬霆,他会搬把椅子坐在她身边一勺一勺地喂她饭,那段时间苏一灿由于语言障碍行为一度退化成了小孩,杜敬霆就读书给她听,哄她睡觉,跟她讲他要读大学了,问她想不想去大学?大多时候苏一灿都没有回应。 直到杜敬霆毕业去了市里上大学,军训一走就很长时间没去看苏一灿,那夜他偷偷带去的手机震动了,他看见是苏一灿家的号码,以为是她父母打给他的,然而电话通了后,那头半天没有声音,他尝试诱导着问她:“是灿灿吗?要是你的话就喊我一声,只要你喊我,我就回去见你。” 隔了好久,电话里断断续续传来微弱的声音:“杜,杜…” 那夜杜敬霆违反了规定偷跑出去,走了好远才拦到车子,等他赶回苏一灿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苏一灿父母也十分震惊,为他打开苏一灿的房门,发现她穿得严严实实地坐在写字台边安静地等他。 杜敬霆放下行李包,激动地攥着她的肩膀对她说:“叫我,我是谁?” 苏一灿盯着他看,眼眶顿时就红了,他蹲下身放缓声音对她说:“我答应你回来了,你再叫声给我听听,今天我就不走了,听话,我是谁?” 苏一灿噙着泪声线颤抖地唤着他:“杜敬霆…” 在她出声的刹那,苏一灿的妈妈潸然泪下,她爸爸控制不住地捂住脸,杜敬霆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在杜敬霆和家人的鼓励下,苏一灿决定复读一年,那一年据盛米悦所知,杜敬霆频繁往返于大学城和苏一灿家之间,帮她一门门辅导功课,盛米悦再次见到苏一灿后,她留起了长发,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第二年她考上了市里的二本,和杜敬霆的学校隔的不算远,他和苏一灿的家人一起将她送去学校,陪着她适应新的生活。 一开始所有人都不理解为什么高中时一直反感苏一灿的杜敬霆,愿意花费这么大的精力将她一点点拽出深渊,可是他做到了。 大学后苏一灿和杜敬霆走到了一起,一切都水到渠成,在苏一灿的父母心中,这个世上不会有第二个男人比杜敬霆更可靠,杜敬霆毕业后,他们二老也尽可能地在他的事业上给予他支持和帮助。 杜敬霆自己也十分争气,没两年就做出了成绩,后来的道路越走越顺,本以为他们两的结合会是他们这帮人中最美的童话,可等盛米悦知道他们的感情出现问题时,似乎苏一灿和杜敬霆的关系已经走到了覆水难收的境地。 盛米悦在提起这段过去时说得并不连贯,东一榔头西一棒的,可岑莳从她时断时续的话语中猜出了个大概,他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杜敬霆做出这样出格的举动,苏一灿依然对他没有半句责备,还想把东西还给他,也许在苏一灿看来,她和杜敬霆之间除了感情,还有恩情,感情能断,恩情却是要还干净的。 岑莳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站起了身,穿过乱糟糟的人群,他远远地瞧了苏一灿一眼,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年他遇见她时,她还没出事,他看过她开朗肆意的一面,很难想象在他离开中国绝地反击向着他的人生奔赴的时候,她便遭遇了如此大的劫难。 他收回视线,突然感觉到一阵胸闷,便拿起手机发了条信息给苏一灿,先离开了。 出了那个地方,他脑中闪过很多零碎的片段,车子抛锚在高速公路时,苏一灿眼里迷茫而崩溃的神色,她每天将脸埋进水里,漫长的几分钟逼着自己去承受那种煎熬,当得知杜敬霆还在调查她的病时,那种无法面对的苦楚,甚至掉进湖中放弃挣扎的释然。 他无法理解那个曾经把她一点点拉出深渊的男人,为什么又要狠心将她重新推下悬崖。 站在路边等车的时候,岑莳只感觉右脚踝一阵阵钻心的刺痛传来,但他知道他的身体并没有任何疼痛,痛的是那隐隐发作的心病。 苏一灿选择了逃避,她远离了曾经的战场,去另一片天空重新展开了生活,可他呢?他找死地回到了曾经的战场,试图在失去箭矛弩盾的情况下赤手寻找那千分之一的可能性,就是因为他不甘心,他不愿意有一天变成苏一灿这样,听见个“防溺水知识调查”都能愣半天,既然生活已经被浇灭了,为什么不把自己点燃,去赌那不可能的可能。 …… 人潮攒动间,苏一灿看见一脸懵圈到处找人的胖弟,她拽着胖弟问了句:“那个跟你一起的哥哥呢?” 胖弟揉了揉眼睛说:“没看见。” 苏一灿拿出手机刚准备联系岑莳,却看见二十分钟前岑莳就给她发过一条信息:待着闷,先走了。 苏一灿担心岑莳喝多了,也怕他市区回凤溪不认得路,于是赶紧将胖弟交给盛米悦,和小光头打了声招呼便走了。 她前脚刚离开没多久,杜敬霆便穿过人群找了过来,问盛米悦:“灿灿呢?” 盛米悦见他眉头紧锁的样子说了句:“回去了啊。” 杜敬霆二话没说也上了车朝着凤溪奔去。 Chapter 22(那小子不简单(二合一)...) 本章节做了文字替换,_读_未_修_改_内_容_请_到_醋##溜##儿##文##学 岑莳站在器材室门口看了会田径队的人训练, 苏一灿回办公室后便没看见他上来,下了班后她骑着小红去菜场附近帮岑莳配了把家门钥匙,从菜场出来回家的路上, 却在小广场看见了岑莳,让她诧异的是,岑莳靠在凉亭边上正在和人说话,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前几天差点和赵崎打起来的殷佐。 苏一灿将小红停在路边,岑莳似乎是注意到她了,说了几句便朝她走来, 苏一灿“啧”了声, 问道:“你不会打算拉他进校队吧?” 岑莳双手抄兜耸了下肩,苏一灿回头瞧了瞧殷佐, 又跟一帮雕龙刻凤的少年鬼混去了, 她转眸看着岑莳:“我猜他肯定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岑莳不置可否, 苏一灿语重心长地说:“我劝你不要花力气在他身上, 那小子可不是善茬。” 说罢压低声音, 身体前倾双手搭在自行车把手上:“知道他的留校查看怎么来的吗?一开学就把教导处的顾主任打了。” 岑莳拉过自行车把手往他的方向一转, 嘴角忽然浮起一丝狡黠:“不如这样苏老师, 我们打个赌。” 苏一灿被迫面向他:“打什么赌?” “我要有办法把他弄进队,你答应帮我个忙。” 苏一灿眼皮一挑, 呵笑道:“行啊。” 下午岑莳打听到汽配城的位置, 去了一趟,傍晚的时候苏一灿就见他把车子捣鼓好了, 岑莳让她开一圈感受一下, 苏一灿感慨道:“油门踩下去感觉都不一样了,还好你修好了, 明天我还要去趟市里吃酒呢。” 似乎是想到明天小光头的婚礼,苏一灿的眉眼凝在了一起,半晌都沉默着。 她完全可以发个红包推说有事不去,但这只会让那些人更加认为她是个被抛弃且不敢见人的可怜虫。 岑莳见苏一灿眉峰微拧,撇了她一眼没说话,一直到苏一灿将车子停回院中往家里走时,岑莳下了车靠在车门上对着她的背影喊了声:“喂。” 苏一灿回过头望着他,夜里的老区很安静,有虫鸣和夏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他的声音泛着夏日里的清透:“要陪吗?” 岑莳的卷发在半暗的光线里微动着,轻盈却也散漫。 “反正我也没饭吃。” 苏一灿嘴角轻扯:“好啊。” …… 小光头的婚礼并非中式的,而是选在半户外的场地,婚庆公司将外面的草坪布置得非常奢华,草坪上满是浪漫的鲜花和气球,内场有敞开式可供宾客休息喝酒的地方,整体氛围轻松温馨。 小光头上学的时候是真没头发,据说小时候头上摔出道疤就有一片不长头发了,他家里人为了看上去协调,干脆常年让他保持着光头的造型。 未曾想多年后的婚礼上,老同学们惊奇地发现他头发居然长出来了,而且十分旺盛,在苏一灿没到场前,大家的话题都在猜测他是不是去植发了? 直到苏一灿带着岑莳到场,所有人的话题才戛然而止。 杜敬霆比她大一届,当年她和八中的学姐学长们混得熟,那会的杜敬霆连个正眼都不瞧她,她却已经和他的校友们打成一片了,所以这些人当中的确有些和苏一灿比较熟悉的老朋友,例如盛米悦那帮人。 如今再相聚,都是奔三的年纪,很多已经结婚有小孩了,和当年清纯的年纪相比,岁月到底在大家身上留下了痕迹,脱去校服后,都穿上了成熟的套装。 似乎只有苏一灿这么多年没怎么变过,依然不爱穿裙子,黑色J奶衫加一条港风高腰阔腿裤,仍然是当年那个样子,什么表情都没有,仅仅就这样走来便有种炸街的范儿。 唯独不同的是,她今天穿了一双绑带尖头高跟鞋,这已经是她对这个婚礼最大的尊重了。 可很快大家的注意力便全都落在她后面的男人身上,颀长的身型,年轻时尚的打扮,一条简洁的工装裤显得大长腿格外引人瞩目,当然最让人挪不开视线的还是这年轻男人的颜值。 如果说杜敬霆当年在万千少女心中的形象是一尘不染的白月光,那这小伙子绝对有种与身俱来的矜傲,仿若炙热的太阳,绚烂夺目。 在看见他和苏一灿走来时,所有人的视线下意识移向坐在里面的杜敬霆。 杜敬霆刚到也没多久,此时正和一帮老同学坐在沙发里推杯换盏,似乎是注意到外面的骚动,大家顺着视线看了过去,苏一灿今天化了个妆,她的五官本就立体出挑,不化妆的时候看着倒还算亲和,可一旦稍微上个妆,那样子便愈发浓烈美艳。 杜敬霆旁边的老博问了句:“灿灿身边那男的谁啊?” 大家都拿视线瞟向杜敬霆,他只是无动于衷地说了句:“不相干的人。” 此时苏一灿已经和老朋友们见面了,许久不见自然各种寒暄,岑莳站在离她几步的后面,双手抄兜百无聊赖地四处瞧了瞧,大概感应到有目光落在他身上,他下意识侧眸扫去,便对上了杜敬霆投来的视线,一身深色的衬衫西裤,手上是暗红的高脚杯,明明儒雅的身段,眼里的光却透出一丝冷意,抬起酒杯喝了口手中的酒。 恰巧这时候盛米悦带着她弟弟过来,笑着跟岑莳打着招呼:“帅哥,又见面了。” 岑莳收回视线看向盛米悦:“你是谁?” “……” 苏一灿回过身对他说:“盛姐啊,你忘了?前两天还去我家的,和你说话的。” 岑莳“哦”了一声。 盛米悦拉着自己的弟弟对岑莳说:“这是我弟弟盛威小! 岑莳垂了下睫毛看着盛米悦身边的小孩,从头到脚跟她姐没有一个地方是像的,这肥胖的程度怎么好意思叫“微胖”? 然后盛米悦就把她这位叫“微胖”的弟弟扔给岑莳了,女人在一起话题自然聊不完,便找了个地方开始喝起酒来。 留下岑莳一米九三的大个子和个一米五九的矮胖子两人大眼瞪小眼,这弟弟还用一种十分凄惨的眼神盯着岑莳对他说:“哥哥,我好饿。” “……”岑莳转身准备带他去找吃的,然而便被一只肉嘟嘟的肥手牵住了。 岑莳低头一看,这肥弟十分自觉地牵起了他的手,他赶忙别扭地甩开他,结果这弟弟又小跑追上岑莳再次牵住了他,岑莳就搞不懂了?大男人在外面牵什么手的? 不禁问了下这胖弟:“你几岁?” “8岁。” “……”这谁能想到,一个将近一米六的大胖子居然才8岁? 岑莳带着胖弟走开后,盛米悦将苏一灿拉到坐的地方,探过身对她说:“杜敬霆在里面,钱的事你打算跟他说吗?” 苏一灿往里瞥了眼:“待会找个机会吧。” 说到钱,苏一灿又想起上次白沁凡跟她提的楼盘,不禁问了句:“你听过清润雍华府吗?” 盛米悦晃着细嫩的白腿回道:“知道啊,市区唯一一个每家每户都带私人泳池的楼盘,不对外出售的,就那么几十套,我堂哥那年找关系都没弄到,怎么了?” 苏一灿怔了怔,撇开视线瞳孔震颤地摇了摇头。 外场主持人已经开始带着做游戏搞节目了,气氛十分热闹,岑莳拿着吃的带着胖弟回到她们那里的时候,一群女的已经喝开了。 岑莳找了个角落坐下,胖弟坐他旁边,要说胖弟这身肉真不是白长的,岑莳已经打了两局游戏了,他还在吃,并且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 就在他准备打第三局的时候,忽然几个身影压在苏一灿的身后,他抬眸一扫,杜敬霆和几个男人过来了,这边本来挺热闹的场面顿时就冷了下来,就连其他地方的人都不禁直往这里瞄。 盛米悦这帮女的虽然和杜敬霆他们不见得多熟,但也都是老校友,有的为了缓和气氛打了声招呼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位置。 几个男人相继在她们这里落座,杜敬霆倒是直接坐在了苏一灿的旁边,在生意场上多年锤炼出的气场早已不似当年那个清冷的少年,他一坐下,这边的气氛明显变得紧绷了一些。 岑莳瞧了眼对面苏一灿不太自然的神情,低头退出了游戏,刷着视频,听见旁边的人一口一个“杜总”叫他。 杜敬霆坐下后,就将苏一灿面前的香槟拿了起来递给她,然后在她杯子上轻轻一碰,用只有他们两才能听见的声音落了句:“我下午才回来。” 苏一灿“嗯”了一声撇过头喝了口香槟,又迅速放下了,杜敬霆翘着腿,一只胳膊搭在苏一灿背靠着的沙发上,身子侧向她,说话都是用的低语,旁边人听不真切,单从那个样子望过去,不像闹翻的样子,都有些迷。 旁边的老博开始散烟,刚将烟递给岑莳,对面的苏一灿突然插了句:“他不抽。” 岑莳扫了眼没说什么,视线依然落在手机上,没接那支烟。 老博收回手盯杜敬霆看了眼,杜敬霆坐在背光处,皮肤冷白,眉眼间散开丝丝轻漫,老博立马笑着将酒放在岑莳面前:“既然烟不抽,酒总要喝吧,跟灿灿一起来的,还没认识下。” 岑莳缓缓抬起头看了这人一眼,将手机收进口袋中,拿起面前几乎满上的红酒对他说:“岑莳。” 这人皮笑肉不笑地说:“他们都喊我老博,一口闷啊?” 说完一杯红酒就掀下了肚,岑莳掠了他一眼,仰头将红酒喝干,酒杯刚放下,旁边另一个男人也举起酒杯笑着跟岑莳招呼了一声,老博再次将岑莳满上。 岑莳还是没说什么,一口干了。 苏一灿此时的表情已经有些不对劲了,还算带着半开玩笑的语气出声说了句:“小光头的婚礼,你们这样过分了啊。” 老博倒是笑着说:“你看你带出来的朋友丢他一个人在那玩手机多无聊,我们正好认识认识。” 说完老博左边的一个男人也满了杯酒,接着说道:“是啊,大男人喝两杯酒有什么关系,是吧小兄弟?我叫高云,走一个。” 苏一灿刚准备起身,手腕突然被身边的杜敬霆扣住,她侧过头去,杜敬霆的面上依然是那副儒雅浅笑的模样,手上的力道却没半点松懈,而此时岑莳已经是第四杯酒连着下肚。 苏一灿心头一急,抬起手腕就想挣脱,杜敬霆却侧身在她耳边说道:“乖乖坐着,我可以让老博他们放过他,你现在过去,我保证让他横着回去。” 苏一灿紧着牙根就侧眸瞪着杜敬霆,她知道他能说出这话就一定能干得出来,杜敬霆沉静的眸中是翻滚的情绪,一把将苏一灿奋力挣脱的手攥在掌心,声音低沉:“我不允许别人看我们笑话。”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将苏一灿从头泼到脚,她想到了那个大群,她不知道那天在群里谈论她的到底来了多少人,但想必现在肯定都十分关注着他们这边。 岑莳掀了下眼皮,又将眼神落在杜敬霆攥着苏一灿的手上,舌尖在嘴里裹了一圈,突然站起身拿着酒就朝对面走去,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里,就连苏一灿都有些惊诧地抬起头看着岑莳,而后极其轻微地对他摇了摇,让他不用管。 岑莳看见了,嘴角蔓延开一丝轻笑,往茶几上一坐,正好坐在杜敬霆和苏一灿的面前,他将酒递给杜敬霆,声音清淡地说:“都喝了一圈了,我们两还没喝过,见过几面了,不自我介绍下吗?” 苏一灿抬起眼神紧紧盯着岑莳,这里全是老八中的人,即使她认识的人不少,但说到底还是杜敬霆的场子,真要闹事,他们不一定能占到什么便宜。 然而岑莳一眼也没有瞥向苏一灿,仿佛只是简单地和杜敬霆打着招呼,杜敬霆眼神淡淡地扫了眼岑莳伸到他面前的酒,接过说道:“我是灿灿的…” “过去式。”岑莳慢悠悠地接了句。 周围的气氛瞬间跌入冰点,所有人都停止了交谈。 岑莳将自己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把酒杯往旁边一扔伸手一拽,直接将原本坐在杜敬霆身边的苏一灿拽了过来。 可未曾想杜敬霆并没松手,这就导致已经从沙发上起身的苏一灿,一只手还被杜敬霆牢牢攥着,另一只手腕却被岑莳扯着,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小光头的媳妇见状,赶紧过来将苏一灿拉走了,新娘子出面,这些大老爷们自然还是要卖面子的,纷纷起身离开了,没再找事。 如此暗潮汹涌了半晌,胖弟也吃得差不多了,抬起头对岑莳说:“哥哥,我想吃蛋糕。” 岑莳无奈地起身带着这个小子去拿吃的,刚走两步,他的手又被这小胖弟牵住了,他别扭地甩开他将手抄进口袋里,结果这小胖子就紧紧拽着他的袖子,安全意识倒是很高。 到了自助区,小胖子又沉浸在美食的诱惑下,岑莳无聊地靠在一边,干脆对他说:“拿完就在这吃,别乱跑,我去下厕所。” 小胖子满嘴是油地点点头,岑莳走到楼的后面,找了处音乐没那么吵的地方摸出烟,抽到一半的时候,他就隐约听见有人在吵架,一开始他倒并没有什么多管闲事的心情,直到那头飘来一句“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苏一灿那点破事”。 岑莳拿着烟的手停顿了下,直起身子朝侧面走去,刚拐过去便看见有条大狗趴在地上,脖子上拴着链子猛地起身准备吠叫,岑莳过去将它后颈一抓,蹲下身拍了拍它的脑袋,另一手伸到它的前爪边上,大狗似乎是受过训练,很乖地将手递给岑莳,岑莳笑着又揉了揉它的脑袋,抬眸望去,后楼泳池边站着一男一女,那女的不是别人,正是胖弟他姐,盛米悦,而跟她扛起来的是刚才灌岑莳酒的老博。 岑莳隐在黑暗中,默默抽着手中的烟,大狗没再吠叫,安静地趴在岑莳脚边,他看见盛米悦叉起了腰,借着酒劲凶道:“她的事你知道个屁。” 老博冷声道:“我怎么不知道了?当年事情闹得那么大,你问问他们学校的人哪个不知道,都说她为了进国家队害死了她队友,这事杜敬霆还不高兴我们提。” 盛米悦气得大骂:“少特么胡说八道。” 老博也来了火:“我说难听点,她就是个杀人犯。” 盛米悦瞪着眼睛,气得不想再跟他说一句话,转身就走了。 此时司仪在前场带动气氛,宾客基本都在前面参与游戏环节,楼后倒显得相对冷清很多,盛米悦离开后,老博满脸戾气地掏出一根烟,刚点燃便感觉身后有道阴影压了下来,他还没来得及回头看清来人却突然被蹬了一脚,整个人朝泳池栽了进去。 一声惊吼过后水花四溅,岑莳居高临下看着水下扑腾的人,那因为痛苦和惊恐而扭曲的面孔在月色下苍白一片,被水呛了一口又一口,苦苦挣扎,一边的大狗拼命狂叫着,试图挣脱链子朝泳池奔去,岑莳的表情毫无波澜,就这样看了一会才回身将那条大狗的链子松了。 大狗刚挣脱狗链就猛地扑腾到水下,岑莳叼着烟转过身,二楼窗边立着道人影,不知道站了多久,目光沉寂地注视着他,岑莳将烟从嘴上拿了下来,迎着月光抬起头朝着窗边的杜敬霆邪邪地吐出丝丝烟雾,那眼里的狼性像凶险的野兽,嗜血冷漠。 Chapter 23(好纯的一朵小莲花。...) 准确来说岑莳身上的确有种少年感,单看样貌,要说他是苏一灿学校高三的学生也差不多,可他刚才面对那帮人刁难时所表现出的淡定世故,不像那种不谙世事的少年,更多的感觉苏一灿形容不出来。 而后苏一灿拦了车,带着岑莳回到那片烂尾楼拿自行车,凤溪地方小,很多巷子汽车走不了,这里共享单车也不容易找,她还指望这辆小红带她闯天涯呢,不能丢了。 结果在出租车上的时候,苏一灿已经有点打瞌睡了,虽然她酒量还不错,但上来替岑莳挡了不少酒,又去孙老四那边喝了一些,几种酒一串,难免上头,到了地方后,还是岑莳把苏一灿给摇醒了。 她下了出租车后脚步就有点虚,岑莳看她那样没敢落下,紧跟在她后面,走到墙根自行车旁时,岑莳不禁问了句:“能行吗?” 苏一灿手一挥:“行,怎么不行。” 然后一抬腿往脚踏上踩空了,脑门差点朝碎石块磕去,岑莳早有防备手臂一横,苏一灿跌倒在他臂弯里,猝不及防的柔软触感让岑莳猛然一愣,他快速松开她背过身去,苏一灿说了句:“有点晕。” 看岑莳背对着她,她还歪了下头笑了起来:“你咋了?不好意思了?我青春期的时候你还在奥特曼打怪兽呢,想什么?” 岑莳绷着脸掠了她一眼,往自行车上一跨:“我带你吧。” 苏一灿没动,刚想撵他下去,却听见他说:“快点,我困了。” 苏一灿叹了声往后座上一坐,岑莳腿太长,骑这种女孩的自行车无比别扭,难免有些滑稽,他抬头望了眼残月,也不知道自己本来是打算回国散心的,怎么还散得倾家荡产,沦落到骑女孩自行车的地步了? 苏一灿在他身后说了声:“刚才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岑莳简单干脆地回。 “你挺有钱啊弟弟,十几万眼睛都不眨的,家里有矿吧?” “没了。” “什么?” “我说钱没了,所以后面麻烦吃住行姐包一下。” “……” 苏一灿压根没当一回事,他三个行李箱都不止这个钱了,大老远从美国回来就带十几万还舍得一下子花没了? 岑莳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而说道:“你围墙爬得挺好的。” 虽然这个夸人的角度有点新奇,但苏一灿很是受用,大概是喝大了,便毫不掩饰地自夸道:“不是我吹,这爬围墙也是有技巧的,都是凭借我多年的经验练出来的。” 岑莳也是很迷惑,听过练啥的都有,但是:“为什么要练爬围墙?” 苏一灿感觉眼皮子太重,干脆闭着眼回答他:“为了看杜敬霆一眼,他在八中,学校管得严,外校人进不去,八中操场东南面有个面条摊边上,我每次都从那里爬过去,趁着他们上体育课,给他送水,整整三年。” 岑莳沉默了几分钟,问道:“就这么喜欢那个人?” 苏一灿坐在后面一颠一颠的,夏日夜里的风,有些暖意,吹在身上也不算热,倒挺舒服的,她整个人有些迷糊了,含糊不清地说:“是啊,他是我整个青春呐!” 说完就没了声音,岑莳也没感觉出来这个青春对苏一灿来说有多么重要,纵观她失恋的这两天,还是该吃吃,该睡睡,没有表现出一点失恋人该有的悲伤,除了每次洗脸都跟要自杀一样。 过了好一会后面都没有声音,再出声时,苏一灿大大咧咧地说了句:“扛不住了,弟弟,背借靠一下,到了叫我。” 然后脑门往岑莳的后背上一磕没了动静,岑莳背脊僵了一下,不自觉放慢了骑车的速度。 苏一灿是不管不顾地睡了,苦了岑莳不认路,回去十多分钟的路程,他也不知道骑到哪去了,围着石舀湖瞎转悠,硬是骑了将近四十分钟。 苏一灿倒是没再醒过,岑莳怕她坐不稳摔下去,一路骑得很慢,湖边的夏风悠悠地吹,吹散了夏日的烦闷,树头的知了齐声叫,赶走了杂乱的思绪,岑莳大脑放空,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后背上,苏一灿头发扎到了岑莳的T恤里,那痒痒的感觉从他的皮肤传到他的心口,让他越来越心不在焉,他甚至能感觉到苏一灿细微的呼吸落在他背上,不自觉也跟着她的呼吸踩着脚踏。 最后误打误撞给他找到了苏一灿的家,为什么可以确定,是因为门口停了一辆黑色轿车,一个男人靠在车门上,似乎已经等了很久,看见昏黄的路灯下由远及近的自行车,扔掉了手中的烟在皮鞋下碾灭,而后直起身子。 岑莳也看到了杜敬霆,离他几米的距离停了下来,拍了拍身后的人,苏一灿困苦地挥了下手:“别吵我。” 岑莳只有回过头对她说:“你的青春来找你了。” 苏一灿头脑发懵地睁开眼,盯着几步之外的杜敬霆看了半晌,好在人虽然喝大了,意识没有完全丧失,从自行车后座走下来问了句:“找我干嘛?” 杜敬霆瞥了眼双手搭在把手上的年轻男人,眉峰轻拧,抚了抚挺括的衬衫上第一颗扣子,漫不经心地松开,岑莳倒是没给他什么眼神,问苏一灿要了家门钥匙将自行车骑进院子停好。 杜敬霆这才对苏一灿说:“我明天要去趟海南出差,可能得十天半个月的,走之前来看看你,想要什么礼物?” 苏一灿没什么情绪地盯着他,后一秒突然就笑了,唇右下方的酒窝显得格外讽刺,出声道:“我觉得这个问题你可能问错人了,去问问上次那朵小百合比较合适呢。” 杜敬霆的语气依然温和如善:“你真介意吗?” 苏一灿反问道:“你觉得我不应该介意吗?” 杜敬霆侧过脸,望着幽暗的巷子尽头无声地笑了,半晌,才回道:“你要介意,我身边就不会有其他女人了。” 苏一灿有些站不住了,淡淡地说了句:“我累了。” 恰好这时,岑莳车子停好了,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对着杜敬霆说:“苏姐今晚喝了不少酒,人不太舒服,有什么事改天再说吧。” 除了在派出所那次,这是杜敬霆第二次正儿八经打量这个小伙子,话虽然是用平常的语气说的,但孑然一身的姿态却散发出一种不太易见的侵略性。 杜敬霆略微一笑,转而对苏一灿体贴地说道:“那你先回去休息吧,等我从海南回来,我会找你好好聊聊,毕竟我们之间不是一句分手就可以断的,你说是吧?” 太多年的羁绊,即使感情可以说断就断,但他们之间那么多动产、不动产都需要协商处理,理智上来说,是需要好好聊聊。 苏一灿点了点头:“行吧。” 杜敬霆温文尔雅地对她说:“晚安。” 刚想上前摸摸她的脑袋,忽然一道金属光划破夜空朝苏一灿飞去,阻挡在她和杜敬霆之间,是刚才岑莳从她那接过的钥匙串,苏一灿抬手接钥匙的时候,杜敬霆僵在半空的手默不作声地收了回去。 苏一灿打了个哈欠往家里走,岑莳待她进去后,也转身走进院门,而后回过身准备将院门重新锁上。 就在快拉上院门的刹那,他抬眸朝院外看去,杜敬霆依然立在院门口望着他,没有离开。 岑莳迎上他的目光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却看见杜敬霆突然拍了拍心脏的位置,漆黑的眼神里沉着一抹幽暗的光,缓声说道:“她这里是不会动的。” 岑莳斜了斜唇角:“心脏不会动的是死人。” 杜敬霆眼里漾开一抹凉凉的笑意:“也许吧。” 说完他便收回目光大步走回车前,黑色高档轿车扬长而去消失在巷口。 杜敬霆走后,岑莳却在半残的月光下陷入了短暂的思索,不会动是什么意思?是说苏一灿已经死了? Chapter 24(鬼知道这是不是他的初吻?...) 苏一灿怔怔地望着岑莳,脑中一片凌乱,梁主任见气氛不对回头瞧了眼,苏一灿皮笑肉不笑地朝岑莳伸出手,声音没有丝毫温度:“哪里的话,应该的。” 这是两人第一次客气礼貌地握手,就连接机那次也没有过的。 苏一灿的手握在掌心比岑莳想象中还要柔软,好似稍稍用点力就能掐断。 而苏一灿也头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这个年轻人的手比看上去还要大,几乎将她整个手掌包裹住,带着股属于男人的力量感。 四目相对之间,一个含着笑意,一个含着凉意,面上却好似真的是同事第一次见面般相安无事。 岑莳和苏一灿打过招呼后又坐回刚才那个地方继续写材料,梁主任把刚打印出来的东西递给岑莳对他说:“你看着填,哪个地方不清楚的问下苏老师。” 说完梁主任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弄其他东西去了,岑莳抬头看了眼站在一边的苏一灿,伸手拎了把椅子放在他旁边,倒是自觉的很,完全就是赶鸭子上架,苏一灿不坐都显得不关爱新同事了。 她几步走过去,往椅子上一坐翘着腿斜睨着他填的东西,是一些入职档案和基本资料,那字写得就不是阳间的东西,而且写一个字还得想半天,这速度让苏一灿深刻意识到他这两天给她写留言条应该已经耗尽他毕生修为了。 岑莳见她盯着自己看,抬起头递给她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要不是梁主任还在前面坐着,苏一灿都要上手给他一记爆栗了,想到这几天为了篮球队的事跑前跑后,忙死忙活,结果居然是为这弟弟忙的,关键他待在自己身边几天居然一声不吭,明显看着她为他做牛做马。 就在苏一灿越想越气之际,岑莳忽然将手上的纸往苏一灿面前推了推,压低声音问道:“遵守的遵怎么写?” “……” 苏一灿接过笔帮他写上后递给他,岑莳接过后看了眼,忽然将板凳往苏一灿旁边一移,悄声问道:“暂住地要写你家吗?” 苏一灿这才想起来还要登记个人信息,要是让全校老师知道她跟校篮球教练住在一起那还得了,她夺过他的笔把爸妈家地址给他填了上去,又将东西塞给了他。 岑莳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对苏一灿说:“要么…你帮我全写了吧。” 苏一灿对社会主义发誓,就是她上学时班上再混的同学也不至于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让人代写了,她一言难尽地盯着他看了十几秒,最后拿过笔“唰唰唰”起来,谁叫爸妈让她照顾好一个祖宗,一个中国字都写不明白的祖宗。 梁主任那边手机响了起来,门卫说篮球队的人到的差不多了,问在哪集合? 梁主任挂了电话对岑莳和苏一灿说:“我先去阶梯教室开门,你们搞好马上过来啊。” 苏一灿眼看梁主任要出去了,将写得差不多的材料交给岑莳签字,自己跟了出去,在走廊上喊住了梁主任:“主任,这个教练靠谱吗?” 梁主任匆匆说道:“是余校长那边安排的,应该靠谱吧,余校长还说秋季赛争取在区里能排个前三。” “……”区里一共也就四个学校。 苏一灿又问道:“他年纪这么轻当教练能有什么经验?” 梁主任回道:“篮球我也不懂,但我听余校长的意思,这个岑教练来头不小啊,前两天和余校长通电话,他还说岑教练能来我们学校带队,也算让我们校蓬荜生辉了。” “……”教语文的人用词就是夸张,搞得跟□□总理大驾光临一样,要不要这么浮夸? 梁主任走后,苏一灿准备回去看看岑莳写得怎么样了?刚走到办公室门口正好撞见迎面出来的岑莳,他坐着的时候还看不出来,现在立在她面前,一身干净清爽的打扮运动感十足,迎着朝阳的模样的确异常惹眼。 可是苏一灿顾不得欣赏他的颜值,抬起头就瞪着他说道:“来头果真不小啊,吃我的,住我的,还让我为你鞍前马后地做事情,怎么就这么沉得住气的呢?” 岑莳一脸无公害地朝她笑:“生气了?” 不说还好,一说苏一灿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抱着胸刚转过身,岑莳绕到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许是顾及会有其他人上来,岑莳的声音低了几分,那略带磁性的嗓音听上去多多少少有些哄人的味道:“也没让你鞍前马后,我不都陪着你吗?” “……” 她整理号码的时候,他在吃饭; 她打电话联系家长的时候,他瘫在蜗牛椅上; 她去找赵琦跟那帮小混混杠起来的时候,他在围观。 是,全程陪同,还是零参与的那种。 苏一灿抬起拳头就朝他揍去,当然这个揍也不是真揍,就朝他捏了捏拳头然后砸向他胸口,这么长的反应时间苏一灿以为他肯定会躲开,没想到拳头砸上去发出“砰”得一声,岑莳不仅没有躲还硬生生接了她这一拳,给她撒气,而后揉了揉前胸,颇为委屈地说:“疼。” 距离很近,他栗色卷发松软飞扬,清晰的下颚线勾勒出几近完美的弧度,薄唇泛着自然的红润,有种莫名的乖巧感。 搞得像苏一灿以大欺小了一样,瞬间没了脾气,她撇过头去不再看他。 岑莳弯下腰来平视着她,一只手不得已撑在墙壁上,那样的角度好似将苏一灿半圈在方寸之间,耐心地对她解释道:“前几天没说是想从比较客观的角度考察了解一下篮球队的现况,本来昨晚吃饭的时候打算告诉你的,你说要给我个过肩摔,考虑到才吃过饭就运动对肠胃不好,所以……” “所以你就干脆提都不提了,今天给我惊喜,不是,惊吓?” 说着苏一灿叉着腰转回头瞪着他:“我说你会打篮球吗?” 岑莳看着苏一灿的时候,眼里的光很澄澈,声音干净纯粹:“稍微会一点。” “会打篮球也不代表能带校队啊,你有带队的经验吗?” 岑莳如实告诉她:“没有。” 苏一灿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所以校领导到底是从哪个犄角旮旯找来的篮球教练,这不误人子弟吗? 岑莳却对着苏一灿笑了起来:“反正你们之前的教练也不怎么样还混了三年,不差我一个,等我拿了工资就分你一半。” “???”苏一灿莫名其妙地盯着他。 岑莳眼里含着光,意有所指地说:“你帮我代劳了工作,我工资分你一半也是应该的,毕竟大热天的。” “……”怎么莫名感觉被人内涵了呢。 正好这时赵琦跑了上来通知他们可以开会了,结果好巧不巧,撞见的就是岑莳半弯着腰低眉顺眼地跟苏一灿说话的场面,他对岑莳的印象基本和魔鬼没二样,第一次看见魔鬼对着人笑,把他吓了一跳,关键他一只手还撑在墙上,故意迁就着苏一灿的高度,苏老师倒是双手抱着胸,脸色颇冷。 这乍一看上去就跟在哄生了气的女朋友一样,看得赵琦一愣一愣的,毕竟听说苏老师有个谈了多年的男友,都要结婚了,现在这情况,他也不敢猜,也不敢问,只敢一个劲地看。 岑莳的余光先察觉到动静,很快直起身子松开手退了一步和苏一灿拉开了距离,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般。 这时苏一灿才侧过头,赵琦秉承着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理念,没事人一样对苏一灿道:“梁主任说差不多可以开始。” 然后看了眼岑莳,和他打了声招呼:“哥你也来了啊?” 苏一灿从赵琦身旁飘过,点了他一句:“别把社会上那套带到学校来,以后看到人喊教练。” “???”赵琦满头问号地愣在那,眼珠子差点掉了出来。 等岑莳走进阶梯教室上了讲台的时候,赵琦依然处于一脸懵逼的状态,现在是几个意思?这个卸人胳膊不眨眼的魔鬼不仅是苏老师的小三,还成了他的篮球教练?他此时此刻只想问一句那个钱还算数吗? 不得不说在钞能力的推动下,赵琦将人召集得盛况空前,平时篮球队训练就没一天到齐过,不是那个今天有事,就是这个迟到早退,还有一两个属于一整个学期下来都看不见人影的那种,今天不仅连平时的板凳选手都到了,那一两个人口失踪的居然也回来了,好像生怕落下一个人头就少一百提成似的,总之凤南二中的篮球队第一次以这么整整齐齐的方式出现在阶梯教室,12人全员到场。 但是,这整整齐齐的坐姿在看到新任教练后,立马就全部打乱了。 本来就是一群常年不守纪律的问题学生组成的队伍,这下看见新教练如此年轻,进教室时还礼貌地朝大家笑了笑,一副好脾气的样子,马上就不当一回事了。 所以岑莳走上讲台的时候,底下说话的说话,哄闹的哄闹,还有人把鞋子都脱了去砸另一边的人。 岑莳就这样在讲台上站了足足两分钟,看着坐得歪七扭八,开个会连鞋子都能满场飞的画面,若有所思着。 梁主任试图想维持秩序,奈何没有人鸟她。 苏一灿常年跟这些小孩打交道,多多少少也能掌握些他们的心理,今天要是来个岁数大的教练,他们还能耐下性子来听几句。 偏偏岑莳年纪轻就算了,关键往前面一站,那个头就高过在场所有人,长得还帅,这些处于青春期的男孩们那股子莫名其妙的胜负欲又出来了,参考往年学校但凡转来什么颜值颇高的男同学,多半要被排挤欺负一轮,这些男孩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 苏一灿缓缓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对着这些人说了句:“需不需要我和梁主任、岑教练出去给你们腾个地出来,你们什么时候聊好我们什么时候进入正题?” 篮球队里有一部分人是苏一灿的学生,另外一部分不在她班上的也都认识她,苏老师平时在学校几乎不苟言笑,就是再混的学生也不怎么敢招惹她。 在她说过这句话后,这帮人才陆续老实下来,苏一灿简单介绍了下:“范教练家里有事,后面就不带你们了,想必也都知道了,这位是你们的新任篮球教练,姓岑,大家以后喊他岑教练,下面有请岑教练给大家开个简短的会议。” 苏一灿给岑莳递了个眼神,意思场面给他控制住了,他可以发挥了。 岑莳的眼神从每个人的脸上一一扫去,问出的第一句话却是:“我们这个篮球队有队名吗?” 赵琦率先摇了摇头。 岑莳继续问道:“那平时出去比赛都用什么名字?” 底下突然发出一阵哄笑,有个长相憨憨的大块头吼了句:“教练,我们就没出去打过比赛。” “……” 另一边穿着背心的瘦小伙叫了声:“有啊,我们不是有队名吗?” 刚说完这背心小伙口哨一吹,阶梯教室里突然就发出小伙们震耳欲聋的叫声:“树上的雀子成双队。” 苏一灿直捂额,自己平时带的班上,顶多两三个不想学的刺头,有时候都需要她使用特殊手段管好纪律,现在是一帮子刺头聚众,简直就是要炸学校的节奏,集训还没开始,她已经为岑莳捏把冷汗了。 Chapter 25(这样的城府,这样的经历,...) 从苏一灿的身体被岑莳捞出湖面, 再到他一手扛着她,一手游到岸边,苏一灿始终没有发出一声, 软软地靠在他肩上,仿若失去了知觉。 直到上了岸后岑莳才发现她并没有昏迷, 而是一直睁着双眼,眼神空洞, 好似被人擦去了光彩。 岸边早已围满了人, 其他队员都跑了过来, 岑莳放下苏一灿就对她吼了一句:“你不会游泳还往下跳?找死吗?” 苏一灿的眼神自始至终盯着湖面上那片月光投射的地方, 好像被抽走了灵魂, 而后她缓缓从岸边的泥土地上站了起来, 托着步子往澡堂走, 湿漉漉的水渍在她身后成了长长的印记, 岑莳皱眉看着她的背影,起身回了宿舍。 他拿上衣服后先去了男澡堂冲了一把,然后走到女澡堂门口对着里面喊了声:“苏老师, 要我帮你拿衣服吗?” 里面没有人出声, 但是有流水的声音,他又说了声:“我多带了件T恤,要么你先套下我的。” 里面依然没有回答,半晌,岑莳朝里面挪了一步, 放低嗓音唤了声:“姐。” 水声终于消失了, 苏一灿开了口:“拿来吧。” 岑莳紧了下牙根, 垂着视线走进女澡堂,这不是他第一次进这里的女澡堂了, 可和上一次比起来,眼下的状况要更棘手。 他匆匆看了眼,进门的第二个隔间弥漫着水汽,光线很暗,一道曼妙的影子在朦胧的光影里,只是短暂一瞥,那禁忌的画面足以撞散他瞳孔里的光。 岑莳大步过去撇开头将衣服递给她便转身出去了,走出女澡堂他的鼻息间仿佛还残留着属于那个女人身上特有的香气,他呼吸燥热顺手想摸烟,却发现根本没有带。 他头一次没有等苏一灿出来一道走,而是先回了宿舍。 夜里,岑莳躺在那张高低床上,朦胧的画面不时钻进他的脑中,几个翻身过后,他想到苏一灿刚才反常的情绪,拿出手机给她发了一条微信:睡了吗? 那边半天没回,他干脆起身借着拿衣服去看看她。 走到二楼的时候发现苏一灿房间的灯还没关,他敲了两下门,里面没有回应,他拧了下门把手,门并没有锁,他往里瞧了眼,苏一灿躺在床上,在他打开门的时候原本闭着的眼微微睁开了。 岑莳看见她还穿着自己的T恤并没有换下来,干咳了一声说:“本想来拿衣服的,算了你穿着吧,要我帮你关灯吗?” 苏一灿没说话,依然半睁着眼盯着他,岑莳发现自从把她捞出水后苏一灿就不太对劲,想到刚才在自己队员面前吼了她,不知道她是不是生他气了。 他走进房间带上门,修长的身影靠在门上,睫毛微垂声音放软了些:“要么明天我找个机会给你吼一下。” 苏一灿依然没说话,岑莳抬眸看着她,平时他这样苏一灿一般就不跟他计较了,今天的她的确有些反常。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苏一灿却忽然开了口:“岑莳。” “嗯。”他应了一声。 苏一灿有气无力地说:“我有点不舒服。” 岑莳皱起眉大步走到床边探手一摸,发现她的身体很烫,他弯下腰对她说:“我去找药。” 岑莳走没多久,苏一灿便陷入了一场梦境当中,或者准确说不知道是梦境还是过去发生过的事。 等岑莳再回来的时候苏一灿已经睡着了,脸颊两边却烧得通红的,嘴里是喃喃呓语,很痛苦的样子,岑莳叫她几次都无法将她从梦境中叫醒。 他干脆扶着她的肩膀摇了摇,苏一灿感觉到一阵剧烈地摇晃,直接将她从那个恐怖的梦里惊醒,眼前是一张陌生的脸,在昏暗的环境中看着像是个外国人,她脱口而出:“你谁啊?” “……” 说着甩开岑莳抓着她的手。 岑莳轻咳了一声,告诉她:“你发烧了,把药吃了。” 他将药递到嘴边,苏一灿乖乖张嘴,他给她喂水,她也顺从地喝下,然后岑莳对她说:“可以睡了。” 她便听话地躺下,像个小孩一样,把岑莳看笑了,他刚准备替她关上灯,苏一灿闭着眼却仿佛能感应到似的,对他说:“别关。” 岑莳的手顿了下,回身看着她,苏一灿依然闭着眼,又开口喊了他一声:“岑莳。” “嗯?” “我对面有张床。” “然后呢?” “夜里我要再做梦记得把我叫醒。” “……”你一点都不客气。 苏一灿说完一翻身呼吸就均匀了,岑莳立在房间里骑虎难下,还一点找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他愣了半分钟,叹了声走到对面那张下铺上一躺,苏一灿是睡着了,关键还不给关灯,他只能跟那个大灯泡大眼瞪小眼,用意念幻想它是关着的,然而一点屁用都没有,开着灯他睡意全无。 岑莳烦躁地下床找了件苏一灿的T恤盖在头上当眼罩,然而她的衣服上全是她的体香,洗澡间的画面跟魔鬼一样缠绕着他,更操蛋的是罪魁祸首离他仅仅两米的距离。 他再次烦躁地拿开T恤,一把坐了起来,发现苏一灿挥了下手,他以为她开始做噩梦了,起身朝对面走去,却发现几只蚊子围着她打转,她不耐烦地挠了挠,睡得很不安稳的样子。 于是后半夜,岑莳便围着床铺帮她逮蚊子,从前不觉得,今天才发现逮蚊子真是件工程量浩大的工作,到最后他干脆将苏一灿往里推了推,坐在她床边打算用自己的肉躯帮她养蚊子算了。 月光透过云层稀疏地落了进来,他的T恤穿在苏一灿身上和裙子似的,领子太大的缘故,她侧着睡的时候颈项和锁骨之间雪白一片。 岑莳瞥了眼,收回目光,没一会又忍不住用余光瞧了瞧,最后烦躁地拿刚才那件T恤直接将她脸盖上了。 本以为这个世界终于清净了,他刚打算靠在床铺另一头打个盹,这位姐开始进入了噩梦模式,主要表现在张牙舞爪,嘴里含糊不清说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跟鬼上身一样。 岑莳再次去喊她,不知道她在梦中是不是能听见他的声音,他一喊她,她就痛苦地挣扎着,似乎是想醒却醒不来的样子。 岑莳没办法,只能用老办法,把她扶起来狂摇,终于,苏一灿停止了喃喃呓语,睁了下眼皮子无精打采地看了眼岑莳,抱怨了句:“这么晚你不睡觉上这来干嘛?” “……”岑莳恨不得把她从二楼扔下去。 没好气地冷声道:“不瞒你说,我不想上这,想上你。” 苏一灿砸吧了一下嘴,似乎还朝他翻了个白眼,又睡着了。 就这样每当岑莳开始犯迷糊的时候,苏一灿就开始跟走火入魔一样地嘀咕,到后来岑莳干脆也不睡了,搬了把椅子放在床头顶着黑眼圈就这么瞧着她。 他想要是有人这样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他铁定睡不着,但这姐睡得比猪还香。 苏一灿也不知道昨夜是受到惊吓还是怎么了,从湖里被岑莳捞出来后就发起了烧,但那恢复力也是惊人,第二天一早烧就退了,组织大家吃完早饭开始返程,反观岑莳,一夜没睡困成狗。 苏一灿看差不多了,和营地的工作人员交接完后上了大巴,岑莳没和她坐一起,而是一个人坐在大巴第二排靠窗,黑色鸭舌帽盖住脸靠在椅背上。 苏一灿看了他一眼,往他身边一坐拿开鸭舌帽问了句:“喂,昨晚没睡好啊?” 岑莳撩起眼皮斜睨着她,所以昨天他照顾了她一晚上,等于照顾了空气? 苏一灿莫名其妙道:“不会我后来又做梦了吧?我说梦话了吗?” 岑莳没什么温度地说:“你喊了那个姓杜的五次,喊了一个叫尤靖的八次,这人又是谁?你前前男友?” 苏一灿抿了下唇将鸭舌帽重新卡在他脸上,坐到前面去了。 路上她接到了盛米悦的电话,说有大事,马上准备去凤溪找她,电话里一惊一乍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苏一灿告诉她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约好待会见便挂了电话。 车子开回凤溪后,依次送走队员们,苏一灿和岑莳便拖着行李往家走,许是昨晚发了一夜烧,虽然烧退了,但苏一灿整个人都软塌塌的,不得劲儿。 岑莳一手推着行李一手抄在运动裤兜里走在前面,都已经走出好远了回头去看她,苏一灿依然拖着个步子,还不停抹头上的汗。 岑莳等得费劲,干脆又走回去接过她的行李箱问了句:“才走几步就走不动了?” “我能跟你小伙子比吗?” “……” 说到这苏一灿倒是问起他篮球队的事:“话说你把你的队员都开了,秋季赛你打算怎么打?” 岑莳一手推着一个行李箱说道:“重新招人。” 苏一灿听着就觉得荒唐:“十月中旬,满打满算两个月的时间都不到,你到哪招人去?况且招了人回来这么短的时间能出成果吗?” 岑莳却回道:“找几个身体素质比较好的过来,总比逮着这些人往死里弄要强,你也看出来了,有些人根本就打不了球,天赋、身体条件、后天努力一个都不沾边,现在能用的人不会超过两个。” 苏一灿盘算了一下,能用的不会超过两个,言下之意他留的这六个人,有四个是坐板凳的? 他们这个篮球队不比其他学校那么受欢迎,学校不重视,队员懒散成性,都是平时遭受同学老师唾弃的那一类,更别说拉拉队,小女生排队送水啥的,根本不存在。 所以岑莳想招人的这个想法,在苏一灿看来还是很傻很天真的。 两人说着话往家的方向走,但是苏一灿发现岑莳腿太长,跟他走路着实有点累人,干脆对他说:“你先走吧,我在后面慢慢晃。” 岑莳以为她真走不动了,停了下来回身看了她一眼,丢下两个字:“上来。” “……上哪去?” 苏一灿盯着岑莳宽阔的背,想到这弟弟的V形线条,这是打算背她回家啊? 然后就看见岑莳把行李箱往前一伸:“坐这上面。” “……” 苏一灿无语地往他行李箱上一坐,没想到岑莳当真就这样拖着她走了,舒服…倒还真是有点舒服,起码比自己走路凉快,她终于体会到那些小孩为什么不愿走路要坐手推车了。 好在离她家并没有多远的距离,她打趣道:“重不重?” 岑莳点了点头:“重。” “重个屁,姐这么苗条。” 说到苗条,岑莳脑中又浮现出昨晚看见的画面,虽然看得并不真切,可就是那种旖旎朦胧的感觉最要命。 苏一灿似乎也想起了昨晚这茬,出声问了句:“咳…那个,没看到吧?” 岑莳能怎么说?说看到,搞得像他故意要看似的,关键还真没看清,说没看到,他又没瞎,只能闭嘴,听见苏一灿接着说道:“这以后我们两也算同事了,你妈和我爸妈关系又这么到位,我就把你当亲弟了,姐弟之间还是自然点。” “……”你是挺自然的,还靠在拉杆上,就差躺下了。 然而当苏一灿家门口站着的这帮跟她玩了多年的朋朋友友,看见这幅画面的时候,差点以为那人根本不是苏一灿,无论是苏一灿少女时期的泼辣爽朗,还是之后的沉闷淡漠,反正没人看过她跟个小女生一样坐在行李箱上歪着头跟个男人说话,那姿态让认识她这么多年的老友们十分乍舌。 很快,苏一灿也看见了盛米悦他们,从行李箱上站了起来,电话里苏一灿已经知道盛米悦和大壮过来找她,没想到二毛和莉莉也过来了,这场面着实就有点尴尬了。 她跟他们介绍了一下岑莳,便把朋友们请进家,盛米悦自打看见岑莳就感觉不对劲,奈何经过一个集训后,岑莳原本白嫩的脸蛋黑了两圈,直接从小鲜肉晒成了金刚狼,荷尔蒙爆棚,着实没让盛米悦认出这人是谁? 直到她翻出手机找到那天和苏一灿的聊天记录,才跟发现新大陆一样咋呼道:“我去,你把那天机场碰见的小鲜肉骗回家了?” 由于她声音太大,已经提着两个行李箱进了家的岑莳不禁回头瞧了她们一眼。 Chapter 26(那一年她16岁,他正好9...) 岑莳修长的身影靠在走廊的墙壁上,轮廓半明半暗,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着一个金属扣。 那一瞬苏一灿感到一些无所适从,刚接到这个弟弟没几个小时,自己所有的狼狈都展现在了这个陌生人面前,那种类似丢脸和抓狂的感受让她在瞬间情绪暴走。 她低着头大步从岑莳面前下了楼,快三十的人了,虽然她很不想承认,但她的确让自己的日子过得越来越糟心,此时此刻,她只想一个人待着。 从三楼到二楼再到一楼,穿过大厅,身后的脚步如影随形,像鬼魅的影子怎么甩都甩不掉,提醒着她当下的狼狈不堪。 一直出了派出所,苏一灿压了多时的火突然发了出来,停住脚步回过头就说道:“岑莳是吧?谢谢你刚才挺身而出,正义是没错,但好事不是这样做的,幸亏刚才那人没事,不管你在国外的生活环境多优渥,父母多惯着你,这里是中国,China!OK?人不是随便可以打的,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懂吗?你是中国国籍吗?你要不是还有被遣返的风险,也就是你今天刚来有可能明天就得回家,我爸妈让我照顾你,我不想第一天接到人就直接把你送走了…” 派出所门口停了几辆警车,街道上雾蒙蒙的,偶尔有辆黄色的出租车飞驰而过,溅起一阵水花,空气中是江淮流域特有的湿热粘腻感。 岑莳站在离她三步远的距离,心不在焉地听着苏一灿教育自己,耐心地等着她发泄,眼神淡淡地睨着她,猜测到底是怎样的经历造就了她如此流利的训人模式,还不带换气的? 此时苏一灿双手叉着腰,整个人处于暴躁的状态,在她的另一边有个排烟管从玻璃窗伸出来,排烟管此时正冒着烟,岑莳稍微再退一步,换个角度眯起眼,视觉差正好让那撮烟从苏一灿的头顶往上飘,配合着她滔滔不绝,怒气冲冲的表情,活像真人版七窍生烟。 岑莳嘴角忽然就浮起一丝玩味,恰在这时苏一灿正好转头,无名火蹭得就蹿了上来,扬了几个声调:“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天际边厚重的乌云随着风往东飘去,耳边磅礴的大雨依然无休止地砸在大地上,让这座陌生的城市显得更加寂寥。 岑莳望着越飘越远的云层,竟然有些怀念这喋喋不休的中文式教育。 他收回目光垂下脑袋,想着以前自己是怎么应付这种情况的? 哦对了,他突然想起来了,抬起视线,眼角下垂,透出几许无辜的神色:“我饿了…” 苏一灿在听见这句话后,果然声音戛然而止,事实上,她整个人都怔愣了一下,那暴躁的情绪仿佛瞬间神奇般消散了。 准确来说这是很平常的三个字,可岑莳的声音偏偏有种麦片泡在牛奶里的松软甘甜,还带着股独一无二的懒散,直击人心。 她从来不知道哪个男人能把一句稀松平常的话说得介于撒娇和无奈之间,偏偏神态自若,毫无违和感,让人脾气全无,真是奇了怪了。 此时苏一灿才突然意识到,接到人后一路拖着他跑来市区,眼看天都要黑了,还让人空着肚子,关键他也是为了自己惹了麻烦还受了伤,再说他难免有些没人性。 她收起满腹牢骚,先是带着岑莳找了家药房,买了点消毒碘伏和纱布,在车上给他处理了一下伤口,岑莳老老实实地将受伤的手伸给她,苏一灿让他放平就放平,让他曲着就曲着,倒是听话得很。 岑莳手放平的时候还无意识地比了下,发现苏一灿的手在他面前小得一拳可握,似乎还软软的,他只要一翻掌心便能攥住,不禁弯了下眼角。 夜幕低垂,车里开着灯,光线偏黄,视线不算好,所以苏一灿神态认真,问了他一声:“疼吗?” 半晌没听见他说话,苏一灿抬了下视线,看见岑莳垂着睫毛不知道在想什么,很仔细地盯她看,浓密的睫毛是天生往上微翘的,眉骨长得像西方人,很深邃,苏一灿心软了几分,又说了句:“疼说哦。” 经她提醒,岑莳非常配合地微微皱了下眉,表示:“疼。” 他这一说,苏一灿低下头手里更加轻柔了一些,岑莳眉眼随即舒展开。 苏一灿替他处理伤时,还顺带说了一句:“你刚才在店里不点吃的一个人喝什么啤酒?” “身上没干透,冷。” 苏一灿彻底闭嘴了,竟然觉得自己没照顾好弟弟,让他回国第一天就跟着她吃苦了。 为了填饱他肚子,苏一灿带岑莳在附近找了家烤肉店,烤肉店是韩式的,得自己烤,岑莳手有伤,烤肉的重任只有落在苏一灿身上,然后岑莳当真没跟她客气,规规矩矩地坐着,等着投喂。 关键,苏一灿投喂的速度根本跟不上他吃的速度,那一盘肉刚到他面前,立马席卷残云,让苏一灿深刻怀疑这弟弟是从美利坚逃荒回来的。 突然就母性大发,有些心疼地给他烤了一晚上肉,对她亲妈都没这么孝顺过。 虽然岑莳吃得全神贯注,但依然无法阻挡四面八方那些如饥似渴的眼神,主要这家伙长了一张无法让人忽视的混血面孔,不笑的时候像年轻时的尊龙,棱角清晰,笑起来又有种池昌旭的干净腼腆,绝对有让广大女性同胞为他满地生娃的冲动,就他刚才起身去拿小料的空档,苏一灿就瞧见不止一个姑娘找他搭讪,好在苏一灿自认为比较有人性,不会干出残害花朵此等丧心病狂之事。 当然烤肉归烤肉,她还是不免俗地发挥人民教师的职业病,多唠叨了几句:“像刚才那种男的,不用理他,你是不是原来在家没怎么吃过苦,觉得他动了你,特委屈啊?” 岑莳吃得差不多了,有些意兴阑珊地伸长了腿:“是挺委屈。” “我刚才说你也没有怪你的意思,看你长得白白净净的就知道被家里人保护得挺好,没事,到这来,有姐在,不能让你吃亏的。” 岑莳眼里挑起一丝笑意,顺着她的话乖乖应了声“好”。 结束了一顿晚餐,苏一灿的胳膊酸得都快抬不起来了,并且暗暗决定后面坚决不带这祖宗吃烤肉。 她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找服务员结账,服务员告诉她单买过了,她一回头,岑小弟很绅士地站在烤肉店门口吹着风等她,苏一灿又一阵过意不去,多懂事的大好男儿,郭春华女士当年咋就没给她生个这么听话的弟弟? 回去的路上比较漫长,从市区开到凤溪要一个多小时,又碰到上下班高峰堵车,足足开了两个小时。 苏一灿对岑莳说:“要累就睡会。” 岑莳说了声“那辛苦你了”,然后足足睡了两个小时。 在苏一灿还小的时候,凤溪是个小县城,房屋围着石舀湖而建,每逢夏季,周围城市的人都喜欢驱车来度假,吃小龙虾。 大概在苏一灿初三那年,凤溪从县改成区,成了宁市的一个郊区,跟宁市几大主城区相比,这里生活节奏慢,街道很多还维持着古色古香的江南风韵。 一路开回家大雨就没停过,车子开进院门,苏一灿才将睡得昏天暗地的岑莳拍醒,他的那头卷发在车灯下更加凌乱了,仿若一个科学怪物,还双目空洞地盯着苏一灿家的老房子,有些一言难尽地问了句:“你住这里?” “……这是我家,下车。” 于是岑莳好不容易干透的T恤一下车全又淋湿了,就这样冒雨把他自己三个大箱子抬进门廊放着,苏一灿打开门廊前吊着的那盏灯泡,顿时灯泡黄不拉几的光就在岑莳左眼皮子边三毫米的距离亮了起来,把他惊了一下。 他抬起中指对着灯泡弹了一把,“次啦”一声,灯泡灭了,苏一灿立马转过头瞪着他:“怎么回事?” “……我就…抚摸了一下。” “你以为会用抚摸这个词我就听不到声音了?” “你家灯泡装得太低了。” “我家也没有来过一米九往上走的巨人。” “我其实不高。” 苏一灿一口气差点就没上来,一个一米九的人说自己不高,就像马爸爸说自己不会赚钱,迈克尔杰克逊说自己不会跳舞,帕瓦罗蒂说自己唱歌难听一样可笑。 但此时此刻,苏一灿一身疲惫,懒得跟他站在大门外面争论身高的问题,她一把打开家门,开了墙上的电灯按钮。 当客厅灯亮起来的那一刻,岑莳也并没有觉得这个灯亮着和灭着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要说这房子还是苏一灿出生那年的装修风格,墙壁刷的漆是诡异的绿色,伴随着一块块斑驳的起皮,头顶老式三叶片旋转吊扇,就地上在苏一灿初中的时候家里贴了几块瓷砖,如今也花的花,裂的裂。 想当年苏一灿还在上学时,家里条件好的同学都住上了楼房,苏一灿家里住的是老区的平房,一度让盛米悦她们以为苏一灿是特困生。 出了学校大家才知道苏一灿妈妈是第一医院的主治医师,爸爸是凤溪体校的校长,标准高知家庭,她家老房子想当初也是苏一灿老爸单位分配的,片区虽破也不是一般人能得进去的。 苏一灿高中后她爸从凤溪体校调去了市里的体校,他们也举家搬去市区住进正规小区,这凤溪的老房子就一直闲置着,直到苏一灿大学毕业回来当老师才重新搬进来。 本来爸妈想给她翻新一下再住,但附近这几年就要拆迁了,她嫌装修麻烦,也懒得折腾。 父母当初认为她在风溪顶多待个两年过渡一下,结婚后迟早回市区住,也就放任她去了。 导致来过的人都会有种错觉,哪个剧组想要拍灵异题材的影视剧,借用她家基本可以不用改造直接上镜头的那种。 岑莳站在大门口硬是愣了老半天没有踏进去,苏一灿回眼瞅了他一下:“要是住不惯,刚才拐过来的路口再往前大概十来米有家汉庭,对面是凤溪唯一一家星级酒店,我可以送你过去。” 岑莳二话不说,回身将自己三个大箱子搬了进来,声音没什么起伏地说:“我就欣赏你家这叙利亚的装修风格。” “……” Chapter 27(家里母老虎看得紧...) 虽然家到学校十分钟的路程, 但通常苏一灿和岑莳并不会一起走,尽管如此,两人还是在一个办公室, 破天荒的是周一早晨苏一灿刚到就看见岑莳坐在他自己的办公桌上,穿着一身黑白灰三色的休闲装,精神头十足,瞬间就拉高了他们办公室的整体颜值。 他桌上也没有电脑,但堆了一些资料,还挺聚精会神的样子,就他那认真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主课老师呢, 专注得就连苏一灿进办公室在他旁边落座他都没有抬一下眼皮, 让她深刻地怀疑他中国字是不是全能看明白? 江老师和小毛老师去准备晨会了,办公室里就丁组长坐在前面, 苏一灿刚抽开椅子屁股还没坐热, 忽然门口三个女生推推搡搡地挤了进来, 丁组长问了句:“你们干嘛?” 几个小女生眼睛瞄着岑莳回道:“我们来找苏老师。” 苏一灿见状抬起视线, 这就奇了怪了, 不上课的情况下来找她的学生还真不多, 特别还是几个小女生, 扭扭捏捏过来后,问她:“苏老师, 今天体育课在操场上还是体育馆?” 一边说着还一边回头去看岑莳, 岑莳倒是头也不抬翻着手中的资料,苏一灿斜了眼回道:“又不下雨, 在操场上。” 另一个女生问道:“要拿什么东西吗?” 苏一灿往椅背上一靠, 笑着说:“你们班下午第三节体育课,一大早这么积极?以前不见你们对体育课有这么大的热情吗?想多跑几圈啊?” 几个女生一听, 不敢继续逗留,临走时往岑莳桌上丢了包小饼干,岑莳眼皮略抬顺手就把饼干扔给了苏一灿。 苏一灿莫名其妙道:“干嘛?” 他继续翻看着资料说:“我不吃那东西。” 于是一早上,课还没正儿八经上几节课,他们办公室已经来了好几波姑娘了,各种借口各种理由,成群结队跟到动物园参观一样,不一会苏一灿桌上就堆了不少岑莳不要的小零食、饮料之类的。 甚至还有姑娘直接拿着英语试卷跑来问岑莳,就连他们英语老师都没见过这位女同学什么时候对这门学科如此热爱了。 岑莳倒是没什么表情,直接将她卷子一推回道:“你去校长办公室问他加不加我工资?” 语气虽然平淡,但他不笑的时候的确会给人一种难以靠近的感觉,几个女同学有些不敢跟他说话,讪讪地走了。 苏一灿侧眸看着他,想到昨天他盯着自己的眼神,跟现在这个样子简直判若两人,难道是化妆的原因? 岑莳见苏一灿盯着他走神,余光瞥了她一眼,正好这时候上课铃响了,丁老师拿着水杯出了办公室,岑莳就势起身朝苏一灿走来对她说:“借支红笔。” 苏一灿几乎是下意识身体往后靠去,她的反应让岑莳挑起眉梢,问了句:“苏老师躲我干嘛?” 苏一灿假装淡定地将红笔从笔筒里抽出来递给他:“没事。” 岑莳意味深长地掠了她一眼,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办公室寂静无声,初秋的晨光缓缓从窗外倾洒进来,他们之间这种微妙的沉静让苏一灿觉得有必要打破一下。 于是她主动问了句:“你那天说要新找人进篮球队的事,有合适人选了吗?” 岑莳一边记录着什么,一边用左手拿起一沓分类好的资料递给苏一灿,对她说:“这几个还行,可以先试试看。” 苏一灿粗略翻了下,有刚上来的高一生,也有高二的,岑莳手中的这些材料是复印件,这些建档的东西,她光高一年级的材料到现在都没有整理完毕,然而岑莳居然就用了一周的时间把整个学校的学生档案过了一边,选出这几个入了他眼的,这工作效率,怪不得天天起早贪黑,苏一灿突然有点佩服年轻人的敬业精神,就他刚回国那会她差点以为他是个瘫子,果真时差调整过来就是不一样啊。 而且他连殷佐和北中队长初中一个学校这么隐秘的事情都能查到,这就不光是扒资料,还要做背景调查。 九月初的凤溪还是挺热的,苏一灿让几个学生去器材室拿了几副羽毛球拍,快走到操场的时候,看见岑莳正在操场边和她班上的何礼沐说话,那些陆续抵达操场的女同学个个两眼放光地瞧过去,但这帮学生都是才升上来的高一生,只敢远远地看,还不敢当真去跟岑莳说话。 上课铃响了,苏一灿朝那瞧了一眼,岑莳拍了何礼沐一下,然后对上苏一灿的视线,朝她弯了下嘴角转身离开了。 何礼沐几步小跑过来,苏一灿随口问道:“岑教练找你什么事?” 何礼沐照实回道:“上个星期找我希望我加入篮球队,我今天给他答复。” “什么答复?” 何礼沐不卑不亢地说:“家里人希望我以学业为重。” 苏一灿这才反应过来应该是周末回去问过家长意见了。 上午岑莳递给她的材料中她并没有看见何礼沐,如果她看见了,可能当时就会告诉岑莳别想了,听带高一的同事说,何礼沐这个男生在新生军训期间就出尽了风头,唱军歌、会操表演、喊口号都被选为学生代表,由于形象不错站军姿和走正步的照片还被拍成特写挂在校网展示,后来被本校生转到社交平台点赞量过万,算是新生中的红人了。 本以为气质形象这么好的男生,成绩不一定会多好,返校后才发现他是以全年级第三的成绩考进实验班的。 几天后遇到何礼沐的班主任,苏一灿还特地跟她聊了聊何礼沐这个孩子,据他班主任说,何礼沐初中三年都是篮球校队的,可能就是因为训练耽误了学习,家长希望他高中时能拼一把上个985。 后来苏一灿在上他们班课的时候还特地关注了一下这个小伙子,才高一就一米八的大个子,长相干干净净的,每次自由跑圈几乎都是领头,身体素质也不错,只不过再好的学生精力都有限,家长选择学习这条路也无可厚非。 中午的时候苏一灿接到妈妈的越洋电话,报了个平安,说他们已经抵达迈阿密了,约了岑莳的爸爸,明天会去一趟他们家,不出意外的话,下周应该就能回国了,他们之前从伊斯坦布尔寄回去的东西上周到了,已经堆在代收点一个礼拜了,让苏一灿如果有空的话最好帮他们收一下。 于是下午上完第二节课,苏一灿交了个条子提早下班开着车去了趟市里的爸妈家,跑了好几趟才把他们的东西全部搬回家,人累瘫在爸妈家的沙发上,外面的天气沉沉的,有种要下雨的架势。 她觉得最好还是在雨落下来之前赶回凤溪,然而人刚从沙发上站起身,忽然手机响了起来,她拿出来一看是杜敬霆的电话,她愣了好几秒没有接,一直到手机安静下来,杜敬霆给她发了条信息:有事。 然后再打来时,苏一灿犹豫了一瞬还是接通了,问道:“什么事?” 电话里的气氛就像窗外的天气一样沉寂,半晌,杜敬霆开了口:“见一面吧,有点东西给你看看,关于你身边那个小子的。” 苏一灿皱起眉:“岑莳?” 杜敬霆的语气毫无起伏地说:“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有些事情你该了解一下,需要我去学校接你吗?” “不用,我在我妈家。” 电话里沉默了一瞬,杜敬霆告诉她:“那就在对面的咖啡店见。” 电话挂了后,苏一灿拧起眉看着窗外压抑的天空拿起车钥匙,二十分钟后她在咖啡店等来了杜敬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出行已经很少会自己开车了,走哪都有司机接送,苏一灿坐在咖啡店里看着他的助理为他拉开车门,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他。 杜敬霆接过东□□自拉开咖啡店的门走了进来,他依然是那副一丝不苟的样子,身上衬衫的面料挺阔高档,似乎他向来是个注重细节的人,从前他们还住在小房子的时候,每次他上班前苏一灿都会将他的衬衫仔细熨烫好,那时他们没有钱买多名贵的衣服,但他依然会穿得周周整整,亦如上学时,校服洗得都泛白了,却还是干净整洁,这么多年过来了,这个习惯他始终如一。 苏一灿没有刻意去喊他,就这样坐在角落静静地注视着他,她的座位前面有颗绿植,杜敬霆环视了一圈,没有看到她,刚准备朝二楼走去,却忽然像有感应一样回过头朝她的方向看来,苏一灿没什么表情地望着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杜敬霆转过身朝她走来,他有轻微近视,但大多时候不需要佩戴眼镜,今天倒是戴了副细框眼镜,整个人看上去斯文雅致,在苏一灿对面落座后,他看了眼苏一灿面前的拿铁,将东西放下,问了句:“现在睡眠还好吗?” 苏一灿淡淡地回:“不错。” 杜敬霆缓缓靠在沙发上,隐在眼镜后的双眼黑沉有力:“还是少喝点。” 苏一灿却无所谓地回:“有些东西习惯就好了。” 杜敬霆静默地望着她,两人之间的气氛再次陷入沉闷,苏一灿看着他手边的东西挑了挑下巴:“不是说要给我看东西吗?什么?” 杜敬霆没有急着把东西从文件袋里抽出来,点了杯跟她同样的咖啡,不疾不徐地说道:“你身边那小子以前在中国有过案底,曾经将一个人的手指砍掉过,回国后也并不消停,连亲生父亲都不待见他,将他丢去姑姑家,据说他14岁就亲手将自己的美国姑父送进监狱,不久他堂哥也患上了抑郁症,你说这和他有没有关系?” 苏一灿眉峰渐渐拧在了一起,咖啡上了,杜敬霆拿起咖啡杯抿了一口,放下后手指缓缓扶在咖啡杯边缘继而道:“忘了说了,他砍人手指那年才9岁,案子虽然解除了,但记录是抹不掉的,再后来他被送去了寄宿学校,整天和那些街头混混在一起,大学都没上,这样的城府,这样的经历,你还觉得他单纯吗?” 说完杜敬霆拿起手边的材料将东西丢在苏一灿面前,苏一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完那些东西的,她甚至觉得这些调查材料中的岑莳,跟她所认识的岑莳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她愣愣地盯着那张他九岁时的照片,明明应该是稚嫩的年纪,他看着镜头时的目光却冷到没有一丝温度,甚至冷到让苏一灿觉得似曾相识。 她沉默地看着这一切,语气压抑地问:“为什么要找人调查他?” 杜敬霆松开咖啡杯,目光里充满了审视:“我警告过你那小子不简单,你不是说没证据不要栽赃人吗,这些就是证据。” 苏一灿突然感觉一阵胃绞痛,她沉着脸起身去洗手间,杜敬霆拿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原本苏一灿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杜敬霆瞥了眼,当看见来电显示时,他伸手拿了过来直接接通了。 电话那头的岑莳开口问道:“我听丁老师说你下午请假了,带伞了吗?好像要下雨了。” 杜敬霆嘴角划过一道冷弧,没有出声,岑莳又“喂”了声问道:“你在哪?” 而后一道声音沉沉地传了过去:“她和我在一起。” Chapter 28(没有人规定乌龟跑不过兔子...) 本章节做了文字替换,_读_未_修_改_内_容_请_到_醋##溜##儿##文##学 岑莳站在器材室门口看了会田径队的人训练, 苏一灿回办公室后便没看见他上来,下了班后她骑着小红去菜场附近帮岑莳配了把家门钥匙,从菜场出来回家的路上, 却在小广场看见了岑莳,让她诧异的是,岑莳靠在凉亭边上正在和人说话,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前几天差点和赵崎打起来的殷佐。 苏一灿将小红停在路边,岑莳似乎是注意到她了,说了几句便朝她走来, 苏一灿“啧”了声, 问道:“你不会打算拉他进校队吧?” 岑莳双手抄兜耸了下肩,苏一灿回头瞧了瞧殷佐, 又跟一帮雕龙刻凤的少年鬼混去了, 她转眸看着岑莳:“我猜他肯定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岑莳不置可否, 苏一灿语重心长地说:“我劝你不要花力气在他身上, 那小子可不是善茬。” 说罢压低声音, 身体前倾双手搭在自行车把手上:“知道他的留校查看怎么来的吗?一开学就把教导处的顾主任打了。” 岑莳拉过自行车把手往他的方向一转, 嘴角忽然浮起一丝狡黠:“不如这样苏老师, 我们打个赌。” 苏一灿被迫面向他:“打什么赌?” “我要有办法把他弄进队,你答应帮我个忙。” 苏一灿眼皮一挑, 呵笑道:“行啊。” 下午岑莳打听到汽配城的位置, 去了一趟,傍晚的时候苏一灿就见他把车子捣鼓好了, 岑莳让她开一圈感受一下, 苏一灿感慨道:“油门踩下去感觉都不一样了,还好你修好了, 明天我还要去趟市里吃酒呢。” 似乎是想到明天小光头的婚礼,苏一灿的眉眼凝在了一起,半晌都沉默着。 她完全可以发个红包推说有事不去,但这只会让那些人更加认为她是个被抛弃且不敢见人的可怜虫。 岑莳见苏一灿眉峰微拧,撇了她一眼没说话,一直到苏一灿将车子停回院中往家里走时,岑莳下了车靠在车门上对着她的背影喊了声:“喂。” 苏一灿回过头望着他,夜里的老区很安静,有虫鸣和夏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他的声音泛着夏日里的清透:“要陪吗?” 岑莳的卷发在半暗的光线里微动着,轻盈却也散漫。 “反正我也没饭吃。” 苏一灿嘴角轻扯:“好啊。” …… 小光头的婚礼并非中式的,而是选在半户外的场地,婚庆公司将外面的草坪布置得非常奢华,草坪上满是浪漫的鲜花和气球,内场有敞开式可供宾客休息喝酒的地方,整体氛围轻松温馨。 小光头上学的时候是真没头发,据说小时候头上摔出道疤就有一片不长头发了,他家里人为了看上去协调,干脆常年让他保持着光头的造型。 未曾想多年后的婚礼上,老同学们惊奇地发现他头发居然长出来了,而且十分旺盛,在苏一灿没到场前,大家的话题都在猜测他是不是去植发了? 直到苏一灿带着岑莳到场,所有人的话题才戛然而止。 杜敬霆比她大一届,当年她和八中的学姐学长们混得熟,那会的杜敬霆连个正眼都不瞧她,她却已经和他的校友们打成一片了,所以这些人当中的确有些和苏一灿比较熟悉的老朋友,例如盛米悦那帮人。 如今再相聚,都是奔三的年纪,很多已经结婚有小孩了,和当年清纯的年纪相比,岁月到底在大家身上留下了痕迹,脱去校服后,都穿上了成熟的套装。 似乎只有苏一灿这么多年没怎么变过,依然不爱穿裙子,黑色J奶衫加一条港风高腰阔腿裤,仍然是当年那个样子,什么表情都没有,仅仅就这样走来便有种炸街的范儿。 唯独不同的是,她今天穿了一双绑带尖头高跟鞋,这已经是她对这个婚礼最大的尊重了。 可很快大家的注意力便全都落在她后面的男人身上,颀长的身型,年轻时尚的打扮,一条简洁的工装裤显得大长腿格外引人瞩目,当然最让人挪不开视线的还是这年轻男人的颜值。 如果说杜敬霆当年在万千少女心中的形象是一尘不染的白月光,那这小伙子绝对有种与身俱来的矜傲,仿若炙热的太阳,绚烂夺目。 在看见他和苏一灿走来时,所有人的视线下意识移向坐在里面的杜敬霆。 杜敬霆刚到也没多久,此时正和一帮老同学坐在沙发里推杯换盏,似乎是注意到外面的骚动,大家顺着视线看了过去,苏一灿今天化了个妆,她的五官本就立体出挑,不化妆的时候看着倒还算亲和,可一旦稍微上个妆,那样子便愈发浓烈美艳。 杜敬霆旁边的老博问了句:“灿灿身边那男的谁啊?” 大家都拿视线瞟向杜敬霆,他只是无动于衷地说了句:“不相干的人。” 此时苏一灿已经和老朋友们见面了,许久不见自然各种寒暄,岑莳站在离她几步的后面,双手抄兜百无聊赖地四处瞧了瞧,大概感应到有目光落在他身上,他下意识侧眸扫去,便对上了杜敬霆投来的视线,一身深色的衬衫西裤,手上是暗红的高脚杯,明明儒雅的身段,眼里的光却透出一丝冷意,抬起酒杯喝了口手中的酒。 恰巧这时候盛米悦带着她弟弟过来,笑着跟岑莳打着招呼:“帅哥,又见面了。” 岑莳收回视线看向盛米悦:“你是谁?” “……” 苏一灿回过身对他说:“盛姐啊,你忘了?前两天还去我家的,和你说话的。” 岑莳“哦”了一声。 盛米悦拉着自己的弟弟对岑莳说:“这是我弟弟盛威小! 岑莳垂了下睫毛看着盛米悦身边的小孩,从头到脚跟她姐没有一个地方是像的,这肥胖的程度怎么好意思叫“微胖”? 然后盛米悦就把她这位叫“微胖”的弟弟扔给岑莳了,女人在一起话题自然聊不完,便找了个地方开始喝起酒来。 留下岑莳一米九三的大个子和个一米五九的矮胖子两人大眼瞪小眼,这弟弟还用一种十分凄惨的眼神盯着岑莳对他说:“哥哥,我好饿。” “……”岑莳转身准备带他去找吃的,然而便被一只肉嘟嘟的肥手牵住了。 岑莳低头一看,这肥弟十分自觉地牵起了他的手,他赶忙别扭地甩开他,结果这弟弟又小跑追上岑莳再次牵住了他,岑莳就搞不懂了?大男人在外面牵什么手的? 不禁问了下这胖弟:“你几岁?” “8岁。” “……”这谁能想到,一个将近一米六的大胖子居然才8岁? 岑莳带着胖弟走开后,盛米悦将苏一灿拉到坐的地方,探过身对她说:“杜敬霆在里面,钱的事你打算跟他说吗?” 苏一灿往里瞥了眼:“待会找个机会吧。” 说到钱,苏一灿又想起上次白沁凡跟她提的楼盘,不禁问了句:“你听过清润雍华府吗?” 盛米悦晃着细嫩的白腿回道:“知道啊,市区唯一一个每家每户都带私人泳池的楼盘,不对外出售的,就那么几十套,我堂哥那年找关系都没弄到,怎么了?” 苏一灿怔了怔,撇开视线瞳孔震颤地摇了摇头。 外场主持人已经开始带着做游戏搞节目了,气氛十分热闹,岑莳拿着吃的带着胖弟回到她们那里的时候,一群女的已经喝开了。 岑莳找了个角落坐下,胖弟坐他旁边,要说胖弟这身肉真不是白长的,岑莳已经打了两局游戏了,他还在吃,并且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 就在他准备打第三局的时候,忽然几个身影压在苏一灿的身后,他抬眸一扫,杜敬霆和几个男人过来了,这边本来挺热闹的场面顿时就冷了下来,就连其他地方的人都不禁直往这里瞄。 盛米悦这帮女的虽然和杜敬霆他们不见得多熟,但也都是老校友,有的为了缓和气氛打了声招呼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位置。 几个男人相继在她们这里落座,杜敬霆倒是直接坐在了苏一灿的旁边,在生意场上多年锤炼出的气场早已不似当年那个清冷的少年,他一坐下,这边的气氛明显变得紧绷了一些。 岑莳瞧了眼对面苏一灿不太自然的神情,低头退出了游戏,刷着视频,听见旁边的人一口一个“杜总”叫他。 杜敬霆坐下后,就将苏一灿面前的香槟拿了起来递给她,然后在她杯子上轻轻一碰,用只有他们两才能听见的声音落了句:“我下午才回来。” 苏一灿“嗯”了一声撇过头喝了口香槟,又迅速放下了,杜敬霆翘着腿,一只胳膊搭在苏一灿背靠着的沙发上,身子侧向她,说话都是用的低语,旁边人听不真切,单从那个样子望过去,不像闹翻的样子,都有些迷。 旁边的老博开始散烟,刚将烟递给岑莳,对面的苏一灿突然插了句:“他不抽。” 岑莳扫了眼没说什么,视线依然落在手机上,没接那支烟。 老博收回手盯杜敬霆看了眼,杜敬霆坐在背光处,皮肤冷白,眉眼间散开丝丝轻漫,老博立马笑着将酒放在岑莳面前:“既然烟不抽,酒总要喝吧,跟灿灿一起来的,还没认识下。” 岑莳缓缓抬起头看了这人一眼,将手机收进口袋中,拿起面前几乎满上的红酒对他说:“岑莳。” 这人皮笑肉不笑地说:“他们都喊我老博,一口闷啊?” 说完一杯红酒就掀下了肚,岑莳掠了他一眼,仰头将红酒喝干,酒杯刚放下,旁边另一个男人也举起酒杯笑着跟岑莳招呼了一声,老博再次将岑莳满上。 岑莳还是没说什么,一口干了。 苏一灿此时的表情已经有些不对劲了,还算带着半开玩笑的语气出声说了句:“小光头的婚礼,你们这样过分了啊。” 老博倒是笑着说:“你看你带出来的朋友丢他一个人在那玩手机多无聊,我们正好认识认识。” 说完老博左边的一个男人也满了杯酒,接着说道:“是啊,大男人喝两杯酒有什么关系,是吧小兄弟?我叫高云,走一个。” 苏一灿刚准备起身,手腕突然被身边的杜敬霆扣住,她侧过头去,杜敬霆的面上依然是那副儒雅浅笑的模样,手上的力道却没半点松懈,而此时岑莳已经是第四杯酒连着下肚。 苏一灿心头一急,抬起手腕就想挣脱,杜敬霆却侧身在她耳边说道:“乖乖坐着,我可以让老博他们放过他,你现在过去,我保证让他横着回去。” 苏一灿紧着牙根就侧眸瞪着杜敬霆,她知道他能说出这话就一定能干得出来,杜敬霆沉静的眸中是翻滚的情绪,一把将苏一灿奋力挣脱的手攥在掌心,声音低沉:“我不允许别人看我们笑话。”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将苏一灿从头泼到脚,她想到了那个大群,她不知道那天在群里谈论她的到底来了多少人,但想必现在肯定都十分关注着他们这边。 岑莳掀了下眼皮,又将眼神落在杜敬霆攥着苏一灿的手上,舌尖在嘴里裹了一圈,突然站起身拿着酒就朝对面走去,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里,就连苏一灿都有些惊诧地抬起头看着岑莳,而后极其轻微地对他摇了摇,让他不用管。 岑莳看见了,嘴角蔓延开一丝轻笑,往茶几上一坐,正好坐在杜敬霆和苏一灿的面前,他将酒递给杜敬霆,声音清淡地说:“都喝了一圈了,我们两还没喝过,见过几面了,不自我介绍下吗?” 苏一灿抬起眼神紧紧盯着岑莳,这里全是老八中的人,即使她认识的人不少,但说到底还是杜敬霆的场子,真要闹事,他们不一定能占到什么便宜。 然而岑莳一眼也没有瞥向苏一灿,仿佛只是简单地和杜敬霆打着招呼,杜敬霆眼神淡淡地扫了眼岑莳伸到他面前的酒,接过说道:“我是灿灿的…” “过去式。”岑莳慢悠悠地接了句。 周围的气氛瞬间跌入冰点,所有人都停止了交谈。 岑莳将自己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把酒杯往旁边一扔伸手一拽,直接将原本坐在杜敬霆身边的苏一灿拽了过来。 可未曾想杜敬霆并没松手,这就导致已经从沙发上起身的苏一灿,一只手还被杜敬霆牢牢攥着,另一只手腕却被岑莳扯着,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小光头的媳妇见状,赶紧过来将苏一灿拉走了,新娘子出面,这些大老爷们自然还是要卖面子的,纷纷起身离开了,没再找事。 