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凶手?[快穿]》 电梯惊魂 初春的风应是带有些许暖意的,可以卷走临江城漫长冬日里的寒冷。但今日一反常态,中午太阳才露了脸,下午就灰蒙蒙地一片。 回暖的天气中突一股股凌冽的气流,各有走势、汇聚成风,刮地丁烟即使翻起了大衣的领子,脸上还是生生的疼。 好不容易下班,却依然不让人好过,不光公司里的事不顺遂,天气也一样不给人好脸色。 时间虽然不晚,但公司旁的24小时便利店永远是最方便的选择。 临近换班的时间,售货员一脸倦怠地给丁烟热了一个饭团和一个三明治,就又一屁股落到凳子上,闭上双眼,也不知是真睡了,还是在养神。 丁烟在便利店的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打开手机回复消息。她就着纸杯子里还在往外冒热气的速溶咖啡吃完了那个三明治,留下一个饭团暖手,去取车回家。 本来就是没阳光的阴天,天空暗的很快,六点半的天色像是平日八点的样子——黑了个透,空中没有一颗星星。 路上很堵,丁烟刚好趁着堵车的空档分几口把饭团解决干净,肚子也饱的差不多了。 ***·*** 小区负一楼停车场。 丁烟迅速倒车入位,离开小车,将手缩入袖子里,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天气一凉,手机也没那么好玩了,手还是插在口袋里的好。丁烟闲的没事,趁着等电梯的空档便在周边来回踱步,四处观望。 无论外面有没有太阳,负一楼永远是偏暗的,空间太大,就算隔一段路安上一个灯,还是有不少没有被打到光的死角。 “吱——”声音划破沉寂。 停车场里没什么人,所以轮胎擦过地面的声音十分刺耳,不知道是谁那么急,也不怕擦到自己的车。 丁烟回头瞟了一眼,上下电梯按钮上显示的数字8,还没到B1,得再等等。 实在是冷,她伸出手 ,“哈——”,往上吹了口热气,又来回搓着,希望能暖一些。这时,从她身后传来一串匆忙而又凌乱的脚步声。 不过丁烟没时间管那声音,电梯要来了。 “叮!”电梯门一开,丁烟看着里面没人便抬脚往前走。刚进电梯,一个身量偏高,着黑色毛呢大衣的男人也跟着走了进来,面容倒是十分俊俏,五官深邃,眸亮如星,让人离不开眼。 她觉得约莫是刚刚噪音的制造者。不过明明是一副沉稳的样子,那么急着倒车,估计在赶时间。 丁烟开始庆幸自己的悠闲。 电梯里,她站在有按钮的一边,看B1也没别的人了,就按了“7”和“关门”。 电梯门缓缓合上,男人没有动作,估计是新住户,和她同一层楼? 小厢内右上角的数字开始上升,没有停下的样子,丁烟正盯着数字看,琢磨着这个点一楼居然没人等电梯这个事,就发现电梯到了7楼也没停,还径直往上涨。 数字7按钮确实亮了啊?她不由地又用手指在数字7的按钮上连按两下,电梯还是不听使唤——出故障了。 赶时间的黑衣男人看上去还比较镇定,面色如常,只是往丁烟的方向靠近了些,贴着电梯边缘站 着。 原本偏暗系的数字越来越亮,慢慢转为刺眼的猩红,到了“13”,数字终于涨停,电梯内的灯“刷”地灭了。 怕是是出了故障,倒霉!丁烟掏出手机准备打急救电话,划开屏幕解锁后就是手机自动关机的画面——没电了,真倒霉! 一片黑暗,一片死寂。 良久的沉默后,丁烟估摸着黑衣男人的方向对他道,:“先生,这电梯怕是出了故障,我手机没电了,你可以打个急救电话吗?” 男人没有回答,不过丁烟觉得男人似乎在盯着她看,心里不由地发毛,捏紧了微微出汗的右手。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才终于开口,声音粗粝沙哑,“再等等。” 等谁?等什么?怎么这般漫不经心?不是赶时间吗?有着满肚子的疑问和牢骚丁烟也不好意思直接开口,一时哑然。 电梯里只有猩红的数字13幽幽地亮着,诡异非常,黑暗和未知是能够侵蚀人心的毒药,狭小的空间里只能听到两人进出气的声音。 空气似乎变得粘稠起来了,丁烟觉得呼吸困难,刚准备再次开口,灯突然亮了,刺眼的狠。又听见刺啦刺啦地一阵声响,灯开始闪烁,加上那猩红的数字13,场面愈发恐怖。 她连忙往男人的方向看去,只见他终于拿出了手机,心里有了些许安慰。 “抱歉了,这里似乎没有信号。”男人有些抱歉地一笑。 不对啊?她曾经在电梯里打过电话,信号也不算很差,于是凑过头去看男人的手机屏幕。 只撇到一个锁屏的残影,好像是个女人?还是个有点眼熟的女人。 黑衣男人没有给丁烟仔细观察的机会,把手机收进了荷包。伸手将每层楼的按钮都按亮,接着用手臂把她推至墙边“最好靠墙半蹲。” 丁烟也没心思再去追究男人的手机到底有没有信号了,只知道今天摊上了大事。 她心跳如擂鼓,忙紧贴墙壁站稳,小腿还是微微地打着颤。脑内的神经就和电梯里一闪一闪的灯光一样抽搐着。 “别怕。”男人很绅士地安慰。 不怕就怪了,冷汗从丁烟的额头和鼻尖冒出,她只能祈求上天,电梯千万别往下落,救援人员能够尽快发现自己。 怕什么来什么,“唰”的一声,闪地丁烟脑壳疼的灯终于不亮了,连着猩红的数字13一起不亮了。她还没来得及细想,电梯骤然下落。 “啊——”尖细绝望的声音硬生生从喉咙里挤出,强烈的失重感让丁烟完全顾不上身边还有个陌生人。 下落时男人在空中抓了几下握住了丁烟的手,白嫩的手心满满是汗,她除了尖叫没有任何反应。 失重的状态就像是灵魂出窍,这种感觉持续了很久很久,这个下落时间并不像是13楼能达到的高度。 耳中尖锐的轰鸣让丁烟完全不能思考,只能感受到眼前一阵阵的白光,最后终于归于黑暗。 小村山鬼(1) ***·*** 传说金兰山上住着一位修仙之人,因渡劫失败化作山鬼,不生不死,喜怒无常,好食阴气。 金兰山上住有几户人家,这些山民为了安抚山鬼,月月供奉,而到每年的中元节还会特意挑选一位妙龄处女,带着贡品,去山腰处的小木屋过一夜。山鬼会在少女睡着之时来到木屋,吸食女子体内的阴气,饱食后便会满足归去,不但不侵害山民,而且会庇护众人平安。 这一习俗从祖传到孙,孙辈变为祖辈又传给孙,绵延百年,不曾断绝。 ***·*** 七月流火,虽说是下午阳光最烈的时候,圆脸妇人还是扯了件布衫套在外间,做好准备后出门落锁,往村尾方向快步而去。 村尾猎户家的独子满脸颓然,倚着他家的篱笆院墙,双目无神直视前方,圆脸妇人远看还以为他是在晒太阳,谁知走近后那人眼睛眨也不眨。 圆脸妇人打了个寒颤,像似想开口打声招呼,奈何被盯地毛骨悚然,于是作罢,她停在不远处的一扇木板院门外,抬起手急急地往门上狠了扣几下。 没人应声,妇人没有停顿,接着叩门,嘴里嚷着:“开门啊,烟烟,婶婶想跟你说说这事儿......” 院中西侧的小屋里一位女子合衣侧卧,呼吸均匀绵长,本应是幅闲适的美人小憩图,但其面色苍白,眼角似有泪痕,眉头似有皱起。 突然,女子猛地睁开眼,翻身,只见入眼处是数条灰白的木料搭上点茅草而成的房顶,主梁是根树皮都掉光的木头,估摸着是因年代太久,木头的螺纹处颜色深的发黑。 “咚咚咚,咚咚咚”那是手不住击打到门板上的声音,她下了床,穿上床底的布鞋,边往外走边往四周打量。 屋内有些阴暗潮湿,光线不大好,四周土墙的墙壁坑洼不平。 丁烟暗道,这房子和失重电梯之间只有着八竿子打不的关系,这到底是哪? 房外是个用泥墙围起的小院子,院子两边种着些野菜,东侧小屋旁有口井,中央杵着张石桌,桌边立着两个石凳。 正对着房门方向的是院子的大木门,木板门因承受敲打不住地抖动。 丁烟快步往前走,从门缝处往外瞧了瞧,发现敲门的是个身着花布衣裳的妇人,稍稍思衬,便拉开横在木门上的门栓,开了门。 “哎哟,我的烟烟呀,你可千万别想不开,依我看啊,说不定真是山鬼大人开恩,收了你家那年轻貌美的侄女儿做妻妾去了呢。”妇人一点也不客气,边说边抬腿便往里走,一屁股落在院子里的石凳上。 丁烟此时还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只能合了门,坐到大婶对面,低着头一声不吭。 “烟烟,村里的人找遍了这金兰山都没看见你那丫头,一个女孩子凭自己的脚程夜里能走多远?八成是山鬼掳了人走。”妇人看着丁烟不做声,话便突突突地往外冒,“今儿你就上婶儿家住去,你叔天没亮就动身往县里去了,我俩今晚一起也能有个照应。” 大婶儿正讲着,丁烟脑中突然传来一阵声音,“恭喜宿主成功绑定系统,开启剧情:山鬼,当前任务,找出陷害丁玲真凶,完成进度0/100” “绑定系统?”丁烟心中满满疑惑,默念道。 “是的,我是人工智能零,当前为您服务。” “怎么回事?我不是遇到事故电梯了吗?”丁烟默问。 “电梯事故触发当前系统,任务完成即可离开本世界。” “那山鬼是什么?我现在又是谁?” “山鬼是当地人信仰的一种土地神,你是丁烟。”系统倒是一板一眼地回答着丁烟的疑问。 既然系统什么都回答,丁烟便试探着问了两个和案子相关的问题“丁玲在哪儿失踪的?何时失踪的?” “宿主提问超出回答范围,无法作答。” 丁烟一时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看来这个失踪事件只能靠自己调查,于是她尽快进入角色,捋了捋脑子里得到的信息。 面前这个正在讲话的的女人应该是原主的婶婶,丁玲是这个原主失踪的侄女,至于这个婶婶所说的山鬼抓人肯定是胡话,不然系统也不会发派这样的任务,而现在想要了解事情的经过估计需要从“山鬼大人”这里着手。 “婶儿,你能带我去供奉山鬼大人的地方看看吗?”山鬼若是这金兰山的土地神,那么这群村民一定有供奉山神的地方。 婶婶看到丁烟终于愿意开口说话,自是答应:“哎,看来你还是不死心,我就陪你再去一趟,不过你一个弱女子如何找回玲丫头啊。”边说边往外走。 看来自己没猜错,丁烟连忙起身,关门落锁,跟在婶婶身后。两人一路走着说着,丁烟也正好趁机打听一下相关的信息。 ***·*** 金兰村在金兰山的山脚处,曾经在山间打猎的山民随着变迁纷纷到山脚处落了脚,从狩猎变为务农为生,现在村里仅存的一家猎户还不是土生土长的金兰村人,是个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外来人口。 丁烟的哥哥丁其鸣是个争气的读书人,曾经中过举,但芝麻大小的官没做几天,家中父母均得了痨病,年纪轻轻就去了,他也只能辞了官赶忙返乡回家守孝,丁忧期后娶了村中的涵姐儿为妻。 涵姐儿一家曾有恩于丁父,她本人小时与丁其鸣也有着一段青梅竹马的时光,本应是夫妻两琴瑟和鸣的一段佳话,奈何涵姐儿生丁玲之时血崩,还睁着眼便撒手人寰。 丁其鸣不知是对涵姐儿是动了真情,还是在丧父丧母又丧妻的打击中难以自拔,再加上丁烟年纪也不大,便没有再娶,成天窝在家中读书,只靠着诗画去县城中典卖也能赚得不少银钱,硬是是把玲姐儿和丁烟拉扯大了。 三年前,丁其鸣起意想再走科举之路——进京赶考,丁烟知道哥哥不是安于现状的人,不愿将鸿鹄困于这小小的山村,便满口答应照顾玲姐儿,在家守着哥哥金榜题名归来。 丁烟从妙龄少女熬成了大龄剩女,直到玲姐儿今儿早被发现失踪都没有嫁出去,而她的哥哥丁其鸣也没有返乡。 小村山鬼(2) ***·*** 丁烟从这个爱说话的婶婶口中听到的消息没有十成也有八成,再加上点拼凑和猜想,这背景也了解的差不多了,便打眼四处张望。 去祭祀小屋的山路不算难走,村民为了每月来往便利还铺上了碎石防滑,小路两旁视野开阔,只零零星星立着几棵参差不齐的树,估计也是人为的选址。 金兰山虽然不算特高,但也不是很矮,她估摸着爬到山腰处的小房子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阔地,比较平坦,阔地东面修着一间小木屋,木屋门口正对着张石台,石台面积很大,台面上杂乱地放着几颗果子,除开果子外残留有些肉渣,丁烟刚准备伸手去碰,手就被大婶拍了一响。 “哎——烟烟,你千万别做傻事,这可是山鬼大人用剩下的,谁知他今日晚上还来不来?”看婶婶的表情严肃,似乎真不是在说笑。 丁烟见状只能悻悻收手,转而去看背后的那间木屋,木屋的门合着,她也不知是伸手去推开好还是怎么好,至少在这婶婶面前不能犯了禁忌。 她只知道玲姐儿的失踪是和山鬼有关,不知道她于何时何地失踪,而发现她失踪的时间是今日清晨,玲姐儿失踪的时间只能早于此时,丁烟正纳闷好好一个人怎么会半夜会失踪?就听婶婶开口了。 婶婶见丁烟直愣愣地盯着木屋门看,怪怕人的,别把这姑娘打击傻啰,该劝的还是要多劝劝,于是道,“烟烟,你说谁半晚会上山来这里?玲姐儿独自一人在这木屋中肯定也不敢出门,除了山鬼难道还有别的可能吗?” 丁玲昨夜是在木屋里过的夜?结合着石头案台上的贡品,丁烟心中一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丁玲昨夜分明也是被当做贡品送上了山,一个人在深山山腰上,出了事谁能知道原尾? “再说这事儿啊,又不是第一回发生,前两年村头的那家寡妇的独女还不是没找着?疯寡妇把山都翻遍了,人和尸体都没捞着,哼,还说什么绝对不信有山鬼的屁话......”婶婶嘴就没停,话都讲给丁烟听了。 这事居然之前也发生过?还不止一例? 丁烟听了这话顾不得许多,上前去推了把木屋的门,门并未上锁,婶婶也跟着走了进来,没有多说些什么,估计丁烟的做法并不逾矩。 屋内东西少且十分干净整洁,只有一套木板床和桌椅,其余的地方空荡荡的。 丁烟下意识往床下看去,发现了几把木剑和一只有些大的缸,木剑横在床底,没有异样,那缸怕是不太正常,丁烟便伸手去够缸的边缘,缸看起来挺大却不算太重,丁烟勾着脑袋,下巴搁在床上,两只手齐用,就把缸子拖了出来。 往缸里一瞧,只是些祭祀用的黄裱纸和长香,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哎,你怎么什么都掏出来看呐,别最后变得和那疯寡妇一样。”婶婶似乎有点急了,对着丁烟叫到,丁烟忙把缸推了回去,站起身拍了拍并没有沾到灰的手。 “这也没什么头绪啊。”丁烟直愣愣地盯着床下的地面,地面上有着几道因大缸的摩擦而留下的痕迹。 “都跟你说了是山鬼显灵,好事呢。”婶婶皱着个脸,“走了走了,再不走回到村里就要天黑了。” 丁烟也只能跟着婶婶暂时离开,看来要想知道这个“山鬼大人”到底是谁,夜里还需来一探。 ***·*** 金兰村的村口似乎很热闹,人头攒动。 丁烟和婶婶隔老远就听到吵闹声,从高处远远望去,似乎是一团人围成了个圈。 “怕不是村里来了生人?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啊,我也看看去,烟烟咱们走快点哩。”只见婶婶三步凑作俩,大咧咧地往前赶,丁烟只好快步跟上。 二人到了村头,只见人群在她们来后便从中分开一条小道。从这豁口往里一瞧,是个牵着马,身着绸缎长衫的俊俏公子哥儿,丁烟觉得有些面熟,但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估计是原主留下的记忆? 丁烟见人群给两人让出了一条路,便知道那个人怕是跟丁家有干系,会不会是原身的哥哥?连忙看向婶婶,她的样子并不是很激动,便松了一口气,是哥哥还真糟糕了,两眼就能识破自己这个冒牌货,玲姐儿失踪的事也没法交代。 “你就是丁烟小姐?我是你兄长的挚友,还请找地方一叙。”公子哥儿先开口了,话是对着丁烟说的。 丁烟跟婶婶出门的时候特意记了路,但是自己家在靠近村尾的地方,这里是村头,若是想从村中直接横穿回家,还真没有头绪。 “正在传送金兰村和金兰山部分路线的地图,宿主请注意查收。”零的机械音从脑中传来。 脑子里出现了地图面板,面板上除了金兰村和去金兰山腰祭祀小屋之外的地方都是黑的,“唉,这系统看来还是有点用处。”丁烟暗衬。 “还请公子随我来,”丁烟朝着那位公子哥儿抬手示意,然后又对着婶婶道,“婶儿,你看?” 婶婶挤出一脸笑,“既然是鸣哥儿的熟人找你有事,我还掺和些啥?你们且慢慢叙,有要紧的就来找婶儿,婶儿就在屋里,敲门便应。”然后婶婶又看向其余村民,“大家一个村儿就像是一家人,烟姐儿一个人儿怪可怜的,都帮衬着些,是不是?” 这话肯定不光是说给丁烟听的,周围的大伙儿纷纷应了声,牵马的小哥不知听出了什么言外之意,面色赧然,牵着马往前蹭蹭地走。 大伙儿也就是看看新鲜,主角离开之后,人群自然也散了,婶婶也跟着离开。 小村山鬼(3) 回屋的半路上,丁烟着意打量着左右的邻里,希望能有点线索。 村头的独一间小屋孤伶伶地立着,极有可能是婶子口里的寡妇家。村中的房子倒是建的比较有规律,朝向一致,规格也比较相似,但再往前走两步,就见一座打乱规矩,比较气派的小宅,院子的外墙都是砖瓦垒砌而成,很是打眼。 只见一美艳少妇端着个小盆,从那间很是气派的院子里迈着小碎步走了出来,往门口对着丁烟的方向泼了盆水,用尖细尖细的声音念叨着,“哟,不知道哪家的丧门星死了爹妈丢了侄女,哥哥也跑了,今儿个还有外间的野男人来找她?怕是走了狗屎运诶。” 这么大的敌意?这女人的嘴还真是毒,丁烟没有回话,只是抬眼看了看身旁的公子哥儿,发现他面色如常,似乎是没听到美艳少妇的话。 丁烟心中暗暗记下这间气派的小宅,屋主怕是同自家有些摩擦。 金兰村也不算太大,没多久两人一马就走到了丁烟醒来的小屋门前,除开后面的两三家住户,这里差不多是村尾,丁烟恍惚看到村中最后一家的院门口处坐着个彪形大汉在磨刀,怕是个猎户。 回了神儿,丁烟不好意思让这位哥儿久等,掏出钥匙开锁进门,“寒舍简陋,实有怠慢,还望公子海涵。” 公子哥儿忙道,“不打紧,不打紧,我这马?” “公子要是不慌着离开,就牵进来,小院儿是虽小,位置还是有的。”丁烟估摸着院子里应该放的下一匹马,不是大事。这男子倒像是有什么话要讲予自己,而这金兰山离最近的县城都要一天马程,他今天怕是走不了的。 进了小院儿,公子哥儿栓好马,便被丁烟邀到石凳上坐下,“在下姓覃名彧,与姑娘的兄长乃生死之交,丁大哥曾两次救我于水火,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覃彧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丁大哥他在高中后请命赴任沽州,是他故乡所在,谁知半路因救助难民,染上瘟疫,就这样去了,丁大哥留书给我,要我助他照顾剩下的女儿和妹妹,此有丁大哥随身的香囊与姑娘留给他的钗子为证。” 看到覃彧从怀中掏出的香囊和银钗,丁烟的双眼骤然湿润,泪珠子断了线似得往下掉,身体的情感控制不住,满溢了出来。 原主的感情对丁烟影响甚深,信物和故事怕是真的。 覃彧看着丁烟的泪珠子不住地往下掉,十分无措,只能拿出一条帕子递给她,丁烟不好意思接帕子,也不好意思让覃彧伸着手,用两边袖子往脸上胡乱抹了几下,红着眼:“多谢覃公子,不用了。” “天色已晚,覃公子作何打算?离这最近的县城也要一天时间,就暂时在这住下,我去给你收拾房间。”丁烟看夜色渐浓,今夜肯定要留他了,而且丁玲的事还不知要如何跟他提起。 覃彧瞟了她两眼,面色有些不自然,“那自是多谢丁姑娘了,丁大哥将你们托付给我,我是想将你们带......带到我家中照料,来这里一是想告知你们情况,二是要询问你们的意见,不过听刚刚村里人的意思,那丁大哥的女儿玲姐儿昨日......被什么山鬼带走了?” 怕是村头有人说起此事,再加上刚刚那幢豪宅子里的妇人说的话,丁烟暗衬这个覃彧知道的东西比自己少不了多少,自己可千万不要露馅,“我才不信那个什么劳什子山鬼,玲姐儿肯定是遭遇了什么,但是金兰山四处又找不到她的踪影......” 丁烟说着,又掉起泪来,她背过身去,往小院中间屋子的方向走,“覃公子我这就去给你收拾房间。” 看着丁烟的背影,覃彧皱了眉头,坐在石凳上没有移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丁家的小院里有四间小屋,一间是厨房,剩下三间是卧室,丁父丁母过世后,主卧便是丁其鸣在住,而他曾经住的那屋改成了书房,现在这两间屋子都空着,丁玲估计是和丁烟一起住在丁烟醒来之时睡的房子里。 主卧给覃彧住怕是最合适的,丁烟迅速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边整理房间边寻找着,看有没有线索可以参考。 干净的被单和棉絮都很好找,就在主卧梳妆桌旁边放着的木箱子里面,铺好床之后丁烟又在书房和自己的房间里仔细地搜寻了一番,发现三封书信。 她将信都拆开粗读一遍,均为丁其鸣寄回来的家书,其中两封都有提到覃彧,一说,一日投宿客栈,城中吵闹似有流寇,覃彧行至其房外,言及流寇与其有些过节,遭遇追杀,求助于丁其鸣,丁其鸣不仅帮他避开贼寇,还因略懂医术帮他治疗腿伤;二说,邢城又遇覃彧,这人二十有三还孤身一人,仪表不凡,文武双全,对他大为赞赏,还言他实为佳婿。 丁烟看第二封信中的赞美之词颇有多年觅到一知音之感,撇了撇嘴角,这丁其鸣可别是个是个有断袖之癖的公子哥儿。 屋外传来一阵对话声和开关院门吱呀吱呀的声音,她赶忙读完剩下的内容,第三封信十分简单,丁其鸣说自己即将要应考,胜券在握,然后报声平安。 看完信,丁烟便往屋外去,小院内除了石桌上多了个食盒外没什么变化。 “丁姑娘,这是丁夫人送来的晚饭,她说今日你受到惊吓,不便开火做饭。”覃彧看丁烟从屋内走出来,说到。 “怪我考虑不周,覃公子赶了一天路,如此辛苦,怕是路上也没吃些什么。”丁烟上前打开食盒,一阵清香扑鼻,还冒着热气,里面是两碗汤面和一盘糕点,还有两双筷子,丁婶婶是真热情周到。 两人趁着汤面还没坨,赶忙落座开吃。 清汤面上卧着个荷包蛋,蛋黄要熟未熟,用筷子拨开,流黄淌出的样子十分诱人,面条偏硬,很劲道,汤底似乎是牛骨熬制的,带着牛肉厚实的感觉。 盘中有四块糕点,两黄两绿,黄色桃花样,绿色莲花样,已算精致,丁烟挑了个绿色的夹起,应该是绿豆糕,口感绵软清甜,即使一碗面已经让她饱的不行,吃着绿豆糕还是会误以为自己有余力。 吃饭期间两人都没发出任何声音,覃彧几乎和丁烟同时落下筷子,盘中还剩有一枚黄色糕点,“公子饱了吗?是否还要盛一碗?这盘中还有块糕点,不吃我便收了食盒。”覃彧听了这话,还是拿起筷子将最后一块糕点夹起送入口里。 礼貌羞涩还有些可爱,丁烟暗自咂舌,不怪丁其鸣那样称赞。 小村山鬼(4) 夜幕洒满小院,丁烟从井里打起水将二人的碗盘洗洗干净放到食盒里,准备第二天再还,然后打了水往厨房里瞄去,琢磨着该怎么烧火。 只见覃彧撩起袖子,捧了把堆在厨房外角落的柴,“烧火就交给我,丁姑娘?”虽然是问句,但男人的动作没有给她回答的机会,点火烧柴十分熟练,没一会儿热水就好了。 两人净了身,各自进屋睡觉。 十六的夜晚月亮很圆,银光铺满地面,从屋门的缝隙间漏了进去,乡间夜色伴着虫鸣令人感到十分惬意,不过丁烟知道,自己还有任务。 她仔细研究了番系统面板,主页仅有唯一一个横栏就是当前任务——山鬼,目标:找出陷害丁玲真凶,完成进度0/100。 不过最下一行除了主页外还有人物和工具栏,她发现自己直接或间接接触过的人都会显示到人物面板中,点开其中的某一人物还能标为嫌疑人或是标为线索。 她将村头陈寡妇标为线索,又发现系统对猎户家儿子的介绍中有“清晨来丁家问过自己丁玲是否回家”这一说,而对他父亲的形容有“爱昼伏夜出,好猎手”,便也进行了标注。 那豪宅中的妇人——陈美娘骂自己则是因为她相公曾对原主手脚不干净,被抓了现行,所以心生记恨。 村中有两人执行类似于祭祀的职责,一个是田婆婆,懂些祭祀礼仪。一个是陈美娘的丈夫,他的文字介绍有“曾有机遇,外出迷路却发横财,对外称获山鬼相助。”丁烟一并将这几人都进行了标注。 覃彧真是来照顾原身和她侄女的,系统对其介绍十分简单,“覃彧,丁其鸣生前挚友,来金兰村接丁烟和丁玲回家照顾,完成丁其鸣遗愿。” 工具栏目中暂时只有地图这一项,不过地图十分精细,丁烟也能在地图上标注线索。 ***·*** 夜深人静,侧屋的女子换了套深色衣衫,收了梳妆台上的匕首,又往发间插了根玄色长柄钗子以防万一,悄悄出了屋,合上屋门。 女子站定听主卧处的声音,良久,耳边只有虫鸣。放下心,转身往小院门处走,顺着木条纹理方向往外抽门闩,发出的动静微不可闻。 “夜深了一个人出门可不好,若姑娘一定要去,请带上覃某如何?” 丁烟被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得心跳连漏两拍,惊出一身薄汗,转身嗔道,“公子真真是吓到人家了!” 覃彧知道贸然出声的确有些不妥当,他甚至从丁烟嗔怪的声音中听出几分恼羞。女子的声音暖糯柔甜,让人心生护念,“姑娘一人夜出实在不安全,在下略有些武艺傍身,于姑娘左右,也是丁兄希望的啊。” 丁烟一想,案件尚处于迷雾之中,自己夜里去探祭祀小屋也是没有几分把握。 沉默半晌,她决定干脆把事情跟覃彧讲明白,“那就劳烦覃公子了,此举的确是我因不信山鬼掳人之说,不能再失去唯一的亲人了,想晚上再去瞧瞧那里是否有蹊跷......” “既然姑娘如此说,那覃某定护姑娘周全,姑娘也别同我客气,叫我大名便好。”覃彧话说的中肯,丁烟自是心生感激,刚才被吓到的余味也散光了。 两人达成一致,便由丁烟带路往山腰处的祭祀小屋那去。 ***·*** 村中没一户人家亮有光,村子都睡沉了,山路虽然被村里人修过,但是仍不好走,亏了今晚的月光如水,毫不吝啬地倾泻,让人得以识清道路,不然很容易摔倒。 “呜——”,山间不知传来什么动物的鸣叫声,丁烟不由地紧了紧衣服,覃彧跟在她身后,脚步轻地没任何声音,这番就像是她一个人在山里走夜路。随着小路越来越幽深,自己离金兰村越来越远,她心中不安就慢慢扩大。 树木这会儿有些茂盛,叶子遮住了月光,白日跟婶婶两人走过的时候完全不觉得可怕,但现在她脑子里的每根神经似乎都崩的很紧。昏暗的林子使丁烟不得不抬眼深处张望,甚至看到几抹绿幽幽的光,“那是磷火,不要害怕,那是磷火......”,她连忙暗示自己,但这时脚下一个不慎,踩空了。 丁烟觉得自己在往前哉去,马上伸出双手横在胸前,怕磕到自己的脸。 想时迟那时快,疼痛没有像预想中一样到来,一只手臂迅速横过她的小腹,带着她的身体立了起来,丁烟靠在背后那人的怀里,腿还有些发软。 “丁烟?你没事?”等到丁烟缓过神来,就听到覃彧在问她话,自己背靠着人家胸膛处,她连忙往前迈了一步又转过身,“我没事,我没事,刚刚被根树枝绊了一跤,多亏覃公子搭救。” “不是说过叫我覃彧就可吗?你要好好看路,当心迈步子,夜里山路容易出事!”覃彧没有再跟丁烟客气,反倒是口气严厉地对着她教训了几句。丁烟知道她状态不对,又很害怕,这样下去没法查案,连连应下覃彧的话,万分认真地赶起路来。 途中的小插曲让丁烟的脸有些烫,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因为害羞。不过夜里到山风凉气很重,她两颊的红晕一下就被吹散开来,一路走到祭祀小屋所在的山腰也没再出什么差错。 丁烟一口气走这么远的山路有些累到了,出气的声儿偏急,使这趟造访惊动了祭祀石台上啄食的鸟儿。 小屋所在的阔地由于地势原因山风更大些,呜呜地能听到风声,吹的祭祀石台上剩下的供果打了个转,“啪嗒”掉到了地上。 覃彧绕着阔地走了一圈,回到丁烟面前问她道:“玲姐儿就是在这里失踪的吗?她为何夜半会在这山腰如此偏僻之处?” 丁烟庆幸自己跟着系统做足了功课,便向覃彧解释:“我们这金兰村信仰山鬼,每月都需送贡品上山,每年的七月十五还需选用一名适龄少女到这间木屋中过夜,不过第二日一早天大亮后少女就能回到村子里,万万没想到,我玲姐儿在此出了岔子。” 小村山鬼(5) “那早日里发现玲姐儿不见时,这屋的门闩是开着的?还是关着的?从里关还是从外关?”覃彧往小屋处走,站在小屋正门口问她。 “零?我哪知道门是开是关?”丁烟完全没有记忆,相关线索都是通过对案件人物的描述判断出来的。 奈何这系统没半分解围的意思:“案件组成部分,须宿主自行判断。” 靠!什么鸡肋只能系统,比不上面板的作用。丁烟在心中暗骂,只得撒谎糊弄覃彧了,“一清早猎户家的和哥儿就来敲门问玲姐儿是否回家,听后我慌慌张张上山来并未留心这门的事,还是怨我太马虎,哎!” “和哥儿?那他可有解释自己知道玲姐儿不在木屋中这事?”覃彧又问。 丁烟觉得自己颇有被当作犯人在审问之感,说不上的难受,不过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我上山发现玲姐儿不见了之后,就拜托山里的村民帮忙找她,哪里还顾得上问这个。和哥儿也是急地找遍了整座山......前年寡妇家也发生过相同的事,最后村里人寻遍了村子也没找到,都说是山鬼大人抓了姐儿去做妻妾丫鬟,福气得紧......” 覃彧没有再接话,只是推开祭祀小屋的门,示意她跟着他。屋里黑漆漆的一片,不过刚才走夜路眼睛早已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努力分辨还是能看清屋中的大概情况。 丁烟看到覃彧掏出了火折子吹亮,不由得唾弃自己,论细心上还比不上个男人。他将火折子递到她手上,自己开始四处查看,甚至检查了桌子的边角。 覃彧在屋内大致走了一圈,“这屋子还有人每日打扫吗?干净的不像话啊——床底连灰都没有。” “是啊,我们村里有两家人负责祭祀山鬼,原来的确是对打扫方面不是很上心,只有每年七月十五有人住时才会略微清理,不过后来陈雄接手祭祀,几乎是没隔多久就要打扫一次。”丁烟说着,发现他也像自己一样将床底的缸子顺着地面的纹理拖了出来。 “把火折子拿过来看看。”听到这话,丁烟也没想着要顾及自己的形象,趴倒于床底,将手中的火折子举到覃彧视线处。他就着光亮打量着床底的地面,发现地上被缸底盖住的一块圆形区域被摩擦出的划痕明显少于周边,不合常理,就将手放上去,用力往下一按。 “咣——”,一块圆形石板顺势下落,留出一个可容纳一人通过的豁口,两人一个对视,覃彧朝丁烟点了点头,“我先下去探探,再来叫你。” 男人身手矫健,顺着豁口落入洞中,丁烟坚持将火折子递给了他,自己在床下缩着等待。 她刚刚与他对视时觉得这男人的脸是在有些熟悉,就在心中细细搜寻,也因为脑袋里想点事能让她没时间感受一个人在这木屋中的害怕。 丁烟顺着记忆一个个排除,不是同事、不是亲戚、不是邻居......“!!!”猛然间,她想到这个覃彧和自己在电梯里碰到的、一起出事的男人长得一模一样,就是这个“他”蓄的长发。 他也是来完成任务的?他认出自己来了?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听到豁口处传来覃彧的声音“丁烟,你可以下来,我在这里接着你。” 她觉得依他的行为来看,很有可能是也接到了这个任务。既然两人目标一样,结为盟友没什么不可,而且自己十分受他照顾,似乎不亏,便用手肘撑着地面,腿部挪动到豁口中,当她的下半身全都没入洞口悬空后,手肘的力量就不足以支撑她缓缓下降了,人往下直落。 覃彧看到丁烟从豁口处越下,生怕她会摔到,忙伸出双手去搂她,这一搂让丁烟更加确定他就是电梯里的那个男人——如此不看重男女大防,八成不是这时候的人。她回头盯着覃彧的脸瞄了好一阵子,眼睛都不眨,就在他已经羞涩地要出声时开口道:“覃彧,你还记得电梯里的事吗?” 覃彧起先为了方便接住丁烟把火折子丢到了地上,现在她贴着他站着,弄得他心间痒痒的,不过她的问话倒是让人一头雾水。为了掩饰尴尬他缓缓从她身边挪开,边捡起落到地上的火折子边说:“电梯是何物?” 丁烟也是意在试探他,看他的表情不像是在作假——不过现在是不是在作假和她干系不大,而覃彧暂时和案子看起来没什么关联,对自己利大于弊就好。 “那我们是顺着这洞口往里看看?”这里面是一个仅有丁烟高度的通道,覃彧要想走进去还得猫着腰。他没立刻回答丁烟的话,只是把火折子又递到她手上,“你拿着,我夜里没什么光也能视物,火折子放你这更好。”然后就弯着身子打头走入了通道里。 他的脚步很慢,边走边说到:“这里面怪黑的,你要是害怕,就拉着我的衣服,”说到这里顿了顿,“这暗道的样式颇有点像战乱时为了避难所建,就怕是被有心人利用了去,我看玲姐儿八成是被人通过这道掳走的。” “玲姐儿竟如此命苦,今夜来探果然不错,我能有公子相助实乃幸事。”丁烟觉得覃彧如果不是因为任务的原因,这份情本应该是由原主来承的,自己真是捡了个大便宜。 覃彧听着她就是不肯叫自己大名,还这么客气,也是无奈,不过有些事不能强求,只答道“客气了。”便没再多话。 暗道有些长,能让人感觉到是在走下坡路,狭窄幽长的空间又暗又静,两人的呼吸声声声入耳,听得分明,丁烟估摸着两人大约走了半个小时的样子。 由于暗道里氧气稀少,她眼前隐隐地出现了幻觉,似乎看到覃彧前方还隐隐绰绰地有人影在晃。 “零,大概还要走多久?”丁烟默问。 终于有闷骚系统能回得上话的问题了,“还得走半个小时的样子。” 丁烟心中有了数,突然拉住走在自己前面男子的衣服,“覃彧,我身上带着把匕首,我们都走了这么久了,还没看到这暗道的尽头,怕前方生变,你把它拿着防身也好。”说罢,她从怀里掏出匕首递给覃彧。 小村山鬼(6) 就在丁烟的手搭上他的时候覃彧就没有继续往前了,还发现她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转身接过她手中的匕首,收了起来,又背过丁烟拉住她的手环在自己颈项,蹲下身背起了她。丁烟暗暗吃惊,连连挣脱,唤到:“不用,我可以自己走的。” 他没有给她机会:“丁烟你别动,暗道中若有不慎容易昏迷,现在非常时刻,还望你谅解。”话音刚落,覃彧就猫着身子向前疾行。 他往前走了一段,又开口道:“其实......其鸣曾几次兄给我传书信,谈及我尚未成家一事。” 丁烟在暗道中晕晕沉沉的,没有接话。只听他又说:“信中谈到他家中尚有一位妹妹,蕙质兰心,待字闺中,若我想,他就做主将她许配给我,后来,他去了,又将你和丁玲二人托付给我...” 这是什么神速发展?丁烟十分震惊,忙问到:“零?这是什么回事?” 零的机械音平静冷淡,“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丁其鸣觉得覃彧实乃佳婿,又是一家之主,把丁烟许配给他情理之中。” “啊?就是说覃彧说的话是真的啰?”丁烟还是觉得十分别扭,不过身体趴在覃彧身上,不知因为心理原因还是怎地,人确实好受了一些。 “嗯。”听了回答,丁烟心中怪别扭的。 “这...虽说家中无父,长兄为父,但覃公...覃彧你别有压力。这般不远万里赶来,我就不甚感激了,不曾想过做一个拖油瓶。婚约此事也没真正定下,完全可当做没发生过!或容后再议可好?容后再议!”丁烟组织着语言,这种事情其实她不便帮原主做决定,还是等自己离开,原主和这覃彧二人慢慢谈。 覃彧的后脑勺对着丁烟,她也不能判断他的表情,只听到他说:“好,那就容后再议。” 覃彧前进的速度很快,暗道内稀薄的空气逐渐变得饱满起来,丁烟呼吸也变得顺畅了很多,她便想着要他将她从身上放下来自己走,但是又有点羞于开口。 “丁烟,你好点了吗?我感觉到有风迎面吹来,怕是马上就能到这暗道的出口处,你再坚持一会儿就好。”这话让已到丁烟口中的要求又被咽了回去。 “比刚刚好多了,谢谢你。”她鬼使神差地又倚回覃彧的背上,甚至闭上眼睛作出假寐状。 他的步伐十分平稳,稳到停下脚步之时丁烟甚至快要睡着,迷迷糊糊的,“前方地面竟有月光撒入,怕是已到尽头,你缓过来了吗?” 丁烟连忙从覃彧背后滑下,站稳后抽出环住他颈项的双手,“给你添麻烦了。”女子的脸颊处染上一层薄红,甚是诱人。 “咳——既然如此,那我们往前去看看,你跟好我,注意身后。” 暗道前方一片银,借着月光观察,是一个柱状、向上的空间。 两人迈入月光照射的范围内,抬头观望就看到圆形的星空图,“这是枯井?”丁烟朝着覃彧的方向问到。 “应该是,看这井高约有三丈,还是我先爬上去探探外面的情况,你再这里等我,如何?”他边说边打量井壁,用手拂去某些地方的青苔,还捏住突出来的红砖往下压了压。 丁烟只觉得眼前一花,男人找到借力点之后就迅速地往上几个腾跃,再一个翻身就出了枯井。她在井底看到井口外的他向四周巡视了一圈,面色如常,然后对着她道:“丁烟你往边上去,让一下。”又翻身扒住井口,用脚踩住井壁处凸起的一块石砖,三两下又落回了井中。 “外面是哪里?玲姐儿有踪影吗?”丁烟看他站稳后忙问。 覃彧摇摇头,“外面是一片树林,不过与你们村尾相隔不了几步路,玲姐儿有可能是被别人通过这条暗道掳走了。”他看着面前的女子表情严肃,眉间挤出一条浅沟,心中也暗暗难受。 一段沉默后,他突然蹲下,从低处抬头望着她道:“这枯井井底很多青苔,比较滑,你就踩在我的肩上然后攀住高处的红砖,就好出井了。” 丁烟是真不想麻烦他,即使他俩有“婚约”在身。她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诫自己——原身是原身,她是她。她与这个世界只有任务上的关联,但眼前的人和事又那样真实,并且无法确定其与自己在电梯里碰到的“他”的关系,这些正在经历的事件奇幻而令人迷惑...... 而未知最让人害怕。 覃彧看她久久没动作,担心她是因为丁玲的事而伤神。他起身伸手拂过她额前落下的碎发,说到:“我曾在丁大哥的墓前许下诺言——如有缘,便娶你为妻,而且不管如何都会把你和丁玲当作亲人来看......谁知我来晚了,对不起。” 听了这话,丁烟心中五味陈杂——奇怪的告白,不过不是对自己。但站在原身视角上看,覃彧真的是个好男人。 本应是最良好的气氛,奈何突然由远及近一句鸦鸣、从上落下一团白黄色的污秽之物。覃彧反应够快,搂住丁烟带着她往暗道里躲,污物落入井底。 意外事件打断了丁烟刚酝酿好的话,她改口回答他之前的要求道:“那,那我脱了鞋,借你肩膀一用可好?” “无须这般,我带了别的外衫,而且脱了鞋,你怎么向上爬过剩下的一段?”他又蹲下,示意丁烟踩上他的肩膀。 虽然怪不好意思的,不过这的确是最佳方案了。 覃彧站的很稳,她伸手捏住了一块井壁的砖,虽然花了些时间,但还是顺利攀上了枯井井口,撑住身体爬了出去,覃彧看到她出了井,便也故技重施,落到丁烟身旁。 丁烟向四周打量着,这里真的离村尾没什么距离,猎户家离此处大概就七十米的样子。 这里很可能有凶手留下来的痕迹,正在她刚准备继续查看井口及其周边的线索时,就听到零不近人情的声音:“请宿主选择凶手:A、猎户 B、猎户的儿子(和哥儿) C、陈美娘 D、陈雄(陈美娘的丈夫)E、田婆婆 F、不知道此题选对奖励碎片*1,选错遭受惩罚,选择不知道则没有奖惩。” 看来凶手的确就在自己标出的嫌疑人里面。丁烟心中一紧,又松了口气。不过现在只是发现了暗道,并且知道暗道的进出口在何处,自己选择不知道看似是最稳妥的。 “碎片是什么东西?”她决定了解清楚再下决定,边假装查看周围线索,边问零。 “碎片是宿主做任务时可用的、组成系统使用货币的东西,五枚碎片可拼为一枚系统货币,能在工具栏进行相关兑换,至于任务中何时可用碎片,须宿主自行发现。”零解释道。 那么这个碎片的用处还是十分重要的......自己毕竟没有武力傍身,系统在破案时对自己没有任何提醒,工具栏现在虽然只有一个地图,难免以后不会出现新功能。 “那选择错误后的惩罚会是?”她接着问道。 小村山鬼(7) “直接身体上的惩罚,可能会受伤。也可能会间接影响到案件进展。”零这样回答。 身体惩罚?自己身体上的损伤会影响到案件的进展?细思恐极,她难道不是案件的旁观者吗?为什么会影响到案子本身,自己和这个世界究竟有什么关联? 零仿佛能猜到她的想法,“宿主或多或少会参与进案子中,并对其造成影响,任务世界并不是虚拟的,还请宿主尽快适应您所处的环境,并带入真实情感。” 虽然零这样说了,丁烟还是有些不以为然,她仅在这个世界呆了不到一天时间,一切都魔幻地不像话——就像一场荒唐的梦。那么她到底是个什么心态呢?恐怕她自己都很难说清楚,除了回到自己本身世界的诉求外,她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有责任感和归属感。 零没有给她想清楚这些问题的时间:“请宿主尽快从下列选项中作出选择,A、猎户 B、猎户的儿子(和哥儿) C、陈美娘 D、陈雄(陈美娘的丈夫)E、田婆婆 F、不知道此题选对奖励碎片*1,选错遭受惩罚,选择不知道则没有奖惩。” 丁烟觉得自己标注过的人均有嫌疑,系统的任务介绍面板中提到:村尾的猎户有夜晚出门狩猎的习惯,而且这口枯井刚好在村尾不远处,猎户的嫌疑很大; 而他的儿子和哥儿早上来问过原身丁玲是否回家,不过若和哥儿真是凶手,那这一行为实为多此一举,不过也不排除他为了洗脱自己或者他父亲的罪行而故意为之; 陈雄作为管理祭祀的人,而且还负责打扫山腰处的小屋,他很有可能知道小屋中有暗道存在; 至于田婆婆和陈美娘对于该事,可能是知情者或是帮凶的角色,毕竟暗道不好走,井也不好爬,再带上一个玲姐儿,这两个女人要想成功十分艰难。 “零?这道题可以多选吗?”为了稳妥,尽管问题又可能不被回答,她还是问了。 “没有多选,仅一个答案。” 没有多选?丁烟思衬,这里单独行动可能性最大的还是猎户,毕竟和哥儿清晨的举动过于可疑。 不过陈雄也不能排除嫌疑,但是几乎没有确凿证据证明他和这件案子相关。这个时候的线索与工具均未明了,选谁真的全凭猜测,但是要了解这个系统,回答“不知道”似乎是在浪费自己探索系统的机会。 考验自己人品的时候到了——“我选择A、猎户”她回答道。 “选择错误,请宿主接受惩罚。”零的声音仿佛化作数枚尖针,扎入她的脑中,然后又不停地搅拌,丁烟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覃彧看到离井口不远处的树上有粗绳绑过拉扯的痕迹,刚想跟丁烟说,就看到她突然浑身像卸了力一般,人歪倒在地上。 ***·*** 山村里的鸟总是勤快的,天边儿才刚刚染上一层濛濛的白光,它就开始喳喳地叫唤了。 丁婶婶夜里睡的早,清晨听到第一声儿鸟鸣便睁了眼。 她心里慌得紧,那水灵灵的侄女儿丁烟和一陌生男子一起过的夜; 虽说丁烟也老大不小了,两人肯定不在一间房,不过这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的,谁说的准啊?玲姐儿说是被山鬼大人接了去,过得好不好又是另一回事了。大侄子出村赶考前对自己叮咛嘱咐,还给了不少银子,麻烦自己照顾那两个女娃...... 不想不得了,这一想,丁婶躺也躺不住了。赶忙穿衣起床,洗漱完就进了厨房,心想着做了早饭也好有借口去丁烟家敲门。 ***·*** 覃彧因为丁烟出现了突发状况,夜里也没接着查案。 他搂住丁烟,回到她家里,把了脉发现没多大的事。估计是一日间受到刺激太多,又没好好休息,便晕了。他安置好她,夜里有些凉,离去前还给她盖了薄被,才回到丁家主屋躺下。 丁婶敲门时他已经醒了,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发呆。他想着让丁烟多睡一会儿,门板没响够两下就开了门。 婶婶就是婶婶,熟络地走进院子合上大门,说到:“小哥儿起的挺早啊?这篮子里有我给做的早饭,本来想着用食盒装了给你们送来,奈何烟姐儿那丫头昨晚没还给我,害得我找了大半天......哎,丫头大了还这么不省心,对了,烟姐儿呢?不会还没起?” “昨晚已做过介绍,婶婶按晚辈称呼我就可。”她的声音咋咋呼呼的,覃彧觉得颇为难办,又怕吵醒了正在休息的丁烟,又不知道怎么回答眼前的这位大婶,只好先客气客气。 “好的好的,那我就叫你彧哥儿了,我现在就去叫烟姐儿起床,我们也好一起吃顿早饭,聊聊鸣哥儿也成啊。”她说着,便要去丁烟屋外敲门。 “这——丁烟她昨日傍晚就说自己身体不适,便睡了,今日我觉得还是等她自然醒来的好。”覃彧忙两步走到丁婶前方,拦住她的去路。 “吱——”这时,丁烟屋门被推开,只见她穿着一身孝服,头上还裹着白巾,从屋里走出。 她面色苍白,吐字极慢“不必了,婶婶。我起了,是得说说兄长的事。” 丁婶见丁烟的这身样子,忙问:“烟烟,你这是怎么了?别给玲姐儿做傻事啊!” 丁烟瞟了覃彧一眼,然后将目光落在丁婶脸上,“婶婶,这衣服不是给玲姐儿穿的,是给我兄长丁其鸣穿的。” 丁婶的脸迅速跨了下来:“这咋回事儿啊?合着彧哥儿是来带坏消息的?” 覃彧接了话头,“其鸣兄的确不负所望,高中后请任沽州,奈何中途因救助难民染上瘟疫,就这么去了。病中给我传书,交代后事,且他去后,说因传染性,坚持烧掉尸体,我只能将他的尸灰用罐子装起,在沽州风水极佳处埋下,立了坟。”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到:“其鸣兄在世时就多次跟我提到丁姑娘和玲姐儿,临终前将她俩托付于我代为照顾,甚至做主要将丁姑娘许配给我。此番和丁姑娘聊过后二人着实投机,若她愿意,孝期过后便娶她为妻,以慰丁兄在天之灵;若她不愿,我会也尽力为她找到一个合适的好人家。” 似乎因为信息量挺大,丁婶竟一下答不上话,只听他又补充到:“至于玲姐儿身上发生的事情,我也会追究到底。” 小村山鬼(8) 听罢,丁婶眼中满是难以置信,连连后退,腿一软往后倒去,幸好那院内的石桌撑住了她的腰。 “作孽啊,真是作孽啊,我就知道相公爹娘早去、涵姐儿生娃血崩、玲姐儿正是嫁人的好年纪、鸣哥儿也不在了、我家那儿子如今也老大不小了,屡试不中,家也没成。若不是丁家祖坟没埋好,就是冒犯了山鬼大人......”说着说着她的泪就夺眶而出,胸口剧烈起伏,直喘气,“如......如此惨呐,还、还要追究玲姐儿的事?看着鸣哥儿的面子上我留你,你要是再......再提此事,别说要娶烟姐儿,这村你都呆不下去。” 覃彧听了这话面色也没什么改变,只是沉默。 丁烟也没料到覃彧的话会引起她的这般反应,只能扶了她去自己屋里歇着,又问:“婶婶可要吃点什么?” 婶婶摇了摇头,侧倚在床头,“还吃个啥,你是个可怜的,玲姐儿的事就罢了,如今陈家得势,不就是山鬼大人庇佑?曾经就是个破落户,穷就算了,谁不穷啊?手脚还不干净,失踪了都没人去寻,奈何陈雄得了大人青睐,被带回山间的祭祀小屋。哎,我看那覃彧其实是个好人,鸣哥儿帮你千挑万选,定不是个错的,怪我刚刚说话太直,你呀,等会儿帮我去道个歉。” “婶婶,你说陈雄失踪后,是直接出现在祭祀小屋中?可曾亲眼得见?”丁烟等她讲完,立马捡了话头问道,至于覃彧提到的婚约,孝期还长,过完之后自己保准离开这个世界了。 “那还有假,那日正逢月中十五的日子,村儿里有人往山腰送贡品,就瞧着那陈雄从屋里冒出来。”婶婶闭了眼,“山鬼真不是假的,我看显灵地很,聪明人谁会去触那霉头。我在你房里歇会儿,早饭别等我用了。” 丁烟满口应下,迈出小屋,将门合上。迎面就是覃彧担忧的一张脸,“昨夜里多谢你了。我婶婶年事已高,要她一时半会儿不信山鬼这东西,怕是不大可能,刚刚的事,望你多担待些。” 覃彧答道:“怎会怪罪,就怕她老人家听了这消息,难受得紧......不过,不过我觉得烟姐儿的事不能不管。” “放心,我也放不下她。请先用早饭,婶婶让我们不用担心她。”丁烟怎么可能不管,而且这个案子在昨晚和今早的一番倒腾之后,已经有了眉目。 “今日你如此穿着,对于其鸣兄的事我也难受,还是莫太过伤心,以至坏了身体。”覃彧劝道。 “我心里有数。”,丁烟把婶婶带来的早饭从篮子里取出,示意他吃饭。覃彧没有多做客气,利落地取了筷子。 她边吃边在脑海中打开面板,果然任务有了刷新。排除掉嫌疑人也能使任务的完成进度有所增加。 只见—— 当前任务——山鬼,目标:找出陷害丁玲真凶,完成进度20/100。 她现在几乎已经确定陈雄就是凶手,就看系统什么时候提问了。 想什么来什么,不过这回的问题不是选择题,而是直接的指令:“请宿主指出陷害丁玲凶手。若指认正确则获得碎片奖励,指认错误将有惩罚,回答‘不知道’则无奖惩。” “凶手是陈雄。”丁烟斩钉截铁。 “叮!”只听一声铃响。 又是零的声音,“恭喜宿主回答正确,获得碎片*2。” “叮!”又听一声铃响。 “当前任务——山鬼,目标:收集线索,协助覃彧破案,完成进度45/100。” 丁烟很是诧异,为什么叫做协助覃彧?覃彧还说他不是电梯里的人?“零,怎么回事?覃彧到底是谁?” 零还是给出了和以往相同的答案:“覃彧是丁其鸣的患难兄弟,二人生死之交,还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拖延时间会对案情造成影响。” 劳什子的影响,花了一番力气终于找到了真凶,但却感觉自己落入了更深的迷雾中,丁烟心中的无力感久久不能散去。 ***.*** 一人骑着马风风火火闯入金兰村,侍卫打扮,身着灰衣,头戴黑幞头,同色腰带缠于腰间,还配上一把长刀。 只见那人风驰电掣从远处而来,停在村头。坐于马上,朝一位挑着担子准备下地的人喊到:“这位小兄弟,此处可是金兰村?” 村民显然没见过此种架势,忙答道:“是,是,这里就是金兰村,不知这位大人有何事?” 那人瞰睨着挑担村民,又问:“这几日可有生人来访?” “有,有,现在还没走呢,他就在村尾丁家,大人骑马顺着这村两排屋子中夹着的宽道,村尾倒数第三个,坐北朝南的院子就是......”村民话音未落就听这人一声低喝。 “驾——”,只见他一扯缰绳,马蹄踏成鼓点,卷起一阵轻烟,消失在村头。 ***·*** 丁家小院门口。 丁烟同覃彧用完早饭,看丁婶睡了不便打扰,准备再访枯井那处,希望能找到点线索。二人推门正往外走,就见一人骑马而来。 “吁——”那人看见丁覃二人后迅速勒马,翻身下地。 他几步靠近覃彧后抱拳单膝跪下向其行礼到:“大人,您此去离京已有月余,小人生怕出事,便一路寻来,还请大人恕罪。” “行了,不必多礼,不过你来的也是时候,现随我去查案。”覃彧向那人吩咐,又朝着丁烟道,“丁烟,此番去找线索就让我和何青二人同去,你留在这,婶婶醒了也好有个交代。别的事我回来给你解释商量,好吗?” 丁烟觉得自己的确需要梳理一下案件,看这覃彧还有一官半职,绝不是等闲之辈,系统任务也没那么难以理解了。 她想了想,满口应下。 覃彧和那何青离开没多久,丁烟便招待了一位卷入此案的客人,这趟分头行动倒是很值。 ***·*** 和哥儿已经一夜未眠了,昨日下午看着那日头呆了好一晌,熬到自己做好了准备,那丁家又来了客人。有些苦水着实想倒给她听,却又碍有人在十分不便。 秘密,在这芝麻大小的村儿里,是最最藏不住的,只有利益相关的情况下,才会有人帮你保守。 好在今早那覃彧终于离开,他便扑也似得奔到丁家,敲了她家的门,“咚”地一声,跪倒在丁烟面前。 “丁姨,我对不起你,从玲儿失踪以来我便焦灼万分。思来想去,有些事情不得不讲,这些事我讲完,要杀要剐,我都随你处置!” 小村山鬼(9) 和哥儿讲完跪着抬了头,看到丁烟一身白,头上还裹着巾,涕泪俱下:“都是我对不起她,我对不起玲儿啊!” “你先起来,有事我们进屋说。”丁烟一把扶起他,往外两边一瞄,没人经过。迅速阖上门。 院内石桌边,两人相对而坐。 和哥儿想开口,但又不知从何开始,张着嘴半天没动作。 “就从你和玲姐儿二人相瓜葛开始讲起。” ***·*** 丁玲就没见过她娘,爹爹对她虽好,但是生活上的关注却不怎的周到;有个姨姨,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当作姐姐一般一起长大。 她从小就知道村里的人喜欢背对着她说秘密,大人的话在小毛孩嘴里是藏不住的。孩子们聚一团在草垛中躲猫儿时,闹着躲着,看不到丁玲了,就有毛孩子在草垛间嚷嚷:“哎——克死娘的煞星诶——你在哪儿啰?”然后一阵嬉笑。 丁玲又不是不知好歹,又是个温吞性子,这种事一来二去次数多了,她干脆躲在家中识字念书,很少再出门。 丁家很大的一片地在丁烟父母病故之后都荒了,干脆并给别家耕种,每月收点银钱。一家三人靠着丁其鸣卖书画为生,家中二女均习字读书,未下过地。愈发特立独行,与村民交流甚少。 不过村中可不止丁烟一家过的与众不同,曹猎户家也是如此。 和哥儿的爹爹曹敬之、爷爷曹军都是亲身经历过前朝战乱的,曹军带着儿孙三人来到金兰村避难,遇到好心村民收留,还在村尾给他们建了屋子。时间一久他们就干脆在此地扎了根,等到曹军病逝,曹敬之和和哥儿已然变为金兰村的村民,不过二人无地可种,靠打猎为生,成了村里独一家猎户。 金兰村看似民风淳朴,但也有着村内的权力斗争。 村中以丁、田、陈三姓为主,其余姓氏都是从村外嫁入的女子,或是很稀少的外来人,不过已多年没外姓男丁驻入。虽然丁姓一脉逐渐凋零,子孙稀少,不过三姓还是需要每十年各推一名有威望之人,共掌祭祀大权。而丁氏内部在丁其鸣进京赶考后位置就空了下来,村内就形成陈、田二氏分权的局面。 时间短,村民客套热情,但时间一久,村民的排外性就显现出来了——除了交易买卖,曹家父子同村民就没有什么过多的交流。村里的娃娃都不愿同和哥儿一块耍。 这丁其鸣离家后虽留了钱财,但烟玲二人并不知道他此去要多久,所以二人尽量紧巴着过,家中的柴火老用叔婶儿的也不好,两个姑娘就说好,交换着上山捡柴。 丁玲瘦瘦小小的,只能捡些掉落的树枝和枯草。由于缺乏经验,几次打翻背篓,枝枝叶叶撒了一头,这些都被和哥儿看在眼里。又一次丁玲被爬出土的树根绊倒,摔跤在地上不能动弹,和哥儿实在忍不住上前背了她捡柴、回家。 一来二去,和哥儿就如此跟玲姐儿熟识起来,即使二人俱是内向性子,三年的时间也足以将他们从邻居变为朋友,从朋友变为情人...... 转眼到了今年的七月,陈雄和田婆婆抽签抽中了丁家的小女儿——丁玲,意味着她将要在山腰的小屋中一个人独自过一夜。 虽然问过的人都跟丁玲说睡一觉就好了,山鬼大人会在她梦中来访后离开,第二日一早一切如常。不过她还是怕,想到了村头疯掉的寡妇、前年在屋中失踪的女孩,不由得寒毛直竖。 丁玲揣着颗忐忑不安的心被村民送到了小屋中,辗转反侧睡不着。突然听到屋外响起的敲门声,没想到夜里竟然会听到有人敲门。是谁?!她忙取过蜡烛端在手上,蜷缩在床角,不敢应声。 “玲儿,是我。”丁玲依稀听到和哥儿的声音,她下了床,将耳朵贴到门板上“咚咚咚!玲儿是我,曹和!” 丁玲听着是和哥儿的声音,取下门闩,挪到墙边,背过去伸长了手捏住门柄往怀里带,一男子迈入门中——真的是曹和。 “你怎么来了?这里是山鬼大人的地盘,你快走。”丁玲还是有些害怕,把曹和往外推怂。 和哥儿看丁烟很信山鬼的样子,也不反驳,只能说:“我就来看看你睡了没,这大晚上的我怕你害怕,便想在这守着你,等你睡着了我就离开。” 丁玲心中又觉温暖,又担心无奈,“那你一个人怎好赶夜路?” “我跟着我爹夜里打猎还少了?不打紧的,你快睡。”和哥儿看这丁玲躺下,他倚在床边。 和哥儿陪着他爹打猎可以一夜都很精神,但那晚不知为何晕晕沉沉,一下子就跟丁玲一样睡着了。等到他第二日睁眼,发现自己歪着脑袋,半个身子在床上,从腰起的半边身子在床外弯着,脚落于地面。 蜡烛熄了,天也蒙蒙亮,但是屋内不见丁玲身影,屋门反锁,祭祀小屋中就剩他一人。 他发了真正愣,突然猛的弹起,疯了似的下山敲开丁家院门,问丁烟丁玲的去向...... ***·*** “我找遍了这金兰山,没有她的人影。要是、要是我知道这山鬼是真的,我哪、哪儿会上山进屋陪她,我......我宁愿在外间守她一夜啊!”和哥儿说着又抽泣了两声,“她怎会是愿意跟那山鬼大人走呢?我俩早已私定,不不,私下说好了,待她及笄便娶她。” 和哥儿说着说着,又给丁烟跪下,给自己掌嘴,弄得“啪”“啪”作响,“都怪我,都怨我!我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我就是杀人凶手,我害了玲儿,我害了她啊——!” 丁烟忙抓住了和哥儿的手,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问:“你确定你醒来时门是反锁的吗?” “怎么不确定?我肯定啊!除了山鬼还有谁能不开门带走玲儿?我估计触犯了什么禁忌,玲儿不在了,我在这里由您处置,要杀要剐、要我给丁家做一辈子奴仆,我没有不应的。”和哥儿被丁烟拖了起来,侧过脸,用袖子抹了把涕泪,转来用一副从容赴死的样子看着丁烟。 小村山鬼(10) 看来和哥儿对丁玲确为真心实意,那么该不该把部分案子讲给他听呢?丁烟琢磨了一会儿,选择把必要的简单讲给他:“这......这事另有隐情,不管你信不信,带走玲姐儿的不是山鬼,另有其人。你也不要过于自责了,昨日来我家的是个官差,他去村尾的枯井处查案了,你若想,便去那看看。”她说罢,取下头上的一支小头饰,递给和哥儿,“这是信物。” “官,官差?”和哥儿有些怔愣,不过还是取了信物。 丁烟摆手示意他快离去,和哥儿似乎想到了什么,迅速回首,往村尾方向离去。 而丁烟拿了几个鸡蛋放到篮子里,往村头寡妇家的方向走。 寡妇是从外村嫁到金兰山来的,但是成婚怀上孩子没多久丈夫就撇下她们跑了,再也没回村。说来这寡妇还是田婆婆的侄孙媳妇,寡妇的女儿失踪之后田婆婆不但没有寻她反而在小屋里做了场法事,一百零八大拜、瓜果、牲畜,以报山鬼显圣——带走自己的侄曾孙女。实乃光宗耀祖,兴旺门楣之事。 寡妇尝试自杀过两次,都失败了,郁郁寡欢。有时甚至嘴里一边念叨女儿的名字一边绕着村子跑,村里人都说她疯了,田婆婆偶尔给她点吃的,让她不至于饿死。 ***·*** 村头的一家独屋,连院子也无,倒是有些像别村的土地庙,远远立在前头,孤零零的。 屋子的四面长满了杂草,像似爬山虎的藤状绿植扒满东面的外墙,只有小屋门口被来回的脚步踏出一条小路,木门紧阖着,门上贴着撕了一半的山鬼画像,纸张黄得泛黑。 丁烟沿着小路来到屋门口,敲敲门:“田家姐姐,姐姐你在屋里吗?” 从屋里传出沙哑粗砺的声音:“谁?” “村尾丁家大郎的小妹,烟姐儿。”丁烟答道。 “不见。”屋内的人语气决绝。 “别这样啊姐姐,妹妹给你带了些鸡蛋,还想讲讲那带走我侄女的山鬼......”寡妇不愿见她,丁烟且把语速放缓了许多,希望能减少一些二人的距离感。 寡妇没有立即接话,沉默片刻道:“你走罢,没什么好聊的。” 丁烟听到这话后并未动身离开,仍然站在原地:“我记得田家姐姐前年也闹过,这个村子里不信有山鬼的,也不止姐姐一人。我那侄女跟您女儿一样都是命苦之人,就那么不明不白地去了,谁来给她们伸冤?我恨呐。” 半晌。 “吱——”木门从中间开了条一掌宽的缝,寡妇的大半张脸隐于门后,她形容枯槁,脸唇之色均为素白,丁烟看到她的唇翕动两下,“进来,你想知道些什么?” 木门被拉开一道仅供一人进出的大小。寡妇回头摸到桌上的蜡烛,点了火,示意丁烟关上屋门,坐到木板床上,留出唯一的一把椅子。 关了门,房间又暗了下来。 好在蜡烛被点燃,照的屋子一片橘黄,不过烛焰上方的灰烟有些呛眼睛。丁烟轻轻落座,把提着的篮子放到椅边,然后眯着眼向寡妇道:“姐姐想必也是不信山鬼掳人这一说的。” “嗯。”寡妇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字,算作回答。 “我也不信,而且掳人这事八成是村内的人。但我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头绪,便想来问问姐姐,在村中是否有仇家?” 寡妇思考半晌,“村里人说我疯了,其实我清醒地很。我一外村妇,没了丈夫,和女儿人在这村里,其实受了不少照顾,村里的祭祀习俗怎能不遵守。在我那丫头之前从未出过这等事,这有问题的人,怕就是说出山鬼掳人谎言的那个。” 似乎因长时间没有开过口,寡妇说到后面声音就越来越哑,甚至只有气从喉管中喷出。屋里没水,她用口里的唾沫润了润喉咙就又讲起来:“陈雄和陈美娘,要说最有可能,就是他们夫妻俩。陈雄见我带着个女儿好欺,曾对我欲行不轨之事,好歹我躲过,那恶毒妇人陈美娘尖酸地很,怪我勾引她相公......这样两家就结了仇,在这金兰山该如何自处,我晓得得很,一直绕着他们走,没想到我那小桃红在那么好的年纪就丢了。”她说着,眼里似有泪光,不过终究没溢出眼眶,慢慢地收了回去。 “姐姐真是苦命的人”,丁烟看那寡妇真是坚强,心中也难过得很,沉默一会儿又问:“听姐姐这么说,那陈雄岂不就是个欺软怕硬的阿臢好色之辈?他如何建了那么气派的屋子?” 寡妇没急着回答问题,只道,“什么苦不苦,世人皆苦。”然后她起身从床底翻出半截灰黄色的物什递给丁烟,丁烟伸手接过。 “这半截人参在我床底接灰有段时间了,是出事后我姑奶奶给的。当时太伤心怕是快要去了,她往我嘴里塞了几片帮我续命,剩下部分索性也留给我了。后来我明里暗里问过,她说是陈雄孝敬她的,两人好好搭配做祭祀,村子只会越来越好。还说陈雄靠卖这些个药材赚了不少那小宅子里不知还有多少哩。” 丁烟对着烛光仔细瞧了瞧那半截人参,看系统面板已经将这记录在案后还给了寡妇:“既然是姐姐的东西,你可要收好。村里人都不知道陈雄是做些什么的,看来这药材里还有秘密。” 寡妇未直接回答,只楞楞地瞄着墙:“我那小桃红还有机会回来吗?” “嗯——,会的,小桃红会和玲姐儿一起回来。”丁烟答道。 鸡蛋和篮子都被留在了寡妇家,丁烟告别了她之后便往丁屋走,能赶在婶婶起床前到是再合适不过了。 小村山鬼(11) ***·*** 村尾小林中的枯井边,三名男子相对而立。身量最显眼的一个离枯井有些远,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扯着缰绳,带着匹枣红骏马;而另外一个□□胳膊的小哥儿正对着一身绸缎长袍的俊俏公子哭诉。 “还请大人为小民和玲儿做主啊!烟姨说玲儿不是被山鬼带走,那真怪我无用,守在她身边还让她给歹人害了......”和哥儿对着覃彧诉道,越说越激动,似乎有准备朝他跪下的冲动。 覃彧见状上前一把托住他的胳膊:“小哥儿这可使不得,目前案子尚未明朗,不过覃某定会尽力追查。这井边可能就是案发现场之一,我问你几个问题,还希望你能如实交代于我。” “那是当然!”和哥儿自是满口答应。 “你刚提到平时夜里打猎都会很精神,但那晚陪着丁玲莫名就觉得困了是吗?”覃彧蹲下身,扒开枯井边地上的杂草边观察边问到。 “是啊!我们家就靠打猎为生,我爹说真正的珍禽夜里才会出来,我们打猎最要讲究的就是耐心和伏击。我曾经为追一匹狐狸两夜没合眼,也不感觉到困。”和哥儿做回忆状。 “那,你们村里可有人家中有马?”覃彧又问。 和哥儿想了想,“这倒不是问题,我们村里有马的人家着实少。丁二爷家为了出村能快些养着一匹,烟姨的堂哥在县上读书;再就是村里做买卖发财的陈雄,还有管着部分祭祀哩。不过村牛和驴倒是很普遍,多数家中都有。” 覃彧在和哥儿回答时又扒开了较远处的草丛,朝那牵着马,身量高挑体格健壮的男子招了招手,“何青!” 男子三两步上前蹲下俯首,“在!” 只见覃彧在何青耳边低声吩咐几句,拍拍他的肩,他便翻身上马,往树林深处隐去了。然后覃彧起身朝和哥儿的方向说到:“这里该看的已经看完了,要不我们回去找你烟姨?顺便也跟我说说你们村里的那个陈雄。” 和哥儿等着覃彧往前稍微走了两步之后才在后间跟上:“大人是想听什么样的事?其实我对村中也不是特了解,平日里跟山里动物打过的交道似乎更多些。” “不必特别详尽,挑你知道的说说就行。”覃彧以闲聊的口气回答,“还有,叫我覃大哥就可以,大人就不必了。” ***·*** 丁小院里丁婶儿以及起了,睡了一觉,精神恢复了个七八分,还对着丁烟劝道:“昨日之日不可留,那鸣哥儿已经离家这么久了,就当他还是外出赶考去了岂不好?” 丁烟自是连连应下,无半点反驳。 丁婶婶起床后又闲不住,早饭也没吃,日头快要正中了。她干脆去了厨房做午饭,丁烟在一旁打下手。 也亏得丁烟做事有条不紊,也有模有样,没让她看出什么破绽。 等覃彧带着和哥儿回到丁家,午饭已经摆上了石桌。主食是熬的米粥配饼,另炒了四个清淡的菜,桌上一片青白之色,几乎无油光。 和哥儿进了门这时才想起自己没有多问丁烟做一身如此打扮的原因,如此看来还是不要问得好。 丁婶婶看着覃彧带着和哥儿一起进了院子,便招呼和哥儿一起用午饭。和哥儿脸上堆笑道:“哪能麻烦您啊,今儿个我爹中午还要回来吃饭呢,我现在要回家烧饭。”又看向覃彧和丁烟,“覃大哥、烟姨,那我先走了,有事唤我一声就成,反正也不远。” 和哥儿迅速出了院门,丁婶婶嗔怪:“这孩子也不小了,跑得甚快,也不见稳重些。” 丁婶婶又含着歉意指着石桌上的菜,朝覃彧道:“这也是鸣哥儿他去了,想着为他吃清淡些。” “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您没受太大惊吓就行,早些都怪覃某措辞不当。”覃彧连忙作答。 “哪能怪你哦,我这婆子就是个急脾气,多谢彧哥儿担待了......还有这烟姐儿着实是个好妹子,才貌俱佳,村里哪有像她这样的?若不是没他大哥做主,怕是早已经抱上娃、哎,看我又提些甚么伤心事,吃饭、吃饭!”丁婶叨叨起来有些个没完,好歹她自己止住了。 等用过午饭,收拾完东西,婶婶回她自己院里去后,二人便坐于桌前开始谈起正事。 “我已经找到井边人与马的脚印,虽然不明显,但是指明方向是足够的。嫌疑人费这么大的劲把玲姐儿从屋中带出,定有用意,倒是不必过分担心她性命。何青在找人处是个高手,人高马大却又心细如丝,把这交给他再合适不过了。”覃彧怕她过分担忧,把刚经历之事的大概给丁烟讲了个明白。 丁烟连连点头,表示自己自是放心,也给他讲起上午的经历,“我趁你去井边的时候,去村头看了看和我家情况相同的田家寡妇,她跟我说了不少要紧的消息。那村中负责部分祭祀的陈雄对她与我都曾有过手脚不干净的举动......曾经他落魄失踪回村恰好平白出现在那山腰的小屋中、他做药材生意起家这件事还是作为秘密被田家姐姐无意间打听到的。我看十有八九就是他害了我玲姐儿。”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脑内一阵铃响“叮——”。 “当前任务——山鬼,目标:收集线索,协助覃彧破案,完成进度60/100。”她就知道,系统任务完成度更新了,看来自己收集的证据还是有些用处的。 又听覃彧道:“你孤身一人去那村头家着实还是危险了些。那陈雄还真是个恶人,你可、可受伤?” “他家陈美娘管的紧,美艳妇人还是有几分手段,那一次欲图不轨就被他娘子逮了个正着,就不知道田家姐姐有无我这般好命。”丁烟就用系统面板上人物栏的相关描述答了。 “哎——,你这还说自己命好......不过苦日子会过去的。”他开口安慰,又觉得似乎有些矫情,忙转移话题:“那我今日下午须去陈家院子看一遭,你是否要跟来?” 丁烟想着系统任务,怎么可能不去,“自是跟你一起去看看,那陈美娘再如何也是个女儿家,你孤身去怕是不合适。” 也不知听了这话覃彧想到何处,半天没应声儿。眼睛盯着丁烟,瞄得她怪不自在地,好一会儿才起身上路。 ※※※※※※※※※※※※※※※※※※※※ 最近期末有点忙,更新速度会很慢很慢,考完试恢复正常更新频率 小村山鬼(12) 二人本已跨出院门,丁烟猛想起自己这身打扮似乎很有些不妥。惹人眼球不说,那个陈美娘本来戒备心就重,这番不能坏事。便与覃彧知会了一声,又回屋换了身淡粉的衣裙,这才出发。 ***·*** 正是金兰山村的农闲时候,村腹处热闹得很。农家嫂子们或三或五,一堆堆散落在四处,道些家长里短。有些个热情的大姐见了丁覃两人还会主动打招呼,二人均报以微笑。 不同于其余村家院门大敞,陈雄家小宅门紧闭,几乎无声音传出,异常冷清。 丁烟迈步向前在那木板门上轻扣了两下,“陈姐姐在家吗?这里有事儿找!” 回应是无回应,倒是惹来许多嫂子们的侧目,还有甚者嚷了出来:“哟,稀奇事儿啊,这丁家烟姐儿来找陈雄家婆娘,莫不是得了撑腰的男人来算账了。” 覃彧看门内没有响应,便也伸手在木门上扣了几下,骨节敲打出的声音不小,足够屋内人听清楚了。 又一会儿院内才传来声响:“哎呀,来了来了,是哪位冤家,大下午正好补眠时来找?”木门被拉开一条渐宽缝,身着艳红碎花布裙的妇人扶了扶头顶的钗子才缓缓抬头,一看面前是丁覃二人,顿时变了脸色:“你这狐媚子,带了个男人来我这里敲门,看我好欺不成?”说罢作势阖门。 之间一只手从侧面飞出,抵住了陈家的半扇木门,漏出一条一人脸宽的位置。丁烟看覃彧将门抵住却不知再怎么开口的样子,便侧着身子将脸看向那眼睛瞪的溜圆的陈美娘,轻声道:“姐姐怕是误会了,这位大哥可是有求于你家相公的啊。他是生意人,知道你相公手上有好货,想联系无门,又熟识我兄长,这才......” 覃彧马上接话:“是啊,陈夫人,我也是慕名而来。经人介绍、经人介绍。” 陈美娘面色不改,脑子里已经想了千种可能,开口道:“什么货不货的?不懂不懂。” “姐姐可别这么说,我们村谁不知陈大哥是因为会做生意才有了今天这景象?别把我们当傻子啊。”丁烟看着陈美娘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样子,估摸着她肯定也知道些内情。 “是啊,陈夫人,沽州这块行当里谁不知金兰山村有位爷手上尽是好药材?我远从京城来,就是听到小道消息,而恰好那边有身份的人想要点好药材补身子,无奈之下才找到此处。”覃彧说话自然是顺着丁烟的梯子往下爬。 陈美娘貌似松口,“我相公近日有事不在家,若是真心想要做生意,还请公子再等几天。我这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怕坏了事。” 丁覃二人看这架势就知陈美娘真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覃彧又道:“我们这边银子不缺,就缺货啊!看陈夫人这样子不像是对陈老板的生意不了解啊,我这次来就想来看看药材的品质,价钱真的好商量。”丁烟也附和了几句:“是啊是啊,陈姐姐,覃大哥我熟的很,从不说假话。他也忙得很,这不是急着又要回城里去,才来唐突了姐姐你。” 外围的嫂子们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只能略微猜到三人似乎在对峙。有的按捺不住想要上前看个清楚,勾着头往里面望。陈美娘也似从缝隙间看到外面看热闹的人群,感到不妙,忙拉开木门,脸上挤出个笑:“那二位里面请,我们聊聊?” 二人随她进了院子,这地方似有丁家三倍大,西边角落还搭着个养马的棚子,棚边堆着些草料,只是没有马。东边还修了座凉亭,亭内有石桌石凳,桌上摆放着茶具。院门对着的是正屋的大堂,足有寻常屋子三倍宽,怕是其余小间直接在里面隔出来了。独立出来的只有两个小屋,靠南的怕是茅厕,靠北的那间木门还落了锁,估计就是存放药材的地方了。 陈美娘的眼睛在丁烟身上从上到下刮了几遍,似想问些什么,但又没说出口。只引着二人在凉亭处落了座,“那还请二位坐一会儿,我去烧壶开水,沏茶给你们喝。” “还是不必麻烦了,我们先谈正事?”覃彧只能嘴上说说,也不方便伸手去拦她,只见她边摆手边闪身往大屋内去了。 丁烟见她走远,便靠近覃彧问道:“接下来怎么办?找机会看看那个陈雄到底买的都是些什么药材?” 覃彧皱了皱眉头,“哎,现在是有些证据,但又不怎么充分。我们先静观其变,看看有什么有用的证据,等何青带着玲姐儿回来便有关键人证了。” 丁烟连连点头,听他又道:“你今日这话谎的倒是圆滑,亏了你这灵机一动,不然我还真不知如何是好。” “我也是急中生智,要真说是查案来了,别说这院门我们进不来,在这都信山鬼的金兰山村里我们都不占理。”丁烟微微一笑,余光恍惚瞟到屋门内一抹艳红,大些声儿改口道:“覃哥哥你别急,这次生意山鬼大人庇佑,保能成功。若不是你忽然到访,说明来意呀,我都不晓得这村里最富的人家是做什么赚了大钱呢!” 只见陈美娘拎着个约莫一掌大棕红色小陶壶,影影绰绰地走到凉亭边上,“哎,好妹妹这是甚么话,莫非是在怪我相公不在人前谈他的生意?这也是他平日里太忙,又管村中祭祀,又要与县城中人往来应酬,在村里闲话自然就少了,这些个杂事儿呀,只有少数几个走的近的知道些许。” “怎是怪罪?丁家妹妹也是好奇而已,也是我这边催的急,夫人何时带我去看那药材?”覃彧似乎不想和她把时间浪费在客套上。 奈何她一点都不急,用壶中茶水将小茶杯烫了一遍泼掉后,才又给两人分别倒满:“喝了这茶,我们再去看也不迟不是吗?再说了,谈生意哪有这般急的,我都还不了解公子那边的事宜呢。” ※※※※※※※※※※※※※※※※※※※※ 隔了很久的一章,最近更的慢,往大家谅解!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榴时五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小村山鬼(13) “想必是姐姐这里的货极好还不愁销路了,覃哥哥也是没有办法,京中有位贵人重病,这药材一时吃得紧他才四处奔走搜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丁烟言罢顿了顿,接着道:“莫不是姐姐这里最近缺货?若是如此,生意也可来日再谈,以免耽误贵人时间。” 覃彧也接话道:“是啊,该交代的背景我们都交代了,若是无货,还怪覃某此番叨扰,马上离去便是。” 陈美娘沉默半晌,又瞟了丁覃二人几眼,:“公子想要何种药材?我们陈家主要是以人参为主,上了年头的也有货,不过量少,再搭配着有些蛇酒与蛇蜕,和其他小件。虽然相公近年在沽州的确做出了些许名气,但一路寻到我们村中来的情况是真少见,敢问公子是从哪打听到的消息?” 覃彧听罢沉了脸,“覃某自有渠道,既然夫人不愿奔向主题,那我们也无呆在此处的必要了”,偏过头向丁烟道:“走了。” 丁烟微皱着眉撇了眼陈美娘,也随了覃彧起身。但二人还没迈开步子就被陈美娘甩袖拦下。 “哎,看来覃公子是真的急,我们也不是不想做生意,就是琢磨着再相互了解了解,没料到惹怒了公子。”陈美娘忙向二人解释。 丁烟停下步子,见覃彧还作态往外走的样子,拉住了他的袖口:“覃哥哥,陈家姐姐都这么说了,我们尚且也看看她的货,那边不是已经没什么人参存货了吗?”又对着陈美娘道:“还请姐姐带我们去看下药材,若是佳品覃哥哥定不会亏待你。” 陈美娘眼下也只能带着两人往靠北边的屋子走去。 靠北带锁的屋子果然是间药材房,只见陈美娘她将手伸入衣襟,掏出一个半掌大的荷包,又从荷包里倒出约摸扳指长的银钥匙,只听轻微的一声——“咔”,锁开了,她便伸手推门。木门没发出什么太大的声响,只有门轴处转动的咕噜声,几乎可忽略不计。 “这里面有些暗,我走前面去点灯,你们二位慢些进来,门口有几节楼梯,别踩空了......”陈美娘边说边往屋里走,声音也愈来愈小。 没等一会,门口的两人见屋里亮起了橘光,便抬腿进门,丁烟跟在覃彧身后猛的眨了眨眼,屋内即使点了灯依然很暗,她有些不太适应。 门口的楼梯不长,就三四级的样子,顺着楼梯的方向往里看是条大约一丈半宽的通道,通道尽头摆着张木桌,木桌上点着灯。通道的两边是两条木架,左边的木架放着草药,右边则是摆满了类似于酿酒的坛子。 “家店虽小,不敢在公子面前自我吹捧,但这也是些精华了,人参不乏上百年的良品,这边泡的蛇酒也在沽州小有名气......”,蛇酒?丁烟已然明白坛子里装的是什么,细思起来不由一阵恶寒,往覃彧的身边考得更紧了些。 覃彧抬眼望四周扫视了一圈,对陈美娘道:“还请夫人先带我看看你们家的人参。” ...... 丁烟任由两人交涉,心中暗唤系统,“零,你能帮我辨认这里的药品吗?” “还请宿主查看工具栏。”丁烟依言将系统版面的工具栏打开,发现里面除了“人物”以外多了一项“物品识别器”,识别器点进去之后就像是有了透视异能,一直盯着某物看还会弹出其文字介绍框。 丁烟往右边瞟了一眼,发现酒坛子内的蛇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不知是死掉还是睡着了。她在确认了右侧货架无异常后,便将视线移到左侧。 左侧除部分蛇蜕之外均为草药,以人参为主,其间也参杂部分别的药材,丁烟盯着货架最内侧的干花凝视了几秒,发现系统给出说明称其为曼陀罗花,可制蒙汗药。而干花旁边的研钵中有少许磨好的曼陀罗花粉末。 和哥儿曾说过他在山腰小屋处莫名睡着,会不会跟这个有关系?丁烟又上下环视一圈,觉得这些曼陀罗花怕有不小嫌疑。 这时陈美娘已经带着覃彧在看上品人参了,还打开了不少木盒,靠近灯光让覃彧观察个仔细。丁烟看他真是十分懂药的样子,这样也不怕在陈美娘面前露馅儿,现在该担心的是,在原身不懂药的前提下,怎么让他注意到这些花呢? 丁烟注意到干花上层摆的木盒,似乎锁口还镶着彩色的石头,很是精贵的样子,微微思衬,抬手指向木盒便开口道:“陈姐姐,那个盒子里可是上品好参?我瞧着光外面的石头就精美的很。” 陈覃二人听到丁烟的声音后均看向她手指的那处,陈美娘上前两步,偏着头看了看,:“妹妹好眼光呢,这参的确不是凡品,连着这盒子都是上好的红木,我去取下来给公子瞧瞧。” 待陈美娘将盒子取出,丁烟又道:“哎,我瞧着这盒子光镶玉石不加花纹显得有些俗气,不如添些纹路,这下面的干花样就挺好看。” 果真,覃彧在听到丁烟的话之后上前两步,捻起一株花瞧了瞧,向陈美娘道:“陈夫人,这可是曼陀罗花?” 陈美娘应声,:“是呀,公子还需要这个吗?” “确实,最近夜里有些焦躁失眠,刚刚我们说好的,加上你手里的这盒,另外再补些曼陀罗花,成交吗,陈夫人?”覃彧将手伸入袖口作取东西的样式。 陈美娘似乎因为做成了生意很开心,满口答应“这当然行,公子一口气要了这么多上品,想必也不缺银子,我这里也给您算便宜点,一共八百两如何?” 覃彧就着从袖口取出银票,接过陈美娘怀中的盒子:“这是银票,还请夫人当面点清,这些人参和药覃某就取走了。” 陈美娘点了银票,用舌头舔了舔有些微干的嘴唇:“好的,好的。公子要是不方便取走尽管先存在我这里,我等会儿带点蛇酒一并给您送去。” “不必了,帮我把曼陀罗花粉装一些就行。”覃彧没有任何表情,只示意丁烟也去拿两盒人参。 就在陈美娘打包曼陀罗花粉末时,丁烟耳中传来系统通报的声音:“叮——,当前任务——山鬼,目标:收集线索,协助覃彧破案,完成进度70/100。” ※※※※※※※※※※※※※※※※※※※※ 文中的药材价钱均为杜撰,曼陀罗花干是不怎么看得出花型的,此处剧情需要,剧情需要owo 小村山鬼(14) 丁覃二人见目的已经达到,便拿着东西离了陈家小院。 陈美娘似乎因着赚了笔钱,态度倒是有了十足的转变。若不是丁烟连连拒绝,她甚至要将二人送回丁家。 丁烟惦记着剩下的百分之三十的进度,琢磨到是不是还得去趟祭祀小屋,还是说一切等陈雄回来才能见分晓。 覃彧貌似也有着同样的考量,他和丁烟一起回到丁家,也想再去山腰处的小屋看看,不过没进院子多久丁婶又送了晚饭来,这番也只能暂时作罢。 丁烟庆幸自己回来后的第一件事是换衣服,这一身俏红色指不定丁婶要怎么想她。也许是心中有点惭愧,晚饭用后她便净了碗筷和食盒给丁婶送了回去,并且与她说好明天做饭时来帮忙烧火。 ***·*** 与前夜一样的天色,覃彧独自一人去山腰小屋查看了,暗道对于丁烟而言确实难走,覃彧坚持让她在家休息,若是有什么情况他回来后再讲予她听。他语气坚决,丁烟也不好意思给他添麻烦,便答应带在屋中。 夜色还不算深,丁烟也睡不着,索性撑起上身半倚着观察系统面板。 工具栏目中的人物介绍有了更新,关于陈雄,虽然丁烟已经作出了判断,系统还是没有直接显示为凶手。覃彧年纪轻轻居然是个不小的刑部侍郎,系统还十分恶趣味的加上了“丁烟未婚夫”的字样在后面,不过她也没有在覃彧的页面上做过多的停留。 再让丁烟比较在意的是面板中还多出来了两个名字与简介均为不详的人,估计也是与案件相关。她觉得两个神秘人很有可能是在陈雄拐带丁玲后与他有过接触,亦或者是和他的药材生意有些关系。 丁烟又试用了一下系统自带的“物品识别器”,发现它能够观察到目力所及东西的全貌包括背面与内部,却并不能透视,房屋的内部构造之类的不能通过这项工具看清。总的来说有点像是会移动的百科全书。 关闭了系统,还未躺平就听到主卧有些许动静,估计是覃彧翻墙回了,既然没有来叫她,八成也没有什么要紧的收获,丁烟想了想,待主卧静了下来,索性也闭上眼睡觉。 ***·*** 天还未亮透,只是那浓稠的靛蓝略微染上了从东边升起的橙红,丁婶的院子里就冒起了炊烟。 “我还当你昨晚开玩笑的哩,没想到你这丫头还真说到做到呵。起这么早来帮我烧火,也是懂得疼婶儿了。”丁婶今日脸色略胜昨日,估摸着夜里躺在床上想通了很多。 其实丁烟此时不大有心情讲话,灶里的火烧的旺,连着她的眼睛都干的不行,再被那升起的烟一秋,还有点疼的慌。不过既然人家长辈都发话了,自己也不能一声不吭:“婶婶又在说笑了,您这几天天天给我们做饭,我怎么好意思嘛,来帮您才是应该的。” 丁婶盛起一边锅里的东西后,又将两个碗放入另一个锅内盖上木盖子:“哎,你跟这个叫覃彧的人如何啊,他既然说了是来娶你的,我瞅着也不错,你老大不小了,也不可能一直跟着我们,现在算来算去,就我们家跟你最亲。若是你们二人好了,就要他走个正式的流程,请媒来我,我们家给你备一份嫁妆。你也别怕,虽说那人看起来贵气,你这娃儿也不是普通农妞儿,我看还有几分闺秀气,嫁妆我和你叔不会亏待你......” “这......”,丁婶讲着讲着,居然绕到她觉得最尴尬的问题上,原身在怎么说都困在这山村里十几年,要想配得上覃彧那风流倜傥、位居刑部侍郎的黄金单身汉还是难的很。算来算去做个贵妾在外人看来都是抬举,而且按照系统的说法,案子结案后自己应该就会离开这个世界,还谈个什么覃不覃彧的,这种事还是留给原身自己去想。现在也只能说点什么应付一下丁婶,希望她别一冲动真去找他说这种话,到时候有罪受,“婶儿啊,覃彧说他到我们这里来不光是看我,还有另一件要事在身,他懂点药理,这几日住在我们这,也能找找附近林子的草药。” “那倒好,婶儿不急,还不是担心你。”丁婶儿一听这话更高兴了,这人未必是个大夫?哎手上有这个治病的活,不怕养不活自己了,丁烟真的跟了他,也不会吃苦。 “婶儿,早上我们吃啥?”丁烟想着还是赶紧转移话题的好,连忙扯句闲话。 “我蒸了两碗蛋,等下会儿清汤下面再淋上炒过的臊子,好吃的你们舌头都要吞了,嘿嘿。”办法果真有用,丁婶急于在覃彧面前露一手,也不扯着丁烟拉家常了。 面做好后,和着两碗蒸蛋全放进了食盒里,只是丁婶留在了自家,丁烟单独回到了院子。 推开院门就发现覃彧正坐在石凳上发呆,不过他看到丁烟提着食盒也马上起身去接。似乎也没了前日的拘谨,二人坐在凳子上边吃边聊着案子。覃彧说到昨夜去看山腰小屋里的暗道入口处确实有些许曼陀罗花粉洒落,凶手很有可能是陈雄,那个陈美娘说不定也对这些事略知一二。 于是二人吃完饭决定再去一趟陈家,和陈美娘开诚布公、亮明身份地谈谈。 ***·*** 就算是农忙时节,今早的陈家门口还是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往屋内张望。 陈家院门大开,院内立着一匹马,只见一个身型偏瘦,颧骨眼珠突出的男人手里拿着马鞭抽打在院内的亭柱子上。 男人本来就突出的眼睛此时更为明显,亭柱子都被他抽地裂纹满满,木茬凸起,嘴里还念叨:“贱女人,你跟老子跑,看老子掘地三尺不把你找出来。”他又猛的转过身往门外走,对着外间嚷到:“别看平日里老子脾气好,这女人给几分颜色就蹬鼻子上脸,老子对她可是掏心掏肺,结果这贱货居然趁我不在跑了,要是让老子发现谁带着她,或者是知道点什么不报上来,就等着山鬼震怒。” ※※※※※※※※※※※※※※※※※※※※ 更新很慢,最近太忙了,希望大家包涵吖 小村山鬼(15) 丁烟和覃彧二人没看到陈美娘的踪影,院子里发疯的男人很明显是陈雄。两人从这情形里面也猜出个大概,这陈美娘昨晚逃了。 覃彧暗衬大抵是昨日自己和丁烟的造访给的那笔钱使陈美娘有了可乘之机。何青尚未归来、丁玲的下落不明,村内之人有都信山鬼,如何审陈雄也是个难办的事,只知道丁玲被他带出了村子,但是她至今生死未卜,是否需要在他面前暴露身份还是需要仔细斟酌才是。他俯身在丁烟耳边嘱咐了两句话,见她点了点头二人便相偕回了院子。 ***·*** 陈雄原本在金兰村是个落魄户,各个家中都不富裕的情况下,他也得不到什么别人的施舍,偷鸡摸狗只为苟活下去,时间久了村中人都嫌他,明明年纪已经不小了,再将就也讨不到一房媳妇。 这日陈雄也只是想弯到村尾树林里打点野兔——太久不见肉腥嘴里都淡出鸟来了。转了一圈也没见有收获,就四处走走,未曾想到一走还迷了路,越走越深,往日熟悉的景色均已不再。 本来在山里长大的孩子多多少少都会认点方向,何况是经常出来找野味的陈雄?但这时他心里慌地不行,越往外走就越乱,直到山头日色渐暗,他也没找到条准路。 乡下人过世土葬都爱埋在山里,零星的坟头倒是让人见怪不怪。 又翻过一座山,这一片的土坟开始慢慢密集起来,坟头的石碑都残破不堪的样子,碑上的字已经看不清了。怕是多年罕有人至,四周杂草丛深,那一个个土坟包零零星星地立在逐渐降下的夜幕里,将陈雄围了个结实。 陈雄放眼望去也没见到有什么生气,别说山村、猎户了,连一句鸟叫都听不到。不知是没吃东西眼花还是怎的,他觉着那林间的坟头上还飘着点点幽暗的荧光,眨眨眼,那光反而更明显了。任平时再怎么浑,他也狠狠的打了个哆嗦,粗糙的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此地不宜久留!陈雄往坟稀疏的方向拔腿狂奔,直到看不见坟堆后又跑了三余里,终于在一棵两人环抱粗细的树旁停了下来。他半倚着树身,胸口剧烈起伏,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等他再抬头一看,天色也暗地差不多了。 就这天色赶路?陈雄脑门子突突突地跳,还是算了,黑天瞎火,就怕找到阎王爷家里去了。倚着这树过夜?陈雄也有些不敢,旁边无人给他守夜,撇去那些魑魅魍魉,光飞虫走兽也够他喝一壶了。 环视一周,好在天无绝人之路,陈雄看着斜前方被藤蔓一缕缕遮了个严实的,似乎是一个山洞口,猫着身子贴过去,拨开藤蔓往一里看,的确如此。 陈雄确认了洞内的情况后,在山洞周围随意弄了点枯枝和草点燃,堆成一堆用石头围起来,他靠着山洞里的石壁,眼皮子没一会就开始打架。 当再有光亮照进洞内已经是第二日上午了,陈雄缓缓睁开眼,就着亮打量着山洞里面,这一看发现山洞深处似乎也有微光射入。经历了昨日的事,按理来说他应该找找回村的路才是,但他却鬼使神差地往洞内探了几步,又感觉有风拂面,那点点光亮更是给他壮了胆,让他深入洞内。 约走了百米,山洞的这一头居然和那一头一样,都是洞口样式、藤蔓遮挡,拨开藤蔓,阳光打在陈雄面上,看着眼前的小路,百米外的田地,远处的村庄,他不由地松了口气,发现手心都沁出一层冷汗。 陈雄顺着小路没走多远,田里就有人发现他了,那是个头发泛白的束发老头,面色讶异。陈雄上前打招呼,岂料老头并未回答他,而是丢下手里的锄头往山村那边狂奔而去,半晌,又带着一群人向着他匆匆赶来。 队伍中间是个中年男子,老头操着浓厚口音的调调向那个男人道,“系他咧,揪系他。”旁边的其他人也都把眼珠子黏在陈雄身上,也不知他心中是如何想的,就着迎了上去:“你,你们好!此处究竟是何地?我怕是迷路了,没有别的目的,还请大家帮帮小弟。” 男子似乎还挺友善,邀请陈雄进村里坐坐,也操着一口奇怪口音的话。陈雄怎么可能放过这个问路的机会,忙跟着就去了。 男人是村长,带着陈雄和另外几个人进了一间房内坐下。一番交谈后才知道,这个村叫桃源村,村中都是曾经为躲避前朝战乱而逃入此处的人的后人,祖辈曾警示,村外世道太乱,只有村内能平安生活、躲避战乱、怡然自乐。所以村中之人已经多年未曾与外界有过接触,多年没有外人从进村过了。 陈雄听后多有感叹,并把自己从小的经历添油加醋地给村长说了一遍,讲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村长和村中人都心地善良,也没怎么吃过苦,听完他的话也都倍感同情,做了丰盛的菜肴款待他。 陈雄在桃源村近乎留了一个多月,每家每户都设宴款待他,他也是不亦乐乎,和村长把酒言欢,村长也跟他讲了不少村中的事,还带他参观村里的人工药田,上山看野生灵芝、人参,给他讲一些辨别药材的方法。若不是村长那夜为难地跟他说,他们村不留外人,特别是男丁更加不成,他都想着一辈子呆在这里头了。 原来啊,这桃源村中男女人数已经严重不平等,近乎一大半的男人都在打光棍,而且陈雄也不是土生土长的桃源村人,想留在村中几乎不可能的。主人不留长住客,村里人对他的态度一天不如一天,村长待他也不若往日,陈雄知道,该是自己走的时候了。 村里人听说陈雄要走,每家都多少包了点东西给他,村长更是拿了不少,最后准备了个担子给他挑上带走,陈雄没有推脱,挑着担子说了再见,就远处离开,踏上了找回金兰村的路。 ※※※※※※※※※※※※※※※※※※※※ 1.桃源村来源于《桃花源记》 2.前段时间断更因为JJ审核等等原因,我这个新人的心也差不多被JJ伤害了,现在拔凉拔凉的 小村山鬼(16) ***·*** 肩头的担子不轻,陈雄依着嘱咐每隔一段路就把担子里的石头扔一块下来作为标记,兜兜转转又摸索了两日,几次被坟头迷了眼,好不容易才又找回金兰村尾的小树林。 陈雄看着熟悉的村景长叹一口气,扁担中剩了最后一块石头,他有趣似地将石头仍入村尾的枯井里。 “啪——咣当咣当”石头不光掉入井中还往井的侧面里叽里咕噜地滚了一阵,声音逐渐变小,还带着回音传到陈雄的耳朵里,他借着阳光往里一瞄,发现井内暗藏乾坤。桃源村的奇遇给陈雄壮了胆,他把扁担里的包裹着的药材系到身上,又将扁担藏到了树后,翻身入了枯井。 他用块破布蒙着鼻子,顺着羊肠小道往前摸索,最后还真发现了那通往祭祀小屋的路。 村中人其实并未在意到已不见多日的陈雄,直到那日为了七月半好上供的人家去做清洁,刚一拨开锁门就被从里拨开。 只见屋内陈雄由假寐盘坐姿势到睁眼起身,嘴里高呼“山鬼大人显圣!经这几日教导小的定不辱所望!”唬的那人是当即跪下,朝着陈雄磕了三个响头。 接下来的一切似乎都是顺理成章的事了,陈雄接管了村内的祭祀大权,还娶了那到镇上都有几分名气的娇俏堂妹为妻,日子过的也是美满。 ***·*** 当着陈雄再一次骑着马赶回金兰村的时候,他怎么也想不到陈美娘会不着人影,还带走了家里存着的一些上品药材、银钱和首饰。桌上放着的一封信,他大字不识,只能拿去给田婆子看。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田婆婆吓了一大跳,哆嗦地说这是陈美娘给留的休书,说与陈雄自此分开,再也不见。 陈雄气得撕了休书,回到自家院子狠狠地抽了几鞭子树,猛然想起这陈美娘也是不识字的,怎地还能写出这番?定是早有预谋,说不定有了野男人。 忽地打马就往外奔,指望她并未逃远。 到底也只是指望而已,直到天黑陈雄也没瞧见人影,只得在多处留了帮忙找人的话头,暂且回家。 且说这陈雄进了院子把马栓了个实在,索性饭也不想吃了,推开大房子堂屋的门想坐一会儿就发现屋内一亮,一位身着类似衙门官服的哥儿坐在茶座旁的椅子上,缓缓开口道:“陈雄,你可知罪啊?” 这番阵势确是把陈雄吓了一跳,不过没一会儿他面色缓缓严肃起来,:“这是何方妖孽来我山鬼祭祀处撒野?快快退散!” 只见陈雄身后突然冒出一位灰衣壮实的带刀侍卫,:“大胆!见到刑部官差覃大人不跪下也就罢了,居然还口出狂言?看我不好好把你惩治一番。”语音未落他便伸出手将陈雄的手往背后一剪。 何青正准备按着陈雄跪下,只听覃彧开口,:“何青,你先放开他,让他听审。” 陈雄是没听过刑部不刑部的,硬气道:“未尝听过的劳什子刑部大人倒是说说,我何罪之有啊?小的不才,和我们的知县大人还有几分交情。” “据我了解到的就有三条,其一,冒充通灵祭祀;其二,毒害数人;其三,拐卖良家妇女,覃某说的可都属实啊?”覃彧倒是不慌不忙,慢慢说道。 听完这些,陈雄有些慌了,挺直的腰杆儿弯了下来:“胡,胡说,证据呢?空口污蔑人。” 覃彧见他还不承认,面色一沉,音量微涨,喝到:“呈物证、人证!” 只见和哥儿牵着玲姐儿,玲姐儿手上抱着个盒子,另有一名带刀侍卫压着一个中年男子自外间进了堂屋。 “先说说你的这位村长共犯,你们二人合谋给桃源村添女丁之计,没想到终有败露的一日。”覃彧从椅子上站起了身,边走动边说着。 桃源村村长扑通跪了下来,声音带着点颤抖:“大银啊,系唔一袭鬼迷了胺,信鸟那啥子逮菰雨给唔岑添雨娃子滴鬼话,还跪鸟他不细滴好谀哦,罚唔阔得,唔岑银都不晓得,都系唔偏鸟七月四呃五桃源儿村天降神雨滴话儿......” 覃彧没对村长的前朝口音多做评价,在他讲完后接到:“可还要覃某补充些来龙去脉?”他见陈雄也跪了下来,接着道,“你借着那不知何时挖的、小屋通向枯井的暗道装神弄鬼,可有假?你借着曼陀罗花粉做迷药又毒哑了田家媳妇带着的小桃红和丁玲,又将其二人转手给了桃源村村长可有假?你借着桃源村的药材,一来二去做起了上品人参、灵芝买卖,靠着这个发家致富,可有假?” 陈雄听完后也许真的怕了,咚咚咚地把头往地上磕着,“小的知错,小的知错,但小的也没杀人放火,还望大人开恩啊!” “先绑住,明日押往县衙门,容后发落,退堂。” 因这判案也没别的人能记录,这担子就撂在了丁烟身上,覃彧话音完后好一会儿丁烟才落了笔,耳中也随之传来一阵系统音:“叮——,当前任务——山鬼,目标:协助覃彧破案,完成进度95/100。恭喜宿主完成任务主体部分,奖励碎片*2。” 丁烟将写好的文书递给覃彧后也是愣了很久,还在疑惑为什么这个任务只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五的时候就听到他夸奖自己,“不说别的,丁家妹妹给覃某做个师爷,也是足够的。” “覃大哥真奖了,这般也还是多亏了您啊。”丁烟她其实还担心自己是不是有些写的不妥当之处,才会导致任务未完成的,没想到覃彧还张口夸她,也是怪不好意思的。 ***·*** 收拾完陈家堂屋的乱摊子,留何青与另一名侍卫在此处守着陈雄和村长,丁烟揽着丁玲和覃彧、和哥儿往丁家小院方向回去,没想到这动静一闹大,不少村民都围在了陈家门口。 村民们看着覃彧一身官服走出来,相互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些什么。 丁烟没大仔细听,只看见一个身量微高的男人朝着玲姐儿冲来,嘴里还嚷着,“系妇儿,尼药跑哪里气?”丁烟为了护着玲姐儿,一时之能自己去挡,猛的被一抓一耸后,又被旁边的村民挤得重心不稳,身体往后倒去,只见着覃彧伸手往自己冲过来的样子。 “咚”,丁烟只觉得后脑磕到了点什么,疼,眼前猛的便是一黑,晕了个彻底。 小村山鬼(完) ***·*** 嫩色破土,融水击冰,日色渐暖。沽洲蓉城春来到,常乐街上的一户人家今日似乎早早地就热闹了起来。 去年刚落地的覃府宅子不大,但也五脏俱全。见着西厢房屋内钻出一个俏生生的绿衣姑娘,头发被一枚铜钗斜插挽起,双鬓留着几根青丝为缀,衬的一张瓜子脸儿愈发小巧惹人怜爱。 刚烧完热水的阿芳从小厨房里一出来就看到这一番景象,“好个狐媚样子,正事不做,尽整些歪的,让给夫人擦身的事,你怕是又当作耳旁风哩,看我不跟朱管事告你一状。” 涟巧压根不怕,嘴角勾着一抹笑:“今日老爷要回,这屋子里的活死人也就是个摆设,我可跟你们这些粗使丫头不一样,待些时候上了位,还有管事何事?你尽管告状,我少不了你的‘甜头’。” “你!哪有你这样说夫人的。”阿芳也是有些怕,语气弱了下来。毕竟这半年,涟巧的胸口相似吹气似地鼓了起来,就连看门的大爷对她都是多看几眼,保不准这过着跟守寡日子差不多的壮年老爷不会心痒痒。 涟巧还晃起了脑袋,“怎么我说的有不对之处不成?活死人还是好听的,鲜尸更贴切。” “大胆!这样议论夫人。”一声高喝由远及近,来人正是覃彧,“行了,我覃府容不下你,赶紧找别处上位去。” 阿芳和涟巧都被背后的声音吓得一颤,但覃彧并未在二人处停留,风风火火地往厢房内去了...... ***·*** 丁烟觉得脑袋有些发懵,只知道自己似乎躺在何处,眼皮也是重重地睁不开,隐约听到耳边像似有人讲话。喉咙干得冒烟,挪动胳膊想用手肘抵住撑起上半身。 一只带着寒气的胳膊伸向自己的后背,“你......你醒了?”,丁烟听到一阵温润的男声。 “覃彧?”她的声音又哑又干瘪,覃彧忙塞了床被子垫在丁烟背后,起身往屋内圆桌而去,“是,你坐会儿,我去给你倒水。” “别喝太急,小心呛到。”,丁烟就着覃彧的手喝完一杯,缓缓也能睁开眼睛。四周打量一番,已不是金兰村的样子,屋内虽看起来素净雅致,但也非农家风格了,便问道,“这里是?” “从你那日磕到昏迷算起,今天正好是半年。金兰村的案子已结,相关人该审的审了,该判的判了,玲姐儿嫁给村里的曹和,不愿意着我一起出村。你这伤在后脑,又一直昏迷,郎中说淤血梗塞,堵于头部,怕是难得再醒,只能听天由命。”覃彧说完后顿了顿,接着道,“本就是我应了丁兄却失信于他,想着你可能后半生都像这半年一般度过,覃某懊悔又自责,请了媒人去婶婶家,央你叔婶儿把你嫁给我,我俩拜堂做了夫妻,也好照料于你......” 这一晕竟然有半年之久?丁烟诧异于自己还留在这个世界,是因为任务还尚未完成吗?后脑勺还有些疼,这感觉是那样的真实,自己到底是谁?思绪万千挤上心头,一时有血从鼻内涌出。 丁烟一张小脸苍白,面上无助又带着几分惊恐,覃彧心中本就又愧又怜,见她竟流出鼻血,忙搭脉看情况。 把了脉,又见流出的血色黯黑,便放下心来,取出帕子给她净面。一切妥当后揽住她的肩,“瘀血流出,怕是没什么大碍了,再好好调养一下身体便好。” 覃彧维持着这个姿势,张口道,“男女婚姻本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丁兄本就有言,后又经你叔婶。我本身有要职,对男女之事不甚在意,但此次幸而遇上你,心中是有情却不会表达。烟儿莫怕,覃彧在此立誓好好待你,我不大信神,若有违诺,便教我被祖宗不耻,生生世世俱倾心于你不得回报。” 听了这番话,说不激动定是假的,好似那不爱吃甜的人被喂了口花蜜,虽不好甜,但光那蜜的清香就够让其快活一阵子了。丁烟自己都没发觉唇角到底弯了几个弧度。 良辰美景,携手相将,情无尽处。 ***·*** 转眼,丁烟呆在这个世界已有一年,系统似乎再也没出现过,与覃彧也真琴瑟和鸣,志趣相投。有言道,“此心安处是吾乡”,或许因着有了依靠,便也接受了一些奇妙的缘分。 又快到一年七月十五,金兰村上供山鬼之时。这一日,覃彧正带着丁烟返乡,还未走近就瞧见村口处村民攒动,走近一看才发现大家都围在原先土地庙的地方,庙已经被翻新,建了间略大的房子,门口还挂着“金兰山神殿”字样的牌匾。 “诶,彧哥儿,烟烟,你们回了呀,”,瞄见他们二人的是丁烟的叔叔。 丁叔十分热情,给二人解释着这番景况,“多亏了你们俩帮村里拔除了一个祸患,今年村中不知道多安宁咧,我们聚在一起一商量,废了山腰处的屋子,干脆给建个大的,鬼这个字多难听,还是山神好,我们助他修成正果不是美哉?明日也没什么劳什子女孩守夜了,找个姑娘端端贡品就行。” 吵闹的背景下,一个机械式的声音在丁烟脑海中极为清晰,““叮——,当前任务——山鬼,完成进度100/100。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奖励碎片*1,现在进入世界结算页面。” 零的系统音刚落下,丁烟的视线就被迫拉到远处踏空向着覃彧而来的一人身上,那黑衣人还裹着面,左手持剑,速度快到只能看见残影,剑尖破空的“唰——”声放到嘈杂的村子里几乎没人注意。没时间开口了,她只能猛的一跃挡在了覃彧面前。 “小心有......有”话还没说完,胸口已被贯穿。 “世界进程彻底结束,宿主传送至主站。” ※※※※※※※※※※※※※※※※※※※※ 第一个世界的目的算是达到了,意不止在陈雄,一定意义上也破除村里人的迷信。 黑衣人与本案无关。 海岛度假(1) 丁烟知道这个系统很坑,但是没想到有这么坑,刚接受的命运就改变了。 自己完全处在一个被动的条件下——命运被他人掌控。 系统“零”口中的主站就是除了系统面板以外一片漆黑的空间,面板上标示着自己此次任务的表现,第一个世界总共得到了五片碎片,可以兑换一枚系统货币。 但是丁烟现在完全没有看面板的心情,“能请问我一共要做多少个这样的任务?” “宿主尚未开启此问题的解答权限。” 莫名地生气,又问道“那么我能知道为什么选了我吗?” “宿主在乘坐电梯时遭遇意外,本应死亡,系统选中您作为测试对象。”总算是有了答案呢,不过零话音未停,接着道:“宿主可以用完成任务后获得的碎片兑换系统货币,系统货币除了可以购买物品之外,还能购买权限,等您开启足够的权限之后就能知道您想知道的一切了。最终还能结束系统测试,回到您该回的地方。” “该回哪里去呢?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作为参与系统测试的奖励,宿主可以自行选择,电梯内的您也并未死亡。” 丁烟听完这些松了一口气,至少还有回旋的余地不是吗?想到覃彧,心情多少有些沉重,不过那毕竟不是自己的生活,那个世界还有自己牵挂的东西,还有那个电梯里和覃彧长得那么相似的他...... 至少现在努力做任务,她伸出手指在面板上将碎片兑换成了货币,并且开启了一级权限。 “恭喜您开启了一级权限,开启系统商城,进入下一个任务,海岛度假。” “宿主正在接收人物信息......宿主正传送至新世界。” ***·*** 从C国飘到A国,满身疲倦,还没找到机会些口气,就被拉到游艇上。 双胞胎谢姝蓓和谢姝蕾马上要22岁了。 易瑾炀向他朋友租了个海岛,说要给他的宝蓓最难忘的生日,顺便换种方式度过c市让人难以忍受的烈日。 海岛的管事吴峰在教他开船,游艇在海上驶得飞快,海风腥咸,丁烟并不喜欢,不过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原身她晕船。 “烟烟,你还好吗?”谢姝蕾今天的披肩还挺好看,但是丁烟暂时没心情欣赏,朝着她挤出一个微笑,“我没事,到舱里去歇会儿就好了。” “应该是过于疲惫,又有些晕船,我带她去房里看看。”丁烟觉得有人把自己揽了起来,费力地扬起下巴去看清是谁。 奈何那人把手摁在自己的头上,导致她只能把头埋在对方的胸口,怪别扭的。 船舱里远没有外面喧闹,温润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变得异常清晰,“丁烟,是你吗?” 丁烟抬起头,看清面前人的样子,心中又酸又甜说不出的滋味。 “零,覃彧到底是谁,他和我一样都是你们找上的宿主吗?”丁烟默默问道。 “不是,覃彧是世界中的原住民。” “那他为什么认识我的样子?今天不该是第一次见面吗?”覃彧眼睛眨也不眨,锁着眉头望着丁烟。 “宿主未开启此问题的回答权限,”零沉默了一小会儿,又说道,“既来之则安之,宿主会得到答案的,好好做任务。” 覃彧看着丁烟一直不说话,突然笑了,“对不起,丁小姐我们今天应该是第一次见面,我叫覃彧,是易瑾炀的朋友。” 又累又晕还紧张的情况下丁烟说的话不大经过脑子,“嗯嗯,我知道,覃彧嘛。” 覃彧让丁烟在沙发上躺好,“你快睡一下,待会儿到了岛上,估计他们也闹的不行。” ...... 王斌只是到船舱的冰箱里拿瓶可乐,哪知从房里出来就看见覃彧守着舱心沙发上的女孩儿睡觉,痴汉地样子怪瘆人的。照这样子,他给人家介绍自己妹妹的拒绝还是有道理的,看来自己真不是做“红娘”的料。 这种事想多心里只会越来越别扭,就当是带着佳淼来玩了一趟。 ***·*** 游艇靠岸的时候天色已经黑成一片了,丁烟一觉醒来,借着舱外微弱的亮光,发现自己正对着一双黑亮的眼睛,她吓得一个哆嗦。 “刚刚弘程来说我们已经到了,睡醒了就一起下船,毕竟还要走一段路才能到海岛的别墅。”原来是覃彧。 “好的,好的,大家出发没,不会是我耽误路行程?”丁烟忙站起身来,顺手整理了一下睡觉时被压塌的头发。 “你别慌,那几个女生刚游泳了,现在在洗澡呢。”覃彧坐到了由于丁烟起床而空出的沙发上,“你可以检查一下有没有东西要带,别漏在船上了,吴峰把我们送到,安排好后,等到回程才会再来接我们。” “嗯嗯,我去找一下包和行李箱。”丁烟小跑着去找行李箱了。 海岛不小,上万平米的样子,是个土丘的造型,最高处在东南角,别墅也建在那里。游艇被吴峰停在了正东处,下了船还得徒步走一阵子。 弘程后天还有场手术得做,就留在了游艇上,准备跟吴峰的游艇一起离开。谢姝蕾粘着他讲了很久的话,最后无奈之下当着众人的面在她嘴上盖了几个章儿谢姝蕾才撇着嘴跟着大家一起往南走。 海岛的别墅颇有欧式古典意味,就连手机信号也跟着倒退了几个世纪——一格与叉之间交替。 别墅里还建了壁炉,只是正夏天并不用得到。 丁烟大概盘算了一下,包括自己和别墅里的保洁在内一共有十一人,孤岛独栋别墅,连个手机信号都够呛,八成要发生点什么。 别墅加上地窖有四层,一楼大厅,厨房,游戏室和保洁的住房;二楼三楼每一层六间房,加上一个足够宽敞的公共阳台。不过这别墅的主人为了哥特式的穹顶放弃了天台,酒、赏星的躺椅和游泳池都被开到了后院。 根据大家自愿选择的结果,谢姝蓓、谢姝蕾姐妹,易瑾炀,卢诗诗,云依茜,王佳淼都住到了二楼,丁烟成为唯一的一位住三楼的女生,覃彧选了丁烟隔壁的房间。 大家的行李还没放好就吵着要吃烧烤,让保洁把烧烤架架到了院外。 ※※※※※※※※※※※※※※※※※※※※ 不知道为什么前面的章节又重新进入审核中.....T A T 海岛度假(2) 月明星稀,海岛上的风也不大,正是烧烤好时机。 卢诗诗绕着易瑾炀转了一圈,弄的易瑾炀莫名地盯着她看了一阵子。一圈绕完,卢诗诗对大家说她不饿,就是有些累,要先上楼休息了。 谢姝蕾好像不怎么待见她,切了一声,“每次集体活动你都要溜,要不是姐姐喜欢你,就不请你来了。”转身拉着王佳淼往厨房走,准备去拿食材,“佳淼我们走。” 谢姝蓓面上有些尴尬,对着卢诗诗挤出一个笑,“对不起啊诗诗,姝蕾她想大家都聚在一起才有意思,不想你缺席,她的意思是舍不得你呢。” 易瑾炀听了谢姝蓓的话也跟着打圆场,“是啊,是啊蓓蓓说的对,姝蕾舍不得你呢,累了就赶紧去休息。” “好呢,祝你们玩的开心啊。”卢诗诗笑的挺开心,似乎一点也没把谢姝蕾的话放进心里,对着他俩一笑,还朝着丁烟挥挥手,转身走了。 王斌和覃彧两人在等烤炉预热,王斌弄好后往这边走来,刚好瞅见卢诗诗离开的背影,就问道:“怎么,诗诗她不跟我们一起嘛?” 易瑾炀想说些什么被谢姝蓓抢了话头,“诗诗她已经很累了,我建议她先上去休息一会儿,生病就不好了。” 王斌也没有多在意卢诗诗的事情,架起胳膊抱在胸前朝众人道,“那你们还不来帮忙嘛,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难道要我把东西都烤好了双手奉上啊?大爷们——” 云依茜勾住谢姝蓓的手臂,带着她就往烤架边走:“那当然不是啦,看我不露一手给你们看看。” ***·*** 既然有愿意掌厨的大神占据了位置,丁烟就站在一旁串食材。 腌过的羊肉上都是酱汁,还有从肉中析出的油,等一盘串好之后丁烟已经满手调料了。 谢姝蓓在旁边看了开玩笑道,“烟烟这手看起来还挺美味~” 易瑾炀也是在串肉,于是伸出手在谢姝蓓的面前一晃,“我的呢?我的看起来更好吃,蓓蓓吃我的就好。” “咦——好恶心,都要起鸡皮疙瘩了,你们在这慢慢腻歪,我去洗手了。”易瑾炀和谢姝蓓恋爱已经有四年了,不过还是打得十分火热的样子。丁烟觉得手和对面的俩人都腻乎的很,还是洗洗干净好些。 丁烟发现覃彧在洗手台边,凑近一看是在串土豆,切好的土豆片被浸在水里,串好的被泡在另一边。 覃彧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盖也被修剪地恰到好处,串起土豆来都一丝不苟的样子,看得丁烟心里痒痒。 “怎么不端过去和大家一起串呀,覃彧?”丁烟从覃彧身后串出,将手放到水龙头下。 覃彧心领神会地帮丁烟扒了一下水龙头的阀门,“土豆不泡水我怕会变色,但是接完水就懒得再端过去了,好麻烦。” 冲过水后手里还是油油地,丁烟用两只手指对着捻了捻,还有点粘,覃彧看到后放下手里正在串的土豆,对丁烟说,“把手伸过来。” 丁烟听话地照做了,水龙头旁边的一个小龙头里装着的是洗手液,覃彧帮丁烟一连摁了三下,等她搓了满手泡泡之后,又扒开水龙头的阀门。 丁烟还没来得及甜呢,就听到有人说话,“哟,没想到你们俩今天第一次见面就关系这么好啦?在这里表扬易瑾炀,带覃彧来真是功不可没啊。” 抬头一看,发现是谢姝蕾,见她满脸狡黠,挑着眉毛看向他们俩人,“哎,弘程真烦人,该陪我时老不在,这一对对的,我还是找佳淼玩才是。” 丁烟在谢姝蕾转身准备走之前叫住了她,“等等,我们一起过去嘛,土豆都串好了。” 谢姝蕾端起串好的土豆,“怎么还装这么多水啊,好重。” 覃彧没说话,丁烟接道,“怕土豆切好会变色,用水泡着会好些,再说了,把淀粉泡出来一些免得你长胖。” “哟呵,看不出来嘛,厨房高手呢,这么懂?”谢姝蕾打趣她。 丁烟忙否认道,“不是不是,覃彧告诉我的,他才是高手。” “好了,快走,看他们已经在烤肉了。”覃彧打断了谈话,接过谢姝蕾端着的土豆串,“还是我来端。” 谢姝蕾看见覃彧走远后偷偷在丁烟耳边说到,“我跟你讲,好好把握哦,这个覃彧木讷地很,说是做研究的科学家,到现在还没女朋友呢。碰到这种雄性啊,你得主动。” 丁烟想着这个覃彧怕不是没个世界都有的固定NPC,给自己解决单身问题吗? 嗯......不太靠谱,还是怀疑他也是被系统选择中做任务的,姑且把他当作一个有好感的队友。但也不能排除他俩有可能存在竞争关系,万一......自己该怎么应对他呢? “丁烟?丁烟?”谢姝蕾推耸了丁烟两下,“发什么呆呢,你不会在脑子里你们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说什么呢?走啦,还吃不吃肉了?”丁烟小跑着向众人处去。 “吃,诶!留一点给我呀!”谢姝蕾大叫。 “全世界的人都听到你要吃肉了,声音这么大。不过你的那份被我和你姐姐吃完了,so pity——”易瑾炀作弄她道。(1) 谢姝蕾作势要敲他的头:“好你个易瑾炀,敢吃我的肉!” 易瑾炀忙把烤好的肉串递给她,“别诶,小祖宗怕你了,快尝尝依茜大厨的手艺。” 丁烟发现云依茜烤肉确实有一手,隔很远就闻到一股浓郁的孜然和肉的香味,羊肉被划上了花刀,每一块都刚好能入口,瘦肉嫩汁水也很足,但是却不腻,被切成块之后肥肉的一面贴近烤架被烤的焦黄酥脆,口感丰富。她一口气吃完了两串,听到云依茜说到:“你们也来换换我啊,我自己还一串都没吃到呢,可怜兮兮。” 继王斌一口气烤焦两串土豆后谢姝蓓终于看不下去了,“起开,起开,我来。”换到了烤肉的位置上。 丁烟吃得正开心,下意识瞟了一眼覃彧,发现他拿着一串吃了一半的烤蘑菇抬头看向某处,她也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瞄过去,发现卢诗诗正在楼上的房间里盯着他们看。 二三楼的房间靠阳台这边都是透明的玻璃墙和梭门,卢诗诗能清楚地看到他们,当然只要一抬头他们也能看见她。 丁烟和卢诗诗的视线相撞后,卢诗诗朝她又是一笑,转身走入卫生间。 ※※※※※※※※※※※※※※※※※※※※ (1)so pity :真可怜,口语表达 海岛度假(3) ***·*** 夜间烧烤party十分顺利,大家都很愉悦,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 待到丁烟第二次往楼上看的时候,卢诗诗房间的窗帘已经拉上了,遮得很严实,没有一丝光透出来,估计是睡了。 等众人肚子都撑的不行的时候,丁烟看了看时间发现都三点了,恰好易瑾炀也提出回房间休息,众人便一并上楼。 丁烟的房间被王斌和覃彧夹在中间,王斌在房门外陪二人礼貌的寒暄了几句就关上了房门;覃彧的房间里楼梯更远一些,他把丁烟送到房门口,在她耳边低声地道了句晚安。 覃彧没有给丁烟回答的机会就离开了,她觉得脸颊有些发热,迅速跑到房间里把门关上,将空调的温度开到20℃。 丁烟洗漱完躺在床上却不是很睡得着,明明身体已经很疲倦了,估计是错过了平日睡觉的时间,她只好将系统面板打开来看看。 主页内只有自己已经完成的第一个任务,点进去还能看到任务结算后的奖励。现在她所在的世界并没有出现任务要求。不过人物面板中有更新,添加了这个世界里她接触到的人,而且上个世界的人物均被保留。 除了覃彧,他上个世界的资料被删除替换成这个世界的信息,以易瑾炀发小的身份出现。两人的父母关系很好,这段时间刚好碰上覃彧休假,易瑾炀就把他也请来了。 丁烟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找个时间和覃彧谈谈,虽然自己在上个世界曾经问过他,他也装作完全不了解的样子,不过在船上的表现来看他却认识自己。 右下角的工具页面中多出了系统商城,一般等价物是系统货币,除了比较有用的药品外还有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小法术类似于催眠术和易容术,分为一次性和永久两种,价格还挺贵两个系统货币才能买一个一次性的,相当于解开二级权限的价格。当然还有比较亲民的东西,有样叫多功能斧子的工具只需要一个碎片。 女人对购物总是怀有无限地热情,至少丁烟是这样。不过她手上连一块碎片都没有,商城里的东西再划算没钱也是白搭。 等丁烟逐渐开始被困意侵袭,天已经蒙蒙亮了。不过大家并没有安排什么集体活动,下楼吃早餐的就没几个。 ***·*** “我跟你说了别做那么多早餐,他们昨天晚上玩到几点,起来吃早饭算是奇了。”清晨的别墅异常安静,只有厨房里传出细微的声音。 自从李楚晴开始到这个别墅工作起,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多人,本想着多做一些早餐,未料尽心尽力还会被黄芸教训,不过她不敢出声反驳,只得把声音压地更低:“对不起,黄姐,都怪我考虑不周到,出现失误。” 黄芸见李楚晴道歉诚恳,也面色稍霁:“我也不是怪你,毕竟我们这里除了胡先生偶尔回来几乎就不怎么来客人,想你也是太寂寞了,算了吃不完的早餐就拿到地窖里冻住把,我们慢慢吃就好。” “咚,咚,咚”,厨房的门被敲响了。 房门其实是开着的,黄李二人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是卢诗诗在敲门以引起她们的注意。 卢诗诗的嘴角勾起一个友善的弧度,“请问一下,有没有早餐供应呀?本来想自己做,但是也不知道食材在哪,闻到厨房飘来一阵香味,我从昨天中午开始就没怎么吃了。” 李楚晴很开心,“有的,有的,您先坐到餐厅去?玉米浓汤、培根煎蛋和烤吐司行吗?还是说您更喜欢咖啡或者牛奶,中式的也有。” “不用敬语称呼的,叫我诗诗就行。你们是不是准备在这个桌子上吃?我一个人去餐厅怪冷清的,可以加入你们吗?吃一样的行吗?”卢诗诗往二人身边靠近了两步。 “可以,可以。诗诗小姐坐,楚晴,去呈汤。”黄芸帮卢诗诗拉开了椅子,示意她坐下。 三人都很愉快,卢诗诗喝掉了两碗浓汤,李楚晴的笑就没停下来。 在黄芸收拾桌上的空盘的时候,卢诗诗已经能和她们随意地聊些什么了,李楚晴有些不希望卢诗诗离开,不过又不好表现出来。 “楚晴,你刚刚是不是说还准备了咖啡?有黑咖啡吗?我想端一杯上楼。”卢诗诗问道。 李楚晴有些吃惊,“天呐,有是有的,不过诗诗,你还吃得下吗?” “不,不是啦,我给我朋友带的,她早上起床习惯喝黑咖。”卢诗诗有些不好意思,边摆手边说道,“是我太能吃了嘛,怪不好意思的。” 李楚晴似乎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挽回,“不不不,我这是在羡慕呢,你能享受美食身材还这么棒,赞美都听不出嘛。我这就去帮你倒咖啡,还要不要点别的?” “不用了,她们闹到那么晚,估计也吃不下什么了。”卢诗诗坐在小桌前等李楚晴倒好咖啡,端着上楼了。 李楚晴盯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似乎想说点什么。 黄芸敲了下她的头,“好啦,这些剩下的估计只能我们吃了,你还不拿下楼冻着,看什么呢。” 李楚晴这才如梦初醒,晃了晃脑袋,将剩下的汤和培根煎蛋呈到一个被隔成两块的大不锈钢锅里,端着下了地窖。 ***·*** 卢诗诗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敲开谢姝蓓的房门,毕竟自己昨天听到她们上楼的声音时已经三点多了,现在虽然不算早,但是对于一个接近凌晨四点才睡觉的人来说,上午惹人清梦的敲门声会使她变得暴躁。 于是她在装着咖啡的保温瓶上贴上一张小纸条,用袋子装好放在了门外的一角,袋子上还有着——给姝蓓的字样。 收拾好这一切,她准备出门转转,刚吃完早饭,没什么比在风景宜人的海岛上散步更放松的了。 海岛度假(4) ***·*** 丁烟没有定闹钟却清晰地听到铃响,等她迷蒙的睁开眼发现吵醒她的是系统。 “叮——,请接收临时任务:在一小时内,不被其发现的情况下,找到易瑾炀。完成进度:0/100.” 听完,丁烟也来不及多想,瞄了眼时间,时针指到正西方向——自己连六个小时都没睡到,但是也只能认命去找易瑾炀。 既然系统发布了这样一个奇怪要求一小时的任务,那易瑾炀几乎就没可能在他的房间里面,因为他若是在自己的房间里面,那么丁烟想要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完成“找到”这一行为简直就是不可能的,而且系统给了相对宽裕的时间,估计是在外面了。 那么自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出去是否有可能被发现?丁烟掩耳盗铃地穿上一身黑,靠着楼梯边下楼了,她觉得最好先去找找别墅里的工作人员,应该能知道些什么。 李楚晴就在一楼大厅处摆弄着沙发前小桌上的花瓶,她看到从楼梯上下来的丁烟,有些诧异:“您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昨晚你们似乎玩到夜深?” 丁烟虽然着急,但是害怕被看出意图,应和道:“其实也没有,我之前坐船过来的时候睡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啊,那您要不要吃点什么呢?有早点供应。” “嗯,不用啦,昨晚吃的很撑,现在肚子还是饱的。叫我丁烟就行,怎么那么客气呀。”丁烟又装作不经意地样子提到,:“对了,有别的人起来了嘛?” “有呢,有个叫卢诗诗的美女她早上跟我们一起吃的早餐。”李楚晴谈起卢诗诗就变得更亲热起来。 “是嘛?她在别墅里吗?还是说出门了?”丁烟问道。 “嗯......好像是上楼之后过一会儿出门了,说是出门转转,早上吃太饱了消食,怎么啦,找她嘛?” “没有没有,就是问问,怪不得呢!是诗诗啊,她昨晚很早就睡了,也就她那么元气。”丁烟作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不过李楚晴又说道:“其实我在厨房做完事后还看到两个人出去了,但是没打招呼,是谁也不清楚,你们都好有精神啊!” 八成其中有一个人是易瑾炀了,丁烟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向李楚晴问道:“请问一下有多余的工作服吗?我想出去爬一下那个小山坡,但是又怕弄脏衣服,我用完保证清洗后还给你。” 李楚晴虽然觉得丁烟有点矫情,但是她对自己似乎也不生分,一时也没有拒绝的理由,“有的,有的,哎呀,你穿完直接给我就行了,反正我今天穿的也是工作服,一起洗。” 说是工作服,更像是女仆装,腰上还系着一个四周缀着蕾丝的围裙。如果真是去爬山,穿自己原本的衣库似乎比这个长裙更合适一点,不过丁烟也只是找个借口而已。 换完丁烟匆匆向李楚晴道别,走出别墅就打开了系统地图,靠近海边处是平坦的沙滩,丁烟只用一眼看过去就能发现沙滩上并没有人,她环着能看清小岛四周沙滩的内圈跑了一周,确定易瑾炀不在此处后反而放下心来。 毕竟靠近山丘的树林更隐蔽,自己也不容易被发现。 树林在草地更往深处的地方,丁烟的工作服是深色的,能很好地隐蔽在黛绿的树丛中。她尽量贴着树身移动,往前大概行了十米的样子就听到交谈的声音。 “易瑾炀,我说了让你离我远点,你滚。”是个女声,丁烟眯着眼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好像是谢姝蓓? “你别这样,我错了还不好吗?刚刚跟你解释了那么久,你不能不讲道理啊!”搂着谢姝蓓的似乎是易瑾炀,两个人闹矛盾所以一大早上就跑出来了? “错错错,你每次就知道这么道歉,但是你有真的设身处地想过我的境遇吗?”谢姝蓓语气软了下来。 易瑾炀似乎将谢姝蓓搂得更紧了,俯下身做准备亲她的动作,又被她的手抵住嘴唇。 “好了,你还会点什么?就这两招吗?”声音明显弱了下来,丁烟隔远似乎还有些听不清了。 系统证明了丁烟的猜想,“恭喜宿主完成临时任务,奖励碎片*2.” 任务已经完成,丁烟也就不想在这听墙角了,毕竟人家小两口之间闹矛盾。但是自己现在贸然离开引起他们俩注意被发现后才是最尴尬的,丁烟选择了一处及膝的草丛,蹲在里面,并且把头低下,将身子依在一株较粗的树干边。 “谁?”丁烟只听易瑾炀一声高喝,自己藏得那么远还是被发现了吗?刚刚移动的时候发出的声音太大? 那么自己是直接走出去呢,还是怎么办呢?虽然围裙的口袋里装着一个口罩,但是都是比较熟悉的人,身材和发型在那处摆着,自己戴口罩有用吗? 就在丁烟纠结的时候,又听到另一个女声,:“姝蓓?易瑾炀?你们怎么在这里?” “卢诗诗?你也出来散步吗?我刚刚跟姝蓓闹了点矛盾,小事,她说她有些困了,昨晚没睡够,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带着姝蓓先回去了。”易瑾炀语气有些急躁不稳,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吵完架的原因,他也明摆着不愿意跟卢诗诗多讲。 “哦,姝蓓困了啊?那好——”卢诗诗话还没说完,只听一阵稀稀疏疏的声音,易瑾炀带着谢姝蓓朝别墅走去,步子也挺急的。 丁烟偷瞄着他们俩的背影,觉得说不出的怪异。谢姝蓓都觉得很困了,易瑾炀还手臂搭在人家的肩上?也太不体贴了;这谢姝蓓走那么快,哪像是困了的样子啊......怕是两人后来亲密被撞破觉得尴尬? 丁烟又往反方向看去,发现卢诗诗似乎还在盯着那两个人看。自己这一时半会儿估计还得在这里呆着,常服外面套着长裙,热的不行,草丛里还有不少蚊虫,她只能苦中作乐地告诉自己厚衣服是用来防虫的了。 海岛度假(5) 如果是想避开别人的视线,走后门永远是最好的选择,前提是你认路。 丁烟又打开了系统面板里最实用的地图,别墅的小门开在侧面楼梯的下方,她将长裙脱下露出里面的常服,将长裙搭在手上,向别墅方向走去。 侧门的确是开着的,因为李楚晴在离侧面不远的地方修建绿植。丁烟朝她微笑点头示意,还没等她回礼,她就迈着大步上楼回房了。 ***·*** 天空的云似乎掩住了阳光,白色的水汽团在一起小岛由暖色调转变成了冷色调。 岛上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逐渐有转大的趋势,这次的夏雨不太遵循常例,来的快、持续地却很久。 丁烟正在靠阳台的玻璃门里向外张望,泳池外因为安装了正面面镂空的玻璃式棚顶,对着自己的水流就像瀑布一样,从顶出喷泻流入下方挖好的沟渠里,像条小河似地汇入别墅两侧的低地。 “咚,咚,咚——”嘈杂的雨声使敲门的声音不是十分明显。 “咚咚咚——咚咚咚——”有节奏的敲击声变得清晰,丁烟赶忙去开门,门外是覃彧。 覃彧单手端着个托盘,盘子上放了玉米浓汤和三片炸面包,“都快一点了,怕你没吃东西,就给端了点吃的。” “你快进来。”丁烟忙双手接过托盘,侧身示意覃彧进门。 覃彧发现从门口走过卫生间后地上就全铺上了毛毯,他和丁烟一起脱了鞋踩在毛毯上,脚心痒痒的。 房间样式和自己的还有很大的区别,白色主调、沙发和床相对摆放、衣柜贴着卫生间的墙、床铺右侧是书桌,左侧侧是床头柜,床头柜上还放着一瓶鲜花——两支白百合。 如果每间房间都布置得如此用心,别墅只配两名工作人员是不是有点太少了?不过这也不是自己该关心的事,覃彧将视线专注到丁烟的身上。 她将托盘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舀了两勺汤汁,“好甜呀。”覃彧喜欢看她脸上绽起的微笑。 “覃彧,你是不是认识我,我们之前有见过吗?”丁烟转头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他。 覃彧想了千万种可能,却没想到丁烟开口会问这个,他沉默了。 丁烟也不急,不过却没将粘在覃彧身上的目光挪开。 “其实,作为一个无神论者,我有些不可置信,但是又要说出这样庸俗的话来,丁烟,你相信前世吗?”覃彧回望她的眼睛。 “前世?” “是的,就是前世,我完整地记得,我们成......结婚了,但是你却意外去世,我没保护好你。”覃彧的语气突然变得激烈,脸颊也微微地染上梅色。 丁烟心中一惊,如果覃彧说的是真话的话,再加上系统说的话,那么他算是这个世界里的BUG?她叹了口气,用不太确定的语气道,“我,我信。” “......” “没事,有时候我也怀疑我在做梦,没想到真的又碰见了你,缘分吗?”覃彧似乎已经平静了下来,面部柔和。 说实话,丁烟不知道怎么回答,在任务中他仅仅是个NPC而已,对于自己而言算是很有好感的人?但是对于他自己而言,这些确是真实的一生。 她对他示好的接受到底是善意还是残忍?从上个任务的结局来看,她死后原身复活什么的就是天方夜谭,而且这个任务结束后会是怎样的局面自己也说不准。 丁烟选择不回答,默默地把覃彧送来的玉米浓汤和炸面包吃得很干净。 见气氛有些尴尬,覃彧只好主动找话题,“对了,大家几乎都聚在楼下,你要一起下去看看吗?要是想自己一个人呆一会儿,我帮你把餐具带下去。” “嗯......不用麻烦啦,我和你一起下楼看看,估计怪热闹的。”丁烟端起了用完的餐盘,率先朝门外走去。 ***·*** 一楼大厅里四人一组分了两桌,大家都在盯着桌面看,只有云依茜单独站在一边,发现从楼上走下来的覃丁二人。 云依茜有些不怀好意地笑了,“我们的覃大科学家原来上楼送饭去了!丁小姐吃的如何啊?” 她的声音引起了两桌人的注意,大家将目光转向二人。丁烟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端着餐具往厨房走去。 黄芸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向大家道,“我去厨房看看她是不是有事要帮助,要不就让覃先生来替我?” 两桌人在打桥牌,黄芸这桌她坐南边,这局正好是庄家,叫的六无将,北边的是王佳淼;东西是谢姝蓓和谢姝蕾。 丁烟刚从厨房里出来就被云依茜拉住了,“烟烟,你教教我怎么打桥牌。” 原来云依茜单独站着是因为不会啊,不过叫牌也不是一两下能讲清楚的,丁烟只好带着她先看两桌人都是怎么打的。 让丁烟有些讶异的是谢姝蓓没和易瑾炀对家,难道上午闹的矛盾还没消气?她还换了套衣服——跟树林里简直就两个风格。 系统肯定不会平白无故给自己任务,还是多关注一下易瑾炀。 另一桌比覃彧那桌打得微慢一些,东西南北分别是卢诗诗、王斌、李楚晴和易瑾炀,同样李楚晴是庄家,叫的是两黑桃。 丁烟得从基础规则开始跟她解释,这个姑娘不光连将牌是什么都不知道,还一个劲儿得问为什么2比A小、为什么不能出对子和三带。 两桌都刚好打成定约,丁烟也差不多给她解释清楚了基础规则。 卢诗诗回头拉住了丁烟的袖子,“烟烟,你换我,我们都已经玩了几局了,我来给依茜讲讲。” 云依茜笑道,“好啊,好啊,你们每个人我都要麻烦一下,嘻嘻。” 两桌交换了牌副,丁烟发现手里的牌真的很烂,点数奇低,还归她开叫,她直接叫了pass,上一盘覃彧那边南北都打成六无将了,自己这桌估计也够呛。 海岛度假(6) 李楚晴和易瑾炀莫名有默契,王斌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看着窗外在想什么,唯一的一张大点数的牌最后出成垫牌被浪费掉了。 这局丁烟和王斌输的比双胞胎更惨。 一下午的时间被消磨在牌桌上,王斌将对桌递过来的新牌副甩到桌上,“不打了,不打了,输的太惨。” 众人附和,一看也到了做晚饭的时间。李楚晴玩的挺开心,站起身来往厨房走去,却被易瑾炀拦下,“这样,我们算算分,输得最多的一组做饭怎么样?” 李楚晴一脸惶恐,“那怎么好意思,你们是客人啊。” 云依茜一副幸灾乐祸的笑,“我们要做这么多天客人,你就别多操心了。”于是拿起计分表和卢诗诗一起算起来。 受到惩罚的是丁烟和王斌,在她的意料之中。 王斌作出一脸苦相:“大佬们点点儿简单的,我怕厨房会被我炸了。” “那就简单的,我们就吃意面。”谢姝蕾提议。 易瑾炀撇了撇嘴,“嗯,行是行,就一道菜也太便宜你了,我要海鲜芝士味的。” “那我要奶油咖喱鸡做配料,嘿嘿。”谢姝蕾附和。 “你们这完全是赶鸭子上架,我还以为姝蕾是向着我的。”王斌赖在自己的椅子上不起来。 云依茜走过去拉他,“快起来,我们等着吃饭呢,不是还有丁烟吗?你配合她就行了。” 李楚晴看王斌还是不太乐意的样子,“还是我去,你们先玩点别的等一下。”便起身系围裙。 卢诗诗拉住李楚晴的手,“哎呀,你别管,他回去的,是不是啊王斌?” “是的,是的,我看你们就会欺负老实人。好,我去做饭,奉劝你们提前准备好食物中毒!” 王佳淼有点不好意思,“哥,你瞎说些什么呢?” ***·*** 别墅的厨房是偏西方的开放式,但装配了更适合烹制中餐的集油烟机,联接着黄芸和李楚晴用餐的小桌,待客的大餐桌在大厅。 丁烟找黄芸拿到需要的食材,还找她要了件围裙,把清洗咖喱底料和番茄的任务交给了王斌,自己开始处理海鲜。 王斌站在丁烟旁边,偷偷瞄她的侧脸,不得不说丁烟的骨相恰到好处,即使下巴上微微地多出些肉也不让人觉得难看,反倒给她多添了几分易于亲近之感,“你,你和覃彧之前认识吗?” 丁烟早就发现他在看她,但是又不太好意思开口,谁知王斌先找到了话题,还问这种问题,“没见过,怎么啦?”丁烟停下处理虾线的动作,抬起头看着王斌。 王斌被丁烟直直地盯着看,心里有些发毛,但是他还是决定问清楚,毕竟这关系到自己妹妹的幸福不是吗?不过他不敢再瞄着她说话了,撇过头盯着土豆上的一个小小的凹陷处,“覃彧他,他在追你嘛?你对他什么感觉啊。” 一只手从二人中间插入,隔开了两人,“怎么,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八卦啊?”王斌被悄无声息的覃彧吓了一跳,“草,你吓死老子了。” “丁烟,蛤蜊泡地差不多了,你去刷一下,我来处理虾线。”覃彧将手放在丁烟肩上微微带着点力道将她拨向另一处。“有什么问题直接问我就行,我还能不告诉你吗。” “可以啊,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比我强多了。” “去E国留学的时候学会的,怎么,羡慕吗?” 王斌还真想了想,“嗯......老实说,不羡慕,我比较适合找个会做饭的老婆,嘿嘿。” 覃彧睨了他一眼,没搭话。看他把菜洗完的样子,惩罚性地说道:“看来洗完了?把你洗好的食材切成丁就行,土豆可以稍微切大点,洋葱和胡萝卜细些。” “草!这东西怎么这么辣眼睛。”就连大厅坐在沙发上聊天的几个人都听到了王斌的叫声。 ***·*** 李楚晴坐在易瑾炀旁边又紧张又局促,她似乎能听到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十分清晰。她不敢看他,只能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中长卷发,扎着独辫,五官硬朗的成熟男人形象。还有他身上那种说不出的味道,沁入她的鼻子里,在她的全身蔓延开来,让她有些发烫。 卢诗诗摸了摸她的额头,悄声在她耳边问道,“你还好吗,脸红红的,头有些烫诶。” 李楚晴像似被蛰了一样弹起,“估计是今天中午在花园淋了雨,有些感冒,我去找点药。” “啊?你没事?我陪你一起去。”卢诗诗没给李楚晴拒绝的机会,跟着她一起去了药房。边走边问道,“对了楚晴啊,你这里有没有信纸?回房间后怪无聊的,手机也没信号,我想给朋友写几封信。” “有,有的,我现在带你去拿。” 卢诗诗点了点她的鼻子,“看你急的,我们先去拿药。” ***·*** 王斌一手端着一个托盘从厨房走出来,“吃饭了。” 王佳淼连忙跑过去,想接过王斌手中的盘子,只见他对她使劲儿眨着眼睛,她有些不解。 覃彧跟在王斌身后也端着盘子走了出来,奈何王佳淼就是没理解王斌的意思,非去接他的盘子,还开口道,“诶,我说王斌,你今天很有点儿邪门啊。” 王斌忙把盘子“给你,给你,看你这说的什么话,哥哥都不叫了。” “切。”