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形自走许愿机》 第1章 第 1 章 li style=”li: 252x” css=””  五岁。 阴郁的天空,六叠的昏暗房间,角落里游荡的银白蛛丝,被潮气侵入的榻榻米散发着梅雨天气特有的淡淡霉味。 津岛怜央踮起脚趴在仅有的小小破旧木窗前,伸出细白却瘦弱的小小手掌,去接从向下倾斜着打开的木窗窗檐上滴落的透明雨珠。 啪嗒。 青豆子大小的水珠顺从重力在冰凉的手掌上挤压开绽,顺着掌纹流淌出花朵一般的形状,让津岛怜央想起加奈子从前施舍般分给他的一小块糕点。 小小的做成樱花形状的糕点轮廓有些模糊,没有樱花的香气,只散发着廉价的红豆豆香,吃起来清甜有些沙沙的口感,没有筛干净的豆渣刮着喉咙,让人克制不住地想要咳嗽。 不过那时候津岛怜央忍住了。 他想着。 不可以,加奈子想要的不是这种反应。 津岛怜央急迫地咽下了那块大约不会超五十円的糕点,舔着手指,露出恋恋不舍的神情,朝着加奈子扬起了笑容。 ‘很好吃,谢谢加奈子。’ 加奈子露出了刻薄又高傲的嘴脸,嘲讽似的说,‘津岛家的少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种东西绘里奈可是每天吃都吃到厌烦了。’ 津岛怜央不在意,他能看出来加奈子在欺压[津岛家少爷]这一事情上所获得的自尊感与成就感,和因为这种高人一等的虚假幻觉而产生的愉悦。 加奈子在高兴呢。 津岛怜央想着,也跟着高兴了起来。 绘里奈是加奈子最最疼爱的亲生女儿。 而津岛怜央是加奈子为了生计迫不得已要照顾的别人家的孩子。 在两天前,绘里奈出了事故,加奈子接到消息之后面色惨白毫不犹豫地丢下了津岛怜央,急匆匆地拦了平日里怎么都不舍得坐的出租车,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今天是第三天。 津岛怜央收回手,低下头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舔了舔花朵一般在掌心绽开的水痕。 有点咸。 他想道。 加奈子走的时候没有通知任何人,应该是害怕在她离开的这几天里,津岛家就会找人顶替她的位置,这样的话,她就会丢掉一份酬劳丰厚还可以时不时挣点外快的工作。 为了防止津岛怜央不听话偷跑出去跟别人说闲话,加奈子顺手锁上了那间位于津岛宅最角落里的小小房间,窗子很高,身体比同龄孩子发育的都要缓慢,身高不足九十公分的津岛怜央踮起脚来都只能勉强伸出手,房间里除去一床薄薄的被褥和几套女式的旧衣什么都没有,无论怎么想,他都爬不出去。 每天的饭食和饮水都是加奈子负责从厨房领来的,在偌大的津岛宅,除去家主和夫人,还有三位少爷,仆人更是多达几十位,每日都需要准备几十人份的三餐糕点的厨房忙乱的不成样子,根本注意不到一两份多余的饭食没有被领去,只是随意地在夜间处理垃圾的时候一起丢弃掉了。 一定是被跟他一样饥肠辘辘的老鼠吃掉了吧。 津岛怜央沿着墙坐了下来,这样想道。 多亏了梅雨天潮湿的空气,他并没有因为长久的干渴而脱水虚弱,只是胃部痉挛着一抽一抽,火焰般炙热燃烧。 津岛怜央在窗沿下待了一会,被不断飘荡进来的冰凉雨丝淋的浑身湿冷,察觉到脑袋晕涨隐隐发热之后才慢吞吞地抱着被子安静地待在雨淋不到的角落里,琉璃珠子般漂亮的漆黑眼睛望着窗户外一方小小的灰色天空,空荡荡的静谧无声。 他并不知道加奈子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就这样在等待之中悄无声息地死去。 他只是做了一个听话的好孩子,像加奈子说的那样,安静又乖巧,一次也没喊过救命。 因为津岛怜央知道,在这座如怪兽投下的阴影般庞大的宅院之中,他是被剥离的,被舍弃的,被期待不曾诞生的,存在于不存在的异空间之中的,没有人能听得见他的呼喊,没有人愿意回应他的求救。 这里是神奈川县横须贺市的津岛宅邸。 以祖祖辈辈积累的声望与财富为荣的津岛氏在当地有着显赫的声望,在现代化的钢铁都市之中显得格格不入的古朴宅院之中,还保留着旧时代的习俗,仆人们身上穿着束缚行动的和服,脚上是雪白的足袋,高高束起的发髻下脖颈总是谦卑地折起,在曲折而幽深的长廊之中如幽灵般行走时,绝不会发出一丝一毫惊扰主人们的响动。 津岛怜央就出生在这样的宅邸之中。 跟他的双生哥哥津岛修治一起。 应该称之为父亲的津岛氏家主遵循着古训,认为双生子的降生预兆着兄弟相争的不祥未来,留下了被认为更擅于争夺养分的三子,而舍弃了晚一步出生的幼子。 病弱的母亲根本无力阻止,她徒劳无功地流着泪水,默默无言地注视着自己的幼子被仆妇带走,在这之后的五年里一次也没有想起来去找过就被囚禁在这座宅邸的某个角落里的孩子。 她一边长吁短叹,怏怏地困在温暖的被褥之中,愁苦地向亲近的奴仆诉说着自己的不幸,一边视若无睹般,甚至没有问询过一回那个孩子的温饱喜乐。 在威严的家主的命令下,所有人都装聋作哑地埋下了头,假装这个世界上其实并不存在津岛怜央这个人。 横须贺的名门津岛氏只有三位少爷。 一子津岛修实,二子津岛修言,三子津岛修治,从来没有四子津岛怜央。 咯哒。 这间仅仅只有六叠大小的房间之外传来细微的响动,但津岛怜央却连走过去查看的兴趣都没有。 是谁都无所谓。 他缩了缩身体,将薄薄的被褥裹得更紧了,试图从同样被冷风吹得冰凉的被褥中汲取一点温暖。 反正也没有人会回应他的请求,就不要擅自求救给他们增添烦恼了。 火焰还在内脏中燃烧,高温熏得他眼睛通红,连头脑都有些发晕,原本还算可以忍受的饥饿感变得清晰而不容忽视,整个胃部像是被一双不知名的手拧成了一团,抽搐的痛苦让人无法控制地想要呻|吟。 发烧了。 津岛怜央思维迟缓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加奈子走的太着急忘记关窗户了,这几天又是梅雨季,气温降得厉害,夹着冰雨的冷风无法阻挡地从那扇窗户钻了进来,将整个房间都弄得潮湿冰凉。 他淡淡地呼出一口带着炽烫体温的呼吸,没有怨恨,没有恐惧,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好可怜啊,加奈子。 明明绘里奈的情况不好了,还要为了日后的生计,逼着自己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再走。 津岛怜央这样想着,意识渐渐有些模糊,高烧带来的困顿和疲累让他无法克制地渐渐阖上眼,陷入了漆黑无光的梦境。 ……他还会再次醒来吗? 在最后的时刻,津岛怜央的脑海之中闪过这样的困惑。 。 他活下来了。 津岛怜央睁开眼睛,看见的是加奈子那张熟悉的面孔。 小眼睛,厚嘴唇,高鼻梁,暖色的皮肤,消瘦的面部轮廓。 但是不一样。 津岛怜央细细地打量着加奈子。 她脸上常常挂着的那种瘠薄而嘲讽似的刻薄神情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单调而刻板的空洞神情,像是女儿节橱窗里摆卖的人偶一般带着让人过目即忘的死气。 津岛怜央眨了眨眼,眼前的中年妇女忽然变得陌生而可怕了起来。 “加奈子?”他游移不定地唤了一声,疑虑而瑟缩,表现的像任何一个感知敏锐的孩童一般对[异常]和[未知]带着不可名状的恐惧。 时间仿佛被单独分割了出来。 一切都静止了瞬间。 加奈子沉默了一会,长长地抽吸了一口气,津岛怜央瞧见她瘤子般丑陋鼓起的胸腔,随后又迅速地干瘪了下来。 她应道,“……是,有何吩咐。” 声音干涩而嘶哑,砂纸般刮人耳朵,难听的不成样子。 显然,加奈子并非是出于本心回来照顾他的。 这个冰冷却又熟悉的现实让津岛怜央感到了安心,加奈子身上那种让他感到可怕的陌生感倏忽不见了。 于是津岛怜央心中只短暂存在过的恐惧消失了,他因为感到有趣而咯咯笑了起来,“加奈子变了,变得好可爱,像娃娃一样。” 他用带着喜爱的漆黑眼睛看着人至中年显出了些许苍老神色绝对称不上[可爱]的女人。 胃部的那一团火还在燃烧。 饥饿。 空虚。 不知名的渴求在身体里蔓延。 因为女儿的夭折而神色憔悴的女人显出了怒容,那双如死水般寂然而死气沉沉的浑浊眼睛中迸射出了可怖的怨恨和尖锐的恶意。 “你在笑什么?!在高兴绘里奈死掉了吗?自己不幸也要诅咒别人不幸的坏种!我当初就应该顺从家主的意愿让你自生自灭!” 加奈子扑了上来,用那双布满了厚茧的粗糙手掌一把扯开了津岛怜央身上盖着的薄被,扯着他的衣领强迫他坐起身来。 津岛怜央穿着绘里奈不要的旧衣,朝她笑着。 鸦黑顺滑的漆黑长发,清透漂亮的漆黑眼睛,月牙般弯弯勾起惹人怜惜的美丽笑容,他身上穿着的是绘里奈穿过还带着她香气的旧衣。 就像绘里奈一样。 精神恍惚的加奈子松开了手,跌坐在地板上,青豆子大小的泪珠源源不断从那双布满了红血丝的浑浊眼睛中滚落。 哀伤,绝望,痛彻心扉。 翻涌着庞大而污浊的欲念。 好饿。 她喃喃道,“绘里奈……” 是透明色的。 津岛怜央好奇地伸出手来,接住了一滴泪水。 如花般绽开的水痕还带着温凉的热度。 他低头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尝了尝。 寡淡无味。 好饿。 “加奈子。”津岛怜央跪坐在地上,在无法忍耐的饥饿感驱使下朝不停哭泣的女人张开了双手,“给我一个拥抱。” 他撒娇似的说道。 “滚开!”加奈子憎恨地拍开了津岛怜央的手,声音尖锐而刺耳,她紧紧盯着津岛怜央的笑脸,阴森森犹如鬼怪,“你这怪物别想取代绘里奈!我知道你恨绘里奈比你幸福,嫉妒她被母亲全心全意地爱着,就是因为这样你才杀死了她对不对!” 无处安放的丧子之痛被加奈子蛮横而不讲理地发泄在这个同样被她一手带大的孩子身上,她高高扬起手,一巴掌打在了津岛怜央那张让她恶心的笑脸上,“你这个让人恶心的杀人犯!” 她毫无道理地将恶毒的罪名按在了津岛怜央身上。 啪! 津岛怜央苍白的脸颊上浮现出红肿的掌痕,迅速膨胀的淤痕在那张稚嫩可爱的脸上显得格外可怖。 即使这样,津岛怜央依旧朝加奈子投注着那种全心全意依赖着的目光,面上的笑容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他开口。 “加奈子,好痛啊,帮我吹一吹好吗?” 加奈子颤抖着收回了自己的手,她当然知道绘里奈不可能是津岛怜央害死的。 她只是痛苦无处发泄,在沉重的心脏中不断积压,被逼的发了疯而已。 褪去了瞬间爆发出来的恶意,她的面色呈现出死气沉沉的苍白色,加奈子在无与伦比的平静之下说道,“你知道绘里奈死去的时候有多痛苦吗?” “是失足落水,一点点沉入臭气熏天的河水之中,被肮脏污浊的水堵住口鼻,慢慢耗尽肺部的空气,最终咕噜一声,口腔,气管,肺部,胃部,都被河水倒灌进来,因为缺氧而感受着自己一点点死去。” 她的声音还是那样撕裂般沙哑而难听,但是语调却那么温柔而充满爱意。 “比感受着自己一点点死去更加痛苦的是,那时候河道边围着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下去帮帮她。” 加奈子的神情又变得痛苦而幽怨,她看向津岛怜央,“既然没有人肯帮帮我的绘里奈,那么我又为什么要帮你呢,小少爷?” 加奈子拒绝了。 津岛怜央感觉到有些沮丧。 他想了想,放低了要求,再一次撒娇道,“加奈子,好冷啊,帮我盖一下被子吧。” 梳着高高发髻,佩戴着白色绢花的女人一身黑色的庄重和服,冷漠地注视着无理取闹的津岛怜央,一动不动。 胃部的那一团火燃烧得越发酷烈,仿佛连灵魂都能感受到那种腐蚀般的疼痛。 好饿。 “加奈子。”津岛怜央露出了讨好的乖巧笑容,双手并拢朝加奈子摊开,“再给我一块糕点吧。” 加奈子这回沉默了很久,她从和服宽大的袖口处拿出了一小块被绸布包裹着的糕点。 正如津岛怜央从前见到过的那样,樱花形状的红色糕点,有着豆子的香气,能看见些许颗粒粗大的豆渣,廉价的可笑。 “小少爷,想要的是这个吗?”她轻飘飘地问道。 津岛怜央用力点点头,讨喜的笑容面具般佩戴在脸上,“加奈子,给我糕点。” 他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重复道。 然后就在他的面前,加奈子用指尖从绸布中拈起了那一小块糕点,用力碾碎了。 糕点还泛着甜蜜香气的碎渣如四月凋零的樱花般簌簌地掉落在了地上,用食用染色剂染出来的色泽如枯血般暗红无光,死去似的堆成了一小撮。 “这些都是绘里奈的。”加奈子这样说道,“我就是丢在地上喂老鼠也不会给你。” 她的面容死灰般冷硬,眼珠子是石子般的空洞,嘴唇有泥土的黯淡色泽,只穿着黑白两色的丧服,浑身散发出一种阴郁的死气来。 津岛怜央笑着,倏忽落下泪来。 好可怜啊,加奈子。 他的脸色变得惨白,五官如黑洞般漆黑不见底。 被突然变化的津岛怜央的脸惊吓到,加奈子身体后仰咚的一声重重跌坐在了地上,她指着津岛怜央,牙齿颤抖着,碰撞出笃笃的古怪声响,声带因为恐惧而紧绷着,反倒发不出尖叫声来,只如同自狭小缝隙中钻出的风声般发出艰涩可笑的怪声,“怪、怪物!!” 下一秒,加奈子的脸色就变了,肿胀而青紫,整个脑袋都被压扁般变形扭曲,手掌弯曲成爪状在半空之中胡乱挣扎着,青筋暴起,筋肉僵直。 “呃……呃……”破败的风箱般发出的声音,成为了加奈子的遗音。 在他面前,连续拒绝了他四次的加奈子被某种不存在于这世间的存在扼住了咽喉,面容狰狞而恐惧地在极致的痛苦之中被拧成了绳子般的形状死去了。 鲜红的血液花朵般喷溅而出,擦着津岛怜央的脸飞溅出几道锋利的血痕。 白皙的脸,艳红的血,漆黑的发。 分明的色彩在津岛怜央身上渲染出惊悚剧般的恐怖氛围。 津岛怜央用手指摸了摸脸上的潮湿,沾下了一点脸上从加奈子的身体中流出来的温热血液,他小心翼翼伸出舌尖,羔羊舐乳般尝了尝那点猩红。 是加奈子的味道。 他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 嫉妒,怨恨,迁怒,自卑又自傲。 这就是加奈子啊。 仿佛灼烧的灵魂般的饥饿感平静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满足感。 咯哒。 津岛怜央顺着发出动静的地方看了过去,仅仅只有六叠大小的房间所拥有的也是与它相匹配的杂物间般的破旧木门。 在那被打开了一条缝隙的门后,津岛怜央看见了静静伫立着的另一个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开了自己喜欢风格的文,希望大家也能喜欢~ 本文主角是原住民,能力参考了《全职猎人》亚路嘉的设定,但是有些不同,之后会慢慢写到的。 目前可知情报: 1、满足了怜央三次强求的人,可以对他提出一次请求。 2、连续拒绝了怜央四次强求的人和ta最爱的人,会立刻死于非命。 3、上一次请求的强度越大,这一次拒绝强求之后死亡的人数越多。 第2章 第 2 章 li style=”li: 252x” css=””  相似的面容,暖棕微卷的头发,浅浅的鸢色眼睛,一身华贵的和服带着雨水淋湿的痕迹,笨重木屐的齿上沾着湿润的泥土。 他站在门后,透过狭小的门缝窥探着津岛怜央的世界,脸上挂着的是与津岛怜央如出一辙的,为了讨好大人们而展露出的刻板笑容。 僵硬,虚伪,令人作呕。 或许是血脉的牵引,或许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或许是两条灵魂相似的孤独与寂然。 在见到这个人的第一眼,津岛怜央就知道了他是谁。 ——津岛修治,他的双生哥哥。 津岛怜央脸上还沾染着加奈子身体中流出来的柳叶般的锋利血迹,他抬头看向津岛修治,神情中还带着面对加奈子时所展露出的全心全意的依赖。 哥哥,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津岛修治推开了那扇破旧的木门,维持着面上人偶般毫无意义的笑容,走到了津岛怜央的面前。 “怜央,对你来说这是初次见面吧。”他弯下腰,朝瞳眸漆黑的孩子伸出了手,“不要害怕,我是你的兄长,虽然有些突然……不过我们来做游戏吧。” 津岛修治说话的方式很奇特,语调轻柔,咬字清楚,慢条斯理得像是害怕惊扰到谁。 津岛怜央怔愣了一下,眼眸中像是有光芒逐渐亮了起来,他快乐地说道,“哥哥要跟我做游戏吗?” 一边这么说着,他一边将身子向前探了探,越过加奈子浸泡在血水之中湿漉漉的尸体,用还沾染着血迹的瘦弱到有些病态的手握上了津岛修治那只白皙健康像是从来没有受过苦难的手掌。 “好呀。”他清脆地应下了,还带着恐怖淤痕的脸上扬起了毫无阴霾的笑容。 津岛修治略微用了点力,把轻飘飘的津岛怜央轻而易举地拉了起来。 叫津岛怜央绕过加奈子怪模怪样的尸体,到自己的身边来,津岛修治扯着宽大的和服袖子,一点一点耐心而细致地擦拭着津岛怜央脸上的血迹。 津岛修治比津岛怜央高上不少,大约半个头的差距让他们看起来不太像是同时出生的双生子,而像是相差了一两岁的亲兄弟。 尤其是津岛修治那自然而然的亲昵举止和细致照顾,显出一种与孩童外貌有着些许违和的成熟来。 “那么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开始捉迷藏的游戏了。” 将那张白净面容上的血迹好好擦拭干净之后,津岛修治伸手抚摸着津岛怜央的长发,指尖梳过发丝,将每一处纠缠打结的地方都理顺抚柔,他轻声细语,“要好好记住哦,游戏的规则很简单。” 津岛怜央喜欢被抚摸的感觉,那种轻柔又温暖的触感会让他有一种被爱着的错觉。 听见津岛修治在讲话,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比黑珍珠更清润的眼珠子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信赖的光辉来,像只小狗,既温顺又可爱,无论怎么踢打,都会在一声呼唤中带着满身伤痕犹犹豫豫地蹒跚回来,用湿漉漉的眼神看向自己的主人。 在这样完全掌控着另一条生命而诞生的高位感中,很多人忘记了。 再怎样温顺的小狗,都有着可以撕裂喉咙的利齿。 津岛修治笑了,带着怜惜和珍爱的色彩,“我们是[羊],除去我们之外的所有人都是[狼]。” “绝对不能被[狼]捉到——就是这个游戏的规则。”津岛修治看着懵懂而迷茫的津岛怜央,“很简单吧。” 津岛怜央追问道,“如果被捉到了会怎样呢?” “——有可能会被处死,也有可能被囚禁起来,总而言之,不会是什么好下场就是了。”津岛修治有些苦恼地蹙眉想了想,随后微笑着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好可怕……”津岛怜央缩了缩肩膀,面上露出了些许惊惶,他黏上了让他感到亲近的哥哥,将身体紧紧地贴在了津岛修治身上。 但就与往常一样,黑色的、负面的、不会让人感到愉悦的情绪在津岛怜央心中停留不了多久,他对于游戏的兴致很快就盖过了那些许微不足道的畏惧,“不过,听起来很有趣的样子,游戏从现在就开始的话,那我们要藏在哪里呢,哥哥?” 末尾的那两个字被津岛怜央说的含糊又粘连,撒娇似的甜蜜。 “需要藏起来的不是我们。”津岛修治还是那样不急不缓的语调,“是加奈子夫人。” “加奈子?”津岛怜央疑惑地看了一眼地上模样可怖的绳状尸体,跟从前看加奈子的眼神没什么两样,亲昵又信赖。 他说,“可是加奈子已经出局了啊。” “不,加奈子夫人没有出局哦。”津岛修治连否定的话语都说的温柔和煦,“倒不如说加奈子夫人才是游戏的关键。” “加奈子夫人是会告密的幽灵,我们现在隐藏在狼之中,只要不被揭穿就永远都是披着狼皮的羊,在数量庞大的狼之中,没有人能发现我们的踪迹。” “但是如果有凶残的狼找到了加奈子夫人,得到了她所掌握的关于我们的秘密,我们就会被狼抓住,被他们吞吃殆尽,成为这个游戏里的败者。” “所以,”津岛修治略微顿了顿,“只要把加奈子夫人好好地藏在一个谁也发现不了的地方,我们就能长长久久地隐藏在[狼]之中了。” 津岛怜央看着他,眼中是纯然属于孩子的天真,“可是加奈子这么大,要怎么藏才能不被别人发现呢?” 津岛修治微微笑了起来。 “怜央知道吗?”他的语气很平常,“跟外在形态无关,有的时候,人类就是会对近在眼前的东西视若无睹。” 。 六月十八,警视厅。 横须贺市梅雨季里总是阴霾遍布的压抑天空,久违地被金子般的阳光笼罩着。 雨后的路面上总是积水横流,沉淀着粗糙砂砾的水洼静静地仰躺在凹坑之中,镜子般平静的水面倒映出匆匆奔赴目的地的中年人眉头紧蹙的威严面孔。 荒贺滕一郎是这荒僻地方唯一一所警视厅的厅长,让已经快要到退休年纪的他苦恼的事情是,一直以来和平而又悠闲的这座小镇,最近发生了一起恶性杀人事件。 最初的报案人是名为雨谷康一的男性,据他自己所说,他是一家水产加工厂的厂主,因为雇佣的一名工人在说好的请假时间过后一个礼拜也没来上班,所以拜托了跟他相熟的人去探望一下,结果却发现家中没人,附近的邻居也都说最近没有见过这个人。 “虽然按常理说一名成年男性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但是内村一直以来都是个很认真老实的人,绝对不会像这样一声不吭地就离开了,他肯定遇见了什么事了,拜托你们仔细调查一下吧。” 成日里闲得发慌的接线员于是尽职尽责地从国民信息库中调出了名为内村的中年男性的身份资料。 “内村孝太,35岁,在水厂加工厂上班,家住本吉町,亲人的话,妻子内村加奈子,34岁,女儿内村绘里奈,唔,”戴着厚厚眼镜片还有着严重散光的接线员挤着眼睛凑近了电脑屏幕看,“两周前才刚刚溺水身亡啊……” 拖的长长的尾音之中带着意味不明的怜悯。 “真可怜啊,这样的话,没有心情上班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吧。” 虽然这样想着,但给平日里老喜欢开些粗俗玩笑的同事们找点事干,他也是乐意的。 于是接线员将一张薄薄的纸从快要没墨的打印机中抽了出来,只用浅淡的几行墨迹涵盖了的内村的人生,就这样交到了上一秒还在说着黄色玩笑的警员手中。 后来,根据成为了第一目击者的两名警员的回忆,案件报告中记述了如下内容: [我们根据资料上记载的地址找到了内村的家,敲门之后并没有人应答或是开门,里面安安静静的,像是没人在家,我们于是就去问了问居住在内村家附近的居民,大多数人都说这几天内村家的房子都是这个样子,好像这一对夫妻出了远门一样。不过也有人提到,说大概一周以前,也就是内村家的女儿刚刚离世的那段时间,房子里总是很吵,有打砸声,有争吵声,有时半夜还有呜呜的哭咽声。] [因为觉得情况古怪,我们就去找了内村一家租住的房屋的房东,要到钥匙,打开了房门……] 写到这里时,记录员在边页上用细细的小字注释了一段话:因为案情残忍,案发现场惨不忍睹,目击者的口述语无伦次,细节模糊,有所错漏。 [……一开门,首先铺面而来的就是一阵古怪的气味,血水腐败的臭气和熟肉的香气混杂在一起,还夹杂着淡淡的焦糊味与呛人的煤气味,我们被浓烈的气味熏疼了眼睛,第一时间退出了内村家,打开房门晾了好一会之后,才小心翼翼地用沾湿了水的手帕捂住口鼻进去。 人间地狱也不过如此了。 到处都是污秽的血迹和内脏碎片——天花板、墙面、沙发、茶几、餐桌、厨房的外壁,凡是肉眼可见的地方都沾染上了死者身体的一部分,那团凝固在地板上的深黑色的血迹像是花一样团团绽开着,比垃圾场还要臭上千百倍的气味让我有些窒息和头晕目眩,我觉得有些难受,于是转身想请求小田君容许我休息一会,却没想到小田君已经因为这惨状而直接呕吐了出来——非常抱歉给刑案科的同事们增添了负担。 小田君已经无法继续探查下去了,我也意识到这可能并非是我们可以负责的案件,但出于责任心,我强忍着恐惧,绕开地上的血团,朝着气味最强烈的地方——厨房走去。推拉门的滑轨像是锈住了,我使劲拉了两下,没能拉开,最后迫不得已直接将整扇门拆了下来,放在一旁。 这样一来,令人难以忍受的气味果然更加浓烈。 但出乎意料的是,与客厅的惨状截然不同,内村家的厨房井井有条,所有东西都被收拾的干净而又整洁,只有锅灶上架着一口小锅,还在咕噜咕噜地冒着泡,弥漫着熟肉的气味,汤水从锅中溢了出来,沿着锅身淌过——我猜测可能就是这些漫出来的汤水浇灭了灶火,才导致这间屋子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煤气味。 我屏住呼吸,首先将厨房锁死的窗户都一一打了开来,然后才掀开了锅盖去看那锅诡异的炖物。 然后,不知该说早有预料,还是该说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总而言之,那一瞬间,我心中是怪异的平静。 里面炖着的是一锅肉汤,鲜肉被绞成极细的肉糜,烂熟透了,凝出了胶质的光泽,一颗白白的眼球点缀似的浮在最上方,随着“噗嗤”一声气泡的破裂翻了个面,用他无神的死去的瞳孔凝视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津岛修治并不存在的日记: [非常恰巧的,我目睹了怜央初次杀人的现场,当鲜血飞溅出来的时候,我心中没有恐惧,也并不厌恶,我只是忽然意识到了,那是一个极其偶然的机会。 一个,连我这样阴暗龌龊的人都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怜央面前,与他建立起亲密关系的机会。] 感谢在2021-04-12 14:40:03~2021-04-13 15:48: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平和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缘起性空、茶杯喝茶 10瓶;噜啦啦 5瓶;我有七色彩虹糖 3瓶;风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第 3 章 li style=”li: 252x” css=””  荒贺滕一郎一页一页地翻看着这起恶性杀人案件的报告,在发现了凶杀现场的第一时间,警方就派人将现场保护了起来,痕检科的专业人员也进行了粗略的取证与分析,但是这种偏僻的乡下地方,一年都出不了几起案件,长年搁置的各种检查用器械,不是老旧故障,就是落伍缺漏,最后给出的分析报告也不尽人意。 没有指纹,没有脚印,唯一能确定的信息就是死者是内村孝太,一名35岁身体健壮的中年男性,生前曾与妻子发生过争吵。 除此之外,内村家虽然是案发现场,但却没有处理尸体的痕迹,反倒是在已经干涸结痂的血团中心,发现了些许拖拽的痕迹,因此痕检科给出的报告上也有这样一条猜测:嫌疑犯可能二次转移过死者的尸体进行销毁。 这条猜测本应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但是由于现场实在太过“嘈杂”又凌乱,要为自己的报告负起全责来的痕检科并不敢给出太过肯定的结论,通篇报告都是含糊其辞的“可能”、“也许”、“大概率”,油滑又老道,明明白白地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毕竟如果案发现场就是毁尸现场的话,死者的尸体不可能在毫无痕迹也毫无动静的情况下被处理的这么干净。 骨头和肉都被绞成了细腻的颗粒,煮成了一锅锅肉汤,内脏和血水混在一起糊满了客厅,头发堵塞住了厨房的管道,最终被警方从下水道里掏了出来。 但遗憾的是,贫瘠的乡下街道上连监控都寥寥无几,即使勤勉的警员们日夜翻看,也没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痕检科最终给出的死因分析。 [死者应当是被一股巨力像是拧毛巾一般拧成了麻绳状,血液和内脏因此受到压迫喷溅而出,瞬间致死,才会出现案发现场的这种情况。] 显而易见,连给出结论的人都无法相信自己得出的结论,本应该专业而严谨的报告之上透露出了犹豫和怀疑的态度,给出的分析也处处带着个人推论的色彩。 毁尸现场不明,杀人手法不明,死者死因不明。 处处都是疑点的这起案件让荒贺滕一郎头痛欲裂,只能沿着仅剩的一条思路追查。 ——关系网。 内村孝太的父母都早已因为疾病相继去世,他为人沉默寡言,没什么熟络的朋友,相对的也没有结下过什么仇怨,据邻居和同事说,他唯一一次跟别人的争吵就是在女儿意外离世的那天,内村孝太跟妻子发生了争执。 “加奈子责怪他没有看好女儿,内村于是发了怒,满面通红,气短脖子粗,眼神很可怕地对加奈子吼道,”帮忙处理过内村绘里奈的后事的邻居像模像样地模仿着,“‘还不是你成天里照顾别人的小孩!一个月都不一定回来看绘里奈一次!我白天要上工晚上要照顾绘里奈,哪里能时时刻刻都跟着她!!’” 内村孝太的妻子,内村加奈子。 抓着这条线索,荒贺滕一郎首先让文员整理出了内村加奈子的资料。 除去年龄、住址等基本信息,荒贺滕一郎注意到加奈子自29岁起就一直受雇于当地的华族津岛氏,也有人看到在处理完女儿的后事之后,她甚至一刻也没有多休息立即就回到了津岛宅邸之中。 虽然说不上是什么大事,但加奈子这有些反常的行为还是让荒贺滕一郎起了些疑心。 荒贺滕一郎略微思量了一下,叫来了几个警员,派遣他们去津岛氏调查一下。 他特别嘱咐道,“谦卑一点,强硬的态度对津岛氏是行不通的。” 。 津岛怜央被另外安排了新的住处和负责照料他的仆人。 虽然说照样是远离主宅的偏院,仆人也同样的冷漠又不情不愿,但比起他之前的处境却是好了太多。 起码榻榻米是崭新又干燥的,被褥刚刚晒过太阳,蓬松又柔软,仆人并不怎么和善但也不会克扣他的衣食,津岛修治隔了几天悄悄去看他时,只觉得津岛怜央连脸颊都绵软了起来。 津岛怜央穿了一身板硬的新衣,正撒娇央求着新来的仆人陪他玩,他脸上的笑容灿烂又毫无阴霾,任谁看都像是在蜜罐里浸泡着长大的小孩。 正洒扫着庭院的仆人一脸不耐,却没有出言驱赶津岛怜央,只一边敷衍地应着哄着小孩,一边自顾自地忙活着。 津岛修治静静地看了一会,并不多留,只装作路过的模样,继续朝着自己上课的和室走去,津岛氏家主请来的老师已经在那等候了。 津岛修治私心里并不希望太多人注意到津岛怜央,但不是因为他那令人恐惧的怪异才能,而是因为津岛怜央独有的、那令人头晕目眩的笑容。 从很久很久之前,津岛修治第一次见到津岛怜央的时候,他小小的、蒙昧的、贫瘠而又不容忽视的欲念就开始发芽了—— ——他想要独占那个笑容。 那个快乐无忧、在这座垂死的宅邸之中比雨季金子般的阳光还要珍贵的笑容。 通往和室的路要经过津岛宅的正门,青色的石板长长地铺过庭院,一直延伸到主人家居住的正宅,石板与石板之间悄悄旺盛着些许翠色的新芽,被来来往往主人、客人、仆人鞋底的泥巴蹭上了一身灰暗,无声无息地茂盛生长着。 津岛修治被派来照顾他的仆人小心翼翼地牵着手,步履轻巧地踮脚走过了对他而言还有些宽长的石板缝隙,被修剪的正好的树木草叶被他宽大的衣袖拂过,微微晃动着,恰巧蓄满了清水的竹筒失了平衡,蜻蜓点水般敲击了一下灰白色的墩石,传出清脆又响亮的“咯噔”一声。 “笃笃。” 与竹石相切的声响几乎重合在一起的叩门声钻进津岛修治的耳中,他歪了歪头,停下了脚步。 “有客人上门吗?” 津岛修治的语调不紧不慢,带着旧时华族般的矜贵,他面上微微噙着一丝笑意,眉梢眼角处又流露出些许恰到好处的疑惑。 他静静地伫立在原地,看着管家打开门,对门外的不速客微微颔首,像是在表示歉意。 负责照顾他生活起居的仆人华子瞧了瞧不远处的景象,俯下身来谦恭地对他说道,“像是这样的,修治少爷。” “父亲和两位兄长都还在东京都没有回来,母亲卧病在床,不方便待客。”津岛修治悠然道,“你去跟管家说一声,把客人引到茶室去,我稍后就过去。” 