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声酒吧》 第1章 序 北方的城市,雪花就是要落的早一些。刚刚过了十一月,天空就开始飘下数不尽的鹅毛大雪。 像是柳絮,落在地上又像是白砂糖。 没过多久,积雪已经没过了脚踝。 气温也很低,天气预报说今晚的最低气温可以达到零下二十五度。这种温度,羽绒服都有点扛不住。 没有人愿意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出门,人们都巴不得学校停课、工厂停业。 街边的路灯发出昏黄的灯光,整座城市被白皑皑的积雪覆盖,甚是美丽。 “咔嗒……” 一声清脆的响声打破寂静的夜晚,本是空无一人的街道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男人。 男人穿着一身墨绿色的军大衣,头戴灰色的针织帽。大眼睛乌黑深邃,未曾修剪的胡茬平添了一份憔悴。 他点燃一支香烟,旋即将军大衣的衣领紧了又紧。 他又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是本市的地图。 导航显示着,他距离目的地仅仅只有八百米。 男人又拽了拽帽子,迈开步伐,大步流星朝着远方走去。身后是一串整齐的脚印,看起来像是一条巨型的蜈蚣。 几分钟后,男人看见了一个立式招牌,招牌上用荧光笔写着“惊声酒”四个大字,惊声二字中间的口字还被人画成了眼睛。 仿佛恶魔的眼睛一般,给人很严重的压迫感。 男人推门而入,热气瞬间扑面而来。 与市里的酒相比,这里显得冷清至极——倒不是说客人少,粗略算去这里也有十几个喝酒的客人。 没有音乐,没有喧闹,每一位客人都坐在座位里安安静静的喝酒。 见到没有服务人员招呼自己,男人兀自拍了拍身上的积雪,随意找了个靠近台的位置坐下。 台是暗红色的,摸起来光滑的很,像是某种高级实木打造。 台里站着一位男人,后面的头发都留到了后脖颈。他左手握着器皿,右手拿着抹布,正笑眯眯的盯着前方的客人。 客人举着手里的酒瓶,正绘声绘色、滔滔不绝的讲话。 “很遗憾,你的故事更像是报摊杂志里的鬼故事,并不能够让我毛骨悚然。”台里的男人边整理器皿边说。 酒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男人见状,轻轻咳嗽了两声。 闻声,台里的男人放下手中的物品,笑脸相迎:“我是惊声酒的店长,我姓崔。请问你想喝点什么?” 男人手指轻轻敲打在台上,声音快速又有节奏感。末了,他指着菜单上最后一排小字,仿佛在告诉崔店长,就喝它了! 奇怪的是,菜单上并没有标注这杯酒的价格。 “这杯酒我们不收钱,只收一段骇人听闻的恐怖故事即可。”崔店长笑着道,“先前这位客人也点的这杯酒,不过可惜的是,他的故事并没有让人产生多少恐惧。” “你有信心吗?” 男人深呼吸,随后重重点头。 深邃的眸子里透露出一丝疲惫和忧郁。 “好。”崔店长说,“这位客人就作为今晚最后一个,希望你能让我感受到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第2章 开局飞行棋 北潮市,入秋,深夜。 一家量贩式KTV的门前停着一台黑色的老款桑塔纳,车子里坐着五位年轻人,四男一女,脸上红扑扑的写满酒气。 “小彤,没问题?”坐在副驾驶的刘昭冲着车里唯一一个女孩子问道。 孟晓彤俏皮的眨了眨眼,而后嘴角向下,咧开代表不满意的弧度:“刘昭,你要是不相信我,自己开咯。” “我倒不是不信任你。”刘昭说完,毫不避讳的打了个通天响的大嗝。 车子里到处弥漫着酒精味。 孟晓彤皱了皱鼻,用手快速扇风,同时摇下车窗,想让酒精味消散一些。 “我这不是担心我们四个兄弟的生命安全嘛。” 刘昭说完回头,车后座坐着三位年轻人。除了王泽正在翻兜寻找着香烟,剩下的两个男人已经睡着了。 四个男人今晚的战绩是29瓶啤酒。 王泽和刘昭倒还好,他们两个只是走路发飘、看东西略微重影,不至于像那两个人一头栽倒、昏睡不起。 本着喝酒不开车的道理,刘昭只能将车钥匙交给了唯一一个没喝酒的女孩子。 孟晓彤发动引擎,一脚油门深踩到底,车子犹如脱缰野马一般窜了出去。这一窜,刘昭差点把不久前喝下的酒水全部吐出来。 “打小念书你就自己一个人走夜路。”孟晓彤握着巨大的方向盘,目视前方,“连妖魔鬼怪都不害怕的人,居然会怕女司机?” 刘昭咧嘴一笑,硬生生将到嗓子眼的呕吐物又咽了下去。 几个小时前,这五个人坐在KTV最大的包厢里饮酒对歌,一片欢腾。 刘昭举着麦克风、扯着嗓子嚎了一首又一首。他不光体重吨位大,唱歌也是麦霸级别的,少一斤肉都唱不出这个效果来。 这一行人全部毕业于北潮市一所私立中学,都是同年级的同班同学。 又是一曲完毕,刘昭举着麦克风说道:“我亲爱的老同学,这么多年没见了,老是在这里唱歌多无聊啊,要不要玩点刺激的?” 刺激二字一出口,王泽扭头看了一眼坐在沙发里的孟晓彤。 “这……有女士在场,不好?” “滚一边呆着去。”刘昭骂了一句,继续说道,“前几天正好赶上打折促销活动,我网购了一批玩具。要不要去我家来一盘紧张又刺激的飞行棋?水果雪糕管够!” 都是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都已经做好了通宵玩耍的准备。当即一拍即应,酒也不喝了,歌也不唱了,一拥而入刘昭的桑塔纳中。 车子在高架桥上飞速驶过,凉爽又干燥的晚风从车窗灌入,几个人略微醒酒。 高架桥是每个城市的血脉,将无数车流行人输送到城市的各个角落。路灯发出焦黄幽暗的灯光,不足以照亮深夜无尽的黑暗。 不一会,车子到达北潮市的西部,合与泰公寓区,刘昭的家就在这里。 几人略作调整,皆是晃晃悠悠走进小区。小区属于弃管小区,没有物业,没有路灯,四周一片漆黑。 时值入秋,阴风阵阵,酒也醒了大半。 进入房间,刘昭按下电灯开关,众人这才见到光亮。 其实在来的一路上,四人都猜到刘昭的家里肯定凌乱又肮脏,毕竟平日里刘昭一直不爱打理自己。 这也是他一直没有女朋友的主要原因。 可出人意料的是,灯光大亮,甚至有些刺眼。一尘不染的地砖、叠的整整齐齐的衣物、铺的没有一丝皱褶的床单。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是一只单身狗的房间! “没想到你还挺爱干净呢。”孟晓彤撇了撇嘴,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下。 公寓是小户型,典型的一厅一卧一厨一卫的格局。也正是因为户型小,沙发和餐桌摆在了一起,浴室门口的墙壁上贴的大镜子也正对着玄关。 “昭哥,镜子对着玄关可是大忌。”杜守纹提醒道。 “嗨,我可不信那些东西。”刘昭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来来来,大家来玩飞行棋。” 他打开冰箱,从里面取出冰镇好的水果和饮料一一摆在桌上,又从柜子里翻出飞行棋的棋盒,哗啦一声撒在桌上。 飞行棋不愧是打发时间最好的工具,一转眼一个小时过去了。除了杜守纹一直没有丢出6之外,剩下的四人已经进入到白热化的阶段。 王泽三架飞机遥遥领先,孟晓彤和刘昭不分上下,剩下的一人也放弃了追赶,反正有杜守纹垫底。 “6啊!6啊!6啊!”杜守纹丢出骰子,同时嘴中大喊。 骰子在桌面上蹦蹦跳跳来回翻转,在众人的注视下,一颗孤零零的点数朝上。 “我淦,今天不适合玩飞行棋!”杜守纹说,“昭哥,你家里怎么这么冷?” 说话的同时,还不忘紧了紧衣领。 “是有点冷。”孟晓彤说,“感觉像在冰窖里呆着一样。” “说什么呢,冰窖是给死人住的。”王泽吞吐着烟雾,“入秋了,又没有暖气,冷点很正常。” 他说完,丢出的骰子也停止旋转。王泽丢出了三点,而他的第四架飞机刚好距离终点三个格子。 “游戏结束,不玩了,太他娘的冷了。”杜守纹骂骂咧咧的起身,去玄关位置穿鞋准备走人。 “我们也走了,困了。”王泽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抓起烟盒和打火机。 飞行棋这种东西,运气成分过大,作为今晚唯一的胜者,他也无需炫耀什么。 ‘紧张又刺激’的游戏宣告结束。 虽说酒劲儿已经过了,刘昭却一时困意爆发,望着一桌子的狼藉,他也懒得去收拾了,索性掀开被子上床直接昏睡过去。 第二天是周末,睡梦中的刘昭被一阵急促的铃声吵醒,他睡眼惺忪,微微恼怒。 “喂?” 听筒里传来王泽惊慌失措的声音:“不好了!出事了!” “出事?出什么事了?” 刘昭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大脑一阵发懵,机械般穿衣。临走到玄关位置时,他抬头瞄了一眼桌子。 水果皮、雪糕皮杂乱随意的丢在桌上,飞行棋的棋子还保持着昨晚结束时的样子。 然而巨大的棋盘上,却绘着一幅凌乱又诡秘的图案。 第3章 蹊跷的坠楼 刘昭推开门,三步并两步,走的过于着急还崴了脚。 他仔细回忆思考着昨晚的情形,以及电话里王泽的最后一句:杜守纹跳楼了…… 那四个人是凌晨打车走的,孟晓彤也没有归还刘昭的车钥匙。刘昭站在小区外的马路上,挥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王泽在电话里说过,他现在正在杜守纹的家楼下。 杜守纹住在丽景花园,距离合与泰公寓区不远。与公寓区不同的是,丽景花园都是洋房,房屋面积普遍在100平米以上。 当然,杜守纹是无收入人群,买不起那么大的房子。他也是一只单身狗,多年来与父母同住。 刘昭想不明白,杜守纹怎么可能会跳楼呢?父母有钱,根本不需要他奔波劳累;家庭和睦,也没有什么感情纠纷。 正思考间,出租车到达丽景花园的正门口。 警察已经封闭了园区,一条条蓝白色的警戒线延伸出去,把小区整个正门完全封死,禁止一切车辆通行。 刘昭无奈,只好交付车费然后下车。丽景花园很大,他只能一溜小跑。 单元门口依然有着警察把守,把围观群众全部隔离开。王泽已经站在那里了,正低头抽烟,目光时不时打量着过路的人群。 刘昭快步走去:“王泽,什么情况?” 见到来人,王泽扭头朝着另一个方向努了努嘴:“喏。” 刘昭顺势看去,单元门前的地上用白色胶带拼成了一个人形图案。旁边还有一滩早已干涸的殷红血迹,不用猜就知道,那一定是杜守纹的血。 “杜守纹……今天凌晨坠楼身亡了。”王泽猛吸一口烟,紧接着吐出大量的烟气。 “是自杀吗?”刘昭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我实在猜不到他有什么自杀的理由。” “我也不清楚。”王泽继续低头吸烟,“等警察走了,我们上去问问杜守纹的父母。” 两个人像傻子一样站在楼下干等,期间抽了半盒的烟。直到太阳快要落下,他们两个等了大半天,警察终于收工撤退了。 见状,两人飞也似地上楼,敲开了七楼的防盗门。 杜守纹的父母刚刚送走警察,听到敲门声,连忙起身开门。老人也认识刘昭和王泽,这两个小伙子都是自己儿子幼时的同学,平时总在一起玩。 当即将刘昭和王泽让进了家里。 “叔叔阿姨……节哀顺变。” 刘昭本想开门见山,但瞧见两位老人通红的眼眶,一时于心不忍,只好由衷劝慰。 杜守纹的父亲倒还好,当即抿嘴笑了笑,仿佛在告诉刘昭自己能禁得住。可笑容凄惨无力,是那种皮笑肉不笑。 “你们两个是守纹的好同学,守纹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刘昭与王泽对视一眼,旋即摇了摇头。 杜守纹的父亲继续说道:“你们来这里,是想询问守纹坠楼的事情?” 刘昭和王泽同时点头。 “为人父母,其实我们当的不是很称职。平时都在忙活事业,对守纹的关照少之又少。” 杜守纹的父亲先是自责一翻,接着说道,“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大小伙子,我们不想干扰他的私生活。所以,昨晚守纹迟迟不回来,我们也没有打电话询问。” “再者说,我和孩儿他妈忙活了一天,很是劳累,便早早上床休息了。” “凌晨四点的时候,我听到屋外有响声,以为是守纹回来了。孩儿他妈睡眠质量不好,我也不敢出声询问。然后,我便听到阳台的拉门被人拉开了。” 刘昭和王泽顺着老人的目光看去,阳台与客厅之间果然有一扇玻璃拉门。 “孩儿他妈闻不得烟味,平时守纹在家都是去阳台吸烟的。” 吸烟吸一半跳楼自杀?刘昭依然困惑不解。 “然后呢?”王泽问。 “我听到了开窗户的声音,十几秒后,楼下的流浪狗狂吠。等我走到阳台查看的时候……” 话到这里,杜守纹的父亲掩面抽泣,肩膀上下起伏,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岁。 刘昭手托下巴思忖着。 从拉开窗户到楼下流浪狗狂吠,中间间隔了十几秒钟,说明这十几秒钟内杜守纹还没有跳楼。 十几秒的时间很暧昧,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正常人想要跳楼自杀,要么瞬间跳下,要么犹豫不决,十几秒钟连一根烟都抽不完! 难道是一场意外? “警察怎么说?”刘昭继续发问。 杜守纹的母亲回答道:“警察听完我们的叙述,也勘察了现场,阳台上没有发现任何打斗的痕迹,基本归结为一场意外了。” 刘昭还想继续问问题,却被王泽阻止了。 作为父母,或许二位老人真的不及格,可专心忙于事业才有物质上的保障,两位老人也是为了自己的儿子能有更好的未来。 而且,据杜守纹生前所说,两位老人已经攒下五十万给他娶媳妇用了。 谁知媳妇没娶到,人先没了。 不得不感叹一句世事无常啊。 刘昭和王泽对视一眼,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杜守纹的家。走到单元门楼下,外面依然拉着蓝白色的警戒线。 鲜血狰狞可怖,与夕阳余晖形成鲜明对比。 “你说,真的是一场意外吗?”刘昭点燃一支香烟,“如果昨晚我没有提议玩什么飞行棋,如果昨晚杜守纹没喝那么多酒,是不是就没有这场意外了?” “刘昭,别多想了,这件事不怪你。凌晨我们走的时候,大家神智都很清醒。与酒无关,与飞行棋更无关。”王泽说,“这就是一场意外。” “意外吗?你也看到了,他家的阳台窗户距离地面最少一米多,正常人想要跨上去都费劲,怎么可能会发生意外呢?”刘昭说,“他能坐在七楼的窗台上抽烟?然后一不小心掉下去了?” “没准就是听到楼下有流浪狗在叫,好奇的扒着窗户看了一眼呢。警察都归结为一场意外了,现场也没有留下任何打斗的痕迹,如果不是意外,难道还有人在身后推他一把?” 闻言,刘昭顿时毛骨悚然。拿烟的手徒然一僵,烟灰掉落一截。 “大门锁的好好的,谁能推他?”王泽又继续不以为然的说道。 第4章 接二连三 “会不会是他的父母?” “你快别扯淡了。”王泽一拳打在刘昭的胸前,因过于用力,后者忍不住轻咳一声。 “怀疑谁,也不能怀疑人家父母啊?” 刘昭撇了撇嘴:“我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他丢掉手里的烟头,与王泽并肩朝着小区外面走。 王泽的车是一台二手的奔驰,就停在了丽景花园外面的街道上。两人走出小区,果然看见驾驶位的车窗上贴着一张违停罚单。 王泽随手扯了下来。 他是北潮市一家国企的主管,工资颇丰,这张罚单对他来讲不算什么。 他张嘴打了个哈欠:“昨晚都没睡几个小时,我送你回家睡觉。” 天空蒙蒙黑,正好赶上晚高峰,好在路程不是很远,二十分钟便回到了合与泰公寓区。 临下车的时候,刘昭问道:“杜守纹坠楼身亡,这事儿要不要告诉孟晓彤他们?” 王泽想了想:“暂时先别说了,等过几天警察定案了,我们再把事情的始末告诉他们。” “好。” 回到家中,躺在床上,刘昭怎么也睡不着。尽管昨晚一共睡了五六个小时,可此时却没有丝毫的困意。 翻来覆去好一会,刘昭突然想起飞行棋棋盘上那诡秘的图案。索性翻身起床,准备研究一下。 棋盘布满五颜六色的格子,各式各样的小飞机还保持在昨晚的位置上。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棋盘中间的空白处,留有一块仿佛被人用笔勾抹的痕迹。 有点像汉字当中的“早”字,可分明又多了两道横和两道竖。若是仔细观察,又不太像汉字。 难道是符号? 可那些细线短小又笔直,没有哪个符号是单纯的由直线组成的。 刘昭掏出手机,将棋盘拍了个照,发给销售飞行棋的卖家。卖家当即表示,这是人为损坏不给予赔偿退货。 “我不想退货也不要赔偿,只是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亲,刚开封的时候没有涂抹的痕迹?” “没有。”刘昭回答,“老板你见过这个图案吗?” “亲,我们的产品都是完好无损的,还请不要差评哦。” 刘昭无力吐槽,只好熄灭屏幕。他没来由的感到心慌,想赶紧销毁掉这张棋盘。 销毁的方法简直太简单了,他是吸烟人士,随身携带着打火机。于是,他将棋盘揉搓成团,拿到卫生间马桶上,点火烧毁。 大功告成,他再次躺在床上,这一次,没过多久便昏睡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叫醒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来自肚子里叫做饥饿感的东西。 他起身,将冰箱翻了个遍,也没发现什么食材。 无奈之下,他又打电话给王泽。两人家离得不远,合与泰公寓区附近有一家24小时的老汤抻面十分好吃,两个人很喜欢那里的大肉面。 面条筋道有嚼劲,肉片鲜嫩美味,再配上一瓶冰镇啤酒和一叠小菜,简直爽爆了。 电话那头,王泽也是十分痛快,两人说走就走。 刘昭走到老汤抻面的时候,王泽还没到。平日里两人经常来这里吃宵夜,彼此都了解对方的喜好。 当即去台要了两碗大肉面,两瓶冰镇啤酒,一盘花生米一盘土豆丝一盘盐焗鸡胗。 店里没有服务员,只能自己取餐。刘昭刚刚将所有菜肴摆到桌子上,王泽推门而入。 两个人落座开始胡吃海喝,一瓶啤酒不够喝,又要了两瓶。 一直持续到凌晨一点多,两个人酒足饭饱。刘昭打了个通天响的大嗝,满意的拍了拍自己的肚皮。 拿着牙签剔牙的时候,刘昭这才想起杜守纹坠楼的事情。 “对了。”王泽仿佛想起来什么似的,“我晚上的时候又去了一趟杜守纹的家,送去点礼品和水果。杜守纹的父亲问我,我们昨晚是不是一直在一起来着。” “他怎么知道的?”刘昭问道。 “杜守纹坠楼的时候没带手机,应该真的是去抽根烟结果发生了意外。他父亲在他的手机里发现了记录,不过并没有告诉我杜守纹的内容。” “然后呢?” “他父亲感谢我好几次,然后我就回来了。” 刘昭点了点头,仰头将最后一杯酒灌进肚子里。 然后又掏出烟盒,递给王泽一支,伸手用打火机点燃。 这时,王泽的手机响了起来。王泽习惯于吃饭的时候把手机摆在桌上,屏幕亮起,刘昭看到了来电信息。 是孟晓彤打来的。 王泽眉头一皱,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 “杜守纹的事我没告诉她,应该是想要归还我的车钥匙。”刘昭刚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对劲。 既然想要归还车钥匙,何必给王泽打电话呢? 王泽手指轻轻划过屏幕。 老汤抻面好吃又实惠,而且是二十四小时营业,店里总会有一些酒蒙子。吵吵闹闹的,刘昭根本听不清电话里孟晓彤的声音。 只见王泽眉头紧锁,几乎变成了川字形。 电话仅仅维持了一分钟,便被王泽挂断了。他咬着嘴唇,双眼紧闭,表情和状态很是不好。 “怎么了?”刘昭好奇的问道。 “李威……也死了……” 王泽一句话犹如一道炸雷在耳边炸响,刘昭脑子嗡嗡的一阵发晕。