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宫门》 第1章 入宫 景顺三年,五月初八。 雨后的阳光灿烂明亮,照耀在宫里新盖的琉璃碧瓦上,愈发显得红墙碧瓦,绿树红花。 储秀宫里有几棵参天大树,碧绿的树冠铺展开来,将整个前庭笼罩在一片阴凉下。 树上的知了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而树下,则安安静静跪着上百名从各州府郡县层层选拔上来的秀女。 景顺帝赵元汲登基已满三年,先帝除服礼已过,后宫空虚,膝下荒凉,他不得不遵从皇太后懿旨,举行选秀大典。 今日,就是最后一轮的殿选。 早上刚下过雨,地上还是湿的,叶思娴跪得很不舒服,斑斑点点的阳光照在脸上。 晒得她脸颊通红,鼻尖儿和额头都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连手心儿也是一片黏腻。 旁边的两个秀女很瞧不上她的样子,交头接耳偷偷嘀咕。 “哼,一个县令之女,穿成这样子,还真以为自己能选上。” “就是,这后宫也不是阿猫阿狗都能进的,那些检选的嬷嬷是眼瞎了还是怎么?这种穷酸鬼也放进来?” 叶思娴不敢多话,只能当做没听见,她也不想来的。 三个月前,皇上突然昭告天下,所有七品以上官家女子,十三到十六岁未曾婚配的,都必须进京待选。 作为一个七品县令之女,又恰好十三岁,她不得不来。 实际她也觉得自己和这花团锦绣的皇宫格格不入,只盼着早些落选回家,好和爹娘哥哥团聚,免受人家嘲笑。 江淮县虽然小,可依山傍水民风淳朴,才不会有人嘲笑她。 “宣!江淮知县叶怀俞之女叶思娴,进殿觐见!” 听到公公喊自己名字,她赶忙起身,跟上前边的秀女排成一列,恭恭敬敬入殿行礼。 叶思娴站在最后一个,不敢抬头,又有点儿好奇,水灵灵的眸子一转,就瞥见了前方一抹明黄的衣角。 啧啧,皇上的衣衫就是好看,面料细腻,绣工精致,张牙舞爪的龙纹,明暗交错的金线,若隐若现的黑宝石…… “蒋氏瑞兰,撂牌子,赐香囊!” “李氏芙香,撂牌子,赐香囊……” 管事公公一声声的高喊让殿里的气氛更加沉郁,有人已经开始小声啜泣。 叶思娴规规矩矩站着,静待自己的名字。 “皇帝选了大半日,统共才选了没几个,这样下去怎么能行呢?”一道慈祥的声音布满忧虑。 “既然前几个都不满意,哀家看这最后一个倒好,不如就留下她吧?”皇太后的目光落在叶思娴身上。 “你是哪家的孩子?今年多大了?” “回禀太后娘娘,臣女是江淮知县叶怀俞之女叶思娴,今年十三。”叶思娴声音清脆,像清晨山野间的小溪。 “还是个孩子呢,难为你说得齐全,抬起头来哀家瞧瞧”皇太后笑吟吟看了眼身边的皇帝。 赵元汲坐了大半日,见到的都是花枝招展的娇小姐,偶然一见叶思娴这样素衣布裙的,倒也眼前一亮。 “还是母后的眼光好,朕也觉得不错”,他声音浑厚低沉,威严中带着几分恭敬。 叶思娴还来不及紧张,手里就莫名多了一柄沉甸冰凉的玉如意。 “叶氏思娴,留牌子,赐如意……!” 离开大殿的时候,叶思娴整个脑袋里都是轰隆隆的声音,不能回家了,她不能回家了。 转身出来,却见几个刚刚淘汰的秀女恶狠狠盯着她。 气氛……多少有些尴尬。 …… 五月初九,十二名秀女被册封,正式成为景顺帝的后妃。 位分最高的是六品贵人,有华氏、宋氏、白氏三位,都是京城名门闺秀。 往下是四个七品美人,四个八品才人,而叶思娴毫无意外,位分是最低的,九品采女。 这天上午,阳光依旧火辣辣的。 她在栖凤宫跪拜过皇后,领着刚分过来的两个宫女一个太监,穿过大半个后宫找到自己的住处,锦绣轩。 虽然名字够锦绣,但地方是真破。 院子里光秃秃的,花草都没种,石桌的裂纹也没来得及补,房屋新刷的漆遮不住剥落的痕迹。 进屋一看,床又小又硬,桌椅板凳落满了灰,用手一推还摇摇晃晃的。 叶思娴心里头拔凉拔凉,误打误撞入选不能回家就罢了,往后还得受罪? “小主您别哭啊,今儿也算您的好日子,哭了不吉利。”身边大一点儿的宫女赶紧劝着,声音温和。 叶思娴眼泪汪汪看向她,见她圆圆脸蛋,弯弯眉眼还挺讨喜,就呜咽着问她叫什么名字。 “奴婢圆月,十七了,以后就伺候小主的饮食起居。” “我知道了!”还挺合眼缘的,叶思娴用袖子抹了把眼泪,止住哭。 圆月有些哭笑不得:“小主,嬷嬷才教过,不能用袖子擦……” …… 不管叶思娴多不情愿,她都得面对现实,带着宫人住进这锦绣轩。 她只沉寂了半个时辰,就开始着手收拾。 江淮县地处江南民风淳朴,娘亲更是温柔贤惠的江南女子。 从小就教导她,女人家不管肚子里有没有墨水,性子要好,手脚要勤快,不能委屈自己。 所以叶思娴打小儿就手脚灵快,这点活儿难不倒她。 当天上午,她带着大宫女圆月,小宫女巧燕,和太监小秦子,上上下下将锦绣轩给打扫得干干净净,任何死角都不放过。 快中午的时候,几个人累得瘫倒在地,身上,衣服上,头发上手上,没一处干净的地方。 “小主,您……在家里也亲自动手做这些?”圆月擦着汗。 “那当然!” “我娘说,一个人如果什么都不干,那不成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废物啦?”说着,渐渐低下头,眼圈儿红红的。 圆月正打算安慰,忽听见门外有脚步声,原来是宋贵人和孙贵人路过。 她们衣着华丽,被宫人簇拥着站在门外,看向脏兮兮的主仆四人,尤其是叶思娴,她爬上梯子掏蜘蛛网,弄得整张脸都是灰尘和汗水。 “呦!叶妹妹这是怎么了?”宋贵人连忙用帕子捂住口鼻。 “哈哈哈,叶妹妹这算是自暴自弃了么?”孙才人指着她的脸。 “也对!”她得意一笑:“到底不是皇上选的,和我们都不一样呢” “可不是?”宋贵人嫌弃得甩着帕子,“住在这儿,你怕是一辈子都见不到皇上吧?哈哈哈……” “走吧走吧,咱们得去给容妃娘娘请安呢”</p> 第2章 嘲讽 景顺帝赵元汲的后妃不多。 皇后陈氏是东宫时的结发,贵妃许氏、容妃宋氏是东宫时的侍妾,加上这次入宫的十二名秀女,统共不过十几个。 子女就更少,只有许贵妃膝下有一皇子,容妃膝下有一公主,都是病病歪歪,连序齿都不敢,生怕孩子留不住。 赵元汲是个好皇帝,以仁孝治天下。 哪怕是先帝嫡子,一路从东宫到皇位,也不见他有丝毫骄奢,为先皇守孝期间,更是兢兢业业治朝理政。 只是,他对后宫着实是冷淡了些,十天半月还不进一回。 如今孝期已过,后宫新人新气象,妃嫔们翘首以盼,连带着整个后宫都跟着喜气洋洋。 这天请安的时候,许贵妃穿得就很喜庆。 头上是赤金镶红宝石的金步摇,身上是芙蓉色软烟纱的宫裙,腕上是祖母绿的翡翠镯子,手里拿的是金镶玉的夏锦团扇。 通身看去就像一朵怒放的芙蓉花。 “起来吧!” 许贵妃被宫人簇拥着从叶思娴面前摇曳而过,连正眼都没瞧。 “多谢贵妃娘娘!” 叶思娴磕了个头爬起来,重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六品以上才能坐,她自然是不能的。 贵妃落座,皇后也款款出来。 “各位妹妹久等了!” 陈皇后出身名门,一身凤冠霞帔坐在高高的凤位上,端着最端庄得体的笑容,像一株国色天香的牡丹。 她笑吟吟叫众人平身,大家落座。 “往后大家都是一家人,要好好伺候皇上,和睦后宫” “本宫盼着你们多为皇上绵延子嗣……” 叶思娴自打入宫,听得最多的就是这些,她站在角落里就有些昏昏欲睡。 旁人都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讨好皇后时,她困得直打瞌睡。 “呦!叶采女这是怎么了,皇后娘娘的话就这般无趣?”孙才人往身后看了一眼,尖着嗓子阴阳怪气。 这一声,把所有人都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叶思娴一个激灵瞬间清醒,扑通跪下:“臣妾……臣妾不是有意的,请皇后娘娘责罚!” 膝盖磕得她差点儿眼泪横飞,可是,还是好困啊,前两天干活太累了。 “小地方出来的果然没规矩,竟敢公然对皇后娘娘大不敬!”许贵妃拨弄着精致的指甲,头也没抬,可声音冷得叫人发颤。 “贵妃娘娘说的是,您是不知道,学规矩的时候她就总偷懒耍滑……” “皇后娘娘定要重重罚她……”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恨不得立刻把她这个‘异类’打入冷宫。 叶思娴又疼又害怕,一身一身往外冒冷汗,突然听见皇后说。 “好了!” “大家都是姐妹,皇上和太后金口玉言选进来的人,你们倒不满了?” 陈皇后正襟危坐,端出母仪天下的威仪,底下立刻安静下来,连素来不正眼瞧人的许贵妃都不由坐直了些。 “今日是你们正式侍寝的好日子,本宫也不便狠罚你。”陈皇后目光落在叶思娴身上,淡淡说道。 “你回去好好抄几遍宫规吧,下一次……可就没这么轻了。” “是,多谢皇后娘娘教诲,臣妾谨记!” 皇后满意点点头,又叮嘱了几句别的,便叫众人散了。 从栖凤宫出来,孙才人很是不忿。 “也不知道你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连皇后娘娘也护着你。” “自然是人家出身高贵喽?孙妹妹你说是不是?”宋贵人和另外几个人凑近嘲笑着。 “也对,人家父亲可是七品的知县啊,好大的官儿哦!”孙才人眉飞色舞。 几人越说越得意,眼角眉梢高高挑着。 叶思娴捏着帕子站在原地,明明太阳光那么明亮刺眼,她却觉得遍体生寒。 她们,真的就是大家闺秀吗? 宋贵人一行人走远,叶思娴才能离开。 她脚步走得飞快,只想赶紧回到偏僻的锦绣轩清静清静。 之前还挺嫌弃自己的住处,现在才觉得好,多清净不是? …… 回到锦绣轩,她心里憋了一团气。 拿出从内务府要来的铜箍和锤子,叮叮咣咣将桌椅板凳全都修理了一遍,才觉得气消了些。 她搬了张半旧的躺椅躺在树荫下,一边乘凉,一边喝着冰凉凉的井水。 “既然大家瞧不上彼此,那我以后便少出门,眼不见为净” “宫里……就是这样,小主您能想开就好”,圆月也不知道怎么劝。 跟了这么个主子,她一开始也灰了心,但这几天瞧着她性子倒好,不像是飞扬跋扈折磨下人的,心里也就好受些。 “对了小主,那宋贵人和孙才人,她们……”圆月心里一肚子问号。 瞧不上就瞧不上,也不用这么刻意吧,旁的小主哪有这样带出来的? “选秀的时候,宋贵人偷偷给嬷嬷塞银子,被我撞见了。” “而孙贵人,她爹好像是宋贵人父亲手下的,所以不得不巴结……” “原来是这样”,圆月了然,在宫里待了几年,人情世故还是懂一些。 主仆两人正说话时。 外头一个领头太监带着两个小太监就进来了,脸上喜气洋洋的。 叶思娴纳闷,‘什么情况?!’ “恭喜叶小主,皇上今儿头一个点了您的牌子,快收拾收拾预备侍寝吧?” 叶思娴愣了足足半刻钟,才冒出一句话。 “你是哪个宫里的公公?”是谁派你来捉弄我的?最后一句话她没敢往外说。 还是圆月机灵,上前又塞镯子又说好话。 “王公公辛苦了,我们小主她头一回,被吓傻了,您担待些……” “嗯!”王守义掂量着成色不大好的银镯子,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过了午时,会有嬷嬷过来教规矩,到时候好好学着些!” “是,多谢公公!” 圆月恭恭敬敬把敬事房总管王守义给送了出去。 回来的时候,圆月喜笑颜开:“小主,咱们可算是有盼头了……”</p> 第3章 侍寝 叶思娴要侍寝了,是第一个被皇上翻牌子的。 消息很快传遍了后宫。 主子娘娘们自然没什么,其余十一个秀女可是炸了锅了,尤其是宋贵人和孙才人。 想骂人,又怕传出去,想打人,又不敢碰宫里新分来的宫女太监。 最后只能拿各自的陪嫁出气。 锦绣轩这边,才用过午膳,司寝嬷嬷就到了。 外加八个宫女,外加六个粗使小太监,一行人捧着雕花托盘鱼贯而入。 小太监负责打水烧水,宫女们伺候沐浴,司寝嬷嬷则板着脸从盒子里拿出几本册子。 叶思娴觉得自己像条麻花,被摁在加了香料的浴桶里搓圆捏扁,好容易洗完澡出来了,竟然还要看这种……没穿衣裳的小人儿书? 她面红耳赤听完了嬷嬷的指导,羞得整个人直往后缩。 “不能缩,皇上国事繁忙,您一定得主动些,务必要好好伺候皇上!” “奴婢说了这么多,小主您可记住了?” 司寝嬷嬷炯炯有神盯着她,大有一副‘您还有哪儿不明白,不妨我再说一遍?’ “嬷嬷,您说的我都记住了”,叶思娴红着脸把身上的薄纱衣往上拉了拉,认真点头。 “那就好,小主且歇着吧,过了申时自然会有人来接您。” 说完,带着一行人退了出去,只留叶思娴面红耳赤尴尬着。 申正一刻。 凤鸾春恩车从锦绣轩出发,穿越大半个皇宫往昭阳宫的方向去,车轱辘碾在青石板路上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后宫。 这一夜,不知多少人辗转难眠,又有多少人咬碎银牙。 昭阳宫很快到了,叶思娴一句话不敢多说,一步路也不敢多走。 她安静地坐在皇上寝宫的龙榻上,从天亮等到天黑。 脑海里从爹娘的笑脸想到哥哥的宠溺,也不知道她不在,娘亲一个人去采蝶轩买首饰会不会闷,哥哥闯了祸怕挨打,还会不会有人替他背锅。 想着想着眼泪就要落下,她赶紧甩甩脑袋把眼泪包了包,深吸一口气缓和情绪。 不管多伤心,这昭阳殿都是不能哭的,除非她不要命。 盛夏六月的夜晚又闷又热,昭阳殿却清凉一片,叶思娴偷偷看了一圈儿,最后目光落在几尊精雕细琢的大冰山。 ‘啧啧,这东西,不知道得有多贵呢……’ ‘咕噜……’肚子响了一声。 叶思娴这才想起来,她今儿中午热得吃不下饭,只吃了几块不太新鲜的瓜果。 桌上有精致华丽的点心,她连见都没见过。 ‘嗯,如果她吃两块儿,应该没关系吧?’ 犹豫了好半天,又偷偷听了听门外安静得连虫鸣声都听不见。 她这才放下心,蹑手蹑脚跳下床榻,捏了几块点心啃了起来。 松软香甜溢满唇齿,她吃到最后也没品出是什么东西做的,总之就是好吃,从未吃过的好吃。 吃得正欢的时候,寝殿的门忽然开了,一群人簇拥着皇上进来。 叶思娴一慌,把所有的点心都塞进嘴里,低着鼓着腮帮子,像只小松鼠。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她心里咚咚直跳。 “平身吧!”赵元汲并未注意。 他大步流星走到内殿,伸开双臂,任由宫人解去繁琐的龙袍。 待宫人退去,他撂起衣袍坐下端了茶,这才细细打量她。 目光落在她唇边的点心渣上,他清冽的眸子不由微眯,唇角也微微上扬。 “点心好吃吗?” 叶思娴小脸刷一下红透了。 “皇上,臣妾……臣妾有罪,请皇上责罚!”对皇后娘娘不敬得罚抄宫规,对皇上不敬,得怎么样呢? “宫里的点心你可还喜欢?”赵元汲把玩着手里的杯子,唇角微微扬起,逗孩子似的。 “皇上,臣妾再也不敢了……” “你若喜欢,朕让人做些给你带回去如何?要不要?” “要!” 赵元汲:“……” …… 冯安怀今晚有点儿不太好过。 他守在殿门外,听着里面传出的爽朗笑声。 看看天看看地,最后对着自己的胳膊又掐又拧,才让自己相信这不是做梦。 皇上七岁他就伺候在身边,已经十五年了,就没见皇上这么笑过。 ‘一个乡下上来的黄毛野丫头,究竟哪一点儿入了皇上的眼?’ 对此,黄毛野丫头茫然:‘我……我也不知道啊,他,他在笑什么???’ 叶思娴看着眼前爽朗大笑的男人,眼睛睁得溜圆。 “皇上?” “好!你喜欢,朕叫人给你做。” 赵元汲将茶盏放在一旁,起身来到她跟前,蹲下来冲她伸手。 叶思娴想了想,也伸出了自己不算白嫩的小手。 “你叫什么名字?”落座之后,赵元汲将桌上的点心全都端到她跟前。 叶思娴不看还好,一眼看过去,肚子叫的更欢实了,咕噜噜得停不下来。 “吃吧,朕准了” “多谢皇上”,叶思娴笑眯了眼,一边吃点心一边含含糊糊说着自己名字。 赵元汲点点头。 如果说选秀那天是走马观花,那这回他绝对是印象深刻,叶思娴。 看她一块一块把点心塞进樱桃小口,小脸儿上全是满足,赵元汲竟看出了神。 “皇上……您不吃吗?” 她伸出‘脏兮兮’的小爪子,热情地把一块桂花糖糕递到他唇边。 赵元汲:“……” “你吃吧,朕不饿。” …… 寝殿里气氛正好,殿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何事?”他脸色骤然冷下来。 “启禀皇上,贵妃娘娘叫人传话,说是……大皇子中暑了,这会儿正发热。” 冯安怀背后一身冷汗。 一边儿是皇子的状况,一边儿是皇上和小嫔妃,他哪边儿都得罪不起。 赵元汲脸色很快沉下来,眉峰微微凝起。 “可有传太医?” “已经传了宋太医” 赵元汲闻言就站起身,自有宫人过来替他更衣。 一阵忙碌过后,他正要起驾,却忽然停住脚步,转身看向叶思娴。 “你在这里歇息一会儿,可以不必那么早回去”,说完又吩咐冯安怀:“回头找妥当人送回去,不许怠慢。” “是,奴才领旨。” “多谢皇上!”叶思娴也呆呆应了一声,心里莫名松了口气。 虽然明天又要被嘲笑,但不用侍寝还是让她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p> 第4章 我是不会走 回到锦绣轩,叶思娴洗洗就睡了。 旁的她都不惦记,只是临睡前看着圆月空落落的手腕,十分内疚。 “我身上还有一百两银子,回头找人给你打一对儿更好的。” 这一百两是娘亲临走塞给她的体己银子,本来是预备她回去的盘缠,可惜也用不到了。 “小主有心了!” 初来乍到,确实没有奴才添补主子的道理,但有些主子可不会这么体贴下人,用了就用了,谁还敢说什么? 圆月细心地替她掖好被子,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夏夜闷热,她也睡不着,坐在门前的石阶上望着天发呆。 正好巧燕端了些宵夜过来:“姐姐服侍小主辛苦了,还没用晚饭吧?” 圆月点点头,正好两人一块儿吃,其实也不是什么好饭,不过馒头酱菜之类的。 “咱们小主倒是个有福的,头一个就被翻了牌”,巧燕笑道。 “这也未必,不是又给送回来了?往后的事谁又会知道”,圆月有些惆怅。 在宫里当差,谁不想服侍个有福气的主子,能体体面面发财最好,实在不行,也落个平平安安的。 她在宫里伺候了三年,扫了三年的空院子,好容易花银子打点着来伺候这批新主子。 谁知道内务府总管嫌她银子少,派了她一个这样的主子。 “那姐姐会花银子调走吗?” “不会!” “为什么?”巧燕疑惑。 “你是新入宫的吧?你以为调走那么容易啊?很贵的好不?”,圆月敲了下巧燕的脑袋。 “况且,一仆不侍二主,平平安安也没什么不好的,我大概是没有发财命吧。” “我也没有”,巧燕在馒头里夹了些酱菜。 “我反正觉得咱们小主人好,虽说年纪和我差不多,但会的可比我多,胆子也大,我是不敢去掏蜘蛛网的……”巧燕一脸崇拜。 圆月掐了块馒头送进嘴里,慢慢咀嚼着。 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周围还围了无数个小星星,像极了闪闪发光的珍珠。 圆月觉得这景色真是好看极了,这样的日子也挺好不是? …… 第二天天还不亮,叶思娴被圆月拖了起来,梳妆打扮去请安。 一路上,她深深吸了几口气,做好了被嘲讽的准备。 到了栖凤宫,人还没怎么来,她就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来一个她跪下磕个头,来一个她跪下磕个头。 正好她的位置就靠近门口,连地方都不用挪。 磕到最后,叶思娴额头都青了。 “大家都起来吧,都坐!”陈皇后依然是端庄典雅。 “咦?贵妃怎么不见?” “禀娘娘,大皇子病了,白露今儿一早来告了假”,大宫女玉棠上前替皇后斟茶。 “嗯!”接过茶水,陈皇后优雅抿了一口,表示知道了。 “哼!可真是娇气,病了叫太医便是,回回定要折腾皇上,也不知道是真病了,还是她心里酸呢……”,容妃漫不经心把玩着手里的丝帕,冷笑着。 同样是东宫出身,同样是育有皇嗣,可惜她生的是个公主,也因此只封了二品妃,她心里何尝不酸? “皇上就只有这么一个皇子,自然娇惯些”,皇后笑吟吟的,也不计较。 说完,目光落在叶思娴身上。 “昨晚你侍寝,本宫都听说了,你也别委屈,大皇子身子不好,你要体谅皇上,还有你们……也都是!”陈皇后放下茶盏,舒展开衣袖。 “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众人起身。 容妃也不好再说什么,不情不愿也站了起来。 皇后满意摆手示意坐下,又叫玉檀端上来预备好的赏赐。 “到底也是叶采女的好日子,这些是本宫的一点儿心意……” “多谢皇后娘娘赏赐!”,叶思娴上前恭恭敬敬谢恩。 “本宫没什么好的,这副镯子还能看,送给你吧!”,容妃也轻轻抬手,取下镯子。 虽然不情愿,但皇后都给了,她能不给么。 这一番周周全全的礼遇,直接让宋贵人闭了嘴,现在嘲讽她,不相当于打皇后和容妃的脸么。 于是,只好憋着。 皇后又说了几句别的,就叫人散了。 容妃是不可能和一个九品采女计较的,她头一个离开。 等容妃一走,剩下的人也三三两两搭伴离开。 宋贵人故意落后几步,给孙才人使眼色。 “走啊,咱们给叶采女贺喜去?” 孙才人有点儿不情愿,可又不敢不去,眼珠子转了半天才跟上。 “宋姐姐,我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看皇后娘娘给她面子,你不敢去了?”宋贵人冷笑。 “怎么可能?”孙才人瞪大双眼。 “我向来以姐姐马首是瞻,既然是姐姐不喜欢的人,那咱们就去……” 锦绣轩着实偏僻,叶思娴走得也着实快。 可是再快也没能躲过那两个。 她刚进门,转身就看见两人一前一后,撑着纸伞款款而来。 “呦!妹妹,不让姐姐进去喝口茶吗?”宋贵人笑容满面。 “我们可是专门带着东西来给妹妹贺喜的,怎么,妹妹是不欢迎吗?”孙才人笑得一脸阴险。 叶思娴暗暗翻了个白眼儿,不得已亲自将门打开。 “二位请!” 她们两个人的确是带了东西的,但不是礼物,而是一些破衣烂衫和剩饭剩菜等。 “知道妹妹这儿吃不好穿不好,我和宋姐姐真是日夜悬心,这些东西都是我们好不容易找来的,妹妹可不要辜负……”孙才人皮笑肉不笑,眸底闪过一丝狠厉。 “你什么意思?”叶思娴瞥了眼桌上腐败的饭菜,小小的身子微微发抖。 “自然是你领会的那个意思啊?妹妹,还不快吃?吃完再换上这些衣裳让我看看合不合身……” “这东西如何吃得?你想害死我家小主吗?”,圆月看不下去冲上前理论。 “啪!” 不等她说完,一个响亮的巴掌就扇了过去。 “你是哪儿来的下贱人,主子说话也有你插嘴的份儿?!”,孙才人武家出身,生得个高肩宽,动起手来手劲儿颇大。 她一个巴掌,圆月的脸上就肿了起来,鲜血顺着嘴角往下流。</p> 第5章 我是不会走的 “你们干什么!!” 叶思娴把圆月护在身后,怒目圆睁像个护仔的小母鸡。 “妹妹,我们也是一片好心啊……”,宋贵人冷笑。 “你别欺人太甚,我……我是不怕的”,她把圆月结结实实护在身后,自己的小腿肚却在打颤。 “万一闹出事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哈哈哈……就凭你?”,她轻蔑一笑看向身后:“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 “是!” 那几个太监应声渐渐逼近,把叶思娴主仆围了个水泄不通。 “宋贵人,那件事我不会往外说的,你怎么还揪住不放了!”,叶思娴慌张。 “叶妹妹?你说的哪件事?我怎么听不懂啊?哈哈哈……” 眼瞅着几个太监就要往她们嘴里灌的时候,门外忽然来了人。 是御膳房的副总管庞大海,人称庞总管,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徒弟。 “你们……哪位小主是叶采女?” 他进门看了一圈儿,目光落在三位小主身上。 宋贵人这会儿早就收手,装模作样立在一旁装姐妹和睦。 “叶妹妹,找你呢!”她将叶思娴往前推了推。 “公公,我是叶采女,公公可是有事?”,叶思娴低着头上前。 “你?”庞大海半信半疑打量了她片刻,轻咳一声,开始高喊。 “皇上口谕,赏叶采女点心十四碟,其中龙眼包两碟、水晶饺两碟、桂粉糖糕两碟、芙蓉团两碟、鹅油卷两碟、荷叶饼两碟、蟹粉酥两碟,请叶贵人点验。” 庞大海每念一道名字,就有个小太监端着捧盒到她面前,打开让她看。 而每个捧盒里,整整齐齐摆着两大盒点心,它们凑在一处,散发着甜、咸、乳、香各种香味。 “这些都是给我的?”,叶思娴瞪大眼睛。 “这是自然,皇上今早下了朝让冯公公专门去御膳房下的口谕,绝不会有错!”,庞大海挺着大肚子一甩拂尘,斩钉截铁。 “叶采女查验查验,如果没有错,就快些谢恩吧,奴才回去还得当差……” “是!是,多谢皇上恩典,也有劳这位总管大人了”,叶思娴跪下来,眼眶微红。 “嗯!你们给叶采女送进去,咱们该告退了”,庞大海被这一声总管大人叫得很舒坦。 转身离开时,他故作不经意问徒弟小六子。 “哎?刚才敬事房的人往哪个宫报信了来着?咱们回去好预备着伺候……” “奴才也不清楚,只看见往东边儿去了”,小六子很配合。 “那你快去打听打听,别耽误了伺候。” “是!” 一行人边走边说,对话却被里边儿听了个清清楚楚。 往东?宋贵人和孙才人一琢磨,自己就住东边儿啊? 两人争先恐后带着人出门,东西也不要了,人也不管了。 总之,皇上点了牌子,敬事房去报喜,她们绝对不能不在。 …… 所有人离开后,叶思娴这才起身。 她转过身看着脸颊红肿的圆月、被吓哭的巧燕和提了棍子准备和人拼命的小秦子,眼泪再也憋不住,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她们……她们……”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辈子都没受过这么大委屈。 三人足足哄了半个时辰才哄好。 叶思娴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哭完之后很快就冷静下来。 “把那些东西都丢出去,咱们一起吃点心,这些都是好的,我在昭阳殿尝过……” “是!” 这天中午,四个人谁都没用午膳,只这些点心就把她们肚皮全都填饱了。 用过点心,她们又喝了些茶水压了压。 叶思娴见大家都吃饱喝足,就忽然笑着站起身,认真而郑重地看着她们。 “这几天,你们跟着我受委屈了。” “我的处境你们也看到了,我出身不高,也不怎么识字,琴棋书画样样不通,是个小地方来的乡野丫头,被选进来凑数的。” “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大造化,会一直被人欺负,你们也会跟着我受委屈,抬不起头,更不用说体面了。” “如果你们现在想走,我每人发二十两银子,不多,但这是我能给你们的最多了。” “如果你们现在不走,以后若是背叛我,那……”,接下来的话叶思娴没往下说,但他们每个人都懂。 她话音落下,气氛就陷入沉默。 这是一个慎重的决定,叶思娴一点儿也不着急,坐在椅子上让他们慢慢考虑。 刚坐下,巧燕就跪在她膝边。 “小主,我不走” “我从小父母双亡,挨饿受冻是家常便饭,被人牙子卖过多少回,受过多少打骂,我自己也数不清……好容易进了宫,能吃饱穿暖,能过几天安稳日子,我已经知足了,您是个好主子,巧燕想跟着您!” “好!”叶思娴把她扶起来。 “小主,我也不走!”,圆月也郑重跪下。 “奴婢在宫里扫了三年的院子,这回趁着选秀,是想跟个好主子,可奴婢这几天才发现,出身高贵的不一定就是好主子,有的人……心可黑着呢!” “小主您放心,我圆月虽然不认字,但骨气还是有的,既然选择留下,就绝不可能背叛!” “好!”叶思娴点点头,看向小秦子。 “我就不用说了,小主,我是不会走的,能有个主子,奴才就心满意足了”,小秦子摸了摸后脑勺,大着舌头说。 叶思娴也是这几天才发现,他有些大舌头,说话不大利索,但……这又有什么! “好!”,她笑了笑,神情缓和下来。 “我虽然笨,但我不傻,我虽然年龄小,但我娘说我可是人小鬼大。” “谁对我好,我心里都知道,也绝不会辜负!” “是!小主!” 几个人齐刷刷给叶思娴行了个礼,主仆几人也就笑开了。 叶思娴神神秘秘地进屋,从里间搬出个小盒子,又从小盒子里搬出个小布包。 “这里是二十个五两的银锭子,一共一百两,小秦子下回出宫,找个银匠铺熔了,给圆月打一对儿厚厚的实心儿银镯子,记得要最时兴的花样。” “小主您说什么胡话,谁的镯子会重一百两……”,圆月哭笑不得,到底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呢。</p> 第6章 不好过 “师父,不过是个小小采女,您何至于亲自跑一趟,叫小的们来不就行了?” 几个小太监撑伞的撑伞,打扇的打扇,簇拥着庞大海往回走。 “小小采女?”,庞大海斜睨了他们一眼,“你们几个小兔崽子,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 “在这宫里啊,哪怕就是一宫女,只要入了皇上的眼,那就是主子!好好学着点儿吧!”,庞大海举起拂尘一人脑袋上给了一下,恨铁不成钢。 “是是是……” 小太监们狗腿地讨好着,一行人渐行渐远。 栖凤宫 “皇上今儿翻的是华贵人?”,皇后纤手拂过经卷,面容平淡。 “是,娘娘”,玉棠替她换了一盏温热的香茶,屏息凝神。 “也是应该的,华家世代书香,门生无数,在朝中威望颇高,皇上看重华贵人也是理所应当”,皇后语气淡淡,看不出喜怒。 “娘娘……” “好了!”,合上经卷,皇后从容起身。 “我既然当了皇后,坐了这凤椅,这些事还不是平常,若是连这个心胸都没有……”,皇上他大概也不会娶我。 最后一句话是在心里说的。 陈皇后淡淡笑着走到窗边,眼底透过一抹无人察觉的苦涩。 “娘娘贤名远播,皇上心里最敬重的就是您”,玉棠其实知道主子心里不好受,可她又不好说。 皇后脸上只是淡淡笑着,心里却无比苦涩。 ‘终究只是敬重,不是吗?’ …… 新秀女入宫,如果第一晚的叶思娴只是个笑话,那今晚,大家才真正不好过起来。 华灯初上,许贵妃的瑶华宫乱作一团。 “母妃,我要吃糖饴,我就要吃糖饴!”,四岁的皇子哭闹着把饭菜打落一地。 “哦,不哭不哭,母妃给你拿,母妃现在就叫人给你拿……”,许贵妃一边哄着一边让白露去。 “娘娘,太医说……” “还不快去!,太医太医的,小孩子家吃些糖饴又怎么了!”,许贵妃不耐烦。 白露无法,只得去了, 糖罐子拿来,小皇子赵长延抱在怀里吃了足足十几颗,吃到最后连晚膳也没吃就睡着了。 “抱下去吧!”,许贵妃十分头疼。 乳娘和嬷嬷们小心翼翼把小皇子抱走,白露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叫人把这里都打扫了。 “娘娘也早些歇息吧” “今晚是华贵人侍寝?”,许贵妃坐在梳妆台前,面容疲惫。 “是,娘娘……”,白露欲言又止,她生怕主子这会儿又叫人去请皇上,那就太不好看了。 “你放心,本宫就是再傻,同样的招数也不可能用两遍,只是……便宜了那些小贱人们!”,许贵妃咬牙切齿,眼圈儿却红了。 “好在,我肚子争气,我儿子也争气,皇后的孩子没保住,容妃又是个没福气的,只生了个丫头片子!”,许贵妃含泪笑着。 似乎只有这样说,才能弥补内心的空虚和冷落。 同样在宫里过日子,同样是守活寡似的过了这几年,可她还是更胜一筹不是么? “娘娘累了一天,您也该早些睡才是啊”,白露只能这么劝,她心里其实很担忧。 太医明明说小皇子身子虚弱,不宜吃甜食,尤其是糖饴更要少吃,可娘娘她!唉…… 瑶华宫不好过,玉照宫也好不到哪儿去。 “都是一块儿进宫的,头一个不是你,第二个也不是你,你还有时间去为难一个什么采女,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容妃宋氏对自己这个堂妹简直无语。 “堂姐,我就是看不惯她,凭什么一个乡野丫头能入选,还能被皇上翻牌子!”,宋贵人也很委屈。 “您不知道,这贱人神出鬼没,我给内务府管秀女的嬷嬷送银子的时候,她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鬼鬼祟祟的,一看就没安好心!” 想起那次的事,宋贵人就恨得牙痒痒,这种事别人窥探,很丢人的好不! “胡闹!她一个九品采女能有什么威胁?你该在皇上身上多花心思!好好想想如何伺候好皇上……” 容妃恨铁不成钢。 她就纳了闷,家里怎么偏偏挑了这么个蠢货入宫。 她和许氏原本都只是皇上的侍妾,大家在东宫里平起平坐,可眼下许氏已经生了儿子,还晋位贵妃。 而她只是一个二品妃,膝下只有一位公主,还病怏怏的,她怎能不着急。 可看眼下这情形……急也没用。 “罢了罢了,你下去歇着吧,不许再跟那什么采女搅在一处!” “是……” 宋贵人委委屈屈退了出去,临出门还偷偷冲里边儿做了个鬼脸。 “才怪!” …… 秀女受宠,主子娘娘们心里不好受也正常。 即便是新秀女,没被翻到牌子心里也是失落的,有人睡不好觉,有人吃不下饭。 而有的人……在发愁。 “小主,您在写什么?” 锦绣轩里,圆月看着灯下的主子在写字。 “皇后娘娘罚抄的宫规啊,你忘了?”,叶思娴趴在桌子上,一笔一划写得极其认真。 然而……认真是认真了,这个字么,差不多就跟狗爬似的。 “这也不能怪我,我从小就不爱写字,我爹逼着我写都没用!”叶思娴一脸懊恼。 “可是小主,写成这样,怎么交上去啊……” 虽然圆月不识字,可纸上那大大小小的墨滴她还是能看见的。 这样的东西若交给皇后娘娘,怕是会挨板子吧。 “我也发愁呢!实在不行就承认呗,皇后娘娘总不能强求不是?”,叶思娴咬着笔杆,小脸儿皱成一团。 至于华贵人侍寝。 叶思娴表示:这种远在天边的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 夜幕降临,此时此刻的昭阳殿。 “皇上,夜深了,您批了一天折子,也该歇息歇息……”,华贵人温婉提醒着兢兢业业的皇上。 “爱妃先睡吧,朕还有最后几本”,赵元汲头也不抬,眼睛盯着手里的折子。 华贵人一眼望过去,皇上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御案上笔架排列整齐,一摞摞折子巍然耸立,砚池里淳厚的丹砂朱红。 皇上拈着御笔,饱沾浓墨之后写下一行行御笔朱批,动作行云流水,笔法苍劲有力。 她看着看着,眼神就有些痴。</p> 第7章 是时候揭过了 夜至三更,赵元汲终于放下笔起身。 “皇上辛苦了,妾身服侍您更衣” 除了昨晚倒霉的叶采女,她就是头一个侍寝的,这样的圣宠也算独一份,华贵人眼角眉梢透着欢喜。 赵元汲也没拒绝,伸直长臂,只是表情谈不上温柔。 作为皇室子孙,他自小在宫中长大。 虽然太后视她如亲生,旁人对他的身世也缄默不提,但赵元汲知道自己并非太后亲生。 宫女太监拜高踩低,皇室宗亲暗箭伤人,满朝文武阳奉阴违,各方势力纵横交错,这些他从三岁就开始经历。 表面上顺风顺水,暗地里的腥风血雨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能将先帝和舞姬们生的幼子幼女妥善安置,也有本事叫阴损狠辣的莲贵太妃带着儿子缩在西北不敢回京。 他能风雨无阻探望朝中病重的老臣,也能当机立断对贪官污吏斩立决。 他仁善厚德,也同样有本事把人收拾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这些,都不是凭空来的。 不过,对进了后宫嫁给他的妃嫔,他还是宽厚的。不是不知道她们各自的心思,只是不喜和女人计较。 只要安分守己,她们想要的所有他都愿意给。 “爱妃陪了朕一晚上,同样辛苦了” 赵元汲十五岁就有服侍宫女,对待男女之事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寻常。 他不会和先帝一样纵情声色,但也绝不会在这种事儿上委屈自己。 华氏出身名门品貌俱佳,赵元汲还是满意的,所以…… 华氏一连侍寝了好几天。 每天栖凤宫请安时,众妃嫔对此酸涩不已,但妃嫔侍寝皇帝多正常的一件事。 所以说了几句也就悻悻不说了。 今日是十五,皇后带着妃嫔们去了祈祥宫给太后请安。 叶思娴位分最低,全程跟在最后,并且还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说实在的,这种场合她着实不喜欢。 太后是慈祥,可要不是她一句话,自己这会儿一准都到家了。 以前在家,娘亲每天熬好粥温柔地叫她起床吃饭,那日子多美啊。 想起自己临走前还说,等回来继续喝娘做的红枣粥,可没想到自己这一走,竟再回不去了。 也不知道娘亲在家怎么哭呢,叶思娴想着心里就发酸。 又想到自己不会写字,来到这儿还要被罚抄写宫规,她眼圈就红了。 正在和皇后尬聊的太后,不经意一抬头,正好看见。 “丫头?丫头?”,太后慈祥看着她。 “太后娘娘!”,叶思娴赶紧上前跪下。 接着太后就问了些‘你为什么哭,是不是在宫里不习惯’等等。 叶思娴赶紧摇头说不是,只是刚进来时被风沙眯了眼。 “可怜见儿的,眼都肿了,素姑,快带她去洗洗脸。” “哎!” 叶思娴就这么被素嬷嬷带离了大殿。 等她洗过脸再回来时,大殿上居然……没人了,只有皇帝坐在那儿陪太后说话。 “以前那件事是哀家做得不对,不该不顾忌你的想法” “只是那孩子已经嫁了人,你也三年没怎么进后宫,是时候揭过去了……” 太后坦诚说着,并未避开叶思娴。 “你瞧这孩子的模样,哀家一眼就相中了”,太后指着刚进门的叶思娴。 赵元汲顺着望过去,叶思娴刚刚洗过脸,小脸儿白白嫩嫩,粉黛未施,尤其是那双水灵灵写满无辜和懵懂的眼睛,像小鹿似的。 确实像她。 “哀家知道,你不像你父皇,所以哀家很放心”,太后拍着儿子的手。 “以前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往后咱们大景朝必定会顺顺利利的……” 再也不会有妖妃祸国,再也不会有外敌来犯,再也不会有内贼卖国,更不会有百姓揭竿而起这种混战。 她养大的儿子,绝不会和先帝一样荒唐。 “母后……” 回忆起莲贵妃一手遮天,他和母后相依为命暗中一点点谋划的日子,赵元汲不禁动容。 “朕依母后便是” “那就好,母后老了,这一届秀女我看都是好孩子,以后母后就等着含饴弄孙” 母子俩说着就笑开了。 叶思娴:??? 我还在呐?都不需要避讳一下吗? …… 叶思娴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赵元汲提溜出了祈祥宫。 “皇上您……” “御书房缺一个研磨的,朕看你不错。” 叶思娴都来不及辩解一句,就被莫名其妙弄进了御书房。 “皇上,臣妾没怎么研过墨,怕做不好惹皇上生气……”,叶思娴跪在御书房的波斯国羊绒地毯上,惦记着自己未抄完的宫规。 “你不会写字?”,赵元汲皱眉。 “不会……”叶思娴摇头。 “那你会什么?” “嗯……射箭算不算?”,叶思娴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探寻而渴求。 其实皇上长得还是很好看的,嫁这样一个夫君也挺好,除了不能带回家给娘干活。 “你会射箭?” “臣妾自小在山野长大,那个小县依山傍水,臣妾就多学了些……”,叶思娴低着头也压抑不住内心的小骄傲。 活了十三年了,这可是她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赵元汲就那么看着她洋洋得意的小模样。 也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和看她满脸点心渣一样顺眼。 “那朕便带你去射箭如何?” 他不由分说吩咐人更衣,换完衣裳就带着叶思娴去了校场。 “皇上,您确定?”,叶思娴看了眼天上的大毒日头,和连根儿绿叶都没有,快被晒化了的校场。 赵元汲淡淡一笑。 这算什么,他从三岁便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什么样的寒天暑日没见过。 赵元汲淡笑着从太监手中接过一支黑羽箭,动作利落地拉开八十斤的黑熊鹿皮长弓。 只听‘嘭’地一声,那枚黑羽箭便稳稳插在百步之外的靶心。 “好!”,叶思娴跳脚拍手。 这一刻,她终于对皇帝升起一点儿佩服,原来他不仅只会被人簇拥着,他自己还是有两下子的。 “臣妾也献丑了……”,叶思娴也迫不及待要了一只黑羽,拉开长弓。 然而……那支黑羽‘啪’地一声,一屁股扎在十步远的泥土里。</p> 第8章 什么人把字写成这样 “哈哈哈哈……”,赵元汲爽朗大笑。 冯安怀吓得一身冷汗。 上一次皇上这么高兴,还是一年前微服私访时,亲手将为祸百姓的匪患头子斩下马。 人头落地的那一瞬间,血柱窜了好几尺高,差点儿喷他一脸,对冯安怀一个太监来说那简直是一生的噩梦。 冯安怀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看了眼龙颜大悦的皇上,一颗心也就放回肚子里,这回真是龙颜大悦。 赵元汲是高兴了,叶思娴就很不高兴。 嘲笑她不会写字可以,嘲笑她射箭不好那不行,她从小跟着哥哥爬山爬树掏鸟窝,熟练得很。 “不算数,再来!” 叶思娴又要了一支黑羽,用尽胳膊力气,拉开了比她上半身还长的弯弓。 “叭!”一声,那支箭不出意外,又在七八步远的地方落下了。 “不行!再来!” 那个人笑得越高兴,她就越急躁,君臣也忘了身份也忘了,急得她团团转。 那感觉就像你小心翼翼拿出自己最优秀的长处,却被人大大嘲笑了一顿,躁得很。 “叶小主,您还是别试了,这黑羽是皇上御用之物,除了皇上还没人射得动”,冯安怀于心不忍。 原来,赵元汲自小习武,他生得人高马大又勤学苦练,弓马娴熟自不必说,骑射也极具天赋。 因普通的弓箭太轻,杀伤力不足,他便命工匠特制了两种弓箭。 一种名曰青羽,箭身轻巧锋利,射程极远,只要臂力足够,二三百步绝不成问题。 一种名曰黑羽,箭身厚重锐利,射程不及青羽但杀伤力惊人,赵元汲曾在一次秋围中射中一只黄斑虎,直接射穿头盖骨穿脑而过。 叶思娴吐了吐舌头低下头。 “那皇上还让我用黑羽,岂不是欺负人!”,叶思娴忍不住觉得皇上着实有些无聊。 一个人高马大的九五之尊,和她比什么比,她毕竟只是十三岁的小女人啊。 赵元汲摸了摸鼻子,也觉得自己突然很弱智,赢了一个丫头片子有什么可高兴的。 “咳!那个……” “朕还有折子未批,冯安怀,着人送叶采女回去”,九五之尊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 叶思娴闻言赶紧恭送皇上。 “冯公公啊,不用送了我认得路,你赶紧过去吧”,说着也带着圆月一溜烟儿跑了。 一个往西一个往北,冯安怀那个纳闷啊,怎么一个个跟有人追似的。 他不放心,指了一个小太监赶紧跟上去,自己也一路小跑儿跟上皇上的步伐。 赵元汲的确有折子要批,而且经过刚刚一幕,他身心轻快,不知不觉看那帮老臣的折子就顺眼许多,连下笔都比往常流畅。 而叶思娴着急回去是因为,她得赶紧回去抄宫规。 “今儿就是十五了,最后一天啊,我还有十几页没写,圆月赶紧赶紧替我磨墨!” 回到锦绣轩也顾不上热,叶思娴灌了口凉茶就老老实实趴在桌子上开始抄。 这桌子就是原来左右乱晃的那个,被叶思娴找了铜箍子叮叮咣咣修理过,现在变得很听话。 从中午一直抄到晚上,中间毁的毁撕的撕,一直到下午天将黑,她才终于抄完,屋子里地上,已经被她扔满了纸团子。 “呼……终于好了,圆月,你亲自去帮我交给皇后娘娘吧”,叶思娴像完成了个艰巨的任务。 “小主,这不太好吧,今儿是十五,皇上必定去栖凤宫,万一奴婢……” “哎呀不是让你去找皇后娘娘,你偷偷交给玉棠就行了,本来罚抄也不是什么光彩事”,叶思娴低下头。 圆月一想也是,就拿盒子将一沓抄好的宫规装了,送去了栖凤宫,回来的时候一并连晚膳也带回来。 “御膳房的今儿个还挺客气的,还给小主加了菜”,圆月一边说,一边从捧盒里端碟子出来。 一个素菠菜,一个小豆芽,还有一个小芹菜,最后还有半只烧鸡。 “哇!!” “原本咱们锦绣轩没有这么多,更不可能有烧鸡,还是上回来咱们锦绣轩送点心的小太监认出了我,多给了半只烧鸡” 小主今儿白天才服侍皇上去校场,龙颜大悦,晚上就有人巴结上了,啧啧啧,怪不得小主们挤破头要争宠呢。 “好吃,你们都来尝尝” 叶思娴正在长身体,馋得很,已经两眼放光了,但她小小人儿也吃不多。 最后半只烧鸡还剩下大半个,圆月巧燕和小秦子等人分了分。 “咱们这也算同甘共苦了” “唉!以前我在家跟我哥哥溜出去玩儿,在山上打野鸡野兔子,可比这个好吃多了,可惜,我是再难出宫了”,叶思娴小脸儿失落。 “小主别伤心,往前就是一年一度的秋围,到时候您就能出宫了”,小秦子难得开口。 “皇上会带我去吗?我不过就是个九品采女” 宫里本来就是贵人待的地方,她一个乡野丫头出身又低人又笨,这压根就不是自己该来的地方。 放她回去不好么? “当然会的,小主您还是挺得宠的”,圆月安慰她。 “您想想,除了您还有华贵人,其他的秀女连皇上的面儿还没见着呢” “他那是嘲笑我”,叶思娴小声嘀咕。 主仆几人在院子里的石桌旁一边纳凉一边唠嗑,时候差不多,叶思娴也该睡了。 圆月替她铺了床熏了香打了蚊子,叶思娴舒舒服服往凉席子上一躺,眯着眼。 “唉,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不管怎么说日子还得过不是么?” 她怀念了一会儿以前自由自在的日子,哀叹了一会儿现在的处境,又对接下来无比黑暗的后宫生活做了规划。 这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至于叶思娴的规划,她给自己定了一个至高无上的目标,活着。 娘亲说过,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就啥都没了。 再说了,她这么善良又不会欺负人,凭啥要死,要死也是那些后宫的搅屎棍们去死好么? 比如那个什么宋贵人孙才人。 锦绣轩一片宁静,而此时此刻的栖凤宫。 赵元汲沐浴更衣后想随手翻本书看,发现临窗的炕桌上有只盒子。 无意中翻开,里面是一摞抄好的纸。 正打算合上的时候,纸张上密密麻麻的墨滴和歪七扭八的字陡然映入眼帘。 赵元汲惊讶地睁大眼,琢磨着究竟什么人,会把字写成这样。</p> 第9章 赵元淳 自打十五那日,叶思娴伴驾之后,赵元汲就再也没点过锦绣轩的牌子。 本来众人还觉得这个小采女挺得皇上喜欢,打算去结交一番。 到头来发现不过是昙花一现,恐怕皇上早就忘了她是谁了。 所以,五月还络绎不绝的锦绣轩,六月就门可罗雀。 叶思娴也乐得清静。 白天去御花园看花遛弯儿喂鱼,晚上回锦绣轩喝点儿小酒看看星星,这小日子别提多美。 唯一让她郁闷的是,御膳房不给她加菜了。 “唉,不加就不加,我又不是宠妃,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吧”,叶思娴提着小花篮子,带着圆月和巧燕,施施然往御花园西北角走去。 这里虽然偏僻,可花儿果儿长得好,叶思娴以前在家时也跟着娘做点心。 把新鲜摘下来的花瓣儿洗净晾干,用糖腌几天,最后兑些碾碎的米粉上锅一蒸,鲜花糕就做好了,又香又甜。 眼下是六月,只有月季和蔷薇还开着,叶思娴就捡嫩的摘。 三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子一边摘花儿一边说话,全然不知茂密的花丛里躺了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一个小男孩儿。 叶思娴一脚踩过去,那小孩立刻跳了脚起来:“哎呦!谁啊!打搅老子的美梦!” “啊!” 叶思娴惊呼,一屁股坐在地上,花瓣洒了一裙子。 “什么人?!” 她抬眼打量,眼前不过是个七八岁大的男孩子,眉眼和皇上有些像,眼睛怒目瞪着,像一头凶赫赫的小饿狼。 圆月和巧燕赶紧把叶思娴护在身后。 “喂!你们谁啊?”,那孩子掐了一枝花叼在嘴里,上下打量着问。 “我是叶采女,住在锦绣轩,你又是谁?”,看他的衣着打扮,不像是宫里的太监。 “锦绣轩离这儿还有一段距离,你怎么跑这儿来了?”,那小男孩对自己的身份避而不答。 “我是来摘花儿的,你是什么人?凭什么出现在这儿,若是被人看见,你吃不了兜着走!” 叶思娴已经确定他绝不是太监。 “被人看见又如何?还有本小王吃不了的?”,小男孩傲娇冷笑。 “本小王?你是王爷?”,叶思娴懵了。 还是圆月小声提醒她:“皇上有几个幼弟封了小王爷,想来眼前这位就是了。” 叶思娴恍然大悟,她掰着指头算了算,自己一个九品的小妾好像也算不上什么皇嫂。 她讪讪福了一礼:“原来是小王爷,那您请自便,我先告退了” 搞清楚就不搞了,溜之大吉先。 “喂!”,他忽然唤了她一声,“我叫赵元淳” 叶思娴脚步都快飞起来,但还是听清了那个名字‘赵元淳’。 …… 回到锦绣轩,几人累得气喘吁吁。 “小主,您跑什么呀?”,圆月十分不解。 “他是王爷,他可是男人,我不要避嫌的嘛?”,叶思娴捂着胸口擦着汗,跑了一路真热啊。 “可是小主,小王爷才七八岁啊,连皇后娘娘也没避过,甚至还常常派人照看几位小王爷,邀请他们去栖凤宫用膳,皇上还常常夸赞呢。” “皇后娘娘那是长嫂如母,我就不必了,再说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算什么长嫂,万一将来有人拿此事陷害自己呢?她又不是没看过话本。 叶思娴对话本里那种畸形的旷世绝恋没有兴趣,用她娘的话说就是,女人啊,就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皇上这个夫君虽然不怎么样,但那也是她的‘鸡’,她的‘狗’,她得一直随着的。 “小主这样想也对,即便这两年不避嫌,等小王爷再大些也就得避嫌了”,圆月替她打扇。 这件事就这么揭了过去,谁也没再提起。 不过叶思娴的态度也缓和了些,知道了身份就不用那么大惊小怪的。 所以,当她再次遇到赵元淳时,只是微微惊讶。 “你怎么跑到我家门口来了?你这有点儿过分了吧!”,叶思娴对这孩子简直没一点儿好感。 好好一个小王爷,不好好读书,老想着往自己皇兄的后宫跑,说不过去吧。 “那个……”,赵元淳嘴里叼着根儿草,倚在锦绣轩的门框上。 “我就想来看看我母妃的住处,你介意吗?” …… 赵元淳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看着桌上摆着的丑陋点心,嘲讽一笑。 “御膳房就拿这种东西糊弄人?” “这是我自己做的,你这孩子还看不上?”,叶思娴叉着腰,忍不住摆出一副皇嫂的姿态。 “我这里庙小,御膳房才不会给我送点心,都是我自己做的,你不嫌弃就尝尝吧” 叶思娴觉得这孩子也真是可怜,虽然出生在皇室,但这么小就没了爹娘,哪怕锦衣玉食又有什么意思。 唉!要不是看他可怜,也不会让他进来。 “你看看就走吧,以后记得好好读书!” “哼!” 赵元淳把手里的点心一摔就站起来。 “你们都是假好心,全都是,每个人都让我读书读书读书,我呸!” 赵元淳跑着离开了,叶思娴愣在原地。 “有病!” 半天,她终于憋出这么一句。 …… 晚上的时候,叶思娴用过晚膳,把圆月叫到跟前,八卦了一下宫里的人和事。 “比方说……皇上的几个弟弟,都是什么情况啊?” “奴婢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他们都是先帝爷和歌姬舞姬、甚至还有烟花女子生的” “皇上登基时,原本可以不认他们,把他们都逐出皇宫” “但皇上还是下旨,说稚子无辜,把他们留在了宫中!” “现如今他们都在德安宫住着,皇上亲自叫人请师傅教导,还有宫女太监嬷嬷,一应俱全,和别的皇子公主一模一样。” 叶思娴点点头,心说皇上还是挺仗义的。 不管对小妾们怎么无情无义,对自己的手足兄弟还是仁义的。 “原来是这样” “那孩子说,他想来锦绣轩看看他母妃的住处,想来他母妃原来是住这儿的,多可怜呐”,叶思娴又是一阵唏嘘。 “好了小主,您还是可怜可怜自个儿吧,您已经一个多月没见过皇上的面了。”</p> 第10章 相似 其实当初离开家时,娘亲跟她说过一些男女之事,什么女子二七天葵至、男子二七肾气精,阴阳合而有子等等。 娘亲念得磕磕绊绊,叶思娴听得也是云里雾里。 但也知道大致的意思,男女要想有孩子,纯盖棉被睡觉是不行的,多少得做点儿什么。 叶思娴想想自己才十三,天葵还没来,正经意义上还算不上女人。 她虽然脑子笨看不清宫里弯弯绕绕。 但她知道这个时候冲出去当愣头青会死的很惨,出去掏鸟窝还得先观察两天呢不是? “圆月,你觉得呢?” 圆月想了想,不由对自家主子肃然起敬,自己反倒愧疚了。 叶思娴托着腮帮子安慰她,其实也没什么,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 …… 转眼进了七月,叶思娴就一直安安静静待在锦绣轩过日子。 除了天气转凉她更加想念娘亲熬的粥,其余的,没什么变化。 她甚至觉得只要御膳房一日三茶六饭给她送来,她能这样过一辈子。 “最近李美人最得宠,已经连续侍寝好几天了” “宋贵人惹恼了皇上被送了回来” “大皇子又病了……” “大公主也得了风寒,容妃娘娘那儿每天都请太医” 圆月秉承着不给主子拖后腿的志向,每日兢兢业业向叶思娴传达宫里最新的故事。 谁得宠了,谁惹恼了皇上,谁和谁不和,谁和谁为了争宠在太液池边打了一架。 有时候叶思娴一边吃点心一边听得咯咯笑。 许是这样的日子太过舒坦,她比刚进宫时胖了一圈儿,身高也抽长了些,刚进京做的衣裳已经短了一大截,小脸儿也圆润了。 赵元汲再次见到叶思娴时,大手忍不住就捏她肉嘟嘟的小脸。 “看来,叶采女这些日子过得不错”,他笑着逗她。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女人就想笑。 看见她写的字想笑,看见她的脸蛋想笑,看见她皱起的眉毛想笑。 当然,这绝对和他兢兢业业一个月终于治理好江南的洪灾,挽回百姓的损失,毫无关系。 “皇上,臣妾服侍您歇息”,叶思娴努力回想下午嬷嬷教过她的内容。 没错。 几个司寝嬷嬷又把上次的流程走了一遍,并且还告诉她,这是最后一遍了,如果再中途被皇上送回来,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所以,叶思娴学得格外努力。 她先是憋着小脸儿吭哧吭哧解开皇帝身上的龙凤盘扣,接下来又把手伸向皇帝的里裤。 “等等!”,赵元汲被她弄得很不自在。 “你就这么想侍寝?” “臣妾是皇上的妃嫔,为皇上侍寝是臣妾分内之事”,叶思娴照本宣科。 其实内心无比拒绝。 娘亲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却连女儿哪一天来天葵,哪一天和夫君圆房都不知道,这门亲事和她想的一点儿也不一样。 “朕累了,不想让你侍寝,早些睡吧” 赵元汲只要看到她圆圆的脸蛋儿,和湿漉漉一眼望到底的清澈眼眸,就觉得自己是个连小女孩儿都不放过的衣冠禽兽。 咳,实际上,他真不是。 “睡吧!” 赵元汲径自躺下,没多看她一眼。 叶思娴麻溜儿躺下,听话地闭眼。 她天葵还没来,真的做了那事儿,万一怀了娃呢。 东街花二嫂的侄儿媳妇就是难产死的,她太小了,肚子又那么大,生不下来。 她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小身板儿,虽说高了些胖了些,还是小,这说明太小的女人是不能生娃,会死人的。 …… 一夜相安无事。 次日去请安的时候,众妃嫔却酸溜溜的。 “没想到小小的叶采女,本事却不小啊,隔了两个月又叫皇上重新记起你,着实不简单”,孙才人又来了。 叶思娴总算知道上次白贵人为什么要撕她的嘴了。 “孙姐姐这是什么意思?皇上对待后宫姐妹情深义重雨露均沾,这有什么不对吗?”,叶思娴眨眨眼露出无辜的表情。 孙才人语塞:“你……” “好了,回回就你话多”,皇后瞪了她一眼。 “如果孙才人实在记不住宫里的规矩,就回去多背几遍,什么时候背下来什么时候再学着说话” “是”,孙才人气焰消失,灰溜溜夹起尾巴,却恶狠狠瞪了叶思娴一眼。 皇后问了问大皇子和大公主的状况,就叫人散了。 从栖凤宫出来,孙才人又要找茬。 走在前面的白贵人忽然转身,拉着叶思娴问能不能去太液池走走。 “贵人相邀,嫔妾愿意相陪” 她穿着嫩绿底粉花的裙子,在太阳底下轻轻屈膝甩帕,竟也有了些娇俏优雅的模样,再也不是一直被罚站挨鞭子的秀女了。 两人携手一起往太液池去,孙才人气得跳脚,却被身边宫女死死拦着,拉回去背宫规。 玉棠带着宫女恭恭敬敬立在栖凤宫大门口,直到所有小主按品级顺序离去,她依然目送着。 “玉棠姐姐,您在看什么呢?” “这里头啊,可看的多着呢,走吧” 谁和谁关系好,谁和谁不对付,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儿看不出来,这不就看出来了? …… 栖凤宫。 皇后依然在看经卷。 三年前,先帝驾崩,全国举哀。 皇上每天跪灵、守灵、随旗举哀,葬礼倾其所有的隆重。 作为皇后,当时的太子妃,先帝爷的正经儿媳,她自然要和皇上肩并肩跪在百官之首,可她那时已经怀有身孕。 皇上曾说过让她歇着,让许氏代替她戴孝行灵。 她当时死活不愿,说这是太子妃分内的事,她仗着自己身体底子好,硬生生撑了下来。 也许那个时候累着了,她的孩子长轲,生下来只活了两个月不到就离她而去。 皇上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必定是怨她的,不然为什么这两年,对她只剩下敬重。 玉棠把刚才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 皇后一笑:“她们都是花团锦簇的小姑娘,打打闹闹不是正常?” “不过这叶采女果然不敢小觑,她毕竟是母后看上的人” 皇上既不冷落她又不让她出头,显然就是在护着她。 大概,她真的和那个女人有些相似。</p> 第11章 中秋 “听说,叶妹妹也是江南来的?” 御花园的凉亭里,白贵人和叶思娴面对面坐着。 “是,我爹是江淮知县”,叶思娴垂首。 白贵人出身江南读书仕宦之家,大景朝推崇文人,自是比叶思娴高贵得多。 她一身浅碧色宫裙,发髻上两串长长的珠玉步摇微微晃动,趁得她皮肤白皙,整个人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碧玉芙蓉。 叶思娴暗暗琢磨着。 能把这样的大家闺秀惹得要上前撕嘴,孙才人着实厉害。 “你不用这么客气,在这宫里头,咱们也算同乡了”,白贵人淡淡笑着,玉葱般的手递给叶思娴一盏香茶。 不管在过去的几个月,白贵人多么淡泊高贵,叶思娴多么低贱卑微,此刻她们都是陷在深宫的同龄人。 “今天还要多谢白姐姐解围”,叶思娴双手接过茶盏。 “不必客气”,白贵人淡淡一笑,“那样的人以后不必理会她” “这是自然” 两人又说了几句别的也就散了,都不是八卦的人,何况本身就是为了解围。 …… 宫里的日子说热闹也热闹,说平淡也平淡。 叶思娴除了每天去栖凤宫,就是在锦绣轩附近逛逛,摘花儿喂鱼,听圆月将宫里的八卦。 以前在江淮县的时候,城里也有说书先生,街坊四邻也有各种各样的新鲜故事。 但叶思娴觉得,都没有圆月讲得精彩。 有为了争宠打架的,有为了争宠装病的,还有为了腰身纤细不吃不喝好几天的。 “我发誓,江淮县小妾最多的大财主家里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叶思娴啧啧称奇。 她忽然觉得,那些大家闺秀也不过如此。 为了一个有这么多小妾的男人折磨自己,这绝对是脑子有病。 “小主,这已经月底了,您还是想想下个月中秋家宴您准备些什么吧?”,圆月好心劝着。 “对了,家宴过后,皇上会带着文武百官去鹿山围场狩猎,到时候连太后都去的,您可得好好预备” 圆月说着,想起来自家小主好像还没什么衣裳穿,她碎碎念着去里间挑衣料去了。 只留叶思娴一个人发呆。 ‘中秋夜宴,难道不是只准备好肚皮吃就行了吗?’ 在叶思娴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中,中秋节就这么到了。 她进宫已经快三个月,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缩手缩脚的小姑娘。 现在也能把自己打扮得体体面面,在偌大的宴会上大大方方行礼。 “都平身吧,今日是家宴,大家不必拘礼”赵元汲扫视全场,最后看向角落里跪着的娇小身影,微微勾了勾唇角。 他看了看众妃嫔,又看了看皇室宗亲和难得在人前出现的几个幼弟,心里感叹着今年的人确实多了不少。 “今日中秋,大家都吃好喝好,方不辜负这月色”,太后呵呵笑着。 慈爱的目光游走了一圈儿,最后落在一侧的月白蟒衣少年身上。 “澈儿,你难得回来一趟,今儿可要多吃些,都是你爱吃的菜” “是,多谢皇兄,多谢母后”,赵元澈起身行礼,十六岁的少年举手投足透着一股文人雅士的风流自在。 赵元汲的目光有一瞬间不自在,很快消失不见。 他大手一挥,自有歌姬舞姬上场,丝竹管乐声响起,氛围总算没继续尴尬。 赵元汲一杯一杯喝着酒,眼神盯着舞姬们,渐渐迷离。 所有人都知道,包括玉蝶上,他和赵元澈都是太后的嫡子,但他知道自己不是,赵元澈才是。 这么多年过去,他仍旧想不明白为什么,太后放着自己儿子不顾,偏偏要来扶持自己。 她是先帝皇后,膝下有儿子母家有兵权,她们胜算不小,自己根本就是多余。 可惜这话他只能放在心里,任何人都不能说。 又一杯烈酒下肚,陈皇后看不过去,“皇上,您不能再喝了” “是啊皇上,您已经喝了好几杯了,不妨让延儿给您背几首刚学的诗,太傅刚刚教的延儿他一学就会”,提起儿子,许贵妃眼里都是光。 “好!”,赵元汲放下酒杯,信手打开折扇。 四岁的赵长延还不知道讨好父皇,他正吃着自己最爱的烧鸡腿。 忽然那鸡腿被母妃夺了,还要去背什么诗,他登时急了,趴在地上撒泼打滚哭闹不休。 “起来,延儿快起来,母妃在家怎么教你的?快起来?”,许贵妃面色紫胀。 她儿子可不管什么尴尬不尴尬,就是不起身,还是太后看不过去说了一句,孩子还小呢,算是给了个台阶下。 容妃的公主才两岁,自然不可能讨好父皇,倒是容妃用自己温润的歌喉、清丽的琴音,博得了满堂喝彩。 “容妃娘娘真是多才多艺” “是啊,将来大公主必定会像娘娘一样柔情似水、才华横溢” 容妃笑靥如花给皇上和太后敬酒,嘴里说着谬赞,实际上骄傲得像个花孔雀。 她也只能用这样的方式略微弥补一下自己没有生儿子,没有当上一品妃的缺憾。 容妃之下就是三位贵人。 华贵人京城名门才华横溢,笛子吹得悠扬哀婉,曲里有浓浓的爱慕之意。 宋贵人的古筝宛转悠扬,虽然不及华贵人,但也足以叫人刮目相看。 倒是白贵人向来清远淡泊,她现场做了一首中秋贺月的诗词,用素白宣纸写了下来,娟秀雅逸别具一格,虽然不精彩,但才华横溢足以让人佩服。 之后是美人、才人。 但凡想出头的宫妃,在这样的场合都不可能毫无准备。 哪怕知道自己比不上旁人,但这可是中秋,错过这个机会恐怕连见皇上一面都难,谁会白白放弃。 然而……就是有人白白放弃了,比如说,叶思娴。 好在她不过是个九品采女,轮到她的时候宴会已经进行得差不多。 太后撑不住已经离开,剩下的妃嫔眼里除了皇上还是皇上,谁会在她身上浪费时间,所以…… 叶思娴这一晚过得十分舒坦。 歌舞她看了,酒菜她吃了,所有主子娘娘的表演她也没错过,啧啧,大开眼界。 她满意揉了揉肚皮。 而宴席之上的赵元汲,透过后宫的莺莺燕燕,正好就看见这一幕。 ‘所有女人都在拼命讨好自己的时候,这女人只顾着吃???’</p> 第12章 朕教你 十五中秋夜,赵元汲自然会去栖凤宫。 这是他大婚以来固有的规矩。 也正是因为这个规矩,皇后才觉得自己凌驾于任何后妃之上。 她们只要不得宠,就一辈子见不到皇上。 “这么晚了还在抄写经书” 赵元汲沐浴更衣后,见皇后正伏在桌案上写字。 她身姿优雅,笔法婉转,字体隽秀又不失大气。 可不知为什么,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几张歪歪扭扭的狗爬字,很是诡异。 “臣妾这就收了”,皇后连忙放下笔。 自从她的嫡子长轲夭折,她时常抄写经文,只盼着她的孩子能在天上好好的,来世投个好人家。 赵元汲当然知道这个,他一挥手。 “你想写便写吧,时间还早”,说完径自挑了本书坐在长榻上。 “臣妾正好写完,皇上累了一天也该歇息了,臣妾服侍皇上就寝”,皇后收拾好经卷侍立在一旁,小心讨好。 赵元汲知道她想干什么,可他不想。 他是皇帝,后宫妻妾争斗不可避免,但子嗣是底线。 当年皇后和许贵妃争风吃醋,怀着身孕也要跪在灵前,他不是没有阻拦过。 但她严词拒绝,说自己替先皇行孝守灵天经地义,说太医诊断她的胎像稳固,可后来呢…… 赵元汲沉默着。 他对皇后本就无心,自然谈不上什么原谅。 看在太后是她姑母的份上,他不会废了她,也不会表露什么,但也不会再跟她有夫妻之实。 “皇上”,皇后忽然跪地。 “当年之事是臣妾错了,臣妾不该不听皇上劝阻,不顾自己的身孕” “臣妾要知道会伤到身体会保不住孩子,臣妾拼死也不会去,妾身虽然不才,但轲儿他是我亲生的啊……” 皇后痛哭流涕,她压抑太久了,久到她脸上那贤良淑德的面具都快摘不下来。 “臣妾已经失去了孩子,已经受到了刨心挖腹般的惩罚,丧子之痛,痛不欲生啊皇上” 皇后哭倒在地,整个身子蜷缩在一起,随着她的哭声一抽一抽。 赵元汲却一脸冷漠。 他毫不怀疑皇后的痛苦,也相信她是真心忏悔,可是,不觉得晚了吗? “你是在求朕原谅你吗?” “朕可以原谅你,可是轲儿呢,他能活过来吗?你别忘了,轲儿是朕的嫡子,朕何尝不心痛!” 赵元汲站起身,居高临下怒目而视着地上的身影,眼里无一丝怜悯。 “以后你好自为之,最好安分守己,否则……”,赵元汲抬脚离开。 “皇上!” “皇上!” 陈氏一声声叫着,赵元汲头也不回拂袖而去。 这是他这么多年第一次毫无顾忌离开栖凤宫,连恩爱的样子也不愿再装。 皇后遍体生寒,才中秋节而已,就这么冷了吗? “呵呵,民间有句话叫强扭的瓜不甜,不正是这样么,这个位置,本就不是我的”,她笑着,泪如雨下。 “娘娘,您赶紧起来,地上凉”,玉棠等人送走皇帝,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搀扶。 皇后一步步跌撞着走向龙凤榻,抚摸着上边雕刻精致的龙凤纹,看着这屋中摆设精致的一切,只觉得讽刺。 “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我痴心妄想”,从前妄想着嫁给他,现在妄想着和好,妄想着圆房,妄想着再生一个孩子,好好儿做他的妻子大景朝的皇后。 到头来,一切都是妄想而已。 “玉棠,我真是个笑话”,玉棠是皇后的心腹宫女,陪嫁入宫的。 “娘娘您别乱想了,皇上只是还没消气,那可是嫡皇子呢”,玉棠劝。 “可是都三年了,他已经冷落我三年了,还不够么?” “娘娘,皇上他向来仁厚,后宫最不受宠的小主也没受过亏待,更何况是您呢,再等等,等皇上再有几个孩子,或许就想开了” 皇后点点头,虚弱倒在床上闭上眼,任由眼泪沾湿枕头。 …… 这一年的十五中秋,赵元汲头一回歇在昭阳殿。 翌日一早,栖凤宫传来消息,皇后病了需要静养,免了后宫的晨昏定省。 这两件事凑在一起,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众妃嫔聚在一块儿,八卦皇上和皇后是不是吵架了的时候,叶思娴被薅去了昭阳宫。 冯安怀带着几个小太监守在殿外,面色凝重看着她,满脸写着‘叶采女你悠着点儿,好自为之’。 叶思娴脊背一凉,硬着头皮进去。 “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她穿着半旧的碎花锦布襦裙,简单的发髻上戴着素净的银簪子,做工不够精巧,甚至还有些粗糙。 和以往来御书房的任何妃嫔都不一样,赵元汲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免礼,过来” 他招手把叶思娴叫到身边,让她替自己研墨。 “是!”,叶思娴脑子笨,但她不傻,这会儿她不知道有多乖巧。 纤细的小手指轻轻拿起墨锭,用银匙舀了一小勺净水添入砚台,缓缓开始研磨。 “很熟练么”,赵元汲瞥了她一眼,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散发的淡淡清香。 不是香粉香包香料的香,是那种原始的、自然的清新。 莫名地,心情好了些。 “回皇上,臣妾在家时也经常替父亲研墨”,虽然她不爱写字,但是她爹喜欢啊。 “哦?”,赵元汲忽然勾唇。 “既然你父亲也是读书人,那爱妃写几个字给朕看看?” “啊?”叶思娴惊恐,她哪里知道自己的‘大作’早已被人看光,这会儿正心虚着。 “皇上,臣妾自幼不擅长写字,我爹也训斥过我,但是没用,后来也就不强迫了”,叶思娴垂下头,多少有点儿惭愧。 人家大小老婆一个两个都才华横溢,琴棋书画吹拉弹唱诗词歌赋,样样都会。 她自己什么都不会,这简直是给皇上拖后腿。 可又一想,又不是自己要给她当小老婆的,是他们母子非要选的,拖后腿也不能怪她不是? “无碍,你写就是了”,郁闷的赵元汲想给自己找个乐。 叶思娴没再推辞,撂下墨锭抓起笔,学着他的样子蘸了蘸墨水,大大方方挥毫落笔。</p> 第13章 狩猎 赵元汲发誓,这是他人生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字。 皇室子弟握笔都是从小开始,连四岁的赵长延也不会把字写成这样,而她就能。 “皇上,臣妾都说了写不好么”,某人红着脸懊恼。 “不要紧,朕来教你写” 赵元汲果然笑着站在她身后,执起她的手腕,饱蘸浓墨,扶纸落笔。 后宫那些妃嫔都太完美了,完美到站在他面前,他无可挑剔。 她们出身名门贵族,从小被规矩礼仪教导着,如何吃饭,如何睡觉,需要学哪些东西。 她们的一生注定要为家族做出贡献,即便不是进宫,也会和另一个家族联姻,成为当家主母,维系好两个家族之间的利益。 完美的女人见多了,他都快忘了小姑娘家本来该有的样子。 她们不过是十几岁豆蔻年华的女子,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本该单纯得像一张白纸不是吗? 纸上缓缓落出三个大字‘叶思娴’。 “这是我的名字”,叶思娴写字不好,但她是识货的。 “您写得可真好” 看她水灵灵的眸子里溢满了崇拜,赵元汲成就感爆棚。 “以后,朕来教你写字可好?” 被漂亮小姑娘崇拜是天下男人都享受的事,赵元汲也是男人。 “可是皇上,臣妾不想学” “不,你想” 叶思娴:“???” …… 这天,叶思娴是抱着皇帝给的一大本字帖离开昭阳殿的,她都快哭了。 皇上说她必须在三天内写完,不然就不带她去狩猎。 这样的威胁实在恶毒。 她进宫已经好几个月,四角的天都快看吐了,再不让她出宫放放风,真要憋疯了。 用过晚膳,叶思娴就在灯下开工。 一边儿写一边琢磨着,皇上和皇后,怎么都这么喜欢叫人写东西,不知道的还只当自己来念书了呢。 “小主,您好好儿写,奴婢给您收拾东西” 圆月将内务府送来的衣裳一件件仔细叠好,放在箱子里。 “衣料虽然不太好,但针脚还是挺细密的,看来内务府也不敢过分怠慢咱们” “那当然”,巧燕头也不抬,手里穿针引线,忙着给叶思娴做箭袖。 “咱们小主得宠着呢” “得宠有什么好处,多了本字帖吗?” 主仆三人唠着嗑儿干着活,谁也不耽误谁。 这个时候,小秦子忽然从外边儿进来,手里还捧着一堆东西。 “这是?” “回禀小主,这是容妃娘娘叫人送的” 叶思娴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好像是几匹布。 “容妃娘娘说,这是大公主历年得的赏赐,都是好的,大公主用不了这么多,白放在库房里可惜了,就送给宫里的小主们做冬衣” 小秦子大着舌头,说得还算顺利。 “所有人都有,还是只咱们这儿有”,圆月警惕。 “所有小主都有,不过咱们这儿的最少”,小秦子老实回答。 圆月接过布料轻轻抖开,想看看颜色款式,却忽然飘出一股香气。 “啧啧,公主的东西果然不一样,连布匹都是香的”,叶思娴很没见识。 “是啊,这料子好香啊,像是兰花?不对,桂花,好像……也不对”,圆月也没见过,仔细闻了又闻。 “还带了点儿茉莉香” “小主,这要是做成衣裳穿在身上,岂不是又香又好看?亏这些织造匠人怎么想出来的呢”,巧燕一派天真。 “算了吧,穿上它我连觉都睡不着,还是棉布衣裙更适合我”,叶思娴头也不抬。 穿这种东西简直是暴殄天物,她本身就是一个乡下丫头,就算是穿套金子,那也是乡下来的不是? 娘亲说过要节俭,她有什么可装的,何况她也不觉得自己的身份丢脸。 “收起来吧” “是!” 圆月有些惋惜,但小主不喜欢也没办法,只能找了个僻静处收起来。 …… 三天时间,叶思娴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终于把所有的字都临了一遍。 也就是这时候,皇上一年一度的狩猎之行要出发。 和往年一样,上至太后下至妃嫔,文武大臣后宫女眷,全部都去。 狩猎不仅仅是打几只猎物那么简单,它是一种隆重的仪式,既能纪念大景朝祖上马上得天下的不易,又能让皇室子弟时刻保持警醒,不至于荒废学业,不思进取。 八月二十二日这天一大早,天还未亮,宫门外马车已经从南宫门排到了五里外。 叶思娴睡梦中被圆月和巧燕拖上马车时,别的小主还没到。 “这个马车,有点儿小哈”,躺在马车上的叶思娴被马车木板硌得生疼,又不能翻身。 “小主您且忍一忍,到了鹿山营地就好了”,圆月劝。 “那咱们什么时候出发?还要多久?”,叶思娴问。 “现在刚过寅时,太后娘娘要到卯时才会出来,这期间,别的主子娘娘们都会陆陆续续到的,您可以先睡一会儿” “怎么睡啊,马车里这么硬” “奴婢已经铺了两层褥子了,小主您忍一忍”,圆月也实在没法,九品采女可不就是受罪么。 叶思娴再次感叹自己地位低,正打算坐起来让圆月给她揉揉硌疼的后背。 这时,冯安怀手下的小太监小路子过来传话。 “小主,皇上口谕,让您去前边儿侍奉” “啊?”叶思娴惊讶:“皇上已经来了吗?” “皇上还未到,您先去候着便是,这就收拾收拾随奴才过来吧”,小路子催促着。 叶思娴欲哭无泪,又不敢抱怨,只好跟着小路子下了马车,圆月和巧燕不能跟着,多少有点儿担心。 …… 叶思娴到了皇帝的马车才发现,什么叫做天上和地下,什么叫做差别。 “啧啧啧,这么宽敞,这么软的吗?” 她抚摸着地上洁白无瑕的波斯国绒毯,又厚又软,上面一根一根绒毛都洁白光滑充满弹性。 一脚踩上去,像踩到云朵上一样绵软。 什么硬木板,什么硌后背,不存在的。 叶思娴看看左右无人,往下一躺,整个身子陷了进去。 “舒服” 她翻身打了个滚,给自己拿了一只同样香软的枕头,然后……眼皮子开始发沉。</p> 第14章 故人 赵元汲进来的时候,叶思娴已经睡熟了。 看她歪在雪白色的绒毯上,枕着软枕睡得踏实,也不知梦到了什么,正微笑着,小手还偶尔去拨弄她拂在脸上的首饰流苏。 不知道是不习惯这样穿戴整齐入睡,还是不习惯那华丽的流苏。 后宫女眷,哪怕是九品采女也是有品级的。 这样的大场合都要按品装扮,哪怕她的首饰已经很简陋了,戴在她头上仍旧显得有些累赘,很显然她不习惯。 本来赵元汲是要骑马的,见这一幕,他又不舍得去。 便转身吩咐冯安怀:“今日朕坐车撵过去” “是!” 冯安怀恭敬替皇上打起车帘子。 皇上坐定,所有人也就都准备好,队伍缓缓出发。 冯安怀带着几个小太监同样坐着青布车撵,紧紧护在明黄色御撵一边。 他们这车撵里显然就没什么装饰,只有围在车厢四周的木板,冯安怀坐在正中间,垫着软垫。 皇帝的御撵打头阵,紧接着是太后,再往后是皇后,妃嫔,其他王公大臣们的家眷都跟在队伍中后段。 骑马的皇室王孙公子们和御林军一起,或前或后护在队伍的最外侧。 长长的队伍赫赫扬扬从宫门一直延续到长街,象征着皇室的明黄旗帜高高飘扬,无不彰显着这位刚刚登基三年的年轻帝王是多么有天子威望。 街上百姓还不多,路边的小摊贩还在勤劳地支摊,无不驻足观望,啧啧称叹。 正是这位年轻的皇帝,爱民如子免了一项又一项苛捐杂税,杀伐决断砍了一个又一个贪官污吏,铁血手腕推行一个又一个利国利民的新政。 不然,他们哪儿来的好日子。 小太监们太久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一个两个掀开车帘子好奇往外张望。 “啧啧,三年前我进宫时候,京城可是人心惶惶的……” “闭嘴!”,冯安怀瞪了一眼小太监,“你不要命了?” 小太监赶紧闭紧嘴巴,先帝时候的事,皇上下了严旨一律不准提的。 “嘿师父,您看外边儿,大皇子越发出息了,还学会了骑马”,另一个小太监打圆场。 冯安怀这才呼口气,轻轻弹了弹衣服上的褶皱,目光看向窗外,大皇子和几个小王爷都骑着马。 “管着点儿自己的嘴巴,不该说的不要说,宫里头的规矩可紧着点儿” “师父,您说,皇上一早说要骑马,怎么突然又不骑了?”,一个小太监嬉皮笑脸。 “皇上若是出去骑马,叶采女待在皇上的御辇里就不合适了”,另一个太监赶紧接话。 冯安怀忍无可忍,拿着拂尘一人敲了一下。 “若说管不住自己的嘴,也就不必在昭阳宫当差了” 这回可是动真格的,几个小太监立刻不说话,车内的气氛登时冷了下来。 …… 叶思娴这一觉足足睡了两个多时辰,等她再次醒来,已经日上三竿,路途都走了一多半了。 赵元汲正斜倚在榻上喝茶看书,见她醒了就忍不住调侃。 “你这么能睡,在家里也这样吗?” 叶思娴打了个哈欠,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儿试图让自己快速清醒。 “在家里,都是我娘喊我起床,皇上您又不叫我” 小丫头脸蛋儿红嘟嘟的,小脸儿上还满是迷糊和困意,一双水眸倒是因为打哈欠,变得雾蒙蒙水灵灵的。 到底还是个孩子呢,赵元汲心里软。 “字帖儿你写完了吗?不着急,慢慢写” “写完了,您为什么不早说,臣妾已经写完了”,叶思娴懊恼,仿佛多写一个字都承受着巨亏。 赵元汲没说什么,只是笑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 赵元汲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把一个小小采女提溜到跟前陪着,但她好像和旁人不一样。 她不怕自己,有什么便说什么,首饰不好,地位不高,饭食也不怎么样,但她从不跟自己要,眼里一如既往的清澈,没有半分贪婪。 难能可贵的是,她从来都没抱怨过。 她就像一条清澈无比的小溪,要说有多美有多漂亮倒也不是,就是清澈简单。 像极了……静瑶。 “皇上?”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发呆,叶思娴唤了他两声。 “嗯?”,赵元汲回神。 “皇上,我是不是长得很像谁啊?是不是很像您的一位故人?”,她水润润的眸子里忽然写满了严肃。 “你怎么知道,谁在你跟前嚼了舌根?”,赵元汲下意识责备。 “没有,都没有”,她低下头,小手拨弄着自己的衣角。 “上次去给太后娘娘请安,您和太后的那番话,并没有避讳臣妾,我虽然笨,但我不傻” 她说得坦诚直白,直白到赵元汲觉得自己反倒不够大气。 “太后娘娘说,她一眼相中了我,还说……” “是” 赵元汲下意识揉了揉她的头发,却被她轻轻躲开。 “那皇上,您对臣妾这样好,也是因为那个故人吗?”,她睁着水汪汪的眸子望着他,清澈见底赤诚至极。 赵元汲忍不住把头别向一边,张口想要回答是或者不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是肯定是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几番张口都没说出来。 “朕累了,需要歇息,你无事就看看书,不必打扰” 他把书撂在一边,茶也不喝了,换了个姿势歪在柔软的榻上闭目养神。 叶思娴:“???” 皇上怎么了?她满脑子问号。 实际上,她不太懂这些,仅仅只是好奇而已,总不能把自己搭进去了,连个缘由都不知道吧。 至于那什么故人,想来的确和她长得有些像。 但又有什么关系,别人是别人,她还是她自己。 至于皇上的态度,那就更轮不到她来在乎了,又不是自己主动求着给他当小妾的。 是他把自己弄进宫,对自己好一点儿那不是理所应当? 哪怕将来不对她好了,总还是要养着自己的吧? 反正,叶思娴的态度十分明确:是你把我弄进来的,你就得对我负责。 不过……有点儿好奇那个故人的故事怎么办?</p> 第15章 来跟你道歉的 京城离鹿山围场不算远,早上出发,黄昏的时候已经到了。 鹿山围场位于京城西北,方圆五六十里,三面环山一面环水,水草丰美森林茂密,可谓一块天然的狩猎场。 皇上太后和后妃们住在围场行宫,随行大臣和御林军护卫按照品级在行四周安营扎寨,一切井然有序。 行宫比不得皇宫,叶思娴地位又最低,住的地方可想而知。 但叶思娴根本无暇顾及。 她只觉得这里天蓝水清,仿佛又回到了江南似,和邻居家的小姐妹偷偷溜到城外捉萤火虫的时候。 孙才人就住在隔壁,破败的房间就够糟心,又见叶思娴这么兴奋。 “到底是乡下来的,就这么点儿出息?”,她一肚子火气。 宋贵人被容妃叫去说了好几顿,如今不怎么找叶思娴的麻烦。 孙才人身前背后没什么靠山,性子不好又不得宠,只被点了一回牌子,还因为冲撞皇帝被完璧送了回来。 这宫里唯一能给她点儿安慰的,是还有个人比她地位低,可以随心所欲讽刺。 叶思娴没搭理她。 这让孙才人更加不爽,待要发火,身边的菊芯赶紧扯她的袖子低声道。 “叶小主是坐了皇上的轿辇来的”,意思是人家还得宠呢,您别犯糊涂。 孙才人一口气憋住,腹中乱窜,正无处发泄,忽然看见不远处的前头一阵喧闹。 四岁的大皇子正跟在几位小王爷身后要着什么东西,要不来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身边的乳母奶娘有上前哄的,也有一把推开几位小王爷的。 一贯‘虚弱’的大皇子早就被许贵妃宠坏,活脱脱成了小霸王。 孙才人立时眼珠子一转。 哼!旁人得宠也就罢了,你一个野丫头也越过我去,宫里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 第一天晚上,许久不出宫的人们对外面的世界很新鲜,加上安营扎寨,足足忙到二更天才彻底安静下来。 叶思娴早早儿睡了,身旁还放着第二天要穿的衣裳。 她不知道的是,睡着了以后皇帝悄悄叫人看了一回,只是怕她受委屈。 一夜好梦,第二天叶思娴早早起来,换上圆月替她准备好的骑装。 宫妃们也同样穿上了各式各样的骑装,会不会骑马打猎再说,至少叫人眼前一亮,焕然一新。 用过早膳,众妃嫔诰命们簇拥着太后来到宽阔的猎场上,登上高高筑起的看台。 赵元汲带着皇室宗亲和朝中的青年才俊们已经整装待发,围猎仪式重之又重。 “列位爱卿,今日谁若拔得头筹,朕重重有赏!若有故意谦让弄虚作假者,重重罚之!” “是!”,所有人齐声应着,响声震天。 文臣们要博一个文武双全的名头,武将们自然更不敢输,气氛愈发紧张起来,连看台上的女人们也跟着手心冒汗。 而叶思娴,她正盯着那个意气风发的帝王指点江山,目光怔怔的。 这不是那个问她吃不吃点心的男人吧?不是那个教她写字的男人吧?不是那个和他一起待在马车里,问她你怎么这么能睡的男人吧? 他身着墨色织金劲装,御用的灵巧青羽、沉重黑羽被精致的鹿皮箭囊包裹着背在身后,而他手里,那张熟悉的黑熊鹿皮大弓稳稳当当拿在手上。 他高高骑在马背上,意气风发地说着“谁若赢了朕重重有赏”,豪情万丈气势恢宏,仿佛整个人是从天而降的天神。 这一刻,叶思娴真真正正意识到,自己嫁的人,是天下之主一国之君,是主宰天下的帝王。 “小时候,我也曾幻想过嫁给大英雄的,我现在……算是实现愿望了吗?”,她恍惚得喃喃自语。 “小主您别发呆,快看皇上他们要出发了”,圆月激动。 叶思娴抬头,果然见上百匹马轰隆隆如离弦的箭,眨眼功夫已是百丈之外。 她隐约还能看到那抹墨色遥遥领先在所有人的前面,那个背影,伟岸得像是下一刻要去征服天下。 “真好看……” 哪个小姑娘不喜欢高大帅气勇猛无双的大英雄,哪怕在小小的江淮县,小姐妹们不也时常对着邻家会些拳脚的俊儿郎脸红么? 不丢人,不丢人,她嫁的人比邻家儿郎好看多了,脸红心跳绝对不丢人。 …… 一刻钟后,所有人消失在视线里,女人们也走下高台,三三两两命人牵来自己的马。 女人们的马都是个头矮小的温顺母马,好骑且优雅,她们无所谓打猎,能骑上去四处走走看看,已经很好了。 皇后娘娘的马最好,是一匹枣红色大宛良驹,许贵妃和容妃的也不差。 而轮到叶思娴这里,就是最普通的马,不温顺也不小,和男人们骑的一个样,显然宫人没打算叫她骑,只是应付了事。 孙才人的马也一般,但看见叶思娴的马,她还是乐得发笑。 “哈哈哈,这马背比你的个头还高,叶妹妹你能爬上去吗?” 她话音未落,叶思娴就上下看了看,然后踩上马磴,矫健利索地上了马背。 利索到,孙才人都没看清,嘴巴还大张着。 “你……” “孙姐姐,你怎么了?”,叶思娴故作不解。 然后也不搭理她,一手牵紧缰绳一手拿着马鞭走远了,明明小小的人,动作却熟练,还带着一丝潇洒。 笑话,她从小跟着哥哥溜出城去玩儿,难道是靠两条腿吗? …… 终于离了那个聒噪的女人,叶思娴找宫人要了弓箭,正要往附近的林子里转转,忽然身后有人叫她。 “叶嫂嫂,叶嫂嫂?” 回头一看,竟然是赵元淳,那个倚在锦绣轩门口,要来看她娘亲旧居的小王爷。 “你怎么来了?怎么没跟着皇上去?” 这一声嫂嫂很不习惯,叶思娴皱着眉。 “嫂嫂,我才八岁啊,皇兄定要我十岁以后才能跟他去”,赵元淳摊开手,八岁的孩子脸上的婴儿肥还没褪去,眼神里已经有很多故事了。 “那个,你别这么叫我,我不过是个九品采女……” “那我就叫你叶采女吧”,赵元淳不在意这些,大大咧咧说道。 “那个,我今天找你,是来跟你道歉的” “什么?”</p> 第16章 就要这一只 原来是因为上次劝他读书的事,八岁的孩子不爱读书,就觉得每个人劝他读书都是不怀好意。 “我知道你没有恶意,可我不喜欢读书,宫里从来没有人问过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小小少年卸去满身的刺,神情落寞,终究他还只是个八岁的孩子。 “那你喜欢什么?” 叶思娴随口一问,其实她心里很着急,她真的很想去撒撒欢儿,这是多难得的机会。 “我喜欢习武,叶嫂嫂你知道吗?虽然学堂里太傅常常打我手心,可我的武学师傅总是夸我,他还说我以后会是个厉害的将军……” 赵元淳像是打开了话匣子,骑马紧跟着叶思娴。 叶思娴一边往林子里走一边随意应和。 “那你可要好好学,习武也是很辛苦的” “不辛苦不辛苦,那嫂嫂,我能经常去看看我母妃的旧居吗?” “可以,不过你现在不能跟着我,我已经原谅你了,你赶紧去办你的事吧”,赶紧走吧小祖宗。 “嫂嫂,我能跟你一块儿去吗?” “不能,你是小王爷,我是皇上的采女,叫人看见会说闲话的”,叶思娴无可奈何。 “可是嫂嫂,我才八岁啊……” “那也不行!” 两人一路说着,她到底没能把赵元淳赶走,实际上进了密林她开始有点儿发憷。 以前都是跟着哥哥,真叫她一个人去,多少有点儿害怕。 “嫂嫂别怕,这里我年年来,早就摸熟悉了,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那儿有三窝野兔子” “哎……” 赵元淳像个灵巧的猴子,纵身一跃,夺过叶思娴手里的马缰绳就往另一个方向去。 叶思娴惊呼一声也只能由着他,这孩子。 …… 叶思娴发誓,这是她进京以来玩儿得最开心最痛快的一天。 赵元淳带着她找到了三窝野兔子,两人嗖嗖嗖几箭将野兔打下,正要离开时却意外发现兔子窝里还有幼崽。 叶思娴当即下马将幼崽捡出来,统共有三只,两只灰兔一只白兔。 一般的野兔都是灰黑眼睛,但那只小白兔居然生了一双漂亮的红眼睛,像一对儿水灵灵的红宝石。 叶思娴一见就爱不释手。 “嫂嫂,绕过这片林子,后边还有一条小溪,那里的鱼儿又大又肥,我年年都去抓,御膳房的牛师傅烧鱼最好吃,咱们待会儿去捉几条回去当晚膳” “可以吗?真的有鱼?” 江淮县是个江边小城,叶思娴打小在水边长大,她自从来京城,除了御花园的太液池,就没见过什么正经的河流湖泊。 眼下哪怕是一条小溪,都是亲切的。 “当然有啊” “走!” 叶思娴抱着小白兔,跟着赵元淳往溪流那走去。 两个时辰后,两人从密林里出来。 马上背的,身上挂的,手里拿的,鸡鱼兔子,大大小小跟当了回强盗似的。 圆月远远瞧见两人一前一后牵着马走来,目瞪口呆。 和她一起目瞪口呆的,还有看台上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儿闲聊的女人们。 她们早就回来了,太阳渐烈,早已下了马躲在看台的阴凉下有说有笑。 此刻,脸上表情各异。 “呦,叶采女这是打家劫舍去了么?” “瞧瞧她那一副小家子气的样子,果然是个乡下来的野丫头,这是找回了自己的老本行吧。”几个美人嘀嘀咕咕。 “哎呀,叶妹妹怀里抱着的那是什么?是白胖胖毛茸茸的小兔子吗?” 孙才人难得没有开口讽刺,而是故意高声说道。 她偷偷瞥了一眼许贵妃身边正在吃点心的大皇子,果然那孩子的目光被吸引过来。 接着…… “母妃母妃,我想要!”,小霸王开口了。 叶思娴是不打算去看台的,可宫里的规矩,遇见位分高的妃嫔要问安,何况这里坐了这么多。 把马儿和身上的东西全部交给宫人,她上前问安。 “参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容妃娘娘,各位夫人安好” “嗯” 皇后并不把叶思娴放在眼里,正要挥手叫她下去,却见大皇子赵长延雄赳赳气昂昂爬下台阶,站在叶思娴面前,昂着头用鼻孔对着她的脸。 “我想要那只小白兔,你快给本皇子献上来!” 叶思娴:“……” 即便地位低,那也是皇帝的妃嫔,被一个皇子指着鼻子要东西,似乎过不去。 “延儿快回来,你想要什么母妃叫人给你弄”,许贵妃亲自起身。 并不是怜惜叶思娴,她只是不想叫儿子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颜面,皇子这么无礼传出去丢的可是她的脸。 “我不要我不要,母妃,我就要那只小白兔!” 赵长延又开始撒泼了,四岁的孩子哪里懂得什么道理,他有限的人生经历里,只要一撒泼,所有的心愿就能立刻能实现。 这一次,也不会例外吧。 叶思娴看了看怀里的小白兔,心里万般舍不得。 她亲手从窝里掏出来的,还没睁眼,她还想亲手把它们养大的,红红的眼睛看得人心都化了,她真的没看够。 可小皇子才四岁,即便没有许贵妃这一茬,她也不好跟一个四岁的孩子争东西不是? 所以她强忍着不舍,从圆月手中接过小白兔,正要举过头顶亲手递给大皇子。 可是,那小白兔却被另一个人抢了过去。 “赵长延,你这是强取豪夺吗?” 在名义上,赵元淳是赵长延的叔叔,可谁会把一个贱人生的孩子放在眼里,说白了这孩子没爹没娘,宫女太监都瞧不上他。 许贵妃正哄着儿子起来,见节外生枝,她看了看叶思娴又看了看赵元淳,幽幽一笑。 “叶采女辈分上也是皇子庶母,疼爱皇子是理所应当的,好像和淳小王爷没什么相干吧?” 赵元淳却不吃她这一套,八岁的孩子冷冷一笑。 “这小白兔是我在密林里抓到,并托叶采女替我养着的,如果赵长延实在想要,还请贵妃娘娘亲自派人去抓,唯有这一只,就是不行” 赵长延一听可是了不得,趴在地上哭得那叫撕心裂肺。 “我不管我不管,母妃,我就要这一只……”</p> 第17章 狩猎 许贵妃其实是有些心虚的。 归根结底,就是儿子不争气看上了人家的东西,但人家又不想给。 她恨儿子不争气眼皮子浅,更恨眼前这两个叫儿子出丑的人,但凡他们恭恭敬敬把东西献上来,哪儿还有这些事。 延儿他不过是个四岁的孩子,满宫上下都应该让着他不是吗? “叶妹妹,这一只能不能就送给延儿,回头本宫叫人抓上几十上百只补偿你可好?” 看台上人越来越多,后宫妃嫔、皇室宗亲、外臣家眷,林林总总加起来有几十个。 许贵妃平时再霸道,这会儿也不敢乱来,只能揉着突突跳的太阳穴对叶思娴说软话。 叶思娴吓坏了,她有什么胆子叫许贵妃说软话? 虽说宫里日子不好过,但好死不如赖活着,她还指望有一天能出宫见见娘亲,再回江淮县看看呢。 “贵妃娘娘,臣妾这就给……” “不行,他想要叫他自己去抓” 赵元淳嚣张说完,抱着小白兔扬长而去。 许贵妃气得脸都绿了。 地上的赵长延还在撒泼,她万般无奈地哄着,母妃叫人去给你抓一百只一模一样的,比他的大,比他的多,咱就养在父皇的御花园可好? 好话说了一箩筐,赵长延总算嗷嗷叫着爬起来,指着许贵妃的鼻子大叫。 “那你快去,现在立刻去叫人给我抓!” 仅仅四岁的孩子眼里已经有了凶狠和暴戾,对待忤逆自己的人,他恨不得抽筋扒皮,哪怕自己的母妃也毫不例外。 “好好好,母妃这就去” 哪里还有心情再回到看台上被人嘲笑,许贵妃带着儿子故作镇定的离去。 谁知道她心里有多恨。 恨儿子不懂事,恨叶采女,恨赵元淳,恨身后看台上那帮只知道看笑话却不知道帮着劝一劝的所有人。 但没走多远,许贵妃就挺起腰板来了,她终究是唯一有皇子的妃嫔,她的儿子终究是皇长子,这样尊贵的出身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她凭什么狼狈。 却不知,陈皇后看着她和她儿子离开的背影,唇角隐隐勾出一丝鄙夷。 ‘如果是这样暴戾的孽种,她宁可不要’ “你可别再来了,我都要被你吓死了” 回到住处,叶思娴把赵元淳往外推。 赵元淳却厚着脸皮蹭了进来,笑嘻嘻把手里的小白兔塞在她手里。 “你放心,这件事我顶着,你好好照看它们” “记住,是我托你帮我养大的,记住啊!” 八岁的孩子还不懂什么叫世故圆滑,他也不屑懂。 看他大踏步离开衣摆飞扬的背影,叶思娴哭笑不得,这是惹了个什么神仙上门。 “圆月,好好安顿它们吧” 叶思娴暂时也没心情了,谁知道许贵妃会不会报复她。 她还是很想活命,而且也不想受委屈,娘亲说女儿家,就得好吃好喝宝贝似的活着。 …… 皇上等人打猎是下午才回来的。 彼时叶思娴已经午歇了一大觉,神色和状态都恢复如常。 看台上又一次挤满了人,女人们整整齐齐坐着,见证男人们一上午的成果。 场面热热闹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叶思娴百无聊赖,正望着那个被众星拱月的皇帝,垂涎美色时。 忽然觉得有一道寒光落在自己身上,抬眼一看,是前排靠边的孙才人。 “叶妹妹”,她探起身体凑过来。 “怪不得宋姐姐不喜欢你,原来你是个狐狸精啊,连八岁的淳小王爷都不放过,今天的事,所有人可是有目共睹”,那双眼凶光闪烁,充满了恶毒。 叶思娴气笑了:“孙才人若是无事,不如多想想自己,我的事就不必你费心了。” 心里却骂,这所谓的闺秀怎么又龌龊又恶毒,一个八岁的孩子也能这么编排,连江淮县的乞丐都不如。 “你敢奚落我?”,孙才人吊起眉梢。 “为什么不敢?这么多秀女,就你一个人还未侍寝,不奚落你奚落谁?” 孙才人脸都气绿了。 这叶采女看起来柔柔弱弱,说出来的话跟刀子似的,净往人心窝子里戳。 “怎么?我说得不对吗?你像条哈巴狗一样巴结在宋贵人身边,人家搭理你吗?”,叶思娴慢悠悠往外吐刀子。 “你!” 孙才人眼冒火光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她扬起巴掌就要扇过去。 叶思娴一把扼住她的手腕,优哉游哉:“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也不是任人欺负的娇小姐,今儿个你给姑奶奶看清楚了!” 她其实也不想撒泼的,娘亲说过得饶人处且饶人。 可她娘的实在是忍不了了,这玩意儿贱得很,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 她紧紧抓住孙才人的手腕,目露凶光。 “淳小王爷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我把你的手拧断,不信你试试” 笑话,这么多年跟着哥哥是白混的? 就算她才十三,可京城的闺秀们柔弱得像一滩水,她的力气还是绰绰有余的。 手腕被死死掐住,钻心的痛感锥心蚀骨,好像手腕儿要短了。 孙才人一哆嗦眼泪就出来:“你松手,松手,我错了,叶妹妹我错了……” “哼!” 叶思娴扔开她的手腕顺手将她一推,自己拍拍手掌抚平衣裳,依旧乖乖坐在她的角落上,继续看着赵元汲。 在民间,这可就是自己夫婿了,要是,他不当皇帝该有多好啊…… …… 猎物尽数清点完毕。 赵元汲得了头筹,龙颜大悦,命人安排篝火晚宴。 妃嫔们得了消息,纷纷起身回到自己的住处开始打扮。 今晚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所有人都有机会。 孙才人不敢多看叶思娴一眼,慌慌张张走了。 叶思娴对此很满意:“但愿她以后不会再找我的麻烦” “未必”,圆月悄悄说。 “不管了,咱们回去歇会儿,我这凳子太硬硌得屁股疼” “小主您注意些,这话可不能再说了” “好好好我记住了……” 主仆一边说一边往回走。 她的住处和孙才人挨着,回去的时候正碰见孙才人急急要出门。 “叶思娴你给我等着,早晚有一天!” 现在已经不仅仅是为了宋贵人针对她,也有她自己那一份儿了。 “看,我说吧?”,圆月道。</p> 第18章 再也不想来 夜色如幕,繁星如织。 宽阔平坦的营地上架起两人高的柴堆,冲天火焰熊熊燃烧,发出清脆的噼啪声。 篝火的四周,所有人按品级围坐,面前都摆着一张简单的木桌。 “各位爱卿,你们为朕,为大景朝常年辛苦,今日难得有机会出京游猎,咱们就不拘小节,来个一醉方休如何?”,赵元汲兴致很高。 他身着黑金色织锦暗纹龙袍,通红的火光照在棱角分明的峻脸上,年轻的帝王意气风发。 “为皇上效力是臣等的福气,何来辛苦,皇上今日大展身手,倒让臣等开了眼界!”,一个老臣举杯说道。 “皇上英明神武,实乃我大景朝之幸”,年轻的武将心服口服。 赵元汲朗声一笑,挥手让歌舞上场。 丝竹管乐衣袂翩翩,宴席上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任何一个开明盛世的朝代都少不了这些,但实际上,这些东西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 当年先帝爷在世,朝堂后宫黎民百姓,是怎样的凄凉惨不忍睹,没有一个人愿意回忆。 …… 热闹的晚会,地位最低的叶思娴仍旧坐在后排。 她这会儿真的很失落。 前边儿宫人分烤肉的时候,她没有。 前边儿宫人上美酒的时候,她还没有。 前边儿都在看舞姬们围着篝火跳舞,她也看不见,还得吹着山里刀割似的小冷风,她能高兴才怪。 “喂!叶嫂嫂你干嘛呢?” 赵元淳又出现了,手里还端着一碗热嘟嘟的鱼汤。 “你来干什么?”,叶思娴扯了扯身上斗篷。 “喏,牛师傅烧的鱼,我给你送一碗”,八岁的孩子殷勤地把碗放在她面前。 “多谢你啊,不过,你以后别叫我嫂嫂,让人听见不合规矩”,叶思娴咽了口唾沫。 “那我叫你什么?” “叫我叶采女” “那多生分啊” “你我本来就生分,实际上我不该认识你的”,叶思娴喝了口汤,还赞了句真不错。 “我不认识你,我只是想多看看我母妃的旧居” “那你可要尽快,在你十岁之前多看几眼,十岁以后你我就要避嫌”,叶思娴很坦荡。 赵元淳好像还不懂什么叫避嫌,只听他可以去锦绣轩,高兴大笑两声才离去。 叶思娴看着他消失在夜色里的孤独背影,叹了口气:我还是可怜可怜我自己吧。 …… 鱼汤的确不错,但圆月早就说过,在宫里不要随便吃东西。 叶思娴只喝了那一小口汤,就没再动。 “小主,您想吃什么,奴婢去给您要些” “随便吧,有什么要什么,我饿坏了”,桌子上只有几碟最初上来的点心,都凉透了,酒也是冷的,她一口都不想吃。 “哎”,圆月走了。 叶思娴看着前边儿的火热气氛,长叹了口气。 那个众星捧月的男人,那个主宰天下的帝王,果然和夫婿不一样,他到底是天下的皇上呢。 他是绚烂耀眼的太阳,自己恐怕连那颗小星星都不是。 叶思娴扯了扯身上的斗蓬,无比怀念江淮县的日子。 要是没被选上多好,现在一准还在娘怀里撒娇,到了十五岁,娘亲一定会给她选一门好亲事。 她的夫婿可能不会大富大贵,也可能没有皇上好看。 可他一定会疼爱自己,呵护自己,最重要的是,自己不是小老婆。 圆月去了足足快半个时辰,才想法子给叶思娴弄来一碗粥,一碟子萝卜丁小菜。 她说,皇上赏下来的烤肉已经分完了,御膳房人手有限,人数太多,不是每个人都有,小主您忍一忍将就吃些吧。 叶思娴怔了怔,还是捧起了粥碗吃了起来。 喝完粥用过小菜,叶思娴还没来得及站起身看一看前面的歌舞,宴会已经要散了。 吹了一晚上冷风,吃了一肚子凉饭,看了一晚上妃嫔的后脑勺,叶思娴表示,这什么鬼宴会她再也不想来了。 …… 回到住处黑灯瞎火,叶思娴冻得鼻涕都要出来。 这里本是山野之地,又临近深秋九月,昼夜温差极大,而且这里临着一条河湿冷湿冷的。 躺在被窝里,她拼命蜷缩着身体可还是暖不热被窝,小小的人瑟瑟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忽然被一个人叫醒。 “醒醒?这里睡不得,走,跟朕去清阳殿” 接触到温暖的身体,她翻身抱住就不放开,小小的人儿像扭股糖黏在他身上。 赵元汲无奈一笑,将她往上抱了抱,转身大步离开。 圆月还白着脸蹲在地上,此刻才回过神。 “老天爷啊,原来是皇上。” 她上夜的时候突然有人破门而入,吓得她半死,却原来是皇上来接小主。 惊讶退去她开始欢喜起来,拉着巧燕嘀嘀咕咕。 “咱小主还是得宠的” “就是就是,皇上疼着呢” …… 叶思娴到底还是被弄醒,她迷迷糊糊看着身边抱着她的男人,闻着他身上熟悉的龙涎香。 “皇上,您怎么来了?” “你那里睡不得,朕过来看看” “我不过是个采女,本来就该睡在那个地方”,她嘟起嘴,头一回觉得采女不好。 清阳殿果然是皇帝的宫殿。 厚厚的羊毛绒毯踩上去悄无声息,温暖的炭火将这里烘烤得温暖如春,精致的焚香炉,柔软宽大的紫檀木龙床,以及一重又一重明黄色的帷帐。 叶思娴在柔软的大床上打了个滚儿,并没有多高兴,反而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进宫这么久,住最破的宫殿,吃最差的饭菜,还有所有人都能肆意欺负她的低贱地位。 这些憋在心里的委屈全都在这一刻释放出来。 “哇!” “怎么了?你怎么了?”,赵元汲莫名其妙。 叶思娴却狠狠在他胸口捶了两拳。 “我嫁给你过得一点儿都不好” “我娘亲要知道你这样亏待我,一定会很伤心的” “寻常百姓家的男儿还知道疼媳妇,你一点儿都不疼我” 赵元汲:“朕……” “对了,你不是寻常百姓,你是皇帝,我也不是你媳妇儿,我只是个小老婆”,叶思娴气鼓鼓的,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会儿在气什么。</p> 第19章 不觉得晦气? 宵夜很丰盛。 有新鲜刚烤出来的羊肉串子,红彤彤滋滋冒油。 还有一碟子爆的辣辣的河鲜,巴掌大的河蚌,拇指头大的田螺。 另外还有碧莹莹的稻米饭,乳白色的鲈鱼汤,鲜嫩嫩的时令蔬菜。 这一桌子可谓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 “原来皇上并没有把臣妾忘了”,叶思娴很没出息地折服在美食之下。 赵元汲优雅斜靠在软榻上,执着书本冷幽幽:“也不知道是谁,刚才差点儿把朕吃了” “嘿嘿,皇上,臣妾这不是生气么,您是不知道这一晚上臣妾吃的……”,叶思娴狗腿。 赵元汲瞥了她一眼。 “还敢拿朕和寻常百姓家的男儿比?” “皇上您自然比她们强百倍”,叶思娴淋漓尽致诠释了什么叫墙头草两边倒。 赵元汲哼笑一声,到底拿她没办法。 吃饱喝足,叶思娴小脸儿上散发着对食物极其满意的光泽。 她靠在赵元汲有力的胳膊上,看着他手里密密麻麻的有字‘天书’。 “皇上……”,她鼓起极大勇气:“您能跟我说说,那位故人的事吗?” 赵元汲执着书的手臂猛地一僵,屋里气氛瞬间冷了几分。 “臣妾虽然笨,但是不傻” “臣妾出身卑微,一无样貌,二无家世,三无才德,连字也没认识多少个,琴棋书画样样不通,我实在是不知道……” 不知道他到对自己这么好是图什么。 “我听圆月说,您过去这几年几乎不怎么进后宫,可对我……” “过去三年朕在为父皇守孝”,赵元汲眸色深沉。 “可是……” “没有可是,朕还是太宠你了”,赵元汲眯了眯眼。 他该怎么说出口,不是因为静瑶呢。 那双澄澈的眼眸是像她,可这几年他身边像静瑶的女人太多了,无非多看几眼而已。 像叶思娴这样不知不觉叫他牵肠挂肚的,还真没有过。 其实,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 见叶思娴吓得小脸儿发白,赵元汲莫名不忍。 “时候不早,早些睡吧” 叶思娴快哭了,可她一个怂货这会儿打死也不敢哭,蜷缩着身体委委屈屈爬上龙床。 赵元汲过去一把将她拽到怀里,沉着脸。 “你还小,以后不许多想” “哦!” 叶思娴憋着一肚子好奇心琢磨着,她高低得弄个明白。 …… 相比于第一天的热闹,第二天就冷清多了。 没有比赛,众人三三两两骑马在附近转转,欣赏深秋猎场的水光山色。 文臣在河边儿扎堆吟诗作赋。 武将骑着马在猎场上虎虎生威比试箭法。 朝臣的家眷夫人们聚在一起东家长李家短打听八卦。 而后妃们则簇拥着太后,试图在茫茫后宫找到一丁点儿庇护,万一入了太后的眼,深宫生活岂不又多了一层保障? 至于叶思娴。 今日用过早膳,她就在后宫所有人嫉妒的目光下,被赵元汲骑马带到了猎场上。 “听说你昨日也去林子里了?” “对啊,和淳小王爷一块儿去的,怎么了?”,叶思娴不解。 赵元汲勾了勾唇角:“你倒是心大,毫不避讳” “淳小王爷才八岁,我避讳什么?!”叶思娴睁大双眼不可思议,皇家的人不会这么变态,连个孩子都不放过吧。 “自然不是……” 赵元汲想说自然不是男女之间的避讳,而是身份的避讳。 可对上她清澈见底的眸子,赵元汲竟不知怎么开口。 “你可知淳儿他出身卑微?” “知道” 叶思娴琢磨着,住到锦绣轩这破地方,又会是什么高贵人。 “那你不觉得晦气?” 即便是皇后那样喜欢卖弄贤良,时常叫人关照几个幼弟生活起居的人,心里也是瞧不上那几个舞姬生的孩子的。 何况后宫其他女人,更是能躲多远躲多远。 “晦气?皇上您在说什么,他可是您弟弟啊” 四周无人,叶思娴胆子也大了起来,愈发觉得皇上的话不可思议。 赵元汲哑口无言。 是啊,即便不是一母所生,可都是父皇的孩子,幼子无辜,他们不过才几岁,又有什么错。 登基那年,文武大臣上书要将他们驱逐出宫,从皇室除名。 可他终究下不去手,那时候赵元淳才五岁,而最小的赵元溢才两岁,两岁的孩子,还不会说话。 “朕自然不觉得他们晦气” 这是真心话,皇室没什么亲情,但他并不想变成冷血之人。 “可在这宫里,嫌他们晦气的人多得是” “那您待他们好些,或许就好了”,叶思娴笑着出主意,这宫里谁不是看皇上的脸色。 “朕待他们已经够好”,再好,就是杀身之祸了。 最后这句话赵元汲没往外说,不想吓着她。 这女人太单纯了。是单纯,不是蠢。 …… 上午两人骑着马在猎场上痛痛快快跑了好几圈儿。 赵元汲怕她从马上摔下来,一直护在她左右,叫她慢点儿。 叶思娴却高兴得很,摇摇晃晃满头大汗,愣是一个人骑了全程。 “皇上,我骑术还不错吧,我哥哥教的”,她神气十足。 赵元汲:“……” “在女子中,爱妃的骑术算中上了”,他勉强。 叶思娴知道他瞧不上,扁扁嘴也不说什么,从马上爬下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来到小河边儿洗脸。 “以前每年夏天我哥哥都会带我去城外摸鱼” “我负责抓,我哥哥负责洗,洗完就地架火烤,等吃完了鱼天就黑了,我们就在河边儿抓萤火虫” 叶思娴说着说着,心里像塞了一团棉花。 也不知道老天开什么玩笑,把她一个乡下丫头,弄来这个不得自由的鬼地方。 “你一个姑娘家,竟天黑还不回家?” “你母亲不会训斥你?” 赵元汲坐在河边一块大石头上,卷起裤脚将腿伸进溪流中,很是惬意。 规矩什么都抛到脑后,两人你啊我的说起来。 “为什么训斥我,我们江淮县是小地方,比不得京城规矩多,我们那儿的女孩子,只要懂事孝顺就招人喜欢” 小地方的人没那么大脸面,也就不用把自己束缚在笼子里去换体面。</p> 第20章 你不怕朕吗? 赵元汲陷入沉思。 原来并不是所有女子都贪慕富贵,都爱勾心斗角,都心机深沉。 还有人,是这样的。 “那你刚进宫的时候,被吓坏了吧”,他望着远方的青山。 “是啊,我快吓死了,学规矩的时候嬷嬷手里的鞭子那么长,天天挨打能不怕吗?”,叶思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你……害怕朕吗?” “啊?”,唾沫横飞的某人停下来,看了看身边的帝王,他的侧脸还是那么棱角分明,即便神态平和,也不失威严。 “嗯……第一天侍寝的时候挺害怕的,可您居然让人给我做点心,后来被贵妃娘娘请走的时候,您还让人把我送回去,不让怠慢我” “那个时候我就觉得,皇上您虽然掌管天下,但也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家的男子尚且知道疼媳妇,想来您一定比普通男子强百倍,我也就不怕了” 叶思娴没心没肺说了一大片,最后还傻乎乎笑。 赵元汲只觉得五雷轰顶,不是生气,单单只是惊讶。 他当了这么几年的皇帝,还是头一回有女人敢拿他和老百姓比,还敢说他是普通人。 这个女人,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当真不害怕? “皇上,您生气了?”,叶思娴觉出皇帝神情不对。 “对了,我又拿您和老百姓相比了,皇上我错了,我下次一定记得”,叶思娴的规矩是真的差,一着急又你啊我的起来。 “无碍” 赵元汲消化着刚才的‘普通人’,神情恢复了些。 但心里的震撼却越来越大,像是一石激起千层浪那样,圈圈荡荡久久不绝。 普通人,对啊,他为什么不能是普通人。 就因为当了皇帝,他就要牺牲自己的所有吗? 所有人都告诉他劝谏他,做皇帝不能有自由,不能有宠爱的女人,不能被人牵绊着,要冷酷无情高高在上,要…… 可是,凭什么?皇帝就不是人吗? …… 这天下午,叶思娴从猎场回来时,整个人兴高采烈。 原因很简单,皇上说要奖赏她,还说要什么都可以。 “圆月你快帮我想想,我现在最需要什么?机会难得啊”,她激动地捂着胸口。 “我觉得您最需要的是把住处换换”,圆月沮丧。 “这届秀女统共才十二个,前边儿那么多宫殿都空着呢,凭什么把您弄到这角落里来,奴婢觉得不公平” “锦绣轩挺好啊,咱不是都收拾好了吗?多清净啊,不用换,再想想再想想”,叶思娴肯定是不想换的。 “那就……让内务府给咱们布置布置,咱屋里的家具都破了,全换成新的” “那也不行”,叶思娴斩钉截铁。 “都是我亲手修理过的,这好几个月我用着都顺手了,换了新的我会不习惯的” “那就让皇上赏您几身儿漂亮衣裳”,圆月对自家主子很无语。 “漂亮衣裳有什么好的,容妃娘娘赏的料子我都还没做呢,听说上好的料子价值白金,啧啧啧,造孽哦” 圆月:“……” “实在不行,让御膳房多给您添几道菜总行了吧” “哎这个好,这个才实用,果然还是圆月最懂我”,某人昧着良心说着胡话。 圆月哭笑不得。 听听,有这样的主子吗? 第三天回程的马车上,叶思娴把自己的要求郑重提了出来。 赵元汲听完差点儿一口茶没喷出来。 “你确定?” 不是荣华富贵,也不是给娘家人高官厚禄,更不是要地位,仅仅只是要添几道菜。 “当然确定”,叶思娴郑重点头。 “皇上您是不知道,臣妾的地位低,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实在憋屈” 赵元汲优雅擦拭了唇角,盯着她山泉水一样的眸子。 “好,一言为定” “多谢皇上” …… 半程歇息的时候,赵元汲换了马车骑上马。 深秋的风吹到侧脸,没有一如既往的冰凉,居然还暖烘烘的,像极了他愉悦的心情。 “皇上?”,冯安怀小心翼翼上前。 “您不在,叶采女一个人乘坐御撵恐怕不合规矩” “滚!”,赵元汲微笑扫了他一眼。 灰头土脸的冯安怀麻溜儿滚到皇帝后边的青布马车上,惊魂未定。 “皇上的心思,越来越难琢磨了” “师父,您老管得忒多,叶采女这两天得宠您没看见?”,小徒弟劝。 “以前得宠的人多了去了,皇上哪儿有这样过”,冯安怀白了徒弟一眼。 “也是哦” 青布马车里,人人陷入沉思。 叶采女这好本事啊,她一个乡下丫头,居然就打败这么小主,入了皇上的眼。 …… 回到锦绣轩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在马车上睡了一觉,这会儿也就不困。 想到从今晚开始她的膳食将大大改善,叶思娴整个人心情都飘了起来。 “小主,您也太容易知足了,几道菜而已,又不是要封您为才人了” “哎?你不说我怎么没想起来,我要是让皇上封我为才人,是不是皇上也能答应?”,叶思娴眼睛亮晶晶的,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那就说明您还没那个上进心!”,圆月调侃。 “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准儿能想起来” “我要是当了才人,就和孙才人平起平坐,看她以后还怎么欺负我” 某人瘫在软绵绵的软塌上,憧憬着美好的晚膳,以及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升上去的才人之位。 这时,门外忽然来了几个小太监,定睛一看是冯安怀打头。 “恭喜叶小主,您起来请接旨吧?”,冯安怀带着两个小太监,脸上挂着客气。 叶思娴没接过圣旨,幸好圆月麻溜儿把她拉起来摁在地上。 冯安怀念了好长一段话,她听得云里雾里愣是一句没听明白,不过最后一句话她听见了,“酌晋位八品才人”。 “叶才人,还不接旨谢恩?” “多谢皇上,臣妾领旨谢恩”,叶叶思娴激动磕了个头。 冯安怀满意点点头,带着人离开了。 叶思娴爬起来展开手里的圣旨,激动得心跳加速。 “你说说,老天爷对我简直太好了” “不是老天爷,是皇上”,圆月欲哭无泪,她家小主怎么就和旁人不一样呢。</p> 第21章 叫我怎么办呢 出宫游猎三日,妃嫔们散了心,宫里的日子也就没那么难熬。 只是有些人本打算趁这次机会好好在皇上跟前露个脸,却被叶思娴抢了先。 “哎呀,我怎么一进门就闻见骚味,哪儿来的狐狸成了精啊?” 第二天栖凤宫请安,叶思娴早早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后到的美人贵人三三两两结伴而来。 “我也闻见了,才不过三天就魅惑着皇上晋了位分,这样的本事咱们可哪儿有呢?” “就是,她连贵妃娘娘和大皇子都敢欺负,她眼里还有谁?” “要我说咱们都别理她,让她一个人待在那破地方好好儿过去吧!” “就是就是” 美人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出来的话跟小刀片儿似的。 叶思娴垂首侍立一句话不说。 贵妃娘娘贵为皇长子生母,连皇后都得让她三分,何况是她这个小罗喽。 忍着吧。 “呦,叶才人这是怎么了?”。 容妃宋氏扶着宫女的手款款而来,她穿着藕色湘裙,头戴蜜色琥珀长钗,温润的赤金玛瑙头面,整个人像一朵温润富贵的出水芙蓉,温婉美丽柔情妩媚。 “回禀娘娘,臣妾无事”,叶思娴规规矩矩行礼。 容妃慢悠悠坐在自己位置上,优雅端起茶盏,雪白的玉腕上叮当作响。 “起来吧,本宫没想到,今年入宫的秀女,头一个晋位的居然是你,倒让本宫刮目相看了” 容妃淡笑着,居然没有半分生气,反而还和气了不少。 “臣妾身份卑微,让容妃娘娘见笑了”,叶思娴谨慎。 “呦,见笑可不敢,皇上喜欢你,必然有你的过人之处,身份卑微又怎样,有些人哪怕身居高位,也不见得能让皇上喜欢” 容妃笑了起来,优哉游哉喝茶。 “妹妹这是意有所指啊”,许贵妃正好进门。 和容妃的恬淡闲适相比,她显然多了些浮躁。 四岁的赵长延越来越难管。 明明身子已经大好,却不愿意念书,还说什么一念书就肚子疼,她哄了整整一早上,请安都差点儿迟到。 “妹妹不过和她们开玩笑而已,贵妃姐姐可别当真”,容妃象征性起来行了礼,又提着裙边优雅坐下。 许贵妃看得一肚子火,坐回位置上猛地灌了几口茶才把火气压下去。 人到齐,皇后适时出来,她穿着姜红洒金绣龙凤的凤袍,带着赤金红宝石凤冠,一如既往的端庄贤淑。 “这几天大家都劳累了,过两日又要变天,都小心些别冻着” 皇后照常叮嘱一番,又问许贵妃和淑妃。 “孩子们都好吧,大皇子和大公主一向体弱,多叫人看这些” 众妃嫔一一谢恩,只见容妃笑盈盈站起身。 “禀皇后娘娘,怡安她刚刚还吵着要来给母后请安,咿咿呀呀说喜欢娘娘宫里的山楂糕” “早上冷,她身子又弱,何必叫她过来” 皇后慈爱一笑,连忙吩咐玉棠张罗着给送去一碟子,还叮嘱叫小厨房多挑几样一并送过去。 “多谢皇后娘娘,等暖和些,臣妾必定带怡安过来亲自给娘娘道谢” “这又值什么” 皇后笑着摆手,和容妃一唱一和,愣是把许贵妃晾在那,绝口不提给大皇子也送一份点心。 散了之后,许贵妃铁青着脸头一个离开。 容妃慢悠悠跟在她身后,笑容得意而讽刺。 回到玉照宫,揽月一边伺候着主子脱下斗篷,一边不解。 “娘娘,您在栖凤宫为何提公主,她才两岁,哪儿会吃什么点心” “我把怡安推出去,自然是为了得到皇后娘娘的庇护”,容妃转身坐在临窗的榻上,接过揽月递过来的炖盅。 那里是上好的冰糖燕窝,这两年她一直都在为肚皮努力着。 “许贵妃断断不肯让她儿子和皇后娘娘亲近的,她可舍不得,万一皇后娘娘打上大皇子的主意,她就完了”,容妃冷森森笑着。 “我就不一样了,我的怡安,不过是个公主而已,有什么好怕的”,她缓缓舀了一勺燕窝放进嘴里。 明明放了冰糖,却还是发苦,皇上不来,吃再多燕窝又有什么用。 “新人一个个都要往上爬,本宫得抓紧时间了”,容妃纤长的手指紧紧攥着炖盅,眼里迸发出浓浓的不甘。 这辈子,她输给谁也不要输给许氏,她不仅要宠冠六宫,她还要儿女双全。 “那个叶才人一看就来者不善,短短几个月就爬了起来,当真是好本事” “对了,她还和宋贵人有过节,娘娘怎么待她客气起来”,揽月拿着美人捶给容妃捶腿。 “只要能让许氏不爽,本宫客气几分又如何?不说别的,单她对大皇子的态度就叫人畅快”,容妃冷笑着,眸子里寒光乍现。 …… 玉照宫主仆关起门来说悄悄话,瑶华宫许贵妃可就没这么闲适。 此刻她正坐在贵妃椅上,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不去就不去吧,也不差这一天,你们几个带大皇子去御花园玩,让本宫清净一会儿” “是” 白露将地上撒泼打滚的赵长延哄起来,叫奶嬷嬷和太监带了下去,自己则转过身劝。 “娘娘您想开些,大皇子还小呢,他身子又弱,晚些时候再去上书房也不迟” “你懂什么?”,许贵妃表示很迟了。 “皇上三岁就开蒙,五岁就能写会做,十岁就已经文武双全弓马娴熟了” “延儿已经四岁,他除了会写几个字就什么也不会,皇上回回都说这个儿子不像他!”,许贵妃很焦虑。 “你知道这话什么意思吗?” 白露脸色也凝滞起来:“可是,大皇子身子不好,娘娘您逼太紧也不是办法,奴婢说句不吉利的话,万一再有个什么,岂不是得不偿失?” “你说的也是”,许贵妃揉着额头。 “孩子这样,叫我怎么办呢?” 想到今天容妃那贱人在皇后面前替公主讨巧卖乖,她冷冷一笑。 “再蹦跶也不过是个公主,没福气就是没福气,宋氏这贱人再不死心,本宫也牢牢压她一头” “娘娘说得是,您也别为这些事烦心,且不如保养着再给大皇子添个弟弟”</p> 第22章 喂王八 叶思娴请安回去,又补了一顿早膳。 拇指大的龙眼包子,香喷喷的稻米粥,酸甜爽口的小酱菜,还有脆甜脆甜的蜜瓜。 “啧啧啧,还是皇上一句话最管用,说加菜就加菜,还都是上等菜”,叶思娴捡了一个小包子放入口中,里头居然是一整只河虾肉。 “好吃” “小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您可得多吃些”,圆月伺候着。 “还是要矜持一点的,万一吃成个胖子,皇上恐怕连看都不会再多看一眼” “自打奴婢过来就没见您长肉,个子倒是窜了又窜”,圆月笑。 “是吗?我倒没发现”,叶思娴慢悠悠用着早膳。 吃饱喝足没事儿干,她决定找个地方溜溜食。 “走吧,出门转转” “太液池边上有一片水草长得好,咱们溜兔子去” 圆月见今儿个天好,就收拾了东西,服侍小主门。 叶思娴换了常湖蓝色的百褶长裙,披着水青色斗篷,只用几根珍珠玉簪绾了个简单的发髻。 她抱着毛茸茸的小白兔,慢悠悠走在波光粼粼的太液池畔。 没有名贵的衣料,也没有华丽的首饰,却恰恰有几分江南女子的质朴娇憨。 池畔另一侧,赵元淳正在垂柳下正举箭瞄准,无意看见这一幕,他动作一滞。 来到太液池畔,好巧不巧,居然遇到许贵妃那个魔王大皇子,叶思娴直皱眉头。 只见大皇子正瞪着浑身泥巴的两个小太监又叫又跳。 “笨蛋,叫你们捉个王八捉不到!” “殿下,这深秋的王八,都钻到泥巴下边儿去了,奴才们……” “放肆,再敢啰嗦,本皇子把你们俩绑了扔下去喂王八,还不快捉!” 四岁的孩子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凶残又暴戾。 那两个小太监冷极了,深秋的湖水已经冰冷刺骨,王八又在水底的深泥里,真要捉上来恐怕他们小命儿难保。 绝望的时候,忽然一抬头,两人不约而同转动眼珠子。 “殿下,您不是喜欢小兔子么,贵妃娘娘给您弄了十几只,您只说不好看,都不要” “这会儿您看看,那个好不好看?” 两人不约而同指向不远处打算离开的叶思娴。 “哦?” 顺着目光,赵长延一眼就看见叶思娴,确切说是她怀中的兔子。 其实他并没那么喜欢兔子,母妃叫人弄的十几只他还没怎么玩儿就死光了。 可是,他喜欢夺走别人喜欢的东西啊。 四岁的孩子微微勾起嘴角,眼里透着恶魔般的邪佞。 “你们俩要能给我弄来那只兔子,我就不要王八了,如何?” “是,奴才这就去” 两个小太监听见能活命,争先恐后往外爬。 叶思娴躲得够快,可还是没躲开。 两个拖泥带水的太监恶狗一样扑在她回宫的路上。 “你们要干什么?” 圆月紧紧护在主子前面,像老鹰张开翅膀。 “叶才人,四皇子还是喜欢您手里这只兔子,您还是识趣一些交出来,不然……奴才们就不客气了” 他们嘴上恭敬,眼里却透着傲慢强硬。 “怎么个不客气法?”,叶思娴眯了眯眼,琢磨着一对二打起来能有几分胜算。 幸好以前跟着哥哥学了点儿拳脚功夫,不然这会儿岂不是要在太监手里吃亏。 “自然是……”两个太监站起来缓缓逼近。 “你们别过来,我家小主正得宠你们不想活命了?”,圆月死死护在她跟前,说话都不太利索。 “本皇子数到一百,要是还没要过来,你们两个废物就下去给我喂王八!” 身后传来赵长延的声音,明明四岁的孩子声音还带着奶气,说出来的话却叫人毛骨悚然。 “一、二……” 两个太监慌了手脚,一把推开圆月,扑向叶思娴。 “滚开吧你” “叶才人,奴才得罪了!” “小主快走!” 圆月摔在地上,顺势抱住了其中一个太监的小腿。 另一个太监抢步上前就要抢夺。 说时迟那时快,叶思娴一个窝心脚踹过去:“走?我为什么要走” “别人我不敢打,你一个狗太监我还不敢打?” “哎呦!” “啊!” 挨了窝心脚的太监痛苦一声倒地,另一个太监却将圆月踹开。 “叶才人您可别不识好歹,这宫里头还没人敢得罪贵妃娘娘” “我呸!” 叶思娴抬脚又是一下。 可奇怪的是,她还没碰到,那太监就睁着眼倒了下去。 惊愕之间,叶思娴看见面前不远处,赵元淳立在那里,正好举着弓箭。 “是你?” “放心吧,我没打要害,只是给他放了点儿血”八岁的孩子已经有小大人的模样,动作娴熟地收了弓箭。 “想不到,大侄子小小年纪,还挺喜欢夺人所爱啊”,赵元淳转过身,直直立在赵长延面前。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站在我面前?”,小东西傲慢。 “我是皇上的亲弟弟,亲封的淳王”,赵元淳并不在意。 “这只兔子是我寄养在叶才人处的,你既然想要,怎么也得问问我吧”,赵元淳蹲下来平视他。 “那好,本皇子现在就问你,能否把这只兔子从她手里拿回来送给我!” “不能”,赵元淳淡笑。 “果然是贱种,我母妃说得一点儿没错!”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赵元淳笑容灿烂起身。 “说就说,我母妃说你是贱人生下来的贱种,本该处死或者贬为庶人,根本不配出现在宫里,也不配当王爷!” 小东西拼命仰着头用鼻孔对着他。 赵元淳却灿笑着,眸子里寒光乍现:“那你回去告诉你母妃,我偏偏就要在宫里,就要当王爷,让她有本事废了我” 赵长延才不管这些事。 他只知道没要到兔子他很没面子。 看样子对方是决不会给,他也不好就地撒泼,只好气鼓鼓带着两个泥太监离开。 叶思娴松了口气,向赵元淳道谢。 “多亏你了,不然我一个打两个,还真有可能吃亏” “叶嫂嫂要谢我,不如请我去锦绣轩喝茶”,赵元淳笑。</p> 第23章 跪下吧 “听听你这人,帮了一点儿小忙就开始要回报了” 叶思娴扶起圆月往回走,赵元淳自然而然也就跟上来。 “那也是嫂嫂茶点做得别致” “我说了别叫我嫂嫂,皇后娘娘才是你嫂嫂,我只是个才人……” “在我心里你才是皇嫂。” 他眸子里划过一丝不属于他年纪的悲哀。 …… “什么?又是叶才人,她好大的胆子!” 许贵妃好不容易清静一会儿,还没来得及补个觉,就见儿子带着两个太监一身狼狈回来。 “母妃,那个叶才人简直可恶,儿子恨不得立刻让她去太液池喂王八!” 赵长延习惯了添油加醋,小小年纪谎话张口就来。 他不提自己强取豪夺,只说叶才人和淳王报复他欺负他,还打了他的太监。 一字一句竟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 “放肆,实在放肆,宫里竟有这样的事!” 许贵妃本来还忌惮着皇上,不愿在这个时候找叶思娴的麻烦,可对方竟然步步紧逼,那也不能怪她了。 “白露,你去叫叶才人过来!” “娘娘……” 白露还是了解大皇子的,知道这事儿恐怕没那么简单,有心想劝一劝。 抬眼却看见大皇子正恶狠狠盯着自己,她脊背一凉赶紧低头。 “是” …… 回到锦绣轩,叶思娴让受伤了圆月去歇息,自己和巧燕一起去小厨房烹茶做点心。 赵元淳站在熟悉又陌生的锦绣轩,看着简单修建的小厨房里正冒着袅袅炊烟,耳边偶尔传来几声说笑。 八岁的孩子卸下深沉,眼泪顺着脸颊滑过。 “娘,你以前老说小厨房的烟囱不好用,叶嫂嫂带人修了修,现在不堵烟了” “娘,你以前老说这院子太空旷,要是能种些花草就好了,你看看圆月和巧燕姐姐在这儿种的白玉兰” “你以前总是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泪流满面,可惜儿子那时候不懂事,还不能为您分忧……” 他尽情哭了一场,这里没人打搅他,也没人看不起他,许多东西和娘亲在的时候一模一样。 喝过香喷喷的桂花茶,吃了卖相不好却满口生香的榛子糕,赵元淳不好再留,起身告辞。 送他出门时,圆月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只摇摇头说了一句。 “实在可怜” …… 叶思娴忙活半天正要歇息,门外忽然来了个小太监。 “叶才人,贵妃娘娘有请”,那小太监一脸傲慢,扬着下巴鼻孔朝天。 叶思娴琢磨着,莫不是贵妃宫里的人脖子都有病? “贵妃娘娘何事?我们才人正要歇息呢”,圆月阻拦。 “放肆,贵妃娘娘没事就不能找叶才人?你一个宫女多嘴多舌,莫不是需要杂家教教你宫里的规矩?” 小太监伶牙俐齿恨不得上天。 叶思娴百般犹豫,最后只能迟疑点头。 “这就对了,叶才人,请吧” “小主不要去!”。 “没事,光天化日想来没事,让我一个人去,你留在这儿见机行事”,叶思娴拍了拍圆月的肩膀,转身跟了那太监去。 “小主,小主!”,圆月急得火烧火燎。 “巧燕,怎么办?小秦子你想想办法啊”三个人乱成一团。 …… 人人都道瑶华宫是除了栖凤宫外最华丽的宫殿,叶思娴却是头一次来。 穿过弯弯绕绕的九曲回廊,越过两三道垂花门,终于来到正殿。 许贵妃一如以往穿得花团锦簇,身穿绣大朵牡丹花长尾宫裙,头戴满头珠翠。 她斜倚在贵妃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书。 不过,叶思娴莫名觉得这一幕很不协调,明明皇上看书的时候有一股岁月静好的书香气,到了贵妃这儿…… “大胆,见了贵妃娘娘还不行礼” 两个太监朝她腿上踹了一脚,叶思娴跌倒在地。 “臣妾参见贵妃娘娘”,她吃痛咬牙。 “呦!原来是叶才人,你肯过来,本宫这瑶华宫当真是蓬荜生辉”,许贵妃放下书懒懒起身。 “臣妾不敢” “不敢?”,许贵妃哼笑一声,缓缓走到她身边。 “你是不敢,可你却几次三番与我皇儿过不去”,许贵妃突然指着她怒目而视。 “我延儿才四岁,满宫里人人都知道让着他,你却几次三番惹我儿生气,叶才人,你安的什么心!” “臣妾并没有惹皇长子生气,臣妾……问心无愧”,叶思娴看起来柔柔弱弱,嘴里却咬紧不松口。 “好一个问心无愧,你果然大胆!” 许贵妃懒得多话,缓缓坐回椅子上,抬手将那本书扔到她面前。 “这本宫规你给本宫念一百遍,什么时候念完什么时候回去,来人,给她膝盖地下点上瓦片” “贵妃娘娘!” 叶思娴没想到她真这么狠。 “怎么?你怕了?”,许贵妃冷笑。 “现在害怕,是不是有些晚了,还是说……你觉得皇上会心疼你,来救你?” “你该不会真的以为皇上把你放在眼里了吧?”许贵妃往前凑着,脸上狰狞着笑。 “实话告诉你,皇后娘娘,本宫,容妃,还有你们所有的人,皇上根本不可能放在眼里,更不可能放在心上,哈哈哈……” 许贵妃大声笑着,笑声里却带着瘆人的悲凉。 “为什么?” “是那个故人?”,叶思娴平静看着她。 “余静瑶,她叫余静瑶,你不知道吧?本宫也不知道,你只需要知道,你!不过是个替代品而已,或许连替代品都算不上” 许贵妃得意讽刺着,可她自己又何尝不讽刺。 “好了,说了这么多,本宫也罚了,你跪着吧” “但凡还想活命,就把今天的话忘掉,本宫今天没打算弄死你,别回头自己把自己玩儿死” 许贵妃起身走了。 叶思娴膝盖下被塞了瓷瓦片,她顶着中午焦躁的阳光,跪着磕磕绊绊读宫规。 本来就不认识这么多字,何况是心已经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 锦绣轩里,圆月煎熬了整整一个时辰还不见主子回来,迫不及待跑到昭阳宫求见冯公公。 “求求你,让我见见冯公公吧” 圆月退下手腕上的银镯子,塞给小太监。 “哎呀,都说了冯公公忙着,你且等等吧” 这么一等,就等到日落。</p> 第24章 冯安怀挨打 “咣当” “啪!” 瓷器碎裂的声音从昭阳殿传出,冯安怀顶着满头大汗灰溜溜钻了出来。 “师父” 几个小太监围上前。 冯安怀擦擦额头的汗,低声吩咐了些什么,小太监们吓得连气儿都不敢喘,蹑手蹑脚退了出去。 冯安怀正要转身,圆月拔腿冲上前。 “冯公公你快救救我家小主,她被贵妃娘娘叫去都一个多时辰还不见回来” 知道这事不合规矩,可她也实在没有办法,宫里还会有谁能压得过贵妃娘娘。 “哎呦姑奶奶你轻着点”,冯安怀把圆月拽到一边儿压低声音。 “皇上正在气头上,你冒然闯进来不想要命了?不是老奴不肯为姑娘通传,实在是……” “咣当!”又一声碎裂声音传出。 冯安怀小心翼翼指了指:“你可听见了?” 圆月吓得小脸儿一白,只得不情不愿离去。 “唉” 冯安怀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把几个看守的太监都训了一顿,命他们往后没有通传,不许随便放人进来。 后宫的事自有皇后娘娘掌管,皇上日理万机,哪里管得了这么多。 一个小小才人想好好活着是不容易,可这满宫上下,谁又是容易的。 …… 赵元汲仰面靠在龙榻上闭目反思。 震怒不能解决问题,他是帝王,理应喜怒不形于色,今天是他失控了。 “可是惠王叔,他怎么可能?” 赵元汲再次拎起被他扯碎的折子,满脸不可思议。 这道折子是半个时辰前八百里加急,从西北甘州直接送到昭阳殿,上面密报甘州惠王府一个月前忽然开始招兵买马。 想到惠王叔,他脑海中仍然是那个笑容和蔼,举止谦逊,连说话都带着诗书礼气的王叔。 当年父皇暴戾乱政,莲贵妃母子霸权宫中,母后带着他和六弟元澈艰难度日。 堂堂栖凤宫居然大冬天连炭火都烧不起,还是惠王叔托人暗中周全。 在父皇被莲贵妃蛊惑,想要废太子成全莲贵妃母子时,也是惠王叔在宫外发动文臣武将誓死劝谏。 最终,莲贵妃没有血染东宫而是败落下来,一切回归正统。 这个局面,几乎算是惠王叔一力保下来的。 而赵元汲并不是知恩不图报之人,相对父皇,他觉得惠王叔更像是一位父亲。 “为什么?”,赵元汲扶着额头。 如果他想当皇帝,当初为什么要一力扶持自己,可如果…… 越想越烦躁,他不是不怀疑折子的真假,可他作为帝王,也不得不警惕。 “冯安怀,摆驾宁寿宫,朕要去看看太后”,今天他什么折子也不想看,哪个妃嫔处都不想去。 “是!”,冯安怀恭恭敬敬。 …… 瑶华宫里,叶思娴就一直跪在那磕磕绊绊读着宫规。 从白天到晚上,从精神奕奕到口干舌燥,她整双腿已经失去知觉,累得摇摇欲坠。 她没有话本里写的美人那么好命,总有英雄恰到好处来救她于水火。 她不是美人,没有英雄来救她,在这深宫里,她不过是蝼蚁一样的存在。 那个像英雄一样的男人,他的美人太多太多,恐怕他一个也救不过来。 临近子时的时候,一百遍宫规终于读完。 叶思娴一手搭在圆月肩膀,一手扶着宫墙,就那么一小步一小步挪回锦绣轩。 路上,她缓缓抬头,看见浩瀚的月华下,层层叠叠的宫殿琉璃瓦发着幽幽冷光。 “没想到,这宫里的月光也这么冷啊” 还是江淮县的月光暖和,有娘亲温柔的呼唤,有小玩伴咯咯的欢笑。 “小主快跪下,皇上的御驾” 圆月忽然把叶思娴拽了下去,顺带把她仰视的脑袋也摁了下去。 叶思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冒着金光,很快她身子一软,就瘫在圆月身上。 “小主,小主您醒醒”圆月吓得惊叫。 赵元汲坐在御驾上正面色阴沉思索太后的话。 他们母子聊了半宿,总结起来就一句话,惠王不可能谋反。 太后甚至还笑盈盈说,皇帝实在不放心,干脆就把惠王招进京,或者往前趁着过年让他回来,到时候再一探究竟。 赵元汲觉得,目前他也只能这么做。 “谁在那?”他利剑似的眸光扫了过去。 “回皇上,是叶才人,她身子不适晕倒了”,冯安怀不敢隐瞒。 “什么?!” …… 叶思娴发了高烧。 在梦里,英雄终于来救她了,他还是那么温柔体贴,一点儿也不像板着脸高高在上的帝王。 他抱着自己一路回了昭阳殿,还有好多太医来给自己诊治。 后来好像还喝了药,可那药却是苦的,这梦也太真实了吧。 叶思娴一翻身,八爪鱼似的缠在赵元汲身上。 “你这个女人”,赵元汲哭笑不得。 叶思娴却呢喃:“在梦里,你只能有我一个美人” 赵元汲:“???” 叶思娴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看着从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她迷茫看了看周围。 “我这是在哪儿?” “小主,这是昭阳宫” 圆月端了药进来,一五一十把昨晚发生的告诉了一遍,叶思娴捂上嘴。 “这么说,我现在不是在做梦?” “当然不是”,圆月眼睛一红,折腾了这么一回,她可要吓死了。 …… 请安是不用去了,叶思娴洗漱过后打算离开。 忽然有小太监来报,说让小主醒了就在这儿歇着,先不必走,今儿还会有太医来诊治。 “啊?我不好一直在这儿待着吧?” “这是皇上口谕,奴才只负责传旨” 那小太监说完就告了退,叶思娴也不敢离开。 不过,她看了看四周,忽然感觉好像少了什么。 “圆月,冯公公呢?以往不都是冯公公传口谕?” “冯公公啊”,圆月扁扁嘴。 “今早不知为了什么事惹恼了皇上,去慎刑司领板子去了,据说皇上还罚了他三个月的月俸” “下手也太狠了吧”,叶思娴琢磨着,三个月那可是不少钱呢。 “好了,您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这儿歇着,奴婢去给您端早膳”,圆月正说着。 外面传来一声高呼。 “皇上驾到……”</p> 第25章 已经够生气了吧 宫人鱼贯退了出去,叶思娴要上前请安,被赵元汲扶了起来。 “只有朕一个人,还用得着客气?”,赵元汲调侃。 叶思娴小脸儿一下红了。 昨晚没有做梦,那么一切都是真的,她自己像条懒鱼一样趴在他身上也都是真的。 好丢脸啊。 “皇上一国之君,臣妾自然要以礼相待” “哦,你还知道礼字,不错不错”,赵元汲老怀欣慰,转身坐在椅子上。 目光落在她瘦小的身躯,生着病发白的小脸上,他心里多少不好受。 自打这个小女人进宫,他已经刷新了无数认知。 这女人瞧不上京城,瞧不上皇帝,还瞧不上宫里的荣华富贵,他还是头一回觉得,自己在女人面前这么没魅力。 “忽然发现你长高了不少,过来让朕看看” 不知怎么的,赵元汲在她跟前连脾气都发不起来,明明这两天心情一直都很暴躁。 “哦”,叶思娴低着脑袋挪了过去。 眼下猛地被皇帝抱着坐在身边,叶思娴脸快要烧起来。 “皇上,我……” “现在这么不好意思,昨天晚上,朕的便宜可是被你占光了”,赵元汲不怀好意。 “那我烧糊涂了不能作数”,叶思娴硬着头皮推开赵元汲。 “怎么?朕抱抱你还不行了?”,赵元汲莫名其妙,这女人不怕他也就算了,居然还敢拒绝。 或许是帝王天生的征服欲,或许是只属于男人的占有欲,赵元汲只觉得心里有一处被勾了起来。 “臣妾有些不太习惯” 除了晚上睡着了无意识碰触,她还真没怎么和皇上搂搂抱抱亲昵过。 叶思娴不过是觉得,皇上不凶,就算是凶也到底是个人,她不怕。 而赵元汲则觉得,这小姑娘初生牛犊不怕虎,倒是有一股蓬勃的朝气。 两人原本只是觉得对方有点儿意思,并没有男女之情。 而今赵元汲一看见她抽条似的长了这么高,眼瞅着就是一个袅袅婷婷的美人,他一时情不自禁。 “是朕吓着你了”他怅然收回手。 可收到一半儿,他忽然霸道起来:“朕是你夫君,自然还是能抱的” 说着不由分说,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叶思娴脸都要烧起来了。 “皇上……” “你别怕,就抱一小会儿” 赵元汲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用磁性略带沉闷的声音淡淡道:“你知道吗?朕其实特别累” “你那次和朕说的,你娘的故事,能再给朕说一遍吗?” 他知道自己不是太后亲生,可无论如何也打听不出他娘是谁?姓什么叫什么,更不知道她背后的故事,又是为什么死。 有时候他也会想,假如自己亲娘还活着,她会不会也像太后疼爱六弟那样,满眼的疼爱几乎要溢出来。 这么多年他和太后看似像亲生的母子,可这一切更像是刻意演出来的。 “好啊” “小时候,我总是贪玩出一身汗,我娘就从井里打上凉水放在院子里晒上整整一天,到了傍晚我回家,盆里的水正好洗澡,我娘就把我摁在盆里一边洗澡一边唱歌谣” 说起自己娘亲,叶思娴眼睛里溢满幸福,还有无尽的思念。 自己这么久不回家,娘亲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儿,想起这个她就觉得自己不孝。 “你想她吗?” “当然想”,叶思娴含泪点点头。 “那朕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好啊……啊??!皇上,您要带我出宫?”,某人睁大眼睛。 “你不愿意?” “愿意!我愿意!”,刚才还冒着泪花的小丫头喜极而泣,拼命点头,赵元汲抵在她头顶的下巴咔咔磕牙。 大手扶上她后脑勺想让她别动了,可他手拂过去,然后,顺势…… “唔…… 那是一双湿漉漉像山间小溪一样的眸子,清澈、纯粹,不含一丝杂质,这样的眼睛,他在宫里很久没看到过了。 “呼……”,叶思娴大口喘气。 “你会离开朕吗??” “我也想离开啊,可这宫墙着实有点儿高,我恐怕是爬不出去”,叶思娴傻乎乎的。 赵元汲一掌拍到她后脑勺上。 “胡说八道,用早膳” 皇帝叫膳,自有宫女鱼贯而入,很快就摆满了一桌子。 叶思娴肚子也饿了,又是头一回在昭阳宫用膳,桌子上摆的都是她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菜肴。 “嗯,这个果子好吃,白白嫩嫩的,叫什么名字?” “荔枝” “这个桃子也好吃,脆脆甜甜的,还这么大,就是颜色不大好看” “这是冬桃,霜打过的,颜色不好看,但比霜前的好吃” 这一顿早膳,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瓜果桃李,山珍海味,见过的没见过的,全都在一桌子上。 叶思娴吃撑了肚皮,瘫在软榻上。 “皇上您也太享福了吧,这好吃的也太多了” “你不是瞧不上宫廷的富贵吗?” “瞧得上瞧得上,还是皇上您的好东西多”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赵元汲拍了拍她的脑袋。 “待会儿朕让李有福送你回去,朕该批折子了” 叶思娴猛地觉得这名字有些陌生,忽然想起来冯安怀好像挨了打,忙问。 “皇上,冯公公做错了什么,您罚得也太狠了吧” “他不听话,瞎做决定,你就不要问了” “哦”,叶思娴点头。 赵元汲又问:“膝盖还疼吗?太医开了药,回头叫宫女伺候你敷药” “嗯”,她一副没什么要说的样子。 赵元汲又忍不住问:“贵妃罚你这么狠,你就不觉得委屈,还有心思替别人鸣不平” 叶思娴若有所思点点头,忽然抬眼。 “可是皇上,您已经给我看太医了啊?贵妃娘娘知道,想必……已经够害怕了吧?”</p> 第26章 来日方长 叶思娴脑子是笨,但她不傻。 如果她哭着闹着要皇上替她主持公道,要皇上重罚一品贵妃,根本不现实,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不如以退为进。 不是耍心机,而是小小的姑娘在宫里,也学会了保护自己。 “你说得对”,赵元汲干咳一声。 他不好在一个才人面前说贵妃的不是,可现实就是,贵妃还没有一个才人懂事。 让李有福把叶思娴送走之后,他下了口谕,让人把四岁的赵长延带到德安宫。 许贵妃正和奶娘哄着赵长延去上书房念书。 忽然皇帝的口谕传来,她愣住:“皇上让延儿去德安宫干什么!” “请贵妃娘娘替大皇子收拾好东西,奴才好带大皇子过去”,那太监皮笑肉不笑。 “为什么要收拾东西,延儿不回来了?” 得到肯定答复的许贵妃觉得五雷轰顶。 “你的意思是,我的皇儿以后就要养在德安宫?” 她死死抓住那太监的肩膀,眼睛像要喷出火。 “奴才只管办差,也只知道这么多” 说完,指挥着手下人先把大皇子带走,临走又加了一句:“贵妃娘娘别忘了让人把皇子的日常用品收拾好送过去” …… 御书房里,赵元汲正批折子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皇上!臣妾求见皇上” “贵妃娘娘皇上正在批折子,您不能进去……” 太监们阻拦着,可终究无济于事,许贵妃到底还是闯了进来。 她依旧穿得明艳动人,妆发却有一丝凌乱,脸上还带着泪痕。 “是为了那个小贱人吗?皇上?”,她直直盯着皇帝。 “放肆!”,赵元汲冷声抬眸。 “不过是臣妾罚她念了几遍宫规,皇上就这么护着?她堂堂一个妃妾故意和四岁的皇子过不去,臣妾还不能管教管教了?”,许贵妃强硬而激动,身子都在颤抖。 她是皇长子生母,在这后宫里连皇后也得给她几分客气,没想到在那个贱人处吃了亏,她不甘心! “许氏你放肆!”,赵元汲大怒,随即抬手抽了张纸甩在许氏脚下。 “你不必委屈,延儿是朕的孩子,你把他教成那样,朕还没问你的罪,你倒来兴师问罪了”,赵元汲冷笑讽刺。 许贵妃低头,地上那副歪歪扭扭的字,乱得像狗爬似的,不是儿子写的又是谁? “皇上”,下意识后退一步,许贵妃气势弱了下来。 “可是皇上,延儿他才四岁……” “朕三岁也未必会写成这样,元溢和延儿差不多大,已经能写会念,而延儿还不会写字,你当真不觉得这样下去你会毁了他?”赵元汲起身,缓缓逼近许贵妃。 “可是……”,许贵妃气势又弱了些,可还是强撑着。 “那是延儿还小一岁,再说,延儿怎么会和那种小贱种相提并……” “啪!” 不等说完,一道耳光扇了过去。 “赵元溢是父皇第十一子,是朕的幼弟,需要朕再说一遍吗?” 许贵妃捂着脸不敢吱声,可心里仍旧不服气,什么弟弟,不过是舞姬生的。 …… 叶思娴和大皇子这道梁子,随着大皇子迁入德安宫,不了了之。 许贵妃是憋了一肚子气回去的,到瑶华宫的时候,半张脸已经肿成了馒头。 “娘娘您忍着些”,白露拿冰块给她敷脸。 “娘娘您别怪奴婢多嘴,今天这场气您实在犯不着啊”,白露温温地劝。 “本宫知道,可这口气咽不下去!”,许贵妃眸子里快要喷出火。 好在皇上只是把延儿带到德安宫亲自教导,而不是别的女人宫里,否则她一定会把叶思娴那个贱人碎尸万段。 “再放不下娘娘往后也不能轻举妄动了”,白露又道:“不为别的,您可是有皇子的贵妃呢,她算什么东西!” 这句话算说到的心坎儿上,不过许贵妃旋即冷笑。 “本宫当然不会再动她,这一次,是本宫大意了” “来日方长,往后的日子,走着瞧!” 她一掌拍在香檀木案几上,精致的护甲死死扣住桌面,最后紧紧攥在一起。 …… 大皇子被皇上带到德安宫教养的消息很快传遍后宫。 皇后旧恨添新伤。 “按说宫里的孩子都是本宫的孩子,即便贵妃教导不好,也理应送到本宫这里来,可皇上却绕过了我……” “他终究还是不肯原谅我” “娘娘,您又多想了”,玉棠递给皇后一碗补药。 “那大皇子顽劣不堪,已经被贵妃教养坏了,送到您这儿,不能打不能骂也是不好教,说不定贵妃还天天来缠着您,倒是不好”,玉棠怎么想都觉得这事皇后娘娘不该揽。 “本宫教得好教不好是一回事,皇上让不让我教又是一回事,他甚至都没来找我商量,没想起来还有我这个皇后,我在他心里……”,皇后有些激动,补药差点儿打翻。 “娘娘”,玉棠赶紧扶住。 “您千万别这么想,且不说皇上日理万机没想这么多,退一万步,即便皇上真对娘娘有什么,您终究还是皇上的结发之妻,您往后有的是机会弥补”,玉棠何尝不知形势,可也只能劝。 “当下最要紧的是赶紧调养好身体,给皇上生个小皇子,许贵妃已经得意太久了” 皇后讽刺一笑:“皇子?”,她冷笑着把补药放在一边,心如死灰。 “三年了,皇上从来不碰我,我拿什么生孩子” “娘娘,或许……叶才人那儿,会有转机?”,玉棠提了一嘴。 一个小小才人,连贵妃都在她身上吃了亏,可见皇上看重她,如果自己好好拉拢利用,说不定皇上还真有可能回心转意。 “你说的不错”,皇后忽然端起药碗。 “听说她在瑶华宫跪了半宿,你去库房里找些上好的药膏送过去,让她好好歇息,免了她半个月的请安”,皇后吩咐。 “哎!” “对了,锦绣轩偏僻,且又年久失修,本宫许她在宫里选一处好宫殿,你速速去办” 玉棠笑着一一应下,转身退了下去。 看着玉棠的背影,皇后觉得未来的人生有了希望,后宫这么多人,她头一次看见皇上对一个女人这么上心,希望这个女人能给自己带来好运。 可一转念,皇后又觉得这一切多么讽刺,她可是堂堂皇后,他的结发之妻啊。</p> 第27章 邀宠 “这是皇后娘娘给我的?” 玉棠走后,叶思娴看着桌上一堆药膏,惊得张大嘴。 “怎么突然想起我来了?”,送药膏,挑宫殿,还让她休息半个月,这样的恩典可没有过。 “小主受宠,皇后娘娘自然要多关照些,眼下您还是赶紧想想住哪儿吧”,巧燕笑嘻嘻摆弄着那些瓶瓶罐罐。 “连瓶子都是玉做的,可见这药膏有多金贵了,小主,奴婢服侍您涂药吧” 叶思娴怔怔地,由着她把裤腿卷起来。 她托着腮,用不大好使的脑子寻思着这件事的缘由,想来想去发现,宫里的事情着实头疼。 “算了,我还是觉得锦绣轩好,不需要迁宫,圆月,明天你去栖凤宫答复一下,就说我们住处不用换,只找几个妥当宫人把家具修一修就好” “修家具?”,圆月不解。 叶思娴点头:“皇后娘娘盛情难却,我也不好太驳她的面子,可我又不想迁宫,锦绣轩最符合我的心意” “您刚来的时候可是对锦绣轩没有一点儿好感的,怎么就喜欢上了?”,圆月寻思着,别是因为淳小王爷? “我刚来的时候,还是个喜欢凑热闹的傻子,进宫半年才知道,这宫里清静才是最难得的,锦绣轩虽然偏僻,却临近太液池,山水花鸟一样不缺,我舍不得离开” 陌生地方的第一个家,总是最让人留恋,何况还花了这么多的心血。 “这样也好”,圆月放下心。 凉沁沁的药膏涂在膝盖上,火辣辣的痛感顿时少了许多。 叶思娴用过午膳就老老实实去睡觉,她太累了。 秋冬天短,再次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落山。 舒服地在被窝里打了个滚儿,懒懒喊人打水进来洗脸,却见巧燕又蹦蹦跳跳跑进来。 “小主小主,您起来看看这衣料,好漂亮啊” “衣料?什么衣料”某人迷迷糊糊坐起来,才发现内室的桌子上摞了一大堆布匹,还有一个个盒子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 得知这些都是容妃娘娘送来的,叶思娴又惊呆了。 “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小主您是不是高兴坏了,连笑都不会了” 叶思娴表示我一点儿都不高兴,笑不出来倒是真的。 圆月端了水进来,打发巧燕去御膳房提膳,自己服侍小主洗脸。 “圆月,你害怕吗?” “不怕”,圆月倒是坦诚。 叶思娴淡淡一笑,用毛巾细细擦了脸:“看来我这次,把贵妃娘娘得罪惨了” 皇后恩赏她,容妃也给她送礼,显然就是拉拢,意思不言而喻,就是一块儿对付有孩子的许贵妃。 这点儿小弯儿她还是能绕过来的,以前东街张寡妇骂不过李家媳妇儿,也是把李家媳妇儿的对手拉拢过来。 “小主您也别太担心,一时半会儿,贵妃娘娘还不能把您怎么样”,圆月只能劝。 “话是这么说,可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以后咱们要更加谨慎了,回头告诉巧燕,以后离大皇子和许贵妃都远点,最好不要招惹” “是!” 见小主这样冷静理智,圆月没来由一阵心安。 想不到小主小小年纪,竟这样聪明伶俐,可下一秒,她就后悔自己的判断。 只见自家小主没出息地趴在桌子上盯着那些波光粼粼的布匹,眼睛直放光。 “啧啧啧,我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江南出来的丝绸,瞧瞧这纹络,这手感,还有这波光粼粼的色泽,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一定是暖光锦” 圆月:“……”把刚才的话收回来成吗? 叶思娴小心翼翼抚摸着丝滑的暖光锦,脑海里回想起第一次见它的场景。 “那是我十岁那年,我娘领着我去参加一位经营蚕丝的员外老夫人寿宴,宴会上老夫人就穿了这么一身儿,是枣红色的,纹络和这个一模一样,被太阳一照,散发着淡淡光晕,据说越穿越暖和,老太太那么一身就价值百金呢” “可把我娘羡慕坏了,回来还埋怨了我爹一顿,说我爹没本事挣大钱给她买暖光锦” 叶思娴边说边笑边回忆,不知不觉天就暗了下来。 巧燕正好从外头提膳回来,叶思娴洗洗漱漱就用膳了,不提。 …… 这一晚,偌大的皇宫有喜有忧。 喜的是许贵妃倒霉,栽到一个小才人手里,还把儿子弄到德安宫去了。 忧的是,自己什么时候也能生个皇子出来。 “揽月,你去昭阳宫请皇上,就说公主身子不适”,容妃对着镜子一边打扮,一边吩咐揽月。 “娘娘,公主身子没有不适啊?”,揽月不解。 “叫你去你就去,话那么多”,容妃拈起一支珠花在发髻上比划着。 揽月不敢多劝,只得出去。 容妃喜滋滋打扮着:“公主又如何?谁又说公主没什么用了?” 毕竟是皇上的孩子。 皇上虽不是一个好夫君,但绝对是一个好父亲,这一点容妃一直都笃定。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皇上就大驾光临了,若是自己请他,他断然不会来。 “臣妾参见皇上”,容妃迎上前。 “安儿怎么样了?请太医了没有”,赵元汲进门就要去看公主。 “皇上”,容妃娇嗔拉住他。 “刚才安儿做恶梦了一直哭,臣妾吓得了不得,亏得奶娘抱起来哄一哄,竟然就好了,这会儿刚刚睡着,皇上别进去,看再吓着她” “那朕悄悄看一眼”,赵元汲还是不放心。 容妃拦不住,只得由他去了。 赵元汲进到侧殿,果然没片刻就转身出来,出门时脸色很是难看。 “容妃,你又……” “皇上”,容妃依偎上去眼圈一红。 “要不是安儿,您可还记得臣妾这一号人?臣妾这样做是有错,可臣妾实在是太思念您,才不得已出此下策,皇上……” 容妃缠住他的胳膊泪眼连连。 “你这是做什么,朕日理万机,没工夫进后宫你又不是不知道”,赵元汲拉开她。 眼看皇上就要走,容妃从后边一把抱住他雄健的腰身。 “皇上!”</p> 第28章 炫耀 “松手!”,他冷声。 “您心里只想着叶妹妹,臣妾也是您的女人”,容妃反而抱得更紧。 赵元汲正在为甘州惠王的事不自在,为了验证真假他连连派了许多人去打探,结果都一无所获。 不知是误会了惠王,还是他藏得太深。 “你越来越放肆了”,赵元汲眸光又冷几分。 “皇上,您以前说守孝,根本不进后宫,现在好容易脱了孝,宫里又来了些新妹妹,难道您只闻新人笑?”,容妃流着泪。 “臣妾自从东宫时就跟着您,可您一直冷冷淡淡,臣妾自知愚钝不足挂齿,可公主总是无辜的,若非她体弱多病,只怕十天半月也见不到自己的父皇”,容妃越说越伤心。 已经记不清多久没侍寝,她等不及了她豁出去了。 她必须早早生下皇子,同样是出身高贵,同样是东宫出来的,凭什么自己就要矮那许氏一头。 贵妃生下皇长子,自己再不济也得生个皇次子出来,到时候儿女双全,也担得贵妃之位了。 “皇上,臣妾亲手下厨做了几道小菜,还请皇上赏臣妾些脸面,留下来品尝品尝?” 身后的女人说得可怜。 当初娶妻纳妾并没有如他所愿,若不是太后一直催促,他甚至永远都不想见她们。 可几年过去,他误打误撞也有了儿女,这些女人虽是事关朝堂的政治姻亲,到底也算安分守己没给他添什么麻烦。 身后的身子微微抽搐着,赵元汲终究温和下来。 “只用一顿膳,晚上朕还有要事” 他向来不会和女人计较什么,只要安分守己,他愿意给她们一辈子荣华富贵。 晚膳摆了上来,没有寻常大张旗鼓的华丽菜肴,只有几道卖相不怎么样的简单小菜。 不知怎的,赵元汲就想起了叶思娴。 她就像这一道不起眼的小菜,不规矩却别具一格,叫人眼前一亮。 “皇上?” 见皇上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妃红着脸将酒杯送到面前,纤长的玉指绕在酒杯之上,细长的媚眼妩媚万千。 “朕还有事,就不喝酒了,菜做得不错”,赵元汲心不在焉。 女人们学做菜他是鼓励的,捣鼓些别的总比争风吃醋要好得多。 “你有空多带怡安出来见见太阳,别总闷在屋子里” “多谢皇上关心”,容妃受宠若惊。 “这是臣妾亲手酿的梅子酒,皇上您就尝尝吧,就一杯”,容妃媚眼如丝,眼底异样光芒一闪而过。 赵元汲无奈接下,一饮而尽。 “多谢皇上,您多吃菜”,容妃笑容灿烂,殷勤备至。 赵元汲没什么感觉,只是和寻常一样用膳。 布菜之后重新坐下,容妃举手投足尽显优雅,用尖细的筷子挑着米饭,几粒几粒往嘴里送,用汤勺舀起半勺汤,要分好几回喝完。 赵元汲皱起眉,再次想起那个‘离经叛道’的小姑娘。 她身上没一点儿大家闺秀的气质,脑子也笨,却什么惊世骇俗的话都敢往外说。 可偏偏,面对那样一张脸,赵元汲怎么也气不起来,听了这么多年阿谀奉承,原来不好听的真话也是爱听的。 最重要的是她身上没这么多弯弯绕绕。 吃饭就吃饭,睡觉便睡觉,骑马就骑马,射箭就射箭,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怎么做。 这样的人,赵元汲不知不觉就记挂在心里。 “皇上,您吃菜呀”,容妃又夹了一块菌菇放到他碗里。 “嗯”,赵元汲回过神吃了些菜。 按说用过晚膳他就该走了,可忽然懒懒的不想动,身上还有一阵燥热。 “夜里寒凉,皇上刚用过晚膳不宜吹冷风,不如在臣妾这儿歇息片刻再走”,容妃放下碗筷来搀扶。 赵元汲眯着眸子,盯着烛光下她温柔灿烂的笑脸,鬼使神差地没拒绝。 躺在临窗的榻上,容妃一边替他盖被子一边有意无意碰触他的身体。 赵元汲浑身燥热、口干舌燥,连连喝了两盏凉茶,可不仅没驱散燥热,反而还扩散得更快。 很快,赵元汲视线模糊起来,泛红的眸子里充斥着某种原始的渴望。 “娴娴,你怎么在这儿?” 眼见一张熟悉的脸冲她笑,赵元汲顿时温柔起来。 “过来!”,他伸出手。 容妃早在他说出‘娴娴’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僵住,即将得逞的欢欣雀跃被浇了个透心凉。 可皇上冲她伸手,她还是下意识递了手过去。 赵元汲用力将她抱在怀中,像是要将她揉进骨子里,容妃费好大劲才得以喘口气。 “皇上,您身上出汗了,臣妾服侍您更衣” 容妃忍下耻辱,上下其手扒着皇帝衣裳,沁香散是她宋家砸了重金弄来的海上良方,药力凶猛且事后不留痕迹,她只有这么一次机会。 “皇上?您看看臣妾是谁?” “皇上?” “皇上?” 床榻上的人早已失去理智,见时机成熟,容妃深吸了口气,吻上那个梦寐以求的男人。 …… 皇帝才罚过贵妃,转头就去了玉照宫,容妃的风头一时无二。 这种将贵妃踩在脚下的感觉令她十分畅快。 第二天请安的时候,容妃果然是春风满面。 皇后心里泛酸,可她是大景朝皇后,总不能连一个妃子被宠幸都要管,她不仅不能吃醋,还必须表现出大气端庄。 “容妃服侍皇上辛苦了” 皇后挥手叫人拿来一对镯子,容妃起身连连道谢。 “又让娘娘费心了” “不值什么,你且坐下吧”,皇后淡笑。 来不及坐下,容妃就把翡翠镯子戴在手腕上,故意露出手臂上欢愉过后的淤紫。 “贵妃姐姐,这镯子比你手腕上那对如何?” 大皇子刚刚搬去德安宫,许贵妃牵肠挂肚一夜没睡好,眼下又见容妃得意洋洋,心里直堵得慌。 “皇后娘娘赏下来的自然不差,妹妹真是好福气”,许贵妃咬牙。 容妃更加得意,洋洋洒洒又炫耀了一番,话里话外离不开自己受宠。 皇后听得脑仁疼,挥手叫她们散了。 许贵妃迫不及待离开,容妃盯着她狼狈的背影通体舒畅,唯一让她不爽的就是…… 叶才人!</p> 第29章 天牢和冷宫你选一个 也不知道为啥,叶思娴就觉得背后一阵拔凉拔凉的。 好容易挨到锦绣轩,她迫不及待拉着圆月嘀咕。 “我得罪容妃了?” “她今儿怎么老看我,那眼神儿凉飕飕的,昨儿个不还让人给我送衣料?” 圆月挠挠头:“没有啊?昨晚皇上去她宫里,她不是正得意么,关小主什么事!” 叶思娴琢磨半天摸不着门道,只能暂时放在一边。 说起衣料,她想了想,吩咐圆月把昨晚所有的礼物都收起来。 “这料子多好看啊,您看别的主子们穿得多好,您要不也做一身儿穿穿?”,圆月劝。 叶思娴果断拒绝,暖光锦是娘亲一直都向往的,娘亲还没穿上,她怎么能先穿。 回头找人看能不能送几匹回家,娘亲一定高兴坏了,她甚至能想象出娘亲看见衣料时眉飞色舞的表情。 嘴里或许还说着‘啧啧啧,我闺女出息了’。 想起自己离家这么久,也不知道爹娘怎么伤心呢,叶思娴心头堵得慌。 “走吧,趁着天还没冷,咱们去御花园看看,那儿的桂花开得好” “哎” 圆月不好再劝。 …… 容妃受宠得意洋洋,可赵元汲心情就很差。 醒过来的第一瞬他就知道容妃下了药,可毕竟是君王,这种事只能往肚子里咽。 总不能说,皇帝被妃子下了药强行睡了。 赵元汲忍得住不明面发作,可不代表他私底下不查。 今天只是催情药,下一次或许就是催命毒了。 后宫吵架斗嘴争风吃醋他都能睁只眼闭只眼,唯独这样下三滥的手段,他半分容不得。 “李有福”,赵元汲大手一挥,秘密在他耳边吩咐了件事。 “皇上,这……” “还不快去!”,赵元汲声音愈发冷。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说着转身退了下去。 …… 玉照宫里,容妃从栖凤宫请安回来就一直半躺在床上歇着。 “太医说这样更容易受孕” 她端着补药,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想象着里面即将有一个小生命萌芽生长。 可还没来得及高兴,皇上身边的李有福来了,他是皇上身边的副总管。 “容妃娘娘”,李有福皮笑肉不笑请安。 “是李公公啊,您怎么来了?皇上可是有什么话?”,容妃笑容满面。 “自然” “皇上说容妃娘娘昨夜侍寝劳累了,让老奴给娘娘送一碗补药”,说着他掀开捧盒,亲自将那碗补药呈现在容妃面前。 “啪!”,真正的补药落地,药汁飞溅,碎片散落一地。 “我……”,容妃有些惊慌。 “真是不巧,本宫已经喝过补药了,就不必再重复喝了吧,李公公不妨回去告诉皇上一声”,她挤出一丝笑。 “那可不行,皇上吩咐,无论如何一定要老奴亲眼看见娘娘喝了它,再者说,娘娘您的补药已经打翻了不是吗?”,李有福不紧不慢,将容妃逼得退无可退。 果然,昭阳宫的人都有手段的。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服侍娘娘喝药” 李有福一声令下,身后四个小太监围上前来。 “你们要干什么?” 揽月下意识挡在容妃跟前,而容妃则拼命往后躲。 李有福岂能善罢甘休,他一把将揽月推开,拂尘一甩命令几个太监架住容妃强行往里灌。 浓黑的药汁呛进嘴里那一刻,容妃不是伤心而是耻辱。 她出身高贵,是大景朝的二品皇妃,从东宫时就侍奉皇上,兢兢业业好几年,为他生育女儿,为他付出整颗真心。 现在看来一切都不过是笑话。 起初容妃还挣扎着,后来就不挣扎,闭上眼死了心,绝望将那药汁全部喝掉。 “这就对了么”,李有福冷笑接过空了的药碗。 他果然是有手段的,灌下药没有立刻走,愣是坐在这东拉西扯待了足足一刻钟,才带人离开。 李有福踏出门的一瞬间,容妃第一时间用手抠自己的喉咙,狠命之下,差点儿连胆汁也吐出来。 “皇上,你好绝情啊!”,容妃感到一阵痛苦的颤栗,无力倒在地上,闭上眼睛任凭眼泪肆意横流。 “娘娘,您快起来,奴婢给您收拾收拾”,揽月赶紧扶起来。 “您别难过,都过去了” 容妃躺在床上回想刚才那一幕,泪水再次淌下。 “揽月,我是不是很蠢” “以前皇上虽然不怎么进后宫,可对待宫妃向来仁厚,锦衣玉食一样不缺,偶尔在宴会上见面,也说说笑笑,他还夸怡安长得像我一样漂亮,他还……”,容妃泪眼连连。 “我还以为皇上对我是有些不同的,我给他生了公主啊” 灌避孕汤药是宫中最下等的手段,除了皇子们身边的司寝女官,就是最低贱的宫女偶尔受宠之后,不想留龙种才会用的手段。 很显然,用在一个二品宫妃身上,是极大的耻辱。 “娘娘,是不是皇上发现了?”,揽月狐疑:“昨晚的情形,任凭谁也能觉出不对劲” 容妃沉默,心里的悲伤顿时被巨大的恐惧代替。 “不会吧,不是说不留痕迹,就像睡一觉那么简单?” “可是娘娘,皇上英明神武岂能那么好骗,何况昨晚皇上说用过晚膳还有要紧事,或许被耽误了也说不定,娘娘要不您去找皇上赔礼道歉,事情或许还有转机”,揽月越想越害怕。 容妃也吓傻了:“会吗?真的会吗?” …… 昭阳宫 容妃跪在御书房外求见,从上午跪到下午,从白天跪到夜晚。 喝汤药显然已经成了小事,容妃关心的是自己的小命。 按照宫规和律法,妃嫔给皇帝用药,一旦查证便是死罪。 “皇上,臣妾知错,臣妾真的知错了” 深秋九月的夜晚已经下了寒露,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声音越来越虚弱。 赵元汲从不虐待女人,哪怕她们贪图富贵争风吃醋拜高踩低,他都不觉得有什么大恶。 仍旧愿意锦衣玉食供养在深宫,保她们无忧无虑。 可容妃,触及了他的底线。 “皇上,夜深了,娘娘再跪下去恐怕要出事……”,李有福忍不住劝。 赵元汲听完,扔下笔大步出门,决定给她个痛快。 “冷宫和天牢,你选一个”,他居高临下望着她,像天神降临。</p> 第30章 失势 “臣妾知错了,可皇上,臣妾一心都是您,臣妾实在是太想您了”,容妃爬过去抱住赵元汲的腿。 “因为思念朕,所以就给朕下了药?还是说,你自己想生个皇子?”,赵元汲一脚踢开。 容妃怔住,原来皇上什么都知道。 “臣妾真的知道错了,求皇上饶恕,从今往后臣妾就待在玉照宫禁足,只求皇上别把臣妾弄走,安儿才两岁,她不能没有娘亲”,容妃崩溃,她都做了些什么。 赵元汲眸中闪过一丝轻蔑。 “你们宋家……不是一直都瞧不上朕的公主么,送一个女儿入宫还不够,还要再送进来一个,想生多少个皇子?”,赵元汲缓缓凑近。 容妃再次僵住,怪不得皇上一直都不宠幸宋贵人,哪怕点了牌子叫人送过去,也是连碰都不碰完璧送回来,更多的是羞辱。 “当年你们宋家扶持有功,朕不会忘,可这几年你们仗着权势欺辱百姓,圈占良田,也别以为能骗过朕” “臣妾知道,臣妾也劝过叫哥哥们收手,可父亲年迈,哥哥执掌家事,臣妾在深宫也是万般无奈啊”,容妃将错误全都推在家人身上。 赵元汲怒极反笑:“你若不想去冷宫天牢,朕还可以给你第三条路。” “什么路?”。 赵元汲弯着身体缓缓在她耳边说了句话,容妃脸色登时大变。 “皇上!” “你知道的,朕向来不愿把女人牵扯到朝政上来”,赵元汲慢条斯理转身离开。 容妃瘫坐在地,不知多久才拖着僵硬的身子离去。 …… 回到御书房,赵元汲坐在御案前,面前摆着的,正是宋家的种种罪证。 景顺元年,宋家因扶持有功获封三品侯爵,还不到年底就大肆扩充府邸,半条街的百姓都要给他们腾挪。 景顺二年,宋家大公子在京城春锦楼为花魁一掷千金,传得沸沸扬扬,二公子在赌局挥霍家产,手头无钱就圈占百姓土地。 景顺三年,宋家…… 从头到尾翻过厚厚一摞罪证,赵元汲面色沉静,只有李有福觉得脊背发寒。 皇上龙颜大怒时,可不就是这样。 “皇上,夜深了,您也该歇息了” 赵元汲冷哼一声,重重摔下手里的折本拂袖而去。 …… 昭阳宫的压抑气氛并不会传到后宫。 但容妃失魂落魄从昭阳殿回来,还是被不少人看见,消息不胫而走。 皇后闻言冷冷一笑。 “这后宫不就是这样,白天还灿烂炫耀,晚上就重重跌下,没什么奇怪的” 不过她还是问了句:“是为的什么?” “昭阳宫的人嘴紧,奴婢打听不到,倒是玉照宫那儿说,是容妃娘娘假借公主之名骗了上过去,所以才恼了” “哼!自作孽不可活,不必管了” 皇后冷笑一声转身睡下。 瑶华宫许贵妃却乐得睡不着:“这下可有好戏看了,我就说皇上已经多久没宠幸那贱人了,怎么忽然就想起来,原来是这样” “那贱人也太大胆了,皇上最厌恶别人耍小聪明” 许贵妃看了眼黑漆漆空荡荡的侧殿,心里又一阵难过。 “不过这事儿终究和我没关系,本宫得好好想想怎么才能把延儿接回来”,许贵妃揉着额角又躺下。 整个后宫,大约也只有宋贵人是真的睡不着。 “堂姐到底怎么了?” “她要是倒了,这偌大的后宫我依靠谁去?” “不会的,容妃娘娘毕竟是公主的生母,皇上不会那么狠心”,红蕙劝。 “那可不一定,不过只要不牵连我就行,进宫这么久还没替我想出办法侍寝,想来堂姐也没什么体面”,宋贵人扬起下巴。 她抬手拂过自己娇艳欲滴的面颊,满腹不甘:“我父亲同样是祖父的儿子,同样是嫡出,却因为是幼子,爵位家产什么都捞不到,早早分出去单过” “堂姐一家风风光光这么久,也该轮到我们家了吧”,宋贵人眼里透着狰狞与邪恶。 消息再不胫而走,也走不到锦绣轩。 叶思娴什么都不知道,一夜好眠到天亮。 请安之前她还美滋滋喝了一碗杏仁粥,笑说御膳房的人越来越尽心。 圆月打趣:“那也是小主您得宠” 叶思娴并不这么认为:“皇上只不过闲得无聊,找个人打发时间而已” “容妃娘娘才得宠呢,又有个可爱的女儿”,叶思娴眼里满是羡慕。 娘亲说女人家最好的归宿就是嫁个好夫婿,生儿育女相夫教子。 她以前也这么想来着,可转眼进了宫,她一个小小才人还谈什么夫婿。 能保住自己小命好好活下去就不错哎! “走吧,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叶思娴梳妆打扮好,带着人慢悠悠往栖凤宫来。 走到半路她就发现,今儿个的气氛颇为诡异,路过的宫人低着头匆匆走过,宫妃们三三两两也面色凝重。 “宫里发生啥事了?” 圆月皱眉想了想:“今早上奴婢去提膳的时候,听说是容妃娘娘做错事惹皇上生气,雷霆震怒呢” “原本奴婢还不相信,也就没告诉小主,眼下看竟然是真的” 叶思娴也凝重起来:“皇上雷霆大怒,是挺可怕” 之前在他面前造次,提到他心头那个故人,皇上那眼神就拔凉拔凉,何况是雷霆大怒。 “今天都小心些,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哎!” …… 来到栖凤宫,叶思娴就低眉顺眼站在自己位置上,不说话也不看人,谁来只管按着规矩行礼。 其实,也没人和她说话,大家都是谨言慎行,往常最爱迟到的许贵妃今儿也破天荒来得早。 容妃反是最后一个到的,她容颜憔悴,眼睛红肿,和昨天的耀眼迥然不同。 “容妃妹妹,听闻昨晚公主不舒服,可请太医了?”,许贵妃笑盈盈‘关心’。 “多谢贵妃姐姐,公主只是睡觉吓着,并未请太医”,容妃声音沙哑。 “哎呦呦,妹妹可是皇上心坎儿上的人,姐姐可高攀不起”,许贵妃觉得着实畅快。 容妃闻言只小心翼翼说了声不敢,就垂下头神情恹恹。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到!” 随着一声高喊,所有人齐齐起身跪地,叶思娴下意识又往后缩了缩。</p> 第31章 宋嫔 “玉照宫容妃恃女生娇扰乱宫闱,着降为三品嫔,褫夺封号,禁足三个月,公主暂且继续抚养,若再有下次,公主就不必养了”,赵元汲说得无情。 “多谢皇上”,容妃跪地接旨。 皇后居高临下望着她,内心微微得意,皇后终究是皇后,妃嫔终究是妃嫔。 就好像御花园里花儿每年衰败,树却是百年长青,终究是不一样的。 “都是臣妾御下不严管理无方,惹皇上生气,臣妾也有罪” “不必了,朕还有事,先走了”,赵元汲摆手不耐烦,起身在一片恭送声中离开。 众人起身落座,皇后却没叫容妃起来。 “你们争风吃醋本宫可以睁只眼闭只眼,若是再发生这样欺瞒皇上之事,别说皇上怪罪,就先问问本宫答不答应”,皇后端坐凤位威仪万千。 底下嫔妃们无不震慑,叶思娴更是抬头看一眼都不敢。 皇后顺手又敲打了爱生事的宋贵人孙才人,将宫规好好儿整顿,才叫人都散了。 从栖凤宫出来,众人直冒冷汗。 以往请安出来大家还会说笑着往御花园逛逛,今儿个众人恨不得立刻插翅飞走。 叶思娴更是怂,带着圆月麻溜儿跑了。 “皇上和皇后娘娘说翻脸就翻脸,太吓人了,咱们赶紧走”,圆月点头加快脚步。 可是她一个小短腿儿,哪儿跑得过昭阳宫的小太监。 “叶才人,叶才人,皇上有请” 小太监像长了飞毛腿一样,转眼就到她跟前。 叶思娴欲哭无泪:“我……我可没有欺瞒皇上啊” “小主说什么,皇上是让您去伺候笔墨” “请吧您?” 叶思娴:“……” 御书房,赵元汲正低头批折子,面容平静看不出喜怒,叶思娴跪地请安,他和往常一样大手一挥让人起身。 “研磨吧,朕写得快,别愣着” “是!” 叶思娴按耐住心头的恐惧,小手哆哆嗦嗦磨着墨。 “怎么?墨条都拿不稳了?” “皇上恕罪,臣妾只是有点儿……劳累” “劳累?”,赵元汲抬眸盯着她。 “臣妾……”,又不敢欺君,她只好实话说她害怕。 “你怕什么,朕又没有罚你!”,赵元汲莫名就笑了。 “那也害怕,您那么凶”,某人嘀咕。 赵元汲大笑:“你还是头一个说朕凶的,你再说说朕还有什么” “您不生气的时候待人就好,生气的时候待人特别不好,臣妾以后要小心,绝不惹您生气”,叶思娴老老实实把心里的想法倒了个底儿朝天。 赵元汲笑得笔都撂下,一把将她揽在怀里。 “你可知道,这话有多少人敢说?” “难道不是吗?还是有人敢在皇上面前欺君?”,叶思娴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被这个人笑成这样。 “自然没人敢欺君”,阿谀奉承除外。 身边冒出个有意思的小东西,朝堂的障碍也在逐渐清扫,赵元汲心情大好。 “朕实在不知,你父母怎么把你教成这样的,幸亏嫁了朕,若嫁给别人,被卖了你恐怕还会帮人数钱” “买卖良民是违反律法的,皇上净胡说” “哈哈,朕不说了,不说了,磨墨”,赵元汲顺着意思不再‘胡说’。 叶思娴松了口气,终于安心磨墨。 这一伺候就是一大天,也不知道皇上哪儿来那么多折子要批。 原来皇帝也不是乡下老人嘴里说的,住在金屋子里吃鸡鸭鱼肉,吃一碗得倒一碗那种。 傍晚,叶思娴揉着酸胀的手腕要告退,赵元汲却让她留下侍寝。 叶思娴想到嬷嬷教的那些,自己还没能照做,脸就微微发红。 “终究还是要过这一关的吧,呼!”,她鼓起腮帮子好好舒口气。 …… 今晚又是叶才人侍寝,消息传遍后宫,众人心里都不是滋味,有庆幸有羡慕。 别人也就罢,单单宋嫔就崩不住。 “虽然本宫是栽在自己手里,可谁叫你把皇上迷得神魂颠倒呢?” “新来的秀女人人都没叫皇上记住,偏偏就你一个!” “贱人!” 宋嫔憋了一肚子火当然要找地方发泄,哪怕是毫不相干的人。 “揽月!你去把宋贵人找来” “娘娘您做什么?”,揽月本想劝容妃安分守己,却被她狠狠瞪了一眼,只得应下。 宋贵人并不想来,奈何堂姐仅仅是降为宋嫔禁足三个月,仍旧住在玉照宫,仍旧抚养公主,她不敢怠慢。 宋贵人很快漏夜前来。 “堂姐,您找我有事?”,她脱下黑色斗篷放在一边。 “你的眼光不错,那个叶才人果然不是好东西,有她在,我们姐妹恐怕难以出头”,宋嫔开门见山。 “原来是为这事,当初我就看不上她一副穷酸样,还动不动就装无辜”,宋贵人冷冷一笑,眼底滑过一丝埋怨。 “当初要不是堂姐拦着,我早在她当采女的时候就收拾妥当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叶才人得宠满宫皆知,可皇后放任不管,许贵妃犯不着,堂姐也不让自己插手,愣生生让一个乡野丫头霸占了皇上。 想想这一届的秀女,也算是无能。 “现在不一样了,我要你把她解决了,不管用什么方法”,宋嫔眼里发狠。 皇上是大家的,要么就雨露均沾,要么就不要进后宫,独宠一个就是不行! “现在恐怕有些晚了,人家已经成了皇上的心头肉,三天两头叫去伴驾,况且她是才人我是贵人,只差了一级,终究是无可奈何啊”,宋贵人冷笑着疏离。 “堂姐也不想想,要是有法子,就算我不动手也会有别人动手的” 宋嫔端着茶冷笑,到底都是一群刚进宫的嫩瓜子,不敢放开争呢。 “你想怎样?”堂妹的态度俨然在和她谈条件。 “堂姐忘了,你妹妹我还是个完璧之身”,宋贵人笑容灿烂,连宋嫔看了都是一惊。 原来这个堂妹,早就在这儿等着自己。 也罢,既然话都说开了,也没必要装什么姐妹情深,宋嫔深吸了一口气。 “皇上喜欢傍晚去太液池东边的山顶看日落,喜欢泡第二遍的雨前龙井,冬天喜欢去北苑赏梅,敬事房小谭子是我的人,递给他五十两银子,他会帮你把牌子往前放……”</p> 第32章 陷害 宋贵人满意离开,带着堂姐教给她的一切。 而宋嫔在送走宋贵人之后,瘫然跌坐在地,像被掏空了身体。 “娘娘?” “揽月,我这样做是不是太懦弱了,明明家里送我进宫是来谋富贵的,我却……”,放弃了他们。 皇上开出的条件是:只要和宋家断绝关系,就可以继续安享富贵,天牢和冷宫哪儿都不用去。 那一刻她脑海里只有两岁的女儿,所以她答应了。 “你说,皇上会怎么对待我爹?” 揽月是陪嫁可以信任,宋嫔紧紧抓着她的胳膊泪流满面。 “老爷有从龙之功,当初扶持皇上登基功不可没,皇上向来仁厚,不会不顾……” “可是这两年家里着实不像样,我哥哥还弄来这种东西给我,还说不会被发现,现在倒好,害了我也害了他们自己”,宋嫔咬牙打断揽月,心里懊悔不已。 可是局势已经成这样,说什么都晚了。 “娘娘……” “算了,把公主抱来,今晚和我睡” 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这是她最后的依靠了。 …… 宋贵人悄无声息回到住处,临睡前又叫红蕙拿出自己的体己。 “这是五百两银票,你找个机会塞给敬事房小谭子,叫他给我安排明白了” 新进宫的秀女只有她还没侍寝,连叶思娴那贱人都爬到了她头上,她再也不要忍。 “小主?” “不该问的别多问,我自有道理” “是”,红蕙将银票收起来,伺候小主妥善安置。 宫里的夜漫长而冰冷。 这坐皇城已经许久没像先帝在时那样,歌舞霓裳纸醉金迷,也许,永远都不会再重现当时的荒唐。 唯一相通的是,长夜漫漫,被凉衾寒。 哪怕皇后,哪怕许贵妃,哪怕宋嫔,哪怕新进宫貌美娇花的新人,都是如此。 所以她们理所应当地恨陪在皇帝身边的那个人。 她们想当然地认为,得宠的叶才人不知怎样在皇上身边辗转承恩,娇媚的人儿怎样使尽手段笼络皇上。 然而……昭阳宫的情形却和她们想象的,迥然不同。 叶思娴披着被子痛苦地跪在床沿儿,赵元汲皱着眉尴尬地望着明黄色床单,确切说,是床单上凌乱的血迹。 那么大一片,显然不是落红。 “臣妾有罪,请皇上责罚”,叶思娴战战兢兢叩头。 娘亲曾教过她,女儿家到了十三四岁会来葵水,这代表一个小姑娘长成了大人,可以嫁人生子了。 那时候娘亲还慈爱地说,等她来葵水了就给她选个好夫婿,美美满满嫁出去。 可直到离家入宫,娘亲也没能见证女儿成人的那一刻,叶思娴鼻头微微发酸。 “你,别怕……” 虽然女人多,可没人敢叫皇上瞧见这东西,怕晦气。 日理万机的皇帝也不可能会关心这种事,只是知道有这回事,却是第一回见。 紧张兮兮的皇帝大手一挥:“来人,宣太医” “不用,皇上,真的不用” 叶思娴要去阻拦,可惜已经晚了,李有福已经进来,更加紧张兮兮问。 “皇上,您是否龙体欠安?” …… 叶思娴又没侍成寝,不过皇上也没放她离开。 “这不合规矩,皇后娘娘知道了会……”,叶思娴抱着热腾腾的红糖姜茶坐在龙榻上。 “她怎么会知道”,赵元汲打断她。 他将她揽在怀里,晦气不晦气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他一国之君从来不信这些。 叶思娴不敢再反抗,老老实实窝在他怀里喝完红糖姜茶,正好夜已深,两人歇息。 翌日,叶思娴收拾穿戴好直接来栖凤宫请安。 除了皇后和和气气赏了一副钗环,剩下的人恨不得把她活吞。 “不知不觉,叶才人就成了皇上的心头肉,叫姐妹们好生羡慕啊” “就是,叶才人也不能太霸道,连条活路都不给人留” 众人一言一语,根本不用许贵妃和宋嫔亲自发话,她已经要招架不住了。 好容易挨到散了,叶思娴正要离开,却被皇后身边的玉棠叫住。 “叶小主且慢,皇后娘娘有请” 叶思娴心里七上八下,来到后殿拜见皇后。 此时皇后已在宫人的伺候下换了常服,头上的凤冠也已摘下,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平易近人。 “这里也没外人,不必那么多虚礼,叶妹妹坐吧” 叶思娴不明所以在小凳子上坐下,双手不停地揪着手帕。 “你不必害怕,本宫今日叫你来其实也没什么事……”,皇后目光落在她手上。 果然皇后问了些‘膝盖的伤好些没有?锦绣轩修缮得满不满意?御膳房的菜周到不周到?’ 叶思娴一一答过。 皇后笑说:“那就好” “你现在可是皇上心坎上的人,本宫自然也会好好照顾你,宫里的人事比较复杂,如果有人欺负你一定不要忍着……”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叶思娴惴惴不安,总觉得皇后的话里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好容易挨到皇后端了茶,叶思娴终于小心翼翼退出去。 …… 回到锦绣轩,她仍旧是怔怔的。 这宫里的弯弯绕绕,她总也想不明白,只好丢开不管,她还有许多有意思的事要做呢。 秋末初冬的晴天,空气都是暖洋洋的,叶思娴拿了鱼食去太液池钓鱼。 刚在岸边儿找了个暖洋洋的地儿坐下,孙才人就从对岸走过来。 “呦,这不是叶才人么,今儿怎么这么悠闲?” 叶思娴不搭理她,她索性直接凑到跟前,瞥了瞥鱼竿,又勾着头探了探小木桶里的水,最后轻嗤一声。 “还当你多厉害,一条都没有” “我刚来!”,叶思娴瞪她一眼。 “唉你瞪我做什么,别仗着你得宠就对我耀武扬威,你我都是才人,谁还比谁尊贵了?”,孙才人眉飞色舞。 叶思娴懒得搭理她,孙才人却不死心,越凑越近百般纠缠。 她声音越来越大,鱼儿吓跑光,鱼竿也被她撞到一边儿,叶思娴终于忍无可忍。 “孙才人,你也算大家闺秀,难道你在家就这副做派?” “我什么做派了,叶才人你倒说说,这太液池难道姓叶?只许你来不许我来?”,孙才人故意找茬。 叶思娴情急之下推了她一把。 明明是想把她推离岸边,孙才人却尖叫着转了好几个方向,摇摇晃晃栽进太液池。 而巧合的是,许贵妃、宋嫔和宋贵人正好出现在岸边。</p> 第33章 拿命去赌 栖凤宫 叶思娴跪在地上,孙才人已经被几个太监救起来送回西霞宫。 皇后端坐凤位,陈贵妃和宋嫔、宋贵人等人坐在旁边,众人面色严肃。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斗嘴归斗嘴怎么还动起手了?”,皇后威严扫视下方。 “回禀娘娘,我是推了她,可我绝对没有把她往湖里推,是她自己故意……” “叶才人你说话可要凭良心,孙才人又不会游水,要不是太监救的及时她这会儿可就没命了!”,宋贵人怒声打断她。 正是这句话,叫叶思娴哑口无言。 是啊,好好儿的孙才人干嘛要找死。 陈贵妃冷眼旁观这一切,本来今天宋嫔叫住她,话里往外说要一块儿出出气,没想到是演了出戏,也算难为她们。 “叶才人,光天化日谋害宫妃,你可知罪?”,皇后冷声问,冰冷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飘荡,越发凿人心。 “臣妾是冤枉的,还请皇后娘娘明察”,叶思娴吓得不轻。 “那你的意思是孙才人故意?”,皇后眯眼。 叶思娴低头默认,她的确觉得,孙才人就是故意的。 “哼!”,许贵妃忽然冷笑。 “好一个叶才人,为了给自己脱罪真是什么都敢说,你都那么怕死,孙才人会不怕吗?”,许贵妃拨弄着自己精致美丽的指甲。 叶思娴心头绝望。 原本不对付的许贵妃和宋嫔,居然会一块儿出现,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实,她们也能当睁眼瞎。 她们是故意的吧。 原本所有人都不屑一顾的小才人,也成了她们的眼中钉,叶思娴觉得挺可笑的。 “既然叶才人说有冤情,本宫身为皇后也不能坐视不理,来人,先把叶才人禁足,待查明真相再做定夺”,皇后大手一挥,几个太监围上前。 “皇后娘娘,人证物证俱全,还不足以定罪吗?这个狠毒的女人不除,宫里姐妹哪儿能安心过日子”,宋嫔不甘心。 “宋嫔妹妹别说了,叶才人是皇上的心头肉,皇后娘娘怎敢得罪?”,许贵妃冷笑着起身。 临走又加了一句:“你还是多安抚一下孙才人吧,受了这样的欺负还被人怀疑,当真委屈!” “贵妃姐姐说得是,妹妹这就去”,宋嫔毫不客气站起身,草草行了一礼就跟着离开。 叶思娴抬头不可置信,许贵妃确实结下梁子,可她没得罪宋嫔啊? 弱小无辜的叶才人当然不会知道,皇帝和宋嫔床笫之间的事。 宋贵人也跟着走了,大殿上只剩下皇后和叶思娴。 “皇后娘娘,臣妾真的是冤枉的!” “还不快带下去!”,皇后脸色铁青,转过头不看她。 叶思娴挣扎着被几个小太监押回锦绣轩。 ‘咣当’一声大门落锁,任凭主仆四人在里边拼命拍门,也无济于事。 “这可怎么办,她们是明摆着欺负小主”,圆月气得直哭。 “怎么能这样,那个孙才人明明故意往上凑的,她故意激怒我的,而且,我推她是往岸边推的,她怎么可能会栽倒湖里去呢?”,叶思娴胸口一起一伏,气得不轻。 宫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以前从没听说过,难道这京城的大家闺秀都不讲道理的吗? 原以为什么吃人的皇宫都是百姓编出来的,难道是真的吗? 皇后会不会让自己给孙才人偿命,可是她也没死啊。 越想越乱,越乱越胡思乱想,叶思娴吓得小脸儿发白嘴发紫。 “圆月,为什么会这样啊”,十三岁的小姑娘绷不住哭了起来。 主仆四人很快抱头哭成一团。 哭到最后,叶思娴甚至都想好了怎么分配遗产,要不要通知家人的份上。 到底还是圆月理智一些:“小主咱们别哭了,皇上那么喜欢您,是不会看着您死的,咱们都振作一些” “皇上喜欢我吗?我怎么不知道”,某人眼泪汪汪。 不知道什么叫喜欢,皇上叫她不过不就是干干活,写写字,说说话,最后累了就睡下,哪是喜欢啊。 …… 叶思娴被皇后禁足,后宫众人拍手叫好,昭阳宫却一片平静。 赵元汲一边批折子,一边听着李有福的汇报。 “现在叶小主已经被关了起来,等着皇后娘娘发落” “嗯,去查查怎么回事,别叫人欺负她”,他头也不抬云淡风轻。 “皇上,您不打算给叶小主解禁?” “她太任性,说话做事口无遮拦,确实该受些教训”,实际的意思是,她太单纯了,该叫她尝尝深宫险恶,不要再大大咧咧不知道防人。 “这件事交给你办,办不好就别回来见朕” “是” 李有福战战兢兢出去,心里是七上八下。 正好见自己的头儿冯安怀过来,他赶忙拉到边儿上求助。 “师父您说说,皇上的意思……”,他把皇上的话说了一遍,面露不解。 “皇上这是叫你暗地里护着小主,别做得太明显给她招仇恨”,冯安怀挨了打,还没恢复完全,走路一瘸一拐。 “难为你爬到副总管的位置,怎么还是这么笨” 李有福那个郁闷。 谁经历过这事儿,他不也是头一回么,以往皇上对哪个也没这样不是? …… 昭阳宫一整天没有动静,这更让后宫确定,叶才人失宠了。 皇上无论如何也不会宠爱一个狠毒的女人不是么? 相反,孙才人这里渐渐热闹,有的派人来探望,有的送礼来安抚,络绎不绝。 “皇上都不管了,皇后居然还在犹豫,宋姐姐你说她会不会发现什么?” “别胡说,咱们做得那么干净,不可能会有人发现,你先睡吧我走了”,宋贵人有些不耐烦。 “宋姐姐,你答应我那事?”,孙才人欠起身。 “放心,我会写信给我父亲,让他提拔你父亲做指挥”,宋贵人忍住厌恶。 “那就好,那就好”孙才人满足躺下。 宋贵人鄙夷看了一眼,扬长而去。 她当然不会写信,堂姐告诉她皇上不喜欢宫里宫外串通,她不会冒险掺和这种事。 可为了让孙才人拿命去赌,她还是抛出了最诱人的诱惑。</p> 第34章 君子之交淡如水 “要是孙才人发现呢?”,红蕙不安。 “你太高看她了,那个蠢货要是有这个本事,也不会进宫就围着我转”,宋贵人冷笑。 “不过小主还是要提防这件事被孙家知道”,红蕙提醒。 “那就更不用担心了,你以为孙家又多把孙才人当回事,不过也是个筹码而已” 红蕙还要说什么,却被宋贵人转了话题。 “小谭子把事情办妥了没,怎么还没消息,皇上点了谁的牌子?” “今晚是叫去” “哦” 夜已深,宋贵人洗洗漱漱安置睡下,红蕙静悄悄出去。 外面狂风大作,暴风卷着沙粒子打在明瓦窗户上,宋贵人揉着额角翻来覆去睡不着。 进宫这么久还没侍寝,她在宫里连脚跟都站不稳。 想想当初入宫那些雄心壮志,只觉得无比讽刺。 …… 宫里同时睡不着的还有皇后。 “一天了,皇上确定没发话?冯安怀和李有福呢?”,她半信半疑。 “娘娘您放心,冯公公最近养伤呢,李有福今儿个一天都在出昭阳宫的大门”,玉棠笑。 皇后若有所思,闭上眼的前一刻,眼里还充满算计。 第二天一早,皇后亲自往昭阳宫禀报此事,却连门都没进去,只有冯安怀迎出来。 “皇后娘娘,皇上昨儿个就听说了此事,只是政务繁忙一时就忘了” “眼下皇上正与几位大臣商议国事,叫奴才来传话,说后宫之事一力由娘娘做主,娘娘说什么便是什么,若有人不服,娘娘只管按宫规严惩” 话都说到这份上,也没有进去的必要。 皇后朝昭阳殿方向行了一礼便施施然离去。 之后妃嫔来请安,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叶思娴押过来。 “叶才人,本宫昨日已经细细查问,并未发现冤枉你的证据,所有在场的人都指正是你推了孙才人” “你身为宫妃,不守宫规,谋害她人,念你是初犯,就……”正准备褫夺封号,打入冷宫,以示惩戒。 叶思娴却突然反抗:“皇后娘娘!” “如果臣妾能证明自己无辜呢?”,她一双眸子里写满不服输。 “叶才人这话什么意思?”,皇后惊讶。 “孙妹妹还在病榻上躺着,你凭什么无辜,就凭你生了一张狐媚子脸吗?”,宋嫔突然激动,连堂妹宋贵人都吓了一跳。 叶思娴冷笑望了姐妹俩一眼,觉得一定是宋贵人讨厌自己,拉来宋嫔来对付她,不然怎么无冤无仇何必呢。 “当然不是,宋嫔娘娘”,她冷笑。 “我当时站在东边,孙才人站在西边,我是用左手推,孙才人必定会往岸边倒,她却栽倒湖里了?这根本不符合常理” “如果我想推她入湖,必须用右手从她背后推才是,如果用左手就必须往湖里使劲拉” “皇后娘娘,您觉得以臣妾这小身板儿,拉得动孙才人?” 叶思娴想了一夜,用最简单的语言将当时的场景描述了一遍。 “这能说明什么?大家都不在跟前,谁知道你用哪个手?” “就是啊,叶才人你也太会了,为了脱罪这种鬼道理都想得出来” “孙才人实打实受冻了,好好儿的人家为什么要跳湖” 皇后冷眼看着叶思娴四面夹击,唇角忽然勾起一抹笑,‘就是这样,叫她尝尝深宫险恶,她才会知道皇上有多靠不住,才会老老实实投靠自己’。 ‘别的不说,叶才人能讨好皇上这一点,就叫她不得不好好利用’ “那这个呢?这是我小秦子昨夜在岸边找到的绳子,谁能想到,孙才人跳下去之前往岸边绑了条绳子呢” 叶思娴从身后拿出一条湿漉漉的麻绳:“这样的绳子只有内务府才有,皇后娘娘只需去内务府翻翻记录,看看谁那儿领过,不就真相大白?” 这一瞬,所有人都安静了。 皇后不得已叫人去查,玉棠很快回来说,确实是孙才人领过。 真相不言而喻,所有人脸色都很难看,包括皇后,这小丫头片子真的是从乡下来的? 哪怕所有人都不想承认,可事实不容置疑,叶才人就是洗刷冤屈了。 皇后压下尴尬扬声吩咐:“来人” “孙才人诬陷宫妃,罪不容恕,今日起贬为采女,迁出西霞宫,搬到宜静居好好思过,没有本宫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去探望” “叶才人受委屈了,自今日解了禁足,回去好好歇息吧” 皇后颜面扫地,说完就叫人散了。 其他人也顾不上嘲笑皇后,一个个浇了盆凉水的落汤鸡,明明恨得咬牙切齿也不敢多说什么,都退了下去。 叶思娴站在廊下等所有人离开,每个人经过,都会狠狠瞪她一眼,如果眼神能杀人,她大概会万箭穿心。 不过已经不在乎了。 老话不是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么?大家赤果果的恶意也没什么可怕。 最怕像宋嫔这样,明明昨天还笑脸相向,隔天就冲她往死里捅刀子。 一路回去,叶思娴心情都挺失落。 终究到最后皇帝都没出现,原来他果然是逗她玩玩而已,什么宠爱都是假的。 “哎呦……”,叶思娴捂着肚子,这来葵水怎么还肚子疼啊。 …… 叶思娴刚回锦绣轩歇下,白贵人忽然来了,手里提着几盏燕窝和一封补药。 “白姐姐你来了?快请坐,我不舒服,就不下床了”,叶思娴趴在床榻上蔫蔫儿的。 白贵人一问才知原来是来葵水了,就笑了笑:“头几次都这样,你还小呢” “白姐姐你平时都不出门,今儿个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嫌我粗俗,不愿和我打交道了” 白贵人将药交给圆月,自己则舒展了衣袖优雅坐下。 “前段时间你炽手可热,我来了就显得多余,眼下你有难,我就不好不来了” 她穿着茉莉白绣水仙花的宫裙,手里拿着美人赋团扇,优雅坐着,优雅说话,连笑容都是浅浅淡淡,像春末夏初山间的茉莉花。 即便静静坐着不说话,也是一幅清远淡泊的书香仕女图。 “这是为什么?”,叶思娴当然是不理解的,只觉得眼前人真好看。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若是不欢迎,我可就拿走了”,白贵人淡笑。 “哎哎哎别拿走,姐姐,这宫里只有咱们俩是江南的,我不欢迎你欢迎谁?”</p> 第35章 百般憋屈 叶思娴脱险的消息传到昭阳宫。 赵元汲挑眉:“总算还不笨,知道反抗” “皇上,那您交待的那些……”,李有福确实有点儿蠢。 “你下去吧,叫冯安怀过来伺候” 这总管和副总管终究是有差距,冯安怀养伤这些天,他用李有福用得很不爽。 冯安怀进门时正好撞见李有福出来,狠狠瞪了他一眼,才笑盈盈进去伺候。 “皇上放心,叶才人一切照旧,不会受委屈” “嗯” 这还像句人话,赵元汲满意。 …… 接下来几天,华贵人、白贵人、杨美人等接连伴驾。 到了十月半,赵元汲又去巡视京畿大营,一连数天不在宫里。 叶思娴再次见到皇帝时,已经是冬月初,第一场雪都快化完了。 “臣妾参见皇上”,叶思娴规规矩矩屈膝。 “过来让朕看看” 赵元汲见她脸上有了肉,也长高了不少,心里琢磨着小丫头养的不错。 “是”,叶思娴神情淡淡走过去。 “怎么了?不高兴?” “臣妾没有不高兴”,某人还是淡淡的,心想你还好意思问,我被人陷害泼脏水的时候你在哪里? 果然小妾一多他就不稀罕了,还不如贫民百姓就一夫一妻。 “朕让御膳房准备了你爱吃的,待会儿陪朕一起用” “多谢皇上”,叶思娴规规矩矩。 赵元汲斜倚在软榻上,批了一天折子他满身疲惫。 “你怎么了?”,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臣妾没怎么?皇上累了,不如躺下好好歇歇”,叶思娴表示不想搭理她,自己也是有小脾气的好吧。 “那你过来替朕按按太阳穴” “是”叶思娴乖乖走去,面无表情。 正伸出双手要按摩的时候,赵元汲忽然抓住她的手臂,使劲儿一拉,某人就顺势跌倒在他怀里。 “皇上……”,叶思娴觉得一国之君多少有点儿臭不要脸。 “人不大,脾气倒是不小,你是怪朕没去救你?”,赵元汲一句点破她的小心思。 “您知道还问,要不是我自己聪明,您往后可就见不到我了”,叶思娴想想就生气。 哪怕是责怪也得站出来有个态度吧,结果这人直接不出现,把她丢给皇后处理,简直无情无义。 “宫里的规矩你没学?朕只能管朝堂大事,后宫的事归皇后管,朕不能随意插手”,赵元汲吓唬她。 “往后你自己也要小心,不要总是没心没肺,下一回朕还是救不了你,懂吗?”,赵元汲面露严肃。 “真的吗?可皇上是一国之君”,叶思娴半信半疑。 “骗你做什么,朕是一国之君,可皇后是后宫之主,各司其职方能长久,就像民间的男主外女主内,是一样的道理” 这么一解释,叶思娴瞬间明白了。 “那要是皇后污蔑我呢?你也救不了我吗?” “所以啊,你在后宫一定要小心,凡事多留个心眼儿,不要给人家抓住小辫子”,赵元汲一边说一边朝冯安怀使眼色。 “皇上说得是,奴才听底下的宫人议论说,叶小主您太大意了,虽说不拘小节是好事,可也要行事谨慎呐”,冯安怀面不改色心不跳陪着自家主子胡说八道。 “我,我知道了”,叶思娴拍拍胸口,宫里竟还有这样的规矩。 “您也不用太介意,只需记得见人三分笑,凡事留心眼,尽量少说话,绝不凑热闹,有财不露白,遇事往边靠,也就差不多了” 叶思娴琢磨这些话,认真点头。 “多谢冯公公” “小主不必客气,没什么事奴才就告退了” 看着冯安怀离开,叶思娴怔怔转过头:“皇上,我在您这儿也要这样吗?” “不用”,赵元汲继续严肃,这次是真严肃。 他希望她能在宫里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但绝不希望再造出一个宫妃,她身上的淳朴,他一点儿都不希望磨灭掉。 “那就好,皇上,您不知道当时我有多害怕,那个孙才人她……”,叶思娴没心没肺拉着皇帝开始说。 从孙才人跳湖说到被皇后冤屈,从深夜叫奴才去太液池找线索,到自己临危不惧替自己伸冤。 她一张小脸阴晴圆缺,声调抑扬顿挫,给她个梆子快板儿什么的都能去民间说书了。 “说完了吗?”,赵元汲支肘看着她,深邃的眸子里写满笑意。 “说完了”,某人不客气捞起一盏茶喝了一口。 “饿不饿,朕叫人传膳”,赵元汲宠溺。 “嗯”,娇俏的女子小脸红扑扑。 赵元汲觉得自己脑子可能有坑,明明累了一天,他居然还有耐心听这个小女人噼里啪啦这样讲。 可想到以前的御书房一直死气沉沉,又觉得这样充满烟火气也挺好,人,果然都是矛盾的。 宫女们捧着御膳鱼贯而入,偌大的紫檀餐桌很快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山珍海味。 叶思娴正儿八经没见过几回这样的阵仗,围着桌子眼睛直放光。 赵元汲拥着她在桌旁坐下,亲自为活泼娇俏的人儿夹菜,宫人们还是头一回见皇上有这样的耐心,纷纷低下头不敢多看。 昭阳宫充满温柔宠溺的气息,而宜静居又是另一番天地。 “小主,东西虽然不好,可您多少吃些,这样熬着也不是办法?”,采莲端着饭菜守在床边。 简陋的床榻上,孙采女早已哭得双眼红肿,一双手死死抓着被褥,眼里充斥着恨意。 “那个贱人她果然狡猾,我们计划得这么严密她都能找到线索,她不过一个小地方出来的女人,哪儿来的这些本事?”,孙采女面容狰狞。 采莲不敢说话,作为陪嫁,她早就习惯了主子这样。 孙家以前并不把小主放在眼里,小姐受委屈时也时常发脾气,她只需听着就好。 过些时间她自己自然会好,正因如此,才更加没人把她放在眼里。 “找个机会递话给宋贵人,就说我要见她,不要被人发现”,孙采女命令。 “是”,采莲应下,继续劝小主吃东西。 孙采女瞥了一眼简陋得不像样的饭菜,气得又是一阵摔砸,可终究没办法,不吃会饿死,她只能将就吃些。 一顿晚膳,吃得百般憋屈。</p> 第36章 难道真是因为同乡? 纵然宋贵人百般不愿,但孙采女知道的太多,怕她鱼死网破,终究还是漏夜来到宜静居。 “皇后下了严旨任何人不能来,你有什么事快点说”,黑色斗篷遮住宋贵人满脸的不耐烦。 孙采女迫不及待从床上滚下来,爬上前抓住她的裙子。 “你不是说会救我出去的吗?怎么还没消息,这种日子我一天也过不下去!” 纵然久病缠身,可这里并不会有人给她请太医,请也未必会有太医来,各处宫人又百般折磨。 不过一个月,当初白嫩丰腴的孙才人已经骨瘦形枯,俨然撑不起宽大的衣裳。 宋贵人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你发什么疯,我又没说不管你,可你总要等一等,皇后娘娘还在气头上,我过去求情只怕连我也搭进去” 她蹲下来冷冷望着孙采女的脸。 “你自己好好想想,把我搭进去对你有没有好处?” “可是我要等到什么时候?皇后娘娘让我来思过,可没让我送命,可这些下人却想要我的命,你看看我住的地方我吃的饭菜……” 孙采女出身不算高,可在家也算是衣食优渥,何曾受过这些苦。 “早知今日,我当初何必……”,孙采女喃喃自语,是她太心急了,太心急为家人谋利益,忘了自己还没在宫里站稳脚跟。 可宋贵人却大为恼火。 “你还有脸提当初,我说过有人救你就一定会有人救你,可你偏要偷偷绑条绳子,连我也瞒过去了,这件事我还没找你算账” 她揪起孙采女的衣领:“你知不知道你毁了我们全盘的计划!” 要不是那条绳子,被关在宜静居反思的人必定会是叶思娴。 可那个贱人,现在却在昭阳宫伴驾,听说还把皇上哄得龙颜大悦。 孙采女吓坏了,哆哆嗦嗦:“可我也想活命,我不会游水,那可是太液池,我不过是害怕万一而已,我有什么错?” “烂泥扶不上墙!” 宋贵人气得脸色发青,一把甩开她的衣领,站起身扔下一沓银票。 “我只有这么多,算我欠你的,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说着她遮起斗篷就要离开,却被孙采女一把抱住腿。 “我父亲,真的当上指挥了?” 宋贵人浑身哆嗦,一个窝心脚踹过去,收拢斗篷匆匆消失在黑夜里。 而孙采女却捂着胸口蜷缩在地上,久久站不起来,直到采莲端着灯烛进门才将她扶起。 “采莲,我真的没用,宋贵人她果然在骗我,她根本没有写信,她根本没有” 孙采女满面狰狞,眸子里充斥着恶毒,连一直跟在身边的采莲都吓了一大跳。 “我就知道宋家不会让我父亲出头,你说说我多傻,他们怎么会那么好心呢,指挥使这么好的官职,他们宋家的子弟还不够分,怎么会轮到我年迈的父亲,只可怜我爹爹被人指挥了一辈子,到头来还是个同知” “小主您别说了,这宫里隔墙有耳,叫人听见可怎么好”,采莲吓得魂飞魄散。 孙采女却冷笑:“听见?大不了鱼死网破,她以为有几个臭银子就能摆平一切?可惜她小看我了!” 孙采女不知道的是,宫里的墙果然是有耳朵的。 她说下这句话的同时,宜静居外就有黑影闪出,穿过茫茫夜色,直送到宋贵人的华安宫。 收到这条消息的宋贵人并没什么表示,只是让红蕙给她加条被子。 “进了冬月越发冷了,这偌大的宫殿可真空” “这条鹅绒被听说是波斯国进贡的,又轻又暖,您盖上一定就不冷了”,红蕙服侍得精心周到。 宋贵人满意闭上眼,遮住满眼的杀意,鱼死网破是吗? …… 经历了孙采女一事,宫里对叶思娴受宠的态度已经从明面上看不惯,转变为暗地里看不惯但明面上不敢说。 不管是栖凤宫请安,还是宁寿宫请安,亦或是在御花园各处相见,那些人并不敢明面找茬。 但暗地里还是会扎堆嘲讽:“看她能得意几时?” 这些事叶思娴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自从初葵来到,她的身形和心态都发生了巨大变化,身高像抽条似的长起来,带着稚气的圆脸不知不觉瘦了许多,下巴尖尖,琼鼻挺立,眉眼里也开始有了戒备。 她不再是那个只想一头扎在锦绣轩过小日子躲清静的人。 娘亲说过:“只会缩在壳子里的乌龟,可争不到什么肉吃” “小主长得好快,过了年估计就又短了”,圆月拿着内务府刚送来的冬衣比划着“到时候还得重新做”。 “您再这么长下去,咱们的衣料都要不够用了”,圆月笑着打趣。 实际她们心里比谁都喜滋滋,只盼着小主赶紧长高长大,能趁着宠爱赶紧给皇上生个皇子。 “份例里的不够,不是还有以前送礼的那些?白放着也是可惜,找些花色合适的送去做几身”,叶思娴随口说着,实际上她并不在意。 现在最让她发愁的一件事是,皇上的万寿节她送什么。 今天请早安,皇后特地叮嘱下月初九是皇上万寿节,交待提前准备贺礼。 这是她们进宫后第一个年头,也是第一个万寿节。 见过世面的大家闺秀还算好的,可叶思娴不过小地方出身,她实在是两眼一抹黑,江淮县过生辰的人吃碗长寿面就过了啊? 难不成要做碗长寿面端过去,那宫里的人岂不是得笑死。 十三岁的小姑娘愁眉苦脸,连好看的眉头都拧成了疙瘩。 “妹妹怎么这幅表情?” 白贵人身着月白斗篷,手里拿着一只含苞待放的腊梅。 “白姐姐来了”,叶思娴对待闲云野鹤般的白贵人向来客气,见她来也是眼前一亮。 白贵人亲手将腊梅递过去,用丝帕擦擦手上的寒露。 “路过梅园,我看了实在手痒,就亲自给你摘一支赠与你” “真好看” 叶思娴举起花枝,清澈透明的眸子里写满愉悦,不等白贵人再说什么,便欢欢喜喜叫圆月拿花瓶去了。 白贵人也不打算久留,带着迎书又出门而去,步伐悠然自在。 迎书跟在后边笑。 “小主和旁人都合不来,倒是喜欢叶小主,难道真是因为同乡?”</p> 第37章 暴毙 白贵人在御花园清静之处逛了逛,摘了几枝梅花,就返回长宁宫。 当初入宫赐住宫殿,三个贵人位份尊贵,各居一宫,剩下四个美人居邀月宫,四个才人居西霞宫。 这些宫殿都不偏僻,甚至贵人们住的宫殿都是精致华丽恢弘大气。 只有叶思娴因地位太低,只能住在偏远的锦绣轩。 却不想到头来,恰恰是叶思娴最得宠。 迎书问自己和叶才人交好,仅仅是因为同乡?白贵人摇头。 “这冷冷清清的深宫,还是得有个伴儿的” 她款款走进自己住的偏殿,亲手打水将花枝插入瓶中,将花瓶安置在书桌上。 “以前在家,要读书写字弹琴写诗,还要帮着母亲打理家中琐事,许多事想做却没时间做,偶尔连看书的时间都没有,现在我终于有了时间,可我身边却没了亲人”,白贵人淡淡伤感。 “咱们长宁宫只住了您一个,的确是太冷清了”,迎书心疼。 小姐在江南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名门闺秀,性子高雅贞静,得闲的时候常常在花园竹桥下一坐一整天。 如果连小姐都说冷清,那就是真冷清,若能有个伴儿也是好的。 “我倒宁愿就这么过一辈子,也好过嫁给别人替他操劳忙碌一生”,白挽素忽然说了一句。 惹得迎书脸色大变:“小姐您已经进宫,以后再不可胡说什么嫁给别人的,您已经是皇上的宫妃了” 白挽素却淡淡一笑:“你也太小心了,你看看这偌大的长宁宫有几个人” “何况,我说的是事实”,她托着腮。 若不能嫁给心上人,进宫当一个不受宠的妃嫔也挺好。 反正不受宠的人那么多,不会有人来嘲笑她,在意她,威胁不到旁人的话,更不会有人来刁难她。 “叶才人能得宠,您也能的,别胡思乱想”,迎书小心劝着。 白贵人却笑:“其实我不该在她得宠时凑过去,可这满宫里,只有她的眸子还清澈一些,难免招人疼” 有这么一处长宁宫外的地方能时不时去坐坐,这样的日子她十分满意,至于心上那个人,既然此生无缘,那就盼着他能幸福美满,一生顺遂。 转眼到十一月底,初雪化完,第二场雪又洋洋洒洒来到。 大片大片鹅毛般的雪花落在皇宫金色琉璃瓦上,晶莹的冰柱悬挂在屋檐,空气里暗香浮动,层层叠叠的宫廷玉树琼花。 锦绣轩里,叶思娴正在睡回笼觉。 因为下雪,皇后免了各处请安,加上昨夜她给皇上绣寝衣绣到三更天。 这会儿不用请安,被窝被烘得热乎乎的,她正跟周公下棋下得热乎。 巧燕从御膳房取来早膳,圆月怕放凉就围在炉子上,两人难得闲下来一边烹茶一边闲话家常。 小秦子从外边回来,肩上扛着刚领回来的银丝炭。 “你们两个倒是清闲,外边儿好像出事了。” 小秦子不再被虐待后,也就没那么胆小惧怕,性子开朗了许多,说话都利索了。 “大雪天的能出什么事?宫里的娘娘都在准备皇上的万寿节,各处都忙着,你怕是看错了吧?”,圆月用筷子从炉子底下扎出一个烤地瓜,热乎乎地递给小秦子。 “外边儿冻坏了,你吃一个暖暖身子,可甜了” 烤地瓜散发着诱人的香甜,小秦子却没心情,认真道:“是真的,我看到玉棠姑姑带着慎刑司的人往北去,咱们北边儿只有宜静居,会不会是宜静居出事了” 听到这话的圆月哪儿还坐得住,蹭一下站起来就往外走。 “你去那儿?” “我去看看,孙采女前几天还鬼哭狼嚎的,这几天突然没动静,不会真出事了吧?” 说着话人已经出去,小秦子赶紧跟上。 不想圆月又折了回来,叮嘱巧燕:“你服侍好小主,不要贪吃大意了,我们去去就来” 不等巧燕答应,又转过身和小秦子离去。 巧燕心里也突突跳着,小心谨慎把炉子封好,穿戴好衣裳等在主子廊下伺候着。 半个时辰后宜静居传来消息:孙采女死了。 慎刑司的人在看守,玉棠匆匆回去禀报皇后,不消一个时辰,整个后宫都传遍了。 叶思娴醒的时候正好圆月回来,脸色冻得发白。 “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死了?快替我更衣” 迅速穿戴好,叶思娴带着圆月匆匆赶到宜静居,后宫大部分人已经赶到,脸上都是惊魂未定和不可思议。 孙采女已经被妥善安置,盖着白布,她的宫女采莲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好好的怎么会出这种事,你是怎么伺候的?”,冰天雪地的,皇后连坐也不想坐,直接就开始审。 她眼里没什么悲伤,只是不耐烦,筹备皇上的万寿节已经够累,居然还有人这个时候给她添麻烦。 “回禀皇后娘娘,今早小主起身还好好儿的,吃了御膳房送来的饭菜就开始说头晕,后来就呕吐不止,倒在地上就再也没起来,奴婢句句真言,请皇后娘娘明鉴!” 皇后立刻派太医去查看孙采女的吃食。 果然片刻后那太医来禀,说孙采女的膳食里被人掺了砒霜,分量之大足以毒死好几个人。 后宫赫然,宫妃们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面露惊恐,甚至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好恶毒的手段” “就是,什么怨什么仇啊这是?” “这么大量的砒霜恐怕死得很惨吧,啧啧啧……” “也不知道谁下的毒” 说着说着,众人有意无意就把目光放在叶思娴身上。 宫里人人都知道孙采女为什么变成采女,又为什么住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宜静居思过。 叶思娴当然听到她们的话,但她依旧规规矩矩站在自己位置,目不转睛,恭恭敬敬,叫人挑不出一点儿毛病。 半年的宫廷生活,让她学会了沉默和收敛,一切都还没定论不是吗? 皇后面色也很难看,御膳出了问题,她难辞其咎。 “来人,将御膳房的人全部扣下,其他人回自己的宫去,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出门!” 皇后一行带着采莲扬长而去,其余人也陆续退下。 不知叶思娴眼花还是怎么,她好像看到宋贵人冲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转瞬即逝。</p> 第38章 暴毙 后宫出了人命,赵元汲不得不管。 下了朝后他来到栖凤宫,皇后正在院中亲自审问御膳房的宫人,慎刑司的人也在。 “参见皇上”,皇后愧疚。 “审得怎样了?”,赵元汲面色不悦。 并不是心疼什么孙采女,而是这届秀女进宫还不到半年就出了这样的事,传出去会很难听。 “回皇上,他们一致说孙采女的膳食没有问题,臣妾也派人搜了御膳房,并未发现可疑之处,想来是……”,皇后迟疑。 赵元汲却也明白,大手一挥:“把宜静居所有宫人押过来,慎刑司预备刑具!” 不是御膳房就跑不了宜静居,要真是宫人谋害主子,这帮人一个也不必活。 宜静居人不多,和叶思娴当采女的时候一样,一个大宫女一个粗使宫女,一个跑腿太监。 御膳房的人被带下去后,他们三人被带来跪在偌大的栖凤宫庭院,瑟瑟发抖,像雪地里快要被冻死的麻雀。 帝后二人坐在玉阶之上,居高临下看着庭院中三个人。 “孙采女的膳食是谁下的毒,现在承认本宫还能给你们留个全尸,要是不说,就休怪本宫不客气了”,皇后的话掷地有声,威仪万千。 而赵元汲仅仅是坐在那就已经让人心惊胆战,根本不必开口。 “回皇上,皇后娘娘,奴婢是冤枉的,奴婢们怎么敢呢?”,采莲率先发话,其余人也跟着磕头。 皇后大怒想训斥什么,赵元汲却没什么耐心。 “来人,先各打二十大板,不招就继续打!”,他大手一挥说得云淡风轻。 立刻就有太监将三个宫人捆起来摁在老虎凳上,手起板落,院中哀嚎一片。 “皇上!”,皇后有些不安,不是不许严刑逼供么? “如果不上刑,他们是不会说实话的”,赵元汲慢悠悠端起一盏热茶,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后宫才这么十来个人,就已经争得你死我活,是该好好惊醒一番立个规矩,不然,会有更多宫妃弄权争斗枉送性命。 他的确不喜欢她们,可不喜欢不代表想叫她们去死。 她们的家人大多是朝堂肱股之臣,都是功臣,而他,是帝王。 君臣之道,远不是打打杀杀那么简单。 二十大板下去,果然有个粗使宫女开口了。 “是……是叶才人,她和我们小主向来不和,那天晚上她拿着银票来找奴婢,说只要办好差事,这一百两银票就是我的,都怪奴婢贪恋钱财害死了孙采女,奴婢认罪!” 采莲和另外一个小太监震惊抬头。 粗使宫女叫翠芯,她哆哆嗦嗦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带血的银票,双手呈上。 冯安怀有眼色接过银票看了看:“皇上,这的确是一百两银票” 一个粗使小宫女要凭自己攒下这么多银两,几乎不太可能。 皇后故作惊讶:“是不是弄错了,叶妹妹怎么会……” “来人,带叶才人”,赵元汲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皇后不好再阻拦,只是垂下的眸子里带着几分得意,如果叶才人这回还能死里逃生,那她是拉拢定了,如果不能,正好也不必浪费自己精力。 幸好还没把话说太明白,一切都还有转还的余地。 叶思娴很快被带到,她依旧是早上那一身素粉绣茉莉碎花的宫裙,外面是湖蓝刺绣绒布斗篷,通身简洁大方又不失小家碧玉的娇俏。 行过礼之后,赵元汲大怒。 “叶氏,你好大的胆子!” 叶思娴扑通一声跪下,两眼震惊:“皇上息怒,臣妾犯了什么罪?” 冯安怀将事情说了一遍,又将那一百两银票送过去辨认。 “叶妹妹,你好糊涂啊,孙采女她罪不至死,你怎么能暗地里动手毒杀她!”皇后十分惋惜。 叶思娴大骇,拿着银票上上下下翻了一遍。 “这,不是我的银票……” “叶小主您可不能耍赖,奴婢是为了给您办事,您不是说那毒药不会致死么?叶小主您不能不承认!”,翠芯哭着磕头,乍一看好像真的一样。 “叶氏,你可还有话说?”,赵元汲冷声。 若是旁人,必定吓得百口莫辩,生生被冤枉,可她叶思娴,毕竟是穷光蛋啊。 “回皇上,臣妾出身寒微,入宫时全部家当也才一百多两,而且已经花掉,现在臣妾手里所有的银子加起来也没这么多,还请皇上明鉴,这不是臣妾的东西” 她突然不怕了。 如果皇上不是昏君,他自然会查个水落石出,还自己一个清白。 可如果皇上是昏君……,那她也认栽,这么大的破绽查不出来,这次不被冤枉死下次也会挂的,早死晚死那都无所谓了。 而此时的赵元汲,费了好大劲才没破功笑出来。 他设想过千百个她自己脱险的方法,却怎么也猜不到穷这一点,为什么这女人总不走寻常路。 堂堂一个宫妃,连一百两银子都没有,简直不像话! 跪在地上的某人十分无辜:穷又不犯法,她也不愿意穷不是? “皇上,这……”,皇后也为难,说实在,这还是头一回遇见这情况。 “去查记录” “是!” 皇后立刻叫人查了入宫记录,这上面记载了妃嫔入宫后从娘家带进来的所有东西,大到丫鬟小到一个荷包戒指都有详细记载。 果然半刻钟后,玉棠禀报:“娘娘,叶才人的入宫记录确实只带了一百多两银票” 最重要的是,她每一笔花销每一两银子都有去处,宫里的赏赐更是登记造册,赖无可赖。 皇后终于相信了:“叶才人果然是被冤枉的” 赵元汲赞赏看了眼叶思娴,起身亲自将她扶起来:“剩下的,朕相信皇后很快会给出结果,朕还有事,就先走了” “皇后娘娘,臣妾告退!”,叶思娴屈膝。 “恭送皇上” 皇后起身,眼睁睁看着皇上带走叶才人,她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起,原来皇上是为了叶才人来的,怪不得会亲自过来查案。 叶思娴,你要么站在自己这边,要么就……找个机会消失吧。 这样的人放在后宫,是比许贵妃还可怕的存在。</p> 第39章 求情 被皇上带到御书房,叶思娴又开始研墨的苦力之路。 皇上可真忙啊。 御案上的折子有几百上千,他提起御笔圈点批划,直忙得连头也没功夫抬。 叶思娴陪着整整站了一上午,早膳都没吃饱的人早就饥肠辘辘。 “皇上”,她终于憋不住,“臣妾饿了” 他没功夫搭理自己也就罢了,饭总得给吃吧。 赵元汲愣了一下,抬眼看向西洋钟,发现已经快午正了。 “你怎么不提醒朕?”,他放下手里的折子。 “臣妾哪儿敢耽误国事”,叶思娴扁扁嘴。 乌泱泱的宫人捧着御膳鱼贯而入,很快摆满了一桌子,赵元汲屏退下人,好让叶思娴跟他一起用膳。 “爱妃受了委屈,要多吃一些”,赵元汲含笑给她夹菜。 “多谢皇上”,叶思娴毫不客气。 爱妃不爱妃的,自己不过是他的苦力,且是不被信任的那种。 想起早上那一句:叶氏,你好大的胆子,她小心肝这会儿还在颤。 “皇上?如果臣妾真的被冤枉了,您会帮臣妾吗?”,叶思娴终于憋不住问了出来。 这一上午她都在想这个问题。 即便自己是个地位低贱的小妾,可她这辈子都要生活在宫里,并且这个人就算是她的夫婿。 她无论如何不会委屈自己,宠爱也好,疼爱也罢,该争取就得争取,她得好好活下去。 “不会”,赵元汲逗她。 “那如果臣妾不能证明自己冤枉,我就得去替孙采女偿命?” “嗯”,赵元汲颔首。 小心脏碎成两半,气鼓鼓的某人:“那皇上以后还是找旁人给您研墨吧,免得下回臣妾把命送了,皇上再不习惯别人” 她气得连饭也不吃了。 赵元汲却朗笑:“人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你怎么就知道自己笨了?连自己的清白都保不住?” 叶思娴:“……”不理他。 赵元汲将她抱在怀里:“你也不想想,朕一下朝就过去为了什么,难道真是为了查案?” 如果是查案,自然要查到水落石出,又何必半途离开再把案子推给皇后。 “为什么?”,叶思娴气得脑子转不过弯。 “你说为什么?”,赵元汲板着脸,这女人聪明时够聪明,笨起来也够笨。 “皇上,您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是谁?您是不是根本不用查?”,叶思娴忽然睁大眼。 “……” 赵元汲眼眸深邃,看不出任何喜怒,却也没有回答。 …… 皇后的消息很快传来,孙采女中毒是宋贵人所为。 那张银票被查出是宋家开设的钱庄,翠芯也是被宋贵人收买,先毒杀孙采女再栽赃叶才人。 玉棠又禀报说,已经把宋贵人和宜静居的三名宫人全都押送慎刑司,等候皇上发落。 赵元汲头也不抬:“知道了,退下吧” 玉棠离开,叶思娴见赵元汲从身后层层摞摞的书架上,亲手拿下来厚厚一摞奏折。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从上滑到下,足足一掌厚的奏折发出哗哗的声响。 “还差点儿火候”,他深眸微眯,周身散发着沁骨寒气。 父皇当朝时,朝政被莲贵妃母子把持。 外戚专权、内宫乱政,朝中贪官污吏横行,官员纠结党羽以权谋私,甚至还有买官卖官。 各地方文武百官更是一片混沌,人员冗杂、赋税沉重,百姓民不聊生,整个大景朝好像笼罩在乌沉沉的水深火热中。 他披荆斩棘终于将莲贵妃母子赶出京城,又在登基后花了整整三年稳住朝局。 三年过去,他已经有了足够强大的实力,可以推行他的新政,实行最新的朝纲。 只是在这之前,他很有必要清理一下腐朽的朝局。 那么,就从宋家开始吧。 …… 玉照宫 宋嫔正在哄两岁的小女儿吃饭,小公主咿咿呀呀依偎在母妃怀里,不知被什么逗得咯咯笑。 “安儿,你要快快长大,快快学会好好说话,好讨你父皇欢心,让他多来看看母妃” “只有你父皇来了,母妃才能给你添小弟弟,以后咱们母女才有好日子过” 宋嫔做梦都想生儿子,白天夜晚都想。 可那件事被皇帝发现之后,赵元汲再也没来看过她,即便是看小公主,也是叫人抱去昭阳宫。 宋嫔伤心难过,却也只能忍。 忍来忍去一肚子气,都撒到了娘家人身上。 要不是哥哥说绝对隐蔽不会被发现,她怎么可能犯这种错误。 连带着对宋贵人也是不耐烦,听闻宋贵人毒死孙采女被扣了起来,她非但不救,反觉得心里痛快了些。 “这么蠢的人不适合生活在后宫,今天不死,明天也得死” “那就不救吧,何况娘娘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上哪儿去求情”,揽月也说。 宋嫔淡淡一笑,继续拿球逗着女儿。 还记得宋贵人信誓旦旦从自己身边离开的模样,她以为得知皇上的喜好就有了一切? …… 此时的宋家却是一团乱。 二老爷一家得知女儿被拘,可能被葬送性命,一家老小立刻驾车去了大老爷家。 他们是嫡出的同胞兄弟,二老爷却因为小了几岁,和爵位家产无缘,只能分出去单过。 积年累月下来,内心难免有不平衡。 此时此刻,二老爷一家穿过恢弘大气的门廊,来到宋家宅邸最奢华的正院,一路走来心里直泛酸。 可眼下也顾不得许多,他们此行的目的是让宋大夫人进宫递话给宋嫔娘娘,替她的堂妹求求情。 “不求恢复宫里的荣华富贵,只求保她一条性命,她可是我的心头宝啊”,宋二夫人捧着心口痛哭流涕。 “弟妹放心,宋贵人也是我们的侄女,岂有见死不救之理,不过还有一事……”,宋大夫人迟疑。 “大嫂您说” “据说死的那个孙采女,是二弟手下的一个同知,四五十岁了还没往上升,也许你们也可以找找孙家” 只要孙家不予追究,再上折子帮着说说情,事情或许会顺利得多。 宋二夫人一拍脑门:“我怎么就没想起来,还是大嫂提醒我”</p> 第40章 心尖上的人 翌日一早,玉照宫宋嫔就接了消息,母亲、婶婶和大嫂等宋家女眷要进宫问安。 “不必了”,宋嫔冷漠。 “传话出去,往后家里的事就在家里解决,不必牵扯宫里,本宫在宫里也不劳家里费心” 揽月应是,小心翼翼退下。 宋嫔闭着眼强迫自己镇定,她几乎可以想象家里人会多失望,甚至指责她不孝忘本。 可她只有这一条路,皇上早就不是当初那个需要扶持的皇子,而是大景朝真真正正的帝王。 九五之尊不需要对任何人报恩,更容不得旁人仗着功劳作威作福,他要做的就是站在最高处恩泽天下。 聪明人自然懂得内敛,只有傻子才会跳出来炫耀当年的功劳。 看不明白的,只有死路。 “揽月,你顺带着告诉他们,好自为之吧”宋嫔喊住揽月,又补了一句。 …… 得不到召见的宋家人无功而返。 同胞的骨肉兄弟嫌隙更加深了一层,一个觉得委屈,并不是自己不想救人,另一个心寒骨冷,不想救直说便可,何必假惺惺做这一场戏。 两家人大闹一场不欢而散,连余地都没有留。 怒气冲冲回到家的宋二老爷终究放不下亲生女儿的生死,命人找去孙家,表示如果能替女儿说情保下一命,定会倾力图报。 可孙家不过是一个小小同知,连在御前说过话的机会都没有,何况是求情。 再者,宋贵人的命是命,孙采女的命就不是命了?他们心里又怎会没有怨言。 赵元汲就这么看着偌大的宋家一点点土崩瓦解,看着他们在绝望中挣扎。 终于有一天宋二老爷忍不住上书求情,请皇上看在这些年忠心耿耿的份上饶小女一命。 赵元汲当朝以私相授受图谋不轨的罪名,将宋家一网打尽。 “皇上息怒,冤枉啊!” “老臣冤枉啊!” 偌大的太极殿巍峨壮观,其余百官跪地俯首叩拜,皆是战战兢兢。 “冤枉?看看你们宋家做的好事,你们冤,朕的百姓冤不冤?冯安怀,照着一条一条念!” 赵元汲甩下厚厚一摞奏折,冯安怀吓得魂都要飞了,强作镇定拿起折子,尽可能大声地将宋家的罪状一条条公布于世。 圈占土地、强抢民女、贪墨官银、欺压百姓……一条一列,皆是死罪。 赵元汲终于在最恰当的机会最恰当的场合,给出了最有力的一击。 之后的事就顺理成章。 大理寺审查,都察院监督,刑部收押,一切干净利落,不出三日就已经尘埃落定。 在京城辉煌了数代的宋氏家族,就像巍峨的大厦轰然倒塌,到最后不过只一片灰烬,让人唏嘘。 谁又能想到,在上一代乱世里都能找到夹缝生存下来的大家族,会在新帝政治清明的朝堂中毁灭。 此事一出,那些侥幸活下来,仍旧想找机会纠结党羽谋求私利的官员吓得不敢出门,连同僚间正常的走动都不敢有。 而百姓却欢欣雀跃,他们围在宋府前,亲眼看着一列列官兵出入宋府。 将平日里高贵的官员家眷押解出来,将那些从百姓身上搜刮出来的民脂民膏全部查封,将这座京城数一数二华丽宋府无情贴上封条。 百姓们热情高呼,痛快淋漓,预备好的菜叶子篮鸡蛋当然是管够,总不能便宜这帮黑了心肝的贪官恶吏。 “那个就是宋家大公子吧,上个月还在春锦楼为了花魁娘子打架,差点儿把另一位公子打死” “那个老东西就是圈占我们田庄的恶棍,他怎么那么黑心呢,要老百姓的命啊” “还有那个宋大夫人,听说她为了讨老爷欢心,强娶民女,致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真是作孽啊” 赵元汲站在高耸巍峨的城楼上,举目遥望京城欢呼的百姓,冷峻的脸上难得露出满意。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而已。 …… 玉照宫,宋嫔照常逗着女儿玩耍。 赵元汲早已下令封锁消息,并且下了严旨,以后宫中妃嫔不得参政,不得随意传递消息。 除了三节六礼宫廷宴会,妃嫔的娘家女眷不得再随意进宫,更不允许有任何私相授受,所有出入内庭的物品必须经过严格审查。 这道严旨看似无情,却能免去诸多祸事。 皇后大大松了口气:“以后看谁还敢把毒药带进来,到底还是皇上雷霆手腕。” “正是呢,当年要是有这样的旨意,先帝爷的后宫也不至于乱成那样,什么乱七八糟的药都有,实在不成个体统”,皇后的乳母陈嬷嬷捧着心口庆幸。 皇后笑得骄傲:“说句大不敬的话,本宫也觉得皇上比先帝爷要强太多” 有规矩,才成方圆不是么? 这是私底下,陈嬷嬷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主仆其乐融融。 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腊月初的时候,宋嫔还是隐隐约约知道,家里出事了。 “这也是御膳房采办上的人听了一耳朵,还不一定呢,要不奴婢再叫人出去打听打听?”,揽月担忧。 宋嫔却抱着女儿死命咬住唇:“不准去!” 她双目赤红,连眼泪都不准自己掉:“你想我们母女好好活着,就不准去!” 气氛突变,两岁的小公主吓得哇哇大哭。 揽月眼泪一下就下来了:“娘娘,您别这样,看吓着公主” 揽月要把公主抱走去哄,宋嫔却死死抱紧:“安儿乖,安儿不怕,以后就剩你和母妃相依为命了,安儿放心,母妃会保护你” 揽月别过头不忍相看,只有眼泪无声哗哗掉落。 玉照宫的凄凉并不敢放在明面上,可锦绣轩的繁华恩宠却是满宫皆知。 叶思娴再一次逃离陷害,成了皇帝心尖上的人。 从冬月底到腊月初,她日日伴驾,夜里侍寝,惹得后宫大为不满。 连初一那日帝后带着妃嫔们去宁寿宫请安,太后都劝。 “皇帝要懂得雨露均沾,才能使六宫祥和,不要让那些花儿一样的孩子们含怨” “多谢母后教诲”,赵元汲谦逊。 即便不是亲生母子,当初相依为命在后宫苦苦挣扎的日子,也让他们亲如母子。</p> 第41章 替我杀了她 腊月初三,是宋贵人赐死的日子。 宋嫔特地求了皇上,亲自替自己堂妹送来毒酒。 慎刑司一如既往的阴森,破旧的牢房昏沉沉,弥漫着一股死亡的血腥气。 不过住了几天,宋贵人已经换了模样,华丽的衣衫剥离,钗环也早已去掉,她只剩下一身囚衣和遍体鳞伤。 衣着华丽的宋嫔来到牢房门口,见血淋淋的堂妹倒在草席上,一只灰老鼠滋溜溜正从她手指上踩过。 宋贵人无动于衷,倒吓得宋嫔惊呼一声。 “堂姐?”,宋贵人被惊醒。 “你是不是来救我的,是不是皇上下旨免我一死?堂姐,堂姐你说话啊”,她手忙脚乱跪爬到跟前,紧紧抓着面前的栏杆,恨不得连头也伸出去。 “堂姐,我都是为了你,你不能见死不救,堂姐,堂姐……”,又一只老鼠钻入她的裙底,啃咬她膝盖上的伤口,宋贵人几乎要崩溃了。 “堂姐,让我死了吧,啊……!!” “如儿,妹妹,你怎么了?”,宋嫔伸出手想扶她一把。 终究是骨肉相连的堂姐妹,生离死别之际,总还是有些真情。 她们也曾抱在一起玩耍,也曾是京城贵族中有名的姐妹花,也曾在各种诗会茶会上被人夸奖,也曾在闺房中互诉衷肠。 她们和世间大多数姐妹一样和睦甜蜜过,哪怕后来忘了初心,也磨灭不掉既定的曾经。 “妹妹,对不起,皇上赐了毒酒”,宋嫔狠了狠心。 既然救不了她,不如叫她痛痛快快地走,不必留在这活受罪了。 “不可能,皇上,皇上他不会的,选秀的时候皇上盯着我一直笑,姐姐您知道吗?皇上是很满意我的,咱们宋家……” “住口!” 提到宋家,宋嫔双目猩红。 “宋家已经没了,妹妹,你还不知道,宋家已经没了,你的父母,我的父母,咱们两家上上下下六百余口,死的死散的散,全都没了!” “不可能!!”,宋贵人忽然哈哈大笑。 “姐姐你开什么玩笑,咱们宋家可是功臣,当年皇上还是个不起眼的皇子,咱们的祖父慧眼识珠,坚定地站在皇上身后,咱们宋家可立了大功啊……哈哈哈……” 宋贵人大笑着,眼角却蓄起浑浊猩红的泪珠:“是……真的吗?” 宋嫔无声点头,宋贵人冷哼一笑,摇摇晃晃扶着栏杆站起来。 “既然这样,那我还等什么?姐姐,给我吧”,她心如死灰。 宋嫔转身从托盘中拿过毒酒,屏退身边所有人。 “最后,你可还有话对姐姐说?” “姐姐是嫔位,膝下有大公主,以后还可能有皇子,很多很多的皇子,妹妹祝姐姐在深宫里旗开得胜”,宋贵人真诚举杯。 “而妹妹唯一的心愿,就是杀了叶思娴”,她眸子里迸射出狠辣恶毒,“这个女人,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她!” 该说的说完,宋贵人举起毒酒一饮而尽。 宋嫔就站在牢房之外,亲眼看着妹妹渐渐倒下,她的身形渐渐扭曲,七窍缓缓淌出黑色的血。 她的妹妹进宫才还不到一年,甚至还没得到皇宠,去年这时候她还是个待嫁的姑娘,在闺房中期盼着自己美好的人生。 可惜老天爷就是这么不公。 “好妹妹,你放心走,好好在天上看着,我是怎么让那个女人一点一滴付出代价的!” 宋嫔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回玉照宫的。 世上最后一个亲人离世,巨大的悲痛压得她喘不过气,刚踏进玉照宫的大门便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皇上,您好狠的心!!” …… 宋嫔病倒了,皇后免了她的晨昏定省,赵元汲也适时放赏安抚。 本来幸灾乐祸的后宫众人隐约觉得,看在大公主面上,皇上并不会把宋嫔怎么样。 宫里不过是少了一个贵人,一个采女,其他的都不会改变,而她们,依旧是不得宠。 美人才人们给皇后请过安,聚在华贵人的宜春宫,心里没着没落的。 “也不知道那个叶氏到底哪儿好,咱们一帮人竟抵不过她一个”,李美人郁闷。 “要我说,皇上定是看上她的粗俗了,不然就她那没规矩的模样,谁会喜欢”,王美人皱着眉。 “咱们总得想个办法,再这么下去,咱们恐怕连站的地方都没了” “能有什么办法,连许贵妃和宋嫔娘娘都吃了亏,你们还能讨着好?”,华贵人端起茶。 “贵人说得也是,可这口气如何咽得下”,杨美人愤愤不平。 “咽不下也得咽,她现在可是皇上心坎儿上的人,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连我也是不敢招惹的”,华贵人抿了口茶,神色淡淡。 她出身书香世家,高贵典雅,入宫后一直谨守规矩谨言慎行,表现地很懂事。 恩宠即便不多,也陆陆续续没有断过,所以她最沉得住气。 众人听她这么说,也知道不可莽撞,可还是越想越不甘心,一群人在宜春宫唉声叹气。 “罢了罢了,你们闹得我头疼,皇上的万寿节马上到了,有这功夫你们何不想想怎么替自己争一争”,华贵人揉着额角。 众人见状,三三两两起身道别。 待所有人离开后,华贵人迫不及待起身去内殿,让招悦好好给她按按太阳穴。 “一群沉不住气的人啊” “也不是人人都像小主这样好出身好性子的,她们能有什么,难怪着急,也难怪皇上不喜欢”,大宫女招悦熟练替主子按摩。 “说得好,我是不着急的,凭什么叶才人树才人,有本事她就得宠一辈子,不然就别怪我在她失宠那天狠狠踩死她” 华贵人显然不是善茬,且冰雪聪明,懂得收敛锋芒。 精致且华丽的宜春宫侧殿,重重叠叠的绛红色垂纱摇曳,珠帘轻轻摇晃,发出叮叮脆响。 华贵人穿着家常锦缎绒袄,斜倚在镂空雕花贵妃椅上,雪白的狐皮绒垫不沾一点杂色,精致的鹅绒软枕垫在腰间,她睡得愈发舒适。 见主子入睡,招悦轻轻替她盖上蚕丝薄被,又将金丝银炭拢得近一些,才轻手轻脚退下。 内殿里,玉鼎香薰,风闲帘静,美人睡意浓。</p> 第42章 万寿节 临近万寿节,宫中张灯结彩,巍峨的宫殿装扮一新,连光秃秃的树木都缠绕着红彤彤的丝带,处处喜气洋洋。 宋贵人和孙采女的死就像雨滴落进大海,连一滴浪花都没翻起来,就被这泱泱喜气湮灭得无影无踪。 皇后忙着预备万寿节,宫妃们则精心准备自己的穿戴和要送的贺礼,纷纷下决心要赢了叶思娴那个贱人,争取让皇上刮目相看。 而众矢之的的叶思娴却无比焦虑,她给皇上的寝衣还没绣好。 “皇上,万寿节快到了您不歇歇?”,叶思娴小心翼翼。 这几天皇上也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多奏折,常常一批就是一整天,她被强行薅到御书房磨墨,一天下来腰酸背痛。 偏偏皇上还定要她住在昭阳殿,连偷懒装病的机会都不给。 那套寝衣她已经很久没碰过,本来绣工就不怎么样,如果再送上去绣了一半儿的,她一定会被笑死。 “爱妃累了?”,赵元汲挑眉。 “臣妾想歇歇”,叶思娴扁嘴。 “皇上,研墨谁都可以,为什么偏偏让臣妾一个人干”,您有那么多女人呢,叶思娴直截了当。 “她们都太聒噪了”,都没你好用,赵元汲也毫不客气。 叶思娴:“……” 两人仿佛听见了彼此的心声,各自陷入沉默。 赵元汲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叶思娴也不敢歇,心里正憋屈的时候,忽然听皇上开口。 “你再辛苦辛苦,等朕忙完这阵就带你出宫转转,就当犒劳你可好?” “真的?”,叶思娴眼前一亮,这个真可以。 话是这么说,到腊月初六的时候赵元汲还是放她回了锦绣轩。 距离万寿节不到三天,那套寝衣她无论如何都得绣完,不求出彩只求不出丑。 叶思娴饭都顾不上吃,双手合十默念八方菩萨保佑,然后开始绣寝衣。 人在专注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就到腊月初九。 在熬了整整两晚之后,叶思娴将那套明黄锦缎绣金龙祥云图案的寝衣绣了出来。 亲手将寝衣洗了一遍,用炭火细细烤干,再用铜熨斗将每一处褶皱都熨烫平整,最后将整套寝衣叠放在一只雕金描银的锦盒里。 “呼……”,某人满意舒了口气。 即便只有几条金龙是她绣的,但依然可以称这是亲手做的,宫里的女人都这么干。 腊月初九万寿节。 午宴在安泰殿举办,由皇上宴请皇室宗亲和文武大臣,晚上才是内廷家宴,在皇后的栖凤宫举行。 傍晚,叶思娴就带着圆月往栖凤宫来,她的位置最靠外,火盆炉子摸不着,猎猎北风倒是能直接吹到脸上,她不由得把身上的棉衣裹紧。 等了一个多时辰,帝后终于搀扶着太后缓缓走来,许贵妃领着众妃参拜。 “今儿个是家宴,这些虚礼都免了吧,咱们一大家子好好儿乐一乐”,难得露面的太后慈祥笑着。 “多谢太后”,妃嫔们莺莺燕燕起身归座,宴会正式开始。 温暖如春的大殿上,笙歌曼舞,觥筹交错,千娇百媚各俱美貌的妃嫔们使劲浑身解数,只为博得君王青眼相看。 看似气氛热烈,实则剑拔弩张,各个都攒这劲儿。 倒是叶思娴,裹着棉衣坐在角落的她冻得直冒鼻涕泡,桌上的饭菜早已凉透,歌舞也只能看个背影,北风穿过门缝嗖嗖直往脸上刮,这个滋味儿只有她自己知道。 正努力裹紧棉衣的时候,忽听冯安怀高喊:“请才人叶氏上前献礼” 叶思娴一个激灵,赶紧捧着自己准备好的锦盒走上前。 她双膝跪地说了一番祝词之后,赵元汲满意点点头,将目光放在那锦盒上。 “爱妃,给朕预备的什么贺礼?” “蒙皇上不弃,是臣妾亲手绣制的一套寝衣” 话音未落,周围响起一片嗤笑声,说这算什么礼物,果然小地方的没见过世面,这种东西也能当做贺礼。 连皇后都有些尴尬,旁人都送的或别出心裁,或独一无二,或精奇贵重,独独这叶氏…… “想必这寝衣一定有独到之处,不让叶妹妹拿出来给大家见识见识”,皇后提议。 “听说江南的绣艺名满天下,叶妹妹不知用的何种技艺,定会让我们大开眼界吧”,许贵妃忽然一笑。 这么一说,大家都很好奇。 叶思娴拦也拦不住,也没办法拦,她的‘大作’就这么被当场展示了出来。 只见明黄寝衣上绣着繁密的金龙出岫祥云图案,祥云绣得倒是惟妙惟肖,独独这金龙…… “噗!” “哈哈……” “噗呲!” 妃嫔们惊讶得发出各种怪异声音,而赵元汲眯眼看了片刻,忽然大怒。 “叶氏,你好大的胆子” 第二次了,这已经是第二次他当真所有人的面训斥自己,叶思娴心里委屈得滴水。 “皇上恕罪,这的确是臣妾绣的,还请皇上息怒”,某人气得眼泪都快下来。 赵元汲心头微痛,但依然挥手让人收起来,并令她退下。 没有夸赞,没有赏赐,连好脸色也没有,这是今晚的独一份。 妃嫔们暗暗得意,叶思娴却委屈得要命。 都说伴君如伴虎,也都说皇上的心思难猜。 她今儿个才算是体会明白,什么叫难猜,不知道自己究竟哪儿招惹这位皇帝了。 他就这么说宠不宠说弃不弃得作弄着自己。 以前攒下来的那点儿好感,全都磨没了,一点儿不剩,一丁点的都没了。 “他有病!” 宴会散了回到锦绣轩,她赤红着眼睛愤愤说着,像极了她养的小白兔。 “小主您可不能乱说” “我没乱说,他就是神经病”,叶思娴裹着被子瑟瑟发抖,坐在角落一晚上都冻透了,到这会儿又一口饭没吃,浑身上下都是难受。 “也许……您绣得的确不好看,奴婢瞧着那条龙跟……中毒了似的,在空中扭曲挣扎都像是要死了……”,圆月终于说了实话,为什么皇上看了会生气。 “那又如何,我又不是故意的,谁让他把叫去干活,如果我时间充足,我会绣那么难看吗?”,叶思娴大怒。 这也不怨她不是?</p> 第43章 你要保重 叶思娴毫不意外地失宠了。 万寿节后皇上特意下旨,将其禁足在锦绣轩,没有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 第一天,叶思娴很生气,圆月劝她得学会让步。 可到了第二天,叶思娴退一步越想越气。 她坐在铺着狐裘的美人榻上,托着腮看向窗外,小脸阴沉沉。 现在的锦绣轩再也不是当初破败的模样,小轩窗外的碧玉栏杆重新粉刷过,碧绿碧绿的。 庭前的小花园里种上各色绿植,碗口粗的梧桐,一人高的芭蕉,还有一片夏天才开的花树,另有两束海棠,两支绿萼梅。 不大不小的院子收拾得精巧别致,颇有韵味,更不必说室内充满江南风味的装潢。 月洞门,睡莲花架,碧玉烛台,无处不精致。 “皇上其实还是在意您的,您看看这满室满院,都是皇上的心意……” 叶思娴抬眸看周围,虽说是皇后做的这一切,可要是没有皇上,皇后连正眼都不会给她一个。 道理都明白,可她还是觉得皇帝有病。 “那都是以前,自打进了腊月,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那么多奏折,他就把我当苦力”,叶思娴觉得皇帝相当不体贴。 “不对,苦力还有工钱,我连工钱都没有”,越想越气,简直了。 “那是皇上信任您,要搁别人连御书房的门都进不了,这份恩宠……” “宠着宠着,还禁足了?还说要带我出宫散散心,哼!言而无信!”,叶思娴觉得皇上的话一个字儿都不能信。 …… 妃嫔们最近很高兴,尤其在万寿节长脸的几位,那是卯足了劲儿争宠。 今天做个点心送过去,明儿天炖个补汤,赵元汲照单全收来者不拒,背后赏给冯安怀,自己则照旧忙着批折子。 “皇上,该翻牌子了”,小谭子举着银盘小心翼翼伏在地上。 赵元汲抬眸,一眼就看见宋嫔的牌子。 他拈着御笔的手停顿了片刻,叫了声去。 华灯初上,赵元汲终于将御案上的折子批完,起身动了动筋骨,在窗前负手而立。 “冯安怀,把敬事房的人好好拾掇干净,这样的人朕再看见一个,你这颗脑袋就不必要了” 冯安怀愣住,良久才反应过来皇上说的是小谭子这样的。 “是”,冯安怀大汗。 “锦绣轩如何了?” 冯安怀赶紧禀报说,锦绣轩一切安好,没人敢去打扰,小主们的心思全在皇上这儿。 “只是,叶小主的心里,恐怕还怨着您” 赵元汲点头,眼底升起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她还好意思怨朕,要不是朕护着她,那帮人不知道又要给她泼什么脏水” “罢了,安排车架,明天去明山行宫”,是时候好好哄哄小女人了。 “是”,冯安怀恭谨退下。 …… 叶思娴是被晃醒的,眯着眼睛揉了揉胳膊,发现旁边好像有人。 “谁?”,她猛的睁眼。 “爱妃终于醒了”,赵元汲盯着车窗外高高挂起的一轮红日。 “皇上?您怎么在这儿?”,叶思娴环视一周,脸色大惊:“这是马车?皇上您要去哪儿?” “明山行宫,朕答应某些人要出宫,总不能做个言而无信的小人吧”,赵元汲调侃。 叶思娴被噎得话都说不利索,低头小声咕哝:“您怎么知道我背地里说的话” 赵元汲没搭理她,只撇下一个‘朕还不知道你’的眼神。 “皇上,您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臣妾也好做个准备”,某人笑嘻嘻跪坐在鹅绒毯上殷勤给人按摩。 “提前?提前知会你,让后宫妃嫔全都知道,然后找你麻烦?”,赵元汲恨铁不成钢点点她的额头:“你知不知道你在后宫树了多少敌人?” “那也不能全怪臣妾”,叶思娴又不傻。 “您有事没事把臣妾弄到御书房,一关就是好几天,别人不误会也难?” “朕不关着你,谁知道你身上会再发生什么事?”,赵元汲抬手戳了戳她的脑门。 南方遭了雪灾,上奏的折子像雪片一样飞到御书房,他身为帝王不能不管,可眼前这个小女人,他也不能不管。 这一回是把毒药灌到孙采女嘴里栽赃她,下一回毒药会出现在哪儿就不一定了,这女人聪明有余心机不足,别人一算计一个准。 “这么说,皇上还是为臣妾好了?”,叶思娴有些不明白。 赵元汲没理她,单手支额看向远方,眸中隐隐藏着担忧,他在担忧雪灾里的一方百姓。 叶思娴心里莫名不安,隐约觉得赵元汲有很多心事。 可又不敢问,索性乖乖坐在一旁保持沉默,累了就靠在他身上,马车里安安静静,谁也没再说一句话。 明山离京城足足有一天的路程,御驾早上出发,晚上掌灯时分才到。 行宫位于半山腰,巍峨大气,朱檐飞壁,宫内三步一池,五步一泉,还冒着飘飘水汽,被五彩的琉璃灯光一照,飘飘渺渺好似人间仙境。 “好漂亮” 下了马车的帝妃被宫人簇拥着进了行宫,一路走到寝殿,叶思娴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她看看这儿摸摸那儿,乐得像个孩子,有宫人要去阻拦,赵元汲抬手制止,将宫人全都屏退。 “喜欢这里吗?” “喜欢!”,叶思娴总算觉得皇帝做了件人事。 “喜欢就好好逛逛,明天朕有别的事,就不能陪你了”,赵元汲在身后淡淡说着。 叶思娴睁大双眼回头:“您要去哪儿?” 赵元汲上前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盯着她清亮的眸子:“不管宫里来什么消息,你都不许回去,等朕来接你” 他神情严肃,叶思娴被吓住。 “皇上到底在说什么??”,叶思娴隐隐觉得他要离开,去一个很危险的地方。 赵元汲解下身上的斗篷替她披上,转过身负手而立。 “南方遭遇大雪,许多消息送不过来,那里的百姓都与外界断了联系,朕……不能不管” “多长时间?” “少则一个月,多则……”,赵元汲转身看向她,眼里尽是不舍。 “南方雪灾究竟死伤多少百姓朕也不知道,此去一行注定凶多吉少,娴娴,你要保重!”</p> 第44章 离开 叶思娴心里像堵了块大石头,突然就难受得想哭。 “为什么呢?皇上,为什么?” “做皇上不是挺好的吗?住的是金碧辉煌的宫殿,吃的是锦衣玉食,您还有很多很多漂亮的美人,这不好吗?” “为什么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南方是哪里?有多远啊!”,叶思娴语无伦次。 虽然不喜欢给他研墨,可叶思娴知道他是个好皇帝,他兢兢业业,爱民如子。 在昭阳殿的每一天,她都能听到那些胡子花白的老大臣夸赞他是英明的君王,她看到那些大臣连跪地挨骂都是五体投地的。 万寿节前的那几天她就隐约感觉气氛凝重,原来南方发生了雪灾,怪不得……他日夜都不停歇。 “所以,您在万寿节上是故意骂我的?就是为了把我带出宫,好让我待在这儿不被人陷害?”,想明白一切的叶思娴泪流满面。 “别哭了” 粗糙的大手笨拙替她擦去眼泪,手上的老茧划得她脸疼,那是他常年习武持枪拿剑留下的烙印,是他作为帝王的骄傲。 “你听话,住在这儿等朕来接你”,赵元汲语气缓和下来。 站在九五之尊的位置上历练了三年之久,他看人的眼光十分毒辣,格外珍惜眼前心口合一的姑娘。 “旁人倒也罢了,皇后是朕的发妻,贵妃和宋嫔也是自东宫就跟着朕,替朕生儿育女,朕不好随意动她们,娴娴你明白吗?” 即便没什么感情,即便她们的家族存在各种各样的腐朽行径,可她们终究只是女人,他向来不喜欢跟女人计较。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随意对她们发难。 “那皇上,臣妾能问一句为什么吗?为什么是我?”叶思娴学聪明了,她不再提什么‘余静瑶’,而是问:“和臣妾被选入宫的理由一样吗?” 目光澄澈的小才人昂首盯着威武高大的帝王,眼神毫不畏惧,乡野家的姑娘初生牛犊不怕虎。 在见到皇帝之前,这两个字只在说书先生的故事出现过,她并不懂得怎样算威严,也弄不明白京城里的人为什么都怕他。 反正她是不怕的,皇上就是自己夫婿,只是小妾多了些而已,其他的和普通人家的男人并没什么不同。 漫长的沉默过后,赵元汲揽住她的双肩,郑重回应她:“不一样” 叶思娴小脸涨得通红,赵元汲心头一动将她揽在怀里:“还想知道什么?” “想知道为什么?”,叶思娴钻进他怀里不敢抬头。 赵元汲突然打横抱起她大步迈进寝殿,将她放在床榻上欺身而上。 “那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因为皇上喜欢我?”,某人红着脸大胆。 “你说是就是” 年轻有力的帝王拥着心爱的女子,细致而笨拙在她粉唇上烙下一吻,绵软娇嫩的触感让他耳根泛红。 活泼娇俏的小美人早已脸色紫胀,羞得狠狠将脸埋进他怀里。 当夜,两人相拥而眠。 突然的离别让他们不舍得闭上眼,告别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一个舍不得,另一个不放心。 “我娘总说,身为女子要贤惠知礼,可也不能委屈自己,皇上,我会好好守着规矩,但我也不会委屈我自己的,你也不能委屈我”,叶思娴将头埋在结实的胸脯。 “朕什么时候委屈过你?”,赵元汲抚在她的后背轻轻挑眉。 “那您为什么不让臣妾侍寝?您都点了臣妾很多次牌子了”,叶思娴不解。 “你这么想侍寝?” “也没有,主要是那两个嬷嬷教的,我都快忘完了,她们又不肯再教一遍”,某人苦恼。 赵元汲:“……” “你还小,忘了就忘了吧,睡觉”,某帝王受到前所未有的挫败。 “哦……真的没关系吗?” “朕说了睡觉!”,赵元汲内心抓狂。 后宫妃嫔人人都争着侍寝,为了荣华富贵,为了皇子公主,为了巩固地位。 头一回听说侍寝是因为快忘了嬷嬷教的技能。 敢问这种话天底下还有第二个女人能说出来吗?他这是娶了个什么女人进门! 可是,双手却不自觉越搂越紧。 第二天叶思娴醒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身边的被褥早已凉透。 “皇上走了?”,她拽着身边陌生宫女的衣袖。 “皇上四更就上路了,让奴婢们好好服侍小主”,宫女恭敬。 “那皇上有没有交待什么?他什么时候回来?” “皇上只说让小主好好散散心,其他一切都安排好,您不必担心” …… 叶思娴穿戴好,跑到行宫最高的一处假山上极目远眺。 远处的山一重又一重,浓翠的山萦绕在轻盈的薄雾之间,任凭她怎么望也望不到尽头。 这是她头一回觉得这江山可真大,这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地方,这天下所有的老百姓,全都压在她夫君一个人的身上。 难怪他总是愁眉不展,难怪御书房总有那么多大臣等待皇上的决策,难怪他要义无反顾跑到最危险的地方拯救他的子民。 他是皇帝啊。 风大,叶思娴流了许多眼泪,回来的时候眼睛都是肿的。 早膳也索然无味,心里脑里想的都是那一个人。 “娘亲,您以前说要给女儿找个好婆家,也不知道您看不看得上这家,女儿好像看上了” 用过早膳,叶思娴带着身边两个宫女去找温泉。 一路上她问了好些话。 “我不在宫里,皇后娘娘不会发现吗?会怎么说?” “小主您放心,皇上已经下旨将您贬为采女,并且禁足,没有旨意任何人都不会去打扰” “那过年呢,马上就该过年了,我过年也不用出现吗?”,叶思娴着急。 宫女则淡定摇摇头,意思是不用。 “那皇上这么久不在宫里,太后和皇后娘娘会怎样?” 那宫女好像很诧异:“并不会怎样,皇上心系天下,经常出京各处查访,过年不回来是常有的事” 叶思娴终于死心不再多问。 行吧,在这儿过年也行,就是有些无聊,如果能把圆月、巧燕和小秦子他们叫来就行了。 可惜不能,锦绣轩还是得有人吃饭。</p> 第45章 自生自灭吧 宁寿宫,皇后带着妃嫔们过来请安。 太后拍着皇后的手:“南方遇了大雪,皇上心系百姓,咱们就一切从简吧,打今儿起我要斋戒礼佛,为皇帝和百姓们祈福,你们不必常常过来” “母后仁德,臣妾们不敢来惊动,只是有一事儿臣要和母后商议” 皇后偏偏起身,表示要把自己份例的一半捐给灾区的百姓,如果宫宴一切从简,省下的银钱也一并捐过去。 “这有什么商议的,你和皇上站在一处母仪天下,哀家很欣慰”,太后夸赞着。 其他妃嫔见状,也纷纷表示要效仿皇后,太后一一称赞。 其乐融融的时候,不知谁小声提了一句:“不知锦绣轩的叶才人什么表示,即便禁足,也不能忘了本分吧?” 提起叶才人,太后神色淡淡的:“既然皇上禁足,那就不必提她了,就当没有这个人吧” “是!” 显然,太后不喜欢叶思娴。 当初选她不过是冲着样貌,二则也为了弥补心里对皇上的愧,当年趁着皇上外出将他的心上人指婚给别人,皇上心里岂能不怨,可她宁愿皇帝怨她,也绝不容许宫里再出一个‘莲贵妃’。 本以为皇上留在身边不过是聊以慰藉,谁知道皇上还认真宠上了,闹得六宫不和,连大皇子都吃了亏,这样的女人被禁足也是活该。 …… 带着妃嫔从宁寿宫出来,皇后转身。 “你们都听见了?本宫也是一样的态度,就当没有这个人,皇上不在宫里,谁都不许再生事!” “是”,妃嫔们表面恭敬,至于内心怎么想……呵呵。 回到栖凤宫,皇后立刻打发宫人们收拾东西往南方送,不停叮嘱尽可能多,尽可能贵重。 “本宫是大景朝的皇后,理应母仪天下,东西太少岂不是失了皇上颜面?” “娘娘真是设身处地为皇上着想”,玉棠笑着。 皇后却凄然:“那又如何?皇上他仅仅是把我当皇后而已” 玉棠搀着皇后去内殿歇息,亲手服侍皇后卸去贵重的凤冠、华贵的凤袍。 “娘娘您该高兴才是,叶才人那样讨皇上欢心,不还是因为一件寝衣得罪了皇上,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咱们的皇上又何尝在谁身上留情?” “您实在不必难过,后宫的这些花花草草不过是过眼烟云而已”,玉棠拿着美人捶轻轻替皇后捶腿。 皇后舒适闭起眼:“你说的也对,可皇上的心意……罢了” 皇上的心意谁敢强求,还是得想个法子,必须得想个法子,她必须要有孩子,藏在袖子里的双手紧紧攥住。 玉棠小心翼翼:“那叶才人……” “叶才人没什么用,不必管她了,一个小小才人没本事也不识抬举,让她自生自灭吧” “是”,玉棠想了想又劝:“可万一她再翻身,咱们再想拉拢可就没有余地了” “没有便没有,不过一个小才人,本宫没她难道还不成了?”,皇后激动,极力掩盖内心的心虚。 六宫之主的尊严让她无法向一个才人低头,可心里总觉得不对劲。 “您说得是,娘娘放心,宫里的这些宫人爬高踩低从不会让人失望” 皇后闭上眼没说话,只有攥紧的双拳暗暗用力。 …… 送往南方的银钱物资很快打点好,宫里一切有序。 皇后正心满意足当着贤内助的时候,玉棠突然告诉她:“娘娘,奴婢刚得的消息,叶才人好像病了” 皇后眼前一亮:“是吗?” 她淡淡一笑:“意思就是,她更可以名正言顺地消失了?” “真是老天都在帮本宫” 她一挥手,让玉棠暗中观察着,不必派太医过去,连医女也不许用,只当不知道。 “如果她命大呢,要不要奴婢叫人暗地里动手” 皇后想了想,“不必,省得到时候说不清,只需要给御膳房和内务府些暗示就行,他们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说起来,南方雪灾,宫里也该厉行节俭了,你说是吧?”,皇后笑容灿烂。 不怪她高兴,实在是老天都在帮她。 …… 临近年关,宫里节俭之风盛行,所有的主子娘娘宫女太监,都衣着朴素,饮食简单,连皇后娘娘都是如此。 “可这也太不像话了”,圆月看着提回来的饭菜,“节俭到要给一个病人吃馊饭烂菜?” “她们这是想要小主的命啊”,巧燕愤然。 小秦子沉默半天才缓缓道:“内务府说,冬衣棉被都要减半,炭也没了” 话音落,三人沉默,幸好,幸好小主不在宫里。 “谁都别计较,熬过这个冬天等小主回来就好了” “只能这样了,希望小主在明山好好的” …… 叶思娴早把明山行宫转了个遍。 临近除夕,听说附近有集市,她乔装打扮一番带着人就下山去了。 “除了有点儿想家,好像也还不错”,叶思娴走在集市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她怎么也没想到进宫的第一个新年会这样过。 身后跟着几个便衣侍卫,宫女芳莲跟在身边拿东西。 “您以前在家也时常出来?” “天天出来,我家乡的集市虽然没这个大,但可比这个热闹,你看街上的姑娘都遮着面,我们那儿可没这样” 叶思娴拉了拉脸上的面纱,她不想戴来着,芳莲非要让她戴,说什么皇上的妃嫔不得抛头露面。 明天就是除夕,叶思娴亲手在猎户家买了猪肉,又买了些菜,各色干果,还有点心,烧鸡烧鸭等等。 “小主,皇上给您准备了那么些还不够啊” 芳莲调侃,从陌生到熟悉,她渐渐也觉得这小主活泼好说话。 “年夜饭要自己准备才香,自打来了明山你一直照顾我,今晚我请你尝尝我们江南的风味” “小主客气,奴婢可不敢” 主仆说说笑笑,拿着东西上了回行宫的马车。 …… 明山行宫的除夕安静而温馨,叶思娴并未受什么委屈。 而皇宫的除夕夜宴就热闹多了,各地藩王回京,皇室宗亲入宫领宴,安泰殿热闹非凡。</div> 第46章 不是亲生 太后和皇后坐在上首,宫妃们坐在左侧,皇室宗亲王爷携着家眷坐在右侧,中间是华丽精致的舞池。 舞姬们歌舞翩翩,宴会觥筹交错十分热闹。 太后身边围着几个孙辈的孩子,她看看这个,摸摸那个,拍着皇后的手:“宫里也没好消息,皇后你什么时候给哀家添个嫡皇孙才好” 皇后撑着笑容说随缘,实际心里苦得很,皇上根本不愿意碰她,上哪儿生嫡皇孙。 太后的目光又落在赵元澈身上。 “你跑到哪儿去了,大半年不回来,也不知道回来帮帮你皇兄,就知道在外游玩” 赵元澈是先帝第六子,太后亲生的儿子,喜欢外出游学,擅长诗词书画,也喜欢结交些风骚雅客。 “你也老大不小了,真得快些娶个王妃才能好好在家里待着”,太后嗔怪。 “母后答应儿臣不再催促,怎么您倒忘了”,风姿俊朗的少年王爷浅浅笑着,翩翩有礼,自有一股文人风雅。 太后看得赏心悦目,嘴上嗔怪心里的笑却溢到脸上:“行吧行吧,你高兴就好,幸好你皇兄不像你,不然哀家可往哪儿抱孙子呢” 太后乐呵呵将大皇子赵长延抱在怀里,心肝宝贝似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太后这里,谁也没注意到惠王的目光有异常。 宴会持续到酉时结束。 宗室们告退后纷纷坐马车离去,宫门外很快就剩惠王府的一辆马车。 “王爷,王妃带着孩子们等您呢”,一个太监负责为惠王引路。 他话还没说完,便白眼一翻倒在地上。 惠王收起手刀,环顾四周,找了条偏僻的路往宁寿宫方向去。 太后累了一天,回到宁寿宫正要歇息时,惠王忽然从她身后出来。 “挽琴?” “啊……”,太后发现背后有人,正要惊呼,却被惠王捂上嘴。 “挽琴,是我” 太后心惊肉跳,忙过去把窗户关上,指责他不要命了,这会儿到宁寿宫做什么。 “咱们一年不见,想和你说句话”,惠王自顾自在桌旁坐下,替自己斟了杯茶。 “你是王爷我是太后,叫人看见像什么”,太后无奈也坐了过去。 惠王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抿了口茶后开门见山:“澈儿怎么还是这样,一点儿上进心都没有,你该教导他参知政事” “怎么了?他和你当年一个样,风流俊雅,能写会画,他不擅长政事,你又何必强求” 惠王却冷笑:“当年我傻,所以落得今天的下场,我的儿子就不能再傻了!” “你这话说得,不懂政事就是傻?”,太后很不同意。 她见过皇室最黑暗的模样,那种勾斗角的日子她希望儿子这辈子都不要碰。 “挽琴你听好,不管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我都要扶持澈儿上位,不能再让他重蹈我的覆辙”,惠王沧桑的脸上写满不甘。 太后没听明白:“你开什么玩笑,是你自己想当皇帝?既然这样,当初又何必扶持汲儿” “今时不同往日,当初那个小太子已经不听话了,他现在要对功臣下手,宋家的下场你看见了吧?”,惠王像着了魔,步步紧逼。 “你做什么要和宋家比?你在甘州不是好好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太后痛心疾首。 “我当然不满!”,惠王突然盯着太后,目光里满是失望。 他这一生好像处处都充满失望。 青梅竹马弃自己而去,嫁给先帝,他失望。 当年她非要扶持一个养子,他失望。 现在她站在自己面前说,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他更失望。 “挽琴,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身着玄色亲王服的惠王,脸上写满了甘州的风沙雨露,眼里却流露出浓浓的深情。 “贞诠,我……” 太后眼角有泪,颤颤巍巍走到他身边,缓缓扶上他的面颊。 “你没有疯,这么多年,我身在皇室,心在甘州,如果有来生我宁愿咱们生在寻常人家,我再也不想过这样的日子” “你知道吗?皇后的嫡子生下来没多久就去了,连原因都查不出来,如果当真是澈儿的孩子,我的心都会碎的” “贞诠,当皇帝一点儿都不好,我舍不得让澈儿来,我舍不得”,慈祥的太后第一次哭得像个泪人。 她这一生写进史书,大约也会被世人笑话,是最惨的皇后吧。 “那我呢,我们呢?”,惠王胸口一起一伏,亲王服上金线绣制的蟒纹一动一静,像要冲天而出。 太后没说话,只是摇摇头便陷入沉默。 皇宫的夜晚万籁俱寂。 妃嫔们没什么好幻想,早早睡了,内庭宫室里的灯陆陆续续灭掉,只有宁寿宫还亮着,在整个后宫格格不入。 谁又能想到,宁寿宫里发生的一切。 …… 大年初一,太后和皇后和各宫妃嫔祭祖、饮宴。接受内外命妇朝拜,一天下来宫里上上下下累得不轻。 到了初二太后就病倒了,要静养,正好宫里一切从简,也就没怎么热闹。 病榻上,太后喝着药,听着雁秋说南边来的消息。 “皇上去了岭南,那儿的百姓遭了雪灾,死的死伤的伤,还有一群亡命之徒带人暴乱,幸而皇上早有预防,派人镇压了下来” “那皇上可又受伤?”,太后慢条斯理喝着药。 “并没有”,雁秋嬷嬷说着,又感叹:“皇上当真是心系百姓,那样的地方也敢去” “他自然要去,你以为皇帝是白当的吗?当皇帝的不冲在前头,别人更不愿往前冲,这天下就难有可用之人了” 太后放下药碗塞了个蜜饯在嘴里。 “派人多送些粮食药材过去,即便是冬天也要防着瘟疫” “是” 说了会儿话觉得困了,太后安安心心躺下歇息,心里没有半分波澜。 皇帝毕竟不是亲生,她也不过是扮演好太后角色而已,真要说母子情,那真是少得可怜,倒是当初相依为命还算有些情分。 但不管怎么说,她绝不会让自己的儿子陷入险境。 如果今天是澈儿去南边,她别说睡觉,恐怕连坐都坐不住。 “我这一生也没别的请求,只求我的澈儿能好好过完这一生” “王爷一定会的” 第47章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年过完了,山山水水也逛得差不多,叶思娴就开始盼皇上回来。 临近上元节的这天,叶思娴坐在寝殿窗前的长榻上,隔窗看着满天繁星。 “你说,皇上现在怎么样了?他怎么连一封信都没有” “皇上日理万机,自然无瑕顾忌小主,何况您现在还在宫里‘病’着,更不好来回传信,您只需要知道皇上心里是护着您的,安心等皇上回来就好”,芳莲笑着替她裹上斗篷。 叶思娴却摇摇头,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像是有人抢了她的东西。 “别是被南方的美人拌住了脚,我可是听说岭南的美人比我们江南的还要温柔,像温泉水一样又柔又暖”,她心里酸酸的。 芳莲止不住笑:“这您可冤枉皇上了,据奴婢所知,咱们皇上登基三年,心里装的都是百姓,天下人都夸是明君呢” 叶思娴心乱如麻,她才不管什么明君,什么天下百姓,这个人是她的夫婿,他要是死了,自己得守寡一辈子,且不能改嫁。 他要是跟别的女人好上,不宠爱自己了,她就会被人欺负,且毫无还手之力。 叶思娴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处境太过被动。 