王佳淼没接盘子,反倒拉着王斌的耳朵,把他硬拽着地下头,“你少多管闲事,听到没有。” “我说王斌,你堵在这还走不走,我也端着盘子呢。”覃彧在王斌身后说道。 “行行行,你们个个儿都欺负我。”王斌嘴上这样说,还是依着覃彧的话往前让开了路。 意面卷曲却不失弹性,煮的刚刚好;海鲜用柠檬的酸味垫底凸出着应有的清甜,旁边撒上芝士后用喷枪烤至拉丝又十分浓郁;蔬菜熬化在咖喱里使其口感厚实,鸡肉软烂,微微的辣味十分开胃;番茄肉酱酸甜温和,还配上几个捏好的牛肉丸子和芝士碎点缀。 一顿饭就让大家把丁烟夸的天花乱坠,王斌用叉子把意面扭成一团,一大口吞掉:“要我说,找老婆就要找丁烟这样的,好看还会做饭,多好。” 餐桌上除了覃彧臭着一张脸外,云依茜和王佳淼表情也不能算上好。 谢姝蓓看着气氛有些不对,忙打圆场,“我看王斌就是被美食和美色冲昏了头脑,好姐妹可不止丁烟一个啊?而且,丁烟才不乐意嫁给你呢。” 海岛度假(7) “依茜,依茜?”卢诗诗发现云依茜还是有些走神,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云依茜如梦初醒的模样,“啊?怎么啦?” “我想你把柠檬水递给我一下,依茜你在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就是刚刚有点走神,觉得餐桌上的花挺好看的。”云依茜找着借口,三两下吃完盘子里剩下的:“我吃饱了,先上楼洗衣服去了,有活动再叫我哈。” 云依茜走后餐桌上就安静下来,没人说话。 饭后丁烟被双胞胎拉着出门散步,谢姝蓓问卢诗诗要不要也一起去。 “我还是留在这里,等下想找李楚晴拿点东西,你们去就好。”卢诗诗婉拒了邀请。 谢姝蕾挽着丁烟往外走,“姝蓓,走不走啊,不走我和丁烟两个人去了啊?” “诶,等等我啊,诗诗那我跟她们一起出去转转哦,晚上去找你聊天。” “嗯嗯,我在房里等你。”卢诗诗回答了谢姝蓓就向厨房走去。 ***·*** 王佳淼被王斌带着一起上了三楼,待到王斌的房间里。 王佳淼看着王斌欲言又止的样子,先开口问道,“怎么,有什么悄悄话想跟我说吗?” “你先坐。”王斌带着她在茶几两旁的椅子上坐下,“我这不是想给你介绍男朋友呢?覃彧和我也算是发小了,虽然大学毕业之后来往就没有以前那样频繁,但是他为人怎么样哥哥肯定是把过关的。” “行了,还把过关呢,这年头还搞封建家长制,我看那个覃彧八成喜欢丁烟,不想参合。”王佳淼撇着嘴,翻了个白眼。 王斌看她生气了,又忙说好话哄着她,“这不是想找个配得上我仙女妹妹的好舅子嘛,听这话就是对覃彧不感兴趣啰,那我刚在餐桌上夸丁烟你怎么还不开心的样子?” “我哪有不开心,还以为你只顾着吃了,没想到还同时观察到你妹妹啊?”王佳淼就着王斌的被子灌下一大口水,“只是单纯觉得面就那样,一个大男人每天想那么多?带我来这里也就是为了当红郎是嘛,对不起,你的计划泡汤了。” “咣——”王佳淼松手放下杯子,玻璃和玻璃之间被撞地一响。 “先走了,早知道你居心叵测。我就不该答应来这里,连个手机信号都没有。” 王斌只能看着她摔门走开了。 ***·*** 谢姝蓓和谢姝蕾跟一般的双胞胎很像,两个人性格相差挺大。 姝蓓温婉有礼,说话老是带着笑;姝蕾更活泼一点,性格也比较外露。 丁烟被两人一左一右夹在中间,谢姝蓓跟她调笑,“最近都没怎么见到你人,不会跟覃彧一样也去做什么保密项目了?” “才没有呢,只是最近事情有点多,在R国交流访学,报告逼得我也是把休息都留到了现在,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假期就来陪你们了,还不好嘛?”丁烟昨晚睡觉前做了相关背景的了解工作,不至于没有话说,但是又怕会露馅,还是赶快转移了话题,“对了姝蕾,弘程怎么没跟我们一起,他那么忙啊?” “他说他今天在国内还有一个手术要主刀,没时间陪我,没事的啦,我已经习惯了。”谢姝蕾做了一个鼓起两腮的古怪表情,真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你们要是穿一样的衣服,弘程和易瑾炀能分清嘛?”丁烟又问。 谢姝蓓本来已经走到了两人前面,突然停下脚步转了个身,“嘿嘿,我也觉得我跟姝蕾挺像的,所以我们都不穿一样的衣服,干嘛给自己找麻烦嘛。不过硬要说我们有什么不同,我脖子后面比姝蕾多了两颗痣。明明是双胞胎,她的皮肤就比我的好呢。” “才没有,我还觉得你比我瘦点呢,尽拍我马屁。不过看在有几分真实的情况下,我接受了。”说罢,她仰起脖子看了会儿天。 “经过我夜观天象啊,待会估计又要下雨,回去。” “行啊,跟谁学的夜观天象啊,怎么也不教教我。”谢姝蓓两步凑到姝蕾身边点了点她的鼻子。 丁烟盯着两个人的颈脖有些失神,被姝蓓叫到名字才反应过来,跟上二人的脚步。 晚上其实并没有下雨,月明星稀,其实是个晴朗的好天气。众人约定明天如果还是这样就一起去离别墅最近的沙滩玩玩。 ***·*** 脚底的细沙被晒了一个上午,微微有些烫脚,丁烟曲起几个圆润饱满的脚趾头,又抬起脚甩了甩粘在脚底的细沙,穿上带来的拖鞋。 别墅里只留了黄芸一人守着,李楚晴也被卢诗诗拉着一起跟来了,她正在刚撑开的遮阳伞底下铺着餐布,并且把自己带来放食物的小篮子摆在上面。 丁烟发现靠近海边微微有些湿润的沙地上零零星星地散落着很多贝壳,不过大部分形状 不是很完整,颜色也比较单一普通。那些长相奇特一些的,找起来就特别有意思。 蹲在地上用手扒拉着,突然发现自己面前也蹲下一个人——覃彧,他没有下水,上半身还穿着T恤,只露出线条优美的臂膀和小腿。 “抱歉,昨天是我太突兀了,能原谅我嘛?” “啊?没有的事,为什么要道歉呢?”丁烟决定打马虎眼糊弄过去,“你看她们是不是在用沙堆城堡,我想凑近点看看,你来吗?” 覃彧还来不及回答,丁烟就跑得没影了。 堆房子的是谢姝蓓和卢诗诗,不过还没等丁烟靠近呢,由于谢姝蓓捧起的沙太重,城堡边的哨塔就向城堡倒去,一片狼藉。 见状,卢诗诗拉着谢姝蓓朝着李楚晴也招了招手,三人往海里走去,本来谢姝蓓对城堡好像还有些留恋,但是又不好意思挣脱卢诗诗,只能看着它一步三回头。 ※※※※※※※※※※※※※※※※※※※※ 这周六要考试,最近都在准备,更新艰难,大家见谅~ 海岛度假(8) 丁烟蹲在细沙的废墟上,把倒塌的地方推平,再一点点地堆起来。 海边下午的阳光十分晒人,原本相互泼着水打闹的几人,都泡进了水里,谢姝蓓套着一个游泳圈随着海浪漂荡着,卢诗诗带着李楚晴往谢姝蓓的方向游去。 谢姝蕾、云依茜、王佳苗还有王斌和易瑾炀都在浅水区泡水聊天。 王斌非拉着易瑾炀比赛游泳,本来易瑾炀是不乐意的,这海水呛到一口又咸又涩,才不想和他比。不过谢姝蕾和王佳苗在一旁起哄,在大家的哄闹下他也只好答应了。 “嗯......这样,我们都往姝蓓那边游,谁先到谁就赢,输的人今晚洗我们所有人的碗,怎么样。”王斌想争回昨天打桥牌输后的一口气。 “切,看来某些人对洗碗很积极嘛,家务预定了。”易瑾炀朝谢姝蕾的方向看去,“你来喊开始。” “你可不能偏袒你姐夫啊,等我准备准备。”王斌作势开始扭腰甩胳膊,做点热身运动,谢姝蕾呛道,“你刚下水之前没做热身运动嘛?这喊个开始还能偏袒谁不成?” “怎么不能——”谢姝蕾打断了王斌的话,“预备——开始。” 易瑾炀飞速往前游去,溅起的水花洒了他旁边王斌一脸,“诶——”,王斌也顾不了这么多了,也跟着往前游去。 易瑾炀边游边观察谢姝蓓的位置,发现她框着游泳圈往右前方微微有些深的水域飘去,调整了自己的方向准备继续游,突然发现谢姝蓓不远处的卢诗诗在胡乱地挥着手,似乎在喊叫些什么,但是这个距离并不能听清。 他又往前游了一段,靠近后发现卢诗诗似乎在呼救,也没时间多想了,他只好调转方向往卢诗诗那边游去。 易瑾炀游的很快,贴近后发现是李楚晴腿抽筋了,但是卢诗诗一个人也不能带起她往岸边游,易瑾炀迅速地用手架起李楚晴,她似乎还比较清醒,也没有挣扎,任由自己被夹住,保持仰卧的姿势被他往岸边带去。 谢姝蓓明显也听到了呼救,等她带着泳圈终于划水划到的时候,易瑾炀已经将李楚晴架走了。 “诗诗!怎么了?李楚晴是不是溺水了。”谢姝蓓朝着卢诗诗问道。 “哎,想来都怪我,不该一股脑就把她拉下水,还带到这边深水区。你还游吗。”卢诗诗挺不好意思,没敢睁眼看谢姝蓓。 谢姝蓓蹭了蹭卢诗诗的手臂,“别难受了,瑾炀不是救了她吗,我们跟着一起上岸看看。” “好,我在后面游,推着你的泳圈,这样我们都能快点儿。”卢诗诗说着,游到了谢姝蓓的身后。 王斌这个时候也到了,身后带着一串水花,他立起身一抹脸,“嗯?瑾炀人呢?这把我赢了?” “刚刚楚晴脚抽筋差点要溺水了,瑾炀刚好发现救了她,我们一起去岸上看看。”谢姝蓓被圈在泳圈里面,两只手扒拉着旁边的水,并不能起到很大的作用。 王斌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跟着谢卢二人缓缓往岸边游去。 ***·*** 其实易瑾炀还没游到一半,李楚晴觉得自己抽筋的腿就慢慢转好了,这样的零距离接触让她的脸上莫名又烧地慌,想说可以放开自己这样的话又咽了回去。 两人差不多到了不怎么能游的地方,易瑾炀松开从李楚晴左边手臂内侧深入卡到右臂的手,问道:“能站起来吗,这里能走了。” 李楚晴结结巴巴地回答,“能、能走的。” 易瑾炀看她的脸还是很红,以为是刚刚在水里憋气憋的,又架起她的胳膊,“要我背你吗?还是架着你走。” 喉咙眼里“不用了”这三个字被李楚晴打碎了咽下,脱口而出的是,“扶一下就行,谢谢你救了我。” “没多大事,要不是我刚巧碰见,你和诗诗俩怕是都够呛。”李楚晴没敢看易瑾炀的脸,只听着他的声音。 “嗯,是,是的,都怪我打肿脸充胖子,说自己挺会游泳的,麻烦你了。”李楚晴的声音越来越小。 不过易瑾炀还是没拉下一个字听清了,“多大点事啊,以后避免不就行了。” 岸上的丁烟和覃彧也发现了异常,往这两人的方向匆匆走来。 丁烟刚重新堆好的城堡又倒了一地。 ***·*** 李楚晴被放到遮阳伞底下坐着,众人都围着她,搞得她更不好意思了。 卢诗诗坐在她旁边,把自己的衬衣搭在她的背后,一个劲儿地道歉,“对不起啊楚晴,都怪我太鲁莽了,什么都没准备就拉着你下水。” 谢姝蕾听了这话靠着云依茜轻哼一声,“看来她还知道什么叫做鲁莽啊。” 云依茜没接她的话头。 李楚晴什么都没说,就是抓住卢诗诗的手使劲儿摇头。 “好样的啊,今天虽然我赢了比赛,但是为了奖励这位见义勇为的好同志,碗还是我来洗了。”王斌边说边拍了拍易瑾炀的肩膀。 易瑾炀似乎也有些出神,不过被王斌拍醒了,“切,什么叫你赢了啊,正常游也还是我赢好吗。” “那是姝蕾配合你耍赖,犯规了好吗。”王斌撇了撇嘴。 “哎呀,不管怎么样,今天斌哥这碗是洗定了,大家说是。”谢姝蕾叫道。 李楚晴听到后连忙摆手,“怎么能这样呢,碗还是我们要来洗的。” 谢姝蓓拍了拍她,“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好好休息,今天晚上的饭我们也包了,不好吃的话,你马上可以打电话给吴峰,让他把我们接走。” “噗,”王斌一声笑了出来,“能不能等到信号还是个问题呢,这个是什么假保证啊。” 王佳苗点着王斌的鼻子,“就是让你做饭洗碗的保证。” “啊?还要我做饭啊?别了——”出来事之后大家也不想再待下去了,众人在王斌的哀嚎声中往别墅走回去。 ※※※※※※※※※※※※※※※※※※※※ 前段时间有考试和课堂展示,所以一直没时间更,抱歉。 海岛度假(9) “啊?还要我做饭啊?别了——”出来事之后大家也不想再待下去了,众人在王斌的哀嚎声中往别墅走回去。 半路上,丁烟落在大部队微微靠后的地方走着,肩膀被身后的人拍了一下。 一回头,发现是覃彧,丁烟没有说话,只是摆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覃彧也没有说话,只是拉过丁烟的手,将手中的东西塞到丁烟的手心里就快步跟上前面的人了。 丁烟低头一看,发现是一大一小两块贝壳,形状完整、内壁摸起来十分光滑。 晚上是云依茜做的饭,黄芸跟着打下手。云依茜烧了一大盘麻辣小螺蛳,饭大家吃够了,王斌就嚷嚷着这么好的螺蛳要配酒才行,跑到地窖里找半天拿了两瓶香槟。 “哎,你这还不如拿俩罐啤酒诶。”卢诗诗觉得香槟配麻辣螺蛳简直就是两个风格硬融。 谢姝蕾就喜欢跟卢诗诗抬杠,“别说,我觉得挺好,就这说不定能喝出别样风情。” 别说,中式下酒菜配香槟还别有滋味儿。 等大家一起说完肚子里的闲话,不是醉的差不多,也是不能再喝了。晚上的碗还是李楚晴和黄芸两人负责洗的。 ***·*** “啊——” 尖锐的叫声划破寂静的清晨,昨夜的醉宿导致丁烟就算睡了一夜醒过来脑袋里还是昏朦朦的一片。 不过尖叫不是什么好事,对于丁烟而言很有可能是任务的开始,她迅速地用清水抹了把脸,套上衣服就寻着那个声音下了楼。 尖叫的人是黄芸,她蹲坐在李楚晴房间内用手蒙着眼睛。她的背后还立着闻声而来的几人。 丁烟走近后往房门里一看,一个女人背对着门口吊在半空,八成是李楚晴了。 门外是早些时候闻声赶来的谢姝蕾、卢诗诗和覃彧三人。 覃彧面色比较镇定平常,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卢诗诗眼里带着几分惊讶、谢姝蕾则是惊慌。 黄芸站起身来往门外走了两小步,扶着门框,一只手还是蒙在脸上,似有泪珠。 等丁烟大致环视完几个人的表情,楼上的人也接二连三地跑下楼来。 “怎么了,怎么了,叫那么大声啊?”王斌揉着眼睛从楼梯上往下直冲,后面跟着似乎也是半醒状态的王佳苗。 云依茜、谢姝蓓和易瑾炀三人最后赶到,都像是因为刚刚的尖叫被吵醒的样子。 众人围到门口,胆小的云依茜看到这场面还是再次尖叫了出来,把脸埋在离她最近的王斌背后。 “怎么办?我们现在要报警吗?还是找吴峰?”一向不怎么主动发言的王佳苗突然开口道。 王斌怪紧张的,声音也开始有些颤抖起来,“不、不知道啊,这、这想打电话也没有信号啊。” 黄芸扶着门框,另一只手也从脸上缓缓地拿开,“这里真的没什么信号,待会只能在岛上转着拿手机试试了,至于吴峰他每周都会来一次,等他再来的话估摸着还得几天呢。” “我们今天才刚上岛第三天啊,怎么就这样。天呐,我想回家了。”云依茜说着说着就想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那我们是、就、就这样让她吊在这里吗?要、要不要处理一下?”王斌还是有些害怕,不过提出了当下最为严峻的问题。 “叮——,恭喜宿主迎来剧情展开,当前任务,寻找李楚晴自杀原因,完成进度0/100。”不出丁烟所料,果然是任务被刷新了。 “我们把她的尸体放下来,这样看着怪可怜的。”谢姝蕾说到,不过提及的声音很小,话只被她周围的人听清了。 黄芸看没人动作,自己也有些怕动尸体,一时间说不出话。 王斌撸起衬衫的袖子,“男人啊,怂什么怂,覃彧、瑾炀,我们上呗。” 覃彧面向黄芸,“请问有橡胶手套和口罩吗,有那种干净的大衣或者一次性围布也都多拿一点儿来。”说罢用手拦住了作势往房里冲的王斌。 黄芸听了这话应了一声就连忙转身去了储物室。 易瑾炀没有任何表示,面上的表情略微有些怪异,似乎在思考着点什么。 王斌其实怕的要命,一看覃彧要主动上,嘴里又逼逼叨叨起来,“诶,别说,还是你小子想的周全。” 丁烟此时想再把关注点转移到众人的脸上,但是大家的表情又逐渐趋为比较一致、更为平淡的样子,这显然已经过了最佳的观测时间。 她又开始回想昨夜的事情,除了住在一楼的黄芸和李楚晴俩人,其余人是一起上的楼,由于自己住在三楼的原因,是看着二楼的所有人都回房了的,三楼的人也都是到齐的。 李楚晴昨晚和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还很开心,那么她的自杀动机可能是什么呢?如果大家回到房间后都没有出门过,那么李楚晴最后接触到的人就是黄芸了,而最先谢姝蕾眼中的惊慌绝对不是假装出来的,她身上可能也是重点、而让易瑾炀出神的,又是什么原因呢? 就在丁烟陷入思考的时候,黄芸抱着覃彧要求的东西回来了。 覃彧戴上两层手套,又套上她们厨房穿的白大衣,外面围上围裙,又带上两层口罩,就往房里走去。 海岛度假(10) 覃彧戴上两层手套,又套上她们厨房穿的白大衣,外面围上围裙,又带上两层口罩,就往房里走去。 房间内的陈设比较简单,李楚晴吊在偏向门口一侧,脚下有一扇被她踢翻开的椅子,覃彧另拿了一把椅子站上去够李楚晴脖子上的绳子,绳结是覃彧能够伸手碰到的地方,但是绳结被解开后李楚晴有可能会摔倒在地,他刚想说几句找人帮忙的话。 “我在下面拖着她,你解绳子就行。” 是丁烟,她换上了一身类似覃彧的装备,站在李楚晴身下作出接人的动作。她在上个世界的最后一段时间里跟着覃彧办过一两起案子,对处理这方面的史还算有那么几分经验。 最后覃彧还是怕丁烟力气不够,和她交换了位置,把李楚晴从绳子上放下来,又摆放到床上,丁烟趁着覃彧对李楚晴的尸体做初步检验的时机检查着房间里面的事物,床头柜上放着的纸巾被用掉了一大半,用过的纸巾被丢到桌子下面的垃圾篓里,其中一小部分有淡淡的血迹。 丁烟又移步到房间里的卫生间中,灯本来就是亮着灯,浴缸里的水满满地周围的地上也有积水,隔着橡胶手套也能感觉到水已经凉透了。放浴巾的架子上堆着她昨天穿过的脏衣服,乱糟糟皱巴巴的,只有内衣被洗过,不过却放在没洗过的裙子里面,打底的丝袜似乎被扯破了,丢在地上。 洗手台旁放着一把水果刀,岛上只有很浅的一点血迹沾在刀刃和桌子上,洗面奶的盖子落在了地上,而本身的瓶子歪倒在水龙头旁边的瓷砖处。 看完这些丁烟又回到了房间内,刚好看到覃彧招呼她帮忙,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说是要脱掉李楚晴的衣服。 隔着门框往里瞄的黄芸喊了声,“已经放下来了是吗?我们是就让她睡在这里吗?”说罢停顿了一会儿,“我也进来看看。” 黄芸也很注意,还带上了帽子,丁烟明白若是提出想验尸这个要求,会很麻烦,她主动牵起了覃彧的手,把他往房间外面带去。 “诶,我这还什么都没,”话说了一半就被丁烟打断了,“黄芸挺伤心的,我们给她看看李楚晴不好吗。” 门外的人都聚集到客厅的沙发处,气氛有些凝重。 云依茜的手现在还有些颤抖,她倒了一杯温水捧在手心,“天呐,这是为什么,昨天不还挺好的吗,溺水也不会想要自杀啊。” “有没可能是水鬼上身,这片海域有什么故事......”王佳苗用阴森的口吻说道,她缓缓从王斌背后冒出来,双眼无神。 王斌被吓地一个哆嗦,“我靠,好你个王佳苗,你哥被吓死你能得到什么好处吗?” 说罢看到了从房内出来,正在脱“装备”的覃彧和丁烟两人,“覃彧胆儿那么大就算了,没想到丁烟胆子也那么大啊。” 王斌靠近覃彧道,“怕不怕啊?” 覃彧似乎还在回味刚刚看过的尸体,没什么心情和王斌聊天,“有什么好怕的,谁死了不是那个样子吗。” 那边的易瑾炀突然握住谢姝蓓的手,单膝跪地,“姝蓓,我本来就是准备这次海岛度假跟你求婚的,下次上岛的吴峰会把开订婚宴会需要的材料带上来,奈何今天出了这样的事,有人在这里自杀了,我也不知道这个求婚还要不要再继续下去,刚刚考虑了很久,我觉得还是要告诉你,以表我的心意。” 谢姝蓓听了易瑾炀的话后捂住了嘴巴,似乎很是感动,周围的人都愣了一两秒,最先叫出声的是云依茜,“哦~我真不知说什么好,答应他。” 除去云依茜之外,大家的表情都算不上太好,毕竟求婚这种事情不太适合当下的场合,对刚去世的李楚晴有些不尊敬。 卢诗诗突然出声,“你怎么知道楚晴是自杀,万一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怎么办?她昨天和我们一起玩得那么开心,没有自杀动机啊。” “你什么意思啊?我们这里有凶手咯?”谢姝蕾好像还似平时一样喜欢和卢诗诗抬杠。 丁烟发现谢姝蕾似乎有些紧张,她紧拽着自己的衣角,和卢诗诗抬杠的预期也比往常激烈些许,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易瑾炀没有理这两个人,还是盯着谢姝蓓,“姝蓓,你愿意吗?” 谢姝蓓反握住易瑾炀的手,“我,我愿意。” “啪——啪——啪——”,云依茜第一个鼓起掌来,接下来的掌声也接二连三地响起,不过鼓掌的人中有几人是真正在祝福,谁也说不清。 ***·*** 黄芸也很纠结,因为李楚晴的尸体继续放在房间里有可能会腐烂发出味道,她不知道怎么跟别墅里的其他人讲起这件事。 手机依然没有信号,大家都没有做别的事情的心情,围坐在大厅处。 “我建议把冷库的食物都塞到楼上的冰箱里,把冰柜也一起抬上来,李楚晴不能在她房里呆太久,就算把空调的温度开到很低,只能放到冷库里面。”覃彧突然开口道。 “噫——呜”谢姝蕾悄悄地小声抱怨,又接着大声说道,“把她放下去了我们吃的东西怎么办?要是那些食物和她放在一起,谁还能正常吃饭啊?” 黄芸虽然没和他们聚在一起,不过十分在意他们的谈话,她在大厅的另一边擦着桌子,听到这后马上接话道,“别墅里有备用冰柜,挤一挤我们吃的东西都能放得下。” 天气又热又潮湿,放李楚晴她呆在房间确实会出问题,大家心里都很明白,讨论一番之后决定大家把冷库里存放的食物转放到冰柜中,并且清理一下放置过一段时间的备用冰柜,覃彧和丁烟则负责食材转移出来之后把李楚晴放到冷库里。 趁着大家都动起来之后,覃彧把丁烟拉到了李楚晴的房子外面,他还是想验一次尸,又凑到丁烟的耳边小声说道,“丁烟,不管你信不信,我曾经说过记得前世的事情,虽然我这辈子做的事和前世无关,但是我前世是一个处理案件的官员,本心告诉我自己事情还有一大团迷雾,只有继续关注一些蛛丝马迹事件才会清明起来。” 微烫的气息喷在丁烟的耳边,奇怪的感觉,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往耳边冲撞而去,丁烟只得稍稍退后,轻声回答,“嗯,知道了,我们是要继续去看看她吗?” ※※※※※※※※※※※※※※※※※※※※ 更的很慢,不过也是恶性循环,断更就会断崖式掉点击,掉收和点击就会让人愈发不想更。 首先,为自己不停地有事感到抱歉。 再者就是确实很忙、事情多,在正事里挤出时间更新,这个速度暂时不会有改变,也难以改变。 最后,不会弃坑,一共还会有几个故事单元,框架大致构建完毕了,这才刚刚开始,第二个单元才展开,比较慢热,第一篇文我也希望它能有始有终,慢慢更到完结。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在看,感谢那些依然在陪着我,在看文的人。 海岛度假(11) 微烫的气息喷在丁烟的耳边,奇怪的感觉,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往耳边冲撞而去,丁烟只得稍稍退后,轻声回答,“嗯,知道了,我们是要继续去看看她吗?” 覃彧点点头,“换衣服。” 说是换衣服,其实两人也只是套上了之前的“装备”,也没有别的人再在意他们俩去摆弄“她”的异常行为,到还算是顺利。 覃彧和丁烟又对现场进行了一次更为仔细的勘察。 二人推测垃圾桶里沾有血迹的纸巾是李楚晴自己用洗手台处小刀割伤自己后做清理时使用的。剩余没有血迹的纸巾没有其余异物,像是被用作擦眼泪。 堆在卫生间里的那套衣服是昨天晚上大家一起吃饭时她穿过的,不过打底的裤袜被从撕开,有几处裂缝勾丝痕迹,很明显。外裙背后的拉链有些变形,不过勉强还是能拉回原样、拉链靠近三分之二处两边齿纹中的缝隙明显更大一些,似乎经过拉扯、外裙里蒙着的内衣正面中间的小蝴蝶结与衣料连接处的线崩断了两根,初步推断李楚晴是被害了。 为了保存“她”的完整性,解剖这一步是暂时不能完成的,而且场面血腥又没有相关工具,只能对尸体进行初步检查处理。 丁烟给李楚晴脱掉外衣,只剩下贴身衣物,覃彧仔细检查了她脖子上的勒痕、身上的一些淤青还有左手拇指上的被划过的伤口。 剩下的部分是由丁烟来验的,虽然覃彧说是有前世的验尸记忆,但这一世是真的没做过任何相关事情,何况是检查女尸,甚至在丁烟给她脱掉内衣的时候,他都选择了背过头去避闲。 丁烟觉得覃彧害羞的表现有些引人发笑,但嘴角还没勾起,就立马发应过来不是场合,矫正了自己的表情。 ……验尸的结果确实证实了猜想。 那么她是先被迫害后被杀掉的吗?从脖子的勒痕和尸体其他部分能给出的信息来看,好像不是,丁烟又联想到系统在给任务时就已经说出了“自杀”这一线索,她上吊自杀的。 验完尸体,丁烟给李楚晴穿回了衣服,和覃彧交换意见,“死前的确是被…过。你怎么看?” “暂时看是被害后自杀,似乎还尝试过割腕,但是无意间划伤左手大拇指后又放弃,最后选择了上吊。她身上的掐痕倒不是十分明显,施暴人暂时看不出有十分激烈的动作,部分痕迹是李楚晴自己挣扎形成的。”覃彧仍然在环视屋内。 “嗯,我也觉得是因为羞耻或者悔恨自杀,岛上现在一共就我们这几个人,事情发生在昨夜,如果施暴对象是男性的话,那范围一下被缩小了很多呢。”丁烟继续描述自己的想法。 “叮——,当前任务:寻找李楚晴自杀原因,完成进度30/100。”看来自己的推测有几分道理,任务的完成进度被刷新了。 覃彧皱起了眉头,抿着嘴,“不是我,我昨夜没有喝醉,而且......而且我喜欢你,对她无任何想法。” 丁烟觉得自己有被噎到,但是又不能忽略从心底泛起的一丝丝欢喜,“好,那我们暂时将施暴者的范围缩小到王斌和易瑾炀两人身上。” “咚、咚、咚”,房间的门只是微掩,没有关上,不过门外的人很有礼貌,选择了先敲门。 是黄芸,“有人吗?是不是覃先生和丁小姐在里面?地下一楼的冷库已经全部腾出来了,能、能把楚晴她转移过去吗?” 丁烟看她没有推开门,就主动过去把门拉开,“黄姐,你能找块大点的白布吗?能把她全盖上的,能找到担架也是再好不过了,我们可以把她体面点抬下去,最好冷库里得有个大桌子或床什么的,她也有地方好睡一觉。” 黄芸连连点头,“行、行,我去找找。” 良久,黄芸最后也没能找到担架,只好拿了一大块扎实的布料垫在她身下,一人扯着布料的两边,拉着布料托着她,最后丁烟有些使不上力,还是和黄芸换着抬了阵子。 地窖的冷库怪凉的,本来丁烟还准备和覃彧聊聊接下来怎么办,但被冻得只能选择离开,相约午觉时在覃彧的房间讨论。 其实在已经缩小了嫌疑人范围的情况下,丁烟觉得应该抓紧第一时间检查男性的卧室,心中万分肯定地排除了覃彧之后,她想找机会看看易瑾炀和王斌的房间。 于是她趁着那两位还在一楼大厅的时机,借着刚“碰过”李楚晴为由说要先回房间洗个澡,二楼她暂时没法子进去,只能先回到自己房间从阳台溜到王斌房间的阳台外面,幸运的是——王斌没拉窗帘,房间内看得很清楚。 “我就知道你慌着上来是想检查他的房间。”虽然覃彧的声音十分温柔,但是丁烟还是被吓到了,他似乎很喜欢这样悄无声息地突然出现? 丁烟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脸嗔怒地看了眼他,“你吓死我有什么好处吗?” 覃彧也没想到丁烟会被吓到,道歉态度十分良好,“对不起,我还不是怕你一个人忙中出什么乱子。” 丁烟一心在王斌的房间里,敷衍道:“好、好、好,谢谢你。” 覃彧一脸无奈,只能凑近后和丁烟一起检查,他发现王斌房间里阳台的玻璃门并没有上锁,一拉就开了。 丁烟向他比划了一个大拇指,又送了个笑,就往房间里去了。覃彧跟在丁烟身后也走了进去。 房间内除了床上还挺整齐的,睡衣和外套被搭在床边的椅子背上,双人床虽然有些杂乱,但只有一边被睡过的痕迹,被子朝另一边被掀开,空调定在23度没有关,明显是早上听到叫声和楼道里吵闹的声音后被吵醒,没时间叠被子、关空调的模样。 再看卫生间,这里面也十分整洁,而且放衣服的架子下的钩子上还钩着他自己的蓝色小碎花的毛巾,洗手台上只有牙刷放在牙刷杯子里、一个斜放的刮胡刀。 初步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王斌似乎还是个比较爱干净的人? ※※※※※※※※※※※※※※※※※※※※ 有些敏感词,所以被锁了 海岛度假(12) 初步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奇怪,王斌他不像是很爱做家务的样子啊,厨房的事情一窍不通,房间居然清理地那么整洁?”丁烟带着疑惑看向覃彧。 覃彧摸了摸下巴,“是有些奇怪,这里不比酒店每天有人清理,王斌也不想是这么爱干净的样子。” “还得想办法看看易瑾炀那边,怎么到二楼去真是个问题,你有什么想法吗?”丁烟决定先把王斌划为嫌疑人一边,等看看易瑾炀再说。 “这样,等下找个借口向易瑾炀借东西,顺便在他房间里看看,你先去洗澡清理一下,我们赶在他们上楼之前下去,李楚晴刚出事,又有女生怕死人,他们聚在一起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覃彧走出了王斌的房间示意丁烟跟上,并且把阳台的玻璃门拉回了原处。 丁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了,只能暂时这样定下来“行。”不过她并没有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跟在覃彧背后,往他的房间里瞟了几眼。 覃彧自然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将阳台的窗帘拉得更开了一些,又猛地回头凑到丁烟耳边,“怎么?想和我一起洗吗?” “走了走了。”丁烟连连摆手,不过也大致看清了房间内的陈设,除了桌子上摆着杯子、笔、和笔记本电脑之外没有其他的东西,黑的主色调使屋子里单调得更胜于王斌的房间。 ***·*** 丁烟洗完澡下楼都还在想,找什么借口最合适呢?借什么东西才只有向易瑾炀借比较正常合理? 正站在二楼拐角处的丁烟就发现了覃彧跟在易瑾炀的身后上楼了,易瑾炀发现丁烟之后先是一愣,然后又挤出一个有些让人以为不明的笑,还回头看了看覃彧。 “咳,咳。”覃彧撇着头没正眼看她,“走了走了。” “好的,好的。其实啊——我觉得这东西你找黄芸问问,别墅里绝对有——”易瑾炀拖着半长的奇怪语调,覃彧生怕他多说了什么,连忙捂住他的嘴,拉着他往楼上走。 留下一脸莫名的丁烟。 “你要进来坐坐吗,很乱是真的,要不我找到了拿给你算了,你就在门外等我,嘿嘿。”易瑾炀本来还想着揶揄覃彧一下,被他推着往房里一个踉跄,“哇,吓死我了。” 覃彧只来得及大致看了下房间里的乱象,易瑾炀就已经把东西从床头柜里拿了出来,“多给你几个,祝你马到成功,走走走,吃饭去。” 覃彧也只能一脸别扭地接过踹到了荷包里。 易瑾炀的房间真的很乱,旅行箱摊开摆在地上,床头柜和书桌面上都摆满了东西,大躺椅上一件又一件衣服叠放在一起,小小的木质衣架上面就挂了一个帽子,床就更不必说了,就连床单都被掀起了一个小角,一只袜子掉在地上。 “哎,怪乱的,我等下就清一下,实在不行还得让姝蓓来帮帮我。”易瑾炀挠了挠头,把手臂架在了覃彧的肩膀上,带着他走出去,反手带上了房门。 ***·*** 由于别墅里死了人,虽然不是同行的伙伴,但是一起相处了几天也算熟络了。所有人的心情都说不上好,一整天气氛都比较凝重。 没有别的外出活动规划,大家在大厅里只坐在一起聊了聊天。下午实在闷的不行,决定一起出去找找看有没有信号。 丁烟格外注意每个人的表情,但是为了做出找信号的样子又要尽量分散开走,她决定贴着覃彧的方向前进,待会儿还能找他问问易瑾炀的房间看的怎么样了。 不过她的注意力最终被树林吸引了过去,小岛的林子里似乎有两个人起了争执,稍微凑近一看似乎又是易瑾炀,不过另外一个人看衣服应该是谢姝蕾。 蹲下身子还没往林间靠近多少二人就分开了,丁烟也只听到谢姝蕾撂下的一句“那你还不快去找谢姝蓓,杵在这干啥。” 谢姝蕾不太礼貌的样子,是跟姐姐闹了矛盾?眼见二人已经各自走远,丁烟只能边找信号边找覃彧。 他正站在沙滩边上,手上也没拿着手机,丁烟走过去拍了下他的肩膀。 覃彧回头,“嗯?来问易瑾炀?怎么不见你对我的事那么有热情。” “这是正经事,命案啊!儿女私情才该放到一边。”丁烟觉得覃彧老是抓着他们两的事不放,而他在任务中到底是怎样的存在还是个谜题,这个问题她暂时真的不想再谈。 “好,我们解决了事情再来谈私情。易瑾炀的房间的确乱糟糟的,床铺凌乱地像发生了些什么,不过光凭这点也不能确定他就是害李楚晴的人。我们现在的一切都只是推理而已,没多少确凿的证据就很难。”覃彧手插在裤兜里慢慢往回走。 丁烟跟在他身后,其实证据什么的在她这里用处似乎不算很大,有了猜测之后系统甚至会主动推进任务完成状态,用以证实推理的正确性。不过覃彧的话还是很对的,毕竟一桩案子下证据才是真正能说话的东西。 “那就是说李楚晴有可能是在易瑾炀的房间被侵犯的,既然她上楼了,那有没有可能有目击者呢?特别是在易瑾炀有了姝蓓这个女朋友的情况下,他的房间去了人她会不会注意到?”丁烟希望能顺着思路找到人证。 覃彧似乎在想些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她,“现在还不能将王斌排除掉,再者我觉得有必要了解一下李楚晴这个人,她的性格有到被侵犯就自杀的强硬程度吗?而且在割腕失败之后她再次上吊才成功,一般害怕死亡的人会在尝试割腕失败后就放弃自杀的念头,她居然又换了一种方式。” 丁烟自己作为一名女性,觉得覃彧说的不无道理,她甚至有了一个十分无厘头的想法,“我们先假设是易瑾炀,你说会不会是李楚晴她主动去勾引的他,事成之后又觉得羞愧?而且李楚晴似乎对他真的有几分好感,先是打桥牌的时候对着他脸红,然后海里溺水又被他救起来了……” ※※※※※※※※※※※※※※※※※※※※ 上章由于有敏感词被锁了,不过我真的没有写黄色,只是正经处用了违禁词。 我好苦。 海岛度假(13) 丁烟自己作为一名女性,觉得覃彧说的不无道理,她甚至有了一个十分无厘头的想法,“我们先假设是易瑾炀,你说会不会是李楚晴她主动去勾引的他,事成之后又觉得羞愧?而且李楚晴似乎对他真的有几分好感,先是打桥牌的时候对着他脸红,然后海里溺水又被救起来了。” “唔,与其我们在这里瞎猜,不如找他们聊聊,说不定会有些头绪呢。”覃彧对丁烟的猜测不置可否,又道:“对了,你还记不记得今天早上我们刚发现李楚晴自杀之后大家的反应?” “我还真有观察过,王斌和易瑾炀差不多先后下的楼,一副被吵醒的样子,如果真要说谁的表情不对的话……似乎是谢姝蕾?大家看到李楚晴的尸体后都是惊讶或者害怕,只有她显得有些慌的样子。” 丁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你说的很有道理,光凭空猜测是不行的。我们要不要直接告诉大家,昨夜有人对李楚晴行不轨之事?然后看看每个人的反应。” “就怕嫌疑人已经有了防备,我们若是说出猜测反而可能使我们陷于被动一方,证据会更加难以得到。”覃彧觉得不能直接向大家报告验尸的结果。 “那就只能先找人聊聊了,希望事情能够进展顺利。”丁烟说罢,叹了口气,“哎……” 覃彧拉起了丁烟的手,带着她往回走,“叹什么气,又不是完全解决不了的死局,会有办法的。” ***·*** 回到别墅里后,丁烟本想着找机会向谢姝蕾套话,谁知她臭着张脸,心情十分不好的样子,丁烟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话头,只能先找到谢姝蓓说说话。 “也没发现有信号是吗,姝蓓?” “是啊,楚晴怪可怜的,有了信号还能把她送出去,一直在这里呆着不是办法啊,你说她怎么救想不通了呢?应该报警查一下的。”谢姝蓓脸上的表情确实很沉重,一点也不似在作假。 丁烟用手揽住了谢姝蓓的肩膀,“别难过了,其实我也好奇怪,她昨天和我们一起的时候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这样了。” “你说,是不是真的像王佳苗说的那样,昨天溺水让她被水鬼缠山了。”谢姝蓓小声在丁烟耳边呢喃。 丁烟当然听到了,“哪有这么玄乎,能不能做一个优秀的唯物主义者呢?与其怀疑水鬼,我觉得人为的可能性更大,不是吗?” 谢姝蓓在丁烟的臂弯里打了个寒颤,“你说什么呢,别,李楚晴是被害?还是说我们这群人里会有凶手?我和你们相处了这么久,我相信大家都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哎,我宁可相信是李楚晴她自己出了问题,但是她的自杀也太诡异了。”丁烟仍坚持,希望能从谢姝蓓的嘴里问出点什么。 谢姝蓓反手环住丁烟的肩,“别想多啦,我相信大家呢,又可能和我们所有人都没有关系啊,也许就是李楚晴她自己心理上的问题不是吗?” “唔,你昨天晚上有听到些什么不寻常的声音吗?” “哎呀,哪有什么不寻常的声音嘛,昨天大家都睡的那么熟,不是都喝醉了嘛?”谢姝蓓猛地推开丁烟,摁住她的胳膊,“行了,想那么多干嘛,等着吴峰来就好。” 谢姝蓓完全不认为李楚晴的死和自己这批人有关?还是说她知道什么却另有隐瞒?丁烟盯着谢姝蓓看了一会儿,她的表情没有什么不正常,十分自然。 “对不起,是我太神经过敏。” “以我看啊,你就不应该去处理李楚晴,现在搞得自己疑神疑鬼的。”谢姝蓓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唔,让我想想,今天晚上你怕不怕呀,要不要我陪你睡?” 丁烟摇摇手,“不用,不用,我不怕的。” “我俩谁跟谁呀,怕就来敲我房间的门,我们一起睡。” 丁烟点点头,“好的好的,记住啦。”连忙转移了话题,“你跟易瑾炀怎么样呀,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哎,其实,我们两家早就谈好了,准备定日子的,谁知道他今天突然发什么神经跟我求婚。是不是看破生死知道了我的重要性?”谢姝蓓语气里透着几分快活。 “他是不是这回请我们一起来玩就是为了跟你求婚呀。” 谢姝蓓捂着嘴笑了两声,“谁知道呢。” “姝蕾是不是和易瑾炀吵架了呀,看他们刚刚似乎在闹不愉快呢。”丁烟试探道。 “不清楚诶,姝蕾也是,老是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生气,脸色是不太好的样子,我去看看哦。”谢姝蓓说罢,就往她那边而去。 卢诗诗似乎有事找谢姝蓓,手才伸到半空,准备拍拍她,谁知她就往谢姝蕾的方向而去,卢诗诗只能朝她旁边的丁烟尴尬笑笑。 “怎么了,诗诗?有事嘛,姝蕾似乎有些心情不好,姝蓓安慰她去了。”丁烟给卢诗诗解释道。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想找她闲聊一下。”卢诗诗嘴上回复着丁烟,但是眼睛依然盯着谢姝蓓和谢姝蕾的方向。 眼见谢姝蓓走向谢姝蕾准备说点什么,但是谢姝蕾没给任何机会就抛跑开了,谢姝蓓在后面追着,叫出声来,“姝蕾,等会儿呀。” 卢诗诗见状回头对着丁烟挤出一个微笑,“烟烟,我怕她俩会吵起来,去看看哦。” 按理来说卢诗诗和谢姝蕾关系并不好,双方吵架只有比较公正的第三者才适合劝和,卢诗诗单独去似乎并没什么作用,也许还会激化矛盾。 卢诗诗追着二人跑出后门,丁烟决定跟上在后面看看,若是真的吵起来,她也更适合劝阻。 “才不用你假好心。”谢姝蕾反手挥开了谢姝蓓准备抓住她的胳膊,“你追我有什么用,我们没什么好聊的,也聊不清楚。还有你卢诗诗,有些事都在明面上,你懂我也懂,带着我姐走远点,让我自己一人难受会儿,成吗?”谢姝蕾对着谢姝蓓说完又把脸对着卢诗诗,瞪着她道。 谢姝蕾为什么生气?什么事情卢诗诗和谢姝蕾都懂?话说的仿佛雾里看花,系统中的人物介绍也只提到因巧合卢诗诗和谢姝蕾二人结下芥蒂,却并未提什么巧合。 ※※※※※※※※※※※※※※※※※※※※ 前段时间有考试和论文,仅一更 海岛度假(14) “哎,其实,我们两家早就谈好了,准备定日子的,谁知道他今天突然发什么神经跟我求婚。是不是看破生死知道了我的重要性?”谢姝蓓有些纳闷。 “我就说你们应该已经见过家长了,易瑾炀也真是,居然才正式求婚吗。”心系查案,丁烟已经失了和她继续聊下去的兴致,接下来三两下扯了几句就找借口离开了。 晚上谢姝蕾连晚饭都没吃就借口不适回房间了,众人用了晚餐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兴致玩乐,各回各房。 上楼时丁烟看着易瑾炀对着自己和覃彧挤眉弄眼怪不适应的,一副探究的眼神投向覃彧,覃彧干脆将手臂横在丁烟的腰上,半推半托着她上了三楼。 身后传来易瑾炀轻浮的口哨声,丁烟一阵莫名。 覃彧带着丁烟进了自己房间给她解释道:“我今天找借口去易瑾炀房间,找了些和你有关的,让他误会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丁烟不欲接着谈此,“总觉得遇到了瓶颈期,又没有光明正大的理由调查,问又问不出什么结果。” “你很想把事情调查清楚是吗?其实我也是,不过越是这种时候就越需要沉住气,等凶手自己漏出马脚。”丁烟因为丧气显得十分没有精神,覃彧看得心中闷闷的,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这么没精神吗?早点睡怎么样,有新进展我一定跟你讨论。” 丁烟倒是没有把头撇开,头发生生被揉起几根呆毛立在头顶,“那好,我先去洗洗睡了。”便从阳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洗漱完顺便将衣服晾到阳台,抱着空衣篓回房关门,拉上窗帘,关灯。摁亮手机屏保发现才只九点钟,虽然还早,奈何一沾枕头眼皮便撑不开了,混混沌沌地入了梦乡。 ***·*** 剑尖冰凉,在自己的胸前挑开一朵血花,生冷痛绝。 “烟——” 猛地从床上坐起,拿起床头的手机,半夜两点,用拇指抹去鼻尖密密麻麻的冷汗,再度躺下已睡不着。 想喝水,房间里却没有水壶,想起楼道走廊处有饮水机便起身端起杯子。夜深人静,大家应该都睡了,丁烟开门格外小心,几乎没发出声响。眼睛早已适应黑暗,借着从楼道尽头射入的月光,找到饮水机是很容易的。 挪步至其前,刚想按下出水的按钮就听到二楼传来开门的声音,从声音发出的地方来看,是易瑾炀的房间,丁烟停住动作蹲下身仔细侧耳听。 “你别闹了,听话好吗。”虽然是压着嗓子的气音,但在没有杂音的夜晚还是异样清晰。 “我没闹,谁和你闹了,这不是怕明早起床有人敲你房门露馅嘛。” “谁那么没事,再说了,你走阳台不就行。” “我出来的时候反手锁了阳台,只有房门钥匙。” “哎——别说,先前你敲我房门我还以为是谁呢,来的时候不走阳台都十分奇怪,你怎么了。” “怎么了,你想是谁?越光明正大越不会引起注意好吗,我来的时候卢诗诗在阳台外面站着呢。” “好好好,由着你,已经不早了,既然你不愿意陪我睡,那只能自己睡啰。” “去你的,陪你睡到明早?你是巴不得我们的事败露?可怜了我那姐姐,碰上个来者不拒的你。” “什么话,我哪里来者不拒?明明只有你们姐妹俩。” “我呸,昨天夜里发生的事不算数了?” “我们刚不是都说清楚了吗,我几乎不记得昨天夜里发生什么了,那个李楚晴送给我的醒酒汤有问题,再说了我有叫她送吗?” “行了,我走了。” 紧接着是两道吱呀吱呀的门声。 丁烟蹲了良久,就怕发出声音惹人注意,这一下腿麻的不行,好一会儿才又再站起身来,打了半杯温水。自己房间的门半掩着,这偷听的一会儿漏出不少空调的凉气。 “叮——,当前任务:寻找李楚晴自杀原因,完成进度55/100。”没想到偷听的消息也能刷新进度,丁烟暗暗为自己夜起找水的行为点了个赞。 其实偷听到的消息已经使很多疑点得到确定,剩下百分之四十五的未知又是些什么呢?易瑾炀对谢姝蕾有隐瞒?还是说李楚晴本身动机就不纯? 不过刷新的进度让她很是愉悦,只微微抿了两口水便又躺到床上,好在直到天亮也没再做梦。 ***·*** 害怕别墅里的人早起没早饭,黄芸总是在天色尚深的时候就起床准备了,切面包的她有些失神,经过昨日的意外,凌晨的厨房只有她一人了。 卢诗诗一如既往的早,黄芸发现她后连忙笑脸相迎,“又这么早啊?晚上睡的怎么样?” “还行。”卢诗诗笑到。 黄芸发现她的眼睛充斥着几条细密的红色血丝,“诶,看你脸色不是很好啊,是吓到了吗?” “没有啦,就是隔壁似乎有些吵闹,我自己又有些喜欢做梦,缓缓便好了。”卢诗诗眨巴眨巴眼睛,“哇,好香啊,今天早上吃什么呢?” “今天我想着弄清爽点,有沙拉和面包,沾的酱汁还挺丰富的,不过没有额外熬汤,只有咖啡和橙汁,能习惯吗?”黄芸问。 “怎么不能,我能端自己的一份上楼吃吗,还想睡个回笼觉。啊哈——”卢诗诗说罢还边打哈欠边伸懒腰。 黄芸转身就帮卢诗诗准备,“要咖啡还是橙汁呢?” ······ 丁烟下楼正好碰见卢诗诗端着托盘上楼,二人相视均点头微笑,并未多话,丁烟在楼下解决完自己那份之后学着卢诗诗也端了一份上楼,不过不是给自己的,她敲响了覃彧房间的门。 ※※※※※※※※※※※※※※※※※※※※ 前段时间复习考试去了。 海岛度假(15) ***·*** 虽然林子里又闷又热,但黄芸依然拿着手机出来找信号了,绕着小岛一整圈都没有收获,只得又回到别墅里。 黄芸心里难过得很,说李楚晴的死和这群来岛上的人没关系她是不信的,奈何不能空口说白话。恨这往日被自己奉为世外桃源之处与外界竟一点儿联系也无,赔了自己几年的姑娘还是单身,多好的年纪,说没就没了。 本来今日该去清理泳池,一个人的工作量顿时翻倍,她决定翘班喘口气,反正也没人知道。顺着别墅的楼梯爬上阁楼拉开小窗,阳光斜着打在木头地板上,黄芸觉着自己离天更近了些,心也平静了下来。 脸几乎要被太阳烤干了,微微的刺痛才让黄芸反应过来,刚准备关窗下楼,又忽然想到些什么,掏出手机一看,信号格上的叉变成了微弱的两格,狂喜的她拨通了吴峰的电话。 ***·*** 大家三三两两地自己组队下楼,准备吃晚餐。 卢诗诗眼睛肿的跟个兔子似的,谢姝蓓在她身后拉着她的衣角,朝注意到她们的人无奈的笑笑。 丁烟凑了过去,“怎么了?诗诗不开心吗?” 谢姝蓓把手插到卢诗诗拱起的臂弯中,插嘴道:“哪儿啊,诗诗她下午来找我玩,说岛上没网太无聊了,我刚好往平板里下了不少电视剧,选了个□□,要不是我之前看过,现在眼睛估计也肿得跟灯泡儿似的。” “唔,是嘛。”丁烟发现谢姝蓓脸颊处还有些闷青,“你脸颊怎么了,是不是不小心磕到哪儿了?我看有点青。” “青了嘛,快给我看看。”卢诗诗听了丁烟的话马上掰过谢姝蓓的脸,“肯定疼啊,这。我上去给你拿点药,你等等。” “诶。”谢姝蓓想拉住卢诗诗,奈何她跑的太快,只能又转头和丁烟解释,“我们刚刚躺着看剧,结果平板没举稳,拍我脸上了。” 丁烟原来被手机砸过脸,深有同感,又联系到昨夜偷听的对话,看向谢姝蓓的眼光瞬间多了几分怜悯。 晚餐是云依茜和黄芸一起做的,不得不说云依茜的炸虾壳脆、虾肉鲜甜、酱汁也十分浓郁。 桌上大家有说有笑,似乎忘记了突发事件带来的些许紧张。 不过也仅仅只是表面上这样而已,谢姝蓓和易瑾炀今晚并没有挨着坐到一起,卢诗诗抢占了两人之间的位置,谢姝蓓也没有异议,真是奇怪的搭配。 丁烟正纳闷这个易瑾炀到底能和几个女人扯上关系的时候,黄芸端着甜品上桌了,是个大蛋糕,不过已经被切片分好了。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今天我偶然间发现手机又了信号,虽然忽闪忽闪地,不过足够我打电话给吴峰了。他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明天出海,不出意外再两三天便能来岛上,而且这种突发情况他有可能会开快些。”黄芸一边将甜品端给每个人,一边说道。 “天呐,还得两三天,说实话我还是怕得慌。”云依茜皱起眉,瘪了瘪嘴巴。 王斌笑着说,“怕得慌哪是什么问题啊,尽管来找哥哥我,双人床只睡我一个多么寂寞。依茜,我还是单身诺。” 王佳苗在桌子底下狠踩了王斌一下,弄得他“嗷”地一声。 “切,我又没怎么用力,就你叫得夸张。”王佳苗的哼唧声咬着嘴唇从鼻子里发出来,说罢便端着甜点起身上了楼。 王斌见状挠了挠头,朝大家抱歉地鞠了俩躬,“对不起啊,是我开口闭口没遮拦,冒犯了依茜,我去看看佳苗她,你们大家慢慢吃。” 丁烟心思不在王斌的耍宝上,既然吴峰就快要来了,这次的度假因为李楚晴的意外估计也不会再继续下去,也就是说这几天可能是破案的关键几日,必须想办法和谢姝蕾谈谈。 “大家这两天都躺着睡觉嘛,我觉得时间确实有些难熬,要不找点事做做。”丁烟装作不经意提议道。 王斌一离开,连活跃气氛的人都没有了,谢姝蓓看半天没人搭话,便接到,“唔,能做些什么呢?打扑克?UNO?似乎这里有好多棋牌哦。” “其实你们可以一起打打台球、唱唱歌儿啊,就在一楼游戏室。”黄芸提了一句。 “嗯......这不太好,李楚晴她不就死、不,怕她这几日对世间还有留恋,我们在她隔壁房间吵闹估计不太好。”云依茜连忙拒绝了。“依我看就打打牌再好不过了,下棋也行啊。” “那倒不是问题,你们想下什么,只要不是太小的圈子我们别墅里都有。”黄芸收拾了大家用完餐后的盘子,摆放入餐车里,“大家可以先想想,我待会儿去给你们拿来。” 卢诗诗摆了摆手,“我帮黄芸搭把手洗碗算了,依茜她刚刚又做饭,弄得我这个老是吃白饭的不大好意思。你们玩就行。” “我提议,飞行棋怎么样,好久都没玩过了。”没人反对谢姝蓓的意见,丁烟也只是想找机会和谢姝蕾说说话。 丁烟只创造了在一起的机会,却没有创造出单独在一起的机会。大家一路约在云依茜的房间里面,丁烟想和谢姝蕾谈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好不容易大家都不想玩了,坐在一边聊天,谢姝蕾都会极力岔开有关李楚晴的话题,云依茜又是真怕,所以话题一往那出发展就嚷到别往下讲了,这晚上也就这么不了了之。 没到十点人就散了,各自回房洗澡睡觉,谢姝蕾的房间也在二楼,丁烟就算和她同路也不大一会儿,被覃彧带着回了三楼。 ***·*** “啊——” 清早的惊叫声又在别墅响起,不过这回是在二楼阳台。 二楼还在睡觉的大家纷纷扒开阳台的玻璃门,穿着睡衣张望。一楼已经下楼吃早餐的卢诗诗向黄芸问到:“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尖叫?” “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呢,你也听到了吗?不会又出事了,我们赶快去看看。”黄芸连忙解下围裙就往外跑。 海岛度假(16) “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呢,你也听到了吗?不会又出事了,我们赶快去看看。”黄芸连忙解下围裙就往外跑。 上楼一看,二楼正门楼道中无门敞开,卢诗诗带着黄芸从她自己的房间进入,来到阳台。 谢家双胞胎姐妹和云依茜都在易瑾炀的阳台玻璃门口,卢黄二人凑近,云依茜示意她们从两截窗帘中的缝隙往里看——易瑾炀侧着身子吊在房子中间。 丁烟几个住在三楼的也随后赶到,谢姝蓓和谢姝蕾两人相互搀扶着,卢诗诗和黄芸二人站在侧面。 双胞胎姐妹二人有些奇怪,谢姝蕾将脸埋在谢姝蓓的胸口,肩膀一抽一抽地似乎是在哭?谢姝蓓揽着妹妹,眉头紧锁,似是思考、似是痛苦,手掌还在她的背后抚摸着。 阳台的门是那种随关随锁式的,只能从里面打开。 黄芸面带痛色,“这、这事简直不可思议,我去拿备用钥匙。” 卢诗诗叫住黄芸,“等等,我陪你去,怕屋子里不安全,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于是就跟着黄芸一起从她的房间出门,往杂物室去了。 “该不会......宅子里真的闹鬼?”说完云依茜就打了个哆嗦,往离得最近的王斌身上靠去。王佳苗一个健步上前挡在了两人中间,“谁知道呢,说不定下一个目标就是你。” “佳苗,你别这样。”王斌瞪了她一眼,但是也不欲多言,面色凝重。 王佳苗似乎自知失言,低下头便未再多话。 众人在阳台外,丁烟从房间窗帘留下的豁口往里看。 屋内和上次覃彧探查的结果差不多,杂乱无章,床上的两只枕头东倒西歪,被子虽乱却是比较完整地平铺在床上,只是有着较多的褶皱。靠背椅歪倒在床边,而易瑾炀的脚也刚好那么立在靠背椅的正上方。 “吱呀——”,房门缓缓地打开了,黄芸拿着钥匙走在前面,卢诗诗用手半掩着脸跟在她背后,二人径直朝着阳台的玻璃门而来。 “咔。”闷脆的一声响,玻璃门被黄芸拉开,跟在她后面的卢诗诗则将窗帘往两边一滑,阳关顿时照进了屋子,房间里的冷气也扑面而来,众人并不能感到一丝清爽,反而背后升起一阵凉意。 黄芸和卢诗诗二人立在房内,但是阳台外离屋最近的几人并不想进去,三个女生反而都后退了一步。 黄芸的眼睛看向覃彧:“覃先生,这?怎么办才好。” “嗯......”覃彧皱着眉头,“你和卢诗诗先出来,还是我进去看看。”说罢又将目光瞥向丁烟,丁烟对他点了点头。 丁烟正准备换上那些临时“装备”,肩头被身后的人拍了一下,她回头一看,是王斌,他对她道:“我来,我想去。” 王斌的眼神坚定又有些炽热,丁烟知道这两人一起长大,感情定不是一两个字能形容的了的。但是进入房间拿到的很可能是第一现场的宝贵证据,她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我有过上次的经验,要不你找黄芸也要一套相同的东西?我们一起进去。”丁烟看着王斌答道。 最后还是三人一起合作将易瑾炀从绳子上取下来放到了床上,比起这个,丁烟还是更在意房间内的情况。 床头柜小桌子平放的平板上有着一杯只剩一小口的水和明显被折叠过的正方形白色纸张,另外是床头灯和抽纸的盒子。床边还有一把椅子被堆满了衣服,不知道洗过还是没有。行李箱大开地摊在地板上,里面叠过和没叠的衣服混在一起,衣服上是充电器和电线。 丁烟又看了看卫生间,洗手台上是刮胡刀和牙刷,摆的还算整齐。浴巾被揉成一团放在架子上,浴缸内半湿不干,淋浴用的喷头也被放在浴缸头前的小台子上面,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不像是曾经的李楚晴,大家都守在阳台门口,特别是谢姝蓓和谢姝蕾二人,手扒在阳台的玻璃门上面往里张望。 王斌和覃彧二人合力将易瑾炀抬着去了地下的冷冻室里,三人便回房换衣服了。 ***·*** 丁烟看到覃彧的阳台门留了条缝儿,就知道这是留给自己的。 关门拉上窗帘,覃彧刚好从卫生间里出来,衬衣扣子没扣,头发还微微有些滴水。她想不出为什么一个男人洗澡会比自己还慢。 覃彧伸手把手上的毛巾递到丁烟面前,“能帮我擦擦头发吗?”然后拿起一个小板凳摆在床前坐下,示意她坐在床上。 接过毛巾盖在覃彧的头上轻轻地揉着,“你有发现什么嘛?” “李楚晴是自缢,但是易瑾炀可不是。”覃彧的语气颇为肯定。 “嗯?他杀吗。”丁烟其实也不算惊讶。 “是的,易瑾炀脖子处不止一道勒痕,除了我们看到的上吊导致的勒痕外,还有别处勒痕,部位有些重合但有脖子后方勒沟相交且有点状出血和轻微擦伤现象,他本人的甲尖也残留有些许血迹,估计是挣扎时留下。” 毛巾几乎已经吸满了水,丁烟起身走进卫生间将它在清水下搓洗一道,拧干挂在衣架上。又掰开洗手台上方的镜式柜门,拿出里面的吹风。在房内插上插头,因为之前擦得差不多,没吹一会儿就干透了。 “你觉得是谁啊。”丁烟问到。 “又没有证据,我不知道是谁,所以不做猜想。”覃彧边回答边一丝不苟地从脖子最上一颗起扣上衬衣的扣子。 “你是不是有想法但是就是不想告诉我呀,不过这个易瑾炀真够乱的,和姝蓓、姝蕾都有关系,很可能还勾搭上了李楚晴。”丁烟突然想到了些什么。“易瑾炀死前是不是吃过蒙汗药一类的东西?” “嗤。”覃彧突然笑出声,“怎么你还是古代人吗?蒙汗药这种说法可真有趣。” “哪、哪有啊,只是刚好想不到别的词而已。” 覃彧又正色起来,“确实,从他身上的痕迹来看,反抗并不激烈,很可能是死前喝醉酒或者吃过什么药昏睡。” ※※※※※※※※※※※※※※※※※※※※ “新冠肺炎”大家千万要注意安全! 戴口罩、勤洗手、保持良好心态。 希望情况严重、或者身在一线的能够早日渡过难关! 大家加油! 海岛度假(17) 覃彧又正色起来,“确实,从他身上的痕迹来看,反抗并不激烈,很可能是死前喝醉酒或者吃过什么药昏睡。” “叮——,当前任务——海岛,目标:寻找李楚晴自杀原因,完成进度55/100、寻找杀害易瑾炀的凶手,完成进度20/100,完成任务后奖励碎片*5。” “你......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易瑾炀他和你关系挺好。”丁烟没有管更新的任务信息,反而侧着头观察覃彧的表情。 “怎么看出来我心情不好的?其实我和易瑾炀之间也就那样,已经十几年没有什么往来了,倒是父母间时常走动。这次找我估计是王斌出的主意,没想到会这样。” “唔......是嘛。”丁烟起身,将吹风机随手摆在覃彧的床头柜上,“突然想到些事,先走了,吹风你自己还原。” ***·*** 入夜,王斌将大家召集到一楼大厅。 “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同样的情况接二连三发生难道不奇怪吗?我们这一行又以女生居多,晚上再要分开着实不安全。”王斌面色凝重悲痛,“暂时委屈一下,把床垫拿下来打地铺。黄芸和吴峰联系了一次之后也没有什么进展,不过这种日子也不会很久。” 听着王斌讲完之后没人应声,王斌只好又道:“大家有什么异议可以提出来,如果同意就开始搬床垫,楼下的冷气也挺足的,不至于睡不好。” 云依茜第一个赞同,“是蛮吓人的,要让我一个人今晚肯定睡不着,总觉得脖子被勒得慌。” “切,被害妄想症吗,把自己太当回事了。”王佳苗撇了云依茜一眼,表情甚是不屑。云依茜想说些什么,又把话吞了进去。 似是为了缓和气氛,大家三三两两也发声应和了王斌的意见,动身上楼。 丁烟跟在两个男人背后,一起上三楼拿被絮,听到王斌问覃彧,“你觉得是谁?” “不知道,没有证据,我就没有什么觉得。”覃彧没什么表情,径直朝前走。 “哎——我不是跟你说了吗,瑾炀屋里的那个椅子,站在上面根本都够不到拿根绳儿。别人有没有发现我不知道,但是我敢肯定有人害他。”王斌在覃彧耳边小声蛐蛐,声音若有若无地进了丁烟的耳朵。她只觉得有点好笑,王斌说着些这么隐蔽的事情,怎么不单独跟覃彧聊,不怕被凶手听到了吗。 ...... 一楼大厅几乎被床垫铺满了,男女之间为了避嫌拉了道帘子。 “诶,我睡前要敷的眼霜忘记拿下来了,我先上去一会儿。”丁烟对着她旁边的谢姝蓓说完就作势起身。 谢姝蓓伸手拉住了她,“我陪你一起去?” “哎,没那么可怕的,我上楼拿完就下来。再说了,楼道里都有灯,万一碰见鬼了我拼命叫你行。”谢姝蓓听丁烟这么说完,犹豫了一会,就放她一个人上楼了。 空调的出风口靠近女生这边,覃彧和王斌两人更靠近楼道,因为有帘子挡住温度更高一点。 覃彧见丁烟绕过他们俩往楼上去,“怎么了?” “没多大事,上楼拿个眼霜而已。”丁烟朝他一笑,便上楼去了。 掏出黄芸给的备用钥匙,打开了二楼的房间。 本来只是看看,没想到真有发现,甚至某些东西让丁烟有点心惊。 拿完东西,她小心地关上房门下楼,发现覃彧正作势上楼,“你怎么也上来了?” “没事,谢姝蓓说你上楼时间挺久,她有些担心要上来看看,我替她来而已。”覃彧转身与丁烟同行。 丁烟隐约听到楼下似乎发生了争吵,连忙加快了脚步。 “这都是哪年哪月了,还有人相信鬼这种东西?要我说就应该不找什么吴峰,直接报警。” “这个时候知道要报警?李楚晴出事之后怎么不早说话?再说了,你找哪国警察管我们?嗯?这是私人海岛,你以为还在本国境内?” “我就是急了又怎么样,易瑾炀以后是我姐夫,我们算是一家人,还不准伤心了?这接二连三闹事哪个不怕,睡一起也好,免得给凶手可乘之机。” “够了!易瑾炀在楼底下睡着呢!吵什么吵?我王斌确实胆子小,但是真叫我发现是谁害了他,我饶不了你。你做了凶手就要有胆,今夜里要是敢来找人,那就选我。”王斌似乎被吵恼了,突然吼道。 中间的帘子半拉,丁烟可以从楼梯口看见每个人的面色,大家似乎都眉头紧锁,但真正悲伤的似乎就是王斌和谢姝蕾。 “哥!你在瞎说些什么呢。”王佳苗跑到王斌跟前拉着他的衣角。“什么凶手不凶手的?” “还用问吗?易瑾炀他才不是自己上吊呢,他脚底那个椅子,踩上去根本够不到绳子。这么拙劣的手法谁信?”王斌没看王佳苗,反而对着大家说道。 一时间无话,丁烟和覃彧走近众人。 半晌,云依茜细声细气地说到,“会不会是......是覃彧啊,易瑾炀他那么重,要想轻松把他吊起来不是王斌只能是覃彧了。” 似乎还很有道理,众人的目光集中到覃彧身上。 “不是他,易瑾炀出事的那天晚上,我和他呆在一起。”大家又看向说话的丁烟,覃彧更是带着些许惊讶,嘴角有些微微翘起。 “嗯?”云依茜睁大了眼睛,看了看覃彧,又看看丁烟。 “其实覃彧他跟谁在一起并不重要,因为凶手是个女生呢。”丁烟接着又抛出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 “为什么?”几人异口同声。 “因为我知道凶手是谁,她是个女孩子,你说对?姝蓓?”丁烟看着谢姝蓓笑道。 “你的意思是,我是凶手吗?”谢姝蓓似乎有些紧张。 卢诗诗连忙抢话,“姝蓓平时对你那么好,丁烟你在瞎说些什么?” “不,我的意思是不光有我,姝蓓她也知道凶手是谁。”在丁烟的注视下,谢姝蓓似乎更紧张了,她拉着卢诗诗的手,面上看不出端倪。“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看大家是不是都过于紧张了,还是各自回房间冷静一下。”谢姝蓓又接着说,讲完便拉起卢诗诗准备上楼。 黄芸正站在楼梯口,“事情不说清楚,就别回房了。当然也别想着出别墅,大门被我锁起来了,钥匙也只有我知道在哪里。” ※※※※※※※※※※※※※※※※※※※※ 大家如果都困在家,注意多运动,保持良好心态! 海岛度假(18) 黄芸正站在楼梯口,“事情不说清楚,就别回房了。当然也别想着出别墅,大门我锁起来了,钥匙也只有我知道在哪里。” “我的确算不上什么,只是个女佣而已。但大家对待楚晴的态度确实令我痛心,编些个鬼怪谎话,要不是你们一行人里也有人出事了,恐怕楚晴她这辈子都难得合眼。”黄芸见大家似乎都愣着,便接着继续说到。 “瑾炀他如何我不清楚,但是李楚晴是自找的,半夜里从瑾炀房里溜出来,若不是被我当场撞见,恐怕小□□还在这里立清纯人设。”谢姝蕾听了黄芸的话突然激动起来。“若是他单身也就算了,在场的诸位谁心里不清楚?我们这次约到海岛就是易瑾炀要给我姐求婚了。” “啪——”一声脆响。 谢姝蕾看着卢诗诗,“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打我?” “我为李楚晴鸣不平,谁都可以说她不检点,但是你不行。”卢诗诗嘲讽地笑道,“你以为你和易瑾炀的那点事就没有人知道?” 丁烟心中暗道,这简直是一出乱戏。 “诗诗,你别打我妹妹。”谢姝蓓似乎在卢诗诗出手前就想扯住她,没想未成功。 谢姝蕾原本一脸怨愤,逐渐变为惊诧和尴尬,频频侧过脸去看她的姐姐,但是谢姝蓓似乎并没有将注意力过多的放到她身上。 “姝蓓,你明明知道的。这些事你都心知肚明,为什么选择视而不见呢?”卢诗诗被谢姝蓓拉着一边手臂,没有甩开。 王斌眼睛瞪得跟什么似的,看着乱成一团的几个女人吵架。 黄芸高声道,“那么,到底是谁害了楚晴?谢姝蕾?是你。” “我、我才没有,只不过看她衣衫不整,就说了几句。杀人的事......这种事情、我也做不出来。”又说到李楚晴身上,谢姝蕾多了几分慌乱又矢口否认。 “你就不嫉妒她?我看你就连姝蓓都嫉妒的要命。”卢诗诗嗤笑的口气说到。 谢姝蕾似乎又被戳到痛点,攥紧拳头缓缓站起身,“卢诗诗你不要唯恐天下不乱,还血口喷人、呵呵,难道你也喜欢易瑾炀那个渣男吗?从大学起你就老跟在我们身边,不是看你和我姐关系还可以、我、我。”她猛地往前一扑腾,张开手掌就往卢诗诗的方向去了,“看我不撕了你这张假脸。” 卢诗诗马上闭眼蹲下身,王斌见状不对从谢姝蕾的身后擒住了她,“够了,够了。” “卢诗诗,你不要激动,楚晴的死你伤心,这我们都可以理解,毕竟上岛以后你和她关系一直处的不错。但是啊,姝蕾真的没有害楚晴,她只是说了点重话而已。”丁烟往她们闹做一团的地方走近两步,众人的注意力被她完全吸引了去,“可能大家都没机会看看楚晴的房间,因有些好奇又胆大,就仔细看了看。她的卫生间有些混乱,衣服堆在一起。最关键的是她的手腕有因为利器而留下的轻浅划痕、大拇指伤口较重,怕是因自己做了插足之事又被撞破而自残。” “叮——......”丁烟的推断十分正确,系统任务进度得到刷新的提示音也一次次响起,不过她未曾将注意力放到零的机械音上,而是继续说到,“本想割腕的她似乎是忍不下心来,又尝试溺水,浴缸里被放的满满的,有可能是自己在水中会下意识求生,这个方法也失败了。最后无奈选择自缢,李楚晴屋里的升降椅明显被调到了最高,她踢倒椅子后椅子便歪向一边,和易瑾炀的正好在脚下有不同。” “她命不好,看来是个很重名节的女孩呢。我想不通的只有一个地方,这么检点的女孩子,为什么会跑到易瑾炀的房间,做这么主动的事情呢?”等丁烟讲完,大厅一阵安静。 “因为易瑾炀说要喝点醒酒的东西。”黄芸答话,“那天晚上大家都喝得有些醉,双胞胎里有一个下楼说易瑾炀要醒酒汤,我也没看清是谁,等我和楚晴把事都做完了,她要我先去休息,便端着柠檬汁上楼了。” “是我叫的醒酒汤。”谢姝蓓接话道。 “易瑾炀明明醉酒,而且还有高血压,姝蓓你为什么不陪着他而放他一个人在房间?”丁烟刚准备自问自答,结果话头被谢姝蓓接了去,“因为我不想管他,巴不得他死了最好。” 卢诗诗听了这话大惊,拉着她的手摇晃着,“你瞎说什么啊姝蓓?是我有事把你叫走了啊?” “好了诗诗,你不用再给我开脱了。杀易瑾炀的是我,间接害死李楚晴的也是我,给他们谢罪就是。”说罢往墙边跑去,似是要撞墙。 卢诗诗拼命抱住谢姝蓓的腿,不准她动弹,又大声吼道,“你疯了吗?我看都是谢姝蕾做的好事,你为什么要给她顶包,那天晚上明明我们一直在一起啊。” 谢姝蓓看着紧紧抱住自己大腿的卢诗诗,神色莫名。 而谢姝蕾半张着嘴巴,因为惊讶而面色凝固,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 丁烟从宽松的睡衣荷包里掏出几样东西,丢到大厅地上铺着的白色被絮上,“看来不摆出点证据,凶手也不会水落石出,反而有人顶包。” “这是别墅药房的钥匙和易瑾炀自己带上岛的降压药,他房间里只有空盒子,而里面的胶囊全在你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呢?”丁烟看向仍抱着谢姝蓓大腿的卢诗诗。“易瑾炀不光停了药,还和我们一起喝酒,身体上有没有不适只有他自己知道。你没想到这样他还很健康的样子,只是夜里不那么容易睡着了。” “于是他准备找黄芸要安眠药,以便安眠,但是中途却被你接条。而你手上的药就是从药房拿的,这把钥匙应该是李楚晴的。”丁烟又向黄芸说到,“李楚晴出事后,你心里很伤心,也没慌着清点她的东西。” 黄芸摇摇头,“其实我有的,知道钥匙丢了一把,这事发生在楚晴出意外前,药房的药则是楚晴的事之后丢掉的。” 海岛度假(19) 黄芸摇摇头,“其实我有清点,知道钥匙丢了一把,这事发生在楚晴出意外前,药房的药则是楚晴的事之后丢掉的。” “行了,不用再说下去了。”卢诗诗一脸平静地从半蹲抱着谢姝蓓的大腿的状态站起身来,“不用多说什么,确实是我给易瑾炀的安眠药,也是我半夜里勒死他,制造自杀的假象。” 她缓缓走向黄芸,“我没想着害死楚晴,对不起。” “叮——,当前任务——海岛,目标:寻找李楚晴自杀原因,完成进度100/100、寻找杀害易瑾炀的凶手,完成进度100/100,奖励碎片*5。”系统提示音在耳边响起,丁烟开始心慌,在上个世界中系统始终没有更新任务进程,最后任务的完成伴随着刺杀的到来,而这次竟如此顺利? “我本以为,没人会在意的。还是看低了易瑾炀啊,也没能想到丁烟你居然会去翻我房间。”卢诗诗自嘲地笑了,斜着眼睛看向丁烟,却没想到丁烟正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也是,我对你们也谈不上了解,自以为没有警察就无人能管我了。” 谢姝蓓跟在卢诗诗身后,“诗诗,你好傻。” “我也没想到你会猜到我,更没想到刚刚你还尝试替我认罪。”卢诗诗前半句话音刚落,便一个转身手臂框住谢姝蓓,反手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架在谢姝蓓的脖子上:“一不做二不休,你们都滚远点,现在谢姝蓓在我手上。” 本来就没什么人猜到卢诗诗是凶手,更别谈她被揭发后会选择将谢姝蓓做人质威胁大家了,一时间没人敢靠近卢诗诗。谢姝蓓没说话,只是牙齿咬着唇、紧紧地皱着眉头。 丁烟看到这场面才猛然回过神来,发现覃彧的手攥的紧紧的,似乎正在蓄力的样子,她用手盖在他的手上,看着他摇了摇头。 “你他妈还要不要脸?我姐刚刚还想给你顶罪,小贱人真是翻脸不认人。快放开我姐姐,你说你要什么?”谢姝蕾的泪水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流的,现在的眼睛看起来又红又肿,说话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嘶哑。 “行了,我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人。你们让我先上楼,不许跟紧了。”说罢卢诗诗先示意楼梯口的黄芸离开,又背着身子卡着谢姝蓓往楼上挪去。 看着卢诗诗和谢姝蓓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谢姝蕾第一个跟了上去,王斌嘱咐妹妹不要上楼便扭头紧随其后。 最后只有云依茜和王佳苗两个相互不对付的女孩子留在了一楼。 ***·*** 二楼,卢诗诗房间。 “我以为我能瞒过你,没想到......对不起、我杀了他。”卢诗诗早收了匕首,谢姝蓓坐在椅子上,她则站在她面前。 “为什么呢,不值得,诗诗。”谢姝蓓红着眼睛,声音有些哽咽,朝着卢诗诗摇头。 卢诗诗双手捧住谢姝蓓的脸,“没什么值得不值得的,虽然我把房门反锁着,但是外面这么多人肯定撑不了一会儿。”她看着谢姝蓓反而露出一个笑,语速变快,“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与其看着你因为易瑾炀的原因总是痛苦,不如让我来帮你了结这段恩怨,我愿意你恨我。” 谢姝蓓的表情只有悲伤,看起来却并不惊讶,“我......真的不值得,我也不爱他,家族利益而已。” 听了这话卢诗诗的笑变得更夸张,“看起来你早就知道了。” 卢诗诗又蹲下身,谢姝蓓从仰视变成俯视,“蓓蓓,我只希望你能过的幸福。” 房门开始响动,似乎是有人在拿钥匙开锁,卢诗诗没有管这个声音,“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但是我要冒犯了。”她缓缓起身将唇印在谢姝蓓的额头上。 “咚、咚、咣——”虽然房间大门被从里到链子硬锁住,但有人从隔壁阳台跑到这间房后,并且用榔头敲破了玻璃门。 卢诗诗见状立马背过身为谢姝蓓挡住玻璃渣,又掏出匕首做威胁状,还从床下抽出一根木条横在椅子两边的扶手里,刚好将谢姝蓓卡在里面不能动弹。她则在谢姝蓓耳边小声道,“委屈你配合一下我了,这种事还是不让别人知道的好。” 覃彧拿着榔头敲破了阳台的玻璃门,丁烟跟在他身后。 “卢、呼—唔、卢诗诗,你、你放了我姐,我来换她。”谢姝蕾似乎是刚从正门绕过来,说话还急喘着气。 “你算——”,卢诗诗话才讲了一半,“砰——”地一声枪响,她倒在地上,腰间散开一朵血花,拿着匕首的手也缓缓松开。 黄芸躲在阳台的窗帘后面,趁着大家没注意打出了一枪。 “诗诗!啊!你为什么打她?!”谢姝蓓卡在椅子里站不起来,眼泪咂咂地往下掉。 谢姝蕾似乎没看过拿枪打人的场景,已经愣在那里不能动弹,丁烟走上前抽出困住谢姝蓓的木条,对她皱着眉说,“姝蓓,对不起。” 谢姝蓓完全没有理会给她道歉的丁烟,只蹲下身去看倒在地上的卢诗诗,“诗诗,诗诗,你还好吗?” 丁烟似乎想去扶卢诗诗,但又止住了动作。 “怎么办、怎么办,止血,对了,止血。”慌忙之下谢姝蓓脱下自己的睡衣,按在卢诗诗的伤口处。 “你...你、哭的...这么伤心,我都...都不好意思、把刀...继续架在、你脖子...上面了。”似乎没有打到要害,卢诗诗只是不停地流着血,还能讲话。 谢姝蓓的泪一滴滴洒在卢诗诗的脸上,她又低下头去吻她的嘴角,“别说话了,我求你。”又看向身后的众人,“你们有会止血的人吗?帮帮她好不好。” 谢姝蕾看着面前的景象吃惊地站都站不稳了,只能扶着墙坐在地上。王斌也没再和前门死磕,绕路过来便看到屋里歪歪倒倒一片人。 丁烟迅速地跑进浴室将浴衣、浴巾和剪刀拿出来,把浴巾剪成一条条的样子,又将浴衣搭在谢姝蓓身上。 海岛度假(完) 丁烟迅速地跑进浴室将浴衣浴巾和剪刀拿出来,把浴巾剪成一条条的样子,又将浴衣搭在谢姝蓓身上。 没人会动手术,子弹头还留在卢诗诗的身体里,她疼的满脸是汗、腰下方的布料没一会儿就全部湿透了。 丁烟转头转头去瞄黄芸,她手中的枪不知什么时候换到了覃彧手上,人还有些颤抖,丁烟问道,“有消炎药吗?” 黄芸愣着没说话,谢姝蓓对着她吼道,“有消炎药吗?黄姐?” 黄芸接着麻木地点了点头,“有的。” 丁烟见此状把还放在身上的药房钥匙递给覃彧,“你去找找看。” 覃彧没接,反手将钥匙递给王斌,“你能帮我去找找嘛?顺便找找有没有针线和酒精。我在这里看着,怕出意外。”王斌点点头,拿着钥匙下楼去了。 覃彧低下身捡起卢诗诗落在地上的匕首,找出打火机来回烧灼。他看着卢诗诗,“怕疼吗?” 卢诗诗摇头,丁烟见状让开她身边的位置,谢姝蓓似乎知道覃彧接下来要做什么,扯着浴衣的袖子让卢诗诗咬在嘴里。 王斌速度很快,提着医药箱就上楼了。覃彧见状掀开遮在卢诗诗腰上的布料,手起刀落剜出大半边弹头丢入垃圾袋里。丁烟在一边用酒精擦拭了镊子和弯针,看弹头没有被完全取出,便将镊子递给覃彧。 两人不是专业的,但是步调配合的还不错,弹片取出、消毒缝合都还比较顺利。一套程序走完,卢诗诗的头发全湿光了,她朝大家挤出一个笑容,合眼便晕了过去。 这晚上没人睡了好觉,谢姝蓓坚持回房陪着卢诗诗,众人也没有再折腾还是集合在一楼大厅,一夜无话。 ***·*** 吴峰说什么也没想到回程会变成这个样子,两具冻得冰凉的尸体、一个腰上缠着绷带被抬着的伤患、一群面色阴郁沉默寡言的人,稀稀拉拉地上了船。看着同样跟着返程的黄芸,想开口问些什么,被低垂的头给拒绝了。 温度依然很高,海水被蒸腾起散到空气中,咸湿闷热,丁烟没由来地心跳加快,但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手指甲在桌面上左右滑动。 因为是临时出海的船,吴峰他也没过多花心思研究天气如何,只是急匆匆地赶来。 用完午饭,大家四散开来,有人午睡、有人发呆。大概是下午三四点,开阔的航路上似乎出现了些什么东西,一大片深黑的云团压着水平线迎面而来,偶尔在云层中劈开的亮光还带着轰雷般的音效。 几乎没人注意到天边迅速蔓延而来的危险。 覃彧隐约听到声响,抬头往四周远眺,发现正前方向着自己扑面而来的浓浓墨色。“丁烟!暴风雨!”,他拍打丁烟的肩膀慌忙让她通知船上的其他人,又跑到驾驶室找吴峰,发现他正在掉转船头,“我们船上有备用小船吗?” 吴峰连连点头,眼睛盯着瞭望镜道,“救生衣、泳圈和皮艇都在一楼的铁柜子里,钥匙挂在墙头。”说罢下巴指了指一边的墙面示意。 “暴风雨要来了,我们得做好准备!”丁烟跑进室内大声疾呼,原本平静的小艇开始上下左右晃荡,众人乱作一团,好在家具都固定在房内,紧紧扶着便不会倒下。 覃彧招呼王斌去和他一起拿救生衣,丁烟和黄芸见状也跟在了后面,王斌套好衣服给皮艇打气,丁烟黄芸一人抱着一堆给剩下的人带去。覃彧多拿了一件一边穿一边冲向驾驶舱。 “浜——”、“浜——”、“浜——”,海浪一阵高过一阵,拍打在船身,声音响得惊人。吴峰连救生衣都没时间套上,只是猛抬船头往相反的方向加速。 无济于事,黑色的大口比想象中来得更快,几乎没有过程就吞没了小艇,并往更远的方向飞速而去。 船似乎眨眼间就来到风暴中央,雨水也没有任何过渡地从空中倾泄而出,洗刷着还十分干净的船身。 “快!绳子给你。”室内的大家把自己和固定的桌子绑在一起,卢诗诗的伤口来回一折腾又开始渗出血来,和着不知是雨水还是海水,在绷带上晕成粉色的花。 “姐,你别管她了,先绑好你自己行不?”谢姝蕾朝着谢姝蓓吼着。 不过丁烟的心并不在这里,她在意刚刚往驾驶舱跑去的覃彧,尽管心跳得像擂鼓,她还是扶着墙,准备往船头驾驶室去。 她想先扶住门框再去够房间外面订在地上的桌子,没想到船从□□晃到右边,手一空,整个人翻了个身,挨着地面将要滑到另一边。丁烟怕得直闭眼,手却被拉住了,“丁烟,你快踩住那张茶几!” 抬眼一看,居然是王佳苗,丁烟连忙落脚在茶几的桌角上,“谢谢。”又顺着船的摆动成功贴上门框。 王佳苗似乎也做着出房间的打算,丁烟一琢磨,估计是想和她哥哥一起,王斌还在储物室没来得及出来。二人准备合作将绳子的一边拴在腰上,另一边系在窗户的铁栏杆上,海浪不断拍打在身上不少的水灌进了房间里。 雨水拍在脸上完全看不清,丁烟明知无用却还是抹了把眼睛,决定尽量趴在船面上行动,谁知一地的茶壶玻璃渣扎了满手,有无渗出她自己也看不清楚。 甲板上遮阳的伞拦腰而断,“嗖”地迎面穿空而来。丁烟见状立马反手推开还在系绳结的王佳苗,两人均躲过伞尖。王佳苗被推向屋内,而丁烟则滑向船外,栏杆的绳子因为慌忙并未系牢,一个大浪将她卷进了深邃的海里。 “正在进入世界结算页面,世界进程结束。” “宿主传送至新世界......” 邻里 “小帅哥?我女儿没事?”一位中年妇女十分着急,又不敢前去插嘴,朝着男子试探问道。 男子跪在横躺倒地上人的一旁,皱着眉道,“口腔与肺内积水已经排出,只是头部受创,具体还需去医院拍个片深度检查一下。” 钟明丽心中暗悔,就不应该硬拉着女儿到郊区来农家乐,这种没有完整安全措施的“漂流”更不该参加。 “我刚好要开车去医院,阿姨看看是打120,还是坐我的车一起去。”男子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按捺着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淡淡道。 钟明丽想着等救护车还要时间,便连忙答应,生怕面前这个看起来像是医生的男孩子后悔,“好的,好的,真是麻烦你了。” 两人合力将躺在地上的女子搬上后座,男子还在她的头前放了块枕头以免二次磕碰。 ***·*** 丁烟觉得一阵头昏,脑子涨得不行,只听到耳边有人在说话,具体说些什么也听不清楚。 她挣扎着撑开沉重的眼皮,又想抬手给自己揉揉太阳穴。 钟明丽见着自己女儿似乎有了动静,马上坐回病床头前的椅子上唤她的名字,“烟烟?烟烟?” 刚睁开眼面前还一片模糊,等她又眨巴眨巴了几下后,正头前的影像也逐渐清晰起来,一个中年妇女一脸紧张地盯着自己看。 系统还没给自己传送人物信息,丁烟不敢多说话,害怕失言,只能报以茫然的眼光。 钟明丽看着自己女儿这个表情,连忙抬头看向她对面的男子,“覃医生?请问这是什么情况?” 丁烟顺着女人的视线看过去,坠入一双如墨深邃的眼眸,心跳又变快不少。 他缓缓启唇,“阿姨请放心,她就是轻微脑震荡而已,短暂的意识障碍出现比较正常,多休息便好,如果真担心的话,可以在医院多住两晚。” “请宿主接收新任务信息……”零冰冷冷的机械音又在耳边响起。 此时钟明丽的手机也响了,她朝着眼前的医生抱有歉意地笑笑,“喂?” 她拿着电话边说边往门外走去确认,“哎呀,我这不是急糊涂了吗?这就去给你看看,在住院部西区五楼5302床。” 冷峻的男子趁着妇女出门看房间号的时候低下头凑近丁烟,丁烟的心砰砰跳得更厉害了些,这个男人比上一个世界看起来更有气质了,声音也更清冽些,“我去换个衣服,等会儿来找你。” 丁烟只知道傻傻地点了点头。 男人往病房门口走,钟明丽又匆匆跑回,“烟烟?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好多了,刚刚脑子是懵的,一时开不了口说话,妈,你不会把爸也找来了?小事而已啦。”丁烟朝着钟明丽暖暖地笑。 “嗐,你这孩子,刚刚真是要吓死我,都怪妈不好,非带你去玩那个什么漂流。”钟明丽一脸自责,看着丁烟她勾着脖子和她说话,抬着她的腰往她身后垫了两床枕头。 “才不是,明明是我带您一起去的,漂流也是我自己要玩的,”丁烟腰腹也微微用力,以免钟明丽单手托不住她。 这时门外一个浓眉善目的中年男子气喘吁吁地走进来,额头前的头发都被打湿了,“怎么了,这是?” 走到两人身边又问,“烟烟没事儿?” “没事儿的,爸,瞧把你和我妈紧张的。”丁烟从床头的盒子里抽了两张纸递给丁振雄,“把汗擦擦。” 钟明丽接过纸给她男人揩了揩额前的汗,“都怪我,玩什么漂流,烟烟她从小气艇上翻下去磕到脑袋,掉到水里直接晕了。都怪我,呜呜呜……”说着说着还微微地啜泣起来,丁振雄连忙把她揽在怀里,拍着她的背后,“好了好了,烟烟这不是还好吗,别哭了。” 丁烟看着眼前的两人腻歪着,抿了抿唇,“好啦,这天都快黑了,你们先回去,我没什么事了。” “不行,不行,我要在这里陪房。”钟明丽连忙摇头不答应。 “哎呀,说了没事的啦,我多请几天病假在家休息一下,明早看情况办出院。”丁烟想了想又说,“这里连个床都没有,妈你先回去,我过几天周末就回去吃饭了,你好好想想给我做点什么补补。” 钟明丽还在犹豫,丁烟又说,“明天过桥限号,爸是肯定要走的。” 丁振雄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是问丁烟,“那个站在门口的男人是谁?” 丁烟和钟明丽转过头看去,发现覃彧脱了白大褂又换回平时的就靠在木门上,钟明丽有些纳闷,“覃医生?还有什么事吗?” 覃彧站正后点了点头,“叔叔阿姨好,我想和丁烟聊点事。” 钟明丽还以为是些什么医嘱,“好的,好的。”,没想到他走到病床另一边蹲下身,摸了摸丁烟的脸,“烟烟,现在感觉怎么样?” “嗯。她说好多了。”钟明丽没注意看丁烟微红的面颊,只看着她没答话觉得对医生不礼貌,便带答两句,猛然又觉得不对,“嗯?你们之前认识吗?” “还、还行。”丁烟不好意思回望覃彧,只能向那边站着的原身父母点头。 钟明丽觉得今日心情真是大起又大落,自己单身二十六年的宝贝姑娘先是落水磕到头,又突然跟救她的帅哥相识,她马上决定拎着自己的包,带着老公往外走,同时嘱咐到,“烟烟,周末记得带覃医生回来吃饭,我们家得好好谢谢他。” 丁振雄被拖着往外走,“诶?刚不是不说不走陪房的吗?合着我刚上楼就又回去啊,你是要找司机送你回家。” “行了,就你话多,快走快走。”钟明丽还顺手给两人带上了门。 病房的隔壁床是空的,不知道是有人占着床位回家睡觉去了,还是没有病人,不管怎么说现在屋里就他们俩人了。 覃彧起身坐到床边,看着丁烟,“对不起。说好要护着你的。” 丁烟确定人物关系里原主和覃彧并不认识,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只是摇头。 脸被覃彧两手摁住,“别晃脑袋了,说话就行,现在头是不是还很晕。”如果说上一世是尚未说清,这次再见丁烟和她的反映可以看出,和他一样,她也一直记得他。 邻里(2) 脸被覃彧两手摁住,“别晃脑袋了,说话就行,现在头是不是还很晕。”如果说上一世是尚未说清,这次再见丁烟和她的反映可以看出,和他一样,她也一直记得他。 “已经好多了,今天真的谢谢你。”丁烟朝他笑,脸被他的手捂了个严实,怪不好意思的。 覃彧朝四周看了一圈,“要是晚上真留你一个在这里,你会怕嘛?” 丁烟这回没有选择摇头,直接回答到,“不怕,这有什么好怕的啊?” 覃彧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拿过丁烟妈妈留在床头的包,“走,送你回家休息。” “嗯?”丁烟没反应过来。 “能拿包吗?”,覃彧没等丁烟回答,把包放在了丁烟的怀里,抱起她往外走。 等丁烟缓过神来,自己已经坐到男人车的副驾驶里了,只见他将车从停车场缓缓倒出来,问她,“烟烟,你家在哪?” “正在传送宿主活动地图,请注意查收。” 别说,还挺及时,丁烟看着覃彧的侧脸,“金风玉露。” “那就去你家,更近点。”离中心医院近是没错,什么叫更近点,丁烟在心里默默吐槽。 覃彧照着丁烟说的把车停进她的空车位,问道,“能走吗?”,他见她满口答应,还是不放心地三步作两步拐到副驾。只见眼前的小女人打开车门猛地站起来又摇摇晃晃地扑入自己怀里,他问她,“我能当你是故意想抱我吗?” 丁烟的脸撞到覃彧的胸口,刚想回答他的问题,就发现白色的衬衫上印着自己浅色的唇印,她仰起头略带歉意地看着他,“对不起,把你衬衫都弄脏了。” 覃彧居高临下地揽着她,折腾了一天,口红几乎掉光了,露出微微发白的唇色,眼睛跟小鹿似的望着他,还带着点水光。他吞了吞莫须有的口水,又把她像刚才在医院里那样抱起来,“指路,回家。” 丁烟环着他的脖子,眼睛倒是盯着衬衫上的红印猛看,突然来一句,“覃彧,你没有女朋友?” “有的。”覃彧拿出丁烟先前递给他的钥匙开门。 “啊?”她心里突然有些泛酸,像是有东西顶住了喉咙管儿,等覃彧走到客厅的沙发处才挤出来一句,“那我赔你件衬衫,先给你拿件我爸放在这备用的你将就着看行不行。” 手不停使唤继续揽着他的脖子,丁烟默默地骂了两句自己那被撞坏的脑子,低头不敢看他,“给你添麻烦了,你快回家。” “就这啊?你男朋友为你连晚饭都没吃,快饿死了,送到家就要赶他走?”说罢便把她放到沙发上,并拉开环在脖子上的手臂,往厨房走去。 覃彧在厨房转了一圈,系上丁烟那不合身的围裙,拿了冰箱里两个鸡蛋和一些肥牛卷,从隔层里找到一筒面。先给肥牛焯了水,又起锅烧水煮面条,打入两个鸡蛋。 丁烟看着锅里水开之后咕噜咕噜冒起的烟气,还有覃彧的背影,梗在喉头的气也消了,呼吸逐渐顺畅起来,才想起来伸手去够面前桌子上的遥控器去开空调。 覃彧又把丁烟抱到餐桌前,两人面对面坐着,一人一碗面。 丁烟用勺子舀了一口面汤,对着轻轻地吹了好多下。汤清淡地不行但却又莫名好喝,她放下勺子突然道,“覃彧,我随时可能会死你知道嘛。” 她见他左手拳头捏地更紧了些,拿筷子准备夹面条的手也停了下来,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丁烟也没动作,她觉得自己几乎能听到空调往外吹风的声音。 “所以你不要我是吗?对不起,我总是夸下海口但却又无法履行诺言。” “才不是的!我不想耽误你,你值得更幸福的生活。”丁烟连忙去用手抚摸他捏紧的拳头。“是我配不上你。” 他反手盖住她,“你是笨蛋吗,我们结婚。” “嗯?”丁烟发出一声疑问的哼声,刚准备说些什么又被对方打断。 “不对,我们是不是曾经成亲,但是没谈恋爱?”男人顿了顿,“这样,还是先谈恋爱,毕竟都已经老夫老妻了。” 丁烟觉得自己都跟不上对面这人的脑回路,本来想好好和他聊聊透露点什么的,谁知道尽被他搅糊了,便有点生气地夹起一口口肥牛往嘴里送,有肉抚慰的心,一下就快乐了起来。 覃彧看着她吃着吃着就笑了的样子,也舒了口气,他想好好地和她在一起。 饭毕,覃彧坚持让她呆在沙发上,便转身洗碗去了,丁烟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想到些事,便问零道,“我要是一直拖着任务不完成会怎么样?” “请宿主进入商城升级系统。” “......”,丁烟没法只能照做。 进入商城一看发现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什么不知名的尸体一具(2币)、灵猫上身术(5币)、狗血一碗(2币)、物品识别器一次(3币)……看到物品识别器她马上转入工具栏,发现这个东西从永久变成了(3次)还是赠送,有从商城进入系统其他分类,用五枚碎片换了十枚货币对系统进行升级。 “就真的很吝啬”她心里吐槽道。 “恭喜宿主开启二级权限。我能保证交易的公正,并不会多占宿主任何利益。” “哦”,丁烟干巴巴地回答。 零又回答起她之前的问题,“如果系统发放主线任务遭到宿主拖延,并且被确认,那么宿主轻则受惩罚,重则终止本轮世界;支线与即时任务遭拖延,无奖励,但不受惩罚。” 丁烟刚想接着追问‘被确认’的含义,就听到覃彧站在旁边对她说,“能洗澡吗?要不要我帮你。” “我只是脑子被撞了一下,并没有失去自理能力啊喂!”丁烟觉得覃彧像是在养小孩子。 “所以刚刚下车果真是主动投怀送抱呢。” 既然这个男人在这个世界这么会耍嘴皮子,那么自己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沉默。她扶住覃彧伸出的手,往自己房间的浴室走去,回头看着他,“我自己能洗澡。” “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覃彧发现丁烟的房间铺了毛茸茸的地毯,席地坐在了外面。 丁烟给他开了房间的空调后走入浴室,对着镜子她愣住了。 这脸确实和原来的自己一模一样,但原主画的眼线花了一部分,跟个小熊猫似的,而口红几乎掉光,嘴唇显得苍白气色很差。她突然有些心疼外面的覃彧,对着自己这样一张脸,还能那么煽情。 邻里(3) 丁烟洗完澡依着头皮并未受伤就把头也洗了,等事情都做完夜色已经深得不行……也不知道覃彧住哪儿,半夜开车估计不太安全,她便琢磨干脆留覃彧在家过夜算了,不过,当然是睡在客房。 “覃彧,你介意穿我爸的睡衣嘛?”丁烟用手搅着还有些微微水汽的发尾问道。 “嗯?”覃彧上扬的语调显然不是答应的意思,“不介意啊,但是今晚我不准备留宿。”他边说边凑近,伸手捻了捻她的发尾,“怎么不完全吹干?”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怕你半夜开车不安全而已。”丁烟连忙做着奇怪的否认,她觉得覃彧突然贴近显得十分暧昧,“已经够干了,再干我怕头发会枯。” 覃彧顺着发尾往上摸了摸,发根处确实已经干的差不多了,“我倒是想有别的意思,不过有些事还要处理。”说罢便把丁烟捞起放到床上,“晚安,早点睡。”并关灯带上房门。 丁烟在一片黑暗中睁着眼睛,又是懊悔又是庆幸。具体悔什么又幸什么,估计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本以为睡不着,但脑子意外放得很空,什么时候睡着都不记得了。 ***·*** 吵醒她的是可恶的铃声,亮起的屏幕上显示母上大人来电。 “喂?”清早的电话永远不能让人抱着一种好心情去接,但她还是尽量用着好语气。 “烟烟啊?身体怎么样?”声音从下巴处传来,丁烟撇过头一看,手机拿反了,她干脆点了免提把手机放到桌上。 “好多了,妈。”她边叠被子边说,“估计明天就可以上班了。” “身体还是最重要的知道吗?不要让你妈担心你,可以的话还是多歇几天。” 丁烟拉开房间里的窗帘,阳光透过落地窗立马洒满了整个卧室,觉也彻底醒了。她想了想昨天接收到的人物资料,“老请假不好,下个月表舅不是还要结婚吗?我们家和他们走的比较近不可能不去?” “哎,这个肯定是要去的,但是终究身体最要紧。”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也都是我昨天出意外,本来想陪您一起好好玩玩的。”丁烟拿着手机去了洗手间,将它放到墙上的隔层木板的花瓶旁边,准备洗漱。 “哎,这有什么啊。你在医院要不要妈给你送饭去?洗漱用品都没有?” 丁烟才猛地想到,昨天被覃彧带回家后就忘记给原身的爹妈打个电话了,“那个,妈,我已经回家了。” “这么快?出院都办好了?” “嗯,”她根本都不知道出院办的怎么样了其实,“办好了。” 钟明丽觉得原先办事挺周全的女儿怕不是真的撞坏了脑子,“诶,好了就好了,还加什么?”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哦——我知道了,是不是跟覃医生有关系啊?” 钟明丽拉长了语调,听得丁烟心里怪膈应的。 “系的,他树让偶先回来,撤院他给偶办。”因为口里含着牙刷,说话含含糊糊的。 “好的,好的,那就好。”钟明丽喜上心头,有什么能比一心扑在工作上的女儿回心转意找男朋友更让人开心的事呢? “周末我在家做一桌,可以的话你把覃医生带过来吃个饭呗,我们可要好好谢谢他。” 丁烟吐了口里含着的泡沫水,“行。” “哟,这就行了?人家答应没啊?”钟明丽起兴揶揄了丁烟两句。 其实还真是个问题,丁烟想着,她也没和覃彧说这件事,“有可能他周末还真的有事,我再问问。” “你要是定了时间跟我说一声啊,我好在家里准备。” “嗯嗯。”丁烟正在洗脸,便只能哼哼了两声。 “诶,你别光嗯啊,别忘了听到没?”钟明丽生怕自己女儿哼了两声转身就忘记了,赶紧叮嘱两句。 “叮咚——”、“叮咚——”门铃响了。 “谁啊?不会是外卖?”丁烟看着不断叨叨的手机,犹豫了两秒还是带着手机去开门了。 “我跟你说了很多次了,少吃些外卖,哪有自己做的东西干净啊?” “不是外卖,没点外卖。”丁烟透过猫眼往外瞄了一眼,发现是覃彧,立马开了门。 钟明丽怀疑自己女儿在撒谎,不过孩子大了一直追究下去也不好,便转了话头,“也是,是身体不舒服不想做饭吗?等好点了还是多自己做的好。” 覃彧今天穿着一身黑,依然是衬衫,袖子挽到关节处。他一手夹着棕色纸袋和一个透明的文件袋,另一手拖着个大箱子站在门外。 丁烟挑眉看了一眼站在门外的男人,伸手接过了他一边手上的袋子,示意他赶紧进门。谁料他一边拖着箱子一边说,“阿姨好,是我,覃彧。” “哎?是覃医生啊?”钟明丽十分惊喜,又突然叫道“哎呀,我烧的水开了,拜拜烟烟,我挂了啊。” “嘟、嘟嘟”通话结束,还很刻意。 “嗯。你今天不上班吗?”丁烟问他。 “不上,这两天休假。”覃彧摇了摇头,接着道,“其实,我是来投奔你的,房东不让我租房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丁烟问道。 “就昨天晚上。”覃彧将自己的箱子暂时放在门边,换鞋打开了自己带过来的棕色袋子,“我带了早饭,你没吃?” 这房□□然的发难也太刻意了?丁烟不太信,“不会,再怎么样也会宽泛两天等你再找到房子啊?” “那个房东窥觑我,我当然要为了自己女朋友明哲保身啊。再说了,你这离中心医院多近啊,我上班也方便。”覃彧看着丁烟的眼睛说的,似乎真的没有骗人。 丁烟吸了口豆浆,温温的、刚好入口,答应道,“好、好。”突然有一种包养小白脸的感觉怎么办? “我会付房租的,房东大人。”覃彧顿了顿,“而且我还很期待新房东会窥觑我的□□。” 丁烟觉得眼前的男人越来越聒噪且滑头,顺手将手里的豆浆塞入他嘴里让他闭嘴。看见覃彧衔着吸管笑了,她才觉得不对,脸上又飞起两抹樱色。 这边的钟明丽挂完电话在家里拎着围裙踮起脚尖装模作样地转了两圈,又用力地拍了下正在餐桌上吃早饭的丁振雄,他被吓了一跳,汤匙里的豆腐脑全洒在桌上了。 丁振雄瞪着双眼睛看着自己的老婆,一脸不解,没说话。钟明丽见东西洒了也一点不恼,“哎呀呀~老丁啊~就等着抱外孙~” “啥?”丁振雄没反应过来。 钟明丽看了看自己老公的样子,突然把脸拉了下来,“快吃你的早饭,不怕迟到啊?” “嗯???”他怀疑昨天把脑袋撞了的不止是自己姑娘,还有他老婆。 ※※※※※※※※※※※※※※※※※※※※ 疫情似乎好点了,但是大家还是注意出门带好口罩不要松懈啊。 邻里(4) ***·*** 这天丁烟按照说好的情况带覃彧回家吃饭,她看着他在客厅里漫无目的地走了两圈,“你怎么了?要找什么吗?” “不是,我在想要买点什么东西带去。”覃彧皱着眉,似乎还挺紧张。 丁烟换好鞋抱着双手站在门前,“我还不准备把你介绍给我爸妈呢,就是吃个饭而已,不都说了是感谢你那天刚好碰上救了我吗?” 覃彧瘪着嘴,“不会,我们都这样了,你还要过地下情人的生活啊?” “你瞎说些什么呢?我们现在是房东和租客的关系,我也没答应做你女朋友啊。”丁烟看了看手表,发现时间确实不早了,招手示意覃彧赶紧换衣服出门。 覃彧边换鞋边说,“好的好的,房东大人。” 二人到了丁爸爸丁妈妈的小区,覃彧让丁烟告诉他门牌号就让她先走,自己找停车位去了。 钟明丽等着有人按门铃呢,一下都没响够房门就开了,她一看门外就站着自己女儿,赶紧探出头去向左右看看,“覃医生呢?他怎么没来?” 丁烟看着钟明丽没有说话,“……” “诶你这孩子,妈问你话呢。”钟明丽站在门口就没有让丁烟进门的准备。 丁烟只好如实说道,“他找车位停车去了,马上就来。” 钟明丽一边拉着女儿进门,一边说道,“怎么不早说,妈妈还以为他不来了呢。”然后给丁烟倒了杯水,又去厨房忙活了。 把该蒸的菜放上蒸锅里,淘米煮饭,钟明丽想着让女儿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她来厨房学学做饭,省的老是吃外卖,“烟烟,来帮妈妈洗菜行吗?” 不知道钟明丽又是哪里淘来的小白菜,泥还不少,丁烟边洗边听她谈家常,“对了,烟烟,跟你说个事。” “嗯嗯,听着呢。”没一会儿水就浊了,因着这是老房子,丁烟怕往水池里倒水会堵下水道,便端着盆子往洗手间倒去。 “还记得徐枫就要结婚的事嘛?他找了个申都的女孩,准备两边都办婚礼。当时金风玉露的房子他们不是刚好买在你对门吗,准备让新娘子从那边出嫁,想你离得近就多照顾些。” 丁烟把每个人的资料都仔细地看了一遍,徐枫家里确实在自家对门,不过因为他不在这边工作,几乎没人住。想着又是亲戚还是邻居的,便答应了,“行啊,不是什么大事。” 又有人按门铃,丁烟洗了白菜手还是湿的,准备跟钟明丽说一声,话在嘴边还没说出去就看着她一溜烟跑去开门了。 仔细听着门口的动静,“哎呀,覃医生,来就来怎么还带那么多东西。” “阿姨叫我覃彧就行,这些不是我买的,都是烟烟买的,我带上来而已。” “别糊弄阿姨,那个丫头周周回来都没说买东西。” “都是些水果和保健品,不值钱。” “这怎么好意思,快进来坐。你说你,本来是感谢你请你吃饭的,怎么搞得还送起礼起来了。” 覃彧倒是挺会转移话题,“阿姨,我换这双鞋行吗?” “哎呀,换什么鞋嘛,家里也不算干净,直接进来就行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丁妈妈把瓷砖拖得锃亮锃亮的,覃彧还是坚持换了双鞋,才进门。 钟明丽觉得眼前这个俊俏的小伙子越看越合心意,朝屋内喊了声,“老丁,屋里来客了还不赶快出来,闷着干啥呢,都没礼貌。” 丁振雄以为谁来了呢,从书房出门一看发现是那日在医院里看到的男医生,心里知道是自己老婆招来的,笑道,“覃医生好啊,谢谢你那天救了我闺女。” “谈不上,谈不上,丁叔叔叫我覃彧就好。” 丁烟在厨房里看着丁妈妈锅里烧的肉菜汁水都收地差不多了,怕糊掉,赶紧开盖做最后的调味。 等钟明丽在外边寒暄到一半突然想起自己的菜,马上跑进厨房,发现闺女不光把锅里的烧的肉蛋盛起来放到保温器里,甚至正在炒青菜。 她尝了尝味,一脸惊喜“嘿,看不出来啊烟烟,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 ...... 一顿饭吃的还很顺利,等送走了丁烟和覃彧,丁振雄问钟明丽,“我怎么总觉得这个覃彧不太对,是不是和烟烟过于熟了?” “快什么快,人家本来就认识,覃彧八成是咱闺女的男朋友。” “啥?男朋友?”丁振雄再一韵好像确实是这样,心里马上变了个滋味,“早知道我还给他夹个什么菜啊。” “怎么,你还对人家不满意啊?”钟明丽坐在沙发上笑的跟个花儿似的,“我可是满意的不行。” “这什么跟什么啊?救命恩人和女婿那是两码事,两码事好不好。”丁振雄气不过不想和自己老婆继续叨叨,下楼扔垃圾散步去了。 ***·*** 见到何欣欣的第一眼,丁烟就有种莫名的违和感,具体是哪里违和她也说不出来。 眼前的姑娘留着齐肩的中长发,一缕刘海搭在脑门,单眼皮,眼睛不大不小,五官不偏不倚,带着个大黑框眼镜,皮肤有点偏黑,微胖,没有化妆。开朗、健谈、爱笑,听说是申都某高校的讲师。 两人在咖啡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何欣欣说她这边的婚礼完全没准备,想要丁烟抽空陪她去试试婚纱,并且邀请她做这边的伴娘。 丁烟和她才第一次见面,两人完全不熟,但是这种事情让她当面拒绝又拉不下面子,毕竟马上就是亲戚了。她只好说了个活话先答应陪她试婚纱,至于伴娘让她先联系在这边的朋友后再商量。 何欣欣说出请求后自己也觉得不太合理,不过看到丁烟说了个让自己好下台的话也挺开心。 本来何欣欣是不想再在苏城这边办婚礼的,这种事情一场下来耗时耗力,大家都累的不行。但是想着徐枫那么迁就自己,也答应了两边都办的要求,自己和丁烟第一次见面就这么热情也是想着删繁就简早点了事。 大致流程确定好了后太阳都落地不见了,只剩点微微的霞光,何欣欣给徐枫打电话让他来接,并坚持买了下午茶的单。 邻里(5) 两人一起出了咖啡厅朝停车场走去,远远地看到徐枫之后,丁烟猛然明白何欣欣身上的违和感来源于哪里。 徐枫踩着双薄底马丁靴,一条裤子裤口扎入靴子里裹在大长腿上,裤子上六个深口袋;上半身的衬衣上有些个类似手绘的金色花纹,半边扎在裤子里,半边漏在外;皮带把腰勒得很紧,显得整个人更加细长;薄唇挺鼻星目剑眉,皮肤白的发亮,他还留着一头长发挽了个马尾扎在脑后,两缕发丝从额边坠下。 他靠在车身上,就连车都做了彩喷图,丁烟发现街边不少女孩儿偷偷多看了他两眼。 徐枫看见两人便主动打招呼,“欣欣,烟烟。” 丁烟看着朝徐枫跑过去的何欣欣,心里暗道这两人真不太像会有交集的样子。 一路上徐枫也没多少话,丁烟与何欣欣扯扯皮、拉拉家常。 …… 没堵车,很快便到了小区。徐枫和何欣欣跟着丁烟一起上楼,他们暂时住在这边,丁烟琢磨着要不要晚上请他们到自己屋里吃个饭,毕竟是临时住一会儿,八成他们在这边没什么准备。 电梯门一开,丁烟就看到站在楼道窗前的覃彧,他听到动静之后立马转身,对丁烟苦着张脸,“我忘带钥匙了。” 何欣欣看着覃彧眼睛一亮,在丁烟耳边说道,“他好帅呀!你男朋友吗?” 丁烟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然后做介绍,“表舅,舅妈,这是我男朋友覃彧,覃彧,这是我表舅和未来的表舅妈。” 何欣欣朝着覃彧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你好呀!”还凑到跟前和覃彧握了握手,徐枫就冷淡很多,两人互相点点头。 丁烟问两人要不要晚上一起吃饭,徐枫拒绝了,说还要去趟他爸妈那里,现在只是回来拿些东西,既然如此丁烟也没强留两人。 说罢便各自散去。 今晚轮到丁烟做饭,她煮的杂粮粥,煎了条鱼,清炒上海青、把前几天休假在家揉好的肉丸用番茄汁和着土豆块烧了,怕覃彧吃不饱又烤了俩千层酥饼。 丁烟把东西摆好上桌,发现覃彧一直在盯着她看,她歪着头问道,“看什么呢?” 覃彧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你,突然觉得你今天真美。”他最擅长一脸正色说情话,然后把丁烟闹成个大红脸。 不过丁烟今天不光没有脸红反倒是很正色地问他,“我要是不好看,你还会喜欢我吗?” 覃彧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想了一会儿,才慢慢道,“会,我其实没见面就把你当娘子了……当时你哥哥把你托付给我,我就想着干脆直接娶你,不然我一个男人,你个姑娘,我俩名不正言不顺的,关照个啥啊。”说着说着声音便越来越小,“不过我也没照顾好你,倒不如说每次都害了你。” 丁烟想说些什么,话堵在喉咙管却吐不出来,只能听着对方讲,“那时本来想着再过几旬便辞官隐居,山水田园再无恩怨。哪想你居然为我挡刀……幸好我也没剩多少余年,早年办案牵扯仇家太多,便随你们去了。” 他似乎有些哽咽了,“你、你像长入我心底去了你知道吗……本来只是模糊的记忆,但是只要重新相见,回忆就如潮涌。我本不信鬼神,却觉得我们是天赐的缘分。” “呼——”他又长舒了口气,“第一世的婚姻确实荒唐,来世本想从最初的认识做补偿,哪知道你给我的更多。我恨他们没拦着你,更恨去给吴峰送救生衣的自己,那天你穿着救生衣浮在水上,我就知道我终于找到上辈子丢掉的你。” 别怪我孟浪、别怨我滑头,只因太想霸占你的余生。 丁烟只是看了何欣欣与徐枫两人的搭配之后突然兴起,没想到覃彧说了这么多。 夜色渐深,但屋内仍柔暖透亮。只感觉系统、穿越、任务这些概念都在脑海里模糊,心却逐渐澄澈,阴谋、阳谋或是谎言又如何呢?之前的疑虑都不做数了,缘分让我们撞出花火,至少珍惜现在。 覃彧觉得自己的脸被捧了起来,唇被一个软绵绵的物什给堵上,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二人亲了一阵子,直到喘不过气来才缓缓分开,丁烟听到男人凑到自己耳边说,“讲来怕你不信,我之前一直没觉得你有多好看。” 丁烟:…… ***·*** 与何欣欣电话约好了看婚纱的时间,丁烟只能趁着这几日多加些班,原身是做行政的,然而自己这几天还不算把公司的上下全摸清楚,不趁着这段时间多在公司耗耗,隔壁桌的闲话怕是又要串上天了。 金风玉露西门出来就是地铁站,很方便,所以丁烟每日上下班主要还是以坐地铁为主,比覃彧出门更早一些。 刷卡进站,刚好赶上八点半的这辆车,“叮——请接收即时任务,找出车厢内扒手并解围。” 车厢内相对拥挤,以上班出行为主,丁烟大概扫了一圈周围的人,将主要观察对象固定在单身女孩、将包背在身后、玩手机以及犯困的人身上。 早高峰这类人绝对不算少,甚至可以说是绝大多数。丁烟又注意到一个目光游移、换了几次姿势的男性,从站到蹲,然后他便掏出了手机。 地铁突然往左拐弯。男人因惯性向右后方倒去,歪倒在一个穿短裙黑丝、化着浓妆的女孩身上。 女孩被碰到之后似乎察觉到什么,尖叫一声“啊!流氓!” 整个车厢都把视线堆积到他俩身上。 男人道歉地很快,一脸歉意地站起来,一边挠头一边说他实在是困了,想蹲着眯一会儿,给女孩赔罪半天。 女孩见男人还比较有诚意,而且长得还不赖,便原谅了他,甚至还加了联系方式。 又过了一站,一位头发花白的婆婆突然操着一口方言,大声嚷嚷起来,非说她旁边的上班族偷了她的手机和钱包。 上班族倒是极力辩解,“这位老人家不要诬陷我好吗?谁会这么没道德去偷您的东西啊?” 婆婆手上拎着一个袋子,并且把她翻了过来,一口咬定就是她偷的手机和钱包。 刚刚差点被偷窥的女孩插嘴道,“这还不简单,给婆婆打个电话看手机在哪不就行啦。”,并且凑到婆婆跟前问婆婆的手机号码。 电话打通之后,上班族的包里果然响起了一阵山歌铃声,众人哗然。 上班族不知所措,两边对峙着,一时车厢里没人出声儿。 那个和浓妆女孩加了微信的男子说话了,“哎——我说,别敢做不敢当啊,大不了东西还给人家太婆,再赔个不是就行了。” 女孩立在婆婆旁边应和男子,“是啊,让你偷老年人东西还被抓个正着。” 又一站过去了,车厢又响起报站声,“……下一站,东银港湾,开右侧门,请要到金融贸易区的乘客做好下车准备……” 上班族是个年纪不大的女生,一身通勤风,脸上化着淡妆。车上乘客的目光个个都跟激光似的,要击穿她的面皮。 对于她现在而言,时间用秒来算都太长,她觉得自己脸红地透过了妆容,头顶都要冒烟了,当下只好拉开包包拉链准备找婆婆的手机和钱包。 丁烟突然上前去抓住了上班族的手,“等等!”,又问婆婆道,“敢问您钱包里有多少钱呢?” “俺今天港好石克遗园瞧病,带了好几千块。”原本趾高气昂婆婆见丁烟似乎十分强硬,立马低下头将视线撇开回答道。 “婆婆既然是瞧病,为何不坐三号线,而跑到我们四号线来?接下来停靠的站点并不经过医院,换乘在前三站,婆婆已经错过了呢。”丁烟望着婆婆的头顶。 旁边的浓妆女孩立马抢话道,“有可能婆婆是先去干别的再去医院呢,要你来多管闲事?” 婆婆刚准备接口,又被丁烟抢话道,“小姑娘是大学生吗?大几呢?” “是大学生啊,怎么了?”女孩一副不服气的表情,“大几?我大三了”。 “既然是大学生,为何在工作日跑出来?实习吗?”丁烟顿了顿又道,“姑娘的烟熏妆、超短裙和黑丝袜着实不像是去实习的,公司难道没有着装要求吗?” “我!”女孩似乎被堵得生气,“我就是出去玩儿的,怎么了。” “好了,你去哪儿跟我没关系,现在我们只用手机打电话报警就行。”丁烟又扭头问那个上班族女生,“你从头到尾都没碰这位婆婆的手机?” 上班族摇摇头,说道“没有、没有。” “那很好,我们就只用等警察来后查指纹就好了,如果查出手机并未经过这位女士的手,便是你们合伙诬陷并且敲诈啰。” 婆婆说不出话来,趁着地铁到站、车门一开的空档就溜了出去,连还落在上班族包里的手机都没要,妆容夸张的女孩和起哄的男人也跟着一起跑了。 丁烟和上班族随后下了地铁,那三人已经不见踪影。 上班族拉着丁烟的手感谢她,并且硬要请她吃饭,“今天真的谢谢你了,你怎么知道她们是一伙的?” “一般老人很少早高峰坐地铁的,大多都选公交了。而且,我亲眼看到那婆婆趁着那女孩尖叫的时候把手机塞进你包里去的。”,再说了面前的这个女生年纪还挺年轻,估计刚上班不久,脸皮薄,在地铁上碰到这种事估计最容易“屈服”了。 两人一起走近华容大厦,上班族惊喜地问,“你也在这上班?” 丁烟点点头,两人虽不在一层楼,但依然算得上有缘分,随后交换了VX约好过几天再见。 “恭喜宿主完成即时任务,奖励碎片*3.” 因怕被人报复,接下来几日丁烟还是没敢坐地铁,嘱咐过上班族后,开着覃彧的车先把他送上班后又拐到自己公司,只是可怜覃彧要陪她一起少睡半个小时。 ※※※※※※※※※※※※※※※※※※※※ 关于即时任务中浓妆女孩的描写完全是剧情需要,本人认为女孩有自己的着装自由、穿衣自由,只是特定场合有更为适合的特定服装。 邻里(6) ***·*** 何欣欣与徐枫的婚礼挺顺利,街坊邻居拉着丁烟的舅爷一顿好夸,说是他们家终于找了个好清白人家,算是熬出头了。丁烟甚至听说两人在申都的婚房首付都是女方给的钱。 徐怀民觉得又骄傲呢,又有些不是滋味,自己的儿子出头了,却是靠着儿媳的肩膀。 徐怀民不是亲爹亲妈养大的。他是父母的老来子,亲妈自然走的早,他爹给他找了个年轻的小妈没多长时间后也去了,现在的双亲是小妈和她再嫁的继父。好在小妈用着他家的钱,也对他一直不错。但继父带来的两个姐姐就不是了,从小到老一直住在老房子里不肯走。 徐枫的童年不光有他的爸爸妈妈,还有爷爷奶奶和两个姑妈的参与。两个姑妈都经历了无数次的再婚,均以失败告终。 三室两厅的房子七个人挤一起住就完全不显大了,而且姑妈晚上还会带一些奇怪的男人回来。他的父母为了挣钱下海之后转行做了餐饮,虽然工资不少但是却完全没有时间陪他。 日子就这样有条不紊地过着,直到姜爱华被查出喉癌,餐馆的担子全压在徐怀民的身上。命途不顺就容易求神拜佛,以找些精神依托。好不容易姜爱华的病稳住了,餐馆边上又开始修地铁围路,生意自然惨淡不少。 不过徐枫几乎不抱怨家里的事,他从小就心很静。 心静是件好事,特别是在学习和画画的时候,事物在他的笔下不光能做到型准,还能被发掘出一些神奇的角度。父母因为家庭原因平时在小区都很低调,徐枫靠着高考让二老好好地扬眉吐气了一次,全国最顶尖的美院学设计,前途一片光明。徐怀民激动地办了好几桌酒席,请邻居吃饭。 高考之后的一切都如此顺风顺水,学艺术的徐枫本来就好看,再加上一股说不出的气质和穿衣风格,简直就是众人追捧的对象,但他见识过太多失败的恋情和婚姻了,两个姑妈就是最为鲜活的例子。 他那个年纪的硕士不多,也没想着要考研,本科就被很多公司争抢了。毕业后他回到苏城,在一家新兴的游戏公司做广告设计,买了车,买了房,直到碰见来苏城旅游的何欣欣。 何欣欣与一般的女生不一样,第一,像她这种长相一般的女生几乎不会有勇气和他说话;第二,其他的女孩子被拒绝一两次便打退堂鼓了,何欣欣却追了整整三年,并且在不断的拒绝中坚持了下来。 何欣欣是个神奇的女孩,她能忍受他的冷漠和拒绝却依然阳光向上。 徐枫在晚上会看到些奇怪的东西,姜爱华为此经常带着他去庙里做法事。尽管知道这些都没用,但依然乖乖地跟着去,为了让他妈心安。 和何欣欣在一起之后,徐枫再也没有在半夜看到那些奇怪的东西了。 两人成为恋人之后徐枫就随何欣欣跳槽到申都的公司。申都作为顶级的超一线城市,企业云集,工资更高,待遇也更好些。最重要的是何欣欣生在那儿、长在那儿,工作也在那儿,她在学校有编制的工作也比自己更稳定一些。 不求接下来的日子能越过越好,但至少希望能细水长流。 ***·*** 安逸的日子让人想沉溺,特别是这个世界与丁烟原来的生活那么相似。 来这个世界少说有两年了,但是主线任务却一直没来,只有即时任务不断地提醒着她不要忘记自己的初衷。 丁烟在公司里混的也不错,升职比想象中来得更快,变成了“丁主任”,接替她原来位置的是之前在地铁上碰到的陶宛宁。 这周末丁烟照例带覃彧回家吃饭,听着钟明丽在桌上话家常,“最近表叔不知道什么原因,消沉了好多,昨天晚上散步和他打招呼都不理我。” 丁振雄夹了筷子排骨啃半天吐出骨头来,搭理一句“你就喜欢扯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事情。” “这哪叫东家西家啊,人家不光是咱的邻居,还是亲戚呢!我这是关心。”钟明丽瞪了丁振雄一眼。 “说不定最近餐馆里生意不太如意?也可能是太如意了累的呢,舅爷年纪也大了。”丁烟觉得还是尽量赶好话说比较好。 覃彧自知插不上嘴,就很明智地没说话。 饭桌上的话题总是千丝万缕东扯西拉,换的也快,便就此揭过。 下午丁烟和覃彧两人出门逛街,买两件衣服,顺路就没留在钟明丽那里吃晚饭。 等回到家才发现事情远没有饭桌上讲的那么简单,丁烟发现一个大约二十来岁的女人带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和自己同一楼出的电梯门。 女人很惊艳,蛾眉杏眼、俏鼻樱唇、明眸皓齿,就是有些驼背,一直低着头,和她儿子说话细声细气地,但声音却如泉水般清澈。 男孩也很俊俏,特别是一双明眸,还对着丁烟漏出了一个甜甜的微笑。 这层楼除了自己家外,就是徐枫的屋子了,丁烟鬼使神差地让覃彧先去开门,自己则跟在二人身后。 这个女人拿着钥匙在徐枫门外站了半天。 丁烟听到小男孩问她,“妈妈,这个门为什么没有钥匙孔呢?” 这女孩看起来才二十好几?居然都有儿子了? “这……妈妈也不知道。”女人似乎很为难,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的样子。 丁烟突然开口,“请问?需要帮助吗?” 看到这个女人转过头来一脸防备,丁烟又道,“我是这层楼的另一个住户,刚刚和你一起在电梯里的那个。” “哦,哦,我们是新来的。”女人犹豫了一下才把自己的困难如实告诉丁烟,“那真是谢谢你了,给你添麻烦了。” 丁烟走近,把门外面把手上的盖子往上巴拉了一下,漏出里面的锁孔,又装作不经意和女人搭话,“你是租户吗?还是说新买的二手房?” 女人沉默片刻,开口,“是新来的租户呢。”她看到锁孔后用钥匙快速地打开大门,向男孩招手,“阿锦,你先进去。”然后朝着丁烟有些羞涩地笑道,“对不起,让你见笑了,不知怎么谢谢你才好。” 丁烟连忙摆手,“没什么没什么,举手之劳,你儿子还在等你呢,那我先走了。以后就是邻居啦,再见!” 女人朝丁烟摆了摆手,“碰!”地一声关上房门。 …… 覃彧在厨房做饭,看丁烟终于回家,便问,“你干嘛去了?” “我怀疑,舅爷是不是在外面养了小的。”丁烟看着覃彧迟疑了一会儿说道。 “养小的寄存在儿子的房子里啊?亏你想得出。”覃彧挑挑眉。 “怎么不可能呀,你看那女孩还带个十来岁的儿子,天哪,简直一出大戏。”丁烟想着想着就打了一个哆嗦。 覃彧凑到丁烟面前捏了捏她的脸,“行了行了,赶快洗手准备吃饭去。” 丁烟挣脱了覃彧的手之后又往他脸上香了一个,才跑去洗手。她也不是八卦的人,亲戚家的秘密还是少管为好。 ***·*** 接下来的日子丁烟与女人碰见地更频繁,往往下班就会看到她在小区花园里遛狗——一只边牧、一只吉娃娃。 女人不愿过多交流,点点头就过去了,所以丁烟也一直不知道她的名字。 从钟明丽口中听到的是徐怀民日渐消瘦,而他老婆姜爱华则爱上了广场舞,加了个社团还要参加比赛,天天早出晚归。 尽管丁烟没有向别人说任何关于女人的事,但有关他们家的流言依然像杂草一般疯长,直到徐枫从申都回来。 还是长头发、扎辫子的cool guy装扮,甚至更拉风得配上了摩托,只是人比以前胖了许多。 丁烟知道徐枫也住到隔壁去了,但好像是故意避开自己一般,总是没有见面的机会。 这日她刚刚散会,接到了何欣欣的电话,接听键摁开,是嘤嘤嘤的抽泣声。 “喂?”语气已经尽量温柔。其实听到何欣欣的哭声,故事已经在丁烟的脑海里描绘出了大概。 “是我,何欣欣。” “舅妈呀,怎么啦,怎么今天有心情给我打电话呀。”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那边的语气有着些许试探,“我、我想问问徐枫他怎么样了。” “嗯?我不知道呀,表舅他回苏城了吗?”,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装傻。 “……”何欣欣没有回话。 丁烟只能耐着性子问道,“喂?舅妈?” “我们其实也就差不多大,叫我欣欣就行。” “这……也行呀,舅妈确实把你叫老了呢。”丁烟马上满口答应。 “其实,我打电话是想告诉你。”何欣欣说着说着又开始抽泣,“我们已经,已经、离、离婚了。” 虽然这个事实让人痛心,但却早被丁烟猜到了,正想着该如何安慰她。 “咚咚咚”,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本身也就没关,丁烟示意外面的人进来。 “你还在上班是?对不起、对不起,打扰了。”何欣欣停顿了一会儿,语速突然变快,“我就问问徐枫,既然你不知道那就算啦,祝你工作顺利,拜拜!” 挂了电话抬头看去,是陶宛宁。她背着包手臂上搭着风衣外套,“丁姐!已经下班啦!” 陶宛宁一脸开心的样子,丁烟也不好意思把不好的心情带到她身上,两个深呼吸之后调整表情,“一起走吗?今天没男朋友接啊?”她打趣陶宛宁道。 “那当然,和上司搞好关系可比男朋友重要多了,你说是不是,主任?”陶宛宁等着丁烟收拾东西后相伴离去。 邻里(7) …… 金风玉露门口,丁烟看着前方的两个人影故意走慢了几步。 那个女人挽着徐枫的手臂往小区里面走,她靠在他的肩上,脸上堆着满笑。 出轨? 这是离婚的原因?丁烟从心底可怜何欣欣。 徐枫和那个女人不仅仅是在金风玉露里是这样,还去过钟明丽的小区。 邻里之间流言蜚语永远传的最快,徐怀民总算是在小区里洗脱了“坏男人”的帽子,但是又被打趣说是“全家婚姻生活最幸福的一个”。 背后戳你脊梁骨的人,总不能当面去打一顿,牙齿碎光也只能往自个儿肚子里咽。 ***·*** 已经不是第一次碰到男孩在楼道里哭了,丁烟不断说服自己,就算妈妈当了小三,孩子是无辜的。 “小朋友,跟阿姨说说你吃晚餐没呀?” 男孩没有回答,反而是往角落里缩地更厉害了。 “你不记得我了吗?你和你妈妈第一次来这里就是、就是我和你们聊天的。” 不管丁烟说了什么,男孩依然用袖子挡在脸前不肯说话,丁烟只好把他留在那回家了。 等到饭后丁烟再来偷瞄,他果然还在那里,缩成一团甚至是一下没动。 已经是深秋时节,甚至渐渐入冬了,楼道里特别兴穿堂风,而且靠近消防通道那边也没有门,空荡荡地,又冷又吓人。 她只好用保温桶装满饭和热汤,又拿了厚薄两床毯子,将靠近自己门口的楼道灯开了个敞亮,将东西放在男孩身旁。 丁烟依稀记得他妈妈叫他的名字,轻悄悄地说道,“阿锦,这都是你妈妈拜托我给你准备的,她一时半会儿有事抽不开身,你要是害怕或者有事就尽管摁阿姨家的门铃。” 男孩还是没有吭声,头埋在臂弯里,突然打开一条缝儿,又阖了回去,丁烟只好把东西留下便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早上开门就发现和保温桶都在门外摆的十分整齐,甚至连保温桶里面都被洗得十分干净,丁烟伸手捻了捻饭盒内壁,没什么油,还挺干净。 又几日过去,倒是没发现男孩再偷偷藏在楼道里了。 趁着休息日丁烟把家里的被单都洗了,想趁着太阳天拿出去晒晒。忽听见楼下貌似叮叮咣咣得响,她琢磨着难道是新房装修? 现实马上给了丁烟答案。 徐枫和这栋房子一楼的住户打起来了,那个漂亮女人在一旁边躲边拉架。 拉架没有任何作用,女人反倒被徐枫推到一边,一个趔趄坐到地上。 结果是两个男人身上都见了血还不停下来。 女人一个电话打来了徐怀民和姜爱华,没有任何用。 最后民警聚集在楼下,实在分不开二人,只能一锅端了带到局子里。 直觉告诉丁烟,这个瓜不能不吃。 她立马换了身衣服跑到一楼,拉家常似地找了个年纪偏大、离事发点不远不近,手上还拎着菜的女人问道,“动静这么大,发生什么事了?” 不出丁烟所料,这个大婶子很乐意分享她看戏的经过,还边说边演,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哎,你是不知道啊,那个留长头发的男的家好像死了只狗,他跟疯了似的要把他家的死狗埋在花坛里面,不光如此还要立个小碑。” 大婶子咽了口口水,“你说给你家门口立个坟头你乐不乐意?这甭管人墓还是狗墓,甚至说是个虫子,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给谁心里也膈应。” “本来一楼的住户也就嚷嚷两声儿,长头发的没理他。一楼地又骂那狗活该,长头发捡了花坛的石头便往人家家里仍。” “长头发是个狠的,谁敢劝啊?一楼住户被砸了几下也气不过,拿着擀面杖出门打。” “要我说啊,这长头发小哥也真是不要命啰,最先挖土也是,连个铲子都不用,徒手刨土。这个天怕是都能落雪了,是个胆儿大的。” “他进警车啊,还不忘抱着那个死狗。” 徐枫是真不对劲,按理来说他这类人应该拉不下脸做这种事的,和人扯皮那不是艺术家尽沾上满身俗气,本该拿画笔的手却往人家面门上招呼。 和花坛旁边的大婶子客套两句后就告别了,丁烟想着既然已经出门,干脆去买点菜回来。 菜市场人还不算多,来回转了几圈,想着覃彧这几日加班挺辛苦的,她特意多挑了几块筒子骨,买了只全鸡准备煨汤。隔壁两个摊位正在卖萝卜,白萝卜在冬天正是水灵的时候,配汤打底正合适还去油腻。 等丁烟左右手拎着挎着都满了,忽听系统出声,“叮——请接收即时任务,帮菜场走失的老太太找到亲人。” ……满手东西的丁烟觉得系统就是在给她找没趣。 菜场不比超市,中老年人占比要远远多于年轻人,人声鼎沸、鱼龙混杂,想要确定目标确实太难了。 丁烟只好先找到那个自己经常买姜蒜的摊位,称了几斤姜蒜,付了钱后把剩下的菜也交给摊主,“老板,我暂时有点事,能把菜在你这寄存一下吗?” 老板对丁烟还挺熟,爽快地满口答应。 解决了手上的,便开始一心一意寻找目标。 系统明确指出走失的是老年人而不是小孩,老人来菜市场并不是稀奇事,不认路的可能性很小。那么“走失”八成是某个患了阿尔兹海默症(老年痴呆)的老人发病了,突然间记忆障碍或是认知障碍才会“走失”。 来来往往的人几乎都行动正常,有的货比三家,希望找到品貌好、价格实惠的菜,有的左顾右盼,不知道什么最适合做今日食材;还有的人蹑手蹑脚,专门往人群里挤,八成是菜场里的扒手…… 兜兜转转丁烟已经绕着菜场走了一整圈,刚准备走第二圈的时候,她发现一个老婆婆手上拎着两个小南瓜分别用不同的袋子装着,依然往买南瓜的小摊走去。 她上前去拍了拍婆婆的肩膀,“嘿,婆婆!” 婆婆回头眼底带着些许茫然,看着丁烟没有说话。 丁烟耐心地把她带离路口,尽量不挡到行人,又问,“婆婆,我看你买了两次南瓜了,怎么还买呢?” 婆婆张嘴“啊?”了一声。 八成是菜场太吵,没听清楚,丁烟尽量拉高嗓音,“婆婆啊!” “诶,诶!”这回婆婆听到了,应了两声。 “我说——我已经看到您,买了两次南瓜了——怎么还买呢?”丁烟想了想,这样开场确实挺冒然,又说,“我啊——准备买他们家的南瓜!看您重复买了几次,不知道好不好!” “哦!”婆婆算是听清了,但没回答丁烟的问题,只是附和道,“好,好啊!” “您买完菜了嘛?”丁烟接着问道。 婆婆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对哦,买菜!” 看着这个婆婆的表现,丁烟觉得系统说的老年人八成就是她了。 因为害怕婆婆突然溜掉走失,丁烟只能先拉着她的手。 婆婆烫了头小卷,头发微微的花白,挺是俏皮,五官端正,略见年轻时的风韵,还带着眼镜,脖子上挂个小袋子,估计是用来装手机的。 “婆婆,能借你的手机打个电话吗?”想着手机里总得有个紧急联系人。 没想到婆婆硬是没搞懂她的意思,直愣愣得看着她,“手机?” 丁烟有些没辙了,总不能抢人家手机,琢磨着要不要报警。 不知道因为丁烟一脸善意还是怎么的,被她一直牵着手婆婆也没做挣扎。 丁烟又上下打量了一圈婆婆,突然想到什么,撸起婆婆的袖子。 果然,这个婆婆带着手环,手环上印着一串数字和地址。丁烟马上照着数字拨了电话过去,沟通完等她家人的时候便陪着婆婆继续逛菜场,买她想买却还没买的菜。 婆婆似乎十分高兴,拉着丁烟的手这里瞧瞧,那里看看。 来接婆婆的是个中年人,起先挺沉稳,但看到丁烟两人之后便火急火燎地跑来,站定后朝着丁烟鞠了一躬,“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好。” 丁烟连忙摆手,“没事,没事。” 她看着婆婆对这个中年人一脸依赖的样子,应该挺可信,便又道,“我这还要买点菜,就先走了!”一溜烟没了身影。 她躲在远处看男人拉着婆婆一脸无奈地说了很多,“妈,我不是说了要您别到处跑吗?菜场陈妈会来的,不用您操心……” “恭喜宿主完成即时任务,奖励碎片*2.”,终于听到这话,丁烟才放心地回到摊位拿了自己的菜离去。 ***·*** “叮——”,电梯门一开,丁烟就发现了蹲在楼道里的小男孩。 今天他妈妈和徐枫被一起带到警察局里,两男的打架见了血,还要做笔录,一时半会儿肯定回不来。 丁烟蹲下拍了拍男孩的肩膀,“小朋友,你叫什么呀。” 似乎是因为上次吃过丁烟的饭,男孩对她的排斥没有那么明显了,闷闷地答道,“胡煜锦。” 即使知道这么问会伤孩子的心,但事情不弄清楚她冒然把孩子带回家有可能惹出麻烦,她又问道,“阿锦啊,你爸爸呢?” “没有爸爸。”男孩突然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的不知是泪光还是恨意,句子似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我一直没有爸爸,也不要爸爸。” 丁烟摸了摸胡煜锦的小手,果然冰凉凉的,这种天气放任小孩子一人呆在外面太危险了,她决定给徐枫发个短信知会一声。 “阿锦啊,你妈妈今天和徐枫叔叔有点事,让你跟丁阿姨一起,请你尝尝丁姨的手艺行吗?” 邻里(8) “阿锦啊,你妈妈今天和徐枫叔叔有点事,让你跟丁阿姨一起,请你尝尝丁姨的手艺行吗?” “不、不用了。”男孩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松动,但还是拒绝道。 丁烟看了看时间,不算早了,只能先回家把手上的食材做些处理。 男孩看着最终还是离开的丁烟,眼神越发暗淡,复又把头埋进臂弯中。 全鸡已经被摊主处理好了,她将鸡从中间刨开,其中一半划了两刀,和筒子骨放进冷水中煮开,加入葱结、姜蒜初次川烫去腥。 剩下的一半鸡则丢入凉水盆里,加啤酒、黑胡椒和柠檬汁浸泡,等这些工序完成后,她净了手又跑去找楼道里的胡煜锦。 “阿姨这里有些忙不过来,你能帮我剥豆子吗?”丁烟做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尽管胡煜锦看不到丁烟的表情,但还是在她意料之中地上钩了,“真的吗?” “真的!锅里烧着菜,没时间剥豆子了。” “那、那好。”胡煜锦缓缓地站起身,似乎因为蹲的时间久了,走路一歪一倒地。 丁烟给男孩找好要换的鞋子,给他用温水洗个手,又拿出小板凳、菜篓和一大袋甜豌豆,问道,“会剥吗?” 男孩连连点头。 煨汤用的鸡和骨头已经烫好,再久怕失去风味,她连忙用筷子将鸡捞出放进清水中冷却锅里的葱姜蒜捞出扔进垃圾桶,残汤倒掉。 找出一只汤锅,加水、姜片和骨头开火,另将冷却好的鸡肢解成块丢入锅中,再准备汤里的配菜萝卜和玉米,切成小段准备过会儿丢到汤里。 一顿操作让丁烟有些微微冒汗,南方虽然没有暖气,但她开了空调,转头瞥了眼胡煜锦。果然,他也有点热。 丁烟怕他出汗再一干会着凉生病,好说歹说他都不肯脱,只能威胁到,“你要是被我摸到背后有汗,就得被带去洗澡,这么大年纪了还要阿姨给你洗澡,羞不羞?” 胡煜锦没办法只能脱了外边的袄子,丁烟知道他为什么硬不肯脱衣服了。袄子里的毛衣是低领的,遮不住里面的打底衫,花口的领子从毛衣外冒出来,明显是穿着自己妈妈的衣服,丁烟很明智的没有任何表示,一脸平静地转头继续案板上的工作。 调好了烤鸡的刷酱,便将另外半只鸡从去味汁里拎出。因为没有提前腌制,只能剔出胸口和腿处的部分“死肉”以避免不入味,将鸡胸肉放入碗内包好保鲜膜留作下一餐。 烤箱预热时给鸡刷酱,鸡皮作为烤鸡的精华没有一点浪费得全面覆盖,当然它的肉也被丁烟刷了个遍。 胡煜锦很认真地剥完了一大袋甜豌豆,装满了丁烟给他的小篓子。 丁烟掐着时间估摸覃彧已经在路上了,又问男孩道,“会洗米吗?” 胡煜锦给了丁烟一个大大的白眼,接过了电饭煲内胆,站在水池边淘米。洗完后还知道擦干内胆外面的一层水珠,放入电饭煲里摁了按钮。 丁烟又给了他洗豌豆的任务,胡煜锦没有拒绝,依然做的很认真。 “阿锦,你能吃辣嘛?” 胡煜锦听了问题之后,内心经历着想留下吃饭和不该留下吃饭的天人交战中,最后还是乖乖地回答,“能。” 覃彧进门正碰上菜一一摆上桌,筒子骨炖鸡汤、半只烤鸡、青椒炒蛋、凉拌西蓝花和甜豌豆炒胡萝卜丁,正纳闷怎么两个人做了这么多菜,就发现家里的另一个小客人。 “这是徐枫女朋友的孩子,他俩今天有点事,就暂时住在我们家。” 没想到胡煜锦说话了,“我妈妈和徐叔叔已经领证了,是夫妻关系。” 覃彧曾经和丁烟一起参加了徐枫与何欣欣的婚礼,一时气氛有些尴尬,没人搭话。 “菜都要凉了,覃彧你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洗手。” 丁烟看胡煜锦脸上表情怪异,似乎是知道刚刚没人讲话是为了什么。他攥着小手准备往门外走,她连忙道,“阿锦,你走错了,往哪边去洗手呢?” “还有啊,你徐叔叔是我表舅,现在我是你的表姐了,乖乖洗手吃饭去。”她带着胡煜锦往水池走去。 …… 三人在饭桌上也是诡异的安静,平时覃彧都会给她讲讲上班时候的事。 虽然被教导“食不言、寝不语”,但现在的饭局都不是如此了。 “覃彧,今天忙吗?” “今天还好,不过后天约了一桩手术,有可能会晚点回来。”覃彧闷头边喝汤边回答。 “你呢,阿锦,你多大了呀?”丁烟夹了一块肢解好的烤鸡给胡煜锦。 胡煜锦馋了好久的烤鸡却不好意思主动去夹,丁烟将烤鸡放入他碗里后,他作势扒了两口白饭才咬一口鸡肉。烤鸡酱汁里还加有蜂蜜,甜咸适中,鸡皮酥脆,正是小孩子喜欢的味道。 半晌才回答丁烟道,“我十三岁了,今年刚上初一。” 其实这孩子的年纪也真的不小了,对于胡煜锦的妈妈来说。怕不是亲生的孩子?丁烟暗自揣摩。 “你……真的和徐叔叔是亲戚吗?”胡煜锦又支支吾吾地问道。 “是的呢。你徐叔叔是我表舅,而我就是你表姐啦。”丁烟怕长胖,喝完汤后又续了一小碗饭就放下筷子没有再吃。 手机一声震动,丁烟看了看屏幕,发现是徐枫的消息,他写道,“今夜确实有事不能回家,谢谢你照顾胡煜锦。” 她便拿了手机放在胡煜锦面前,“你看,这是徐叔叔给我发的消息,你今晚就乖乖睡表姐这边。”,说罢又想到点什么,“对了,你们什么时候放假?明天要我送你上学吗?” 男孩摇了摇头,很坚定的表示自己已经能自己上学了,不需要接送。 丁烟知道覃彧有些龟毛洁癖,所以还是找了套丁振雄的睡衣给胡煜锦,让他一个人睡在覃彧平时的房间——当然是换了新被单。 解决完胡煜锦的问题,覃彧就把她一把推到墙边,围在墙壁和他的胸膛间,“你把他放在我房间里,有经过我同意吗?” 