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不论是杜守纹还是李威,昨晚都还好好的呢…… 身边的伙伴接二连三的死亡,让刘昭有些不知所措。 “刚刚孟晓彤想去买宵夜,碰巧路过‘胜利’大酒店,酒店门口停了好几台警车。她一时好奇,就向围观的路人打听,这才得知里面有人喝酒喝死了。” “是李威?喝酒还能死人的?” “具体的我们过去再说,孟晓彤现在在医院呢。” 两人匆匆穿上外衣,凌晨一点多实在不好打车。站在路边等了足足二十分钟,两人才看见一台打着空车牌子的出租车缓缓驶来。 王泽招手,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师傅,去市医院。” 市医院距离老汤抻面十公里,好在凌晨两点,路上基本没有车。 王泽扫码付钱,刘昭开门,脚踩在坚硬的柏油路面上。 市医院的大楼死气沉沉,众多的窗户只有几扇是亮着的。 远远望去,仿佛一座鬼楼。 第5章 恐怖的发言 刘昭站在大门外,一时竟然有些胆怯。 关键是医院主楼太黑了,阴森可怖,偶尔吹来一阵晚风,直叫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医院向来多发灵异事件,加上这种心理暗示,刘昭寸步难行。 “走啊,愣着干什么?”王泽付完车费,冲着傻傻站着的刘昭喊道。 其身形,也是率先踏进医院,根本不等身后的刘昭。 刘昭几乎是跑进医院大楼的,他体重大,平日里也没有运动健身的活动,几百米的距离跑的他上气不接下气。 两人刚进医院大厅,便看见了孟晓彤。 孟晓彤手里提着一袋过桥米线,站在服务台附近发呆。当然,米线已经坨了,汤上漂浮着点点凝固的红色的油。 “小彤。”刘昭轻唤一声。 孟晓彤见到来人,心情稍微缓和了一些。 她毕竟是个女孩子,深更半夜独自一人跑到医院来,她的好朋友的尸体就躺在里面。 孟晓彤连忙提着袋子跑过来,与王泽刘昭汇合,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威呢?”王泽问。 孟晓彤低着脑袋摇了摇头:“已经确认死亡了,尸体在停尸间那边,他的爸爸妈妈和警察都在那里。” 刘昭大眼睛瞪得溜圆,满脸不敢置信的表情,仿佛喃喃自语一般:“怎么会这样?喝酒怎么会死人呢?” “酒精中毒?还是猝死?”王泽说,“知道死因吗?” “初步推测可能是窒息,跟他一起喝酒的那几个朋友也说,李威在举杯喝酒的时候好像呛了一下。酒喝多了容易呕吐,呕吐物不慎进入气管也可能造成人窒息死亡。” 王泽和刘昭陷入了沉默。 他们两个也了解李威,三个人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李威喜好喝酒,便找了一个陪领导喝酒的工作,几乎每天都醉的不省人事。 刘昭和王泽都曾劝过李威,这么喝下去身体迟早完蛋。可没想到的是,李威真就死于喝酒。 不过,这事儿和杜守纹坠楼一样,充满蹊跷和不可思议。 “本来是准备抢救的,可到达医院后,李威就已经断气了。医生也很无奈,只能宣告死亡。我一个女孩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给王泽打电话了。”孟晓彤说。 别说孟晓彤这个女孩子了,就连刘昭和王泽两个大男人此时也麻爪了。 三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而后找了一条金属长椅坐下,孟晓彤的米线也丢进了垃圾桶里。 “小彤,我跟你说个事,你不要害怕。”刘昭严肃的说,“昨天凌晨,你们从我家走了之后,杜守纹就坠楼身亡了。” 孟晓彤眼睛瞪得溜圆,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五个人参加了一场聚会,两天之内就死了两个,这事摊在谁身上都会害怕。 “警方把杜守纹的死也归结为意外,不过在我看来,这两件事都有些蹊跷。” “确实。”王泽也插口道,“我原本认为杜守纹确实是意外,不过今天李威也死了,天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孟晓彤刚想说话,医院尽头楼梯口那里脚步声大作,有一群人从楼上走下来了。 那是穿着制服的警察们、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们,还有李威的父母。所有人都一脸平淡,除了两位老人。 众人沿着走廊向外走,经过金属长条椅的时候,一位戴着眼镜、国字型大脸的警官不断的打量着这三人。 “这三位是?”他回头问道,不知道在问哪个警员。 “我们是死者的好朋友。”刘昭起身,毕恭毕敬的回答。同时还朝着瞬间苍老了十岁的李威的父母点头致意。 “哦,有事吗?” “我想知道死者死亡时的细节,您能告诉我吗?” “不能。”警官拒绝的很干脆,“很抱歉,这些东西我没法给你看。死者死于意外,你们也不用想太多。作为他的好朋友,调整一下心态,安心送他走。” 警官说完,不再停留,快步领着大部队走出了医院。 寂静幽深的走廊里又剩下三个人了。 “昭哥,这是你的车钥匙,那天忘记还给你了。”孟晓彤伸手,将车钥匙递还给刘昭,“我们也走?” 刘昭却没接钥匙。 “你们说,杜守纹和李威的死亡,会不会和那天晚上的飞行棋有关?” “你可别扯淡了。”王泽嗤之以鼻,“那天晚上也没发生什么不对劲的事情啊?” “杜守纹丢了一百下骰子,可一直没丢出来6啊……”刘昭本想将棋盘上出现诡异的图案告诉两人,却被王泽打断了。 “照你这么说,我们四个人都丢出来过好几次6呢,李威不也死了?”王泽用一种看待智障的眼神盯着刘昭,“别瞎想了,游戏只是游戏,又不能照进现实。” 末了,他又冲着孟晓彤一笑:“你说是不?” 可孟晓彤扭扭捏捏,表情很不自然。 “你怎么了?”他关心的询问道。 然而话音刚落,孟晓彤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掩面哭泣,身体不住的发抖,仿佛在恐惧着什么,害怕着什么。 “没事?小彤?” “王哥,我也不想瞎想,可我确实看见了。”孟晓彤的声音异常颤抖。 王泽和刘昭已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什么叫确实看见了?见到什么了?莫非…… 刘昭赶紧搀扶起孟晓彤,扶到三人刚刚坐过的金属长椅上。 “小彤,你看见什么了?你跟我们说实话。” 孟晓彤抽了两下鼻子:“那天晚上玩飞行棋的时候,因为我是唯一一个坐在餐桌外侧的,所以我看到了,昭哥家里养的那几株植物,就是冰箱旁边的那些花盆……” 刘昭确实在家里养了几株花花草草,为了装饰房间,让房间充满温馨感。 “花盆里的叶子在微微颤动,就好像有个看不见的人站在那里一样!” “后来我们走的时候,杜守纹和李威都是直接夺门而出的。我在玄关那里换鞋,无意间回头,看见了昭哥家的那面镜子……” “镜子怎么了?”刘昭的声音也开始颤抖。 “我看到一个阴影还坐在餐桌上!他正埋头写着什么。我惊呆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也没说出话来。” “后来,那个阴影起身,我很确定他就是在看我!” 第6章 往事 “停!”刘昭出言打断。 这一嗓子来的突然,在寂静的走廊里悠扬传播,甚至产生了回声,孟晓彤吓了一大跳。 “昭哥,我知道我说的事情很诡异,任谁都不会相信的。但我没有骗你们,我说的都是真的。”孟晓彤战战兢兢的说。 所有人默不作声,走廊里静悄悄的,仿佛落地一根针都能听到。 孟晓彤能够清楚的听到自己铿锵有力的心跳声,过了好一会,她的心跳才恢复正常。 “我相信你没有说谎,但我更情愿相信你是出现了幻觉或者是看错了。”刘昭说,“我们出去说,我需要抽根烟压压惊。” 三人立刻动身来到了楼外。 外面居然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整座城市湿漉漉的。一入秋,每下一场雨,气温都会转凉。 刘昭和王泽站在巨大的雨达下,同时掏出香烟。凉爽的寒风吹到脸上,顿觉精神抖擞。 孟晓彤不出声,呆望着远处未熄灭的巨大霓虹灯招牌,雨幕将霓虹灯招牌拉扯的很模糊。 “你说,我们三人之中,还会有人死去吗?” 王泽问完问题,却没有人回答他。 事实上,从孟晓彤在走廊里讲述开始,王泽一直在注视着这个女孩。正常人在撒谎说瞎话的时候都会有眨眼或是挠头的下意识动作,可孟晓彤没有,甚至连微表情都没有。 由此可以断定,孟晓彤应该没有骗人。 她出于某种神奇的原因,确实看到了某种不该看到的东西。 这让王泽心里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感,恐惧过后,他又想起一些事情。 于是,他又问道:“刘昭,你还记得一年前的那件事吗?” 闻言,刘昭拿烟的手一顿,表情也僵住了。他扭头看向王泽,颇为茫然的回答:“哪件事情?” “一年前的夏天,你我李威杜守纹,我们四个一起开车去乡下玩……” 记忆犹如放电影一般,一帧一帧的在刘昭脑海里闪现。他确实记得,而且记忆深刻,仿佛发生在不久前的昨天。 那是个风和日丽的夏天,去年五一的假期,他们四个好兄弟相约去乡下农村钓鱼游泳吃铁锅炖。 开的是王泽的车,但由于王泽身体不适,刘昭便充当了司机。 几人在湖边钓鱼,玩的比较晚,返程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乡下几乎没有路灯,走的又是林间小道,刘昭不得不打开远光灯。 四扇车窗全部摇了下来,大家很久没有这样尽兴过。呼吸着大自然清新的晚风,一路载歌载舞。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乡村小路崎岖不平,为了避免磕底盘,刘昭开的缓慢又小心翼翼。就在他低头看一眼手机导航的时候,右前方突然涌出一片白色。 像是朦胧的白雾,又像是一片轻薄的丝绸。看起来像是一个人影,更像是一道鬼魂。 刘昭猛地踩住刹车,车内几人都向前一仰。有的磕在了车座后背上,有的被烟头烫了嘴。 大家一阵哀嚎和谩骂,斥责刘昭怎么开的车? 可刘昭没说话,一脸惊魂未定的表情死死注视着前方。 “喂,你怎么了?”坐在副驾驶的王泽问道。 “我好像撞到人了……” 刘昭留下这一句话,打开车门便下了车。可车前方什么东西都没有,那些突然涌出来的白色早已消失的一干二净,车也没有任何受损的情况。 王泽也跟着下了车,两个人顶着刺眼的远光灯互相对视。 “你疯了?荒山野岭的哪有人?” “你没看见突然冒出来的白色的人影?”因过于担惊受怕,刘昭的嗓音都跟着提高了八度,“就在这里,它刚刚就是从这里冒出来的!” 说话的同时,刘昭对着右侧的车前灯一顿指手画脚。 “你可别吓唬我,兄弟。我真的没看见什么白色的影子。”王泽说,“你们看见了吗?” 李威和杜守纹也开门下车,两个人皆是一脸的茫然,显然也不曾看见那团白色。 “见鬼!难道我见鬼了?”刘昭的声音跟着颤抖,整个脸色仿佛吞了二斤翔一般,甚是不好看。 王泽上前一步,与刘昭并排而站,顺势将右手勾到了后者的肩膀。 “兄弟,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有难处就跟我说,别自己一个人扛着。” “我明白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眼睛花了看错了?”刘昭一把将王泽的手扒下去,“我绝对没看错!车前方绝对冒出来个白色的影子!” 好在王泽的奔驰车装有行车记录仪,几人立马退回车内,翻看行车记录仪的录像。 刘昭傻了眼,面对空无一人的乡村小道,刘昭突然踩了急刹车。记录仪显示的视频一切正常,根本没有所谓的白色影子。 几人面面相觑,都没有多说话。 走眼看花这种事情屡见不鲜,所有人都没放在心上,接下来的几天依旧钓鱼吃铁锅炖,只有刘昭一个人心不在焉、无精打采。 刘昭叹了口气,旋即点了点头。 他当然记得这件事,因为这件事他几个晚上都没有睡着。 “或许……你和小彤能看见一些我们看不见的东西?” 一阵晚风吹过,揪起三人一身的鸡皮疙瘩。 作为一位唯物主义者,信仰科学与爱的社会良好青年,刘昭自然不相信王泽所说的话。但是仔细回想,从一年前开始,灵异事件就时常伴随他身边。 他又点燃一支香烟:“我先走了,有事电话联系。” 说完,刘昭自顾自走进雨幕。 回到家中,他捧着手机,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端详着那张照片,他很确定,他从来没见过这个诡异又神秘的图案。 或许广大万能的网友可以为他解答? 于是,他发了一个帖子,将图片上传网络。由于是清晨,在线的网友并没有几个,回帖的也是“占个沙发等后续”“挽尊”等一系列不靠谱的答案。 不知不觉中,刘昭睡了过去。迷迷糊糊,浑浑噩噩。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身边的手机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 他打开手机,并不是王泽发来的消息,而是来自网站的一条私信。 私信只有一句话,“我能够帮助你。” 第7章 死亡顺序 刘昭梦魇了。 这一觉他一直处于极度浅层的睡眠当中,突然听到了脚步声,仿佛有人在他的房间里来回走动。 无论他怎样挣扎,始终睁不开眼睛,但脚步声异常清晰。 接着是翻箱倒柜的声音,那人好像在他家里寻找着什么。 刘昭的心理被一层恐惧和害怕充斥着,尽管浑身无力,仍然想奋力起身。隐隐之中,还有一种呼吸困难的窒息感。 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在他还是苏醒了过来。眼皮依旧发沉发重,多日以来的疲惫丝毫未曾消散,反倒是更加萎靡一分。 他抓起身旁的手机,看见有网友给他发来私信,当即一惊。 刘昭下意识轻敲屏幕,瞬间打出“你怎么帮”四个字。在按下发送键的时候,他略微犹豫了一下。 他确定他发的帖子只有那一张照片和一句“有没有认识这图案的大佬?”,他可没说需要人帮助。 然而这位陌生网友上来就说可以帮助自己。他要帮助自己什么?他要怎么帮? 带着狐疑,他将那四个字删除,重新输入“你好,你见过这个图案吗?” 对方仿佛一直在等待自己上线一样,几乎是瞬间秒回:“我可以帮助你,我一直在等你。” “你要怎么帮我?”刘昭继续回复。 “你来找我。” 刘昭一愣,这他妈是个骗子? 也不问照片和图案是从哪里来的,也不问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一上来就让你去找他,搞不好会身陷传销组织。 他甚至能想象得到,对方正躺在床上一边抠脚一边盯着屏幕,双眼似狼,冒着发财的绿光。 刘昭放弃了回复,对方却不依不挠。 “我在北潮市叶江街14号,旁边是一家药房。” 叶江街?刘昭心里泛起了嘀咕。 他好像听过这个街道名字,在北潮市的西边,相当偏僻的地界,差不多属于北潮市的边境。 其实他所在的合与泰公寓区也比较偏,属于城市与郊区的交界处,距离叶江街大概20分钟车程。 要不要去一趟?刘昭一时难以做出决定。 对方也不再回复,仿佛在安心等待刘昭的回答。 “好,晚点我会过去一趟。”刘昭发完,退出了网站。 他抬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时钟,此时是早上九点整。 他是凌晨四点多到家的,这一觉也就睡了四个小时。 上班已经不可能了,因为来不及。他在一家雪糕厂工作,算是厂里的老员工,凭借五年的工作经验混上了班长一职。 现在这个年代,工厂里流水线的机器都是全自动化的。刘昭平日里只需要坐在椅子里喝喝茶,看着机器正常运转就可以。 他连忙给领导打电话,谎称家里姑姑的姐夫的大爷去世,请了三天的假期。 一切完毕,肚子也开始咕噜噜的叫了起来,索性又给王泽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王泽则是以舅舅的嫂子的婶婶重病,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十点钟,两个人如约再一次来到老汤抻面馆,还是和昨晚一样的菜单,只不过没有酒。 一阵风卷残云,大肉面很快见底。 饭后一支烟,快活似神仙。两人都放下筷子,各自点燃香烟。 “关于你凌晨说的那句,我们三人之中还会有人死去吗。我仔细思考了一下,想到了一个问题……”刘昭吞吐着烟雾,小声说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我们谁先进的屋子?” 此话一出,王泽顿时瞪大了眼睛。 “等等!”王泽低头沉思,思考了足足三分钟,“我记得,好像是杜守纹第一个进去的?他说内急,想上厕所。” “那第二个人呢?”刘昭又问。 “第二个人……好像是李威!” 王泽瞬间就清楚了,刘昭所说的这个问题好像在隐含着什么。杜守纹第一天坠楼身亡,李威第二天喝酒呛死,难道…… 死亡的顺序和进门的顺序有关? “第三第四第五呢?你还记得吗?” “第三个是孟晓彤,第四个是我,最后一个……是你。” “是啊,毕竟我是房主,就让你们先进了。跟我记忆的一样,我也记得是这个顺序。”刘昭说。 “你的意思是,这是一份死亡名单?我们会按照这个顺序一个一个的死去?” “一切皆有可能。”刘昭说,“你记得我们进屋的顺序,那你还记不记得走的时候的顺序?” 王泽再一次低头沉思,他确实在拼尽脑汁用力的回想,以至于烟头燃烧到了底部都未曾发觉。 “好像还是杜守纹第一个跑的,他一直没丢出6,本来就有些恼火,再加上他一直嫌弃你家里冷。”王泽说,“随后李威也出去了,我等孟晓彤穿完鞋,才走到的门口……” “没错。”刘昭眯着眼睛,表情严肃的可怕,“我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但你们进屋和离开时的顺序一模一样。当然,作为房间的主人,我并没有离开。” 两个人默不作声,开始沉默。此时并未到午饭时间,面馆里没有几个食客,周围安静的环境倒也适合思考问题。 过了好一会,刘昭又一次点烟:“所以,当天凌晨杜守纹坠楼身亡,第二天李威也没能幸免遇难,今天是第三天……” “你的意思是,孟晓彤今天也会……” 刘昭一脸严肃,重重点头。 “你不是不信这些东西吗?” 刘昭掏出手机,将那张照片调了出来。 他将手机递给王泽,说道:“还记得孟晓彤说过什么?他看见一个人影坐在餐桌上书写着什么,实际上你们走了之后,我在飞行棋的棋盘上发现了这个图案。” 王泽捧着手机,一时说不出话来。 尽管那个图案仿佛某个小学生胡乱涂抹的痕迹,但从刘昭的口中讲述出来,实在是恐怖至极。 仿佛一层阴影笼罩在两人心头。 “我确实不信这些东西,但事情发展到现在,不信也得信了。” “交给你一个任务,给孟晓彤打电话,你们两个今天最好呆在一起。”刘昭说完,霍然起身。 他将燃尽的烟头死死怼在烟灰缸里,一脸庄重。 “你去哪里?”王泽抬头问。 “我去试着寻找一下答案。” 第8章 神秘照相机 外面的阳光光芒万丈,十分晴朗,刘昭驾驶着桑塔纳行驶在高架桥上。 风从车窗灌入进来,吹在身上温暖又安逸。 他差点忘了所有,以为自己是来郊游的。 如果不考虑今天是工作日,确实是个适合郊游的好天气。 根据导航显示的路径,一直开到高架桥的尽头,下桥左拐,然后直行两条街再右拐,就可以到达叶江街了。 这边极度靠近北潮市的边缘,几乎没有高楼大厦。低矮的平房簇拥着,形成一个个村落。 马路两边倒还好,还有两排门市房,只不过略显陈旧,面积也小,想来房租也会少的可怜。 想要进入村落就没那么容易了,昨夜刚刚下了一场雨,村落里本就崎岖不平的狭窄小路此时满是泥泞,不少三轮车都深陷泥潭动弹不得。 刘昭按照导航继续前行,五分钟后,导航提示已经到达目的地附近。 他拉上手刹,下车关门,按下遥控器,汽车发出“吨儿吨儿”两声响。 