一无所知的华子沉稳地应了一声,转身朝管家走去了。 津岛修治看着华子与管家交谈的背影,以及被门扉遮掩住若隐若现的几身警服,悄悄攥了攥刚刚被草叶拂过沾上了一片潮湿的袖子,手心仿佛也泛着凉,带着些许濡湿的冰凉。 几个呼吸之后,津岛修治便松了手,将被自己揉皱了的袖子细细抚平,转身远远绕开津岛怜央所在的院子,改了路线,朝茶室走去。 中途他碰上一个拎着小桶、上面搭着抹布的仆人,于是随手招来,细细嘱咐道,“你去东面正中的那间和室,替我跟山名老师请个小假,就这样说:‘有几位客人上门拜访,修治少爷走不开身,稍后才能到。’懂了吗?” 拎桶仆人忙点了头,说记住了。 偏院,软磨硬泡地从仆人手中拿到一个破旧又略显干瘪的彩色皮球的津岛怜央心满意足地跑到一旁自己去玩了。 穿惯了绘里奈旧衣的怜央还不太习惯板硬磨人的新衣,他找了一条带子,学着仆人打扫庭院时的模样,略显笨拙地将两边宽宽大大的衣袖挽了起来,在身后系了一个歪歪扭扭、潦草不堪的蝴蝶结,露出细细的、不堪一折的手臂,正一下一下地拍着用彩色布条缝补过许多次的皮球。 笨重的皮球要津岛怜央用尽全力地去拍,才能在夯实的土地上弹跳起来,累赘似的布条一下下蹭着地上的尘土,每每跃向空中便带起一片细霾,看得一旁的仆人连连皱眉,露出嫌恶的神情,索性背过身去,眼不见为净。 一向被呵斥拘束着的孩子玩得兴高采烈,小小的手掌上不可避免地沾满了泥尘,黑黢黢的一片,看着不洁净。 津岛怜央玩了一会之后像是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先前还如同宝贝一般抱在怀中的皮球滚到了一旁,孤零零地倚在不太精神的瘦树旁,他垂首站在那边,双手交握,一下、一下用力搓着手上的灰垢。 完成了今日洒扫的仆人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下意识地朝津岛怜央那边瞥了一眼,看见这个不受重视的小少爷乖乖站在原地,没有四处乱跑之后就松了一口气,转身打算找个地方歇歇。 他没有看见,平日里一片娇憨烂漫的孩子,此时垂下去的脸上是一片面无表情,他正无比认真地、耐心地用自己短短的指甲一根根抠着指甲缝里的脏物。 扑簌簌、如雪花般掉落下来的灰垢中,夹杂着几粒微不可见的暗红色的硬痂。 作者有话要说:  津岛怜央并不存在的日记: [哥哥教我欺诈、说谎和嫁祸,教我戏弄大人、掩盖过错,他会牵我的手,给我拥抱,跟我分享糕点。 我喜欢哥哥,比喜欢加奈子还要喜欢。 修治哥哥是我最喜欢最喜欢的人了。] 感谢在2021-04-13 15:48:17~2021-04-14 17:46: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efufufu--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是个好文明 52瓶;迥 20瓶;乱步大人最棒了、奈奈小天使 5瓶;风歆、想做好学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第 4 章 li style=”li: 252x” css=””  身穿警服的几个年轻人正拘谨地跪坐在白雾袅袅的茶室之中,四肢僵硬,头颈端正,像是被绳子绑在了原地一般不敢动弹。 低矮的茶几左侧方,是面容平和的管家,他低眉垂眼,显出衰老迹象的一双手平稳而从容地为几个客人沏着青色的茶水。 而位于茶几主座的则是一个姿态端庄的孩子,他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面对比他年长足有几倍的大人也不曾露怯,反倒逼得几位警官目光躲闪,不敢直视孩子的那双眼睛。 正是津岛修治。 他那双属于孩童形状圆润的鸢色眼瞳之中全无半点笑意,冷酷的目光审视般一一掠过茶几对面的不速之客。 管家一一倒好了茶水,放在了几位警官面前。 津岛修治面前自然也是摆着一杯清透茶水的,但他只当那是个不能动的摆件一般无视了,面上还带着他那死板僵硬、纯粹出于礼节性的笑容,悠然道,“请用茶。” 几位警官于是好像被威胁了似的,战战兢兢地端起茶杯轻啜了起来。 但对面的孩子一挑眉,眼中露出像看见死去虫子般微微嫌恶的神情,顿时令几人僵住了。 他们不禁胡思乱想起来,是自己的礼仪出问题了吗?还是身上的仪容哪里不整?也许仅仅只是面容长得不够端正,也让这个从小见的用的都是精贵物件的小少爷觉得不适了。 仅仅只是普通人家出生的几位警官在踏进这座门庭森严的宅邸之后就感觉到了密不透风的压力。 对自己出身的自卑,对上流人士的羡艳,不希望被人瞧不起的自尊,身为普通人却能踏足这座宅邸的自傲,以及作为警官天然具有的威严感。 重重情感交杂起来,令他们不禁将过多的精力放置在了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是否得体之上,反倒将自己拜访津岛氏的真正目的放置脑后了。 而施加给了他们如此之大的精神压力的孩子慢条斯理地开口了,“请问几位今日前来拜访是为了什么事?” 津岛修治眉眼间带着的那种微妙神态和他开门见山的谈话方式无一不表现出他的不欢迎,尤其是他仿佛没有看到眼前客人身上显眼的警服一般,言语之中丝毫没有提到他们警官的荣誉身份,只把他们当做不受待见的恶客看待。 小山只感觉自己连掏出警官证的手都僵硬了起来。 他不由自主地带上了谦卑的语气,对一个可能还没他胯骨高的小孩用起了敬语,“我们这次来是为了调查一起案件的,那个……这是我的警官证,请过目。” 津岛修治盯着小山摊开的警官证,仔仔细细地审视了很久,让小山越发忐忑之后,面上的神情才忽然缓和了下来,他慢悠悠地开口,“请问吧,我会努力配合的。” “毕竟警官先生可是为了我们的安全,每天每天努力地在工作呢,作为受保护的这一方不配合你们可是不行的,对吧?” 津岛修治虽然嘴上说着漂亮话,神情却仿佛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那带着若有若无的讥讽的、让人浑身不适的笑容与那张属于孩童的稚嫩面孔交接起来,只营造出一种阴郁的诡异氛围。 “啊,是的,所以请你们尽量诚实地回答我们的问题。” 小山板直了脊背,企图用严肃的语气和坚定的眼神营造出警官的威严感,却在那个有着超乎年纪的成熟的孩子面前,始终感觉自己矮了一头,带着无法忽视的弱气。 唉。他只是沮丧地想着,不愧是氏族家的公子,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气度了。 小山毫不怀疑这样压抑而不对等的问询氛围会是这样小的孩子刻意营造的。 “那么,我们就开始吧。”小山轻咳了两声,两边的嘴角威严地挂了下来,他翻开了早已准备好的笔记本,手上拿着的是管家先生刚刚给他取来的名贵钢笔。 “好啊。”津岛修治微笑道,“没有问题。” 到了这个时候,他胸腔中那颗错乱跳动的心脏反倒逐渐平稳了下来。 没有问题的。 津岛修治对自己说。 。 直到小山走出了津岛氏的大门,他还依旧不敢相信能够解决这场悬案的关键线索就掌握在了自己手中那本廉价的笔记本中,连头脑都晕乎乎的,有一种脚踩棉花般轻飘飘的不真实感。 再看看环绕在他身边的那几个警官,也都是一副面红耳赤、兴奋不已的丑模样,有人推搡着他,催促着说,“赶紧回去跟荒贺厅长报告吧,这回我们可算是立下大功劳了吧!” “这事还没定论呢!”小山故作严肃地呵斥着,面上却抑制不住地咧出了一个露齿的笑容,他飘飘然地说,“起码也要等痕检科的同事们来看了再说吧。” 但即使嘴上这样说,小山自己心中也明白,这件诡异的困扰了荒贺厅长三四夜的杀人事件在今夜之后应当差不多可以告一段落,直接进入抓捕阶段了。 小山紧紧抱住自己怀中的笔记本,坐上警车,在返程的途中就迫不及待地拿出笨重的手提电脑开始整理线索,在绵延不绝的键盘敲击声中,逐渐梳理出了一份有着完整逻辑链的案情报告。 [根据在津岛宅邸的调查取证结果,我对于案件经过做出如下粗略的猜测: 内山加奈子是受津岛氏雇佣、负责照顾津岛氏幼子津岛怜央的保姆,与津岛怜央一起居住在宅邸西北角的单独院落之中。 一周前,女儿内山绘里奈意外失足落水,确认死亡,同日,听闻噩耗的内山加奈子立刻回到家中,因为女儿的死亡,与丈夫内山孝太发生了激烈的争执,此后的三天里,两人争吵不断,互相指责对方的失职,却又因为女儿的葬礼不得不与对方沟通,矛盾升级。 但最终导致惨案发生的导|火索则是内山加奈子在女儿的葬礼结束后立即返回津岛氏的举动。 内山孝太因为妻子冷漠的行为大为火光,两人从言语的冲突上升为肢体的冲突,恼怒失控之下,内山加奈子杀死了丈夫。 情绪冷静下来之后,内山加奈子深知丈夫的死亡迟早会被发现,为了掩盖两人争执的痕迹,内山加奈子放干了内山孝太的血液,泼在了案发现场,用以销毁痕迹和减轻尸体重量。 此后,内山加奈子借职务之便,将内山孝太的尸体带到了津岛宅邸,在她与津岛怜央单独居住的小院之中进行了分尸,同时从厨房中偷取了刀具、绞肉机、塑料袋等作案工具,将内山孝太的尸体分批损毁。 至于其将损毁后的尸体特意带回家中煮熟的举动,有可能是出于报复心理,也有可能是在祭奠女儿(内山加奈子在女儿灵堂前摆上肉粥的行为)。 而后,内山加奈子用汽油纵火将分尸现场和作案工具都进行了焚毁,目前其已经失去了踪迹,初步断定,应当是畏罪潜逃。 注:津岛宅邸中,还保留着一些被焚毁的作案工具的残骸,同时经历过大火的小院之中也确实发现了一些可疑的痕迹。 附:柴前明光(津岛宅管家)证言,日山明子、小村梅子、礼和美子(津岛宅佣人)证言……,以及津岛修治、津岛怜央(津岛氏之子)述词。 柴前明光:内山加奈子平日里为人阴沉,似乎有些小偷小摸的癖好,经过她手的物件经常有丢失的情况,但做事细心,也有分寸,没有出过大错,再加上她自己也有一个女儿,我认为让她去照顾怜央少爷比继续担任采买的工作更好,因此就调动了她的职位。 日山明子:我是在厨房里工作的厨娘,平日里负责给受雇的佣人们生火做饭,跟内山加奈子的接触不多,但她从来不跟我们一起吃饭,偶尔做了好菜邀请她时,也总是拒绝,说是要回去跟怜央少爷一起吃饭……不过其实我觉得,她是为了方便偷换饭菜才是,主人家的饭菜跟我们的饭菜不是一个地方做的,食材用料也更精细些,她每回吃完拎回来的剩菜里,总是怜央少爷的那份剩的少,她的那份剩的多,不必多说,大家心里头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内山她,对怜央少爷照顾的并不尽心。 问:那你们怎么不揭发她的这种行为? 日山明子(支支吾吾):这是……这是主人家的意思…… 小村梅子:我是厨房里的帮工,平时就负责收拾厨具碗筷之类的杂活,那天夜里十一点左右,主人家都睡下了之后,我确实是将东西都收拾好了房门锁好之后才离开的,结果第二天过去厨房里却少了几样要命的东西——一整套刀具、绞肉机、电饭锅还有榨汁机,都是价格高昂又整日需要用到的东西,管家虽然立刻就补上了这些物件,但却为此大为火光,狠狠呵斥了那天守夜的看守,没有报警,但又从外面多雇佣了几个人负责夜里的巡逻。 那时候大家都没有想多,只以为是哪个技艺高超的小偷摸进来了,没想到……没想到会是内村偷去…… 问:你怎么这么肯定是内村加奈子杀死了她的丈夫? 小村梅子:其实杀人案的消息一传出来大家就都在猜测了,毕竟前几天的那场火灾实在非常蹊跷,只有怜央少爷住着的那间院子被烧得最惨,家具、房屋都被烧成炭了,但奇怪的是,紧挨着那间院子的杂物间却只烧焦了一面外墙,连里面放着的东西都没什么损失,所以渐渐的就有传言说,这把火是内村为了掩饰什么证据特意放的。 问: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不向警视厅提供线索? 小村梅子(讪讪):毕竟是这种大家族……碎嘴的人是做不下去的…… 礼和美子:确实,这几天偶尔洒扫经过怜央少爷居住的小院时,经常看见那边门扉紧闭,有时会传来奇怪的闷响,但老爷命令过我们不准去那间宅院,所以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我也不敢违背老爷的命令,只能当做没有听见。 …… 津岛修治:内山加奈子?让津岛蒙羞的罪人,失职、偷窃、纵火,再加上你们找上门来的话,就说明她是有杀人嫌疑的吧,这样的人竟然也曾经踏进过津岛宅的门邸?等她被抓捕了,我们也会提起诉讼,用来洗刷津岛氏所蒙受的耻辱。 津岛怜央:加奈子?加奈子是……很可怜、很可怜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津岛修治并不存在的日记: [发现怜央的存在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仆人的异样、父母的言语、对不上数目的账本和永远多一副的碗筷……不合常理的破绽太多了。 一开始,我并不打算出现在怜央的面前。他是个如同天使般的孩子,从不在意保姆对自己的苛待,永远一张笑脸面对唯一照料着自己的保姆,自私自利的保姆从怜央这里得了好处,大部分时间也会耐心地陪他玩耍,满足他的要求。 这样看来,虽然物质匮乏,但怜央似乎也过得并不差,只要忍耐着、忍耐着再长大一点,到了能够自立生活的年纪,他就可以摆脱这个地狱了。] q:有没有可以无视[强求与请求]规则的命令? a:是有的,但不会被滥用。 还有希望大家多多评论,我超喜欢看你们的评论的! 感谢在2021-04-14 17:46:17~2021-04-15 19:28: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ono、小丸子、缘起性空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第 5 章 li style=”li: 252x” css=””  这份案情报告被放到了荒贺滕一郎的办公桌上。 面相威严的中年警官紧皱着眉头,一字一句地仔细查看着这份报告,心中的疑问却没有被消去一丝半点。 如果事实正如这份报告中所说的,内山加奈子杀人毁尸,消灭了证据,那在没有找到她之前,当时案发现场的情况依旧是个迷,她是用什么凶器杀死了她的丈夫?在这之后是怎么在没有人察觉的情况之下转移尸体?一个力气不够大的女人又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了碎尸这样的体力活? 一切的疑问都仍然还在荒贺滕一郎的脑中盘旋,身为警官的骄傲让他放不下这些疑点,而就算是警方成功将内山加奈子抓捕归案了,她已经将一切的证据都销毁地干干净净,只要她咬死不开口,警方也奈何不了她,这件案子还是会变成一桩悬案。 荒贺滕一郎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证据。 最重要的还是证据,他们需要的是能够证明内山加奈子确实杀害了内山孝太并毁坏了尸体的证据。 这份报告上的一切也只是猜测而已,如果没有证据,就算上面写的是事实又能如何呢? 他将那几张被小山视作珍宝的雪白纸张扔到了桌面上,开始思考要不要去求助东京都里那位鼎鼎有名的前辈——“千里眼”江户川。 据说没有这位前辈破不了的案件,但也正因为如此,他的工作忙碌到不行,估计是没时间理会这么一个小地方的杀人案了。 荒贺滕一郎发出了一声长叹,仰头倒在皮质的办公椅上,只觉得这桩不巧出现在他职业生涯的尾端的案件,估计也会渐渐的渐渐的因为没有证据和线索变成一桩悬案。 扣扣。 敲门声响起。 随后警视厅内那位秀气文员细细弱弱的嗓音响了起来,“荒贺厅长?有位客人想要拜访您,是那位津岛右卫郎。” 荒贺滕一郎陡然坐直了身体,面上流露出惊讶的神色。 津岛右卫郎,津岛氏的家主,他这个时候本应当身处东京都的权力漩涡中,为再次当选议员尽最大的努力才是。 怎么会忽然抽出时间来回到乡下的老家来? “请进来吧。”荒贺滕一郎扬声道,先行站起身来,理了理衣服,将因久坐而折起的衣服褶皱抚平。 门打开来,首先出现的是小文员躬身赔笑的尴尬模样,他替津岛右卫郎推开门之后就连忙离开了,只留下一身西装革履的津岛右卫郎。 那是个眉眼深邃、高鼻薄唇的男人,年纪不算轻了,保养的却很好,头发剪得短短的,用发胶梳成了油亮的背头,高大的身形很有压迫感,但更令人生畏的是他那两条紧紧蹙起的剑眉中所夹着的怒气。 津岛右卫郎手上还提着一个小手提箱,头上的帽子也还未拿下,一身风尘仆仆的匆忙模样,显然是刚落地还没来得及回家就到警视厅来了。 他也并不多言,“砰”的将手提箱放倒在荒贺滕一郎的办公桌上,开门见山地说道,“你悠闲富足的退休生活,加上这个手提箱,让内山加奈子的那件案子立刻了结,不要再扩大影响了,你可以做到的吧?” “如何?” 津岛右卫郎的行事作风正如他的长相一般,雷厉风行又带着不近人情般的理智,如果是在战时,他就是典型的鹰派,需要被领导的民众们会把他高高捧上神坛顶礼膜拜,但在和平年代,他这样的长相就不怎么讨喜了,现在的民众们会更希望手段温和的领袖来代表这个国家的形象,也正因为如此,津岛右卫郎的仕途并不如何顺畅,即使家世显赫又能力出众,今年也面临着落选的窘境。 在这样的风口浪尖,偏偏横须贺市的老家还出了事,有对手捕风捉影,在报纸上大肆宣扬,说他让杀人犯照顾自己的儿子,舆论的风向瞬间就倒向了于他不利的地步,津岛右卫郎这才不得不在这种紧要关头赶回老家。 荒贺滕一郎只觉得有些荒谬,难道津岛右卫郎觉得他到了这个接近退休的年龄了,还会为了钱财动心,接受贿赂,让自己的职业生涯蒙上污点吗? 他坐回了办公椅上,把手提箱朝津岛右卫郎的方向推了推,淡淡道,“请收回去吧,津岛先生,不需要你说,这起案件我也会竭尽全力地调查,尽快把凶手捉拿归案的。” 津岛右卫郎拉开了椅子,坐了下来,他慢条斯理地又将手提箱推了回去,淡淡开口道,“荒贺厅长不要着急拒绝,打开来看一看再做决定也无妨。” 荒贺滕一郎的眼皮一跳,看着津岛右卫郎这副胜券在握似的姿态,心中有些动摇,他狐疑地瞥了神色笃定的男人一眼,伸手将手提箱上的卡扣打了开来。 出乎意料的是,看上去沉重的手提箱中实际上只放了一份薄薄的资料,但封面上的那张彩色照片瞬间牵引住了荒贺滕一郎的目光。 ——那是他正在上大学的小儿子! 他心中震颤着,不祥的预感在内脏中蔓延。 荒贺滕一郎抢过放置在手提箱中的资料,几乎是抖着手翻看完的,总是以严肃面目示人的警官此时通红着眼,面上有些松弛的皮肉因愤怒而颤抖着,他深吸了几口气,强压着自己的情绪,咬牙切齿地沉声对津岛右卫郎说,“这是污蔑!这是伪造!胁迫!诈骗!我荒贺滕一郎的儿子,绝不可能去帮别人藏匿走私军|火!” 津岛右卫郎还是那副体面稳重的模样,嘴角勾起了若有似无的笑容,“这就是别人在对我做的事情,他们借着这起恰巧发生的杀人案正在对我进行污蔑、伪造、胁迫,而你却视而不见。” 他的语气沉了下来,威胁般说道,“没有办法,我只能让你感同身受一下。” 荒贺滕一郎攥紧了那份薄薄的资料,分明是凉薄脆硬的纸张触感,他却感觉自己仿佛正捏着一把烧红了的煤炭,手心灼烫到近乎疼痛。 津岛右卫郎施施然撩起袖口,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对荒贺滕一郎说道,“我可以再给你三分钟的考虑时间,不过你可要好好想清楚了,不止是照片,录音、视频、人证,一应俱全,你们做警察的,应该最讲究证据吧?” “你说,有了证据,他们还会不会相信你儿子嘴里的真相?” 津岛右卫郎那张称得上正派的俊秀脸庞,在荒贺滕一郎眼中忽而变得如同恶魔般丑陋了起来,他咬紧了牙关,愤恨地瞪向正用儿子前途威胁着自己的男人。 但看着津岛右卫郎那有恃无恐的神情,荒贺滕一郎心中已经明白自己现在不过是在做无用功罢了,从他选择了打开那个手提箱开始,其实一切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他注定会接受津岛右卫郎的威胁,注定会遵循着他的意愿做事,因为无论如何他都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儿子的前途被自己毁于一旦。 荒贺滕一郎只感觉自己浑身的力道都被抽走了,他深深陷在那张柔软的皮质的椅子之中,无比疲惫地叹息着,那张威严的面孔显出了怔然的老态。 津岛右卫郎知道这是自己的胜利了,他翘起了嘴角,露出了胜利者可恨的笑容,语气一转,变得和缓了下来,他安抚着心中不甘的警官,“荒贺厅长为什么叹气呢?我们又没有让人顶罪,不过是希望这场杀人案早这么一点点结案罢了。” “警视厅的各位四处奔走努力了这么多天的汗水也不是白白流干的吧,既然你们最后将线索指向了内山加奈子,也就说明她就是最有可能的嫌疑犯对吧?只是那可恨又狡猾的女人将线索清理地太过干净,才会让诸位警官们终日苦恼,忧烦于缺少证据无法让正义早日来临。” 津岛右卫郎站起身来,面上难得显露出了一丝堪称和善的微笑,他以政客般无可挑剔的姿态说道,“请您保重身体,不必担心,很快就会有人出现解决您的忧闷了。” 说完,津岛右卫郎便毫不留恋地转身推门离开了,只留下荒贺滕一郎一人沉默地坐在办公室之中,耳边回荡着津岛右卫郎的话语。 渐渐的,因为无法抗拒这已然敲定的现实,荒贺滕一郎竟觉得津岛右卫郎的话语也并非全无道理。 内山加奈子的嫌疑确实是最大的,不出意外的话,即使再调查下去,也只是为了收集证明她确实杀了人的证据而浪费时间和汗水而已,但只要接受津岛右卫郎的建议的话,这桩案子很快就能了结,这座小镇也很快就能恢复平静。 扣扣。 熟悉的小文员细细弱弱的嗓音又响起了,“厅长,有人说自己目击到了内山加奈子转移尸体的现场,还、还从垃圾堆里捡到了凶器!” 荒贺滕一郎沉默了很久,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努力重新挺直了脊背,轻咳几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与往常一样做出一副板正威严的厅长形象,他说,“进来!” 。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自从那群年轻的警官自以为勘破了真相,带着模糊不清的证言、损毁殆尽的证物和满怀的兴奋离开之后,津岛修治就明白了这一点。 今早新买的报纸上已经刊登上津岛家的丑闻了,政客们利用舆论互相攻击着,想必他们那个野心勃勃的父亲也坐不住了吧。 这起案子会以[内山加奈子杀死了内山孝太]这个结论了结——是必然的结果。 没有人会知道津岛怜央的[怪异],也没有人会知道为了掩盖这份[怪异],他们一起做出了什么骇人听闻的血腥事件。 津岛修治坐在和室之中,合上了课本,对来给他上课的老师鞠了一躬,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卸下重负般的轻松愉悦。 跪坐在一旁侍奉的华子帮忙收拾着纸笔,察觉到了他显而易见的情绪,笑道,“修治少爷今日的心情不错。” “很明显吗?”津岛修治反问道。 “是的,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吗?”华子问道。 “是有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津岛修治漫不经心道,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戛然止在恰到好处的地方。 华子听明白了津岛修治不想让她继续追问下去的意思,于是并不多言,默默地帮他收拾好了东西。 放课的时间还早,敞开的推拉门外,金色的太阳高悬于晴蓝的天空之上,暖洋洋地洒落一地阳光,是个适合玩耍的美好午后。 津岛修治抬头看着天空,若有所思。 “华子。” “是?”华子下意识地应道。 她听见修治少爷有些狡黠地说道,“我想稍微出去玩一下,你可以不要跟上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  津岛怜央并不存在的日记: [加奈子死后的模样很丑,像被车门挤过一样扁扁的脸,像拧毛巾一样手脚|交缠的身体,浑身的骨头都被粉碎了,软踏踏的,即使是小孩子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撕开。哥哥在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显出了有些高兴的模样,对我说,“没有想象中那么费劲真是太好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 到最后处理加奈子的脑袋的时候,我还是有些舍不得,但哥哥非常严厉地说了不可以留下来,我只好遗憾地放弃了。 每到这种时候,我就会想,如果加奈子那时候可以答应我的请求该有多好啊。 这样的话,就是其他人代替加奈子去死了。] 特别感谢这位“小渔”同志给我投的315瓶营养液!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营养液,我还以为系统出问题了,亲亲抱抱贴贴来一套![咕咕猛扑jg] 感谢在2021-04-15 19:28:31~2021-04-16 16:24: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渔 315瓶;鲸吞月 30瓶;瞬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第 6 章 li style=”li: 252x” css=””  津岛修治正在津岛怜央的小院里,跟他一起玩耍。 负责照顾津岛怜央的仆人被他支开了,在傍晚六时之前都回不来,他安心地脱了华丽却沉重的羽织,挽起衣袖跟津岛怜央玩着接抛球的幼稚游戏。 那颗津岛怜央从仆人手里讨来的旧彩球已经被洗得干干净净,带上了鲜亮的色彩,在孩童清脆的咯咯笑声中,被一次次抛到空中,在无限接近广阔的蔚蓝天空之时,又加速落下。 “哥哥!” 津岛怜央接住了彩球,爱惜地抱在怀里,没有继续游戏,反倒眼睛亮晶晶地唤了正气喘吁吁的津岛修治一声。 津岛修治双手撑着膝盖,带着些微卷的头发被风卷过似的凌乱,几缕汗湿的发丝黏在了额头上,狼狈的模样看不出丝毫贵公子的气度,他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啊?” 津岛怜央笑了起来,脸颊上软绵绵地挂了些肉,“给我一个拥抱吧。” 他兴高采烈地,撒娇似的说道。 “可以哦。” 津岛修治喘了口气,直起身来,朝着津岛怜央走去,隔着彩球紧紧地给了他一个拥抱。 津岛怜央乖顺地窝在哥哥恰好能包容下一个他的窄小怀抱之中,鼻尖是并不好闻的淡淡汗味,他丝毫没有嫌弃,反倒感到了安心。 津岛修治故意把自己汗津津的脖颈贴到津岛怜央的脸侧,使劲蹭了蹭,把津岛怜央本来干爽的皮肤也弄得黏腻了起来。 但过于听话的小孩只以为哥哥是在跟自己玩耍,反倒咯咯笑了起来。 “啊,连被欺负了都不知道,真是笨~蛋。”津岛修治有些挫败地放开津岛怜央,起开了身,拖长了尾音说道,他那双总是死气沉沉的鸢色眼睛中,带着的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一丝自然而然的笑意。 津岛怜央却并不接话,他脸上还挂着满足的可爱笑容,把手中的彩球小心放到一边,扑到哥哥的身上撒着娇,“哥哥,给我一个举高高吧!” “诶——”津岛修治拖长了音,表现出了十分的不情愿,“我可举不动你。” 虽然这样说着,但他还是把手放到了津岛怜央的腋下,小心翼翼地把他托起来颠了颠,咕哝着,“怜央你真的有五岁吗?个子不长,体重也这么轻。” 津岛怜央晃了晃悬在空中的脚丫,只因为有趣笑了起来,并不回答哥哥的问题,他低头去看津岛修治与自己五官相似的脸庞,咧开笑脸,再一次请求道,“修治哥哥,夸奖我一下吧。” 津岛怜央细细软软的黑发落了下来,轻轻搔动着津岛修治的颈窝,那如同蚂蚁噬骨般的瘙痒让津岛修治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被他僵硬的手臂托举起来的孩子此时完全换了一副面孔,惨白的皮肤,黑洞洞的五官,这个如同惊悚剧中走出来的鬼怪一般的[不明物]正全神贯注地、目不转睛地、期待地注视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津岛修治颈窝里流淌着的热汗凝结住了,冰凉凉地黏在了皮肤上。 冰冷、黏腻、麻痒。 异常的、怪诞的、不适的。 “好啊。”津岛修治面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动摇,他小心翼翼地将弟弟放了下来,答应了他的请求,轻飘飘地夸奖了一句,“我们怜央真可爱。” [不明物]心满意足地笑了,它的笑声不像津岛怜央那样清脆快乐,有着让人微笑的力量,反倒尖细、模糊、带着仿佛通讯不畅般的颤波。 “修治哥哥,有什么愿望吗?”它仰面望着津岛修治,语气毫无起伏地问道,像是在执行固定的程序。 “让我提出愿望吗?”津岛修治语气温柔地这样问道,他低头看着比自己矮了将近半个头的孩子,“那么,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的名字?”[不明物]黑洞洞的五官做不出丰富的表情,它歪了歪头,无波无澜地表达着自己的疑问。 如同信号不良的通讯一般卡壳了许久之后,[不明物]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没有,我没有名字。” [不明物]消失了。 津岛怜央回来了。 他仰头看着比他稍高一点的兄长,快乐又清脆地呼唤了一声,“哥哥!” “怜央?”津岛修治确认道。 “是!”津岛怜央举起手乖乖地应道。 “怜央知道刚才占据了你身体的东西是什么吗?”津岛修治问。 “不对哦,”津岛怜央认真地纠正了哥哥言语里的错误,“不是占据,我们本来就住在同一个身体里面啊。” 他皱了皱鼻子,苦恼地说着,“但是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他想了想,说,“如果一定要说的话,那孩子就是我的妹妹吧。” 因为想到了满意的回答,津岛怜央的脸上扬起了可爱的笑容,他又黏到了津岛修治的身上,“哥哥,我的妹妹很可爱对吧?” “嗯,”津岛修治自然而然地露出了笑容,“很可爱哦~” 找到了,他想道,怜央身上[异常]的源头。 “刚刚我和她的对话怜央也听见了对吧?” “嗯!”津岛怜央轻快地回答,“听到了。” “如果是妹妹的话,没有名字是不行的,怜央要帮她取一个名字吗?”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叫绘里奈吧!”津岛怜央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这样说道。 “绘里奈?”津岛修治有些诧异地问道,“怜央要叫她绘里奈吗?” “嗯!”津岛怜央用力地点着头,他用理所应当的语气说着,“因为我希望她能够成为像绘里奈一样幸福的孩子啊。” 在津岛怜央的眼中,被加奈子偏爱着的绘里奈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被爱意包围着生,被爱意包围着死,能够让加奈子在那一瞬间爆发出如此巨大的悲恸与绝望。 那是,多么令人羡艳的人生。 “而且,”津岛怜央说,“是加奈子唤醒了绘里奈啊,这样说的话,她也是绘里奈的母亲吧。” 津岛修治说道,“这样的话,绘里奈这个名字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绘里奈。绘里奈。”津岛怜央对自己起的名字再满意不过了,他又念叨了两遍,开心地对津岛修治说,“我要跟绘里奈说,我给她取了名字!” “那绘里奈一定会很高兴吧。”津岛修治说道,他愿意哄着津岛怜央。 绘里奈当然会高兴,他想道。 ——因为怜央和绘里奈本来就是一体的啊。 在看到[不明物]的第一眼,津岛修治就意识到了那个怪物的本质。 忍受着饥饿和寒冷,在那样被所有人漠视的无助和孤独中长大的怜央,为了维系着那在巨大绝望中摇摇欲碎的自己,而将所有的负面情绪剥离了出去,只留下温暖、明亮和快乐的正面。 在对着所有人微笑的津岛怜央的背后。 是阴冷、丑陋又可怖的怪物。 那由怜央所有负面情绪聚集、压缩、组合而成的[不明物],在他对这个贫瘠世界的诅咒中诞生,也诅咒着所有妄图从他身上夺走些什么的人类。 津岛怜央因为哥哥的话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脸颊上的肉软乎乎地挂着,他小跑着捡起了放在一旁的彩球,清脆地唤着,“哥哥,再来玩吗?” “好啊。” 津岛修治紧了紧挽着袖子的布带,露出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般若无其事的轻松神情,小跑着追上了津岛怜央,“那这次就玩抢球吧!” “不要!”小孩子拧着身子躲开了哥哥的手,快乐地尖叫了起来,“不会把球给哥哥的!” 。 “欢迎回来,家主大人。”满头华发的管家先生深深鞠躬。 津岛右卫郎踏进家门时,太阳已经悬在地平线上摇摇欲坠,连夕阳的余晖都快要燃烧殆尽了。 他疲倦地摘下帽子,脱下外衣,交给早早站在一旁侍奉的仆人。 “晚饭准备好了吗?”津岛右卫郎随口问道。 “已经准备好了,您要先用餐吗?” 他略微思考了一下,“不,还是先沐浴吧。” 管家先生的笑容略微僵硬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阴晦地阻拦着,“家主大人一路奔波一定累了,还是先用点餐垫垫肚子吧。” “也好。”津岛右卫郎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想,他没有再说什么,接受了管家先生的安排。 “对了,修治呢?”津岛右卫郎在餐桌的主位落座,看着四周空荡荡的座位问道。 妻子因为身体不好常年卧床,是向来不跟他一起用餐的,但是小儿子只要是他在家中的时候,都会按照礼仪跟他一起用餐的。 “修治少爷今日身体有些不适……”管家先生正按照先前想好的说辞应付着津岛右卫郎,忽然餐厅的门打了开来。 “……不过没什么大碍,父亲大人不必担心。”津岛修治脸色苍白地走了进来,一身华贵板正的和服,背脊挺直,脖颈空悬,脸上淡淡的笑容如面具一般遮掩着他真实的情绪。 正是津岛右卫郎最喜爱的华族公子的气度。 津岛右卫郎眼中流露出满意的神色,连带着身上的疲惫都仿佛减轻了许多,“既然病了,就好好休息。” “多谢父亲大人关心。”津岛修治低垂下眉眼,长长的睫毛掩住了他眼中的厌烦与不耐。 虽然在将内山加奈子的消息放出去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了现在的场面,但果然还是觉得讨厌啊。 津岛修治落了座,跟“父亲大人”共进着晚餐,一举一动都规规矩矩地遵循着礼仪规范,丝毫看不出他半个小时前在泥土地上翻滚的疯样。 津岛右卫郎回来的突然,就连管家也是不久前才接到的消息,津岛修治匆匆洗了个澡换了衣服,才恰巧赶上这场晚餐,没让津岛右卫郎升起什么怀疑。 沉闷,拘束,煎熬。 咀嚼时不能声音,夹菜时不能有明显的偏好,碗筷不能碰撞,用餐不能太快,汤汁不能洒出来…… 光是要注意这些所谓的礼仪就已经筋疲力尽,饭菜根本尝不出味道来,沉甸甸地压在胃里,只让人想吐。 只要跟津岛右卫郎共处一个空间,他就感觉快要窒息。 快点离开吧,津岛修治在心中祈祷着,他的家人只需要有怜央就足够了。 这漫长的一餐终于结束时,津岛修治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不动声色地跟津岛右卫郎告了辞,转身推门离开。 “管家。” 还没有踏出几步,他就模模糊糊地听见了那个男人的问话。 “……那孩子现在住在哪?” 津岛修治停下了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  目前更新情报: 1、满足了怜央三次强求的人,可以对他提出一次请求。 2、连续拒绝了怜央四次强求的人和ta最爱的人,即至少两人,会立刻死于非命。 3、强求与请求遵循等价交换的规则,上一次请求的强度越大,这一次强求的难度也越大,强求失败之后死亡的人数越多。 4、怜央无法向不知姓名的人提出强求 5、同一个人无法连续向怜央进行请求→因此,怜央也不会连续对同一个人提出强求(私设) 6、怜央可以随时唤醒[不明物] 感谢在2021-04-16 16:24:37~2021-04-17 16:07: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影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柚柚柚子、胡桃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咕咕 20瓶;喵宰君 12瓶;卡西 10瓶;瞬零、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第 7 章 li style=”li: 252x” css=””  津岛右卫郎去了津岛怜央居住着的小院。 没有什么特殊的目的,只是单纯地因为这次麻烦而忽然想起了这个被他遗忘在脑后的儿子而已。 他去的时候,津岛怜央还没有用完晚饭,不像哥哥那样从小接受严格的用餐礼仪,在餐桌上连用手帕擦嘴时的姿态都被规定好了,他独自趴在房间中的案几上,因为不擅长使用筷子,就抱着碗,用本来拿来舀汤的勺子一勺饭一勺菜地小口吃着,案几上不可避免地撒了饭粒和汤汁。 在因为不放心而悄悄跟上的津岛修治看来,那姿态并不丑陋,反倒带着些率真的可爱,但他也同样清楚,在古板到近乎固执的津岛右卫郎眼中,这是最令人厌恶的下等人的姿态。 津岛右卫郎没有出声,他只是站在那里,冷冷地、漠然地看着津岛怜央用完了晚餐。 “吃好了吗?”津岛右卫郎平常地开了口。 将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吃饭上的津岛怜央没有注意到津岛右卫郎的存在,此时嘴里含着勺子被吓了一跳。 他困惑地抬起头,看着眼前不认识的男人,乖乖地把勺子从嘴里拿出来,回答道,“吃好了。” 津岛右卫郎于是缓步走进了这间窄小的和室,每一步都像是被量尺规定好了一般,精准又死板,他细细打量了一圈房间的布置。 想来也知道,不受重视的小少爷住的地方好不到哪里去。 即使换了新的住处,和室里的布置也还是只有那简单的几样——被褥、茶几、蒲团、衣柜和一个用来放置杂物的矮柜。 那矮柜上杂七杂八地放了些剪刀、布巾、针线之类的日用品,都是平日里负责照顾津岛怜央的仆人添置上去的,他是好心地想着给这个空荡荡的房间增添一点生气的。 此时津岛右卫郎就漫不经心地走向了矮柜,弯腰俯身从上面挑出了那柄红把的剪刀。 他用指腹试了试剪刀的刃边,轻蹭过去之后,面上露出了像是满意的神情。 “怜央?你的名字是怜央对吧?” “是的。”津岛怜央看着这莫名其妙的大人,对他有些好奇,“你是谁呢?” “从生理学上的意义来说,我是你的父亲。”津岛右卫郎这样说道,“你知道父亲的含义吗?” 虽然说的是问句,但津岛右卫郎没有给津岛怜央回答的机会,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津岛怜央,用近乎压迫的语气说道,“所谓父亲,就是权威和支配。我说什么,你就要做什么,要永远对我保持敬畏与爱戴,懂了吗?” 津岛怜央点了头。 津岛右卫郎说,“内山加奈子,是你的仆人吧?” “是的。”津岛怜央无法控制地露出了微笑,那是如同保护罩一般将真实的自己牢牢保护起来的面具般的微笑。 面对津岛右卫郎时,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讨好对方,因为那已经是一种几乎刻进骨子里的生存本能了。 “加奈子是我的仆人。” 津岛怜央顺从着对方的心意这样说着。 “那么你也应该知道她做了怎样的错事吧。” 虽然是疑问句,津岛右卫郎却是以陈述句的语气说出的,他紧盯着津岛怜央的眼睛,以这种方式给他施加压力。 在那无形的威胁之下,津岛怜央仿佛听见了津岛右卫郎的未尽之语——[你可以试试看说错了会是怎样的下场。] 咔嚓。 咔嚓。 像是漫不经心般,津岛右卫郎试了试那把剪刀,锋利的刀刃在微光下折射出一道冷光。 “一定是加奈子给父亲大人添了麻烦吧。”津岛怜央说道,“都是因为我没有管教好加奈子的缘故。” “很好。”津岛右卫郎说着,“你还算有一点自知之明。” “那女人给我添了大|麻烦,害得我不得不在议员选举期间回来处理烂摊子,耽误了珍贵的时间。”津岛右卫郎这样说着,被隐藏在深处的情绪终于裂开了些许缝隙。 烦躁,郁愤,焦急。 这些无处安放的负面情绪都在见到津岛怜央之时被莫名地投进熔炉,在地狱般的高温之中炼成了炙烫的怒火,在无限窄小的胸腔之中速速膨胀,四处碰撞,寻找着出口。 津岛右卫郎需要一个出气筒,来发泄他的疲惫、他的压力、他的愤怒。 而无法反抗着他的津岛怜央就是最好的选择。 “犯了错就要被惩罚,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应该明白的吧。”津岛右卫郎这样说着,“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所以现在才会在这里征求你的意见。” 津岛右卫郎伸手,自耳侧到脖颈松松地拢起了津岛怜央的黑发,那细软柔顺的一把黑发如同海藻般捏在了津岛右卫郎的掌心。 他像是询问般地说道,“——正好你的头发太长了,就让我来帮你剪掉怎么样?” “好啊。”津岛怜央抬起头,用清润的黑眼珠看着津岛右卫郎,眼中是纯然的信赖,他乖乖地说,“父亲大人,可以给我剪得好看一点吗?” 津岛右卫郎也微微笑了起来,他说,“不可以哦,怜央。” “你要记住,这是惩罚。” 他抬起手,红柄剪刀锋利的刀刃也轻巧地扬起,尖锐的刀尖闪烁着冰冷的微光,就悬在孩子不堪一折的纤细脖颈不远处。 咔嚓——咔嚓—— 津岛右卫郎动手的时候,津岛修治就站在不远处院子里的那株瘦树后看着。 推拉门自然是被合上了,但屋内昏黄的灯光和透光的障子纸将那狭小的和室里所发生的一切,如同皮影戏般投射在了纸门之上。 他看见津岛右卫郎每一次动手都将剪刀贴着怜央的脖颈划过,冰凉的金属和锋利刀刃带来的危险感一定让人不安又害怕吧。 而津岛右卫郎刻意地将这个过程延长了数倍。 他戏弄般地用刀尖轻轻戳着孩子娇嫩的皮肤,用刀刃状似无意般留下了一道道无伤大雅的细长血口,然后少少地剪下一缕发丝。 而后重复、重复、再一次地重复这个过程。 他不是为了伤害怜央才这么做的。 正如同怜央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才被如此对待一样。 津岛右卫郎只是在享受着掌控他人、践踏他人、戏弄他人的快感而已。 津岛修治只是看着,他看津岛右卫郎一次次微扬起的手,看他因兴奋而微微颤抖的身躯,看怜央一缕一缕落下的发丝。 他没有站出来制止津岛右卫郎的暴行。 并不是因为怜央在他心中的分量还不够重,也不是因为他畏惧着津岛右卫郎的权威。 而是因为漠视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才是最优解。 津岛修治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身体不够高大,力气也不足,即使冲上去制止津岛右卫郎又能怎样? 他是无法对抗已经是大人的津岛右卫郎的,这样的行为反倒会激起津岛右卫郎的怒火,到那时候,他的暴行一定会再一次升级的。 后悔利用舆论逼津岛右卫郎回来解决内山加奈子的事件吗? 津岛修治并不后悔,因为那就是最佳的解决方案,能够最大程度地摆脱怜央的嫌疑,隐藏他的异常的办法。 与暴露了杀人行为的后果相比,只是受了些一周就能痊愈的皮外伤只不过是最微不足道的代价。 但是。 从心底最深处燃起的那阴冷的怒火却无法被掩盖。 [如果津岛右卫郎死掉就好了。] [溺毙、枪杀、中毒、窒息或者仅仅只是噎死。] [无论怎样都好,如果他能速速死去,从我们的世界中消失就好了。] 津岛修治发自内心地、无比虔诚地诅咒着自己的父亲死去。 如果这个世界上存在着神明,如果祂能看清这世上所有人的罪孽,如果祂也清晰明了地知道津岛修治就是个无可救药的天生的恶人。 如果这样,即便这样,那神明也一定会赞同津岛修治对他亲身父亲的恶毒诅咒的。 因为津岛右卫郎,是个比津岛修治还要罪恶上千百倍的肮脏政客,他以斜阳族的身份胜过那些新兴财阀爬到如今这个地位,靠的可不是他那所谓贵族的气度,而是实实在在的鲜血与尸骨,真真切切的罪孽与残忍。 他看着津岛右卫郎的动作逐渐平缓下来,像是发泄够了,随意地将怜央最后剩下的一点长发剪了下来,之后随手将剪刀抛到了一边,拉开纸门,依旧是姿态庄重,面容不改,维持着他那名门家主的气度,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一直等到津岛右卫郎彻底不见了身影之后,津岛修治才从那棵瘦树的阴影下慢慢地走了出来。 他本来还犹豫着该以怎样的面貌去面对津岛怜央,但在从树影下走出来的那一刻,他便发现这个顾虑似乎已经没有必要了。 因为不知何时,津岛怜央已经站在了房间外的长廊上,正安静地注视着他。 他显然看见了津岛修治是从哪里出来的,却仿佛若无其事般,一如既往地露出了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他朝津岛修治挥手,“哥哥!是来找我一起玩的吗?” 津岛修治摇了摇头,朝他走去。 越走近,就越能看得清,津岛怜央细白脖颈上交错着的可怖伤口。 几乎环绕了整圈脖子,细细的血点,长长的伤痕,斑驳错落地凝固在孩子娇嫩的皮肤之上。 无法想象,那细细的脖颈竟然能容纳这么多的伤口。 津岛修治并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低垂着眼眸,怔怔凝视着幼弟伤痕累累的脖颈,开口问的第一句话是,“痛吗?” 鸢色头发的兄长伸出手来,想要摸摸津岛怜央脖子上的伤口,却又瑟缩着不敢触碰。 “嗯。”津岛怜央也并不询问津岛修治没有提起的话题,他是个率真的孩子,又对哥哥交付了全部的信任,在津岛修治面前他也不需要说着谎言勉强自己去讨好他人。 津岛怜央于是轻轻地点着头,像是有些羞赧般说着,“好痛啊,哥哥。” 津岛修治轻盈地跳上长廊,环抱住津岛怜央的肩膀,他轻柔地说,“哥哥给你吹一吹,好不好?” “好啊!”津岛怜央如同黑珍珠般漂亮的眼睛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 津岛修治叫津岛怜央坐在木质的长廊上面,他们身后的和室流泻出一地昏黄的灯光,恰巧照亮了他们坐着的这一小块地方。 有着温柔鸢色头发的兄长跪坐在稍小一点的黑发孩子身后,微微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吹着弟弟满是伤痕的脖颈。 温热的、湿润的、轻柔的风,拂过了锋利而疼痛的伤口,被柔软包裹着的那些地方,像是被爱意盛大地簇拥着。 “……呐,哥哥。”津岛怜央安静地开口。 “嗯?” “加奈子没有骗我哦。”他无比认真地说道,“吹一吹,真的不痛了。” 作者有话要说:  津岛修治并不存在的日记: [直到现在,我依旧会在某些不知名的时间里骤然生出些惶恐来。 ——这样美好又绚烂、如梦似幻般的时光,真的是我这样的人可以拥有的吗?] 感谢在2021-04-17 16:07:21~2021-04-18 18:36: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夜灯下 3个;柚柚柚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迟临川 20瓶;冯去疾 1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第 8 章 li style=”li: 252x” css=””  津岛修治用藏在矮柜中的医疗箱帮津岛怜央给脖子上的伤口消了毒,又仔仔细细地将喷了药水的绷带缠了上去。 津岛怜央摸了摸自己脖子上手感有些粗糙的白色绷带,乖乖地跟哥哥道了谢,“谢谢哥哥。” 正默默收拾着被翻乱了的医疗箱的津岛修治静默了一会,继续低头进行着手上的工作,一边闲谈般开口了,“怜央不怨恨我吗?” “为什么要怨恨哥哥呢?”津岛怜央有些不习惯地摸着自己被剪得参差不齐的短发,“哥哥并没有做错什么啊。” 他理所应当地说。 “怜央明明知道吧,”津岛修治说,“在父亲大人惩罚你的时候,我其实一直在门外看着。” “嗯,我知道哦。”津岛怜央低着头,专心地玩着自己被剪下来的一小缕头发,用短短的手指绕了个结又解开来,他并没有多安慰哥哥些什么,只是简简单单地叙述着事实,“但是小孩子本来就是无法反抗大人的啊。” 这就是无比残酷的现实。 “可以的。”津岛修治说,他的神情很认真,“如果是我们的话,一定可以的。” 津岛怜央当然听得懂津岛修治的意思,他的哥哥是个天生的异才,杀死津岛右卫郎的同时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这种事情,对他而言就如同吃饭喝水一般简单。 可是。 “如果哥哥是为了自己想要杀死父亲大人的话,”津岛怜央说道,“我和绘里奈都会帮助哥哥的。” “但是,如果是因为父亲大人对我做的事情的话,我会阻止哥哥的。”津岛怜央在说到“哥哥”这个词时语气总是下意识地上扬,带着软软的尾音,撒娇似的甜蜜,“我们是很难独自生活下去的,要等再长大一点才行,而且,父亲大人因为焦虑对我做的事情,我并不觉得十分难以忍受哦。” “我只是觉得,父亲大人好可怜啊。”津岛怜央叙述着,“因为无力挽回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而愤怒,因为害怕被抓住把柄而无法当众发火,因为顾虑着被反抗而只能对小孩子下手。” 津岛怜央的神情很奇异,眼睫低垂,眉宇舒展,嘴角微抿,那副小孩子稚嫩的面孔之上竟透露出来一种冰冷的神性,他带着发自内心的爱怜与悲悯,“这样的父亲大人,不觉得很可怜吗?” 津岛修治说,“怜央……是这样觉得的吗?” 津岛修治知道津岛怜央的[怪异],也知道他是为什么才会成为今天这副模样,但即便如此,在看见怜央那副几近神明般的神情时,他依旧感到了一种无法克制的颤栗。 好在这种[怪异]只持续了短短的几个呼吸。 “是的!”津岛怜央对津岛修治灿然一笑,毫无阴霾的阳光笑容瞬间便打破了先前他身上的奇诡氛围,“所以,哥哥。” “我的话,现在这样就很幸福了哦,已经不想要哥哥去做有风险的事情了。” 津岛怜央双手撑着地板,凑近了津岛修治,歪着脑袋自下而上地注视着哥哥低垂的眼眸,一双清透又纯粹的漆黑眼眸中全是认真,他再一次地强调道,“我们只需要平凡人的幸福就足够了。” 他朝津岛修治露出了一个笑容,圆润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可爱的脸颊肉堆了起来,是个光看着就让人感受到了幸福的笑容。 津岛修治怔然一顿,看着幼弟可爱的笑脸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真拿你没办法。” 他没有给津岛怜央肯定的回答,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如果再一次看见津岛右卫郎对怜央所做的暴行,他会不会升起杀意来。 但是,起码在津岛右卫郎真得让他忍无可忍之前,为了他们仅有的小小的幸福,津岛修治不会动手的。 这就是他能给的全部承诺了。 津岛修治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亲昵地俯身用鼻尖蹭了蹭怜央的脸颊,安抚了一下因为刚才的话题而有些不安的小孩,又重新继续将用掉了一截的绷带仔仔细细地重新卷好了,放回到空格之中,咯噔一声关上了医疗箱的卡扣,最后从一旁的榻榻米上拾起了被津岛右卫郎随手丢下还沾着斑斑血迹的那把红柄剪刀。 津岛修治从衣袖的内袋之中抽出了雪白的绢布手帕,一点一点地将剪刀上那鲜红的血迹擦拭干净了。 “怜央。”津岛修治在叫着幼弟姓名时总带着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怜爱,“我来帮你把头发剪得好看一点吧。” 他对津岛怜央招着手,“过来吧。” “好啊!” 津岛怜央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小孩子的应答仿佛永远如此烂漫而快乐。 津岛怜央用手撑着地,稍稍膝行了几步转身跪坐在了津岛修治的面前,他用自己幼稚的小小的手轻轻拢起细碎不齐的短发,再一次毫无防备地对着他人展露出了自己脆弱的后颈。 “哥哥。”以一种全然信赖的姿势展现在他面前的孩子用带着一点小担心的语气嘱咐道,“你要帮我剪得好看一点哦。” 怜央有着让人忍不住微笑起来的力量。 津岛修治这样想着,他的嘴角忍不住悄悄地提起了一点,露出了一个相当纯粹的微小的笑容,“好好,我知道了——一定会给你剪得好看的。” 津岛修治拿起了那把在津岛怜央身上留下了许多血口的红柄剪刀,只将那锋利的刃边张开了一个小口,只将那微微的小口对准了翘起的不平的碎发。 他专心致志地、慢慢地一点点把津岛怜央被粗暴对待过的头发修剪平整,红柄剪刀那冰凉又锋利的刃边一次也没有再贴到过怜央的皮肤。 津岛怜央所感受到的,只有温柔、克制和一点点的小心翼翼。 他的兄长在用尽全部的力气想要告诉他—— [不要怕。] 。 津岛右卫郎在家中停留的时间并不长。 议员选举期间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珍贵的,他的政敌只靠着攻讦对他在儿女教育上的不经心就让津岛右卫郎悉心经营的名誉上出现了污点,还拖延了他的一场演讲,浪费了他两天的时间,这无疑是一场大获全胜的战役。 津岛右卫郎不是个会沉溺于失败之中无法自拔的人,在将自己心中因此产生的负面情绪发泄出去之后,他的头脑便又重新回归于冷静了。 这一次猝不及防的背刺让津岛右卫郎意识到了一件事——在他密不透风的完美堡垒之上还有一处脆弱的污点。 津岛怜央。 这个从出生起就不受他待见的幼子,没有在如迷宫一般弯弯绕绕的宅院之中悄无声息地自己死去,反倒顽强地挣扎到了这个年纪,他那如同野草一般旺盛的求生欲丝毫没有让他的父亲感到动容,只让津岛右卫郎感到烦躁、厌恶。 [他怎么能还没有死去?] 在见完津岛怜央回来的那个夜晚,津岛右卫郎甚至是有些不解地诞生了这样的疑问。 [小孩子都是脆弱的生物,饥饿、寒冷、病痛,甚至只是从高处跌落,都足以要了他们的命。] [他怎么能还没有死去?] [如果他早早死去了,我该省下多少麻烦啊。] 但不论怎么说,津岛怜央是他血脉相连的子嗣,津岛右卫郎还没有冷血到仅仅因为这一点麻烦就动了杀念。 他很快做出了决定。 “管家。”津岛右卫郎唤道,“准备一下吧,我要带修治和怜央回东京都。” 管家先生为这突然的决定感到了惊讶,“老爷要将两位少爷带回东京都吗?那么夫人怎么办?” “夫人身体不好,在这空气清新的乡下地方好好修养才是正事,更何况就是因为她没什么精力管教两个孩子,才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吧。” 津岛右卫郎说道,“修治和怜央这两个孩子,还是让我带回东京好好管教吧。” 不安定的因素就要放在眼前,攥在手心,拴在身边,才能让人安心。 让人抓住破绽拼命攻击这件事情发生一次就够了。 仅仅是第二天的清晨,当津岛修治和津岛怜央还在睡梦中之时,津岛右卫郎就吩咐仆人把他们唤醒,洗漱更衣,跟他一起坐上了前往火车站的车辆。 还没有睡醒的津岛怜央坐在柔软的皮质座椅上,困倦地用手揉着眼睛,眼角溢出了些许湿润的泪水,他脖子上一圈雪白的绷带在一夜过后松散了一些,翘起了毛边,偶尔戳到小孩柔嫩的皮肤时,总让他瑟缩地一抖。 津岛右卫郎并不跟他们坐在同一辆车上,他既嫌小孩子吵闹,又不喜津岛怜央不端正的姿态,索性眼不见为净,独自一人坐在另一辆车架上,准备着回到东京都后立刻就要开始的演讲。 津岛修治于是可以放心地与津岛怜央表现出亲昵的姿态,他揽过眼睛半睐半睁的津岛怜央的肩膀,眼中已经没有了一丝一毫的迷糊,他轻轻拍着幼弟单薄的脊背,哄道,“睡吧,没关系的。” 虽然这样说着,但津岛修治的心中却忐忑不定,现在的事态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他本以为津岛右卫郎奔波于选举演讲和拉拢人心,在解决掉内山加奈子的事件之后就会立刻回到他的战场之上。 但他远远低估了津岛右卫郎的野心与控制欲。 津岛右卫郎确实如他所料的那般心急如焚地立刻返回了东京,但为了防止其他的政客们拿捏着他远在横须贺市的本宅做文章,津岛右卫郎竟然索性把两个年纪尚小的幼子也带回东京都,放在眼皮底下看管起来。 这件事情是津岛修治未曾设想的,他的眉宇之间此时紧紧皱起,那张总是以完美的假面示人的面孔难得显出了孩子本来的迷惘与怯弱。 在津岛修治短暂的五年记忆之中,津岛右卫郎作为父亲出现在他面前的时间屈指可数,能够印象深刻地记下来的寥寥几件事情之中,又大多是灰暗的、压抑的、令人生厌的回忆。 大多数时候,津岛右卫郎更像是津岛修治不得不讨好的陌生人,而不是一个本该保护孩子的父亲。 津岛修治无法想象每天每夜都要见到津岛右卫郎,受他管制,被他塑造,如同年龄稍长的那两个哥哥般毫无自我与自由的生活。 一直安静而顺从地被哥哥紧紧拥在怀中的津岛怜央忽然伸出了手,轻轻抚摸着津岛修治忧愁皱起的眉间,他用还带着困意的嗓音悄悄地温柔地安抚着这个其实只比他早出生了几分钟的哥哥。 “哥哥,不要怕,我和绘里奈都会保护你的。” 津岛修治低头看去,津岛怜央那双圆润的黑色眼瞳之中已经毫无睡意了,他只是单纯地望着他的哥哥,如同津岛修治曾经保护他般试图将哥哥放到自己怀中保护起来。 情不自禁般,津岛修治收紧了拥抱着津岛怜央身体的双手,愈发地缩进了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他侧过头,将脸埋进了津岛怜央还裹着绷带的颈窝,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 血液的腥气,药水的苦涩,头发上洗发露的淡淡香气,和孩子体温偏高的皮肤散发出来的融融暖香。 比这世界上所有气味都要更给他安全感的气息萦绕在鼻端,津岛修治闭着眼,渐渐地感受到了自己平静下来的心跳。 “嗯,我相信怜央哦。”津岛修治提防着在前方开车的司机先生,凑近了津岛怜央的耳朵轻轻地说,“父亲大人要把我们带到东京都去,那里的住处不像横须贺,是位于市中心的一套洋房,要比原先我们住的宅院要小得多,我们可能要常常跟父亲大人和两位兄长见面。” 因为耳洞中被吹进了风而瑟缩了一下的津岛怜央用手揉了揉沾染上了些许粉红的耳朵,也学着哥哥的模样,压着嗓音跟他说着悄悄话,“我不害怕哦,哥哥。” “只要有哥哥在身边的话,感觉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很安心。” 津岛修治微微笑了起来,“接下来的生活说不定会很艰难哦,怜央可不要现在就说大话。”他甚至轻松地开起了玩笑。 “才不会呢!”津岛怜央有些气鼓鼓地瞪大了眼睛,却因为软软的语气,连赌气的话都说得像撒娇。 “是是,我知道的哦,怜央才不会退缩呢。”津岛修治轻轻抚摸着津岛怜央被他修剪成妹妹头的柔顺黑发。 津岛修治转头看向车窗之外飞速略过的风景,狭小的车厢之内是封闭、昏沉的空间,既压抑又窒息。 车厢之外却是明亮而广阔的天地。 “再努力坚持一下吧,怜央。”津岛修治的声音如水如风般轻柔,像一片薄薄的柳絮落在了耳中,“我很快就会带你走的。” “离开东京,离开横须贺,离开津岛,就只有我们两人,无论去哪里都好,我们一起走吧。” “好啊。”津岛怜央清清脆脆地答应了,他靠在哥哥的身上,掰着指头精打细算,“加奈子跟我说过,春天会有赏樱季,夏天会有夏日祭,冬天会有花火大会,但是我一次都还没有去过,到那时候,哥哥陪我一起去吧!” “嗯,好啊。”津岛修治全部一口应下了,“怜央,我们一起加油吧。”他说,“即便真的遭遇到了什么不幸,也一定要在心里想着——再坚持一下就好了,很快我们就可以逃走了。” 津岛修治强调着,“一定一定要这样想着然后忍耐住,知道吗?” 他担心津岛右卫郎会再一次对怜央做出那样的暴行,更担心绘里奈会无法克制住自己,如同杀死加奈子般杀死津岛右卫郎。 跟除去丈夫女儿没有其他亲戚朋友的加奈子不一样,身为政客的津岛右卫郎每天都生活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如果他突然地死去,绘里奈的痕迹就不好隐藏了。 即使决定要杀死津岛右卫郎的话,也一定要由他来动手,慢慢地、慢慢地毫无痕迹地让津岛右卫郎[意外死亡]。 “知道了。”津岛怜央乖乖地应着。 他们细细碎碎的窃窃私语,就像是潮湿河堤旁的露水一般,天一亮就被太阳蒸成了透明的水雾。 风一吹就散。 专心致志地开着车的司机先生掏了掏耳朵,没有在意两个小孩之间的悄悄话。 作者有话要说:  津岛怜央并不存在的日记: [父亲大人身上,有加奈子的味道。 污浊的、庞大的、贪婪的欲念,在父亲大人小小的身躯之中翻涌哀嚎着,说着想要挣脱束缚。 就像加奈子一样。 …… 喜欢。 我喜欢父亲大人。] 啊啊啊啊,我忘记设置自动发布了,对不起! 那个,告诉大家一个不幸的好消息。 我存稿没了。 然后,再告诉大家一个不幸的坏消息。 因为上榜的字数已经满了,所以明天停更一天。 然然后,因为我真的是手速渣啊,没有存稿的情况下很难做到日更,所以以后有条件尽量日更,但是没条件的话……这篇文可能要变成隔日更了。(咕咕祟祟jg) 最后真的非常非常感谢给我投地雷投手榴弹的小天使们!(假装无事发生jg) 感谢在2021-04-18 18:36:04~2021-04-19 16:07: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影鬼、柚柚柚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中明月 60瓶;没得梦想的猫猫虫 15瓶;秋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第 9 章 li style=”li: 252x” css=””  从横须贺市到东京都只需要短短的三十分钟,津岛右卫郎在临近到站时起身整理了仪容,而后生平头一次牵起了津岛修治和津岛怜央的手。 