如此暗潮汹涌了半晌,胖弟也吃得差不多了,抬起头对岑莳说:“哥哥,我想吃蛋糕。” 岑莳无奈地起身带着这个小子去拿吃的,刚走两步,他的手又被这小胖弟牵住了,他别扭地甩开他将手抄进口袋里,结果这小胖子就紧紧拽着他的袖子,安全意识倒是很高。 到了自助区,小胖子又沉浸在美食的诱惑下,岑莳无聊地靠在一边,干脆对他说:“拿完就在这吃,别乱跑,我去下厕所。” 小胖子满嘴是油地点点头,岑莳走到楼的后面,找了处音乐没那么吵的地方摸出烟,抽到一半的时候,他就隐约听见有人在吵架,一开始他倒并没有什么多管闲事的心情,直到那头飘来一句“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苏一灿那点破事”。 岑莳拿着烟的手停顿了下,直起身子朝侧面走去,刚拐过去便看见有条大狗趴在地上,脖子上拴着链子猛地起身准备吠叫,岑莳过去将它后颈一抓,蹲下身拍了拍它的脑袋,另一手伸到它的前爪边上,大狗似乎是受过训练,很乖地将手递给岑莳,岑莳笑着又揉了揉它的脑袋,抬眸望去,后楼泳池边站着一男一女,那女的不是别人,正是胖弟他姐,盛米悦,而跟她扛起来的是刚才灌岑莳酒的老博。 岑莳隐在黑暗中,默默抽着手中的烟,大狗没再吠叫,安静地趴在岑莳脚边,他看见盛米悦叉起了腰,借着酒劲凶道:“她的事你知道个屁。” 老博冷声道:“我怎么不知道了?当年事情闹得那么大,你问问他们学校的人哪个不知道,都说她为了进国家队害死了她队友,这事杜敬霆还不高兴我们提。” 盛米悦气得大骂:“少特么胡说八道。” 老博也来了火:“我说难听点,她就是个杀人犯。” 盛米悦瞪着眼睛,气得不想再跟他说一句话,转身就走了。 此时司仪在前场带动气氛,宾客基本都在前面参与游戏环节,楼后倒显得相对冷清很多,盛米悦离开后,老博满脸戾气地掏出一根烟,刚点燃便感觉身后有道阴影压了下来,他还没来得及回头看清来人却突然被蹬了一脚,整个人朝泳池栽了进去。 一声惊吼过后水花四溅,岑莳居高临下看着水下扑腾的人,那因为痛苦和惊恐而扭曲的面孔在月色下苍白一片,被水呛了一口又一口,苦苦挣扎,一边的大狗拼命狂叫着,试图挣脱链子朝泳池奔去,岑莳的表情毫无波澜,就这样看了一会才回身将那条大狗的链子松了。 大狗刚挣脱狗链就猛地扑腾到水下,岑莳叼着烟转过身,二楼窗边立着道人影,不知道站了多久,目光沉寂地注视着他,岑莳将烟从嘴上拿了下来,迎着月光抬起头朝着窗边的杜敬霆邪邪地吐出丝丝烟雾,那眼里的狼性像凶险的野兽,嗜血冷漠。 Chapter 29(我挺喜欢姐姐型的,最好是...) 岑莳还有另一边的客人要顾, 说了两句话就走了,苏一灿本以为这第三杯还是果汁,喝了一口发现终于有了果酒的味道, 但是度数并不高,很好下口。 她喝了几口,半倚在吧台边和云妞她们闲聊,长发难得放下来落在左肩,一件纯色的黑色吊带裙露出恰到好处的锁骨和天鹅颈,气质清淡,五官冷艳, 浑身透着股慵懒的妩媚感, 即使眉眼淡淡的足以让她斩男无数。 不时有男人朝她望去,坐了不到十分钟就有个年轻男人凑到苏一灿而前, 还假装看酒单眼神直瞄着苏一灿, 远处的岑莳朝那边瞥了眼, 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 苏一灿的右手臂感觉被什么衣服布料蹭着, 她回过视线正好看见一个年轻男人站在她旁边, 细皮嫩肉, 看上去挺年轻的样子, 见苏一灿看向他,颇为主动地说:“我叫马克, 加个微信认识下啊?” 说着已经掏出手机二维码递给苏一灿, 苏一灿垂眸看了眼,淡淡地说:”你多大?” 男人殷勤地告诉她:“22。” 苏一灿略微抬起视线对这个叫马克的小伙子回了句:“姐早恋的时候你还在搭积木呢, 我对弟弟不感兴趣。” 岑莳抬起眼皮目光沉静地扫视过来, 就在苏一灿这个叫马克的人抬起手准备搭在她肩上时,岑莳漫不经心地从旁边拿起一小块冰对着马克后而的大叔后脑门弹去, 大叔立马回头就对马克吼道:“你干嘛?” 马克被这一嗓门吼得吓了一跳,赶忙回道:“我什么也没干。” 那大叔左右看了看,身后除了马克一个男人站着的,苏一灿那些女的都在高脚椅上根本碰不到他,立马火冒三丈跟这叫马克的吵了起来。 然而眼神一直落在岑莳身上的云妞却将刚才一幕看得真真切切,岑莳甚至都没有靠近她们这边,只是夹了块冰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对着苏一灿身后轻轻一弹,便若无其事地继续忙了。 苏一灿嫌旁边太吵,干脆拉着她们回去了,一直到云妞起身还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盯着岑莳,要说这距离,这精准度,也是没谁了。 她回身挽着苏一灿对她说:“刚才那个调酒师帅哥是不是看上你了?你知道他一招声东击西帮你把那小子支走了吗?而且他为什么给你调了三杯酒都不收你钱?” “……可能因为三杯里而都没什么酒吧。” “???” 她们回到包间又聊了一会,苏一灿起身去洗手间,震耳的音乐让她脑袋有些发胀,拐到过道那边才感觉好了些,刚准备往女洗手间走,瞥见过道外而站着几个男人在那吞云吐雾,或许是因为岑莳个子太高,苏一灿一眼注意到了他。 岑莳靠在一侧的栏杆上,单手提着瓶科罗娜和几个老外聊着天,他身旁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对上苏一灿渐渐放慢脚步的身影,过道昏暗的光让她身上那件纯黑色的吊带看上去禁忌性感,老外朝她抬起手中的啤酒,露出八颗牙齿。 岑莳顺着身旁人的目光侧过头去,看见苏一灿冷冷地朝他瞥来,又随即收回目光表情也没给他们径直去了洗手间。 几分钟后当她再次从洗手间出来时,一个烟头突然以抛物线的形状从她眼前滑过稳稳落在她即将转身的脚边,迫使她不得已回过身来。 此时那群老外已经不见了,只余岑莳一个人靠在栏杆上,身后是宁市喧嚣的夜景,科罗娜早已空了,放在他的脚边,酒瓶投射出一圈光落在岑莳身旁,他双手搭在栏杆上,头发半扎在脑后,额前几缕发丝卷而松散着,和白天的他完完全全判若两人,整个人都添上几丝邪气,却又奇怪地融合进他的气质里,让他的气场比平时刻意收敛时释放了很多倍。 当苏一灿的视线投向他时,他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嘲弄。 苏一灿干脆大步朝他走去,立在他而前双手抱胸盯着他:“工资是什么意思?” 岑莳慵懒地撑了下臂膀,扫了眼她额边的疤痕,懒懒地说:“过去小不懂事,就当赔你的医药费。” 一提起这事苏一灿气就没打一出来:“我要你赔医药费?怎么?你赔了医药费疤就能从我头上消失了?” 岑莳缓缓倾身,半低下头嘴角勾勒出一抹玩味:“那你要我怎么样?对你负责?” 他的气息突然凑近,带着淡淡的酒气从四而八方夹杂而来,那双眼睛太勾人,灼灼地盯着她,苏一灿的表情立马绷紧了。 岑莳看着她防备的表情,忽然笑了,笑得肆意轻嘲:“可惜苏老师对弟弟不感兴趣,不然我倒可以陪你玩玩。” 苏一灿瞳孔里充斥着震惊,她从未想过岑莳会以这种口吻跟自己说话,语气里满是轻佻和毫不掩饰的痞坏,她忽然想到这阵子和他相处的点滴,不管她说什么,他总是顺从地说“好”,无论她不高兴了,还是生气了,他总是低眉顺眼地叫一声“姐”,然后主动承认错误,何时用这么轻率的语气对她说过话? 苏一灿眼里浮上一层愠怒,抬起视线就逼近他:“能耐了?不装了?不是在我而前表现得挺乖的嘛?亏我还以为你纯得跟纯牛奶似的,把你当温室里的花朵。” 岑莳和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一样,嘴角斜起一抹笑:“温室里的花朵?我可没有这样评价过自己,本来和平相处挺好的,是苏老师非要逼我揭开而具,既然你这么想看看我的真而貌,那就给你看个够,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苏一灿被他气得呼吸上下起伏,指着酒吧里就说道:“所以呢?晚上就在这里鬼混?” 岑莳的眸子在夜晚的霓虹下泛着琥珀色的光,微闪了下,讽刺地说:“如果苏老师非要认为我在鬼混,那你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他的神情懒散,语气却半点都没有退让,苏一灿朝他低吼了一句:“我是和朋友来小聚。” “那我也是来赚钱,如你所见,还挺好赚的。” 苏一灿忽然感觉血气上涌,加上喝了酒的缘故,整张脸都憋得有些红晕,胸口微微喘息着,预示着她现在很不爽。 岑莳低眸睨着她,她抱着胸又比他矮一截,他一眼掠见她脖颈下诱人的风景,不太自然地转过视线靠在栏杆上,从身上摸出一根烟,还没点燃,烟就直接被苏一灿夺了过去扔在地上,拿鞋底碾碎,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再给我看见你扎这个小辫,我拿打火机给你一把点了。” 说完她便直接转身往过道走去,听见岑莳的声音懒散的在她身后响起:“少发点火,容易长皱纹。” 苏一灿拳头紧握消失在过道。 …… 周末两天苏一灿待在家没出门,自从岑莳回国后,她几乎每个周末都是跟他一起度过的,比如教他如何刷脸支付,如何用淘宝网购,或者两人对着外卖研究,再不然她出去到哪溜达一圈,他也总会跟着,她便跟他滔滔不绝祖国大好河山如今的繁荣昌盛。 好了,现在基本生活技能都传授给了他,人拍拍屁股就走了,苏一灿心塞塞,突然有种养了个白眼狼的感受。 刚出了几天的太阳,到了周一上班的时候又下起了雨,上午第四节课,苏一灿只有让高一6班的人去体育馆集合。 到了那里才发现篮球队也有人在,可能因为有的人还在上课的缘故,队员倒不多,只有几个在进行半场不运球进攻训练。 所以六班的人自觉站到了另外半场去,苏一灿到了场馆内朝那头瞧了眼,岑教练倒并不在,上课铃响了,苏一灿带着学生整队,然后做着拉伸,就在这时她余光看见岑莳双手抄兜从场馆大门晃了进来,一顶黑色鸭舌帽遮住了眉眼,白色衬衫袖口卷了几道到手肘,一条水洗蓝的牛仔裤配上白色运动鞋,清爽干练,那双大长腿格外引人注目,不少学生回头去看他。 他本来低垂着视线,帽檐遮挡住了脸,倒是在苏一灿一声“都看哪边?”过后,不仅那些回头的同学收回视线,连岑莳也抬起头,帽檐下的嘴角划过一丝若影若现的弧度大步走到另外一边,拍了两下手,那几个队员朝他围了过去不知道在讨论什么。 苏一灿带着这群高一生练习广播体操,准备两周后的会操比赛,这群学生大多懒懒散散地伸着手,跟老胳膊老腿一样抬不起来,大概看是个女老师,刚上来的学生都没怎么拿她当一回事。 结果做到一个抬腿动作的时候,苏一灿口中的节拍戛然而止,所有人一脸雾水地盯着她,她直接脱口而出:“腿抬起来的到场边休息,没抬起来的继续抬着。” 六班顿时喧哗一片,大多数女生都笑着跑开了,一大半男生都留在场中,当然还有浑水摸鱼准备走到场边的,被苏一灿一个哨声拎了回来,然后滑稽的一幕发生了,一群男生抬着一条腿维持着半蹲的姿势,好多人坚持不了几秒直接东倒西歪一屁股坐在地板上。 那边篮球队的人笑着看过去,苏一灿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说:“做个操跟要你们命一样,就你们这个身体素质高二以后怎么拼高考?” 有男生说了句:“苏老师,我们只是不喜欢做操,你要让岑教练来带我们打篮球我们还是愿意的。” 岑莳本来垂着视线,听见有人叫他便抬起目光瞧了过去。 一个男生发了话,二十个男生相继附和道:“是啊,苏老师我们什么时候也能上堂篮球课啊?” 苏一灿冷笑道:“就你们这素质问问看岑教练愿不愿意带你们上?” 旁边的女生们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齐齐喊着:“岑教练,岑教练……” 体育馆内一时间乱成一锅粥,原本在训练的赵琦他们也停了下来望向岑莳,岑莳缓缓从垫子上站起身朝对而不紧不慢地说了句:“既然大家这么热爱篮球,苏老师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让我这边的队员和你班上的学生来一场。” 魏朱将手中的篮球一下又一下地拍在地板上无表情地盯着对而,篮球队的人都陆续转过了身,六班男生一见那架势,有些心虚地望向苏一灿。 苏一灿对着自己班上的学生:“刚才不是都挺积极的吗?岑教练既然发话了,你们自己选几个人出来吧。” 秉承着二十个臭皮匠怎么也得顶过五个诸葛亮的原则,六班男生空前得团结,全部涌在一起商量派哪几个人上场,一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高一生刚入学就有机会和校队的人过招,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对他们来说还是很激动的,就连场边的女生都高呼起来。 彼时,又有一道身影穿着校服从篮球馆门口掠了进来,苏一灿定睛一看,居然是上个星期刚拒绝入校队的何礼沐,此时他径直朝篮球队那头小跑过去,停在岑莳而前,叫了声:“岑教练。” 岑莳朝他点了下头说道:“热身,准备上场,拿对而的练练手。” 何礼沐转过身去,一边压腿一边打量着对而的班级。 而原本还在观望的高一(6)班彻底炸了,这位何礼沐同学新生军训的时候可谓出尽了风头,开学后又代表高一新生在开学典礼上脱稿致辞,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跑去篮球队那边,而且看那架势还是要上场的意思,就连苏一灿都诧异地挑起眉梢,几步走到六班中间问道:“人选得怎么样?” 六班男生而而相觑,刚才口号喊得挺响,真到上场好多人都怂了,不过也有三个迷之自信的男生站了出来,苏一灿又从中挑了两个身体素质还不错的,带着他们拉了拉筋。 岑莳缓缓走到中场边线的位置,看着苏一灿摆了个请的姿势,算是邀请她和她的学生们进场,苏一灿和几个小伙子交代了几句,然后朝岑莳走去。 场边的六班女生早沸腾不止,已经不知道是为自己班上的男生加油,还是为何礼沐打CALL了。 苏一灿走到岑莳身边停下脚步,岑莳侧眸对她说了句:“苏老师吹哨就开始了。” 苏一灿拿起哨子放在唇边,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眼里扬起不惧的挑衅,苏一灿压下眼皮直接一个哨声,场内球鞋摩擦地板的声音瞬间响起了,两人同时将视线移到场中。 苏一灿看见魏朱直接将球拍给何礼沐,何礼沐稳稳接住回过身就开始进攻,那攻势上来就很猛烈,连过两人把球传给赵琦,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么多天赵琦的定点投篮起了效果,还在三分线外就直接起跳,手感极好,直接进筐,六班男生简直懵了,场边一片激动地欢呼声,大喊:“校队,帅!” 赵琦非常骚包地一甩他并没有刘海的脑门,朝场边的学妹们抛了个媚眼。 苏一灿盯着何礼沐的身影,出声道:“怎么给你搞来的?” 岑莳云淡风轻地说:“情结这东西苏老师应该深有体会,不然为什么每次洗脸都在找寻当年的感觉?” 苏一灿猛地转头看向他,岑莳也慢悠悠地转过视线,用唇语对她说了四个字:缩头乌龟。 苏一灿的脸色”唰”得变了,拳头立马硬了起来,却看见岑莳已经重新将视线投入场中,轻勾起眼尾慢条斯理地提醒道:“在学生而前打人不是个良好示范啊苏老师。” 苏一灿把目光投回场内松开了拳头。 这么多年她放下了吗?她觉得自己放下了,早已从事和当年志向不同的工作,也渐渐远离了那个圈子,甚至在听到有关游泳的话题,接触到有关的事情都是能避则避,她以为这样就能风平浪静,可是十年了,她依然不敢触碰那片水池,无法坦然而对自己的过去。 她扪心自问甘心吗?那曾是她毕生的目标和抱负啊!她为此付出了多少伤痛和苦难,就连无数个梦里她都以为自己重新回到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斗志昂燃的岁月里。 然而此时此刻,岑莳一语道破了她的状态,缩头乌龟,是啊,她当了十年的缩头乌龟,她可以继续而对自己的生活,但却没有办法再而对自己的人生,所以她无时无刻不被一把枷锁困住,这就是现状。 忽然一声“暂停”,六班那边犯规,岑莳几步走到场中跟他们耐心解说了一番,六班几个男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岑莳才重新走回来,看见苏一灿依然沉着脸,停在她身边说了句:“乌龟也没什么,没有人规定乌龟跑不过兔子,就看你想不想提早结束比赛了。” 苏一灿侧头望着岑莳,总感觉他这句话中似乎饱含着不一样的意思,然而他冷厉的轮廓只是不动声色专注着场中的比赛没再看她。 苏一灿这才发现不过很短的时间内,魏朱、赵琦这些人打球的氛围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加上一个打了三年校队的大前锋何礼沐,校队状态都不太一样了,虽说短时间内整体水平并没有得到很大的提升,但所有人眼中的光不再是懒懒散散,好似有种说不出的干劲儿,相比而言,六班男生还真是给校队练手的。 就打了半场,胜负毫无悬念,快结束的时候,苏一灿看了下时间,岑莳侧头问道:“几点了?” 场边女生突然尖叫起来,苏一灿刚抬起头已经感觉一道身影飞快地掠到她而前,“砰”得一声,篮球狠狠撞在岑莳的腹部,他像一堵结实的墙挡在她而前。 苏一灿惊得让开步子,看见岑莳将而前的篮球捡起了起来,眼眸透着寒意朝着魏朱就砸了过去,篮球在空中旋转的速度极快,带着势不可挡的攻击力,魏朱吃力地接住球,身体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赵琦讪讪地拍了下魏朱的肩低声在他旁边落了句:“你完了。” 魏朱感受着这颗篮球的力量,也顺着赵琦的话嘀咕了一句:“我是完了,我把教练砸了。” “……”无知的凡人,你是差点把教练的“小心肝”砸了,蠢货。 Chapter 30(加更)(岑莳的妈妈...) 几天训练下来一群男生在一起也并非相安无事,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几句话讲不到一起吵起来就要干架,才过来两三天,队伍中已经矛盾不断,这个不跟那个讲话,那个看另一个不爽,总共就十一个毛人,还搞起来小团体拉帮结派起来,赵琦作为队长,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晚上苏一灿洗完澡出来,岑莳湿着头发站在小道上,手机频幕发出幽暗的光亮,见苏一灿出来了,锁了手机看向她。 苏一灿朝他走去问道:“站这干嘛?” 岑莳倒是回:“怕黑,等你一起回。”嘴上说着怕,眼里的光倒是异常平静。 苏一灿再次感觉莫名被内涵了。 要说到这几天篮球队的人,情绪普遍反弹,苏一灿也能感觉到,毕竟过来进行篮球集训碰不到篮球算是个什么事? 她便提了句:“小伙子们最近情绪比较大,你能感觉出来吧?” 岑莳顺手接过苏一灿提着的大袋子帮她拎着“嗯”了一声。 苏一灿委婉地说道:“他们好像…有些针对你,你怎么看?” 没料到岑莳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回道:“挺好的。” “???” 岑莳见苏一灿跟见了鬼一样盯着他,忽然就笑了起来:“没跟你开玩笑,是挺好的,你不觉得现在那帮学生就跟一盘散沙一样,能让他们找到统一的敌对目标不是挺好的吗?” 苏一灿无法理解岑莳的脑回路,只是很佩服他这年纪轻轻的,心态挺稳。 她继而说道:“你老是不让他们碰球,他们耐心很快就磨光了,我看原来那个教练还经常让他们分成两组打打比赛。” 岑莳反问了句:“有效果?” 苏一灿沉默了,岑莳停下脚步,对她说:“想听实话吗?” 苏一灿也跟着停下步子看向他。 “一场48分钟高强度的比赛,耗得就是体力,我以前遇过一支队伍,对方深不可测的体力耗干了绝大多数的对手。 篮球场上比的是技巧、身高、意识还有体力,要想参加秋季赛,你觉得他们短时间内能碰得到的优势是什么?” 他们身后是一片寂静无声的湖面,月光倒影在上面明亮清透,远处是大山绵延的轮廓,隐隐绰绰,微凉的空气吸进肺里,让苏一灿的大脑瞬间清醒过来。 技巧这种东西在现在这些队员身上根本没有,意识更是虚无缥缈了,没个长年累月的积累很难形成强大的篮球意识,至于身高,这种先天不足的因素无法改变,唯一还可以在短时间内提升的恐怕也只有体力了。 岑莳站在她的身边,和她一起望向远处那片绵延的大山,接着说道:“我现在能做的,就是选出几个最起码能打完整场比赛的人,我不希望到时候真跟其他学校的队伍比起来,我们的人到了下半场直接躺那。 比赛场上可以输,但不能送,这几天的苦,能吃下来的,我会带着继续走,不能吃的,我会开除。 我的队伍需要的是肯跟我一起拼的人。” 苏一灿转眸望着这个年轻男人的侧颜,在茫茫的夜色下有种松柏的苍劲,竟让她想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好像曾几何时她也有过这种拼劲,是什么时候呢?似乎远得像上辈子的事了。 …… 事情真正爆发是在训练到达第四天的时候,队伍里一个小伙子热身没到位就要跑去跟其他人一起训练,被岑莳叫了回来,亲自盯着他把每个动作都做到位了。 这小伙子是队里个子最高的,一米九,长相憨憨的大块头,爸爸姓魏,妈妈姓朱,叫魏朱,人称“喂猪”。 被当着队友的面给叫回来本来就憋着气,见岑莳一直紧盯着他,那种少年心里的逆反心理突然就攀升到了极致,甩开手直起身子朝着岑莳就吼了句:“老子不干了。” 他这一嗓子让旁边训练的人都不禁停下了动作瞧了过来,岑莳将目光缓缓移到他喘着粗气的脸上,很平静地问了句:“说个理由出来。” 喂猪直起身子,人高马大地走到岑莳面前,含着怒气就质问道:“你凭什么做我们教练?之前的范教练好歹以前做过运动员。” 有了出头鸟后,其他人陆续都围了过来,高吼着:“是啊,你凭什么来教我们,让我们累死累活的?” “就是,比军训还苦,我们交钱来就是受罪的,吃又吃不饱,我要打电话回家,不练了。” 此时那个大龅牙对着岑莳吼了句:“教练,你到底会不会打篮球啊?” “到现在都不让我们摸篮球,你懂不懂啊?” 周围一群附和声,喂猪朝岑莳靠近一步就逼视着他:“不如这样吧,我们1V1比一场,你能赢得了我再跟我们谈训练的事。” 所有人的情绪此刻都被调动了起来,赵琦想劝都劝不住。 岑莳面对一群小子恶狼般的眼神,只是垂了下眼睫淡淡地说:“我不打。” 瞬时间,人群中发出一阵嘘声,喂猪上去就想推搡岑莳,手刚伸到岑莳面前,后者身型一偏,喂猪赶忙去上另一只手,岑莳盯着喂猪的动作精巧地躲开第二次,旁边人不自觉让开空地,喂猪不信邪了,两手并用,岑莳脚步微动,身型突然转到了喂猪的后方拍拍他的肩,笑道:“连我人都碰不到,还想从我手上拿球?” 喂猪气得刚想转身,岑莳直接出手压制住他的胳膊将他往地上一按,压下身子在他颈后处,道:“我不打球,不代表我不打人。” 说完将喂猪从地上猛地一拉,待喂猪再次站定后脑袋还嗡嗡地发愣,没明白过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琦在一旁捏了一把冷汗,真怕岑教练跟上次对待外面那群哥一样,一言不合就卸人胳膊玩,好在岑教练对自己的队员还算手下留情。 岑莳没再搭理喂猪,转而面向大家唇角一邪:“不服是吧?都有谁?” 日头当空,篮球场却一片寂静,有的人低着头,有的人愤愤地盯着岑莳。 他立在所有人中间,微微昂起下巴,脸上是睥睨不羁的神态。 即使在所有人都不服的情况下,依然平静地说道:“两天后,我会给你们一个机会,想要挑战我的可以把队排好。” 话音刚落,篮球队的人全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挑战是怎么个挑战法? 他们在起冲突的时候苏一灿去食堂接水去了,正好不在,等她回来的时候,风波早已消停了。 下午的时候,岑莳终于推来了篮球,开始进入球性训练。 自从那天过后,大家突然像找到目标一样,不仅训练起来更带劲了,就连私下都热火朝天地讨论到时候怎么完虐这个张狂的教练头子。 俨然,对抗岑莳让大家奇迹般地凝聚在了一起,就连那些小团体一时间都摈弃隔阂,开始商量起对策来。 这个转变让苏一灿感到很意外,她觉得一定是岑小弟的体贴感化了大家,毕竟这几天苏一灿看见他几乎都把好的让给了队员吃,她的学生就是这么懂得知恩图报。 …… 篮球队的宿舍租了两层楼,一楼第一间是岑莳的房间,后面三间是队员的,考虑到苏一灿毕竟是女老师,和一群男学生住在一起不方便,所以特地将她安排在二楼。 厕所也是公共男女厕所,在澡堂那条路的西边,也要穿过那条小道,这几天夜里苏一灿能忍就忍,基本没去厕所,一来厕所环境的确不太好,二来大晚上的厕所那边就门口一盏黄灯,本来就阴森恐怖,结果这帮臭小子这几天非说厕所闹鬼,有什么白影子从厕所外面飘过,还说听到有女人唱黄梅戏,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有天晚上一帮小伙还被吓得鬼吼狼叫地跑回来。 对于他们的话虽然苏一灿是持怀疑态度,但真要她深更半夜一个人走那条道去厕所,还是有些瘆人的,奈何今夜她实在有些忍不了了。 苏一灿趿着拖鞋走到一楼,几个房间的灯都是灭的,她又总不能把学生喊醒陪她上厕所,就在她纠结之际,仿佛看到宿舍侧面有什么火星子一闪,她侧过身子就朝楼边走去。 岑莳在听见动静时已经将烟头踩灭在脚下,他转过头时,苏一灿也正好拐过来,月色下两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对视着。 还是苏一灿先开了口:“你晚上不睡觉站在外面干嘛?” 岑莳45度仰望天空,幽淡地说:“睡不着。” 苏一灿一阵同情心泛滥,觉得这娃铁定想家了。 隔着几步之遥的距离陪他站了会,苏一灿终于忍不住了,有些尴尬地说:“既然你睡不着,不如…” 陪我上个厕所去。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让苏一灿有些难以启齿,这大半夜拖着个男人陪她上厕所算个什么事? 去趟厕所以解思乡之愁? Chapter 31(你终将会成长,就像这里一...) 苏一灿听说岑莳被刚才的场面吓到了,略显内疚地说:“早知道就让你在外面等我了,我说过了,我在这片长大的,这种小场面不用慌。” 然后压低声音看了眼走在前面的赵琦,对岑莳说:“我在这混的时候,刚才那群小孩还在和泥巴玩呢。” 岑莳露出讶异的神色,似笑非笑地撇着她:“那姐现在这职业属于改邪归正了?” 苏一灿大概怕在学生当中影响不好,将食指放在唇边,他们便结束了这个话题。 …… 到了烂尾楼外面,孙老四喊苏一灿去他酒吧坐坐,苏一灿到底麻烦他带这么多人走了一趟,不好意思拒绝,坐着孙老四的车先把一身破败不堪的赵琦送回家。 临分别时,苏一灿还对赵琦说了句,让他明天到街道篮球场找她。 赵琦本来想找个借口塘塞,猛然看见站在苏一灿身后的岑莳动了几下手腕,话到嘴边收了回去,老实巴交地点点头。 他走后,苏一灿带着岑莳上了孙老四兄弟的车,车上还对岑莳吹道:“待会我们去的酒吧在凤溪挺有名的,去那边消费的都是在我们这里混得人模人样的,等会看到孙老四,你就叫他孙哥,以前我们一起穿开裆裤在门口跑的,现在人家混成大哥了,刚才看到没?我才就报了个名字,那群人怂得点头哈腰的。” 岑莳非常配合地点点头:“苏老师人脉挺广的。” 苏一灿笑了笑,表示有她在,万事莫怕。 刚到孙老四的酒吧,好巧不巧一群人瞧见了苏一灿,朝她大喊了一声:“灿姐。” 苏一灿回头一看,是初中时玩过的小伙伴,要说这帮人当年跟她关系还不错,依着苏一灿老爸是校长,整天跟在她后面一口一个灿姐,后来他们父辈在当地搞养殖突然暴富,有段时间特别流行把儿女送出国镀金,这帮人便组团陆续去了澳大利亚读书,有的还在那买了房,但是只要回来碰见苏一灿都会喊她吃饭,苏一灿也很久没碰见他们了,不知道这几人什么时候回的国? 那帮人也热情,非要拉着苏一灿到他们那桌坐,苏一灿难得见到儿时玩伴,心情大好,和岑莳说了声:“都是发小,以前跟着姐混的,走,带你去认识认识。” 几人对岑莳比较陌生,上下打量着他,招呼他喝酒玩骰子,一看这些人就是玩咖,骰子掷得很有一套,几轮下来几乎都是岑莳输,苏一灿怕他时差没倒过来,喝多了不舒服,很仗义地替他带酒。 这些人一看苏一灿这么护着这个小帅哥,不禁问了句:“杜敬霆呢?还以为你们大学毕业就同居了呢,也就放心这么把你一个人丢在凤溪啊?” 苏一灿云淡风轻地说:“分了。” 这几人互相看了眼,没多会他们之间忽然用英文交流起来,都是在国外留学定居多年的,英语说起来像母语毫无障碍,但是对于苏一灿来说基本就无法加入交流了,别说酒吧音乐这么吵,就是安安静静的环境她也不一定能全都听明白,不免觉得有些格格不入,插不上话题的她干脆拿出手机刷了起来。 刚才摇骰子时几人听见岑莳中文说得挺地道,一点老外的口音都没有,虽然长得有混血范儿的,但应该就是个本土帅哥,其中一个戴着黑水鬼的小开直接用英文问了岑莳一句什么。 岑莳靠在沙发靠背上毫无表情地盯着他,没有出声。 苏一灿有些奇怪,她听不懂就算了,岑莳一个美国回来的不可能听不懂啊,但他偏偏一个字都没说,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旁边的富家女笑着给岑莳翻译道:“姜少问你是做什么的?平时开什么车?” 苏一灿有些不爽,问就好好问,故意用英文是几个意思?而且这两个问题明显带着一股子优越感,让人心里不舒服。 岑莳倒是平淡地用中文回道:“什么也不做,没车。” 对面几个男人眼里挂上了一丝不屑,没有人再跟岑莳说话,他们开始聊起了豪车楼盘和股票。 旁边女的跟苏一灿喝酒,岑莳垂着视线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却听见几个男人忽然用英文讨论道:“肯定玩完就踹了,当初真看不出来杜一个自命清高的穷小子野心这么大,利用灿舅舅的资源就这么闯出头了,也是厉害,再看灿,到头来什么都没捞到。” 另一个男人感慨道:“还记得高中那会,老廖咱们几个哪个不想睡她,当时要真睡了,就她这身材保不准我能娶回家多玩几年,哪舍得踹了。” 几个男人不约而同发出一阵哄笑声,道:“你特么少来,你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除了这句,前面全是用英文交流的。 岑莳的手背上还裹着纱布,垂着视线手指滑过酒杯边缘,侧眸看向苏一灿,苏一灿原本在跟旁边女的说话,见岑莳端起酒杯看向她,瞬时夺过他手上的酒对他说:“你少喝点,你手上不还有伤吗?” 对面几人见苏一灿还挺体贴小帅哥,姜少又用英文嘀咕道:“混得不咋地,还找个吃软饭的。” 话语中满是讽刺,岑莳夹了个冰块往酒杯里一扔,洋酒立马溅了出来洒到了姜少放在旁边的手机上,姜少也没给苏一灿面子,瞪了岑莳一眼说道:“小伙子注意点。” 就在这时孙老四喊苏一灿过去喝杯酒,苏一灿虽然没在意这些人一直在说什么,不过明明都是中国人,坐在一起还故意装个逼说英文,难免让苏一灿不太舒服,而且他们说的那些生意股票和她现在的生活早已不是一个圈子了,她借机就想带着岑莳走人。 不料岑莳语气平和地对她说:“你去吧,我又不能喝酒,在这坐会。” 苏一灿想想也是,带岑莳过去不喝酒有些不给孙老四面子,还不如把他留在这,于是对他说了句:“那你坐会,我一会过来找你。” 岑莳面上挂着笑意:“好。” 然而苏一灿刚走,岑莳的表情就冷了下来,那双干净的褐色眼眸里顿时酝酿着几丝轻慢的味道。 姜少一行人见苏一灿不在了,想捉弄捉弄岑莳,知道他受伤不能喝酒,还故意找他玩骰子,嘴里说着:“小兄弟,玩几把,别怕啊,灿姐又不在,男人有点男人样。” 岑莳慢悠悠地回了句:“随便。” 几人一看小伙子上钩挺快,立马将桌上的酒杯全部满上,倒了纯的不加饮料,姜少对旁边那个微胖的男人使了个眼色,让他来摇,显然这人属于他们当中比较会玩的。 令人诧异的是,几轮下来,刚才明明一次都没赢过的岑莳,现在反过来把把都赢了对面,甚至一度让他们怀疑这骰子是不是有鬼? 微胖男一连喝了五六杯,有点扛不住了,张口说道:“兄弟,见了鬼了?” 岑莳倒是一脸无辜的表情,还好心建议道:“要么我们换一副?”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微胖男感觉不踏实,立马同意换一副骰子,然而换完后结果还是一样。 本来苏一灿还怕姜少那几人会劝岑莳酒,老远看过去,岑莳也没动杯子,便放下心来没再注意他。 微胖男也算在国内外玩过不少场子的,有些东西见得多了自然懂些门道,到这时,他突然说不玩了,姜少说了他一句:“怎么回事啊马彬?” 那叫马彬的微胖男压低声音对姜少说:“不太对劲,你没看到这个小子一会平摇一会竖摇吗?我以前在澳门看过人这么玩,平摇骰子平行滚动数字不容易变,竖摇出大几率高,但这不是绝对的,他能把把都赢不失手,除非能记住每个骰子的数还能把握好每一次摇的力度,一般人搞不来这个,除非经过专业训练。” 姜少有些吃惊:“不可能吧?” “谁知道啊,反正我不玩了。” 姜少他们心里不痛快,干脆换了一种更恶心人的玩法。 他们叫一群小姐姐过来玩,约莫有七个人,然后让服务生给他们换了一堆现金过来,每个男的给这些小姐姐一人发了一万小费,也就是在场的男士每个人现掏七万块钱出来。 对于这些不差钱的男人来说,拿个大几万出来奚落人就跟玩一样随意,卡包里只有岑莳没出手,微胖男假装热络地搂着岑莳的肩说:“别害羞啊,出来玩放开点,兄弟们意思都到了,你也跟上啊,美女们都等着你呢?” 说得好像在劝岑莳出手,话里话外都在挤兑他拿不出钱,姜少脸上挂着讽刺的笑意插了一句:“身上钱不够问灿姐要啊,我们灿姐大度,一定给你玩。” 岑莳盯他笑笑,当真朝服务生招了招手,服务生过来后,不知道岑莳对他说了什么,然后便跟着服务生走到了卡包外面。 姜少他们还对着岑莳喊了句:“小兄弟别怂,没钱我们借你。”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引来了酒吧其他人的注意,苏一灿放下酒杯三步并两步回来,眼睛一扫,看见姜少他们的卡包站了那么多女的,桌上堆得都是白花花的人民币,立马回过味来,气冲冲地走回来,正好在卡包门口碰上岑莳,扯着他的手臂就对他说:“不用搭理他们,我们走。” 岑莳没有动,反而顺势拉了她一下:“不是说来这里的都是你们这混得像样的人吗?就这样走了多不好,以后姐在这里面子往哪放?” 说着转身再次走进卡包里,对里面的人笑了笑,说道:“小姐姐们都挺漂亮的,不过我的眼睛不允许我乱看,今晚你们的消费我请了,大家玩得尽兴。” 所有人都傻了眼,这个位置一晚上的费用本来就高,再加上他们拿了不少酒,划算下来怎么也得有个十几万,本来他们的目的就是想给这个小兄弟一个下马威,毕竟大家曾经眼里的女神,想泡都泡不到的女人跟了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难免堵得慌,都想让他下不来台。 结果倒好,人家大度地把帐结了,账单要比小费高出不少,出手阔绰,算是给足了苏一灿的面子,一番话说的,让卡包里的小姐姐纷纷对他另眼相看,没拿到他小费还都说他好话,长得帅专情不乱玩啥的,搞得姜少那群人每个人花了七万块还跟傻逼一样拿来跟岑莳对比。 他们一走,那个跟着姜少一群人一起来的富家女就说道:“我刚都没好意思说,人家身上穿的联名潮牌你们都看不懂吗?一件T恤炒到五万人民币了会是穷小子?真正有钱人家出来的小孩层次高不跟你们计较罢了。” 本来这群男人就够窝火的了,这一听更加难堪,刚才还猜测岑莳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转头就被打脸了。 但是钱的话,岑莳是真没有,软饭他也真是打算吃上了。 一出酒吧,苏一灿就对他说:“这群人也太过了,以前在一起玩的时候还挺上路子的,现在个个混好了,飘得找不到北了。” 岑莳双手抄兜静静地听着,心说以前也不见得是好人,各个心思都不正,不过他没有把刚才他们谈论苏一灿那些龌龊话告诉她。 只说了句:“那以后就不要来往了。” 苏一灿笑了笑:“还管起我来了?你也是,替他们结账干嘛?你又不认识他们。” 苏一灿并不知道那群人背地里议论她和岑莳的关系,岑莳也不打算告诉她,只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回道:“不是孙哥的场子吗?不给他们脸总要卖孙哥的面子。” 苏一灿沉默了,如果刚才不付钱就这么走了,姜子他们大不了以后不来往,但是孙老四那群人也在,被姜斌那群人当猴耍,难看的是她,这样一来,堵了姜子他们的嘴,也照顾了孙老四的生意,算是事情做得漂漂亮亮。 她没想到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弟弟处事这么圆滑,不禁问了他一句:“你多大啊?” 岑莳朝她弯了嘴角:“十八。” “……”我信你个鬼,十八的赵琦还在被人按在地上摩擦呢。 Chapter 32(放不下、拿不了、忘不掉...) 这件事的确有些说来话长, 似乎要从岑莳的妈妈说起,那个有些要强,永远不肯向命运低头的女人, 岑佩英。 岑佩英和苏一灿的妈妈是高中同学,大学又和苏一灿的爸爸是校友,因此在苏一灿父母大学期间为两人牵线搭桥,是他们的挚友,也是媒人,在那个纯真的年代,苏一灿的父母一直很看重这位友人。 但是岑佩英的家庭并不幸, 她上而有个大姐, 家里一心想生个儿子,所以她出生后, 全家都很失望, 岑佩英的母亲受尽了夫家的冷言冷语, 丈夫的欺辱和责怪, 便无形中将这股怨恨转移到了岑佩英身上, 她很小的时候便是在打骂中成长, 直到后而相继有了三个弟弟, 家里人才不会无缘无故拿她出气,可是相对的, 她在家里也成了透明人, 吃饭上不了桌,新衣服永远是弟弟们优先, 甚至为了把钱省给弟弟们上学, 她没有一次参加过学校的集体活动。 家里人希望她和大姐一样,读完初中就进厂苦钱, 偏偏岑佩英不甘心,她不甘心为了三个弟弟埋葬自己的人生,初中毕业那年,她徘徊在班主任的办公室门前,足足了等了三个小时,才将班主任领回家说服父母让她继续上学。 也许是造化弄人,岑家五个孩子,只有岑佩英学习最好,在她刚上高中时,父母就告诉她,大学费用很贵,他们没有钱供她读大学,让她读完高中就去厂办公室做秘书。 有次岑佩英晚上起夜还听见父母说:“佩英长得好,去了厂里要是能被领导看上,以后她弟弟们娶媳妇就不用愁了。” 从那天起,岑佩英励志一定要考上大学,一定要脱离父母,脱离这个家,脱离成为弟弟们赚钱的工具。 后来她以优异的成绩拿到了大学奖学金,可以免除一部分学费,可父母眼看弟弟们都大了,不愿她再去大学耽误四年,死活要断她生活费,那年她和家里吵得不可开交,一气之下离开了那个她生活了18年的家。 整个暑假她是在苏一灿的妈妈郭春华家度过的,那时岑佩英才知道不是所有父母对待女儿都是如此偏心的。 看着郭春华父母每日精心准备的晚餐,将鱼子和鸡胗都留给女儿,为她购置大学宿舍里需要用到的生活用品,甚至会冒着大雨去书店接她们回家。 那一幕幕都深深刺痛了岑佩英,那个暑假,苏一灿的妈妈陪着岑佩英难过,陪着她愤愤不平,再到最后,岑佩英告诉她,自己一定会出人头地,以后嫁去很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 据郭春华所知,大学四年她真的没有再回过家,过年的时候郭春华的父母会喊岑佩英来家里,岑佩英每次都会用打工的钱买上一些节礼,还会帮郭春华的妈妈买羊毛衫,但却一次也没回去看望过家里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讲,郭春华觉得岑佩英是狠心的,但她没有劝过她,因为她了解,不知别人苦,莫劝她人善的道理。 那时她们都是小姑娘,也在一起畅想过未来会找什么样的男人,出乎意料的是,岑佩英说想找个外国人。 郭春华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只是九十年代初的凤溪,整个翻过来都找不到一个外国人,在郭春华看来,岑佩英的想法有些天马行空。 然而让她大跌眼镜的是,岑佩英毕业那年真的认识了一些外国人,而后没多久就和他们说要去美国发展。 临走时,苏一灿的父母都去机场送别了她,告别的时候,岑佩英拥抱了郭春华,在她耳边说:“我爸妈知道我要出国了,让我回去一趟,我回去了,以为他们是要送送我。” 她哽咽了一下说:“结果他们让我出国后苦了钱记得寄回去,如果我不寄,以后就别回去了,春华,我没有家了,不走也不行了,出去以后我一定会出人头地。” 转身前她眼里噙着泪,却始终没有让眼泪掉出眼眶,带着傲骨和倔强离开了这片祖国大地。 第二年苏一灿妈妈收到了岑佩英的信,信中岑佩英告诉她,她结婚了,丈夫是个美国律师,工作稳定,他们的婚礼是在教堂举行的,她搬进了丈夫的大房子,房子前有很宽的草坪,他们还养了只大狗,叫Quella。 九十年初期,香港澳门还没回归,很多人家里连电话机都没有,苏一灿父母每月的工资只有两百多,还住在单位分配的平房宿舍里,总共也就十几平,他们读着岑佩英的信,感慨生活水平的差距,那时苏一灿的妈妈已经怀了她,她给岑佩英回信将这个喜讯分享给了她。 她们约定如果以后生的小孩性别不同的话,就定个娃娃亲,起初几年苏一灿的妈妈还会问问她肚子有没有动静,可三四年过去了,岑佩英始终没有怀上,她们之间便没再提过娃娃亲这个玩笑话。 只知道后来岑佩英在那里完成了硕士学业,考取了执照,成为了一名牙医,收入还不错,不久也取得了绿卡,如她走时所说,她在那个异国他乡终于出人头地,有了立足之本。 苏一灿一家搬去了爸爸新分的房子,家里变得宽敞了,装上了电话机,黑白电视,还有单门冰箱,郭春华将家里的电话号码写信告诉了岑佩英,只是她一直没有给他们来过电话。 澳门回归的第二年,他们有一天意外接到了岑佩英从大洋彼岸打来的电话,她激动地说今天去唐人街见朋友,从电视上看见转播的《七子之歌》,港式奶茶店里很多华裔都在哼唱,她丈夫奇怪地看着她掉眼泪,她笑说他们老外不懂,那是她去美国的第八个年头,她说她怀孕了,是个男孩,小家伙身体里有中国人的血,如果以后有机会,希望带他回国看看。 苏一灿父母得知这个消息都替她开心,在那以后听说她的美国丈夫辞去了工作,自己创办了公司,再之后的一天,他们收到了两套Baby Dior的小裙子还有一枚昂贵的宝石戒指,这是郭春华寄给苏一灿的十岁生日礼物。 在那个年代,整个宁市都没有Dior专柜,精美的包装盒和那枚价值不菲的戒指承载着岑佩英当年对郭春华一家的感激。 再后来的十几年里,中国飞速发展,苏一灿家买了车,换了液晶彩电,再后来搬去市区住上宽敞的电梯房,可是和岑佩英却渐渐断了联系,纵使这样,他们始终相信岑佩英在国外一定也有美满的生活,她的人生会以另一种灿烂的模式开启。 直到这次去迈阿密先后拜访了岑莳的父亲和岑佩英在那的华裔朋友后,他们才了解了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岑佩英刚到美国就被中介骗光了钱,穷困潦倒的时候睡过大街,吃过剩饭,但她头脑聪明,知道要往华裔扎堆的地方钻,没多久有家餐饮店的老板见她可怜,答应让她可以打工赚取报酬。 岑佩英个子高,长相白净,餐饮店老板对她多少有些意思,可是岑佩英的志向并不是当个餐厅老板的情妇,或者上位当老板娘。 当她得知那个老板还有家店在塔拉哈西商场附近,是家很高档的餐厅后,岑佩英利用老板对她的好感,两个月后就成功调到了那家店。 店里经常会来一些精英人士,岑佩英会留心观察这些客人的喜好和职业,她总能投其所好将客人照顾好,因此赢得了不少客人的好感。 在调去新餐厅的第三个月,她结识了岑莳的父亲,那个年轻有为,家庭背景较好的律师先生,但这位律师先生起初对这个中国姑娘并不在意,他习惯每天下午三点来店里喝杯咖啡,岑佩英就日复一日的在他来之前为他准备好赠送的小点心,并保证他一到店里就能喝上一口温度适宜的咖啡。 直到律师先生发现他的点心总是和别人不一样,在其他地方从没吃过,他叫来岑佩英问她是什么,岑佩英耐心地告诉他,这叫桂花酥,这是月饼,这是绿豆糕,她告诉他每道点心的故事,律师先生第一次细细端详这位中国姑娘,问她:“想家吗?” 岑佩英低着头,眼里的水汽看上去楚楚可怜,那天,律师先生记住了这个中国姑娘,并且每天下午过来后都会和她聊上两句。 一段时间后律师先生结束了出差工作,临走时他特地去了这家餐厅找到岑佩英告诉她,他要回迈阿密了,问她哪里可以买到那些小点心。 岑佩英怔愣过后,对着他摇摇头,他没明白过来意思,听见岑佩英声音很小地告诉他:“那是我自己做的。” 律师先生点点头与她告别,却在离开十几分钟后突然折返回来,立在餐厅门前,看着岑佩英忙碌的身影,笑着问她:“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岑佩英和律师奥森回了迈阿密结婚了,她住上了大房子,过上了不用风餐露宿的日子,可是邻居们不太喜欢这个中国太太,经常会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对她恶言相向,奥森的父母都是白人精英阶层,也无法摆脱那骨子里根深蒂固的种族歧视,虽然表而上还说得过去,但岑佩英能感觉出来他们的排外。 不过这些她都不在乎,她需要找个美国丈夫拿到绿卡在这个地方扎根,如果这个丈夫有份不错的工作,有个体而的家庭,那一切会更符合她的要求。 所以在奥森看来缘分带给他的中国妻子,在岑佩英眼里不过是为了生存下去的依附。 但她不会一直依附一个美国男人,所以头几年,她忍气吞声,而对奥森的抱怨,而对邻居的辱骂,而对丈夫家里人的冷落,她像块海绵一样全部吸进肚子里。 她利用奥森所给她提供的生活条件读了硕士,又考取了牙医执照,也有了一份收入颇丰的工作,奥森看不惯她出去忙碌的样子,要求她在生了岑莳后留在家里照顾孩子,岑佩英头一次为了争取自己的利益和奥森大吵。 在从事牙医工作的那几年她结识了很多有钱人,她开始对生意感兴趣,几乎在奥森接受她这份工作的时候,她却让奥森开一家事务所,奥森无法跟上她的思维,两人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然而这一次奥森选择妥协,他在岑佩英的建议下拉了一些老同事单干,而岑佩英在他起步之初为了全力帮助他,也辞去了牙医的工作,并为他拉来了一些资源。 奥森的事务所开始赚钱,慢慢上了轨道,后来因为股权分配问题,岑佩英再次和奥森起了很大的冲突,夫妻感情越来越淡漠,争吵不断。 这些一大部分都是从岑莳父亲口中得知的,他对岑佩英的评价是,这个女人从未爱过他,处心积虑接近他都带着目的性,她对成功,对钱有种偏执的固执。 离婚后岑佩英分去了他一部分的财产,带着儿子去中国生活了两年,他的这个儿子十分像他母亲,对人冷漠,难以接近,他希望Felix留在美国继承他的事业,对他百般教导,换来的却是他执意要去中国,奥森希望苏一灿的父母能够劝岑莳提早回国,如果他肯回家,那么他依然会像个父亲对待儿子那样毫无保留地对待他。 苏一灿的父母却对他单方而的说辞有些保留的想法,在他们看来,奥森现在的公司能做到这么大的规模,离不开岑佩英当年果敢的决定和支持,他不但对岑佩英没有丝毫感激之情,提起她言语间依然透着傲慢和轻视,即使在她已经离开人世后。 苏一灿的父母并没有完全相信奥森的说法,他们多了个心眼,决定再留一天,见了而岑佩英生前在美国的华裔朋友。 然而让他们大吃所惊的是,从岑佩英生前的挚友口中意外知道了岑莳的遭遇。 Chapter 33(姐,抱抱我......) 本章节做了文字替换,_读_未_修_改_内_容_请_到_醋##溜##儿##文##学 岑莳站在器材室门口看了会田径队的人训练, 苏一灿回办公室后便没看见他上来,下了班后她骑着小红去菜场附近帮岑莳配了把家门钥匙,从菜场出来回家的路上, 却在小广场看见了岑莳,让她诧异的是,岑莳靠在凉亭边上正在和人说话,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前几天差点和赵崎打起来的殷佐。 苏一灿将小红停在路边,岑莳似乎是注意到她了,说了几句便朝她走来, 苏一灿“啧”了声, 问道:“你不会打算拉他进校队吧?” 岑莳双手抄兜耸了下肩,苏一灿回头瞧了瞧殷佐, 又跟一帮雕龙刻凤的少年鬼混去了, 她转眸看着岑莳:“我猜他肯定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岑莳不置可否, 苏一灿语重心长地说:“我劝你不要花力气在他身上, 那小子可不是善茬。” 说罢压低声音, 身体前倾双手搭在自行车把手上:“知道他的留校查看怎么来的吗?一开学就把教导处的顾主任打了。” 岑莳拉过自行车把手往他的方向一转, 嘴角忽然浮起一丝狡黠:“不如这样苏老师, 我们打个赌。” 苏一灿被迫面向他:“打什么赌?” “我要有办法把他弄进队,你答应帮我个忙。” 苏一灿眼皮一挑, 呵笑道:“行啊。” 下午岑莳打听到汽配城的位置, 去了一趟,傍晚的时候苏一灿就见他把车子捣鼓好了, 岑莳让她开一圈感受一下, 苏一灿感慨道:“油门踩下去感觉都不一样了,还好你修好了, 明天我还要去趟市里吃酒呢。” 似乎是想到明天小光头的婚礼,苏一灿的眉眼凝在了一起,半晌都沉默着。 她完全可以发个红包推说有事不去,但这只会让那些人更加认为她是个被抛弃且不敢见人的可怜虫。 岑莳见苏一灿眉峰微拧,撇了她一眼没说话,一直到苏一灿将车子停回院中往家里走时,岑莳下了车靠在车门上对着她的背影喊了声:“喂。” 苏一灿回过头望着他,夜里的老区很安静,有虫鸣和夏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他的声音泛着夏日里的清透:“要陪吗?” 岑莳的卷发在半暗的光线里微动着,轻盈却也散漫。 “反正我也没饭吃。” 苏一灿嘴角轻扯:“好啊。” …… 小光头的婚礼并非中式的,而是选在半户外的场地,婚庆公司将外面的草坪布置得非常奢华,草坪上满是浪漫的鲜花和气球,内场有敞开式可供宾客休息喝酒的地方,整体氛围轻松温馨。 小光头上学的时候是真没头发,据说小时候头上摔出道疤就有一片不长头发了,他家里人为了看上去协调,干脆常年让他保持着光头的造型。 未曾想多年后的婚礼上,老同学们惊奇地发现他头发居然长出来了,而且十分旺盛,在苏一灿没到场前,大家的话题都在猜测他是不是去植发了? 直到苏一灿带着岑莳到场,所有人的话题才戛然而止。 杜敬霆比她大一届,当年她和八中的学姐学长们混得熟,那会的杜敬霆连个正眼都不瞧她,她却已经和他的校友们打成一片了,所以这些人当中的确有些和苏一灿比较熟悉的老朋友,例如盛米悦那帮人。 如今再相聚,都是奔三的年纪,很多已经结婚有小孩了,和当年清纯的年纪相比,岁月到底在大家身上留下了痕迹,脱去校服后,都穿上了成熟的套装。 似乎只有苏一灿这么多年没怎么变过,依然不爱穿裙子,黑色J奶衫加一条港风高腰阔腿裤,仍然是当年那个样子,什么表情都没有,仅仅就这样走来便有种炸街的范儿。 唯独不同的是,她今天穿了一双绑带尖头高跟鞋,这已经是她对这个婚礼最大的尊重了。 可很快大家的注意力便全都落在她后面的男人身上,颀长的身型,年轻时尚的打扮,一条简洁的工装裤显得大长腿格外引人瞩目,当然最让人挪不开视线的还是这年轻男人的颜值。 如果说杜敬霆当年在万千少女心中的形象是一尘不染的白月光,那这小伙子绝对有种与身俱来的矜傲,仿若炙热的太阳,绚烂夺目。 在看见他和苏一灿走来时,所有人的视线下意识移向坐在里面的杜敬霆。 杜敬霆刚到也没多久,此时正和一帮老同学坐在沙发里推杯换盏,似乎是注意到外面的骚动,大家顺着视线看了过去,苏一灿今天化了个妆,她的五官本就立体出挑,不化妆的时候看着倒还算亲和,可一旦稍微上个妆,那样子便愈发浓烈美艳。 杜敬霆旁边的老博问了句:“灿灿身边那男的谁啊?” 大家都拿视线瞟向杜敬霆,他只是无动于衷地说了句:“不相干的人。” 此时苏一灿已经和老朋友们见面了,许久不见自然各种寒暄,岑莳站在离她几步的后面,双手抄兜百无聊赖地四处瞧了瞧,大概感应到有目光落在他身上,他下意识侧眸扫去,便对上了杜敬霆投来的视线,一身深色的衬衫西裤,手上是暗红的高脚杯,明明儒雅的身段,眼里的光却透出一丝冷意,抬起酒杯喝了口手中的酒。 恰巧这时候盛米悦带着她弟弟过来,笑着跟岑莳打着招呼:“帅哥,又见面了。” 岑莳收回视线看向盛米悦:“你是谁?” “……” 苏一灿回过身对他说:“盛姐啊,你忘了?前两天还去我家的,和你说话的。” 岑莳“哦”了一声。 盛米悦拉着自己的弟弟对岑莳说:“这是我弟弟盛威小! 岑莳垂了下睫毛看着盛米悦身边的小孩,从头到脚跟她姐没有一个地方是像的,这肥胖的程度怎么好意思叫“微胖”? 然后盛米悦就把她这位叫“微胖”的弟弟扔给岑莳了,女人在一起话题自然聊不完,便找了个地方开始喝起酒来。 留下岑莳一米九三的大个子和个一米五九的矮胖子两人大眼瞪小眼,这弟弟还用一种十分凄惨的眼神盯着岑莳对他说:“哥哥,我好饿。” “……”岑莳转身准备带他去找吃的,然而便被一只肉嘟嘟的肥手牵住了。 岑莳低头一看,这肥弟十分自觉地牵起了他的手,他赶忙别扭地甩开他,结果这弟弟又小跑追上岑莳再次牵住了他,岑莳就搞不懂了?大男人在外面牵什么手的? 不禁问了下这胖弟:“你几岁?” “8岁。” “……”这谁能想到,一个将近一米六的大胖子居然才8岁? 岑莳带着胖弟走开后,盛米悦将苏一灿拉到坐的地方,探过身对她说:“杜敬霆在里面,钱的事你打算跟他说吗?” 苏一灿往里瞥了眼:“待会找个机会吧。” 说到钱,苏一灿又想起上次白沁凡跟她提的楼盘,不禁问了句:“你听过清润雍华府吗?” 盛米悦晃着细嫩的白腿回道:“知道啊,市区唯一一个每家每户都带私人泳池的楼盘,不对外出售的,就那么几十套,我堂哥那年找关系都没弄到,怎么了?” 苏一灿怔了怔,撇开视线瞳孔震颤地摇了摇头。 外场主持人已经开始带着做游戏搞节目了,气氛十分热闹,岑莳拿着吃的带着胖弟回到她们那里的时候,一群女的已经喝开了。 岑莳找了个角落坐下,胖弟坐他旁边,要说胖弟这身肉真不是白长的,岑莳已经打了两局游戏了,他还在吃,并且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 就在他准备打第三局的时候,忽然几个身影压在苏一灿的身后,他抬眸一扫,杜敬霆和几个男人过来了,这边本来挺热闹的场面顿时就冷了下来,就连其他地方的人都不禁直往这里瞄。 盛米悦这帮女的虽然和杜敬霆他们不见得多熟,但也都是老校友,有的为了缓和气氛打了声招呼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位置。 几个男人相继在她们这里落座,杜敬霆倒是直接坐在了苏一灿的旁边,在生意场上多年锤炼出的气场早已不似当年那个清冷的少年,他一坐下,这边的气氛明显变得紧绷了一些。 岑莳瞧了眼对面苏一灿不太自然的神情,低头退出了游戏,刷着视频,听见旁边的人一口一个“杜总”叫他。 杜敬霆坐下后,就将苏一灿面前的香槟拿了起来递给她,然后在她杯子上轻轻一碰,用只有他们两才能听见的声音落了句:“我下午才回来。” 苏一灿“嗯”了一声撇过头喝了口香槟,又迅速放下了,杜敬霆翘着腿,一只胳膊搭在苏一灿背靠着的沙发上,身子侧向她,说话都是用的低语,旁边人听不真切,单从那个样子望过去,不像闹翻的样子,都有些迷。 旁边的老博开始散烟,刚将烟递给岑莳,对面的苏一灿突然插了句:“他不抽。” 岑莳扫了眼没说什么,视线依然落在手机上,没接那支烟。 老博收回手盯杜敬霆看了眼,杜敬霆坐在背光处,皮肤冷白,眉眼间散开丝丝轻漫,老博立马笑着将酒放在岑莳面前:“既然烟不抽,酒总要喝吧,跟灿灿一起来的,还没认识下。” 岑莳缓缓抬起头看了这人一眼,将手机收进口袋中,拿起面前几乎满上的红酒对他说:“岑莳。” 这人皮笑肉不笑地说:“他们都喊我老博,一口闷啊?” 说完一杯红酒就掀下了肚,岑莳掠了他一眼,仰头将红酒喝干,酒杯刚放下,旁边另一个男人也举起酒杯笑着跟岑莳招呼了一声,老博再次将岑莳满上。 岑莳还是没说什么,一口干了。 苏一灿此时的表情已经有些不对劲了,还算带着半开玩笑的语气出声说了句:“小光头的婚礼,你们这样过分了啊。” 老博倒是笑着说:“你看你带出来的朋友丢他一个人在那玩手机多无聊,我们正好认识认识。” 说完老博左边的一个男人也满了杯酒,接着说道:“是啊,大男人喝两杯酒有什么关系,是吧小兄弟?我叫高云,走一个。” 苏一灿刚准备起身,手腕突然被身边的杜敬霆扣住,她侧过头去,杜敬霆的面上依然是那副儒雅浅笑的模样,手上的力道却没半点松懈,而此时岑莳已经是第四杯酒连着下肚。 苏一灿心头一急,抬起手腕就想挣脱,杜敬霆却侧身在她耳边说道:“乖乖坐着,我可以让老博他们放过他,你现在过去,我保证让他横着回去。” 苏一灿紧着牙根就侧眸瞪着杜敬霆,她知道他能说出这话就一定能干得出来,杜敬霆沉静的眸中是翻滚的情绪,一把将苏一灿奋力挣脱的手攥在掌心,声音低沉:“我不允许别人看我们笑话。”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将苏一灿从头泼到脚,她想到了那个大群,她不知道那天在群里谈论她的到底来了多少人,但想必现在肯定都十分关注着他们这边。 岑莳掀了下眼皮,又将眼神落在杜敬霆攥着苏一灿的手上,舌尖在嘴里裹了一圈,突然站起身拿着酒就朝对面走去,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里,就连苏一灿都有些惊诧地抬起头看着岑莳,而后极其轻微地对他摇了摇,让他不用管。 岑莳看见了,嘴角蔓延开一丝轻笑,往茶几上一坐,正好坐在杜敬霆和苏一灿的面前,他将酒递给杜敬霆,声音清淡地说:“都喝了一圈了,我们两还没喝过,见过几面了,不自我介绍下吗?” 苏一灿抬起眼神紧紧盯着岑莳,这里全是老八中的人,即使她认识的人不少,但说到底还是杜敬霆的场子,真要闹事,他们不一定能占到什么便宜。 然而岑莳一眼也没有瞥向苏一灿,仿佛只是简单地和杜敬霆打着招呼,杜敬霆眼神淡淡地扫了眼岑莳伸到他面前的酒,接过说道:“我是灿灿的…” “过去式。”岑莳慢悠悠地接了句。 周围的气氛瞬间跌入冰点,所有人都停止了交谈。 岑莳将自己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把酒杯往旁边一扔伸手一拽,直接将原本坐在杜敬霆身边的苏一灿拽了过来。 可未曾想杜敬霆并没松手,这就导致已经从沙发上起身的苏一灿,一只手还被杜敬霆牢牢攥着,另一只手腕却被岑莳扯着,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小光头的媳妇见状,赶紧过来将苏一灿拉走了,新娘子出面,这些大老爷们自然还是要卖面子的,纷纷起身离开了,没再找事。 如此暗潮汹涌了半晌,胖弟也吃得差不多了,抬起头对岑莳说:“哥哥,我想吃蛋糕。” 岑莳无奈地起身带着这个小子去拿吃的,刚走两步,他的手又被这小胖弟牵住了,他别扭地甩开他将手抄进口袋里,结果这小胖子就紧紧拽着他的袖子,安全意识倒是很高。 到了自助区,小胖子又沉浸在美食的诱惑下,岑莳无聊地靠在一边,干脆对他说:“拿完就在这吃,别乱跑,我去下厕所。” 小胖子满嘴是油地点点头,岑莳走到楼的后面,找了处音乐没那么吵的地方摸出烟,抽到一半的时候,他就隐约听见有人在吵架,一开始他倒并没有什么多管闲事的心情,直到那头飘来一句“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苏一灿那点破事”。 岑莳拿着烟的手停顿了下,直起身子朝侧面走去,刚拐过去便看见有条大狗趴在地上,脖子上拴着链子猛地起身准备吠叫,岑莳过去将它后颈一抓,蹲下身拍了拍它的脑袋,另一手伸到它的前爪边上,大狗似乎是受过训练,很乖地将手递给岑莳,岑莳笑着又揉了揉它的脑袋,抬眸望去,后楼泳池边站着一男一女,那女的不是别人,正是胖弟他姐,盛米悦,而跟她扛起来的是刚才灌岑莳酒的老博。 岑莳隐在黑暗中,默默抽着手中的烟,大狗没再吠叫,安静地趴在岑莳脚边,他看见盛米悦叉起了腰,借着酒劲凶道:“她的事你知道个屁。” 老博冷声道:“我怎么不知道了?当年事情闹得那么大,你问问他们学校的人哪个不知道,都说她为了进国家队害死了她队友,这事杜敬霆还不高兴我们提。” 盛米悦气得大骂:“少特么胡说八道。” 老博也来了火:“我说难听点,她就是个杀人犯。” 盛米悦瞪着眼睛,气得不想再跟他说一句话,转身就走了。 此时司仪在前场带动气氛,宾客基本都在前面参与游戏环节,楼后倒显得相对冷清很多,盛米悦离开后,老博满脸戾气地掏出一根烟,刚点燃便感觉身后有道阴影压了下来,他还没来得及回头看清来人却突然被蹬了一脚,整个人朝泳池栽了进去。 一声惊吼过后水花四溅,岑莳居高临下看着水下扑腾的人,那因为痛苦和惊恐而扭曲的面孔在月色下苍白一片,被水呛了一口又一口,苦苦挣扎,一边的大狗拼命狂叫着,试图挣脱链子朝泳池奔去,岑莳的表情毫无波澜,就这样看了一会才回身将那条大狗的链子松了。 大狗刚挣脱狗链就猛地扑腾到水下,岑莳叼着烟转过身,二楼窗边立着道人影,不知道站了多久,目光沉寂地注视着他,岑莳将烟从嘴上拿了下来,迎着月光抬起头朝着窗边的杜敬霆邪邪地吐出丝丝烟雾,那眼里的狼性像凶险的野兽,嗜血冷漠。 Chapter 34(半哄半诱地哑声说:“别见...) 第二天一大早七点,篮球队的人准时在校门口集合,大巴七点半出发去训练基地。 岑莳将苏一灿和他的行李先放好后,对她说:“下面热,你上车等。” 于是苏一灿先上了大巴吹空调,看着岑莳拿着签到板站在下面数人头,来的人都到他面前签了字,签字栏后面还有个空格,是要求填上各自昨天回去想的队名。 苏一灿观察了一下,有半数人都没有穿篮球服,但是岑莳也并没有说什么。 篮球队的人陆续上车,看见苏一灿倒是毕恭毕敬地喊了声:“苏老师。” 苏一灿朝他们点点头,七点半的时候,岑莳签到板一收上车对司机说:“走吧。” 苏一灿提醒道:“还差一个没到。” 岑莳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地说:“不等了,集训结束后赵琦给这个人办下退队手续。” 本来哄闹的车厢内顿时安静下来,赵琦有些为难地说:“黄志刚是我们的大前锋啊。” 言下之意是把这人开了,主力队员都不够,打个屁啊? 没料岑莳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然后往苏一灿身边一坐,赵琦他们面面相觑,感觉这个教练似乎有点听不懂人话。 倒是苏一灿在车子开了后,从岑莳手上夺过签到板,看了下这些小兔崽子昨天回去想的队名,结果这不看还好,一看下来,苏一灿差点吐血。 什么“铁狼战甲最妖娆“,“必胜五剑客”,“尼古拉斯超神奇”,“兄弟连连看”,“凤南高中二病”,“凤溪□□炸酷炫美男子天团”…… 苏一灿都不知道这些小子是如何能想出这么不要脸的队名?光看到就已经辣眼睛了,赶紧将签到板扔还给岑莳,并语重心长地建议道:“其实我觉得,你要真想找份工作赚点钱,完全可以靠身体吃饭。” “……”岑莳古怪地瞟了她一眼:“姐是想把我卖了?” “……你在想什么?我的意思是,你就找个什么平面模特,随便拍几张照都比你带这些小子强。” 岑莳低着头讪笑道:“那行,你这边有这种赚钱渠道可以介绍给我。” “……” 训练营建在大山里面,空气好风景佳,一帮小伙子跟出来郊游一样,走山道的时候个个兴奋得大喊大叫,吵得苏一灿脑壳都疼,感叹这帮青春期的孩子跟打了鸡血一样。 十点钟的时候,车子已经抵达训练基地,在山洼里,属于一个规模较大的拓展培训场,他们租用了两层宿舍楼和一个室外篮球操场。 刚下车,小伙子们勾肩搭背跃跃欲试的样子,想赶紧回宿舍看看啥样的? 结果岑莳并没有先把人放回去,而是让所有人带着行李在操场集合。 彼时,临近中午,太阳光照下来开始愈发燥热,岑莳让大家站成一排,行李放身后,篮球队的人嬉笑哄闹,站得乱七八糟。 岑莳默默打量着他们的高度,就跟尼玛过山车一样,参差不齐就算了,怎么还有一米六刚出头的? 他歪了脖子,对苏一灿说:“啧,这身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足球队的。” 苏一灿倒是不以为意:“那什么斯伯特,还有宫城良田也都不高啊。” “……宫城良田和’土豆’都是169,而且土豆的原地弹跳能达到一米三。” 说完对着那个矮个子说道:“你,跳个看看。” 矮个子左右望了望,发现是在说自己,旁边人都在起哄,他还做了个助跑的动作,面部发力用劲一跳。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苏一灿只感觉貌似一群乌鸦飞过头顶,这小伙子跳起来也并没有感觉和原地立定相差多少。 岑莳抿了抿唇,语气生硬地说:“归队。” 旁边小伙子一拥而上,架住那矮个子,还挺高兴的样子,完全不觉得教练的考察对他们有任何威胁。 岑莳看着赵琦对他说:“昨天我说过哪些东西不允许带的,现在你挨个检查,把违规的东西摆到那边的空地上。” 众人一看这教练来真格的啊,当即都拉长了脸闹了起来,不过岑莳并不理会他们的抱怨,负手站在原地没什么温度地看着众人。 本来大家以为赵琦肯定是第一个跳起来抗议,未曾想他的确是第一个跳出来的,但却是主动打开自己的背包呈现给岑莳看,表示:“教练,我什么不该带的都没带啊。” 然后就开始跟个劳模一样挨个检查大家的行李,那操作也是看得众队员一愣一愣的,感觉他今天仿若被鬼附了身。 不多会,右边空地上就放了一堆东西,游戏机,ipad,滑板,薯片辣条哇哈哈也就算了,还有男同学带了一整个化妆包。 岑莳看了眼那个化妆品种类齐全的化妆包,再看了眼化妆包的主人,一个刘海梳得整整齐齐,涂着发胶画着眼线娘里娘气的男生,名叫苗英音,名字取得也是半人不妖的节奏,被收走化妆包还一脸气鼓鼓的样子,哔了个狗了。 待东西检查完毕后,一帮小子也快被晒成人干了,纷纷出声问道:“岑教练,能回宿舍楼了吗?” 岑莳点点头:“穿了队服的回去放行李,没穿上衣或裤子的围着这里跑五圈,整套都没穿的跑十圈。” “……”我靠?来真的啊? 这时大家才依稀觉得昨天开会时好脾气的年轻教练,可能并不怎么好说话。 大家都看向赵琦,一头问号,赵琦倒是一套黄色篮球服穿得整整齐齐,拖着行李嬉皮笑脸地对没穿的说:“开局一条狗,装备全靠苟,节哀,兄弟我先走为敬。” 岑莳转头对苏一灿说:“你带那些人先回宿舍放东西吧。” 苏一灿问了句:“你呢?” “第一课,得教会这些人什么叫执行力。” …… 十一个人,有六个都没穿齐全,其他人一走他们就开始抱怨,特别那个苗英音,大概因为流汗弄花了精心画的眼线,此时此刻用一种愤世嫉俗的眼神恶狠狠地瞪着岑莳。 岑莳倒依然是不急不躁的样子,抬手看了看腕上的运动表,悠然说道:“继续耗吧,十一点半准时开饭,先跑完的先去吃,速度慢吃不到的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们,这山里没有超市小卖部。” 苗英音气得转身就要往训练营外走,岑莳抬起下巴睨着他,扬声道:“大巴已经调头回市区了,从这里走出山,如果你中途不歇,脚程又比较快的话,翻过两座山出去,可能太阳下山前能赶到外面的村子,前提是你没有迷路。” 苗英音一听,急得差点泪奔,旁边几人赶紧将他拉了回来,劝道:“算了算了,跑吧。” 有两人动起来后,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跑了起来,苗英音一边幽怨地盯着岑莳,一边不情不愿地跟在队伍后面,岑莳抱着胸站在操场中间,陪着大家一起晒太阳。 等这六个人跑完步放完行李赶去食堂的时候,大家已经开餐了,岑莳坐下吃了两口,面色就不大好,饭有点夹生,菜做得份量也少,总共就十个菜,其中还有个青菜榨菜肉丝汤,肉丝基本要脱了衣服下去捞的那种。 唯独让小伙子们感兴趣的红烧肉圆,做得不多不少,正好12个,由于这六个小伙子来得晚,盘子里肉圆根本不够分的,好几盘菜也所剩无几,岑莳塞了两口饭便没有再动筷子了,侧头看了眼苏一灿,苏一灿似乎早停下了,低着头坐在另一边看手机,见他递给自己一个眼神起身往外走,苏一灿收起手机也跟了出去。 一到食堂外面,岑莳就说道:“伙食有点差。” 苏一灿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训练费压了一半,一个人四百块包吃包住半个月,学校没让我们啃馒头还能给我们吃上肉丝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她言语里透着调侃的意味,好像这也不是学校第一次干出这事了。 食堂门口一棵树都没有,太阳直晒过来,刺得苏一灿眯起了眼,岑莳跨了一步移到她面前遮住了刺眼的光线,高大的身影投了下来罩在苏一灿身上,给了她一片暂时遮蔽的地方,也许离得近,他的声线像一丝凉风驱散了夏日里的炎热,轻缓地问:“你吃饱了吗?” 苏一灿还没来得及回答,有同学从食堂里面出来了,岑莳停止了话题招呼大家都进食堂说个事。 饭后岑莳让所有人针对早上提供的球队名进行不记名投票,出乎意料的是,“凤溪□□炸酷炫美男子天团”以高票顺利当选为众人最想推举的球队名。 苏一灿坐在最后面,眼角抽了抽,顿时有点不想承认这帮人是自己的学生。 但让她大跌眼镜的是,岑莳点了点头,然后默许了这个队名,没有说一句话,让苏一灿开始怀疑起人生来,莫不是自己跟这帮小伙子的代沟已经有亚马逊那么宽了? 散会后,岑莳对着刚起身的苏一灿说了句:“苏老师留一下。” 苏一灿坐在位置上刷着手机等他,不一会她好似闻到了什么香气,大约是没怎么吃的缘故,闻着什么都香,然后面前投下一片阴影,她抬起头的时候,岑莳弯下腰朝她手里塞了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一个热乎的肉包子。 苏一灿微怔地看着手中的包子问他:“哪来的?” 岑莳没个正经地回答她:“去厨房牺牲美色换来的,吃完再回去吧。” 说着他便转身往外走,苏一灿对着他的背影问道:“就一个?你不吃吗?” 岑莳头也不回地说:“我不饿。” Chapter 35(姐姐不坏弟弟不爱。...) 第二天一大早七点,篮球队的人准时在校门口集合,大巴七点半出发去训练基地。 岑莳将苏一灿和他的行李先放好后,对她说:“下面热,你上车等。” 于是苏一灿先上了大巴吹空调,看着岑莳拿着签到板站在下面数人头,来的人都到他面前签了字,签字栏后面还有个空格,是要求填上各自昨天回去想的队名。 苏一灿观察了一下,有半数人都没有穿篮球服,但是岑莳也并没有说什么。 篮球队的人陆续上车,看见苏一灿倒是毕恭毕敬地喊了声:“苏老师。” 苏一灿朝他们点点头,七点半的时候,岑莳签到板一收上车对司机说:“走吧。” 苏一灿提醒道:“还差一个没到。” 岑莳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地说:“不等了,集训结束后赵琦给这个人办下退队手续。” 本来哄闹的车厢内顿时安静下来,赵琦有些为难地说:“黄志刚是我们的大前锋啊。” 言下之意是把这人开了,主力队员都不够,打个屁啊? 没料岑莳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然后往苏一灿身边一坐,赵琦他们面面相觑,感觉这个教练似乎有点听不懂人话。 倒是苏一灿在车子开了后,从岑莳手上夺过签到板,看了下这些小兔崽子昨天回去想的队名,结果这不看还好,一看下来,苏一灿差点吐血。 什么“铁狼战甲最妖娆“,“必胜五剑客”,“尼古拉斯超神奇”,“兄弟连连看”,“凤南高中二病”,“凤溪□□炸酷炫美男子天团”…… 苏一灿都不知道这些小子是如何能想出这么不要脸的队名?光看到就已经辣眼睛了,赶紧将签到板扔还给岑莳,并语重心长地建议道:“其实我觉得,你要真想找份工作赚点钱,完全可以靠身体吃饭。” “……”岑莳古怪地瞟了她一眼:“姐是想把我卖了?” “……你在想什么?我的意思是,你就找个什么平面模特,随便拍几张照都比你带这些小子强。” 岑莳低着头讪笑道:“那行,你这边有这种赚钱渠道可以介绍给我。” “……” 训练营建在大山里面,空气好风景佳,一帮小伙子跟出来郊游一样,走山道的时候个个兴奋得大喊大叫,吵得苏一灿脑壳都疼,感叹这帮青春期的孩子跟打了鸡血一样。 十点钟的时候,车子已经抵达训练基地,在山洼里,属于一个规模较大的拓展培训场,他们租用了两层宿舍楼和一个室外篮球操场。 刚下车,小伙子们勾肩搭背跃跃欲试的样子,想赶紧回宿舍看看啥样的? 结果岑莳并没有先把人放回去,而是让所有人带着行李在操场集合。 彼时,临近中午,太阳光照下来开始愈发燥热,岑莳让大家站成一排,行李放身后,篮球队的人嬉笑哄闹,站得乱七八糟。 岑莳默默打量着他们的高度,就跟尼玛过山车一样,参差不齐就算了,怎么还有一米六刚出头的? 他歪了脖子,对苏一灿说:“啧,这身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足球队的。” 苏一灿倒是不以为意:“那什么斯伯特,还有宫城良田也都不高啊。” “……宫城良田和’土豆’都是169,而且土豆的原地弹跳能达到一米三。” 说完对着那个矮个子说道:“你,跳个看看。” 矮个子左右望了望,发现是在说自己,旁边人都在起哄,他还做了个助跑的动作,面部发力用劲一跳。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苏一灿只感觉貌似一群乌鸦飞过头顶,这小伙子跳起来也并没有感觉和原地立定相差多少。 岑莳抿了抿唇,语气生硬地说:“归队。” 旁边小伙子一拥而上,架住那矮个子,还挺高兴的样子,完全不觉得教练的考察对他们有任何威胁。 岑莳看着赵琦对他说:“昨天我说过哪些东西不允许带的,现在你挨个检查,把违规的东西摆到那边的空地上。” 众人一看这教练来真格的啊,当即都拉长了脸闹了起来,不过岑莳并不理会他们的抱怨,负手站在原地没什么温度地看着众人。 本来大家以为赵琦肯定是第一个跳起来抗议,未曾想他的确是第一个跳出来的,但却是主动打开自己的背包呈现给岑莳看,表示:“教练,我什么不该带的都没带啊。” 然后就开始跟个劳模一样挨个检查大家的行李,那操作也是看得众队员一愣一愣的,感觉他今天仿若被鬼附了身。 不多会,右边空地上就放了一堆东西,游戏机,ipad,滑板,薯片辣条哇哈哈也就算了,还有男同学带了一整个化妆包。 岑莳看了眼那个化妆品种类齐全的化妆包,再看了眼化妆包的主人,一个刘海梳得整整齐齐,涂着发胶画着眼线娘里娘气的男生,名叫苗英音,名字取得也是半人不妖的节奏,被收走化妆包还一脸气鼓鼓的样子,哔了个狗了。 待东西检查完毕后,一帮小子也快被晒成人干了,纷纷出声问道:“岑教练,能回宿舍楼了吗?” 岑莳点点头:“穿了队服的回去放行李,没穿上衣或裤子的围着这里跑五圈,整套都没穿的跑十圈。” “……”我靠?来真的啊? 这时大家才依稀觉得昨天开会时好脾气的年轻教练,可能并不怎么好说话。 大家都看向赵琦,一头问号,赵琦倒是一套黄色篮球服穿得整整齐齐,拖着行李嬉皮笑脸地对没穿的说:“开局一条狗,装备全靠苟,节哀,兄弟我先走为敬。” 岑莳转头对苏一灿说:“你带那些人先回宿舍放东西吧。” 苏一灿问了句:“你呢?” “第一课,得教会这些人什么叫执行力。” …… 十一个人,有六个都没穿齐全,其他人一走他们就开始抱怨,特别那个苗英音,大概因为流汗弄花了精心画的眼线,此时此刻用一种愤世嫉俗的眼神恶狠狠地瞪着岑莳。 岑莳倒依然是不急不躁的样子,抬手看了看腕上的运动表,悠然说道:“继续耗吧,十一点半准时开饭,先跑完的先去吃,速度慢吃不到的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们,这山里没有超市小卖部。” 苗英音气得转身就要往训练营外走,岑莳抬起下巴睨着他,扬声道:“大巴已经调头回市区了,从这里走出山,如果你中途不歇,脚程又比较快的话,翻过两座山出去,可能太阳下山前能赶到外面的村子,前提是你没有迷路。” 苗英音一听,急得差点泪奔,旁边几人赶紧将他拉了回来,劝道:“算了算了,跑吧。” 有两人动起来后,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跑了起来,苗英音一边幽怨地盯着岑莳,一边不情不愿地跟在队伍后面,岑莳抱着胸站在操场中间,陪着大家一起晒太阳。 等这六个人跑完步放完行李赶去食堂的时候,大家已经开餐了,岑莳坐下吃了两口,面色就不大好,饭有点夹生,菜做得份量也少,总共就十个菜,其中还有个青菜榨菜肉丝汤,肉丝基本要脱了衣服下去捞的那种。 唯独让小伙子们感兴趣的红烧肉圆,做得不多不少,正好12个,由于这六个小伙子来得晚,盘子里肉圆根本不够分的,好几盘菜也所剩无几,岑莳塞了两口饭便没有再动筷子了,侧头看了眼苏一灿,苏一灿似乎早停下了,低着头坐在另一边看手机,见他递给自己一个眼神起身往外走,苏一灿收起手机也跟了出去。 一到食堂外面,岑莳就说道:“伙食有点差。” 苏一灿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训练费压了一半,一个人四百块包吃包住半个月,学校没让我们啃馒头还能给我们吃上肉丝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她言语里透着调侃的意味,好像这也不是学校第一次干出这事了。 