娘亲告诉过她,宫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一个男人有那么多女人,怎么可能分得过来嘛。 娘亲还说,物不平则鸣。 “可是明争暗斗之下,又有几个人会是赢家?” 当晚,叶思娴睡得极不安稳,连做梦都在胡思乱想,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前一晚提到的事情,居然成了真。 醒来的时候,叶思娴照常唤芳莲打洗脸水,唤了好几声没人应,她悄悄下床来到外间。 只见芳莲和一个面生的小太监正在廊下嘀嘀咕咕咬说着什么,小太监脸色还好,芳莲的脸色倒变了又变。 “真的?皇上当真带回来一名女子?” “那还能有假?皇上的御驾三天后就要入京,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那小太监信誓旦旦。 “可是,我们这位主子怎么办?”,芳莲唉声叹气。 身为昭阳宫的宫女,芳莲伺候过形形色色的妃嫔,可唯有叶小主性子最好,没有架子,性情率真。 大半个月相处下来,她不自觉就会替小主想。 当初皇上秘密送小主过来,两人那样柔情蜜意,可一转眼,皇上身边就又有了新人。 皇上九五之尊自然做什么都对,可小主她何其无辜?! …… 叶思娴悄无声息回到床上,慢慢将身体蜷缩在一起,闭上眼。 “小主?小主您醒醒”芳莲进来唤她起床。 叶思娴就如往常一样,打水洗脸,洗漱吃饭,饭后在明山行宫转一圈。 她依旧说说笑笑,采花弄草,甚至还救了一只折了翅膀的鸟儿,连芳莲也没察觉不对。 她本想张口告诉的,可几番张口终究还是不忍心,又将话咽了下去。 夜里,服侍叶小主睡下,芳莲抱着小主换下来的衣裳离开。 明山的月光格外清亮,照在明山行宫的走廊上,像给地面洒了一层冰霜。 芳莲双手合十立在玉阶上:“希望事情不是传说的那样,希望皇上和小主好好的” 此刻的她怎么也想不到,这边被窝里的人早已泪流满面。 “娘亲,你说得真对,宫里的娘娘哪是那么好当的” 离京前一晚,爹娘和哥哥都舍不得,还是娘亲又哭又笑说:“宫里娘娘哪儿是那么好当的,咱们娴娴肯定去去就回” 她现在,想回家了。 以前在宫里那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儿,现在越过反倒越怕。 可笑的是,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是失去他吗? …… 此时此刻,宫里睡不着的人同样大有人在。 她们来自天南海北不同的家族,却承担着差不多的终极使命,那就是生皇子,争太子,当太后,光宗耀祖,荣耀家族。 可是显然,她们每个人都完成得不怎么样。 哪怕是生了皇子的许贵妃,也不过是皇上一句话,就轻易将孩子从她身边夺走。 这条路上有太多的阻碍,刚倒下一个叶思娴,这就又来了一个。 漫长而煎熬的一夜终于过去。 第二天请安的时候,皇后的栖凤宫意料之中炸了锅。 “皇后娘娘,消息确切吗?皇上亲自传话的吗?” “那女子算什么出身,皇上怎么突然……” “皇后娘娘,这样来历不明的女人,真的要入住后宫吗?” 她们彷徨着,害怕着,哪里还有她们平时炫耀宠爱时,强行撑起来的伪装? “消息是真的,只是皇上还没发话要本宫收拾宫殿,具体什么情况还不知道,你们不要咋咋呼呼,听风就是雨” 皇后端坐凤位,任凭底下叽叽喳喳,她自岿然不动。 哪怕来一百个,她也照样是皇后,说不定来个识抬举的,还能帮她和皇上破镜重圆。 最不济也不过就是下一个油盐不进的叶才人,于她的凤位又有什么威胁。 “皇后娘娘,臣妾们当然着急”,华贵人都要气哭了。 “才下去一个叶才人,又冒出来一个神秘女子,我们姐妹进宫半年,有的还没见过皇上几面” “华贵人你不是挺得宠的么?” “就是,真正该哭的是我们……”,几个美人呜呜咽咽。 华贵人尴尬止住哭泣,心里却更加心酸,她能说皇上到现在还没碰她吗? 每次都说累了,早些歇息。 照这样下去,她什么时候才能怀上皇嗣。 “好了,瞧瞧你们成什么体统?”,皇后不耐烦。 “皇上的御驾三日后回宫,你们且再忍一忍,事情未必会那么遭,不要忙着自己吓自己” “总要等事情有了定论再想办法,更何况,皇上和曾说要丢丢下你们?”,皇后揉着额角,表示自己不舒服,没事就先散了。 宫妃们只好愁容满面地告退。 离开的时候,有人的衣袖都被揪出了褶子,可见女人们当真是如临大敌。 接下来的三天自然不会太平。 后宫就像炸了锅似的,几乎所有的宫妃都摔过茶盏,都发过脾气,都在打骂下人。 倒是白贵人还算气定神闲:“依我看……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她目光望向锦绣轩的方向,眸子里有浅浅的笑意。</div> 第48章 回宫 宫里人人心烦意乱,唯有锦绣轩毫无动静。 “这个女人倒是沉得住气”,华贵人冷笑。 “她还能有什么动静,左不过是心灰意冷,自甘堕落了呗”,有人不屑。 “我看也是,要出身没出身,样貌也就那么瘦瘦巴巴,皇上不过是新鲜两天”,又有人轻嗤。 几个美人聚在华贵人的宜月宫,讽刺别人来发泄自己内心的不安。用别人的更惨,来衬托自己的‘不那么惨’。 “是不是叶才人没听说消息啊,要不咱们去告诉她?”,杨美人忽然来了一句。 这个提议瞬间得到支持,比起在这儿瞎抱怨,她们更想看看皇上曾经宠爱的人现在是什么滋味儿。 “你们去吧,我是不去”,华贵人端着架子。 这种掉身价的事还是交给别人来做,她可是以后要当娘娘的人。 …… 锦绣轩里,圆月扫完地正在晾晒被褥,小秦子则在院中侍弄花草。 “也不知道小主什么时候回来,宫里的消息沸沸扬扬,我怕有人会来找小主的麻烦” “小主身在禁足,又病着,应该不会有人来”,小秦子想了想。 正说着,巧燕提着早膳慌慌张张回来:“不好了,我看见杨美人她们几个往咱们这儿来了” 圆月脸色大变,还是小秦子心态稳些。 “先别慌,皇上下了严旨,任何人不得前来探望,我在外面挡着,你们两个回屋见机行事” 小秦子贴着院墙走到门口,果然听见有人和门前的侍卫交缠上了。 “叶才人病了我们前来探望” “没有皇上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进去!”,侍卫冷面拒绝。 “放肆,皇上现在不在宫里,叶才人又病了,万一出个什么事你担待得起吗?”杨美人气势汹汹。 那两个侍卫到底是皇上亲自挑选,他们铁面无私,不容置疑。 被拒绝的杨美人大怒:“你们……你们给我等着!” “叶思娴你最好死在里面永远也别出来”,她放着狠话,不甘心地冲这门口瞪了几眼,拂袖而去。 “没有旨意她好像也出不来”,李美人轻哼。 躲过一劫的圆月和巧燕大松了口气,她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仅仅是个开始。 之后的两天,不停地有人想来看看叶才人的反应,凄凉了一个冬天的锦绣轩竟然格外热闹。 “这样下去恐怕瞒不了几天”,圆月心里很慌。 果然,没两天就有人发现锦绣轩不对劲。 既然叶才人的病一日重似一日,为什么不见宫人煎药倒药渣,甚至锦绣轩上下连一丝药味也无。 并且,锦绣轩的宫人不在屋里伺候主子,反倒把满院子的花草修理得整整齐齐。 风言风语传到栖凤宫,皇后百般纠结。 “意思是说,叶思娴根本就不在锦绣轩?” 她当机立断派了一位太医替叶才人诊治,半天后太医来禀报,说叶才人并无病症,只是有些心神不宁、焦虑上火。 “心神不宁多正常,这不是在宫里么,谁这么造谣生事!” “是杨美人”,玉棠道。 翌日请安的时候,皇后严厉斥责:“明日皇上回宫,都小心些,尤其是你,若再生事就别怪本宫不客气!” 众人应是,杨美人的脸又红又紫。 皇后不耐烦挥挥手叫人散了。 回到内室,她缓缓揉着太阳穴,昨晚她终于接到皇上的消息,说让她预备邀月宫正殿,准备迎接新娘娘。 “新娘娘”,皇后冷笑。 “这么多年下来,我倒成了他的管家的了” …… 被斥责的杨美人很不服,她就是觉得锦绣轩不对劲。 “我听说昭阳宫少了好几个宫女,年前好像突然被调到明山,皇上临走前好像也去了趟明山”,杨美人对华贵人说。 “那又如何?皇上明天就回来了,杨妹妹还是想想怎么应对那个新娘娘吧” “可不是,也不知道她会住哪儿,希望不是咱们邀月宫”,李美人忧心忡忡。 杨美人见没人理她,自己也不敢再说,唯有心里咬牙切齿,她一定要一探究竟。 …… 正月二十,皇帝进京。 皇后带着众妃嫔早早在昭阳宫前迎接,早春的风依然冷冽,正如今天妃嫔们的心情。 皇帝御驾缓缓到来,后面果然跟一顶蜜色小轿。 赵元汲从御辇上下来,亲自来到小轿前接下妙龄女子,然后双双携手来到皇后跟前。 “这是蒋玉沁,岭南王的侄孙女,她出身高贵,就给个二品妃,唤做玉妃吧,赐住邀月宫正殿” 赵元汲对皇后说完,又看向蒋玉沁:“还不快参见皇后” “臣女参见皇后娘娘”妙龄女子盈盈跪下,声音又甜又软。 她穿着民间女子的服饰,生着一张白白净净的脸蛋,身穿水蓝色的比甲袄湘绣裙,看起来不过是六七岁的年纪。 “果然南方的女子温婉,瞧瞧蒋妹妹,像水葱儿似的,快起来吧”,皇后笑盈盈的。 蒋玉沁道谢起身,目光盈盈看向皇帝,眼里皆是甜蜜。 这一来一往的目光,像一桶三九寒天的冰水,将妃嫔们心底最后一丝希望也浇灭。 皇后忍下心酸笑道:“皇上再得佳人,连臣妾看了也是喜欢,臣妾恭喜皇上” “皇后客气” 赵元汲淡笑着转过身,这才想起自己的一堆女人。 “你们也都辛苦了,外头冷,早些回去暖着,朕还有事,这一切就交给皇后了” “皇上放心,臣妾一定照顾好蒋妹妹” 赵元汲亲昵拍了拍蒋玉沁的肩头,龙行虎步离开,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曾再给别人。 皇后笑着拉过蒋玉沁:“走吧,邀月宫那儿本宫都布置好了,待会儿叫人送你过去,宫里的规矩你可要多学学,本宫给你派几个嬷嬷……” 皇后一路说着,蒋玉沁一路听。 身后的许贵妃和宋嫔等人,脸都是绿的,更别提后面的贵人美人们,她们更是一个个心如死灰。 只有杨美人心不在焉的样子,像有心事,可这会儿谁会在意她的心事。 …… 终于回到昭阳宫,赵元汲几乎是揪着冯安怀的衣领问:“明山情况怎么样??可有人多嘴多舌?” 第49章 鬼鬼祟祟 “叶小主好着呢,皇上不必担心” 冯安怀快吓尿了,幸好那边儿人的嘴都结实,可他显然忽略了百姓的力量。 百姓们心里爱戴自己的君主,自然连君主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八卦,何况直接从宫外带回女子这样的新鲜事。 “那就好,入夜后备马,朕亲自去接她回来” “是” 接下来的一整天,赵元汲都在应付朝堂后宫各种各样的事,离京不过一个多月,御案上的折子已经密密匝匝全部摆满。 …… 明山这边,叶思娴从早上就开始盼。 今天就是皇上回京的日子,他说他一定会亲自接她回家。 可她早早打扮好自己,收拾好东西,从早上等到晚上,终究没见到人。 “小主,您已经在台阶上坐了一天了,不如……先睡吧,皇上忙完一定会来接小主的” 叶思娴看着天上的满天繁星,任由火热的心一点点变凉。 她不担心皇帝会把她扔在这儿不管,可今天,他一定不会来了。 “新的女子,一定挺得宠吧?”,她苦涩笑着。 被窝真凉,冻得她脚丫子疼。 叶思娴忍着眼泪拼命蜷缩身体,才终于在后半夜入睡。 赵元汲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蜷缩成一团的小人儿,眼角还挂着泪珠。 他轻轻将她卷进被子整个抱起来,小女人不满揉了揉眼睛,正好一串串泪珠顺着脸颊滑下。 “她怎么了?”赵元汲大步往外走。 “回皇上,小主……她都知道了,且今天等了一天皇上没来”,芳莲跟上。 “放肆!”,赵元汲脸色阴沉得吓人,脚步也停了下来。 芳莲吓得立刻跪下:“皇上息怒,都是奴婢的错……” 她也想不通小主到底怎么知道的,可自己贴身服侍,这事儿就是怨自己。 “起来吧”赵元汲大步离开,芳莲不敢再跟,心里却一块石头落地。 …… 马车在浓黑的夜里摇摇晃晃,到皇宫的时候天色将亮。 圆月见皇上亲自抱着小主回来,激动地热泪盈眶,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 “小主,您可回来了” “跪着做什么,还不快来伺候着”,赵元汲将人放在床榻上。 “是是是!”,圆月爬起来替小主掖好被子,连眼泪都顾不上擦。 “告诉你家小主不要胡思乱想,这段日子……且好好照顾她” 圆月听不明白皇上的意思,但还是坚定点点头,照顾自家小主那是肯定的。 赵元汲大步离开,雄健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朦胧的晨曦中。 圆月看看熟睡的小主,又看看早已空无一人的院子,心里琢磨着:“难道这段日子,皇上都不来了?” …… 第一天上朝,落下的政务繁多,足足快中午才下朝归来。 长途跋涉、彻夜奔波,加上一上午的早朝,年轻的帝王也觉得有些疲惫。 回到御书房正准备歇息一下时,皇后突然派人来。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有要事禀报,请皇上移驾锦绣轩” “皇后?锦绣轩?”,赵元汲诧异。 但涉及锦绣轩,他还是起身大步走出去,连上朝的龙袍也来不及换。 锦绣轩外,皇后和众妃嫔已经等在那里,见皇上过来,所有人都跪地。 “平身吧,什么事?” 他抱起胳膊眯着眼看向锦绣轩,像是要所有人给他一个解释。 “皇上!”,杨美人率先站了出来:“臣妾怀疑叶才人她与人有染,祸乱宫闱,她根本没有生病,而是已经与人私奔,她早就不在锦绣轩了!”杨美人信誓旦旦说着。 “放肆!”,赵元汲大怒:“宫闱之中竟出现如此污言秽语,皇后你竟然不管?!” 所有人扑通通下跪,皇后吓得不轻。 “臣妾愿意相信叶才人的清白,可杨美人说得言之凿凿,又拿出了证据,为了后宫安宁,臣妾……” “你们想进去看看?”,赵元汲都气笑了。 这帮女人嗅觉还真灵敏,可是不觉得,已经太晚了吗? “事关皇室清誉,臣妾向皇上请旨,派人过去一探究竟,也好替叶妹妹洗刷冤屈”,皇后咬牙坚定。 话音未落,杨美人多嘴道:“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在这里,把叶才人请出来拜见岂不是更好?” 她目光笃定,语气咄咄逼人,惹得赵元汲一阵厌烦。 “放肆!” “朕既然下旨叶氏禁足,又怎好突然解禁,朕的威信何在?!” 杨美人吓得一哆嗦,不再敢说话,可赵元汲明显看见众人都低着头,一副不甘心的模样。 想来不亲自验证,她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也罢,既然杨氏你那么想知道,不如你亲自去看看,若叶氏果真不在,朕定会派人追查到底!”,赵元汲目光突然犀利,隐隐升起一股杀意。 “是!”杨氏得意洋洋应下,不等皇上下令就起身冲了进去。 皇后微微摇摇头,心里突突跳着,这么愚蠢的人自己着实不该跟着过来,果然还是大意了。 …… 杨美人冲进来的时候,叶思娴正在喂小兔子吃草。 她心情无比低落,昨天又着了凉,小脸儿还泛着苍白,还有些咳嗽。 “你……”,看到突然冲进来的陌生人,她大惊。 “你!”,杨美人更吃惊,明明一直都没消息,明明她都打听好了,怎么可能突然出现。 “怎么样,杨氏?”,赵元汲的声音从身后想起,杨美人甚至来不及回头,就腿软跪了下去。 叶思娴也不知所措地跪下:“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这样祸乱宫闱,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该怎么处置?”,赵元汲冷笑。 皇后额头冒汗,小心翼翼:“不如就把杨美人贬为才人,代替叶才人禁足” 赵元汲冷笑:“既然是代替,那叶才人受了委屈,也代替杨美人的美人之位吧” 赵元汲看都没看叶思娴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叶思娴想要上前说句话,却被圆月死死拽住,只好眼睁睁看着皇帝带着一行人离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定是那杨氏发现小主不在宫里,她想来诬陷主子”,圆月拍着脑袋。 “怪不得前几天我看她一直在附近转悠,还和那几个侍卫鬼鬼祟祟,我看她才要和人私奔!” 第50章 玉妃入宫 骤然成为美人的叶思娴很不习惯。 内务府肖总管亲自带着一帮宫女太监来锦绣轩。 “按照份例,叶美人还缺一个二等宫女,一个粗使宫女,奴才把人给您领过来了,都是刚进宫的新人,您相中谁就挑谁……” 肖总管脸上堆出了满脸褶子,点头哈着腰。 “先别说人的事儿,您先把锦绣轩的份例补齐了再说”,圆月气愤。 叶思娴有些懵,给圆月递眼色示意她继续说。 “自打我们小主禁足,各样份例少得可怜,皇后娘娘的旨意是减半,而不是没有,我们的棉被冬衣炭火到现在都没人送来”,圆月不卑不亢。 “哎呦!”,肖拥碌拍着肥大的脑门:“您瞧瞧我这记性,把这么大的事儿愣给忘了,马上,老奴让人马上送来” 他堆着笑哈着腰:“叶美人,您先挑人吧?奴才可还要去别处当差呢……” 叶思娴懒得多看他一眼,但自己宫里的人还是要好好儿挑的。 她揽了揽肩上的斗篷,在整整齐齐的队伍里来回看了好几遍,最终指了一个手脚粗大的宫女太监做粗使。 “二等宫女我用不惯旁人,就暂定我身边的巧燕吧,她原先是粗使” “哎,小主您满意就好” 肖拥碌谄笑着又说了一堆好话,带着人浩浩荡荡离开,之后不过半个时辰,就差人将所有落下的份例补齐。 这边厢,叶思娴听着圆月义愤填膺说,这些内务府御膳房太医院都是怎么欺负锦绣轩的,什么馊饭烂菜叶子,明知‘小主病了’,干脆连冬衣棉被炭火也停了,实在叫人心寒。 “爬高踩低么,多正常”,叶思娴抚摸着刚送来的新棉被淡淡冷笑。 “好在您已经是七品美人了,也解了禁足,往后咱们的日子定会越来越好” 圆月信心满满,叶思娴心里却没底:“可是宫里新多了个玉妃娘娘啊” 她心里像塞了一块铅,走到里间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上脸。 “我是不是病了,他有那么多小妾,我早就习惯了,可为什么突然这么难受?!” “小主您别胡思乱想,那个玉妃还不知道什么情况,昨晚皇上还叮嘱奴婢要好好照顾小主,皇上心里是有您的”,圆月追过来替她掖好被子。 叶思娴顺势翻了个身,拥着被子闭上眼,渐渐睡了过去。 锦绣轩一切如旧,热闹的是邀月宫。 玉妃娘娘入住的正殿早就被装扮得花团锦簇。 她踩着红毯花瓣,穿着内务府匆匆赶制出来的宫服,一步一步迈过门槛,成为景顺帝后宫正二品的主位娘娘。 正殿升座,宫女太监嬷嬷们立在身旁一字排开,偌大华丽的殿阁彰显着玉妃的恩宠与威仪。 “臣妾参见玉妃娘娘”,李美人王美人赵美人齐齐跪地。 “平身,妹妹们快坐吧”,玉妃温柔一笑。 美人们谢恩落座,玉妃柔声问:“邀月宫是否还有一位才人妹妹,怎么不见她过来坐坐?” 被新来的宫妃开口唤妹妹,三人一阵心酸。 “回娘娘,杨才人奉旨禁足无法出门,还请娘娘见谅”,李美人恭敬。 “原来是这样” 玉妃点头,吩咐翠烟把自己从岭南带来的礼物分给众人。 “都是些小玩意儿,送给妹妹们赏玩吧,杨妹妹那一份就有劳你们给带回去,本宫就不叫人去送了”,玉妃盈盈浅笑。 美人们起身亲手接下托盘。 红布掀开,里面拇指大的珍珠明灿灿耀眼,鸽子蛋猫眼石熠熠生辉,蜜蜡手串黄澄澄闪着光泽,嵌着红宝石的蝴蝶金钗栩栩如生。 这样珍稀贵重的东西,只怕有银子也没地方买,玉妃娘娘却随手赏给她们赏玩。 “臣妾谢玉妃娘娘恩典”,这一跪明显真心许多。 “以后咱们都是姐妹,希望咱们在邀月宫能和睦相处,不要给皇后娘娘添麻烦”,玉妃上前亲手将她们扶起,真诚说着。 “是,臣妾必定谨遵娘娘教诲”,三人心服口服。 …… 送走美人们,玉妃褪去沉甸甸的凤冠,脱下厚重繁琐的宫装,倚在美人榻上打量这座精致华丽的殿阁。 “地方是好地方,只是……” 她拨弄着自己的凤冠:“这尊凤冠和皇后的比还是小了许多,只有三尾” “娘娘别灰心,这只是开始呢”,翠烟笑盈盈献上一杯茶。 “奴婢瞧着这后宫也没什么美人,您的品貌放在这后宫就是天仙一样,只要咱们牢牢抓住皇上的心,何愁戴不上九尾凤冠?” “嗨,哪儿会那样顺,咱们毕竟是岭南王府出身,皇上他……”,蒋玉沁的眸子里闪过佩服。 这位景顺皇帝,可不像先帝那样好骗。 岭南王府虽然被先帝奉做驻守一方的大功臣,可能不能在新帝手中也获得同样的荣耀,可就要靠自己了。 王爷精挑细选,从一百多个家族女孩子里单单挑中了自己,她怎么能让家族失望。 “我累了要歇会儿,翠烟你去打听打听,宫里之前是哪位主子受宠,匣子里是五百两碎银子,你可以随便使”,蒋玉沁换了个姿势躺下。 “是”,翠烟服侍主子歇下,静悄悄退了下去。 当晚,蒋玉沁就得到消息,原先宫里最受宠的是锦绣轩的叶美人,不过她年前在万寿节得罪了皇上,被禁足,今天才因为被污蔑,皇上为了补偿她才解了禁足。 “叶美人?”,蒋玉沁目光熠熠生辉。 “听说她还生了一场病,刚刚才见好”,翠烟接着说。 “好,那就从叶美人开始,备上些补品,我明天要去探望叶美人” “是” …… 赵元汲头天回来,自然要去栖凤宫。 皇后早已备下一整桌山珍海味等着,见皇帝过来,她笑盈盈行礼。 “不必多礼,坐吧”,赵元汲满身疲惫。 “多谢皇上,臣妾知道皇上累了,亲自下厨做了几样小菜,皇上尝尝” “嗯”,赵元汲兴致缺缺,但还是勉强尝了几口。 皇后似乎看出皇上有心事,便问怎么了? “玉妃头天进宫,朕怕她不适应,想着要不要去看看” “蒋妹妹那儿臣妾已经安顿好了,她带进宫的人都给了一等宫女,臣妾又另给了两个老嬷嬷,想来不会不适应”,皇后压下慌张含笑说着。</div> 第51章 买卖 赵元汲心不在焉点点头,随意吃了几口饭,最终还是走了。 “皇上?皇上!” 皇后心慌意乱,可那个人还是大步离开,连头都没回一下。 她就这么跌坐在地,任由自己的心一点点碎成一片。 餐桌上的华丽精致的晚膳徐徐冒着热气,在清冷凄凉的宫殿显得尤为刺眼。 “撤下去,都撤下去!”她声嘶力竭。 “是,奴婢这就撤”,玉棠挥手叫小宫女进来收拾,自己小心扶起皇后。 “娘娘,皇上从岭南回来一路劳苦奔波,一定累了,今天不来明天一定会来的”,玉棠小心翼翼地劝。 “不会了,玉棠你不懂”,皇后扶上自己的肚子。 她以前还幻想自己能生一个嫡皇子,可皇上根本不碰她,他一定怨恨自己。 “都是当年我的错,如果当时我能以孩子为先,孩子一定不会出事,他现在已经三岁了,还有许氏那个贱人什么事!”,皇后目光迥然。 当初那个贱人在东宫仗着宠爱率先生下皇子,百般不把她放在眼里,如今自己当成一个空壳皇后,她一定更得意吧。 临睡前,皇后躺在偌大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突然吩咐玉棠。 “打听打听皇上去哪儿了?” 玉棠很快回来:“皇上哪儿也没去,直接回了昭阳宫,不过……” “不过什么?” “冯公公去了一趟邀月宫,还送了好些东西过去”,玉棠艰难开口。 “哼!”,皇后冷笑。 皇上总算还知道给她留一丝丝颜面,可这样反倒叫她更觉得侮辱,她面朝里躺下,眼泪一串串滑落下来。 只有深夜她才有哭泣的权利,她才能做妻子做女人,白天她是皇后,哪怕心里再受伤,也必须笑得不留一丝破绽。 …… 如赵元汲所料,蒋玉沁来到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邀月宫,锦绣轩那一个小小的偏远之处,再也不是焦点。 “不错!” 下了朝的赵元汲正在批阅奏折,南方大雪已经停,朝堂开仓赈灾,百姓们有了粮食种子,新的一年不会受太大影响。 他拎着折子越看越满意:“不管怎么说,这回岭南王府都出了好大一口血” 国库里的银子怎么好随意动,岭南王作为一方管辖,自然不能推卸责任。 一个二品妃,换来一方百姓的灾消难除,还能替他心上的人挡挡后宫的刀子,这买卖着实划算。 “皇上,玉妃娘娘去锦绣轩了”,冯安怀暗戳戳来报。 “什么?”,赵元汲蓦然起身。 他在御书房踱来踱去,最终还是决定亲自去一趟邀月宫,为了心上人不受伤害,他还得自己豁出去。 …… 锦绣轩 叶思娴这两天很伤心,整个人的蔫蔫儿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圆月和巧燕正围身边。 “小主,要不您给我们讲讲宫外的事吧” “那个明山真的有很多温泉吗?” 也不是真的想听,就想哄着她多说说话,宫里的日子本就是这样,如果想不明白,那才真是自己折磨自己。 叶思娴强撑着精神说了一会儿,圆月实在不忍心。 “您还是别说了,多歇歇吧” “小主,您可要打起精神来,以前您多洒脱啊”,巧燕还小,她更不知道怎么劝。 叶思娴就那么趴着,小脸儿苍白。 过了年她都十四了,恰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她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两个人好好的,另外一个人说不见就不见了。 难道,宠爱真的是争来的吗? “小主,玉妃娘娘来了”,小秦子进来。 “什么?!!”,叶思娴如临大敌,她弹坐起身,“快给我更衣”。 “不用了,叶妹妹你别起来”,玉妃已经款款进来。 她浅笑着在床边椅子上坐下:“本宫不告而来是不是吓着妹妹了?” “没……没有”,叶思娴大窘。 玉妃自在舒展开裙衫,温声细语说明来意,又让身边的翠烟呈上礼物。 “妹妹大病初愈,这些补品倒还拿得出手,就送给妹妹补身体吧” 叶思娴一点儿也不想要,不知道怎么拒绝时,一个小太监进来回话。 “玉妃娘娘,皇上的御驾往邀月宫去了,请您快些回去” 短暂的诧异后,玉妃浅浅含羞:“大白天的,皇上不是说最近很忙么” 她安抚叶思娴不必起身好好歇着,就带着人离去,叶思娴不喜欢她,果然就没起来,继续歪在床榻上。 锦绣轩陷入一片沉默。 圆月和巧燕守在床边,不时替她掖掖被子,谁也没去动那些补品。 倒是叶思娴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爬起来将那些东西踩在脚下。 “哼!以后这个女人送来的东西,我都不要!” 圆月捂唇笑:“这样才像小主您的气派,叫奴婢说,您要喜欢皇上,就大大方方去争去要,千万不要折磨自己” 叶思娴气得胸口一上一下,炯炯有神的眸子里有光芒冉冉升起。 太窝囊了! 喜欢就去争!不喜欢就撂开手安生过日子,在这儿憋憋屈屈还不够折磨人的。 “圆月,我饿了” “哎!这就去”,圆月笑得眉眼弯弯。 …… 玉妃长得的确姣美,哪怕当初名动京城的许贵妃也无法和她相提并论。 南方的女子,果然冰肌玉骨,面若敷朱。 “臣妾参见皇上”,玉妃莲步轻移匆匆赶来行礼。 “爱妃平身”,他虚扶了一把,揽着她往内室走去。 “听闻叶妹妹身子不好,臣妾前去探望,让皇上久等了,臣妾有罪”,玉妃的声音娇软清甜好似黄莺出谷。 “你能和睦六宫朕很欣慰,朕怕你不适应所以来看看” 玉妃娇羞垂下眸子,纤细的玉指挽住皇上的手臂。 “皇上果然好福气,宫里的姐姐妹妹都是千里挑一的美人,尤其是叶妹妹” “吃醋了?朕可是皇帝,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赵元汲眉眼似笑非笑。 “皇上”,玉妃扯着他的袖子坐下,脸颊早已娇羞一片。 赵元汲并不是真要和她谈情说爱,只是想把她从锦绣轩弄回来。 眼下目的达成,他很快没了耐心。 撂下一句“见你过得好朕很放心”,便龙行虎步离去,快得连玉妃都分不清刚刚是真的有人来过,还是自己在做梦。</div> 第52章 陷害 玉妃都做好了侍寝的准备,皇上却离开了。 刚才还春光无限的寝殿骤然冰凉下来,冷到她血液几近凝固。 “翠烟,翠烟!” “娘娘,奴婢在”,翠烟匆匆小跑进来。 玉妃死死扯住柔软奢华的宫裙,涨红着脸:“备水,我要沐浴!” …… 邀月宫正殿的浴室铺满名贵的汉白玉石,偌大的紫檀木浴池热气蒸腾。 玉妃将自己深深埋进铺满名贵花瓣的浴汤之中,半晌,她‘哗’一下蓦然起身,狠狠用手将脸上的水甩开。 “你说”,她目光透着寒浸浸的冷意,“皇上他是真的宠我,关心我吗?” 哪怕是为了岭南王府,只要他有一分真心她也感觉得到,可现在她丝毫感觉不到他身上有一丁点儿热度。 那道貌岸然的关心,虚假得让她连骗骗自己都不能够。 “小主,奴婢也说不好” 哪怕她们在王府里有百般手段,可她们才来皇宫几天,连人都没认全,也施展不开啊。 “叶美人……” 玉妃死死抠住浴桶边缘,嫣红的指甲被折断也毫不自知。 …… 冬去春来,天气日渐暖和,眨眼之间,玉妃已经进宫一个多月。 这一个月她虽不是宠冠六宫,也算是圣眷正隆,皇上不进后宫也罢,但凡进后宫,三两日就必定召她入寝。 一时间玉妃在宫里风头无两,直逼育有大皇子的许贵妃,更不用说育有公主的宋嫔。 自然而然地,宫妃们就把矛头指向玉妃。 玉妃岂会坐以待毙。 她凭借优渥的家境,亲和有力的态度和大方手段,将一干美人才人们的心收拢得服服帖帖。 手段之高明连皇后也不得不佩服,只是她是皇后,下手和一个宠妃争威严太过难看,只能静观其变。 新晋的玉妃娘娘在后宫过得风生水起,可她越顺利越心虚。 “那个叶美人她够硬啊” 连皇上都对她百般恩宠,除了高位,所有人都被她明里暗里收拢过来,只有她。 “东西送不过去,银子她也不要,她到底想要什么?莫非敢和我争皇宠?”,玉妃恼羞成怒。 “娘娘,奴婢打听她原来也是独占皇宠的人,定是她心里还有期待,想和娘娘一较高下”,翠烟忠心耿耿。 “好!” 玉妃重重拍在桌案上,随手拿起一盏茶抿了一口,轻飘飘扔在地上。 随着‘啪’一声茶盏的碎裂,她脸上狰狞的笑意也绽放开来。 “本宫就和她试上一试,看看到底谁才是皇上真正的心上人,我早就想知道,皇上待我到底是不是真心了” …… 次日,玉妃亲自登门,邀请叶思娴去太液池钓鱼。 “听闻叶妹妹也是水乡出身,本宫倍感亲切,想着春暖花开的时候,咱们一处去太液池逛一逛,也说说家常话” 玉妃笑盈盈的,她穿着鹅黄宫裙,外罩金鸾展翅薄纱衣,明明颜色素淡,可她身上环绕的金丝彩绣熠熠生辉,通身遮不住的贵气。 “臣妾……”对待情敌,叶思娴一点儿好脸色都不想给。 她正要拒绝,玉妃忽然拉起她的手:“妹妹你一定要去,本宫知道妹妹嫌姐姐夺了你的宠爱,可我孤身一人在京城,难免多依赖皇上一些,妹妹你能体谅我?” 玉妃一双水眸闪烁着盈盈光芒,任凭全世界哪个男人见了不是怜香惜玉,怪不得皇上喜欢她。 “臣妾身体不适……”继续拒绝。 “好妹妹,你该多晒晒太阳,姐姐是真心想和你结交,往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了,皇上喜欢咱们亲近和睦” 玉妃故作小女儿的娇态,像是真心想和叶思娴做小姐妹。 换做以前,她一准儿就嘻嘻哈哈和人打成一片,可现在她有了心上人。 娘亲说,心上人就是要一个陪着另一个白头偕老,只有两个人,容不得第三个。 她和爹爹就是彼此的心上人,所以爹爹一生没有纳妾。 她现在也有心上人,排斥别的女人再正常不过,喜欢就大大方方喜欢,不丢人。 可叶思娴终究没拗过玉妃,晃了神的功夫就被她拉了出去,正好这儿离太液池近,两人就顺势坐在池边。 湖边风凉,两人裹着绒毯手执鱼竿,肩并肩坐着。 天知道叶思娴心里有多排斥厌恶,看起来,想大大方方排斥别人,还得自己先有高高的地位。 得了逞的玉妃很得意,她指派圆月:“这儿风有些大,有劳姑娘去给叶妹妹再拿件衣裳,翠烟,你也去替我拿一件” “是!”,翠烟麻溜走了。 圆月有些犹豫,自己一走,周围只剩两位主子,万一出个什么事儿,小主连人都找不到。 “怎么,你还不放心你家主子,锦绣轩就在旁边,你快去快回便是,哪儿像我的邀月宫,离这儿还远着呢” 意思就是我的宫女走那么远都不怕,你们怕什么。 圆月看向小主,叶思娴轻轻点头:“去,再给我拿件斗篷”,她也想知道玉妃究竟打什么主意。 旁人怕她,自己可不怕,她还能活吃了自己? 果然圆月走了,玉妃突然安静下来,紧紧盯着水里的浮标。 “哎呀,好像有鱼儿上钩” 玉妃紧张往前凑了凑,叶思娴不着痕迹往边儿挪了挪。 “叶妹妹你来看”,玉妃兴奋地脸颊通红:“好大一条红鲤鱼,它上钩了” “哎呀,我的鱼竿好像也有鱼儿上钩”,叶思娴也赶忙凑到自己的鱼竿前。 哼,谁还不会。 玉妃奸计失算,心里涌起一股邪火,她眼珠子一转,另一条阴谋诡计涌上心头。 “叶妹妹,我来看看咱们两个谁的鱼儿更肥?” 她往前凑过去,谁知她的衣裙忽然勾住岸边的栏杆,鱼竿儿前端又有什么东西再挣扎,她不小心脚下一滑就往岸边栽过去。 “叶妹妹!”玉妃惊呼一声,紧紧抓住叶思娴的胳膊。 “叶妹妹你要干什么,别这样,你别这样!”,玉妃忽然大喊大叫着,整个人往太液池里栽过去。 叶思娴脑中电光火石闪过,抬头一看,那个叫翠烟的宫女正带着李美人一群往这边走来。 站在她们的位置,正好能看见这边儿的情况,呵……原来是打这个主意。 第53章 你哪儿来那么多女人 “玉妃娘娘,您要干什么,臣妾做错了什么您要这样惩罚我?” “玉妃娘娘饶命啊!” 不就是比声音大么,谁还不会。 叶思娴用力一翻转,翻到玉妃身后,然后可怜楚楚扯着玉妃的胳膊,整个身体卡在岸边的扶手处摇摇欲坠。 “玉妃娘娘,您好狠心啊!” 叶思娴攥紧玉妃的胳膊将她使劲儿往岸上一推,自己双腿用力一弹,‘噗通’一下栽倒太液池里。 临落到水里之前,叶思娴还拼命闹出最大动静,果然,机灵的圆月从未叫人失望过。 她拿着斗篷冲到岸边声嘶力竭:“小主!小主您怎么了,玉妃娘娘您……您为什么这样,我们小主哪儿得罪您了?” 玉妃被一股大力推到岸边,一屁股坐在地上,她还在懵着,就被圆月劈头盖脸问下来。 瞬间清醒之后,玉妃快速分析局势,见叶思娴还在水里挣扎,她眼睛一亮,站起来‘扑通’一声也跳了进去。 “叶妹妹我不是有意的,我来救你” 为了逼真,她还狠心咬牙将自己的手臂磕在岸边岩石上,弄出一大滩血迹。 “来人啊,救命啊,玉妃娘娘落水了” “小主!您坚持住!救命!救命!” 闻讯赶来的宫女太监跳入湖中,手忙脚乱后,两位主子都成功被救上岸,并第一时间送回自己的宫中。 皇后闻讯,连忙派太医往各处诊治,其余所有人都被带到栖凤宫审问。 “青天白日,出现这样的事,成何体统!”,皇后震怒。 妻子当不好,母亲当不好,如果连后宫再管不好,皇上一定会废了她。 “回禀皇后娘娘,玉妃娘娘一大早逼着小主陪着她钓鱼,岸边冷,奴婢回去拿衣裳,回来就看见玉妃娘娘将小主推到太液池里,在场所有人眼见为实,奴婢不敢撒谎”,圆月三言两语将黑锅扣到玉妃头上。 “李美人,王美人,赵美人,你们三个当时也在场,可看见了?”,皇后身体板直,目光透着森森寒意。 “回禀皇后娘娘,臣妾……臣妾们去到时,只看见叶美人在湖里,玉妃娘娘在岸上,至于是不是推……臣妾们没有亲眼目睹,不敢乱说”,李美人战战兢兢。 “玉妃娘娘见叶美人在池子里,还亲自跳下去救她,连命都不顾,怎么可能会是玉妃娘娘推的呢”,王美人壮着胆子辩解,显然玉妃给了不少好处,让她甘心情愿卖命。 “赵美人,你来说”,皇后扫了一眼赵氏,目光寒凉。 “臣妾……臣妾看见的和王美人一样,是玉妃娘娘跳下去救的叶美人” 话音未落,小太监禀报皇上驾到。 赵元汲龙行虎步走了进来,周身环绕着寒浸浸的冰冷,像雪山之巅万年不化的寒冰。 “皇上!”皇后上前行礼,赵元汲不耐烦挥了挥手,示意平身。 皇后起身将审问的结果一一说了,最后也犯了愁:“臣妾无能,治理后宫不善,让皇上操心了” “既然玉妃救的人,朕先去看看玉妃,皇后再审一审,别叫她们胡说八道” “是!” 皇帝坐了不到半刻钟就走了,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皇后愈发觉得自己不过是个管家婆。 民间的主母还能得丈夫的信任,还能随意收养孩子继承家产,可她什么都没有。 …… 邀月宫里手忙脚乱。 太医亲自诊脉开药,又派了医女替娘娘包扎胳膊上的伤口,直到玉妃全身上下被炭盆烤的热乎乎,确认无大碍时,太医才带着一行人离去。 赵元汲过来时邀月宫已经安静下来,玉妃正在喝药。 他屏退宫人,坐在玉妃床边亲自端起药碗,一勺一勺喂给玉妃。 “皇上,臣妾没有推她,是她自己跌下去的,臣妾不放心还下去救她,都是臣妾不好……”,玉妃喝一口,说一句,眼泪汪汪呜呜咽咽,好不让人心生怜惜。 “先别说话,好好喝药,朕相信你”,赵元汲柔声说着,抬手替她擦去唇边的药渍。 玉妃蓄在眸子里的泪珠滚滚落下:“多谢皇上” 一碗药喝完,玉妃缩在赵元汲怀里楚楚可怜:“皇上您真的相信臣妾吗?听说叶美人那么受宠,您真的不怪臣妾?” “爱妃舍身救人,勇气可嘉,朕怎么会怪你,朕还要嘉奖你”,赵元汲扶着她瀑布一样的青丝,声音温柔得任何女人都会坠进去无法自拔。 玉妃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轻启朱唇娓娓叙说:“叶美人她抓着臣妾的手就跳了下去,还偏偏说是臣妾推了她” “虽然臣妾受了冤屈,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叶妹妹溺水,当时不顾一切就冲了进去” 她抽抽噎噎说了许久,大致意思就是:虽然叶美人黑了心肠污蔑我,但我是不会和她计较的,我以恩抱怨,我是纯情善良小绵羊,甘愿包容皇上的一切。 她这番楚楚可怜的‘诚意’,让赵元差点儿绷不住。 年轻的帝王显然不太擅长和女人周全,他皱着眉思索半晌,才终于努力做出无比心疼的模样。 “爱妃辛苦了”,那深情款款的眼神装得他好生辛苦。 “为了皇上,臣妾心甘情愿”,玉妃同样深情款款。 赵元汲实在受不了了,再待下去他怕会把早膳吐出来,便小心翼翼将她安置在床榻上。 “说了这半日话,爱妃累了,你先歇息,朕改日再来看你” 说着就要走,玉妃慌忙叫住他。 “皇上可是要去锦绣轩?” “朕……”,都半天了还没见着娴娴,他能不想去么? “那皇上去,臣妾相信皇上,也会一直等着您”,玉妃做着最后的努力。 赵元汲含糊应了一声转身离开,出了门他长舒一口气。 “朕为了百姓,果然牺牲了太多太多” …… 锦绣轩安静多了,赵元汲到的时候叶思娴刚刚睡着。 她头发还湿漉漉的,这里并没有邀月宫那么好的条件,可以快速把头发烘干,她们没有余下来的炭,只能靠棉被取暖。 圆月奉茶添座就退了下去。 赵元汲坐在床边,就那么静静看着她。 “瘦多了”,他粗糙温厚的大手拂过她瘦小的脸。 “说不见就不见了,你真是个大骗子,你哪儿来那么多女人啊!!”,梦里叶思娴挣扎着,胳膊腿挥舞得相当霸道。 第54章 怎么不拉开我 叶思娴遭了梦魇。 梦里赵元汲身边拥着一群又一群女人大步离开,任凭她在后面怎么喊都不见回头,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个混蛋!” 她又急又气又怒,心口生生绞痛着,像被人拿着匕首狠狠挖。 “娴娴,醒一醒” 赵元汲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摇晃,本来不打算惊醒她,这会儿实在心疼。 缓缓从梦中醒来,叶思娴朦朦胧胧睁开眼。 “你怎么又回来了?”,心口还在隐隐作弄,含泪的眸子里藏不住的怒意。 “回哪儿?”。 赵元汲心疼坏了,没注意她异样的目光,正打算抬手帮她擦掉眼泪,却不妨小姑娘忽然一翻身,冲着他的肩膀狠狠咬下去。 尖锐的疼痛铺天盖地袭来,赵元汲轻微皱了皱眉,并未推开她。 叶思娴是下了死力的,可直到她腮帮子累得酸疼,也不见他神态有异。 “你不嫌疼吗?怎么不拉开我”,大眼睛忽闪忽闪噙着泪,带着几分娇娇女的霸道。 “娴娴,朕知道你心里委屈”,赵元汲叹了口气。 亲自将她送到明山行宫的是他,夸下海口说要保护她的是他,说要亲自将她接回来的也是他。 可现在,‘忙’得没工夫理会她的,也是他。 即便勉强漏夜将她从明山接了回来,可到如今,他甚至都没给过她一个认认真真的解释。 “还生气吗?要不继续?”,赵元汲换了个方向将她抱在怀里,好让她咬的时候省些力气。 “只要你高兴,多少下朕都愿意”,赵元汲神色一点儿变化都没,像被咬的不是他。 叶思娴尴尬,刚才是做了噩梦太生气了才咬他的,现在突然这么主动送上门,她反倒不好意思。 “我又不是属狗的”,小脸撇向一边。 赵元汲揉了揉她湿漉漉的头发,神情恢复了严肃:“娴娴,玉妃的事牵扯朝政,朕不便与你说太多,你只需要顺着我的意思配合我即可,最重要的是……” 他亲手掰正她的小脑袋:“最重要的是不要当真” “万一皇上也是这样对玉妃说的呢,我可不信”,叶思娴抱起小胳膊。 “怎么突然这么伶牙俐齿?可是长本事了?”,赵元汲狠狠戳着她额头,“还不顾一切跳到湖里去,朕还没和你算账” 叶思娴揉着额头,垂首小声嘀咕:“谁叫皇上招那么多宫妃,况且是玉妃不安好心,非要来招惹我的” 赵元汲失笑:“反倒还是朕的错了?那你就一点儿错没有?” “臣妾有错,大错特错” 她不该这么轻飘飘就被人把心偷走,娘亲说的情投意合,可不是跟小妾无数的皇帝相合,她太傻。 “怎么突然从乖乖女变成小野猫,不听话了”,赵元汲捧着她白皙粉嫩的脸颊。 “皇上您喜欢我吗?”,叶思娴认真看着他。 “喜欢” “那咱们就算是情投意合”,某人从床榻上爬起来站到他面前,小手替整理整理鬓发,又舒展衣裙,最后转了个圈儿。 “从今往后,天涯芳草都不如我,天下美人也都比不上我,你不承认也得承认,要有人敢超过我,我会比现在凶十倍百倍” 长久的惊愕过后,赵元汲忽然朗声大笑。 “人不大,想法不少,还天下美人都不如你,好大的胆子!”,不愧是朕喜欢的女人。 “皇上若是不愿意,大可现在就走”,某小人愈发傲娇,仿佛要把这些天的憋屈全都发泄出来。 “朕怎么舍得” 赵元汲霸道将她揽在怀里,直直覆上那樱桃般的红唇。 这是他们第一次吻得这么甜蜜绵长,以前把她当活泼娇俏的小姑娘养在身边,现在小姑娘长大,终于可以开吃了。 叶思娴青涩咬着他冰凉的薄唇,垂下的长睫毛轻轻颤动,胳膊大胆抱住他劲壮的腰。 哪怕镶满金玉宝石的龙纹玉带硌得她手腕生疼,也不肯放开。 吻了她,偷走她的心,就是她情投意合的夫婿,以后她都不会放开,哪怕在这深宫里,她也要开出一朵自由的花。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要轰轰烈烈活一场,不愿意憋憋屈屈叫人欺负着苟活。 以前是父母兄长的疼爱给她无穷的底气,以后,就是他赵元汲了。 “皇上!” 叶思娴拥在他怀里:“我会配合你,我也会在宫里好好生活,可要有人再欺负我,那可就各凭本事了!” 小姑娘大有为了爱情要飞蛾扑火的架势,可这是他的心上人,怎么舍得让她扑了火? “好” 一句轻飘飘的好,却沉甸甸砸在彼此的心里,成为互相牵绊一辈子的约定。 …… 这天,赵元汲离开锦绣轩时,脸色阴沉肃杀,连冯公公都不敢吱声,锦绣轩也陆续传出摔盘砸碗的动静。 据传叶美人把宫女太监都打了,原本圣眷正隆的锦绣轩变得乌烟瘴气,人人自危。 消息传到邀月宫,玉妃心满意足:“果然,皇上厌弃了她” “奴婢说得不错?有娘娘在,皇上一心牵挂的都是您,那个瘦瘦弱弱的叶美人连站的地方也没有” 玉妃心中欢喜,觉得这回受伤也值,只是这么大伤口恐怕会留下疤痕。 “这个女人还是有手段的,可惜现在不能动她,往后来日方长,咱们慢慢儿走着瞧”,她美丽的水眸充斥着狠厉恶毒。 …… 昔日的叶美人都碰了一鼻子灰,被皇上冷落,可见玉妃当真盛宠。 可惜谁也不敢找玉妃的麻烦,叶思娴又抱病养伤,后宫在皇后的严厉治理下,难得风平浪静。 日子一晃,炽热的夏天来到,这下即便皇后不管,也没人愿意出门。 京城炽热,千里之外的岭南同样湿热难耐。 岭南王府的书房里摆着冰盆,岭南王蒋世昀正在看一封来自京城的密信。 突然,他皱起眉怒气冲冲将信拍在桌案上:“愚蠢!” “王爷,可有什么不妥?”,手下疑惑。 “到现在还没承恩,她还好意思来信说她得到盛宠!!” “怎么聪敏机智的人到了皇宫就如此愚蠢!”,蒋世昀气不打一处来,精厉的眸子里充斥着熊熊怒火。 第55章 亦幻亦真 岭南王府蒋家,凭借抵御海寇镇守岭南的世代功勋,盘踞在岭南一方土地已有泱泱百年,尚过公主,娶过郡主,这一代王爷蒋世昀的母亲更是先帝的姑姑。 按照辈分,赵元汲也得称他一声‘表叔’。 这样的功勋世家,任凭哪一任帝王临朝都得给三分颜面,昏庸无道的先帝更是从没想过要撼动这棵大树。 可到了景顺皇帝赵元汲这里……蒋世昀第一次感受到威胁。 先是宋家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再是他岭南的兵权逐渐被剥夺,照这样下去,他蒋家岂不是难逃死路? 他当然不想死,蒋家在岭南已经鼎盛了百年,这一方土地的农耕渔织盐铁贸易,他全部牢牢攥在手里,当地百姓只知岭南王,不知景顺帝,他也算得上一个土皇帝。 可现在,景顺皇帝那小子登基不过三年,居然开始暗暗削弱他的势力,他岂能坐以待毙?! 蒋世昀按下怒气提笔写了封信,命人快马加鞭送往京城。 这封信足足在路上走了十来日,才由御膳房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送到玉妃手里。 彼时春风得意的玉妃正在太液池畔摆宴,邀宫里相好的妃嫔乘凉赏花。 吃着御膳佳肴,吹着微凉的湖风,听着耳边莺莺燕燕的殷勤奉承,玉妃觉得自己已然风生水起。 可她趁更衣时不经意拆开信封一看,春风得意的脸突然骤冷。 “娘娘,您怎么了?” “没怎么”,玉妃将信收进袖口,整理衣衫重新回到宴席上。 尽管她依然意气风发春风满面,可眼尖的美人们还是发现玉妃娘娘时不时发愣,好像有心事。 宴会匆匆散去。 晚间,赵元汲忙完国事,照常来到邀月宫正殿。 他躺在舒适冰凉的藤椅上,闭目养神,任凭玉妃的纤纤玉指替他按摩太阳穴。 “爱妃手真是巧,今天宴席可还高兴?” “嗯”,玉妃柔顺点头。 晚间凉风习习,透过雕花窗棂吹进房间,赵元汲深蓝绸软袍被吹起一角,露出紧实的腰身,他身上蜜色紧致的肌肉让人挪不开眼。 “皇上”, “时候不早,让臣妾服侍您就寝” 她柔软纤白的手缓缓抚过他的衣领,所到之处,衣襟随即解开。 “朕,今日累了” 赵元汲突然扣住她的手,紧闭的眸子遮住寒浸浸的冷气,极力按压不耐。 自打身边有了娴娴,他连对这帮女人连逢场作戏都不愿意,娴娴说,天涯芳草都比不过她,那就是比不过。 “可是皇上,臣妾身上的伤已经大好,可以服侍您……”,娇羞的美人深深垂下眸子。 “这几日朝政大事多,朕心里烦闷,过几日再说”,赵元汲铁石心肠打断她。 玉妃果然不敢再要,垂首温顺侍立在一旁,美丽的水眸写满失落。 赵元汲站起来揽过她的腰身:“刚才朕话说重了,爱妃别忘心里去,这几日朕心里着实烦”,这话是真的。 这么推脱下去不是办法,即便哄得住玉妃,也难骗得过蒋世昀那老狐狸,可他当真反感不想碰她。 …… 一夜无话,第二日赵元汲照例早早上朝,玉妃服侍皇上更衣,恭送御驾离开。 直等那道身影看不见,她才转过身,眸子里的温顺已然换成狠厉。 “伯父说得对,这么长时间不侍寝,他的确在防着我” “我还是太傻,差点儿被他柔情蜜语骗了过去,怪不得伯父会这么忌惮,景顺皇帝果然不好对付” “也不一定呢”,翠烟将打探来的消息一一禀报:“昭阳宫的线报,说皇上这几日的确时常发怒,像是为了朝政,万一,皇上说得是真的?” “让我想想……” 玉妃慵懒地倚在凉凉的藤榻上,慢悠悠摇着扇子,若有所思。 进宫之前伯父就有交待,如果能笼络住皇帝的心,早日生下带有蒋家血脉的皇子,不动一兵一卒就能夺得天下最好。 可若是景顺皇帝依然我行我素,想要将岭南王府蒋家连根拔除,那就别怪蒋家不客气,名兵铁将、工商士族蒋家手里有的是,哪怕拼个两败俱伤也绝不能让皇帝小子得逞。 玉妃闭上眼紧攥双拳,她的父兄族人终究都是蒋家,紧要关头,她不能心软。 …… 赵元汲的确心烦,却不是因为朝政,而是冯安怀办差不利索。 这么多天,他就不相信找个东西这么难,一点儿信儿都没有,这蠢货越来越不中用! 当天下了朝,赵元汲批完折子在御书房里踱来踱去,奉上来的茶水被他砸了好几盏。 就在此时,冯安怀兴奋地跌跌撞撞跑进来:“皇上,成了!” “你确定?”,赵元汲严肃威胁他:“事办不成朕摘了你的脑袋” “皇上放心,奴才的脑袋还想多留几年,这是西域传过来的一种幻药,说是从深山毒菇里提炼出来,能够产生幻觉,吃上一丸就能心想事成,奴才着人试了五六遍,成了!” 冯安怀发誓这是他这辈子办的最奇怪的一件差,以前皇上从不把后宫的棋子放在眼里,柔情蜜意手到擒来,利用完说丢就丢,毫不留情。 现在的皇上,连利用后宫的棋子都这么费事,皇上真是变了。 “好,去内务府领赏!”,赵元汲龙颜大悦。 …… 晚间,他再次来到邀月宫,这次他终于没有避开,而是龙颜大悦陪着玉妃品酒赏月,甚至亲手替玉妃夹菜斟酒,极尽体贴。 “皇上” 喝下美酒的玉妃很快双眼迷离,她脸颊通红看着英俊潇洒的帝王,心口扑通通像要跳出喉咙。 “爱妃醉了”,赵元汲拥着美人进了内室。 醉眼朦胧中,皇上和白天一样温柔,‘他’动情亲吻着她的面颊,连气息都那样温柔,玉妃情不自禁越陷越深,夏夜凉爽的内室春光无限,缱绻缠绵…… 然而,赵元汲就立在床边,冷漠地看着眼前的女人沉浸在她自己幻想出来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他半分情意都没有,反倒心里一阵又一阵的厌恶。 以前从不觉得恶心的东西,居然现在如此难以忍受。 第56章 真以为会赢吗? 栖凤宫请安,玉妃款款来迟。 她一如既往打扮得仙气飘飘奢华贵气,薄纱翩翩衣裙一样缀满亮晶晶的宝石,可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今天的玉妃格外光彩照人,那粉嫩的双颊像熟透了的水蜜桃,盈盈泛着光泽。 “坐” 皇后没有明显不悦,但也不想再看她一眼,转头对宋嫔和许贵妃说。 “夏日炎热,小孩子禁不得,你们当心公主和皇子中暑” “多谢皇后娘娘关怀”,宋嫔和贵妃起身道谢。 皇后又看了眼站在角落的叶思娴:“你身子也不好,内务府再敢少东少西的只管来告诉本宫,别让自己受委屈” 对待比自己可怜的小妾,皇后永远无可挑剔。 “是” 叶思娴还是小心翼翼的乖巧模样,哪里还有半分皇帝面前张牙舞爪的霸道。 为了生存,她聪明地把自己每一个角落都遮得严严实实,既然要在这儿生活一辈子,她必须先活下来。 皇后看了一圈,终于不情不愿对玉妃说:“你服侍皇上辛苦了”,又让玉棠把备好的赏赐送给玉妃。 “没什么事都散了,天色还早,都回去歇着” 皇后抚着额头离开,妃嫔们也按照品级退了下去。 叶思娴站在廊下,等待所有人离开她才能走,玉妃经过她面前时,故意抬起胳膊戴上皇后赏赐的玉镯,并‘不经意’把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露出来。 “叶妹妹,上次钓鱼不愉快,什么时候咱们再聚聚?” 叶思娴嫣然一笑:“娘娘雅兴,臣妾自当奉陪” 多数所谓出身高贵的娘娘并不值得她高看一眼,在她看来甚至还不如乡下的乞丐,起码坦荡磊落,可既然她的夫婿叫她陪着演戏,她自然愿意。 乡野出身的女儿家也有自己的骄傲,不屑于勾心斗角,只愿意待夫婿情深义重。 后宫之中,叶思娴像一只狡猾又乖顺的猫儿,深深将自己的小利爪掩藏起来陪着玉妃周旋。 朝堂之上,赵元汲也像一头极具耐心的雄狮,在寻找机会伺机而动,将岭南王府这块毒瘤连根拔起。 下了朝,赵元汲带着朝臣在御书房议事,都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年轻心腹大臣。 “皇上,岭南王的手已经伸到各处,外人根本无法伸手” 赵元汲一页一页翻着手中的密报,面色逐渐凝重。 “怪不得当初父皇当政,岭南年年有水患蝗灾,敢情是指着百姓问国库要钱!” 赵元汲鼻腔里哼出一声不屑,随手将密报扔到地上:“老狐狸” “海路、盐铁、农耕渔织,他这是把朕的百姓捏在手里!”,赵元汲一拳打在御案上,茶盏高高震起来咣当当碎成一片。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一个岭南王能把控整个岭南,这本身就是帝王的耻辱。 “皇上,要不将岭南周边围起来,暗中逼他交出权利?” “不行!”,赵元汲抬手打断:“还不是时候,半年前朕撤了他一次兵权,老狐狸已经有警觉,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几位年轻的大臣陷入沉默,赵元汲瞥了他们几眼挥手让他们离去,自己重新坐回龙椅。 “终究是才学有余,胆略不足,初生牛犊不怕虎,可也斗不过虎”,赵元汲双拳紧紧攥起。 老臣心思太多,不敢用作心腹,年轻的大臣又毫无经验,他的手边已经没有可用之人,只能按兵不动,等待最好的时机。 …… 盛夏的太阳火辣辣炙烤着大地,宫妃们谁也不愿出门,后宫一片安静,只有宋嫔的玉照宫吵吵嚷嚷一大片。 原来大公主苦夏,本就食不下咽,玉照宫的饮食却一天比一天差,小孩子吃不下饭又中了暑气,难受生病哭成了泪人,奶娘嬷嬷都哄不住。 “都是一群废物,还不快去内务府要些新鲜果子,我不能吃,难道公主也不能吃,都给了那个贱人不成?” “娘娘……”,揽月为难:“奴婢都去了三趟了,内务府的人说都给了邀月宫,现在他们见了奴婢就躲!” 宋家倒台之后,只有一个女儿且不得宠的宋嫔,显然不被内务府放在眼里。 何况是,玉妃亲自派人去内务府将所有的新鲜瓜果都要走,说是思念家乡,想吃南边儿的果子,内务府哪儿敢反抗。 就是想给也给不了啊。 “那本宫就去问问皇后娘娘”,宋嫔将公主递给奶娘,正要梳洗穿戴出门。 却见栖凤宫玉棠突然来了,亲手奉上食盒:“皇后娘娘听闻小公主病了,特意让奴婢送来些果子” 宋嫔看着食盒里蔫蔫的一串葡萄和几只皱巴巴的蜜桃,脸色狐疑。 “内务府的事皇后娘娘都知道,您看看连栖凤宫也是这样,公主将就些先吃,皇后娘娘已经给昭阳宫递了话了” “是”,宋嫔眼泪汪汪,像是有人明白自己的委屈,愿意替她说话。 送走玉棠,宋嫔亲手将葡萄洗净剥皮喂给女儿,三岁的娃娃含着眼泪大口大口吃着。 葡萄冰凉凉甜丝丝,小孩子吃得眉开眼笑,足足吃了一整串葡萄,才在奶娘怀里沉沉睡去。 宋嫔含泪将剩下的皱巴巴的桃湃在井水里,一言不发回了内室。 揽月看娘娘面朝里躺在床上,就知道娘娘一定又在流泪。 “唉” 以前觉得叶美人独占皇宠宫里的日子难过,可现在玉妃娘娘盛宠,才知道什么叫日子难过。 …… 御书房里,赵元汲在批阅奏折,皇后忐忑不安立在一旁等待帝王回话。 “朕知道了,让太医去给公主诊治”,他头也不抬。 “皇上!”,皇后不可置信睁大眼,玉妃在后宫横行霸道,只是只是这样? “皇后听不懂吗?”,赵元汲声音加重。 皇后愣怔了好大一会儿,才终于颤颤巍巍站起身:“臣妾听懂了,臣妾告退” 她的背影仓皇而失落,赵元汲轻飘飘看了一眼,手里的力道暗暗加重。 皇后再不堪也是皇后,是身份皇权的象征,玉妃竟敢挑衅皇威,他们当真就以为会赢了他吗? 第57章 臣妾也要生孩子 玉妃宠冠六宫,所有人的日子都不好过。 许贵妃和宋嫔心里头不服,尤其是宋嫔,公主这一整个夏天的饮食竟然要皇后亲自照料才不算特别不像样。 任谁都看得出来,那个女人就是故意的。 “是伸不进德安宫吗?我安儿究竟哪儿得罪她了!”,宋嫔回回恨得咬牙切齿。 许贵妃又何曾轻松过:“现在是公主,马上就是我的延儿了,那个女人究竟有什么好!皇上这样宠幸她!” 针对这一切,玉妃则表示,我就是故意的。 我自己得宠,就看不上以前得宠的人,我自己没有孩子,当然会嫉妒有孩子的女人,哪怕是公主也不放过。 …… 六月三十是大公主怡安的三岁生辰。 一大早皇后带着众妃嫔向太后请安,太后难得叫人抱来公主。 “哀家的安儿怎么瘦成这样?”,太后一边将孩子抱在怀里,一边问宋嫔。 宋嫔忍住眼泪要上前,路过玉妃时却听得一声重重的咳嗽,她心里狠狠一颤。 “回,回太后娘娘,安儿她苦夏,今夏比往年更热,她吃不下饭”,宋嫔拼命撑起笑容。 太后更加心疼:“吃不下饭就让乳母吃,那些人都是干什么的,安儿堂堂公主,瘦成这样成什么样子?!” “是”,宋嫔不敢再答。 皇后垂目立在一旁只当没听见,玉妃暗暗得意,就是这样,就要把后宫搅和得天翻地覆。 最好这些人通通消失才好,往后这天下有一半都是蒋家的,这些人可碍眼得很。 从栖凤宫出来,宋嫔挺直腰背大方邀请众妃嫔去玉照宫赴宴。 哪怕她自己受天大的委屈,安儿是大景朝第一位公主,她断断不能受委屈。 皇后欣然答应,带着众人前往玉照宫,玉妃眼珠子一转,朝宫女翠烟吩咐了什么,自己也脚步款款跟了过去。 宋嫔心头发苦,她握紧拳头,但愿这妖妃不要兴奋作浪毁了她女儿的生辰宴。 要不然…… …… 玉照宫,玉妃精心预备下酒席,还请了宫中乐师来奏乐演戏,看得出来身为母妃她的用心。 皇后夸赞几句,让玉棠送上一对赤金镶蓝宝石长命锁作为生辰礼。 其他人见状也陆陆续续送出自己的礼物,多是金银玉器、精巧玩具或是用心做的华丽衣裙等等。 然而到了玉妃这儿,她嫣然一笑,让翠烟送上来一碗熬得浓浓的黑药汁。 “这是岭南特有的补品,茯苓百草汤,是用茯苓、山珍、陈皮、山楂等一百多味珍贵滋补品熬制而成,是本宫亲自从岭南带来的,健脾养胃甚是独到,今日就当做贺礼送给公主了” “宋嫔妹妹,趁热让公主喝下去”,玉妃亲手端着碗来到跟前。 “玉……玉妃娘娘,怡安还小,恐怕她禁不住这么补,况且太医已经开了……”,宋嫔先是笑着,后来说着说着声音哆嗦起来。 浓黑浓黑的药汁谁知道里面放了些什么,这个毒妇居然大庭广众逼她的女儿喝这种东西。 众妃嫔也是哗然,害人害得这么明目张胆,她到底凭什么,难道皇上宠她已经到这个地步了? “宋嫔妹妹是不相信我?觉得我会下毒?” 玉妃伸出纤纤玉手,轻轻用勺子舀起一勺汤药缓缓送进口中:“酸甜开胃,口舌生津,最适合苦夏之人健脾养胃” “臣妾不敢,不如让臣妾来试试?公主还小,或者,让奶娘试?”,宋嫔做着最后的挣扎。 玉嫔当然是拒绝,说这碗汤药是专门给大公主熬的,药材名贵价值百金。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尝也尝了,说了说了,宋嫔失去了所有的退路,最终,她不得不眼睁睁看着女儿一口一口喝下那个女人送来的汤药。 直到公主喝得一滴不剩,玉妃才哈哈大笑着离去。 旁人自然不好坐下去,纷纷借口离开,连皇后也没多说一句。 看着空荡荡的宴席,宋嫔的眼里头一回涌起阵阵杀意。 …… 晚间,赵元汲忙完一天的政务,正打算去玉照宫看看女儿。 刚一出门却见宋嫔跪在御书房外,宫女收着遮阳伞在一边劝着,而宋嫔则摇摇欲坠,看样子已经跪了许久。 “爱妃这是怎么了?” 赵元汲将宋嫔扶起,带她回到御书房,宋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将白天的一幕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最后不停磕头。 “臣妾死不足惜,可公主毕竟是皇上的亲生女儿,她今天才不过三岁,求皇上为公主做主!” 赵元汲浓眉凝起语气低沉:“安儿可有事?你让太医瞧了没有” “请了两个太医去瞧,都是暂时看不出来什么,可臣妾就怕……” “别怕”,赵元汲亲手扶起她:“朕知道了,你小心看着,玉妃那儿朕自有安排” “皇上!!!”,宋嫔不可置信,她跪了一天为女儿讨公道,仅仅换来一句‘自有安排?’ “冯安怀,着人送宋嫔离开” 赵元汲转身往里走去,宋嫔则泪流满面被小太监请了出来,临走她突然回头咬牙切齿。 “皇上!您好狠的心啊皇上!怡安她可是您的亲生闺女!!!”,声音里带着失望透顶和无穷无尽的恨意。 宋嫔离开后,冯安怀回来小心翼翼问,要不要砸几个茶盏制造一下假象。 赵元汲则挥手表示不用:“她明显是在试探朕的底线,做得太过反而会引起怀疑,今晚摆驾邀月宫” “是!” …… 邀月宫,玉妃刚刚沐浴更衣过后,赵元汲大步而来,他脸色阴沉明显带着怒意。 玉妃心里咯噔,可依旧笑着迎上前。 “皇上~” “你今天去玉照宫送药了?”,赵元汲沉着脸质问。 玉妃一阵矫情,扑倒他怀里埋怨着,说赵元汲不是真宠她,说那都是她的一片心意,宋嫔非但不感谢还怀疑她,又说皇上居然不调查清楚就跑来兴师问罪。 “皇上,那真的是补药,臣妾也亲自喝了”,玉妃娇娇弱弱。 那黑乎乎的药汁的确是名贵药材,也对身体无碍。 这么做确实是在试探皇帝,可他表现得无懈可击,宠她是宠她,生气是生气,怎么看都不像在演戏。 “皇上,既然您这么喜欢孩子,那臣妾也想要个孩子……” 第58章 沦为棋子 品酒赏月后,玉妃一如既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上。 赵元汲冷漠坐在一边,隔着衣裳在她身上‘制造’痕迹,正如他第一回也滴血假作落红,他所做的一切都力求逼真。 对付蒋世昀那老狐狸,绝不能大意! …… 时间一晃,一个月过去。 公主果然无碍,苦夏的症状恢复许多,可宋嫔依然是恨,这一次躲过那下一次呢? 而玉妃仍旧凭着宠爱在宫里横行霸道,她罚叶美人跪在烈日之下,罚大皇子身边的乳娘掌嘴,甚至明目张胆对皇后不敬,说皇后太过节俭失了宫廷尊贵。 而她一顿午膳都要比皇后一整天的菜品还要多,甚至光明正大穿着酷似凤袍的宫装在御花园招摇过市。 说是又不是,说不是又过于相似。 皇后一怒之下将内务府针工处的宫女罚俸三月,玉妃不但自掏腰包补给她们,还大手笔放了赏赐。 一时间,宫里的传闻莫名诡异起来,说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说皇上要废后,立玉妃为皇后。 后宫终于被搅得乱成一团,而背后的玉妃,正洋洋得意看着这一切,看皇帝沉不沉得住气。 所有的局势都那么理想,除了……没有孩子。 七八月间,暑气逐渐散去,邀月宫正殿廊下的雕花窗下凉风习习,玉妃斜倚在软榻上,几名太医正在为其诊脉。 “回禀玉妃娘娘,您玉体无碍,身体康健,只要承宠,有孕必定是早晚之事” “可我几乎日日承宠,皇上他夜夜都来”,玉妃苦恼。 太医们可诊断不出什么圆房不圆房,即便有所察觉,皇上早有交待他们也不敢乱说。 送走太医,玉妃扶着自己肚子深深皱眉:“难为旁人的孩子有什么意思,本宫自己不怀孕,就算弄死他们又有什么用!” 翠烟也很疑惑:“坐胎药您回回都吃,在家里也无数个大夫为您诊断过,是康健好生养的,怎么可能一到宫里就不行了呢” 侍寝的时候她都守在门外,里头是有脸红耳赤的动静的,翠烟也丝毫不怀疑。 讨论一回又一回,主仆两人找不到原因,最后只能归结于:“是皇上的问题” “要不然皇上这么多年,宫里这么多女人,怎么一个动静都没有,大皇子和大公主眼看都那么大了” “没错,那怎么办?”,玉妃慌了。 如果是皇上的问题,她这辈子都生不出蒋家的皇子,那她进宫还有什么意义? “娘娘,您看要不要,给王爷去信?” “嗯!”玉嫔毫不犹豫点头。 于是很顺利的,这道消息半个月后出现在岭南王府。 蒋世昀看着薄薄的信纸上短短的几句话,神色凝重到了极点:“皇上不行……” 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谁会觉得一个有儿有女的皇帝不行,可事实就摆在眼前,皇上新选的秀女一个都没动静,可彤史却记录得满满当当,有事实,没孩子。 “王爷,怎么办?”,手下也觉得这事儿难办。 “难道真要和皇帝撕破脸硬碰硬,皇帝这几年做了不少大事,实力不可小觑,咱们即便赢了,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既然是争权谋利,就不可能不考虑损失,不费吹灰之力和拼尽全力,是人都知道怎么选。 沉默良久的岭南王终于开口:“必须让玉妃怀孕,不论谁的!!” 这下,轮到手下沉默,混淆皇室血脉可诛九族的大罪,王爷这样是否过于冒险。 “等咱们的扶持皇子登基,把江山牢牢控制在手里,究竟是谁的儿子有什么关系?到时候自然咱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岭南王得意洋洋,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政治斗争天才,小皇帝的天敌,可他终究还是忽略了一点,玉妃她终究是人,不是工具。 当玉妃收到岭南王的消息,说要派一个侍卫来帮她达成所愿的时候,整个人都疯了。 “我在他们心里,原来就这样一文不值,谁都可以,居然谁都可以!” “可即便皇上死了,我又怎么能随随便便和侍卫!” 玉妃生在岭南王府,自小过得比郡主还要尊贵,养成了心比天高的骄傲,与她匹配的男人哪怕哪怕不是君王,也得是天底下最英俊潇洒威武厉害的男人。 侍卫算什么东西,在她眼里和畜生没有半分区别。 可是棋子终究是棋子,是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的,岭南王最终真就安排了一个侍卫过来,并留下命令:怀孕之后,立刻杀了他。 玉妃将信放在烛台上点燃,亲眼看它熊熊燃烧后熄灭成一片灰烬,突然大约自己也是这样,轰轰烈烈,然后被彻底抛弃。 ……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中秋。 今年算得上风调雨顺平平安安的一年,皇后不再兴什么勤俭节约,把宫里的宴会办得热热闹闹。 活得战战兢兢的宫妃们这一天都高兴,换上自己新作的衣裳,打扮得花枝招展来赴宴,为自己凄凉的生活再做最后的挣扎。 皇后端庄优雅坐在皇帝身边,计划着今晚如何跟皇上圆房,这么多年,夫妻总要迈出这一步,总这么下去肯定不行。 玉妃有些心不在焉,琢磨着如何避过人群把侍卫引导自己寝殿来成事。 而久未出头的叶思娴则安安静静坐在位置上,该吃吃该喝喝,偶尔看看皇帝示意他,不许把别的女人放心里,只能装着我。 赵元汲无奈冲她暗暗一笑,两人的目光短暂交接又迅速避开,心里的默契不必言说。 宴会上各人怀着不同心思,宴会散去后,皇上去了栖凤宫。 众人有失落有高兴,也有平平淡淡,百般心情个中滋味,大约只有自己最清楚,玉妃则深深叹了口气,是时候了。 是夜,栖凤宫的正牌夫妻依然固步冰封没有任何进展,邀月宫正殿的寝宫,赤果果的人儿纠缠在一起,上演最激烈的春光画卷。 玉妃全程不敢看那健硕的侍卫,她绝望地盯着帐子顶,眼里的泪已经流干,迈出这一步,自己这一生将彻底沦为岭南王的棋子,可为了父母家人,她别无选择。 但是,为什么心里这么痛呢?! 第59章 请君入瓮 景顺四年九月底,宠冠六宫的玉妃被诊出怀有身孕。 消息第一时间报到御书房,赵元汲握笔的手顿了顿,很快露出笑意。 “冯安怀,赏!” 他又吩咐太医院好生伺候,下旨免了玉妃一切请安,让其好好在邀月宫安胎,任何人不准去打扰。 一连串的动作完美得无懈可击,后宫妃嫔羡慕嫉妒得两眼发红,为什么有人天生就那么好命。 这座皇城里,出身高贵的有,品貌俱佳的有,得过盛宠的也有,膝下有过孩子的也有,可集所有幸运于一身的,也仅仅只有玉妃。 邀月宫里 一排排宫人跪在地上高高举着紫金雕漆托盘,冯安怀恭敬地弯着腰,含笑向玉妃一一介绍这些赏赐的珍惜。 “这是南国进贡的血燕,最是滋补养身” “这是苏门答腊国进贡上来的极品蜜蜡,这么大一块儿,皇上连皇后娘娘都舍不得给,今儿个单单给了玉妃娘娘” “这是两盒南洋海母珠,珠圆玉润,迎着光隐隐发光,五彩斑斓,一颗就价值百金” “这是……” 冯安怀一一介绍着,最后谦卑地笑着:“皇上说了,娘娘若有别的想要的,您只管说,皇上上天入地也会给您弄来” 尽管出身高贵,可玉妃终究是女人,只要是女人,就逃不过世人都有的爱恨情仇贪嗔痴。 一个年轻有才的帝王,撇开所有别的女人把她宠入山巅,将四海八国最珍贵的礼物送到她的面前,甚至还宠溺地告诉她,你想要天上的星星朕也给你摘下来。 刚刚怀孕的女人,情绪激动,眼泪簌簌落下。 “多谢皇上” 冯安怀临走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然后摇摇头大步离去。 御书房里 赵元汲正专注翻着手中的书,自打和岭南王对上,他几乎快把皇家的藏书阁搬到御书房里,甚至还叫人专门打制新的书架。 才不过一个月,上面已经密密匝匝摆满了书籍,书的边页还夹杂着一片片御笔亲题的批注。 冯安怀回来时,赵元汲正翻阅一本兵书。 “果然如您所料,玉妃娘娘深信不疑” 赵元汲冷哼一声,唇角勾起一抹讥诮:“朕都快把内务府搬到邀月宫了,她当然深信不疑!” 贪婪是人的劣根,野心勃勃的人更甚,连祸乱宫闱这样的事都做得出来,谁会不知道玉妃贪婪呢。 至于为什么不生气,赵元汲压根没碰过的女人,当然不会生气,反倒还会高兴。 有了玉妃这么个牵连,他对付岭南王会多出许多捷径。 御笔轻轻在书上勾出四个字;请君入瓮,他突然撂下御笔,转身出了门。 御花园太液池东厢假山之上,赵元汲身上的龙袍被猎猎秋风吹起,五爪金龙腾云驾雾般张牙舞爪,彰显出帝王一国之君的威严。 他在山顶的玉秋亭上负手而立,极目远眺,远处高山巍峨耸立,近处城池楼宇鳞次栉比,酒旗城郭,市井摊贩,他甚至能想象人潮涌动的热闹长街。 现在的京城,早已不是四年前那人心惶惶、凄凉惨淡的京城,而现在的赵元汲,也不再是当初那个任人摆布的皇子。 江山是他的,百姓是他的,这片土地上一草一木,一珠一宝,全部都是他的,绝不可能让给任何人。 都说好男儿志在四方,那他姑且就当个好皇帝,志在四方百姓平安物语,这是他君临天下帝王之抱负。 …… 玉妃有孕的消息让后宫都沸腾,可皇上有令谁也不许探视,连皇后也无可奈何,甚至她还从皇帝那儿得到严肃敕令。 ‘若玉妃的孩子有殇,朕定会废了你!’ 皇后百般绝望,终日战战兢兢,几乎被逼疯,许贵妃和宋嫔也好不到哪儿去。 许贵妃觉得,那个毒妇一定会为她自己的孩子铺路,而延儿就是最碍眼的那个,宋嫔则觉得,她害公主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原本老死不相往来的妃嫔们,竟不知不觉形成了难姐难妹的同盟,每日请安聚在皇后的栖凤宫哭哭啼啼。 皇后烦不胜烦,干脆称病需要静养,一时半刻谁也不见。 整个后宫陷入铺天盖地的绝望,却又有种微妙的平衡,矛盾仿佛一触即发,可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宁寿宫,太后乐呵呵地浇着花,雁秋嬷嬷则一个个介绍着京城大家出身的贵女小姐们。 很明显,她要给自己的亲生儿子选妃。 “太后娘娘,您可真有雅兴,后宫都闹成什么样了?”,雁秋嬷嬷递上一盏茶。 太后放下水壶接过茶水悠闲抿了一口:“什么样儿?就那个玉妃?” 不等雁秋说话,太后放下茶水呵呵摆手:“哀家才不管” “皇上做的都是朝堂大事,哀家可管不了,由着他们” 后宫浮沉几十年,她早就斗了个够,余生一点儿血雨腥风都不想管,就想舒舒坦坦当太后,享受皇帝兢兢业业治理下的盛世繁华,保儿子一生荣华富贵,锦衣玉食。 这样多好是不是,这都是她该得的荣耀富贵,她付出了血淋淋的前半生,后半生就应该尊享富贵,谁也别想叫她多操一点儿心。 “是是是,您不管,那您替王爷选妃,总要问问王爷的意思?”,雁秋嬷嬷笑。 “说的也是”,太后揉了揉额头:“也不知道澈儿喜欢什么样的,改日把他叫来问问” “对了”,太后忽然想起什么,吩咐雁秋:“告诉澈儿,年前哪儿都不准去,他可不能再拖了,哀家还等着抱孙子” 老人家的心总是着急的,雁秋笑着应下,服侍太后净了手,去吃小厨房新制的点心。 …… 宫里几家欢喜几家愁,岭南王府却一片喜气洋洋。 “好!果然是好样的”,蒋世昀抚着胡须哈哈大笑,并狠狠嘲笑着皇帝年纪轻轻居然不能传宗接代,可真是奇耻大辱。 他怎么也不可能会往玉妃压根没承宠方面去想,自然,他也永远猜不到自己的破绽在哪儿? 所以,当十月里皇帝邀请岭南王府去京城时,他几乎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 “正好趁此机会好好看看那座盛世繁华的京城!” 第60章 皇上也为难 冬月初十,一场大雪洋洋洒洒落在京都,京城一夜之间白雪皑皑,银装素裹。 赵元汲一早来到城门高楼上极目远眺,迎接这位不远千里而来的表叔。 不得不承认,蒋世昀的确是为大景朝做了贡献的,此人年轻时也是才华横溢,文能治理朝政,武能安邦定国,岭南一方水土在他的治理下,算得上平平安安。 于先帝而言,这样的能臣自然是功勋卓著,值得他高官厚禄的器重。 赵元汲甚至也想过相安无事,登基三年不曾动弹,可蒋世昀显然并不满足于岭南王之位,他野心勃勃想要将天下捏在手中。 所以,不为自己所用,那就消失。 赵元汲在城楼上负手而立,黑金色狐裘织锦斗篷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冯安怀恭敬站在身后不远处,只觉得周身的气温又下降了几分。 马车队伍由远及近缓缓而至,赵元汲从城楼上下来,看着蒋世昀扶着随从下了马车,来到他身前行礼。 赵元汲上前搀扶:“表叔不必多礼” “老臣不敢”,蒋世昀惶恐。 君臣时隔几年相见,一个做足了臣子的卑微,一个彰显了晚辈的谦和。 他们像两个武林高手间的决斗,即便不出招,也已经开始暗中的较量。 …… 岭南王远道而来,赵元汲在昭阳宫设午宴接风。 巍峨奢华的宫殿中摆着偌大的餐桌,透过精致的琉璃明瓦,正好可以看见昭阳宫中的白雪红梅。 华丽的膳食,行云流水的宫女,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大臣侍卫太监,以及坐在正位那个原来什么也不是,现在却要他卑躬屈膝的晚辈。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字一句,都在疯狂刺激他的神经。 “皇上,先前玉妃娘娘入宫,老臣有事走不开,也没来得及送亲,现在这一趟算是补上了”,坐在偏位的岭南王举起酒杯,恭恭敬敬朝龙椅上的人敬酒。 “还要感谢皇上这些日子的圣眷体贴,得知娘娘有幸为皇上开枝散叶,老臣倍感欣慰……” “玉妃聪慧体贴,钟灵毓秀,朕心甚爱,表叔教养得很好”,赵元汲昧起良心来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皇上过奖……” 两人你一句谦虚我一阵奉承,宴会的气氛虚假到谁也不想再多说一句,干脆停下来看看歌舞。 赵元汲当然不是来看歌舞的。 宴会将散时,他突然不经意来了一句:“表叔年迈,岭南的事务可还能应付?” 灌了十几杯酒已经晕晕乎乎的蒋世昀听到这句话立刻一个激灵:“老臣身体自然硬朗,多谢皇上关心” 那以后,两人谁都没说话。 赵元汲就那么立在昭阳宫门口,看着蒋世昀故作镇定的背影。 “表叔,有些事,还是由不得你” 赵元汲心情大好看了看转晴的天气,转身回了昭阳殿,冯安怀跟了进去,不久又跟了出来,对外头当值的几个小太监低声吩咐了什么,小太监风一样跑开,像是去传什么要紧的消息。 …… 叶思娴最近都在努力看书写字,在她看来,想要当皇上的心上人,那自然要能写会画的,起码不能被人看贬。 于是本来可以优哉游哉的过小日子的人,把自己搞得很忙很忙,眼圈儿底下甚至都一团发青。 日子充实,夜里睡得也踏实,半夜被圆月叫醒的时候脑袋直发懵。 以至于到了昭阳宫的龙床上,还在迷迷糊糊琢磨着,这床怎么有点儿大。 “娴娴?”,赵元汲望着床上睡姿豪放的小女人哭笑不得。 “嗯?皇上啊?您怎么在?”,她迷迷糊糊揉眼睛,然后献宝似的将头枕在他胳膊上。 “皇上,我配合得好,您看我不出门,我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够聪明?” “聪明”,赵元汲在她脸颊落下一吻。 叶思娴却厌烦地拍开碍事的某人:‘今晚的梦有点儿逼真啊,您怎么还动手动脚,我困了啊……’ 原来这小女人还在做梦,赵元汲的脸又红转绿,然后又转青。 本来以为她能婉转惆怅趴在他怀里好好撒个娇,然后你侬我侬,最后……咳咳。 可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情况,还做梦。 赵元汲尴尬得摸了摸鼻子:果然朕看上的女人,和所有人的脑回路都不一样。 …… 岭南王来京城的第一天,安然度过。 第二天,玉妃派人向皇上请命,说想见一面岭南王,这也是人之常情,赵元汲几乎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洞若观火的帝王甚至连耳目都没派,就让人送玉妃出宫,在他看来,这两人在京城无论如何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至于原因。 赵元汲面前平摊开泱泱大景朝的地图,他目光炯炯有神盯着岭南的一块,用御笔朱批圈了一圈又一圈。 “这个狡猾的狐狸把心机都用在岭南,他把朕的百姓当做掌中的棋子,果然狠毒” 消息来源于辰时的一封加急密信,信上说岭南王一动身,岭南城忽然就封锁了半边,有一大半的钱粮米铺都悄无声息关了门,剩下的一半在暗中哄抬物价。 掌控一城就是这样的好处,这里的人是生是死,活到三更还是活到五更,都由一人说了算。 “可惜!” 赵元汲一手砸在桌案上,着人将几个信得过的大臣薅进宫,几乎耳听面命:“朕等得了百姓等不了,你们务必在十日之内,摸清楚蒋世昀所有的势力脉络,朕倒要看看他这棵大树究竟有多少根系!” 帝王之命发出来,大臣却没人敢接。 “皇上,臣觉得这主意不妥,容易打草惊蛇” “皇上,或许臣可以一试,但臣世代书香,秉性有些直……” 一字一句,激得帝王一肚子窝火:“滚出去” 年轻大臣们面无表情被皇帝骂了一顿,转身退了下去,临走他们还在窃窃私语。 “君有命,臣不能为其分忧,实属惭愧” “史书上曰: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臣不能白死……” “迂腐!!”,赵元汲扶额时,忽然听到里间传来一阵咯咯的笑声。 “原来皇上也有为难的时候”,说话的是叶思娴。 第61章 局势 原本可以轻轻松松将蒋世昀扣押在京城,他身上的罪名毫不费力就能让他万劫不复。 可这老狐狸居然敢拿百姓相要挟,果然是老奸巨猾。 赵元汲提起御笔在铺陈的宣纸上写写画画,最终将笔一撂:“事情的确有些麻烦,不过……还好!” …… 这边厢,玉妃得了圣旨,一路通行到了蒋世昀住的驿馆,到的时候,蒋世昀正在书房议事,玉妃只好去隔壁等待。 随行宫女替她铺好软垫,丫鬟捧上香茶,驿馆条件虽比不得皇宫,可一个王爷住的怎么也不算差,房前屋后清新幽静,内饰也古色古香。 可玉妃却有些坐卧不安,香茶拿起又放下,软垫也软硬不适,偶尔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时不时还问王爷说完了没。 从上午等到中午,玉妃内心错综复杂交织一片越收越紧,终于忍无可忍想要冲进隔壁书房时,房门却忽然打开,蒋世昀来了。 “王爷!” 玉妃滕然起身。 “怎么了?”,蒋世昀刚踏进门,就对上玉妃火急火燎一张脸,他鼻孔里哼出一声不屑。 “王爷,我虽不是您亲生,可也是您的侄女,您怎么能让侄女做这种事?!”,玉妃胸口剧烈起伏,藏在内心深处的极度恐惧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混淆皇室血脉是诛九族的大罪,她包藏着这样杀身之祸的秘密,无异于拼命拿纸去包火。 “富贵险中求,这样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么?早知你这么没用老夫就选别人,这还只是第一步而已!”,蒋世昀极度嫌弃。 “是么?既然这么好的事,叔叔为何不让给堂姐,而非要在家族里的女子中选?” 蒋世昀哑口无言,只含糊了一句:“所有族中女子都是评比才貌,她们都不如你” 说了这么多,玉妃还是愤怒:“那王爷又有几成胜算呢?事成之后,这宫里还有侄女的地位么?!” 踏出这一步,她可是豁出去了,单凭她做的这些事,怎么能成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就算真的成功也有可能是一时风光,万一到时候蒋世昀反悔,她岂不是为她人做了嫁衣裳! “事成之后,你的儿子会成为最尊贵的天子,而你会成为大景朝的太后,这天下将会是我们蒋家的,到那个时候,谁还敢欺负你,轻看你?”,蒋世昀不耐烦之色溢于言表。 还是以前的陈词滥调,这些话他都说烂了,可玉妃今天才觉出不对来,于是不动声色继续试探。 “那叔叔可想好了怎么一招制敌?皇上可是在宫里设下天罗地网,只等着叔叔来投” “自然知道”,蒋世昀没看出玉妃的异样。 “我当然知道小皇帝没安好心,可老夫当年混朝堂的时候,那小子还在穿开裆裤,老夫敢来就能回去!”,他瞪着眼姿态傲慢。 玉妃哼笑着,又问了问家人的状况,同住岭南王府,蒋世昀从善如流回答都很好,一切都好,连小灾小病都没有。 按说她是庶支嫡女是不能住在王府里的,可得益于她美貌和才华,岭南王府破例没分家,单独辟出一间院子给他们一家子居住,吃喝用度都是公中出银子。 玉妃不负众望入宫当娘娘,可她的父母却普普通通,依旧在王府里过着拮据的生活,四时八节府里的下人忙活起来,他们一家也是要全员出洞去帮忙的,其他人家里就不用。 收起回忆,玉妃又问了些别的,蒋世昀愈发不耐烦,最后忍无可忍终于拂袖而去,只留玉妃惶惶然跌坐在地。 …… 回到宫里时已近晚上,邀月宫正殿灯火通明,她现在是宫里风头一般无二的有孕宠妃,皇上说一不二的心上人,内务府自然殷勤。 沐浴更衣后,玉妃坐在临窗水台前,看着窗前摇摇曳曳的一盏盏灯笼。 “翠烟,那个侍卫呢?真死了吗?”,她幽幽地扶上小腹。 “没错,是宫里王爷的人做的,又干净又利落”,翠烟斩钉截铁。 “好!”,玉妃狠狠抓住自己的衣衫:“只要没了把柄,往后这后宫谁能奈何的了我,说到底,王爷还是帮我的” 只可惜帮是真的帮,利用也是真利用,她抬头看看月亮,只觉得无比讽刺,这样干净的月光下竟然还掩藏着这么些肮脏。 送走玉妃,蒋世昀正和往常一样忙着派暗卫往各处传播打听消息,忽然他抬起头,问身边的心腹。 “她今儿是来质问我来了?” “怪不得能从这么多女子中脱颖而出,这样狡猾圆润,还真不好控制,派人好好盯着” “是!”,心腹答应。 …… 玉妃哼笑着,又问了问家人的状况,同住岭南王府,蒋世昀从善如流回答都很好,一切都好,连小灾小病都没有。 按说她是庶支嫡女是不能住在王府里的,可得益于她美貌和才华,岭南王府破例没分家,单独辟出一间院子给他们一家子居住,吃喝用度都是公中出银子。 玉妃不负众望入宫当娘娘,可她的父母却普普通通,依旧在王府里过着拮据的生活,四时八节府里的下人忙活起来,他们一家也是要全员出洞去帮忙的,其他人家里就不用。 收起回忆,玉妃又问了些别的,蒋世昀愈发不耐烦,最后忍无可忍终于拂袖而去,只留玉妃惶惶然跌坐在地。 …… 回到宫里时已近晚上,邀月宫正殿灯火通明,她现在是宫里风头一般无二的有孕宠妃,皇上说一不二的心上人,内务府自然殷勤。 沐浴更衣后,玉妃坐在临窗水台前,看着窗前摇摇曳曳的一盏盏灯笼。 “翠烟,那个侍卫呢?真死了吗?”,她幽幽地扶上小腹。 “没错,是宫里王爷的人做的,又干净又利落”,翠烟斩钉截铁。 “好!”,玉妃狠狠抓住自己的衣衫:“只要没了把柄,往后这后宫谁能奈何的了我,说到底,王爷还是帮我的” 只可惜帮是真的帮,利用也是真利用,她抬头看看月亮,只觉得无比讽刺,这样干净的月光下竟然还掩藏着这么些肮脏。 送走玉妃,蒋世昀正和往常一样忙着派暗卫往各处传播打听消息,忽然他抬起头,问身边的心腹。 “她今儿是来质问我来了?” “怪不得能从这么多女子中脱颖而出,这样狡猾圆润,还真不好控制,派人好好盯着” “是!”,心腹答应。 …… 第62章 坑兄弟 “没想到你也有良心发现的一天,还知道你皇兄缺人手” 赵元汲将折子撂在一边,不冷不热看着自己这个弟弟。 赵元澈笑得如沐春风:“臣弟得以偷懒,还是仰仗皇兄运筹帷幄,将朝政治理得清明,臣弟都记在心里” “不过你走了,母后那儿怎么交待?”,赵元汲皱眉。 御书房的窗户开着,一阵冷风吹进来,赵元澈的宽袍被吹起,不由打了个冷战。 “母后那儿,还要有劳皇兄……” “你休想!”,赵元汲恨不得将手里的书扔他脸上。 这倒霉孩子打小喜欢偷懒,读书的时候喜欢偷看诗集,被发现了就赖在自己身上,习武的时候喜欢耍小聪明,练十遍说成二十遍。 “反正母后问起来臣弟就这么说,皇兄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应对”,赵元澈挑眉得意一笑,刷一下打开折扇,一边摇一边往外走。 宽袍广袖随着他的步伐飘逸流畅,转眼人就离开消失不见。 赵元汲气得将书扔了出去,踱来踱去最后将胳膊架在窗户边,盯着赵元澈的背影。 “见过坑爹的,没见过坑兄弟的” …… 宁寿宫里烧着暖炕,里间外间都暖烘烘如沐春风。 太后坐在临窗的榻上一页一页看京城贵女们的绣像,这个也满意,那个也挺好。 “也不知道澈儿喜欢什么样的,哀家看着个个都好” “奴婢还是劝您别抱太大希望,王爷未必肯呢”,雁秋嬷嬷替太后按摩腿脚。 “哀家原先也不准备催他,可你瞧瞧这孩子越来越没谱,何况……”,何况他背后又有那么个亲爹,不尽快尘埃落定怎么行。 雁秋正想说什么,外边小宫女通报说王爷来了,太后眼睛一亮赶紧起身亲自迎出去。 “这么冷的天,你不在王府里待着跑进来做什么?” 太后亲自捧着儿子的手哈哈气,又抚摸儿子的肩膀,赵元澈身形颀长,太后伸手只能够到他的下颌。 “来看看母后”,赵元澈笑容温润。 太后欢喜地拉着儿子在暖炕上坐下,宫人捧上香茶后就被遣退。 “澈儿快来看看,你喜欢什么样的王妃?”,太后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沓画像。 赵元澈正等着这茬,于是起身恭恭敬敬行礼。 “母后,岭南的百姓遇到的困难,皇兄正愁手下没有合适的人,就把儿臣派了出去,事关三万多户百姓,儿臣不能坐视不理”,赵元澈表情严肃。 “选妃之事只能暂缓,儿臣只能以国事为重!”,他又补了一句。 没想到太后指着他的脑袋笑得前仰后合:“什么时候我的澈儿也学会把国事挂在嘴边了?” 见赵元澈无动于衷像是来真的,太后恼了。 “说到国事,你以前怎么不帮帮你皇兄,这会儿要选妃了你要谈国事,你是成心的?” 赵元澈避无可避只好将自己皇兄坑了出去:“母后,真是皇兄遇到困难了,儿子不能不管” …… 赵元汲被太后紧急召见,只好放下手中的御笔去了宁寿宫。 偌大的宫殿里燃着名贵的金丝银炭,室内温暖如春,地上铺着波斯国进贡的绒毯,而绒毯上跪着两个高高大大的男人。 且是整个大景朝最尊贵的两个男人。 “你们两兄弟真是要气死哀家!”,太后谁都没给好脸色。 “皇帝你也是,你弟弟胡闹,你也胡闹,自己的后宫不常去,难道也不许你弟弟成婚?” “澈儿更是荒唐,成天在外游荡,都快忘了家在哪儿了是不是?以前哀家不管你,往后你成了人戴了冠,哀家也不管你不成?” 太后胸口一起一伏,雁秋嬷嬷一边顺气一边小声劝慰着。 底下的难兄难弟暗中对视一眼,一个带着乞求一个带有怒意。 “皇兄顶住,再有半个时辰都差不多了” “你要敢给朕办砸,看朕回来不拆了你小子的肋骨” 太后的暴风骤雨果然半小时后停下,生完气的老太太终于恢复了和蔼,还留两兄弟在宁寿宫用午膳。 席间她不停给赵元汲夹菜:“皇帝多吃些,岭南可是没这些好吃的,让澈儿一个人受罪去” “是”,赵元汲尴尬笑着。 即便太后‘偏疼’他,可心里最疼的仍旧是赵元澈,他都懂。 选妃之事就这么搁置下来。 从宫里出来后,赵元澈当夜就秘密带人直奔岭南。 而同一时间,驿馆里。 蒋世昀正计划着离京,不过离京之前,他还是决定给玉妃些甜头,要里应外合成大业,里头的稳不住可不行。 “王爷觉得什么甜头最合适?” “一个怀了孕的宠妃想要在宫里立足,当然要铲除异己,去查查皇帝后宫里都谁最得宠?”,他表情阴鸷。 “是!”,属下应了一声翻身离去。 宫里轻易闯不进去,但查点儿消息还是容易的,第二天一早,下属就摸了个门清,将一张纸条呈了上去,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字:叶美人。 蒋世昀将纸条紧紧攥在手心,眼神逐渐变得阴冷狠厉。 …… 下了雪之后的京城愈发冷了。 幸好皇后免了六宫的请安,不然这个天气大早起,可真是遭罪。 这几天,叶思娴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日子也平淡。 上午写写字,读读书,或者去白贵人那儿跟她学下棋,两人唠一唠江南的故事,下午睡个觉,起来去御花园逛一会儿。 要不是吃喝用度都是好的,她都以为自己再次失宠了。 “过了年,我又长了一岁,就该及笄了”,叶思娴披着胭脂红的粉霞斗篷,立在一株红梅前迎风而立。 圆月知道小主又在思念皇上,上前笑道。 “一转眼小主入宫都快两年了,奴婢还记得您刚入宫什么都不懂,一心要在锦绣轩过小日子”。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皇上是圆是扁,当然对他没什么心思,现在么……”,她垂下头脸颊微红。 两年过去,她不知不觉就从什么都不懂的乡下丫头,变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去除了无知浮躁,保留了活泼娇俏,现在她可以像书里的静女其姝,也可以动若脱兔。 最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第63章 下辈子做个好人吧 正赏花时,一个小太监忽然从远处匆匆跑来。 “叶小主,叶小主,奴才可找着您了”,他跑得气喘吁吁。 “你找我做什么?”,叶思娴皱眉,觉得这小太监有些面生。 “皇上去了锦绣轩,见小主不在就让奴才出来找,皇上在太液池畔等着您呢,您快点儿去?” 话音刚落,圆月就一脸惊喜:“原来皇上来了,小主您快些去” 叶思娴再次打量小太监,确认自己不认识,就问他是哪个宫的。 “奴才是昭阳宫新来的小太监,什么也不会,冯公公就让奴才跑个腿传个话,小主快去,晚了师父又该训斥奴才不会办事” 小太监摸着后脑勺十分腼腆,年纪也不大,穿着不太合身的太监服,看起来的确像是新来的。 “哦,那有劳公公带路”,叶思娴稍稍放下戒心,带着圆月跟了过去。 小太监恭恭敬敬在前头走着,时不时回头奉承两句,叶思娴不想理会,只有圆月偶尔搭个话。 梅园离太液池并不远,可小太监却带着她们抄小路,弯弯绕绕的一会儿就把主仆俩绕了个半晕。 “这是什么地方,不是说皇上在太液池畔么?怎么往假山这边来了?”,叶思娴皱眉,她的裙角都被地上的花草勾花了。 “皇上就在那里等着小主”,小太监指了指前方:“皇上说池边风大,在假山底下能避一避,免得小主着凉” 冬日下午的阳光浓浓淡淡照下来,太液池畔的假山层层叠叠一眼望不到边,明明可以沿着湖畔走,却非要穿梭在假山里抄小路,叶思娴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她抬头幽幽看了一眼小太监谄笑的脸,心里七上八下打着小鼓。 “走” “小主您别担心,皇上难得来看您一回,许是不想被旁人看见呢” 就是这句话,醍醐灌顶般打破了叶思娴心里所有的疑问。 对啊,玉妃圣眷正隆,皇上几乎不进后宫,想要见自己当然要避开些人,还是皇上考虑得周到。 叶思娴再无疑虑,大步跟着小太监往假山里走。 “小主,这怎么越走越偏啊” “小主,奴婢怎么觉得不对劲啊” 圆月不停扯她的袖子,叶思娴回头想安慰她没事,可下一瞬她眼前忽然一黑,整个身子软软倒了下来。 “小主您怎么……啊!”,圆月的一句话没说完,也同样瘫软在地。 主仆俩同时挨了闷棍。 “一个失了宠的宠妃,其实也不碍事,可我们主子为了给玉妃娘娘送甜头,算你们倒霉” 小太监终于露出凶相,从怀里掏出明晃晃的匕首。 正打算将主仆二人全部杀害时,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靠近假山,小太监心虚,只好赶紧顺着小道儿溜走。 刚刚那一闷棍下了死手的,寒冬腊月再在外边儿冻一宿,也差不多没命了。 …… 赵元淳最近一直在上书房念书。 虽然太傅的课依旧叫人昏昏欲睡,可皇兄隔一段时间就会考校幼弟们和大皇子的功课。 学得好的可以赏赐几匹进贡的御马,还能趁下午出去骑射,学得不好的只能待在书房继续学。 所以他哪怕是捏着鼻子,也得拼了小命把太傅的课学好。 这一下功夫就是几个月,连后宫也没怎么进过。 这日他进宫给太后和皇后请安,想起有日子没来锦绣轩,就顺道过来看看。 锦绣轩里已经乱了套。 巧燕蹲在大门口的石阶上哭,小秦子从外边儿气喘吁吁赶回来,面如死灰。 “所有的宫里我都问过了,都说小主不在,连玉妃那儿我都去了,只剩栖凤宫和宁寿宫还没去,要不我再去看看?” “可是……”,巧燕哭得抽抽噎噎:“小主怎么可能在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那儿呢?小主去赏花了啊?” “御花园我也找了,没有啊” 跑遍了后宫,小秦子两条腿软绵绵沉甸甸都像是灌了铅,他心口也突突跳着,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巧燕赶紧上前扶着他:“先进屋休息” 就在此时,赵元淳转角往这边走来,将满十岁的少年已经脱去些许稚气,眼角眉梢带上了帝王家该有的尊贵与刚强。 “你们怎么在门口站着?”,他潇洒笑着。 “淳小王爷,您怎么来了?”,巧燕哭声颤颤。 “有话好好说,你哭什么啊?我来找皇嫂,她在家吗?”,赵元淳潇洒不羁一脚迈进院子,绣着精致蟒纹的衣摆高高扬起,颇有小王爷尊贵的风范。 “不在” 两个失魂落魄的人几乎异口同声:“小主不见了” “嗯?”,赵元淳拖着礼物的手停住,脚步还保持着往年迈步的姿势,身体却已经转过身来。 “你们说什么?” “我们小主不见了,淳小王爷,您能不能帮着找找,我们小主说她要去赏花,带着圆月出了门,现在都这么晚了还没回来,哪儿都没有”,小秦子慌得就差给赵元淳跪下。 赵元淳气得一手将他提起来:“那怎么不去找” 得到的回答还是找遍了到处都没有,只有皇上皇后和太后那儿了。 赵元淳将他扔在一边,气得直咬牙:“三个地方我都去了,没见你家主子,她一定还在后宫里,你赶紧带人去找!” 小秦子屁滚尿流和巧燕重新出了门,三人来到御花园兵分三路,一点一点地毯式搜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晚一会儿,她们生还的希望就减小一份。 冬月寒风刺骨,哪怕是个正常人也得被冻个半死,何况她们还不知道遭遇了什么。 …… 凌晨的辰时,倒在血泊中的主仆被救起,送回锦绣轩。 叶美人遇袭,生死未卜,天不亮宫里就请医问药热闹起来。 赵元汲得到消息,再也顾不得什么大步去了锦绣轩,他并不冲动,也没有像个疯子一样揪着太医的衣领威胁什么陪葬。 只是静静坐在那里听太医的汇报,明面上平静如水,实则…… 冯安怀知道,实则皇上的心里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他忍不住毛骨悚然,在心里悄悄为那凶手默哀了一下。 ‘但愿你留个全尸,下辈子做个好人’ 第64章 叶嫂嫂多好的人啊 叶思娴昏迷了整整一天,到晚上掌灯时分才醒。 皇后就在锦绣轩外间坐着,后宫所有妃嫔都在,昏黄的灯光照下来,谁的脸色都不好看。 “宫里发生这样的事谁也逃脱不了责任,是不是本宫太善待你们了?竟一个个的翻了天!”,皇后脸色铁青。 哪怕看不顺眼这里的每个人,可谁叫她是六宫之主,每多一件这种事,皇上对她就会多一分不满。 “皇后娘娘息怒”,妃嫔们惶恐地哗啦啦跪下。 这会儿谁也顾不上什么合不合,只想赶紧找出真凶证明自己的清白。 “息怒?”,皇后冷声一笑:“你们做出这种事,还想叫本宫息怒” 她站起身将自己身上的凤袍铺展开来,威严扫视下边所有人,最后目光落在玉妃身上。 “究竟是谁做的,本宫给你们一夜的时间考虑,明日一早请安的时候自己承认,本宫可以力保你活命,不然的话……” 虽然是面向所有人,可眼神一直盯着玉妃。 玉妃心里直打鼓。 可又一想,这事儿明明不是自己干的,她心虚什么,当下便挺直腰杆直面皇后。 “皇后说的是,自己承认倒好,如果查出来娘娘定要叫她好好长长规矩” 皇后冷哼一声,转身去了内室。 还没进门,就见赵元汲神色平静走出来,没有想象中的雷霆震怒责怪,只是交待皇后要彻查真凶,然后大步离开。 皇后怔怔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脚步虚晃了一下,玉棠赶紧扶住。 “娘娘?” “回宫” “是” 尴尬的气氛随皇后的离开而消散,妃嫔们也渐渐散开。 大半夜的被弄过来,每个人都有怨气,一边往回走一边三三两两悄声嘀咕。 “究竟是谁呢,下手可真狠” “想不到宫里居然有这么狠的人,我觉都不敢睡了” “当初一个小小采女爬到美人的位置上,也算占尽先机,没想到落得这样的下场,刚刚皇上连看都没多看一眼呢,也不见生气……” “是啊是啊” “这算报应?” 宫妃们心情复杂,不过也只是为她们自己唏嘘,至于病榻上的叶思娴,她们恨不得上去踩死她,又哪儿来的什么同情心。 这宫里头,同情谁都不如同情一下自己。 圆月受伤比较重,后半夜的时候才醒过来,她扶着巧燕跪在叶思娴的床前,唇色苍白。 “小主是聪明的,该死的是我,要不是我一直催,小主准能发现那小太监不对劲” “圆月姐姐别难过,谁又能想到宫里会发生这样的事,太医已经来过,说小主会没事的” 巧燕好言安慰,圆月只是跪在地上哭。 锦绣轩的灯烛一夜未熄灭,谁都没心思睡觉,只是惆怅满怀守在主子身边。 …… 翌日一早,栖凤宫。 昨晚大家显然都没睡好,人来齐的时候,皇后坐在高位挨个儿看过去,谁都是一脸憔悴。 “今天,可有人愿意承认?”,皇后懒得废话,直接开门见山。 众妃嫔坐在位置上沉默,一刻钟过去,两刻钟过去,没有任何人肯站起来。 皇后揉了揉额角失去耐心。 “既然这样,你们都散了,这件案子本宫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候千万别说,本宫没给你们机会” 皇后起身离去,宫妃们面面相觑后也退了下去,出了门,也再不像往常一样三三两两结伴,而是尴尬地各走各路。 这会儿人心惶惶,她们看谁都像凶手,这样心狠手辣的人,也太吓人了。 …… 接下来的几天,皇后忙得焦头烂额。 宫里主子少奴才多,想要找出个不起眼的小太监实在是太难太难,更何况大景朝皇宫并不限制宫人的自由,他们每个月都有一天假可以出宫看看。 所以凶手甚至有可能是从宫外混进来。 “这样一来,就更不好查了” “不好查也得查,皇上把后宫交给本宫,我自然不能叫皇上失望”,皇后眼里满是倔强。 与此同时,赵元汲也从未闲下一刻。 朝中缺人,明年春要加开恩科春闱,必须赶在年前将圣旨发下去。 另外还有岭南一事,蒋世昀不可小觑,他必须派人一直盯着。 傍晚的时候,赵元汲宣礼部拟好最后一道圣旨,结束一天的忙碌。 冯安怀早已打听好了后宫的消息,只等着皇上问上一句,可等来等去也不见开口,正犹豫着要不要主动禀报。 “冯安怀,宣玉妃伴驾”,赵元汲倚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吩咐完,他似乎觉得不妥,又抬手制止:“罢了,还是朕过去” 赵元汲气定神闲起身,伸开双臂任宫女们更衣,还时不时舒展筋骨,十分悠闲的模样。 冯安怀忐忑纠结,有一句话憋在口中不知道该不该说。 “怎么了?”,赵元汲眯着眼。 “皇上”,冯安怀还是憋不住。 “奴才多嘴,叶小主您当真不担心?奴才打听过了,叶小主她……” “太医不是说,已经无碍了?”,赵元汲打断他,只吩咐赏赐些好东西好好安抚锦绣轩,并没有要过去看看的意思。 冯安怀不敢再提,低头应是。 …… 更衣完毕,赵元汲正要出门,就见赵元淳在御书房门口来来回回游荡着,也不叫人通报。 “你在这儿做什么?” 赵元淳赶紧冲上前:“皇兄,您要去看叶嫂嫂吗?我能一起去吗?” “哦?”,赵元汲玩味上下打量他,最后唇角微勾:“你想去便去,朕要去邀月宫,不能陪你同行了” 说着就要往外走,赵元淳急得蹿到他面前拦住去路。 “皇兄您怎么能不管呢,叶嫂嫂受了多大的委屈,您怎么能不去看她……” 十岁的少年脖子气得青筋暴突,脖子涨得通红,赵元汲凉凉瞥了他一眼。 “朕什么时候说不管,皇后乃六宫之主,她会调查的,你让开” “皇兄!” 任凭他怎么喊,赵元汲也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倒是冯安怀经过的时候无奈摇了摇头。 赵元淳失魂落魄跟着往前走了几步,惊觉自己走错路,又掉转过头往后宫的方向来。 “您不去,我去,叶嫂嫂多好的人啊” 第65章 等不及了是么? 深冬的傍晚冷极,阴云密沉沉压在屋顶,北风呼啸着卷着风沙雪粒子打在屋檐。 赵元汲穿着厚沉沉的狐皮黑金大氅,大步行走在宫道上,沿途有宫人顶风跪着行礼,他视而不见,脸色黑得吓人。 为了江山百姓,他可以忍受那帮老臣盘踞一方搜刮民脂民膏,忍受他们百般阻挠军国大事,忍受他们为了谋求贵族利益,牺牲百姓的饭碗。 他什么都能忍,也从不觉得卧薪尝胆很丢人。 可现在有了娴娴,尽管他不愿承认,但那个姑娘确实带给他太多轻松愉悦,不同于谄媚讨好,不同于巴结奉承。 就只是简简单单的愉悦,像沙漠里的一片绿洲,黑暗中照进来的一束光,像他二十年如一日勾心斗角生活里的一汪清泉。 赵元汲双拳攥紧了又松开,恨不得把双手的骨节都捏碎。 “等着!蒋世昀你给朕等着!” 他闭上眼狠狠吸了一口气,在迈进邀月宫正殿之前,将自己所有的狠厉气息全部收敛起来,换上寻常的温厚体贴,眉眼里适时带上忙碌一天的疲惫。 “臣妾恭迎皇上”,玉妃穿着紫粉色宫裙,腰线收得恰到好处,既能展现腰身又隐隐带着即将做母亲的柔软。 “都说了不必行礼”,赵元汲适时扶起她。 “这样的天气您还过来,实在是辛苦,臣妾一听见皇上要来,早早备好晚膳,您快来” 玉妃小鸟依人挽着帝王的胳膊往里间走去,脸上都是小女人的甜蜜。 用过晚膳,赵元汲笑着在软椅上躺下,任凭玉妃纤纤玉指按在他的太阳穴,他享受地眯起眼,夸赞玉妃的手劲越发到位,连嘴角的笑容都伪装得不留一丝破绽。 …… 锦绣轩里 圆月冷笑看着内务府的小太监端着托盘,一样样唱念赏赐的礼单,念到最后,那小太监还阴阳怪气硬叫叶美人亲自接旨。 “你眼睛瞎了还是傻了,我们主子躺在床上起不来你没看到吗?” 圆月脑袋上包着白布,上面还晕着一块血迹,加上她头发也松松梳在一边,眼里冒着火,昏暗的灯光里这模样多少有些吓人。 “你……你拽什么拽,谁不知道叶美人已经是昨夜黄花,你最好说话注意点儿,往后求着内务府的时候有的是!” 小太监明明害怕,可还是跳着脚。 圆月气得揪起屋角的扫把就摔了过去:“求你个头!赶紧滚!” 扫把正打在屁股上,那小太监猴子似的蹿了老高,边往外跑边大骂。 “你们等着,将来有你们好果子吃!” 实际上哪儿用得着什么谢恩,皇上压根没下什么正儿八经的圣旨,只是他想作践一把而已。 …… 世上有句话这么说的,人要是倒霉起来,喝口凉水都能呛死。 这句话在小太监身上得到了深刻体现。 这不,他才刚刚跑出去片刻,就惨叫着被赵元淳提溜了进来。 “小王爷您轻点儿,轻点儿啊,奴才错了,奴才知错了” “淳小王爷饶命啊” 圆月听见动静重新打开门,就见赵元淳提溜着小太监往院子里来,边走边踹他屁股。 “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你把你刚才说叶嫂嫂的话再说一遍” “王爷饶命,不敢了!”,小太监痛哭流涕求饶,耳朵疼屁股也疼,眼冒金星的。 “不,你必须得敢,你要不说本小王现在把你弄到慎刑司,听说那儿的大刑有趣得很,本小王还没见识过呢,要不咱们去试试?” 赵元淳将小太监扔在地上,一脚揣在他胸口,用胳膊抵着膝盖玩味十足。 “奴才说,奴才说,哎呦呦小王爷……” 小太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老老实实把话又重复了一遍。 赵元淳边听边学着夫子的模样摸着并无胡须的下巴,好像在思考什么。 房间里,睡得昏昏沉沉的叶思娴听见动静,喊圆月进来问她怎么了。 “小王爷来了,正收拾那嚣张的小太监” 叶思娴闭上眼不想管,可听着院子里的惨叫越来越大声,她还是吩咐了一句:“别闹出人命来,晦气得很” 圆月转身出去想劝劝来着,可一出门,愣了愣半天没说话。 “怎么了?”,叶思娴心说怕别是死人了,死也不能死她院子里啊。 只见圆月回来,两手一摊:“小主,他腿断了” …… 叶思娴觉得自己脑壳好疼,突然觉得还是睡觉好啊,没看见,她什么都没看见。 圆月紧张喊了两声,突然明白过来,也就不喊了。 赵元淳进来时,主仆俩一坐一躺,都包着白布,加上昏暗的灯光,看起来就有点儿惨。 “要是让我找到凶手,我保证将他碎尸万段”,少年虎里虎气。 圆月牵强笑了笑,心说小祖宗您还是别管了,好好读书不好么?摊上事又不好。 话到嘴边还是变成了感激:“多谢淳小王爷,我们锦绣轩一整天连个人影都没,还是小王爷热心肠,来看看” 赵元淳很高兴,生硬笨拙摸着后脑勺:“叶嫂嫂还没醒吗?” “已经醒了,吃了药又睡了,等小主醒过来奴婢一定转告她王爷来过” “她知道我来不来无所谓,我就是生气,皇兄他……” 一句话将出,屋子里陷入沉默,圆月不知道怎么应对,赵元淳也知道自己说错话,干脆闭上嘴。 又坐了一会儿看了看屋子,豁然起身离开。 …… 此时此刻的邀月宫。 赵元汲温厚的大手正抚摸着玉妃的肚子。 “皇上,您说臣妾会生皇子还是生公主?” “都好” 反正又不是自己的,当然无所谓,如果到时候这孩子有幸能出生,他未必会伤及无辜,可如果等不到出生……那就不好意思了。 玉妃哪里知道眼前疼爱体贴的男人,心里正谋划着自己的死法。 她娇滴滴依偎在帝王怀里,捏着嗓子发出最尖细妩媚的声音:“皇上,臣妾在家时就有高人批过八字,说臣妾命格贵不可言,有百鸟朝凤之贵相” 当得起百鸟朝凤的只有皇后一人,赵元汲差点儿笑出声,别的宫妃好歹还给自己的野心披块遮羞布。 玉妃居然就这么毫不掩饰说了出来,显然这野心已经昭然若揭了,他们等不及了是么? 第66章 女孩子家金贵得很 正好,赵元汲也等不及了。 他亲昵揽住玉妃的腰,凑在她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玉妃立刻娇羞一笑将粉拳砸在他胸口。 “您说什么呢,万一是个公主,可怎么立太子呢” “那就再生一个,朕膝下只有一位皇子,爱妃若能给朕多生几个,可是立了大功” “皇上……” 也许编织美丽的谎言是天底下男人最擅长的事,赵元汲三五句话就将玉妃哄得心花怒放。 觉得时候差不多,赵元汲故作不经意说出此行目的。 “天降大雪路不好走,不如让岭南王留下来陪你,等过了年再离开,也算是给爱妃回门了” “到时候,朕给爱妃举办一个盛大的回门宴,爱妃可喜欢?” 回门是新出嫁的姑娘三朝回娘家,是民间娶正妻的礼节,即便已经进宫许久,也怀了孩子,可皇上愿意为她举办回门宴,这其中的意义不言而喻。 “真的?”,玉妃惊喜万千。 皇上的意思,是已经在心里把她当妻子了? 年轻英俊的帝王微笑颔首,深情款款盯着她,眼眸里写满认真郑重。 丝丝甜蜜溢满心头,玉妃热泪盈眶,几乎要溺死在这铺天盖地的温柔里。 从小到大她过得尊贵体面,可寄人篱下的滋味总是心酸多过快活。 万万没想到嫁了人,她的夫君把她捧在手心,免她受欺辱,免她受委屈,他的眼神里不掺一丝杂质。 “皇上,您为什么待臣妾这样好” “岭南王是先帝敬重的老臣,为大景朝江山社稷劳苦功高,朕本就有意抬举,恰好爱妃温柔体贴,入宫几个月就替朕延绵子嗣,朕于情于理都看重你” 一番话说得真诚而合理,玉妃心头最后一丝疑惑也彻底打消。 当夜。 虽然玉妃不能侍寝,赵元汲仍然耐着性子在邀月陪了一整晚。 翌日清晨早朝,临走前赵元汲对玉妃交待最后一句。 “岭南王那里如果不愿意,就有劳爱妃多挽留几句,朕始终把他视为家人” “臣妾定当竭尽全力” 玉妃深情款款,赵元汲笑着牵起她的手轻轻拍了拍,转身大步离开。 玉妃站在门口,一直等帝王的身影消失不见才恋恋不舍回房。 “翠烟,你去” …… 下了朝。 赵元汲破天荒没有批折子,而是去了净房沐浴。 浴汤里浸泡着十几味药材,都是除垢清体,通经疏络的珍贵药材,赵元汲靠在偌大的紫金檀木雕花浴桶上,轻轻闭上犀利冷冽的眼眸。 两个手劲不错的小太监替他按摩,冯安怀则立在绣金龙舞九天的屏风后,小心翼翼禀报。 “皇上,玉妃娘娘果然派人去了驿馆” “知道了,退下” 冯安怀离开后,赵元汲依旧闭目养神,唇角却不经意勾起一抹冷笑。 伤了他心爱之人就想溜之大吉,世上哪儿有这么轻飘飘的好事? 何况是,请君入瓮。 …… 锦绣轩里,叶思娴喝过药就坐在窗边的暖炕上,隔着窗子看小秦子和巧燕给几株梅花施肥。 说这个月不开花,施了肥下月一准儿开。 而圆月为了哄她高兴,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大堆民间的笑话故事书。 “小主,闷了看这个,奴婢打听了好久,花了三两八钱银子从内务府几个采买小太监那儿收来的,可贵了” “我不喜欢看书,不喜欢识字,我又不是大家闺秀”,她堵着气。 “您不是前阵子一直在学么,奴婢见您写的字又好又整齐,这上头都是简单易懂,您……” “都说了我不喜欢,我打小就不喜欢,我以后也不想再学”,叶思娴说着眼圈儿就红了。 圆月放下书跪坐在她身边:“要不哭一场,别憋坏身子” 叶思娴想想也是,果然眼泪叭叭往下掉,她一边用袖子抹泪一边呜呜咽咽。 “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出身好,长得漂亮么,欺负谁呢这是?” “总说叫我等,叫我忍,可是我都忍了这么久,什么时候是个头,去年把我弄到明山,中间又是禁足又是忍让,现在我脑袋上挨了一棍,连来都不来,算什么夫君” 哪怕心里都明白,可她就是委屈就想吐槽。 如果赵元汲这会儿过来,她是一定要再咬几下的。 圆月哭笑不得哄了好大一会儿,叶思娴总算哭累了,昏昏沉沉在暖炕上睡下。 …… 这一整天, 赵元汲牵肠挂肚食不下咽。 午膳味同嚼蜡,晚膳也不好吃,他耐着性子批完所有折子,趁天黑起身往后宫走去。 冯安怀刚要跟上,赵元汲猛一回头狠狠盯着他。 “朕一个人出去走走,你不必跟跟着,若敢透露半分消息,朕摘了你脑袋!” “是是是,奴才不敢” 冯安怀只觉得自己命苦,心里却不自觉松了口气。 到底是皇上,忍到这时候可是不简单。 …… 叶思娴睡得不安稳,察觉到身边有人,立时就睁开眼。 熟悉的人映入眼帘,果然他终于来了。 这一刻所有的委屈病痛瞬间烟消云散,她哇一声扑倒帝王怀里,小身子一抖一抖。 赵元汲觉得自己的心肝都碎了,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脸色黑沉得不像话。 “对不起,朕来晚了” “那可不么,你就是来晚了”,叶思娴毫不客气。 她腾一下坐起来,盯着他的肩膀左看右看,忽然一口咬了过去。 娴娴出言,驷马难追,她脑袋上那么大的肿包不能白挨不是? 尖锐的疼痛顺着顺着根根神经冲进大脑,又袭遍全身,赵元汲薄唇紧抿唇色微白,却没推开她,反倒紧紧将她搂在怀里。 淋淋鲜血很快染红了明黄色龙袍,叶思娴察觉唇齿一阵腥甜才慌忙松开口。 “等伤口结了痂,您就是我的人了” 害怕袭遍全身,叶思娴鼓足勇气才撑起气场。 “朕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小丫头胆子能通天!”,赵元汲似笑非笑望着她。 “损伤龙体可是大罪,当刺客论处,你就不怕朕治你的罪?”,赵元汲故意板着脸。 “不怕!” “您要治罪便治罪,我是不会改的,娘亲说过,女孩子家金贵得紧,不能委曲求全” 第67章 水深火热 小小的人儿挺直腰板,眼睛里写满骄傲。 她才不要畏畏缩缩活着,就要当一株木棉,有喜欢的人就轰轰烈烈去喜欢,不喜欢就迎风舒展当自己。 哪怕折损了又怎样,总比缩手缩脚活着痛快。 …… 驿馆 一大早,蒋世昀就接到宫里的消息,说玉妃要求在京城过年,年后再回去,还说皇上要为她举办什么回门宴。 蒋世昀半天没说话。 他临别的礼物都送上去了,现在说不能走,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岭南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本王,不回去怎么行?!” 农耕渔织各行各业,到了年底谁不来孝敬,不回去谁敢替他收银子。 他手里那么多士兵,粮草兵器战马战船,没银子他靠什么养?耽搁?他一天都耽搁不起。 “回去告诉玉妃,本王事务繁忙不好再耽搁,两日后离京,让她自己在宫里多保重” 蒋世昀忍着性子,玉妃越来越难掌控,可以说是很失望了。 心里隐隐有些后悔,当初就应该让自己亲生闺女入宫,大不了等自己坐了天下,再让女儿改嫁。 也好过这个玉妃心思活泛,难以捉摸。 此时的岭南王已经忘了,当初逼迫玉妃私通侍卫时的严酷绝情。 一个不把人当人的人,又凭什么要求旁人的效忠。 “圣旨到!” 门外忽然来了一队太监,高高举着明黄圣旨浩浩荡荡赶来。 蒋世昀心里一个咯噔,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 “王爷,接旨?” “臣接旨”蒋世昀恭顺跪地。 果然,那小太监高声念着圣旨,说皇上看重他,留他在京城过年,还赏赐许多好东西,奢华的宅子,美丽的歌姬舞女。 圣旨的最后还来了一句:爱卿是功臣又是家人,朕是真心相留,爱卿千万不要推辞。 冰冷的汗珠浸透里衣黏在后背,蒋世昀唇色发白,高高举起双手:“老臣接旨” 领头的太监将圣旨郑重将圣旨放入他的手中,又笑着扶起他。 “王爷好福气,据奴才所知,宫城东边儿那座荷风园,六王爷早就看上了,皇上一直不松口,没想到竟给了王爷” 蒋世昀苦笑塞过去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强笑着打听:“公公,皇上怎么突然想起回门宴之事?” “嗨!玉妃娘娘有孕,皇上高兴呗,这在民间可是正妻才有的礼节,玉妃娘娘高兴坏了,王爷您不会不想留下来?” “不……不会” 小太监问得犀利刻薄,蒋世昀压下想扇死他的冲动,叫人客客气气将他送走。 回过头,他一拳砸在驿馆简陋的墙壁上。 “小皇帝果然难对付!” 怪不得玉妃被他耍得团团转,怪不得自己越来越难将手伸入皇宫,怪不得短短几年,大景朝跟吃了灵丹妙药似的起死回生。 他囤积了这么多年的势力,吞并了岭南及周边的州府郡县,独揽银钱命脉,只等着大景朝气数尽了一攻而上。 难道,这一切还没开始就要结束? 不!他当然不甘心! 宋家血淋淋的例子就在眼前,正所谓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耗了将近一辈子的事凭什么就要放弃! “来人,拿纸笔”,蒋世昀目光矍铄。 幸好他留了世子在府里,儿子也该历练历练,正好让他代自己征收税银款项。 而自己就留在京中好好看看,小皇帝他究竟耍什么花招。 蒋世昀同意留在京中的消息传到御书房,赵元汲十分满意。 不管这老东西搞什么鬼,只要他不回去,一切就都好办。 …… 京城一时风平浪静,而千里之外的岭南却水深火热。 赵元澈带着十几个随从,几十个大内高手,秘密南行,不到二十天就抵达岭南境内。 这里和京城大为不同,地广人稀,有时走上几十里也见不到人烟,偶尔经过村庄也是空无一人。 赵元澈走走停停,百般纳闷。 “这么多年行遍大江南北,人际荒芜的地方要么太干旱,要么太多洪涝,要么太严寒住不下人” “可这里水土丰茂,又不临近江河,百姓应该安居乐业才是,为什么全都空了?” 赵元澈站在一处高耸的山顶上,俯视方圆几十里,温润的眸子满是凝重。 “或许是都搬迁了,属下一路想找人打听,奈何一直没见人” 赵元澈沉默良久,突然转身下山:“继续往前走,去岭南城” 骏马一路飞驰带起阵阵灰尘,落在沿途荒废的土地房屋上,更添几分荒凉。 随着深入岭南腹地,路上果然有了行人。 赵元澈差人打听才知道,这里的百姓能逃的逃,不能逃的也不堪重负,家家户户日子苦得过不下去,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老人家,为什么会这样?” 赵元澈亲自下马,将一对老夫妇扶到路边石头上坐下,又让属下给他们拿了水和干粮。 他们感激涕零狼吞虎咽吃完,拉着赵元澈的手眼泪汪汪。 “小公子,您是外头来行商的,快回去,别再往南去了,那儿是地狱,养不活人的” “大娘,您这话怎么说?”,赵元澈着急。 那大娘抹了把眼泪正要说,忽然那老大爷咳嗽一声,大娘反应过来立刻就闭了嘴。 “孩子,有些话老婆子我不告诉你,可你一定听大娘一句劝,赶紧走,越快越好……” 老两口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说完就匆匆要赶路。 赵元澈只好让人把路让开,着人送他们一小段。 待人离开,赵元澈怔怔扯着马缰,脸色愈加凝重,他身形利落翻身上马,唇角微勾。 “本王倒要看看,那老东西把岭南弄成什么样了,驾!!” …… 岭南城到了。 赵元澈发誓,他从来没见过这样一座城池,明明是一方大城,明明街上房屋鳞次栉比,可路上的行人像惊弓之鸟一样,一个个战战兢兢行色匆匆。 在客栈安顿好之后,赵元澈站在客栈临街的二楼,看着街上来来往往愁眉苦脸的人群,神色无比凝重。 “小二,腊月不是应该欢欢喜喜准备过年么?怎么这些人脸色这么难看?” 第68章 老子不需要 店小二哪儿敢说这些,赵元澈早有预料,从袖中拿出一锭十两的黄金悄悄塞入他手中。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你只管说” 小二感激涕零差点儿跪下来叫爷爷,被赵元澈一把揪起来。 “还不快说” …… 他足足说了大半个时辰,赵元澈总结起来有三点。 第一:年底岭南王府又逼着百姓缴税,本来要交三成税款,不知为什么,前几天蒋家世子突然传出命令,今年要交五成赋税。 这就意味着百姓们辛苦劳作一年,要把一半的粮食都交出去,小摊贩卖出两个烧饼,就要交出一个烧饼挣的钱。 第二:粮食盐铁纷纷涨价,百姓们交完赋税本就没剩下几个钱,哪儿买得起粮食,百姓饿死的饿死,逃走的逃走。 第三:岭南又要征兵了,蒋世子发出号令,说岭南所有成年男子都要去参选,不然还要再增加赋税。 店小二说完都快哭。 “客官您不知道,岭南王府还给所有百姓下了命令,但凡有外地人问起,绝口不能说,发现一个杀灭一家” 赵元澈淡淡一笑,他也猜到了。 “那你们就没人反抗?” “城里大多都剩下老弱病残,谁敢反抗,就是有,也早就被杀光了”,上个月城里还死了一家,据说是年轻人刚娶了媳妇,不愿意去征兵。 “那你呢?”,赵元澈目光落在店小二半瘸的腿上。 “小人是残疾,不瞒客官,小人从小胆小,连杀鸡都不敢看,哪儿敢去当兵杀人,所以我就拿斧头亲自把我的腿敲断,疼是疼了些,总比死在战场上要好,小人只想活着” 大部分百姓可不就是这样,他们仅仅只是想活着,哪怕像只蝼蚁。 “好了,你可以走了,放心,本……我绝不会告诉任何人” 店小二磕了头点头哈腰出去,他想说客官您说出去也没事,十两金子足够他带着家人逃出这个鬼地方,再也不会受人欺负。 店小二瘸着腿离开,赵元澈负手而立在窗前,陷入久久沉默。 他忽然明白,原来大景朝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繁荣昌盛,像这样的陈年毒瘤散布在大江南北的每一处,须得打磨好利刃,一刀一刀割肉流血。 这个过程急不得,快不得,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稳准狠一招拿下,不然钝刀子割肉,受苦的还是百姓。 终于明白皇兄为什么终日忙碌,他总是说,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让他别只顾着自己逍遥,有空回去帮帮忙。 原本是为了躲避选妃,没想到这一趟下来,收获却比任何一次游学都要多。 “看来本王以后除了游学,还有更有趣的事情做” 白衣胜雪广袖翻飞,他唇角勾出一抹玩味,皓月般的眸子里闪烁着饶有兴味的狡黠。 岭南王野心勃勃昭然若揭,扳倒他不难,可若想连根拔除永绝后患,却并不容易。 大景朝律法,只有举兵谋反才够得上诛九族的罪名,其他增加赋税谋害百姓,顶多诛三族,显然不够解气。 “谋反,那自然就是军营了”,他淡淡一笑。 来之前他曾问过皇兄,岭南王手里有多少兵力。 皇兄明确告诉他,明面上只有十万边防,实际最少二十万。 “好,那就谋反好了,二十万大军也算有底气了不是?” 入夜。 客栈里赵元澈蛰伏将息,岭南王府却一片笙歌燕舞。 岭南王世子蒋韶庆左拥右抱着几个舞女,喝得酩酊大醉,跟左边儿亲个嘴儿,手在右边儿胸口摸来摸去,神态举止无比下流。 赵元澈的两个随从伏在屋梁上恨不得自戳双目,要不是再三确认,他们几乎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误闯了窑子。 “世子爷,老爷难得不在家您可要发财了,贱妾心心念念的翡翠头面和红宝石戒指,您什么时候赏赐下来?”,红衣舞女娇滴滴。 “哎呦我的小美人儿,这算什么,明天爷就叫人给你买去” “世子爷,那我呢?听说江南今年的云光锦只有几十匹,价值千金,穿在身上云雾缥缈波光灿灿,跟画上的仙女似的,贱妾也想要”,绿衣歌女坐在大腿上双手不老实。 蒋韶庆被够得心火大动一翻身压下:“我的小宝贝儿,把爷伺候好了,你要天上的星星爷都给你摘了去” 说完搂着舞女撕扯衣裳,一片意乱情迷。 歌姬舞女们退在一旁继续吃喝玩乐,歌不停舞不歇,所有人都见怪不怪,俨然已成风气。 和蒋世昀的野心勃勃不同,蒋韶庆此生最大的目标就是吃喝玩乐睡漂亮女人。 不过他爹说了,只要当了皇帝就能佳丽三千,这倒是很吸引他。 至于蒋世昀为什么选这个儿子当世子,原因很简单,他够狠毒,收税款收不上来他能杀家灭口,没什么婆婆妈妈的狗屁善良。 无毒不丈夫,这是他最满意的一点。 …… 客栈里。 一夜好眠,赵元澈醒来到消息。 “发财?”,他动作优雅用着粥饭,偶尔冷笑,收了那么重的赋税,能不发财? 用过早膳,赵元澈拿出一封推荐信,吩咐另外两个随从。 “这是模仿岭南王的笔迹写的委派信,你们两个从现在起,就是蒋世昀从京城派来帮助世子的管事,想办法得到世子的信任” “是!”,随从抱拳离开。 之后他又派人到城里混入百姓中间,必要时候煽动百姓或者保护百姓。 最后赵元澈拿出一枚难辨真假的虎符:“谋反,还是要靠兵力的不是?” 他重新换了一身习武行装,翻身上马直奔军营。 接下来他要做的事很简单,就是帮助蒋韶庆谋反。 …… 蒋韶庆不情不愿从舞姬肚皮上爬起来,衣衫不整接见两位从京城回来的管事。 “你们一路辛苦了,回去歇着” 两位‘管事’面面相觑:“世子爷,王爷让我们管理账簿,清算税款” “税款?我爹就这么不相信我?还派两个人来监视老子” “世子爷误会了,王爷怕您不清楚,让我们来帮忙而已,拿主意的还是您” 蒋韶庆冷冷一笑:“老子不需要,你们滚” 第69章 人心隔肚皮 两位管事脸色百般难看,冒着冷汗退了出去。 蒋韶庆重新回去搂着美人儿,冷哼:“我爹大老远在京城,还不让我安心,派来两个镇山太岁!” “世子爷,不过是两个下人而已,要么为您效力,要么直接……”,蛇蝎美人做了个杀人的手刀。 蒋韶庆伸出手指一圈圈绕着美人青丝:“还是我家红莲最懂我,等将来我爹成了事,咱们也去那皇城里逍遥快活,老子封你做贵妃” “这可是您说的” …… 蒋世昀不愧是盘踞在岭南多年的老狐狸,包括他选的世子也并非草包。 不管是两位‘管事’,还是赵元澈,都没那么轻易打入内部。 事情有些麻烦,但,麻烦才对。 同一时间,皇宫里。 皇后低着头跪在御书房:“臣妾无能,没有找到谋害叶美人的凶手” “一无所获?”,赵元汲手里翻着折子头也不抬。 皇后一言不发,结果显而易见。 赵元汲就有些嫌弃,哪怕是查出一些蛛丝马迹,也能证明皇后还算有点儿用。 可她什么都没查出来,平时端架子敲打宫妃倒是挺有手段的。 “哼” 赵元澈将手里的折子撂在一旁,徐徐起身来到皇后跟前,居高临下:“找一个小太监就那么难?” “回皇上,臣妾找叶美人主仆一个个相认,她们……” “放肆!” 赵元汲打断她,抬手掐着她的下巴:“还敢把责任推到旁人身上,皇后,你这六宫之主就这点儿本事?” “臣妾已经尽力,请……皇上责罚”,皇后颤颤。 “罚你?”,赵元汲大力甩开手,转身负手而立。 他的身形依然那样颀长挺立,和当年自己第一眼见他时一模一样,那时她从不敢奢望自己能成为他的妻子。 现在,她已经从太子妃踏上六宫之主的高位,可这么多年,她却过得一塌糊涂。 “臣妾无能,理当受罚!”,皇后咬牙。 “你以为任何事情,只要受了罚就能解决么?朕的皇儿能活过来,还是叶美人的伤能好起来?”,赵元汲觉得无比讽刺。 果然一提到皇儿,皇后泪如雨下倒在地上,情绪几近崩溃。 “这么多年臣妾只后悔这一件事,如果可以,臣妾情愿替皇儿去死,皇上您知道吗?臣妾夜夜都梦见他,皇上!” 这么多年的心结憋在心里,她早已不堪重负。 赵元汲莫名也红了眼眶,高高仰着头看向窗外,冷冰冰:“朕不喜欢你是一码事,可轲儿毕竟是朕的孩子,他还那么小,他本来可以……” “皇后,你觉得这么多年冷落你,你挺委屈是不是?”,赵元汲阴沉低下头,目光像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 皇后呜呜咽咽哭着摇头,赵元汲厌恶看着她。 “蠢不是你的错,又蠢又坏就是你的错,朕一生最厌你这样的人,明明自己脑子够蠢,偏偏还野心勃勃,你哪儿来那么多自信呢” 换做任何其他的事,他都会狠狠骂一句活该。 可赵长轲是他的孩子,孩子总是无辜的,他无论如何都舍不得骂出那一句:“死了儿子都是你活该”,太恶毒了。 皇后摇摇晃晃从御书房出来时,天已经黑透。 北风呼啸而过,刮在脸上像刀子割,皇后伸出手抚摸脸上干涸的泪痕,面如死灰转身看向灯火通明的昭阳宫。 “娘娘,咱们赶紧回去,明儿还得去向太后请安” 侯在外头的玉棠一无所知,她照常将厚厚的斗篷压在皇后身上。 “太后?”,皇后眼神空洞。 刚刚皇上说,看在太后的面上,他不会废后,也会给她应有的体面,但往后只准她称病待在栖凤宫静养,六宫大权她再也碰不得。 这句话无异于告诉她,在朕心里,你已经是个废后了。 “走,回去” “哎” 玉棠有些纳闷,但也不好多问,好好服侍皇后回宫。 …… 第二天,栖凤宫里就传出消息,皇后病倒。 紧接着太医诊断,说是多年劳累积累下来的心血劳疾,需长期静养。 赵元汲探望后下旨,六宫之事由许贵妃和宋嫔主理,其余妃嫔无事不得来打扰皇后静养。 圣旨像长了翅膀似的飞遍六宫。 妃嫔们赶去侍疾才走到半路,又只好折返回来,众人三三两两凑在一处闲话。 “听起来怎么像是禁足啊” “不太可能,皇后娘娘怎么会被禁足?” “难道是因为叶美人的案子没查出来?” “更不可能了,叶美人算什么东西,皇上连看都懒得去看她” “那……可能是真病了” 妃嫔们猜来猜去,最后也没个结果。 倒是太后坐不住,带着雁秋嬷嬷匆匆赶去栖凤宫。 见皇后果然气息恹恹倒在病榻上,太后竟莫名松了口气。 “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 “母后” 皇后强撑着眼泪要起身,太后坐在床边按住她:“别动” 屏退下人之后,太后拉起皇后的手:“到底怎么回事?” “叶美人的案子,是臣妾无能,皇上昨晚训斥了臣妾,您也知道臣妾向来心事重,所以……” “叶美人?”太后皱眉:“仅仅因为这个?” “不然呢?”,皇后面色苍白,勉强撑起苦笑。 “没想到臣妾和皇上夫妻多年,为了区区一个叶美人,会遭到这么重的训斥,母后,臣妾好不甘心!” 皇后眼泪扑簌簌落下。 太后目光如炬盯着她半晌,终于半信半疑。 “也难怪,你还年轻,只是没想到那个叶美人阴魂不散,倒是个有手段的” 皇后哭得说不出话,太后也没了耐心。 安慰几句,又让雁秋去取了些珍贵药材,自己也就起身离开。 …… 回到宁寿宫,太后坐在炕上冷笑。 “看看,连皇后都有心思了,果然是人心隔肚皮” “难道皇后娘娘不是生病?”,雁秋不解。 “若真是生病,又何必把皇后的六宫大权分给许贵妃和宋嫔,那许贵妃可是皇后的死对头!” 哪个深爱妻子的男人会给生病的妻子找这种麻烦,皇帝又不傻。 “那皇后娘娘为什么不跟您说?” 第70章 心里装的都是皇帝 “她心里头啊,装得都是皇帝,倒是哀家多管闲事了”,太后冷冷一笑。 皇帝明显防备着她插手这些事,而皇后,终究选择站在皇帝那一边,哪怕他刚刚撤了她的凤印。 不知为什么,太后忽然想起赵贞诠。 那个明明已过不惑之年,却还执着得像个弱冠少年的男人,他紧紧扣住她的肩膀问:“我们呢?那我们呢?” 就在那天晚上,他告诉她,小皇帝已经不听话了,他要扶持自己的儿子上位。 太后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如果,我是说如果,是澈儿在位,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不!我不能,这是大逆不道” …… 中宫皇后病倒,许贵妃和宋嫔分揽大权,玉妃是有些不高兴的。 但盛大的回门宴在即,皇帝又日日留恋邀月宫,她憋在心里的气也被这股子春风得意吹散。 腊月十五,黄道吉日。 皇帝亲自安排,在安泰殿为玉妃举办盛大的回门宴。 赵元汲带着玉妃坐在上首,岭南王蒋世昀作为‘长辈’被奉为座上宾,其余皇室宗亲分坐两边共同饮宴。 为助兴,赵元汲还亲自安排了各样歌戏、杂技、舞乐等。 底下皇室宗亲纷纷嘀咕:就算是招待外国使臣也不过如此,皇上当真看重玉妃。 “今日是朕为玉妃举办的回门宴,大家不必拘礼,只论长辈,不论君臣,朕先敬岳丈大人一杯” 赵元汲率先举杯,笑悠悠看着右手边的岭南王。 实际并不是岳丈,可他偏要这么高高地把他捧起来。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岭南王心里再恨也不好表现出来,只得同样举杯说了堆客套感激的话,老老实实将那杯酒喝下肚。 “这第二杯,朕要敬给玉妃,自入宫后,她勤勤恳恳侍奉朕,温婉贤淑,甚得朕心,辛苦为朕诞育子嗣……” 一番话说得玉妃心花乱坠满脸娇羞:“皇上谬赞,这都是臣妾的本分” 以茶代酒饮过一杯后,玉妃重新坐在高位,觉得这一切美好得不真实,却实实在在发生在自己身上。 果然,老天爷没给她尊贵的出身,却给了她最尊贵的姻缘,能和皇上肩并肩坐拥江山,这辈子也算值了。 “第三杯,朕要敬给在坐的各位叔伯,感谢你们兢兢业业一直支持朕”,赵元汲头一回觉得自己挺能睁着眼胡说八道的。 那些宗亲长辈估计也被吓到,他们中一部分人甚至只有个六七品的小官,支持皇上什么?但皇上敬酒,谁敢不喝。 酒过三巡之后,宫宴正式开始。 舞池里的舞姬翩翩起舞,优美的丝竹管乐悠扬动人,宫人们端着各色珍馐佳酿穿梭之间。 气氛逐渐热闹,众人看歌舞的看歌舞,三三两两敬酒或聊天,好一个热闹而盛大的回门宫宴。 宫里热热闹闹,千里之外的岭南却又是另一番境况。 赵元澈从军营出来,单枪匹马一路奔回客栈,刚一进门,便‘噗’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王爷!” “快,请大夫!” 随从们七手八脚将王爷扶在榻上,又有人速速去请来大夫。 经过一番把脉问诊才知,赵元澈受了严重的内伤,五脏六腑均有出血。 老大夫捋着山羊胡须直摇头:“年轻人怎么会被打成这样?” “先开几服药把体内淤血化开,切记,病人若醒来千万不可乱动,务必卧床静养” 随从们答应着,付了诊金好生把大夫送走,手忙脚乱去煎药喂药。 一天一夜忙碌之后,赵元澈终于转醒。 他倚在床边脸色苍白端着药碗,只轻轻说了两个字:“成了” 原来,蒋世昀已经把岭南边防牢牢控制,朝廷的兵符效用并不大,甚至那些领头的将军还嘲笑他。 “一个毛还没长全的小白脸也好意思来充大王,你是来搞笑的?” 常年行军的武将气质粗犷,看不起肩不能挑手不能抗的文人,话里话外带着鄙夷。 道理讲不通,只能用拳头说话。 赵元澈以一敌五,险胜了五个精壮彪悍的悍将,又拿出兵符和蒋世昀的‘亲笔信’。 这帮将领才真正相信,他们的岭南王,当真派来一个其貌不扬但极其厉害的角色。 “元将军,打今儿起,属下唯命是从” 五个领头将军一一拜服,赵元澈冷冷一笑,果然,只有挨过打才能好好听话。 “明天我就搬去军营,你们在这儿住着不要挪地方,有行动我会通知你们”,赵元澈吩咐。 “王爷,您的伤” “大夫说了您必须卧床静养”,随从极力阻止。 赵元澈苍白一笑:“我不去,难道要前功尽弃?” 总不能刚刚打了胜仗建立了威信,就和妇人一样躲起来卧床养伤,那他忙活这么久图什么? “可是……” “没有可是”,赵元澈冷声打断。 已经腊月过半,皇兄拖不了太久,很快,蒋世昀就会请旨回南,一切必须得尽快结束。 …… 翌日,赵元澈带伤去了军营,他穿上厚沉沉的铠甲,带着几个将领将整个边防大军视察了一遍。 岭南的天不太冷,但气候潮湿,一天下来他体力严重透支,到最后甚至唇色发白,身形颤颤站不稳。 “元将军怎么了?”,有人耐人寻味打量他。 “哦,本将军昨晚贪新鲜吃了些海味,有些腹泻,今日一天都没什么精神,实在是抱歉”,赵元澈镇定自若。 那人又怀疑盯着他看了许久,直到没发现什么别的异常,才慢慢露出笑。 “刚来岭南的人的确吃不惯,不如属下替将军找个军医看看?” “无妨,昨晚请过大夫,已经吃了两副药,感觉好多了” 无声的较量告一段落。 赵元澈回到自己的大军营帐,捂着胸口又吐出一口血。 随从吓得差点儿惊呼出声,还是赵元澈堵上他的嘴,塞给他一封密信。 “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 “王爷” “快去!” 密信送出去后的两日,赵元澈得到消息,派去蒋韶庆身边的随从死了一个,另一个得了信任,被留在身边。 军营大帐里,赵元澈死死攥住拳头。 “不容易,但好在大局已成,只欠东风” 第71章 一定会没事的 腊月二十一,东风来了。 朝堂上忽然有御史参揍,说岭南王仗着权势增加赋税残害百姓,私吞粮款,招兵买马图谋不轨。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人头落地的大罪。 赵元汲大怒:“岭南王是朕的岳丈,自先帝起就深得朝廷信任,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然而,几位御史却不忙不忙呈上账簿。 “皇上请看” 赵元汲接过账册翻看一边,不可置信地盯着岭南王。 “蒋爱卿,这都是真的?”,用的是爱卿,而不是岳丈。 “皇上,老臣冤枉”,蒋世昀自信账本藏得严实,那账簿必定是伪造陷害他。 然而下一瞬,赵元汲狠狠将账簿摔到他面前。 “你自己看!” 蒋世昀看到那账簿的第一眼就慌了。 笔迹是真的,名字是真的,年月账目通通都是真的,难道…… “皇上?这……这是假的” “你确定?”,赵元汲居高临下望着他。 蒋世昀再老狐狸,也想象不出究竟哪里出了问题,明明千里之外的账簿,为什么会出现在京城,出现在朝堂上。 内鬼!他几乎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可惜为时已晚,赵元汲大手一挥,命御林军将他打入天牢候审。 临拖出去前赵元汲深深看了他一眼:“岳丈大人,等朕查清楚了,一定会放你出来” 话是安慰的好话,却不知怎的,蒋世昀总觉得皇帝下一秒就能要了他的命。 就这么输了? 前几天,那个小皇子还在大殿上老老实实叫他岳丈,敬他就酒杯。 这才短短几天,他就输了?进天牢了? …… 蒋世昀被捕的消息传回岭南,王府乱成一团,军营也躁动不安。 不过有一点倒是很快达成一致:必须力救王爷。 “怎么救,那可是京城!”,蒋韶庆不耐烦反手砸了一只茶盏。 “世子爷,咱们手里有的是兵力,正好趁此机会大举攻入京城,不但能救出王爷,还能一举将皇宫给端了” “到时候王爷就是皇上,您就是皇太子……”,新来的随从说话十分殷勤。 蒋韶庆知道父亲早有此意,也知道父亲准备多年,如果父亲还在,他一定也会这么做。 “王爷知道您去救他一定很欣慰的”,随从又添了一把火。 “真的?” “那是自然” 当天夜里,蒋世昀翻来覆去睡不着,连向来得宠的红莲都撂在一边。 隔天一早他终于下定决心,让人将岭南边防军的首领将军带过来,吩咐他秘密行军,去京城营救岭南王。 “属下谨遵世子爷命令,定能救出王爷,成就大业”,赵元澈扮得有模有样。 “去,今夜就出发”,蒋韶庆挥挥手。 赵元澈离开后,蒋韶庆惶惶然坐在正厅,心烦意乱。 说不清后悔还是害怕,亦或是不赞同,实际上没有皇位又怎样,在岭南当个土皇帝不一样逍遥快活。 他就不明白了老爹为什么一定要夺那个皇位,那皇城究竟有什么好。 …… 二十万大军,就算是秘密行军,又能隐秘到哪儿去,不到五日,岭南王举兵谋反的消息就传遍大江南北。 百姓们恨得咬牙切齿,好容易过了两年太平日子,这狗东西瞎折腾什么? 岭南的百姓更是恨不得拼了老命去活撕了他们。 消息传到京城,皇帝在朝堂上雷霆震怒,先调兵遣将抵御岭南大军,又派大理寺去天牢提审蒋世昀。 穿着囚衣的蒋世昀跪在太极殿大呼冤枉。 “冤枉?你说你冤枉?”,赵元汲勃然大怒。 他派御林军一路将蒋世昀押到京城巍峨的城楼上,指着数里外万马奔腾的岭南军冷冷问他。 “都打到朕的皇城了,你还说你冤枉?!” “不可能!”,蒋世昀眼珠子都快掉下来。 怎么可能,虎符他贴身携带着,没有他的命令谁能调动岭南军,又有谁能这么大胆直接开战,内鬼,到底是谁? 他看向身后跟来的文武百官,带着沉重的镣铐冲来奔去。 “是你?” “还是你!” 他双眸充血,最后直直看向赵元汲:“皇上,是您?哈哈哈,老臣早该想到的” 宋家之后就是蒋家,他早该想到啊! “卑鄙!” 赵元汲冷冷一笑:“大胆!你借着百姓受灾的名义囤积粮食,私自招兵买马,举兵谋反,罪不容诛!” 实际上他就算不谋反,他做的那些恶也足够诛九族了。 “输了,老臣一时大意,想不到皇上如此狡猾,居然瞒得了这么久,想来玉妃娘娘那,皇上也早有打算?” “朕的家事不劳你费心,大理寺卿、左都御史、刑部尚书” 赵元汲点了几个官员,让人将蒋世昀带走。 老狐狸临走大骂赵元汲:“皇帝,你忘恩负义,一定会遭报应的!” 赵元汲冷冷一笑,置之不理。 如果除奸臣也会遭报应,那就让他被报应而死。 …… 蒋世昀被扣押下来,驻扎在城外十里的赵元澈随即将岭南军中所有主要将领全都押解回城。 兵部早已派了大量人手接应,之后的一应事务,都按部就班。 所有事情尘埃落定后,赵元汲在御书房召见赵元澈。 他的弟弟难得为朝堂做了这么一件大事,得好好想想怎么嘉奖他,是赐金银财帛,还是他心心念念的园子,亦或是别的。 正想着,有宫人报,六王爷到。 赵元汲起身迎接,却见那道熟悉的身影进门,然后一头栽倒在地。 “元澈?元澈?” “来人,宣太医!” …… 赵元澈的内伤极其严重。 御医们束手无策,太后哭得死去活来,赵元汲除了每日上朝,就是陪太后守在赵元澈身边。 太后明面上不说什么,心里其实是怨的。 让儿子自由自在当个富贵王爷不好么?偏要派他差使。 岭南那样的地方如何能去,太医说儿子是被活活打成这样的,他的儿子当时得有多疼。 “澈儿,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哀家也不活了”,太后伤心欲绝。 “母后,六弟一定会没事的”,赵元汲劝她。 太后下意识避开他的胳膊,淡淡道:“皇帝国事繁忙,这里哀家守着就行了,你去忙你的” “母后?” “去” 第72章 叶美人要翻身? 赵元澈整整昏迷了六天。 这六天不吃不喝,整个人都瘦脱了相,太后疼得心都要碎了。 “澈儿,你怎么样了?”,太后坐在儿子跟前拉着他的手。 “母后?皇兄?” 他微微清醒之后忙问:“蒋世昀呢?” “已经定罪了,举兵谋反,诛九族”,一句话说得云淡风轻。 赵元澈心头一阵痛快,想到岭南的所见所闻,他冷笑:“也该有这样的报应” “别管这些了,你好好养伤”,赵元汲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反被硌得手疼,心里又是一阵难受。 “你也太傻,怎么单枪匹马就闯去军营,万一……” “哪儿有万一,我这不是好好的么?”,赵元澈故作轻松。 太后直接黑了脸:“你这哪叫好,你半条命都没了” “母后……”,赵元澈不好意思。 “好了” 赵元汲笑笑表示不在意,只说醒了就好,好好养伤回头再来看你,便起身离去。 出了门,赵元汲才知道下雪了。 片片鹅毛般的雪花飘落在肩头,他转身看向宁寿宫,突然觉得自己孤身一人在世间踽踽独行,是有些累。 如果,自己的娘亲也在呢? 她会不会在下雪的时候,替自己披上一件斗篷,煮上一碗面,会不会也嗔怪着自己说,你看你,都瘦成这样了,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玄色狐裘大氅被风高高扬起,赵元汲一步一个脚印缓缓走在宫道上,不知不觉行至太液池边。 正打算在雪中寒亭独坐片刻,一抬头,就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提着裙边打着伞,匆匆往这边赶来。 “娴娴?” “皇上?皇上?” 小姑娘兴奋极了,直接把手里的绢伞扔掉,提着裙边飞奔过来,到他跟前来不及停下,脚下一滑栽倒在他怀里。 “哎呦!” “皇上”,小姑娘眉开眼笑,“您是不是忙完了?” “你怎么知道?”,赵元汲替她掸去发髻上的雪花,漆黑的眸子里溢满宠溺。 “我猜的”,小姑娘一脸傲娇。 “宫里都在传,玉妃娘娘的娘家举兵谋反,被皇上抓了个正着,皇上您可真厉害”,她眼睛里像藏了无数颗星星,闪闪发光看着他。 “不过,您可瘦多了,这些时日都累坏了,冯安怀也真是,不知道好好服侍皇上” 赵元汲点点她的鼻尖:“小小年纪就这么啰唆,以后可怎么好?” 嘴里这么说,胳膊却紧了又紧,生怕怀里小人儿摔倒。 两人回到御书房,凳子还没坐热,外头一阵喧闹。 “皇上,玉妃娘娘在外头求见,奴才怎么劝都不行,这大雪天的” “那就让她跪着”,赵元汲神色淡漠,这可是她自找的。 冯安怀退了出去。 玉妃的吵闹声更大:“皇上,臣妾来求见,皇上您为什么不见臣妾?” “皇上,臣妾求见!” 她想说,她也可以和宋嫔一样,抛却家族安安心心在宫里当皇上的女人,保不住家人,总要保住孩子和她自己。 可惜,她太高估帝王的善心。 赵元汲非但不见她,还让人堵了她的嘴。 “皇上,这会不会有些……”,叶思娴其实挺不忍心的,一个女人揣着大肚子。 “不会”,赵元汲轻轻抬手,替叶思娴倒了一杯香甜的牛乳茶。 “尝尝,这是御膳房新做的,你应该喜欢” “……” 玉妃唔唔叫了一会儿很快没了力气,被冯安怀好言好语给劝了回去,外头终于安静下来。 赵元汲脸色总算缓和。 “皇上,您不忙了吗?臣妾在这儿会不会耽误您批折子?” 叶思娴捧着甜甜的牛乳茶小心试探。 “傻子”,赵元汲刮了下她的鼻尖,“朕腊月二十三就封笔了” “那就好” 叶思娴刚松了口气,却听赵元汲又说。 “正好,趁此机会朕考考你的功课怎么样?” “功课?”,某人瞪大双眸,“我哪儿有功课?” “不是让你读书写字的么?来跟朕说说,你念了几页书,写了几个字?” 叶思娴差点儿哭了,她能说她偷大懒什么都没干么,大过年的,怎么还要考校功课,她又不考状元。 “皇上,臣妾写的难看,您还是别看了?” “要不臣妾给您讲个笑话?” “皇上?臣妾……” 某小人可怜兮兮睁着水汪汪的大眼,唇边还沾着甜香牛乳茶的奶渍,赵元汲看得心都软成一滩水。 “你啊” 赵元汲无奈揉了揉她头发。 能怎么办?舍不得打骂舍不得惩罚,大约只能这么宠着。 御书房气氛温馨甜软,邀月宫又是另一派景象。 玉妃被皇帝赶回来后就一直哭,翠烟怎么劝都劝不住。 “万一,皇上知道了怎么办?翠烟,我好后悔” “娘娘您在担心什么,就算王爷遭了难,可王爷做事一向有手段,怎么会留下把柄” “你不懂,皇上若有心提防,他一定会察觉出蛛丝马迹的,到时候……” “没发生的事您想也没用,叫奴婢说,您自己得先稳住了” 她从一个小小的烧火丫头,成功被选出来贴身服侍玉妃,凭的就是她够稳。 玉妃抱着肚子继续哭哭啼啼。 她的孩子已经五个月,已经有了胎动,她不想死。 “翠烟,我好害怕” “马上要过年了,皇上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您,您正好避避风头,什么话也别说,什么人也别见,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玉妃含泪点头,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多少,翠烟摇头叹气。 一场大雪洋洋洒洒下到除夕,直到半下午才收住。 许贵妃和宋嫔忙碌的两天没合眼,终于把除夕夜宴安排出来。 可惜宴席盛大,人却没什么兴致。 太后为赵元澈的事心里不自在,直接说不来。 皇后在栖凤宫养病,也无法入席。 许贵妃和宋嫔累得够呛,早就没什么心思了。 妃嫔们见气氛寥寥,吓得连酒都不敢敬。 赵元汲自斟自酌喝了两杯,夸赞几句宴会办得好,放了赏赐后带着叶思娴离了席。 只留一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面面相觑。 “怎么?叶美人要翻身?” 第73章 上元佳节 叶思娴复宠了。 除了大年初一皇上率宗亲祭天祭祖,其余时间都是叶美人在昭阳宫伴驾。 眼瞅着年已过完,上元节都快到了,还不见叶美人出昭阳宫。 后宫妃嫔们彻底炸了锅: “叶美人好手段啊,伤还没好就侍寝,还专房专宠!” “啧啧啧,原来皇上一直都没忘了她” “可不是么?玉妃娘娘都被她比了下去,皇上的心意当真难猜,什么时候能轮到我呢?” 对此叶思娴表示迫不及待。 “来来,我恨不得现在就让给你,你来写十几天的字试试?写完字还要给那男人做小吃,还要给他讲江南的风土人情” 某人欲哭无泪:谁来,现在就让,夺过分呐。 赵元汲当然不觉得自己过分,不过看着小姑娘越来越皱巴的小脸,他还是决定上元节带她出宫散心。 “皇上,您真是太好了”,叶思娴眼泪往往。 虽然进京也有两年,可她还没见过京城的上元节什么样,真没想到,这十几天的努力还能换来这样的惊喜。 出宫的马车上,叶思娴蹭着赵元汲的胳膊,笑得那叫一个没脸没皮。 “不在心里骂朕了?” “没有没有,臣妾哪儿敢呐” 京城的夜市很快到了,大街上熙熙攘攘,马车几乎没法儿再往前走。 “下来,再往前就得走路了”,赵元汲跳下马车伸出手。 叶思娴先伸出一个小脑袋左看看右看看,这才拉着赵元汲的手下马车。 “皇……爷,这里好多人啊” “那不然呢” 赵元汲似笑非笑,即便穿着寻常百姓的衣裳,也丝毫盖不住他身上逼人的尊贵与霸气。 “走,朕带你尝尝京城的……” 话还没说完,只听叶思娴‘哇’一声冲到一个灯笼摊儿前,拿着一个小兔灯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好漂亮,好可爱啊” 赵元汲:“……” 行,逛什么不是逛?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和她争这个。 于是……当赵元汲艰难绕过行人抵达灯笼摊儿的时候,叶思娴又跑到一家首饰店,对着货架上的镯子两眼放光。 “啧啧啧,真好看,这得值不少钱?” 赵元汲:“???” “客官,这灯笼您还买么?”,店小二不乐意的,哪有一直看不掏钱的。 “买!”,赵元汲拿出预备好的碎银子递给小儿,拎着灯笼匆匆追了出去。 然而,叶思娴又换地方了。 “客官,这镯子您还要么?” “要!” “客官,这簪子您还买吗?” “买!” “客官,这香囊……” “买买买!” 当晚京城的百姓们都见到,一个高大威严的男人,肩上挂着灯笼,手里拿着镯子簪子,嘴里叼着香囊,胳膊上搭着丝帕,像个变态一样穿梭在京城的大街小巷。 而罪魁祸首叶思娴,对这一切却一无所知。 当她站在馄饨摊儿前回首想找夫君时,就看见个奇奇怪怪的男人向她走来。 皱着眉看了半天,才认出来这就是…… “皇上?”叶思娴张大嘴巴。 “你还知道朕是皇上,好大的胆子!” 赵元汲脸都黑了,自己这一身要是叫人看见,一世英名岂不毁于一旦?! 偏偏这丫头片子还一脸无辜,她无辜吗?一点儿都不! “皇上,您这是……?”,叶思娴百思不得其解。 愣了半天,才发现他身上挂的东西全都是自己在小店里看过的。 “您该不会是……”,全买下来了? 赵元汲狠狠白了她一眼:“不然呢?还不快自己过来拿着!” 叶思娴咯咯咯笑得花枝乱颤跑上前,狗腿似的赶紧将东西拿下来,又亲自替皇帝夫君整理好衣裳。 两人在馄饨摊儿的矮桌上坐下。 叶思娴动作一气呵成很习惯,赵元汲却坐得很别扭,身形高大的男人将矮桌映衬像个娃娃们过家家的玩具。 叶思娴彻底笑惨了。 “皇上,您果然只配高高在坐在奢华的宫殿,这老百姓的地儿不适合您” 赵元汲艰难将修长的腿安放好,脸色铁青:“胡说八道,朕乃一国之君,哪里都去得” “好好好,哪里都去得,您先在这儿坐着,我去买馄饨” 叶思娴灵巧站起身,小心翼翼从荷包里拿出铜板,亲切笑着递给店小二,说自己要两碗馄饨。 “好嘞客官” 店小二热情洋溢接过铜板数了数,忽然凑向叶思娴。 “姑娘,那傻大个是您家的啊?” “傻大个???” “刚才大家伙儿都看见了嘛,长得倒是好模样,唉,可惜了,小店也没什么帮忙的,就给你少两个铜板” 店小二心疼地又塞回去两个铜板。 叶思娴目瞪口呆拿着两个铜板回到座位时,才发现赵元汲正盯着她。 “怎么了?刚才那人说了什么?” “没,没有”,叶思娴狠狠昧着良心:“他说他家馄饨是这条街最好的,要我以后常来吃” 赵元汲没再说话,看着周围环境。 简陋的炉灶,低矮的桌凳,周围嘈杂的环境,以及……周围桌子上吃得无比开心的百姓们。 明明这种地方让他极其不适,但就是莫名想尝一尝,百姓们喜欢的东西究竟什么味道。 “娴娴?” “嗯?”,叶思娴冻得鼻尖儿发红,满脸期待看着店小二端过来的热气腾腾的馄饨。 “你以前也经常这样逛街?” “那当然,我们江南虽然不比京城热闹,但小吃可好得很,我和邻居小姐妹们……” 她舀了一只皮薄馅儿大的馄饨细心吹凉,殷勤送到帝王唇边。 “您尝尝,好吃呢” 赵元汲半信半疑尝了一口,果然,皮薄劲道,馅儿料鲜美多汁,比不上御膳奢侈华丽,味道却别致。 “难怪他们吃得那么开心” “您也喜欢?” 叶思娴也迫不及待塞了一个,满足地眯起眼,小脸儿上溢满幸福。 两碗馄饨很快下肚,期间叶思娴旁敲侧击告诉他,街上的东西看看就行,如果要买一定是要杀价的,千万不能直接付银子。 赵元汲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是杀价?” “……” 算了,让皇帝学杀价,她想什么呢? 他只要高高在上坐在宫殿里,就有无数人捧着绝世无双的宝贝迫不及待往跟前送好么? 第74章 为什么就不能放过她 上元节过完,年也结束了,宫里恢复如常。 唯一不同的是,皇后抱病静养,六宫之事由贵妃和宋嫔二人协理。 栖凤宫安静下来的同时,各宫妃嫔却活跃起来。 她们在深宫里耗着年华,不过想为家族挣一份荣耀,替自己挣个机会。 可惜叶美人独宠,压根儿不给旁人没机会,众人恨得咬牙切齿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这些人里,最惨的就数杨才人。 贬了位分禁足大半年,愣是连解禁的意思都没有,眼瞅着衣裳饭菜越来越不像样子,她不得不豁出去。 这一晚,她吩咐贴身宫女巧竹先去睡,自己摸着黑出了侧殿。 初春的夜还有些冷,她拢了拢衣裳,借着昏暗的月光来到邀月宫最西北的角落。 边走边回忆着那晚,几个太监抬着一具高大尸体挖坑掩埋的地方。 当时她刚刚被禁足,白天不能出门憋得慌,只能晚上来这僻静的地方透透气。 谁知刚出门没多久便碰见这样一幕,她吓得躲在角落死死捂住嘴,一直等那些人把尸体掩埋好离开,才颤颤巍巍逃回自己屋子。 打那以后,她就时不时做噩梦。 后来隐隐约约知道,玉妃娘娘的胎似乎来得不正,而死的那个高高大大的男人,八成就和玉妃有关。 “玉妃娘娘” 杨才人毫无畏惧站在掩埋尸体的地方,冷冷一笑看向正殿。 “您待邀月宫的姐妹其实不差,可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我实在是受够了,只能对不住您,若是可以,我来年清明多给您上柱香” 她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拼尽全身力气。 “啊!!” “啊!!!” 尖锐的叫声像锥子般刺破宁静的夜空,原本黑漆漆的皇宫陆陆续续亮起一盏盏宫灯,邀月宫、瑶华宫、华安宫……乃至昭阳宫。 邀月宫的几位主子最先惊醒,派人出去查看,几个太监顺着声音,很快发现了‘晕倒’在西北角的杨才人。 “呦!这不是杨小主么,怎么倒在这儿” “快快快,扶起来” “别是吓着了,要不要请太医?” “一个禁足的才人而已,白天太医还不来呢,大晚上的别瞎折腾,估计是梦游,咱们别管了” 玉妃身边的小福子打着哈欠。 其他人一听也是,索性帮忙把杨才人抬回去,就转身要回去睡觉。 恰在此时,邀月宫的正门响了,估计有人来询问。 几人不耐烦不想理会,正好小福子笑说:“哥几个先回去歇着,咱这儿没什么事,我去打发了他们” “那有劳了啊” “还是福公公大气,我们走了啊”,两个小太监哈欠连天。 “走走,有我呢” 小福子转身去开了门,果然是贵妃娘娘那儿来人询问发生什么事。 他如此这般敷衍了一番,那太监见邀月宫又恢复安静,没什么事,也就半信半疑回去复命了。 小福子长舒一口气,关上门的同时用袖子擦了擦冷汗。 “这大半夜的,杨才人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别是……知道了些什么?” 又想想,杨才人好像经常晚上偷偷出来散步,他又觉得自己是多想,说不定是被什么野猫耗子吓得。 小福子摇摇头往正殿走去。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可第二天…… “有鬼,有鬼啊!” 一大早,杨才人从侧殿冲了出来。 “邀月宫有鬼,我昨晚撞见鬼了,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邀月宫有鬼啊!” 杨才人发丝凌乱衣衫不整跑了出去,巧竹追都追不上。 “小主,您这是怎么了?” “快来人啊,帮帮忙” 脚下一个趔趄,巧竹摔倒在地,眨眼的功夫杨才人就消失不见,邀月宫里乱作一团。 杨才人疯疯癫癫跑到昭阳宫时,身后已经跟了一大群宫女太监,他们害怕伤了皇上,可又没人追得上。 赵元汲下早朝回来,就看一堆宫女太监追着一个疯女人满世界乱跑,他脸顿时黑沉下来。 “放肆!御林军!” 御林军自然不是吃素,很快将杨才人五花大绑扔到皇帝面前。 杨才人趴在地上嘴里依旧念念有词。 “皇上,有鬼,有鬼!” “什么有鬼,来人,宣太医” 赵元汲当然不会跟一个疯女人计较,他甚至已经记不清楚眼前的女人姓王还是姓赵,但该治病还是要治的。 太医飞快赶来,把脉问诊后得出结论:“禀皇上,杨小主是惊吓过度导致的精神失常” 哦,原来她姓杨。 “惊吓过度?宫里有什么东西能把人吓成这样?!她身边的人呢?到底发生了什么?” 冯安怀为了保住自己脑袋,效率高得不像话。 “昨晚奴才似乎也听到一声尖叫,不过不真切,今儿早上一打听才知道……” 他把事情说了一遍,最后感叹:“也不知道杨才人到底遇见了什么吓成那样” 此时已经稍稍镇定的杨才人忽然从床上爬起来,噗通一声趴在赵元汲脚下,死死拽住他的衣角。 “皇上,有鬼!” “那个男人就站在邀月宫的西北角,胸口插着匕首,流了一地的血,他还说他死的冤,让我替他伸冤报仇” 冯安怀吓得不轻要上前将她拉开,被赵元汲一把制止。 他缓缓蹲下平视着杨才人:“你说得都是真的?” 强烈的压迫感铺天盖地袭来,杨才人吓得心神俱颤,可事情到了这一步她必须得豁出去。 “臣妾说得句句属实,求皇上救救臣妾” 赵元汲脸色忽明忽暗,一言不发。 他从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杨氏从邀月宫一路冒险跑出来,信誓旦旦说什么后院西北角有鬼,他也绝不认为只是为了求宠。 难道……和玉妃有关? 赵元汲当机立断,派人去邀月宫西北角查看。 …… 玉妃最近身体不好,胎动得厉害。 昨夜被惊醒后一直到后半夜才重新入睡,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被后殿的吵闹声惊醒。 “发生什么事?吵死了” “小主,是皇上派的人,来查看邀月宫后院西北角” “好端端的这又是怎么了?” 她已经拼命降低自己存在感,只想平安生下孩子,为什么就不能放过她。 第75章 下辈子,臣妾想当个寻常人 “那皇上来了吗?” 翠烟心说您开什么玩笑,皇上日理万机怎么可能会来。 果然,玉妃惨淡一笑:“罢了,随便” 此时的玉妃还感知不到危险,只当是又找她的茬,岭南王的人在宫里做的事她都不知道。 直到,小福子脸色惨白跪在她面前,哆哆嗦嗦说。 “娘娘,全完了” “你在说什么?”,玉妃奇怪看着小太监。 小福子脸色会灰白不停磕头,将当初岭南王让人杀了侍卫,又埋在邀月宫的事说了出来。 “就埋在邀月宫西北角最荒凉的那块地方,昨晚杨才人说撞了鬼惊动了皇上,尸体被挖了出来” 头顶一声闷雷轰隆隆袭来,玉妃差点儿从椅子上滑下,她浑身瘫软死死抓住翠烟的手臂,艰难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邀月宫?不是处理干净了吗?这就是干净?” 她想说为什么不把尸体运出宫去,为什么要埋在邀月宫,且不说瘆人,难道不冒险吗? 果然叔父只是叔父,他根本不考虑自己的安危,只想照死里利用。 “所以”,她下意识扶住肚子:“我的孩子也保不住了吗?” 本想着熬过这阵,她可以带着孩子苟且偷生,哪怕从此不得宠,有孩子做依靠这辈子荣华富贵是不愁的。 显然她还是错了,不知道是高估了岭南王的用心,还是低估了皇上的手段。 “果然,混淆皇室血脉,哪儿那么容易?” …… 锦绣轩距离邀月宫跨越大半个后宫,叶思娴几乎没受什么影响。 早上还美滋滋用了早膳,直到许贵妃派人过来请她,才从圆月嘴里得知此事。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多吓人啊?” “埋了这么久被挖出来,只剩骨头架子了,还能查出来是谁吗?” 叶思娴边走边拍着胸口,大早上刚用过膳,太膈应了。 “这事与咱们无关,奴婢也不能什么腌臜事都捅到您面前去不是?”,圆月几经历练沉稳许多。 “也对,要不是贵妃来请,我才懒得知道” 主仆赶到瑶华宫,人差不多已经来齐。 赵元汲和许贵妃坐在上首,宋嫔领着妃嫔们立在两旁,玉妃捧着肚子跪在正中间,大家脸色都不大好看。 行过礼,叶思娴不动声色站在白贵人身后,开始仔细研究身上的花纹。 啧,得宠了日子就是好过,原来她这套春裙上还绣着这么多细细密密的暗纹,之前都没发现呢。 “玉妃,你还有什么话说?”,许贵妃怒气冲冲。 刚过完年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邀月宫就弄出这么大麻烦,她简直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 “不过是一具不知名的尸体,皇上和贵妃娘娘就要定臣妾的罪吗?” 玉妃冷冷一笑:“如果是这样,那臣妾无话可说” 早春二月,地上还是冷冰冰,她的双腿已经没了知觉,肚子里的孩子似乎感知到了危险,拼命踢动,她脸色惨白惨白。 “放肆!皇上面前你还不说实话?” 许贵妃觉得自己的人生简直太难了。 继续审下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审出来皇上被戴了绿帽子,恐怕连自己也会受牵连。 可要是不审,皇上就在这儿坐着等,还专门把差使交给她。 有那么一瞬间许贵妃觉得,皇上他是故意的。 “实话?什么实话,臣妾自入宫深受皇恩,十月怀胎替皇上诞育皇嗣,从无任何不轨,这就是实话” 玉妃睁着眼说谎,脸不红心不跳的,翠烟说过,稳住就能赢,她必须得稳住。 “可是……”,玉妃让人将半片衣裳呈到玉妃面前。 “这是从侍卫身上发现的衣裳,大理寺已经详细查过,他是御林军侍卫林大卫,你可有听说过此人?” “什么林大卫张大卫,区区一个侍卫有什么资格让本宫记住名字”,玉妃表面镇定,藏在袖子里的手却死死攥住几乎出血。 “可据刑部审问,岭南王已经招供,林大卫是他的内线,和玉妃娘娘你有不和描述的关系,就连这腹中的皇子也来历不明” 许贵妃同样死死抓住衣襟,天知道她从哪儿来的胆子说出来这话。 可刑部能递话给她,又何尝不是经过皇上同意,她可太难了啊。 拒不认罪的玉妃在听到岭南王认罪招供的那一刻,彻底崩溃了似的。 大哭大笑疯疯癫癫:“哈哈哈,他居然认罪了,他居然认罪了” “我这条命在他那儿到底算什么,一条狗吗?” “许贵妃,我这孩子确实不是皇上的,你满意了,你高兴了,哈哈哈……” 玉妃崩溃了似的,站起来踉踉跄跄来到赵元汲面前。 “皇上,是臣妾对不住你,可臣妾心里装的却都是你” “那个侍卫是蒋世昀安排的,你知道那一晚我是怎么过的吗?我想死,我觉得自己不是蒋世昀的侄女,而是他养的一条狗” “我想咬舌自尽,可我不甘心,我见您的第一眼就觉得您就该是我的男人” “哪怕到现在我也想好好跟你过,可惜是我对不起你在先” 她又摇摇晃晃去了宋嫔面前,狠狠抹了把泪盯着玉妃咬牙切齿:“要说宫里最幸运的人应该是你” “你的家族都没了,还能带着女儿好好当皇上的女人,好好在宫里过日子,时不时能看见皇上” “你觉得你的生活苦吗?可你不知道,我曾多么向往你这样的生活,哪怕让我禁足我也心甘情愿” 宋嫔吓得脸色发白:“你说什么鬼话,离我远点” 玉妃冷笑一声,摇摇晃晃往后退,眼睛瞥了一眼大殿上雕红漆的梁柱。 “皇上,臣妾无话可说,也不敢要求您把我葬在皇陵,只求您找人把臣妾的骨灰随便撒在什么地方,下辈子,我想自由自在当个寻常百姓家的人” 话音未落,她猛地朝梁柱撞过去。 赵元汲冷冷盯着她,突然起身伸手拽住她的衣襟。 一个拼死撞,一个用力拉,‘撕拉’一声衣衫破碎,玉妃还是一头撞在梁柱上。 身体软软倒下,鲜血顺着额头汩汩往下流,顺着身体很快流了一地,女眷们吓得尖叫起来。 冯安怀护在赵元汲身前大声喊:“太医,宣太医!” 第76章 起码得是个盟友 玉妃终究还是去了。 不是因为撞柱身亡,而是摔倒的时候碰到肚子,孩子早产大出血身亡。 太医们满手是血出来禀报消息的时候,大殿上一片安静谁都没说话。 不管是和玉妃有过‘生死之交’的叶思娴,还是许贵妃、宋嫔等任何人都是一言不发。 刚才还活生生的人在眼前就一尸两命,还是挺难接受的,说到底也不是个从小被人摆布的可怜人。 “知道了,来人” 赵元汲倒没什么格外的同情,说到底这样的结局也是她自己选的,有这个时间不如同情同情大江南北的穷苦百姓。 “按照她的遗言去办,不必立冢”,赵元汲说完起了身。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碰过这个女人,她入宫也是岭南王处心积虑的结果,他从未逼迫她利用她任何事,也没有对不起她。 他大步流星迈出门,走得问心无愧。 许贵妃也回过神,指着里间吩咐冯安怀:“你还不快去,皇上都下旨了” “是是是” “你们也都散了”,许贵妃起身故作镇定,实际上脑海里仍旧不断回放着当时那一幕。 这瑶华宫血刺呼啦还死过人,怨气这么重,看来是住不得了,得找皇上迁宫,必须得迁。 妃嫔们惊魂未定往外走。 “太吓人了,我回去得抄两本佛经” “那咱们邀月宫还能住人吗?她会不会回来啊” “应该不碍事,咱们又没做对不起她的事,真正坏了事的是杨才人才对” 这么一说,有几个开始有意无意疏远杨才人。 叶思娴已经是美人,穿着精致的花裙子摇摇曳曳走在白贵人身后,两人也悄悄讨论。 “其实,她也挺可怜的哦” “你还同情她?当时你在假山后头遇险,应该就是他们一伙人的手笔”,白贵人淡淡道。 “这怎么说?那小太监到最后也没找到,或许是后宫里谁想害我呢?” “怎么可能?”,白贵人点点她的额头:“你也太小瞧皇上了,你当真觉得他稀里糊涂什么都不知道?” 叶思娴皱眉思索,也有这个可能,皇上查出了真相,但为了不打草惊蛇隐瞒了下来,就是为了稳住玉妃一伙,实际上是派人往岭南查案去了。 高!叶思娴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 要不怎么说人家是皇帝呢,这没个十年八年的功夫可练不出来这么缜密的心思。 哪像她,想一出是一出,连娘亲偶尔都说自己没心没肺。 娘亲…… 想到玉妃那惨兮兮的身世,突然觉得自己从小到大是多么的幸福。 虽然爹只是个穷县令,娘只是个普通妇人,可从小到大可这劲儿疼她,连带着哥哥也宠着,一点儿没受委屈。 可惜现在自己在遥遥千里之外的京城,一转眼进宫两年,也不知道爹娘和哥哥都怎么样了,哥哥可娶到了喜欢的嫂子? 回到锦绣轩,叶思娴有点儿失落。 圆月聪明不问,只悄悄端来一盅补汤:“小主,早春天寒,往外头跑了一圈喝些汤” “嗯”,叶思娴捧着汤碗发呆。 她记得皇上好像说过,要找个时机带她回家看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时机,或许这一辈子都不会有时机。 突然她恐慌起来。 “圆月,你说宫里头的主子娘娘,什么情况下能把家人召进宫” 圆月想都没想:“皇上恩德,宫里头正三品往上的主子逢年过节都可以召见家里的女眷” “另外,主子娘娘们怀胎时,也可以把娘家母亲接近宫来” “主子娘娘?”,叶思娴抓住关键:“也就是说,像我这样的小罗喽,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见家人的是吗?” 圆月想了半天,遗憾点了点头:“是这样的” …… 玉妃去之后,宫里安静了一段时间。 许贵妃搬去了西霞宫,连御花园东边都不愿意待,整整跨越了东西御花园。 邀月宫几个美人和才人也想迁宫,说怕玉妃回来,也害怕和杨才人一样撞鬼,不过没得到皇帝同意,只能老老实实待在原地。 许贵妃禁不住几个人哭诉,只好向皇上请命,说要请人来做做佛法,一来驱驱邪祟,二来也能让宫里安生些。 赵元汲这回没再阻拦。 进了三月,宫里一场法事热热闹闹办起来。 这件事之外,杨才人因揭发检举有功,也受了惊吓委屈,也被解了禁足恢复了位分。 她待在宫里足足养了一个多月,到三月份邀月宫做法事,才出来走动。 邀月宫和瑶华宫是做法事的重点地方,妃嫔们熏香沐浴,跟着皇觉寺的大师们一起跪在蒲团上拨着念珠,敲着木鱼。 邀月宫一个多时辰,瑶华宫一个多时辰,大半天下来一个个头昏眼花。 终于结束时,叶思娴正爬起来揉着膝盖,就见杨美人忽然走过来。 “叶妹妹,能否借一步说话?” 叶思娴就纳了闷了:“我跟你很熟吗?” 杨美人却找茬似的冷笑:“不熟就不能跟叶妹妹说说话吗?你放心,我不招你” 经过那件事,杨美人已经深刻认识到跟叶思娴作对是多么蠢的决定,吃一堑长一智,她当然不会再犯蠢。 “怎么?不敢?” 叶思娴盯着她左看右看,在杨美人最想不到的时候突然开口:“巧了,我就是不敢” 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杨美人这种一看就没安好心,还想骗她进圈套的,她真觉得没劲透了。 想让皇上睡你,你自己去下功夫啊,找我做什么?我又不能替皇上睡了你,这一天天的。 果然,杨美人吃了憋,脸上一阵青一阵紫。 “叶美人脾气机灵古怪果然名不虚传,我算是领教了” 激将法不管用,她还得想别的办法。 为了前途她必须得豁出去,不能与叶氏为敌也做不成朋友,起码得是个盟友。 她再也不想当一个被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美人,她想往上爬,想有自己的孩子,想在宫里站稳脚跟,想让任何人轻易动不了她。 先前禁足的那些日子,受够了。 从瑶华宫出来,妃嫔们在门口就散了,杨美人盯着叶思娴离开的方向,目光坚定,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第77章 赏春 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此时的她无论如何也预料不到,自己盯着别人的同时,身后也同样有人盯着她。 那道目光比她更加深远,更攻于心计。 后宫的人永远就是这样,你以为自己是黄雀,实际不过是只螳螂。 回到邀月宫,殿内萦绕着檀香气息,杨美人燥乱的心渐渐沉静。 “一切还不算糟糕,我还有机会,巧竹……”,她捂着上下起伏的胸口,吩咐巧竹取些银子。 “您要银子做什么?咱们的月例银子都花完了,只剩这些……” 巧竹将匣子举到小主面前,里面不过几块碎银子一把铜钱,连块金子都没有。 “就这?”,杨才人不可思议。 她大家闺秀出身,十指不沾阳春水,每天喝茶赏花吟诗作赋,不知铜臭味为何物。 进了宫本应轰轰烈烈富贵一场,现在倒好,越活越回去了。 “咱们的银子都塞给御膳房和洗衣房了,那帮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您是知道的,见咱们落了势,连……” “住口!”,杨才人烦躁。 “拿些我带进宫的首饰凑一凑,先弄几百两,我有要事” “是!” 宫里难得恢复平静。 玉妃去了两个月,法事做完,也超度过,岭南王被处斩,其余人该死的死该流放的流放。 赵元澈的伤情痊愈,太后脸上重现笑容。 一切都在变好。 到了三月三上巳节,万物复苏、春暖花开。 许贵妃和宋嫔二人早早在御花园太液池边备下宴席,请帝后和宫妃们一起饮宴赏春。 赵元汲心情尚佳,一下朝就亲自去宁寿宫邀请太后。 “你国事繁忙,又巴巴跑来做什么,哀家一会儿自己去”,太后乐得呵呵直笑。 “母后难得高兴,儿子自然相陪” 太后闻言笑容满面,拉着皇帝的手说当初澈儿的事是自己不好,见了澈儿那样,就拿他撒起气来,让他不要往心里去。 “那件事的确是儿子思虑不周,母后说几句也是应该,儿子潜心受教,以后派他差事会好好考虑周全”,赵元汲诚恳。 太后见他认错直截了当,心下十分满意。 “你弟弟打小被哀家惯坏了,什么也不会,哀家上了年纪也管不了,他爱做什么便让他做什么去,你这个做哥哥的总委屈不了他” 这话听着别扭。 一边说让赵元澈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一边又替他戴高帽说他委屈不了弟弟。 这岂不就是说,自己派他差事就是委屈弟弟了? 赵元汲微不可查皱了皱眉:“母后说得是” 一起用过早膳,雁秋嬷嬷服侍太后去更衣。 赵元汲一个人坐在外间盯着桌子上的早膳出神。 这些年他和太后两人都尽量维持着所谓的母子关系,连用早膳这样的小事也会小心翼翼按照彼此的喜好来。 任何不知情的人见了都会觉得这是一对亲生母子,可惜,仅仅是像。 到底不是亲生的母子,不连心不知意,稍稍一有风吹草动就会彻底崩塌。 就像这一次澈儿受伤之事。 他和太后哪怕再努力修复,也终究回不到以前。 想起来还是挺伤感,当初相依为命还算有些情分,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把事情做绝,高处不胜寒的孤家寡人非他赵元汲所向。 …… 上巳节春宴很热闹。 太后和皇帝坐在上首,笑融融看着台上唱念做打的折子戏,时而铿锵激烈时而悲哀婉转。 花枝招展的妃嫔们按位分坐两旁,三三两两举着精致的花杯品尝美酒佳肴,时不时含羞带臊看一眼上首的皇帝。 关起门来的皇室家宴气氛轻松愉悦。 折子戏结束歌舞上场,舞姬们衣着华丽长袖善舞,在太液池畔的花丛中舞得天上仅有地上绝无。 不少妃嫔暗暗惊叹,琢磨着是不是也得跟着学学,回头跳给皇上看准能一举宠冠六宫。 妃嫔们目光都被吸引走,太后没了兴趣,淡淡举起杯子喝了口茶。 “这么好的日子,皇后的病也该好了” 皇后是陈家人,总一直被关着不是办法,即便皇上忌惮功臣也该有个度。 再往后的子子孙孙管不了,皇后她还是能管的。 “初一那日朕去看过她,还是病怏怏的,朕准备送她出宫休养些日子,母后意下如何?” 赵元汲早已不是当初的若太子。 太后如果意识不到这一点,那还真是可惜,他不可能一直言听计从,他是君王。 “什么?” 太后的目光瞬间冰冷,什么笑意融融母慈子孝,全没了,眼里只剩下‘你居然敢背叛我’的惊异。 “这么严重?” “您放心,只是养病,朕会时常过去看她的”,赵元汲笑得跟真的似的。 “哀家近来也时常胸闷气短,不如一道跟着皇后出宫,正好在外头过个夏再回来,就当避暑了”,太后笑幽幽看着他。 外人看来母子俩不过是笑盈盈聊着天,里头的玄机谁又知道。 皇帝太后暗中交锋,底下的杨美人也正和叶思娴套近乎。 “听说三月初六是妹妹的生辰,今年可是妹妹的及笄之年,不知妹妹准备怎么过?”,杨美人笑盈盈。 叶思娴有点儿烦,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什么好心。 “抱歉杨美人,我和你不熟,过生辰这样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美人过生辰自然宫里有规矩,许贵妃和宋嫔还不至于为难一个宠妃。何况还有她的皇帝夫君。 那个她要依靠一生的男人自然会给她及笄之年最好的礼物,有杨美人什么事? “我知道当初妹妹生病那件事我强行开门,伤了妹妹的颜面,我也反思了许久,现在想想真是后悔不及” 杨美人懊恼。 “知错就改还是好人,杨美人实在不必如此”,叶思娴刀枪不入。 杨美人心里恨得牙痒痒,这个贱人,她都把姿态放那么低了还想怎样?! 可惜她什么都干不了,只能将目光转到舞池里缓解尴尬。 