他抬头看了一眼路标,虽然被风化的很严重,但叶江街三个字依稀可以辨认。 看来自己没走错。刘昭心里想。 可放眼望去,根本看不见什么药房。柏油马路两侧的店面都是五金店、建材店、烟店和超市。 无奈之下,他只能沿着叶江街慢慢往前走,想要寻个路人问个路。 落叶满地,脚踩在上面沙沙作响。不少白桦树叶子泛黄,不少杨树已经秃了,再加上四周皆是红砖灰瓦,显得破败萧条。 走出三四百米,刘昭终于看见了一个活人。 那是个一袭白衫的男人,下巴蓄有灰白色的胡须,整个人看起来飘飘欲仙。 他坐在一个简单的摇摇椅上,左手拿着蒲扇,右手夹着烟斗,一副悠哉惬意的模样。 刘昭严重怀疑这家伙有大病,天气转凉居然还拿着个蒲扇? 男人双眼紧闭,要不是时而嘬一口烟斗,刘昭都以为他睡着了。 “老人家,我问个路。”刘昭凑近男人,又怕其耳背,便大声喊道,“请问叶江街14号怎么走?” “你她妈才是老人家,我今年还不到四十岁!”男人怒目圆睁,旋即一愣,“你就是刘昭?” “是你?” 刘昭的网名就是他的真实姓名,对方知道他的名字也不足为奇。 男人点了点头:“等你好久了,跟我走。” 这时刘昭才发现,男人的身后确实是一家药房。只不过药房没有牌匾,不熟悉这里的人根本不会知道。 刘昭跟着男人进入村子,一路绕来绕去,最后来到一扇破旧不堪的门前。 门上贴着一副黑色的对联,上书:一身正气鬼神惧,两袖清风天地钦。横批:魂安梦稳。 男人打开大门,将刘昭请了进去。 屋子里有点暗,木桌子木凳子看起来像是几十年前的,大部分都断了个腿,上面落满灰尘,仿佛很久没有人坐过。 厨房也是土砌的灶台,上面摆着一个大大的铁锅。 唯一的电子设备则是电视,也是几十年前的老古董,大脑袋占据了一整张小木桌,估计有线电视台都搜不到了。 男人拐进另一个屋,一屁股坐在炕上,对着刘昭说了句随便坐。 可哪里有坐的地方呢? 这间屋子更是陈旧古老,地上唯一的小板凳仿佛要散架了,根本支撑不了刘昭这么大的吨位。墙壁边的书柜更是可怜,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散发着即将走向垃圾场的气息。 炕头还有一尊佛像,但刘昭分辨不出来那是什么佛。 “这是……”刘昭指着雕像问道。 “这是牛角制作的门神,牛角辟邪,不是胡诌。而门神是家庭的守护神,可以捍卫门户,阻止鬼魂的入侵。” “那你应该摆在正门那里啊,不应该摆在炕头。”刘昭撇了撇嘴。 男人微微一笑:“呵呵,能护住我的炕头就行了。人生在世三万天,睡觉只需一尺宽。” 刘昭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我看过你发的图片了,那个图案我很熟悉。” 闻言,刘昭眼睛眯成了一道缝。不过他只字不说,等待男人继续讲述。 “那个图案每过二三十年就会在北潮市出现一次,每一次出现,就会发生绝对恐怖的事情。”男人说,“看见那些旧报纸了吗?上面都有记载。” 刘昭顺势看去,摇摇欲坠的书架上果然堆放着泛黄、老旧的破报纸。 “上一次出现在十年前,北潮市发生了一起离奇的连环杀人案。” 刘昭长吁一口气,他的心里已经翻起了惊涛骇浪。 果然啊,网友都是万能的,他这次算找对人了! “敢问怎么称呼?” “避人姓常,单名一个鹤字。自幼父母双亡,是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 “常老师。”刘昭自动忽视了常鹤的后半句话,“这次这个图案出现在我家里,不瞒您说,我最近也被一系列诡异的事情缠身,还望你帮帮我。” “但说无妨。” 于是,刘昭花费了将近半个小时,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述的一清二楚。包括关于死亡顺序的猜想,他也一并说了出来。 “这样。”听完讲述,常鹤嘬了一口烟斗,“我送你一物,你拿去探寻一下真相。” 常鹤说完,转身翻找身后的柜子。 柜门敞开,里面有一个红色的木盒,经过岁月的洗礼,盒子显得暗红发霉。 他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将盒子上的锁打开,里面静静放着一台黑漆漆的照相机。 “你拿着这个相机,去命案现场,它可以拍到你朋友死亡时的画面。” “这么神奇?” 刘昭狐疑的接过,仔仔细细打量着相机。相机是最普通的胶片式,因为年代久远,这种相机早就见不到了。 “这相机可挺老啊,没准比我都大。”刘昭由衷的感叹。 “当然。”常鹤神秘兮兮的说,“害死你朋友的是一种能量体,现代科技的数码相机是拍不到的,只能用这种胶片式的相机,会把那些东西的影子映在底片上。” 刘昭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别不信,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还记得我说的十年前的连环杀人案吗?当年的警察也是向我借的这台相机,最后才破的案。” 第9章 连环 屋外突然狂风怒号,太阳也躲进了云层里,整间屋子瞬间暗淡了下去。 “警察向你借相机破案?”刘昭皱着眉头问道。 “这是事实。”常鹤说,“警方拿走我这台相机拍摄了案发现场,最终才锁定的犯罪嫌疑人。而那位凶手,也曾收到过绘有这个图案的卡片。” “卡片?”刘昭的眉毛都快锁到一起去了,“哪里来的卡片?” “没准是从宾馆门缝下捡起来的呢。”常鹤抿嘴一笑。 刘昭这时才发现,常鹤一笑起来小眼睛眯眯着,看起来十分猥琐,与他飘然欲仙的气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能不能告诉我更多的关于连环杀人案的事情?” “警察局里肯定有备份。”常鹤说,“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先拿这台相机去案发现场拍两张照片,没准会有意外收获。” 刘昭坐在车里,面无血色,战战兢兢。 他的手里端着那台漆黑的古老的胶片式照相机,一时竟然忘记了发动车子。 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这种神奇的工具,国家早就拿去做研究了,怎么可能会留在一个普通人身边? 可常鹤的目的是什么呢?他并没有骗自己的钱,反而大方的借给他一台古董。 刘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在来的一路上也曾想过,要不然直接报警好了,将事情从头到尾向警察叔叔阐述清楚。 他一生光明磊落、坦坦荡荡,也没做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 可警察会相信吗?由于一局飞行棋接二连三的有人死去,任何人都不会相信这种带有神秘色彩的故事。 刘昭点燃一支香烟,车子里顿时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这些天他抽了不少的烟,嗓子都有点哑了。 他掏出手机,准备给王泽打电话。 虽说刘昭与杜守纹和李威都是好兄弟,但实际上和他关系最好的还是王泽,两个人亲如兄弟、手足情深。 电话很快接通了。 王泽在电话那头不断的喘着粗气,仿佛在做某种剧烈的运动。 “你干嘛呢?” “不……不好了,孟晓彤出事了!” 尽管早就有心理准备,但刘昭的脑袋还是嗡的一下变老大。在震惊的同时,也确定了关于死亡顺序的猜想。 “孟晓彤怎么了?”他连忙问道。 “你让我给她打电话,可我打了三四个电话她都不接……” 王泽还未说完,刘昭出言打断:“没准在睡觉呢?孟晓彤是酒店前台,经常上夜班,她的作息规律我熟。” “不是没人接听!”王泽叫了起来,语速很快,“都是响了两声就给我按掉了!” 难道是在开会?或是不方便接电话?刘昭心里想。 “然后我等了一个小时,再打电话的时候,是她妈妈接的。她妈妈告诉我,孟晓彤疯了!” “疯了?” 刘昭一时缓不过来神。 昨天凌晨人还好好的,七八个小时之后怎么就疯了呢? “市医院,精神科,你快来!” 王泽挂断了电话,听筒里满是嘟嘟的占线音,刘昭举着手机迟迟没有放下。 该死!见鬼!刘昭一拳打在方向盘上,手背传来火辣辣的痛感。他向后一仰,瘫倒在座椅里。 这种只能眼睁睁看着多年好友一个个出事,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是太煎熬了。 五十分钟后,北潮市市医院精神科走廊。 刘昭魂不守舍,尽管体重吨位很大,但整个人略显轻盈。他三步并两步,在楼梯间里狂奔。 孟晓彤的妈妈去了诊室,走廊里只有王泽和孟晓彤的父亲。 老人面容憔悴,头发也白了一片,浑浊的目光透过病房门玻璃不断的朝里面打量。 “小彤怎么样?” “情况很不好,做了很多检查,医生给出的结果是突发性的精神障碍……” 虽说人并没有死,但病情也让人难以接受。 “发生什么了?”刘昭急切的问。 “什么也没发生啊。”孟晓彤的父亲也很着急,“本来好好的,突然就这样了。” 孟晓彤是酒店的前台接待,白班夜班两班倒。今天是她难得的休息日,她的父母本来打算全家一起出去玩的。 天气预报说今天的天气很好。 吃午饭之前,孟晓彤的精神状态还是好的。可吃完午饭,整个人疯疯癫癫仿佛入了魔。 “小彤,你说是去公园还是去湖边呢?” “不去!我哪都不去!”孟晓彤声嘶力竭的大喊。 “怎么突然不去了?昨晚我们不是研究好的吗?”孟晓彤的妈妈问道,“你干嘛要吼?” “有人在家里!他想杀了我!”孟晓彤突然哭丧着脸,微微啜泣,“我害怕……妈妈我好害怕。” “什么人?这家里不就我们三个吗?”父亲与母亲对视了一眼。 “灰色的影子……他在镜子里……”孟晓彤挥舞小手拼命的挣扎,仿佛想要驱赶某个看不见的人。 听完孟晓彤父亲的叙述,刘昭和王泽彼此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恐惧。 透过房门上的玻璃,可以看到孟晓彤娇小的身子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她轻闭眼眸,仿佛沉沉的睡去,也好像已经去世了一般。 两个人站在走廊里,想要安慰老人几句。这时,孟晓彤的母亲从走廊另一侧跑了过来。 “快,快去交钱,医生让我们做头颅CT。” 孟晓彤的父亲急得直跺脚,当即丢下刘昭,拿着检查单奔向收费处。 王泽于心不忍,便陪着老人一起奔波。 刘昭独自一人退出医院,站在昨夜凌晨站着的雨达下。他又点燃一支香烟,男人在思考事情的时候总是要抽一根烟。 他深呼吸一口,慢慢静下心来。 十年前的连环杀人案与发生在他身上的离奇案件是否可以联系到一起呢? 常鹤说警察局里会有档案,不过刘昭还没有那个本事,去警察局里调查。 他掏出手机,在一栏里输入“北潮市连环杀人案”几个字。经过短暂的页面跳转,大量的信息汇总眼前。 刘昭半眯着眼睛,一行一行的高速浏览。 越往下看,他的表情越加震惊。 原来,这两件事情不光有诡秘的图案这一个共同点! 十年前的被害者均是同一个小学的同班同学,被害者也是一天死一个,连着死三天。 第一天是坠楼,第二天是溺死,第三天是…… 第10章 拍摄 “麻烦借过一下!” “让一让让一让。” 身边不时有路人经过,那是前来医院看病的人群。许是男女结伴,许是孤身一人。 每一个人都从刘昭的身边擦身而过,后者就像一个木桩,又宛如一尊雕像。 仿佛被人掏空了灵魂。 人们进入医院都会回头张望,小声吐槽道:“那么大体格挡在门口,这人是不是有病?” “唉别这么说,没准是亲人离世受打击了呢。” 刘昭自然听不到人们对他的议论纷纷,整个人确实像是遭受某种巨大打击一样呆若木鸡。 他从来不知道北潮市发生过什么连环杀人案,如今上网调查,这才发现其中的端倪。 仿佛时光回溯,又仿佛历史重演,这两起案件居然如此相似。 说这其中没有瓜葛和联系,任谁都不会相信。 手中的手机传来一阵震动,王泽又打来了电话。 “你跑哪去了?” “我在外面抽根烟。” 几分钟后,王泽的身形走出了医院正门。他微微弓着腰,仿佛筋疲力竭,额头上涌出不少汗珠。 他点燃一支烟,与刘昭并肩而站,谁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压抑。 “孟晓彤怎么样?”还是刘昭率先打破了沉默。 “交完钱了,只等后续的检查和治疗了,医生建议我们暂时不要打扰孟晓彤休息。”王泽边吐烟边说,“兄弟,下一个就该轮到我了,是?” 刘昭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闷头抽烟。 王泽说的很轻松,看起来没有多大的心理压力,可要是仔细观察,会发现他说话的时候,拿烟的手轻微颤抖。 “我们要不要报警?跟警察说一下这件事情。” 刘昭将烟头丢到地上,一脚踩灭:“警察会找上门来的。短短三天,两死一疯,警方只要稍微调查一下,就会调查到我们两个的头上。在此之前,你先陪我去个地方。” 刘昭口中所说的地方,正是杜守纹居住的丽景花园。 坠楼风波的势头依然还在,小区正门依然不让外来车辆进入。刘昭只好把车子停在了马路边,希望没有交警贴罚单。 两人几乎是一路小跑跑到的杜守纹家楼下。 “你怀里抱着的是什么啊?看起来像个古董。” “胶片式的相机啊,你没见过吗?” 王泽瞬间就想起来了。 他确实见过这种相机,小时候他家里也有一台,洗出来的照片都会装订成相册。 “还真是个古董,你从哪里搞来的?” “这些都不重要。”刘昭说,“重要的是,它能否带来奇迹。” 他举起相机,对准七楼的阳台按下快门,相机传来咔嚓一声。 “走,接下来去胜利大酒店!” 王泽虽然心中充满疑惑,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兀自跟紧了刘昭的步伐。 胜利酒店是北潮市为数不多的一所五星级大酒店,此时人山人海、门庭若市。一桩命案丝毫没有影响酒店的生意,来往的顾客的脸上洋溢着酒后的红晕。 这里不光接待婚宴、大型会议,很多手里有闲钱的人也会来这里喝酒吃饭,算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刘昭和王泽站在一楼的大堂里,一时有些发懵。他们两个并不知道李威具体的死亡地点,只好去接待台询问。 接待台里站着一位身材高大的西服男人。 “您好二位,我是这里的大堂经理,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我想问一下,这里前几天是不是发生了一起命案?” 大堂经理的脸色瞬间有点尴尬。 虽然这事无法完全隐瞒,包括电视、报纸、网络都已经传出去不少新闻了。不过,内部员工是禁止讨论这件事情的,就怕影响酒店的生意。 “是。”经理硬着头皮说,“二位有什么事吗?” “我们是死者的朋友,想来调查一些东西。” “很遗憾,案发现场已经被警察调查过了,我们的员工也进行了仔细的清理,现在那里除了桌子和凳子没有其他的东西。” “我就是想调查一下死者坐过的凳子。” 大堂经理有些无奈:“那就是个普通的凳子,没有血迹也没有指纹。” “我就拍一张照片。”刘昭恳求道:“拜托了,这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先不说对着空凳子拍照片这个做法有多可笑,至少不会暴露酒店的商业秘密。而且,那个小包间目前确实没有其他客人。 “那这样。”经理终于妥协,“我带你们两个过去,拍完照片你们就走。” 刘昭点头如捣蒜。 三个人搭乘电梯,一路直升五楼,最后在某个包房门前停下。经理拿出兜里的房卡,轻轻一划。 里面漆黑一片,开了灯之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明亮。 包房大概五六十平方米,中间有两张巨大的圆桌,每一张都可以容纳十人就餐。 经理在包房里踱步半圈,最后指着一张凳子说道:“就是这张桌子,当时有五个人在这里喝酒。死亡的那位客人,就坐在这张凳子上。” 凳子是最普通的实木餐椅,上面有个暗红色的皮垫。大堂经理实在想不出,光拍这张凳子能有什么结果。 刘昭拿出相机,对准凳子。 王泽挠了挠头,问道:“经理,死者死亡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常?” “当时是深夜,正好是我值班,我接到服务员的电话便赶来了。死者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我一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喝多了睡着了。可是他那几个朋友说,无论怎么叫都叫不起来,他们已经拨打了120急救电话。我没有什么急救常识,也不敢随意乱动。后来医护人员赶到,直接宣布死亡,我们才报的警。” “那他的表情……有没有很痛苦?像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到的?”王泽又问。 “你是说见鬼了的表情?”大堂经理摇了摇头,“他好像是呛死的?窒息死亡,表情肯定不太好啊。” 刘昭那边已经拍完了照,冲着王泽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向经理道谢,而后匆匆离开了酒店。 “你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待会你就知道了。”刘昭发动车子,系好安全带。 “接下来去哪里?” “找一个照相馆,把底片洗出来。” 第11章 诡影 如今的北潮市一共没有几家照相馆,刘昭去了一家又一家,每一家店老板都说洗不了胶卷。 一次次的碰壁让王泽有些焦躁。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全都在用数码相机,没人能洗胶卷底片的。” 面对王泽的怀疑,刘昭犹如闻所未闻,不断的发动车子,驾驶着桑塔纳行驶在北潮市的大街小巷中。 导航显示着前方两公里还有一家照相馆,如果这家照相馆仍然不能够洗照片,那么刘昭所有的行动都将前功尽弃。 刘昭踩了一脚刹车,等待交通信号灯。 “兄弟,放弃。这古董玩意早就淘汰多少年了。” 王泽将副驾驶的车窗完全摇了下来,右手拄在上面,嘴里叼着小烟,身姿是优雅的半躺,一副悠哉游哉的模样,就差冲着路过的美女吹口哨了。 完全看不出来这是将死之人。 相反的,刘昭的神情急切又严肃,看起来他才是下一个受害者。 “不能放弃啊。”刘昭满脸疲惫的说,“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破解这个案子。” “你要怎么破解?不瞒你说,根本不需要警察找上门来,我都想主动寻求警察的帮助了。可我要怎么说?告诉警察我明天就要死了,你们一定要保护好我?呵,警察不把我当精神病才怪呢。”王泽说,“任何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觉得是万中无一的巧合。这事要是传的沸沸扬扬的,估计还能拍成个电视剧。” “嗯。”刘昭点头,“就叫《杀人飞行棋》。”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略微有些缓和。自从上次在老汤面馆研究出关于死亡顺序的猜想,两个人一直笼罩在巨大的阴影下。 焦虑、痛苦、恐慌,压抑的人喘不过气。 绿灯亮起,刘昭再次踩下油门。 “兄弟,这种感觉还真的不好受。” “什么感觉?”刘昭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 “知道自己明天就会死,可我现在像个没事人一样。”王泽看了一眼窗外,外面是他熟悉的北潮市的风景。 他活了26年,第一次得知自己的死期。 