食堂门口一棵树都没有,太阳直晒过来,刺得苏一灿眯起了眼,岑莳跨了一步移到她面前遮住了刺眼的光线,高大的身影投了下来罩在苏一灿身上,给了她一片暂时遮蔽的地方,也许离得近,他的声线像一丝凉风驱散了夏日里的炎热,轻缓地问:“你吃饱了吗?” 苏一灿还没来得及回答,有同学从食堂里面出来了,岑莳停止了话题招呼大家都进食堂说个事。 饭后岑莳让所有人针对早上提供的球队名进行不记名投票,出乎意料的是,“凤溪□□炸酷炫美男子天团”以高票顺利当选为众人最想推举的球队名。 苏一灿坐在最后面,眼角抽了抽,顿时有点不想承认这帮人是自己的学生。 但让她大跌眼镜的是,岑莳点了点头,然后默许了这个队名,没有说一句话,让苏一灿开始怀疑起人生来,莫不是自己跟这帮小伙子的代沟已经有亚马逊那么宽了? 散会后,岑莳对着刚起身的苏一灿说了句:“苏老师留一下。” 苏一灿坐在位置上刷着手机等他,不一会她好似闻到了什么香气,大约是没怎么吃的缘故,闻着什么都香,然后面前投下一片阴影,她抬起头的时候,岑莳弯下腰朝她手里塞了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一个热乎的肉包子。 苏一灿微怔地看着手中的包子问他:“哪来的?” 岑莳没个正经地回答她:“去厨房牺牲美色换来的,吃完再回去吧。” 说着他便转身往外走,苏一灿对着他的背影问道:“就一个?你不吃吗?” 岑莳头也不回地说:“我不饿。” Chapter 36(有的人在见识过万谷深渊后...) 让他们都没想到的是, 下午第二节课下课的时候,万向阳就跑来了办公室找江崇,将近一米九的大个子, 长得阳光讨喜, 教体育的老师都挺喜欢他的。 万向阳大概觉得不太好意思开口,站了半天才挤出一句:“江教练,我想去打篮球。” 江崇靠在椅背上,双手撑在脑后斜睨了一眼苏一灿, 苏一灿也抬起视线关注着万向阳和江崇的对话。 在万向阳说出这句话后,明显感觉自己跟犯了错一样, 低着头不敢去看江崇的反应, 半晌, 江崇对他说了句:“你们秋季赛我会去看, 你要是给我丢脸, 下学期继续回来训练。” 万向阳猛然抬起头,激动地笑, 像阳光洒进了他的眼中, 所有人都能感觉出来这个男孩的喜悦。 苏一灿到底好奇, 于是开口问了句:“小万, 怎么想起来好好跑去打篮球的?” 万向阳腼腆地笑了下, 还挠了挠头:“kd在视频里说我可以打打看,我激动得一晚上没睡着。” “……”苏一灿一头雾水地盯着江崇,kd又是谁? 江崇善解人意地提醒她:“kev。” 苏一灿立马反应过来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全明星v,她当即笑道:“他梦里告诉你的吧。” 直到万向阳走后, 苏一灿才突然反应过来什么, 她立马上网搜了下,发现kd的确前两年签约了lw, 那么刚才万向阳说的还真不是梦话了,她想起岑莳早上那笃定的神态,居然用了这么阴的招,哪个青春期的男孩能抵抗得了偶像的煽动,苏一灿愣在位置上只想吟一声“卧槽”! …… 万向阳刚离开办公室,丁组长便找到苏一灿,让她下午课结束了后去体育馆检查一番,把需要修缮的地方拍照整理出来,到时候让总务处的人去报个价,利用十一黄金周将体育馆一些年久失修的地方维护一下。 于是放学后苏一灿便拿着手机跑了一趟体育馆,未曾想正好碰见篮球队人员重整后的第一次训练,赵琦看见苏一灿走了进来,还十分激动地对她喊道:“苏老师,你也来看我们训练啊?” 苏一灿朝他们那里瞟了眼,魏朱、苗英音那些人都嬉皮笑脸地朝她挥手,岑莳原本低着头看手上的东西,闻言抬起视线,苏一灿的眼神从他脸上掠过回了句:“我有事,你们训练你们的。” 说完她便拿出手机,开始寻找几处起皮裂开的地板,学生陆续放学了,何礼沐背着书包匆匆掠了进来,没多久,万向阳也到位了,大家在做着热身运动,今天体育馆里里外外多了不少人,自从昨天岑莳和殷佐那场比赛后,今天学校里热议不断,很多小伙子自发报名篮球队,从早到晚来找岑莳的人络绎不绝,就连今天篮球队训练,旁边都多了好些围观的学生。 苏一灿在内场检查得差不多后,殷佐才慢悠悠地走了进来,他一进场,明显能感觉出来整个场馆内的气氛顿时不一样了,场边围观的同学瞬时压抑着声音,只敢小声议论,而场中篮球队的人则个个冷眼盯着他,特别是赵琦、魏朱那些老队员,眼里都流露出不屑的神色。 殷佐走到场边,兀自坐下开始换鞋,赵琦阴阳怪气地说了句:“教练,我上次迟到你可是罚我跑了十圈,这个规矩应该一视同仁吧?” 殷佐弯起膝盖抬头盯赵琦冷冷地瞥了眼,岑莳面无表情地回头对他说:“先去热身,跑完十圈到我这。”殷佐没吱声,将篮球鞋换好。 苏一灿还在场边统计破损地板时,殷佐已经围着场地开始跑了起来,此时场边围观的同学看见殷佐阴冷的表情,已经没人敢说话了,偏偏赵琦一边压腿一边用讥笑的语气还在跟魏朱一起幸灾乐祸。 岑莳用眼神警告了他们,几个老队员稍微收敛了一些,苏一灿也没再注意篮球队那边,转而去统计更衣间坏掉的衣柜锁。 就在殷佐快跑完第十圈的时候,赵琦趁着岑教练不注意对他轻蔑地比了个中指。 殷佐完完整整跑了十圈后,径直朝着赵琦跑去,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上去就给了赵琦一拳,瞬间,场边围观的同学发出一阵惊呼。 苏一灿在后场听见动静跑回去的时候,岑莳已经将体育馆内不相干的同学全部清场,亲手将大门一锁,对着篮球队的人说道:“喜欢打架是吧?现在外人都给你们清走了,来,打个够。” 魏朱他们已经全部朝殷佐围了过去,万向阳人高马大的,站在中间两头劝架,挡着魏朱他们,还要防着殷佐。 何礼沐嫌吵地走到场边,拿出试卷开始刷题,尴尬的是,苏一灿也被锁在了这里,上去管也不是,不管似乎也不太好。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上去吼一嗓子时,在写题的何礼沐突然将卷子一扔,上去就给了殷佐一拳,赵琦一脚,直截了当把人打懵了,也把苏一灿看懵了。 要说这个篮球队里任何一个人打架她都见怪不怪,但这个人是何礼沐,实在让人大跌眼镜,毕竟这个学生在所有老师眼中可都是无可挑剔的好学生,礼貌懂事。 全场寂静无声,所有人都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盯着这个平时彬彬有礼的好学生,而何礼沐在打完两人后,回身将自己的试卷重新拾了起来,折一折放进书包里,没有任何波澜地看向他们:“我时间很紧,不想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 说完转头看向岑莳:“教练,我回去上晚自习了。” 岑莳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阻拦,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何礼沐拎着书包,从里面打开门锁,走了出去,还非常周到地从门外将体育馆的大门替他们重新关上了。 直到何礼沐离开后,岑莳才不紧不慢地走到这些队员中间,沉着脸说:“何礼沐的家人并不赞成他加入篮球队,所以他入队的事情是背着家人的,他需要在完成训练任务的基础上同时保证自己的成绩作为代价,他要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要付出更多的时间和艰辛。 以他的成绩如果将时间全部用在学习上,三年后他会考取非常出色的大学,你们觉得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未来赌在你们这群人身上?” 说完走到魏朱身后,拍了拍他:“因为你们块头大?” 接着走到苗英音身边拽了下他才烫的头:“因为你们头发长?” 然后走到赵琦侧面,伸出巴掌拍了拍他的脸:“因为你们够幼稚?” 最后转过身立在殷佐面前,眼神刺骨地注视着他:“还是因为你们脾气爆?” 篮球队的人陆续垂下视线看着地板,就连殷佐都躲开视线,紧绷着唇际。 万向阳此刻跳了出来,打着圆场:“是啊,大家和气点,以后都是一个队的,枪口应该一致朝外,我们比赛一场没打,自己内部先打了起来,说不过去啊,别说何礼沐了,连我都是放弃田径比赛过来的,本来还准备今年到市里拿名次的,我可不想让我原来的队友笑话我。” 苏一灿万万没想到人刚召集齐的第一次训练,篮球队的人会闹成这样,在岑莳的一番话后,大家终于没再闹了,虽然看上去也并没有多和谐。 岑莳把赵琦单独叫了过去,让他先学学怎么当个队长,而安排殷佐去了另一边训练了。 至于后来怎么样,苏一灿也不清楚,不过通过这件事她感觉带队真不是件轻松的活,别说技巧配合这些,能让这些桀骜不驯的小子和平共处在一个屋檐下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默默走出去,买了一大袋矿泉水折返回来放在体育馆门口,岑莳抬头盯她看了眼,她没说什么替他们带上了门。 …… 周五晚上她给岑莳发了一条信息,让他第二天上午十点在学校门口等她,岑莳也没回,不知道他晚上是不是又去酒吧打工了。 她周六上午将车开到学校附近的时候,看见岑莳坐在不远处的石墩子上漫不经心地抽烟,苏一灿将车子滑到他对面的街道旁停下,落下车窗剥开手边的棒棒糖默默地盯着他。 今早突然降温的缘故,岑莳穿了件军绿色的夹克,翘着腿的样子有些痞帅的味道。 苏一灿没喊他,他也没朝街对面望过来,就这样不急不慢地抽完整根烟才起身径直朝车子走来,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来。 苏一灿含着棒棒糖斜睨着他:“多大会抽烟的?” 他将副驾驶的座位往后一调,回道:“15岁。” 苏一灿将车子重新发动,说了句:“之前在我面前真是憋坏你了。” 说着她一打方向重新开上路,岑莳淡淡地说:“是有点。” 苏一灿狠狠瞪了他一眼,他低头浅笑提醒道:“看路。” 苏一灿踩下油门对他说:“待会在我家人面前别抽烟。” 岑莳睨了她一眼,苏一灿接道:“我妈闻不得烟味。” 岑莳“哦”了一声,直接从苏一灿嘴里抢过棒棒糖歪歪斜斜地叼在唇边,苏一灿吃惊地侧头去看他,嚷道:“喂!你吃我糖干嘛?” 岑莳懒洋洋地放下椅背瘫在副驾驶上,悠哉悠哉地叼着棒棒糖眯起眼睛说道:“你妈不是闻不得烟味吗,还能干嘛?都让你看路了苏老师,我长得就这么好看吗?” “……” 后来一路开到市中心苏一灿都没搭理他一句,车内的气氛有些微妙,岑莳也很安静,自顾自地闭目养神。 快到苏一灿父母家时,她将车子拐进加油站排队加了个油,岑莳也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下了车。 苏一灿好一会都没见到他人,以为他找个地方抽烟去了,结果加好油才看见他从马路对面长腿阔步地走了回来,两只手拎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看得苏一灿莫名其妙地问他:“你买这么多东西干嘛?” 岑莳将东西放在后座,瞥了她一眼回道:“不是去见你爸妈吗?” 虽然…但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车子很快拐进苏一灿爸妈住的小区,当二老见到岑莳本人的那一刻脸上掩饰不住地激动,在他们看来,曾经的挚友已经不在了,物是人非,如今岑莳是岑佩英留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血脉,纵使从未见到过这个孩子,可第一眼看见他已经将他当成亲人般对待。 岑莳没有和长辈相处的习惯,在他有限的生命里,那几个和他有着血缘关系的人待他并不亲厚,他妈妈走后的岁月里,他早已习惯一个人了。 突然远在他国有两个长辈对他如此热情,他一时间都不知道做出何种反应,所以苏妈拉着他问长问短的时候,他只是有些尴尬地盯着苏一灿。 苏一灿出声问了句:“妈,饭好了吗?” 苏妈才松开岑莳招呼他上桌,马上吃饭。 岑莳没想到来趟苏一灿家,她父母会准备这么丰盛的午餐,鸡鸭鱼虾,还有螃蟹。 当苏爸精挑细选了一只最大的母螃蟹放入岑莳碗中时,他基本上是一脸懵逼地低着头,关键螃蟹还拴着绿白相间的绳子,他完全不知道从何下手。 于是有些手足无措地抬头看向苏一灿,苏妈见状拿过他的螃蟹,三两下帮他把绳子解了,苏爸笑呵呵地说:“小莳啊,你们那不吃这个吧?” 岑莳回道:“会吃snow crab,爪子很长,做沙拉。” 他再次望向苏一灿,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苏一灿仍然不理他,苏妈对苏爸说:“就是雪花蟹。” 苏爸笑着说:“要说吃啊,还是我们中国人讲究,什么菜都能给你变出各种花样来,就拿这羊肉来说,焖、煮、卤、烤每种烹饪味道都不一样,以后可以让灿灿带你到处尝一尝。” 苏一灿本来低头吃饭,突然被cue到,抬起头淡淡地丢了句:“没时间。” 苏爸的表情变了下,岑莳立马挂上善解人意的微笑:“姐最近学校事情多。” 苏爸的表情才缓和一些,转而对岑莳说:“对了,既然我们也回来了,你要是在灿灿那住不惯,我们这里也宽敞,你郭阿姨为你空了一间房,你看呢?” 苏一灿解着螃蟹的手顿了下,她都能料想到爸妈要是知道岑莳跑去住宿舍一定会将她劈头盖脸说一通。 她当即抬头望向岑莳,岑莳也慢悠悠地转回视线,眼里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光对苏爸说:“还是先住在凤溪吧,上班方便。” 苏一灿松了口气收回视线低下头,苏妈接道:“那以后周末就跟着灿灿回来。” 苏一灿抬起头看着自己妈回了句:“我周末很忙的。” 苏妈不悦地盯她看了眼:“你能忙什么?” 苏一灿还准备说话,岑莳漫不经心地插道:“没事,姐忙的话我认得路,下次我自己来看你们。” 苏一灿再次朝岑莳瞪去,后者脸上挂着亲和力十足的笑意,足以迷惑任何长辈,苏一灿突然感觉一阵憋屈,想当初她就是这样被岑莳迷惑的,还什么事挡在他前面,自以为他是个涉世未深的弟弟,殊不知他的獠牙比任何人都锋利。 一顿饭吃得差不多时,苏爸绕了几个话题才委婉地问岑莳:“听说这次你能顺利来中国,是罗祥彬安排的,市体局的罗祥彬?” 岑莳点点头,苏爸便再次问道:“他怎么认识你的?” 岑莳回:“他曾经是我的老师,十几年前,我在西班牙打职业赛的时候他联系过我,问我对cba有没有兴趣?” 苏爸和苏妈对视了一眼,缓缓抛出了他们心中的疑问:“那你后面打不打算留在中国发展?” 饭桌上安静了几秒,似乎都在等待岑莳的回答,苏一灿沉默地搅着碗里的汤。 半晌,听见岑莳开了口:“罗老师帮我安排的工作签只有一年的时间。” 苏一灿垂着睫毛,手上搅动的动作变轻了,这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听见岑莳回答这个问题,没有敷衍,没有玩笑,也没有那些不正经的搪塞,他的声音隔着餐桌从对面传到了她面前,认真而严谨:“来中国前我已经收到了uf的录取信,一年后如果我能确定未来的职业方向,我会回到gaesville完成学业。” 刹那间,有什么东西在苏一灿的血液里流动,她是震惊的,震惊于这个比她小整整七岁的弟弟在遭遇如此大的重创后,依然对自己的前路清晰明了,没有一蹶不振,没有从此没落,甚至没有停歇半步,就像他在面对七零八落的篮球队时,处之泰然,运筹帷幄。 有的人在见识过万谷深渊后,便不再惧怕任何黑暗,而有的人却彻底被黑暗吞噬。 如果岑莳是前者,那么苏一灿清楚,自己便是后者。 他在伤痛并没有完全恢复的情况下毅然只身来到中国,他要做什么?他要找寻什么职业规划?他的未来又在哪? 这些苏一灿统统不知道,可当下,她突然感觉到对面的男人对于脚下的路了然于胸,他没有因为南墙从此筑上钢筋铁骨就此放弃前路,而是立马调整了方向,调转自己的脚步,没有丝毫松懈,这样的触动像根刺一样狠狠扎进苏一灿心底最深处。 她猛地抬起视线,岑莳也撩起眼皮看向她,细微的电流在两人之间匆匆而过,他或许说得不错,他不需要人可怜,真正该可怜的是她这个失去方向的迷途者。 Chapter 37(你对我没感觉吗?...) 苏一灿爸妈本来还挺担忧岑莳的处境, 可一番谈话下来,岑莳的状态比他们想象中要积极,不禁对这个远道而来的大男孩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而苏一灿只是冷眼看着岑莳在父母面前温善懂事的模样, 嘴角挂着嘲弄一个人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 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下午的时候苏爸要稍微休息会,叫苏一灿陪着岑莳在家里四处看看,让他当自己家不要拘谨。 苏一灿父母的房子比较宽敞,有两个很大的阳台, 其中一个是半阳光房的设计,苏妈摆满了各种绿植, 苏一灿便将岑莳带去了阳光房, 岑莳伸手逗弄着含羞草, 他似乎对那一开一合的叶子十分感兴趣。 苏一灿抱着胸靠在阳台边就这样望着他, 他半弯着腰的时候, 阳光从他头顶倾泻而下,照得他微卷的头发蓬松柔软, 整个人散发着阳光的味道, 他的手指干净匀称, 轻轻触碰含羞草的动作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 美好得一尘不染, 如果不是看见过他的另一面,就这样望过去,实在是个惹人怜爱的乖弟弟。 苏一灿发现岑莳有很多面具,他可以看上去懂事有教养, 也可以沉稳内敛, 或是冷酷锋利,甚至满身是刺具有攻击性, 他能在多种角色中随意切换,苏一灿从没遇见一个人是这样的,如此耐人寻味。 她忽然勾起嘴角落下句:“装得不累吗?” 岑莳触碰含羞草的手停顿了一下,浓密的睫毛微眨之间洒下一片金辉,他收回了手放入口袋中,垂着视线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只有这样才能被接纳。” 苏一灿的表情凛了下,岑莳忽然昂起下巴迎着初秋的日光,声音虚无:“装成别人喜欢的样子并不难,不是吗?” 苏一灿眼眸震了下,看着那微微张开的含羞草声音很沉:“所以你姑父?” “他是个恶魔,我只是用了点小手段让他犯的错更容易被人关注,这样我姑姑才能顺利摆脱他并且争取到高额补偿金和房产,谁会认为这些事和一个年仅15岁且天真无邪的小孩有关呢?我姑姑至今认为我是那件事最大的受害者。” 他收回视线侧过头嘴角微斜看向苏一灿,那一刻,岑莳的模样在苏一灿面前渐渐模糊起来。 她想起他小时候的遭遇,被送去姑姑家,沉默寡言、性格倔强不懂讨好,所以不受两个表哥待见,称他为怪物,被嘲笑排挤甚至虐待,纵使被他妈妈带回到中国,仍然无法摆脱命运的不公,或许那时离开中国后,他对善和恶就有了自己的界定,人们并不会管你想的是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性格,说这样的话?只会愿意看到自己想看到的表象,所以他学会收起自己的倒刺,变成大人眼中乖巧纯良的男孩,正如他所说,只有这样才能被接纳。 无论他的父亲后来将他扔去多少个亲戚家,多少个陌生的地方,他需要不断在各种环境中生存下去,只有不停地伪装才能适应颠沛流离的生活。 而这种伪装早已刻进他的骨髓里,成了一种条件反射,装成别人喜欢的样子对他来说并不难,因为这是他耐以生存的技能,就如他刚来到凤溪,苏一灿所看见的样子。 她迎上他的目光:“受害者?是什么事?” 岑莳的表情却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去,那是苏一灿从未见过的寒光,好似他整个人都被冰川包裹着,难以靠近。 半晌,他撇开视线看向旁边一扇门问道:“这个房间是干嘛的?” 苏一灿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回了句:“我卧室。” “不带我看看吗?” 苏一灿打开门,岑莳的神情也再次恢复如常。 苏一灿的卧室并没有多少小女生的气息,她上学时就不是粉红少女挂的,所以整个人房间都是冷色调的,除了放置了一些她原来的书籍和杂物,基本也没什么多余的东西。 岑莳对她的书挺感兴趣的,他在苏一灿的大学书籍里抽了一本《体育市场营销》的专业书翻看着说道:“这本能借我吗?” 苏一灿靠在写字台捧着水杯问了句:“你能看懂字吗?” 岑莳回得随意:“比较吃力。” 他侧了下眸,正好看见她身后写字台下压着的那张“高考必胜”的空心字条,苏一灿的视线也顺着他低下头去,落在那四个字上凝神看了会,突然想起什么,放下水杯抬起透明桌台抽出那张纸,而后她整个人怔了下,原本放在纸条下的照片不见了。 就在她出神的时候,岑莳将书反卡在桌台上,从苏一灿手中接过那张纸看了看,她抬起眸的时候,他的轮廓就在眼前,紧闭的唇泛着诱人的血色,苏一灿忽然歪头问了句:“三个行李箱为什么只搬走两个?” 岑莳拿着那张纸也抬眸注视着她,并没说话,浓密的睫毛眨了下,而后垂眸轻笑。 一门之隔是父母的房间,所以她的声音压得很轻,对他说:“想回来就回来吧。” 岑莳唇边的笑意慢慢扩散开了,苏一灿赶忙补充道:“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啊,就是怕哪天我妈过来看见你没在我那,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呢。” 岑莳边笑边抬眸睨着她:“我想的哪个意思?” 他的眼睛好似天生带着电流,专注看着一个人的时候,目光灼烫,从前苏一灿觉得他眼睛长得漂亮,干净澄澈,现在才知道,如果他想,这双眼便能随时散发出蛊惑人心的热量。 岑莳见她不说话了,干脆单手撑在写字台边,附身压在她耳边问道:“你对我没感觉吗?” 那晚浴室里的紧张感再次袭来,苏一灿只感觉耳膜朦胧,她推了他一下,岑莳不仅没有让开,反而另一手也圈了过来,将她彻底围住,垂下眸弯着腰,眼眸就在她近前,带着诱惑的口吻轻声道:“告诉我。” 苏一灿觉得他疯了,在这种环境下,她爸妈就在外面,苏妈并没有休息,还在忙着切水果,随时可能敲门进来,这种禁忌的紧张感让她身体紧绷在一起。 偏偏面前的男孩浑身都透着危险的信号,好像根本没有事情是他害怕的。 她抬头瞪着他:“没有感觉。” 岑莳脸上的笑从瞳孔弥漫到唇边,带着阳光的温热气息落在她的鼻尖:“你现在这个样子像极了缩头乌龟,问你个问题,你退役后有游过泳吗?” 苏一灿忽然蹙眉望向他:“问那么多干嘛?” 岑莳的目光盯着摆放在她身后大大小小的奖牌,还有空掉的相框,不知道这个相框里原本放的应该是什么照片?他的心紧了下,低眸对她说:“我们再打个赌好不好?” “不要。”苏一灿甩开手就准备走,岑莳一步挡在她面前,嘴角挂着坏坏的笑意:“你要不答应,我就去跟你妈说你偷亲我。” “你……”苏一灿捏着拳头准备揍他,岑莳一把握住她的拳:“赌我们秋季赛能不能完成校长的任务,如果能你带我去周边玩两天,我来中国哪里都没去过。” 苏一灿瞥了眼他炙热的眼眸,笑了下:“那你要加油了,岑教练。” 说完她准备拉开门出去,岑莳举了举手中的字条:“这个给你。” 苏一灿回头最后看了眼“高考必胜”四个大字,淡淡地说:“扔了吧,我已经不需要高考了。” …… 岑莳自从把新队员名单报给学校后,学校希望篮球队能以全新的面貌在周一的晨会上集体亮相,以此鼓励队员们在两周后的秋季赛能取得理想的成绩。 可是谁也没想到校篮球队重组后的第一次亮相,最备受关注的两员大将,赵琦和殷佐,两人均是鼻青脸肿地上了台,并且一个站在最左,一个站在最右,那距离感觉中间都能站得下百来号人了。 本来篮球队以赵琦为首的那帮学生平时懒懒散散,无组织无纪律,在众师生眼里就是二百五的存在,现在多了位公认的神经病头子,连校领导都敢打的那种,如此阵容已经够让人大跌眼镜了,可随着何礼沐和万向阳上台后,全校一片哗然。 如果说赵琦和殷佐是学生中反面教材的典型人物,那何礼沐和万向阳绝对是深受老师和学生喜爱的正面人物。 但无疑例外的是,重组后的篮球队成员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学校的话题性人物。 如此奇奇怪怪的组合让全校师生乍舌,就连小毛老师都不仅捏把冷汗对苏一灿说:“这阵容能搞得定啊?” 苏一灿很想告诉他,搞得定就怪了,没看个个鼻青脸肿的? 当然不止小毛老师一个人这么想,底下学生也都在嚼舌根,疯传上周篮球队打架的事,站在台上的几人都感觉有些羞耻,只有岑莳对于旁边那些流言蜚语充耳不闻。 结束亮相下台,几人朝着岑莳围去,岑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露脸吧?刚组队就让自己学校的人先看了笑话。” 几个半大小伙子一脸不爽的表情,岑莳看向殷佐和赵琦对他们说:“出列。” 赵琦朝他迈了一步,殷佐也双手背在身后一脸冷厉地朝前挪了一步。 岑莳立在他们两中间,声音不大但充满压迫感:“还闹不闹了?” 赵琦盯殷佐看了眼,瞥过头赌气地说:“那得他先不闹。” 岑莳又看向殷佐,殷佐冷冷地丢下句:“想我不闹也行,只有一个要求。” 所有队员都抬起视线看向他,殷佐语气嫌弃地说:“把队名改了。” “……” 关于这个凤溪吊炸酷炫美男子天团的称号,在上一次和北中的比赛中已经让二中丢尽脸面,此时提到队名无人反驳。 终究,这帮半大的小伙子要为当初草率的行径买单,再次提到队名时,大家都很谨慎,大概有学霸在,取名就是不一样,最终确定为钛金队,原因是钛金是比钢铁更坚硬的金属,大概就是和北中的铁血杠上了。 这段时间岑莳很忙,临近秋季赛,他连周末两天都需要待在队里训练,虽然苏一灿让他如果愿意可以随时回去住,但他有时候弄到太晚干脆就在宿舍将就了。 倒是有一天苏一灿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无意中看见小庄老师吃完出去时,手上拿着那本她借给岑莳的《体育市场营销》,她觉得眼熟喊了声:“庄老师。” 小庄老师毕竟是学校资历最年轻的女老师,态度比较客气地转回身也喊了她一声:“苏老师,吃饭啊?” 苏一灿撇着她手上的书,笑着问她:“庄老师对我们体育也感兴趣?” 小庄老师将碎发拨到耳边,回道:“这是岑教练的书,他不是外国回来的吗?有些字不大认得,我见他这段时间挺忙的,就帮他拿回去标上拼音。” 苏一灿眉梢一挑:“庄老师挺热心嘛。” 小庄老师有些不好意思,说了句:“那你慢慢吃。”然后便走了。 她离开没多久,苏一灿面前便落下一道黑影,她抬头的时候岑莳端着餐盘很自然地在她对面坐下了,见她看过来,还朝她撩起了个笑:“最近事多,想我没?” “呵,呵。”苏一灿干笑了一声,看着窗外,不知不觉秋意更加浓了些,树上枯黄的叶子飘落下来,扎根在泥土地里。 岑莳也没打扰她发呆,将盘子里的花甲肉一个个挑了出来盖在苏一灿的饭上,她回过神低头看了眼,忽然问道:“你还会汉语拼音啊?” 岑莳低头吃着饭回了句:“小时候学过,不太熟了,怎么?” “没什么。”苏一灿三两口吃完饭把盘子一拿放了回去,便转身走了。 还没走出食堂,小庄老师迎面而来又折返了回来,苏一灿脚步顿了下,小庄老师对她笑了笑:“忘了把饭卡给宋老师了。” 苏一灿点点头让开身子给她进去,目光却似有若无地落在她手中的书上,又漫不经心地回过头,对上岑莳探究的目光,下一秒他唇边忽然划过一抹笑意。 Chapter 38(苏老师万福金安。...) 苏一灿听说岑莳被刚才的场面吓到了,略显内疚地说:“早知道就让你在外面等我了,我说过了,我在这片长大的,这种小场面不用慌。” 然后压低声音看了眼走在前面的赵琦,对岑莳说:“我在这混的时候,刚才那群小孩还在和泥巴玩呢。” 岑莳露出讶异的神色,似笑非笑地撇着她:“那姐现在这职业属于改邪归正了?” 苏一灿大概怕在学生当中影响不好,将食指放在唇边,他们便结束了这个话题。 …… 到了烂尾楼外面,孙老四喊苏一灿去他酒吧坐坐,苏一灿到底麻烦他带这么多人走了一趟,不好意思拒绝,坐着孙老四的车先把一身破败不堪的赵琦送回家。 临分别时,苏一灿还对赵琦说了句,让他明天到街道篮球场找她。 赵琦本来想找个借口塘塞,猛然看见站在苏一灿身后的岑莳动了几下手腕,话到嘴边收了回去,老实巴交地点点头。 他走后,苏一灿带着岑莳上了孙老四兄弟的车,车上还对岑莳吹道:“待会我们去的酒吧在凤溪挺有名的,去那边消费的都是在我们这里混得人模人样的,等会看到孙老四,你就叫他孙哥,以前我们一起穿开裆裤在门口跑的,现在人家混成大哥了,刚才看到没?我才就报了个名字,那群人怂得点头哈腰的。” 岑莳非常配合地点点头:“苏老师人脉挺广的。” 苏一灿笑了笑,表示有她在,万事莫怕。 刚到孙老四的酒吧,好巧不巧一群人瞧见了苏一灿,朝她大喊了一声:“灿姐。” 苏一灿回头一看,是初中时玩过的小伙伴,要说这帮人当年跟她关系还不错,依着苏一灿老爸是校长,整天跟在她后面一口一个灿姐,后来他们父辈在当地搞养殖突然暴富,有段时间特别流行把儿女送出国镀金,这帮人便组团陆续去了澳大利亚读书,有的还在那买了房,但是只要回来碰见苏一灿都会喊她吃饭,苏一灿也很久没碰见他们了,不知道这几人什么时候回的国? 那帮人也热情,非要拉着苏一灿到他们那桌坐,苏一灿难得见到儿时玩伴,心情大好,和岑莳说了声:“都是发小,以前跟着姐混的,走,带你去认识认识。” 几人对岑莳比较陌生,上下打量着他,招呼他喝酒玩骰子,一看这些人就是玩咖,骰子掷得很有一套,几轮下来几乎都是岑莳输,苏一灿怕他时差没倒过来,喝多了不舒服,很仗义地替他带酒。 这些人一看苏一灿这么护着这个小帅哥,不禁问了句:“杜敬霆呢?还以为你们大学毕业就同居了呢,也就放心这么把你一个人丢在凤溪啊?” 苏一灿云淡风轻地说:“分了。” 这几人互相看了眼,没多会他们之间忽然用英文交流起来,都是在国外留学定居多年的,英语说起来像母语毫无障碍,但是对于苏一灿来说基本就无法加入交流了,别说酒吧音乐这么吵,就是安安静静的环境她也不一定能全都听明白,不免觉得有些格格不入,插不上话题的她干脆拿出手机刷了起来。 刚才摇骰子时几人听见岑莳中文说得挺地道,一点老外的口音都没有,虽然长得有混血范儿的,但应该就是个本土帅哥,其中一个戴着黑水鬼的小开直接用英文问了岑莳一句什么。 岑莳靠在沙发靠背上毫无表情地盯着他,没有出声。 苏一灿有些奇怪,她听不懂就算了,岑莳一个美国回来的不可能听不懂啊,但他偏偏一个字都没说,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旁边的富家女笑着给岑莳翻译道:“姜少问你是做什么的?平时开什么车?” 苏一灿有些不爽,问就好好问,故意用英文是几个意思?而且这两个问题明显带着一股子优越感,让人心里不舒服。 岑莳倒是平淡地用中文回道:“什么也不做,没车。” 对面几个男人眼里挂上了一丝不屑,没有人再跟岑莳说话,他们开始聊起了豪车楼盘和股票。 旁边女的跟苏一灿喝酒,岑莳垂着视线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却听见几个男人忽然用英文讨论道:“肯定玩完就踹了,当初真看不出来杜一个自命清高的穷小子野心这么大,利用灿舅舅的资源就这么闯出头了,也是厉害,再看灿,到头来什么都没捞到。” 另一个男人感慨道:“还记得高中那会,老廖咱们几个哪个不想睡她,当时要真睡了,就她这身材保不准我能娶回家多玩几年,哪舍得踹了。” 几个男人不约而同发出一阵哄笑声,道:“你特么少来,你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除了这句,前面全是用英文交流的。 岑莳的手背上还裹着纱布,垂着视线手指滑过酒杯边缘,侧眸看向苏一灿,苏一灿原本在跟旁边女的说话,见岑莳端起酒杯看向她,瞬时夺过他手上的酒对他说:“你少喝点,你手上不还有伤吗?” 对面几人见苏一灿还挺体贴小帅哥,姜少又用英文嘀咕道:“混得不咋地,还找个吃软饭的。” 话语中满是讽刺,岑莳夹了个冰块往酒杯里一扔,洋酒立马溅了出来洒到了姜少放在旁边的手机上,姜少也没给苏一灿面子,瞪了岑莳一眼说道:“小伙子注意点。” 就在这时孙老四喊苏一灿过去喝杯酒,苏一灿虽然没在意这些人一直在说什么,不过明明都是中国人,坐在一起还故意装个逼说英文,难免让苏一灿不太舒服,而且他们说的那些生意股票和她现在的生活早已不是一个圈子了,她借机就想带着岑莳走人。 不料岑莳语气平和地对她说:“你去吧,我又不能喝酒,在这坐会。” 苏一灿想想也是,带岑莳过去不喝酒有些不给孙老四面子,还不如把他留在这,于是对他说了句:“那你坐会,我一会过来找你。” 岑莳面上挂着笑意:“好。” 然而苏一灿刚走,岑莳的表情就冷了下来,那双干净的褐色眼眸里顿时酝酿着几丝轻慢的味道。 姜少一行人见苏一灿不在了,想捉弄捉弄岑莳,知道他受伤不能喝酒,还故意找他玩骰子,嘴里说着:“小兄弟,玩几把,别怕啊,灿姐又不在,男人有点男人样。” 岑莳慢悠悠地回了句:“随便。” 几人一看小伙子上钩挺快,立马将桌上的酒杯全部满上,倒了纯的不加饮料,姜少对旁边那个微胖的男人使了个眼色,让他来摇,显然这人属于他们当中比较会玩的。 令人诧异的是,几轮下来,刚才明明一次都没赢过的岑莳,现在反过来把把都赢了对面,甚至一度让他们怀疑这骰子是不是有鬼? 微胖男一连喝了五六杯,有点扛不住了,张口说道:“兄弟,见了鬼了?” 岑莳倒是一脸无辜的表情,还好心建议道:“要么我们换一副?”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微胖男感觉不踏实,立马同意换一副骰子,然而换完后结果还是一样。 本来苏一灿还怕姜少那几人会劝岑莳酒,老远看过去,岑莳也没动杯子,便放下心来没再注意他。 微胖男也算在国内外玩过不少场子的,有些东西见得多了自然懂些门道,到这时,他突然说不玩了,姜少说了他一句:“怎么回事啊马彬?” 那叫马彬的微胖男压低声音对姜少说:“不太对劲,你没看到这个小子一会平摇一会竖摇吗?我以前在澳门看过人这么玩,平摇骰子平行滚动数字不容易变,竖摇出大几率高,但这不是绝对的,他能把把都赢不失手,除非能记住每个骰子的数还能把握好每一次摇的力度,一般人搞不来这个,除非经过专业训练。” 姜少有些吃惊:“不可能吧?” “谁知道啊,反正我不玩了。” 姜少他们心里不痛快,干脆换了一种更恶心人的玩法。 他们叫一群小姐姐过来玩,约莫有七个人,然后让服务生给他们换了一堆现金过来,每个男的给这些小姐姐一人发了一万小费,也就是在场的男士每个人现掏七万块钱出来。 对于这些不差钱的男人来说,拿个大几万出来奚落人就跟玩一样随意,卡包里只有岑莳没出手,微胖男假装热络地搂着岑莳的肩说:“别害羞啊,出来玩放开点,兄弟们意思都到了,你也跟上啊,美女们都等着你呢?” 说得好像在劝岑莳出手,话里话外都在挤兑他拿不出钱,姜少脸上挂着讽刺的笑意插了一句:“身上钱不够问灿姐要啊,我们灿姐大度,一定给你玩。” 岑莳盯他笑笑,当真朝服务生招了招手,服务生过来后,不知道岑莳对他说了什么,然后便跟着服务生走到了卡包外面。 姜少他们还对着岑莳喊了句:“小兄弟别怂,没钱我们借你。”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引来了酒吧其他人的注意,苏一灿放下酒杯三步并两步回来,眼睛一扫,看见姜少他们的卡包站了那么多女的,桌上堆得都是白花花的人民币,立马回过味来,气冲冲地走回来,正好在卡包门口碰上岑莳,扯着他的手臂就对他说:“不用搭理他们,我们走。” 岑莳没有动,反而顺势拉了她一下:“不是说来这里的都是你们这混得像样的人吗?就这样走了多不好,以后姐在这里面子往哪放?” 说着转身再次走进卡包里,对里面的人笑了笑,说道:“小姐姐们都挺漂亮的,不过我的眼睛不允许我乱看,今晚你们的消费我请了,大家玩得尽兴。” 所有人都傻了眼,这个位置一晚上的费用本来就高,再加上他们拿了不少酒,划算下来怎么也得有个十几万,本来他们的目的就是想给这个小兄弟一个下马威,毕竟大家曾经眼里的女神,想泡都泡不到的女人跟了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难免堵得慌,都想让他下不来台。 结果倒好,人家大度地把帐结了,账单要比小费高出不少,出手阔绰,算是给足了苏一灿的面子,一番话说的,让卡包里的小姐姐纷纷对他另眼相看,没拿到他小费还都说他好话,长得帅专情不乱玩啥的,搞得姜少那群人每个人花了七万块还跟傻逼一样拿来跟岑莳对比。 他们一走,那个跟着姜少一群人一起来的富家女就说道:“我刚都没好意思说,人家身上穿的联名潮牌你们都看不懂吗?一件T恤炒到五万人民币了会是穷小子?真正有钱人家出来的小孩层次高不跟你们计较罢了。” 本来这群男人就够窝火的了,这一听更加难堪,刚才还猜测岑莳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转头就被打脸了。 但是钱的话,岑莳是真没有,软饭他也真是打算吃上了。 一出酒吧,苏一灿就对他说:“这群人也太过了,以前在一起玩的时候还挺上路子的,现在个个混好了,飘得找不到北了。” 岑莳双手抄兜静静地听着,心说以前也不见得是好人,各个心思都不正,不过他没有把刚才他们谈论苏一灿那些龌龊话告诉她。 只说了句:“那以后就不要来往了。” 苏一灿笑了笑:“还管起我来了?你也是,替他们结账干嘛?你又不认识他们。” 苏一灿并不知道那群人背地里议论她和岑莳的关系,岑莳也不打算告诉她,只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回道:“不是孙哥的场子吗?不给他们脸总要卖孙哥的面子。” 苏一灿沉默了,如果刚才不付钱就这么走了,姜子他们大不了以后不来往,但是孙老四那群人也在,被姜斌那群人当猴耍,难看的是她,这样一来,堵了姜子他们的嘴,也照顾了孙老四的生意,算是事情做得漂漂亮亮。 她没想到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弟弟处事这么圆滑,不禁问了他一句:“你多大啊?” 岑莳朝她弯了嘴角:“十八。” “……”我信你个鬼,十八的赵琦还在被人按在地上摩擦呢。 Chapter 39(二中VS北中...) 苏一灿爸妈本来还挺担忧岑莳的处境, 可一番谈话下来,岑莳的状态比他们想象中要积极,不禁对这个远道而来的大男孩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而苏一灿只是冷眼看着岑莳在父母面前温善懂事的模样, 嘴角挂着嘲弄一个人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 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下午的时候苏爸要稍微休息会,叫苏一灿陪着岑莳在家里四处看看,让他当自己家不要拘谨。 苏一灿父母的房子比较宽敞,有两个很大的阳台, 其中一个是半阳光房的设计,苏妈摆满了各种绿植, 苏一灿便将岑莳带去了阳光房, 岑莳伸手逗弄着含羞草, 他似乎对那一开一合的叶子十分感兴趣。 苏一灿抱着胸靠在阳台边就这样望着他, 他半弯着腰的时候, 阳光从他头顶倾泻而下,照得他微卷的头发蓬松柔软, 整个人散发着阳光的味道, 他的手指干净匀称, 轻轻触碰含羞草的动作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 美好得一尘不染, 如果不是看见过他的另一面,就这样望过去,实在是个惹人怜爱的乖弟弟。 苏一灿发现岑莳有很多面具,他可以看上去懂事有教养, 也可以沉稳内敛, 或是冷酷锋利,甚至满身是刺具有攻击性, 他能在多种角色中随意切换,苏一灿从没遇见一个人是这样的,如此耐人寻味。 她忽然勾起嘴角落下句:“装得不累吗?” 岑莳触碰含羞草的手停顿了一下,浓密的睫毛微眨之间洒下一片金辉,他收回了手放入口袋中,垂着视线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只有这样才能被接纳。” 苏一灿的表情凛了下,岑莳忽然昂起下巴迎着初秋的日光,声音虚无:“装成别人喜欢的样子并不难,不是吗?” 苏一灿眼眸震了下,看着那微微张开的含羞草声音很沉:“所以你姑父?” “他是个恶魔,我只是用了点小手段让他犯的错更容易被人关注,这样我姑姑才能顺利摆脱他并且争取到高额补偿金和房产,谁会认为这些事和一个年仅15岁且天真无邪的小孩有关呢?我姑姑至今认为我是那件事最大的受害者。” 他收回视线侧过头嘴角微斜看向苏一灿,那一刻,岑莳的模样在苏一灿面前渐渐模糊起来。 她想起他小时候的遭遇,被送去姑姑家,沉默寡言、性格倔强不懂讨好,所以不受两个表哥待见,称他为怪物,被嘲笑排挤甚至虐待,纵使被他妈妈带回到中国,仍然无法摆脱命运的不公,或许那时离开中国后,他对善和恶就有了自己的界定,人们并不会管你想的是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性格,说这样的话?只会愿意看到自己想看到的表象,所以他学会收起自己的倒刺,变成大人眼中乖巧纯良的男孩,正如他所说,只有这样才能被接纳。 无论他的父亲后来将他扔去多少个亲戚家,多少个陌生的地方,他需要不断在各种环境中生存下去,只有不停地伪装才能适应颠沛流离的生活。 而这种伪装早已刻进他的骨髓里,成了一种条件反射,装成别人喜欢的样子对他来说并不难,因为这是他耐以生存的技能,就如他刚来到凤溪,苏一灿所看见的样子。 她迎上他的目光:“受害者?是什么事?” 岑莳的表情却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去,那是苏一灿从未见过的寒光,好似他整个人都被冰川包裹着,难以靠近。 半晌,他撇开视线看向旁边一扇门问道:“这个房间是干嘛的?” 苏一灿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回了句:“我卧室。” “不带我看看吗?” 苏一灿打开门,岑莳的神情也再次恢复如常。 苏一灿的卧室并没有多少小女生的气息,她上学时就不是粉红少女挂的,所以整个人房间都是冷色调的,除了放置了一些她原来的书籍和杂物,基本也没什么多余的东西。 岑莳对她的书挺感兴趣的,他在苏一灿的大学书籍里抽了一本《体育市场营销》的专业书翻看着说道:“这本能借我吗?” 苏一灿靠在写字台捧着水杯问了句:“你能看懂字吗?” 岑莳回得随意:“比较吃力。” 他侧了下眸,正好看见她身后写字台下压着的那张“高考必胜”的空心字条,苏一灿的视线也顺着他低下头去,落在那四个字上凝神看了会,突然想起什么,放下水杯抬起透明桌台抽出那张纸,而后她整个人怔了下,原本放在纸条下的照片不见了。 就在她出神的时候,岑莳将书反卡在桌台上,从苏一灿手中接过那张纸看了看,她抬起眸的时候,他的轮廓就在眼前,紧闭的唇泛着诱人的血色,苏一灿忽然歪头问了句:“三个行李箱为什么只搬走两个?” 岑莳拿着那张纸也抬眸注视着她,并没说话,浓密的睫毛眨了下,而后垂眸轻笑。 一门之隔是父母的房间,所以她的声音压得很轻,对他说:“想回来就回来吧。” 岑莳唇边的笑意慢慢扩散开了,苏一灿赶忙补充道:“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啊,就是怕哪天我妈过来看见你没在我那,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呢。” 岑莳边笑边抬眸睨着她:“我想的哪个意思?” 他的眼睛好似天生带着电流,专注看着一个人的时候,目光灼烫,从前苏一灿觉得他眼睛长得漂亮,干净澄澈,现在才知道,如果他想,这双眼便能随时散发出蛊惑人心的热量。 岑莳见她不说话了,干脆单手撑在写字台边,附身压在她耳边问道:“你对我没感觉吗?” 那晚浴室里的紧张感再次袭来,苏一灿只感觉耳膜朦胧,她推了他一下,岑莳不仅没有让开,反而另一手也圈了过来,将她彻底围住,垂下眸弯着腰,眼眸就在她近前,带着诱惑的口吻轻声道:“告诉我。” 苏一灿觉得他疯了,在这种环境下,她爸妈就在外面,苏妈并没有休息,还在忙着切水果,随时可能敲门进来,这种禁忌的紧张感让她身体紧绷在一起。 偏偏面前的男孩浑身都透着危险的信号,好像根本没有事情是他害怕的。 她抬头瞪着他:“没有感觉。” 岑莳脸上的笑从瞳孔弥漫到唇边,带着阳光的温热气息落在她的鼻尖:“你现在这个样子像极了缩头乌龟,问你个问题,你退役后有游过泳吗?” 苏一灿忽然蹙眉望向他:“问那么多干嘛?” 岑莳的目光盯着摆放在她身后大大小小的奖牌,还有空掉的相框,不知道这个相框里原本放的应该是什么照片?他的心紧了下,低眸对她说:“我们再打个赌好不好?” “不要。”苏一灿甩开手就准备走,岑莳一步挡在她面前,嘴角挂着坏坏的笑意:“你要不答应,我就去跟你妈说你偷亲我。” “你……”苏一灿捏着拳头准备揍他,岑莳一把握住她的拳:“赌我们秋季赛能不能完成校长的任务,如果能你带我去周边玩两天,我来中国哪里都没去过。” 苏一灿瞥了眼他炙热的眼眸,笑了下:“那你要加油了,岑教练。” 说完她准备拉开门出去,岑莳举了举手中的字条:“这个给你。” 苏一灿回头最后看了眼“高考必胜”四个大字,淡淡地说:“扔了吧,我已经不需要高考了。” …… 岑莳自从把新队员名单报给学校后,学校希望篮球队能以全新的面貌在周一的晨会上集体亮相,以此鼓励队员们在两周后的秋季赛能取得理想的成绩。 可是谁也没想到校篮球队重组后的第一次亮相,最备受关注的两员大将,赵琦和殷佐,两人均是鼻青脸肿地上了台,并且一个站在最左,一个站在最右,那距离感觉中间都能站得下百来号人了。 本来篮球队以赵琦为首的那帮学生平时懒懒散散,无组织无纪律,在众师生眼里就是二百五的存在,现在多了位公认的神经病头子,连校领导都敢打的那种,如此阵容已经够让人大跌眼镜了,可随着何礼沐和万向阳上台后,全校一片哗然。 如果说赵琦和殷佐是学生中反面教材的典型人物,那何礼沐和万向阳绝对是深受老师和学生喜爱的正面人物。 但无疑例外的是,重组后的篮球队成员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学校的话题性人物。 如此奇奇怪怪的组合让全校师生乍舌,就连小毛老师都不仅捏把冷汗对苏一灿说:“这阵容能搞得定啊?” 苏一灿很想告诉他,搞得定就怪了,没看个个鼻青脸肿的? 当然不止小毛老师一个人这么想,底下学生也都在嚼舌根,疯传上周篮球队打架的事,站在台上的几人都感觉有些羞耻,只有岑莳对于旁边那些流言蜚语充耳不闻。 结束亮相下台,几人朝着岑莳围去,岑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露脸吧?刚组队就让自己学校的人先看了笑话。” 几个半大小伙子一脸不爽的表情,岑莳看向殷佐和赵琦对他们说:“出列。” 赵琦朝他迈了一步,殷佐也双手背在身后一脸冷厉地朝前挪了一步。 岑莳立在他们两中间,声音不大但充满压迫感:“还闹不闹了?” 赵琦盯殷佐看了眼,瞥过头赌气地说:“那得他先不闹。” 岑莳又看向殷佐,殷佐冷冷地丢下句:“想我不闹也行,只有一个要求。” 所有队员都抬起视线看向他,殷佐语气嫌弃地说:“把队名改了。” “……” 关于这个凤溪吊.炸酷炫美男子天团的称号,在上一次和北中的比赛中已经让二中丢尽脸面,此时提到队名无人反驳。 终究,这帮半大的小伙子要为当初草率的行径买单,再次提到队名时,大家都很谨慎,大概有学霸在,取名就是不一样,最终确定为钛金队,原因是钛金是比钢铁更坚硬的金属,大概就是和北中的铁血杠上了。 这段时间岑莳很忙,临近秋季赛,他连周末两天都需要待在队里训练,虽然苏一灿让他如果愿意可以随时回去住,但他有时候弄到太晚干脆就在宿舍将就了。 倒是有一天苏一灿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无意中看见小庄老师吃完出去时,手上拿着那本她借给岑莳的《体育市场营销》,她觉得眼熟喊了声:“庄老师。” 小庄老师毕竟是学校资历最年轻的女老师,态度比较客气地转回身也喊了她一声:“苏老师,吃饭啊?” 苏一灿撇着她手上的书,笑着问她:“庄老师对我们体育也感兴趣?” 小庄老师将碎发拨到耳边,回道:“这是岑教练的书,他不是外国回来的吗?有些字不大认得,我见他这段时间挺忙的,就帮他拿回去标上拼音。” 苏一灿眉梢一挑:“庄老师挺热心嘛。” 小庄老师有些不好意思,说了句:“那你慢慢吃。”然后便走了。 她离开没多久,苏一灿面前便落下一道黑影,她抬头的时候岑莳端着餐盘很自然地在她对面坐下了,见她看过来,还朝她撩起了个笑:“最近事多,想我没?” “呵,呵。”苏一灿干笑了一声,看着窗外,不知不觉秋意更加浓了些,树上枯黄的叶子飘落下来,扎根在泥土地里。 岑莳也没打扰她发呆,将盘子里的花甲肉一个个挑了出来盖在苏一灿的饭上,她回过神低头看了眼,忽然问道:“你还会汉语拼音啊?” 岑莳低头吃着饭回了句:“小时候学过,不太熟了,怎么?” “没什么。”苏一灿三两口吃完饭把盘子一拿放了回去,便转身走了。 还没走出食堂,小庄老师迎面而来又折返了回来,苏一灿脚步顿了下,小庄老师对她笑了笑:“忘了把饭卡给宋老师了。” 苏一灿点点头让开身子给她进去,目光却似有若无地落在她手中的书上,又漫不经心地回过头,对上岑莳探究的目光,下一秒他唇边忽然划过一抹笑意。 Chapter 40(跟我回家好吗?...) 几天后市篮球秋季赛开始了, 前一天梁主任亲自陪同岑莳一起去市里参加抽签,先是AB分组进行小组赛争夺前8名,然后16支队伍进入第二轮淘汰赛。 当天下午岑莳拿着对战名单回到体育馆, 原本还在训练的队员全部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他, 赵琦早已等不及,火急火燎地跑来问道:“教练,我们跟哪些学校打?” 岑莳将名单递给他,他们抽到了B组, 赵琦一目十行地往下找,一眼看见了北中的名字, 绝望地将名单扔给魏朱, 所有人都凑上前, 队伍里的气压突然空前得低, 一个月前在同样的场地, 北中那里的人是怎么玩虐他们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不仅仅是耻辱, 更是一种面对强劲对手的无力感。 只有殷佐一个人还在场中拍着手上的篮球, 声音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怕什么。” 大家陆续回头看向他, 他站在三分线外轻松起跳, 篮球稳稳落入篮筐, 转过身迎向众人的视线,依然那副眼睛睁不开的模样说着最吊的话:“干就完了。” 奇怪的是,在殷佐的这句话后,刚才队伍里那种阴霾渐渐消散了, 虽然他是整个队伍里最不合群的存在, 可不得不承认在这种时候,他谁都不鸟的神经病作派给了大家不小的心理支撑。 没想到第一场对战的便是他们本区的学校, 对方学校的阵容在今年听说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动,具体实力怎么样,第一次正面交锋大家都不清楚。 本来赵琦挺紧张的,毕竟上次和北中的比赛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他还准备这次一定要好好打,结果岑莳直接没让他上场,作为一个堂堂正正的队长,整整坐了40分钟冷板凳,个中滋味不言而喻,整个比赛苦着个脸,一副受尽委屈的小媳妇模样。 而魏朱他们一上来就不敢轻敌,哪知道对方队伍里有三个人在小广场曾经都被殷佐揍过,所以一到赛场上看见殷佐就腿软,加上殷佐当天戴了个黑色头带,他那双本就不大的细长单眼皮充满煞气,对方根本就不敢怎么拦他的球,何礼沐很快看出猫腻,朝万向阳摆了个手势,两人很有默契地将球全传给殷佐。 比分结果48:15,直到比赛结束,赵琦都有些不敢相信,跑到岑莳面前一脸激动地问:“教练啊,到底是我们太强,还是对方太菜啊?” 何礼沐和万向阳对视一眼笑了下,岑莳盯着殷佐淡淡地说:“等你们打出凤溪后自己找答案。” 当天下午篮球队一回校,横幅从五楼一直落到一楼,校大门的LED显示屏上也不停滚动播放着恭贺篮球队的标语,更是有不少学生站在走廊上对他们狂吼,赵琦将校服甩到肩上帅气地扬了下头接受全校美眉的膜拜,虽然他并没有上场,苗英音搔首弄姿,殷佐双手抄兜面无表情,魏朱抬起手和大家打着招呼,一副拿了全国总冠军的架势,何礼沐和万向阳低头说着话。 岑莳和梁主任走在最后,梁主任满脸笑容地说:“我要去校长办公室汇报比赛结果,你跟我一起去啊?” 岑莳看着梁主任急于邀功的模样,婉拒道:“我还要带队员开会,那个……” 梁主任看向他,他委婉地提醒了句:“这次运气好,后面比赛还多。” 他的意思是让梁主任汇报的时候悠着点,牛逼别呼啦啦地吹,到时候脸打得太快,结果梁主任完全跟他不在一个频道,非常开怀地说:“我知道,我们不光有运气,还有实力。” “……”你哪来的自信? 仿佛正是应验了梁主任的这句“不光有运气还有实力。” 接下来的两场比赛他们运气也都很好,虽然有一场险胜,但好歹也都胜了,打出了凤南高中参加市篮球赛三连胜的历史最佳战绩,不要说二中本部的人难以置信,就连外校人对于这支新队伍都有些讶异,关键连着三场比赛二中的队长都坐板凳,这着实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纷纷猜测这个队长到底有什么隐藏BUFF,被教练这么藏着掖着。 殊不知赵琦很委屈,委屈得都跑到苏一灿办公室诉苦,就差抹眼泪了,还声情并茂地说自己才是全队之光。 苏一灿虽然没有时间去看他们比赛,但在整个学校都如此关注本次季赛的环境下,她多少也听说了这次参赛的阵容,岑莳启用了一位平时在队里不太起眼的队员庄泽凯顶替了赵琦的位置。 虽然她不太好干涉岑莳的决定,但是放学后她还是抽空去了一趟体育馆,没想到短短半个月,篮球队的人气这么高涨,她还没走到场馆外面就看见一群小女生围在门口,不少女学生看见苏一灿后,兴奋地喊着:“苏老师好。” 由于最近篮球队比赛,她们没法进入内场,便纷纷拜托苏一灿将手中的吃的还有水带给篮球队的人,苏一灿拎着一大包东西进去的时候,岑莳周围围得全是人,篮球馆旁边摆放了一大块移动式白板,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上一场比赛的篮板、助攻、失误、投篮命中率和三分命中率。 岑莳一直很忙,就没闲下来过,苏一灿默默坐在一边等了一会,岑莳似乎才注意到她,和大家说道:“休息十分钟。” 然后朝苏一灿走去,看见她身边放着的东西,笑了下:“家属慰问啊?” “你们拉拉队送来的。” “什么拉拉队?” 苏一灿瞧了眼大门外,岑莳也顺着她的视线朝外看,不少女生扒着门缝往里瞧,岑莳无奈地说:“都叫他们少招蜂引蝶了。” 苏一灿却淡淡地飘了句:“不能怪队员,都是教练教得好。” 岑莳莫名其妙侧过头盯着她看,忽然就笑了起来,探过身子问了句:“苏老师好像话里有话吗?我怎么了?” 苏一灿转回视线没什么温度地看着他:“我怎么知道你。” 岑莳低着头,唇边的笑意逐渐放大了,点点头回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汉语拼音还是要从头学起。” “???”这回换苏一灿莫名其妙了。 她余光扫见赵琦站在岑莳身后对着她双手合十,苏一灿便话题一转问道:“为什么不让赵琦上场?” 岑莳先是看了她一眼,又侧过视线瞧了眼赵琦,赵琦立马装作若无其事练习投篮,岑莳斜了下唇角转过头压低声音,似笑非笑地看向苏一灿:“苏老师现在的行为有点像护崽的妈妈帮小孩找爸爸讨要说法。” “???”苏一灿还没来得及反驳一下,怎么她就是妈,他是爸了?关键他们为什么要有赵琦这个明显智商不是很高的儿子? 然而她还没有说话,岑莳已经侧过头去喊了声:“赵琦,过来。” 赵琦吓了一跳,扔了篮球就小跑过来,其他人也不明所以地投来视线,看见赵琦刚跑到岑莳身边,他抬起手就拍着赵琦的后脑壳,噙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对他说:“现在的阵容里,你觉得你能换下谁?” 赵琦一脸不太好说的表情,感觉换下谁都没问题。 岑莳手肘搭在他肩上,和颜悦色地引导他:“没事,说给我听听,我觉得可行的话,下次就这么安排了。” 赵琦一看教练像是说真的,也正儿八经说道:“我觉得,喂猪跟我也差不多,是吧教练?” 岑莳点点头:“饭量是差不多,但是大前锋这个位置你块头到底还是差他点,昨天那场比赛魏朱的篮板得分你是看到的,你觉得你能顶替得了他?” 赵琦呼吸沉了下,不服气地说:“万向阳呢?他才入队多长时间都能上场打比赛了。” “虽然他的投篮命中率有待提升,但是机动灵活性强,他的速度可以提升整个队的节奏,你见他一整场比赛下来喊过累吗?多少次打到后场都是他在带节奏。” 赵琦的脸色紧绷了下:“殷佐除了投篮准,我不觉得他其他地方比我强。” 岑莳嘴角挑起一丝笑意:“小前锋这个位置最重要的责任就是得分,特别是远距离得分。” 赵琦彻底沉默了,岑莳继而对他道:“更别说何礼沐,一个合格的控球后卫,先别说那些全球视野、串联球队、组织进攻,就一点,运球不掉球,中途不被断,你能做到吗?” 岑莳拍了拍他:“队里目前还没人能完全做到,除了何礼沐这个待过三年校队的老队员,等你熟练运用一项技能后,再来跟我谈阵容。” 赵琦垂头丧气地归位了,别人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话,只是拿起篮球开始兀自练习上篮,谁也不理。 苏一灿在旁听完岑莳和赵琦的整番对话后,看见赵琦失落的样子,问了句:“真那么差劲啊?孩子都要被你说自闭了。” 没想到岑莳的神情却严肃起来,告诉她:“相反,现在的队员性格背景优势差距都太大,整个球队急需一个中心人物在场中起到中轴的作用,这个人必须进可攻,退可守,技巧上更是要均衡,殷佐太特立独行,魏朱和何礼沐的位置不能动,万向阳篮球基础要薄弱一些。” 苏一灿有些讶异地说:“所以你想让赵琦打中锋?你刚才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 岑莳看了下时间,匆匆对她说了句:“不,他现在还不适合打中锋,真到比赛场上冷静的大脑比火热的激情有用。” 说完他就重新归队,带着队员做复盘,这几天训练强度不大,很多时间岑莳会教他们一些如何通过数据分析对手的方法,也会带着他们复盘一些其他学校的比赛过程。 因为还在参赛中,加上之前连赢了三场,大家热情都很高涨,听得也都很入神,全部席地而坐。 苏一灿则将吃的拎过去,弯腰放在他们不远处,天气稍微冷了些,她在运动短裤里面加了一条黑色紧身裤,弯腰的时候,笔直的大长腿和细窄的腰让一群男生根本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不知道谁说了句:“苏老师这腿真是绝了。” 原本还在白板前写字的岑莳突然停下,转过身,缓缓合上笔盖,抬起手对着那个队员砸了过去。 一群男生笑着将那人推倒,作势揍他,苏一灿听见哄闹声莫名其妙地回过头去,发现所有人都盯着她笑,她皱了下眉问道:“笑什么?” 篮球队齐声吼道:“苏老师万福金安。” 苏一灿瞪了岑莳一眼,丢下句:“毛病。”然后便大步离开了。 岑莳指了指这群小子,嘴角也露出几许笑意:“行了,苏老师脸皮薄。” 苏一灿听见了,回过头,看见岑莳朝着她动了动嘴,对她说“缩头乌龟”。 Chapter 41(“姐,跟我试试看,我会对...) 苏一灿爸妈本来还挺担忧岑莳的处境, 可一番谈话下来,岑莳的状态比他们想象中要积极,不禁对这个远道而来的大男孩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而苏一灿只是冷眼看着岑莳在父母面前温善懂事的模样, 嘴角挂着嘲弄一个人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 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下午的时候苏爸要稍微休息会,叫苏一灿陪着岑莳在家里四处看看,让他当自己家不要拘谨。 苏一灿父母的房子比较宽敞,有两个很大的阳台, 其中一个是半阳光房的设计,苏妈摆满了各种绿植, 苏一灿便将岑莳带去了阳光房, 岑莳伸手逗弄着含羞草, 他似乎对那一开一合的叶子十分感兴趣。 苏一灿抱着胸靠在阳台边就这样望着他, 他半弯着腰的时候, 阳光从他头顶倾泻而下,照得他微卷的头发蓬松柔软, 整个人散发着阳光的味道, 他的手指干净匀称, 轻轻触碰含羞草的动作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 美好得一尘不染, 如果不是看见过他的另一面,就这样望过去,实在是个惹人怜爱的乖弟弟。 苏一灿发现岑莳有很多面具,他可以看上去懂事有教养, 也可以沉稳内敛, 或是冷酷锋利,甚至满身是刺具有攻击性, 他能在多种角色中随意切换,苏一灿从没遇见一个人是这样的,如此耐人寻味。 她忽然勾起嘴角落下句:“装得不累吗?” 岑莳触碰含羞草的手停顿了一下,浓密的睫毛微眨之间洒下一片金辉,他收回了手放入口袋中,垂着视线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只有这样才能被接纳。” 苏一灿的表情凛了下,岑莳忽然昂起下巴迎着初秋的日光,声音虚无:“装成别人喜欢的样子并不难,不是吗?” 苏一灿眼眸震了下,看着那微微张开的含羞草声音很沉:“所以你姑父?” “他是个恶魔,我只是用了点小手段让他犯的错更容易被人关注,这样我姑姑才能顺利摆脱他并且争取到高额补偿金和房产,谁会认为这些事和一个年仅15岁且天真无邪的小孩有关呢?我姑姑至今认为我是那件事最大的受害者。” 他收回视线侧过头嘴角微斜看向苏一灿,那一刻,岑莳的模样在苏一灿面前渐渐模糊起来。 她想起他小时候的遭遇,被送去姑姑家,沉默寡言、性格倔强不懂讨好,所以不受两个表哥待见,称他为怪物,被嘲笑排挤甚至虐待,纵使被他妈妈带回到中国,仍然无法摆脱命运的不公,或许那时离开中国后,他对善和恶就有了自己的界定,人们并不会管你想的是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性格,说这样的话?只会愿意看到自己想看到的表象,所以他学会收起自己的倒刺,变成大人眼中乖巧纯良的男孩,正如他所说,只有这样才能被接纳。 无论他的父亲后来将他扔去多少个亲戚家,多少个陌生的地方,他需要不断在各种环境中生存下去,只有不停地伪装才能适应颠沛流离的生活。 而这种伪装早已刻进他的骨髓里,成了一种条件反射,装成别人喜欢的样子对他来说并不难,因为这是他耐以生存的技能,就如他刚来到凤溪,苏一灿所看见的样子。 她迎上他的目光:“受害者?是什么事?” 岑莳的表情却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去,那是苏一灿从未见过的寒光,好似他整个人都被冰川包裹着,难以靠近。 半晌,他撇开视线看向旁边一扇门问道:“这个房间是干嘛的?” 苏一灿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回了句:“我卧室。” “不带我看看吗?” 苏一灿打开门,岑莳的神情也再次恢复如常。 苏一灿的卧室并没有多少小女生的气息,她上学时就不是粉红少女挂的,所以整个人房间都是冷色调的,除了放置了一些她原来的书籍和杂物,基本也没什么多余的东西。 岑莳对她的书挺感兴趣的,他在苏一灿的大学书籍里抽了一本《体育市场营销》的专业书翻看着说道:“这本能借我吗?” 苏一灿靠在写字台捧着水杯问了句:“你能看懂字吗?” 岑莳回得随意:“比较吃力。” 他侧了下眸,正好看见她身后写字台下压着的那张“高考必胜”的空心字条,苏一灿的视线也顺着他低下头去,落在那四个字上凝神看了会,突然想起什么,放下水杯抬起透明桌台抽出那张纸,而后她整个人怔了下,原本放在纸条下的照片不见了。 就在她出神的时候,岑莳将书反卡在桌台上,从苏一灿手中接过那张纸看了看,她抬起眸的时候,他的轮廓就在眼前,紧闭的唇泛着诱人的血色,苏一灿忽然歪头问了句:“三个行李箱为什么只搬走两个?” 岑莳拿着那张纸也抬眸注视着她,并没说话,浓密的睫毛眨了下,而后垂眸轻笑。 一门之隔是父母的房间,所以她的声音压得很轻,对他说:“想回来就回来吧。” 岑莳唇边的笑意慢慢扩散开了,苏一灿赶忙补充道:“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啊,就是怕哪天我妈过来看见你没在我那,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呢。” 岑莳边笑边抬眸睨着她:“我想的哪个意思?” 他的眼睛好似天生带着电流,专注看着一个人的时候,目光灼烫,从前苏一灿觉得他眼睛长得漂亮,干净澄澈,现在才知道,如果他想,这双眼便能随时散发出蛊惑人心的热量。 岑莳见她不说话了,干脆单手撑在写字台边,附身压在她耳边问道:“你对我没感觉吗?” 那晚浴室里的紧张感再次袭来,苏一灿只感觉耳膜朦胧,她推了他一下,岑莳不仅没有让开,反而另一手也圈了过来,将她彻底围住,垂下眸弯着腰,眼眸就在她近前,带着诱惑的口吻轻声道:“告诉我。” 苏一灿觉得他疯了,在这种环境下,她爸妈就在外面,苏妈并没有休息,还在忙着切水果,随时可能敲门进来,这种禁忌的紧张感让她身体紧绷在一起。 偏偏面前的男孩浑身都透着危险的信号,好像根本没有事情是他害怕的。 她抬头瞪着他:“没有感觉。” 岑莳脸上的笑从瞳孔弥漫到唇边,带着阳光的温热气息落在她的鼻尖:“你现在这个样子像极了缩头乌龟,问你个问题,你退役后有游过泳吗?” 苏一灿忽然蹙眉望向他:“问那么多干嘛?” 岑莳的目光盯着摆放在她身后大大小小的奖牌,还有空掉的相框,不知道这个相框里原本放的应该是什么照片?他的心紧了下,低眸对她说:“我们再打个赌好不好?” “不要。”苏一灿甩开手就准备走,岑莳一步挡在她面前,嘴角挂着坏坏的笑意:“你要不答应,我就去跟你妈说你偷亲我。” “你……”苏一灿捏着拳头准备揍他,岑莳一把握住她的拳:“赌我们秋季赛能不能完成校长的任务,如果能你带我去周边玩两天,我来中国哪里都没去过。” 苏一灿瞥了眼他炙热的眼眸,笑了下:“那你要加油了,岑教练。” 说完她准备拉开门出去,岑莳举了举手中的字条:“这个给你。” 苏一灿回头最后看了眼“高考必胜”四个大字,淡淡地说:“扔了吧,我已经不需要高考了。” …… 岑莳自从把新队员名单报给学校后,学校希望篮球队能以全新的面貌在周一的晨会上集体亮相,以此鼓励队员们在两周后的秋季赛能取得理想的成绩。 可是谁也没想到校篮球队重组后的第一次亮相,最备受关注的两员大将,赵琦和殷佐,两人均是鼻青脸肿地上了台,并且一个站在最左,一个站在最右,那距离感觉中间都能站得下百来号人了。 本来篮球队以赵琦为首的那帮学生平时懒懒散散,无组织无纪律,在众师生眼里就是二百五的存在,现在多了位公认的神经病头子,连校领导都敢打的那种,如此阵容已经够让人大跌眼镜了,可随着何礼沐和万向阳上台后,全校一片哗然。 如果说赵琦和殷佐是学生中反面教材的典型人物,那何礼沐和万向阳绝对是深受老师和学生喜爱的正面人物。 但无疑例外的是,重组后的篮球队成员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学校的话题性人物。 如此奇奇怪怪的组合让全校师生乍舌,就连小毛老师都不仅捏把冷汗对苏一灿说:“这阵容能搞得定啊?” 苏一灿很想告诉他,搞得定就怪了,没看个个鼻青脸肿的? 当然不止小毛老师一个人这么想,底下学生也都在嚼舌根,疯传上周篮球队打架的事,站在台上的几人都感觉有些羞耻,只有岑莳对于旁边那些流言蜚语充耳不闻。 结束亮相下台,几人朝着岑莳围去,岑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露脸吧?刚组队就让自己学校的人先看了笑话。” 几个半大小伙子一脸不爽的表情,岑莳看向殷佐和赵琦对他们说:“出列。” 赵琦朝他迈了一步,殷佐也双手背在身后一脸冷厉地朝前挪了一步。 岑莳立在他们两中间,声音不大但充满压迫感:“还闹不闹了?” 赵琦盯殷佐看了眼,瞥过头赌气地说:“那得他先不闹。” 岑莳又看向殷佐,殷佐冷冷地丢下句:“想我不闹也行,只有一个要求。” 所有队员都抬起视线看向他,殷佐语气嫌弃地说:“把队名改了。” “……” 关于这个凤溪吊.炸酷炫美男子天团的称号,在上一次和北中的比赛中已经让二中丢尽脸面,此时提到队名无人反驳。 终究,这帮半大的小伙子要为当初草率的行径买单,再次提到队名时,大家都很谨慎,大概有学霸在,取名就是不一样,最终确定为钛金队,原因是钛金是比钢铁更坚硬的金属,大概就是和北中的铁血杠上了。 这段时间岑莳很忙,临近秋季赛,他连周末两天都需要待在队里训练,虽然苏一灿让他如果愿意可以随时回去住,但他有时候弄到太晚干脆就在宿舍将就了。 倒是有一天苏一灿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无意中看见小庄老师吃完出去时,手上拿着那本她借给岑莳的《体育市场营销》,她觉得眼熟喊了声:“庄老师。” 小庄老师毕竟是学校资历最年轻的女老师,态度比较客气地转回身也喊了她一声:“苏老师,吃饭啊?” 苏一灿撇着她手上的书,笑着问她:“庄老师对我们体育也感兴趣?” 小庄老师将碎发拨到耳边,回道:“这是岑教练的书,他不是外国回来的吗?有些字不大认得,我见他这段时间挺忙的,就帮他拿回去标上拼音。” 苏一灿眉梢一挑:“庄老师挺热心嘛。” 小庄老师有些不好意思,说了句:“那你慢慢吃。”然后便走了。 她离开没多久,苏一灿面前便落下一道黑影,她抬头的时候岑莳端着餐盘很自然地在她对面坐下了,见她看过来,还朝她撩起了个笑:“最近事多,想我没?” “呵,呵。”苏一灿干笑了一声,看着窗外,不知不觉秋意更加浓了些,树上枯黄的叶子飘落下来,扎根在泥土地里。 岑莳也没打扰她发呆,将盘子里的花甲肉一个个挑了出来盖在苏一灿的饭上,她回过神低头看了眼,忽然问道:“你还会汉语拼音啊?” 岑莳低头吃着饭回了句:“小时候学过,不太熟了,怎么?” “没什么。”苏一灿三两口吃完饭把盘子一拿放了回去,便转身走了。 还没走出食堂,小庄老师迎面而来又折返了回来,苏一灿脚步顿了下,小庄老师对她笑了笑:“忘了把饭卡给宋老师了。” 苏一灿点点头让开身子给她进去,目光却似有若无地落在她手中的书上,又漫不经心地回过头,对上岑莳探究的目光,下一秒他唇边忽然划过一抹笑意。 Chapter 42(我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掉队。...) 下午的训练一上来岑莳就针对队里的每个人进行了体能测试,各项数据他都详详细细地记录在一个本子上,苏一灿背着双手凑过去扫了眼,他所记录的内容用的是全英文,密密麻麻,虽然岑莳的中文写得一言难尽,但是他的英文书写却非常整齐,一笔到尾,连贯圆滑,就是…一个单词也看不懂。 在体测完毕后,岑莳将人分成三组,便正式开始进入训练内容。 山里虽然气温不比市区燥热,但是白天太阳火辣,对于一群没怎么吃过苦的少年来说,难免苦不堪言。 其实篮球队训练的时候基本上没苏一灿什么事,不过她回宿舍躺着也不大好,所以也陪着他们站在大太阳下面,偶尔协助岑莳计计时,或者做做监督工作。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所有人已经热得浑身湿透了,休息五分钟的空挡,岑莳回头看见苏一灿拿着写字板挡在头顶,回身看了她一瞬,用所有人都听不到的声音突然喊了她一声:“姐。” 苏一灿下意识瞄了眼远处的学生,岑莳见她表情紧绷,阳光下那原本冷峻的轮廓突然笑了起来,苏一灿这才发现他有个小虎牙,平时不太明显,沐浴在阳光下的时候没有攻击性,像温顺的小狼崽。 岑莳压低了声音对她说:“我手机没电了,帮我回宿舍冲个电好吗?” 苏一灿朝他伸出手:“在学生面前喊我苏老师。” 岑莳将手机递给她:“谢了,苏老师,充完直接带到食堂,我一会带他们过去。” 于是苏一灿拿着岑莳的手机回了宿舍,终于感觉整个凉快多了,喝了一大口水,洗了把脸,替他找到充电器,插上后发现他手机还有一半的电,不过既然走这么远回来了,她便歇了一会。 临近晚饭前,她去食堂的时候他们还没过来,等了会后,看见原本闹哄哄的一群小伙子,此时跟蔫了的白菜一样,个个垂头丧气的。 倒是岑莳一下午也没歇着,着实消耗了不少体力,此时倒依然看不出来任何劳累,落在众人后面。 苏一灿见他走近,将手机递给他:“电挺多的啊,还让我带你冲。” 岑莳顺手接过往裤兜里一放,粲然笑道:“是吗?” 说完便进了食堂,苏一灿怔然地盯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弟弟不会是找了个借口让她回去乘凉的吧? 晚餐,还真给苏一灿说中了,上了一锅大白馒头,本来白天的训练就够消耗体力的了,中午好歹还有大肉圆和几个荤菜,到了晚上,鸡腿都跟侏儒似的,吃得小伙们怨声载道。 第一天大家还没有适应如此高强度的训练,所以吃完饭岑莳没有再安排什么,让大家回宿舍拿衣服去澡堂冲澡,早点休息。 还让赵琦把大家带来的薯片辣条哇哈哈又给发了下去。 公共澡堂位于宿舍楼的东南面,要穿过一条幽暗的小道,小道的不远处还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湖,澡堂一墙之隔分为男澡堂和女澡堂,只不过此次他们当中只有苏一灿一个女的。 她提着衣服跟在一群追打哄闹的小子后面,然后单独进了女澡堂。 女澡堂里空空旷旷的,墙上贴着白色瓷砖,因为时间长本来就有些黄了,加上吸顶灯罩上一层厚厚的灰,让整个澡堂的光线看上去就不太像在阳间的感觉。 好在苏一灿胆子大,巡视了一圈,没人,脱了衣服走到一个花洒下,当她闭着眼冲掉头上泡沫的时候,貌似听见女洗澡堂内发出了什么极其细微的声音,她立马关掉花洒抹了一把脸看出去,空荡荡的女澡堂一个隔间挨着一个,没有任何动静,但是这种恐惧的心理暗示却让她越来越不舒服。 尽管苏一灿已经加快了洗澡的速度,但到底比不上那些小伙子速度快,他们随便冲了一把就回去了,等苏一灿从澡堂出来的时候,澡堂外面黑漆漆的,通往宿舍的小道连个路灯都没有,就是她这种常年一个人住在老城区,胆子比天大的,难免也感觉心里头毛毛的。 就在这时,她依稀听见男澡堂还有流水的声音,她走到男澡堂门口冲着里面喊了声:“还有人在洗澡吗?” “……”里面水关了,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静。 苏一灿又扯着嗓子喊了句:“谁在里面啊?” 不多会,一个高大的影子从里面走了出来,身上穿着T恤运动裤,头发湿漉漉的还在滴水,岑莳看见苏一灿抱着衣服站在男澡堂门口,有些不解地问:“洗完不回去吗?” 苏一灿头一转,别别扭扭地说:“一起回去。” 岑莳回身将东西拿上,走到她身边牵起个笑:“苏老师这不是害怕吧?” 苏一灿立马刮了他一眼:“怎么可能?我这是担心你怕黑,等你一道走。” “那谢谢你了。” “客气。” 第二天早晨六点半准时起床,七点半就要开始拉筋热身了,没有一个人赖床,并不是大家多积极,而是生怕睡过了去食堂没东西吃。 第二天的训练内容依然很枯燥,除了跑步、深蹲跳,然后便是一些最基础步伐训练,两天下来了,大家连篮球都没摸到,难免私下各种吐槽抱怨。 苏一灿和岑莳从食堂走回宿舍的时候,正好撞见几个小伙站在宿舍后面说道:“早知道是这样的,倒贴我四百我都不来。” 另一个接道:“真当自己是领导了,就他那样,我一拳就能放倒你们信不信?” 那个大龅牙贼兮兮地说:“要不这样,明天他再让我们跑20圈,我们一起闹算了,反正我们人多,怕他不成?” 苏一灿听到这刚准备过去训斥,手肘被岑莳拉了下,她回头看去,岑莳朝她摇了摇头,然后带着她从另一边回了宿舍楼。 苏一灿见岑莳一路低着头,忽然有些同情他,安慰道:“别往心里去,这些小孩哪个老师不骂?明天他们要真敢闹事,我替你教训他们。” 岑莳抬起头,茶褐色的眸子里含着幽暗的光,盯着她说了句:“好。” 顿时让苏一灿觉得幸亏她来了,她要没来这小孩怎么办啊?自己也就比那些高中生大三四岁,咋管? 仿佛是头一天晚上这些人约定好了般,第三天一早刚训练完几组交叉步,大龅牙就叫嚣道:“岑教练,你是耍我们玩的吧?这天天训练连篮球都碰不到,我们还不如参加田径队去了。” 随着一个人站出来说话,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抱怨起来:“是啊教练,哪有你这么训练法的,我们之前的教练还带我们运运球,投投篮的,你这方法不对啊。” 旁边原本训练的男生全都围了过来,还没开讲,苏一灿上前吼了一嗓子:“那之前的教练怎么没把你们都带去CBA啊?一个个能的,你们是教练,他是教练?谁再有意见到我这来说。” 果真,苏老师说话很奏效,这些人盯苏一灿瞧了瞧,尽管仍然满眼不屈服的样子,但没人再闹事了,带着一肚子怨气陆续回去训练。 赵琦正好搬着垫子过来,完美避开了一场内部冲突,还嬉皮笑脸地跑到岑莳面前问他:“岑教练,够了吧?” 大龅牙他们回头瞧着赵琦,怎么瞧都感觉赵琦这几天不大对劲,整个人变得越来越狗,按照平时这种情况,难道不应该是他最炸毛的吗? 