不知道是因为窗户关得太严实,还是他身上的味道太有压倒性,丁烟觉得喘不过气来。 不能一直这么窝囊下去啊丁烟! 她用手蒙住自己的脸,迅速调整着呼吸,两个换气之后,将手臂环绕在覃彧的脖子后,“今天批准你睡主卧,还不把主人抱到房里去?” ***·*** 尽管腰酸背痛,丁烟还是得起个大早,人家名义上的父母把孩子托付给自己,还是负责到底比较好。 刚掀开被子坐起身来,突然被一只手拉回床上,“你再多睡会儿,我上班顺便送他。” “哈欠——”,丁烟明显没睡醒,睁着湿漉漉的眼睛问道,“你真的可以?” 覃彧晚上做了亏心事,对于送孩子自然是不可以也要可以,他侧过身吻了吻丁烟的眼睑,“睡,我会给你留早餐的。” 确实困的不行,覃彧刚带上门没多久,她就又坠入黑甜的梦境。 …… 丁烟再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快要迟到了,只能匆忙洗漱化妆,将覃彧给她准备的早饭随手带着准备在路上吃。 刚一出门就碰到了回家的徐枫二人,尽管已经很久没有近距离打量过他了,这一面丁烟还是十分吃惊。 眼前的男人和上一次见面时就是天壤之别,胖地几乎有以前的两倍,皮肤状态特别差劲,眼圈一片青黑色,嘴唇苍白干裂,他手里还抱着一个乳白色的瓷罐子,上面印着一只狗的样子。 女人的神色也异常憔悴,初次见面的水色全无,连发型都是随手被挽成一团扣在脑后。 丁烟只好对着女人说,“胡煜锦已经被送去上学了,你不要担心。” 徐枫对此没有任何表情,甚至没留一个眼神给她,反倒是女人很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小声说着谢谢。 “我还要上班,先走了。”说完丁烟便一股脑溜了。 前两个世界的案子都发生在自己身边,她总觉得这一世的事情和徐枫脱不了干系,便给钟明丽拨通了电话。 钟明丽已经退休了,她准备完自己爱人的早饭后会玩会儿手机,所以电话接的也快,只听见丁烟打招呼,“喂,妈。”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打电话啊?”钟明丽问。 丁烟咬了两口还温热的奶黄包,“昨天舅爷和舅奶奶是不是突然关门了,晚上也没回家?” 钟明丽还真没在意这些事情,“啊?不太清楚诶。” “那你知不知道徐枫养的两条狗死了一只。” “这……这倒是有点印象,好像是说徐枫离了婚在苏城又要重新开始,没时间照顾他的两只狗,只好留给他爸妈了,表叔那人你也知道,开餐馆哪有那么多精力,都是徐枫的两个姑姑在管,一不小心让其中一只跑到马路上出了车祸。” “这样,我知道了。”丁烟吃完东西眼瞅着要上地铁,“要上地铁了,挂了,妈,以后再有什么和徐枫有关的消息帮我留意点啊。” “咋了?”钟明丽有些奇怪,自己闺女怎么突然这么八卦了。 “徐枫昨天和别人打架了,还不是为我舅爷担心,他们家太辛苦了,怕出什么大事,打电话问问。” 钟明丽一琢磨也确实是这样,自己表叔这半生为人正直热心快肠,却老是碰到些糟心事,“难为你还想那么多了,不过还是要注意自己身体啊,那我挂了,拜拜。” 邻里(9) ***·*** 当苏城披上第二抹银装,正是胡煜锦放寒假的第一日,他妈妈做些小本生意,年关边正是忙的时候,他的新“爸爸”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门,不知在捣鼓些什么。 妈妈又回复到原来的状态了,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会听到她的抽泣声。 胡煜锦恨自己是个扫把星,从小时起就是,让妈妈过不上好日子,一定要好好读书,未来百倍千倍万倍地回报妈妈。 今天晚上妈妈依然要忙到很晚,又把自己托付给丁姐姐。 好在姐姐和哥哥对自己都很不错,姐姐做的饭菜和餐馆里一样好吃,不像那个老是把自己锁在门外的“新爸爸”。 天下没有的午餐,妈妈肯定要还点什么给姐姐。 吃了饭乖乖地写了会儿寒假作业,出房间找水喝,顺便看了看今日新闻。 真想快点长大。 ***·*** 丁烟接到了一通意想不到的电话。 与上一次菜市场里发生的即时任务有关,那个中年男人根据丁烟打给他的手机号又回拨了回去。 中年男人先说明了自己的谢意,希望能做点什么报答。又很为难地说明,自己母亲十分想要丁烟再陪她逛一次菜场,这几日在家不停地闹,男人也是被逼无奈。 这种请求的确让人为难,接受或者拒绝都有道理。 老婆婆的样子浮现在丁烟眼前,自己老了之后会不会也这么孤单呢?就是想找人陪陪自己。 自诩硬心肠的丁烟满口答应,约好时间定在自己的下个休息日下午。她给自己找着借口,就算是和长辈一起去打年货,多买点好吃的自己也不亏。 …… 丁烟找了身比较耐脏的黑色光面大衣,套在外面,系上掐腰的黑色腰带,又找了条大红围巾绾个花结绕在脖子上,看起来更喜庆些,也讨老年人喜欢。 胡煜锦小朋友被他“爸爸”妈妈带回舅爷家过年了,自己今天可以适当少买些东西,不过想到没什么力气的老婆婆,还是将手套又揣回荷包里,免得拎东西时实在硌手。 尽管自己按着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十分钟,却发现婆婆已经等在市场外边,丁烟迅速小跑过去,问道,“就您一个人嘛?婆婆?” 老太太也穿着一身黑红,看起来异常精神,眼神也清澈了很多,她摇了摇头,“不呢,我儿子在那边的车里等我。” 看来婆婆今天状态很好,应该病的不算严重,只是间歇性发作,丁烟挽着婆婆的手问她,“婆婆今天想买点什么呢?” “买点过年吃的,都行,我们逛逛。”不知道婆婆是老花还是近视,不过眼镜片后面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儿了。 两人看看这又逛逛那,走到第三圈才开始买东西。 婆婆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闺女你结婚没呀。” 果然是长辈口中最爱的话题,丁烟也没当回事儿,“还没结婚呢。” “那男朋友呢?有吗?” 这……问得还挺仔细,丁烟还是照实回答,“有男朋友了。”,为了转移话题,她拉着婆婆手指向一个方向,“我们去看看那个土豆,之前买过挺好的,用来炖菜软糯酥烂,嘴巴一抿就化了。” “行,那走呗,我们去看看。”,听到这回答丁烟才松了口气。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边聊便买,又逛了一圈,肉、海鲜、蔬菜水果拎了一手,才终于罢休,丁烟自己都没买啥。 见天色不早,她赶忙给婆婆和她买的东西送到车上。 哪知道自己的衣服被拉住,婆婆卡在车门边不让她走,“闺女呀,你今儿个干脆就陪我一起吃个饭呗。” 如果之前心里更多是对婆婆的怜悯,现在则更多是对自己的怜悯,不是谁都有闲心陪着没什么瓜葛的老人废那么多事。 丁烟看着眼前这个一把抓住自己围巾不让走的老太太没了法子,将目光投向驾驶座的中年男子。 男人也很无奈的样子,想指责的话到了嘴边又吞进肚子里,最终劝道,“妈,你先放开人家小姑娘呗。” “哎呀,人家姑娘自己做决定,不要你这个大叔干涉。”婆婆说罢确实松开了拉着丁烟围巾的手,但是眼睛却睁地老大看着她。 丁烟又瞟了眼中年男子,他无奈地摇头又耸肩。 没办法,好人做到底,丁烟只好将菜都放进后备箱,上了婆婆的“贼船”。 一上车她就想着先还是给覃彧打个电话,免得他回家冷火秋烟,没东西吃。摁开屏幕发现刚好收到一条他的消息,说今天他家里有事,不能回来吃饭。丁烟这才放下心来,想着自己和覃彧在一起怕是很有段时间了,没怎么听他说过自己家里的情况,怕不是有什么大事?便回了条消息问他是不是棘手的事,需不需要帮忙。 半晌覃彧回道,不是大事,过几日准备带她见家长…… 丁烟莫名地紧张起来。 婆婆以为丁烟是因为要和她一起吃饭所以皱着眉头,“闺女呀,家里除了我就俩人,没多大事的,怕啥?” 丁烟心想,这是别人家宴,自己也是无奈插一脚,希望不要被怪罪才是。 看着中年男子一路把车驶向别墅区,丁烟不由地又看了两眼身边的婆婆,隐藏富豪,深藏不露! 园区离中心不远,江景房,园内房子造型各异,大多以五六层楼为主,每家似乎还带着小花园,公共区域为园林造景,中式风格。近日偶有降雪,由于地区偏南雪些许化水,留点点透白装点枯枝,颇有意境。 男子将车停到五楼独栋房子下自带的车库,下车后摁开层内电梯。 丁烟打量着地下室的装修,电梯左手边是车库,除了男子刚停的那辆外还有两辆,最边上的车和覃彧的似乎是一个型号。右手边是一小片迷你高尔夫场,和一张台球桌。 电梯显示B1,丁烟深呼吸了两下,还是忍不住插嘴到,“婆婆?您后备箱里的菜?” 婆婆没说话,反倒是中年男子答道,“哦,不要紧,等会儿有人去拿的。”,丁烟近距离打量着男人的侧脸,总觉得有些面熟,但又想不起来是哪里见到过,只能罢了。 婆婆发现丁烟在看她儿子,悄悄把嘴凑到丁烟耳边道,“是不是觉得我儿子很有男人味?” “……”,丁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回答,“婆婆,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害,就说说嘛,我孙子都年纪不小了,把你配给我儿子可不糟蹋了你嘛?”老婆婆摆了摆手,连忙摇了摇头。 还是闭嘴比较合适,丁烟如是想。 一路被带到第二层楼的客厅,中年男子就离开了,估计有什么别的事要处理。 屋里温度很高,丁烟先帮婆婆脱了外面的围巾和袄子,又把自己的外套一起挂在走廊边的架子上。 刚挂好就被婆婆拉着一起坐到沙发上。 她没心思打量四周的装修了,因为沙发对面的男人不是一般的眼熟,就连一身衣服都是自己今天早上见过的。 谁来告诉我坐在对面、低着头看手机的到底是不是覃彧? 婆婆笑的很开心,家里很久没有这么浓的人气了,“闺女你别慌,估计没一会儿就能开饭了。” 丁烟的心情十分复杂,“是、是嘛?” 对面的男人因为她的声音而抬起头,“烟烟?” “嗯?你们俩认识?”,婆婆看看覃彧又瞧瞧丁烟,“那太好了都不用我来介绍。” “这……覃彧,老人家是你奶奶嘛?” 覃彧也很吃惊,下午还没下班就被老人催着回家吃饭,心想着刚好趁着这个机会给他们说说丁烟,过年好带回来,哪知她居然就在自己家里。 丁烟挤出笑着对婆婆说,“覃奶奶呀,真巧呢,这位是我的房客,租我家房子说离医院更近一些。” “别闹。”覃彧坐到丁烟身边,摸了摸她的头,“奶奶,这是我女朋友丁烟,你们怎么认识的?” “上次我去逛市场,碰见覃奶奶重复买了两次南瓜还往南瓜摊边凑,就多问了老人家两句,顺便给你爸爸还是叔叔打了个电话。” 覃彧是知道自己奶奶症状的,皱着眉头问老人家,“怎么不跟我说呢?” 覃老太太摇了摇头,“我其实就想亲手给你们做餐饭而已,真是老了,人不中用了。” 婆婆没一会儿又乐了,“没想到这出门一抓一个准,居然嘚到了准孙媳。” 他也不想过多追究今日为什么丁烟跟着奶奶一起回家,脸色依旧不算好,“奶奶,您变得严重了,不然还是一起去医院做一周期的治疗。” “我现在还算正常不?如果真要更好,不如多陪陪我。”婆婆拉着丁烟的手,“闺女是叫丁烟?那婆婆以后就叫你烟烟了,走,陪我去厨房看看。” 看着丁烟带着自己奶奶往走廊那边挪着步子,覃彧只好在后面跟上。 走廊这边的空间被台分成两块隔开,一边是餐厅一边是厨房。台连着西厨,西厨边左手边是中厨,用门隔开,避油烟。不过中厨内似乎没在炒菜,花玻璃拉门大开,一个盘着老式发型,约莫四五十岁的女人在里面处理什么。 覃老太太叫到,“陈妈,今天让我来。” 陈妈似乎很犹豫,看着面前的老太太摆手,覃彧也跟着点头,这才放心离开。 …… 邻里(10) 菜色比较简单,丁烟和覃彧给覃老太太打下手,老太太做事十分干脆利落,没花好久餐桌就被摆满了。 四人五菜一汤,有凉拌有清蒸,也算十分丰盛。 一顿饭吃的丁烟心里七上八下的,若说是家宴,她来的一点都不正式;若说不是,覃彧和他奶奶一个劲儿地给她夹菜,导致覃少衍盯着她看了好久。 覃少衍给丁烟的感觉顿时变了个样,本来还想着这个中年男人脾气好,还挺孝顺,十分平易近人。但是现在的他顶着同样的表情,眼神和针似的刺地她浑身难受。 覃老太太倒是吃的很开心,起身先离席让陈妈带她去院子里转一圈消消食,还蛮心大地留了句话,“你们小两口陪我儿子慢慢吃着,好好聊聊,多认识认识。” 桌上就剩他们三个人。 “哼嗯——”覃少衍清了清嗓子,“覃彧,你认识人家姑娘啊?” 丁烟装作吃饭样,低着头不敢看两人,怪紧张的。总感觉覃彧第一次去她家要淡定很多,今天这算是搬石头砸到自己脚了。 覃彧面色如常,“是啊,你说巧不巧,丁烟是我女朋友,本来想着过两天就带回家的,没想到你们已经见过了。” “哦,这样啊。小姑娘怪瘦的,多吃点。”覃少衍其实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你们俩今天住哪边啊?” “烟烟明天还要上班,我送她回家,就不过来了。”覃彧说完撇头看她,“你说行?” 丁烟心想,这……还能问我行不行?我可能说不行吗?她悄悄白了覃彧一眼,“嗯、嗯。” “那你们吃完早点走,刚下了雪路上滑,晚了更看不见,注意安全。”覃少衍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示。 覃彧知道丁烟早就撂筷子不吃了,坐在这里是因为先走了不太礼貌,明知故问道,“烟烟你吃完没。” 她马上点头,“嗯嗯,吃完了。” 一时没人说话,覃彧拉着丁烟一起离桌。 覃少衍见状起身相送,丁烟连忙摆手,“叔叔你慢慢吃呗,别送了。” “我也吃完了,陪你们下去走走,就送到车库。” “要不要给覃奶奶说一声?”丁烟在电梯里犹豫了一会儿,问道。 “没事儿,我等会儿给她说一声就行。”覃少衍摇摇头让他们先走。 …… 果然,丁烟之前看到的那辆眼熟的车就是覃彧的,上车系好安全带,她朝覃少衍摆摆手,“再见,叔叔,外面怪冷的,你快回去。” “行,那我先上去了,常来玩啊!”覃少衍也朝他们摆了摆手。 覃彧坐在车里,边打方向盘边笑,“哈哈……”。 “嘿,你笑什么呢?”丁烟气不过伸手去拧他腰间的肉。 车还没有完全出库,他突然踩刹车停了下来,俯身凑到她身前,“笑你可爱......还有,现在先别摸,回去给你摸个够。” 丁烟又趁机摸了两下了才收回手,“你开出去晃一圈,我们还是要和覃奶奶说一声。” “我奶奶可不姓覃,说的是你情哥哥的奶奶吗?”覃彧继续逗她。 “是的,是的,情哥哥你快开,不开换我来。”丁烟故意捏着嗓子歪头看着他。 也许只是出于调笑,她一贯清澈的声音突然变得软糯,撩拨着他的心弦,覃彧咽了下不存在的口水。 “你快点啦~”丁烟捏了捏覃彧的脸,他这才动起来。 覃彧绕着自家的小花园逛了一圈,丁烟摁下车窗,对着栏杆里正在散步的覃老太太喊道,“奶奶!我们先走了,过两天再来看您。” 早就看到门口的车了,她往栏杆边走近两步,听丁烟说过两天还来,老太太连连点头,“好嘞,你们路上注意安全啊,别忘了过几天再来!” “外面天冷,覃彧让您散会儿步赶快回屋,早点睡。”,丁烟双手做成喇叭状,声音传得更远更大些。 “知道啦,再见!”覃老太太摆手示意他们快走。 看着逐渐远去模糊的车灯,老太太觉得心里暖和多了,马上就会再见的,又是什么时候呢? ***·*** 丁烟家里的年饭被安排到徐怀民的餐馆,钟明丽说啥场子不捧都要捧亲戚家的。 徐怀民的餐馆本来做的是特色菜,仿照广式早茶店,加上苏城本地特色,清早五六点开门,做到中午十一二点下班,等餐馆边的地铁站修好通车后,他家生意就更好了。 今年不知道什么原因,徐怀民又招来两个做宴席的主厨,带上午餐和晚餐,延迟到晚上七八点才关门。 钟明丽让丁烟把覃彧也带上,算是给全家人一起见个面,丁烟想着其实自己都没把原主的家里人认全,还带覃彧啊,那不是瞎闹嘛。 丁烟支支吾吾地把事儿跟他说了,哪知道覃彧马上点头答应,都不带含糊的。 覃彧瞅丁烟瞪着双大眼睛看着他,心道,我巴不得快点让你到我户口本上落户呢,见个家长算什么大事。 一桌主要是丁振雄、丁振兴两家九人。丁振雄家四个,丁振兴一家五口,一男一女两孩子,儿子丁亦晨比丁烟大两岁已经成家带着他老婆;女儿丁若水还在读大学,比较腼腆,不怎么说话,不过几次盯着覃彧的脸有些出神。 徐怀民负责包厢里上菜,他还挺自然熟地招呼着大家,让都给他提些意见,毕竟餐馆还在试行阶段,有过失方便改进。 桌子上摆着几道凉菜和瓜子花生,估计是给等菜时打牙祭的,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工作和生活。 丁烟悄悄打量着徐怀民,他不光瘦,就连头发都掉的没剩几根。 灰白的眉毛和眼尾的鱼纹显得他比实际年龄更老、更沧桑。贴身似乎只有件黑色的秋衣打底,外面套着十分宽松的羽绒服,手里夹着根烟,只有脸上依然深刻的五官隐约显现出他年轻的俊俏。 徐怀民似乎下意识地将烟点着,吸了两口从鼻子吐出烟气。 他转眼一看,桌上的人脸色都不算好,赶忙掐灭烟头,尴尬的笑笑,“对不起,这抽的顺手了,菜还没上,要不给你们换个包厢?” 丁振雄看了看自己哥哥,示意让他讲话,丁振兴连忙摆手,“用不着用不着,没事儿就一顿饭嘛,说起来大家都沾亲带故,等下一起喝一杯?” “那肯定赏脸!”,说罢徐怀民打开包厢门,朝外面嚷道,“小刘,翠萍居的菜怎么还不上啊?” 不知道是为了散烟味,还是故意让大家听到他催厨房的声音。 老板催促永远比食客有用,第一道上的珍珠翡翠白玉汤,鱼丸代珍珠,嫩豆腐和冻豆腐掺半,还撒了几粒枸杞,成色挺好。便是一人盛一小碗先垫肚子。 第二道,松鼠桂鱼,裹在面衣里的鱼肉还挺嫩,就是番茄酱汁调的偏酸。桌上的菜不多,大家也都不好意思多夹,动了两筷子试试味道便继续等菜。 突然扯到丁烟头上,婶婶问她,“你和覃彧怎么认识啊呀?” 这突然让她说谎还挺难,脑子里闪过上十种可能,想着想着就卡壳了。 “医院认识的,她陪朋友来看病,哪知道被我看上了。”覃彧顺势救场。 “这样呀,下回有什么还单身的男医生,介绍给我女儿呗,她还没男朋友呢。”婶婶似乎挺认真,又嘱咐到,“帮我们家媛媛多留意啊!” 丁媛媛挺害羞红了脸,拉了拉她妈妈的袖子,“妈!你别说了。” 倒是徐怀民为了凑近乎,插嘴道,“我倒是认识两个还不错的小伙子,只不过是做生意的,还挺阳光,要不介绍给你闺女认识一下。” 婶婶脸上的笑僵了僵,但还是扯着嘴角,“行啊,都成,这年轻人之间的缘分啊,还要他们自己去碰去找,是不?” 徐怀民知道自己热脸贴上人家冷屁股,连忙转过身去招呼着要上菜。 头两道菜上了,后面的自是一盘盘地连着上满桌。梅菜扣肉、干锅花菜、蒜蓉蒸虾、水煮肉片、凉拌海蜇皮这些都是常见菜色,做得也中规中矩。送了道餐馆的自制招牌菜秘制五肉炖,分量十足,一点都不花哨。 一个系着围裙的小妹收了吃完的餐盘,另外一个小哥擦桌子。说是说喝一杯,其实丁家兄弟俩都不怎么喝酒,便就没再提起。 最后徐怀民给每人一张调查表,还有碗杨枝甘露,让大家边吃边聊慢慢填,自己去陪别的客人。 徐怀民驼着背离去,不忘关上包厢的房门,显得那么落寞。 丁烟很认真地写了调查表,几乎对每道菜的感受都比较诚实地有所表示。 徐怀民餐馆的菜色融合了很多菜系,最后的五肉炖甚至偏向法餐的烹饪方式,对于苏城这类外来人口多且杂,地域上偏向中心内陆的城市而言还算合适,但是却没什么自己的特点,甚至没有明确的目标人群,希望他能更快地找到餐馆的方向并且长久发展。 一餐年饭吃的像是美食评测,座上的人倒是各自有盘算,聚完各自散去。 分开前她朝着钟明丽脸上亲了一口,“妈,别想多了,记得早点睡。” 丁烟知道钟明丽心里是憋屈的,资料上写的明白,她不是土生土长的苏城人,因工作调到苏城后很长时间受到徐怀民照拂,后来才嫁给丁振雄。看到自己表叔瘦骨嶙峋、做着这种又累又低声下气的工作,谁心里也不好受。 邻里(11) ***·*** 年假修完也丝毫没有感受到春意,即使冬日的残雪化尽。直到无名的鸟儿攀上了枝头、阳光漫过了新芽、清晨不再浸有夜色,才知道这是真的春天。 两人和往日一样,找了一个共有的休息日解决完手头的事,陪覃老太太晒太阳。 老太太的病越来越恶劣了,有时候会漠视和她讲话的人,严重时忘记如何扣上衣扣子。陈妈甚至不敢让她一个人坐电梯,怕她会单独困在里面出不来,但每次说送她去医院做理疗都被拒绝,只是在家服药。 好在呆在家中,隔三差五散散心,情况确实趋向平稳,不再恶劣。 丁烟拿着小凳子坐在覃老太太身边,给她念西方古典戏剧台本。 听说老太太年轻时当过一段时间翻译来补贴家用,覃爷爷做着比较冷门的古碑石文字考证,没什么收入,多余的一些钱甚至被拿去买了拓片和残本。 能勾起回忆的东西对于现在的老太太来说很有必要,就怕她将过去也忘得一干二净。 听着听着,老太太的呼吸逐渐平稳,眼睛也慢慢阖上。刚立春的阳光残留着微微的凉意,丁烟给慢慢睡着的老太太找了床毯子盖上。 覃彧将她拉到顶层露天花园的另一头,摸了摸她的脸颊。 “我知道也许有些仓促,但是……”,他从上衣荷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缓缓单膝跪下,“丁烟,你愿意嫁给我吗?” 丁烟来这个世界快有两年,没等来主线任务的更新,却等到了覃彧的求婚。 上个海岛任务让她明白,一个世界所能待的时间取决于身边案情的发展程度,很有可能她这边答应了覃彧,明天任务完成就会到下一个位面,本想在一起给他短暂的快乐,让时间和未来的某个人来冲淡她的身影。 ——答应求婚,未免对覃彧太残忍了些。但拒绝的话堵在喉头,比烈酒更辛辣。 她看着覃彧,覃彧一直跪在地上,盯着她的脸,明明是白日,平时暗沉如墨的眼里似有星光。 “我,能拒绝吗?”她不确定地问道。 覃彧取出盒子里的戒指,内嵌式镶了两颗碎钻,内里刻着他的名字。不容置疑地拉过她的手,戴在她的右手中指上,“不行,不能拒绝,就算你明天消失不见也不能。” 他站起身吻了吻她的额头,“你如果放心不下,等我们真正准备结婚了,你再向我求婚好吗?”,见她眼底似有泪光,又用唇压住了她的眼角,“我就当你这是开心的泪水。” 丁烟觉得自己的手心被塞入了一个圆环,低头一看发现是一只和自己中指配对的男戒,听见他低头在耳边呢喃,“不准备帮我戴上嘛。” “当然要套牢你。”手颤抖却坚定,给他套上了属于她圆环。 “彧儿?烟丫头?”覃老太太睡醒,在喊他们。 两人赶忙一路小跑到老太太跟前,见她手里抱着毯子被陈妈牵着往屋内走去。 丁烟看了看时间,老人讲究少吃多餐,确实也到下午吃饭的点了,便跟在她们身后。 覃彧与老太太说道,“奶奶,我和丁烟订婚了。” “哦,什么时候啊?”老太太眨了眨眼睛,“是我又忘了吗?” “没呢,就刚刚您睡着时候的事。”老太太膝盖不好,便一起坐电梯,她摁了下二层楼的按钮。 “这样呀,恭喜你们俩!”老太太眼睛眯成了月牙,“大概啥时候结婚,我给你们挑日子。” “暂时还不慌。”覃彧搀着老太太往客厅里走,“您小心点,地上铺的毯子被掀去洗了,瓷砖有点滑。不过别担心,日子肯定让您来挑。” 覃老太太不住点头,“行的行的,你们跟少衍也说一声,让他也开心开心。” 丁烟和覃彧陪着老太太在客厅吃她的“下午茶”,量不多,小两片蒸南瓜、白灼菜心、半瓷碗杂粮粥。 电视里正在播报当地的午间新闻,“……苏城……金风玉露小区三栋十八楼B户发生室内天然气爆炸,并引发火灾,消防人员赶到后,火情得到了有效的控制……两人一死一重伤,重伤者已送往医院抢救……” 丁烟刚准备拍拍覃彧,让他注意新闻,就听到零的声音,“叮——开启剧情:邻里,当前任务,找出天然气爆炸起火案真凶及原委,完成进度0/100”,主线任务来了,就跟在覃彧的求婚之后。 覃彧拍了拍丁烟的肩膀,“烟烟!你看电视里天然气爆炸起火的,不是徐枫家吗?” 丁烟连连点头,“我们隔壁的烟都冒成这样了,你在这陪着奶奶,我得去看看。”,拿了车钥匙便往电梯跑去。 “咋了?你们那个房子起火爆炸?你别管我,陈妈在这呢。你去陪着烟烟,别出事儿。”覃老太太连连摆手示意,让他快跟上。 “那行,陈妈你看好奶奶,我有事先出去一趟。”覃彧跟在丁烟后面,在电梯门关上前一脚踏了进去。 丁烟很着急,因为昨晚胡煜锦跟她说,今天他家有人休息,让她好好去陪覃奶奶。徐枫家里的一死一伤,很有可能就有胡煜锦。 两人这几个月一来一去的交流,丁烟是真把他当亲弟弟看待,想着就给钟明丽拨去电话,“喂,妈?” “怎么了,在亲家家里呆的怎么样啊?”钟明丽在床上抱着平板看电视剧呢,没想到丁烟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 “现在先别说这些,你知道吗,徐枫家里天然气爆炸起火,一死一伤。”覃彧看丁烟在打电话,自觉地坐上驾驶座,还给副驾的丁烟系上安全带。 “啊?你说啥?你在家吗?”钟明丽吓得站起身来,把平板摔到地上。 “我现在在覃彧家里,刚刚看到苏城台播报的午间新闻,说我隔壁失火爆炸,一死一伤。” 钟明丽松了口气,第一反应是庆幸自己女儿没多大事,接下来又为徐枫担心起来,“你知道一死一伤是谁嘛?” “就是不知道啊,你要不给舅爷打个电话问问?”丁烟吸了口气又想了想,“他跟舅奶奶现在怕是在医院急诊室,或者火葬场。” “火葬场!?你不要吓唬妈妈啊,我还是打电话给舅爷问问。”钟明丽在房间里转了两圈,似乎在组织语言,“那我先挂了,你注意安全,实在没地方今晚就回家住。” 钟明丽撂了电话又给徐怀民打过去,接的挺快,“表叔!徐枫怎么样?他还好吗?” 徐怀民许久没讲话,半晌才缓缓道,“在急诊室里呢,我和他妈都在外面等着。” “会好的,会好的,多大点事啊。”钟明丽原地转了两圈,又道,“你和婶子是不是还没吃饭,在哪个医院,我给你们送点去。” “不用了,我们点份外卖就行。”徐怀民确实什么都没吃,也什么都吃不下,“脱离危险再给你回电话,先挂了。” “好好,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啊!”钟明丽趁着徐怀民挂电话地空档又讲了两句。 徐怀民没有回话,“嘟嘟嘟……”,一阵忙音后手机又回到拨号界面。 钟明丽又给自己女儿打去,“烟烟,徐枫在急救室,没脱离危险。表叔真的在医院,不过不想和我多说些什么。” 徐枫是重伤……那死亡的就是胡煜锦了,丁烟一时说不清是震惊还是悲伤。 电话里传来钟明丽的声音,“烟烟?烟烟?怎么不说话。” 覃彧找了个小路拐进去,把车暂时停到路边,揽着丁烟拍了拍她的背。虽然她打电话没开免提,但是钟明丽声音挺大,丁烟给手机的音量调的也挺大,足够他听得一清二楚了。 丁烟把头埋在覃彧的颈窝里,他感觉她在摩擦着自己颈脖处的肉,并且听到了细微的抽泣声。 覃彧拿过丁烟手上的手机,钟明丽还没挂,“喂,钟阿姨嘛?丁烟正在开车呢,不方便接电话。” “哦,这样啊,那等会儿在跟她打呗,你们都注意安全听到没。” “知道了阿姨,没事的,您别担心。”覃彧看对方挂了电话,就随手把手机放到副驾前窗玻璃的台子上,调宽驾驶座的椅子,把她抱到自己这边揽着她。 “知道你难受,想哭就哭出来。” …… 等覃彧驱车到达金风玉露,丁烟的情绪早已稳定下来。 火似乎已经灭完了,不过还是有警察在楼道逗留,丁烟和覃彧走的楼梯,一口气爬十八楼累的她倚在窗口大口喘气。 覃彧拍拍她的背,又用手捂住她的口鼻,“尽量别大口呼吸,感觉还是有天然气的味道残留。” 徐枫的房子被围上了封条,自己这边的门口没多大问题,进门后里面也还好,两家厨房并没有连在一起,靠的近的是客卧的阳台。 丁烟跑到客卧里一看,阳台有许多飞溅的碎玻璃,这些都是徐枫家里的。而自家的玻璃门也被震裂了,烟味很浓,依旧没散去,覃彧带着她快速离开客卧,并且开始清理东西。 “今晚去我那边睡,这味道都没完全散掉。”见丁烟怔愣着点头,覃彧将她带到主卧的上风口通气,自己找了两个行李箱动手了。 邻里(12) 丁烟跑到客卧里一看,阳台有许多飞溅的碎玻璃,都是徐枫家里的,而自家的玻璃门也被震碎了。烟味很浓,依旧没散去,覃彧带着她快速离开客卧,并且开始清理东西。 “今晚去我那边睡,这味道都没完全散掉。”见丁烟怔愣着点头,覃彧将她带到主卧的上风口通气,自己找了两行李箱先动手了。 徐枫家里被封条围了个死紧,丁烟想查看情况却不能进入,现在的屋内虽然算不上第一现场,但肯定还算部分还原当时的场景,取证也比较充分可信。 根据零的建议,她在系统商城花了三枚币里买了一个物品查看器升级版,戴上这个后能透过墙壁看到徐枫的家。 徐枫和她家是镜像布置,布局算是熟悉。胡煜锦和徐枫都被拖走,无法直接查看,不过地上有用白线标注出二人的位置。 较小的身体应该是胡煜锦,看上去似乎是仰躺地上,头单独立贴在墙壁的拐角,姿势有些别扭。徐枫则侧卧在客厅茶几歪倒的椅子旁边,不像直接因爆炸冲击而形成的样子,貌似是爆炸后又挣扎着爬了一段路才停下。 主卧门大开,不知道是否是因为爆炸的缘故,乱糟糟的一片,从床上拖坠到地上、不知名材质的绒被单被火烧成类似胶质的黑色玩意,沾粘在床架上,很是恶心。主卧内部封闭的衣帽间因为门关的紧,倒是没受太大波及,不过里面堆放的不是衣帽,而是一些手工制品、矿泉水和方便面。 客卧门半掩,里面堆着很多被烧了一半的杂物和一张单人床架,估计胡煜锦平时睡这里。客厅靠近大门处有很多堆积的,烧地只剩底的外卖餐盒。地上俱是黑灰和四处漫溢的水流,几乎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丁烟家用作书房的地方似乎在这边是徐枫的工作室。木门离爆炸发生处比较近,被炸碎且散落各处,房内纸质稿几乎被烧尽,手绘板和电脑似乎也被损坏,甚至有几片飞溅的木屑横插在台式电脑的机箱正面。 厨房里的锅、餐具都堆在水池里,沾满黑灰,丁烟顺着他们家走天然气的橡胶管一路看去,果然在接头处有松动。 她将松动处放大,橡胶管口上半部分粘着些许污渍,但开口与金属出气管连接处却不是那么脏,甚至和外皮是两个状态,呈鲜艳的嫩橘色样,仿佛是刚新买的软管。开口处的顶端为相对平直的横截面,直到越往下的部分截面慢慢开始变得不平整。 天然气泄漏处应该是人为痕迹,先用利器割开一部分,剩下的部分通过拉拽扩大,而且是爆炸前不久破损。 搞清楚这个后丁烟又马上四周查看了一圈,果然屋子里的窗户都关得十分严密,只有主卧和客卧洗手间的窗户勉强漏出点缝隙,不过作用不大,不是对开也通不了多少风。 徐枫家里堆这么多纸制品,丁烟也没发现他装了烟雾报警器,家里该烧的,都烧没了。 将他室内的景象都记录在系统里,有些压抑,丁烟对着上风口的新鲜空气吸入一大口,再缓缓吐出,转身去看正在收东西的覃彧。 他将当季的衣服叠地十分整齐,一件件码进箱子里面,都没发现转头的丁烟。 丁烟悄悄走近,一把从背后揽住他,“辛苦你啦,亲爱的。” 覃彧拂过丁烟环在自己身前的手,“谅在你今天刚订婚,我就主动拿下家务,便宜你了。” 丁烟将脸埋在他的衬衫里,一股沉香木屑的清新味,让她精神一震。甩了甩头,空气里还有着一些似有似无的天然气增臭剂味,警醒她赶快帮覃彧收拾东西,方便早些离开。 一人拎着一个小箱子放在玄关,丁烟又去看了看客卧是否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毕竟阳台的玻璃门碎了,要以防万一。检查过后用钥匙锁上客卧大门,捂着鼻子从正门出去。 电梯和消防通道是凸出在外朝向另一边的,两人上楼走消防通道以防万一,下楼时发现电梯还有人正常使用,并未被封。 丁烟主动坐上驾驶座,让覃彧休息一会儿,出库后她问,“你愿意今天去我爸妈那里嘛?” 覃彧摇摇头,没说话。 “那你想去哪?说实话,去你家过夜我怪不好意思的。”,就算两人刚刚订婚。“要不......我们住几天酒店?” “你知道吗?我爸那边的小区,不只有那种五六层的大房子,大约一个街区外还有设计感较强的复式。”覃彧突然提到。 丁烟似乎没明白覃彧想表达什么,“嗯哼?所以呢?” “所以,你若是觉得和爸爸还有奶奶一起住很尴尬,我们可以去不远的复式睡。”覃彧靠在椅子上没有睁眼。 “……所以你们那里是买大别墅送小复式?” “嗯~非也”,覃彧摇了摇头,丁烟听到他头发蹭在靠背上窸窸窣窣的声音,“别墅是我爸的,但是复式是我们的。” “跟你求婚总得有婚房,不然住在老婆的房子里,我真成小白脸了。”覃彧把头侧向另一边,开车的丁烟看不清他的表情。 “果然最先开始的房东赶你是骗人的,我就知道。”丁烟佯装生气,故意把车开得一会儿快一会儿慢。 …… 两人一路调笑,气氛这才逐渐活跃了些。 ***·*** 重症第五天,徐枫还是没挺住。 徐怀民和姜爱华白发人送黑发人。 姜爱华说什么也没想到,儿子走的比自己这个癌症患者还早,宗教信仰和做善事延缓了她本人的病情,却换不来徐枫的一点好转。她扑在徐怀民怀里哭的像个孩子,直到声音都哑地像石头磨向砂纸,喉咙不住地冒出血丝,也依然忍着痛往下咽、直到太平间里只剩他们俩个活人,医院来人劝家属离开。 徐枫家里破败地跟回收厂似的,白事选在徐怀民家里办。 老式小区喜欢被居民称作院子。 虽然已经春日了,但院子夜里的寒气依然逼人,胡芳玲不管那么多,她死了孩子又死了丈夫,直直地坐在楼下用布撑起的灵堂里,听着无数夜猫凄惨嘶哑的嚎叫,整整两日没合眼。 徐枫的两个便宜姑姑依然过得快活,与数不上名字的两远房亲戚摆了桌麻将,点起吊在一楼棚顶的黄色钨丝灯泡,混完晚饭打到凌晨三点回屋睡觉,乐得自在。 姜爱华哭得厉害,不出所料第二日发病,被送去医院做化疗,徐怀民的小妈陪在身边照顾她。 平日里有来往的都去给徐枫烧点纸钱,陪黑白照片说两句话。死者为大,钟明丽带着丁烟给徐枫磕了三个头,有冒着火盆里的热气给他烧了一百零八个自己叠的金元宝。 院子摆了丧事谁不知道,耳语又窜地比天还高,大家明着不说,但都是偷偷看热闹。甚至人传,徐怀民天煞孤星、命里克人,亲戚朋友无一有好下场。 一地鸡毛。 徐怀民陀螺似的四处转,把自己忙成一幅鬼样。 …… 明早徐枫就要出殡了,便宜姑姑照例抬了麻将桌下楼,还带了一瓶不知道哪里淘来的茅台酒,吆喝着开场打牌。 东扯西拉凑齐四人落座,塑料板凳还没热。“咣当——”一声,桌子从侧面掀开,麻将、茅台均撒了一地。 “滚!”,从喉咙里冲出的气流带着微弱的声音,不足以震慑任何人。 “滚——”,又是一声,变成了尖锐的哀嚎,像是深渊里猛然爬出的异兽,将众人喊得一愣。 半晌,小姑才反应过来,咋咋呼呼地跳起,“你以为你是谁啊?敢掀老子桌子。”伸手就要打胡芳玲。 胡芳玲一时脑子断线,没防备。只能闭眼,撇过脸,“啪—”,声音到了,但是疼痛却没有如意料中那样落下,睁眼看到被打的不是自己。 “你!你敢打我?我是你姐姐!”,小姑捂着脸,豆大的泪不用准备就从眼眶冒出。 徐怀民眼睛溜圆,颌骨突出,似乎气地要把后槽牙给咬碎,两个吸气后才开口,“我打的就是你,照照镜子看看你这张脸,是我哪门子的姐姐?吃我的、住我的,还敢称老子?”他一把掐住她的下巴又道,“儿子命不好,走得早,我徐怀民也认了。但你去给他磕个头,烧个纸我也不会打你。你把这灵堂当喜丧了吗?还敢每日在徐枫面前打麻将?不怕天谴啊!” “儿媳妇说的对,有多远你们就给我滚多远,不要再出现在我徐怀民的眼睛里。反正我也近乎了无牵挂,今日打你,明日白刀进红刀出,再抹自己脖子,大家一起去给徐枫作伴如何啊?”徐怀民声音越讲越大,最后竟跟打雷似的轰鸣。 一时除胡、徐二人之外众作鸟散状,小姑半天才挣脱开桎梏,吓得连滚带爬地不知往哪里跑去。 见周围的人都走的差不多,徐怀民这才把胡芳玲摁在椅子上,让她坐好,声音也柔了下来,“是我们徐家对不住你,只要你还愿意,只要我徐怀民还在一日,胡芳玲就一直是我儿媳,胡煜锦就一直是我孙子。” 见胡芳玲愣着没说话,徐怀民又道,“如果可以,胡煜锦落地的钱我们徐家出,就埋在徐枫旁边,成不?” 胡芳玲脸上无悲无喜,眼珠子里布满红丝,嘴唇干裂,头发也蒙上一层闷油。半晌才缓缓点了两下头,带着几分柔弱的美感。 邻里(13) ***·*** 苏城城郊,小雨,有雾。 水滴砸在身上凉意入骨,带着浓浓的泥土味,空气中氤氲着湿气,能见度比较低。 吉日吉时,徐枫、胡煜锦二人“落地”①。姜爱华不知从哪请了大师,拿着法器绕山一周敲打后念咒烧纸,阖棺,下葬。 丁烟站位离得远,连两人碑上的字都不能太看清楚。不过她发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来客——何欣欣。 往边上又多走了四五步才看清,她似乎剪了一头俏皮短发,大地色眼影,涂着艳丽的口红,隔着一个坟区,一身黑,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妆容倒是和这个山头有些格格不入。 待一切事项结束,众人分散回家,丁烟让钟明丽跟着徐怀民包的大车回去,自己则开车跟在何欣欣身后。 何欣欣走的很慢,没有打伞,小雨淅淅沥沥砸在她身上,只是拿着伞柄,让伞尖拖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地水痕。丁烟很快便超过她,车停到她身边,鸣了两下喇叭。 丁烟摇下车窗,撇头看着何欣欣道,“这里太偏了,郊区很难打到车,我载你一程。” 何欣欣站着没动,等丁烟主动伸手拉开副驾车门,她才拐到另一边上了车,带着一大股湿意。 丁烟发现她的眼泪一直往外冒,但是哭得没有一丝声响,妆花的跟什么似的。 “想说说嘛?也许讲出来会好些。”丁烟将一包纸巾放在她的膝盖上,重新发动车子。 ...... 何欣欣没有伸手拿膝盖上的纸巾,约摸开过两个十字路口,她才缓缓道,“我们从一开始就不该结婚的,徐枫跟我不合适。” “我爱他,但不知道他爱不爱我。结婚后第三个月,我怀孕了,徐叔叔他们离得远,自然是我爸妈照顾我,干脆就和我们住到一起。” “家里的生意做得比较大,房子其实是我爸给钱全款买的,爸妈完全把徐枫当成入赘的小媳妇,还有些地域歧视。” “徐枫一心扑在公司,想做出点成绩给我爸妈看看。每日都有千万人流向申都,大家只数得出最后成功之人的名字,失败者的眼泪没人会在意。” 雨渐渐大了起来,扬起的雨刷器上像是堆着条流淌的小溪。 “怀孕的第四十八天,我在书房的抽屉里发现他藏的药。都是我不认识的,上网一查发现主要是抗精神病药物。不知道具体情况也不敢多问些什么,更不敢告诉我爸妈。想和他聊聊,谁知他比往常的话更少,几乎不愿意搭理我。” “第五十五天,他半夜没回家,消息和电话都不回复。我一方面着急,一方面还要给他打掩饰,但是第二天回家他却一句话都不解释,手机屏幕不停地亮起来,一个备注是玲的人在给他发消息。” “至于他什么时候开始打人,我不记得了。他第一次不眨眼瞪着我时,我还以为他在闹着玩,后来次数逐渐多起来,每次都把我弄得毛骨悚然。我开始偷听他打电话,有打给徐叔叔、姜阿姨的,报喜不报忧、还有打给那个玲的,用我没听过的语气,脆弱还温柔。” 何欣欣哽咽着,声音越来越微弱,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丁烟给她递过一瓶矿泉水。她接过,半天拧不开瓶盖,最后将外套蒙在上面这才拧开,小心地抿了一口。 “最后一次偷听,他和玲谈到了我。隔着门声音模糊不清,我想凑近一些,头撞到房门碰地一响……他来的比我跑的快,扬起手似乎要打我,我实在着急,往旁边一躲就摔倒了,即使地上铺了地毯……孩子还是没了。” “孩子……还是没了。” “我知道他不爱我了,只能用孩子绑住他……果然我还躺在床上,他就带着那个玲和离婚协议书来我面前。” “呜呜呜——”何欣欣突然就哭出声,哭着哭着又笑了,“呜——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有意思,我在徐枫面前还不如两条狗,他只带了两条狗就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我就是个贱人,比勾引他的□□更贱,贱地忘不了他反而更爱他了。” “砰砰砰!”何欣欣突然猛锤车窗,丁烟转头瞟了她一眼,以为她在泄愤。 “停车,快停车!”,何欣欣又敲了两下车窗,似乎很着急,丁烟迅速找个小路靠边。 车还没完全停稳,“呕——”,何欣欣猛地打开车门朝外吐了一地。 “咳咳咳。”丁烟似乎听她咳了两声,喝了口水,但没一会儿“呕——”,又吐了。 丁烟见状,只好用手对着何欣欣背后猛地一摁,往下一直揉到尾椎骨,来回几次后,又往她背后贴了张暖宝宝。 暖宝宝逐渐热起来,何欣欣也不吐了,似是有好转。坐起身,关上车门,雨撒了不少在车里。 “现在好了,他死了,不属于任何人。”何欣欣做了两下深呼吸,“谢谢你听我讲这么多,就送到前面那个地铁口,我自己想办法回去。” “这……我还是把你送到机场,你今天走吗?”丁烟实在不放心这个状态的何欣欣。 “我订了酒店,暂时不会走的。你放心,从他入土的那一刻起,我的新生活已经开始了。”何欣欣一口灌完矿泉水瓶里剩下的水,“放我下来,你没换手机号?走之前会找你喝一杯的。” …… 丁烟目送她下楼梯,身影逐渐远去。 ***·*** 警察也发现徐枫家天然气管的损坏是人为的,给出的结论是徐枫室内自杀波及胡煜锦造成二人死亡。自杀原因是徐枫患抑郁症,并且有长期服药的记录。不仅如此,他曾有过多次自杀未遂的经历。 丁烟用物品查看器看了警察局存的案底,案子已经结了,但丁烟的任务进度只上涨了百分之十,还有胡煜锦对“回家”、独自面对徐枫所表现出的胆怯,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既然徐枫有长期服药的记录,丁烟便托覃彧想办法帮她查查中心医院是否有徐枫的看诊记录。徐枫回苏城后几乎都住在金风玉露里,中心医院是离他最近的一家。 果不其然在电脑的备份资料里找到了徐枫的几次挂号、病历和诊断过程。 他不是普通的抑郁症,徐枫患上的是双向情感障碍②。怪不得何欣欣说徐枫看她的眼神奇怪,甚至要伸手打她;还有那次徐枫在金风玉露里埋死去的狗尸体,后又和人打了起来;再就是徐枫那突然发福似疯涨的身材…… 徐枫的情况不是一般的麻烦,长期配合药物治疗病情依然反反复复,病历上写着有定期心理疏导的经历,但不是在中心医院,而是找的私人诊所的医师。 一切资料都很有限,看来,不得不找机会和胡芳玲聊聊。 系统给胡芳玲的人物介绍只有,“徐枫的第二任妻子”字样,十分精简。 大约一个月后,丁烟觉得她的情绪可能已经得到些许平息,便找到徐怀民,他说胡芳玲回申都上班了。 回申都上班了?她在苏城呆了那么久,随随便便想回申都就有岗位要她?丁烟不太信。 “舅爷,你知道表婶在申都是做什么工作吗?”丁烟追问道。 徐怀民似乎有些不解地看着她,“我也不是很清楚诶,你找她有什么急事吗?” “哦,舅爷知道胡煜锦?因为我们是邻居,有段时间表舅表婶都很忙,他就在我家住下了。清理他留下来东西的时候,我发些有些比较贵重的、有纪念意义的东西,总觉得私自留在家里不太合适,应该还给表婶。”丁烟硬着头皮扯了个理由。 尽管这事和胡芳玲的关系牛头不对马嘴,但是徐怀民还是信了,他将她拉到餐馆没人的小隔间里,答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哎,我看了你给我餐馆提的意见,蛮中肯的。” 丁烟见他习惯性地点了根烟,猛吸一口后缓缓道,“你妈来苏城,算是和我一起长大,虽然辈分上差了一辈,我却把她当成亲妹妹。下面的话也是我把你当成至亲才同你说的,其实我原先只做早餐,就是对自己餐馆进行定位,但是家里这几年需要用钱,只能在原有的基础上把生意扩大了做。” “徐枫得病了,精神问题,就是你们年轻人嘴里老在说的抑郁症。徐枫在岳父岳母面前直不起腰,公司又不重用他,慢慢地病就越来越严重。” 徐怀民背过身去,眼里似有泪光,“他跟我和爱华说,有时候特别想死,觉得自己爸妈没用,他也没用;有时又满脑子胡思乱想倒不出话来,一点风吹草动就要打人,不得不接受药物治疗。跟何欣欣的孩子就是他打没的,实在没脸在申都待下去了,什么都没要牵着两条狗就回了苏城,净身出户。” 一根烟被抽地见底,他又接着点了第二根,“邻居不都在传是我家徐枫外面有了女人才离婚的吗?胡芳玲其实是他在申都私人诊所心理治疗医师的助理,徐枫管不管的住自己我不知道,但他金风玉露的房子写得是何欣欣的名字,还给她和他们没出世的孩子留了张银行卡。” 丁烟突然觉得有些胸闷,不知道是因为包厢里浓郁的烟味,还是故事太过曲折。 ※※※※※※※※※※※※※※※※※※※※ ①落地:指骨灰入土。 ②俗称躁郁症。 邻里(14) “不过后来在苏城两人培养出感情,领证、一起合伙开了家网店。”说到这徐怀民又是叹气又是摇头。 “天意如此啊,网店又赔了四十多万。胡芳玲不得已出去打工,徐枫在家接稿画画,但好不容易好转的病情又恶化了。蜜糖车祸死后我们给悄悄埋到郊区山里,被他知道后硬是用手给刨了出来……火化后他抱着骨灰罐睡了一周。” “爱华本身就有病,每次偷偷去金风玉露给他做清洁,一有不如意就会被他打一顿,身上一片青一片紫。想得到胡芳玲受多少罪,煜锦也是可怜,亏了你照顾,她都知道、也跟我说了。” “走了也好,不再在人间受罪……” 丁烟觉得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安慰,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合适的话。 徐怀民抽完第二根烟,将手摁在包间门把上,“等会儿我留个号码,你们年轻人自己交涉。”,说完就作势离开。 丁烟一把拉住徐怀民的手,“不仅仅是这样的,舅爷。我想徐枫应该很努力地活着了,而且是为你们活着。如果真的有意自杀,又何必跟表婶结婚呢?表舅那么爱动物,他内心是很柔软的,甚至比我们都能理解死亡带给身边人的痛苦。” 徐怀民与何欣欣各执一词,也许都是假的。也许都是真话,只是徐枫生活的一个侧面而已。人是复杂的,江河遇风便会起浪,浪花也是繁复的,干流支流虽各行其道,但水流依然会交融。 徐怀民捏着门把的手紧了紧,没回话。一路走到前台,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条照着手机上的号码抄下串数字,递给丁烟,“这是芳玲的号码。” 丁烟从他手里接过,并鞠了一躬,“谢谢。”转身离开时听到一句,“既然你能懂,清明别忘了去看看,陪他说说话。” 丁烟愣着转身,朝徐怀民点了点头,“好的。” ***·*** 姜爱华还躺在医院的病房里,丁烟从钟明丽那问到床号后,就赶去了医院。 查房的护士刚好从门里出来,拿着笔在塑料板夹着的纸上写着些什么,丁烟迎过去,“请问2号病床的姜女士情况怎么样了?” 护士之前没有见过丁烟,有些疑惑地问她,“您是?” “哦,哦,我是她的侄女,今天受她丈夫委托来看看她。”丁烟故意把她和姜爱华的关系说得更亲密了些。 护士点了点头,将笔帽在塑料板上来回摁动,“是这样,姜女士病情有所反复,近一个月以来入院两次。不过这些天有好转,情况再向好就能出院了。” 护士也没透露什么比较实质性的东西,也许是职业素养,丁烟道谢之后,进门探望。 姜爱华躺在床上输液,护工则在和隔壁床的患者用方言聊天,音量大,语速很快,丁烟完全听不懂。护工见丁烟也没有任何反应,坐在床位配的唯一一张椅子上,翘着二郎腿。 丁烟将半路买的水果和牛奶放到病床前的桌子上,见姜爱华似乎是想坐起身,又缓缓摁住她摇头,“舅奶奶好好睡着,我妈今天忙让我带她来看看您。” 姜爱华还不能讲话,眨眨眼睛示意自己知道了。 丁烟打量着周围坏境。窗户关得很严实,有些闷,一间房两张床尾,中间用帘子可以隔开,只不过因为护工与隔壁床聊天的缘故两张床尾是通透的。姜爱华床头有着基本信息,姓名、性别和年龄,备注栏里插入了两张小字牌,有着看护、流食字样。 眼看接近饭店,丁烟问道,“要吃晚餐嘛?” 姜爱华摇了摇头。两人也不能聊些什么,丁烟又陪坐了十分钟后就告辞了,姜爱华也没有留她,朝她摆摆手。 徐枫生前有暴力倾向,想必刚刚在房间里用查看器看到姜爱华身上的伤痕就是他留下的,尽管已经入土一月有余,她身上的乌紫还没有消去…… 边想丁烟一边出了住院部,往主楼六楼走去。西侧走廊尽头的房门紧闭,她想透过门中间镂空处往里看,但被挡的比较严实,似乎门内挂了衣服。丁烟只好在门侧面站着看窗外的风景。 “咚咚咚……”,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又停在自己身边,丁烟听到有人说话,“有预约吗?” 转过头去,是个女医生,长直发,戴眼镜。丁烟赶忙摇头,“没有没有。” 女医生明显搞错了丁烟的意思,“没有预约的话请到这边来。”并且示意丁烟跟她一起去隔壁房间。 “不是不是,我不是来看病的,只是等里面的人。”丁烟说罢还指指门内示意,挤出一个尴尬的微笑。 “哦,对不起,我还以为你是来看病的。”女医生有些不好意思,似乎又想张嘴说些什么。 “吱呀——”,丁烟侧面的门打开了,刚好将她夹在窗户和门的角落里。一个有些秃头的中年男子走出来,又朝里面笑道,“谢谢你啊,覃医生。” “没事,如果病情没有反复的话药可以断了,注意多休息才是”,温润和煦的声音,如沐春风。 听脚步声似乎是两人都走出了诊室,患者逐渐远离,而医生送了两步便没有再继续。 老远又传来一声,“再见,覃医生。” “好走,再见。”似乎没有放大音量,依然能传的很远。 又听到之前和自己搭话的女医生的声音,不过要更尖细一些,“覃医生,该下班了?” “嗯。”回答倒是挺冷淡,丁烟承认心中感到微微的甜意。 “要、要不要等会儿一起吃个晚餐?”,女医生试探着,能感觉到她的颤抖。 “啊”,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女医生没等覃彧回答她,走近两步,将头伸到门的背后“女士,刚刚那个患者已经走了,你不是等他吗?” 丁烟这才从角落里走出来,发现覃彧嘴角含着微微的笑意睨了她一眼,“嗯,我不是等病人,是在等覃医生。” 覃彧拉着丁烟的手,将她带入房间中,侧头对门外的女医生道,“对不起,今天晚餐依然有约了。”,说罢便随手带上了门。 丁烟盯着面前人的胸膛,“嗯……是不是不太礼貌?” “你要跟谁讲礼貌呢?再礼貌一点我就没了。”边说边将外面的白大褂脱掉,挂到房内的衣帽架子上。“今天怎么想着来医院探班?宣誓主权?” “今天搞好来医院,顺路看看你,感不感动呀~”丁烟揽住他的腰,歪过头从臂弯里伸出看着他。 “原来我只是顺便的呀,好伤心。”覃彧没有偏头看她,在整理桌子上的东西。 “才不是顺便呢,亏我还订了晚餐等你一起去吃。”丁烟不敢继续把脸往他衣服上蹭,以免花妆,正经地站好后拉过他的手,“快给我看看你有没有戴戒指,怎么订婚了还有人勾引你!”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也被修剪的很整齐,戒指乖乖地圈在中指上面。 “这么明显的戒指,为什么还会有人窥觑你!”,说罢丁烟把覃彧逼入桌角,拉着他的衣领。覃彧只好被迫低头,让自己的颈脖处被盖上樱色的印章。 其实口红的颜色很淡,但是印在覃彧的冷白皮上依然比较明显,丁烟对此很是满意,问道,“清完东西没呀?” 覃彧拉过她的柔荑,“走,请我吃饭。” ***·*** 丁烟直接在网上输入徐怀民给自己的手机号,相关出来的东西很少,弹出的第一条就是“稚水源”……联系方式……胡助理tel:186******62、时助理tel:155******49。 点入网站发现,“稚水源”是家心理咨询室,提供线上与线下两种咨询方式,没有明码标价。 其中有对“稚水源”的医师简介、以及线下治疗的房间、设备的照片,没有放上地址。一系列看完后结尾处写道,相关内容请电话咨询两位助理协商,我们保证提供优质、安全的服务。 趁着午休时间,丁烟出公司找了家便利店,花钱向店员借手机打电话。 在店内找了个角落,对着时助理的号码拨了过去,没响两下对方就接了,温柔的女声,“喂,稚水源心理咨询中心,请问需要哪些服务?” “喂,您好,请问是胡助理吗?” “哦,这里是时助理,请问您是否和胡助理有约?” “啊,我是被别人推荐的,家里有亲属想心理咨询。留的电话上写的胡助理,打错了,抱歉。” “没事呢,胡助理正在和客人做交接,我一样可以给你提供帮助。” “这样啊。”看来胡芳玲真的回申都了,还是继续之前的工作,“我想问问线上心里咨询一个小时报价多少?” “看您需要什么样的医师,线上的话两百到七百元每小时不等。如果患者情况比较严重还是建议面诊,设备更齐全,感受也更好一些,线下价格三百至三千元每小时不等。” “这么贵吗?能不能便宜些?”丁烟做出惊诧且有些恐慌的语气。 女声依然温柔,无任何波澜,“我们只能保证提供最优质的的服务,价格上面是难以打折扣的呢。” “熟人也不可以吗?”,战战兢兢地问道。 “嗯?熟人?”对方顿了顿,“不能呢,不过您可以试试我们的套餐,充值五千元能送两小时线上咨询。” 丁烟没有回话,“喂?请问您意下如何?”,大约半分钟后,对方见没有应声便挂掉了电话。 邻里(15) 丁烟没有回话,“喂?请问您意下如何?”,大约半分钟后,对方见没有应声便挂掉了电话。 此时申都三环边一幢loft内,一个翘着二郎腿的美艳女子朝身边人道,“玲玲,刚刚接了个电话号称是你的熟人,要我们诊所给打折。” 胡芳玲一脸莫名,“嗯?” “啧啧啧,看来不是熟人啰。” 美艳女子的四根指甲轮流在桌面上敲击着。 “估计是在哪看到我们咨询室的消息后,胡扯的,那么穷酸做什么心理咨询啊?多挣点钱自然没病了。”女子伸了个懒腰,然打了个哈欠,“啊——玲玲,你说我们中午吃什么啊?” 胡芳玲没有回话,面上一丝笑容都无,她回头看着美艳女子,“时倩,我有些不舒服,先走了。” 时倩觉得胡芳丽的表情有些令人毛骨悚然。她从一个月前回申都起就十分不正常,每天连妆都不化.......私下里肯定跟老板有首尾,不然为什么一年多没来上班还不被炒掉? 等胡芳玲消失在视野中,时倩自言自语到,“切,装什么装,怪恶心的。以为钓上了金龟婿,这就被甩了?还不是回来跟我一样当接线员。” …… 胡芳玲拦了辆的士,回到自己租的房子里。老房子楼层低,规划也不好,几乎没有什么阳光。她没开灯,踢掉脚上的高跟鞋,两步走到床前将整个人埋了进去。 “挡当当叮当……”,包里的手机响起来,床上的女人完全没有接电话的意思,一动不动。大约一分钟后,房间里归于寂静。 “谁来救救我。” ***·*** 天然气爆炸案中,有嫌疑的人很多,除了胡煜锦和徐枫之外,徐怀民、姜爱华、胡芳玲似乎都有作案动机。徐怀民有提到过徐枫做生意失败欠债四十万,有无可能是追债的人蓄意谋杀? 丁烟借着家中有贵重物品遗失的借口到小区查看监控,虽然监控不是每家每户安装,但楼栋门口与电梯中都会有。 监控室的保安执意要给丁烟提供帮助,让丁烟说出贵重物品大致的遗失时间,他来给她找。 “大约是在一个月以前,就是十八楼的那家住户天然气爆炸的日子!那个项链值好几万块钱呢。”丁烟开始睁着眼睛说谎话。 保安大叔有些惊讶,“一个月以前丢了几万块的东西你都不急?也不报警?美女,真有你的。” “我又不止这里一处房子,别处都找遍了才来看这边的监控的,你以为我不着急啊?” ,丁烟撇过头看了看大门口,又悄悄将头凑到保安大叔跟前,小声道,“我想来想去也不敢报警,因为东西大约就是十八楼那户爆炸时丢的,万一是他们救火干什么的时候手脚不干净呢?万一报警被倒打一耙我岂不是冤死了,还是自己先来找找证据。” “其实啊,钱不钱的是小事情,项链对我来说又特殊的意义,说起来怪舍不得的。”丁烟噘着嘴,拉了个板凳在监控室里坐下,“我今天就算不睡觉,也要坐在这看完这个月可疑的监控录像。” …… 录像很清晰,丁烟将爆炸发生前五日到过十八楼的人,和他们分别什么时间进出电梯都备份在系统中。 理想情况下,五十平、层高两米八的房子天然气泄漏两小时以上就能达到爆炸条件,丁烟的房型四舍五入除掉公摊面积大约一百三十平,爆炸发生在当日中午十二点半,往前推五到六小时就应该是燃气开始发生泄漏的时间。 徐怀民和姜爱华两人在爆炸发生的近两日都没到过金风玉露,胡芳玲只在爆炸发生的前一天傍晚回过一趟家,似乎是取东西?没呆够半个小时就又离开了,也并不具有作案条件。 这样一想,丁烟又将爆炸前一日进入楼栋的人也进行了一个备份,毕竟消防通道里没有安装监控,万一是楼栋里的其他住户下的黑手怎么办? 在家的只有徐枫和胡煜锦两个人,胡煜锦才是个刚上初中的孩子,而且在爆炸案中当场死亡,不太可能是凶手。 徐枫家的天然气管道并非脱落,明显有利器切痕的那段,只给胶管划开了一个很小的缝,经过拉扯后的洞眼才变得更大一些。 如果天然气并非匀速泄漏,而是先慢后快呢?胡芳玲傍晚回家切开管道似乎就能对上时间,但还要经过二次拉扯啊,而且爆炸产生还需要遇明火。 徐枫家的爆炸中,明火条件来自于“点烟”,但现场并未发现有打火机的存在。那徐枫到底是用的什么来点烟?根据家中痕迹来看,爆炸中心点位于客厅两个人之间。 “爆炸”特征明显的,除去客厅外,是与客厅离得最近的工作室和燃气浓度高的厨房。主卧和客卧遭受的更多是火情肆虐。 徐枫是在何欣欣的孩子流产后染上烟瘾的,之前一直没有。而在他与何欣欣离婚后就一直深居简出,没认识什么新人,丁烟还是认为胡芳玲的嫌疑最大。 再说了天然气达到爆炸的浓度,家里的人居然闻不出臭味吗?还是说泄漏的过程中都将自己锁在屋子里面,等出门发现已经晚了? 想破头皮没有更多的线索,是不是应该给胡芳玲打个电话?还是直接去和她见一面?徐枫家的东西都烧光了,实在难以下手。 丁烟突然想到自己是以胡煜锦为借口要到胡芳玲的手机号的,自从第一次接胡煜锦到自己家之后,她就把整个客卧腾出给他了,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 “对不起啊大哥,这确实也没什么可疑的地方,浪费你时间了。”丁烟连忙给保安大叔道歉。 保安大事没有生气,只是很豪爽的摆手,“没事儿,这是我该做的,就说嘛,人民警察都不可信的话,还有谁可信了?” “喂?”丁烟侧身去假装接电话,嘘嘘嗦嗦了一阵子,红着脸给保安又鞠了两躬,“真的对不起,项链是被不好的亲戚拿去卖钱了,这刚刚接到家里的电话,这才搞清楚。” “啊?家里人拿走了?”保安瞪着眼睛,又叹了口气,“找到就好,谁家里没几个问题亲戚呢,我也有这种,下回一定注意啊!” 又寒暄了一阵告别保安后,丁烟直奔自家。 客卧里很整洁,书桌上只有一盏台灯和一个里面插着四五支笔的笔筒。书桌下面有两个纸箱,上面的纸箱放着他的课本,下面的纸箱是用过的草稿纸。 胡煜锦很节约,草稿纸都是些老旧本子和反面有打印的废纸,几乎不会花钱买草稿本,丁烟从教科书开始,一本本翻看里面的字样。 还真有收获!课本中每隔几页时不时会有几句他写的心里话,但是不连贯,只是些断断续续的句子。 “今天的果子真好吃,酸酸甜甜的,明天再去摘。” “只有她愿意一直跟我玩。” …… “妈妈把我带到她上班的城市了,好美!” “我听见他们给我起的外号了,乡下人,乡下不好吗。” …… “又转学了,不论怎么转学我都和班里的人格格不入。” “初中!我不是孩子了!” “妈妈跟我说,马上就能有爸爸了,所以我不是野种是吗?” “真的有爸爸了!新爸爸的脾气不是好,但对我们还不错。我只敢叫他叔叔。” …… “被叔叔打了,比打架要疼。” “不!!!我恨他,我只要妈妈就好。” …… “隔壁的阿姨做饭好香。” “今天终于尝到了!真的好吃!” …… “我不想要爸爸,再也不想了。” “妈妈又出去打工了,我不要和那个男人一起。” “隔壁的不是阿姨,是姐姐。嗯,不过还是最爱妈妈。” …… “好疼,浑身疼。快长大,摆脱恶魔。” “讨厌!讨厌!恨!” 一路看下来,丁烟心里很是沉重。 胡煜锦似乎从小就没有爸爸。当过一段时间的留守儿童,又从申都转学到苏城。徐枫的家暴果然不分人,父母、老婆和孩子,只要发病他都打,胡煜锦之前是喜欢他的,但是后来似乎被打怕了。 难道是胡芳玲为了保护胡煜锦故意设圈?不对。 如果真的是胡芳玲做的,应该不会把胡煜锦留在房子里。丁烟继续往下看,都是些没有上过课的内容,书本很新,也没有字样。 再来是第二箱草稿纸,有那种老式的泛黄的本子,纸张很糙,用手指压上去很难受,粗略翻了翻没要紧的东西。不过另外一沓A4的纸的反面均有些打印字样,丁烟一张张看去。 有的是在半路收的小广告,多半是培优机构发放的;还有“稚水源”的广告,上面打印的东西和丁烟上网找到的网站大同小异……居然还有“稚水源”面诊病人的资料表?有空的,也有被填过的,顺数第五张上面写着徐枫的名字。 徐枫,男,已婚……确诊双向情感障碍……较严重,工作压力大。偶尔嗅觉、味觉失灵……套餐A,每周二、周末面诊……等等,嗅觉失灵?这就是徐枫没能发现燃气泄漏的原因? 这些似乎都是胡煜锦小学的草稿,接着往下翻,居然有户口本的复印件?似乎是他转学用到的。有户主页面,胡定国,似乎是胡芳玲的爸爸,有胡芳玲和胡煜锦本人页面。丁烟根据出生年月大概算了算,胡芳玲十七岁就有了胡煜锦,年龄比徐枫还要大上三岁。 邻里(16) 徐枫,男,已婚……确诊双向情感障碍……较严重,工作压力大……偶尔嗅觉、味觉失灵……套餐A,每周二周末面诊……等等,嗅觉失灵?这就是徐枫没能发现燃气泄漏的原因? 这些似乎都是胡煜锦小学的草稿,接着往下翻。 居然有户口本的复印件?似乎是他转学用到的。有户主页面,胡定国,似乎是胡芳玲的爸爸,有胡芳玲和胡煜锦本人页面。丁烟根据出生年月大概算了算,胡芳玲十七岁就有了胡煜锦,年龄比徐枫还要大上三岁。 未成年非婚生子?上户口很定赔了钱,胡芳玲真的勇敢,这么爱孩子。 丁烟接着往下翻去,发现有几张被撕碎的废纸屑,分别夹在草稿纸的各个夹层里,她仔细地把纸片都找了出来,慢慢地拼成一张完整的图。 这是一张水性笔的随笔画,图的正中间有着字样,“bang”,周围画着一些蘑菇云,而且用笔涂成全黑,对比十分强烈。笔力很足,被涂黑的地方有着十分明显的凹陷,指腹能抚摸出纹路。 她依稀想起爆炸发生的前一晚,她与胡煜锦的对话。 因为是双休中的一日,胡煜锦没有上学,家里也没人,丁烟照例将他带到自己家中。 “明天姐姐要去探望哥哥家里的老人,周末的话,你要不要一起去?”胡煜锦已经上了床,丁烟坐在床边跟他聊道。 往常讲话时喜欢将脸侧到一边,不敢对视。但那天他那天却十分异常地直面丁烟“明天家里有人,姐姐尽管放心地去。” “嗡嗡嗡”的震动声与铃声一起从他的枕头底下发出来,胡煜锦掏出老式小灵通。 丁烟很尊重个人隐私,偏过头去没看,胡煜锦穿着睡衣下了床,对她说,“妈妈说她马上回家,有点事,今晚就不呆在这边。” 说罢还将床和被子都铺好摆整齐,套上外面的袄子。离开前又很认真地看着她道,“姐姐好好照顾那位奶奶,再见。” 丁烟一路将孩子送到大门口,只见他又回过头深深看她一眼道,“再见了,姐姐。” 十分真诚,但语气也异常凝重,仿佛知道不好的事情即将要发生一样。 她还笑着和他点头示意。 思及此,丁烟浑身一震,将时间定位在一个月之前,以本地的报纸、新闻还有中央新闻为中心,翻看是否有与天然气爆炸相关的案子。 如果真的是胡煜锦有预谋的犯罪,一定是什么给他启示,一场天然气密室谋杀案,绝对不是他凭空想到的。 ……没有,都没有,苏城上一期大型燃气爆炸发生在两年之前,胡煜锦甚至刚从烧柴火的乡下转到申都上学,中央也无相关报道。 提起的心算是有些放下,翻看了一下午的文书眼睛酸痛麻涨,便去厨房给自己冲一杯黑咖啡提神醒脑。 由于厨房直通客厅,丁烟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仰着头休息,转动自己酸胀的颈脖。偶然发现空调柜机背后的阴影处好像藏着什么东西。 她伸长了手去摸,似乎是本书,掏出来一看,封皮上印着《社区居民安全指南》几个大字。这个书是物业发的,每家每户都有,里面包含着衣食住行的每个方面,从家庭常备药到睡前的宜与忌,都有比较详细的介绍。 打开目录,白纸黑字上居然有着圈点与记录,丁烟赶紧往后翻去。 自然灾害和重大人为事件,类似于地震、洪涝等等字样都被黑笔从中间划掉。然而药品安全、水电气安全的前方被打上了星号,顺着页码翻到具体讲燃气安全的一页,燃气中毒与燃气爆炸都被打上了黑圈。 丁烟记得自己在洗碗的时候曾经被胡煜锦问起,“姐姐,我们这里的房子都是通什么气的啊?” “应该都通的天然气。” “是吗,好神奇,我在老家的时候都是烧柴火,我烧柴,姥姥做饭。”胡煜锦低着头,丁烟也不知道他什么表情。 继续往下看,划了黑线的部分。 天然气的主要成分为甲烷,无色无味,但为了便于检查泄漏会加入硫醇。其毒性不如一氧化碳剧烈,少量吸入不会对身体造成损害,气体泄漏与通风不良使燃气在空气中达到一定的浓度可能会导致中毒,高浓度会导致空气里缺氧,甚至无法维持生命活动…… 天然气爆炸的三个必然条件: 一、气体浓度达到爆炸下限; 二、助燃物,如氧气 三、火源,如吸烟、点火等。 书中偶尔会出现一两处字迹,和胡煜锦草稿纸上的风格一模一样。 ...... 缓慢的合上书,丁烟直直地盯着前方,瞳孔失焦,熟悉的样子逐渐模糊起来,“零,天然气爆炸案的作案人是胡煜锦,爆炸中遇到的火源来自点烟。作案动机来源于徐枫本人精神失常后的家暴行为,不仅仅是对胡煜锦本身的,还有对他妈妈胡芳玲的。” “叮——,当前任务,找出天然气爆炸起火案真凶及原委,完成进度75/100。找出凶手,奖励碎片*3。” 完成度只有百分之七十五?丁烟觉得这个结果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胡煜锦作为一个十四岁都没有的孩子,挨打后他大可以像她最初发现他的那样躲在走廊,或者是到自己家里来避避。策划一出这么大谋杀案,甚至还搭上自己生命是没有必要的。 死的不仅仅是施暴者徐枫,胡煜锦在天然气爆炸后当场被确定为死亡,而徐枫在医院里挣扎着被抢救了五天才失去生命体征。除去两人之间存在的身材差异之外,一直在服药的徐枫的身体可以说是更差劲一些,胡煜锦本人可能是更加直面了爆炸带来的冲击波才会当场死亡。 这种自杀式的他杀行为又是为了什么? 丁烟完全不想再深入探究,反而是一番收拾整理自己的行装,出门直奔中心医院。 覃彧刚接诊完今天预约的最后一位病人,礼貌地起身送他出办公室的门,病人的身影还没完全消失,就看到走廊尽头的她急急朝着自己奔来。 “嗒、嗒、嗒。”鞋跟规律敲击地面,伴随着急促的呼吸,一团热情的风就朝着覃彧迎面扑来。 他伸手环住这个胸口还在上下起伏的女人,掌心在背后顺着她的脊椎上下抚摸,似乎是懂得她复杂的心情,一句话也说。 半晌,女人放开了她,缓缓在自己的身前跪下,轻启红唇,“覃彧,你愿意嫁给我吗?” 邻里(17) 他伸手环住这个胸口还在上下起伏的女人,掌心在背后顺着她的脊椎上下抚摸,似乎是懂得她复杂的心情,一句话也说。 半晌,女人放开了她,缓缓在自己的身前单膝跪下,轻启红唇,“覃彧,你愿意嫁给我吗?” “嗯……先让我考虑一下。”他沉吟了一会儿,鞋尖有规律地敲打着地面,仿佛真的在思考些什么,“我拒绝。” 丁烟明显没想到覃彧会这样回答,一脸茫然,盯着他的眼睛开始不停地眨巴,“嗯?你说什么?” “嫁给你的话,我拒绝。不过我愿意娶你。”覃彧将她从地板上扶起来,“你觉得呢。” …… ***·*** 丁烟刚休完假期回公司,陶宛宁就直奔她办公室,“丁姐,你总算是回来了。最近公司正在跟艾氏科技谈合作,行政这边你走后就剩我和实习生两个人做事,材料都忙地做成一团浆糊样。” “先把要整理的材料发给我看看,下周公司周年纪念的东西买好没?”蜜月期间丁烟完全做的甩手掌柜,断了几乎所有的联系方式。 “材料已经发到您的邮箱里面了,我已经整理完,您只用复查一遍。周年纪念的福利已经采买完,就是不太清楚怎么分配,下午和艾氏那边有个小型会议……”陶宛宁把采购的财务报表放到丁烟的桌上,还是忍不住问道,“丁姐,你请这么久的假是有什么事嘛?” “没什么大事,度蜜月而已。”打开电脑,大致先浏览一遍材料内容,陶宛宁其实做得很不错,没什么毛病可挑。 “什么?您已经结婚了?”陶宛宁脸色一变,很吃惊的样子,“我还以为我们关系不错的,结婚也不请我喝喜酒。” “我本来就谁都没请,领完证就度蜜月去了。”丁烟盯着电脑目不斜视,“行,暂时没你什么事,材料审完我再发给你去打印。” “那好,我先走了。”陶宛宁撅着嘴灰溜溜地离开。 除了每天会看看胡芳玲所在的“稚水源”心理咨询室的网页更新情况之外,丁烟完全没有继续查案的打算,能混一天是一天,她想看看系统到底能让她拖多久,具体的惩罚又是什么样子。 发现胡煜锦就是爆炸案真凶后已经过了三个月,偶尔会有些临时任务出现,但对于主线任务进度的搁置系统没有任何表示。 估计原因有二,一是剩余进度中线索的取得较难,二是一些能让她发现线索事情,可能还未发生。 办公室的楼层较高,开窗风会很大,但不开空气又不新鲜,很是闷人。丁烟将柜机调低两度才稍微好受点。 陶宛宁新带的实习生是靠股东关系进的公司,表面上看起来性格很好,但实际很懒。休假的这段时间里,陶宛宁估计过的够呛,下午和艾氏科技会议还是换自己去接待。调整完日程,将下周要分发的水果礼品额度做个分类,有些人该多拿的不能少他,表面上还得显得平均又合理。 中午陶宛宁硬是约她到隔壁商场里新开的咖啡厅吃午饭,环境还挺雅致。 丁烟被她拉到一个角落,橘黄色的灯光虽然暗但是却平添几分暖意,陶宛宁之前有预定,两人刚落座餐就已上满,“哎,你走的这几天真要累死我,已经连着吃三周外卖了你敢信?” “其实你可以装作不知道裙带关系的事情,偶尔匀一部分事给实习生不就行啦。”咖啡厅里的咖喱倒是熬的很浓郁,如果油少一些就更好吃了。 陶宛宁点的菜摆满桌子,又是小食又是主食,还有饮料和甜点。“我确实试过,但哪知道这个姑娘啥都不会……出乱子全都我端着,被骂惨了都。”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你还记得靳哲熙吗?”陶宛宁连勺子都没用,张大嘴一口咬掉草莓巴菲上堆积的奶油,一下没嚼就全吞到食道里。 眼前的姑娘不是一星半点伤心,丁烟当然记得她的男朋友。按照福不双至、祸不单行的人生巧合,两个人怕是要分手,“你那个在读博士后的男朋友?” “是啊,他不光延期毕业,而且要去E国交换,八成不会再回来。我这五年算是全喂给了白眼狼。”陶宛宁一大股气堵在心里,吃的又多又快,“我现在不光暴食,还想去死,抑郁症都怕是要来了。” “对了,说到抑郁。我昨天看新闻,说有个小有规模的心理咨询室前台举报自家偷税漏税。被查办后发现不光偷漏税是真的,好像营业过程中还存在诈骗行为。”陶宛宁突然停嘴揉了揉自己的胸口,“嗝儿——,这年头压力大还不能出心理问题,搞咨询还能碰上诈骗。” 心理咨询室?不会是胡芳玲在的“稚水源”,“哪里的咨询室?”丁烟连忙追问。 “那倒没仔细看,反正不是我们苏城的。”陶宛宁也是给闲聊找话题,没想到她会深入问。 丁烟连忙将收藏的网址点开,居然加载错误,难道是网络不佳?商场的餐厅里往往会出现这种情况,而且今天来的咖啡厅在负一楼,她一路走向咖啡厅前台,“请问你们这的WIFI密码是多少?” “八个8.”这种问题已经司空见惯,中午饭点正是生意火爆的时候,前台继续接待点单的客人,头都没转向她。 连上无线后,丁烟在次点击网址,依然显示错误,她连忙又去“稚水源”。 出来的第一条竟然是“法制关联”网站,上面显示:近日记者接到线人爆料,申都某家名叫“稚水源”的心理咨询室存在欺骗消费者的行为。王女士本来是这家咨询室的病人,来这家店内消费过套餐A后没有任何好转反而继续恶化,原本不需要服药的王女士只能去医院开药以抑制病情。 本来想着要上门讨个说法,谁知该咨询室已经彻底关停,维权无门,只好与本台记者联系。记者先尝试拨打两条咨询室的联系电话,一条已是空号,一条无人接听。记者只好又带着王女士走访了相关部门以讨个说法,最后才得知该“稚水源”心理咨询室的关停是因为前台主动举报自家公司存在大款项的偷税漏税,而且却有此事…… 丁烟看完消息后心中漫上一种“果然如此”的情绪,她只好先去给陶宛宁知会一声说是去卫生间,又走出咖啡厅,在不远处找个僻静的地方,拨通那个徐怀民给她的电话号码。 “嘟、嘟、嘟……”手机里传来一阵忙音,看来这个号码就是报道里记者打的无人接听的那个。 看着返回拨号页面的手机,丁烟突然没由来的一阵心悸,接着是头晕脑胀,仿佛整个地面都开始旋转起来,眼睛看到的景象从精致逐渐变模糊,再就是一片黑暗…… …… 苏城从五月份起就逐渐热了起来,羽绒服换做春装,春装脱下又变成短袖。六七月已是逼人的酷暑,空气都充满着焦灼的气味,让人疲于思考。 “今天的太阳真的很好,虽然有些热。奶奶又开始摆弄花草,似乎看不到生病的影子。我们的妈妈今天给你煲的乌鸡汤真的好香,就等你醒来喝,但是你什么时候才会醒呢?”丁烟迷茫中似乎听到覃彧在她耳边念诗般说着话,但眼皮就像是被糊上了一层胶水,整个身躯仿佛一大块冰埋在不断下陷的沼泽中,完全无力挣扎。 被束缚住的感觉十分难受,良久才沉下心,逐渐感知到自己的呼吸。虽然胸口好似被压住,但依然有细微的空气窜入鼻尖,眼睛也慢慢明亮起来,似乎有阳光洒在眼皮处。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却能感受到一片明亮。僵硬而冰冷的四肢也蔓延过暖流,即使没有力气抬手,冰冻的眼皮却能逐渐解封…… 眼前还是一片花,多眨巴两下才缓过来,“嗯哼……”鼻腔里哼出一阵声响。 覃彧忙从阳台的沙发处起身走向床边,一脸惊喜,“烟烟?等等,我去给你倒点水。”说罢到客厅端了杯温水,先放在嘴边试试温度,不烫但也不算很凉,正合适。 两个深呼吸过后,丁烟才缓缓被覃彧扶着坐起身,又乖乖地半躺在床上由他喂水,抿了两口润润嗓子才感觉到渴,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还想要。” 覃彧见她喝的很急,就连两颊边落下的头发都一并含入到嘴里,先将她嘴里的发丝挽起别到耳后,“我再去给你倒点,感觉还好吗?头晕不晕?” 丁烟摇头,估计是因为躺久了,浑身没劲,但头却异常清醒,“我这是怎么了?” 覃彧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又出门倒水,丁烟听着耳边叮叮当当的声音觉得异常安心,问零到,“我这是怎么回事?” “宿主将主线任务拖延了三月余,小小惩罚。” “但是我这三个月并无头绪,晕倒之前才得知胡芳玲举报自己家心理咨询室的事情。”丁烟语气十分平静,她不信系统还能真正做到读取思想的程度。 “与宿主是否有头绪无关,单纯对破案速度过慢的惩罚。” ……原来是这样的吗?自己太自作多情了? 邻里(18) “与宿主是否有头绪无关,单纯对破案速度过慢的惩罚。” ……原来是这样的吗?自己太自作多情了? 眼见覃彧端着一大杯水走近,丁烟露出一个甜味的笑,“我自己端着慢慢喝。” 覃彧坐在床边,顺便将手机也一并递给她,“给妈妈打个电话,你这昏迷有五天了,大家都很担心。有些是你朋友和公司的消息,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五天时间足以让手机堆积各种信息,陶宛宁的消息最多,点开对话框之后发现她每天都会问候自己是否好转,群消息个个爆满。 “烟烟,你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吗?或者是很想去的地方?”覃彧见丁烟认真地回着手机里的消息,突然问道。 丁烟很诧异,这种问题一般会在比较特殊的情况下问出来。系统为了保证自己完成任务的效率,给她安上一个随时会爆炸的倒计时装置也不无可能,“我是不是被检查出有什么问题啊?” “不是,怎么会这样想?”覃彧认真,淡淡摇头笑道。 “没由来的晕倒这么多天,谁都会害怕?不过,我真的有个不得不去的地方,越早越好。”虽说覃彧看起来面色如常,但他的手却攥得很紧,不是紧张就是难过,看来案子必须得继续查下去。 第二天一早丁烟就给公司递交了辞呈。老板极力挽留她,升职后呆了不到一年,难道是嫌工资不够要跳槽? “薪资问题我们可以再谈谈,你在我们公司呆了这么久熬出头还不满一年,现在正是可以尽情施展才华与能力的时候,我们是互相需要的关系。”公司现在正是紧要关头,近期市场不活跃,裁员后就只剩一些关系户了,有能力的职工还是尽量保住。 “辞职确实因为碰到难处,本人身体状况欠佳,决定先享受一番生活。我的直系下属很能干,如果本人离职后岗位空缺,公司可以适当考虑是否重用她呢?”丁烟起身向领导鞠躬,拿起椅背后面放着的外套,“感谢领导对我在位期间的赏识与培养,祝公司能够向好发展。” 覃彧在楼下等着她,如果不尽早出发,天黑前不知能不能即时到达。 ***·*** 渝市是座山里的小城市,好山好水养一方人,但由于交通不便利、地理位置不佳,又没有很拿得出手的东西,算是一个比较贫困地方。 现代社会,再好的山水不加入工业化也是落后的象征,稍微年轻点的人都选择了去沿海的大城市打工发展。 丁烟和覃彧到达渝市已是傍晚,夏天天黑的更晚一些,正好挤出时间让两人找酒店。 覃彧没有多问,丁烟说想辞职到渝市来看看,他就带她来看看。秘密烂在丁烟心中,她只觉得憋得慌,“没理由地突然辞职来这里,你不问问我吗?” “是跟徐枫家天然气爆炸案有关系?这里空气挺好的,没想到市中心入住率这么低的情况下依然在建新房子。”覃彧从酒店的窗户往外观望,远处一片正在建房的工地,不过工人们都已经下班,器材均搁置一旁。 看来他都已经猜到了,“我本来想着一个人来的,你不上班真的没关系吗?”,丁烟觉得他一连请这么久的假,就算自己不主动辞职怕是离被炒也不久了。 覃彧的注意力还在远处的房子里,没认真听丁烟的话,哼哼了两声便没下文。 “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丁烟伸出手在他面前猛地晃了两下,覃彧这才反应过来,“嗯?” “我说,你再看些什么呢?”双手环抱在身前,仰头看着面前这个不听自己讲话的男人。 覃彧没由来地叹了口气,“这么好的风景,办旅游可比模仿其他城市建房子好得多,有时间修房子不如完善一下当地的酒店,这里一股潮气。” 听到他这样说,丁烟便吸了一大口空气。确实如此,只不过气味并不明显,覃彧果然是有洁癖,“我说,你既然有心对这个城市担忧,不如为你自己的工作多考虑一下。”案子结束后自己八成又会离开,他为她丢掉工作也太划不来了。 “没事儿,有钱用就行,够我们俩一起花到两百岁了。”他在房间内四处转悠一圈,小城市也有小城市的好处,在苏城同样的价格可能只够星级酒店的一间大床房,但在渝市就能订个套间。潮气着实重,好在清洁做的很不错,地毯上没发现发丝和明显的灰尘。 渝市,就是丁烟在胡煜锦草稿纸里发现的户主的地址,明天就要登门拜访,希望一些顺利。 …… 顺着地址一路找过去,离市中心并不远,从主干道的巷子拐进去,经过一个小区的大门是一排自建洋房。说洋房还真是因为这一排房子有洋味,清一色的欧式风格,白砖墙带露天阳台,就差在小院子里加上个喷泉池子了。 停在第二间洋房门口,这就是胡煜锦日记里描述的山里?这种房子完全不像是带老式灶台的样子啊? 院子的铁门敞开,屋内的门倒是紧闭着。 渝市虽然空气清新,但夏季的太阳和南方一样猛烈,院子里只有角落的一棵树提供给花坛处的花草一小片树荫,门口的水泥碎石子路晒得发烫。 从玻璃窗外向里看进去一楼似乎都是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四五十岁上下的女人正在看电视,丁烟整理完自己的表情后走到门前。 “咚咚咚,咚咚咚”,“请问有人在吗?”丁烟用比平时讲话更大的音量问道,覃彧则跟在她身后,打量着房外的院子。 “么银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伴随着丁烟听不懂的方言逐渐靠近。 门猛地被打开很大一个缝隙,空调的冷气迎面扑来,给丁烟开门的正是刚刚在窗外往里看到的那个女人,“么银哪?答勒滴,莫斯寺?” “啊,您好。我经人介绍到这里,请问您认不认识一个叫胡芳玲的人?”丁烟赔笑道。 回答她的是“砰。”的一声,门被重重的砸上了。 丁烟即时被覃彧带到他的怀里,才免于被门板砸到脸,半晌她转过头看着他,“这个反应应该是认识的?还是说她听不懂普通话?” 吃了一个结实的闭门羹后她也不好意思继续敲门,只能先同覃彧一起掉头回酒店再做别的打算。 邻里(19) 吃了一个结实的闭门羹后她也不好意思继续敲门,只能先同覃彧一起转回酒店再做别的打算。 第二次登门拜访,丁烟特意挑了一个周末的饭点。 院子的铁门依然开着,从玻璃窗往里看去,屋里多了个五六十岁上下的男人。轻声上前,用手指关节敲击门框,“咚咚咚,请问有人吗?” 开门的依然还是那个女人,丁烟站的离门口有段距离,院子里没什么光线,导致女人一时没认出她来,“么银哪?莫斯寺?” “我们找胡定国先生,请问他在吗?”丁烟说着将手里拎着的牛奶和水果篮子顺手放在门口的台阶上。 “凤儿,么斯银哪?”依稀听到屋内有人问话,声音倒是很醇厚,中气十足。 “表得,好像水寺早嗯滴啊。”丁烟看着女人回头朝屋内喊了一句她完全听不懂的方言。 屋内的中年男子从沙发站起,一路拐到门口处,上下打量了一番丁烟和覃彧,“请问你们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您就是胡定国先生,请问您认识一个叫胡芳玲的女人吗?” 胡定国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有点尴尬的问道,“她是我女儿,但是不和我住在一起。” 丁烟挑了挑眉又问道,“她托我给二老送点东西。”说罢便将手里拎着的礼物拿起做递给状,“我和胡芳玲是朋友,近日刚好有机会到渝市出差,曾经提到她老家在这里,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如果是代胡芳玲送的,那恐怕是送错了地方,这福我消受不起。”胡定国身旁的女人插着腰微微抬起下巴,有些傲气逼人,但表情又不算十分自在。 原来这个女人会说普通话吗?那为什么要一个劲和自己说方言?“这……是为什么?我真不是骗子,我俩曾经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邻居,很熟的。” “管你们俩熟不熟,找错人了。”女人说罢作势要关门,还双目含情地睨了胡定国一眼,“快呢儿进气,冷气儿虾光啰。”话音刚落门却被一只手抵住。 丁烟拎着东西有些不方便,便用脚代替了低着门的手,“不知道您和胡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既然您是她父亲这礼物理应送给您。”语罢便将手里的牛奶水果堆到他家门里,准备离开。 “等等。”丁烟等的就是这个等等,这个家里的女主人明显不会是胡芳玲的妈妈,应该是后来找的。胡定国和胡芳玲再怎么样也是父女,能让一个未婚单亲女孩生下的孩子在自己户口上落户,自己如此这般,他不会无动于衷。 “等等,你们先别走,要是真想拜访芳龄的家人,去旗县小荷村尾倒数第二家看看她,那才是芳龄真正想孝敬的人。”胡定国还在门缝里朝着丁烟点了点头,没等她回礼就阖上了门缝。 两人携手走出院门,覃彧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是很了解事情的经过,只能站在你旁边,都帮不上什么腔。” “这有什么嘛,不是很正常嘛,有你在身后支持我就好了。接下来我们要不要去小荷村看看?”丁烟的眼睛里容下路边带着微光的路灯,像是含着整个星辰。 覃彧并没有回答她,开车带她往酒店的反方向而去。 “你这是往哪跑呢?要不要看看导航呀,天都黑的差不多了。”丁烟打开手机地图,发现他并不是要去旗县的样子。 “今天天色已暗,还是不要往村子里跑了,不安全路也不好走。反正早上收拾完行李出来的,带你去跑温泉好不好。” …… 渝市偏僻的山上居然真的有温泉度假山庄!还是那种分大汤池、小汤池的,覃彧十分壕无人性地订了间带独立小池的房间,进房后第一件事仍是检查卫生。 丁烟这几日确实会没有由来得感到困倦,怎么睡都睡不够,刚进热汤里适应了温泉水的热度,便倚着身旁的大石头睡着了。 覃彧看她大概泡了有二十多分钟的样子,将她从池子抱起、擦干头发,轻轻地放在床上。眼前的女人因为温泉的热气脸颊坨红,呼吸平稳,表情舒展,似乎做着一个甜美的梦,但他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紧锁着眉头,将吻落在她的眉间、脸颊与唇畔,又抬头久久地凝视着她的面容。 ***·*** 旗县,荷花村头三里远处,拓宽的土路突然变窄,车子难以进入。 覃彧只能找了个不远处的开阔地停车。水泥铺的阔地像是用来晒谷子用的,但放眼望去却没有正在种的大片土地,都是些野花野草。 二人相携往荷花村走去,土路在变窄的同时也变得坑洼不平,好在这几日都没有落雨,温度高、天气干燥。路面相对平展,鞋子只会带灰却很少带泥。 步行了大概一刻钟,终于看见一对横纵不齐的房子——小荷村。红砖房都造的参差不齐,有高有矮,甚至有的房子的外墙面糊水泥打着通讯商的小广告,有的房子瓦都掉的差不多了。 村头的三层楼最为俏皮,即使房子的顶层还只是毛坯。一个皮肤棕得发黑的老头低着头,翘着二郎腿坐在房子的大门口。头上戴着顶草帽,身上的T恤衫一片黄一片黑,不知是汗渍还是什么。 顺着村口往里走,一间间房子外贴着破旧的春联和门神,还都落了锁,安静的好似没有一丝人气。村里的路与外面的比起来更窄更湿,一脚踩上去若是多做一点停留,就会陷入泥里。 空气还是十分焦灼,走出空调车直到此时她身上已经汗地半湿,进出气比往日更困难,如果不是覃彧一直在旁边搀扶着她,怕是要摔一身泥巴。 一路走到倒数第二家,是个大约两层高的尖头顶房,还是那种老式村居。厕所、厨房和屋子分开,屋前有一片小院子,院内一口井。 正门大开,但是院子里没一个人,只有只单脚站立的鸡和丁烟对视了一眼。 她这才想起自己考虑上的不周全,自己并不会渝市的方言,就算找到了这里,沟通是个大问题。 能讲普通话的人应该是外出务工的年轻一辈,而农民工返乡时间是在春节前后,暑假的小村庄想找到年轻人家那是难之又难。 邻里(完) 院子没人,从屋门口向里看去,黑漆漆一片。敲了敲木门门板,只听得到空荡屋子里传来的回音。 丁烟不由地向覃彧的方向靠了两步,怪渗人的。 顺着屋前的路横着走,右边也有间类似的房子,不过大门紧锁。旁边的土坡上还立着个坟碑,坟前一条朝上的小路,路的那边是个小山丘。 “我们怎么办?要不然还是先回城里找个懂当地方言的人再来?”丁烟皱着眉头询问覃彧。 覃彧点点头,他也觉得这般行事不妥,两人刚一转身就听到背后的小路传来说话声。 “婆诶,今蔫闵益滴菜都沟啰呗,讹再气搞条乳。” “要得。” 这么久终于听到点人气,顺着声音看去,是个头裹红巾的中年妇女带着头发有些花白的婆婆,两人一人挎着个带豁口的簸箕,簸箕里装着绿油油的一堆菜,似乎是刚新鲜摘的。 丁烟不报希望的问,“请问你们有人认识胡芳玲吗?” 万幸的是那个头裹红巾的中年妇女听得懂普通话,还会说两句,“胡芳玲?那不就是玲哪?”又对着她身边还算年轻的婆婆道,“得裹银费嘿来早玲哪。” “啊,这位大姐认识胡芳玲吗?我是她的好朋友,到渝市出差顺便来帮她探望一下家人。”丁烟尽力表现得一脸友善,并且把她和覃彧手里拎的东西摆在屋子木门前的台阶上,往这两人身边迎了两步。一是提醒她们自己确实带了不少慰问品,而是希望以更近的距离消除对方的戒心。 红巾中年妇女的普通话算不上标准,但勉强能听懂,“这个婆婆就四胡芳玲的妈妈,你们快进屋坐,外面太阳大,晒得慌。”说着又在婆婆耳边嘘嘘嗦嗦了几句,接过婆婆手里的簸箕,将大屋对面小房子的门推开个缝,将菜放到缝里面,转头招呼丁覃二人。 丁烟和覃彧都比较局促,站在门外没动,关键是屋里黑漆漆的一片,看不太清楚。 那个婆婆先朝丁烟露出个笑,牙齿黄黄的但都还齐全,便迈腿进了屋,叮叮当当一阵响声,终于看到有光射了进来。 毕竟真实目的还是想要问话,丁烟随后拉着覃彧进屋,屋内一阵凉意,确实比外面的大太阳低下舒适了好几分,她不由地大吸一口气,却闻到若有若无的泥土腥臭味。两人坐在靠墙摆放着电饭煲的一张竹床上,打量着内部环境。 屋里意想不到的宽敞,最招人眼的就是阁楼上摆的那个黑木棺材,只有一张竹梯靠在墙边,估计是用那个上楼,楼下四扇木门开着靠大门处左右侧的两扇,右边的门口处黑乎乎的一团传来隐约的鸡叫声。 婆婆则在对面的小木板凳上佝偻着背,依然望着他们笑道,“活夫卜?” 丁烟完全听不懂,只能笑着摇头摆手。 红巾中年妇女随后也进门,问他俩,“玲她还好卜?离上回接走狗娃,这一算得有两三年了?” “狗,狗娃?”好像是听说过孩子取贱名好养活的说法,狗娃莫不是胡煜锦。 “就是胡芳玲她儿。叫啥子来着?胡什么玉啥的。”红巾妇女挠了挠头,却还是想不出男孩的名字。 “哦哦,胡煜锦,芳龄姐她最近不怎么好。”丁烟突然拉下脸,皱着眉头跟要哭似的。 “啥?啥叫不怎么好,她不是去申都找了个好工作吗?我们小荷村都知道她出息了,在外面打工和我们这些干体力活的都不一样,开公司?”红巾妇女一脸惊讶,说着取下头巾靠着丁烟就坐了下来。 丁烟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汗味扑面而来,熏得她头有些晕,咬紧牙根,努力维持着表情,“哎,说来话长,芳玲姐嫁人后情况不好,家里出了事。狗,狗、就是胡煜锦他走了。” “啥?狗娃走了?”红巾妇女一改之前的大嗓门,反而小声瞪大双眼反问丁烟,“真假?” “真的……我就住在他家旁边,燃气爆炸后走的。我特喜欢狗娃,想代他回来看看。”丁烟也并不是假话,胡煜锦一直被她当做弟弟看待,再加上现在太阳一晒味道一熏,整个人都头昏脑涨的,表情也更加真实了。 “娃儿你可小点儿声儿,别让婆听见啰。”又大声对着对面盯着她们的婆婆道,“婆诶,嗯气讹吾滴拿呢而游来啊,今念又可也来其饭,搞呢儿好里。” “讹气得里买呢儿,不要嗯滴啊。”婆婆听了女人的话之后扶着墙缓缓起身,但是却皱起眉头,进了她旁边的门里。 “诶,莫啊婆,民以讹还要气嗯屋里菜入儿,就用讹屋的,嗯馅儿买来不及。”女人赶忙跑过去拉住翻东西的婆婆,嘱咐她几句又给了她一把钥匙。 婆婆听她讲了半天才点头出门,中年妇女道,“今天你们一定留下来吃饭,我们细细耍。”还没等丁烟回答,她又抢话到,“玲的事不方便在婆面前讲,怕她猜到受不了。” “是这样……”,丁烟这才细细的将细微改动后的故事讲给女人听,说完婆婆已经拿着一条五花肉回了屋里。 女人指着覃彧问,“则个是?” 虽然不是纯粹的普通话,丁烟还是能听懂,“哦,这是我老公覃彧,这一趟多亏了他陪我,不然我还找不到这里。我来也是看了狗娃的日记,想了解他的成长经历,胡姐这番深受打击,人也没了踪影。” “哦哦,这样,你们先去房里坐坐,我做饭你们吃!边吃边聊,边吃边聊。”盛情难却,女人都没给他们拒绝的机会就去了厨房,婆婆帮她烧火。 饭桌永远是最好打听事情的场所。农家腊酒颇有滋味,就是盐味很重,但咸又压不住食材最原始淳朴的味道,一是确实下饭,二是被女人一直盯着看,丁烟又添了一满碗白米饭,听她慢慢将来。 婆婆名叫王翠娥,从小和胡定国定的娃娃亲,比胡定国还大上六岁。等胡定国刚成年两人就结婚了,起初的日子因着王翠娥能干,他也没有二心。 转折是从两人的第一个孩子夭折起,胡定国慢慢对王翠娥心生嫌恶,成为乡里很早一批进城做生意的农民,但不是农民工。他天生对此有天赋,倒也八面玲珑、长袖善舞。起初还每年回家,见多了外面的花花世界,有人都有的光明正大。 胡芳玲是王翠娥自己在家生的,高龄产妇,脐带都是她拿着在煤油灯上烧过的剪刀自己下的狠心,胡定国没来看过一眼,再到小荷村就是两人的正式离婚。胡芳玲知道自己的父亲不是人,但血缘关系终究还是斩不断,每月会被接到城里的好房子里住几日。说是住,不如说是去遭后妈的厌恶,是人都会识好歹,她宁愿在乡里的破房子随妈妈。 17岁的胡芳玲还什么都不懂,肚子却跟吹气球似的鼓了起来,等开始重视,去医务室检查孩子已有六个多月,小生命已经形成。王翠娥的追问只换来了胡芳玲不住的摇头,农村虽然对女孩早生子司空见惯,但都是在孩子有爸爸的情况下。一旦冠上父不明的帽子,就只会遭到众人的耻笑。 孩子的户口是胡芳玲跪着求胡定国上的,新奇的是一直高傲的后妈还在中间求了请,谁都不知道原因。 苦难是人生最好的老师,胡煜锦知道自己是野种,也知道妈妈、外婆过的什么样的生活,自己的生命是偷来的。如果他的存在不能让她们过的更好的话?又有什么意义呢? 被留在小荷村过夜的丁烟一直睡不着,她靠在覃彧的怀里想起屋门外二楼的那只黑木棺材,婆婆说那是她给自己提前存钱买好的家。 这一家三口就是命运下的悲剧,徐枫也是一样,活着的时候就已半只脚踏进坟墓,但年轻人却比不上婆婆通透…… 临走前丁烟把随身的五百块钱压在自己睡过的主卧的枕头底下,虽然知道婆婆不一定用得到。 ***·*** 苏城城郊,阴。 好歹没下雨,丁烟让覃彧在墓园外等着她,自己则带着块野餐桌布进了园子里。 胡煜锦和徐枫的坟靠在一起,丁烟将桌布在碑前的空地上铺好,摆上祭品拜上三拜,倚在一旁和他们细声说起话来。 “徐枫,其实你一开始跟何欣欣开诚布公的讲讲,说不定一切都不会发生。”她又轻轻抚上胡煜锦的碑纹,“为什么会自杀呢?你爱妈妈,她也永远爱你,失去你绝不是让她获得幸福的方式。” “如果有来生,希望你们都一辈子平安喜乐,健康顺遂。” “叮——,当前任务,找出天然气爆炸起火案真凶及原委,完成进度100/100,奖励碎片*3,额外奖励碎片*2。” …… 九月授衣,覃老太太开始不认人,花园里一觉醒来发现身边也睡着个面目熟悉柔和的女人。 “闺女,醒醒,这里睡觉会着凉的。”,老太太轻轻的摇了摇年轻女人睡着的藤椅,她依然没有反应,她只好将自己盖着的毛毯搭在她身上,转头进屋。 “阿彧啊,外面有个女娃睡着了,我抱不起,你快把她带到屋里来,免得着凉了。”覃彧闻言匆匆跑向花园。 只见丁烟面容安详,嘴角还含着笑,他摸了摸她的手,有些微凉。俯身将她从椅子上抱起,两人的头已经靠在了一块儿,他却没感受到她在出气。心中和擂鼓一般,将手探向她鼻下,确实没了气息。 虽然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但这一刻来临,男人还是趴在她的身上默默落下泪水。 “世界进程彻底结束,宿主传送至主站。” 校园传说(1) 丁烟这是第二次在“主站”停留,随着系统升级的同时,漆黑的空间多了一盏落地蘑菇散发着亮光。借着亮光依稀可以看到周围的模样,向四周延伸看不到尽头的毛绒地毯,地毯上还放着几只枕头。 这是休息室?既然主站能够随着系统升级而变化,那么一定有什么秘密藏在这里。不光如此,她还发现系统在任务结束之后所奖励的碎片有不同的颜色,截止上个任务,现在手上拥有四种不同色的碎片。 丁烟将重复颜色的碎片兑换成为系统货币,每种颜色的碎片留了一枚在账户上。对零道【我准备好了,下一个世界。】 【宿主传送至新世界,请宿主接收人物信息】 ***·*** “下面这幅图请第二组第三排穿橙色衣服的男生赏析一下。” 很少有老师上素质课程还上课点人回答问题,大家都是混个及格分就行,几乎没有人在听讲。 橙色衣服的男同学连站都没站起来,坐在位置上,痞痞的表情,“对不起啊老师,我不会,天生没那艺术细胞。” 讲台上的女老师十分年轻,烟紫色裙装,粉嘟嘟的唇色,一看就是刚上任的讲师并且很好欺负。只见她听完男生的回答挑了挑眉毛,“行,那有没有同学会这个问题的?主动起来回答一下?” 偌大的教室每一个人举手,但却有人在讲小话。 “切,就是个混学分的素质课,至于吗?” “是啊,浪费老子时间。” 女讲师将架在鼻子上的眼镜取了下来,“既然这样,我们这堂课就点个名,问题也不用回答了,平时分就全按点名来算,行吗?” 在场的同学当然愿意,三三两两地迎合道,“挺好的,那就点名。” “张可。” “到!” “请被点到的同学举手示意一下。” …… “范东城。” 没人答到,不过女老师念完名字后班上明显骚动了起来。 “范东城同学来了吗?社会学院的范东城同学?”,女老师见没人回答,更大声地继续问道。 “老师,范东城同学请假了,他下次课带假条给您。”一个短发、长相十分甜美的女孩举手站起来,声音清脆悦耳。 见此说女老师也不多做追究,“行,那下一个,李晓明。” …… 一堂课下来丁烟真的是腰酸背痛,不说踩着五厘米的高跟鞋站两个小时,光是给非同龄的大学生上课就够她喝一壶了。幸好这个原主备案什么的都很齐全,课前多看看教案不至于落到单念PPT的下场。 原主一年前硕士毕业,找关系到S大受任美院讲师,主要教授民间美术方向的课程。但混口饭吃并不是原主的主要目的,她对外所说的民俗学研究方向其实是个幌子,其目的是掩盖来S大调查的真实意图。 金洲城最火的十大都市传说有七个来源于S大,对于专门研究风水玄学的“丁烟”而言是实地考察的好地方,不过她上任后一年都没什么行动,反而安于教学,乖乖地在当一名讲师。 自己在新世界里的身份不像复活,更像是修仙中的夺舍,无论原主是生是死,丁烟来了,原主自然会消失。 【零,我能否在完成任务之后将肉身还给原主呢?就当我没来过一样。】自己这种行为和杀人岂不是没有区别,丁烟作此想。 【不能,请宿主以完成任务为目的,不要过多思考。】 真是残忍的拒绝呢,只有认真完成任务了。 系统在传送人物资料的时候只提到“S大七大校园传说”,至于分别是什么内容,却没有描述。直觉告诉她,这次任务和这传说脱不了关系。 办公室内除了她之外没有别的人,她不够格做能够独享办公室的老师,但共享办公室的老师们又都比她忙,忙着上课、忙着升职称、忙着写论文,找关系进学校又没有追求的果然不一样。 一下午都没课,她回到原主租的公寓。换了身减龄的裙装,拿掉眼镜、戴上口罩、换上三厘米的薄根跟小皮鞋。二十五岁想要装成大学生,也不算太难。 正好碰到篮球场上计算机、化学两个院在打比赛,估计是队里有校园人气人物,周围看台上坐满了人,还有拉横幅的。 刚找了个人不算少的角落坐下,就碰到旁边的女孩想上洗手间,她左右瞄了瞄,正好瞟见丁烟将口罩拉到下巴下面卡着,并且没玩手机。 “那个,同学,我想去上个卫生间,你能帮我看着座位上的东西吗?”女孩半蹲着腿,不好意思地朝丁烟笑道。 求之不得的套近乎机会,丁烟忙点头道,“好啊,你快去,我帮你看着。” 球场上的比分咬的很紧,两边各有很出风头的年轻帅小伙,计算机学院的前锋居然是她之前上课点起来回答问题的那个橙衣服男生,他套在T恤外面的队服都已经被汗打湿了一大半。 让丁烟帮忙看位置的女孩很快就回来了,不出她所料,健谈的女孩开始和她套近乎,“美女,你是什么学院的呀?” “美术学院的,你呢?”人家只是问学院,丁烟回答美术确实不算是在骗人。 “哇,我就说嘛,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特别有气质,又很好开,我猜就是学艺术或者播音主持这类的。我是历史学院的,你也是来看风子豪打篮球的吗?”女孩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歪着头问她。 “嗯……是的呢,我叫丁烟,你呢?”,丁烟也学着眼前的女孩歪头,用手托住下巴。 “我叫汪紫怡,丁烟……嗯……总觉得这名字好耳熟哦,好像在哪里听过。”,汪紫怡用食指摁压下巴上的肉,皱眉眼珠向上转动,似乎真的在想哪里听过丁烟的名字。 丁烟生怕被她看出来,马上转移话题,“也许是两个字的名字很容易重名,我之前就碰到过。你知道吗,我一直特别羡慕学历史的,听起来就很博学,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嘿嘿嘿,哪有啦。”汪紫怡倒是很受用夸奖。 “对了,你知道我们学校的一些传说吗?”丁烟故作神秘状地小声凑到她耳边,悄悄说道。 汪紫怡一点不怕,很惊喜地看着她,“你也喜欢这种故事吗!那真是找对人了,我对S大七大传说可是有研究过的哦,神秘事件爱好者。” “我也很感兴趣,但是周围的朋友都怕,非不肯跟我说。”丁烟说着拿出手机,“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偶尔还能聊些有趣的,你喜欢用vx还是企鹅?” 一番套近乎很是顺利,丁烟要到汪紫怡的联系方式后两人又扯了些有的没的,直到比赛结束还没罢休的意思。 “哇哇哇,赢了,风子豪也太帅了!”汪紫怡一脸陶醉样,扯了扯丁烟的袖子“啊啊啊啊啊,他刚刚往我们这边看了!我要去给他送水!你去不去?” 丁烟连忙摆摆手,又一脸着急样摁开手机看了看时间,“我接下来有专业课,老师卡分超严的,下回约你吃饭,我们vx联系啊!” “好的,好的,那你快走,我得赶紧不然他周围又要围满人。”汪紫怡朝着球场的放向跑了两步还不忘回头朝丁烟招手,“下回一定约着吃饭!” 丁烟礼貌回礼后不忘在手机上给她发了个表情。 ***·*** S大的校园传说版本各异,但流传度最高的七个在众人口中有相似性。 掐着钟,晚上十点整,丁烟走上汪紫怡向她描述的校园七大传说之五发生的地方——桃李坡。 S大与很多知名高校一样盘山而建,独占一个山头。依山则坡路多,其中最长、最缓的坡就是西区桃李园旁边的长路。 听说只要晚上十点以后走上这条桃李坡,每九步就会有人从背后拍一下你的肩膀。但是回头却只能发现背后空无一人。 S大晚上最后一节课上到九点半,十点钟校园里几乎没什么人,更别说闹鬼的桃李坡。 整个坡路只有丁烟一人在走,就连路上的灯都坏了一盏却没人来修,靠近桃李园一侧则黑漆漆一片,树林里有风摩擦树叶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一旦路上没人安静了下来,风声马上成为主角。 默默数着步子,五步……八步、九步,她停下来不再向前。 什么都没发生,仔细感受也没人拍她的肩膀。向四周看一圈,空无一人,只有桃李坡尽头的便利店还亮着灯。 传说果然是假的啊,她不由地松了口气,正准备向前走。 “滴!”,一辆摩托车风驰电掣地开了过去,经过她时还不忘鸣笛,把她吓地一个哆嗦。 心里暗暗说了几句脏话,抬脚便走。毕竟时间已经不早了,公寓离学校虽然近但也有段距离。 正向前走着,尚未到达下一个路灯处。忽觉得肩头被轻拍了一下,没有任何声响,耳边只能听见远处摩托车的轰鸣声。 丁烟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被激起,连忙回头看了一圈,什么人都没有,是自己心理作用? ※※※※※※※※※※※※※※※※※※※※ 以后与系统的对话用【】来表示 校园传说(2) 丁烟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被激起,连忙回头看了一圈,什么人都没有,是自己心理作用?装作不甚在意的模样继续往前走,但心里却刻意地数起走过的步子来。 ......七、八、九,停下,僵直的身体并未感受到任何动静,两个深呼吸后才敢回头。 除了她之外没有人的影子,神经质般地用左手拍了两下右肩,又用右手蹭两下左肩,像是要擦掉什么脏东西似的,往有路灯的方向斜着前进。 “啪。”很轻微的声音,手掌拍打在右侧肩头上,甚至有细小的气流因此经过耳侧。丁烟靠近装有路灯的一侧,半举起黑屏的手机,加快了步子。 尚未到下一个路灯处,左肩又被拍打,但是半举起的手机屏幕上并没有反射出人影。她猛地小跑起来,速度一快,感觉肩膀就被拍的愈发频繁。 快到桃李坡的尽头处,丁烟突然回头道,“你好?” 看着自己刚刚走过的路,空荡荡的,只有旁边桃李园传出的虫鸣炸耳。身上冒出的薄汗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热出来的。 传说竟然是真的? 战战兢兢地走完这段长路,丁烟到坡口的便利店买了杯热饮,明明正值仲夏夜,单独经历这一遭手和心都凉凉的。 明天早上还有自己学院的专业选修课得上,她匆匆打车回到公寓,泡完澡躺在床上却睡不着觉。 公寓的窗户关得很严实,窗帘依稀勾勒出一个奇怪的黑影,越盯着看便越是焦虑。她在床上挣扎半天还是爬起来拧开房门朝客厅观望,一切如常。检查完房门外朝窗边走去,黑影有些像人的半截身子,头和肩膀的形状惟妙惟肖。 将窗帘挑开一个小角,脸贴着墙壁往外偷偷看。 真的有人?!依稀看到个棕咖色外套,扣子还扣得十分整齐。她连忙把撩起的角落也盖上,脑子里浮现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零?真的有人在外面看着我吗?】 【此问题不在回答范围之内,请宿主自行解决。】 丁烟没见过,也是不信鬼神一说的,但今日的遭遇实在过于离奇,人类最害怕的东西就是未知。 未知……就像是窗帘外藏着的东西一样,她将被子裹在自己的身上,攥紧拳头猛地拉开窗帘。 只见窗外的空调外机上挂着一件棕咖色带帽子的外套,衣架侧面的小勾子卡在了空调外机的固定杆上,估计是楼上晒衣服时不慎掉到她家的。窗帘一拉上,整个衣服表现出的样子就跟人影一样。 丁烟长长地舒了口气,拿出晾衣杆将空调外机上卡住的衣服收回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这才睡着。 ***·*** 学校的日子一般都是以周来计算,重复的工作日很容易就会过去,丁烟利用业余时间将原主留下的资料全都看完了。 她原本是艺术生,本科学的美术,因爱好做过一段时间背包客。曾经的一次奇遇,使她研究生选择跨考民俗学并且成功上岸,将民间美术和风水玄学联系起来做研究,还颇有些地方可圈可点。但研究生毕业后她就放弃了和美术相关的内容,反而一心追随玄学事件。 公寓床头柜里的牛皮笔记本里写满了各地的民间习俗与宗教传说,甚至还有奇门遁甲,丁烟用指腹轻抚牛皮封面,静静地感受上面的纹路。 又是新的一周,既然同学都有反映说素质课没必要如此认真,丁烟决定大概先讲几个有特点的作品,点个名,剩余时间给他们看纪录片罢了。 教室里人来的依旧不齐,不用数就能看出的空荡,她撇了撇嘴,打开投影仪。 主题是民间泥塑,丁烟照着打印好的稿子念着,连语气都是波澜不惊地,完全没有了第一次上课的激情与小心翼翼。 “接下来我们来看一组陕X凤翔的泥塑作品,凤翔的彩绘泥塑历史悠久,起源于先秦时期……” 念着念着,突然有人举手打断了她的话,“老师!” 丁烟倒是心里咯噔一声,毕竟自己对这些东西确实不算了解,现在只是在照本宣科而已,她努力调整着自己的表情,微笑着从稿子里抬起头来,“好,这位同学有什么事吗?” 举手的竟然是上次课被自己点到的男生,而且还是篮球场里看到的那个小前锋。他今日坐得愈发靠前,在第一排正对讲台的位置上,从椅子上站起来俯视着丁烟道,“我能赏析一下着组泥塑作品吗?虽然不太懂,但是想做尝试。” “当然可以,你说说看?”有学生主动举手发言,老师都不太可能会拒绝。 “我看这组凤翔的泥塑色彩鲜艳,对比强烈,活灵活现,特别是右下角那个……”只见他这一番说了不少话,丁烟听起来倒也是头头是道。 “嗯,我讲完了。”男生讲完后还直愣愣地站着,没有坐下的意思。 丁烟点头并夸奖,明知故问道,“很不错,坐下,你叫什么名字啊?哪个学院的?” “风子豪,计算机学院的,学号是20XXXXXXXX。” 丁烟在名册上给他画了个勾,也不知道班上的女孩子是怎么回事,风子豪一回答完个个都举手有话要说。 …… 这堂课也是意料之外的活跃,几张幻灯片硬是拖了一堂半课,剩下的时间只够点名。 “张可?” “到!” …… “范东城。” “老师,他出了点事,暂时不能来上课了。”,帮他解释的依旧是上回的那位短发女生。 丁烟皱皱眉,“那你等会儿下课来给我解释一下。” 明知道班上有很多代答到的人,也不想一一追究了,只要不做的太过分,分数都不会难看。 下课后刚好是中午的饭点,教室里的人瞬间散尽,只有那个短发女生凑到丁烟跟前,“范东城同学他怎么了?一连两节课都没来。” 女生往教室里看了一圈,确定没人后在丁烟耳边小声说道,“老师,范东城他失踪了,已经报警,但警方没有头绪。” 【叮——开启剧情:校园传说,当前任务:找到失踪的范东城,完成进度0/100。】 系统任务更新的很及时,与丁烟猜测的一样,这次任务和校园传说的关系十分密切。她皱着眉头问道,“你是?” “我叫黄若瑜,是范东城的女朋友。”黄若瑜的脸色的确不好,没化妆的小脸惨白惨白地。 丁烟在讲义的空白处写上自己的电话号码,随手撕下递给黄若瑜,“也不知道能不能帮得上忙,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有需要的话就找我。你快去吃饭,食堂现在里估计都是人。” 黄若瑜接过老师给的号码,很感激地抱住她,“谢谢老师。” 丁烟轻抚她的背,“你还好吗?”,上个案子里的徐枫她记忆犹新,有什么情绪最好还是宣泄出来不要强忍着。 女孩静静地抱了会儿老师,不好意思地抹干净眼泪,道别后一路小跑就不见了踪影。 待黄若瑜走远,丁烟将名册上范东城的相关信息用黑笔圈了起来,打上星号。清理好东西,提包出门。 走出教室门口,忽觉肩膀被人轻拍一下,思及上次在桃李坡的经历她一个哆嗦,腿也跟着软了起来。 “丁老师!”男孩见她摇摇欲坠的样子忙拉住她,“对不起,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一回头,居然是风子豪,丁烟这才反应过来,靠在教室门口的墙边调整着呼吸,“请问有什么事?” 风子豪突然不好意思起来,见他挠了挠头,半天支出一声儿,“你吃了吗?” 这也是够莫名其妙的,“我刚给你们上完课,早餐吃了,午餐没有。” “这……”,风子豪也知道自己的问题牛头不对马嘴,但又不甘心这么离开,“那个,丁老师啊,上次课全都是我不对,能请你吃饭赔个不是吗?” 丁烟有些纳闷了,现在的学生都是这样和老师套近乎的吗?还是说为了拍马屁?“安心,我没放在心上,你今天表现的很好,不会故意扣你平时分。上周那次课似乎留的问题有些难度,计算机学院的学生不会回答很正常,素质课而已,不会让你重修的。” 风子豪越听越急,越着急越结巴,“不,不是,不是这个意思,就、就很单、单纯的想请你吃、吃饭……” 丁烟又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这位男同学,“我回公寓做饭吃,就不留在食堂,你再不赶紧地食堂里就都是剩菜了。” “你!”风子豪左右一瞄又把丁烟拉回到教室,将她逼到墙角处,“可别耍赖,上回都发现你偷偷去看我打比赛了,为什么不承认?” 不会,她遮的那么严实也被看出来了?丁烟瞪大眼睛看着风子豪,“那么远还能发现我?”,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头,“呸呸呸,谁说我是去看你打比赛了?” “嘿!”风子豪说着将她逼地更紧,“还抵赖,球场上坐在你旁边的女生都告诉我了,说你就是专门来看我的。” 丁烟觉得隐隐地有些脑壳疼。 校园传说(3) 丁烟觉得隐隐地有些脑壳疼。 “你应该是误会了,那天我的确不是刻意去看篮球比赛,有其他的目的。”她伸手抵住风子豪的肩膀,将他往远处推耸,“还有,离我远点。” 谁知风子豪身体一动不动,反而抬起胳膊抓住丁烟的手腕,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的眼睛,“丁老师觉得我怎么样?” 风子豪一副年轻气盛地模样,还有些小帅,目中尽是热情。气氛正有些暧昧,丁烟一个缩头从他的胳膊下窜了出去,留下一句凉凉的话和远去的背影,“骚扰老师就不怕受到学校处分吗?快点去吃饭。” ...... 现在的大学生胆子真不小,仗着年轻精力十足,什么类型的异性都要想办法勾搭一下。 顺路去趟办公室,门居然微掩着,说明里面有人。做好社交准备后才推门进去,只见一个十分年轻的女生在她隔壁办公桌的抽屉里正在找些什么,估计是帮老师做事的大学生。 提着电脑准备回公寓里备课,手机震动两下亮了起来,汪紫怡的消息。 [今天下午要一起出来转转吗?我知道一个很好玩的地方。] 丁烟确实十分迫切地想知道和学校传说相关的事,不知道找谁聊聊,眼前送上门的机会当然要抓住。 [行的,还没吃午饭,两点北门口书店见行吗?] 汪紫怡应该是正等着回复,消息立马就传了过来,[好的。] 汪紫怡和室友之间的关系不咸不淡,没有共同爱好,学院里的泛泛之交算不上谈得来。对陌生人的热情也都是仅限于表面,外表健谈心却是冷的。丁烟给她一种别样的感觉,像是可以做朋友的人, 第一次约算不上很熟的人一起出门玩,她隐隐有些紧张。长裙配高跟太过正式且不方便,背心热裤又显得很邋遢不礼貌。哎,女孩子出门就是麻烦,敲定一套运动装便往北门走去。 果然出门是做正确的决定,室友又因为空调温度的意见不同而有分歧,其中一个不停地给自己发消息抱怨另外一个,点开头像将其调成免打扰,心情愉悦了不少。 夏日正午的太阳很烈,街上的女生都有打伞,她尽量往树荫下走倒是晒不到很多阳光。书店里没空调,隔壁的奶茶店倒是凉爽,所以挤满了人。 看看表,一点四十七,还有些时间,便在书店里转悠起来。 这里她经常来,老板养了不少猫,橘色那只尤为粘人,一见她就往身上蹭。顺毛捋了捋它高傲的额前,它更加激动地转身漏出肚皮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肚子是很危险的地方,汪紫怡怕被猫抓,便未继续下去,只静静地看着它。 丁烟远远就能看到书店里一个女孩在撸猫,下意识看时间,并未迟到,还有七分钟,想着大学生应该都喜欢喝奶茶,便打着伞给她发了个消息。 [喝奶茶吗?] 依旧回复地很迅速,[喝!] [要什么样的?] [雪顶抹茶拿铁,额外多加冰。] 点完单付款后丁烟才继续回复她,[我就在隔壁,你的抹茶拿铁还在做,要过来等吗?] 其实正午的室外活动算不上明智的选择,即使丁烟打着伞,头顶的温度依然让人心情不愉快。不过防晒不是主要目的,她怕有学生会半路认出她。 汪紫怡接过丁烟请的奶茶,“你有去过三号楼后小树林背面的防空洞吗?” 用小拇指勾住自己的那杯普洱,“没有,我都不知道小树林背后有防空洞。”丁烟是真不了解,原主知不知道她就不清楚了。 汪紫怡凑到她跟前,给丁烟解释与防空洞相关的故事。 一个半世纪前,国家经历了一场侵略战争。屡战屡败,首都也被攻陷,内陆金洲城做过一段时间的临时首都,防空洞大大小小更是挖了不少。 S大所在的山头曾是重要驻地,山中各个隐蔽处挖空不少,弹痕犹在。 后来S大选址到此处,将不少防空洞收作储藏室,还有的作为培育中心,近百年的改造让它们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起先是由于校园绿化面积的要求,在原有较为整齐的树林外直接修建砖墙,以保留那些上百岁的高龄树木,没料到树林斜坡后还藏有一处防空洞,临近水流,地势低下,导致洞内潮湿学校也不予征用将其保持原样。 深不见底的暗色被些爱探险的学生发现后,便滋生了不少流言,而闯入洞内的“勇士”们返回,留下种种传言,说法不一。 “有的说里面除了空弹药箱外什么都没有,有的人说尽头堆着数不尽的财宝。”汪紫怡凑到丁烟的耳边,用气声道,“还有人说这个防空洞里曾失踪过两个学生,再也没被找到。” 湿润的气流喷在耳朵上并不舒适,她不由地耸了耸肩,“我们现在是去那个防空洞吗?”汪紫怡明显在带着她往三号楼走去。 “是啊,你不是对这类事情很感兴趣嘛,都是传说啦,没你想的那么可怕。”汪紫怡一脸不在意,拉住丁烟没打伞的手加快了脚步,“啊啊啊热死了,还是防空洞那里凉快些。” 两人穿过口字型三号楼中间的喷泉池,从北门出去,横穿过石板小路,就是小树林。林外围墙,铁栏石砖相间插,未设门栏,石子路朝内延伸。园口左右立两冲天水杉,笔直朝上,平添几分庄严肃穆,五步外一片整齐排列的冬青与香樟,中心一亭,亭内一石桌四石凳。 石子路自此分叉,往左是杏林,右侧朝阳地势较高,有一片观赏性石榴树,高侧树的长势明显优于低侧。 汪紫怡将她拉向杏林一边,一路走到石子路尽头。不知是心理原因还是如何,丁烟总觉得有蚊虫绕着她飞,身上痒痒的。 “借下你的伞行吗?”既然对方开口丁烟也不会拒绝,收伞后递给她。 面前的树丛间明显有一处更为稀疏,汪紫怡拿着伞头,用伞柄朝着缝隙处拨开前方的树枝与叶子,埋头钻了进去,又反身做出同样的动作示意她。丁烟今日算是没穿裙子,但上半身依然是浅色T恤,当下也顾不了很多跟着汪紫怡一起一头扎进树丛。 钻过这片树杈后豁然开朗,一个微抖的斜坡,坡底是淙淙溪流,溪水颜色清亮。右侧坡势渐缓,甚至还有段平台,平台尽头一个黑乎乎的洞口,估计就是她口中的那个防空洞了。 汪紫怡率先朝着防空洞走去,丁烟随后跟上,“没想到还有这种地方。” 听到丁烟的自言自语,汪紫怡又带着她朝背后看去,溪流尽头只是一段小拱门,拱门上是土坡,土坡上竟然是一处建筑,其背面的墙壁上挂满爬山虎。 “诶?那个都是爬山虎的,是哪儿?”丁烟想了一会儿却完全没头绪。 “哈哈哈,猜不到,我也是来了几次才知道的,这栋是学校的实验楼。”说罢汪紫怡又拉着她往防空洞走,“我们快点,不然呆不了多久你又要去上课了。” 令丁烟没想到的是洞口竟然迎面走出了两个人,一男一女,举止亲密,还长得颇为相像,他们对于看到来人也很惊讶,没打招呼埋着头就往反方向离开了。 “真的有不少人来探险啊?”丁烟的视线追随着男女远去,不由地问道。 汪紫怡正用吸管搅拌着化了差不多的雪顶,猛喝了两口,“哈~冰凉凉的好舒服~其实也不算很多人,不过有的小情侣追求刺激增进感情回到这哼哼,你懂的。” 丁烟眨眨眼,所以刚刚过去的两人是被打断了好事?她跟着汪紫怡往洞内走,直到光线十分微弱了才停住。 防空洞里确实凉爽,但同时潮气也很重,摩擦着两根手指都能感受到细微的湿润感,只见汪紫怡打开手机的电筒四处照照,从更深处拖出两张椅子,一张给丁烟,一张自己坐下。 “其实有些小混混会来这里抽烟打架,我们今天运气好,没人在,还有椅子坐。”说着她将手机的电筒关了,一时亮一时又暗下来,洞内的能见度在对比之下显得更低。 丁烟开始朝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问起校园里七大传说剩下还没被提到的几个,可能是洞内气氛使然,她朝着汪紫怡方向凑地更近些。 “你胆儿可真大,这种黑漆漆的地方让我给你讲鬼故事,那还不快把姐姐抱紧点儿。”汪紫怡一把环住丁烟的肩膀,靠在她的颈窝处娓娓道来。 音乐学院里的传说称得上俗套两个字,几乎每个学校都会有类似的流言。每当有月亮的夜晚,学院顶楼的琴房就会传出女人的哭声。 实验楼主要是医学部学生活动的场所,高层有部分生物试验室。 它作为一幢更恐怖的存在,一举囊括了两条传说。由于楼栋坐东朝西,东侧没路还尽是爬山虎,便只修三扇门,西门为正门工作日会打开,北门作为侧门几乎时时都开,大门关后滞留在楼内的人员可以从这里离去。 其中的一个传说就与另一扇不开的南门有关,据传闻说那扇门与鬼门相连,只有死人才能走,坊间还为此编了一句谨言,“南门开,异象生。生者入土,死者还家。” ※※※※※※※※※※※※※※※※※※※※ 昨日清明 共寄哀思 缅怀那些被留在永冬的英雄 R.I.P 校园传说(4) “啊啊啊,不讲了,下次再说,我想上厕所。”本来还听得认真的丁烟突然被打断,看看时间,确实不早,按照她曾经撒的谎接下来得去上课了。 “确实,我也快要上课了。”此时已经能适应洞内昏暗的光线,甚至习惯了洞里微微腐败的潮气,丁烟其实想把七个故事全都听完,但还是跟在她的身后往光亮处走去。 汪紫怡将两张椅子靠到防空洞的墙壁边上,带着丁烟原路返回,二人在三号楼背面分手,目送她走远,丁烟转身去往社会学院大楼。 S大社会学院的规模偏小,只占了整个大楼的两层,北侧靠着辅导员办公室。 轻敲门框,“请问哪位是16级辅导员老师?” 之间一个身高不出众,刘海较长,鼻子上架着黑框眼镜的男人从电脑前抬头,“我是,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丁烟十分不好意思地笑笑,并朝他招手小声道,“能不能出来聊聊?” 张军驰看着门口巧笑嫣然的女人,年纪不大,也不像是自己学院的人,内心微动,鬼使神差地跟了出去,“请问,找我有什么事?” 她咬了咬唇,酝酿半天才开口,“我叫丁烟,是美术学院的老师,最近几节课你们学院的范东城同学一直没来上课,恰巧他女朋友是我很器重的学生,托我来问问他案子的进展情况。” 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是学校的老师,张军驰皱着眉,“哎,这个事警方还在调查,范东城平日在学校就是个很特立独行的学生,他自己在外面租住公寓,室友间几乎没有往来,导致案件全无头绪。” “哦哦,这样啊,那我能不能看看范东城同学的档案?”丁烟问完发现面前的辅导员用种奇怪的目光上下审视着她,只能硬着头皮挺了挺身,从荷包里拿出自己的校园卡,“提出这种要求确实很唐突,这是我的校园卡,确实是学校的讲师。” 张军驰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丁老师再怎么说也不是我们社会学院的专业老师,档案这种东西和学生隐私挂钩,是不能外传的,您可以先和警察沟通一下,看他们愿不愿意给你看档案。” 没想到眼前的这个辅导员十分有原则,丁烟连连道歉,“不好意思啊,是我的问题。” “还有其他的事情吗?”问完话,见对方未回答,张军驰也不过多纠缠,独身回到办公室里。 其余年级的辅导员不忘打趣他,“张老师,刚才外面的美女不会是你的女朋友?平时总是一声不吭,没想到私下很有实力啊。” “哼,不要瞎说。她找我来问点公事的。”,张军驰将手握成拳挡在脸前,没人看得清他的表情,只听他冷冷道。 丁烟回到公寓后仔细回想了下自己说的话,确实不太合情理,想更深入了解范东城这个人还得从他女朋友下手。 ***·*** 花五个货币在商城里购买了[灵猫上身术],既然商城里售卖这个东西就有它的理由。 【恭喜宿主成功绑定技能:灵猫上身术,有效期:当前世界。】 在民间,猫是种有灵性的动物。昼伏夜出的习性,还能看见许多人类所看不见的东西。若是真的见鬼,其瞳孔会扩大。白猫容易出异瞳,也就是阴阳眼,所有的魑魅魍魉都会在此番显出原形;黑猫夜出,周身混入暗处独留一双发亮的眼睛,使污秽之物不能近身。 技能绑定后丁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但却能看见路边角落里一些若有若无的影子,雾气一般。 来到曾经走过的桃李坡。上周就坏掉的路灯依然没有人报修,空出一片不和谐的黑影,抬眼看去也并无其他人在。 刚过十点,她便从坡底抬脚向前。 走过第一个九步,果然如她所料,只要期间没有停留,就会有人拍打她的肩膀。每次的轻重都差不多,恰好能被察觉的力道。 下一次拍肩刚好在前方那个路灯的阴影下,是测试商城技能的时候了。掐准即将被拍肩的刹那,她猛地握住伸向自己肩头的手掌,冰凉凉地触感,像玉一般。 被她抓住手的人没有一丝挣扎,反而将另一侧的手臂环过她的脖子,肩部传来挤压感。 丁烟一时拿捏不准是否要回头,就听到一阵似叹息般的声音,“终于找到你了。” 微微侧身一看,烟雾状的水汽凝结成自己万般熟悉的身影,完美熟悉的面庞,她怎么也没想到两人的重逢回是这样,“覃彧?!” “不要回头,继续朝前走。”,虽然心中满是疑问,但她还是照做了,不过步伐逐渐慢了下来。 覃彧依然用手臂牢牢地圈着她,不知道他在用一种什么姿势跟在后面,难道是飘着?“我、你……”一时想说的太多,竟然语无伦次结巴起来。 “对不起,暂时只能这么陪着你。”覃彧伏在她身边轻声感叹,“我被困在这片桃李坡上,正想办法离开。不知道这次你用的什么方法居然能看见我了,如此这般更不能回头。” 丁烟拽着他的手听他细细道来,自他在这个世界有意识起,就是这个模样。夜晚的坡道上被他拍肩的人越多,他本身就会越强大,但活动区域一直都只限于桃李坡的范围。若是身怀异术能看到他的人在被拍肩后回头,其能力便会被覃彧剥夺,又还原成普通人。 曾经嫌长的坡道如今没一会儿便到尽头,覃彧往她裸露的颈窝落下一吻,“快回去,早点睡,晚安。” 迈出最后一步,已是桃李坡外,再回头恍然间看到几处黑影却全无他的身影。 覃彧的事让她知道,这个世界的任务与之前的大相径庭,鬼神这些东西都是确实存在的,可能每一个S大的校园传说背后都依附着“鬼”物的存在,范东城的失踪和这些又有几分关系? 在意的人永远比任务的催促管用,丁烟又将原主放在床头柜上的笔记从头翻起,十页之前全是些民间通鬼神的土法,十页之后则是对S大传说的研究。 只见上面写道:鬼神一物,信则有,不信则无。鬼有多类,亡灵者,常见也;万物之精灵者,顺运势而出。而应人言生者,独一类。 独一类,指的是只有S大传说这一类吗?还是说这种因为人传人的流言所生的鬼怪是“鬼”中比较特别的一类? 接着往下看到原主的批注,S大传说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其中种种异象,不全是因人言而生…… 没想到这么晚会收到汪紫怡发来的消息,弹窗里一连串的东西她没来得回复就又出现新的内容。 [晚上好呀,今天感觉如何?] [下次我们再约些与众不同的地方~] [跟你说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不要告诉别人哦。] [风子豪刚刚加我好友了!但是没说话。] [我这是走桃花运了] [要不要主动跟他打个招呼呢。] [对了,你是不是也挺喜欢他的,要不要我把他的号推给你……] …… 风子豪,就是那个今天中午突然和她套近乎的男生?是看到她不好啃决定换个对象,还是说目的原本就是汪紫怡。 丁烟担心的不是这些,而是怕他们俩聊完之后自己就露馅了,汪紫怡一直认为她是美术学院的学生,还是自己先下手为强的好。 [不用推给我,我那天其实就是去篮球场上转转,散散心而已。] [风子豪我认识,他来我班上上过课,算不上熟。] 揉了揉紧张的眉心,看她回复过来的新消息。 [哦,这样啊,下次我们试试寻宝。] [传说里藏在S大的财宝,随时可能转移位置,我认识对着有几分了解的人,可以买到消息。] 没想到汪紫怡一点都不惊讶,也是素质课这种东西快要毕业的学生也能开。自己真没看错人,她对这些东西还有几分研究,那么放消息的人又会是谁呢。 这类异象是依托谣言产生,若是有人可以编造一个不存在的事实,有渠道地散播出去是不是就能控制鬼怪的出现? ***·*** 实验楼一楼,南门边。 果然和汪紫怡所说的一样,南门紧紧地关着,鼻尖窜动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的福尔马林味,灵猫猫瞳的视线下却没有半分不寻常。 不是这里吗?这个世界与那个世界的重叠线。 “这扇门一直都不开的,可以走正门或是北边的侧门”,由远及近传来一阵低沉的男声,丁烟回过头。 声音和外貌不怎么相符合,男生外套的白大褂有些显眼,他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五官平平,身高看去不过一米六出头,甚至没超过穿高跟鞋的丁烟,头发略有些稀疏。没想到这种看起来内向胆小的人会主动搭讪,丁烟道,“哦,这样啊,谢谢。”,微微点头笑笑便与他擦肩而过离开了实验楼。 校园传说(5) …… 是夜,三号楼的课早已上完,寝室十一点四十门禁,自习的学生也都回了窝,整个楼栋都已人去楼空。 每日的十一点半,门卫都会从一楼到开始检查教室、卫生间等地,顺便锁门,关灯,拉闸,今天也一样。 老张一手提着电筒,一手挎着钥匙,摇摇晃晃地从一楼开始查起。整个S大里就数三号楼和实验楼的门卫工资最高,实验楼整日进出死人,不少人干了几日就要撂挑子。 而这三号楼工资高的原因,则和风水迷信有关。 三号楼的历史并不久,是新式建筑,里面多是外国语学院的学生,喜欢洋玩意。 不知当时的设计师为了赶什么潮流,中庭放上欧式喷泉池,又想要星空从漏斗中洒落的效果,将这里设计成四面皆封的口字型。 虽然是正经的坐北朝南,但建筑封口很不吉利。人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便会成囚,风水上的困局便会产生。而且此状缺少靠山承接着阴煞气,运势自然流失…… 学生上课还好,匆匆来去,而守门却不一样,晚上还得住在楼里,偌大的房子就一个人。很多年纪大的守门都信这些,要么是托关系去了别处,要么是不干了。但老张自诩新时代接班人,信仰科学,这做了有大半年的工作也不是屁事没有嘛? 切,胆儿小怕事的真不少。 相对开放的大学不比初高中,总会有一两个流浪汉想期盼能在教学楼里混一晚,但是智慧教室的器材都很昂贵,不能因此丢了工作。 教室里两个门,老张从后门进去顺着走一圈,关空调再到前门口,关灯锁门。同样的动作天天重复,索然无味。 口字型三号教学楼虽然看起来教室不多,但四面都有安排容量大,越往高楼爬就越发倦怠,估摸着临近十二点,就草草将剩余几间教室收尾,哼着歌儿下楼了。 丁烟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才从教室后的储物柜翻出溜到贴着墙面的窗帘内侧,正好避开摄像头。不知智慧教室是否是为了防盗,靠内侧的窗台设的很高,往身后的桌上借力才勉强攀上。幸好今日穿的胶底鞋,能与瓷砖间产生足够的摩擦力。 绑定灵猫技能后不光夜视能力强上很多,身体也轻了不少,顺利地从教室中翻出,顺着楼梯继续往上。 三号楼的四个角都有楼道,而每层楼都装着监控,但丁烟的目标并不在一到六楼。 和其余三个直通天台的地方不同,东南角有间六楼半的阁楼专用来放杂物,这突出的一小间房仅在墙头开了扇田字窗,她借着光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处。 那东西蒙着层布,但布却遮不住里面重重诡异的气息。 此处应是常年没人来才对,但地上的灰尘却厚的厚薄的薄,薄处呈明显连续的Z字形——人为毁掉脚印最常见的手法,但她暂时没时间纠结这些。 掀开深红的绒布,露出一面全身镜,四周雕花精致,丁烟找到镜脚,拿出几大□□在一起的毛线,又用随身的匕首划开大拇指,鲜血勒在毛线头尾。头部在自己的小拇指上打上结,尾部则系在镜脚。 镜子上没有一丝灰尘,她用沾血的拇指在镜面上画好个不封口的圈。卡着十二点整,点燃托盘上的蜡烛。 烛光蓦然在血圈中亮起,镜面起了不易察觉的波纹。她将手去触摸血圈的豁口处,镜面跟水面一样以她的指尖为中心晃荡起来,面上倒映着的她也逐渐模糊。 原主留下的笔记全都是真的,眼前的景象就能证明。 一脚便踏入境内,呼吸是顺畅的,整个世界一片单调的灰白色。 人来人往,却没有谁注意到端着蜡烛的她,不认路寸步难行。 右手捏紧了藏在袖内的匕首把,在脑海里回忆起从三号楼到桃李坡的路,周围的影子们服装各异,更多的竟是一身铠甲,还有的长衣束发。 S大地理位置优越,曾经确有一段时间是屯兵重地,各式魂鬼不在少数。 令她没想到的是眼前三步一换的景色,原主的笔记只有对如何找和如何进入两个世界交界线的说法,但对境内的天地却无只言片语。 艰难处境下她朝前方一处水井旁的影子问道,“请问,您知道桃李坡在哪儿吗?” 影子没吭声,依然将脸埋在井口往里看。 半晌才回复,“直走十里有处桃林,是离这最近的桃林了。” 十里?五公里的距离,再怎么也要半小时以上,不说蜡烛是否会被烧光,两头都浸了血的毛线也绝对不会够用。 但此番已经到了这里,再怎么骑虎难下也要继续。 一刻钟能让丁烟看到太多景象,这个世界就像是活在水墨画中一般,看久后完全不觉冷寂,反而有股难以言喻的大气之风。 穿过山间小道,就是桃林,没想到会这么快,但再想继续向前,却被小拇指扯住了步子。 线已经到尽头了,为了能原路返回,毛线决不能断。 恍然一阵风,吹落瓣瓣桃花洒下,丁烟仿佛看见覃彧就倚在其中一株桃树上,衣袂纷飞。她咬了咬牙,毛线不能断,难道他就不要了吗? 不能,她撕开贴在大拇指的创口贴,有规律地挤起血来。 拇指上划出的刀口不大,出血量自然只够小打小闹,她狠下心又将伤口往下拉长两厘米,血顿时便往外涌了出来。 解开小拇指缠着的毛线,用血试着在地面续上一笔,十分成功,甚至比毛线还要明显。只是顺着血的一路流失,头脑逐渐发昏。 ...... 覃彧正倚在桃树上修炼,他说吸收的精气已经足够,但迟迟找不到摆脱这块地方束缚的方法。脑海里不断浮现出丁烟的种种,心愈发难以清净下来,鼻尖甚至嗅到一股似有似无的香甜。 既然安不下心,便干脆不练。顺着那股诱人的香甜味寻去,竟是一只活着的猫,它看到自己后更是加快了步子朝他扑来。 ——迷路的人间猫。 丁烟只觉得头脑愈发昏沉,眼前的影子身似覃彧,就像是错觉一般,她甚至觉得他变成了彩色的,样貌也清晰起来,“覃彧,我来接你了。” 口吐人言,果然也是精怪,“你认识我?” 真的是覃彧吗,为什么这样对她,换个世界之后就不认识了?丁烟一激动,就朝他身上扑去,掌中半干的血也糊了他一身。 覃彧本准备往后让让,但这股莫名的味道使他愣住,一把接着朝自己扑来的猫。粘腻的血沾上指尖,他忍不住将温热的液体含入嘴中。再次抬眼看,眼前的猫竟然变成丁烟的模样。 “烟烟?!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还一手的血。”