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充斥着他整个身体,精神状态几近崩溃。 “如果前面这个照相馆还是不能洗照片,我就不陪你了。”王泽低声说,“我要回家立个遗嘱。” “你需要立遗嘱吗?除了那台小奔驰你还有别的资产吗?你还欠了好几张信用卡呢,准备让谁继承?” “我操,幸好你提醒了我,晚上我就把刚发的工资全都给它花光!” 说话间,两人看见了写着“印象照相馆”的招牌。 这是一条小路,路肩后面种植了一排小树。只不过已经入秋,只剩下光秃秃的杆子。 后面的草坪也枯萎发黄,裸露出坚硬、干燥的泥巴土块。 “之前的几家都是什么摄影或是什么影楼,看来这家有戏。”刘昭说完拔掉了车钥匙,与王泽一同走进照相馆。 照相馆里也有些陈旧,发黑发黄的墙壁上挂着几个艺术相框。角落里支着一张红布,应该是用来拍摄证件照的。 门口边摆着一张双人沙发,不知道使用了多少个年头,布料暗淡发黑,坐垫深深凹陷。 听到有人开门,老板从里屋走了出来。那是个戴着眼镜、白白胖胖的大叔。 “你好,照相?” “老板,这里能洗照片吗?”刘昭说话的同时,展示一下手里的相机。 “哟,好古老的东西。”老板扶了一下眼镜,说道,“能洗,不过得稍等一下,照片晾干需要个把小时。” 刘昭点头如捣蒜。 别说个把小时,只要能把照片洗出来,等多久他都乐意。 “你们两个坐那休息会,想抽烟的话这里有烟灰缸。”老板接过相机,又递给二人一个烟灰缸。 他熟练的将底片取了出来,拉开帷幕,又到里屋忙活去了。 两个人一屁股坐在沙发里,沙发发出嘎吱嘎吱的脆响。两个人都不瘦,沙发看起来摇摇欲坠。 “别坐坏了,还得赔。”王泽边起身边说,“照片洗出来会怎样?能破解整个案件?” “我不知道。”刘昭如实回答。 “你不知道?”王泽气的暴跳如雷,“兄弟,我陪你一顿瞎折腾,你告诉我你不知道?” “这相机是一位陌生网友借给我的,他说能拍到杜守纹和李威死亡时的画面。我知道有点天方夜谭,但我觉得可以试一试。”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王泽一直在骂刘昭。 诸如“你他娘的脑子有屁?”“这么大人了,怎么还相信童话故事呢?隔壁三岁小孩都不会信。”“能拍到死亡时的画面?真是有够搞笑的。” 又过了十分钟,老板拿着一张信封走了出来。两人见状,起身相迎。 “只有两张照片?”老板问。 “对,就两张。” “谁拍的?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都拍虚了!” “拍虚了?”刘昭困惑不解。 他拿相机拿的很稳啊,根本没有半点晃动,怎么可能拍虚呢? 他向来以手稳、手指灵活而著称,某款手机游戏常年王者20颗星。他躺床上举两个小时手机都不累,怎么可能拍虚呢? 刘昭说话的同时,打开了信封,倒出来两张照片。王泽在旁边也凑了过来,一起观看。 一瞬间,两个人的灵魂仿佛被人抽走,只能傻傻的愣在原地。 照片上,居然真的拍到了李威和杜守纹! 而且,他们两个的身后,居然还有一团淡灰色的影子!!! 那影子有点人形,跟孟晓彤口中说的镜子里的影子一模一样! “喏,就是这个。”老板也凑了过来,表情很是无奈,“不知道你们怎么拍的……啊,也不能说拍虚了,应该是曝光不好。你们看到了吗,这里有两个影子。” 刘昭和王泽毛骨悚然,大脑一片空白,根本回答不了老板的问题。 其实也不用回答,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见那两道影子。 一种神奇的想法瞬间出现在两人脑海里。 杜守纹不是意外坠楼,而是被身后那道影子推下去的; 同理,李威也不是喝酒呛到窒息死亡,而是被身后那道影子…… 掐死的!! 第12章 当心身后 “喂喂喂,先生你没事?”照相馆老板大惊失色。 他伸出双手,想要扶住即将倾倒的刘昭,可后者体重过于庞大,自己险些被他带倒。 刘昭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这又没过年,何必行此大礼啊!老板心中想。 不过他嘴上还是说着:“你怎么了?” 王泽连看都没看刘昭,连忙搀扶起后者,扶他再次回到沙发上休息。短短几步,两人走的甚是艰难。 王泽又捡起掉落在地的照片:“老板,这照片为什么会这样?” “那团灰影很可能是曝光问题导致的,当然,也可能是底片过于老旧的原因。” 仿佛一丝光明冲破无尽的黑暗,刘昭瞬间清醒了过来。 是啊,没准真是底片的问题呢,无故出现一团灰色实在太过于震撼和诡异。 可转念一想,对着空无一物的凳子和阳台,居然能拍到几天前的李威和杜守纹,更叫人说不清道理。 这台相机本身就是一种超自然的存在! “老板,真有可能是底片的问题?” “当然,要不然我们再试试?”老板推了一下眼镜,一本正经的说道,“正好底片还剩下一半。” 他说着,就把没用完的胶卷重新塞回相机里,对着站在面前的王泽就是咔嚓一声。 王泽差点背过气去。 虽说他心里还是不愿相信,可那种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感是真实的。 如果他的身后也出现了那道诡影……他不敢继续往下想。 “等着!”老板豪气万丈,紧接着转身走进里屋,又继续忙活去了。 王泽点燃两支香烟,递给刘昭一支。 “这事整得,太吓人了。” 刘昭深吸一口:“我跟你说个更吓人的事儿?” “这台相机是一位网友借给我的,他叫常鹤,名字里带鹤字的人都挺神的。还记得我跟你说过,那天凌晨你们走后飞行棋的棋盘上出现了一个诡异的图案吗?常鹤说,十年前的北潮市发生过一起连环杀人案,凶手也曾收到过带有一样图案的卡片。” 王泽惊的香烟差点掉在地上。 “确实挺惊人。” “更惊人的还在后头。”刘昭说,“我上网查了一下关于十年前连环杀人案的资料,那次一共死了三个人,全是一个小学的同班同学,怎么样?跟我们很像?” “要说是巧合,有点说不过去了。”王泽咧开嘴,表情颇为狰狞。 “他们的死因跟我们也出奇的一致,第一个是坠楼,第二个是溺死,至于第三个……” “是什么?”王泽的眼睛瞪的比刘昭还要大。 他们这五个人当中,杜守纹死于坠楼,李威死于窒息,孟晓彤是疯了。至于这第三个死因,没准就是自己的。 刘昭坏笑一声:“你想知道吗?” 王泽直接问候了刘昭的祖宗十八代。 他不得不佩服刘昭这种勾人好奇心的能力。 还记得小时候,刘昭总是贱兮兮的凑过来问:“嗨王泽,你猜我上学路上看见谁了?” 王泽也总是会好奇的回答:“谁呀?” 这时候刘昭就会回复“你猜啊。”“你肯定能猜到,这个人你也认识。” 吗的,这种讲话讲一半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王泽心里想。 “你他吗的快点说!” “第三个死于枪杀。” 刘昭说完,两个人陷入了沉默。照相馆里静悄悄的,只有角落的电脑偶尔传来社交软件的提示音。 “所以,明天我会死于枪杀?”王泽低声仿佛喃喃自语。 “所以我不建议你去找警察,因为警察局里有枪。”刘昭说,“放心,这两天我会一直跟你呆在一起,我们就在家里呆着,哪儿都不去,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我不信能有人开枪杀你。” 过了一会,老板掀开帘子,再次走了出来。 “真是奇了怪了,这卷底片没问题啊。”他说着,将手里刚刚洗出来的照片递了过去。 照片上,王泽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叫人忍俊不禁。除此之外,没有任何问题。 如果胶卷底片没有问题,就代表那诡异的灰影是真实存在的。或许,影子真的是凶手? 过了好一会,刘昭率先起身,拿出手机扫码付钱。一共洗出三张照片,一张十块,一共三十元。 付完钱,刘昭示意王泽走了。 “客人,您的相机。”老板在身后提醒道。 刘昭恍然大悟,自己已经被吓得忘记拿相机了。 他又回头,从老板手中接过那台古老的相机,连着说了两声谢谢。 两个人重新坐回桑塔纳里,王泽没有点烟,刘昭也没有急着发动车子。 他在用手机导航,导航的地点是叶江街14号。 此时是下午两点多,天空大亮,时间还来得及。 一方面,他需要把相机归还给常鹤。另一方面,他也想问问常鹤,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去还相机,你跟我一起去吗?” 王泽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很快,车子再一次驶上高架桥。王泽疲惫的坐在座椅里,嘴里叼着香烟,拿着两张照片仔细端详。 “你说,这两团灰色的影子,会不会是同一个……”王泽说,“唉,我都不知道该称呼人还是鬼了。” “你觉得是不是同一个?” “照片是你拍的,一个对着阳台,一个对着凳子。距离啊,角度啊,都不同,根本判断不出来。” 王泽说着的同时,将烟头朝外弹了弹。 不料车速过快,一阵风灌了进来,烟灰在车里飘飘洒洒。 “我靠,没弹好。”王泽一阵手忙脚乱,连忙拍打身上的烟灰。 刘昭手握方向盘,淡淡看了一眼副驾驶:“你身后的帽子里也有。” 王泽回头,下一瞬间僵住了。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似的,眼睛瞪得老大,简直是激动和兴奋过了头。 “我知道了!”王泽声嘶力竭的大喊。 刘昭被这一嗓门吓了一跳:“你知道什么了?” “灰色的影子都是从身后出现的!它肯定会在我的身后开枪射杀我!我们两个时刻注意彼此的身后不就好了?” 刘昭心里一惊。 不论是杜守纹还是李威,从照片来看,灰色的诡影都站在他们的身后! 可能是心理作用,刘昭感到后背一阵发凉。 第13章 上门 刘昭再次回到叶江街的时候,那家药房已经关了门。 蓝色的金属卷帘门掩的密不透风。 他心里感到一阵不对劲,做生意的哪有大白天关门的道理? 不过刘昭什么都没说,按照印象中的路线,进入村落,不断的左拐右拐,领着王泽来到了那扇贴着黑色对联的门前。 只不过,房门上扣了一把黄铜大锁。 锁头又老又旧,锁孔附近被钥匙划出左一道右一道的痕迹。 “常鹤,常老师你在家吗?”刘昭冲着矮小的土房叫喊,可过了好久迟迟都没有人回应。 显然,常鹤此时并不在家。 刘昭举着相机,一时没了主意。 碰巧这时,隔壁房门轻响,从房间里走出来一位系着纱巾的中年妇女。 隔壁应该是一个大户人家,栅栏砌了一圈围墙。院子很大,里面种植了不少绿油油的蔬菜。 农村人就是这样,在自家院子里种植蔬菜,随用随割。 中年妇女应该是出来干活的,手里拎着一把铁锹。 见状,刘昭快步走了过去,扶着栅栏,院子里的大狼狗朝他吠了两声。 刘昭没搭理狗,隔着栅栏冲着妇女喊道:“你好,请问你知道隔壁家的常鹤先生去哪了吗?” 妇女抬起头,露出一副姣好的脸庞。瓜子脸大眼睛,不过因常年种地劳作,皮肤有些暗淡发沉。 她与刘昭隔着栅栏对视,轻声回答:“他中午被警察带走了。” 被警察带走了?刘昭一愣,手里的相机差点掉落在地。 “他……什么情况?为什么他会被警察带走?” “俺也不晓得,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他家门口经常会停着一台警车。” 刘昭越发的觉得不对劲。 村落里的小路不光狭窄,基本上只能通过一台三轮车,而且满是泥泞、坑洼不平,按理说没有人愿意开车进来。 刘昭指着身旁问道:“这条小道?警车开的进来?” “不是这里,是外面那家药房。” “外面的药房也是常鹤的?” “药房是常鹤老婆的,常鹤平时独自一人呆在家里,偶尔会去外面药房里呆着。” 刘昭又问:“那您知道他平时呆在家里都干什么吗?” “那我哪里晓得嘞?这个人整天神叨叨的,神秘的很嘞,俺不太了解他。” 妇女说完便不再搭理刘昭,兀自忙活手里的工作。只见她奋力举起铁锹,吭哧吭哧的开始锄地。 看样子是在除草松土。 刘昭无奈,他不能在这里继续等常鹤,鬼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和王泽的时间很紧张,他还有很多事要去做。 刘昭与王泽对视一眼,一齐回到了外面的车上。 “不等等你那个网友吗?”王泽系好安全带,问道。 “不能等。”刘昭说,“我现在想回医院,向孟晓彤的父母借一下钥匙。虽说孟晓彤只是发疯,但也绝对和这道灰色诡影有关,我想去她家里再拍几张照片,趁着照相馆没打烊,正好相机还未归还。” 引擎发动,刘昭放下手刹,然而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踩下油门。 一阵巨大的眩晕感袭来,刘昭不得不轻轻揉了揉额头。 “兄弟,我们两个现在属于疲劳驾驶。” 王泽属实提醒到了点子上,自从KTV聚会之后,刘昭一直没睡过一次安稳觉。平均算下来,每天的睡眠时间不过三四个小时。 他确实累了,精神、肉体双重疲惫。 刘昭握手成拳,轻轻拍打在方向盘上,旋即嘴中重重叹息。在王泽眼里,刘昭的动作显得那么无力和无助。 “想要破解案件也不能这么玩命。回家,我们两个睡一觉,晚上睡醒了再去吃碗大肉面,体力充沛了才有精神头去研究接下来该怎么办。” “行。”刘昭点了点头,同意的十分无奈。 两个人一同回到王泽的家里,王泽的家距离合与泰公寓区不远,这边的房子要明显强于公寓区,至少屋子里没有那么冷。 王泽的房子八十来平米,标准的两室两厅格局。由于只是自己居住,客卧只是简单的装了修,没有床铺衣柜等家具。 刘昭早就知道了,他也没想着和王泽挤在一张床上。 于是,刘昭衣服也不脱,直勾勾的平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双脚搭在沙发的转角,摸了个舒服的姿势,还不忘哼哼两声。 “不去床上睡?” “滚牍子,明天才是你的死期,你怕毛线?”刘昭眼睛都不睁的骂道。 随后,两个人很快进入了梦乡。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墙壁上的时钟传来滴答滴答的声音。 可能是太过于疲惫,这一觉,刘昭睡得很踏实。 可王泽却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 迷迷糊糊的睡梦中,他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起初以为是刘昭,毕竟房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可脚步声迟迟不曾散去,仿佛有人一直徘徊在他的床边。 他睁眼,看见了那道噩梦般灰色的诡影! “我……”王泽瞪大了眼睛。 操字甚至没有必要说出来,他已经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那道人影举着一柄手枪,黑漆漆的枪口直直的指向自己。他看不清它的五官,那种感觉亦真亦幻,仿佛它就是一道灰色的雾气。 诡异!离奇!没有任何语言可以形容眼前这道诡影。 心跳开始加速,狂跳不止。血压开始升高,头晕心悸。 肾上腺素那玩意早就分泌过度了。 他开始出现肌肉紧张、四肢乏力的症状,那是惊吓过度导致的。 王泽想从床上爬下来都做不到! “你……你是人是鬼啊?”王泽只说出了这句话,枪口便绽放出明亮的火花。 他腾的一下坐了起来,浑身都是冷汗。 刘昭响亮的鼾声从门外传来,看来这次回归现实了,王泽长舒一口气。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做了个梦中梦。 他缓慢的从床上爬了起来,边点烟边朝门口走,想去厨房倒杯水喝。路过客厅的时候,刘昭四仰八叉的躺在沙发里。 这时,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声音很大,居然把刘昭这种打雷都吵不醒的人吵醒了。 刘昭坐了起来,揉了揉发涨发酸的双眼,不满的喊道:“谁啊?” “警察!快开门!” 第14章 深夜审讯 尽管早就想到警察会主动找上门来,但还是比刘昭的预想要快一些。 窗外天色已经黑了,屋子里黑漆漆的,只有一点红色的光芒在空中飘浮。 那是王泽手里拿的烟头,他正站在电视机旁,一手拿着水杯,一手夹着烟头。 一人开灯,一人开门,门外站着两位身穿制服的警察。 其中一人戴着眼镜,国字型的大脸,正是李威去世那天,在医院走廊里碰巧遇到的那位警官。 “我们见过。”警官开口道。 刘昭和王泽当然有印象,当即点了点头。 “我姓谭,北潮市公安局黄海分局的一级警司。这次来找你们是想聊一聊最近发生的几起案件。” 刘昭与王泽对视一眼,该来的终究是会来的。 刘昭侧身,将两位警察让进屋里。王泽去厨房倒水,刘昭引着二人坐到了他刚刚睡觉的沙发上。 “北潮市最近发生了几起离奇的案件,相信你们二位都知道。”谭警官说,“丽景花园有人跳楼,胜利大酒店有人喝酒喝死了,起初我觉得这两起案件都是意外。直到今天,一位女孩子在家中莫名其妙的发疯,我便意识到一个重大的发现。” “三位受害人,彼此之间相互认识,准确的说毕业于同一个中学。神奇的是,你们二位也是受害人的同班同学,甚至几天前,你们五个还一起出入了一家KTV。” 这是事实,无法隐瞒,刘昭和王泽点头默认。 “如果说这三起案件都是意外,这意外未免有点太神奇了。所以,我需要对你们两个进行审问和排查,麻烦跟我走一趟。” “你是在怀疑我们两个是凶手吗?”刘昭攥紧了拳头,一本正经的问道。 “不瞒你说,我宁愿相信这是万中无一的巧合。但如果真的存在凶手,你们两个嫌疑最大。” “破案得讲究个证据,你们有证据吗?” 谭警官耸了耸肩:“我们没有证据,所以才来传唤你们。放心,只是例行审讯,如果这起案件不存在凶手,我自然会放你们走。” 其实王泽很想跟着谭警官回警局。 现在可是法治社会,隔壁三岁小孩都知道有事情要找警察叔叔。 可刘昭并不想去警察局,因为他抬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时钟,此时正是半夜十一点整。 到达警察局审讯结束必然十二点,已经正式步入第四天。他坚信杜守纹和李威的死并不是巧合,绝对与十年前那起案件存在某种联系。 谭警官起身摆了摆手,示意两人出发。 面对警方的传唤,二人也不敢拒绝。刘昭向王泽借了一件外套披在身上,四个人一同下楼。 单元门口闪烁着红蓝两色的灯光,一台未熄火的警车停在那里。小区里的路灯寥寥可数,警车开着远光灯,刺的刘昭眼睛生疼。 说起来这是刘昭第二次坐警车,第一次是小时候逃课上黑网被抓,也是被带回黄海分局做笔录。 那天晚上刘昭被父母揍得鼻青脸肿,第二天上学又被班主任一顿掐。 两人坐进警车,谭警官坐在副驾驶。警员的驾驶技术很好,两把轮就从狭窄的过道调头出去。 临近半夜,马路上几乎没有车子,再加上警员驾驶技术了得,十五分钟的车程也被大大缩短。 通过车牌识别,警车驶入警局偌大的院子里。 分局的正门安有一道金属的大铁门,看起来固若金汤、寒气森森。 门口的警务室里,一位小警员正坐在那里打瞌睡。谭警官走了过去,轻轻敲了敲玻璃。 四人穿过楼梯间来到了三楼,走廊里很黑,只有安全通道指示牌亮着墨绿色的光,宛如漆黑夜幕里恶狼的目光。 走到走廊尽头,谭警官停止身形。 他指着右侧两扇房门,说道:“一人一间,一对一单独审问。” 刘昭与王泽彼此对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的目光中读懂了各自的心思。 实话实说,全盘托出! 刘昭与谭警官走进其中一间审讯室,灯光一开屋子大亮,里面空落落的只有一张桌子和椅子。 墙壁刷着白色的油漆,窗户也安着金属防盗网。 刘昭刚刚坐下,谭警官就开始发问了。 “我先问一句,你们两个是不是凶手?” 刘昭果断摇头。 “把你们知道的,全部说给我听。当然,别跟我说是意外,天下没有这么巧合的事儿!” 谭警官说完,从桌子抽屉里翻出一个烟灰缸。他又从怀里摸出一个白色的烟盒,金装中南海,焦油量8毫克。 