抓狂的杨美人没注意到宴席的另一个,一个身着华丽宫装的美人勾起蛇蝎似的唇角,缓缓将茶送入口中掩饰恶毒的表情。 第78章 还请皇上不要偏心 宫里歌舞升平。 朝中却因宋家和岭南王府的接连倒台,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赵元汲下朝越来越早,大臣们不敢启奏,递上来的折子也是美化一遍又一遍,三句说不到重点上。 批了几十篇折子的赵元汲突然扔下笔,在偌大的御书房踱来踱去,眉目紧锁。 “来人……” 上巳节结束后。 昭阳宫传出消息,皇上要南巡视察农耕,短则一个月,多则三五个月。 朝中各部官员各司其职,加开恩科春闱的事由礼部和太学负责,如遇重大事情无法决策者,沿途八百里加急送往江南。 颁完口谕,赵元汲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看来……有些人还真是心虚”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先皇在帝王位上浸淫一辈子,大江南北藏污纳垢,岂是他三五年就能清理干净的。 也许,是自己太过心急? 南巡视察春耕是个好借口,既能给朝臣们喘口气,又能真切出去看看,登基这几年,还不曾好好看看天下的百姓子民。 …… 朝臣们得知消息欢欣鼓舞,妃嫔们却像霜打了的茄子。 “好容易玉妃那个太岁去了,想着皇上总该把目光放到咱们身上,可惜皇上又要南巡” “可不是,叶美人再得宠也不可能像玉妃那样了,咱们好容易有了机会的” “你们说,皇上出行会带上叶美人吗?” “肯定会,叶氏那贱人那么得宠,一连好些日子都在御书房伴驾” 妃嫔们满腹心酸,杨美人更是万分惊愕。 这是什么运气,自己还没开始呢,如果出去三五个月,谁知道回来后又是什么光景。 美人才人们凑在一处叽叽喳喳,杨美人边听边攥紧拳头,垂下的眼眸里透着狠厉恶毒。 ‘绝不能让叶美人成为第二个玉妃!’ …… “皇上要南巡?”,叶思娴心里咯噔一声。 “皇上这一走,也不知道几月才回来,咱们或许又该叫人欺负了”,巧燕沮丧。 倒是圆月乐得高兴:“你怎么就知道皇上不会带小主去呢?” 在她心里,皇上最看重小主,最不济也和上次明山行宫一样把小主带走护起来,不可能把小主留在宫里。 “必须留下,咱们哪儿都不去”,叶思娴目光炯炯。 “为什么?” 圆月正要脱口而出,身后传来一道异口同声的声音。 赵元汲身着便服背着手缓缓走进内室,身后还跟着垂首侍立的小秦子。 “皇上?”,叶思娴迎上前,瞪了他身后垂手侍立的小秦子一眼。 “也不知道通报一声” “小主恕罪!奴才……”,小秦子紧张兮兮。 “是朕不让他声张的”,赵元汲抬手揽过叶思娴,挥手遣散屋里的宫女太监,两人在临窗的雕花长榻上坐下。 “告诉朕,为什么不想去?” 叶思娴垂着眸子直截了当:“不想当祸水” 即便她没怎么读过书,也知道戏本里迷惑君王的女人一般都叫红颜祸水。 专房独宠有时候不是福报,而是要命的毒药。 后宫里的女人要不了她的命,朝中大臣可以,真到了什么紧急关头,皇上必定会保江山,女人算什么? 戏本虽然夸张,但叶思娴就是不想出这种风头,不想让朝中大臣们指着皇上的脊梁骨说。 ‘看,那就是被皇上盛宠的叶美人,皇上连出巡都带着’ 赵元汲显然听懂了她的话,没有意料之中的生气,反倒笑起来。 “看不出来,娴娴也有长大的一天,是朕思虑不周” 本想着在她十五岁及笄时送她回一趟江南,也算兑现让她回家的诺言,现在看来,此事还要往后推。 叶思娴却不遗憾:“以后总会有机会的,等臣妾升到三品以上就行了” “胆子越来越大,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宫里规矩妃嫔们不得干预晋封,更不得抱怨。 赵元汲嘴上训斥着,胳膊却又紧了紧。 叶思娴做了个鬼脸认了个错,歪在他肩头撒娇:“臣妾知道宫里规矩不能说这些,臣妾在心里想想还不行么” 这丫头,赵元汲哭笑不得。 世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女人,把野心勃勃说得这么清新脱俗,居然还不觉得反感。 …… 三月初六,叶美人生辰。 赵元汲一下朝就下了圣旨,晋封叶美人为六品贵人,赏赐金银珠宝若干,名贵衣料百匹,各种珍稀摆件玉石珍品琳琅满目数不胜数。 圣旨晓谕六宫,各宫也有样学样送来许多赏赐贺礼。 小小的锦绣轩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再也不是当初寂寞荒凉,连桌椅板凳坏了都没人来修的惨状。 叶思娴收了礼物,备下宴席请各宫妃嫔来赴宴。 皇上最宠爱的叶贵人相邀,都不好不来,大大小小的宫妃们很快穿戴一新盈盈而来。 小巧精致的院子里坐满了人。 “叶妹妹这里果然环境清幽,怪不得皇上这么喜欢过来”,华贵人品着桂花酒笑着。 新进宫的妃嫔里,这是第一个爬上来与她平起平坐的人,华贵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华家世代书香,叶氏算什么东西,又没什么诞育皇嗣的功劳,就凭着一张不算倾国倾城的皮囊? “华贵人过奖了,我这里偏僻,还好大家不嫌弃”,叶思娴笑着客气。 众人到齐时,赵元汲也来了。 他穿着宝蓝龙纹常服,玉冠束发,蟒衣玉带,映着春日骄阳,像极了天上走下来的日月之神。 即便日日相见,叶思娴还是看直了眼。 “都平身,不必多礼” 赵元汲看看礼数周全的妃嫔们,又看着痴痴望着他的某人,只觉得差距有点儿大。 昨天还在讲什么祸水的大道理,还当她长大了,没想到还是这么没出息。 “开宴”,赵元汲嫌弃‘提醒’她。 叶思娴这才一个激灵,让人赶紧撤下瓜果端上酒菜,让戏工们开唱。 不过赵元汲在这坐着,妃嫔们哪儿有心思看戏。 纷纷举着酒杯说要庆祝叶贵人及笄生辰,实际就想刷存在感。 华贵人更是端着酒杯直接站到叶思娴面前,大胆玩笑。 “皇上,叶妹妹得宠我们都替她高兴,可臣妾们也盼着皇上多来走走,还请皇上不要过于偏心” “嗯?华爱妃可是认真的?”,赵元汲似笑非笑。 “那是自然,臣妾们可都盼着呢” 第79章 摆驾宜月宫 第79章摆驾宜月宫 华贵人是真正的名门闺秀,举手投足带着贵族女子的端庄骄傲。 她穿着桃粉色宫装,绣着芳菲四月的桃花,高高堆起的乌云发髻上翡翠珠钗辉映,步摇随风晃动,即便满头珠翠也丝毫不土气,反而有种天生的贵气。 明媚骄阳下,华贵人举着酒杯微微扬着下巴,眼神毫不畏惧。 这样的女人……入了宫真是可惜,赵元汲突然冒出这么个想法。 妃嫔们屏住呼吸谁也不敢说话,只有戏台上咿咿呀呀还在唱。 还是宋嫔宫里的奶娘抱着大公主进来,打破了尴尬气氛。 “娘娘,公主哭闹着要找您,奴婢只好带过来”,奶娘小心翼翼叩拜了各位主子。 “不碍事”,宋嫔淡淡接过女儿轻轻拍哄着,哭闹的公主果然安静下来。 “安儿,你已经快四岁了,以后不可以随便哭闹,想找母妃就让奶娘带你过来,知道吗?”,宋嫔温柔哄着公主。 大公主含着泪点点头,含含糊糊说了句,知道了。 “正好你父皇也在,去见见你父皇和许娘娘”,贵妃位分在她之上,公主见面理应参拜。 “来,怡安,到父皇这儿来?”,赵元汲难得伸出怀抱朝女儿招手。 大公主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看了一圈儿,见人都看着她,吓得直往奶娘怀里缩。 “不去,安儿哪儿都不去” “安儿你看,父皇叫你呢,是父皇”,宋嫔指着皇上轻声哄着她。 大公主还是畏畏缩缩:“不去,不去,安儿害怕!”,说着哇一声哭出来。 赵元汲收回手臂,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许贵妃赶紧打圆场:“许是公主没见过这么多人,吓着了,皇上不要放在心上” 宋嫔则满脸愧色抱着公主出席:“皇上,公主哭闹,臣妾请求先行离席” “去吧”,赵元汲显然有些不悦。 他是皇帝,怡安是大景朝大公主,居然被宋嫔教养成了畏畏缩缩的性子,毫无半分公主风范。 若是不知情的,还只当他亏待她们母女。 该有的体面分毫不少,公主也时常叫人抱去昭阳宫,他自问该有的都有,毫无半分疏忽。 “起驾回宫” 宋嫔走后,赵元汲也大步离开,留下一波妃嫔大眼瞪小眼。 很快她们也都纷纷离席,只剩下白贵人还在津津有味喝着香茶,看着戏剧,看到精彩处还忍不住轻轻鼓掌,动作轻盈优雅。 “好端端的生辰宴,变成了这样”,圆月替自家主子委屈:“这算怎么说?” 叶思娴其实无所谓:“又不是我把皇上气走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可这是您的生辰宴……”,圆月气急。 “我其实本来就不怎么想办,明明大家谁看谁都不顺眼,还要装作姐妹情深,我都嫌累得慌” 叶思娴缓缓起身坐到白贵人身边,替她斟了一盏茶。 “她们走了正好,都别停啊,继续唱,她们不看咱看” 叶思娴叫人桌子都收拾了,将两人的座位挪到正中间,又重新摆上酒菜。 “你啊”,白贵人笑悠悠看着她。 幸好宫里有这么个开心果,不然这漫漫一生,还不知道怎么熬过去。 皇帝不高兴回了御书房,听到锦绣轩里某人乐得快要开花,他更不高兴。 “这丫头,这丫头!”,他来回踱步愣是找不到什么形容词。 她真傻还是假傻,就不知道来取悦一下他吗? “罢了!今儿是她的生辰” 冯安怀小心翼翼上前:“皇上,要不要奴才去把叶美人接过来” “不用”,人家自己都能乐上天,哪儿还用得着他。 …… 赵元汲闷着气批了一下午折子,傍晚敬事房来请牌子,他左右停留,最终翻了华贵人的。 “摆驾宜月宫” 宜月宫里,华贵人得了消息万分激动,早早沐浴更衣等着侍寝。 在闺中时她就是小有名气的才貌双全,那时人们总说,这姑娘也不知什么样的夫婿配得上她。 后来选秀,她在成千上万秀女中脱颖而出,入宫后又得封位分位分最高的六品贵人。 外人看来,不知道她在宫里何等风光恩宠,可惜……真相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招悦,我妆容画得够不够精致,衣裳够不够得体美丽?”,华贵人紧张。 “贵人放心,您这一身儿美得像天上的明月,皇上见了一定心动”,招悦安慰。 华贵人坐在床边,心脏扑通通跳动,手里死死绞着帕子,鼻尖儿冒汗。 “皇上驾到” 太监一声高喊,华贵人‘腾’一下站起来,平复下心情款款走了出去,用最娇媚温柔的语气。 “臣妾恭迎皇上圣安” “起来吧”,赵元汲虚扶一把。 奉茶更衣,赵元汲退下斗篷坐在临窗的长榻上,品了口茶突然皱眉:“你可会烹茶?” “……会”,华贵人迟疑。 “这茶不好,给朕重新烹一杯吧”,赵元汲将招悦奉上来的茶撂在一边。 华贵人羞得无地自容:“是” 皇上难得来一回,在她宫里连一杯好茶也喝不到,太丢脸了。 想着就要退下去,赵元汲却道:“把茶具拿进来,就在这儿烹吧” “是!” 当晚,皇上说茶不好,华贵人便亲自烹茶,皇上说累了,她便亲自替皇上按摩。 最后她累得筋疲力尽实在撑不住睡了过去。 五更天赵元汲起身,将熟睡的华贵人扶到床榻上,替她盖好被褥,便穿衣离去。 所谓的侍寝,听起来更像一场笑话。 …… 锦绣轩 叶思娴送走白贵人,就听说皇上翻了宜月宫华贵人的牌子。 她坐在窗前愣了许久,突然来了一句。 “今儿是我的生辰,长寿面还没吃呢,圆月,你去御膳房叫人给我做一碗过来,要加煎蛋和葱花,面要劲道,汤底要用熬得浓浓的鸡汤,煎蛋要煎成两面金黄……” “小主?”,圆月哭笑不得。 这心也太大了,什么时候还想着吃。 倒是巧燕说了一句:“今儿可是小主生辰呢,不能受一点儿委屈的” “对!” 叶思娴淡笑起身。 “他要真是负了我,我就不用伤心了,从此往后好吃好喝过好日子,他要是没负我,那我更不用伤心” 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宫里的事情都不能只看表面。 她心里居然有种莫名的自信,傻傻还信着他怎么回事? (本章完) 第80章 皇上怎么想的 第80章皇上怎么想的 叶贵人生辰之日,皇上又是晋位又是赏赐,最后却是华贵人得了圣宠。 妃嫔们炸了锅,闲言碎语满天飞。 “我看皇上不过是一时兴起,不管是家世还是修养,终究还是华贵人胜出” “可不是,听说皇上这次出巡不带后宫,还以为叶贵人多得宠呢,看来不过如此” “还真是花无百日红,也不知道下一个能轮到谁?” 玉照宫里,宋嫔坐在梳妆台前喃喃。 “皇上究竟是怎么想的?” “照奴婢看,皇上可能谁都没放在心上”,揽月小心翼翼替宋嫔梳拢青丝。 “是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宋嫔突然冷笑。 当年那位青梅竹马牢牢住在皇上的心坎,即便过去这么多年恐怕也无人能及,她们又算得了什么。 “哼!” 宋嫔讽刺一笑,不再纠结。 “终究还是得有个皇子,你看看许氏那贱人多得意” “同样是东宫侍妾,同样是家世显赫,同样是诞育皇嗣,只因我生的是个公主” 宋家亡了,她失宠了,连仅有的妃位也丢了,带着女儿在这宫里活得战战兢兢。 尊贵算不上尊贵,卑微也谈不上卑微。 皇上施舍给她的东西不多不少刚刚好,既不用接受什么谴责,也让她占不到任何便宜。 “我的家族都是罪恶,难道她许家就干干净净吗?还不是看重大皇子” “公主就不用顾忌那么多,皇上下手又干脆又利落”,宋嫔笑得面如死灰。 “娘娘您得想开些,皇上还是很看重大公主的,时常派人来看看,或是直接抱去昭阳宫” 想不开又能怎样,公主还那么小,日子总得往下过。 “公主?”提起女儿,宋嫔恨铁不成钢。 寻常在宫里唯唯诺诺就罢了,昨天那样的场合,她连半分公主的样子也没有,想想就冒火。 正巧这时候外头传来女儿嘻嘻哈哈的笑声,宋嫔火气又蹿高几分。 “这会儿倒是机灵了,昨天做什么去了?揽月,去把安儿找来” “娘娘……” “快去!”,宋嫔眸子已经开始冒火。 揽月只得去了,片刻就把公主带了过来。 宋嫔坐在临窗的榻上,怡安站在下边小身子哆哆嗦嗦。 “母妃问你,昨天为什么父皇叫你你不去?” 怡安:“……”低着头一言不发。 “母妃问你话呢!”,宋嫔气得一拍桌子。 怡安哆哆嗦嗦开始落泪:“不,不敢去” “蠢货,有什么不敢,谁能吃了你么?” 宋嫔气不打一处来,一把上前扣住女儿肩膀,恶狠狠冲她吼。 “我那么苦心培养你,你怎么这么笨,怎么教都教不好,我让你讨好你父皇,让你对父皇说多来玉照宫,你一样都学不会,要你有什么用!” 怡安哭得更厉害,抽抽噎噎:“我……说了,可父皇不许我学那些,不让我再说” 把女儿掺和进后宫的争斗,宋嫔也不忍心,可她没法子。 “你把母妃供出来了?你父皇知道是我让说的?”,宋嫔大力掐住女儿稚嫩的肩膀,双眼猩红如血。 “啊!” “没有……啊!!” 怡安尖叫着拼命挣扎,原本圆润肉乎乎的小脸几乎扭曲,手脚不停踢打着。 “啊!” “母妃,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宋嫔魔怔了一般,愣了片刻突然把怡安抱在怀里。 “安儿对不起,母妃错了,母妃错了!” 宋嫔瘫坐在地哭得泪流满面:“弄疼你了吧,母妃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怡安吓得小脸煞白,拼了命挣脱她的手臂冲出屋子,钻到等候在外的奶娘身后。 “公主?” “公主!” 怡安晕倒在奶娘怀里,揽月别过头不忍相看:“快,抱下去吧” “唉!” 奶娘带公主下去,揽月进去安抚宋嫔。 “娘娘,公主还小,咱们的日子也还长,且慢慢来不着急” “皇上就要出巡,这个时候不能出岔子” “是啊!”,宋嫔躺在床上拉着揽月的手,突然泪流满面。 “有时候我就在想,要是没有怡安,我倒还不如一死了之,这样没盼头的日子,我真的是受够了” 宋嫔的话音还未落,就有一个小太监来传话。 “宋嫔娘娘安,皇上口谕,午膳要在玉照宫用,请您早早预备” “你说什么?皇上……咳咳,皇上要来?谁叫你传的话?”,宋嫔突然从床上爬起来揪住那小太监的衣领。 “是冯公公,宋嫔娘娘若无事,奴才就先告退了” 小太监小心翼翼挣脱,转身退了下去。 宋嫔还保持着揪衣领的姿势:“哈哈,揽月你听到了吗?皇上说他要来用午膳” “皇上说要来用午膳!” “快!快去准备,拿银子去御膳房,二百两,不不,五百两!” “对了我的衣服,去找那套孔雀蓝织锦团花的,皇上喜欢我穿孔雀花样” 宋嫔紧张兮兮一样样吩咐着,揽月哭笑不得:“娘娘放心,奴婢必定会安排妥当” …… 午膳时分,赵元汲果然来了。 宋嫔已经打扮一新等候许久,她穿着孔雀蓝织锦团花的衣裳,发髻重新梳过,左边是珐琅点翠镶金步摇,右边是碧玺流苏。 整个人清新贵气,一如当年她刚进东宫的模样。 “臣妾参见皇上” “平身吧,不必多礼”,赵元汲在内殿长榻上坐下,宋嫔亲自上前伺候着退下龙靴。 紫金绣祥云团龙的玉底长靴熟悉又陌生,宋嫔抚摸着长靴泪流满面。 “怎么了?” “皇上许久不来,臣妾是高兴的” 将龙靴放在一边,宋嫔坐在长榻对面,宫女奉茶过来,宋嫔亲自接过递在赵元汲面前。 “皇上请用,是您最喜欢的明前茶” “嗯”,赵元汲淡淡接过,随意抿了一口:“传膳吧” “是!” 宋嫔欢喜起身,吩咐宫女们将早已预备好的膳食一样样呈上。 “都是皇上最喜欢的菜,富贵笋、明玉芦鸡、水晶包子……”,偌大的膳桌很快摆满。 赵元汲看了一圈:“都是朕以前爱吃的,难为爱妃还记得”,只是他能说,现在口味已经变了么? 尽管宋嫔极力克制,可她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皇上,您……怎么想起到臣妾这儿来了?” (本章完) 第81章 打入冷宫 第81章打入冷宫 她很害怕皇上会来一句‘怎么,你不希望朕来?’ 可惜没有,皇上只淡淡说了一句:“想来就来了” 宋嫔差点儿落泪,原来,皇上是想来,而不是什么别的原因。 可下一句……“朕就是想来看看,你是怎么把安儿教导成那样畏畏缩缩的模样” 赵元汲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怒意,宋嫔还是起身跪倒在地。 “臣妾有罪” “起来吧,不必动不动就跪,你在想什么朕心里明白得很”,赵元汲不紧不慢夹着菜。 宋嫔战战兢兢起身,垂着头仿佛被看穿。 “你心里怨朕,觉得朕给的还不够多,所以你总想把这些东西都加注在怡安身上”,赵元汲把筷子一扔,目光冷冽盯着她。 “可是怡安她还不到四岁!” 赵元汲起身负手而立,缓缓逼近宋嫔,本就心虚的女人战战兢兢又不敢跪下,只把头垂得更低。 “臣妾有错,可是……可是……”,宋嫔一步步往后退,很快被逼入死角。 “可是什么?” “可是皇上,您就没有错吗?!”,宋嫔抵在墙上突然抬头看向皇帝,眸子里迸射出恨意。 “您亲口说过,只要我和宋家撇清关系,一切就都和以前一样,可臣妾做到了,您呢,一年到头您能来几回?”,宋嫔含泪冷笑。 “每次怡安问我父皇为什么不来,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您觉得把怡安抱到昭阳宫就是看重吗?可惜孩子没那么好骗,您厌弃我,她都知道!” “为什么不能和东宫一样雨露均沾?臣妾给皇上下药,也不光是臣妾一人之过吧?” 她还这么年轻,不想就这么老去,索性把腹中苦水倒个干净! 赵元汲抬手扬起宋嫔的下巴,居高临下冷冰冰盯着她。 “按照律法,你下药谋害朕的时候就该处以极刑,朕留了你一命,让你继续抚养公主,保你一世荣华富贵,还并不算和以前一样?”,赵元汲觉得宋嫔大约是疯了。 “既然过得这么憋屈,朕身为一国之君,不能误了你的幸福,不如……一纸休书,送你出宫去吧” 大景朝民风开放,民间夫妻若过不下去可以和离,各自娶嫁互不相干。 皇室里还没有这样的先例,不过赵元汲不介意开上一回。 “什么?”,宋嫔不可置信睁大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为什么?皇上,是为了叶贵人吗?她有什么好,为什么她能得到皇上宠爱,臣妾连计较的资格都没有……” “如果叶美人知道她只是个替身,会怎么想?皇上?每个人都入不了您的心是吗?” 她疯疯癫癫想抓住皇上的衣襟,却被赵元汲后退一步躲开。 他皱眉望着眼前疯魔一样的宋嫔,眼里的厌恶再也掩饰不住。 “冯安怀,拿纸笔过来” “皇上,这……” 门外的冯安怀进来想劝一句,被赵元汲一个‘滚’字吓住,麻溜儿拿了纸笔过来。 “皇上要写休书吗?”。 宋嫔瘫软在地,无力看着皇上把桌上饭菜推到地上,铺就纸笔开始挥毫。 精美的茶盏碗碟碎了一地,精心准备的饭菜也被踩在脚下。 她的一生,终于还是成了一场笑话。 “皇上不必浪费笔墨,臣妾死也不会出宫,冷宫不是还空着么,臣妾甘愿去冷宫” 赵元汲停笔,冷幽幽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你确定?” “再敢耍什么幺蛾子,朕绝不会手下留情” “臣妾领旨” 宋嫔缓缓叩首,眼泪从滑出眼眶,额头碰触在碎瓷器上,很快裂开几条细小的口子,有血迹缓缓渗出。 这一生,算是结束。 只希望好好看着她的女儿好好长大,皇帝对妃嫔寡淡,当父亲还算合格,她没什么不放心的。 的确,是自己要的多了。 …… 景顺五年三月初,宋嫔被贬为庶人打入冷宫,大公主暂由太后抚养。 圣旨晓谕六宫,妃嫔们哗然。 “好端端的,这又是怎么了?”,许贵妃正给儿子挑选做肚兜的料子,听到消息皱着眉。 “奴婢打听说,宋嫔和皇上吵了一架,惹怒了皇上,似乎还摔了碗碟”,白露手里抱着一堆料子。 “哼!”,许贵妃手里的动作不停,冷冷一笑。 “她胆子可真大,皇上待她还不够好么?折腾什么?” “也不看看我,管着六宫乱七八糟的琐事,人人都能得宠,我却成了管家”,许贵妃自嘲。 白露却笑:“娘娘又在玩笑,皇上信任您才让您协理六宫,这份殊荣满宫上下也只有您” “罢了罢了,本宫现在只盼着延儿好好长大,给本宫争个……气!” …… 西霞宫没什么大波澜,别处却都是波澜。 “原来惹怒皇上真的会被打入冷宫” “宋嫔娘娘那么高的资历,说进去就进去么?连个征兆都没有?” “皇上也太可怕了吧?” “果然是伴君如伴虎” 流言传到赵元汲耳朵里,他:“???” 不过这事倒是让赵元汲挺后悔的:女人多了,实在是麻烦。 假如……就剩娴娴一个,这后宫得多清净。 那小女人现在恐怕还一脸茫然,听听这么多声音里,独独少了她。 “假如叶贵人知道她只是个替身……” “替身……” 两个字突然出现在脑后,反反复复挥之不去,赵元汲闭上眸子狠狠握紧拳头。 ‘嘭’地一声砸在桌案上。 …… 宋嫔去冷宫的时候,除了几件贴身衣物什么都没带。 亲自把女儿送到宁寿宫,她跪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响头。 “臣妾无德,不能抚养公主长大,只求太后看在臣妾多年还算孝敬的份上,照应公主” “你这又是何必?” 太后伸手将大公主接到自己身边,爱怜摸了摸她的头发,十分心疼。 “好好的日子不过,你到底图什么?” 宋嫔眼泪唰一下落下:“太后娘娘,臣妾过得一点儿都不好,臣妾一天都忍不下去了” “你就是想不开,即便你去了冷宫,叶贵人还是叶贵人,皇上还是一样,你一个堂堂嫔位,何必自降身份” (本章完) 第82章 替身 第82章替身 宋嫔没再说话,一直磕头,磕到太后不忍再看,挥手让雁秋送了出去。 出了宁寿宫,宋嫔头也不回朝冷宫方向走去。 如果宋家还在,如果一切和当初一模一样,她是可以和许贵妃一样盼着,等着,把日子过下去。 可宋家满门抄斩,亡灵尸骨未寒。 一边背负着家族荣辱,一边看着自己的夫君宠爱别的女人,这样的日子她一天也过不下去。 宁寿宫 大公主见母妃离去,哇哇大哭,太后头疼不已:“快把她抱下去,哀家的头快炸了” 奶娘嬷嬷连忙带公主下去,门外有人通传,许贵妃求见。 “又怎么了?这宫里怎么就不得安宁” 太后捂着太阳穴叫人请进来,许贵妃行过礼在太后身边站定。 “听说大公主来宁寿宫,臣妾来看看这儿有什么需要添减的” 太后看了一圈儿,雁秋嬷嬷上前。 “一应物品都是从玉照宫带来的,暂时不缺什么,若有缺的再找贵妃娘娘要” “是”,许贵妃恭恭敬敬。 太后闭目摁着太阳穴,贵妃要上前替她按摩,被太后拒绝。 “罢了,有这个时间你去冷宫看看吧,毕竟你们是一块儿进东宫的,这么多年了,她是个性子急躁的,也不知道怎么惹怒了皇帝” 太后和皇后是姑侄,瞧不上宋氏和许氏两位侍妾,不过这么多年,两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太后待她们还算客气。 “你去吧,我也歇歇” “臣妾告退” 从宁寿宫出来,许贵妃径直去了冷宫。 这里破败荒凉,地面青石板上封着厚厚的灰尘,殿阁的梁柱上挂着枯萎的花枝和蛛网,枯枝落叶无人清扫早已腐烂发霉。 外头尚且如此,那黑咕隆咚的废旧房屋里又是什么情景,可想而知。 她站在门口,看宋嫔带着贴身宫女翠烟在艰难地收拾一张桌子。 “宋妹妹,你又何必自讨苦吃”,许贵妃实在不能理解,带着女儿在玉照宫安生过日子不好吗? “是你?”,宋嫔直起腰,用袖子擦了擦额头。 “你来做什么?以胜利者的姿态来看我笑话吗?”,宋嫔冷笑。 “本宫犯得着么?”,许贵妃唇角微勾。 “那罪妾就不送娘娘了,请便吧”,宋嫔转身又要去拿抹布,被许贵妃一把叫住。 “哪怕为了公主,你又何必这样,本宫刚从宁寿宫出来,大公主哭得嗓子都哑了,你这个当娘的未免也太狠心” 许贵妃实在想不明白她到底怎么想的,就不怕太后虐待公主? “如果被满门抄斩的是陈家,你或许就知道了”,宋氏忽然冷笑。 “你以为皇上对你有多么特殊么?让你管着宫规,让你执掌六宫凤印,让你看起来风风光光,可惜,皇上心里压根儿就没你,哈哈哈……” 宋氏哈哈大笑指着许贵妃:“你有多久没承宠了,你这辈子还有希望吗?别告诉我皇上待你情深义重,我不信!” “其实我们都是替身,余静瑶的替身,可惜我们都没叶贵人那么像,许姐姐,要想得宠,就一定要除掉叶贵人,皇上没了念想,自然会把心思放在后宫” “必须要趁着皇上此次离宫,杀了她!” 宋氏缓缓说着,脚步慢慢逼近,身上的气质像立刻要杀人。 许贵妃下意识往后退了几乎,转身踉跄:“疯了,这女人疯了” …… 赵元汲出行的日子定在三月底。 离宫之前,他几乎夜夜点华贵人的牌子,原先得宠的叶贵人一夜之间失了宠,锦绣轩又恢复了往常的清冷。 “奴婢怎么觉得,皇上又是在护着小主?”,圆月后知后觉。 假如主子在这个时候得宠,岂不就是众矢之的?后宫可不是什么友善的地方,皇上不在宫里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你说得有道理,但他真不打算来和我告别了?”,叶思娴很不高兴。 演戏归演戏,难道要这么较真,连道别也不行吗?一别好几个月呢。 果然,到最后赵元汲也没来看一眼。 三月底离宫那天春雨沥沥,众妃嫔跪在昭阳宫洁白的汉白玉空地上,目送皇上翻身上马消失在宽阔的宫道,心里一个两个都不是滋味。 朝臣们的心境却是截然不同,他们在太极殿外分立而侍。 目送皇上的马匹消失在宫门口,如同送走了太岁般松了口气。 …… 皇帝离京,后宫安静不少。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稍显炎热,宫妃们就更不愿意出门。 杨美人就窝在自己的小侧殿,靠在大迎枕上喝补药。 天渐渐黯淡,宫里华灯初上,各宫都到了用晚膳的时刻。 她让宫女早早出门,可带回来的还是和馊饭剩菜差不多,恢复了身份,可这待遇……还是没恢复啊。 杨美人轻轻搅动着碗里的汤,眸子里的狠厉几乎要溢出来。 吃不下饭,就去御花园转转吧。 刚出门不久,路过一处假山的时候就听见里头有两个宫女在说话。 “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当皇上差一点儿都娶了余家小姐,后来不知怎么的,太后下旨将余小姐赐婚嫁到西北去,让皇上娶了陈家的小姐为皇后,皇上为此可是消沉了好几年啊” “那也太可惜了,不知道这位余小姐是什么样的人,能让皇上过去这么多年还念念不忘” “余小姐啊,她出身高贵,又温柔又典雅,满腹诗书,写得一手好字,才貌双全,皇上当年都止不住夸呢!” “哎,我听说叶贵人和那位长得很像?” “岂止是像,叶贵人那双眸子简直和余小姐一模一样,不过性子倒不大像,据说叶贵人也不大会写字,听说皇上每个月给她准备的有帖子,让她对着临摹” “哈哈哈,真是笑话,山鸡飞上枝头还是山鸡,叶贵人拿什么和余家的小姐比,人家世代书香,祖父还当过大学士呢” 两个宫女叽叽喳喳,丝毫没注意假山之后隔墙有耳,杨美人就这么将所有的一切听了进去。 “余静瑶?” “世代书香?” (本章完) 第83章 该不会有了心上人 第83章该不会有了心上人 四月初的时候,宁寿宫传出消息,太后要去信山礼佛。 正好皇后缠绵病榻许久,这回也一道出去礼佛散心。 妃嫔们不敢有异议,初三这日一大早,许贵妃率领众妃嫔跪在宁寿宫门前的空地上,恭送太后的轿辇出宫。 车撵是八宝龙凤呈祥攒丝织锦华盖,四周镶有十二颗耀眼的夜明珠,耀眼而华贵。 太后带着皇后共乘一撵,由一队御林军护送着,晃晃悠悠出了内庭,沿着宁寿宫门前的小花园从偏门出了皇宫。 直到仪仗队伍消失不见,妃嫔们才陆陆续续站起身。 许贵妃转过身。 “皇上太后和皇后娘娘不在宫里,一个个都安分些,出了事本宫可帮不了你们” “尤其是邀月宫你们几个,别叫本宫听见你们再惹事” 宫里宫外还有一堆事等着她,许贵妃训完话就带人离开。 只剩下一堆小罗喽,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也不咋滴的。 细数景顺皇帝的后宫。 皇后缠绵病榻不得宠,许贵妃沦为后宫大管家,宋氏被打入冷宫。 余下的都是新人。 贵人三个,最得宠的华贵人,其次是叶贵人,还有万年不得宠的白贵人。 美人四个,杨美人赵美人李美人王美人,都住在邀月宫。 才人三个,江才人魏才人窦才人,更是宫里的小透明。 自始至终,宫里最得宠的除了华贵人,就是叶贵人。 当头顶的人都不在时,宫里妃嫔就自动分为两大阵营:华贵人和叶贵人。 只是有点儿可笑,除了白贵人,所有人都站去华贵人那边。 刚一散会,一群人簇拥着华贵人往宜月宫走去。 “额……我就这么不受待见?”,叶思娴哭笑不得。 “有什么要紧,你又不喜欢她们”,白贵人摇着团扇走在一边。 她一身藕粉色衣裙,路过太液池的时,透过碧绿的荷叶看她,像极了池塘里一株含苞待放的荷花。 只是叶思娴总觉得,她眉宇间好像总有一股哀愁,浓得化不开。 “你不高兴吗?”,叶思娴问。 白贵人摇头:“进了宫,哪儿还有高兴不高兴,不过是挨日子罢了” 叶思娴想安慰,又不知道说什么。 总不能说:‘你看,咱们虽然回不了家,总还有皇上夫君的,他那么优秀……’ 想到这满宫的女人都可以称皇上为夫君,叶思娴心里就跟猫挠似的难受得要死。 “走吧,咱们回去下棋,我那儿得了一本新棋谱” 白贵人邀请。 叶思娴不爱下棋想拒绝,忽然想起来皇帝夫君喜欢,索性也就跟着去了,横竖无聊。 …… 华贵人的宜月宫热闹多了,众人围坐在一块儿,问华贵人讨好皇帝的方法,问皇上喜欢吃什么穿什么,怎么服侍? 华贵人表面风光,内心苦得像黄连。 总不能说,皇上喜欢让人替他按摩,整整一个晚上都不消停。 “你们想知道自己问去啊,这种事有什么好说的?”,华贵人呼啦呼啦扇着扇子,极力掩饰尴尬。 赵美人巴结:“贵人说得是,得宠不得宠全看各人福气,咱们是什么出身,贵人您又是什么出身,上哪儿比?” 此时杨美人又插话。 “华贵人得宠自然是才貌双全,我倒听说,叶贵人得宠可是蹊跷,你们想想,当初咱们十二个秀女,怎么偏偏皇上宠她?” “可不是?不但容貌不算拔尖儿,就是家世也不匹配啊”,赵美人扁扁嘴。 其余人也勾起了好奇心,竖起耳朵听。 “我也是听了一嘴,说皇上原先恋着一位世家小姐,太后不同意,这才娶了皇后娘娘,那位世家小姐美貌,一双眼睛长得尤其好,叶贵人得宠……就因为她的一双大眼睛酷似那位世家小姐” 话音未落,众人打了鸡血似的。 “哼,我就说那么蹊跷,当初那么多秀女跪在地上皇上不挑,偏偏选了她入宫” “可不就是,叶贵人那张脸除了眼睛还能看,其他的……” “可惜那双眼睛也不管用了,整个三月皇上都没踏足锦绣轩,可见就是个替身,说失宠就失宠了,哪儿及得过咱们华贵人?”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半天就把这事儿吵吵得满宫皆知。 …… 寂静的宫室里。 美人坐在梳妆台前,对着斑驳的镜子梳理满头青丝,听完宫女的汇报她唇角高高勾起。 “都传遍了?” “是,都传遍了,叶贵人就是再迟钝也该知道” “那就好,我倒要看看,所谓天真无邪叶贵人,是不是真的天真无邪” 她大笑着转过身,露出满脸狠毒的狰狞。 服侍依旧的宫女胆战心惊,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锦绣轩 叶思娴气得一把摔了三个茶盏,摔到第四个的时候被小秦子拦了下来。 “小主,不能去,您不能去啊” “难道我就在这儿死死等着?我就想知道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都过去了我也不会计较什么啊对不对?”,叶思娴泪流满面。 “那也不能去,私自出宫不合规矩,传出去您的名节都保不住”,圆月死死抱住叶思娴。 主仆二人很快哭成一团。 白贵人进门正好看见这一幕,上前安慰。 “心情不好就哭出来,出宫是万万不行的,你别异想天开,除非你想连累家人你想死” 素来文静娴雅的白贵人也知道事情的重要性。 提到家人,叶思娴不敢再任性,趴在桌上咬着牙落泪。 白贵人心疼,屏退下人后坐在她身边。 “我也不知道怎么劝你,总之,别委屈你自己” 长久的沉默过后,叶思娴忽然抬头,高高扬起下巴。 “如果我当真是替身,那倒也罢了,我也不用再为后宫那帮女人纠结,没准儿大家还能做个朋友,一起绣花儿钓鱼” “这才对”,白贵人哭笑不得。 叶思娴突然话锋一转。 “那你呢?你既不争宠,也不喜欢和人打交道,这辈子就打算这么过?” “谁规定进了宫就一定要争宠,你刚说了不喜欢不能强求的” “你该不会是……有了心上人吧?”,叶思娴用袖子狠狠抹了把眼泪,马不停蹄开始八卦。 白贵人手中扇子猛地一晃,啪一声落在地上。 (本章完) 第84章 该怎么和皇上交待 第84章该怎么和皇上交待 白贵人不愿多说,她也不好再问。 夜已深,叶思娴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那个世家小姐,什么青梅竹马,什么琴棋书画,又是什么故人。 想到皇上对她的笑都不是真的,就委屈得不行。 明明她就是一个县令家的女儿,落选是板上钉钉的事儿,甚至娘亲都说好回去就替她张罗婚事。 那个小地方虽然不大,俊俏的儿郎还是有的。 她爹一县父母官,在小地方还算有些地位,她能找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衣食无忧和俊俏的夫君过日子。 没准儿她现在连娃都生了。 想到这儿她脸颊突然红起来,怎么没着没落想到这上头去。 皇上他说要等到自己及笄再宠幸,好像也是为她好吧。 ‘哎不管了’,叶思娴甩甩脑袋,用被子蒙住头。 …… 西霞宫 许贵妃正在灯下看账簿。 宫里琐事多,皇上太后在宫外的开销都得提前准备好,她不敢马虎。 “这帮女人也算无所不用其极,自己没本事得宠,扒着个叶贵人还不放手了”,她冷笑。 多少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也能给翻出来,就好像叶贵人失宠,她们就能得宠了一样。 “娘娘英明,还是您沉得住气” “沉不住气又能怎样,难道还拦着皇上宠爱谁?”,许贵妃自嘲。 “皇上早就不是当年的无根无基的三皇子了,别以为谁有点儿家世就能骑到皇上头上去,宋家和岭南王那么难啃的两块骨头,还不是雷厉风行倒了” 许贵妃情不自禁搓着胳膊,鸡皮疙瘩怎么也下不去,毛骨悚然的。 “看着她们,别闹出什么事来,不然我可不客气” “是!” …… 叶思娴后半夜才睡着,一直到日上三竿才醒。 从床上爬起来,刚洗漱好要用早膳,就见邀月宫几个美人来拜访。 “御花园东边儿的月季开得好,咱们几个一起去喝茶赏花吧”,顺便唠一唠皇上的青梅竹马,和叶贵人作为替身的事。 几个人一看就没安好心。 “好啊,我吃点儿饭,你们等等我”,叶思娴居然答应了。 圆月想阻止,又觉得青天白日没什么,出去转转总比闷在家里强。 叶思娴很快用过早膳,收拾穿戴一新,带着圆月一行人出了门。 御花园东边的确有片月季,不知花匠用了什么法子,这些月季花期极长,春末夏初的季节别处的花儿都开败了,这里还是一片热热闹闹。 叶思娴和杨美人几个在亭子里坐下。 “难得叶贵人有兴致,屈尊和我们姐妹几个一起过来”,杨美人笑着开口。 “是啊叶贵人,您又何必将我们拒之千里之外,我们也只是想……”,赵美人假惺惺递来一盏茶。 “想问问我为什么得宠?”,叶思娴笑着端起茶水,轻轻撇了撇舒展的茶叶,只是不喝。 赵美人等人讪讪的,叶思娴又进一步。 “你们是不是还想告诉我,我是因为长得像谁,才得皇上宠幸的?”,她冷冷扫了一圈儿。 几人被看穿,笑得尴尬。 “叶贵人聪明,不过您也不用太伤心,我们倒是也想长得像谁,只是不能够,说起来,还是您有福气”,杨美人笑盈盈。 “如果可以,我倒宁愿把这福气让给你!”,叶思娴气得要死。 “贵人别生气,难得出来一趟,大家和和气气才好”,杨美人笑着端起茶盏。 “大家尝尝吧,这可是赵美人特地从宫外买回来的鲜茶,说是味道清新别致,清热去火” 杨美人端起茶水细细观看着杯子,仔细将茶叶撇开,慢慢品了一口。 “果然有一股特殊的香气,赵妹妹这是你从哪儿买的?” 赵美人在这批秀女中不算拔尖。 家世比不上华贵人,模样比不过叶思娴,性情又比不上白贵人恬淡,在深宫里算是合格的小透明。 她父亲在礼部任职,一直老老实实,对女儿也算疼爱,赵美人在闺中也有一番小骄傲。 听见杨美人夸她的茶叶,微微扬起下巴:“这是我父亲托人在西疆捎回来的暹罗茶,在京城有银子也没地方买去” “原来是这样”,杨美人若有所思:“我是不懂这些,托妹妹的福,我才有机会一饱口福” 她捧着茶水品了几口:“叶贵人也尝尝吧” 见叶思娴迟疑不敢喝,她重新倒了一盏茶喝了一口:“叶贵人该不会是,不敢吧?” 青天白日,料想她们也不敢做做什么,叶思娴慢悠悠端起茶盏啜了一口。 “确实不错,我出身不好,没见过什么名贵茶叶,喝不出好歹来,还请你们见谅”,叶思娴坦坦荡荡。 “进了宫大家都是姐妹,贵人得盛宠,我们可是羡慕也羡慕不来” 嘲讽的话都被叶思娴变成自嘲,她们无话可说,只能干笑着。 茶喝完,花也赏得差不多,大家各自散去。 邀月宫和锦绣轩方向截然不同,叶思娴就独自带着圆月先走。 不知是太阳有些毒辣还是怎么,回到锦绣轩叶思娴就开始不舒服。 到了半下午,突然开始上吐下泻,晚上开始高热并陷入昏迷。 许贵妃听到消息立刻派太医过去,结果太医慌慌张张跑出来,让人立刻封锁锦绣轩。 消息传出来,是天花。 叶贵人,得了天花??? 许贵妃如遭雷击,满脑子就一个想法:保护儿子。 “白露,去德安宫传话,告诉大皇子这几天,不对,是这个月都不准乱跑,让那边儿的人好好伺候,衣食器具都要用开水烫,烈酒烧过才能用,我儿子若出什么事,让那帮人全部陪葬!”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许贵妃几乎像发了疯。 “是!” 白露匆匆走了,许贵妃脑子总算清醒一些,吩咐几个心腹太监。 “悄悄去通知各处上夜的,明天开始,封死所有宫道,没有本宫的命令谁都不许出门,另外,把锦绣轩牢牢封锁住,里面的不许出来,外面的不许进去” “是” 几个太监退下,许贵妃捂着胸口跌坐在椅子上,双眼茫茫。 “出了这么大的事,该怎么和皇上交待?” (本章完) 第85章 天花 第85章天花 宫里几个女人八卦陈芝麻烂谷子不算大事,可天花这样的疫病,是会出人命的。 “好在,太后和皇后娘娘不再宫里” 许贵妃卸了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夜未睡。 第二天一大早,把内务府几个总管叫到跟前。 “多弄些烧酒石灰,把宫里各处清理一遍” 正说着,外头一阵吵闹,白露出去查看,回来禀报说。 “娘娘,杨美人赵美人还有几位才人在外头求见” “她们来做什么,还嫌本宫这儿不够乱吗?” 许贵妃揉着太阳穴,挥挥手叫内务府的人下去,让他顺便叫宫里信差过来。 “这么大的事,本宫不能不报” 内务府的人走后,许贵妃叫人把一帮美人才人叫进来。 “你们有什么话快说,说完各自回去待着,别出来给本宫添乱” 众人行过礼站起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鼓作气。 “贵妃娘娘,叶贵人染了这样的恶疾,按照规矩是要挪出宫休养的,再者宫里人多,来来往往也容易传染,不利于疫病的控制,弄得人心惶惶也不好”,赵美人大着胆子。 “是啊贵妃娘娘,我们都快吓死了,好容易过几天安稳日子,宫里又出了这样的事” “难道为着一个叶贵人,要不顾宫里这么多人的性命吗?”,一群人叽叽喳喳,吓得礼仪尊卑全忘了。 天花这样的疫病凶险得很,染上就别想活,勉强活下来也落下一脸麻子。 叶贵人这辈子算是完了,皇上怎么可能宠爱一脸麻子的女人。 “都先下去,宫里的规矩不用你们教本宫!”,许贵妃不耐烦。 众人眼瞅着没了希望,只好讪讪退下。 临出门众人凑到一块:“贵妃娘娘这是怎么了?作为皇长子的生母协理六宫,怎么还怕上叶贵人了” “原来贵妃娘娘也没那么得宠,且大皇子……听说很不受皇上待见” 小声的嘀咕还是传到许贵妃耳朵里,她气得‘啪’一声砸碎两只杯子。 “一帮蠢货!” “娘娘消消气,现在该怎么办,宫里规矩确实该把叶贵人挪出去”,白露犹疑。 “此事非同小可,就算是挪出去也得妥当安排!” 叶贵人的死活她懒得管,可若皇上怪罪下来,她才不要背这个黑锅。 “就算是尽人事听天命,也得先把人事尽了,皇上回来才无话可说”,许贵妃死死攥住拳头,任凭尖锐的指甲刺进掌心。 锦绣轩 叶思娴高热不退,时而清醒,时而昏迷。 偶尔清醒过来伸手要水,圆月赶紧端着热茶一勺一勺喂给她。 “小主,您赶紧好起来吧”,圆月眼泪汪汪。 “圆……圆月……昨天有人,害我!” 自打进了宫,皇上护着她,宫妃们也不过是吵吵嘴出出气,再不然就是你推我一下,我打你一拳,这样的小打小闹。 叶思娴一直以为深宫并不像传说中的吃人。 直到这一次,她才真真切切感受到,这深宫就是能吃人。 只要一不小心就会落入别人的圈套,轻则遍体鳞伤,重则……万劫不复。 她得的究竟是不是天花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小命就要不保。 “那太医说小主得的天花,奴婢瞧着怎么都不像,要真是天花,您这会儿哪儿还能醒过来说话呢” 圆月边哭边说。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当下最要紧的,我必须活着” 活着才能见皇上,活着才有机会查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只有活着,才有机会让害她的人付出代价。 “宫规我也学过,她们下一步一定会把我赶出皇宫,圆月,你去收拾咱们所有值钱的东西,找个可靠先弄出去,快!” 叶思娴有气无力说完,上下喘着粗气。 圆月赶紧起身去了,巧燕换进来服侍。 这两年巧燕也长大了不少,原先还只是个长得瘦弱傻乎乎的小宫女,现在跟着圆月也学精了。 她像模像样替叶思娴换病帕子,又细心隔着柔软的绸布,替叶思娴抚摸身上出疹子的地方。 担心痒,小主又不能抓,这样会舒服些。 “小主,您这好像不是天花,那太医安的什么心?” “你怎么知道不是?”,叶思娴有气无力,眼睛都睁不开。 “我见过,进宫之前,家乡里就生了这么一场疫病,得了天花的人可比您这厉害多了”,巧燕回忆着当初的惨状。 要不是卖身讨口饭,她现在估计也早就没命。 叶思娴摇摇头不愿意多想,昏昏沉沉睡到下午,外头果然来了一群包裹严实的小太监。 他们没有趾高气昂,没有气焰嚣张,只是裹着破了烈酒的白布跪在地上说。 “请叶小主出宫养病” 叶思娴冷冷一笑,挥手:“圆月巧燕跟我走,小秦子,你在宫里看好门户,不许人随便进锦绣轩” “我还要回来的!” 叶贵人被小太监们一顶轿子抬到宫外的一处别院。 环境清幽,周围人烟稀少,收拾得精致利落,确实是一处极佳的疗养地方。 看来,许贵妃用了心的。 有太医,有宫人,一应物品都是充足的,叶思娴满意闭上眼睛。 “好在,还不算太狼狈” 叶贵人离开几天后,宫里没再发现别的疫病,上上下下都松了口气。 许贵妃也缓过劲,一边继续让各处喷洒烧酒石灰,一边暗查这件事的真相。 “平白无故怎么可能有人得天花,竟敢在本宫面前耍花招,白露,你去查!” “叶贵人得病之前,都和什么人见过面,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全都查清楚” …… 邀月宫 几个美人关起门来喝茶聊天,嘲笑叶贵人遭难的同时,也憧憬自己将来得宠风风光光。 “听说贵妃娘娘正在查这件事,难道得个天花也是别人害她的不成?” “贵妃娘娘着实没有以前风光,不知道叶贵人有什么可怕的,反正以后咱们不用再怕她” “咦?杨姐姐,你头上那只攒金丝的喜鹊簪子我好久没见了,我正觉得别致,回头叫人照着打一对儿戴呢”,赵美人扶着发髻。 “还有那只青雀衔珠的步摇,我也很喜欢,杨姐姐,这都是你从前宫外带进来的嘛?我好像试一试” 杨美人脸色很差。 (本章完) 第86章 抉择 第86章抉择 几个美人齐刷刷把目光落在杨美人身上。 杨美人脸色惨白:为了陷害叶贵人,疏通关系,她已经把那些首饰全都当了。 几百两银子花出去,目的也达成,谁也没怀疑到她身上来,怎么现在又弄出这一出。 “那些首饰……我不大喜欢,都赏给下人了”,杨美人结巴。 “啊?”,赵美人不敢置信盯着杨美人头上半新不旧的鎏金簪子。 几支漂亮贵重的不喜欢,反而喜欢鎏金的? “杨姐姐你要是不想给我们看,也不用找这个理由吧,难道你喜欢戴这个半旧的?”,李美人扁扁嘴。 王美人也觉得不可思议。 谁会把那么贵重的簪子赏给下人,反而把这种半新不旧的戴在头上。 要知道那些从宫外带进来的首饰,都是心爱又心爱的,谁会舍得赏给下人。 很明显,杨美人只是不想给看,气氛陷入尴尬。 “咳,我忽然想起来宫里还有事,就先走了,姐妹们先坐” “对了,蕊儿说给我炖了补药,瞧我出来这半天竟然给忘了” “哎你俩等等我” 三个美人起身走了,留杨美人在原地气得鼻孔冒烟。 玉妃的事过后,她好容易从恢复位分,从才人爬到美人位分上,和邀月宫的几位打好关系。 没想到阴沟里翻船,出了这档子事! 从傍晚坐到深夜,杨美人还是越想越气。 “巧竹,咱们现在还剩多少银子?” “没银子了”,巧竹关好门窗,凑在她耳边。 “为了弄那套带毒的茶具,那几个太监冒了大风险,给的少他们死活不同意” 杨美人很烦躁。 宫里头要想活下来很容易,可要想活得好,处处都离不了银子。 美人的月例银子不过一二十两,根本不够用。 她缺银子缺得要疯了,如果手头能宽裕一点儿,她今天就不用被嘲笑。 门窗忽然响了一声。 “谁?” 巧竹跑出去看,人没找到,地上落着一封书信。 杨美人接过信封一看,没署名,拆开看看内容,是约她明晚三更御花园假山后相见。 连落款都没有,最后只留了一句。 “想要解燃眉之急,不妨就来看看” “是谁?”,她冲出门四下张望,回应她的只有茫茫黑夜。 …… 翌日 杨美人一整天都在琢磨送信的人,好容易煎熬到晚上,她早早灭了灯,让巧竹替她准备好夜行衣。 四月夜风微凉,杨美人裹紧黑色斗篷,脚步匆匆穿过夜色往假山方向去。 果然已经有人等在那里。 “杨美人,别来无恙啊” 是一个陌生的女子声音,杨美人仔细分辨也毫无印象。 “你到底是谁?神神秘秘找到到这儿到底想干什么?”,杨美人又好奇又害怕。 “哼”,那人轻笑一声,依然背着身体。 “杨美人果然够狠,神不知鬼不觉就让人得了天花,我很佩服” “只可惜,还是没能斩草除根,不过你只需要再加把劲,也就差不多了”,那女人声音淡淡,却让人毛骨悚然。 好像人命在她嘴里根本不值一提。 杨美人吓坏了,这人不但知道她的意图,连她暗地里的一举一动都清楚,她到底是谁? “你不必害怕,也不用管我是谁,你只需要知道,我和你都想让叶贵人死,这就够了” 说话间,女人缓缓过转身,露出一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 “宋……宋嫔娘娘?”,杨美人拼命往后退,整个后背死死贴在假山上。 “不必这么客气,我已经被打入冷宫,不再是什么宋嫔”,她轻描淡写吹了吹尖长的指甲,又靠近几分。 “看不出来杨美人,你下手挺狠啊,我喜欢!” “你……你想让我怎么做?”,杨美人按住砰砰直跳的内心。 “很简单”,宋氏从袖中掏出厚厚一沓银票。 “这都是我以前攒下来的,有两千多两,足够你达成心愿了” “你的心愿就是我的心愿,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向你保证,你做的这些事会变成秘密烂在我肚里” 宋氏云淡风轻。 杨美人看看她的脸,又看看那一沓银票:“我……怎么相信你说的是真的,万一……万一……” “没有万一,你别忘了,我宋家是怎么满门抄斩的,我的妹妹,又是怎么死的” 宋氏目光如炬,身上的气势寒如冰霜。 杨美人愣了片刻,很快想起来宋家被满门抄斩,而宋贵人是因叶贵人而死。 原来她不是一个人和叶贵人有仇,她还有帮手。 “娘娘放心” 杨美人大胆接过银票,露出一个阴鸷的笑容。 “叶贵人已经被挪出宫外,这一回,我叫她有去无回” 宋嫔心情大好,抬手替她理了理夜行衣:“你们这帮新入宫的秀女,个个都了不起,实在叫我刮目相看” “我等你的好消息” 宋嫔悄悄离开,杨美人牢牢将银票攥在手中,满脸的志在必得。 …… 许贵妃一封家书送到江南,赵元汲半夜宝贝冯安怀叫醒。 “皇上,京城出事了” 舟车劳顿的赵元汲刚入睡,闻言立刻睁开眼:“什么事?” 撕开信筒大致浏览一遍后,赵元汲腾一下站起身,大步在房间踱来踱去。 “天花?好端端怎么可能是天花?此事一定有蹊跷” 他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把娴娴留在宫里。 那样清澈透明露珠一样的豁朗女子,被陷害成这样,她一准儿对着镜子哭得厉害。 赵元澈听到动静从外头进来,问发生何事。 赵元汲将信纸递给他,脸色极为难看。 “这……?”,赵元澈没怎么和叶氏打过交道,隐约知道是皇兄宠爱的贵人。 他犹豫着问:“要不要暗中回去看看?我先带人慢慢往前” “不行!”,赵元汲直接拒绝。 时间太紧,朝中大事耽误不了那么久,他看向赵元澈,犹豫着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 “你回去,朕带人继续往南” “我?” 难得跟皇兄出门办差的赵元澈,居然半路又被派了回来,还是为了一个女子,说不扫兴是假的。 “一定要我吗?” “一定!只有你我才放心” 赵元汲深吸一口气,凝眉看向京城的方向,眼里的担忧快要溢出来。 一边是百姓,一边是喜欢的女子,这个抉择……太难太难。 (本章完) 第87章 毒发 第87章毒发 赵元澈的动向逃过了京城的眼睛,却没逃过信山。 太后知道儿子秘密回京那一刻,心情很复杂。 “瞧瞧,在哀家面前不过应个景,在他皇兄那儿倒是鞍前马后地卖命”,太后冷笑。 皇上对陈家的态度叫人寒心,太后心也渐渐冷下来。 果然,还是相依为命的时候关系绑得紧。 这么多年过去,人心隔肚皮,各有各的想法。 历史上多少亲生的母子为了权势还能反目成仇,何况是养母子。 她的想法太过简单,或许……贞诠说的是对的。 “母后别多心,六王爷真性情,您该高兴才是”,皇后轻轻替太后捶着腿。 “只是宫里叶贵人得天花的事……” 太后冷哼一声,拈着佛珠闭上眼。 “不用管,让他们自己办去吧,咱们只当不知道” “叶贵人不过一双眼睛长得好,皇帝也未必是真怜惜她,你就算插手救活,皇帝也不会多感激你,或许还会怪你多管闲事” “更何况”,她冷笑:“得了天花的女人,活下来也是一脸麻子,不值得” “是”,皇后轻轻应下不再多说。 皇帝不喜,无儿无女,她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娘家,确切地说,是太后。 …… 叶思娴挪出宫外的第三日,高烧终于退下,浑身的疹子也开始结痂。 也就是这个时候叶思娴发现,随行的太医不对劲。 “昨天晚上明明已经结痂,今早喝了药,身上又开始痒,长了许多新疹子出来” 她全身上下奇痒无比,想挠不敢挠,圆月不停用帕子盖住手,轻轻替她按摩。 “好点儿没?” “痒!好痒!”,全身上下好像有几千几万只虫子钻到皮肤上、骨头缝里,一点一点蠕动啃咬,又痒又疼。 才四月的天气,愣是被折磨得大汗淋漓。 “难受!好难受!”,剧痛可以忍,剧烈的痒却极其难耐。 小小的人被折磨得几乎要发疯。 她趴在床上嚎啕大哭,说自己想回家见爹娘,再也不想见皇帝,不想回宫,也不想再当什么狗屁宠妃。 “我要回家,圆月,我受不了了,呜呜呜……” “小主,这药咱不喝了,我去找那狗屁太医!” 圆月让巧燕进来伺候,自己风风火火跑到后院找到太医,一把将炉子踹翻在地。 “说!谁让你来害我家小主的!”,圆月凶神恶煞。 年轻的太医眼睛瞪得溜圆:“圆月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下官……” “狗屁!”,圆月气得眼泪汪汪。 “今早我家小主身上的疹子明明已经结痂,喝了你的药突然又变多,你别以为你假惺惺说几句屁话我就能相信!” “怪不得,我们小主的病情反反复复,原来是你这个狗太医在捣鬼!” 圆月唤了两个小太监,三下五除二把太医捆起来扔到柴房,用臭鞋堵住嘴。 “你听好了,我们小主要是万幸能好,你就能活,要是有一点儿不好,你就等着被大卸八块吧!” 圆月雄赳赳气昂昂离开。 那太医拼命扭动身体,回应他的只有空荡荡的破柴房。 …… 赵元澈匆匆赶到京城,没来得及回宫,直接请了京城最有名的坐馆大夫来别院。 圆月打开门,上上下下将他质疑了一遍,警惕问:“六王爷,这大夫……可靠吗?” 不是自己亲自找来,她现在一律怀疑。 “放心,本王奉皇上密旨回京,专门来救叶贵人,这大夫是京城回春堂坐馆大夫,医术不错” “那……进来吧”,圆月不情不愿带着他们进门。 叶思娴已经停药一天半,这回没那么好运,高烧未退,身上的疹子也没见好,情况十分凶险。 望闻问切之后,大夫脸色凝重。 “禀六王爷,这位贵人是中毒之症,并且还不止一种毒药,有四五种之多,要做好心理准备” 原来,为了‘模拟’出天花的症状。 那些人愣是找了好几种这样的毒药凑在一处,有高热的,有致人昏迷的,有让人全身上下起水泡的,还有专门促使水泡破裂流脓的。 这些毒药单个轮起来已经叫人痛苦不堪,何况是……四五种之多。 “寻常人中了这么深的毒只怕已经一命呜呼,这位贵人必定求生欲极强,一直在耐心抵抗着……” 大夫话音未落,圆月哇一声哭出来跌坐在地。 “我们小主,但凡醒过来就会努力吃饭,她都那么难受了还笑着喝水吃饭,就是为了活下去” “那帮人那么恶毒,小主她究竟碍了谁的眼!” 赵元澈着人扶起圆月,看向大夫:“救活她” “不管用什么方法什么药材都不要紧,务必救活她” “这么深的毒老夫只能一试,不敢保证能绝对治好,另外,还要请城南千金堂的金大夫来一趟,他的针术好,可以更快排尽毒素” “去请!” 赵元澈从袖中取出自己的玉牌:“要什么人要多少银子,拿这块牌子去兑,本王要活蹦乱跳的人” “是” …… 安排好后院的一切,赵元澈在前院书房住下,开始暗中查访叶贵人遇害一事。 第一个被捆到他跟前的人,就是那个随行太医。 刚开始审问,他梗着脖子拒不承认,一会儿痛哭流涕喊冤,一会儿跪地磕头表忠心。 赵元澈没什么耐心,不过温文尔雅的人见不得动粗。 他缓缓站起来,行至太医跟前,淡笑着嘱咐身边的两个侍卫:“本王要出去欣赏风景,交给你们两个了” 他抽出玉骨折扇轻轻摇了两下,临走前忽然回头:“别弄死,也别弄出聒噪的声音” 春末夏初,别院有种小家碧玉的精致,风景还是很美的,糟蹋了就可惜了。 “是” 两个时辰,赵元澈走走停停将附近转了一遍,最后停靠在后花园的柳树下,听着那个叫圆月的宫女哭哭啼啼进进出出。 他还是佩服那个小贵人的,中了那么多毒居然坚强得活着。 看来这回,皇兄喜欢的女子终于不是肤浅的花瓶了。 “王爷,那太医招了”,属下来报。 “嗯”,赵元澈步伐优雅往柴房走去,突然有点儿好奇,皇兄后宫里谁会这么恶毒。 (本章完) 第88章 易血 第88章易血 “是一个蒙面女子,她拿着银票找到下官,说如果乖乖照做,这些银票就都是我的,如果不照做,我家人性命不保,六王爷,下官也是被逼无奈……” 那太医被打得鼻青脸肿,门牙都掉了,说话的时候一直漏风,赵元澈很努力才绷住严肃的表情。 “所以,你根本不知道是谁,只有一封家人的求救信和一堆银票?” 赵元澈将家书和银票拎在手中,不可思议看了一遍,不屑中带着疑惑。 ‘为什么世上会有这么蠢的人,居然相信这种伎俩,并且还为之卖命’ “你知不知道,如果被灭口,你连死在谁手里都不知道?” “王爷救命,下官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七岁幼儿,下官不想死”,那太医狼狈趴在地上磕头求情。 “你这么怕死,也怪不得别人找上你”,赵元澈嫌弃踢了一脚大步离开。 家信没什么用,只能去查银票的来源。 他吩咐属下拿着银票找到钱庄,核对当初存银子的人。 自己则另外派人去找太医的家属,假如真被绑起来,也是一条线索,不过大概率是欺诈。 现在的皇宫早已迥然不同,宫妃想要把手伸到宫外几乎不可能。 同样的,宫外想要把手伸进宫里,也是天方夜谭。 赵元澈从书架上随意抽了本书,坐在临窗的长榻上,单手支肘闭目养神。 同一时间后院。 回春堂的春老大夫和千金堂的金老大夫,两人合力用口服和针灸之术,将叶思娴体内的毒素逼到食指之尖。 然后拿出银针,在肿胀发紫的指尖轻轻一戳,浓黑的血顺着指尖一颗一颗滴落。 黑血的颜色越来越浅,原本蜡黄发黑的脸色逐渐变成苍白。 “毒解了吗?我们小主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圆月着急。 “毒血已经放了七八成,她体内残留的毒素不足以致命,只是……因为缺血,她现在十分虚弱,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来”,金老大夫面色凝重。 都是立竿见影最性烈的毒素,几下相加中毒这么深,还能坚强活到现在,金老大夫忍不住对这小姑娘刮目相看。 即便不知道贵人的身份,他也能判断,她和以往深闺大院的娇娇女不一样。 医者父母心,希望这坚强的女娃能挺过来。 圆月瘫在床边哭成泪人,嘴里断断续续叫着,主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连向来不善言谈的巧燕,也一边呼哧呼哧扇炉子熬药,一边淌眼抹泪。 金老大夫于心不忍,捋着花白胡子。 “如果贵人能挺过这一夜,明天能退烧醒过来,这命就差不多保住了” “真的吗?”,圆月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 一旁的春老大夫暗暗摇头:缺失这么多血,哪是一个晚上能回转过来的。 可他们作为大夫,总不能打击病人的希望。 当夜,圆月守在床边一直没合眼。 巧燕不言不语陪着她,一会儿换帕子,一会儿擦身子,为了降温,也是为了让主子舒服些,求生欲再强些。 可惜即便这样,坏消息还是不放过她们。 翌日一早。 叶思娴不仅没退热,浑身反而比之前更加滚烫,原本苍白无血色的脸烧得通红,嘴唇都干裂成口子。 深度昏迷,双眼紧闭呼吸急促,情况万分危急。 “不行,她太虚弱了,还是承受不住身上的毒素”,金大夫花白的胡须微微抖动。 “那怎么办??怎么办啊?大夫,你救救我们小主,她是宫里最好的主子,从不打骂奴才,她心里一直拿我当姐妹,从来没人对我这么好过,她死了,我也活不成” 圆月拼命磕头,仿佛只要自己足够诚心,就能以命换命救了小主。 巧燕不善言谈,只能跟着磕头。 两人的额头很快一片青紫,隐隐往外渗血。 “唯一的办法就是易血之术” 金老大夫话音未落,圆月和巧燕争相伸出胳膊。 “用我的血” “不,还是用我的,我原来是干粗活的,身强力壮,我能受得住” “两位姑娘不必争,用谁的血还是要看彼此匹配,如果相克是不能乱用的” “大夫我们什么也不懂,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能救小主我们把命搭上都行,您快点儿吧” 眼瞅着小主呼吸越来越急促,全身上下滚烫,圆压半分也等不下去。 老大夫打开昨晚着人送来的药箱子,从里头拿出易血的工具。 一套银针和极细的透明软管,这是他花了大价钱从一个西洋医师手里买下来的,还专门研学了易血之术。 他先取了叶思娴几滴血,又各自取了圆月和巧燕的血,结果发现两人的血都匹配不上。 “都不行” 又试了试自己的,甚至另一位大夫的,还是不行。 “这么巧吗?寻常人很快就匹配上了,这位姑娘……” “这里还有什么人,一并叫过来都试一试,她快撑不下去了”,金大夫发出警告。 圆月吓得屁滚尿流冲出去,无头苍蝇一样往前院跑。 赵元澈拿着书卷想来书房外的竹林透透气,就遇见了蓬头垢面狼狈的圆月。 两厢对视,圆月冲上前扑通一声跪下。 “六王爷,救命,我们小主需要血……” 赵元澈闻言一愣,下一瞬撂起衣摆疾步如飞。 …… 验血过后,金大夫深深看了赵元澈一眼。 “你的血正好匹配,可以开始易血” “呼”,圆月长舒一口气,眼前一黑瘫软在地。 金大夫将又长又粗的银针扎进赵元澈的血管,殷红而健康的血夜随着细长透明的管道,缓缓注入叶思娴体内。 仿佛炽热的盛夏降下一场甘霖,又像是万年山巅淌下一股清泉。 滚烫的身体逐渐温润,潮红的脸色也渐渐恢复正常。 而这一切,都以赵元澈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为代价。 易血结束,赵元澈身形虚弱一晃,正好近距离跌到她的脸颊旁。 淡淡的馨香夹杂着幽幽药香瞬间萦绕鼻尖,他情不自禁注视那张洁白如玉的脸。 睫毛浓密卷长,双唇微微苍白,鼻尖微翘,睡容恬淡,安详得好像时间都静止了一般。 “叶贵人……” (本章完) 第89章 皇嫂? 第89章皇嫂? 叶思娴还未苏醒,赵元澈为其易血的消息就传到信山。 太后大怒。 “放肆!大胆!” “来人,去把那逆子叫过来!” 赵元澈抵达信山时脸色很难看,母后居然还在监视他,以前小时候说为他的安危着想,那现在呢? “现在,你还有脸问现在!” 太后火冒三丈,颤颤巍巍指着赵元澈的脸泪流满面。 “要不是为娘在你身边放了人,哀家还被你蒙在鼓里,澈儿啊澈儿,你小时候那么听话,现在怎么越过越糊涂!” “儿子不过救个人而已,怎么就成了糊涂了?” 赵元澈也想不明白,以前慈祥和蔼劝他们兄弟和睦的母后,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不过是救个人?你也不看看你救的是谁,不过一个出身卑微以色侍君的小贵人罢了,死了活了有什么要紧,她何德何能让你舍命相救!”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敢轻易损坏”,太后心都要碎了,泪眼连连抚摸着儿子的身体。 “你哪怕救的是个百姓呢,也能叫人知道你是个贤达的王爷,把百姓的安危放在心上,可叶贵人她是什么东西,她配吗?” 赵元澈不敢置信。 “母后,大景朝律法,天子尚且要与庶民同甘共苦,天子犯法也要与民同罪,怎么到了您那儿就不一样了” 赵元澈坦坦荡荡。 “母后,救人于危急是大丈夫应当做的,怎么就非得盯着名利?” 读了满腹圣贤天下文章,他有自己的胸怀天地,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只知道伤春悲秋和听母后话的赵元澈。 太后气了个仰倒,大骂他不孝。 赵元澈就静静听着,直到太后骂累了,他忽然洞悉一切来了句。 “母后,您是不是后悔了,皇兄当皇帝您不甘心了?” “不然,弟为臣,兄为君,我理当为皇兄出生入死,理当辅佐君王镶助百姓,这根本就不是利用,您又凭什么阻止?” 赵元澈一句话说到太后心坎儿上,她深深愣了许久,心中百转千回后,终于扬起头。 “是,母后是后悔了” “你也看见了,他当上皇帝翅膀硬了,看谁不顺眼就抄家灭门,宋家,蒋家,再往后还会有陈家” “你也看见了,他舒舒服服当皇帝,下江南巡视春耕,接受万民敬仰,而你呢,在京城看不见的地方替他卖掉半条命” “将来呢,他功成名就,名垂千古,而你,不过是个只知道游山玩水的闲散王爷,谁又会知道你几次差点儿丧命” “母后真是后悔啊……” 赵元澈:“……”最害怕的事还是来了。 赵元澈不紧不慢从袖中抽出玉骨扇,行云流水打开,动作优雅替自己扇风。 他白衣翩翩来到窗前,盯着远处信山起起伏伏的山巅,转过头郑重其事对太后说。 “母后,我当不了皇帝,这辈子都不能” “为什么?!”,太后激动。 赵元澈盯着她字正腔圆。 “您从小教育我要兄弟和睦,您从小教育我要兄友弟恭,您也说过,您早已把皇兄视为亲生” 他微微嘲讽一笑:“您食言了,我却没有” 说完大步流星离去,徒留太后面对儿子空荡荡的背影。 “呵……这算什么?” “原来哀家觉得,不是亲生的隔着肚皮,现在你看看,亲生的也隔着心肝脾肺肾呢” 雁秋嬷嬷从后头出来赶紧扶住太后:“六王爷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等过些日子,他自然能明白太后您的苦心” 太后捂住胸口躺在太妃椅上,良久闭上眼睛。 “雁秋,哀家好嘞,想歇歇了” “娘娘您睡会儿吧,奴婢在这儿看着您,替您捶捶腿” …… 赵元澈没回别院,而是直接进了宫。 站在太液池东的山顶,极目远眺京城或近或远的繁华盛景,陷入沉思。 不可否认,皇兄是个好皇帝,登基五年,大江南北每一处都在变好,每一处的百姓都在感恩天子之德。 萦绕在京城上空阴鸷的气息都散了。 这辈子,他从未见过这般生机勃勃安居乐业的京城。 不是每个人都喜欢高处不胜寒的帝位,也不是每个人都能终年如一日把自己困在皇城里,一点一滴把自己心血耗尽。 更不是每个人,都想过那样的生活,至少他不想。 大景朝太大了,大到他这一生都走不完看不厌,他绝不愿只困在一个地方。 可是母后她从来不懂。 她说兄友弟恭,他们就要兄友弟恭亲如手足,她说要夺帝位,他就要野心勃勃去和皇兄争夺。 可是,凭什么?! …… 叶思娴醒过来的时候是傍晚,透过摇晃的昏黄烛光,她隐约看见赵元汲坐在窗前。 他的装束和以前大有不同,身着白衣玉冠束发,单手支肘正在闭目养神。 好像很疲惫的模样,难道,他快马飞奔从江南赶回来了? “皇上?” “皇上?” 嗓音沙哑唤了两声,她肚子里的委屈一股脑冒出来,眼泪汪汪的。 赵元澈闻言皱了皱眉,起身替她倒水。 茶盏送入唇边,叶思娴咕咚咕哝喝了好几口,干燥得火烧火燎的喉咙得到润泽,瞬间舒服很多。 “皇上!” 叶思娴霸道将茶盏打翻在地,冲到夫婿怀里大哭特哭,仿佛要将这些日子受的伤痛委屈,一股脑全哭出来。 “您为什么才赶回来,臣妾差点儿一命呜呼,再也见不到您” “皇上,要不您把我休了送我回家吧,我再也想后宫了,我还是想活着” “太可怕了皇上,求皇上开恩饶臣妾一命……” 叶思娴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伤心欲绝,天上仅有地上绝无。 而赵元澈:“……” 咳,等等,这人中了毒,眼睛也不好使了是么。 他尴尬地架起手臂,一双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从未接触过女子的六王爷,俊俏的脸颊刷一下红得滴血。 想要暴力推开,可怀中人儿娇娇软软,一碰就会受伤的样子。 想要出言委婉提醒,可她太能哭也太能说,压根儿不给他任何插话的机会。 百般无奈,赵元澈决定放弃治疗,就这么架起胳膊一动不动,等她哭完再说。 好容易怀中人儿哭完,他下意识喊了一句。 “皇……皇嫂?” 叶思娴:“……”!!! (本章完) 第90章 查出来了没 第90章查出来了没 圆月端着药碗进门时正好看见这一幕。 ‘啪’一声药碗落地碎成一片,巨大的声响将叶思娴拉回现实。 她‘嗖’地一下从六王爷怀中弹开,双手拘起被子挡在胸前,满脸警惕:“咳!那个……六王爷,您怎么会在这儿?” 赵元澈看看自己身上被哭湿的一大片衣襟,尴尬放下手臂。 “皇兄听说你出事,就派了本王过来……”,他哭笑不得。 “那皇上呢?”,叶思娴迫不及待打断他,眼里满是期待的光芒。 在听说赵元汲根本没回来后,光芒渐渐熄灭,人也有些蔫儿。 “原来皇上没回来啊”,亏她还落了那么多眼泪。 “皇上此时为国为民,沿途要查看百姓春耕,时间紧国事繁重,否则皇兄真要自己赶回来的”,赵元澈劝她。 只是叶思娴这会儿什么也听不进去。 圆月将碎瓷片收拾干净后又重新端上药,边服侍小主吃药边告诉自家主子。 “您是靠易血才活过来的,奴婢们的血和您的都不匹配,还是六王爷出手相助,小主您才得以保住性命活下来” “你是说,六王爷把他的血易给了我??” “那可不?”,圆月确定。 叶思娴对待六王爷的态度,立刻从小叔子变成救命恩人。 她吭哧吭哧从床榻上爬下来,亲自给赵元澈行了一个再造之恩的大礼。 “皇嫂使不得” “我一个小小贵人哪儿敢当六王爷一句皇嫂,以后还是直接叫我叶贵人吧” 两人一个感激涕零,一个坦坦荡荡,小院的气氛很是热闹。 接下来的几天。 叶思娴按时吃药,老老实实卧床养病,脸色肉眼可见红润起来,全身上下的疹子也都顺利结痂。 最最最万幸的事,两位大夫拍着胸脯保证,这些疹子绝对不会留疤。 “确定?” “您长的疹子只是起了水泡,并未伤及肌肤,等水泡破裂蜕皮之后,您身上一点儿痕迹都看不到” “那就好,那就好”,叶思娴拍着胸脯后怕,感谢苍天感谢大地。 “但凡这回没能杀死我的,我就要让她尝尝什么叫做以牙还牙”,小小的人儿表情凶巴巴,像一头马上要跳起来咬人的小奶狼。 赵元澈哭笑不得,正好这时有人来报,说前几天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进来禀报” 话音落,几个随从押着一个生意人模样的中年男人进来。 “禀王爷,那太医的家书没找到,只找到这家钱庄的掌柜,他说当初往钱庄里存银子的人姓宋” “姓宋?”,赵元澈下意识皱眉。 京城最有名的宋家不是早就被满门抄斩了?怎么哪儿又跑出来个宋家。 “怪不得谁这么有钱,花这么多银子布下天罗地网,就为了把我弄到这里来自生自灭!” 叶思娴抬头看了周围一圈,冷冷一笑:“还真是挺难为她的!” 以前小打小闹她都不觉得可怕,唯独这次,离死亡最近,让她安稳度日的希望彻底破灭。 这后宫,果然就是你死我活的地方,根本不可能和睦相处。 “叶贵人打算什么时候回宫?本王派人送你” 人也醒了安然无碍了,以后没什么事他就不会再来,即便有事也是找下人传话。 “回去?”,叶思娴冷冷一笑,“回去被她们弄死吗?” “六王爷您放心,在皇上回宫之前,我是不可能回去的” “也好,住在这小院里好好清净清净也不错,等皇兄回来你再回去也不迟” “这里不好,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王爷为我找一处隐蔽的地方”,叶思娴主动求助。 赵元澈有些意外,但还是答应了,既然不喜欢,换个地方养伤也没什么大不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宫外叶思娴的消息也连续不间断传入宫中。 今天听说奄奄一息,明天又说命悬一线。 杨美人等来等去,却始终没等到叶贵人丧命的消息。 “哼!小丫头片子,命可够大啊,都中了那么多的毒药,居然还没死!” “不过,那太医是怎么当差的,他家人的性命是不是不想要了?!”,杨美人手里有银票,办起差事也是得心应手。 不但重新把首饰赎回来分送给邀月宫的其他三位美人,还另外重新一人买了只镯子。 短短几天就把邀月宫的美人们收服得妥妥贴贴。 “小主,那太医说天花发病都是这样,得有个过程。要是人立刻死了会招人怀疑” “到底还要多少天,我只想让她立刻病死,其他都不重要!”,杨美人不耐烦。 和冷宫里的宋嫔目的一样,她们只想悄无声息地要命。 此时此刻的主仆俩怎么会知道。 叶贵人早已金蝉脱壳住到六王爷京郊别院,而那太医也早就倒戈。 他被捆绑在那所别院,每天负责往外传递假消息。 春末夏初的季节,叶思娴一边养伤,一边寻思着怎么搜寻证据,准备将来有机会一招制敌。 身上的毒素排除干净,叶思娴已经恢复容貌活蹦乱跳。 可她依然没等到赵元汲回京,所以,她寻了个机会跪在赵元澈面前。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六王爷君子坦荡荡,不如送我出京去找皇上!” 赵元澈一开始不同意,在叶思娴装模作样开始收拾行李,准备随时偷跑的时候,他终于无可奈何。 “走吧” 送到江南顶多挨顿训斥,如果真让叶贵人走丢,皇兄估计会不认他这个兄弟。 …… 去江南路途遥远,陆路还算舒服一些,可水路…… “叶贵人不是江南出身吗?怎么还会晕船……” “又不是每个生长在江面的人都会游水划船……”,叶思娴晕头转向有气无力。 一连六七天的水路漫长而艰辛,叶思娴吐得胆汁都快没的时候,终于见到了赵元汲。 “皇上!” 叶思娴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将那天晚上的表演又重新来了一遍。 恰好她脸色蜡黄,一哭一闹就像极其逼真。 看得赵元汲心疼不已,宽厚的大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目光却转向赵元澈。 “可查清楚了?是谁?” 短短几个字,他目光犀利地叫人胆寒。 (本章完) 第91章 朕帮你 第91章朕帮你 行宫别院 赵元汲听六弟讲完前因后果,脸色极其难看。 “朕自认不曾亏待她,宋氏又是何必”,赵元汲闭上眸子。 赵元澈不好插话,寻了理由退下。 叶思娴却毫不客气补刀:“可能,她对这个世界已经没什么留恋了,临死想拉个人垫背” 精致的江南房舍装饰优雅,风吹帘动,叶思娴就那么仰头看着帝王。 看他脸色从阴沉,到心痛,再到坦荡冷漠。 “娴娴,你想怎么做?” 叶思娴起身,掰开他的手臂坐到怀里,双手环上他的脖颈,水眸坚定望着赵元汲。 “既然她那么想死,皇上为何不成全她?” 小丫头被他宠坏了,霸道得很,居然也能说出要人命的话。 赵元汲顺势揽上她的腰,似笑非笑。 “她可是公主生母,朕要是赐死她,将来怎么跟公主交待?” “宫里的规矩,谋害宫妃手段恶劣者,一律当斩,臣妾的要求一点儿都不过分”,她微微扬起下巴。 “学坏了,一点儿亏不肯吃!”,赵元汲轻轻再她后背拍了一下。 “我也不是一开始这样,这都是被逼无奈”,她一摊手,环住皇上的腰,娇软的小脸儿贴在他胸口。 “是不是很过分?还有更过分的皇上要不要听?” “说” “臣妾想把您身边的女人全都赶跑,就剩我自己” 赵元汲闻言大笑,良久才将她抱起来重新放到腿上,换个方向:“朕送你四个字:异想天开” 历朝历代千古帝王,哪个不是佳丽三千,哪怕大景朝的开国皇帝,和结发妻子生死相随情深义重,到后来建国不也是后宫佳丽三千。 身在帝王位有太多身不由己,后宫就是其中之一。 无关风月,单说利益。 想叫朝臣们替君王卖命,没什么比把他们的女儿弄进宫封妃封嫔更好的办法。 金银财宝田庄地亩,所有的东西都会变,只有流着自家血脉的皇子皇孙不会变。 这就是既定的事实。 “是皇上舍不得,还是……?”,叶思娴盯着他。 水灵灵的眸子像山间照进来的一束束阳光,仿佛能洞察人的心灵。 “朕只能告诉你,每个出现在朕后宫的妃嫔,都有不可代替的作用”,赵元汲目光如炬。 叶思娴想了想,忽然一歪头:“那臣妾大约是个例外” 一秒破功,赵元汲敲了敲她脑壳:“对,你是个例外” “或许是因为,臣妾长了一双不错的眼睛?”,叶思娴毫不畏惧和他对视。 看得赵元汲莫名心虚,他移开视线放开手臂,含糊叫她别胡说。 可叶思娴是打定了主意的,她这次过来一定要问清楚那个神神秘秘的女人到底什么来头。 自己好端端的怎么就成了旁人的替身。 皇上说,后宫的每个人都有不可代替的作用,那她入宫确实是意外,意外地长了一双好看的眼睛。 “放肆!” 赵元汲放开她站起身,负手而立望着窗外。 愉悦的气氛瞬间凝固,气温骤降,叫人情不自禁胆寒。 “皇上为什么不肯说明白?臣妾不在乎您的过去,可臣妾需要您坦坦荡荡” 叶思娴才不害怕,从鬼门关回来,她这条命就是赚回来的。 良久的沉默过后,赵元汲长吐一口气。 “为什么非要弄清这些?” “因为臣妾不想稀里糊涂当谁的替身!” “你不是替身!” 他声音浑厚响亮,每个字都确定得像金砖敲在石头上,在她心口一个挨一个重重砸出坑。 赵元汲大步离开。 叶思娴看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脑海中五个字还是余音绕梁。 “你不是替身” 明明不可信,可她没理由不信。 他是顶天立地的君子,主宰江山的帝王,他光明磊落坦坦荡荡,根本没必要撒谎,而且他也不屑。 愣了半天,莫名奇妙她居然有点高兴。 …… 别院太小。 赵元汲微服出行,沿途住的都是这样简便的房舍,清新雅致,古朴简约。 他出前院一脚迈到街上,站在市井羊肠小道旁,看偶尔推独轮车经过的小贩儿。 赵元澈也站在这里,已经看了有一会儿了。 “皇兄,江南预备了许多行宫,您为什么……要住这里?” 赵元澈很不理解,主要是,他想避嫌都没地方去。 “不然呢?你想住哪?”,赵元汲挑眉。 “自然是城郊的山庄里,与山水为邻,风露为伴……”,赵元澈衣着翩翩。 温文尔雅的人不太适应市井气息。 赵元汲叉着腰瞥了他一眼:“别山水了,把她给朕弄回去” “……” “皇兄,叶贵人在京城的确受了许多委屈,她为了来找您都给臣弟跪下……” “弄回去!”,赵元汲打断他。 赵元澈深吸一口气:“行,只要您说好,臣弟……” 话音未落,赵元汲已经大步走远,半晌才回头:“走啊,城北有家酒楼菜品不错,朕请你喝酒” 后院。 叶思娴将别院前前后后看了一遍,又拉着几个随行的小侍卫问了问这是哪儿。 “菱州啊,离江淮县还有好几百里,如果皇上不路过,回家看看基本无望” 她坐在后院的池塘边,拿着鱼食一把一把投喂。 红色的大鲤鱼们优哉游哉游着水,欢快抢食,而她自己却发愁。 “皇上微服出行,自己跟着明显不合规矩,可要是被送回去,该怎么报仇?” 夜幕降临,赵元汲终于回来,身上带着七分醉意。 叶思娴忙前忙后替他脱去衣物鞋袜,重重扶到床榻上,拧着湿帕子替他擦脸擦手。 “喝这么多!”,她嘟起嘴不满。 “娴娴?” 赵元汲双眼迷离,抬手轻轻挑起她下巴:“你说的话,敢做吗?” “胡言乱语,快来那只手”,叶思娴转头避开他的手,忙活着替他擦拭。 “娴娴你不知道,那帮女人是真的烦”,他表情无比厌恶。 “恶毒,两面三刀,勾心斗角,各种各样下三滥的手段都能使出来,朕连多看一眼都嫌烦,可是……呵呵” 帝王也有无奈。 过去有,现在有,可将来么……就未必。 “娴娴,你要真敢做,朕帮你!” (本章完) 第92章 心里酸酸的 第92章心里酸酸的 皇上微服出巡,国事繁忙,终究不能带着她。 叶思娴百般争取,还是没用,只在菱州待了两天,就重新踏上回程的马车。 临走那晚,赵元汲将她揽在怀里,粗粝的大手揉着她的碎发。 “娴娴,你要是怕,就先别进宫,京郊行宫别院你喜欢去哪儿,就先住着” 才及笄的小丫头,赵元汲并不想要求太多。 “躲躲躲,我要躲到什么时候,我是皇上的妃嫔,自然还是要好好待在宫里的” 有些事总还是要亲自经历,那些害她的人,也总要亲自收拾才过瘾。 “只是臣妾脾气闹大了,皇上回来可别心疼”,小丫头傲娇。 “心疼?” 赵元汲凉凉望着她,究竟有多想不开,才会心疼一堆蛇蝎女人。 “时候不早,早点儿睡,明天早些出发,朕不能送你了” “皇上,您为什么这么忙啊?”,叶思娴扁扁嘴。 “您说过要带我回家看看爹娘的,也不知道哪一年才能实现”,叶思娴眼泪汪汪。 “再等等,这一次,真的不行”,赵元汲闭上眼拍着她的后背。 哪怕是微服出行,这一路也不太平。 朝中大臣分各路党派,他的人虽然不少但年纪轻资历浅,大多数都无法身居要职,朝中大事多数还是掌握在老臣手里。 他登基不过三五年,大动作太多,动了旧贵族的利益。 别看朝堂上一个个俯首帖耳山呼万岁,背地里想叫他死的人不知凡几。 这一路已经有好几路行刺,幸而他带的有侍卫,不然…… 总之,娴娴不能跟着他冒险。 叶思娴很快入睡,赵元汲盯着她恬淡的睡颜,想着她眼睛亮晶晶地说,要把所有女人都赶跑,只剩她自己。 这丫头真是霸道,霸道得叫他刮目相看,心里舒坦。 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这才是他赵元汲的女人。 能霸道能娇气,该善良善良该凌厉凌厉,这小丫头究竟怎么学得八面玲珑招人喜欢,叫他欲罢不能。 像一朵红辣辣长着刺的蔷薇花,摘了刺手,不摘心里头痒痒。 夜已深 房间里还亮着灯,赵元汲轻手轻脚起身铺开纸张,执起笔墨在写着什么。 洋洋洒洒写完,他仔细装好信封,放在她明天要贴身带着的小包袱里。 “娴娴,希望你看了信以后,不要再纠结余静瑶的事” …… 一夜好梦,醒来身边的人已经离开,叶思娴知道,他一定启程办事去了。 果然,忙得连送她的时间都没。 收拾穿戴好,下人送来早膳,也不是什么好的,无非清粥小菜。 坐下简单吃了些,收拾好自己的小包袱,再转身看了看这座古朴简约的小院子,深吸一口气,恋恋不舍出了门。 赵元澈已在外院等着。 温文尔雅举止翩翩的人往院中葡萄架下一站,就像一幅画,叶思娴强笑着上前打招呼。 “让六王爷久等了” “皇嫂客气,咱们走吧” …… 青油布马车并不宽敞华丽,也没有皇家出行时的奢靡阵仗,但叶思娴就是觉得江南比京城要好。 无论是外头熟悉的江南口音,还是扑面而来的湿润气息,都让她舒服。 想到家中爹娘,她心里稍稍安慰,四五月份正是吃樱桃的时候,这回再也没人和娘亲抢樱桃了,娘亲应该高兴吧。 爹的俸禄并不多,养活一家人丰衣足食已经是勉强,才下来的樱桃又贵,每次只能买一斤半斤尝尝鲜,她喜欢,娘亲也喜欢。 两人经常会暗暗比谁吃得快,那时候的家里,处处都是欢声笑语,可惜…… “六王爷,你骑马累不累,要不要来马车里坐”,一个人总会胡思乱想,得找人唠唠嗑。 赵元澈心里坦坦荡荡,听见皇嫂叫他,以为有什么事,当即下马坐在马车前头赶车的位置。 “皇嫂,怎么了?”,为了避嫌,他并未进去。 “听说你喜欢各处游学,你都去过什么地方,能不能给我讲讲?”,叶思娴从马车里探出脑袋。 以前在家,街坊邻居好几家的孩子凑在一处侃大山吹牛,有的说爬过某某山,有的说下过某某河。 一帮人凑一处就喜欢攀比这些,那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想想,还是挺有意思的。 虽然和赵元澈不大熟,但聊胜于无。 “我去的地方多了,最让我震撼的还是去岭南那次……” 赵元澈挺意外,叫他过来就为了这个? 不过这些天接触,皇嫂也是坦坦荡荡的性情中人,没宫里女人那些花花肠子。 所以,才耐下性子讲给她听。 叶思娴本来是想打发时间的,听说那儿的百姓那么苦,眼泪唰唰往下掉,用帕子接都接不住。 “别哭,你别哭啊”,赵元澈不知所措。 “那皇上这次……” “嘘……”,赵元澈下意识捂上她的嘴,“这话不能乱说,皇兄这次……” 他站起身进了马车里,放开手郑重其事告诉她:“皇兄微服出行有太多事要做,不能随便提起” 说完,静静坐了一会儿,又转身下了马车重新骑在马上。 叶思娴撂开车帘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望不到头的官道,最后瘫在马车里。 “行吧,漫漫长路,就这么走着吧” 无聊中有些饿,翻起小包袱找干粮,结果干粮没找到,却翻出来一封信。 黄色牛皮信纸还染着墨香,上边写着娴娴亲启,能这么称呼她的,只有皇上。 撕开信封拿出信纸,叶思娴一页一页信纸翻过去,从最开始的面无表情,到最后的神情气愤。 她‘啪’地一声将信纸摔在马车上,扭过头不看,半柱香的功夫过去,她又重新捡起信纸。 信上,皇上将当年发生的主要事件一一列了出来。 他和余静瑶青梅竹马,是怎么被太后一步一步拆散,一个娶了陈皇后为妻,一个被嫁给驻守边疆的将军,从此千里迢迢不得相见。 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 是庆幸还是替他们感伤,反正心里酸酸的。 可当年,大约自己也才七八岁的模样,还不知道嫁人两个字怎么写。 又谈什么吃醋。 (本章完) 第93章 小主今日回宫 第93章小主今日回宫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皇上说她和余静瑶一点儿都不像。 哪怕是眼睛长得类似,眼神也是千差万别。 一个柔情似水如中秋之月,一个…… 咳,皇上他居然夸她的眼睛像山间清泉,还说这清泉里头有时候映着的是亮晶晶的星星,有时候是……各种各样喜怒哀乐。 他说,头一次见一个女子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叫人欲罢不能。 “皇上这是说他喜欢我,把余静瑶忘干净了?” 叠起信纸,叶思娴歪在马车里闭目养神,脑子太乱,她得好好儿理一理。 马车晃晃悠悠她很快睡着,把整理思绪的事儿忘到脑后。 一觉睡到大中午,直到赵元澈叫她起来去客栈用午饭,这才察觉自己一上午啥也没干,净睡觉了。 …… 行程很枯燥。 转眼几天过去,沿途除了吃饭、住店,就是一直赶路。 赵元澈不善言谈,叶思娴问他什么就答什么,不问他就静静骑在马背上,有时候在前,有时候在后。 路过风景优美的地方,还能见他拿出玉笛,吹奏出动听悠扬的乐曲。 玉树临风白衣翩翩的男子,总能吸引女子们娇羞的目光。 连叶思娴也常常一脸崇拜,长得好会的还多,吟诗作赋多才多艺,还是个王爷。 也不知道将来哪家女子有福气,能嫁给这么一个哪儿哪儿都好的人。 想到这儿,八卦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突然好想问问,他到底喜欢啥样的,让皇上给他找一个呗?” “郎才女貌站在一处,多养眼呐” 叶思娴趴在车窗,水眸亮晶晶,满含笑意盯着赵元澈,额前碎发起起伏伏,发髻簪子垂垂而动。 这幅场景美得叫人不舍得移开目光,心脏都砰砰直跳。 可赵元澈哪会知道,这么岁月静好的美貌女子心里,竟八卦着他的终身大事。 漫长且枯燥的十天终于过去。 赵元澈立在皇城下,远远望着皇宫,担忧看着身边的女子。 “皇嫂确定要进去吗?