,他赶紧搂住面前摇摇欲坠的丁烟,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想给她处理手掌上足有四五厘米的伤口。 丁烟却管不了那么多,强忍着掌心的痛意和眩晕感,一把拉过覃彧就往回走。托盘里的蜡烛已经烧完大半,如果不趁着剩下的时间带上他离开,那么就连她也会被困在这边的世界。 两人来到血迹的尽头,覃彧在这边看不到那个世界的东西,她只能一只手端着蜡烛托盘,一只手拾起线头收线,嘱咐身后的人,“挽着我,我们一起离开。” 覃彧见她面容坚定,虽觉不可思议,但相信她,才是心中的选择,一路跟随。 回程的路又要快上许多,当蜡烛只剩下一指高低时,终于看到了毛线的另一头。迅速地将手中堆积的线团堆在一边,回头对背后的覃彧道,“抱着我。” 覃彧乖乖依言照做,只见眼前人俯下身似乎捡起了什么,顺着俯身的方向一脚踏出,便是阵天旋地转。 丁烟打量着眼前被她带离了那个世界的覃彧,竟是一袭古装,配上披散的长发。前天在桃李坡只瞥见了个侧脸,却未见全貌。 覃彧见她平静后的第一件事不是打量周围的环境,而是将袖子上的一截布料撕下包住她的手掌,“你这伤口太大,得缝针才行,去医院急诊看看。” 她却顾不得手上的伤了,扑入他的怀里,“我好想你呀,想我吗?” 覃彧搂着她没回答,一边顺手抚摸她的头发,一边将她抱起。本想就这样带走丁烟,却发现她手中还拖着长长的白线,一直到另一端的镜脚处,“原来此处便是阵内生门,本想让你等我,谁知道你却主动找来。” “留给我的时间并不多,只是想早点找到你。”丁烟心绪难平,他们虽然有缘分,但却因为任务而不能长久,越早相遇留给他们的时间就越多。 蜡烛已经烧尽,此时再看镜子的模样,只见镜面上她画上去的血迹早已消失了个干净,依然一副一尘不染的模样。丁烟让他将她放下,准备把这里归还回原样。 覃彧见这个狭窄的楼道内尽是灰尘,思及她被划破的掌心,忙上前代劳。将厚重的红绒布照在这扇镜子外,明明未沾上灰尘,他还是抖了抖衣服才凑到她的耳边,“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校园传说(6) 时间离十二点还未过去多久,此番正是深夜,仍是一片暗色笼罩。按照蜡烛燃烧的时间来看,镜子里的世界过的远比外面的慢。 正好趁着夜色能把奇装异服的覃彧趁早带走,免得吸人眼球,但教学楼的楼道里都安着摄像头,守门人刚查完楼,此时若是没睡着,一定还能看得到监控。丁烟皱眉,要不然还是再等等,估计晚些门卫便会打盹。 “走,带你去医院。”覃彧一把拉过她往楼下走去。 “等等,楼道里有监控,我们要是现在出去,会被拍到,巡查的人才下楼没多久。”,如果只有她一人还能撒谎说在教室睡着了,但覃彧这样一身长衫,哪处都不寻常。 覃彧径直走着,没理会解释的她。两人来到六楼。只见他竟然一路飘到中空的天井处,悬在半空,一番上下尝试后,又带上傻站着的丁烟,直接搂着她飞出教学楼。 虽然手掌被布包的严实,但血依然不停地往外渗。 在S大门口的路上大约等了五分钟,拦辆出租,两人坐进后排。 的士司机半长的头发扎起小辫,大臂上的肌肉线条明显,小指甲留的很长,浓浓的江湖气。等丁烟上车后将抽了一半的烟从窗外丢出,“小姑娘去哪?” “最近的医院。”车内还有淡淡的烟味,虽然开着空调,丁烟仍把靠近她的窗户开了不小的缝儿。 司机一只手打方向盘,另只手伸到耳后挠了挠,从后视镜里打量着丁烟,“这么晚一个人去医院,什么毛病啊?不太安全,没室友陪着吗?” 丁烟莫名地瞟了眼身边端坐的覃彧,司机的确看不到他的样子,为什么她能看见呢? “我不是学生,S大的老师。”她将未受伤的手盖在覃彧的手背上,依然凉凉的,玉石般的触感。 司机和乘客之间的对话往往更取决于乘客的态度,丁烟既然不停地回答,那么他就一定会搭理,这是服务行业的墨守成规,“看起来还挺年轻啊,真是文化人。我有个同事的女儿就在S大里读书,你是教什么的?” 丁烟教的东西其实不属于纯艺术创作,偏向艺术赏析和艺术史,不过没有和陌生人解释这个的必要,“教美术的。” “啧啧,搞艺术的就是有气质,还挺会保养。”司机咋舌,并且在路口将车掉了个头。 S大不远处就有间对外开放的军区医院,一路开到医院门口,表上显示的价格仅是起步价而已。丁烟从包里抽张整十块,刚好也不用找,礼貌道别后的士扬长而去。 …… 给她缝针的小护士还挺好看,但有些啰嗦,和司机一样问个不停,丁烟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 离她伤口划破最少也有半个小时了,靠近伤口的血都凝固在一起,又流到掌心,将掌心的纹路勾勒地十分明显。手的外面一圈还沾着灰尘,护士念叨着,“这么大的伤口你都没做些应急措施吗?S大有校医院,以后再出这种事第一时间还是去校医院缝针。” 丁烟乖巧地点点头,酒精抹在伤口处又麻又痒。 “你多带一个人来就好了,我先开单子打麻药,方便去付款。这样,我这里还存了几支,先给你把伤口缝了再去缴费。”护士人还挺好,先给她处理伤口。 覃彧用宽大的衣袍遮挡在丁烟的眼前,即使打了麻药,针穿肉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心里还是会难受。 小护士看不到覃彧,她眼里的丁烟睁着眼直愣愣盯着伤口处,心里暗道,这姑娘坚强又胆儿大,居然没人陪,下手就更仔细些了。 等一切处理完已是凌晨两点半,丁烟才拖着覃彧回到公寓里,怀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拿起一看是汪紫怡发来的消息,这个点钟居然还没睡。 [丁烟!风子豪说周末要带朋友一起出去玩,约了我,让我再带一个人。] [你有时间吗?] [虽然明知道你在睡觉] [我好激动呀!男神约我出去玩诶] [盼回复] [表情:期待] [表情:开心] 丁烟并没点开,而是将手机正面扑在桌面上,今晚太累,还是早点睡。 周五没课也没任务,小公寓租金不贵,身处较中心的市区,自然条件不会太好。阴面、楼层较低,采光很差。直到正午才射入几缕阳光,丁烟在闹钟响铃后多睡了足足六个小时,麻药已经褪去,手心微微涨热。 “风子豪是谁?”湿润的气息喷在脸上,落下的一两缕青丝刮在她的颌下,痒痒的。 意识尚未回笼,只听到耳边朦朦胧胧的响动,睁开眼还恍若梦中,“呜,覃彧,几点钟了?” “快下午一点钟了,看你昨天晚上睡得晚,就没叫你。也不知道用不用上班,没给请假。”覃彧依然是昨天那副装扮,一手扶着广袖,一手将半掩的窗帘拉开,阳光彻底撒了进来。 丁烟这才爬起来,连续睡了十个小时的空调房,身上还有些酸痛。今天不用去学校,所以连睡衣都没换就跑到卫生间洗漱。 手还不能见水,等她刷完牙,覃彧在一旁帮她将毛巾拧好,“冰箱里还有点肉,我拿着炖汤了,起来正好喝。” 温热柔软的毛巾严实地铺在脸上,十分熨帖,和他一样暖心。早饭午饭就这样凑到一餐吃掉,汤里的土豆软糯,咸味尽后还有淡淡的回甜。 “你不吃嘛?”丁烟舀起一汤匙精瘦的肉,递到覃彧嘴边。 覃彧摇摇头,“我不用吃东西,也吃不了。”他将手衬在下巴上,露出手腕优美的线条,“我看你吃就行。” 丁烟还穿着睡袍,被一直盯着看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埋头喝汤。 趁着空档看了看手机,十几条全是来自汪紫怡的。 [醒了嘛?] [您是(表情:猪)吗] …… [快点回复啦,我可不想带别人。] [喂?都正午了哦] 其实从大学以来丁烟就没什么特别谈得来的朋友了,上班后公司里的人都是点头之交,她又是比较特立独行的性格。 汪紫怡的消息让她感受十分复杂,之前手机里满满的红色提示圈不是群聊就是邮件,要么是领导一连串的指示。汪紫怡的消息看起来任性,但又十分亲切,是真的很喜欢风子豪?便给她回复道: [对不起,昨天晚上看课件睡着了。] [才醒(表情:哭唧唧)] [行,你们准备约着去哪里呀?] 那边回复的很快。 [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了呢] [他还没说去哪] [不过你一定要陪我呀,不然下次就不带你去探险了。] 丁烟又发过去个表情。 [你男朋友会不会不开心啊?] 丁烟从手机屏幕上抬头看了看覃彧一贯温柔的眼神。 [不会,他答应了] 手机突然被伸过来的手收走,“好好吃饭,菜都要凉掉了。还有,我什么时候说过答应你周末和不认识的人一起出门了?” 丁烟现在只有一只手能用,回手机消息便顾不到吃饭,“好啦,不玩了。我只是想让你陪我出门逛逛啦,反正他们都看不见你。” 覃彧将她额前散落的发丝挂到耳后,“乖,先吃饭再聊别的。” ***·*** 丁烟的手还没完全好明白,大热天出门就怕出汗会浸到缝针的伤口。她还是挺想让覃彧牵着受伤的这边,跟冰敷一样。但要求被无情的拒绝了,说什么伤口恢复期温度过低反而不利于血液循环。 她坐在一家咖啡厅里,桌子对面的玻璃反光正好能映出这间雅致的房子里的样子,有她但是却没有覃彧。 就算被她从那个世界里带出来,还是一抹魂魄吗? 半小时后才见风子豪、汪紫怡和一个不认识的男生走进广场大门,拉着覃彧和他们会合,远远就能看见风子豪一身热汗,额头前耷拉的刘海被水浸湿成一缕一缕的样子。 他看着丁烟勾唇笑道,“丁老师,你真的来了?” 丁烟往汪紫怡的方向靠近两步,“叫我丁烟,又不是在上课。” “是啊,怎么还那么客气,素质课上傻了。丁烟,我们不是故意迟到的,约着风子豪在学校大门口见面,谁知道他们院里临时找他有事,就耽搁了。”汪紫怡朝她连连赔笑。 丁烟摇了摇头,“没事,我也才刚到不久。” 下午四人约好一起先看电影再吃顿饭,电影票之前就AA制买好了,已经开场有五分钟。众人取了票从侧门进去,影院大厅已经关了灯,没人说话。 好在不是什么热门影视,上座率低,除了他们一行之外也只是零零散散地坐着一些。丁烟见两个男同学已经坐好,就靠在汪紫怡旁边坐下,正好另一边的位置空着将包放上去装样子,可以留给覃彧。 覃彧一开始就没想让她好好看电影,丁烟还没搞清楚剧情和人物名字,他就将唇凑到她的耳边。淡色的唇瓣碾压着她的耳垂,“丁老师?风子豪是你的学生吗?” 明明是清凉的气息,卷入耳蜗后就变得异常灼热,她怕开口后会被旁边的汪紫怡听到说话声音,只能闷闷地点头。 接着耳后的嫩肉又触到一片湿润绵软的东西,竟然不是冰凉凉,而带上了人的温度。覃彧的变本加厉让她打了个机灵,从喉管深处蹦出细小的声音,“嗯哼,别这样。” 校园传说(7) …… 一场电影算是半分钟都没看进去,还闹出个大红脸。 影厅里灯光昏暗看不出来什么,但散场后汪紫怡撇头就看见丁烟嫣红的面颊,“丁烟?你很热吗?” 丁烟拿手给自己装模作样地扇了两下,慌忙点头应和,“是呀,真的有点热。” 不,影厅的冷气明明很足才是啊?想着汪紫怡伸出手指碰碰她的脸,确实烫烫的,“你不舒服吗?” 风子豪听了这话也连忙凑过来,三人堵在路口,“哪儿不舒服啊?” “没有啦,里面太暗了而已,我们快别挡在路口边,会妨碍到别人走路的。”丁烟将牵着覃彧的手背到身后,稍微用力拧了拧他手背的肉。 汪紫怡皱着眉头又上下打量了丁烟一番,显然是不信她的说词,不过她要是不愿意,自己也不会追究。反而转头和风子豪说话,“你今天怎么迟到这么久?刚刚是因为电影快开场就没问。” 风子豪看丁烟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甚至注意力完全不在自己身上,心中难免有些苦涩感,“哎,我们班有个人失踪了,辅导员让我向班上的同学收集一些信息。” 他带来的男生一直在一旁耍手机,没说话。 【叮——当前任务:寻找失踪的范东城和曾威,完成进度0/100。】 第二个人,这是连环犯罪? “谁失踪了?”丁烟装作不以为意的样子问道。 影院在顶楼,但现在这个时间要是吃饭还是早了些,四人从扶手电梯下楼边逛边聊天。“一个叫曾威的男生,怎么,他有选过你的课吗?再说了跨学院的几乎就是素质课,你怎么可能记得每个人的名字呀。” “不,我只是觉得很奇怪,这是这周听过的第二个失踪的同学了。好像首例就是和你同一个素质课班上的。”丁烟跟在汪紫怡身后,不和他直接接触。 “周一什么时候的课呀?我要是有时间也去旁听一下呗。”汪紫怡挽着丁烟的手臂,还以为她是马上要毕业的学姐。 风子豪倒是觉得很奇怪,这两人应该不是一个年龄段的?倒是熟络自然的很。 丁烟有意告诉她真实情况,但又怕两人之间的关系会变得生硬,一番权衡还是应道,“要不我把一周的课表都打给你呗,对美术有兴趣的话,专业课也可以来听的。” “嗯?你不会是学校里的教授,还上专业课?”汪紫怡提高了音量,脸上的笑也尴尬起来,一时不知道要不要松开紧圈住她的手。就连一旁正在耍手机的男同学都抬头瞟了她一眼,气氛果然变了样。 “噗,我就说嘛,原来你不知道她是学校里的老师啊。刚才还一个劲儿的想你们是不是亲戚,怎么一点都不生分。”风子豪笑了,有些恶作剧的意味。 只见丁烟摇头,重新拉住汪紫怡的手,“我还以为你知道呢。不能因为没在上学就和我生分了?其实也才刚毕业不久,被人介绍到S大来当的讲师,哪儿当得上教授啊,平时闲的很。学校里都没走熟呢,还得请你多多指教啦。” 正说着,不知什么原因,风子豪突然平地摔了个大屁股蹲儿。还好不是垂直向下直接坐到地上,而是斜着滑倒,不然尾椎可能会受伤。同行的男生和汪紫怡都凑到他边上,合力将他扶起来。 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丁烟在一旁看得清楚。似乎是风子豪有意朝她靠近两步,却被覃彧一个拂袖甩到地上,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无奈地朝覃彧摇摇头。 覃彧半依在透明的玻璃栏杆上,勾唇笑了。 “可以啊,豪哥。平地摔,应该照下来发到论坛里,让你的小迷妹们看看大帅哥的囧样。”同行男生看风子豪并无大碍的样子,离开他,拿着手机一连连摁了十来下快门。 风子豪其实有些被摔懵了,虽然身体上没什么问题,但是头还是晕沉沉的。现在只有汪紫怡一人架着他,她脚上踩着平底运动鞋,看起来还不如丁烟高,头顶只到自己的胸口处,脑袋上的头发乌黑浓亮。从自己的角度还能看到她颈脖后细小的绒毛,怪可爱的。 丁烟在离他足有一米的位置问道,“你没事?” “没、没事,打篮球还摔少了吗?”风子豪用空着的一边手挠了挠后脑勺。 汪紫怡也不知道突然心里涌出一股什么滋味,把他架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用力拿开,低着头发出闷闷的声音,“既然没事还压着我做甚?摔傻了不是?” 风子豪一时不查又踉跄两下,倒是没再摔跤。 “走,我们找家好吃的餐厅,我饿死了。”汪紫怡直冲冲地向前,丁烟在她身后跟上。 两男生只好在后面跟上。 …… 整个商场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一家日料店,进门还得脱鞋,真是够讲究的。 领他们进门的服务员一身和服,日式妆容,白袜子配木屐,别有一番风味。“请问你们一起几位?” 丁烟离服务员最近,又见那人是朝着她在问,“一共四个,要包间。” 从另一扇屏风后绕出一个黑衣小哥,把他们的鞋不知收到哪去,又递给汪紫怡一个号码,对她道,“等下出门凭号码领鞋子。” 餐厅从外面看起来不大,但内部却别具风味,移步换景层次分明,四周还绕有水流。假山盆栽造景兼具中日两式风格,丁烟是一行人中唯一一个走上岗位的,她已经做好付钱的准备,心中暗道这餐怕是不会便宜了。 雅间内一张矮几五个蒲团,矮几内是镂空式,估计考虑到大多数客人都不喜欢跪坐。 门对面是个大六边形平台,无论是从窗内还是窗外看都能呈现出窗中造景的感受,服务员很贴心地介绍,“这边的窗户上有竹帘,如果希望有更多隐私空间可以把它放下,但窗外配景能平添两分烟火气,也是不错的选择。这是菜单,选好后摁铃我马上就到。” 桌面的餐前小食很有意思,不知道用什么料腌制的黄瓜,清润爽口、毛豆则是单纯的水煮,除丁烟外没人动筷子,虾仁、海草和胡麻豆腐倒是被分了个精光。四人点餐完上菜也是行云流水,菜单中的价位还在她的接受范围内,也是松了口气。 风子豪同行的男生这才向丁烟自我介绍,“丁老师,我是计算机学院和豪哥同一级的彭冰言,有时间也去蹭课哈。” “哪儿呀,出来玩叫名字就行了,今天是朋友聚会不是吗?还是紫怡约我呢,还有我的课其实挺水的,非专业课更水,要是能放视频混时间我可巴不得。”丁烟有些害怕汪紫怡和她生疏,有可能会断掉一条暗线。以现在的局势来看,有可能面前的这两个男生也知道点什么。 汪紫怡这才注意到一直笨拙地、拿左手吃饭的丁烟。和点了一堆东西的他们不同,丁烟面前只摆了套豚骨拉面定食,餐厅配套的日式木筷头尖且滑,操作起来有些不便。特意凑地更近去看她的右手,只见右手的大拇指直到手的腹心处都缝着针,线头处还带着血色。 “丁烟,你的手怎么了?”汪紫怡捏起她没受伤的几根指头,整个掌心自然都展开在她面前。 她这会儿也躲不掉,只好摊开给他们瞄两眼,彭冰言看完后唇色发白,悄悄撇过头去。 “没事儿,昨天做饭不小心被刀割伤了手,不过去医院挺及时的,没啥感觉。”丁烟亮出她招牌式笑容,沐浴着三人满是关爱的眼光她还有些不适应。 汪紫怡低着头半天没说话,本以为她在盘弄食物,谁知一抬眼竟红着双眼睛,“我昨天那么晚约你,是不是都吵得你没睡好?为什么不拒绝我呢,还有日料里那么多海鲜都不能吃,选餐厅的时候你说说呀。我是不是特别任性……”絮絮叨叨一大段,声音也是越来越小,最后干脆扑到丁烟的怀里。 丁烟不知道这是什么发展,只能无措的摸摸她顺滑的头发,两个男生放下筷子,更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对不起……今天下午还迟到来着,不应该让你等那么久的。”风子豪半天才挤出一句,语气也干巴巴的。 “哎呀,怎么突然那么奇怪,小粘人精。”眼见着身旁覃彧的眼神越来越危险,丁烟只能缓缓拉开埋在自己胸口前的小脑袋,“要是真的觉得抱歉的话,下次我约你你不拒绝就好啦,什么事嘛。刀口也是我自己划的,别把眼泪滴到衣服上哦,浅色的很难洗。” 汪紫怡这才捏了捏红着的鼻头,用纸巾抹掉眼角没流出的泪。她自己也不清楚到底在哭些什么。男神为了她的朋友才约她出来玩,但朋友貌似对男神完全不感冒,反倒对自己还不错,自己也不想失去她…… 算了,顺其自然,有些事强求不来。 ...... “对了,你们学院的那个曾威是什么情况?这几天突然失踪的吗?”见场面平静下来,丁烟转移话题,也正好问问想问的。 “好像前天还有人见过他来上课,不过他没住校在外面租的房子,几乎不回寝室的。” “前天我就看到他了,八成昨天不见的好吗?”不知道是不是慢慢熟起来的原因,彭冰言也没一直端着手机了。 校园传说(8) “前天我就看到他了,八成昨天不见的好吗?”不知道是不是慢慢熟起来的原因,彭冰言也没一直端着手机了。 “我有些好奇诶,外面租房子的话,早课能及时赶回学校吗?”丁烟几乎没有早一的课,而且她租住的公寓离学校非常近,但每天早上依旧要早起。 “上大学嘛,逃课呗,我们还算好的,偶尔不去。那个曾威几乎就没怎么来上过课,不过听说他挺有钱的,家里是做首饰生意的?”彭冰言自己也不算很确定,撇头看向风子豪。 风子豪虽说是班长,但班级里真正负责的其实是团支书,他的闲暇时间都花在篮球队里了,跟曾威几乎没有交流,或者说连面都很少见。 “和警察交接的怎么样,有没有可能是回老家去了?”失踪的这两个人不是同一个学院,但应该会有共同点。 “和警察做交接工作的还是辅导员,至于进度如何我们也不清楚,辅导员完全不准我们问。”风子豪吞下口里还在咀嚼的寿司,“我看可能是虚惊一场,回老家挺有道理的。” “不?他就连寒暑假都不回家的。”彭冰言似乎对他还有些许了解,“假期没少和他一起打过游戏,自己老说说还在金洲城内,还吹什么要开公司的牛逼。啧啧啧,牛皮吹破人也不见了。” 丁烟继续和他们东扯西拉几句,但却没套到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一抬头就看见面对着她的覃彧,他一人半坐在六边形镂空窗台上,双眼微闭,长衫尾部流畅的线条一直拖到榻榻米上。和景色融为一体,却又有几分出尘的味道。 美色迷眼,丁烟咬着舌尖使自己清醒些,悄悄拿起桌边的账单,“我去下卫生间,你们慢用。” 其余三人也未多想,点头示意。 待空盘后再叫来服务员一问,结果账已经被付清了,拉扯一番后,丁烟让他们工作之后再请自己吃顿饭就行。 三人还是很不好意思,但只有汪紫怡有丁烟的联系方式。 走出商场天色已暗,丁烟和三人并不是同一方向,但风子豪坚持要送她一程,推辞不掉也只好接受。 虽然覃彧跟在旁边没什么表示,但她知道他是生气了。 “你男朋友怎么不来接你呀?”虽然送到家是风子豪提出来的,但跟她跟的最紧的还是汪紫怡。 风子豪竖起耳朵跟在两人背后,只听见,“他有些事,不常在金洲城里。” 丁烟见覃彧冷着张脸,回家再好好给他顺毛。 “这样呀,算不算半个异地恋?我还没谈过恋爱呢,说来还是想找个能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汪紫怡嘴上这么说,但日常却独来独往惯了,“对了,跟你说我们学校论坛上经常有人发帖子,关于灵异事件的。那个音乐楼的哭声,说是有晚上排练后不小心被锁在楼里的两个吹长笛的男同学。” “门卫查房这么不认真吗?留两个活人在教学楼。”丁烟那晚如果若不是刻意躲避,门卫很可能会发现她。 “谁知道呢。”汪紫怡撇撇嘴,她是真的想去见识一下音乐楼里那个怪异的声音到底是谁发出的。 三人已经把丁烟送到路口,“不用送了,我家就在这条街,你们快些回去。” 风子豪凑到两女生旁边,想说什么但半天没开口。半晌丁烟已走远,彭冰言凑到他耳边,“都已经看不见人家了,这是动了哪门子心思。院花不好看还是团支书对你不够好,随便挑一个,谈一段时间就不会这么想了。” 两人在路边絮絮叨叨你来我往地咬着耳朵,汪紫怡叫了两声见没人理她,便决定先走一步。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满街跑。 将今日的饭钱都转给丁烟,备注道:上次你请我喝奶茶,今天的饭当我请你好不好? ***·*** 新一周素质课,风子豪回到他第一节课坐的位置上,而紧贴着她的位置坐着汪紫怡,两人没坐到一起,表现的跟互相不认识似的。 丁烟刻意看了看班上是否来了新面孔,依旧和上次一样,肉眼可见的缺勤人数。 黄若瑜一个人坐在教室的角落里,只化了眉毛打着淡色口红,直愣愣地盯着墙壁。 由于没有风子豪的强出头,课上的是平平淡淡。上半节课念完PPT,下半节课找了个纪录片放给大家看,她将黄若瑜带出教室。 黄若瑜有些拘束,“找我吗老师?对不起,最近有些心不在焉。” “我想问问范东城他怎么样了,警方有出什么动静吗?”丁烟特意将她带到靠楼道的走廊窗台处,空荡荡地没什么人,将窗户打开声音也散得快。 “没动静,不过他有个关系好的朋友也失踪了,计算机系的,叫曾威。”黄若瑜用手指绞着裙摆,如果真的真的是凶手蓄意,他会不会已经不在了……自己会不会是凶手的下一个目标? 黄若瑜这几天都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警察、辅导员的多次盘问,而且与此同时保研失败,一整天都浑浑噩噩的。 丁烟见她明显神色不对,便不敢继续问下去,“你脸色很差,虽然嘴唇看不出来,但是黑眼圈很明显,脸上也白地过分了点。早上吃饭没?” 黄若瑜摇摇头。 “再这样下去不行的,身体先垮了,你先下课,去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丁烟伸手抚了抚她的颈侧,这么热的天气却凉成一片,又不放心道,“这堂课有和你一个系的同学吗?” 黄若瑜又摇摇头,被丁烟说中了,从早上起她的眼睛就一片花色,见镜子里的自己脸色实在是差才勉强化个眉毛和口红,上楼梯都要走两步歇一会儿。 “这样,我去找个同学送送你,你先去把东西清一下。”见她乖乖照做,丁烟又到教室里找来汪紫怡。 汪紫怡的位置十分显眼,她一站起来,十几双眼睛朝她瞄来,她不以为意。 等走到教室外,“跟你说了课很水,还坚持来啊?是不是想见风大帅哥?”这课上的的确不怎么样,丁烟只觉得怪对不起跑来蹭课的她。 “没呀,我觉得挺有趣。”汪紫怡像是真的喜欢,一脸真诚,“主要是想来看看你,再者兴趣使然,我对风子豪和追星没两样,自然拿得起放得下。” 余光中黄若瑜已经清好包,正往门口走,丁烟便凑近汪紫怡,“这节课有个女生没吃早饭,不知道是不是低血糖什么的,你能帮我送她回寝室吗?” 汪紫怡自然不会拒绝,三步过去架着她的胳膊又环住腰,半搂到怀里。黄若瑜确实轻松了许多,但已经没感激的力气。 风子豪下课后倒是又凑到她身边,“丁烟,你们俩刚刚出去谈了些啥?” “教室里就称呼我丁老师?”她神情冷淡,就和上课时一般。 风子豪咬咬牙,长长地突出一口浊气才继续说道,“丁老师,我就想问问汪紫怡。本来说好周六夜里一起回学校,谁知我和冰言转身她就不见人影了,发消息不回,今天也是……也是跟不认识我似的。” 其实风子豪相关的东西丁烟都不想参合,一再告诉自己是为了线索,“是不是她先走两步,你们没跟上?汪紫怡一个女孩子,跟你们不算熟,真正认识后是不是第一次见面?估计是没什么共同话题,你要是想知道为什么,直接单独约她问问呗。” “还有,下次不要再耍小套路,我马上要结婚了。你一个大男人,利用别人小姑娘算什么呢。”丁烟麻利的拎包转身,他直直立在那处完全没跟上来。 ***·*** 音乐楼,门禁后。 丁烟带着覃彧在楼里晃荡着,这里靠近足球场,从窗台向外看去,场上还有零星的一两个人刚结束训练往外走。 约莫一刻钟后,草皮球场上的人全部走光,只剩下映在地上斑驳的树影。 音乐楼是圆形建筑足有十层,与美术楼相接,构成韦恩图的样子。每层楼内教室不多却十分精致,自下往上分区明显。 丁烟此前做过详细了解,直奔七楼琴房。 中间的环形楼梯螺旋上升,半夜里从中空处朝下看去,就像一只灰黑色又十分深邃的眼睛,一眼看不到尽头。 她那夜去救覃彧也不知是鼓起来几辈子积攒的勇气,这时又全都散了。胆小到只敢跟在他的背后从侧面探出头来悄悄地看。 还没走出七楼的楼梯口,就听到十分清晰的声音。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似是指甲尖敲击在木头上的声音,还带着回响,按照如此节奏一遍遍地循坏。 月色很亮,透过窗户散射到地面上,撒下一片银光,但细细看上去,那片银光似乎在随着敲击的节奏颤动,反光处一下下改变着位置。 丁烟搂紧覃彧的腰,他则似笑非笑地回头,“怎么还不如之前?这般胆小起来?” 她只是从鼻子里哼哼两下,眼睛依然盯着那片变化的反光处。 校园传说(9) 悠扬的歌声并不是突兀地传入耳朵,而是从小到大,自低向高,似是海妖的低吟浅唱。循声探头而去,正是她要探查的那间琴房。 琴房内的窗户与窗帘将内部遮了个严严实实,一般的琴房隔音效果都不会差,但这阵没有歌词的吟唱声却能做到穿墙入耳。 她看向覃彧,只见他摇了摇头,示意她呆在原地。 覃彧低下身将手指伸到反光处,来回抚摸了几次,上面覆盖着与他同源的灵气,只是十分稀薄。 歌声陡然间变化,由柔和走向凄婉,高音逐渐尖锐起来……震得丁烟耳朵里阵痛难忍,不过仅仅是持续了一小阵子又弱了下去,转为抽泣声。 覃彧双手上托,似是在凝气,想强行突破琴房大门。 丁烟却凑上前去挡在他的身前,覃彧害怕会误伤,连忙反手落下。只见她背着身子,在金属门上敲击着,“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闷顿的敲击将房内的声音打断,房门居然“滋拉拉”地自动打开了。 琴房的背面紧紧地贴着另一间教室,唯一能够提供光源的月亮被严实地挡在外面。按理来说室内应该漆黑一片,却未曾想到带着一片亮闪闪的水色。 泪姬已经很久没见过活生生的人了,只是远远地隔着墙壁听他们惊恐地□□,难道是她的歌声不好听吗?明明是能与琴声产生最和谐共鸣的呼唤啊!心中无限伤感,但也仅仅是抽泣而已,泪水是她最珍爱的财产啊,比这幅歌喉还要宝贵。 两人立在门外,吃惊于半趴在琴架上的“女孩”,肌肤恍若牛奶中点缀着散开的胭脂,白里透红;五官甜美中带着深刻,深刻处还藏着圆润;秀发恍若海草一般,波浪式卷曲一直垂到地面,中间点缀着珊瑚与珍珠。最与众不同的还是下半身透亮发光的鱼尾,将整个房间都映衬出粼粼海底的感觉。 丁烟甚至能嗅出一丝水腥,这就是汪紫怡所说的,校园里最常见的传闻吗? “有缘的客人啊,你们从何方来?这位男子与我似是生自同源,姑娘又是为何深夜里闯入?”,泪姬就连说话都带着唱腔,飘起身子悬在空中,下巴微抬,带着些许傲慢。 覃彧没答话,也不想搭理她。 “我们和你一样都在这片土地上生活,被您完美的歌喉所吸引,因此故希望能探个究竟。”丁烟不卑不亢,没有刻意迎合的表情。 泪姬对丁烟的回答还算满意,“我生于此处,从未离开,漫长岁月弹指一挥。不食人间烟火,但孤独的滋味却日日品尝,有人来我甚是开心。”,但没一会儿又变了脸色,“我也曾真诚,不想换来的是你们虚假的欺骗!” 言罢泪姬尾巴上的鳞片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寻常人都看不见我,你如何能精准地找出我的位置?” 丁烟暗道,系统买的灵猫道具,上身后看着你的尾巴还有些嘴馋,还是保密为好,“我天生猫瞳,能视一切非寻常之物。” 泪姬听了这话想上前仔细看看,但在离丁烟一米半处被覃彧的袖风扇飞,落到琴键上发出一阵参差不齐的琴声。 “你们!”,感受到疼痛的泪姬怒了,鱼鳍状的耳朵来回翕动,鳞片的纹路缓缓附上脸颊牙齿变成蛇一般的模样,喉咙里吐出阵阵气泡音,“喝~喝~” 覃彧将丁烟一把带入身后,“你本身就打不过我,还失了最纯正的精气,别做挣扎。” 丁烟将整颗头都抵在他的背后,将他的头发弄得乱糟糟的。心道,本来我们聊得好好的,要是你不捣乱不就成了嘛,说不定该问的都问了。 她一把环住覃彧的腰,“别激动,让我们好好聊聊行不行。”又看向泪姬,“这位人鱼小姐,你是否一直都被困于此处?不想知道如何逃出囚笼吗?” 泪姬的表情明显有些心动,却未放下防备,“我宁愿永远被困于此,也不要出去和狡猾的人类打交道!” “人鱼小姐为何对我们的印象如此之差,诚然有人爱说谎,社会的人渣层出不穷,但多数人心善正直,许下的诺言定会做到。”丁烟刻意拉近了她与泪姬之间的距离,这般也会增强认同感。 泪姬想说些什么,又将话吞入肚子。 “能说说为什么吗,曾经被人类伤害过,不能保证大家都心术不正。”丁烟大约与泪姬隔着一米的样子,决定先主动出击,“若是想离开这里,找人午夜时分去三号楼顶层找扇镜子。需要用血在镜中画上不完整的圆,祭慰生灵求得开路;执带有明火的灯为眼,看清境内世界的路;尽量够长的线两边带血,收线时能顺利归来。” 屋子里的光亮虽然养眼,但也带给人一股说不出的压抑感,她几个深呼吸调整心情,继续道,“如果进入境内之人能顺利找到你,就可将你带出此处。”她偏头指了指覃彧,“和他一样四处活动,不受束缚。” 未曾想她竟然会主动示弱,泪姬躁动的情绪逐渐收起,缓缓摇头,“我其实并不想离开,只是想追回丢失的精气。”她背过手抚摸着发上点缀的珍珠,“你不是见过我的第一批人。” 批?真是奇怪的量词,只有人足够多的情况下才用这个字。 “我和你们长的区别很大?这么奇怪的腿。”,泪姬其实很喜欢沐浴月光,曾经的她喜欢将窗帘扒到墙边两侧,手臂蹭在窗台上唱歌。“我也见过不少和你差不多大的人,明明会吹拉出悠扬的曲子,但见了我永远是尖叫。” 泪姬头上的珍珠都是她留下的眼泪,这是巧合中发现的偶然现象,她将这些银白色的珠子称为月神的馈赠。 但在忙碌了一天,趁着门禁前独身晚归的学生而言,诡异的歌声,抽泣声、紧贴着玻璃的人脸、长长的黑发,无一不是恐怖元素。 拉上窗帘,封闭自己,外界的尖叫也随着逐渐消失,泪姬还是会在有人经过时偷看她们修长的双腿,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嫉妒。 “那个男生,是特例。其实不止一个,三个一起来的,但他最特殊,白天也能看见我。”泪姬说到这里又扬起她的下巴,将手托在下方,眼神却逐渐空洞,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他叫冯拓涛,另外两人是曾威和范东城,真讽刺......我还将他们记得那么清楚。” 从那时开始,她才知道人是有名字的。曾威夸她的泪水是天使遗落凡间的珍宝,并称她泪姬,另外两人一致同意,她便把名字当做夸奖与赞美。 三人陪伴她走过很多个夜晚,有时泪姬会拿粉色的珍珠去报答他们,那是友谊的见证。不知何时起冯拓涛的来访也来越频繁,随后一切悄悄变味。 白日有课时,冯拓涛会假装是学生,一本正经地来蹭课,只为多陪她一会儿。 给她写诗、画画、与她一起看电影,甚至在冬日没被子的情况下在音乐楼里陪她呆上一整夜。 泪姬的心愈来愈炽热,她的情绪本来就极易起波动,完全抵挡不住异性这种强烈的攻势。 特意挑了满月的一日,泪姬将饱含着精气的浅橙色珍珠送给冯拓涛,他笑着将唇贴到她的面颊上…… 本以为此番后便是风月无边,哪知这晚过后他却再也不见踪影。 那以后,泪姬再也不会流泪了,如何抽泣眼眶也不会湿润。 伴随着精气的遗失她也不是每个夜晚都能在人前显露原型,一位姑娘半夜来寻包却完全视她于无物,和白天一样。 关闭门窗,守着黑暗的一隅成为她的新喜好。尾巴在暗中能提供一丝水纹般的光亮,而这种色彩能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尽管泪姬讲得断断续续有些地方还前言不搭后语,但丁烟还是听了个大概,果然曾威和范东城之间互相认识,那这个冯拓涛又是谁? 虽然知道了面前的这位叫做泪姬,丁烟坚持着原来的称呼,“人鱼小姐,冯……冯先生,你知道他是学什么的嘛?” “你能找到他吗?”泪姬似乎还沉溺在回忆里,整个都是懵懂状态。 如果算起来,冯拓涛应该是她的前男友?在当事人的面前提前男友,就是伤心事,丁烟尽量将语气放得分外随和,“你希望我找到他吗?我也不保证能帮忙讨回你的橙珠。” 泪姬摇了摇头,“我并不是想讨回橙珠,只是希望能和他再谈谈……为什么再也不来呢,为什么会抛弃我呢?”,她说着又抽泣起来,眼眶中仍是无一滴泪。 丁烟见她又哭了,皱着眉撇头看向覃彧。他将手搭在她的发丝上轻柔地抚摸了一阵子,神色柔和,“我不会离开你的,一定。” 覃彧这表情让她十分想靠近,亲密地依靠在他的怀里,永远能在他身上体会到难以言喻的温暖。但一旁泪姬的状况却异常差劲,丁烟便学着覃彧的样子,用手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 校园传说(10) 泪姬的头发和覃彧的手一样凉,微卷的头发十分油润顺滑。 这招对泪姬很有效,丁烟手指的温度传到她的头皮,虽然从面上看不出,但鱼尾却开心地摇摆起来。 “我记得有次看电影,他说他以后会成为和男主一样的人,主角……好像是医院里的外科医生。”,虽然不知道医生到底是做什么的,不过清醒的时候琴房老是只剩她一人,有人陪伴的记忆都十分清晰。 医学院的学生吗?这三人又是如何相互认识的呢? 丁烟记得覃彧跟她说起自己在这一世的经历时谈到,他的出现似乎无凭无据,成日被困在一片桃李园中。夜深后曾有人误入园内,他只能跟在其人身后,除了通灵者外无人能见他或者是听到他的声音。 拍肩是他想到的,能引起别人注意的最佳方式,但一般人回头后只能发现一片空荡。通灵者回头则会被吸干精气,自此转移到他的身上。 “你还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生活在这片琴房里的吗?”泪姬和覃彧不同,他留有前世记忆,她却什么常识都无,丁烟也不确定她有没有时间概念。 泪姬曾经也的确不知道时间是什么,但有人教过她,“到今年算来,一共是我经历的第二十二个落雪的日子。不论这间房里是什么样……里面装着什么东西,永远都逃离不了。” 覃彧与她还有不同,泪姬能在琴房里显出原形,而他则一直呆在桃林里,与外界几乎全无交流。不仅如此,桃李园里几乎四季如春,未曾见过落雪的情景。 “第五次落雪前,我并非长成这幅模样,和你们相同,下半身都是腿,但是没人看得见我。第六次落雪后腿就变成这种像、像鱼一样的尾巴,随着转变我开始能见人了。”泪姬觉得自己是完全不长记性,从冯拓涛的身上学会了什么呢? ——面对着人类,依旧毫无保留地和她讲着自己最真实的记忆。果然自己还是太害怕孤独了吗…… “这种事情,告诉我真的好嘛?”泪姬描述的十分清晰,丁烟突然开始有几分心疼面前的这位人鱼小姐。倾诉式的聊天,往往都是心中埋着太多,压抑很久后才找到发泄的出口。 泪姬摇头,“没事,精气已失,你还能图我的什么呢?” 冯拓涛一个人类,需要精气有什么作用。难道他和原身一样都是在做这方面研究,甚至是远超于原身的大师?大师应该不会采用骗取女子芳心的手段。 虽然丁烟已经问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还是在琴房陪着泪姬呆了一夜。 周一上午还有课,她只能倚在覃彧怀里迷迷糊糊地眯了一阵子,趁着音乐楼大门打开、第一批同学进入前翻了出去。 伤口并未完全长好,而且又熬了整夜,丁烟无心继续调查回到公寓里好好睡了一觉。 ***·*** S大几十个院系,每个院系里还有不同分支,一个年级上百人。如此庞大的人口基数面前,想要找到泪姬口中的“冯拓涛”还是很困难的。 丁烟决定先去实验楼碰碰运气,即使找不到本人,也能从医学院学生的口里捕风捉影。 【叮——请接收即时任务,帮助身边的外卖员逃离危险。】 又是一条模棱两可的指示,系统并未指示明确的人。S大送外卖的人不光来自比较有名且有服装的团队,还有部分送餐小哥是学校学生去校边餐馆做兼职,直接与餐馆绑定,便装出行。 不过好在当前也不是饭点,送餐人员不算密集,系统将范围控制到“身边”这块区域。丁烟此时在去往实验楼的半路上,并不靠近宿舍,找到目标的难度也相应减少。 眼前骑电瓶车的有五位,一个女孩骑着共享小电驴,连后备箱都没有一个,丁烟直接将她排除在外。 另外有一对情侣、两个男孩挤在一辆车上,也是可以被否定掉的、上下课的学生们。 剩下的两个倒是很像外卖骑手,一个穿着亮黄色团服的大叔,另一个则是学生,两位的后备箱均偏大,很像是放着食物一类东西的样子。这二人倒是相对而行,朝着不同的方向。 到底谁会有危险呢? 电驴的速度肯定快过人,丁烟只能选择一人跟上,覃彧那日偶然喝过她的血后最多只能离她50米远,再不然就会收到强烈的拉扯。 即时任务,赌一把,反正没完成也不会有像上个世界一样的惩罚。 丁烟小跑着跟在与自己同方向的大叔背后,就算电驴开得很快,但受到学校里较为密集的人流的影响下,她还能将那位大叔控制在视线之内。 走完主干路,到实验楼需要右拐,大叔提前一步,丁烟跟在身后拐弯发现大叔失去了踪影。 不可能那么快的,人去哪儿了? 于此相比更让她震惊的是,实验楼开了一半的南门。 正对着自己的门本应紧闭,但却半开着一个小角,丁烟心中咯噔一声。照她这几次探访这所学校的怪异之处就可得知,校园传说绝非无稽之谈。 实验楼中放着大量药品和模型等,它的大门设了刷卡门禁,只有拥有校园卡的人才能进出…… 南门半开的小口中露出阵阵死气,丁烟凑到门外往楼内看。“覃彧,你觉得怎么样?” 这世的覃彧不知是因为修炼还是什么原因,总是没表情,这时看到南门豁口倒也皱起眉头来,“真奇怪的地方,竟无一点人气。” “我能进去吗?”她侧头问道。 覃彧摆头,“我们都不能进去,此处为死门。” 今日阳光正好,衬的走廊更加阴暗深邃,也无外卖大叔的身影。说什么她也不敢闯入南门内,只在门外转了一周,好在没发现大叔的小电驴。 既然如此,丁烟为了继续完成即时任务,调头往前走。有可能是个与主线完全无关的任务也说不定。 没走两步,之间大叔边打电话边骑着电驴迎面而来,停在她的身后。 “好的,好的。我给你送到三楼就是。”,大叔从后备箱里拿出还热乎的外卖袋子,锁了车就准备进门。 好在丁烟及时拦下,“这位大哥是送实验楼的外卖吗?怎么不走北门?” 外卖员的时间就是金钱,巴不得能多送几单,好在他人性格随和又不是饭点,“北门被关了,本来说给那人送到大门口,让他自己出门禁拿,他说他走不开。” “那个,大叔等等。你知道学校里有关这扇门的传闻吗?”丁烟一脚走到南门前,挡住大叔的去路。 外卖大叔审视着面前这个不让自己送餐的小姑娘,说是学生,打扮又比较偏成熟;说是老师有感觉挺年轻,未必是打小广告的?卖保险?不会是传销?他皱着眉头,“小姑娘,我这里赶时间呢,让一下好吗。” 丁烟见他将自己的话全当成耳旁风,又看着他满脸的汗还捂着厚厚的安全帽,“我刚好要上楼,这样,你把外卖和地址给我,我去帮你送。” 还有这种好事?大叔觉得面前的人瞧着更加奇怪了,顿了顿还是摇头道,“这哪好意思,我自己去送就行。” 正所谓急中生智,丁烟硬扯到,“我是医学院的学生,今天利用南门内的走廊做实验呢,材料铺了一地。您看这,实在是不想把准备好的场子弄乱。这样要是您无论如何都不信,我就先把这单的钱赔给你。”说罢将手伸入钱夹中,拿出一张五十块的纸币递到外卖大叔的面前。 虽然面前的这个小姑娘神色有几分僵硬,但自己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大叔把外卖的单子递到她手上,“这单子上就有地址,你肯定比我熟,那就拜托了。”,没有接丁烟递给他的纸币,骑上电驴扬长而去。 【叮——,恭喜宿主完成即时任务,奖励碎片*2】 即使系统已经发出完成任务的提示音,她依然要去看看这位点外卖的正主是何方神圣。 从大门成功刷卡进入,直奔北门处。 楼内开了空调,因此北门只是阖着,并未上锁。这就很奇怪了,但大叔也没有骗她的理由啊?再者,学校里玻璃式的大门很容易就能被看出是否上锁,门柄上并未挂着大银链子,一推就开。 难道……这是有预谋而设下的局?如果真是如此,那这份外卖不就是杀人未遂者的东西吗,而且自己很可能处于危险中…… 思及此处,她打了个寒颤,覃彧及时伸手从后方搂住她的肩膀,“别怕,走,陪你去把外卖送完。” 虽然没有十成把握,但她敢肯定,接下来碰到的人与这个世界的案子逃不了干系。 拾级而上,一路走到三楼。不少房间里开着灯,尽管如此整栋房子还是空荡荡的,鞋子踩踏在石砖式的台阶上的声音还带着回响。 丁烟尽量把脚步放的很轻,脚尖落地又踩实地面,根据外卖上的地址来到这层楼靠南边走廊的最后一间房,用指节敲击合金门板,“咚咚咚。” 第三次响声后门被打开,门内的人有竟然在之前就有过一面之缘。上次她来探一楼南门时搭过话的男生,丁烟挤出笑,“请问是马先生吗?这是您的外卖。” 与上次不同的是他穿着常服,没戴眼镜,表情称不上好,“怎么是你?” “嗯?我们之前认识吗?”,丁烟故作疑惑状,一脸不解。 校园传说(11) 男生摇头,“算不上认识,一面之缘而已。不过这才没过多久,想不到这么快就被忘了。”他眯着眼看向她的身后,“刚刚给我打电话的不是个男人吗?” 只见男生的语气依旧平淡,但呼吸明显紊乱起来。和丁烟猜的一样,这个人天生阴阳眼,还看得见覃彧。很可能是泪姬口中的“冯拓涛”。 “那个大叔没有校园卡,我刚好路过,见他为难就帮一把。”丁烟露出招牌式的笑容,但眼睛却打量着面前的男人,还时不时往门内瞟去。 见这个女人似乎在打量他,他表情更冷了,连忙接过外卖反锁大门,连句礼貌的话都没留下。 “涛,外面来的是谁?我好饿……为什么放走了。”,一个身着白色拖地长裙的散发女子从墙角处冒出来,小腹较挺,至少五个月往上的样子。 冯拓涛拿起桌上的手术刀,面不改色地划开手心的肉,将一旁的试管装满后递给女子,“乖,今天的计划失败了,暂时只能喝这个。” 女子喝得很快,带着浓厚铁锈味的液体于她而言就是琼浆玉液。喝完后试管内壁有着明显的残留,舌头完全舔不到底部,她摸着肚子一脸可惜状。 ***·*** 学校的论坛闹得热火朝天。被顶到第一条的帖子十分醒目,而且还特地被加成红字。 [计院、社院两大土豪相继失踪?八一八背后玄机!] 计院ZW应该认识他的人并不多,但说起FDC却没什么人不知道? FDC:去年校园十佳歌手亚军(图片),前院篮球队队长(图片),对女友出手阔绰、轿车进出学校(图片),听说还在自主创业。其人于5月29日失踪,警察立案后随即展开侦查,问遍身边人却无任何头绪。其女友现已重度抑郁,正办理休学中。 计院ZW和他是高中同学,但ZW为人低调,深入简出。仅能从其衣着、手表方面看出也是一有钱人。(图片) 其人于6月初失踪,与FDC同样的套路,警方依旧没有线索。 FDC和ZW二人究竟做了什么才会凭空消失?事件的发生有无可能是有人背后预谋?本人刻意想办法追踪调查了这两人,均为四线城市中人,家里只能算是能勉强维持温饱,甚至及不上小康线,那么他们的钱是从何而来? 不仅如此,校内还有一医学院的学生也和他们是同班毕业,一起来到S大。此事很容易就能在其学校网站上查到(图片),当年还有文章与锦旗专栏采访他们这个“精英班级”。 这一起起失踪的案子并不是首次在S大发生,四年前新传的某位知名度较高的系花、在我校走失的两名驴友…… S大的诡异事件连年都有,上个月被关音乐楼的学生,称听到哭泣声、实验楼的白衣女人、半夜桃李坡独行的拍肩、可能四处出现的宝藏…… 这三人经常聚集在一起,共同爱好就是胆子大、喜欢冒险,更爱一起探索S大里的秘密。 FDC和ZW两人也是自此后才搬出学校,表现出其富裕的一面,那么他们是否可能是一起找到了S大藏着的宝藏?FDC与ZW的失踪和第三个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接下来的故事也不用我多说,大家都懂。 汪紫怡看完这篇帖子后就反手分享给了丁烟,记得她好像对这两个学生还挺关心的。倒是没想到那天自己送回寝室的女生居然已经申请休学了,挺温柔的女孩。 …… 丁烟正在家里翻看原主留下的笔记,这些文字看起来有些荒诞,但她知道其中的价值。 手机在桌上一阵震动,便见汪紫怡发来的新消息。点开看到: [一起吃瓜] [链接:xxxxxxxxxxxxxxxxxxxx] 点入链接,仔细看完帖子。 以她看来内容可以说是十分真实,这个楼主明显是知情者,他会是谁呢?为什么要发出这种帖子出来? 下滑进入评论区,各有观点。 [一楼:沙发,占坑,目测帖子会火] (10赞) [回复:删了我发] [二楼:楼主说这么多,这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 (58赞) [回复:校园十佳歌手都不知道吗?您也太宅了。] [三楼:找宝藏还行,敢问楼主几岁?来我们论坛找存在感?还没到上大学的年纪?] (12赞) [回复:没想到我们论坛都有小学生混进来了。] (6赞) [回复:你有见过一个专门写都市传说的公众号吗?其中不少都是来基于S大的故事,还挺有趣,我觉得不是小学生,倒是像来这里宣传公众号的……] (27赞) [四楼:我是社院的……FDC真的失踪好多天了,他女朋友也有一周没来上过课……(表情:害怕)] (35赞) [回复:我是计院(表情:汗),真是神奇的说法,我是计算机学院的,确实听说有人失踪了。] (39赞) [回复:我也是社院的,正巧认识FDC,他经常给我们讲些校园灵异小故事……](79赞) [五楼:我们学校什么时候开始搞封建迷信这一套了?这段时间都是些诡异故事占热榜,明天岂不是还要请人来跳大绳。] (105赞) [回复:大佬威武!说得对,怼得好。] (9赞) [回复:哎,当故事看看不就完了,谁会去较真啊?] (44赞) [六楼:火钳刘明] (1赞) [七楼:(图片)(图片)这事儿还真不假,FDC女朋友前段时间状态很不好,要说休学我信。] (13赞) [回复:我跟她同一节专选课,这姑娘是真的状态差,眼袋特浓。](7赞) …… [三百四十七楼:蹲个后续,希望明日能欧皇附体,碰瓷个宝藏来享用。] (66赞) [回复:同望暴富] [回复:抓住为数不多的明白人](3赞) [三百四十八楼:许愿一夜暴富] (8赞) 楼主是今天下午5点半发布的帖子,到晚上已经盖了三百多楼,怪不得能被顶到首页第一条。 果然还是以不信的人居多,丁烟先也不信,但事实摆在面前,这个楼主究竟是何方神圣?她退出到S大论坛首页,第二条竟然也是这个人发的帖子,与第一条的科普向不同,这一篇更像是在写故事。 [新瓜!聊聊S大里是否真的有随时转移的财宝?] 我第一次到S大是高三的暑假,参加了班主任为激励我们而设立的名校游活动。 和现在的天气有些相似,烈日灼人,只是上个厕所的功夫,我就和大部队分开了。 S大占地面积三百多万平方米,老家的田都没见过这么大的。绿化植被多,古建筑也多,理科类院系楼栋长得都十分类似,比村里的几头牛还难认清,走了两里不光迷路,还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不知不觉走入一片树林,渐入深处后发现前边居然空旷起来。复行十几米,露出一片空地,荒山野岭处竟凸出一个坟包,坟包面前的碑上全无一个字。 不想这大学竟和我们村中的山头一样,人能直接葬在山里,就是立碑方式有些不同。更有意思的是一只立在坟包上的松鼠,蓬松的尾巴,湿漉漉的眼,喜人的紧。 它似乎完全不怕我,见了动静也不逃,若非看到它眨巴眨巴的大眼睛,还以为是只假玩意儿。也许是接近正午的汗晃了眼睛,我见它手里抱着个亮晶晶的东西,又白有青,闹得我心里直痒痒。 一摸口袋还有一把留在路上打牙祭的瓜子儿,我也不嫌地上被晒得烫,席地而坐,剥了十来颗,悄悄放离到那小家伙不远不近的坟包背面。一会儿它似乎嗅到了点什么,低头去衔我刚放的瓜子仁儿,但依然紧抱着怀里的东西。 它吃一会儿像是得了趣,我又把剩下的一把洒在侧面。只见没多久它就放下怀里的东西去抓我丢的那把瓜子仁儿。 凑到跟前去捡起那块晶亮的玩意儿,居然是块雕好玉佛,清澈透亮的白中飘着点清幽的绿色。大热的天儿摸在手里还沁凉沁凉的,鬼使身材地我将它踹到了怀里。 我想我最后考上S大、凑够学费然后还能给我老妈治病,很大原因就是这块奇玉。 第二次得宝是在一个大冬天,这金洲城冬冷夏热,能把你晒褪一层皮的太阳半年后露脸还化不了雪。 金洲城是省会城市,我在的地方比S大更南,就没怎么下过雪,或者下到一半就都化掉了。几个舍友都是没见过这种大片的盐山的,便约好了一起去打雪仗。 S大坡路多,我们选好一处山腰上的开阔地,搂起袖子也不嫌冷,让雪肆意地把手冻得通红。 大楠明明是个宅男,平日里不出宿舍,精瘦精瘦的,不像我一身腱子肉。 没想到他没力气却有准头,连连朝我脸上来了四五下,不光吃了满嘴,连鼻翼下都闷着一层薄雪。 我连忙闪躲,哪知地上的雪因被踩的久后,早已凝冰,摔一大个屁股蹲不说还朝着山下滑去。室友都玩嗨了,没人注意到我是不小心摔的。 一路滑出好远,深怕自己会滚成球,只得直愣愣地躺在地上,左手食指还被雪里不知道什么东西挂开了朵小血花。大楠这才发现,便往山下喊我的名字。 校园传说(12) 运气不错,坡势越来越缓,我也用脚尽力蹬住地面,停了下来。只是手心的血甩到面前的常青树干上。 大楠在高处问我状况如何,我鬼使神差般地回答道,“没事儿,这不是想试试滑雪,好玩儿!你们在上面继续打雪仗,我准头太差,在这儿单独练练。”天空还飘着细雪,大声喊过后又吃一嘴。 待大楠应声后,我回头朝那常青树看去,它明显变了样子。挡在我面前的树枝弯出个弧度,恰好是个容纳一人进出的小口。 尽管嗓子眼被冰地疼,我还是咽了口唾沫,半低着身子钻进去…… 未完待续。 更多精彩故事请关注公众号:离奇事儿讲给你听。 丁烟下滑后发现评论区已经炸开锅了。 [一楼:楼主这广告我真的服,关注了。] (28赞) [回复:感谢关注,本人会精心奉上最有趣的故事!](19赞) [二楼:噗!居然是打广告的!!!(表情:吐血)] (99赞) [回复:真是万万没想到……](32赞) [三楼:我之前就说是广告来着,结果没人信](37赞) [四楼:硬核广告,不过我们学校哪来的坟包啊(表情:无语)](18赞) [回复:你忘记东区树林里的无名烈士墓了吗?](42赞) [回复:这样一说,感觉故事挺真实啊。](15赞) [五楼:说实话故事还挺不错。](33赞) …… [四百七十八楼:论坛里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炸出一堆潜水的。](17赞) 看见该贴中间有几面都是同样的[顶]字内容,丁烟估计是有人故意去楼主主页反扒他,结果发现他的另一篇广告文,当然也不排除是有人蓄意借学校发生的事件炒作。 这个帖子发布不足一小时就赶上首贴,盖的楼层甚至已经超过隔壁。 虽然论坛帖子的情况出现反转,但借机炒作的人绝对知道些什么内幕,楼主还在隐晦地暗示冯拓涛就是加害这两人的凶手。 这是指证还是陷阱?警察会发现这条线索吗? 扒人贴中曾威手表的照片极其私人,背景明显是他在校外的房间,用网站识图后也没任何蛛丝马迹。这种照片到底谁会有呢,曾威本人?还是他的女朋友? 只能下次素质课后借机问问风子豪,如果范东城的女朋友能主动给她打电话就更好了,看来之前的两次搭话都不算成功,到现在只能再次试探冯拓涛本人了吗? ***·*** 风子豪看着手机屏幕半天没眨眼,是汪紫怡的好友页面,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页面排头。排头上多出一行字:重新添加为好友。 汪紫怡曾经喜欢的正是风子豪一股对朋友豪爽,对陌生人高傲的帅劲儿。 说白了,她也就是个颜狗,但真正认识后。他给她留下截然相反的印象,对自己的欺骗与不坦诚、对丁烟没由来的死缠烂打。何必为他徒增伤心呢,也图不到什么,还是不要再有纠葛了。 将手机揣到荷包,走出食堂,风子豪觉得自己欠她一个道歉。这段时间总是莫名地心烦意乱,却不是因为被丁烟拒绝的失落。追她是一时脑热加上过度自恋,已经清醒,但脑子里却甩不开汪紫怡在日料店里流泪的模样。 她哭,是因为自己吗? 正愣神,肩膀突然被人架住,“嘿,子豪,听说辅导员到处找你呢,快去办公室一趟,那边正急着要人。” “又是什么事儿?团支……”话刚讲一半,他发现自己推卸责任的毛病又犯了,将剩下的字咽进肚子,“行,那我先走了。” 办公室门口站着两个中年男人,一个方脸,一个圆脸。互相嘘嘘嗦嗦地聊着什么,他礼貌地朝两人笑道,“两位叔叔能让一下嘛?” 中年男人没有表情,侧身露出一人进出的小口,辅导员正坐在里面,“谭老师?找我有什么事儿啊?” “哦,是风子豪啊,你有林小路的联系方式吗?这边有人找他有急事。”辅导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还表现得有些局促。 风子豪知道,不该问的不能问,掏出手机,“我们班群文件里确实有登记联系方式,我在VX上先私聊,再给他打电话。” “那行,那行。”辅导员说完将他撂在一边,转身招呼门口的两个,“二位同志,要不先到办公室里坐坐?估计马上就能找到那孩子了,喝茶吗?” 方脸男人开腔拒绝道,“不用了,你赶紧趁早找到那个学生。” 思衬着这几人说话的语气,风子豪想起原先曾威失踪时对他进行过盘问的警察,谭耀明这当上辅导员还没成功带毕业过一届学生,就被警察到访两次。辅导员的职位一般都和团党工作挂钩,他这连番出事明显是失职,扣工资是小,会不会被炒鱿鱼都要打上问号。 林小路接完电话没半刻中就赶到学院办公室,辅导员把室内的空间留给两个男人和他,带着风子豪就出了门一路踱步至走廊处,“哎,风子豪啊,今天找林小路的事儿也别和其他人说。” 风子豪见谭耀明从荷包里抽出一根烟,走廊开着空调,空气不算流通,他也不知道这里是不是无烟区。不过就算禁烟又如何呢,闭嘴走人才是最明智的,“谭老师,我们院篮球队今天下午还有训练,上午的课刚上完就被叫过来,饭都没来得及吃。” 烟被点燃,呛人的味道漫溢开来,“行了行了,你快走。” 风子豪等的就是这话,脚上抹油,道别后逃了个没影。 ***·*** 又是午夜,丁烟拿出从系统处兑换的迷烟。 与其说是迷烟,“迷水”的称呼更为贴切,她将小瓶子中的淡蓝色液体顺着门卫窗户的缝隙倾倒进去。五分钟后药水在空气中化开,门卫也昏睡了过去。 覃彧在见过冯拓涛后就与她说,冯拓涛身上的阴气比常人重多倍,房内还藏着与他和泪姬一样的存在。 实验楼存放着很多尸体,总会有一部分割舍不下生前世的魂体被困在身前的肉身旁,但这栋楼却一反常态干净地离奇。 捂住口鼻,从门卫室的窗户翻入,刚好能逃避北门口的摄像头。迷药的药效在两个小时左右,丁烟将门卫的头摆弄成面对监事屏幕的样子,又取来三楼南边房间的备用钥匙。 覃彧的脚步无声,但丁烟不行,而楼道内的灯是声控型的。实验楼的地板有点像防水砖,硬物砸上去的声音极响,为了避免亮灯后被发现,她脱掉鞋子拿在手上。瓷砖冰地丁烟直缩脚指头。 二楼走廊的台子上放着个半镂空的人体模型,能把五脏六腑和骨架看个明白,模型的眼眶里悬着个黑色带闪的珠子,丁烟虽然看到,但却没有过多注意。二层半的过道却被覃彧一把拉住,“等等,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嗯?哪里不对?”丁烟绑定灵猫上身术后也只是五感与行动比常人更敏捷,外带一双能通阴阳的眼睛而已,但真讲起其他通灵的东西,她没半分感受。 “等下三楼你要注意点,我怀疑冯拓涛也在。”覃彧示意丁烟藏好匕首,自己的武器在某些时候有可能变为对方的凶器。 走出楼道后丁烟穿好鞋子,四肢伏地,跟猫儿一样向前爬行,覃彧也低下了身子。 那个房间依然关着窗帘,丁烟悄悄地把备用钥匙塞入锁孔,又用十倍放慢后的速度拧开门,用钥匙带着门露出一条小缝儿。覃彧背靠着她,守住后方。 由于视角有限只能看见房内正中间的一张桌子,和对面的书架,书架里被塞得满满当当,挡在屋内的窗前。月光从书顶的缝隙泄出,一缕缕打在屋内,寂静无声。 丁烟转身靠墙,又一把拉住身后的覃彧,示意他贴紧自己。指尖顶住钥匙头,用力往前一推又迅速收回手。 覃彧对她做了口型:小心门后面。 房间的门是向内开的,顺着力道往里转去,发出“滋拉拉”的响声,开了一大半儿后停住。丁烟决定由自己打头进去,弓着腰猛地弹到门内。 从右边墙角冒出个人,一柄带着金属光泽的手术刀迅速划向她的脖子,说时迟那时快,丁烟一个低头闪身,躲过刀尖后又反扣住那只透凉的手。 面前的长发女人面容苍白,目光含水、分外柔弱。丁烟扣住她的手腕,就被她挺着的肚子所吸引,“你是人吗?” 话音刚落女子的身影变得模糊透明起来,而且她捏住的手腕也跟消了气的气球似的消下了下去,明显不是人。 女人的嘴角突然勾个诡异的笑容,丁烟一个冷颤后汗毛直立,从背后卷来的风带着冷硬尖锐的味道,有危险! 凭着直觉她抽出插在裤子皮带里的匕首,“铛”得一声,刃尖相接。 她低呼,“覃彧,帮我。”,将面前这个化成半透明状的女人交到他的手上,自己一个翻身后看清了偷袭者的真面貌。 果然是他,冯拓涛。 校园传说(13) 冯拓涛见一击没中,又拿着手术刀往她刺去。 刚才匕刀相接的那一下震得丁烟手掌发麻,她没什么力气,而且前段时间缝了针的伤口还没完全长好,这下又有红色的血丝渗出。她只能靠比常人敏捷的动作在室内四处闪躲,“我们没有恶意。” “少废话,没有恶意,还随身带匕首?”冯拓涛的表情十分难看,阴沉着脸,“有本事别躲,半夜三更来这里做什么?” 丁烟已经绕着桌子转了两圈有余,眼见冯拓涛对着她扔出手中的刀后,反向朝自己跑来。情急之下她只好低俯身子钻入桌下,捏住桌角朝他撞去。 两人都没有武打功底,看起来十分滑稽,见冯拓涛失去武器,丁烟仍然不敢近身,“你看得见覃彧?我是专门研究灵异事件的,想来找你问些事情。” “有趣,我怎么没听说过学校还有这样的专业?”冯拓涛看她始终都与自己保持着一段距离,着实谨慎。这个女人她前几天坏了自己的好事,不能这么简单地就放过。“你不也看得见吗,我不会比你知道的东西更多。” 冯拓涛见他和丁烟两人只能僵持着,而白裙女人那边却占了下风。 女人被藤蔓制住,整个身体都悬空压在墙壁上,皱着眉头,脸色很差,但还是不忘挣扎着用手去护住肚子,“涛……救救我。”音量十分微弱,恍若蚊蝇。 冯拓涛咬咬牙,停住动作走到白裙女人身旁,“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放了她。” “问问曾威和范东城两人的事情,你应该和他们很熟悉?我怀疑二人的失踪与校园里风靡的传说有关系。”丁烟示意覃彧把女人放下,覃彧非但没有照做,反而唤起一根藤蔓朝冯拓涛的荷包袭去。 藤蔓的枝头从他的衣服里带出一个针管,里面有大约两指宽度的存量,淡绿色的液体,“既然是处在下风,就不要动歪心思。我们来请求合作是有诚意的。” 冯拓涛没有为自己辩解,反而是将自己带着的尖锐物品全都拿出来,放在屋内方桌的桌面上,“这是我的诚意,你们先把她放了。” 覃彧这才让藤蔓缓缓褪去,冯拓涛害怕长裙女人受伤,赶忙凑到跟前接住她的身子,“阿芥,肚子怎么样?” 阿芥这才温柔地笑了出来,朝着他摇摇头,又把脸埋入他的脖颈处,“没事,只要你在身边……我怎么会有事呢。” 冯拓涛自知身处劣势,紧紧环着阿芥,“曾威和范东城都是我的高中同学,上大学后关系也不错,三人去校外租过房子。不过自从我和阿芥在一起后,就没有太多交流了。”他看向丁烟,不似说谎。 “那你知道曾威和范东城双双失踪的事情吗?”,丁烟的眼睛在一片黑暗中也能看得比较清楚,更别说带着月光的房间。 冯拓涛的表情虽然看不出说谎的痕迹,但却过于紧绷,明明是不带任何细节的谎话。 这一举动正表现出他在为接下来的编造与对抗做准备,和丁烟前两次见到他一样。她在打量南门时,冯拓涛故意搭话以改变她的注意点,第二次送外卖也是,这个人总是保持紧张与戒备,很可能撒谎成性。 “那你是什么时候和这位阿芥小姐在一起的呢?”丁烟故意在房间里转圈走动起来,改变位置重新停住。 冯拓涛很紧张,可能潜意识里将她看做敌人,盯着她一举一动的同时还要在脑子里迅速构架起谎言的细节,自己的动作则会打乱他已经形成的思路。 “和阿芥已经在一起两年了,我选择在校直博一直陪着她。”,冯拓涛以为丁烟会继续问他关于曾威、范东城相关的事,没想到却是问自己身边的女人,这倒是没什么好说谎的。 看见这个男人明显松了口气的模样,丁烟笑了,“那么你认识泪姬多久了呢?据我所了解的情况来看,认识泪姬时你们三人关系还不错。”,揭穿冯拓涛前面的谎话很简单,但同时也可能使他对她的防备心理更进一步。 冯拓涛明显没想到这个女人还认识泪姬,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低下头去抚摸阿芥的细软黑直的头发,酝酿了一阵子感情才开口,“泪姬她……是我对不起她,阿芥怀孕后需要精气养身体,不然孩子会直接从母体摄取,阿芥受不住,所以我骗了泪姬。” 结合冯拓涛一直以来的反应,话听起来不像是作假,但他却不敢直视丁烟。这是之前的谎话被拆穿后的慌乱,他已经开始示弱了,而且还企图用这种表现和几句真心话来搪塞过去,混淆重点,“关键不是泪姬,而是曾威和范东城,我想问他们。” “你不是想调查灵异事件吗?泪姬才是主要对象啊?曾威和范东城只是碰巧见到,他们在平日里连阿芥都看不到。”冯拓涛又抬起头来,睁大眼睛,语气也开始有所起伏。 演戏,还是真的情绪激动?丁烟一时也无法判断,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冯拓涛对已经失踪的两人态度复杂。 “Tale as old as time,True as it can be,Barely even friends,Then sebody bends……”①突然不知谁的手机响了起来,《美女与野兽》中的曲子,很不应景。一时间都沉默下来,房间里只剩下这首铃声。 冯拓涛也有些尴尬,看了眼屏幕,不认识的号码在半夜打来,他摁了红色的挂断键,“哼,还有要问的的吗?” 丁烟一直是手机设定的初始铃声,冯拓涛的这首曲子倒是有趣,莫非是阿芥喜欢?不过谁喜欢也不是重点,她又开口,“你似乎对曾威与范东城有成见?能通阴阳的人极少,说不清到底是幸运更多还是反之。” “我……”,冯拓涛似乎刚准备说些什么,手机又响起来,“Wuuuuu~Tale as old as time.”还是那个同样的号码,铃声第一句没唱完就被他掐掉。 “你接,若是很私人的电话,我们回避就是。”丁烟作势拉着覃彧往门外走。 冯拓涛似乎想证明些什么,蹭了蹭阿芥的脸蛋,“你就陪着他们俩在房间里,我去接个电话。”,又看向丁覃两人,“你们不会为难阿芥?” 丁烟点头,“这是当然。” 走出门外,冯拓涛并未完全阖上大门,留出一个小缝以观察门内动静,只是平和的交谈而已。 没一会儿电话又打了过来,还是那个号码。 “喂?” 对方的普通话带着点金洲城当地的口音,并不被冯拓涛所熟悉,“喂?” “您好,请问是S大医学院的冯同学吗?”语气自然,不像是推销产品的。 “您是?请问我们认识吗?”半夜一连三通电话,怎么想都不对。 “没事儿,明天能去拜访一下你吗?我们有些事想咨询一下。”虽说是请求的话,但语气却带着几分强硬。 今夜又是丁烟,又是来历不明的电话,冯拓涛的右眼皮开始突突突地跳,他咬牙闭眼挂掉。在心中暗暗安慰自己:我做的事情天衣无缝,而且从未亲手害人,怎么会露出马脚。只要和阿芥好好的,只要阿芥和孩子也好好的。 电话那头的圆脸男人见对方已经挂掉,皱眉紧张地看向方脸,“陈队,他挂了。” “没事儿,晚上公寓蹲不到人,明天再去学校找他就是。可能半夜打电话太晚,那个姓林的学生也不全是说的真话。”方脸走出街道的阴影处,“走了,回局子里,不早了,觉还是要睡的。” 冯拓涛推门进房,发现阿芥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眼睛却直愣愣地盯着丁烟。 阿芥见他进门,皱眉抿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冯拓涛连忙靠近又低下身,把耳朵凑到她嘴边,听她软软道,“涛,我饿了。” 房间里有人,覃彧的状况和阿芥不同。丁烟本就是来调查曾威和范东城的事情,更不能让他们看见阿芥喝血的样子,冯拓涛只能无奈道,“阿芥暂时忍忍。” 阿芥一副又乖又委屈的模样,半天挤出个笑容,“好,我忍一会儿,别让我等太久。” “还有什么要问的快些,我准备带阿芥去吃饭。话先撂在这里,关于曾威和范东城的死我一概不知,至于我为什么知道他们已经死了,问就是猜的,贪婪的人永远不会有好下场。”没想到一个电话后他会变得自信又坦荡起来,这是自己说服了自己吗,还是有人在暗中提点? 给门卫的药只够两小时的量,丁烟不知道冯拓涛是怎么逃过监控的,但她一点都不想被拍下来,南门口也按着摄像头,被覃彧带着飞出去也不是最佳选择。冯拓涛这副不伺候了的样子,应该是不会再从他口里撬出什么东西来了。 丁烟挽住覃彧的手,“走。”,该问的她也问了,只是没想到阿芥会交代这么多,这个姑娘倒是很坦诚呢。 ※※※※※※※※※※※※※※※※※※※※ ①beauty and the beast 《美女与野兽》主题曲感谢在2020-04-16 23:08:59~2020-04-17 23:17: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开的金手套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校园传说(14) 据阿芥的说法,她、覃彧和泪姬都是一类,应传言而生。 从前的S大是个灵气充裕的地方,这些灵气会在传言中有意识地聚集,并形成各式各样的东西,可能是没有思想的死物,也可能是和人类类似的他们。 传说和他们之间是相互影响的关系,已有意识的精怪会想方设法推动传言的壮大从而导致精怪自身的强大。像覃彧一样自己修炼的精怪也有,但随着S大的人气变多,灵气也逐渐衰微起来,修炼也变得更加艰难。 结合原主留下的笔记来看,某一传说和其衍生出的精怪还存在限制关系,就像之前的覃彧、泪姬和阿芥都有特定的活动范围不能离开,这也可能是冯拓涛选择一直呆在实验楼里的原因。 阿芥知道这些,那么她也肯定会告诉冯拓涛,说不定曾威与范东城也或多或少有了解。丁烟又想起她在论坛里看到帖子、帖子里编造的故事。 如果说,早有一小群人知道S大传说的规律,又企图利用它呢? 泪姬说她的鱼尾并不是“出生”时就拥有,而是中途出现。这很可能是有人根据泪姬的歌声肆意揣测她海妖般的模样,传言的改变导致她的样貌也跟着幻化。 不光是冯拓涛“偷”了泪姬精气凝成的橙珠,曾威和范东城也收过泪姬的粉珠。泪姬头发上的珍珠形状圆润饱满,反光处和露水似的完美,出手卖掉绝对是一笔不小的收益。帖子中多次旁敲侧击曾威与范东城二人家室不算好,编的奇遇故事又以“寻宝”为主题。 因钱而起的纠纷,失踪的两人是否无辜,还是说两人狗咬狗导致都没好下场?冯拓涛又是否能置身事外?很多想法一应而,上缕也缕不清楚。 只听覃彧在身边轻声道,“那个叫阿芥的女人,肚子里根本不是孩子,而是一大团不能被吸收的精气。” “嗯?”见冯拓涛那样宝贝阿芥的样子,难道是被骗了,丁烟对他们的感情还是怀有信心,“那阿芥自己知道吗?” “我也不清楚,不过实验楼里那么干净的原因也找到了。” 覃彧摇头,伸手搭在丁烟的背后。几近凌晨三点,虽然四处无人他还是做出一副防备的样子。 丁烟一惊,“是阿芥!飘荡的灵魂身上也存着精气,她要这么多精气干嘛?” 她猜对了,但是覃彧没有答话,因为他也明白长时间被困一隅的感受。如果不是丁烟,他有可能也在尝试各种方法突破牢笼? ***·*** S大北门外就有一条文化街区,不少手工制品申请到了国家项目,算是金洲城的一块文化招牌。 她这个临时讲师做了将近有一个月,也变得有模有样起来。这节课更像是游览课,老师带队,学生自行参观,作坊里的手工艺人经验绝对比她丰富,实践才是最好的老师。 风子豪有些心不在焉地掉在队伍的末尾,挺好,丁烟有事想问他。 两步凑到他身旁,“风子豪?你看起来有心事?”,知道覃彧就在背后盯着自己,她还是得硬着头皮上。 对于主动来搭话的丁烟,风子豪感到些许惊讶,结巴着,“没、没有,没有,丁、丁老师怎么没有跟、跟大家走一起?”他很明智地与丁烟隔了段距离,语气也带着几分疏离感。 “想通了?不会再一时心血来潮,汪紫怡是个好姑娘,只要你真心待她,她也会同样的回报你。”风子豪找她问了两次有关汪紫怡的消息,肯定是对这个姑娘上了心。“不过,她绝对也是个记仇的女孩,接下来要看你多真诚了。” 风子豪听这话有些不好意思,“这样吗,你不觉得我很花心?” 丁烟摇摇头,“花不花心只有你自己知道,我觉得没用。我希望汪紫怡能找到一个优秀的男朋友,大学期间的恋爱可能走不长久。但只要是遇到对的人,就能一直幸福下去。” “嗯……”,风子豪哼哼半天没讲话,似乎真的在考虑些什么,“丁老师,您知道汪紫怡毕业后准备到哪去吗?” “回家发展,听她言语间对家眷恋挺深的,沿海经济又比较发达。”,丁烟心中默默叹气,想聊点和任务相关的内容,却不知从何提起。 风子豪土生土长的金洲城人士,家里的公司也在金洲,去其他城市的可能性很小。他目光暗淡,周围的街景早已逛腻味,“这样啊。” 一路又走过两三家店铺,店里还挤着几个队前方进去参观的学生。 丁烟小心翼翼地用八卦的口气试探道,“前几天她还很开心地转了个我们学校论坛里的帖子给我,怪有意思的,说是有人知道曾威和范东城两个失踪同学的内幕。” “哦,你说那个打小广告的帖子啊,首贴已经被警察要求删除了,说是传播造谣不实消息什么的。我们院的一个男生仗着自己的妹妹是曾威女朋友,借着听来的几句闲言碎语编的,想是开了公众号又没人关注。”,警察在帖子发布的第二天就来学校约谈了这个发帖人,林小路还是风子豪打电话找到的。 好在警察一审再审也没问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只能敲打了一番院里的辅导员。辅导员闷一肚子气午饭时间拉着他们开的会,一而再再而三强调不准再拿失踪的同学做文章,所以几乎整个院的人都知道,帖子是林小路作死发的。 见丁烟一时间没有说话,接下来的句子在肚子里翻来覆去过了几次才吐出嘴巴,“丁老师,你能帮我追汪紫怡吗?” 看来还没从上次的事情吸取到教训,恋爱中哪有什么第三者的帮助,更多的是电灯泡独自酸涩罢了,丁烟板着张脸义正言辞地拒绝,“不行,如果你喜欢她就拿出点诚意出来,但也不要死缠烂打,祝你好运。” 丁烟拐弯进了家街边的咖啡厅,留给风子豪一句话,“时间到了,你们现在可以下课。” 覃彧还是很不喜欢那个骚包的风子豪,尽管他似乎已经不粘着丁烟很长时间了。 覃彧见她点了杯莫吉托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刚好是个带着沙发的墙边,他也如此顺势倚在丁烟身上,正好能看见她电脑里显示出的字样。 整个版面被分为两块,左边是S大校园传说: 桃李坡覃彧 三号楼 世界间交界处 实验楼 南门;阿芥 音乐楼 泪姬 防空洞 ? 右边则是这次她所见到的学生,多少都和案件有关系: 计算机学院曾威(女友?)林小路风子豪彭冰言 社会学院 范东城(黄若瑜) 医学院 冯拓涛(阿芥) 历史学院 汪紫怡 意外出现的人物:外卖员 这次的任务中出现的事件与人物都很多,纷杂的信息一下子涌入脑子无法瞬间理清,摆在同一页面后这些线索之间的关系会不会更清晰点呢。 曾威、范东城和冯拓涛三人组成小团队不无道理,曾威可以负责网络上的相关传播,范东城在学校拥有强大的人脉,最为特殊的冯拓涛拥有阴阳眼,能看见所有传言中的东西。三人搭配起来完全可以编造出和宝藏相关的假话,从而使更多人相信,自此假的也能变成真的。 曾威和范东城先后失踪,若是凶手针对他们这个小团体的犯案,那么冯拓涛应该也处在危险中。如果是团体内部矛盾,冯拓涛则很可能就是凶手。 那天的即时任务丁烟记得很清楚,如果不是她,外卖员很可能稀里糊涂地就从南门进去了。覃彧说南门是死门,活人进去后又会发生些什么呢,若是真的活人当场死亡,尸体又该怎么收拾? 冯拓涛说过阿芥很需要精气,难道说他利用南门的传说来杀人,让阿芥能够吸收更多的灵魂以保住她肚子里的“孩子”? “覃彧,实验楼的南门,如果活人进去会怎么样?”丁烟侧头问道。 “死门自然只允许死人通过,至于其他我也不清楚。”覃彧不知道丁烟在烦恼些什么,他很享受这段时间与她“绑定”在一起的时光,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直觉作祟,他甚至不想丁烟搞清楚摆在台面上的一大团浆糊,只要两人能待在一起就好。 他伸出手在页面中覃彧的名字后加上了一个括号,括号里填入了丁烟的名字。 丁烟看着覃彧小家子气的举动笑了,合上电脑买单离开,既然任务还有宽裕的时间,那就不如多陪陪面前这个人。 这一世的覃彧似乎很喜欢花草,丁烟带着他一路兜来转去停在桃李坡旁,覃彧对这些桃树的感情十分复杂,说不清是眷恋更多,还是逃避更胜。 丁烟顺着石子小路到一旁的矮凳上坐下,不知名的树枝和花藤绾成一团又挂在顶头石柱组成的镂空走廊上,洒下一片阴凉。 覃彧抚摸着这些藤蔓,口中默念一串她听不懂的话,藤蔓缓缓越生越长,黛色越来越浓,直到将整个花廊都裹在一片绿色中,连丁烟也一起托起至半空。 猝不及防地一个踉跄,她扑了覃彧个满怀。覃彧用广袖捞住她的身子,又将外袍脱下垫在细密的藤蔓上,带着她顺势躺倒。 丁烟连忙推拒,“等等,你在干嘛呀,会有人看见的。” 覃彧缓缓勾出一抹笑,以唇封住对方的嘴巴,含糊着,“我保证不会。” …… ※※※※※※※※※※※※※※※※※※※※ 感谢在2020-04-17 23:17:46~2020-04-18 23:26: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品客洋葱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校园传说(15) ***·*** 林晓露觉得她哥哥就是个天才,不光借势给他们的公众号涨了好大一波粉,而且警察也没盘问出什么东西来,“哥,接下来是继续吸粉,还是开始编故事啊?照搬曾威他们之前用过的方法真的有用嘛。” 其实林小路自己也不清楚到底该怎么样,不过前两天刚被叫去问话,还是收敛点的好,“先多想想怎么写比较合适呗,暂时不慌。不过你真的一点都不想曾威吗?” “本来就没喜欢过他,要不是看着他有钱,才懒得理呢。”林晓露摸了摸脖子上四叶草孔雀石项链——曾威送她的第一件礼物,果然谈感情都是屁话,钱,才是真道理。“哥,你别担心,我们从小相依为命,我背叛谁都不会背叛你。” 林小路看着自己打扮地花枝招展的妹妹,脑壳有些隐隐做痛,希望一切顺利就好。他伸手摸了摸林晓露的头发,“放心,哥哥也只有你了。” “对了,你说警察真的会捉那个姓冯的嘛?”他们虽然编造出了个最佳人选,但警方没有足够的证据是不会抓人的。 林小路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哼嗯,警方抓不抓已经和我们无关了,再说了冯拓涛在他们原先三人组成的小团队里就是个废人,若不是同学情分,早就被踹地不见了。”说到此他有些生气地咬了咬后槽牙,“我们不那么贪,只要能代替原来的曾威就行。” 虽然哥哥这么说了,林晓露还是有些担心,总觉得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已经有东西蠢蠢欲动,只能盼着这桩“生意”能早日走上正轨。 …… 虽然系统升级后地图里可以显示出人物位置,但却仅限于见过面的人,无奈之下丁烟决定去计算机学院的大楼前蹲守着看看。 三个小时一无所获,看着时间该上课的学生都已经进教室了,她便收起带着的闲书,正准备离开十一号楼门口的长椅,即使覃彧用叶子支出一片绿地,温度依然高地让人有些难以适应。 两个女孩儿结伴走来,一个高个御姐,一个甜美型女孩。御姐的整张脸都透露着不和谐因素,类似欧洲人高挺的鼻梁和厚双眼皮,唇也异乎常人般丰润,颌骨的棱角不显带着几分圆滑——假面女生。 同样都是美女,甜美女孩的脸则看起来十分舒适,五官都恰到好处地规整又不具侵犯性,合适而精致的脸型,下拉的眼角带着几分清纯无辜,卧蚕则将整个眼睛扩大,使其更具情感。鼻头挺翘又饱满,嘴型微微上挑,给人一股亲切感。 若说长相给人截然不同的感受,那必然是兴趣使她们走到一起,从口红到项链、从手环到包包、从衣服到鞋子,都是名气很大的品牌,甚至连皮带都是定制款。 二人明显已经听到上课铃声,依然说说笑笑往里走,假面女孩歪着头似乎有些紧张,“晓露,我们就这样直接进去找你哥哥是不是不太好?” “切,这有什么嘛。我哥最宠我啦,你就是我认定的嫂子,到时候娶你进门我敢说林小路绝无半个不字。”林晓露上大学前去国外做的微整,又做了不少工作才使自己融入S大富二代的圈子里。崔凡家称不上豪门,但也是非常有钱的暴发户了,正好这个假面女对自己哥哥有意思,还不赶紧抱大腿? 崔凡似乎是害羞了,一边捂脸一边摇头,“你说什么呢,嘘!我们本来就不是计院的,已经上课了,要是被发现多丢人。” “哎呀,没事的,这节课我哥在大教室,已经在后排给我们留了位置呢,直接去就好。再说了,你人美心善还有钱,谁敢嚼你舌根啊?”林晓露拉着崔凡蹬蹬蹬地往电梯处跑去,引得门卫看了她们好久没离眼睛。 彩虹屁吹地十分到位,崔凡将林晓露挽地更紧,“明天我这个手表的牌子又要开新品发布会,给了我两张门票,一起去呗。” 求之不得,但却不能在面上表现出来,林晓露矜持着,“不了,虽然我觉得你这个女士腕表超好看。这么好的机会就要让给你和我哥才对,感情是要靠培养的。” 崔凡见面前的这个小姑娘竟然如此给面子,心里有升起一阵难言的愧疚感,“这有什么嘛,我再找家里要一张票就行,多大点事。” 她们又有的没的扯了一大堆,待二人上了电梯丁烟才打开系统面板,果然曾威女朋友林晓露的信息有所更新,长按后拖进地图里,一个闪光的小红点就开始移动起来。 原本丁烟还想找找黄若瑜,多少比这个林晓露靠谱。没想到休学后她父母直接把她送往国外旅游去了,系统地图给她的活动区域只限于本国境内,甚至除了金洲城都是一片黑色的未知。 既然已经得知林晓露是上楼找她哥哥,那就只能再等等。她给原主的笔记包上一层封皮,里面涉及到的内容广泛而丰富,甚至提到了覃彧所说的“死门”。 奇门遁甲根据八卦方位所定出八个不一样的角度,其中“死门”最为凶险,只适宜丧事捕猎、刑戮战争。但刨去风水运势一说,死门则只能过阴间之物,也就是那个世界的灵魂。若是活着的常人出入“死门”,就会缓慢地被剥离掉这个世界的灵魂,直至剩余的意识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在人体机能健全的情况下死亡。 若是按照这里所说的情况,冯拓涛成功诱骗外卖人员从南门进入实验楼后,大叔也不会当场毙命,而是一段时间后、在某个远离他的地方过世。有可能是一觉等不来天亮,也有可能是赶路地途中出现意外,阿芥则可以食用散溢在实验楼中的残魂果腹。 思及阿芥那圆滚滚的肚子,曾威和范东城失踪案还能带出多少冤魂? 不知警方至今掌握了多少东西,这失踪案里关联着太多无法正常解释的现象了,就算手中有些许线索,他们也不敢往下想。 一股责任感猛地在心中增长,丁烟首先追着林晓露的标记上楼认出了她哥哥,接着便直奔实验楼,阿芥的肚子,必须跟冯拓涛说清楚。 正碰见医学院实验课的周数,从北门进去,一连经过的三间教室都在上解刨课。自左往右,依次从青蛙变成白鼠再到人体。 青蛙和白鼠的解刨被分成小组完成,每组能分到一个完整的尸体,组员轮流主刀,老师随堂转悠着检查。 解刨人体的教室由教授亲自授课,丁烟只见那个男人的褂子上红红白白的一片,还带着些淡黄亮色的水珠,第一个世界里覃彧曾经教过她,那是尸油。心中开始庆幸原主仅仅只是个美术老师,若是干这种事,怕是已经辞职了。 覃彧见丁烟目不转睛地盯着看,悄悄凑到她耳边,“想着曾经我也做过这种事呢,第一次教你时,某人吐了个天昏地暗,怎么这个时候还敢光明正大地看起来了。” 往事不堪回首,她敢肯定覃彧在作弄她呢。伸手掐把他的脸,虽然没什么肉,但看着面前的俊脸变形,心情好歹愉悦了不少。 顺路上三楼,走进阿芥的屋子,奇怪的是门没锁,丁烟装模作样地敲了敲。只听阿芥的声音,“进来。” 阿芥很自然地帮两人搬了椅子,又顺手阖上大门回到桌前。她的桌面上放着一小堆雾气,只见她边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影像,边捏起小山中的一团塞进嘴里。她捏地很讲究,丁烟这才能比较清楚地看出阿芥吃的什么,圆脑袋鼓眼睛,四只脚。可能是一整只太大,阿芥还漏着两条腿在嘴外面,房间里一阵“嘎嘣嘎嘣”地响。 看丁烟和覃彧都不说话还盯着她看,阿芥迅速将露在外面的两条腿吸入嘴中吞下,其实这些魂体一含就化,她就是有些想学学冯拓涛吃饭的样子而已。 待嘴里的东西吃完,她也未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拎起一只白鼠塞入丁烟怀里,“你也饿了嘛?” “呕”,原本想干呕又碍于面子硬生生地忍住,丁烟捧着怀里的一团雾状死老鼠丝毫不敢动弹。这种动物让她远处看看还行,但真的喜欢不起来,还吃呢,不吐就好了,一脸苦涩的样子求救般看向覃彧。 覃彧看丁烟苦着张笑脸,马上伸手抓起那团白雾扔开,抱着她安慰道,“不怕不怕,” 阿芥张嘴一口衔住半空的“美味”,白雾在喉中凝成水珠顺势滑入食道。 她见丁烟很为难的样子,无辜的问,“怎么,不合胃口吗?我刚有宝宝的时候也这样想吐来着,吃兔子都不爱了,你是不是也?没事儿没事儿,过段时间肚皮鼓起来又吃嘛嘛香,不怕不怕。” “噗嗤,哈哈哈哈。”覃彧听了这话突然将脸埋入丁烟怀里,笑了出来,笑完还隔着衣服摸了摸她的肚子,带着几分温柔,“宝宝,爸爸是真的很期待哦。” 丁烟虽然心里毛毛地难受,但咬咬牙也就忍过去了。说什么也没想到阿芥是个这种性格,而且完全不像装出来的样子。这一打岔,把她想问的、要质疑的心情全打散了,只能无奈道,“阿芥,冯拓涛去哪儿了?怎么没和你一起?” 校园传说(16) “涛被别人叫去问话了,所以我一个人留在这儿。”阿芥和第一次见面时很不一样,卸下了防备后有些孩子气。 丁烟甚至觉得这个姑娘自己都不清楚她怀孕的真相,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阿芥,你们的宝宝已经几个月了?” 阿芥仍在不停地吃着桌上的“食物”,含着鼠尾含糊着,“好像已经有十四个月了,我也记不太清,涛他知道具体的时间。” “十四个月,这么久嘛?会不会有时候觉得身体不适?”,她的肚子再怎么看起来也没有七个月,阿芥没有常识难道冯拓涛也没有吗。“你知道冯拓涛去哪儿了嘛。” 阿芥抿着嘴唇想了想,“好像是说局子里的人找他有点事问,我也不懂。不过二楼的人体模型里被涛安装了摄像头,用电脑就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况。” 怪不得刚刚她和覃彧上楼时这里的门是开着的,很难想象在上一次的会面如此不愉快的情况下,阿芥会给他们留门,“你……不怕我们?” “这有什么好怕的,我曾经是住在走廊里的,尽管只有很少的人在特定的时间看得到我,但那时可热闹啦。不过和涛关系好起来之后,我几乎一直被困在这间房子里,不久前还有人时不时来看看我,这段时间也没有见过了。”阿芥她和泪姬与覃彧不同的地方是,人们并不需要过了特定的时刻才能看到她,而是一切随机。 这种情况使得医学院的学生众说纷纭,有人讲她描述成贞子样式的女鬼,有人则将她描述成可怜的孤女,潜移默化下让阿芥的性格和相貌出入极大,冷漠孤寂的外表下藏着纯粹的心,给人的第一印象和亲密接触后的感受截然不同。 “咚、咚、咚。”门外响起有节奏的扣门声,阿芥飘到猫眼处往外看,是那个她所熟悉的身影,迅速拧开门把,侧身给他让出一人进出的位置。 冯拓涛说什么也没想到这二人会趁着自己不在来找阿芥,顿时亮出一个防备的动作,冷着脸,“你们来干嘛” 丁烟原本有很多事想质问他,但刚刚和阿芥的一番话后又不知从何说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她作为旁观者又有什么资格站在道德的最高点指责他呢?“今天你被叫走的事,跟曾威的女朋友有关?” 冯拓涛换遮阳外套的手一顿,“看来你已经知道不少了,又何必来问我。阿芥孕期身体不适,心中有数就别来打扰。” “我没事儿的,身体可好啦~宝宝也很乖,就想有人能陪陪我。”阿芥一脸天真,坐在椅子上两条细腿抬着交叉上踢,十分活泼。 “哼嗯。”冯拓涛半天从嗓子里哼出一声,看着桌面上已经被吃得差不多的“食物”,问道,“阿芥饱了吗?” “嗯嗯,饱啦,这些留着下次再吃。”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阿芥其实是感觉不到饱腹的,这些东西对于她而言就是溪流汇海,影响甚微。 冯拓涛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攥紧拳头半晌又缓缓松开,“阿芥,不能随意相信别人哦,就连我也有可能会骗你。”说完他转头送客,请丁烟和覃彧出门。 “我送送他们,很快就回。”阿芥当然是乖乖点头。 丁烟有些纳闷他是怎么做到在实验楼能轻易拥有一间教室的,她和冯拓涛一起迈出去后,主动反手将门带上。 “咔”地一声,落了锁。 有些事情还是不要把“孕妇”给掺杂进来,她向覃彧使了个眼色。 电光火石间,冯拓涛被覃彧和丁烟夹在死角处,心里暗道不妙,准备从两边脱身却又被覃彧的藤蔓缠住,“你们想干嘛,我那天可是什么都说了。” 丁烟拿下刚才带笑的假面,板着脸,“阿芥怀孕足有十四个月了,这事你绝对比她知道地还清楚,再说了你一个医学生绝对会想法设法给她拍B超,她肚子里的到底是个啥拍不出你还猜不到吗?” 冯拓涛见丁烟脸色一片阴沉,似是真的在生气,自己一个人也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只好硬着头皮道,“这是我们的事,你可管的真宽。丑话说前头,现在还不到门禁,甚至还在上课时间,若是被监控拍到……你的饭碗保不保谁都说不准,呵,说出去搞笑,美院讲师对医学院学生企图做不轨之事。” “啪。”话音刚落,一枝藤条照着冯拓涛的脸侧抽去,覃彧伸手擒住他的下巴,“睁大眼睛看清楚,烟烟可没靠近你。摄像头拍不到阿芥自然也拍不到我,她大可先走,留我把你杀了。” 下巴被捏着讲不了话,冯拓涛只能以一个怪异的姿势沉默着,继续听覃彧威胁他,“放心,想你这种对世间深深留恋又身怀阴气的人,是阿芥宝宝极好的养料,烟烟保证不会亏待她。” 被威胁地一时忘了呼吸,冯拓涛开始胡乱的往地板上蹬脚,脸也憋得通红,覃彧这才放过他。 “你说曾威和范东城贪婪,他们贪的是财。而你呢?明知阿芥肚子里根本没有孩子,还借此害人性命,这又算什么。”丁烟知道自己要表现地又怒又气才能出效果,给他造成自己已经知道全部真实的假象。 冯拓涛这种容易被激怒的人,真假掺着说,他很有可能会在假话处反驳。眼见着他越瞪越大,越来越惊恐的眼神,她就知道他已经上钩了,“楼下的南门进出,就像是服用□□,不能一击致命,却是以消灭尸体为目的、最好的杀人方式。四处搜集残魂和精气,自以为比曾威、范东城高尚?” 丁烟顿了顿,眼前的冯拓涛低下头,两只手还有些微微的颤抖。正所谓洗脑要下猛料,她微微抬高声音半真半假地用怒音道,“曾威和范东城都比你优秀,你就是极度的自卑!泪姬的精气被偷给阿芥,虽然看起来确实是对阿芥痴情一片,但其实无法拒绝任何对你好的女生?之后明可以选择继续欺骗泪姬用以供养阿芥,却害怕深陷泥潭难以自拔,所以临阵脱逃是?你引以自豪的痴情,其实早就被证实作假。” “嘴上说着不杀曾、范,他们却因你而死!嫉妒是肯定的,最后留在心里的是愧疚多还是暗爽更甚?” “我……不、不是这样的,曾威的事真的和我没有半分关系……”冯拓涛竟然断断续续地抽泣了起来,“我、我真的只爱阿芥,她却被困在这栋阴森的大楼里面,任、任人指指点点。我想带她出、出来……修炼到一定境界,精气饱和就能摆脱束缚了,我只想带她出来,能一起看看阳光,一起真正有个宝宝。” “呜呜呜……泪姬,我、我真的对不起她。” 被覃彧挽在冯拓涛手臂上的藤蔓已经撤下,他就像摊软肉似的顺着墙面滑倒地面上,软成一滩烂泥,脸上的泪水肆意淌着,鼻头通红一片。 “吱——”房间的门被打开了,阿芥正站在门边。 她挺着肚子艰难地蹲下身,一屁股坐在他的身旁,“涛涛别哭啦,越哭越丑啧啧啧,小心我和宝宝都不要你了,让你去和那个泪姬过。” 听了这话冯拓涛才还真停住了抽泣声,但眼泪还是往外直掉,声音有些哑,“你都听到了?” 阿芥没直接回答,伸手将他的头抱在怀里,“乖~涛涛不哭!我本来也不想听到的,哪知道有个傻子之前硬是给门口安了个摄像头。说是出来帮帮你免得被欺负,然后就知道了很多事情。” 冯拓涛在阿芥怀里张嘴,半天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丁烟说的不对,你是个很自信的人啊,在我面前温柔又帅气,还能为我遮风挡雨。不然这么傻的我早被别的残魂吞噬了,别看这栋实验楼,其实最为凶险。我什么都不想要,包括肚子里的宝宝,只想要你而已。”阿芥抚摸着他刺刺的短发,蹭的手心痒痒的,“泪姬是谁,我不知道,也没见过,所以不计较。” 冯拓涛听完这话又缓缓攥起拳头,任由阿芥轻柔的吻落在面颊的处处。 “要想放阿芥自由,今夜十二点前三号楼阁楼见。”丁烟留下一句话,随着下课铃声消失在楼道的拐角处。 打完饭,一路快步走到办公室。 办公室没人,覃彧拉起丁烟汗涔涔的手,“很紧张?” “是呀,不过还是演的不错,快夸我。”,丁烟一人打了一份半,坐在椅子上没一会儿就将配汤喝了个干净。 覃彧神色莫名地倚在一边的沙发上,微微皱眉,看着她吃饭的侧颜,“嗯嗯,已经很棒啦,夸奖你。” 大锅饭不同于家庭小灶,有一股说不出的香味,炖菜相比之下也更酥烂,“盯着我看什么呀,你又不能吃。”餐盒被扫了个精光,只剩下几根排骨骨头。 覃彧又酝酿半天,才轻悄悄地问,“这么能吃,不会真的和阿芥说的一样,有了?” 第一世的事在他心中就是根拔不掉的肉刺,在她弥留之际把脉,发现一尸两命,还一直不敢告诉烟烟。 丁烟睨了他一眼,“我是人类,你还处在未定义阶段,生殖隔离知道不?”,她姨妈走的不算很久,怎么可能嘛,而且这么多次任务,也没有哪一次说怀孕的,除了第一世外她都有吃药,连自己的命都不能把握,做妈妈是不负责的行为。 “我还是要说一句,生殖隔离不代表不能有后代……”覃彧觉得这个知识必须给她普及,弱弱补充道。 ※※※※※※※※※※※※※※※※※※※※ 补上一章注释死门:前半部分来源于百度百科 校园传说(17) ***·*** 冯拓涛嘱咐完阿芥,让她趁自己不在一定锁好门,套身黑衣就去了三号楼。 心中略有忐忑,但自己又没别的办法。丁烟真是个奇怪的女人,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遇到跟自己一样能看见“异物”的人,警察抓不到证据的地方她都猜到了。 要是此去不回,阿芥会怎么办,他清楚地知道三号楼阁楼处的东西是什么,毕竟是他编造出的玩意。 想办法躲过了门卫和监控,卡在十二点差一刻的时间,果真看到覃彧和丁烟的身影,他冷着脸向两人点点头。 丁烟上前递给他一大团毛线,“你不是第一次来这,是?” 冯拓涛不知所以地拿着毛线,有些害怕被丁烟看出什么来,低着头不敢和她对视。 “这里平时就不会有人来,所以你也只是草草清理掉两人的脚印,觉得只要不完整就不会有人通过鞋印来找到本人?”丁烟一把掀开掩盖在镜子上的红绒布,将手电筒的灯打开照在地板上,“靠在镜子前的这只脚印十分奇怪,脚跟对着镜面不说,而且只有后脚脚印部分。前半部分的断层并不是人为清理,而是根本就没有。” 丁烟突然凑到冯拓涛身前,猛地推了他一下。冯拓涛本身就站在楼梯边,没有任何防备,往后踉跄两小步就失去重心,仰着倒下,他惊恐地大叫,“啊!” 覃彧用一根粗壮的植藤及时缠住了他的腰身,把他整个人凌空带起,抛到阁楼的空地上。丁烟等冯拓涛平静后又招呼他过来,“你看,你不经意间向后倒去的脚印和我们刚才看的那个像不像?” 除了鞋底纹样和大小不同,走势与深浅程度跟之前丁烟在镜子前找到的一模一样,冯拓涛心里咯噔一声,强作冷静,“你们想如何?”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正在此时,丁烟的闹钟响了起来。 十二点差五分,这事只能就先放到一边。 “好,范东城失踪的事等你出来我们再说,现在我告诉你如何将阿芥从那个世界里带出来。”丁烟掏出蜡烛和匕首,将冯拓涛带到镜子前面,“你与我不同,纯阴的体制更能适应镜子里的世界。划破手指在镜子里画上不封口的圆,一是打开去那个世界的路,二是给路留口才能有处可走,” “你在说什么?阿芥怎么可能在镜子里。”这个女人莫非在坑他?为范东城报仇? 丁烟从鼻子里哼出声,“你以为编的东西就一定会成真?这面镜子和其他的传说是两码事。” 冯拓涛咬咬牙,心道:赌一把。然后依言照做,又听丁烟说道,“毛线两头染血,一头留在外,一头随你走,线在人在,线失人亡。”丁烟和覃彧这次两人呆在外面,完全可以帮他临时接线,她上回经历过的风险,冯拓涛又少一重。 丁烟又把没点燃的蜡烛递给冯拓涛,冯拓涛用手接过托盘底座,“蜡烛有光,做你那边世界的眼睛,烛火若熄,便若盲。所以抓紧时机。” “时间一到,我就会点燃蜡烛,你需要把烛光放在血圈中间。用手摸圆就是另一个世界。往前走几步会看见一个将头埋在枯井口的人,朝他问路,问最能代表阿芥特征的东西,照走就是。”丁烟说罢伸手点燃蜡烛,冯拓涛又照做了。 他刚准备抬脚迈入镜子,却又被她伸手拦住,“第一,范东城在里早已消散,不要费力花时间去找他,第二,希望你带着阿芥走出来后能全盘托出,我们等你。” 冯拓涛没说话也没点头,义无反顾地迈入镜子里,这就是他把范东城推入的世界。 这面神奇的镜子联通着表里世界的两拨人,正常情况下,有生命活动的东西只会选择一个世界居住,要么是表世界,要么是镜子里的里世界。 里世界里更多住着的是有执念,所以无法参与轮回的残魂。 S大中所谓的灵气,就是由里世界泄漏到表世界的,传说的力量使它们聚集,又同时在表世界和里世界共存。就像覃彧、阿芥和泪姬里世界中固定的活动轨迹限制了他们在表世界的活动范围,只要将他们存在于里世界的一部分带出,表世界的部分就能被完善,自然也可以不受束缚地活动。 不像丁烟这种借用系统“灵猫上身术”的技能进行作弊,冯拓涛进入里世界后,能以完整的魂体呈现。但范东城不一样,他是完完全全表世界的正常人,不该与镜子内有任何关联。 S大流传的传说中将里世界编造成一处遍是财宝的圣地,心中只要生出半分贪恋之心就找不到回头的路。镜子的存在本身就早于传说且不受传说规律的控制,冯拓涛本想利用范东城的贪心困住他,谁知一个失手就杀了他。 这与“被困”的概念完全不同,满身人气的范东城在里世界就是残魂的盘中餐,他一个没点灯,什么都看不见的盲人,永远都不可能找到回家的路。 冯拓涛有些不适应这个水墨般的地方,那个将头埋在枯井里的人让他往西直走三里,遇水源后顺流而下就能看到。 他完全不知道三里有多远,遇上一步一景的情况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沿途的店家诡异又奇特,酒庄用头骨做容器,墨汁般的液体还不会从镂空的眼眶中泄出、路边瘦成皮包骨的老头正在抓土往口里塞,机械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穿着战甲骑马的将军没有了头颅,他将头拎在手中肆意横甩,一柄长剑从脖子的切口处插入身体。 怪诞,与他们编造的地方完全是两个世界!范东城在这里还会有活路吗?他暗暗打了个寒颤,直到看见前方的溪水才宽心下来。 溪水平静,一时竟然看不出流向,冯拓涛只好从路边抓起一小节木头丢入溪中。木块还算争气,跌跌撞撞浮了起来,被水流带着往左手边漂去,他迅速跟上。 远远就能看见阿芥飘在空中,她有些俏皮地甩着一双小脚,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儿,似乎听见有人叫她,低头一看竟是冯拓涛,施施然飘到他身边,“你怎么这么快就回了?还跟之前长得不一样了。” 冯拓涛见蜡烛还剩好多,有心作弄一下她,“怎么和之前不一样?更帅了吗。” 阿芥摇头,“嗯……不是帅不帅的问题,就是比以前立体丰富了,而且皮肤的颜色也亮了起来。”她伸手细细抚摸他的唇边,“连胡子都变得更扎人些。” 冯拓涛笑着用没拿蜡烛的手抱住她,在它耳边道,“阿芥,我带你走,马上就能有自由了。” 阿芥用力地用鼻子嗅了两下,“好香,和你血的味道一样。” “饿了吗?”冯拓涛只用匕首在手指处划开了一个很小的细口,一路捏着,到现在已经不流血了。 “不饿,还蛮饱的,今天吃了好多。”阿芥仰头回忆着,丁烟和覃彧也没和她抢着吃。 冯拓涛搂过阿芥的腰,“既然还很饱就抓紧时间赶路,我们要在蜡烛烧完前回到目的地。” “嗯?你想带我去哪儿啊?最多不也只能在附近转转,又想带我去看你解刨尸体吗,别,怪恶心的,一点都不好吃。”虽然嘴上这么说着,还是挽住了他的手臂,跟着他往别处走去。 阿芥挽着冯拓涛的臂弯,有些新奇地看着一旁茶馆内吆喝的店小二,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些东西,之前无论怎么走迷路后都会被送回冰冷的实验楼,“涛,这家茶铺好有意思,跟你给我看过的电视剧里一模一样。” “别到处乱瞄,等离开这里我再带你去看好玩的。”冯拓涛有些担忧得看着这个元气的阿芥,鼓着肚子也能乱窜,心中又怕她愿意彻底留在这边,手上收线的速度更快了。 “好,拉钩钩哦。骗人的话,晚上等你睡着后把你吓醒。”阿芥可以进入冯拓涛的梦里,这也是因为两人日日相处后摸索出的。 冯拓涛长叹一口气,“好,一定带你出去玩一次。”他已经做好与丁烟全部坦白的心理准备,难道要阿芥摆脱实验楼后又陪他蹲监狱吗? 一步错步步错,他在嘴角拉出一抹苦涩的笑。 两人比丁烟想象的还要快,在阿芥的眼里世界事第一次有了丰富的颜色,走出镜子后看到的月光反射在地面上居然透出宝石般的深蓝。就连黑也不那么单调,从浅到深,从灰白到墨色。 阿芥走出里世界后,肚子肉眼可见地消了下来,一股股的白气从她的耳朵、鼻孔还有嘴巴里面冒出,又消散在空气中。她陡然升起一种怅然若失之感,捂着肚子看向冯拓涛,“涛,我们的宝宝没了。” 冯拓涛轻抚她的发丝,凑到她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只见阿芥脸色又慢慢好了起来,乖乖地窜出细小的窗口,悬在抬头看天上的星空。 接下来的时间是留给丁烟做盘问工作的,“有什么想知道的,你尽管说,知无不言。” 校园传说(18) 阿芥的存在对于曾威与范东城而言不是秘密,他们都知道有个被冯拓涛看做眼珠子般珍贵的女鬼。女鬼颇有几分姿色,勾地冯拓涛忘了现世享受,反而蜗居在室友楼三楼南侧的小房间里。 范东城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三人小团队就没有了曾经的凝聚力,曾威和冯拓涛也先后交上了女朋友,聚少离多。 实验楼南门进出死人的事就不是由他们编造的,教室要用“人体老师”几乎都是从南门进出,起初是院系同学戏称,到后来逐渐传开后就越变越离谱。 这日傍晚,太阳的余晖半褪未褪,与夜色层层叠叠浸染成片烟紫。范东城一时起意去找冯拓涛打乒乓球,高中时两人在学校还当过一段时间校队队员,现在想起都算是青春回忆了。 实验楼南侧角落里吊着几串从背面露头的爬山虎,围成一片角落处的暗色,若不是电瓶车被锁后发出的“滴滴”声,范东城都没注意到那处有人。 两步凑到跟前看去,门缝里卡着一个明黄色的身影,还带着头盔,外卖员? 范东城深知校园传说的厉害,但心中又老觉得自己窥视到了什么秘密,有个细小的声音催促着他跟上,他只好绕道大门,刷卡进入。 一口气上到六楼再回转也没跟上对方的脚步,绕完整圈后外卖员早就不见身影。 “不过是偶然而已,去找老冯。”范东城这样劝完自己后回到三楼,走出楼道迎面撞见跌跌撞撞的一位大叔。 就是刚才他追的外卖员! 这人唇色苍白似纸,从头盔露出的缝隙处看去,一双眼睛扒满了红血丝。踉踉跄跄地前进,从肩膀的抖动看出呼吸的剧烈程度,但却没有一丝声响。 楼道里的白炽灯光斜斜地打在他身上,怪吓人的。 范东城好心去扶他,“大哥?你还好吗?” 那人就跟溺水后刚通了气似的,突然猛烈地呼吸起来,“哈、呼、哈......”揣在裤袋里的手机叮咚一声响,“您有新的外卖订单了,请注意接单。” “大哥?”范东城蹙着眉,将手搭在那人肩上,作势要扶一把。 “啪”地一声,手被打开,但那大叔明显不是故意地,听到声响后有些愧疚的回头朝他挤出一个笑,“不用了不用了,我还有外卖要送,先走一步。” 这情况搁别人也许不懂,但范东城哪有不知道的,南门只走死人,这位大叔没多久的命数了。 相背着走了两步,范东城依旧心中不忍,回头喊道,“大哥,您注意安全!” 楼道里早已没了人影。 一路来到冯拓涛的小窝,和上次相比房间里铺上了毛绒地毯,正中间的桌子上摆着电脑、插座和一份卤肉饭外卖。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二楼楼道处的景象,人体模型里的摄像头是曾威帮他装的。 今日的阿芥情况良好,两颊红润,齐腰的长发一缕被编成花,一缕夹在耳后,剩余部分披在身后。她的小腹微凸,坐在往后调过角度的靠背椅上,一脸餍足。冯拓涛则坐在她的身边,幸福地看着这个女人。 鼻尖还能嗅到卤肉饭的酱香,范东城捏着拳头心中涌起一股无名火,“冯拓涛?你疯了?” 冯拓涛一脸莫名,连头都没有转到他站的方向,语气冷淡“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疯了?那是一条人命啊,我们不是说好了只求财的吗,约定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蹦出来,范东城没想到,好友这么久没见面,却做起了杀人的勾当。 “嗯?什么人命,什么约定?”阿芥吃饱了仰躺在椅子上,什么都不知道,其实不论吃饱与否她也只听冯拓涛一人的话。 冯拓涛的笑温柔地有些腻味,他伸手盖在阿芥的小腹上,“男人之间偶尔开的玩笑而已,我和范东城一起出去一会儿,你一个人呆在这里行吗?” 阿芥一个人在实验楼呆了多少年?若是有怕字那也只是在男人面前故作弱小而已,“好呀,你快去快回哦。” 范东城看着阿芥这副不问世事的样子,拳头攥地更紧了几分,手背突出的骨节撞在冯拓涛的肩膀上,“我们就在这里说清楚,行不行。” 望进冯拓涛的眼睛,一片墨色,深邃又寒冷,像是身上沾着冰碴子般的感觉。他摇摇头,“你不是约我打乒乓球吗?走,有话我们两人慢慢讲。” 冷地范东城的心如坠冰窖,念着往日的情分还是依了他,相伴往桌球中心走去。 早夏已有了几分虫鸣,此番后余晖早已退幕,层层变色的天色被浓黑侵蚀。迷茫的心甚至找不到月光,只有路灯下的树影依然斑驳。 冯拓涛不高,但步子却迈得快,范东城本想边走边说些什么,哪知身边的人硬是走出了小跑的速度。 主干路上人虽然不多,但却依旧会有那么一两个黑影擦肩而过,越是这种情况谈话就越有可能被听到。有嘈杂的背景音衬托着,谁讲的话都会融入其中,但寂静的小路上,偶然经过的人就算不留意也能听得很清楚。 范东城只能强忍着没开口,直到走近桃李坡。 桃李坡有拍肩人,S大有名的传闻之一,天色暗淡后就没人往此处走了。四处打探后确实没什么动静,范东城这才扳过冯拓涛的肩膀,“你在想些什么?刚刚的事可是杀人,和我们之前做的完全没有可比性。” 冯拓涛明显没有在实验楼处那么冷酷了,紧绷的身子也松弛下来,“我没有杀他,不懂你在说什么,让外卖员把东西送到门口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你!”,范东城看他摆出一副“任你说我无所谓”的样子,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幸好是被我发现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我你该怎么办?抓到牢里去?” “切,”冯拓涛将手插在裤子荷包里,用脚尖去踢摇晃的树影,“谁会知道呢,我就只是接了个快递而已,安心啦。” 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似乎连指责也变得无力起来。 “你要是真被抓了,我就是活生生的人证!真搞不懂你们都是怎么了,谈恋爱之后把女朋友捧得比天还高。”范东城用鼻子猛吸一口气,仰头用嘴缓缓吐出,“上次我和他约好一起行动,结果那个傻子还把他女朋友一起带着。你就更厉害了,根本不再参加我们的计划。” 冯拓涛似乎被说中了什么,两步凑到范东城身前拉住他的衣领,“别把阿芥和曾威的那个拜金女相提并论,她俩不一样。” “哼哈哈哈,”范东城被冯拓涛逗笑了,只是笑声带着几分凄凉,“我也有女朋友啊?怎么没见我把她架在肩上呢?你们一个个......是的,我不了解你那个阿芥,甚至有时候还看不见她,但是。” 冯拓涛半阖眼睑,没有一丝表情,手臂的肌肉微鼓,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但是怎样?” 范东城不敢说话,冯拓涛虽然看起来不状但肌肉紧实,见过他曾经被勒索之后把小混混揍进医院,这样子似乎是想来真的。 半晌,一阵暖风吹过,冯拓涛缓缓放下手臂,“别这样一幅圣父样,做给谁看呢。你看似掏心掏肺,实则对谁都是如此,黄若瑜才是最可怜的人”,语毕,他用手指了指范东城的心口,“这里,钱和权利永远是第一名。” 明明是个四面开阔的空旷处,冯拓涛的话音低沉,却带着回音,萦绕在范东城的耳边久久不散。 话说的很重,冯拓涛心里其实也是虚的。 阿芥的肚子已经很显怀了,即使不是宝宝,这些灵气一经吸收也足够她成就,摆脱实验楼的小圈子绝对不成问题。他很贪心,想要她的一辈子,不惜任何代价。 轰隆隆的马达声由远及近,一个骑摩托车的小哥与范东城摩肩而过,“呵忒!大晚上的站在路中间,想死不是?” 车速很快,小哥的脸还没认清就已经没了踪影,冯拓涛这才把愣着的范东城带到路边处。 范东城怔怔地,失了魂魄似地说道,“我们还能回去吗?” 冯拓涛见他失常的样子也从心中升起几分害怕起来,万一以后真的越行越远,范东城还是否会保守秘密?他和要钱的曾威不同,如果警察真的调查起他的外卖订单记录,就能发现,这些人不约而同地都意外身亡,都是在给他送完外卖的不久之后。 案件就是在偶然中找出必然,不相关的事情一旦通过他被联系起来,线索会带着真相就此浮出水面。 “你想不想再干一票,还能通过这个证明你心里所想。”,冯拓涛一把拍在范东城的肩上,怼在他面前问道。 “什么?” “半夜三号楼顶层,我等着你。” ...... “接下来的事情你都全部猜到了,我们之前编了一篇关于这面镜子的故事。”冯拓涛站在还未蒙上布的镜子面前,“我假装和他聊天,却趁着不注意将他推到镜子里。” 丁烟拿起耷拉在地面上的布抖了抖,盖在镜子上。 对面的世界和他所编造的截然不同,冯拓涛已经亲身经历过。 关于范东城的故事已经落幕,逼仄的阁楼里寂静无声,阿芥的身子甚至堵住了唯一能提供月光的窗口。 丁烟带着覃彧悄然离去,有些事情自己想清楚要比别人说出来深刻一万倍。 ※※※※※※※※※※※※※※※※※※※※ 看到有小可爱给了零分评论,我想说,谢谢你没给负。QAQ 短短几个字却十分在理,曾经豪情万丈、内心千言,却无法做到简单的流畅表达。 这篇文,自从我给它打上“悬疑”的标签后,逻辑和剧情就注定要成为它的骨骼,文笔就是它的血肉。 回头再看最初的几章,它就像个畸形儿,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昨天停更,因为有些难过,自己确实太差劲,又不知前方的路是否宽敞。 这是我的第一篇文,它有太多的不足之处,也正因为不足得明显,使得成长的余地更多。 也希望接下来的日子里,还有愿意陪它继续的,多多给予指正。 从落笔的第一个字起,我就下定决心要把她结束,无论是否完满。 校园传说(19) 【叮——当前任务:追查“失踪的范东城、曾威”案,完成进度70/100。】 范东城在里世界中早已被撕地渣也不剩。 第二天一早冯拓涛投案自首,警方却未找到尸体,最终轻判十二年。一车拉到边缘地区的看守所,去哪儿丁烟不知道,只知道阿芥一直跟在他的身边。 寻了个满月,去音乐楼看看泪姬。 悠扬清冽的歌声萦绕在空荡的大楼,圈圈转转的回音荡过几圈撞碎在墙壁上,一片寂寥萧瑟的美感。 金属门紧闭,但窗户却大开着,房内的窗帘被风带向屋外,卷起一阵阵苍白的波浪。 泪姬的鱼尾半耷在窗台,流动的银光斜斜地从台上倾泻而下,她歪着头停住歌声,“你怎么来了?” 原本想好的说词待如今看了她的脸后又全吞入腹中,丁烟捻了捻汗湿的手指,“看看你,橙珠回了嘛?”,冯拓涛将阿芥带出后,精气四散,该回归的应该都已归位才对。 泪姬用手指扒拉着垂落在胸前的头发,“前夜有嗅到我橙珠的气息,却是往西北方向飞去。” 精气四散也只是一瞬的事,丁烟感受不到,覃彧则根本没有在意。 “这......我本是想将橙珠还给你。” “又不是你骗走了我的橙珠,没必要。”泪姬很享受月光,近乎大半的身体沐浴在银色的柔意中。她阖上了眼睛,却能看见一片水色,鼻端能嗅到微微咸湿的海风。 冯拓涛这一走,就不会再回了。丁烟明知自己在多管闲事,却不忍心泪姬心存遗憾,“我见过冯拓涛了,他自己做了错事被带到边郊,托我带给你一句话。” 丁烟酝酿好情绪,刚想开口却被泪姬用食指抵住嘴唇。泪姬摆摆头,“我并不想知道,就这样。有些东西放下后,没必要再拾起。” 她又哼唱起不知名的歌谣,音符起起落落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副画面。蔚蓝的海面突出一处珊瑚礁,人鱼倚在礁中,绘着流光的长尾半边入水,半面在水上。海面无风但歌声远扬,直到水天相接处,宁静隽永。 角落被留给泪姬,待二人终于不见身影,歌声才逐渐微弱。不知何时眼里蓄满泪水,重重地阖上眼皮后,透明的圆珠从她的眼角凝结,一路贴着面颊滑过锁骨,坠在尾上又砸在地面,咕噜噜地滚入暗处。 ...... ***·*** 曾几何时,冯拓涛一起提及过两人,多肯定的语气谈到两人都“已死”。但在坦白的那天晚上却只谈到范东城的故事,偶有提到曾威还是因为他的拜金女友。 ...... 郑端有一副好嗓子,低沉沙哑,细碎的胡茬平添几分颓废,手指拨弄着吉他。一首弹唱接着一曲指弹,好好的清氛围。 昏暗的灯光迷了林晓露的眼,同样是三杯龙舌兰日出下肚,崔凡只是微醺,而她已经跌跌撞撞讲起胡话。稀里糊涂地从双人座位摸到驻唱台前,林晓露上去一把环住郑端的脖子,麦克风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小哥?多少钱......”林晓露嘴里喷出一股橙香和酒气,郑端面无表情地掐了麦,但还是让不少人听去,一双双眼睛看向聚光灯照着的台面上。 老板挥手示意郑端先解决手头的麻烦,亲自上台。这种事情在酒屡见不鲜,倒也见怪不怪了,半晌又恢复之前模样。 崔凡在一旁想去拉开林晓露,奈何她力气倒是不小,依然黏在那位酒驻唱男的身上,嘴里含含糊糊地不知说了些什么。 郑端只好将吉他转弯绕到背后,一手拥着林晓露走出后门,崔凡跟在两人身后,拨通林小路的电话。 后门出去是间空荡的石砖小巷,巷尾还堆着一车垃圾。暖风一个回旋,将酸臭味带到林晓露的鼻尖,胃中一阵翻涌,林晓露就这样吐了出来。 邋遢湿润的赃污顺着郑端的脖子滑入衣服,他只觉得太阳穴砰砰砰地跳起来。无论抱着自己的姑娘再有几分美貌也无心欣赏,用着巧力将她推开,又怕顾客磕碰下会惹出麻烦,只好又将她带到崔凡身边。 崔凡一手接着电话,一手架住林晓露,内疚地朝郑端笑笑。 面前这男人身上挂着不少呕吐物,混杂着酒味又酸又臭,崔凡只好将手机打开免提放到地上,用闲出来的手从钱包里掏出几张红票塞到他手上,“这是不好意思,等会儿要是酒里来了一位林先生还麻烦你给他指个路,我闺蜜实在是不胜酒力,没喝多少就吐得厉害。” 郑端一捻还未能将钱全部捻开,挑眉看着这个眼前还算清醒的女人,脸着实假的很,鼻子垫成了恨天高,眼睛大的有几分不自然。管他长什么样呢,有钱就行,酒被吐一身已经不是第一次,但给这么多钱的确实是第一次,他破天荒开口,“要我送你们回去吗?” 崔凡看了一眼醉地厉害的林晓露,而她哥哥却仍未接电话,连打几个都正在通话中,只好点头,“你帮我们叫辆车就行。” 凌晨一两点走小巷子的的士少之又少,郑端只能去更衣室随意换了件衬衫,用毛巾擦了擦身上。看在那两千块的份上,他一直走到大路口的必经路,没一会儿叫来一辆。 林小路这边倒是真的心急如焚,妹妹大半夜不在寝室也不在租的房子里,连着打了十几个电话都没人接。 看着屏幕上又亮起崔凡的来电,心中更加烦闷,自从妹妹跟这个女人关系好起来后就一发不可收拾,给几分面子还真把自己当成林家媳妇了?天天打电话,一时气愤摁下挂断键。 换身衣服往外走,楼道里就他一人发出急躁的声音,拿出钥匙正要反锁门,眼前一黑,整个头被布袋死死套住。刚想挣扎,手脚又同时被粗绳缠上,整个人送回到屋里。 “你的妹妹已经被绑架了,想知道她在哪吗?”一阵怪异的声音,不男不女,像是在捏着鼻子故弄玄虚。 林小路使劲扭了扭身子,粗绳缠地十分牢固,只有大腿能张开一处缝隙。墨黑色的布袋还算透气,他沉下心来,“你们想要什么?” “嗒、嗒、嗒”,似乎是鞋跟规律击打瓷砖砖面的声音,“次啦啦啦”,又像是尖锐的东西刮在面板上的声音。 半晌那人才又道,“我要的东西你心中清楚,你将它从曾威手中夺走,我自可以再从你手中夺来。” 明明连警察都没问出什么来!林小路急匆匆咽下两口唾液,“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话音刚落刀尖就蹭到黑色布袋上,隔着布料捻过脸颊,“可不要再装蒜了,你这边要装硬骨头我们无能为力,但是你妹妹会受到相同的待遇。不信?我们来放一段录音?” “哥、哥哥......呕”录音很短,其中林晓露的言语含糊,但音色清晰可辨,确实是她。 听完这林小路又开始挣扎起来,在客厅的地板砖上扭得像条虫,“你!你们把我妹妹怎么样了,她为什么会吐?” “那谁知道呢,你这妹妹倒是单纯的很,只要装作富二代去接触,没什么不愿意做的。”虽然内容辛辣,但林小路知道自己妹妹确实如此,小时候穷怕了,长大就变得极其爱钱。 林小路在心中责令自己冷静,现在人为刀俎、他和晓露为鱼肉,自己唯一拥有的筹码就是有关于学校的秘密,看来这个人还远不清楚他从曾威手上偷到了什么,不然直接杀了自己便好,为何要如此墨迹? “曾威的生财之道也是我向他求教问道的,什么你夺我、我夺你,我们完全可以合作啊,一起赚钱,一起淘金,一起把事业做大。”林小路心中默默盘算着。 匕首终于从他的脸颊上拿开,他又听到那个奇怪的声音,“虚心求教,你当我是傻子吗?曾威的失踪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情了,你说说怎么害的他,我考虑要不要放了你妹妹。” “我没有害他,他自己非要去送死,与我何干?”林小路恨声道,“你先放了我妹妹,我再考虑要不要告诉你曾威隐藏的秘密。” “哼,秘密又不是很难猜到,你偷偷利用帖子引流写公众号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包括警察。局子里的人没怀疑你造谣生事?没怀疑你就是凶手?” “我再说一次,曾威他是自己显摆去送死,与我无关啊。”林小路开始心虚起来,这人若是真的已经知道公众号的作用是传播流言,那自己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连最后能掌握到自己手里的东西都丢掉了, “鸭子死了嘴巴硬,干脆把你和林晓露一起送到防空洞里去算了。”那人的声音明显带上了几分怒意,“走,我们一起去防空洞里等你妹妹,如何?” 防空洞深处有什么东西,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真的要步曾威后尘了吗。 校园传说(完) 林小路心中忐忑,侧身在地板上躺了好久也想了很多,周围安静得可怕,仿佛绑架他的人并不存在。 冰箱和空调的轰鸣、挂钟指针的滴答声清晰可辨,垃圾桶吃剩的外卖汤汁飘散出一股股酸咸,头被黑布袋子蒙上后听觉嗅觉都相应变得敏感。 度日如年,紧绷的神经飞速转动的大脑,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睡着。 再次醒来眼前仍是一片暗色,但人却呈坐姿被绑在椅子上,鼻尖嗅到一股潮气夹杂着淡淡的泥土味。 他下意识地挣扎起来,带动老旧的木椅一同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醒了?”依旧是那个翁里嗡气的声音,“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林小路听着这道悠闲的声音心中越发急躁,“你明明已经知道了淘金的手段,我从曾威那里抢来的也就这而已,答案摆在明面上有必要抓我妹妹吗?” “曾威、范东城一行人,胆子再大也是找些小宝藏。他们三人合作时从未深探过这防空洞,但后来却和你们兄妹二人来了。”林小路透过头套影影绰绰看出不远处亮起一小点微弱的光,光影包裹出一个身量苗条,骨骼纤细的模样。“自此就再也没出现过。” 绑架自己的居然是个女人?难道......这人是曾威的老情人不曾? 双手背在身后和椅背绑在一起,林小路悄悄将缠住手腕的粗绳于椅背木架突出处摩擦,“你没看过恶龙爱财宝的故事吗?想要获得巨大的财富,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曾威他太过贪婪,落到最后被恶龙抓回老巢。” “所以说校园里盛传的防空洞内的秘密,就是守着财宝的恶龙?”林小路手腕处的绳子跟长了眼睛似的忽然缩地更紧,“不要有小动作,我们现在正在防空洞半深处,很凉快是不是。别急我们聊着聊着,你妹妹就到了。” “不行!”林小路突然激动起来,将身下的椅子带动地朝前一倾,耸动半扎,“我们之间的恩怨,不要把晓露再带进来!” “不光林晓露会被带进来,还会和我们一起去这防空洞的深处看看。” “你疯了吗?” “我不疯,或许还能让你重温一次曾威的经历。” 黑暗中仅有一块荧光石发出淡淡的微芒,一团诡异生长的藤蔓将林小路的身体紧密地缠在座椅上,又连人带椅地凌空带起。 林小路只觉得自己被诡异的东西缠住腰身,又悬停在空中,害怕的扭动着身子,“对,就是这样,有什么招都朝我使......” 话说一半,嘴巴也被缠住,贴着舌头的黑布已经裹着头整整一晚。时间不到正午也过了九点,一觉醒来没刷过牙的怪异腥臭一时全都被塞入嘴中,嗅觉和味觉又出奇地争气,林小路涌起几分吐意。 保持着这个怪异的动作没多久,听到一阵匆忙的小跑声从防空洞的那头传来。 “林晓露是?你哥哥在我手上,如果想救他,就照着短信上的指示做。”林小路终于想到这声音怪异在哪,就像是女人故意压着嗓子又捏鼻子装出来的,那人话音一转,“如若不然,林小路不会有好下场。” 完了,中计了。晓露根本就没被绑架,反倒是自己掉入陷阱成为人质,林小路一时心急,从鼻腔里“哼哼”两声。 ———————————————— 醉宿的滋味并不好受,一觉醒来头痛欲裂,清醒后发现手机中几十个哥哥的未接来电,还连着短信、语音和图片。 图片最吸引人的目光,她首先将其点开。 一团漆黑,林晓露只能把手机的亮度调到最高,哥哥的身形也逐渐显露出来,他的双手双脚以一个怪异的姿势被困在身后,头上蒙着一个黑色的布袋。 恶作剧?手机被偷了? 再来看短信:林晓露,你哥哥被绑架了,如果想要保住他的命,二十六号中午一人来防空洞。往里走,我们在中间等着你,记得听到声音后关掉手电筒等光源。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报警,这样,一对谋杀曾威的兄妹就能顺利落入法网。 看到“谋杀曾威”几个字后,她浑身骤然一凉,迅速点开语音。 “晓露?这都几点了怎么还不回,今天住寝室吗?”(12:02) “晓露你在干嘛?”(12:14) “晓露,你不管在哪儿都给哥哥回句话好吗。”(12:33) “我出门找你去了,万一回家没看到人你就先睡。”(1:19) “你想干嘛,你们想要什么?!”(2:15) “想救林小路,就照短信上说的做。”(3:14) 最后一条语音是个怪异的男声,调子压地很低想是经过处理。又抖着手再次点开那张图片,这人的衣服和身形确实就指向哥哥。 一时心中急躁,慌张地在房间内来回踱步。酒店里只有她一人,转了几圈后猛然收了包,连房费也没结就打车到学校。 防空洞的洞口爬满青苔,还时不时掉落几根树枝,洞内外的光线差别太过明显,林晓露眼前跟放鞭炮似的阵阵开花。 她从未独自一人来过这个防空洞,手机的电筒能提供的光源并不强烈,十分钟后无论前胸后背都深邃地可怕,心跳也逐渐剧烈。 越往里走温度就越低,还带着浓郁的潮气,鞋子上的湿泥还未来得及干后结成壳就有叠上新的,想到这防空洞深处的“东西”,她不由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身上还穿着昨晚的衣服,嗅到淡淡的酒气才使她稍稍有些心安。这番折腾后昨晚的酒是真的醒了,但脑子还是一团浆糊,也没思考为什么这人将碰面的地点选在防空洞内,而不提钱只是要求她人到位。 不论以什么速度前进,眼前的景象都是相同的,不断延伸的洞口,但手上的湿寒却成倍增加,大约又是一个十分钟,远处传来一阵和语音中相同的声音,“林晓露是?你哥哥在我手上,如果想救他,就照着短信上的指示做。” 防空洞内回音很大,又十分安静,导致那个绑架犯的声音就绕在耳前,林晓露关掉手机电筒之后两眼一抹黑,只得又硬着头皮摁开屏幕,借着亮光往前又走了一段。 听到哥哥□□的声音,林晓露才有焦急起来,思及短信中的内容,连手机屏幕都关掉后扶着墙壁前进。 “你终于来了。” 猛地眨眨眼,半晌,林晓露才能借着极其微弱的光线看到面前人的轮廓,居然是个女人?撇过头向另一边,一团人状物被挂在半空中,哥哥的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 “你、你们想要什么?”林晓露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必害怕,能说说这防空洞的尽头是什么吗。”丁烟已经一夜未睡,嗓子已经有些刺拉拉地疼痛感,但还是要捏着说话。 林晓露慢慢地挪动到那团被吊在空中的人的身旁,“你先把我哥哥放下来。” “放下来可以,但不要动什么歪心思。”林小路被从空中放下,身上的粗绳缓缓消失褪去,徒留手腕处的一个绳结。 良久的倒立让他整个头部都有些充血,反正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头罩摘不摘的区别不大。林小路活动了一下肩膀和脚踝,趁机偷偷用脚尖点了点林晓露的小腿,“走,曾威就在不远,我可以带你去找他。”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找到的有可能会是尸体。” “你们先请。”丁烟伸了伸手臂,示意林家兄妹二人打头阵。 出乎意料的是,这两人还十分乐意,妹妹挽着哥哥的手给他带路。 其实已经大致猜到防空洞深处是一片由怪物镇守的金库,这对兄妹为财谋害曾威,但系统进度卡在百分之九十五迟迟不动,她才无奈中出此下测。 覃彧说防空洞里的精怪妖气不盛,在洞口处几乎察觉不到,还不如阿芥。 但丁烟却老是觉得有些不安,还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酸腐味,越深入越明显,难道是曾威的尸体放久后的臭味? 林晓露以为丁烟没有注意,悄悄伸手将哥哥头上的黑布解开,还在他手心写下一串文字。刚刚捆住哥哥的藤蔓是有几分怪异,但再怎么看防空洞内的情况,他们也不是弱势的一边。 一个强压着嗓子的女人,算个屁,马上就要成为第二个曾威啰!说不定还能再捞一笔,心中雀跃,脚下的步子也不由地更快了几分。 林小路一直计算着步数,当那股腐烂的臭味越发浓厚,他开始有意让丁烟超过他。 洞内虽然没什么光,但丁烟带着一个从系统商城里兑换的小型夜明珠,再加上一副猫瞳,这两人的动作她一清二楚。她担心的并不是这个,而是深处、更可怕的东西。 脚下的路愈发湿滑,丁烟的皮肤开始感觉到若有若无的痒意,覃彧突然用藤蔓带住她的腰,在她耳边道“看上面。” 丁烟缓缓抬头,只见防空洞顶头的内壁处扒着一个足有五米长的巨型蜥蜴,脚下湿粘的液体是从它嘴边漏出的涎水。 浑浊微白的口涎从它的下颚牵连到头顶,再从头顶滴落。 林家兄妹这会儿正看到前方金光闪闪的一片,却不知丁烟为何止住了步子。 洞内突然响起一阵清冽的男声,“你先走。”说罢,覃彧用藤蔓带住丁烟的腰,一把往反方向甩出好远。 几乎同时,趴在防空洞顶部内壁的蜥蜴也动了。 它直接翻身一转,十分敏捷地压在林家兄妹身上。粘稠的口水也随之甩出一串弧度,从而勾在两兄妹的脖子上。 林家兄妹二人颈脖处的肉瞬间腐蚀,留下两具尸体。 蜥蜴满嘴腥臭,覃彧甚至能看见它嘴里漫溢出一股股诡异的绿气,失算了。这蜥蜴其实有意潜伏,吸收了从阿芥处四散的精气后藏在腹中,又食人血肉,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丁烟被藤蔓带着甩出很远,正好砸中一具骨架。 她立马细细抚摸辨认骨龄,一番探查后,叹了口气,如果没有意外,这就是曾威了。 【叮——当前任务:追查“失踪的范东城、曾威”案,完成进度100/100。】 脑海中响起系统提示声,丁烟的心却全然牵在覃彧身上,她摸了摸别在皮带上的匕首,抽出后又在匕首上撒上些玉石磨成的粉末,急促地往回跑去。 覃彧的情况糟糕地不行,这条足有五米的巨蜥满身邪气,明显就把他当成了头号猎物,林家兄妹尸体就在跟前也不着急进食。 他所掷出的藤蔓是生机的凝结,遇上巨蜥那极强腐蚀性的口涎和满是死气的呼吸,几乎是瞬间枯萎。 已经让它近身三次,这腐臭的黏液跟鞭子似的挂在他的衣袍上,宽大的袖摆早就被腐蚀成碎片散落在地上,荧绿色的瘴气吸入鼻腔后脑袋越发昏沉起来。 烟烟你一定跑快点。 他又结出一条粗藤企图拉扯住蜥蜴的尾巴。 这时,一枚闪着冷光的匕首从远处穿空而来,正中巨蜥的头顶,蜥蜴的尾巴猛地一阵挣扎,身体重重往覃彧压去。 眼见不妙,覃彧手掌撑地一个翻滚,正好避开。 巨蜥的身体落在地面,激起细小湿润的泥花。 覃彧倒在地上,丁烟凑到他身边,将他扶靠在自己的膝盖上,“你是不是傻,喝了我的血后我们能离得了多远。” 覃彧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刚准备开口。余光瞥见那巨蜥的头微微抽搐两下,猛地支起上身推开丁烟。 巨蜥的口水如游蛇,电光火石间缠上了覃彧的脖子。 “不——”丁烟企图伸手去拉住被带到巨蜥身边的覃彧,而她的身后却骤然亮起一道光门将其吞噬。 【世界进程彻底结束,宿主传送至主站。】 朝野风云(1) 天边丛云卷去亮色,余下几分灰白。暗色吞了半边院子,丁烟只着单衣半卧于塌上,目光投向窗棂的木格子外的两株海棠处。 海棠艳红朵朵,衬着釉色天青底面,倒也抢眼。 “四娘,已入秋了。”玉溪给房内掌了灯,立在一旁,见天色逐渐暗淡,冽冽凉风带离几片枝头残叶,不由出声道,“添件衣裳。” 玉溪是湘慧郡主乌蓉身边的大丫鬟。四娘五岁就分了自己的小院,母亲怜她年龄尚幼,便将玉溪配至其旁,管顾左右。 还未来得及答话,白露自外匆匆闯进房里,“四娘,主阁那边差了人过来,唤您去见呢。” 见白露进主卧未通报不说,还全然忘记行礼,玉溪拧起眉头,轻声呵斥道,“如此莽撞,成何体统?” “行了,你先下去。”丁烟截断白露的回答,这才施施然从塌上起身,对玉溪绽出个浅笑,“此番倒也不错,连外衫也免了,直接更衣。” 待白露行礼退下,玉溪这才展眉,服侍丁烟换了身翠色百褶雀纹织锦长裙,心中倒也含着几分喜悦,“王爷算是又想起了大房这边,郡主这几日都愁眉不展,四娘若是得了宠爱,看那杨小娘还傲气个甚么。” 华服精妆,丁烟将玉溪留在嫣园,反而带上白露一路前往主阁。 白露惶惶跟在丁烟身后,但又看不出四娘喜怒。 自嫣园出来后,连落叶入地都细细无声,她提着灯笼低眉,顺着视线数起四娘裙上的褶皱。 明周王朝从开国到当今皇帝掌权已有三百余年,向北有游牧狄人睽睽以待,朝南有蛮族盘踞十万大山,而中原又流寇四起,朝中动荡不堪。 丁兆同出生江湖草莽,被山野粗夫推举为“盟主”,自蜀中发展壮大,成一方势力。 当今圣上乌和裕心系江山祈求稳固,拟旨欲“招安”丁兆同,恰逢南蛮挥师北上,中原政权岌岌可危。 一时丁兆同抗旨不受,从蜀中起兵,四处收服流寇、平叛乱,又一举调头成功击退南蛮。 上万大军直指临都城,乌和裕本以为大乱将至,谁知丁兆同持军令,单骑来到临都城下向其交出军权,并表示本是明周百姓,现已击退外敌,请求归顺朝廷。 乌和裕大喜过望,一纸诏书封丁兆同“定远王”,于临都城赐豪宅、赏蜀地万顷良田,并将妹湘慧郡主下嫁,风光无限。 定远王丁兆同脑中清明,当即定居临都城天子眼前,并交出蜀地兵权、财权,以表忠心。 一晃眼已是十六年岁月,丁烟的庶出姐姐丁烑都已及笄待嫁。 定远王府内尚留有几分江湖习气,父亲丁兆同的院子称“主阁”,戒备森严、暗哨良多,平日很少会召女眷出入。另还有几处私设的练武场,以竹林掩盖。 丁烟令白露立于阁门外,自己则让外侍卫给丁兆同传话。 约有一盏茶功夫后,她得令入阁。 入口处正对一山水屏风配插花窄桌,由右侧绕步而行。中庭处为一向下镂空的假山温泉池,水汽袅袅,于深处更添几分朦胧意象。 丁兆同位于主阁最里,立在三层台阶之上的平台处,着墨色金线长袍,白玉带搭扣腰间,身形似松,骨相突出却又饱含肌肉,浓眉剑目,鼻若刀削,长发未束披散身后。不怒自威,哪有半分草莽气?连年近不惑的岁月都无半分显现。 “父亲。”,丁烟没敢上台,就在台阶下给丁兆同行了个跪拜礼。 丁兆同在台上朝她招手,步子未挪动半分,“起来。四娘,让为父多看看你。” 丁烟这才碎步踱到他身前,由丁兆同细细审视。 主阁处油灯充足,小台周围一步一盏,昏黄的光亮中,翠绿色长裙平添几分素雅清丽,倒也看得舒畅。 粗看其颜,带着几分自己的飒爽。 