在从车站走出去的那一刻,他们就被记者包围了。 摄像机和带着新闻社名牌的话筒拼了命地往前凑,闪光灯快速闪烁着,光影交替之中,有人高声呼喊着—— “津岛准议员,请问您在得知自己聘请的保姆是杀人犯时有何感受?” “津岛准议员,请问您平时忙于工作,还有时间与自己子女相处吗?是不是对家庭有所疏忽?” “请问津岛准议员,您这次突然增加行程,是不是为了回横须贺市处理保姆事件?” …… 还有眼尖的记者瞧见了被津岛右卫郎身形遮挡住的两个小孩,连忙调转话锋,将话题引到两个小孩身上,“这是您的三子和四子吗?我们得知,您的三子的名字是修治,跟他的两个兄长一样用了修字,但四子却名叫怜央,请问这是为什么?” “是因为双胞胎的传闻吗?您是出身华族的氏族公子,是不是也还抱有旧时的迷信思想?” “您有没有因此区别对待两个孩子?” 津岛右卫郎维持着他不动如山的贵族气派,面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动摇,一开口便是排练过千百遍滴水不漏的说辞,“诸位记者,请稍安勿躁,你们提出的问题我会一一解答。” 他温文尔雅的坦然态度显然让记者感到了诧异,原本因为以为得不到正面回应而有些躁动的氛围也渐渐平静了下来,虽然还是嘈杂,但却没有了刚刚的拥挤。 “首先是关于我此次行程的问题,想必大家最关心的也是这个吧。”津岛右卫郎从容一笑,“我这次前往横须贺市的目的确实是为了处理内山加奈子——也就是我为幼子聘请的保姆的事件,其实我得知这件事情的时间并不比诸位早多少,但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我就立刻选择了动身返回家中,我刚刚听到很多记者都在问,想知道我当时的感受是什么。” 津岛右卫郎顿了顿,说道,“其实我的感受应当与任何一位父母都没有任何差别,除了担忧,就还是担忧。” “害怕内山加奈子会伤害我的孩子,害怕我的孩子会因此留下终身都难以抹去的阴影——尤其在回到横须贺市,拜访了负责此事的警官之后,我得知内山加奈子竟然选择了在津岛宅对被害者的尸体进行二次伤害——那一刻我的感受是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的。” 他侃侃而谈,“我立刻回家去看孩子们,心痛地发现怜央遭到了那位杀人犯内山加奈子的虐待,脖子上被制造了许多伤口。” 津岛右卫郎扯着津岛怜央的手臂,把他推到记者的摄像机之前,把他穿着的和服领口往下拉,露出包裹了脖颈一圈的雪白绷带。 闪光灯霎时噼里啪啦地闪烁了起来。 津岛修治的身体无法动弹,他脸上是一如既往毫无瑕疵的礼貌笑容,背脊挺直,仪态端正,面对如潮水般汹涌的闪光灯时也没有露出丝毫怯弱,是与他的父亲一模一样完美的贵公子形象。 但他的脑子里总是在回荡着津岛右卫郎刚刚声泪俱下的虚伪表演。 如同针扎般密密麻麻的阴冷愤怒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中攀爬了出来,他死死盯着津岛怜央被津岛右卫郎握着的那一圈细瘦伶仃的手腕,舌根僵的发麻。 [他不是你用来作秀的工具。] 有那么一个瞬间,津岛修治觉得自己想要不管不顾地在这么多记者面前,恶狠狠撕开津岛右卫郎伪善的表皮,露出他发烂发臭的恶心内里。 但是不行。 没有人会把小孩子的话当回事,也没有人会认真聆听他们的言语。 正如他们也绝不会怀疑是津岛修治和津岛怜央杀死了内山孝太和内山加奈子一样。 大人都是既傲慢又不讲理的生物。 津岛右卫郎还在继续他的表演,“我本来是想要在家好好陪伴受到了惊吓的怜央几天的,但又实在无法抛下我身上背负着的责任,我要为支持着我信任着我的国民们负责,也要为还在不停奔跑着的这个国家负责,不能只在乎自己个人的幸福,而枉顾更广大的国民的幸福。” “因此,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我决定将修治和怜央都带回东京都,从此以后让他们跟我共同生活,我想要弥补自己过去的疏忽,也想要成为一个可以成为国民表率的好父亲!” 像是看完了一出精彩的戏剧一般,渐渐地被这边的热闹吸引过来的路人中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有人在叫好,有人在赞扬,有人在拍照录像。 有人在欢呼,有人在雀跃,有人在奋笔疾书。 还有人在一边盲目跟随着大众一起鼓掌一边困惑不解地四处发问着,“发生了什么?” 一切都是这样恰到好处,欣欣向荣。 津岛右卫郎的脸上还挂着沉痛的神情,他再一次开口,又是虚情假意,“我非常感激各位记者朋友对怜央的关心,所以有什么问题大家现在可以尽情提问。” 人群蜂拥而至,如同逐臭而来的苍蝇一般嗡嗡作响。 被津岛右卫郎推到了最前方的津岛怜央来不及躲闪,被推挤着踉踉跄跄地朝后退着,他身上穿着的华丽羽织的衣摆拖到了地上,被不知道是谁的鞋子踩了一脚,本就站不稳的孩子失去了平衡,身体向后倒去,摔倒了地上。 津岛怜央茫然地看着四周拥挤的人潮,试图在西装与西装的缝隙找到津岛修治的身影。 “哥哥。”他用小小的细弱的声音呼唤着。 而津岛修治拼命推开了身边围绕着的人群,奋力朝津岛怜央的方向挤去,他拉起了身形比同龄孩子小得多的幼弟,将他牢牢地护在怀中,从闷热而兴奋的人群之中,借着孩子幼小的身形灵活地钻了出来。 “没事吧?”津岛修治替津岛怜央理了理被扯乱的衣襟和羽织,在喧闹的杂声之中贴近了津岛怜央的耳侧,关心地问询道。 津岛怜央摇了摇头,伸出手紧紧抱住哥哥的身体,把自己柔软的脸埋进了哥哥的颈窝里,他带着些微的畏惧轻轻开口问道,“哥哥,这里就是东京都了吗?” “是啊。”津岛修治伸手顺了顺幼弟有些凌乱的柔顺黑发,将怜央柔软的幼小的身体往自己的怀抱中塞了塞,轻声回答着他的问题,“这就是东京都哦。” 他们站在热闹拥挤的人群的另一边,默默拥抱着彼此温热的身体,冷眼看着眼前这荒谬的景象。 津岛右卫郎满意地打了一场翻身仗,带着他们坐上了前往东京市中心的加长版豪车,他闭目养神地独占了一排皮质座椅,难得用温和的语气对津岛怜央说道,“以后你就跟修治一起上课好了,今天是侥幸没有人注意到你的模样,而且有了内山加奈子做借口,即使你表现的再差劲也有借口可以找,但是过一段时间,他们淡忘掉了内山加奈子的事件之后,如果你以后还在外人面前表现出这么粗野的样子,就不要怨恨我惩罚你了。” 他又带上了那句口头禅,“犯了错就要被惩罚,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好的,父亲大人。”津岛怜央乖乖地应道。 他没有在意津岛右卫郎所说的惩罚,而是把重点放在了可以跟哥哥一起上课这件事情上,嘴角扬起了开心的笑容,一双猫咪般大而圆润的眼睛亮晶晶的。 但津岛修治不一样。 [惩罚……?] 从津岛右卫郎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要让他恶心反胃,厌恶一层层叠加,沉甸甸地压在内脏上,只让他感到酸液上泛的呕吐感。 [犯了错就要被惩罚。] 在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这回事。 强者制定规则,规定[正确]与[错误],弱者服从规则,接受[不公]与[惩罚]。 这个世界的本质就是恃强凌弱,适者生存。 津岛右卫郎只是在不停地强迫他们接受[自己是错误的]这件事情而已。 这样做的话,难道可以改变他那残虐又变态的内心吗?难道可以让他假装成正常人吗? 津岛修治转头看向窗外,面上的神情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平和而轻淡,一如往常,但津岛怜央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哥哥那像是厌恶什么而低落下来的情绪。 津岛怜央并不说话,但藏在宽大衣袖中的手悄悄伸了过去,捏了捏哥哥的掌心,算是安慰。 津岛修治因为掌心处突然出现的温烫触感怔愣了一下,但他很快意识到这是怜央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在试图安慰他。 他心中因为怜央可爱的小动作有些失笑,先前压在心中的阴云不知不觉散了些许,津岛修治于是同样面不改色,反手一把握住了幼弟乱动的手,把那只比他小了一圈的手整个拢在掌心之中,让他动弹不得。 津岛怜央试着想要抽出自己的手,但在哥哥的紧握之中纹丝不动,最后只好讨饶般地用食指挠了挠哥哥的掌心,仿佛在无声地撒娇—— ‘放过我吧。’ 津岛修治的嘴角扬起了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微小弧度,是带着些得意的狡黠笑容,他大方地放开了津岛怜央的手,反过来捏了捏幼弟软软的掌心,用指尖在他的手掌中写道—— ‘放过你了。’ 在华贵和服宽大的衣袖遮掩之下,那闷热、汗湿又拥挤的小小空间中,他们之间的亲密无人知晓。 作者有话要说:  津岛修治并不存在的日记: [我保护了怜央……? 是在说笑吗? 这种事情并不存在。] 今天稍微早一点。 还有我不是咕咕精不是咕咕精! 我只是码字速度稍微慢一点而已! 感谢在2021-04-19 16:07:53~2021-04-21 15:03: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知更鸟、松月牌糖糖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二卷赛高、瞬零、hol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诗人绝赞加强中 40瓶;薛定谔的咕咕精、漆黑的小橘子 20瓶;秋秋 16瓶;喵喵罒w罒 5瓶;断更咕咕精穿书被日 3瓶;瞬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第 10 章 li style=”li: 252x” css=””  在东京的生活与在横须贺也并没有两样。 津岛右卫郎不允许他们出门,平日里被安排了满满当当的课程,新的管家和新的仆人也一样的装聋作哑,一样的欺软怕硬,一样的对这座漂亮洋房中的腌臜污浊熟视无睹。 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只有津岛右卫郎和他们的两位兄长都很忙,作息也与他们完全不一样,早出晚归,时常还有应酬,除去每日的晚餐之外,他们基本上都不会碰面。 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偶尔津岛右卫郎也会带客人上门,津岛修治对他的人际关系没有任何兴趣,往往在这时候就拉着怜央识趣地避了开来,免得津岛右卫郎以此为借口拿他们出气。 但不论如何,天生的敏锐头脑和洞察一切的观察力不是津岛修治自己能控制的,即使只是随意的一瞥,他也能察觉出津岛右卫郎请上门来的那些客人的不对劲。 行为举止大大咧咧,身体姿态看上去与常人不同,有些怪异,像是随时准备好要进行战斗般警惕十足,大部分都打扮怪异衣服宽松,常常在不经意间会有狰狞的伤疤露出来,只是平常地坐在那里浑身也会散发出一股不好惹的戾气来。 即使是外表文质彬彬的人在某几个瞬间也会流露出疯狂的狠劲来。 是雇佣兵或是杀手之类的人吧。 结合着津岛右卫郎的时间安排和报纸新闻中透露出的蛛丝马迹,津岛修治很轻易地就判断出了那些即使是津岛右卫郎这样自傲的人也要谨慎对待的客人的身份。 看来最近津岛右卫郎的处境不太好。 津岛修治漫不经心地想道。 以至于他不得不强忍着自己对粗鄙的下等人的厌恶与反感,跟这些长年刀口舔血的雇佣兵打交道。 说到底,这些事情跟他们没什么关系,只要津岛右卫郎还没有将积压着的不快发泄到他们身上,津岛修治甚至是乐于观赏津岛右卫郎那因为逼不得已而不得不露出来的牵强笑容的。 津岛修治对自己这个生理意义上的亲身父亲抱有最纯粹的恶意。 但见到那些雇佣兵的次数多了,津岛修治也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跟真正的凭借着枪械刀枪战斗的普通雇佣兵不同,津岛右卫郎所找来的这些人,时常对着空气说话,若有似无地关注着空无一物的角落,视线总是会莫名其妙地被什么看不见的事物吸引…… 这不像是什么正统的杀手,更像是传闻中可以看见不干净东西的灵感者。 在察觉到这一点之后,津岛修治在心中莫名的不安驱使之下,刻意地注意起来他们的言行举止,而在他零星听闻的几句细碎闲聊之中,那些人都自称为[诅咒师],把见不得光的人命买卖当做饭后闲谈般挂在嘴边,甚至是当着津岛右卫郎的面嘲笑他是好宰的冤大头,宁愿耗费多上十几倍的钱财把政敌身边的左膀右臂一一斩除,也不肯一劳永逸地直接对政敌下达暗杀悬赏。 那是当然的事情。 津岛右卫郎可以暗地里耍手段玩弄选票,也可以用卑鄙的计谋令敌人失去助力,但他绝对无法忍受自己在大众眼中成为一个毫无能力只是因为政敌死掉才幸运上位的废物。 他可以如同蛆虫般在肮脏旮旯之中放冷枪,却必须堂堂正正在鲜花簇拥之中登上高台。 正如同在这个时代正逐渐腐败的旧华族一般,内里正在被蛀虫啃食殆尽摇摇欲坠,外表却依旧套着奢靡华贵的空壳,在酒精、吹捧和迷乱之中醺醺朽烂。 那些自称诅咒师的客人们都像是见财眼开、为了金钱可以枉顾一切规则的狂妄家伙,在津岛右卫郎有些担忧被抓到马脚的时候,有人近乎轻蔑地说,“连咒灵都看不见的低级生物,怎么拿着证据抓捕你。” “放心好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即使是被咒术师发现了这事情,他们也只会冲着我来的。” 那个陌生诅咒师中提到的存在——[咒灵],几乎是下意识地令津岛修治想起了与津岛怜央一体双生的[不明物],被怜央叫做绘里奈的那个孩子的存在。 说不上是直觉还是本能,津岛修治只是在那瞬间意识到了,决不能让怜央暴露在那些客人的面前。 他心中总有一种莫名的预感,如果被他们发现了怜央的异常,如果被他们察觉到了绘里奈的存在……一定会有糟糕透顶的事情发生的。 津岛修治因此对怜央更加紧张了些,自此之后,每回津岛右卫郎要将那些客人带上门时,津岛修治都会提前判断出来,将津岛怜央藏到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去,同时也警告了津岛怜央绝对禁止他出现在那些客人面前。 向来不擅长反抗的小孩自然是乖乖地答应了。 津岛修治做的很好,即使是在津岛右卫郎那些秘密的访客来的最频繁的时候也几乎没有人与津岛怜央碰过面。 之所以说‘几乎’,那是因为仅有过一次,津岛怜央因为去厨房中取用来垫肚子的点心时,经过了津岛右卫郎常用来接待客人的门厅。 仅有那一次,津岛修治没能察觉出当时津岛右卫郎所请来的那位客人的异常。 那个名叫伏黑甚尔的高大男人,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黑色背心与束脚下裤,身体健硕,肌肉流畅,嘴角有一道疤,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依靠日夜锤炼的身体素质和高强的体术吃饭的普通人——相对于那些身上带着奇诡气息的诅咒师而言。 对于津岛修治而言,诅咒师与非诅咒师的差别是能够凭借细节的观察一眼看出来的,大多数诅咒师的精神状态都不怎么好,阴郁、躁动、狂热时而又颓靡,负面的糟糕的情绪总是占据着上风,情绪的波动又起伏不定,眼神中带着像是自我毁灭般的疯狂,但却又极度的克制、极致的收敛,像是将那些负面的力量向内消化,强迫性地存储在体内一般。 但伏黑甚尔身上没有那种感觉,他更像是透明的水,既不产生也不存储,懒懒散散地保持着自我,与那些负面的能量互不相容。 因此,在见到这个人的第一眼,津岛修治只以为这是津岛右卫郎请来的保镖,用来保护他不被其他人以同样的方式暗杀掉,没有过多的防备就让津岛怜央独自离开了那么一小会。 然而就是这个如同无色无味的流水般不起眼的男人,仅仅依靠着不经意般的一瞥就察觉到了绘里奈的存在,像是闲聊般随口跟津岛右卫郎说了,“像你这样毫无资质的普通人竟然也能生出拥有这么强大的咒力的孩子,真是百年难遇的奇迹……如果是那小孩的话,卖出个20亿也不是问题吧——当然了,是在黑市。” 津岛右卫郎听见了这话,表情忽然变得勉强了起来,说,“别说笑了,怎么能贩卖自己的儿子呢?再说了……是你看错了吧,我的孩子身上怎么可能会有咒力的存在。” 那让津岛修治第一次判断失误的男人无谓地耸了耸肩,一脸恹恹的神情像是懒得反驳津岛右卫郎的话语。 “随你。” 津岛修治只在事后听到了津岛怜央的转述。 “咒力……我的身上存在着这种东西吗,哥哥?” 当津岛怜央这样困惑地问着他时,津岛修治只感觉到喉头一阵梗塞,无法言语。 他没有办法回答津岛怜央的问题。 因为津岛修治只是普通人,他跟津岛右卫郎一样都是毫无才能的人,即使可以通过对细节的观察推测出那些被诅咒师们称为咒灵的存在,但他终究无法真的如同他们一样拥有咒力,能够凭借肉眼看见绘里奈的存在。 “……我不知道,怜央。”津岛修治最终只能这样告诉自己的双生弟弟,“我不知道。” 在说出这一句话的瞬间,他忽然感觉他们之间的距离变得遥远了起来。 [怜央处在自己无法理解的另一边的世界。]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津岛修治看着幼弟与自己五官相似的面容,自心头涌上来一阵茫然无力的荒唐感。 他难过的不是自己的普通与平凡。 怜央是特殊的、与众不同的,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这件事情津岛修治早就知道了。 比任何人都要早,比任何人都要肯定。 他害怕的是在自己无法踏足的那个独属于才能者的世界之中,如果有人如同津岛右卫郎一般试图伤害怜央,他要怎么做才能让怜央不要受伤、不要难过、继续微笑。 津岛修治是操纵人心的高手,但却无法对抗他连看见都做不到的[怪异]。 。 津岛右卫郎见识过被诅咒师咒杀的人的尸体。 怪异,扭曲,悲惨,毫无反抗之力,甚至在他们自己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茫然死去了。 他在从伏黑甚尔那里得知了津岛怜央是拥有咒力的孩子之后,心中惶惶不安,在这之后阴晦地试探着询问过其他的诅咒师。 “我很好奇,听说你们的咒力和术式都是生来就注定的,那在孩童时期,你们还无法控制自己的咒力的时候,会不会不小心造成什么事故?” “啊,这是当然的啊。”纯粹地为了钱财而来的诅咒师懒懒散散地随意说道,“只是与同伴打闹却不小心诅咒了他人,因为异常而被排斥,心生怨恨而在无意间咒杀了他人……这种事故数不胜数。” 他举了一个例子,“就好像你们也会因为不注意而踩死蚂蚁吧,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津岛右卫郎面上的神情凝固了。 他只感觉如坠寒窟般遍体生寒。 作者有话要说:  拉爹咪出来溜溜。 还有你们怎么回事?之前还叫人家黑泥精,现在就变成了小天使?? 感谢在2021-04-21 15:03:43~2021-04-22 22:47: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0685212 10瓶;薄荷脑_ 5瓶;瞬零、谨夏、乱步大宝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第 11 章 li style=”li: 252x” css=””  但无论怎样心乱如麻,又是怎样的畏惧惶恐,国会议员换届选举当前,津岛右卫郎也只能暂且压下自己那如同水面泡沫般聚散不定的浮乱心思,强迫着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事情之上。 只不过,津岛右卫郎几乎再也没回过家了。 明明是自己的儿子,但他却仿佛惧怕着吃人猛兽般惧怕着津岛怜央,即使只是在偶尔不得不回家来取重要文件的时候碰上津岛怜央,被他乖乖地叫上了一声“父亲大人”,也会如同受了惊吓的老鼠一般肝胆俱裂。 但看着津岛右卫郎狼狈又可笑的惊恐模样,一向乐于看见自己的亲身父亲出丑的津岛修治却有些笑不出来。 津岛右卫郎绝不是那种会任由威胁着自己的事物继续留在身边的软弱性格。 现在他对津岛怜央不理不睬的逃避态度,只是因为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等到国会议员换届选举结束,津岛右卫郎缓过神来,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对怜央下手的。 这不是什么随意的猜测,也并非恶意的揣度,而是因为津岛右卫郎已经开始在做一些让津岛修治感到不安的事情了。 他给横须贺市的宅邸去了电话,要求管家到警视厅那边把内山加奈子一案的所有报告复印一份寄到东京来。 津岛右卫郎是秘密地、小心翼翼地做着这件事情,因为害怕被人发现,他特地在凌晨时分跑到街边的公用电话亭,拨通了管家先生的私人电话号码。 但津岛修治还是知道了,从唯一得知这件事情的津岛本宅的管家先生那里。 津岛修治不得不将自己的计划提前了。 本来津岛修治是希望能多留些时间来让他们慢慢长大,起码要长到不会一上街就被人送到警局的年纪时,再离开这个压抑而沉闷的家,那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已经没有时间了。 这个世界从来没有耐心等待他们慢慢长大,他们能做的只有紧紧牵着彼此的手,跌跌撞撞地努力向前奔跑而已。 什么都不要去想,什么都不要去问,不是一切问题都有答案。 闭上眼睛,塞住耳朵,只需要咬着牙齿拼命地朝着那一个理想中的目标前进就好了。 津岛修治从来到东京都的那一天起就在不断地积蓄着力量,为他们之后的逃跑做准备。 凡是能够碰触到的东西,他都在心中做着评估,舍弃掉不必要的,留下可能会用上的。 各种各样的知识、不会被追溯到来源的一沓现金、小巧隐蔽又方便兑现的贵重物品、离家时用来伪装的衣物、悄悄从女仆那边拿来的化妆品、标明了监控位置的地图…… 甚至还有一张他在庭院中捡到的过期的车票。 大概是某个不知名的仆人无意间落下的,从东京上野站到礼幌站,目的地是北海道,时间是中午十一点零四分准点发车,全程大约十六小时二十九分。 如果那个仆人真的坐上了这班列车的话,那么他大概可以看见凌晨四点,北海道静谧、漆黑又寒冷的夜空。 带着某种莫名的复杂情感,津岛修治悄悄收起了这张破损了一角的陈旧车票,把它夹在了那张他自己绘制的地图之中。 要在不被允许出门的情况下收集到这些物品并不容易,但更艰难的是要将它们隐藏在仆人打扫时不会发现的地方。 房间的衣橱会被定期整理,锁上的书桌抽屉也总是会被打开检查,这个家中没有被闲置着的无用之物,就连庭院的泥土都会被定期翻新。 那么就只有选择不能被打开的地方了。 为了招待客人,也为了炫耀自己的财富,津岛右卫郎买了许多有名酒庄年份好的葡萄酒,用大木桶密封着的昂贵酒液储存在地下酒窖之中,因为干燥又阴冷的封闭环境之中不会产生过多的腌臜,就连仆人都很少下去打扫,即使有人下去打扫也绝不敢打开还未启封的酒桶。 津岛修治选择了一个葡萄酒桶,将自己准备好的东西用防水布裹了好几层又装进密封性好的箱子之中,藏在了沉淀着浑浊杂质的葡萄酒之中。 “怜央。”在把东西沉进去的那一天夜晚,津岛修治特地把津岛怜央带到了地下酒窖里,他指着自己挑选的被放置在地下酒窖最深处的葡萄酒桶,认真地对津岛怜央说,“如果我们两个人不能一起逃走的话,你就来这里把东西拿走,不要管我,自己先逃掉,明白吗?” 津岛怜央抿了抿嘴,小声地说,“不要。” 津岛怜央的头发长长了些,细细软软的黑发堪堪披到了肩上,额前的碎发有些戳眼睛,他微微垂下头去,脸上的神情就看不清了。 “不要撒娇。”津岛修治看着依旧是小小一个的津岛怜央,心中泛起的是带着些微微酸涩的柔软清波,他耐心地跟幼弟解释着,“你的处境比我危险的多,那个家伙,从诅咒师那边知道你拥有着咒力之后,就一直担心着自己会被诅咒,他只要一抓到机会,就一定会对你下手的。” “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慢慢筹划了,否则的话,”津岛修治的语气低了下去,带上了呼吸般轻柔的戾气与杀意,“我一定会解决掉父亲大人,让我们没有后顾之忧地逃走。” 津岛怜央没有办法拒绝津岛修治,但他抬起头,用那双黑珍珠一般清润的眼瞳注视着津岛修治,像是带着些委屈般说道,“可是如果不跟哥哥在一起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津岛修治笑了,那是微小的、带着温柔又明亮的情感的笑容,他伸出手,轻轻揉着津岛怜央的后颈,“会在一起的,我们最后绝对都可以离开这里的。”他说着,用额头抵上了怜央的额头,那一小块相贴着的皮肤传来淡淡的、却不容忽视的暖意。 津岛修治轻轻地说道,“只是如果真的没有办法一起逃走的话,那怜央你就先走一步,我很快、很快就会追上来的。” 。 即便终日惶惶,但凭借着那些诅咒师的力量,津岛右卫郎的政途却前所未有地顺畅了起来。 而这些摆明了不对劲的事情,却因为那些被津岛右卫郎买通的媒体的宣传,被美化成‘津岛右卫郎被神明选中来变革国家人’、‘津岛右卫郎是受国运庇佑的政治家’之类的可笑言论。 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竟然真的有人对这些报纸上宣称的言论信以为真,成为了津岛右卫郎的拥趸。 凭借着这些狂热愚民的鼎力支持和一个个倒在津岛右卫郎野心之下的政客们,津岛右卫郎最终取得了胜利,当上了国会众议院议员,入驻内阁,成为了这个国家最具有权势的人之一。 无聊,愚昧,又荒谬。 津岛修治只是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他不在乎津岛右卫郎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花团锦簇或是过街老鼠,他对这一切都无所谓。 他想要的只有渺小的两人的幸福。 因为一切都顺风顺水、合乎人意,津岛右卫郎似乎也暂且遗忘了津岛怜央的存在,每日沉溺在他人的假意奉承与高声吹捧之中,每日每夜地开着狂欢的庆祝会,结识着各种各样他从前根本没有途径接触到的权贵。 津岛右卫郎像是真的因为登上了自己梦寐以求的那个位置而松懈了下来。 津岛修治觉得时机到了。 无论怎么想,这都是最合适的时间了。 津岛右卫郎刚刚成为国会议员,不再需要整日警惕着一点小事就被拿来做文章,对他们的看管放松了许多。 但同时,细碎的小事不必需要注意了,但这时他如果出现子女离家出走的丑闻的话,对于刚刚上任屁股都还没有坐热的议员来说,无疑会是影响他威信力的污点,在此后的四年,直到下一次选举前,他想要得到更多的话语权是不可能了。 因此津岛右卫郎绝不敢大肆地找人,相反,他一定会把这个消息捂得死死的,尽量将知情人控制在自己可以处理的范围之内。 如果更幸运一点的话,津岛右卫郎也许会干脆找个借口,交通事故抑或是突发疾病之类的,直接宣布他们的死讯。 那样子的话,他们就算是彻彻底底地脱离津岛这个姓氏了。 津岛修治并不拖延,根据天气预报选了一个天气阴沉的夜晚,从葡萄酒桶中取出了他们早已准备好的行李。 那是初秋的一个夜晚,天气已经开始渐渐转凉,在凌晨两点,整个世界都陷入沉睡的寂静之中,他们决定出逃了。 “怜央,要走了哦。”津岛修治这样对幼弟说道,有些秀气的脸上露出了期盼般的神采。 “嗯!”津岛怜央从哥哥手中接过了装着行李的黑色双肩背包,露出了一个毫无阴霾的开朗笑容,“能跟哥哥一起离开真是太好了。” 他们都穿着方便行动的宽松衣服,走路时既轻又快,连呼吸声都放的很慢,在寂静漆黑的无人夜晚里,只能听见彼此如同雷鸣般的剧烈心跳声。 位于东京市中心的这栋洋房,离小区入口的距离远的惊人,仅仅只是离开小区的车程二十分钟的路程,津岛修治与津岛怜央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小区中的监控,走了将近一个小时。 还只是孩童的身体支撑不起这么大的体力消耗,几乎已经精疲力尽的两人,只能一边互相扶持着聊着天,一边赶着路,才能勉强保证自己不合上眼睛在浓重的困倦之中睡去。 “哥哥,我好困啊。” “不能睡哦。” “哥哥,之后我们要去哪里呢?” “首先我们要离开东京,最好的话,就是去到横滨的租界那边去,那里因为曾经被出租出去,聚集了各个国家的各个势力,可以称得上是这个国家最混乱的地区了,孤儿、罪犯、雇佣兵、贫民、黑户……没有身份证明的人到处都是,如果能够到达那里去的话,我们就基本上安全了。” “哥哥,到了冬天我们可以一起去参加花火大会吗?” “如果那时候安全了就去吧,但如果情况还不允许的话,我们就等到下一年,然后接下来的每一年都一起去吧。” “我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所以,不必着急。” …… 津岛修治带着津岛怜央,沿着他早已规划好的地图上的线路,七拐八绕地躲着市中心监控的死角走着,渐渐地走到了东京不那么繁华的城市外缘。 “哥哥,天好像已经亮了。” 他们从偏僻又漆黑的小巷的走出来,只感觉整个世界都仿佛亮了起来。 津岛修治抬头去看,地平线的尽头真的泛起了微茫的淡淡的白光,朦朦胧胧的,夹杂着淡紫色与粉橘色的霞光,像是一场再美妙不过的梦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22 22:47:45~2021-04-24 00:32: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帽子组是世界珍宝 30瓶;我引起你的注意了没?、时式辰 10瓶;雪球球、瞬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第 12 章 li style=”li: 252x” css=””  [由暗而生,比黑更黑,污浊残秽,皆尽祓禊。] 不知从何处吹来的轻风带来一句懒懒散散的破碎言语。 那绚烂如藻荇如甜梦的天光只出现了那一刹那,随后在黑白交际之时的天穹之上出现了一块漆黑的幕布,如同兜头浇下的墨水一般迅速地笼罩了整个寂静无人的街道。 世界又被拽回了无星无月的夜晚。 有两人从淤泥般粘稠的黑色幕布中走出。 “诶,是小孩子啊?” 穿着旧式高中校服,身材高挑,有着一头柔顺白发的少年用食指稍稍拉下了一点架在鼻梁上的墨镜,露出了一双像是无限延伸的天空一般瑰丽的冰蓝眼瞳,转头用有些惊奇的语气对身边的同伴说道。 “你这家伙在出任务前都不看资料的吗?” 穿着相同校服,扎着黑色丸子头、额前挂下了一缕刘海的少年无奈地说道,他那双细长的丹凤眼此时斜斜瞥向了津岛修治和津岛怜央,带着些复杂情绪。 “这么小的孩子,已经杀过人了啊……” 他身上有着佛陀般的慈悲感。 津岛修治在两人出现的时候就已经警惕了起来,他挪了挪脚步,将津岛怜央护在了自己的身后,不安又凶狠地瞪着对面的两人。 “怜央。”津岛修治紧紧地盯着对面两人的动作,侧身轻轻对津岛怜央说,“可以让绘里奈出来吗?” 