他抽出一支,同时将烟盒递给刘昭,后者却摆手拒绝。 刘昭抽不惯中南海牌子的香烟,那种生烟的味道会让他恶心甚至头痛。 他也掏出自己的南京,兀自点燃,猛吸一大口,接着吐出大量的烟气。 “不知道谭警官是否知道北潮市十年前发生的一起连环杀人案?” 谭警官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不知道是被烟雾熏的,还是想到了什么。 “知道。十年前我刚从警校毕业,那起案件惹得满城风雨。” 刘昭心中大喜,他本来也想到警局里调查一下连环杀人案的细节和档案。 “您知道那起案件曾出现过一个诡异又神秘的图腾吗?”刘昭说着,将手机相册调了出来。 尽管他经常观看反复观摩,但每次看到那个图案都会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压迫感。 谭警官摇了摇头:“这是什么?这是小学生写的字吗?” 刘昭也摇了摇头:“十年前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曾收到过带有这个图案的卡片,神奇的是,这个图案几天前也出现在我家里。几天前,我们五个人确实去了KTV,回来之后又在我家玩了一把飞行棋,第二天开始,就有人相继离世。” “而且……”刘昭身子前倾,表情凝重的说,“我这几个同学的死因都和十年前那起案件一模一样!” “据我所知,十年前那起案件最后的凶手就是他们的同学。”谭警官眨了眨眼。 刘昭一愣,哑口无言。 他刚想解释,意外再次发生。 隔壁的审讯室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声,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沉闷声。 刘昭被吓了一跳,谭警官的身形已经冲了出去。 第15章 唯一的可能 刘昭在起身的同时,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此时是午夜十一点三十分。 十年前的连环杀人案是一天死一个人,连着三天死了三个人。两起案件极为相似,王泽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毕竟还有半个小时才会进入到下一天。 可刘昭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严重的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今天是第三天,可并没有发生命案,孟晓彤只是疯掉而已。 或许,第三天真正的受害者应该是王泽? 巨大的恐惧笼罩在刘昭的心头,他不敢奔向另一个审讯室,他怕看见王泽的尸体。 短短不到十米的距离,刘昭走的异常缓慢和艰难。 果然,王泽脸部朝下,静静躺在地上。那位警员则是脸部朝上,眼眸轻闭,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审讯室里的桌子和凳子全部倒在地上,仿佛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打斗。 谭警官半跪在地上,大力拍打着两人的肩膀,企图唤醒两人。可不论他怎么用力,两人都没有一丝动静。 “什……什么情况?”刘昭腿肚子一软,好在扶住了墙。 这一瞬间,刘昭想到了很多。 比如小时候和王泽蹲在马路边扇纸片技,王泽玩不过他,总是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回家告状。 比如小时候和王泽玩四驱车,刘昭刚买的四驱车掉进了泥坑里,王泽在旁边哈哈大笑,气的刘昭一脚踩碎了王泽的‘旋风冲锋’,王泽又是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回家告状。 每次王泽回家告状,刘昭的父母都会胖揍自己一顿。 尽管如此,两人依然是最好的兄弟,比亲兄弟还亲。 他冲着王泽扑了过去,将王泽翻转过来,这才看见王泽额头上留下的淤青。 仿佛是被某种巨大的蛮力击昏了。 刘昭颤颤巍巍握着王泽的手,指尖搭在王泽的手腕上,虽然很微弱,但还是能感受到脉搏的跳动。 “呼……”刘昭长舒一口气。 此时是深夜,黄海分局里值班的民警屈指可数,谭警官拿出对讲机喊了两句,不一会赶来四个警员。 其中包括在警务室里打瞌睡的那名小警员。 “谭警官,发生了什么?”众人见状,纷纷惊讶不解。 “先送他们去医院,快!”谭警官下达命令,接着又对着刘昭说,“你留下来跟我在一起。” 四名警员两人一组,抬着伤者上了警车。王泽人高马大,警员抬得很是吃力。 不愧是警察,办事效率奇高。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两台警车拉响警报就离开了警察局的院子。 然而谭警官却没有走,他站在审讯室的门口点燃香烟。 “我们不跟着去?”刘昭问,“还想继续审我?” “已经不能算作审讯了,我觉得你肯定知道一些内情,我们聊一聊。”谭警官随手弹了弹烟灰,“不过在此之前,我想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推了一下眼镜,眯着眼睛扫视整间审讯室。这间审讯室和刘昭那间不同,靠着防盗窗的角落有一架立式金属衣柜。 衣柜只有三十厘米宽,不过想要隐藏一个人也绝对够用。 谭警官开始踱步,慢慢靠向衣柜,他伸手一拽,哐当一声柜门敞开。 里面只有一件破旧的警服和一双黑色皮鞋,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如果凶手一直藏在这里,趁着两人审讯时没有防备,从这里出去打昏两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他胆子未免也太大了点?敢在警察局里作案?再说了,如果真的存在这个凶手,他会逃到哪里去?” “这栋建筑一共有三个楼梯间,分别在大楼的中间和左右两侧。”谭警官又慢慢踱步回到门口,“从这里出去,右边就是楼梯间,他先找个角落里躲着,趁着我把所有值班的警员喊上来,再大摇大摆的从正门离开。” “监控呢?审讯室一般不都会装监控吗?” “很遗憾,正常情况下我们都会拿单独的摄影机录制审讯的过程,所以审讯室里没安摄像头。” “那去查一查正门的监控?” 谭警官点了点头,领着刘昭来到四楼的监控室。正常来讲,这里绝对不允许外人进入,可谭警官还是领着刘昭进去了。 监控室里没开灯,十六七个显示屏在墙壁上井然有序的挂着。因为是夜晚,摄像头开启了红外线模式,画面呈现清一色的灰白。 谭警官握着鼠标开始调试,将最近二十分钟的录像全部调了出来。 包括一楼正厅、正门,每个楼层的走廊,直叫人眼花缭乱。 很遗憾,监控摄像头拍到了刘昭和王泽从正门进来,拍到了警务室的警员去了趟卫生间,拍到另一个警员去接热水泡泡面。 可就是没拍摄到什么可疑的人。 刘昭突然想起常鹤曾经说过,“那是一股能量体,现代科技的相机根本拍不到。” 难道要回家取那台神秘的照相机,来审讯室里拍一张? “还有一种可能,那间审讯室的隔壁就是三楼的卫生间,卫生间并没有安装防盗网,凶手可能从卫生间的窗户逃走的。” 身手好一点的,从三楼窗户跳下,也未必会受伤。 “其实还有最后一种可能,作案的根本不是人。”刘昭幽幽的说道。 “不是人?还能是鬼?”谭警官的语气满是不以为然。 数台显示屏的灯光映照在刘昭的大脸上,看起来惨白一片。刘昭面无表情,宛如一只行尸走肉。 他并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将目光停留在大厅的监控录像上。 谭警官握着鼠标的手徒然一滞,他感受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 “我确实知道一些内情。”刘昭说,“就怕说出来你也不相信。” “封建迷信的那些东西就不要说了,我确实不信。”谭警官当即摆了摆手。 刘昭轻蔑一笑。 他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白色的长方形的纸片递给谭警官。后者伸手接过,发现那是两张照片。 “我有一台神奇的相机,能拍摄到案发时的现场情况。看清楚,李威和杜守纹身后的灰色诡影就是凶手!” 照片还带有刘昭的体温,可谭警官依然不寒而栗。 第16章 医院惊魂 “这照片是PS过的?”谭警官撇了撇嘴,又将照片递还给刘昭。 “我没事PS它干什么!”刘昭连忙解释,“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当今社会网络信息发达,总有一些人想尽旁门左道的方法闷声发财,想拥有流量和人气,当然要故弄玄虚,扯一段危言耸听的故事。 UFO照片、灵异视频,网络上存在太多太多了。 谭警官没接话茬,反问道:“你说的那台神奇的照相机在哪里?” “在我家。不对,在我朋友家。” “能取来演示一下吗?” “不能,我没有他家钥匙。”刘昭说,“比起这个,我更在意我朋友的伤势。” 话音刚落,谭警官的手机叮咚一声响。 他解开锁屏,瞄了一眼,淡淡的说道:“放心,送他们去医院的警员向我汇报了,两位伤者都是头部受到重击,目前没什么大碍。” 刘昭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 多年沉淀的情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比拟。 墙壁上的显示屏依然叫人眼花缭乱,谭警官甚至调出了案发前一个小时的所有监控内容,逐一进行二倍速的播放。 依然没有取得突破性的收获。 他又将三楼走廊中间的监控单独调了出来,监控覆盖了一半面的走廊。截取的时间则是今天一整天,四倍速播放。 他观察的很仔细,甚至有些忘我,仿佛忘记了站在身后的刘昭。 看起来谭警官要通宵工作,这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让刘昭颇为敬佩。 时间一分一秒的经过,播放速度也变为了三十二倍速。 一个小时后,谭警官取下眼镜,揉了揉发涨发酸的双眼。一天的监控他整整浏览了一遍,进出那间审讯室的只有两个人。 那是今天白天发生的一起斗殴案,两名路怒症司机在马路上大打出手,其中一位司机受了伤,警员便把施暴者带回了局里进行审问。 可他们两个只在那间审讯室里停留了半个小时,监控拍摄的清清楚楚,施暴者和警员是一同走出来的。 也就是说,那间审讯室里应该没有人。 那么,凶手会是谁呢? 真是见了鬼了。谭警官心里想。 “还要继续看录像吗?” 身后突然传来男性的嗓音,把谭警官吓了一跳,他这才想起来刘昭还站在他的身后呢。 “不看了。”谭警官重新戴好眼镜,说道,“我怀疑凶手一直隐藏在审讯室的衣柜里伺机而动。” “可你只看了今天一天的监控。” “你想说,凶手几天前就藏匿在衣柜里了?” “有可能啊。”刘昭回答的轻描淡写,“有句话不是说的好吗,一切皆有可能。你要想追查到底,就把几天前的监控一并看了。” “很遗憾,为了节省磁盘空间,警局里的监控每周一的凌晨都会自动销毁,也就是说,现在只有今天24小时的监控内容。” “可你已经看过一遍了,并没有发现凶手。我觉得,只有两种可能。” “哪两种?” “凶手要么几天前就藏身在你说的衣柜里了,要么……”刘昭再一次把兜里的照片展示了出来,“就是这道诡影!” “还有一种可能,凶手就是你的朋友。别忘了,关于丽景花园和胜利大酒店的命案,你和你的朋友嫌疑最大。” 刘昭的额头拉下三条黑线。 这个大傻缺怎么一直怀疑自己是凶手? “你要这么说,我还觉得凶手是你的那位手下呢!”刘昭气愤的说道,腮帮子上的肉跟着抖三抖。 仿佛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一股看不见的灵感击中刘昭的大脑。紧接着头皮发麻,汗毛倒立。 “等下!”刘昭大喊,“你的那四个手下现在在哪?” 谭警官又瞄了一眼手机屏幕:“今晚是他们四个值夜班,已经在返回的路上了。” “那……两个伤者呢?” “在医院住下了。虽说没有什么大碍,但两人一直没有苏醒过来。” 刘昭怪叫了一声,声音尖锐沙哑,仿佛并不是人类能够发出的声音。 他猛地回头就跑,一时心急,监控室的门锁居然打不开了。 “你怎么了?”谭警官在身后连忙追问道。 “如果这起案件和十年前的连环杀人案一模一样,今天死亡的人应该是王泽!死因是枪杀!监控录像你也看了,那间审讯室根本没有第三个人存在,凶手要么是我的朋友,要么就是你的手下!” “你的意思是……” “我现在严重怀疑那位受伤的警员是装出来的!他的目的就是在医院杀掉王泽!该死的,这门怎么打不开?” “让开!” 谭警官一把推开刘昭,拨动防盗锁。两个人犹如饿虎一般飞扑出去,在四楼走廊里狂奔。 刘昭说的太过于震撼,谭警官不得不怀疑其中的真实性。 对于前几天才刚刚与自己公事的那位警员,谭警官确实不了解,他只知道他姓丁,自己总称呼他小丁。 小丁是从别的分局派遣来的,所有关于他的资料谭警官一律不清楚,他只记得当时的派遣文件上盖着大大的红色的戳印。 谭警官载着刘昭一路超速,不一会便赶到了市医院。 对于这里,刘昭分外熟悉。这些天他几乎每天凌晨都会来这里。 每一次来,都会有一个好朋友相继出事。 医院主楼依然阴森恐怖,此时的刘昭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他拼命的迈动步伐,样子好像一个百米运动员。 住院部已经封楼,正门安着钢铁栅栏,为了避免影响病患休息,任何人不得出入。 刘昭奋力拍打铁栅栏,手都要拍断了,值班的小护士这才骂骂咧咧的走来。 “已经封楼了!家属明天再来!” 谭警官出示了警官证,小护士这才不情愿的拉开铁门。 “今天晚上是不是有两个被打昏的病人住在这里?其中一位还是个警员。” “对的。”小护士回答,“他们住在303病房。” 刘昭发疯似的冲向303病房,透过房门上的玻璃可以看见里面一片漆黑。 他猛地推开门,顺手打开电灯的开关。 王泽静静的躺在病床上,胸前染上一抹鲜艳的红。 正如刘昭此时眼里的颜色。 第17章 小丁 “快救人啊!!!” 这一嗓子,刘昭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只觉得喉咙一阵刺痛。 这一嗓子,也把住院部走廊里的感应灯全部喊亮。 刘昭两步迈到病床前,大手握住王泽的脑袋——这要换成感情戏,这俩货绝对是一对。 “王泽!王泽!你醒醒!” 画风又变了,刘昭大力摇晃着王泽的脑袋,企图唤醒后者。 但在外人眼里,这晃动幅度无异于想扭断对方的脖子。 其余两个值夜班的小护士也被刘昭的叫喊声惊醒,走廊里响起连续不断的脚步声。 护士们显然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皆是呆立在门口不知所措。 “愣着干嘛呢?快救人啊!” 仿佛如梦初醒,护士们开始救人。止血带、纱布、注射液轮番上阵,病房里一时忙得不可开交。 医院里还有很多值夜班的医生,很多人闻讯赶来,几分钟后,王泽被推入了手术室。 手术室门前的红灯亮起,刘昭坐在金属长椅上,一脸的惊魂未定。 他的手上沾满了王泽的血,干涸凝固之后露出手掌上的纹路,暗红、冰凉,隐隐还有一股血腥味。 “去洗一洗。”谭警官在身旁小声提议道。 其实谭警官的手上也沾染不少,他帮助刘昭将王泽抬进手术室的。 王泽人高马大,谭警官身形也颇为健硕,但还是很吃力,额头上略微涌出细小的汗珠。 刘昭摇了摇头:“这是我兄弟的血,我不在乎。我要守在这里,直到王泽出来。” 谭警官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从警校毕业,身边有不少法医专业的朋友,血肉模糊、尸山血海的画面他也见过不少,眼下这种情况简直就是小儿科。 他也没有洁癖,索性直接坐在了刘昭的旁边。 明明是警察与民众的关系,两个男人却仿佛一夜间成为了朋友。一起坐在手术室门前静心等待,很默契的一言不发。 直到手术室门前的红灯熄灭,戴着口罩、穿着浅绿色手术服的主刀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的手里端着圆形的玻璃器皿,里面有一些残留的血迹,还有一颗黄铜色的弹头。 主刀医生自然看见了谭警官那一身警服,当即客气的点了点头。 “伤者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只不过失血过多,目前还没有苏醒。”他说,“这是从伤者体内取出来的弹头,作为证物,我们准备交给警方。” 谭警官接过器皿,只是瞄了一眼便分辨了出来:“9毫米子弹,全世界使用最广泛的手枪弹种。只能作为证物,根本查不出来任何有效信息。” 刘昭焦急的问道:“医生,伤者真的没事?” “非常幸运,伤者是为数不多的右位心,要知道这种概率是几百万分之一,跟中彩票的概率差不多。子弹射在他的左胸,只是打穿了他的肺部,也是多亏了抢救及时,再晚一点,伤者失血太多也保不住这条命。” 刘昭边听边点头,他也是第一次知道王泽的心脏在右边。 “所以,你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谭警官拍打刘昭的肩膀安慰道,“我去洗洗手,然后回局里调查一下小丁。” “小丁?” “就是那个小警员。”谭警官正色直言,“现在几乎可以确定,凶手就是他。” 要不是谭警官提醒,刘昭都差点忘了这个人。 是啊,那名警员明明和王泽一起住进的病房,现在却下落不明、不知所踪。 “对!就是那个傻b小丁!他吗的,我估计两次犯案都是他!赶紧通缉这个孙子!判他死刑!”刘昭一时义愤填膺,飙出好几句脏话。 “那你说,丽景花园和胜利大酒店的案子是不是也是他做的?” 刘昭瞬间冷静了下来,陷入了沉思。 刚刚王泽情况紧急,他大脑一片空白,现在仔细想想,事情发展的过于诡异。 他可以百分百确定,他不认识这个小丁。 小丁长得又高又白,梳着干净立正的短发,看起来斯文又礼貌。在刘昭的印象里,他不记得这号人物。 如果真如谭警官的猜想,他的朋友们都是小丁杀害的,那道诡异的灰色影子就是小丁,那么这个人的杀人动机又是什么呢? “你仔细想想小丁的脸,有没有什么印象?” “我不认识你的手下。”刘昭说,“你的手下看起来很斯文……” “往往越斯文的人,内心才越变态。”谭警官打断刘昭,“把你的手机号留给我,我调查完会联系你的。” 透过医院走廊的窗户,可以看到外面已经亮天了。 北潮市是一座忙碌的城市,不少人踏着清晨的阳光走出了家门。 公园里汇聚了不少跑步、打太极拳的老人,公交车上站满了早出晚归的打工族,交通也逐渐拥堵。 谭警官走出医院的大门,沐浴在温暖和煦的晨光下,一身的疲惫散去不少。他点燃一支香烟,困意也顿时全无。 长时间不吸烟让他有些飘飘欲仙,后脚跟像踩了棉花一样。他丢掉烟头,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状态略微好转,这才钻进警车。 回到局里,昨晚值夜班的警员也完成了交接工作。很多新来上班的同事也听闻了昨夜发生的事,不少人来向谭警官打听,却被谭警官拒之门外。 谭警官从腰带上取下一串钥匙,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打开电脑,登录警局专用的网站,屏幕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在黄海分局工作的警员的名字。 他逐一向下寻找,最后找到了丁春雷这个名字。 “丁春雷,1996年出生于北潮市新湾区。 2018年参加公开社会招聘考试,面试成绩A,笔试成绩78,正式录入新湾区分局。 