待她走近后,只见这小女儿柳眉弯弯,杏眼星眸,琼鼻朱唇,两点唇尖处还带着几分笑意,丁兆同更是舒心。 他展开桌上一副画,用砚台压住天头,指着画中人道,“四娘竟比三娘更胜三分,虽无三娘英气,但平添姑娘家的柔意,甚好甚好。” 丁烟听完丁兆同的夸奖,竟不知如何回话,这一世她的样貌着实惊艳,原本样子上微微调整,就高出几个境界。 原身才值豆蔻年华,未完全张开,几年后还不知得有多美。 她看着画中的丁烑,英气中竟然还带着几分愁怨,不知从何而来。 丁兆同见丁烟未回话,又道,“三娘已寻好夫家,闺阁待嫁,就待下个良辰吉日。四娘不用过多担忧,爹爹也定会给你找个好人家。” 丁烑的夫家选定的是中书侍郎尹康成之嫡子尹鹤文,庶女嫁三品官员嫡子为正妻,好一个不亏待。确实是庄好婚事,那她的愁怨又是来自何处呢。 丁烟俯首乖巧答道,“但凭爹爹做主。” 这声爹爹倒是叫到丁兆同心坎处了,他的孩子多半只敢称父亲,能如此胆大亲近的也少,不由地眉目间带上喜色,“四娘也才只十三,此事不急,爹爹今日唤你是为了其他。” “当今圣上龙体不佳,每况愈下,各个皇子都盯着那处位置。异姓王终究是个另类,待龙椅上换人,我们丁家会是如何下场谁都说不清。”丁兆同这才在在长椅上坐下,长长地舒了口气。 丁烟静待下文,见他抿了口温茶,“你是爹爹的嫡女,今夜的事除了你我他,不要有第四个人知道。” “出来,也让四娘看看你。”丁兆同话音刚落,一个通体俱着黑衫的矫健身影从房梁处一跃而下,单膝跪在两人中间。 丁烟故作受惊之状,往后退了两步又迈回步子。 “我们丁家本不属于这明周王朝的朝堂,应是快意江湖,刀光剑影,浪迹天涯。你们自小习武有些底子,但到底比不过这些人堆里爬出的精类。”丁兆同突然背过身去,语气似有些许波动,“若是有日定远王府大厦将倾,他会带着你逃里临都城这谭深渊。” “不,要走我和爹爹一起走。”他话音刚落丁烟便脆声低呼,上前搂住丁兆同,眼里竟然还挤出几颗泪来。 “傻孩子说什么呢,只是怕万一,平日里他也能在你练武时提点一二。好了,天色也暗,你先回嫣园休息,若是有事再来主阁找爹爹就行。”丁兆同抚了抚丁烟头发,轻轻推开她,又朝那一身黑衣的人道,“你以后就跟着四娘了。” “诺。”这是黑衣人至此唯一的句子,简短精要,绝对服从。 丁烟又从左侧绕出主阁,回头一看,黑衣人已不见踪影,估计是隐于夜幕。 白露站在主阁口处哆嗦着身子,提着灯笼的手缩在袖内,脑袋一点一点地似在捣药。 “白露,回嫣园。” 白露这才猛地清醒,“阿嚏”一声,打了个响嚏,手忙脚乱地提着灯笼调头。 “哎,也不怨玉溪老是有话说,咋咋呼呼、莽莽撞撞,今日罚你守整夜好好反思一番。若是再犯,就送到浣衣坊,好日子过糊涂了罢?”丁烟见白露着实有几分心不在焉,一向不发脾气的她也冷声呵斥了几句。 白露连连颔首,打着灯笼又搀好丁烟,一路回到嫣园。 二人还未入小院,玉溪就迎了上来,倾身问道,“四娘?如何?” “倒也没如何,只是谈了谈三姐待嫁一事,我怕是在府中也留不了多久了。”丁烟脸色淡淡,玉溪找什么不出端倪。 “哎呀,这样长房何时能出头,到时候爵位若是被大郎袭了去,四娘怕是哭也没了眼泪哦。”玉溪长叹一声,嘀咕道。 “这不是还有耀二哥嘛,嫡庶之礼不可废,你也可以马上给母亲传个话,爹爹是不会枉顾她正妻身份的。”丁烟突然高声,似是怒气冉冉,小院平地惊起几只鸟儿,扰地树枝叶刷拉拉直响。 玉溪这才明白自己逾越了,连忙伏地,万分惶恐,“奴婢自知失言,还请四娘责罚。” “你有何错?只是关心我们母女罢了,起来,好意我心领了。”丁烟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步子却一分未慢,留着玉溪跪在地砖间。 又走几步后停在房门处,挥手要屏退白露。 白露为难,“四娘不是说罚我守夜嘛?” “你守下半夜,上半夜让红袖来,去唤红袖。”白露听了这,知道有觉可睡,立马跑了个没影。 丁烟这才召玉溪进屋更衣沐浴,她生怕自己做了什么惹到这位小主子,硬是一个字没吭。 只留哗啦啦的水声和静谧。 ...... 待换好寝衣后,丁烟这才靠到玉溪身上,“玉溪啊,你是我娘的陪嫁丫鬟,一路陪着她,直到能在定远王府有一片位置。自小时你又照着我,我本有心照明月,明月也要向着我才行。” 玉溪帮丁烟掖好被子,轻声许诺,“四娘放心,玉溪绝无半分别的想法。” “行了,下去。”丁烟阖上眼睑,一副困意浓浓样。 玉溪缓缓放下隔扇处的纱帘,轻声退出房门外。 床上的人儿忽的坐起身,一眼看去哪有半分睡意? ※※※※※※※※※※※※※※※※※※※※ 感谢在2020-04-26 00:26:01~2020-04-27 00:33: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herry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朝野风云(2) 攥着薄裯子,指尖处些许泛白,手背经脉凸起,心若擂鼓,“覃彧?” 无人搭话,屋内只听见烛灰剥落的扑簌声。 丁烟皱着眉,胸前闷闷地发痛,又唤一次,“覃彧,是你嘛。” 这才从房梁上落下一人,少年半蒙着面露出一双剑眉斜飞入鬓、锐利深邃的瞳孔揽进一汪墨色,“小姐在唤谁?” 明明眉眼处和覃彧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表情却和他宛若隔着两个世界,一副忠诚又淡漠的样儿。 丁烟突然被堵得说不出话,“我......”吐出半个字后全然忘记要接些什么,神思恍惚。上个世界结束时的场面还历历在目,火一般灼烧着她的心。 “咚——,咚、咚” 院外锣鼓声渐响,一慢两快,不知惊醒几家梦中人,已是三更天了。 眼前的黑衣少年仍旧直着胸膛半跪于地面,丝毫未动半分,俯首一言不发,耐心地等她发话。 “你,你可有名?”丁烟半晌也只挤出这样一句,不安中还带着些许内疚。 “回小姐的话,未曾有名。”少年虽看起来年龄小,但身量却高,分明是半垂着头跪在地上,却能与她并齐。 “这、那以后你就叫覃彧。”她忽的不敢看向他,将脸侧到一边,音调绵软轻细。 “诺。”少年仍是乖顺地单膝跪地,如此应道。 用舌尖舔过一遍下槽牙,又问,“你多大了?” “回小姐的话,从记事至今,应是第十七个年头。”少年对自己何年何日生一无所知,只记得从乞讨后的第二个冬日被捡入王府后山,而在后山那片残酷之处又熬过十五回叶落叶生。 夜风掠影,越过隔扇的镂空处,扬起一缕丁烟颊边长发,凉意乍起。 她蜷了蜷粉嫩的脚趾,这才觉得不妥。 身着的寝衣被她自作主张地改成了绸缎裙装,衣襟半滑未滑。下巴到肩膀处嫩粉的肌肤都赤条条地露在外面,分明的锁骨显出几分瘦弱,惹人怜爱。 少年虽看不到这副样子,但眸光却似有似无地扫荡着她那落在床畔的裸足,冰凉的足背顿时烧了起来。 她慌忙将脚又缩回薄裯子内,支起上身伸手放下半系的床帘。 细长的小腿连着精致小巧的莲足,瓷白中晕开几处桃粉,少年本只是低眸答话,谁知却被美景勾缠住心神,凭空惹出些燥热来。 又见小姑娘忽的跟受惊的兔子似的缩回窝里,他赶忙将头窝地更下,双手横在发顶前,“望小姐责罚。” 丁烟心里直作嘀咕,升起一股恼意。明明两人已做了不止一世夫妻,自己这是在避哪门子嫌?如若覃彧真的气,当面挑明不就好,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扭捏。 不过害覃彧以身犯险的又确实是她,推开方枕将头埋入裯内,胸中的突然涌起剧痛,似是第一世结束时的场景再现。命运弄人,他们就没有过善终。 玉溪走前留的一盏红烛已烧尽,闺房内骤然暗下,少年耳边捕捉到床上传来细细的抽泣,那嘤嘤的调子跟长了爪子似的挠在他胸口。 主子并未发话,也无危险,再冲动也只能在脑中琢磨演出。从房梁上翻下到眼前,这个动作已维持了半个时辰。他是从暗卫营那摊血池子里爬出来的,手刃者不计其数,面对生死一瞬也没像现下这么无奈过。 这才是正式上任第一天,若是论起跪他能跪到天明,但说道揣测他人意图,那才真是狗屁不通。 丁烟将自己闷到被子里,胸口辣辣作疼,脑中一片混乱,但还记得跪在石砖上的他。 “你别跪了,快起来。”少年听到床榻中间的鼓包处传来一阵闷闷的声响,她终于止住了哭泣。 一时他站也不是,跪也不是。 丁烟没听到背后有任何动静,气道,“叫你别跪了,听不见嘛。” 少年这才嗖地一下起身,看起来无半分酸麻迹象,硬生生地立着。 “你过来。”要求简短明晰。 “这......”少年以为自己耳朵出了岔子,不敢置信地回了一句。心中暗暗揣测,难道王爷未教小姐男女大防的重要性?连常年练武杀人的他都略懂一二。 丁烟见他又不做行动,喝道,“叫你过来呢,没听到吗?” 少年这才挪步至床边。 门外传来红袖的问话,“可是小姐醒了,有什么吩咐吗?” 少年当即准备翻身上梁,手腕却被一只从帐中探出的柔荑抓住。丁烟明明没用力,却牢牢将他钉在原地。 “没事儿,梦魇罢了,你下去。”丁烟刚哭过一场,声音中刚好带着几分未醒的迷蒙。 “诺”,一阵退去的脚步声。 背后又有一物贴上,柔软还带着微微暖意,少年更是被石化一般,瞳孔也逐渐涣散,魂魄都被这个小姑娘牵了去。 丁烟咬牙又缓缓松开,糯糯道,“覃彧,对不起,我们不闹了好不好。” 少年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小姐.......是把他当成别人了吗。 覃彧,这名似是在唤他,又不全是在唤他。 猛地想起些什么,他反身扶住丁烟,以免她会在失去支撑后摔倒。又将她小心放倒床铺上,脸上又恢复一片淡然之色,“小姐还是早些就寝,明日一早我会在前院竹林内教您练武。” 说罢他旋身一转,隐入房梁暗处,任丁烟又唤了两声也无回应。 这是真的不记得了吗。 ———————————————— 朝露还尚未在叶面凝出,丁烟便被带到竹林前练武。掰着指头满打满算也不过是睡了四个时辰,她连着一个又一个的哈欠。 “小姐,覃彧要传您一套剑诀,还请认真记下。”少年换了身素白贴身的梨花袍,以绢布为腰带、头发高高束起,显得人挺拔出尘。 丁烟怔怔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听着呢。” 只见少年宛若游龙般的身姿踏空而上,折下半截竹枝又落回原地,“看好了。” 竹枝上劲,添上几笔凌冽之气,枝上缀着的落叶如青蛇吐信,气势破空,惊地一旁竹林飕飕作响。招式行云流水,带起畅畅晨风,明明尚未执剑,丁烟却能看到一片森森剑影。 手脚一番动作后,虚虚实实又归于原地,整套动作似是含着覆海移山之力,但却没半片竹叶因此落下,恍若什么都未曾发生。 “这是整套剑法,今日小姐只用学起势,可有记住?”少年问完便准备再舞一次第一节,谁知面前的少女脆声答道,“记住了。” 少女有模有样地还原了覃彧的动作,除没内劲外,无半分差错。 少年暗暗吃惊,“小姐可记住全部招式?” 丁烟又将剑诀依样全部还原。 “小姐果然天资过人,接下来便需多加练习。”少年惊讶一阵,表情边又归于平淡。 虽然是套基础剑法,但教头演示后,整座后山也就他一人将其记下,他看着眼前这具娇弱的身影,眸中讳莫如深。 ...... 待天边露出第一抹鱼肚白,地空相接处晕染出一片青釉色,丁烟才停下动作回到院里。 白露正倚在廊边的柱子上打瞌睡,忽的听到耳边传来小姐的声音,“备水,沐浴,一会儿去大娘那请安。” 丁烟推门入室,留下惊醒的白露,她有些吃惊地看着跟在小姐身后的覃彧。 覃彧没有任何表情,直接凌空飞上翼角,半坐在顶上。 白露虽然心中满是疑惑,但还是将吩咐放在第一位,候着她沐浴更衣。 玉溪跟着丁烟一路到了正厢,湘慧郡主没让她等多久就把她召入院子。 今日影视丁兆同休沐的日子,但此处却有几分寂寥,他怕是又没留宿大娘处。 好在湘慧郡主表情还算不错,丁兆同八成留在主阁过夜,也没去小娘那边。 “烟儿,今儿倒是比往常来的更早,怎不多睡一会儿。”乌蓉低头朝身边的吩咐了两句,又道,“你还年纪尚小,说不定这身板能抽地更婀娜些。” 二郎丁耀这才被乳娘从屋内抱出,小小的肉手往眼睛上揉了几个来回,他懵懵懂懂地样子煞是可爱,这般见了丁烟,又嘟囔着,“阿姊抱。” 乳娘将丁耀递到丁烟手上,“四娘可接稳了,二郎这几日倒也变得愈发沉了。” “哦、哦,二哥是不是还未睡醒啊?”其实丁耀有些被溺养了,一岁多的娃娃还不自己走路,老是要抱。 二郎丁耀是湘慧郡主和丁兆同的头男,长子名号被小娘那边抢走,乌蓉说什么心里都不是滋味,好在最后也生出个男丁来,争了口气。 乌蓉看着儿女双全,勾出个浅笑让芍药去传早膳。 丁烟正坐在位置上陪湘慧郡主讲着有关二郎开蒙的事,乌蓉怜孩子尚小,待满三周岁后再说。丁烟也不愿对这种事插嘴,只想提点一下母亲不要溺爱孩子。 早膳还未摆全,自屋外走入一个玄色身影。 “王爷。”丫鬟们纷纷止住步子行礼,乌蓉带着儿女也迎了上去。 朝野风云(3) “免了,”丁兆同看向丁烟“剑练得如何?” 丁烟乖顺的回答,“从今日开始学了招式,倒也像是悟到了些什么。” 乌蓉不解,“练什么剑?” 丁兆同没有正面搭话,反而坐上主席,“用膳。” 乌蓉暗暗咬牙,自己好歹一介郡主,之前没生儿子遭冷遇便也罢了,但如今有了儿子依然如此,又是愤恨又是无奈。 献茗的丫鬟,着嫩黄烟纱罗裙缀大朵水仙,两缕发丝垂落香腮边随风而动,苗条曼丽,一点朱唇未上胭脂已是十分丰润,发间插着一柄雕花木钗,端着茶水款款而来。 “王爷,这是那南边仙山上的上好云雾,清心品上一品,清晨倦意一扫而光。”素手纤纤,故意在丁兆同的视线下来回变换角度。 丁兆同只略微尝了尝,就传了下一道。 奉上的点心十分精致,莲子马蹄蜜心糕与桂花白果刀切,只见丁兆同半阖眼睑,“阿蓉莫非此番好甜起来?”又摆手挥退在一旁侍奉的黄裙丫鬟,“下去罢。” 丫鬟抬眸撇了乌蓉一眼,见她的小指在炖盅上微微敲了两下,这才答道,“诺。” 桌上的气氛尴尬起来,丁烟连忙起身,“如此便由四娘来侍奉爹爹用膳。” 乌蓉见丁兆同脸色稍霁,才悄悄舒了口气。这男人真是难以揣摩,若是嫌自己年老色衰,这当家主母送上门的嫩丫鬟也还是看不中。那个偏院出生山野的侧妃若单论样貌还输上几分,但老是妄想与自己平起平坐,竟没什么能多分出他心思的东西吗。 丁兆同仅用了两块甜糕与半份乳鸽冬菇汤,外面就有人要匆匆上来通报。 “那我就先走了,你们慢用。” 丁耀其实现在还在搭配辅食,不过也一同上了桌,这没见过几面的父亲似乎又有事要离开,他伸手拉住丁兆同的衣角,“爹爹,抱。” 丁兆同将他抱在怀里哄了一阵子,也开怀地笑了,“爹爹眼前有事,下次再来陪二哥。” “拉勾勾。”丁耀冒出一个鼻涕泡。 丁兆同未答,只是伸手揪了下小娃娃的面颊,将他放回椅中,转身便走。 丁烟也没留多久,上午还有玉琴课,琴师十分严苛。乌蓉未久留她,独自揽了丁耀到院子里转悠。 下午申时二刻后王府传出消息,府中三娘忽染重疾,婚事延期。 丁烟看着系统面板上的王府名册,有些出神。 丁兆同有湘慧郡主一正妃、杨莺莺一侧妃为其诞有子嗣,其余小妾虽数目不少但都无所出。 两位儿子,大郎丁烨庶出,现已成家,京中四品文官;二郎丁耀为嫡子,现下还被郡主当眼珠子似的护着牙牙学语。 五位女儿,大娘丁灵为庶女,嫁给当今三皇子为侧妃,而其正位空悬,据传两人感情和睦,这感情使临都城不少闺阁少女红眼;二娘丁煊为嫡女,嫁与当朝骠骑将军虞朔为正室,举案齐眉;三娘丁烑庶出,从小并未一直养在临都城,反倒送去蜀地不少时间,快及笄后才接回,于府中待嫁;四娘丁烟和五娘丁炀俱为嫡女,五娘娘胎里出来便有不足,这才垂髫年纪,却十分不受宠。 昨日傍晚他召自己入主阁,一番情深意切,很怕与朝廷扯上关系的模样。但若真追究起这几位已嫁人的姐姐,都不算很差,而且还都卷在权利的中心。这三娘告病,婚期推延,莫不是丁兆同已经看出什么端倪想退身朝野? 不过儿子才是最终继承家业的,希望乌蓉能好好教养二郎。 丁烟领着玉溪装作逛花园,一路踱至三娘院外。 门边有两个小厮聚在一路扫着落叶,王府内绿化面积大,种树实多,但怎么也轮不到二人同扫一处。她侧耳一听,竟连走路声都不能辨认出,而且呼吸绵稳悠长,估计是练家子。 没看到门口有通报的丫鬟,佯着脸,她准备迈入院子,却被其中一个扫地的小厮拦住。 丁烟虽矮上一截儿,但还是睨着眼,“为何拦我?” 小厮恨不得要把头埋入怀里,只是伸手栏在门外,“小姐稍等,且待小的进去通报一番。” “三姐患疾,若是在闺房内,也是你去通报?再说了,我探望阿姊也得通报吗?”丁烟甩袖,一副十分生气的模样。 这小厮和丁烟在外周旋着,而另一位早不见踪影,没一会儿,三娘丁烑身边的大丫鬟春桃从厢房内走出接见了丁烟。 “四小姐莫怪,三娘这疾乃是疫症,邪气入体,这番还不怕是让四小姐也染上?三娘在房中让奴婢给传个话,四姐的心意这边领了,来日必不会忘,多谢。”春桃一直屈膝半蹲,语气生出几分不卑不亢来。 丁烟轻叹出声,“这般吗,那倒苦了三姐,若有什么要求我能做到的,尽管传话到嫣园,定会相助。”说完绰绰离去。 春桃目送四娘身影远去,待回神后,竟发现自己惊出一身冷汗。 ———————————————— 覃彧白日做武师与侍卫,夜里就换上黑袍,基本是对她有求必应,但态度依然无比冷淡。有意提起一些之前的事,他未曾记得半分,表情不似作假。 丁烟有意和系统沟通,零却总是模棱两可地回答些话,只是让她用货币升级系统打开权限。 虽然这世的少年经历坎坷,她依然能在他身上窥见曾经的影子,特别是斜身依在树梢时仰头的模样,与前世一般无二,温文清俊,淡雅出尘,撇去一身肃杀。 这套剑招练至一半,她忽的垫脚侧身,挽出串剑花,随心所欲地变换着身姿步伐,竟有越变越轻之感。 树梢上的覃彧似乎察觉到气流走势的不同,林间枝叶随其凌乱穿空。凌厉地眼神瞬间,射向少女,只见她眼神迷离、空门大开,隐隐有走火入魔倾向。 他飞身下树,手指勾过插入土中的木剑,面对她欺身而上。 覃彧不敢伤她,自己学的大都是致人一击毙命的招数,使得丁烟在他手下又多走了竟几十个呼吸,不相上下。 他轻声喝道,“还望小姐恕罪。”,一时木剑残影纷飞,顺着力道绞住她手里的枝条,未执剑的手绕到她的颈脖后,掌击风池穴。 少女便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扑进他的怀里,覃彧用力咽下一口唾沫,喉间凸起处落下又起,如忐忑的心神。 一时浮叶飞絮沉没入地,时空似是停滞,无人动作。直到林中朝天的豁口处蒙上层烟霞,他才蓦地腾空,左臂环着不盈一握的细腰,带人朝西边而去。 避开苑子中侍女的视线,从后窗翻入房中,覃彧揽着她到床前,欲将她平放入被褥中。 少女明明晕着,呼吸平稳,但搭在他肩头上的,葱白柔嫩的指尖没入素白的粗布料中,怎么也不松开。 覃彧使劲推了推,情形反而更糟糕起来。少女先是作势松开,启唇小嘴微张,然后又环地更紧,将整个脑袋都埋在他的肩侧颈窝内,浅浅的气息来了又去,把少年苍白的皮肤熏出一层桃色。 “哎——”,覃彧缓缓叹出口气,心中一横,一不做二不休,执起她另只耷拉在一旁的柔荑,粗糙的指腹爬上手踝,直接搭脉诊断起来。 脉象不稳,似有一股气横冲直撞,他又略施内力帮她梳理。 ...... 纸窗支起一条缝隙,粗粗闪现一双白山雀,咿咿呀呀地吟着未闻的调子。 丁烟脑中昏昏沉沉,再一睁眼已是日出东升,青天白昼,微光从窗棂的斜纹阁外散身入内,宛若一地细碎的彩光琉璃石。 记忆定格在清晨练剑的一刻,往后是一片空白,鼻端若有若无地一阵清新,嗅出是覃彧身上的松香不由地轻笑出生来。 揉揉眼角,“红袖?” 红袖推门入内,见隔扇的纱帘还自由坠着,用绳子将其挽起,“四娘今日可起得晚,好在绣娘告假,不然可又得一顿气好受。” “昨日夜里心中不甚安生,似有野猫叫唤,夜半三更才终于着了觉。”红袖端水给丁烟洗漱,抹了脸像是还未大醒。 “这也简单,待奴婢一会儿换上几个小厮,找点粮,还怕猫儿不上钩?”红袖似乎也有听到猫叫,但昨日并未轮到她守夜。 “衣裙繁复,这几日才摸出些门道来。”丁烟来这世界以后几乎都只能靠着丫鬟帮忙才穿得了衣服,层层叠叠,近些时和绣娘学了些衣物绣品才算摸出点门道。 要说昨夜确实园内有猫叫,整个王府里只有杨侧妃处养着猫,野猫也不一定进的来,丁烟便又吩咐着,“这猫怕不是野猫,拿住后好生待着,回头也问问偏院的杨小娘处丢了东西没。” 外衫只需自己一披便可,她挥退了红袖,抬头看向屋内的房梁上,“咳嗯,覃、覃彧你在的。” 覃彧确实在,但自己踏于梁上,底处的姑娘甚至刚起床更衣,心中隐隐生出几分耻意。 丁烟见覃彧还是一副武师打扮,在乌色的梁上拖下缕细白的衣角,“我看到你了,之后再要练剑,还得你贴身指导才是。” “嗯。”覃彧用袖角掩面,闷声应道。 见少女轻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嘴角的弧度撩动他的心神,覃彧觉得清明的未来也模辩起来。 ※※※※※※※※※※※※※※※※※※※※ 祝大家五一快乐呀~ 朝野风云(4) 寒潮南下,雪波越江,就连南蛮境内也首次看到了冰晶坠落,北方河面则全全结冻。 北越族的帐篷扎于千钟山阴面,鹅绒大雪茫茫落,如同自天而降的白幕。 风猎猎酿寒,卷起帐角,侍女裹着层层棉衣,笨拙地将帐边的石子拿起,压在帐门的布上,挡住灌入的雪籽。 左贤王立在帐侧,言语激动,“大君,饲料将近,粮剩不多,已有有数家人斩杀马匹为食。” 扈边将手架在腿上,急急出气,“我们扎帐之处已算越过边境,再往南就要翻山,汉人一直仇视我族。” 北越人主要活动于千钟山以北,逐水草而居,不断迁徙。于他们而言,冬季永远不是好过的,寒冷少粮,积雪覆盖,马匹难以活动,万不得已之时只能压榨边境居民,屠村扫粮。 近年冬季愈发漫长,山脚下的天然草场面积日益缩小,但如何也比不过这个寒夜,雪堆积成团落下,遮天蔽日。扈边知道队尾已有逐渐掉队的、被埋入雪地的民众,还有越往山那边的流民。 “仇视又当如何?祖辈曾与汉人签订盟约,但明周皇帝又何曾遵守过提供草料的誓言?现在受难的是我族子孙,何不干脆就此南下,拿下那明周朝廷?”左贤王上前两步,将脸凑到扈边面前。 雪籽若石,击打在大帐外壁,“啪啪”直响。 扈边站起身,抬脚绕着木制矮几走动,“这,于理不合,且我族人皆兵疲力竭,以何南下?” 左贤王将腰边配件取下,递到扈边面前,“臣弟愿做主帅,打头阵。我族有数月遭遇寒潮,如此这般便越发渴望水草丰茂、衣食富足的南部,雄心才是打仗掠夺的灵魂所在。” 左贤王扈宗是扈边一母同出的亲兄弟,若真翻山往南,一定凶险,扈边一时无法定夺。 一小卒自外掀开帐门,匆匆入内,外衣还凝着些细碎的冰茬子,“大君,大和氏怀着身子十分弱,近日左帐内炭火不足,又极具短粮,似乎有流产之兆。” 扈边眉头一拧,随小厮迈步前往左帐。 帐中阴冷,血气冲天,火盆内炭火已燃尽,只剩下些许火星。大和氏半卧在床上,身上只披着一床单薄的兽皮,手指被冻得青紫,嘴角细碎地□□着,“大、大君,孩儿,孩儿似乎保不住了。” 扈边大迈步至床边,将身上的披肩盖在她兽皮的上面,拽着大和氏的手,“瞎说什么,一定没事。”又朝一旁的侍女道,“去添些炭,再端点吃的来。” 侍女端着满是血水的铁盆,还是立在原地不动,扈边见此怒道,“怎么听不见吩咐了是吗?” 扈边身材魁梧,浓眉怒目,高声一喝甚至能惊到甚远的鹰,侍女吓得双手直抖,盆中血水也似血珠般洒出落在地上。 她连忙跪下,丧着声音道,“大君有所不知,主帐的炭火都比不上之前旺盛,右帐近日即使比大和氏得宠,也仅仅只能点燃些火星子。” 大和氏依然嘤嘤地喘息着,声音如同细细的针尖扎入扈边的心窝,“炭火从主帐中岢扣出来,吃食也取我的,快去。” 看着这副从小陪着自己到大的女子,心中升起浓厚的无力感,他轻轻抚上她的面颊,也不顾赃污环着她希望能给予一些热度,“再忍忍,一会儿吃点什么,巫医正赶来呢。” 扈边只觉得在帐中颇有度日如年之感,惴惴不安,侍女好一会儿才取来一碗温热的肉汤,递到他手中。 他代替和氏尝了尝,温温地还带着些腥气,勺子还没申到和氏嘴边她就干呕了起来,却吐不出东西。 “还不赶紧添炭热汤?”扈边又吩咐道,又支了帐门外的小卒去拿点风干的肉。 大和氏多多少少忍痛吃了些,巫医从外赶来一诊,孩子还是没有保住。 掀起披肩和兽皮,大和氏的身下一大团凝住的赤黑色血块,巫医瘪嘴无奈,“大君,大和氏此番怕是还需好好调养,伤及根本了。” 扈边不做声,只是紧紧咬牙,腮边鼓起一串青筋,让侍女照顾好和氏出了帐子。 自此北越翻山南下,势如破竹,所到之处不留男性活口。 ———————————————— 临都城朝堂大乱,一时众大臣纷纷献言。 乌和裕年过半百,头发胡子皆染着几分斑白,坐在龙椅上目光还有几分呆滞。 “皇上,北越蛮子南下,边关吃紧,若再不调重兵防守。他们绝不会就此罢休,我国北境臣民也难以明目啊!”参知政事竺成周虽然须发尽白,年事已高但看起来比乌和裕还更精神几分。 “臣附议。”朝中众人皆和声赞同。 很过了一阵子,乌和裕才拖着长调,“众爱卿说的有理,诸位觉得该派哪位猛将?” 兵部尚书上前一步,“臣愿推荐定远王丁兆同,定远王爷曾平定淮江之乱,又打退南蛮,经验定是远超常人。” 朝中似是有人细细声表示赞同,但皇帝却一直没做答话。 翰林学士这才道,“定远王爷虽然骁勇神战,但年事已高,为何不派我们新生的猛虎——骠骑将军,虞朔正直忠诚,祖上三代皆为名臣猛将。” 这边又有人细声表示赞同。 但皇帝还是倚在龙椅上,抬眸望着远方,没有答话。 少保抚了抚襞须,叹到,“何不给尚无经验又熟读兵法的皇子们一个机遇?这已是年轻人的天下,骠骑将军领兵,皇子坐镇,一能稳定军心、给人气势,二者临都城内也需有能将守在后方,定远王无疑是不二人选。” 乌和裕赞道,“实为好计策,那便使骠骑将军虞朔为大将军,三皇子为右将军与参谋,另派家乡位于边境处的礼部侍郎为谋事,对地形形式也能有更多了解。” 众人领旨退朝,各自散去。 观文殿大学士庞交凑到丁兆同身边,“王爷这此番被留守临都城倒也不是坏事。” 丁兆同与他隔着约有两人距离,神色平淡,“何以见得?” 大学士作势往丁兆同近处凑去,被丁兆同一个错身躲了开,“庞大人靠这么近作甚,大大方方的说我也大大方方地听。” 庞交被这么一躲之下也没有别的表情,依然面色谄媚,“这不是我们都知道的事儿嘛,虽然王爷定是没有野心,但有些人还是会恶意揣测。” “听不懂,庞大人要是执意与我打暗语,我们今日就此别过。”丁兆同一挥袖子,步子快了起来。 庞交连忙跟上,“王爷可别与小人这个读书人一般见识,胸中有点墨水而已,真正论起实干,还是王爷厉害。小人只是和王爷唠唠,一表内心敬佩。” 丁兆同冷哼出声,“不用唠了,马车就在门外。告诉你们家主子,我丁兆同绝无二心,圣上怎么吩咐,我就怎么做。” 庞交依然一脸笑,“王爷这般,小人定也是这般,您慢走。”目送定远王府的车轿逐渐远去,他才收起了脸上夸张的表情,也回到自己的轿子里朝小卒一阵吩咐。 皇帝的情况却说不上有多好,下朝后也没处理呈上来的折子,反而回到养心殿传膳,又招来贞妃于一旁伺候着。 皇后一听边境战事要了三皇子监军,心中倒是暗喜,太子依然坐镇临都城就甚好。但又传来皇帝召贞妃伺候用膳的消息,表情也凝重起来。 菜嬷嬷劝着,“这将三皇子派去了边疆,又有战事,给贞妃点甜头尝尝那是必然的。” 皇后目光沉沉,面色淡淡,“这我当然知道,但皇上最近身体抱恙,还是得担心担心。” “那娘娘的意思是?”菜嬷嬷揣测着皇后的眼神。 皇后起身看向窗外,“没别的意思,传话给小厨房,今日我亲自下厨。” ———————————————— 这已入冬,丁烟每日依然得晨起练剑,不过这番下来和覃彧的关系有很大拉近。 练出一身薄汗,回嫣园的路上遇到三娘那边的侍女春桃,说三娘已大好,望能请四娘入院一叙。 丁烟点头答应,还是先回了趟嫣园。 待她带着红袖顺着长廊来到三娘处,发现丁烑已经煮好茶跪在榻前等她。 丁烑之前养在蜀中,两人相见甚少,这一番才算得上正式打量。 女子与丁兆同给的画上容貌肖似,英气中又添上几分憔悴与惆怅,不知从何而来。她今日一袭素白罩衣,水蓝如意月裙,淡雅非常,全一副不欲争芳的模样。 丁烑起身邀坐,“说来似乎是我们姊妹两第一次见面?四姐真是容貌艳绝,三娘自愧不如。” 教科书般的回答,全无半分亲近之意,丁烟只好照捧回去,“三姐这是什么话,你这自带潇洒,若不是病气未散,又有几人能比?” 丁烑眉间细拧,叹气道,“上次能有四姐来拜访也是幸事,奈何此疾会传染,只好避而不见。” 丁烟坐在小榻前细细打量,丁烑与画中相比也并没瘦多少,不太像是大病刚愈。衣着清雅反而脂粉浓妆,弄得面目精致却与整副装扮不搭。 春桃的目光也是经常扫向榻边,但眸子注意的不是她,而是对面直坐的丁烑。 怪哉。 朝野风云(5) 北境来报,敌军骑兵英勇,我军屡战屡败,已失三座城池。 临都城朝中人人自危,添上这份,已是翰林学士第三次上奏。 “安德才啊,这平元明又上奏请丁兆同出征,你怎么看?”乌和裕半仰着头,木愣愣地盯住殿内高耸的红木穹顶。 安德才微微弯腰,目光游移,“这,这种国家大事,奴才哪敢妄议?” 乌和裕摆了摆手,袖袍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玄色锦衣上的金线盘龙凹入胸前,衬出他的瘦弱,“且说,朕恕你无罪。” “那......那奴才就直言了,北越蛮子曾同先皇签订合约,而我朝也未照做。大雪漫漫扬扬,蛮子南下为活命,我军北山,面临着的是前所未有的寒凉艰苦,整顿需要时间和需要经验,虽战败犹勇猛。临都城被江河所夹,退一万步蛮子不善水战,奴才认为这里的稳定才最重要。”安德才嘴上连连,埋头低声不断。 马屁似乎拍到乌和裕的心坎中了,他绕了绕颈项,咔哒咔哒的骨脆响,“那这折子就不批了。”顺手抄起矮桌上的纸张,一把掷于安德才脚边,“拿去烧掉。” “诺。”圣心难测,说是恕他无罪,但太监议论朝政已是逾举,安德才退出殿外才大声喘息起来。 ———————————————— 定远王府内三小姐婚事一拖再拖,丁兆同这日又请期回来。 丁烑被召到主阁,水芙色银丝鸾鸟披风搭在肩上,绒毛广领衬的脸儿精巧,后摆拖地却没有牵衣的丫鬟,春桃只亦步亦趋地跟在身侧。 庭内积雪来不及扫去就又盖上一层,曾经的石子路上平滑一片,只那衣摆后缀着两条白线。 主阁内火烧的十分旺,但丁烑未除披风,由着冰粒化掉后将袍子晕成深色一团还拖到地板。 丁兆同背身负手而立,数着丁烑三叩首的声音。 “父亲。”丁烑叩罢仍跪于地面。 “吉日已订好,这月廿一。” 屏气凝神,生怕惊扰到什么,但听闻日期后仍心口钝痛,“为甚么?” “男婚女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看不清他的表情,玄色背影愈发冷漠。 “就当做没这个三娘,不可吗?”峨眉紧蹙,泪水终花了妆面。 阁内一时悄然无言,唯烛火摇曳生疏影。 “不可。” 玉齿压唇,声颤颤,“三娘求您了。”丁烑没了法子,咚咚咚地磕头。 “哎——,为何不懂为父一番苦心,你那未来夫君祖上三代清明、忠心耿耿,必然是坦途。” “纵他千万般好,于女儿而言,也比不过朝晖半分。” “行了,不必争论了,回你的院子待嫁罢。”丁兆同高声唤道,“春桃?” 丁烑咬碎一口银牙,“女儿自己能走,别唤她。” 逃也似的奔回厢房,这还不若染上重疾,就此西去。 主阁处丁兆同依然保持着原样。 自墙侧窗外跃入一个黑衣黑面的身影,翻身单脚跪在丁兆同身旁。 “主上。” “近日情况如何,剑法学的又怎样了?”丁兆同缓缓转身,将手按到少年的肩上。 “小姐天资过人,学得倒也比常人快。” 丁兆同拍拍他的肩头,从怀中摸出一青花瓷瓶,“这个月的解药,先服红丸再用黄丸,顺序不可错。” 少年拨开瓶盖,将两粒药丸倒在手心,依次吞咽入喉。 “四娘可有不寻常之处?” 少年摇头,“未见不寻常之处。” “那便再好不过,近日朝中可能会大乱,护好她。” “诺。” “你回去罢。” 少年一路乘风,闪身消失于主阁。 嫣园小姐闺房内还留着盏灯,床中微微鼓起一团,呼吸绵长,怕是已经睡着。 覃彧跃上房梁,他已经很久没在床上平躺着睡过了,房梁处逼窄,习惯便也能习惯。 梁下传来一阵嘘嘘嗦嗦的声音,衣被摩擦。 “覃彧,你去哪儿了?”语调似乎还带着几分迷糊,该是被他惊醒? 丁烟练武进步很快,五感也比之前敏锐了。 覃彧轻声,“哪儿都没去,梁上有些窄,刚翻了个身,怕是惊扰到小姐了。” 木板发出咿呀呀的声响,丁烟坐了起来,被褥从肩膀滑下,“覃彧。” “嗯?”覃彧答地温柔亲近。 “没事。”丁烟想了想,又躺倒在床中。他是在说谎吗?自己明明一直都没睡着,还不知道他走了足有半个时辰。 心中甚不是滋味,但还是唤道,“覃彧?” “小姐请吩咐。” “你别睡房梁上了,软塌不是还能睡人吗。”丁烟语气平和。 “这......于理不合。” 丁烟不耐烦起来,“什么合不合?这是吩咐,不是请求,懂不懂?你不是我的暗卫吗,难道有二心不成。” 覃彧呼吸一窒,心跳到嗓眼,“诺。” 半天又补充到,“小的......小的自是没有二心,小姐睡。”说完便合衣躺在一旁的软塌上,不做言语。 ———————————————— 德观三十八年,守边大战才刚拉开序幕,临都城内大乱。 宫中传出消息,皇帝陷入昏迷,其弟睿王郊区屯私兵,并趁此造反。 定远王府内本一切如常,直到杀入一队精兵。 这队精兵虽训练有素,但却不敌王府寻常的扫地小厮,反被困在前院。 队长鲁莽相貌,倒也十分勇猛,手执红缨枪,两招挑开前方拿棍者的帽子,直指其眉心处,威胁到,“带我去见你们王爷。” “呵,小人仅一介小厮,你这队人都被围了个严实,至于小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被挑掉帽子的他甚至还往前一步,红缨枪尖在其眉心剜下一块肉,鲜红的血色从额头绽开,“刺。” “你!”队长气急,胡子张牙舞爪地动了起来,他一枪下去捅破其头,打个对穿。 门外响起整齐的脚步声,大队人马在外将王府围了个严实,铠甲反射着火把的红光,将前院染成透亮。 丁兆同这才从院外走出,深蓝色长袍齐脚踝,腰间缎带挽成结,大剌剌地立在这个队长面前,“听说你要见本王?” 队长抱拳,“王爷可好?” “不好,你刚无故刺死府内一无辜小厮,本王怎生好得起来?”丁兆同面若冰霜,院内其余小厮见他手势纷纷放下武器。 “王爷可别误会了,小人是睿王派来讲和的,如今圣上年事已高,决议混乱,又陷入昏迷,太子过于仁慈,三皇子远在边疆平乱,谁知要多久才能反朝?”队长说着甩开手中的红缨枪,半截木棍尾部入土,“国不可一日无君,更不可一日无明君,王爷深明大义,若转而支持我们睿王称帝,共享这万里江山又有何不可?” 丁兆同深处一只手,手指摆了摆,“你还不够格和本王谈判,叫睿王本人来对峙。” 队长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王爷说笑了,这定远王府门外牢牢围着三千余精兵,想抓您就是瓮中捉鳖。”又当场变脸,“敬酒不吃,就不怪我汪某人喂罚酒了!” 只见那大汉身材的甲胄队长抽出腰间别着的长剑,抬脚往丁兆同面门而去,“看招!” 丁兆同足尖点地,勾挑起落在死去的那名小厮身边的长棍。 木棍与丁兆同近乎一时腾空,他伸手抓住木棍,一个翻身,脚掌在那队长的剑尖借力一点,另一只脚踢开泛着银光的盔帽。 队长没想到丁兆同动作竟如此矫健,欲向后弯曲身子让他失去平衡。 这一后倒反而顺了丁兆同的心意,只见他旋身回转,腾空的脚踩在队长漆黑的大饼脸上。 这大汉还很有几分蛮力,额头顶着丁兆同一整个人,脸已憋得通红,也没倒下。张嘴大声一喝,撑着腰直起身来。 丁兆同体态轻盈,衣袂翻飞,木棍虽舞地生风却没一招主动攻击。 队长气急,就连束起的长发也散乱开来,招式直出破绽,处处空门大开,剑尖所指直向院中叶子落光的枯树。 丁兆同伸脚一铲,将队长绊倒在地。 前院的雪未清,路面经过踩踏而凝结成冰,愈发湿滑起来。大汉的甲胄打地完整也笨拙,只能一屁-股直直坐下倒在雪地里,朝更低洼的地方滑去。 木棍从丁兆同手中飞出,斜斜擦着这个队长的大腿牢牢打进雪地内,将队长钉在地上。 “你尾椎骨已碎,让门外的小兵抬着去医馆诊治。本王还是那句话,要谈判你们都不够格,要睿王本人亲自来。”说罢甩袖入了院内,高声吩咐一旁观战的小厮,“他们在府外站多久,你们就也站多久,看谁能熬死谁。” 小厮门一字排开,规矩地立正站好,齐声答道,“诺。” 待远去进了内院后,丁兆同才召来管家,“夫人和小姐们都如何?” “回王爷的话,王妃和小少爷都由人护着从密道里离开了,但侧王妃却不愿离开,说定要等着王爷一起逃。”管家突然住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还有什么也一并说了,墨迹甚么?” 管家这才颤巍巍地道,“三小姐她趁着城内起乱的岔子逃了,春桃被勒,窒息而亡。一路行迹干净,怕是有人从外接应。” 丁兆同蹙眉,“罢了,去柔儿那,也是该陪陪她了。” 朝野风云(6) 密道的另一头通往城郊,湘慧郡主牢牢地将丁耀抱入怀中,“还能去哪儿?王爷呢,他怎么还不来?” 开路的侍卫目光如炬,“蜀中才真正是王爷的地盘,吩咐小的将王妃与小少爷小姐送往蜀中。临都城内局势不稳,需要他主持局势,王爷自保绝对够了。” 城门还未完全封-锁锁,但大家或多或少地察觉到,这王朝可能要变天了。流民一个叠一个,摩肩接踵地挤出。 门廊的另一侧一人执鞭骑马,劈开人群越出城门外,马背上绑着缰绳牵延着一架木车。闪避不及的人有被鞭子抽到的,也有被马踏过的。 骂声尚未应过来,马车就沿着大路没入林中。 倒下的人被后来的脚步淹没,低到泥土里化为尘埃。 乱世残雪漫漫,白骨横尸遍野。 马车是来接应湘慧郡主和小姐少爷的,马夫催促着众人上路,乌蓉心神未定,丁耀也哭了起来。 按理来说正该是他就寝的时候,这档子反而在马车内颠簸,又哭又闹。 丁烟从怀里掏出一纸团,里面包着些甜味糕点。她将手往里衣处蹭了蹭,捻起一小块碎掉的苏蓉桂糕放入丁耀口中。 小孩好甜,含着吃食顿时住了嘴。 借着月光,她看得出乌蓉额头蒙上了一层细细的薄汗。她有取出一方小帕,给乌蓉揩了揩汗珠。 “如今临都城内大乱,你我三人逃出,二娘可怎么办?那个将军可是去了北境,偌大个府内没个可以当家做主的男人。”乌蓉现在的心境就和这石子儿路上的马车一样,一颠一颠地。 丁煊实际上也随军去了北境,就是害怕乌蓉担心才未告诉她。 这北方的境况甚至还不如临都城内,丁烟决定先顺着乌蓉的话劝劝她,“娘亲,可别忘了二姐是如何与姐夫定情的,她的身手可不输于一般男子。再说了,父亲不也还在临都城内吗,别太忧心了。” “你说王爷是否会怨我,虽说让幼童与女眷先逃,那杨小娘倒是精明地很,尽在他面前显现真情。”丁兆同和乌蓉的关系本身就不算亲密,此番去蜀中,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娘亲又多想了,父亲让我们先逃也是为了我们的安危。二郎可是定远王府的正统继承人,留在府中才是真危险。”丁烟此番出逃连个侍女都没带,覃彧更甚,就没见过他的影子。 马车外还细细地飘着雪,车轮压在地上略微有点打滑。 “吁——”,马夫勒马后,又顺着往前滑了一段。 侍卫在马车豁口外行礼,“夫人、少爷、小姐,还请你们下车随我登船,此去蜀中还是水路更为妥当。” 乌蓉将丁耀严实裹好,以免寒气惊了小孩的身子,这病了也找不到医师。 丁烟先翻身下了马车,没理会侍卫递过来的膝盖,站稳后伸手去扶乌蓉落脚。 乌蓉见丁烟整个人都在空中掉了个个儿,面上不悦,“姑娘家家,如此这般成何体统?” 丁烟还未来得及答话,侍卫就抢话道,“夫人,快些,迟则生变。” 舵口没几步路,水中飘着一中型船舫,屋内亮着烛光。屋外船头立着一人,执剑着轻装,定睛一看,竟是覃彧。 玉溪从舫内匆匆奔出,见到乌蓉和丁烟后,忙来接应。 奇怪,覃彧短时间内逃出又找船还说得过去。这玉溪怎么有如此快的脚程?逃出暗道前还在嫣园内,这一晃眼就到船上来了。 乌蓉不疑有他,将丁耀送到玉溪怀里,当即便登了船。 看来自己身边的人,还都有点来头。 前往蜀中顺风逆水,这水路,怕是得走上几个月。 乌蓉疲乏地厉害,当即就和丁耀一路被玉溪伺候着就寝去了。 风畅畅,雪飒飒,好歹江面依旧水波粼粼未曾结冰。 丁烟脸颊被冻得通红,浓长的眼睫毛上沾着几滴融化的雪水,她呵出一口寒气,“覃彧?” “小姐怎还不就寝?”覃彧恍惚感觉不到寒冷,面色如常。 他踩在甲板的箱子上,丁烟这样站着矮他很多,索性就半蹲着倚在他脚边,抬头望着他的脸,“不都是你陪着我吗?你不睡要我怎么睡?” 丁烟老是在他身边自称为我,而且语调还那么绵软。她的脸颊和鼻尖都冻得通红,他似乎想伸手为她拂去飘雪。 手伸到一半觉得逾越,想收回又被女孩牢牢扣住。 触电一般,想抽,对面的人儿和自己的身体都在拒绝。 见他无措,丁烟觉得之前的那些猜疑都被抛入脑后,漾出一个甜笑,“走?不护着我嘛?” 小手很凉,覃彧运转真气,注入她的身体里。 丁烟虽然这么说着,但却一点要动的意思都没有。 覃彧四下一看,弯腰抱起丁烟,足尖点地飘入厢房。 丁烟被送到床上,她无意识地撒娇,“不要把我放到被褥上面好不好,这一身好脏!好歹也让我擦一下。” 覃彧的耳根逐渐闷上一层粉色,假装咳嗽两句,“是小人考虑不周。” “谁是小人啊?你这么高,还小嘛?”丁烟一脸天真。 “那就是在下,在下去给小姐备水。”覃彧说罢转身欲走。 衣角被丁烟扯住,“不准,就自称为我,有什么问题嘛?” 覃彧回头,抓住丁烟扯着自己衣角的手,“小姐,你知道你在做些什么吗?” 丁烟故意摇头,甚至凑地更近了,眸中含水,一汪春情,“不知道诶,在和武师交流感情?” 这下覃彧不知是耳朵,面颊也烧了起来,“你在说些什么!” “咚、咚、咚。”,屋外传来敲门声,接着就是玉溪的声音,“四娘?” 覃彧瞬间撤回手,孤男寡女,烛光摇曳,暧昧非常,一时不知躲在哪里。 丁烟指了指床下,但又把脚横在床栏处,“怎么?何事?” 覃彧情急之下,拉开丁烟的腿儿,钻入床板下。 “伙夫烧了点热水,刚才情况紧急,怕您受惊。天寒地冻的,可要水沐浴?”丁烟没让玉溪进门,她便乖乖地立在门外。 丁烟朗声道,“若是有现成的就备水,若是还得再烧便罢了,船上的东西用一日少一日。” “这是王妃与小少爷余下的,那奴婢便唤伙夫抬木桶进来。”玉溪说罢推开房门。 房内明明没烧火,却有几分热气,不过与木桶内氤氲而出的蒸汽相比不值一提。 覃彧在床底如坐针毡,一会儿是一阵细小的衣物摩擦声,一会儿又是水波漾起佳人入浴。他恨起自己敏锐的感官,某种不能言说的浪潮一阵又一阵地将他吞噬。 床单虽说垂坠下来,但还是留有一扎的缝隙,眼睛控制不住地朝那一抹光亮看去。这年轻姑娘又不着罗袜,赤脚踩在木板上,晕开一大团水汽。 覃彧咽了口口水,已不知今夕何夕。 再缓过神来,佳人已沐浴完毕,头顶的木板传来吱呀吱呀的声音,抖落一阵细小的灰尘。 “人都走了,今晚你准备就睡床底嘛?” 见他从床底翻滚出来,发顶还沾着些碎屑,丁烟指了指一旁的垫絮与被褥,“你快去洗洗,委屈你只能睡地板了。” 覃彧逃也似的从窗口越出。 ———————————————— 北方情况依然严峻,好在大雪积得厚,北越人的马匹也会陷入雪地里。 明周军队也临时支了帐篷,虞朔愁眉不展,已是两日滴水未进。 丁煊一身戎装,端着食盒入帐中,“夫君,这是刚熬的清粥。” 虞朔没理,盯着地图不做声响。 “形式再怎么严峻,也得吃饭。”丁煊将温粥从盒中取出,用汤匙舀了一小勺递到虞朔面前,“用点,啊——” 虞朔依言乖乖张嘴,吞下一小口。 “这雪真的大,从小就没见过这般,恍若洪涝。昨日在雪地里丢了一枚钗子,今日再找都被雪盖了个严实。”丁煊下意识和虞朔细说些琐碎的事儿,希望他能转移下注意力。 据中原来报,睿王逼宫,这北边若是拿不下来,再回临都城就是另一片天地了。自古带兵,若是胜仗风光无限,若是败仗,将领杀头问罪,丁煊心中也不好过。 “今日埋入的东西,立马就看不见了......看不见!”虞朔似乎灵光一现,想起来甚么的样子,猛地在丁煊脸上烙下吻吻,“夫人可真是我的小福星。”端过她手中的瓷碗,三两下将清粥喝尽,出了帐门。 丁煊不知是跟还是不跟,中原大乱一事来源于父亲与她的鹰书,虞朔和三皇子都完全不知情。 她的信里还写了些有关大战的事,女儿家本不应搅和,还是等那边有消息再说,至少希望北方不要再败了。 虞朔一路去往三皇子帐中,见他面色不虞,大掌落在其肩上,“三皇子!这边有对付那群骑兵的法子了。” 三皇子却并非担心北方战事,这仗输赢与否主也不至于死,但临都城内睿王若是成功逼宫,那他再回,定有杀身之祸。 见到虞朔一脸兴奋的样子,他先请他坐下,叹到,“虞将军可有得知今日临都城内部的事?” 三皇子面色极差,想来不是什么好事。虞朔心中大概有底,又不敢直说,只好连连摇头,一脸茫然,“何事?” “睿王他,造反了。” 朝野风云(7) 临都城内皇宫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乌和裕依然昏迷。 皇后揣揣不安,唤了轿辇直奔养心殿。 未想殿门前被拦下,安德才依然一副谄媚的模样,佝偻着身子挡在路中间,“皇后娘娘。” 皇后一脸不愉,“让开。” “皇后娘娘,这也不是小的能决定的,皇上清醒前有吩咐,不准放任何人进入养心殿。”安德才微微露出他那一口细细的黑牙,满脸褶皱。 “这是要拦我?不过是个狗奴才。”皇后见安德才一脸油腻,更加厌恶。 安德才原地动也不动。 “滚!”皇后朗声骂道,作势要与安德才撕扯起来。 养心殿内传出一人的声音,吴侬软语、似水如歌,“皇后娘娘还是请回,皇上这儿有臣妾照顾着呢。” 手攒成拳,尖锐的小指陷入肉里,皇后窝起一团火。贞妃这个贱-人人可爱给她找绊子,如果老皇帝真就此驾崩,万这个贱女人篡改圣旨可怎么办。 三皇子坐镇北方,虽连连战败,但手握上十万兵权。这圣旨一下,直接调头往临都城来,再同北越签订合约,他那位置不是得地名正言顺了。 “来人,上座儿。”皇后挥手示意。 皇帝确实下令不准任何人进入养心殿,但却未说不能等在殿前。 皇后的命令不能不听,安德才招来两名侍卫,不光给皇后备了座儿,还在周围架起一圈帘子,烧旺了炭火。 即使如此,殿外依然寒气通天,放眼望去,满目白色。 见皇后勾了勾小指,菜嬷嬷赶紧凑到跟前俯下身子,皇后也不怕说悄悄话会隔墙有耳,对着她吩咐着,“去看看太子是怎么回事,这么紧要关头还坐的如此之稳?” “诺。” 说完看向安德才,从袖子里掏出一叠东西,“过来。” 安德才猴着身子往皇后的椅子那边靠近两步,“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皇后示意他再低头,嘴巴凑到他的耳边,将手上一叠银票塞到安德才的拂尘柄上,“这是给你的。” 安德才目光利索地转了一圈,先将银票塞到衣襟内,才慢慢道,“这般奴才哪好意思啊?” “哼,收都收了,还有甚么不好意思的?” 安德才这才止住笑脸,凝神屏气,悄声又问一遍,“皇后娘娘可有什么吩咐?” 皇后做出一个拿笔写字的姿势,安德才立马心领神会,招人送来笔墨纸砚,“皇后娘娘此时诗兴大发,危急之际欲创作一番,来人,笔墨伺候!” 皇后写道:[皇上清醒时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字迹与她那泼辣的性子一如两人,起笔轻巧、行云流水、走势婉约,落笔如云烟忽现。 安德才回:[除吩咐了不准有任何人进入养心殿外,未曾有不妥之处。] 这笔迹全然不似一名太监,笔走龙蛇、抑扬顿挫,雄奇有力。 [可知传召了哪名太医?] [这,奴才记得太医院叫得上名号的,几乎都来给皇上看过诊,都诊不出个结果。] [贞妃呢?她是如何在内?] [皇上昏迷前恰逢贞妃侍寝,后又让贞妃侍疾。] [贞妃可有不妥?] [贞妃连个宫女都没待在身旁,倒是有几分不寻常。] 贞妃面上好似江南那边的娇巧女子,但内里却极好排场,只要是不出身份的,能如何奢华,就绝不会压着性子。 难道说她早就知道皇帝昏迷之事?所以才孤身一人在这养心殿内...... 给菜嬷嬷传话的宫女此时咋咋呼呼地疾走而来,刚想张嘴被菜嬷嬷一把捂住嘴巴。 皇后朝宫女挪了挪下巴,菜嬷嬷这才将宫女带到养心殿的檐下。 “可会作诗不曾?” “回皇后娘娘的话,从小家境贫寒,未读过几句诗文,肚子里也没什么墨水。”声音颤颤巍巍,但执笔写字一点也不含糊。 [太子他,不在东宫。] “那可识字?” 写完见皇后点头,宫女将她与安德才写了字的纸一并拿在手中团成球,“字还是识得一二,虽然皇后娘娘这诗奴婢不懂,但字是顶好。” “依我看,这字不见得怎么会认,马屁倒是一流。行了,诗我也作了,天气太冷,摆驾回宫。” 宫女将团成一团的宣纸丢入一旁的火盆内,跟在皇后的轿辇边。 安德才晕了晕嗓子,大喊,“恭送皇后娘娘回宫!” 待皇后走远,他才暗下脸色。东宫太子不在其位,不管是逃还是与睿王结盟,都不会有好下场,自己这个大内总管又能作多久呢,周旋在各位贵人身边,就同刀尖上行走。 他早已老去,须发尽白,何日才能告老还乡? 皇后心中疲惫,若无允许,想亲自去东宫见太子简直天方夜谭,此时他不在,还能去哪里。 太子跟着太师一路长大,心中仁善,要说逃跑,他还是有那么一两根皇家根骨。若是和睿王结盟,就更不可能了,这局势扑朔迷离,自己又该往何方? ———————————————— 明周王朝尚黑色。 只见那顶八人抬的大轿子通身玄黑,还绣有金线游龙,定睛一看,龙生五爪,帝王标配。 睿王端坐于内。 只见轿子落下,一浓眉剑目,颧骨略高的男子从轿内走出。 定远王府外围着的里三层外三层士兵自然分开,让出一三人宽度的豁口。 睿王跨步入内,身后跟着一为其举伞的小厮,小厮身材不高,伞柄摇摇晃晃,根本起不到挡雪的作用。 睿王头顶没一会儿就蒙上一层冰晶,“定远王爷近来可好?” 前厅内传来一阵似钟般洪亮的声音,“睿王,请到前厅一叙。” 睿王倒也依言照做,身后的侍卫又恢复成了层层环绕,水泄不通的模样。 王府前厅面积不大,但地砖平整,上面还印着海棠花纹一路蔓延开来。 定远王丁兆同正坐在主位上动也不动,手中还端着一个茶碗,微微开盖,热气袅袅,似乎是在闻气味。 “没想到这府内倒是低调,你定远王一副不参与皇室争夺的模样,可真是对权利毫无贪恋?”睿王见他没让出主位,一点也不恼,反倒是入了客座。 丁兆同没回答,反而对着一旁的侍女道,“客人来了,还不赶紧看茶?” 侍女身姿曼妙,若要论起,就是那日乌蓉欲在早膳时献给他的人。 这女似乎深谙其道,故意走得磕磕绊绊,茶水还不曾渐出。 “定远王爷可是好福气,娇妻美妾不说,就单单是侍女都好一番风姿。”睿王接过侍女手中的香茗,顺便一把握住她洁白又透着粉嫩的柔荑。 侍女尝试着动了动手腕,完全抽不出,一副为难样子,“王爷这是作甚?” 睿王未直接回答,一把搂住她的纤腰,反而偏头向丁兆同,“定远王爷何不与本王合谋?你这王府内的地砖可也不是凡物,太和殿内的规格,让皇上知道,可是要杀头的。” 丁兆同不卑不亢,“睿王爷说笑了,这地砖本是皇上所赐,小人将它放在前厅,也是方便接待皇上,有什么不妥?” 睿王似乎有些尴尬,一时不知该接些什么。 “睿王爷若是真想合作,就这么点诚意?”丁兆同打开盖子抿了一口,“这茶味道不错,王爷可以品品。” 睿王不愉,大掌牢牢地掐住侍女的腰部,只见她小声道,“王爷怎一点也不怜香惜玉?”问完后纤纤手执起茶杯送到睿王面前,“王爷要不然还是尝一口?” 睿王也不好当面拂了丁兆同的面子,只好顺着佳人的手抿了一口,含在嘴里贴上佳人的唇瓣。 唇齿交缠间,茶水全被哺给了侍女。 半晌,睿王才将她放开,侍女依偎在他的怀里大肆喘着气,并无大碍。 “人来了,茶本王喝了,丁兆同你还想怎么样?”睿王佯装怒意,一拍桌子打掉白胎素胚的瓷碗。 “啪”一声脆响。 丁兆同也不恼,淡淡应付,“要是想让我选择您这边,您就要给小人摆上的筹码。睿王爷在临都城内外确实有屯兵,但骠骑将军和三皇子只要领兵南下,您这天下之主的位置又做得了多久?” “所以本王此番拜访,正是想向王爷寻求帮助。您在蜀中有人气,也有兵力,若是您让他们北上和三皇子对立,我们不是就有胜算了嘛?”睿王说罢顿了顿,“筹码本王不是没有,其一,若定远王爷决定帮我,事成以后我能让您回蜀中称王称霸,共享这天下也可。其二,尊王妃不是带着王爷的嫡子走水路回蜀中避难嘛?半路上有我的人,放不放行,还是本王说了算话。” 丁兆同脸色大变,直起身,“你说什么?” “就像你说的嘛,手上没有筹码,本王也不会和你谈判是不是?” “你!大丈夫之间的事情,为何要牵扯到女眷?”丁兆同手搭上剑柄,一副欲动手的样子。 “王爷在冲动行事之前,还得为您的妻儿考虑一番不是?”言罢他甩甩手,揽着怀里的侍女往门外走去,“得去看看我那个哥哥在养心殿里,养的如何了。” 朝野风云(8) “且慢。”丁兆同自后方叫住睿王,“殿下若想见皇上一面,大可不必去往养心殿。”言毕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睿王顺着他手指着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玄色金线龙袍的男人被丫鬟扶着,步履蹒跚地来到厅前。 丁兆同起身将主位让出,并迈步于那人另一侧,扶其入座。 檀木镂空高脚凳有些凉,丫鬟给添上了绒垫,乌和裕的腰背有些佝偻,气息不足,但精气神儿却一点儿都不萎靡。 目光锐利地探向睿王,“皇弟啊,朕这么多年以来,可是待你不薄?” 睿王一双丹凤眼瞪得溜儿圆,话儿到嘴边都变了调子“皇、皇兄?您、您不是正在养心殿修养着呢嘛?” “是修养了一阵子,就是未曾想到修养出你这个叛臣贼子!”乌和裕用手颤颤巍巍地执起案几上的茶碗,凌空扔了出去。 茶碗脆,划出道弧线,“啪”地散落在地砖上。碗内的茶早已凉透,茶叶与暗黄色的液体溅在睿王的深色袍角。 睿王被砸了个哆嗦,依然嘴硬道,“皇兄可能尚未明白自己的处境?临都城内外屯着我近万兵马,包括这定远王府!” “哈哈哈哈哈,天大的笑话。”乌和裕笑出声来,下巴上的灰须一颤一颤,“汝为人确实谨慎,想趁朕昏迷先同定远王定下联合之决定,甚至不惜亲身前来。” 睿王边听,眼珠子边迅速梭动着,打量着王府视线内细微之处的摆放。 乌和裕觉得自己定无败势,又道,“但汝能想到的,朕就不会料到?想寻求连横后再一举拿下皇宫,却未真入皇宫内一探究竟?定远王府外确被汝之精兵所围,但丁兆同又是吃素的?” 睿王脸色大变,一手捞着身边的侍女,一手甩袖带起身旁台子上稳立白釉青花瓷瓶。袖袍生风,卷起瓷瓶往乌和裕而去。 丁兆同立马上前挡在皇帝面前,瓷瓶含着一阵内力,他怕击碎后会伤到身后的人,只好顺着睿王的力道硬生生接下瓷瓶。 不断转动的双臂托住了瓷瓶,头大的瓶口内竟然连一簇花都没漏出。 睿王趁着丁兆同接瓶子的档口闪身退到了定远王府门外的兵从中。丁兆同作势去追,却被乌和裕从后方拉住衣角,“丁兆同你停下!” 丁兆同一脸莫名,“皇上可还有吩咐?” “让他这么去,皇儿还在外面,有些机会不可多得。没有这些东西的洗礼,他就只会那些柔柔道道的,永远不能成长。”乌和裕说着说着像似有些乏了,让丫鬟扶起他,“朕自知时日无多,还是好好享受着剩余的时光罢,回宫!” 丁兆同示意王府内的这个丫鬟扶好皇帝,顺着密道带他回寝宫,自己则又坐回了刚才的主位,目色深沉,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乌和裕离了定远王府后才缓缓支起身子,似是在同身边的丫鬟说话,“看上去还挺清秀,莫非是丁兆同那小子的姘头?” 丫鬟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立马跪在地上蜷成一团,都顾不上继续扶他,“奴婢与定远王爷可无半分逾举之事,还望皇上明察!” 乌和裕这番失了搀扶,倒还似比之前更精神了些,“既然此番跟了朕,便要学会死心塌地,待会儿入了养心殿内,可不要失了眼色。” 丫鬟连连磕头,口里直直道,“谢皇上怜惜。”,虽这样说了,心中却不是滋味,若真的被这老皇帝带回宫中幸了,也得不到几年好日子;若只是名义上的封个小答应,那就是活守一辈子寡。 好在一路到了殿内,皇帝并未对她做些什么,反而是将她赐给贞妃做丫鬟。 这也一样是入了宫,一进宫门深似海,她又该去往处? ...... 睿王想着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便领着城中所有势力,妄图直接攻入皇宫,谁知宫门守着一群整装的大内侍卫,红漆木门也严严实实地阖着,墙头露出一串手执着弓箭的脑袋。 心中迅速对比了双方实力,自己手下并无优良的攻城装备,起先也仅仅是想靠兵马逼宫,却无战意。 睿王骑上那匹副将牵上来的枣红骏马,一拉那名丁兆同府上的侍女将她搂在胸前,又用鞭狠狠地抽上马屁-股,一勒缰绳调头往出城方向去,“走,回两湖。” 副将亦上马,高声道,“首队向皇宫内冲锋攻城!”,待众人动起来,自己的马匹也往反方向跑了一段后,又重复睿王的原话,“二三四五队随我调头走,回两湖,留得青山在!” 这时皇帝清醒的消息尚未被放出,首队都尉还满怀希望以为能抢个头功,从腰间抽出一大刀举在头顶上,大声喝道,“冲啊!还记得睿王曾经的话吗?斩首太子者赏黄金千两,裕贼者赏黄金万两!活捉太子者升一级,活捉裕贼者连升三级!” 队员们早已磨光刀剑,渴望饮血冲锋,边冲边喊,“冲啊!改朝换代了!替天行道了!” 城墙上的剑雨密密麻麻落下,多数未中。首队都尉大喜,此乃天助!便朝身后道,“上攻城锤!” 副官重复,“上攻城锤——” 并无回复。 仅有一阵阵冲杀声,副官心中纳闷,顺着人流逆向看去,攻城锤孤零零地矗立在队伍末端,周围却连一个兵都没有。 再定睛往更远处看,空荡荡一片,副官急道,“都尉!您看后面,睿王带人逃了!” 都尉尚未来得及答话,就被城墙上射出的一箭正中眉心,鲜血蜿蜒留下,他瞪大双眼朝后倒去。 副官早已吓傻,丢掉手中的兵器高喊,“降!我们投降了!” ...... 睿王一路逃往临都城的西南门,这是他郊野屯兵进出的地方,也离两湖地区最近,城门把手的俱是他的人。 那怀中的侍女心里又怕又疑惑,为何这人直到现在还会留着她,难道是真看中了她的皮囊?自己确实有几分姿色,但也不至于此啊? 骏马一路急驰,看清西南门处有少量兵马把手,那确是他的人。 打量完情况这才缓缓舒了口气,但依然没勒马停步。 故技重施,副官又留了一队人马在西南门处,却已有士兵从当前的情形摸出门道,偷偷地跟上往南撤离的大部队。 出了城门还没有五里路,半夜的大路上本应黑漆漆一片,却隐隐约约能看到灯火通明之状。 “吁——”睿王当即勒马,朝着副官嘀咕完几句后又朝怀中侍女问道,“可曾认得你们王妃的模样?” 侍女这才知道睿王留她的意思,原来是要她指认王妃。 且不说的确认识,就算是不认也得硬着头皮说谎,她一脸从容不迫,甚至还媚笑道,“奴婢不光识得王妃,还识得那小世子。” “如此,甚好。”睿王揽着她下马,又坐进马车。车夫载着他们回到临都城内改道东南门,身边仅带了十来名精兵并让其换上了便装。 这边副官则领着部队继续往前,没多远就看见一顶深紫色轿子横在路中间,往后则是一群身着甲胄,手执火把的士兵。 明周王朝尚玄色,但紫也同样尊贵,副将端坐于马上朝轿子抱拳道,“微臣参见太子殿下,不知殿下深夜在此是为何?” 轿帘被一双骨节分明、皮肤温润如玉的手掀开,里面钻出一位面目秀气的青年男子,素色衣袍上绣着两条四爪金龙——副将猜的一点没错。 太子身上未带任何武器,反倒是先行了一礼,“您是?” 副官见此依然未下马,高声道,“微臣乃是两湖地区的一支野军将领,听说北境有蛮族来犯,特带此兵马欲助我朝一臂之力。” 太子皱眉,但语气却依旧较为温和,“若是要前往北境相助,为何又在这临都城下朝着南面?怪哉!” “手下的谋事愚蠢,指错方向,微臣已将其处死,还望太子殿下早日放我们北上,不要堵在这路口中间啊!” 太子似乎还想讲理,“真当本宫不知你是睿王余孽?” “我们睿王一向英明,还记挂北方战事,忧国忧民。怎当得起孽这一字?” 太子听完这话才表现出些许怒气,甩袖道,“粗野之人,一派胡言!若想北上,何不与本宫共回临都城再从北门走?” 副将大笑道,“罢罢罢,这粗人也不妄想和太子这样的儒生对话,既然谈不通,就没有继续谈的道理。别说太子在此挡路了,就算是天王老子,我也照样闯!” 说罢他抽出怀里的佩刀,骑马在队伍前来回传了两圈,刀刃一一击打在第一排士兵的□□上,发出“咣当当”的声音。 大雪已住,但积雪还在,明明纯白的颜色被马蹄一并踏入泥土内,棕黄的污色溅起为奔向前的人马造势。 太子见这群人明明身处弱势却依然选择一战,即恨这群粗夫的愚蠢,又被气势所吓倒。他手无寸铁,抬脚便想朝己军方向逃去,未料地面微微有凝结的冰,摔了个狗啃泥,原本素色的衣裳花成一片。 这边领头的将领见状立即将其从地上拉起,低声喝道,“殿下!得罪了。”,把他带到马上,又护在身前,也抽出兵器同迎面的队伍激战起来。 短兵相接,刺耳的声音激荡在太子耳边,甚至有人持枪往他的面门上刺来。 太子一时也顾不得许多面子了,直往身后的人处躲藏。 将领即使武艺再高强,也耐不住怀里踹着个龙子。又要顾头,还得顾尾,无奈之下问道,“殿下可会用剑?” 做为皇子必然是学过,但却没见过这番阵势,只能胡乱点头。 身侧破空而来一支羽箭,朝着太子右肩方向。 将领凝着眉头用左手同身前持枪者对战,同时又将右手摸向腰侧抽出另一把长剑,斩断那支箭的箭身,又把剑递于太子之手,“殿下且接过微臣的剑,您既然学过练过,自保定不是问题。” 见那将领说完侧身翻转下马,将坐骑和兵器俱留给了太子。 朝野风云(9) 船尖破浪,浮浮沉沉,缀铁艇头,划破碧波。越往南下,灰色天空渐亮,终于能看到一两朵翔云,积雪消逝,淡色变彩。 丁耀晕船,这几日食不下咽,原本珠圆玉润的小脸肉眼可见地消逝了下去。乌蓉心中阵阵抽痛,她遭罪就罢了,为何还要拉上这孩子。 玉溪将船上的米和豆子都磨成粉末,掺些白糖后用水冲成糊糊。 乌蓉用勺子舀了一点,先自己试了试味,又用勺背面沾了些放到丁耀嘴边。 好歹是甜的,丁耀吃了点,但也仅仅是两口而已。 两人陪他闹了会儿,昨夜一直没睡,这会儿总该合了眼。 玉溪见此欲从乌蓉手上接过碗与勺子,谁知被乌蓉推拒了,“剩下的留着,我还能吃,船上的东西剩的不多了,靠岸补给越勤,暴露的可能越大。” 江面澄澈如洗,只有船尾晃晃荡荡拖出一条漾波的长线。远处越出一枚黑点,身姿逐渐明了,它绕着船尾盘旋几圈后落在覃彧肩上。 黑鹰抖落羽毛上的积雪,覃彧从怀里掏出一根肉干喂到它的嘴边,然后从它的脚项的小纸筒中拆下卷信件。 信件纸卷很小,展开就一个字:[危] 黑鹰食完肉干,长唳一声,惊空遏云,展臂高翔,“嗖”地便不见了踪影。 丁烟刚练完剑,就坐在一旁的矮凳上,抬眸看向他,“可是爹爹来信?” 覃彧点头,“前方已不安全,我们须早做准备。” “可有临都城消息?”若说起安全,其实自己远比丁兆同情况更好些? 覃彧没回话,反倒是直接将手中的纸卷递到丁烟手上,“王爷想必是自城内听到了什么风声,故传信于我们,弃船。” 丁烟皱眉,“如何弃船,周围都无村落。就算弃船,难道能保证要找我们的人不会赶上来?” “倒也不难,留汤柏和玉溪在船上打掩护,我护着你和郡主世子一起逃。”覃彧思衬一阵,本想说出由自己留在船上的方法,又想起丁兆同曾经吩咐不许离开丁烟。 “不可,玉溪她能挡多久?”她眯了眯眼睛,摇头道,“我有一计,不如听听看。” ...... 夜幕吞噬江面,新月洒下亮色,银装素裹,船舫孤立。 一妙龄少女斜身坐在船沿处,随波荡漾,身形却稳得不行。她抱着琵琶,一阵音符从指间倾泻而出,嘈嘈切切,时急时徐。 甲板上一青年随歌起舞,剑光若霜雪,带动周身熠熠银辉。衣袂蹁跹,身轻如燕,时而剑气冲天,雷霆万钧;时而动作缓缓,和风细雨。 原本寂静的江面冒出阵阵细小的气泡,船侧传来重物攀爬粘粘的声音。 琵琶声却仍在继续,青年身形不住。 第一个黑影从船侧翻上后甲板,俯身躺倒,水珠从湿淋淋的身上落下,化在木板上。 待水汽被内力蒸干后,他猫着身子往船中间处缓行。 舫内的房间里烛光摇曳,从纸窗的剪影处能看出是一女子侧卧,怀中抱人的模样,还时不时得挥动手臂,似是在拍动小孩的背后。 数十人接连上了航船,俱将头看向第一个人处。 他转了转眼珠,摆头示意人先突入主卧,控制房间内的女人和世子。 身后跟着的黑衣人得令,刚要将迷烟刺破纸窗,就听到,“铮”地一声——琵琶断弦的声音。 小卒吓得一个失手,迷烟也掉落,顺着船的摆动“咕噜噜”一路滚向前方的甲板。 从被遮挡处迈出一只脚,脚尖点在迷烟的柱身上,又一个碾压完全将迷烟踩熄。 顺着那脚朝上看去,正是刚在船前舞剑的青年。 霎时间风起云涌,双方皆动了,黑衣首领提剑刺向青年眉心。 未料到青年速度更快,瞬时间俯身将其腰斩。 鲜血涌出,剑刃嘶鸣,青年未曾有任何停顿,手中接下他人招式的同时脚尖又勾起那首领的剑柄,推向一旁人的胸口处。 黑衣小卒这才暗道糟糕,自觉不妙,准备投入江中,还未跃起面门便被飞来的琵琶击中,斜着倒向尸堆。 覃彧又趁着空档解决掉三个。 丁烟抽出腰间的软剑加入战局,侧面走廊中一片顿时陷入混乱。 厢房内传来女人的尖叫,两人对视后由覃彧从侧窗翻身进入,丁烟手起剑落砍断了后来者的手臂。 她朗声呵道,“休想伤我娘亲与二哥!”,一面喘息一面和剩下的两人战作一团。 屋内一阵鲜血撒在纸窗,同时也扑灭了烛光,女人和小孩嘤嘤哭泣的声音显现出一片惊犹未定。 丁烟穿的不多,还是冒出一层香汗,覃彧教她的招式确是大气精妙,但这种逼窄的地方招招都是短兵相接,十分耗力。 几乎又在这两人手下过了五招,就沦落到闪身躲避的地步。 这两个黑衣人不但力大无比还十分心有灵犀,配合间默契十足,丁烟无法,不欲继续僵持下去,只能故意露出破绽。 两人果然以为这女孩脱力,便想合力一击,却发现这女孩居然露出诡异一笑。 凌冽的剑锋从身后劈来,瞬间两人俱是身首异处。 丁烟半仰头坐在地上,明黄色的裙衫上染着朵朵血花,挽好的鬓发也早已散乱,额前的青丝滚落一滴汗珠。 不得不说,这一仗虽然惊险,但却十分酣畅。 覃彧伸手将她从地面扶起,嘴角凝着笑意对着她摇了摇头,“累吗?” 丁烟也笑,整个人攀住覃彧的手荡了一圈,“你看我这像累了的样子?” 覃彧被她的孩子气闹得没了法子,只得用力将她从甲板上提起。 丁烟站好后也没闹了,正色道,“我去看看娘亲和弟弟如何了,你清理一下这些尸体罢,这一阵子血气冲天的,他们怕都吓坏了。” 覃彧点头,拎起半截身子就丢入江面,“咕咚”一声,澄澈的水面绽开朵血花。 那个被琵琶击中的黑衣人知道,再不走就没机会活下来了,于是赶紧翻身入水,往航船相反的方向游走。 没人动身欲追他。 丁烟攒紧的拳头这才缓缓松开,朝着厢房内唤道,“玉溪,一起打扫房间和甲板。” 朝野风云(10) 睿王谋反失败,逃往其属地两湖。 临都城内乱平息未有半月,大雪又降,红墙碧瓦裹白绸,素色灯笼高高挂起。 白纱、黑幔鳞次交错,将皇宫绕成一个巨大的网。哭泣、哀嚎遍野,丧钟长鸣萦绕不衰。 ——皇帝驾崩了。 北境刚拿下第一场胜仗,尚未来得及传捷报,丧事就先一步在营中散播开,士气大减。 虞朔和三皇子借着极深的雪线埋下了粗绳与木枝的防线,有效地折损掉对方近一半的马匹,若是再赢,即可收复边境丢失的城池。 临都城的消息来得很不是时候,北边战事未完,南方睿王造反,大乱将至。 虞朔揣测着三皇子的想法,这位与太子相比,其实更适合坐上那个位置,二人还算半个连襟,他也存着些许私心。 但人远在千里之外,待再次归都,怕是早已物是人非。 帐中无窗,三皇子手负于身后面对帐壁,影子斜斜落在身前明明灭灭。 良久无话。 虞朔在案前把弄着手上的棋子,下一战将收回河间地,北越族在山的这边便不会有立足之地。 ———————————————— 暮霭的薄雾裹挟着渡河上的船舫,河面的水纹沿着船尾片片碎开,黑夜就此展开。 丁烟收割掉最后一枚人头,长剑剑身早已爬满鲜血。 覃彧挽个剑花,剑尖直指甲板,血珠点点碎落。 “这是第四拨了?”丁烟活动着酸痛的手腕,空气中一片又湿又腥的味道,长期紧绷的神经已然有些疲乏。 覃彧在尸体的衣服上将剑身蹭干净,然后将甲板上的碎尸抛入河内,“这一拨人更胜于前一拨,再这样下去可能会露馅。” 露馅就露馅,至少已经跟乌蓉丁耀两人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 在第一波袭击之前,湘慧郡主乌蓉就带着小世子丁耀随那个侍卫长一起走了陆路,刚好三人可以扮做逃难的一家子。他们则呆在船上,能给他们争取时间吸引视线。 雪线越来越浅,这处已渐渐冒出点青幽幽的绿色,给人春日已至的错觉。下一个港口必须靠岸补给物资,她和覃彧都不合适,只能由玉溪下船。 码头有不少渔民,炊烟从船篷上缓缓升起,他们吃的倒是晚,近乎是临都城内用晚宴的时间。 玉溪表现得十分奇怪,走路近乎没有脚步声,对船旅生活的适应也比一般人更快。 她几次有意放袭击者进了玉溪独自在的房间,尖叫声是有,但她却一直没有受伤。 对于一个郡主身边的丫鬟而言,这正常吗? 丁烟曾经怀疑过玉溪就是她娘亲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现在看来似乎更加复杂,她凝望着水中慢慢晃荡开来的波纹,轻声道,“覃彧,你觉得玉溪她奇怪吗?” 覃彧似乎正闭目寻思着剑招,半晌才回答,“若论招式,她不如你,但若论保命,你不如她。” “她竟也是暗卫出身?” 覃彧微微颔首,“身上一股血腥味,眼神就是人堆里爬出来的。” “与王府中的暗卫比起来呢?” “王府培养出来的暗卫或多或少带着点蜀地江湖气,玉溪不曾在明面上出过手,难以判断。” 逃难首日覃彧照着丁兆同的指示找到船家后,玉溪便跟着上了船,说这也是王爷给暗卫的指示。 覃彧明面上只是个王府小姐的武师而已,暗卫的身份从未向别表明过,玉溪又是如何知道?她一路跟着乌蓉从皇宫出嫁,最好的解释就是皇上的人。 丁烟眯起眼睛,她今日清晨就已经接到系统的任务通知,乌和裕被人谋杀了。 是睿王造反成功,亦或是别的可能?呆在船上消息闭塞,一概不清。玉溪已经失了主子,这趟出走还会再回来吗? 江面渔船上橘黄色的灯火先先后后一盏盏灭掉,烟火气渐渐消失只余阵阵冷清。 南航的道路上迎来了皎洁的月光,江面上只剩他们船上还亮着点点暖色。 覃彧的鼻翼浅浅地翕动着,似乎嗅到些什么,转身面朝丁烟道,“你先走,上岸!” 丁烟不明所以,反手握住了覃彧的手腕,“要走一起走。” 覃彧顺着丁烟的力道将其一推,“快,他们快来了!” 谁?睿王的人吗? 若是群战,自己对于覃彧而言还是累赘,丁烟只好咬牙应声道,“那我留记号,你定要来找我。” 覃彧推出一阵掌风,直接将她带到岸边的树林里,丁烟一个后空翻立在树枝上,还未来得及爬下树干就听见阵阵肃杀的风声。 平静的江面顿时掀起一阵浪,最外圈的几支渔船登时灯火通明,朝着他们的船撑篙而去。 远远看到覃彧持剑立在亮着烛火的房间前,衣袂纷飞,鬓角的两缕青丝落在肩上,拂过又停留。 为首的渔船上的人并未穿夜行衣,满面胡须,袖子挽到第一个关节以上,露出赤黑的肤色,龇牙咧嘴地笑着,丁烟能看到他反光的白牙。 张口便声若巨雷,“定远王妃可在船上?能否赏脸同小人一叙?” 覃彧声音淡淡,却传得出奇地远,“你还不够资格,让睿王来面见我们王妃!” “哈!真是给脸不要脸,看看这是谁?”那身形巨硕的大汉朝背后勾了勾手指,手下便左右抬出一个水蓝色小袄的女人来。 那女人发髻散乱,嘴里还塞着团破布,脚尖乱踹,嘴巴里“呜呜”乱叫。 大汉拿出女人嘴里灰黑色的布团,女人就着他的动作在他手畔处使力咬上一口。 大汉吃痛,巨掌攥成拳,“好你个贱女人,敢咬我!呵——忒”,一口唾沫吐在她脸颊上。 “定远王妃还不来看看你这如花似玉的乖女儿?说不定老子心情一好收她做老子的第十八房小妾,哈哈哈哈,您还能享受享受当当丈母娘。”大汉吐完口水,又朝着船上喊道,言语间十分轻浮。 覃彧皱眉,捏着长剑的指尖有些青白色,似乎是生气了,“你在胡说些什么?” 那被抓起来的玉溪趁机大喊,“王妃,小姐!你们可千万不要下来,这傻子还以为自己抓到了王府千金,笑煞我也!” 大汉一把扯过玉溪的头发,左右仔细端详了一番她的脸,大骂,“你们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这女人的脸老成这般,怎可能是那快要及笄的王府小姐?” 说罢便一脚一个,将抓着玉溪的侍卫踢飞,又用手卡住玉溪的脖子,“既然如此,你也没了利用价值,去死。” 玉溪一时间少了束缚,朝着大汉的身下猛地踢去。 大汉吃痛,整张赤黑的脸颜色深的更加明显,抄起身旁的大刀就要劈向玉溪。 围攻覃彧的渔船上的人明显被分为两批,一批通体黑衣,与之前上船的很是类似;另一批就是和大汉这种相同的便衣渔民,但气息也很是平稳,俱是一身满满的腱子肉。 黑衣的暗卫看大汉莽撞的作风,自己这边对完暗号,一齐向覃彧奔去。 玉溪则是边挣绑住手腕的绳子便闪躲,渔船位置小,船舱中还四散着些活着的、死去的鱼,腥气冲天。 大汉挥刀带风,甚至能掀起木船上的些许木屑,脚步看似笨拙却有章法可寻,绝不是等闲之辈。 丁烟在树上看得心急,但又想起覃彧严肃的表情,一时不知是帮还是继续观战。 好在玉溪用袖中的钗子解开了手腕处的粗绳,甚至还接下大汉一招。 大汉眼中带着明显的惊讶颜色,“好样的,可还能再接我两招?” 玉溪将发间插着的另一支发钗也取了下来,然后旋转拨弄一阵,左右双手分别持一半尺长针,黄铜色的长针在胸前交叉,玉溪右足迈出半步微蹲,朝着大汉的面前勾了勾下巴。 没人见过的武器,丁烟却无心于这边的战局,又转头看向覃彧。 船上的尸体又层层累了起来,一具接着一具,覃彧动作流畅,素色的长衫未染半分杂色,似乎和往常一样立在房间顶上。 丁烟发现覃彧紧咬的牙关,脸颊两侧的肌肉绷着,似乎在忍受些什么。 覃彧教她剑术时说过,真正的出神入化,就是随心所欲,每时每刻都使力是不对的。 他到底是如何了?丁烟看着、看着用力抓落不少树顶处的叶子,太阳穴的筋肉一跳一跳。 又一黑衣人从覃彧另一侧刺来,他弯腰去躲,但动作却慢了下来,鬓角的头发被削去不少,丁烟看得心悸不已。 十招来往后两个黑衣人倒下,覃彧的嘴角流出一抹黑色的血。 毒? 养暗卫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以毒控制,覃彧带着她逃了这么远,若是真的服毒不用解药,确该毒发。 黑衣人仅剩下七个,但各个招式狠毒,一拥而上。 相比之下玉溪的情况要好上很多,大汉与她战得开心,竟让自己的手下不要动手,只是观战。 玉溪身材相比之下十分娇小,动作灵活,身若蹁跹,手中的两根长针几乎没什么重量,但又能扛得住大汉压来的刀刃,实乃件新奇玩意。 朝野风云(11) 江心战事正酣,刀光剑影收束,无声胜有声。 黑衣人动作出奇相似,绕成一个环形,直指船顶中央。 覃彧持剑岿然不动,屏气凝神。 待一众黑衣人俯冲而来,靠近不足两尺时,周身爆开一阵气浪,七个黑衣人俱被波浪震开。朝四面八方飞去,落入江水。 覃彧再也撑不住,剑尖抵住船舫顶的檐崖,半跪地姿势喷出一口黑红的血沫。 丁烟心中暗暗抽痛,提气后靠着半吊子轻功,就往江面跌跌撞撞地飘去。 船尾的江水水面突然簇拥起一个浪尖,一个黑衣人缩成球状破水而出将浪尖撕裂。 捕捉到“唰”地一响,覃彧欲起身再战。 但这名黑衣人并未朝着覃彧的方向而去,凌空展开身体,脚尖往船尾处一点,身体崩成一条直线冲向船舫的后窗。 正是覃彧视线不所及之处。 船舫内一人都无,眼见着马上就会露馅。 玉溪突然一个侧身踩在那大汉劈开来的刀背上,一个借力将手上的一枚长针射出。长针似箭,甚至更快,在空中划出一道银线,直直穿破船舫的纸窗。 蜡烛烛心被长针截断,房间内陷入一片黑暗。 丁烟腰间的软剑变得像长鞭一般,勾住那黑衣人的腰间。 黑衣人也仅仅只是从窗缝瞥到一片漆黑的房间,床榻上的帘子半掩未掩,只能看到一团深色隆起的被褥。 黑衣人只露出一双尖细上挑的眼睛,看到丁烟后更是眯成一条缝儿,眼尾处的细纹层层清晰可见。 他朝着丁烟反方向猛地一个旋身,勾住那腰间的软剑脱了丁烟的手。 丁烟失了武器,慌乱间只能打出个拳招的起势。 黑衣人却并没有缠斗的意思,欲凫水而走。 一共五拨人,却无一人见过定远王妃真颜。 不能放他离开,眼下给乌蓉争取的时间已足够,他们也需要时间逃跑,只要无消息传回,继续遭遇袭击的时间间隔就会越长。 丁烟手往发间一摸,伸脚踢往黑衣人的膝关节处,哪知这黑衣人动作也快,用脚反剪住她的小腿。 黑衣人伸手欲掐她的颈脖,丁烟突然绽出一个笑容,“这位壮士?你们收到的命令想必是活捉定远王家眷,你可知道我是谁?” 黑衣人听罢确实动作一顿,这女孩和目标年龄相差无几,看上去细皮嫩肉的,一副娇滴滴的官家小姐模样。 要的就是这一瞬间的停顿,丁烟抄起藏在袖中的发钗,猛地将面前这位黑衣人的脖子捅了个对穿。 锁住自己那双腿先重后轻,逐渐失了力气。 丁烟伸手往那黑衣人鼻尖一探,觉察到早已没气,她马上朝覃彧的方向奔去。 覃彧依然保持着吐血时的模样,周身还隐隐地漾着回旋的气流。 “覃彧?”丁烟边伸手探去,边轻声唤着。 覃彧一动不动,甚至将丁烟体内的气息搅地大乱。 丁烟只能强撑着五脏六腑移位般的不适将手伸到覃彧背后,稍稍凝神,就发现他的经脉尽堵,好在还留口气护着心脉。 她将昏迷的覃彧护到怀中,一边调出系统面板一边看向玉溪那边的战况。 玉溪情况谈不上好,两人来来回回这么多回合后,大汉也算是对她的武器与招式有了些了解。 大汉的刀刃斜着劈向玉溪的腰侧,她便用长针的针身去挡,“锃”得一声兵刃相接的响声后,大刀突然一个弯折,扭曲成一个弧度顺着长针刮去。 刺拉拉的声音听得人毛骨悚然,大汉一边嘴角勾笑,又反向用力将她的长针带离。 大汉蛮力十足,玉溪一个不慎针便脱了手,钉在小船的乌篷上闷得一响。 玉溪被打地腿脚一软,一屁-股股坐到船板上。也不知当下是逃还是留,刚才去镇上采办,听说皇帝已经驾崩,一时不查才被这群渔民抓住。 既然乌和裕已死,自己还有保护这两人的必要吗?玉溪眯了眯眼睛,逃还是不逃? 大汉朗笑两声,将手里的刀也插入乌篷顶,帮她做了决定,“你这小妮子还有两下子,我同睿王虽做了交易,但他答应的东西没到,放了你们不是不可。” 玉溪想起自己脸上被这人吐过唾沫,心中升起阵阵厌恶,但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从怀里摸出几张银票,赔笑道,“大爷先把这些拿去买酒吃罢!” 大汉未接玉溪递上来的票子,反而伸手将玉溪从船板上扶起,“大爷我也不是见钱眼开的人。” 丁烟皱眉,吊着嗓子尽量让声音传地更远些,“那这位壮士想要些什么?若是壮士放我们一行人继续往蜀地,定远王府绝不会亏待于您。” 大汉呵呵一乐,笑道,“得了,你们也就三个人而已,定远王妃和世子都不在船舫里?” 高手都能近距离探出鼻息,之前有玉溪在房间里待着装样子,这回露馅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好在那些个黑衣人都已被屠杀殆尽,威胁仅仅来源于这群渔民的领头。 或者说是,这群江湖人的领头? 渔民怎么可能有如此出神入化的功夫。 玉溪心中微惊,她就是怕被人识破才用长针熄灭那烛光的火焰,没想到这招未起到半分作用。 丁烟摸了摸覃彧的脉,他的身体现在完全不容乐观。 此处离蜀地边界也不过百余里,这眼前的大汉若是江湖人士应该会和丁兆同一伙才对,为什么与睿王搞在一起? “壮士说的没错,我母妃和二哥已被大部队护着先行一步,到达蜀地了。壮士完全可以拿着信物去换自己想要的东西。”丁烟停顿片刻,又接着道,“我一女儿家家的虽然不懂国家大事,却知道什么是乱世,北越南下、睿王造反、南蛮虎视眈眈。蜀道与中原自被天堑隔开,易守难攻,壮士是英雄,若是同爹爹一路,也不定会闯出一番天地。” 大汉听完仰面大笑三声,“定远王爷又如何会用我?鄙人也就小小一渔民而已。” “何必妄自菲薄。再说了你们也不是真正的渔民,此时已是休捕期,为何还坦露胸胸口与臂膀?船上的鱼亦是散地到处都是,都死臭了还卖个甚么?”丁烟其实自己对捕鱼之事也一窍不通,硬着头皮胡扯一番,至少起势不能输。 “哈!”,大汉摸了摸自己的胡须,“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 他又看向直直站在面前的玉溪,问道,“小妮子,你认为呢?” 玉溪故意装模作样行了个礼,想着要磕碜这个大汉一阵,娇滴滴、扭扭捏捏地细捏着嗓子,“奴家觉得小姐的话甚是有理。” 大汉一身衣衫从头到脚一个布料,粗绳裹腰,胡须自由生长。可见是一性格豪爽之人,听了玉溪的回答果然有些不适应,浓眉拧成麻花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起来。 玉溪见他着实无措,心情大好,踏着碎步更朝他贴近了些,“壮士认为小姐说的如何呀?” 娇媚的尾音刮弄着大汉的心窝子,他伸手胸胸口直挠两下,龇牙瞪目。 丁烟知道玉溪是对上这位大汉了,但她希望事情能快些解决,覃彧已经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系统面板中连十年内力这种东西都能买到,却没有任何有疗伤作用的药物,丁烟心中吐血,不知吐槽什么才好。 上一个世界覃彧有着辗转几世的记忆为护她而死,这一世全然什么都不记得居然也要重复之前的命运吗? 她的初心只是完成任务,却一次次给他带来痛苦,心里的、身上的。 丁烟不再犹豫,轻轻将覃彧抗在肩上缓缓起身,面对着大汉问道,“壮士考虑的如何?” 大汉这才回过神来,“好说好说,信物和这个女人我留下。”他指了指身旁的玉溪,“你们去哪便与我无关。” 玉溪听完这话心里咯噔一声,眼珠子瞪得嘿大,满脸的不可置信。她将目光投向丁烟处,等着听听这位她跟了十几年小姐会如何“处置”她。 覃彧比丁烟高上太多太多,她完全站起身子他的小腿还曲着耷拉在地面上。 丁烟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将覃彧背到背后。也多亏了这些日子的晨练,虽比不上什么江湖高手,但身体素质比之前强了很多倍。 她自然也感受到了玉溪那双灼人的眸光,咬了咬牙道,“信物可以给,我还能帮壮士您写一封推荐信。玉溪是从我娘出嫁起就跟在身边的大丫鬟,说是卖身契在我们手上,但早就被当成半个乳母。” 这样说话着实很累,丁烟大口地喘着气,一副坚韧的样子更显地令人怜惜起来。 “壮士若是看中玉溪,可以带着信物一起,朝我母妃求娶她便可,我一小姑娘能做什么主。男婚女嫁之事倒也正常,江湖之人不讲那么多世俗多因为更讲究真情,但也就是因为有了感情,三媒六聘也不那么空洞。您不问问玉溪本人怎么想吗?”丁烟断断续续地来了一大串,用力抬着脖子希望能看清这俩人的表情与反应。 朝野风云(12) 大汉对于玉溪的提议极可能是一时兴起,却没想到丁烟答地如此正经,胡须遮掩下的黑脸看不出颜色。 他本人明显能感觉出两颊火辣辣的灼烧感。 玉溪半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夜色很沉,江心静地能听到鱼儿的游动,水声窸窸窣窣,映着周围林间的浓浓黛色。 大汉酝酿一阵子,才惴惴道,“小姐何不随我去府上一叙?”说罢便示意手下的人去接过丁烟背上的覃彧。 众人随着小渔船靠岸,小路上缓缓驶出一驾马车,大汉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丁烟竟不知此时到底是上还是不上,如果这大汉一路带着她去见了睿王不是更糟? 静下心来想想,睿王到底要的什么?她只不过是定远王府的一个小女儿罢了,被抓住又如何,王妃与世子早已不在。 她面上不动声色,还朝着大汉行了一礼,先示意那些个“渔民”将覃彧放入车厢,随后也跟着上了马车。 车内横装十分朴素,还有些许颠簸,丁烟害怕覃彧受不住,把自己的腿垫入其颈下。 马车前的帘子构成一个豁口,冷风随着那缝隙往里哗哗地灌。 丁烟将身体微微前倾,隐隐约约能看到玉溪的身影。 那大汉给了她一匹马,两人驰骋在最前方。 她调出系统面板内的地图,能明显看到众人正朝着蜀地的方向而去。 奇怪,在丁兆同当上定远王后依然坚持还武林一方清净,中原武林人士无不对其推崇至深,更何况是靠近蜀地这片地域的江湖人士? 约莫奔驰了半个时辰,众人在一处似是村寨的门前停下。 寨前设有瞭望塔,不知道用得什么方法,门口处的火把烧得十分旺盛。两名扎着高马尾的灰衣侍卫一左一右立于火把下方,面上无任何情绪。 大汉勒住缰绳,只听马的一阵嘶鸣后便是侍卫问好的声响,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恭迎堡主。” 厚重的木门自两边打开,动地慢,速度不是很均匀,应该是有人在背后使力。 想不到这大汉还是一方堡主,既然在蜀地边境能自成势力又何必与睿王结盟? 杀掉那乌和裕的人应远不是睿王那么简单,系统给得案子老是弯弯绕绕。 天下......果真要大乱了吗。 大汉给覃彧配了间客房,又拨了寨中的大夫探看。 丁烟自是一副感激不尽的模样,随着大汉往厅内议事。 厅中摆好了一雕花方桌,桌上有酒有菜。 除了主位上配的一小碟花生米外,菜色不像是乡间水平,有几分官家味道。 有菜有汤,有咸有甜,光甜品就能让人眼前一亮,苹果泥内混入豆沙,外间裹着晶亮亮的糖色,看不出是蜂蜜还是芽糖。 大汉虽偶尔夹菜,但吃得最多的还是他手边的油炸花生,丁烟微微挑眉。 夜色很深,两个姑娘也都没怎么动筷子。 这大汉姓桂,名字比人要秀气几分——桂元青。 据他所说,曾经那位便宜爹是个进京赶考的书生,与他娘春风一度有了娃娃。 书生离开后便再也没了消息,是否高中无人知晓,他娘为了怀念他爹,给取了个颇有文气的名儿,未曾想后来发展到此般。 桂元青豪爽又健谈,喝酒论大碗,几盏下肚后谈大事变成了唠家常。 “我这人也不见得没文化,就是长得不那么俊俏。娘亲给开蒙地挺早,那些个酸诗也能作些个一二,嘿嘿。”桂元青说着说着凑向方桌另一侧的玉溪,二人脸靠的极近,玉溪伸手捂住嘴巴细细咳嗽两声,以掩饰尴尬。 没有人通报,给覃彧诊治的大夫从侧门迈入大厅。 “堡主。”大夫中年模样,蓄着下巴上的一缕长胡子,五官扁平,没有特色。 “哈!说说,那个很能打的小伙子到底怎样啊?”桂元青嘴里酒气冲天,还拿着碗边灌边问。 大夫面色凝重,瞟了眼丁烟的脸色,嘴上却没有半分迟疑,“此人身种有蛊毒,每月应服药抑制,这现象是太久没用药,蛊毒发作。” 丁烟面上没动静,牙根却咬的死紧。 桂元青似乎已经有些迷糊了,大舌头含在嘴巴里捋也捋不直,“陈、陈大夫可有法子治治?” 回答不出预料,“回堡主的话,在下才疏学浅,无法诊治。” 丁烟的双眸顿时有些失焦,眼前的景象重重叠叠出了幻象。 大夫话音一转,“不过,在下知道此蛊毒有何人可解。” “那还、还墨、墨迹些甚么?快、快说啊,没、没瞧见,人家小姐等着回话呢!”桂元青一口饮尽碗中的酒液,直接起身一脚踏在圆凳上,拍这大腿吼道。 嗓门挺大,但结结巴巴失了气势。 “南蛮天选圣女素来自幼习蛊毒之术,老一代圣女也就是当今的南蛮王后无蛊毒不精。只要当即动身,一路上找高手帮他护住心脉运功推延毒发,就能解毒。” 顺着蜀地南边直接和南蛮接壤,但中原与南蛮来往稀少,对其了解甚至不如对北越。 丁烟的呼吸急促起来,这蛊定是丁兆同所下,“如若找到给覃彧下蛊人呢?可有解决之法。” 陈大夫摸了摸他的胡须,一只手背在身后,摇头道,“下蛊人不一定懂蛊。” 她有任务在身,皇帝乌和裕于临都城驾崩,此时前往南蛮与任务南辕北辙..... 南蛮王后岂有那么好见?那里的习俗丁烟略知一二,还有着母系社会的影子,孩子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王后就相当于明周的皇上。 “嗯!这简单,我、我们,寨子里的弟、弟兄,哪、哪个不是高手!我看丁妹子就是、是个好、好姑娘,既然已经结、结盟,高手任你挑,陪着你们南下。”桂元青已经迷糊得厉害,绕着圆凳的中心转起了圈圈。 陈大夫站得笔直,看似平凡却颇有气势,丁烟恍然间竟然看出点风仙道骨的味道。 听到丁烟对覃彧的称呼后,陈大夫改口道,“覃公子他要的武林高手至少得二十年内力以上,整个寨子只有堡主和后山的长老们有这么深厚的内力?还望丁小姐恕罪,我们堡主似乎喝的有些醉了。” 她哪有这么大的脸,请得起后山的长老? 玉溪这才插嘴,“四娘若是带我一起,我、我能。” 桂元青似是猛然清醒的模样,睁开迷蒙的大眼,嚷嚷道,“不,不可,你、你这姑娘要、要和我一起。” 玉溪没想到这鲁莽大汉竟真似乎对她有几分意思,姑娘家家脸皮还是薄,用丝帕掩面,露出一对嫩红色的耳尖。 丁烟觉得奇怪,她之前在船上谈到玉溪的事,也是缓兵之计,顺便给玉溪打一剂强行针,难道这桂元青真对玉溪一见钟情了? 玉溪跟在乌蓉与她身边,一直没有出嫁,早已是老姑娘。放到临都城人家里,要不就是玉溪本人看不中,要不就是嫌她年龄太大,这桂元青八成会是前者情况。 陈大夫看气氛有些尴尬,忙道,“覃公子那边我已让寨中长老帮他调理过,三日之内不会有性命之忧,这天色已晚,要不还是先各自回房歇息?” 丁烟觉得自己需要时间好好考虑一番,桂元青这个鬼样子的确不像是能够办事的,既然覃彧没有性命之忧,商议时间往后推延也不是不可。 她颔首答应,准备起身去客房。 玉溪见她起身,便也随即跟上,没想到衣袖被桂元青抓住。 “你走个甚么走?陪我再战几个回合,到、到天亮!” 玉溪看着桂元青的邋遢样子,眼睛珠子突鼓鼓、两颊浓密的胡须上还沾着些许未干的酒液,攥着她袖子的手指甲里也黑漆漆地一片,不知是泥垢还是本身的皮肤就很黑,心中愈发厌恶起来。 一时不知道从何处冒出一股火气,她挣开了桂元青的牵绊,朝着丁烟方向追去。 丁烟正走在一个口字型回廊的一侧,天井中是个小花园,假山真水,潭中养着几只锦鲤。 周身金红的鱼儿身躯弯成一个漂亮的弧度,拦住一汪明月。 没想到这般粗狂的寨子里也有处婉约造景。 玉溪自她身后小跑赶上,“四,四娘。”不是喘息带来地一字一顿,只是靠近后不知说什么合适。 “天色不早了,你也早点歇息罢,争斗那么久肯定累了。”丁烟回身面朝玉溪笑道。 玉溪明明比丁烟高出一个头,却在气势上输掉许多,有些瑟缩地问,“四娘不追问?” 丁烟故意歪头,带着两分俏皮,“追问什么?” 你不怀疑我是个奸细?话道嘴边又吞了回去,奸细一词也太......太严重了些。 丁烟一改之前在王府时的态度,反倒是上前一步搂住了玉溪的腰,将头埋在她的胸口,“定远王府遭此劫难,玉溪姐姐却不离不弃,今日明明能走掉?”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玉溪的心跳明显紊乱起来,愈跳愈快。 “几个时辰前若不是玉溪姐姐冒着暴露的风险相救,我和覃彧此时只怕已葬身鱼肚。” 玉溪木愣愣地立在原地,手臂僵硬,目光有些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月亮趁着静谧,悄悄跨过一段弧度,被天井处的屋檐遮挡了一半,只露出另一边尖细处,像似两只发光的角。 朝野风云(13) 玉溪反手也环住了丁烟,语气没有谄媚没有惶恐,十分平静,“你早些睡罢,四娘,去南蛮的路上有我在,没事儿的。” 丁烟抿唇,勾了勾嘴角,用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背,“嗯嗯,玉溪也去睡罢,做个好梦。” 玉溪进屋后还没完全回过神来,从小到大也没人这样对待过她,丁烟突然这般态度,让她又是惊疑又是惶恐,和衣躺倒在床上。 再睁眼天已蒙蒙亮,天井上方墨色渐渐被花白侵蚀,庭里低垂的新叶的叶子盖上了一层露水,鼻端嗅到若有似无的湿气。 耳边传来一阵声响,好像是有人在聊天,却听不清内容。 玉溪洗漱完给自己上了面浅妆,起床后感受到的凉意更甚于昨夜入睡时。 推开房门就见丁烟在那一隅空处练剑,只有剑气破空的滋啦声,甚至留着几分寂寥。 剑招流畅,却力道不足,不过对于一个快及笄的深闺大小姐而言已经不错了。玉溪立在一旁,恍惚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日子。 丁烟气息平稳,练完一套依旧冒出一层细细的薄汗。 她朝着玉溪漏齿一笑,“早。” 玉溪换上一副和王府中相同的表情,“四娘怎么不多歇一会儿,说不定还能抽条儿呢。” “怎么娘亲不在,又换你来唠叨了?”丁烟麻利地收了剑,抬脚直直往玉溪身边走去。 侧面的小门里突然走出一个人,这男子身材高大,五官深邃,瞳孔是中原少见的灰蓝色,嘴角天生带着微勾的弧度,添上几分俏皮。天青色莽纹袍缀靛色嵌蓝宝石腰带,隐隐约约显着里面出类拔萃的身材,衬的人愈发倜傥。 与众不同的深色皮肤又让他带上几分神秘,玉溪觉得有几分眼熟,但又想不起究竟是谁。 丁烟倒是上前抱拳行礼道,“桂堡主,早。” 男子微微点头,笑道,“丁小姐早,住的可还习惯?”声音粗犷嘹亮,玉溪顿时将他与昨夜的那名大汉在脑海里联系了起来。 未曾想到这人......剃了胡子倒也有模有样。 “我们在前厅摆了早膳,一起用罢?”桂元青做了个请的姿势,斜身空出一人半宽的位置。 丁烟笑着欠了欠身,“待我去取些桂堡主想要的东西,寨子内好山好水,您又如此热情,但覃彧的状况着实不适合久留。”说罢没等答应便转身回了客房。 天井檐牙下方就只剩玉溪和桂元青两人。 气氛有些尴尬,玉溪走下榻榻米的台阶,用手指沾了沾绿叶上挂着的露珠,将脸背过桂元青,不置一词。 桂元青很不识气氛地跟在玉溪身后也走入小花园中,他将手指抚在鱼缸的水面上,捻了捻。 鱼儿们似乎以为有人喂食,都凑到他指尖周围,水面漾起一阵阵闪亮的波纹,煞是惹眼。 “玉溪姑娘是准备和丁小姐一路去南蛮嘛?” 玉溪没有做声,这人刮了胡子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昨晚说话跟打雷一般,这时的声音虽然也震得人耳朵发麻,却是另一种味道。 桂元青见玉溪又将脸撇向另一边,无论如何都不肯再直视他的脸,笑道,“呵呵......昨晚的胡子着实太久没刮,又喝多了酒,见笑了。” 他背过身站在丁烟早晨练剑的地方,抬头看向天井上方,朝雾层层叠叠,天似乎就近在眼前。 “玉溪姑娘的武功套路着实稀罕,整个蜀中就不曾见过,还有这对长针。”说罢他手腕一扭,划出一道道残影,从袖中摸出两枚钗子,“昨夜分别掉落在不同的两艘船上,可让我的属下一阵好找。” 玉溪见桂元青背对着她,将手斜着伸出递到她的面前,两枚铜色发钗躺在他比肤色更浅些的手心处,显得娇小玲珑。 她伸出手指去捻起这两枚钗子,指尖碰到桂元青滚烫的手心,染上他的温度,面部刷的灼烧起来。 似乎全然忘记这人曾朝她脸上吐过唾沫,细着嗓子道,“谢、谢谢。” 桂元青趁机转身收回手掌,似乎在不经意间抓握住她的手背,又触电般地松开,笑着露出一口白牙,“不谢,我们已是盟友,这多大点事儿。” “哼,哼!”丁烟在门前见玉溪似乎进入了角色,咳嗽两声拨开暧昧的气氛。 玉溪又变回昨夜那个一直低着脖子的鸵鸟姑娘,倒是桂元青十分大方的模样,“丁小姐可做好准备?用膳去。” 客房里前厅很近,只用穿过两扇挂着牌匾的错位镂空花雕木门,就是前厅的入口。 伺候的人不多,隐隐约约能听到不远处有整齐划一的吼叫。 桂元青主动做着解释,“这是寨子里的兄弟们晨起练武呢,大家虽然做着不同的行当,但对习武都煞是痴迷。” 呵?哄谁呢,还煞是痴迷,真真正正醉心于武学的人都去深山闭关了,还惹这一身世俗不成,丁烟暗自想着。 “丁小姐、玉溪姑娘,请。”,三人落座,玉溪的身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提溜了一层。 丁烟没急着动筷子,反而是事先取出一个包裹放在桌面上,“桂堡主,这里面是我准备好的信物以及推荐信,不论您是想去临都城投奔父亲还是蜀地阁中从基层做起,这里面的东西都能帮到您。” 桂元青笑了,十分爽朗的叫身边的一名小厮将这包裹收下,挥退了他。 “桂堡主也不亲自看看?”丁烟表情从容自然,带着几分戏谑。 桌面上倒是与昨夜不同,桂元青身边没有花生米也没有酒,菜色愈发精致清淡。 他将炖盅的盖子掀开一个小口,顿时从盖中腾跃出一阵热气,屋内氤氲着股说不出的鲜香,“这有什么好看的,自是相信丁小姐,其实我和睿王结盟也实属无奈之举。这寨子靠近蜀中,弟兄们都不是什么正规军,都是些江湖混混,若不是接近定远王无门,谁会和两湖那么远处的皇族沆瀣一气呢?” 桂元青咬了咬牙,装作十分无奈又有些害羞的样子,“说来怕丁小姐笑话,我这人从小就没怎么接近过好看姑娘,昨夜与玉溪一番打斗就心生好感,喝了酒都睡不着,所以去后山同长老们商讨。” 丁烟边听,边舀了一勺咸粥入口,蜀地与海边相隔甚远,又不似现代有急冻航空快递这类技术,却不想在这粥中吃出一股海味。 她被这种淡咸中的自然清新亮醒了混沌的思维,闷哼两声以作回复,“嗯” 桂元青见丁烟确实在听,又见玉溪那有些颤抖的手,沉了沉目光,暗道有戏,“定远王妃不是已经到了蜀中?我愿带着玉溪前去求亲,并挑选一名寨中长老虽你去南蛮如何?” 玉溪和丁烟同时放下勺子,瓷质厨具发出一声脆响。 这粥虽然入口即化,丁烟还是装模作样地咀嚼着,玉溪和桂元青都是一副不安地模样。 丁烟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妙,鼻子长长地舒出浊气,直到粥品全部吞入腹中才开口,“我这个小姑娘能作甚么主呀,玉溪的卖身契早就被撕毁了,她怎么个想发还得看她自个儿。” 桂元青的眼睛又跟昨夜似的,瞪得铜铃一般大小,看先玉溪。 玉溪的小碗早已被吃空,她还是用勺子在红花瓷壁上来来回回地刮弄着些什么。 丁烟见玉溪又不回答,给话道,“玉溪说说你怎么想得呗,人家桂堡主等着在呢。” 玉溪终于不低着小脑袋了,默默抬起头瞟了一眼两人,似是有几分不好意思。 桂元青看着这神态这表情,眉毛不受控制地挑起,心中阵阵喜悦。 只听玉溪缓缓道,“小姐正处在危难时刻,定是陪小姐去南蛮,哪儿还有什么别的选择。” “这!”桂元青急了,补充道,“玉、玉溪姑娘,你没听到丁家小姐的话吗?卖身契早就被撕毁了。” “奴婢自幼就跟着湘慧郡主长大,又一起入了王府,看着四娘出生,这危难关头要我抛弃小姐于不顾,绝对做不出来!”她说罢起身,绕过桌子站到丁烟身边,像在王府一般要伺候她用膳。 丁烟见状也站起身来,扶住玉溪的手臂,“四娘心中已经将玉溪认作干姐姐,为什么要多出如此的繁文缛节?你若是真想跟着南下,现在就一起坐下用早膳啊!” 看似感人的一幕,桂元青脸上陪着欣慰的笑容,但案桌下的手已攥成拳,手心被蹂-躏地一片片青白色。“真是姐妹情深!丁小姐心中定是分外急切,寨中已为您备好车马。” 也不见玉溪是真感动还是假感动,一顿早膳吃下来再也没说过话。、 桂元青看着她几次欲言又止。 丁烟喝了粥,昨晚的宵夜实在吃得晚,胃中算不上舒适,比较不好消化的枣糕、油腻的肉菜她都没动筷子。 三人再次上路已接近晌午,桂元青亲自带着手下往南送了一段,直到驶入官道才止步。 玉溪在外驾驶着马车,丁烟在内照着覃彧。 桂元青高高坐在一匹枣红色的宝骏身上,肤色比这马还要深上几分,脸色更加难看。 他朝着那名大夫的方向抱拳,语气低沉,“少阁主,恕在下无能。” 大夫没回答,直接勒马转向,往寨子的方向奔驰而去。 桂元青见状立马跟上,心中忐忑不安,本想着来一波反转,哪知那个侍女完全不吃这套,失策。 大夫一路回了前厅,撕下脸上的□□,模样竟然与丁兆同有着几分相似,不过年轻许多。 他坐上主位,翘起二郎腿,用手衬住下巴,抬着头看着面前的桂元青。 桂元青连忙跪下,支支吾吾道,“少、少阁主,恕罪啊!” 朝野风云(14) “陈大夫”笑了,朝桂元青抬手示意他站起身来。 桂元青战战兢兢地照做,额头冒出一层冷汗,一滴滴汇集成珠,从皮肤上滚落。 “哈,我有那么可怕吗?有派人跟上不曾?”,“陈大夫”的手指细长,骨节突出若是指甲再留长几分,就会被误认为是个女人。 桂元青余光瞟到他伸手夹住一块盘中糕点,缓缓放入嘴中,“派、派人跟着呢,这点儿不会出岔子的。” “陈大夫”伸出舌头舔掉手指上沾着的糕点碎屑,“嗯、味道还不错。” “那当然,早知少阁主光临,寨子里特意请了临都城内做过御膳房的厨子,您吃得满意再好不过。” “陈大夫”那只捻过糕点的手掌心朝上,摊在一边,“让人跟着就行,怎么可能事事都算地那么精准呢?” 桂元青给一旁的小厮使眼色,小厮是个聪明人,立马端了水给“陈大夫”净手。 “依我看,还不如当初抓了那个玉溪不放出来,这小丫鬟到底是哪方人,总是个□□。”,“陈大夫”净了手,舒展五指,捏出噼里啪啦地响声,“本来还能往南蛮安入我们的人,这下好了,他们境内不无高手,暗卫最多跟个七日就不错了。” “陈大夫”比上桂元青还瘦上些许,但强大的威压着实令他喘不过气来。 副阁主到底有没有生气?他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不敢大声。 好在“陈大夫”主动出了前厅,“你的那些长老还等着我去陪他们对弈呢,好好去把寨子里的兄弟操练一番,变天不会有多远了。” ———————————————— 久违地阳光正好,林间叽叽喳喳地几声鸟鸣显得更加清脆,树枝尖尖吐露出鲜嫩的新芽。有的叶子甚至连翠绿都算不上,含着几缕米白色, 官道上除了他们这架马车之外就全无别人的影子,马车顶部的深色布料肆意地吮吸着阳光,一阵温热。 丁烟将马车内的软垫代替自己的位置,凑到玉溪身边,撩开马车的帘子。 前方是一览无余的平直线,玉溪回头看了丁烟一眼,未曾想到这小姑娘换上了一副男子妆容,青丝高高束起,就连鬓角都勒得光亮,全全梳进发髻中。 唇色清淡,但五官仍旧十分夺目,看起来就是个未长成的绝世男娃娃。 丁烟的目光四处转悠,四下打量着两边的树林,嗅到的尽是一阵阵清新味道,“玉溪?” 玉溪一脚盘在马车的车沿处,一只脚掉在外面,头上戴着透明的围帽,“四娘还是别探头出来了,春日正午的阳光还是有几分毒辣的,这么嫩的皮肤别晒伤了。” “叫我四郎罢”,丁烟故意粗着嗓子扮男声道,“玉溪姑娘可觉得那寨子中有不妥?” 玉溪有些莫名,“他们不光放出我们三人、帮覃彧诊治,甚至还给了架马车,除了土些,又有何不妥之处?” “玉溪姑娘着实心大哦。”丁烟彻底撩开马车门帘,用细绳将其绑至一边,让阳光斜斜地照了进来,些许细碎的光亮落在覃彧脸上,“那寨子规模不小,蜀中是我爹的地盘,他虽然比较仁和,但眼中却容不得沙子,这是其一。” 丁烟将手按在马车木板上,双腿越出,坐在车外的另一边,靠着玉溪,细声在她耳边道,“你还记得夜里的宵夜与早膳的味道?” 她的男妆化地惟妙惟肖,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深色脂粉,将五官变得更为深邃了些。玉溪被丁烟这般作弄,小脸腾地红了,只知道木楞楞地点头。 丁烟嘴角微勾,“味道定是很不错?玉溪姐姐,可还记得王府的膳食?” 玉溪作为嫣园内的大丫鬟,虽然不入小厨房,但菜单子都会经她手细审一番,自是记得清楚。 丁烟朝着玉溪做出口型,“一、定、有、人、跟、着、我、们、呢。” 玉溪会读唇语,看到她的嘴型心中忐忑,又有些不解。 丁烟若是猜到有人跟踪,这种悄悄话为何不留在车内,或者找到歇脚处后说?偏偏在这里,光明正大...... 脚程能跟上马车的,不是暗卫出身也及其不简单,读唇语都是小事了。 玉溪只好朝丁烟摇摇头,指了指马车里,“这外面的阳光还是太毒辣了,您进去避避罢,我们有话晚上细细说。” 丁烟乖顺地颔首,进了马车,又将门帘放下。 ——无论是那个寨子,还是帮她赶车的玉溪,都不能信。 迎着晚霞,到了一处小镇,这里人的着装习惯都已和中原处的有所差异,开口一交谈更是如此。 偏向南方的口音,不过很轻,与临都城边郊差异不算大。 整个镇子中能算得上客栈的就两家,丁烟挑了个人流更旺的。 “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客栈里的伙计眼尖,直接看向丁烟的方向。 丁烟笑着,开口还是一副稚气的少年音,“住店呢,听你这说话的样子,不像正宗蜀地人啊。” 伙计点头哈腰地笑了,“哪儿啊,生还是在蜀地生的,期间去北边儿打拼过一阵子,掌柜的若不是看我在口音儿上存着几分天赋,我这贱命饿死了。” 丁烟伸出两个指头,“两间上房,饭食送入房内。” “好嘞,两间上房!”伙计吆喝一声,将两人往楼上请。 丁烟没挪动步子,立在原地,撇头点了点门外面,“没看到门外有马车吗?” “哟,这客官大可不必糟心,有人看马呢,店里的草料也不是次等货色。”伙计一脸堆笑,也不恼。 “那行,就你了,我哥哥还在车上面。”她用手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身高,“你看我这身板小,一个人要想把我哥扛上楼还得要些力气,你来帮帮我。” “客官您不早说,小的这就来。”伙计热情地先丁烟一步到了客栈门口。 二人架着昏迷的覃彧上了二楼,玉溪不知心中想着什么,眉头皱得不是一般紧。 两间上房左右挨着,等伙计下楼去招呼别的客人,玉溪才阖上了房门,在丁烟身边缓缓道,“若是有人暗中跟着,放覃公子一人一间房会不会不安全?” 丁烟莫名,坐在床沿处抬头道,“怎么这样想?本少爷陪着兄长同用一张床不可?” 玉溪眼睛睁地溜儿圆,“四娘,哼,四郎还当是在府里吗?覃彧早已不是暗卫了,授受不清啊!” “都是大男人有什么清不清的,聒噪,还有啊。”她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小榻,“这里不还有一张床吗,我就睡那儿。” 丁烟突然止住声音,但唇还在不停地翕动着,“我、怀、疑、娘、亲、已、经、不、安、全、了,你、得、立、刻、启、程、去、找、她。” 玉溪摇头,同样唇语回答着,“王妃那里还有侍卫护着,我若是走了,四娘才真是一个人。” “不、行,你、必、须、得、走。娘、亲、和、二、哥、才、是、最、重、要、的。”丁烟神色坚定,一字一顿地命令着。 “我......”玉溪有些犹豫,“我、是、您、身、边、的、丫、鬟、啊?再说了,我走后谁给覃彧做调理?” 她似乎有些迫切,就连语速都逐渐变快了。 门外响起敲门声,“客观可在,上菜啰!” 丁烟又粗着嗓子答道,“在呢,你等会儿。”便示意玉溪去开门。 玉溪依着照做,将食盒从门外拎入,打开一看只是一人份。 “咚、咚、咚。” 隔壁也响起敲门声,丁烟其实并不想和玉溪继续以主仆的关系继续,但见她乖巧的立在一边,只好吩咐道,“去用膳罢,今日就到此,我困了。” 玉溪也没有坚持说换房间什么的,帮丁烟从外部关了房门,回到自己屋内。 丁烟用银针验毒后草草吃完,菜色偏重口,调料味很重,与寨子里的天壤之别,更是证实了她心中所想。 趁着伙计来收拾食盒,又吩咐要了热水,这家客栈从房间大小到饮食再到水量都给得足。 丁烟夸了阵伙计良心,还顺便朝他要到了整个蜀地及其周边地区的图纸。 朝野风云(15) 系统面板中给得地图再怎么详尽也比不上这份本土的,小伙计甚至将一些特产什么地都在图中标记了出来。 再次检查了一遍门窗是否锁的牢固,还细细的在门边听了一阵动静。 热水很多,丁烟给覃彧阖上床帘准备沐浴。 之前在王府明明也做过类似的事情,但今日的心情又有些不同,房间里的蜡烛还带着些许桃花香味,十分贴合季节。 在现代坐上一整日的汽车都会感到不适,更何况是在这种坑洼的路上坐着马车颠簸整日?倒是苦了跟着颠簸整日的覃彧。 热水熨烫开的不止是毛孔,还有疲惫的心。 丁烟拿着棉布帮覃彧也整理了一番,这一世的她恍惚也和刚刚初恋一般,心跳地厉害,懵懵懂懂。 他的身材更甚于前世的比例,更加精瘦了,还带着疤痕。 她顺着疤痕地纹路将手盖上,能感受到覃彧的身体因为呼吸而上下起伏。 既然他完全没有前世的记忆,何不令他渡过完美的一生? 丁烟也曾多次反问过自己,她到底给覃彧带去的是何物?感动还是快乐,痛苦还是愧疚? 她已经经历过太多次意外与非意外死亡,这次就让系统来惩罚她。 卸了妆,在榻上盘膝端坐,打开系统面板。 除了每枚颜色的碎片都留一个外,她全部兑换成货币,一口气买下三十年内力。 她的指尖摁下已经入库的[十年内力*3] 【宿主是否使用系统商城内物件:十年内力*3】 丁烟回答道,【是,立即使用。】 霎时间,一股强大的气流从她的耳洞、鼻孔、嘴巴,甚至于是眼睛内涌入,撕裂开她的五脏六腑。 仿佛正被车裂一般的痛,从四年八方袭来,身体又涨又难受,骨头被无形的力道朝着四周拉动。 寂静的房间内响起“咔啦咔啦”的声音,听起来颇像骨头裂开来的模样。 丁烟开始颤抖,这种感觉一次又一次地洗刷着她的全身上下,甚至让她痛到麻木神经却依然无比清醒。 不能叫出声来,隔壁住着玉溪,外面还有不知名的暗卫,她只好死死地用牙齿磕在唇瓣上,将红唇咬得发白。直到鲜血从唇瓣涌出又将其添上一抹艳丽。 五脏六腑被挤压这,就连心脏的跳动都变得困难,气息涌入的地方开始流出紫黑色的鲜血。 新换的寝衣已全然湿透,一个时辰后,痛意渐渐退去。 那股涌入身体的内力开始滋养断裂的经脉和碎掉的骨头,酸麻又逐渐蔓延开来。 就像是被蚕食的桑叶,一小口一小口得撮咬着你,身上的孔洞逐渐扩大却不能给个痛快。 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尖锐处没在肉里。 没有任何一个夜晚比今日更漫长...... ———————————————— 玉溪被鸡鸣叫起身,这客栈的垫絮厚实绵软,她睡得比寨中更安稳些。 桌上刻意被留下的一盏蜡烛已被烧尽,淡黄色的蜡水粘在桌上,她拿出钗子拧成长针,塞到蜡液下轻轻一撬,一块完整的图案。 桌上干净地没掉一丝漆块。 推开小轩窗,窗下的早市已经开始热闹起来,虽然没人来光顾,但摊主都已经将商品码好。 就用冷水净了脸,今日八成还是驾车赶路,她便没有上妆。 头发被两枚钗子固定在发顶,从帽子中间穿过,十分合适。 在丁烟门外细细叩了叩,“咚咚咚。” 不知道这客栈门用的什么木材,声音比王府中更闷实,不用怎么大力气就能让声音传地远远。 没人应声。 是又去练剑了吗,她缓缓吐出一口气,若是睿王不曾造反,丁烟也只是一个小姑娘而已,何至于承受那么多? 不过也是因为睿王的策反,暗卫和王府娇小姐才有了可能。 她截住了准备下楼的伙计,还是昨天接见她们的那位,“可见我们少爷出门?” 伙计手还在系着围布,半勾着身子,“昨夜不是我守夜啊,不过我能帮您问问。” 他一手扶着栏杆,一手在嘴边摆成喇叭状准备开口嚷嚷。 玉溪连忙止住他的动作,“喂!” “嗯?别慌嘛,这不正帮您问来着吗?”伙计大大咧咧地嚷着。 “这个时辰有的客官还在睡觉呢,你不怕吵到他们?!” “啊——”伙计这才大大的冒出一个哈欠,面上十分不好意思,“对不住啊,昨日睡得晚,还有些不清醒,小的这就下楼帮您问问。” 玉溪冷着脸站在房门口,身子立得直直地,倒也别有一番风姿。 伙计这番又上了楼,“昨夜守夜的三儿说房内并未有人出来,这天色还早,说不定人家小哥儿还在睡呢,我看年纪正是长个子的档口。” 玉溪皱眉问道,“是吗?” 这时一个伙计急急忙忙地跑上楼朝着未睡醒的这位耳边嘀咕两句,玉溪五感自是比普通人强,也听得一清二楚。 “店里丢、丢了一架马车!咋、咋、办啊?” 玉溪心中咯噔一声,暗暗觉得不妙,从头顶拔出一枚钗子,挽了一个手花。 钗子瞬间变为长针模样,她反身朝门的缝隙处劈去,“铛——”,锁应声而断。 房间内空无一人,只在桌子上留着银子与一封信。 信的封面上有着“玉溪亲启”的字样。 一目十行看过去,玉溪咬牙,丁烟独自一人带着覃彧走了,并让玉溪去追定远王妃乌蓉,并一定要她见人。 信内还有她的卖身契与几张银票,放在桌上的银锭子是用来付房钱的。 玉溪心中摇摆不定,丁烟是真心让她去找乌蓉,还是单纯地不信任她? 丁烟又是如何在不惊动她的情况下悄悄逃走的呢?甚至......甚至还顺走了马车。 信封随着玉溪略微剧烈地呼吸碎成一片片的纸屑,伙计在一旁看着纸屑中甚至还有银票的模样,惊地长大了嘴巴,不知作何反应。 磕磕巴巴地说道,“真的、真的对不住客官,客栈里看马的小伙计没看住把你们的马车丢了,您看这次住店不受钱可还行?” 他猴着腰,悄悄抬头瞧,发现这看得像似婢女的人身上爆发出一股气势。 玉溪的眼瞳朝着伙计轻悄悄一扫,伙计的腿竟然开始打颤起来,“这、这样,我们客栈再送您十日住宿!” 玉溪只是将长针收回变为钗子,又插入发中,未置一词,伙计看不清她的表情,几乎要尿湿裤子。 好在这女人及时收了气势,变得和刚见面时一样,她拿起桌子上的银锭,朝店伙计的方向投掷去。 伙计展开围布,接得挺准,又恢复那个嬉皮笑脸的模样,“这?是打赏不是?” “住宿钱,多出来的赏给你了,是我家少爷有事连夜驾车离去,不必担心。”玉溪边说边朝门外走去。 伙计跟在她的身后,“可还有吩咐。” “有缘再见罢,告辞了!”只留下一句话,伙计恍惚间看见一丝残影。 一旁看马的小伙计揉了揉眼睛,“我是不是还没睡醒?六哥你快捏我一下!” 伙计此时已经收了笑容,“蜀地江湖人士众多,时不时就有高手出没,看你这出息。” “这就是武林高手?我也想学武功。”小伙计的龅牙挺是严重,面向看起来有些像老鼠。 伙计往小伙计额头上硬敲一下,“你以为什么人都能学武啊,这玩意儿要天赋的,还得能吃苦。” “我就能吃苦,空腹能喝胆汁儿!”小伙计扬起脸蛋,似乎还挺占理儿的模样。 “行了,叫你晚上看个马都能睡着,幸好是人家自己驾马走了,若是真丢了,卖了你也赔不起。”伙计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这时他们对面的一间房内也走出一名散发持剑的人,一身打扮颇有江湖味。 那人突然一个跃起踩在楼道的栏杆上,朝他们飞身而来。 “可知之前住这两房的人去了哪儿?”那人文化中并没有看向他们,反而打量着房门大开的屋子。 龅牙小伙计惊叫道,“好、好厉害。”罢了竟然想伸手去拉那剑客的衣袖。 好在伙计及时阻止,并且又换上一脸谄媚的笑容,“这位大侠,小的只能从谈话间略了解一二,貌似人家从北方来,欲往南方去。” 那人冷哼一声,“没有银子你不会开口说真话,是不是?” 伙计睁大一双眯眼,“何以见得?何以见得?小的句句属实,那公子哥儿一副高傲的样子,怎么会把事情讲给小的这样一个客栈伙计听?” 那人从怀里摸出一个金锭子,“前前后后一五一十得把事情都告诉我,这就是你的。” 伙计心潮澎湃,欲伸手去接,又颤巍巍地缩回来,“这可是人家客官的事,我岂能乱说?” 那人一手提剑,一手拎着这名伙计进了大开门的房间内,一甩袖,风就将门阖了个严严实实,“行了,说罢。” 伙计伸出手,眯眼笑着却不说一句话。 那人叹气后从怀里摸出刚刚的金锭子,放到伙计手心处。 朝野风云(16) 千钟山山脚的雪化了,融水顺着河道往东南方奔走,坡道里闷着的嫩芽儿争力窜出,土地也蓬松起来。 就义的将士就地埋入,但明周的子民又如何不想落叶归根? 好在春天终于照拂到此。 战事一再逆转,北越骑兵元气大伤,两军终决定于初春同明周朝再次签订盟约。 两国休战;北越承担明周此次战争的四成战损,在将来二十年内还清;北方边境通贸易,若寒冬再临、明周会向北越接济粮食,北越则每年向中原提供一定数量的优良马匹;两国将长期保持联姻关系。 瑞雪兆丰年,扈边的右帐传来喜讯,巫医说月氏这是双胎。 左帐大和氏曾一举诞下双子,如今她伤了根本,风水轮流转,北越的未来在谁的手上,谁也说不清。 ———————————————— 蜀边官道上一骏马驮着两个年纪相仿的男子飞速奔驰,拉着缰绳的是名清秀异常的少年。 但仔细一看又有些违和,少年的发色一半黑一半白,分外斑驳。 长发只是取了条丝带轻巧巧系在身后,随着骏马上下抖动,像是四散的丝状雪花。 阵阵凉风从她袖口经过,扫开布料,露出她那玉白的手腕。 三十年的内力一夜强行灌入,不光让她白了一半头发,还使她整个人都抽长不少。 骨节分明,珠圆玉润时囤积的脂肪均匀地分布下来,让她清瘦地有些吓人,相较起更甚于覃彧。 为了能摆脱追捕的暗卫与玉溪,更是和系统给予的任务时间赛跑,她不得不将车身弃掉,直接上马。 照这个速度,三日后就能到南蛮边境。 一路上都没经过城镇,她展开地图看了看,若是再熬一通宵,可以到下个比较繁华的镇子中运功帮覃彧料理一次身体,顺便换马。 客栈小厮画了不少近路,系统地图带着指南针,也不怕走丢。 一刻钟后,面着个丫字形的岔路口,丁烟没往左也没网右,而是一举越过正中间的灌木丛,朝着中部林间走马。 此处能避开西侧的一座小环山路,近上不少,但林间可能会有些许土匪。 小兵小卒在她眼中已经不算事儿了,争取时间才是最紧要的。 果然,小厮说的一点没错,一阵风声鹤唳,刀光剑影。 听声儿就在正前方五里的必经之路上,停下?还是继续往前? 丁烟找了棵壮实的树,栓上马。 抽条后再尝试背着覃彧,已经易如反掌,就是林间翻飞比较颠簸,她只好找了块又大又长的布将覃彧牢牢系在自己背上。 和战场大约隔了一里,找的是棵不算太矮的树,不大会被发现的同时视线较为清晰。 又是一群黑衣黑面人,团着对青年男女,隔着层层叠叠的叶子暂时只能看清身形。 男子拿剑、身手十分华丽磊落,剑花亮眼,尖锋指处必将挑起血色;而那女子持鞭,身法柔软含着刚硬,带着点蜀地中原杂糅的感觉,但这武器却并不适合她。 长鞭犹如龙蛇,用得好能掌控千变万化,用得不好则及其费力,女子看上去分明年轻,练不了几年鞭。招式亮眼远大于实用,不像是行走江湖的风格。 男子招式虽繁复,却没有一分拖泥带水,处处顾着女子,怕不是哪处小姐心系侠士定情私奔。 丁烟没有猜错,女子有些脱力,身形一转露出半边面庞。 丁烟瞳孔一缩,竟然是她?! 一双黑衣人搜得从近处的树上跃下,眼见着那女子只能顾忌一个,挡不了一双。 男子企图从另一边飞身来救,只来得及看到远处飞出的两枚残影,划破黑衣人喉头后钉在远处的树干内。 他沉下微微带笑的脸,一举杀掉剩下的两名,站在女子那面前一副戒备模样,高声喝道,“方才是哪位高人暗中相助?” 无丝毫人声回应,倒是惊起林间的几只鸟儿,“哗啦啦”的振翅声犹远似近。 女子拽了拽男子衣角,“朝晖,我方才似乎伤了脚。” 男子架起女子的双手,又朝着铜钱飞来的方向大声,“多谢高人相助了,在下逍遥峰严朝晖,以后若是有用得到的,可以凭此往逍遥峰,求得相助。”,说罢从怀里摸出一块软玉,朝着铜钱来的方向扔了回去。 女子眼睛微微瞪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朝晖?你竟将软玉送了出去?” 男子环着她摇摇头,“既然决定与你一起走,逍遥峰于我而言,不过是个名字罢了。” 女子将头埋入他的怀里,严朝晖隐隐觉得她似乎是在哭,脸上的血迹这一会儿该全都抹在他身上了。 来时有看到不远处有条小溪,严朝晖抱起她,“还谅小辈先走一步。”便两三下闪身离开。 丁烟立在一截粗壮的树干上,借着阳光细细打量了一番手中的软玉,两枚铜钱换来一枚软玉,她也不算亏。 只是没想到,她姐姐竟是这般胆大,搞不好在南蛮可能再次相遇。 ———————————————— 临都城,微雨。 老皇帝已经下葬,后宫有人哭泣,却不是为了乌和裕;有人欢笑,更不是为了乌和裕。 太子准备登基,他沿着层层台阶向上看去,那个位置就在高处,马上唾手可得。 不—— 这已经是他的了,犹如天助,太子顺利继位的不多,他将被载入史册。 身后群臣跪拜,沐浴在他们复杂的眸光下,他抬脚迈步,缓缓走上汉白玉台阶。 玄袍加身,五爪金龙,心中飘飘然,面上却不能显露半分。 “本皇子倒是认为此事不妥。”正门内走入一人,浑身映着刚升起的太阳,戎装渡上一层金光。 群臣一片哗然。 “边关告急,战事逼得本皇子连父皇最后一眼都未曾看到,北境一安定下来本皇子便一路直奔皇陵,却发现父皇怪异的龙体样子。” 太子仍沉溺在自己的情绪中自我感动,甚至未曾有半分回头。 “乌开霁,你反了你!竟敢给父皇下毒?” 朝野风云(17) 殿堂内的朝臣们本是来看新皇继位,这般作态怕是又要掀起一阵血雨腥风。一个不慎,怕是他们也得跟着掉脑袋。 太子缓缓回头,眉头紧锁,面色不愉,“三弟可知自己在说些甚么胡话?” 吵作一团的朝堂顿时安静下来,群臣俯首,只留二人隔空对视。 “这一身甲胄,还有佩刀,如此进入朝堂,三弟是想造反不成?”太子的两腮绷地直直地,牙关咬得异常紧,一手搭在台阶上的浮雕白砖扶手上,一手藏在衣摆后。 三皇子毫不含糊,食指中指一合,往前方弹开。 只见一短节反光的银针侧贴着太子的脸颊、扫开两缕青丝,钉在龙椅前案桌的侧壁上,“以此为证。” 太子攥着拳,身上惊起一身冷汗,眼睛瞪大,瞳孔微缩却不敢露出更过分的表情,“简直一派胡言!”他连连摆手挥袖,“还不来人,把他赶下去!” “臣弟无半分谎话,全然摆出证据罢了。”三皇子抱拳躬身行礼。 没人动作,就连平常异常狗腿子的安德才都未曾通报,只是俯首帖耳地站在旁边,手中拂尘的白须轻微地随风晃动两下,几乎无人可查。 “胡言乱语!胡言乱语,空口无凭,皇弟啊皇弟,你这是造反!”太子怒急,骤然变脸,一副急切又悲哀的模样,眼睛频频朝殿内俯首的众人扫去。 御前带刀侍卫这才有所反应,提气朝着三皇子跃起,一副架势似要将其当庭斩首。 三皇子更快,展臂临空,一路退到大殿门外,解了战甲和佩刀,又重新迈步往内,“倒是臣弟情急之下失了规矩,皇陵外准备下葬的父皇面容乌紫,太子殿下可知道半分?” 太子惊疑不定,眼珠子转了几转,“太医院给父皇验完便择日送往皇陵,全无半分不妥,倒是三皇子在这金銮殿上口出狂言,扰了本宫登基礼。” “依太子殿下所言,倒是臣弟全全编造?”三皇子抚了抚外衫褶皱的衣角,“要想查个水落石出倒也不难,太子殿下先自请居东宫,多方势力搜查之下自然会有结果。” “荒谬!荒谬,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弟莫不是在戏耍本宫不成?”太子顿足捶胸,一副无辜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三皇子似是也气急,声音骤然拔高,“如何荒谬?在臣弟看来无半分不妥,国不可一日无君,此话不假,但明周这泱泱大国又怎担得起让一位有弑父之嫌之人做君主?明知有这般恶事却闷烂与胸,何等不仁不义?此事一日不查清,吾心一日不可安宁,众人之心一日不可安宁!” 高亢雄浑,余音绕梁,朝臣们又纷纷议论起来,跟真见过皇帝那乌紫的面容似的。 太子气结,指人答话,“太师!太师!您来说几句。” 太子太师明显年事已高,两簇花白的发丝自额头垂下,正好将他那浑浊的双眼掩饰一半。他动作不紧不慢,拱手道,“太子自小心善仁慈,在老夫看来,殿下断不会做出此般伤天害理违背伦常之事。” 太师自是站在太子一边,朝臣们心中惴惴,若三皇子所言是真,老家伙怕是不能安度晚年了。 “本宫就如是说!”太子点头应和,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未料太师话没说完,又颤巍巍地拂了拂及胸的胡须,“但三皇子殿下如此笃定,不让他查则堵不住天下之人悠悠众口。微臣认为,登基之事可容后再议。”太师微微抬首,瞟到太子那略带恼意的双瞳,“朝堂大事也不可耽搁,折子可递到殿下东宫中决策。若需朝中面议,三皇子与定远王能共同定夺。” 太师话音刚落,金銮殿上一片跪拜,就连挺胸直立的三皇子亦是如此,“微臣附议”。 不到最后登基的那一刻,谁知道未来的储君会是哪位?明面上只能不站队了,学着太师这般推磨,倒也圆滑。 太子恨声道,“罢了,身正不怕影歪,如此便好。” 三皇子应声,“太子殿下英明,如此甚好,父皇在九泉之下亦能含笑瞑目了。” “有些话还得明说,谁知皇弟此番又存着什么心?案子定不能让你一人查,本宫亦有要求。”太子这才缓缓从台阶上走下,一步一顿,神情阴郁。 “还请皇兄尽管提,只要您能保证青白、只要在下能做到的,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三皇子与众臣皆跪在殿中未起身。 太子也算是心里平复了些,“众爱卿快快平身。” 没有坐上皇帝位置,已经过起皇帝日子了,臣子们这才窸窸窣窣地站起,动作不一,但无人开口说话。 “很简单,此事让定远王同皇弟一起追查,他为人正直又足有那个实力,皇弟你待如何?”虽然下了台阶,但太子依旧站在群臣最前方,隔着走在中间的三皇子好一段距离。 众臣心中倒也奇怪,三皇子算得上定远王的半个女婿,太子到底是傻糊涂了还是真一身清白不怕人泼脏水啊? 三皇子摇头,“有如此助力再好不过,无半分反驳。” 想来这登基也算是不明不白地告一段落,太子想着要宣退朝,不想丁兆同突然上前一步,“臣认为不妥,若当真要论起来,还算是皇宫内家事,微臣一外人插手似乎比不过亲眷。在臣看来皇后娘娘也算是当日陛下身边人,不若请她与三皇子一同调查,微臣乐得做名监工。” “行罢,行罢。”太子挥挥衣袖,“就照着定远王所说。” 三皇子附和,“甚好、甚好。” 只见那太师抚着胡子微微摇头,太子此番未成功登基,三皇子手握兵权,大军刚从北境返程,再想翻身无异于痴人说梦。 还是,趁早告老还乡罢。 ———————————————— “嘿——新鲜的甜瓜,现尝现卖,两文钱一个,不甜不要银子咧!”一头戴粗布巾的黑小伙挑着担子,边走边吆喝着,蜀中往南瓜果见多,便宜起来。 集市永远是小镇最热闹的地方,消息也最灵通。 开在街边的茶肆类似于现今的自助般,茶水两文钱一位开怀畅饮,另添五文能加各样小食。 赶集也有人收摊有人看戏,凑热闹的往往在这茶肆中一坐便是一日,能从早市到打烊。 不过更多的是途经买茶解渴。 镇上已多时没见过这般打扮的俊俏公子哥儿了,那哥儿头发半黑半百,北方大户打扮,眉眼跟镇上书生画的画儿似的。 只见他一手牵着缰绳,缰绳拉着的马儿打了个响嚏,身后拉着带帐子的小车也跟着一抖。 哥儿的另一手从口袋摸出几文钱来,递到茶肆的老板娘面前,似笑非笑,满嘴的京城口音,“要碗茶,够吗?” 老板娘有些痴了,呆愣着、不知在想些甚么,半天不接银子。 擦完桌子又将布别回腰间的老板倒是远远走来,从他手上挑出两文,“客官快快请坐,两文便够,虽不是甚么好茶,但也解渴。” 公子哥儿一路挑了个离茶棚边缘近的座位,将马车拴在棚柱上,于长椅坐下。 “小食要不?加五文钱管饱!此处靠近南国,怕是有些客官没吃过的味道。”老板给上了茶壶,又猴着腰问。 这离南蛮愈近,称呼也随着变了,毕竟“蛮”字不算什么夸赞。 老板见瞬间桌面上便整齐地码了五文,挑眉却不惊讶,“好嘞,这就挑些有特色的点心给您上来。” 另外几桌不一会儿坐了个满,倒是他这桌还只有他一人。 侧前方的精瘦汉子晒得挺黑,皮肤油亮油亮地,右脚的布鞋半穿半漏,后脚跟的死皮累了一层又一层,曲着腿儿同屁-股一阵立在椅子上。 丁烟看得直皱眉头,颇有些坐立难安的意味。 只听那人眉飞色舞地说着,“你们是不知,那明周太子也未曾当上皇帝哩!” 旁边一斯文扮相的人端着茶杯微抿一口,眉眼间透露着几分清高,“你又是从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朝堂圣上之事可是我们这等......” “害,行了你,每天就念叨几句酸诗!”另一盘腿坐在长椅正中的男人推了那斯文书生一把,又面朝那半穿布鞋的精瘦男人道,“继续说,没见过龙颜还不准我们想想天王老子的事儿了还!天高地阔皇帝远,管得了谁啊?” 斯文书生似乎气来了,却又不知说些什么,“你!罢,罢,罢!孺子不可教啊!” “行了,还想听吗?想听就别闹!”精瘦男人双眼放亮,“此些可不是什么谎话连篇,道听途说之言,嘿!要说文绉绉,我也能来两句。” 他装模作样地牛饮完碗内的茶,嘴里嚼着茶叶渣滓,嘴里念叨着,“我做的生意还少了?真临都城内的消息!那皇帝大儿都准备登基了,被北边儿赶回的另外一儿子拦住,非说那大儿弑父,要查个水落石出呢!” “啧啧啧,说得跟真见过似的,别说狗娃不信,我也不信”盘腿大汉连连摇头。 斯文书生红了脸,“你!你怎地还叫我狗娃!” 朝野风云(18) 盘腿的汉子拍了拍书生的肩头,“走啰,我爹招我去看摊呢。” 书生伸手欲拦,却是在空中半悬又向肘内拐了回来,端着碗中见底的茶水喝着,“走罢、走罢。” 盘腿汉子缓缓舒展开来,左右转了转身子,朝着集市热闹处走两步又停下,油亮棕黄的脸对着书生,“狗娃!茶钱我都付了,快回你那个小院儿读书!还指望你能给村里添光呢。” 一旁的精瘦男人立起身子,圆眼锃亮,手指点点自己的鼻尖,“我的呢?” “付了、付了。”走远的汉子摆摆手,歪着头似乎在辨认人群中的呼声,回两句便趿着草鞋没入人潮。 ...... 碎花盘子里的干饼丁烟本只掰了一半,饼中的馅儿香是香但干涩发酸,甜味不足。想着就这么架着马车离开,却发现茶棚里的桌上全无一丝浪费,她用油纸包了剩下的小食又将手巾裹在外间,揣入怀中。 系统任务要求查出弑杀皇帝真凶,她还未有任何动作,进度条已有了更新。 前所未有的情况,看来世界的原住民也在调查? 蜀地靠近南国边境这么远的地方,消息还能如此灵通。是这处本身就有非寻常之人,还是说故意将消息放出? 不过,既然已经有所决定,还是先做眼前的事儿。 茶钱先就已付清,她跨上马,坐在高处方言而去,集市依然看不到头。 丁烟调转马车,决定不往人多处挤。 覃彧该做调理了,这个镇子却不适合久留,还是找个村子歇脚最合益。 ———————————————— 今日的山货卖地很不错,不过付茶钱花掉六文。 那个挑担子的卖货郎存了些糕点,一闻比茶铺的小食还香。志清想着自己撑面子一并请了他们、媳妇肚子里还怀着娃娃,便又从包袱里数出数枚纹银放在卖货郎胭脂盒子的绘花上,“这糕点要些,就着这么多钱给称。” 卖货郎给志清一并数了六个,又看他篓子里还剩着些山货,干脆将雕花木盒一并一阖,“这一盒都给你算了,能与你换些菇吗,屋里孩子嘴馋,都没剩的了。” 志清抓了一大把,放到卖货郎的衣兜上,捏着雕花木盒一阵打量,“这花盒子也给我?”翠翠平时也算讲究,肯定也对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喜得紧。 卖货郎将衣兜的两个边角一系,又将绳结夹入腰间的衣带中,挑起担子,点点头,“哥儿回去送给媳妇,她定是喜欢。” 目送卖货郎走远,志清又打量一会儿手里的木盒,将它放到篓子里。 往路口走了一阵,又似乎想到什么,放下篓子将木盒捧在手心。 “志清!这里,咋这么慢?”正宏是志清的爹,赶着一辆“驴车”。 驴子养的倒是不错,但驴身后拖着的木板破了个大洞,板车上的东西还得用绳子捆着才掉不下去。 志清匆匆走了两步,跟在正宏的驴车旁,“爹,豁口上面不是铺着皮嘛?” “害,刚才遇到个胖子,花十两银子硬要我们这皮。”正宏用细鞭轻抽了驴子一下,“啪”地一声儿倒也清脆。 驴车呼噜噜地往前跑起来,志清皱眉,“哪来这么好的事儿?十两?” 正宏从鼓囊囊的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伸手斜斜地冲着余阳的方向,反射着亮光,“看啊,可还有半分假不成。” 志清挠了挠头皮,回想着这皮的来历,却没啥头绪,“爹,你还记得这皮哪儿来得?” 正宏将银子又收回怀中,摇头,“害,柴房里扒拉出来的,反正我们不吃亏。” 志清将背上的篓子斜着放在板车堆积的东西上,木盒糕点还端在手上。 “你也上来罢,我们跑快点儿,你娘和翠翠还在家等着呢,志强估计也回了。”正宏往边上挪了挪屁-股股,招呼着志清。 任他爹怎么说,志清硬是不愿意,一路走回村里,竟比驴车还快上几分。 远远看见自家门前的树上拴着架马车,那马车有些眼熟。 志清皱起眉,“爹,我先走两步,您在后边慢点儿。” 正宏还在细摸他怀里的银子,心思都不在其余事儿上,直直点头, 志清一路进了篱笆院子,就看见翠翠在侧房进进出出不知在忙些什么,灶房里升起袅袅炊烟,叮叮框框的声音响在耳畔。 他三步做两步走近翠翠,“翠啊?你干啥呢,这才是头些日子,好好休息不成?硬不得安宁。” 透过翠翠满是喜色的面上朝后看去,一人负手而立,留下销-魂-魂的背影,说不出的风姿,高挑的骨架又含着几分风姿。 发色黑白掺杂,这不是早先在茶棚里的公子哥儿嘛? 怎跑到自家来了? 正想着,他就转过身来,一双明眸锐利地看入他的眼里。 那人走路姿势都与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儿不同,一步步出尘又端庄,神了! “这位兄台,在下多有叨扰,已和另一位男主人说过,付银子暂住一宿。”丁烟这才发现自己这番的确长高不少,眼前这个汉子才恰恰够到她的鼻尖处。 倒是巧得很,茶棚里听小道消息,又给别人付钱的,就是他了。 “志清?志清——,先走两步就见不着影儿了,好你个小兔崽子,来帮帮你老爹不成?” 志清刚想回两句礼貌礼貌,不料亲爹到了家,嚷嚷着让自个儿帮忙卸货。 他刚想回头,却被丁烟叫住。 只见那公子哥儿深处一根细长的手指,朝着他手里捧着的花木盒子点了点,“这里面可是糕点?” 怎么知道的,盒子封得挺严实啊?志清纳闷,但还是点了点头。 “这盒糕点可否能卖与我?”丁烟尽量友善地勾出一个笑容,倒是把翠翠的脸给看红了。 “嘿!这缸可不清,你老爹叫你都不曾管用的?”正宏又嚷嚷起来。 志清将盒子一把塞到翠翠手里,“这是给媳妇儿买的,卖不卖是她的事儿,你们慢慢儿谈。” 丁烟没管转头就走的志清,而是看向翠翠,“小嫂子将这盒糕点卖与我可好?之后有机会,定给你带更好的酥糕。” 她拿了一小锭碎银放在翠翠的另一只手上,“不知道这么多够不够,在下这段时间也是嘴馋得紧。” 翠翠笑的明媚,连连点头,“公子喜欢尽管拿去。”就把盒子塞到丁烟手里,另一只手推拒了丁烟递过来的碎银,摇头道,“不要银子的,这村里人都热心肠得很,公子这般人物住下,是给我们添福气呢。” 丁烟不欲拉扯,只轻轻摇头。心道,钱的话,还是临走前留下。 【叮——恭喜宿主完成即时任务,奖励碎片*2】 她将木盒放在房间角落的小木桌上,耳边响起系统的提示音。 之前敲开这家人的院门,就接到的即时任务,除掉导致这个翠翠流产的隐患。