不如在宫外多住些日子,马上就是端午节,城里热闹” “那我到时候再出来吧,现在我必须进宫处理些事情” 叶思娴才不怕,连皇上都默许她讨回公道,还有什么放不开手的。 “既如此,我送你到宫门口” “皇兄不在宫里,臣弟就不进去了”,赵元澈忽然客气起来。 “多谢六王爷一路相送”,叶思娴点头。 …… 此刻已是下午,宫里和往常一样平静。 杨美人和邀月宫其他美人一起在御花园亭子里赏花,不知谁提起叶贵人,纷纷摇头可惜。 “好端端的就得了天花,也不知道这会儿怎么样了,是死了还是活着?” “应该死了吧,好些日子都没消息” “应该还没死,如果真死了,贵妃娘娘那儿总得操办不是?皇上又没废黜她,还是皇上的贵人呢” “也是”,赵美人拿着团扇微微扇着风。 “唉!真希望皇上在叶贵人死之前回来,也好见见她一脸天花的模样”,李美人接话。 “真的是天花吗?那恐怕皇上压根儿不回去,传染了怎么办?”,王美人担忧。 “倒也是……” 美人们一边期盼着皇上回来,一边期盼着叶贵人死。 抢了皇上的女人死了,接下来,不就该轮到她们得宠了? 进宫这么久,就是轮也该轮到她们了。 美人们哪里能想到,那个被传得了天花的人早已康复,并且已经在入宫的路上。 好日子的确回来,只可惜,不是她们的。 …… 西霞宫 许贵妃最先得到消息,说叶贵人病愈,请旨回宫。 “现在?” 天色渐晚,夜幕降临,大晚上忽然得到消息,许贵妃意外得说不出话。 “先下去吧,明天本宫找太医去看看,如果叶贵人无碍,自然就能回来” 许贵妃端着架子想打发那太监离开。 可那太监态度强硬:“叶贵人说,娘娘立刻就能派太医前去诊断,前前后后也花不了多少时间,还请贵妃娘娘成全” “放肆!”,许贵妃猛地一拍桌子。 “你是哪宫里的小太监竟这么不懂规矩,既然,你的主子叶贵人这么想回来,为什么不早些禀报,今日宫门已经下了禁,没有军机要紧大事不得随意打开,你退下吧!” 许贵妃一扬手起身去了内间。 其实时辰还早,宫门并没有下禁,太医院也有当值的现成太医,可莫名地,她就是不想那女人回来。 像这样毫无根基却风光无限的女人,的确招人嫉恨。 皇上就是喜欢她,没有因为家族。 哪怕因为一双眼睛,可惜她们连一双眼睛都没有,只能战战兢兢活在深宫里。 …… 许贵妃没有派太医出来,叶思娴只好在当初那个别院又住了一晚。 那个和宋氏串通一气的太医还活着,被圆月和巧燕看守得老老实实。 这里的一切都是当初离开的模样。 叶思娴转了一圈儿,忽然有些感慨。 就是在这个小院子里,她差点儿命丧黄泉,如果不是六王爷给她易血,恐怕这会儿早就在天上笑看一切了。 “小主,您去了江南一趟,皇上怎么说?有没有嘉奖六王爷?” “应该有吧,人家亲兄弟一起喝酒,自然无话不谈”,嘉奖什么的也没必要叫她知道不是? “小主,您这一趟下来,脾气可是大了不少,奴婢总觉得您心里带着火气” “没错,就是火气”,叶思娴点了点圆月的脑壳。 “等我进宫找宋氏算完帐,把这股邪火发泄出去就好了” 圆月还想说什么,叶思娴困得已经睁不开眼,歪在床上就睡了。 她摇摇头替小主盖好被子,只好离开。 翌日一大早,别院来了几个太医。 几人轮流对叶思娴进行了详细的检查,最后一致点头:“叶贵人身体康健,可以回宫” 收买一个太医容易,收买一群太医可不容易,甚至这回来的还有太医院的院判,叶思娴量他们也不敢耍花招。 “有劳了,圆月” “是”,圆月拿出早已预备下的荷包塞入太医袖中,又打发人去预备马车。 “小主今儿要回宫,要隆重些” (本章完) 第94章 替自己伸冤 第94章替自己伸冤 “已经痊愈?那她身上脸上可有留下疤痕?”,许贵妃诧异。 “回禀贵妃娘娘,叶贵人一切都好,没见有什么疤痕”,两个太医面面相觑。 叶贵人除了有些劳累,明明什么病也没有,怎可能会有疤痕呢。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许贵妃一挥手,叫人把太医送下去,心里不是滋味。 叶贵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连老天爷都帮着她。 得了天花说好就好,连个麻点儿都没留下,回想她这一路,说是如有神助也不过分吧。 “万万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贵人也能有今天!本宫真是大意了!” 她一掌拍在黄花梨雕花的木椅上,眼里都是恨。 “娘娘,要不咱们就拦一下,暂时别让回来”,白露出主意。 “不行!”,许贵妃眯起眼:“你没看到宋氏和她斗,有什么下场吗?” “那个女人不知道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把皇上迷得神魂颠倒就算了,她自己也是福大命大,多少人想弄死她都不成!” 许贵妃越想越气,胸口像堵了块石头,她使劲拍了拍那口气还是不顺当。 “当初要不是她百般挑唆,皇上也不会嫌弃我儿,还把他弄到德安宫去和那几个小贱种住在一块儿,本宫想想就心疼” 涂了丹蔻的美丽指甲死死扣紧椅子上的花纹,直到抠的满手是血,许贵妃才后知后觉疼痛。 “难不成就没了法子?”,白露拿起帕子小心翼翼替主子包扎。 许贵妃优雅伸出纤长的玉指,美丽的脸上爬满恶毒:“当然不会没法子,贵人和贵妃,还差着天然之别呢,且忍着吧,本宫就不信她能一辈子得宠!” 她自己不会主动做什么,许家也早早被叮嘱过,把屁股擦干净好好夹起尾巴做人。 她膝下又有大皇子,和皇上又有当年的东宫情分。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她的筹码,她就等着,但凡自己还有一口气,就早晚有你死我活的那一日! …… 叶思娴顺利回宫,皇后不在,只能去西霞宫给贵妃请安。 “起来吧”,许贵妃淡淡的,她笑不出来也不想笑。 “太医说你痊愈,本宫瞧着气色确实不错,回去好好养着,不要再生事端” 眼下贵妃协理六宫,这话她说得。 “是!臣妾告退” 叶思娴深深福了一礼,礼数周全退了下去。 回锦绣轩的路上,叶思娴边走边感慨:“还是外头的空气好,一回来就觉得压抑” 圆月倒有些想家了:“小主,外头哪儿有咱们锦绣轩好,奴婢可是早想回来了” “那走吧”,叶思娴弯唇。 拐了道弯儿,突然看见几个嬷嬷抱着大公主正往这边来。 四岁的公主大概是从御花园玩儿累了,满头是汗歪在嬷嬷身上,两只眼睛困得直打架。 “叶贵人安”,嬷嬷抱着公主见礼。 “公主安”,叶思娴屈膝回礼。 “公主不是跟随太后去信山了么?太后娘娘回来了?”,叶思娴诧异。 那嬷嬷笑得客气:“叶贵人有所不知,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在信山礼佛静养,公主跳脱禁不住闷,闹着要回来,太后心疼孙女,让奴才们带着公主先回来了” “哦”,叶思娴点头:“原来是这样” 说话的时候,四岁的孩子已经睡着,大公主尽数承袭了宋氏的美貌,小丫头肤白如雪,眼睛似杏,睫毛浓密卷长,十分的玉雪可爱。 叶思娴爱怜摸了摸公主细软的小辫子,欠身一笑。 “嬷嬷们带着公主回去吧” “是” …… 两边人擦肩而过,都议论起来。 叶思娴这边感叹大公主明明活泼可爱,居然还被宋氏嫌弃呆笨木讷,微微嘲讽着说。 “恐怕不是嫌呆笨,而是嫌公主不是皇子吧” 大公主这边,几个嬷嬷也见了鬼似的议论。 “不是说得天花被挪出宫去了么?人家明明春风得意,瞧瞧今儿那一身打扮,差不多贵人能穿的戴的,人家全打扮上了” 宫里规矩,衣服首饰都不能越级,实际上贵人的位分,已经可以穿得很华丽了。 今儿个的叶贵人一身宝石蓝往御花园旁边的宫道上一站,远远映着太液池的碧波湖水,那叫一个貌美如花赛天仙。 “也怪不得皇上喜欢的,这样水葱儿一样的美人,啧啧!” 从西霞宫回到锦绣轩,路不远也不近,可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回宫的消息已经长了腿跑遍了后宫。 邀月宫里几个美人正在吃蜜瓜,一人一个精致的银叉子一只小巧的银碟子。 几人坐在后院,边吃边说笑。 正憧憬着叶贵人死后皇上雨露均沾,大家都能生儿育女的美好日子。 宫里就传来消息,说叶贵人回宫了,且平安无事。 叉子碟子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杨美人几乎惊掉了下巴。 “巧竹,这玩笑可开不得” “天大的事奴婢哪儿敢开玩笑,叶贵人这会儿已经回了锦绣轩,听遇见的宫女太监说,她好着呢,脸上根本没留下什么麻子” 杨美人一掌拍在精致的桌案上,震得上头的茶盏咣当当跳起来落到地上,碎了一地。 “她的命居然这么硬!” 当然不会有麻子,那毒药是她花了大价钱配的,好几种加起来正好和死于天花一模一样。 可偏偏,那女人就是这么命大,这样都弄不死她。 “杨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天花也能好这么利索?”,王美人一脸懵。 李美人赶紧扯她的袖子:“别胡说八道,万一是假的呢?” 赵美人则讨好凑过去出了个馊主意:“杨姐姐,要不咱们去锦绣轩一探究竟?” “不去!” 杨美人起身愤愤离开。 余下的三人面面相觑,不欢而散。 叶思娴的回归,大约这宫里头也没几个是喜闻乐见的,不过不要紧。 她又不图那些人的喜欢。 不想看见她,那就自请出宫去,也省得她一个个往外赶。 锦绣轩歇息一晚。 第二天一早叶思娴就去了西霞宫,说要替自己喊冤。 “贵妃娘娘,我根本就没有得天花,我其实是中毒,还请贵妃娘娘明察,替臣妾主持宫道” 叶思娴恭恭敬敬跪在地上,一板一眼说得言之凿凿。 (本章完) 第95章 对啊,我就是这么恶毒 第95章对啊,我就是这么恶毒 “你说什么?” 许贵妃用‘你脑子真的没病吧?’的眼神看着她。 “人证物证俱全,还请贵妃娘娘替臣妾主持公道”,话都说到这份上,许贵妃不管也不行。 万般无奈,她一挥手。 “既然你说有人证物证,那就都拿上来看看吧” 许贵妃心里冷笑,倒要看看哪个倒霉鬼被叶贵人咬上,如果真能成功,那才算倒霉。 又想到上次去冷宫看宋氏,她满脸恶毒口口声声叫嚣着要杀了叶贵人。 难道……她一个激灵。 ‘难道宋氏那女人动手了?可她都已经身在冷宫了,确定能成?’ 叶思娴叫人带上来的第一个证人,就是那倒霉的太医。 “卢太医?”,许贵妃是认得的,这个太医最擅长风热伤寒、清热解毒。 “你可有什么说的?”,她端正身子一脸威严。 卢太医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说自己也是被逼无奈。 家里人在信里求救,说已经被人绑架,要他乖乖听话做事,不然全家上下性命不保。 和家信一起送上来的还有银票,说只要配一副症状和天花类似的毒药,然后再诊断为天花,就算大功告成。 “说下去”,许贵妃痛心疾首,只觉得宋氏这招数实在是烂。 “后来微臣一一照做,叶贵人果然被送出宫,那蒙面女子又让微臣继续下毒,让叶贵人看起来好像死于天花” “然后呢?”,许贵妃悠悠问道。 “然后……叶贵人病情反反复复,终于发现不对劲,正好六王爷回京,从宫外带了两个坐馆大夫,这……”才露馅儿。 “这又关六王爷什么事,他不是跟着皇上出京了么?” 话音落,许贵妃自己都愣住了,她居然能问出来这么蠢的问题。 不是自己写信把叶贵人得天花的事告知皇上的么? 原先以为皇上无动于衷,甚至都不指望皇上能看她的信,结果…… 皇上早就派了六王爷回京救他的宠妃,甚至直接绕过了她这个协理六宫的贵妃。 看来皇上并不信任自己。 心头一凉,许贵妃脸上的笑容极其勉强。 “想必,六王爷也已经把事情都查清楚了,这件事可惊动了皇上?” 叶思娴跪在地上,惊叹于贵人的思路敏捷。 “是!皇上并不打算管,还说,后宫之事,理应交给娘娘” 赵元汲可没这么说,叶思娴就是想给贵妃戴个高帽而已,意思就是,皇上已经知道了,让您看着办。 话说到这个份上,这案子还有继续往下审必要么,许贵妃心头凄凉。 “即是这样,不如把六王爷请过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本宫直接就此结案吧” 许贵妃一挥手,这种高帽子,她不想戴。 叶思娴才不管她究竟接不接帽子,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 赵元澈进了西霞宫,一五一十把查到的结果如实呈上。 比如说,那宋家的银票,和当初差点儿要命的毒药,这些东西加上卢太医的说辞。 正好人证物证俱全。 “宋氏谋害宫妃,按律当斩,念她服侍皇上这么多年,还育有公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赐她毒酒一杯,白绫一条,让她自己选吧” “叶贵人,你可满意?”,许贵妃眯着眼盯着她。 叶思娴深深行了大礼:“臣妾十分满意,不过臣妾有个小小的请求,请娘娘答应,让臣妾亲自送宋氏一程” “去吧”这种小事自然不必再议。 …… 叶贵人离开后,许贵妃站在西霞宫正殿的廊下,看正午的阳光热热闹闹照在琉璃瓦上。 往常美丽的红墙碧瓦,这会儿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明明四月底已经入夏的天气,她穿了一层夹棉的春装还觉得冷,从里到外都冷,遍体生寒的感觉。 “还有炭吗?陇上一盆吧” “娘娘,您怎么了,这都入夏了”,白露不解。 许贵妃久久沉默,半晌开口:“入夏?往后咱们西霞宫就都是冬天,会比冬天还要冷” 白露不甚明白,还是恭恭敬敬去了,只剩许贵妃站在廊下,绝望地盯着四角的天。 当初在东宫第一个生下长子的她有多风光,这会儿就有多落寞。 那时候皇上还未登基,举步维艰,全靠身后一帮大臣忠心耿耿一路护航,才有了今天。 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皇上再也不需要她们的家族。 甚至强大到,不再需要任何人。 “所以,我们都活该被清理是么?皇上?” …… 冷宫里,宋氏正对着一只镯子发呆。 这是她堂妹临死前戴的,那时候她濒死,梗着脖子拼命说:“姐姐,替我杀了叶才人” 她还那么年轻,小的时候也是娇滴滴的姐妹花,一起长大的小姐妹怎么会不好? 哪怕嫁进宫跟了同一个男人,妹妹还是妹妹,骨肉血亲永远不会改变。 可惜她的妹妹,进宫还不到一年就去了,还不到十七。 “如果我的妹妹看见你一路从叶采女,变成才人,美人,贵人,她该有多伤心啊,她才不到十七岁,怎么就犯下滔天大祸让你容不下?” “叶贵人,你小小年纪,怎么就那么恶毒?” 怎么也想不明白,皇上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女人,宋氏真的失望透顶。 要不是有公主,早在家族被满门抄斩的时候,她就想死了。 可公主毕竟是她的亲生女儿,她舍不得,哪怕到现在也放不下。 想起女儿都快四岁,自己却因为她不是皇子而频频训斥她,怒吼她,甚至大声指责她。 心里就痛得像刀割:“安儿,下辈子,你一定要找个脾气温柔的好娘亲,不要再投生在我的肚子里” “安儿,娘亲对不起你” 叶思娴进来时,正好看见宋氏泪如雨下,嘴里喃喃说着安儿,对不起等等。 “你终究还是顾念公主的吧?”,叶思娴淡淡一笑。 “是你?” 宋氏抬头看见叶思娴,眼里迸发出恶毒的怒火。 “你来做什么?想看看我死得有多惨吗?” “对啊”,叶思娴直截了当。 “我是来给你送毒酒的,哦对了,还有一条白绫,就想看看你死得有多惨” 叶思娴轻轻挑着眉,语气神态像是在说,咱们中午吃什么? (本章完) 第96章 太后的房间? 第96章太后的房间?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宋氏的眼睛都要冒出火花。 “你不过仗着皇上对你的一点宠爱,你居然目中无人,我可是公主的生母,你敢对我怎样?” 宋氏好像濒死挣扎的困兽,恐怕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在说什么。 “要不是看在公主的面上,宋氏,你觉得皇上会留你到现在?别说了,二选一您快着点儿吧” 叶思娴很嚣张。 说出去的话都吓了自己一跳,要知道,她当初可是踩死一条虫子都害怕的单纯小姑娘。 没想到入宫两三年,都敢杀人了,还催着人家快点儿死,啧啧…… “我知道你不想死,可谁让你要害我呢?” “假如你不死,谁知道我下一次会得什么病,是瘟疫,还是癫狂症?” “不是我……”,宋嫔忽然望着她。 “不是你是谁?你觉得我会信?”,叶思娴自己床边觉得好笑。 她一点儿耐心也没,大手一挥让两个小太监拉着宋氏,准备把毒酒灌下去。 宋氏挣扎着:“你们敢,我可是皇上的宠妃,我是容妃娘娘,谁允许你们这样做的!” “叶思娴,当着皇上的面你装无辜,背后居然这么恶毒,你就不怕皇上知道吗?” 叶思娴都被逗乐了:“怎么?” 她缓缓上前微微弯下腰:“你觉得皇上他还不知道吗?那你可低估皇上吧” “动手吧!” 她直起身看都懒得再看一眼,只挥挥手便出去。 身后传来宋氏撕心裂肺的喊叫:“不是我,叶思娴,我是冤枉的!” “叶氏,你好恶毒,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唔唔……” 声音越来越小,断断续续,很快就湮灭在一阵狰狞的挣扎声里。 她喉咙很快呛出血,七窍乌黑倒在地上,只有出气没进气。 两个小太监训练有素守在身边,一直等到咽气才出来禀报。 “叶贵人,人已经去了” “知道了” 叶思娴毫无心理负担地离开。 也许这就是一种成长,假如没有中毒,没有在生死边缘徘徊个,没有命悬一线被赶出宫住在小院子里差点儿命丧黄泉。 今天这碗毒酒,她断断喂不出去。 “宋氏,是你先不放过我的!”,她轻蔑一笑加快脚步,很快消失在重重叠叠的宫道上。 …… 宋氏谋害宫妃被处置的消息传遍后宫,众妃嫔一片唏嘘,感叹着当初跟在秀女队伍后头,畏畏缩缩的小女人,什么时候变成这样手段恶毒的。 “好在我没得罪她,手段这么恶毒,以后我是不敢招惹” “当初不过蝼蚁一样的小采女,居然也有今天,往后咱们还是远着些吧” 西霞宫里几个才人趁着许贵妃不在,凑在一处嚼舌根。 邀月宫的美人们也搞不到哪儿去。 别人还尚可,只有杨美人吓得瘫软在床上,不敢出门。 “巧竹,你打听到了没,宋氏临死前,有没有把我供出去?!”,她欠起身子吓得脸色惨白。 巧竹神色惶惶进门,拍着胸口:“小主,奴婢没地儿打听啊,叶贵人带去的两个小太监是许贵妃宫里的,嘴巴严实得很,给多少银子都撬不开!” “那怎么办?那岂不是连我也完了?”,杨美人吓得心神大乱。 “小主您别慌,不如明儿去贵妃娘娘宫里探探消息,叶贵人不过比您高一级,没有确切的证据,她还不敢把您怎么样!” 巧竹一番话说到杨美人心坎儿上,她连连点头。 “对,对,所有证据都指向宋氏,叶思娴她没有证据,对,对,我不能慌” 杨美人坐直身子定定神,嘴里念念叨叨自我安慰。 实际上,叶思娴并不知道杨美人这茬事。 她只知道宋氏想害死自己,大约还是为着当初宋贵人的事恨她,所以一心只顾得上对付宋氏。 要不是杨美人接下来的骚操作,她真的不知道杨美人也牵扯其中。 可惜了。 杨美人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一会儿跑到许贵妃处打听消息,一会儿又拉着她去御花园,明里暗里试探她。 那感觉就像是,怕她知道,又怕她不知道。 叶思娴整个就像看小丑一样上蹿下跳,突然就不想追究了,留这么一个人在宫里看戏,也挺好的不是? …… 宋氏的事就这么结束。 端午节快到了,宫里开始准备节下要用的东西,雄黄酒,粽子,艾叶等等。 许贵妃大权在握,管理得井井有条。 妃嫔们除了偶尔议论下叶贵人突然变得恶毒,就是翘首期盼着皇上能早日归来。 只要回来就有机会,总比相隔千里强不是? 锦绣轩里热热闹闹,圆月将雄黄酒洒在门口各个角落,边洒还边念念有词,大意是霉运赶紧走,好运赶紧来等等。 巧燕则忙着挂香包焚艾叶。 叶思娴在锦绣轩里无聊转了好几圈儿,忽然想起赵元澈说端午节京城热闹,要她过完端午节再进宫的话。 “当时一心想着赶紧进宫找宋氏报仇,我都快忘了这茬了”,叶思娴苦笑。 “小主,皇上不在京城,您身为宫妃可不能随意出宫,更别提和六王爷去过端午节了” 圆月斩钉截铁劝。 “淳小王爷年纪还小不用避嫌,六王爷可一定要保持距离了” 当初六王爷替小主易血救命之事,皇上嘴上没说什么,谁知道心里介不介意。 这种事往后要通通避开。 “知道了知道了,我就老老实实待在锦绣轩哪儿也不去,总行了吧?” “小主知道就好,您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圆月松口气。 …… 宫里还算风平浪静,而信山…… 端午节前的这天傍晚,皇后在佛堂礼佛,想到皇上这会儿不知道在江南的什么地方。 她心里就像缺了一角。 听说宫里现在还是叶贵人最得宠,心情又烦乱起来,拨佛珠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不知不觉坐得久了,才发现过了时间,她轻手轻脚起身从佛堂回厢房正准备休息。 突然看见对面厢房的窗户前一道黑影闪过,转眼进了窗户消失不见。 “什么人?” 皇后吓得一个趔趄,定睛一看彻底愣住。 “那是……太后的房间?” (本章完) 第97章 信山密谋 第97章信山密谋 “娘娘,您别是看花眼了吧,太后娘娘早就歇下,身边又有当值的人” “如果真有刺客,就算太后熟睡不知道,太后娘娘身边的雁秋嬷嬷也不会不知道” 玉棠轻轻替皇后拆下头上的凤簪子,拿木梳子一点一点替自家主子梳理三千青丝。 皇后舒坦闭上眼,也微微点头。 “你说得有道理,如果真的有刺客,母后不可能不吱声” “何况……母后她年纪都这么大了,我想什么呢”,皇后自嘲一笑。 她居然往采花贼方面去想,又觉得采花贼没这么大胆子,周围那么多宫女太监侍卫,都是摆设么? “是我想多了,睡吧” 皇后当什么都没看见,躺下安心闭上眼。 …… 而此刻,太后的厢房。 赵贞诠一身夜行衣坐在桌边,雁秋伺候着端上一碗茶,他客气接过正大口大口喝着。 太后坐在他对面,脸色极其难看。 “你要再这么横冲直撞,什么地方都敢闯,小心哀家叫侍卫过来把你腿打折” “好了,我下次一定注意,这不是接到你的信,我千里迢迢连夜赶来,路上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 太后气得发笑:“你少来,一千多里你走半个多月,你给我半个月不喝水试试?” “挽琴”,赵贞诠不想再开玩笑,放下茶盏捧起太后的双手放进掌心,一脸虔诚望着她。 “你告诉我你想通了,是真的吗?你别骗我” 太后看了看两双交叠着分不开的手,又看向赵贞诠,眼里已经含泪。 “贞诠,这样的日子我好累,我想和你在一起,可是,要怎么做才行?” 她的日子太苦了。 青灯古佛有什么意思,在宫里当太后勾心斗角又有什么意思? 她这一生为了陈家,为了儿子,为了先帝,整整忙碌操劳了一辈子,现在她想为自己活一回。 她和赵贞诠本就是青梅竹马情意绵绵,是被强行拆散的。 “挽琴你听我说,只要澈儿登基,咱们就一定可以,到时候咱们就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相依相伴,一直到老好不好?” “只有咱们两个,没有别人” 赵贞诠又补了一句,惹得太后皱眉看向他:“为什么非要澈儿登基,现在不可以?” “只有澈儿登基,你才是名正言顺的太后,只有澈儿登基,他的心思才会完全向着你,我们两个在一起才没人敢议论” 太后陷入沉默,仿佛在下着最后的决定。 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抬起头:“我听你的,你说,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赵贞诠眼眸一亮,紧紧挽住太后的手:“你什么都不用做,还照着以前的模样,疼他护他,要他们兄弟和睦,用尽一切办法让皇帝放下戒心” “皇帝太厉害了,挽琴你知不知道,他的耳目遍布天涯海角,并且还在增多,再这样下去我什么都做不了” “你是说……让他相信你不可能谋反?”,太后疑惑。 赵贞诠郑重点了点:“是” 久久的沉默过后,太后缓慢郑重点头:“我答应你,就这么办吧” “往后,我还是深宫太后,还是和以前一样仁慈和善,皇帝那孩子看重情分,这件事我必定能做好”,太后唇角微勾,灼灼自信的目光里带着深不可测的寒芒。 像赵元汲这样在勾心斗角中长大的孩子,外表强大内心成熟,从正面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是必死无疑的。 可要是从他的最弱点处去攻击,那或许还是有几分胜算。 往往给出致命一击的不是敌人,而是最了解你的那个人。 送走赵贞诠,太后一个人坐在窗前,敲木鱼拨佛珠,微微闭着的眸子里是万丈寒芒。 果然不是亲生的,心就不会疼,甚至迅速就能硬成石头。 “赵元汲,要怪就怪你自己,翅膀硬了就要把所有人往死路上逼,这都是你该得的报应” …… 宫里的端午节很热闹。 不论内务府还是御膳房,都不敢亏待锦绣轩。 一大早,除了各种各样馅儿料的粽子,叶思娴的饭菜好的也不像话,几乎达到了贵人能享受的最高级别。 “这都怎么了?突然一个个的变这么好”,叶思娴吃着果酱味儿的粽子。 “小主……”圆月脸色挺为难。 “您还不知道吧,外头都把您传成什么样了,说您恶毒,自己得了病好了不知道积德行善,反倒逼死公主生母” 叶思娴往嘴里送粽子的手僵住:“???” “谁的臭嘴这么会说,你去打听打听,实在不行,咱们就只好杀鸡儆猴看” 贵妃是不会管的,她最近应该郁闷得要死。 除了贵妃,叶思娴实在想不到宫里会有谁这么大胆,难道是…… 她忽然想到一个最近蹦跶得很欢实的人。 “圆月,你去查查吧” 其实叶思娴有点儿不相信,杨美人会这么找死,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聪明懂得收敛不是么? 圆月应声而去。 叶思娴美滋滋吃过早饭,带着巧燕和小秦子去找白贵人,然后相约一起去了御花园。 大节下,御花园很热闹。 宫人们为了图喜庆好看,在碧绿的枝叶树木间缠绕美丽的五彩绳,加上太液池碧波荡漾,池边万条碧绿。 御花园的景致从来都没让人失望过。 “白姐姐,你大概又要吟诗了” 白贵人摇着团扇哭笑不得:“怎么,在你心里除了诗,我就不会别的?” “或许,你也可以画画” “这个好,这么美丽的景致,理应画下来才是”,她转头吩咐宫女回去拿她的画具颜料。 两人坐在太液池畔的巨石上,一边欣赏美景一边等。 很快白贵人的宫女就取来画具,她们熟练夹好宣纸,摆放好各种各样的颜料。 白贵人来到画架旁边,挽起素色宫装衣袖,纤纤玉指捻起画笔,在密密匝匝的颜料里迅速找到理想的颜色。 然后沾墨,运笔,神情专注一挥而就。 叶思娴就坐在她身后不远处,一会儿看看美景,一会儿看看神情专注的白贵人。 只觉得像这样仙女下凡一般的人物,困在后宫里实在太可惜了,她原本应该有一生的幸福。 “大公主?您慢点儿!” 忽然远处传来嬷嬷的声音。 (本章完) 第98章 太后归来 第98章太后归来 几乎同一时间,一个梳着羊角辫的玉雪可爱的女孩儿,蹦蹦跳跳来到白贵人身边,好奇盯着白贵人手里的画具。 “咦?这是什么?” “大公主,您快回来,别看了” 乳母嬷嬷们跪着给两位贵人行了礼,谄笑着说:“两位贵人恕罪,公主跑得太快,我们没来得及跟上,打扰了二位还请见谅” 白贵人倒无所谓,主要是那叶贵人,可真是睚眦必报,狠毒得很。 万一惹怒了她,公主岂不是要倒大霉。 没了娘的孩子连个庇护都没有。 即便当初宋氏不上心,跟公主这几位嬷嬷都是宫里精挑细选,她们对待公主还是挺上心,知冷知热一直尽心照顾着。 “嬷嬷不必客气,公主并没有打扰” 白贵人低头看看满眼好奇的小姑娘,轻轻放下笔,蹲下平视着她。 “公主,你也喜欢画画吗?” 小公主看看画具,又看看笑容浅浅的白贵人,忽然扬起灿烂的笑脸点了点头。 “喜欢”,小娃娃奶声奶气,眼睛却亮晶晶叫人心疼。 “那你想学吗?” “想” 小公主盯着密密匝匝的排笔,咬着小巧精致白嫩嫩的手指,眼里满满都是渴望。 “好,那我来教你” 白贵人从她小嘴里拿出手指,将一只大小合适的笔放在公主手里,抱起公主执起她的小肉手,一笔一划填在宣纸上。 四岁的孩子不哭不闹,神情专注盯着手中的笔,贞静文雅的小模样叫人大吃一惊。 “白姐姐,我觉得公主将来肯定是个才女” 叶思娴托腮坐在她们后边的巨石上,觉得远处烟波浩渺的太液池美景,怎么也比不上眼前温馨的一幕。 那几个嬷嬷听见叶思娴说话,立刻紧张起来,叶思娴笑笑摇头不予理会,打趣道。 “要不,你往后就把公主养在身边吧” 白贵人满腹才华又喜欢孩子,养着公主再合适不过。 四岁的孩子最闹人的时候已经过去,余下的时间只要好好教导,一定会很懂事的。 “你胡说什么” 她轻笑摇头,但眼里最隐蔽处的一抹亮光出卖了她,只是亮光很快变成黯淡。 就算她同意抚养,就算她喜欢孩子,那又如何? 大公主养在太后身边,难道不比在她这儿尊贵,何况,跟着太后好好的,又凭什么给她抚养。 白贵人轻轻放下公主,拍了拍她娇小的后背。 “去吧” 小公主抓着画笔蹦蹦跳跳离开,白贵人含笑盯着玉雪可爱的小姑娘,眼里浅浅淡淡的宠溺很久都不曾化开。 “我倒觉得,太后对公主,并不是很上心呢”,她凉凉一笑,也就不再提。 带着公主做的画并不好,线条歪歪扭扭,色彩也不均匀,好好儿的太液池美景被画得不伦不类,甚至还滴了大大小小的墨滴。 要搁平时,这样的残画必定是要销毁的,但白贵人却仔仔细细收好,交代给迎书:“好好收着,别弄丢了” 迎书诧异接过,琢磨着:这画,小主居然还要。 …… 端午节过得舒心惬意。 用过晚膳洗洗漱漱躺在床上,叶思娴琢磨着:大公主确实挺可爱的,宋氏可怎么忍心。 又想着,白贵人素来恬淡,在宫里不争不抢,安安静静与诗书为伴,过得无欲无求。 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喜欢小孩子,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想了一会儿她又感叹。 “可惜大公主已经被太后抚养了,不然正好交给白姐姐,啧啧……” “那么玉雪可爱的小姑娘,要是被好好教导,将来必定是贤能贞静,也不枉她大景朝第一位公主的身份” 想着想着,她模模糊糊睡去。 别管白天怎么想,到晚上梦里的人永远只有一个。 她唇角挂着笑,梦到那个人身边的女人全消失,只剩她自己,嘿嘿…… …… 过了端午节,天很快热起来,太阳像火球一样挂在半空中,京城成了个大蒸笼,愈发出不得门了。 幸好内务府和御膳房都不敢怠慢。 热了有冰山摆着,胃口不好有各种各样精致的小凉菜伺候着,还有数不清的新鲜蔬菜瓜果伺候。 瘫在藤椅上吹着冰山,用银叉子吃西瓜的叶思娴觉得,这大概是人生中过得最舒坦的一个夏天了。 然而可巧不巧,宫外信山忽然传来消息:太后病了,就要回宫休养。 不管什么情况,总之,太后和皇后要回来了。 消息传遍后宫,最先崩溃的是许贵妃。 “大夏天的来京城养病?本宫没听错吧,京城有信山那么凉爽,还是有那么清静?叫我看,就是姑侄俩琢磨着皇上快回来,想进宫分一杯羹呢” 斗了这么多年,许贵妃早就对皇后的伎俩摸得一清二楚。 她就是不得皇上喜欢,一心只靠着太后过日子,恨不得连圆房都要让太后搭把手。 许贵妃打心眼儿里瞧不上她。 可惜瞧不上又如何,她终究坐着自己望尘莫及的皇后宝座。 …… 太后带着皇后浩浩荡荡归来那天,正好是六月初一。 许贵妃率领众妃嫔贵族在宫门口迎接,密密麻麻跪了一大片。 “都起来吧,大热天的,贵妃你也太客气” 一改往日的高傲淡漠,太后忽然笑呵呵起来,甚至还亲自扶起贵妃,拉起她的手往回走。 “多谢太后娘娘” 许贵妃受宠若惊,要知道以前太后压根儿不让她近身,现在,居然让她和皇后一左一右扶着。 “宫里的事哀家都听说了,你办得不错,就是皇帝归来也得重重夸奖你” “臣妾愚钝,费了许许多多的精力才堪堪维持场面,皇后姐姐这一回来,自然还是要把一切交给皇后娘娘” 许贵妃强忍着不甘,仿佛她是鸠占鹊巢的那只不识好歹的鸠。 “皇后身子差了,做不了这些,你年轻又知事,差事办得都好,往后还是你管着吧,皇后要静心休养,顾不上这些” 太后笑吟吟,皇后在一旁震惊着不敢置信。 不是说,要回来替自己撑腰的么?不是说要帮自己把宫权夺回来么?不是说,要她放心,一切都少不了么? 这么,难道就是放心? (本章完) 第99章 谁是你妹妹 第99章谁是你妹妹 皇后的表情被太后看在眼里,她暗暗冷笑却不动声色。 一左一右搀着皇后和许贵妃回到宁寿宫,看着周围熟悉的场景,以及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宫室,太后再次赞扬。 “怨不得皇上看重你,办得确实不错”,太后拍拍贵妃的手背。 许贵妃再次受宠若惊:“太后娘娘若喜欢,就是臣妾的一片孝心” 太后笑着点点头,挽着二人的手臂坐在正殿上首,看着分坐两侧的妃嫔。 “大热的天,你们也辛苦了,雁秋去叫人熬些绿豆汤端上来解解暑” “是”,雁秋笑着离去。 太后笑意盈盈和众妃嫔拉拉家常,又说往后要她们多来宁寿宫坐坐,就这样热热闹闹的才好。 “哀家去了一趟信山,本想着图个清静,谁知道那个信山太清静了,哀家又不适应,果然人老了都是爱热闹的” “太后娘娘,只要您不嫌臣妾愚笨就好,臣妾是愿意天天来陪伴太后的”,杨美人抢先插话。 众人目光刷刷望过去,她正得意洋洋谄媚着巴结太后,完全没看见周围人的目光。 有杨美人打头阵,其他人就不好不说话。 实际上,皇上和太后并非亲生且关系尴尬,现在她们一个个和太后凑这么近,让皇上回宫后怎么想呢? 可要是不表态……连当下这关都过不去。 不过叶思娴没想那么多,不想来就是不想来。 她笑吟吟望着杨美人,觉得这人能在后宫活到现在,不知道上辈子积了什么德。 这边厢,太后看着妃嫔们一个个都说想来陪着自己,乐得呵呵直笑。 “你们年纪轻轻,还是好好侍奉皇上为上,我一个老婆子有什么好陪的,不用不用” “倒是……”,她看了看许贵妃。 “哀家有些想孙子了,许贵妃时常带着琰儿来看看哀家就好” 许贵妃连忙起身应是,太后又笑呵呵拉着她坐下。 拉着妃嫔们聊了会家常,太后道乏让众人散去,起身回了内室。 脱下枣红金凤罩衫,太后懒懒靠在躺椅上闭着眼,和雁秋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毕竟是报了病回来了,正好赶了路又热又累的不适应,回头找个太医来开几服药吧,吃不吃的另说” “娘娘放心,回头奴婢找个可靠的过来” “嗯” 淡淡应了一声,太后又问了问最近后宫的事。 雁秋把最近叶贵人天花之事的来龙脉全说了一遍,当说到人证物证已经查明白,宋氏被处决的时候。 太后微眯的眼眸突然睁开。 “好一个叶贵人!” “且不说什么姿色,单轮家世,一个小地方县令之女,入了宫短短两年,就有这样的胆魄和胸襟,实在叫人刮目相看” 人的成长太出乎意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很显然,太后被叶思娴这一鸣给震撼到了。 “看来,皇后又多了一个劲敌”,太后唇角微勾。 “哀家当初真是看错人,皇后徒有地位有什么用,子嗣没有,宠爱也没有,早知道……”,应该选个更有心机和手段的过来。 想起皇后今儿个那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太后就觉得讽刺。 “刚入宫的时候哀家能帮她,现在都这么多年了还指着哀家帮她,难不成哀家还要帮她一辈子?” “娘娘,且不论别的,您只照着您的想法来就行” “皇后娘娘那儿您要实在没精力,倒不如让奴婢……”,雁秋宽慰着。 “不必”,太后抬手打断。 “等她憋不住,自己会找过来的,咱们等着就好” “要是皇后娘娘一直不来呢?” “放心,她一定会来”,太后一脸自信。 …… 宁寿宫一片安静,皇后的栖凤宫却是手忙脚乱。 不知是许贵妃疏忽还是故意,偌大的栖凤宫,也没熏香也没叫人提前摆冰盆。 皇后心烦意乱回去时,房间燥热潮湿,甚至还有一种肉眼看不见的小虫子从纱眼里钻进来。 她只在内室待了一会儿,身上就被咬了好几个地方,发红肿痛,奇痒难忍。 “玉棠,你去把贵妃请过来,本宫倒要问问她是怎么安排的!”,皇后端坐高位,顶着重重的凤冠摆出威严的架势。 玉棠一边指挥宫女上上下下熏药香,一边恭恭敬敬:“皇后娘娘,这房屋一到夏天不住人确实容易招虫子,这是不可避免……” “本宫叫你去你就去!”,皇后固执打断她。 玉棠不再多说,匆匆行礼就退下去。 许贵妃很快来了,穿着绛紫色常服,妆容精致,大方得体,进门就悠悠然朝皇后屈膝行礼。 “哼!你还知道本宫是皇后?”,皇后眯着眼也不叫起。 许贵妃就一直保持屈膝的姿势,浑身上下很快又酸又疼。 “可是臣妾哪里做得不够周到?还请皇后娘娘指点迷津”,许贵妃咬牙客气。 “指点倒不必”,皇后冷笑,“你只需要给本宫解释一下,为什么栖凤宫没有熏香,没有驱赶蚊虫,也没有派人好好儿维护,你觉得本宫不配是么?” “皇后娘娘言重,臣妾冤枉,您就是给臣妾一百二十个胆子,臣妾也不敢不尽心” 许贵妃当即跪地,罗列好几项理由,说栖凤宫附近池塘花草多,蚊虫屡禁不止,又说纱窗网眼太小屋子会不透气,特地挑了最软的烟纱封窗户。 总之,理由十分正当,皇后无言以对。 尴尬之下她只好强撑起威严,像模像样敲打了许贵妃几句,才叫人离开。 从栖凤宫出来,许贵妃暗暗冷笑。 “看来,捞不回权利,皇后是有些着急啊,可惜这回连太后都不帮你,我可有什么办法?” …… 主位娘娘间的斗争暂且波及不到贵人美人们。 叶思娴从宁寿宫出来,正打算回去吃西瓜,不想杨美人突然冒出来。 “叶贵人安” “是你?”,叶思娴皱眉,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写着,你不要挡道我不喜欢你。 只是,杨美人也不是来寻求她喜欢的。 “听说叶贵人宫里的瓜果蔬菜好,不介意请妹妹我去尝尝吧?” “谁是你妹妹?再说,各宫里的瓜果都是一样供应,我的并不比你的好,你想吃自己去要啊?”,叶思娴毒舌。 (本章完) 第100章 朕想去哪就去哪 第100章朕想去哪就去哪 杨美人不死心还要说什么。 叶思娴晒得满头是汗,急着要回去避避暑,干脆直接来了句。 “杨美人,锦绣轩不欢迎你,我这个狠毒的女人再给你下毒毒死了可怎么好?” “抱歉啊,我不能请你去”,说完匆匆离去。 杨美人气了个仰倒,就那么直直站在毫无遮挡的宫道上,任凭火辣辣的阳光直射肌肤。 “她……居然知道了” 自己散布那些叶贵人狠毒,逼死公主生母的谣言居然被她知道了。 “一个小小的贵人,家里那么穷,身上必定没什么银子,也没见皇上赏给她什么金银财宝,她居然能在宫里得到这么多消息!” 杨美人匪夷所思,宫女巧竹也百思不得其解。 “可是小主,如果叶贵人知道,她为什么不揭发咱们呢?” 这句话让杨美人脊背生凉,她是真大度?还是准备攒着一块儿报复呢。 “回去,巧竹,咱们回去!”,杨美人带着宫人匆匆离开,脸色苍白。 …… 太后和皇后回宫,晨昏定省恢复如常。 妃嫔们每天向皇后请安,还隔三差五去宁寿宫陪太后坐坐。 不过,太后的‘病’好像越来越严重,脸色蜡黄,食欲不佳,肉眼可见一天天瘦了下来。 “太后娘娘,您到底是怎么了?” 许贵妃伏在太后床边忧心忡忡,皇后倒是一脸麻木坐在一旁。 “老毛病了不碍事,哀家以前就苦夏,这上了年纪的人呐,越发不中用喽” 太后自嘲一笑,神色忽然郑重起来。 “话说,有件事一直挂在哀家心里,不知道怎么说?” “娘娘您说?”,许贵妃很积极,皇后也收起呆板,扭头看过来。 “大公主眼瞅着四岁了,哀家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实在教导不了她,你们不妨商量着,给她寻个养母吧” “不拘出身高低,品行一定要好……” 太后话音未落,白贵人猛地抬起头,叶思娴看见她眼里光芒四射的亮光。 “是!”,许贵妃恭敬应下。 “公主金枝玉叶,臣妾必定尽心尽力” 皇后张了张口本想说些什么,但见许贵妃这么积极,太后又拉着她的手。 眼神一黯淡,也就闭口不言。 …… 要给公主选养母了。 后宫出了这么一件大事,谁还关心太后和皇后贵妃之间那点儿八卦。 主位娘娘谁和谁不对付,谁和谁突然好上,都不是她们能管的。 倒是大公主,一旦认了养母,接下来的一辈子都不用愁。 不论是地位还是宠爱,都是板上钉钉。 何况只是个公主,将来自己再有皇子也不会冲突,这样百利无一害的事,谁不想争一争。 邀月宫 杨美人就百般激动,一回宫就打发人去贿赂公主奶娘,打听公主喜好。 “宫里规矩,正三品往上才能抚养皇嗣,假如我收养了公主,那至少是个嫔位” “杨嫔娘娘?不不不,这不好听,还是有个封号比较好……” 杨美人憧憬美好未来的时候,别人也都没闲着。 …… 华贵人一回宫就张罗着叫人去宫外弄些新鲜玩意儿。 “不论家世品貌,宫里还有比我更合适的人吗?” “依奴婢说,没有,小主您性情活泼开朗,出身书香门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公主不交给您,又能交给谁呢?难不成那几个美人才人吗?” 宫女招悦安慰自家小主。 可华贵人显然没那么轻敌:“你别忘了,宫里可不止我一个贵人” “白贵人,还有叶贵人,这俩好得几乎穿一个裤腿,我一个人单打独斗,恐怕要落下风……” “所以小主,您才更应该想想办法,奴婢就觉得您先哄大公主开心这主意好” “罢了罢了,你们几个再帮我想想,天气闷热,我得去歇会儿” …… 锦绣轩这里,叶思娴的确在劝白贵人勇敢些。 “我出身低,又什么都不会,我肯定不行,不过白姐姐,我觉得你比华贵人强得多,你一出手肯定行” “可我没把握啊,你没看见华贵人那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么?” “可是……我总觉得她没你好”,叶思娴说大实话。 白贵人穿着一身玉色宫裙,姿势优美坐在临窗的榻上,拖着下巴望向窗外。 仅仅是这简单的一幕,叶思娴都看呆了,“这气质,只怕满宫上下都找不到第二个”。 不知怎么的,叶思娴有种直觉。 自己很快就要跪在地上叫白嫔娘娘了,甚至还会有个好听的封号。 “如果是真的,那该多好……”,叶思娴同样憧憬。 …… 盛夏六月,本应安安静静的后宫,因为要给大公主选养母,闹得沸沸扬扬。 叶思娴没什么胜算,干脆也就不争,天天拉着白贵人探讨该怎么养孩子。 本以为日子就这么无聊。 不料宫外突然传来消息,皇上要回宫了。 “皇上?皇上他要回来了?”,叶思娴惊喜一蹦三尺高。 “小主您悠着点儿,让外人看见像什么样子!”,圆月哭笑不得。 叶思娴却已经开始找小秦子去打听。 “你找人去宫外的时候,打听打听皇上这回没带人回来吧?” 圆月哭笑不得:“您也太大胆了,敢这么胡乱打听,奴婢劝都劝不住” “你懂什么,这叫情深义重” 自打接了消息,叶思娴就开始盼星星盼月亮盼着赵元汲回来。 这一等就是十几天。 六月底赵元汲入京,先去皇陵祭祖,后又去城外皇家寺庙祭天,乞求上苍降下福祉。 这又足足忙了几日。 叶思娴正儿八经看见晒成小麦色的赵元汲站到自己面前时,眼中带泪就扑了过去。 “你还知道回来” 赵元汲被撞得后退几步,稳稳接住娇小的身子。 “不像话,朕这不是忙完第一时间回来了?” 叶思娴这回却懂事得多。 “您还是换地方吧,太后病了,皇后娘娘侍疾有功,许贵妃协理六宫有功,大皇子和大公主也需要皇上陪伴” 越说越委屈,叶思娴眼泪汪汪抱住不松手。 赵元汲拍了拍她的后背:“不必考虑那么多,皇宫是朕的家,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还用跟谁交待?” (本章完) 第101章 重伤 第101章重伤 话是这么说,赵元汲还是喝了杯茶离开,太后卧病在床,这个时候去哪儿都不对。 夕阳西下,傍晚暑气依旧很重。 赵元汲带着冯安怀一行人,坐着御撵去了宁寿宫。 宁寿宫前空荡荡,既没有妃嫔来侍疾,也没有来来往往的宫人,和以前一模一样的冷清,他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进门闻见一股浓重的药味,雁秋嬷嬷迎出来。 “皇上您可回来了,太后娘娘一直盼着呢,快进去吧” “嗯” 淡淡应了一声,赵元汲大步进去,见太后正倚在榻上喝药。 她果然是病了,脸色蜡黄,身形消瘦,即便头戴凤冠身着凤袍,也丝毫显不出雍容华贵。 倒愈发显得她人更瘦,连往日合身的衣裳都撑不起来,原本一双还算丰腴的手变得枯瘦嶙峋,薄薄的油皮包在骨头上,叫人看了触目惊心。 “母后,您这是怎么了?”,赵元汲大步上前接过药碗亲自服侍太后吃药。 “不碍事”,太后皱眉推开药碗,苦涩的脸勉强挤出一丝笑。 “老毛病了,一到夏天就食欲不振,太医说是在山上着了凉,让哀家回宫养些日子,疏散疏散心情就好了”,太后虚弱缓缓说着,一张脸苦得直打结。 赵元汲顺势递了蜜饯过去,太后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些。 她盯着皇帝上上下下看了一圈,又抚了抚他的肩膀,最后含笑。 “虽然黑了瘦了,但比以前结实了,看来皇帝这一趟的确辛苦” “你也不要一直忙国事,得保重自个儿的身子才是” “儿子谨遵母后教诲” 赵元汲微微颔首,心里一阵恍惚。 不知怎的,突然有种又回到从前的感觉,那时候太后还不是太后,皇帝也还不是皇帝,养母养子还是一条心。 可现在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和利益,他已经很久很久猜不透太后心中所想了。 唯一能确定的是,她还是那么深藏不漏,不论什么事都不会轻易露出想法。 “有件事哀家得告诉你” “我这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没什么精力抚养大公主,所以就擅自决定替大公主选个养母”,太后说得很含蓄。 “朕听说了,只是,皇后她……” 赵元汲有些疑惑,想不通太后这一步棋。 按说,她应该替皇后求情抚养大公主才对。 太后淡淡一笑:“皇后她身子也不好,皇帝难道忘了?” 久久沉默后,太后拉着赵元汲的手,语重心长解释起来。 “哀家也想过交给皇后” “可你也知道,皇后心里压着的事情多,她整天郁郁寡欢,端着架子看谁都不顺眼,哀家在信山天天劝她想开一些,可她……” 太后轻轻摇头。 “有些事不必哀家明说,皇帝自然明白,哀家一直是心疼你,心疼孙子孙女,见不得孩子受苦” 她眼角含泪叹了口气,抬手拿帕子点了点眼角。 “母后有心,倒是朕终日忙碌,顾不上这些”,他起身替太后倒了盏茶水,双手奉上。 “这件事,就听母后的” “嗯” 太后高兴接过茶盏抿了一口,笑盈盈靠在软枕上,母子俩闲话。 说江南的风土人情,说这回出宫澈儿没给你添乱吧?又说澈儿整日东游西荡心思不在正事上,什么时候能长大。 “也不知道是随了谁,怎么养成这个性子的?哀家天天愁的睡不着”,太后愁眉不展。 “你说说,他什么时候才能成家立业,让哀家不再给他操心?” 赵元汲含笑一一回着,说这事儿不能急,又说这回澈儿比以前成熟许多,让他明日进宫向您请安。 夕阳渐渐隐去,带走了一些暑气。 从宁寿宫出来,赵元汲坐在肩舆上,脸色逐渐变得惨白,冯安怀招呼宫人加快脚步,速速回宫。 以前觉得宁寿宫和昭阳宫不过隔着一条宫道,几步就到了,可眼下坐在肩舆上,赵元汲居然觉得这条路可真长,长得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坐在颠簸的肩舆上,赵元汲拼尽最后一丝理智没有倒下。 昭阳宫终于到了,扶住几个太监踏进门一刻,赵元汲‘噗’一声吐出大口大口鲜血,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临昏厥之前,他下了死命令。 “秘召太医,不得张扬” 冯安怀吓得半死不活,招呼几个太监将皇上扶到龙床上,一个人匆匆去了太医院。 正好天色渐晚,这会儿忙碌的是御膳房,来来往往都是往那儿去的。 太医院冷清,也没人发现他。 …… 太医秘密赶来,诊断过后,轻轻剪开皇上的上衣。 繁复的龙袍下是被鲜血染红的里衣,剪开里衣,里面又是早已染透了的一层层白纱布。 终于清理完这些,齐太医终于见到那道长长的裂口,从左肩蔓延到右侧肋下,宽度有两指,皮肉外翻往外渗着血迹,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天热化脓。 “皇上!” 齐太医跪在地上,吓得面如土色。 不是说,皇上出宫下江南巡视了么?怎么会被人伤成这样?什么刺客敢这么大胆? “齐太医,你愣着做什么?赶紧给皇上诊治啊?”,冯安怀急得要死。 自打遇刺,皇上就一直这么带着伤口。 找民间大夫太容易暴露,皇上就一直忍着,出宫祭祖拜祭皇陵。 他想不通皇上为什么非得这么大阵仗,但他不敢质疑,只有拼了命替皇上打掩护,不让皇上当众晕倒被发现。 这几天他一直贴身服侍皇上,日日夜夜不曾离身,硬生生把眼圈儿都熬青了。 “是!” “这么大的伤口,得先把化脓的地方清理干净,然后用针线缝合” “什么?针线?”,冯安怀吓得跳起来,“你到底是太医还是裁缝啊!” 齐太医不动声色,熟练从药箱里拿出银针和特制的线,还有烈酒、匕首等等。 见冯安怀愣住不动,他立刻下令。 “还不快去扶住皇上,另外找些干净的棉布,堵住皇上的嘴,顺便给皇上擦擦汗” 冯安怀腿都软了,但还是屁滚尿流去了。 这一晚,昭阳宫内殿的灯彻夜通明。 对外说是皇上攒下太多重要的折子,不得不彻夜批阅,实际赵元汲一整晚都在疗伤。 (本章完) 第102章 割肉疗伤 第102章割肉疗伤 如果人间有地狱,赵元汲觉得大概就是今晚的模样。 以前看史书,上有刮骨疗毒的英雄,他觉得不过尔尔,男子汉大丈夫这有什么可吹嘘的。 当他自己也割肉缝合疗伤时,才觉得英雄果然还是英雄。 哪怕他也同样一声不吭,让齐太医和冯安怀等人配合五体投地,可他几乎汗湿了两床被褥。 清晨的曙光到来时,齐太医终于用剪刀剪断缝合线。 “启禀皇上,伤口已经处理好,如果没有意外应该不会再裂开,只要您按时上药,一个月就能重新长好” “嗯”,赵元汲闭着眼躺在床上,嗓音沙哑发出一个字。 “滚出去,如果敢说出去一个字,朕诛你九族”。 沙哑的嗓音无比寒凉,天知道他费了多大力气才按捺住要杀了太医的心情。 “是,微臣知道,微臣这就告退”,齐太医屁滚尿流离开。 …… 送走太医,冯安怀正要去歇会儿,叮嘱徒弟好好伺候皇上,有事务必来叫他。 可这时六王爷来了,瞧着也是一脸疲倦的模样。 “皇上呢?” “皇上在里头,昨晚刚刚……哎,六王爷,皇上还没醒呢” 冯安怀试图阻止的时候,赵元澈已经大步迈进去,而里头的赵元汲也一直醒着。 钻心入骨的疼痛让他难以入睡。 “皇兄!”,赵元澈扑通一声跪在床头,满脸愧疚。 “臣弟审了一夜,都没能把那两个活口的嘴撬开,不过他们两人说的话,好像是甘州口音” 皇兄回京途中突然遇刺,他们连一点儿准备都没有,被刺客打了个措手不及。 虽然带的有暗卫有侍卫,可对方好像什么都计划好了一样,人数众多训练有素,打斗起来招招致命,一连血战半个时辰见抵挡不过迅速全线撤退。 整个过程速战速决滴水不漏。 赵元汲和赵元澈两人拼尽全力,才仅仅留下两个活口,可他们的嘴还死活撬不开。 “甘州?” 赵元汲皱眉:“那不是惠王叔的封地么?” “正是”,赵元澈十分沮丧。 “可是惠王叔怎么可能会刺杀皇兄,全天下的人都叛变,惠王叔也不会叛变” 从小到大,要不是惠王叔暗中护着他们母子三人的周全,恐怕他们早就丧命在莲贵妃手下。 如果惠王叔想叛变,直接不拥立任何人就行,做什么拥立了再叛变,还落得个叛贼的罪名。 “是么?”,赵元汲面容平静,苍白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是” 如果说赵元汲受到的疼爱是掺了水的,那赵元澈收到来自惠王的疼爱就是实打实的。 人一旦沾染上至亲情感,就容易失去理智,更容易出现偏颇。 “也许吧,这件事先不往下查,既然两个刺客都不愿多说,那就秘密送他们上路”,赵元汲轻轻摆手。 “我受伤的事千万不能被任何人知道,太后也不行” “是,皇兄” 这点儿分寸赵元澈还是有的。 赵元汲点点头,告诉他太后想他了,就叫人送他离开。 赵元澈离开后,赵元汲终于得以休息。 今日不上朝,理由是昨夜折子太多,沿途奔波太劳累。 明天他也可以找理由休息。 可是后天如果再不出现在朝臣面前,就会有人开始怀疑,甚至那背后之人就会开始散布恐慌,扰乱朝局。 赵元汲闭上的眸子突然睁开,双拳紧握。 不,他绝对不允许! 甘州口音,死士,刺杀,惠王叔,就是你吧? 可是为什么? 换做任何人谋反叛变,他都不可能这么难以接受,可偏偏是惠王叔。 这些年自己不曾亏待他,权利,金银,甚至女人,能给的他都给,难道还不够么? …… 昭阳宫的事密不透风。 后宫众人只知道皇上沿途奔波劳累,连着两天都没上朝,也没进后宫,连最宠爱的叶贵人处都没去。 女人们心里平衡,便专心致志加入争夺公主的大军里。 太后说了不拘出身只要品行好德行好的。 从皇后到底下的美人才人,都想抚养公主,且都变着花样使招数,或是讨好太后,或是讨好公主。 正好七月初到了大公主的生辰。 太后在宁寿宫给公主举办生辰宴,后宫所有人都精心准备了礼物来参加。 一直冷冷清清的宁寿宫突然热闹起来。 席间,许贵妃问太后:“不知这件事怎么定夺,太后娘娘,您可选好了没有?” “你说的不错,也是时候定下来了,总不能让公主一直跟着我这老婆子受委屈”,太后强撑着乐呵呵。 许贵妃连忙请罪:“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瞧着妹妹们都是翘首期盼,一心想替太后娘娘分忧” “好,好”,太后乐呵呵拍着许贵妃的手,“你是个孝顺的孩子,哀家都知道” “不过……”,太后目光扫视众人。 “这可事是件大事,哀家一个人可做不了主,皇后,你是嫡母,你的意思呢?” 皇后坐在太后的另一边,一直神情冷漠,端着架子高高在上。 听见太后问她,也只是端庄得体扯了扯唇角。 “母后看人的眼光最好,还是您选了人和皇上商量商量最好,臣妾没有意见” 这话说得恰当得体又客气,只可惜等于没说。 她心里有怨气,并且已经憋了许久。 太后回宫说要给她撑腰,说要帮她夺回宫权,每一样都没做到,甚至连给公主选养母这样的事也能绕过自己。 要说宫里头谁最适合抚养公主,还有比自己更合适的人么? 要真为了孩子好,有什么能比让她成为嫡出的公主更好的途径? 这些事太后会不懂么?可她就是绕过了自己,还大张旗鼓和许贵妃有说有笑,还说什么不论出身高低。 难道,要她和一众美人才人们去争一个丫头片子么?岂不是丢人现眼。 皇后话音落,众人心里唏嘘,也太敷衍了吧,难道是瞧不上公主? 众人正疑问,就见皇上带着冯安怀突然来了,身后还跟着小太监端着红布托盘,像是带来的礼物。 “皇帝来得正是时候,正好商量商量把公主交给谁合适?”,太后笑呵呵。 (本章完) 第103章 素妃娘娘 第103章素妃娘娘 “不着急” 赵元汲抬脚走向正位坐定,扫视一圈才淡淡开口。 “若论品行,爱妃们都是贤良淑德,若论才干,你们也都是才貌双全,朕一时眼花,实在挑不出谁好谁不好” “不过……” 他笑着掀开小太监端着的红布,将那只雕刻精致细腻的羊脂玉兔捧在手心,送到女儿面前。 “不如,就交给怡安自己去选” “怡安,你喜欢哪位娘娘,就把玉兔拿去送给她,可好?” 四岁的小女该被奶娘带到父皇面前,看着小巧精致的可爱玉兔,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出笑脸。 “嗯” 原来,大公主根本不是传言中的呆笨,她非但不笨,反而还有小姑娘特有的聪敏伶俐。 只见公主小心翼翼从父皇手里捧过玉兔,迈着小步伐怯生生走下台阶,来到妃嫔们面前。 “公主?” 许贵妃含笑看着她。 虽然有点儿瞧不上宋氏生的丫头片子,可皇上在呢,且看样子还挺喜欢公主,如果自己能够抚养公主,那不就儿女双全了么。 说不定皇上一高兴多来几次,她就又怀上了。 从此皇后再也无法撼动她的地位。 可怡安却抱着小兔子,微微屈膝行礼后,就往旁边走去。 许贵妃一阵失落,却也不动声色。 “公主,您手中的小兔子可真漂亮” 贵妃的手边坐着几位美人,公主刚一过来,杨美人就迫不及待朝她伸手。 “公主,上回的芙蓉桂花糕可还喜欢?以后……我天天给你做好不好?” “公主,您穿上这裙子可真漂亮,红彤彤的凤尾花正好衬托您,我还绣了绣紫色凤尾花的,回头一并送给你好不好?” 美人们激动地纷纷伸出手。 这段时间她们拼了老命讨好公主,不就是为这一刻么? 这简直是改变命运的最佳机会,错过一次,这辈子她们可能都要老死在美人位上了。 怡安捧着玉兔,看看杨美人,又看看赵美人。 忽然她单手提起小裙子,来到几位美人面前挨个儿行了个大礼,吓得美人们连连起身道不敢。 论品级,公主的品级怎么着都比她们尊贵的。 “公主,您这是做什么,臣妾们也不起啊” “怡安谢几位娘娘这些日子的照顾” 四岁的女娃还是有些怯弱,说话声音也小,只是这会儿谁又会挑她的毛病,众人只盯着她手心的玉兔。 行过礼,怡安又跑到对面四个才人面前行了礼,道了辛苦。 惹得太后指着她笑:“皇帝,你瞧瞧这孩子懂事了不少,才四岁就说话这么利索,多聪明” “是母后教导得好” 太后连连摆手:“哀家身子不好,精力有限,哪儿顾得上她” 赵元汲没说话,只斜斜倚在靠背上,盯着公主选养母。 表面看上去是宠溺,有耐心,好父亲,实际上,他只是刚上完药伤口剧烈疼痛,一说话容易露馅儿而已,只能尽可能不说话。 许贵妃不选,美人才人都不选,最后只剩下皇后手下坐着的三位贵人。 华贵人是用尽了浑身解数的,甚至还从袖子里变戏法一样拿出两个小布娃娃。 “公主,这是我亲手给你做的,喜不喜欢?以后我经常给你做好不好?” “还有你喜欢的小风车、布老虎、宝石项链、摇摇车”华贵人摇晃着手里的玩偶,期待看着公主。 果然,大公主抱着玉兔,迈着小步伐走向华贵人。 只见她摸了摸手中的玉兔,又看了看华贵人,眼里似有纠结。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叶思娴目光落在身边白贵人的手帕上,那手帕已经被绞成一条绳子,紧紧缠绕在白贵人指尖。 这些日子,所有人都流水儿一样往大公主身边送东西,白贵人却只在御花园见过一回公主,还没怎么说话,只是画了一幅画。 问她为什么不去熟悉熟悉公主的喜好,也好争一争,可她居然说。 “那么小的孩子哪儿见过这样的阵仗,万一吓着她可怎么办?” 叶思娴:“……” ‘这会儿知道着急有什么用啊大姐,华贵人这些时候有多拼命,大家有目共睹,连杨美人都望尘莫及啊’ 果然,大公主小心翼翼抱着玉兔,将它举到华贵人面前。 “公主,这是给我的么?” 华贵人几乎喜极而泣。 这只小小的玉兔,能让她有子嗣,能让她直接晋升为嫔,还能让她有数不清的机会见皇上,这简直是命运的眷顾。 “当然是给你的”,怡安笑盈盈乖乖站在那。 华贵人几乎含着泪小心翼翼接过兔子,将它抱在怀里,拿出手帕心爱地擦了一遍又一遍。 “怡安,你确定选华贵人做你的母妃吗?”,太后笑盈盈。 赵元汲也终于有所缓和,目光温和看向公主。 “既然是怡安自己选的,那就华贵人吧”,他抬手就要着人拟旨宣召。 华贵人是不错的。 出身高贵、品德良好,最要紧的一点是,她看人看事都明白,知趣,不论做宫妃还是做公主养母,赵元汲都是满意的。 可说时迟那时快,怡安突然上前一步跪在赵元汲面前。 “父皇” 小女孩的声音无比稚嫩。 “儿臣把玉兔送给华贵人,是为了感谢华贵人这些天对儿臣的照顾,做衣裳,做糕点,儿臣很感激”。 怡安几经停顿,才把一段话明明白白说出来。 “你的意思是,仅仅是感谢,你选的母妃另有其人?”,赵元汲忍住疼痛,挤出温和的笑。 “是!” 怡安扶着地面爬起来,小步子一点一点,朝着白贵人走去。 她浅浅行了一礼,扬起稚嫩的笑脸。 “儿臣把玉兔送出去了,还可以选母妃吗?” 拧成绳子的帕子悄然落地,白贵人眼泪夺眶而出。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 所有人都愣住。 直到冯安怀用高昂嘹亮的声音宣召,晋封白贵人为正二品妃,封号素,赐长宁宫主位,更改玉蝶,为大公主生母,从此尽心抚养不得怠慢。 “臣妾多谢皇上圣恩” 素妃深深跪地叩拜,额头触地的那一刻,她深深知道这辈子她能走的所有路,就到这里了。 这样也不错,正是她期待的。 (本章完) 第104章 静观其变 第104章静观其变 心里装着心上人,膝下有乖巧可爱的女儿。 身上有地位有权利,也有了盔甲,从此以后再也不用生活在后宫的最底层,只靠避世来躲避那些肮脏丑恶。 她只需要好好利用盔甲来保护她们母女,其余的什么也不必管不必做。 她的一生终于有了寄托。 “儿臣参见母妃”,小公主扑向素妃。 她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娇娇软软的小身子扑了个满怀。 奶香奶香的味道扑面而来,素妃艰难站起身,抱着公主在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里走回座位。 “好!” “今日正好是怡安四岁的生辰,朕希望,以后她每年都这么高兴”,赵元汲举杯。 “恭喜皇上,恭喜素妃娘娘” 妃嫔们纷纷端起酒杯,忍住极大的失落和不情愿,挤出最尴尬最勉强的笑。 宴席散去 帝后服侍太后先行离开,许贵妃一边张罗宫女太监收拾宴席,一边意味深长看着素妃。 “妹妹,看不出来,你藏得够深啊” “贵妃娘娘见笑,臣妾愧不敢当”,素妃牵着公主淡淡一笑。 “本宫可不敢笑你,笑一笑,恐怕贵妃之位都要让给你!” “如果娘娘没什么事,臣妾就带着公主退下” 以前她会直接不予理会,以后不会了,哪怕为了公主她也绝不会再一味躲避。 看着素妃牵着公主渐行渐远,许贵妃咬牙不甘心,还是冷笑高声道。 “本宫还是要劝你一句,二品的妃位,可是不好当” 素妃只是背影停顿了一下,就继续带着公主往前走。 许贵妃没震慑到别人,反倒闹了个笑话,心里憋了一肚子气,带着宫女愤然离去。 …… 宁寿宫内殿。 赵元汲和皇后一起将太后送回,简单寒暄了几句就大步离开。 太后笑吟吟看着皇帝消失的背影。 “也不知道一天天都忙什么,成天闲不下来” “您身子不好,太医说要静养,臣妾也就不打扰了”,皇后细心将薄毯盖在太后身上,后退两步屈膝行礼就要离开。 太后眉头深深皱起。 “皇后,你还在怨哀家是不是?” “臣妾不敢”,皇后屈膝没起身。 “哀家老了,可哀家不聋不瞎,你觉得哀家看不出来吗?” 太后掀开薄被,艰难坐起身靠在迎枕上,皇后上前扶了一把,被她顺势挽着手拉着坐下。 “佩宜,你是陈家出来的孩子,也是哀家的侄女,你觉得哀家真的会偏袒别人,把你撂在一边么?”,她语气慈祥,娓娓道来。 皇后突然抬起眸子,这么多年,母后居然难得唤了她的闺名。 “你是不是在怨哀家,为什么不把协理六宫之权给你要回来,为什么不把公主交给你养,是不是?” “母后!” 说中了心事的皇后有些绷不住,眼泪一颗颗滚落。 “儿臣在后宫里无依无靠,皇上那儿……臣妾实在是无能为力了,母后,臣妾一点儿盼头都没了” 自打新人进宫,皇上的心思就活了起来,今天是你,明天又是她。 纷纷扰扰的花丛里鲜花永远都开不完,可惜她的花期早就过了,永远也轮不到她。 没有子嗣没有宠爱,甚至连手中的权利也失去,她不知道在宫里还有什么盼头。 “别急,佩宜,你别着急” 太后扶住额头语重心长:“你就是太着急了” “当初就是因为着急,你失去了孩子,失去了皇帝的新人,也断送了你们夫妻情分” “现在你又因为着急,差点儿再一次走错路” “母后这话从何说起?” 太后闭上眼歇了一会儿,这才睁开眸子,拉着皇后说了许多许多。 总而言之一句话:别着急,静观其变。 “你现在做什么都是错的,不如什么都不做,让皇帝不那么厌烦,渐渐对你改观” 这话有些道理。 皇后听完似懂非懂,皱着眉半信半疑走了,说要回去想想。 太后笑呵呵慈祥:“回去歇着吧,急什么,有哀家在,该是你的永远都不会少” 皇后离开后。 雁秋进门,问什么时候让公主搬走。 “这就搬过去吧,还等什么,那孩子心里也是个有主意的,宋氏的孩子心里也不会向着我,别管了,让素妃去弄吧” 太后不耐烦挥了挥手,不再多说。 雁秋应是退下,带着几个人规规矩矩将公主的东西全都收拾好,送到长宁宫去。 …… 长宁宫里早已是一片热闹。 二品妃位和六品贵人的规格天上差了地下,加上又有公主过来,内务府,御膳房,针工坊,宫女太监们排着队上前请命。 内务府有人过来打扫主殿,有人来询问素妃娘娘的喜好,正殿想怎么布置,还有个管事拉了一群宫女太监让素妃娘娘选宫人。 御膳房派了两个会做江浙菜的大厨,询问素妃娘娘喜欢用哪些菜。 针工坊来了个体面的姑姑,带着两个手巧的宫女来给素妃娘娘量体裁衣,还笑着巴结说下个月就要举办册封礼,绝对不会委屈了素妃娘娘。 迎书忙得脚不沾地,送走一波又迎来下一波,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等安排好所有事,打发走所有的人,天色已经暗下来,各宫里都掌了灯。 “小主,不对,是娘娘” 她来到自家娘娘面前,艰难改了口。 “终于全部都安排好了,正殿要五六天才能打扫出来,您喜欢的布置也都报了上去,还有咱们长宁宫的宫人,奴婢先选了几个看着老实的……” “迎书,这些事你做主就好” 自己带来的陪嫁这会儿不靠,还能靠谁? “是” 迎书其实很能干,即使事情一股脑涌过来,也能分门别类处理得有模有样。 “你先去叫膳,公主都困了,让她吃了先睡”,素妃眼里都是温柔和宠溺。 “是” 迎书笑嘻嘻离开,以前很久都不见自家主子笑,现在才不到半天,眼里的笑意就没止住。 出了长宁宫,迎书挑着八角宫灯走在长长的宫道上。 周围不停有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笑着朝她打招呼,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就一一回应着。 “呦,迎书姐姐,您怎么亲自来了?” (本章完) 第105章 谢谢你 第105章谢谢你 二品妃位的晚膳极其丰盛,再加上大公主的,整整五六个大食盒塞得满满当当。 有的确实是分例内的,也有的是这些人主动孝敬的。 迎书看得目瞪口呆。 “这……我怎么弄回去?怎么没人告诉我有这么多?” “迎书姑娘别担心,老奴派人给你送回去,这二品主子娘娘的分例自然和贵人不一样”,大厨庞大海腆着胖胖的肚子笑眯眯。 “六品贵人的分例,确实就是那么少,可不是我们故意欺瞒,姑娘你可一定明鉴呐”,庞大海有点儿心虚。 “庞总管说哪里话?以前我们主子深受御膳房的照顾,娘娘她心里都有数的” “还是迎书姑娘心疼人”,庞大海笑得嘴都裂到后脑勺,连连招呼几个小太监命令着。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素妃娘娘和大公主送晚膳去?一帮没眼色的家伙!” 几个小太监只得放下手里要往别处送的食盒,过来帮迎书。 惹得其他宫里的宫女义愤填膺,偏偏又不敢说什么,小声嘀咕骂骂咧咧走了。 迎书带着几个小太监提着五六个食盒回长宁宫,一路上惹了不少人围观,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有人谄媚还有人巴结。 一向低调的迎书如芒刺背,不停加快脚步想早点儿回去,快点,再快点,可惜,又有什么用。 膳食回来。 素妃顾不上几个小太监磕头献媚,只让迎书拿了荷包打赏,自己专心陪着公主用膳。 直到公主乖乖吃完晚膳跟着奶娘默默去睡觉,迎书才跪在素妃面前,将情形禀报一遍。 累了一天的素妃优雅倚在靠枕上,手执团扇缓缓摇着,良久才问出一句。 “我记得,宫里有规矩,抚养公主的可以在宫里开个小厨房” “娘娘记性真好,是有这么一说” “那明天上报贵妃娘娘,在长宁宫开个小厨房吧”,素妃淡淡说着。 迎书苦笑:“娘娘,您应该自称本宫,还有,咱们这才第一天就要小厨房吗?旁人会不会说咱们太矫情?” 今天在御膳房里,那几个宫女嫉恨的眼神她可还记着。 “这样我清净,公主也清净,管别人做什么?” 迎书:“……”也对。 长宁宫就在锦绣轩南边,叶思娴和素妃也算是南北邻居。 也正因为这样,两人才有意无意走得进,后来发现合得来。 叶思娴吃过晚膳,站在院子里吹着凉凉的风,看着满满的月色。 远远听见长宁宫还是一片嘈杂,人来人往灯火通明的,她忽然感叹。 “大概,以后再也不能和她下棋了,虽然我棋术很烂,也不大喜欢” “怎么?劝的时候起劲,现在又后悔了?”,圆月拿着薄薄的斗篷替她披上。 七月的夜晚,风已经微微有些凉。 “我有什么可后悔的”,叶思娴觉得莫名其妙。 那次她偶然问了一句‘你该不会有了心上人吧?’,素妃‘啪’一下就把扇子摔在地上。 她不敢胡乱下结论给人戴帽子,但心里隐隐约约也觉得,素妃心思不在皇上身上。 既然这样,找个别的盼头当然最好。 往后,大公主有了母妃,素妃也有了依靠,一切都刚刚合适不是么? …… 之后的几天,后宫的焦点都在长宁宫。 妃嫔们沸沸扬扬讨论着素妃过得怎么样,大公主过得怎么样,恨不得一个个拿着放大镜,从鸡蛋里挑出骨头。 证明素妃不适合抚养公主,自己才是最佳选择。 可惜也没人能改变什么,除了羡慕嫉妒恨什么都没得到。 最生气的要数华贵人,她气得好几天都没出门,对着那该死的羊脂玉兔,气得几次差点儿摔了它。 好容易过了七月半,天气凉爽些,众人给皇后请安。 从栖凤宫出来,华贵人盯着叶思娴,冷不丁来了句。 “叶贵人看起来心情不错啊” 叶思娴穿着一身儿枫叶红的宫裙,头上戴着赤金红宝石的簪子,连脚上踩的都是绣枫叶的红底宫鞋。 打扮得妖妖艳艳,不知道要勾引谁,华贵人只看一眼火气就蹭蹭往上冒。 “怎么?难道华贵人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了?” 叶思娴凉凉盯着她。 不知道这女人怎么想的,不敢去找素妃的麻烦,倒咬着自己不放,今天抓一下明天挠一下的,不够看。 “自然没有,我只是想知道,叶贵人你是什么时候失宠的” “如果我没记错,皇上已经好几天都没进后宫了,上一回来,还是去了素妃娘娘的长宁宫”,华贵人突然捂嘴笑。 “一直都知道你和素妃娘娘关系好,却不知道素妃娘娘什么时候不声不响的,把你的宠爱抢走了” “哎呀,今天的天不错” 华贵人轻轻摇着团扇,看看天上秋高气爽蓝天白云,心情好了很多。 叶思娴皱眉想了想,亮晶晶盯着华贵人。 “皇上不宠爱我了吗?华贵人你是怎么知道的?皇上告诉你了么?我怎么不知道?” “你……!” 华贵人气得冒火,仅剩的一丝理智告诉她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能得罪叶思娴。 “招悦,我们走!” 叶思娴凉凉盯着华贵人的背影,拉着圆月去了御花园。 沿着太液池,主仆一边逛一边往回走,好巧不巧,正好遇见素妃带着大公主,母女两人坐在池边的石桌长凳旁,正看一本画册。 “给素妃娘娘请安” 叶思敏上前浅浅施礼。 素妃抬头眼前一亮,连忙起身将她扶起来。 “这么客气做什么,还施礼”,素妃脸色红润,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叶思娴展颜一笑。 “有外人在,礼不可废” 圆月铺好软垫,叶思娴在石桌旁坐下。 “在看什么呀?”,她笑着问。 大公主有些怯生,素妃抚了抚她额间的碎发,笑着鼓励她。 “这是叶娘娘,她会和母妃一样疼爱你,照顾你,喜欢你,快叫叶娘娘” “叶娘娘好”,小姑娘脆生生的唤着。 “大公主乖”,叶思娴笑。 看了一会儿画册,素妃让嬷嬷带着公主去池边看鱼,又屏退了周围的宫人,只剩她们两个。 “叶妹妹,谢谢你” (本章完) 第106章 杨美人慎言 第106章杨美人慎言 “谢我做什么,我什么都没干啊” 叶思娴随手翻着画册,上面是精心画好的小图片,淡灰色的水墨,简单的笔画,一看就是给孩子的,而且……像是早就预备好的。 墨迹干干的,纸张缝得也整整齐齐,上边还用晒干的花瓣做了个蝴蝶结。 “叶妹妹,我现在过得很开心,觉得这辈子就这样,也算值了” 叶思娴没说话,静静地听着耳边的风声。 沉默了一会儿,素妃继续说。 “你上次问我有没有心上人,我想妹妹心中也有答案” “这是要命的话,我不会随便开玩笑” 凉爽秋风吹过耳边,素妃的碎发被轻轻吹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她表情深邃凝重,眼眸里有叶思娴看不懂的光芒。 “白姐姐说什么我没听清,太液池风景确实好,如果大公主喜欢来,素妃姐姐作为母妃,可要经常陪着” 说完,她站起身,带着圆月大步离开。 …… 回到锦绣轩,叶思娴把素妃的事放在一边,琢磨着要不要去看看皇上。 上次公主生辰宴,她就观察到他鼻尖微微在冒汗,那天是阴天,根本就不热,赵元汲是习武之人,比寻常人还要耐热一些。 他怎么突然会流那么多汗呢。 “难道是……” 御书房,齐太医正在给皇帝换药,身强力壮的人身子骨恢复得快,不过短短几天伤口已经结痂,再过半个月痂口脱落,就可以把特制的线拆除,就算痊愈了。 就在这时,冯安怀慌慌张张跑进来。 “皇上,叶小主求见” “不见!” 赵元汲看着身上狰狞的伤口,心想要是这丫头闯进来,恐怕会被吓哭。 果然,冯安怀来不及出去阻拦,叶思娴就提着食盒闯了进来。 “皇上!” “越来越没规矩了”,赵元汲把齐太医推开,背过身体匆忙穿上里衣。 叶思娴看了看太医打开的药箱,见他手里还端着黑乎乎散发着奇怪味道的药碗,以及,皇上那慌慌张张的动作。 她二话不说冲上前,一把扒开赵元汲的里衣,然后…… “啊!!” 某人眼前一黑失去知觉,赵元汲仿佛意料之中的,不紧不慢伸出手稳稳接住她,就像那天刚见面那样。 “皇上,叶贵人她……” 齐太医担忧,赵元汲却摆摆手:“她没事,你先退下吧” 齐太医应是退下去,冯安怀屏退所有宫人,自己也带上门出去。 御书房里只剩下赵元汲和叶思娴两人。 赵元汲轻轻将她放在书房隔壁的小茶间,自己端了一盏香茶,在小茶几上一边看折子一边守着她。 秋天的白天很长,他守了很久很久。 直到华灯初上,软榻上的人儿才悠悠转醒。 “皇上,你的身上怎么长了一条蛇?” 她从没见过那样的东西,长长的一条贯穿胸脯,两边好像左右长了许许多多的腿,不对,那不像蛇,像乡下常见的蜈蚣。 “别胡说!” 赵元汲随口一说,抬头却见面前的人已经泪流满面。 “到底是怎么弄的?是谁?到底是谁?”,叶思娴哭着要去扒他的里衣,扒到一半又停下,她不敢看。 “没什么,遇到了点儿小麻烦而已” 赵元汲轻轻叹气。 瞒过别人很容易,瞒过叶思娴大约很难,总不能每次都穿着里衣和她……咳! 哭哭啼啼的叶思娴又怎会知道,对面这个身上长了条蜈蚣的男人,居然在想这种东西。 “怪不得我去找你,你那么快就把我送回来,原来是因为你有危险!” 叶思娴心里像堵了一块巨大的湿透,难受得要死,却偏偏挪不动搬不走,压在心里叫人喘不过气。 “别哭了,朕这不是好好的么?” 赵元汲细心替她擦去眼泪,叶思娴却别过头不理他。 “生气了?” “没有,就是心里难受”,叶思娴低下头。 “外面很危险是不是?哪怕你是皇帝,也有许多人不服你想谋反是不是?你每天折子那么多,应该都在处理国家大事是不是?”,叶思娴眼睛亮晶晶盯着他。 “怎么突然问这个?”,赵元汲哭笑不得。 小姑娘心里都开始装着江山大事了?有点儿刮目相看。 “你放心,以后后宫的事,我一个人能应付,我再也不给你惹麻烦了,我全都能应付!” 某人目光灼灼,似乎下了很大决心。 赵元汲哭笑不得:“这是……发烧了?” “什么发烧,我这是发的宏志大愿” 皇帝在朝堂上运筹帷幄,和企图谋害百姓的人斗智斗勇,她不过面对几个女人,已经简单很多了。 …… 从御书房回来,叶思娴坐在锦绣轩临窗的长榻上发了很长时间的呆。 听见圆月禀报说杨美人上门,她淡淡哦了一声,直接没动身。 “叶贵人安” 杨美人进门浅浅行了一礼。 “是你?” “怎么,叶贵人不欢迎么?”,杨美人穿着玫色华丽宫装,站在长榻前笑盈盈望着她,眼角眉梢都写着野心勃勃。 “我有些不舒服,圆月,送客” “哎!别!”,杨美人忽然睁大眼,“有件事想和叶贵人商量一下,不知道叶贵人……” “我跟你没什么好商量的,送客” 主子再三要求,圆月只好态度强硬把人轰了出去。 “叶氏,你不过区区失宠了的贵人,有什么好得意的,你等着,早晚有一天我要你后悔!” 杨美人眼里充斥着恶毒,圆月不紧不慢将她拉出去。 “宫里规矩,不得以下犯上,杨美人还是慎言” 杨美人吃了一瘪,看看主仆两人都一个德行,她狠狠‘呸’了一声,扬长而去。 华贵人瞧不上她,叶贵人也瞧不上她,总会有人能瞧上她的。 这辈子,她就不信永远只能当个跟在别人身后的小罗喽。 果然,刚出锦绣轩不久,就有人脸生的小太监传话说,主子有话对杨美人说。 “主子?你主子是谁?” “您去了就知道了” 杨美人半信半疑跟着小太监离开,不知去了多久,也不知究竟去了哪里。 泱泱后宫,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谁又回去关心一个‘过街老鼠’的去向。 (本章完) 第107章 赵元淳有点儿可怜 第107章赵元淳有点儿可怜 宫里的日子平常,一天天过去。 宫妃们发现素妃并没有因为抚养公主而得宠,长宁宫还是一如既往安安静静,像没人住似的。 长宁宫也就渐渐淡出视线,最让人羡慕的,还是锦绣轩的叶贵人。 “皇上喜欢她也就罢了,怎么最近太后也时常叫她过去伺候,一个连字都写不好的人,能陪太后抄经?”,赵美人愤愤不平。 “谁让人家长得好呢”,杨美人慢悠悠喝着燕窝粥。 “原本她还小没看出来,现在及笄了,瞧瞧她一天天女大十八变似的,会吃会穿会打扮,一双眼睛狐狸精似的,咕噜噜盯着皇上转!”,杨美人嘴里的话很恶毒。 赵美人、王美人和李美人凑在一边无奈。 “咱们什么时候能叫皇上多看一眼,我自打入宫到现在,侍奉皇上的次数寥寥无几”,还都不是正儿八经的侍寝,连身子都没破,更别提生孩子了。 李美人一脸郁闷。 “什么法子都试了,上回公主生辰,我特地打听了皇上喜欢淡粉色,从上到下穿了一身淡粉色宫装,连头饰都是一整套的粉水晶,皇上连看都没看我一眼”,赵美人同样百般无奈。 回回家里来信问她为什么没怀上皇子,她能怎么说,她已经拼尽所有的努力了啊。 “那就没办法了”,王美人吃着点心。 “实在不行就不努力了呗,现在这样不是挺好?” 她几乎想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非要得宠,现在衣食无忧的日子不好么?既然争不过为什么非要冒险呢? “你别吃了”,李美人拿走她手里的糕点。 “进宫两年你已经胖了三圈儿了,再胖下去连宫装都穿不上,皇上看都懒得看你一眼,到时候你怎么办?” “好吧” 失去了糕点的王美人仿佛丢了魂儿,开始发呆。 杨美人‘咚’一声放下手里的补品,眯着眼:“办法总会有的,只要舍得付出” 七月过去,八月中秋节临近。 难得沉寂这么久,宫里终于有机会热闹一回,上上下下都在预备中秋节事宜。 十四这晚,月色如水。 叶思娴坐在廊下看月亮,忽然想提前吃月饼,就让圆月去御书房问问,有没有多余的馅儿料和饼皮,要一些过来自己包自己烤。 圆月匆匆赶到御膳房。 庞大海热情又尽心,拿碗给她装了一大碗八宝干果月饼馅儿,又取了一些和好的饼皮面给她。 “叶贵人需要什么姑娘再来,千万别客气” “多谢公公” 圆月转身正要离开的时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小宫女,头低得严严实实,一把撞到圆月身上。 “哎呦!谁啊!” 圆月摔了个屁股蹲儿,手里端的东西撒了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奴婢该死!奴婢罪该万死!”,小宫女吓得声调都变了,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磕头,额头很快一片血迹。 庞大海怒声骂了几句,扬手又要打,被圆月拦了下来。 “算了,不知哪个宫的小宫女,怪可怜的,饶了她吧,有劳公公再给我重新装了” “哎,哎,姑娘等着,奴才这就去” 庞大海和圆月一前一后离开,那小宫女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她拼命低着头,掩饰住唇边勾起的恶魔般冷笑。 …… 叶思娴等了好久才等到饼皮和馅料,她亲自上阵,将月饼包成掌心大的饼子,细细雕了花纹,放在火炉子上用干净的炭火慢慢烘烤。 诱人的香味很快溢满整个院子,锦绣轩内外都能闻见。 “叶嫂嫂,你可以啊,今晚就开上小灶了?” 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不用猜也知道是赵元淳。 叶思娴动作熟练替他拿了块烤月饼,又叫人添了一盏茶:“喏!” “你这鼻子也太灵,回回我这儿做点心你都能闻见”,叶思娴头也不抬。 赵元淳毫不客气接下香茶,又拿了一块外酥里香的烤月饼,咬了一口:“嗯,核桃红枣馅儿的,好吃” “一共没几块,你悠着点儿别都吃了” 十岁的少年郎正是能吃的时候,叶思娴对他的饭量已经有了深刻的认识。 “嘿嘿,嫂嫂,你真好!居然没有赶我” 赵元淳白天读书习武,只有晚上有些时间能出来。 以前他经常去栖凤宫请安,皇后待他也算客气,叫人给他做吃的,做衣裳穿。 后来不知为什么,皇后就突然不理他,连客气也没有,回回去了只说不舒服。 渐渐的就不去了。 正好锦绣轩叶贵人待他热情,做点心都能想着给他留一份,所以他时常在傍晚过来。 一来二去,习惯也熟悉了。 “怎么不赶你,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还往后宫跑,跟你的嬷嬷也不拦着你” 叶思娴嘴上嫌弃,手里却又拿起馅料饼皮开始包,准备替他烤了让他带回去吃。 “知道” 赵元淳眼里有些黯淡。 嬷嬷说,过了十岁就不能再随随便便往后宫跑,往后娘亲的锦绣轩也不能常来,叶贵人做的点心也不能常吃。 这么一想,还挺失落。 半个时辰后,叶思娴拿了大大的纸包给他包了十来个刚烤好的小月饼。 “走吧,以后想来白天来,这是最后一次了” “是!多谢叶嫂嫂” 赵元淳双手捧过纸包,郑重道了谢。 一直看他的身影消失,叶思娴主仆才回到院中,忙活大半天,她也没胃口了。 临睡前,她还喃喃嘀咕着。 “赵元淳有点儿可怜呢?” “谁可怜?” 男人的声音从天而降,叶思娴瞬间精神抖擞睁开眼。 “皇上?您怎么来了?” “朕为什么就不能来?”,赵元汲随手退下龙袍扔到一边,疲惫躺在床榻上,熟练将小女人搂在怀里。 叶思娴睁着大眼看着他,很是匪夷所思。 “皇上,您是有多想不开,非要睡在臣妾这狭小的锦绣轩?” “本来不想来的,朕都洗漱完了,又忽然想见你” 心里有股暖流缓缓流淌,叶思娴钻到他怀中傲娇。 “这还差不多,您往后只能见我,不能见别人” “朕有了你,哪儿还去见过别人,小气!”,赵元汲刮刮她的鼻尖。 (本章完) 第108章 还要霸占你 第108章还要霸占你 “九弟又来你这儿蹭点心了?” “嗯”,叶思娴点点头,“没娘的孩子好可怜,他身边,或许连个真正关心他的人都没有” “皇后都嫌他大了开始避嫌,你倒是还怜惜上了”,赵元汲哭笑不得。 “长嫂如母,我虽然不是他正经嫂嫂,但也是您的宫妃,自然担得起他的一句尊称……”,叶思娴淡淡说着。 “不过我已经叮嘱他,以后只能白天来,还得带着宫人,不能随时来” “随你意愿,这种小事不必跟朕回报” 赵元汲满不在意,本来也就是闲聊打发时间,他并不担心什么心爱的女人和十岁的孩子之间能发生什么。 八月十四的月色已经通透明亮。 清朗舒爽的月光照在层层叠叠的皇宫,树梢的叶片零星开始掉落,只有锦绣轩洋溢着灼灼春光。 怀中的人儿已经及笄,赵元汲也已许久没叫人侍寝,两情相悦的人儿终于彼此拥有。 “娴娴,朕把心都掏给你了,你可知道”,赵元汲吻上梦寐以求的唇瓣。 “知道,我不光把心掏给你,还要霸占你”,叶思娴轻轻咬了一下他的舌尖。 潮水退去,叶思娴满面潮红依偎在丈夫怀里,小脸儿上心满意足。 “上回你喝醉的时候说的话可还记得?我说我早晚把你身边女人全都赶走,就剩我一个” “算数,朕帮你!” 赵元汲紧紧拥着她。 话不多,只有几个字,但字字千钧,一言九鼎。 身为帝王,一国之君,这个江山将来究竟成什么样,都是他说了算。 第二天就是中秋节。 叶思娴醒的时候身边早已没了人,赵元汲上朝早早离开。 她满脸通红回忆着昨晚的一切,原来,和娘亲说得一样,和心上人在一起,就是这样美好。 …… 上午叶思娴美滋滋用花瓣泡了个香香的澡,中午简单用过午膳,她倚在软榻上抱着话本书,边看边咯咯笑。 素妃带着公主过来看她。 叶思娴只好把书放在一边,叫圆月去切蜜瓜。 “叶娘娘,你在看什么书?” 大公主抱着蜜瓜,对她手上的书很好奇。 “咳!那个,这是大人看的书,小孩子不能看”,叶思娴脸红。 素妃却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 “整天去陪太后娘娘抄佛经,你还不赶紧练练字,不然这佛经如何抄得?” 叶思娴想了想,忽然坐直身体。 “白姐姐,你说太后是怎么了?我觉得自打回宫,她变得和以前大不一样,她以前提起我都说,那个出身卑微的小贵人” “现在却乐呵呵一口一个叶贵人,哀家觉得你很懂事” 叶思娴喝了一口茶,拧着眉百思不得其解:“我想不明白她为什么找我抄佛经”。 “这个我还真猜不出来”,素妃仙气飘飘拢了拢身上的挽袖。 “不过我能告诉你一句话‘反常即妖’” 叶思娴嬷嬷重复着太后的话,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对话。 “我真没看见,你自己的吊坠自己不收好,怎么能赖我呢?圆月姐姐,我昨晚不当值,可是早早就睡了啊”,巧燕委屈又无辜。 “房间里就住了咱们俩,我那儿都翻遍了没找到,我不过白问问你看见没有,你别生气啊”,圆月语气卑微。 “那个红玛瑙葫芦吊坠是主子头一回赏我的东西,我一直戴在腰间,从来没离过身,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呢”,圆月带着哭腔,听声音都快急哭了。 “你想想你昨晚还去哪儿了?是不是掉在外面了?”,巧燕也有些不忍心。 “我去了地方多了,可是它怎么会掉呢,我去过那么多地方都没掉过啊?”,圆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说话间,两人进门。 圆月泪眼涟涟抹着眼泪,巧燕也皱着眉不知道怎么安慰的样子。 “怎么了?瞧你们一个个的” 两个宫女对视一眼,还是圆月扑通一声跪下,哭着说主子赏赐的红玛瑙宝葫芦吊坠不见了,一直戴在腰间,今早穿衣裳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 “我还以为多大点儿事,瞧你们俩这点儿出息,丢了就丢了呗……” 话还没说完,y叶思娴就觉得心里隐隐有不安。 