津岛修治一直不希望让绘里奈暴露在外人面前。 即使怜央将绘里奈看作是自己的妹妹,但那种异常、阴郁的怪物在他人眼中却依旧令人恐惧,让人排斥,不被人接受。 因为不希望怜央被人投以厌恶与恐惧的目光,所以在绘里奈第一次出现之后,津岛修治就对津岛怜央说了。 ‘呐,怜央,以后可以尽量不让绘里奈出现在别人面前吗?’ ‘为什么?’不懂人心的孩子困惑地看了他一眼,认真说道,‘绘里奈又善良又可爱,是这个世界上最会体谅人的女孩了,大家都会喜欢她的。’ 津岛修治摸了摸他的脑袋,‘正是因为她太美好了,所以出现在别人面前的话,大家都会想要把绘里奈从你这里抢走的。’ ‘如果是哥哥的请求的话,那就没有办法了。’津岛怜央像是带着些委屈,又像是有些纵容般说道,‘因为我和绘里奈都最喜欢哥哥了。’ 津岛修治那时候笑了,鸢色的眼眸中带着温柔的水波,‘谢谢怜央,谢谢绘里奈哦。’他说,‘不要感到寂寞,以后每天都跟哥哥玩耍吧。’ 但是,他们现在面对的敌人并非普通人,而是拥有着咒力的咒术师。 津岛修治知道,既是普通人又只是孩童的他在咒术师间的战斗上是毫无用处的,以现在的情况来说,只有让身为[异常]的绘里奈出来才有可能留有一线机会,让他们逃走。 但其实津岛修治心中也并没有把握,他只是别无选择,只能咬着牙去选择赌一把。 绘里奈的能力,他只见过两次。 第一次,绘里奈被内山加奈子拒绝了四次撒娇,最终杀死了内山加奈子和她的丈夫内山孝太。 第二次,他满足了绘里奈的三次撒娇,作为回报,绘里奈回答了他的问题。 只凭借这寥寥无几的经验,津岛修治只能判断出,绘里奈的能力大概率是类似于等价交换般的能力,拒绝了她的人会被惩罚,而满足了她的人就能获得奖励。 但是对于他们不太妙的一点就是,至今为止,绘里奈提出来的要求都相当简单,不必费劲就能完成,如果对面的两个人顺从绘里奈的意愿完成了她的撒娇,那么绘里奈的出现可能不会给他们现在的境况带来转机,反倒会成为推着他们落败的恶手。 “可以啊。”津岛怜央似乎并不害怕,他安安分分地躲在哥哥的背后,清清脆脆地说道,“但是哥哥想要绘里奈做什么呢?” “如果可以的话,让绘里奈像之前对加奈子夫人提出撒娇要求那样,朝对面的那两个人也试一试。”津岛修治心中带着些忐忑和不确定,他问道,“怜央,能做到吗?” 津岛怜央软软地答应了下来,“好啊,哥哥。” 对面陌生的少年似乎诧异于他们的年龄,此时皱着眉头有些为难,迟迟没有下手。 “……总而言之,先沟通着试试看吧。”夏油杰说,“那个看上去年纪小一点的黑发孩子,身上确实有咒力的波动,应该就是资料里提到过的津岛怜央。” “哦——”五条悟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声音,他略微走上前几步,弯下腰来抬起手,对他们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哟!你们好啊,先确认一下好了,你——” 五条悟伸出食指点了点津岛怜央,说道,“——就是津岛怜央,对吧?” 津岛修治的神情更加警惕了,他没顾得上去看怜央有没有把绘里奈叫了出来,将幼弟往自己身后藏得更深了些,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排斥,抿着嘴没有回答五条悟的问话。 “嗯!”但津岛怜央却回应了,拖着像是撒娇般的尾音,毫无戒心地说着,“我的名字是津岛怜央哦。” 黑发黑眼的孩童从津岛修治并不高大的脊背后面探出头来,圆溜溜的眼瞳中带着纯粹的好奇,脸上带着般的婴儿肥,嘴角只要略微勾起一点弧度来,就挤出了软乎乎的脸颊肉,他问道,“你们是谁啊?” 他抱着兄长的手臂,紧紧地依偎在兄长的身边,如同有着湿漉漉眼神的小狗般全身心地依赖着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兄长。 “我们吗?”五条悟弯腰弯的有些累了,索性蹲下身来,笑眯眯地用手指指了指自己,“我的名字是五条悟哦。”他故意学着津岛怜央说话的语气,又用手指了指一旁黑发丸子头的同伴,黏黏糊糊地说道,“他是夏油杰,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一年级生~” 夏油杰面上露出了被恶心到的神情,“悟,你这家伙差不多一点,太恶心了,让人有些反胃。” “你们想把怜央带回去做什么?”津岛修治却丝毫没有因为他们插科打诨的态度而放下警惕,他冷冷地问道,“是津岛右卫郎让你们来的吗?” “直呼自己父亲的姓名吗?看样子那家伙对你们不好吧。”五条悟用手托着下巴,跟他们闲聊似的说,“你们的父亲是国会议员、内阁成员,这你们也知道吧?” 他没指望得到两兄弟中那个比刺猬还难以接近的哥哥的回应,是直视着津岛怜央说的。 在那双霜花般漂亮的冰蓝眼睛注视下,有礼貌的好孩子下意识地乖乖接着五条悟的话,“知道。” “怜央,不用理他。”津岛修治瞪了五条悟一眼,扭头对弟弟说道。 “嘛嘛,不要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嘛。”五条悟说,“我们可是过来帮你们的。” 他那双冰蓝的眼眸一一扫过他们身上有些脏兮兮的宽松衣服、笨拙而沉重的背包、被黏腻汗水粘在颊侧的发丝,和津岛怜央脖颈上还留有些淡淡白痕的繁密伤疤,眼中露出了然的色彩。 “这家伙虽然看上去不太靠谱,但他说的确实没有错。”一直在旁边看着的夏油杰也开口说道,“津岛右卫郎一开始是直接要求我们把津岛怜央祓除掉的,理由就是你在这个年龄就已经咒杀了人类,是个天生的坏种,残忍冷酷,毫无怜悯之心,如果任由你继续长大的话,今后一定会酿成大错。” “内山加奈子,和内山孝太。”五条悟在口袋里掏了掏,翻出两张照片来,用食指和中指夹着,在他们眼前晃了晃,“这两个人你们应该很熟悉吧。” 津岛修治睁大了眼睛,瞳孔微微震颤着,眼神有些动摇。 他咬着牙,没明白这两个家伙是怎么发现这两个人是怜央杀害的。 “听说他们的下场挺惨的。”五条悟把照片翻转了过来,仔细打量着,啧啧感叹,“先是被压扁,然后再被拧成了麻花,最后还被分尸剁成肉沫,炖成了肉粥。哇,光是听着就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呢。”他抱着自己,害怕似的夸张地搓了搓手臂。 夏油杰有些无语,并不是很想理睬这个演戏演得过了头的家伙,索性扭头继续说道,“我们在津岛宅邸和内山家都发现了咒力的残秽,因此才发现了你们的作为。” 他微微眯起眼睛,本就气势十足的丹凤眼显得更加锋利了,“津岛怜央确实杀了人,不过后续的处理是你们两人一起做的吧?” 夏油杰虽然用着疑问句,但语气却是十分的确定。 津岛修治长叹了一口气,在他们所做的事情全都被翻出来之后,他反倒没有那么紧张了。 他没有继续试图掩盖罪行,而是索性坦白了,“是我们一起做的没错。” 明明有着温柔的鸢色眼瞳的孩子露出了尖锐又锋利的眼神,用带着刺的话语嘲讽着他们,“所以你们做出的决定呢?要杀掉我们吗?要囚禁我们吗?” 五条悟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说,“不是‘我们’。”他露出了一个在津岛修治眼中十分可恶的恶劣笑容,“不管是要处以秘密死刑,还是终身监|禁,我们要负责的只有津岛怜央一人哦。” 他那根食指顺势朝前一点,戳上了津岛修治的额头,“至于你,从哪来回哪去,明白了吗?” “怎么样,不错吧?只要把津岛怜央交给我们,你就可以回家去继续过你富家少爷的奢侈生活了,怎么想都是一笔不错的买卖,如果是我肯定立马就答应了。” 津岛修治感受着额头那一点温凉却又不容拒绝的力道,瞳孔紧缩,露出了像是被触怒的野兽般的神情,他咬着牙,隐忍着,“那种地方……谁会想要回去啊!我才不想要当什么富家少爷,也不想要什么被仆人簇拥的生活,住在桥洞下也行,每天都吃不饱也行,就算是被你们抓走囚禁也好!” “我只想要跟怜央一起,这样渺小的愿望也不行吗?!” 明明是成熟又稳重,从没有露出过脆弱神色的兄长,此时漂亮的、温柔的鸢色眼眸中却显露出一种津岛怜央从未见过的,如同残花一般的哀伤与绝望。 那剧烈翻涌着的、四溢着的庞杂欲念,如同冬日里落雪后灰蒙蒙的天空,压抑、沉默、哀伤,却又带着某种无言的温柔。 津岛怜央无法动弹。 他的身体中有种渴求在无声无息的蔓延着,密密麻麻地从每一个角落里探出头来。 那如同烈火焚烧般炙热无法忽视的欲念,逐渐地、逐渐地再次从冰冷的灵魂深处上浮着。 津岛怜央的脸上无法控制地露出了一个微笑,他咧开嘴,孩童清脆的笑声回荡在被漆黑的帐幕笼罩着的街道。 “呐,五条悟,可以让我们离开吗?” 津岛怜央的笑脸很可爱,说话的语气软软的,偶尔有几个字音发不清,含糊又粘连,也只让人感到撒娇般的甜蜜。 但五条悟和夏油杰只感到了一阵刺骨的冰寒。 在他们眼中,面前站着的已经不是津岛怜央了。 而是一团阴冷、诡谲、黑气缭绕,犹如深渊般不可直视的怪物。 作者有话要说:  :结界术[帐]的咒语 没有存稿的人就是如此狼狈,抹泪,明天早上大概率也没有了,我真的写的很慢很慢,而且容易分心。 还有我不是刀子精不是刀子精! 这些都是剧情需要! 感谢在2021-04-24 00:32:55~2021-04-25 17:39: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引起你的注意了没?、黑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nncao 20瓶;漆黑的小橘子、横滨海王、杂生 10瓶;傅延年 9瓶;hehe 8瓶;华 6瓶;雪球球、瞬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第 13 章 li style=”li: 252x” css=””  “悟,”夏油杰微微调整了身体的姿态,面上的神情有些严肃,“我们都想错了。” 他的声音低低下沉,“我们从津岛怜央身上感受到的那股强大咒力,并不是他本身具有的,而是他身上寄宿着的咒灵所溢散出来的!” 五条悟淡淡应道,“我早就知道了。” 拥有着五条家百年一遇的特殊性状——[六眼],在五条悟的眼中,一切都是无所遁形的,他可以凭借这双眼睛看清咒力的流动,看穿敌人的术式,也可以凭借这双眼睛直接分辨出对方是术师还是非术师。 “津岛怜央只是个没有咒力的普通孩子这件事情,”他重复了一遍,“我早就知道了。” 五条悟那双比天穹还更要广阔的苍蓝色眼瞳之中只流淌着淡淡的莫名情绪。 咒术师这一行,九成九是依靠生下来就注定了的天赋的,身为普通人的非术师产生的负面情绪的力量只会化为微小的逸散的咒力,缓慢地形成诅咒,他们既看不见诅咒也无法消除诅咒,对世界的真相一无所知,而拥有咒术师天赋的人则能从自身的负面情绪中提取咒力用来消除诅咒,保护非术师,维持咒灵与人类间的平衡。 津岛修治在听到伏黑甚尔的话语之后,先入为主地以为津岛怜央是拥有咒力的孩子,他对津岛怜央过分的保护欲蒙蔽了感知力,完全忽视了津岛怜央跟他曾经见过的那些诅咒师的不同。 津岛怜央看不见咒灵,也不像那些诅咒师一般被负面情绪缠身。 他只是无法成为咒术师的普通孩子。 这是五条悟做出的判断。 但跟普通人稍有不同的是,津岛怜央的身体里没有丝毫咒力,是真真正正的零咒力。 这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但即使是普通人的身体里也会因为负面情绪而存有微小的咒力,只不过他们无法像咒术师一样将咒力储存在体内而已。 而跟伏黑甚尔因为天与咒缚而导致的既不产生咒力也不存储咒力的零咒力又不相同,津岛怜央并非不产生咒力。 孤独、悔恨、恐惧、耻辱、怨恨、嫉妒…… 因为种种负面情绪而产生的咒力无时无刻不在津岛怜央的身体内产生着,却又会立刻就被他体内的绘里奈吸收掉,他用自身的负面情绪源源不断地供养着绘里奈,纵容着被他视作妹妹的绘里奈在自己身体里孕育、孵化、成长,逐渐地、逐渐地变成了令人恐惧的过怨咒灵,从而形成了[津岛怜央体内没有咒力]这一假象。 津岛怜央是被剥夺了[拥有负面情绪]这一权利的孩子。 犹如童话里的单薄而片面的假人一般,永远笑容灿烂,永远开心快乐,永远善良而无私。 在他们面前,津岛怜央仰着小脸,露出了如同隔了一层朦胧水雾般空白又虚无的笑容,他伸出双手,摊开放在了五条悟的面前,再一次地发问,“五条悟,可以让我们离开吗?” 夏油杰皱起了眉头,“悟,你还是先答应他的要求好了,我有很不好的预感。” “诶——”五条悟发出了不情愿的声音,尾音拖得长长的。 一向轻薄又狂妄的少年墨镜遮掩下的冰蓝眼瞳闪烁着兴味的光芒,他对夏油杰说道,“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我倒想要试着拒绝他一下,看看会发生什么。” 津岛修治回答了他们这个问题,“会死掉的。” 因为过分激动的情绪而眼眶泛红的孩童冷冷地说道,“先是被压扁,然后被拧成麻花一样的形状,血液全部喷溅而出,骨头和肌肉变成棉花一样的絮状物,软绵绵的,即使只是小孩子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撕开。” “听起来很可怕嘛~”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五条悟面上的神情分明是跃跃欲试。 “悟!”夏油杰带着警告意味地喊了一声五条悟。 “好好,我知道了啦。”五条悟撇了撇嘴,举起双手,做出投降一样的姿势,懒懒散散地应道。 五条悟转过头,笑眯眯地对津岛怜央说,“好,我答应你的请求了。” 笼罩了一整个街道的漆黑帐幕并没有解除。 他嘴上虽然答应了,但身体上却没有丝毫动作,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想要看看寄宿在津岛怜央身上的那只咒灵会有什么反应。 五条悟在试探着绘里奈的能力。 津岛怜央咯咯笑了起来,笑容灿烂又开朗,他收拢了空无一物的手掌,攥成拳头放在了胸口处,用稚气十足的软软童音说道,“谢谢,我收到了哦。” 伴随着他的这个动作,周围封闭的帐幕如同被水溶化般迅速消散着,露出了原本被遮掩住的光亮的天穹,绚烂的霞光还未完全褪去,淡淡地挂在天幕之上,铺洒出如水彩画一般的温暖色彩。 津岛修治的眼中逐渐腾升起了点点希望的光彩。 “哇哦。”五条悟发出了一声感叹,“只要答应了就会自动收取的机制吗?真好啊,这么便利的能力我也想要呢。” 夏油杰松了一口气,“这样就算结束了吗?” “不,还没有哦。”五条悟眯起了眼睛,“那孩子身上咒灵的气息更加浓重了。” “五条悟,”果不其然,在刚落下话音的那一瞬间,津岛怜央再次朝五条悟摊开双手,笑意盈盈地说—— “直到明天为止,可以不要再追捕我们了吗?” 他的请求一如既往地如同小孩子的撒娇般,带着些甜蜜柔软的意味,让人无法拒绝。 “好啊。”这回五条悟倒是干脆地答应了,没说一句多余的废话。 夏油杰诧异地看了一眼五条悟,“这可不太像是你的风格。” “怎么说呢,”五条悟摸了摸下巴,“毕竟我也不是什么人渣嘛,这么可怜兮兮的请求,总感觉说不出拒绝的话。” 夏油杰无语,“那你之前这么磨磨蹭蹭是为了好玩吗??” 五条悟露出了开朗的笑容,竖起一根食指,说道,“那当然是因为杰你那副紧张兮兮的样子真是太好笑了,所以我就忍不住多欣赏了一会!” 津岛修治这时候也意识到了津岛怜央能力的局限性。 怜央一次只能对一个人提出撒娇请求,也只能限制住一个人的行动,也就是说在撒娇请求结束之后,他们还是无法逃离,怜央还是要被这两人带去那不知名的地方遭受未知的待遇,而他还是要回到那座压抑又沉闷如同死去般的宅邸,如同那其中所有沉溺于旧时代的人们一般缓慢死去。 所以那两人才能表现的如此轻松,甚至还有余力在那边嘻嘻哈哈。 无论怎么想,这都太过绝望了。 无论在场的另外三人怎么想,津岛怜央脸上的笑容依旧如面具般坚固而让人捉摸不透,他第三次对五条悟提出了请求,“五条悟,直到明天为止,可以不要伤害我们吗?” “看来津岛怜央身上寄宿着的咒灵能够提出的要求是存在限制的。”夏油杰若有所思地说道,“否则的话,他是不会自己主动在提出的要求中加上时间限制的。” “那么他能提出的要求的个数也一定存在着上限。”五条悟说。 他再次蹲下身来,微微拉下了一点架在鼻梁上的黑色墨镜,露出了那双动人心魄的苍蓝色眼瞳,直视着津岛怜央黑珍珠般清润的眼瞳,轻松地答应了他的请求,“好啊,直到明天为止,我都不会伤害你们的。” 在那一瞬间,津岛怜央变换成了皮肤惨白、五官空洞的怪物。 那不祥又阴郁的咒灵发出了尖利刮耳的笑声,她的声音也是稚嫩的童音,但却带着阴森可怖的鬼气,如同恐怖影片中走出的鬼童般朝五条悟咧开了笑脸。 阴冷。 阴冷。 绵绵密密的阴冷像是一口轻呼出的气息般攀爬上了五条悟的脊骨,带着让人发麻的战栗感。 绘里奈看了看面前的五条悟,没有说话,转过身来面对着津岛修治,专注地、安静地凝视着她与怜央共同的兄长。 在那一刹间,津岛修治意识到了什么。 津岛怜央同意了他的请求,对五条悟提出了强求,但显然他也清楚绘里奈能力的局限性,明白如果只凭借强求,想要让他们两人都顺利逃脱是不可能的,反倒会让顾忌着绘里奈存在的咒术师们在实现了三个强求之后得到一次许愿的机会。 怜央是个聪明的孩子,他绝不会在明知不可行的情况下依旧做出让敌人得利的事情。 再加上绘里奈的暗示,这一切已经很明了了。 在绘里奈的等价交换机制当中,[可以对她许愿的人]不一定是[实现了她强求的人]! 电光火石之间,津岛修治的头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来得及多想,他只凭借着直觉张开了嘴,呼喊道,“绘里……” 哒。 但比他更快的是夏油杰,身穿咒术高专校服的少年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津岛修治的身后,在他的后脖颈上轻轻一捏,就让年幼的孩童失去意识,昏睡了过去。 他接住了软软倒下的孩童,动作轻柔地把他放在了地面上,顺手拿了津岛修治的双肩包垫在了他的脑袋下面。 “干得不错嘛,杰。”五条悟对好友说道。 夏油杰拍了拍手掌,瞥了他一眼,“做咒术师这行,这点眼力见还是要有的。” 绘里奈呆呆地看着倒在地上的津岛修治,像是有些委屈般叫了一声,“修治哥哥……” 已经失去意识的津岛修治自然无法回应绘里奈,她等了好一会,只好不情不愿地转过身来,对上了五条悟笑眯眯的双眼。 绘里奈的声音带着僵硬的无机质感,如同执行程序般一板一眼地问道,“五条悟,你有什么愿望吗?” 那阴冷的感觉丝毫没有散去,此时站在五条悟面前的孩童已经完完全全感受不到津岛怜央身为人类的特质,只有一团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的恶的咒灵伫立在那里,黏腻的、污浊的、漆黑的犹如淤泥一般的咒力包裹了全身。 但是。 在那双能够看穿一切的六眼中,巨大、怪异、漆黑而又不祥的咒灵如同怀抱婴孩般,小心翼翼地、充满怜惜与爱意地怀抱着那团蜷缩着的小小的不安又静谧的灵魂。 在那极具压迫感、让人僵硬到无法动弹的恐怖感觉之中,五条悟露出了一个笑容,他轻轻抚摸上了绘里奈的脑袋,以一种害怕惊扰了什么的轻柔语气说道,“什么都不要担心,安心睡去吧。” “好啊。” 绘里奈歪了歪脑袋,清脆地答应了。 她实现了五条悟的愿望。 闭上了眼睛,有着如同天使一般的睡颜的孩童沉沉睡着,长长的眼睫只如同蝉翼般微微地颤动着,红润的嘴唇微微张着。 他的呼吸一起一伏。 作者有话要说:  目前更新情报: [旧] 1、满足了怜央三次强求的人,可以对他提出一次请求。 2、连续拒绝了怜央四次强求的人和ta最爱的人,即至少两人,会立刻死于非命。 3、强求与请求遵循等价交换的规则,上一次请求的强度越大,这一次强求的难度也越大,强求失败之后死亡的人数越多。 4、怜央无法向不知姓名的人提出强求 5、同一个人无法连续向怜央进行请求→因此,怜央也不会连续对同一个人提出强求(私设) 6、怜央可以随时唤醒[不明物] [新] 7、怜央会对被强求人不断发起强求,直至完成三次或者拒绝四次。 8、怜央的强求是非常严苛且主观的,如果玩文字游戏,没有正面答应,让怜央觉得对面的人是在拒绝他的话,那就会被视作被拒绝了一次强求;如果正面答应的话,代价会由不明物强制收取。 9、完成三次强求之后,不明物就会出现,这时候,无论是谁提出请求,她都会实现。 10、如果强求途中跑掉,怜央无法找到被强求人的话,那么不明物的能力就会被封印;但是如果被强求人中途死亡,就会被视作强求失败,至少会再死一个人。 能力设定的说明会不断补充,大家如果觉得太长了的话,跳过也可以,一般来说,文中提到的话都会顺便进行说明。 还有不能固定更新时间真是不好意思,要不明天停更一天,把时间调回七点吧? 感谢在2021-04-25 17:39:38~2021-04-26 22:31: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酾酒临江 2个;鴉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酾酒临江 56瓶;浅丷 34瓶;剪烛西窗 24瓶;伊丽莎白、c是个好文明、绾绾 20瓶;莲君,你可安好? 16瓶;城川、holy、人被刀就会死、米丸潜水g、地图婆婆 10瓶;云溪 6瓶;櫻紗、奈奈小天使、风雨瑶 5瓶;arvolo 3瓶;白水墨虾 2瓶;谨夏、雪球球、羽琴、不请自来民政局、瞬零、张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第 14 章(有一些想说的话) li style=”li: 252x” css=””  津岛修治醒来时,眼前是一阵灰蒙蒙的阴翳。 那如同星子般微茫却又耀眼的希望分明触手可及,却生生错过的感觉太过于绝望,以至于他的眼前至今仍是一片黯淡无光的压抑色彩。 津岛修治迟钝地握了握因为昏睡的太久而有些发僵的手掌。 神经拉伸而产生的微微酥麻发烫的感觉如虫蚁般迅速蔓延上手臂直至头脑。 他有一种错觉,仿佛从津岛家出逃的那一天凌晨,怜央被他紧紧握住,牵着走过了数个漆黑漫长的小时的手依旧乖乖地放在他的掌心。 温烫、柔软、小小的,却又带给人无穷安心感的那只属于孩童的手,他下意识地想要紧紧握住。 但这一次,他一如既往攥紧了的手掌中,抓住的只有一片空空如也的虚无。 “哟,你醒了啊。” 一个光听着就让人咬牙切齿的讨厌声音在极近的地方响了起来。 津岛修治转头看向脸上挂着轻松笑容的五条悟,眼中流露出了如针扎般尖锐的仇恨目光。 “你,这,混,蛋!”他几乎是将这几个字放在齿间狠狠咬碎了说出来的。 有着一张帅气脸蛋的白发少年摘下了墨镜正拿在手上无聊地甩来甩去,他露出了一双凌冽又漂亮的冰蓝色眼瞳,轻佻地对津岛修治说道,“都说了不要这么敌视我嘛,我可是站在你们这一边,认认真真想要帮助你们的。” 津岛修治支着手臂,坐起身来。 他这才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一间全白的房间,铺着雪白床单的狭窄单人床如同解剖台一般整齐地排列在房间中,靠墙边的位置陈列着药品柜和各类医疗用品,再靠角落里一点的位置还有手术刀之类的医疗器械,正闪烁令人不安的寒芒。 而他正坐在那如同解剖台一般的单人床之上,两边都是空空的蒙着白布的相同床铺。 这房间死气沉沉,只给人带来一种压抑不安的感觉。 但津岛修治并不在意这些,没有什么地方比那简直如同旧时代幽灵一般的津岛宅邸更死气沉沉令人作呕的,他现在所关心的问题只有一个。 “你们把怜央带到哪里去了?” “啊,那孩子啊?”五条悟想了想说,“现在应该是在接受高层的检验吧,评估一下他的危害性大不大。” “如果被判断危害性大的话……会怎样?”津岛修治在问出这话的时候,声音发颤,他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他从一开始就十分清楚,人们面对未知的恐惧与惧怕会杀死津岛怜央,所以他明明在一旁袖手旁观了这么久,却最终因为绘里奈的出现和内山加奈子的死亡而下定决心,要参与进津岛怜央的世界之中。 “会死哦。”五条悟说道,“一旦被那群比腐烂的鲱鱼还要令人作呕的家伙认定无法控制的话,被处以秘密死刑几乎是必然的事情。” “这样的事情我见的多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孤高刺人的凉意,“为了妥当,为了安全,强迫他人献出生命,强迫他人做出牺牲,这就是咒术师。” 五条悟朝津岛修治露出了一个笑容来,“听起来是不是很糟糕,但真可惜,身为弱者的你们无法反抗,只能任人摆布。” 津岛修治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他说,“但是怜央其实没有那么不可控不是吗?他迄今为止提出的撒娇要求都只是一些可以轻易完成的事情,平日里除非怜央要求绘里奈出来,否则的话,绘里奈是绝不会主动出现的,怜央在绘里奈不出现的时候,只是个普通的孩子,对你们根本没有威胁。” “嗯。”五条悟点点头,他漫不经心地说,“你说的没错。” “但是这件委托是你们的父亲借着议员大臣的身份对高层提出来的,他好像很害怕自己的儿子身上竟然寄宿着咒灵,在嚷嚷着让我们立刻祓除他,看他那激动的样子好像没什么回旋的余地。” “只是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孩而已,高层是不会为了他跟议员大臣翻脸的。” 津岛修治坐在苍白的单人床上垂首沉默了很久,才轻轻开口,“……那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他抬起头来,微卷的鸢色发丝垂在脸侧,一双漂亮的鸢色眼瞳之中藏着令人心惊的疯狂与凉薄,那张属于小孩子的稚嫩脸庞上是深思熟虑过的认真,他问,“如果津岛右卫郎现在、立刻、马上死掉的话,还来得及吗?” 五条悟怔愣一会,低低地笑了起来,他赞扬道,“你这家伙,也蛮疯的嘛!” 他站起身来,把手按在津岛修治的脑袋上,“不要担心,我不是说好了会帮你们的吗?” 津岛修治抬起头来,望向五条悟,明明他的眼神坚定而又戾气十足,但不知为何,五条悟却总觉得这个孩子也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坚强。 他其实跟他的弟弟很像。 都给人一种推拒一切的孤独感和脆弱感。 “弱者无法反抗,任人摆布。”五条悟又重复了一遍自己之前说过的话语,随手打开拿在手中的墨镜重新架回了鼻梁之上,他抵了抵遮住了那双冰蓝眼瞳的墨镜,带着少年人的狂妄与自傲说道,“但是,我可是最强的。” “……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 津岛修治抿了抿嘴唇,最终吐出这样一句话来。 五条悟知道,这样一句听起来有些冷漠的话语,才代表着面前这个心墙厚重的孩子终于尝试着相信他人了。 嘛,虽然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 “我不需要你帮我做什么,不过有一件事情我要提前通知你一声。”五条悟说道,“即使我能争取让津岛怜央不被判处死刑,但是今后你也不太可能跟他待在一起了。” “津岛怜央是被咒灵寄宿着的受肉|体,即使目前看来,他体内的咒灵被他控制的很好,但也不能排除他今后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导致咒灵失控,威胁到其他人,因此,即使我可以帮他免除死刑,但是必要的监|禁与观察是没有办法避免的。” “你要忍受独自一人的孤独,从此寂寞地在这世间行走。” “怎么样?”五条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道,“做得到吗?” 津岛修治恳求道,“我跟他一起被监|禁不行吗?” “不、行。”五条悟一字一顿地否定着津岛修治提出的请求,“津岛怜央体内的咒灵是需要有人配合着实施的类型,如果你在完成了他的三个强求之后,要求咒灵帮助你们两人逃走怎么办?如果那咒灵突然发狂,对你提出了你完成不了的强求怎么办?而且照第一个案例来看,那咒灵是可以隔空咒杀他人的类型,如果有人因为你无法完成强求而被牵连着死亡怎么办?” “你没有办法为他人的死亡负责。”五条悟这样断定。 津岛修治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五条悟的话语,跟他说,怜央是绝不会伤害他的,他也可以向五条悟保证他们绝不会擅自逃跑。 但话语来到了喉咙口,他又梗塞住,无论如何都无法说出口了。 津岛修治无言以对。 他拿不出证据来证明他想要承诺的事,也没有人会相信那由污秽不洁的负面情绪聚集而成的咒灵真的能控制住自己。 他眼中的光芒一点一点地黯淡了下来,最终回归到了一片漆黑的死寂之中。 津岛修治嗓音低低地说道,“没什么做不到的,在遇见怜央之前,我一直都是这样度过的,现在只不过是回到从前罢了。” 鸢发鸢眼的孩童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漠然而冰冷,眼瞳沉沉,像黑洞般吸收了所有光亮,他看着五条悟,“但是怜央只是暂时交给你了。” 那言语苍白而无力。 “很有觉悟嘛。” 五条悟的嘴角勾起了一道弧度,他挥了挥手,算是道别,转身推开了医务室的门,“那么,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该去看看另一边的情况了。” 津岛修治独自一人沉默地坐在空旷的房间之中,在宽阔安静的空间衬托下,那小小的身影愈发显出无尽的茫然来。 门外是长长的昏暗的走廊,惨白的灯光照射下,光滑的地板倒映出凉寒的扭曲波光,夏油杰已经抱臂靠在墙边,正在等着他。 “怎么样?” “跟他说好了哦。”五条悟说,“那个死老头子呢?还在那边大吵大闹吗?” “硝子是这么说的。” “切。”五条悟有些不爽地说,“高层都是一些废物,结果还是要老子出马。” “他们大概是不想因为这一点小事得罪议员大臣,又不敢无视你的意见,所以在那里打太极吧。”夏油杰说,“还有,都说了别用‘老子’这种自称了,太没礼貌了,你在小孩面前也这么说的吗?” “我在那小子面前可礼貌了,你可别污蔑我。”五条悟说道。 “你这家伙最好是这样。” 他们一边拌着嘴一边走向高专内部的会议室去。 有两个负责传达咒术界上层意思的辅助监督已经坐在那里负责跟津岛右卫郎进行交涉了,现在只等着代表着另一种意见的五条悟到场了。 理直气壮地迟到了半个小时的五条悟一把拉开了推拉门,连声招呼也没打,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单人沙发上,而夏油杰则靠在了门口,准备看戏。 这两个不良高中生的气势看上去比会议室中坐着的三个大人加起来都强。 刚刚还在喋喋不休地拿着一套又一套的话术来跟津岛右卫郎扯皮的辅助监督们一下子噤了声。 津岛右卫郎也反应了过来,面色冷冷地看向五条悟。 “看来这位才是真正能主事的人吧。” 五条悟一笑,傲慢地扬起了下巴,“没错,所以你有什么意见就直接跟老子说就好了。” 夏油杰站在门口无奈地扶额,暗自嘀咕道,“都说了别自称‘老子’了。” 