在这一家转了整圈,直到翠翠丈夫捧着木盒回来才发现,这雕花木头的檀香味不轻,怀孕初期是不能嗅这么重的檀香的。 想来这男人倒也是好心,盒子雕花又好看,里面装着酥软的糕点,媳妇定会满心欢喜。 好心办坏事,万幸坏事未成。 即时任务到底在扮演着什么角色?她明明已经做着和主线剧情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给覃彧搭上层薄被,又轻轻抚了抚他的面颊,这段时间只给他喂了水,食物他是完全吃不下。 感觉到背后有些灼热的目光扫荡,她将床边的灰布放下半截,恰好能遮住覃彧的脸。 “小嫂子可还有事儿?”丁烟一路走到侧屋的房门前。 翠翠在女孩儿里并不算矮的,看丁烟还得仰着脑袋,细细地磨着牙尖,手指绞着衣角,惴惴问道,“公子的哥哥可还好?” 丁烟面色温和,一手捏住门框,“不是大事儿,到南国找到大夫就会好。” 翠翠皱着眉,下巴崩的有些紧,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南国......公子......” “嗯?”丁烟挑眉,这姑娘到底在犹豫些什么? 翠翠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南国的巫医并不是个个通蛊,公子若不想浪费时间,一路直奔花云城为最佳。”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面前这姑娘对南国很熟悉的样子,竟然能看出覃彧中了蛊。 “那盒子对肚子里的宝宝不好,公子将糕点要去也并不准备食用?”翠翠的脸又舒展开来,“就当还情啦。” “翠儿——吃饭了,那俩公子要饭不?”背后又传来呼喝声。 丁烟见翠翠似乎在等她一路,摇头道,“我们就不用了,你们一家人慢慢吃,这边就关门了,明早见。” 翠翠颔首,眼睛溜溜地转了两圈,趁着丁烟刚关上一半屋门又猛地上前,将手抵住门板,“公子,你若真到了花云城,能帮我看看谷家二姑娘吗?” 丁烟蓦然瞥见翠翠手上那串南国风十足的手链,似是懂了什么,应道,“会的,君子一诺。” 朝野风云(19) 天色渐淡,田垄处连接着些许浅灰色,才露出的春日的新芽尖儿团着些露水,清亮晶莹。畅畅风刮过小路边的草丛,不知是什么动物被惊到,带落一地细碎的枝丫。 志清起的老早,准备去瞅瞅河边压着的蟹笼。 那对儿来家里借住的小哥儿静地厉害,从那屋关门起到现在都一点儿声都无,本来还想着听个什么响儿。 挑了把镰刀准备上路,竟发现门口的马车没了踪影。 志清又调过头去,站在侧屋门外立了一会儿,伸出手叩了叩。 “咚咚咚”,明明没用什么力气,但却格外响。 如他所料,没有一丝应 声儿,反倒是敲醒了隔壁屋里的翠翠。 “怎了?”翠翠抬着胳膊正挽着头绳,从屋里探出头来。 志清伸手点了点门里,有些局促的摇摇头示意翠翠。 翠翠倒是直接两步上前,推开紧闭的房门。 屋内空无一人且已经被打扫干净,桌面放着二十两银子,志清盯着银子眼睛有些发直。 这公子住一晚不吭声地走了不说,留下的银子比跟自己爹买皮儿的人还多。 稀罕! 眼见着翠翠面上自然,拿着银子塞到他怀里,“好好收着,对咱家来说,怕不是好大一笔呢。” 志清弯着手臂,盯着翠翠看了半天,“跟了我,你可曾后悔?” 翠翠笑着将颊边碎发别入耳后,另一只手推了志清胳膊一把,“说些什么浑话呢,肚子里娃娃都有了再来后悔不曾?” ———————————————— 花云城相当于南国首都,甚是繁华,丁烟没有换南国装扮,依然是一身明周扮相也没有人多看她两眼。 城内竹楼甚多,不少女子从窗户口中探出头来。 丁烟个头高,模样清俊,一路上竟然收到不少高高抛出的帕子。 那些个姑娘们头戴银饰,额前的硬质流苏撞击着,“噼里啪啦”一阵响,和着笑声让丁烟多多少少有些面上发热。 好在前面不远处就有间客栈,急匆匆地牵着马车入了大门。 天气虽说凉爽,但也不至于戴帽子。 男伙计头上裹着厚厚布料,头巾层层堆叠成高帽——花云城的习俗。 小伙子看起来挺年轻,一身壮硕的肌肉,服侍着丁烟和她背着的覃彧进了房间安顿好。 “远方来的客人,晚上可要饭食?”即使不是同一个国家,住店的习俗依然类似。 丁烟点头要饭又要水,直截了当地问道,“听说你们南国以巫医文明,可否给在下介绍个通巫蛊之术的医馆?” 小伙子一边支棱起竹窗,放下窗内的纱布,“这,我想客人必定是之前没好好了解过我们南国巫蛊?巫蛊之术每年只传授给部分教中女子,花云城中通此术人虽不少,但无人引荐必定是医治无门的。” “这样吗?”丁烟透过纱窗怔怔地看向外间,瞳孔骤然一缩。 闭着眼睛都能猜到这个客官心情不佳,看见“他”眉头紧皱,斜飞入鬓,小伙子又有些忐忑,“我就一小伙计,没有很懂,应该也不是全无办法,公子何不试着先去找巫医问问?” 丁烟半晌没做回答。 小伙子也透过窗观察了下天色,心中着急,“远道而来的客人可还有吩咐?” 客栈的竹窗正对着街边,刚才一闪而过的身影十分熟悉。即使这两人穿着一身南国扮相,但丁烟依然能分辨出是她那与人私奔的姐姐。 逃得真是远,之前府中待嫁时称病,怕是已经有了苗头。 既然敢逃到南国,是不是就证明他们有后路呢? 小伙计见丁烟半天不回答,心中焦急,又将同样的话问了一遍。 丁烟这才摇头,挥手让他赶紧离开。 小伙子给丁烟轻声儿带上门帘,迅速地去小院里的房间换了身衣裳。 这客栈是一家人合开的,颇有些在现代的民宿味道。 老板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手里还拿着个木质锅铲,提溜在手上,扯了扯身前的围布,对着往外跑的小伙子喊道,“成春?今夜还回不回了?” 成春换得身浅蓝小马甲,显得人多了几分精贵的气质,他边往外跑,一边伸出手在背后朝着他娘摆了摆,“不回了,饭也别准备我的!” “好你个小子,今夜又是那谷二姑娘家?” 成春停住了脚步,回头面色不虞,“什么叫又是?不一直是她嘛?” “切,看不出你还是个情种?真不像你爹和你娘我,行了行了,赶紧去,别让人家姑娘久等。”老板将铲子放在灶台的平面上,给炉子里又添了把柴火。 丁烟本想出门去寻她姐姐一行二人,未料到连带着听到这些,干脆调转方向,一路轻悄悄地闪身在小伙计成春背后。 南国因为政教合一的缘故,教派中的巫蛊之术全全掌握于女子手中,所以女人的地位甚至高于男子。其中历任圣教教主也是南国君主,并无血缘关系,更似师徒。 教主即位后就会立马占卜问卦选择下一位候选人,新任教主亲自培养,所掌握的巫蛊术亦是他人所无法涉及的。 但整个社会的主要劳动力还是由男子组成,所以两者几乎是平起平坐,多行走婚制。 家庭由母亲的血缘关系所维系起来,孩子知其母不一定知其父,与伯舅之间的关系甚至更胜于父亲。 成春今日就是去同他有情的女子——“谷二姑娘”家过夜,一路心花怒放,踮起的脚尖,轻快的步伐,无一暴露他心中的欢喜。 花云城中谷姓极少,不确定是否就是被拜托照看的姑娘,但丁烟还是一路跟上了。 离客栈不算太远,大概两条大街外。 红墙大院,牌匾高高挂着——“谷府”。 成春踏着双破布鞋,乍一对比,十分寒酸。但他并未走正门,而是一路拐进小院围墙处。 丁烟虽然身手轻盈,但也不敢跟得过于紧密,隔着个拐角听声辩位。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谷二姑娘,就是翠翠让她找的那位。 不光如此,她很可能能帮上覃彧。 落地还算轻盈,成春又隐入草丛,左右观望一番,确实没人。 待到那窗口被撑开,从豁口处挂出条红绸子,他这才顺着竹房外墙的凹陷处借力上楼。 ※※※※※※※※※※※※※※※※※※※※ 首先解释一下这个世界里的男主不是装傻,而是因为上个世界提前去世,所以本世界失意。 这个故事二十章以内完成不了,会有些长,大家可以猜猜幕后弑君的是谁。 ———————————— 非常抱歉,前段时间停更了。 因为运气不错,获得了推免面试资格。 所以最近一直在准备推免相关,又撞上期末的论文、学年论文,堆在一起。 推免面试被定在下周,所以最近仍然是随缘更新。 许愿一波,能狗到保研名额。 不弃坑,不弃坑,不弃坑,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朝野风云(20) 丁烟找了处与谷二姑娘家窗口差不多平齐的树梢,悄悄隐入。 窗角红绸系成的绳结开始来回抖动,谷嫣然重新抚了抚裙面的褶皱,用小指绞了绞两颊边的小辫。 成春一个翻身,从小窗进了屋,边解绳结边咧嘴笑道,“然然,今日可好?” 谷嫣然起身相迎,未直接答话,“可有用晚膳?” 成春浑身精简的麦色肌肉在烛火的衬映下线条流畅而明显,不过他还是有些局促,团起了漏在草鞋外的脚趾,带着泥的鞋底踩在光洁的中空实木板上,分外不搭。 脱掉草鞋,成春将它捻在手中,左右看看,放到了窗台的角落,“早些时落了场细雨,鞋底沾了些泥,免得污了你这好木板楼。” 谷嫣然凝眸,含着两汪春水看向成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待会儿找人来打扫不就行啦,怎么还这么拘束。” 她拢了拢面前的食盒,又伸手拿出饭菜,“定是还未用饭,我也没吃呢,前一会儿刚从师傅那里回来,快陪我一起吃点。” 成春把汗手手心往外衫上一抹,两步上前接过谷嫣然手中端着的盘子,“那我们快点吃,别饿着了。” 谷嫣然看成春端了碗才喃喃细语,“哎,过几日怕是要有大雨,天气怪闷热地,虽然没吃却不大想用。” 成春听罢立马放了碗,“那怎么办,要不用些去暑的玩意?这真正儿还没入夏呢,我娘知道些土方子,能去去闷气,明儿个给你带来。”他说着又端起碗水喝了,“你说是说去学巫医术,别把自个儿给累病了。” 袖口顺着下滑至手肘,露出一截光滑细腻的肌肤。谷嫣然双手交叠置于桌面,将下巴枕在手臂上,用双手拇指的指甲细细揉弄两侧的面颊,目光闪闪,半晌开口道,“累是真的累,但好在能学到些许东西。” “那,你师傅可好?”成春不知谈起这个话题是否逾越,心中惴惴不安,最终还是试探着问道。 南国能习巫蛊之术的均是大家,虽说他俩现在是男欢女爱,你情我愿的事情,但身份的高低永远都摆在那里,某些细小的习惯都能见出分别。 “说好也好,嗯......硬要评判的话,就是太严厉了些。按理来说年纪已经不小了,膝下却无一个孩子,怕是不怎么会和小辈相处。”谷嫣然换了个姿势,腾出一只手出来细细地在桌面上滑动,发出轻微地,刺拉拉的声响。 成春伸手将谷嫣然满头的饰品一一挑出,摆在桌面上,又揉了揉她的后脑勺,站起身绕过桌子,从后面将她提溜起来放在床上,“我给你揉揉肩膀按-摩一下,技术好得很。” 谷嫣然摆了两下手,边笑边推拒着,“哎呀,痒死了,你这是在给我按-摩还是在给我挠痒痒呢!” “你乖乖得别动就行了,越抗拒就越痒。”成春两只大掌从背后将她的肩膀摁在床上,只见她上半身是服帖了,但两只腿儿往空中胡乱蹬着。 “哎呀,痒死啦痒死啦,你这什么手法,还按-摩呢。”成春还没使劲,谷嫣然就又嚷嚷起来了,声音还越来越大。 成春伸手去捂谷嫣然的嘴,“嘘!我的姑奶奶,你可小点儿声儿,你们这谷府的侍卫可不少,把我抓住了,可得退层皮。” “哼”,谷嫣然听着就撅起嘴,“我们这正规培养感情呢,有什么好说的呀,娘可早就跟我交代过,就盼着抱孙娃娃呢!” 成春只能苦笑着点头,“行行。”心中暗道,你那娘亲和爹爹若是看的中我就好了。 谷嫣然见成春眸色有些暗淡,怕是真有伤心事儿,整个人跟条游鱼似的从床上窜起,倒入成春怀里,伸出手环住他的颈脖,嘴巴靠近他的耳边细声道,“你要我小声我就小声嘛,还能不依你不成。”说完还侧头在成春脸上烙下一吻,亲出了“啵”地声响。 “嗯......”,成春半阖眼睑,脸上有些发烧,但手臂却十分听话地回揽住了她。 “放心啦,自从阿姐的事之后,娘亲爹爹就从未管过我找相公这档子事儿。”谷嫣然想着想着自己先笑了起来,“嗯......这么说,要是你努力努力让他们抱上孙娃娃,说不定就能成正规的过门女婿了。” 成春顿时睁眼,一脸惊喜,“真?” 见怀中佳人一脸笃定地点头,“真”,一直旋住的心总算是有了着落。 “你都没怎么吃,要不再用点?”成春觉得怀中人身子骨还是十分瘦弱,抱着跟个纸片儿似的。 谷嫣然不顾一头整齐地秀发被造弄得十分凌乱,摇头晃脑地否认,眸中隐隐映着灯光,神色奕奕,“不要,我吃你就够了。” 她又被推倒在床上,似乎想到些什么,“喂,成春?窗户关没?” 成春这才想到要去关窗,“没、没呢”,却不大想挪动脚步,在被捣乱的被褥上又腻着亲了好一会儿才起身。 走了两步才发现窗户居然已经关得严实严缝,放在窗台处的那双草鞋抵在窗面的竹板上有些变形,便纳闷道,“诶,我什么时候关得?怪哉?”,欲上前整理一下草鞋。 “关个窗也这么久,我看你就不是真想我了!”谷嫣然一喊,成春便顾不了多少,回了身,埋入温柔乡中。 ———————————————— 谷嫣然晨起时成春早已没了踪影,窗口支棱起一小块豁口,任由新鲜地晨气混着清脆的鸟鸣流入楼中。 她伸手探了探身旁床单的温度,有些凉意。 丫鬟已在楼外催起,“小姐可起身?今日还有课呢,可别起晚了,不然又得错过早膳。” 昨夜便没吃什么,腹中空空,师傅一讲起便又是整日不放过,还是起来用点早膳得好,“就起,送水进来。” “诺。”丫鬟十分惊喜,往日小姐不催三次从不会起床。 入宫装扮十分繁复,又要用膳,尽管比往常更早些,依然是兵荒马乱的清晨。 谷嫣然端着身子由着丫鬟为她掀开轿帘一角,一头埋入便阖了眼,塌了姿势歪在座位上。 蓦地,被一只清凉的手捂住嘴巴。 “谷二小姐,在下受人所托来看看您。” ※※※※※※※※※※※※※※※※※※※※ 时隔很久的一更 大家久等啦 不出意外接下来会恢复更新 可能两日一更 朝野风云(21) 困意顿时被驱散开来,谷嫣然一个激灵,欲挣扎又发现被困住。 丁烟见她有些惊慌,反而放开了盖在她唇上的手心,温声道,“失礼了,谷姑娘。” 如丁烟所料,谷嫣然并未惊呼出声,而是整理一番仪态之后斜着眼睛睨了她一眼。 “在下曾在南国与明周交界处碰到过一处人家,借住于一农户处,其妇人刚好怀着身子,同在下叙过几句。”丁烟边轻言边观察着谷嫣然的眉眼,见其眉峰处的褶皱果然舒展开来,眉尾甚至有些微微上挑。 翠翠和谷嫣然果然是旧交,“那年轻妇人听说在下带着哥哥来南国求医,就向在下推荐了姑娘您,顺便来看看您是否安好。一来走的慌忙,这手中未曾有些什么凭证,谷府上不曾让在下进门;二来在下于南国人生地不熟,多处风俗和我们明周相异,只能如此唐突拜见。” 丁烟沉下表情,略作悲痛状,“家兄情况着实凶险,此乃下下之策。” 谷嫣然听过话后浑身又放松些许,像似没骨头似的策依倒在丁烟肩上,“你说的那年轻妇人什么模样,我倒是一点印象都无。” “这......”丁烟坐在轿中的一侧,支起身子比谷嫣然高出很多,低下头能看到她的头顶,发间饰物精致,看起来就很重。纤细柔嫩的颈项连着锁骨陷下的迷人沟壑露出,清新又脆弱的感觉。 丁烟往轿角边又靠了靠,企图与谷嫣然拉开点距离,“说是小名叫翠翠,远嫁到农户家中,原本为南国花云城人。” 谷嫣然原本还准备继续往身边人的身上靠去,听了这话眼神突然暗淡下来,动作也有片刻僵直。 “你兄长可是中了蛊毒?”,没有凭证,又半是假话,丁烟心中也很是不安,听谷嫣然这般问才复又平静下来。 “是。” “明周境内通蛊毒之人屈指可数俱聚于边陲,公子这般儒雅,一见就不似靠我们这蛮夷之处的人。”谷嫣然用大拇指的指腹来回摩擦这食指的指甲盖,又道,“若是于北方中蛊一路南下,就算找到我,也怕是无力回天。” 谷嫣然话音一落就能感觉到身旁男人呼吸瞬间停滞,声音终于带上了感情,“不是于北方病发,蜀地江湖恩怨罢了,但这蛊怕是在家兄身上存了很久。” “小姐,主殿已至。”轿外传来丫鬟的细语,天也亮了个透底,轿侧的小窗布帘外隐隐约约往里抖落一室晨光。 谷嫣然用手捂住嘴打了个哈欠,静了半晌才抚去衣袖上本就不存在的褶皱,端坐起身。 “小姐?”轿外的丫鬟又催了一次。 “稍等。”谷嫣然朗声向外侧脸,又压低语音,“也没睡饱觉,罢了,看在翠翠的面子上,今日黄昏你在府中接我的轿中等着。” 她伸手欲探开轿帘又将手收了回袖中,“公子艺高人胆大,至于如何能在归程中为您兄长诊治,就要看您的了。” ...... 谷嫣然一出轿就看到丫鬟那张着急的面庞,嘴里还含糊嘟囔着每日相同的话,“小姐老是在轿中睡着,若不是上天垂怜,我都看不上您如此怠惰的继位者。” “行了行了,怪我怪我,下次定不磨蹭了。”谷嫣然见主殿门还未开,心中也松了口气。 丫鬟是她姐姐留下的,一直被惯着,虽然没大没小,却是真心对她好,谷嫣然倒一直没为此计较过。 迈步往前,有被拉住,丫鬟在她耳边细语,“小姐耳饰掉了一处,先慢着。” 见那丫鬟回头就撩开往轿中而去,谷嫣然急着制止出声,“诶!” 还是慢了一步。 只见轿中整洁、空无一人,中间软座的软布上团着一簇银花耳饰,还熠熠闪着光。 ———————————————— 今日好不易有了翠翠的消息,上课都有些走神。 教主的面容英气非常,不怒自威,好在没有因谷嫣然的小差而生气,反而提前结了今日的内容。 她亲自往案台的香炉中又添了些香料,“这几日的东西都很难,若是光传巫术便罢了。教中杂事众多,南国虽已安定多年但依然暗潮汹涌,没人能懈怠一分。” 炉中飘出的烟气带着尖锐的凉意从谷嫣然的鼻腔刺入,她的机会是姐姐留下的,教主身上事物确是繁重,自己表现也过于不是。虽然巫蛊有认真在修行,但国事却没一分记在心里,她只能将头贴在蒲团的边角,拜地真诚,“嫣然明白了,真给师傅添了不少麻烦。” 银质额冠垂下地流苏一致稀拉拉地泻了一地,“叮铃叮铃”地响。 教主背着身看不见面容,起身往另一边离去,“今天就到此,明日休息,再来便除了你头上那要溢出的饰品,徒增距离。” “是。”谷嫣然的头一直低到听不见任何杂声才抬起,手掌一攒起,就抓了慢掌的汗。 ...... 丁烟果然应约在轿内,她见谷嫣然表情不佳,一直都未主动答话。 直到谷嫣然先沉不住气,“病人呢?不是说回程途中要能看到吗?” “姑娘不是明日轮休?已和您的丫鬟说好,回府途中顺路去看看您的情郎,家兄也自然能见着。”丁烟还有模有样地拱手答话,礼数做到十足。 正眼看过丁烟,谷嫣然满肚子的火气也消了个八分,南方快要入夏的天儿是能给人蒸出一层薄汗的,这男人不光衣服穿地成套,广袖飘飘;面上全无一丝不适,就连轿内的空气都凉上几分。 交往过不少适龄男子,谷嫣然却从未见过这种,难道这就是明周的风情? 她心中暗自揣测,异国果然别有感觉。 “谷姑娘觉得如何?”丁烟笑道。 如沐畅畅秋风!“公子倒是美人儿一个,就是身子骨看起来文弱清瘦地很。”几个呼吸后谷嫣然也笑了,撩开轿侧两层的黑白纱缀金丝帘,不再看丁烟,“您倒是很有本事,我的底细都探清了?不过成春不能动,公子再没也比不上他。” 怕是已经到了客栈门口,谷嫣然直接带丁烟下轿,“那么,我的病人呢?” 朝野风云(22) “如何?”丁烟问得焦急,见房间门开了个缝儿,便迎了上去。 急得不止丁烟,成春自谷嫣然进客栈大门起心中便惊疑不定,自己确实与那暂住的客人说过找巫医的事儿,却怎么也未想到,他会找来嫣然。 谷嫣然面色很差,房门半掩,呆呆地立在门槛内,只露出半边面庞。 里面的这个病患,一股说不出的气质,很是熟悉。他不光单纯地是中了蛊,身体里还存着毒,蛊是来自南国的,但毒却不是。 她朝门外的丁烟勾了勾手指点点头示意,转身又回到屋里。 丁烟立马抬脚跟上,顺手带上有些老旧的竹门。 成春的眼睛直直地黏在谷嫣然身上,这房门一关,就发起了愣。 老板提溜着一个陶罐子,远处见此缓缓靠近,将陶罐贴在成春的手臂上。 天气不凉快,但陶罐的外壁却凉地透底,成春被冰地一个激灵,瞪大眼转头看向他娘,“干,干嘛呢?” “这就是谷二姑娘?别说,还是有那么几分俏,想你老娘我年轻时,也是这么兜男人青睐的。”老板带着几分调侃的语调,不知是针对谷嫣然还是说给自己的儿子成春听的,“不过话说回来,人家对你不似你对人家嘛,刚进去的那位客人长得可比你勾人多了。”她双手环抱在胸前,带着些许揶揄道。 成春立马往后退了两步,手掌连着猛地来回搓了搓被冰到的皮肤,皱着眉头,“娘!你说啥呢,这是人家姑娘在瞧病。” “切,我才不管那么多,你小子接好啰。”说罢便将手里的陶罐往前一扔,全不在意成春是否会接住。 成春下意识往前跑了两步,抱了陶罐个满怀,也没摔倒,“娘?你干啥呢,疯了不是?” 老板转头就走,未给成春回话。 成春扒开陶罐上面压得紧密的盖子,“啵”地一声,一股透凉带酸的味道从里传出。 ...... “令兄身上既有蛊,又有毒。”说完像是确认一般,谷嫣然又翻开覃彧紧闭的眼皮,盯着看了一会儿,“蛊早已发作,已经有些时日了,不知你如何一路撑到南国,毒还在潜伏,却不是我们南国的。” 丁烟攥紧拳头,呼吸微滞,“那,谷姑娘可有法子?你们南国对此最是精通,在下曾于明周也看过大夫,被推荐自此。” “能识这蛊,不代表能解。他发作已久,我虽然得高师亲传,自入门也仅仅两年罢了。”谷嫣然虽说是在与丁烟谈话,却背对着她,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覃彧的脸。 “那姑娘可否介绍一些能为家兄治病的巫医?在下定是感激不尽,姑娘尽管提要求便是,能办到的,刀山火海在所不辞。”丁烟深深弯腰,双手抱拳置于头顶前,谷嫣然能明显听出那声儿里的颤抖。 “高人确是有,但我的要求你不一定能满足。” “谷姑娘若是不提,怎能知道在下无法办到?”丁烟上前两步,愈发真诚。 “条件就先欠着,忙我的确能帮,能不能成功就看你如何配合了。”谷嫣然转身一笑,按住丁烟的肩头示意他靠近自己。 ———————————————— 成春这是第一次入宫,他呆呆地抱着从客栈里带出的陶罐子,按照吩咐守在马车前。 总是远远地看过宫墙,没想到这墙中的景与墙外全然不在一个境界。外面是自由纷乱而跳脱的,这里面规整非常,顺着偏殿的台阶拾级看上去,高层的地面上早已不是竹制建筑。烧制地严实规整的大块房型土砖密切贴合,跟抛过光一样光滑细腻。 一路进门的一串事跟走马灯似地,在自己面前一遍遍地演示,无论是宫女还是侍卫,甚至是那身着官府、晚归的大臣,都向嫣然一一施礼。 曾以为自己与她的差距仅在于门第,今日一见,远远不止如此。 暮色吞没了天空,不知那住店的公子哥儿瞧病瞧得如何。也是好大的面子,一路进了宫里。 ...... 偏殿内的气氛很是凝重,丁烟看那教主的发髻明明是明周风格,却对她的身份万般挑剔。 谷嫣然这还是第一次见教主她淡妆的模样,次次课上都是大浓唇,这时唇上只蒙着一层清雅的花色。妆容淡雅不能说明些什么,耷拉的两侧唇角动作细小,嘴里吐出的话十分有重量,“之前只发现你对政事不多上心,只要巫蛊学得够好便足以弥补。但如今你不提前报备就将个北方来的蛮夷堂而皇之得带入我寝宫......很妥当吗?” 丁烟头快低到胸口,只能只字不吭,这样看来别说给覃彧治病了,自己自此是否能全身而退都是个问题。 “师傅话可别说早了,嫣然既有胆量将这位异国前来求医之人带到您面前,就自然有自己的原因,您不妨同嫣然一路为病人诊治诊治。”谷嫣然一副底气十足的模样,腰杆依然挺地直直的。 那教主一口喝光小杯中的茶,皱眉,“有什么好看的,如今明周乱像丛生,四股势力来回争锋。其中的弯绕你不懂,为师慢慢教你。方才的话是有几分重,这些东西你也不得不学。” 谷嫣然伸手指了指丁烟,“这位花发公子是不是探子我说不出,您完全可以将其关押起来。”又指了指门外,“不过那位病人您必须一看,他的眉眼、身量与您书房画像上的人如出一辙,唇形却与您相似,是不是我们南国人也说不定。” 教主斟茶的手一顿,眉目顿时犀利起来,射向谷嫣然,“你可知你在说些甚么?” 谷嫣然展开袖子转向门口方向,做了个请的姿势,“还请师傅亲自来门外一探究竟。” ...... 成春在轿前等得几欲睡着,突然听到一阵大风刮开门板的声音朝自己来势汹汹,偏殿的门就这样开了。 看清面前人的模样,他顾不得整理被吹开的衣襟,忙跪下行礼,“教、教主万安!教主万安。” 可惜人家一闪身直奔轿内而去,撞得成春往侧面一摔,只来得及护住胸口的陶罐。 朝野风云(23) 覃彧被人送到偏殿的软塌上,教主正更完衣从另一头的小门迈步而来,面上瞧不出喜恶。 谷嫣然已被屏退,教主眼神锐利,空气分外焦灼,“你是明周哪户人家?令兄与你可不怎么相像啊。” “回教主的话,仅是蜀中小门户罢了,未得甚么名气,或许当地会有人知晓,但这一过了边境也就是个平常人家。”丁烟勾着腰身脸对着地砖,看不清表情,“家兄......系养子,家中多胎均是女娃,认下家兄后来才有的在下。” 教主眯起眼盯着丁烟的发顶好一会儿,突然动作,伸手欲拉他的手腕。 丁烟闻声便迅速避开,但又觉不妥,欲抬头打量她的面庞。谁知教主先伸出的手本来就是幌子,丁烟避开一只后又微微迟疑,另一只手腕被牢牢环住。 “一派胡言!嫣然带你来见我第一面时,你全然无惧无畏。在你我二人单独呆在殿中之时又故作谄媚,蜀中小门户可有这般胆气?”教主两指微弯曲,紧扣着丁烟脉门,食指则伸得长直,连着那细长的指甲,压在他的血管上。 丁烟眼尖发现从她龙飞凤舞的纹花袖口中探出一团黑影,手心瞬间一凉,考量着是否要蛮力挣开。 蓦地,只见教主眯着的眼睛猛然睁大沁出两分笑意,手腕一转,从扣变为抓,“竟然是个女子?!” 丁烟手腕未动,腰身却挺直起来,这一变化使得教主顿时矮上不少,只能微微抬头。 她俯视着教主,目光中含着几丝无奈,由着她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腕,“一路南行艰辛,只得扮作女子。” “哼。”教主冷哼出声,似是在笑,面上却全无笑意,“前几日,有明周的两人逃入我境,甚至于夜里直奔宫中。” 丁烟一脸茫然,心中却略有惊疑,那日在客栈中有瞥见她姐姐和那个一起私奔的男人,会不会...... 教主边踱着步子边用余光打量丁烟,“好在宫中早有防备,捉了个正着。不过,让人意外的是,无人反抗挣扎。” 丁烟转了转脖子,一脸真诚,洗耳恭听的模样。 “他们反而卖了个消息给我,同明周定远王有关。”教主止步正面盯住她的脸。 丁烟先是一愣,半晌才跪倒在地,“教主是何意?在下带着兄长南下确是为了诊病,全然不知明周那两人的消息啊!不曾听说、不曾知道。” “这样。”教主没让起,丁烟也就不敢动作,依然恭恭敬敬地伏在地砖上。 “他,真是你兄长?”南国的裙装都不长,丁烟这个角度能明显看到教主从下摆中探出的鞋头,鞋头弯尖上翘,给人些许锐利感。 丁烟的手心扣在地砖上,是缀在深色地面的一抹亮,她攒了攒拳头,颤巍巍地道,“不、不是。” 教主只是笑,挪了步子坐在覃彧睡着的软塌前。 “这、这也是无奈之举,望教主恕罪。只要教主能救他,让小的做甚么都行,我知道的事儿,定都知无不言!”只敢微微抬起额头,却只能将她的下半身纳入视线中。 教主挥了挥袖摆,“罢了,你起来。”又伸手解开手腕上挂着的铃铛摇晃两下。 偏殿的楼顶三处气息中的一位翻身下来,教主更是毫不忌讳丁烟正当场,“你去查查这个人的底细。”又对丁烟本人道,“你就直接让桃枝给你安置处房间,令兄暂时就放在我这里,他身上的蛊就由我来解了。” 丁烟这才缓缓站起身,虽然南方已热起来了,但地砖的冰凉还是侵入膝骨,略略地刺痛。 “怎么还不走?” 丁烟怔怔地望着床上的覃彧,“我......”欲言又止。 “不放心?”教主面上的线条总算是柔和了下来,“他身上的毒虽无方,但同时也未发作,待本教主将他的蛊解了,余有的时间,你重新北上也行,在此请教名医也行,都不算问题。” 教主见丁烟还是未离开,挑眉道,“是不放心你的情郎不成?” 丁烟两颊微红,用偌大的袖口掩了掩唇畔,“他余毒未发是因为我每隔几日就为他运功压制,算起来今日正是时候。” “嗯?你还给他运功压毒?这一身男装道也像那么回事,真按明周男子论起来,弱冠之年都未到。”教主又重新捏起覃彧的手,为他探脉。 果真就如丁烟所言,他体内的余毒止而未发是被一股真气封在一处未有动作,若是真气松动,毒自然也就在身体中散开。 “我,得一处奇遇,幸而虚涨了不少年功力。” 教主并未看她,反而用针分别在覃彧的手腕颈脖处一抹,取了几滴鲜血收入一个精致的小瓷瓶中,语气淡淡,“那今夜你就在此偏殿守着为他运功压毒,我养蛊还需几日,约莫能赶到你下次再运功止毒前解蛊。”说罢便起身,“这几日偏殿都给你们了,有事找外面的桃枝便可。” 也没追究别的,自己直接让出了这大殿? 定远王府内养的暗卫都是父母不明的孤儿,谷嫣然之所以能如此胆大地将覃彧献上,甚至于说些那般引人遐想的话,说不定...... 既然这教主得来的消息同定远王府相关,那么这传消息的俩人八成是她那私奔的姐姐无误,这被“出卖”的秘密究竟是什么?明周当今的局势又如何了? 虽已经做了医好覃彧不做任务的准备,但有些事情又与他们息息相关,不得不下心思关注...... 她曾在那家客栈里承了三十年功力,大变样之后连夜带着覃彧离开,一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经过,更无人窥见过她“变身”的过程。 教主遣派的暗卫应该是查不到与“她”相关的信息,但覃彧终究在蜀中的那个寨子有所停顿,只盼望消息能回地更慢些,到时候蛊毒一解,她便能离开。 若是不做任务,这个世界也就能快些结束了。 ? 朝野风云(24) 花云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升起的气温又降了下去,风间卷着些许飒飒凉意。 覃彧已经昏迷了将近半月,仰卧在床榻上,唇色近乎苍白。 丁烟试探着将指尖探出衣袖靠近他的唇瓣,将碰未碰之际停住悬在空中。用指尖沾了清水滴在他的唇瓣上,一是水喝得太急喂不进去,二能帮他润着嘴唇不干裂开来。 从他鼻尖呼出的气息很是微弱,带着点温度,几不可查。 马上那位教主就要来为覃彧解蛊了,但那个去查她身份的暗卫尚且一去不回。 覃彧的身份近乎可以确定和教主有关,她午夜寻了个机会去见识到了谷嫣然口中的“男人的画像”,光看轮廓,几乎与现在的覃彧一般无二。 不知道能不能算上令人惊讶的偶然,这位女教主姓覃,再加上她看到覃彧之后的的态度,丁烟甚至怀疑覃彧会不会是她的孩子...... 轻挪手腕,用指腹盖在覃彧的侧脸颊上缓缓摩擦,半晌罢了,将他落在颈上的发丝拂开。 半里外出了些动静,两道齐整的脚步声自远而来,听着愈来愈近已经上了石阶,丁烟便给覃彧弄平衣角从后门走出翻身一跃上了鸟翼状的穹顶。 穹顶之上揭开瓦片,里面的一处空隙是寻好恰恰正对着覃彧软塌的,这屋顶两片对开的滑坡能从侧面造出一片清净地儿,来往巡逻的侍兵也不能看见她。 木门响起指骨轻叩的声响,自然无人应,丁烟俯卧在顶上,半阖眼睑,上下牙细细摩擦。 没等多久她们便自行推了门入内,谷嫣然环视一周没见她人影,微微纳闷,“怎么没人?” 教主根本没搭理谷嫣然的意思,直接凑近覃彧把着他的手腕拿完脉,才低声吩咐道,“把他扶起来。” 谷嫣然只好依言将手上备着的材料放在软榻前的矮几上,欠着身将覃彧的上半身扶起。 只见教主除了鞋,盘腿上了软塌,对着覃彧背面轻扶他的肩膀。两指伸直紧扣在他的颈脉处,垂眸停了半晌,“嫣然,你给他牵线、放血。” “我?”谷嫣然有些惊讶,食指指着自己鼻子,瞪着双大眼睛直直看向教主。 教主皱眉,左手挽了个花,凝气后缓缓推到覃彧背后,“墨迹甚么?东西都教给你了,难道还未学会吗?” 教主嘴上说着,却没看她一眼,似是极为放心的样子。 丁烟咬了咬牙,若是她此时不遁走,能在后面帮覃彧稳住气息,那给他解蛊的人就是教主。谷嫣然深浅究竟如何丁烟也没底,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应该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去换教主? 正担着心,就瞧到谷嫣然十分爽利地在覃彧指尖划开一个十字口,并且双手捏住手腕往掌心处挤压,像是在捋出什么东西。 先是一两滴,后来逐渐涌出,鲜血连成一条红线缓缓淌入谷嫣然膝盖前的瓷缸中,丁烟在楼顶都能嗅到覃彧血的腥味。 谷嫣然又从矮几上取来一个分外精致的小匣子,侧面的浮雕像是些规律的文字信息,只见她的手掌往匣子中间一抹一提,盖子就往上弹开一层,但依然与匣子的主体连在一起。 她将弹出的缝隙处靠近覃彧指尖的伤口,他手指尖淌出的血蓦地变成浓稠又浑浊的深红,教主低声喝道,“来了。” 覃彧那正流血的手臂外,袖子早已被挽到大臂处,只见一处挪动的凸起在手臂的皮肤内沿着经脉的走向往指尖而去。 殿内顿时静得可怕,没人出声,三双眼睛都盯着那处挪动的小鼓包缓慢地从小臂移至手腕迈入掌心。 谷嫣然又迅速将一根细丝紧紧系在覃彧的手腕上,打了一个绳结。 小鼓包似乎注意到了些什么,从掌心下方往回滑去,又在手腕的细丝前碰壁。 谷嫣然又将手往匣子中间一抹一提,空隙变得更大了,甚至传出一股隐隐的酸味,不带臭气,但也不清爽,反倒是搅地人脑有些混沌。 小鼓包嗅到这味道后瞬间调转方向,笔直朝着覃彧正流血的伤口处而去。 见那鼓包已入手指指节,谷嫣然又用细线迅速在其手指根部系上一道结,随即又将先前手腕处的绳结解开。 这次小鼓包未曾回头,覃彧流出的那黑红的鲜血传出阵甜腻的余韵,与颜色十分不搭。 教主的鼻子上已蒙上了层汗,抵在覃彧后背的手掌处冒出一阵阵烟气,她不由地催促,“快了,看准时机。” 谷嫣然见那鼓包已近到伤口处,立马将匣子盖往下一按,旋开匣顶的一处凸起,一个大约有人一指粗细的圆孔被打开。 她紧捏住覃彧的手指,用力在小圆孔的边缘一刮,又立即阖上匣子。 匣子被置于一旁,丁烟能感觉到匣子内部细小的抖动,怕是覃彧的蛊已被她们合作捉了出来。 谷嫣然并未在多顾忌匣子,而是将细线的一端往自己手指上缠绕了几圈又在手掌上饶了两圈抓住,另一只手从怀中取出一小红瓶。 并未顾忌形象,她用牙咬开软木塞,似乎从红瓶中倒出了些透明的水液在覃彧系着细绳的指根处。 猛地朝外一拉,一团黑臭的汁液从他手指的伤处喷射而出,大多都入了她脚前的瓷缸,还有一些飞溅到谷嫣然的衣襟上,将浅桃色的外衫烧出几个小洞。 ...... 待谷嫣然给覃彧包好手指,弄着他躺回了塌上。教主离了榻,这才一下跪坐到地上,大口喘着气,“妥当了没?” 只见谷嫣然执起匣子,放到耳边闭眼静听,半晌才朝着教主的方向点头,“都妥当了。” 教主摆摆衣袖示意谷嫣然可以离去,“今日辛苦你了,多谢。” 虽闭着眼,但这话却是无比重了,丁烟和谷嫣然一样都又将教主从上往下打量了一番。 覃彧......真是教主的儿子? 谷嫣然也不敢将目光多做停留,将匣子瓷缸都收入篮中,规矩地行了礼,这才慢慢离去。 丁烟却未动,“陪着”教主在偏殿歇了整个下午,才见她又动作。 与丁烟的动作很像,她侧坐在软榻上,静静地端详着覃彧的脸直到暮色低沉。接着又给探了一次脉象,这才眉头舒展开来,甚至嘴角上逐渐勾起了层弧度。 丁烟第一次见教主露出笑容,两颊的皱纹随着表情堆叠起来,不明显,但也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 目送着教主回她的寝殿,丁烟也旋身朝着相反的方向隐入夜色,待二人都没了踪迹可寻,一只红瞳黑鹰落在覃彧偏殿的窗口上,长长的鹰唳穿空,惊醒了塌上那位睡了多时的人。 一时间殿内烛火俱熄,只剩缓缓坐起之人和黑鹰的两双眸子闪着锐利的光。 朝野风云(25) 已连着三日无课,谷嫣然今日请见又被拦在殿门外。 守着殿门的侍卫立得笔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也看不出他到底在看哪儿。 见他们都没什么别的动作,谷嫣然往门处靠近,又将脸贴在门板上,没人拦她,屋内的对话声异常清晰。 “为何不愿留在南国?”似乎是师傅在出声询问,语气不疾不徐。 接话的是个她从没听过的声音,依她猜测,就是那个她们给解了蛊的哥儿,“余毒未清,再者,北方有不得不见的人。” 音色清润,恢复得倒是快。 不知那个与他同行,自称是其弟的人跑到哪里去了,自昨日解蛊起就未曾看到人。 “恕在下冒昧一问,是谁将我送到教主面前的?为何不见踪影?” 果然,奇怪那人踪影的不止她一个。这中蛊的哥儿竟然连是谁送他来的都不知道?怕是存着些猫腻,长得和那画中人这么像,这俩人八成也不是兄弟? “你竟不知吗?一个哥儿,自称是你弟弟,至于人去哪儿了,确无头绪。” “这样。多谢教主告知,此间北上路途遥远,还恕在下早先启程。”似是一声膝盖磕在地砖上的闷响,又接着有话语声传来,“教主救命之大恩无以言报,若有在下能办得到的,尽管吩咐,今后不论天堑之差也会赶到。” 半晌没声儿,谷嫣然也没听到有脚步接近,又怕会迎面撞上八成会从正门出来的那位患者,连忙往后退了两步,理了理衣襟,端着架子。 站了一会儿,里面却没传出甚么动静,搞得谷嫣然心中痒痒。 她回头瞟了眼没动作、没表情的侍卫,又将脸贴了上去。 “你......真的要走吗?” “多谢教主抬爱,确有要事。” “多留两日罢,北边局势乱象丛生,你在那边又无亲人依靠,南国不是没有医师,多寻几个自然能帮你解毒,为何坚持?” “这......一是不妄再多麻烦教主,二、二是因个人私情。” 又是一段留白。 “如此......甚好。”谷嫣然明显没听过师傅用如此语气说过话,温软又无奈。 似是有人走动,脚步声走得还挺急,谷嫣然刚准备离开就又听到师傅说话了,“留...留步,你...你能叫我一声?” 教主也是自觉不妥,话说一半又立即顿住,“对不住,无事。” 谁知那哥儿竟开口抢话,“娘。” !!!谷嫣然顿时瞪圆一双眼,嘴儿微张,倒吸一口凉气。 “抱歉,在下也是猜想,小时曾有人和我说过,我本是南国人,教主又这般热情......”只听他像是干笑了两声,“还请教主恕罪。” “罢罢,你走,路上注意周遭安全。”末了教主还添上一句,“送你来南国的是个扮男装的姑娘。” ———————————————— 北方的雪都化了,处处冒新芽,几处嫩色。 丁烟在南国境内寻了一圈,也没发现她姐姐丁烑的踪影,怕是因私奔被人找到,早就隐姓埋名生活了罢。 这边刚入蜀中就听说明周大乱,先皇死后迟迟无人继位,直到引出一堆秘事,太子毒杀先皇、三皇子勾结北越造反、睿王在两湖直接称王反扑中原,仅定远王扶了先皇幺子稳定朝局。 三皇子与皇后同时调查先皇驾崩一案,太子被软禁于东宫。前几日似是全无线索,但其手下门客却是嗅到什么不同寻常的味道俱作鸟兽状散。 太子先还能稳坐东宫,在三皇子于皇后宫内的丫鬟处扒出线索后也慌了神,给三皇子做引荐的是先皇身边的“好奴”安德才。 按照坊间传闻,三皇子与北境勾结一事系皇后揭露,说他为的就是蹭国家大乱之际篡夺兵权。出来作证的还是三皇子侧妃、丁兆同的庶女丁灵,说是在皇子的衣物中发现了与敌暗通的文书,信纸一展开,果然有其私章。 三皇子领着小股亲卫队杀出皇宫与临都城,与大军汇合,太子与皇后俱被打入天牢,宫墙之内被血洗,杀的杀、散的散。 先皇幺子的亲娘原先是贞妃宫内的丫鬟,一次偶然情况被幸了,这母凭子贵。虽说三皇子反了,但贞妃借着她曾经丫鬟的照拂,还稳在后宫。 三皇子大军本已逼近临都城,若想一举拿下本是不成问题,未想大将军虞朔一心向着先皇也向着明周,在军中分出一股不小的势力,两边分庭抗礼。 北面虽有虞朔带兵抵抗,但面对着南部两湖的睿王反扑,临都城依旧岌岌可危。 丁烟所在的蜀地正在整兵东进,拦截睿王军,领兵的竟是不知何时藏到蜀中的丁烟庶兄、丁兆同的长子丁烨。 怪哉,一介四品文官领兵,竟然比睿王领的两湖军还生猛,以极短的速度从蜀中——天堑的另一边开闸而出,生生在睿王将要大军压境时拦下。 丁烟决定在系统还能宽裕出的时间内尽量完成任务,未敢有半分犹豫,单枪匹马直接北上。 此时身边没有覃彧需要照顾,更没有手无缚鸡之力的娘亲与二哥儿,丁烟走得很快,甚至遇到了她不曾料到的人。 五月,四军两两对峙,持久战中补给最重要,眼见北方战场均吃紧焦灼,南边两湖凭借丰厚的水草要熬胜之时,居然异军突起。 南国派了一支大军北上,听说还是位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武女子做的将军,与丁烨带领的蜀兵前后夹击灭了睿王。 还在对朝局有所观望的臣子们,俱认为即将是定远王的天下了,没想到定远王直接扶了先皇幺子登基,立贞妃为太后,自己兼为帝师全力辅佐新皇。 朝中闲言碎语四起,一是怀疑竟真有如此忠心之人?二是对反贼之母立为太后的不满,二声虽是有些,但全被压下。 北上的南蛮军队在击溃两湖军后便驻扎与原地,丁烨则带着蜀地兵马北上和虞朔汇合,希望能一举歼灭三皇子军。 未想虞朔在丁烨快领兵到达前再次反悔,倒戈三皇子压境临都城。 六月中,北方也热了起来,三皇子挺直腰杆端坐马上,“丁贼快来见本皇子,本宫对明周一片赤诚,竟被你诬陷,可有脸到城门处再行对峙?” 城门上探出一颗脑袋,却全不是丁兆同,而是贞太后抱着位尚在襁褓的娃娃高声回话,“皇儿!允哀家再如此唤你一声罢,这无边苦海,回头才是真,当着我们全军将士的面给明周、给先皇都磕个头认错,再自刎于这临都城墙下,说不定还有入我们皇家陵的机会。” “哈哈,母后可别说笑了,本宫才不认你怀里的那个新皇,若没犯法,何来认错?”三皇子手执红缨枪,往城墙上猛地一掷,直冲贞太后手中的“新皇”而去。 贞太后大喊“护驾!”然后伸手去挡,未想到那枪力道非常,不光擦破了她的衣袖胳膊还直直没入襁褓之中,穿透了“新皇”的身子。 丁兆同此时冒出头来,大喝,“还不赶快叫太医!快救新皇!”又双眉直竖,朝着三皇子气道,“狗贼!你疯了不成?这可是新皇。” “取我剑来!”丁兆同接过身边侍卫送上的剑,飞身直接立在城墙顶上,“你背叛明周在先,手刃新皇在后,无论哪一条都足够你受的了。今日我丁兆同就要替天行道,可敢与本王一战?一对一受死?” “这有何不敢?”三皇子倒也不怒,但又转口道,“你丁兆同没资格与本宫一战,来人,上证据!” 只见一个银甲卫兵端着一个木制托盘从军中走出,跪着面对三皇子和城门的方向,将托盘举过头顶呈出,“报——三皇子侧妃丁灵绝笔信一封呈上。” 三皇子也不含糊,“念。” 找的这个卫兵怕是阵前专门喊号儿的,声音异常洪亮,“与三皇子书:今朝堂作伪证诬陷与您着实系无奈之举,迫于定远王的压力。这与北边暗通的证据是找小娘伪造的,她是北越皇族后代。生前能为父亲的伟业尽孝乃是一大幸事,身后不想留下更多悔意,留此书一封,聊表痛恨之意。” “若不是有高人取了这文书,本宫怕是到死也不会明白为何枕边人会加害于本宫,你说是罢?丁兆同?定远王爷?”三皇子仰头看他,气势依旧不输。 丁兆同面上看不出半分端倪,冷着脸,面无表情,“笑话,真是笑话,我那妾确是北越人,但却从未有过联系。倒是三皇子全凭一张带血的手书就能断言自己的青白,敢问在场之人谁信?” “你还敢嘴硬?带人证!” 从军队中又冒出两女一男,丁兆同定睛一看竟是严朝晖和他两个女儿。 严朝晖气定神闲,“岳父大人,虽说王爷您一直不愿接受小婿,但现在也是木已成舟。您将女儿当做交易的货物时,可否真正站在她们的立场想过,如何才是幸福?难道只有亲爹当了皇帝才是吗?”他顿了顿,执起了丁烑的手,“朝堂之上,王爷您确实能通过联姻制造起盘根错节的关系,但人哪有这么缜密?总会有算错的那天。” 丁兆同没等他两个女儿张嘴,抢在前高呼,“反了,反了,给我放箭!” 从丁兆同身后冒出以为戴着高帽的人,声音翁里翁气,男女模辩,“我说定远王爷,这三皇子所言非虚啊。” 朝野风云(完) “安德才?你这奴才怎敢离宫?不是让你于宫中值守?”丁兆同回头睨见竟是安德才,这阉臣一向左右摇摆不定,没人琢磨得透他到底是站队哪方势力,心中不免焦灼。 安德才也不多言,广袖一甩扫在丁兆同的大腿上,旋起一阵气流。 丁兆同只好顺着安德才的力道翻身而下,手中的长剑飞出,直直钉入城墙中,又通过剑柄借力跃回墙头。 “好你这个安德才,亏本王待你不薄,如今为何反咬一口?”一阵拳脚相向,短时间内居然分不出敌手,丁兆同不由恼火,出招也更为凌厉,朝着周围城墙上的士兵叫喊道,“还不赶紧放箭?反贼的这点屁话就动了你们的军心不成?” 士兵们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拉弓搭箭。 三皇子丝毫不慌,让后面的队伍上了破城锤,搭起云梯,“今日本宫就要帮父皇夺回江山,看这姓丁的如何收场!” 丁兆同与安德才缠斗了一会儿,突然手腕一转,洒出一阵淡黄色的粉末,“本王看你还有几分真本事,这不是赶时间,定与你安德才一战。” 这粉末遇风即化,散了安德才一脸,便见他就此泄力。 丁兆同也未杀他,而是立即登台拉弓,箭头对准了马上的三皇子,正准备趁其不查射出箭矢之时,忽听有人上前禀报。 “摄政王大人,方才抓到贞太后携一尚在襁褓的孩子外逃,看起来像是被射杀的新皇又活了。”那侍卫双手抱拳悬在胸iong前,头低地不能再低,很是惶恐。 丁兆同眯眼暗自思衬,低头在侍卫的耳边低语两句,便挥退了他。再一回头见三皇子背对自己正在整军,也不讲什么君子之礼,一箭射穿了他的左肩。 三皇子顿然察觉肩上一阵剧痛,手伸到背后一探便知是被箭射中了,还未来得及调转马头,就听到丁兆同在大喝,“反贼,还不快快投降?” “这临都城中还有不少兵马,且粮草丰裕,你们兵马已在外耗神多日,早已不堪一击。” 三皇子心中满满是气,怒笑道,“我师虽不占强势,但汝定是要遭天谴的,冷血无情且不论,还预谋我朝皇位。” 丁兆同又搭一箭,直指三皇子眉心,“笑话,真是笑话,自己身为一介反贼,还信口雌黄,颠倒黑白。本王南方还有一支奇兵,估摸着,你军军尾不保啊。” 三皇子也不往后看,扶着那支直入左肩的箭尾,“方才被贼人所害,这肩膀上还有些痒痒,怪难受的。” 这时果然从后方传来战报,说是一小支南蛮军队乘船过河到了北方,正屯兵临都城以南十里处。 丁兆同先是大笑,但又隐隐觉得不妙,灭掉睿王一支后,南蛮本该依约返回,为何会北上? 烨儿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不明白异国之军放入本国疆域,绝对忧患无穷吶! 三皇子一面忍着肩上的疼痛,一面龇牙咧嘴地笑道,“你看看,这是谁?” 这时三皇子军队从中间自动分开一条五人宽的小路,一单骑从尾到头由远及近急速驰来。那人装扮怪异,甲胄轻薄、袖子只有半截,露出半只百嫩的藕臂、领口也低,一大片肉-色若隐若现,且分明为一女子。 丁兆同也未明其意,眯着眼仔细打量了一番这马上的奇装女子,全不认得这人,“故弄什么玄虚?” 谷嫣然将手掌拢于嘴前,笑过后正色道,“摄政王说笑了,我们南国之兵,还不是摄政王您给请来的?这会儿连熟人都翻脸不认了?” 丁兆同听罢连摆两次手,“本王怎不记得又请过你们南国人插手我们明周事物?” “果真如此吗?” 丁兆同一时未答,一撩袍子冷笑道,“此时明周本身就不安宁,你这女娃说如此话,岂不是在故意污蔑本王?” 谷嫣然心中不爽,刚准备顶嘴,就听那丁兆同又道,“倒是现在你身边的那位三皇子,曾与北越勾结成私,别是与他有联系,反而诬陷到本王头上。” “那倒好,那倒好,合着我南国与三皇子结盟真是明智之举,到了你这老头口中便成了私下受授,也不悔南国助他欺你。”谷嫣然摇着头,驾马在阵前转了一圈,“可想知道你那奸贼的儿子身在何方啊?” 丁兆同这才暗道不好,南国之兵本就是自己使计而来对付睿王的,怎不想竟跟三皇子结了盟,绝不单单是自己方才一番言论过火的缘故,莫非是他的蜀兵已被除。 这下无异于大兵压境,孤城难守,已无胜算。 他朝着守城副官招手,副官连忙应下,从城中带上来一人。 城墙上凹凸不平的半截墙面使得城底的人只能看到那人的发顶,待那人走近定睛一看,竟是三皇子的生母贞妃。 贞妃头发散乱,钗环也早已不在原处。 看那贞太后被丁兆同一手提溜着,另一手持了剑压在她的脖子上,凑近她的耳边道,“差点被你这番给骗到。” “哈哈,三皇子,您且看看这是何人?” 这时三皇子肩上的衣襟已被血浸透大半,他的唇色渐白,“贞妃她与你这个窥觑而我们乌家皇位之人同流合污,用她还想威胁得到我?如今这大军压境,任凭你这奸贼插翅也难逃。” 丁兆同明显不信,将剑刃往贞太后脖子上的肉压去,仔细一瞧已经见了红。“三皇子莫非认为贞妃是乐意配合于本王?那是本王以汝与汝之亲弟性命相要挟,当真不肯救她?” 这番还未等三皇子回怼,贞妃喊道,“不必管我,若有机会找到宝儿,求你护他一护。”然后猛地撞上剑刃,主动抹了脖子。 “母妃!”三皇子见贞妃脖子喷出的血喷溅到了城池底下,这才露出慌乱之色,“好你个奸贼,此番终于承认自己的不仁不义,看我今日定将你斩于城下。” 丁兆同大笑,“就凭你?笑话,我敢说在场各位无人能拦下本王,哈哈哈哈哈。” 正在这时,只见一黑衣蒙面的刺客从三皇子军末尾窜出,飞身而起,足尖点其甲胄,踏人而行,又腾跃而上,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柄长剑直指丁兆同面门。 电光火石间,丁兆同将身前压着的贞太后往城下一抛,持剑与黑衣人斗了起来。 蒙面刺客身法轻巧,招式狠厉,一招一式皆为不要命的打法,一时丁兆同也有些招架不住。现在若是想从其他密道逃走,说不定往后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丁兆同皱眉,翻掌掌心向下,欲勾出一枚淬毒银针,猛然发现这黑衣人在出腿前都会下意识后撤一小步,便眯起了眼仔细打量。 “谁给你的胆子?我府栽培出的暗卫,竟如此行事,还想不想要你身上毒的解药了?”丁兆同一面用剑硬扛几招,一面出脚向蒙面刺客怀中踢去。 刺客只字未答,全然不顾自己露出的破绽,挥剑就砍。 “那解药需上十种药材,用下毒之反序煎制而成,你果真不要命了?” 刺客未答,半晌才道,“她在哪儿?” 丁兆同瞪大双眼后又眯起,冷笑,“本王将她交付与你,你竟反问起本王?” “当真不知?”刺客似乎气急,手脚慢了半招,差点被削去块肉。 既然如此,丁兆同也不欲过分纠缠,袖口一转,银针恰欲飞射而出,直指刺客眉心。 近乎同时,安德才用尽力气扑向丁兆同,手臂挥向他的脚底,使那银针偏离方向不说,脚踝还被安德才用手擒住。 刺客向后下腰,银针恰恰贴着他的衣衫飞出,并未受伤。 丁兆同气急,只觉身上一痛,一时血脉有逆行之兆,双目通红,举剑就要砍安德才。 安德才大喊,“摄政王且慢,要杀我前看看你......”,话未说完就被丁兆同取了首级,血顿时冒出溅了丁兆同一身。 他双目通红,欲斩杀刺客,却见他在城头凸起的墙砖上直立,一动不动,干笑,“想明白要倒戈不成?” “胸且看看xiong口之处?”刺客缓缓摇头,留下一句话,飞身消失于城中。 丁兆同这时才感到心口透凉,低头一看胸一根长针贯穿左xiong,手连拿剑都散了气。 他缓缓回头,似乎隐约看见四女儿身边的丫鬟留下两行清泪,却是一副笑颜...... ———————————————— 六月末,南国军队逐渐撤出明周境内,两国边境重画。 七月一日,先皇乌和裕第三子缴灭反贼正是登基,改年号“中兴”,取中兴伟业之意,重振明周繁荣。明周同北越、南国重新交好,通道路、贸易与货币。同时朝中辞去将近一半官员,任用新兴面孔。亦大赦天下,添假减刑,大酺三日...... 往往寒冬对应酷暑,但今年的夏却格外短,只见烈日将尽,这天正值黄昏,覃彧一路潜行,从小巷翻入如今已被查封的定远王府。 王府大门被贴了封条,从堂厅起到主阁均无人烟,只有几只惊起的飞鸟。 一路往嫣园而去,隐约竟能察觉人声,覃彧瞬间警觉,回到自己以往做暗卫路线,藏于嫣园侧门外的假山中,细听声音。 “多亏了烟妹,若不是你一路查明真相、劝虞朔倒戈,又拉南蛮相助,如今这明周定不会是朕的天下。” “哪里话,小女子多是怜那含恨而终的大姐和奔往他乡的三姐,能做到这些俱为先皇身边的玉溪相助,不足挂齿。” “烟妹过谦了,朕与丁灵本就是政治联姻,谈不上许多,倒也没料到她会在临终前为朕留书作证。” “陛下自是福德深厚,身边人待您俱是真诚。” 一时沉默,覃彧只觉这女声定是她,但这对话的内容让他鼻头冒汗。 “烟......烟妹,曾经朕也就你姐姐一个侧妃,如今更是缺少佳人在侧,别说那后位空悬,就连深宫都冷清。” “小女子觉得,那新任尚书之女便不错,才德兼备,又又一副好容貌。” 一阵衣料摩擦声,簌簌入心。 “你、你怎就不懂?烟妹,做朕的皇后可好?” 覃彧近乎要捏碎面前的假山石,只听那远处的声音似是有人跪地。 “承蒙陛下厚爱,小女子乃是一介反贼之后,如何能近陛下之身?” “胡说,朕懂你心,故敢以后位为聘,若烟妹着实顾虑,不妨安个假身份,找个义父便可。” “不可、不可,小女子身上功力反噬,已无多长时日的阳寿,不能折了陛下的福气。” “那朕也不在意。” ...... “哎,你若不依也罢,朕......明日再来。” 那一身玄色的男人两步走入覃彧视线,从后门处的另一小道离去。 覃彧这才从假山之中冒出,窥见那女子真容。 一副形容清瘦枯槁,满头白发,倒是一张脸用艳丽地妆容掩盖了疲累。 那女子缓缓抬头,一双瞳眸含着万语千言,直直望向他,“怎么找到我的?别一直盯着看了,这副模样怪丑的。” “小...小姐勿怪,昨日求了玉溪甚久,她透露的。” “为何不去南国?那教主是你的生生母亲?” 覃彧这时未曾有半分迟疑,微微一串脚步凑至丁烟身前,“小姐进步颇多,我已看不出深浅。” 他不容反抗地将丁烟揽入怀,将一枚精巧的木簪插入她的发中。 丁烟也未有别的动作,顺势靠着他的肩头,“这是?” “及笄礼。” 丁烟突然心生惶恐,脉象紊乱,自知这世界将尽。她用枯瘦的手托起覃彧的吻庞,在他嘴角落下艳红的wen,“我心悦你,不是别的人,就是你。” 黄昏已近尾声,天边残留地那一抹黄映照得她那双眼越发澄澈清丽,诱人沉醉。 覃彧刚想答又被她插嘴道,“本不欲见你,但此时能见也是缘分。” 双手托起他俊俏的下巴,目视着他的脸道,“忘了我,好好过下半生。命令你,一定要幸福,再见了。” ...... “世界进程彻底结束,宿主传送至主站。” 怀中人早已没了声息,覃彧还保持着那副被托起面颊的样子,表情不知是哭是笑。 半晌,他喷出一口黑紫色,分外浓稠的血,哑声道,“你走后我亦幸福地过完了这一生。” 嫣园的海棠落了一地。 ※※※※※※※※※※※※※※※※※※※※ 感谢在2020-07-16 02:34:43~2020-07-20 02:15: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冬至凛河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外科疑云(1) 上个世界的任务还是完成了,时间卡的异常惊险。 送覃彧到南国解完蛊后从系统兑换的三十年功力便开始反噬,一路回到临都城结乌和裕的案子就是在同时间赛跑。 那途中偶遇的寨子全是丁兆同的人,目的便是以覃彧为筹码请南蛮出兵相助。 丁兆同怎么也想不到真正的变数会是他的四女儿,能帮覃彧抑制蛊毒发作的人早已找好在寨中等待,未想她一日功力飞涨还带着人脱离掌控。 那个世界的四娘丁烟已故,至于覃彧身上的余毒教主定会想办法,只是没料到临终前还能再见他一面。 丁烟有些怨自己管不住嘴巴,若是不表白,覃彧会更容易忘记自己。 她不能再像这样一次次毁掉他完整的人生了。 懒躺在系统主站的沙发上,浑身酸痛,上个世界将屯的钱一股脑全花光了,结算的奖励也不算很丰厚,碎片还俱是之前没见过的颜色,都要屯起来,换不成货币,真是一朝回到解放前。 来回扒拉着碎片数了数,一共有八种颜色,倒也丰富。 【叮——恭喜宿主集满七种(已有八种)颜色的碎片,系统即将升级。】 【升级期间系统面板将会自动关闭,与之对应延长下一世界任务时长。】 【请问宿主是否准备好出发?】 丁烟蔫蔫地盯着主站远处浓黑的迷雾,有些出神。 【请问宿主是否准备好出发?】零又接着问了一遍,还补充道,【系统升级后宿主权限也会提升,零能回答宿主部分问题。】 “这样”,丁烟似乎对这个已经不是很执着了,开始问些无关紧要的话,“系统升级什么时候开始?” 【待宿主前往下一个世界。】 “主站空间是不是比之前大一些了?” 【随着系统升级,主站空间也会升级。】 丁烟隐约觉得零变得比之前更有人情味了一些,之前她要是以这种类似闲谈的口气同它搭话,零都不会理自己的。 “这里的灯光好暗,能变亮些吗?” 零明显迟疑了一会儿,【主站空间陈设零无权更换。】 果然,它还是有自己的思考能力的,至于主站,走向光线越淡之处就会碰壁,仿佛光线覆盖之处便是她能活动的地方,剩下的秘密还是等系统升级后再问。 “我准备好了,去下一个世界。” 【宿主传送至新世界,请宿主接收人物信息】 【系统即将进入升级休眠期,暂时关闭,祝您好运。】 ———————————————— “你!给我双手抱头蹲好!”丁烟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眼前仍是白茫茫一片,就听到个嘶哑的男声。 “快给我女儿做手术,不然我就开枪了!”只听他又接着嘶吼道。 更远处似是一群人在低声附和,“好、好,我们做、我们做,您先把枪放下。” “哈?”,男人似乎气急,拿枪往天花板上的灯管嘣了一下,“当我是傻子?快做!现在就要你们动起来!” 由远及近的一阵警车声...... “你们当我是吃素的?报警?”男人将枪口对准了室内。 子弹从枪管口弹射而出,鼻尖都能嗅到那股焦灼的味道,越来越近。 丁烟瞬间清醒,保持着双手抱头的姿势,却来不及反应。 手臂被一只手捉住朝病床的隐蔽处带去一段距离,子弹擦着头发没入她身后的墙壁中。 一阵后怕。 大约明白了这是个男人用人质做威胁,希望他的女儿可以得到手术救治,丁烟知道自己需要迅速示弱,明明眼中没有泪水,她急忙将脸埋入两膝中抽搐起来,发出细小的哭泣声。 门口围成一圈的医生护士都吓了一跳,没想到他真敢对人开枪。 男人的枪口仍指着丁烟,“谁准你躲开的?好大的胆子。” 丁烟仍是把脸埋在手臂中,哭泣的声音不大,隐约可闻。 男人就此罢了,用脚踩住门框的一角,守在这间病房门口,“听茶水间的小护士说这间病房里有秘密住进来的高官,你们要是还不赶紧给我女儿做手术,我就随便找人给毙了。” 远处匆匆来了个小护士,低头在围观的一个白大褂老男人的耳旁低语几句,那白大褂老男人点点头,佝偻着身子陪着笑脸朝持枪男人道,“龙岛先生,手术室已经给您腾了出来,但没医生愿意主动上阵啊,确实不是我们不愿给您的女儿治病,这手术实在是难了。” “又想骗我,真当我是傻子?”龙岛三郎将枪口对准白大褂,“手术就你来做。” 白大褂是这家医院的院长,他年事已高,虽说年轻时也手艺精湛,龙岛美智的手术不算很难但需要时间,如果真上手术台怕是体力不够还容易出差错。 身边人即使对此心知肚明也没人主动担下主刀医生的位置,眼观鼻鼻观心躲在人群之后。 “让他做吗?手术会失败的哦。”高桥映叶背靠墙柱,声音不大却格外抓人。 “谁在说话?”龙岛三郎慌了,如果手术失败,那么自己这么做全是徒劳,四处张望起来,却没发现到底是谁在危险发言。 只见高桥映叶拨开层层人群走到龙岛三郎面前,反倒是把龙岛吓得拿着枪直哆嗦,“你、你要干嘛?” 高桥映叶睁着双颇有些锐利的大眼睛,脸凑到他跟前,“你女儿的手术,就让我来做。” 龙岛三郎第一次见到气势这么足的女医生,反而有些手足无措,颤巍巍地用□□指着她的额头,“你是哪个医生,很厉害吗?” “自由医,高桥映叶。”她忽然做出害怕的表情,往后退了两步,“别拿枪口指着我啊,好可怕哦。” 龙岛三郎见她一脸不在意地说着害怕,像是在开玩笑,心中一阵恼火,“打工的而已,干嘛这么嚣张?!”说完便准备开枪。 “我说啊,这间医院里的医生中,只有我是真正想救美智小姐的,你真的要开枪吗?”高桥映叶突然做出严肃的表情,流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 院长也下命令了,“既然如此,主刀医生就让高桥来。”他又环视一圈医院,“第一助手,近藤医生?” “是。”近藤苍介心中也不想淌这潭子浑水,奈何院长发了话,既然身在体制内就不得不低头。 “谁愿意做第二助手?”院长面上在笑,笑中却含着很大的凉意。 四下医生都低着头,田中润更是准备抬脚开溜。 “田中医生好像颇有跃跃欲试的感觉,那就你了。”院长指名完毕,堆上更浓的笑,侧头看着龙岛,“龙岛先生对这安排可还满意?如果满意还请移驾手术室。” 龙岛心中知道,却是要快些进手术室了,这群医生不可能不报警,等警察到了把他控制住,美智就彻底没救了。 高桥映叶踩着高跟鞋先行一步,背对着大家还将右手高高竖起,“那我先去换衣服了,手术室见。”,完全不在意拿着枪的龙岛的样子。 院长赔笑,“龙岛先生见笑了,打工的医生这方面确实不讲究,但是她手艺还是不错的,甚至不输于我。” 龙岛面上装作不在意,既然院长都这么说了心里还是舒了口气,又背过头转向病房内,他发现里面的人都在试探着往门外观望,不由得怒道,“看什么看?!还想吃子弹吗。” 众人连忙摇头。 这个四人套间的普通病房里住着一位高官,怕是不想引起媒体的注意,所以并没有住到贵宾区,龙岛决定赌一把,他将枪口指向一个年事有些大,头发泛灰的中年男子,“就你,你出来,跟我一起去手术室。” 中年男子顿时吓出一身汗,跪在床上边哭边拜,“哎呀,饶了我,这位大人,我本来就是胰腺癌,没几天好活了,还想看看这个世界。” “既然都是胰腺癌还做什么胆小鬼,横竖都是一死,就你。”龙岛用枪口往自己这边偏了两下,示意这个中年男人下床跟下来,也不去纠结到底谁才是那个高官了。这样也好......若是他真的失手一枪把患者杀了,也不算太大罪过。 中年男子一抹眼泪,知道自己逃不掉后只能下床。 谁知刚才差点被枪打中的小护士缓缓站了起来,“龙岛先生,让我来做你的人质,我一个女孩子也不好反抗。” 龙岛见手术已经有了着落,已经冷静下来。心中佩服小护士的勇气,若不是为了美智,并不想真伤她,“你是哪里来的,凑个什么热闹?”眯着眼睛仔细瞧了瞧她胸口的名牌,“丁名烟有香?看你年纪还挺小的,才实习,不和你计较。”又把枪指回那个中年男子处,“你,还不快点。” 中年男子生怕他开枪,连连点头,“好好好,马上,马上。” 丁烟倒是没想到这个自己世界还换了名字,一下都未迟疑,接着打断了中年男子附和的话,“龙导先生确定要他做人质吗?这时间警察估计要到了,万一部署完毕,手术还没开始,你又找了个不那么重要的人质,美智还有救吗?” 见龙岛三郎真在权衡利弊,她决定乘胜追击,“我虽然就是个小护士,但却是总院院长的女儿,还怕他们会弃我于不顾不成?”丁烟站得笔直,举起双手,用下巴点了点门外。 ※※※※※※※※※※※※※※※※※※※※ 本世界灵感部分来自日剧:DOCTOR X(推荐一下,大女主爽剧,真的好看,真的大女主) 所以全员换用日文名表示敬意 部分手术描写可能会有所借鉴 其中高桥映叶一人的形象部分复刻了“DOCTOR X”中的女主大门未知子 高桥映叶的走向并不代表我对大门未知子的看法(如果同是剧粉注意这一点哦) *剧情全部是原创(本世界算是剧的一个同人,但不看剧也没有影响) 外科疑云(2) 怪了、怪了,这年头小护士都不顾自己性命也要保全濒死的病人吗?面对持枪歹徒连说话都不结巴? 龙岛盯着丁烟眼睛也不眨,希望在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奈何这个小护士气势实在太足,任龙岛心中再怎么别扭也看不出猫腻来,只好答应,“行,那就换成你,动作快点。” “用她不如用我,你的目的不就是我吗?”那个拉了她一把的男人先丁烟站起,跨步迈过丁烟,“我和你走。” 丁烟有些诧异,竟然有人和她争做人质? 侧着头瞄了一眼病床前的信息记录板,男人只有姓氏没有名字记录——西早先生,30岁,主治医生是外科部长近藤苍介,刚刚被那个状似院长的老头点名做一助的人。 男人已经越过了她,看不见正面,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些许侧脸,不怎么真切,却给她一种虽是初见,恍若多世故人来的感觉。 西早,覃。 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记得她,这就是孽缘吗?既然有缘无分,不如不见...... 丁烟正想说些什么,揽下作为“人质”的危险活儿,一面拉住“西早先生”病号服的衣角,一面开口,“这位先生,病人就要有病人的样子......” “够了!”龙岛被这场面搞得十分不耐烦,大吼一声,“争什么争?两个人一起来,动作快点!” 一个国家大臣,一个总院院长女儿,若是都在自己手上,想必警察来了美智的手术也能进行下去。 第二分院院长福山在外面惊疑不定,西早彧确实是本任国家财务大臣,但这个小护士居然是总院院长的女儿?! 唔,不可能?总院院长是返聘的,年世已高,还会有这么年轻的女儿吗? 若是真的,这个丁名烟有香也太大胆了,出了事他也不敢负责啊,怎么跟院长交代?!若是杜撰,全然没起到作用,不知道这一向谨慎的西早彧今天是犯了什么浑头。 西早彧和丁烟两人都举着双手被龙岛的枪指着出了门。 院长见西早彧冒出个头来,连忙向他使眼色,警察都已在医院外面布好防,狙击手也已就位,要想拿下龙岛不是问题。 谁知西早彧却微微摇头示意他们停手,跟着一起进了电梯里。 放着财政大臣和持枪歹徒一起在密闭空间里?院长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倒是龙岛最后上电梯后拿枪指着院长的鼻子,“手术室在几楼?” “九、九层,九层。”院长贪生怕死惯了,手哆哆嗦嗦还有些举不直,点头哈腰得答到。 “你坐下一趟。”龙岛用空出来的一只手摁了关门键,院长盯着那黑洞洞的枪口就迈不动步子,脚仿佛就粘在了原地。 电梯门缓缓合上,“擦、擦汗。”,院长旁边的女护士曾经跟着他做过不少台手术,从怀里拿出手帕帮他擦掉额头的汗珠。 女护士见他腿有的微微打颤,扶着他的手臂细声道,“院长大人,另一边的电梯到了,要不我们先去那边?” 躲在人群里的年轻女秘书这才拨开层层医生和看客,挤掉了女护士的位置,对她白眼道,“走开走开”。 又攀住院长的手臂,“福山院长,刚刚真是吓死人家了,你还好吗?” 福山和也平时再怎么离谱也能拎得清轻重缓急,一把推开五更麻衣,急急冲进那个开了门的电梯。 电梯里站着一堆老头子,只能再容下福山院长一个人,那些个老头见了院长都一窝蜂扒了上去,“诶,院长?今日又来寻房来了?” 福山和也满头大汗,陪着笑,“有急事,有急事。”便伸手去摁电梯里九楼的按钮。 “别这样嘛,院长见了我们还推辞什么?今晚要不要一起去吃肉?我们请客哦。”一个身量算高,但挺着啤酒肚的老头子伸手就去环住福山和也的脖子,比着大拇指边说边笑。 “使不得、使不得,今天真有急事,下次再聚。”福山和也掏出怀里的手帕擦擦额头,明明没汗,却觉得满头是水。 病人家属没钱治病却反持枪威胁别的病人这种事绝对不能从他这里泄露出去,外面的新闻也必须得压制下来。 心中万分苦楚也只能赔笑,这群老头都是政客退下来的,根根系系盘根错节,“今天有个重要的会议,确实不能作陪,改日我约包间请大家吃牛排。” “叮——九层到了”,福山逃也似的下了电梯,走到拐角还不忘回头给众人赔笑,“改日、改日。” 刚才和福山勾肩搭背的老头挥了挥手,“院长您慢点嘞。”,讲完电梯门才合上。 福山心里那个恨呐,平时没事这群老头就爱来医院体检,算是他卖的面子,这次真是不凑巧,占了他们医院的便宜不说还坏了他的时间。 发福的身材像个硕大的企鹅,福山和也一身横肉颤颤,迈着碎步往被临时腾出的五号手术室跑去。 龙岛还算明白,挟持着西早和丁烟在透明观看室里,也没吵闹。 福山见状才舒了口气,本想着直接推门进去,看到龙岛手里的枪又有些害怕,手转推为敲。 龙岛一双眼睛全都盯在手术台上,美智刚被切开右腋下,虽然已被麻醉,但他看得还是生疼。 福山心中忐忑,从门边的透明看板悄悄往里瞄,却没人注意到他。西早先生在里面,不论如何他都要想办法进去,免得在下届院内选举中落下话柄。 左右踱步了片刻,见龙岛三郎还是拿着枪,枪口早已偏离原本要指的地方,就连西早彧和丁名烟有香两个也都在认真地观察手术。 福山半天才决定直接推门进去,尽量放缓步子,极小的声音。 “吱——”地一声门开后,龙岛这才警觉地持枪转身。 “诶!诶!诶!”福山和也手举地比谁都快,晃出一道残影,“我什么都没带,进来看看手术是否成功。” 龙岛丝毫没想到手术观看室内有了三个不同方向的人质后,就算持枪他也可能占不到的情况,挥手示意福山抱头蹲在角落中,不准抬头。 反而是先被逼进来的西早彧和丁名烟有香和龙岛并排站得笔直,只是将手背在身后,都没有举起来。福山心中憋屈却也不能说什么,警察已经跟着一起上了九楼,但相比刚才的病房,手术观看室就很封闭,派上狙击手也不方便操作。 福山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响,想逃出去也不难,就得看那边的两位到底配不配合了。 ...... 近藤苍介和田中润频频往手术观看室撇去,颇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见福山院长团成一团蹲在墙角后更是走神。 “第一助手、第二助手?!还做不做手术了,不做就给我滚出去!”高桥映叶从头到尾头都没抬,而且连余光都没给近藤和田中两人,不过能看到他们手术台上的动作多次停住也能猜到他们在干嘛。 近藤和田中被吼之后两人道歉倒是异口同声地响亮,“是!” 近藤这才平复下心情,帮助映叶打开手术视野,田中则是负责吸引,压力略小一些。 高桥映叶动作一向都很快,几乎不会出错,更没有一起手术失败的前科。 正在病床上的龙岛美智需要进行的是右腋下切口心脏房室间隔缺损修补与肺部静脉异位引流手术。 凡是需要打开心脏的手术都需要暂时让心脏停止运转,体外循环系统充当人工心肺机代替人的心脏、肺部功能,以完成血液的气体交换。 人工心肺用起来从来不是小价格。 龙岛美智是从地方医院辗转送到第二分院的,之前在地方医院住院就花了不少钱,本来幼儿护理的费用就不低,再转到第二分院对于本来就欠着外债的龙岛家更是雪上加霜。 龙岛三郎中学时便是混混,跟过一段时间的当地帮派,不过一直便是不上不下,论杀人放火那是绝不敢做,但比起良民而言也不是那么干净,吃喝嫖赌这些个坏习惯都沾染过。 结婚之后金盆洗手,和老婆借钱做起县里的小本生意,老婆怀孕更是喜上加喜,就连欠着的外债也不是什么事儿了。自以为浑浑噩噩的日子已经过到了头,谁知老婆生了娃后才是厄运的开端。 美智从一出生起就不会哭,抵抗力比起其他的娃娃来说弱了不少,一检查,居然是先天性心脏病,若不赶快手术治疗,怕是没多少时日了。 龙岛老婆回到老家每日以泪洗面,美智在这个分院里住院的钱都是龙岛四处给人下跪,东平西凑而来,别说手术了,要想继续住院都难。 龙岛三郎记起自己在帮派里混时也和现在一样,在老大面前点头哈腰,和其余的小混混成天欺软怕硬、醉生梦死地生活,就连打架也没有真正地放手一搏过。 说男儿做事全凭一股血性也不对,多亏了他之前比较稳当的性子,让他提前在医院里做了不少功课,就连茶水间里小护士聊天的内容都会记清楚。 为了美智今后的快乐,绑架一回那个财政大臣又何妨? 高官哪知人间疾苦? 回忆伴随着高桥映叶的缝合结束,麻醉医生报出体征,“血压60、心率120、体温36度5.” 手术很成功,近藤、田中,甚至是福山院长也松了一口气。 “出血量呢?”高桥映叶没有表情,追问道。 “750cc。” 高桥这才解了口罩开始脱手套,往手术室外走去。 手术室内的护士和医生纷纷给高桥映叶鞠躬,“辛苦了。”,那个透明观看台上的龙岛三郎甚至留着泪直接跪下,朝着高桥的方向深深一拜。 ※※※※※※※※※※※※※※※※※※※※ *手术过程和一些数据均为查资料后杜撰,(DOCTOR X中也没有给小孩做心脏手术的案例),若有误望大家不要当真,看个乐呵。 *再来就是本世界中的外科分类和DOCTOR X中一样,不做细分,万能高桥啥都能开刀。 外科疑云(3) “恭喜你女儿手术成功。”龙岛刚起身就听到这话,还来不及抹去眼角的泪水,双手就被一个横劈,枪没握住掉到另一个人的手里。 龙岛心中一凉,刚准备去抢枪,又被一个扫堂腿绊倒在地,再一抬头就看到个黑洞洞的枪口。 丁烟拿着枪,一脸正色,“把手举起来。” 西早刚做完阑尾手术没多久,刚刚夺枪扫腿的剧烈运动让他微微有些不适,好在本就是腹腔镜的微创,问题不大,捏着拳头朝门外轻声喊道,“还在等什么?” 话音刚落一群持枪的警察突入手术观察室,将龙岛层层围住。 龙岛半趴在地上,似乎已经料到这种情况,脸上虽然带着泪,面容却是万分平静的。 福山见龙岛已被带下去,这才从角落缓缓直起身子,朝着西早谄媚地笑到:“看您之前不愿意住贵宾院,这下受到惊吓了,我们院就是害怕有重要人物受到威胁,贵宾院里派了专门的保镖做安保工作呢……” 西早颇有意味朝福山笑笑,挑眉道,“就贵宾院有这个待遇,我是无福消受了。” 福山知道自己这话有些不妥当,连忙改口,“西早先生可有什么不适?最好再多检查检查,费用我们医院全包了,不需您操心。” “这样再好不过了,可有人带路?”西早也不深究,摆手让那些警察将龙岛带下去。 “这……您想要谁带您去做检查?”福山见西早似乎意有所指,又怕摸不准他的意思,“这个龙岛三郎的事情确实是意外,我们医院怎么能料到呢,西早大臣可否保密?” “唔……”西早作势沉吟一会儿,没有正面回答,摊开手掌指向丁烟,“我看这位烟有香小姐似乎也受惊了,何不让她和我一起去做下检查?” 丁烟暗暗想,自己根本不是这个医院的护士,系统已经关闭升级,要真让她带路,八成露馅,连连摆手,“我没事的,休息一下就好了。” 福山眯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见她不愿意的样子,迎合到,“那你快去歇会儿,下班后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有事儿要找你。” 院长找自己也不能不答应,八成就是为了自己假装总院长女儿的事情?但情急之下自己这么应对也不算失礼。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算一步。 顺着电梯一路回到三楼,发现整层已经恢复了医院平时的模样,而西早彧在的那间病房里面,一群医生和理事长在围着病人慰问。 理事长手里拎着袋子,满脸赔笑,“这是一点特产,您拿着尝尝,刚才真是让您受到惊吓了,这次住院和开刀费我们这边会给您全免。”,然后贴近病人的脸悄声道,“希望这突发事件您能给保密,我们医院平时是很注意的…” 普通病房里的病人本身都不是什么富贵之家,收了理事长给的“特产”还免去了住院费、手术费,而且实际上也没受到什么损失,个个都允诺不会将今日发生的事情泄漏出去。 只有西早彧是个特例,所以院长正在亲自招待。 丁烟看墙面上的钟已经接近四点半了,就跟着一个正从病房轮完班的护士一路往外走。 丁烟跟着的那个小护士先去了趟卫生间,然后一路拆了头上的夹着帽子的发卡,她果然没猜错,直到走廊的尽头就是女子更衣室。 跟在小护士身后,顺着一排立柜上找到了由自己名牌的格子——丁名烟有香。 这还是第一个没用自己本名的世界呢。 之前有借着医院侧面的玻璃立窗照了照自己,确实一副很年轻的模样,怪不得先被那个龙岛三郎认作实习医生...... 丁烟伸手从柜门中拿出一套黑色的衣裤,衣裤上摆着一根黄色的发绳,衣裤里是双杏色高跟,衣服和写都还没上身就觉得过分老气,原身的头发并不长,用发绳扎起来就像鸡屁股一样一言难尽。 她换好衣服取下帽子,就用手指顺着之前夹帽子夹出的纹路挽出一个弧度,让发尾内扣在脸旁,添了添口红的颜色,整个人都靓丽不少。 背上包正纳闷该如何打探院长办公室的位置,肩膀就被人轻轻一拍,“小烟?” 回过头一看,也是个护士,身高不高,脸颊两边有两个酒窝深陷其中,年纪也不大,挺甜美的样子,护士服的名牌上写着“星野白石”的字样。 丁烟只略微打量了一下她,却并没有开口,更不知道怎么开口。 “小烟?诶,你改发型了,好看诶。”语气十分熟稔,像是原身的好友。 丁烟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将右手捋了捋飘在面上的发丝,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真的吗?今天就突发奇想一下。” “好看的!我就说嘛,让你多换一些发型。”只见星野的脸突然一下垮了下来,“边代茶南和桃沢铃美今天晚上又有事,让我们来替班......我们资历浅就是这样,总是被欺负。” “啊?”丁烟一副很为难的样子,“白石,你已经帮我答应下来了吗?” 星野白石点点头,“是啊,之前这种事你不是一直都答应的吗?连好不容易和男神的约会都推掉了。” 丁烟觉得有点好笑,原主怕是很上进的样子,和“男神”的约会都推掉了,只为了帮“别人”替班?这个白石也不是一般的有趣,又不是自己的事情,随随便便就这么做主答应下来了?没必要。 还是陪着一脸笑,“抱歉啊,今天帮忙替班的事情实在是不能答应,晚上有点事。”又双手合十,“抱歉啊白石,下次请你吃巧克力芭菲。”,说完就往门外走。 推开门,硬是走出一股气势,白石半天才会意过来,“诶!”伸手欲拦却拦了个寂寞。 丁烟走到门外才发现高跟鞋很有些不合脚,“哐哐哐”的声音就像拖鞋一般,前脚趾抵着鞋面后跟处硬是多出两指宽度,她只好在门外蹲下往鞋跟处塞了张纸巾暂时垫垫。 “吱呀——”一声门开了,走出一个同样短发的妹子,打扮还有些朋克,故意卡在门前扒拉着头发,从更衣室里传出一阵阵议论声。 “切,什么人嘛?亏我那么热情,之前不是很喜欢帮人替班的吗?”像是刚刚那个星野白石的声音。 “人家那哪儿能和你一样啊?” “是啊,人家总院院长的女儿,关系硬气地很,下到基层来体验人间疾苦?” “早不说,我给那个晦气脸好点态度嘛,这种攀关系的事儿也没人不会做?非要表现出一副老土的小百花样子。” “你们有人今天晚上没事儿嘛?”像是白石要想找人顶班的样子。 没听到是否有人回答,那个朋克妹妹就整理完了头发,白了丁烟一眼,关上更衣室的门,先她一步往楼道的另一头走去。 丁烟暗笑,这个姑娘倒是好心,还很耿直,就是有点别扭,故意高声问她道,“请问一下,你知道我们院长的办公室在哪里吗?” 朋克妹妹顿住脚步,“切”了一声,没有回话,半晌又往前走,直到楼道尽头的拐角处才回头高声回复道,“顶楼就是,你在这医院里做了这么久的护士,不知道这?” ———————————————— 院长室十分明显,顶楼除了会议室便是院长室了,在楼层的最右侧。 丁烟刚准备敲门,院长室的门便被从里打开了,抬眼便看到的是一个颇为美艳的女秘书,身材曲线非常抓人眼球。 美女脾气不算很好,如果说朋克妹妹是傲娇的话,这个秘书便是真的高傲了,她用下巴看着丁烟,嘴巴翕动着,“哼,也不怎么样嘛,好土哦,怎么就看中了你,进来,院长等着你呢。” 丁烟礼貌地弯着身子朝秘书点了点头,“多谢。” 秘书见丁烟这么个态度还有些不适,一时面子也拉不下来,回到自己的办工作上用书遮住脸,没给丁烟表情。 丁烟顺手关了门朝院长室内走去,只见正中间摆着张木质办公桌,欧式风格,就是配色有些像暴发户。 福山和也见了丁烟连忙从办公椅上起身,伸手示意丁烟坐在办公桌前的沙发上,上下对她打量一番。 若不是今天的事,福山和也永远也不会注意到这个刘海厚重,穿衣品味极为土气的小护士的,刚刚托人问了上面,没想到总院院长真有一个婚外情生的小女儿在这间医院做护士...... 丁名烟有香?怕是为了遮人耳目随她外公姓的,在总院院长哪里似乎不怎么受宠?还是说有什么别的原因。 管他的,再怎么说也是总院院长那边的老来女,年纪大了对小的都要宠一些,只是他们之前不知道罢了? “丁名......烟有香?那我就叫你烟有香?”院长顺势在丁烟对面一屁股坐下,沙发顿时凹进去好大一块面积。 丁烟他从茶桌低下拿出一个小袋子,并且推到她的面前,“烟有香啊,今天上午的事情确实让你受惊吓了,这是我们医院的一点福利,听说平时你还老是加班?” 丁烟表现得比较腼腆,也没伸手去接袋子,笑着点点头,没有说话。 “哎,我就说,我们这第二分院里个个都尽职敬业,就是运气不好,碰到这样麻烦的病人。” 外科疑云(4) 福山院长只顾着自己自说自话,在丁烟面前大夸特夸第二分院的好处,几近忘乎所以。 丁烟只能陪笑,点头。 “砰——”地一声,办公室的门被人撞开,理事长气喘吁吁地跑来进来。 拐过玄关就看见那个院长要求调查的小护士已经在沙发上端坐好了,正听福山院长跟她讲话。 福山的话被咋咋呼呼的理事长就这么打断了,他一把瘫到皮质沙发的靠背上,朝她招招手,“小爱?老是这样不敲门也不好啊。” 这个福山院长可真是个老不羞,理事长年纪也不小了,还叫的这么亲热,丁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理事长是个风风火火的中年女强人,为了工作一直没结婚,形象上不拘小节惯了,一身灰色西装,带着的眼镜不知是近视还是老花,头发永远是刚烫出来的“老年卷”模样,名牌上的名字是——“中岛爱”。 但也正因为这个很多事情她能拉的下面子和身段,给医院打出一个亲民的好招牌。 “院长大人,您吩咐的已经办妥了,东西他们都收了。”理事长扶了扶眼镜架,试探着问道,“西早大臣那边怎么样了?可需要我打点?” 福山摆手,“已经妥当了。” “哎呀,真不愧是院长大人。”理事长弯着腰边鞠躬边笑,“那那个龙岛的女儿怎么办?” “既然手术很成功,那也不能坏了我们院的招牌,把龙岛美智的母亲喊来,该说的照实说,该封口的封口。”福山院长边摇摆着脑袋边喝了口冷掉的茶,“你去办。” “自然不会辜负您的信任!”理事长又凑到院长身边小声道,“听说那个龙岛美智的母亲性格软弱的狠,我们何不借此机会杜撰一篇救助先天心脏病儿童的新闻稿?” 二人一拍即合,福山很是满意,连连说要请理事长出去吃饭。 正说着,福山突然做出一副灵光一闪的模样,“诶,不行,得改天,今天我家夫人做了晚饭。”,偏头对丁烟道,“烟有香啊,你今晚有没有事?” 丁烟连今晚要去哪儿睡都不知道,怕是要露宿街头了,福山这问题问得蹊跷,是想邀请她去他家吃饭?那八成是想要和自己攀关系,还真以为自己是总院院长的女儿了? “不好意思,今晚有点事诶,估计回家吃饭。” 丁烟一句话勾得福山心中百转千回,这小护士什么意思?回家吃饭?回哪个家,难道是和总院院长一起吃?还是说她单纯不想和自己扯上关系...... “哦,是这样啊?那就不强求。”福山又抬头瞄了一眼挂钟,“烟有香你有男朋友没啊?” 之前更衣室里还说自己因为加班放了男神的鸭子,那八成就是没有了。 “有呀,怎么了。” 这姑娘堵得自很是郁闷,本来说要给她介绍自己的儿子,话还没出口就被扼杀了,“那感情挺好的吗?” 丁烟笑得一脸灿烂,“是呀,关系挺好的。”,暗暗想到,还是得找个机会把上午自己装别人家女儿的事情好好说清楚,不然这个老家伙非得跟自己攀上些关系。 上天却没给她这个机会,那玄关处守门的秘书突然凑过来在福山院长身边耳语两句,想必是有什么急事。 福山和也点点头,有些不好意识地朝丁烟假笑一下,“我等下有些事,本来还想再留你聊聊呢。” 丁烟马上就顺着他的话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没事没事,那我就先告辞了,院长以后随时可以找我。” “那是,那是。”福山点点头,一边吩咐让秘书去做待会儿的会客准备,一边还要顾及丁烟。 本来就不想淌这潭子浑水,丁烟走得飞快,不合脚的高跟鞋在地板上“咣咣”地响,还好她把长裤的裤脚放下,也不能看出什么。 “诶!”福山又突然叫住丁烟,“留步。” 丁烟还以为是自己有什么不妥,有些拘束地回头,谁知道福山指了指茶几上的袋子——院长给的慰问品,“这个怎么忘了拿?” “其实也没什么,今日上午的事都是我应该做的,职业素养而已,没什么需要慰问品的地方。”丁烟将包挎在手腕上,做出推拒的样子。 福山只是笑,“哎呀,这是什么话,我也知道你做的都是你应该做的,我们这也是尽尽医院的义务,再说了你之前不老义务加班,就当是补偿加班费了。”说罢眼神示意秘书,朝她点了点头。 秘书不知是没有意会到,还是实在讨厌丁烟,站在原地没动,倒是插嘴说道,“院长,待会儿还要见贵客,我去帮你准备那个,等你哦~” 理事长见状直接越过了秘书,多走几步,把慰问品塞到了丁烟的手上,“你就不要推拒了,年轻人拿得起放得下,院长给的,你就接着,以后好处肯定也少不了。”说罢还挽着丁烟一路往门外走去,“刚好啊,我这也有些事儿要去办,我们一去出去呗。” 丁烟只好愣愣地点头,被理事长顺着往门外就这么走了。 途中甚至碰到了帮别人顶班的白石,她看到说是有事儿的丁烟和医院的理事长手挽手站在一起,有说有笑,心中就像猫儿长了爪子狠狠地挠,牙齿直痒痒。这理事长向来是个踩低媚高的主,这个丁烟怕真是有什么背景,刚来医院的那些时候装的倒好,就一个任人欺负的小白花儿啊,看来之后也得多少攀着她一点儿啰。 见院长说好的是下班之后,真正出了医院天已经黑了个透彻,理事长估计是打探出了什么风声,一路上对丁烟那是个亲热至极,殷切过度。 本来丁烟还想着说要去更衣室或者档案室看看,有没有和原主有关的一些信息,说不定能顺着地址找到家在哪里,这下被理事长耽误地更衣室也关了门,还一路带出了医院。 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丁烟在自己钱包里翻出了不少现金,顺着医院左边的路一路往前,没多久就碰到了一口窄巷,跟她故乡的美食街很像。 顺着巷子,烟火气十足,居酒屋、烤肉店......还有不少异国料理,香味窜入鼻子弄得她胃饿的有些生疼。 走入一家中华餐馆,老板娘十分热情,又是帮她挂衣服又是上前菜。 “欢迎光临,几个人?是要坐榻榻米还是台?衣服要我帮您挂起来嘛?” “就我一个,台。”榻榻米上都是几个人的桌子,这正好是吃饭的点,丁烟不想一个人占了别人的位置,老板不就少了些生意。 一边看菜单,老边娘一边给丁烟上了湿巾,白水和前菜。 听见她身后桌子的俩男人在唠嗑,“你今天看到警察来我们医院没?” “害,那还能没看到的?警车声音那么响,想不在意都难啊。” “你知道是什么事儿吗?” 只见另外一人压低了声音,“嘿,你小子还真问对了人,我听说啊,是外科出了事儿。” “啥?啥事儿?”老板在用铁锅爆炒,锅铲和颠锅的声音一阵大过一阵,两人的谈话几不可闻。 “这......不好说,我们医院的尿性你还不清楚?” “清楚是清楚,但是八卦啊,也是真八卦。” “你还敢八卦?忘记儿科的渡边了吗?他不就是嘴巴长给下放到乡下去了,就是个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地方。美名其曰搞科研,暗地里的意思就是断了你从医的仕途。” “别说,上次提副教授,我都四五十岁的人了,为第二分院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硬是没提上我,主任硬要说我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转手提拔了他外甥,三十出头的毛小伙子。” “不说还好,一说就气。” 丁烟和那桌的男人几乎异口同声,“不好意思,老板娘!” 借着这个机会丁烟才侧头好好看了看榻榻米上坐着的那俩人,大约都是中年男人模样,秃顶,啤酒肚,显得有些世俗。 “诶,来啦,那位叫我?”老板娘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从开放的厨房走出来问道。 丁烟主动谦让,“他们先的,他们先的。” 俩男的似乎已经有些喝醉了,支支吾吾、含含糊糊地道谢,“多、多谢了。”又转头对老板娘喊道,“来两听啤酒。” “好嘞。”老板娘对着另一个打工的店员道,“三号桌加两听啤酒”,又转向丁烟,眼睛笑眯眯地,十分和善的模样,“小姑娘是不是要点单?” 丁烟连连点头,“要一份青椒肉丝,一盘煎饺......再要一碗三鲜面。” “青椒肉丝、煎饺、三鲜面。好嘞,还要什么喝的吗?” 丁烟想着三鲜面里还有面汤,自己身上虽然还带着不少现金,但总怕万一,于是摇头,“不用了,我就喝这个。”然后用手指了指面前盛着冰水的杯子。 “好嘞。” “对了,青椒肉丝就爆炒行吗?最后不勾欠。”丁烟想起来加了一句。 老板娘的眼睛里突然亮了起来,“中华人?” 丁烟笑着点点头,“有些渊源。” 外科疑云(5) 丁烟的菜还未上齐,餐馆里就坐满了人,很是嘈杂,本想着借着安静找老板娘问问路和周边情况,这下只能买单时再说了。 青椒被处理地很脆,牛肉比较有嚼劲,三鲜面的汤里被撒上了一把虾米,确实对得起那个“鲜”字。 雪花煎饺最后上的,估计和别的人一起拼的一锅,壳脆里软,一咬就是满口汁水。 那俩个第二分院的医生都有些喝高了,面红耳赤,梗着脖子,手脚胡乱比划,明明都只是啤酒而已。 “你、你说我老婆讨......讨不讨厌,成、成天要查我的手机。” “嘿,上、上回的那、那个小美优,你......加、加了人家的联系方式没?” “嘻嘻”,那人本来脸上褶子就多,一笑起来就更油腻了,“加、加了,在、在另一个...另一个手机里面呢。”啤酒罐子里早已空空,他还在往口里倒着,“就是,就是我、我那小子翔...太要上个补习班,很、很多东西都不能落下。家里正要钱的时候。” “没、没钱还想泡、泡美人。那、那不是白搭吗。” 中华餐馆不比烤肉和火锅店,客人一波波换得很是频繁,丁烟已经算吃得很慢的了,结账时这两个人还在榻榻米上吹牛。 收银的还是老板娘,笑眯眯的样子,虽然有些清瘦,但十分平易近人,“吃得怎么样?” “很好吃哦。”其实虽说是中华餐馆,但还是有些许的口味变化,偏甜口丁烟吃的不算很习惯。 “那就好,以后常来哦。”老板娘凑到丁烟的面前,小声道,“下次给你尝尝更正宗的,我们老家曾经是靠近蜀地的,老爷子才会做吃的咧。”说罢从柜台底下拿出一个小盒子,“这是我们晒的小鱼干,你拿去尝尝。” 在异乡碰到的同乡人,就像看见家人一般,怪不得如此亲热。 丁烟连忙双手接过,连连道谢。 “一共两千三百五十円。” 丁烟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五千面值的纸币,递到老板娘手上,装作不经意地问,“老板娘,这附近有网吗?” 老板娘找了她两千七,讶异道,“小姑娘不是我们附近的人吶?” 丁烟不欲解释,摇摇头。 “这样,我跟你说啊,从餐馆一出门沿着左手边,遇到的第一个巷口,进去再走大约五十米就是网了。”老板娘眨了眨眼,“旁边还有家澡堂哦。” 丁烟双手合十,微微点了点头,“谢谢”,然后拿着两千七的钱摊开放到老板娘面前,“你多找了五十哦。” “没事儿,抹了个零头而已,以后常来哦。” “这样,多谢,多谢。”丁烟也没继续纠结,笑着朝老板娘告别。 走之前回望一眼,发现那两个男的依旧在拼酒吹牛,仿佛餐馆的门将他们的声音关在另一个世界里。 丁烟突然想到了些什么,边找路边掏出手机,在通讯录中找到了父母的电话,先拨通父亲的,发现是空号,又打给母亲。 拨通后响了三秒,电话就被接了起来,“喂?” “喂?妈?” “诶,居然是烟有香?今天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由于烟有香的父亲很早就抛弃家人出走了,丁名理惠一直留在老家照顾她的岳父,是个比较偏远的小岛。 这么说来原主肯定不会和她母亲住在一起,丁烟舒了口气,“没什么,就想问问您进来如何,天气逐渐冷了些,您记得加衣服,年纪涨了可能抵抗力也会变差。” 其实丁名理惠和烟有香之间的关系谈不上很好,家里的注意力都放在长男道哉身上,年纪大了才慢慢知道女儿的好。听到烟有香突然打电话来,理惠心中颇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这样吗?你也是,一个人去京都上班也很辛苦的,之前叫你陪在妈妈身边。” “不辛苦,不辛苦,也习惯了。” “最近可好?工作还算顺利?有没有谈恋爱啊?”模式性的三连问句。 “挺好的,大城市一个人惯了,忙着忙着哪还有时间谈恋爱啊。” “这样啊。”小岛上的女孩子们大多读完书就嫁人成家了,在岛上相夫教子也过得快乐,真不知道自己这女儿是怎么想的,又忽然思及那个抛下自己离开的丈夫,理惠的目光顿时暗淡下来。 “就是房租老在涨价,考虑是不是要换个地方住了。” “哎,之前也到你那去过,既然最近工作稳定了确实该换个位置住,又小又潮湿,周围的邻居还都不怎么样。” “我们前面的那条街还要改名了,之前叫什么来着?” “北口要改名了,不会?大城市就是讲究些。”理惠突然觉得烟有香比之前有人情味些了,心间火热热的,“之前给你寄去的特产吃完没?” “吃完了,挺好的,别说有时候一个人在外面久了就想吃些小时候吃过的东西。” “那我再给你寄一点儿,地址没变?” “之前是啥啊?我都给忙忘了,您给我再报一遍。” “行,你等等我,你和你哥的我都给记在手账上了,我去找找。” 电话里传来一阵由近及远的脚步声,估计真去找手账了。 丁烟拿着手机一路走到之前老板娘所说的网,门口的广告牌是手绘的,挺有特色,空调外机上还放着一个扩音器,里面传出一阵阵歌声,“网咖网咖好网咖,就选我们家~” “喂?烟有香吗?” “是。” “你那边什么声音啊?网咖?这么晚还在外面吗,怎么不回家。”丁名理惠从小就要求烟有香在十点前必须到家,虽然孩子长大了,但女孩子家家的这么晚仍然不安全。 “今天医院里出了点事儿,所以加班了,正在赶回去的路上呢,本来说回了家再跟您打电话的,又怕到时候您已经睡了。”丁烟耐心地解释道,一切都还有理有据,理惠也不好再追究些什么。“找到了吗?之前的地址。” “找到了找到了京都XX区XX3丁目 143—2,对吗?” 丁烟在脑中速记了一遍,“对的,对的”,这下明天回家也有了着落,就算改了地址,再由着这个线索多问问也能找到。 又跟她寒暄了一会儿,丁名理惠也知道边走路边打电话不太安全,催着丁烟挂了电话,好好走路。 在手机里查了查原主妈妈刚刚报的地址,离医院不算很远,但离自己现在这里也不算近,干脆就在网这里将就一晚上算了。 走进网,前台小哥留着头飘逸的长发,若不是有几分皮相还真驾驭不住这种发型,他面上冷淡,“欢迎光临。”话语听不出几分温度。 “不好意思,我要个单间,八小时。” 小哥用手指了指旁边的立牌,“豪华单间4500一晚,普通单间2500一晚。” 丁烟看了看自己的钱包,虽然剩的不多,但自己毕竟也是第一次在网过夜,希望豪华单间环境能好点,“要豪华单间,现在结账吗?” 小哥摇头,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了丁烟一番,“明早结账,网里有自带的淋浴室,用不惯的话隔壁也有澡堂泡澡。前台还售卖小吃、饮品,出租毛毯、枕头和被子,包间内有电话可以拨打,前台会给您送去。” “好的。”丁烟拿起小哥放到前台柜桌上的钥匙,钥匙圈上还挂着一个塑料门牌,门牌上有号码“302。” “左拐上楼,三楼笔直向前第二间就是。” “好的,谢谢。”丁烟连换洗衣服都没有,不知道这里的澡堂提不提供浴巾卖,还是先上楼再说。 进门后是层与凳子一样高的榻榻米,挨着边缘坐下可以当做椅子用,睡觉的话可以直接睡在榻榻米上。说是豪华单人间,里面放着两台电脑,角落还有一个车载大小的冰箱,里面有的饮用水,榻榻米竖着睡则足有三人宽。 丁烟将冰箱里的水拿了两瓶出来摆在电脑桌上,又把刚才餐馆老板给的晒鱼干打开闻了闻,眼睛转了转,这种鱼干应该是只用放到阴凉处保存,用手捻起放到口里尝了一小条,很咸,还略微带着点腥气,任凭她喝了半瓶水也没压下去腥味,想必十分下饭。 这下脱了高跟鞋才好受些,丁烟觉得原主孤身一人在京都,肯定手头没什么钱,鞋子怕是别人给的,大了也要硬穿下去。 打开院长给的慰问品包装袋,里面有一个新的还未拆的奢侈品手袋和一盒特产,拆开手袋的包装纸也就是个三十万円左右的基础款,手袋里是空的。 特产盒子鼓鼓囊囊地,盒盖甚至还有些微微鼓起,做工不是那么好。那里是四列六排两种独立包装不同口味的点心,丁烟用手指甲去戳了戳,一种是类似大福的软皮,一种是类似中华酥的脆皮。 口里还带着些刚才小鱼干上的腥咸,丁烟干脆从中间拿了一个软皮的点心准备吃了压压嘴里的余味,没想到点心底下居然露出纸币的一角——这就是盒盖鼓起的原因吗? 她扒拉开剩余的点心,三行面值都是一万円的纸币,再将盒子翻过面,倒出来一看一行里还是两打,整整六百万,绝不是小数目。 丁烟这才皱眉,心中纳闷,难道他们把她的一时胡诌当了真?还是说另有隐情? ※※※※※※※※※※※※※※※※※※※※ 感谢在2020-07-27 17:54:02~2020-07-28 20:57: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夕何夕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外科疑云(6) 这六百万可远比手提袋值钱多了,无功不受禄,钱得退回去,话也必须要说清楚不然以后可能惹上麻烦。 丁烟把六沓纸币放到手提袋中,又用之前的包装纸重新包起来,带在身边。 只把那盒特产留到了房间里,其余的都带到手上,一路来到隔壁的澡堂。 还只是走到街角,就发现了一个很熟悉的面孔,似乎是刚洗完,抱着木盆站在澡堂的门帘外喝啤酒,十分享受的样子。 那个给龙岛美智做手术的女自由医——高桥映叶,她们还挺有缘分,这里也能碰到。 丁烟也不清楚高桥到底会不会记得她,进门时带着笑脸对她稍微弯腰,“你好。” 高桥映叶一副有些惊讶的样子,不过也回了一礼,“你好,你好。” 看这幅模样,八成是不记得丁烟这个人。 澡堂里热气弥漫,如果戴了眼镜肯定满是雾气,丁烟在前台处买了一次性的小型沐浴露和毛巾,还没拿号进澡堂呢,就听到里面嘈杂的谈话声和水声。 想着那么多人都在一个大池子里泡澡,就算全是妹子,丁烟也有点别扭。 算了,这还不如去网的淋浴间呢,好歹是流水,而且毛巾什么的也买了。 正准备出门呢,就听见澡堂里一声尖叫,“啊!” 女汤里的尖叫声,丁烟手里拿着原主的包和院长给的新包,虽然都装在袋子里,但新买的洗漱用品也占了一部分位置。 里面乒乒乓乓的一阵声音,似乎还手忙脚乱的,丁烟听得也心中焦急,一时也只能把东西放到前台,连钱都没给就抬脚往女汤里冲。 有人跑的比她更快,高桥映叶手里抱着那个木盆,喝了还剩一半的啤酒被她随手放到门外的地上,人已经跑到了女汤里面。 丁烟也没顾得上前台人的反映,跟在高桥映叶的后面进了女汤。 只见池子里池子外有十来个女人,年纪大的偏多,一个中年女人浑身湿透直直躺在池子边上的瓷砖上,双目紧闭,似乎是晕了很久。 高桥动作迅速地跪在中年女人的身旁,一边探她的呼吸、掰开她的眼皮检查,一边朝着旁边的人问道,“她晕倒有多久了,怎么在池子边浑身湿透?” 汤池里有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人,似乎是同行,“晕倒多久不清楚,我们一起泡澡来着,一直都是我在讲话,后来发现她整个人都滑进水里,我才慌忙把她捞起来。” 中年女人呼吸近乎停滞,情况十分紧急,高桥刚准备朝门外喊,就听见有人早她一步叫到,“老板,麻烦叫救护车!你们这里有担架没有?” 高桥映叶松了口气,也没过多在意,便给中年女人做人工呼吸,能清楚地看到中年女人口鼻里都流出水来。 胸外按压大约做了五个循环,女人猛地吐出一大口,进出气开始变得容易察觉起来。 澡堂内的温度依然很高,雾气弥漫。 这家店的老板不知从外面的哪里借来一块木板,大约能托起一个人,他拿着木板递给老板娘,示意老板娘拿到女汤里去。 老板娘拖着木板一路来到丁烟面前,苦着脸问她,“这木板行吗?实在是找不到你说的担架。” 这回高桥抢先丁烟一步,回头喊道,“还墨迹什么?赶快把木板抬过来。” 高桥和丁烟两个合着把木板抬起,老板娘在中间拖着,深怕木板承不了重。 丁名烟有香是个矮个子,如果换做“丁烟”原本的身体和高桥映叶两人合着抬个担架完全不成问题,但是烟有香和映叶之间怕是差了有十五公分。 丁烟只能高高地将木板两侧托起,澡堂里水汽又足,硬是把她一张脸憋得通红。 高桥映叶似乎看出丁烟有些跟不上步子,但丝毫没有减缓速度,愈发快了起来,三步做两步往外平稳地挪移着,近乎是拉着她往外跑。 一出女汤的大门温度顿时低了下来,空气也清新不少,丁烟也是脑袋一清醒,手上的力气也大了起来。 “你去找个枕头和浴巾来,枕头不要太高的,浴巾要尽量大些厚些,快点。”高桥映叶见老板娘一直在她和对面的那个女人之间来回摇摆,又没坐上什么实事,略微有点恼火。 澡堂门口有些许生客,男女都在,这个中年妇女从晕倒起就□□,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不帮忙就算了,还在一旁围观。 高桥映叶十分生气,大声吼道,“看什么看,没看过女人嘛?”又朝着澡堂的老板生气道,“澡堂子里不注意通风,还不赶快让这些人一边去,不怕病人醒了告你?” 高桥映叶气势十足,老板被她吼得一哆嗦,连忙答应,把一旁的群众往澡堂外面赶,“快走了快走了,这顾客出了紧急情况,今天我们提早关门,不做生意了。” “害,走走。老板,下次我来记得给我们免单啊,今天就卖你一个面子。” 老板连连点头,不断鞠躬朝着人们道谢。 丁烟和高桥映叶靠在门口一边,这个晕倒的中年妇女没穿衣服,需要保暖,两人这样站也能帮她挡住些风。 因为站得离门口比较近,依稀能听到那些离了澡堂的人还在议论。 “是啊,神气什么啊。” “怕是个医生?看起来还挺专业的。” “别想着看热闹了,快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行行行,我看还早,洗不成澡我带你去喝酒怎么样?” “诶,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别反悔啊。” “切,你看我什么时候反悔过了。” ...... 人情冷暖就是如此,紧急情况不发生在自己身上,总有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也有人一旁吃瓜,还有人就喜欢看别人比自己过的更苦一些。 这就是人世间。 那个状似和中年妇女同行的女人也匆匆换好衣服跑了出来,跟着手里拿着浴巾和枕头的老板娘一起。 这时高桥映叶还蹲在晕倒人的一边给她做心脏复苏,医院虽然就在一边,但这里的救护车不归医院管,而是归到消防部,几经辗转还得一段时间。 丁烟帮着高桥映叶,用浴巾给这个女人裹了个严实,又把枕头垫在她的颈脖下。 那中年女人一头秀发还不算短,团在枕头上把枕头打了个透湿,丁烟只好拆了自己那套一次性的毛巾帮她擦干头发。 高桥映叶把手放在中年女人的胸口,心脏确实在缓缓跳动,就是人还没醒。 丁烟抬头打量了一番那个同行的女人,衣服邹邹巴巴地也有些没穿好的模样,想必是真的关心。 大约又是一个五分钟,救护车终于到了。 中年女人被转移到担架又被抬到救护车上,有高桥在一边,丁烟也说不上什么话,一旁闭麦看着他们。 高桥映叶对着同行女人一阵嘱咐,最终拗不过消防车上下来的医生,也跟着一起上了救护车,手里还抱着那个之前一样的浴盆。 救护车缓缓离去,丁烟捡起高桥随手丢到地上的啤酒罐子,早已经不冰了,她还记得高桥的头发也是湿的,脖子上围着的小毛巾被头发滴下来的水打了个透湿,她怕是准备喝完这瓶酒再擦头发? 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人呢。 丁烟目送救护车离开街角,回头又走进了澡堂店里,笑着问老板,“请问店里是打烊了吗?” 老板和老板娘对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是的,是的,汤池里人都走光了,我们也没想到会这个样子。” 老板娘尴尬地笑道,“以前是装了排气扇的,刚刚我丈夫去检查了一下,女汤那边的排气扇有两个插头接触不良,这才出了这个事情,的确是我们不对。” “是的,是的,确实是我们不对。”老板连忙附和道,“今天真是多谢你和那个女医生了?是女医生?” 丁烟点了点头,“是的,我们都是旁边第二分院的,她是自由医,我只是个小护士而已。” “哦,这样啊,你们关系挺好?还挺有默契的,之前怎么光是她一个人来,都没见过你。”老板娘居然跟丁烟开始唠起嗑来。 丁烟笑着摆了摆手,“没什么,算是点头之交,她技术可好了,我是崇拜她,她都不见得认识我呢。” 老板见高桥映叶人不在这里,刚才还吼过自己,心中有些不快,“啥呀,自由医而已,一个打工的,技术能有多好,我看你这个小姑娘就是心软嘴也软,比起她我还是更欣赏你这种性格。” “哪有”,丁烟连忙摇头,“她是真的技术好,我们医院怕是没几个人比得上她,不想被体制束缚而已啦。” “嘿,小姑娘还吹得神乎其神。”老板一屁股坐在招待客人的椅子上,完全开启了唠嗑模式,“我跟你说,你这是年纪还小,不知道体制里有多好。” 丁烟心中暗道尴尬,自己刚刚主动搭话只是为了再买一份一次性洗漱用品而已,没想到这一对澡堂夫妻还挺能吹,怎么做生意的店家都如此热情。 脑子里突然想到旁边网前台的小哥,应该说这老一辈做生意的都比较热情。 老板娘见老板坐下,也拉着丁烟要一起坐下,“小姑娘啊,你不知道,我们年纪也大了,这年头干啥容易啊?”她说着说着竟然有要哭的意思,“我们家这个老的原来是做建材的,近几年不知道什么回事儿,手脚老是没有力气,所以干脆和我一起开了这家澡堂。” “手脚没力气?” 老板一撸袖子,“害,年纪大了不都这模样,也没啥。” 老板娘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有些生气,用指甲点了点他的太阳穴,“就你话多,外面还有七老八十开出租的呢,你也会开车咋不去开开啊?” “要你这个老婆子说三道四的,我眼睛也不行啊,看不清路不把别人都给撞了,到时候家里存的还不够赔的。” 老板娘看见丁烟表情怪异,知道自己两人吵闹不合适,拉着她的手说,“小姑娘啊,我们也没别的意思,就让你给做个见证。虽然我老伴儿跟我一起做澡堂之后这堂子是变大了,但是我们的排气扇也跟着变多了,之前也是一直都开着的。” 老板手往胸前一抱,“是啊,之前一直都开着的,不信你问那个女医生,吼也是她吼,要是我们澡堂子真那么不好,她还能此此来洗?” “这堂子是我们家一直传下来的,算是我们的宝物了,万一真的把我们两个老的告上法庭,有什么赔啊。”老板娘说着说着还哭了起来。 丁烟只好反过来安慰她,“阿姨你别怕,我们这里不是装了排气扇吗?一直也都没出事儿啊。虽然我之前一次都没来过,但你们澡堂之前不也没出过这种事情吗?” 老板和老板娘又一个对视,同时摇头道,“没出过事儿。” “那不就对了,刚刚晕过去的那个女人是泡澡的时候晕的,跟她同行的人却什么事都没有,估计还是她自己身体本身就有什么问题,你们也不要太过担忧了,说不定这一趟送去医院急救,啥事儿没有也是可能的,是?” “是是是是......”这对夫妻连忙满口答应。 丁烟见他们俩终于平静下来,这才笑着问,“我能在你们这里再买一套洗漱用品吗?刚刚帮那个晕过去的女人擦头发,一路被带到救护车上去了。” “行行行,那怎么不行呢。”老板娘点头,朝着老板推了推,“老头子你快去,帮小姑娘拿套新的来。” 丁烟又问,“澡堂没人的话,现在还能用吗?我还准备洗漱呢。” “那怎么不行,就你一个用,我们今天也不招待别人了。” ...... 还行,丁烟自己边洗边笑,算是捡了个便宜,自己一个人享受这么大的洗澡间,算是赚了?还不知道隔壁网咖的淋浴是不是单人的呢。 她顺便给自己洗了个头,泡澡是没泡的,一是刚刚有个女人在池子里晕倒,二是池子里的水带着片乳白色,怕是有人打了肥皂或者沐浴乳,冲都没冲就直接在池子里洗掉了,想着就有些难以接受。 洗完出了澡堂,东西都好好地被老板娘摆在外面,估计她是第一个没用柜子的人? 刚才买了洗漱用品后老板硬是不肯收她的钱,自己实在没做些什么,反而是救了人的高桥映叶没在老板两人心中留下好印象,丁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正准备从包里那些钱压在前台走路,又碰到老板娘掀开帘子从工作间走出来,手里还端着个瓷盘子,瓷盘子上立着瓷碗。 “诶,小姑娘别走,我正猜到你洗完了呢。这是我们家酿的酸梅汁,你尝尝,刚洗完正消暑。”老板娘硬是不容置疑地把东西塞到丁烟手上。 外科疑云(7) 丁烟没法只能接住尝了一口,酸酸甜甜味道还挺正。 其实这东西就不该她喝,该喝的人是高桥——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又十分独立。 又被拉扯着寒暄了几句,丁烟干脆又趁机找老板娘买了条大浴巾带到网当被子盖,老板夫妻两人硬是不肯要钱,丁烟没法只能走之前压了张纸币在前台的桌面上。 网咖里睡一夜衣服早就皱光了,虽然是所谓的豪华包间,但隔壁却是很吵,闹了大半夜才消停,丁烟总共合起来也没能睡多久。 一路晃荡到医院,从后门进去,好在工作服还很干净,换上身也完全不成问题。 整个更衣室就属她来得最早,要是直接就去换班必定会碰上那个白石,肯定尴尬。 星野白石算是值了24小时的班没换,好在也不是什么病人很多的时候,她还能在护士值班的房间里眯一会儿,迷迷糊糊从桌上直起身子,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还有半小时就到她轮休了。 烟有香算是发达了,同样都是刚过实习期的新人护士,她这一下子被院长看上,凭着关系还不是分分钟平步青云?本以为自己比她更吃的开一点,看来人事就是如此莫测。 早班护士也陆陆续续到岗了,烟有香踩着个中不溜的点,依然被其余护士围了个严实。 “丁名,你昨天真的好猛哦,之前都不知道你胆子这么大的。” “是啊,是啊,还有哦,怎么不早说你和总院院长是亲戚啊,我男朋友是总院的内科医生,早知道让你帮忙拉拉关系嘛。” “切,说什么笑呢,之前怎么没见你脸这么大啊?” “开玩笑、开玩笑呢。” 丁烟完全不认识这些老老少少的护士,只能陪着脸朝她们笑,不说话只是点头。 嘈杂地声音让白石心里很是烦躁,她走到水池边,在水龙头低下掬了一捧清水,透凉透凉地,往脸上一抹,能顿时清醒很多,就连聒噪的人群都仿若被屏蔽到千里之外去了。 “怎么了!都吵什么吵?”突然插入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整个值班室顿时安静了下来。 护士们都像岔了气的球,足足的气势顿时瘪了下去,唯唯诺诺道,“护士长。” 丁烟只来得及粗略打量一眼,然后跟着大家一起鞠躬。 护士长很有气势,一眼看上去是和昨天看到的理事长一样的女强人,只不过理事长多为谄媚,护士长从来都是不苟言笑。 “大早上的怎么回事?这么闲的吗,吵什么吵啊?”护士长声音明明不大,却字字铿锵有力。 大家都唯唯诺诺,不敢搭话,直到广播突然响起才缓解了气氛,“现在福山院长开始院长巡诊......” 护士长长叹了一口气,“既然福山院长开始巡诊了,你们也快到各自岗位上去。” “是”,一时间值班室里的护士们做鸟兽散状跑开来,只剩下原本就要换白石的小护士。 护士长见白石还愣在原处,不由地生气道,“星野你怎么回事?” 星野白石被吼了个正着,一个激灵,“抱歉抱歉,我正要下班呢,一晚上没睡有点不清醒。” 见白石双睑下的青黑确实比较浓重,护士长对认真工作的小辈都很难生起气来,语气也放缓了些,“那还不赶紧换衣服回家休息,辛苦你了。” 星野白石笑着摆手,“其实也没什么,本来是边代茶南和桃沢铃美她们俩家里一时出了点急事要我和丁名俩人代班的,哪知道丁名拒绝了,本来晚上还能有个人跟我一起照应着点,这一层东边儿就剩我一个的话还是怕出事儿,就硬撑这一晚没睡。” 护士长不知是被光线迷了眼睛还是怎么,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白石连忙跑到放遥控的桌前,把空调调高两度,满脸歉意地笑道,“这空调温度不敢弄得太高了,不然容易睡着。” “哎,怎么调班不跟我说一声?也好安排啊?边代和桃沢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非得和她们俩谈一下不可。”护士长突然长叹一口气,“空调还是别调的太低了,感冒了怎么办?” 白石突然也打了个喷嚏,不好意思地笑,“那护士长,我先走了。” 只见她往门外走了两步又回头停住,颇有些为难的样子,“护士长,边代和桃沢那边您还是别说了,免得她们背后说我坏话......您、您看我这熬了一夜了,别好心办成了坏事儿。” 护士长见白石那个讨好的样子也不好意思再说些什么,只好摆手,“行,你走,我自有想法。” 给白石替班的护士在白石走后突然“切”出声来,仔细一看就能发现这个她是昨天丁烟垫鞋时故意开门的朋克妹妹,看来也不是人人都吃白石这套。 ———————————————— 福山一路巡诊完毕,还收了不少病人送的伴手礼,笑嘻嘻地进了办公室。 这人还没随手关上门,秘书就扭着臀靠了过来,“和也,你怎么回事嘛,昨天也不理人家,就留我一个人。” “昨天事出有因,你就别生气了。”福山说着手就摸上了秘书的细腰,把她往自己的办公桌处带,“你看这个。” 只见福山拆开了其中一个袋子,貌似是北海道的甜品,当然两人都知道重点不是这个,秘书先福山一部揭开了放甜品的塑料架子——里面空无一物。 秘书挑眉,没有说话。 福山只觉得脸上挂不住,“哎,这是怎么回事。”又把手伸到盒子里这里扒拉两下,那里看看,就只是一盒普通的伴手礼而已,福山只好略带讨好地看着秘书,“对不起嘛,你上回不是说要包嘛,酱酱~” 说着福山把手伸到抽屉里,拿出那个给丁烟的、一模一样的包包,“这个手袋怎么样?” 秘书打开看了一眼,略微有些嫌弃,“你是不是不喜欢人家了?之前都是新品,这个这么老气的样子,让我怎么背的出去嘛。” 福山也跟着生气,带着讨好的腔调道,“哎,我们家老太婆最近管的挺近,手头一点都不宽裕,本想着趁着这次巡诊能或多或少收点儿的,谁知道嘛。” “那是,我看你就是最近看上别人了。”秘书撅着嘴,踩着高跟鞋就往自己在门口的办公桌走去,边走边嘟囔,“你去普通病房巡诊,能收到什么嘛,顶多送你些优惠券。” 福山这么长时间确实也没收到过有份量的伴手礼了,好不容易来个财政大臣,结果自己医院还让人家受了威胁,不给自己扒拉下来就是好的了。 福山连忙跟上秘书的脚步,“你别走那么快嘛,真的生气啦?” 这秘书踩着高跟鞋硬是比福山高出一个头,福山想趁机亲她的脸颊还得摁着人家的肩膀然后用力垫脚,十分滑稽。 秘书知道这个福山和也老色批耳根子软,对他撒撒娇大半事情他也没法只能依从,于是半曲下膝盖,准备依了他。 奈何上天不给人机会,门口突然响起阵阵敲门声,“咚咚咚、咚咚咚。” 两人都很纳闷,因为今天上午都没有预约,如果是自己手下的部长的话,都会直接出声喊话,在外面的会是谁? 还没来得及开门就听外面的人喊到,“福山院长?” 原来是近藤苍介,其实近藤早就知道福山和秘书之间的猫腻,一直都保持着避嫌和不知道的原则。 福山趁着她不注意在她脸上香了一个,轻声道,“只要你乖乖的,保证不缺包包。” “那还差不多。”秘书转头在他嘴上轻轻碰了一下,弄得福山的嘴唇粘上了点艳红的颜色。 “进来。” 听到这声儿近藤才拿着报纸蹭蹭蹭走进来,丁烟跟在近藤身后拎着包有点无措,门是她敲的,话确实近藤喊的,俩人就不是一路。 近藤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还回头看了丁烟一眼,朝她招手道,“进来呀,怎么不动了?” 一时门内的三双眼睛全都看着她,她不进门也不对了,只好跟在近藤身后。 只见近藤摊开报纸,指着其中的一个角落,“福山院长您看!” 福山见近藤把报纸平铺好正着放到自己面前,这才装模作样地戴上眼镜,口里读出那则新闻的标题,“京都病院第二分院对贫困的先天心脏病女婴施以援手,救助。”新闻的角落还配上了院长和龙岛老婆握手的图片,一片和谐。 福山看着自己的照片嘴都笑得合不拢,“这好,这好,近几天好好收集我们院儿科和外科的病诊资料,看人数会不会激增。” “那当然会的,我们不是才花的钱让它上了头版?虽然不是头条,但也足够引人注意了。”近藤一边笑一边恭维着。 两人又不由边际地扯了好一会儿福山才发现近藤身后的丁烟,这下福山是彻底认识她了,更巧碰到心情那么好,语气十分腻人,“烟有香呀,今天有什么事儿啊?来找我?” 丁烟这才把外面套了包装袋的手提袋和钱拿出来,上前两步放到福山的办公桌上,“福山院长,这是您昨天给的伴手礼,那个小吃我收了,这个不能收。” 秘书在远处倒是眼尖的狠,这个包装里的包,不是和刚才福山要给自己的一模一样嘛? 果然这个老院长就是油嘴滑舌而已,手头一点都不大方,一样的老版包这护士怕也看不上。 外科风云(8) 福山只是乐呵呵地笑,“就是个包包而已怎么就不能收啦?你问问我们秘书,我老是送包给她,就是因为她工作做得好。” 秘书突然被点名,只能也跟着敷衍点头道,“是啊,是啊,福山院长总是这么大方,你就收了呗多大点事儿啊?” 包里还揣着六百万现金,丁烟是怎么也不会要的,“福山院长,您误会了,昨天我......” 话只说了一半就被打断,门外突然闯进来一个人,田中润在他身前拦也没拦住,只好跟在那人身后一起进到门内。 来人穿着一身病号服,不知因为疼痛还是什么原因,走路有些不太自然。 近藤有些生气,明明是他表功的时间,不知道田中带着个不知名的病人来院长室究竟是个什么原因,他走近田中身边,“怎么回事?理事长呢,她不管这些吗?” 田中没有正面回答近藤,反而凑到院长面前,十分无奈地皱着眉头,“院长,我也是被威胁的。” “什么事?”福山拿着报纸正高兴着呢,也不介意处理些下属或者医患之间的小矛盾。 “没什么事,只是想求你们医院给我做手术而已。”那个病号一脸居高临下,很有底气的样子。 田中听这个病号讲完,偷偷凑近院长的耳朵附近,“这人是升结肠癌,之前由我们科的长登阳太主刀做的切除手术,结果今年做检查又复发了。” 福山点点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这样”,心里却咯噔一声,长登阳太是他推荐到主院去的医生,执刀经验十分丰富,这时候已经升到主院的外科部长一层了,下任总院院长选举,他手上就有一票,算是他福山和也手下的人。 福山瞟了眼田中,只见田中十分会意地在他耳边说道,“我们说的是发现了新癌症,还是初期。” 福山沉住气,摆手示意那个病号靠近自己,“那个,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牧野上二。”牧野一点都不给福山面子,一屁股坐到办公室会客的沙发上,下巴还朝福山勾了勾。 “牧野先生啊,医院的医生都没和您说过您的情况吗?还是说内科医生对您的服务不够周到?”福山拿下了眼镜,双手环抱,看起来吊儿郎当却也不缺气势。 “我明白,但是就是不能理解初期为什么不手术摘除我的病灶呢?有别的医生说能通过手术治好我。”牧野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能越早出院越好。 “牧野先生不妨信任我们院的医生一次不行吗?您是属于体质比较虚弱的患者那一类型的呢,手术对于您身体的负担太大了。”福山平日里最讨厌的事就是有人用别的医生这种字眼来堵他的话,牧野正撞在枪口上。 牧野笑了,“我之前的升结肠癌不是没做过手术啊?哄我呢?还是说...还是说我其实是癌症复发?” 田中连忙看着福山边笑边说,“牧野先生这说得些什么话,您上次的手术十分完美,给您做手术的医生早就升到总院做外科部长了,您要相信我们医生的技术。” “我当然相信你们医生的技术,所以才选了你们医院。而且医院几乎给我治病和住院的费用全免,就没去别的医院再做过检查了。也是工作需要,尽早做手术我也能尽早回我的岗位。”牧野顿了顿,“我猜你们是还不清楚我的工作?” 说罢牧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到福山的桌上,“我之前做过报社记者,现在是一家杂志社的总主编,这杂志受众不小,相信你们也都看过。”接着牧野上二又坐回了原本沙发的位置上,“听说...也不算是听说,我是亲眼目睹昨天你们第二分院发生的枪击威胁事件,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报纸上看到的内容和我看到的有那么大的出入呢。” 福山正准备说话,又被牧野上二堵了回去,“别担心,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职业病上来了,遇到些新鲜玩意儿就热血沸腾,巴不得多写几个字。” 福山听得心中一惊,身上也是直冒冷汗,难受得很,“牧野先生,您身体情况也不算太好,真的要坚持手术吗?” 牧野点点头,“我自己身体情况如何自己最了解,再说了初期癌症切除,对于你们医院而言不是什么大问题?” 近藤突然接话道,“那是不算问题。” “不算问题就好,我看这医生面相不错,很对我胃口。”牧野指着近藤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福山抢在近藤先一步回答,“这是我们第二分院的外科部长,近藤苍介,也是个经验丰富的优秀医生。” “那我的手术就让近藤主刀。”牧野笑了,“那我先走一步,杂志社刚刚来电话了,有些事情不得不处理。” “您好走哦。”,福山又朝着田中润吩咐道,“快去送送人家。” 牧野一边摆手一边往外走,田中坚持着送了一段,直到牧野拿起电话开始谈些比较私人的事情田中才又调头转回到院长室。 正开门呢,就听到近藤在那回答,“回院长的话,我真不知道这个牧野上二的事情,好像从头到尾都是田中在操作。” 田中心里其实也在打鼓,近藤和他明明是同一届的实习生,两人之间手术水平和论文发表差别都不算很大,但是近藤却老是在各处压他一头,每样东西都比他好那么一点。就像他媚上了这么多年,也只混到了个第二分院的外科副部长而已。 一个副字冠到名前,就是多少年的奋斗差别?本想着这一次事情办妥了好跟长登阳太和院长通个气,如此还能反压近藤一头,果真人算不如天算,自己还是倒霉啊。 战战兢兢地走到院长办工桌前,一副十分沮丧的表情,垂着头等着福山问话。 “田中啊?这事儿果真是你一人做主办的?” “是、是的,我之前和长登部长关系还算不错,这、这牧野的事情算是他的遗留问题,我就想着帮他解决一下。” “这样吗?那阳太他本人是否知情呢?”福山两手握拳放在桌面上,表情还挺从容,让人看不出他的想法。 “不、不知情。”田中颤抖着手,很是紧张。其实他私下里跟长登阳太是有过联系的,要是让福山和也知道了他越级攀关系,心里一定也会有别的想法,所以这一层一定不能表现出来。 长登阳太虽然在明面上属于福山和也的人,但他暗地里也有不少自己的小想法,要是总院院长真的换届,轮到谁坐那把椅子还真不好说。 “哦,他不知道啊,不行,这个事还是得跟他说一下。” 田中见福山话音刚落,生怕又起什么嫌隙,连忙接口道,“好的好的,长登先生也算我的老前辈了,待会儿我就跟他联系一下。” “嗯,行。”福山和也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还抿了口茶,“那个牧野是缝合处又复发了是吗?” “是、是的。” 田中说完后又想了想,觉得还是得再说点什么证明自己,“前天我还让他做了全身的CT检查,癌症已经扩散到腹膜处,手术治疗绝不是合理方案。” 福山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近藤部长?” “啊?” “你怎么看呢?” 近藤跟丁烟两人从头到尾都和背景一般直直地站在墙边,近藤还算有机会回那么一两句,丁烟是全程做背景。 丁烟见他犹豫了一会儿,一边鞠躬一边回复着福山,“回院长的话,我认为田中的做法实乃情急之下的上层选择,换做是我也这么做了。” 田中一听这话有些生气,顶撞道,“那你刚才还答应牧野的话干嘛?” 牧野还是朝着福山的方向鞠躬,“方才田中全程都在跟您说悄悄话,我们只是听到了一小部分,也不知道是手术后又复发了啊,是不是丁名小姐?” 丁烟走神中突然被点名,也只能顺着牧野的话说,“是、是的。” “那也是,不怪你们。”福山原本是左手搭在右手上,这时换了个姿势,把右手搭在左手上,“如果真是个普通患者,我们一口咬定内科治疗最佳并且把他的费用全部免掉就没问题了,但是这位牧野上二记者却是拿着能威胁到我们医院安危的把柄来找我谈判啊,你们说,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办公室里静悄悄一片,就没人回答福山的话。 丁烟则盯着自己不合脚的高跟鞋鞋尖,手里还拎着装了六百万的包,颇有些沉重。 “哎呀,大家别不说话嘛,这不是在问你们话呢。” 近藤这才试探着问道,“要不我们干脆就和盘托出算了,长登医生...长登医生他现在也不在我们医院里了。” 田中咬牙,有些生气,近藤这个意思不光是要害长登阳太,连他都必须被拖下水。但是事情到了这步田地,他也无话可说了,只能攥紧拳头,等着福山发落。 “不行,长登之前也算是我手底下的得力干将,要我把他推出去,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看来福山还是决定要保长登,田中也跟着松了口气。 “话也不能说那么绝对,就算扩散到腹膜,那手术不是还是有百分之五的成功率吗?田中!”福山和也突然大声叫到。 田中一个激灵,立马回答,“是!” 外科疑云(9) “牧野的手术就交给你主刀了。”福山一副委以重任的样子,面上严肃又正经。 田中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至于近藤,你就给田中当一助,好歹也能给他兜个底。” “遵命。”近藤倒是回答地铿锵有力,这样在牧野上二面前给医院长了脸,也能给暗地有想法的田中上一课。 田中半天挤出一句,“院长,方才答应牧野的是近藤部长,牧野指定的人也是近藤部长,如果让我做主刀岂不是和患者意愿相违背了?” “你这时候倒是突然为患者考虑起来了,这样你们之间到底谁来主刀,就让牧野自己做决定,剩下的人就是一助。” “遵命!”这时田中的回答又铿锵有力了起来,他琢磨着牧野是再怎么也不会让他做主刀的了,这麻烦事儿八成落到近藤手上。 “行了行了,你们下去,不是该吃午饭了吗也给院长留点休息的时间怎么样。”福山仿佛已经了了件事儿一般,松松垮垮地依在靠背椅上。 丁烟拎着包,“诶,院长我......”话还没讲完就被近藤一把拉住带出了院长室。 丁烟这事情没办成,再怎么都有些生气,“近藤医生你什么意思?” 近藤也没直接回答丁烟的话,而是一路把她带到离院长室门口较远的另一边。 田中似乎有急事要办,一出门就十分匆忙地上了电梯,都没给他们俩跟上的机会。 近藤还一直拉着丁烟的胳膊没松开,“丁名护士小姐,你要懂得看院长室的气氛懂吗?院长既然已经赶人了,就证明他没心思再谈别的,而且接下来有事要办。” 丁烟用力扭着胳膊,“近藤医生,还请您放开我。” 还真不知道近藤心里是怎么想的,不光捏着丁烟的手臂不放,还缓缓向下移动,似乎是要去牵她的手。 近藤说起来也有四十多岁了,但是有关于家庭方面的消息一直都没人知道,长相倒是阳光爽朗保养地也很不错,若是说三十有余也没人会质疑。 丁烟一脸莫名,只觉得面前这个男人怕是吃错了药,不说自己这副特别显老土的打扮,就单谈昨日一天没换的衣服就很不雅了。本想着今天下了早班还完钱就找路回家,好好休息一下,未料到有些展开就是那么奇异挡了她的计划。 就算近藤有些什么浪漫的想法,丁烟也绝对不会有。 近藤一直都是个挺自命不凡的人,父亲虽然早逝但家族一直都有从医传统,对于同一家医院的小护士他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他认为只有些没远大志向的人才会与眼前苟且。 昨天的事故让他注意到了这个总院院长的女儿,她临危不惧的眼神就让近藤觉得这个女孩是能成大事的人,还能给他一股安心的感觉。 今天中午院长室的相遇还让他感受到心中升起一阵暗喜,平时他本是不愿在院长面前事事撑头的,低调才是他的性格。而且牧野上二能闹到院长办公室,一看就不是普通问题,万事求稳的他想着昨日的小护士也在办公室里,脑子一热就有点图表现的意思满口应下牧野的话。 丁烟心中多是惊疑不定,这男人究竟怎么回事?系统关闭,她也只能暂时低调地生活,不能惹到世界里的任何一个人,深呼吸压制住胸口的一腔怒气,放柔声音问道,“近藤先生还有什么问题吗?” 近藤苍介还深陷自己的回忆中,满脑子天马行空地野望,甚至觉得他和这个叫丁名烟有香的小护士之间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丁烟见他还在发愣,只能把手伸到他脸前晃悠两下,“近藤医生?”然后轻微地摆动被近藤捏着的那只手臂。 近藤苍介只觉得一阵清香袭来,缓缓窜入鼻尖,猛地反应过来就是丁名烟有香在看着自己微笑,还甜甜的叫着自己的名字,让他多年冷静的心都不由地有些躁动了起来。 “丁名小姐,今晚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呀,我请客。”近藤一个劲地表现出一副百分百绅士的样子,面上看不出喜怒,但手指间却掐得很紧,应该还是紧张不过。 丁烟本来还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一眼瞥到她另一只手上拎着的包就悟了。这男的八成是想攀上总院院长这样一层关系才来讨好自己? 怪不得有人说撒谎不难,难的是为了撒完谎之后努力圆谎,她还没想着圆谎呢,就这般复杂了。 “近藤医生,我想你......”丁烟刚准备向近藤解释自己昨天为了保护病人撒称自己是总院院长女儿的事情,话就被打断了。 “她当然不愿意。”这声音引得丁烟和近藤苍介两人同时回头,丁烟定睛一看,是已换上一身常服的西早彧。 近藤向小护士发出邀请,被别的人看到了不说,还代为拒绝,脸上十分挂不住,“西早大臣?您怎么来了,不是说好了今日出院的吗?” 西早彧用下巴点了点近藤苍介拉着丁烟的手,“你先把手放开再和我说话。” 近藤这才反映过来自己一直抓着人家的手臂没松开,连忙用力往外一甩,搞得丁烟一个不注意手背击打到了透明落地窗前的栏杆上,“铛”得一声,想想都疼。 近藤心中也很是难受,本来想在人家小护士面前好好表现一下自己,结果成了这个场面,脸上心里都挂不住,准备跟丁名道个歉,但他那个话到了嘴边就变了风向,对着西早彧放话起来,“实在是不好意思啊,这教训后辈呢,西早大臣见笑了。” “这样的吗?如果我不来,近藤医生是不是准备晚上边吃饭边教训我们这位后辈啊?”明明对于一个病人来说近藤也没做错什么,他已经一个劲儿地朝西早彧赔不是了,奈何西早彧连个台阶都没给他准备,让他无地可下。 近藤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刚才一时兴起,我们外科晚上有聚餐,这个丁名还是手术护士,刚好把她叫上我们还能教她些比较实在的东西,免得手术台上老出错。” “教东西让她多看多练不就行了,一边吃饭一边能学到些什么?”西早彧又把脸转向丁烟,“你实习都没好好学是吗。” 丁烟哪是没好好学啊,她是压根儿就没学过,从第一个世界起她还没见过他这么生气的样子呢,也只能笑着圆场,“学是学了,但经验毕竟没有这些前辈丰富。” 近藤听了丁烟这话,心里更是直冒泡泡,没想到他撒谎丁名还会帮他,看来自己在她心里还是挺有魅力的嘛,不由地嘚瑟了两分,“西早大臣进来不忙吗?还以为您住院这几日会积压很多事务在身呢,没想到刚办完出院还有时间来院长室看看。” 西早彧何尝不能听出近藤在变着法儿嘲讽他,他也不恼,笑道,“没事儿,这几天躺在病床上也处理了不少文件,我上楼来就是给院长道个别,好歹他带我不错也记挂着我这个病人。”他说罢就调头准备走,忽然又似想到些什么转回头来,“其实先想说去和您道个别的,毕竟您是我的主治医生,午餐时间前去过您的办公室却没看见您的人,所以谢礼已经放到您的办工桌上了,您就好好收着。” “诶,那怎么能要。”这推诿的话是医院□□过医生的,近藤算是用的最溜的一个。 西早彧早看出近藤没有挪步的准备,真不想收礼的医生怎么也会跑回办公室看看,这近藤倒是嘴巴厉害得很。 但是人却完全不怎么样! 西早彧算是越试探越生气,板着一副脸朝丁烟低声呵斥道,“走了烟烟,还愣着干什么?” 丁烟被西早彧这突如其来地一气弄了个措手不及,脑子没反应过来手脚就先动了,嘴巴也很诚实,“哦,好、好的。” 西早彧见丁烟朝着他一步步走来,直接伸手去牵她的手。 西早彧很高,就算丁烟穿了高跟鞋两人的手也不在一个高度上,西早彧就微微屈膝去拉她,整个手掌把丁烟的手牢牢包裹住,又快步离开,拽着她向前。 手完全挣脱不开,丁烟也只能踩着双十分不合脚的高跟鞋跟在西早彧身后,有些为难地回头朝近藤苍介道别,“近藤医生,今天已经有约了,以后如果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商量,那就以后再聊。” 