岑莳点了点头说:“差不多了,先这样。” 然后多了句:“你们好像挺怕苏老师的?” 赵琦一听不免和岑莳汇报了几句,学校里面的问题学生会如此忌惮苏一灿,源于学姐学长们流传下来这样一则传言,五年前的苏老师也是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女老师,刚担任体育老师那会对学生们都很仁慈,不少学生挺喜欢她的,有事没事来找她。 当时的二中比现在要乱得多,一霸正好在苏老师班上,见苏老师长得漂亮好欺负,每次上课都带头捣乱,故意让苏老师出糗,还烧过苏老师头发,苏老师第一年带学生没有经验,那时还有学生看见苏老师经常下课被气得到器材室捶沙袋。 后来出过一次事,某天放学那群学生打电话给苏老师,说谁谁谁出了事,把苏老师骗到圊岗附近,那天具体发生什么大家也不清楚,只听说当天晚上几十辆车子把圊岗围了,更神奇的是,围圊岗的车子里,有一半是警车,另一半是凤溪当地叫得出名的老大哥们。 “所以高我们几届的都说苏老师黑白两道吃得很开,不能得罪。”赵琦总结道。 这么说来,校长安排苏一灿来协助他,还是有所考量的。 岑莳想到那天晚上自己跟着她去找赵琦,苏一灿那十分自信的模样,他不禁挑起眉梢,还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女人? 岑莳笑了下:“那后来事情怎么处理的?” 赵琦撇着眼睛说:“教练,我那时还是个小学生。” “……” 两人结束了交流,赵琦归队后才听队里的兄弟说刚才苏老师站出来维护岑教练的事。 赵琦心里又产生了一种不可与人说的想法,岑教练在苏老师面前果然很得宠,不愧为大姐大的男小三。 Chapter 43(小情趣。) 杜敬霆刚和开发区的领导吃完饭, 照例喝了不少酒,不出意外新区落成后,他明年的项目估值将会非常可观, 路上的时候小陈助理兴致高昂地说:“杜总, 这次的事情敲定后,亚邦那边恐怕就得按照我们的规则来了,要不要卡他们一道?” 杜敬霆扯开领带扔到一边,眼里沉着深不见底的光, 缓声说道:“亚邦这次项目总负责人是灿灿的舅舅,你觉得我要不要卡他们一道?” 小陈助理试探地说:“杜总您不是已经和……”和苏小姐分手了吗?可陈助理看着倒视镜里杜总阴沉的表情, 没有将后半句话接下去。 这次项目几大开发商都在争抢, 亚邦那边为了争夺资源近来没少给几方使绊子, 他跟在杜总身边这么多年, 知道他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他们这次拿到了主动权,按照杜总的行事风格一定会将对自己有威胁的势力趁早铲除。 可此时陈助理竟然有些摸不透杜总的想法, 车内安静到令人窒息, 连周司机都不敢出声。 杜敬霆靠在椅背上, 目光沉寂地落向车窗外, 这条路是通往苏一灿父母家的路, 他们的第一套小房子离这里不算远,就在光华路上,那套房子是他给苏一灿的第一个小家,为了让她能离父母家近些, 他刚大学毕业没几年就背负了一百多万的贷款, 他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她,他不愿意她为了钱烦恼。 那时他还在亚邦工作, 工资并不高,经常还完贷款连一顿饭都吃不上,在面对苏一灿的舅舅郭总时,始终低人一等,好似他能吃上口饭都是郭总施舍的,甚至在提成分配的时候故意克扣了他一部分,对他说只要好好干,那部分提成会跟年终奖一起发放给他,就是怕他一下子拿了钱忘了本。 他无法拿这件事到苏一灿面前埋冤,苏一灿是可以为了他找她舅舅理论,可这样一来他成了什么?一个靠女人才能要到钱的废物? 为了解决贷款压力,他开始背着公司接私活,那是他最忙碌的几年,忙到每天回家只能看见熟睡中的她。 她总是和他抱怨他太忙了,没有时间陪她,他总是想着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等他赚到钱后可以每天都陪着她。 街上起了风,风吹起了梧桐落叶,杜敬霆将车窗落下,空气里是初秋的味道,他还记得苏一灿喜欢秋天,他曾经问过她为什么?她好像从来没有给过他一个确切的答案。 车子滑过街道,他忽然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他喊了声:“停车。” 周司机赶忙打着方向灯将车子在路边停了下来,杜敬霆拉开车门朝苏一灿的父母走去,二老才从超市买了一大堆东西回来,看见杜敬霆也很欣喜,问他怎么会在这? 杜敬霆指着对面的车告诉他们:“工作才结束。” 说完从苏爸和苏妈手上接过两大包东西:“送你们上去吧。” 苏爸笑道:“走,去坐坐,有阵子没见你了。” 到了家中,杜敬霆将东西放下,苏爸泡茶的时候,他打开苏一灿房间的门,自从她回到凤溪后,每次来父母家也基本不会过夜,她的房间如今清冷很多,一些杂物都是原来上高中时留下的,收拾得整整齐齐。 杜敬霆走到那张写字台前,他拧开桌上的台灯,看见写字台下还压着“高考必胜”的空心字,这是她参加高考那年非要他写给她的,后来她就一直压在写字台下,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张字条亦如当初一样安静地躺在这里。 杜敬霆沉默地站在写字台边,他将透明桌台轻轻抬了起来,原本想抽出那张纸看一看,没想到手刚碰到那张纸,便发现纸的下面压着一张照片。 照片中是他穿着八中校服站在操场上的侧面,那年他还年轻,锦瑟年华,一切都刚刚好,他不知道苏一灿是怎么拍下这张照片的,可这张照片却无意记录下了他堕入黑暗前的时刻。 他翻过照片看见背面用黑色签字笔落了几个字“人间理想――杜敬霆”。 他怔怔地看着这几个字,在苏爸喊他出去喝茶时,将这张照片放入了口袋中。 苏爸和他闲聊间说道:“我们家灿灿啊,看着脾气挺大的,其实和她妈一样,心肠子软,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们也不清楚,你也说说灿灿,她老是待在凤溪也不是办法,你们聚少离多的。” 杜敬霆垂着眸声线温和:“嗯,我会劝劝她。” 苏妈盛了一碗银耳汤递给杜敬霆对他说:“趁热喝。” 苏爸自顾自地絮叨着:“我们的话她也不听,从小就听你的,你说一句顶上我们唠叨十句,就拿这银耳汤来说,以前她哪会做这种东西,在家酒瓶子倒了都不知道扶一下,后来说要做给你吃特地找她妈学的。” 杜敬霆低着头握着手中的碗,他想起从前身兼多个项目那时候,每天只能睡四个小时,可无论他多晚回家,苏一灿永远会给他留盏灯,他喝多了,她就给他做银耳汤,她说这个能醒酒还能补补身子。 已经多久了?他每天回到家中一片漆黑,甚至不愿再回家,他没有告诉苏一灿上半年的时候他花了当初卖房两倍的价格又把他们从前的小房子买了回来,他偶尔会一个人回去住,每次午夜梦回的时候,他总能感觉苏一灿就躺在她身边,他对她说想喝水,可是没有人再从床上爬起来给他倒水。 杜敬霆捧着小小的碗,一勺一勺将银耳汤送入口中,那微甜的味道却被他吃出了苦涩感。 放下碗后他起身道别了苏一灿的父母,上了车他看向周司机对他说:“去凤溪。” …… 好在家门口的大超市还未关门,苏一灿在款式比较年轻的T恤中没有找到岑莳穿的码,只能在老年衫中勉强给他淘了一件,于是她快速结帐走人。 在快要到家时,看见立在她家门前的杜敬霆,她有些讶异他这个时间点跑来找她,几步走了过去问他:“这么晚了你过来干嘛?” 杜敬霆转身看向她,眼里透着细碎的光,声音暗沉:“我刚才去了趟你爸妈家。” 苏一灿突然紧张起来:“你去我爸妈家了?那你……” “什么都没说。” 苏一灿长长舒出一口气,又皱起眉来:“这事我周末回去会说,我家亲戚那边也会通知他们婚礼取消的,不用你操心了。” 杜敬霆英挺的轮廓酝着一种没来由的压迫感,抵住院门对她说:“有件事得麻烦你转达一下。” 他的声音不似平常冷静,反而有种急切感,苏一灿微微蹙了下眉,心不在焉地打开院门问了他一句:“你喝酒了?” 杜敬霆没有否认,苏一灿想到还在洗澡的岑莳,她的脚步突然停住,一种很微妙的心理在她脑中蔓延开,她忽然觉得就这么把杜敬霆让进家场面会有些尴尬。 她转身问他:“几句话能说完吗?” 杜敬霆看了眼她,又瞧了眼里面:“恐怕不能,不方便进去?” 苏一灿丢下句:“随你便。” 然后便大步走回家直奔浴室,敲了几下门,岑莳刚从里面把门打开,苏一灿直接冲了进去关上门,将手上的袋子塞进岑莳怀里对他说:“回来的时候碰见杜敬霆了,我在外面和他说几句话,你自己把衣服穿上,要么…你坐里面玩会手机,我尽量快点结束。” 浴室里充斥着朦胧的水汽,岑莳下身穿着运动裤,头发是湿的,上半身水珠顺着皮肤滴落下来,清晰的肌肉线条在隐约的光线里泛着淡淡的光,苏一灿不自然地撇开目光。 岑莳却将衣服扔在一边,有些不悦地问道:“他又来找你干嘛?” “我怎么知道?我先出去看看。” 她刚转身,岑莳忽然扯住她的手臂,逼仄的空间里,他身体微弯遮挡住了她头顶的光线,苏一灿只感觉自己的下巴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攥住抬了起来,她唇瓣微启刚准备说话,岑莳没有给她机会,直接夺走了她的气息顺势探入,狂热而浓烈,将一把大火烧进了她的心脏。 苏一灿的双眼徒然睁大,全身神经都紧绷起来,对上岑莳烫人的眸子,他手臂发力将她揉进怀中,苏一灿本能地双手抵在他胸前,结实光滑的触感像一道惊雷在她脑中炸开。 昏暗的浴室,朦胧的镜子,腾升的水蒸气,面前是透着危险和侵略信号的弟弟,一门之隔的外面是已经分手的前男友,苏一灿的血液都沸腾起来,这紧张而刺激的场面让她大脑一阵眩晕。 岑莳却不肯松开她,厮磨着她的唇瓣轻轻咬着她,半哄半诱地哑声说:“别见他。”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那折磨人的动静让苏一灿快疯了,她心跳疯狂加速却挣脱不开他,几乎用祈求的语气喊他的名字:“岑莳……” 他紧了紧牙根,重重咬了下她的唇,带着隐藏不住的情绪对她说:“无论他说什么,不要答应他。” 他松开了她,退后一步半垂着视线睨着她烧到耳根的脸颊,苏一灿几乎在岑莳丢开她的同时身形晃了一下,扶住墙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微微喘息,她张了下嘴,最终什么也没说拉开浴室的门走了出去。 再次面对杜敬霆时,苏一灿大脑一片空白,甚至连杜敬霆跟她说的话都没有听进去,一度走神,杜敬霆原本坐在对面的沙发上,而后缓缓起身绕到了饭桌边,看着桌上包剩的饺皮,忽然回过神用审视的目光掠着她:“你不是不喜欢吃面食吗?” 苏一灿低垂着视线心不在焉地说:“有吗?还好吧。” 杜敬霆眸色渐渐冷了下去,问了句:“我刚才跟你说的事,你听明白了吗?” 苏一灿愣了下,抬起头望向他:“什么事?” 杜敬霆的皮鞋在地上发出森冷的声音,一步步靠近她,到最后完全立在她面前,垂着视线提醒道:“嘴唇出血了。” 苏一灿心头一惊,赶忙捂住唇走到一边抽出纸巾,却听见杜敬霆说道:“我不想直接和你舅舅打交道,他老人家始终对我有些成见,这件事你帮我转告他,就算是我还他当年带我入行的人情,我等你这边的消息,但是尽快,我时间不多。” 苏一灿用纸巾捂着嘴“哦”了一声,听见杜敬霆在她身后接着说道:“我搬回去了。” 苏一灿神情微愣转过身隔着一个沙发看着他,杜敬霆挺拔的身姿和深隽轮廓离她几步之遥,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的苏一灿感觉和他隔着千山万水,她的心是乱的,但却并不是因为眼前人。 空气忽然沉默下来,两人就这样无声地对视着,半晌,杜敬霆突然叹了声,缓缓开了口:“回来吧,我都依你。” 苏一灿的余光下意识往浴室的方向撇去,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被钉在地砖上动弹不得,岑莳的体温仿佛还残留在她的指尖,那么滚烫那么炙热,她脑中不自觉回想那句“无论他说什么,不要答应他。” 苏一灿垂下眸,有些颤抖地说:“你酒喝多了吧,早点回去休息,那什么,我明天还要上班。” 杜敬霆将她的表情看进了眼底,他声音颇沉地说:“我们的事我劝你缓缓再告诉家里人,现在外面不少人针对你舅舅,没了这层关系,我也很难说服我的团队不去动他。” 说完他掠了眼浴室的方向:“另外,有些事玩玩就行了,玩够了就回来。” 他转身大步走出院门,步履匆匆,甚至没有再停留一秒。 苏一灿看着他的背影,脑袋嗡嗡作响,她就这样站在客厅里怔愣了半晌,杜敬霆走了,可是她突然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一门之隔的岑莳,于是她在外面徘徊了好一会,才下定决心走回浴室门前,深吸一口气打开浴室的门。 Chapter 44(别怕,我在你后面,你转过...) 岑莳还有另一边的客人要顾, 说了两句话就走了,苏一灿本以为这第三杯还是果汁,喝了一口发现终于有了果酒的味道, 但是度数并不高,很好下口。 她喝了几口,半倚在吧台边和云妞她们闲聊,长发难得放下来落在左肩,一件纯色的黑色吊带裙露出恰到好处的锁骨和天鹅颈,气质清淡,五官冷艳, 浑身透着股慵懒的妩媚感, 即使眉眼淡淡的足以让她斩男无数。 不时有男人朝她望去,坐了不到十分钟就有个年轻男人凑到苏一灿而前, 还假装看酒单眼神直瞄着苏一灿, 远处的岑莳朝那边瞥了眼, 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 苏一灿的右手臂感觉被什么衣服布料蹭着, 她回过视线正好看见一个年轻男人站在她旁边, 细皮嫩肉, 看上去挺年轻的样子, 见苏一灿看向他,颇为主动地说:“我叫马克, 加个微信认识下啊?” 说着已经掏出手机二维码递给苏一灿, 苏一灿垂眸看了眼,淡淡地说:”你多大?” 男人殷勤地告诉她:“22。” 苏一灿略微抬起视线对这个叫马克的小伙子回了句:“姐早恋的时候你还在搭积木呢, 我对弟弟不感兴趣。” 岑莳抬起眼皮目光沉静地扫视过来, 就在苏一灿这个叫马克的人抬起手准备搭在她肩上时,岑莳漫不经心地从旁边拿起一小块冰对着马克后而的大叔后脑门弹去, 大叔立马回头就对马克吼道:“你干嘛?” 马克被这一嗓门吼得吓了一跳,赶忙回道:“我什么也没干。” 那大叔左右看了看,身后除了马克一个男人站着的,苏一灿那些女的都在高脚椅上根本碰不到他,立马火冒三丈跟这叫马克的吵了起来。 然而眼神一直落在岑莳身上的云妞却将刚才一幕看得真真切切,岑莳甚至都没有靠近她们这边,只是夹了块冰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对着苏一灿身后轻轻一弹,便若无其事地继续忙了。 苏一灿嫌旁边太吵,干脆拉着她们回去了,一直到云妞起身还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盯着岑莳,要说这距离,这精准度,也是没谁了。 她回身挽着苏一灿对她说:“刚才那个调酒师帅哥是不是看上你了?你知道他一招声东击西帮你把那小子支走了吗?而且他为什么给你调了三杯酒都不收你钱?” “……可能因为三杯里而都没什么酒吧。” “???” 她们回到包间又聊了一会,苏一灿起身去洗手间,震耳的音乐让她脑袋有些发胀,拐到过道那边才感觉好了些,刚准备往女洗手间走,瞥见过道外而站着几个男人在那吞云吐雾,或许是因为岑莳个子太高,苏一灿一眼注意到了他。 岑莳靠在一侧的栏杆上,单手提着瓶科罗娜和几个老外聊着天,他身旁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对上苏一灿渐渐放慢脚步的身影,过道昏暗的光让她身上那件纯黑色的吊带看上去禁忌性感,老外朝她抬起手中的啤酒,露出八颗牙齿。 岑莳顺着身旁人的目光侧过头去,看见苏一灿冷冷地朝他瞥来,又随即收回目光表情也没给他们径直去了洗手间。 几分钟后当她再次从洗手间出来时,一个烟头突然以抛物线的形状从她眼前滑过稳稳落在她即将转身的脚边,迫使她不得已回过身来。 此时那群老外已经不见了,只余岑莳一个人靠在栏杆上,身后是宁市喧嚣的夜景,科罗娜早已空了,放在他的脚边,酒瓶投射出一圈光落在岑莳身旁,他双手搭在栏杆上,头发半扎在脑后,额前几缕发丝卷而松散着,和白天的他完完全全判若两人,整个人都添上几丝邪气,却又奇怪地融合进他的气质里,让他的气场比平时刻意收敛时释放了很多倍。 当苏一灿的视线投向他时,他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嘲弄。 苏一灿干脆大步朝他走去,立在他而前双手抱胸盯着他:“工资是什么意思?” 岑莳慵懒地撑了下臂膀,扫了眼她额边的疤痕,懒懒地说:“过去小不懂事,就当赔你的医药费。” 一提起这事苏一灿气就没打一出来:“我要你赔医药费?怎么?你赔了医药费疤就能从我头上消失了?” 岑莳缓缓倾身,半低下头嘴角勾勒出一抹玩味:“那你要我怎么样?对你负责?” 他的气息突然凑近,带着淡淡的酒气从四而八方夹杂而来,那双眼睛太勾人,灼灼地盯着她,苏一灿的表情立马绷紧了。 岑莳看着她防备的表情,忽然笑了,笑得肆意轻嘲:“可惜苏老师对弟弟不感兴趣,不然我倒可以陪你玩玩。” 苏一灿瞳孔里充斥着震惊,她从未想过岑莳会以这种口吻跟自己说话,语气里满是轻佻和毫不掩饰的痞坏,她忽然想到这阵子和他相处的点滴,不管她说什么,他总是顺从地说“好”,无论她不高兴了,还是生气了,他总是低眉顺眼地叫一声“姐”,然后主动承认错误,何时用这么轻率的语气对她说过话? 苏一灿眼里浮上一层愠怒,抬起视线就逼近他:“能耐了?不装了?不是在我而前表现得挺乖的嘛?亏我还以为你纯得跟纯牛奶似的,把你当温室里的花朵。” 岑莳和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一样,嘴角斜起一抹笑:“温室里的花朵?我可没有这样评价过自己,本来和平相处挺好的,是苏老师非要逼我揭开而具,既然你这么想看看我的真而貌,那就给你看个够,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苏一灿被他气得呼吸上下起伏,指着酒吧里就说道:“所以呢?晚上就在这里鬼混?” 岑莳的眸子在夜晚的霓虹下泛着琥珀色的光,微闪了下,讽刺地说:“如果苏老师非要认为我在鬼混,那你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他的神情懒散,语气却半点都没有退让,苏一灿朝他低吼了一句:“我是和朋友来小聚。” “那我也是来赚钱,如你所见,还挺好赚的。” 苏一灿忽然感觉血气上涌,加上喝了酒的缘故,整张脸都憋得有些红晕,胸口微微喘息着,预示着她现在很不爽。 岑莳低眸睨着她,她抱着胸又比他矮一截,他一眼掠见她脖颈下诱人的风景,不太自然地转过视线靠在栏杆上,从身上摸出一根烟,还没点燃,烟就直接被苏一灿夺了过去扔在地上,拿鞋底碾碎,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再给我看见你扎这个小辫,我拿打火机给你一把点了。” 说完她便直接转身往过道走去,听见岑莳的声音懒散的在她身后响起:“少发点火,容易长皱纹。” 苏一灿拳头紧握消失在过道。 …… 周末两天苏一灿待在家没出门,自从岑莳回国后,她几乎每个周末都是跟他一起度过的,比如教他如何刷脸支付,如何用淘宝网购,或者两人对着外卖研究,再不然她出去到哪溜达一圈,他也总会跟着,她便跟他滔滔不绝祖国大好河山如今的繁荣昌盛。 好了,现在基本生活技能都传授给了他,人拍拍屁股就走了,苏一灿心塞塞,突然有种养了个白眼狼的感受。 刚出了几天的太阳,到了周一上班的时候又下起了雨,上午第四节课,苏一灿只有让高一6班的人去体育馆集合。 到了那里才发现篮球队也有人在,可能因为有的人还在上课的缘故,队员倒不多,只有几个在进行半场不运球进攻训练。 所以六班的人自觉站到了另外半场去,苏一灿到了场馆内朝那头瞧了眼,岑教练倒并不在,上课铃响了,苏一灿带着学生整队,然后做着拉伸,就在这时她余光看见岑莳双手抄兜从场馆大门晃了进来,一顶黑色鸭舌帽遮住了眉眼,白色衬衫袖口卷了几道到手肘,一条水洗蓝的牛仔裤配上白色运动鞋,清爽干练,那双大长腿格外引人注目,不少学生回头去看他。 他本来低垂着视线,帽檐遮挡住了脸,倒是在苏一灿一声“都看哪边?”过后,不仅那些回头的同学收回视线,连岑莳也抬起头,帽檐下的嘴角划过一丝若影若现的弧度大步走到另外一边,拍了两下手,那几个队员朝他围了过去不知道在讨论什么。 苏一灿带着这群高一生练习广播体操,准备两周后的会操比赛,这群学生大多懒懒散散地伸着手,跟老胳膊老腿一样抬不起来,大概看是个女老师,刚上来的学生都没怎么拿她当一回事。 结果做到一个抬腿动作的时候,苏一灿口中的节拍戛然而止,所有人一脸雾水地盯着她,她直接脱口而出:“腿抬起来的到场边休息,没抬起来的继续抬着。” 六班顿时喧哗一片,大多数女生都笑着跑开了,一大半男生都留在场中,当然还有浑水摸鱼准备走到场边的,被苏一灿一个哨声拎了回来,然后滑稽的一幕发生了,一群男生抬着一条腿维持着半蹲的姿势,好多人坚持不了几秒直接东倒西歪一屁股坐在地板上。 那边篮球队的人笑着看过去,苏一灿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说:“做个操跟要你们命一样,就你们这个身体素质高二以后怎么拼高考?” 有男生说了句:“苏老师,我们只是不喜欢做操,你要让岑教练来带我们打篮球我们还是愿意的。” 岑莳本来垂着视线,听见有人叫他便抬起目光瞧了过去。 一个男生发了话,二十个男生相继附和道:“是啊,苏老师我们什么时候也能上堂篮球课啊?” 苏一灿冷笑道:“就你们这素质问问看岑教练愿不愿意带你们上?” 旁边的女生们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齐齐喊着:“岑教练,岑教练……” 体育馆内一时间乱成一锅粥,原本在训练的赵琦他们也停了下来望向岑莳,岑莳缓缓从垫子上站起身朝对而不紧不慢地说了句:“既然大家这么热爱篮球,苏老师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让我这边的队员和你班上的学生来一场。” 魏朱将手中的篮球一下又一下地拍在地板上无表情地盯着对而,篮球队的人都陆续转过了身,六班男生一见那架势,有些心虚地望向苏一灿。 苏一灿对着自己班上的学生:“刚才不是都挺积极的吗?岑教练既然发话了,你们自己选几个人出来吧。” 秉承着二十个臭皮匠怎么也得顶过五个诸葛亮的原则,六班男生空前得团结,全部涌在一起商量派哪几个人上场,一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高一生刚入学就有机会和校队的人过招,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对他们来说还是很激动的,就连场边的女生都高呼起来。 彼时,又有一道身影穿着校服从篮球馆门口掠了进来,苏一灿定睛一看,居然是上个星期刚拒绝入校队的何礼沐,此时他径直朝篮球队那头小跑过去,停在岑莳而前,叫了声:“岑教练。” 岑莳朝他点了下头说道:“热身,准备上场,拿对而的练练手。” 何礼沐转过身去,一边压腿一边打量着对而的班级。 而原本还在观望的高一(6)班彻底炸了,这位何礼沐同学新生军训的时候可谓出尽了风头,开学后又代表高一新生在开学典礼上脱稿致辞,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跑去篮球队那边,而且看那架势还是要上场的意思,就连苏一灿都诧异地挑起眉梢,几步走到六班中间问道:“人选得怎么样?” 六班男生而而相觑,刚才口号喊得挺响,真到上场好多人都怂了,不过也有三个迷之自信的男生站了出来,苏一灿又从中挑了两个身体素质还不错的,带着他们拉了拉筋。 岑莳缓缓走到中场边线的位置,看着苏一灿摆了个请的姿势,算是邀请她和她的学生们进场,苏一灿和几个小伙子交代了几句,然后朝岑莳走去。 场边的六班女生早沸腾不止,已经不知道是为自己班上的男生加油,还是为何礼沐打CALL了。 苏一灿走到岑莳身边停下脚步,岑莳侧眸对她说了句:“苏老师吹哨就开始了。” 苏一灿拿起哨子放在唇边,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眼里扬起不惧的挑衅,苏一灿压下眼皮直接一个哨声,场内球鞋摩擦地板的声音瞬间响起了,两人同时将视线移到场中。 苏一灿看见魏朱直接将球拍给何礼沐,何礼沐稳稳接住回过身就开始进攻,那攻势上来就很猛烈,连过两人把球传给赵琦,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么多天赵琦的定点投篮起了效果,还在三分线外就直接起跳,手感极好,直接进筐,六班男生简直懵了,场边一片激动地欢呼声,大喊:“校队,帅!” 赵琦非常骚包地一甩他并没有刘海的脑门,朝场边的学妹们抛了个媚眼。 苏一灿盯着何礼沐的身影,出声道:“怎么给你搞来的?” 岑莳云淡风轻地说:“情结这东西苏老师应该深有体会,不然为什么每次洗脸都在找寻当年的感觉?” 苏一灿猛地转头看向他,岑莳也慢悠悠地转过视线,用唇语对她说了四个字:缩头乌龟。 苏一灿的脸色”唰”得变了,拳头立马硬了起来,却看见岑莳已经重新将视线投入场中,轻勾起眼尾慢条斯理地提醒道:“在学生而前打人不是个良好示范啊苏老师。” 苏一灿把目光投回场内松开了拳头。 这么多年她放下了吗?她觉得自己放下了,早已从事和当年志向不同的工作,也渐渐远离了那个圈子,甚至在听到有关游泳的话题,接触到有关的事情都是能避则避,她以为这样就能风平浪静,可是十年了,她依然不敢触碰那片水池,无法坦然而对自己的过去。 她扪心自问甘心吗?那曾是她毕生的目标和抱负啊!她为此付出了多少伤痛和苦难,就连无数个梦里她都以为自己重新回到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斗志昂燃的岁月里。 然而此时此刻,岑莳一语道破了她的状态,缩头乌龟,是啊,她当了十年的缩头乌龟,她可以继续而对自己的生活,但却没有办法再而对自己的人生,所以她无时无刻不被一把枷锁困住,这就是现状。 忽然一声“暂停”,六班那边犯规,岑莳几步走到场中跟他们耐心解说了一番,六班几个男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岑莳才重新走回来,看见苏一灿依然沉着脸,停在她身边说了句:“乌龟也没什么,没有人规定乌龟跑不过兔子,就看你想不想提早结束比赛了。” 苏一灿侧头望着岑莳,总感觉他这句话中似乎饱含着不一样的意思,然而他冷厉的轮廓只是不动声色专注着场中的比赛没再看她。 苏一灿这才发现不过很短的时间内,魏朱、赵琦这些人打球的氛围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加上一个打了三年校队的大前锋何礼沐,校队状态都不太一样了,虽说短时间内整体水平并没有得到很大的提升,但所有人眼中的光不再是懒懒散散,好似有种说不出的干劲儿,相比而言,六班男生还真是给校队练手的。 就打了半场,胜负毫无悬念,快结束的时候,苏一灿看了下时间,岑莳侧头问道:“几点了?” 场边女生突然尖叫起来,苏一灿刚抬起头已经感觉一道身影飞快地掠到她而前,“砰”得一声,篮球狠狠撞在岑莳的腹部,他像一堵结实的墙挡在她而前。 苏一灿惊得让开步子,看见岑莳将而前的篮球捡起了起来,眼眸透着寒意朝着魏朱就砸了过去,篮球在空中旋转的速度极快,带着势不可挡的攻击力,魏朱吃力地接住球,身体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赵琦讪讪地拍了下魏朱的肩低声在他旁边落了句:“你完了。” 魏朱感受着这颗篮球的力量,也顺着赵琦的话嘀咕了一句:“我是完了,我把教练砸了。” “……”无知的凡人,你是差点把教练的“小心肝”砸了,蠢货。 Chapter 45(吃到嘴上了,小女孩。...) 岑莳莫名其妙锁上院门,却在往回走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例如苏一灿面对杜敬霆时的平静,例如她生活照旧不受影响,完全看不出来是一个刚被深爱的男人劈腿该有的状态,岑莳蹙了下眉走回家。 苏一灿已经在洗澡了,岑莳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不时朝浴室的方向看上几眼,半个小时过去了,苏一灿还没出来,想到她喝了那么多,岑莳有些坐不住了,走到浴室门口,敲了几下:“还好吗?” 里面没有声音,岑莳又拍了几下浴室的门,还是没有声音,他的面色突然紧了一下,顾不得那么多刚准备撞门,浴室的门“哗”得从里面打开,苏一灿穿着才换的T恤短裤,看了他一眼:“叫魂啊?” 岑莳感觉不对劲,她刚在里面待了半天,水一直放着也没出声,不会哭了吧? 他低下头仔细打量了她一番,也看不出像哭过的样子,试探地问了句:“你是…吐了吗?” 苏一灿没回答他,径直往房间走,留给她一个背影:“你洗吧。” 岑莳对着她的背影嘀咕了一句:“头发滴水就睡了?” 大概苏一灿觉得有点道理,忽然停住脚步又回身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弟弟啊,姐改天给你包饺子好不好?” 岑莳预感就没好事,果不其然苏一灿下一句说道:“我在沙发上躺会,你待会要是吹头顺便帮我也吹一下。” 然后整个人往沙发上一瘫。 等岑莳从浴室出来拿着吹风机绕到苏一灿身边时,她已经睡着了,头发垂在沙发外面,睡得很安静,呼吸浅浅的。 岑莳绕到她头顶,打开吹风机,修长的手指穿插在她的发丝间,她的头发还挺长的,很细软,只不过白天见她都是绑着,风一吹那种属于女人发丝间的香气传到了岑莳的鼻息间,他的眼神不自觉去看苏一灿熟睡的面容。 苏一灿的长相属于很有攻击性的美,一般男人不敢招惹的那种,从学生时代起,她的五官就初具明艳张扬,加上个子又高,在女生中间特别出挑。 现在比起从前,少了少女时期的明媚,多了一重女人的妩媚,随着飞舞的长发,那种朦胧的性感让岑莳无法挪开视线,和白天时的飒气截然不同,现在的她柔软得像水流,这样的吸引力对岑莳来说是陌生的。 跨越大洋彼岸,在这一刻,他忽然找到了一种在他心里丢失已久的归属感,或许这种归属感还有个名字,叫“家”。 …… 许是前一天晚上岑莳睡得挺好,第二天苏一灿一早起来就没看见他人,桌上留了个条子“我出去一下,中午回来”。 不得不说这外国长大的娃中文写得真跟断臂一样,说是考古文都不为过,丑得亲妈都不敢认。 苏一灿也不知道昨晚黑漆漆的他怎么就把路认明白了,居然一大早敢一个人出去了,也不知道去了哪,神出鬼没的。 到了中午苏一灿随便做了两个菜,这弟弟当真卡着饭点回来了,苏一灿问他去哪了? 他老实告诉苏一灿:“昨天钱花光了,去找了份工作。” 苏一灿看着他今天穿的黑色牛仔裤,两个裤腿的膝盖部分一边一个洞,大腿那边还有个洞,洞口拖的都是线头,上身是乱七八糟的涂鸦连帽衫,穿这样就去找工作了?找的是资深非主流业务推广吧? 不禁问了句:“找到没?” 岑莳大概饿了,拿起筷子点点头:“找到了。” “……什么时候上班?” “过几天。” 苏一灿笑着调侃了一句:“教人跳街舞啊?” 源于这身打扮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工作更适合他。 岑莳随意回道:“差不多吧。” 有颜值就是任性,这么随意出去晃了一圈就找到工作了?苏一灿都开始怀疑新闻里天天放的就业难真的假的? 这个话题结束了五分钟之久,苏一灿才突然反应过来:“不是,弟弟,你不是来旅游的吗?怎么还找起工作了?你是打算长住不回家了?” 岑莳快速地划了一大碗饭说道:“回,得苦到回程的机票钱。” “那我昨天说转你钱你干嘛不要?” 岑莳笑得一脸人畜无害:“自力更生,丰衣足食,你昨天说包水饺给我吃的,还记得吧?” “我有说过吗?我不是告诉你我不会吗?” “……有,你让我帮你吹头,说会包水饺给我吃。” 苏一灿十分果断地说:“那不可能,我怎么可能麻烦你帮我吹头。” “……”所以昨晚那是在骗小孩吗? 然后她就当啥事没发生一样回房了,岑莳想着昨晚她命令自己帮她吹头时的神情,活像个娇贵的女王,果然女王都是翻脸不认人的。 …… 街道篮球场位于凤南菜场的西边,那里基本上从早到晚都聚集着不少人,年轻小伙子扎堆打篮球,玩滑板,老头老太拿个扇子坐在球场旁边的小广场乘凉唠嗑,早晚还有广场舞大妈们有组织有纪律地进行大规模行动,算是这附近最热闹的地方。 苏一灿换鞋的时候,岑莳已经自觉站在院门口等她,虽然她并没有喊他同去,不过看这弟弟如此积极,应该无聊得发慌了。 在走之前,苏一灿已经给副校长去了电话,表示都通知到位了,没人愿意参加,副校长也很发愁,今年刚调过来的大校长比较注重德智体全面发展,重点就想抓一抓校队,这下就难办了。 副校长愁了半天,艰难地决定:“那这样吧,费用再降一半,剩下的我来想办法找途径申请,如果你能把这件事办妥,额外再给你申请200块奖金。” “……”谢谢余副校长恩典了,我差这200块不能过了? 虽然苏一灿心里MMP,但她一个人微言轻的体育老师,能公然违抗校领导的命令吗?算了,200块就200块吧,也是钱。 他们到了小广场的时候,赵琦已经到了,正蹲在篮球场边的台阶上跟几个同龄人吹牛,见苏一灿往他那走,老远就对她招手喊着:“苏老师。”还一蹦一跳地从石头墩子上面跳过来,活像个大傻。 岑莳斜了下身子问道:“你们学校没人了?这队长脑子好像有点不太灵光。” 苏一灿告诉他:“你有所不知,又不是体育特长生打算吃这碗饭谁会让自家孩子在这么关键的时期加入篮球队,毕竟在中国,高考是道分界线。 而且学校之前一直不太重视培养,成立篮球队以后,就挑一些喜欢课堂捣乱,不安分混日子的塞过去,美其名曰,为校争光,其实我们校篮球队就是问题少年收容所,之前听同事说,这个赵琦,人缘不错,高一到高三哪个班的都认识,教导主任亲自找他谈的,让他加入给他当队长,然后他又喊了一帮玩的好的兄弟,大概就是现在的阵容。” “……”真够随意的,这是成立篮球队还是校内黑.帮组织? 话音刚落,赵琦脸上惨不忍睹地贴着创口贴走了过来,苏一灿把集训的事情又跟他说了一通,赵琦说自己真没时间,八月份打算去干份兼职赚点零花钱。 他们在沟通的时候,岑莳就靠在一边的石柱上没出声,半天见他们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摸出十块钱来对赵琦说:“哪有卖水的?” 赵琦指着马路对面胡同里的小卖部,岑莳要笑不笑地对他说:“带我去。” 赵琦刚想回一句“买个水还要人陪”,但转念想到这人昨晚下手狠辣的行径,心里有些发怵,于是对苏一灿说:“那苏老师,我先带他去买水。” 苏一灿点点头:“去吧。” 刚进到胡同里面,岑莳突然停下脚步,这时胡同里正好没人,赵琦见他不走了,心下一慌,感觉大事不妙,果不其然,岑莳突然抬起手,赵琦吓得下意识捂住脸“哎哟”了一声。 结果拳头并没有落下来,赵琦透过指缝看见岑莳只是挠了挠头,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怕什么?” 那眼神看得赵琦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里头毛毛的,颤着声问:“你,你要干嘛?” 岑莳的手放了下来,顺势抄进裤兜里,赵琦的个头已经有一米八五了,但岑莳站在他面前,明显比他还要高出一截,着实有些压迫感,赵琦没敢乱动,听见岑莳对他说:“没想干嘛?你不是说八月份要打工赚钱吗?能赚多少钱?” 赵琦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回:“没多少钱,到附近网吧下半夜做兼职网管,也就一千多。” “哦,到哪打工不是赚钱,你现在长身体天天熬夜不大好,不如这样吧,你喊你队里的人回来训练,喊回一个我给你一百提成,全部都喊回来,你的训练费我出。” 赵琦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有这种好事? 往常他们训练就是一帮男的瞎闹哄,没事还能躲哪抽根烟开两局游戏,集训的话一帮兄弟住在一起不就跟度假似的,还能有钱拿,此等好事立马让赵琦笑得合不拢嘴,爽快地就答应了。 岑莳继续交代道:“不过这事我们两知道就行了,要是跟队里其他人多嘴,我饶不了你,另外,苏老师那边也别提,待会回去就跟她说你同意参加就行了。” 赵琦心虚地问:“这…哥啊,你和苏老师什么关系?还自掏腰包这么义气?” 岑莳倒是回道:“和苏老师没关系,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然后摸出那张十块钱递给他:“去买水吧,三瓶。” Chapter 46(我生的孩子为什么会像你?...) 江崇给苏一灿发的是一个叫“篮球人物”的账号以纪录片形式剪辑的短视频。 苏一灿一边往停车场走去, 一边点开了那条视频。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岑莳在比赛场上的身姿,是他在欧洲打职业赛时的模样,那时的他看上去要更年轻些, 飘逸的卷发在场中肆意驰骋, 过人的技术像一枚不停旋转的陀螺,没有人能拦得住他,眼花缭乱的切入运球更是让震惊,那仿佛已经成为了他街球出生的符号, 那时的他已经足够有能力将这种符号融入到职业赛场上,转变为他独一无二的特色。 苏一灿的视线跟着他满场移动, 镜头拉近时, 他眼里的光神采飞扬, 整个人都如此鲜活, 那是苏一灿在岑莳眼中从未见过的色彩, 朝气蓬勃,万丈光芒。 视频上的字幕评价他是一个可以把急停旋转技术开发到极致的男人, 那是他最巅峰的一场, 场均拿下29的高分, 10个篮板, 顺利被LW关注。 而后的一年通过选秀Felix.Leverett顺利加入NBA为LW效力, 那是LW急需新鲜血液的一年。 第一年常规赛,他并不在首发阵容里,作为新秀也不怎么被关注,一直到赛事过半, 主力后卫四犯, 战术调整后他替补上场,那场比赛他场均拿了16分, 3个篮板,4次助攻,2次抢断。 用数据刷新了所有人的认知,只可惜那届LW无缘季后赛。 第二年重新再战的时候,他有机会进入到首发阵容里,第一场就贡献了18分,7次助攻,那时的岑莳没了一头长发,干练的棕金色短碎,眉眼炯炯有神,像赛场上所向披靡的狼,微笑时,清澈干净,大笑时,倜傥不羁。 赛事过半,他被调整到主力阵容中,巅峰的一场打出场均29.3的高分,那一场中的逆天绝杀成为了永恒的经典,技惊全场,甚至超越了他在欧洲职业赛的成绩,迎来了他职业生涯最高光的时刻,外界评价他为天才篮球手,多少人看好他打进全明星赛,由于他出众的外貌条件和亚裔血统,球队和经纪人对他的定位是球星的方向,只要进入全明星赛,以他的条件势必会收割一大批球迷的喜爱。 在所有人眼里,他接下来的职业生涯势必前途无量,成了那届LW乃至整个联盟冉冉上升的新秀,耀眼璀璨。 然而在他还没有名声大噪前,却因为伤痛止步于季后赛的大门前,LW连续四年无缘季后赛,因为Felix.Leverett的加入四年后闯进了季后赛的大门,也因为Felix.Leverett的退出,在进入季后赛之后未能走得更远。 视频中的镜头一转,最后一场LW比赛,Felix全程坐在场边,右腿带着护具面无表情。 比赛结束,LW败给了MS,镜头中的Felix穿着他的13号球衣缓缓从椅子上起身,拖着那条绑着护具的腿一步步挪到了场中,困难地弯下身子亲吻着地板,彻底告别了他的篮球生涯,在他抬起头的瞬间,眼睫湿润。 苏一灿握着车门的指节徒然收紧,画面定格的那一瞬,她感觉自己仿佛跨越地域、跨越时空、跨越这四四方方的屏幕与这个男人的心脏牢牢联通着,那种放不下、拿不了、忘不掉的感觉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她眼里闪着水汽手撑在车顶,将头埋在双臂之间,呼吸变得越来越稀薄,又猛地大喘了一口气打开车门一路往凤溪狂奔。 这短短的八分钟解说视频让苏一灿了解了岑莳整个职业生涯的起始到陨落,震撼到让她大脑一片空白,仿佛去机场接他还是昨天的事,他穿得花里胡哨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出现在她面前,那时的她如何也无法把这个年轻男人和一个NBA球员联系到一起。 在开回凤溪的路上,苏一灿只感觉胸口堵着一块大石,脚下的油门被她踩到了底,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急切地向一个人奔赴而去。 一路开回学校,天已经快要黑了,体育馆亮着灯,她三步并两步跑了进去,人散得差不多了,想来那场比赛已经结束,篮球队的赵琦他们并不在,也并未见到岑莳的身影。 靠近门边坐着几个高二的学生围着手机在看,不时发出几声:“我靠!” 苏一灿几步走了过去,在他们身后掠过视线将目光停留在手机上,这是刚才殷佐和岑莳1V1的过程,不知道被谁拍了下来,此时这帮错过比赛的学生正在围观。 手机里殷佐势头很猛,攻击力和体力都很惊人,然而岑莳无论步伐还是动作都如丝绸一般,轻松到让殷佐根本连碰都碰不到他的球,几个急停远射和花式过人后,岑莳回身居高临下看着殷佐,手机里全是学生的叫喊声,屏幕晃动不停,岑莳一直在用殷佐擅长的远射让他输得心服口服。 一直打到后面,苏一灿发现岑莳的表情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他双手撑膝弯下腰,掩隐在卷发下的目光有丝挣扎,看到这里时,苏一灿的余光瞥见那道黑色身影坐在篮球架底下,她缓缓直起身子大步朝那人走去。 殷佐坐在地板上,双手搭着膝盖,低垂着目光,头顶的汗如大雨般滴落在面前,整个人如浸泡在水里。 苏一灿毫不客气地上去就给了他一脚,瞬间,整个体育馆鸦雀无声,原本稀稀拉拉的学生都猛地抬起头。 坐在地上的殷佐整个人好似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身体纹丝不动,慢慢扬起视线,苏一灿单膝一蹲攥住他的衣领就将他提到自己面前,狠声问道:“有意思吗?你不是很自信吗?找岑教练打1V1你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是吗?你知道他在美国是打街球出来的吗?” 殷佐的瞳孔颤了一下,怪不得他的所有招术都无法逃过岑教练的眼睛,直到现在他才终于领悟到,他是打街球出来的,他深谙街球的套路。 殷佐有些意外地盯着苏一灿,她一把松开他,紧着牙根对他说:“岑教练要不是带着重伤,你这辈子可能连见到他本人的机会都没有,把他打残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殷佐的身体几不可见地晃了下,江崇进来准备把学生喊走锁门,看见这架势,大步走了过来,将苏一灿拉开对她说:“我刚才已经说过他了,行了。” 苏一灿甩开江崇指着殷佐对他说:“但凡你要是肯好好上一节语文课,都会知道山外有山的道理,外面的篮球场地不止小广场一个。” 说完苏一灿便转身大步往外走,江崇对那几个稀稀拉拉的学生挥了下手说道:“五分钟后锁门。” 然后便跟了出去,苏一灿听见江崇跟来的脚步,停了下来回身望着他,江崇开口道:“发给你的视频……” “看了。” 江崇点点头:“要不是今天看他上场和殷佐对峙,我差点没想起来,我看过他的比赛。” 苏一灿低着头看着脚边的影子“嗯”了一声,又抬起视线问他:“对了,校长后来怎么说?” 江崇告诉她:“余校长亲自来了,连政教处那边的人都来了,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打了起来,主任想制止被校长喊停了,然后让政教处那边安排高一的学生过来观摩。” 苏一灿有些讶异地问道:“结束后校长也没说什么吗?” “说了,让篮球队的人好好跟着岑教练后面学,不要给他丢脸。” 苏一灿又匆忙问道:“岑教练人呢?” “那就不太清楚了,今天篮球队训练提早结束,他打完就走了。” “知道了。” 苏一灿从体育馆出来迎着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直奔宿舍楼,走过长长的林荫小道,直到她鼻尖冒出细微的汗珠才终于走到教职工宿舍前,找到门卫询问岑教练的房间,一口气爬上三楼敲响了门,里面亮着光,但是半晌才有动静。 苏一灿安静地在门口等了一会,门从里面被打开了,岑莳穿着宽大的T恤和运动裤,头发湿漉漉的,似乎才洗过澡,看见苏一灿时微愣了下,随即挑起眉梢神情松散地问了句:“你来干嘛?” “找你。” 苏一灿直接擦着他的臂膀掠进房间,顺便回头对他说了句:“关门。” 岑莳莫名其妙看了看门外又回头看了眼苏一灿,有些意外地扯着嘴角将门带上靠在门上斜睨着她。 苏一灿环视了一圈宿舍,虽然学校宿舍她也不是第一次来了,但还真没看过谁的宿舍像岑莳这么简陋的,那两个从她家搬出来的行李箱堆在墙角,床上铺着一床简单的席子,桌子上堆着凌乱的泡面盒,由于一盒泡面的盖子还在用手机压着,整个房间都飘散着一股老坛酸菜的味道。 苏一灿指了指那盒泡面:“好吃啊?” 岑莳面无表情地说:“苏老师来检查员工伙食的?” 苏一灿指着他的床铺对他说:“你坐。” 岑莳没有动,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她,不明所以。 苏一灿又重复了一遍:“坐着说,你太高了,碍眼。” 岑莳压下眼皮慢悠悠地往床边走,而苏一灿的目光始终落在他的右腿上,他似乎刻意营造出那种慵懒的模样,让自己的步伐很轻很慢,然后缓缓在床沿边落座。 苏一灿见他坐下了,几步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就去撩他裤角,岑莳当即弯腰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呼吸灼热:“你干嘛?” 苏一灿没有动,就蹲在他的身前,抬起头望进他的瞳孔里,看见了那片深藏在他异色瞳仁里的世界,像大海般汹涌,像天空般辽阔,像高山般巍峨,承载着他所有的隐忍和悲恸,里面倒影着的是她的脸。 她对他说:“你为什么从来不穿短裤?天气再热哪怕在家也从不穿,我就是好奇你腿长啥样。” 说着就要挣脱他的手,岑莳的大掌将她手腕攥得更紧,莫名其妙说了句:“你中邪了?” 苏一灿垂着眸很轻地问了声:“疼吗?” 岑莳的身体明显僵了下,缓缓松开她的手腕睁着双眼牢牢盯住她,声音疏离而冷淡:“原来苏老师是代表体育组来慰问我的啊?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好得很。” 他这种语气让苏一灿莫名窝火,冲了他一句:“不会好好说吗?” “不会。”岑莳扭过头去不再看她,又接道:“既然慰问过了,那就慢走不送了,我还要吃面。” 苏一灿气得站起身对他低吼道:“你当真以为自己18吗?跟殷佐打什么打?他年少轻狂不懂事,你也跟着他不懂事吗?” “说够了没?”岑莳的语气越来越冷,冷厉的轮廓仿若镀上一层冰霜。 苏一灿朝他吼了句:“没有。” 岑莳干脆不理她,半躺在床上戏谑地掠着她:“那苏老师慢慢说,声音再大点,最好让整个宿舍楼都听见你在我房间大喊大叫的。” 苏一灿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他这副完全没法沟通的模样,忽然气血上涌,双腿一跨跪在床上就探身扯住他的T恤凶道:“你给我起来。” 岑莳不仅丝毫不动弹,反而双手枕在脑后像看小丑一样睨着她:“我就不起来你能拿我怎么样?” 半暗的光线下,他的轮廓透着野性十足的坏。 苏一灿被他这句话彻底说炸了,手上一用劲,只听见“撕拉”一声,岑莳的T恤被她撕了,两人都愣了下,T恤从领口一直撕到胸口,性感的锁骨下是偾张的肌肉线条,隐隐透着爆发式的力量感,半湿的卷发勾勒出无可挑剔的五官,桃色的嘴唇泛着潋滟,他整个人半躺着,目光深若幽潭,妖冶中带着几丝邪气,散发出令人疯狂的诱惑。 空气中静了那么两秒,苏一灿的心跳似乎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漏了半拍,她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岑莳的火气也蹿了上来,起身一把扯住苏一灿的肩膀直接将她狠狠扔在了床上。 Chapter 47(“累了就靠上来。”...) 苏一灿爸妈本来还挺担忧岑莳的处境, 可一番谈话下来,岑莳的状态比他们想象中要积极,不禁对这个远道而来的大男孩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而苏一灿只是冷眼看着岑莳在父母面前温善懂事的模样, 嘴角挂着嘲弄一个人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 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下午的时候苏爸要稍微休息会,叫苏一灿陪着岑莳在家里四处看看,让他当自己家不要拘谨。 苏一灿父母的房子比较宽敞,有两个很大的阳台, 其中一个是半阳光房的设计,苏妈摆满了各种绿植, 苏一灿便将岑莳带去了阳光房, 岑莳伸手逗弄着含羞草, 他似乎对那一开一合的叶子十分感兴趣。 苏一灿抱着胸靠在阳台边就这样望着他, 他半弯着腰的时候, 阳光从他头顶倾泻而下,照得他微卷的头发蓬松柔软, 整个人散发着阳光的味道, 他的手指干净匀称, 轻轻触碰含羞草的动作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 美好得一尘不染, 如果不是看见过他的另一面,就这样望过去,实在是个惹人怜爱的乖弟弟。 苏一灿发现岑莳有很多面具,他可以看上去懂事有教养, 也可以沉稳内敛, 或是冷酷锋利,甚至满身是刺具有攻击性, 他能在多种角色中随意切换,苏一灿从没遇见一个人是这样的,如此耐人寻味。 她忽然勾起嘴角落下句:“装得不累吗?” 岑莳触碰含羞草的手停顿了一下,浓密的睫毛微眨之间洒下一片金辉,他收回了手放入口袋中,垂着视线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只有这样才能被接纳。” 苏一灿的表情凛了下,岑莳忽然昂起下巴迎着初秋的日光,声音虚无:“装成别人喜欢的样子并不难,不是吗?” 苏一灿眼眸震了下,看着那微微张开的含羞草声音很沉:“所以你姑父?” “他是个恶魔,我只是用了点小手段让他犯的错更容易被人关注,这样我姑姑才能顺利摆脱他并且争取到高额补偿金和房产,谁会认为这些事和一个年仅15岁且天真无邪的小孩有关呢?我姑姑至今认为我是那件事最大的受害者。” 他收回视线侧过头嘴角微斜看向苏一灿,那一刻,岑莳的模样在苏一灿面前渐渐模糊起来。 她想起他小时候的遭遇,被送去姑姑家,沉默寡言、性格倔强不懂讨好,所以不受两个表哥待见,称他为怪物,被嘲笑排挤甚至虐待,纵使被他妈妈带回到中国,仍然无法摆脱命运的不公,或许那时离开中国后,他对善和恶就有了自己的界定,人们并不会管你想的是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性格,说这样的话?只会愿意看到自己想看到的表象,所以他学会收起自己的倒刺,变成大人眼中乖巧纯良的男孩,正如他所说,只有这样才能被接纳。 无论他的父亲后来将他扔去多少个亲戚家,多少个陌生的地方,他需要不断在各种环境中生存下去,只有不停地伪装才能适应颠沛流离的生活。 而这种伪装早已刻进他的骨髓里,成了一种条件反射,装成别人喜欢的样子对他来说并不难,因为这是他耐以生存的技能,就如他刚来到凤溪,苏一灿所看见的样子。 她迎上他的目光:“受害者?是什么事?” 岑莳的表情却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去,那是苏一灿从未见过的寒光,好似他整个人都被冰川包裹着,难以靠近。 半晌,他撇开视线看向旁边一扇门问道:“这个房间是干嘛的?” 苏一灿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回了句:“我卧室。” “不带我看看吗?” 苏一灿打开门,岑莳的神情也再次恢复如常。 苏一灿的卧室并没有多少小女生的气息,她上学时就不是粉红少女挂的,所以整个人房间都是冷色调的,除了放置了一些她原来的书籍和杂物,基本也没什么多余的东西。 岑莳对她的书挺感兴趣的,他在苏一灿的大学书籍里抽了一本《体育市场营销》的专业书翻看着说道:“这本能借我吗?” 苏一灿靠在写字台捧着水杯问了句:“你能看懂字吗?” 岑莳回得随意:“比较吃力。” 他侧了下眸,正好看见她身后写字台下压着的那张“高考必胜”的空心字条,苏一灿的视线也顺着他低下头去,落在那四个字上凝神看了会,突然想起什么,放下水杯抬起透明桌台抽出那张纸,而后她整个人怔了下,原本放在纸条下的照片不见了。 就在她出神的时候,岑莳将书反卡在桌台上,从苏一灿手中接过那张纸看了看,她抬起眸的时候,他的轮廓就在眼前,紧闭的唇泛着诱人的血色,苏一灿忽然歪头问了句:“三个行李箱为什么只搬走两个?” 岑莳拿着那张纸也抬眸注视着她,并没说话,浓密的睫毛眨了下,而后垂眸轻笑。 一门之隔是父母的房间,所以她的声音压得很轻,对他说:“想回来就回来吧。” 岑莳唇边的笑意慢慢扩散开了,苏一灿赶忙补充道:“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啊,就是怕哪天我妈过来看见你没在我那,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呢。” 岑莳边笑边抬眸睨着她:“我想的哪个意思?” 他的眼睛好似天生带着电流,专注看着一个人的时候,目光灼烫,从前苏一灿觉得他眼睛长得漂亮,干净澄澈,现在才知道,如果他想,这双眼便能随时散发出蛊惑人心的热量。 岑莳见她不说话了,干脆单手撑在写字台边,附身压在她耳边问道:“你对我没感觉吗?” 那晚浴室里的紧张感再次袭来,苏一灿只感觉耳膜朦胧,她推了他一下,岑莳不仅没有让开,反而另一手也圈了过来,将她彻底围住,垂下眸弯着腰,眼眸就在她近前,带着诱惑的口吻轻声道:“告诉我。” 苏一灿觉得他疯了,在这种环境下,她爸妈就在外面,苏妈并没有休息,还在忙着切水果,随时可能敲门进来,这种禁忌的紧张感让她身体紧绷在一起。 偏偏面前的男孩浑身都透着危险的信号,好像根本没有事情是他害怕的。 她抬头瞪着他:“没有感觉。” 岑莳脸上的笑从瞳孔弥漫到唇边,带着阳光的温热气息落在她的鼻尖:“你现在这个样子像极了缩头乌龟,问你个问题,你退役后有游过泳吗?” 苏一灿忽然蹙眉望向他:“问那么多干嘛?” 岑莳的目光盯着摆放在她身后大大小小的奖牌,还有空掉的相框,不知道这个相框里原本放的应该是什么照片?他的心紧了下,低眸对她说:“我们再打个赌好不好?” “不要。”苏一灿甩开手就准备走,岑莳一步挡在她面前,嘴角挂着坏坏的笑意:“你要不答应,我就去跟你妈说你偷亲我。” “你……”苏一灿捏着拳头准备揍他,岑莳一把握住她的拳:“赌我们秋季赛能不能完成校长的任务,如果能你带我去周边玩两天,我来中国哪里都没去过。” 苏一灿瞥了眼他炙热的眼眸,笑了下:“那你要加油了,岑教练。” 说完她准备拉开门出去,岑莳举了举手中的字条:“这个给你。” 苏一灿回头最后看了眼“高考必胜”四个大字,淡淡地说:“扔了吧,我已经不需要高考了。” …… 岑莳自从把新队员名单报给学校后,学校希望篮球队能以全新的面貌在周一的晨会上集体亮相,以此鼓励队员们在两周后的秋季赛能取得理想的成绩。 可是谁也没想到校篮球队重组后的第一次亮相,最备受关注的两员大将,赵琦和殷佐,两人均是鼻青脸肿地上了台,并且一个站在最左,一个站在最右,那距离感觉中间都能站得下百来号人了。 本来篮球队以赵琦为首的那帮学生平时懒懒散散,无组织无纪律,在众师生眼里就是二百五的存在,现在多了位公认的神经病头子,连校领导都敢打的那种,如此阵容已经够让人大跌眼镜了,可随着何礼沐和万向阳上台后,全校一片哗然。 如果说赵琦和殷佐是学生中反面教材的典型人物,那何礼沐和万向阳绝对是深受老师和学生喜爱的正面人物。 但无疑例外的是,重组后的篮球队成员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学校的话题性人物。 如此奇奇怪怪的组合让全校师生乍舌,就连小毛老师都不仅捏把冷汗对苏一灿说:“这阵容能搞得定啊?” 苏一灿很想告诉他,搞得定就怪了,没看个个鼻青脸肿的? 当然不止小毛老师一个人这么想,底下学生也都在嚼舌根,疯传上周篮球队打架的事,站在台上的几人都感觉有些羞耻,只有岑莳对于旁边那些流言蜚语充耳不闻。 结束亮相下台,几人朝着岑莳围去,岑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露脸吧?刚组队就让自己学校的人先看了笑话。” 几个半大小伙子一脸不爽的表情,岑莳看向殷佐和赵琦对他们说:“出列。” 赵琦朝他迈了一步,殷佐也双手背在身后一脸冷厉地朝前挪了一步。 岑莳立在他们两中间,声音不大但充满压迫感:“还闹不闹了?” 赵琦盯殷佐看了眼,瞥过头赌气地说:“那得他先不闹。” 岑莳又看向殷佐,殷佐冷冷地丢下句:“想我不闹也行,只有一个要求。” 所有队员都抬起视线看向他,殷佐语气嫌弃地说:“把队名改了。” “……” 关于这个凤溪吊.炸酷炫美男子天团的称号,在上一次和北中的比赛中已经让二中丢尽脸面,此时提到队名无人反驳。 终究,这帮半大的小伙子要为当初草率的行径买单,再次提到队名时,大家都很谨慎,大概有学霸在,取名就是不一样,最终确定为钛金队,原因是钛金是比钢铁更坚硬的金属,大概就是和北中的铁血杠上了。 这段时间岑莳很忙,临近秋季赛,他连周末两天都需要待在队里训练,虽然苏一灿让他如果愿意可以随时回去住,但他有时候弄到太晚干脆就在宿舍将就了。 倒是有一天苏一灿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无意中看见小庄老师吃完出去时,手上拿着那本她借给岑莳的《体育市场营销》,她觉得眼熟喊了声:“庄老师。” 小庄老师毕竟是学校资历最年轻的女老师,态度比较客气地转回身也喊了她一声:“苏老师,吃饭啊?” 苏一灿撇着她手上的书,笑着问她:“庄老师对我们体育也感兴趣?” 小庄老师将碎发拨到耳边,回道:“这是岑教练的书,他不是外国回来的吗?有些字不大认得,我见他这段时间挺忙的,就帮他拿回去标上拼音。” 苏一灿眉梢一挑:“庄老师挺热心嘛。” 小庄老师有些不好意思,说了句:“那你慢慢吃。”然后便走了。 她离开没多久,苏一灿面前便落下一道黑影,她抬头的时候岑莳端着餐盘很自然地在她对面坐下了,见她看过来,还朝她撩起了个笑:“最近事多,想我没?” “呵,呵。”苏一灿干笑了一声,看着窗外,不知不觉秋意更加浓了些,树上枯黄的叶子飘落下来,扎根在泥土地里。 岑莳也没打扰她发呆,将盘子里的花甲肉一个个挑了出来盖在苏一灿的饭上,她回过神低头看了眼,忽然问道:“你还会汉语拼音啊?” 岑莳低头吃着饭回了句:“小时候学过,不太熟了,怎么?” “没什么。”苏一灿三两口吃完饭把盘子一拿放了回去,便转身走了。 还没走出食堂,小庄老师迎面而来又折返了回来,苏一灿脚步顿了下,小庄老师对她笑了笑:“忘了把饭卡给宋老师了。” 苏一灿点点头让开身子给她进去,目光却似有若无地落在她手中的书上,又漫不经心地回过头,对上岑莳探究的目光,下一秒他唇边忽然划过一抹笑意。 Chapter 48(回来,离开那个小男孩...) 虽然苏一灿也没做过这份工作, 但看在人民币的份上,她觉得可以试试。 然而当衣服妆发到位后,连旁边帮忙的助理都惊住了, 那不多一分不少一分的身材,高挑的身姿和完美的比例丝毫不逊色于那些专业模特,造型师不禁夸赞道:“美女的身体条件不错。” 苏一灿淡淡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曾几何时也有很多人对她说过类似的话,那时她的身型比例给她的运动员生涯带来了很大的优势,11岁就被挑去了市里的青训队,这曾经是她引以为傲的资本, 可现在听来只觉得心里有股挥散不去的沉闷, 似乎除了拍拍照也找不到更大的价值了。 造型师将她的长发放了下来,卷成张扬奔放的大波浪, 身上是和岑莳差不多同款的烂布条, 只不过紧紧裹在身上, 线条感十足, 当她踏着高跟鞋走进摄影棚的时候, 那完美的胸型沿着腰身到臀线展现得淋漓尽致, 加深的眼线勾勒着她微微上挑的凤眼, 神秘中透着股狂野,像原始部落里至高无上的女王, 冷艳却也惹火。 主编对跟出来的工作人员竖了个大拇指, 岑莳有些怔愣地看着苏一灿摇身一变的造型,眼里勾起一丝暗隐的火光。 摄影师布景准备完毕, 岑莳朝着苏一灿走去, 她局促地拽了下身上的布料,小声抱怨了句:“我警告你不要拖我后腿, 早结束早收工,这什么破衣服。” 岑莳眼里透着笑意,低眸弯起嘴角:“好。” 因为这组照片需要拍出那种熟男熟女的挑逗和欲望,所以肢体和眼神接触会比较多,摄影师一上来就让女模特勾着男模特的脖子,两人对望。 苏一灿的身高穿上高跟鞋后和岑莳站在一起顺眼多了,她稍微扬了下头便勾住了他的脖子,摄影师出声再次让男模特搂着女模特,岑莳这次没有停顿,很配合地将手臂环过苏一灿的腰间,那盈盈一握的触感如此清晰地落在他的大手之间。 只不过苏一灿始终觉得挺别扭的,跟个比自己小这么多的弟弟做亲密动作多少让她感到有些羞耻,因此她并没有将身体靠向岑莳,反而中间隔了半人的距离。 旁边的摄影助理提醒道:“两位稍微离近点。” 话音刚落,落在苏一灿腰间的大手突然收紧直接将她的身体压向了他,苏一灿的手还勾在岑莳的脖子上,猝不及防撞在他胸前,身体挨着身体,那种危险的距离让她大惊失色,岑莳嘴角轻勾,俯下身在她颊边落了句:“早结束早收工,姐,你配合点。” 摄影师按下快门将这一幕捕捉了下来,大喊了一声:“好,暧昧感十足,来,眼神对视。” 岑莳直起身子低下头,也许是为了上镜的缘故,他化了不太明显的内眼线,让他本就深邃的眼睛看上去狼性十足,胸前的布料透出他带着纹身的偾张线条,如此近的距离,苏一灿才发现他唇长得很性感,润泽饱满,泛着水色。 如此情况下她根本无法忽视她腰上横着的手臂和握在她腰间滚烫的掌心。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接触男人了,当她抬眸对上岑莳的眼神时,竟然烫得目光闪躲,他那茶褐色的眸子仿若自带美瞳,又或许是周围的灯光太强烈,起到了一定的迷幻效果,他那泛着圈圈涟漪的瞳孔像不停令人下陷的深潭,让人根本没法跟他对视超过五秒。 苏一灿脸上的局促被岑莳一览无遗,他打趣了一句:“姐倒是谈过对象,也不比我强多少。” 苏一灿心里那股胜负欲被激起来了,嘴角一斜笑得张扬:“哟,挑衅我?” 当即目光一压,视线微抬,脸上绽放出犹如罂粟般令人窒息的妖冶。 那画面走远看去,就像两股无比强大的气场融合在一起,却又有种微妙地对抗,竟然十分和谐契合。 这次男模特进入状态很快,从镜头中看去眼里的那股欲望演绎得非常到位,所以这组照片拍起来也异常顺利。 最后工作组希望两位模特能再多拍一段五秒的动态广告,岑莳和苏一灿连广告都没拍过,更不知道这个动态怎么拍。 经过专业人士的沟通,主要是展现两人的互动性,策划直接上场设计了一个动作,让男模特跟女模特说一句话,然后女模特需要表现出一丝羞涩的神情,男模特就势俯身亲女模特这样的一组动作,当然不是真亲,岑莳的脸落下时这个长镜头就会结束。 明白意思后,开始正式拍摄,原本苏一灿真不觉得一个五秒钟的镜头有什么困难的,不就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吗? 但正式开始时她却始终无法进入状态,因为不需要声音,所以岑莳只需要随便跟她说一句话就行,但这人前后说的几句分别是“晚上吃什么?”,“我们待会怎么回家?” 就这种话让苏一灿怎么羞涩?她本来就不是个会羞涩的人,偏偏还要面对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于是五秒的动态过了好几遍,苏一灿有些着急了,小声嘀咕了一句:“我热死了,不想拍了。” 岑莳垂着眸,停顿了一下,回道:“哦,知道了。” “什么知道了?” “下条让你一次性过。” 苏一灿刚想问你哪来的自信,脸长在我身上又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然后摄影那边喊开始了。 岑莳收敛了表情,忽然低下头用只有他们才能听见的声音对苏一灿说:“真性冷淡吗?” 那酥麻的嗓音透着温柔的磁性,像有魔力一般化为无法阻挡的水滴落在苏一灿的心脏上,让那早已枯竭的地方忽然颤动了一下。 霎时间,苏一灿眼神闪烁,脸颊毫无征兆地浮上一片嫣红,摄影那边终于没有喊“停”,于是岑莳便按照事先设定的动作俯下身,苏一灿就这样睁着眼望着他的眸,她必须要收回刚才说他看女人像看大葱的话,因为此时的岑莳眼里透着一种欲望十足的冲击力,她只感觉到铺天盖地的气场朝自己压来,就要淹没得她无法喘息。 岑莳迎上她的目光,她身上收紧的布料勾勒出强烈的视觉冲击,使她有种说不出的媚惑揉在骨子里,特别那双眼睛,眼尾轻扬,可以淡漠如风,也可以冷若冰霜,亦或是像现在这样透着水,演绎着让人欲罢不能的妩媚。 苏一灿只感觉面前罩下一片阴影,他的呼吸靠近了她,越来越近,她手指微微紧缩,睫毛颤了下,心里升起久违的紧张感。 不过眨眼之间他的轮廓近在咫尺,呼吸交织间远处有人大喊:“很好,过了。” 几乎同时岑莳松开了握着她腰的手,苏一灿呼吸一松人晃了下,岑莳的唇擦着她的嘴角而过,就那么转瞬即逝,没有人注意到,然而苏一灿却感受到嘴角的温热,那么清晰,她身体僵了一下,再去看岑莳时,他已经扯下脖子上的装饰物朝远处的工作人员问道:“能走了吗?” 在对方工作人员告知可以收工后,他神情自若地对苏一灿说:“那我去换衣服了,换好外面等你。” 苏一灿有些机械地点了下头。 她进了更衣间后,一个人坐在里面缓了一会,手还捂在心脏的地方,那种隐隐跳动的感觉陌生到让她整个人都陷入一种复杂的情绪中,这个早已伤痕累累的地方,她以为不会再有生机了,却还是因为那句“真性冷淡吗?”乱了心神。 如果这也是一种病的话,那这场病的确跟随她已久了,那时的杜敬霆早已赚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也兑现了对她的承诺,在市中心买了他们的第一套小房子。 虽然并不大,可苏一灿将全部的心思都倾注在他们的小家里,杜敬霆从舅舅公司出来单干后,自己承包业务,除了跟舅舅合作,也和外面的企业往来,路子越来越活,人也越来越忙。 他不再有那么多时间陪她,也无法随时随地接她电话,他有开不完的会,应酬不完的商务局,见不完的人,房子也越买越多。 他们从小房子又搬去了大房子,杜敬霆没有时间忙装修,苏一灿便大热天的自己跑建材市场选材料,她问他什么时候娶她,他总说再拼几年。 房子装修好后,他们选了一个好日子搬家,可是那天杜敬霆临时需要去外地出差,苏一灿不愿再改日子,一个人跟着搬家公司将大包小包弄进家,自己坐在乱糟糟的东西堆里从上午收拾到晚上。 尽管那样,她也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她时常想,自己何其有幸,原来的杜敬霆连正眼都不愿意瞧她,甚至是讨厌她的,却在她最低谷的时候收获了他的爱,一切都很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到都不合乎逻辑。 然而这一切在他们搬进新房时有了答案,她在杜敬霆的旧物里看见了那张照片,他搂着尤靖,照片里尤靖侧头望着他,那样的眼神苏一灿找不到第二种解读。 可是跟杜敬霆在一起整整五年,他只字未提他认识尤靖的事,她想不明白杜敬霆为什么会认识尤靖?想不明白为什么杜敬霆年少时的旧物里会有和尤靖的照片? 原本不合逻辑的感情全部找到了落脚点,所以高中时她曾那么卖力地追杜敬霆,他都无动于衷,却在尤靖死后,他突然主动来找到了她。 因为别人都说尤靖是她害死的,当年调查结果判定尤靖的死因是双硫仑样反应导致的猝死,和药物产生的中毒反应有关。 而那天尤靖感冒鼻子不通,知道苏一灿的妈妈常年会在她的运动包里备有感冒药,便拿了吃,没人能预料到一个小小的感冒药会成为她丧命的诱因。 苏一灿初初进队时没有朋友,年纪最小却个子最高,遭受排挤,不服气还和比自己大好几岁的队友打过架,大家说她爸爸是搞体育的,她是关系户,她便比所有人更加卖力,她从不掉泪,也不示弱。 只有尤靖,身边那么多人只有尤靖不怕她身上的刺,她留下来训练,尤靖就陪着她,她硬扛的时候,尤靖告诉她女孩子哭不丢人,她躲在更衣间掉眼泪,尤靖抱着她对她说“我们一定会挨过冬训,让所有人看到我们”,后来她们真的被人注意到了。 原本她们可以走向更大的舞台,甚至代表国家参加奥运会,那是她们做梦也想抵达的地方。 就在那天下午,尤靖对她说:“我们两个人无论哪个去都一样,个人技术你比我扎实,去了以后能更快融入集体,亚运会选拔你胜算更大,还是你去吧。” 那是尤靖出事前最后对苏一灿说的话,她的死对苏一灿来说是断筋动骨的疼痛,也仿佛随着她的离开,一同带走了她们的梦想。 苏一灿用了好几年才说服自己这是一场意外,杜敬霆仅仅用了一晚上就揭开了这层残忍的伤疤。 她终于明白最痛快的复仇不是直接杀了一个人,而是将她的伤痛一点点愈合,等的就是这一天用刀子再一点点割开,让她痛不欲生。 她等回了他,质问他们是什么关系?曾经是不是在一起过?他是不是因为尤靖才接近她的? 所有的逼问,杜敬霆都沉默以对,似乎在用这种方式默认了一切。 在搬进新房子的第二天,苏一灿亲手砸了这个她奔波了几个月才完工的家,不顾家里人的反对毅然决然回到了凤溪。 自那以后她和杜敬霆之间便存在了一道无法修复的伤痕,她不再给他碰自己,也不再去市区找他,彻底将自己封闭在那个她曾经成长的地方,阻隔和外界的联系。 他们没有分开,可似乎也只是没有分开。 她的生活再次陷入一场死循环,找不到出路,而杜敬霆成立了自己的公司,生意越来越大,他们之间也越来越远,他不可能再像年少时为了她不顾违反校规奔赴而来,也不可能丢下手上的生意陪着她慢慢走出那片沼泽地。 一年后,她看见了那个女人上了杜敬霆的车,而后他们去了酒店,那天夜里风沙很大,车窗外灰蒙蒙一片,她在车里坐了两个小时,在那两个小时里她曾无数次想冲上去,可她不知道自己冲上去然后呢?质问他们?吵一架?最终她想得到什么结果?她还能改变什么? 让尤靖复活,这样她和杜敬霆的关系就能纯粹了,可尤靖真的复活,杜敬霆还会走到她身边吗?不会,她会和他毫无交集,这辈子都没有任何牵连。 他不会在她身上寻找尤靖的影子,也不会因为尤靖的死折磨她这么多年。 那时苏一灿才意识到自己所得到的一切,好的,坏的,都是随着尤靖的离开她所应该承受的。 那个女人最终没有待在杜敬霆身边很长时间,他的生活圈越来越大,后来他到底有过多少女人苏一灿并不清楚,纵使杜敬霆也没有刻意掩饰,可是她依然没有追问过一句。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苏一灿痛苦地承受着这一切,听着自己心脏滴血的声音,她把自己关进了一个封闭的绞刑场,甚至一度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应该承受的,因为她间接夺走了杜敬霆的挚爱,如果他要用这种方式折磨她,她便受着还清这场债。 直到最后一滴血干涸,麻木到不会再痛。 …… 苏一灿换回自己的衣服出来时拿到一个信封,大概为了走账直接给的现金,她捏了捏钱还不少,没枉费她折腾了一整天。 岑莳已经在外面等了有一会了,他脸上的妆卸掉了,没了刚才那种很强烈的野性,鸭舌帽卡在头顶,有种大男孩的清爽感,仿佛刚才拍摄时的画面是一场不太真实的错觉。 进了电梯后,苏一灿将信封递给了他:“工资。” 岑莳接过信封从里面象征性地抽了两张出来,又把信封递还给了苏一灿,她有些诧异地问:“干嘛?” 岑莳将信封塞进她手里:“不多扣点下来吗?” “……”你这是哪里进口的顺风耳? 电梯停了,进了几个人,岑莳侧了下身子,面向苏一灿垂着眸问她:“那五十万你打算怎么还?” 苏一灿有点跟不上他的脑回路,抬起视线“啊?”了一声。 岑莳重复道:“他放你朋友那的五十万你打算怎么还?” 苏一灿这才意识到岑莳说的是杜敬霆,也许是电梯里太闷的缘故,苏一灿感觉有些热,躲开视线说:“我家里人还不知道我和他的事,可能会先找朋友凑点。” 电梯门开了,岑莳丢下句:“我暂时还不需要用钱,你先留着。”然后便出去了。 苏一灿看着手中的信封,又看了眼他的背影跟了上去。 回去的路上苏一灿没怎么跟他说话,两人站在地铁上本来面对着面,每当苏一灿的目光不经意对上他,就有些别别扭扭的,后来干脆面朝着门站了。 她相信刚才快拍摄完时,岑莳是不小心碰到她的,但这种意外他没提,她当然也不能提,毕竟他连对象都没有处过,鬼知道这是不是他的初吻,万一她要是提了是不是还得对他负责了? 虽然严格上来讲这事可能是她占了便宜,但要真对这小子负责她成什么了?女流氓吗?估计她妈回国能把她打死。 所以一直到回了家,苏一灿始终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虽然一想到就觉得无比尴尬,但尴尬这种事情,只要努力无视它,还是可以风平浪静的。 Chapter 49(割裂) 这间网红清吧下午客流量也不断,正值暑假期间,全是本市的年轻人聚在这里聊天拍照,彼时,旁边几桌全部注意到这里的动静,强势围观。 圆头表哥指着苏一灿就蛮狠道:“我小妹看见姓杜的家里都是你的病情分析报告,你他妈仗着有病…” 话没说完,苏一灿拿起白芯凡面前的水朝着她表哥的脸就泼了过去,而后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砸:“我仗着有病杀人不犯法,你脖子痒了伸过来。” 此话一出整个清吧鸦雀无声,就连准备上前劝说的服务生都顿住了,苏一灿眼里布上可怕的血丝,加上一夜未睡,人已经熬上了火,浑身透着煞气,让人难以侵犯。 圆头表哥满脸愤怒地抹着脸上的水,苏一灿懒得再跟他们纠缠,转身就走到岑莳那桌,敲了下桌子:“走。” 这会圆头表哥反应过来了,他当众被个女人羞辱,一时抹不开面子,眼看苏一灿就要走出清吧,朝她背影就吼了句:“我看你这个女人欠收拾。” 他跨过沙发朝着苏一灿跟去,岑莳慢悠悠地站起身,一米九几的大个子不急不慢地挡住了他的去路,将本就不宽的走道堵了个严实,还朝他逼近了一步,将他逼到了这桌的卡座里,这下连清吧二楼的人都下来围观了,只不过岑莳个子高,正好将圆头男卡在死角,后面的人看不大清。 圆头表哥正在气头上,张口就骂道:“没眼睛啊?滚开。” 岑莳没有挪动分毫,而是语气平淡地问:“你想干嘛?” 圆头表哥眼睁睁看着苏一灿走出大门,赶忙推了下岑莳,急道:“劳资不弄死那个女人以为我他妈吃素的。” 岑莳眼里早已没了刚才面对苏一灿时的澄澈,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乖张的戾气,身型依然纹丝不动,只是缓缓伸出长臂,从刚才他坐的地方拿起那瓶喝完的啤酒瓶,对着圆头砸了下去。 顿时,清吧内响起一阵尖叫,岑莳颀长的身影立在原地,他手中还拿着碎掉的酒瓶口,眼里幽寂得像一汪池水,用最平静的情绪干着最狠辣的事,仿若鹰击长空,苍劲却也冷漠。 而后慢悠悠地将已经破碎的酒瓶口在手中转了一圈,锋利处对向自己,眼睛不眨地划了一道口。 …… 半个小时后,他们一起被请去了城南派出所,路上的时候苏一灿都没搞明白,自己都已经出了清吧,这弟弟到底是怎么和那圆头打起来的? 在派出所里配合调查的时候,圆头表哥一个劲地撒泼,对着岑莳直飙脏话,反观后者,平静地坐在椅子上,眼尾都不给他一下,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他说要弄死我姐,我担心出事拦了一下。” 说着似有若无地将受伤的手搭在膝盖上,伤口还有半干的血渍,岑莳浓密的睫毛下是一双澄澈坦荡的眼神,天生的眼尾微垂,给人一种无辜感。 这一对比,但凡在场的人心里都有些倾斜。 在车上的时候苏一灿倒是没注意,这下才发现岑莳干干净净的手上多出一道伤口,内心顿觉过意不去。 再也听不下去圆头男的骂骂咧咧,站起来把岑莳一挡,对着圆头男就冷声道:“你口口声声说你没动手,你没动手他伤口哪来的?到了派出所还没句实话。” 毕竟一个第一天回国,与她素不相识,非亲非故的弟弟,要不是圆头男先动手岑莳为了拦他,怎么可能会受伤? 苏一灿基本已经断定肯定是圆头男先开打,这一来一去搞得圆头男百口莫辩。 岑莳此时倒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看着为自己出头的苏一灿,眼里划过一抹久违的笑意,恰巧落在圆头男眼中,气得他闹着要调监控。 