2019年,经过半年的考核,评定为三级警务辅助人员。 2020年,因工作需要,派遣至黄海分局。” 下面还有一些资料补充。 “丁春雷毕业于北潮市黄海区育成私立中学……” 谭警官握着鼠标的手徒然一滞,他头皮一阵发麻,汗毛根根竖起。 他发现了一个关键性的突破口! 他分明记得十几个小时前,他也是坐在这里,查阅了刘昭五人的详细资料。 刘昭五人和丁春雷一样,都是毕业于育成中学! 这不是一场巧合。谭警官心里想。 第18章 逮捕 谭警官点燃香烟,因心情过于激动,握着鼠标的手都是颤抖的。 他继续向下看,找到了丁春雷的家庭住址。 他在心里将楼牌号默记下来,掏出手机,拨通了不久前刚保存的刘昭的电话。 电话那头很快就接听了,里面很嘈杂,还有汽车的喇叭声。 “你朋友怎么样?” “刚刚推出手术室,人已经醒了。他身板比较强健,没什么大碍。醒来就吵吵肚子饿了,我在外面给他买饭。”刘昭说,“有线索了?” 谭警官不答反问:“你认识不认识丁春雷?” 丁春雷三个字一出现,刘昭有些发愣。在他的记忆里,这个名字略微有那么一丁点印象,好像是育成中学隔壁班的转学生。 他努力、奋力的回忆着丁春雷的长相,可一切都是徒劳。十多年前的人和事,他记不太清了。 “认……应该认识?”刘昭不太肯定的回答。 “丁春雷和你一样,都是育成中学毕业的,所以我打电话问问你。”谭警官说,“我找到了他的住址,一会就过去逮捕他,你要不要一起去?” 刘昭挂断电话,扫码付钱。 王泽喜欢面食,这附近唯一一家拉面馆已经人满为患,刘昭不得已,只好在医院附近的一家包子铺买了几个肉包子和一碗粥。 包子和粥都是现成的,装好袋子提着就走。 回到病房,王泽已经醒了,整个人精神状态非常好,丝毫不像刚刚遭受枪击的样子。 真不知道是医生的医术高明,还是王泽身体素质太好。 王泽见到刘昭返回,立马摆出严肃的表情。他伸手接过袋子,语重心长的说:“兄弟,你可要当心,今天就该轮到你了。” 闻言,刘昭轻声一笑,仿佛如释重负。 “我不会有危险的,已经找到凶手了。” “真的?是谁?” “就是昨晚审问你的那个小警员。” 王泽刚刚苏醒的时候,刘昭问过他,记不记得是谁袭击的他?可王泽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按照王泽的记忆,他坐在审讯室里被人敲昏头的时候,正低头回答着丽景花园坠楼案案发时他在哪里。 “果然啊,当时审讯室里只有我和他。”王泽咬咬牙,一脸的愤恨,“可这家伙为什么想要杀我呢?” “你还记得丁春雷吗?”刘昭问。 “丁春雷?你是说隔壁班的那个转学生?” 刘昭点了点头。 “记得。怎么了啊?” “那个小警员,就是丁春雷。” “不会?”王泽不敢置信。 他再度陷入思考,努力在大脑里将年少时的丁春雷和那名小警员的脸重合在一起,可是他失败了。 年少时的丁春雷又矮又黑,整天甩着两个大鼻涕泡,和那干净立正的小警员一点也不像。 “会不会是同名?” “不。”刘昭说,“刚刚谭警官给我打电话了,袭击你的警员和我们是同一所中学毕业的。除非育成中学有两个丁春雷,否则就是同一个人。” “可他为什么要杀我呢?上学的时候我们没有什么纠纷和不愉快啊。” “你先吃包子,趁热吃。”刘昭说,“一会我去问问谭警官。” 按照约定,刘昭十点三十分走出医院大门,大门正对着的街道上果然停着一台打着双闪的警车。 谭警官坐在副驾驶,摇下车窗,冲着远处的刘昭摆了摆手。 刘昭钻进车里,车里还有另外两名警员。 “这两位是我的手下,不做过多的介绍了。” 谭警官说完,兀自吞云吐雾,车子渐行渐远。 丁春雷的家住在一个老小区,小区面积不大,只有三栋楼。三栋楼采用U字形结构,三面环街。 街边有不少小吃店,无良商家经常在马路边倾倒垃圾,路肩上残留了一层又一层的油污,凝固之后发黑发粘,隐隐传来一股恶臭。 车子停在一扇单元门前,楼体经过多年的风吹日晒,裸露出红褐色的砖头。 谭警官从怀里掏出一柄明晃晃的手枪,咔哒一声,拉开了安全栓。 “你先在车里呆着,我给你打电话你再上去。”谭警官说完,领着两位警员下了车。 刘昭独自一人坐在警车里,内心些微的焦急和不安。 丁春雷手里必然有枪,搞不好就会发生一场枪战,他难免会担心谭警官中枪受伤。 虽然两人之间还不算熟悉,但谭警官性格直爽,一心办案,刘昭对他颇有好印象。 等待了五六分钟,四周静悄悄的。直到谭警官打来电话,刘昭这才下车。 楼道里采光不好有些暗,楼梯上掉落数不尽的烟头和碎纸,扶手上也铺了一层灰,显然很久没人清理打扫。 刘昭走到四楼,刚一进屋,便看见丁春雷安静的坐在老旧的沙发上。 他的面容很平静从容,根本没有一点杀人犯的样子。要不是手上戴着手铐,倒像是刚刚工作回家准备看电视放松一会的打工族。 听到脚步声,谭警官和丁春雷一齐抬头望向刘昭。 前者一句话没说,后者淡淡丢出三个字,“你来了?” 这话说的,好像我来串门了似的。刘昭心里想。 既然对方说你来了,很明显知道自己的身份。刘昭深深吐出一口气,同样丢出三个字,“为什么?” 丁春雷知道刘昭什么意思,他咧嘴一笑,扭头看向窗外,眼神中有少许的疲惫。 窗外,一只灰黑色的鸟正飞越对面大楼的楼顶。 “小丁。”谭警官问道,“丽景花园和胜利大酒店的案子是不是你做的?”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是的话,你必然会被判处死刑。不是的话,你这属于杀人未遂。” 丁春雷笑了,是那种放声大笑。笑声隐含悲哀和婉转,仿佛一种解脱,又好像一种释然。 “我知道这里面有隐情,但不管怎样,回警局里再说。” 谭警官挥挥手,两名警员一左一右架着丁春雷走出房间。 随后,刘昭也准备转身走人,却无意间瞥见丁春雷的房间墙壁上,挂着一卷泛黄的日历。 日历停留在上个月份,空白处用记号笔勾抹出一团怪异的符号。 刘昭整个人傻掉了,这图案他再熟悉不过了。 第19章 嫌疑人的自述(1) 谭警官前脚刚踏出大门,就被一双大手拽住了衣摆。 他回头,不解的看向眉头紧皱的刘昭。 “还记得这个图案吗?” 刘昭说话的同时,又将手机相册调了出来,展示在谭警官的面前。 “记得,好像某个小学生胡乱涂抹的痕迹。” 刘昭一直举着手机:“这图案曾经出现在我的家里,而且……” 他慢慢抬起另一只手,食指指向房间墙壁上的日历。 两个图案一大一小,一个线条略粗,一个线条略细。但是不难看出,手机里的照片和日历上的图案一模一样、完全一致。 凶手不光和刘昭是同一所中学毕业的,二者家中居然还藏有一模一样的图案,就算神经再大条,也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这里面必然有蹊跷! 谭警官瞪大了眼睛,手机屏幕上的光映射在眼镜上。 “你先回家,把这个图案给我带到警局来。” “很可惜,那是一张飞行棋的棋盘,已经被我烧毁了。” “这么重要的物证你都给烧毁了?” 刘昭撇了撇嘴,一脸的尴尬:“当时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感觉像是画个圈圈的诅咒似的,一时激动,就把它给点着了。” 听闻刘昭的解释,谭警官一个劲儿的摇头叹息。 “你把这张照片发给我,一会审讯丁春雷的时候我问问他。”谭警官说,“你也折腾一宿了,回家休息,有什么事我再通知你。” 谭警官走了,留下刘昭一个人站在房间的客厅里。 他环顾四周,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尽收眼底。 门口鞋架上的鞋摆放的整整齐齐,电视柜下边的碟片也井然有序。厨房墙壁上的瓷砖没有一丁点油污,卧室的床单也平铺的没有一丝皱褶,就连窗台、窗框都干净的一尘不染。 他感受到一股不对劲,这根本不像是一个男人的房间。刘昭从小就有洁癖症,也不会把屋子收拾的这么干净和整洁。 他突然产生一种错觉,他觉得这个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存在。那是一个女人,甚至空气之中还有一股淡淡的香水味。 他猛地觉得后背发凉,因为他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今天是第四天,除了发疯的孟晓彤,他应该是最后一位受害者。 如今凶手被缉拿归案,按理说他不会有任何生命危险。 可如果…… 凶手不止一个人呢? 刘昭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他又猛地回头,整个人在原地发疯似的转圈圈。 全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那是一股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他大口大口的呼吸,想要赶紧离开这间屋子。 这时,刘昭的手机响了。 这时候能给他打电话的除了王泽别无他人,可出乎意料的是,对方竟然是个陌生号码。 骚扰电话?刘昭心里想。 临走出屋子的时候,他又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日历。那幅诡异的图案依然静静在那里挂着,仿佛是一个黑洞,吸引着刘昭去探索真相、寻找答案。 他举着手机来到楼道里,在身后关闭房门。 一般这种情况,正常人都会选择拒接。可刘昭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接了这个陌生的电话。 “喂?”楼道里清晰的传播着刘昭的回声。 “是刘昭吗?”对方是个声音好听的女性。 “你是?” “我是杜守纹的妈妈。”对方停顿了两秒,继续说道,“杜守纹明天早上火化,你要来参加葬礼吗?” 刘昭心里一揪,也停顿了几秒,想说的话梗在了喉咙里。 杜守纹也算自己的好朋友,参加好朋友的葬礼也是情理之中。 他的手机里至今保存着一个群聊,群名称叫做“神秘五人组”,群成员就是他们这五个人。 这个群已经很久没人说过话了,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五天前他发的“208包房,速来。” 两死一疯一重伤,能活蹦乱跳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不去参加这场葬礼,有点说不过去? 不光是杜守纹的葬礼,李威的葬礼他也得去参加。 “我过去。” 刘昭叹了口气,肩膀无力的下沉,膀大腰圆的身形也瞬间矮小了一分,仿佛一瞬间被人抽走了灵魂。 他再度和杜守纹的母亲确认了时间和地点,这才挂断电话。 走出小区,外面阳光大好,刚刚那股寒意不消自散。刘昭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周围不少小吃店的老板都在吆喝着刘昭进来品尝品尝。 可他哪里有心情吃东西? 这里距离他家稍微有些远,刘昭没开车,谭警官也没有等他。 刘昭站在路肩上,挥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他没有回家,也没有去医院找王泽,而是回到了黄海分局。 他有些害怕,如果凶手真的不止一个人,或许明年的今天就是他的忌日。呆在谭警官身边,相对来讲安全一些。 刘昭站在警察局的大门前,拨通了谭警官的电话。 谭警官此时正在审讯室里审犯人,听闻刘昭又回来了,就派了一名警员去把他接上来。 小警员领着刘昭进入三楼最大的一间审讯室。 门打开,刘昭看见谭警官和其他几位不认识的警察正坐在椅子上,目光皆是注视着一扇玻璃。 那是一扇巨大的单面玻璃,色泽有点暗淡,丁春雷戴着手铐面无表情的坐在玻璃的另一侧。 他好像自始至终都没有多大的表情变化,波澜不惊,没有起伏。 两名警察坐在丁春雷的对面,声音从桌面上的小音箱里传来。 “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丁春雷招供了。”谭警官轻声说,“两起命案和王泽被袭击案他都招供了。” 刘昭坐到谭警官的左侧,点了点头。 “但是孟晓彤的案子,他却拒不承认。” “谭警官,我觉得凶手可能不止他一个,他家里实在太干净了,空气里还有淡淡的香水味。” “是?我也觉得那栋房子住的应该是一个女人!” 谭警官点燃香烟,目光一直没有离开玻璃后面的丁春雷。 “而且,你看他的表情,多么从容,多么镇定自若。” “动机呢?还有那幅图案呢?”刘昭问。 “关于这个,丁春雷刚刚做了自述……” 第20章 嫌疑人的自述(2) 2020年,盛夏。 作为北潮市唯一的、最大的游乐场,‘北极’游乐场里此时人山人海,行人摩肩接踵。 炎热的气温无法磨灭游客们如火如荼的热情,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丁春雷光滑的额头上涌出不少汗珠,不过他仍然很开心。 开心的源头来自于面前蹦蹦跳跳的女孩。 女孩名叫关小影,是丁春雷的第一任女朋友。刚刚大学毕业,目前正在努力备考某家国企的一项文职工作。 关小影每天都扎在书堆里,难得有空出来玩,笑容明亮的仿佛阳光。 丁春雷左手提着一瓶凉凉的矿泉水,右手握着一个冰淇淋,上面淋了一层草莓果酱。 这冰淇淋本来是给女朋友买的,可关小影只是舔了两口,就皱着黛眉、撅着小嘴埋怨道:“奶油是会胖人哒!你是不是成心想让我变胖,就有理由抛弃我了?” 丁春雷啧啧两声,一把抢过冰淇淋:“你不吃我吃!” 盛夏果然是最适合谈恋爱的季节,极致的高温将两人心中的爱意融化,变得如胶似漆。 两个人紧紧相拥打闹了好一会,彼此的汗液相互交织。 “你这样抱着我,叫我怎么吃冰淇淋嘛。”丁春雷温柔的提醒道,“一会该化了。” 关小影离开丁春雷的怀抱,大喊一声“我要玩鬼屋!”,这才蹦蹦跳跳跑到前面。 盛夏让世界明亮清晰,丁春雷抿嘴一笑。 他是一名辅助警务人员,月薪三千多。虽说靠这点工资在北潮市买套房难如登天,不过好在最近发生了一点转机。 他从新湾分局被调到黄海分局,跟随一位谭姓警官。 一开始丁春雷很不情愿,毕竟要离开自己工作多年的地方任谁都不愿意。不过仔细一想,被调到黄海区,距离女朋友的距离就会更近一分,他便听从安排了。 后来他更是听说,如果自己表现良好,他有可能会被评为一名一级辅警。一级辅警工资就接近五千了,多出来的两千足够偿还每月的房贷。 或许再过两年,他和关小影就会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再过两年,家里还会再添一个白胖白胖的小子。 他的父母健在,女朋友可爱,幸福和美好仿佛接踵而来。 这么一看,鬼屋门前排起的长队也没那么让人烦躁了。 关小影酷爱这种惊悚刺激的娱乐项目,她收藏了很多禁止上映的恐怖片碟片。丁春雷特意从二手网站上淘来了一台二手DVD,放在了租住的小房子里。 两个人每周周末都会蜷缩在那张老旧的沙发里,一遍一遍的看那些恐怖影片。 起初丁春雷会被吓得哇哇大叫,后来他学会了一招。 每当阴森骇人的BGM响起,他总是情不自禁的将视线转移到电视机上方,或是半眯着眼睛。这样一来,他根本看不见也看不清那些吓人的镜头。 两个人排了半个小时的队,可算轮到他们了。 工作人员拿着大喇叭向游客们警示,禁止攻击鬼屋内的工作人员,患有心脏病、高血压等疾病的游客也禁止进入。 然后,工作人员将丁春雷和关小影带到了入口处。 理论上来讲,丁春雷的胆子很大,小时候上房爬树不在话下,在学校里调皮捣蛋更是无所畏惧。 不过,对于这种妖魔鬼怪还是惧怕的很,只好躲在关小影身后,让女朋友打头阵。 关小影回头拍了拍丁春雷的肩膀,更像是在鼓励自己的好大儿。 鬼屋很大,里面的道路横七竖八、错综复杂。红色的染料看起来和真血毫无差别,墙壁上的抓痕看起来也十分逼真。 这种身临其境的感觉让丁春雷毛骨悚然,酷暑引来的汗液也尽数蒸发。 “啊?!” 突然,前方拐角处冒出个扮鬼的工作人员,吓得丁春雷一声惨叫。 关小影却哈哈大笑,不断的赞赏着面具不错,惹得工作人员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走完鬼屋大致需要十五分钟,短短三百多米的距离对于丁春雷来说简直难如登天。 他寸步难行,不断的大喊怪叫,惹得关小影不停的咯咯嬉笑。 两个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丝曙光,丁春雷三步并两步跑了出去。离开出口,他大口呼吸着炙热又新鲜的空气,仿佛刚刚跑完一个马拉松。 “感觉你好累啊。” “吓……吓得……” “乖,不害怕,都是人扮演的啦。”关小影轻轻抚摸着丁春雷的后背,“我们去玩过山车!” 丁春雷几乎是被关小影拖着前行。 两个人又开始了排队,过了好一会,丁春雷的状态才略微好转。 这时,一场突如其来的电话,彻底打碎了世间所有美好。 “你好?”丁春雷按下接听键。 “是丁春雷?丁大山的儿子?” “对。” “我是北潮市公安局的,你的父母在新湾区阳光大道遭遇了一场车祸……” “我父母?他们没有车啊。”丁春雷嘟囔着。 “他们是被撞的那一方。”对方语速很快,“车祸十分惨烈,你的父母当场死亡,麻烦你赶快来八院认领遗体。” 仿佛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丁春雷整个人呆若木鸡。 “你怎么了?” “亲爱的你说句话啊?你怎么了?” “宝宝发生什么事了?”身旁的关小影一个劲儿的追问。 他吗的,刚刚还在想父母健在,女朋友可爱,幸福和美好接踵而来。 现在再看,眼前的女朋友好像也没那么可爱了。 “我爸妈……出车祸了……”丁春雷磕磕巴巴将话吐了出来,腿肚子一软,险些摔倒在地。 关小影瞪大眼睛,小手捂着嘴巴,满脸震惊。 “会不会是诈骗?” “可他们没让我汇钱啊。” “电话是谁打来的?” “公安局的,叫我去八院认领遗体。” 关小影眼眶开始发红,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了:“那你快去啊!” 仿佛如梦初醒,丁春雷丢下女朋友,发疯似地朝着游乐场大门奔去。 叮咚一声响,他收到了一则短信。 那是一条彩信,内容是一幅图案。扪心自问,丁春雷从来没见过这幅图案。 看起来像是个汉字,又像是小学生胡乱涂抹的痕迹。 第21章 嫌疑人的自述(3) 北潮市第八人民医院坐落在爱和区,距离北极游乐场相当远,丁春雷只好打车去。 游乐场出口那里有很多空车,但奈何坐车的人更多。金属围栏将排队的人群隔成弯曲的长龙,丁春雷站在最后一位。 出租车不停的窜出去一台又一台,丁春雷内心焦虑万分。他攥紧拳头,再度张开时,掌心因大力一片泛白。 他的身体也开始止不住的颤抖,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 时间一分一秒经过,丁春雷的位置也越来越靠前。 他钻进出租车,跟司机师傅说了句“八院”,整个人瘫在座椅里。他不断的给父母致电,对方始终是关机状态。 终于到了八院门口,他一路狂奔,汗水早已打湿了衬衫、打湿了刘海。他不管不顾,只想拼尽一切力量尽快见到父母。 可不论他怎么努力,都已经见不到最后一面了。 地下一层停尸间门口,丁春雷和几名身穿制服的警察并排站着,他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那扇铁门,仿佛里面有成山似的金银珠宝一样。 只不过,丁春雷面如死灰,周围的警察们也是神情肃穆,并无言语。 身穿白大褂的医生缓缓拉开那扇铁门,里面寒气逼人,叫人忍不住直打哆嗦,伴随着无法形容的异味,丁春雷略微皱了皱眉。 其中一位警察拍了拍丁春雷的后背,丁春雷便跟着众人步入停尸间。 日光灯大亮,将停尸间照的一片洁白。丁春雷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跟印象中他看过的那些影视剧里的场景一模一样。 寒冷、凄凉,感觉生命的终点就在这里。 