眼前的场面十分魔幻,近藤有些木楞地朝着丁烟点了点头,看她还把包包的袋子挽在手上,空出手笑着朝他挥手道别,他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处,也跟着挥了挥手,但却没人看到。 西早彧匆匆上了电梯,狭窄的空间里就他和丁烟两个人。 “为什么之后不来找我?” 丁烟听到西早彧的问话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人若是覃彧,那覃彧早在上个世界就失去了记忆,这个世界还会记得她吗?还是说他本身就和原主有些什么关系? 西早彧看着丁烟低垂着头,有些纠结的样子,又追问道,“为什么不理我?” “哪、哪有不理你啊?”丁烟这才缓缓抬头直视西早彧,带着笑,脸颊两边还绽出两个酒窝。 西早彧抓起她的手拿到面前仔细看了看,“我看刚刚那个近藤就挺傻,把你手背都摔红了,你这是吃错了什么药。半辈子没见品味下降这么多?他比得上我什么啊?” 外科疑云(10) 丁烟盯着西早彧看了半天,没有说话。 “怎么不说话?傻了吗。”西早彧将丁烟逼到电梯角落,正准备用手去捏丁烟的脸,突然门开了。 高桥映叶穿着手术服走近电梯里,眼睛瞪得大大地,打量两人一番之后和丁烟打招呼道,“怎么还没下班啊?” 丁烟对于高桥的主动还有些诧异,“正准备回去呢,刚刚有点事。你呢,刚做完手术吗?” “嗯,要去吃午饭了。”见高桥皱着眉头好一会儿,指着西早彧问丁烟道,“这人是你男朋友?好面熟哦。” 丁烟点点头,西早彧身份比较麻烦,还是少说话为妙。 “哦~我想起来了,你不就是昨天被威胁的那个大臣吗?”高桥一击掌突然笑了,“身体有什么问题我可以给你做手术哦,我技术很好的。” 西早彧摆出一副礼貌的表情,推拒地笑笑,“多谢您的好意,我的手术已经做完了,今天出院呢。” “哦,这样啊。” “叮——”食堂在的一楼到了,高桥看门开后准备往外走,却见身后两人都没动作,“你们不吃饭吗?一楼到了哦。” 丁烟刚想答话,就被西早彧抢先,“我们去负一楼停车场,不用您费心了。” “啊,这样啊。”高桥把手臂架在脖子后面舒缓了下筋骨,没有再说些什么。 丁烟总觉得这样有些不礼貌,再电梯阖上之前朝着高桥鞠躬道,“高桥医生,您辛苦了。” 高桥没有回头,只是把手举在身后摆了摆,示意再见。等到彻底看不到两人之后才一副遗憾脸,“诶,真是看不出来两人的关系,小护士的男朋友来头还挺大。” ...... 西早彧的秘书是个面部很凶悍的精瘦男人,正在负一楼停车场门口等着他,丁烟被他的脸吓了一跳。 男秘书看到西早彧后反转超大,咧着嘴笑还要帮他拿包,露出笑容之后不光可怕还有几分猥琐,“西早先生您终于下来了,我在这里等您好久了已经。您说您真是的,住院这么大的事儿都不跟我说,再怎么我也要保护好您不是吗。昨天的事我还是听护卫队长......” 丁烟从来没见过这么没大没小还很聒噪的秘书,一路走到车前嘴就没停过,而且一直到她被西早彧拉着上了车,这个秘书才一脸惊讶地从后视镜看着西早彧问道,“诶?西早先生,这位小姐是跟我们一起的吗?” 西早彧似乎有些无奈,他板着脸点了点头。 只听男秘书又一串话蹦了出来,“西早先生居然有女伴了?!真是没看出来,您好您好。西早先生这次手术很成功,真搞不懂您为什么会选这家分院,去总院的话院长都会亲自迎接的说......” 丁烟昨夜几乎就没怎么睡好,男秘书叽里呱啦一阵话说的她是越来越困顿,意识逐渐迷糊起来。 ———————————————— 福山趁着近藤等人还没走的时候就给了秘书一个眼神,秘书心领神会地给长登拨了电话。 明明是中午午休吃饭的时间,却怎么也打不通。 福山脸色差得连平日里仗着有几分姿色就恃宠而骄的秘书都吓得一个字不敢说,只能抖着手不停重复地拨那个电话号码。 打不通长登阳太电话的不止福山和也一个,还有窝在休息室里连一粒米都吃不下的田中润。要是让院长知道了自己想通过牧野这个病人越级献媚,别说踩过近藤一脚了,就连能不能继续留在第二分院都是个大大的问号。 田中每打一遍都会记一次数,直到第二十三次的时候终于接通了,他欣喜地接过电话,“喂?” 那边又一声嘟——,之后传来的是一个柔和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完了,先打通的人是院长。 田中心里如此想到,整个人都和失了魂一般摇摇欲坠,半晌碰到了同样失魂落魄的近藤也来到了休息室。 近藤其实知道田中这副模样是为了什么,他一直就不是个安分的人,上面没有关系,自己实力又很平平。 这样要想坐到人上人的位置,比他们这些从小就是医疗体制内的世家子弟来说就要难上很多。他一屁股坐到田中的旁边,感慨道,“润啊?你还记得我们之前一起实习的时候吗?” 田中正是恼火的时候,他认定了近藤来这里就是为了找他笑话的,“今天怎么突然叫的那么亲热?我们平日里关系也谈不上很好?” 近藤笑了,“我知道关系称不上好,但是却一直很珍惜你。”他扭过头看着田中润的脸,“我们年级相仿,从实习起就算是同龄人中比较优秀的。但也只是比较优秀而已,要想真正地出人头地,只有当那个最出彩的人,或者是背后有坚实可信的后盾。” “你到底想说什么?”田中一点都不想听近藤猫哭耗子假慈悲的话,心中毕竟还带着一丝丝侥幸,又用电话朝着长登那边拨去。 “我们这样的人属于大多数。”近藤看田中举着电话有些期臆的样子,轻轻地晃了晃脑袋。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又是这个讨厌的女声,田中气得想摔掉手里的手机,又听到近藤这种漫不经心的话,一把拽住近藤的衣领道,“你是你,我是我,谈什么我们?” 休息室里的冷气明明调的非常低了,田中额头还是滑下一滴汗水,“你以为我和你真的很像吗?你近藤原本就是京都的人,父亲曾经也是做医生的,享受着最优渥童年待遇。我呢?我在偏的不能再偏的小岛上,父亲卖了家里所有的田地和母亲一起出门打工,才有钱供我上大学然后海外游学回国。”他把拳头握紧猛地挥到近藤的脸侧又停了下来,“今天的路都是我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 “我们都是靠的父母,确实起点不同。”近藤一把回握住田中的拳头,“但我们现在差别也不大了,不是吗?这家医院里我最珍惜的就是你的真诚,没想到你连这最后一丝光都泯灭了。” 近藤也越说越气,究竟气的什么他自己都说不清,猛地站起身,“我下午还有手术要做,恕不奉陪。” “要想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地方真的活出精彩来,就不能有任何一丝光的存在,慢走不送。”他们终究不一样,近藤还是太天真了,这个时候还给他谈什么人性,有人性的医生早就被发配到霓虹哪片不知名的角落里去了,就像他再怎么也不想回去的故乡一样。 高桥映叶吃完午饭本来还想着去休息室里的沙发上睡一小会儿,谁知道门里在吵架,站在门口的她也不知是离开好还是继续留在原地才对。 听了会儿墙角,刚准备转身离开就迎面撞上出门的近藤苍介。 高桥瞪大了一双眼,一副无辜的样子。 近藤也不是很在意这话有没有被人听到,撇了高桥一眼就越过她继续往外走。 高桥刚好和近藤同路就跟在他身后。 近藤先是被西早彧这个只有三十岁的青年才俊降维打击,后又被田中指责自己手握良好资源却没有好好把握住,心里自然不好过。 难道自己真的就是没把握住机会还天天自命不凡的人吗?那个丁名明显就是看不上自己才和西早彧一起走了,他们才认识几天啊?自己就是西早彧的主治医生,西早彧入院之前之后的事情他比院长知道得更明白些,果然现在的女人都很势利眼,没有例外。 那个丁名烟有香之前还对自己温言细语的,就算是总院院长的女儿又如何?见到西早彧之后立马对他变了个态度,这还能有什么好解释的?听着那高桥映叶高跟鞋踩得“蹬蹬蹬”的鼓点,越发觉得女人就是麻烦,不由地怒道,“你这个女人能不能别跟着我?” “哈?我跟着你?做什么白日梦啊?”高桥映叶也不是会一个劲儿吃瘪的人,再说了休息室本来就是公共的,她就算无意间听了墙角也不算什么大事,也没做错什么啊,凭什么这个近藤对她发起脾气来了,“就你下午有手术别人没有吗?” 近藤被怼了个正着,一时无法反驳。 高桥映叶故意快走两步挤开近藤,两人的肩膀还撞得“碰”地一响,“让开,我的病人等着我呢。” 只见高桥映叶走了一段又返回来,板着脸对近藤苍介抬了抬下巴,“你做手术本来就不怎么样,这一生气还不如换人呢,别忘了找个靠谱点的助手哦。” 近藤能忍田中润讽刺他的良好出身,能忍本身就盖过他一头的西早彧,但是一个打工的自由医说他手术水平烂,那才是真正戳到了他的痛点。 “你!”近藤本想冲上去和高桥理论一番,哪知道人家已经先一步去了更衣室。 “男士止步”的几个字样摆在自己的面前,任凭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也没用。 近藤手攥成拳擂在墙壁上,呼吸急促。 “近藤医生?你还好吗?”只听见耳边突然响起一阵软糯的女声,任平时的近藤肯定会觉得腻人,但气头上却给人一种特别能安抚人心的感觉。 只见一个穿着粉色吊带短裙配白披肩短发女生站在自己旁边,还把手搭在他的背上。 这地方算是医院内部人员才会来的,不知道这个便装女孩怎么会到这里,近藤耐着性子给她解释道,“病人吗?走错了?这里是医生的更衣室哦。” 女孩眨了眨眼睛,睫毛密得跟小扇子似的,嘴唇粉粉嫩嫩地也很讨人喜欢,“原来近藤医生不认识人家啊,还以为我在你们第二外科很有人气呢。” 近藤皱眉,刚想说让她不要卖关子,就又听她自我介绍道,“那就,第一次见面请多指教哦,我叫桃沢铃美,是这里的护士啦。” 桃沢铃美见近藤苍介半天不伸手,就主动握住他的手晃了晃,“近藤医生果然跟传闻一样帅的不近人情呢。”说完朝着近藤wink了一下才走,踩着猫步身段还有几分味道。 近藤看着桃沢妙俏的背影眯起了双眼,自己以后的路还很长,第二分院的外科部长也只四十岁而已,男人的黄金年纪,西早彧在沉沉浮浮的官场上,一失足还不知道会怎样......到时候可能就是你来求我了,不是吗? 外科疑云(11) 田中润在下午四点之后终于打通了长登阳太的电话。 “喂?”是他的声音。 “喂,我是田中,今天福山院长又给你电话吗?” 田中问得很急,长登刚结束了一个外国银行家的手术,成功后就能给总院拉到上亿的投资,所以心情很是欢快,“怎么啦,怎么都给我打电话,莫不是想我想的厉害。” 都?田中心里咯噔一声,知道院长肯定是已经和长登通过话了,“还记得你做的那个升结肠癌手术复发的人吗?” 这话一问长登彻底清醒了,人也从走廊回到办公室,连门都给反锁了,“怪不得院长中午找我套话套半天,你没兜好底露馅了吗?” “缝合处复发后已经扩散到腹膜,这手术没把握我也不敢做,只好骗他说发现了新的癌,给内科人知会后把他送了过去。” “然后呢?”长登觉得田中这法子也不错。 “你看了今天的报纸吗?”田中已经迫切地想知道长登给福山和也透露了些什么,但在长登面前又不能表现出来。 他和长登阳太虽然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但自己手里还抓着长登的尾巴。 “看了,你说的是那个心脏病手术的女孩?”婴儿和牧野能有多大关系,这个田中居然故意吊他胃口。 “什么慈善就是放狗屁,那女孩的爸爸拿着枪指着福山和也的鼻子要求做的手术,福山给了目击者封口费,却没想到被住院的牧野看到了。”田中听着长登没立马回话,顿了顿接着说道,“牧野之前不是记者吗?现在变成一家知名杂志社的主编了,这种人本身就喜欢找些密料,今天去院长室本意估计只是想去借口敲福山一笔竹杠。” “那给钱不就完事儿了吗?我可以出。”长登知道田中没什么家底,如果他这番七拐八绕就是为了找自己要钱,那还真是小事。 “但是他的初恋得了牙癌,晚期,活不长说要见他一面。” 这时候还谈什么初恋,长登不能理解牧野的脑回路,“这都是什么破烂事?跟他初恋又有什么关系?” 田中知道长登急了,补充道“他早上没来得及去院长那里,就先找了我,说要从内科转到外科,明天就要做手术。” “你不肯,然后他就以新闻做要挟?”长登皱着眉,田中讲的这些好像都脉络清晰,但他又觉得哪里怪怪的,“牧野没提出来说换家医院?” “说了,但我因为给你兜底的原因一直都在免他的治疗费用。” 田中手头上又没有什么钱,他怎么免别人的治疗费?话到嘴边长登还是没有说出口,反倒是平静了下来,“田中啊,你要是手上缺钱就跟我说,多谢你这么尽心地帮我啊。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你尽管放心,中午我和福山也就是聊了聊以前的事儿,都没谈到你,他不会怀疑你的。” 切,现在来跟他假惺惺地谈什么大恩大德?田中面对的将是一场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五的手术,事情还没成功,谈什么恩德。他咬了咬牙,要是万一手术失败那便是墙都众人推,长登需要背的罪名也只是一个升结肠癌缝合位置复发的失败手术而已,但他田中就是欺骗患者。 如果牧野最后决定鱼死网破,那福山和也和第二分院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明天我就得跟牧野上二做手术了,你一定要帮帮我长登!”田中语气恳切,仿佛长登就是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长登就算明天轮休也不会去趟这摊浑水的,要是真的手术失败了,首当其冲的也不会是他,自有人会跟他擦屁股的,“你放心田中,好好做你的手术就完了,出了事还有我呢,长登前辈给你担着,绝对不会影响你以后的仕途的。” 田中本来以为长登会陪着他虚与委蛇一下,没想到长登完全把自己当傻子耍。 “那倒好,我田中的命就交到您手上了。”说罢便先撂了电话,田中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既然你们都不仁,那就休怪我田中润不义了。 掐着时间从天台一路回到办公室,田中故意到自己的办公桌上整理起牧野上二的片子起来,弄得框框直响。 第二分院除外科部长有单独的办公室之外,其余的人都共享同一间房。高桥映叶本想开口抱怨抱怨,奈何中午听了几句墙角,虽然不知具体是怎么回事,但也明白田中现在是敏感期,撇了他一眼后就没在多话。 田中坐在办公桌上看了会儿论文和前人做过的成功手术安利,然后猛地拿着片子站起身往更衣室走去。 办公室中间不知是谁的滑轮椅立在那里,田中走的急一个不注意脸朝地摔了个狗啃泥,手里的片子撒了一地,牧野做的ct打印件刚好滑落到高桥映叶的高跟鞋底。 高桥本来正一边转魔方一边在电脑上看手术视频,田中摔倒的动静不是一般大,自然很吸引注意力。 只见田中慌慌张张地爬起来,又急急忙忙地将地上的片子拢到自己身边。 高桥快他一步,一脚踩在那张离她最近的ct上,眯着眼睛弯下身看。 田中润就一直没抬头,拢半天没见那张pet-ct检查结果,顺着向上看去才发现是高桥映叶。 “松开。” “拿来。” 两人同时开口,高桥映叶朝着田中润伸出手。 田中一脸不耐烦,“什么东西拿来?” “还有什么东西,这位患者的片子。”高桥蹲下后还是比田中高上不少,田中仰着头看高桥朝自己斜着伸出手。 刚刚那张片子已经被高桥映叶看到了,田中决定装淡定,撇过头继续整理自己手上剩下的,“你要是喜欢那张就拿去算了,我也不稀罕。” “这个手术你做不了?”高桥拿起脚下的pet-ct检查结果站起身来,缓缓放话。 一句轻描淡写让整个办公室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两人的身上。 “瞎说些什么?”田中有些恼了,有些实话不能这么样就被说出。 “扩散到腹膜了都,让你这个半吊子开腹一次不如放到内科去。”高桥映叶一手拿着ct一手拿着魔方,口气不似嘲讽胜似嘲讽。 “噗嗤。”不知是谁第一个开的口,这个办公室都跟着小声笑了起来。 田中太阳穴处的经脉都明显凸起了,怕是气得不行,刚准备出声呵斥。 “你们笑什么?技术比他好吗?”高桥映叶翘起一根手指头指向田中,“技术超过他才有资格笑。” 高桥一时间几乎打了办公室所有人的脸,也算是给田中一个棒子一个甜枣,她继续朝田中润伸着手,“拿来我看看。” 田中板着脸站起身,比穿着高跟鞋的高桥还矮上两指宽的样子,一把拉过她的手腕,不容置疑地将她带进休息室后反锁了大门。 随着落锁的声音,办公室的其余医生都开始切切私语起来。 “他们之间?” “害你想多了,跟着高桥做助手那么久你还没了解够她?怎么可能。” “我觉得啊,是田中润生气了,高桥这次怕是要挨训。” “田中还敢对高桥出手?不怕被告职场骚扰吗?” “这谁知道。” 休息室和他们的办公室就只有一墙之隔,墙外的声音在休息室听来十分清晰。田中也知道自己行为不妥,情急之下的选择。 哪知道高桥映叶压根儿就不在意这些,直接一把抢过田中手里剩余的片子卡在休息室的白板上,“吻合部位复发,今天这么慌,第一次给他做手术的是你?” 田中深吸了口气,“第一次给他做手术的人是不是我不重要,这手术你能做吗?” 高桥映叶这才把脸从片子上转移到田中润的脸上,突然笑了,“这么说不是你了?” “怎么说?”田中略感惊讶,一般人听到别人这么说,都会觉得是医生在找借口? 高桥映叶眯了眯眼睛,“不怎么说。” “能不能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腹膜间的癌细胞扩散面积...不小,不论是原发病灶还是腹膜癌的切除都会很困难。这手术,你能做吗?”田中这才皱起眉头,表现出真正的焦急与无助。 “我能做哦,主刀让给我?”高桥映叶笑了,用手指指着自己。 田中无奈摇头,“第二助手,可以吗?” “第二助手?!”高桥突然拉高音量,“不行,我不干。”然后迈着步子就要出门。 “等等!”田中深吸两口气然后吐出,直接朝着高桥土下座,“求你了,救救这个病人,明天就要手术了。” 高桥盯着田中看了半天,没做声。 田中润觉得一般女人都受不了这样的请求,自己也是第一次这么卑躬屈膝,就等着她答应了。 “啊!五点了,我要下班了,祝你明天好运哦,田中医生!”高桥突然冒出一句话,跨果田中之后开门就走。 门缝一开大家都悄咪咪的从外往里看,先是被高桥挡了个正着,有点扫兴。哪知高桥直奔更衣室,门也大大敞开,只看见田中润从地毯上爬起来,红着双眼睛慢慢取下背后白板上的一张张片子。 ———————————————— 丁烟一觉醒来已经是在床上,至于是哪来的床她都还正迷糊着。 “知道吗,每次看到你这么睡着,我都会害怕。”那个每个世界都会陪着她的声音。 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帘是遮光的,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 睁开眼也没有什么不适,缓缓从床上坐起,侧头看向那个刚才朝她说话的男人。 “你...都还记得吗?”刚睡醒的声音慵懒而沙哑,她下床赤脚踩在木质地板上,蜷缩起脚趾。 “能不能跟我说实话?每次、几乎每次你都会离开,这不是偶然?”明明语气是控诉的,但西早彧的表情却很压抑,看不出什么。 丁烟走到他身边,跪坐在地板上,用手握住他的。 西早彧的手冰地跟脚底的木质地板一样。 “怎么不多穿点,你才刚做完手术?” “能不能不要用问题来回答我的问题呢,烟烟?”西早彧没有动作,任由丁烟的手包裹住他的,面颊靠在他的膝盖上,显得十分乖巧。 “你还说,你自己也是这样。”不知西早彧这么吹着冷气看着自己有多久,丁烟能明显地感觉自己手心的温度也在跟着他下降,缓缓吸气,说出的话不知道究竟是在骗他还是骗自己,“我在做任务,为了之后能和你相聚、相守。” 西早彧阖上眼睛,用手反握住她的,“别走真的,能不能现在就陪着我。” 西早彧握地很用力,丁烟能感觉自己的手背被覃彧手指的关节压得厉害,“我也想留下,但是。” “没有但是。”西早彧更用力了,“烟烟,不要有但是。” 丁烟拿不准这个西早彧还记不记得上辈子,她为了他放弃了任务,却扛不住衰老和系统处购买到能力的反噬。 有些话说明白了可能会更让人伤心,还是不要告诉对方比较好,不仅丁烟这么想,就连西早彧也是。 西早彧见丁烟没有回答他,托起她的头缓缓站起,又一把将她抱住,“就骗骗我不行吗?我想听谎话。” 估计是那个反常的近藤苍介让西早彧有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让他在丁烟的面前表现出藏起来的内心。 丁烟被用力举起,她知道西早彧刚做完手术,就算是愈合良好,缝合的地方也有可能撕裂,于是尽力伸直双腿,希望能用脚趾踩在地板上,帮他减轻一部分力。但是这个世界的她矮的不像个样子,被轻易举起不说,只能擦到他的小腿。 丁烟被抛回柔软的被褥中,很是被动。 身体逐渐热了起来,清爽的空气也变得焦灼,呼吸变得急促。 交缠又分离,她仰着脖子汲取冰凉的空气,被一次次吸走,原本就凌乱的头发更是和不合身的衣服一起散了一床。 丁烟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翻过身来掌握主权,她安抚地亲吻着他的脸颊,表明这并不是在拒绝,“喂,覃彧,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才做完手术?” 外科疑云(12) 云雨初歇,房间内暗地更加明显,丁烟心跳地急促。 这事本来就累,这次还是她主动,丝丝分明的刘海被汗水打湿成一缕缕的黏在额头上。 丁烟把被子给西早彧盖好,准备下床洗澡却被他一把拉住手腕。 “怎么了?是不是肚子疼?”按理来说还应该至少休息一周才行,真不知道这人刚才哪来的力气把她抱上床的。 西早彧看丁烟皱着眉,头发乱得张牙舞爪的模样,有些离谱。不由地笑出声来,摇了摇头,“不疼,你别走。” 这个世界里西早彧的五官更柔和一些,脸上的棱角没有上一世那么突出,眼睛更大了,这样有些委屈巴巴地样子还真让人不忍心拒绝。 丁烟隔着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疼就动作快点儿,你也起来,我扶着你给你擦一下。” 西早彧半天躺在床上动也不动,维持着之前的动作,直到丁烟“阿嚏”一声,他才起身。 完全不要人扶,走得比她还快些。 浴室的瓷砖有些滑,丁烟拉着他的手深怕他会摔跤,反而被打趣道,“拉好我,小心摔倒。” “好好好。”她很珍惜他难得一见的孩子气。 丁烟见西早彧坐在浴缸外的台阶上,摆手要他离远点,“我要用淋浴了哦,水溅你一身多不好。” “都已经拆线了,没事了。”西早彧歪着头看她,一点没有要移动的意思。 “你在医院工作还是我在医院工作啊?”丁烟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粘人的他,叉腰气道。 西早彧慢慢站起身,丁烟还以为他要依言照做,没想到他直接把皱巴巴的衬衣扯掉漏了个光。 “嗯?你、你要干嘛?”丁烟仰着下巴快速地眨着眼睛,“不来了哦。” 他勾着唇边笑边靠近,并且伸长手臂用指尖去够她,丁烟连忙用手护住胸口,没想到只是被他点了点鼻子。 西早彧把架子上的浴巾搭在背上,但是不算严实,隐隐约约还能看到手术的创口。 丁烟只能长长地叹了口气,用水把浴缸盛满,嘟囔道,“真是不听话。” “哪里不听话了,而且追究起来做过医生的是我才对?你之前就没做过医疗相关的事。” 丁烟本来是正在用指尖划着水面,听了这话才蓦地瞪大双眼,有些震惊地抬头,“你记得地这么清楚?” 第二个海岛任务中“覃彧”有跟自己说过,他总会梦到或者似有似无地记起前世,见到自己有种命中注定的宿命感。 西早彧显然已经突破了这个层面,似乎还能分辨出每一个世界的不同。他早已经抛弃了之前认定的“宿命”说,怪不得在电梯里说出“半辈子”没见了,这样的话。 “很神奇?”他眨了眨眼,观察着丁烟的表情,“你跟我不一样是吗?” 西早彧本来以为他们是一样的,不停地在世间轮回,每个世界都会有那么一段相交叉的点。他甚至觉得丁烟每次的死亡都是自己造成的,就像烟火的绽放就是瞬间的美好然后消逝。 但她之前告诉自己,她是在做任务,为了能和自己长相厮守。 丁烟咬着嘴唇,随着系统升级,“覃彧”的记忆也会变得完整起来,这到底是为什么...“覃彧”和系统之间有着什么样的联系?一直都想刨根问底的她突然有些害怕知道真相。 相比起每一世都过得那么完整的“覃彧”,丁烟在感情上是取巧的,两人就不在对等的天平上。感情最怕的就是时间,她的付出太少太少,怎么抵得过他连年的煎熬? “我。”丁烟一出声就被哽住了喉,西早彧正在等她的话。 浴室里悄然无声,原本暧昧的气氛变了一种味道,空气是驳杂的。 西早彧很耐心,和丁烟在一起的时间,就算她不说话,自己都是满足的。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期待过了,还是等一个回答。 浴缸的水已经装满,和镶嵌在周边的瓷砖台阶齐平,又逐渐漫溢出来打湿了覃彧正坐着的台阶,水顺着地漏流出,“咕噜咕噜”地声响。 丁烟嗖地起身,两步靠近他,从背后揽住西早彧,“对不起。” 隔在两人中间的浴巾沾上她身上的水后颜色慢慢变深、逐渐湿润。 西早彧觉得她身上很香,难以描述的、早已刻在灵魂中的味道,“不能说吗?这有什么好道歉的,我尊重你,不说就不说。” 就跟平时普通聊天的语气,丁烟胸口却闷得难受,她一次又一次地摇头,“才不是,你想知道我就都告诉你。”她凑到他耳边,“我只是恨自己不能一直陪在你身边。” 声音已经隐隐带上了哭腔,“我们是不一样的,我的每个短时任务对于你而言便是一生。说来也太恰巧,每一生你能见到我,几乎都是我在一个世界里任务的起始。” 西早彧听她说了一半就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见她似乎捅开了话篓子,嘴里的句子跟眼泪一起往外倒,连忙出言打断她的话,“烟烟?” “嗯?”丁烟也是实在忍不住了,蓄洪区的堤坝突然开了个口,情绪自然就顺着小口往外倾泻。 “烟烟,你想的太多了,我也不是一开始就全部都记得的。”西早彧背过手握住她的肩膀,用指腹细细地摩擦她的皮肤。 “真、真的吗?” “真的,每一世见到你之后才会缓缓记起来。” “骗、骗人。”丁烟有些哭懵了,说话有些含含糊糊地,“好、好,姑且算你之前不记得,那我、我死后呢?” “瞎说,又不是真的死了,不就是任务做完了吗。”西早彧的表情十分轻松,不似有一丝压力的样子,“还记得我们第一个相见的世界吗?有一位先人曾说过,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刚、刚刚,是谁赖着我,不许我走的?两情若是久长时,尤其在朝朝暮暮!”丁烟瞎杜撰了一句反驳,其实更多的还是自己不能陪在“覃彧”身边的愧疚,他还给她找那么多借口...... “有看过霓虹的樱花吗?”西早彧突然如此问道。 丁烟知道这世的“覃彧”是霓虹人,也没料到他话题跳跃那么大,“没呢,来的时候早已经过了花期了。” “不要紧,我帮你看了。”西早彧顿了顿,接着说,“樱花每年一开,就像我们每个世界都会遇见一样。她会在盛开得最美的刹那落下,我们的相遇也是如此。没人会因为她最终会落下而去舍弃那刹那芳华。” 丁烟半天没出声,他只好回过身,见她还在流泪,但已经没有悲伤的痕迹,估计是想开了。 西早彧伸手准备正面拥住她,却被她推拒开。 他盯着这双抵在自己肩上的手,挑了挑眉,“是怕我想对你行不轨之事吗?只是想抱抱你而已。” 丁烟头晃得跟拨浪鼓似的,“我身上还是湿的,你肚子上刚拆线不要碰水。”说罢又找了条毛巾要给他擦身子。 西早彧任丁烟动作,突然笑道,“我住院时都没说有这样的待遇。”自己只是不能剧烈运动而已,又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送到嘴边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之前不是还没碰见吗,上辈子你中了蛊,一路上不都是我给料理的。”丁烟边擦边说,似乎突然想到什么,动作慢了下来,眯着眼用手点着他的鼻子道,“你不是说每次看到我都会想起,上辈子呢?果然是装的!” 说起上辈子西早彧突然严肃起来,皱眉道。“不是,上辈子我是真的不记得。” 丁烟见他不是在看玩笑,虽然没有细究下去,还是把这事放在了心上。 ...... 待两人弄完已经是晚上九点,西早彧送丁烟回家前喝了些秘书炖的粥,丁烟的肚子则空了个彻底。 浴室和卧房是套间,丁烟真正出了门就有些辨不清方向了,正对着的是会客厅,按理来说会客厅该和厨房连在一起,没想到连在一起的是个酒台,背景全是炫目的红酒瓶。 “覃彧?” “嗯?是不是饿了,中午本来想给你留点粥,太清淡了不怎么好喝。这段时间趁着我手术,做饭的阿姨回老家了,那我让秘书送一餐来。”西早估计丁烟是饿了,说罢便要打电话。 “你秘书是中午见到的那个男的吗?” “是呀,不会是听到秘书两个字吃醋了?”西早彧伸手揪了揪丁烟的脸颊,“肉肉的怎么这么可爱呀?” 丁烟一把拍下他的手,“你告诉我厨房在哪就行,我自己做点儿。” 西早彧之前压根就没料到会遇上丁烟,“厨房里没有食材。”但让她饿着肚子也不行,“我出去给你买点什么。” 丁烟摁着他的肩膀,“等等!你听我说。” 西早彧本来都已经往门外走了两步了,听她声音拔高好多,这才停下。 丁烟拉着他坐到沙发上,“首先,我要我上床睡觉前的那套衣服。”她指了指自己,“这连内衣都没有!” “唔。”西早彧眨了眨眼睛,用大拇指指了指刚刚的卧房,“就放在那里呢。” “再者,我今晚得回原来的家,明早要上班,还有手术要做呢。”丁烟顿了顿,“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你都没有身为财政大臣的自觉吗?随随便便出门不怕遇到危险啊?之前在医院里也是,别人都说了抓我就行,你还非要撑头。” 西早彧沉吟了一会儿,“既然你非要回家,那带我一起行不行,反正我也是一个人。” “我看你完全没有在意我说的话!”丁烟突然有些生气,刚才虽然说是互相诉清楚了衷肠,但不代表这个人就能不在乎自己的安全。 “相信我好吗?有危险我自己能解决。”西早彧看丁烟真的很严肃的样子,只好先聊她说的话。 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丁烟还能再说些什么,只能点了点头。 “你家住哪里?”西早彧突然问道。 丁烟虽然给原主妈妈打了电话,但到底还是不是那个住址她也拿不准,不过话都已经这么说了,她也只能报地址,“京都XX区XX3丁目143—2。” “噗嗤。”西早彧听完后笑出声,“你这是找谁打听到的呀,哪有这样说自己家地址的,不都是找个地标性建筑然后描述一下嘛。” “喂,我好不容易问道的,你别这样好吗。”丁烟气的鼓起脸颊,又被西早彧伸出手指戳了戳。 “我看这个地址靠不靠谱都是问题,万一烟有香搬家了呢,还是就住这里。”他笑着摸摸丁烟洗完吹干后柔顺的头发,“明天保证不会让你迟到。” “哎。”丁烟叹了口气,看来回“家”这个事还得再延迟。 “对了,昨天让你给我带路结果你借口跑了,最后住的哪里?”西早彧起身在窗边的一个椅子上拿起丁烟之前提着的袋子,带回到她身边。 丁烟不敢直话直说,自己因为便宜住了网咖也不太安全,撒谎道,“找了家温泉旅店,泡温泉睡觉。” “小骗子。”西早彧手指微曲,在丁烟的额头上击打了一下,“你今天一上车就睡着了,到家后又睡了那么久,谁信啊。”他突然睁大眼睛,“你不会随便找了个网咖睡的?” “对不起啦。”被拆穿后也只能双手合十道歉,“对了,我还有鱼干,放在袋子里这么久,别坏掉了。” 丁烟把袋子里的特产和鱼干拿出放在他俩面前的茶几上,包包另放一边,指着它道,“这是院长给我的,特产里面还塞了六百万円。他给了你多少?” 西早彧摇头,“没给多少啊。” 丁烟看他半天,知道就算没给钱,怕也是有什么交易,也不多问。 ※※※※※※※※※※※※※※※※※※※※ *霓虹:日本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秦观《鹊桥仙》 后一句为杜撰 外科疑云(13) 昨晚还是没能回家,所以胸衣一连三天没换,内裤倒是洗洗又干了。 西早彧说宁愿她穿旧的或者上班迟到也不会让男秘书给她带内衣。 不过那个看似猥琐的秘书居然比原主更有品味,显身材的高腰A字裙和嫩色上衣,上身就年轻的很多岁。 丁烟是负责递医疗器械的,好歹早了几分钟没有迟到。 虽然提前做了功课,但她还很是不安,系统升级还处于关闭的情况,手术室里人命关天。 找人换班完全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辞职的话完全可能错失最后任务答案的线索,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手术室里的氛围十分凝重,医生居然只有近藤苍介一个人到了,丁烟站在主刀医生的位置右边,一助该是在主刀医生对面,两人站定后刚好是能斜着眼睛看到对方。 丁烟先开口打的招呼,“早上好啊,近藤医生。” 近藤苍介戴着口罩只能看见一双眼睛,眼尾处能看出些许细小的皱纹,眉头微微皱紧,不会是在笑。 安静了一阵子,丁烟才听他冷冷地抛出一句,“早上好。” 真是奇怪的男人,忽冷忽热,谁知道呢?丁烟也没必要讨好他,近藤再怎么说也是外科部长,算是半个上司,打了招呼不至于不礼貌就行了。 近藤吱完声儿见丁名烟有香不但没有回他、没有解释她和那个西早大臣之间的关系,而是低下了头看她面前的器械盘,不由怒道,“手术都快开始了,怎么还没有人来?” 麻醉医也是外聘的自由医,斜着眼看了看他,也没吱声。 正尴尬着,手术室的门开了,一个戴着眼镜的小伙子走了进来,比近藤年轻,带着些许笑意,“近藤部长,早上好。” 眼镜男估计是他们科室里的一个外科医,身上没有官职,看这比较年轻的样子,估计也是刚过实习期转正的。 近藤语气有些严厉,“怎么这么晚才来?你是第二助手?” “也说不定。”眼镜男一脸赔笑。 “哈?”现在的小年轻说话都那么不靠谱的吗,“什么叫做也说不定?嬉皮笑脸的做个什么手术?” 近藤苍介平时虽然不苟言笑,但也不会总发脾气,属于小辈人里面受欢迎的那个部长,今天不知是吹了什么邪风,眼镜男心知不能触人家的霉头,赶紧没笑了,“是这样的,田中副部长昨天临时邀请了高桥医生做第二助手,至于她究竟答应没答应,我也不知道。” 近藤皱了皱眉头,高桥映叶那女人手术水平是还可以,称得上比较精英的人才了。天田中润怕是早就想好了这条退路才决定承长登阳太这个人情的。 他瞥了眼钟,“这也没多久了,怎么来得这么晚?”然后用手指了指观术台那边,“院长也决定来看这场手术,他们俩倒是好,来得比院长还慢些。” 正说着,田中润举着手从门口迈进来,眼神冰冷,“不是还没开始吗?慌什么。” 在主刀处站定,面对着近藤,用下巴指了指钟表,“还有三分钟,你怎么比我还急躁,不像你啊,近藤部长。” 眼镜男眼睛滴溜溜地转,一副精明样子,心里暗暗猜到会不会是两个正副部长之间出了问题。 随着指针转过最后一圈,近藤还没见到有人要进手术室的样子,这就是高桥映叶无声的拒绝?内心莫名地又焦躁又惊喜。近藤自觉得自己还是有些良知的,但这事儿根本还是田中想越过自己一脚办事,手术的成败对于他而言是复杂的,均是既快乐又惋惜。 田中看着挂钟上的秒针又走了半圈,他要是再不开始,观术室里的院长也要讲话了,不得已只能宣布开始。 他先朝着观术室里的院长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缓缓道,“现在开始进行牧野上二先生的升结肠癌切除手术,手术刀。”伸手向丁烟要手术刀。 “高频电刀。”动作虽然慢,但是稳,期间没有一句废话,近藤本来还想着说两句应景话,也打消了念头。 理事长也在观术室里,其实这类纠纷本该她来处理,没想到让田中一手担了。说得好听是给前辈擦屁股,说得难听就是欺骗患者,手术要是失败为了第二分院的名声还是要她给善后。 平常一脸带笑的理事长此刻板着张脸,抱着笔记本站在院长身边眯着眼睛向手术台上看得仔细。 “缝合部分黏连得好严重......”牧野上二的情况不容乐观,近藤这才终于清静下心来,全身投入到手术里面。 “小爱?” 一连呼了几声而,理事长这才突然惊觉院长在叫她,连忙换上一副笑容,“有什么事吗?院长。” 福山和也倒是很轻松,侧着脸朝理事长带着些许戏谑,“小爱看得比我认真多了,可看出什么门道来了?” “这......要是让我说些比较基本的还能讲的来,毕竟在医院里做了这么多年理事长。”理事长看了看福山和也的脸,又撇过头去看了看手术台,“要是让我谈谈这些专业的肯定是不行了。” “小爱知道这个手术不简单?” “外科的部长和副部长同时都上台了,您还在这儿坐着看呢,想也不可能简单的。”理事长抚了抚左鬓的头发,饱受地说道。 福山和也呵呵笑了两声,“成功率低于百分之五。” 理事长先是睁大了双眼,半晌又笑了,“我们虽然只是家分院,但实力却是不逊色于本院的,更何况近藤部长和田中副部长都是年轻一辈的中坚力量,就算是只有百分之一的成功率,对于他们而言都不是什么事?” 福山摆了摆手,示意继续将手术看下去。 田中润一直再安慰自己,希望全切开之后牧野上二的情况比自己想象中的会要好上一些。 但现实却老是那么残酷。 “已...经扩散到大网膜了。”这话是眼镜男说的。 手术室里的气氛凝重,丁烟也只能凭借他们的表情和对话来判断牧野上二的状况,不光是从她的角度难以看到手术区,就算能看到对于她来说也是白搭。 “癌细胞大量扩散到肠系膜...”近藤还没把话说完,田中自己一副绝望地口气接过了话头,“脸横膈膜下腹膜也有...” “扩散地这么严重吗?”福山和也挑眉缓缓道。 理事长也担心手术结果,连忙接话道,“怎么了,很严重吗?” “嗯,既然已经如此,手术怕是不可能成功的。”福山和也的脸色也低沉下来,都没看理事长一眼,“我去打个电话,你在这里慢慢看。” 说罢便离开了观术室。 外科风云(14) 田中时刻在意着观术室里的情况,见院长不做任何指示与留恋,心中更难受了。 “扩散到这种程度...”,近藤停顿了片刻,凝重得看向田中润,“怎么办,田中?” 田中没回答他,而是撇着眼睛看了看钟,帽子露出的些许额头上满满挤着汗珠,“擦,擦汗。” “是。”,一旁的小护士拿着消毒后的纸巾将手伸向田中润的额头,“失礼了。” 近藤咬咬牙,“真是...一件憾事。”然后就准备丢掉手上的器械。 “你要干嘛?”田中咬牙深吸一口气,“我还没说手术失败呢。” “这你能做?能切干净吗?”近藤紧绷着的腰突然垮了下来,整个身体都怂了下来,“就算切干净了也会复发,手术已经失败了。” “我答应过病人,要治好他的。”田中越发执着了,额头的汗顺着脸往下滴,甚至要滴入患者开腹的创口里。 一旁闲置的护士又拿起了纸巾,“失礼了。”主动给他擦掉额头上重新蒙上的一层汗水。 近藤皱起眉头,好似也有些生气,“缝合,转内科治疗,不然对病人来说负担更大。”突然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不过也是,毕竟润你和病人做好约定了呢。” 怪异的强调似乎在讽刺田中这时假惺惺地作态,之前在牧野上二面前撒谎不是一套一套的? 田中似乎已然有些恍惚了,院长...似乎已经放弃了他,这锅,真就他全背完了? 不对,还有一个人能救他。 就看她什么时候来了。 “既然要缝合,当初又为什么决定开腹?”随着手术室的门重新被打开,一个清亮捉人的女声传了过来,众人除了田中连忙抬头看去。 ——高桥映叶。 其实田中润早已猜到,昨天把ct给她看了,她就绝对不会把病人弃置不顾。 “让开!”田中拿着手术刀,准备往后退,给高桥映叶让出位置,听到近藤突然开腔,“为什么我让?” “因为我是第二助手,你刚刚不是已经放弃这个手术了吗,所以位置该让给我。”高桥映叶挤开近藤睁着大眼睛好好审视了开腹的地方一番,“哦,看来已经很严重了,昨天看片子就有少量腹水。”又抬起头看了看田中润,“连横膈膜下腹膜也有,你准备怎么办?” 田中急急喘气半天,挤出干巴巴的两个字,“擦、擦汗...” “是。”小护士连忙上前。 高桥映叶见田中已经紧张成这样,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然后瞟到了丁烟,带着假笑道,“哦~丁名烟有香,那个小护士。” 丁烟只能微微点头回礼,“您好。” 没想到高桥映叶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口气戳人心窝,“高频电刀。” 丁烟连忙伸手去递给她,还注意了对面的正反手问题,但高桥完全没有接的意思,“不是给我,给他。”然后用下巴示意那个刚刚放下电刀的田中润。 田中润接过电刀,声音有些颤抖,“接,接下来要干什么?” “还用我这个第一助手告诉你吗?”高桥怒道,“放着人家开腹这么久又不放弃缝合,肯定是继续切除原发病灶和全部腹膜啊!” 高桥映叶的声音越拉越高,很是愤怒,喊得田中整个人都一怔,连连点头,“是。” 近藤在一边质疑道,“腹膜全切,给牧野的负担也太重了。” “还不出去?旁人要观看手术去观术室。”麻醉医突然插嘴,点了点理事长在的地方,“待在这里就是碍事。” 理事长将手术室里的谈话听了个完全,按住了麦,“停手,缝合后的工作就交给我了。” 高桥映叶再怎么还是太年轻了,自由医心高气傲,到底而言也只是个打工的而已。相比起稍微年纪大一些、经验丰富、又有权威性的近藤苍介来书,理事长肯定还是更相信自己第二分院里培养出来的人才,毕竟人家名校毕业 ,短短几年就混成了外科部长。 她的关系和手段院长也是心中有数的,才把这个手术的结果交给自己,为了她一心扑着的事业的未来,手术还是不要继续下去了。 近藤连忙应和道,“是啊,我们也要相信理事长才对。” 这时理事长的手机突然弹出一条消息,院长发来的,她点开一看,一瞬间极其震惊,连忙又关上了观术室里的麦克风。 “田中!” 田中正在认真地做着切除手术,只点头示意没有直视那个叫他的人,“是,有什么事吗?” “你不说些什么?”高桥映叶其实觉得可以不再过多废话,毕竟田中正在用动作给出答案。 田中一边做着切除,一边长叹一口气,“近藤,你走,我要用手术来弥补之前放下的错误。” 高桥看田中话说完,也像是放松下来了,缓缓道,“不会出事的,我高桥映叶做助手的手术怎么可能会失败。” 近藤看了看他们俩,有些气愤的模样离开了手术室。 田中让护士给他擦了最后一次汗,然后对眼镜男道,“我要剥离肠系膜,你帮我拿着这个。” 眼镜男本来见近藤走后正纠结自己是否也要跟在后面,因为牧野上二的情况确实糟糕,这手术万一失败了,浑水里岂不是还有他的一支脚? 高桥映叶在眼镜男犹豫的时候顶替了第三助手的位置,没半句废话。 “高频电刀。”高桥刚出声东西就被顺着手递到她的身边,于是爽快地直接接过。 “止血钳。” 丁烟只是预判了高桥的需求,田中突然要件新工具还是让她愣了一会儿,好在没让他俩看出来。 手术室里的气氛突然激昂了起来,一扫之前的沉闷,手术也一片向好发展的泰式。 “喂,第三助手。” “是!”眼镜男被喊了一个激灵,顺着声音看过去才发现是麻醉医。 “你要是没事做,也去陪着你们部长呗。” 眼镜男循声朝着麻醉医说的地方看去,近藤已经到了观术室,和理事长两个人并排坐在那里。他连忙鞠躬赔笑,“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 脚底抹油,马上不见了踪影。 外科风云(15) 田中切完该切的,这才缓缓抬头正视高桥映叶,欲言又止,“......” “接着做CHPP。”高桥接话道。 “CHPP?”田中怔愣了一瞬间,然后立马面露喜色应和道,“好的好的。” 他朝着丁烟看去,“准备4升生理盐水加入抗癌药,加热到43摄氏度。” 丁烟被看得发慌,她不知道去哪儿找抗癌药,也不知如何加热。 好在那个给田中润擦汗的护士满口答应下来然后直接去做准备,没有人怀疑不对。 高桥看着田中润,口罩戴的严实,虽然看不清表情但不用看就知道一定是冷着张脸的模样,“你在帮谁兜底?” 田中润好不容易看到希望的曙光,轻松下来,悄眯眯地抬头又低下,“之前带过我一段时间的医生,算是导师一样的人。” 其实高桥没听完田中润讲话眉头就皱起来了,现在皱地更厉害,“医疗过失算他的,你更过分。” 田中润知道高桥一直以患者的性命为最高坚守,肯定是气得不行,准备由着她生气。 高桥映叶确实准备好好教训田中润一顿,但小护士已经把东西拖到了手术室里,只好暂且罢了。 带上手套,她拿着导管递给田中润,又示意他让开主治医生的位置,“你到对面去,拿好,把这个导入腹腔内循环一小时。” 田中润又看了一眼观术室,透明玻璃的背后坐着近藤苍介和理事长,那个之前也跟着出了手术室的眼镜男站在近藤后面,立得笔直。 “快点!”高桥映叶的耐心一向都是有限的,语气带上了些许责怪和急切。 田中润又瞥了眼观术室,和近藤苍介对视个正着后马上让出位置走到对面,接过导管,朝着牧野上二的腹腔内注入被生理盐水稀释过的抗癌药物。 理事长眼睁睁看着那个高桥映叶把带着手套的手伸入插在牧野上二肚子上的透明桶式容器里,像是家里腌肉似的动作在他的腹内搅拌,不由一阵凉意过身,朝着身边坐着的近藤苍介问道,“咦,她这是在做什么啊?这么恶心?” 近藤苍介倒是挤出来了一个惊悚的笑容,腮帮子处硬鼓鼓的,谁能够想象他是如何咬牙切齿又装作在笑的心情? “不知道。”近藤苍介冷冷地丢下两个字,将白大褂的尾巴一甩,起身退出了观术室,“有些事,先走一步。” 眼镜男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朝着理事长比出一个尴尬的表情。 理事长伸出掌心,“诶,平原医生你也在这里吗?快坐快坐。” 理事长从来不会主动对任何一位医生甩脸色,因为谁也说不准将来上位者会是何人,只要都稳在体制内,被发配到岛北端的偏僻小诊所也能有翻盘的机会。 眼镜男见理事长一直就保持着这副请他坐下的动作,也很是为难,眼睛朝远处望去突然灵机一动,“理事长?” “嗯?” “你刚刚不是说想知道高桥医生在干嘛吗?” “是啊,就是不知道近藤医生为何心情不佳。” “那不管,怕是生活上遇到什么别的事儿了。”眼镜男顿了顿,又顺势坐在了之前院长,然后是近藤苍介部长坐过的位置上,有些图表现的模样,每个字都似连珠似的从嘴里迸出,“这个方法叫腹腔内温热化学疗法,在术后未有完全痊愈的情况下效果很佳,抗癌药剂轻易地渗透整个腹腔内部,杀死剩余的这些少量癌细胞近乎是不存在问题。” “哦?是这样的吗?”理事长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意思是手术成功了?” “八成。”眼镜男摇头晃脑地点头,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跟着近藤苍介作为助手中途退出手术的严重性。 “看来平原医生还挺有见识的,近藤部长都不知道的东西...”,理事长话说了一半,把剩下的字吞回了肚子里。 眼镜男继续笑着打趣,“近藤部长可能是年纪大了,只注重手头的手术很少看文献?理事长大人,你别看我个子不高,见识却还是有那么些许的。” 理事长挑眉,并未接话,谁知他这一讲起来就不可收拾,“当初去海外留学,英文不算难处,后来还学了俄语做二外,文献原文读起来就跟母语似的,就轻而易举、没有问题啊!” “那按你这么说,高桥医生更不一般啰,你是知道疗法,她却敢于应用。”理事长又把视线转移到手术台上,不去看眼镜男嘚瑟的模样。 高桥医生只是个自由医啊,说到底就一个打工的而已,理事长把眼镜男堵得一时语塞,“额。” “明明只是个没有编制的自由医而已,打工的也能这么厉害,外科一共有几个女医生啊...”理事长的声音突然小了起来,似是在喃喃自语,但眼镜男也是能听见的。 眼镜男以为理事长还在和他讲话,接口道,“好像我们第二外科就只她一个女外科医...” “...还不在编制内。”理事长眯起眼盯着高桥映叶略微起伏的胸口,“唯一的女外科医。” “这么听您一说,还是挺厉害的样子哦。”眼镜男看着高桥麻利的动作就开始傻呵呵地笑,“不光高,还挺好看,就是没小护士那么平易近人、嘿嘿。” “平原医生说什么呢?还请慎言。”理事长突然向他看去,扫射出一条凌厉的眼光,“现在出台了不少保护护士的方案,我们的女护士也是很优秀的。” 眼镜男看着理事长起了皱纹的面颊,还有略微发福的身材,立刻止语,心里暗道,果然还是老剩女对这种东西最敏感,长得丑还喜欢翻脸,啧啧。 ...... 丁烟看着高桥用娴熟的手势将牧野上二的伤口缝合,皮肤吻合器就和她以前用过的订书机一样,一按下去就一颗钉子嵌入牧野上二的肉里,让她不由地一阵阵恶寒。 “把这东西送去检查。”高桥朝着之前准备生理盐水治癌药的护士扔下一句话,然后就往门外走去。 一如她每次做完手术一样,即使这回的主刀是田中润,依然是一阵个手术室的医生护士全给她鞠躬道谢,“辛苦了,高桥医生。” 田中还趁着手术室的自动门未关全的前一刹那大喊出声,“多谢!高桥医生!” ※※※※※※※※※※※※※※※※※※※※ 该手术安利来源于DOCTOR X 第二季第二集 外科风云(16) 料理完手术大成功的牧野上二,田中润来不及报告院长,第一时间就跑出手术室找高桥映叶。 她刚好在走廊的拐角处,田中润急促地奔跑着,这么大的动静高桥想听不到都难,但她并未放慢脚步。 “高桥医生!高、高桥医生。”田中润跑得急,再加上一连几个小时的手术使得人有些脱力,腿一软差点就扑倒在地上。 瓷砖的地面很滑,田中就这样借力滑到了高桥的面前,“高桥医生?” 高桥映叶这才停下了脚步,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田中润保持半蹲的姿势抬头,就只能看见高桥的下巴和鼻孔,樱色的嘴唇缓缓翕动,“还有什么事吗?” 田中润这才拍拍身上本就没有的尘土,立直身子,“你怎么走的这么快,这次还真是感谢你。” “之前给牧野上二做手术的是谁?”尽管此时没穿高跟鞋,高桥还是比田中润高上些许,田中润为了气势挺直了一根腰杆。 “额...这...” 高桥手塞到荷包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语气愤怒且冲动,“既然你不能做这个手术又为什么要主动揽下来?为什么要欺骗病人?” 田中润早就料到高桥映叶会生气,但是同时又拿准了她不可能不救患者的心情走了一波险棋。 高桥见田中润被吼得缓缓低下头,荷包里的手攥紧了拳头,又缓缓松开,“不告诉我可以,下回我可不会主动帮忙了。”说罢正准备走,又碰到迎面而来的丁名烟有香。 丁烟老远就见两人在推推耸耸,而且高桥愤怒之下的声音整个楼道都能听清,大概也能猜到事情的首尾,两人见了面不能不打招呼啊,丁烟连忙朝着高桥和田中鞠躬道好。 高桥伸出手指隔空点了点她。 丁烟下意识四周看了看,除了田中也就她在这里愣着了,只好伸手也点了点自己的鼻尖,“我?” 高桥点头,“你回去再多看看,不慌上手术台,如果对于器械这块不够熟悉,就回学校再读一遍,手术室里容不得失误。” 话说的不可谓不重和她教训田中的语气相比已经好了很多了,但意义完全不同,听得丁烟心里咯噔一声,不断回想今天自己有没有哪里做的不对。 等丁烟急出一层冷汗再抬头时发现高桥已经迈步离去,倒是田中回头朝着她笑,“你别太在意,高桥人就是这样,可能就是些小事,她今天生气也是因为我的原因,快去吃饭。” 丁烟看田中笑的有些尴尬,肯定也是被高桥说得难受了,又点了点头往院长室的方向匆匆离去。 之前的世界中多次觉得系统是个累赘,现在又怀念起它的可贵之处,至少能让她无障碍地融入新世界生活。 高桥下楼换了衣服准备吃饭,今天的手术其实工作量并不大,而且动手的地方几乎都让田中润给代劳了,荷包里也不剩多少钱了。 找阿姨点了碗素的荞麦面一个人坐在大厅中间,作为一名技术一流的女自由医,她在医院算是半个名人了,没人和她拼桌撞霉头。 荞麦面寡淡,高桥往里加了些盐,面汤又变得很咸而且味道单一,捞干净里面的面条端着盘子就准备走,又碰上刚打好餐想和她拼桌的丁名烟有香。 毕竟高桥之前没给她什么好脸色,这么快就又面对面确实有些心中没底。 哪知道小姑娘把餐盘放好后对她边鞠躬边道,“请高桥医生让我观模您之后的手术,保证不添麻烦!” 声音不小,引得食堂里的医生病人一时间全都看了过来,高桥突然觉得有些害羞,但面上还是一副冷峻的表情,扔下一句回答后离开,“能不能按时到就看你自己了。” 丁烟知道高桥这是答应了,要真找个词来形容她,怕是傲娇两字无疑。 ———————————————— 今天其实高桥映叶是轮休的,上午为了牧野上二的事情临时赶到医院,也幸好是掐着点没错过。 医院食堂的饭算是比其他地方的要更便宜一些,于是就顺便吃了饭准备离开,义务加班的事她从来不做,今天的这台手术也是要算入加班里的。 一楼大厅的挂号处似乎很吵闹,高桥抬眼看去,发现是有人因为特权插队,理事长正在协商。 “亏你们还是什么义务救助婴儿的医院,怎么还给特权阶级开后门?” “是啊,我们这些百姓还不就是看你们医院口碑好才到你们这来的?结果都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理事长挂上她那代表性的假笑,“那怎么能这样说啊?我们第二分院很早之前就实行了预约制度”然后伸手指了指一旁室内戴墨镜的人,“这位先生上周就来我院预约了,各位顾客不知道而已。” 那个带着帽子和墨镜还有保镖立在一旁的人从头到尾都没反驳一句话,只是在保安耳边低头耳语,看上去比那些捂着肚子排队的人健康上很多。 高桥映叶走近一看,发现排队的病人中还有俩熟人,是一对夫妻。 男人还絮絮叨叨地和理事长争论着,“我们怎么不知道能先预约?” “我看您可能是年纪大了,我们医院现在都可以进行网上预约,来挂号都不用排队了,直接机器领票。” 听着理事长据理力争,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男生进入医院官网之后点了线上预约,结果圆圈转半天,跳出来的是“服务器不稳定,线上预约系统正在调试中......”的字样。 男生把手机递到理事长面前,“这又是怎么回事?” 手机被男孩怼得近地过分,理事长只能后退两步才看得清楚,她推了推眼镜,“这事我也不太懂,得问问我们技术部的人。” 其实墨镜男是个二线男明星,也算是有几分名气,医院就是给他开后门,线上预约的事就是拿来骗骗他们。 现在普通病人也变得难得对付了。 理事长侧过头给身旁的小护士使了个眼神,小护士心领神会就带着墨镜男和他的保镖从院长电梯里上楼去了,留下那些正在排队挂号的人。 正在和病人周旋的理事长也是一眼就看到踩着高跟鞋“蹬蹬蹬”的高桥,皱眉叫她的名字,“高桥医生?高桥医生。” 高桥翻了个她代表性的白眼,“有何贵干?” 理事长皱眉生气道,“这还不到下班的时间,你去哪呢就早退?请假没有?” 高桥仰着头不屑道,“没有。” “诶,我说你这个人,明明只是个打工的而已,谁给你的胆子?”理事长插着腰对她指指点点,十分泼辣。 “拿来。”高桥对着理事长伸出手。 理事长被这无厘头的动作搞得有些懵,不明所以道,“拿什么?” “加班费,今日归我轮休,但却多加了门手术。”高桥本来是曲腿站立着,这会儿身体绷直之后完全高出理事长一个头。 理事长皱眉,就算她错怪了高桥,高桥也不应该这么不给她面子。 果然人群又开始骚动了起来,“什么?一个打工医生还需要临时加班做手术,你们院的医生都怎么回事?” 理事长连忙拉着高桥连推带赶地走向角落,小声指责着她,“你怎么回事说话怎么没个遮拦?” “我说话就一直这么样啊,有问题吗。”理事长和二分院的医生都是一丘之貉,没必要给面子,高桥耷拉着眼皮,一副无畏模样。 理事长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砰”的一声闷响,又是一阵众人惊呼的声儿,“没事?” 见有人倒地,高桥永远跑的比谁都快,高跟鞋跑起步来不比谁含糊。 趴在地上的人就是高桥映叶的“熟人”,医院不远的澡堂夫妻中的男人。 “啊,真吾?真吾?”澡堂的老板娘蹲跪在老板的身前,语气慌乱,“真吾你还好吗?” 男人颤悠悠地把掌心贴在地面上,又缓缓站起身,朝着老板娘摆手,“没事,问题不大。”话音未落便又趴到地上。 “快让。”高桥一把推开老板娘,查看着老板的情况。 老板虽然倒在地上,但却意识清醒,对高桥一把推开他老婆还心中有气,一抬头发现是个熟人,“你是?上次澡堂里叫救护车的那个...” 高桥反问道,“感觉如何?手脚用不上力吗?” “是、是的。”就是这个原因才来医院看看,老板娘在一旁代男人回答道,“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担架,抬个担架过来。”高桥在大厅里大声喊道。 理事长见有人倒地就找前台的护士去要了担架,所以来得很快,医院大厅里可不能出事,有辱医院形象。她还跟着迎了担架一路,做做样子。 大厅其实很宽敞,就算没有人带路他们也能看见,理事长正好拿效率做文章,大声朝着澡堂老板娘道,“放心夫人,我们医院不止担架来得快。病好的也快,而且对病人都是负责到底。”她又走到疾患窗口对窗台里的办事员道,“这里有位疾患。” 等澡堂老板被送走,大厅又恢复往日模样,理事长才讲道理一般细细说,“我们医院啊,不存在什么特权,只有特殊化。”她顿了顿,观察在场的人的表情,“这个特殊化呢只对特殊的病人,而不是特殊的身份,希望大家也能谅解医生工作,都不容易嘛。” 方才出事时不论是医生还是护士确实表现出了戒备状态,排队的人也不好意思再闹什么,一致闭上嘴。 外科风云(17) “脑干神经胶质瘤。”高桥表情凝重,放射科值班的小伙子和高桥已经很熟了,“这病,不太方便?” 高桥似是在回答,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不早了,得尽快开刀。” “哈?高桥医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放射科小伙子又回头看了一眼三宅真吾的片子,“这是脑中瘤?您是不是仗着没穿制服就开始随意口吐狂言了。” 高桥皱着眉头眯眼,标准地俯视眼神盯着坐在显示屏面前的医生,“有什么问题吗?” 医生连忙着急着摆手,贴着椅背往后退着;“没、没事。” “走了。”高桥踩着细高跟,背着身子摆了摆手。 三宅真吾拍完片子就被送到病房里住院了,澡堂老板娘办完手续等在放射科门外,由于之前在澡堂里对高桥映叶的态度一般,还朝她催过款,这一时心中还略有尴尬。 高桥走路一向目不斜视,即使余光已经瞥见老板娘那个犹豫的样子也没有停下脚步。 因为高桥之前已经换下白大褂准备离开的缘故,身上的胸牌也下了,澡堂老板娘就算想开口也不知道怎么称呼高桥,只能跟在她身后支支吾吾地问,“医、医生......请问一下。” 高桥边走边答,“有什么事吗?”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老板娘其实一直都是一个大大咧咧性格的人,这次怕真是因为三宅真吾的原因被吓到了,“你前几天还总来我们店里。” “哒”得一声,是高桥停下脚步,高跟鞋的尾巴尖扣地的声音,只见她似乎一脸惊喜的模样,“哦,您是那家澡堂的老板娘是!” 老板娘连忙应和,“是是是,之前一直不知道您是第二分院的医生呢,亏您到我们那儿洗了那么久的澡。” “我也没说,小事情。”高桥习惯性抱起胳膊,“您这是有什么事情吗?” “就像问问我们家三宅真吾的情况如何了。”老板娘的气势一下若了下来,“就是刚刚在挂号处晕倒的那个男人,就是我先生,你应该之前也见过。” 高桥拍片时就已经看到男人的名字了,微微颔首,“您是三宅夫人是吗?” 老板娘这才直视高桥映叶,想着从她眼里能看出点什么出来,奈何人家就没有任何表情。心中急切又不知道怎么催促才好,只好原话再问一遍,“想问问我家先生的情况如何了?” “脑干神经胶质瘤......”高桥映叶顿了顿,“问题不大,不过还是建议您尽早手术。” 老板娘听到脑干二字心里就咯噔一声,脑子里长了肿瘤?尽快手术?“不、不会?脑中胶质瘤?” 高桥映叶转身继续向前走,“三宅先生本来也一直都是清醒的,我去看看他,夫人难道不想见见本人吗?” “我们俩成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谈不上想不想好。”老板娘心里忐忑,总觉得自己老公应该得的病不怎么常见。 ...... “手术?” “是的,您的手术由我来主刀?” 三宅真吾语气说不上恶劣,但是话却一点儿都不中听,“我才不做手术,你们医院就连挂号都搞什么特权主义,就是个小问题。澡堂天天开门,我哪有时间?” “哎呀,老公,你怎么这种时候还如此固执?”老板娘比三宅真吾清醒得多,“我相信这家医院是有技术的,澡堂也不用你管,大不了关几天门嘛,就当你带我出去旅游的。” “不行就是不行,阿亮还没结婚呢,我们就倒了?”三宅真吾说着说着似乎感觉到不对劲,声音逐渐微弱了下来,怕是害怕被同房的人听到。 老板娘咬咬牙,“阿亮他自己都说不要我们管了,你就安心地住院做手术。” “您脑子里长了肿瘤,就算不做手术放您回了澡堂,您也做不了事了。”高桥半倚靠在窗口下半截的墙壁上,举着手似乎在看指甲上的纹路,“还是住院把该治的治好。” 说罢高桥就离开病房,“如果都没有异议,手术会尽早帮你们安排上的。” ———————————————— 只要偷偷在更衣室不发出声音,就永远有听不完的八卦。 “白石,那天辛苦你帮我们俩代班了。” “害,这有什么,多大点事儿啊。”丁烟隔着一排柜子觉得白石声音有些抖,不过过一阵子又缓了过来,“下次你们要是再有什么事儿,还是找我就行。” “哎,我们还哪敢再来事儿啊,护士长把我们俩叫过去一顿好批,怎么每次被代班都能被护士长知道。” “是啊,晦气。”边代茶南和桃沢铃美的声音都很嗲,这话出口软绵绵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生气了,“对了白石,你觉得会是谁告密啊?” “不会?护士长把你们叫去了吗?怪不得她最近看我的眼神都不友善......话说,代班的同事也都是和我们关系不错的护士,谁会做这种得罪身边人的事情啊?” 丁烟偷偷从一排柜子间的缝隙朝外看去,只见边代茶南和桃沢铃美两人对视了一下,然后更高挑的边代茶南冷笑道,“哼,还能是谁。” 星野白石一瞬间表情僵硬,眼角似乎还抽搐了一阵子,假装整理衣服,转过身去手放进柜子里掏了掏,“会是谁?” “还有谁,不就是那个川田葵,一副不爱理人的样子又不合群,总见到她跟护士长聊天。” 丁烟皱眉,川田葵好像就是那个很朋克的女生,自己对她印象不错,这告密人她宁愿相信是白石自己捅出来的。 “不会,她那么有个性,不像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白石又回过头来给人家说话。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越回护越容易激起人的反抗心理,桃沢铃美嗲嗲地驳回,“你们都不知道,上回在银座看到她了,妈妈桑手底下的得力干将呢。” “风、风俗女?”白石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瘪着一张脸,“不会?” “多得很的人当面一套背着人一套,你之前没见过而已。”边代茶南总是和桃沢铃美站在同一阵线,很会附和,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也没人知道。 “她在外面做这种事情,被发现了医院不就把她开除了,胆子这么大的吗?”白石皱眉,问出了丁烟也想问的话,“她看起来不像是很穷的样子啊,居然要靠这个?一身朋克出门还以为是去那种很有风格风。” “我亲眼看见的...”桃沢铃美说一半又把话吞了进去,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就是上回和朋友一起去银座,上卫生间出了包房看见的,还能有什么假。那男的肥的和猪一样,手都放到她腰上了......” 丁烟有些不太想继续听下去,但自己这个位置想要出门就必须从前面绕,还得等她们先走一步,正当她以为这种暗地里的“坏话”要漫无目的地进行下去的时候,更衣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哐——”走进来的,正是川田葵,虽然身上还穿着制服,却气势十足。 更衣室里顿时安静地连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到。 外科风云(18) 边代和桃沢本以为川田全都听到了,是要教训她们来着。 背着人家说坏话抓了个正着,边代和桃沢即使认为川田就是告密者,也有些尴尬,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同时看向白石。 只见川田摘下护士要求的帽子,顺便伸手将鬓角两侧的头发挂到耳后,这三人定睛一看才松了口气。 川田戴着入耳式的耳机,依旧和往常一样无视了更衣室里的其他人,做自己的事情,换完一身金属色的衣服又如风一般离开。 室内的门又“砰”地一声被关上,边代茶南和桃沢铃美面面相觑,直到白石说话才打破沉默,“不会,感觉不像啊,这么独来独往会是告密的性格?” 丁烟这才发现白石手捏成拳,食指狠狠地攥着拇指的第二个指节,像是有些紧张。 “算了,反正也没抓到证据,不能把她怎么样。”桃沢铃美摆摆手,恢复往日那种软软带笑的模样,“走了茶南,刚刚不是说好了今天要一起吃法餐,不快点要赶不上我们预约的点了。” 边代茶南有些恍惚地点了点头,仿佛还没从刚才的事情中缓和过来,“嗯哼?” “走啦!”桃沢铃美一把拉过她的手,就把她往门外带去,留下还开着门的铁柜子和愣在一旁的白石。 “拜拜哦!”白石一脸笑地和两人道别,尽管这二人并未回头看她,只有边代还背着手向她摆了摆。 说笑声的收束就跟白石脸色变化的节奏一样,直到最后冷寂地让丁烟心颤......原来她也只是逢场作戏而已吗? ———————————————— 今日的院长室内的站位颇有些耐人寻味,理事长代替了秘书贴着福山和也,秘书和近藤两人分立两边簇拥着中间的田中润。 田中润之前从未被拥在正中,心里暗自激动,福山和也却满脸不高兴,“你说说你高兴个什么?” “这......”田中润细想了一会儿,这个人情最后明面上肯定是由院长卖给长登阳太了,难道说...长登他跟院长闹翻了? 福山和也抄起桌上的一本杂志甩手一扔,“啪”得一声打在田中润的胸脯上。 田中润一抓没抓住,只能躬下身再捡,长登阳太和主院副院长的照片明晃晃地印在杂志那一面上,几乎占了整个版面的二分之一。 [京都大学医院联合南山医疗中心开发新药物:大成功!]副标题是正在投入市场中,让更多的患者有更多选择。 京都大学医院就是他们的主院,对于竞争未来院长一职,主院的副院长和第二分院的院长历来都是势同水火的关系,长登阳太不如说是福山和也故意安插到主院去的眼线。 但牧野上二的手术一经成功就立马被过河拆桥,田中润无疑是做了一件傻事。 他颤抖着双手,拿着报纸缓缓递到福山和也面前,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你猜猜除了长登,我今天还见到了谁?” 田中哆嗦着,“谁...谁?” “牧野上二。”福山和也这才从皮质椅子上缓缓坐直身体,“真亏他才做完手术就急着要来见我。” “是因为、是因为手术成功所以来、来感谢我们吗?”田中润试探着问道。 福山笑了,朝着田中润勾了勾手指,示意他把脸凑过来。 田中润以为福山是要和他说悄悄话,于是就侧着耳朵、勾着脖子将脸送到了福山的面前。 “啪!”地一声脆响,福山明明没用力,田中润的脸却被打红了。 “怎么样,站在平时外科部长站的位置感觉不错?”田中润还保持着被打后的模样,一动不动。 “说!你是不是长登阳太的人?跟主院的副院长有什么关系?”福山气得攥紧拳头锤着桌子,“砰砰”直响。 “哎呀,院长您可少生点儿气,都这么大年纪了,激动对身体不好。”理事长在一边安慰着,秘书早就贴到另一边用手摸向了福山和也的背,帮他一下下顺着急促的呼吸。 只见理事长眉毛变成了倒竖样子,“还愣着干嘛,快说。” 田中润这才反应过来,立马土下座献忠心,“院长,您相信我啊院长!我和长登前辈他只是曾经有过关系,他对我有恩、也曾是我们第二分院的得力干将,我才这次暗地里给他做了收尾的事情。” 福山和也冷着脸,不做表情,就连嘴巴也是倒V样。田中润知道这是还没信他,又着急道,“我出身贫寒,天资平平,哪里来的脸能认识主院的副院长,其实第二分院的外科副部长已经是我走的很高点了,您对我的栽培我一直记在心中!”说罢拿起桌上的杂志,撕下印有长登阳太和主院副院长的那一页。 一时急躁,书页的边角参差,副院长的脸裂成了两半,长登却还是完整的。 田中润把两人的照片丢在地面上,用脚底狠狠得捻踩过去,直到书页烂掉又重新用土下座示意福山和也:“院长,牧野上二一事证明我还尽了曾经长登前辈、不长登阳太对我的恩情。从今日起院长让我朝东我绝不往西,要我走南我绝不朝北,所有事情都不会对您有所隐瞒......”他说了很多,又突然止住,竖起手指,“若我这话又丝毫不对,叫我...” 福山和也面容倒是缓和了不少,理事长本以为福山会让田中润不要发毒誓,没想到他还津津有味地听了起来,“若我这话有丝毫不对,教我田中润前途尽毁。” 福山摘掉面上立着的眼镜,递到秘书手上,然后当着大家的面拉住秘书的手又恢复一贯的仰躺姿势,“说话倒是很会表忠心嘛,行,你下去。” 田中润用袖口抹掉自己鼻尖的汗珠,一直低着头没敢直视福山和也就回头准备要走,又被他叫住,“等等。” “是,请问院长大人还有何吩咐?” 福山和也知道田中润不敢抬头,还是伸了手指了指地上被捻出一道裂纹的纸张,“把这个也带走,垃圾不要留在院长室。” “遵命!”这一声倒是响。 田中润就连出了院长室手都还是在颤抖,他这才仰面揉了揉酸痛的后颈,看到门口的角落有一个还算熟悉的护士...... “就这样放他走了?”理事长声音不小,她并不怕话会被田中润听到。 福山和也朝着近藤摆了摆手,示意他站回中间的位置,“之后可能有更重要的人物交给田中,让他紧张一会儿就够了。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为什么要把东西给丢掉呢?你说对不对近藤?” 近藤还有些怔愣,连忙点头道,“院长说的极是。那......给牧野上二的封口费呢?” “知道自己是复发,手里还捏着我们医院刚炒热的新闻做把柄,开口要三千万円也不多,就给他,拿钱消灾。”福山好像并不是心疼那些钱,那又为什么对田中口气如此恶劣? 外科风云(19) “我们手上,会来更重要的人物。”福山用下巴示意理事长,由她来解释。 理事长抽出一张病例,两指捏住纸张摁在桌上,推往近藤苍介一边,“我们院将会迎来一位特殊的病人。” “田所……田所英树?”近藤猛地眨了眨眼睛,“怎么会?院长?” 他看向福山,福山略微颔首,闭上眼睛。 “现在总院里面正在研制新药,院长正好立在风口浪尖,副…副院长……准备拿他试药也好打出招牌。”理事长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 福山用手指扣了扣桌面,“长登他...早就是不是我的人了,一直瞒着,如果不是这次牧野上二的事情,只怕到了院长换届才会突然反水被爆出来。” “那?”近藤揣测不出福山的意思,这事几乎已成定局还能如何翻盘?长登阳太、副院长都一边倒向,下届院长选举八成是定局了。 “总院报道从来都是造势,新药其实效果并不理想。”这其实不需要福山点明,近藤也心中有数,不光是本院,第二分院也是如此,媒体方面只要给钱,再离谱的新闻都能胡诌出来。 “我们也有不少直系去了南山研究所,新药的确能起到一定作用,但是治愈率却不是一般地低下。”理事长又用手指了指总院院长的照片,“至于总院院长则是患有慢性血栓栓塞性肺动脉高压,总院那边决定用新药。” “新药治愈率不是很低吗?”近藤顺着理事长的话问下去。 “对,新药治愈率低。”理事长转了转眼珠,“所以总院那边瞒得非常紧,只有副院长的几个身边人知道。” 近藤沉默了,既然如此,院长也没有道理跑到第二分院来啊。 “近藤啊...你怕死吗?”福山见近藤不吭声,边笑边说,状似轻松。 近藤有些恍惚,“您、您说什么?”一时脑中闪现出各种奇异事件,难道福山试探完田中之后又要试探他? 如果这次风波过去福山和也获得升迁资格,那么他和田中之间八成会有一个人晋升成院长,另一个作为福山的直系跟着一起到总院。 总院的外科部长,自己父亲曾经爬到过...最高的地方。如何分配就要看他和田中谁更忠心了,反而是有些心思的会放到身边以至于翻不起风浪...... 理事长皱眉,“近藤部长,院长问话呢。” “哎”,福山和也朝着理事长摆了摆手,“是我问的问题方式不太对,不回答就不回答。” “哪有这样的事?”近藤连忙接道,“怪我胆子太小不敢说,就是怕才住了嘴。” “对对对,就是这个道理。”福山和也畅快得笑出声来,“院长他老人家明明快到享清福的时候了,凭什么要陪着他们总院用命来闹?” “但是,”福山和也话锋一转,“总院能有如今这般也全靠老院长他鞠躬尽瘁,毕竟是自己的一份事业,他肯定也是在两难之中摇摆不定。” “这时候...”近藤已经明白福山和也的意思,“需要我们推一把?” “诶,怎么叫做推一把,不中听。”理事长做了一个往自己身边拉的动作,“要拉一把,拉到我们第二分院来。” 近藤突然沉默片刻,慢性血栓栓塞性肺动脉高压,如果用药太久手术困难,第一考虑还是肺移植最佳。院长年事已高,移植手术不一定准确可行,肺源问题也不一定解决的了。如果总院院长真的死在第二分院又如何解释?福山没考虑过这点吗,“第二分院,真的能做成总院院长他老人家的手术吗?” 福山和也突然沉默了一阵,他把头转向理事长,“你有信心吗?” 理事长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我这也不怎么了解,又不是医学专业出身,只知道这个病不好治。” “确实不好治。”福山和也也点头,“我们治不了,不代表没人能动手术刀。近藤啊,你知道在这医院的医生里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了。” “啊?”近藤连忙点头,“是、是的。” “总院院长转到我们这里的事情就由你和理事长负责交接,长登阳太和总院副院长就让田中想办法拖住,至于手术由谁来开刀,我自有想法。” “老院长也不是我们说说就容易动摇的?” “我们院不是还有他女儿吗?若是实在劝不动,就找人劝。”福山抹了把脸,“好了,你们都先离开,今晚我家夫人约了餐厅,时间都定好了,迟到又会挨批。” 近藤和理事长一前一后离开,秘书倒是一脸不高兴撅着张嘴朝着两人做出请的姿势。 丁烟拿着包和礼金等在办公室门口,和理事长、近藤撞个面对面。 “理事长、近藤部长好。” 近藤看丁烟这种低眉顺眼的样子,心中愈发扭曲,说不出是开心还是难受。她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循规蹈矩,但刻意保持着距离。 “烟有香?你怎么在这里啊?”理事长该虚与委蛇的时候,从来不掩饰自己的谄媚。 站在门口的近藤和理事长都是明白人,自己说实话应该没问题?丁烟双手拎着包包袋子,往理事长跟前一送,“理事长,这东西我不收,我和总院院长没有任何关系。之前那是紧急情况是的胡说,怎么我都不该收包和里面的东西,至于特产已经留下了。”说罢丁烟将包包挂在理事长伸出的手腕上,随即上了一边正好打开门的电梯,“我先下班了,明天还有和高桥医生的手术。” 理事长本来还想推怂,奈何电梯先走一步,留下这两人面面相觑,近藤甚至没来得及和丁烟多说一句话。 “怎么回事?难道真是我们搞错了?”近藤皱眉撇着头看看理事长。 理事长也有些摸不着头绪,沉吟片刻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哎,你有所不知。烟有香她是私生女。” “私生女?”近藤皱眉,心中隐约有猜到,但亲耳听到又是另一回事。 理事长人虽然咋咋呼呼,一遇到这种事情,消息都是无限准确的,不然也不可能长时间在这个位置上坐得这么稳还有升职空间,“院长夫人是前任总院长的女儿,比老院长还要大上两岁,怎么可能生的出这么年轻的女儿?” 近藤点点头,“所以院长夫人一直不承认丁名烟有香?” “何止不承认啊。”理事长边说边摇头,“丁名小时候被她妈妈带着躲了院长夫人很久,这是年纪大了,很多事情看开了,才给了个分院护士的资格。不然以老院长那种护短的性格,怎么可能委屈自己女儿不在自己身边?所以丁名也是赌气从没承认过她有爸爸,都是跟着母亲姓的。” “是...是这样的吗?”近藤皱眉,“那她其实过得很艰难?”一会儿联想到她的童年,一会儿又想起昨天那个财政官员,是现实生活让她不得不这么左右逢源地生活? “你想的也太多了?”理事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她再怎么不好,父亲也混成了京都医院的院长,几个人能有这种待遇?含着金汤匙的人和我这种平民再怎么也是不同的...”多少人出生的起点就是别人一辈子的终点。 近藤表情并不好,理事长一寻思,近藤医生其实也是医生世家,和她这种单靠自己打拼的人确实不同,这种话,只能说给能有同感的人听罢。“哎,你看看我在说些什么呢,近藤医生还不赶紧下班?丁名小姐的思想工作就交给我了,别的不说,这事我绝对能办成。” 嘴上说着让近藤先下班,理事长却先一步离开,回自己办公室还有一堆需要处理的事情。 ———————————————— “黏连得有些厉害,冲洗术野。”丁烟今日不是手术护士,却也跟着进了手术室,开颅手术比开腹手术更容易让人产生不适感,即使在一旁看着,她都有些反胃。 高桥映叶拿着电钻在人家颅顶钻开小口的时候,丁烟眼只觉得自己全身从头皮开始麻到脚指甲,头皮剥开的瞬间她闭上了眼睛,手术室里的味道也并不好闻。 “一毫米钝头双极电凝镊。” “是。”看着这位护士的反映,丁烟也算是知道高桥为什么批评她了,如果不是主刀医生突然改变术式,护士完全能够预判高桥想要什么,每每高桥才说到一半手术用具已被正手递到了人家面前。 今日的手术,反而是高桥有些迟钝的样子,即使每一刀都像之前那般平稳,速度却逐渐慢了下来。眼尖的丁烟在她的额角发现了几粒汗珠。 澡堂老板的开颅手术较难,从头到尾主治医生都是高桥映叶,一直都很顺利,肿瘤切除后送去检查,高桥朝着丁烟道,“擦汗。” 丁烟本来也没什么事,擦汗也很平常,倒是一边的第一助手有些吃惊,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高桥在手术中要求擦汗。 “行了。”高桥的呼吸也略微粗重起来,丁烟伸手时能感到她的头微微前倾,还准备问问有什么别的事,哪想到她先一步转身,朝着第一助手道,“术野内无活动性出血,接下来进行缝合。” “是。” 高桥的手术一如既往地安静,除了跟手术相关的她不会多余说话,不像某些医生术中还会听歌放松。 缝合结束,高桥看向麻醉医,“体征呢?” “一切正常,就等看麻醉效果散掉有没有问题了。” 高桥点点头,迈腿就走,正走到门边口罩取了一半,人就像下坠的风筝一般落到地面手术室门的中间。 外科风云(20) “高桥?!”手术室中不知是谁第一个高呼出声。 “高桥医生?”丁烟跑出手术室来到门前欲扶起她,但看她眯着眼睛不似昏迷,一时又不敢妄动。 给高桥映叶这场手术做一助的是名科室里的老医生了,算是熟手,将高桥映叶侧着翻过身准备帮她看看情况。 高桥映叶猛地大喘气了两下,似是一条被重新放回水中的鱼,伸出手在空中扑腾了两下,四处摸索碰到地面,然后缓缓半支起身子,朝着围在她周边的人摆了摆手,“没事。”她紧接着用下巴示意,“手术还没有善后,你们都围到我这里是什么意思?不知道以病人为重?” 一向的毒舌,抹掉脸上的汗液之后高桥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一助再三看了高桥映叶,发现她确实是神情坚定,再加上她本人就是外科医生,便也没有别的办法,一步三回头。 高桥映叶见他们该做什么的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才一只手扶着墙壁、慢慢走出走廊。 她牙齿咬得很紧,手术因为用了一针止痛剂才能安全地坚持下来,开颅手术需要的的精细度太高,后腹膜肉肿第三期,只能这样了。 突然一只手从后面伸出,架住了她的胳膊,“高桥医生很难受,恕我无礼,还是让我来扶您两步,行吗?” 高桥映叶用余光瞟到从她背后窜出来的人,干笑两声,颇有些有气无力,“又...又是你?让你仔细观察的是手术,不、不是我。” “手术我也有认真看哦,高桥医生。”高桥映叶比丁烟足足高出一个头,好在她没有穿高跟鞋,丁烟伸长手勉强能做高桥的支撑。 “不问问我怎么了吗?”高桥发现丁名烟有香一言不发,只是随着她的速度缓缓向前,心中诧异。 丁烟趁机微调了自己的动作,能让高桥映叶走得更省力一些,“这是自己的隐私?。”她微微停顿,撇过头道,“有什么好问的,高桥医生肯定比我更清楚自己的情况,力所能及能帮到您就足够了不是吗?” 高桥映叶本来也不想说,但丁名烟有香的态度反而给她一种说了也无所谓的感觉,于是慢慢吐出一口气,“我要离职了,去国外。” “这样吗?确实不同的地方各有所长。”看来高桥映叶的病不算轻,需要出国治疗才行,八成是在她所知道的人里,还没有有能力治疗她的人?“心情最重要,高桥医生不要有压力就好。” “我能有什么压力,一个打工的医生而已,离职就离职了。” 丁烟看高桥嘴上说的简单轻松,心里八成还是会有负担的。整个霓虹都没有能治这个病的医生,命恐怕是已经在倒计时了,今天的手术已经到了这种吃力的程度,按理而言早该离职了......为了整个开颅手术的病人,她还是放不下。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二人就这样到了拐角处。 “啊!”近藤苍介慌乱地迈着步子,左顾右盼终看到拐角处的两人,“高桥医生,原来你在这儿呢。” 高桥映叶慢慢支起身,靠在墙面上,两根手指捻在一起,一副没事样,“近藤医生找我什么事?” “院长有点事想让你去一趟,接下来没手术安排?”近藤没等高桥回答,又挤出笑看着丁烟,“烟有香也在这里,好巧哦,院长恰好也要找你来着。” 丁烟怔愣片刻,用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尖,“找我?” 见近藤十分热情高涨地又是点头又是摩拳擦掌,丁烟暗暗纳闷,难道上次要退还的东西并没有成功?自己就是一个无名小护士而已哪里轮得到院长一而再再而三地召见? 话既然已经带到,近藤表明自己还有一些私事,扭着腰一走一顿,像是某种老土的舞步。 丁烟一时语塞,转过头看向高桥,眼睛眨巴眨巴。高桥也没有动作,盯着自己的指甲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我先去了?高桥医生还去吗,身体不适要不要我帮您请个假?”丁烟拿不准高桥的态度,医院到底知不知道高桥患病的事情?这次是院长想要挽留高桥吗? 高桥映叶靠在墙上歇了一会之后,也不用丁烟扶着了,双手插在口袋里,“走,我和你一起去。” ...... 院长室里似乎刚刚送走一批客人,丁烟看见秘书正在关门,“那个,还有人。” 秘书刚准备将半阖上的门打开,透过丁烟的背后看到了高桥映叶,猛地又将门关了个严实。 丁烟不懂这个操作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伸手欲敲门。 高桥映叶直接从后面伸手,穿过丁烟的肩膀,推开院长办公室的大门。她轻轻推怂了愣在门口的丁烟两步,在她耳边落下一句,“走了,傻站着干嘛?” 院长一改常态,并没有坐在他的专属办公桌前,而是倚在办公桌前,见两人进门后还往她们的方向迎了两步,“高桥医生来了啊,还有丁名,刚做完手术。”他伸出手,示意两人在沙发上坐下。 丁烟本来还有些犹豫,高桥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面,将左腿搭在右腿上,“福山和也,我要离职了。” 福山本来堆了满脸的笑容,听高桥这话后十分诧异,脸上晴转多云,“怎么,高桥医生对我们医院有什么不满意?我们院方给的手术费可不少啊。” 丁烟眼观鼻鼻观心,选择闭嘴暂时不加入话题。 “拿来。”福山和也把手伸向秘书身边,“东西拿过来。” 秘书直接把一个类似账单本的东西摆在了桌子上面,带着有些渗人的假笑,推到高桥映叶面前。 福山和也见高桥压根没有看,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们医院已经住进来了一位病人,慢性血栓栓塞性肺动脉高压,用过一段时间的药,但是效果不佳,需要手术。” 高桥映叶一刻都没有和福山对视,直直地看着桌角处发呆。 “手术虽然安排在工作时间,但依然按照加班来给你算价钱,都写在了那本账单上,你看看就知道了。”福山和也又重新坐回了他的办公桌后面,“就这一门手术,成功了我连毁约的钱都不需要你赔偿,之后天高任鸟飞,想去哪也不会拦你。” “我...我不能做这门手术。”高桥映叶沉吟一阵,缓缓吐出几个字,语气颇有些沉重。 “嗯?”福山和也顿了顿,“怎么不能做?从不会失败的高桥医生也会退缩?跟之前的手术相比,这一门并算不上最难。” “放到以前我确实能做,但是现在不行。” 福山没懂高桥为什么仍然坚持着拒绝他,“怎么回事?有什么困难吗,生活上的我们医院都能想办法给你解决,都是很熟悉的同事、朋友了,是烟有香?” 丁烟突然被点名,高桥的病也不能由她说出来,一时也不知道是附和谁才对,只能傻傻地笑道,“嗯,嗯,互相帮助。” “后腹膜肉肿第三期。”高桥映叶小声念出这一串名称。 “嗯?”福山和也摇头,“高桥医生晕头了,不是后腹膜肉肿第三期,是慢性血栓栓塞性肺动脉高压。”他伸手点点秘书,“去,把片子给高桥医生看看。” 高桥映叶一只手接过秘书递过来的ct,边看边说道,“后腹膜肉肿第三期,是我,查出来已经有一周了。” “嗯。”福山和也先是点头,后来表情逐渐凝固下来,“嗯?后腹膜肉肿...第、第三期?高桥映叶?” “对。”高桥仍盯着ct看,“所以我说我做不了这门手术,机票已经买好了,后天就出国治疗。” 福山和也先是有些气愤,“你就在我们第二分院,出个什么国?”高桥压根没理会他的质问声,反而是用平静无波的眼神看进他的眼里,福山的气势越来越小,声音也弱了下来,“后腹膜肉肿......” “腹部主动脉周围,肿瘤13公分大。”高桥深吸了一口气,似是丢包袱般慢慢道来。 丁烟发现福山的下颌处经脉有些微鼓,明显是紧咬着后槽牙,他眯了眯眼睛,“准备去哪里?” “A国,豆城。” 福山本来想说什么,但是万千话到了嘴边,说什么都不对头,“罢了,你先下去,明天来找我递辞呈。” 高桥映叶点了点头,手里还拿着那张秘书递给她的ct,她朝着丁烟道,“那我就先走一步了,拜拜。” “拜拜。”丁烟朝着高桥挥了挥手,颇有些受宠若惊之感,毕竟高桥忽略了其他的人,末了又补上一句,“注意休息,一切顺利。” 高桥只背着她回了个手势便离开了。 福山用手指点了桌子两下,“烟有香啊。” “是!”丁烟连忙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面对着福山的办公桌,腰弯了九十度。 “我们医院的新病人是从总院转过来的,在贵宾房里,以后他就交给你负责了,可以吗?”福山现在一门心思全在高桥身上,说完要求甚至不想等丁烟回答,摸了摸鼻子就从抽屉里拿出资料来看。 丁烟当然只能满口答应。 外科风云(21) 秘书把基本信息递到丁烟面前,“丁名小姐,这是你需要的东西。”秘书又撇了福山和也一眼,“院长还有事要办,今天你还是先?” 丁烟接过资料,现在少了高桥映叶的确会让福山和也一阵好忙,“那我就先去贵宾病房了。”即使福山和也并未抬头,她还是恭敬地行了九十度的礼。 这间医院别的不讲究,上下级之间却特别分明。 这趟告别院长室,再去贵宾病房的路走的异常顺利。 “不想和你多说。”贵宾房内的女声即使被压低,靠近门口的丁烟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霓虹人都是异常礼貌的,这病房里住的是总院院长,谁敢如此出言不逊? “就...就陪我坐会儿,行吗?”男人苍老又干瘦的声音显得人异常虚弱。 女声像是斟酌之后妥协了,“明...明可以留在总院,来这里干嘛?” “噼”、“啪”一阵物体击打的声音传来,丁烟听着觉得可能是打点滴的吊针被牵动,触碰金属床架发出的,看来这位总院长的脾气也说不上好。 “那群白眼狼,有意害我。” “是吗?” 丁烟根据之前院长室听到的内容,多少能猜到这个总院长的经历,但应该也不全是他所说的那样。田所英树本人没答应,怎么敢直接上新药物? 很可能在总院医生的唆使下脑袋一热就答应了,刚好还是用自身做宣传。结果新药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最后骑虎难下。 贵宾室里的女孩对总院长的抱怨完全视而不见,“这样我也爱莫能助,你突然找我是怕要肺移植?” 肺移植?霓虹的供体十分稀缺,一般会选择活体肺移植,对象通常是直系亲属。丁烟思及之前撒的那个被当成真的谎言。 医院里......真有总院长的女儿? 回应女孩的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先走了,晚上还有工作。” “咳——咳,”总院长似乎“不是、不是你想的...” 丁烟清楚地听到往门边来的脚步声,她立马调头往拐角处走去,因为手术刚结束就被叫走,还没来得及换的胶底鞋不容易发出声音,逃到拐角后探头刚好碰到贵宾病房的门被打开。 走出来的人居然是那个朋克妹妹川田葵。 丁烟瞟到她的脸后连忙又往后退了几步,装作一副刚到的模样与她相对而行。 面对面,还是她先开的口:“下、下午好,川田小姐。” 川田葵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调转方向往贵宾院前的值班室走去,“你怎么来了,晚班不归你值不?” “就是来熟悉一下病人,明天就轮到我了”,刚刚听进去不少秘密,她还曾经顶替过川田葵的身份,虽然是情急之下的胡扯。 “这样。”川田葵走入贵宾院前的总台,坐在椅子上,从一摞文件下面抽出一套硬壳文件袋,“这里面是贵宾院的病人资料,现在这层楼住了三个人,除了日常工作以外他们会摁铃,满足病患的要求就行。” 三个人?之前福山和也只把总院院长的资料递给她了,那八成就是误会还没解除。这样下去不行,丁烟决觉得事情必须得说清楚,但直接对川田葵坦白的话,就证明她刚刚偷听了讲话。 丁烟双手接过文件,心中忐忑。 忽听川田葵开口,“有时候撒一个谎,需要千千万万个谎去圆。” “嗯?”丁烟只能一副故作不知的样子,“什么事?”有关于和总院长之间的关系只能川田葵自己开口,如果不是她在门口无意间听到,这是连第二分院院长都没调查到的事情...... 一阵聊天的声音由远及近,丁烟并不认识这两位,只见其中一个与川田葵比较熟络地打招呼,“换班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川田葵这才露出一个几乎不曾有过的淡笑,“马上就走,刚刚有点事耽误了。”然后调转面向丁烟,“你看完材料就放回来,我先走了。”完全没有等她的意思,便离开了贵宾院。 就只三病人而已,这边值晚班居然派了两名护士,要知道霓虹的人力还是比较贵的。 丁烟将文件还原到原本那摞纸张的上面,朝这两位不认识的护士笑笑,“那我就先走一步,辛苦你们了。” 系统更新似乎还没完成的样子,这样完全不知任务对象会是谁,丁烟一边顺着这个世界的剧情自然为止,一方面又不想错过什么情报。 总院院长只能明天轮到她换班再去看看了,福山和也不知道就暂时不知道,和重要人物接触的机会不能放过。 不出意料的,那两名护士开始小声聊天,丁烟找的是个能听到聊天声音的死角,听完悄悄话便走。 “川田葵好像总是很忙的样子?” “她值两份班,普通病房和贵宾院都会有她。” “这么忙?不会。” “她们家好像挺需要钱的,有个弟弟在读大学,听说是单亲。” “这样,怪不得我还从别人那里听说她偶尔下班也会去打工。” “生活所迫罢了,我挺佩服她的。” “这样?”这个语调微微上挑,“我看她脾气也不怎么样,弟弟读大学不能自己打工贷款吗?太过心软只会拖累自己。” “...”另一个小护士明显不想说川田葵的坏话,沉默了。 “我也随口一说,这么励志的妹子谁都佩服的。”只听她顿了顿,“可惜同样是人却不同命,刚刚那个丁名不就被调到贵宾院来了,照顾自己亲爸...”似乎是嘴巴被捂住了,看来她们还是会顾忌到对话可能被病人听到。 丁烟下意识看了看总院院长在的病房,并无任何动静。刚抬脚准备走,又听有人小声道,“最近近藤部长和田中副部长闹矛盾的事情你知道吗?” “嗯?” 丁烟皱了皱眉头,牧野上二的手术是失误后被兜底,而且还是用的骗局,这种东西应该不能传到小护士耳朵里? “具体怎么我也不清楚,但是有人猜测是因为女人。” “女人?” “嗯,对啊。”小护士故意清了清嗓子,用气音道,“我们院有”然后伸手指了指田所英树在的病房,“女儿,勾搭上了自己不就坐上顺风车了?” 另一个抽了抽嘴角,“电视剧看多了,想得比谁都天马行空。” “才没想多,我碰见两次近藤刻意接近丁名烟有香。”小护士朝着对方勾了勾下巴,一副得意模样。 “不、不会。”近藤苍介在第二分院是出了名不近女色,和医院的护士之间从来都是保持距离的。 丁烟嘴角抽了抽,看来这些人嘴里的悄悄话,可信度就很低。 ———————————————— 悄声离开,外面正巧太阳落山,熟透的橙黄渐次没入不算高的楼房,第二分院的主楼就似一座白色巨塔,矗立在街边,占领着周边的土地。 黑色轿车从角落滑出,停在丁烟面前,车窗缓缓落下,探出一张精瘦凶悍的脸——西早彧的男秘书。 那男人盯着丁烟眯了眼睛,看清人后露出个过于夸张的笑容,“丁名小姐?” 丁烟用食指点了点自己,一副疑惑的表情。 男秘书连连点头,“丁名小姐快上车。” 西早彧在车里?丁烟下意识这么想到,她掏出手机,果然有西早彧的短信。 她往四周看了一圈,没什么人往这边看。 男秘书开着辆进口车,丁烟不想太招人眼,也没来得及点开短信,只能先上后座。 男秘书一如既往地聒噪,“丁名小姐上一天班累了?” “嗯,还好。” “元气满满很重要哦,保持这种心态工作的话,每天都会充满战斗力。”男秘书开车的习惯很奇怪,多次看后视镜,莫非是怕有人追踪?“那个,其实做西早先生的秘书不是件简单事呢。” 丁烟点开短信:[烟烟,今天有事晚点回去,我让秘书去接你,做饭就交给你了。]她一边回复覃彧:[好,等你回来吃饭。],一边敷衍着男秘书,“怎么说?” “跟西早先生打交道的什么人都有,我除了要做秘书的本职工作外,还是半个保镖。”男秘书说着说着就笑起来了,“你别看我瘦,还算能打,虽然比不过西早先生他,但也是个生猛的战斗力。” “这样啊”,消息还没发出去,丁烟想不过又在短信后面加了个颜表情[:D],发送后抬头从车内的后视镜看了看男秘书,在前面的路口处提前开口道,“待会去下先超市,我要买东西。” 丁烟前几天回了家,的确是原主妈妈说的地址,拗不过覃彧软磨硬泡,拿了衣服搬去和他住一起。 ...... 等买完食材丁烟又回了趟原主租的房子,原主妈妈给寄的特产到了,她得回去收货。 满满两大箱,沉得近乎实心,最后还是男秘书帮忙捎到车上,嘴里不忘吐槽,“这什么啊,比女人还重。” 丁烟有听到玻璃撞击的声音,于是把已经搬上车的一箱用钥匙链划开——居然是醋。粗略一看久至少有八瓶,这个母亲大人真是看得起她,醋当水喝呢? 她顺手拿出一瓶递到男秘书的面前,“这是醋,老家的特产,这瓶送给你了。” 男秘书正关后备箱,发现丁烟一手拿着足有红酒瓶那么大的醋递到自己面前,猛然察觉对方带着一股气势,甚至不输西早先生的气势。 外科风云(22) “覃彧,你认识我们总院的院长吗?”厨房偏西式,中餐油烟很大,丁烟做的晚饭显得很寡淡。不过西早彧做完手术没多久,清淡点更合适。 主食是一小碗杂粮调味饭,丁烟在里面加了豌豆胡萝卜丁,再撒上海苔和芝麻,五颜六色倒是很好看。 “院长...田所英树?”西早彧咬住筷子尖端沉吟一阵,“之前和厚生劳动省开会的时候有见过两面,但是不熟。”厚生劳动大臣他倒是算熟,田所英树只是京都医院的院长,没有直接见过。 丁烟没给自己盛饭,就着味增汤吃完一块煎鱼便放了筷子。原主看起来显老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太胖,脸上堆着肉,可能十几岁看着可爱,现在搭配上老土的衣服又没什么气质,少吃点应该能减下去? “之前在医院里你不是随口胡说的吗?未必真想攀关系。”西早彧说着便笑了,“不介意你吃软饭给我当家庭主妇。” “贫嘴。”丁烟睨了西早彧一眼。 系统在升级中,面板一直打不开,到现在还不知这个世界的任务会是什么。医院每天都会有人去世,会是医疗事故?还是别的什么...... “也不是不行...”她喃喃道,“就怕突然有一天,走地没有预兆。” 西早彧喝完了碗中的汤,瓷碗的碗底触在桌面上,“叮”地一声。 不能确定的未来就随它去,“是和任务有关吗?田所英树这个人中规中矩,如果真的要详细了解,明天我找人去查。”西早彧拿着筷子,手指骨节分明,不知是用力过猛还是太瘦了。 “今天偶然听到,我们医院里确实有个小护士是他女儿。不同一个姓,但八成是了。” 西早彧挑眉,“不得不承认,你听墙角的能力确实一绝。” 丁烟收起两人吃完的碗,“之前怎么没发现你的毒舌?” 西早彧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丁烟面前,他高她很多,欺身而上。 丁烟整个人都被他的气息拢住,手上还端着碗。她被他掐住手腕举到高处,下唇被衔住,一阵湿意。 半晌西早彧才放开她,贴着脸问道,“中毒了吗?” “嗯?”丁烟被吻地有些出神,眨眨眼睛才反应过来,“噗,如果是笑话的话,也太冷了?” 西早彧从丁烟手上接过摞起的瓷碗,但另一只手依然不放过她,“那你刚在笑什么。” 丁烟的面颊被他盯得有些发烫,偏头不敢再对视,“快走开啦,还让不让我洗碗了。” “唔...”,西早彧把脸埋在她的脖子上,“早知道就不给阿姨延长假期了。” ———————————————— 因为高桥映叶的病情,田所英树的手术暂定两种方案。 肺动脉血栓内膜剥脱手术方案和肺移植,如果田所英树之前没有用总院那边的新药,那么一起剥脱手术就能解决。 但他用药时日已久,甚至出现心脏衰竭,手术风险升高很多。总院因为新药宣传一直压着这事,他转到第二分院后才检查出来。本想已经成为神话的高桥能主刀,那剥脱手术就不存在问题...... 肺移植是最终方案,但田所英树的直系亲属要么就是肺部曾做过手术,要么就是适配不理想。六十来岁的他身体情况能称得上糟糕,就算有肺源供体手术后的风险是否大于益处还很难说...... 就算高桥映叶留下来,也难保她本人不会在术中出现问题,之前那个开颅手术她就已经用药坚持着,病情肯定恶化了。 医院里最大的希望就是田所英树的私生女,还得找丁名烟有香谈谈。 之前还以为是棋高一着,现在看来真是草率的决定,怪不得总院那边一直保守治疗,自己的这一步是否也在他们的算计里面? 福山和也咬起了手指甲——从小时候起就留下的习惯。 秘书踩着细高的鞋,黑丝隐入包臀裙中,她靠着墙壁不停地变换着动作。若是往常她早就不是站在门边的墙壁旁而是坐在院长办公椅的椅柄上,自从那个叫高桥映叶的外科医来第二分院打工之后,院长的事就一天比一天多,接见的人身份也越来越高。 说不清这是不是好事,如果她也能跟着福山和也高升并且保持现状也不是不行,但他明显不是长情的人,喜新厌旧——她再清楚不过了,因为她就是踩着之前小秘的肩膀上位来到京都第二分院的。 “院长有烦心事?要来杯咖啡吗?”小秘书缓缓靠近福山和也,刻意地将手臂贴住他的。 福山和也压根就没正眼看她,秘书本想佯装生气闹闹情绪,垂眸看去发现他甚至已经咬破手指前端。 小秘书一个激灵,踮起脚尖准备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 “去把理事长叫来。”福山和也没心情和小秘书玩那些情爱游戏,趁着高桥映叶还没走,不能放过任何一丝机会。 “是。” “还不快去,我在停车场和她见面,去找找那位打工的外科女神手。”福山给自己的手指缠上绷带,摩擦着自己的指关节,不知在想些什么。 福山和也的语气很糟糕,小秘书就算心中有气也不能表现出来,她挤出一张笑脸,“这就去,您这么有能力的人,不要为些暂时没解决方式的小事忧心,总会有办法的。”转头便准备离开。 “等等”,福山和也突然出声叫住她,“让理事长直接来院长室,然后你去准备出行,我们俩去找高桥映叶。” 秘书的表情百转千回,等再次回头面对福山时又换回了平时甜蜜又带着几分谄媚的笑容,“好的。” ...... 古朴的独栋双侧楼,玻璃窗面斜插两侧红砖墙,墙上爬满了绿藤植物。即使如此主人依旧多此一举地在窗面外侧种上了些花草。 福山凌厉的眼神碾压过——“名医介绍所”几个大字,“切,这么多杂草真是招虫子。” 秘书提早一步上前,推开挂着“休息中”牌子的介绍所的大门,侧身给福山和也让出一个两人宽的位置。 只听介绍所里有人说到:“抱歉,我们不在营业了哦。” 是裹着毛毯子窝在角落里打瞌睡的高桥映叶。 福山和也在门口的玄关处站定,“是我,不聊聊吗?” 高桥映叶面上有些疲倦,她的手紧拽着胸前的毛毯,看起来清瘦无比。福山和也盯着她不远处麻将桌上的总院长的CT和资料,那是他昨日给她的,明显有被翻看过的痕迹。 高桥没有什么动作,神色有些呆滞。 秘书见状连忙扶住福山的一边手臂,迎他坐到靠墙的矮沙发上,她则站在一侧,一直未开口。 “我的建议是剥离手术,虽然总院长有些心脏衰弱,而且各方面素质较同龄人都不算好,手术难度较大,但让外科部长和副部长一起也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高桥说着起来倒水,没有递给两位客人反而自己喝了起来。“让他们都各自回去准备准备,多看看过往案例和手术视频。” 秘书的表情有些许抽搐,只见福山和也面不改色示意她把东西奉上——八千万円的支票。 高桥看了一眼,有些震惊,“一二三...六...八千万?!” 福山和也该大方的时候从来不会小气,“你之前不也用药坚持做完了那个老头的手术吗?如果答应下来,明日...不马上可以进行手术,报酬还能再加不成问题。” 高桥紧捏着杯外壁,做了几下深呼吸,“钱我真的想要,手术也是真的无能为力。”她摇摇头,“行医治病救人为先,总院长的病我要是真能治绝对不会推辞,现在要是疼起来,连站立都会困难,怎么拿得了手术刀?” 福山和也也不知是生谁的气,牙齿咬得直响。高桥映叶只能又补上一句,“若是能救,我就算不要报酬也会救的。” 看来高桥映叶这边是真走不通了,福山只能作罢,又问道,“如果是肺移植呢?” “有亲人提供肺源?”高桥也不意外,但对于六十来岁的总院长,肺移植手术的益处可能小于手术风险。 “肺源不是问题,就怕手术会有风险。” “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吗?”高桥喝完水又坐回原处,用手抚着纸盒里的一只橘猫,“难道非做手术不可吗,转内科换药怎么样。” 介绍所里迎来了一阵沉默,福山似乎在斟酌着是否对高桥全盘托出,“我们一直在用的药疗效其实也并不好,不管如何总院长都没几日好活了...” “不光这么简单?那个牧野上二完全可以证明,福山你的目的就是当上总院长。既然如此放任他的病情不就行了,何必就他。”高桥突然笑了,“你们之前有交易?怪不得如此求我这个打工医生。” “咚。”福山手里握着似龙头装的拐杖被猛地锄在榻榻米上,发出闷响。 “够了。”他背对着秘书摆摆手,“我们就此告辞。” “叮铃铃——”,介绍所的门上似乎是故意为了引人注意还挂着个铃铛,被福山和也推门时弄得直响。 “好走不送哦!”高桥也没准备要送,口里淡淡念道。 福山还没走到轿车边就来了电话,理事长打来的。秘书端着电话贴到他的耳边,只见福山表情愈来愈差,怒怼道,“什么?那还不给我赶紧找?” 外科风云(23) 秘书听不清电话里说的什么,只能通过福山和也的意思揣度,又不知该不该开口说话。 “荒唐,真是闹了一探乌龙。”福山和也气得牙痒,“既然如此,把我们医院所有护士的资料都翻个遍就行,这事你今天必须给我了结!” 秘书静静得立在一旁看福山和也发脾气 “叮铃铃——”,介绍所的门又被打开,门头的铃铛和着老旧门板的吱呀,吸引了秘书与福山和也的注意。 高桥映叶裹着毯子侧倚在玄关处,“如果你们明日清晨能安排好手术,我就打吗啡去主刀,手术结束你们送我去机场,不耽误下午登机即可。” 福山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转身的动作简洁又迅速,“这话当真?” 高桥点点头,甩手关门,秘书已经伸到车门处的手停在半空中,见福山的面上逐渐浮现出喜色。 福山和也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仿佛半边屁股已经坐上总院的椅子。 秘书脸色却明明暗暗,只见福山眼神示意她将挂掉的手机又拿了出来,恢复寻常几分油腻语气道,“好心肝,你给近藤去个电话,让他们先找几个有技术的开讨论会,我回去便主持听他们备好的方案。” “是。”秘书恭顺地先为福山和也开车门,然后跟着坐到他旁边开始安排。 ———————————————— 丁烟这会儿刚被理事长发过脾气,强压着和她一起在档案室看第二分院的护士们的资料。其实要找什么她心中全都有数,只是木着脸装样子。 事情彻底被戳破后丁烟自然从贵宾院换了下来,回到原先的普通病人区。 理事长训过丁烟一顿后还未消气,将手中的纸张翻得“哗哗”作响,嘴里依旧不饶人,“你这丫头,撒什么谎不好,非得用自己身份开玩笑,今日我睡不了你也别想着下班。” 丁烟也急,但和理事长的失态并非同一个原因。 系统迟迟不肯出现,每个世界的任务几乎都伴随着人物死亡,她几乎每时每刻都胆战心惊。还记得天然气爆炸案里死去的胡煜锦,明明只是个孩子而已。这样的生活就算每日都睡饱了,起床后心还是会疲惫。 不知道从哪里泛起的预感,过不了多久又将有人迎来死亡。 第二分院的档案里不光存着护士的,甚至还有历代医师和院长。田所英树就是从第二分院爬上去的人,而且他当院长期间医院运行良好不曾亏损,甚至还出了几宗世界首例的优秀手术。 怎么都不像是个糊涂且贪生怕死的人...倒是个很有医德的医生,对于某些绝症去世的病人的家属他还会每年亲自去探望。 他在总院吃的那些新药,岂不就是昧着良心上市? 丁烟将档案中亲属关系那一栏空着,或者只写了母亲的人全都挑了出来,这东西不比之前某个世界里去局子里调档案,人家要想作假撒谎也太简单不过了。 理事长嘴里依然念念有词,“我看那个田所英树就是不想活了,这种关键时候直接把自己女儿供出来不就行,毕竟是血亲,还能见死不救不成?” 丁烟怕自己露出破绽,闭不做声。 “跟你说话呢,怎么不理人?”理事长顿了顿,似乎又想起什么,“你不是在贵宾院呆了整天,不会知道些什么?” 丁烟吃惊于理事长的敏锐,做出个内疚疑惑的表情,“抱歉理事长,我以为你还在生气,所以没敢插嘴。”说罢她装模作样地将手上档案的那一页页脚对折了一下,表明自己有认真看过。 正说着,两人手机铃声同时响起,丁烟本想把自己的来电挂掉。 理事长看了眼自己的手机后,摆了摆手示意她避嫌。 既然理事长不动,那只能自己动了,丁烟带着手机走出档案室,一开伸缩门才发现外面天色已暗。 “喂?” “下班了吗?怎么还不见你下来。”西早彧今天好不容易没别的事,亲自开车来接,已经在楼下等了一小时有余。 丁烟叹气,自己明明是个护士,本职工作还没怎么搞清楚,现在搞得跟个秘书似的。“医院里出了点事,今天要加班,要不你先回去,我会自己坐电车。” 西早彧轻笑一声,“你怎么比我还忙。” “可能...都是在为民服务。” “既然能接电话,就不算大事,我在车里等你。”西早彧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就撂了电话。 已经是忙音,她也不欲计较,贴着门板见资料室已没了声音,就知道理事长已经接完电话。 总不能让上司等自己,丁烟装模作样地敲了敲门,果然听见理事长唤她进来。 八成是什么好消息,丁烟见她取下了一直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像是疲惫之后少有的轻松,亦是卸下了防备才会表现出的动作。 “几点了?” “七点十三。” “谁的电话啊?”理事长也就随口一问。 “嗯...”,丁烟想了又想说了实话,“男朋友的。” “你哪来的男朋友,”理事长有些生气,“谎话连篇的小姑娘,我之前专门去你们科室问了的,都说你没有呢。” 丁烟一听心中也有些生气,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这理事长的消息都是道听途说,能办个什么大事不成,“我自己的私事同事怎么会知道,田所院长的女儿可有消息?医院来了贵客她们怕是没少嚼舌根?” 最近媒体一直在跟踪报道过劳死和社会抑郁问题,丁烟左右也不求能在这家医院升职或者得到领导青睐什么的,板着脸道,“您之前说的话我都受着,但是又何曾给过我辩解的机会?还包还钱的时候我难道没把话给您解释清楚?您要一意孤行得您以为我还有什么办法。” 理事长这是第一次受除了高桥映叶之外的小辈的气,半张着嘴巴,“你、你——你!”了半天。 “我看劳工法修改案也快要出台了,您这没什么正经理由就留了我这么久也不说添些加班费。”霓虹的职业变动之前在□□,同一家企业干一辈子是平常事,丁烟也不好意思再说别的,老着脸用干巴巴地语气问道,“可要我继续帮您看这些档案?” 理事长这么多年职场生涯,最爱踩下媚上,但同时也懂得欺软怕硬的道理。这小护士提到劳工法确实是媒体关注的重点,只能服软,“行了,你这话都说出来怼我,还能留你加班不成?先回去,明天再来看。” 丁烟知道这是不那么急着找供体了,估计是用了什么法子让高桥愿意执刀做手术,不由地担心起她的病来。 莫非受害的会是高桥?思及那个真凭自己本事吃饭率真又善良的高桥映叶,丁烟只觉得自己心中有些难过,想着换衣服去见见她。 也没忘记和理事长道别,毕竟算半个上司,该服软还是得表现出来。 路过器材室,只见田中润在门口踱步,不知在想些什么。 去更衣室的半路上又碰见星野白石,脚步匆匆,怕是又是给谁顶职加班。 丁烟知道自己跟她也只是表面情谊,只朝着她点点头也不想做交流,没料到对方主动拦住了她,“烟有香?” “是。”丁烟只好赔笑。 “你有看见田中副部长吗?马上就要开紧急内部会议了,怎么都找不到他的人!”一副迷之自信的口吻,仿佛自己是会议主持一般,颇有几分傲气。 如果是原主说不定还真捧她几句好话,丁烟只想着换了衣服去见高桥,还能和西早彧一起多待一阵子,“我刚才看到田中副部长呢,似乎是在器械室门口,真是辛苦你了。” 星野白石见她头也不回地一头扎进更衣室,心中只觉得有胜利的喜悦。会撒谎又如何,还不是被戳穿了?最后在这所医院里杀出重围的护士,只能是自己。 ———————————————— 丁烟被硬拉着靠在西早彧怀里,心里一大半分给了高桥映叶。 “怎么,在我这里还想着别人吗?”西早彧用小指勾起一缕她鬓角的发丝,调笑道。 开车的男秘书比丁烟更积极,“啧啧啧,之前都不知道您这般油腻。” “开你的车。”西早彧顺手抚上按钮关上后座的隔板,本来怕他多想,以为自己在后面做坏事,现在看来还不如把他单独一人留在前座。 丁烟偏头用嘴唇碰了碰他的面颊,“挺干爽呀,才不油腻。你那个秘书就是吃不到葡萄硬说葡萄酸。” 西早彧本来就没生气,被这样一逗就更轻松了些。 “覃彧,问你个问题哦。” “你说。” “你之前做过医生?”丁烟还记得某个世界里给自己的主治就是他。 西早彧点头,其实他能想起的前世都是与她相关的细节,这些工作上的事都有些淡忘了,“霓虹的科室分法和我之前的并不相同,真是专业上的问题,可能并不能回答你。” “不是。”丁烟摇头,“我想问的是,如果你作为一个医生,愿意冒着自己的生命危险去救别的病人吗?” “可能会,可能不会,这种你死我生的问题只有真正碰到了,才会有答案,甚至嘴上说的和会做的完全不同。”西早彧突然抱紧她,“不过我能确定的是,让我换你,我是不会迟疑的。” 外科疑云(24) 这是高桥映叶在第二分院第一次受到这么热烈的欢迎,理事长一身正装挂着笑直直地站在大门边,见到她走入还弯腰鞠躬。 “高桥医生到了?辛苦您了,今天的手术在三号室,祝您马到成功!” 理事长甚至连个白眼都没得到,高桥走得很快,似乎不像是个病人的样子。 理事长连连咂舌,速速跟上后反超,代高桥摁亮电梯,“您是已经用过药了?” 高桥她不置可否,两人一起走进电梯,“他们都已经到了?” “早都到了,近藤和田中医生给您做助手,麻醉师也是最好的,您放心好了。” “我本来就很放心,这手术很难吗?”高桥映叶递给理事长第一个正眼,犀利得很。 理事长明明也没做什么亏心事,更没上过手术台,却被看得心虚,“我、我又不是外科医生,哪知道这项手术难不难......” “让近藤和田中来就一定不会成功吗?” “这...” 高桥伸手示意理事长不用多说,“这也是我在第二分院的最后一场手术了,自此以后就再无关系。” ...... 手术室里已准备完毕,只留出主刀的位置给高桥映叶,一双双眼睛全盯在她的身上。 近藤苍介和田中润分别是第一第二助手,除了麻醉师外还配了三个器械护士,其中包括昨天参加他们内部会议的星野白石。 “肺动脉血栓内膜剥脱手术开始。”高桥在主刀位上站好,没有回视任何一人,包括观术室主位上的福山院长。 她刚在更衣室里打好的药,手术要越快越好,不光是她自己的身体,这个田所英树身体器官也不如常人,尽量减少他的负担,只希望不出意外就好。 正中切口,高桥的手术刀依然那么快那么稳,近藤和田中在旁边搭手,配合的很是不错。 手术室里最忌讳的就是有人一惊一乍,但操纵体外循环机的星野白石还是忍不住小声喊道,“诶,这机器怎么不听使唤了?” 高桥皱眉,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朝小护士看去,“怎么回事?术前没做检查吗?” “做了检查啊,但是现在就突然不听使唤了,怎么办?”,她来回转动这操作台上的旋钮,仪器和指针确实没有任何反应。 手术室只剩田中润还在下着手术刀,眼睛死死地盯着田所英树被破开的皮肤。 高桥眼睛瞪得大大地,皱着眉头,“还有能换的机器吗?”。 星野白石听完就要跑出手术室找,又听近藤插嘴道,“不行,医院里一共就只有三台,一台拿去检修,一台正在另一间手术室使用中,这台要是坏掉,就没有能换的了。” “怎么回事?怎么做的检查?”福山听着他们乱成一团心中有些闷气,关键时候出这种错?!怎么能? 高桥没有犹豫,将手术刀丢入了器械盘里,“停止手术,缝合。” “不准!”福山那受得了这个,“去另一间手术室的循环机拿来,那边手术暂时搁置! 院长的话没人敢不听,星野白石立马准备去和那边手术室对接,被高桥一声吼住了脚步。 “你疯了吗?”高桥映叶气道,“为了你那屁大点官就很大不了吗?我可是打着药才站在这里的!” 是啊,如果说福山和也是拿前途在赌,那高桥就是拿命在赌。 “缝合,你俩缝合总会?”高桥用镊子提拉着缝合线,只觉得这就是场笑话,自己还答应参演。 嘴里虽然催着近藤苍介和田中润,但动手的还是她自己,缝合完毕后她对着所有人道,“这手术不难,大家都能做,我不问为什么找我这个半只脚在土里的医生做手术,只笑你们自己之前兴高采烈地还不知道揽的是块烫手山芋。” 福山和也心乱如麻心中只能开始规划着下一步。 她迈着坚定的步子走了出去,将手套脱在了垃圾桶里,不知道是在对谁说,“我会好好活着,争取救更多该救的、能救的人。” 又一次她抬脚首先走出手术室,留下室内的人看着门缓缓合上,但手术却谈不上成功。 由于福山打开了麦克风,他猛锤桌子的声音一阵阵地回响在手术室里,该是气得不行了。 理事长如梦初醒般地问道,“要我去把高桥映叶找回来吗?” 福山咬着牙,“你傻吗?等你找回来重做手术她药效早就过了,现在当务之急是给田所英树找到合适的肺源。” “你们也别愣在那里了,回去好好看看手术材料,如果肺源找不到,就由近藤主刀做剥离手术。”说罢福山掐断了观术室的麦,带着理事长一起离开。 两人一路走到门口,福山和也左右扫视了一番,让理事长把耳朵递过来,“今天这事肯定有蹊跷,第二分院是我们一起看着它长大的,现在我也就信你了,务必查清楚。在事情明了之前田所英树就转内科用药。” 理事长连连颔首,又听他道,“找信得过的人查,一般的胆子绝对没这么大。” ———————————————— 丁烟在更衣室见到了失魂落魄的星野白石,犹豫之下还是凑了过去,“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星野白石将手里的一张单子塞进皮包,脸上很是木然,“小烟,我要辞职了。” “啊?为什么呀?”丁烟其实已经听说了今天早上田所英树手术中止的消息,但想了想还是没有直接点破。 星野白石虽然自己假情假意惯了,但她却最是讨厌说一套做一套的人,可能是今早的事太过严重,让她耐着性子解释起来,“我早上确实是检查了循环机的,但是推来的半路上被绊倒,让机器也朝墙边磕了一下。” “简直就是罪大恶极,现在高桥医生走了,田所主院长的手术还有谁能做呢?”说着说着真有两滴泪从眼眶里冒出来。 丁烟拉住她的手,“事既然已成定局,那就只能往未来看,过去再怎么想也是改变不了的。” 星野白石沉默了,半晌没说话。 丁烟也只好陪着她,心中不由地担心起高桥映叶,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顺利上了飞机,到了别的国家又能不能顺利治好病呢。 “我想好了。”星野白石突然站起来,挤出一个笑,“谢谢你陪着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就先走了。” 就剩丁烟一人在更衣室,她皱眉,只觉得怪。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星野白石对她,或者说对原主绝对不是真心的。还有之前边代茶南两护士的事,明明是个为了升职不顾一切的女人,这次却主动把事情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她决定去看看那个手术中止被送回贵宾院的田所英树。 贵宾院依然和普通病房对比鲜明,几乎没有嘈杂的声音,也没有来往的人群。 丁烟正碰到川田葵从田所英树的病房里走出,反手带上了门,看来现在并不是见田所英树的好时机呢。 川田葵眼角微红,胸口起伏激烈,似乎刚受到什么刺激。 丁烟两步走到前台,侧倚着身子,故意咳嗽两声示意自己的存在,“咳咳,川田小姐...” “什么事。”川田葵坐下后就一直没抬头,应该是不想直面她。 “田所先生他?他还好吗?”丁烟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细细道。 川田葵皱眉,她对丁名烟有香的印象其实并不差,没想到她会对田所英树这么执着,是真的看中了他女儿的虚假身份?“醒了,刚刚院长和理事长都来看过,看来丁名小姐对我们这位大人物不是一般的上心啊。” 丁烟明知道川田葵没抬头,但依然猛地摇摇头道,“我关心他并不是单纯为他,而是因为有在意的人。” 川田葵淡淡道,“在意谁?福山院长给的员工福利吗?” “不。我是为了你,当然还有高桥医生。” “什么叫为了——”川田葵的声音突然拔高了起来,转过身正面对着她,丁烟伸手捂住她的嘴巴,凑到她耳边道,“我知道你和田所英树的关系,但一直没有说出去。” 川田葵瞪大了一双眼,微微张着嘴巴,哆嗦了半天,“你、你想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要,就来陪陪你。”丁烟自觉自己在说真话,一脸坦然。 川田葵以为秘密被保留的尚好,而且和田所英树达成了共识——特别是刚才院长和理事长一起来问的时候,田所明知自己手术中断也没供出自己这个便宜女儿的信息出来。 “你...怎么知道的?就连理事长都没查到。”川田葵自己也拿不准,她的档案填的确实是单亲家庭,只有母亲尚在。 “你以为理事长是一个人单独翻的档案吗?我和她一起找的,医院里长在单亲甚至是孤儿家庭的护士不是一两个,逐一排除也需要时间,现在她们可能更慌着调查别的内鬼。” “别的内鬼?”川田葵看了看对面墙上的钟,继续追问道。 “算我冒犯,就算真的是做了肺移植,令尊也没多久了。因为供体的宝贵,都是手术后吃药维持,之前总院的新药试用已经给令尊带来了不小的负担,福山和也之所以想用手术的手段成功后再借田所之力扳倒总院势力上位...”,丁烟突然笑了,“你看我就是个小护士而已,自己的事情都没搞清楚就编起瞎话了,你晚上有时间吗,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川田葵每次准时下班就是外面有兼职要做,怎么可能答应她的请求,尴尬摇头,“不了。”丁名烟有香的这番话她都得好好想想。 外科疑云(25) 福山和也在院长室气得踱来踱去,已在办公桌前走了几个来回。 小秘书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说话。 理事长拿着刚调出来的监控,分明是不怎么高兴,“器械室的监控年久失修已经坏了好几周了,报修也没人当回事,调来调去只有门口的视频还在。” 福山和也皱眉,“什么叫报修也没人当回事?这种事情不都是该你负责吗?” 医院之前为了打出名声做宣传削减了不少地方的经费,除了福山和也自己掏钱打通关系外。还有很多地方就是通过这些看起来没必要的东墙补的西墙,就连医院的保洁都辞掉了一部分。 理事长不敢顶嘴,只能认道,“是我的错。” 福山和也见她这么诚恳也不好意思发作,“行了,录像拿过来给我看看。” 理事长直接把录像快进到田所英树手术的前一天,除了来来往往的护士福山的秘书和理事长本人外,只有田中润在门口逗留过一阵子,然后进了器械室之后没一会儿就出来了。 福山和理事长在看到田中润时下意识都朝着对方看去,一阵眼神交流后似乎相互确认了些什么。 “我去找田中医生来问话。”理事长推了推眼镜,作势出门。 福山和也本来点了点头,正在理事长准备出门的时候又叫住她,“等等。” “还有什么吩咐?” “别说为什么叫他,就告诉他院长在等他。”福山点了点自己的鼻子,一副和理事长心有灵犀的模样。 理事长刚才被训话,这一下又被给了甜枣吃,满心欢喜得当了传话筒,对田中润则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她甚至一路随着田中润又回到了院长室,一副看戏的表情站在房中的沙发旁。 没想到福山和也对她的态度也算不上好,皱着眉眯眼盯了她好一会儿,“怎么还不去翻资料,合适的肺源找到了吗?” 理事长还指着田所英树的手术黄了,福山和也竟然还抱希望在移植上。 福山和也屏退了理事长,笑眯眯地对田中润,“你还记得之前你主刀和高桥映叶合作的手术吗?” 田中润神色怪异,说是心虚,又有些不像心虚。眉头紧锁,下巴因为咬紧的牙关而显得有些皱巴,朝着福山和也点点头。 “说实话,近藤他太过保守了,总院长他老人家的情况比较棘手,相比起近藤我反而更信得过你。”福山和也勾着腰和往常差别不大。 但田中润心中清楚,福山和也每次说谎都会下意识用大拇指的指甲掐入食指的肉里,右半边身子比左半边更前倾,就和现在一样。 田中润下意识低下头,不敢直视他,唯唯诺诺道,“那我自是比不上近藤部长的。” “谦虚个什么,我还不知道你的能力吗?不要被些个什么部长副部长的名头压住了才华,田所英树总院长的手术就交给你主刀了。”福山和也又朝着他勾了勾小指头。 田中润用余光瞥见,只能照做,只听见他在自己耳边细声道,“到时候我顺利进了总院,也少不了你的好处。” 田中润瞳孔微缩,连连摇头,“院长说什么玩笑话,如果是正常升职我哪能跟着院长一起去总院呢,自己是什么斤两我自己还是清楚的。” “真的清楚?”福山和也的笑就这么凝住在脸上,虽然嘴角弯弯,脸颊上的肉堆积在一起,但给人更多的是阴森感。 田中润心中一颤,“真、真的有数的。” 福山和也听着他因为牙齿间微微打颤而发出的“磕磕”声,心里又有些拿不准主意了,破坏体外循环机器的人,真的是田中润?“不管你怎么想,反正这手术就交给你了。” 福山和也说着站起身,走到沙发处坐下,“今天中午留下来陪我这个老院长一起吃吃饭怎么样?” 田中润也不敢不从,本想说自己带了便当,没想到福山和也还要专门的厨子给送饭上来,餐点偏法式很精致。 秘书给食堂的主厨打了电话多要一份,因为没有提前预约,需要两人多等一会儿,便看似漫无边际地聊了起来。 “田中医生家里有没有姐妹啊?” 田中润摇摇头,“没呢,家中两个孩子都是男孩儿。” 福山和也瘪了瘪嘴,当着田中润的面捏着秘书的手,“可惜了,田中医生这么一表人才年轻有为,居然连个姐妹都没有,如果和田中医生长相相似的话,一定是个美人?” 这话说的不仅恶心到了田中润,就连那个小秘书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哪里哪里。”田中润想了想,老实道,“院长大人的千金才叫美人,不光人美心善身材好,气质更是绝佳。” 福山和也挑眉笑了,“嘴儿还挺甜。”他的女儿确实长得好看,但完全不是随得他,而是因为他找了个漂亮老婆,“我女儿还没男朋友呢,要不给你们俩介绍着认识认识?” “院长又说笑了。”田中润之前确实肖想过福山和也的女儿,但不光自己的家室不够高攀不上,而且这一家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哎,这什么反应,八成是有女朋友了。”福山和也做放松样摊在沙发上,摇头晃脑道。 田中润来不及反驳前菜就被送了上来,福山算是老饕了,食堂一个月也只给自己提供一次精品套餐,厨师还是自己花钱请的,两个人谈话的节奏自然由他主导着慢了下来。 扁平的盘子是道肉菜,像是白酱和着鱼肉丸子做的浇头,下面像是炸的酥皮面饼,味道很有侵略性。 “这鱼是不是处理的很好,又鲜又嫩,味道还很有层次感。”福山捏着叉柄举起叉子,表情颇有些得意,像是自己的拿手好菜一般。 田中润只能点头,他几乎不怎么吃这种,反而是街边的拉面店是他最喜欢光顾的地方,味道够咸,面还能再加,管饱。 福山似乎是不经意,问道,“前天下午开会你是不是迟到了,看女朋友去了。”似乎是在回忆自己年轻时的“峥嵘”岁月,“我们这行就是难说上下班的点,年轻那会儿谈了个很喜欢的姑娘,就是因为我总是加班,最后不了了之。” 还是被问到自己头上了吗,田中润暗想,额头上一下冒出密密麻麻的汗。他的左手和右手手指相互交缠,一个压在另一个上边,然后循环往复。 没想到打破沉默的是福山和也的小秘书,“院长大人,田中医生那天本来就加班呢,当时您要我去清点第二天要用的手术器械,有些我怎么也不明白,就约了田中医生在器械室门口见面。” 两人俱是看着她,小护士一点都不慌,仰着下巴歪着头,一脸天真模样,“你不记得了吗,院长大人。” “什么?”福山说着捏紧了小护士的手腕,皱眉道,“你那天找了田中医生?” 田中看了看福山和也又看了看他的小秘书,眉头皱地更紧了。 福山这才感受到田中扫来的灼热又急切的目光,脸上有些挂不住,“你怎么才说,那么重要的会,你害得田中医生迟到,要扣工资的知道吗?” 小秘书回握住福山和也的手正准备撒娇,办公室外一阵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门突然被推开。 都知道这么咋呼的一定是理事长,大家都已习以为常。 理事长却表现地比往常更为急切,眼镜都瘸了一只腿,她任它挂在鼻梁上,一跑一喘道,“总、总院长他。” 田中润似乎是心里有预感,紧锁着的眉头反而舒缓开来,“总院长他?” 理事长似乎跑得太急,一时间只顾着喘气去了,说不出话。 福山和也也隐隐约约能猜到点什么,但却不敢相信,“你慢点说,一个字一个字地告诉我们。” 理事长点头,“我说...总院长他...过世了。” “什么?”福山和也气得站了起来,“抢救没?” 理事长点点头又摇摇头,“真的不行了。” “肺源呢?” “没找到。”理事长苦着一张脸,“医院里医护的档案我都翻遍了,如果这里真有总院长的女儿,那他为什么不主动提出来?总院长他看起来也不像是不惜命的人。”似乎是现在才缓过来,她又硬着一口气说了好长一串。 福山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一屁股坐回了沙发上面。 剩余三人或真或假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看着福山和也,到嘴边的话不知说还是不说的好,最后还是理事长开口了,“院长大人,你不下去看看总院长他老人家吗?” 福山和也睁开眼用叉子扎透他盘子里剩下的最后一颗丸子,吞到嘴中,反而跟没事人一样镇定,他指了指田中润,“你去拿一份总院的药给研究所,如果还能拿到相关病例和试药的记录就更好了,该是你用到和总院相关关系的时候了。” 然后对理事长道,“你先去封锁田所英树的消息,把他从病起的所有资料都带来,准备过两天的新闻发布会,具体信息等会儿来这里详谈。” 外科疑云(完) 田中润看着面前这个踩着高跟鞋显得自己越发矮上几分的小秘书,愈发得局促不安。 “院长不是说让您去那总院那边拿药吗?怎么有事找我?”明明是小秘书将田中润逼到墙角,确实一番睁眼说瞎话。 田中润只能仰着头,“好像不是我...” 只见小秘书伸出食指压在田中润的嘴唇上,“嘘——”,伸手勾住田中润的手臂将他带到角落,“这件事不是你,不代表别的事不是你啊。” 田中润有些懵,不知道小秘书突然用这么亲密的态度对他是为什么。 小秘书皱眉,心中暗骂,自己这次卖了他这么大的面子,这人是真傻还是假傻?忍着心头一股气,“到时候田中医生高升了,还请您对我多多提拔啊。”说着便贴近田中润朝着他的脖子吹了口气。 田中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眼神游移不敢看小秘书的人,只能透过她的发丝朝远处看去,生怕被人看见。 这不看不知道,一抬头就和那个叫烟有香的护士看了个对眼,惊了一身冷汗。 田中润一个激灵推开小秘书,朝丁烟点头哈腰得笑笑,一溜烟就下了楼。 小秘书顺着田中润的眼神看去才发现有人,也吓得一跳,仔细一瞧还是认识的护士,很有些气怨。狠狠瞪了丁烟一眼双手抱在胸前也朝着另一边离开了。 丁烟刚趁着有人去器械室里修监控的空档溜进去转了一圈,左右摆弄了番坏掉的体外循环机器,边角处均没有磕碰的痕迹,可见星野白石嘴里没半句真话。 反倒是连接导管的几处细口里有些许反光,丁烟凑近一看竟然是插入的银针模样的物件。现在医院里表面平静实则高层已乱,纷争中福山该是不会报警,理事长匆匆安排总院长的后事便是想封住众人的嘴巴,这已经坏掉的器材反而没人查验。 丁烟干脆带上手套用镊子将管口的反光物拔出——竟是女护士的发卡。 田中润当时进入器械室是被丁烟撞个正着的,慌乱之下的他会随手拿出发夹吗,医院里医生的白大褂上都会别一只走珠笔,如果真是他做的,为什么不取出走珠笔芯插到导管孔中呢。 难道是有意嫁祸给别人?丁烟取下头发上的发夹和这一根比对,一模一样,就是医院给护士统一分配的,难道真是星野白石动的手? 将东西归还原位之后她准备和田中润借机巧遇说上两句话,没想到正看到福山和也的小秘书勾搭田中润的全过程。 丁烟自己心里也说不上到底是难受还是怎么,高桥映叶的手术失败是她没有想到的,虽说就算换肺田所英树也不一定有几日能活,但却不至于死的这么快。甚至说高桥前脚走田所英树后面就去世了。系统仍旧没有半分动静,之前她还以为高桥会是任务的具体对象,现在看来这医院中关系复杂迷雾重重,真说不清这个世界的对象会是谁。就算是已经去世的田所英树也不无可能。 正边走边想,就被一只身后的手捞住了手臂。 “丁名,今天下班可有时间?” 丁烟紧皱着眉头,没想到是川田葵,一时不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她。 