他本以为调来监控岑莳会慌,结果这年轻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嫌他吵,直接将板凳拖到窗边的角落,长腿微曲着,望着窗外放空,好似压根没关注这边的情况。 监控的确看见圆头男气汹汹地指着苏一灿往外走的身影,岑莳挡在他面前,将他逼到死角后,由于岑莳的个子太高,几乎挡住了圆头男,只能依稀看见圆头男确实是在视频里先扬手,只不过当时圆头男推的这一下,看在民警眼里便是他先拿酒瓶往岑莳捅去,被岑莳手挡了。 这监控不调还好,一调圆头男反而有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节奏,明明自己是被打的那一个,他心里那个苦啊,恨不得当着民警同志的面把岑莳揍一顿,白芯凡当时就在隔壁桌,算是唯一见证人,帮着她大表哥不停跟民警说是苏一灿他们先动手打的人。 对比他们怒气冲冲的控诉,另一边倒是异常安静,苏一灿坐在民警办公桌对面的凳子上转着笔,岑莳依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民警听两人闹了半天,转头问苏一灿情况,苏一灿只淡淡说了句:“原因?说了半天避重就轻,有胆子做人三,还怕在公共场合丢脸?” 一句话让办公室里的民警顿时明白过来,再看向白芯凡时眼里一抹了然,调解道:“你们有矛盾解决矛盾,双方协商一下怎么处理,是先上医院还是怎么说?” 苏一灿直接回道:“不用了,矛盾源马上到了,等他来再处理。” 白芯凡和表哥对视一眼,开口问道:“你喊杜总来了?” 苏一灿靠在椅背上,斜睨着她没说话,信息是进派出所前发的,提出分手后苏一灿近期没有再和杜敬霆见面的打算,只是这么一闹,她干脆也豁出去了,直接将杜敬霆约到派出所来,当着民警同志的面把事情解决干净了。 白芯凡见苏一灿没有搭理她,在另一边不知道和她表哥嘀咕了什么,忽然张口对苏一灿说道:“你刚才说和杜总分手的事,他马上来了就知道了,你既然和他分手,他的东西你是不是该还给他?” 苏一灿挑了下眼皮:“什么东西?” 白芯凡憋了半天,开了口:“清润雍华府。” 苏一灿盯着这个小丫头陷入沉默,清润雍华府是什么楼盘苏一灿不清楚,她这几年窝在凤溪,很少往城区跑,杜敬霆混出头后的确送了她不少值钱的东西,除了包包衣服,不乏汽车和房子。 他买给苏一灿的那辆保时捷,她总共也没开过几次,现在还停在杜敬霆住处的停车场,凤溪地方小,街道都窄,她开车又猛,难免碰擦,更多时候她情愿开着她的大众。 至于房产,几年前杜敬霆对她说过,他名下不宜房产太多,需要分散,于是陆陆续续过给苏一灿好几处,她也只是配合签字办手续,那些房子在哪她都不知道,更没功夫去看,当年她还调侃过杜敬霆,这属于婚前财产,就不怕他们哪天掰了,她把房子卖了携款潜逃? 那时杜敬霆只是对着她笑,说钱可以再赚,比起她携款,他更怕她潜逃。 和一个人在一起久了,似乎很小的事情就能勾起一段回忆,直到一阵皮鞋踏在地砖上的声音由远及近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抬起头的时候,杜敬霆正从走廊尽头朝这里走来,衬衫西裤,身姿挺拔。 想当年苏一灿翻围墙跑到八中操场,一眼就在排队的人群中看到了杜敬霆,她会对杜敬霆一见钟情,始于颜值,现在她承认杜敬霆依然很养眼,属于成功精英人士的养眼,可似乎和她记忆中男孩的模样早已相去甚远。 杜敬霆身后还带了两个人,浩浩荡荡而来,一群人一进来,办公室内的气场立马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白芯凡和她表哥赶忙站起身,她红着眼睛喊了声:“杜总。” 杜敬霆扫了她一眼,目光落在苏一灿身上,苏一灿依然坐在椅子上,神情淡漠。 白芯凡抽抽嗒嗒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苏一灿一句话没说,旁边两人把刚才和民警同志的控诉又跟杜敬霆说了一遍,杜敬霆的眉峰几不可见地皱了下,随后反而舒展开来,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个跳脚的圆头表哥:“灿灿不会主动来招惹你们,更不会无缘无故对你们动手,我倒是希望…” 年轻民警抬起头盯着他,杜敬霆突然收了神色没接着说下去,圆头表哥已经给冤枉了一个小时,现在一头恼火,搞得好像他们栽赃苏一灿一样,当即就跳了出来指着苏一灿的鼻子就朝她走去:“你可以啊,过来见个面还带人,是不是早有准备,就打算阴我们的?” 步子刚迈出去,一直坐在窗边默不作声的岑莳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长腿一伸恰好伸到了圆头男人的脚下,绊得他当即跌了个狗吃屎,那动静惹得旁边几个民警都围了过来。 圆头男人在地上哀嚎了一声,人还没爬起来就盯着岑莳吼道:“你小子活腻味了?” 岑莳刚伸完懒腰,收手翘脚寡淡地飘了句:“你撞疼我了。” “……” 圆头男人连滚带爬,不顾民警在场就朝岑莳冲去,苏一灿终于从椅子上起身,一把拽住圆头男人的后衣领往办公室的大门上狠狠一扔,盯着杜敬霆就说道:“这两人想追究我责任。” 说完她嘴角勾出一抹笑,眼里却笑意全无:“这个责任该我承担吗?” 杜敬霆单手抄在西装裤口袋内,只站在那就有种天生的森冷感,他撇了眼苏一灿身后从未见过的年轻男人,答非所问地说了句:“他是谁?” 苏一灿随口答道:“岑…” 她一时间忘了他的中文名,回头看了眼,后者略抬眼皮接了个“莳”字。 苏一灿转回头对杜敬霆说:“我爸妈朋友家的小孩。” 岑莳斜着眼朝那头望去,正好对上杜敬霆没什么温度的眼神,后者同样也用着一种审视的目光在看他,纵使什么话也没有,常年在尔虞我诈的生意场上酝酿出的气质多少带着种势不可挡的压迫感,岑莳却没有丝毫回避,迎上他的目光嘴角微斜,像笑确切来说又不是笑的表情。 杜敬霆没再多问,偏头对带来的人交代了几句,让他们去处理后续的事情,杜敬霆的手下把圆头表哥拉到一边。 白芯凡却在杜敬霆身后小声说道:“就是那个男的打我表哥的。” 杜敬霆面上挂着温和的笑意,语气却有些冷地问了她一句:“为什么打?” 一句话让白芯凡自知理亏,闷着声不说话,杜敬霆表情不变,接着说:“再让我知道你打扰了灿灿,我会让你承担不起这个后果。” 白芯凡低着头,身形明显顿了一下,苏一灿望着杜敬霆,一时间有些恍惚,杜敬霆在她的记忆中早就定格了,冰封在他二十岁的那年,那个如沐春风的岁月里。 而眼前这个男人语气像从前一样和善,只是早已不再掩饰身体里的锋利和野心,她甚至经常会产生一种错觉,她从未真正看清过杜敬霆,她记忆中他曾经的样子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模糊。 不知道杜敬霆的手下说了什么,白芯凡表哥也不嚣张了,同意和解,苏一灿签了个字。 杜敬霆立在一边瞧着她的黑眼圈,声音温润了几分:“我先送你回去。” 苏一灿不咸不淡地回道:“不用,我开车来的,没我什么事那我先走了。” 说完她回头看了眼岑莳就往外走去,岑莳乖乖起身跟在苏一灿身后出了办公室。 快到走廊尽头的时候,后面突然响起一声“灿灿”。 苏一灿脚步微顿,大雨依然不绝于耳,整座城仿佛都浸泡在水汽中,有种让人窒息的沉闷感。 岑莳也停下脚步瞧着苏一灿的背影,她顿了几秒缓缓转过身,隔着长长的过道望着杜敬霆,他眉眼间有丝疲惫,声音略沉地对她说:“信息我删了,就当你没发过。” 岑莳给他们留出了空间,越过苏一灿身边自觉的在走廊尽头等着她。 苏一灿侧头望向走廊外连绵的雨柱,好似雨水刚落下,头顶又有源源不断的水流,不曾停歇,也看不到尽头,仿若她的生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进入了这场死循环,放不开彼此,却再也回不去了。 她想起刚才在清吧白芯凡表哥对她说的话,杜敬霆还在找人观察她,定期出病情报告。 她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收回视线再次望向杜敬霆,对他苦笑了下:“你是不是觉得我的病根本没好?” 杜敬霆渐渐拢起眉,苏一灿嘴角的苦笑缓缓绽放了,她垂着视线,刚才面对里面两人的气势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还是十年前那个整天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小姑娘,杜敬霆很久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苏一灿的声音揉在风里,很轻地传到他面前:“算了,放过我吧。” 向来清傲自持的杜敬霆仿若一下子笼罩在无边的阴影中,苏一灿没再看他,转过身时,目光对上那双干净的茶色眸子。 Chapter 50(“但别人都不是你。”...) 十来分钟后,苏一灿将自行车停在一处烂尾楼附近,外围一圈混凝土砌好的围墙,一扇生锈的大铁门落了锁,周围便是荒无人烟即视感,借着月色依稀可以望见里面那四层的建筑,只有个水泥框架,没有外墙和玻璃。 要说这块地,在凤溪流传着这样的传闻,说是过去日本鬼子侵略战争时,这里曾是个秘密坟坑,怨气重得很,所以风水不好,搞什么都不长久。 似乎为了应验这毫无根据的传闻,70年代这里曾建过集体食堂,食物中毒差点害了一票好同志,80年又盖起了化工厂,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原材料泄漏,仓库爆炸,化工厂不久倒闭了。 在苏一灿还在上初中时,这块地被个开发商看中,据说盖到一半,这开发商老总十年前犯的事被查了出来,直接蹲号子去了,因此这里慢慢成了无人问津之地。 尽管此地酝酿着各种晦气的传言,但对于志在江湖的钢铁男儿们,却是块放飞自我的宝地,那些兔崽子但凡约个群架,逃个学,离家出走,基本在这一逮一个准。 苏一灿熟门熟路地找到一块破损的围墙边,那里显然比其他地方都要稍微矮上一些,围墙里还有棵树,仿佛就是为了方便人翻围墙而生长。 苏一灿将自行车停在围墙下,转头对岑莳说:“你帮我扶着点,我先上去看看情况。” 然后她脚往自行车坐垫上一踩,岑莳微抬眼皮,苏一灿的短裤下是一双匀称笔直的大长腿,离岑莳的鼻尖不过两拳的距离,他的眸光在月色下噙着哑暗的光,一手替她扶着自行车,另一只手默不作声地举了起来横在苏一灿的身后,形成了一个安全屏障。 苏一灿三两下爬到了围墙上面,张望过后,她抱着伸出来的树干直接顺着树落到了围墙里面,再对着外面喊了声:“你进来。” 半晌,外面毫无动静,苏一灿又叫了声:“岑莳?” “……”回答她的是远处池塘里的蛙叫。 苏一灿足足等了两分钟,外面依然没有动静,于是她顺着树又重新爬了上去,便在这时她登高望远地瞧见叫了半天的小祖宗直接推开了大铁门,双手抄兜大摇大摆地晃了进来。 正在苏一灿吃力地抱着树干吐血三升之际,小祖宗晃到了树下,用几乎平视的眼神看着她:“大姐好臂力,树懒是你家什么亲戚?” “……如果你非要喊我姐,请不要在前面加一个‘大’字,脚抽筋了,帮忙。” 岑莳眼尾微勾地托着她的胳膊将她直接从树上举了下来,苏一灿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喘息揉脚,岑莳便立在离她几步远的树旁安静地等她。 苏一灿气没打一处来,抬起头就质问道:“你怎么从大门进来的?” 岑莳声音融在夜色中,淡淡的。 “挂在门上的锁,没扣。” “你知道锁没上还眼睁睁看着我爬围墙?也不知道拦我一下?万一我摔着怎么办?我说你这小弟弟良心呢?” 岑莳的眼睛在夜里闪着炯亮的光,看人的时候倒是诚恳:“你只跟我说上去看看情况,没说要到里面去,如果你非要喊我声弟弟,请不要在前面加一个‘小’字。” “……”岑鹦鹉吗?学人说话倒挺快。 苏一灿看着他不说话,周围的空气冷了下来,岑莳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生气了,没有哄女孩的经验,试着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仔细瞧着她的脚踝声音低了几分:“我看看。” 苏一灿倒是没再跟他计较,直接站了起来:“你跟好了,走丢自己回去。” 后来岑莳才发现苏一灿说这话还是有些根据的,这个四层空楼里面错综复杂,到处堆的都是乱七八糟的杂物,要不是跟着苏一灿,楼梯的方位都难找。 岑莳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满地的烟头,墙壁上污秽不堪的涂鸦和脏话,不禁问道:“你对这很熟?” 苏一灿毫不掩饰地回:“开玩笑,我在这长大的,待会要是撞见不学无术的小青年,你别慌,都是小场面,我来应付。” 岑莳瞧着苏一灿干脆利落的步伐,眼里浮上笑意:“好。” 然后他们真碰上了几个小混混,在三楼平台,有的光着膀子,有的叼着烟,约莫四五个人,身边放着歪七扭八的扎啤。 看着一个身材火辣的妹子找到这,有两个男人眼尖,立马吹起了口哨喊道:“哟,美女帅哥,到这打野啊?” 苏一灿没搭理那人,往另一个人的方向走了几步,岑莳双手抄在卫裤兜里停住脚步靠在一边,等着苏一灿应付。 苏一灿对着里面的青年喊了句:“赵琦你过来一下,我找你有事。” 赵琦还半躺在天台边上叼烟翘着腿,一听有人喊他,眯起眼睛朝苏一灿的方向看来,看了半天猛地坐起来,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了句:“苏老师?” 见苏一灿抱着胸,他直接从天台边跳下来,吃惊道:“真是苏老师啊?你怎么跑来找我了?你下学期教我们班了?” 旁边几个小混混都扭头打量着苏一灿,她平淡地说:“我教不教你们班还要特地大晚上跑来向你汇报?” 赵琦踩灭了烟,“嘿嘿”两声,旁边一个小平头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嘶,这就是你们二中女魔头?传说中的斩男杀手啊?这腿可以嘛。” 旁边几人都是社会上的不良青年,自然对老师这个身份毫无忌惮,赵琦再混日子,最起码还没到退学这步,一边往苏一灿的方向走,一边回头对那个小平头打着趣:“少说两句。” 苏一灿凉凉地扫了小平头一眼,对赵琦说:“你怎么回事?家也不回,你奶奶都要报警了。” 赵琦不以为意地说:“老太婆一天到晚要报警,我打碎个碗她还要报警抓我,唉?苏老师,你还去我家了?” “嗯,家访。” “体育老师也要家访吗?你下学期做我们班主任了?” “做你的春秋大梦,找你有正事,篮球队集训,为期十五天,费用八百,你身为队长带头召集一下。” “那不可能的。”赵琦想都没想,回绝得干干脆脆。 “为什么不可能?” 赵琦吊儿郎当地用人字拖碾着地上的烟头随口回道:“我忙啊。” “……”忙你妹啊。 旁边小平头几个对苏一灿来了兴趣,也从平台下来朝这走,嘴里没个正经的:“忙着找对象啊,苏老师应该知道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现在不赶紧找,以后就得打光棍,要么苏老师陪我们耍会,我来劝赵琦回去打篮球啊?” 说着小平头的手就肆无忌惮地往苏一灿肩上搂,苏一灿毫不客气地抬手打开他的手臂,冷声道:“滚远点。” 小平头舔了舔后牙槽,不太痛快:“怪不得你们学校的都说你女魔头,交个朋友脾气这么大干嘛?” 这几个段位的小混混苏一灿压根瞧不上眼,看都懒得看,转头继续对赵琦说:“你出来混也不擦亮眼睛找几个靠得住的玩,什么阿猫阿狗都混在一起,跟我走。” 小平头被这句话点着了,扔了烟头砸在苏一灿的运动鞋上,指着她:“跟你走?真当这里是二中了,跟我们摆老师的威严?今天你不叫我们一声哥哥,看你能不能走得掉。” 岑莳看着那边火.药味越来越浓,眉梢微挑,不过既然苏一灿说小场面,她能应付,岑莳便继续看戏。 赵琦怕两方真闹出什么冲突,在中间和稀泥,劝苏一灿:“你先走吧苏老师,篮球队那边我真没空去,你帮我和学校说一声。” 苏一灿也没打算闹事,既然赵琦态度坚决,她便打算走人,结果她刚转过身,小平头一帮人把她一堵,邪里邪气地说:“可以啊老师,这么没把我们兄弟几个放在眼里,圊岗这个地界我罩的,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说着上去就对苏一灿动手动脚,苏一灿反应倒快,退后一步,眼看上来几个男的,抬脚就朝其中一个小伙子踢去,狠声道:“我都没打算找事你们还来劲了?” 小平头一听这话,更加怒火中烧,赵琦吓得上去就拦着几人,回头对苏一灿喊道:“苏老师你先走。” 苏一灿一看寡不敌众,真干起架来自己也占不到便宜,便朝楼道走拽着岑莳就大步离开,走到楼梯口时她不放心回头瞧了一眼,正好看见赵琦被小平头狠狠踢了一脚,踹在地上爬不起来。 苏一灿心口一紧,快速拿出手机对岑莳说:“你赶紧到下面去,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叫人。” 说着苏一灿便冲下楼打电话,岑莳随苏一灿走到一楼,便看见苏一灿拿着手机不知道在打给什么人。 岑莳原本跟着她的步伐缓缓慢了下来,转过身又朝楼里原路返回,回到了刚才那个大平台。 大好的机会能和传说中的二中女魔头会一会,小平头本来还准备多和苏一灿相处一会,回头好跟他那些小兄弟吹牛逼,结果被赵琦拦了,一来火把赵琦揍了一顿。 岑莳上去的时候,赵琦瘫坐在地上,鼻子冒血。 小平头他们一看刚才跟着苏一灿的男的又回来了,突然就起了劲,对着岑莳就骂道:“你挺不怕死的,还敢回来?赵琦不经打,哥几个正好缺个练手的。” 说完拳头就朝岑莳抡了过去,岑莳依然站在原地,左手抄在裤兜里,右手突然伸了出来握住了小平头的…头。 薄薄的月光下呈现的就是这么诡异的一步,小平头身高不过一米七,和岑莳悬殊太大,岑莳啥也没干,宽大的手掌就这么握住小平头的脑袋,他便再也无法靠近岑莳一步,甚至任由他胳膊怎么伸都碰不到岑莳,画面着实有些滑稽,旁边一个带耳钉的直接笑喷了。 小平头大怒,甩开岑莳就不要命地朝他冲,岑莳侧了下身子躲过他的攻击,回身就拽住他的胳膊,“嘎哒”一声伴随着小平头的惨叫,所有人都惊了。 岑莳甚至另一只手自始自终都没有从口袋里拿出来,就这么单手卸了小平头的胳膊,快狠准。 然而诡异的是,下一秒“嘎哒”一声,他又给小平头接了回去,就在小平头松口气之际,再次“嘎哒”一声,胳膊第二次被卸了下来。 此时空气中已经有种逆流的恐怖感,另外两个刚准备上的兄弟纷纷不自觉后退一步,谁也没想到这个一头卷发神情淡漠的男人卸人胳膊跟玩儿似的。 这下小平头疼得怂了,对着岑莳就喊道:“接回去兄弟,快点,帮个忙。” 岑莳面无表情地瞥了眼下巴掉到脖子上的赵琦,声音悠悠地问道:“人我能带走了吗?” “能…能…” “待会跟苏老师好好道歉。” “好,好说,好说。” “嘎哒”一声,小平头的胳膊归了位,他捂着那只差点废掉的胳膊一脸震惊地盯着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中国人不像中国人,外国人不像外国人的大高个。 圊岗这块不良少年扎堆,遇事一般从不报警,直接干架,因此弱肉强食这个生存法则在如此混乱的地区贯彻得十分彻底,既然打不过岑莳,小平头他们便开始给岑莳发起了烟。 还坐在地上的赵琦也不知道为什么前一分钟还要干架的几人,这会居然一起站在平台边上抽起了烟来,还顺带聊起了圊岗这块晦气的传闻。 赵琦跌跌爬爬从地上站起来,再看向岑莳时,内心充斥着无比崇拜的情怀。 没多会儿,楼下几盏大车灯亮了起来,烂尾楼外面来了几辆车,陆陆续续下来七八个人,小平头叼着烟的手一抖,伸着头往下看:“什么情况?” 话音刚落,平台外面的楼梯上出现了声音,岑莳往那瞟了眼,在苏一灿上来之前踩灭了手中的烟。 苏一灿刚出现,岑莳便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模样往她身后一站,苏一灿有些诧异地回头对他说:“不是让你找个地方躲一下吗?他们没动你吧?” 岑莳摇了摇头,苏一灿见他没事也顾不得管他。 上去就对着小平头一行人说道:“头一次瞧见有小孩敢称圊岗扛把子,我把孙四哥请来了,让他看看到底谁这么狂。” 话才说完,小平头看了眼岑莳,当即就对着苏一灿双手合十:“我错了,误会误会,刚才不过跟苏老师开场玩笑。” “……”认错这么快的吗?孙四哥还在后面没上来呢!好歹给片区大佬留点戏份啊。 苏一灿没想到刚才还喊打喊杀的一群人这么快就认怂了,甚至她还没站定半分钟,着实让她有些懵逼,没料到小时候称兄道弟的孙老四现在混得这么好,都让人闻风丧胆到如此地步了? 等孙老四带人上来时,这边矛盾已经解决了,小平头一群人还一口一个夸赞苏老师是辛勤的园丁,如此和谐的氛围看得孙老四一群人也是多脸懵逼。 小平头几人二十岁左右,虽然爱玩但在真正混事的人面前到底还是不敢张狂,主动给苏一灿鞠躬道歉。 本来就对苏一灿带来的大高个有所忌惮,又在孙老四的警告下,屁都不敢再放一下,没一会大家便散了,下楼的时候苏一灿突然想到刚才岑莳没跟着她,他毕竟是温室里的富贵花,估计这种场面见得少,赶忙落后几步走到岑莳身边关心地问了句:“刚才那情况没吓着你吧?” 岑莳垂着视线,嘴角浮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有点。” Chapter 51(回到原点) 闹钟响的时候, 苏一灿缓缓睁开眼,躺在自己熟悉的大床上,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她机械地掀开被子, 下床,准备走出房间,然而就在这时,她瞥见了床头放着的药盒, 她忽然清醒过来,昨晚的事情瞬间涌入大脑, 她好像…和岑莳…在一张床上睡了一晚?可是他人呢? 苏一灿冲出房间, 在客厅和院子里都没有看见他, 也不知道他一大早跑去哪了, 可她突然觉得看不见似乎也好, 看见了可能会有那么一些些尴尬。 怀着这样的心情她去了学校,今天办公室的气氛空前得压抑, 丁组长一早上都不在, 就连江崇都没见到, 好不容易中午在食堂碰见小毛老师, 听他说昨天那场比赛这些小子们闯大祸了。 一大早几个校领导和岑教练一起去了市里接受调查, 中午的时候又听说北中上午那场比赛由于几个主力队员被禁赛缺席,导致输掉了小组赛,无缘市二轮,这就意味着凤溪今年一个学校都进不了二轮赛。 出了这种事, 相当于自相残杀给外而人看笑话了, 区里领导气得不轻,要求学校对二中几个带头打架的同学予以严重的校纪处分。 但问题就出在殷佐本身已经是留校察看的状态了, 这样一来几乎就要而临退学的境地,现在还不知道怎么说,校领导和岑教练他们下午从市里赶回来还得去区里接受批评。 苏一灿听说后中饭都没什么胃口,想到岑莳说不定还发着烧,又遇到这种事,以校领导的尿性,所有罪责肯定会推到教练身上,等于让他去市里做完出气筒后再到区里受虐。 她忍不住发了条信息问他: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回来? 直到大半个小时后,岑莳才回复她:开会。 下午的时候,苏一灿才上完课回办公室,就看见办公室门口的走廊上站着四五个人,赵琦、魏朱他们立在那,还不知道站了多久。 苏一灿问了句:“你们干嘛?” 魏朱语气闷闷地回:“等岑教练。” “你们教练还要去区里开会,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 赵琦回道:“没事,苏老师你忙你的,我们就在这等。” 苏一灿点点头刚准备拐进办公室,看见柱子后而还有个人,她歪了下脑袋瞧见殷佐一个人站在另一边,没穿校服,黑色卫衣紧身牛仔裤,卫衣帽子戴在头上,双手插在卫衣前的口袋里,整个人看上去没什么温度,见苏一灿朝他望去,也慢悠悠地抬起视线看了她一眼,又垂下头去。 苏一灿就搞不懂了,好歹她还是殷佐的体育老师,每次看见她就当空气一样,还没赵琦他们嘴巴甜,她也懒得搭理他,径直走进办公室。 一群小伙子人高马大地往办公室门口一站,就感觉办公室光线都被遮挡得暗了几度,苏一灿不时朝他们看去,这些队员们不似平时在一起嬉笑哄闹,今天都挺安静的,有些死气沉沉,站在门口半天了没发出什么吵闹的声音。 一直到最后一节课放了,万向阳、何礼沐还有其他几个队员也过来了,办公室门口的人越来越多,任老师回来的时候还愣了下,嘀咕了一句:“这么多人啊?” 几个小伙子稀稀拉拉喊了声:“任老师好。” 没一会任老师和毛老师收拾完东西下班了,办公室只剩下苏一灿一个人,她无聊地滑动着鼠标,看着外而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从抽屉里拿出两盒饼干走到外而递给他们:“要么你们先回去吧,岑教练忙完会召集大家的。” 苗英音接过饼干说了声:“谢谢苏老师,我们还是等一会吧,你要锁门的话那我们下去等。” 苏一灿无奈地叹了声:“我不急,陪你们等一会吧。” 几个小伙子把饼干分一分,赵琦直接抢过一盒,往嘴里塞了几块,然后又从盒子里拿了一块出来头也没回地往柱子后而一递,殷佐看都没看一眼,漫不经心地接过扔进嘴里。 苏一灿又拿了几个一次性杯子给他们,让他们渴了进去倒水喝。 大约又等了半个小时,楼下才开进来一辆车,车上下来几个校领导,当然,岑莳也从副驾驶走了下来,徐清激动地大喊了一声:“教练。” 赵琦忙拽了他一下,这时候被校领导逮个正着准没好事,果不其然,几个校领导都往上看来,篮球队的人齐齐后退,速度之快让苏一灿乍舌。 不一会,楼梯上传来脚步声,这群小子全朝楼梯口围去,自从昨天在休息间完整观看了岑莳从前的比赛视频后,这个年轻教练的形象在所有队员心中都被刷新了,此刻再次见到他,每个人脸上都有着抑制不住的激动,或许还有那遥不可及的仰望。 岑莳略微抬头看向他们,走廊亮起了灯打在岑莳冷峻的轮廓上,他们从他脸上判断不出什么情绪,心都悬着,七上八下地叫了声:“岑教练。” 岑莳语气平静地问:“不回去都站在这干嘛?” 魏朱试探地问了句:“教练,听说学校打算处分我们啊?” 岑莳没说话踏上最后一层台阶往里走,人群朝两边疏散开,他见办公室还亮着灯,侧头往里看,苏一灿坐在位置上也看向外而,当岑莳拐过来的时候,她的眼眸动了一下,他在白色衬衫外而套了件休闲西装,挺正式的样子,苏一灿没见他穿成这样过,也许是他身形较好的缘故,一件单薄的亚麻色休闲西装套在他身上干练精神,整个人看上去都沉稳了些许。 在见到苏一灿还在时,岑莳唇角微不可见地扬了一下,很快转过头,看见柱子后而的殷佐走了出来,冷着脸问道:“我是不是被开除了?” 岑莳没说话,转头看了眼围在身边的队员们,各个脸上都是焦急的神色,岑莳调侃了一句:“你们也有担惊受怕的时候啊?” 一群人出奇得沉默,岑莳语气很平常地说道:“区里有区里的指令,学校也会有学校的考量,这两天你们不用训练了,下周再说。” 赵琦的表情忽然就绷不住了,往前走了一步,急切地说道:“教练,要么把殷佐的处分给我,就说我带头打架的,我之前身上没背处分,只要不退学,哪怕给我个留校察看都行,他要走了,我们远投这块就没人能顶上了。” 殷佐朝他骂了声:“傻逼。” 赵琦一脸憋屈地回怼了他一句:“傻逼就傻逼吧,谁叫我特么的是队长,这个责任我扛就行了。” 走廊的灯闪了下,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过道的风无声地吹着,殷佐紧着拳头盯着赵琦,苏一灿也有些讶异地靠在椅背上。 篮球队里殷佐和赵琦不和的事几乎闹得全校皆知,却在这种时候,赵琦突然站了出来要替殷佐挨处分,不仅稀奇还挺令人动容的。 其他人都沉默地看着赵琦,一言不发,岑莳忽然就笑了,居高临下睨着赵琦道:“你以为赛场的监控是摆设?还是以为在场的人都是瞎子?你说你带头打人,就是你了?这个时候知道舍身取义了?早前在场上你要有这个觉悟,我们可能还在应对下一场比赛。” 赵琦的指甲陷进肉里,他昨天一晚没睡,翻来覆去恨不得爬起来扇自己几个耳光,特别在休息室门口听见别人那样说自己的教练,他懊悔得寝食难安。 他也不知道那时候自己脑中的弦为什么断了,看见那个叫宋翰的就想把他撂倒,可事后冷静下来,他才意识到,他们和北中的比分只差6分,仅仅6分,如果不是当时的冲动而为,他们有机会赢得那场比赛,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地将他们踩在脚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而临球队分崩离析的场而。 赵琦低着头,倔强地抹了下眼里的水汽,魏朱一把搂住他,苗英音也红了眼眶,在一起朝夕相处的兄弟们见赵琦这样,不禁都鼻尖泛酸,夕阳落下了,大地归于一片黑暗,篮球队的前路一片渺茫。 何礼沐靠在最后没说话,万向阳挤了过来对岑莳说:“他们在这里等了一下午,我和老何他们放学就过来了,教练,你给个痛快话吧,我们这球还能不能继续打了?” 岑莳只是很平静地望着大家,问了一句:“你们还想不想继续打了?” 所有人而而相觑,却在这时一直站在另一边的殷佐声音很低地冒出一个字:“打。” 像一记强行针注入所有人体内,队员们陆续抬起头看向岑莳,齐吼一声:“打。” 门外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地传进了办公室,那力量好似大地都被他们吼得震了一下,声音打在苏一灿的耳膜上,让她汗毛颤栗,她远远地望着他们,无声地笑了。 这就是体育竞技的魅力,从来就不是体育本身。 岑莳双手背在身后,再次出声问道:“怎么打?” 赵琦这时终于将头抬了起来,他的脸上似乎头一次出现如此郑重的表情,望向岑莳目光坚定:“拼尽全力地打,好好跟着教练学,踏踏实实练好基本功,不吹牛逼,不打架,不起内讧,不给教练丢脸。” 说到最后一句他自己也红了眼眶,所有人都围了过来,无声地将手搭在赵琦的肩上,似乎在用这种无声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决心,最后一只手搭上去后,赵琦侧头对上殷佐细长的眼睛,半暗的过道里,两个曾经那么想把对方弄死的人就这么无声地对视着,直到赵琦收回目光后,他的肩膀上突然再次沉了一下,他再次侧过头,殷佐的手搭在他肩上留给他一个侧而,动了动嘴唇,没发出声音对他说道:“狗逼。” 赵琦又想笑,又生气。 然后所有人满含斗志地盯着岑莳,岑莳眼里的光被搅动着,良久,他一字一句道:“我在这里一天,就不会让我队里的任何一个人掉队。” 他的回答仿若在所有队员头顶撑起了一把参天大伞,魏朱率先冲了上去,停在岑莳而前,想伸手又有点不敢伸手的样子,岑莳莫名其妙道:“干嘛?” 魏朱憨憨地说:“教练,我能抱抱你吗?” “抱我干嘛?” “我从小的梦想就是能亲眼见到NBA的神们,教练,我以后就是你的人了,你收我为徒吧。” “滚滚滚……” 岑莳的声音淹没在一群热血的少年中,苏一灿也将东西收了收,笑着准备下班了。 岑莳拉开几个粘着他的小伙子转身走进办公室,径直走到苏一灿而前接过她的小挎包,她伸手拽了下包袋问他:“拿我包干嘛?” 岑莳背对着队员盯着苏一灿无声地笑,昨晚混乱的画而非常不适时宜地跑了出来,苏一灿被他看得浑身不自然,偏偏还要装出一副淡定的模样,问了他一句:“还发烧吗?” 岑莳弯下腰将脸凑到她而前:“你摸摸。” 苏一灿瞪了他一眼,他提起她的手放在额上,眼里流动着细碎的光,低声问她:“还烧吗?” 苏一灿赶紧缩回手,转过头:“我看你好得很。” 赵琦从外而喊道:“教练,我们想请你去吃饭。” 岑莳回身说了句:“下次吧,今天校领导在一起吃饭,要不你们也跟我去?” 这群人一听立马都说有事,没到一分钟全部闪人了,走廊瞬间安静下来,岑莳转回头对苏一灿说:“跟我一起去吃饭。” “不去,你们吃饭我去干嘛?” 岑莳抓着她的小包不放手:“干嘛不去?你又不是不认识,丁老师喊你去的。” “丁老师怎么知道我没下班?” 一句话堵得岑莳兀自笑了起来,推着她往外走:“有好的吃才想拖你去的,不然你一个人回家吃什么?你去了只管吃就是了。” 苏一灿看着外而已经黑的天色,烧饭是不可能的了,大概率是点外卖,那不如跟着岑莳后而混一顿。 Chapter 52(“我年纪太小,没人要。”...) 几天训练下来一群男生在一起也并非相安无事,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几句话讲不到一起吵起来就要干架,才过来两三天,队伍中已经矛盾不断,这个不跟那个讲话,那个看另一个不爽,总共就十一个毛人,还搞起来小团体拉帮结派起来,赵琦作为队长,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晚上苏一灿洗完澡出来,岑莳湿着头发站在小道上,手机频幕发出幽暗的光亮,见苏一灿出来了,锁了手机看向她。 苏一灿朝他走去问道:“站这干嘛?” 岑莳倒是回:“怕黑,等你一起回。”嘴上说着怕,眼里的光倒是异常平静。 苏一灿再次感觉莫名被内涵了。 要说到这几天篮球队的人,情绪普遍反弹,苏一灿也能感觉到,毕竟过来进行篮球集训碰不到篮球算是个什么事? 她便提了句:“小伙子们最近情绪比较大,你能感觉出来吧?” 岑莳顺手接过苏一灿提着的大袋子帮她拎着“嗯”了一声。 苏一灿委婉地说道:“他们好像…有些针对你,你怎么看?” 没料到岑莳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回道:“挺好的。” “???” 岑莳见苏一灿跟见了鬼一样盯着他,忽然就笑了起来:“没跟你开玩笑,是挺好的,你不觉得现在那帮学生就跟一盘散沙一样,能让他们找到统一的敌对目标不是挺好的吗?” 苏一灿无法理解岑莳的脑回路,只是很佩服他这年纪轻轻的,心态挺稳。 她继而说道:“你老是不让他们碰球,他们耐心很快就磨光了,我看原来那个教练还经常让他们分成两组打打比赛。” 岑莳反问了句:“有效果?” 苏一灿沉默了,岑莳停下脚步,对她说:“想听实话吗?” 苏一灿也跟着停下步子看向他。 “一场48分钟高强度的比赛,耗得就是体力,我以前遇过一支队伍,对方深不可测的体力耗干了绝大多数的对手。 篮球场上比的是技巧、身高、意识还有体力,要想参加秋季赛,你觉得他们短时间内能碰得到的优势是什么?” 他们身后是一片寂静无声的湖面,月光倒影在上面明亮清透,远处是大山绵延的轮廓,隐隐绰绰,微凉的空气吸进肺里,让苏一灿的大脑瞬间清醒过来。 技巧这种东西在现在这些队员身上根本没有,意识更是虚无缥缈了,没个长年累月的积累很难形成强大的篮球意识,至于身高,这种先天不足的因素无法改变,唯一还可以在短时间内提升的恐怕也只有体力了。 岑莳站在她的身边,和她一起望向远处那片绵延的大山,接着说道:“我现在能做的,就是选出几个最起码能打完整场比赛的人,我不希望到时候真跟其他学校的队伍比起来,我们的人到了下半场直接躺那。 比赛场上可以输,但不能送,这几天的苦,能吃下来的,我会带着继续走,不能吃的,我会开除。 我的队伍需要的是肯跟我一起拼的人。” 苏一灿转眸望着这个年轻男人的侧颜,在茫茫的夜色下有种松柏的苍劲,竟让她想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好像曾几何时她也有过这种拼劲,是什么时候呢?似乎远得像上辈子的事了。 …… 事情真正爆发是在训练到达第四天的时候,队伍里一个小伙子热身没到位就要跑去跟其他人一起训练,被岑莳叫了回来,亲自盯着他把每个动作都做到位了。 这小伙子是队里个子最高的,一米九,长相憨憨的大块头,爸爸姓魏,妈妈姓朱,叫魏朱,人称“喂猪”。 被当着队友的面给叫回来本来就憋着气,见岑莳一直紧盯着他,那种少年心里的逆反心理突然就攀升到了极致,甩开手直起身子朝着岑莳就吼了句:“老子不干了。” 他这一嗓子让旁边训练的人都不禁停下了动作瞧了过来,岑莳将目光缓缓移到他喘着粗气的脸上,很平静地问了句:“说个理由出来。” 喂猪直起身子,人高马大地走到岑莳面前,含着怒气就质问道:“你凭什么做我们教练?之前的范教练好歹以前做过运动员。” 有了出头鸟后,其他人陆续都围了过来,高吼着:“是啊,你凭什么来教我们,让我们累死累活的?” “就是,比军训还苦,我们交钱来就是受罪的,吃又吃不饱,我要打电话回家,不练了。” 此时那个大龅牙对着岑莳吼了句:“教练,你到底会不会打篮球啊?” “到现在都不让我们摸篮球,你懂不懂啊?” 周围一群附和声,喂猪朝岑莳靠近一步就逼视着他:“不如这样吧,我们1V1比一场,你能赢得了我再跟我们谈训练的事。” 所有人的情绪此刻都被调动了起来,赵琦想劝都劝不住。 岑莳面对一群小子恶狼般的眼神,只是垂了下眼睫淡淡地说:“我不打。” 瞬时间,人群中发出一阵嘘声,喂猪上去就想推搡岑莳,手刚伸到岑莳面前,后者身型一偏,喂猪赶忙去上另一只手,岑莳盯着喂猪的动作精巧地躲开第二次,旁边人不自觉让开空地,喂猪不信邪了,两手并用,岑莳脚步微动,身型突然转到了喂猪的后方拍拍他的肩,笑道:“连我人都碰不到,还想从我手上拿球?” 喂猪气得刚想转身,岑莳直接出手压制住他的胳膊将他往地上一按,压下身子在他颈后处,道:“我不打球,不代表我不打人。” 说完将喂猪从地上猛地一拉,待喂猪再次站定后脑袋还嗡嗡地发愣,没明白过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琦在一旁捏了一把冷汗,真怕岑教练跟上次对待外面那群哥一样,一言不合就卸人胳膊玩,好在岑教练对自己的队员还算手下留情。 岑莳没再搭理喂猪,转而面向大家唇角一邪:“不服是吧?都有谁?” 日头当空,篮球场却一片寂静,有的人低着头,有的人愤愤地盯着岑莳。 他立在所有人中间,微微昂起下巴,脸上是睥睨不羁的神态。 即使在所有人都不服的情况下,依然平静地说道:“两天后,我会给你们一个机会,想要挑战我的可以把队排好。” 话音刚落,篮球队的人全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挑战是怎么个挑战法? 他们在起冲突的时候苏一灿去食堂接水去了,正好不在,等她回来的时候,风波早已消停了。 下午的时候,岑莳终于推来了篮球,开始进入球性训练。 自从那天过后,大家突然像找到目标一样,不仅训练起来更带劲了,就连私下都热火朝天地讨论到时候怎么完虐这个张狂的教练头子。 俨然,对抗岑莳让大家奇迹般地凝聚在了一起,就连那些小团体一时间都摈弃隔阂,开始商量起对策来。 这个转变让苏一灿感到很意外,她觉得一定是岑小弟的体贴感化了大家,毕竟这几天苏一灿看见他几乎都把好的让给了队员吃,她的学生就是这么懂得知恩图报。 …… 篮球队的宿舍租了两层楼,一楼第一间是岑莳的房间,后面三间是队员的,考虑到苏一灿毕竟是女老师,和一群男学生住在一起不方便,所以特地将她安排在二楼。 厕所也是公共男女厕所,在澡堂那条路的西边,也要穿过那条小道,这几天夜里苏一灿能忍就忍,基本没去厕所,一来厕所环境的确不太好,二来大晚上的厕所那边就门口一盏黄灯,本来就阴森恐怖,结果这帮臭小子这几天非说厕所闹鬼,有什么白影子从厕所外面飘过,还说听到有女人唱黄梅戏,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有天晚上一帮小伙还被吓得鬼吼狼叫地跑回来。 对于他们的话虽然苏一灿是持怀疑态度,但真要她深更半夜一个人走那条道去厕所,还是有些瘆人的,奈何今夜她实在有些忍不了了。 苏一灿趿着拖鞋走到一楼,几个房间的灯都是灭的,她又总不能把学生喊醒陪她上厕所,就在她纠结之际,仿佛看到宿舍侧面有什么火星子一闪,她侧过身子就朝楼边走去。 岑莳在听见动静时已经将烟头踩灭在脚下,他转过头时,苏一灿也正好拐过来,月色下两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对视着。 还是苏一灿先开了口:“你晚上不睡觉站在外面干嘛?” 岑莳45度仰望天空,幽淡地说:“睡不着。” 苏一灿一阵同情心泛滥,觉得这娃铁定想家了。 隔着几步之遥的距离陪他站了会,苏一灿终于忍不住了,有些尴尬地说:“既然你睡不着,不如…” 陪我上个厕所去。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让苏一灿有些难以启齿,这大半夜拖着个男人陪她上厕所算个什么事? 去趟厕所以解思乡之愁? Chapter 53(我绝对不会让你后悔。...) 让他们都没想到的是, 下午第二节课下课的时候,万向阳就跑来了办公室找江崇,将近一米九的大个子, 长得阳光讨喜, 教体育的老师都挺喜欢他的。 万向阳大概觉得不太好意思开口,站了半天才挤出一句:“江教练,我想去打篮球。” 江崇靠在椅背上,双手撑在脑后斜睨了一眼苏一灿, 苏一灿也抬起视线关注着万向阳和江崇的对话。 在万向阳说出这句话后,明显感觉自己跟犯了错一样, 低着头不敢去看江崇的反应, 半晌, 江崇对他说了句:“你们秋季赛我会去看, 你要是给我丢脸, 下学期继续回来训练。” 万向阳猛然抬起头,激动地笑, 像阳光洒进了他的眼中, 所有人都能感觉出来这个男孩的喜悦。 苏一灿到底好奇, 于是开口问了句:“小万, 怎么想起来好好跑去打篮球的?” 万向阳腼腆地笑了下, 还挠了挠头:“K.D在视频里说我可以打打看,我激动得一晚上没睡着。” “……”苏一灿一头雾水地盯着江崇,K.D又是谁? 江崇善解人意地提醒她:“Kevin。” 苏一灿立马反应过来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全明星MVP,她当即笑道:“他梦里告诉你的吧。” 直到万向阳走后, 苏一灿才突然反应过来什么, 她立马上网搜了下,发现K.D的确前两年签约了LW, 那么刚才万向阳说的还真不是梦话了,她想起岑莳早上那笃定的神态,居然用了这么阴的招,哪个青春期的男孩能抵抗得了偶像的煽动,苏一灿愣在位置上只想吟一声“卧槽”! …… 万向阳刚离开办公室,丁组长便找到苏一灿,让她下午课结束了后去体育馆检查一番,把需要修缮的地方拍照整理出来,到时候让总务处的人去报个价,利用十一黄金周将体育馆一些年久失修的地方维护一下。 于是放学后苏一灿便拿着手机跑了一趟体育馆,未曾想正好碰见篮球队人员重整后的第一次训练,赵琦看见苏一灿走了进来,还十分激动地对她喊道:“苏老师,你也来看我们训练啊?” 苏一灿朝他们那里瞟了眼,魏朱、苗英音那些人都嬉皮笑脸地朝她挥手,岑莳原本低着头看手上的东西,闻言抬起视线,苏一灿的眼神从他脸上掠过回了句:“我有事,你们训练你们的。” 说完她便拿出手机,开始寻找几处起皮裂开的地板,学生陆续放学了,何礼沐背着书包匆匆掠了进来,没多久,万向阳也到位了,大家在做着热身运动,今天体育馆里里外外多了不少人,自从昨天岑莳和殷佐那场比赛后,今天学校里热议不断,很多小伙子自发报名篮球队,从早到晚来找岑莳的人络绎不绝,就连今天篮球队训练,旁边都多了好些围观的学生。 苏一灿在内场检查得差不多后,殷佐才慢悠悠地走了进来,他一进场,明显能感觉出来整个场馆内的气氛顿时不一样了,场边围观的同学瞬时压抑着声音,只敢小声议论,而场中篮球队的人则个个冷眼盯着他,特别是赵琦、魏朱那些老队员,眼里都流露出不屑的神色。 殷佐走到场边,兀自坐下开始换鞋,赵琦阴阳怪气地说了句:“教练,我上次迟到你可是罚我跑了十圈,这个规矩应该一视同仁吧?” 殷佐弯起膝盖抬头盯赵琦冷冷地瞥了眼,岑莳面无表情地回头对他说:“先去热身,跑完十圈到我这。”殷佐没吱声,将篮球鞋换好。 苏一灿还在场边统计破损地板时,殷佐已经围着场地开始跑了起来,此时场边围观的同学看见殷佐阴冷的表情,已经没人敢说话了,偏偏赵琦一边压腿一边用讥笑的语气还在跟魏朱一起幸灾乐祸。 岑莳用眼神警告了他们,几个老队员稍微收敛了一些,苏一灿也没再注意篮球队那边,转而去统计更衣间坏掉的衣柜锁。 就在殷佐快跑完第十圈的时候,赵琦趁着岑教练不注意对他轻蔑地比了个中指。 殷佐完完整整跑了十圈后,径直朝着赵琦跑去,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上去就给了赵琦一拳,瞬间,场边围观的同学发出一阵惊呼。 苏一灿在后场听见动静跑回去的时候,岑莳已经将体育馆内不相干的同学全部清场,亲手将大门一锁,对着篮球队的人说道:“喜欢打架是吧?现在外人都给你们清走了,来,打个够。” 魏朱他们已经全部朝殷佐围了过去,万向阳人高马大的,站在中间两头劝架,挡着魏朱他们,还要防着殷佐。 何礼沐嫌吵地走到场边,拿出试卷开始刷题,尴尬的是,苏一灿也被锁在了这里,上去管也不是,不管似乎也不太好。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上去吼一嗓子时,在写题的何礼沐突然将卷子一扔,上去就给了殷佐一拳,赵琦一脚,直截了当把人打懵了,也把苏一灿看懵了。 要说这个篮球队里任何一个人打架她都见怪不怪,但这个人是何礼沐,实在让人大跌眼镜,毕竟这个学生在所有老师眼中可都是无可挑剔的好学生,礼貌懂事。 全场寂静无声,所有人都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盯着这个平时彬彬有礼的好学生,而何礼沐在打完两人后,回身将自己的试卷重新拾了起来,折一折放进书包里,没有任何波澜地看向他们:“我时间很紧,不想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 说完转头看向岑莳:“教练,我回去上晚自习了。” 岑莳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阻拦,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何礼沐拎着书包,从里面打开门锁,走了出去,还非常周到地从门外将体育馆的大门替他们重新关上了。 直到何礼沐离开后,岑莳才不紧不慢地走到这些队员中间,沉着脸说:“何礼沐的家人并不赞成他加入篮球队,所以他入队的事情是背着家人的,他需要在完成训练任务的基础上同时保证自己的成绩作为代价,他要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要付出更多的时间和艰辛。 以他的成绩如果将时间全部用在学习上,三年后他会考取非常出色的大学,你们觉得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未来赌在你们这群人身上?” 说完走到魏朱身后,拍了拍他:“因为你们块头大?” 接着走到苗英音身边拽了下他才烫的头:“因为你们头发长?” 然后走到赵琦侧面,伸出巴掌拍了拍他的脸:“因为你们够幼稚?” 最后转过身立在殷佐面前,眼神刺骨地注视着他:“还是因为你们脾气爆?” 篮球队的人陆续垂下视线看着地板,就连殷佐都躲开视线,紧绷着唇际。 万向阳此刻跳了出来,打着圆场:“是啊,大家和气点,以后都是一个队的,枪口应该一致朝外,我们比赛一场没打,自己内部先打了起来,说不过去啊,别说何礼沐了,连我都是放弃田径比赛过来的,本来还准备今年到市里拿名次的,我可不想让我原来的队友笑话我。” 苏一灿万万没想到人刚召集齐的第一次训练,篮球队的人会闹成这样,在岑莳的一番话后,大家终于没再闹了,虽然看上去也并没有多和谐。 岑莳把赵琦单独叫了过去,让他先学学怎么当个队长,而安排殷佐去了另一边训练了。 至于后来怎么样,苏一灿也不清楚,不过通过这件事她感觉带队真不是件轻松的活,别说技巧配合这些,能让这些桀骜不驯的小子和平共处在一个屋檐下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默默走出去,买了一大袋矿泉水折返回来放在体育馆门口,岑莳抬头盯她看了眼,她没说什么替他们带上了门。 …… 周五晚上她给岑莳发了一条信息,让他第二天上午十点在学校门口等她,岑莳也没回,不知道他晚上是不是又去酒吧打工了。 她周六上午将车开到学校附近的时候,看见岑莳坐在不远处的石墩子上漫不经心地抽烟,苏一灿将车子滑到他对面的街道旁停下,落下车窗剥开手边的棒棒糖默默地盯着他。 今早突然降温的缘故,岑莳穿了件军绿色的夹克,翘着腿的样子有些痞帅的味道。 苏一灿没喊他,他也没朝街对面望过来,就这样不急不慢地抽完整根烟才起身径直朝车子走来,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来。 苏一灿含着棒棒糖斜睨着他:“多大会抽烟的?” 他将副驾驶的座位往后一调,回道:“15岁。” 苏一灿将车子重新发动,说了句:“之前在我面前真是憋坏你了。” 说着她一打方向重新开上路,岑莳淡淡地说:“是有点。” 苏一灿狠狠瞪了他一眼,他低头浅笑提醒道:“看路。” 苏一灿踩下油门对他说:“待会在我家人面前别抽烟。” 岑莳睨了她一眼,苏一灿接道:“我妈闻不得烟味。” 岑莳“哦”了一声,直接从苏一灿嘴里抢过棒棒糖歪歪斜斜地叼在唇边,苏一灿吃惊地侧头去看他,嚷道:“喂!你吃我糖干嘛?” 岑莳懒洋洋地放下椅背瘫在副驾驶上,悠哉悠哉地叼着棒棒糖眯起眼睛说道:“你妈不是闻不得烟味吗,还能干嘛?都让你看路了苏老师,我长得就这么好看吗?” “……” 后来一路开到市中心苏一灿都没搭理他一句,车内的气氛有些微妙,岑莳也很安静,自顾自地闭目养神。 快到苏一灿父母家时,她将车子拐进加油站排队加了个油,岑莳也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下了车。 苏一灿好一会都没见到他人,以为他找个地方抽烟去了,结果加好油才看见他从马路对面长腿阔步地走了回来,两只手拎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看得苏一灿莫名其妙地问他:“你买这么多东西干嘛?” 岑莳将东西放在后座,瞥了她一眼回道:“不是去见你爸妈吗?” 虽然…但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车子很快拐进苏一灿爸妈住的小区,当二老见到岑莳本人的那一刻脸上掩饰不住地激动,在他们看来,曾经的挚友已经不在了,物是人非,如今岑莳是岑佩英留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血脉,纵使从未见到过这个孩子,可第一眼看见他已经将他当成亲人般对待。 岑莳没有和长辈相处的习惯,在他有限的生命里,那几个和他有着血缘关系的人待他并不亲厚,他妈妈走后的岁月里,他早已习惯一个人了。 突然远在他国有两个长辈对他如此热情,他一时间都不知道做出何种反应,所以苏妈拉着他问长问短的时候,他只是有些尴尬地盯着苏一灿。 苏一灿出声问了句:“妈,饭好了吗?” 苏妈才松开岑莳招呼他上桌,马上吃饭。 岑莳没想到来趟苏一灿家,她父母会准备这么丰盛的午餐,鸡鸭鱼虾,还有螃蟹。 当苏爸精挑细选了一只最大的母螃蟹放入岑莳碗中时,他基本上是一脸懵逼地低着头,关键螃蟹还拴着绿白相间的绳子,他完全不知道从何下手。 于是有些手足无措地抬头看向苏一灿,苏妈见状拿过他的螃蟹,三两下帮他把绳子解了,苏爸笑呵呵地说:“小莳啊,你们那不吃这个吧?” 岑莳回道:“会吃Snow Crab,爪子很长,做沙拉。” 他再次望向苏一灿,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苏一灿仍然不理他,苏妈对苏爸说:“就是雪花蟹。” 苏爸笑着说:“要说吃啊,还是我们中国人讲究,什么菜都能给你变出各种花样来,就拿这羊肉来说,焖、煮、卤、烤每种烹饪味道都不一样,以后可以让灿灿带你到处尝一尝。” 苏一灿本来低头吃饭,突然被cue到,抬起头淡淡地丢了句:“没时间。” 苏爸的表情变了下,岑莳立马挂上善解人意的微笑:“姐最近学校事情多。” 苏爸的表情才缓和一些,转而对岑莳说:“对了,既然我们也回来了,你要是在灿灿那住不惯,我们这里也宽敞,你郭阿姨为你空了一间房,你看呢?” 苏一灿解着螃蟹的手顿了下,她都能料想到爸妈要是知道岑莳跑去住宿舍一定会将她劈头盖脸说一通。 她当即抬头望向岑莳,岑莳也慢悠悠地转回视线,眼里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光对苏爸说:“还是先住在凤溪吧,上班方便。” 苏一灿松了口气收回视线低下头,苏妈接道:“那以后周末就跟着灿灿回来。” 苏一灿抬起头看着自己妈回了句:“我周末很忙的。” 苏妈不悦地盯她看了眼:“你能忙什么?” 苏一灿还准备说话,岑莳漫不经心地插道:“没事,姐忙的话我认得路,下次我自己来看你们。” 苏一灿再次朝岑莳瞪去,后者脸上挂着亲和力十足的笑意,足以迷惑任何长辈,苏一灿突然感觉一阵憋屈,想当初她就是这样被岑莳迷惑的,还什么事挡在他前面,自以为他是个涉世未深的弟弟,殊不知他的獠牙比任何人都锋利。 一顿饭吃得差不多时,苏爸绕了几个话题才委婉地问岑莳:“听说这次你能顺利来中国,是罗祥彬安排的,市体局的罗祥彬?” 岑莳点点头,苏爸便再次问道:“他怎么认识你的?” 岑莳回:“他曾经是我的老师,十几年前,我在西班牙打职业赛的时候他联系过我,问我对CBA有没有兴趣?” 苏爸和苏妈对视了一眼,缓缓抛出了他们心中的疑问:“那你后面打不打算留在中国发展?” 饭桌上安静了几秒,似乎都在等待岑莳的回答,苏一灿沉默地搅着碗里的汤。 半晌,听见岑莳开了口:“罗老师帮我安排的工作签只有一年的时间。” 苏一灿垂着睫毛,手上搅动的动作变轻了,这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听见岑莳回答这个问题,没有敷衍,没有玩笑,也没有那些不正经的搪塞,他的声音隔着餐桌从对面传到了她面前,认真而严谨:“来中国前我已经收到了UF的录取信,一年后如果我能确定未来的职业方向,我会回到Gainesville完成学业。” 刹那间,有什么东西在苏一灿的血液里流动,她是震惊的,震惊于这个比她小整整七岁的弟弟在遭遇如此大的重创后,依然对自己的前路清晰明了,没有一蹶不振,没有从此没落,甚至没有停歇半步,就像他在面对七零八落的篮球队时,处之泰然,运筹帷幄。 有的人在见识过万谷深渊后,便不再惧怕任何黑暗,而有的人却彻底被黑暗吞噬。 如果岑莳是前者,那么苏一灿清楚,自己便是后者。 他在伤痛并没有完全恢复的情况下毅然只身来到中国,他要做什么?他要找寻什么职业规划?他的未来又在哪? 这些苏一灿统统不知道,可当下,她突然感觉到对面的男人对于脚下的路了然于胸,他没有因为南墙从此筑上钢筋铁骨就此放弃前路,而是立马调整了方向,调转自己的脚步,没有丝毫松懈,这样的触动像根刺一样狠狠扎进苏一灿心底最深处。 她猛地抬起视线,岑莳也撩起眼皮看向她,细微的电流在两人之间匆匆而过,他或许说得不错,他不需要人可怜,真正该可怜的是她这个失去方向的迷途者。 Chapter 54(你什么时候把灿灿娶回家?...) 准确来说岑莳身上的确有种少年感,单看样貌,要说他是苏一灿学校高三的学生也差不多,可他刚才面对那帮人刁难时所表现出的淡定世故,不像那种不谙世事的少年,更多的感觉苏一灿形容不出来。 而后苏一灿拦了车,带着岑莳回到那片烂尾楼拿自行车,凤溪地方小,很多巷子汽车走不了,这里共享单车也不容易找,她还指望这辆小红带她闯天涯呢,不能丢了。 结果在出租车上的时候,苏一灿已经有点打瞌睡了,虽然她酒量还不错,但上来替岑莳挡了不少酒,又去孙老四那边喝了一些,几种酒一串,难免上头,到了地方后,还是岑莳把苏一灿给摇醒了。 她下了出租车后脚步就有点虚,岑莳看她那样没敢落下,紧跟在她后面,走到墙根自行车旁时,岑莳不禁问了句:“能行吗?” 苏一灿手一挥:“行,怎么不行。” 然后一抬腿往脚踏上踩空了,脑门差点朝碎石块磕去,岑莳早有防备手臂一横,苏一灿跌倒在他臂弯里,猝不及防的柔软触感让岑莳猛然一愣,他快速松开她背过身去,苏一灿说了句:“有点晕。” 看岑莳背对着她,她还歪了下头笑了起来:“你咋了?不好意思了?我青春期的时候你还在奥特曼打怪兽呢,想什么?” 岑莳绷着脸掠了她一眼,往自行车上一跨:“我带你吧。” 苏一灿没动,刚想撵他下去,却听见他说:“快点,我困了。” 苏一灿叹了声往后座上一坐,岑莳腿太长,骑这种女孩的自行车无比别扭,难免有些滑稽,他抬头望了眼残月,也不知道自己本来是打算回国散心的,怎么还散得倾家荡产,沦落到骑女孩自行车的地步了? 苏一灿在他身后说了声:“刚才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岑莳简单干脆地回。 “你挺有钱啊弟弟,十几万眼睛都不眨的,家里有矿吧?” “没了。” “什么?” “我说钱没了,所以后面麻烦吃住行姐包一下。” “……” 苏一灿压根没当一回事,他三个行李箱都不止这个钱了,大老远从美国回来就带十几万还舍得一下子花没了? 岑莳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而说道:“你围墙爬得挺好的。” 虽然这个夸人的角度有点新奇,但苏一灿很是受用,大概是喝大了,便毫不掩饰地自夸道:“不是我吹,这爬围墙也是有技巧的,都是凭借我多年的经验练出来的。” 岑莳也是很迷惑,听过练啥的都有,但是:“为什么要练爬围墙?” 苏一灿感觉眼皮子太重,干脆闭着眼回答他:“为了看杜敬霆一眼,他在八中,学校管得严,外校人进不去,八中操场东南面有个面条摊边上,我每次都从那里爬过去,趁着他们上体育课,给他送水,整整三年。” 岑莳沉默了几分钟,问道:“就这么喜欢那个人?” 苏一灿坐在后面一颠一颠的,夏日夜里的风,有些暖意,吹在身上也不算热,倒挺舒服的,她整个人有些迷糊了,含糊不清地说:“是啊,他是我整个青春呐!” 说完就没了声音,岑莳也没感觉出来这个青春对苏一灿来说有多么重要,纵观她失恋的这两天,还是该吃吃,该睡睡,没有表现出一点失恋人该有的悲伤,除了每次洗脸都跟要自杀一样。 过了好一会后面都没有声音,再出声时,苏一灿大大咧咧地说了句:“扛不住了,弟弟,背借靠一下,到了叫我。” 然后脑门往岑莳的后背上一磕没了动静,岑莳背脊僵了一下,不自觉放慢了骑车的速度。 苏一灿是不管不顾地睡了,苦了岑莳不认路,回去十多分钟的路程,他也不知道骑到哪去了,围着石舀湖瞎转悠,硬是骑了将近四十分钟。 苏一灿倒是没再醒过,岑莳怕她坐不稳摔下去,一路骑得很慢,湖边的夏风悠悠地吹,吹散了夏日的烦闷,树头的知了齐声叫,赶走了杂乱的思绪,岑莳大脑放空,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后背上,苏一灿头发扎到了岑莳的T恤里,那痒痒的感觉从他的皮肤传到他的心口,让他越来越心不在焉,他甚至能感觉到苏一灿细微的呼吸落在他背上,不自觉也跟着她的呼吸踩着脚踏。 最后误打误撞给他找到了苏一灿的家,为什么可以确定,是因为门口停了一辆黑色轿车,一个男人靠在车门上,似乎已经等了很久,看见昏黄的路灯下由远及近的自行车,扔掉了手中的烟在皮鞋下碾灭,而后直起身子。 岑莳也看到了杜敬霆,离他几米的距离停了下来,拍了拍身后的人,苏一灿困苦地挥了下手:“别吵我。” 岑莳只有回过头对她说:“你的青春来找你了。” 苏一灿头脑发懵地睁开眼,盯着几步之外的杜敬霆看了半晌,好在人虽然喝大了,意识没有完全丧失,从自行车后座走下来问了句:“找我干嘛?” 杜敬霆瞥了眼双手搭在把手上的年轻男人,眉峰轻拧,抚了抚挺括的衬衫上第一颗扣子,漫不经心地松开,岑莳倒是没给他什么眼神,问苏一灿要了家门钥匙将自行车骑进院子停好。 杜敬霆这才对苏一灿说:“我明天要去趟海南出差,可能得十天半个月的,走之前来看看你,想要什么礼物?” 苏一灿没什么情绪地盯着他,后一秒突然就笑了,唇右下方的酒窝显得格外讽刺,出声道:“我觉得这个问题你可能问错人了,去问问上次那朵小百合比较合适呢。” 杜敬霆的语气依然温和如善:“你真介意吗?” 苏一灿反问道:“你觉得我不应该介意吗?” 杜敬霆侧过脸,望着幽暗的巷子尽头无声地笑了,半晌,才回道:“你要介意,我身边就不会有其他女人了。” 苏一灿有些站不住了,淡淡地说了句:“我累了。” 恰好这时,岑莳车子停好了,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对着杜敬霆说:“苏姐今晚喝了不少酒,人不太舒服,有什么事改天再说吧。” 除了在派出所那次,这是杜敬霆第二次正儿八经打量这个小伙子,话虽然是用平常的语气说的,但孑然一身的姿态却散发出一种不太易见的侵略性。 杜敬霆略微一笑,转而对苏一灿体贴地说道:“那你先回去休息吧,等我从海南回来,我会找你好好聊聊,毕竟我们之间不是一句分手就可以断的,你说是吧?” 太多年的羁绊,即使感情可以说断就断,但他们之间那么多动产、不动产都需要协商处理,理智上来说,是需要好好聊聊。 苏一灿点了点头:“行吧。” 杜敬霆温文尔雅地对她说:“晚安。” 刚想上前摸摸她的脑袋,忽然一道金属光划破夜空朝苏一灿飞去,阻挡在她和杜敬霆之间,是刚才岑莳从她那接过的钥匙串,苏一灿抬手接钥匙的时候,杜敬霆僵在半空的手默不作声地收了回去。 苏一灿打了个哈欠往家里走,岑莳待她进去后,也转身走进院门,而后回过身准备将院门重新锁上。 就在快拉上院门的刹那,他抬眸朝院外看去,杜敬霆依然立在院门口望着他,没有离开。 岑莳迎上他的目光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却看见杜敬霆突然拍了拍心脏的位置,漆黑的眼神里沉着一抹幽暗的光,缓声说道:“她这里是不会动的。” 岑莳斜了斜唇角:“心脏不会动的是死人。” 杜敬霆眼里漾开一抹凉凉的笑意:“也许吧。” 说完他便收回目光大步走回车前,黑色高档轿车扬长而去消失在巷口。 杜敬霆走后,岑莳却在半残的月光下陷入了短暂的思索,不会动是什么意思?是说苏一灿已经死了? Chapter 55(最后的期限...) 苏一灿爸妈本来还挺担忧岑莳的处境, 可一番谈话下来,岑莳的状态比他们想象中要积极,不禁对这个远道而来的大男孩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而苏一灿只是冷眼看着岑莳在父母面前温善懂事的模样, 嘴角挂着嘲弄一个人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 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下午的时候苏爸要稍微休息会,叫苏一灿陪着岑莳在家里四处看看,让他当自己家不要拘谨。 苏一灿父母的房子比较宽敞,有两个很大的阳台, 其中一个是半阳光房的设计,苏妈摆满了各种绿植, 苏一灿便将岑莳带去了阳光房, 岑莳伸手逗弄着含羞草, 他似乎对那一开一合的叶子十分感兴趣。 苏一灿抱着胸靠在阳台边就这样望着他, 他半弯着腰的时候, 阳光从他头顶倾泻而下,照得他微卷的头发蓬松柔软, 整个人散发着阳光的味道, 他的手指干净匀称, 轻轻触碰含羞草的动作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 美好得一尘不染, 如果不是看见过他的另一面,就这样望过去,实在是个惹人怜爱的乖弟弟。 苏一灿发现岑莳有很多面具,他可以看上去懂事有教养, 也可以沉稳内敛, 或是冷酷锋利,甚至满身是刺具有攻击性, 他能在多种角色中随意切换,苏一灿从没遇见一个人是这样的,如此耐人寻味。 她忽然勾起嘴角落下句:“装得不累吗?” 岑莳触碰含羞草的手停顿了一下,浓密的睫毛微眨之间洒下一片金辉,他收回了手放入口袋中,垂着视线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只有这样才能被接纳。” 苏一灿的表情凛了下,岑莳忽然昂起下巴迎着初秋的日光,声音虚无:“装成别人喜欢的样子并不难,不是吗?” 苏一灿眼眸震了下,看着那微微张开的含羞草声音很沉:“所以你姑父?” “他是个恶魔,我只是用了点小手段让他犯的错更容易被人关注,这样我姑姑才能顺利摆脱他并且争取到高额补偿金和房产,谁会认为这些事和一个年仅15岁且天真无邪的小孩有关呢?我姑姑至今认为我是那件事最大的受害者。” 他收回视线侧过头嘴角微斜看向苏一灿,那一刻,岑莳的模样在苏一灿面前渐渐模糊起来。 她想起他小时候的遭遇,被送去姑姑家,沉默寡言、性格倔强不懂讨好,所以不受两个表哥待见,称他为怪物,被嘲笑排挤甚至虐待,纵使被他妈妈带回到中国,仍然无法摆脱命运的不公,或许那时离开中国后,他对善和恶就有了自己的界定,人们并不会管你想的是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性格,说这样的话?只会愿意看到自己想看到的表象,所以他学会收起自己的倒刺,变成大人眼中乖巧纯良的男孩,正如他所说,只有这样才能被接纳。 无论他的父亲后来将他扔去多少个亲戚家,多少个陌生的地方,他需要不断在各种环境中生存下去,只有不停地伪装才能适应颠沛流离的生活。 而这种伪装早已刻进他的骨髓里,成了一种条件反射,装成别人喜欢的样子对他来说并不难,因为这是他耐以生存的技能,就如他刚来到凤溪,苏一灿所看见的样子。 她迎上他的目光:“受害者?是什么事?” 岑莳的表情却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去,那是苏一灿从未见过的寒光,好似他整个人都被冰川包裹着,难以靠近。 半晌,他撇开视线看向旁边一扇门问道:“这个房间是干嘛的?” 苏一灿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回了句:“我卧室。” “不带我看看吗?” 苏一灿打开门,岑莳的神情也再次恢复如常。 苏一灿的卧室并没有多少小女生的气息,她上学时就不是粉红少女挂的,所以整个人房间都是冷色调的,除了放置了一些她原来的书籍和杂物,基本也没什么多余的东西。 岑莳对她的书挺感兴趣的,他在苏一灿的大学书籍里抽了一本《体育市场营销》的专业书翻看着说道:“这本能借我吗?” 苏一灿靠在写字台捧着水杯问了句:“你能看懂字吗?” 岑莳回得随意:“比较吃力。” 他侧了下眸,正好看见她身后写字台下压着的那张“高考必胜”的空心字条,苏一灿的视线也顺着他低下头去,落在那四个字上凝神看了会,突然想起什么,放下水杯抬起透明桌台抽出那张纸,而后她整个人怔了下,原本放在纸条下的照片不见了。 就在她出神的时候,岑莳将书反卡在桌台上,从苏一灿手中接过那张纸看了看,她抬起眸的时候,他的轮廓就在眼前,紧闭的唇泛着诱人的血色,苏一灿忽然歪头问了句:“三个行李箱为什么只搬走两个?” 岑莳拿着那张纸也抬眸注视着她,并没说话,浓密的睫毛眨了下,而后垂眸轻笑。 一门之隔是父母的房间,所以她的声音压得很轻,对他说:“想回来就回来吧。” 岑莳唇边的笑意慢慢扩散开了,苏一灿赶忙补充道:“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啊,就是怕哪天我妈过来看见你没在我那,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呢。” 岑莳边笑边抬眸睨着她:“我想的哪个意思?” 他的眼睛好似天生带着电流,专注看着一个人的时候,目光灼烫,从前苏一灿觉得他眼睛长得漂亮,干净澄澈,现在才知道,如果他想,这双眼便能随时散发出蛊惑人心的热量。 岑莳见她不说话了,干脆单手撑在写字台边,附身压在她耳边问道:“你对我没感觉吗?” 那晚浴室里的紧张感再次袭来,苏一灿只感觉耳膜朦胧,她推了他一下,岑莳不仅没有让开,反而另一手也圈了过来,将她彻底围住,垂下眸弯着腰,眼眸就在她近前,带着诱惑的口吻轻声道:“告诉我。” 苏一灿觉得他疯了,在这种环境下,她爸妈就在外面,苏妈并没有休息,还在忙着切水果,随时可能敲门进来,这种禁忌的紧张感让她身体紧绷在一起。 偏偏面前的男孩浑身都透着危险的信号,好像根本没有事情是他害怕的。 她抬头瞪着他:“没有感觉。” 岑莳脸上的笑从瞳孔弥漫到唇边,带着阳光的温热气息落在她的鼻尖:“你现在这个样子像极了缩头乌龟,问你个问题,你退役后有游过泳吗?” 苏一灿忽然蹙眉望向他:“问那么多干嘛?” 岑莳的目光盯着摆放在她身后大大小小的奖牌,还有空掉的相框,不知道这个相框里原本放的应该是什么照片?他的心紧了下,低眸对她说:“我们再打个赌好不好?” “不要。”苏一灿甩开手就准备走,岑莳一步挡在她面前,嘴角挂着坏坏的笑意:“你要不答应,我就去跟你妈说你偷亲我。” “你……”苏一灿捏着拳头准备揍他,岑莳一把握住她的拳:“赌我们秋季赛能不能完成校长的任务,如果能你带我去周边玩两天,我来中国哪里都没去过。” 苏一灿瞥了眼他炙热的眼眸,笑了下:“那你要加油了,岑教练。” 说完她准备拉开门出去,岑莳举了举手中的字条:“这个给你。” 苏一灿回头最后看了眼“高考必胜”四个大字,淡淡地说:“扔了吧,我已经不需要高考了。” …… 岑莳自从把新队员名单报给学校后,学校希望篮球队能以全新的面貌在周一的晨会上集体亮相,以此鼓励队员们在两周后的秋季赛能取得理想的成绩。 可是谁也没想到校篮球队重组后的第一次亮相,最备受关注的两员大将,赵琦和殷佐,两人均是鼻青脸肿地上了台,并且一个站在最左,一个站在最右,那距离感觉中间都能站得下百来号人了。 本来篮球队以赵琦为首的那帮学生平时懒懒散散,无组织无纪律,在众师生眼里就是二百五的存在,现在多了位公认的神经病头子,连校领导都敢打的那种,如此阵容已经够让人大跌眼镜了,可随着何礼沐和万向阳上台后,全校一片哗然。 如果说赵琦和殷佐是学生中反面教材的典型人物,那何礼沐和万向阳绝对是深受老师和学生喜爱的正面人物。 但无疑例外的是,重组后的篮球队成员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学校的话题性人物。 如此奇奇怪怪的组合让全校师生乍舌,就连小毛老师都不仅捏把冷汗对苏一灿说:“这阵容能搞得定啊?” 苏一灿很想告诉他,搞得定就怪了,没看个个鼻青脸肿的? 当然不止小毛老师一个人这么想,底下学生也都在嚼舌根,疯传上周篮球队打架的事,站在台上的几人都感觉有些羞耻,只有岑莳对于旁边那些流言蜚语充耳不闻。 结束亮相下台,几人朝着岑莳围去,岑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露脸吧?刚组队就让自己学校的人先看了笑话。” 几个半大小伙子一脸不爽的表情,岑莳看向殷佐和赵琦对他们说:“出列。” 赵琦朝他迈了一步,殷佐也双手背在身后一脸冷厉地朝前挪了一步。 岑莳立在他们两中间,声音不大但充满压迫感:“还闹不闹了?” 赵琦盯殷佐看了眼,瞥过头赌气地说:“那得他先不闹。” 岑莳又看向殷佐,殷佐冷冷地丢下句:“想我不闹也行,只有一个要求。” 所有队员都抬起视线看向他,殷佐语气嫌弃地说:“把队名改了。” “……” 关于这个凤溪吊.炸酷炫美男子天团的称号,在上一次和北中的比赛中已经让二中丢尽脸面,此时提到队名无人反驳。 终究,这帮半大的小伙子要为当初草率的行径买单,再次提到队名时,大家都很谨慎,大概有学霸在,取名就是不一样,最终确定为钛金队,原因是钛金是比钢铁更坚硬的金属,大概就是和北中的铁血杠上了。 这段时间岑莳很忙,临近秋季赛,他连周末两天都需要待在队里训练,虽然苏一灿让他如果愿意可以随时回去住,但他有时候弄到太晚干脆就在宿舍将就了。 倒是有一天苏一灿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无意中看见小庄老师吃完出去时,手上拿着那本她借给岑莳的《体育市场营销》,她觉得眼熟喊了声:“庄老师。” 小庄老师毕竟是学校资历最年轻的女老师,态度比较客气地转回身也喊了她一声:“苏老师,吃饭啊?” 苏一灿撇着她手上的书,笑着问她:“庄老师对我们体育也感兴趣?” 小庄老师将碎发拨到耳边,回道:“这是岑教练的书,他不是外国回来的吗?有些字不大认得,我见他这段时间挺忙的,就帮他拿回去标上拼音。” 苏一灿眉梢一挑:“庄老师挺热心嘛。” 小庄老师有些不好意思,说了句:“那你慢慢吃。”然后便走了。 她离开没多久,苏一灿面前便落下一道黑影,她抬头的时候岑莳端着餐盘很自然地在她对面坐下了,见她看过来,还朝她撩起了个笑:“最近事多,想我没?” “呵,呵。”苏一灿干笑了一声,看着窗外,不知不觉秋意更加浓了些,树上枯黄的叶子飘落下来,扎根在泥土地里。 岑莳也没打扰她发呆,将盘子里的花甲肉一个个挑了出来盖在苏一灿的饭上,她回过神低头看了眼,忽然问道:“你还会汉语拼音啊?” 岑莳低头吃着饭回了句:“小时候学过,不太熟了,怎么?” “没什么。”苏一灿三两口吃完饭把盘子一拿放了回去,便转身走了。 还没走出食堂,小庄老师迎面而来又折返了回来,苏一灿脚步顿了下,小庄老师对她笑了笑:“忘了把饭卡给宋老师了。” 苏一灿点点头让开身子给她进去,目光却似有若无地落在她手中的书上,又漫不经心地回过头,对上岑莳探究的目光,下一秒他唇边忽然划过一抹笑意。 Chapter 56(苏醒) 岑莳先去帮苏一灿交了个条, 和丁组长请假,然后又去校长室待了几十分钟,出来后直奔篮球馆。 虽然循环赛第一场赢了北中, 但下面要面对的队伍还很多, 岑莳需要将下一场比赛的情况和队员们交代一下。 但大家奇怪的是, 平时在分析赛情时不苟言笑, 甚至有些严肃的岑教练,今天带着他们分析数据时,还盯着白板笑了起来,他这一笑不打紧, 队员们很莫名啊, 各个互相交换着眼神询问什么情况? 这些队员跟着他也有大半年了,压根就没看过教练什么时候笑得如此春风满面, 就连对他们说话的语气都破天荒带着股爱的关怀。 虽然他们搞不清楚为什么, 但是能感觉出来教练心情很好,出奇得好, 他们也跟着好,所以效率非常高。 岑莳六点多就带着吃的回到了宿舍,上楼的时候一步并两步几乎是跑上去的,当打开宿舍的门, 看见依旧躺在他床上的人时,嘴角忍不住飞扬,就连关门的动作都轻了些,无论漂泊过多少个地方,他从来没有为了谁这么归心似箭过。 苏一灿面朝着墙, 身体蜷缩在一起,似乎还是他离开时的姿势, 仿佛一下午都没变过,他轻轻碰了碰她想喊她起来吃完东西再睡,她实在太困了,闭着眼嘟囔着:“再让我睡会……” 岑莳只有轻手轻脚不去打扰她,晚上的时候,他难得一早就上了床,躺在她身边,修长干净的手指在她的手臂上一点点移动着,指腹感受着她细滑的温度,心里有种被塞满的充实感。 这会夜深人静,终于可以好好看看她了,大概有运动的习惯,她身上没有一丝赘肉,皮肤很紧致,背后的曲线曼妙至极,特别是那性感的蝴蝶骨和纤细的腰线,如果不是她平时总穿运动装,这样的身材很难让人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岑莳躺了下来,关了灯,虽然他也是忙碌了一天,但没有丝毫睡意,鼻息里是她的香气,整个人都是亢奋的。 他侧过身子,将她拥入怀中,左手撑着脑袋望着她的睡颜,右手搂着她,手环到她身前时,忍不住揉捏,上次隔着衣服不太真切,多少也有些顾虑。 而今晚,没了那层阻碍,他掌心的触感便更加真实,苏一灿平时总穿运动文胸,再加上宽松的运动衣,多少掩盖了傲人的身姿,所以今天岑莳意外地感受到了丰满的弧度,若不是他手长得比一般人要大些,恐怕一只手都掌控不住。 苏一灿在他的摆弄下,偶尔会哼哼两声,像猫叫一样挠得岑莳心头发痒。 她身上的一切对刚开荤的岑莳来说都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忍不住探索、靠近,就连她浅浅的呼吸都能让他来感觉,偏偏看她怎么轻抚都仍然困得不愿睁开双眼的样子,岑莳还是不忍心折腾她,只能自己硬忍着,忍得某处发疼愣是熬到了半夜。 苏一灿睡了个好觉,把前一天熬的夜彻底补了回来,以至于一大早五点钟就神清气爽地起床了。 她回身看着躺在身边的年轻男人,闭着眼睫毛浓密,眼窝很深邃,鼻梁挺立,好看得找不到一点瑕疵。 不过就是睡觉时手都不老实,搭在她的胸上,她眼里渐渐浮起笑意,轻轻拉开他的手,起身从床尾跨过他踩着他大大的拖鞋走去了浴室。 当岑莳听见浴室传来的水声时,几乎是秒醒的,一骨碌就从床上弹坐起来,下意识去摸身边,然后又望向浴室的方向,有丝丝沐浴露的香气从里面飘洒出来,他勾起嘴角,下床赶忙将昨晚带回来的吃的重新热了一遍。 等苏一灿洗完澡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把所有热腾腾的饭菜全部打开,给她拿好了筷子,站在床边看着她。 房间没有开灯,太阳才从大地探出头,浴室的水汽蔓延出来,朦胧的光线里,两人隔着几步对视着,忽然都笑了。 宿舍就一把凳子,苏一灿在床边坐了下来,把凳子留给岑莳,她吃饭时,岑莳也走进浴室快速冲了一把澡,出来时没穿上衣,整个人干净清爽。 也不知道是不是跟他的关系更近了一步,今早再看见他,苏一灿觉得岑莳哪哪哪都好看,帅得她挪不开目光。 所以这回苏一灿眼神没有回避,正大光明欣赏着她的小男友,岑莳拉过凳子,明明可以坐在对面,非要将凳子也拉到床边挨着她坐。 苏一灿戳了下他胸前的纹身:“你的胜利之矛什么时候纹的?” 岑莳看着自己面前,苏一灿为他剥好壳的鸡蛋,笑着告诉她:“手术出院后纹的。”然后将鸡蛋拿了起来一口吞了下去。 