津岛右卫郎皱了皱眉头,有些不喜五条悟无礼的姿态,“算了,我就不跟你计较之前让我空等的事情了,总而言之,你们一定要给我把津岛怜央祓除……” 他的话才刚刚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反正我也不会听。” 五条悟慢悠悠地吐出了下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很讨厌双子分开,我也看见了,没想到这个文在这个点上会有这么多争议,就努力跟大家解释一下,大纲是已经写好了的,没有办法改的,而且这个是很重要的剧情点,改了剧情线就乱了,这是我第一次有大纲写文,就还是希望能尽量按照大纲顺顺利利地完成,希望大家能够理解。[鞠躬jg] 如果不太能接受这个情节,我们也和平分手好吗?不要吵架不要吵架。[love and eace jg] 然后最后说一下,双子肯定是会重逢的,这点不用担心,两个人都彼此是对方的one ick,即使没有在一起,心脏跳动的频率也是相同的,我想写的就是黑暗中的救赎,有温暖也有伤感。 感谢在2021-04-26 22:31:57~2021-04-27 20:19: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uthur_kirknd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轩辕君代 10瓶;瞬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第 15 章 li style=”li: 252x” css=””  津岛怜央一直安安静静的。 他被带到了一个狭小房间之中,四面的墙壁上都贴满了白纸黑字的符咒,密密麻麻的咒文环绕了一周,如同蚯蚓般弯弯曲曲的,仿佛在缓缓蠕动着。 这房间的灯光很暗。 自头顶悬挂下来的是一盏煤油灯,点燃了的灯芯竖起摇摆不定的昏黄火光,微茫灯光照耀下,他的身影映在令人头晕目眩的咒文墙上,如同怪物般忽大忽小,忽明忽暗。 负责看守他的是一位女学生,齐肩的黑发柔柔顺顺,一副温温柔柔的五官,右眼角有一颗泪痣,给她平添了一丝妩媚与生动。 她带了一本书来,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正细细研读着,腿并拢着,脚尖斜斜地抵住椅子腿,有一种安宁的氛围感。 津岛怜央知道这是五条悟的嘱咐。 在将他交给这位女学生之前,他听见了五条悟对她说的话,‘不要告诉他你的名字,最好也不要跟他说话,津岛怜央体内的那个咒灵的术式有些怪异,我还没有完全摸清,你最好小心一点。’ ‘明白了。’那女学生点了点头,俯下身来打量了一下他的模样,眉眼弯弯地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来,‘跟我走吧,不要怕。’ 她主动牵起了他的手。 温暖的,干燥的,柔软的,属于女孩子的手,被她牵住的感觉其实并不那么坏。 但是,这不是哥哥的手。 没有那种不会再被放弃的安心感,没有那种连心脏跳动的频率都逐渐贴近的亲密感,没有那种连掌心的纹路都已经铭刻于心的熟悉感。 她只是单纯地拉住了他的手,为了牵引他到一个地方而已。 津岛怜央的手瑟缩了一下,最终没有选择反抗。 她没再跟他说过话,而津岛怜央也没有试图跟她搭话。 他在这间阴暗狭小的封印房间中选择了一个距离女学生最远的角落坐了下来,环抱着双膝,静静地倚靠着那有些诡异的咒文墙。 一如往常般,既没有畏惧,也并不怨愤,津岛怜央只是平静而淡然地接受了自己还被蛛丝系着悬在半空中的命运。 这房间被建在了地下,阴冷又潮湿,偶尔还会有一阵微弱的长风自头顶的通气孔中吹出,将煤油灯中的火苗吹得一摇一晃。 灯火一暗,就越发显得寒凉了。 津岛怜央也明白这大概率是自己的错觉,但他还是忍不住更加用力地蜷缩紧了自己的身体,用双手轻轻揉搓着暴露在空气中的耳朵,试图将那一点皮肉捂热。 但那自骨髓中逐渐逐渐向外渗去的冰冷却像驱之不散的幽灵一般纠缠着他。 津岛怜央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他只是看见了那女学生拿出了翻盖手机,低头查看了信息,而后站起身来,像是准备要离开一会。 在离开前,她犹豫了一会,转身跟津岛怜央说,“别害怕,一会就会有人过来了。” 津岛怜央迟钝地反应了好一会,才明白女学生是在担心他独自一人待在陌生的地方会害怕。 “……好。”津岛怜央慢了一拍地答应着,他扯出了一个生硬又苍白的笑容,乖乖地说,“没关系的,你不用担心。” 那女学生点点头,细心地将门锁上之后离开了。 只不过是一个人而已,他早就习惯了。 津岛怜央将脑袋深深地、深深地埋进了自己的臂弯之中。 在那狭小、漆黑、空气稀薄的空间里重重喘息。 但是,为什么还是会觉得有些寂寞呢? 。 津岛右卫郎没能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那个一头白毛的狂妄小子无论怎么说都不松口,更可恨的是那两个代表了咒术界高层来跟他交谈的辅助监督,坐在旁边唯唯诺诺的,在那小子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 即使最后他拿出要对咒术师的活动进行严格审批这样的威胁话语,那小子也不为所动的样子。 他只是无所谓似的说了一句,“随便你。” 他那双比高天之上的冰雪还更要凉薄的眼瞳透过墨镜注视着他,嘴角扯出了一抹不屑的弧度,“只要你这家伙以后遇见诅咒之后不要哭着喊着求我们救你就行。” “要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可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垃圾身上。” 这混蛋! 津岛右卫郎放在膝盖处的双手骤然攥紧了,熨烫平直的西装裤都被他抓出一道道褶皱来,暗暗咬碎了牙齿。 要知道自从他成功踩着政敌的尸体当上国会议员大臣之后,就再没受过这样的羞辱。 津岛右卫郎眉间隆起了一道深深的沟壑,夹藏着怒气和屈辱,他本想呵斥这个毛头小子的无礼,但在话语脱口而出的那前一刻,他的脑海中忽然闪现过了对方所说的那句话语。 ‘……遇见诅咒之后不要哭着喊着求我们救你……’ 那一刹那,对自己无法理解事物的巨大恐惧超越了自尊被挫折的耻辱。 所有即将宣泄出口的愤怒又硬生生被津岛右卫郎重新咬碎了咽了下去。 他努力克制着自己,露出了一副体面的神情,而后松了口。 “没有办法,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你们无论如何都不想要除掉那种毫无生存价值的生物,但既然在这一点上谈不拢的话,我们就各退一步好了……” “稍微等等。”五条悟忽然坐直了身体,手指一勾,将圆框墨镜稍稍扯下来了一点,露出了那双冰蓝色的眼瞳,他说,“你这家伙,刚刚是在说谁是[毫无生存价值的生物]?” 也许是五条悟的语气太过平淡且轻缓了,以至于津岛右卫郎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逼近。 津岛右卫郎毫无自觉地说道,“虽然这么说不太好吧,但是,我认为怜央那孩子的出生就是个错误。”他眼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一丝厌恶,“作为不祥的双生子出生,跟诅咒这种污秽的东西沾上边,还杀害了照顾他长大的保姆,毫无感恩之心,毫无怜悯之心,这种孩子即使长大了也只是祸害,难道不是尽早死掉对其他人来说更好吗?” “哇哦~” 五条悟发出了一声感叹,“虽然早就知道了你的想法,但是真正地当面再听一次,怎么说呢……嗯……” 他纠结着努力思考了一会,想要找出一个恰当的形容词来。 “啊!” 五条悟锤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因为终于想到了合适的词汇而眉开眼笑,他的脸上扬起了开朗的笑容,以最清爽的神情说出了最刺人的话,“你这家伙,果然是个无可救药的、比腐烂的橘子还要下贱的人渣呢~” 津岛右卫郎的话语让五条悟十分不爽,从小被五条家奉为神子肆意妄为着长大的他,向来任性又自我,一点都不会克制自己的情绪,因此当脑海中出现了‘想要揍他’这样的念头之后,五条悟理所当然地就这样直接去做了。 他就维持着那样明朗的神情,脸上带着笑意,朝津岛右卫郎扬起了拳头。 津岛右卫郎也意识到了不对劲,身体紧绷,神色惊恐地朝后面挪了挪,连说出口的话都有些磕绊,“你、你这家伙想要干吗?!我可是议员——!” 津岛右卫郎的话还没有说完,五条悟的拳头已经落在了他的脸上。 那张五官正派又硬气的脸被揍出了一副扭曲又丑陋的模样,肮脏的口水都克制不住地飞了出来,一向风度翩翩的议员大人恐怕还从来没有过这么狼狈的姿态。 “我知道啊——”五条悟拖长了尾音,一张有着少年稚气的脸上带着兴奋的残暴笑容,“——但这跟我想揍你有什么关系呢?” 刚刚还默不作声地坐在旁边的两位辅助监督大惊失色,不约而同地扑了上去,试图制止他。 他们扯着五条悟黑色的校服外套的衣角,用撕心裂肺的惊恐声音地喊道,“五条悟——!” “不可以对议员大人动手啊!” “啊,这样可不行哦。” 一直在旁边观战的夏油杰笑眯眯地站了出来,一手一个,轻而易举地就从五条悟的身上撕开了两位战斗力几乎为零的辅助监督,带着一脸轻佻的恶人相开了口,“你们三个人围殴悟一个人也太不公平了吧?” 被迫挂在夏油杰手臂上的两位辅助监督拼命地扑腾,心底几乎涌上来一股委屈。 你倒是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哪里是我们围殴他?! ——明明是五条悟他一个人在群殴我们三个好吗?! 然而夏油杰站在他们面前,就好像一面牢不可破的铁壁,近乎有些戏谑地在看着他们做着无用功。 两位辅助监督有些绝望地眼睁睁看着五条悟毫不留情拳拳到肉地狠狠揍了津岛右卫郎一顿。 那场面惨不忍睹。 大概一分钟左右,尘埃落定。 回去被斥责的结局几乎是铁板钉钉之后,两位辅助监督心如死灰,他们有些无助而呆滞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离谱的一幕。 五条悟踩着津岛议员的脑袋,笑眯眯地问道,“呀,不好意思,刚刚稍微打断了一下,我现在感觉心情舒畅多了,我们可以继续谈了。” 而已经昏厥过去的津岛议员倒在会议室的地板上一动不动,从脆弱的鼻粘膜中流出来的鲜血逐渐扩散成看上去相当血腥可怖的一滩,面目青肿到已经看不出原本的五官了。 …… 大约等了一到两秒钟吧。 五条悟合掌一拍,用相当欢快的语气说道,“呦西,非常好,看来我们非常顺利地迅速达成了共识呢,津岛议员真是个相当识相的人啊!” 根本就只有你一个人单方面达成了共识啊! 两位深感自己倒霉的辅助监督发出了无声的怒吼。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27 20:19:48~2021-04-29 22:05: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漆黑的小橘子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黑猫、影鬼、江户川乱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 100瓶;萧刻 20瓶;authur_kirknd 19瓶;jn&z 13瓶;今天更新了吗、阿隆索法塔尔 10瓶;缘起性空 9瓶;请友善对待果子狸 5瓶;桂花 4瓶;马甲日抛、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第 16 章 li style=”li: 252x” css=””  “真是的,你们也只有这个时候才会想到我了。” 唰啦—— 家入硝子单手抱着一本翻看到一半的书籍,一把拉开绘制着细腻花鸟画的推拉门,站在门口,一脸烦躁地恹恹打量了一下会议室里的场景。 “硝子?你怎么来了?”五条悟把自己放在津岛右卫郎脑袋上的脚挪了下来,有些疑惑地问道。 夏油杰松开了钳制着两位辅助监督的手,从裤兜中拿出手机,用拇指顶开手机盖,在五条悟面前晃了晃,“啊,是我把硝子叫过来的,为了给你善后。”他说,“毕竟你那副神情,一看就是不耐烦了想要打人的模样。” 五条悟双手插兜,抬起脚随意地把有些挡路的津岛右卫郎踢到了一旁去,他撇了撇嘴,懒懒散散地说道,“这种事情不做也无所谓,反正那群烂橘子会捏着鼻子给我收拾烂摊子。” 家入硝子走进来,蹲下身查看了一下津岛右卫郎的伤势,随手用反转术式给他治疗好了。 旁边两个辅助监督喜极而泣,“太感谢了,硝子小姐!” “你这次下手还挺有分寸的嘛。”家入硝子坐到了沙发上,把手中抱着的书放到了茶几上面,手指一勾,顺便把已经满了一半满是烟蒂的烟灰缸拉近了一点。 拥有着一副乖巧面孔的女学生从裙子的暗兜中摸出了烟盒和打火机,抖了抖烟盒,用嘴叼起了一根细长女士香烟,啪塔一声顶开了打火机的盖子,动作熟练地点燃了香烟。 家入硝子缓缓吐出一个烟圈,袅袅的白雾在空中逸散,她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神色。 “禁闭室里不能吸烟真是憋死我了。” 夏油杰无语,“硝子,身为学生,还是好好遵循一下学生守则吧。” 家入硝子斜眼一瞥,“你这个留长发打耳洞跟悟混在一起还天天把夜蛾老师气的心肌梗塞的不良高中生有什么资格说我吗?” “对了,硝子。”五条悟问道,“那孩子怎么样?” “不怎么样。”家入硝子过了一下瘾之后,把剩下半根烟按在烟灰缸里掐灭了,她淡淡说道,“一言不发的,安安静静地自己缩在角落里,对我没有敌意,也不像是害怕的样子。” “没有试图逃走?” “没有。”家入硝子说,“比起逃走,他更像是习惯了被这样对待一样,即使要被一个人锁在漆黑的房间里也没什么特殊的反应。” “看来这孩子以前过得不怎么如意啊。”夏油杰叹息道。 “那是理所当然的吧。”五条悟抬脚踹了踹还在昏厥状态中的津岛右卫郎,在他的西装上又留下了一个灰蒙蒙的脚印,“毕竟他们的父亲可是这种连狗屎都不如的人渣。” “现在怎么办?”家入硝子问道,“你原本不是过来商量对津岛怜央的处理方案的吗?”她指了指脚下如同一滩烂泥的津岛右卫郎,面无表情说,“所以你们商量出统一的意见了吗?” 五条悟灿然一笑,“因为他们都识相地主动弃权了,所以最终的决定权落在老子手上啦~” 两位被迫主动弃权的辅助监督敢怒不敢言。 家入硝子毫不留情地附上了咒力,把手上的烟盒狠狠砸了过去,“别同时用这么粗暴的自称和这么恶心的语气说话,这简直就是对花季少女心灵双倍的摧残!” 夏油杰只好出来无奈地打圆场,“所以悟你打算怎么办?” 向来傲慢的白发少年也是第一次这么主动地去插手咒术界高层与实权内阁大臣的博弈,他沉思了一下,说道,“这件事情你们先不要告诉夜蛾老师。” 五条悟眼珠一转,把目光放到了旁边两位想要尽量缩小自己存在感的辅助监督身上,“就麻烦这两位监督带我去见见那群藏在阴暗处不敢露面的烂橘子好了,有些事情还是当面说比较方便,是吧?” 他大言不惭地说道,“这么久没见了,想必他们也很想我吧。” 两位辅助监督欲哭无泪。 他们无声地大喊着。 不!根本没有这么一回事! 。 夏油杰被五条悟拜托了。 ‘杰,你去把双胞胎里的那个哥哥送回家吧。’五条悟这样对他说,‘他只是普通人,在咒术界的事情中掺和太深不是好事。’ 医务室为了不受咒术高专还不成熟的学生们日常训练的波及,同样被建在了地下,通往医务室的走廊有些昏暗,凉滑的地板上倒映出如寒泉般波光粼粼的苍白灯光与扭曲了本来面目的夏油杰的身影。 夏油杰走过了长长的寂静的走廊,来到了关得严严实实的医务室前,停下了脚步,凝视着眼前深褐色带着简洁花纹的木门。 他只需要推开这扇门,然后按照悟的嘱托,将津岛修治送回他自己的家中就算完成任务了,相当简单的一件事情。 这是在将津岛双子带回咒术高专之后,他第一次接触津岛修治。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那一瞬间,夏油杰迟疑了,他伸出去想要触碰门把的那只手瑟缩了一下。 在那扇门面前,夏油杰脑中浮现出了那时他和五条悟找到津岛修治和津岛怜央时的画面。 背着笨重的像是要将他们那小小身躯压垮的巨大双肩包的双子,畏惧般依偎着彼此,两只柔软的手紧紧地彼此交握勾缠,被对方捏的失去血色般泛着苍白,他们被寒露和汗水浸染的湿漉漉的发丝,他们因为疲劳而微微颤抖着的细细小腿,他们独属于孩子的清澈眼瞳中因为被骤然浇灭希望而渗出的崩塌与溃散。 那一条空寂无人的宽阔街道之上,只有两个孩子小小的身影在紧紧相贴着,双子的身后只拖出了一条狭长的单薄影子。 他深刻地记忆着,那天黎明将至的时分,漆黑的帐幕里,身为兄长的津岛修治站在了津岛怜央面前,身为非术师的津岛修治站在了被咒灵寄生着的津岛怜央面前。 而他和悟所做的,却是要将那样相依为命般的两个孩子残忍地分开,让他们紧紧交握的手松开,让他们之间的羁绊断裂,让他们的呼唤声再也传达不到彼此。 这是正确的吗? 这是错误的吗? 夏油杰的心中忽然冒出来了许多一闪而过的、连他自己也没能捕捉到的困惑。 为什么津岛右卫郎会如此痛恨他的亲生孩子? 为什么津岛修治不惧怕寄宿在津岛怜央身上的咒灵? 为什么身为非术师的津岛修治会毫不犹豫地站在津岛怜央身前? 为什么丑陋而邪恶的咒灵会心甘情愿地为津岛怜央所用? 这些细碎的、繁杂的、混乱而无序的疑惑如同潮水般纷涌而来,一遍遍冲刷着夏油杰原本坚固如岸边磐石的信念。 夏油杰的指尖在医务室的门把上久久地悬停,但他在犹豫些什么,他在迟疑些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咯嚓。 医务室的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那窄窄的门缝之中,津岛修治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正抬头看着夏油杰,他语气轻柔地问道,“怎么站在这里不动?” 大概是因为出身于华族吧,他的吐字发音总是不急不缓,慢条斯理,带着一种奇异的、优雅的腔调。 津岛修治的脸上带着笑。 那是标准的、礼仪性的、连嘴角勾起的位置和眼睛弯起的弧度都规定好了的漂亮笑容。 既僵硬又死板,充斥着讽刺世人般的虚伪。 夏油杰低头凝视着他那双鸢色的透亮眼瞳。 那其中深深埋藏着某种令人不敢直视的疯狂与灰暗。 “怎么了?”津岛修治问道,笑语盈盈。 “不,没什么。”夏油杰下意识地说道。 他犹豫了一下,问,“我现在要送你离开。” “离开前你想要最后去见一下你的弟弟吗?今后你可能都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了。” “不用了。” 津岛修治给出了一个出乎夏油杰意料之外的答案。 暖棕微卷的头发垂落在津岛修治的脸侧,有着一张缱绻漂亮的脸庞的孩子抬眸看向他,深泉般凉薄的眼瞳中没有一丝一毫的软弱与乞怜。 “我和怜央会相见的,但不是现在。” “身为弱者,任由强者摆布,在你们惺惺作态的怜悯和施舍之下,如同小丑般上演一出惜惜相别的可笑剧目,用涕泗横流的狼狈模样取悦你们,不觉得很糟糕吗?” “这样的相见毫无意义,除了徒增软弱,别无用处。” 津岛修治说,“强者支配弱者,弱者服从强者,这就是世界的本质,这就是生存游戏的铁律。” “这世界是强者的世界,恃强凌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我也认同这一点。所以我不会做什么无谓的反抗。” “夏油杰,可以拜托你帮我转告五条悟吗?”津岛修治眉眼弯弯,吐字轻柔,“我很感谢他帮我保护了怜央,也会按照约定忍耐着独自一人的寂寞,怜央就暂时拜托他照顾了。” “在我摆脱这弱小又无力的处境之前。” 津岛修治的眼中有着某种惊心动魄的东西在迅速地发酵着。 “也顺便帮我转告他吧。”津岛修治朝夏油杰露出了一个略显疯态的笑容,他的语调平缓,却饱含着戾气十足的杀意,“如果将来某一天津岛右卫郎死掉了,那一定是我做的。” “我会如同寄生虫一般,如同菟丝子一般,紧紧攀附在津岛氏族上,吸食骨髓,汲取养分,逐渐逐渐地让这个恶心又腐朽的家族变成一具任由我操纵的空壳傀儡。”他说,“我会学着撰取权势,我会学着践踏他人,我会学着成为强者。” “我不会一直听他的话,乖乖忍耐下去的。等到我的位置高于他的位置的时候,到那时候,我和怜央就会重逢的。” 夏油杰并不知道在他们离开之后津岛修治独处的这短短的空白时间中发生了什么。 他也并不知晓津岛修治的心灵经历了怎样漫长的思索与考验。 他只是单纯地看见了。 那被囚禁于津岛修治孩童的躯壳中的,是巨大的、迅速膨胀着的、犹如漆黑淤泥一般污浊又不可挣脱的灵魂。 而夏油杰正直面着那具灵魂,为他令人头晕目眩的宣言麻痹了身体。 [强者保护弱者],咒术师保护非术师,有能力的人就应该保护没有能力的人。 一直以来坚信着这样的理念,吞食着味道恶心的咒灵,拼命战斗着的夏油杰动摇了一瞬。 不、不对。 不是[强者保护弱者]。 而是[强者支配弱者]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29 22:05:09~2021-05-01 20:33: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黑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影山茂夫 43瓶;依旧是起名废的一天、影鬼 10瓶;厄尔多弗里拉 6瓶;吸欧气气气~~~~、半夏秋尽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第 17 章 li style=”li: 252x” css=””  五条悟回来的时候,夏油杰正代替了家入硝子陪伴着被关在禁闭室里的津岛怜央,他一言不发、沉默无声地坐在禁闭室中的那把木质椅子上,神色怔然地仰着头,像是在思考着些什么,又像只是单纯地在发呆。 “杰。”五条悟轻松地抬手跟他打了声招呼,笑着说,“在发什么呆呢?” “嗯?”夏油杰的反应慢了一拍,他转过头来,眨了眨眼,瞳孔中倒映出五条悟的身影,才恍然说道,“是悟啊,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啊?” 穿着一身高专校服的黑发少年站起身来,抬手掰了掰肩膀,松了松坐僵了的身体,他额前松松垂下的那缕刘海柔顺地晃悠了一下,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微阖着,掩去了他所有莫名的情绪。 “也不算快吧。”五条悟没察觉到好友的异样,懒懒散散地说道,“上了年纪的人就是话多,一句话的事情而已,被他们磨了两个小时。” 五条悟绕过夏油杰坐着的那把椅子,朝小小的一团缩在角落里几乎没有存在感的津岛怜央走去。 “怜央……是吧?”五条悟俯下身子,跟津岛怜央搭着话。 安安静静地坐在阴影浓郁的角落里的小孩抬起了脑袋,用那双黑珍珠一般的眼睛不闪不躲地看向五条悟,怯怯地应了一句,“是的。” “肚子饿了吗?今天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吃东西吧?”五条悟笑眯眯地问道。 “嗯。”津岛怜央乖乖地点点头。 “那我现在带你去吃点东西好不好?”五条悟的语气简直就像是诱拐儿童的人贩子一样。 “好啊。”津岛怜央说,“但是没关系吗?”他在替五条悟感到担忧,“带我离开这里没有关系吗?” 五条悟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来,他说,“没关系哦,已经谈好了。只要有我在你身边的话,无论去哪里都可以。” “但是,”他带着些威吓意味补充道,“如果在这期间我发现了你危害民众的可能性的话,等待你的下场是就地处决哦。” “明白了吗?” “明白了。”津岛怜央丝毫没有被恐吓了的自觉,仰起头来乖乖地应道。 他犹豫了一下,又问道,“哥哥呢?” 这回是夏油杰接了话,“津岛修治回家去了。” 他走上前几步,淡淡地说道,“我问过他,要不要跟你再见一面,不过他拒绝了。”夏油杰顿了顿,说,“他说现在跟你相见毫无意义。” “是这样啊。”津岛怜央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那真是太好了。” 津岛怜央的反应让夏油杰有些捉摸不透,他忍不住追问道,“你不伤心吗?” “不伤心啊。”孩子的声音脆生生的,清亮又稚气,带着软软的粘连的尾音,他淡淡地说,“哥哥的选择都有意义。” “既然无法在一起生活的话,我希望哥哥能够平安地慢慢长大,小孩子是很难独自生活的,我不希望哥哥过的狼狈,父亲大人虽然讨厌我,但是并不讨厌哥哥。” 津岛怜央露出了天使一般灿烂的笑容,眼中的光却有些灰蒙蒙的黯淡,“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五条悟垂眸看向小小一个的孩子,仗着身高道,“小孩子不要想这么多,你的哥哥的话,之后说不定会有机会见面呢。” 因为手感相当好,五条悟顺毛般又摸了两把津岛怜央的脑袋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他合掌一拍,“好了!现在的话我们先去吃饭吧。” 津岛怜央低头乖乖地任由五条悟把他的头发揉乱,等到头顶的重量消失了之后,才伸出手把手指当成梳子,试图把凌乱的头发梳理地顺一点。 夏油杰看着津岛怜央乱糟糟的头发,从高专校服的外套中拿出了自己一把随身携带着的小巧梳子,上前蹲下身来,捏着那把小小的木梳,轻柔地捻起一拢头发,耐心帮津岛怜央一点点重新梳顺了。 他沉默着,什么话都没有说。 津岛怜央注视着夏油杰的眼瞳,神情专注而认真。 夏油杰有一种错觉,津岛怜央属于孩子的那双通透的眼眸像是要将他的内心都一并看穿了,他有些不自在地微微敛眸,避开了津岛怜央的视线。 “谢谢。” 津岛怜央软软地跟夏油杰道着谢,他主动拉上了比他高了太多的夏油杰的手,紧紧握住了他的食指和中指。 五条悟已经在催促了,“杰!快点快点,再迟一点那家店就不接待客人了!” “好。”夏油杰站起身来,任由津岛怜央抓着他的手。 但在迈开步伐走向五条悟的时候,夏油杰恍惚间好像听见风声中传来了一句极轻极轻的呢喃。 破碎的字音仿佛一片薄薄的柳絮般拂过耳畔。 他说,“……喜欢。” 津岛怜央喜欢夏油杰。 他的身上有着哥哥的倒影。 轻淡、单薄,几近于无,但却不容错认,不容忽视。 那污浊不堪、游移不定的鬼火,正无声无息地在他身上燃起。 。 津岛怜央就此在高专住下了。 本来津岛怜央是要被一直关在紧闭室里严加看管的,但在五条悟的任性下,咒术高专最深处的一间空宿舍被腾了出来,被改装成了关押津岛怜央的“牢房”。 夜蛾正道得知这件事情还是因为校长忍无可忍地把他叫了过去,要求他好好管教一下五条悟。 一从校长办公室里出来,夜蛾正道立刻就去了一年级三人组日常训练的场地,他深吸了一口气,怒吼了一声,“五——条——悟——!!” 宽阔的场地上,五条悟正训练着他的无下限术式,要求夏油杰和家入硝子使用着各种各样的进攻方式攻击着他,锋利的咒具、被降服的咒灵、附上了咒力的凶狠拳脚如同穿林雨点般噼里啪啦地朝他袭来。 原本优哉悠哉地维持着无下限术式的五条悟被夜蛾正道一声充满了怨愤的大吼惊得一哆嗦,晃了一下神,无下限术式中断了一瞬,夏油杰和家入硝子两人的攻击便近在眼前了,他有些手忙脚乱地重新开启了术式,但还是被夏油杰抓住机会狠揍了一拳,在地上滚了一圈才逃出了包围圈。 从地上蹿了起来的五条悟掸了掸校服上沾到灰尘,有些不满地嚷嚷着,“老师!能不能不要在别人正忙的时候这么突然地大叫啊!” 夜蛾正道迈着煞气十足的步伐走了过来,一拳砸到了五条悟的头上,“你先好好反思一下自己做错了什么吧!” 身形高大的夜蛾正道抱臂而站,怒目横眉,两边鼓起的肱二头肌相当有威慑力。 五条悟抱着脑袋冥思苦想了一会之后,站起身来,理直气壮地说道,“没有!” 站在旁边的家入硝子看不下去,用手指戳了戳五条悟的腰,小声地提醒道,“怜央、怜央啊。” 身为一年级中唯一的女性,家入硝子对津岛怜央的关注要比五条悟和夏油杰细致多了。 津岛怜央是个相当乖巧听话的孩子,他的长相带着些猫相,眼睛是小孩子的圆润,但眼尾却微微勾起,睫毛纤长又浓密,眨眼时就像是小扑扇一般上下扇动,鼻子小巧又挺拔,嘴唇也是,红润柔嫩,即使不笑时,唇角有一点自然翘起的弧度,认真倾听别人讲话时会微微抿起,那点弧度会变得特别明显。 对于女孩子来说,这种极其微小的一点点的细节都会在不经意间戳中她们的心。 家入硝子就是如此。 虽然在一开始,因为五条悟的嘱咐和津岛怜央身上寄宿着的特级咒灵,身为以修行反转术式为主、战斗力不强的医师,家入硝子在面对津岛怜央时的态度确实十分谨慎,但真正跟津岛怜央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她却逐渐放松了警惕,甚至在五条悟的默许下主动跟他交换了姓名。 不止是因为那个名为“绘里奈”的咒灵仿佛消失了一般再没出现过,还因为津岛怜央表现出来的个性实在是太无害了。 不吵不闹,乖巧又懂事,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抱怨些什么,还很善解人意。 咒术师这个职业,遇见什么腌臜污秽的事情都是正常的,诞生于人类负面情绪的咒灵们大多外形奇诡,让人心底发寒,死在咒灵手下的人尸体通常也不会太好看,即使嘴上说着已经司空见惯了,但家入硝子也才刚刚入学不到一年,还做不到像同年级的其他两个天才那样真正的心志坚定。 极其偶尔的时候,家入硝子会因为任务中遇见的事情而陷入低谷,情绪沮丧。 从前,她喜欢自己一个人找个安静地方,一根又一根地抽烟,在氤氲着的白色烟雾之中,用尼古丁麻痹自己的神经,缓解焦虑和压力。 不过自从津岛怜央来到高专以后,家入硝子养成了一个新的习惯。 每当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就会来到关押着津岛怜央的房间,拜托津岛怜央让她抱一会。 明明是喜欢撒娇的幼稚孩子,但到这种时候,津岛怜央就会如同大人一般成熟地温柔地摸摸她的脑袋,然后主动地拥抱住她,轻柔地问她,“心情又不好了吗,硝子?没有办法,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会吧。” 那孩子身上有一种奇妙的魔力,能够抚慰人心,治愈创口,总给人一种懒洋洋的温暖舒适感。 在很短的时间里,家入硝子喜欢上了津岛怜央,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大概就是因为如此,撇开那两个不良高中生不说,连一年级里面唯一靠谱的家入硝子都因为跟津岛怜央的关系急速升温而忘记了跟夜蛾正道报告津岛怜央的事件,从而酿成了今天的惨剧。 五条悟恍然大悟,看着夜蛾正道怒气冲冲的脸,灿然一笑,“不好意思,我忘记了!” 语气十分欠揍。 夜蛾正道沉痛地闭上了双眼,深吸了一口气。 “五!条!悟!” 砰! 砂锅大的拳头再一次砸在了五条悟的脑袋上。 “痛痛痛痛——!” “把身体中寄宿着特级咒灵的人安排在宿舍里关押,你这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夜蛾正道语气严肃地问道。 “怜央那孩子不太一样啦。”五条悟揉了揉自己隐隐发痛的脑袋,这样说道,“那个特级咒灵的术式有些奇特,而且跟怜央的关系不太一般。” 五条悟说道,“特级咒灵相当听从津岛怜央的命令,她平时在津岛怜央的体内沉睡,只有术式发动和津岛怜央呼唤她的时候才会现身。” “那么那个特级咒灵的术式是什么?” “实际上因为只见过一次,我也只能粗略地判断出,特级咒灵的术式应该是类似于等价交换的能力,完成她提出的三个撒娇请求之后,就可以得到一次向她提出要求的机会,但相对的,如果累计拒绝了她四次的话,被提出要求的人及其最亲密的人就会立刻死于非命,但目前为止,那个特级咒灵还没有提出过令人为难的请求,根据津岛怜央双生哥哥的补充,基本上都只是一些拥抱、乞食、撒娇的简单要求。” “然后是我这双眼睛所‘看到’的信息。”五条悟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特级咒灵施展术式的媒介是姓名,在她提出撒娇请求,叫出我的名字的时候,我可以清晰地‘看到’咒力从她的身体里流向我,强制性地让我和她之间建立起了一种束缚,听起来相当可怕不是吗?” “不过,只要不告诉津岛怜央我们的姓名,他体内的特级咒灵就没有施展术式的媒介,也就失去了能够主动占据津岛怜央身体的能力。” 五条悟说道,“所以我才会觉得津岛怜央的危险性不高,把他安置在宿舍里。”他抱怨道,“难道在老师眼中,我就这么不可靠吗?” 这一回,连同夜蛾正道在内的三个人齐齐地点了头。 “好吧。”夜蛾正道勉强认同了五条悟给出的说法,“不过,我还是要亲自去看看那个孩子。” 严肃负责的老师沉下声来,提出了这样的要求,“让津岛怜央体内的那个特级咒灵对我也提出三次撒娇请求,只有亲自感受过你们所说的那个特殊术式,亲身体验过被咒灵施加束缚的感觉之后,我才能安下心来。” 作者有话要说:  tis:抱着怜央会感觉负面情绪都消失了是因为绘里奈在悄悄干饭。 悄悄告诉你们,我去找老师约了个稿,应该过几天就可以换新封面了。 感谢在2021-05-01 20:33:08~2021-05-02 23:26: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do1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水镜、迟临川、佳佳佳佳李 10瓶;aliceare、亦久、今天的我吃药了没,没 5瓶;我行其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第 18 章 li style=”li: 252x” css=””  津岛怜央的住处很简单,是标准的咒术高专宿舍格局,不大的空间里隔出了一室一卫一厅,附带了一间厨房,一天有三次会有人专门给他送定食和水果过来,满足日常生活所需是绰绰有余了,但远称不上舒适。 夜蛾正道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就是一间简陋到近乎没有人气的房间。 样式简单的床铺,贴墙摆放的书桌,空空荡荡的衣柜里面只放了两套换洗的衣物,还是家入硝子趁着休息时间,特地去商场买回来带给他的。 餐厅里摆放着的桌椅整整齐齐,才只有五岁的孩子显然还够不到流理台的高度,厨房里一应俱全的刀具、砧板和锅铲连包装都没有拆开过,上面已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只有饮水机、冰箱和微波炉还亮着灯。 因为书桌的高度不太合适,身材本来就比同龄人要瘦小的津岛怜央正跪坐在木质地板上,将家入硝子给他的识字书摊在椅子上,用手指捻着书页,认认真真地一行一行努力读着。 夜蛾正道皱起了眉头,伸手在蒙上了灰的玄关柜上抹了一把,手指上赫然出现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他转头看向五条悟,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正一脸开朗地扬手跟被关押着的孩子打招呼,“怜央,我们进来咯!” 这家伙,果然没有意识到这种空荡荡的毫无人气的房间对小孩子来说根本没有比牢房好到哪里去。 夜蛾正道有点在意津岛怜央简陋的住处,不过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件事情还是稍后再议吧。 身形高大、肌肉发达的班主任沉稳地点头,开口道,“打扰了。”随后把脱下的鞋子摆放整齐,微微压低身体走进了这间房间。 夏油杰和家入硝子跟在夜蛾正道的身后走了进来,同样合掌说了一句,“打扰了。” 津岛怜央转过了头,清润又澄澈的眼瞳中透出了迷茫和一点面对陌生人时的羞怯,他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怜央还不认识这位大叔吧?”五条悟指了指夜蛾正道,毫不客气地用大叔来形容自己的班主任,“这是我、杰还有硝子的老师,也是咒术高专一年级的班主任。” 五条悟没有说出夜蛾正道的名字,津岛怜央也没有主动去问,他只是有些拘束地站起身来,礼貌地仰头跟夜蛾正道打了声招呼,“老师好。” 津岛怜央的脸上扬起了一个笑容,露出一整排珍珠般光润的上牙,软软的婴儿肥堆在脸颊上,月牙一样弯起的漂亮黑眸流露出自然而然的信赖光芒。 “你、你好。” 虽然是外表凶恶严厉的肌肉猛男,但实际上十分喜欢可爱的东西的夜蛾正道掩饰般转头咳嗽了两声,他有些磕绊地说道,连语气都不自觉地放轻柔了下来。 夜蛾正道好像有些能够理解自己的三个学生合起伙来瞒着他袒护津岛怜央这件事了。 他主动介绍了自己的名字,“我的名字是夜蛾正道。” 津岛怜央迟疑地瞥了一眼五条悟,“……我是津岛怜央。” 五条悟向来喜欢津岛怜央手感极好的一头柔顺黑发,这回也毫不客气地把手放在津岛怜央的脑袋上揉了一把,“别担心,夜蛾老师这次来是想要见一见绘里奈,怜央可以让绘里奈出来一下吗?” “可以啊。”津岛怜央轻快地说着。 津岛怜央其实隐隐约约地也有所察觉,咒术师们对待他的态度跟对待绘里奈的态度不同,他们似乎都并不喜欢绘里奈。 有时候,他幼小的心中也会升起些微的困惑。 绘里奈明明是温柔又善良的孩子,永远会为了响应大家心中迫切的愿望而出现,为什么他们却好像绘里奈是什么吃人的猛兽一样畏惧着她呢? 一定是因为绘里奈不善表达的缘故吧,津岛怜央这样想着。 但是,如果能多多地跟绘里奈相处的话,大家一定、一定会都喜欢上绘里奈的。 津岛怜央怀着这样天真的憧憬轻轻合上了双眼,静谧地呼吸着。 五条悟摘下了墨镜,露出了那双霜花般冰蓝透彻的眼瞳,一眨不眨地看着津岛怜央,夏油杰也站直了身体,家入硝子屏气凝神。 这是咒术师们第一次完整地看见特级过怨咒灵[绘里奈]的出现过程。 津岛怜央那张柔软白皙的孩子的脸庞一点点褪去了血色,蒙上了惨白的死气,如同自深深的海底上浮一般,有咒力从他的身体里逐渐渗出,以口、鼻、眼、耳七窍为窗,属于咒灵的那污浊而冰冷的残秽一点点吞没了津岛怜央的身体。 变得如同尸体般面色惨白毫无生气的孩子抬起头来,黑洞洞的双眼没有情感地注视着他们,如同从惊悚剧中来到现实的鬼童一般,浑身缭绕着阴冷的怨气。 绘里奈漠然地伫立着,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一言不发。 但凡是咒术师,面对这样的场景都会不由自主地身体紧绷起来的。 尤其是第一次见到绘里奈,又跟津岛怜央并不熟悉的夜蛾正道,神色一凛,险些就没克制住自己出手了。 反倒是最讨厌正论的五条悟对此适应良好,但他的态度同样略微谨慎了起来,没有上前,只是站在绘里奈的面前,试图跟她沟通,“绘里奈,可以对夜蛾老师提出强求吗?就像上次你对我做的那样。” 五条悟认为绘里奈是存在着理智的。 在咒灵之中,诅咒越强的咒灵,外表就越接近人类,同时也会产生与人类相差无几的智慧,能达到特级的咒灵都是可以进行沟通的,但是因为咒灵毕竟是从人们对各种事物的负面情绪中诞生的,它们的思想、观念包括思考方式都跟人类截然不同,即使沟通了也没什么用处,所以一般来说也不会有咒术师祓除咒灵的时候还有闲心聊天,通常来讲,咒术师和咒灵一碰面就是不死不休的决斗了。 但绘里奈没有搭理五条悟,反倒目标明确地径直走向了落在最后面的夏油杰。 她咧开了有点恐怖的笑脸,朝夏油杰伸出了双手,尖利的声音有些刺耳,用有些眷恋的声调说道,“夏油,可以抱一抱我吗?” 事情的发展有些超出控制。 五条悟皱了皱眉头,有些疑惑不解,“绘里奈提出强求的对象是随机的吗?” “既然是咒灵,就不要指望她会按照我们的心意行动。”夜蛾正道说,“这样也无妨,就让我来看看绘里奈的特殊术式是什么样的。” 他抱起了双臂,站到了一旁,打算静静地旁观。 夏油杰凝视着眼前的绘里奈,轻轻答应了她的请求,“好啊。” 他弯下腰,伸出双手,托举住绘里奈的腋下,将她抱在怀里。 原本温暖而柔软的孩子身体变得如同一块沉甸甸的冰块一般,冰冷、坚硬地硌着骨头,接触着绘里奈的那一片肌肤都如同冻僵了一般失去了知觉。 绘里奈咯咯地笑出了声,她把自己冰凉的小手贴到了夏油杰的脖颈上,连吐出的气息都仿佛带着阴冷,“夏油,举高高。” “好啊。” 夏油杰顺从绘里奈的心意将她高高举起,陪她玩着举高高的幼稚游戏。 明明只是一上一下|体验着瞬间的失重感的简单游戏,绘里奈却玩得相当开心,她带着通讯不良的颤波般的尖细笑声在空荡荡的房间中四处回响。 直到绘里奈玩得心满意足之后,她拍了拍夏油杰的手,要求他把她放下来,向夏油杰提出了最后一个强求。 “夏油,”她咯咯地笑着,朝夏油杰伸出了双手,清脆地说道,“可以把你的外套给我吗?” “好啊。”夏油杰脱下了自己的校服外套,只留下了里面穿着的白衬衫,把还带着他体温的校服外套递给了绘里奈。 绘里奈紧紧抱住了那件比她的身形宽大太多的校服外套,用无波无澜的声音向夏油杰发问,“夏油,你有什么愿望想要实现吗?” 夜蛾正道这时候出声了,“杰,稍稍提一个有些难度的要求。”他说,“你们之前提出的都是很简单的要求吧,我想看看她能做到什么程度。” “ok,夜蛾老师。”夏油杰应道,但略微思索了一下,又有些为难,“糟糕啊,我现在想不出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 一旁的五条悟拼命地举高了手臂,兴奋地叫道,“杰!杰!我有一个超级想要实现的心愿!” 夜蛾正道忍无可忍地把五条悟的手拍了下去,转而自己对夏油杰说,“最近临近期末,东京都立大学附属中学因为考试压力等等原因诞生了很多低级咒灵。”他说,“就让绘里奈试试看祓除咒灵吧。” 夏油杰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夜蛾正道的意思,他转头直视着绘里奈的双眼,认真地提出了自己的请求,“绘里奈,可以拜托你把东京都立大学附属中学中的咒灵全部祛除吗?” 绘里奈咧开了笑容,模糊的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声音响起,她说,“好啊。” …… 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风平浪静。 在最后应答了这一句之后,绘里奈就消失了。 津岛怜央睁开了眼,像是还有些迷茫般眨了眨眼,朝正注视着他的四位咒术师露出了笑容,歪了歪头问道,“怎么了?” 夜蛾正道温和地安抚着津岛怜央,“不,没什么。” “没有什么特效吗?”五条悟像是看了一场并不尽兴的电影般,有些遗憾地嘟哝着,“像《美○女战士》那样的魔法变身也行啊。” 家入硝子默默地点了头,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其实她心里想看的跟五条悟是一样的。 夏油杰没了校服外套,穿着一身白衬衫,将双手插进校服裤的口袋里,无语道,“又不是什么儿童演出,你们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滴滴。 夜蛾正道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从外套口袋中拿出了手机,用拇指顶开之后飞快地查看了一下新收到的短信。 夜蛾正道的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情,他将翻盖手机小小的屏幕转向一年级咒术师的方向,沉声说道,“杰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fro 窗 东京都立大学附属中学出现了一股神秘力量,对整座学校进行了大清扫,目前在东京都立大学附属中学中已经探查不到任何咒灵的咒力残秽,请一级咒术师[夜蛾正道]立刻前去调查事情发生的经过,务必将神秘力量的来源调查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换上新封面了!虽然自己做的排版有点糟糕,但是老师画的稿子真的超级好看! 感谢在2021-05-02 23:26:09~2021-05-03 23:41: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漆黑的小橘子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黑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gxk 15瓶;货货 10瓶;25221113 2瓶;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第 19 章 li style=”li: 252x” css=””  “哇哦。”五条悟感叹了一声,“效率真高啊。” “不、这不对。”夏油杰紧皱着眉头,“我在意的是,这样大规模的清扫,绘里奈难道不需要我们付出任何代价吗?她提出来的都是一些相当简单的要求,按照等价交换的原则,我们可以要求她实现的应该也都是一些容易的愿望才是。” “我本来以为绘里奈会拒绝我,或者不完美有瑕疵地实现我提出来的愿望,但是现在,显而易见的,绘里奈已经实现了我的愿望,毫无残缺地实现了。” 夏油杰的神色有些凝重,“我付出的代价和我得到的报酬并不等同,如果说我之前满足了的绘里奈的要求已经支付了一部分的代价,那么接下来剩余的代价要由谁来支付呢?” 在场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空荡荡的房间之中寂静无声。 家入硝子迟疑地、犹疑不定地开了口,说出了那个同时浮现在了众人心中的猜测,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颤抖,轻飘得像是在冬日寒风中簌簌拍打的枝叶,“下一个……被绘里奈提出强求的人……?” 他们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那个被围在中央的孩子。 津岛怜央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宽松短裤,他手中还紧紧抱着夏油杰宽大的校服外套,半长的黑发没有扎起来,柔顺地披散在耳边,又被五条悟揉的有些乱,他有些不明所以地回望着咒术师们,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怎么了?” “津岛怜央,”夜蛾正道开口了,他的神情很严肃,那张本就有些凶狠的脸收敛了先前对幼小孩子的难得温和之后,尤显可怖,“你要认真地回答我接下来的问题,这会关系到你接下来会位于怎样的处境之中。” “好啊。”津岛怜央轻飘飘地答应了,咬字含糊又黏连,即使只是普普通通的应答,也像是在撒娇一般,面对夜蛾正道严厉的眼神,他澄澈的瞳孔之中也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畏惧。 他认认真真地看着夜蛾正道,像是一个在乖巧不过的好学生一般,等待着接下来老师的考验。 “那么,第一个问题。”夜蛾正道问道,“关于寄宿在你身体中的特级过怨咒灵[绘里奈],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绘里奈吗?”津岛怜央想了想,双手合十,指尖抵着指尖,带着些甜蜜,又像是略有些羞涩般说道,“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哦。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在一起了,从来没有分开过。” 这个答案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五条悟感叹了一句,“看来[窗]的能力真是下降了。” 一个明晃晃的特级咒灵放在眼皮底子下这么多年都一无所觉,还是在津岛右卫郎的主动披露之下才注意到津岛怜央的存在。 “是类似于[九相图]一样咒灵与人类结合生下的孩子的存在吗?”家入硝子想起了咒术界鼎鼎有名的咒物[九相图],有些不安地问道。 “不,津岛怜央的父母都是普通人。”在点出了问题所在之后一直沉默着的夏油杰开口道。 因为当初是他和五条悟一起接手了津岛怜央的任务,所以夏油杰对津岛怜央的身世背景一清二楚,“不止是父母,他的兄弟、祖父母、外祖父母,往上数五代的祖辈之中都没有出现过能够成为咒术师的存在,就连津岛怜央本人,抛却体内寄宿着特级咒灵这一点之外,就只是毫无咒力的普通孩子而已。” “而且跟[九相图]那样咒灵和人类结合但更接近咒灵的混血不同,津岛怜央跟绘里奈更像是完全分割的两个独立个体。”五条悟说,“就像是一张未知花色的扑克牌一般,平时津岛怜央是朝外的表人格,用与其他扑克牌毫无区别的外表掩盖着另一面的花色,但一旦绘里奈苏醒过来,占据了身体,扑克牌就翻转了过来,展露出了狰狞的本色。” “会不会是他的母亲在怀孕的时候无意间吞下了咒物?”家入硝子提出了一个新的猜想。 “不可能。”夜蛾正道否定道,“你们之前提到过吧,津岛怜央有一个双胞胎哥哥,既然是双生子的话,不可能只有一个人受到咒物的污染。” “而且,绘里奈是怎么出现的,只需要问问津岛怜央就可以了。”夜蛾正道这样说道,他转过头,如鹰一般犀利的目光刺向了津岛怜央。 牙齿在发颤。 舌根好僵硬啊。 连脊椎都在震颤着发麻的不安战栗感,被比自己高位的强势者压迫着的那种窒息感。 那些曾经一度将他拽入灰暗之中的色彩,如同潮水般再一次朝津岛怜央席卷而来。 他无法控制地露出了越发灿烂的微笑,像是为了迎合大人般把自己的脊背挺得笔直,既安静又乖顺地静静站在原地,即使怀中还抱着沉重的外套,也下意识将双手暴露在了大人们能够看得见的地方。 “是的。”津岛怜央顺从着夜蛾正道的心意这样说着。 但是那笑容实在称不上真心,僵硬、虚伪,是和津岛修治一样为了保护自己而展露出来的面具般的笑容。 在这段时间里跟津岛怜央相处的最多,对他怀抱着非同一般的喜爱的家入硝子有些看不下去了。 “真是的。”她蹲下身来轻轻环抱住了津岛怜央,小巧的柔软的属于女性的手轻轻拢住了津岛怜央有些瘦弱的肩膀,些微的暖意从自那处腾升而起,外表明明是乖巧女学生的家入硝子毫不客气瞪了自己的班主任一眼,谴责道,“夜蛾老师,你吓到他了。” 被拉入了温暖怀抱中的津岛怜央蓦然从之前那种自我保护的状态中抽离了出来,眼神中透露出了些许的迷惘,他仰头看向家入硝子,乖乖地说,“没有被吓到啊。” 被学生瞪了的夜蛾正道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语气稍稍温和了下来,“怜央,可以告诉我们绘里奈是怎么出现的吗?” “绘里奈就是绘里奈啊,她从来没有出现过。”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的津岛怜央有些为难,“她只是一直在这里沉睡着。”他想了想之后伸出手指了指自己心脏所在的位置,而后露出了一个软软的笑容,“绘里奈有些贪睡是不是?只要我醒着的话,绘里奈就一直在休息。” 夜蛾正道叹了一口气,决定放弃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看来这孩子也不清楚绘里奈是如何出现的。”他有些无奈地说。 “第二个……”夜蛾正道张开了嘴。 但却被五条悟抢先了一步。 白发蓝瞳的少年提高了嗓音,盖过了夜蛾正道的声音,“第二个问题。”他问道,“杰所提出来的愿望的代价是不是要由下一个人支付?” 津岛怜央静谧地笑了,他安安静静地注视着五条悟,并不回话。 “不能说吗?”五条悟皱了眉。 家入硝子也察觉到了津岛怜央的沉默,她垂下头去轻柔地询问着一向乖巧的小孩,“怜央,你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吗?” 她还带着淡淡香气的头发有一缕散落了下来,在津岛怜央的面前飘荡。 有着一副漂亮面孔的孩子的目光追随着那一缕秀发,清润的黑珍珠般的眼瞳随着它左摇右摆,眼神灵动,他一边走着神一边含含糊糊地说,“不可以哦,不能直接告诉你们。” “那样的话,不是作弊吗?” 津岛怜央一向很听津岛修治的话。 哥哥说,在[狼和羊]的游戏之中,只要披上了狼皮,他们就可以一直一直地躲藏在凶恶的狼群之中,没有人会发现,没有人会打扰,他们可以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在闷热而潮湿的兽皮之下大汗淋漓地相互拥抱着,互相舔舐着对方玫瑰色的面颊。 但是,一旦行差踏错,被掀开了掩饰用的狼皮,等待他们的,只有被围猎撕咬的凄惨与血腥,即使幸运地存活了下来,游戏也不会结束,只会变得越发艰难起来,在狼群之中,一只雪白而柔弱的羔羊太过显眼了,就如同一块香肉般吊在涎水滴答的饿狼面前一般,没有人会选择克制自己的欲望。 哥哥说,‘要学会故弄玄虚,要学会隐藏自己,永远不要主动把自己的弱点展露给其他人看。’ 哥哥的眼睛是鸢色的,像雨后水坑中倒映出的明亮日光,更像黯淡的朽木,在死气沉沉的内里蠕动着人人避之不及的阴郁生机,全心全意地注视着他的时候,总让人感到那并不炙烫的温凉爱意。 ‘要记住哦,怜央。’津岛怜央最喜欢的哥哥这样跟他说,‘要想活下来的话,就不要让别人完完全全地将你看透了。’ ‘人们会在未知面前止步,会为了恐惧而妥协,却绝不会因为你的清澈见底而放弃侵害。’ ‘你可以信任他人,可以喜爱他人,可以依赖他人,但绝不可以刨开胸膛,将自己的所有完完全全地展露在他人面前。’ 津岛怜央并不清楚怎样才算是被别人看透了。 他不是哥哥那样在把控人性方面天生敏锐的异才,也不是头脑聪明能做到抽丝剥茧的天才。 但是唯有一点,年幼的孩子有些固执地坚信着。 他是哥哥,绘里奈是妹妹。 就像津岛修治保护津岛怜央那样,津岛怜央也要保护绘里奈才行。 “津岛怜央。”夜蛾正道也有些头疼,“我已经说过了,如果你不坦白的话,你体内的那个咒灵的危险等级评估就会上升,到时候你会遭受什么样的待遇,就不太好说了。”他横眉瞥了一眼五条悟,“到时候可不是悟能保住你的。” “我不知道。”小小的孩子撒了个拙劣的谎言,不管他们怎么问,在关于绘里奈的能力的问题上,津岛怜央的回答永远是不知道。 “不要再逼问他了。”夏油杰开了口,“即使这之后绘里奈索取的代价真得很沉重也无所谓。”他搭上了五条悟的肩膀,那双狭长的丹凤眼轻轻一瞥,“我们难道不是最强的吗?” “当然是最强的,但是谁让夜蛾老师是个胆小鬼呢?”五条悟相当夸张地叹了一口气,那语气相当欠揍。 夜蛾正道额头上的青筋涨了起来,他的铁拳又有些蠢蠢欲动了。 “如果大家因为怜央受了重伤的话我会帮忙治疗的。”作为当今咒术界唯一一个可以把反转术式用在其他人身上的珍贵医师,家入硝子握拳信誓旦旦地说道。 “等等你这话的意思是,不是因为怜央受的伤你就不管了吗?”五条悟敏锐地揪住了家入硝子话语的漏洞。 家入硝子笑容灿烂地点了点头,用最明朗的神情说出了最伤人的话,“如果你们两个人渣是在其他任务中受的伤的话,我真是一点都不想管呢~” 毕竟作为在一年级就得到了特级咒术师的称号的这两个人,如果会在任务中受伤的话,只能说纯粹是自己作的。 “你们这三个家伙!别给我不分场合地嬉嬉闹闹!”夜蛾正道忍无可忍,非常公平地一人来了一次铁拳教育,狠出了一口恶气。 “呼——” 夜蛾正道平静了下来,但一看到被家入硝子牢牢护在怀中的津岛怜央却又头疼了起来,他对三个学生下了命令,“总而言之,在探明特级咒灵绘里奈的术式之前,别让任何人跟津岛怜央见面。” “然后,禁止你们任何一个人再要求绘里奈对你们提出强求。” “虽然是下下策,但目前也只能先拖着了。我会回去翻一下档案库,看看往年有没有跟绘里奈同类型的咒灵出现过。” 夜蛾正道这样说着,因为放心不下自己这三个一向叛逆的学生,又再次强调了一次,“不准因为好奇而把绘里奈叫出来,不准在得到我的允许之前再跟津岛怜央见面,明白了吗?” 那三个人各怀鬼胎,却异口同声地回答道,“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要入v了,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呀~ 感谢在2021-05-03 23:41:17~2021-05-04 22:21: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黑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最讨厌铃铛、玵、蜂蜜西柚茶、小雨夹雪、可乐或乐可、gxk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第 20 章 1 初秋, 还没有散去夏日燥热的深深夜色里,月光如水般铺洒而来,星子的光辉黯淡到几不可见, 已经迈进生命尽头的蝉还在不甘寂寞声嘶力竭地鸣叫着,正繁茂的高大树木落下了一片片浓郁黑影, 如同水波般轻轻晃动着, 一道又一道的朱红色鸟居静默伫立着, 长长的走道通往着深浅错落的神社样式的建筑。 对外宣称是宗教式封闭学院的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 连建筑风格都参照着神社,从前往后分别是行政区、教学区和住宿区,还有大片的空地用于实战训练,即使是跟东京的贵族学校相比也称得上是占地面积广阔了。 而就在坐落于整个校区的最后方与山林相接的宿舍楼, 深夜里传出了轻微的异动。 笃、笃。 如同午夜幽灵般,已经全然安静下来的咒术高专宿舍楼最深处的角落里,忽然响起了几道极轻极轻的脚步声,从不同方向前来的秘密访客最终停在了同一道门前。 “啊啊, 真是晦气。” 率先在津岛怜央的房间门前停下了脚步的家入硝子披散着一头齐肩的柔顺短发,规规矩矩地穿着全套的校服, 百褶裙的下摆随着走廊中来回涌动的微风轻轻摇摆着,她看着眼前熟悉的两个同伴, 相当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这话说得太让人伤心了啦, 硝子。” 白发蓝瞳的少年带着圆片墨镜,他坐在走廊尽头敞开着的窗台之上,身后温柔的夜风袭涌而入,掀起他额角的碎发和带着折痕的衣角, 一脸笑嘻嘻的模样, 根本看不出半点伤心的影子。 “虽然早就料到了现在这种情况……” 扎着黑色丸子头额前留着一簇刘海的少年叹息一声, 从最里侧灰暗的消防楼梯一步一步迈了上来,走进了从窗户中照射进来的温凉月光之中,最后停在了五条悟的身侧。 因为失去了一件校服外套,于是夏油杰索性穿了一身私服,棉质短袖外面套了一件白色衬衫,搭上一条宽松的休闲裤,难得显出了一副无害中学生的面貌,一开口,说出来的话却还是熟悉的刺人,“但是真的看到你们两个的时候,果然心里还是有点不爽。” 虽然夜蛾正道那样强烈地反复警告了他们,还收走了津岛怜央那间房间的钥匙,但是仅仅在第二天的晚上,极其叛逆的一年级三人组就趁着凌晨夜蛾正道回家休息的空隙,不约而同地在津岛怜央的房间门口相聚了。 “别说废话了,我们其实都是为了同一件事情而来的吧。”家入硝子摸了摸百褶裙侧边的暗兜,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夹子,顺手把有些恼人的碎发别了上去,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如果你说的是让绘里奈再使用一次术式的话,那应该是的。”夏油杰说道,“虽然只是猜测,但既然是由我来提出的愿望,代价也理所应当地该由我来支付,我可没有欠别人人情的习惯。”他皱起了眉头,十分嫌弃地对自己的另外两个同伴发出了质问,“所以你们过来做什么?” “你这家伙就喜欢把什么都揽在自己身上。”家入硝子叹了一口气,“真想不明白,这样难道不累吗?” 她说,“帮你们善后我都做习惯了,你就不要抢我的工作了。反转术式用在我自己身上可比用在别人身上方便。” “而且,”家入硝子用食指点了点下唇,露出了一个有点恶劣的笑容,拖长了尾音,故意戏弄着夏油杰,“‘夏油杰欠了家入硝子一个人情’——这样的说法听起来还蛮不错的嘛!” “我!我的话!”五条悟高高举起了手,用相当清爽的开朗笑容说出了可能会让每一个老师都气到心梗的宣言,“是因为只要是老师禁止的事情我都想做!” 家入硝子和夏油杰难得统一地露出了无语的神情,用眼神相互交流着。 ——这家伙还有救吗? ——没救了吧。 “嘛,虽然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但是主要的原因果然还是想要再看一次绘里奈使用术式的过程。”五条悟轻巧地从窗台上跳了下来,鞋跟与地板相触只发出了“哒”的一声轻响,雪白的头发如月光般轻轻浮动着,他把双手插进裤兜中,走向家入硝子,他感叹道,“绘里奈真的是很特别的咒灵哦。” “那是当然的啦,特级咒灵不就是因为特别才被评为特级的吗?”家入硝子这样说道。 “啊,真令人伤心,硝子跟我根本一点默契都没有。”五条悟做出了假哭的神情。 “那真是太好了。”家入硝子冷酷无情,不为所动,甚至补了一刀,“我要是跟你这种人渣要是有默契的话,冥冥学姐和庵歌姬学姐绝对会哭的。” “所以,你说的‘特别’是指什么?” “我所说的‘特别’不是指特级咒灵的特别,而是绘里奈术式发动的方式的特别。”五条悟停在了津岛怜央的房间门口,说道,“昨天绘里奈不是实现了杰的愿望吗?那个时候,我确定自己认真地去看了。” 他摘下了圆片墨镜,露出了那双一碧如洗的晴空般的蓝瞳,“但是,从绘里奈清除了东京都立大学附属中学的咒灵到她重新藏进了怜央的身体中的这整个过程之中,除去绘里奈体内切切实实削减了的咒力之外,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没有使用生得术式的咒力波动,也看不清那些瞬间减少的咒力的流向,就像是抹去了过程,直接从起因跳跃到了结果一般。” “所以我想要再观察一次,绘里奈的术式究竟是怎样发动的。” “那不还是要让绘里奈再进行一次强求吗?你跟我们的目的也是一样的。”家入硝子叹了一口气,“算了,反正也没办法再让你们回去了,干脆三人一起行动好了。”