医生走到网格一般的柜子前,对照着手里拿的纸夹子,将其中两个抽屉拉开。每一个抽屉里都躺着一具尸体,上面盖着一条白色的帆布被单。 丁春雷心脏一紧,一股揪心般的难过痛苦随之而来。 他眼睁睁看着医生将两条白色帆布被单掀开,露出那张熟悉的、年迈的父母的脸庞。 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顺着脸颊一个劲儿的往下流。 那是生命无法承受之痛,他感觉快要窒息了。 医生在丁春雷的身后机械般拍了拍他的肩膀,是一种安慰,也是一种鼓励。 他见过太多尸体,见过太多生离死别,对这种景象早已麻木。 父母的脸苍白一片,毫无血色。眼眸轻闭,看起来面容祥和,仿佛睡着了。 确实是永远的睡着了。 丁春雷的身体绵软无力,两名警察一左一右将丁春雷搀扶起来,回到了走廊的金属长条椅上。 “很抱歉通知你这场噩耗,但我们还是得按照流程办事。”警察说,“见过遗体了,确认是你的父母?” 丁春雷一句话说不出来,只能轻轻点头。 “案发时间是今天早上九点三十三分,你的父母在新湾区阳光大路41号附近摆摊卖水果。”警察继续说道,“一辆小型货车突然失去了控制,驶上路肩,不幸的将你父母撞倒。” “被撞的还有一位恰好路过的路人,只不过他只是受了轻伤。而你的父母被小货车两次碾压,当场死亡。” “司机呢?”丁春雷有气无力的问道。 “司机肇事逃逸,目前警方已经在阳光大路附近调取了监控录像,相信不久之后就可以将凶手缉拿归案。” 警察冲着丁春雷敬了个礼而后离开。 关小影打来数个电话,丁春雷都没有接。他一直呆坐在停尸间门口,直到外面天黑,医生不得不通知丁春雷赶快离开负一层。 外面灯火通明,各色霓虹灯招牌和汽车的黄白前灯将城市点亮。 没有人会为他的父母难过,城市依然照常运转,每一位路人都神色匆匆。 在丁春雷眼里,前方那栋高高的地标性建筑正在缓慢崩塌,颜色各异的霓虹灯招牌也在逐渐暗淡。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世界在他脑海里开始沉默消退。 丁春雷不记得是怎样回的家,只知道蒙在被子里依然浑身冰凉。仿佛死去的不是他的父母,而是他自己。 一夜思亲泪,天明又复收。 接下来的几天,他向黄海分局请了一周的假,开始忙活父母的后事。 在殡仪馆火化尸体的前一刻,丁春雷彻底崩溃了。 他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哭的没有尊严没有理智。身旁关系较好的朋友搀扶着他,讲了一大堆大道理给他听。 他靠着父母攒了大半辈子、留给他买房子首付的钱,购买了一处墓地,将两位老人安葬在一起。 所谓的美好和幸福与他渐行渐远。 后来,警察也找过他几次,听说肇事逃逸的司机到现在都没有抓到。 谁都不知道司机是疲劳驾驶还是酒后驾车,只能任由凶手逍遥法外。 关小影也请了几天假,安静的陪着自己的男朋友。丁春雷整天沉闷不语,性情大变,仿佛换了个人。 直到某一天,他在楼下的报箱里收到了一封信。 信封颜色暗黄,看起来相当老旧。可封口处还有精美的烫印,叫人倍觉矛盾。 整封信件都是打印出来的,丁春雷开始默读。 “你好丁春雷,首先恭喜你,被我们选中了。” 丁春雷随手就要丢掉信件,这种诈骗的老套路他见识多了。买卫生纸中个电视,或者买白酒中奖夏威夷十日游。 “接下来,我会布置给你几项任务。北潮市黄海区有几位年轻人,他们是你曾经的同学,我需要你亲手杀掉他们。至于杀人手法和杀人时间,我在信的最后会交代。” “请相信我,这是一场刺激的、永不停止的游戏,否则我也不会开车撞向你的父母。” 看到这里,丁春雷瞬间僵直了身子,只觉得一股无名怒火在心中熊熊燃烧。 他吗的,警察抓不到你,居然还主动给我写信? 他刚想打电话,将这封信上交给警方,却又瞥见接下来的一句话。 “我知道你经常和你的女朋友猫在沙发里看电影,我也知道你女朋友的洁癖很严重。如果不想关小影死,还请继续阅读下去。” 丁春雷毛骨悚然,他感觉自己被人监视了。 直到信的最后。 “我在你的日历上留下了我曾出现在你家的痕迹。” 丁春雷缓慢起身,来到挂日历的墙壁前,伸手将日历翻开。 第22章 杜守纹之死 刘昭听完谭警官的讲述,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照他这么说,自己也是被选中的? 刘昭的心里突然产生一种“被选召的孩子”的错觉。 “亲人离世,他不想让自己的女朋友也死,只能化身成为死神,收割你朋友的命。”谭警官默默点烟。 他讲话的期间抽了不少烟,面前的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 果然啊,那间房子果然住着一个女人! 在心底夸赞自己观察力、洞察力敏锐的同时,刘昭也十分困惑不解。 丁春雷在收到诡异图案之后就收到了杀人命令,可他却什么也没收到。 他确实好几天没回家了,难道自己家的报箱里也有一封老旧暗黄的信封? 单面玻璃对面,两名警员依旧在审问丁春雷。 “既然你不承认孟晓彤的案子,那么说一说你是怎么杀的杜守纹还有李威的。” “几天前,我见到那五个人进入一家KTV聚会,便一直在门口守着。等他们五个喝的酩酊大醉之后,我便一路尾随。” “他们去了其中一人的家里,我观察了他们进出家门的顺序——这些都是信里提及的,要有杀人顺序,包括杀人手法。”丁春雷继续说,“我又一路尾随杜守纹,直到他家楼下的单元门前,我喊住了他……” 画面在刘昭脑海里展开,仿佛瞬间回到了案发现场。 “杜守纹?”丁春雷轻声喊道。 “你是?” “我叫丁春雷,育成中学的。有印象吗?” “哦哦,隔壁班的转学生?”杜守纹仿佛想起来什么似的,连忙搭上笑脸,“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丁春雷一声叹息,面露苦色。 杜守纹瞬间就明白了。 所谓同学就是这样,常年不联系,一旦联系无非就是借钱,要么就是准备结婚了要你随份子钱。 不过他还是装作关心的样子:“有什么困难吗?” 果然,丁春雷咧嘴一笑:“最近手头有些紧,还不上信用卡了。” 说话的同时,他又从裤兜里摸出来一副手表。那是关小影送给他的情人节礼物,日本精工牌运动机械表。 表盘墨绿,机械机芯,性能可靠,质感复古。 “你这是?”杜守纹一脸茫然。 “这表市场价值接近五千,我把它抵押给你,你借我两千块钱。等我手头宽裕了,把钱还给你了,你再把这表还给我。” 杜守纹不是什么爱表人士,不过他也能看得出来,这表造价不菲,至少能值个三四千。 “这事儿,你可以找典当行啊,还能多抵押点钱。” “这表是我父亲的遗物,我也是万不得已。”丁春雷胡诌道,“抵押给典当行,没准我钱凑够了,表也没了。” 杜守纹赞同般的点头,颇为不情愿的说:“那行,不过我也没有那么多,我只有一千。” 丁春雷也点头:“一千也行。” 于是,杜守纹领着丁春雷上楼,在楼道里反复提醒后者,进屋一定要轻拿轻放,避免吵醒正在休息的父母。 丁春雷一边答应着,一边客套的扯着家常。 “你现在在做什么啊?”“有没有女朋友啊?”“什么时候结婚啊?” 杜守纹翻着白眼,回了句“母胎单身。” “正好,我单位里有几个不错的小姑娘,那长的叫一个水灵,身材也好的不得了!前凸后翘,长发飘飘,要不然我介绍给你?” 杜守纹顿时觉得丁春雷顺眼多了! 他和刘昭王泽做了这么多年朋友,那两个人可从来没给他介绍过姑娘! “哎哟,那必须好啊,我这终身大事就拜托雷哥了!” 称呼的改变,也让丁春雷眼里的笑意更深。 回到家中,两人轻轻关闭房门,脱下鞋子。杜守纹蹑手蹑脚回到卧室,从床头柜里取出一些崭新的钞票。 他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数出来两千。 返回客厅,杜守纹将钞票交到丁春雷手里:“雷哥,这是我攒下来的零用钱,你先拿去用。我暂时不着急,你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再还我。” 丁春雷一个劲儿的道谢。 “嗨呀,雷哥不用跟我客气。”杜守纹说,“关于给我介绍姑娘这事儿……” 丁春雷直接掏出手机,打开相册。他的手机事先在网络上下载了几十张女孩的自拍照,各个漂亮又大方。 稍微打扮一下包装一下,都可以原地出道。 “我觉得这个不错,这个也行。” 杜守纹哪里见过这么多好看的姑娘,当即笑得合不拢嘴,差点笑出了声。 一方面,他怕吵醒早出晚归的父母。另一方面,他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皇帝般的感觉。 挑姑娘这事,不得抽根烟慢慢来? “雷哥,我们去阳台上抽根烟,慢慢说。” 杜守纹轻轻拉开拉门,将丁春雷让了进去。他抽出一支递给后者,自己也点燃一支,同时拉开窗户。 “雷哥,你得把手机借给我,我好好挑一……” 话还没说完,杜守纹身子一歪,有人在身后推了他一把。 他甚至来不及惨叫,整个人向前倾倒,径直掉出了阳台。 这一瞬间,他想了很多。 他甚至想到会不会是丁春雷想要坐到那个小板凳上,不小心撞到了自己? 杜守纹到死都不知道,丁春雷一开始接近自己的目的就是为了杀人。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巨大的失重感让他心脏难受的要命。他就要死了,处男之身带到了坟墓里。 丁春雷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将两千块钞票塞入囊中,大摇大摆的走出门口,离开丽景花园。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丁春雷讲述完最后一个字,气氛诡异的安静。 两名审讯的警员彼此深深对视一眼。 丁春雷讲述的过于平静,语气淡然,情绪没有丝毫的起伏,仿佛只是在汇报自己昨晚吃了什么一样。 “你后悔吗?”其中一位警员问。 丁春雷摇了摇头,脸颊上的肌肉裂开一抹森冷的微笑,简直就是杀人如麻、穷凶极恶的杀人犯。 “我不杀他们,死的人就是我的女朋友了。我有什么可后悔的?我是在拯救自己女朋友的命。” 警员叹了口气,继续问道:“那李威呢?” 第23章 李威之死 “李威?”丁春雷发出一声嗤笑,“想要杀死一个酒蒙子,实在是太简单了。” 接着,他又开始长篇讲述。 得手之后,丁春雷回到了家中,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睡醒的第一件事,就是不断的打量着自己的右手手掌。手指纤细,掌纹明显,掌心之中还有一颗痣。 几个小时前,他刚刚用这只手将杜守纹推入楼下。 出人意料的是,丁春雷的心情一片大好,甚至可以说心安理得,并没有想象中的紧张与恐惧。 他打开电视,调到晨间新闻电视台,同时拿着手机浏览网站。 并没有关于丽景花园坠楼案的新闻。 这也正合他意,一旦有新闻大肆报导,反倒会打草惊蛇。 他扭头看了一眼窗外,外面阳光明媚,正是适合出门郊游的好日子。 或许,也是适合杀人的好日子?丁春雷心里想。 白色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在地毯上,红色的地毯更加鲜艳。仿佛是一滩凝固的血,杜守纹的血。 屋子里的温度很是宜人,看似祥和平静的一切,却也隐藏着滔天的罪恶。 门铃响起,丁春雷从床上爬了起来。他倒是不害怕,他相信并不是警察敲门,昨夜凌晨他作案的很完美,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透过猫眼可以看见,关小影的身形站在自家门前。 女朋友这些天不厌其烦的来找他,丁春雷的心里涌上一抹暖意。看着眼前青春靓丽的女孩子,他更加加深了心中的信念。 一定要继续杀人,救自己的女朋友! 丁春雷这些天一直沉默寡言,如今心情释然,自然不能怠慢了女朋友,当即拉开房门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关小影见状,自然也开心的不得了,两个人聊了很多话题,躺在沙发里亲密缠绵了好一阵子。 直到丁春雷的肚子饿的咕噜噜的叫,两个人这才恋恋不舍的分开。 “亲爱的,你饿了?” 丁春雷摸了摸鼓鼓囊囊的裤兜,那是杜守纹临死前借给他的两千块钱。 “走,我请你出去吃好吃的。” “停!”其中一名警员打断了丁春雷的讲述,“你花这钱……良心上过得去吗?” “我没有骗杜守纹,我当时真的没钱了。”丁春雷慢条斯理的回答道,“父母的后事花光了我所有的积蓄,我不能跟着女朋友一起挨饿?” 警员再度叹了口气,这场审讯期间他已经叹了好多回气了。 见到警员不再出声,丁春雷继续讲述。 当天晚上六点多,丁春雷见到李威离开了家,便一路尾随。 李威先是去了趟超市,购买了两盒黄鹤楼。然后又去了一趟金湖小区和东云小区,分别与两个朋友汇合。 三人是一年前同一部门的同事,后来李威跳槽,便再也没见过。 一阵嘘寒问暖,随后三人来到了胜利大酒店。 “威哥请客就是不一样啊,这种五星级酒店,一盘鸡蛋炒黄瓜都要五六十?” “聒噪。”李威摆了摆手,挺直了腰板吹嘘道,“你们尽管点贵的,能吃穷我算我输!” “就等威哥这句话呢,今晚不醉不归奥!” 丁春雷站在包间的门外,眼睁睁看着一个个服务员一趟一趟的上菜。 他先前在楼下大致扫了一眼菜单,这些菜普遍都在百元以上。 酒过三巡,李威的两个同事明显不胜酒力,一个瘫在桌子上、一个倒在椅子上,皆是酣然大睡。 李威趁着这个节骨眼,点燃香烟,准备去卫生间方便一下。 丁春雷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胜利大酒店五楼卫生间里,李威晃晃悠悠的站在小便池前,解开裤腰带,一阵神清气爽浑身轻松。 这时,另一个男人也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不偏不巧站在李威的旁边。 男人不经意间回头,然后愣住了。 “李威?” “你是?” 李威闻声也跟着扭头,一脸的诧异和茫然。 “我是丁春雷啊,也是育成中学的。” 毕竟是十多年前的故人,况且两人还不是一个班的,再加上李威已经喝了不少的酒,他根本没想起来丁春雷这个名字。 不过李威还是客气的说道:“哦哦哦,是你啊,好久不见。” “威哥最近忙什么呢?” “我啊?闲扯淡。刚刚辞职,准备出去走走。” “多出去走走,能开阔眼界。”丁春雷方便完毕提上裤子,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你也在这里喝酒?” “对。”丁春雷胡诌道,“前些天过生日,有两个好朋友临时有事,这不给我补一个嘛。” “哟,你过生日我都不知道。” 李威也方便完毕,两个男人提着裤子相对而立。 “那……咱哥俩喝一杯?” “好!”李威豪气万丈的回答。 他先前的工作就是给领导陪酒,眼下喝了十几瓶根本不算事。 两个人勾肩搭背,颇有相见恨晚的壮烈感,一同回到李威的包房,他的那两个同事依然处于熟睡之中。 二者皆不知,他们曾经距离杀人犯如此的近。 “我跟李威简单聊了几句,我骗他说我已经结婚了,他当即给我甩了一千块的份子钱。”丁春雷边说边看向那名爱叹气的小警员。 “你他吗的还是个人了?拿人家的钱,还要人家的命?” 丁春雷没理会,继续说道:“男人嘛,一喝上酒,就觉得都是兄弟了。我趁着他举杯,起身掐死了他。” “就像这样。” 丁春雷身体猛然前倾,双手尽可能的伸展,险些勾到警员的脖子。 他在亲身示范自己是如何掐死李威的,可手上的手铐让他的动作看起来没那么连贯。 单面玻璃外,刘昭再也忍不住了。 不论李威还是杜守纹,都是他的好兄弟。如今三人阴阳相隔,而杀人凶手就在里面调侃死者。 刘昭一把推开审讯室的小门,身后一名警员想要拦住,却被谭警官制止了。 刘昭站在门口,目光死死盯着那个男人。 “你女朋友的命很值钱,我兄弟的命就不是命了?” “你应该庆幸。”丁春雷笑着说。 “我庆幸你吗啊?”刘昭大骂道。 “庆幸那天你们五个是去你家玩的游戏,否则,没准第一个死的人就是你……” 第24章 葬礼 丁春雷说的对,或许刘昭真的应该庆幸。 这起案件和十年前的连环杀人案一样,被害者都有一个固定好的顺序。而这个顺序,就是进出刘昭家门的顺序。 可真的值得庆幸吗? 刘昭是否也算间接造成了杜守纹和李威的死亡呢? 刘昭紧靠着房门,他不想再说什么,说什么都是无力的。 他有气无力的说:“法律会制裁你的。” 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谭警官也进入到审讯室内。 他的嘴里叼着香烟,看起来吊儿郎当。他的眼里藏着疲惫,一夜未眠的困倦只有香烟才能消散一些。 可他必须解决眼前的案子,他需要进行最后审问和嘱咐。 “你女朋友知道这个事吗?” “不知道。”丁春雷第一次露出慌张的神色,“这事跟她无关。” 或许在丁春雷的眼里,关小影的安危大于一切。 可这并不是赞叹和歌颂爱情的时候,不论出于什么理由,杀人总归是错上加错。 谭警官点头:“你知道你会得到什么结果吗?” “知道,无非就是死刑。” “知道就好。”谭警官继续点头,“那我最后再问你一遍,孟晓彤的案子是不是你做的?” 丁春雷摇头否认。 “一切都等法庭做出最后的判决,在此期间,你可以想一想要对你女朋友说的遗言。” “我唯一的失误,就是没有杀掉王泽。我不知道我算不算完成了任务,我女朋友是否还会有危险。”丁春雷说,“警官,关小影毫不知情,您能否帮我……” “作为警察,我会尽力保护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但作为我个人,我并不想帮你。” 谭警官不再给丁春雷说话的机会,摆了摆手,两名警员一左一右架着丁春雷离开了审讯室。 临走到门口时,丁春雷在刘昭的耳旁轻语了一句。 “你会成为下一个我的。” 刘昭走出黄海分局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黑了。这场审讯进行了大半天,他口干舌燥,饥肠辘辘,困意十足。 他明白丁春雷最后那句话的含义,他一时有些不敢回家。 如果家中真的收到了带有杀人命令的信封,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而且,他还想再去一趟叶江街,去问问常鹤那台古老的相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会拍摄到那团灰色的诡影。 他还想去医院看望一下受伤的王泽和发疯的孟晓彤。 刘昭一步一步寸步难行,终于因为体力不支摔倒在地。他强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抬头仰望灰蒙蒙的天空。 一群灰黑色的鸟越过头顶,最后不知踪迹。光秃秃的树干上残留的两片叶子,也终究抵不过地心引力而飘扬落下。 整座城市一片破败萧条。 远处行驶的汽车打开了前照灯,洁白刺眼的灯光晃得刘昭眼睛生疼。周围路过的人们也朝着自己投来异样的目光,却不曾有人伸出援手,帮他起身。 丁春雷说的对,这个世界不会因为死去一些人而停止运转。 刘昭只是觉得他的朋友们死的不值。 他努力站起身,挥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到家中,他并没有去查看楼下的信箱,而是给自己煮了一碗简单的面条。 他甚至没有给自己卧个鸡蛋,面条汤也不带一点荤腥。 匆匆吃过面条,有了能量摄入,躺在床上不久便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闹钟响起,刘昭起了个大早。 外面电闪雷鸣,天空仿佛被人撕裂,大雨如注,倾盆而下。 黑暗席卷了整座城市,叫人倍觉沉闷压抑,仿佛世界末日一般。 刘昭拉开衣柜,从里面取出一件黑色的西服。作为四个人的代表,他今天要出席杜守纹的葬礼。 