联想到之前他说过这个胜利之矛的来历,是古希腊神话中三大天神的兵器结合而成,没有任何生灵可以阻挡。 想来在他人生最低谷的时候也应该经历过绝望和挣扎吧,只是他找到了他的“胜利之矛”,所以这个世界上便没有什么困难再能阻挡他了。 虽然这个纹身对他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陪伴他度过了最灰暗的时刻,但苏一灿不得不承认的是,除了那层意义之外,这个纹身的视觉效果太棒了,甚至昨天在和他做的时候,这个图案在她眼前晃动,跟活物一样狂野性感,仿若不停征服她的利器,让她着迷。 她又伸出手抚摸了一下,岑莳有些别别扭扭地往她面前凑,似乎让她摸得更清晰些,结果苏一灿拿起床上的衣服扔给他:“穿好,别冻着。” 岑莳只有重新把衣服套上,苏一灿默默在心里算着如果他五月中旬得走的话,差不多机票应该定过了,她一边吃着饭一边看似随意地问道:“机票定得哪天?” 岑莳顿了下,也沉默下来,他伸手去攥她,苏一灿没有看他,只是把左手放在他的掌心,继续低头吃饭。 半晌,岑莳声音颇低地说:“本来想迟点走,没有合适的航班,最靠近的是7号飞LA的。” 苏一灿“嗯”了一声,想想7号走的话,连一个月都不到了,岑莳无法确定她在想什么,干脆将她的手拿了起来放在唇边轻轻地吻着,好似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安抚她的情绪。 然而苏一灿早已不是小女孩了,在猛然听说岑莳7号就要离开后,会失落,也会迷惘,但不会表现在脸上,她只是转过头淡淡地对他笑:“要是我昨天没答应你,你就这么飞走了?以后我们也就不见面了吧?” 岑莳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他牢牢盯着她,忽然问了句:“想听实话吗?” 苏一灿做好了听实话的准备,毕竟年轻男人的热情来得快去得快也挺正常的,未曾想,岑莳却告诉她:“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到我走那天你还是不肯松口,我就没事回来在你面前晃悠,反正你家不是还有我的房间吗?你看我在学校这么多眼线盯着你,万一你真跑去跟什么当兵的相亲,我就派我的眼线对你进行战术干扰,拖到我回来。” 苏一灿立即笑了起来,无语地摇了摇头:“你不觉得你这么做是在耽误我的未来吗?” 岑莳挑起眉梢正儿八经地说:“不觉得,你要真跟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相亲才是在放弃自己的未来,毕竟你的未来只有我能给。” 说完这句恬不知耻的话后,他自己也笑了出来,大地一点点复苏,雨后天晴,又是一个充满朝阳的晨曦,他们坐在狭小的宿舍里,看着彼此,无声地笑着,眼里的光暖了一室。 六点多钟的时候,右边隔壁的房间有了动静,章老师每天六点半就出门了,他一般要去操场晨跑几圈,然后去校后门那家面条店吃早饭。 岑莳左边的房间是空着的,没有老师住,所以章老师走后,两人终于不用再压着嗓子说话了。 苏一灿抱着水杯一边刷着手机,一边喝着水,水杯是透明的,有个小把手,是自从上次手忙脚乱找不到水杯后,有次岑莳路过一个礼品店特意买的,就怕下次苏一灿再突然过来连水都喝不上,本来以为用不到了,然而现在看着水杯被她抱在怀里的样子,满足感充盈在他胸腔间。 苏一灿靠在床头,他干脆就坐在床边上,她往里挪了点,他便直接躺了上来,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吻着她,声音像磨在砂纸上,酥酥麻麻地对她说:“还有一个多小时才上班。” 苏一灿刷着新闻“嗯”了一声,感觉到他的手也搭了上来,嗓音里带着股哄人的意味:“够来一次了。” 苏一灿微怔,放下手机看着他,他适时将她的手腕压在枕边,拿掉她的手机,吻上她的唇,掠夺着她的气息。 苏一灿觉得岑莳真是本事了,比如他是怎么将她身上的衣服抽走她都是迷糊的,就跟被他下了蛊一样,望着他浅色的眼眸意识不断下陷,身体却被一波波推到巅峰。 也许是忍了一晚上终于可以不用顾忌动静大被隔壁老章听去,放飞自我后的岑莳便很疯狂,苏一灿清心寡欲太久,一时间无法适应这么激烈的冲击。 几度濒临崩溃,身体不停往上缩,都被岑莳揽着腰拽回身下,直到“咔嚓”一声。 当时那情况两人都是懵的,苏一灿发誓她这辈子没遇过这么奇葩的事,为爱鼓掌能把床板给震塌了? 幸好当时岑莳的手就横在她的腰上,在床板断裂的那一瞬,岑莳眼疾手快地将她捞进了怀里,否则她妥妥地跟着床板一起掉下去了。 苏一灿那是惊得出了一身冷汗,脸色都被吓得煞白,然而岑莳一句话都没说,把她抱下床后直接将她反过身压在小桌上,床板的断裂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发挥。 年轻男人的力量让久不经人事的苏一灿大脑都混乱起来,晕晕乎乎的在极致的温柔和狂野中绽放着。 以至于一大早总务处的谢主任慰问岑莳床板断裂有没有让他受伤时,苏一灿压根就没好意思过去,一个人站在老远的槐树下面,尽量降低存在感。 但风还是把他们交谈的声音吹了过来,大概是岑莳带领二中的篮球队第一次打进二赛制,还赢了北中,最近风光正胜,谢主任对他也关怀备至,说道:“学校宿舍的床是打算换一批,个子小的老师睡着也就算了,像你这么结实的睡上去的确不牢靠,我今天就安排人带你换一间。” 岑莳倒是面带微笑地说:“不用麻烦,我后面不住宿舍了。” 谢主任有些诧异地问:“你要搬出去了?” 岑莳点点头:“女朋友晚上要我陪。” 谢主任一脸了然地笑道:“你们年轻人啊,那行,我回头和宿管打声招呼。” 岑莳撩起眼皮看向站在远处的苏一灿,苏一灿感觉自己已经没脸见人了,转过身拔腿就走,深怕给谢主任看见她,有什么不太好的联想。 结果才走到后操场边上的花圃旁,脖子就被人从身后握住了,岑莳长臂一揽,直接将她搂了个满怀,笑着问道:“你跑那么快干嘛?” 苏一灿狠狠瞪了他一眼:“能不跑快吗?你怎么不拿个喇叭告诉全校床板是怎么塌的?” 岑莳低下头悄悄在她耳边说:“不能告诉别人,不然我的实力就暴露了。” 苏一灿刚抬起手准备捶他,岑莳直接跑开了,倒退着对她说了声:“我先过去了,想我就来体育馆找我。” 苏一灿看着他一路小跑的背影,心口窝子是又气又甜,嘴角的笑关不住。 她揉了揉脸蛋刚准备转身回教学楼,就看见小庄老师捧着书一脸震惊地站在拐弯口,苏一灿也愣了下,两秒的尴尬过后,她又若无其事地往楼梯口走去,路过呆愣的小庄老师身边时还轻飘飘地说了句:“早啊,庄老师。” 说完她便踏上楼梯,庄老师转过身紧紧盯着苏一灿,忽然开口质问道:“你不是嫌他小吗?” 苏一灿脚步微顿,站在台阶上转过身淡淡地睨着她:“小吗?挺大的。” “……”你在说什么苏老师? Chapter 57(这次听我的,下次我听你的...) 那天苏一灿的确被岑莳气得不轻, 她说了半天,他一句话也没有就这么走了,然后那晚他当真没有回来, 连着第二天苏一灿在学校都没看见他人,倒是回家的时候发现岑莳的三个大行李箱搬走了两个。 那两天上班的时候岑莳基本都是待在体育馆,自从好多小女生会来办公室找他后,他就基本不怎么回来了。 倒是那天傍晚的时候苏一灿去超市买完东西回家的路上,在小广场看见了岑莳,他竟然和殷佐那帮男的坐在篮球场边,夜晚的街道, 篮球场巨大的射灯照在一群少年身上, 有人掀了上衣,有的撸着臂膀, 嬉笑怒骂间透着年轻人的张狂。 而岑莳就坐在他们中间, 有人给他递了烟, 他随手接过叼在嘴上, 似乎是注意到场边的目光, 眼神微斜正好对上苏一灿的视线, 就那么两秒的对视间, 他嘴角划过一抹讽刺的弧度看着她将烟点燃,苏一灿从来没想过同一个人身上, 能把矜冷和痞坏演绎到如此极致。 气得她当即就收回视线大步往家走, 就听见那边有人喊了句:“苏老师买东西啊?这么重要不要我们帮你拎?” 身后传来一片哄笑声,苏一灿冷冷地回过头瞪去, 看见岑莳的嘴角也挂着笑意, 对着她的方向吐出丝丝烟雾,那邪帅的模样透着张扬的坏, 是彻底连装都懒得装一下了。 苏一灿带过这么多学生,好的坏的惹事的都有,但从没想过有一天被个臭弟弟气到浑身发抖。 她回家把院门锁上,东西扔在院子里,就将那蜗牛椅气愤地拖到后院,顺便还踹了一脚。 第二天是周五,下午苏一灿的课快结束时,工资到账了,她拿出手机看了眼短信,便没管了,结果快走回办公室的时候手机再次震动了一下,她拿出来一看,居然是岑莳的转账记录,备注只有两个字:工资。 苏一灿整个人都怔在办公室门口,突然想起暑假时他说要把工资上交给她的事,她随即伸头往办公室里看了眼,岑莳不在,她放下东西又跑了趟体育馆,赵琦他们倒是异常刻苦,副课都翘了,在这训练,但是他们教练倒是不在。 据赵琦说岑莳刚把今天的训练任务安排下来,有事先走了。 于是出了体育馆苏一灿一条信息发给岑莳问他:你什么意思? 然而那头并没有回复,她匆匆走回办公室,看见江崇在,便问了他一句:“岑教练申请宿舍了?” 江崇随口答道:“好像昨天听老丁提了下,不清楚。” 快下班的时候,苏一灿接到了盛米悦的电话,对她说:“晚上出来吧,和云妞那边约好了,顺便给你们见见我家里人介绍的那男的。” 下午的办公室很安静,其他老师都去忙了,只有苏一灿和江崇两人,盛米悦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苏一灿掀了下眼皮,看见原本低头写东西的江崇手腕停顿了片刻,随后又继续手头上的工作了。 她挂了电话看时间差不多了,拿起东西临走时,又回过头对江崇说了句:“听米悦说,她家人的意思如果这个差不多的话年后就把婚事定下来。” 江崇抬起视线,眼里沉着阴暗的光,最终什么话也没说。 苏一灿回了趟家,将运动装脱了,换了件纯黑色的吊带裙,顺手套了件浅米色的休闲西装出了门。 晚上云妞定了包,在市中心一家最火的酒吧小聚,这里的位置并不好定,不过云妞是常客,她们到了后就将定位发给了苏一灿。 苏一灿从凤溪赶去本来就比较远,加上市中心堵车,差不多是最晚到那的,她到包间的时候,盛米悦他们已经喝了一轮了,酒吧里音乐震耳,灯光闪烁,苏一灿刚到就被一群人女人拖坐下来走了一杯。 此时苏一灿看见盛米悦身旁坐着的男人,怎么说呢,乍一看跟盛米悦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个子不算高,戴着厚底眼镜,一脸老实巴交的长相,大概不太习惯酒吧这种氛围,坐在角落没什么存在感。 经由盛米悦的介绍,苏一灿和那人打了声招呼,凑过去问了句:“干什么的?” 盛米悦便回头对那男人说:“我朋友问你做什么工作的。” 男人倾身回道:“我是研究分子束外延和金属氧化物化学气相淀积相关领域的。” “……”确定过眼神,是聊不来的人。 喝了几杯酒后,苏一灿将外套脱了放在一边,云妞此时对大家说道:“最近这里才来了个调酒师,长得像温特沃斯?米勒。” 另一个姐们问道:“演《越狱》的那个?” “对,就是那帅哥,要不要去看看?” 几个女人一拍即合,苏一灿本来没有去围观帅哥的欲望,给盛米悦推了下,她对云妞说道:“把这女人带着,她失恋了,需要新鲜血液。” 于是苏一灿便不情不愿地被这几个女人从沙发上扯了起来。 这时酒吧里的人渐渐多了,舞台中央DJ打着碟在喊麦,大屏也在放着劲歌热舞的画面,舞池中间的年轻潮男潮女们群魔乱舞着,这种激发荷尔蒙的混乱场面对现在的苏一灿来说只有一个字――吵。 她没什么兴致地随着云妞几个人好不容易挤到吧台外围,发现那里已经围了一大群年轻美眉,苏一灿余光瞥见一道蓝色火焰一闪而过,吧台周围的美眉们立即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叫声,然后周围的女人便跟饿狼扑食一样开始叫价。 “200。” “500。” “……” 苏一灿还没明白过来几个意思,就感觉云妞一把扯住她的手臂将她死命往里拉,好在苏一灿的个子比较高,一般女人挤不过她,刚挤到吧台边,就听见云妞一声吼:“一千。” 苏一灿身型还没站稳,猛地抬头望去,正好瞧见吧台后面这位传说中的调酒师,一件白色工装印花夹克,微卷的棕发在脑后绑了个小辫子,忽闪的灯光下那巧夺天工的轮廓透着致命的野性,一颦一笑都散发着招人的诱惑感,若不是一个吧台阻隔着外面这群痴女们,怕不是都要直接上手的架势。 准确来说,这人在苏一灿看来并不像温特沃斯?米勒,虽然他从某个角度来看的确有温特沃斯?米勒眼神里的狼性,但他的五官更具东方人的韵味。 而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这几天气得她恨不得烧了他头发的臭弟弟,岑小莳是也。 怪不得今天一下班就不见人影,原来是来市中心的酒吧了,苏一灿忽然想到前阵子问他晚上都忙什么,他说找了份工作,能赚些钱,这何止是能赚些钱,几分钟的功夫,一杯两百不到的鸡尾酒给他花里胡哨一顿操作卖出了一千的高价,怎么不去抢钱的? 苏一灿拉开身旁一个小妹妹往吧台边一靠,岑莳微抬了下眼皮,也愣了一瞬,手中的单瓶刚抛出去便稳稳接住在掌心转了圈倒出液体。 旁边还有不少女人在喊价,岑莳半垂着眸将鸡尾酒往前推去,稍稍偏向了苏一灿她们那边,云妞一把接过推开旁边的姑娘直接在吧台前坐了下来。 由于最近吧台酒卖得太好,老板见有商机,便规定叫价抢位,既然酒被云妞她们叫到了,自然也就可以坐在吧台前调戏调戏,不是,玩弄玩弄,也不是,就只能单纯地看看帅弟弟花式调酒。 苏一灿本来还站在旁边冷冷地盯着岑莳,被云妞一把拉坐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对着岑莳喊了句:“给我两个姐妹也来一杯。” 岑莳没有再去看苏一灿,垂着视线开始调另一杯酒,他漫不经心地拿出几个颜色各异的酒瓶,单手往空中一抛,酒瓶直接朝着她们几人的头上飞来,云妞吓了一跳,身子连忙往后让,却在还未落到她们头顶时,岑莳嘴角一斜将酒瓶又勾了回来,一系列动作游刃有余,周围一圈姑娘尖叫不已,就连云妞她们都笑拍着小心脏。 苏一灿还真是小瞧他了,上次听马彬说他骰子玩得出神入化她还持怀疑的态度,现在亲眼看见他将这项起源于美国的花式调酒玩得如火纯青,还真是再次刷新了她对岑莳的认识。 苏一灿原先非常不喜欢看调酒,总觉得这种活看着就心惊胆颤的,每次调酒师扔个瓶子她都要跟着大喘气怕人家失手。 然而岑莳却轻轻松松做着抛三瓶的高难度技术,表情没有丝毫紧张,反而有些酷酷的松散感,一杯蓝色液体落杯,他才抬了下眸,周围是嗨爆的音乐声,不少女人随着音乐扭动着举起双手让岑莳注意到她们。 岑莳缓缓低下头,喝了口朗姆酒,当他再次抬起头时,一串熊熊的火焰就这么朝着苏一灿袭来,旁边的女人再次兴奋大叫,到处避让,反观苏一灿,冷静地坐在高脚椅上,垂眸看着离自己仅仅一拳的火焰。 转瞬即逝的火光消失了,云妞吓得扯住苏一灿对她说:“我的妈你胆子太大了,也不躲一下?万一烧到你怎么办?” 苏一灿的眼神牢牢落在岑莳的脸上,单手撑着吧台落下句:“他敢?” 岑莳将柠檬片放在酒杯边缘,垂着视线嘴角勾起无声的笑,把这杯酒推到云妞左边的女人面前。 云妞指着苏一灿对岑莳说:“帅哥,我们还有一个人。” 苏一灿冷冷地打断道:“我不要,一千块一杯,我回家喝白开水不香吗?” 说完就准备走人,云妞一把拉住她在她耳边说:“来都来了,给个面子。” 岑莳始终没有抬头,只是手下快速翻弄着,这一次他没有搞出那么多眼花缭乱的表演,倒像个绅士的英式调酒师,很快就将一杯樱粉色的液体推到了苏一灿面前,眼里透着似笑非笑的光:“买二送一。” 云妞她们一听连声说道:“谢了啊,帅哥。” 苏一灿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面前的酒杯若有所思,云妞她们低着头说了句:“这酒度数挺高的。” 发现就苏一灿的酒跟她们不一样,便问了她一句:“你的怎么样?” 苏一灿拿起面前樱粉色的高脚杯抿了口,淡淡的果香味,她又细细再品了遍,确定除了带有香气的果香味和不太腻的甜味,没有喝出任何酒精的味道。 她莫名其妙瞥了眼岑莳,这是几个意思?不花钱连酒都不给喝了?调了杯果汁? 苏一灿抬起高脚杯一口掀掉,将杯子推回吧台对云妞她们说道:“度数是挺高的,都辣嘴。” 岑莳还在另一边忙,头也没回地伸手拿回酒杯,没一会又一杯橙黄色渐变的液体被推到了苏一灿面前,上面还装点了一朵夏威夷风情的小花。 云妞她们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苏一灿,苏一灿倒是毫不客气,来之不拒刚准备尝尝,云妞赶紧喊了声:“先别喝,这个好看,我拍张照。” 于是她拍完照后苏一灿拿起来品了口,好家伙,还是果汁。 她再次一口干掉了,云妞她们见势不对,赶紧劝道:“你不能这么喝啊,待会出去准上头。” 苏一灿对着岑莳的背影说:“没事,我海量。” 这时岑莳终于从另一边转了过来回到她们面前,收回苏一灿的酒杯。 云妞见状打趣了他一句:“帅哥几点下班啊?待会到我们那坐坐?” 岑莳调了第三杯星空蓝的液体,推到苏一灿面前回道:“家里母老虎看得紧,见谅。” 苏一灿猛然抬起头,岑莳缓缓撩起眼皮,目光透着肆意的冲击力,直到这一刻苏一灿突然领悟过来那天拍照时岑莳的状态为什么能调整得那么快了? 这踏妈根本就是本色出演啊! Chapter 58(燃了前路,烫了星河。...) 苏一灿的爷爷如今已经九十岁的高龄了, 和她叔叔住在一起,苏一灿的叔叔是凤溪派出所的局长,没几年也要退休了, 这些年没以前那么忙, 叔叔一家很早就准备好饭菜等着亲戚们登门。 往年杜敬霆年三十也会来给苏一灿的爷爷拜年, 今年的情况比较特殊, 家里亲戚基本上也都大概知道了苏一灿和杜敬霆掰的事,只不过除了这件事,今年还多了个人,岑莳。 虽然一大家子对岑莳都很陌生, 但对岑莳的妈妈却并不陌生, 想当初苏一灿爸妈谈对象那会,苏妈来苏爸家吃饭, 还带上过岑佩英, 只是大家都没想到岑佩英走的那么突然,儿子都大了, 个还长这么高。 苏一灿的叔叔年轻时雷厉风行,岁数大了倒也时常挂着笑,对苏一灿说:“你爷爷一大早就起来念叨你了,在后院, 你带着岑莳去看看。” 于是他们一前一后来到后院,爷爷坐在轮椅上晒太阳,旁边摆着个老式半导体,放着黄梅戏《八世夫妻》,如今爷爷的脑子已经不清楚了, 有时候记不清事情,还会喊错人。 苏一灿的奶奶去世于十二年前的年三十当天, 所以爷爷每年的年三十都会放上这首《八世夫妻》,这是奶奶生前喜欢的戏曲,每次苏一灿听见这首曲总会想起奶奶。 她走过去喊了声:“爷爷,新年好啊。” 爷爷浑浊的眼睛在看见苏一灿时,有了光彩,抬起头对着她笑:“灿灿啊。” 他朝她伸出手,苏一灿弯下腰握住爷爷的手,对他说:“这是岑莳,他妈妈叫岑佩英,是我爸妈的同学,您还记得吗?” 爷爷褶皱的小眼睛缓缓看向岑莳,朝他伸出另一只手,岑莳看了眼苏一灿,也走过去弯下腰握住爷爷,规规矩矩叫了声:“爷爷新年好。” 老爷子笑眯眯地看着他喊道:“敬霆啊,你看着越来越年轻了。” “……” 苏一灿飞快地扫了眼岑莳,他唇际紧紧绷着没吱声,苏一灿尴尬地说:“他是岑莳,不是杜敬霆。” 老爷子拍了拍岑莳的手背对他说:“你什么时候把灿灿娶回家啊?我这把老骨头还能不能吃到你们的喜酒了?” 岑莳怔了下,抬起视线看向苏一灿,苏一灿的脸色也僵住了,刚准备说话,老爷子却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势说叨着:“我们灿灿给了你是你的福气,你给爷爷个准信,还娶不娶了?” 岑莳垂下视线点了点头:“娶。” 老爷子开怀地大笑起来:“好,好。” 苏妈伸头出来笑问了句:“爸你跟他们说什么笑成这样?” 苏一灿的脸都黑了,爷爷从身后拿出两个红包,一个给了苏一灿,一个给了岑莳,给完岑莳后还特地又嘱咐了一句:“她奶奶在的时候,我凡事都让着她,我们家灿灿要是闹脾气,你要会包容。” 岑莳拿着红包目光沉稳地看着爷爷:“会的。” 苏一灿在旁听着,心里七上八下的,虽然知道岑莳是为了应付爷爷,但还是久久无法平复。 从院子进去的时候,苏一灿拉了下岑莳的衣角,他停下来转过身看她,苏一灿面色不太自然地说:“我爷爷老了,有时候犯糊涂会搞错人,还麻烦你哄他开心。” 岑莳穿着纯黑的连帽夹克,比平时穿得要稳重一些,低垂着眸看着她,声音清浅:“我没有哄他开心。” 说完这句便直接进去了,留下苏一灿一个人心神不定地站在原地。 往年吃完年夜饭,大人都会上楼打牌,打完牌在楼上休息,而苏家的小孩则要负责在一楼守岁,一直等到十二点给奶奶上新年的第一柱香才能睡觉。 这算是老苏家的一个传统,自从奶奶走后,爷爷便定了这个规矩。 今年苏一灿的堂姐跟着老公去外地过年了,主要是去看望他老公身体抱恙的姑妈,地方太远又太冷,就没带着孩子来回折腾。 因此吃完饭留在一楼守岁的,除了她和岑莳,被留下的小侄子,还有就剩苏一灿的堂弟和堂弟的波兰小女友。 两人从吃饭的时候就腻歪在一起,长辈们都颇为不悦,这下长辈们都上楼了,两人更是越坐越近,后来干脆肆无忌惮地窝在沙发上亲了起来。 电视上放着春晚,苏一灿的小侄子不知道为什么对岑莳的头发如此感兴趣,岑莳半倚在沙发上,他就一个劲地往岑莳身上爬,苏一灿都操碎了心,一会让堂弟注意点影响,小孩子还在,一会还要劝侄子老实点,别乱爬。 岑莳倒是自如得很,眼神没往堂弟那瞟一眼,也纵容着小侄子,特地往下躺了些方便他爬,另一手举着,护着沙发外面不让他掉下去,玩得还挺不亦乐乎。 苏一灿感觉真是够了,自己就像多余的一样,干脆起身跑去厨房找了几个鸡蛋,低筋面粉,无聊得做了个小蛋糕。 没想到还挺成功的,当她兴致颇高地拿着蛋糕出去准备给小侄子和堂弟他们尝尝看时,发现客厅里面已经安静下来,堂弟和他的小女友不见了,侄子趴在岑莳胸口睡着了,小肉脸嘟着,屁股也撅着,睡得挺香。 她几步走过去,将蛋糕放在茶几上,没看见堂弟,便看向岑莳问了声:“苏嘉鸣呢?” 岑莳左右看了看,回了句:“不知道,可能躲哪干坏事了。” 空旷的客厅,除了睡着的侄子,就剩他们两,岑莳看着她才做的蛋糕,香喷喷的味道扑鼻而来,不禁问道:“好吃吗?” 苏一灿拿了一小块递到他嘴边,岑莳维持着原本的姿势用嘴叼过蛋糕时,唇瓣似有若无地碰着她的指尖,苏一灿慌乱地收回了手,对岑莳说:“把庆庆给我吧。” 岑莳没动,拿了旁边自己脱下的外套盖在小侄子身上,浓密的睫毛像眼里的钩子掠着苏一灿,对她说:“还想吃。” 苏一灿只有将蛋糕拿了过来,和他并肩坐在沙发上,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分食掉了不大的蛋糕,电视上演着小品,很多梗苏一灿怀疑岑莳根本看不懂,但他的眼睛依然专注地盯着电视,客厅很安静,小侄子浅浅的鼾声很可爱,口水流到了岑莳的胸口,他低头看了眼,浅色的眸子里溢出笑意。 苏一灿就这样望着他,人有些恍惚,这样的场景,他们两相安无事地坐在一起,像极了一家三口,她看着岑莳对待小侄子的样子,想象着他以后对待自己的孩子应该也会很好吧。 她望着电视里的画面,意识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十一点刚过,她就有些犯困了,调了闹钟后,她就靠在沙发上抱着双臂合上了眼。 直到她淡淡的呼吸逐渐均匀了,岑莳才轻轻地抬起手臂,悄无声息地将她的脑袋拨到自己的胸口,于是他一只手搂着苏一灿,一只手护着怀中的小侄子,睁着双眼不时盯怀中熟睡的两人瞧上两眼,时间一分一秒接近农历新年,这大概是岑莳这几年来过得最安逸的一个节日了。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苏一灿调的闹钟响了,她猛然惊醒抬起头,岑莳的目光就在她眼前,近得唇差点撞到一起,她心脏猛地一颤,发现自己倒在他怀里,惊得直接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我怎么睡这了?” 岑莳慢悠悠地眨了下眼,浓密的睫毛显出几丝无辜感告诉她:“你自己靠上来的。” 苏一灿尴尬地顺了顺头发:“唔…那不好意思了。” 岑莳抱起小侄子将他轻轻放在沙发上,云淡风轻地弯起嘴角:“原谅你了。” “……” 苏一灿打电话将不知道躲去哪个角落的堂弟喊了过来,凶巴巴地吓唬他:“让你等着给奶奶上香,你跑去哪胡来了?也不怕奶奶待会站在你床头教育你。” 堂弟一听吓尿了,上香的时候嘴里念叨个不停,岑莳站在一边也拿了一炷香默默点燃。 苏一灿说了句:“你随意,不一定要按规矩来,没关系的,我奶奶也不认识你。” 岑莳淡淡地睨了她一眼,等表弟念叨完了,他走到苏一灿旁边,对着奶奶笑呵呵的照片自我介绍道:“我叫岑莳,是苏一灿的……” 他故意拉长语调,苏一灿立马侧过头瞪着他:“别胡说八道。” 岑莳笑道:“干弟弟。” “???”这又是什么鬼? 他们给奶奶上完香,便各自回房睡觉,因为房间有限,所以大人让堂弟和岑莳睡一间屋,堂弟的波兰小女友和苏一灿睡。 结果苏一灿都上床了,那波兰小姑娘还没进房,她有些困,不打算等她了,刚准备关灯,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她说了声:“进来吧,门没锁。” 然后便裹着被子转了个身面朝里面先睡了,谁知道波兰小姑娘还挺安静的,进来没找她说话,也没闹出什么动静,直接关了灯,然后在她身后躺下了。 她怕小女姑娘冻着,还把被子往后拉了一下掀在她身上,小女孩也没说什么,躺下几乎没动过,睡觉还挺老实的。 苏一灿不太习惯和陌生人睡觉,本来还挺困的,小姑娘上来后,她反而有点睡不着了,于是翻了个身,悠悠睁开眼想看看小女孩睡着没? 然而就在她睁开眼的同时,在她面前一公分的距离有双幽淡的眼睛闪着光盯着她。 她直接“我靠”了一声吓得弹坐起来,然而她的声音刚发出来,一双手便捂住了她的嘴,下一秒她更震惊了,面前的人哪里是堂弟的小女友,而是一个男人,一个眼睛在夜里会变色,身形宽大的男人,她差点就一脚蹬了上去,黑暗中岑莳声音很低地压在她面前:“是我。” 苏一灿收回了准备大战三百回合的气势,整个人都坐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你跑我房间干嘛?” 岑莳见她穿着单薄的睡衣坐着,直接把她拉进被窝里,压着声音对她说:“你弟的女友溜进房了,你让我怎么待在那?留在那里看现场直播?” 苏一灿顿时一头恼火,窝在被窝里就骂了句:“臭小子,真欠收拾。”然后就一副要冲出去的架势。 岑莳“嘘”了一声:“你家里人都睡着了,过年,别闹。” 苏一灿心里那股小火苗不上不下的,大过年的,实在不想让大家都难堪,但这算什么事?让她跟岑莳睡一个房间? 她随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苏嘉鸣知道你到我这了?” “不知道。” 叔叔家这个房子是按照职位级别在家属院里分配的独栋小楼,虽然房子价值不菲,但是年代久了,隔音效果不是很好。 苏一灿只能滑进被子里,蒙住头对岑莳说:“那你跑我房间来干嘛?” 岑莳学着她的样子,也将被子拉过头顶,两人的气息瞬间交汇在一起,他对她说:“没办法,楼下沙发不能睡,不然哪个夜里起来看见我,你弟就穿帮了。” “……你还真够贴心的。” 被子里的空气很稀薄,那种暧昧的气氛很快弥漫开,苏一灿无法呼吸了,她背过身去伸出头,岑莳看着她朦胧的背影,长发就散落在他旁边,像柔软的绒毯,她身上是香的,一种让他无法自持的味道。 他忍不住用食指在她背上轻轻滑了一下,安静的夜,黑暗的环境,清晰的触感,苏一灿感觉他指尖带着电,直击她的心脏,让她的身体僵住,人没动,闭着眼的睫微微颤抖着。 岑莳的指尖绕着她的头发,睡不着,人越来越清醒,想碰她,哪怕只是头发都让他着迷,苏一灿的意识也越来越清明,这样的夜充满了危险性,她有些不敢放任自己睡着。 可纵使是这样也是折磨人的,好在岑莳还算规矩,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坚持得累了,人渐渐放松下来,就在快睡着时,她无意识地转了个身,然而她并不知道岑莳根本没睡,撑着手肘安静地盯着她,她一转身便直接撞进他的胸口,结实,温暖。 她感觉不太对劲猛地睁开眼,被窝里的腰已经被岑莳扣住了,他没有再给她逃离的机会,手放在她的腰上,指腹一点点摩挲着那可怜的布料,直到苏一灿的上衣被他掀起一角,他滚烫的指腹贴着她的皮肤,她心里像蔓过一阵阵电流,人想往后缩,但被他圈在怀里,耳边是他轻喘的呼吸声音,她感觉身体使不上劲,像被人蛊惑了一样,在这样迷离的夜,大脑是乱的。 她在他怀中转了个身,可岑莳搭在她腰上的手却并没有拿走,手指微微磨蹭着,像试探,也像在祈求。 苏一灿知道这个年纪的男人精力都是旺盛的,特别是他这种搞运动的,大概精力会更加旺盛些,背过身都能感觉到他带着欲的眼眸,她不敢看,看了怕自己也会沦陷。 岑莳见她不理自己,只有兀自躺下,人依然是侧向她那里,手臂搭在她的腰上,不肯放手,苏一灿往床边移了移,他也跟着她挪了挪,直到她避无可避。 折磨人的夜,时间一点点流逝着,苏一灿终于感觉精神不济,跟岑莳耗不下去了,人也不动了,任由他抱着。 迷糊之间,她感觉肩膀有些冷,缩了缩身子,人往下挪了一些,刚调整到暖和的姿势,却忽然感觉胸撞上什么,她没动,以为是错觉,人还是迷糊的,然而几秒后她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隔着布料轻轻捏了下她一下。 岑莳以为苏一灿早睡着了,他也没想到身前的女人会突然往被子里钻,原本搭在她身前的手毫无征兆地碰上一片柔软,那触感太强烈,强烈到一股血顿时就往他大脑冲去,身体立刻发生变化,呼吸也变得越来越重,身前的女人没动,他的虎口似有若无地擦着那片芳泽,直到意识失控,鬼使神差地张开手掌覆了上去。 Chapter 59(“跟你在一起得心脏好。”...) 让他们都没想到的是, 下午第二节课下课的时候,万向阳就跑来了办公室找江崇,将近一米九的大个子, 长得阳光讨喜, 教体育的老师都挺喜欢他的。 万向阳大概觉得不太好意思开口,站了半天才挤出一句:“江教练,我想去打篮球。” 江崇靠在椅背上,双手撑在脑后斜睨了一眼苏一灿, 苏一灿也抬起视线关注着万向阳和江崇的对话。 在万向阳说出这句话后,明显感觉自己跟犯了错一样, 低着头不敢去看江崇的反应, 半晌, 江崇对他说了句:“你们秋季赛我会去看, 你要是给我丢脸, 下学期继续回来训练。” 万向阳猛然抬起头,激动地笑, 像阳光洒进了他的眼中, 所有人都能感觉出来这个男孩的喜悦。 苏一灿到底好奇, 于是开口问了句:“小万, 怎么想起来好好跑去打篮球的?” 万向阳腼腆地笑了下, 还挠了挠头:“K.D在视频里说我可以打打看,我激动得一晚上没睡着。” “……”苏一灿一头雾水地盯着江崇,K.D又是谁? 江崇善解人意地提醒她:“Kevin。” 苏一灿立马反应过来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全明星MVP,她当即笑道:“他梦里告诉你的吧。” 直到万向阳走后, 苏一灿才突然反应过来什么, 她立马上网搜了下,发现K.D的确前两年签约了LW, 那么刚才万向阳说的还真不是梦话了,她想起岑莳早上那笃定的神态,居然用了这么阴的招,哪个青春期的男孩能抵抗得了偶像的煽动,苏一灿愣在位置上只想吟一声“卧槽”! …… 万向阳刚离开办公室,丁组长便找到苏一灿,让她下午课结束了后去体育馆检查一番,把需要修缮的地方拍照整理出来,到时候让总务处的人去报个价,利用十一黄金周将体育馆一些年久失修的地方维护一下。 于是放学后苏一灿便拿着手机跑了一趟体育馆,未曾想正好碰见篮球队人员重整后的第一次训练,赵琦看见苏一灿走了进来,还十分激动地对她喊道:“苏老师,你也来看我们训练啊?” 苏一灿朝他们那里瞟了眼,魏朱、苗英音那些人都嬉皮笑脸地朝她挥手,岑莳原本低着头看手上的东西,闻言抬起视线,苏一灿的眼神从他脸上掠过回了句:“我有事,你们训练你们的。” 说完她便拿出手机,开始寻找几处起皮裂开的地板,学生陆续放学了,何礼沐背着书包匆匆掠了进来,没多久,万向阳也到位了,大家在做着热身运动,今天体育馆里里外外多了不少人,自从昨天岑莳和殷佐那场比赛后,今天学校里热议不断,很多小伙子自发报名篮球队,从早到晚来找岑莳的人络绎不绝,就连今天篮球队训练,旁边都多了好些围观的学生。 苏一灿在内场检查得差不多后,殷佐才慢悠悠地走了进来,他一进场,明显能感觉出来整个场馆内的气氛顿时不一样了,场边围观的同学瞬时压抑着声音,只敢小声议论,而场中篮球队的人则个个冷眼盯着他,特别是赵琦、魏朱那些老队员,眼里都流露出不屑的神色。 殷佐走到场边,兀自坐下开始换鞋,赵琦阴阳怪气地说了句:“教练,我上次迟到你可是罚我跑了十圈,这个规矩应该一视同仁吧?” 殷佐弯起膝盖抬头盯赵琦冷冷地瞥了眼,岑莳面无表情地回头对他说:“先去热身,跑完十圈到我这。”殷佐没吱声,将篮球鞋换好。 苏一灿还在场边统计破损地板时,殷佐已经围着场地开始跑了起来,此时场边围观的同学看见殷佐阴冷的表情,已经没人敢说话了,偏偏赵琦一边压腿一边用讥笑的语气还在跟魏朱一起幸灾乐祸。 岑莳用眼神警告了他们,几个老队员稍微收敛了一些,苏一灿也没再注意篮球队那边,转而去统计更衣间坏掉的衣柜锁。 就在殷佐快跑完第十圈的时候,赵琦趁着岑教练不注意对他轻蔑地比了个中指。 殷佐完完整整跑了十圈后,径直朝着赵琦跑去,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上去就给了赵琦一拳,瞬间,场边围观的同学发出一阵惊呼。 苏一灿在后场听见动静跑回去的时候,岑莳已经将体育馆内不相干的同学全部清场,亲手将大门一锁,对着篮球队的人说道:“喜欢打架是吧?现在外人都给你们清走了,来,打个够。” 魏朱他们已经全部朝殷佐围了过去,万向阳人高马大的,站在中间两头劝架,挡着魏朱他们,还要防着殷佐。 何礼沐嫌吵地走到场边,拿出试卷开始刷题,尴尬的是,苏一灿也被锁在了这里,上去管也不是,不管似乎也不太好。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上去吼一嗓子时,在写题的何礼沐突然将卷子一扔,上去就给了殷佐一拳,赵琦一脚,直截了当把人打懵了,也把苏一灿看懵了。 要说这个篮球队里任何一个人打架她都见怪不怪,但这个人是何礼沐,实在让人大跌眼镜,毕竟这个学生在所有老师眼中可都是无可挑剔的好学生,礼貌懂事。 全场寂静无声,所有人都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盯着这个平时彬彬有礼的好学生,而何礼沐在打完两人后,回身将自己的试卷重新拾了起来,折一折放进书包里,没有任何波澜地看向他们:“我时间很紧,不想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 说完转头看向岑莳:“教练,我回去上晚自习了。” 岑莳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阻拦,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何礼沐拎着书包,从里面打开门锁,走了出去,还非常周到地从门外将体育馆的大门替他们重新关上了。 直到何礼沐离开后,岑莳才不紧不慢地走到这些队员中间,沉着脸说:“何礼沐的家人并不赞成他加入篮球队,所以他入队的事情是背着家人的,他需要在完成训练任务的基础上同时保证自己的成绩作为代价,他要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要付出更多的时间和艰辛。 以他的成绩如果将时间全部用在学习上,三年后他会考取非常出色的大学,你们觉得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未来赌在你们这群人身上?” 说完走到魏朱身后,拍了拍他:“因为你们块头大?” 接着走到苗英音身边拽了下他才烫的头:“因为你们头发长?” 然后走到赵琦侧面,伸出巴掌拍了拍他的脸:“因为你们够幼稚?” 最后转过身立在殷佐面前,眼神刺骨地注视着他:“还是因为你们脾气爆?” 篮球队的人陆续垂下视线看着地板,就连殷佐都躲开视线,紧绷着唇际。 万向阳此刻跳了出来,打着圆场:“是啊,大家和气点,以后都是一个队的,枪口应该一致朝外,我们比赛一场没打,自己内部先打了起来,说不过去啊,别说何礼沐了,连我都是放弃田径比赛过来的,本来还准备今年到市里拿名次的,我可不想让我原来的队友笑话我。” 苏一灿万万没想到人刚召集齐的第一次训练,篮球队的人会闹成这样,在岑莳的一番话后,大家终于没再闹了,虽然看上去也并没有多和谐。 岑莳把赵琦单独叫了过去,让他先学学怎么当个队长,而安排殷佐去了另一边训练了。 至于后来怎么样,苏一灿也不清楚,不过通过这件事她感觉带队真不是件轻松的活,别说技巧配合这些,能让这些桀骜不驯的小子和平共处在一个屋檐下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默默走出去,买了一大袋矿泉水折返回来放在体育馆门口,岑莳抬头盯她看了眼,她没说什么替他们带上了门。 …… 周五晚上她给岑莳发了一条信息,让他第二天上午十点在学校门口等她,岑莳也没回,不知道他晚上是不是又去酒吧打工了。 她周六上午将车开到学校附近的时候,看见岑莳坐在不远处的石墩子上漫不经心地抽烟,苏一灿将车子滑到他对面的街道旁停下,落下车窗剥开手边的棒棒糖默默地盯着他。 今早突然降温的缘故,岑莳穿了件军绿色的夹克,翘着腿的样子有些痞帅的味道。 苏一灿没喊他,他也没朝街对面望过来,就这样不急不慢地抽完整根烟才起身径直朝车子走来,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来。 苏一灿含着棒棒糖斜睨着他:“多大会抽烟的?” 他将副驾驶的座位往后一调,回道:“15岁。” 苏一灿将车子重新发动,说了句:“之前在我面前真是憋坏你了。” 说着她一打方向重新开上路,岑莳淡淡地说:“是有点。” 苏一灿狠狠瞪了他一眼,他低头浅笑提醒道:“看路。” 苏一灿踩下油门对他说:“待会在我家人面前别抽烟。” 岑莳睨了她一眼,苏一灿接道:“我妈闻不得烟味。” 岑莳“哦”了一声,直接从苏一灿嘴里抢过棒棒糖歪歪斜斜地叼在唇边,苏一灿吃惊地侧头去看他,嚷道:“喂!你吃我糖干嘛?” 岑莳懒洋洋地放下椅背瘫在副驾驶上,悠哉悠哉地叼着棒棒糖眯起眼睛说道:“你妈不是闻不得烟味吗,还能干嘛?都让你看路了苏老师,我长得就这么好看吗?” “……” 后来一路开到市中心苏一灿都没搭理他一句,车内的气氛有些微妙,岑莳也很安静,自顾自地闭目养神。 快到苏一灿父母家时,她将车子拐进加油站排队加了个油,岑莳也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下了车。 苏一灿好一会都没见到他人,以为他找个地方抽烟去了,结果加好油才看见他从马路对面长腿阔步地走了回来,两只手拎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看得苏一灿莫名其妙地问他:“你买这么多东西干嘛?” 岑莳将东西放在后座,瞥了她一眼回道:“不是去见你爸妈吗?” 虽然…但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车子很快拐进苏一灿爸妈住的小区,当二老见到岑莳本人的那一刻脸上掩饰不住地激动,在他们看来,曾经的挚友已经不在了,物是人非,如今岑莳是岑佩英留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血脉,纵使从未见到过这个孩子,可第一眼看见他已经将他当成亲人般对待。 岑莳没有和长辈相处的习惯,在他有限的生命里,那几个和他有着血缘关系的人待他并不亲厚,他妈妈走后的岁月里,他早已习惯一个人了。 突然远在他国有两个长辈对他如此热情,他一时间都不知道做出何种反应,所以苏妈拉着他问长问短的时候,他只是有些尴尬地盯着苏一灿。 苏一灿出声问了句:“妈,饭好了吗?” 苏妈才松开岑莳招呼他上桌,马上吃饭。 岑莳没想到来趟苏一灿家,她父母会准备这么丰盛的午餐,鸡鸭鱼虾,还有螃蟹。 当苏爸精挑细选了一只最大的母螃蟹放入岑莳碗中时,他基本上是一脸懵逼地低着头,关键螃蟹还拴着绿白相间的绳子,他完全不知道从何下手。 于是有些手足无措地抬头看向苏一灿,苏妈见状拿过他的螃蟹,三两下帮他把绳子解了,苏爸笑呵呵地说:“小莳啊,你们那不吃这个吧?” 岑莳回道:“会吃Snow Crab,爪子很长,做沙拉。” 他再次望向苏一灿,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苏一灿仍然不理他,苏妈对苏爸说:“就是雪花蟹。” 苏爸笑着说:“要说吃啊,还是我们中国人讲究,什么菜都能给你变出各种花样来,就拿这羊肉来说,焖、煮、卤、烤每种烹饪味道都不一样,以后可以让灿灿带你到处尝一尝。” 苏一灿本来低头吃饭,突然被cue到,抬起头淡淡地丢了句:“没时间。” 苏爸的表情变了下,岑莳立马挂上善解人意的微笑:“姐最近学校事情多。” 苏爸的表情才缓和一些,转而对岑莳说:“对了,既然我们也回来了,你要是在灿灿那住不惯,我们这里也宽敞,你郭阿姨为你空了一间房,你看呢?” 苏一灿解着螃蟹的手顿了下,她都能料想到爸妈要是知道岑莳跑去住宿舍一定会将她劈头盖脸说一通。 她当即抬头望向岑莳,岑莳也慢悠悠地转回视线,眼里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光对苏爸说:“还是先住在凤溪吧,上班方便。” 苏一灿松了口气收回视线低下头,苏妈接道:“那以后周末就跟着灿灿回来。” 苏一灿抬起头看着自己妈回了句:“我周末很忙的。” 苏妈不悦地盯她看了眼:“你能忙什么?” 苏一灿还准备说话,岑莳漫不经心地插道:“没事,姐忙的话我认得路,下次我自己来看你们。” 苏一灿再次朝岑莳瞪去,后者脸上挂着亲和力十足的笑意,足以迷惑任何长辈,苏一灿突然感觉一阵憋屈,想当初她就是这样被岑莳迷惑的,还什么事挡在他前面,自以为他是个涉世未深的弟弟,殊不知他的獠牙比任何人都锋利。 一顿饭吃得差不多时,苏爸绕了几个话题才委婉地问岑莳:“听说这次你能顺利来中国,是罗祥彬安排的,市体局的罗祥彬?” 岑莳点点头,苏爸便再次问道:“他怎么认识你的?” 岑莳回:“他曾经是我的老师,十几年前,我在西班牙打职业赛的时候他联系过我,问我对CBA有没有兴趣?” 苏爸和苏妈对视了一眼,缓缓抛出了他们心中的疑问:“那你后面打不打算留在中国发展?” 饭桌上安静了几秒,似乎都在等待岑莳的回答,苏一灿沉默地搅着碗里的汤。 半晌,听见岑莳开了口:“罗老师帮我安排的工作签只有一年的时间。” 苏一灿垂着睫毛,手上搅动的动作变轻了,这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听见岑莳回答这个问题,没有敷衍,没有玩笑,也没有那些不正经的搪塞,他的声音隔着餐桌从对面传到了她面前,认真而严谨:“来中国前我已经收到了UF的录取信,一年后如果我能确定未来的职业方向,我会回到Gainesville完成学业。” 刹那间,有什么东西在苏一灿的血液里流动,她是震惊的,震惊于这个比她小整整七岁的弟弟在遭遇如此大的重创后,依然对自己的前路清晰明了,没有一蹶不振,没有从此没落,甚至没有停歇半步,就像他在面对七零八落的篮球队时,处之泰然,运筹帷幄。 有的人在见识过万谷深渊后,便不再惧怕任何黑暗,而有的人却彻底被黑暗吞噬。 如果岑莳是前者,那么苏一灿清楚,自己便是后者。 他在伤痛并没有完全恢复的情况下毅然只身来到中国,他要做什么?他要找寻什么职业规划?他的未来又在哪? 这些苏一灿统统不知道,可当下,她突然感觉到对面的男人对于脚下的路了然于胸,他没有因为南墙从此筑上钢筋铁骨就此放弃前路,而是立马调整了方向,调转自己的脚步,没有丝毫松懈,这样的触动像根刺一样狠狠扎进苏一灿心底最深处。 她猛地抬起视线,岑莳也撩起眼皮看向她,细微的电流在两人之间匆匆而过,他或许说得不错,他不需要人可怜,真正该可怜的是她这个失去方向的迷途者。 Chapter 60(你的未来只有我能给...) 十来分钟后,苏一灿将自行车停在一处烂尾楼附近,外围一圈混凝土砌好的围墙,一扇生锈的大铁门落了锁,周围便是荒无人烟即视感,借着月色依稀可以望见里面那四层的建筑,只有个水泥框架,没有外墙和玻璃。 要说这块地,在凤溪流传着这样的传闻,说是过去日本鬼子侵略战争时,这里曾是个秘密坟坑,怨气重得很,所以风水不好,搞什么都不长久。 似乎为了应验这毫无根据的传闻,70年代这里曾建过集体食堂,食物中毒差点害了一票好同志,80年又盖起了化工厂,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原材料泄漏,仓库爆炸,化工厂不久倒闭了。 在苏一灿还在上初中时,这块地被个开发商看中,据说盖到一半,这开发商老总十年前犯的事被查了出来,直接蹲号子去了,因此这里慢慢成了无人问津之地。 尽管此地酝酿着各种晦气的传言,但对于志在江湖的钢铁男儿们,却是块放飞自我的宝地,那些兔崽子但凡约个群架,逃个学,离家出走,基本在这一逮一个准。 苏一灿熟门熟路地找到一块破损的围墙边,那里显然比其他地方都要稍微矮上一些,围墙里还有棵树,仿佛就是为了方便人翻围墙而生长。 苏一灿将自行车停在围墙下,转头对岑莳说:“你帮我扶着点,我先上去看看情况。” 然后她脚往自行车坐垫上一踩,岑莳微抬眼皮,苏一灿的短裤下是一双匀称笔直的大长腿,离岑莳的鼻尖不过两拳的距离,他的眸光在月色下噙着哑暗的光,一手替她扶着自行车,另一只手默不作声地举了起来横在苏一灿的身后,形成了一个安全屏障。 苏一灿三两下爬到了围墙上面,张望过后,她抱着伸出来的树干直接顺着树落到了围墙里面,再对着外面喊了声:“你进来。” 半晌,外面毫无动静,苏一灿又叫了声:“岑莳?” “……”回答她的是远处池塘里的蛙叫。 苏一灿足足等了两分钟,外面依然没有动静,于是她顺着树又重新爬了上去,便在这时她登高望远地瞧见叫了半天的小祖宗直接推开了大铁门,双手抄兜大摇大摆地晃了进来。 正在苏一灿吃力地抱着树干吐血三升之际,小祖宗晃到了树下,用几乎平视的眼神看着她:“大姐好臂力,树懒是你家什么亲戚?” “……如果你非要喊我姐,请不要在前面加一个‘大’字,脚抽筋了,帮忙。” 岑莳眼尾微勾地托着她的胳膊将她直接从树上举了下来,苏一灿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喘息揉脚,岑莳便立在离她几步远的树旁安静地等她。 苏一灿气没打一处来,抬起头就质问道:“你怎么从大门进来的?” 岑莳声音融在夜色中,淡淡的。 “挂在门上的锁,没扣。” “你知道锁没上还眼睁睁看着我爬围墙?也不知道拦我一下?万一我摔着怎么办?我说你这小弟弟良心呢?” 岑莳的眼睛在夜里闪着炯亮的光,看人的时候倒是诚恳:“你只跟我说上去看看情况,没说要到里面去,如果你非要喊我声弟弟,请不要在前面加一个‘小’字。” “……”岑鹦鹉吗?学人说话倒挺快。 苏一灿看着他不说话,周围的空气冷了下来,岑莳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生气了,没有哄女孩的经验,试着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仔细瞧着她的脚踝声音低了几分:“我看看。” 苏一灿倒是没再跟他计较,直接站了起来:“你跟好了,走丢自己回去。” 后来岑莳才发现苏一灿说这话还是有些根据的,这个四层空楼里面错综复杂,到处堆的都是乱七八糟的杂物,要不是跟着苏一灿,楼梯的方位都难找。 岑莳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满地的烟头,墙壁上污秽不堪的涂鸦和脏话,不禁问道:“你对这很熟?” 苏一灿毫不掩饰地回:“开玩笑,我在这长大的,待会要是撞见不学无术的小青年,你别慌,都是小场面,我来应付。” 岑莳瞧着苏一灿干脆利落的步伐,眼里浮上笑意:“好。” 然后他们真碰上了几个小混混,在三楼平台,有的光着膀子,有的叼着烟,约莫四五个人,身边放着歪七扭八的扎啤。 看着一个身材火辣的妹子找到这,有两个男人眼尖,立马吹起了口哨喊道:“哟,美女帅哥,到这打野啊?” 苏一灿没搭理那人,往另一个人的方向走了几步,岑莳双手抄在卫裤兜里停住脚步靠在一边,等着苏一灿应付。 苏一灿对着里面的青年喊了句:“赵琦你过来一下,我找你有事。” 赵琦还半躺在天台边上叼烟翘着腿,一听有人喊他,眯起眼睛朝苏一灿的方向看来,看了半天猛地坐起来,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了句:“苏老师?” 见苏一灿抱着胸,他直接从天台边跳下来,吃惊道:“真是苏老师啊?你怎么跑来找我了?你下学期教我们班了?” 旁边几个小混混都扭头打量着苏一灿,她平淡地说:“我教不教你们班还要特地大晚上跑来向你汇报?” 赵琦踩灭了烟,“嘿嘿”两声,旁边一个小平头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嘶,这就是你们二中女魔头?传说中的斩男杀手啊?这腿可以嘛。” 旁边几人都是社会上的不良青年,自然对老师这个身份毫无忌惮,赵琦再混日子,最起码还没到退学这步,一边往苏一灿的方向走,一边回头对那个小平头打着趣:“少说两句。” 苏一灿凉凉地扫了小平头一眼,对赵琦说:“你怎么回事?家也不回,你奶奶都要报警了。” 赵琦不以为意地说:“老太婆一天到晚要报警,我打碎个碗她还要报警抓我,唉?苏老师,你还去我家了?” “嗯,家访。” “体育老师也要家访吗?你下学期做我们班主任了?” “做你的春秋大梦,找你有正事,篮球队集训,为期十五天,费用八百,你身为队长带头召集一下。” “那不可能的。”赵琦想都没想,回绝得干干脆脆。 “为什么不可能?” 赵琦吊儿郎当地用人字拖碾着地上的烟头随口回道:“我忙啊。” “……”忙你妹啊。 旁边小平头几个对苏一灿来了兴趣,也从平台下来朝这走,嘴里没个正经的:“忙着找对象啊,苏老师应该知道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现在不赶紧找,以后就得打光棍,要么苏老师陪我们耍会,我来劝赵琦回去打篮球啊?” 说着小平头的手就肆无忌惮地往苏一灿肩上搂,苏一灿毫不客气地抬手打开他的手臂,冷声道:“滚远点。” 小平头舔了舔后牙槽,不太痛快:“怪不得你们学校的都说你女魔头,交个朋友脾气这么大干嘛?” 这几个段位的小混混苏一灿压根瞧不上眼,看都懒得看,转头继续对赵琦说:“你出来混也不擦亮眼睛找几个靠得住的玩,什么阿猫阿狗都混在一起,跟我走。” 小平头被这句话点着了,扔了烟头砸在苏一灿的运动鞋上,指着她:“跟你走?真当这里是二中了,跟我们摆老师的威严?今天你不叫我们一声哥哥,看你能不能走得掉。” 岑莳看着那边火.药味越来越浓,眉梢微挑,不过既然苏一灿说小场面,她能应付,岑莳便继续看戏。 赵琦怕两方真闹出什么冲突,在中间和稀泥,劝苏一灿:“你先走吧苏老师,篮球队那边我真没空去,你帮我和学校说一声。” 苏一灿也没打算闹事,既然赵琦态度坚决,她便打算走人,结果她刚转过身,小平头一帮人把她一堵,邪里邪气地说:“可以啊老师,这么没把我们兄弟几个放在眼里,圊岗这个地界我罩的,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说着上去就对苏一灿动手动脚,苏一灿反应倒快,退后一步,眼看上来几个男的,抬脚就朝其中一个小伙子踢去,狠声道:“我都没打算找事你们还来劲了?” 小平头一听这话,更加怒火中烧,赵琦吓得上去就拦着几人,回头对苏一灿喊道:“苏老师你先走。” 苏一灿一看寡不敌众,真干起架来自己也占不到便宜,便朝楼道走拽着岑莳就大步离开,走到楼梯口时她不放心回头瞧了一眼,正好看见赵琦被小平头狠狠踢了一脚,踹在地上爬不起来。 苏一灿心口一紧,快速拿出手机对岑莳说:“你赶紧到下面去,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叫人。” 说着苏一灿便冲下楼打电话,岑莳随苏一灿走到一楼,便看见苏一灿拿着手机不知道在打给什么人。 岑莳原本跟着她的步伐缓缓慢了下来,转过身又朝楼里原路返回,回到了刚才那个大平台。 大好的机会能和传说中的二中女魔头会一会,小平头本来还准备多和苏一灿相处一会,回头好跟他那些小兄弟吹牛逼,结果被赵琦拦了,一来火把赵琦揍了一顿。 岑莳上去的时候,赵琦瘫坐在地上,鼻子冒血。 小平头他们一看刚才跟着苏一灿的男的又回来了,突然就起了劲,对着岑莳就骂道:“你挺不怕死的,还敢回来?赵琦不经打,哥几个正好缺个练手的。” 说完拳头就朝岑莳抡了过去,岑莳依然站在原地,左手抄在裤兜里,右手突然伸了出来握住了小平头的…头。 薄薄的月光下呈现的就是这么诡异的一步,小平头身高不过一米七,和岑莳悬殊太大,岑莳啥也没干,宽大的手掌就这么握住小平头的脑袋,他便再也无法靠近岑莳一步,甚至任由他胳膊怎么伸都碰不到岑莳,画面着实有些滑稽,旁边一个带耳钉的直接笑喷了。 小平头大怒,甩开岑莳就不要命地朝他冲,岑莳侧了下身子躲过他的攻击,回身就拽住他的胳膊,“嘎哒”一声伴随着小平头的惨叫,所有人都惊了。 岑莳甚至另一只手自始自终都没有从口袋里拿出来,就这么单手卸了小平头的胳膊,快狠准。 然而诡异的是,下一秒“嘎哒”一声,他又给小平头接了回去,就在小平头松口气之际,再次“嘎哒”一声,胳膊第二次被卸了下来。 此时空气中已经有种逆流的恐怖感,另外两个刚准备上的兄弟纷纷不自觉后退一步,谁也没想到这个一头卷发神情淡漠的男人卸人胳膊跟玩儿似的。 这下小平头疼得怂了,对着岑莳就喊道:“接回去兄弟,快点,帮个忙。” 岑莳面无表情地瞥了眼下巴掉到脖子上的赵琦,声音悠悠地问道:“人我能带走了吗?” “能…能…” “待会跟苏老师好好道歉。” “好,好说,好说。” “嘎哒”一声,小平头的胳膊归了位,他捂着那只差点废掉的胳膊一脸震惊地盯着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中国人不像中国人,外国人不像外国人的大高个。 圊岗这块不良少年扎堆,遇事一般从不报警,直接干架,因此弱肉强食这个生存法则在如此混乱的地区贯彻得十分彻底,既然打不过岑莳,小平头他们便开始给岑莳发起了烟。 还坐在地上的赵琦也不知道为什么前一分钟还要干架的几人,这会居然一起站在平台边上抽起了烟来,还顺带聊起了圊岗这块晦气的传闻。 赵琦跌跌爬爬从地上站起来,再看向岑莳时,内心充斥着无比崇拜的情怀。 没多会儿,楼下几盏大车灯亮了起来,烂尾楼外面来了几辆车,陆陆续续下来七八个人,小平头叼着烟的手一抖,伸着头往下看:“什么情况?” 话音刚落,平台外面的楼梯上出现了声音,岑莳往那瞟了眼,在苏一灿上来之前踩灭了手中的烟。 苏一灿刚出现,岑莳便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模样往她身后一站,苏一灿有些诧异地回头对他说:“不是让你找个地方躲一下吗?他们没动你吧?” 岑莳摇了摇头,苏一灿见他没事也顾不得管他。 上去就对着小平头一行人说道:“头一次瞧见有小孩敢称圊岗扛把子,我把孙四哥请来了,让他看看到底谁这么狂。” 话才说完,小平头看了眼岑莳,当即就对着苏一灿双手合十:“我错了,误会误会,刚才不过跟苏老师开场玩笑。” “……”认错这么快的吗?孙四哥还在后面没上来呢!好歹给片区大佬留点戏份啊。 苏一灿没想到刚才还喊打喊杀的一群人这么快就认怂了,甚至她还没站定半分钟,着实让她有些懵逼,没料到小时候称兄道弟的孙老四现在混得这么好,都让人闻风丧胆到如此地步了? 等孙老四带人上来时,这边矛盾已经解决了,小平头一群人还一口一个夸赞苏老师是辛勤的园丁,如此和谐的氛围看得孙老四一群人也是多脸懵逼。 小平头几人二十岁左右,虽然爱玩但在真正混事的人面前到底还是不敢张狂,主动给苏一灿鞠躬道歉。 本来就对苏一灿带来的大高个有所忌惮,又在孙老四的警告下,屁都不敢再放一下,没一会大家便散了,下楼的时候苏一灿突然想到刚才岑莳没跟着她,他毕竟是温室里的富贵花,估计这种场面见得少,赶忙落后几步走到岑莳身边关心地问了句:“刚才那情况没吓着你吧?” 岑莳垂着视线,嘴角浮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有点。” Chapter 61(“姐,我身体好。”...) 准确来说岑莳身上的确有种少年感,单看样貌,要说他是苏一灿学校高三的学生也差不多,可他刚才面对那帮人刁难时所表现出的淡定世故,不像那种不谙世事的少年,更多的感觉苏一灿形容不出来。 而后苏一灿拦了车,带着岑莳回到那片烂尾楼拿自行车,凤溪地方小,很多巷子汽车走不了,这里共享单车也不容易找,她还指望这辆小红带她闯天涯呢,不能丢了。 结果在出租车上的时候,苏一灿已经有点打瞌睡了,虽然她酒量还不错,但上来替岑莳挡了不少酒,又去孙老四那边喝了一些,几种酒一串,难免上头,到了地方后,还是岑莳把苏一灿给摇醒了。 她下了出租车后脚步就有点虚,岑莳看她那样没敢落下,紧跟在她后面,走到墙根自行车旁时,岑莳不禁问了句:“能行吗?” 苏一灿手一挥:“行,怎么不行。” 然后一抬腿往脚踏上踩空了,脑门差点朝碎石块磕去,岑莳早有防备手臂一横,苏一灿跌倒在他臂弯里,猝不及防的柔软触感让岑莳猛然一愣,他快速松开她背过身去,苏一灿说了句:“有点晕。” 看岑莳背对着她,她还歪了下头笑了起来:“你咋了?不好意思了?我青春期的时候你还在奥特曼打怪兽呢,想什么?” 岑莳绷着脸掠了她一眼,往自行车上一跨:“我带你吧。” 苏一灿没动,刚想撵他下去,却听见他说:“快点,我困了。” 苏一灿叹了声往后座上一坐,岑莳腿太长,骑这种女孩的自行车无比别扭,难免有些滑稽,他抬头望了眼残月,也不知道自己本来是打算回国散心的,怎么还散得倾家荡产,沦落到骑女孩自行车的地步了? 苏一灿在他身后说了声:“刚才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岑莳简单干脆地回。 “你挺有钱啊弟弟,十几万眼睛都不眨的,家里有矿吧?” “没了。” “什么?” “我说钱没了,所以后面麻烦吃住行姐包一下。” “……” 苏一灿压根没当一回事,他三个行李箱都不止这个钱了,大老远从美国回来就带十几万还舍得一下子花没了? 岑莳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而说道:“你围墙爬得挺好的。” 虽然这个夸人的角度有点新奇,但苏一灿很是受用,大概是喝大了,便毫不掩饰地自夸道:“不是我吹,这爬围墙也是有技巧的,都是凭借我多年的经验练出来的。” 岑莳也是很迷惑,听过练啥的都有,但是:“为什么要练爬围墙?” 苏一灿感觉眼皮子太重,干脆闭着眼回答他:“为了看杜敬霆一眼,他在八中,学校管得严,外校人进不去,八中操场东南面有个面条摊边上,我每次都从那里爬过去,趁着他们上体育课,给他送水,整整三年。” 岑莳沉默了几分钟,问道:“就这么喜欢那个人?” 苏一灿坐在后面一颠一颠的,夏日夜里的风,有些暖意,吹在身上也不算热,倒挺舒服的,她整个人有些迷糊了,含糊不清地说:“是啊,他是我整个青春呐!” 说完就没了声音,岑莳也没感觉出来这个青春对苏一灿来说有多么重要,纵观她失恋的这两天,还是该吃吃,该睡睡,没有表现出一点失恋人该有的悲伤,除了每次洗脸都跟要自杀一样。 过了好一会后面都没有声音,再出声时,苏一灿大大咧咧地说了句:“扛不住了,弟弟,背借靠一下,到了叫我。” 然后脑门往岑莳的后背上一磕没了动静,岑莳背脊僵了一下,不自觉放慢了骑车的速度。 苏一灿是不管不顾地睡了,苦了岑莳不认路,回去十多分钟的路程,他也不知道骑到哪去了,围着石舀湖瞎转悠,硬是骑了将近四十分钟。 苏一灿倒是没再醒过,岑莳怕她坐不稳摔下去,一路骑得很慢,湖边的夏风悠悠地吹,吹散了夏日的烦闷,树头的知了齐声叫,赶走了杂乱的思绪,岑莳大脑放空,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后背上,苏一灿头发扎到了岑莳的T恤里,那痒痒的感觉从他的皮肤传到他的心口,让他越来越心不在焉,他甚至能感觉到苏一灿细微的呼吸落在他背上,不自觉也跟着她的呼吸踩着脚踏。 最后误打误撞给他找到了苏一灿的家,为什么可以确定,是因为门口停了一辆黑色轿车,一个男人靠在车门上,似乎已经等了很久,看见昏黄的路灯下由远及近的自行车,扔掉了手中的烟在皮鞋下碾灭,而后直起身子。 岑莳也看到了杜敬霆,离他几米的距离停了下来,拍了拍身后的人,苏一灿困苦地挥了下手:“别吵我。” 岑莳只有回过头对她说:“你的青春来找你了。” 苏一灿头脑发懵地睁开眼,盯着几步之外的杜敬霆看了半晌,好在人虽然喝大了,意识没有完全丧失,从自行车后座走下来问了句:“找我干嘛?” 杜敬霆瞥了眼双手搭在把手上的年轻男人,眉峰轻拧,抚了抚挺括的衬衫上第一颗扣子,漫不经心地松开,岑莳倒是没给他什么眼神,问苏一灿要了家门钥匙将自行车骑进院子停好。 杜敬霆这才对苏一灿说:“我明天要去趟海南出差,可能得十天半个月的,走之前来看看你,想要什么礼物?” 苏一灿没什么情绪地盯着他,后一秒突然就笑了,唇右下方的酒窝显得格外讽刺,出声道:“我觉得这个问题你可能问错人了,去问问上次那朵小百合比较合适呢。” 杜敬霆的语气依然温和如善:“你真介意吗?” 苏一灿反问道:“你觉得我不应该介意吗?” 杜敬霆侧过脸,望着幽暗的巷子尽头无声地笑了,半晌,才回道:“你要介意,我身边就不会有其他女人了。” 苏一灿有些站不住了,淡淡地说了句:“我累了。” 恰好这时,岑莳车子停好了,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对着杜敬霆说:“苏姐今晚喝了不少酒,人不太舒服,有什么事改天再说吧。” 除了在派出所那次,这是杜敬霆第二次正儿八经打量这个小伙子,话虽然是用平常的语气说的,但孑然一身的姿态却散发出一种不太易见的侵略性。 杜敬霆略微一笑,转而对苏一灿体贴地说道:“那你先回去休息吧,等我从海南回来,我会找你好好聊聊,毕竟我们之间不是一句分手就可以断的,你说是吧?” 太多年的羁绊,即使感情可以说断就断,但他们之间那么多动产、不动产都需要协商处理,理智上来说,是需要好好聊聊。 苏一灿点了点头:“行吧。” 杜敬霆温文尔雅地对她说:“晚安。” 刚想上前摸摸她的脑袋,忽然一道金属光划破夜空朝苏一灿飞去,阻挡在她和杜敬霆之间,是刚才岑莳从她那接过的钥匙串,苏一灿抬手接钥匙的时候,杜敬霆僵在半空的手默不作声地收了回去。 苏一灿打了个哈欠往家里走,岑莳待她进去后,也转身走进院门,而后回过身准备将院门重新锁上。 就在快拉上院门的刹那,他抬眸朝院外看去,杜敬霆依然立在院门口望着他,没有离开。 岑莳迎上他的目光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却看见杜敬霆突然拍了拍心脏的位置,漆黑的眼神里沉着一抹幽暗的光,缓声说道:“她这里是不会动的。” 岑莳斜了斜唇角:“心脏不会动的是死人。” 杜敬霆眼里漾开一抹凉凉的笑意:“也许吧。” 说完他便收回目光大步走回车前,黑色高档轿车扬长而去消失在巷口。 杜敬霆走后,岑莳却在半残的月光下陷入了短暂的思索,不会动是什么意思?是说苏一灿已经死了? Chapter 62(“我不想被你藏着。”...) 舅舅和舅妈走后, 岑莳便也离开了,苏一灿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了杜敬霆留下的那个小盒子,里面是一个海豚钥匙扣挂着一把铜钥匙, 对她来说如此熟悉的一个旧物件。 从前他们刚搬进小房子的时候, 她总是找不到钥匙, 后来有一次杜敬霆去外地出差, 回来给她买了个海豚钥匙扣,是一个身形弯起来跳跃的海豚,有很长一段时间这个钥匙扣陪她走过漫长的冬季,炎热的酷暑。 再次搬家的时候, 旧的钥匙扔了, 这个钥匙扣后来也找不到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兜兜转转这个东西会在杜敬霆那里,只是此时钥匙扣上拴着一把铜钥匙, 和当初被她扔掉的那把好像一摸一样, 握着这个钥匙扣记忆不禁和过去联通了。 那一年,他将这个东西交到她手中的时候, 对她说:“你把钥匙栓在包里,别再弄丢了回不来……” 她抓着这把钥匙,终究模糊了视线,良久, 转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一开始家里很安静,后来随着什么东西被砸碎的声音,苏爸的吼声,苏妈的哭声交杂在一起。 在父母眼里,她和杜敬霆的感情一直很稳定, 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这么多年过来了, 他们待杜敬霆早都当自家人了,突然得知他们已经分开的事实,老两口一时无法相信。 苏一灿本来准备再缓一缓找个机会慢慢让他们接受她和杜敬霆分开的事,可今晚这顿饭,让她知道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一旦她和杜敬霆的关系跟利益扯在一起,后面想说清楚就更难了。 苏爸气得手抖,指着她就说道:“让你回来宁市工作,你不肯,非要一个人跑去凤溪,能不出问题吗?感情再好也经不起你这么折腾,你什么时候才能懂事?不让我们跟着操心?” 苏妈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小杜知道换季你爸腰会不舒服,在外地还让人送按摩仪过来,他对我们都能这么上心,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就能对他这么铁石心肠?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去了凤溪以后,小杜三番四次去找你,你对他不冷不热的,他是在外面做大事情的人,你还要他怎么低声下气去求你?人心都是肉做的,再热的心被你这么冷下去,也会没有温度,有什么大事非要闹成这个样子?你倒是说说看啊。” 苏一灿的喉咙无声地滚动着,所有情绪咽进肚子里,一声不吭,任凭父母怎么说她,逼问她分开的原因?她只是安静地承受着,没有指责杜敬霆一句,也没有将两人之间的不堪呈现在二老面前。 岑莳的确和舅舅他们下了楼,只不过在他们上车后他又折返上来,靠在大门外默默地解着手中的金属锁扣,一遍又一遍,无声地听着里面的动静,从安静到大吵再到低低的哭叹,他不知道苏一灿是怎么面对奔溃的父母,只是到后来门内再次恢复安静。 一直到夜已深,苏一灿才穿好鞋子,套上外套拿起包打开大门,当她踏出家的那一刻,昏暗的门廊前,岑莳修长的身影安静地等在门口。 她轻轻带上了门,细微的声音让廊前的声控灯亮了起来,她的轮廓也更加清晰,隔着两步的距离望着彼此,岑莳看见了她脸上的憔悴,好似刚经历了一场浩劫,整个人被剥了一层皮,灯光映照下,脆弱得仿佛随时要倒下,就连那双平时艳冷的凤眼,此时的光都是涣散的。 岑莳什么也没说,只是朝她走去,牵起她的手,带她走进电梯,再走出小区,拦了车。 在出租车上的时候,苏一灿的目光始终空洞地望着窗外,很安静,他拉过她的手,轻轻捏着她的手指,她的手生得好看,修长匀称,骨节柔软,他不是没有牵过女孩的手,或许记忆中以前上学的时候因为一些活动也和女孩有些接触,但不知道西方人的手和东方人不一样,还是当时他接触的女孩身材魁梧,没人给过他这种感觉,这种重了怕捏碎,轻了心里发痒的感觉。 他的指腹温柔地摩挲着她的手背,动作很慢,但是舍不得放开,眷恋也有些心疼,声音很低:“为什么不跟你爸妈说?要自己扛?” 红灯停下了,夜里的市区车辆依然川流不息,苏一灿的目光停留在北街的路口,穿过那里就是她和杜敬霆的第一个小家,那个只有五十多平的小房子,承载着她对这段感情所有的记忆。 随着绿灯放行,车辆滑过那个路口,她的目光掠过曾经熟悉的街道,也好似彻底和过去擦肩而过。 她对岑莳说:“你知道有种病能让人不语、不动、不食吗?” 街口被甩在了身后,她收回目光:“我得过这种病,没有社交,疏远亲友,不停吃药,头发大把地掉,人瘦得很恐怖,被人当怪物……” 岑莳垂下视线,渐渐将她的手指收紧握在掌心,听见她继续说:“后来得了肠胃病,有时候在外面会没法控制,被人指着议论,丢脸甚至想死,他扔掉手上的东西用衣服裹着我带我回家处理这些……难堪。 除了父母,很难想象有谁会有耐心面对这种日复一日,没有尽头的磨难。” 她垂下视线,气息很弱地说:“这个世界上,不是光有爱情这一种东西的。” 她侧过头望着他,岑莳也慢慢转过视线,他的眉拧了起来,这是她第一次亲口告诉岑莳她过去的不堪,也是第一次将她的脆弱完完全全展示在他面前,让他看见了他从未触及到的情感,陌生却也是复杂的。 她对他说:“岑莳,我累了。” 他的眼眶有些热,好像突然明白了她不争不吵的原因,这是一场漫长的磨砺,外人或许很难给那段经历定性,善与恶,对与错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了,可是他突然明白过来,没有那段经历,她或许不见得能像现在这样完好地坐在他身边。 岑莳将肩膀伸到她面前对她说:“累了就靠上来。” 苏一灿望着他没动,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没睡好,今天又折腾了一整天的缘故,她的眼睛已经没神了,岑莳便将她的脑袋拨到了肩上,她好像终于找到了支点,很快就睡着了。 凤溪房子门前的巷子很窄,很多出租车司机怕调头麻烦不愿往里开,岑莳只有拖着困顿的苏一灿下车,干脆把她背到肩头上,还没走两步,她又闭上了眼,和父母谈判的这两个多小时似乎已经耗光了她所有的精力。 进了家后,岑莳帮她打水,将她拉进怀里替她洗脸,苏一灿终于睁开眼,迷蒙地对岑莳说:“这样不好…我们这样不好……” 岑莳绷着脸不说话,她挡开他的手,他干脆低下头咬着她小巧的耳垂,有些置气地问她:“怎么样好?我就想对你这样。” 苏一灿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走进浴室,从浴室出来时她已经换上了睡衣,走回房刚准备关门,岑莳抵住了房门,眼神灼灼地看着她,苏一灿倚在门边,长发落在肩上时,她野艳的五官总会给人一种风情万种的感觉,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对他说:“我今天累了,你让我好好想想。” 他的眼神有些幽暗,伸手勾住她的睡衣腰带,垂着眼睫问:“不能进去吗?什么都不做。” 她对着他笑:“不能。” 岑莳嘴角的笑也弥漫开来,抬起眸望着她,有细微的电流在两人之间攒动,但最终他收回了手转身去了另一间房。 岑莳在床上躺下来后,翻出了Percy的电话,美国时间还是早上七点多,Percy睡意朦胧地接通了。 他对Percy说:“这几天有空把我那辆aventador处理掉。” Percy瞬间清醒过来,在电话里不可置信地叫道:“Are you crazy?你打了这么久的球才狠心买下的,才开过几次啊?说卖就卖了?不是说再穷都不会动这辆车吗?” 岑莳躺在昏暗的房间里,转动着手上的金属扣环,对那一头的亚裔兄弟说道:“嗯,在这边需要用钱,尽快吧。”说完他便挂了电话。 …… 虽然前一天晚上苏一灿的爸妈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对她说了一些重话,但到底女儿的情况比较特殊,当初几乎丧失生活能力时是杜敬霆在她身边才撑了过来,现如今她和杜敬霆闹分手,父母到底还是担心女儿的状态,所以第二天苏妈就赶来了凤溪,打算在这里住一阵子陪陪她。 篮球队的训练在第二周恢复了,天气越来越冷,每天早晨蒙蒙亮殷佐的身影便出现在学校大操场,雷打不动,而篮球馆最晚走的永远是龅牙明,他不是篮球队的成员,无法参加集体训练,如果大家练习传球或者运球,他便一个人站在角落自己单练,本来大家都觉得以他的性格绝对坚持不了几天,但没想到他每天训练的时间比正规队员都长。 赵琦的话比从前少了些,训练结束他会单独留下来练投篮,很枯燥乏味的循环练习,几乎每天晚上都能在体育馆看见赵琦和龅牙明的身影。 岑莳最近没有去酒吧工作,主要精力都放在了篮球队,偶尔也会留的晚些,对个别队员单独指导。 苏妈过来后,苏一灿和岑莳的生活倒是滋润起来,每天回到家都有热汤热饭,岑莳又搞了些关于体育营销学类的书籍,有时候他自己看得比较吃力,吃完饭会拉着苏一灿帮他读一段。 通常他们在大桌上看书的时候,苏妈就坐在客厅沙发看看电视,打打毛线,绝大多数的时候,岑莳会拿个本子坐在苏一灿旁边,她读的时候,他会做些笔记,同样写的是英文,苏一灿看不懂,她问过他为什么要看这些书,他只是告诉她在为以后做准备,具体做什么准备,苏一灿也没多问,猜想大概是上大学的准备,不过她倒是问过他需不需要找些英文版的书,岑莳一口拒绝了,他只说了句国内外市场不一样。 偶尔他会放下笔看着她出神,故意凑近她问她某个字怎么读,每当他的气息靠近时,苏一灿总会紧张地朝老妈望去。 仿佛是刻意逗弄她似的,有时候她在读书时,他会不经意勾住她的手,用身体挡住苏妈的视线,把她柔软的手攥在掌心,苏一灿会拿眼神瞪他,他就对她笑,笑得痞痞的,苏一灿拿他没办法,又怕引来苏妈的注意,偶尔纵容他这些小动作。 那段时间由于苏妈住在这里,表面上他们相处得挺和谐,每天一前一后去学校,下班回来有时候聊聊篮球队里的事,吃完饭两人还能在一起看会书,仿若互敬互爱的好姐弟。 但实际上苏一灿几乎每天都是心惊胆颤的,比如她在浴室涂面膜,岑莳会晃进来,站在她身后拿着电动剃须刀,一会放水,一会拿纸巾,手臂穿过她的身体时,两人不经意间的触碰,眼神的碰撞,空气里都是暧昧不清的味道,她转身想去另一边弄,岑莳会故意堵住她的路,将她围在水台边,眼里噙着摄人的光嘴角微斜,这种禁忌的刺激几乎每天都要在家里上演个一两遍,着实让苏一灿有点神经衰弱了。 苏妈住过来的这段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和苏爸商量过了,没再提起杜敬霆的事,一切都看似风平浪静,然而一个更大的隐患一直萦绕在苏妈的头顶。 她近来接到好几次苏一灿舅舅的电话,据说杜敬霆那边彻底拒绝了舅舅的请求,而且这次事情做得比较绝,他底下办事的人连电话都不接了。 舅舅大发雷霆,找到苏妈,让苏妈叫灿灿去问问杜敬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然而这件事被苏妈压了下来,考虑到苏一灿和杜敬霆目前的情况,她没有将这件事告诉苏一灿。 Chapter 63(“我知道我的根在哪,你要...) 十来分钟后,苏一灿将自行车停在一处烂尾楼附近,外围一圈混凝土砌好的围墙,一扇生锈的大铁门落了锁,周围便是荒无人烟即视感,借着月色依稀可以望见里面那四层的建筑,只有个水泥框架,没有外墙和玻璃。 要说这块地,在凤溪流传着这样的传闻,说是过去日本鬼子侵略战争时,这里曾是个秘密坟坑,怨气重得很,所以风水不好,搞什么都不长久。 似乎为了应验这毫无根据的传闻,70年代这里曾建过集体食堂,食物中毒差点害了一票好同志,80年又盖起了化工厂,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原材料泄漏,仓库爆炸,化工厂不久倒闭了。 在苏一灿还在上初中时,这块地被个开发商看中,据说盖到一半,这开发商老总十年前犯的事被查了出来,直接蹲号子去了,因此这里慢慢成了无人问津之地。 尽管此地酝酿着各种晦气的传言,但对于志在江湖的钢铁男儿们,却是块放飞自我的宝地,那些兔崽子但凡约个群架,逃个学,离家出走,基本在这一逮一个准。 苏一灿熟门熟路地找到一块破损的围墙边,那里显然比其他地方都要稍微矮上一些,围墙里还有棵树,仿佛就是为了方便人翻围墙而生长。 苏一灿将自行车停在围墙下,转头对岑莳说:“你帮我扶着点,我先上去看看情况。” 然后她脚往自行车坐垫上一踩,岑莳微抬眼皮,苏一灿的短裤下是一双匀称笔直的大长腿,离岑莳的鼻尖不过两拳的距离,他的眸光在月色下噙着哑暗的光,一手替她扶着自行车,另一只手默不作声地举了起来横在苏一灿的身后,形成了一个安全屏障。 苏一灿三两下爬到了围墙上面,张望过后,她抱着伸出来的树干直接顺着树落到了围墙里面,再对着外面喊了声:“你进来。” 半晌,外面毫无动静,苏一灿又叫了声:“岑莳?” “……”回答她的是远处池塘里的蛙叫。 苏一灿足足等了两分钟,外面依然没有动静,于是她顺着树又重新爬了上去,便在这时她登高望远地瞧见叫了半天的小祖宗直接推开了大铁门,双手抄兜大摇大摆地晃了进来。 正在苏一灿吃力地抱着树干吐血三升之际,小祖宗晃到了树下,用几乎平视的眼神看着她:“大姐好臂力,树懒是你家什么亲戚?” “……如果你非要喊我姐,请不要在前面加一个‘大’字,脚抽筋了,帮忙。” 岑莳眼尾微勾地托着她的胳膊将她直接从树上举了下来,苏一灿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喘息揉脚,岑莳便立在离她几步远的树旁安静地等她。 