她将手伸进了裙子的暗兜之中,“你们应该没准备钥匙吧?” “钥匙?”夏油杰挑了挑眉,从裤兜中拿出了一把黄铜钥匙,摊开手心放在家入硝子面前给她看,那把形制朴素的房间钥匙在月光下闪烁着金属的光泽,他说道,“你是在说这个吗?” “诶?”家入硝子有些怔愣,“你也去夜蛾老师那里偷钥匙了吗?” “嗯,因为昨天晚上就有这个打算了,所以趁着夜蛾老师去做报告的时候,去了他的办公室里。” 虽然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行事作风都像是不良,但其实夏油杰从小就是优等生,成绩优异,头脑细致,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提前做好规划。 夏油杰用小拇指穿过套着钥匙的铁圈,轻松甩了一圈之后,将钥匙捏在了手心里。 “看来我们想到一块去了啊。”家入硝子的手还在暗兜里,她左右摸了个遍,但指尖就是没有碰到那一点金属的冷硬触感,她有些奇怪地换了一边口袋,嘀咕着自己是不是放错地方了,“奇怪……钥匙去哪了?” “钥匙吗?”五条悟笑嘻嘻地把手从裤兜里拿了出来,纤长的手指上正捏着一把跟夏油杰手上一模一样的钥匙,他洋洋得意得故意在家入硝子面前炫耀了一圈,说道,“我也有一把哦~” “等等,我记得宿舍房间的钥匙的话一共只有两把……”家入硝子说到一半,声音越说越轻,显然也逐渐回过神来了,她还在暗兜里的拳头瞬间就捏紧了,脸上暴起了青筋,她咬牙切齿,“五条悟,你这家伙是刚刚才从我这里偷走的钥匙吧?!” “哈哈硝子你也太迟钝了吧……唔!” 2 在狠狠给了五条悟一拳之后,家入硝子气鼓鼓地用钥匙开了门。 开了门之后,三人都不禁小心翼翼地放轻了呼吸,他们动作极轻地合上了门,脱了鞋走进玄关,在绕过门口的餐厅和小厨房之后,走进了津岛怜央休息的卧室。 小小的卧室里是一片漆黑寂静,静谧的氛围缓缓流淌着,只能听见孩子沉睡时发出的小小呼吸声,空气还涌动着一种自然的融融暖香。 津岛怜央盖着薄薄的夏被,他并不睡在枕头上,手臂环抱着膝盖,整个人都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脑袋埋在枕头与被子的空隙之中,在一种略微缺氧的状态之下酣睡着。 他的身体随着呼吸的频率轻轻地起伏着,借着从窗口薄纱出透射进来的清浅月光,三人可以看清他脸上因为甘甜睡眠而浮现出来的浅浅薄红。 “要叫醒他吗?”家入硝子有些不忍,小声说道,“这也太有负罪感了吧。” 但在她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那两人已经毫不拖沓地行动起来了。 五条悟摸着黑找到了开关,啪的一声点亮了顶灯,冰凉明亮的白光倾泻而下,照亮了整间房间。 而另一边的夏油杰已经站在了津岛怜央的床边,捏住被子的一角,手一抬便毫不留情地一把掀开了被子,他俯下身去轻轻摇晃着小孩的身体,尝试着把他叫醒,“怜央、怜央,醒一醒。” “啊?”五条悟一脸困惑地转过头来,刚刚专注于找开关的他只听清了家入硝子说的最后几个字,“什么负罪感?” 高估了这两个人渣的下限的家入硝子面无表情地吐出了一句话,“……不,没什么。” 迷迷糊糊半夜被叫醒的津岛怜央揉了揉眼睛,眼角因为困意而沁出了一点湿润的生理泪水,他坐了起来,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三个人,清润的如同黑珍珠一般的眼瞳中还没有聚上焦,眼前是一片黑漆漆的莫名景象,连三人的身影都如同幽灵般模糊不定。 津岛怜央的脑袋里则是一片朦胧的混沌,连声音都带着些迷糊,他问道,“是谁……?” “是五条悟。”五条悟小声地说。 “是夏油杰。”夏油杰连这方面都要攀比,他用比五条悟更小一点的声音说道。 “是家入硝子……?”莫名其妙地加入这场战役的家入硝子稀里糊涂地用气音说道。 实际上津岛怜央谁的话都没有听清。 小小的孩子脾气很好,即使在熟睡中被人叫醒也没有发脾气,他看着眼前的三人,带着惺忪睡意的黑色眼瞳逐渐地清醒了过来,在将眼眶中积蓄着的生理泪水都用手擦干之后,才看清楚了三个人的模样。 他问,“有什么事吗?” “能拜托你再让绘里奈出来一次吗?”夏油杰贴心地从旁边拿来了外套,让津岛怜央先披上,避免着凉。 “要让绘里奈出来吗?”津岛怜央乖乖地伸手接过衣服,自己穿上了外套,他将略微宽大的外套拢得紧了些,用那样纯然的信赖的眼神望向他们,清清脆脆地答应了,“可以啊。” “但是,”津岛怜央带着一点小担忧嘱咐道,“你们不可以欺负绘里奈哦。” “不会的,我们不会欺负绘里奈的。”五条悟认真承诺的时候,总有一种让人能够信任的力量,“我们保证。” 津岛怜央朝他们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用既纯粹又明亮的眼神看向他们,为着小小的承诺而道了谢,“谢谢。” 他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很快,那熟悉的阴冷黏腻的漆黑气息再次上浮,占据了孩子的身体。 皮肤惨白、五官漆黑的绘里奈睁开了眼睛,她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三人,一言不发。 “绘里奈……可以再对我们提出一次强求吗?”家入硝子犹豫了一下,尝试着跟绘里奈进行沟通。 “要……吗?” 绘里奈模糊且断断续续的尖细声音响了起来,她无声地咧开了笑脸,“要……跟绘里奈、一起……玩游戏吗?” 那只有简单弧度的笑脸,满溢着令人恐惧的森冷诅咒,丝毫没有孩子的柔软与可爱,只让人感到被虫蚁啃食骨髓般毛骨悚然的麻痹和痒意。 不过在场的三位都是咒术师,虽然才刚刚入校学习一年没到,但即使是普通人家出身的夏油杰都见识过各种各样的怪异诅咒了,对这种常人没法看见的异常都已经熟视无睹了,此时面对绘里奈,没有人会因此退缩。 “嗯。”夏油杰果断地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他对绘里奈说,“对我提出强求吧,绘里奈。” 绘里奈张开嘴笑了起来,森然、颤抖的笑声充斥着整个房间,扭曲的咒力从她的身体中散逸了出来,如同潮湿的水汽一般渗入了墙体,让电路反了潮。 在夏油杰说出了同意的话语之后,他们就被笼罩在了绘里奈的诅咒之下。 滋啦、滋啦的电流声在耳畔响起,悬在天花板上的苍白顶灯晃了晃。 连窗外的夜色都仿佛更浓郁了些,月亮变得如星子般黯淡无光。 不稳定的电流让惨白的灯光闪烁不定,在忽明忽暗的房间里,绘里奈慢慢地爬下了床,赤|裸着的小脚踩在冰凉的木质地板上,她却仿佛毫无知觉般,甚至没有瑟缩一下。 绘里奈就站在那里,把食指含进了嘴里,她面上露出了犹豫的神色,犹疑不定地左右打量了一下,随后像是终于选定了目标一般,露出了笑脸,径直地朝着靠墙伫立着的五条悟走去。 她在五条悟的面前站定,伸出了一双小小的柔软的手,“五条悟。”绘里奈笑了,带着孩子般的天真烂漫,对五条悟提出了自己的请求,“可以给我你的左眼吗?” 那一刹那,整个房间里凝固着令人窒息的死寂。 窗口的薄纱还在轻风中微微浮动,天花板上的顶灯明暗不定地闪烁着,月光变换着光影,却越发显出了房间内四个人之间比砖石更沉默的氛围来。 家入硝子和夏油杰都露出了怔然的神色,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一次强求的难度会跟上一次强求的难度跨越这么大的梯度。 “怎么办?”家入硝子的眼瞳中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慌张神色,她紧咬着下唇,有些惊惶不安地说,“悟的眼睛可是五条家的六眼,被绘里奈拿走之后还可以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吗?” “悟。”夏油杰同样转头看向五条悟,面色紧绷,他提出了一个新的设想,“绘里奈也是咒灵,并且她跟津岛怜央之间并不是服从与被服从的关系,我可以尝试着现在就把绘里奈收服掉。” 反倒是被强求的五条悟在三人之中显出了最镇定的模样,他甚至露出了一个略带兴味的笑容,说,“硝子,杰,不要露出这样一幅事情好像很严重的模样来,太难看了。” 他站直了身体,伸出手来捏了捏绘里奈冰凉的小脸,说,“绘里奈只是在跟我们玩游戏呢,对吧?” 绘里奈的脸被五条悟捏的变了形,她以为眼前的白发少年是在跟她玩耍,咯咯地笑出了声,但却没有回答五条悟的问话,只是又一遍地重复了请求,“五条悟,可以给我你的左眼吗?” “可以哦。”五条悟朝绘里奈露出了笑脸,相当干脆地答应了绘里奈的请求,“绘里奈想要的话,就给你吧。” 五条悟从容地摘下了墨镜,放进自己的口袋里,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左眼,找准了位置之后毫不犹豫地将手指插进了眼窝之中,自己动手将眼球抠挖了出来。 自出生起就被五条家视作神子全力侍奉着,又同时兼有[六眼]和[无下限术式],除去初学咒术的那段时间,五条悟几乎都记不起来自己上次受伤是什么时候了。 或许就是因为如此吧,即使成为了每天游离在生死边缘的咒术师,五条悟也还没有习惯受伤时的疼痛。 瞬间的剧痛让五条悟脸色唰的一下苍白了起来,他空荡荡的左眼窝中喷涌出了许多的鲜血,沿着少年清瘦的面部轮廓滴答滴答向下蔓延着,几滴鲜血随着被拽出的视神经被甩到了绘里奈的脸上,划出一道锋利的血痕。 那惨白如能面的脸庞,漆黑空洞的五官,再加上猩红艳丽的血痕,顿时令绘里奈显出了无限的恐怖来。 在家入硝子与夏油杰的眼中,她脸上挂着的、那明明与先前一般无二的笑容,忽然变得诡谲而难测起来。 3 冷汗密密麻麻地从五条悟的额角沁了出来,他拒绝了家入硝子要立刻为他治疗的焦急举动,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将那颗仍然有着美丽的湛蓝瞳孔的眼球轻轻放在了绘里奈的手中,“……给你。” “谢谢。” 绘里奈用喜爱的目光注视着自己手中还滴着鲜血的眼球,软软地道了谢。 单单只听他们的对话的话,简直就像是亲切友好地在交流着借出什么他人没有的东西一样。 家入硝子一再上前,想要用反转术式帮五条悟治疗好他的眼睛,却因为五条悟在这种情况下还坚持着开启了无下限术式,而无法碰到他的身体,有些气急败坏地怒吼道,“五条悟!” 因为疼痛而浑身冒着冷汗,五条悟没有多余的精力能分出来跟家入硝子解释,只能简单地推拒开家入硝子的手,对她说,“硝子,等一下再跟你解释。” 咒术师会将体内流转的咒力用于强化身体之上,通常来说□□的强度都是正常人的好几倍,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伤口的愈合速度。 只不过十几秒的时间,在适应了那样剧烈的疼痛之后,五条悟的脸色稍稍好看了起来,他没有去管还在空荡荡的还流着血的左眼窝,只稍稍将扎人的白发拨开了一点。 而站在他们面前的绘里奈摊开的双手还没有收回去,她带着那弧度单调的笑容,向五条悟提出了第二个请求,“五条悟,可以给我你左手的钩骨吗?” “可以哦。”五条悟依旧轻松地答应了,他把左手伸了出去,笑着说,“绘里奈想要的话,自己来拿就可以了。” 五条悟左眼处的眼皮松松地耷拉了下来,盖住了空荡荡的眼窝,他那只仅剩下来的霜花一般美丽的晴蓝右眼之中,隐隐透出了一点不可窥探的疯狂。 “好——”绘里奈拖长了尾音,认认真真地答应了下来。 眨眼间,五条悟的左手靠中间的位置就突兀地凹陷了一小块进去,而绘里奈的手中却多出了一块惨白的钩子状的骨头。 五条悟的身体无法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夏油杰已经冷静了下来,说实话,目前为止绘里奈提出来的两个要求的强度对咒术师而言并不算太大,只要不会立即身亡,家入硝子就能使用反转术式将五条悟治疗好,他们之前的惊慌也只是因为五条悟的眼睛对于整个咒术界来说都有着重要的意义,将六眼交到一个还未知术式的咒灵手中,风险实在有些大。 但当夏油杰看到五条悟失去了钩骨的那只微微凹陷下去的左手时,他仍然无法克制地捏紧了拳头,忍耐着自己心中的酸涩。 绘里奈没有给他们缓冲的时间,在得到了五条悟左手的钩骨之后,她提出了第三个强求,“五条悟,”她如黑洞一般没有光泽的眼睛看不出喜怒,“可以给我你右腿的腓骨吗?” “可以哦,绘里奈来拿吧。”五条悟笑着说,他左眼处的伤口已经慢慢止住了鲜血,看上去没有那么可怖了。 下一秒,五条悟踉跄了一下,他的右腿被校服裤遮掩着,虽然看上去没有什么异样,但实际上少了一根骨头之后,那条腿已经使不上力气了。 他用尚还完好的右手搭在了夏油杰的身上,纤长有力的手掌克制不住地紧紧捏住了夏油杰的肩膀,力道大到像是要捏碎那块位置的肩胛骨,他借着力站直了身体。 夏油杰则小心翼翼地扶住了此时略微急促地喘着气、显得有些虚弱的五条悟,心中有一种不真实般的恍惚感。 这是五条悟吗? 那个强大、可靠、从来没有失败过、仿佛可以抗住一切压力的五条悟……? 夏油杰从来没有见过自己强大的白发同伴受伤的样子,他只感觉现在倚靠在自己身上的像是某种易碎的绚丽琉璃一般,只要他稍一松手,就会无法挽回地直直坠落,碎成一瓣瓣再也无法复原的残片。 他不由自主地收紧了揽着五条悟的手臂。 心中有一种荒谬的倒错感。 而心满意足地实现了三个强求之后的绘里奈再一次对五条悟说出了那句话,“五条悟,你有什么愿望想要实现吗?” 而五条悟对正仰头看着他乖乖地等待他提出愿望的绘里奈说,“绘里奈,可以请你把我治好吗?” “好。”绘里奈的声音如同机械般冰冷而无机质。 她小心翼翼地收好了自己得到的东西,伸出了双手拉住了五条悟松松垂落下来的左手。 那两只小小的冰凉柔软的手捧住了五条悟比她大上了两倍不止的手掌,自掌心释放出了明亮的暖白色光芒。 被绘里奈治疗,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温暖的,懒洋洋的,像是一身疲惫地回到家之后泡在温水中浑身毛孔都舒展开了的舒适,跟她自诅咒中诞生的、阴冷的、污浊的本质全然不同。 跟先前夏油杰所提出来的祛除咒灵的愿望不同,绘里奈这一次耗费的时间似乎格外漫长,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跳过过程给出结果,连同咒力反转与流动的过程都被五条悟观察的一清二楚。 他那只像是无尽蔓延着的天空一般的湛蓝眼睛微微睁大了,无数的信息流闪烁着蓝莹莹的光芒纷至沓来地涌入了他的脑海,在层层筛选、补缺、分类、整合之后汇总成简洁的情报刻入记忆。 大约半分钟之后,绘里奈的治疗结束了。 “好了。”绘里奈松开了小手,朝后退了一步,这样说道。 她没有再看五条悟一眼,转身哒哒地跑去把自己刚刚暂时放置在一旁的收获幸福地抱了起来,然后乖乖地站在原地,垂下头颅,闭上了双眼,惨白的肤色渐渐褪去,污浊的咒力也尽数收敛到了体内,恢复了正常孩子的相貌。 津岛怜央苏醒了过来。 那场面其实有些惊悚。 被拿走了器官的本人正站在旁边,看着绘里奈那像是如同得到了心爱的玩具一般,把常人眼中看来应该十分恐惧的眼球和惨白骨头交给了津岛怜央保管的举动,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奇怪了起来。 而刚刚从潜意识深处浮现上来的津岛怜央还有些迷茫,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东西,情绪却十分平淡,他只是仰头看向了半张脸都沾满了鲜血的五条悟,问道,“这些是绘里奈的东西吗?” 是,但不完全是。 “哈哈,怎么说呢?”五条悟看着那三样从自己身上取下来的东西,脸上的笑容都变得勉强了起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吧?” 津岛怜央认真地点了头,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来,“那我要帮绘里奈好好保管才行。” 他拉开了自己空荡荡的衣柜,里面已经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上一次绘里奈要过来的夏油杰的校服外套了,他就这样把五条悟的左眼、钩骨和腓骨放在了那件外套之上。 那三样器官之上已经被一层淡淡的咒力包裹住了,比起单纯的人体组织,更像是正在快速蜕变着的咒物,上面被蒙上了一层黯淡的诅咒。 五条悟的眼神微微凛然了起来。 但津岛怜央的不对劲很快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在小心地安置好绘里奈通过强求获得的那三样东西之后,津岛怜央轻轻关上了衣柜的门,却忽然伫立在原地不再动弹,迟迟没有松开他握住衣柜门把的手。 个子小小的孩子低垂着头,一手拉着门把手,另一只手则自然地垂下,他半长的黑发松松地垂落下来遮掩住了他的神情,叫人看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 五条悟皱起了眉,试探性地喊了一声,“怜央?” 这一声呼喊如同压到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般,津岛怜央的身体忽然无力地倒了下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砸地三人心头一颤。 五条悟几步上前,蹲下身来探查津岛怜央的情况。 津岛怜央眼睛紧闭着,脸色苍白,呼吸有些急促,显然已经失去了意识,看上去像是情况危急的模样。 但是当五条悟仔细检查过他的身体之后却发现,津岛怜央的身体除去有些瘦弱和营养不良之外没有什么大毛病,他更像是处于一种体力消耗过度的状态,正沉沉地昏睡着,恢复身体状况。 也就是说,他现在的昏迷其实是一种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在启动着,只要放任他自己休息就可以了。 家入硝子稍微落后了五条悟一步,她拍了拍五条悟的肩膀,示意他腾出一个位置来给她。 “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体力消耗过度。”五条悟说,他后撤了一步,给家入硝子让出了位置。 家入硝子的检查比五条悟更专业些,但她很快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这样的情况反转术式没有什么用处,只能让他好好休息。” 对小孩子有着天然的柔软本能的女学生将津岛怜央横抱了起来,把他放回床铺之上,又替他脱了外套,盖好了被子。 夏油杰没有上前,但在听了他们的结论之后也松了一口气下来。 他们三人都以为没有什么大碍。 而安置好了津岛怜央的家入硝子则转过身来横眉竖目地看着五条悟,冷冷说道,“你是不是还欠着我一个解释?” 家入硝子还生着五条悟的气,她那双眼角微微下垂的柔美眼瞳之中满是看向不配合的病人时的不赞同和怒火,即使在五条悟拜托绘里奈治好了自己的眼睛和两处缺少了骨头的地方之后也没能消下去一点气,此时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五条悟,等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 “哈哈。”五条悟抓了抓头发,尴尬地干笑了两声,难得放软了语气跟家入硝子道歉,“抱歉,硝子,我也是临时才决定这样做的,没来得及跟你们说。” 他的神色稍稍认真了起来,“如果绘里奈像上次那样使用正向的咒力施展术式的话,六眼第一次无法观测到的过程,第二次也会是同样的结果。” 五条悟说,“因此在绘里奈对我索要了左眼之后,我脑中灵光一现,想起了硝子的反转术式。如果六眼无法观察到绘里奈正向的咒力流动,那么绘里奈使用反向的咒力来施展术式的过程会不会结果有所不同呢?” “因为脑袋中突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嘛,所以我毫不犹豫地就做了。” 夏油杰半是无奈半是忧心地说,“你这家伙,也太莽撞了吧。” 但看着五条悟一如既往自信又狂妄的模样,他还是稍稍松了一口气,心中那层雾蒙蒙的淡淡阴影缓缓褪去。 “杰,这才是青春嘛!”五条悟竖起了大拇指,露出了明朗的笑容,企图掩盖自己的过失,“都像你这样沉闷老成的话,少年时期还有什么意思啊!” “哼。”家入硝子冷哼了一声,“勉强接受你的解释好了。” “看在你是替我挡了灾的份上,这次就让你一下好了。”夏油杰哼了一声,咬碎牙吞下了五条悟对他‘沉闷老成’的评价,按捺住了自己蠢蠢欲动想要打一架的心情,他忍下一口恶气,问道,“所以呢,你有看出什么成果来吗?” 五条悟露出了一个有些狡黠的笑容来,神神秘秘地说,“等明天夜蛾老师来了我再跟你们一起说好了。” “竟然还卖关子?”家入硝子有些不满地嘟哝着。 “我可不想花费功夫重复两遍的讲解。” 而夏油杰则提出了一个相当现实的问题,“那我们该怎么跟夜蛾老师解释我们为什么今晚会出现在这间宿舍呢?” 家入硝子的脸变得僵硬了起来。 而五条悟则竖起了食指,用相当严肃的语气说道,“这种时候——”他忽然变了脸,用吊儿郎当的神情笑眯眯地说道,“当然是果断道歉啦!” “你这家伙果然一开始就做好了土下座的准备吧!” 第21章 第 21 章 第二天, 烈日当头,秋日高悬的炙热太阳把地面烘烤,蒸腾出微微扭曲着的气流, 咒术高专正午的训练场上,只有寥寥无几的几个身影在训练场上融化成了几个小小的黑点。 “对不起, 夜蛾老师, 我们错了!” 一年级的三人组以相当标准的土下座姿势跪坐在夜蛾正道的面前, 理直气壮地大声道着歉, 脸上毫无惭愧的神情。 夜蛾正道的额角迸出了青筋,他看着没有一丝反省之意的三个学生,忍无可忍地大吼着,“你们这三个混蛋, 倒是装也给我装出一副悔过的样子啊!!” “对不起啊,夜蛾老师,我演技不太好来着……”说着这话的家入硝子脸上倒是稍稍显出了一点惭愧的神色。 “做不到。”夏油杰干脆利落地这样说道。 “不要~谁要对着中年大叔的阴沉脸演戏啊。”五条悟拖长了尾音,极不情愿地回答着。 夜蛾正道深呼了一口气, 勉强克制住了自己心中澎湃沸腾着的教育理想,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更重要的事情上, “算了。悟,你先说说看你昨天晚上在绘里奈身上得到的新情报好了。” 五条悟站起身来, 拍了拍身上沾染上的细碎土石, 用手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圆片墨镜,轻松地说道,“虽然说是新情报,但其实也不那么新啦。” 夜蛾正道皱了皱眉, 没能理解五条悟所说的话, “什么意思?” “因为绘里奈其实从来没有掩饰过她术式的本质。”五条悟说道, “从一开始起就是。” “只要完成了津岛怜央提出来的三个强求,就可以向绘里奈提出一个请求。”五条悟提起了绘里奈术式中最基础的规则,为了强调这一点,他左手竖起了三根手指,而后右手则竖起了一根食指,说道,“这就是绘里奈术式中所规定的等价交换原则,其实这条原则,用我们更熟悉的词来形容的话,就是[束缚]。” “束缚?”夜蛾正道重复了一遍,陷入了深思,“的确,你之前就有提到过,当绘里奈使用术式呼唤你的名字时,你感觉到自己与她之间就建立了某种[束缚]。” “没有错。”五条悟打了个响指,“绘里奈的术式——其实就是强制与他人建立起[束缚],将他人拉入她所制定的游戏规则之中。”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只要得知了一个人的名字,只要那个人出现在了绘里奈的面前,他就必定会被拉扯进绘里奈所制定规则的束缚之中,无论是强者或是弱者,无论是咒术师或是非术师,无论是人类或是咒灵,在绘里奈的面前,都是一模一样的、毫无反抗的余地,只能按照她的规则,任由她如同玩弄布偶般随意摆布。 要么,完成绘里奈的三次强求,得到一次奖励。 要么,无法完成强求,在绘里奈的游戏过程中连带着自己所爱之人一同死去。 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头顶的太阳还在灼灼放光,咒术高专为了避免磨损、方便战斗而刻意制作的厚实的黑色校服沉闷拘束着身体,里面白色的衬衣早已经被汗水打湿又干涸过不知几遍了。 死寂的氛围蔓延在阳光灿烂的白日里。 在慢了一拍意识到五条悟所说出的那句话中包含的意义时,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让人头皮发麻的冰冷战栗感。 “也就是说,只要被绘里奈进行了强求,在没有完成她的三个强求或者死亡之前,被强求者就永远无法退出她所制定的游戏,是吗?”夏油杰问道。 “bgo!”五条悟赞赏地看了夏油杰一眼。 他贴心地解释了一番,“在经过昨天晚上的测试之后,我们已经可以肯定,在绘里奈的规则之中,前一个人请求的代价将由下一个人支付。” “绘里奈究竟可以做到怎样的程度,能完成多困难的请求,这些都还是未知的,但仅仅就绘里奈目前所表现出来的能力来看,祛除咒灵对她来说并不费什么力气。” “相对的,她并不擅长治愈类的请求,使用反转术式的时候,不仅绘里奈需要直接碰触到被治愈的人,而且花费的时间和咒力都比之前要成倍地增加,连作为她宿主的津岛怜央都会因为体力的过度消耗而昏倒。” “虽然有着这样的弊端,但也不可否认,在目前为止的咒术界之中,除去硝子之外,只有绘里奈可以做到将反转术式用到其他人身上了。从这方面来讲,绘里奈的术式可以实现的愿望范围其实相当广阔。” 五条悟说道,“只需要付出极少的代价就可以实现自身能力不足而无法企及的愿望,明明什么都还没有做却要被迫背负起上一个人沉重的贪欲——绘里奈的存在,其实就如同诱导着不幸发生的魔盒一般。” “在面对绘里奈时,因为不知道下一个要替他们付出代价的人是谁,因为不关心下一个人会因此承受怎样的不幸,因为触手可及的愿望实在太过蛊惑,人性之中的冷漠、自私与贪欲会被放大到了极点,而在被强求者为了满足自身庞杂的欲念而向绘里奈许下愿望之时,其实就已经背负了诅咒他人的罪孽。” 夏油杰喃喃道,“但是,当下一个人面对着绘里奈所提出来的血腥而恐怖的强求时,又会因此产生惧怕、怨恨,在不知不觉间诅咒着上一个被强求者。” “没错,而借由绘里奈这个中转站,这些满溢而出的负面情绪都会充分地转化为咒力,切切实实地传递到每一个被强求者的身上。”五条悟这样说道。 他的神情有些冷,“在绘里奈这个闭塞寂静的黑箱子中,所有人都在被人心诅咒着。” 夜蛾正道沉默着,他的身形威严而魁梧,带着让人安心的厚重感。 在认真地听完了五条悟所说的推测和慎重的思索之后,夜蛾正道做出了决定。 “听好了,悟,杰,还有硝子。”他说道,“我昨天交给高层的任务报告中已经完全将津岛怜央和绘里奈撇了出去,将事情定性为一级变异咒灵的特殊领域。” “我们今天所说的事情,包括绘里奈的术式,都绝对不可以泄露出去,明白了吗?”夜蛾正道说。 “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夜蛾正道的语调有些低沉,“永远不要试图去触碰这条高压线,绘里奈的术式一旦流传了出去,就会有数不清的邪恶之徒为了得到这份力量不择手段地蜂拥而至,到那时候,那孩子的命运一定会拐到一条漆黑无光、又充满崎岖的道路上。” “我知道的,夜蛾老师是想保护怜央吧?”家入硝子这样说,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来,“我是绝对、绝对不会说出去的!”她用双手捂住了嘴,瞪大了眼睛,表示自己的决心。 “我不是什么多嘴的人。”夏油杰说,他低垂着眼帘,细长的眉眼显出了一种佛陀般的慈悲感,他轻轻说道,“况且,如果要让怜央背负起这样被人们许愿的沉重命运,这是一桩令人悲叹的罪孽。” 夜蛾正道点点头,赞同地瞥了夏油杰和家入硝子一眼,最后转头看向五条悟,眼中带着严厉的警告意味。 “什么嘛!”五条悟瞬间不满地嚷嚷了起来,“在夜蛾老师眼里,我就这么不值得信赖吗?” “那是因为你之前所做的事情实在是让人无法信赖!”夜蛾正道一想到五条悟才入学不到一年给他惹了多少事,就浑身冒火。 “放心好了,我不会说出去的。”五条悟把双手搭在了脑后,俏皮地朝夜蛾正道眨了下眼,“毕竟让那群该埋在地底腐烂的老头们剥夺小孩子的童年可是不可饶恕的事情。” 被恶心到了的夜蛾正道一哆嗦。 “对了。”夜蛾正道说道,“那孩子情况怎么样?你们三个昨天晚上把他折腾地不轻吧。” 他用谴责的眼神看向了这三个不听话的学生。 “啊哈哈哈。”五条悟挠了挠脑袋,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他说道,“硝子和我都检查过了,只是体力消耗过度而已,好好休息一下应该就可以恢复过来了。” “是吗?”夜蛾正道说,“那就好。” 他稍稍安下心来,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上有些西移的炙热火球,拍了拍手,说道,“好了,刚刚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了,趁今天我还算空闲,来给你们上一堂实战课吧。” “好。” “来吧。” 这时候的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津岛怜央会整整昏睡了三天。 成日里忙于训练和出任务的咒术师们没有那么多空闲去关注津岛怜央的情况,这件事情还是负责给被关押在宿舍中的津岛怜央送食水的专门人员发现的。 第二天,那位因为战斗能力不足而选择退学辅助咒术师们做些琐事的辅助监督说—— ‘我得到了文件批准,可以随意进出那间宿舍,负责照顾津岛怜央的生活起居,一直以来都遵循着咒术师的警告,没有跟津岛怜央说过一句话,也每次都小心注意着不把标有自己姓名的物品带入那间宿舍,从来没有出过差错。在发现那孩子没有像往常一样早早起身时,我感到了奇怪,特地向负责津岛怜央的夜蛾老师转达了这件事情,但第一天的时候,夜蛾老师特地回复了我,说不要打扰津岛怜央,让那孩子好好休息一天。因此我没有太过在意。’ ‘但是我第二天过去的时候,本来应该是昨日份的餐食纹丝未动,津岛怜央也依旧躺在床上一动未动,我便感觉到有些害怕了,连忙来到他的床铺旁边,轻声唤着津岛怜央的名字,试图叫醒他,没有结果后,又掀开了将他整个人都闷在了其中的薄被,才发现他的脸色有些不正常的苍白,才两天未到,两边的脸颊处已经明显地瘦削了下去,呼吸很轻,但又不像是生病了的模样。’ ‘我认为当时的情况已经无法拖延下去了,因此在联系不上夜蛾老师的情况下,擅自把他送去了普通的医院进行检查——关于这一点,我愿意接受处罚。但很可惜的是,医生并没有检查出什么问题,最终也只能给出补充营养剂和葡萄糖的配方,让他在无法进食的情况下摄取一点能量。’ 而因为正巧接到高层的任务,带着学生们前去祛除特级咒灵的夜蛾正道在隔绝了电子信号的帐消失之后,才接到了那位辅助监督的信息。 to 夜蛾老师 津岛怜央的情况不太对,因为暂时联系不上您,我擅自作出了决定,将津岛怜央送到了东京综合病院进行检查和治疗,请您在收到这条信息之后,尽快联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