他又从鞋柜里取出一柄又大又结实的雨伞,离开了房间,踏上那台黑色的桑塔纳。 他发动引擎,车子呼啸着驶入雨幕中。 按照约定的时间,刘昭如约来到了约定的地点。 丽景花园本是封闭园区,但杜守纹的父母应该早就与门卫打好招呼了,一台台黑色的汽车打着双闪,后窗贴着“奠”字,涌入丽景花园。 刘昭跟随车队也驶入小区,刚一下车,便看见了杜守纹的父母。 两位老人面容憔悴,任谁都能看出来明显的衰老。杜守纹的母亲怀里抱着一副相框,相框的四周缠着黑色的纱布。 照片上是杜守纹的洒然一笑,刘昭看在眼里,心头一阵绞痛。 这个笑容他很熟悉,甚至几天前在KTV里他还见过。只不过那时候见到的是杜守纹本人,而这张照片却是灰白色的,缺少了太多生机。 时过境迁,阴阳相隔。 七点钟整,车队浩浩荡荡出发了。 北潮市只有一家火葬场,沿着叶江街继续朝西走十多公里即可到达。时值秋季,火葬场里没有多少人。 所有的车子全部停在了停车场,从车上下来的每一个人都穿着黑色的衣服,神情肃穆、悲壮万分。 众人来到灵堂排起了方队,每个人手里都握着一朵洁白的花。刘昭手里拿的花又扁又小,看起来无精打采。 灵堂四周摆放着黄白花圈,正中间贴着挽联。 杜守纹的父母站在队伍的最前方,时不时低声啜泣。 过了一会,工作人员将杜守纹的尸体推了出来,尸体冰凉,暗淡无光。 众人挨个上前吊唁,将手里的花落在棺材旁。吊唁结束,杜守纹就要推去火化了。 “兄弟,一路走好,希望你在那边能够找到女朋友。” 刘昭由衷在心里默哀,眼角也滑过一抹晶莹的亮光。 身旁偶尔传来亲朋好友的哭泣声,声音悲哀婉转,凄凉万分。 刘昭一时觉得压抑,只好退出灵堂,站在巨大的雨达下吸烟。 这时,身边走来一位戴着墨镜的男人。 有病?阴天下雨还戴着墨镜?刘昭在心里吐槽。 然而下一刻,墨镜男走到刘昭身边停止步伐。 “你就是刘昭?我有些问题想要问你。” 男人说话的同时,摘掉墨镜。他的五官端正,肤色发黑,眼神里的情绪说不清是敌视还是友好。 “你是?”刘昭好奇的问道。 “我叫杜守学,杜守纹的亲哥。” 第25章守 杜守学 What? 刘昭与杜守纹结交多年,可从来没听说后者还有一个亲哥哥。 似是看出来刘昭心里的疑惑,杜守学解释道:“我和弟弟从小就经常打架,关系不是很好。这些年我一直呆在国外,只有过年的时候会回家看望父母。” 原来如此。 刘昭恍然大悟,难怪每逢大年三十开始,杜守纹就总是约他和王泽出去打牌打球。 刘昭一直以为是家里催亲太紧呢。 “两天前,爸妈给我打电话,告诉了我弟弟去世的消息,我连夜搭乘红眼航班赶了回来。”杜守学说,“我从警方那里听说了杜守纹的死因,觉得此事必有蹊跷。” 杜守纹家阳台上的窗户很高,除非有人在身后推他一把,正常人不可能发生意外。 “这并不是一场意外,而是他杀,凶手已经被警察抓捕归案,相信不久后警方就会联络你们。”刘昭丢掉手里的烟头,狠狠的用脚踩灭。 杜守学明显愣住了。 他昨天还从父母和警察的口中了解事件的情况,所有人信誓旦旦的说是意外,怎么今天又变成了他杀呢? “你怎么知道?”杜守学问道。 “这事并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刘昭回答,“一切都源于一场聚会,一场五个人的聚会。” 杜守学眯着眼睛,他猜到刘昭要开始长篇大论了。他深呼吸,做好心理准备。 可刘昭却什么也没说,兀自又掏出烟盒,还不忘递给杜守学一支。 杜守学不会抽烟,连忙摆手拒绝。他眼睁睁看着刘昭点燃香烟,一脸惬意满足的吞吐烟雾。 这回该开始长篇大论了? 直到刘昭吸完第二支香烟,丢掉烟头,杜守学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源于一场聚会,然后呢?你倒是说啊!” “哦,我也不知道你想听啊。”刘昭摆出一副憨厚的笑脸。 “快说,聚会怎么了。” “说来话长,这里不适合长篇大论。”刘昭抬头看了一眼门内的灵堂,说道,“等这里结束,我知道有一家面馆很不错,我们去那吃个早饭。” 杜守学不得不佩服刘昭这种勾人好奇心的能力,敬佩的同时,也气的牙痒痒。 他一甩衣袖,扭头走进灵堂,陪着父母站在棺材旁边。 他的母亲已经哭的没有眼泪了,只能一个劲儿的抽搐颤抖。父亲在另一边搀扶着母亲,目光浑浊,双鬓斑白。 杜守纹的尸体已经被拉去火化了,棺材里空荡荡的。成堆的白花掉落地上几支,周围的亲朋好友都在低头默哀。 时间在这里的流淌速度异常缓慢。 感觉过了好久,工作人员抱着一个黑盒子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那是杜守纹的骨灰盒,唯一能证明杜守纹存在过的证据。 母亲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怀里抱着的相框也摔成两半。 白发人送黑发人!杜守学心里想。弟弟,你这一走,让爸爸妈妈该怎么办啊? 虽然两人从小就经常打架,但毕竟血浓于水。 人与动物最大的区别,就是人有思想,有感情。 杜守学回头看了一眼,刘昭抽完了烟正站在方队的最后一排。 放心弟弟,我会替你调查清楚事情的真相。杜守学暗自下决心。 接下来就是下葬,方队浩浩荡荡朝着墓地行去。外面天色依然阴沉,雷雨倒是缓和了一些,不打伞也无碍。 杜守纹的父母依然走在最前面,只不过怀里抱着的不是相框,而是黑色的骨灰盒。 墓地里坟冢无数,仿佛电影院的椅子排列的整整齐齐,上面用不同的字体刻着金色或是黑色的汉字。 有的墓碑上放着新鲜的水果,有的墓碑上挂着白色的丝带,有的还摆着被雨淋湿了的香烟。 杜守纹的墓碑稍微靠后,刘昭向同行的人们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里的墓地十万一个。 杜守纹的家境还算优越,这要换成自己,恐怕连一个墓地都买不起。 看来自己还不能死,死了都没地方下葬。刘昭心里想。 安葬完毕,众人又将带来的烧纸花圈拿去烧了。 明亮的火光上跳下窜,仿佛杜守纹在与众人做最后的道别。 一切结束,杜守学跟着刘昭上了桑塔纳轿车。 天空突然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雷声大作,暴雨再一次倾盆而下。 刘昭不得不将雨刷器调成至最高速,可尽管如此,仍然看不太清前方的道路。 暴雨仿佛比之前更加凶猛,马路上随处可见深深的积水。返程的一路上,刘昭驾驶的小心翼翼。 花费了足足一个小时,两人来到了老汤抻面馆。 这家店刘昭来过无数次,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和王泽一起来的,与店老板早已熟络。 “还是老三样?” 所谓老三样,就是指大肉面,凉拌咸菜,老汤干豆腐。 刘昭点了点头,又回头问道:“你吃什么?” 杜守学常年居住国外,对中餐不感兴趣,当即摇了摇头。 “相信我,这里的大肉面好吃的不得了。”刘昭劝慰道,“比国外那些快餐强多了。” 杜守学白了刘昭一眼:“那你还问我吃什么?” 刘昭笑着对店老板说:“再加一碗大肉面。” 落座之后,刘昭再度掏出烟盒。在杜守学嫌弃、颇为介意的目光中,仍旧点燃。 “你知道二手烟危害最大吗?”杜守学皱着眉头。 “嗯,知道。”刘昭说话的同时,吐出一口烟气。 要不是想替弟弟查明真相,杜守学都要打人了。 “现在可以说了?一场聚会的后续。” 故事很长,刘昭只挑了重要的部分讲。 可即便如此,从大肉面端上桌子,到大肉面吃了个底朝天,刘昭这才将事情的原原本本、从始到末讲述完整。 杜守学皱着眉头,一脸的沉思状。 “听完你的叙述,我觉得那个常鹤有很大的问题。” “嗯,我确实想再去找他问问。” “另外,我也不相信那台神秘的照相机。依照你所说,它现在在王泽的家里,能否拿过来让我看看?” 刘昭的眼睛一直盯着杜守学。 “怎么了?” “我想问你,你那碗大肉面还吃吗?不吃的话,我就吃了。” 第26章查 调查开始 “吃吃吃!都给你吃!”杜守学伸手将大肉面推到了刘昭的面前。 “我这不是怕浪费食物嘛。”刘昭哧溜哧溜的开始吸面条。 此时是早上,外面雷雨交加,除了刘昭和杜守学,面馆里只有一位食客。 四周安静极了,只有外面的雷声雨声,还有刘昭大口吸面条的声音异常清晰。 杜守学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这个人胡子拉碴,头发也不洗,一身黑色的西服一点都不合身,看起来像是从路边摊淘来的便宜货。不仅如此,一身浓重的烟味,就连吃个面条还得发出这么大的动静。 要不是因为需要他,杜守学不可能坐在这里陪刘昭吃面。 “你去把那台相机拿出来,给我瞧一瞧,怎么样?” “相机在王泽家里,我没有他家的钥匙。”刘昭嘴里塞满了东西,说话也含糊不清。 “没有就去借!” 刘昭一瞬间想起了小时候,他的地理老师也经常说这句话。 育成中学分文科班理科班,刘昭和王泽他们都是理科班的学生,根本没有文科的书籍和教材。 每周一节的地理课上,刘昭总是眼巴巴盯着黑板,因为他没有书。 “没有就去借!”地理老师总是这样吼道。 “可以,正好我也要去看望一下王泽。”刘昭说。 “嗯,我好好研究一下那台相机。”杜守学说,“我们还得去见一下常鹤,这个人绝对知道点什么。” “他知道十年前的案子。”刘昭说话的同时,打开桌子边缘的辣酱瓶,好让这碗大肉面更加有滋有味。 杜守学皱着眉头:“那个神秘的图案,你给我看一眼,我上网查一查。” “没用的,网上根本查不到。” “那你也给我看一眼!” 杜守学直接伸手抢,刘昭也没有抵抗,任由杜守学翻看自己的手机相册。 他手机里除了一些带颜色的影片之外没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当然,那些动作片也不是什么秘密。 大家都是男人,懂得都懂。 杜守学一张一张的翻看。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幅诡异又神秘的图案,看起来像是某个汉字被人用力勾抹下去的痕迹。 这一瞬间,他有些恍惚。 仿佛身处巨大的迷宫中丢失了方向,又仿佛置身茫茫宇宙找不到尽头。 两个人都默不作声,杜守学举着手机观察了好一会。 “看出来什么名堂了吗?” 杜守学无奈的摇了摇头,将手机还给刘昭。 “我问你,你干嘛要这么积极?我都告诉你了,凶手已经缉拿归案,没准今天警方就会联络你们通知你们。”刘昭点烟,慢条斯理的说,“这事还有什么可查的?” “多了去了。”杜守学一本正经的说,“相机,常鹤,包括这张图案,都是需要调查的。”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你也说了,这起案件和十年前的案子几乎一模一样,那么很明显,凶手是同一个人。或者说,是同一个组织?同一个团伙?” 闻言,刘昭愣住了。 他曾经也思考过,凶手不一定是一个人。或许真的有一个幕后的、庞大的、神秘的组织在策划着某场盛大的行动? 他抬头看了一眼玻璃门,外面一如既往的阴沉,宛若黑夜。 雨水浇在玻璃门上,外面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 “如果真是这样,我建议让警察去调查,我们两个能力有限。” “现在一切都说不准。”杜守学说。 杜守学不太信任警察。 他在国内读高中的时候曾在网丢了一部手机,网没有安装监控,他便报了警。 大腹便便的警察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向杜守学保证,可事情过去了一个月都没有任何消息。 那个一身横肉的警察每天都坐在办公室里抽烟喝茶,显然把杜守学的事情忘记的一干二净。 “吃完了吗?吃完了我们就动身。” 两个人一同起身,打着雨伞跑进桑塔纳中。刘昭发动车子,趁着雨幕一溜烟驶向医院。 王泽还在熟睡,刘昭轻轻唤醒。 “你怎么来了?”王泽伸了个懒腰,“这位是?” “他是杜守纹的哥哥,叫杜守学。我们两个想一起调查点事儿。” 王泽上下打量着杜守学,他和杜守纹一样属于高高瘦瘦的类型,不同的是肤色,杜守纹偏白,杜守学偏黑。 可能在国外生活经常沙滩比基尼。 “你把你家钥匙给我,我去取一下相机。” 对于刘昭的要求,王泽没有丝毫犹豫。 “钥匙在我衣服兜里。”他说,“你准备做什么?” 刘昭边翻王泽的衣服边回答:“去一趟孟晓彤的家,再拍一张试试看。” “然后呢?” “不管照片洗出来会是什么样,都要再去找一下常鹤。不光是相机的问题,我还想问那幅图案的事儿。” 王泽点了点头,气氛一下子安静了下去。 在整个连环案件中,刘昭知道、了解的细节最多。 “兄弟,你要注意安全。我现在这副样子,什么也帮不了你。”王泽似是自责一般的说道。 “兄弟,你好好卧床休息,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两人彼此对视,果然,兄弟之间无需多言,仅仅一个眼神就足够了。 刘昭从王泽的眼里看到了担忧和支持,王泽从刘昭的眼里看到了关心和坚毅。 “我们走了。”刘昭不再停留,领着杜守学离开了医院。 加油。王泽心里想。 然后翻了个身,再度沉沉睡去。 刘昭驾驶汽车先是回王泽家取相机,接着又来到孟晓彤的家楼下,途中路过超市还买了一些慰问品。 他让杜守学留在车里,毕竟孟晓彤的父母不认识杜守学。 刘昭自己上了楼,敲响房门,等待了好一会,孟晓彤的父亲才出现在门口。 原来,孟晓彤一直在住院,两位老人轮流在医院陪护。父亲凌晨回的家,一脸的憔悴与疲惫。 “叔叔打扰你了,给你送来点水果和营养品。” “孩子太客气了。”老人将刘昭让进了家里。 趁着孟晓彤的父亲去厨房倒水的功夫,刘昭对着空旷的客厅举起了相机。 咔嚓一声,拍摄完毕。 第2第7章 推测 刘昭喝了一杯水,又在客厅里和老人聊了十分钟。 聊的内容无非就是孟晓彤的病情。 孟晓彤的病情很不乐观,精神状态严重失常,就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不认识了。 孟晓彤的母亲整日以泪洗面,精神几近崩溃,只剩下父亲一个人作为全家的支柱忙里忙外。 难怪数日不见,老人又平添了几份苍老。 “叔叔,多保重身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孩子你也是,别让自己累着。”孟晓彤的父亲说,“看你这样一定很辛苦?” 刘昭低头打量着自己。 他穿的黑色西服皱皱巴巴,衣摆位置潮乎乎的。裤子也没有提上去,裤脚上沾了星星点点的泥土。 他的形象确实有些狼狈。 “叔叔,我不要紧,年轻人嘛,就得折腾。”刘昭笑着说。 殊不知他胡子拉碴、一头油腻潮湿的头发,看起来像个四五十岁的大叔。 两个人又聊了两句,刘昭起身离开了孟晓彤的家。 他抱着相机回到车上,杜守学见状,连忙问道:“搞定了?” 刘昭点头的同时又一次点烟。 “去哪里洗照片?” “这附近有一家时光照相馆,那里可以洗这种胶卷式的照片。” 杜守学轻轻点头,将车窗摇下来一道缝,好让车子里的空气新鲜一些。 奈何外面雨下的实在够大,就这么一道不到一厘米的缝隙,也灌进来不少雨水。 “至于吗。”刘昭鄙夷的瞧了一眼副驾驶。 “我从小就有咽炎,闻不得烟味。”杜守学说完,还不忘咳嗽了两声,叫人分辨不出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车子缓缓压过一个水坑,溅起十厘米高的水花。刘昭猛地扭转方向盘,向着另一个方向继续行驶。 不一会,两人到达了时光照相馆。 店老板依然从帘子后方出来,他还记得刘昭,当即问道:“还是洗照片吗?” 刘昭点头,将沾了不少雨水的相机递给对方:“麻烦了。” 旋即和杜守学安静坐在沙发里等待。 刘昭这些日子都没有休息好,眼皮控制不住的合上,他强忍着、支撑着。 外面的暴雨依然没有减小的势头,偶尔一道闪电将天地照亮,接着雷声大作。 这种天气就适合在家里睡懒觉,听着雨滴落在金属晾衣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是一种解压。 十多分钟后,店老板又从里屋出来了,手里拿着新洗出来的照片。 见状,二人几乎是同时起立,伸手接过递来的照片。 照片上,孟晓彤独自一人坐在客厅的沙发里,茶几上摆着洗好的水果,还有一个电视遥控器。 看起来十分温馨的画面,却让刘昭和杜守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原因就是客厅角落的镜子里,有一道淡灰色诡异的影子,仿佛在那里注视着孟晓彤! “这……”杜守学一时说不出话来。 刘昭深深叹气,这画面他见过,不论是杜守纹还是李威的身后,都曾出现过这道诡影。 在丁春雷招供之后,刘昭一度认为这道诡影就是丁春雷。 难怪丁春雷不承认孟晓彤的案子。 那道影子在镜子里,没有人可以躲在镜子里。 刘昭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真不知道孟晓彤发疯之前究竟看到了怎样一种画面。 他交付了洗照片的钱,然后领着杜守学回到车上。 他将先前拍摄杜守纹和李威的照片都拿了出来,三张照片同时展示给杜守学。 “神奇吗?每一张照片都拍摄到了一样的影子。” “说实话,对着空无一人的阳台、凳子、客厅拍摄,还能拍出受害者,已经很神奇了。” 刘昭点了点头:“你怎么看?” 杜守学摇了摇头:“我不太相信鬼神乱力的事情,这种胶卷式的相机,要么底片出现了问题,要么洗照片的人有问题。” “底片没问题,我们当时特意在照相馆里又拍摄了一张。” “那就是洗照片的人有问题。” “也不是没有可能。”刘昭小声说,“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目的呢?单纯的想吓唬我们?” “我不是说了,有可能是团伙作案。” 透过前挡风玻璃,刘昭仔细观察着时光照相馆的招牌,招牌被雨水冲刷的很干净。 “走,去见一见你所说的常鹤。”杜守学说。 刘昭发动车子,继续行驶在北潮市的大街小巷中。 他不知道他到底在调查什么,明明凶手已经被缉拿归案。 他也不知道这趟旅途什么时候结束,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甚至,到底会不会有结果,他都不得而知。 路上的车子开始变多,道路开始拥堵。 马路两边全是打伞的人群,不断地朝着出租车挥手。这种雷雨天气,打车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刘昭没有路怒症,安静等待交通信号灯。 单位的领导也打来电话,询问刘昭什么时候能去上班,刘昭谎称还要再忙两天。 驶上高架桥,路况稍微好转一些,不过平均车速也不会高于40迈。 一个小时后,车子可算到达了叶江街。隔着副驾驶的窗户,刘昭看到那家药房依然紧闭大门。 他的心中隐隐攀上一抹不好的预感。 雨实在太大了,雨伞根本起不了避雨的作用,两个人浑身湿透。 村落里本就没有柏油马路,到处都是泥泞,车子开不进来,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泥泞里。 鞋子糊上一层厚厚的泥巴,裤腿也没有幸免。 照着记忆中的路线,刘昭左拐右拐来到常鹤的家门前,出乎意料的是,那副黑色的对联不知被谁撕了下去。 大门依然挂着那把黄铜色的大锁,阻断了两人。 “就是这里。”刘昭说,“看来常鹤依然没在家。” “你是怎么认识的他?”杜守学大喊。 雷声雨声很大,他不得不扯着嗓子喊。 “我在网上发布了关于那幅图案的帖子,他给我私信,说能为我解答疑惑。” 杜守学拄着下巴思考了一会。 “我认为,这三个人都有问题。” “不会?” “他们三个互相之间不认识,但是都有各自的任务。”杜守学猜测道,“常鹤的任务就是借你这台相机,照相馆老板的任务就是在照片上动手脚。” “至于丁春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