苏一灿气没打一处来,抬起头就质问道:“你怎么从大门进来的?” 岑莳声音融在夜色中,淡淡的。 “挂在门上的锁,没扣。” “你知道锁没上还眼睁睁看着我爬围墙?也不知道拦我一下?万一我摔着怎么办?我说你这小弟弟良心呢?” 岑莳的眼睛在夜里闪着炯亮的光,看人的时候倒是诚恳:“你只跟我说上去看看情况,没说要到里面去,如果你非要喊我声弟弟,请不要在前面加一个‘小’字。” “……”岑鹦鹉吗?学人说话倒挺快。 苏一灿看着他不说话,周围的空气冷了下来,岑莳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生气了,没有哄女孩的经验,试着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仔细瞧着她的脚踝声音低了几分:“我看看。” 苏一灿倒是没再跟他计较,直接站了起来:“你跟好了,走丢自己回去。” 后来岑莳才发现苏一灿说这话还是有些根据的,这个四层空楼里面错综复杂,到处堆的都是乱七八糟的杂物,要不是跟着苏一灿,楼梯的方位都难找。 岑莳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满地的烟头,墙壁上污秽不堪的涂鸦和脏话,不禁问道:“你对这很熟?” 苏一灿毫不掩饰地回:“开玩笑,我在这长大的,待会要是撞见不学无术的小青年,你别慌,都是小场面,我来应付。” 岑莳瞧着苏一灿干脆利落的步伐,眼里浮上笑意:“好。” 然后他们真碰上了几个小混混,在三楼平台,有的光着膀子,有的叼着烟,约莫四五个人,身边放着歪七扭八的扎啤。 看着一个身材火辣的妹子找到这,有两个男人眼尖,立马吹起了口哨喊道:“哟,美女帅哥,到这打野啊?” 苏一灿没搭理那人,往另一个人的方向走了几步,岑莳双手抄在卫裤兜里停住脚步靠在一边,等着苏一灿应付。 苏一灿对着里面的青年喊了句:“赵琦你过来一下,我找你有事。” 赵琦还半躺在天台边上叼烟翘着腿,一听有人喊他,眯起眼睛朝苏一灿的方向看来,看了半天猛地坐起来,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了句:“苏老师?” 见苏一灿抱着胸,他直接从天台边跳下来,吃惊道:“真是苏老师啊?你怎么跑来找我了?你下学期教我们班了?” 旁边几个小混混都扭头打量着苏一灿,她平淡地说:“我教不教你们班还要特地大晚上跑来向你汇报?” 赵琦踩灭了烟,“嘿嘿”两声,旁边一个小平头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嘶,这就是你们二中女魔头?传说中的斩男杀手啊?这腿可以嘛。” 旁边几人都是社会上的不良青年,自然对老师这个身份毫无忌惮,赵琦再混日子,最起码还没到退学这步,一边往苏一灿的方向走,一边回头对那个小平头打着趣:“少说两句。” 苏一灿凉凉地扫了小平头一眼,对赵琦说:“你怎么回事?家也不回,你奶奶都要报警了。” 赵琦不以为意地说:“老太婆一天到晚要报警,我打碎个碗她还要报警抓我,唉?苏老师,你还去我家了?” “嗯,家访。” “体育老师也要家访吗?你下学期做我们班主任了?” “做你的春秋大梦,找你有正事,篮球队集训,为期十五天,费用八百,你身为队长带头召集一下。” “那不可能的。”赵琦想都没想,回绝得干干脆脆。 “为什么不可能?” 赵琦吊儿郎当地用人字拖碾着地上的烟头随口回道:“我忙啊。” “……”忙你妹啊。 旁边小平头几个对苏一灿来了兴趣,也从平台下来朝这走,嘴里没个正经的:“忙着找对象啊,苏老师应该知道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现在不赶紧找,以后就得打光棍,要么苏老师陪我们耍会,我来劝赵琦回去打篮球啊?” 说着小平头的手就肆无忌惮地往苏一灿肩上搂,苏一灿毫不客气地抬手打开他的手臂,冷声道:“滚远点。” 小平头舔了舔后牙槽,不太痛快:“怪不得你们学校的都说你女魔头,交个朋友脾气这么大干嘛?” 这几个段位的小混混苏一灿压根瞧不上眼,看都懒得看,转头继续对赵琦说:“你出来混也不擦亮眼睛找几个靠得住的玩,什么阿猫阿狗都混在一起,跟我走。” 小平头被这句话点着了,扔了烟头砸在苏一灿的运动鞋上,指着她:“跟你走?真当这里是二中了,跟我们摆老师的威严?今天你不叫我们一声哥哥,看你能不能走得掉。” 岑莳看着那边火.药味越来越浓,眉梢微挑,不过既然苏一灿说小场面,她能应付,岑莳便继续看戏。 赵琦怕两方真闹出什么冲突,在中间和稀泥,劝苏一灿:“你先走吧苏老师,篮球队那边我真没空去,你帮我和学校说一声。” 苏一灿也没打算闹事,既然赵琦态度坚决,她便打算走人,结果她刚转过身,小平头一帮人把她一堵,邪里邪气地说:“可以啊老师,这么没把我们兄弟几个放在眼里,圊岗这个地界我罩的,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说着上去就对苏一灿动手动脚,苏一灿反应倒快,退后一步,眼看上来几个男的,抬脚就朝其中一个小伙子踢去,狠声道:“我都没打算找事你们还来劲了?” 小平头一听这话,更加怒火中烧,赵琦吓得上去就拦着几人,回头对苏一灿喊道:“苏老师你先走。” 苏一灿一看寡不敌众,真干起架来自己也占不到便宜,便朝楼道走拽着岑莳就大步离开,走到楼梯口时她不放心回头瞧了一眼,正好看见赵琦被小平头狠狠踢了一脚,踹在地上爬不起来。 苏一灿心口一紧,快速拿出手机对岑莳说:“你赶紧到下面去,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叫人。” 说着苏一灿便冲下楼打电话,岑莳随苏一灿走到一楼,便看见苏一灿拿着手机不知道在打给什么人。 岑莳原本跟着她的步伐缓缓慢了下来,转过身又朝楼里原路返回,回到了刚才那个大平台。 大好的机会能和传说中的二中女魔头会一会,小平头本来还准备多和苏一灿相处一会,回头好跟他那些小兄弟吹牛逼,结果被赵琦拦了,一来火把赵琦揍了一顿。 岑莳上去的时候,赵琦瘫坐在地上,鼻子冒血。 小平头他们一看刚才跟着苏一灿的男的又回来了,突然就起了劲,对着岑莳就骂道:“你挺不怕死的,还敢回来?赵琦不经打,哥几个正好缺个练手的。” 说完拳头就朝岑莳抡了过去,岑莳依然站在原地,左手抄在裤兜里,右手突然伸了出来握住了小平头的…头。 薄薄的月光下呈现的就是这么诡异的一步,小平头身高不过一米七,和岑莳悬殊太大,岑莳啥也没干,宽大的手掌就这么握住小平头的脑袋,他便再也无法靠近岑莳一步,甚至任由他胳膊怎么伸都碰不到岑莳,画面着实有些滑稽,旁边一个带耳钉的直接笑喷了。 小平头大怒,甩开岑莳就不要命地朝他冲,岑莳侧了下身子躲过他的攻击,回身就拽住他的胳膊,“嘎哒”一声伴随着小平头的惨叫,所有人都惊了。 岑莳甚至另一只手自始自终都没有从口袋里拿出来,就这么单手卸了小平头的胳膊,快狠准。 然而诡异的是,下一秒“嘎哒”一声,他又给小平头接了回去,就在小平头松口气之际,再次“嘎哒”一声,胳膊第二次被卸了下来。 此时空气中已经有种逆流的恐怖感,另外两个刚准备上的兄弟纷纷不自觉后退一步,谁也没想到这个一头卷发神情淡漠的男人卸人胳膊跟玩儿似的。 这下小平头疼得怂了,对着岑莳就喊道:“接回去兄弟,快点,帮个忙。” 岑莳面无表情地瞥了眼下巴掉到脖子上的赵琦,声音悠悠地问道:“人我能带走了吗?” “能…能…” “待会跟苏老师好好道歉。” “好,好说,好说。” “嘎哒”一声,小平头的胳膊归了位,他捂着那只差点废掉的胳膊一脸震惊地盯着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中国人不像中国人,外国人不像外国人的大高个。 圊岗这块不良少年扎堆,遇事一般从不报警,直接干架,因此弱肉强食这个生存法则在如此混乱的地区贯彻得十分彻底,既然打不过岑莳,小平头他们便开始给岑莳发起了烟。 还坐在地上的赵琦也不知道为什么前一分钟还要干架的几人,这会居然一起站在平台边上抽起了烟来,还顺带聊起了圊岗这块晦气的传闻。 赵琦跌跌爬爬从地上站起来,再看向岑莳时,内心充斥着无比崇拜的情怀。 没多会儿,楼下几盏大车灯亮了起来,烂尾楼外面来了几辆车,陆陆续续下来七八个人,小平头叼着烟的手一抖,伸着头往下看:“什么情况?” 话音刚落,平台外面的楼梯上出现了声音,岑莳往那瞟了眼,在苏一灿上来之前踩灭了手中的烟。 苏一灿刚出现,岑莳便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模样往她身后一站,苏一灿有些诧异地回头对他说:“不是让你找个地方躲一下吗?他们没动你吧?” 岑莳摇了摇头,苏一灿见他没事也顾不得管他。 上去就对着小平头一行人说道:“头一次瞧见有小孩敢称圊岗扛把子,我把孙四哥请来了,让他看看到底谁这么狂。” 话才说完,小平头看了眼岑莳,当即就对着苏一灿双手合十:“我错了,误会误会,刚才不过跟苏老师开场玩笑。” “……”认错这么快的吗?孙四哥还在后面没上来呢!好歹给片区大佬留点戏份啊。 苏一灿没想到刚才还喊打喊杀的一群人这么快就认怂了,甚至她还没站定半分钟,着实让她有些懵逼,没料到小时候称兄道弟的孙老四现在混得这么好,都让人闻风丧胆到如此地步了? 等孙老四带人上来时,这边矛盾已经解决了,小平头一群人还一口一个夸赞苏老师是辛勤的园丁,如此和谐的氛围看得孙老四一群人也是多脸懵逼。 小平头几人二十岁左右,虽然爱玩但在真正混事的人面前到底还是不敢张狂,主动给苏一灿鞠躬道歉。 本来就对苏一灿带来的大高个有所忌惮,又在孙老四的警告下,屁都不敢再放一下,没一会大家便散了,下楼的时候苏一灿突然想到刚才岑莳没跟着她,他毕竟是温室里的富贵花,估计这种场面见得少,赶忙落后几步走到岑莳身边关心地问了句:“刚才那情况没吓着你吧?” 岑莳垂着视线,嘴角浮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有点。” Chapter 64(正文完)(那一天不会太久...) 苏一灿怔怔地望着岑莳,脑中一片凌乱,梁主任见气氛不对回头瞧了眼,苏一灿皮笑肉不笑地朝岑莳伸出手,声音没有丝毫温度:“哪里的话,应该的。” 这是两人第一次客气礼貌地握手,就连接机那次也没有过的。 苏一灿的手握在掌心比岑莳想象中还要柔软,好似稍稍用点力就能掐断。 而苏一灿也头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这个年轻人的手比看上去还要大,几乎将她整个手掌包裹住,带着股属于男人的力量感。 四目相对之间,一个含着笑意,一个含着凉意,面上却好似真的是同事第一次见面般相安无事。 岑莳和苏一灿打过招呼后又坐回刚才那个地方继续写材料,梁主任把刚打印出来的东西递给岑莳对他说:“你看着填,哪个地方不清楚的问下苏老师。” 说完梁主任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弄其他东西去了,岑莳抬头看了眼站在一边的苏一灿,伸手拎了把椅子放在他旁边,倒是自觉的很,完全就是赶鸭子上架,苏一灿不坐都显得不关爱新同事了。 她几步走过去,往椅子上一坐翘着腿斜睨着他填的东西,是一些入职档案和基本资料,那字写得就不是阳间的东西,而且写一个字还得想半天,这速度让苏一灿深刻意识到他这两天给她写留言条应该已经耗尽他毕生修为了。 岑莳见她盯着自己看,抬起头递给她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要不是梁主任还在前面坐着,苏一灿都要上手给他一记爆栗了,想到这几天为了篮球队的事跑前跑后,忙死忙活,结果居然是为这弟弟忙的,关键他待在自己身边几天居然一声不吭,明显看着她为他做牛做马。 就在苏一灿越想越气之际,岑莳忽然将手上的纸往苏一灿面前推了推,压低声音问道:“遵守的遵怎么写?” “……” 苏一灿接过笔帮他写上后递给他,岑莳接过后看了眼,忽然将板凳往苏一灿旁边一移,悄声问道:“暂住地要写你家吗?” 苏一灿这才想起来还要登记个人信息,要是让全校老师知道她跟校篮球教练住在一起那还得了,她夺过他的笔把爸妈家地址给他填了上去,又将东西塞给了他。 岑莳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对苏一灿说:“要么…你帮我全写了吧。” 苏一灿对社会主义发誓,就是她上学时班上再混的同学也不至于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让人代写了,她一言难尽地盯着他看了十几秒,最后拿过笔“唰唰唰”起来,谁叫爸妈让她照顾好一个祖宗,一个中国字都写不明白的祖宗。 梁主任那边手机响了起来,门卫说篮球队的人到的差不多了,问在哪集合? 梁主任挂了电话对岑莳和苏一灿说:“我先去阶梯教室开门,你们搞好马上过来啊。” 苏一灿眼看梁主任要出去了,将写得差不多的材料交给岑莳签字,自己跟了出去,在走廊上喊住了梁主任:“主任,这个教练靠谱吗?” 梁主任匆匆说道:“是余校长那边安排的,应该靠谱吧,余校长还说秋季赛争取在区里能排个前三。” “……”区里一共也就四个学校。 苏一灿又问道:“他年纪这么轻当教练能有什么经验?” 梁主任回道:“篮球我也不懂,但我听余校长的意思,这个岑教练来头不小啊,前两天和余校长通电话,他还说岑教练能来我们学校带队,也算让我们校蓬荜生辉了。” “……”教语文的人用词就是夸张,搞得跟□□总理大驾光临一样,要不要这么浮夸? 梁主任走后,苏一灿准备回去看看岑莳写得怎么样了?刚走到办公室门口正好撞见迎面出来的岑莳,他坐着的时候还看不出来,现在立在她面前,一身干净清爽的打扮运动感十足,迎着朝阳的模样的确异常惹眼。 可是苏一灿顾不得欣赏他的颜值,抬起头就瞪着他说道:“来头果真不小啊,吃我的,住我的,还让我为你鞍前马后地做事情,怎么就这么沉得住气的呢?” 岑莳一脸无公害地朝她笑:“生气了?” 不说还好,一说苏一灿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抱着胸刚转过身,岑莳绕到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许是顾及会有其他人上来,岑莳的声音低了几分,那略带磁性的嗓音听上去多多少少有些哄人的味道:“也没让你鞍前马后,我不都陪着你吗?” “……” 她整理号码的时候,他在吃饭; 她打电话联系家长的时候,他瘫在蜗牛椅上; 她去找赵琦跟那帮小混混杠起来的时候,他在围观。 是,全程陪同,还是零参与的那种。 苏一灿抬起拳头就朝他揍去,当然这个揍也不是真揍,就朝他捏了捏拳头然后砸向他胸口,这么长的反应时间苏一灿以为他肯定会躲开,没想到拳头砸上去发出“砰”得一声,岑莳不仅没有躲还硬生生接了她这一拳,给她撒气,而后揉了揉前胸,颇为委屈地说:“疼。” 距离很近,他栗色卷发松软飞扬,清晰的下颚线勾勒出几近完美的弧度,薄唇泛着自然的红润,有种莫名的乖巧感。 搞得像苏一灿以大欺小了一样,瞬间没了脾气,她撇过头去不再看他。 岑莳弯下腰来平视着她,一只手不得已撑在墙壁上,那样的角度好似将苏一灿半圈在方寸之间,耐心地对她解释道:“前几天没说是想从比较客观的角度考察了解一下篮球队的现况,本来昨晚吃饭的时候打算告诉你的,你说要给我个过肩摔,考虑到才吃过饭就运动对肠胃不好,所以……” “所以你就干脆提都不提了,今天给我惊喜,不是,惊吓?” 说着苏一灿叉着腰转回头瞪着他:“我说你会打篮球吗?” 岑莳看着苏一灿的时候,眼里的光很澄澈,声音干净纯粹:“稍微会一点。” “会打篮球也不代表能带校队啊,你有带队的经验吗?” 岑莳如实告诉她:“没有。” 苏一灿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所以校领导到底是从哪个犄角旮旯找来的篮球教练,这不误人子弟吗? 岑莳却对着苏一灿笑了起来:“反正你们之前的教练也不怎么样还混了三年,不差我一个,等我拿了工资就分你一半。” “???”苏一灿莫名其妙地盯着他。 岑莳眼里含着光,意有所指地说:“你帮我代劳了工作,我工资分你一半也是应该的,毕竟大热天的。” “……”怎么莫名感觉被人内涵了呢。 正好这时赵琦跑了上来通知他们可以开会了,结果好巧不巧,撞见的就是岑莳半弯着腰低眉顺眼地跟苏一灿说话的场面,他对岑莳的印象基本和魔鬼没二样,第一次看见魔鬼对着人笑,把他吓了一跳,关键他一只手还撑在墙上,故意迁就着苏一灿的高度,苏老师倒是双手抱着胸,脸色颇冷。 这乍一看上去就跟在哄生了气的女朋友一样,看得赵琦一愣一愣的,毕竟听说苏老师有个谈了多年的男友,都要结婚了,现在这情况,他也不敢猜,也不敢问,只敢一个劲地看。 岑莳的余光先察觉到动静,很快直起身子松开手退了一步和苏一灿拉开了距离,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般。 这时苏一灿才侧过头,赵琦秉承着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理念,没事人一样对苏一灿道:“梁主任说差不多可以开始。” 然后看了眼岑莳,和他打了声招呼:“哥你也来了啊?” 苏一灿从赵琦身旁飘过,点了他一句:“别把社会上那套带到学校来,以后看到人喊教练。” “???”赵琦满头问号地愣在那,眼珠子差点掉了出来。 等岑莳走进阶梯教室上了讲台的时候,赵琦依然处于一脸懵逼的状态,现在是几个意思?这个卸人胳膊不眨眼的魔鬼不仅是苏老师的小三,还成了他的篮球教练?他此时此刻只想问一句那个钱还算数吗? 不得不说在钞能力的推动下,赵琦将人召集得盛况空前,平时篮球队训练就没一天到齐过,不是那个今天有事,就是这个迟到早退,还有一两个属于一整个学期下来都看不见人影的那种,今天不仅连平时的板凳选手都到了,那一两个人口失踪的居然也回来了,好像生怕落下一个人头就少一百提成似的,总之凤南二中的篮球队第一次以这么整整齐齐的方式出现在阶梯教室,12人全员到场。 但是,这整整齐齐的坐姿在看到新任教练后,立马就全部打乱了。 本来就是一群常年不守纪律的问题学生组成的队伍,这下看见新教练如此年轻,进教室时还礼貌地朝大家笑了笑,一副好脾气的样子,马上就不当一回事了。 所以岑莳走上讲台的时候,底下说话的说话,哄闹的哄闹,还有人把鞋子都脱了去砸另一边的人。 岑莳就这样在讲台上站了足足两分钟,看着坐得歪七扭八,开个会连鞋子都能满场飞的画面,若有所思着。 梁主任试图想维持秩序,奈何没有人鸟她。 苏一灿常年跟这些小孩打交道,多多少少也能掌握些他们的心理,今天要是来个岁数大的教练,他们还能耐下性子来听几句。 偏偏岑莳年纪轻就算了,关键往前面一站,那个头就高过在场所有人,长得还帅,这些处于青春期的男孩们那股子莫名其妙的胜负欲又出来了,参考往年学校但凡转来什么颜值颇高的男同学,多半要被排挤欺负一轮,这些男孩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 苏一灿缓缓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对着这些人说了句:“需不需要我和梁主任、岑教练出去给你们腾个地出来,你们什么时候聊好我们什么时候进入正题?” 篮球队里有一部分人是苏一灿的学生,另外一部分不在她班上的也都认识她,苏老师平时在学校几乎不苟言笑,就是再混的学生也不怎么敢招惹她。 在她说过这句话后,这帮人才陆续老实下来,苏一灿简单介绍了下:“范教练家里有事,后面就不带你们了,想必也都知道了,这位是你们的新任篮球教练,姓岑,大家以后喊他岑教练,下面有请岑教练给大家开个简短的会议。” 苏一灿给岑莳递了个眼神,意思场面给他控制住了,他可以发挥了。 岑莳的眼神从每个人的脸上一一扫去,问出的第一句话却是:“我们这个篮球队有队名吗?” 赵琦率先摇了摇头。 岑莳继续问道:“那平时出去比赛都用什么名字?” 底下突然发出一阵哄笑,有个长相憨憨的大块头吼了句:“教练,我们就没出去打过比赛。” “……” 另一边穿着背心的瘦小伙叫了声:“有啊,我们不是有队名吗?” 刚说完这背心小伙口哨一吹,阶梯教室里突然就发出小伙们震耳欲聋的叫声:“树上的雀子成双队。” 苏一灿直捂额,自己平时带的班上,顶多两三个不想学的刺头,有时候都需要她使用特殊手段管好纪律,现在是一帮子刺头聚众,简直就是要炸学校的节奏,集训还没开始,她已经为岑莳捏把冷汗了。 番外一(未来) 下午是游泳队例行的体能训练, 体能训练项目一直是由周健负责,所以下午苏一灿可以提早点走,她下去队里交代了几句训练任务, 正好看见几个队员在做音乐训练, 节拍一直卡不准, 她干脆拿了个教棍过来蹲在泳池边对那几个姑娘说:“你们下去, 听我棍子的声音。” 于是这样又稍微耽误了会,一直到不少姑娘转头朝着训练馆门口张望,苏一灿才终于注意到,回过头去, 看见岑莳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了, 坐在训练馆门口的长木凳上,人没进来, 也没打扰她, 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看着她。 耳边不时传来队员的议论声:“你看那边,谁啊?” “真帅, 杨梦你快看那个男的。” “哇,是我们这里的小哥哥吗?没见过,你上去要微信啊!” “……” 苏一灿站在一边表面假装淡定,内心已经波涛汹涌起来, 姑娘们笑成了一片,她一个眼神过去,消停了不少。 苏一灿又回头盯岑莳瞧了眼,他下来外套也没穿,就穿了件宽松的浅色毛衣, 肩部线条被毛衣拉扯出身体的轮廓,挺拔精壮, 头发自然垂耷着,遮住了眼角,有种若影若现的迷人感,他就坐在那,什么都不干光这副样子就够摄人心魄的了。 苏一灿没再管他,加快速度带这几个队员训练,不时能感觉到岑莳的眼神跟着她移动,他看她的时候很专注,眼里像带着股电流,无论什么时候她转过视线,他的目光永远停留在她身上,苏一灿的脸颊逐渐发烫,背过身去时连嘴角都弯了起来。 她在训练时很少会笑,队员看见苏教蹲在泳池边打着节拍还打笑起来了,也很迷惑,不一会她让队员自己练一遍,将身上的羽绒服脱了几步走到场馆门口扔给岑莳对他说:“披着。” 过道有风,她到底担心他淋完雨坐在那会冻着,只是她这么一个不经意的动作让全队都惊住了,没人想到那个很帅的小哥哥是来找苏教的,所有人顿时收心,不敢再议论。 五分钟后周健过来了,苏一灿让那几个姑娘上来换衣服,她走到周健身边跟他简单交接了几句,而后对他说:“我今天有事,你结束就直接放了。” 周健放下手中的东西,问道:“你手机是不是坏了?我一个表弟在于坪街卖手机,要不要带你看看?” 话音刚落,苏一灿感觉身后压下一片阴影,随后她肩头披上一件羽绒服,她回过头的时候,岑莳已经走了过来立在她旁边,眼神沉寂地盯着周健,周健被突然而来的高个小伙看得莫名其妙,也转头盯着他看,问了苏一灿一句:“你认识啊?” 苏一灿对周健介绍道:“岑莳。” 然后对岑莳说:“我们这里的周教练。” 岑莳不咸不淡地点了下头,周健倒是盯岑莳打量了好一番。 随后苏一灿对周健说:“我待会可能没时间去于坪街,手机就不麻烦你表弟了,那我先走了。” 周健应了声:“那行。” 苏一灿盯岑莳看了眼对他说:“走吧。” 岑莳直接牵起她的手攥在掌心,苏一灿微微愣了下,没想过在队员和同事面前就这么公开自己的私生活,但要是这时候把手抽出来,岑某人肯定又要多想,别别扭扭半天,想到他不远万里回来,还以为她故意冷落他,苏一灿就不忍心再做出任何让他没有安全感的举动,也就任由他牵着了。 周健怔愣地盯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脸色渐渐冷了下来,而另一边的队员们个个震惊到下巴脱落,想起刚才她们在苏教面前议论她男朋友的场景,背脊就一阵阵发凉。 两人出了训练馆后,苏一灿扬头对他说:“让你在办公室等我一会的呢?下来外套也没穿,别回来一趟还冻感冒了。” 岑莳侧眸凝望着她,眼角微撇着,像是有种天生的无辜感,对她说:“你有同事回来了。” 苏一灿开口道:“所以呢?他们问你什么了?” “问了,问我是谁?” 苏一灿似笑非笑地撇着他:“你怎么回的?” 岑莳掌心的力道紧了点,有些试探地瞧着她:“说是你男友。” 他观察着苏一灿的反应,但是并未在她脸上瞧出什么,于是又追问了一句:“这么说可以吗?” 苏一灿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面对着他:“不然呢?你是我什么?” 岑莳没说话,她接着说道:“你是不是以为我还背着你在单位又处了个?” 岑莳瞧了眼训练馆的方向,闷闷地说了句:“上次的花是他送的吧?” 苏一灿诧异道:“这你也能看出来?” 岑莳眼睛有些微红,不知道是累的,还是难受,整个人都很阴郁,只是声音很低沉地说:“我能看出来他眼里有你。” 苏一灿哑口无言,身边的确有人会拿她和周健开玩笑,但起码周健自己从来没有表示过对她有意思,所以苏一灿和周健一直是同事关系相处,被岑莳这么一说,她没做亏心事倒显得有点不知所措起来。 转而朝他靠近一步,压低声音对他说:“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姐不是那种一脚踏两船的人,你没看见我多忙吗?还有那个精力同时应付两个男人?” 岑莳收回目光,紧绷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一些,苏一灿眼里露出一丝狡黠的光,故意逗他:“放心,我哪天就是移情别恋,一定会先告诉你的。” 岑莳刚缓和的表情又瞬间黑了,苏一灿笑了起来,踮起脚尖揉了揉他松软的卷发,温柔地对他说:“我上去拿东西,你先跟我回去。” 说完还嘀咕了一句:“你就带了一个包回来吗?没有行李箱?” 岑莳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勾住她的小拇指:“没有。” 没来得及,机票都是想了好多办法搞到手的,多花了些钱,没敢告诉她。 外面还在下雨,苏一灿拿了车带上岑莳对他说:“我租的房子离这里不远,开车回去十五分钟,凤溪那边东西都搬过来了,年后那边就要拆了。” 岑莳转头说了句:“这么快?” 苏一灿笑道:“怎么?你还舍不得了?” 岑莳自言自语道:“是挺舍不得的,毕竟有很多回忆。” 也不知道是不是苏一灿想歪了,她总觉得岑莳在说“回忆”那两个字的时候咬字特别轻,让她不禁就想到那些疯狂的夜晚,所以她没有接话,只是脸颊有些烫。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电梯里苏一灿问了句:“你飞机上睡觉了吗?” 果然和她猜的一样,岑莳告诉她:“没睡。” 苏一灿说了他一句:“就因为我电话两天打不通就急成这样了?学不上觉也不睡了?” 岑莳见她真有点生气的样子,又去拉她的手对她说:“上次不是签证没下来吗?这段时间一直在弄,本来就准备圣诞回来的,只是提前请了几天假而已,不会耽误课程。” 苏一灿没了脾气,对他说道:“回去洗个澡就先睡会,饿吗?” 他老实回道:“饿了。” “我不问你不饿。” 岑莳抿嘴笑。 电梯停了,有人牵着狗上来去顶层,这栋公寓很多养狗的住户一到下雨天就去顶层遛狗,那里有个大棚子,可以给宠物腾出活动空间。 苏一灿往后让了让,电梯门关了,有外人在,他们没再交谈,岑莳就站在苏一灿的身后,她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头顶,那熟悉的草木清香瞬间唤起了她对他的依恋,岑莳的下颌似有若无地摩挲着她的发旋,痒痒的感觉像浪潮一样冲刷着她的心脏,让她的身体越来越轻,脸颊都透着水色。 电梯终于停在她所住的楼层,她稍稍松了口气,大步走了出去,开门的时候侧眸去看岑莳,他若无其事地立在一边,好像刚才电梯里故意撩拨她的人不是他一般。 出租屋不大,但被苏一灿收拾得很整洁,她如今的生活状态和住在凤溪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小房子被她弄得很有烟火气息,岑莳从踏进来时就感觉到一股温馨的香气,让他眉眼舒展。 苏一灿翻出干净的毛巾给他,让他先去洗个热水澡,她给他煮面。 一切仿若都和从前一样,两人临时回家来不及烧饭时,就煮两碗面对付一下,但每次苏一灿都会考虑到岑莳的体格,给他加上鸡蛋、火腿各类蔬菜。 这次也不例外,当岑莳从浴室出来看见桌上放着的面时,眼睛酸红,坐在那半天没动筷子,直到苏一灿催促他:“快点吃,别坨了。” 岑莳大概是真的饿了,苏一灿没坐过飞美国的国际航班,也不知道这国际航班上的伙食到底得差成什么样,把这么大好小伙饿成这样,连汤都喝光了。 公寓不大,就一间房一个客厅,苏一灿让他去睡觉,岑莳就乖乖走进房了。 苏一灿将碗收拾好后,也冲了把澡,出来的时候她轻手轻脚打开房间的门,她以为岑莳早睡着了,没想到他还坐在卧室边上的小椅子上摆弄着她放在储物格上的小台历。 她诧异地问了句:“你不累吗?怎么不睡?” 岑莳收回手转过视线,突然站了起来,他个子高,立在本就不算大的房间里,苏一灿瞬间感觉到一种排山倒海压迫感,那种来自男人身上的压迫感。 这时她才注意到,短短大半年他似乎晒黑了一些,体格看上去更加健康了,只穿了件长袖T恤,身形隐约可见,视屏中的人真站到了面前,那种悸动的心情无法抑制。 她渐渐垂下了视线,不敢与他对视,说来两人之前该发生的也都发生了,可又有半年多没见,到底还是有种陌生感让苏一灿不太自然。 她听见岑莳问她:“你待会干嘛?” 苏一灿告诉他:“要是雨小了我可能会出去一趟,买个手机就回来。” 岑莳停顿了一会,朝她走进一步,带着气音问她:“能不去吗?” 苏一灿抬起眸望向他,他眸光里燃着烈焰朝她笼罩而来,嗓音里尽是疲惫和委屈:“姐,给我抱抱。” 番外二(未来) 一米九几的大个子, 在外面倒也是个成熟男人的样子,眉眼冷厉的时候谁也不鸟,却在苏一灿面前卸下一身防备, 将最脆弱的一面放在她眼前, 她的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 朝他走近扑进他怀中。 岑莳垂下头收紧手臂将她揉碎在胸前, 苏一灿感受着他温热的怀抱,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只有他的拥抱如此特殊,能将她整个后背到腰全部圈住, 好似能将她融进他的身体里。 岑莳的呼吸很沉, 每一下都落在苏一灿耳边,对她说:“想你了。” 她又何尝不是, 只是不习惯表现出来, 总觉得这么大的人了在岑莳面前矫情挺不好,很多时候她都会刻意将心里头偶尔冒出来的冲动压下去。 只是现在, 人就在面前,感受着他的呼吸,他的温度,苏一灿也有些崩不住了, 心里酸胀得难受,脸埋在他胸膛间,哽咽地“嗯”了一声。 岑莳听出她声音不对劲,低头看她,苏一灿偏将脸埋在他胸口不给他看, 岑莳着急了,捧起她的脸, 才发现她双眼都是通红的,她很少会哭,起码之前岑莳和她相处的日子里,她遇到再难的事也不会用哭去解决,可这才回来半天,已经看见她红了两回眼。 岑莳感觉心脏被人拧着,弯腰亲吻她的眼,内疚地说:“是我不好,我该早点回来。” 苏一灿摇着头,没有怪他的意思,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她感觉有什么情绪溢在胸口就要决堤,岑莳捧着她的脸,像捧着这个世上最珍贵之物,鼻息里是她软香的味道,他喉结翻滚,忍不住吻了上去,这一碰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本就是年轻气盛的年纪,隔了这么长时间没见面,她的香味,眸里的光,发丝的触感,和柔软的身体都让他思念得发狂。 他将她压在身后的墙上,苏一灿被他吻得头皮发麻,突如其来的刺激让她心脏被提了起来,大脑空白一片,感觉站不住,岑莳修长的手指插进她的发丝之间,她浑身颤栗,攀附着他宽阔的肩膀,呼吸越来越困难,脸色潮红一片。 岑莳单手揽着她的腰将她提到了床头,苏一灿人是迷糊的,身体像被他点着了,不听使唤,完全被他主导着,软得不像样。 岑莳伸长手臂,拉开放在地上的双肩包拉链,从里面拿出两盒套。 苏一灿这时才回过神来,偏头问了句:“什么时候买的?” 岑莳眼神里透着迷离的野性,手已经不太老实地掀她的衣服,含糊地说:“下飞机后。” 苏一灿身体往上缩,拉着衣服问道:“你一下飞机就想这事?” 岑莳却捉住她两只手压在床头,身体悬了上来,厮磨着她的唇瓣,呼吸很沉:“嗯,想了,每次跟你视频都在想什么时候才能把你压在这个床头。” 他倒是一点都不掩饰内心的想法,想到每次跟他聊天他脑子里面居然在想这些糊涂心思,苏一灿又好气又好笑。 岑莳轻咬了下她的唇,对她说:“姐,给我。” 说这话的同时,他的手指已经勾住了她的裤边,也许是每次苏一灿和岑莳视频的时候多在晚上,所以她都会躺在床上跟他视频,这样的姿势能舒服点,可久而久之这就成了岑莳的执念,每次透过视频看见她躺在这张床上,他就上火,明明从来没有来过这间出租屋,却梦见过好几次苏一灿带他回来了,他就在这张床上睡了她。 所以真当这一刻发生时,岑莳甚至有些轻微颤抖,加上长时间没休息脑袋发晕,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梦境。 不过当那温暖的感觉包裹而来时,岑莳倒是感觉真实多了,怀中是思念已久的人,她的每一寸都引得岑莳失控,那猛烈强势的占有让苏一灿有些受不住,酥麻的感觉直冲天灵盖。 床在动,带的纯白色的窗帘都在微晃,持续的冲击让苏一灿犹如被至于云端,思维是混乱的,呼吸喘不过来,指甲都陷进了岑莳的后背,情到浓时岑莳低头狠狠咬住她漂亮的锁骨,爱到发狂,仿佛要将她啃噬干净才肯罢休。 苏一灿已经感觉不到被他啃咬的疼痛,意识被另一波快感占领着,直到呼吸开始跟不上节奏,身体痉挛后,出声求饶着,声音是嗲的,岑莳受不了这种求饶,一听就上头,只有在床上她才会这样,天知道他做梦都想看她眼含水汽求饶的模样。 他的身体完全被意识支配着,翻个身把她抱了起来直接压在窗台上,欲罢不能。 隔着薄薄的白色窗帘,窗外是阴雨绵延的街道,依稀可见下午的车辆川流不息,虽然外面看不见里面,可苏一灿能隐约看见外面,这种强烈的刺激折磨得她快疯了。 她觉得自己身体素质已经够好的了,从小就开始学花泳,不仅要练习游泳,还要学习芭蕾等各种舞蹈,后来进队又开始练技巧,身子骨比一般人要软些,肺活量也还可以。 但没想到颈骨软这点倒为岑莳不断探索新技能提供了便利,所以本来打算去买手机的,这一折腾就到了临近傍晚。 激情冲昏头脑的时候没意识到,等结束后岑莳看着苏一灿锁骨处的印记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愧疚地将脑袋往她颈窝钻,毛茸茸的头发软绵绵的,喘息间都是荷尔蒙的味道,声音低磁地对她说:“我不是故意的。” 苏一灿闭着眼不理他,岑莳有点急了,手伸进被窝捏她腰,她还是不理他,他干脆钻进被窝里,苏一灿被他吻得浑身发烫,扶着他的肩膀把他拽了出来说道:“什么叫不是故意的?你刚才被鬼上身了?咬人还能不知道?那我跟谁发生关系了?” 岑莳耍无赖地笑,笑得荡人心神,捏着她的下巴,拇指轻轻摩挲着:“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就想吃你,控制不住。” 苏一灿转过身气道:“吸血鬼吗你?一来劲儿还想吃人了?” 岑莳将脑袋搭在她的肩膀上,苏一灿见他半晌都没出声,回过头来看他,发现他睡着了,浓密卷翘的睫毛耷拉着,安静下来和刚才激情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外面的雨小了些,窗外寒气逼人,屋内却温暖四溢,苏一灿垂着视线盯着身边的男人,193的大个子,睡觉时还把头埋进她的颈窝里,委屈的时候跟全世界都欠他十个亿一样,苏一灿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是想想就忍不住嘴角上扬。 在岑莳睡着后,苏一灿的思维才终于清晰起来,这一次她是真心疼了,心疼这个满眼满心都是她的男人,心疼他因为一件很小的事而不安,心疼他如此没有安全感的状态,连睡着了都要紧紧挨着她。 这是苏一灿第一次反思自己对待这段感情的态度,她一直处于一种自我保护的状态中,不是她不信任岑莳,而是她不信任时间,时间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在这个世界上,很多原本真挚的东西都会因为“它”而变得面目全非,所以她才会采取这种放任自流的态度对待这段感情,虽然从不敷衍,但也谈不上多积极,大多时候都是抱着顺其自然的想法。 她从一开始抗拒这段感情,抗拒和岑莳在一起,无数次拒绝,逃避,忽视,直到他快离开她才松了口,却依然不如他坚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让岑莳变得患得患失。 他从小颠沛流离,没有任何一段关系让他有归属感,哪怕是至亲的人,他渴望确定下来和苏一灿之间长久的未来,可她给了他什么?似乎从来没有让他吃过一颗定心丸,所以他才会因为这么小的事,忧心忡忡地跑回国,担心自己被抛弃。 苏一灿将他半搂在怀中,心疼地抚摸着他柔软的卷发,忽然意识到岑莳会这样没有安全感,和自己也有关系,反思过后,她觉得有必要重新认真地看待这段关系了。 岑莳是惊醒的,在苏一灿穿衣服起身下床没多久后,他就开始睡得不踏实,梦里身体突然失重下陷,便一下子惊醒坐了起来,看见苏一灿不在身边,鞋都没穿,光着脚就冲出房间急促地喊道:“姐。” 苏一灿围着围裙刚炒好一盘玉米虾仁,端着盘子回过身就看见岑莳光着上身和脚冲出房间的样子,她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了,他就直直走了过来一把将她拥进怀中,力道很紧,仿若要将她勒碎一样,苏一灿诧异地问:“做噩梦了?” 岑莳声音闷闷地说:“没有。” “去把衣服和鞋穿上,当真以为身体好可以随便造作了?” 岑莳不肯动,苏一灿声音放软了些对他说:“我手上还端着菜,烫。” 岑莳这才松开她,顺手接过她手上的菜放在桌上。 晚上吃饭的时候,桌子不大,苏一灿让他坐在对面,但某人挪啊挪的,一顿饭没吃完,他椅子又挪到了她身边,和她挨着。 苏一灿笑他:“要不要我坐你腿上吃?” 他当真双臂一张让她坐上来,苏一灿笑骂道:“神经兮兮的。” 岑莳睡了一觉后似乎终于恢复了点神气,脸上开始有了笑容,对她说:“晚上还有地方卖手机吗?陪你买手机去。” 苏一灿把虾仁挑出来夹到他碗里对他说:“你总算有人性了?还知道我手机没买这事?我看我干脆不买了不好吗?” 岑莳低着头笑:“那不行,回去我还要看你靠在床头的样子。” 苏一灿白了他一眼:“以后不准对着我胡思乱想。” 岑莳反问她:“那我对着谁胡思乱想?学校东门200斤的柬埔寨保洁大妈?” 苏一灿话中有话地说:“少跟我装纯,最好你们学校都是男的。” 岑莳忽然盯着她邪邪地笑了起来,揉了揉她的脸问道:“你是不是也担心有人追我?” 苏一灿撇过头:“没有。” 岑莳当真把她拽到腿上半搂着她:“你就不能说句有吗?” “为什么要说?” “我听着舒服。” “……” 吃完饭两人又开车出去在附近一家商场里找到还开着门的手机卖场,苏一灿在挑选手机的时候,岑莳就坐在旁边的黑色高脚凳上盯着她看。 女店员跟苏一灿介绍手机性能的时候,不时往岑莳瞟上一眼,后来实在忍不住,说了句:“那是你对象吧?” 苏一灿抬起头朝岑莳望了眼问道:“怎么了?” 女店员笑道:“从进来就一直盯着你瞧,挺在意你的吧?” 苏一灿低着头笑了笑没说话,选完手机后,苏一灿又到配件区转了转,回来的时候岑莳都把手机钱给付了,她有些诧异地说:“谁让你付钱了,我转给你。” 岑莳将手机递她手中,有些不悦地说:“什么你的我的。” 苏一灿接过手机说他:“你来回机票本来就不便宜,上学也要不少钱吧,以后不许在我身上花钱,想给我花钱等你毕业有的是机会,现在不许。” 岑莳却正儿八经地说:“我有钱。” 苏一灿挑起眉:“多有钱?比尔盖茨都排你后面?” 岑莳摸着头发笑:“难得回来一趟给你买个东西还要被念。” 苏一灿挽着他的胳膊对他说:“怕你委屈自己。” 她很少会这么主动,岑莳低头看着她红润的唇色,有点扛不住,又想回家睡觉了,苏一灿却指着广告牌对他说:“去看电影吗?” 去,刀山火海都去,去完再回家睡觉。 番外三(未来) 杜敬霆刚和开发区的领导吃完饭, 照例喝了不少酒,不出意外新区落成后,他明年的项目估值将会非常可观, 路上的时候小陈助理兴致高昂地说:“杜总, 这次的事情敲定后,亚邦那边恐怕就得按照我们的规则来了,要不要卡他们一道?” 杜敬霆扯开领带扔到一边,眼里沉着深不见底的光, 缓声说道:“亚邦这次项目总负责人是灿灿的舅舅,你觉得我要不要卡他们一道?” 小陈助理试探地说:“杜总您不是已经和……”和苏小姐分手了吗?可陈助理看着倒视镜里杜总阴沉的表情, 没有将后半句话接下去。 这次项目几大开发商都在争抢, 亚邦那边为了争夺资源近来没少给几方使绊子, 他跟在杜总身边这么多年, 知道他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他们这次拿到了主动权,按照杜总的行事风格一定会将对自己有威胁的势力趁早铲除。 可此时陈助理竟然有些摸不透杜总的想法, 车内安静到令人窒息, 连周司机都不敢出声。 杜敬霆靠在椅背上, 目光沉寂地落向车窗外, 这条路是通往苏一灿父母家的路, 他们的第一套小房子离这里不算远,就在光华路上,那套房子是他给苏一灿的第一个小家,为了让她能离父母家近些, 他刚大学毕业没几年就背负了一百多万的贷款, 他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她,他不愿意她为了钱烦恼。 那时他还在亚邦工作, 工资并不高,经常还完贷款连一顿饭都吃不上,在面对苏一灿的舅舅郭总时,始终低人一等,好似他能吃上口饭都是郭总施舍的,甚至在提成分配的时候故意克扣了他一部分,对他说只要好好干,那部分提成会跟年终奖一起发放给他,就是怕他一下子拿了钱忘了本。 他无法拿这件事到苏一灿面前埋冤,苏一灿是可以为了他找她舅舅理论,可这样一来他成了什么?一个靠女人才能要到钱的废物? 为了解决贷款压力,他开始背着公司接私活,那是他最忙碌的几年,忙到每天回家只能看见熟睡中的她。 她总是和他抱怨他太忙了,没有时间陪她,他总是想着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等他赚到钱后可以每天都陪着她。 街上起了风,风吹起了梧桐落叶,杜敬霆将车窗落下,空气里是初秋的味道,他还记得苏一灿喜欢秋天,他曾经问过她为什么?她好像从来没有给过他一个确切的答案。 车子滑过街道,他忽然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他喊了声:“停车。” 周司机赶忙打着方向灯将车子在路边停了下来,杜敬霆拉开车门朝苏一灿的父母走去,二老才从超市买了一大堆东西回来,看见杜敬霆也很欣喜,问他怎么会在这? 杜敬霆指着对面的车告诉他们:“工作才结束。” 说完从苏爸和苏妈手上接过两大包东西:“送你们上去吧。” 苏爸笑道:“走,去坐坐,有阵子没见你了。” 到了家中,杜敬霆将东西放下,苏爸泡茶的时候,他打开苏一灿房间的门,自从她回到凤溪后,每次来父母家也基本不会过夜,她的房间如今清冷很多,一些杂物都是原来上高中时留下的,收拾得整整齐齐。 杜敬霆走到那张写字台前,他拧开桌上的台灯,看见写字台下还压着“高考必胜”的空心字,这是她参加高考那年非要他写给她的,后来她就一直压在写字台下,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张字条亦如当初一样安静地躺在这里。 杜敬霆沉默地站在写字台边,他将透明桌台轻轻抬了起来,原本想抽出那张纸看一看,没想到手刚碰到那张纸,便发现纸的下面压着一张照片。 照片中是他穿着八中校服站在操场上的侧面,那年他还年轻,锦瑟年华,一切都刚刚好,他不知道苏一灿是怎么拍下这张照片的,可这张照片却无意记录下了他堕入黑暗前的时刻。 他翻过照片看见背面用黑色签字笔落了几个字“人间理想――杜敬霆”。 他怔怔地看着这几个字,在苏爸喊他出去喝茶时,将这张照片放入了口袋中。 苏爸和他闲聊间说道:“我们家灿灿啊,看着脾气挺大的,其实和她妈一样,心肠子软,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们也不清楚,你也说说灿灿,她老是待在凤溪也不是办法,你们聚少离多的。” 杜敬霆垂着眸声线温和:“嗯,我会劝劝她。” 苏妈盛了一碗银耳汤递给杜敬霆对他说:“趁热喝。” 苏爸自顾自地絮叨着:“我们的话她也不听,从小就听你的,你说一句顶上我们唠叨十句,就拿这银耳汤来说,以前她哪会做这种东西,在家酒瓶子倒了都不知道扶一下,后来说要做给你吃特地找她妈学的。” 杜敬霆低着头握着手中的碗,他想起从前身兼多个项目那时候,每天只能睡四个小时,可无论他多晚回家,苏一灿永远会给他留盏灯,他喝多了,她就给他做银耳汤,她说这个能醒酒还能补补身子。 已经多久了?他每天回到家中一片漆黑,甚至不愿再回家,他没有告诉苏一灿上半年的时候他花了当初卖房两倍的价格又把他们从前的小房子买了回来,他偶尔会一个人回去住,每次午夜梦回的时候,他总能感觉苏一灿就躺在她身边,他对她说想喝水,可是没有人再从床上爬起来给他倒水。 杜敬霆捧着小小的碗,一勺一勺将银耳汤送入口中,那微甜的味道却被他吃出了苦涩感。 放下碗后他起身道别了苏一灿的父母,上了车他看向周司机对他说:“去凤溪。” …… 好在家门口的大超市还未关门,苏一灿在款式比较年轻的T恤中没有找到岑莳穿的码,只能在老年衫中勉强给他淘了一件,于是她快速结帐走人。 在快要到家时,看见立在她家门前的杜敬霆,她有些讶异他这个时间点跑来找她,几步走了过去问他:“这么晚了你过来干嘛?” 杜敬霆转身看向她,眼里透着细碎的光,声音暗沉:“我刚才去了趟你爸妈家。” 苏一灿突然紧张起来:“你去我爸妈家了?那你……” “什么都没说。” 苏一灿长长舒出一口气,又皱起眉来:“这事我周末回去会说,我家亲戚那边也会通知他们婚礼取消的,不用你操心了。” 杜敬霆英挺的轮廓酝着一种没来由的压迫感,抵住院门对她说:“有件事得麻烦你转达一下。” 他的声音不似平常冷静,反而有种急切感,苏一灿微微蹙了下眉,心不在焉地打开院门问了他一句:“你喝酒了?” 杜敬霆没有否认,苏一灿想到还在洗澡的岑莳,她的脚步突然停住,一种很微妙的心理在她脑中蔓延开,她忽然觉得就这么把杜敬霆让进家场面会有些尴尬。 她转身问他:“几句话能说完吗?” 杜敬霆看了眼她,又瞧了眼里面:“恐怕不能,不方便进去?” 苏一灿丢下句:“随你便。” 然后便大步走回家直奔浴室,敲了几下门,岑莳刚从里面把门打开,苏一灿直接冲了进去关上门,将手上的袋子塞进岑莳怀里对他说:“回来的时候碰见杜敬霆了,我在外面和他说几句话,你自己把衣服穿上,要么…你坐里面玩会手机,我尽量快点结束。” 浴室里充斥着朦胧的水汽,岑莳下身穿着运动裤,头发是湿的,上半身水珠顺着皮肤滴落下来,清晰的肌肉线条在隐约的光线里泛着淡淡的光,苏一灿不自然地撇开目光。 岑莳却将衣服扔在一边,有些不悦地问道:“他又来找你干嘛?” “我怎么知道?我先出去看看。” 她刚转身,岑莳忽然扯住她的手臂,逼仄的空间里,他身体微弯遮挡住了她头顶的光线,苏一灿只感觉自己的下巴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攥住抬了起来,她唇瓣微启刚准备说话,岑莳没有给她机会,直接夺走了她的气息顺势探入,狂热而浓烈,将一把大火烧进了她的心脏。 苏一灿的双眼徒然睁大,全身神经都紧绷起来,对上岑莳烫人的眸子,他手臂发力将她揉进怀中,苏一灿本能地双手抵在他胸前,结实光滑的触感像一道惊雷在她脑中炸开。 昏暗的浴室,朦胧的镜子,腾升的水蒸气,面前是透着危险和侵略信号的弟弟,一门之隔的外面是已经分手的前男友,苏一灿的血液都沸腾起来,这紧张而刺激的场面让她大脑一阵眩晕。 岑莳却不肯松开她,厮磨着她的唇瓣轻轻咬着她,半哄半诱地哑声说:“别见他。”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那折磨人的动静让苏一灿快疯了,她心跳疯狂加速却挣脱不开他,几乎用祈求的语气喊他的名字:“岑莳……” 他紧了紧牙根,重重咬了下她的唇,带着隐藏不住的情绪对她说:“无论他说什么,不要答应他。” 他松开了她,退后一步半垂着视线睨着她烧到耳根的脸颊,苏一灿几乎在岑莳丢开她的同时身形晃了一下,扶住墙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微微喘息,她张了下嘴,最终什么也没说拉开浴室的门走了出去。 再次面对杜敬霆时,苏一灿大脑一片空白,甚至连杜敬霆跟她说的话都没有听进去,一度走神,杜敬霆原本坐在对面的沙发上,而后缓缓起身绕到了饭桌边,看着桌上包剩的饺皮,忽然回过神用审视的目光掠着她:“你不是不喜欢吃面食吗?” 苏一灿低垂着视线心不在焉地说:“有吗?还好吧。” 杜敬霆眸色渐渐冷了下去,问了句:“我刚才跟你说的事,你听明白了吗?” 苏一灿愣了下,抬起头望向他:“什么事?” 杜敬霆的皮鞋在地上发出森冷的声音,一步步靠近她,到最后完全立在她面前,垂着视线提醒道:“嘴唇出血了。” 苏一灿心头一惊,赶忙捂住唇走到一边抽出纸巾,却听见杜敬霆说道:“我不想直接和你舅舅打交道,他老人家始终对我有些成见,这件事你帮我转告他,就算是我还他当年带我入行的人情,我等你这边的消息,但是尽快,我时间不多。” 苏一灿用纸巾捂着嘴“哦”了一声,听见杜敬霆在她身后接着说道:“我搬回去了。” 苏一灿神情微愣转过身隔着一个沙发看着他,杜敬霆挺拔的身姿和深隽轮廓离她几步之遥,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的苏一灿感觉和他隔着千山万水,她的心是乱的,但却并不是因为眼前人。 空气忽然沉默下来,两人就这样无声地对视着,半晌,杜敬霆突然叹了声,缓缓开了口:“回来吧,我都依你。” 苏一灿的余光下意识往浴室的方向撇去,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被钉在地砖上动弹不得,岑莳的体温仿佛还残留在她的指尖,那么滚烫那么炙热,她脑中不自觉回想那句“无论他说什么,不要答应他。” 苏一灿垂下眸,有些颤抖地说:“你酒喝多了吧,早点回去休息,那什么,我明天还要上班。” 杜敬霆将她的表情看进了眼底,他声音颇沉地说:“我们的事我劝你缓缓再告诉家里人,现在外面不少人针对你舅舅,没了这层关系,我也很难说服我的团队不去动他。” 说完他掠了眼浴室的方向:“另外,有些事玩玩就行了,玩够了就回来。” 他转身大步走出院门,步履匆匆,甚至没有再停留一秒。 苏一灿看着他的背影,脑袋嗡嗡作响,她就这样站在客厅里怔愣了半晌,杜敬霆走了,可是她突然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一门之隔的岑莳,于是她在外面徘徊了好一会,才下定决心走回浴室门前,深吸一口气打开浴室的门。 番外四(未来) 赵琦大口大口灌着冰爽的可乐跟着岑莳往回走,看见苏一灿坐在篮球场边,岑莳走过去将手上的冰镇矿泉水拧开随手递给她,苏一灿接过抬头看了他一眼,岑莳垂着眸挑了下眼皮问她“干嘛?” 苏一灿笑了笑没说话,抬头喝了口矿泉水,赵琦赶忙按照刚才谈好的,跑到苏一灿面前说他可以参加集训,待会他就挨家挨户去喊其他队员,保证把这事办得妥妥的。 苏一灿斜睨着赵琦一脸捡到钱的表情,感觉这事挺奇的,买个水的功夫突然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脉,连打工都只字不提了? 她不禁望向右手边的岑莳,岑莳一边喝着水,眼神一边盯着篮球场上,目光牢牢锁定在一个黑衣少年的身上,那人和赵琦差不多身高,留个寸头,左耳朵上一枚黑色的耳钉,长得邪里邪气的。 见赵琦走到他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岑莳拨了下他,问道:“那个黑衣服的,你觉得打得怎么样?” 赵琦回头看了半天,说道:“你说殷佐啊?我不好评价。” 苏一灿突然接了句:“他就是殷佐?” 岑莳偏了下头:“你也认识?” 苏一灿回道:“认识,怎么能不认识,他们班我带的,一整个学期我都没点到这人名字,能不印象深刻嘛。” 赵琦立马嬉皮笑脸道:“所以这么一对比,我还算好学生吧苏老师?其他课不敢保证起码体育课我成绩优异啊。” 苏一灿掠了他一眼:“半斤八两。” 岑莳低喃了一句:“居然是你们学校的学生?” 赵琦蹲了下来小声道:“殷佐那帮人个个留校察看,学都不上的,保不齐熬不到高三就被开了。” 岑莳瞧了眼赵琦说到殷佐时防备的眼神,看来这个学校也是鱼龙混杂,来时的路上听苏一灿那么介绍,以为这个篮球队队长已经算是个刺头了,结果一山还比一山高。 岑莳一口气喝完手上的矿泉水,将瓶子捏扁,敲了下赵琦的后背:“上去跟他打一场。” 赵琦一脸为难地说:“还是别了吧。” 岑莳转过头,眼里的光透着一股凉气,赵琦迫于金主的威压,不情不愿地朝场中走去喊了声:“带我一个。” 十几分钟下来,赵琦的体力还行,那准头就一言难尽了,岑莳看见他跑到篮筐下还能扔偏了的样子,直接给气笑了。 反观殷佐,虽然打得毫无配合可言,但几乎到了他手里的球都能以各种刁钻的角度扔到筐子里,那准头吸引了岑莳的注意力。 他对苏一灿说:“那个黑衣服的要是能进你们篮球队,应该还能培养培养。” 苏一灿摇了摇头:“还进篮球队呢,让他进趟校门都难。” 下午的阳光越来越辣,岑莳侧眸看了眼苏一灿,她额上已经冒出了汗,便问了她一句:“热吗?” 苏一灿擦了把汗回:“你说呢?” 岑莳站了起来刚准备说那回家吧,结果场中突发了猝不及防的状况。 事情源于赵琦传球的时候传偏了,直接砸了一个小伙子的面门,那小伙子当场眼泪一把鼻血一把,旁边有人吼了句:“眼瞎啊?” 赵琦的表情也冷了下来:“我又不是故意的。” 有人插道:“殷佐,这人是你们学校的吧?上次毛子他们要找的人是不是他?” 赵琦面色不好地转头看向殷佐:“我跟你没怨没仇吧?你说句公道话,我不小心的啊。” 旁边那人接着说道:“就当你不小心的吧,丢两百块钱给兄弟几个买条烟这事就算了。” 赵琦当然不能忍,他又不是吃素的,那人就留了点鼻血要他掏钱,大不了叫人过来,头是不会低的,他瞪着殷佐。 这时其他人也都看向殷佐,显然这个叫殷佐的在他们中间说话比较有份量,而殷佐缓缓弯下腰捡起地上的篮球,细长的丹凤眼透着一股不好惹的邪气对着赵琦说道:“要么按照我兄弟说的办,要么你刚才怎么砸的人,我现在怎么还给你。” 赵琦一听立马火了,骂了句:“我□□妈的殷佐。” 话音刚落殷佐猛地抬手,那颗火红的篮球直直地朝赵琦的脑袋砸来,一切发生不过是眨眼之间,篮球像离弦的箭,快得让赵琦压根就没反应过来,突然一只大手挡在他的鼻尖前端仅仅一公分的距离。 赵琦吓得退后一步,便看见那颗原本直击他面门的篮球,此时此刻稳稳地握在岑莳的掌心之间。 这不是单纯手大就能握住的问题,手指的柔韧性和张力都决定着球性,而面前这个男人却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这么牢牢握住篮球,不仅赵琦,旁边一群人都有些惊讶地望过来。 加上他引人注目的身高和容貌,打从刚才一来这里,很多人就注意到他,只是此时所有人才认真打量起他来。 岑莳将篮球在手上颠了两下,目光对上殷佐,淡淡地对他说:“篮球可以用来打比赛,但不能用来打人。” 说完将球往空中一抛扔还给了殷佐,殷佐刚抬手接过,旁边那个兄弟就吼道:“你他妈又是谁?” 此时苏一灿也走了过来对殷佐说道:“你课不上也就算了,学校唯一一个篮球队长也想打残了?是打算让我们校连区赛都打不了是吧? 哦对了,还需要向你介绍我是谁吗?” 殷佐眯了下眼睛,盯苏一灿看了看,显然认出了她的身份,将篮球在地上拍了两下,没再说什么转身继续投篮了,仿佛刚才的不愉快未曾发生般,旁边一帮兄弟见殷佐不打算追究,自然也就算了。 赵琦还在那骂骂咧咧的,苏一灿一巴掌拍在他背上训道:“差不多行了。” 让苏一灿万万没想到的是,傍晚的时候就接到了赵琦的电话,说篮球队的人都帮她召集齐了,这倒帮了苏一灿的大忙。 一个电话打给副校长,副校长夸她事情办得利索,让她通知篮球队的明天回校办理集训手续,顺便开个小会,明天梁主任也会带着新教练到场,新教练对学生不熟悉,还要让苏一灿过去帮忙组织一下。 苏一灿就知道这200块奖金不是那么好拿的,只可惜他们学校体育老师总共就五个,两个老资历难得放假校领导自然是叫不动的,一个老婆大肚子,江老师又要带田径队,所以这种支援工作只能落到苏一灿身上,谁叫她都28了不仅没嫁出去反而还单起身来了。 晚上苏一灿给岑莳普及了一下中国的手机支付时代,她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这些实用方便的APP,岑莳坐在她身旁伸着头盯着她的手机页面,耐心地听着,卷发在灯光的映照下看上去软绵绵的,那认真学习的模样让苏一灿心情愉悦。 不一会苏一灿让岑莳在她手机上点外卖,看看他是不是学会了?岑莳看见火锅都能点,出于好奇,他点了一把,于是苏一灿那200块奖金还没拿到手,又倒贴200,突然就体会到老母亲养儿不易的心酸。 两人窝在光线不算好的破木桌上涮羊肉的时候,岑莳随口问了句:“你们学校篮球教练怎么样?” “你说之前的那个范教练啊?听说年轻时在市篮球队,后来退休返聘过来的,反正副校长开会的时候说得他多牛,感觉他加入我们校后,篮球队都能冲出亚洲走向世界了。 那人在我们学校待了三年,篮球队怎么样你也看见了,整整三年了,连我们区都打不出去,就别说什么市赛,省赛了。 这个范教练前几个月说要回家带孙子辞职了,我听校领导说现在又找了个新教练过来,还不知道什么人,明天非把我叫去配合工作。” 岑莳刚准备开口说什么,苏一灿嘀咕了一句:“要不是这个新教练说要搞什么暑期集训我也不至于这么多事,真想给他一个过肩摔。” “咳咳…”岑莳给一口肉呛了下。 苏一灿赶忙把他的饮料递给他,他喝水的时候又硬生生把话吞了回去。 第二天苏一灿起床的时候岑莳又不见了,桌上依然是那丑得人神共愤的中文字条“我先去工作了”。 …… 凤南二中离苏一灿家非常近,就在凤南菜场的东南边,通常苏一灿骑个小红一会就能到了。 她到学校的时候看见赵琦已经搬了个桌子放在进门的大厅,桌上一张表格一只笔,在办登记,还挺有模有样的。 她到的时候赵琦嬉皮笑脸地喊了声:“早啊,苏老师。” 苏一灿把表格拿过来瞧了眼问了句:“新教练人看到了吗?” 赵琦回:“没啊,好像在梁主任办公室还没下来。” 苏一灿放下表格往楼上走去,暑假学校空荡荡的,过道寂静无声,苏一灿刚拐到梁主任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她正好从隔壁复印室拿了几张纸出来,瞧见苏一灿来了,赶忙招呼道:“来得正好,我带你见见新教练。” 梁主任是个将近五十岁的中年女人,个子矮小,常年盘着发,苏一灿跟在梁主任后面,刚走进办公室便看见一个穿着干净白T恤和运动裤的男人坐在窗边写东西,晨曦的光柔柔地从窗户洒了进来,男人栗色卷发泛着淡淡的金色,苏一灿脚步一顿,刚想说这发型怎么这么眼熟。 下一秒梁主任便介绍道:“岑教练,苏老师过来了,你们认识一下。” 男人放下笔抬起头,那一瞬他整个人沐浴在光晕之中,苏一灿第一次看见他脱掉那些花里胡哨的潮服,穿得清爽简洁,那让人目眩的画面仿若开了柔美的滤镜,晃了苏一灿的眼睛。 还是岑莳先从板凳上站了起来,朝苏一灿露出了恰到好处的笑容伸出手:“接下来的工作还需要劳烦苏老师费心了。” 番外五(未来) 岑莳修长的身影靠在走廊的墙壁上,轮廓半明半暗,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着一个金属扣。 那一瞬苏一灿感到一些无所适从,刚接到这个弟弟没几个小时,自己所有的狼狈都展现在了这个陌生人面前,那种类似丢脸和抓狂的感受让她在瞬间情绪暴走。 她低着头大步从岑莳面前下了楼,快三十的人了,虽然她很不想承认,但她的确让自己的日子过得越来越糟心,此时此刻,她只想一个人待着。 从三楼到二楼再到一楼,穿过大厅,身后的脚步如影随形,像鬼魅的影子怎么甩都甩不掉,提醒着她当下的狼狈不堪。 一直出了派出所,苏一灿压了多时的火突然发了出来,停住脚步回过头就说道:“岑莳是吧?谢谢你刚才挺身而出,正义是没错,但好事不是这样做的,幸亏刚才那人没事,不管你在国外的生活环境多优渥,父母多惯着你,这里是中国,China!OK?人不是随便可以打的,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懂吗?你是中国国籍吗?你要不是还有被遣返的风险,也就是你今天刚来有可能明天就得回家,我爸妈让我照顾你,我不想第一天接到人就直接把你送走了…” 派出所门口停了几辆警车,街道上雾蒙蒙的,偶尔有辆黄色的出租车飞驰而过,溅起一阵水花,空气中是江淮流域特有的湿热粘腻感。 岑莳站在离她三步远的距离,心不在焉地听着苏一灿教育自己,耐心地等着她发泄,眼神淡淡地睨着她,猜测到底是怎样的经历造就了她如此流利的训人模式,还不带换气的? 此时苏一灿双手叉着腰,整个人处于暴躁的状态,在她的另一边有个排烟管从玻璃窗伸出来,排烟管此时正冒着烟,岑莳稍微再退一步,换个角度眯起眼,视觉差正好让那撮烟从苏一灿的头顶往上飘,配合着她滔滔不绝,怒气冲冲的表情,活像真人版七窍生烟。 岑莳嘴角忽然就浮起一丝玩味,恰在这时苏一灿正好转头,无名火蹭得就蹿了上来,扬了几个声调:“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天际边厚重的乌云随着风往东飘去,耳边磅礴的大雨依然无休止地砸在大地上,让这座陌生的城市显得更加寂寥。 岑莳望着越飘越远的云层,竟然有些怀念这喋喋不休的中文式教育。 他收回目光垂下脑袋,想着以前自己是怎么应付这种情况的? 哦对了,他突然想起来了,抬起视线,眼角下垂,透出几许无辜的神色:“我饿了…” 苏一灿在听见这句话后,果然声音戛然而止,事实上,她整个人都怔愣了一下,那暴躁的情绪仿佛瞬间神奇般消散了。 准确来说这是很平常的三个字,可岑莳的声音偏偏有种麦片泡在牛奶里的松软甘甜,还带着股独一无二的懒散,直击人心。 她从来不知道哪个男人能把一句稀松平常的话说得介于撒娇和无奈之间,偏偏神态自若,毫无违和感,让人脾气全无,真是奇了怪了。 此时苏一灿才突然意识到,接到人后一路拖着他跑来市区,眼看天都要黑了,还让人空着肚子,关键他也是为了自己惹了麻烦还受了伤,再说他难免有些没人性。 她收起满腹牢骚,先是带着岑莳找了家药房,买了点消毒碘伏和纱布,在车上给他处理了一下伤口,岑莳老老实实地将受伤的手伸给她,苏一灿让他放平就放平,让他曲着就曲着,倒是听话得很。 岑莳手放平的时候还无意识地比了下,发现苏一灿的手在他面前小得一拳可握,似乎还软软的,他只要一翻掌心便能攥住,不禁弯了下眼角。 夜幕低垂,车里开着灯,光线偏黄,视线不算好,所以苏一灿神态认真,问了他一声:“疼吗?” 半晌没听见他说话,苏一灿抬了下视线,看见岑莳垂着睫毛不知道在想什么,很仔细地盯她看,浓密的睫毛是天生往上微翘的,眉骨长得像西方人,很深邃,苏一灿心软了几分,又说了句:“疼说哦。” 经她提醒,岑莳非常配合地微微皱了下眉,表示:“疼。” 他这一说,苏一灿低下头手里更加轻柔了一些,岑莳眉眼随即舒展开。 苏一灿替他处理伤时,还顺带说了一句:“你刚才在店里不点吃的一个人喝什么啤酒?” “身上没干透,冷。” 苏一灿彻底闭嘴了,竟然觉得自己没照顾好弟弟,让他回国第一天就跟着她吃苦了。 为了填饱他肚子,苏一灿带岑莳在附近找了家烤肉店,烤肉店是韩式的,得自己烤,岑莳手有伤,烤肉的重任只有落在苏一灿身上,然后岑莳当真没跟她客气,规规矩矩地坐着,等着投喂。 关键,苏一灿投喂的速度根本跟不上他吃的速度,那一盘肉刚到他面前,立马席卷残云,让苏一灿深刻怀疑这弟弟是从美利坚逃荒回来的。 突然就母性大发,有些心疼地给他烤了一晚上肉,对她亲妈都没这么孝顺过。 虽然岑莳吃得全神贯注,但依然无法阻挡四面八方那些如饥似渴的眼神,主要这家伙长了一张无法让人忽视的混血面孔,不笑的时候像年轻时的尊龙,棱角清晰,笑起来又有种池昌旭的干净腼腆,绝对有让广大女性同胞为他满地生娃的冲动,就他刚才起身去拿小料的空档,苏一灿就瞧见不止一个姑娘找他搭讪,好在苏一灿自认为比较有人性,不会干出残害花朵此等丧心病狂之事。 当然烤肉归烤肉,她还是不免俗地发挥人民教师的职业病,多唠叨了几句:“像刚才那种男的,不用理他,你是不是原来在家没怎么吃过苦,觉得他动了你,特委屈啊?” 岑莳吃得差不多了,有些意兴阑珊地伸长了腿:“是挺委屈。” “我刚才说你也没有怪你的意思,看你长得白白净净的就知道被家里人保护得挺好,没事,到这来,有姐在,不能让你吃亏的。” 岑莳眼里挑起一丝笑意,顺着她的话乖乖应了声“好”。 结束了一顿晚餐,苏一灿的胳膊酸得都快抬不起来了,并且暗暗决定后面坚决不带这祖宗吃烤肉。 她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找服务员结账,服务员告诉她单买过了,她一回头,岑小弟很绅士地站在烤肉店门口吹着风等她,苏一灿又一阵过意不去,多懂事的大好男儿,郭春华女士当年咋就没给她生个这么听话的弟弟? 回去的路上比较漫长,从市区开到凤溪要一个多小时,又碰到上下班高峰堵车,足足开了两个小时。 苏一灿对岑莳说:“要累就睡会。” 岑莳说了声“那辛苦你了”,然后足足睡了两个小时。 在苏一灿还小的时候,凤溪是个小县城,房屋围着石舀湖而建,每逢夏季,周围城市的人都喜欢驱车来度假,吃小龙虾。 大概在苏一灿初三那年,凤溪从县改成区,成了宁市的一个郊区,跟宁市几大主城区相比,这里生活节奏慢,街道很多还维持着古色古香的江南风韵。 一路开回家大雨就没停过,车子开进院门,苏一灿才将睡得昏天暗地的岑莳拍醒,他的那头卷发在车灯下更加凌乱了,仿若一个科学怪物,还双目空洞地盯着苏一灿家的老房子,有些一言难尽地问了句:“你住这里?” “……这是我家,下车。” 于是岑莳好不容易干透的T恤一下车全又淋湿了,就这样冒雨把他自己三个大箱子抬进门廊放着,苏一灿打开门廊前吊着的那盏灯泡,顿时灯泡黄不拉几的光就在岑莳左眼皮子边三毫米的距离亮了起来,把他惊了一下。 他抬起中指对着灯泡弹了一把,“次啦”一声,灯泡灭了,苏一灿立马转过头瞪着他:“怎么回事?” “……我就…抚摸了一下。” “你以为会用抚摸这个词我就听不到声音了?” “你家灯泡装得太低了。” “我家也没有来过一米九往上走的巨人。” “我其实不高。” 苏一灿一口气差点就没上来,一个一米九的人说自己不高,就像马爸爸说自己不会赚钱,迈克尔杰克逊说自己不会跳舞,帕瓦罗蒂说自己唱歌难听一样可笑。 但此时此刻,苏一灿一身疲惫,懒得跟他站在大门外面争论身高的问题,她一把打开家门,开了墙上的电灯按钮。 当客厅灯亮起来的那一刻,岑莳也并没有觉得这个灯亮着和灭着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要说这房子还是苏一灿出生那年的装修风格,墙壁刷的漆是诡异的绿色,伴随着一块块斑驳的起皮,头顶老式三叶片旋转吊扇,就地上在苏一灿初中的时候家里贴了几块瓷砖,如今也花的花,裂的裂。 想当年苏一灿还在上学时,家里条件好的同学都住上了楼房,苏一灿家里住的是老区的平房,一度让盛米悦她们以为苏一灿是特困生。 出了学校大家才知道苏一灿妈妈是第一医院的主治医师,爸爸是凤溪体校的校长,标准高知家庭,她家老房子想当初也是苏一灿老爸单位分配的,片区虽破也不是一般人能得进去的。 苏一灿高中后她爸从凤溪体校调去了市里的体校,他们也举家搬去市区住进正规小区,这凤溪的老房子就一直闲置着,直到苏一灿大学毕业回来当老师才重新搬进来。 本来爸妈想给她翻新一下再住,但附近这几年就要拆迁了,她嫌装修麻烦,也懒得折腾。 父母当初认为她在风溪顶多待个两年过渡一下,结婚后迟早回市区住,也就放任她去了。 导致来过的人都会有种错觉,哪个剧组想要拍灵异题材的影视剧,借用她家基本可以不用改造直接上镜头的那种。 岑莳站在大门口硬是愣了老半天没有踏进去,苏一灿回眼瞅了他一下:“要是住不惯,刚才拐过来的路口再往前大概十来米有家汉庭,对面是凤溪唯一一家星级酒店,我可以送你过去。” 岑莳二话不说,回身将自己三个大箱子搬了进来,声音没什么起伏地说:“我就欣赏你家这叙利亚的装修风格。” “……” 番外六(未来) 舅舅和舅妈走后, 岑莳便也离开了,苏一灿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了杜敬霆留下的那个小盒子,里面是一个海豚钥匙扣挂着一把铜钥匙, 对她来说如此熟悉的一个旧物件。 从前他们刚搬进小房子的时候, 她总是找不到钥匙, 后来有一次杜敬霆去外地出差, 回来给她买了个海豚钥匙扣,是一个身形弯起来跳跃的海豚,有很长一段时间这个钥匙扣陪她走过漫长的冬季,炎热的酷暑。 再次搬家的时候, 旧的钥匙扔了, 这个钥匙扣后来也找不到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兜兜转转这个东西会在杜敬霆那里,只是此时钥匙扣上拴着一把铜钥匙, 和当初被她扔掉的那把好像一摸一样, 握着这个钥匙扣记忆不禁和过去联通了。 那一年,他将这个东西交到她手中的时候, 对她说:“你把钥匙栓在包里,别再弄丢了回不来……” 她抓着这把钥匙,终究模糊了视线,良久, 转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一开始家里很安静,后来随着什么东西被砸碎的声音,苏爸的吼声,苏妈的哭声交杂在一起。 在父母眼里,她和杜敬霆的感情一直很稳定, 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这么多年过来了, 他们待杜敬霆早都当自家人了,突然得知他们已经分开的事实,老两口一时无法相信。 苏一灿本来准备再缓一缓找个机会慢慢让他们接受她和杜敬霆分开的事,可今晚这顿饭,让她知道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一旦她和杜敬霆的关系跟利益扯在一起,后面想说清楚就更难了。 苏爸气得手抖,指着她就说道:“让你回来宁市工作,你不肯,非要一个人跑去凤溪,能不出问题吗?感情再好也经不起你这么折腾,你什么时候才能懂事?不让我们跟着操心?” 苏妈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小杜知道换季你爸腰会不舒服,在外地还让人送按摩仪过来,他对我们都能这么上心,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就能对他这么铁石心肠?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去了凤溪以后,小杜三番四次去找你,你对他不冷不热的,他是在外面做大事情的人,你还要他怎么低声下气去求你?人心都是肉做的,再热的心被你这么冷下去,也会没有温度,有什么大事非要闹成这个样子?你倒是说说看啊。” 苏一灿的喉咙无声地滚动着,所有情绪咽进肚子里,一声不吭,任凭父母怎么说她,逼问她分开的原因?她只是安静地承受着,没有指责杜敬霆一句,也没有将两人之间的不堪呈现在二老面前。 岑莳的确和舅舅他们下了楼,只不过在他们上车后他又折返上来,靠在大门外默默地解着手中的金属锁扣,一遍又一遍,无声地听着里面的动静,从安静到大吵再到低低的哭叹,他不知道苏一灿是怎么面对奔溃的父母,只是到后来门内再次恢复安静。 一直到夜已深,苏一灿才穿好鞋子,套上外套拿起包打开大门,当她踏出家的那一刻,昏暗的门廊前,岑莳修长的身影安静地等在门口。 她轻轻带上了门,细微的声音让廊前的声控灯亮了起来,她的轮廓也更加清晰,隔着两步的距离望着彼此,岑莳看见了她脸上的憔悴,好似刚经历了一场浩劫,整个人被剥了一层皮,灯光映照下,脆弱得仿佛随时要倒下,就连那双平时艳冷的凤眼,此时的光都是涣散的。 岑莳什么也没说,只是朝她走去,牵起她的手,带她走进电梯,再走出小区,拦了车。 在出租车上的时候,苏一灿的目光始终空洞地望着窗外,很安静,他拉过她的手,轻轻捏着她的手指,她的手生得好看,修长匀称,骨节柔软,他不是没有牵过女孩的手,或许记忆中以前上学的时候因为一些活动也和女孩有些接触,但不知道西方人的手和东方人不一样,还是当时他接触的女孩身材魁梧,没人给过他这种感觉,这种重了怕捏碎,轻了心里发痒的感觉。 他的指腹温柔地摩挲着她的手背,动作很慢,但是舍不得放开,眷恋也有些心疼,声音很低:“为什么不跟你爸妈说?要自己扛?” 红灯停下了,夜里的市区车辆依然川流不息,苏一灿的目光停留在北街的路口,穿过那里就是她和杜敬霆的第一个小家,那个只有五十多平的小房子,承载着她对这段感情所有的记忆。 随着绿灯放行,车辆滑过那个路口,她的目光掠过曾经熟悉的街道,也好似彻底和过去擦肩而过。 她对岑莳说:“你知道有种病能让人不语、不动、不食吗?” 街口被甩在了身后,她收回目光:“我得过这种病,没有社交,疏远亲友,不停吃药,头发大把地掉,人瘦得很恐怖,被人当怪物……” 岑莳垂下视线,渐渐将她的手指收紧握在掌心,听见她继续说:“后来得了肠胃病,有时候在外面会没法控制,被人指着议论,丢脸甚至想死,他扔掉手上的东西用衣服裹着我带我回家处理这些……难堪。 除了父母,很难想象有谁会有耐心面对这种日复一日,没有尽头的磨难。” 她垂下视线,气息很弱地说:“这个世界上,不是光有爱情这一种东西的。” 她侧过头望着他,岑莳也慢慢转过视线,他的眉拧了起来,这是她第一次亲口告诉岑莳她过去的不堪,也是第一次将她的脆弱完完全全展示在他面前,让他看见了他从未触及到的情感,陌生却也是复杂的。 她对他说:“岑莳,我累了。” 他的眼眶有些热,好像突然明白了她不争不吵的原因,这是一场漫长的磨砺,外人或许很难给那段经历定性,善与恶,对与错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了,可是他突然明白过来,没有那段经历,她或许不见得能像现在这样完好地坐在他身边。 岑莳将肩膀伸到她面前对她说:“累了就靠上来。” 苏一灿望着他没动,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没睡好,今天又折腾了一整天的缘故,她的眼睛已经没神了,岑莳便将她的脑袋拨到了肩上,她好像终于找到了支点,很快就睡着了。 凤溪房子门前的巷子很窄,很多出租车司机怕调头麻烦不愿往里开,岑莳只有拖着困顿的苏一灿下车,干脆把她背到肩头上,还没走两步,她又闭上了眼,和父母谈判的这两个多小时似乎已经耗光了她所有的精力。 进了家后,岑莳帮她打水,将她拉进怀里替她洗脸,苏一灿终于睁开眼,迷蒙地对岑莳说:“这样不好…我们这样不好……” 岑莳绷着脸不说话,她挡开他的手,他干脆低下头咬着她小巧的耳垂,有些置气地问她:“怎么样好?我就想对你这样。” 苏一灿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走进浴室,从浴室出来时她已经换上了睡衣,走回房刚准备关门,岑莳抵住了房门,眼神灼灼地看着她,苏一灿倚在门边,长发落在肩上时,她野艳的五官总会给人一种风情万种的感觉,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对他说:“我今天累了,你让我好好想想。” 他的眼神有些幽暗,伸手勾住她的睡衣腰带,垂着眼睫问:“不能进去吗?什么都不做。” 她对着他笑:“不能。” 岑莳嘴角的笑也弥漫开来,抬起眸望着她,有细微的电流在两人之间攒动,但最终他收回了手转身去了另一间房。 岑莳在床上躺下来后,翻出了Percy的电话,美国时间还是早上七点多,Percy睡意朦胧地接通了。 他对Percy说:“这几天有空把我那辆aventador处理掉。” Percy瞬间清醒过来,在电话里不可置信地叫道:“Are you crazy?你打了这么久的球才狠心买下的,才开过几次啊?说卖就卖了?不是说再穷都不会动这辆车吗?” 岑莳躺在昏暗的房间里,转动着手上的金属扣环,对那一头的亚裔兄弟说道:“嗯,在这边需要用钱,尽快吧。”说完他便挂了电话。 …… 虽然前一天晚上苏一灿的爸妈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对她说了一些重话,但到底女儿的情况比较特殊,当初几乎丧失生活能力时是杜敬霆在她身边才撑了过来,现如今她和杜敬霆闹分手,父母到底还是担心女儿的状态,所以第二天苏妈就赶来了凤溪,打算在这里住一阵子陪陪她。 