素妃不解:“怎么了?” “没事”,叶思娴心不在焉。 大公主被外头小秦子手里的花灯吸引了过去,蹦蹦跳跳出门,素妃连忙跟上去。 叶思娴望着院子里蹦蹦跳跳的身影,听着嘻嘻哈哈的笑声,心里也高兴。 可这高兴像是缺了一角,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什么都没心思干,一直歪在软塌上翻书,不停地翻了一本又一本,最后终于眼前一亮。 “我知道了” “主子,您知道什么了?”,圆月不解。 叶思娴正要说道两句,见素妃带着公主进门,她笑吟吟说。 “时辰差不多,咱们也该出发了” “素妃姐姐你先等等我,还有点儿事,半刻钟,最多就半刻钟,我去去就来!” 顾不上别人疑惑的目光,她起身往库房冲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瞅着中秋夜宴的时间就要晚了,栖凤宫的宫人也一遍遍来催,叶思娴还没出来。 “怎么回事?”,圆月着急想要过去催。 素妃拦下她:“先别动,再等等吧” 这一等就等到最后,叶思娴两手空空从库房出来,眼里闪烁着得意。 “素妃姐姐,咱们走吧” …… 中秋夜宴摆在栖凤宫。 本来要摆在宁寿宫的,太后却说嫌闹腾得慌,皇后身子又大好了,不如就摆在栖凤宫,就当是给皇后热闹热闹驱驱邪气。 赵元汲没意见,低下的人自然更没意见。 叶思娴和素妃赶到时,人已经到齐一大半。 四个美人四个才人,打扮得花枝招展起身行礼,除此之外,华贵人也前后脚到了。 相互见礼归坐,众人的目光一会儿落在素妃身上,一会儿落在叶思娴身上。 “大公主被素妃娘娘养得真好,瞧瞧她坐在位子上不哭不闹,言行举止落落大方,多可爱啊”,杨美人开口了。 “多谢杨美人夸奖”,素妃淡淡的。 杨美人被噎了一下,没了话说,矛头又转向叶思娴。 (本章完) 第109章 中毒 第109章中毒 “叶贵人这么高兴,可是遇到了什么喜事?”,杨美人挑着眉得意洋洋。 “我瞧着杨美人心情也不差啊,怎么?今儿个中秋节,还不叫人笑一笑?”,叶思娴凉飕飕盯着她。 “自然可以”,杨美人眼睛微微眯着,暗潮涌动。 许贵妃是最后一个到,依旧是牡丹红的娇艳宫装,高高的发髻上戴着赤金红宝石长钗,随脚步微微晃动,像一朵娇艳富贵的牡丹花,娇妍富贵,明艳动人。 “给贵妃娘娘请安”,宫妃们起身行礼。 许贵妃摆摆手让坐,自己坐在妃嫔之首的位置上。 “母妃,妹妹怎么又换了个母妃?” 大皇子赵长延上下打量着公主,眼角眉梢带着不屑。 “别乱说话,母妃怎么教你的,待会儿你父皇来千万要听话些,知道吗?” 许贵妃在儿子后脑勺拍了拍,严肃叮嘱他。 大皇子很不屑闭了嘴,只是一双眼眸子还在咕噜噜转,眼神狭隘刻薄。 素妃坐在另一侧,正抱着大公主喂她吃水果。 听见大皇子的话,怡安下意识想扭头,素妃轻轻拍了她一下:“别动,有母妃在呢” 众妃嫔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只觉得大皇子还是那个大皇子,公主却和原来不一样了。 这时,帝后二人服侍太后进门,妃嫔呼啦啦起身跪迎。 “都起来吧,大节下,又是家宴,不用那么多礼数”,太后乐呵呵。 众人道谢起身,等太后一行落座,才坐回自己位置上。 太后看了看大皇子,又看了看公主,招手把孙子孙女叫到身边,看看这个又拍拍那个。 “延儿又长高了,哀家听说你马术学得好,小小年纪,可小心些别摔了”,太后关切。 “多谢皇祖母!”,赵长延暗暗得意。 骑马谁不会,只要够狠不怕马儿不听话。 他回回上马都带着匕首,遇到不听话的马就拿匕首狠狠捅,害怕了,自然就听话。 太后揉了揉孙儿的头发,又将公主抱在怀里。 “脸色好多了,素妃养得比哀家好” 素妃闻言起身道谢,太后笑吟吟将拍了拍公主:“去找你母妃吧” 两个孩子回到座位,太后又看了看底下的妃嫔,对赵元汲道。 “孩子太少了,宫里冷冷清清的,这么多人进宫,怎么就没孩子呢” “皇帝,你可要雨露均沾,哀家可等着多多抱孙子孙女的” 太后半含笑半打趣,赵元汲也是恭恭敬敬:“让母后担心是儿子的不是” “罢了罢了,你也是忙得很” 说笑一会儿,歌舞上来,美酒佳肴也早早预备好,还有月饼,各种精致的糕点,一一端上来。 衣着华丽的歌姬舞姬在底下翩翩起舞,各式各样的杂技,武艺,戏剧精彩热闹。 妃嫔们打扮得花枝招展,或娇滴滴起身去帝王身边敬酒,或三三两两吃着美酒佳肴,宴会精致奢华而盛大。 正热闹的时候,许贵妃突然一声尖叫。 “延儿,你怎么了?延儿?延儿?!” 众人目光齐刷刷望过去,只见大皇子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许贵妃试图把他扶起来,可地上的孩子四肢不停抽搐踢打,吓得她跪在地上面色惨白。 “皇上!皇上,救命啊,救救孩子……” 话音未落,赵元汲已经来到身边,深深皱眉:“来人,宣太医!” 冯安怀在一边招呼几个小太监:“糊涂东西,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大皇子扶起来!” 所有人都吓得不轻,太后更是瘫坐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赵元汲回身看了一圈:“雁秋嬷嬷,把太后送回去,其余人一概不许动!” “是!” 雁秋扶住太后离开,妃嫔们吓得坐在椅子上动也不敢动。 歌舞撤去,太医匆匆赶来,有人替大皇子诊断,也有人开始查验大皇子吃过的食物。 半晌后,太医们齐齐跪在地 “禀皇上,大皇子吃的月饼被人下了毒,幸好皇子吃得不多,又都呕了出来,性命无大碍” “中毒?谁要害我儿?”,许贵妃像只护犊子的炸毛母鸡。 赵元汲深深皱眉,却也没说什么,只道:“查!严查此事!” 听得无大碍,他也就松了口气。 “贵妃,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好好给你儿子讨个公道” “这么大的事,臣妾……” 许贵妃心都要碎了,儿子都这样,皇上都不愿意亲自管管吗? “宴会是你掌管的,这件事自然是你的疏忽,如果你不想查,就交给皇后”,赵元汲冷冷盯着她。 “不!臣妾愿意,臣妾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胆,敢在这么大的宴会上做手脚”,许贵妃含着恨意。 “需要什么叫人去昭阳宫说一声,朕都会配合你,其他人都散了吧,回去各自待在宫里不许动!” 赵元汲大步离开,朝太后的宁寿宫走去,皇后看了贵妃一眼,也起身跟上皇帝的脚步。 太后受了惊吓,帝后二人自然都要去瞧瞧的。 妃嫔们陆陆续续告退,许贵妃是最后一个离开。 看着儿子还在呕吐还在不停抽搐,又看着周围空荡荡却还隐隐散发酒香的宴会场面,心里只有一个词:人走茶凉。 “呵!”,她凄然一笑:“这就是我嫁的男人!这就是我劳心劳力掌管着的深宫” 她以为自己耗费心里执掌六宫之事,能换来一句辛苦的。 当男人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不管你是皇后,太后,贵妃,还是平民百姓家的妻妾,生活都是千篇一律的凄惨。 所以,能怪谁呢? 西霞宫正殿彻夜通明,许贵妃守着儿子一夜未睡,终于在黎明时分,听见儿子睡得安稳。 “娘娘,您也歇会儿吧?” “歇什么歇?还有一摊子事等着本宫呢,你没听皇上说么?” “我儿子的事,得由我自己给他伸冤呢”,许贵妃冷笑。 白露也不好再说什么,只禀报:“奴婢昨夜派人把御膳房的人全都捆了起来,一个个分开,就等娘娘您发落呢” 分开捆,可以有效避免串供。 许贵妃握住白露的手深深看了她一眼:“我的身边,只有你了” (本章完) 第110章 舒心痛快 十六这日,妃嫔们待在宫里谁都不敢动。 只有许贵妃带着人轰轰烈烈杀到慎刑司,足足审了一天一夜,听宫人们惶恐地说,慎刑司老远都能听见里头鬼哭狼嚎。 “想来,贵妃娘娘是发了狠啊” “可不是?昨晚大皇子中毒的模样,听说吓人得很” “也不知道谁这么狠心,居然对一个六岁的孩子下手”,一个小宫女天真善良。 “嗯?”,那太监凉凉看了宫女一眼,“你恐怕是新来的?” 六岁的孩子能为了骑术捅死一匹马,能一个不爽就把宫人虐待致死,能为了不念书把太傅打晕扒衣裳。 六岁的孩子,能轻易要了人的性命。 众人虽然唏嘘,可要说同情,那恐怕没有。 他们同情大皇子,将来死在大皇子手里的时候,可没人会来同情他们。 锦绣轩,叶思娴很郁闷。 “如果贵妃一直审不出来,那所有人就都不能出门?” “应该不会,小主您还是歇歇,正好趁这个时候养养身子” “我好好的,有什么需要养的?”,叶思娴纳闷。 “小主啊,你都侍寝了,万一幸运,能给皇上添个小皇子呢?”,圆月苦口婆心。 叶思娴脸色刷一下红了,低头不再言语,眼珠子盯着自己小腹。 “真的会吗?” 突然手足无措,感觉还没准备好。 正说着话,门外忽然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是个眼生的太监,气势汹汹带着人闯进来。 “给叶贵人请安!” “你们是谁?”,叶思娴滕然站起身,抚了抚头上的发钗,拿出宠妃的气场。 “回叶贵人,奴才是慎刑司的管事,御膳房有人招供,说前一晚您宫里的圆月姑娘去了一趟御膳房,奴才来此是想带圆月姑娘去问话” “圆月?” 叶思娴转头看了一眼,目光疑惑,“你……去了吗?” 圆月脸色煞白:“小主您忘了,奴婢去给您拿月饼皮和馅儿” 无话可说,只能眼睁睁看着圆月被带走,叶思娴有些坐卧不安。 “果然,是有人要借大皇子出手了,谋害皇子可是死罪,背后之人这是想叫她死!” “巧燕,小秦子,你们去打探消息” 她当机立断站起身,打发走身边人,开始在院里踱来踱去。 巧燕和小秦子离开没多久,就带来惨痛的消息。 “圆月姐姐被扣下了,他们说搜到了人证,甚至还栽赃到小主头上,说是您指使的,小主您快想想办法!”, 叶思娴定定站住,良久才咬牙切齿:“我知道了” …… 下午的时候,西霞宫就有人来请。 “叶贵人,贵妃娘娘有请,您不必带人,就跟奴婢过来”,小宫女挑着眉鼻孔朝天,像看一个阶下囚似的看着她。 “知道了” 叶思娴淡淡的,把自己收拾妥当,跟小宫女去了西霞宫,几乎是意料之中的,皇上和皇后都在。 行礼请安后,叶思娴没被叫起来,就一直跪在地上。 “叶贵人,你可知罪!”,许贵妃目光冰冷。 “我儿自从去了德安宫,可没再得罪过你,你又何必追着不放,非要至我儿为死地!” 叶思娴豁然抬头,平静盯着许贵妃。 “贵妃娘娘说话可要有根据,即便您掌握着生杀大权,也不能随意糟践人命?” “您也说了,大皇子很久不在后宫走动,我何必跟一个六岁的孩子过不去,又什么理由谋害皇子?”,叶思娴目光灼灼,言之凿凿。 “放肆,你还敢不承认”,许贵妃大手一挥,“把人证物证都带上来” 叶思娴回头看,只见一个小宫女被捆得严严实实。 许贵妃冷冷一笑:“说说,你都看见了什么?” 那小宫女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启禀各位主子,那天晚上我们小主饿了,要吃宵夜,奴婢去御膳房取,就看见圆月姑娘站在那排月饼馅的瓷罐前鬼鬼祟祟,她看了一会儿,往其中一个罐子里加了什么东西,然后匆匆离开,等她走了,奴婢在地上发现了这个” 说完,她奉上一只红玛瑙的葫芦吊坠,和圆月丢的那个一模一样。 叶思娴眯了眯眼冷笑,果然,在这儿等着她。 “叶贵人,你还有何话说?” “就凭一只吊坠和这宫女的一张嘴,贵妃娘娘,您就想胡乱定罪吗?”,叶思娴凉凉一笑。 “你什么意思?有人亲眼目睹,你还敢不承认?”,许贵妃一怒站起身。 赵元汲冷冷看了她一眼:“贵妃,朕把案子交给你,你就是这么审的?” 许贵妃气焰顿消:“皇上,臣妾……” 叶思娴目光灼灼盯着赵元汲。 “皇上,臣妾冤枉,圆月是臣妾的贴身宫女,这只玛瑙葫芦是臣妾赏给她,她一直挂在腰间,宫里上上下下都见过” “要想伪造一只一模一样的来栽赃陷害,再简单不过!” 叶思娴思路清晰,口齿伶俐,连皇后也啧啧称赞 “臣妾觉得,叶贵人说得有理,贵妃,你这案子审得也太草率了” 许贵妃狠狠瞪了叶思娴一眼,又惶惶低下头。 “臣妾一心想快些结案,替皇上分忧,替皇儿伸冤,皇上……” 她心里委屈的。 皇上什么都不管,把烂摊子都丢给自己,现在又嫌弃自己审得不好。 “既然贵妃受了委屈审不好案子,那就不必审了,这件案子……就交给皇后” 皇后这段日子像是想通了许多,说话办事都比以前乖觉。 照这样下去,六宫之主的体面重新给她,倒也没什么大不了。 “是,多谢皇上”皇后笑盈盈行礼。 赵元汲临走前看了叶思娴一眼,眼里带着赞赏。 “既然叶贵人说自己清白,那就先下去,朕的御书房少一个研墨的人,过来伺候” “是!” 叶思娴表面应是,心里还是感激,这夫婿没白跟,到底还是护着她的。 …… 皇上带着叶贵人离开后,皇后笑盈盈看着许贵妃。 “许妹妹,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即便真是叶贵人下的手,你觉得皇上会为了你儿子,惩戒叶贵人?” “你什么意思?”,许贵妃怒视着她。 “没什么意思,本宫只是觉得,你的儿子,皇上他压根儿就不喜欢罢了,叫我说,你那个儿子,也该好好管教管教,太不像话了”,皇后舒心痛快。 第111章 匕首再不好也是匕首 第111章匕首再不好也是匕首 许贵妃气了个仰倒。 “难道是,你下的手?你要害我皇儿?” 皇后凉凉一笑,舒展身上的凤袍:“许贵妃,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 “没什么事本宫就先离开了,等审出结果本宫会叫人通知你的” 说完她提着裙边下了台阶,带着宫女洋洋洒洒离开,只剩许贵妃跪在原地。 儿子的气也没出,连过问案子的权利也没了。 “哈哈?这算怎么?” “在皇上的心里,叶贵人比皇儿还重要,这可是他的长子!” “母妃!母妃!” 大皇子叫喊着从内殿跑出来,连鞋也不穿,怒气冲冲跑向她。 “母妃,儿子要吃肉,要吃烧鸡烤鸭烤羊腿!” “你病刚刚好些,太医说要你吃清淡的” “不!我就不!”,赵长延大力撕扯着许贵妃的衣襟,大喊大叫撒泼打滚。 “不让我吃羊腿,我就不吃饭了,我什么都不吃,饿死我好了!” 六岁的孩子和四岁时果然不一样,四岁时是小霸王,现在就是恶魔。 “好好好!” 许贵妃不得已妥协,吩咐人去御膳房,做烤鸭烤鸡烤羊腿。 “你稍稍等一小会儿,他们马上给你做” “半个时辰,超过半个时辰,本皇子就去御膳房掀了他们锅底!”,赵长延张牙舞爪。 许贵妃对儿子的霸道视而不见,反倒觉得欣慰。 “延儿,你活蹦乱跳的真好,昨晚你吓死母妃了,万一你有个什么事,母妃也不活了” “母妃你又来!”,赵长延无比厌恶。 “好好好,母妃不说了,走,咱们去内室等着用午膳” 许贵妃带着儿子回到他以前住的厢房。 这里她一直保留着,叫人精心打扫布置着,就为了儿子能偶尔回来,她方便照顾。 “当初要不是那个叶贵人,我儿现在还在这儿住着,能天天陪在母妃身边” 许贵妃抚摸着孩子稚嫩的脸颊,只觉得儿子受了大委屈。 她不停问着,德安宫好不好,奶娘尽不尽心,宫女太监有没有欺负他,同住德安宫那几个小皇叔有没有欺负他。 问得赵长延差点儿爆炸。 “母妃,你有完没完,你都问了多少遍了!” 许贵妃愣住,恍然一笑:“你瞧,母妃一心都在你身上,都忘了” 这边母子俩温馨着。 那厢,皇后一出西霞宫就去了慎刑司。 那个叫圆月的宫女身上,果然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红玛瑙葫芦,并且她一口咬定自己是清白的,去御膳房既没有丢东西,也没下毒,只是因为小主想提前烤月饼吃。 “什么人能证明?” “淳小王爷能证明,昨晚淳小王爷去锦绣轩,还和我家小主一起吃了月饼” “哦?” 皇后定了定神,派人去上书房将赵元淳叫过来,果然得到肯定。 “昨晚臣弟是去了一趟锦绣轩,还和叶贵人一起吃了月饼” 十岁的孩子已经有少年气息,可让他避嫌的话还是说不出口,皇后只沉着脸点头。 “回去吧,好好念书” “多谢皇嫂” 赵元淳离开后,皇后定定望着圆月。 “本宫已经查明,你是冤枉的,来人,把她放了吧” 圆月磕头道谢,被解了绳子带下去。 皇后目光灼灼盯着那诬告他人的宫女:“这么看来,昨晚下毒的人,就是你了?” “不是的,皇后娘娘,不是奴婢……” “还敢狡辩!来人,给本宫上大刑!” 皇后厉声下命令,很快,慎刑司重新响起宫女撕心裂肺的尖叫。 “小主,美人,杨美人您救救奴婢……” “奴婢招,全都招!” “是杨美人交待奴婢要偷走吊坠,诬陷叶贵人主仆的,奴婢都是遵从了小主的命令,奴婢是无辜的,请皇后娘娘明鉴!” 皇后缓缓起身,走进血淋淋的宫女,嫌弃拿出帕子掩住鼻子。 “你个贱婢,自己被大皇子欺负过,怀恨在心想加害大皇子,居然推到你主子头上,实在可恶!” “打!给本宫重重地打!” 皇后一声令下,宫女叫得比刚才更加惨烈。 老虎凳,铁鞭子,狼牙棒,一个个轮流上身,当那宫女看见烧红的烙铁朝她的脸袭来的时候,再也支持不住全都招了。 “是奴婢一人所为,和小主没关系,是大皇子欺负过奴婢,奴婢怀恨在心” “可是真的?”,皇后满意看着她。 “是真的,一字一句,都是真的”,宫女边说边吐血。 “那就好,来人画押吧,去找人告诉许贵妃,案子查清楚了”,皇后心满意足离去。 …… 西霞宫 许贵妃听到这么个结果,气得差点儿掀桌。 “把这么大的罪名推到小小宫女头上,皇后娘娘可是越来越有本事了” “母妃,我没欺负过那宫女”,赵长延一脸不高兴。 “母妃当然知道!” 许贵妃咬牙切齿:“你放心,总有一天,母妃会为你讨回公道” 皇后沉寂了这么久,就要抖起来了么? 也不想想她凭什么?就凭她那个万年不争气的肚子? 栖凤宫,皇后自在倚在软榻上,杨美人跪地感激。 “不必谢本宫,你做得已经很好了,只是本宫忽略了叶贵人的地位,这才没能扳倒她” “皇后娘娘,她不过一小小贵人,难道还真没办法了?就让她这么逍遥下去?” 痴迷于抱大腿的杨美人终于在宫里找到靠山,所以对不接纳她的‘前靠山’下手格外狠。 “自然不会!”,皇后淡淡瞥了她一眼。 “你想往上爬,想在宫里不受委屈,本宫能帮你,可皇上的宠爱只能你自己去争,你知道,连本宫自己也没有宠爱”,皇后声音淡漠。 “臣妾只求皇后娘娘庇佑,不敢奢望其他” “那就好,你这么懂事,本宫必定不会亏待你” 杨美人叩首感谢,皇后淡淡一笑,挥手让她离开。 “娘娘,这杨美人,靠得住吗?”,玉棠半信半疑看着渐渐消失的人影。 “那你觉得,本宫手里还有别的利器吗?匕首再不好用也是匕首,总比赤手空拳来得有用!”,皇后勾唇冷笑。 ‘病’了这么久,她在这后宫也算是活明白。 想守住地位护住体面,就得以皇上为尊。 不要奢望什么夫妻情分,那都是骗世人的。 在她这儿,哪怕皇上喜欢一个蚂蚁,她也得小心翼翼捧在掌心,不让它受半分委屈。 (本章完) 第112章 是时候了 “娘娘,咱们下一步该做什么?”,玉棠有些看不明白。 皇后抿了口凉茶,沉默许久才凄然一笑。 “自然是夺回宫权,难不成到这会儿,本宫还敢奢望什么皇上的宠爱?” 说出宠爱两个字的时候,她眼里是绝望,万万没想到结发的夫妻,居然也开始奢望这个词。 …… 给大皇子下毒的宫女被当众杖毙,后宫当差的宫女太监被勒令观刑,以示警戒。 观刑回来,圆月和巧燕吐得昏天黑地脸色蜡黄,尤其是圆月,要不是主子机智救她一名,这会儿被杖毙的就是她。 当晚,圆月开始发烧。 巧燕发现的时候已经浑身滚烫,开始说胡话。 叶思娴叫了医女给她治病,又让巧燕去熬药,自己正好睡不着就在一旁守着她。 一张张冷帕子盖在额头上,圆月终于清醒了些,睁眼见主子守在自己身边,吓得哇哇大哭。 “小主,您怎么来了?” “快躺着别动,正好我睡不着,来看看你,你是不是吓着了?” “小主,太可怕了,活生生的人被打得稀巴烂,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小主,怎么能这样呢?”,圆月哭得抽抽噎噎。 她入宫时间不短,自认也见过些场面,可这么血腥的还是头一次见。 她当然不会知道同病相怜、唇亡齿寒这些典故,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冷,害怕,想逃走。 “小主,我好想回家啊,这里……那些人太可怕了!” 圆月几近崩溃,实际上巧燕也差不多,她端着药碗进来的时候脸还是蜡黄的。 叶思娴叹了口气:“是我不好,护不住你们” 这句话说出口就干巴巴的,没什么用,聊胜于无罢了。 夜已深,主仆三人又说了几句话才散。 回到正殿躺在床上,叶思娴直直盯着帐子顶,彻夜难眠。 想起她刚入宫的时候,居然还傻乎乎以为,只要安安静静待在锦绣轩过小日子,就没人会难为她。 什么帝王宠爱,什么权势地位,她都可以不在乎。 现在想想,叶思娴忍不住勾起一丝嘲讽。 “愚蠢!” 深宫就是个大漩涡,从搅进来的那一刻就 失去自由,不想陷到最深处的泥潭,就只能拼了命往上爬。 只有站在后宫权利的顶端,踩在敌人的尸骨上,她才有资格说一句我就只想过平凡的日子。 …… 当众杖毙宫女是皇后的主意,也的确起到了绝对的震慑。 自那以后,从深秋到寒冬,后宫一直风平浪静,妃嫔们规规矩矩,宫人也都相互和气,生怕一个不小心也被打成肉泥。 许贵妃省了许多心思,皇后也满意。 腊八节,众妃请早安的时候,皇后端坐高位笑盈盈说。 “往后天越来越冷,钦天监说还有好几场瑞雪要下,你们那缺衣少炭的一定要张口说”,皇后舒展衣袖,气色红润。 “对了,素妃的小厨房可布置好了?” “回皇后娘娘,都布置好了”,素妃盈盈起身答话,一身宝石蓝的长裙显得素气又淡雅。 “等明日本宫派些人过去,御膳房的厨娘你也挑两个,喜欢谁就叫过去伺候” “多谢娘娘”,素妃行礼归坐。 皇后扫视一圈又说了些别的事,问大皇子身边缺不缺冬衣,大公主身边的乳母可靠不可靠,问内务府御膳房各处的宫女太监有没有以下犯上。 众妃嫔恭恭敬敬一一答话,只有许贵妃不服气小声嘀咕。 “哼!这副做派不知道的,还当皇上把凤印还给你了呢” 许贵妃的不满皇后当然看在眼里,不过她并没有轻举妄动,只是笑了笑,道了乏叫人散去。 …… 回到内室,玉棠已经叫人拢好炭盆。 皇后坐在暖暖的榻上,盖着鹅绒毛毯,舒舒服服半躺下。 玉棠递上熬得浓浓的香粥:“这是上贡的玉田胭脂米,颗颗饱满,醇香无比” 皇后接过缓缓搅了搅,慢慢舀一勺送进口中:“确实不错!” “熬的时候刚刚好,又香又甜的” “娘娘喜欢就多吃些,身子骨养好了,您也舒坦”,玉棠觉得自家娘娘状态越来越好。 “当然要养好身子,不为别人,就为了我自己”,皇后又喝了几口,淡漠一笑。 “只要本宫不死,皇上再宠爱叶贵人,她也只能当妾妃!” 别人盼着她死,她偏要长长久久地活着,哪怕将来到了地下,也要阴魂不散一直追随着皇上 。 与其被别人一直膈应着,为什么不去膈应膈应别人呢? “是时候了”,皇后放下碗,一个合格的皇后,怎么能没有凤印。 “今晚秘密找杨美人来一趟” “是” 玉棠知道,有些事娘娘还是必须得做。 …… 当晚,杨美人接到栖凤宫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 她迫不及待穿上衣裳,独自一人来到约定的地点。 “皇后娘娘,您可算愿意召见臣妾了”,杨美人跪在地上求救。 “叶贵人那贱人独霸盛宠,臣妾一点儿机会都没有,娘娘,要想后宫安宁,那女人就不能活着!!” “你想要什么?” 皇后隐藏在巨大的黑色斗篷里,居高临下望着她。 “要她死!”,杨美人狠厉。 久久沉默过后,皇后忽然冷笑:“你恐怕有些不自量力,叶贵人得宠,皇上把锦绣轩守得铁桶一样,连本宫也无可奈何,你又能做什么?” “一副毒药下去,她就活不成!”,杨美人狠厉。 皇后突然觉得好笑。 “你说得简单,以前的宫女太监是要钱不要命,现在是要命不要钱,你能指使得动谁?难道你要亲自做?” 果然,杨美人沉默下来。 久久的沉寂过后,皇后终于开口。 “有句话你别忘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叶贵人专房专宠,后宫里瞧不上她的也不只是你我二人?”,皇后眼里闪过精明算计。 杨美人苦恼垂下头、 “娘娘说得臣妾也懂,恨她的人比比皆是,可敢动手的就……”,连她自己不也是不敢动手,到处找枪使么。 皇后笑了笑:“聪明人自然不会这时候去招惹叶贵人,可不聪明的人,还是有的” 欢喜宫门s:zjsw.book102714 第113章 “请皇后娘娘指点”,杨美人心甘情愿磕头。 皇后悠悠笑了,伏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个名字,杨美人闻言一愣,然后深深拜下。 “娘娘英明” …… 腊八过后又下了一场大雪。 天晴的时候已经过了腊月半,宫里上上下下开始准备过年。 锦绣轩什么都不缺。 叶思娴每天去御书房伴驾,闲的时候去长宁宫蹭饭。 长宁宫小厨房里两个厨娘,一个专做江浙菜,一个专做京城菜,叶思娴尤其喜欢江浙菜,总觉得亲切,有家乡的味道。 这天她去的时候,素妃正给大公主扎羊角辫,小女孩细细软软的头发在素妃手里格外听话,不多时漂亮的鞭子扎好,最后还用红绳打了个蝴蝶结。 “手可真巧”,叶思娴称叹。 “都是练出来的”,素妃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后背。 “去,让奶娘带你去东暖阁画画” “多谢母妃” 小公主欢欢喜喜跑开,素妃爱意浓浓盯着她的背影,直到看不见。 “姐姐当真疼爱公主” 叶思娴提着裙边在临窗的暖榻坐下,接过迎书递过来的热茶,轻轻抿了一口。 “改了玉蝶,我就视她为亲生的了” “我这一生不图别的,只求好好儿照顾她,这辈子就算没白耗着”,素妃轻轻转着手里精致的茶盏,眉宇间的愁绪浓到化不开。 “哎呦,这大过年的,姐姐你又来”,叶思娴逗她乐。 “叫我说,没有缘分的事也不必一直放在心上,日子还是要往前过的,你说是不是?”,叶思娴安慰。 素妃轻轻将茶盏放在桌上,苦涩一笑。 “世间有多少事是人能控制得了的?妹妹觉得自己行么?” 叶思娴一愣,想了想,也就不劝了。 她当然不行,当初入宫不也是活着就好?可日子过着过着,就成了这副模样。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就像走在悬崖上,连半点儿退路都没有只能闭着眼往前走,说不定哪天皇上变了心,她就跌落悬崖万劫不复。 可即便这样,她也没能控制得了自己。 去御书房伴驾时走路都带风,连答应去太后的宁寿 宫抄佛经也不去了。 “果然,事情不到自己身上,就真是不痛不痒”,叶思娴苦苦一笑,站起身来到窗边。 两人都默契不再提这个话题,转而说起腊月这场雪下的可真好。 “明年兴许又是一个丰收年,皇上总算能松口气”,叶思娴眉开眼笑。 “皇上心系万民,听宫人们说,宫外的百姓都感念皇上圣明仁德”,素妃温雅笑着。 无论如何她都要庆幸皇帝不是昏君,也不是骄奢淫逸的好色君主,她才能安稳躲在后宫抚养着他的女儿,过得安静体面。 “瞧瞧咱们都在说些什么?今儿天好,北苑的红梅开了,我可要去看看,姐姐去吗?”,叶思娴长舒一口气。 素妃笑着摇头:“我去东暖阁看着怡安画画,这丫头喜欢学画,却总也学不好” “她才刚四岁呢”,叶思娴说着就往门外走。 相互道别后,叶思娴从长宁宫出来,径直去了北苑的梅林。 其实要说红梅,宫里数太液池畔的梅林又大开得又好,但那里人来人往的。 她一去,要么引得一片宫女太监来献媚巴结,要么引来其他妃嫔的白眼儿,索性不去了。 北苑靠近冷宫,冷冷清清的,于她就刚刚好。 来到北苑,这里一连二十多株红梅果然悄悄盛开着,满树红梅映在雪景里显得越发娇艳,远远望去像天边彩色的云霞。 叶思娴漫步在梅林中,踩在无人清扫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踩雪声。 “我瞧着也不比太液池边的差,咱们折几枝回去插瓶?” 叶思娴欢欢喜喜,看着这一枝也好那一枝也不错,又不舍得多折,正纠结着不知道选哪枝最好。 “您要喜欢就都要呗,不过您动作可得快点儿,这里的风冷得很,天也渐渐阴下来,瞧着又要下雪” 圆月拢了拢护颈不让寒风往脖子里灌。 叶思娴披着厚厚的白狐狸毛的狐裘大氅,见圆月冻得鼻头发紫,索性要把衣裳脱下来给她。 “小主!”圆月气得又塞回去,“您又来!” 只怕她今天乱穿主子的衣裳,明天就得被打成肉泥。 “好了好了,不闹了,咱们折两枝就回去!”。 叶思娴拢好衣裳,朝刚刚看好的两枝梅花走去 ,圆月随后跟上。 主仆俩摘花的时候,不远处的宫道上,杨美人正带着大皇子往这边赶来。 “你说的都是真的?你可不许蒙我!”,六岁的孩子走路姿势极其霸道。 “皇子殿下,我蒙谁也不敢蒙您,我说这里有惊喜就一定有,不信您看?”杨美人远远指着梅林。 “您说,是不是惊喜?”,杨美人眼里闪烁着算计。 “不就是几棵破梅花,瞧把你稀罕得……”,赵长延一甩手就要走,“被母妃发现我不念书偷跑出来,我会挨手板的” 杨美人不死心,指着梅林里的主仆冷眼森森:“大皇子您再仔细看看,梅林里好像有人” “哎呀,居然是贵妃娘娘最讨厌的叶贵人,要不是她,大皇子必定还住在贵妃娘娘身边,哪儿用得着去那德安宫” 本来抬脚要走的大皇子一听这话,心里的残暴突然蠢蠢欲动。 “是吗?确定是因为她?”,赵长延一脸恶毒。 “千真万确,大皇子您没发现皇上只喜欢叶贵人,不喜欢您么?连上次您中毒,皇上都一心偏袒叶贵人!” “放着案子都不查,反倒训斥了贵妃娘娘,啧啧……” 杨美人每说一个字,赵长延眼里的怒火就增长一分。 见他不再闹着要回去,甚至还气势张扬要去找叶贵人算账。 就在这时,她忽然捂着肚子。 “哎呀,大皇子,我忽然身体不舒服,咱们要不先回去”,杨美人假惺惺阻拦。 “你不去就滚,本皇子今日要报仇” 六岁的孩子眼里闪烁着恶毒,说完,吩咐身边人,多叫几个太监过来。 欢喜宫门s:zjsw.book102714 第114章 一直没回去啊 第114章一直没回去啊 杨美人麻溜儿滚了,赵长延朝着梅林走去。 “叶娘娘”,他唤了一声。 正在摘花的叶思娴猛地回头,惊得一个趔趄:“是你?” “对啊,是我!”,赵长延唇角勾起一抹恶毒。 “怎么,叶娘娘不欢迎?” “不敢不敢,宫里头不欢迎谁,也不敢不欢迎大皇子”,叶思娴冷笑。 阎罗王的大名别人没听过,她还是知道的,瞧瞧身边的圆月吓得脸都白了。 “那就是欢迎喽?”,赵长延走过去。 叶思娴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圆月更是惊得连忙挡在小主面前。 “你!你别过来” “我不过找叶娘娘说两句话,你是哪儿来的小宫女,在这儿碍手碍脚的” 赵长延一挥手,不远处两个小太监立刻上前把圆月拉开。 “你想干什么?” 叶思娴下意识拽住圆月,可惜体力不支,不但没把圆月拽回来,还摔倒在地。 冷僻的北苑附近荒无人烟,没人来也没人路过,更不会有人会来救她。 ‘糟了’,叶思娴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叶贵人还是别看了,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赵长延阴森森笑着,他身后又赶来几个小太监,手里拿着麻绳布袋。 “本皇子听说,你是父皇的宠妃,连我母妃也比下去,甚至你还仗着宠爱欺负我母妃还有我!” 赵长延越说越气,缓缓逼近地上的女人。 叶思娴发誓,她怎么也想象不到一个六岁的孩子,会有这样的恶毒的表情,那和赵元汲有四五分相似的眉眼,怎么会这么邪恶,像道士们画在黄纸上的恶鬼符。 “你想怎样!” 叶思娴慢慢往后退。 “小主,小主您快跑,他是个恶鬼,会害死人的!”,圆月大喊。 她从别的宫人那里听说,大皇子身边的人几乎一年一换。 今年夏天,有个宫女给他冰的西瓜不够冰,他就让那宫女站到毒日头底下,活活晒死。 去年冬天,两个小太监生的炭炉子有些冒烟,呛着他,他就将那两个小太监手脚捆起来吊在井里,全身上下结了冰活活冻死。 他根本就不是孩子,而 是恶魔,恶鬼! “你们别过来!” 叶思娴爬起来试图要跑,被两个小太监一脚揣在地上。 狐裘大氅被粗暴脱下,手脚被结结实实捆起来,嘴也被麻布堵死,粗砾的麻袋划过娇嫩的脸颊,从头顶罩下。 一阵天旋地转的磋磨后,叶思娴手脚被困得严严实实,装在麻袋里扎了口子,扔到雪窝子里。 圆月被他们抬走,扔到八丈之外的另一个地方。 嘈杂的人声退去,叶思娴彻底害怕了。 被装在麻袋里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觉身下的雪窝被她的体温一点点融化,麻袋和身上的衣裳渐渐被雪水浸湿。 很快,她身上的温度一点点随着雪水流失,浑身冰凉,最先被浸湿的左胳膊已经冻到麻木失去知觉。 “唔……唔……” 她拼命叫喊着,想用舌头把堵在嘴里的麻片推开,可她努力了几次,粗砾的麻布纹丝不动,反倒把她的嘴唇舌头划得鲜血直流。 “皇上!皇上!” “这么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您能发现我吗?找到我吗?” 身上的狐裘被拿走,雪窝子里这么冷,她过不了今夜就会被冻死。 万万没想到她今天还在想,什么时候皇上变了心,自己会跌入万劫不复的悬崖摔死。 结果这一天还没过,她就得面对突如其来的死亡,还是死在一个六岁的孩子手里。 想想自己入宫快三年,变化不小,也一直在成长,本以为能磕磕绊绊走下去,可惜…… “这后宫,果然是个吃人的地方”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叶思娴缓缓闭上眼睛,任凭雪水一点点浸透她的身体,带走她全身的热量。 临死,她最遗憾的是没来得及回家看看爹娘。 以前一直觉得,哪怕自己被选入后宫,将来还是有大把的机会回家看看。 怎么也没想到,当初进京上马车前,娘亲一包一包给自己塞干粮,爹不停拿袖子擦眼泪,哥哥眼眶红红却死撑着不让眼泪落下。 那一次离别,就是他们一家的永别了。 “如果有幸活下来,我一定要回家见见爹娘” 临昏迷前,叶思娴瑟瑟发抖蜷缩着身子,暗暗发誓。 …… 冬天的白昼极短,天色渐渐暗沉,北风卷着寒气呼啸而 过,眨眼又飘起了雪花。 红墙碧瓦的后宫比往常都要寂静,这样的天气,哪家主子愿意出门? 锦绣轩里。 小秦子和往常一样往地龙里添了炭火,巧燕就着炭炉,炖上主子爱喝的明目菊花茶。 两个人做好一切预备,就坐在廊下一边看雪一边等。 这么等着等着,眼瞅着天渐渐黑,也不见主子丝毫踪影。 “难道长宁宫素妃娘娘做了好吃的?主子不愿回来了?”,小秦子打趣。 巧燕有些担心,起身回屋拿了油纸伞和厚斗篷,说要接主子去。 “那你小心点儿,路上雪滑”,小秦子叮嘱。 “你把手炉脚炉都预备好,然后去御膳房提膳,如果凉了就提前热热,小主回来一准喊饿” “知道,咱们都是伺候惯了的,还用你叮嘱”,小秦子挥挥手。 “嘿!你还嫌多余” 巧燕懒得和他多说,撑开伞迎着风雪走出去。 好容易冒着雪来到长宁宫,开门的是长宁宫守门的小太监。 “这么晚了,叶贵人还要过来?”对方一脸诧异。 “我是来接我家贵人的,你进去通禀一声”,巧燕没听懂对方的诧异,自顾自拍打着身上的落雪。 “喂!你们家贵人早就走了,你这会儿来接的什么?” 小太监负责守门,他明明见叶贵人坐了一小会儿就离开了,这大晚上的,巧燕来接的谁? “我家主子一直没回去,你说她早走了?”,巧燕不敢置信。 “我负责守门我能瞎说?你家贵人早走了” 小太监也算好心,还是打开门让她进来,耐心又给她解释了两遍。 巧燕看了看长宁宫正殿,只剩下东暖阁还有暖黄的灯光,知道素妃娘娘一定又在陪公主,确实不像自家主子还在的样子。 她一个没站稳,身子晃了晃。 “可是,我家主子一直没回去啊?” (本章完) 第115章 得见天日 第115章得见天日 “要不你再往别处看看?”小太监安慰她。 “叶贵人向来得宠,万一是被皇上传召了呢?” “不可能,皇上传召小主,圆月总会回来的啊?”,巧燕下意识觉得不是。 小太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愣愣盯着她。 “有劳公公,你回去,我再去找找” 巧燕懵懵的,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长宁宫出来。 她站在长宁宫外的宫道上,四周看了看,转身就往昭阳宫的方向跑。 终于气喘吁吁找到昭阳宫,这里也已经上锁,但隐约看见昭阳殿还是灯火通明。 巧燕拉着一个小太监:“有劳公公去通报一声,我来找我家小主。” 巧燕不大来,昭阳宫的太监也不大认识她,当即甩开袖子。 “你是哪个宫的宫女,怎么跌跌撞撞乱跑,找人找到这儿,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求公公通报,我家叶贵人是不是被皇上传召了?小主一直没回去,眼瞅着天都黑了,奴婢也是一时着急” 巧燕一边说一边着急忙慌将手腕上的镯子胡乱退下,塞到小太监手里。 “有劳您去通报一声,奴婢绝不敢打扰,只求知道小主消息” 小太监不敢乱收东西,又推给巧燕。 “可是,叶贵人不在昭阳宫啊,皇上批了一天折子,这会儿正和六王爷商议要事,冯公公专门叮嘱任何人不得去打扰,我有几条命敢给你通报?” 小太监一听是叶贵人的宫女,态度也和缓了些,可还是不肯帮忙。 “那就让我见见冯公公,求求您了” 巧燕又将金银镯子塞了过去,小太监也不敢收,只无奈瞪了她好几眼。 “这大雪天的,我是倒了什么霉,你在这儿等着!” 说完骂骂咧咧进去。 不多时,冯安怀出来了,同样脸色不好看。 “我说巧燕姑娘,老奴知道叶贵人得宠,可皇上正在商议要事,顾不上贵人啊” 冯安怀觉得叶贵人大约是想邀宠,可是,再邀宠也得分时候。 “冯公公,我家小主不见了,求您想办法通报皇上!”,巧燕扑通一声跪下。 冯安怀惊得往后退 了两步,有些恨铁不成钢。 “叶贵人平时挺懂事的,今儿怎么非要闹着见皇上?都说了皇上在商议国事!” “公公!” 巧燕头都快磕破了:“我家小主是真不见了,求您赶紧通报皇上!” 冯安怀愣了半晌,摇摇头笑得无奈又不屑。 “行!” “你说你家小主不见了,老奴倒要看看是怎么个不见法,走把,我去帮你找,我帮你找行不行?” 他宁愿大雪天的夜里出门,也不愿意去御书房打扰皇上,会掉脑袋的。 冯安怀不紧不慢出了门,招呼小太监去拿自己的斗篷,油蜡伞,暖袖,手炉。 足足花了一刻钟才准备停当,巧燕心急如焚。 “公公,咱们走?” “走!” 冯安怀带着几个小太监前呼后拥深一脚浅一脚走着,巧燕就跟在身边,她倒是着急,架不住冯安怀沉得住气,只能煎熬着慢慢往前走。 …… 一行人先去了锦绣轩。 巧燕老远就看见灯火通明,以为自家小主回来了,兴奋得撒丫子跑进去问情况。 正好和跑出来的小秦子装了个满怀,两人一前一后摔了个屁股蹲。 “哎呦,你着什么急啊!”,巧燕捂着额头痛得龇牙咧嘴。 “我当然着急啊!”,小秦子急吼吼起身。 “什么都预备好了,地龙,晚膳,热水热茶,手炉脚炉,全都预备下了,小主还没回来” “附近的几个宫殿全都找遍了,连贵妃娘娘的西霞宫我都去过了,都没见小主的身影,你说,这么晚小主能去哪儿?” 说话间,冯安怀缓缓从后面走过来,打着油蜡伞,穿着黑熊皮大氅。 “奴才参见冯总管”,小秦子见是冯安怀,连忙施礼。 “别闹这些了” 冯安怀脸色已经凝重起来,刚刚小秦子的话他全听到了。 “你确定,附近的宫殿全找遍了?” “确定!” 小秦子很坚定,提膳回来锦绣轩里空空荡荡,他当时就发现不对,怎么可能不出去找人? 沉默良久,冯安怀忽然从小太监手里拿了一个宫灯。 “走,分头找,把东边儿几个宫殿也找一遍,还有你们主子常去的什么亭子,阁子,太液池边的假山,全都找一找” 话 音落,他已经带着人出发。 巧燕和小秦子也不敢怠慢,回屋拿了灯笼穿好衣裳,再次出发。 当晚,他们一行花了将近两个时辰,将宫里所有的宫殿都问了一遍,常去的地方都翻了底朝天,依然毫无踪影。 冯安怀已经冻透了,一张脸不知道是太冷还是害怕,变得蜡黄发青。 他再也不敢耽搁一秒,带着人匆匆赶回昭阳宫,闯进昭阳殿,也顾不上什么国事不国事,直接将消息报给皇上。 赵元汲不听则已,一听大怒。 “你怎么不明年再报给朕?” 冯安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老奴该死,请皇上息怒,老奴以为叶贵人是……” “闭嘴!” 赵元汲顾不上穿衣打伞,推开门就大步离开,赵元澈担忧也跟了上去,一行人继续在后宫里找。 …… 北苑 叶思娴全身已经被冻僵,融化的雪水好像重新冻上了,铺天盖地的雪花落在她身上,把麻袋落了个严严实实。 这会儿恐怕有人来,也找不见她了。 “皇上,臣妾……始终不后悔遇见你”,落下最后一滴眼泪,叶思娴失去了意识。 赵元汲对叶思娴终究还是了解的。 这丫头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喜欢往清净的地方跑,她的住处靠近北苑,又喜欢摆弄些花花草草,几乎不用怎么想,他就迅速找到了北苑梅林。 铺天盖地的冰雪将黑暗照得通明,呼啸的北风吹起他单薄的衣衫。 赵元汲眉头锁紧大步在一棵又一棵梅花树下经过,皱着眉一寸又一寸找寻,果然,角落里的一块异常凸起引起了帝王的注意。 大步迈过去扫开积雪一看,是个麻袋,几乎是一瞬间,赵元汲的心就沉了下去。 三下五除二将麻袋打开,已经冻僵的人儿终于得见天日。 “娴娴!” “娴娴!” (本章完) 第116章 得救 风雪交加的夜,大雪像鹅毛一般肆意翻飞,像是要把天地之间全都填满。 衣着单薄的赵元汲抱着同样衣着单薄的叶思娴,大步流星往昭阳宫走去,沿途留下一个又一个深沉的脚印。 比这天气更恶劣的,是赵元汲紧锁的眉头和阴沉的脸。 “皇上,您披着些” 冯安怀一路小跑跟在后头,试图将自己的黑熊皮大氅披在皇上肩头,被赵元汲狠狠瞪了一眼。 “滚!” 只一个字,冯安怀就老老实实缩回手。 昭阳宫终于到了,冯安怀麻溜儿去请太医。 赵元澈见人已经救回来,接下来的事他也帮不上,就行礼退了下去,昭阳殿很快就剩帝妃二人。 “娴娴?” 怀中的人脸色惨白,浑身僵硬,双眸紧闭,赵元汲没来由心慌,他不停拿被子往叶思娴身上盖。 一层不行就两层,两层还是不放心,又把自己的斗篷,披风,狐裘大氅,一股脑全都盖在叶思娴身上。 最后,他伏在床边不停抚摸着她的额头。 “一定要撑住,娴娴,一定!” 当初被莲贵妃母子逼得几经生死,连上个书房都会被围追堵截毒打一顿,那时候他都没有绝望过。 可现在,他觉得眼前一点儿亮光都没有。 心像被人拿了匕首使劲儿搅了几圈似的,疼得要死,心乱如麻,这样完全失去掌控的感觉,以前从没有过。 门外匆匆脚步声传来,是太医到了。 赵元汲立刻起身,大步迈出门一把揪住太医的衣领。 “朕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叶贵人治不好,你们就跟着陪葬!” “皇上息怒,微臣一定尽力”,太医吓得要死,汗水和融化的雪水黏合在一起顺着脸颊滴落,脑门一片湿漉漉的。 “还不快去!” 太医应是,匆忙跪爬到床边望闻问切一番诊治,最后得出结论。 “皇上,叶贵人受了大寒,胳膊上多处冻伤,性命攸关,要立刻找人治疗”,太医脸色发白,他不想陪葬,真的。 “一口气说完能死?等朕问你么?” 赵元汲赤红着眼眸,像一头随时要发表的狮子。 太医吓得差点儿尿裤子,连连表示不敢。 “请皇上请几位医女过来替叶贵人搓身子,臣会开一张驱寒的药方,待会儿给叶贵人灌下去” “还不快去?”,赵元汲狠狠瞪着冯安怀。 冯安怀惦着自己一把老骨头,叫人去请医女,抓药熬药。 他自己站在廊下不敢进去,只盯着院中簌簌落下的大雪,心惊肉跳地骂:“哪个挨千刀的做的恶事,等查出来杂家剥了你的皮!” 他大总管当得体体面面,多少日子都没挨过骂了,今儿个一天挨的比过去一两年都多。 啧!你最好现在开始祈祷皇上查不出来。 几个医女很快过来,一人拿了一块棉布,先用凉水给叶贵人擦身子,等她体温回升一点,就再用温一点的水。 就这样一轮轮的搓洗皮肤,一轮轮慢慢换温水,一晚上从昭阳殿端出来的水都有十几盆。 小太监们疑惑凑在一处嘀咕:“受了那么大寒气,怎么还能用凉水,为什么不用热水?” 冯安怀拿拂尘挨个儿敲了敲他们脑袋:“受了大寒用热水,会长冻疮的,这点儿常识都不知道,笨!” “哦!”,小太监们捂着脑袋不敢多问。 太医和医女们忙碌了整整一夜,叶思娴体温终于恢复正常。 最后太医叫人将药一点点灌进去,说:“等叶贵人吐了,命就保住了” 赵元汲满意挥手:“都先下去,冯安怀,有赏!” “多谢皇上” 太医跪在地上,直到这时,他才有空擦擦额角的汗。 …… 叶思娴昏迷了三天两夜,中间灌了两次药,吐了两次,还发了整整一晚的高烧。 中间意识断断续续模模糊糊,一直不清醒。 到第三日傍晚,她才终于悠悠转醒,慢慢睁开眼。 “有人吗?” 嗓音沙哑,喉咙干燥得火烧火燎,她急需喝口水润一润。 “水!” “水!” “贵人您醒了?”,昭阳殿的宫女听见动静围上来,有人出去通报,有人给她端茶递水。 叶思娴迫不及待咕咚咕咚几口喝了一碗茶,开始打量陌生的房间,和这群陌生的宫女。 “你们是谁?我这是在哪儿?” 话音未落,赵元汲大踏步出现在门口。 “娴娴?” 宫人们如潮水般退了出去,室内只剩下两人。 叶思娴在赵元汲口中得知,自己是在北苑梅林找到的,当时已经冻僵,整个人躺在雪窝子里不省人事。 直到这时,她才回忆起来自己昏迷前的事,眼泪刷刷刷往下流。 “我当时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某人一头扎到帝王怀里放声大哭。 怪不得唇角会有火辣辣的痛感,怪不得身上有的地方又疼又痒,想挠又不敢挠,怪不得她会在这儿醒过来。 “对了,圆月呢?她和我一起被绑了起来,我不知道她被带到哪儿了,你们找到她没有!” 叶思娴猛然竖起脑袋,瞳孔里的惊恐让赵元汲狠狠一心疼。 “放心,都找到了,自有医女为她诊治” “那就好,那就好”,叶思娴又开始淌眼抹泪。 “皇上,您知道是谁害我吗?请皇上为我讨回公道” “知道” 赵元汲神色凝重拍着她的后背,眼里的决绝得像一把利刃。 “你放心,朕绝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 “那就好” 叶思娴点头,她相信如果做这件事的是宫妃,那人已经没命,但现在那个人是他儿子,虎毒不食子。 她能做的只有表个态。 皇上愿意给她出气那更好,不愿意替她出气,想偏袒儿子,她也不会想不开,更不会逼着和皇上闹。 顶多将来找机会亲自讨回来而已。 在深宫里吃了这么多亏,不能白吃,她得成长。 话说明白之后,叶思娴不催也不提,安心住在昭阳宫养身子。 她又回到的娇娇悄悄的模样,一会儿说胳膊出冻疮了,痒痒,让赵元汲给她隔着帕子挠一挠。 一会儿又说:“臣妾想吃家乡菜了,御膳房的御膳没有家乡的味道” 赵元汲一一满足,且耐心哄着她。 “还想要什么,一并跟朕说了” 第117章 以后就不必教了 “真的?臣妾想要什么,皇上都会答应?”,叶思娴眼睛亮晶晶的,苍白的小脸儿都压不住灵气。 “朕一国之君,金口玉言” “好,那臣妾可说了?”,叶思娴眼珠子咕噜噜一转:“臣妾想回江南省亲,想回家看看爹娘” 入宫三年,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爹娘。 几经生死她更觉得要赶快回去看一看,决不能让三年前的离别,成为永别。 片刻的沉默过后,赵元汲拍着她的后背,叹了口气。 “好,朕答应你!” “真的?皇上真好!”,叶思娴兴奋得要跳起来。 昭阳宫轻松愉悦。 此刻的西霞宫却清冷阴鸷,哪怕宫里过年的喜庆渐渐浓郁,也影响不了分毫。 大皇子赵长延手里拿着书本跪在地上,许贵妃手里拿着戒尺,高高端坐正位,一脸威严。 “背!” “这本孝经什么时候背下来,你什么时候起身!”,许贵妃毫不留情。 “母妃……” “别叫我母妃,我不是你母妃!”,许贵妃冷着脸。 赵长延毕竟还是个六岁的孩子,从小众星捧月般长大,从未见过母妃这样冷脸,一害怕就哭了出来。 许贵妃一着急,戒尺就抡了上去。 “哭!” “你还知道哭,你这个败家子你还知道哭,你要害死我了知不知道,好端端的你不念书,作什么妖?” “宫女太监不够你打?你居然动你父皇的宠妃,你哪怕等她失了宠再动手呢,你个败家子……” 赵长延被打得哇哇乱叫。 许贵妃心肝肉疼,眼泪也嗒嗒往下掉,心里的害怕委屈全都压抑到一处,整个人濒临崩溃。 “你就是这么教他的?” 赵元汲悄无声息从外头进来,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许贵妃一惊赶紧擦眼泪起身:“皇上?您怎么来了?” 赵元汲大步迈进来,坐在正位,许贵妃带着儿子跪在地上行礼,自知理亏并不敢起身。 赵元汲就这么一直打量着母子俩,沉默良久,他忽然开口。 “平身!” “皇上,臣妾有罪,皇儿也犯下滔天大过,请皇上责罚,臣妾死不足惜,还请皇上看在皇儿年幼……” 许贵妃崩溃,语无伦次求着情。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战战兢兢煎熬这么几天真是受够了,要死要活,要杀要剐,不如给她个痛快。 “先起来” 赵元汲又说了一遍,语气冷了些。 许贵妃只好拉着儿子站起身,战战兢兢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 “皇上,臣妾……” “你平时就是这么教导他的?” 没有想象中的暴风骤雨,赵元汲只是重复着刚才的问题。 “臣妾……” “是还是不是?”,赵元汲语气突然严厉。 许贵妃吓得一个战栗,就地跪下:“臣妾有罪,请皇上责罚” 赵元汲缓缓站起身,冷笑睥视:“宫女太监不够你打?等她失宠再动手?” 赵元汲不敢相信,大家出身的许贵妃会说出这么残暴的话。 “你觉得,宫女太监的命就不是命?还是说你不认识字,看不懂宫规和律法?”,赵元汲缓缓俯身,目光灼灼冰冷。 许贵妃满头大汗语无伦次:“臣妾……臣妾……” 赵元汲失望闭上眸子,绕到窗前微微仰头,缓和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回到座位。 “是朕的疏忽” 依然没有狂风暴雨,只有皇上的沉声自责着。 “这么多年,朕一直忙于国事,疏忽了你们母子,尤其是延儿,是朕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这番话不知触到许贵妃哪跟筋,她将脸扭到一边,眼泪刷刷往下流。 “这几天朕想了想,延儿还小,不能这样下去……”,赵元汲停顿了一下,继续说。 “既然你教不好,以后就不必教了,也不必再见他” 许贵妃猛然回头,赤红的眸子写满不可置信。 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皇上居然能用这样平和的语气,说出这么残忍的决定。 “皇上,您要断绝我和皇儿的母子关系?” 她全身上下开始发抖,一双手下意识将儿子搂在怀中。 她相信,眼前这个无情冷面的帝王有的是手段,整治她们母子,他说得出就一定能做得出来。 “放心,你的儿子永远都是你的,谁都夺不走,朕只是不想让你毁了他而已,贵妃,你要明白”,赵元汲对她的眼泪无动于衷。 “臣妾不明白!” 她终于崩溃了,死命将儿子搂在怀里歇斯底里。 “臣妾不同意,延儿长这么大你看过几次?教过几回?你什么都没做,凭什么上来就要夺走我的儿子?皇上你凭什么?”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离开,延儿就留在宫里,或者你留在宫里,延儿离宫,你自己好好想想做个决定,派人告诉朕” 说完,赵元汲起身离开。 许贵妃吓得怔在原地,在赵元汲一脚即将迈出西霞宫的时候,拼命爬上前抱住他的腿。 “不能!” “皇上,不能啊!您这是要臣妾的命啊!” “臣妾是您的贵妃,皇儿是您亲生的儿子,您为什么要这么冷血?” “臣妾资质愚钝不敢和叶贵人攀比,可您哪怕拿出一丁点儿的好对臣妾,臣妾也会感激不尽,皇上,您不能这么偏心” 许贵妃哭得昏天暗地。 一旁的赵长延吓得也哇哇大哭,跑上来抱着父皇另一条腿。 “父皇,儿臣以后乖乖听话,儿臣不要离开母妃,不要离宫” 赵元汲叹了口气,轻轻抚摸儿子的脑袋,又拍了拍许贵妃的后背,温声道。 “别哭了” 见皇上态度有所缓和,许贵妃燃起希望,艰难爬起来咬牙。 “您放心,这是最后一回,臣妾一定改正,皇儿再不念书再犯错,不用皇上说,臣妾自己把他送出宫” “皇上,臣妾说到做到,您就再饶皇儿一回,就一回!” 为了儿子,她说了所有能说的,做了所有能做的,什么尊严什么嫉妒,她全都不要了。 可即便这样,也终究没换回皇上的回心转意。 “你刚刚说送皇儿出宫” “那就约定过了初一,如果你要改主意,提前派人跟朕说” 赵元汲大步离开,许贵妃彻底崩溃。 第118章 太后您犯病了? 她跌倒在地,大哭大笑一遍一遍喊着皇上。 可白雪茫茫,声音还未出门就溃散成一片,又有谁能听见。 “母妃,儿臣不要离宫,不要离宫”,赵长延害怕了。 许贵妃泪眼涟涟捧起儿子的脸。 “母妃以前总想着,对你好一些,再好一些,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母妃也恨不得摘下来送给你” “可怎么也没想到,到头来,是害了你啊!” 许贵妃万般不甘心,哭完,她忽然爬起来拉着儿子就往门外走。 “母妃,你要带我去哪儿?” 赵长延被贵妃扯得趔趔趄趄,可许贵妃始终没搭理他,寒风凛冽,她连擦泪都顾不上。 宁寿宫 太后正在火炉旁烤火,身边陪着几位宗族里的老太妃。 见许贵妃带着儿子豁然进门,眼睛又红又肿,几位极有眼色起身告退。 太后含笑让雁秋嬷嬷去送太妃离宫,自己招呼贵妃在暖榻上坐下。 “这又是怎么了?大过年的,哭什么哭?” 许贵妃见内室无人,起身扑通一下跪在太后脚边。 “太后娘娘救命,皇上要把我们母子赶出宫去” “什么?” 太后像是没听清,眼睛瞪得溜圆。 “就为了那个叶贵人?” 许贵妃垂首没说话,室内一片沉默。 …… 昭阳宫 叶思娴正休养身体,身上的冻疮加上体内寒凉,病情反反复复,缠绵病榻一直不见好转。 想回锦绣轩休养,赵元汲黑着脸拒绝。 “哪儿都不准去” “皇上,我待在这儿不太好,像祸国殃民的妖妃,霸占着皇上专房专宠似的” “那也不行” 赵元汲揉了揉她的头发,疲惫闭上眼。 “娴娴,你就安心在这儿住着,不必管别人怎么说,朕累了,要休息一会儿” 叶思娴见他脸色有些苍白,才想起来他前段时间才受过重伤,一直连轴转还没好好休息过。 她有些心疼,往里边挪了挪。 “躺下” “嗯” 赵元汲确实累了,疲惫不堪,往榻上一躺,不出半刻钟就已熟睡。 叶思娴挺心疼的。 家国天下,天南海北,每一寸土地上发生的事他都要管,宫内宫外,朝堂后宫,身上这么多担子,寻常人恐怕要把肩膀压弯。 也不知道皇上,他究竟是怎么扛下来的。 “太后娘娘到!” 赵元汲刚睡熟,冯安怀就急匆匆传话进来。 “嘘”,叶思娴缓缓爬起来穿戴衣裳。 “皇上刚歇下,他太累了,别叫醒他,我出去看看” 心里却在嘀咕:“太后娘娘怎么这会儿过来” 太后身着枣红凤袍,头戴紫金十二尾凤冠,高高端坐在正位上,面容森冷。 她身旁跟着雁秋嬷嬷,还有四个二等宫女六个三等宫女,气势汹汹叫人无端害怕。 “参见太后娘娘”,叶思娴缓缓跪下。 “怎么是你?皇上呢?请他出来,哀家有话问他”,太后冷冷说着,看都懒得看叶思娴一眼。 “回太后娘娘,皇上日理万机,疲惫不堪,刚刚在侧殿睡下,臣妾实在不忍心叫醒” 话音未落,太后直直将目光戳在她脸上。 “睡下?大白天的睡下?” 她上上下下打量叶思娴一遍,见她衣着简单,头饰简单,连发髻都像刚刚梳拢起来的,脸上还带着些许慵懒。 就微微冷笑。 “叶贵人不愿意陪哀家抄写佛经,是不是嫌哀家的宁寿宫太冷清,耽误你承宠了?” 她现在百般后悔,当初怎么就头脑一热选了这么个小门小户不知好歹的女人进宫。 本以为她没什么靠山,就当个玩物,谁知道,事情越来越朝中她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 “臣妾不敢,是臣妾字体不好,恐怕玷污了娘娘的佛经,还请太后娘娘见谅” 叶思娴在心里狠狠反正白眼儿:对啊,我就是不想给你抄。 她最讨厌太后这种‘我使唤你是因为看得起你,你必须得感恩戴德感谢我’,这种态度。 虽然太后母仪天下高高在上,她理应好好儿拍马屁奉承,但心里就是不舒服,一万个不舒服。 “你……!” 太后气得脸色铁青,雁秋嬷嬷连忙上前替她顺气。 “罢了,哀家今日来也不是为了这事!” 太后语气缓和许多,招手叫叶思娴起身到她身边坐。 “叶贵人,哀家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知书达理,单纯善良,皇上很喜欢你”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努力挤出笑意。 “可是你得知道,皇上毕竟是皇上,要传宗接代延绵子嗣,要后宫雨露均沾,不能光顾着你一个” “许贵妃自东宫时就服侍皇上,更诞育了大皇子,在后宫资历最老,皇上生气训斥她,你怎么也不跟着劝一劝?” “如果皇上真把她们母子赶走,你在后宫又如何立足?朝臣们知道又怎么看待你?” 太后语重心长说了好些话。 叶思娴心里冷笑,面上装作听不懂的模样,眼神越来越迷茫。 “太后娘娘,皇上什么时候训斥了贵妃,臣妾昏迷好几天,并未听说啊?” 她的眼睛清澈透明,挂着一层淡淡的雾气,像小鹿般纯净无辜。 太后咬牙切齿。 “是!叶贵人,哀家知道你受了委屈,大皇子淘气起来确实不像话,贵妃已经训斥过他了” “可你一个堂堂帝妃,总不至于和一个孩子过不去?” “你放心,这样的事以后绝不会再发生” 太后说到最后,自己都有些尴尬。 叶思娴却点点头表示赞同。 “太后娘娘说得对,臣妾也觉得大皇子是在和臣妾淘气,臣妾劝皇上不要对孩子这么严厉,可皇上……” 她苦笑着望向太后。 “皇上又不听臣妾的” “不过太后娘娘,臣妾觉得把大皇子送出宫也没什么不好,这一次是臣妾命大,下一回轮到太后娘娘,就不知道您有没有命活着回来了” “也许大皇子和您淘气的时候,会手下留情?” “你……!!” “放肆,叶贵人你大胆!!” 太后气得捂着胸口喘不上气。 叶思娴大眼睛眨巴眨巴,一脸关切:“太后娘娘您怎么了?是犯病了吗?要不要臣妾给您叫太医?” 第119章 大选就停了吧 从昭阳宫出来,太后觉得脑壳疼,整个人都懵懵的。 “雁秋你瞧瞧,一个小小贵人都敢蹬鼻子上脸,踩到哀家头上了”,越想越气,越气越忍不住。 雁秋扶着太后边走边劝。 “叫奴婢说,这事儿娘娘您就不该管” “就算是管也该站在皇上这边,您站在贵妃这边就不对” 太后想了想也是,就沉默。 傍晚许贵妃又登门,大约是想打听消息,太后直接叫人回绝,说着了凉身子不适,吃药睡下了。 “睡下?” 许贵妃愣了一下,转身却冷笑。 “看来,这后宫里也没人会真心帮我们母子,太后不会,皇后那贱人更不会” “没想到,我堂堂贵妃,为皇上诞育皇嗣,居然能落得这样的下场”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许贵妃拼命仰起头不让它们落下。 她就不明白,叶氏那贱人究竟哪儿好,后宫所有人加起来,都没她重要。 …… 过了二十,过年的气氛渐渐浓郁,宫人们越来越忙碌。 许贵妃母子犯了错,自然不能再执掌六宫。 这个时候皇后笑吟吟站出来对皇帝说。 “臣妾身子已经大好,以后宫里的事,就不辛苦贵妃妹妹了” 赵元汲深深看了皇后一眼,终于点头:“皇后辛苦” “臣妾和皇上夫妻一体,能为皇上分忧是臣妾的荣幸”,皇后浅浅施礼,退了出去。 从昭阳宫出来,皇后意气风发径自往西霞宫去,她要亲自去拿回属于自己的凤印。 西夏宫 许贵妃正陪着儿子用午膳,见皇后过来,她让人把儿子带走,自己去了书桌上,亲自取下凤印,阴鸷盯着皇后。 “是你背后搞得鬼对不对?” “那天我儿子正在念书,是你派人引诱他出去的是不是?” 皇后轻轻掀开精致的紫檀木盒子,将赤金展翅的凤印拿在手心慢慢把玩。 “贵妃妹妹是不是病了,大白天说胡话,本宫怎么一句都听不懂呢?” “你敢说你听不懂?” 许贵妃冲到皇后面前怒目而视。 “延儿亲口告诉我,是一个不认识的小太监说要给他什么惊喜,延儿出门还遇见了杨美人,也口口声声说有惊喜” “如果臣妾没记错,最近一段时间,皇后娘娘和杨美人有些来往甚密?” 许贵妃冷冷笑着,一双眸子像是要洞穿皇后。 “您说说,世上怎么可能有那么多巧合?如果皇上知道了,恐怕你这后位也坐不了多久?” 一切没有证据的威胁都是胡说八道,皇后笑吟吟将凤印收到盒子里。 “贵妃妹妹最近确实太累了,张口闭口都是些毫无根据的话,本宫就当听听罢了,不予追究,你要是出去还胡乱说,那本宫这个皇后,首先就能治了你” 皇后扬长而去,许贵妃气得脸色铁青,一双手恨不得把手帕撕扯烂。 “果然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当初在东宫被她彻底碾压的太子妃,入宫后不得宠的皇后,也终有一天能在她头上作威作福。 “我呸!!” 白露端着一碗茶来给自家主子顺气。 “娘娘,咱们还是赶紧想想怎么办?皇上说初一过后,就要把大皇子送走,咱们总不能眼睁睁……” “我有什么办法?”,许贵妃含着泪,眼睛肿了消,消了继续肿,都不知道几回了。 “白露,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走还是皇儿走?”,到底是母凭子贵,还是子凭母贵? 许贵妃纠结得恨不得把一颗心拆成两半。 白露纠结半晌,缓缓说:“奴婢觉得,还是把大皇子送走为上” “大皇子毕竟是皇上的亲生儿子,即便送出宫外教导,皇上也必定事事周全妥贴,不可能真让皇子受欺负” “再者,皇子他毕竟是男儿,出去见见世面也好,将来总有机会再回来的,皇上又不可能不认” “可娘娘您就不同,您是女人家,一旦离宫可能这辈子都回不来” 白露这番话在心里颠来倒去翻了许久才敢拿出来,意外的是,正好和许贵妃的想法不谋而合。 许贵妃泪流满面,痛哭流涕,连说对不起儿子。 除夕转眼就到。 这是皇后重新接管后宫之后,办的第一个除夕宴。 哪怕太后身子不适,皇上盛宠叶贵人,后宫妃嫔敢怒不敢言,宫里气氛微妙。 这场热热闹闹的除夕宴,依然如期在安泰殿举行。 当晚,太后强撑着身子,略坐了坐就离开了。 赵元汲心系叶思娴,虽然没离席但也心不在焉。 只有皇后时不时招呼众妃嫔喝酒饮宴赏歌舞,气氛还算热闹。 “皇上,明年又到了大选之期,在座的这些姐妹转眼入宫已三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看这位分……” 皇后当众替妃嫔求位分,惹得妃嫔们感激涕零望着皇后。 虽然位分并不能使她们获得宠爱,但位分高了分例就多,谁会跟荣华富贵过不去呢。 “以后,大选就停了,朕后宫有这些人就足够了”,赵元汲缓缓饮了半杯酒。 妃嫔们哗然,一个两个炸了锅,连皇后都目瞪口呆。 “这玩笑可开不得,三年一大选是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历代先祖爷都是这样,皇上怎能随意打破?” 皇后是不甘心的。 照她说应该再选上个百八十个惊天美女入宫,最好把叶贵人的宠爱分得一丝不剩。 当大家都没有宠爱的时候,妃嫔们就会以她马首是瞻,就听话多了。 可惜,赵元汲并不是在开玩笑,他重重放下手里的杯子。 “既然是人定的规矩,就总有人要打破,冯安怀,着礼部拟旨……” 单这些女人在后宫就兴风作浪不停歇,要真三年一选,他大概能被女人们烦死。 有时候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也不单单是女人的幸运,于帝王也是一种清净。 皇后不敢再劝,极力掩饰住内心的波澜,露出一个贤德的笑。 “皇上圣明,后宫的姐妹们有福气了” 后宫妃嫔们此刻什么脸色都有,但唯独没有惊喜。 呵……入宫三年连半分宠爱也没捞着,皇上不选秀也不是因为她们,实在想不通有什么好高兴的。 而且,往后只能对着眼前这几张脸一直到死,其实也挺折磨的。 第120章 大年初一 第120章大年初一 除夕宴,赵元汲连降两道圣旨。 一道是后宫妃嫔晋位。 皇后之外,许贵妃和素妃不动,叶贵人晋位四品婕妤,华贵人晋位五品芳仪。 余下杨、赵、王、李四个美人晋位六品贵人,最底下的江、魏、窦三位才人,晋位八品美人。 圣旨一出,妃嫔们连连跪下谢恩,高兴之余,见连晋两级的叶贵人连来都没来,就坐享她们难以企及的荣宠,心里就不是滋味儿。 最不是滋味的是华贵人。 明明出身比叶贵人好,才学修养比叶贵人高,性情品德也不差,凭什么就不能得皇上喜欢? 前一刻大家还平起平坐,往后见了她就要屈膝行礼。 越想越委屈,大除夕的又不敢哭,平身之后坐在位置上咬着唇眼泪汪汪。 第二道圣旨是礼部发往宫外的,昭告天下,三年一届的大选就要停掉。 众人对此麻木,说不上高兴不高兴,反正,终究是个不得宠。 夜宴结束。 妃嫔们三三两两结伴离去,一路上都在讨论。 “大家都只晋了一级,叶贵人何德何能晋两级,爬在大家头上?” “对啊,她不过一个小小的县令之女,你们还记得她选秀的时候穿得多寒酸吗?我家丫鬟都比她穿得好!” “那又如何?人家不还是凭借一张脸得到盛宠?瞧瞧她这两年变化多大,哪里还有一点儿当初的样子?!” “也不知道皇上到底喜欢她什么,论漂亮,华贵人明明更国色芳华啊?” “对啊,华贵人一向也颇得盛宠,怎么这次差了叶贵人一截?” 新晋的贵人美人们叽叽喳喳。 华芳仪恨恨回头瞪了她们一眼:“再敢胡说,小心我叫人拔了你们的舌头!” 众人不敢再多说,天色已晚。 大家打了个招呼,带着宫女各自离去。 …… 昭阳宫 赵元汲夜宴归来时,叶思娴还没睡,正盘腿坐在床上吃夜宵。 “你倒是自在!”,他笑着坐在暖榻上,看了一眼炕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的吃食。 糟好的鹅掌鸭信,卤得脱骨烂的猪蹄,晶莹剔透的饺子,还有一碗熬得浓浓的胭脂米粥,喷香扑鼻。 “你们热热闹闹饮宴看歌舞,我一个人还不能吃点儿好吃的?” 叶思娴用筷子夹了一个饺子,大口吃大口嚼着,充满女儿家的豪爽。 “都说江南女子贞静似水,温婉如画,朕瞧着怎么一点儿都不像?”,赵元汲似笑非笑。 他能说他也饿了么? 刚刚宴席上充斥着各色各样的庸脂俗粉味,他胃口全无,只饮了几杯酒,这会儿腹中寒凉空空如也,饥饿的焦灼感百般难耐。 “那是大户人家,像我们这样的小老百姓,瞎讲究什么?”,叶思娴爽快一笑,又吃了口猪蹄。 “你看素妃娘娘,她不就是江南的大家闺秀?多贞静似水?多温婉如画?” 赵元汲顾不上听她念叨,趁不注意,从她手里咬了一口,叶思娴不可思议。 “皇上,您以前不是说,这东西污秽得很,您不吃么?” “咳!” 赵元汲细细咀嚼,浓郁鲜香的滋味在唇齿间蔓延开,满口生香。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你以前是贵人,现在是朕的叶婕妤” 赵元汲若无其事又咬了一口,动作优雅,表情享受。 叶思娴顾不上看他,忙着掰着指头数:“婕妤?是几品来着?” “四品”,赵元汲没好气。 别人一天天盯着位分想往上爬,这人都晋位了还不知道婕妤是几品,她究竟懂不懂宫里的生存之道? 懂!叶思娴表示我当然懂。 “多谢皇上!” 她欢欢喜喜起身,跪在磕头,阵仗大得赵元汲又不好意思。 “起来”看来也不傻,是知道好歹的。 “也就是以后在宫里,我再也不会被华贵人杨美人她们欺负了?” “嗯!”,赵元汲点头确认、 他将旨意说了一遍,最后揉了揉叶思娴的发丝。 “往后在宫里好好的,不许再胡闹” “臣妾领旨” 叶思娴笑眯眯起身,眼前一片亮光。 以前觉得皇上有那么多女人,宠不宠她无所谓,只要安心在宫里过小日子就行。 想不到短短三年,她就全身上下变了个人似的。 想要权势,想要宠爱,想要皇上的宠爱,想要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都追随着她。 什么时候变成这么贪心了。 也不知道娘亲见了她,会不会敲着她脑袋笑话她贪婪,说做人要知足常乐。 …… 大年初一 宫里祭祖、国宴、家宴,赵元汲忙得脚不沾地。 叶思娴身体尚未恢复,被勒令待在昭阳宫哪儿都不能去,急得她在屋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好在巧燕小腿儿勤快,知道过来看看她。 “圆月怎么样了?”,叶思娴拉着巧燕紧张兮兮。 “她身子骨结实,冻伤得少,医女们收了主子的赏赐,又尽心尽力,她好得很快,这几天一直闹着要下地来看主子” 巧燕将炖好的补品端到自家主子面前,笑吟吟说。 “这是素妃娘娘让宫里的厨娘炖的,说是乌骨鸡汤最补身体,让奴婢看着您一定喝完” 小小的白瓷盅也没多少,叶思娴一打开盖就闻见香味。 用勺子舀几下,就看见一块块精挑细选的乌骨鸡肉,散发着浓郁的香味,品尝一口,鲜醇甘美的味道溢满唇齿。 “好喝,回头替我说费心” “小主放心!您现在已经是四品婕妤,如果来年诞下小皇子,必定就能和素妃娘娘平起平坐,到时候咱们也在宫里设小厨房,您想吃什么都有” 叶思娴下意识看了看自己肚子。 “希望吧” 她想爬的更高,想和赵元汲肩并肩站在一起,把所有女人全都赶走,只剩她一个。 昭阳宫温馨愉悦,西霞宫却气氛沉重。 许贵妃祭天礼一结束,连宫宴也来不及参加,急急忙忙赶回宫替儿子收拾东西。 “延儿,你到宫外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念书,别惹你父皇生气” 许贵妃眼泪汪汪叮嘱着。 大皇子却躺在地上拼命哭闹:“我不要离开母妃,我不要离开,父皇要把我弄到哪儿去?” (本章完) 第121章章 臣妾要怎么活? 第121章臣妾要怎么活? “母妃也不知道,母妃真的不知道,延儿,你快起来,让母妃再看看你” 许贵妃泪眼涟涟将儿子抱在怀里。 这会儿无论儿子怎么撒泼无礼,她都不舍得责备,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看他,把他的模样记在脑海。 “延儿,母妃交代你的话,全都记住了吗?” “在宫外好好念书,好好习武,孝顺你父皇,总有一天他会让你回来看母妃的,只要你在,母妃永远都是母妃,母妃一直等着你,等你来接我” 许贵妃母子抱头痛哭,连白露也看不下去,红了眼睛。 “娘娘,殿下要带的东西都清点好了,皇上说,皇子身边还能带两个人,您想好让殿下带谁去了么?” 过了明天就该离宫,不论谁跟去,都得有个准备。 “想好了” 许贵妃将儿子抱在身边。 “何奶娘自小对延儿忠心耿耿,尽心尽力,她是一定要去的,剩下的一个……” 她目光深深看着白露。 “我挑了好几轮,都没发现比你更合适的人,旁人我信不过,白露,你愿不愿意为了我,去延儿身边?” 白露震惊抬头,恰好对上许贵妃深潭似的目光,有祈求,有决绝,还有许许多多她从未在娘娘眼中见到的庄重和恐惧。 “奴婢愿意” 白露郑重跪下,她是陪嫁,从小跟在娘娘身边,娘娘待她恩重如山。 这么多年在宫里,也跟着娘娘享尽了荣华富贵,到了该报答的时候。 “真的?” 许贵妃又惊又喜,欣喜过后,她忽然站起身缓缓走到白露面前,居高临下望着她。 “既然愿意,本宫少不得要把丑话说在前头” “娘娘请说”,白露含泪。 “本宫能让你跟着去,自然也做了完全的准备,你是许家的家生女儿,如果你胆敢背叛,你一家三代的性命就不用要了” “娘娘放心,奴婢就是死也不会背叛,奴婢会一心服侍大皇子殿下” “这就最好” 许贵妃缓缓弯腰,亲手将白露扶了起来。 “不过你放心,本宫不会让你白白付出,只要你忠心耿耿,本宫保你家人荣华富贵,等将来延儿平安归来,我便收你为义妹,为你找一户好婆家,让你脱去贱籍入良籍,让你当正妻生儿育女” 大景朝律法规定良籍不通婚,像白露这样一家老小都是奴才的,只能和奴才通婚让儿孙继续当奴才,子子孙孙永远都是贱籍。 想要脱籍,必须主人家上报官府,花重金赎成良籍。 入了良籍就能和良民百姓通婚,就是大景朝的普通百姓,将来子子孙孙都是正经良民,男儿可以科举建功立业,女儿家可以正经嫁人做正妻娘子。 这样直接改变命运,对白露无异于巨大的诱惑。 她激动地‘砰砰’磕头,咬牙坚定。 “娘娘放心,奴婢就是拼着一死,也会力保皇子殿下不受欺负!” “下去准备吧” “是!” 白露离开,许贵妃也冷静了许多,很多事渐渐想通。 皇上送皇儿离开,并没有断绝母子关系,自己依旧是皇长子生母。 只要她在宫里安安心心蛰伏,将来未必不能翻身,所以,她必须要忍。 许贵妃缓缓坐在梳妆台上,看着铜镜里的女人。 发髻凌乱,眼睛红肿,面容憔悴,额头眼角的鱼尾纹也逐渐蔓延开,再想想叶氏那娇娇悄悄鲜花儿般的模样,她自嘲一笑。 “如果我是皇上,大约,我也会喜欢那样的女人” 夜幕降临 大年初一的后宫十分热闹,鞭炮声烟花声连绵不绝,宫人们得了赏赐,三三两两笑嘻嘻窃窃私语,炫耀着自己手里的金瓜子银瓜子。 后宫上下一片喜庆,唯独西霞宫一片沉寂。 这里没有赏赐,没有鞭炮,甚至没人敢随意发出声音。 赵元汲进门时,见宫女太监大包小包往外抬东西,许贵妃扶着白露,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恨不得挨个儿再检查一遍。 “皇上驾到!” “皇上?您怎么来了?”,许贵妃惊愕中带着欣喜,大步迎上前。 “您是不是改变主意了?这么晚,您是不是来告诉我,延儿不用离宫了?” 她满腔期待眼睁睁看着帝王,可惜赵元汲并无此想法,希望终于落了空。 “是臣妾妄想了” 赵元汲拍了拍她的肩膀,大步走进内室坐在临窗的长榻上,许贵妃一愣,赶紧叫白露去烹茶。 “今儿个一天,臣妾都在给延儿收拾行礼,乱的很,还请皇上见谅” 赵元汲看了看周围,果然摆着各式各样的东西,他神情淡漠。 “不必这么多,他是男儿,该吃的苦总要吃,朕把他送出宫是历练,不是享受” “臣妾知道”,许贵妃眼泪控制不住,委屈着说。 “可延儿他才六岁,皇上,他还是个孩子,臣妾一想到他从此就不在身边,没有母妃的照顾,臣妾就心疼……”,许贵妃双膝跪在地上。 “这件事当真没有一丝回转的余地吗?臣妾当真就此不能见皇儿吗?母子连心啊皇上,您怎么忍心?” 许贵妃痛哭流涕,赵元汲居高临下望着她,鼻子发出一阵冷哼。 “朕以为这么长时间,你该想明白,没想到还是一肚子妇人之仁” “既然这样,为什么把延儿送出去,你自己为什么不出去?” 赵元汲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嘲讽,许贵妃狠狠一怔,心里像被匕首狠狠割了一下。 “臣妾……舍不得皇上”,她语无伦次。 “舍不得?”,赵元汲微微挑眉:“是舍不得朕,还是舍不得荣华富贵?” 尖锐的话说到心坎儿上,许贵妃从没这么狼狈过,可还是冷笑着抬头。 “臣妾自东宫时就嫁给皇上,这么多年侍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皇上呢?您有把臣妾放在心里吗?又把延儿放在心里么?” “臣妾是舍不得荣华富贵,可这都是臣妾应得的,臣妾一心服侍皇上究竟有什么过错?” “您问臣妾为什么不自己出宫,何不直接问问您自己呢?” “臣妾不过一深宫妇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出了宫,就算是被皇上休弃了,臣妾要怎么活?” 她缓缓抬头,目光直直望着高高在上的帝王,毫无畏惧。 (本章完) 第122章欢 确实喜欢她 第122章确实喜欢她 “朕确实没把你放心上” 赵元汲同样盯着她,觉得眼前的女人十分可怜,皱着眉不疾不徐道。 “不过这么多年,朕自问也不曾亏待你,可你呢?怎么回报朕的?就是把延儿教导成那样?” “把宫女太监当成玩物,有活活晒死的,活活冻死的,还有慎刑司里活活打死的,还有被扒衣裳扔到太液池淹死的,这还只是其中之一” “还有许许多多深受折磨没死,但一直不敢说的,朕一直不明白,他一个六岁的孩子为什么会这么残暴?想来想去,贵妃,只有你” 赵元汲眯着眼。 “可即便这样,朕都没想过要休了你,只是把你和延儿分开,你不觉得,朕对你太仁慈了么?” “不过是些下贱的宫人而已,他们的命也叫命?”,许贵妃咬牙切齿。 “皇上不过想找个理由惩治我的延儿,何必找这些可笑的理由,横竖臣妾叶不敢有怨言,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妾受着就是!” “放肆!” 赵元汲沉声发怒,许贵妃却梗着脖子直直跪着,连一句软话也不肯说。 赵元汲失望起身离开,临走又回头看了一眼,闭上锐利眸子。 “来人,晓喻六宫,许贵妃言语无状,德行有失,着降为二品妃位以示惩罚” “奴才领旨”,冯安怀恭恭敬敬。 等皇上大步离开,冯安怀连忙招手叫徒弟。 “听见了没?还不快去办?” 机灵的小徒弟一溜烟儿去办差,冯安怀一甩拂尘跟上皇帝步伐。 “各宫里都喜气洋洋,哪家主子都赏下人,唯独这西霞宫晦气”,另小徒弟嫌弃嘀咕。 “呦,怎么着?你还有意见了?”,冯安怀用拂尘敲了敲小太监脑壳。 “皇上龙颜大怒没牵连咱们就算好的,贵妃娘娘也算福大命大,那样大不敬皇上都还能容她,也是隆恩了”,冯安怀啧啧说着。 小徒弟揉了揉脑壳,懵懵听着,冯安怀又喃喃自语。 “不过皇上大约也是看着许家的面上,不然,许妃娘娘这样的,不进冷宫就算好的” 年初一过去,到初二宫里的安静许多。 一则,宫里忙碌这些日子,主仆都累。 二则,今儿个是皇上送大皇子出宫的日子,皇上昨夜从西霞宫怒气冲冲出来,又降了许妃位分,这时候谁敢去招惹? 妃嫔们窝在自己宫里,一边悄悄八卦一边等着看好戏。 用过早膳,西霞宫就来了四个小太监,说这就要带皇子离宫。 许贵妃哭天抢地抱着儿子看了又看,说了又说,最后连赵长延也受不了,直言母妃疯了,龇牙咧嘴从许妃怀里挣扎出来,跟着太监离开。 六岁的孩子还不懂离别的意义,他当然不知道一旦踏出这道宫门,再想回来有多难。 白露和何奶娘两个跪在地上磕头,郑重拜别许妃,含泪离开。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西霞宫恢复死一般的沉寂,许妃才恍恍惚惚从地上爬起来,仰着头连哭带笑,闹了好一会儿才被宫人们请进内殿。 “娘娘,大皇子一定会平安无事,您也要保重身子” 白露离开,贴身宫女换成了芍药,这是她带进宫仅剩下唯一的陪嫁丫鬟了。 “芍药?幸好,本宫身边还有你,以后你对我忠心耿耿,本宫一定不会亏待你,你不许离开,本宫绝不放你走!” 许贵妃慌忙拉着芍药的手,拼了命的攥紧。 芍药吓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娘娘放心,奴婢绝不离开” “奴婢服侍娘娘一辈子,待您忠心耿耿,奴婢会一直陪在您身边” 许贵妃松了口气,叫人打了热水洗了把脸,倚在榻上沉沉睡去。 这些日子延儿离宫,她整晚整晚睡不着,终于送走,虽然心如刀割却也放松了些精神,睡得很沉。 芍药细心为主子盖上被褥,脸上的焦灼掩饰不住得意。 白露终于走了,她终于得到主子的器重,升任一等大宫女。 以前虽然和白露一样都是陪嫁,可主子总是更倚重白露,自己经常不尴不尬被晾到一边。 如今终于就剩自己,看来,老天有眼。 ……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上元节就到。 叶思娴身体终于痊愈,侵入身体的寒气被驱赶殆尽,冻疮也没留疤,都是最好的结果。 唯一不好的就是,在昭阳宫憋坏了。 “皇上,您就让臣妾回去吧?锦绣轩也挺好的,地龙能烧热,臣妾一点儿都不委屈” “不行!”,赵元汲翻着书本头也不抬。 “臣妾总不能一直住在昭阳宫,这也不成体统不是?”,叶思娴苦口婆心。 “那就搬到储秀宫去,储秀宫是新修葺的宫殿,又大又宽敞,本来是为选秀的秀女预备的,但朕以后不会再选秀,所以储秀宫空了,朕想了想,正好合适你住”,赵元汲不紧不慢。 其实比储秀宫奢华富丽的宫殿多得是,瑶华宫玉照宫等等。 但想想以前里头住过的人,赵元汲摇摇头,还是算了。 只有储秀宫,自打修葺过还没住人,算是新宫殿。 “储秀宫?”,叶思娴睁大眼,她觉得皇上简直想一出是一出。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要迁宫,而且迁宫也十分麻烦,但想想储秀宫确实比锦绣轩大气。 她也就不矫情了。 “储秀宫好,宫殿又大又漂亮,在长宁宫东边正好挨着,我们来往也方便,臣妾多谢皇上”,叶思娴笑嘻嘻。 见她这么容易就接受,赵元汲还有些不敢置信。 “朕以为你又要赖在你那锦绣轩不走” “这次不会,我对北苑有心理阴影,我再也不想去了” 这倒是实话实说,谁会对自己差点儿葬身的地方不害怕?死亡的恐惧也不是说消散就消散的。 “那过了上元节就搬过去吧,缺什么只管找朕要” “为了奖励你,朕今晚带你出宫看看” “真的?”,叶思娴眼睛都亮了,兴奋得直搓手,不知道说什么好。 赵元汲敲了敲她脑壳:“朕骗过你?” 眼前的小姑娘他实在喜欢,怎么会有这么一根筋的人。 想要什么就要,喜欢什么就大口吃掉。 高兴就笑,不高兴就哭,不矫情不做作。 人人都好奇他为什么把一个出身寒微的人捧在手心,可他确确实实,就喜欢这样的她。 (本章完) 第123宵章 元宵夜 第123章元宵夜 京城的上元夜张灯结彩,制作精巧的花灯悬挂在大街两侧的屋檐树干上,掩映在两侧茶楼酒肆之间,由远及近像一条火龙蜿蜒至远方。 灯火通明的大街上车水马龙,行人比肩接踵。 放烟花炮竹的,舞龙舞狮的,杂耍卖艺的,卖灯的猜灯谜的,小贩儿们吆喝着叫卖元宵、馄饨、肉包子,锅盖一掀开,蒸腾的热气扑面而来,满大街都喷香喷香。 “怎么比去年还要热闹?”,叶思娴从马车的车窗里探出脑袋,左看看右看看,眼睛亮晶晶。 “去年马车还能停到大街上,今年刚出宫门没多久就走不动了” “走不动就下来”,赵元汲一跃而下,动作潇洒利落,转身朝她伸出手。 “过来” 叶思娴早就迫不及待,从车帘里伸出一双纤白的小手,起身轻轻一跃,稳稳当当落到他怀里。 她穿着民间贵妇人的衣裳,发髻高高挽起,头上的碧玉簪子随着她的动作悠悠晃动。 正好远处有高高的烟花升起,五彩斑斓的光芒从天上落下,映在她粉嫩白皙一样的脸蛋,显得格外的娇俏可人。 “真好看” 叶思娴仰起笑脸看烟花,漆黑晶亮的眸子立刻映上七彩琉璃般的光芒,赵元汲情不自禁抚了抚她白嫩的脸颊,在她眸子上轻轻落下一吻。 “哎呀” 叶思娴捂着眼睛奇怪盯着他。 “大街上人来人往,皇上您也太……” “怎么,朕陪伴妻子出游,还怕人看?” 他同样一身便服,湛蓝的衣袍绣着水墨祥云纹饰,玉冠束发,锦衣绣袍,俨然一副贵族公子的打扮。 “没想到除去龙袍玉带,您还是这么英俊潇洒,甚至还有点儿高深莫测” “高深莫测?怎么说?”,赵元汲不解。 叶思娴想了想:“说您是书生吧?您没有迂腐气,说您是武士吧,又温文尔雅的,可不就高深莫测了?” 赵元汲听了半天才明白,这丫头是在夸他文武双全。 “回头把你的功课补起来,说个话都说不好,笨!”,手上的墨玉骨扇轻轻敲到脑壳上,叶思娴哎呦一声,扶住脑壳委屈巴巴。 “夸您还有错了?往哪儿说理去?” 话音未落,赵元汲已经拉着她大步往前走,为了防止她被人推到挤到,他一路用胳膊护着她。 今年和往年不同,有了经验的帝王再不会费劲巴拉把她看上的所有东西买下,只静静看着她,喜欢才买,不喜欢就只看看。 “臣妾又想起去年您大包小包提东西的情景,现在想想还是好笑”,说着,果然咯咯咯笑起来。 赵元汲当即黑了脸。 “还敢笑?朕待你好还有错了?” “没错没错,皇上您最好”,叶思娴甜甜抱住他胳膊:“臣妾不笑了,臣妾请您吃元宵去可好?” “这还差不多”,赵元汲霸道将她圈在怀里,狠狠在她脸颊亲了一口,才心满意足。 大景朝民风淳朴而开放,并没有女人家不能上街的说法,甚至女孩们还会趁着各种各样的佳节,在大街上寻觅自己的如意郎君,看上了,相互丢个手帕香包。 来日归家再去打听名讳,前前后后不到一年,就又是一对儿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样的风俗习惯之下,少了许多怨偶,多了许多恩爱的小夫妻。 老百姓日子好过,谁还会计较那么多? 就连刻板的长辈们渐渐也都默许,睁只眼闭只眼,只当看不见罢了。 卖元宵的摊位前热火朝天,一锅又一锅白白胖胖的元宵相继出炉,仍旧供不上热情的食客们。 叶思娴和赵元汲两人排了许久的队,才等到一张矮矮的桌子。 今年的赵元汲显然比去年熟练许多,他大手一扬将衣摆撂起,学着叶思娴的模样微微盘腿坐在矮凳上,动作优雅连贯,连叶思娴都忍不住称赞。 要不怎么说是天子,哪怕吃路边摊,都有说不出的优雅悦目。 等了约有一刻钟,两碗热气腾腾的元宵端上桌。 两人一共要了二十个,白糖、枣泥、豆沙、核桃仁的,白白胖胖的元宵沐浴在宽厚浓郁的白汤里,散发着垂涎三尺的甜香。 用勺子舀起一个放入口中轻轻一咬,薄薄的外皮包裹着香甜的馅儿料,在口中迅速蔓延开,这滋味儿…… “京城的元宵和江南的不一样,不过都好吃”,叶思娴被烫着嘴,说得含含糊糊。 “慢点儿吃”,赵元汲嫌弃。 他不爱吃甜食,吃了两个便放下碗筷,只盯着叶思娴大快朵颐。 显然,对帝王来说,吃元宵的乐趣远远比不上看小女人吃元宵。 “皇上您不吃了么?”,叶思娴有些遗憾。 元宵这么软软甜甜的小点心,世上怎么会有人不喜欢。 “不吃了,朕不饿” 赵元汲瞥了眼小女儿垂涎三尺的表情,十分会意把自己碗里剩下的几个,都挑给她。 “其实,我也吃饱了”,叶思娴白流口水边替自己描补。 “可是您也知道,粒粒皆辛苦,咱们有银子也不能浪费不是?”,边说边笑眯眯把拇指大的元宵放入口中。 赵元汲哭笑不得。 贪吃就贪吃,居然提什么粒粒皆辛苦,呵呵…… 最后一个元宵下肚,叶思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摸了摸撑得圆鼓鼓的肚子。 “饱啦!”,某人心满意足。 “时候不早,也该回去了”,赵元汲站起身揽过她纤细的腰身。 “吃这么多,也不知道吃到哪儿去,身上一点儿肉没有” “臣妾长个子了呀!” 她长袖舒展,轻轻在他怀里转了个圈,小脸儿红扑扑。 赵元汲不看没发现,眼前小女人早已亭亭玉立,和当初刚入宫的枯黄干瘦的小采女判若两人。 “不错,朕养得好” “是我本身就长得好” “是是是!你本身就长得好”,赵元汲无奈一笑,还能怎么样,只能顺着不是? 吃饱喝足,两人坐马车回宫。 马车还没到二重门,叶思娴就昏沉沉睡在赵元汲怀里,咳咳,吃饱喝足容易犯困不是? 赵元汲苦笑将她抱在怀里。 “昭阳宫都回不去,就这还闹着要回锦绣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