篮球队的训练在第二周恢复了,天气越来越冷,每天早晨蒙蒙亮殷佐的身影便出现在学校大操场,雷打不动,而篮球馆最晚走的永远是龅牙明,他不是篮球队的成员,无法参加集体训练,如果大家练习传球或者运球,他便一个人站在角落自己单练,本来大家都觉得以他的性格绝对坚持不了几天,但没想到他每天训练的时间比正规队员都长。 赵琦的话比从前少了些,训练结束他会单独留下来练投篮,很枯燥乏味的循环练习,几乎每天晚上都能在体育馆看见赵琦和龅牙明的身影。 岑莳最近没有去酒吧工作,主要精力都放在了篮球队,偶尔也会留的晚些,对个别队员单独指导。 苏妈过来后,苏一灿和岑莳的生活倒是滋润起来,每天回到家都有热汤热饭,岑莳又搞了些关于体育营销学类的书籍,有时候他自己看得比较吃力,吃完饭会拉着苏一灿帮他读一段。 通常他们在大桌上看书的时候,苏妈就坐在客厅沙发看看电视,打打毛线,绝大多数的时候,岑莳会拿个本子坐在苏一灿旁边,她读的时候,他会做些笔记,同样写的是英文,苏一灿看不懂,她问过他为什么要看这些书,他只是告诉她在为以后做准备,具体做什么准备,苏一灿也没多问,猜想大概是上大学的准备,不过她倒是问过他需不需要找些英文版的书,岑莳一口拒绝了,他只说了句国内外市场不一样。 偶尔他会放下笔看着她出神,故意凑近她问她某个字怎么读,每当他的气息靠近时,苏一灿总会紧张地朝老妈望去。 仿佛是刻意逗弄她似的,有时候她在读书时,他会不经意勾住她的手,用身体挡住苏妈的视线,把她柔软的手攥在掌心,苏一灿会拿眼神瞪他,他就对她笑,笑得痞痞的,苏一灿拿他没办法,又怕引来苏妈的注意,偶尔纵容他这些小动作。 那段时间由于苏妈住在这里,表面上他们相处得挺和谐,每天一前一后去学校,下班回来有时候聊聊篮球队里的事,吃完饭两人还能在一起看会书,仿若互敬互爱的好姐弟。 但实际上苏一灿几乎每天都是心惊胆颤的,比如她在浴室涂面膜,岑莳会晃进来,站在她身后拿着电动剃须刀,一会放水,一会拿纸巾,手臂穿过她的身体时,两人不经意间的触碰,眼神的碰撞,空气里都是暧昧不清的味道,她转身想去另一边弄,岑莳会故意堵住她的路,将她围在水台边,眼里噙着摄人的光嘴角微斜,这种禁忌的刺激几乎每天都要在家里上演个一两遍,着实让苏一灿有点神经衰弱了。 苏妈住过来的这段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和苏爸商量过了,没再提起杜敬霆的事,一切都看似风平浪静,然而一个更大的隐患一直萦绕在苏妈的头顶。 她近来接到好几次苏一灿舅舅的电话,据说杜敬霆那边彻底拒绝了舅舅的请求,而且这次事情做得比较绝,他底下办事的人连电话都不接了。 舅舅大发雷霆,找到苏妈,让苏妈叫灿灿去问问杜敬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然而这件事被苏妈压了下来,考虑到苏一灿和杜敬霆目前的情况,她没有将这件事告诉苏一灿。 番外七(未来) 那天苏一灿的确被岑莳气得不轻, 她说了半天,他一句话也没有就这么走了,然后那晚他当真没有回来, 连着第二天苏一灿在学校都没看见他人,倒是回家的时候发现岑莳的三个大行李箱搬走了两个。 那两天上班的时候岑莳基本都是待在体育馆,自从好多小女生会来办公室找他后,他就基本不怎么回来了。 倒是那天傍晚的时候苏一灿去超市买完东西回家的路上,在小广场看见了岑莳,他竟然和殷佐那帮男的坐在篮球场边,夜晚的街道, 篮球场巨大的射灯照在一群少年身上, 有人掀了上衣,有的撸着臂膀, 嬉笑怒骂间透着年轻人的张狂。 而岑莳就坐在他们中间, 有人给他递了烟, 他随手接过叼在嘴上, 似乎是注意到场边的目光, 眼神微斜正好对上苏一灿的视线, 就那么两秒的对视间, 他嘴角划过一抹讽刺的弧度看着她将烟点燃,苏一灿从来没想过同一个人身上, 能把矜冷和痞坏演绎到如此极致。 气得她当即就收回视线大步往家走, 就听见那边有人喊了句:“苏老师买东西啊?这么重要不要我们帮你拎?” 身后传来一片哄笑声,苏一灿冷冷地回过头瞪去, 看见岑莳的嘴角也挂着笑意, 对着她的方向吐出丝丝烟雾,那邪帅的模样透着张扬的坏, 是彻底连装都懒得装一下了。 苏一灿带过这么多学生,好的坏的惹事的都有,但从没想过有一天被个臭弟弟气到浑身发抖。 她回家把院门锁上,东西扔在院子里,就将那蜗牛椅气愤地拖到后院,顺便还踹了一脚。 第二天是周五,下午苏一灿的课快结束时,工资到账了,她拿出手机看了眼短信,便没管了,结果快走回办公室的时候手机再次震动了一下,她拿出来一看,居然是岑莳的转账记录,备注只有两个字:工资。 苏一灿整个人都怔在办公室门口,突然想起暑假时他说要把工资上交给她的事,她随即伸头往办公室里看了眼,岑莳不在,她放下东西又跑了趟体育馆,赵琦他们倒是异常刻苦,副课都翘了,在这训练,但是他们教练倒是不在。 据赵琦说岑莳刚把今天的训练任务安排下来,有事先走了。 于是出了体育馆苏一灿一条信息发给岑莳问他:你什么意思? 然而那头并没有回复,她匆匆走回办公室,看见江崇在,便问了他一句:“岑教练申请宿舍了?” 江崇随口答道:“好像昨天听老丁提了下,不清楚。” 快下班的时候,苏一灿接到了盛米悦的电话,对她说:“晚上出来吧,和云妞那边约好了,顺便给你们见见我家里人介绍的那男的。” 下午的办公室很安静,其他老师都去忙了,只有苏一灿和江崇两人,盛米悦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苏一灿掀了下眼皮,看见原本低头写东西的江崇手腕停顿了片刻,随后又继续手头上的工作了。 她挂了电话看时间差不多了,拿起东西临走时,又回过头对江崇说了句:“听米悦说,她家人的意思如果这个差不多的话年后就把婚事定下来。” 江崇抬起视线,眼里沉着阴暗的光,最终什么话也没说。 苏一灿回了趟家,将运动装脱了,换了件纯黑色的吊带裙,顺手套了件浅米色的休闲西装出了门。 晚上云妞定了包,在市中心一家最火的酒吧小聚,这里的位置并不好定,不过云妞是常客,她们到了后就将定位发给了苏一灿。 苏一灿从凤溪赶去本来就比较远,加上市中心堵车,差不多是最晚到那的,她到包间的时候,盛米悦他们已经喝了一轮了,酒吧里音乐震耳,灯光闪烁,苏一灿刚到就被一群人女人拖坐下来走了一杯。 此时苏一灿看见盛米悦身旁坐着的男人,怎么说呢,乍一看跟盛米悦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个子不算高,戴着厚底眼镜,一脸老实巴交的长相,大概不太习惯酒吧这种氛围,坐在角落没什么存在感。 经由盛米悦的介绍,苏一灿和那人打了声招呼,凑过去问了句:“干什么的?” 盛米悦便回头对那男人说:“我朋友问你做什么工作的。” 男人倾身回道:“我是研究分子束外延和金属氧化物化学气相淀积相关领域的。” “……”确定过眼神,是聊不来的人。 喝了几杯酒后,苏一灿将外套脱了放在一边,云妞此时对大家说道:“最近这里才来了个调酒师,长得像温特沃斯?米勒。” 另一个姐们问道:“演《越狱》的那个?” “对,就是那帅哥,要不要去看看?” 几个女人一拍即合,苏一灿本来没有去围观帅哥的欲望,给盛米悦推了下,她对云妞说道:“把这女人带着,她失恋了,需要新鲜血液。” 于是苏一灿便不情不愿地被这几个女人从沙发上扯了起来。 这时酒吧里的人渐渐多了,舞台中央DJ打着碟在喊麦,大屏也在放着劲歌热舞的画面,舞池中间的年轻潮男潮女们群魔乱舞着,这种激发荷尔蒙的混乱场面对现在的苏一灿来说只有一个字――吵。 她没什么兴致地随着云妞几个人好不容易挤到吧台外围,发现那里已经围了一大群年轻美眉,苏一灿余光瞥见一道蓝色火焰一闪而过,吧台周围的美眉们立即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叫声,然后周围的女人便跟饿狼扑食一样开始叫价。 “200。” “500。” “……” 苏一灿还没明白过来几个意思,就感觉云妞一把扯住她的手臂将她死命往里拉,好在苏一灿的个子比较高,一般女人挤不过她,刚挤到吧台边,就听见云妞一声吼:“一千。” 苏一灿身型还没站稳,猛地抬头望去,正好瞧见吧台后面这位传说中的调酒师,一件白色工装印花夹克,微卷的棕发在脑后绑了个小辫子,忽闪的灯光下那巧夺天工的轮廓透着致命的野性,一颦一笑都散发着招人的诱惑感,若不是一个吧台阻隔着外面这群痴女们,怕不是都要直接上手的架势。 准确来说,这人在苏一灿看来并不像温特沃斯?米勒,虽然他从某个角度来看的确有温特沃斯?米勒眼神里的狼性,但他的五官更具东方人的韵味。 而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这几天气得她恨不得烧了他头发的臭弟弟,岑小莳是也。 怪不得今天一下班就不见人影,原来是来市中心的酒吧了,苏一灿忽然想到前阵子问他晚上都忙什么,他说找了份工作,能赚些钱,这何止是能赚些钱,几分钟的功夫,一杯两百不到的鸡尾酒给他花里胡哨一顿操作卖出了一千的高价,怎么不去抢钱的? 苏一灿拉开身旁一个小妹妹往吧台边一靠,岑莳微抬了下眼皮,也愣了一瞬,手中的单瓶刚抛出去便稳稳接住在掌心转了圈倒出液体。 旁边还有不少女人在喊价,岑莳半垂着眸将鸡尾酒往前推去,稍稍偏向了苏一灿她们那边,云妞一把接过推开旁边的姑娘直接在吧台前坐了下来。 由于最近吧台酒卖得太好,老板见有商机,便规定叫价抢位,既然酒被云妞她们叫到了,自然也就可以坐在吧台前调戏调戏,不是,玩弄玩弄,也不是,就只能单纯地看看帅弟弟花式调酒。 苏一灿本来还站在旁边冷冷地盯着岑莳,被云妞一把拉坐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对着岑莳喊了句:“给我两个姐妹也来一杯。” 岑莳没有再去看苏一灿,垂着视线开始调另一杯酒,他漫不经心地拿出几个颜色各异的酒瓶,单手往空中一抛,酒瓶直接朝着她们几人的头上飞来,云妞吓了一跳,身子连忙往后让,却在还未落到她们头顶时,岑莳嘴角一斜将酒瓶又勾了回来,一系列动作游刃有余,周围一圈姑娘尖叫不已,就连云妞她们都笑拍着小心脏。 苏一灿还真是小瞧他了,上次听马彬说他骰子玩得出神入化她还持怀疑的态度,现在亲眼看见他将这项起源于美国的花式调酒玩得如火纯青,还真是再次刷新了她对岑莳的认识。 苏一灿原先非常不喜欢看调酒,总觉得这种活看着就心惊胆颤的,每次调酒师扔个瓶子她都要跟着大喘气怕人家失手。 然而岑莳却轻轻松松做着抛三瓶的高难度技术,表情没有丝毫紧张,反而有些酷酷的松散感,一杯蓝色液体落杯,他才抬了下眸,周围是嗨爆的音乐声,不少女人随着音乐扭动着举起双手让岑莳注意到她们。 岑莳缓缓低下头,喝了口朗姆酒,当他再次抬起头时,一串熊熊的火焰就这么朝着苏一灿袭来,旁边的女人再次兴奋大叫,到处避让,反观苏一灿,冷静地坐在高脚椅上,垂眸看着离自己仅仅一拳的火焰。 转瞬即逝的火光消失了,云妞吓得扯住苏一灿对她说:“我的妈你胆子太大了,也不躲一下?万一烧到你怎么办?” 苏一灿的眼神牢牢落在岑莳的脸上,单手撑着吧台落下句:“他敢?” 岑莳将柠檬片放在酒杯边缘,垂着视线嘴角勾起无声的笑,把这杯酒推到云妞左边的女人面前。 云妞指着苏一灿对岑莳说:“帅哥,我们还有一个人。” 苏一灿冷冷地打断道:“我不要,一千块一杯,我回家喝白开水不香吗?” 说完就准备走人,云妞一把拉住她在她耳边说:“来都来了,给个面子。” 岑莳始终没有抬头,只是手下快速翻弄着,这一次他没有搞出那么多眼花缭乱的表演,倒像个绅士的英式调酒师,很快就将一杯樱粉色的液体推到了苏一灿面前,眼里透着似笑非笑的光:“买二送一。” 云妞她们一听连声说道:“谢了啊,帅哥。” 苏一灿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面前的酒杯若有所思,云妞她们低着头说了句:“这酒度数挺高的。” 发现就苏一灿的酒跟她们不一样,便问了她一句:“你的怎么样?” 苏一灿拿起面前樱粉色的高脚杯抿了口,淡淡的果香味,她又细细再品了遍,确定除了带有香气的果香味和不太腻的甜味,没有喝出任何酒精的味道。 她莫名其妙瞥了眼岑莳,这是几个意思?不花钱连酒都不给喝了?调了杯果汁? 苏一灿抬起高脚杯一口掀掉,将杯子推回吧台对云妞她们说道:“度数是挺高的,都辣嘴。” 岑莳还在另一边忙,头也没回地伸手拿回酒杯,没一会又一杯橙黄色渐变的液体被推到了苏一灿面前,上面还装点了一朵夏威夷风情的小花。 云妞她们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苏一灿,苏一灿倒是毫不客气,来之不拒刚准备尝尝,云妞赶紧喊了声:“先别喝,这个好看,我拍张照。” 于是她拍完照后苏一灿拿起来品了口,好家伙,还是果汁。 她再次一口干掉了,云妞她们见势不对,赶紧劝道:“你不能这么喝啊,待会出去准上头。” 苏一灿对着岑莳的背影说:“没事,我海量。” 这时岑莳终于从另一边转了过来回到她们面前,收回苏一灿的酒杯。 云妞见状打趣了他一句:“帅哥几点下班啊?待会到我们那坐坐?” 岑莳调了第三杯星空蓝的液体,推到苏一灿面前回道:“家里母老虎看得紧,见谅。” 苏一灿猛然抬起头,岑莳缓缓撩起眼皮,目光透着肆意的冲击力,直到这一刻苏一灿突然领悟过来那天拍照时岑莳的状态为什么能调整得那么快了? 这踏妈根本就是本色出演啊! 番外八(未来) 晚上回去的路上, 岑莳话很少,和平时相比有些反常,脸上没表情的时候挺冷峻的, 回到家后, 苏一灿将院子外面的衣服收回来, 岑莳就坐在沙发上, 盯着她的背影忽然说了句:“那个药。” 苏一灿停下手中的动作瞧着他:“什么药?” 他眼里的光有些暗沉,声音带着几丝压抑:“你是不是觉得我靠不住?” 苏一灿忽然反应过来是被他扔掉的药,她丢下手中正在整理的衣物,转过身对他笑道:“这和靠不靠得住有什么关系?你不会觉得我们现在这个时候适合要小孩吧?” 岑莳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笑意, 靠在沙发上沉寂地盯着她:“换个和你差不多年纪的男人, 你是不是不会这么想?” 苏一灿也收起了笑容,空气静了下来,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僵持。 岑莳忽然问道:“你想过和我的以后吗?” 苏一灿几步朝他走去, 跨坐在他身上,观察着他的表情, 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声音很轻地问道:“你听见我和盛米悦的对话了?” 岑莳没出声,琥珀色的眸子里搅动着不安的光,苏一灿双手穿过他的脖颈, 俯在他的肩头对他说:“我不是没想过,我是想不到,想不到几年以后你会是什么状态,我又会是什么状态,所以不如就这样走一步算一步。” 岑莳却突然将她扯了起来, 握着她的腰,眼里覆上一层涌动的情绪:“你是觉得我换个环境就会动摇了?还是觉得我对你的感情是头脑发热?” 苏一灿再次将手环住他的脖子试图和他讲道理:“不是不信你。” 岑莳忽然正儿八经地问道:“那你有信心跟家里人坦白我们的关系吗?” 苏一灿愣住了, 就这样望着他,一时间哑口无言,半晌,她垂下视线说道:“能别钻牛角尖吗?很多事情不是现在约定好将来就一定能控制的,不能顺其自然吗?” 岑莳高耸的眉骨渐渐拧了起来,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不能,我有这个决心,你有吗?” 这个问题苏一灿还真回答不上来,从放过自己的那刻起,很多现实问题她就不再纠结了,她有岑莳这种决心吗?如果她有的话,那么就得做好为了他孤独终老的准备,因为四年后他不一定会回国发展,也许等完四年还有另一个四年,这些都是不定数的事情,说实话,要让她对个才在一起几天的男人有这种死心塌地的决心,不太切实际。 她的确也可以说几句海誓山盟的话来塘塞他,但是望着岑莳渴望炙热的眼神,她说不出欺骗他的话。 终于,岑莳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他再次扯开她的手,连同她的人都被他扯了起来放在旁边的沙发上,起身进了浴室。 晚上的时候他也没等苏一灿,一个人早早就上床了,苏一灿以为他早睡着了,结果她进房的时候,他还故意背过身去。 苏一灿好笑地看着他生闷气的样子,可怜兮兮地蜷在床边,跟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 她上了床后关了灯,侧头望着他的背影,岑莳没有动,也没有跟她说话,苏一灿多少有些内疚,知道他快走了,只是想从她这里要一个承诺,她不是给不了,只是她觉得一旦给了,那意义就不一样了,她不愿意把两人之间的关系框死在一个约定里,太绝对了,以后对他的发展来说无疑也是一种限制。 只是这样一来,对于满腔热忱的岑莳来说扑了个空,她知道他难受,她也心疼他,于是凑上前,柔软的手臂穿过他的腰搭在他的胸前,从身后抱着他。 也许没想到苏一灿会贴上来,岑莳的身体僵了下,到底还是忍了会,忍得心里头那股复杂的情绪越来越燥热,直接回过身粗暴地扯掉了她的睡衣。 苏一灿知道他没从她这里得到相等的回应,心里不痛快,便在这件事上依着他了,但是没想到他会如此疯狂,要完一次还不够,将她抱起来压在衣柜上折腾,他心里有气,动作也带着征服的兽.欲,苏一灿被他弄得嗓子哑了,人都是支离破碎的,饶是这样,他还知道柜门上凉,一直拿手颠在她的后背,让她又生气又心软。 折腾完都已经半夜了,他将苏一灿重新抱上床,还知道帮她盖好被子,就是盖完后又背过身去了,弄得苏一灿很无语。 她已经没有精力跟他掰扯这个问题了,于是也转过身睡觉了,但是迷迷糊糊中还是感觉岑莳又转过身来将她捞进怀里。 第二天岑莳几乎一个上午都是臭着张脸,苏一灿打消了哄他的念头,主要是怕一个哄不好他又兽性大发,于是上午去市里比赛到中午回来都没搭理他。 将队员送到学校后,苏一灿也不打算跟岑莳待在一起了,转身就回教学楼,结果她还没走几步就看见一个颀长的身影压在她身边,她往哪拐,他也往哪走。 终于到了处没人的地方,苏一灿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还打算跟多久?我回办公室。” 岑莳却拉着她的手,将她拽进怀里,声音闷闷地说:“别吵了好不好?” “……是我在闹吗?” 岑莳不说话了,但也不肯撒手,声音温柔到了骨子里:“昨天晚上我是不是把你弄疼了?” 苏一灿毫不客气地捶了下他的胸口,发现这招对岑莳根本没用,每次他都纹丝不动,还总是发出沉闷结实的声音。 苏一灿对他凶道:“你以后再这样,早上有比赛自己带队,我起不来。” 岑莳臭了一早上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知道了,我今天晚上会悠着点。” 苏一灿握着拳头对他就是一顿暴捶:“什么今天晚上?你还有今天晚上了?” 岑莳也不躲,给她打,还一个劲地朝着她笑。 从那天起,岑莳没再问过她一句关于以后的想法,也没再逼她做出过什么决定,一切都在悄无声息中埋进了心底。 …… 虽然岑莳和苏一灿在学校并没有明目张胆的表现出两人的关系,但篮球队这些人整天和他们朝夕相处,多少也能感觉出一些猫腻。 这几天学校弄来一台饮水机放在篮球馆,但是由于饮水机的出水口不是很好,经常性喷水,小伙子们从来不喝热水,所以喷水对他们来说影响不大,下午的时候苏一灿过去拿着水杯接热水的时候喷了她一手。 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教练从场馆对面直接朝苏老师小跑过去,拿起她的手就问道:“有没有烫到?” 那宠溺的语气直接把一整个队的男儿给震惊到了,全都扔了球傻傻地看着他们,强势围观。 近来他们之间的那种粉红色泡泡就连从肠子直到脑细胞的魏朱都感觉出不对劲。 晚上训练完还看着万向阳和赵琦说道:“你们觉不觉得我们教练和苏老师在处对象啊?” 万向阳笑喷了,赵琦白眼直翻:“你怎么不等他们两小孩出生才发现的?” 魏朱很是不服,还回头问了句殷佐:“老殷,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殷佐一边扯下护腕一边回了句:“去年。” “……卧槽,你们怎么没人告诉我?” 自从上次北中王教练提起岑莳回国的事后,这些队员虽然表面上没说,但都感觉到一种分别在即的落寞和紧迫感,原本岑莳定在7号走,是计划能带完整个循环赛,下一轮淘汰赛是市八强的队伍,不容易进,往年能打到这个阶段都是主城区一些成熟的校队。 但是没想到这帮小子循环赛末尾越打越凶,各个都是杀红了眼硬是挤进了八强的队伍,成了历年来除了北中之外,第二支杀进八强的郊区校队。 进入淘汰赛的那天,学校开了大会,大校长激动得亲自上台发言,还给岑莳颁发了一个最佳教练员的称号,以此给他在二中的执教生涯画上圆满的句号。 然而当岑莳拿到淘汰赛日程安排时,却忽然改变了主意,他将7号的直飞航班改签到了9号,虽然9号那趟需要中转多伦多,但他决定留下来亲自指挥9号那场和八中的比赛。 在这天到来的前一日,岑莳去了趟苏一灿家里和她父母道别,苏妈不停说,他好像回国还是昨天的事,一转眼都要回去了,苏爸让他在外面不顺心了就回来。 苏一灿在旁听得心里难受,干脆走到阳台上透透气,苏妈的盆栽将阳台装点得姹紫嫣红的,到处都是春的气息,然而苏一灿却无心欣赏,她只是站在阳台望着窗外鳞次栉比的楼房出神。 直到结实的双臂从身后环住她,岑莳的声音落在她的头顶,带着属于他的温度:“舍不得我走吗?” 苏一灿拿开他的手转过身看着他笑:“在家里,别这样。” 岑莳知道她的顾虑,没有再近一步,只是将她的手拿到身前,低着头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轻捏着对她说:“我舍不得你。” 苏一灿偏开头,眼睛有些酸涩,但她不是个喜欢把分别弄得很伤感的人,她总觉得地球在转,万物生息,朝起朝又落,如果他们放不下彼此,终究会有重逢的那一天,即使以后没能走下去,她也会感激在她浑浑噩噩的生命中出现过这样一个人,万里而来,拉她出深渊,温柔了岁月,照亮了前行的路。 她将眼里的情绪藏在心底,只是转过头盯着他笑:“9号的比赛一结束你就得赶到机场吧?临时改变行程是因为八中那个嘴碎的教练吗?” 岑莳深邃的眸子落在她的眼中,牢牢望着她:“也不全是。” 苏一灿歪了下头“哦?” “不全是?那为什么特地留下来指挥完这场再走?” 岑莳告诉她:“因为是八中。” 他们初次相遇在八中旁边的巷子,她为什么会经常在那,岑莳从没问过,但是他心里清楚,战胜八中是他的一个执念。 晚上从市里回到凤溪,两人难得没怎么说话,只是牵着彼此的手,一起进家,收拾行李,洗澡,上床,接吻,深深地拥有着对方。 但是他们谁也没再提起那个关于未来的约定,他没再问她要过承诺,她也用最舒心的姿态为他送行,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他从她身后拥着她入睡,只是在她快要意识模糊的时候,他轻吻着她的后颈,气息层层叠叠地包裹着她,喃喃低语:“莳这个字是移植的意思,我知道我的根在哪,你要相信我。” 有温热的水汽沾湿了她紧闭的睫毛,黑夜在大地蔓延,吞噬了白昼的光亮,但她已经不再惧怕黑夜。 番外九(未来) 十来分钟后,苏一灿将自行车停在一处烂尾楼附近,外围一圈混凝土砌好的围墙,一扇生锈的大铁门落了锁,周围便是荒无人烟即视感,借着月色依稀可以望见里面那四层的建筑,只有个水泥框架,没有外墙和玻璃。 要说这块地,在凤溪流传着这样的传闻,说是过去日本鬼子侵略战争时,这里曾是个秘密坟坑,怨气重得很,所以风水不好,搞什么都不长久。 似乎为了应验这毫无根据的传闻,70年代这里曾建过集体食堂,食物中毒差点害了一票好同志,80年又盖起了化工厂,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原材料泄漏,仓库爆炸,化工厂不久倒闭了。 在苏一灿还在上初中时,这块地被个开发商看中,据说盖到一半,这开发商老总十年前犯的事被查了出来,直接蹲号子去了,因此这里慢慢成了无人问津之地。 尽管此地酝酿着各种晦气的传言,但对于志在江湖的钢铁男儿们,却是块放飞自我的宝地,那些兔崽子但凡约个群架,逃个学,离家出走,基本在这一逮一个准。 苏一灿熟门熟路地找到一块破损的围墙边,那里显然比其他地方都要稍微矮上一些,围墙里还有棵树,仿佛就是为了方便人翻围墙而生长。 苏一灿将自行车停在围墙下,转头对岑莳说:“你帮我扶着点,我先上去看看情况。” 然后她脚往自行车坐垫上一踩,岑莳微抬眼皮,苏一灿的短裤下是一双匀称笔直的大长腿,离岑莳的鼻尖不过两拳的距离,他的眸光在月色下噙着哑暗的光,一手替她扶着自行车,另一只手默不作声地举了起来横在苏一灿的身后,形成了一个安全屏障。 苏一灿三两下爬到了围墙上面,张望过后,她抱着伸出来的树干直接顺着树落到了围墙里面,再对着外面喊了声:“你进来。” 半晌,外面毫无动静,苏一灿又叫了声:“岑莳?” “……”回答她的是远处池塘里的蛙叫。 苏一灿足足等了两分钟,外面依然没有动静,于是她顺着树又重新爬了上去,便在这时她登高望远地瞧见叫了半天的小祖宗直接推开了大铁门,双手抄兜大摇大摆地晃了进来。 正在苏一灿吃力地抱着树干吐血三升之际,小祖宗晃到了树下,用几乎平视的眼神看着她:“大姐好臂力,树懒是你家什么亲戚?” “……如果你非要喊我姐,请不要在前面加一个‘大’字,脚抽筋了,帮忙。” 岑莳眼尾微勾地托着她的胳膊将她直接从树上举了下来,苏一灿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喘息揉脚,岑莳便立在离她几步远的树旁安静地等她。 苏一灿气没打一处来,抬起头就质问道:“你怎么从大门进来的?” 岑莳声音融在夜色中,淡淡的。 “挂在门上的锁,没扣。” “你知道锁没上还眼睁睁看着我爬围墙?也不知道拦我一下?万一我摔着怎么办?我说你这小弟弟良心呢?” 岑莳的眼睛在夜里闪着炯亮的光,看人的时候倒是诚恳:“你只跟我说上去看看情况,没说要到里面去,如果你非要喊我声弟弟,请不要在前面加一个‘小’字。” “……”岑鹦鹉吗?学人说话倒挺快。 苏一灿看着他不说话,周围的空气冷了下来,岑莳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生气了,没有哄女孩的经验,试着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仔细瞧着她的脚踝声音低了几分:“我看看。” 苏一灿倒是没再跟他计较,直接站了起来:“你跟好了,走丢自己回去。” 后来岑莳才发现苏一灿说这话还是有些根据的,这个四层空楼里面错综复杂,到处堆的都是乱七八糟的杂物,要不是跟着苏一灿,楼梯的方位都难找。 岑莳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满地的烟头,墙壁上污秽不堪的涂鸦和脏话,不禁问道:“你对这很熟?” 苏一灿毫不掩饰地回:“开玩笑,我在这长大的,待会要是撞见不学无术的小青年,你别慌,都是小场面,我来应付。” 岑莳瞧着苏一灿干脆利落的步伐,眼里浮上笑意:“好。” 然后他们真碰上了几个小混混,在三楼平台,有的光着膀子,有的叼着烟,约莫四五个人,身边放着歪七扭八的扎啤。 看着一个身材火辣的妹子找到这,有两个男人眼尖,立马吹起了口哨喊道:“哟,美女帅哥,到这打野啊?” 苏一灿没搭理那人,往另一个人的方向走了几步,岑莳双手抄在卫裤兜里停住脚步靠在一边,等着苏一灿应付。 苏一灿对着里面的青年喊了句:“赵琦你过来一下,我找你有事。” 赵琦还半躺在天台边上叼烟翘着腿,一听有人喊他,眯起眼睛朝苏一灿的方向看来,看了半天猛地坐起来,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了句:“苏老师?” 见苏一灿抱着胸,他直接从天台边跳下来,吃惊道:“真是苏老师啊?你怎么跑来找我了?你下学期教我们班了?” 旁边几个小混混都扭头打量着苏一灿,她平淡地说:“我教不教你们班还要特地大晚上跑来向你汇报?” 赵琦踩灭了烟,“嘿嘿”两声,旁边一个小平头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嘶,这就是你们二中女魔头?传说中的斩男杀手啊?这腿可以嘛。” 旁边几人都是社会上的不良青年,自然对老师这个身份毫无忌惮,赵琦再混日子,最起码还没到退学这步,一边往苏一灿的方向走,一边回头对那个小平头打着趣:“少说两句。” 苏一灿凉凉地扫了小平头一眼,对赵琦说:“你怎么回事?家也不回,你奶奶都要报警了。” 赵琦不以为意地说:“老太婆一天到晚要报警,我打碎个碗她还要报警抓我,唉?苏老师,你还去我家了?” “嗯,家访。” “体育老师也要家访吗?你下学期做我们班主任了?” “做你的春秋大梦,找你有正事,篮球队集训,为期十五天,费用八百,你身为队长带头召集一下。” “那不可能的。”赵琦想都没想,回绝得干干脆脆。 “为什么不可能?” 赵琦吊儿郎当地用人字拖碾着地上的烟头随口回道:“我忙啊。” “……”忙你妹啊。 旁边小平头几个对苏一灿来了兴趣,也从平台下来朝这走,嘴里没个正经的:“忙着找对象啊,苏老师应该知道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现在不赶紧找,以后就得打光棍,要么苏老师陪我们耍会,我来劝赵琦回去打篮球啊?” 说着小平头的手就肆无忌惮地往苏一灿肩上搂,苏一灿毫不客气地抬手打开他的手臂,冷声道:“滚远点。” 小平头舔了舔后牙槽,不太痛快:“怪不得你们学校的都说你女魔头,交个朋友脾气这么大干嘛?” 这几个段位的小混混苏一灿压根瞧不上眼,看都懒得看,转头继续对赵琦说:“你出来混也不擦亮眼睛找几个靠得住的玩,什么阿猫阿狗都混在一起,跟我走。” 小平头被这句话点着了,扔了烟头砸在苏一灿的运动鞋上,指着她:“跟你走?真当这里是二中了,跟我们摆老师的威严?今天你不叫我们一声哥哥,看你能不能走得掉。” 岑莳看着那边火.药味越来越浓,眉梢微挑,不过既然苏一灿说小场面,她能应付,岑莳便继续看戏。 赵琦怕两方真闹出什么冲突,在中间和稀泥,劝苏一灿:“你先走吧苏老师,篮球队那边我真没空去,你帮我和学校说一声。” 苏一灿也没打算闹事,既然赵琦态度坚决,她便打算走人,结果她刚转过身,小平头一帮人把她一堵,邪里邪气地说:“可以啊老师,这么没把我们兄弟几个放在眼里,圊岗这个地界我罩的,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说着上去就对苏一灿动手动脚,苏一灿反应倒快,退后一步,眼看上来几个男的,抬脚就朝其中一个小伙子踢去,狠声道:“我都没打算找事你们还来劲了?” 小平头一听这话,更加怒火中烧,赵琦吓得上去就拦着几人,回头对苏一灿喊道:“苏老师你先走。” 苏一灿一看寡不敌众,真干起架来自己也占不到便宜,便朝楼道走拽着岑莳就大步离开,走到楼梯口时她不放心回头瞧了一眼,正好看见赵琦被小平头狠狠踢了一脚,踹在地上爬不起来。 苏一灿心口一紧,快速拿出手机对岑莳说:“你赶紧到下面去,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叫人。” 说着苏一灿便冲下楼打电话,岑莳随苏一灿走到一楼,便看见苏一灿拿着手机不知道在打给什么人。 岑莳原本跟着她的步伐缓缓慢了下来,转过身又朝楼里原路返回,回到了刚才那个大平台。 大好的机会能和传说中的二中女魔头会一会,小平头本来还准备多和苏一灿相处一会,回头好跟他那些小兄弟吹牛逼,结果被赵琦拦了,一来火把赵琦揍了一顿。 岑莳上去的时候,赵琦瘫坐在地上,鼻子冒血。 小平头他们一看刚才跟着苏一灿的男的又回来了,突然就起了劲,对着岑莳就骂道:“你挺不怕死的,还敢回来?赵琦不经打,哥几个正好缺个练手的。” 说完拳头就朝岑莳抡了过去,岑莳依然站在原地,左手抄在裤兜里,右手突然伸了出来握住了小平头的…头。 薄薄的月光下呈现的就是这么诡异的一步,小平头身高不过一米七,和岑莳悬殊太大,岑莳啥也没干,宽大的手掌就这么握住小平头的脑袋,他便再也无法靠近岑莳一步,甚至任由他胳膊怎么伸都碰不到岑莳,画面着实有些滑稽,旁边一个带耳钉的直接笑喷了。 小平头大怒,甩开岑莳就不要命地朝他冲,岑莳侧了下身子躲过他的攻击,回身就拽住他的胳膊,“嘎哒”一声伴随着小平头的惨叫,所有人都惊了。 岑莳甚至另一只手自始自终都没有从口袋里拿出来,就这么单手卸了小平头的胳膊,快狠准。 然而诡异的是,下一秒“嘎哒”一声,他又给小平头接了回去,就在小平头松口气之际,再次“嘎哒”一声,胳膊第二次被卸了下来。 此时空气中已经有种逆流的恐怖感,另外两个刚准备上的兄弟纷纷不自觉后退一步,谁也没想到这个一头卷发神情淡漠的男人卸人胳膊跟玩儿似的。 这下小平头疼得怂了,对着岑莳就喊道:“接回去兄弟,快点,帮个忙。” 岑莳面无表情地瞥了眼下巴掉到脖子上的赵琦,声音悠悠地问道:“人我能带走了吗?” “能…能…” “待会跟苏老师好好道歉。” “好,好说,好说。” “嘎哒”一声,小平头的胳膊归了位,他捂着那只差点废掉的胳膊一脸震惊地盯着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中国人不像中国人,外国人不像外国人的大高个。 圊岗这块不良少年扎堆,遇事一般从不报警,直接干架,因此弱肉强食这个生存法则在如此混乱的地区贯彻得十分彻底,既然打不过岑莳,小平头他们便开始给岑莳发起了烟。 还坐在地上的赵琦也不知道为什么前一分钟还要干架的几人,这会居然一起站在平台边上抽起了烟来,还顺带聊起了圊岗这块晦气的传闻。 赵琦跌跌爬爬从地上站起来,再看向岑莳时,内心充斥着无比崇拜的情怀。 没多会儿,楼下几盏大车灯亮了起来,烂尾楼外面来了几辆车,陆陆续续下来七八个人,小平头叼着烟的手一抖,伸着头往下看:“什么情况?” 话音刚落,平台外面的楼梯上出现了声音,岑莳往那瞟了眼,在苏一灿上来之前踩灭了手中的烟。 苏一灿刚出现,岑莳便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模样往她身后一站,苏一灿有些诧异地回头对他说:“不是让你找个地方躲一下吗?他们没动你吧?” 岑莳摇了摇头,苏一灿见他没事也顾不得管他。 上去就对着小平头一行人说道:“头一次瞧见有小孩敢称圊岗扛把子,我把孙四哥请来了,让他看看到底谁这么狂。” 话才说完,小平头看了眼岑莳,当即就对着苏一灿双手合十:“我错了,误会误会,刚才不过跟苏老师开场玩笑。” “……”认错这么快的吗?孙四哥还在后面没上来呢!好歹给片区大佬留点戏份啊。 苏一灿没想到刚才还喊打喊杀的一群人这么快就认怂了,甚至她还没站定半分钟,着实让她有些懵逼,没料到小时候称兄道弟的孙老四现在混得这么好,都让人闻风丧胆到如此地步了? 等孙老四带人上来时,这边矛盾已经解决了,小平头一群人还一口一个夸赞苏老师是辛勤的园丁,如此和谐的氛围看得孙老四一群人也是多脸懵逼。 小平头几人二十岁左右,虽然爱玩但在真正混事的人面前到底还是不敢张狂,主动给苏一灿鞠躬道歉。 本来就对苏一灿带来的大高个有所忌惮,又在孙老四的警告下,屁都不敢再放一下,没一会大家便散了,下楼的时候苏一灿突然想到刚才岑莳没跟着她,他毕竟是温室里的富贵花,估计这种场面见得少,赶忙落后几步走到岑莳身边关心地问了句:“刚才那情况没吓着你吧?” 岑莳垂着视线,嘴角浮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有点。” 番外十(未来) 早上去学校的时候, 苏一灿原本想看看江崇对盛米悦订婚的反应,毕竟昨天群里他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结果去了以后才听说江崇请了两天假。 她还特地发了条信息问江崇:没出什么事吧? 结果直到中午江崇才回:有点事, 回来说。 于是苏一灿也不好再问。 对于她来说和岑莳确定关系后, 生活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个小她七岁的弟弟在很多事情上面都刷新了她过去十年对于男女关系的认知。 晚上回家后, 她做饭,他在厨房打下手,替她拿盐,拿糖, 她炒菜时, 他要在她身后抱着她,握着她的手一起炒, 像无尾熊一样粘着她, 等火的时候,还要把她抱到另一边缠着她腻歪一会。 吃饭时, 他不肯坐在对面,非要将板凳拉到她身边跟她并排坐,还用左手吃饭,右手来牵她, 甚至就连苏一灿洗澡的时候,他都非要挤进来一起,美其名曰:省水费。 苏一灿把他推出去告诉他:“姐不差这点水费。” 然后他便会用一种可怜无辜的眼神抵着门耍赖,所以自从岑莳搬回来后,苏一灿便再也没有一个人洗澡的机会了。 刚开始非常不习惯, 被人盯着感觉哪哪都别扭,后来发现, 岑莳连洗澡都要抱着她,明明二十分钟可以洗好的澡,因为他一个小时都洗不好,也不知道省水费的意义在哪? 岑莳的头发长得很快,不过一个多星期又有点茸茸的,苏一灿让他坐在小板凳上,然后把他头上搓出好多泡沫,再把泡沫的形状堆成一个小山丘,看着他变身泡沫超级赛亚人的样子,笑弯了腰。 岑莳说也要帮她洗,礼尚往来,于是把她扯进怀里,给她擦身子,擦着擦着苏一灿便感觉他的身体出现了强烈的变化,这就导致第二天在学校和同事聊天,听见他们讨论团购什么沐浴乳时,她立马产生了脸红心跳,色气满满的条件反射。 早上的时候岑莳还特地跑去和主任打招呼,说是篮球队联赛期间,希望苏老师多加配合,跟着篮球队的节奏走,所以校方出面让丁组长通知苏一灿,这段时间篮球队在校期间也尽量随队,随时了解比赛进程和布局,做好配合工作。 苏一灿接到这个消息后,慢悠悠地走到篮球馆,她依然是一身干练的运动装,只不过从不戴丝巾的她,今天脖子上围了条丝巾。 到了球馆,岑莳正在和何礼沐说话,看见苏一灿过来,拍了拍何礼沐的肩让他先过去,苏一灿几步走到他身边问道:“晚上闹我就算了,白天还绕着弯子把我弄来干嘛?” 岑莳侧过头盯着她脖子上的小丝巾,嘴角压着笑:“你说呢?” 苏一灿在他眼里看见了熟悉的热度,她敢打赌要不是队员还在场,他肯定就压过来了。 果不其然中午休息的时候,岑莳把她拉到了他的办公室,这还是苏一灿第一次来这里,他倒挺爽的,在更衣室后面的隔间给自己整了个办公区,虽然就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倒也挺清闲自在的,办公桌旁还放了把躺椅,颇有种退休老干部一人一间的待遇。 岑莳往上一躺对她说:“我中午一般就在这睡一觉。” 苏一灿看着还挺舒服的,对他招招手:“起来,给我躺会。” 岑莳干脆一把将她拽到身上对她说:“一起躺。” 苏一灿被他抱在怀中,身体陷进他的臂弯里,她并不算小只,高二的时候由于个子高性格又大大咧咧的,一度被家里人认为以后找不到对象。 谁能想她找了个这么高大的男人,睡在他怀里,感觉人都是踏实的,她闭上眼,岑莳将她往上捞了捞,一点点凑近她的唇,带着好闻的植物清香舔了舔她柔软的唇瓣,大手已经忽轻忽重地在她胸线处摩挲着了,苏一灿没有睁眼却笑了起来,对他说:“这里不行。” 岑莳低哄着说:“什么都不做,就亲亲。” 而后他一下又一下地啄吻着她,弄得苏一灿的心底痒痒的,身体越来越软,人被岑莳压在臂弯里激烈地吻着,直到门被人敲响,外面好多人在喊:“岑教练,在不在啊?” 岑莳才松开微喘着气的她,厮磨着她的唇低低地说了句:“真想活宰了门外那群人。” 苏一灿的眼睛眯笑起来:“去吧。” 岑莳无奈地站起身:“你多睡会,不然晚上总喊困。” 苏一灿上去就给他一脚,被他灵活地躲开了。 岑莳走后,苏一灿接到了盛米悦的电话,居然还听见了江崇的声音,她很诧异地问盛米悦:“江崇和你在一起?” 盛米悦那头似乎有些吵,一阵脚步声过后,听筒安静下来,盛米悦告诉她:“江崇在我家,那个…我们两扯本子了。” 苏一灿猛地从躺椅上坐起来,硬是愣了半天才问道:“是我认为的那个扯本子吗?” 盛米悦在电话里笑道:“我和江崇晚点来找你。” …… 晚上的时候,他们约在一家比较熟悉的台球室,当岑莳牵着苏一灿走进去时,江崇和盛米悦也很诧异,目光几乎同时落在岑莳和苏一灿交握的手上。 苏一灿有些别扭地缩了下,一时间无法适应在老朋友们面前袒露她和岑莳的关系,但是岑莳没有松开她,紧紧攥着低头说了句:“我不想被你藏着。” 苏一灿便没再缩回手,任由他牵着。 江崇的脸上很快恢复平常的神色,盛米悦也笑得一脸了然,两人刚到,江崇就递了个杆子给岑莳:“来一局?” 岑莳接过球杆,苏一灿在旁边一坐下来就朝着盛米悦问道:“你什么情况?” 盛米悦穿着江崇的外套,长腿翘着,笑得意味深长:“我还没问你什么情况呢?是人吗?把岑弟弟睡了?” 岑莳正好在旁边用巧粉涂杆头,大概听见了这句话,低着头轻笑,修长的身形穿着牛仔夹克,里面一件黑色内搭,一双大长腿更是引人注目,他一站在那,旁边好几桌的妹子就眼神直瞄的。 盛米悦笑道:“能理解,这样的弟弟该睡。” 岑莳放下巧粉抬起头看了眼苏一灿,眼里是火热的光,苏一灿直接怼了盛米悦一句:“你可闭嘴吧。” 再说下去,某人晚上回去又要骄傲了。 苏一灿岔了话题压低声音:“到底怎么回事,那天你不是还说要订婚吗?怎么转眼跟江崇领证了?” 盛米悦一脸老谋深算的样子:“我不这样逼逼他,他能知道急吗?” “他昨天请假就是去跟你求婚了?” 盛米悦一言难尽地说:“没有,就带着户口本来了。” 苏一灿更是一言难尽:“然后你就跟他去民政局了?我说你也是够了,你家人同意啊?” 盛米悦说得云淡风轻:“不同意啊,我说不同意我就出家当尼姑去。” “……”这点不光是她家里人,苏一灿也是相信这位我行我素的盛大小姐一言不合真能把头发剃光,但是剃光后,到底是去尼姑庵还是和尚庙就不得而知。 总而言之盛米悦和江崇领证了,成了合法夫妻,毫无征兆,猝不及防,估计连他们自己现在都是懵的。 然后苏一灿又问了句:“那你们昨天领完证干嘛的?我早上发信息给江崇,他中午才回我。” 盛米悦侧头盯她看了看,隐晦地说:“有必要问得那么仔细吗?” 说完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而后侧过身子低声说:“你和岑莳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 苏一灿听着各种刺耳,说了她一句:“你能不能把‘搞’字去掉,我和他确定关系没几天。” 正好这时岑莳绕了过来,俯下身对苏一灿说:“赢了。” 苏一灿这才往球桌上看去,发现两人打得真快,岑莳重新挡住了她的视线,对她说:“赢了。” 苏一灿抬起头一脸莫名:“哦,你赢了啊?打得不错嘛,我们江老师一般人难赢他的。” 岑莳的身子又低了些,声音里透着股温热的气息:“不亲下吗?” 搞了半天赢了一局跑过来跟苏一灿邀功的,盛米悦在旁边不厚道地笑了,对着江崇就喊道:“要不要我亲你一下?” 江崇也笑着回道:“滚。” 苏一灿推了下岑莳:“在外面,正经点。” 岑莳却旁若无睹地低头在她唇上落了个吻,对她说:“不亲不行,我怕再发挥一局,对面那几个女的会生扑我。” 苏一灿头一侧,才发现另一头的确不少女的在往这里看,岑莳又一脸淡定地去和江崇打台球了。 盛米悦在旁“啧啧”了两声:“那个词怎么说的,忠犬,是不是形容的就是岑莳?别说跟他没搞过,没搞过亲你亲得那么自然?” 苏一灿撑着下巴盯着岑莳帅气的姿势,嘴角泛笑,也不正面回应。 盛米悦感兴趣地问了句:“跟这个年纪的男人恋爱什么感觉?” 苏一灿正儿八经地想了想,回答她:“精力旺盛。” 四个字把盛米悦直接笑翻了,瞄着苏一灿丝巾下的吻痕对岑莳竖起大拇指,岑莳以为在夸他台球打得好,也回了个笑,给自己竖了个自信的大拇指,把盛米悦乐得前仰后翻。 随后她低下声来说了句:“唉不对啊,你和杜敬霆刚确定关系那会,他不也挺年轻的吗?” 苏一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她没有刻意比较过两段感情,但细细想来到底是不一样的,杜敬霆是个很克制的人,他对待什么事情都很理智,哪怕在感情上。就是他们关系最融洽的那几年里,他似乎也是有所保留的,或者说始终无法让苏一灿探究到他内心最深处的东西,很多时候他会给苏一灿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也许岁数小的时候正是因为这种感觉才会更想靠近他,可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吸引力便成了扼杀她安全感的凶器。 但岑莳却完完全全不同,她能够非常清晰地感受到他浓烈的情感,坦荡的内心,他可以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心意放在苏一灿面前,他不会吝啬任何一句情话,也不会放过任何一次靠近她的机会,他的感情是炽热真挚的,像初升的太阳,将全部的光束都笼罩在她身上。 虽然他们的年龄差在世俗眼里有些距离,但在这段关系里,苏一灿是享受的,还时常有种被人惦记和照顾的感受。 她看着岑莳笑,岑莳感受到她的目光,便会几步走过来,一会拉下她的手,一会摸摸她的脸,他和江崇打得都不错,基本上属于谁失误,另一个就能清掉大半,几局下来难分仲伯。 在他们又开始新局时,盛米悦忽然正儿八经地凑过来:“过年的时候到你家,听你爸妈说岑莳要回国啊?这回还走吗?” 苏一灿点点头:“7号走。” 盛米悦有些诧异,看了眼手机惊道:“那不是还有一个礼拜吗?你怎么想的啊,他都要回国了你还一头栽进去?” 苏一灿没说话,眼神跟着岑莳移动,盛米悦皱了下眉,问道:“后面打算怎么办?你不会还准备等他几年吧?这不是异地了,是跨国恋了啊?不能想见就见的,你想清楚了?” 苏一灿语气淡淡地反问她:“你说这个年纪的男人一腔热情能维持多久?” 盛米悦捉摸不透她的想法,便问道:“什么意思?” 苏一灿忽然笑了,她的笑容里有种洒脱的魅力,这样的苏一灿竟然让盛米悦有些似曾相识,和记忆中那个活在张狂岁月中的她渐渐重叠了。 听见她不紧不慢地说:“他还年轻,要经历的事情还很多,我不可能绑着他吧,我以前就是太在意结果了,觉得谈个恋爱就一定要有结果,现在不了,我不会被结果捆绑。” 盛米悦听了半天,都不知道苏一灿对未来到底有什么打算,听她话中的意思,好像已经准备好分开后的所有变数,在这段年龄差距较大的感情里,她似乎想得比较通透,倒让盛米悦白担心一场。 随后盛米悦总结道:“你就是玩玩他是吧?” 苏一灿有些诧异地看向她,忽然摇着头笑了起来,岑莳背对她们低垂着视线放下巧粉,握着球杆的指节微微泛白。 番外十来一(未来) 苏一灿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人已经被岑莳摔在床上,他随即欺身压了过来悬在她上方,语气不善:“你特地过来就是撕我衣服的?我就这一件衣服。” 苏一灿躺在这张陌生的床上, 年轻男人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 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她浑身的细胞都蜷缩起来,攥住了自己的裤缝,撇过头说了句:“你衣服呢?” “脏了, 没人洗。”说得理直气壮,气势汹汹。 末了, 还补了一句:“本来今天准备回来洗的, 累了, 洗不动, 唯一的衣服给你撕了, 你要我怎么出门?” 苏一灿侧着脸无法与他对视,纵使他们两处在对峙状态, 纵使面前的是个比她小七岁的弟弟, 可她无法忽视他身上清冽的味道、温热的呼吸和这危险的距离, 她睫毛微微颤抖着。 岑莳望着她眼里闪烁不定的光, 那升起的不爽渐渐压了下去, 喉结微微滚动,站起身若无其事地回身拿起矿泉水,一边仰着头喝水一边用余光瞥着她。 苏一灿有些狼狈地站了起来,垂着头低喃道:“干嘛要硬撑?一个破校队而已, 有什么意义?” 岑莳将矿泉水瓶盖上抛向房间另一端的垃圾桶里, 瓶子准确无误地掉了进去,他声音仿若有重力般清晰地落进她耳中:“那你觉得什么事有意义?” 苏一灿回答不出来, 事实上在她的生活中似乎没有一件事是有意义的,她很久以前就停止思考这件事了。 岑莳见她不说话了,再次坐回床边,拿出手机无意识地刷着,苏一灿回身瞧了他半天,他都拿她当空气。 她试图对他说:“你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现在还疼吗?” “下次能不能别任性了?万一……” 岑莳突然抬起视线向她冷扫过去,苏一灿紧了下拳:“好,我就是多管闲事,热脸贴你冷屁股,我走行了吧?” 她说完就转过身去,刚迈开一步,手腕突然被岑莳攥住,她气息翻涌地回头去看他,他只是低着头,头发遮住了他的脸,手上的力道却越来越紧。 声音低哑里含着沙沙的磁性,喊了声:“姐。” “抱抱我……” 那一瞬,苏一灿只感觉心中堆积起的怒气轰然倒塌,明明这么大个头的男人,却好似在那声“姐”后变成易碎的玻璃,让她心疼。 她没有再往前走,缓缓回过身再次走回他身前,岑莳忽然伸出双臂牢牢圈住她。 他坐在床边将脸埋在她的小腹间,苏一灿低头望着他静止的模样,脑中忽然浮现他9岁那年的模样,一丁点小,害怕、无助、用沉默抗拒着整个世界。 她不知道他此时此刻在想什么?是想起了他的妈妈,还是想起那曾经辉煌的战场,只是在这个当下,苏一灿觉得自己成了他短暂的依靠,她不能丢下他。 她望着他一动不动的样子,一点点地抬起手,将掌心搭在他的脑袋上,轻柔地抚顺着他,她从未感受到他的发丝如此柔软,在指缝中溜走的触感很舒服,他的呼吸落在她的小腹间,很温热,连同她的心也是热的,好像有什么地方被触动了,跟着柔软起来,此时此刻她想为他做些什么,为这个好似和自己同命相连的可怜弟弟做些什么。 半晌,她突然想起来了,低下头轻声问他:“你想吃饺子吗?” 岑莳抬起头,眼睛微红,苏一灿身体僵了下,差点以为他哭了,要是他哭了自己还真不知道怎么安慰了,好在他貌似只是抱得太紧压迫了双眼,此时抬起视线问了她一句:“你不是不会吗?” 他的手还圈着她的腰,姿势太亲昵,苏一灿有些不自然,又不好意思让他拿开,讪讪地干笑了一声:“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不会研究研究就会了啊,要不要吃?” “去哪吃?” “去我那包饺子啊,这里怎么包?” 岑莳终于松开了她,只是有些好笑的是,他身上的衣服还是破的,一路上都得拿手拽着领口,每次苏一灿回过头想笑他时,他还用一种幽怨的眼神盯着她。 他不似平时长腿阔步的样子,今天走得很慢,好几次苏一灿都要停下来等他,最后她忍不住问道:“我给你叫辆车?” 岑莳撇了她一眼不满道:“几步路还要叫车?我又不是残疾。” 苏一灿很想说你这伤也算是半残了吧,但她没好意思说出口伤他自尊,只是若无其事地开着玩笑:“那要么我背你?” “好啊。” 岑莳当真走到她身后将双臂搭在她肩上,苏一灿只感觉肩膀一沉,他宽阔的身体从后面笼罩而来,毫不客气地将重量全部压在她的身上,苏一灿只有拽着他两只胳膊试图将他背起来,但低下头却看见他的脚依然站在地上,岑莳的腿太长了,她根本不可能背得起来,于是她往前走一步,他也跟着她走一步,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那画面仿佛是她拖着他走。 她忽然就笑了起来问他:“你真疼还是假疼啊?” 岑莳双臂圈住她的脖颈,亦步亦趋跟着她往前走,想了想说道:“你有没有过那种感觉,曾经某个地方受过伤,即使伤口愈合了,但在某个特定的时刻还是会感觉那个地方刺骨的疼。” 苏一灿听过这种说法,回道:“记忆性疼痛吧?” 可通常这种情况一定是当初的伤痛给人体留下几乎毁灭性的烙印,才会在后来的岁月里反反复复折磨着人。 她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看似淡漠的弟弟常年被这种记忆疼痛折磨会多么痛苦。 纵使她知道这不是真的□□疼痛,但她仍然默许他将重量交付在自己的肩膀上,她明白作为运动员,有时候这种记忆疼痛比□□疼痛更加难以忍受,仿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自己最痛苦的时光和生命中无法阻挡的浩劫。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通往苏一灿家的巷子曲长幽暗,路灯已经老旧了,发出暗哑朦胧的光线,空气里是初秋的味道,几片法国梧桐的叶子像空中游荡的船儿,摇摇晃晃落在他们四周,被风一吹仿若无数的小舟翩翩起舞。 岑莳的呼吸就在苏一灿的耳边,她承受着他的重量很快走得气喘吁吁起来,呼吸起伏间耳廓几度和岑莳的下颌细微地摩擦而过,一种难以言说的氛围萦绕在他们之间。 苏一灿让岑莳先进家,她则拐去菜场买了食材回来,去的太晚了饺皮都卖光了,只拎了一袋面粉。 可惜生在南方城市的她,对于和面这项技术活还真是陌生得很,只有打开手机教程,歪着脑袋调比例,岑莳就穿着他那件乞丐版的T恤伸着头站在她身后瞧。 她放了水后,回头问了句:“你觉得这样差不多吗?” 岑莳一言难尽地回望着她,苏一灿收回视线:“当我没问。” 然后一会面软了,一会水又不够,就这样本来一小团面被她越揉越大,揉到最后她两个袖子都撸了起来,面目狰狞。 岑莳靠在桌子边看着她笑,苏一灿白了他一眼:“你手臂比我两个都粗,你来揉。” 岑莳乖乖接受她的指派,于是岑莳又看了遍教程,开始像模像样地揉起面来,苏一灿则在一边调起肉馅。 她不禁问了他一句:“为什么喜欢吃饺子?” 岑莳垂着视线说:“以前我妈会包饺子。”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苏一灿的心却跟着拎了下,岑莳从没在她面前提过他妈已经不在的事,可想而知这件事在他心中有多么敏感,大概他妈走后他就再没能吃上一顿饺子了。 所以在他刚回国的时候,才会追着她问她会不会包饺子,他会来中国,是因为他已故的母亲吗?在他最低谷的时候回到妈妈曾经的故土,寻求着支撑他唯一的力量吗? 苏一灿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为什么来中国?” 岑莳的目光凝滞了一瞬,而后轻笑了一下,回答她:“不甘心。” 苏一灿有些意外:“不甘心?” 他拿起那团面岔开话题问道:“这样是不是差不多了?” 苏一灿拎起来看了看,也不太确定地回:“应该吧,搓成长条切。” 保险起见,苏一灿还是亲自动手,把面团切成小小的一坨,然后一压让岑莳用擀面杖擀面皮,结果岑莳直接擀出了鸡蛋灌饼即视感,多长的一条。 苏一灿无语地拿过擀面杖探过身对他说:“这样来回,你不要一直朝着一个方向。” “我试试。” 岑莳突然凑近,拿起面粉就点在苏一灿的鼻尖上,苏一灿猛然一愣,却看见他一脸无辜地说:“包饺子不都是要涂点沾沾喜气的吗?我妈说的。” 苏一灿拿起一把面粉就朝他脸上盖去:“你妈应该还跟你说过要沾就要沾得均匀一点。” 岑莳还真没躲,给她扑得满脸,苏一灿看着他白面大侠的模样,大笑起来,岑莳默默抓起一把阴测测地看着她。 苏一灿赶忙后退朝着他就甩去一把面粉,岑莳也毫不客气地朝她扔去,两人围着桌子扭打到了一起,苏一灿大喊道:“我疯了我跟你打什么,你最起码得让我两只手,不然我不吃亏吗?” 岑莳当真把双手背在身后,语气带着轻狂:“我让你双手你也打不过我。” 苏一灿就不信邪了,上去就跳起来准备拽他头发,身体刚悬空,岑莳抬起左膝轻轻一顶,苏一灿的身体立马朝侧面栽去,在快要磕到桌子上时,岑莳长臂一捞将她又捞了回来,目光灼热地盯着她,问道:“为什么今天对我这么好?” 苏一灿推了他一下:“我哪天不好了?” 岑莳没有给她动,她也真的就不动了,今天的苏一灿顺从得让岑莳感到意外,纵使他一步步试探,她也都依着他。 岑莳另一只手臂撑在桌子边笑得肆意:“不怪我了?” 苏一灿冷呵了一声:“我还能总跟个9岁心智不健全的小孩过不去?” 说罢眼神一转:“你还会做那么欠揍的事吗?” 岑莳垂着眸笑:“我会乖乖在巷子里等你接我放学。” 苏一灿也侧过头笑了起来,因为她突然想起那次集训时在洗澡间的时候,那堆杂物掉下来的瞬间岑莳将她护在了身前,这样说来他们的帐也算是一笔勾销了。 两人虽然不闹了,但是身上头发上全是面粉,饺子包得形状也都是一言难尽,可大概因为忙活了半天的缘故,他们两围着小桌吃得很香,一大锅饺子都被他们两人干光了。 苏一灿吃饱后看着岑莳满头白发的样子,调侃道:“你又要洗澡了。” 岑莳这时才想起来什么,拽了拽沾着面粉的乞丐装问她:“那我洗完澡换什么?” “……”这的确是个问题。 番外一(殷佐)(回佐归) 闹钟响的时候, 苏一灿缓缓睁开眼,躺在自己熟悉的大床上,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她机械地掀开被子, 下床,准备走出房间,然而就在这时,她瞥见了床头放着的药盒, 她忽然清醒过来,昨晚的事情瞬间涌入大脑, 她好像…和岑莳…在一张床上睡了一晚?可是他人呢? 苏一灿冲出房间, 在客厅和院子里都没有看见他, 也不知道他一大早跑去哪了, 可她突然觉得看不见似乎也好, 看见了可能会有那么一些些尴尬。 怀着这样的心情她去了学校,今天办公室的气氛空前得压抑, 丁组长一早上都不在, 就连江崇都没见到, 好不容易中午在食堂碰见小毛老师, 听他说昨天那场比赛这些小子们闯大祸了。 一大早几个校领导和岑教练一起去了市里接受调查, 中午的时候又听说北中上午那场比赛由于几个主力队员被禁赛缺席,导致输掉了小组赛,无缘市二轮,这就意味着凤溪今年一个学校都进不了二轮赛。 出了这种事, 相当于自相残杀给外而人看笑话了, 区里领导气得不轻,要求学校对二中几个带头打架的同学予以严重的校纪处分。 但问题就出在殷佐本身已经是留校察看的状态了, 这样一来几乎就要而临退学的境地,现在还不知道怎么说,校领导和岑教练他们下午从市里赶回来还得去区里接受批评。 苏一灿听说后中饭都没什么胃口,想到岑莳说不定还发着烧,又遇到这种事,以校领导的尿性,所有罪责肯定会推到教练身上,等于让他去市里做完出气筒后再到区里受虐。 她忍不住发了条信息问他: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回来? 直到大半个小时后,岑莳才回复她:开会。 下午的时候,苏一灿才上完课回办公室,就看见办公室门口的走廊上站着四五个人,赵琦、魏朱他们立在那,还不知道站了多久。 苏一灿问了句:“你们干嘛?” 魏朱语气闷闷地回:“等岑教练。” “你们教练还要去区里开会,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 赵琦回道:“没事,苏老师你忙你的,我们就在这等。” 苏一灿点点头刚准备拐进办公室,看见柱子后而还有个人,她歪了下脑袋瞧见殷佐一个人站在另一边,没穿校服,黑色卫衣紧身牛仔裤,卫衣帽子戴在头上,双手插在卫衣前的口袋里,整个人看上去没什么温度,见苏一灿朝他望去,也慢悠悠地抬起视线看了她一眼,又垂下头去。 苏一灿就搞不懂了,好歹她还是殷佐的体育老师,每次看见她就当空气一样,还没赵琦他们嘴巴甜,她也懒得搭理他,径直走进办公室。 一群小伙子人高马大地往办公室门口一站,就感觉办公室光线都被遮挡得暗了几度,苏一灿不时朝他们看去,这些队员们不似平时在一起嬉笑哄闹,今天都挺安静的,有些死气沉沉,站在门口半天了没发出什么吵闹的声音。 一直到最后一节课放了,万向阳、何礼沐还有其他几个队员也过来了,办公室门口的人越来越多,任老师回来的时候还愣了下,嘀咕了一句:“这么多人啊?” 几个小伙子稀稀拉拉喊了声:“任老师好。” 没一会任老师和毛老师收拾完东西下班了,办公室只剩下苏一灿一个人,她无聊地滑动着鼠标,看着外而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从抽屉里拿出两盒饼干走到外而递给他们:“要么你们先回去吧,岑教练忙完会召集大家的。” 苗英音接过饼干说了声:“谢谢苏老师,我们还是等一会吧,你要锁门的话那我们下去等。” 苏一灿无奈地叹了声:“我不急,陪你们等一会吧。” 几个小伙子把饼干分一分,赵琦直接抢过一盒,往嘴里塞了几块,然后又从盒子里拿了一块出来头也没回地往柱子后而一递,殷佐看都没看一眼,漫不经心地接过扔进嘴里。 苏一灿又拿了几个一次性杯子给他们,让他们渴了进去倒水喝。 大约又等了半个小时,楼下才开进来一辆车,车上下来几个校领导,当然,岑莳也从副驾驶走了下来,徐清激动地大喊了一声:“教练。” 赵琦忙拽了他一下,这时候被校领导逮个正着准没好事,果不其然,几个校领导都往上看来,篮球队的人齐齐后退,速度之快让苏一灿乍舌。 不一会,楼梯上传来脚步声,这群小子全朝楼梯口围去,自从昨天在休息间完整观看了岑莳从前的比赛视频后,这个年轻教练的形象在所有队员心中都被刷新了,此刻再次见到他,每个人脸上都有着抑制不住的激动,或许还有那遥不可及的仰望。 岑莳略微抬头看向他们,走廊亮起了灯打在岑莳冷峻的轮廓上,他们从他脸上判断不出什么情绪,心都悬着,七上八下地叫了声:“岑教练。” 岑莳语气平静地问:“不回去都站在这干嘛?” 魏朱试探地问了句:“教练,听说学校打算处分我们啊?” 岑莳没说话踏上最后一层台阶往里走,人群朝两边疏散开,他见办公室还亮着灯,侧头往里看,苏一灿坐在位置上也看向外而,当岑莳拐过来的时候,她的眼眸动了一下,他在白色衬衫外而套了件休闲西装,挺正式的样子,苏一灿没见他穿成这样过,也许是他身形较好的缘故,一件单薄的亚麻色休闲西装套在他身上干练精神,整个人看上去都沉稳了些许。 在见到苏一灿还在时,岑莳唇角微不可见地扬了一下,很快转过头,看见柱子后而的殷佐走了出来,冷着脸问道:“我是不是被开除了?” 岑莳没说话,转头看了眼围在身边的队员们,各个脸上都是焦急的神色,岑莳调侃了一句:“你们也有担惊受怕的时候啊?” 一群人出奇得沉默,岑莳语气很平常地说道:“区里有区里的指令,学校也会有学校的考量,这两天你们不用训练了,下周再说。” 赵琦的表情忽然就绷不住了,往前走了一步,急切地说道:“教练,要么把殷佐的处分给我,就说我带头打架的,我之前身上没背处分,只要不退学,哪怕给我个留校察看都行,他要走了,我们远投这块就没人能顶上了。” 殷佐朝他骂了声:“傻逼。” 赵琦一脸憋屈地回怼了他一句:“傻逼就傻逼吧,谁叫我特么的是队长,这个责任我扛就行了。” 走廊的灯闪了下,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过道的风无声地吹着,殷佐紧着拳头盯着赵琦,苏一灿也有些讶异地靠在椅背上。 篮球队里殷佐和赵琦不和的事几乎闹得全校皆知,却在这种时候,赵琦突然站了出来要替殷佐挨处分,不仅稀奇还挺令人动容的。 其他人都沉默地看着赵琦,一言不发,岑莳忽然就笑了,居高临下睨着赵琦道:“你以为赛场的监控是摆设?还是以为在场的人都是瞎子?你说你带头打人,就是你了?这个时候知道舍身取义了?早前在场上你要有这个觉悟,我们可能还在应对下一场比赛。” 赵琦的指甲陷进肉里,他昨天一晚没睡,翻来覆去恨不得爬起来扇自己几个耳光,特别在休息室门口听见别人那样说自己的教练,他懊悔得寝食难安。 他也不知道那时候自己脑中的弦为什么断了,看见那个叫宋翰的就想把他撂倒,可事后冷静下来,他才意识到,他们和北中的比分只差6分,仅仅6分,如果不是当时的冲动而为,他们有机会赢得那场比赛,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地将他们踩在脚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而临球队分崩离析的场而。 赵琦低着头,倔强地抹了下眼里的水汽,魏朱一把搂住他,苗英音也红了眼眶,在一起朝夕相处的兄弟们见赵琦这样,不禁都鼻尖泛酸,夕阳落下了,大地归于一片黑暗,篮球队的前路一片渺茫。 何礼沐靠在最后没说话,万向阳挤了过来对岑莳说:“他们在这里等了一下午,我和老何他们放学就过来了,教练,你给个痛快话吧,我们这球还能不能继续打了?” 岑莳只是很平静地望着大家,问了一句:“你们还想不想继续打了?” 所有人而而相觑,却在这时一直站在另一边的殷佐声音很低地冒出一个字:“打。” 像一记强行针注入所有人体内,队员们陆续抬起头看向岑莳,齐吼一声:“打。” 门外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地传进了办公室,那力量好似大地都被他们吼得震了一下,声音打在苏一灿的耳膜上,让她汗毛颤栗,她远远地望着他们,无声地笑了。 这就是体育竞技的魅力,从来就不是体育本身。 岑莳双手背在身后,再次出声问道:“怎么打?” 赵琦这时终于将头抬了起来,他的脸上似乎头一次出现如此郑重的表情,望向岑莳目光坚定:“拼尽全力地打,好好跟着教练学,踏踏实实练好基本功,不吹牛逼,不打架,不起内讧,不给教练丢脸。” 说到最后一句他自己也红了眼眶,所有人都围了过来,无声地将手搭在赵琦的肩上,似乎在用这种无声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决心,最后一只手搭上去后,赵琦侧头对上殷佐细长的眼睛,半暗的过道里,两个曾经那么想把对方弄死的人就这么无声地对视着,直到赵琦收回目光后,他的肩膀上突然再次沉了一下,他再次侧过头,殷佐的手搭在他肩上留给他一个侧而,动了动嘴唇,没发出声音对他说道:“狗逼。” 赵琦又想笑,又生气。 然后所有人满含斗志地盯着岑莳,岑莳眼里的光被搅动着,良久,他一字一句道:“我在这里一天,就不会让我队里的任何一个人掉队。” 他的回答仿若在所有队员头顶撑起了一把参天大伞,魏朱率先冲了上去,停在岑莳而前,想伸手又有点不敢伸手的样子,岑莳莫名其妙道:“干嘛?” 魏朱憨憨地说:“教练,我能抱抱你吗?” “抱我干嘛?” “我从小的梦想就是能亲眼见到NBA的神们,教练,我以后就是你的人了,你收我为徒吧。” “滚滚滚……” 岑莳的声音淹没在一群热血的少年中,苏一灿也将东西收了收,笑着准备下班了。 岑莳拉开几个粘着他的小伙子转身走进办公室,径直走到苏一灿而前接过她的小挎包,她伸手拽了下包袋问他:“拿我包干嘛?” 岑莳背对着队员盯着苏一灿无声地笑,昨晚混乱的画而非常不适时宜地跑了出来,苏一灿被他看得浑身不自然,偏偏还要装出一副淡定的模样,问了他一句:“还发烧吗?” 岑莳弯下腰将脸凑到她而前:“你摸摸。” 苏一灿瞪了他一眼,他提起她的手放在额上,眼里流动着细碎的光,低声问她:“还烧吗?” 苏一灿赶紧缩回手,转过头:“我看你好得很。” 赵琦从外而喊道:“教练,我们想请你去吃饭。” 岑莳回身说了句:“下次吧,今天校领导在一起吃饭,要不你们也跟我去?” 这群人一听立马都说有事,没到一分钟全部闪人了,走廊瞬间安静下来,岑莳转回头对苏一灿说:“跟我一起去吃饭。” “不去,你们吃饭我去干嘛?” 岑莳抓着她的小包不放手:“干嘛不去?你又不是不认识,丁老师喊你去的。” “丁老师怎么知道我没下班?” 一句话堵得岑莳兀自笑了起来,推着她往外走:“有好的吃才想拖你去的,不然你一个人回家吃什么?你去了只管吃就是了。” 苏一灿看着外而已经黑的天色,烧饭是不可能的了,大概率是点外卖,那不如跟着岑莳后而混一顿。 番外二(殷佐).(一群男人带娃记...) 苏一灿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人已经被岑莳摔在床上,他随即欺身压了过来悬在她上方,语气不善:“你特地过来就是撕我衣服的?我就这一件衣服。” 苏一灿躺在这张陌生的床上, 年轻男人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 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她浑身的细胞都蜷缩起来,攥住了自己的裤缝,撇过头说了句:“你衣服呢?” “脏了, 没人洗。”说得理直气壮,气势汹汹。 末了, 还补了一句:“本来今天准备回来洗的, 累了, 洗不动, 唯一的衣服给你撕了, 你要我怎么出门?” 苏一灿侧着脸无法与他对视,纵使他们两处在对峙状态, 纵使面前的是个比她小七岁的弟弟, 可她无法忽视他身上清冽的味道、温热的呼吸和这危险的距离, 她睫毛微微颤抖着。 岑莳望着她眼里闪烁不定的光, 那升起的不爽渐渐压了下去, 喉结微微滚动,站起身若无其事地回身拿起矿泉水,一边仰着头喝水一边用余光瞥着她。 苏一灿有些狼狈地站了起来,垂着头低喃道:“干嘛要硬撑?一个破校队而已, 有什么意义?” 岑莳将矿泉水瓶盖上抛向房间另一端的垃圾桶里, 瓶子准确无误地掉了进去,他声音仿若有重力般清晰地落进她耳中:“那你觉得什么事有意义?” 苏一灿回答不出来, 事实上在她的生活中似乎没有一件事是有意义的,她很久以前就停止思考这件事了。 岑莳见她不说话了,再次坐回床边,拿出手机无意识地刷着,苏一灿回身瞧了他半天,他都拿她当空气。 她试图对他说:“你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现在还疼吗?” “下次能不能别任性了?万一……” 岑莳突然抬起视线向她冷扫过去,苏一灿紧了下拳:“好,我就是多管闲事,热脸贴你冷屁股,我走行了吧?” 她说完就转过身去,刚迈开一步,手腕突然被岑莳攥住,她气息翻涌地回头去看他,他只是低着头,头发遮住了他的脸,手上的力道却越来越紧。 声音低哑里含着沙沙的磁性,喊了声:“姐。” “抱抱我……” 那一瞬,苏一灿只感觉心中堆积起的怒气轰然倒塌,明明这么大个头的男人,却好似在那声“姐”后变成易碎的玻璃,让她心疼。 她没有再往前走,缓缓回过身再次走回他身前,岑莳忽然伸出双臂牢牢圈住她。 他坐在床边将脸埋在她的小腹间,苏一灿低头望着他静止的模样,脑中忽然浮现他9岁那年的模样,一丁点小,害怕、无助、用沉默抗拒着整个世界。 她不知道他此时此刻在想什么?是想起了他的妈妈,还是想起那曾经辉煌的战场,只是在这个当下,苏一灿觉得自己成了他短暂的依靠,她不能丢下他。 她望着他一动不动的样子,一点点地抬起手,将掌心搭在他的脑袋上,轻柔地抚顺着他,她从未感受到他的发丝如此柔软,在指缝中溜走的触感很舒服,他的呼吸落在她的小腹间,很温热,连同她的心也是热的,好像有什么地方被触动了,跟着柔软起来,此时此刻她想为他做些什么,为这个好似和自己同命相连的可怜弟弟做些什么。 半晌,她突然想起来了,低下头轻声问他:“你想吃饺子吗?” 岑莳抬起头,眼睛微红,苏一灿身体僵了下,差点以为他哭了,要是他哭了自己还真不知道怎么安慰了,好在他貌似只是抱得太紧压迫了双眼,此时抬起视线问了她一句:“你不是不会吗?” 他的手还圈着她的腰,姿势太亲昵,苏一灿有些不自然,又不好意思让他拿开,讪讪地干笑了一声:“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不会研究研究就会了啊,要不要吃?” “去哪吃?” “去我那包饺子啊,这里怎么包?” 岑莳终于松开了她,只是有些好笑的是,他身上的衣服还是破的,一路上都得拿手拽着领口,每次苏一灿回过头想笑他时,他还用一种幽怨的眼神盯着她。 他不似平时长腿阔步的样子,今天走得很慢,好几次苏一灿都要停下来等他,最后她忍不住问道:“我给你叫辆车?” 岑莳撇了她一眼不满道:“几步路还要叫车?我又不是残疾。” 苏一灿很想说你这伤也算是半残了吧,但她没好意思说出口伤他自尊,只是若无其事地开着玩笑:“那要么我背你?” “好啊。” 岑莳当真走到她身后将双臂搭在她肩上,苏一灿只感觉肩膀一沉,他宽阔的身体从后面笼罩而来,毫不客气地将重量全部压在她的身上,苏一灿只有拽着他两只胳膊试图将他背起来,但低下头却看见他的脚依然站在地上,岑莳的腿太长了,她根本不可能背得起来,于是她往前走一步,他也跟着她走一步,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那画面仿佛是她拖着他走。 她忽然就笑了起来问他:“你真疼还是假疼啊?” 岑莳双臂圈住她的脖颈,亦步亦趋跟着她往前走,想了想说道:“你有没有过那种感觉,曾经某个地方受过伤,即使伤口愈合了,但在某个特定的时刻还是会感觉那个地方刺骨的疼。” 苏一灿听过这种说法,回道:“记忆性疼痛吧?” 可通常这种情况一定是当初的伤痛给人体留下几乎毁灭性的烙印,才会在后来的岁月里反反复复折磨着人。 她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看似淡漠的弟弟常年被这种记忆疼痛折磨会多么痛苦。 纵使她知道这不是真的□□疼痛,但她仍然默许他将重量交付在自己的肩膀上,她明白作为运动员,有时候这种记忆疼痛比□□疼痛更加难以忍受,仿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自己最痛苦的时光和生命中无法阻挡的浩劫。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通往苏一灿家的巷子曲长幽暗,路灯已经老旧了,发出暗哑朦胧的光线,空气里是初秋的味道,几片法国梧桐的叶子像空中游荡的船儿,摇摇晃晃落在他们四周,被风一吹仿若无数的小舟翩翩起舞。 岑莳的呼吸就在苏一灿的耳边,她承受着他的重量很快走得气喘吁吁起来,呼吸起伏间耳廓几度和岑莳的下颌细微地摩擦而过,一种难以言说的氛围萦绕在他们之间。 苏一灿让岑莳先进家,她则拐去菜场买了食材回来,去的太晚了饺皮都卖光了,只拎了一袋面粉。 可惜生在南方城市的她,对于和面这项技术活还真是陌生得很,只有打开手机教程,歪着脑袋调比例,岑莳就穿着他那件乞丐版的T恤伸着头站在她身后瞧。 她放了水后,回头问了句:“你觉得这样差不多吗?” 岑莳一言难尽地回望着她,苏一灿收回视线:“当我没问。” 然后一会面软了,一会水又不够,就这样本来一小团面被她越揉越大,揉到最后她两个袖子都撸了起来,面目狰狞。 岑莳靠在桌子边看着她笑,苏一灿白了他一眼:“你手臂比我两个都粗,你来揉。” 岑莳乖乖接受她的指派,于是岑莳又看了遍教程,开始像模像样地揉起面来,苏一灿则在一边调起肉馅。 她不禁问了他一句:“为什么喜欢吃饺子?” 岑莳垂着视线说:“以前我妈会包饺子。”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苏一灿的心却跟着拎了下,岑莳从没在她面前提过他妈已经不在的事,可想而知这件事在他心中有多么敏感,大概他妈走后他就再没能吃上一顿饺子了。 所以在他刚回国的时候,才会追着她问她会不会包饺子,他会来中国,是因为他已故的母亲吗?在他最低谷的时候回到妈妈曾经的故土,寻求着支撑他唯一的力量吗? 苏一灿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为什么来中国?” 岑莳的目光凝滞了一瞬,而后轻笑了一下,回答她:“不甘心。” 苏一灿有些意外:“不甘心?” 他拿起那团面岔开话题问道:“这样是不是差不多了?” 苏一灿拎起来看了看,也不太确定地回:“应该吧,搓成长条切。” 保险起见,苏一灿还是亲自动手,把面团切成小小的一坨,然后一压让岑莳用擀面杖擀面皮,结果岑莳直接擀出了鸡蛋灌饼即视感,多长的一条。 苏一灿无语地拿过擀面杖探过身对他说:“这样来回,你不要一直朝着一个方向。” “我试试。” 岑莳突然凑近,拿起面粉就点在苏一灿的鼻尖上,苏一灿猛然一愣,却看见他一脸无辜地说:“包饺子不都是要涂点沾沾喜气的吗?我妈说的。” 苏一灿拿起一把面粉就朝他脸上盖去:“你妈应该还跟你说过要沾就要沾得均匀一点。” 岑莳还真没躲,给她扑得满脸,苏一灿看着他白面大侠的模样,大笑起来,岑莳默默抓起一把阴测测地看着她。 苏一灿赶忙后退朝着他就甩去一把面粉,岑莳也毫不客气地朝她扔去,两人围着桌子扭打到了一起,苏一灿大喊道:“我疯了我跟你打什么,你最起码得让我两只手,不然我不吃亏吗?” 岑莳当真把双手背在身后,语气带着轻狂:“我让你双手你也打不过我。” 苏一灿就不信邪了,上去就跳起来准备拽他头发,身体刚悬空,岑莳抬起左膝轻轻一顶,苏一灿的身体立马朝侧面栽去,在快要磕到桌子上时,岑莳长臂一捞将她又捞了回来,目光灼热地盯着她,问道:“为什么今天对我这么好?” 苏一灿推了他一下:“我哪天不好了?” 岑莳没有给她动,她也真的就不动了,今天的苏一灿顺从得让岑莳感到意外,纵使他一步步试探,她也都依着他。 岑莳另一只手臂撑在桌子边笑得肆意:“不怪我了?” 苏一灿冷呵了一声:“我还能总跟个9岁心智不健全的小孩过不去?” 说罢眼神一转:“你还会做那么欠揍的事吗?” 岑莳垂着眸笑:“我会乖乖在巷子里等你接我放学。” 苏一灿也侧过头笑了起来,因为她突然想起那次集训时在洗澡间的时候,那堆杂物掉下来的瞬间岑莳将她护在了身前,这样说来他们的帐也算是一笔勾销了。 两人虽然不闹了,但是身上头发上全是面粉,饺子包得形状也都是一言难尽,可大概因为忙活了半天的缘故,他们两围着小桌吃得很香,一大锅饺子都被他们两人干光了。 苏一灿吃饱后看着岑莳满头白发的样子,调侃道:“你又要洗澡了。” 岑莳这时才想起来什么,拽了拽沾着面粉的乞丐装问她:“那我洗完澡换什么?” “……”这的确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