就算是有什么说不清的愁怨,也毕竟是自己血脉相连的父亲,去世了心里还是不会好受。 川田葵和自己应该说不上亲近,原主一直都是比较边缘化的性格,而川田葵则是很有个性独立于护士个个小团体之外的特例,似乎自己刚到这个世界就有受到她的好意。 丁烟点头,“当然,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吗?” 川田葵表情木然,四周看了看,即使没人也只是拉了拉丁烟的衣袖,“下班了我请你吃饭,来就是了。” ...... ———————————————— 田所英树去世的消息一直被第二分院这边压着,直到福山和也宣布开新闻发布会。 能够算得上有排面的医生列着小队立在福山两侧,统一鞠躬后又朝着两边的高靠背椅走去坐下,双手整齐地摆在膝盖上。 理事长不知从哪里请来的记者和众多自媒体人,电脑的投影仪上大大得挂着几个字——京都总院新药,究竟有没有疗效?下面附着一行小字:总院长亲身用药未想药用不佳身亡。 “现在有请我们的京都病院第二分院院长福山和也发表讲话。”理事长带头鼓起掌来。 京都总院长身亡?开发布会的居然是由第二分院牵头?记者们围着福山和也一顿猛拍,问题像山泉一般涌出不带停歇的。 “福山院长,消息属实吗?” “总院的新药已经上市使用,这种丑闻您居然敢报道出来?” “总院长过世会是谁来继任院长之位呢?” “既然田所院长已经过世,您敢报道出来,难道是已经将您内定为下一位继承人了吗?” ...... 记者和福山和也想的一样犀利,他朝着理事长挥挥手,拿起稿子打开麦克风便准备展开演讲。 “非常感谢诸位今日的赏脸,本人召开这次的新闻发布会着实是对总院的一些不良之风看不过眼,并且对不幸去世的总院长表示深深的哀悼。” 一时间记者们端着相机对福山一阵猛拍,福山也故意端坐起身,一副精气神尚好的样子。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我们的总院长田所英树不幸患有肺动脉高压,本来是可以直接手术治疗的,但为了给总院的新药做宣传......”福山说着,麦突然就被掐断了,任凭他怎么拍打和喂都没有用处。只能又叫理事长来帮他看看,理事长一个女人更不懂这些,跟着拍打两下,显得颇为狼狈。 “吱——”一阵忙音后,四周的音响又重新响起,亮的是一个女声,“喂,喂。” 测试完麦克风的可用性之后女声继续道,“诸位记者朋友们、还有直播前的大家你们好,我是这次亡者田所英树的女儿川田葵,因私人家庭原因并没有随夫姓,曾仰仗父亲的关系提拔进了京都病院第二分院做护士,期间一直没有向其余任何人透露过我和父亲间的关系。” 听了这话,不仅记者们嗅到了新闻的沸点,福山和也和理事长也瞪着眼相视一愣,均不知道是什么展开。 理事长多年摸爬滚打觉得事情发展很是不对,立马找了人去寻声音的源头。 只听川田葵不知在哪里继续道:“父亲用总院新药的事情不是秘密,他本身就是试药者中的一员,身体状况的转弯直下不光证明了药效因人而异,也展现了新药的缺陷。”她又顿了顿,“不过请各位记者还有直播间里的朋友们放心,如今上市的新药是改良后的第二版和家父所试的第一版并不相同,而且病人有权在多个处方中选择最适合自己的,医生只会向您提供建议,至于采不采纳、采纳哪一个均需病患自己做出选择。” 似乎是讲话的人将麦挪动了位置,一身窸窸窣窣的声音,“至于为何从总院转到第二分院,老人家还是有几分私心的,他知道自己行将就木,害怕失败的手术会给总院抹黑所以住到了分院以求渡过最后的日子,没料到第二分院的院长医生们个个恪尽职守,甚至为家父准备了一场手术。尽管手术结果不如人意,但家父依然感激第二分院的大家......具体事宜家父留了遗嘱,其已公证的财产分按照遗嘱上进行......” 撞门声从麦间响起,川田葵顺手关掉,后面的事便不为大家所听到,记者们又一窝蜂而上围在福山和也的身边,“刚刚讲话的川田葵是何方人士?这是你们医院安排好的吗?” “看福山院长的样子似乎是不知道此事?” 福山被问得哑口无言,投影仪上的几个大字似乎就这样成为了笑话,他只能临时转口道,“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川田葵一直是我们医院优秀的护士,我们这次的发布会都是已经同她说好,希望能给总院的新药上市造势呢。” 说罢他摆了摆外面的白袍,站起身蹲下对着麦克风说,“还请大家多多关注我们京都病院即将上市的第二批新药,我们的服务都是为了患者的健康。”便风一般地从后门走了,近藤苍介和田中润马上一左一右护着院长拦住身后想一拥而上的记者们。 福山辗转寻路最后和理事长在贵宾院前汇合,他取出帕子擦了擦头顶的汗,“怎么回事,那个叫川田葵的护士呢?” 理事长也急,架在鼻子上的眼镜片早已蒙上雾气,“去了,我们都已经在二楼杂物间找到她了,但她讲完直接被警察带走,我们也没办法啊。” “被警察带走?”福山诧异,“怎么回事。” “我给警官赔了笑脸,奈何人家根本不理我,不知道啊。” 两人大眼瞪小眼就这么站着,说是惊险也不算惊险,发布会的其中一个目的就是把总院长田所英树的死因推脱出去,第二分院的名声算是这么窝囊地保住了。 福山和也本来想借此机会将总院也拉下马来,到时候负责新药的总院副院长一倒台,总院长的位置不自然由自己来坐。这么来来回回一番受了不少窝囊气,高桥映叶的钱是没少给,体外循环机还莫名坏掉了,到时候什么都没捞着,白瞎了那些钱力。 ———————————————— 总院院长选举很快提上议程,总院副院长以压倒性的票数超出各个分院院长当选。令人惊异的是副院长推脱了院长一职让位给一个姓田所的年轻海归外科医,据说是前任总院长的儿子。 任凭福山和也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副院长为什么要给别人做嫁衣裳,就算田所英树最后给总院兜了底也不至于让权啊。 这边丁烟刚去总院探望了被新院长带回的新聘医生高桥映叶,手术康复后的她依旧走路如风目中无人,就算是在总院依旧操着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傲睨一切。 丁烟卡起头发打车去了郊区的羁押所,川田葵在里面,她时不时回去探望探望她。 川田葵那日找她并不是完全出于信任,而是想借丁烟为中间人求覃彧帮忙。京都总院的新药确实有问题,总院那边虽然已做改进,但旧药已经生产部分投入市场,部分预投入。田所英树之前一直被蒙在鼓里,知道真相后本想着将旧药全部回收,但副院长觉得成本太高坚决不同意,而且获得了其余高层的一致赞同。后就是身体每况愈下的田所英树进入第二分院,他本就没想活,所以除在外闭关进修的儿子外一直未透露另一个女儿的行踪。 一方面拿着旧药的相关材料想借覃彧的官员地位为压力迫使总院回收所有有问题的旧药,另一方面京都总院若是出了问题厚生劳动省也免不了被追责,算是双赢合作。 因为一直被别人捏着把柄,副院长自然不敢上位,而是请回了田所英树的年轻儿子,带着海归医师的名号,他空降成了最年轻的院长。 川田葵之所以被羁押,是她按照田所英树的要求关掉了吸氧器,导致本就快不行的他其窒息而亡。川田葵报案后直接自首,将自己得到的遗产转给了远在他乡的母亲。 隔着玻璃的川田葵没有化妆,嘴唇有些苍白,人却算不上削瘦,幼年积压在心中对她父亲的怨怼渐渐消散了。不是说内疚也不是说悔恨,亦不是可怜,倒像是真的放下了这份对“父亲”情感上的执着。 覃彧下班得早,主动开车来接她,趁着夜色丁烟又去了那家送过她小鱼干的中华料理店,把原身母亲寄给她的醋送了一瓶给老板娘。 覃彧看着丁烟上车,手中又多了个礼品袋子,笑道,“你这送礼还送出多的来。” 丁烟嘟起嘴,“那可跟你们受贿不一样,这叫人情味儿。” “我什么时候受贿了。”覃彧说着在丁烟鼻子上猛地一刮,“你可别瞎说啊。” “才没有说是你呢,说的我们院长。” ...... 小车路过第二分院的主街道随后隐入夜色,院长室的灯依然亮着。 末世(1) 午后,阳光正好,透过阳台和玻璃天窗溢出漫入卧室。 丁烟趴在覃彧的床前,小拇指和他的勾缠在一起,半晌待他合上双眼伸出另一只手抚了抚他眼尾的皱纹又探探他的呼吸。 手背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动静,心中却意外地安宁,将他鬓角微长的碎发挂到耳后,趴在床边。 政界如战场,每日不分时间的操劳工作,给原本就不算好的身体添上更大的负担,即使卸任得早依然留下了后遗症。 【系统升级完毕。】久违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医院。任务进度:100/100,正传送宿主至主站。】 这个世界里系统奇迹一般的没有出现,直到她陪着覃彧到发色花白、呼吸完最后一口气。覃彧比每日都提心吊胆的她更早离开。 回到主站的她恍如隔世,已经分不清到底哪里才是自己本来生活的时代,上个世界的记忆远长过她原本生活的时代而且是能够触碰的真实。 主站能见部分逐渐朝四周铺开,怪异发光的蘑菇孢子、高耸的树木林立,林间浓雾弥漫,自己所在的地方就像是一个向内凹入的平整盆地。 平铺在地上的毛绒地毯边缘与泥土和藤蔓相互倾扎已然融进环境之中,依然是一片黑夜模样,不知是否是心理原因,只觉得冷风刮过后颈脖子凉飕飕的。 丁烟想着看看系统到底更新了一些什么东西,点开面板却与之前没有太大的不同,能兑换的东西依旧能下拉刷新,反而是一些类似于新手辅助向的标记功能被取消了。 说是升级反而降回去了。左右没看出些新鲜玩意儿,新奖励的碎片数来数去都是和之前重复的颜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更新。 倒是零的声音少了几分机械感、多了几分小孩子的奶味儿,但依旧冷漠平淡【宿主是否准备好前往下一个世界?】硬像是人小鬼大的味道。 丁烟看着远处雾气浓郁处的点点亮光愣了会儿,半晌点头。 【宿主传送至新世界,请宿主接收世界信息。】 零话音刚落,丁烟脑中猛地和针扎一般得疼,根本没接收到什么信息就晕了过去。 ———————————————— 耳畔的鸟叫声异常清晰,浑身酸痛难忍,像似被卡车碾过一趟一般。 热——心中莫名地焦躁而又茫然,灵魂被困在躯壳里的禁锢感异常强烈。 意识逐渐回笼,但身体不听使唤,眼皮万分沉重,手指无论怎么用力都动不了分毫。 【零?】 这一声应该是叫了,却没有回应。 不知就这么过了多久,丁烟试着猛地往鼻腔内吸一大口气,干燥的喉管被呛得火辣辣得疼,这才咳出声儿来。 “咳咳——”,随着脑袋的颤动,丁烟睁开眼用手肘缓缓支起上半身。 怪不得会浑身不舒适,原主就这么蜷缩着倚靠在房间的墙角处,上半身佝偻着。 她站起身边活动关节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一股泥水腥味直冲鼻腔,应该是热天下了雨的结果。 白墙墙面高处有一扇半开着的小窗。小窗开了口的一侧堆积着些青苔和两片耷拉着的叶子,丝丝微亮从藤蔓空隙斜入进屋子,这该是一个楼顶超过路面的负一层,依稀能看出外面像是一片内凹镂空的花坛。 屋内说不上脏,但积了很厚一层灰,大概情况对于上一世做过护士的她来说并不算很陌生,诊床、办公桌、白立柜、水池和白褂子,应该是哪个医生的办公室,不过水池上斜搁着一把十分违和的长刀。 丁烟抹去额头上的汗才发现自己竟然穿着羽绒长衣,脱得只剩一件打底衫才觉得舒服了很多。觉得手臂处有些缠得慌,撸起袖子发现是包扎好的一圈圈的纱布,她并未觉得手臂被包住的地方有什么疼痛,只是觉得纱布里像是兜着些东西磨地皮肤有点儿刺痒。 用手指在纱布上摁了摁,依然是刺痒大于疼痛,她便用另一只手想把纱布解开。没料到这打得竟是个很牢的死结,拉扯半天也没有结果。 丁烟只好走到水池边拿起那把长刀,状似有大片锈迹,又凑到近处看看,好在还有些锋利的刀刃漏在外面。她拿着柄在水池的边缘处打磨几下,声音在寂静环境的衬托下十分刺耳,她试着转了转水龙头,如她所料,没水。 拧巴着姿势割开纱布,将手臂剥出,没有任何伤口,光滑细腻。但翻过纱布一看,贴着手臂的面上有一团团黑色的小硬壳,应该是血液干涸后留下的。 水池、床柱、金属立柜还有木桌,有的生了锈、有的些许腐坏,而且积灰处的痕迹十分完整,除了她之前蜷缩的地方和活动之处,都是深浅一致没有分别。 丁烟又再次倒回去仔细看了看自己羽绒服外套,确实有灰,还不算少,用指甲一刮能有厚厚的一层。看来她也在这里躺了很久,而且是以年算的很久。 一个女孩子孤身一人躺在诊室的地面上,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手臂包裹的纱布上有血,却并没有受伤,就算是伤口重新长好那也应该有部分肉和长期未换下来的纱布黏在一起。 暂且不说这场景的少见,就按身上积沉的灰来讲,人饿都饿死了。但她活动一番后就连之前“鬼压床”时身体的酸软感都迅速褪去,腹中并不饥饿,只是微微有些口渴。 丁烟打开系统面板中对世界的介绍,只有首页两个大字——末世,其余部分皆为灰色上面还有个透明小锁状的图片。点开地图依旧是如此,只有她所在的这个小房间亮了起来,其余部分都是未探索到的黑,看来还得靠她自己。 末世,世界末日的意思吗?就像穿越一样,她没有任何关于原身之前的记忆,心里犯着嘀咕【零,系统关于此世界的信息传送完毕了吗?是否有即时任务。】 零这回倒是听到了她唤它,【信息早已传送完毕,当前没有任何任务发布,宿主请自行决定下一步行动。】 丁烟忍不住白眼,这升级的意思怕不是加大任务难度,自己这算是出新手村了吗。 就算不饿也不能继续呆在这个小房间里了,丁烟透过金属门的猫眼往外看,猫眼并没有坏但却是一片漆黑。她又打开面板琢磨着,之前进行任务时在商城中兑换过的“猫瞳”可以夜视,“物品查看器”可以透过阻挡物看到心中要看之物的情况。 她又数了数自己颜色重复的碎片,换成货币后最多只能兑换一个技能,自己妥妥的穷光蛋。 结合当前状况考虑再三她还是换了“猫瞳”这个更像是动物习性上身的技能,用处可能更大一些。 点击面板上的使用之后,丁烟再次看向金属门的猫眼,依然一片漆黑【怎么回事,技能怎么不起作用?】 【系统兑换的技能一旦试用便立即在当前世界生效。】 商城里的东西不可能坏,那要么是猫眼坏了,要么是被什么东西刻意阻挡。猫瞳虽然能夜视,那也是在有细微光线的情况之下如果门的那边漆黑一片透过猫眼也是什么都看不见的。 哎,早知道就兑换“物品查看器”了,既已下决定就没有反悔的机会,她又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外面的动静,依然一无所获。 想到任务面板对世界介绍的末世二字,她心中打起了鼓,不知情况冒然出门实在危险,只能着急地在房间里来回走动。 在屋内绕了一圈又将眼睛凝在墙顶处的窗户上,窗户下正好是比一般床更高一些的诊床,站在床上往外看看倒是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照做,踮起脚依稀能看见外间地面的情况,水平线以下和她猜的一样:一块红砖砌成的墙蔓延到水泥地面与其相连,墙上是金属栅栏,多高看不太清。周围有不少丛生、带有尖刺的杂草,用那把锈掉的长刀扒拉几下应该能除掉,再加上一件羽绒服,问题不算大。 窗口处略高于地面,长度略长,高约莫够她猫着身子越出去,只要动作足够干脆利落。 丁烟用刀面将藤蔓朝四周拨开,看着密集却并不费力,扩大视野后她又勾着脑袋看了看地面以外的情况。金属栅栏上安着带有尖刺的铁丝网,攀着倒是能爬出去,不过要挂彩就是。 又回头看了看那扇金属门,心中想着要不然还是走门。便两步下床将羽绒服穿在身上以防万一,凑近门边,一手拿着长刀一手正放在门把上。 “滋啦——”细小而尖锐的声音,和指甲挠过黑板一模一样,刺入丁烟耳内把她吓得一哆嗦。赶紧贴着门仔细再听,半晌没动静,跟方才一般的死寂。 丁烟心中打鼓,难道是自己太紧张了不成?手放在门柄上半天不敢拧开反锁的圆扭,正犹疑着,忽的又一声“滋啦——”,惊得她呼吸也急促起来,一阵阵的泥水腥味涌入鼻腔,咬咬牙立马把室内的椅子挪到诊床之上。 挂彩就挂彩,至少从窗户出去是看得见的东西,没什么比未知更可怕。 末世(2) 办公椅并不牢固,四角都有开裂的情况,再加上诊床垫有一定的厚度,所以椅子左摇右晃立得更加不稳。 门外那抓挠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丁烟知道自己已经来不及多想,迅速地用刚才撤下纱布将长刀和自己的手缠紧在一起,猛地一脚踩椅子上往窗外一个跳跃,异常轻松地就钻了出来,双手扒在金属栅栏上。 椅子由于反作用力猛地反方向飞出正好顶住门,“碰”得一响。 丁烟来不及细究自己超乎常理的力气,伸出脚尖将窗户把手一带,便关得严严实实。 脑子里甚至还没有想好怎么做,身体就下意识动起来,伸直那个拿着刀的手臂,手腕一扭,用刀柄出头边卡在栅栏顶部雕花处然后猛地朝着栅栏借力一踢,向着对面墙壁的斜上方而去,又踩在墙壁面上缠绕着的藤蔓粗茎向着墙外一滚——完美的后空翻。 安稳落地后丁烟一个挑眉,就算在系统兑换了“猫瞳”获得部分动物的特性,也不至于这么灵活? 没时间关心这些,她迅速打量左右。如她所料:杂草丛生、空无一人,远处的树林看不见尽头,偏僻地根本不像是医院会在的位置。草丛中窸窸窣窣地频繁响动,藏着不少动物,隐约还有大型猛兽的嚎叫声。 丁烟只觉得背后一凉,仿佛被偷窥时的惊悚感,心如擂鼓地转头一看。 “医院”的一楼窗户被井字形的防盗网里外隔了两层,里层的窗帘没侧着搭了一半在栏杆上,隐隐约约透着里面的情况:几“只”红皮婴儿挤贴在防盗网上伸出舌头舔食着铁丝网上的水珠、没被阳光照到的阴暗区域里一些灰皮肤的人以怪异的姿势堆叠在一起,俱是血管凸起。 其中一只婴儿露出尖牙啃吃着另一只的脚趾,眼睛却直愣愣地盯着她看。那婴儿见丁烟也朝它看来,对视后便吐出嘴里的肉冲着她露齿一笑。 明明大热天穿着羽绒服,丁烟却猛地一个寒颤,身上汗毛直竖。 逃! 她一瞬间软了腿儿,用长刀的刀尖口儿往水泥地上一顶,飞一般地冲了出去。这里似乎是医院侧门,旁边的墙壁早已被毁得差不多了,从豁口处能看出部分地方的草木比较稀疏,应该是之前留下的小路。 拿着长刀左右环视,脚下生风,速度飞快,却精力充沛。绕过不远处早就干涸的喷泉就是出口,那里歪着辆没有座板、只剩一边龙头的自行车。 丁烟停下脚步扒拉着看了看,链条早已生锈,捏着有龙头的一边准备看看踏板还能不能转,刚蹲下身伸手一捏,这车就从纵轴处裂开,后轮直接侧翻倒在地上,滴溜溜得转着圈儿。 她微微张嘴有些怔愣,联想起之前那个被她踢飞撞到门处的椅子,缓缓摊开没拿刀的那只手掌。 天生神力? 丁烟一脚踩住龙头,用手扯着自行车的横轴一拧一掰,那钢管果真就这么得被自己拉了下来,两只手里都握着东西,一吸一吐气之间心就这么平静了。 边用钢管摩擦这刀锋,边仔细琢磨下一步计划。 这里荒无人烟应该是座被废弃掉的医院,如果往外奔逃,是否能保证只有这家医院里有着刚刚那些恶心怪异的东西?还是说整个世界都恍若这般——死寂且怪异。 七拐八绕其实没走多远就进入大路,和医院大门连在一起,丁烟偏过头去瞟到医院名——“希望妇产所”,几个黑棕色的大字嵌在一块长石中。 说是医院起名太小气,说是诊所规模又超乎寻常的大。 路边的草丛中有几辆破旧的汽车,丁烟没带任何希望地捅开了几辆车的油箱,居然真还有剩,不过也就一个小矿泉水瓶那么多,也没找到东西装。 只能单纯靠走了,大路两边背道相驰,丁烟选了杂草更少、车轮印更显的一侧小跑着,希望能找到件代步工具。 日正当中,晒得人头皮发麻,丁烟只能戴上羽绒服连着的帽子,越发热了。 自己刚醒时明明还嗅到雨后的泥腥,现在草丛的泥地里却没有任何积水,水泥路上干辣辣地,只有空气中还未散尽的臭提醒着方才下过雨。 两边的树丛倒是留下一片阴凉,她总觉得有东西藏在草里。热得不行只有硬着头皮靠近,用钢管一阵乱搅后却没任何发现。 怪了。 系统面板连看时间的地方都没有,她只能问零【零?能告诉我现在什么时间吗。】 零奶声奶气得答【宿主难道不能自己看太阳分辨,系统并不提供此项服务。】 就算零只会冷漠的机械音,丁烟也听出点不对劲来,这是系统在有意针对她? 说不生气那是假的,自己确实没做错什么,对于零这种一问三不知的态度,丁烟马上识趣地闭嘴,一声不吭地往前走。 手垂落着那钢管蹭着地面滋啦滋啦得响,竟然有些许火星冒出来。 半晌,只听零突然道【请宿主专心赶路,天一时半会儿不会暗的。】 丁烟也不理会,闷头往前,因为怕有不安全的因素套在外的羽绒服将自己闷出一身汗,心想,走了那么久反而是醒来的“医院”最诡异,这羽绒服也不一定能起到保护作用,脱掉算了。 刚放下钢管准备拉下拉链,远处一抹高耸的绿映入眼帘。定睛一看是棵树,至少有上十楼高,因为距离太远隐隐约约看不真切。 树高的吓人,又特别有地标的味道,站得高看得远,如果能爬到树顶说不定就知道接下来往哪儿走了。 想着丁烟就调头往大树方向跑去,好在并未偏离大路多少。 橙赤色的阳光毫不吝啬得烧灼着地面,恍若有青烟从水泥地面蒸腾起来,似乎有蝉鸣阵阵扰的人愈发郁闷。 只觉得那树越来越高大,林荫甚至能盖过片球场,但就是到不了树根处,一直走到发根被汗浸得透湿,喉咙喷得出火来。 太阳就没挪动过多少,度日如年。 虽然感觉不到饥饿,但渴是真的熬不住,从喉咙里冒出的一股火气窜至眼睑,只觉得眼珠干涩得可怕——每眨一下眼睛,就和刮在砂纸上打磨一般疼。 紧咬舌尖,才换得来之不易的清醒,丁烟好像有些中暑。昏昏沉沉得也顾不了危不危险,脱掉羽绒服搭在脑袋上,权当太阳伞在用。 知道手中的钢管都有些烫的握不住,她才终于站在大树脚下。 树腕粗的不可思议,甚至能大过丁烟刚才在的房间,周围建筑物不多,三三两两林立着些,莫非是被遗弃的富人别墅区? 抬头向上看,树芯似乎还结着些汤碗大的果子。形状像是长大的苹果,但红的更鲜艳、红的透明,还折射着阳光。 丁烟盯着果子看了一会儿,吞了吞本就不存在的口水,跟着了魔似的要往树上爬。 脑子稀里糊涂得将钢管掰断成两截,将长刀挂在腰上。一蹭一蹭得将缺口处插进树身,借力往上越爬越高,等回过神来才发现人已爬到树中央,阳光未照着的树荫处斜着挪了不少地儿了。 大树比丁烟预估的十层楼还要高,但人攀着树身已到中途,不上不下,往底一看,高的腿甚至有些哆嗦。 不管了,自己当初来找树不就想着登高望远吗,她盯着钢管在树身上捅出的窟窿,斜入手掌长那么深,除了干渴和眩晕外一点都不疲惫,没想到原主还真是天生神力? 树身被捅出的窟窿中先后涌出墨绿色的汁液,如果丁烟将钢管扎得更深,甚至还会喷溅到她脸上,味道是幽幽的叶香,她紧紧地抿着嘴唇没吞入一分,但脑子却不由地清醒不少,就连喉咙也都不干渴了。 不会有毒? 眼看自己已经爬了一大半,就连手中钢管尖锐的缺口都被磨平不少。这喷出的汁液并不是最怪的东西,奇怪的的是树上没虫也没鸟,用其他生物试毒是人类管用的分辨手法。心一横,继续向上。大不了用剩下的碎片去系统面板换解毒药剂,问题不大。 日渐西沉,树荫下逐渐暗了下来。 树冠分叉处的枝丫依然十分粗壮,丁烟好不容易有了歇脚的地方,曲腿坐下靠在树身上向远处眺望。 浓密的叶林半遮住丁烟的视线,大路上一个小点迅速移动,带起其后的一片扬尘。她奇迹般地听到类似发动机的轰鸣——是车。 有人正朝着这棵大树而来,丁烟决定暂在树冠上静观其变。 小点逐渐放大,是量越野车,车皮的灰色质地光滑,和她刚才逃出的医院里“怪物”的皮肤一模一样。 等着等着,车在视野中开进叶丛,丁烟眼睛一花模模糊糊又被枝丫上结的红果迷了眼睛,心头漫起无边渴望,喉管深处似乎伸出一只手去够那汤碗大的果子。 生怕果子有致幻作用的丁烟用手指紧掐住虎口处的软肉以求清醒,不过那晶亮剔透的红果子却离她愈来愈近,自己的动作就像被人操控了一般。 待人缓过神来,果子已被双手捧住塞入口里。 不敢吞,下意识想吐掉,但果皮沾牙即破,里面的液体爬一般得挤入食道,她只能被迫咽下浓稠的汁液。 果子慢慢边空,皮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褶皱起来,鲜艳的红也逐渐褪去,由粉变白再到透明。 丁烟一脸惊恐得掐住了自己的喉咙,呕了半天什么都没呕出,事情太过诡异。正准备打开系统面板兑换解毒剂时那车已到树下,车门“咚”地一声被打开。 末世(3) 一名正常身材的青年被另一位魁梧的壮汉提着后衣领从车里半丢了出来。 青年踉跄两步后站稳,摸着后脑勺对壮汉笑,“还是让我跟您一起去,多个人多个照应不是?” 壮汉不知是皱着眉还是本来就长一副苦样,“不可,论单人作战你大不如我,万一出了岔子到时候还要分心,今夜且就在巨果树上等着。” 青年连忙赔笑,“您说的是,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丁烟坐得那么高,他们的对话却能听得很清晰,不仅如此,她还发现青年和壮汉的脖子背后都连着一块灰,颜色和车一致,但粗糙得像龟壳一般。 树高不说上百米,至少也有五十,隔得这么远却能看清纹路。 壮汉与青年又絮叨两句便做道别,只见壮汉从车的后备箱里拖出个能喷尾气滑板,嗖的一声便消失在丁烟的来路上。 青年目送着壮汉一路走远,锁好车门,戴上一双利爪手套就准备往树上爬。 丁烟正隐没在枝叶深处,她看着逐渐接近的青年又打量会儿自己,虽然现在是静了下来,汗也干了,但形象却不太体面。 待会儿和青年打过照面后不可能不说话,说什么、怎么说成了最大的问题。 丁烟半起身将羽绒服垫在身下,又将半锈的长刀捏在手里,阖上眼靠在树干上装睡。不知等了多久,微风拂面,眼皮也逐渐沉重,刚才赶路和爬树受的累排山倒海得碾压过来,意识逐渐涣散。 ———————————————— 居起轩爬上树梢之时,正逢太阳开始落山,圆日逐渐隐没于天际蔓延开的是片橙红的海洋。 另一边的暗寸寸吞没光亮,荒凉寂静的郊外嘈杂起来,有些东西蠢蠢欲动,正准备从牢笼中奔逃而出,饥饿难耐得舔舐着牙尖。 他很少在野外过夜,之前的任务都会和伙伴一起找幢房子,如今碰上了一头非单独行动的犟牛,独自一人还不如上树来躲一晚。 寻好一根粗壮的树干,利落地翻身,稳好后准备将手爪收起,余光竟瞟到一个假寐的女人。 刘海卷曲有些凌乱得搭在额头两侧,俏鼻朱唇,肤色嫩白,就是脸颊蹭上几抹黛色。姿势有几分肆意,身下垫着浅色羽绒衣,衬衫是他小时见过很老旧的款式,胸口规律地起伏,似乎是正熟睡中。 居起轩赶紧用手腕揉了揉眼睛,再三确认不是幻觉。 他从十二岁就开始出任务,大大小小的事儿见过不少,这般诡异的还是头一次见到。 本想咬咬牙不管闲事,但坐下来心里面就是刺挠得痒痒,索性把口袋里揣了一个月的糖放进口里含着。 含了半天糖衣化光只剩下软兮兮的夹心,居起轩用牙没嚼两下那甜就和着口水流入喉咙眼,他盯着正对着自己的落日楞了半晌,忽的起身朝那女人在的树枝挪去。 “美女?”一道轻佻的喊声由远及近,丁烟还没来得及睁眼就反手将长刀斜护在身前。 “诶诶诶,都是人类,都是人类,有话好说!” 等她缓过神来才发现面前半蹲着的是刚才爬树的青年,他眯着眼睛举起双手,自己则将长刀横在他的脖子前。 居起轩一眼就看到刀上的锈迹,边皱眉边赔笑,“美女别激动嘛。” 嘴上油腔滑调,心里更犯嘀咕,这女人的反应和动作都是胜于自己的灵敏,拿着把安全区里普通人才会用的锈刀防身,他好好地穿着“皮”,这一出没任何作用。 丁烟维持着这个动作,同时也打量着眼前的青年。之前在树上看到树下他们穿的灰这才认清,就像是皮套一样将人裹得严严实实,皮套外面再穿衣物。 她没说话,收回长刀后又坐了回去。现在她对这个世界一毫不知,故作高冷神秘可能是唯一和陌生人打交道的方式了。 除了天选者外,居起轩就没见过独自外出的女人,更何况是拿着锈刀还如此淡定的,越看他就越好奇,干脆就在她一旁的树干上坐好,问道,“你是哪个安全区的?” 丁烟睨了他一眼依旧没回答。 “好妹妹怎么一句话都不说,这树上就我俩人,今晚注定难熬,搭个伙还能更安全点儿。”就在居起轩怀疑这女人是个哑巴时,丁烟终于说话了,“你是哪个安全区的?” 声音还挺好听,居起轩乐了,中央离这儿最近周围连个车都没,虽然之前没打过照面,这女人八成和自己一样,“我是中央区的。” 丁烟微微颔首,“这样。” “好妹妹你呢?”看来温吞的性子,非得问一句答一句。 “我哪个都不是,不过□□区有事。”丁烟虽然不算实话实说,但也不算骗人。 哪个都不是? 末世里危机四伏,所有人都抱团蜗居在安全区内,敢四散而住的人也在尸潮下殆尽,但居起轩也不能肯定地说没有。 怪不得就只有一把锈刀还穿着十几年前时兴的衣服,居起轩联想起收养自己家里那个娇生惯养的便宜妹妹,眼神变得怜惜起来。 “这样啊,我这趟任务做完刚好回中央区,你要不和我一起,也算个伴儿。” 丁烟没想到这人如此容易上钩,故意皱眉道,“没人告诉你少和陌生人说话?” “哎呀,和谁认识前不算陌生人,我们这不是在相互了解嘛。”现在这世道男女比例失调严重,对女人都会更宽容点儿。 说着太阳的余晖被夜色缓缓吞噬,丛林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不知从何处来的生物就似小点往他们所处的巨果树汇集而来。 居起轩的笑脸瞬间冷下来,朝着暗亮相接的那条线看去,“来了。” 那些小点起先动得缓慢,待真正融进夜色中后就像是鱼儿入水立马变得灵活起来。 丁烟凝神看去,发现那些小点正是她在复产所见到的“人”,之前只看清了窗口的婴儿,窗内的“成人”只是粗略一扫,还没有现下明晰。 这些“人”没有毛发且长了细长的尾巴,俯趴在地面上爬行,双手留着弯钩样的指甲能刨入泥地,仰着脖子四处张望,双瞳散发着诡异的光亮。 丁烟先前并不知到底什么时候会天黑,本想来这远望找出结实的房屋庇护,被开车而来的两人打乱阵脚,后来见青年也上了树就更不着急,没料到现在这些像人一样的怪物都朝着巨树而来。 数量多得远不是能逃掉的样子,她又捏紧了刀柄,上下虎牙连着绕圈摩擦,但人还是好好斜靠在树杈间,学着青年的样子。 居起轩伸了个懒腰,从口袋里又摸出两个石子大小、银色包装的玩意,将其中一个扔到丁烟怀里,“我叫居起轩,你呢?” 丁烟看他仍一点不慌,心下才慢慢平复,虽不知道为何,但他们暂时肯定是安全的,将东西拿起一看,原来是压缩饼干,正好一手握住。 她吃了红果之后完全不饿,盯着饼干几秒后并未归还,而是塞到裤子的口袋里,“丁烟”。 在居起轩来就是小姑娘连块压缩饼干都舍不得要存起来,心里越发软,“你快吃,我这还有不少。” 丁烟摸了摸口袋里的饼干,这才给居起轩第一个正眼,没什么感情,“你留好,我暂时不饿。” 见她如此,居起轩也不坚持。 两人一时无话,地面上的怪物慢慢朝着树根处汇集来,最先到达树下的一只和丁烟视线交汇,用尾巴一下下“啪啪”得击打着地面。 丁烟居然觉得这东西在对她笑,心中压抑,忙向居起轩问,“你的同伴怎么办?” 姑娘主动问起居起轩自然不会不理,“我们有任务在身,他看不上我自己去,应该不会出事。” 居起轩回答地漫不经心,语气也很是随意,这种态度就不像是对同伴。丁烟只觉得他看起来好接近,其实心底肯定是个无比淡漠的人。 怪物们开始围着树底绕圈,丁烟和居起轩就像挂在树顶的两块肉,树下则蹲守着一饥饿的野兽。 尖锐的爪子一下下刮在泥巴地面上,离树根最近的一只不知碰到了什么,张牙舞爪得立起上身,手掌冒起阵黑烟,就这么化掉了。 那灰色的皮肤和丁烟刚才吃掉的红果子一样,从手掌到手臂,整个瘪了下来,怪物龇牙咧嘴地发出“嗬嗬”声,就这么变成独臂,被另一只撞翻仰倒在地面上,憋着嘴巴似乎有几分委屈。 居起轩嘴里嚼着比法棍还硬几分的饼干笑道,“哈!傻子,刮破树皮了。”朝着那些怪物们做起了鬼脸,又看向丁烟,“丁烟!你看我逗逗他们。” 说着居起轩灵活地爬到一个树梢初站起身,拿着手爪一钩,用另只手接住红巨果,稳住身子朝着远处的地面猛地一扔,巨果打下几片树叶嗖得飞了出去。 地面上的怪物和见了肉一般,一窝蜂朝着巨果将落地的方向涌去,将巨果分食尽。 就和丁烟吃红巨果一样,巨果皮被撕咬处裂开口子,拉扯间部分汁液流到地面渗进土里,丁烟见到有几只怪物甚至将和着巨果汁的泥一并吃进嘴中。 居起轩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朝着刚才扔巨果、现下爬尸聚集的地方扔去。 小瓶里装着墨绿的汁液,落地碎掉后散开,一时间爬尸们哀嚎遍野。 居起轩得意得看向丁烟,“怎么样?” 末世(4) 丁烟看着只只化掉的怪物,心中并不是滋味,没回居起轩的话。 居起轩见她面色不愉,以为是倦了,“你睡呗,我守夜,放心,爬尸上不来树。” 别说睡了,丁烟坐着都觉得身上麻得慌,睁眼闭眼都是融化的□□和瘪下去的灰色皮肤,她将脸抬起来看着天空。 可能是身处郊区的缘故,雨后泥水味儿散尽,空气格外清新,繁星镶满天,月亮不圆,亮色柔如水,与地面恍若两个世界。 拨开树丛,立于顶端,四周没有同高的建筑,就越发觉得人靠近天空,星辰恍若唾手可及。 “你小心点儿。”居起轩生怕丁烟从树上落下,就算猜到她身手不错也忍不住出声提醒。 丁烟撇过脸朝他点点头。 一直到第一抹晨光凸显,丁烟一夜无眠。 两人之后无话,居起轩熬到后半夜无聊得发慌,许是树上够安全,他迷迷糊糊睡过去两三次,时间并不算久。 爬尸和夜色一并褪去,树上的红果子在阳光的映照下又发出诡异透明的光亮。 居起轩朝着希望妇产所的方向张望一阵,并没有什么异动,皱起眉头心下犯了嘀咕,壮汉李青是老一辈天选者中的佼佼,经验远超他们年轻人,做任务从来都是爬尸防备最弱的黄昏下手,第二日清晨便回。 “你要和我结伴□□区吗?”居起轩又向丁烟伸出橄榄枝。 丁烟不可能拒绝,点点头道,“就我们俩?昨天的那个大叔怎么办?” “他......”居起轩欲言又止,半晌后又换了口风,“我们再等等他。” 天热得很快,明明才亮起来没多久,树叶间隙落下的阳光就带上了灼热。 “你不呆在安全区里,日子不好过?”居起轩不是没见过散落在安全区外的人,能占山为王的少之又少,都是些被安全区驱逐的犯事者或是游民。 丁烟点头又摇头,“能过,这不活得好好地。” 看身材和肤色确不像吃过苦的人,反倒有几分大小姐气质。 两人在树顶这么有一搭没一搭聊到了正中午,居起轩又扔给丁烟一袋压缩饼干。 她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将饼干还了回去“你昨天给的我还留着,吃这个就好。”虽然不饿,但害怕居起轩起疑,丁烟还是撕开包装小口吃了起来。 可能是因为没刷牙,也可能饼干本身就不好吃,味同嚼蜡。 居起轩只当丁烟舍不得,所以吃得慢, 和李青约定好的时间已过半日,居起轩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手指敲打树干。 适应了一天后丁烟也能猜到,爬尸是夜行生物,白天估计不会有什么动作,而且害怕阳光,“不去找找?” 居起轩摇头,“我们有约定......”,然后朝着树下不远处停着的车看去。 丁烟不知居起轩是要守着车还是真的不想去,语气轻柔地试探着,“我能在这里等你们,”末了又补一句,“看着车。” 居起轩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她看。 丁烟忙着急摆手,“我不会偷跑的,小地方来的不懂你们的规矩,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见居起轩似乎在考虑,丁烟忙补充,“你还是把车开走接他,我在这等你。” “哎——”居起轩叹了口气,“你就在树上等着,我去接他,万一和他走岔了你这还算有个照应,车也算是凭证。”说罢就翻身往树下去。 下总是要比爬上树更快一些,也更危险,丁烟怕和居起轩讲话会让他分心,只能住口。 未想到居起轩主动道:“如果明日中午你还没等到我们,就先□□区。”然后将手中的东西朝丁烟抛去,“接着!” 丁烟稳稳接住,摊开手心一看,竟然是车钥匙。这……两人近乎于陌生人,居起轩能对她如此。这人起初接触很有些轻浮,就连对待一起做任务的队友都是淡淡,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 美色所惑?丁烟大夏天穿着羽绒服跑了那么远,不说别人,自己都能闻到身上的汗味……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对,“居起轩——”朝他喊道。 只见居起轩已经顺着一条缓缓伸长的绳子滑到地面上,绳头绕在一处粗壮的树枝分叉处,绳结上的扣是有些像塑料球,等他到了地面松开绳的另一头,长绳又开始自动往回缩,一直回到树杈处球结自动松开往下落去。 居起轩稳稳站在地面上,其实已经开始隐隐后悔起来。现如今女人虽然少,但自己也不至于找不到老婆,刚才在丁烟面前逞一时男子气概,连对方是什么底细都不清楚。刚才甚至一时冲动把车钥匙也给了她,代步的工具在后备箱里,没有钥匙他也打不开...... 罢了,话既然已经说了出去,他也没指望再反悔,硬着头皮朝李青之前的方向走。 丁烟见居起轩也不回答她,一人莽莽撞撞走得飞快,没一会儿就消失在视野里。 ———————————————— 索性希望妇产所并不难找,沿着大路一直走就能抵达,居起轩和李青如果相遇就肯定不会错过,它门口的大石牌也足够吸睛。顺着大门走入就是妇产所主楼,边上还有些低矮的平房对称而立。 整个妇产所里都静得吓人,主楼的大门诡异得搬开半掩,能隐约看到黑漆漆的内里。爬尸于太阳就和鱼在雨天需要从空气中汲取氧气一样,往往在爬尸堆积的建筑物里,他们会聚集在窗口、门边能晒到太阳又不至于太刺激的地方。 这里却出奇地空无一只爬尸,因为门外的光线又足又烈,自己肯定暂时安全,居起轩硬着头皮叫到,“李青?” 半晌才从里面回荡出声儿,还是居起轩的原话,“李青?” 居起轩虽然生在末世长在末世,能打爬尸能做任务,但论起胆小,他是有名的。怪力乱神的东西能把他吓到腿软,便连忙又高喊一声道,“李青,你在里面吗?” 门内有一长物嗖地一下从这边飞到那边,只能依稀辨认出是尾巴划出的弧线。 太阳已经开始西沉,像他们这种做惯任务的人完成任务后都会学着随手关门,特别是这种塞满爬尸的建筑物,门开着就是留给外人信号,李青一定还在里面。 居起轩从腰侧的口袋里抽出一个手掌大小、全透明的紫外线灯管和一盏环形放亮的手电,蹲下身顺着地面扔进妇产所的大楼。 “嗷——”,一声声像是从喉管里挤出的吼叫,金属在地面拉扯、□□撞击墙面的混乱,算是给楼内的大厅清场。 居起轩两手揉在一起,都汗津津地,他试探着往里走去。 地面是瓷砖的,角落处全是蛛网和灰尘,瓷砖上的脚印很杂乱,大部分两脚之间被粗长的线隔开,这是爬尸尾巴留下的,而李青的脚印在这些凌乱的痕迹中已是不可辨认。 居起轩只能继续往里走,远距离的通信系统只有在安全区内,还有一种任务时的近距离通信,大小和古早bb机类似。他向李青发去消息,如果李青现在还在妇产所里就能收到。 复产所的一楼大厅面积不算很大,因为紫外线灯的原因,爬尸只能往柜台和桌椅后躲,发出“嗬、嗬”的声响,就像带着浓痰的人清嗓子,听得居起轩直恶心。 背后忽然一凉,毛骨悚然,汗毛直竖,这是常年在危险中生活的人的直觉,他从袖口飞出一柄连着线的长刀,刮破躲在天花板吊灯上爬尸的后颈,爬尸本来在紫外线灯的照射下就很难耐,吃痛后像蜥蜴一样从墙侧面退到上下楼的安全通道中。 “哼,”居起轩冷哼一声,“算你运气不好,谁叫你想咬我。” 刷地又从荷包里丢出一根紫外线灯管到楼道视线遮挡处,他快速倾身向前,脚尖连点地面,转眼就来到楼道,一刀划掉刚刚那只被他伤到的爬尸的脑袋。 上还是下?决定往往在一念之间,之前委托他们任务的雇主曾说过,他要的资料很可能在地下。也意味着地下更危险,他和李青可能会同时折在这栋楼里。 居起轩又抽出一根紫外线灯管,顺着楼道斜着扔了下去,摸摸荷包里只剩有两只,就一路追着打开的灯管下了楼。 地下一层一片漆黑,但圆周型的全景灯已经在一楼用掉了,居起轩暗怪自己大意,只能暂时呆在地下层门口的过道里。 从这开始又是岔路,是去一楼还是下二楼? 也是奇了怪了,一个用不着地下停车场的复产所也会挖得这么深,怪不得委托人让他们来取材料,他手里还存着一瓶刚在巨果树树身取得树液,距离树液自然失效还有大概一个半天。 “啪”得一声,一只手从地下二层上来的楼梯处伸出,一把抓住居起轩的脚踝。 明明他脚边就是紫外线灯管,根本就不会有爬尸能凑到这么近,但这手又确实是爬尸的手,居起轩连忙拿刀就要刺。 末世(5) 连着绳的刀跟长了眼睛似的,绕着居起轩的身子划出个弧度,直直往抓着他脚踝的手刺去。 捏着居起轩脚踝的那只灰白色的爪子几乎在同时动了,勾起两根手指缠住刀柄上的绳。 小刀围着手指绕了两圈,最终被那爪子抓住,并且绳线也缠住了居起轩的小腿。 居起轩有些慌了,他就没见过如此灵活的爬尸,马上掏出荷包里还存着的巨果树汁液就要往那手上喷。 手的主人猛地从暗处跃出,利落地将居起轩的双手反剪于背后,又捂住他的嘴,“这点药你还是留着待会儿打爬尸用。” “李青?”居起轩满脸惊喜,“我还以为你......” 李青作为老一辈硬穿上尚未完善的“皮”的天选者,能力确实是不容置疑的,但这家妇产所诡异得出奇,就连委托人都没报多少任务会被完成的希望。 “以为我怎么?”微弱的光线打在李青的脸上,明明灭灭,他的表情十分难看,居起轩发现他腮帮子鼓得吓人。 方才自己进来时都已是下午,居起轩此时也不在意资料能不能拿到手上了,拉着李青就想走,“既然人找到了,我们就快点离开。” 李青闭眼良久,挤出一句,“你先走,资料我必须找到。” 俗话说三年一代沟,居起轩和李青隔着一二十岁,只觉得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有些气道,“末世什么东西能比命还重要?” “你还小,有些事情理解不了应该的。”李青从大腿的绑带处摸出一把匕首,“把你刚才瓶子里的巨果树皮汁给我抹一点。” 居起轩被李青的态度气笑了,他从小没爸没妈,懂事后才有的养父母,自立得比末世其他孩子更早些,“行,我不跟您辩解。” 他将药瓶打开,倾斜着挨在李青的匕首上,墨绿色的液体自动在匕首上化开,形成一层膜。 巨果树树皮流出来的汁液能轻易融开爬尸的皮肤,是一种对抗爬尸最天然的药剂,但它暴露在外以后没多久就会失去效果,短时间用量巨大也会腐蚀金属。 居起轩盖上小玻璃瓶盖,“您既然坚持,我也没别的办法,就此分道扬镳。” 其实他愿意等李青还有一个原因,他们来路的灰皮车就是李青的东西,今日早上如果李青没有按照约定到巨果树下,他只能昧着良心将车开走,或者把车留给李青。 末世之后安全区和安全区之间的距离比末世前城市只见还要远,基本上都是车和铁路线代步,从巨果树到最近的补给站点,还要走上几天。 “已经过了我们约定的点,为了来找你,我把钥匙托付给了个路人。”居起轩边弯腰捡地面的紫外线灯管,边道。 李青挑眉,在手上盘着匕首,“不要紧,车你拿走。” 说罢,头也不回得又朝地下二楼奔去。 “呼——”居起轩长吁一口气,“神气什么嘛,老得又快,看你还神气得了几年。”抓着手里的灯管缓缓回头,愣在那里,和一只只发亮的红瞳大眼瞪小眼。 ———————————————— 丁烟觉得他们约定总喜欢拖到第二天,这在末世里太不靠谱了。 第二天意味着在外经历夜晚,太阳落山、爬尸出笼,危险就成倍提升。 居起轩前脚刚走,她后脚也慢慢爬下了树。 走到他们二人开来的灰皮车前细细打量,这车的车皮和昨天晚上见到的爬尸一模一样,她还亲眼看见几只长爪尸扒在灰皮车外,但现在看到的车皮上几乎没有划痕,平整如新。 丁烟硬着头皮用指腹蹭了蹭,摸起来比人皮更硬,凑近看居然能发现毛孔。 她几乎能肯定,这就是爬尸皮裹着的小越野。 车钥匙打开车门,汽车的发动和她会的没有什么区别,看来改装也是只改装了外部。 越野小车前后一共能坐五个人的样子,不过后排堆积着几个箱子占着不少位置,箱子里面是压缩饼干、水、脱水蔬菜,还有些类似于营养剂的袋子,手指摁上去稀稀软软的,像小宝宝喝的奶昔。 真不知道蔬菜脱了水后还能剩多少营养。 副驾驶的位置上空无一物,跟主驾驶形成鲜明对比。 主驾驶的座椅上放着一瓶淡绿的水,还有个黑色的空包,右手边的车窗前有张地图,她展开一看,大致轮廓和之前的华国一模一样,但主要城市的位置或多或少都有改变,某些沿海地区甚至被红色标记成“高危”。 看来末世这么多年,通信还有科技都没怎么发展起来,不知道中央有没有尝试过大规模的杀伤性武器,还是说这种武器的作用并不明显... 能在地图上有一席之地的一共九区,其中八个环绕拱卫着中心的中央安全区——应该就是居起轩所说的,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区。 九个区通过铁路网贯通,看来公共交通和基础建设都算比较完善,可见已经处于末世良久。 这两人用黑笔点出了在地图上离中央安全区不算太远的一处,旁边有字写道——希望妇产所。 这不是自己逃出来的地方吗,果然有问题,丁烟一时间脑中滑过千万想法,祈祷着最好不要是最坏的结果。 万一这两人的目标就是她怎么办?逃还是不逃,现在开车就走,手上还有物资和地图,再怎么那两个深入龙潭虎穴的人都追不上来了... ———————————————— “草!”居起轩暗骂一声,疯狂收割着面前涌到面前的爬尸。 没料到一只小个子爬尸会猛地跃起 ,肚子破开手掌大的口,肠子稀稀拉拉得露在外面直抖直抖,脐带还和只红皮婴儿爬尸连着一起,婴儿还没长牙的样子,抓着脐带啃了又啃,然后卷成一团塞到嘴里。 “呕”,居起轩被恶心得一抖,干脆抓起紫外线灯管往爬尸堆里丢。 谁知最前面的爬尸张开还挂着涎水的大嘴,一口吞了那紫外线灯,痛的四处翻滚,就像上了岸的鱼。 这是继承的哪门子我为人人的精神?! 走廊上的爬尸越堆越多,居起轩抽出背后挂着的两把弯刀,双手上阵都有些吃力。 为了安全只能边打边退,直到进入负二层的走廊,爬尸数量带来的压力才明显小下来。 负二层已是这栋妇产所的地底,楼梯口配着带了空隙的铁闸门。 居起轩无奈之下只能划破手指,用胶布狠狠缠了几层缠紧,将流出的血系在一个小袋子里,然后刺破袋子往楼道转折处扔去。 血腥味弥漫开来,爬尸闻着味儿快速掉头,挣抢起袋子里少得可怜的血,居起轩在爬尸转向的同时关上了闸门,但锁因为年久失修已经锈了。 只能随手用铁棍卡住,又将身边的稍稍小于楼道宽度的柜台移到铁闸门口,抵住铁棍,拉出爬树用的长线铁爪捆了几圈。 走廊尽头的房间隐隐约约闪着光,李青是个很谨慎的人,居起轩不知他为什么不关门,再三确定铁闸门不会被轻易挣开之后,寻着光去。 房里的墙和灯都白的吓人,李青蹲在地上,抽屉摆了一地,都是从柜子里拉出来的。 听到动静后抬头,只见居起轩被自己设在门口的陷阱绊倒,好在他平衡能力惊人,手撑住地面空翻落地,忍不住又骂一句脏话,“靠,你这什么鬼,被绊倒的只能是人,这高度哪里绊得了爬尸。” 李青睨了他一眼,没说话,继续一张张看着从抽屉里翻出来的资料。 居起轩其实知道李青这只是个报警装置,也不愿多纠结,拿起地上散落的纸张看。 他抓起来的是档案,全是女人的,纸张因为年岁太久黄中透着橘红色,有些还沾黏在一起,捏过纸的手上粗糙感更强,都是因为灰尘堆得太多。 连续几张翻下去,都是差不多的东西,居起轩也没特在意,“委托人要的实验表格你找到没?” 李青摇摇头,“实验室我已经去过了,倒是有些含着只言片语的碎片,但关键部分都被咬掉了。” “啥?咬掉了?”居起轩只觉得奇怪。 李青伸出手,提起封透明档案袋,“就在这里面。” 好家伙,李青这人跟考古似的,还带了手套,档案袋有模有样地,里面确是一沓零零散散的纸碎片,撕裂处的纹路呈三角锯齿状,一部分是重物切割一部分是拉扯下的痕迹,“真还不少,那这些碎掉的,拼拼凑凑也能得个半完整?” 李青摇头,“没,找遍整个房间就只有这么多。” “那剩的能去哪?” “被吃了。”看纸上的痕迹还能去哪,进了爬尸的肚子呗。 居起轩抿着嘴,“我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李青还在一张张翻看着档案,被居起轩吵得心里烦,就瞪了他一眼。 古早时期的半完成“皮”对天选者的精神压力巨大,很多天选者甚至没做多少年任务年纪轻轻就去了,能在乱世挣扎着活下来的天选之人,都是精神力巨大的强者,而天选者这个名字也是随着他们的奋斗慢慢孕育而出的。 李青眼瞳中布满了红血丝,腮帮子仍旧鼓得不行,怒气冲冲的一副样儿。 末世(6) “别、别那么看着我。”李青这眼睛跟爬尸似的,居起轩只觉得瘆得慌,“我跟你都说了还不行吗。” 李青这才又低下头翻动一张张纸,就像是有目的地在寻找些什么,施舍一句,“说。” “坏消息是负二楼的闸门门口堆满了暴动的爬尸,不知是天黑都睡醒了,还是我们惊动了他们。”居起轩咧着嘴巴,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爬尸暴动多半是他引起的。 还以为李青会主动问他好消息是什么,奈何人家压根没理,居起轩自讨没趣,恹恹状道“好消息是我卡住闸门还能再守会儿。” “知道了。” 切,居起轩心中鄙夷,两人明明是合作关系,怎么搞得和上下级似的,真是狗眼看人低。 既然人家不欢迎自己,那居起轩也不自讨没趣了,这间屋子里全是档案,没什么看头,就开始带着手电随意逛逛。 档案室已经是整个负二层的尽头,旁边却还有一扇窄门贴着墙,门已经毁坏只剩门框,里面黑洞洞一片,什么都看不见。档案室都这么大了,这靠墙的门里还能有多少东西? “李青,旁边这个房间你进去看了没?”居起轩站在门口说话还隐隐传来回声,不由地正色起来。 李青摇头,冲着居起轩喊一声,“没。” 居起轩皱眉将手电筒调成强光,一条光柱往屋子里一照,正对着团铁笼子里的白骨尸骸,婴儿大小,一根脊椎却连着两只头骨,骨头间还卡着细细的铁链,顺着铁链看去,一直连接到墙上。 再将手电拧成四散的弱光,一眼看不见整个屋子的地面,和他之前认为的一门的宽度有天壤之别,凸出走廊尽头墙面不少,居起轩不敢冒然进入,反而走近档案室的门正对的房间。 这里像是间休息室,显然已经被李青翻过一遍,办公桌、沙发,还有张单人床,床垫因年久霉得不成样子感觉捏起来就会化掉,也被李青掀了个底儿朝天。 和档案室旁边的那间屋子大小与高度都不成比例,这家复产所从外看就是方方正正的长方体,里面不规则要么是特意做的暗室,要么就是这间休息室旁边还有密室。 再次返回那个双头婴儿骸骨的房间,空荡又阴森,进门是绕着墙壁四周中空状狭窄的通道。门口正对着通道处可以下楼,有些像之前居起轩做任务时见过的挑高五六米的公寓,客厅都是直通天花板。顺着铁质楼梯拾级而下,鞋子磕在台阶上吱呀吱呀得响,不过幸好还能承得住人重,跨不掉。 居起轩立马警惕地环顾四周,生怕有危险,呆愣愣地看完双头婴儿对面的墙壁后骂出了今日的第三句脏话,“......窝草” 玻璃制的墙壁就像鱼缸一样,里面还满满是青绿色的溶液,溶液中浸泡着他刚才在楼道里看过的脐带还连着的母子,共两对。 不同的是刚才那对母子都是爬尸,而这整座墙这么大的玻璃培养皿内的一对是母亲为爬尸、婴儿还是人类模样,另一对婴儿是爬尸,母亲却是人类样子。 居起轩像是掉进了蛇窝里一般,跳着脚就往外跑,急匆匆地来到李青面前,“我他妈,这那里是什么妇产所,就是个生物实验处,还搞得是他妈人体实验。” 李青听完这话依然淡定,抬头白了他一眼,“年纪轻轻少说脏话,一点都不庄重。” “我...你...”,居起轩在同龄人里已经是接过上千起任务的佼佼者,但都是些打打爬尸、送送信,最危险不过的就是护送人,“听你这口气,你知道?” “一般末世里的女人生孩子很少在妇产所,就算在专门的妇产所里产子也不会带着孩子停留太久时间,爬尸的成长是缓慢,沉眠时接近于停滞的。这间希望妇产所是末世后安全区边搭建起来的,那时条件比现在艰苦。”李青像是看完了档案室的材料,每堆中抽出几张塞入自己的背包里,“但这间妇产所内部规模远大于外部看起来的样子,越往下层大龄婴儿爬尸数量越多,既然不同于常理,那就必有蹊跷。” 居起轩听得一愣一愣地,没想到这李青五大三粗的样子,脑袋还挺灵光,比自己的小聪明有用多了。 “那你说,我们委托人...”他们这起任务的委托人是中央区内有名的生物学教授,平日里特别受人爱戴,常年致力于爬尸病毒研究,无妻无子,收养了很多孤儿。 李青摇头,“没有证据的事情,怎么能随意猜测。”他又点了点居起轩的鞋子,“你是去追了史莱姆吗,一脚绿。” 居起轩这才发现自己鞋底黏糊糊全是绿色,比刚才玻璃墙壁里的溶液颜色更深更暗,但同样恶心。他踩在地上来回走了两步,发现脚底特别粘地,刚才一时过分慌张没有发觉。他只能踩在门口的钢架柜子的斜尖面狠狠地来回刮了两下,鞋底都薄了有一厘米。 “估计是隔壁房间里的,你走进去没发现。”李青说罢拿了两沓将近有三四厘米的纸质档案,“既然没有鞋套,就用这个将就将就。” 居起轩接过档案,瞪大眼睛,“这些档案?怎么将就将就。” “你不是随身带着绳子吗,用绳子把这些档案系在鞋底处,就剩最后一间房没看了。”李青说罢已经动作起来。 他们天选者做任务都会随身携带一种绳子,延展性强、遇热不化、刀砍不断,往往任务中会有很大的作用。就像居起轩,总将那绳子缠在刀柄上,将贴身武器变成了中远程。 居起轩只能依样照做,朝李青问,“委托人要的东西呢,找到没有。” 在委托人手上接任务的人是李青,安全区内有规定,老一代穿上皮有明显副作用的,出安全区做任务必须有新一代天选者跟随,所以居起轩只知大致,却不知具体情况。 “在对面的休息室只有零散几张委托人要的,落款签名都是Dr.张。” “听说委托人不姓张啊。”居起轩记得中央安全区里的那个生物学教授姓詹。 “没有证据,就不要下结论。”李青还是这么说,一副公道样子。 居起轩边系着鞋面上的绳儿边笑道,“你特像旧时期的那啥,就是管治安的那个。” “警察?”李青挑眉,“我记得之前来这里的路上你话还没这么多。” “那不是还不够熟嘛。”居起轩凑近李青问道,“李哥,你懂的不少嘛,到底多大了?” 两人现在都被困在二楼地下室,铁闸门外是满满的饿了不知多久的爬尸,居起轩心想,现在不跟你套近乎,只能去阎王那儿和阎王爷套了。 “一百有余。”李青难得和居起轩开起了玩笑。 居起轩见两人之间气氛活跃了不少,还准备说点吉庆话,但李青先一步走了出去,“时间紧迫,赶快去看看隔壁,看完想办法出去。” 出去?居起轩巴不得,什么能比自己的小命重要,忙满口答应“好好。” 李青打头来到更深的实验室底楼,看到那两对脐带连在一起的“异形”母子也着实吃了一惊,四人浸泡在溶液中,说不出是死还是活的。 中央处立着个圆形基座,直径约有五六米的样子,些许碎玻璃刺刺拉拉得卡在基座口,里面还残留着些绿色溶液。这个圆形的培养皿似乎是由于安全区被攻陷后破裂的,李青将手电对准巨型培养皿周围,似乎想发现些什么。 居起轩对笼子里的双头婴儿骨骸异常感兴趣,明明心里毛骨悚然,害怕的不行,却又忍不住好奇凑到跟前看了又看。 细碎的小骨头很多,他并不是这方面的专家,所以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也不知李青在圆基座处到底有没有发现,没一会儿也跑到居起轩旁边看起骨架来。 “真怪,咋两个头骨?”居起轩抿抿嘴唇,看向李青,“如果是小爬尸吃婴儿,也不会把骨头给嚼掉?” 李青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根镊子,伸到笼子中间,将骨头一根根拨开,“就是双头人。” “双头人?” “两人共用一个身体。”婴儿的骨头数量比成人的更多,还更细更小,很难认清,李青用手肘怼了怼居起轩,“你那边去一点,我这看不清了。” 居起轩还在想着双头人的事,脑子里慢慢有了画面,越想越怪,听了李青的话乖乖地让出一人的位置。 李青蹲着拨来拨去,最后用镊子捻起一根骨头,站起身用手电对准细细得看。 居起轩看了不少旧时代留下来的侦探书,越看李青越觉得他像里面的警察、侦探什么的,反而觉得这人顺眼不少。 “这双头婴儿,是个爬尸。”李青用舌头舔了舔干涩起皮的嘴唇,他已经有一天半没喝水了。 “这你也知道?”居起轩瞪大眼睛,猛地眨巴眨巴。 李青将镊子捻着的骨头凑到他的眼前,对他道,“这是尾巴上的骨头,和人类的尾椎完全两码事。” 末世(7) “嗯。”居起轩盯着那根骨头,仔细瞧了瞧,咽了口本不存在的口水。 李青把这根骨头收进一只小型密封袋中,装进了荷包里,“走,我们到楼上的那圈长廊去看看。” 居起轩乖乖地跟在李青身后,有人打头阵给做肉盾,他自然是是求之不得。 自楼梯而上,长廊和地下二楼处于同一个平面上,四只脚踩上去嘎吱嘎吱地响,虽然全是灰尘但墙壁的死角处没有半只蜘蛛一类的爬虫。 两人走到一半,身边锈迹斑斑的铁栏杆“吱呀”一声绕着脚下的长廊画了个半弧然后向地面落下。 李青倒是目不斜视地继续朝前,把居起轩的心闹得砰砰跳,强撑着笑容打趣道,“到时候每人家里都养一只爬尸,连蚊虫都没有,天然驱虫剂。” “你要怕的话就去走廊等我。”李青难得在居起轩开玩笑的时候接他的话。 “谁、谁怕了,这和胆儿大胆儿小没关系,我俩加起来至少三四百斤,待会儿掉下去压碎了玻璃墙。”居起轩说着声音小了起来,“万一里面的爬尸还没死绝呢。” 李青摸了摸下巴,“那好,你从这里原路返回,我继续往前走完一圈,最后还能在在楼梯口汇合。” “行。”居起轩抬脚就回头,两人分开再怎么也比站在一起更安全点,那摇摇欲坠的扶手也尽量别碰为好。 李青看得很仔细,端着手电筒对着铁栏杆照了又照、看了又看。 负二楼口处的铁闸门不知还能撑得了多久,居起轩这才从怀里掏出表,五点二十五,太阳正准备落山的时候,想来之前的丧尸还是被自己的动作惊醒的,怪不得有些狂躁。 仔细听还能捕捉到那一头“滋啦滋啦”的声音,爬石门就像狗磨牙一样啃着铁闸门上的栏杆。 居起轩也说不出滋味儿,这次任务李青选半天挑了自己做队友,如果说自己作为新一代天选者能和“皮”更好地契合,但自己能力和经验还比不上李青;或是能帮他找到委托人要找的东西,李青又压根没把要找什么告诉他。 就是一工具人呗,他唧了两下嘴儿,管他呢,糊涂人也有好处,做任务白拿钱,居起轩乐得做个傻子。 李青转完一整圈和居起轩在门口汇合,“走。” “现在走吗?”马上就要天黑了,查完最后一间房就是出所,即使两人有搭配有照应,赶夜路还是太危险了,这妇产所里怪邪乎的。 “不然呢,留在这儿过夜?”李青说着就从腰间抽出一把奇怪的东西,那是一把将尖刀安在了□□上的武器,居起轩之前也没见过他用。 这年头已经没什么人用枪了,虽然已经不是安全区联盟的管制物品,但子弹对于爬尸而言就是在刮痧,而且爬尸最薄弱的地方一直都面对着地面,很难一击致命。 “哟,这东西怪酷的。”居起轩小时生活艰难,开玩笑和偶尔的溜须拍马是必备慢慢成了下意识的应激反应。 李青侧头将耳朵对准闸门处,居起轩能看出它明显是在动,“闻着人味儿了,该醒的、都醒了。” 居起轩摸了摸口袋里仅剩了两根紫外线灯管,这东西说有用又没用,一般的密闭场所就跟现在的妇产所一样,七拐八绕,灯管的有效范围很小。如果到了开阔的空地上范围变大的同时紫外线光也会变弱。 “先说好了,我就只剩两根紫外线灯管了。”居起轩嚷嚷道,他猜不透李青的想法,等天色全都暗下来,他们就是在锅里翻滚的两块肉。 “你知道我昨晚是怎么在这里面呆了一整晚的?”李青并没有给居起轩回答的机会,“我先将大部分爬尸引到二楼产区,将产区反锁后跳窗抄近道去了负一楼,探完负一楼之后找了间房间反锁起来,天亮后再才到的负二楼。负二楼里的爬尸已经算得上极少,这家复产所里有相当数量的红皮爬尸,比灰皮更难对付。” “红皮不是婴儿吗?还能翻出花来?” 李青摇头,“你在这之前见过几只婴儿爬尸?” 居起轩仔细想了想,他之前见过是见过,但没见过有红皮的。 “爬尸得生长远远慢于人类,这些婴儿很可能是在母体中就缓慢感染的,似乎比灰皮更强。”李青又把话题转了回来,“被我关在二楼的爬尸因为闻过肉味苏醒,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咬破大门倾巢而出,所以能早走尽量要早走。” “我-草草,你怎么不早说。”居起轩暗怪自己当时选择的是回负二楼,而不是一鼓作气逃出妇产所。“看来看去也没找到什么很有用的,又不能把那个大到离谱的实验室搬回去。” “你说什么。”李青本来走在居起轩前面,被他这么一说似乎想到了什么,回头直面居起轩。 居起轩连忙赔笑,“没,没说什么,我只觉得细心检查完每个地方是很对的决策。” “走,回去看看。”李青说罢就往回走。 搞得居起轩留也不是跟也不是,“诶,不是说好了能早离开尽量早点吗?” 走廊的传音不错,阴暗又湿湿的狭窄小道配上那头爬尸喉咙里“嗬嗬”的声响,居起轩也只能跟上。 “我们又要看些什么?” “不是你说的吗?这实验室大的不正常,但其余的地方都是根据走廊两边对称的布局,我决定再去那两间房好好看看。”李青似乎也知道时间可贵,小跑了起来,“实验室和它对面的休息室,我们一人一间,你要哪间。” 看看看,啥都看,未必还能有啥出口不成啊。居起轩心中抱怨,嘴上还是乖乖回答道,“休息室!我要休息室。”这里的爬尸被李青吹得那么邪乎,谁还敢去实验室陪那两对生死不知的母子兑现啊。 ...... 嘿,别说,还真就看出了花来。居起轩推开休息室的钢架床,挨个敲击地板砖,结果就有几块明显和周围的声音不一样。 用匕首沿着地板砖的缝划上几刀,果真就松动起来,很轻松得就能将板砖撬起,里面是一条圆形的豁口,旁边还有铁梯。 居起轩盯着豁口凝视了一会儿,一阵霉臭的水腥气味儿扑鼻而来,忙跑出门叫道“李青,你快来看看。” 李青像是知道居起轩要唤他,刚一出声儿就闪到休息室里。 “你看这豁口,还带□□,不会又是一间实验室。”居起轩说完就后悔了,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子,本来他就想走,这话不明显得勾住了李青吗。 李青又动了动耳朵,只听门外有铁棍滚动“咕噜噜”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足够他听到了,“你是不是用铁棍卡的闸门?”李青边问边反手锁上了休息室的门,又将挪了位置的铁床架支棱在门口。拿出跟居起轩之前用过的一模一样的环形白光灯管,用线缠住系在腰上,首当其冲扒着□□下了豁口,“走。” 居起轩也能猜到是负二层的爬尸突破了闸门,这个时候也不得不跟着李青往豁口里走了,万一里面真的是出口呢。 李青在□□上放长了腰间的线,让灯管能找到脚下的情况,死角更少。 □□其实很短一点,就李青和居起轩两个人那么高,底面是一条幽深的圆形暗道,脚底大约有五厘米厚的水。 居起轩已经跟着李青来到了地面,才想到该去把楼上的瓷砖还原,这样爬尸找到他们的概率会更低一些。刚准备往上爬,手一空摁在了墙壁上,墙壁凹凸不平还有温度,用手指感受还毛茸茸的,居起轩接着昏暗的灯光定睛一看,是只成年男性巴掌大的老鼠。 大眼瞪小眼,居起轩刚准备将老鼠拿起来一摔,后脖颈的衣领就被人拎着,“快走,说不定我们还能赶在天黑前上巨果树。”然后嫌弃得撇了他手上抓的老鼠一眼,“你不嫌脏吗?” 居起轩被怼的眼睛直眨,心想你还搜集骨头呢,“我这不是上去把瓷砖还原。” “没用。”李青摇头,“他们该闻到还是会闻到,快走。” 居起轩只能乖乖跟上,猛地将老鼠扔出了豁口外,扔到了休息室里。 ...... 视野逐渐开阔,水流声也慢慢变大,居起轩看李青气定神闲得小跑向前,自己也大约知道了怎么回事,这里估计是特意修的一条通往下水道的暗道,如果他们能继续向前,八成就能找到另一个下水道,开了井盖就能逃出生天。 能活命,居起轩自然是开心不过,甚至有要超到李青前头的意思。 圆形通道不长,两人一会儿进入了主干区。两边是路,中间是下水道的水流,水流不深,但颜色难看、气味很重,霉、酸、臭集于一体,上面多少漂浮着些垃圾。 李青四下打量,居起轩拿出三角巾遮住了口鼻,抬脚就想走。 一只长臂挡住居起轩去路,李青看着他摇了摇头,话还没说出口,两人几乎同时察觉到危险。 穿着白色长褂的爬尸从对面的死角闪出,闻着鲜美人味儿,眼瞳里闪着晶亮的红光。怪异的爬行动作和颀长的身躯没给它带来任何一丝不便,反而很轻松地就越过中间的水流朝他们二人扑来。 李青伸手去拦居起轩并没来得及掏武器,好在居起轩速度够快,抬起弯刀就朝爬尸的面门砍去。 爬尸没半分惧意,反而张嘴就就咬。 嘴里传来一阵强烈的腥臭,居起轩围着三角巾都想呕吐。他以伸出的那只手为饵,另一只手则反手拿着相同的弯刀,刀尖一挑就割掉了爬尸耷拉在牙齿外的舌头。 爬尸吃痛,面部狰狞,在半空中一个腾跃翻身,尾巴直直朝着居起轩抽去。 眼看着居起轩就要被爬尸抽到,李青猛地暴起,抬脚就硬碰硬地踢向尾巴中断。 他的鞋上有细小的钢刺,虽然不能给爬尸造成伤害,但痛还是能让它痛上一会儿。 爬尸正面对他,“好!”居起轩在原地转身,踢墙借力,想趁着这个机会给爬尸致命一击。没料到这只爬尸身体很是柔软,腰部外折成不可思议的弧度,掉入水沟中。 他们嫌臭嫌脏,但爬尸可一点都不会。 “这爬尸力气大,精力也好,真不像只母的。”居起轩皱眉。 李青指指地上细碎的白骨,“那当然,在这里不缺吃的,跟那些饥民比起来当然是两回事。” 居起轩这才看到从他们出来的通道向外,地面上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的碎骨,下水道里简直就是老鼠的圣地, 末世(8) 居起轩抬刀就准备再打,以他们俩想对付一只爬尸还是绰绰有余的。 怎想李青掏出枪,当爬尸再次跃起之时,一枪正中其最脆弱的喉部。 令居起轩没想到的是子弹螺旋入肉,穿破爬尸坚硬又光滑的灰皮,甚至还从伤口冒出阵灰烟。 爬尸是一边挣扎一边死亡的,动作由剧烈到平缓,李青见它死透后用铁爪子扒下它身上的白大褂。 大褂早已变成深灰色,部分地方泛黄,部分地方泛绿,李青的目的是塑料封皮里的资料夹。因为被密封得尚好清除掉塑料封皮上的污渍以后可能会有些发现。 居起轩只觉得那褂子又黑又臭,生理上恶心,等李青完成收纳工作后才问道,“不是说枪对爬尸没用的吗?” 李青用的类似于□□,有六个弹槽,刚才打爬尸用掉一发,又立马塞入一发,“这是我找工匠特制的子弹,一颗就够普通人吃喝一个月了。” “这、这样。” 李青皱眉,“我们还是尽快找出口,不光天色渐暗,刚才那间休息室的门挡不了多久的。” 居起轩明白时间紧迫,也不多废话,抬脚就朝前小跑。 这狭长的下水道隔不了五百米就会有分叉的小路路口,居起轩在下面来来回回早已迷失方向,更不知道现在是位于妇产所的哪个位置,还是已经脱离妇产所的范围。 居起轩不记得,不代表另一个人不记得。 李青的每一步和每一次换方向都是有目的性的,看似居起轩在前面带路,实则都是按照李青心中所想而走。 两人约拐了三到四次弯,便到了另一个圆形管道口。 李青拍了拍居起轩的肩膀,“走,去这里面看看。” 居起轩挠了挠头,做出请的手势,“要不您走前面?” “你确定?我看休息室外的爬尸马上就会循着味儿来找我们了,走前头可能会更安全点。”李青虽然这么问居起轩,但还是就着居起轩侧过的身子走到了他前面。 居起轩觉得李青说得有理,见她已经走到自己前头,只能紧紧贴身跟上。 环形灯管的灯光逐渐暗了下来,没电了,李青将带着细小光线的灯管反手递到居起轩怀里,自己则拔出身上的强光手电筒。 圆形长筒状的通道里长着青苔和银白色鳞片状的东西,居起轩觉得像刨了光的呕吐物,恶心的不行,强光手电照上去还有些反光。 这时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密集的打点声,李青加快了步伐,“快走,它们要来了。” 居起轩自然知道什么东西要来了,又怕两人走进的会是个死胡同,那么对于爬尸而言逮住他们俩无异于瓮中捉鳖,心中不由地打起鼓来。 李青边走边回头对居起轩道,“你还有紫外线灯管?在这里留一根。” 居起轩觉得李青说的很有道理,用细绳将紫外线灯钉在半空中,增加高度也能让有效照射区域更广。即使拦不住爬尸也能给他们留下周旋的时间空间。 爬尸们的脚步声开始慢慢变得清晰起来,甚至还有被搅动的水声。 两人脚下生风,没一会儿来到小路尽头。尽头处的墙壁上果然有紧贴着向上的铁梯。 李青率先爬上铁梯,整个高度却比之前休息室那里下来要高上不少,这愈发坚定了他从这里上去能逃出生天的想法。 双手扒在铁杆上并不方便拿手电筒,李青就将手电含在了嘴里,仰着头朝上爬。 这时的居起轩倒也不急着跟在李青的背后爬上铁梯,反而乖乖得守在管道小路低下,眼睛直直盯着爬尸们可能攻来的方向。 虽说比之前要高上不少,但也一会就爬到了顶处,就是一锈掉的原型井盖,周围还有很多绿苔。他伸出手顶了顶井盖,没顶开,又用力敲了敲,发现并不是实心的声音,外面并无重物压着。 刀尖插入井盖四周,然后猛地一圈砸下去,只听“砰”的一声,就如汽水瓶开盖,井盖朝上飞出,不过似乎顶到什么被反弹了回来,又盖回原来的豁口,但是留下一道月牙形的缝隙。 李青咬着强光手电凑到缝隙处往外看,是块很奇怪的结构,确定外面大概是无危险后将手伸到缝隙处把井盖缓缓挪开,这才露出井口的全貌。 因为一直处在昏暗的环境中使用强光手电,他一时还不能正确分辨外界的光线情况,闭眼缓了半天才看清。他正对着的似乎是一辆轿车的底盘,这底盘低的不可思议,根本不够他和居起轩两人爬出去。 又伸出手企图尝试用手将车抬起来,不用说肯定是徒劳无功。 这时传来居起轩的呼喊声,“怎么样,能出去吗。” 李青心中合计着,如果靠他和居起轩两人说不定能将这辆车翻起来,但外面的天色已经是黑暗前的最后一抹阳光,马上就是爬尸的黎明了。 时间不等人,这个井盖口也挤不下两人一起使力,李青当机立断拿出他身上仅有的一枚微型炸弹往井口的一边扔去。 待会儿爆炸的气流会将车从一边掀起,两人自然就能从井盖处出逃。 为了避免爆炸带来的伤害,李青非一般地朝下爬去,甚至离地面将近十米的地方选择了跳跃,并大声朝着居起轩喊道,“爆炸!捂住耳朵。” 居起轩反应够快,也足够听话,但在听到李青的声音后下意识回头。 “砰——”,爆炸声如约响起,不同于双手捂住双耳的居起轩,李青则是掏出□□朝着居起轩射去。 子弹擦着居起轩的耳际朝他身后飞速而去。 居起轩被李青的动作吓出一声冷汗,刚想质问,又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再次回头一看一只倒挂在墙壁上的爬尸被李青击中了眼睛。 “多、多谢。”居起轩反映也够快,如果有爬尸到了这个地方,证明它们已经通过了小道中的第一道紫外线灯管的防线,当机立断拿出身上的最后一根灯管,但他并未将其扔出,而是拿在手中让光线对准来路。 这时候拿在手上才是最安全的。 爆炸声后李青抬头朝着井口看去,正对着橘色的天空,他终于在脸上和话语中表现出来难得的惊喜,“外面就是出口,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我们还有时间。” 视线又转向铁梯,但不如人意的是刚才的爆炸炸断了井口的铁梯架,铁架脱落墙壁露出了很大一块中缝,如果再从这个铁梯往上爬,很有可能□□会断掉。 李青脑子里快速计算着铁梯倒向另一边之后从□□中间穿过然后跃起的可能性,□□间隔的缝隙很小,人几乎穿不过去,除非从中间锯掉一节。 刚刚已经有爬尸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来到了紫外灯的另一头,居起轩也说过这家复产所有爬尸吞掉紫外线灯的“团体”精神先例,锯铁梯太花时间, 李青注意到井口那略大于豁口的井盖,还有居起轩手上的攀爬铁爪,有了主意。 而昏黑的隧道中又有两只爬尸贴着管道的墙壁摸到了两人的位置,碍于居起轩拿在手中的紫外线灯管一直不能接近,保持着相对的安全距离。 “居起轩。” 居起轩这是拿着灯管无比尽职,和爬尸大眼瞪小眼,以为李青是要叫他一起走了,“你先走,我跟在你身后。” 李青这是第二次因为居起轩这个年轻人感到诧异,第一次是过了约定时间后他还坚持来希望妇产所寻找生死不明的自己,第二次就是现在,看起来胆小怕事的他却审时度势选择了更加危险的位置。 李青伸手夺过居起轩手中的紫外线灯管,居起轩对李青没有防备一下子就失了手。 两人还顺利在李青干爽的侧身动作下调换了位置,“井口的铁梯被炸毁,你用攀爬铁爪勾住井盖然后沿着绳子上去,井盖略大于口,绝对能卡住你,上去后你在用铁爪将我拉上去。” 居起轩听完也挺感动的,连忙按照李青说的照做,明明李青可以找他拿走铁爪,却选择了更有担当的位置。他也和李青不过多纠缠,这时候,听话就对了。 李青的计划果然切实可行,用铁爪勾住井盖,井盖的直径远大于豁口,就巧力卡在了那里,沿着绳索向上就行,因为铁爪的伸缩功能,他甚至能够不费力得攀爬。 居起轩一只手抓在井口脚则踢在对面的墙壁上,将井盖推到一边,很容易地从下水道口逃了出来。井口对面歪着一辆底朝天的汽车,本来就已经破旧不堪了,这一炸之后更加不成样子, 居起轩没有时间庆幸,橘色的天空和暗紫交融,层层叠叠,缓缓被浓色所吞没。 他讲缠在井盖上的绳索取下,一面射出铁爪、一面朝着井中喊,“李青,上来!” 李青好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知道居起轩的动作,三两步接住居起轩抛下来的铁索线,朝着井口窜去。 居起轩迅速得提拉绳索,和时间赛跑,李青转眼就被带出了下水道,还顺手拿出了最后一根紫外线灯管。 李青借着居起轩的手爬出狭窄的井口,这才稍稍显示出疲惫,在最后的夕阳下喘了两口气。 就在电光火石间,一根赤红色的肉绳从井口抛出,越过李青的头,紧紧卡在他的脖子处。 居起轩清楚地记得这跟肉绳,它是连接着一对丧尸母子的脐带。 好像是为了证实居起轩的想法似的,李青的窒息感变得更强烈了,肉绳绕着他的脖子慢慢拉紧,井中一只红皮爬尸婴儿被抛出。 同时动的有居起轩的弯刀,在婴儿还未出井口就及时刺去。 怪的是特质的灰皮刀尖碰到红皮婴儿居然难以刺破其皮肤,反而受到更强的反作用力,居起轩往后退了两步。 他眼睁睁地看着婴儿咬上李青的肩膀,顿时松了口气,将怀里最后时效的巨果树树液全部泼到婴儿的身上。 红皮婴儿爬尸果然吃痛蜷缩成一团,就连缠在李青脖子上的肉绳也被熔断,婴儿顺势掉入井中,居起轩迅速盖上井盖。 “滴、滴——”灰皮越野车十分按时地赶到,丁烟在无人的大路上漂移调头,对着发愣的李青还有惊魂未定的居起轩大喊,“快上车,天要黑了。” 末世(9) 李青捂着肩膀表情怔愣,一动不动。 “快走。”井底的爬尸还蠢蠢欲动,居起轩对于丁烟的到来是万分庆幸,没想到她如此及时而不是乖乖遵守约定。“这就是我先跟你说的同伴,将车钥匙交给了她保管。” 李青用手摁着自己的肩膀,一言不发地起身跟上。 居起轩还以为李青是因为自己将车钥匙给了另外的人而气自己的不谨慎,“人家这不是来接我们了......”话音未落就看着有血从李青的指缝间漏出,顺着手指又滴落回衣服上。 李青就在他发愣的时候先一步上了越野车的后排。 丁烟想到两人上车后只剩副驾空位可能不方便坐,就将东西全都堆在副驾,反而空出后面的座位。 阴影已经逐渐吞没了“希望妇产所”的主楼,楼中响起一阵阵刺耳的哀嚎,声音犹如幼鸟和猴的结合,丁烟早已发动了引擎。 “初次见面,我叫丁烟。” 李青的发丝已经汗湿一缕一缕地贴在额头上,他嘴唇上的血色肉眼可见地褪去,半倚靠在后排的椅背上,对丁烟缓缓道,“你的位置底下有一处小的九键密码锁,密码是四位2481,输入后会弹出一排储物抽屉,抽屉中有两根针管,拿一根给我。” 没有自我介绍、没有假意寒暄,他的呼吸剧烈,似乎已经没力气纠结眼前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姑娘是否是可以信任的安全人物。 车外又一声巨响,居起轩暴怒之下居然一人就又踹翻了那辆现在翻倒在一边的轿车,轿车滚了一圈,又重新压回被他封闭的井盖上。 这次的车已不是底盘朝下,而是整个车身翻了个面,车顶压实井盖,车身在来回的折腾下变了形状。 居起轩一脚上了车,车门都还没来得及关严实,丁烟就一脚油门飞了出去。 李青一手拿着还盖着塑料头的针管,一手伸到背后去扒拉后颈。 “你穿着皮呢,怎么会这样?”居起轩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到李青的后颈处,沿着灰皮边缘往后撕。 对于居起轩而言十分简单的事放在李青身上犹如点击,他剧烈地颤栗着身子,手来回摇晃发抖。 “怎么了,我碰到你的伤口了?”居起轩之前并未见过上一代天选者穿脱过皮的过程。 李青摇头,“你快些,速战速决。” 丁烟默默将视线移到后视镜上,观察着二人的动作。 灰皮就是件贴身的皮衣,后颈一直到尾椎处的一长条部位似乎是带着细小的毛绒触须贴合在人的身体上,就如同开在背后的拉链一样。李青的灰皮在居起轩的帮助下慢慢剥离身体,他皮衣的肩膀处明显地多了几个圆形的破洞。 血的颜色比正常色还要深上几分,好在还未干涸,很轻易得能将皮肉分开。 居起轩的脸色也变得和锅底一般,与之前面对丁烟的时候相比判若两人。 “忍着点。” 李青连牙齿都在发颤,磕磕碰碰在一起“咔啦咔啦”得响,来回点着头。 居起轩将双手抵在李青伤口两边,用力一挤,深色的血喷射而出,甚至有几滴飞溅到丁烟的脸颊上。 就这样挤过两拨后,血色慢慢变得鲜艳起来,丁烟从后视镜望着伤口处,有些出神,喉咙蔓延着莫名的干渴感。 好在一路直行。 身后拖着的“尾巴”们数量越来越多,她油门踩到底,硬是比太阳落山的速度还要快上几分。 “快。”李青将手中的针管递到居起轩的面前,急促地小口喘着气。 居起轩拔开针管的盖子,挤出几滴药液,对准李青裸露的手臂扎了下去。 丁烟眼明手快地将副驾驶上被她清理过放上去的医疗箱递到居起轩手上。 “多谢。”居起轩深深看了丁烟一眼,接过药箱拿出里面的纱布给李青包扎。 丁烟知道居起轩也能从后视镜看到她,她伸出一根手指擦掉脸颊还未干透的血点,笑着摇头,“谈不上。” 包扎完毕又给李青盖上毛毯,李青将眼睛睁开一半也对丁烟道,“多谢了。”然后闭眼睡去。 居起轩也不去细想李青手中的解毒剂是从哪里来的,心有余悸得自言自语,“太邪乎了,这地方。” 丁烟没出声惊扰两人,即使有很多想问、想打听的东西。 今日居起轩出发后她警觉二人的目标可能与自己有关,其实已经将车开走了一段距离,但路上一次次回忆起自己对居起轩的劝说,还有他的善意。 还是决定将车往希望妇产所方向开去。 从这条路也能到另一头的铁路补给站点,万一她和他们起了冲突,将车开走就是。 那一声标志性的爆炸讲述了两人的大半经历,她不知居起轩与她或者是李青和居起轩之间的约定为何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依然会定在第二日凌晨。 居起轩话里话外都有着不同于普通人的自信和优越感,而没有爬尸横行世界中该有的绝望,应是人中龙凤似的人物才对,他们二人都在“希望妇产所”中过的那么狼狈。 原主,到底是怎么在妇产所中呆那么久的?他们难道就不知道和原主一样随便找间房间然后躲起来吗?现在飞驰的越野车后还拖着几只不知疲倦的爬尸,自己眼下这段时间已经跑过了巨果树,可见车速有多快。 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几根纤白又有着微微肉感的手指,之前从巨果树下来,还是用的之前爬树的傻办法,然后又用车里的塑料水瓶装了满瓶的墨绿色树液。 居起轩是怎么对付爬尸的,她可记得很清楚。 树液很快从塑料瓶满溢出来,撒了她满手,之前还感觉味道清新的她,手指逐渐瘙痒起来,挠了两下又变得红肿,红肿处再次浸入树液中便有了浓烈的灼烧感,甚至有些地方皮肤的颜色也开始变浅。 鬼使神差得,丁烟又吃下了一整颗红巨果,吃完再看手上,之前发生过的事就像眼花,树液闻起来依然是清新的感觉,摸上去也没任何问题。 接下来应该就是换铁路回中央区了,人一多,信息也就多了起来。 丁烟看了一看油箱的标志,居然依然是满的,她心里打鼓不知道车尾的爬尸还要跟多久,也不知道这手上的车还能开多久。 “嗯...居起轩?” 李青已经睡了,但眉头紧锁很不安稳,居起轩却没睡,他发现李青的衣服里还带着各种各样的武器,还有很多从“希望妇产所”里带出来的采证。 他明明准备得那么周全,结果两人一起被咬的却是他。 虽然居起轩之前能做到拍拍屁股开着李青的车走人,但“希望妇产所”里的一遭,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从普通的雇佣合约,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战友。 如果是李青先上井盖,说不定被咬的就是他,又说不定他根本就不会咬。以李青那把还剩着五颗子弹、百发百中的左轮,已经帮他解决过一次背后的爬尸了,又怎会失手? 老一代天选者使用“皮”本来就需要强大的精神,衰老更甚于常人,就算手里有解毒剂,一针下去就是对身体素质的降维打击。 居起轩思来想去,没听见丁烟喊他。 天已经全暗了下来,之前跟在车尾的爬尸已经被完全甩掉,但四周慢慢围上来的让她看得眼花,头皮也发麻。 “居起轩?”丁烟提高声音继续叫道,但又怕吵到李青。 他这才反应过来,“嗯?” “车里的油够我们开多久?”丁烟小声问。 居起轩皱着的眉这才缓缓舒展开一些,“现在安全区内已经量产了一披新能源车,这辆越野就是新能源改装,能开满一晚上的,你放心。”说完才注意到四周。 一般爬尸是不会主动找到疾行的车辆跟随的,之前妇产所里带着的几只纯粹是执着于他和李青两个的人味儿,再加上妇产所的门未关他们就乘车出逃...这个区域可能要被标成高危了。 “别怕,这些爬尸是闻着血味儿了,李青流了不少,我清理清理,等血气散去他们自然不追了。”居起轩开始收拾着被李青血液溅射到的地方,眼尖看到副驾箱子上搁着的一颗红巨果,“你怎么还带了这个?” 丁烟不知道红巨果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她早有应对,“我觉得危急时刻能用这个东西转移爬尸注意力,所以就带上了。”之前在树上,居起轩就是这么做的。 这东西有能力的人拿着才有用,普通人用就是在煎肉上撒香料,他也没再多问,淡淡道,“这样。” 居起轩正经起来对她明显少了几分谄媚,丁烟从鼻子里轻笑出声,也不知他听没听见。 丁烟开车,居起轩仔细地清理着车内的血渍,一时无话。 丢出去沾着血色的衣物正好引走了围跑在车边的爬尸们,居起轩决定赶快补个觉好换丁烟开车。 ...... 夜色已浓到底,丁烟昨日一夜没睡,现在少说也开了四五小时的车,好在只是疲于看类似的道路,人还清醒。 李青猛地坐起身,虎口紧紧掐住脖子,朝丁烟粗声吼道,“快,第二根针管也给我。” 他看上去极为痛苦,似乎忍耐着什么,丁烟动作急得不行递给他第二支针。 居起轩本来就睡得不深,立刻被吵醒,见李青没伸手接丁烟,便连忙接过,掀起毯子。 李青的皮肤已开始显出淡青色,血管根根分明,就这几个小时头发变成了灰白,清冷的皮肤却滚烫的吓人。 换了个手臂,又是一针。 李青仍喘着气对居起轩道,“枪、枪在我外衣胸口的口袋里,万一我变异了就给我一枪。” 说完又瞪着通红的眼睛,紧紧攥着居起轩的手腕,“万一我没了,拿着外衣去阁楼,那里有东西。”语毕,仿佛极其疲惫,晕了过去。 【叮——当前世界:末世;当前任务,完成的李青的调查;任务进度:10/100】 末世(10) 任务...来了。 丁烟心里咯噔一声,任务下达,那么李青就很有可能会变异。 她只见过爬尸,却没见过人类变爬尸。怎么变,要多久,这些事可能都只有居起轩知道。 李青是个有觉悟、有担当的人,已经做好了变异即死的觉悟,居起轩现在看来却神情恍惚。 丁烟伸手找出堆在副驾箱子里的绳子,反手摔在居起轩的怀里,绳尾甚至击打在他的脸颊边,“啪”得一声。 她也顾不得是否会惊扰到李青了,一边开车一边吼道,“请您清晰一点,趁着旁边这位先生尚好,将他捆起来。” 居起轩难得对丁烟冷脸,李青打完针后会在过冷和过热之间来回转换,不能平躺都已经很难受了,“捆起来?” 丁烟将一瓶装满巨果树树液的塑料瓶也丢到他面前,也冷冷道,“你还活在旧世界吗?” 居起轩这才清醒过来,是啊,他是生在末世里的人,末世中的天选者,这种无力感,每天都有人会有。 他已经多久没尝过这种滋味了呢?安逸的心态使他麻木。 就是这种心态导致他小看了红皮爬尸,不信其会咬破坚硬的“皮”,万一这样的两针下去依然解不了毒呢? 丁烟见四周空旷且静谧,没尝到什么危险味儿的她找了个安全的地方缓缓停下车,“我们换换,你来开车。” 居起轩将李青的手脚反剪于其身后,绳子捆了三圈,随后乖乖起身和丁烟换了位置,他之前不是没在任务中杀过即将变异的人,不过那时的心理状况远没有现在恶劣。 李青与其说是没意识的晕了过去,不如说进入了丁烟之前经历过的“鬼打墙”状态,打完针后的每一刻都像是在火上炙烤,湍急的血流似乎要冲破血管,丁烟和居起轩之间的对话他听的一清二楚,身体却动不了半分。 丁烟换好位置后仔细打量着李青,不知道是不是解毒针有副作用,他尽显老态和之前上车时的匆匆一瞥相差能有二十岁的样子。 老态尽显。 她手上拿着居起轩递给她的枪,枪的样子十分别致,子弹口卡着蒙着一半灰色皮、一半白刃的匕首子弹槽向滑出,还剩五颗子弹,颗颗子弹壳壳面也蒙着灰色皮面。 不难想到,人类可能是在用爬尸的皮来以暴制暴。 李青昏迷之前说过,如果他有意外,拿着外衣去阁楼,这很有可能是他正在调查之事的线索。她不动声色的摸索着每个荷包,即使这么做确实不太人道。 他的话中给了一个地点——阁楼,如果看了阁楼就能知道他在调查什么,证明阁楼中有他之前所查而得的全部资料。 保密之地一般不是通过锁,就是密道来与外界隔离,如此想来他的外衣里很可能有地图或者钥匙,这些东西是常理下的必须品,如果他没有故意和居起轩打暗语的话。 李青上衣的口袋多到令人发指的程度,丁烟摸到了一些日常用品比如香烟、口香糖一类,但又隐隐觉得这是末世中的稀罕物;危险物品例如小刀、指虎一类近身攻击武器;还有之前从希望妇产所搜出来的资料、诡异的骨头...... 多得能摆上一桌,但却没有钥匙、地图一类的东西,硬要说纸张,也全是希望妇产所里的人物档案,丁烟怕引起居起轩不必要的怀疑便不敢仔细再翻阅。 只能等李青的事下过定论再行动了。 就这么凝滞着,丁烟用枪指着昏迷的李青,和居起轩二人又来回换了两次位置,直到天明。 赶了一夜的路,其实早就该抵达他们目标所在的铁路供给站点,为了彻底甩掉丧尸,还能避免掉不必要的麻烦,就绕了很远的小路。 幸好丁烟之前强记了李青车里留下的地图,显得竟然比居起轩更熟悉这一带的路该怎么走。 天蒙蒙亮就看到铁路线,两边倒是没什么遮挡,地面多少有些划痕,看来完全是想直接用车厢和爬尸硬碰硬的样子。 丁烟和居起轩商量着先尽量远离铁路供给站点,待到李青醒来再做定夺。 正商量着,李青拨开毯子咳嗽了两声,沙哑而苍老,“有水吗?” 居起轩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下,看来李青成功熬过了变异期,两针解毒剂是正确的选择,马上找出箱子里密闭的水瓶,递到李青面前。 李青的发色倒是和上一次变化不大,但伸出来的手着实令两人侧目,手指枯瘦皮肤满是褶皱,拿着居起轩递给他的水瓶都会不停地颤抖,“多谢。” 他随后看向丁烟,两人对视,完全不像丁烟之前在树上见过的样子,几乎就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头没睡醒,眼皮半耷拉着。 “丁小姐?是,昨天多亏了你,如果不是你即时开车赶到,我现在可能就躺在那家妇产所的沙土里了。”李青喝得很文雅,不过水瓶中的水眨眼便少了一半。 “不不,怎么能这么说,不是你们我可能还得徒步到站。”她牵着嘴角腼腆一笑,“说来不怕您和居先生笑话,我之前并不是安全区里的,来自个小地方,但前不久...” 居起轩和李青都盯着她,看来的确是抱着对陌生人的怀疑。 丁烟垮了笑脸,咬牙做出悲伤痛苦状,“前不久那个小型的山头被爬尸端了,相依为命的母亲她...她为了保护我发生了意外,逃出来后才想到之前说中央安全区有认识的亲戚,不管靠不靠谱,只能来看看。”说罢用手捂住脸,不再看他们。 “啊...这。”即使已经是末世三十年,但死人依旧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他们心疼丁烟的遭遇,但这样的遭遇确实不是稀奇事。 居起轩心道,怪不得人家小姑娘对我敌意如此大。 半晌,丁烟擦干眼泪,一副努力挤出笑的样子,“真是丢人,我都二十四了,还跟个孩子似的。之前合计着就算找不到亲戚也要自己努力地活下去。” “额...”居起轩一时无语,自己之前妹妹前妹妹后的,结果人家居然比自己大整整五岁。 “铃——铃——铃——”一阵和敲击不同、平滑的铃响,就像是细小的震动发出的声音,却传得十分悠远。 李青咳嗽两声,“有火车来了,我们还是快些进站,说不定今日就能蹭到车回安全区。” 居起轩当然也听到预示火车进站的铃声,但他觉得李青这样的状态十分不好,什么时候能走要看李青本人说话。 看着之前满身肌肉的壮年模样一下变成了老年,居起轩犹豫再三,“您身体好点没?” 其实上一代穿“皮”的早就有人出现过李青现在的现象,不同于李青打药的原因,他们一个个都受不了皮带来巨大的精神压力,衰老的速度是寻常人的数倍。 李青自己其实也早就猜到有今天,没想到来的比他想的更快一些,“好着呢,我们快走。” 车被居起轩开着缓缓进站。 这个铁路补给站的规模当真不小,在丁烟看来简直就是小型基地了,门口的围墙一眼难以看到尽头,大门处有哨兵放哨。 两个入口,一个路口没什么人,一个则有两三辆车跟在后面排队。 居起轩直奔没人的入口,他拿出胸前口袋里的标牌,出示给哨兵。哨兵看起来比居起轩年长,却意外比较恭敬,“请进,尊贵的天选者大人。” 天选者?丁烟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在舌尖绕了又绕,挑了挑眉,够中二的。 看来李青和居起轩的来头不算小,自己这是占了别人的好处啊。 铁路补给站,和丁烟之前见过的“站”完全两个概念,这里面像是一座房屋密集的迷你小城,主干道两边林立着店铺、旅馆,看来有人专门经营这个地方,甚至有人在此处定居。 居起轩一路没停,一直将车开至有“候车室”牌子的大房子边。 三人陆续下车,李青走在地上左右松了松筋骨,气色好了不少,就像个健硕的老头。 “这车您准备怎么办?”来路一直是丁烟和居起轩在开,但车还是李青的。 李青用手指抚了抚车身,“就丢到交易处换钱,东西我们带走。” 这样子的车在中央区并不难见到,在这儿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行,那您和丁烟先在候车室等我,我把车去交易处卖掉。”居起轩说着就一箱箱搬起车内的东西。 丁烟看着脚边越积越多的箱子,“诶,等等。”她将尚空着一半的箱子腾出更大的空间,物品归完类之后硬是只留下了三箱,然后将剩余的扔在车中,不忘抱住她昨日从巨果树上摘下的红果。 李青看了她好几眼,不知是因为她收拾东西的动作还是她抱在手上的果子。 居起轩倒是不觉得不妥,他养母之前也有做过类似的事,“行,那我先走了。” 丁烟见居起轩调头,自己则搬起两整箱东西进了候车室内,对着李青道,“您在这儿等等我,马上就第二趟。”脸不红气不喘,异常轻松。 李青看着丁烟的背影彻底睁开了耷拉着的眼皮,眉头微微皱起。 ... 因为天才刚亮候车室里几乎是空荡荡的,位置上只有零星的一两个人,穿着紧身战斗服似乎刚从火车上下来, 丁烟选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在椅子旁边放下行李箱,准备回头拿第二趟。 两个穿着制服的、类似于售票员一样的人,一男一女说笑着匆匆进过,丁烟听到他们都很兴奋,“今天来的居然是线人列车吗?” “那还有假,铃都打了,听说他们在我们站要停半天呢。” 线人? 这两人的口气真像她之前见过追星的粉丝,满嘴的憧憬。 末世(11)XinShuhaige.COM 两人一路小跑,消失在丁烟面前。 她想着这么近该没人会偷东西,将红色的巨型果子立在箱子上,丁烟抬脚就准备出门拿第二趟行李。 正走着便迎来了李青,他的身材虽然看着比原先缩水一半、又老又瘦,但一步步走得十分稳健,并不算慢。 “刚准备说,就被你跑掉了”李青摇摇头,“我可没你想的那么没用,搬个东西绰绰有余。” 他将箱子摞在丁烟放好的箱子上面,一手拎着红果的蒂,另一只手伸出,“这是正是的自我介绍,我叫李青,中央安全区内的第一批天选者,四十八岁。” 丁烟见李青刻意强调了自己的年龄,也觉得她的行为多少有些不妥。刚才主动搬箱子就是想着不要坏了人家的面子,结果还是起了反效果。 她伸手接过李青递过来的果子,然后回握住李青伸出的手,冰凉而硌人,就是老年人的感觉无异,不好意思道,“抱歉抱歉。” 两人默契地均没接着话题聊下去,李青在丁烟找了位置先坐下后才跟着坐到她的身边,一笑眼角全是堆积的皱纹,“你俩怎么认识的啊?” “我俩?”丁烟眨眨眼,想着他该是在问她和居起轩,决定实话实说,“当时正在赶路,天色渐暗,一个人不安全。” “所以你看着居起轩在就主动搭伴?” “不不不。”李青之前在车上明明有将东西托付给居起轩,却在成功挺过病毒后只字不提。可见他对居起轩有一定的信任,并且是个十分谨慎的人。居李二人昨日在妇产所内呆了那么久,谁知有没有谈及到她,所以最好是实话实说,“你们停车前我就在树上待着了。” 李青一愣,他是真的丝毫都没有察觉到丁烟当时在树上,“你是天选者吗?” 丁烟故意笑得露出一排整齐的牙,“不是呢,只是从小傻劲儿就大,没几个比得过我的。” 李青也笑,“这样吗。” ***·*** 居起轩车卖的还很顺利,拿了钱就和他们在候车室汇合了。 候车室内在居起轩回来后才三三两两地来人,但有些是只在寄存处放了东西就又消失在外。 李青不知怎么回事,对丁烟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个不停。 丁烟还不排斥,问什么答什么,两人倒是有说有笑的,十分融洽,比初见居起轩要热情的多。 居起轩几次想插话又自觉没趣,起身道,“我去看看今日到站补给的是什么车。” “有劳了。”李青看着居起轩意味深长地一笑,弄得居起轩自己都莫名其妙得很。 “这有什么。”居起轩朝着丁烟招招手,“那我就去了哈。” “嗯嗯。” 两人目送居起轩离开,气氛又焦灼了起来,这种感觉只有交锋的当事人才知道。 “丁烟啊。” “嗯?” “你有男朋友吗?” “啊?”丁烟是真没料到李青会问这个,之前聊到的生活都是编的,男朋友的话也只有编了,“有啊,不过我和他走失了。” “走失了?”李青站起身抖了抖他昨日托付给居起轩的外衣,动作幅度较大,似乎是故意做给丁烟看的。 丁烟咬着牙皱眉,她昨日在车上翻了李青的外套后有很小心地还原,口袋中的东西甚至都只在面料外摸了一下。 “嗯...”调整好表情后,她直视着李青的眼睛,“对,我们失联了,虽然很常见,但依然让人伤心不是吗?” 李青没料到丁烟不光毫不避讳反而迎面而上,如果是真的单纯坦白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如果是谎话连篇,那她的目的又会是什么呢,就算不是冲着他们来的,城府太深、秘密太多的人也不宜深交。 一个女生孤身一人行走在末世,不说交通工具,就连行李都没有,也只有居起轩那个傻子会丝毫没有防备。 一时话题走入了死胡同,李青也不好意思再问别的。 丁烟见居起轩还没有回来的架势,跟窗口里的人聊完后径直往登车的通道走去,肯定不会短时间就搞定。 她记得自己的羽绒服里还有居起轩给的压缩饼干,真要算起来已经有两日没正经进食过,却没感到一丝饥饿。她抿了抿唇,故意将饼干从搭在身旁椅子边的羽绒服里拿出来撕开小口小口地吃。 低着头咬了两口之后带着些许羞怯抬头看了李青一眼,发现他正在看自己,脸颊顿时通红,有种偷别人家吃的被发现的感觉。 支支吾吾道,“不好意思哦,这是居起轩之前给我的压缩饼干,留到现在才吃。”说罢就伸手去撇整块的,将被咬过的一边留给自己,完整的放在饼干袋上递到李青面前,“我们一起,您是不是也很久都没吃东西了?” 这样的行为搞得李青有点尴尬,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见他伸手将丁烟的手推回去,“你吃,我不饿呢。” “真的吗?” “真的。”李青脸上的假笑慢慢褪去,反而变得严肃起来。 丁烟这才小口小口地继续咬着饼干,她知道李青虽然还在怀疑,却拿不出证据,也不知道她的目的。 ***·*** 居起轩这一去几乎花了一整个小时,不过回到两人身边是切实带着笑的。 “今天有一辆线人列车会停靠站点,而且目的地也是中央安全区。”居起轩拿出一瓶水小口小口得喝着,水面没下降多少就被他拧回了瓶盖,“恰好里面有人是我朋友,那人家里和我家关系也挺好。” 居起轩的养父在中央安全区内有官职在身,还算说得上话,线人列车里的新一代天选者他认识有大半,多少会给些面子。 线人列车几乎不会带普通人,不过他和李青都是天选者,丁烟实力成迷,不过只要他和李青不说,就没有人会刨根问底。 “早上的滑铃就是为他们打的,这是要采购一批物资,买完就上路。”居起轩拿出衣服里的手表看看,“这里离中央安全区不算远,今晚就能到了。我和他们说好了,同一个目的地稍一程不成问题。” 怪不得候车室里除了他们之外都找不到人,原来是这车根本就不会带他们。 至于李青之前为什么没去窗口问而是把事情全交给居起轩,这也只有李青自己会知道原因。 丁烟倒是在他们口中又学到了一个叫做“滑铃”的新词,原来那种通过摩擦而不间断的铃声就叫滑铃啊。 ***·*** 又是铃响,不过这次是干脆的三下声音,预示着一刻钟之后将有列车从站内离开。 如果是平常的专线就是在提醒乘客赶快到站上车,但线人列车除了线人外不会搭乘其余不相关人员。 丁烟跟在李青和居起轩的身后登车。 列车是一节节的车厢式,总共有七节,每节都短小精悍。看起来流线性、联动性很强,外层包裹着大量抛光的“灰皮”,除了留出窗口和弹口之外没有一丝缝隙。 弹口是专门架有武器的地方,似乎是为了追求速度和攻击性而造的。 因为居起轩说过“线人”列车不搭载普通人,丁烟故意换上一副之前在候车室见过的那两人的表情在脸上,就连上车时两边的扶手都来回细细摸了几次,眼里似乎含着光。 丁烟发现这趟列车上的人几乎都穿着她第一次见到居起轩和李青时他们穿的东西——皮,并且后颈处有灰色的,像龟壳一样的组织,但这组织都比李青的要更轻薄一些。 一行人被带到线人的生活区,一节车厢中有八个座位与床铺,床铺在上,桌子和桌位在下,都是被钉在列车上的。 居起轩说在这趟列车上有朋友,显然他不仅仅是有一个朋友,在一群人中周旋得十分游刃有余。 “这是李青,老一代天选者了,在中央区很有名的,你们可能有人知道他。”居起轩朝着众人介绍着。 确实有人认识李青,还十分尊重他的样子,眼睛里透着点点敬意还掺着些惋惜。 李青因为昨天挨了两针后形象巨变,但人却十分平和,不卑不亢,就像是老朋友见面,伸出手一一握住,“很高兴见到你们,能乘上这辆车还是多谢了。” “这有什么,我们平时一直都在列车上生活,如果有机会说不定还想去见见您呢。” 对他的态度都很客气,却不及对居起轩亲切,就和她之前在巨果树上看到居李两人的相处模式一样。 介绍完李青,轮到丁烟了。 丁烟上车时就左摸摸右看看,大夏天一手搭着羽绒服,一手拿着个巨大的毒果子,活像个愣头愣脑的傻姑娘。 “这个妹子是?” 居起轩往前挪了半步挡在丁烟面前,“这是丁烟。” “害,就这啊?”一群和居起轩年纪相仿的小伙子起哄道,“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啊,好姑娘要大家分享,你就给介绍个名字啊。” “是啊,之前让你上车还不是冲着你说同行的有个姑娘。” 你一句我一句车厢里好不热闹,丁烟现在的目的就是李青,巴不得当个傻子样的存在好打消他内心的疑虑。 这节车厢的伸缩门被嗖的一声利落地拉开,“哪里有姑娘?”来的是个足有一米八、身材火辣、涂着红唇的大眼睛姑娘,十七八岁的样子,走路十分跳脱。 她手里端着盘子,盘子里是切好了一片片斜放着的苹果,盛到众人面前,“小居,听说你要来,刚切的。” 丁烟还记得之前车上被她翻过的食物,大多以压缩食品为主,不排除做任务要吃的简单的可能,但猜也能猜到,末世的水果还是很珍贵的。 末世(12)xinshuhaige.com “你也拿着吃呀。”那女人将盘子递到大家面前分完后凑到丁烟身边,“我叫胡静璇,你呢?” “你好,我是丁烟。”她颤颤巍巍得伸出手捻起一块没削皮的苹果,咬了一小口后惊喜道,“好甜啊!” 胡静璇笑了,“是。”然后凑到丁烟耳边,“你是居起轩的女朋友吗?” 丁烟有些莫名得看着她,故作害羞状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末了又补充道,“就是普通朋友而已。” 想也是这样。 胡静璇依然笑着,但语气冷了下来,悄声道,“你最好不要打居起轩的注意,他不是你高攀得上的。” 哈?丁烟在心中暗道,谁要高攀他啊,难道是这女人喜欢居起轩? “嗯...嗯嗯”丁烟故意抬高了声音,“我知道的,从来就没妄想过。” 引得一群人将视线集中到她们俩身上。 胡静璇倒是一点都不慌,“两个女孩子讲悄悄话你们偷听什么,不害臊吗?”然后牵起丁烟的手,“你别多想,我整天跟些大老爷们儿一起,都没人陪我说些体己话。” 合情合理大家也没多想,胡静璇一副已经和丁烟混熟了的样子,拉着她就要带她参观列车。 其实丁烟更想和李青呆在一起,会给她一种任务将要完成的安全感。 大家呆在一起的地方是第三节车厢,胡静璇称其为“男寝”还恶作剧般地笑道,“虽说是男寝,但想去没人会拦着你,称为公共区域一点也不过分。” 她直指对面,“这边也是,没什么看头,我带你去我的房间。” “房间?” “是啊,想不到。没办法,女孩子少,又不能说和他们住一起,就单独有房间啰。”看来这末世里女人的待遇真不算很差,胡静璇的性格也是恣意的可以。 ...... 说是房间其实和一般的宿舍也没太大区别,只是这待遇放在列车上就显得弥足珍贵。 房间里依然是上床下桌,多了个贴着火车壁的柜子,柜子边还有贴墙的一扇全身镜,活动空间稍微大一些,而不是和刚才的男众房间一样,柜子都是通用的。 镜面正对着桌子和床,有些渗人,不是丁烟所喜欢的。半夜抬头就能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都有可能会被吓到。 胡静璇拉开另一侧墙边的窗帘,里面是对称构造的另一间房,一个还穿着睡衣的女孩子侧倚在墙边借着从窗户处打进来的明明灭灭的光看书。 她并不理会胡静璇。 丁烟之前还以为胡静璇是这趟列车中唯一的女孩子,毕竟她表现得夸张而且话里话外带着暗示。 “来了客人,你就不换件衣服见见她?”胡静璇伸手就想去夺女孩手上的书。 但是人家并不买账,冷着脸,“马上轮到我值班了,你出去,我要换衣服。”撇了丁烟一眼,停留在她手中红巨果上的时间都比看她本人的要多。 怪不得,这两个姑娘的关系并不好。丁烟眼观鼻鼻观心,反正也就短暂地虚与委蛇一阵,晚上不就到能到中央区了,到时候一拍两散不用认谁。 胡静璇搂着丁烟的脖子,“既然人家不赏脸,我们就去别处看看啰。” 紧接着一节车厢是餐厅,餐厅和厨房被设在同一节车厢中,厨房有叮叮当当的声音,似乎正在烹饪中,只有一两个人坐在餐厅进食。 每人身前有一盏餐盘,肉食居多,青菜更少,颜色也蔫蔫得。两人见胡静璇后同时跟她打招呼,对丁烟倒是没特别感兴趣,看了两眼连相关的话都没问一句。 一路走到尽头胡静璇和车厢里的两个男人就被人叫走了,她甚至只来得及和丁烟道别,临别前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都没讲完。 留着丁烟在餐厅口处,衔接处的两边是卫生间和一扇可以上下挪动的桌椅,如果平日里没人使用那就是一块空地。 之前的几节车厢基调都是明亮喜人的,几乎所有的窗帘都被拉开,四周都是清淡而朝气的颜色,但餐厅以外的地方就像是断层一般,用的是浓郁的黑色涂料打底。 现在的一整节车厢中就只剩下她一人,似乎连厨房里的声音也停了下来,她进入卫生间,拧开水龙头。 真的有流动的水,虽然很小但已够滋润她干到起皮的嘴唇。 之前故意当着李青的面吃的压缩饼干似乎一直卡在丁烟的喉咙管不上不下,难受得厉害,就算后来又吃了胡静璇给她的一瓣苹果。 掬起一小捧水拍到脸上,可能这是她从希望妇产所里逃出来之后第一次清理自己。 湿淋淋的手不舍得擦,又抹了抹她一直留着的红巨果。 她能察觉到几乎每个初见她的人都会将视线停留在这只果子上,退出卫生间,她将羽绒服卡在放下的桌面面板上,用力扒拉下椅面,坐在贴着墙的小椅子上。 这果子长得诡异,吃起来更诡异,但丁烟就是难以戒掉。 如果真和她猜想的一样,有毒的果子带着能让人上瘾的副作用,喉咙里的干渴似乎只有它能解决。 四下无人,想吃的话,现在就是最好的时间。 丁烟将它放到嘴边,牙齿滋啦一下划开果皮,之前那种半迷失的感觉已经没有了,人异常清醒。 巨果里的汁液很粘稠,喝起来没什么味道,有些像被水稀释过后的番茄汁。 丁烟清楚地记得居起轩用这东西引诱爬尸的时候,那一只只有多么的疯狂,就像是糖入了蚂蚁窝,瞬间就被密密麻麻得爬满。 难道自己也感染了爬尸病毒?还没来得及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就有人提前出声,“好吃吗?” 丁烟被逮了个正着,只觉得是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她双手还捧着已经塌下、失去鲜艳颜色的果皮,缓缓抬头。 颤动的嘴唇,翕翕阖阖“覃彧?” 三十岁上下的男人穿着怪异的斗篷,他偏过头,有些疑惑的样子,“我认识你嘛?” 丁烟摇头,“不认识。” 又遇见了,她似乎猜到之前胡静璇走之前想说什么,那就是不要去最后一间车厢。 因为覃彧的眼睛是怪异的红色,颇像她刚刚吃过的红巨果。 “嗯,”覃彧用下巴指了指丁烟,“你手上的果子我之前也试过,倒是不怎么好吃。” 丁烟纠结之下决定主动离开,虽然心理和生理上都十分地想见他。 她用手勾住羽绒服的一角,迅速站起身,“抱歉,打扰到您了。”说罢转身就跑。 “不准。” 覃彧霸道地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几乎是半抱着把她带离了车厢间相连的中部,到了最后一节里面,覃彧轻声带上了房门。 车头,储物间,两间男寝、一间女寝、餐厅,剩下的就是这里,一节全黑的车厢。 整个空间都是覃彧的,就连床也和他们的不一样,直接落地,床头柜上唯一的一盏台灯隐隐发着光,右侧有一扇小窗,不过窗帘拉得十分严实,只能隐约看出外面是天黑还是天亮。 “我们之前见过吗?”覃彧脱掉了披在身上的袍子,露出精壮的上半身,又问。 不问问自己是怎么上来的吗?丁烟只能刻意低着头才能让自己的眼睛从他身上移开,苦笑道,“可能前世有缘见过。” 覃彧倒在床铺里,被褥软得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内,“前世?” “既然没有见过,你对我为什么不反抗?”覃彧自认为他的脸还不错,但年龄却不算小,三十五岁,在加上他那酷似爬尸的一双红瞳,见过他本人就没有不怕他的。 不排除他因为名声在外而正好被这个女人猜到,“你是中央区的吗,叫什么名字?” 覃彧在当上线长之前也是中央区的,但一旦上了线人列车,作为一名线人就不能有固定的所属,他们联络来往于四方,硬要说所属,那就是属于这辆列车。 列车里都是经过精心挑选过的天选者,除了他本人之外全都是新一代,很少会有天选者之外的人上车,他连其余的线人都少见面,就更别谈陌生人了。 “我...我叫丁烟,不是中央区的。” “哦?那你是哪个区的,认识我们列车上的人吗?”这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姑娘和他一样怪,大热天可以穿的住羽绒衣。 “被朋友带上来,就蹭一步路。” 覃彧也觉得异常因为自己从来不会和人有什么废话。 “砰”得一声,似乎是有重物砸在车厢顶部的声音,门外也随之传来问话,“线长,您还好吗?” 覃彧脸色几乎是瞬间垮了下来,手指握拳咔咔直响,“怎么回事?” “列车经过之前的沦陷区,这里的树林密集且枝叶繁盛,有些爬尸就住在太阳照不到的树上,所以袭击了我们。” “解决了吗?” “还...还没有,这一片的爬尸数量多,而且有少量怪异的红皮婴儿,不是很好对付。” 覃彧听到有红皮婴儿后皱起眉头,“我知道了,你们先对付一阵。” 红皮婴儿?丁烟想到了之前从妇产所里逃出回望的那一幕,就是那些看着她的红皮怪物吗? 覃彧丝毫不避讳丁烟,彻底脱光后从柜子里拿出一套皮衣,整个从脚到脖子,紧紧贴身的样子。 丁烟能看到柜子里甚至还有一件头盔挂在皮衣旁,这就是完整的“皮”吗。 覃彧朝丁烟招手,“帮我扣好。” 扣?只见和之前李青一样的后背脊椎处的缝隙,覃彧身后拖着一条线,似乎只要将这块和皮肤贴好就能完整,长条的皮料靠近人体的一边有着细长的绒毛,丁烟只要稍微用力,毛绒就会像带着静电一般贴住覃彧的皮肤。 一步步从尾椎到后颈,后颈处的绒毛最为密集,等彻底穿好后覃彧回头,双眼里的红也更深了。 他披上斗篷,“多谢了”,一踢地面就冒出来节踏板,踩在踏板上伸手能够到顶,在用力朝上猛推。 一扇天窗被打开,细碎的光也照进了卧室。 跳上列车顶并不是件难事,但丁烟觉得自己只能呆在列车中等待。 末世(13) 覃彧用的剑,在三四只爬尸的围攻下依然游刃有余、斗篷纷飞,不知迷了谁的眼睛。 丁烟记得上次见到覃彧用剑时的情形,可能还是两个世界之前,而且那时的他们不怎么好。她一厢情愿地选择了离开,甚至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 由于视角有限,丁烟只能用余光判断出有人在和覃彧并肩作战。 列车说快不算快,但绝对谈不上慢。一鼓鼓风哗啦啦地灌进丁烟的那节车厢中,覃彧似乎在有意识得护着她,四周的爬尸都被他挡的严实,几乎不能靠近天窗处。 因为尚在白天,虽然是身处树林中,还是有光线在树影间穿梭。 覃彧对付起来很轻松,剑上镀着一层灰色的皮,剑刃之下血花四溅。 爬尸的血很粘稠,几乎不会轻易流出来,剑口片过的地方的皮肉会稍稍凹陷进去,但它们就像不懂疲倦一般地攻击着。 列车第三节上方是一对通过脐带连着的母子,母爬尸俯身趴在车顶,背上则是坐着的小红皮婴儿。 车内几乎一半的天选者都上了车顶,另一半留在车中观望。 那种特制的,包裹了爬尸皮的子弹不只有李青手上有。这群天选者亦然,只见其中一人双手持枪对着红皮连发完两管子弹。 小婴儿吃痛,尖锐的哭声似乎要震碎人的耳膜,“啊——”,声音持续得又长又久,直到那持双枪的天选者即使捂住双耳依然站不稳双脚。 母爬尸趁机甩尾,将他绊倒在列车边。 那人反映还算够快,滚到车沿处用手攀住了列车顶的一处凸起,脚下是从列车中伸出的炮头,他准备稳住身子然后踩在炮头上。 小婴儿哪会给他反映的时间,刚吃了两管子弹,恼火得不行。 李青的声音从列车内响起,“快松手!” 他那干枯的手腕从列车中伸出,一把抓住那个攀在车壁上的人就往里带,“快松手!” 情急之下的反映并不会被别人所左右,怕摔下火车的人怎么会轻易松手,他依然紧紧攀住车顶。窗口中伸出的炮头并没有经过固定,上下摇晃,一直站不稳。 眼看着红皮婴儿“吱呀呀”地大叫一声后朝着那人飞去。 刷得扑了个空。 李青即使把人拖进了列车中。 那人似乎有些恼火,“你为什么拖我?” “那是红皮爬尸,进化过的。” “红皮爬尸?” “对!”李青连忙将大炮拖入列车内,关上了豁口。 “你当我没见过红皮爬尸吗?”那人白了李青一眼,不再多纠缠,气冲冲地收了另一只手里的枪,往另一节车厢里走去。 立马又有人爬上车顶,补上之前双枪手的位置。 李青也有些生气,自己明明是好意,他抿了抿嘴唇。 居起轩过来拉他,“李青?” 李青不答。 “李先生?” 李青依然不答。 “李青,您的外衣被刚才的一只爬尸摸走了。” “啊?”李青这才反映过来,一抬头就看到居起轩的那张脸。 居起轩笑着把外衣盖在李青的背上,“您之前托付给我的东西怎么会搞丢呢,别想多了,列车上的天选者比我还更年轻一些,脾气不好爱表现是正常的,您要理解嘛。” 李青其实确实能够理解。 天选者一旦被选为线人就不能离开列车,而且是默认自动放弃几大安全区的留居权,直到杀完足够数量的爬尸才能下车享受福利。 并不是每个天选者都愿意做线人的,有人羡慕线人的生活,但更多的天选者排斥这种强烈的流浪感。 李青之前就做过线人,他缓缓坐在靠墙的椅子上,猛地浑身疲惫,从未有过的倦怠感扑面而来,到底是多久前做过线人呢,可能他也记不清了。 ***·*** 车顶激战正酣,小婴儿被击中后又没有如愿咬到那个“猎物”,怒急后开始无差别对待身边的每一物,肆意尖叫完后,露出了色彩十分鲜艳的牙床。 仔细观察就能发现牙床里埋着尖细锯齿状的牙齿,粗糙得厉害。 就连婴儿身下的母爬尸都被它咬了两口,但它即使吃痛也没对红皮婴儿做些什么,就硬忍着。 婴儿的牙齿甚至比覃彧的剑还厉害,甚至扒拉掉了母爬尸后颈处的一层皮。 其余的灰皮爬尸虽然体型大,但比婴儿要好对付很多,车顶上约莫十来个人,又有着枪,没多久就将灰皮清理干净了。 覃彧冲上前一剑劈穿了母爬尸的后颈脖,致命一击。 然后用长剑借力,猛地将母爬尸的尸体往上一挑,丢出了列车。 红皮婴儿与母爬尸脐带相连,往前猛地一个飞扑,张嘴就想咬覃彧。 覃彧的剑还卡在母爬尸的脖子里,刚准备抽出剑来挡。 远处一支箭矢自远处破空而来,飞入红皮婴儿的嘴里,笔直得卡在喉咙管中间。 嘴里的肉不比外皮坚硬,箭头尖锐还包裹着灰皮,口腔中也是一片红,却是一片嫩红色,红皮婴儿似乎想叫也叫不出声来,锯齿状的牙齿咬碎了箭身,但带着箭头的另一半依然直插在嘴中。 它伸手去扒拉还在口中的箭矢,但是血液浓稠又滑腻,和着口水裹在箭上。 覃彧此时已经抽出母爬尸后颈里的长剑,在靠近母爬尸一处斩断了脐带,长剑作箭劈开之前射入的箭身,捅了个对穿。 母爬尸已被周围的线人丢入列车两边的丛林,而这只红皮婴儿依旧没死,还在挣扎。 “把它绑起来丢到巨果树树液的罐子里,到时候一起带到中央区。”覃彧吩咐道。 此时列车已经缓缓驶离丛林,天色也近正午,阳光又变得毒辣起来。 红皮婴儿被太阳狠狠地一晒,立马变得有些蔫儿了似的花一样,扒拉口中剑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还不快去,难道等下一处丛林好让你们挨个被咬一口吗?”覃彧丢下话就从天窗回到车厢里。 留下一排人站在车顶上。 “你知道刚才是谁射的箭吗?” “没看仔细,就‘咻’得一声冒出来的箭。” “对啊,真就‘咻’得一声儿。” “不会真的有人和爬尸混住在树林子里面。” “切,还真越说越离谱,快把这小怪物丢到罐子里,等它缓过来倒霉的就是咱们啰。” 几个人先用绳子将红皮婴儿绑了两三圈,一路拖着绳子才把爬尸带回了车厢里。 ***·*** 覃彧回到车厢中又撂下了斗篷,躺倒于床铺上,面色有些吓人,他喘气和心跳的频率明显快了起来。 他又拉过丁烟的手,靠着这股力气倾身上前。 丁烟静听只觉得他的心跳通过触觉传递了过来,恍若擂鼓。 “你……没事?” 覃彧摇头,“能有什么事,刚才的箭是你射的?” 丁烟其实一直关心战况,车厢里刚好有有一把弓,箭篓里有箭,情急之下的她就仿佛会用一般。 真要论起来她一点经验都没有,就算是之前跟覃彧学艺的时候也没学到过射箭。 “算是。” “还挺准,我们列车上正缺一个像你这样得力的女线人,之前杀过爬尸没有?”他一副老干部样子,很随意。 “没、没有。”丁烟话说出口就觉得不对劲,自己没答应留在列车上,怎么就变成了列车长面试自己的样子…… “那你的首杀居然是红皮爬尸,这一类都是进化了的,之前很少见。”覃彧顿了顿,“你之前真一直都没杀过爬尸,那有试过皮吗?” 丁烟犹豫了一会儿,摇摇头,“没试过。” “那你以后也别试。”覃彧的语气生硬了起来,“能自保就行,千万不能穿上皮。” 这个末世里几乎是尊天选者为上宾,丁烟隐隐有预感不穿皮可能完不成任务,“为什么?” 覃彧沉默了一会儿,“没有为什么。”躺回床上,床垫看起来很软,能裹入半个人。 一时间车厢里又只能听见咕噜噜的火车响声,二人均无话。 …… “我们之前肯定在哪里见过。”覃彧十分肯定,他睁开眼,盯着丁烟仔细得看。 丁烟这才发现覃彧的眼睛变了颜色,一边是正常的黑色瞳孔,另一边则变成了红色。 “你…你还好吗?”丁烟凑近看了看他,“你眼睛的颜色好鲜艳啊。” 覃彧这才捂住一边,“居然还没有还原吗?” 还原? 看来这红眼还是会消退的现象,丁烟觉得可能是刚才去车顶战斗过的原因。 她有些担忧得皱眉,仔细瞧了一阵子就笑了,伸手去捏住他的手腕,“你捂错了,该遮住的是另一边。” “唔……”覃彧的手一路顺着她的手腕朝上,人突然靠近,是贴着几乎能看见脸上汗毛的距离。 丁烟有些心慌,下意识朝后退,却被覃彧擒住肩膀。 眨眼之间呼吸也越来越近,几乎交融在一起。 丁烟紧张得找不到喘气的频率,见覃彧十分认真得盯着自己的眼睛。 她伸手去推,但覃彧丝毫不动,还想更近一点。 被盯得满脸通红,丁烟闭上眼睛,“别…我们才刚见面,你很不礼貌。” 虽然嘴上这么说,心中却不知在期待着些什么,嘴唇紧张得颤动着。 “呵…”,覃彧轻笑出声,“你闭眼干嘛,这样我怎么能看清自己到底哪只眼变色了。” “快睁眼让我好好认认。” “我!”丁烟这才反应过来,覃彧似乎把自己的眼睛当成了镜子,“你、你胡说什么呢。” “这里又找不到镜子,只有你的眼里有清晰的我。”覃彧这才松开丁烟的肩,“你刚才在期待些什么呢?” “你才期待什么呢,轻佻!”丁烟似乎真的有些恼了,一把推开他就要走。 覃彧紧紧抓着她的手,“准备去哪儿?” “离开这个车厢,收拾行李准备□□安全区。” “你男朋友又不在中央安全区。”覃彧笃定得说。 “你怎么知道…”丁烟只觉得自己被牵着鼻子走,“不对,我根本就没有男朋友。” “是吗,这样就不要我了?”覃彧失望得转身面朝墙壁侧倚着,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委屈,慢慢变成破罐破摔的冷漠,“行,你走,以后再也别回来。” 手却完全不曾松开。 丁烟有些奇怪,这个世界的覃彧给她的感觉说熟悉也很熟悉,但人却变成了不同的性格,之前他就很少会这么孩子气得撒娇。 情绪波动也没这么明显过,不由地担心道,“你真的没事吗?” 末世(14末) “...唔”,覃彧发出微微的吱吾声儿。 丁烟无奈之下只能挨着坐到了他的身边,一只手被他拉着,一只手抚摸着他的后背,“你对我有意思吗?” 覃彧没有回答,只是捏住丁烟的那只手紧了紧。 “这样,给你一个追求我的机会。”丁烟上下安抚的动作停了下来,“你觉得怎么样?” 覃彧猛地起身,扭腰偏过上半身看着她,双眼已经完全恢复成了纯正的黑色,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道,“你说什么?” 丁烟刚准备回答,就被外面的对话打断了。 “看来,有客人拜访呢。” 声音伴随着车轮轧轨的吱吱呀呀由远及近。 ...... “哎呀,跟你说了不可能在线长的车厢。” “但是哪里都找不到她啊。” “你在往前走可别怪我没警告过你。” “能怎么样,我又不是没见过他。” “那你是没见过刚作战结束的线长。” .... “咚咚咚——”有节奏的敲门声。 丁烟听出来了,门外的是居起轩,陪着他走进车厢里的人是之前带着她们上列车的那个年轻男孩儿。 覃彧收起表情异常冷静,淡淡道,“进来。” 居起轩试着推了推车厢的门,居然真的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虽然丁烟确实就在车厢里,但却并不是居起轩想看到的场景。 覃彧褪掉斗篷之后还连着将皮也脱掉了,就只剩一条贴身短裤,侧身倚在床上。 丁烟坐得离覃彧很近,一只手和覃彧的相互握在一起,另一只手则搭在覃彧的后背上,两人上半身靠得不是一般的近,暧昧非常。 那个带着居起轩的男生只觉得自己看到了不得了的事,下意识将眼睛往覃彧脸上瞟去,对视了个正着。覃彧的眼神似乎很随意,但却隐隐含着些许怒气。 “左一,有什么事吗?”覃彧不但不放开丁烟,反而直接倚进了人家怀里。 那个叫左一的男孩年纪没有居起轩大,平日里在列车上和女生接触的很少,就连胡静璇他都没怎么讲过话,脸红着,一副紧张样儿,说话也结巴起来,“没...没事” 居起轩愣了好一会儿,才咬着牙挤出两句,“我刚才发现跟我们一起上列车的同伴不见了,还以为是前阵子爬尸之乱的时候被叼走了呢,没想到人家压根就没把我当成同伴,垫脚石差不多,此番多有打扰,还望县长大人见谅。” 覃彧仿佛没有听出画外音似的,笑得开心,“没事,今天有喜事,我正开心着呢,不算打扰。” “要不要在我车厢里坐一会儿?上回见到你还是个小孩儿,这么快就长大了?”覃彧这才慢悠悠地从丁烟怀里直起腰,全然不顾丁烟正用力掐着他肩上的肉。 他回头悄悄在丁烟耳边嘀咕,“我倒是皮糙肉厚不要紧,就是你这小嫩手,掐疼了?快来我给你吹吹。” 怎么能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丁烟瞪了他一眼,“说得跟挺亲热似的,我先走了。” “你走去哪儿?” 居起轩似乎见不得面前两人打情骂俏,一屁股坐在车厢茶座边的椅子上,“那是,上次见到线长您还是在我这个年纪,转眼间我都这么大了,线长看起来不显老呢。” 覃彧朝着丁烟招了招手,“你去给小居倒杯水,我刚在车顶这会儿还没缓过来,挺累的。” 居起轩笑道,“没关系,我不渴,您真是辛苦,这么多年了在列车上呆了这么久战绩肯定不俗,怕不是早就能选个安全区享受日子,还在这儿遭什么罪。” 丁烟听着觉得两人气氛不对,乖乖走出车厢,问左一道,“你也是天选者吗?” 左一看起来是真的年纪小,和陌生人讲话时常是害羞的,更何况这个陌生人还是个妹子,“嗯...” “看来这节列车上都是天选者啊。”丁烟睁眼说着很明显的问题,就是想套套近乎。 左一点点头,“你是普通人吗。” “是啊。”丁烟朝他歪头一笑,“是不是很狡猾,也多亏了居起轩,如果不是他我人可能还在外面流浪呢。” 两人走着来到车厢的厨房,左一不用丁烟说就自己找来托盘和玻璃杯,每一节车厢上都有专门接直饮水的口,但是水流很小等水接满需要很久。 左一撇了丁烟一眼,迅速低下头,声音小的能和火车摇晃的声儿媲美,“其实居起轩他很好的,虽然我们线长也很好。” “哦?是吗,你们线长他怎么好了。”覃彧明显得一个人住在最后一节车厢里,通过用餐的那节车厢和众人分隔开来,整个房间里的色调都偏向阴暗,怎么看都不像是很好相处的人。 “他...他今天对你还不好吗,我从上列车以来到今天,就没离线长这么近过。”左一见第一杯水大约满到了杯中四分之三的位置,就拿起放在了托盘上,“居起轩他...我们俩在我上列车之前就认识,是个很仗义的人。” “这样啊,我其实对小居也不了解,毕竟我俩都没相处多久。”丁烟拿起左一接满水的杯子,“我能喝吗,其实我已经有三天没喝过水了。” “三、三天?”左一十分惊讶,现在很少有人会三天没水喝,只听说末世初期缺水的时候有这样的情况,他连忙做了个请的动作,“你快喝。” 丁烟小口小口地抿着,左一这才第一次正视丁烟,看了之后就不想再挪开视线,总觉得她身上有股莫名的气质很是吸引人。 他甚至有些怀疑丁烟是否真的是一连三天没有喝水过,她的嘴唇鲜艳饱满,丝毫没有起皮的样子,一般他一天不喝水嘴唇就会干得发白。 丁烟知道左一在打量她,故意仰着头喝,这说明这个小男孩在逐步卸下心理防备,她视线看向别处问道,“你们这趟也是□□区,去干什么呢。” “是、是□□区呢。”左一说来还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你有见过那种红色皮肤的爬尸吗?” 丁烟点头,“有,还真见过。” “那、那你还挺厉害的,我们天选者遇到红皮都够呛,你一个见过红皮的普通人居然活下来了。”左一似乎打开了话匣子,就跟小孩子讲故事一样还带着动作,“刚才列车骚乱你知道吗,就是红皮爬尸,每次遇上几乎都是线长给消灭掉的,要光只有我们这些年轻的天选者,还真就挺危险。” “哦~”丁烟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我其实也是跟着居起轩和另一位天选者一起的时候碰到的,全靠他们厉害,还有那个李青,真有两把刷子呢。” “李青?”左一似乎才刚知道李青也在列车上的模样。 “对啊,你还不知道呀,那是你把我们带上列车之后就是另一个人接待的我们几个,当时介绍李青的时候你又离开了。”丁烟喝光了杯子里的水,轻轻地放在厨房的案桌上,“看来你们都和小居很熟呀。” “小、啊不是。”左一差点被丁烟带着也开始说起“小居”这个称呼来,“居起轩说起来还是我的前辈,其实他之前也是要上列车的,只不过被中央区的一个干部家里收养了,所以就没跟我们一起。” “收养?”丁烟这才缓缓将视线转移到左一身上,轻声道,“恕我冒昧啊左一,你的父母呢?” 左一也很奇怪丁烟居然会不知道,几乎所有安全区的人都会知道线人列车,车上的线人都是从小就自愿加入列车的孤儿,穿上普通人难以驾驭的“皮”,为所有安全区的人而奋斗。 “我...我没有父母,他们可能就没活过末世前期。”左一声音依旧很小,但是并不因为悲伤,他性格本身就如此,何况末世中失去生命的,远不止他的父母,还有很多家庭连孩子都没能活下来。 “所以我说线长是好人,如果不是他一直守着列车,可能我们这些人早就死了无数次了。”左一顿了顿,“他只是不喜欢说话。” 丁烟噗嗤一声又笑了出来,“你到底是要推荐覃彧还是要推荐居起轩呢?” “覃彧?”左一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你们的线长啊。” “啊——”左一叹了很长一口气,“原来您真的认识线长,我之前从来没听说过线长的名字。” 丁烟摆摆手,“也算不上认识,有些缘分。” 左一歪头,“真厉害啊,您,普通人活在安全区里可能一辈子都见不了几次天选者,您认识的还都是佼佼者。”说罢他的眼神里似乎真的多了几分崇拜感。 丁烟被说得很是不好意思,“哪里,你叫我丁烟就行,或者丁姐,我比你大好多呢。” “丁..”左一半天吱不全一句话,还是很害羞的模样。 丁烟笑着指了指正在接水的杯子,“快满了哦,我们把它端过去。”伸手就去端盘子。 左一连忙接过托盘,连连道,“我来,我来就行。” 最终丁烟还是拗不过左一,跟在他身后回到了覃彧的车厢。 车厢里依旧是一片比较阴暗的基调,覃彧此时已经穿好衣服坐到了居起轩的对面,两个人之前的气氛不再是剑拔弩张,而是有些沉重。 左一见氛围不对放下托盘就溜了,留下三个人在车厢里,他还很“贴心”得给三人带上了门。 丁烟站在一旁,和这两位大眼瞪小眼,观察了一下气氛觉得不太对劲,“那我也走了,你们慢慢聊。” 居起轩露出一口大白牙,龇牙咧嘴的样子却没半分笑容,“别呀丁烟姐姐,留下来谈谈,我都不怎么了解你呢。” 丁烟顿了顿,“你要怎么了解我?” 车厢里一共就两把椅子被占了个遍,丁烟站在桌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她干脆双手抱在胸前,用下巴指了指他们。 覃彧仰着脖子看了会儿丁烟,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站着挺累的,来坐这儿来。” 居起轩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就和覃彧较上劲而了,“线长倒是不懂避嫌。” 丁烟只好暂时坐在覃彧的床上,床垫是真的很软,能把人包裹住的那种柔软。 “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居起轩问道。 他根本就没想过丁烟会见过覃彧,毕竟漂泊在外的人,看起来这么可怜。现在看来她却藏着很多秘密,自己初见时却那么信任她。 丁烟有些被居起轩的眼神吓到,他认真到了极点,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这让丁烟有些尴尬,虽然她并未做错什么,“嗯...之前就...” “之前在列车去东南安全区的时候见过,当时就有邀请过她同行,被拒绝了呢。”覃彧面不改色,就连丁烟都不确定他是否是在说谎。 难道覃彧真的见过原主?甚至还发生过什么,丁烟这么想着,只觉得胸口被一口气堵住,顺着覃彧的话往下说,“当时多亏了线长救我一命,说来好笑,仿佛我就是靠着运气好才活到了现在。” 末世((15) “也多谢了小居你带我一脚,不然我现在可能还在路上不知生死呢。” 居起轩记得丁烟给他的第一印象并不像个普通人,安全区墙内的日子很是安逸,丁烟的气质更像是刀尖舔血的天选者。 怪异又强势,似乎不会主动选择去依靠别人。 “丁烟,你中央安全区里的亲戚具体在哪里?我在里面认识不少人,说不定能帮你查到。” 丁烟当时也只是为了找一个了解末世的人一起上路,后来再次碰见李青才触发了任务,她在内心苦笑一番,为什么每个世界中都会碰到覃彧,而做任务往往意味着可能会离覃彧越来越远。 她隐隐希望系统能再次升级,依旧是在世界中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被激活。 “丁烟?”居起轩见她走神,抬高了声音,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对丁烟如此执着,明明只是路上偶然相遇的人。 他虽然平日里吊儿郎当,万事不放在心上的样子,但真正认定的事情是不会半途而废的,并且覃彧的加入让事情变得更加有挑战性。 竞争会让商品的价值更高不是吗,“丁烟?我说我能托关系帮你找亲戚,但可能需要些时间。” 覃彧作为线长就不能离开列车,他手上有着更多的筹码。 丁烟哪有什么亲戚在中央安全区,全是胡诌的,她摆了摆手,笑着拒绝,“不用了,我自己找就是,能因为你的面子坐上列车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了,哪好意思再麻烦你。” “中央安全区里的外来人员只有找到工作后才能暂居,通过工作不断积分才能兑换最后的永居权,你要是找不到工作的话可能七天就要被遣返了。”居起轩平日里就很圆滑,恩威并施是很有效的一种方法。 调查李青这个人,七天足够了,更何况他的状态早就比不上之前,两针解毒剂下去的副作用蚕食着他的身体,衰老不会慢下来,只会逐渐加快。 “没事的,我们无亲无故,真的不好意思再麻烦你了。”丁烟倒是对覃彧更为在意,他的列车会在中央区停留几天呢。 之前有套过左一为什么□□安全区的话,谈到红皮爬尸之后就被岔开了,找知道就该追问清楚的。 居起轩见丁烟继续话题的意愿似乎不强,也没有强迫的意思。 列车突然响起一阵剧烈的轰鸣声,丁烟她不知道,但是居起轩知道,这是太阳落山、列车进入警戒状态的信号。 “既然待会儿可能一时比一时更危险,我先去其他车厢看看,我本来也该是和你们并肩作战的伙伴呢。”居起轩看了覃彧一眼,突然变了个风格,对覃彧尊敬起来,“线长大人我就先走一步了,有什么事宜需要问我的,我一定第一时间报道,事无巨细,一一阐明。” 他也不邀请丁烟与他一路,只是朝着她挥了挥手道别,自己独自离开了车厢。 丁烟确认居起轩已离开后才对覃彧道,“我怎么不记得自己去过东南基地。” 覃彧似乎又回到了两人在车厢之间初见时的状态,语气间变得有些冷淡,“我记得就够了。” “你知道吗,你吃的那个巨果有毒。”覃彧冷不丁地补上一句,“普通人吃过巨果之后不用很久就会七窍流血而亡。” 丁烟语塞,回忆起他说过的话,“你之前不是也说吃过。” “我又不是普通人,很奇怪?”覃彧又凑近丁烟,“你看看我的眼睛。” 覃彧眼瞳的颜色又开始转变起来,由之前刚上车顶战斗之后的一红一黑变成了两黑,现在又变成了两红。 “上一代天选者穿上的‘皮’本就不是完整的研发产物,那时候末世初期,好不容易有了对付爬尸的东西,自然能接受用折寿的换取力量。”覃彧的眸子里似乎含着流光。 丁烟一眼看进去,脑子里又想起之前他调戏自己时说的那句话:“这里又找不到镜子,只有你的眼里有清晰的我。” 她似乎真的透过覃彧的眼睛看到了自己,可能他只是在实话实说而已。 “折寿?”丁烟皱眉,她想起了李青一夜白头后的老态,“你...看起来年纪并不大啊。” 覃彧确实看起来年纪不大,甚至要说和居起轩他们同年也有人会相信。 覃彧闭了闭眼睛,半晌才缓缓睁开,“我是第一个成功穿上不完全‘皮’的人,而‘皮’的制造者是我的叔父。” 丁烟似乎能理解覃彧车厢里暗淡压抑的色调了,他一个人能在里面更加轻松,覃彧每过一会儿就会换一种状态,黑瞳和红瞳下有着不一样的性格。 “后来也陆续有能够穿上‘皮’的人,年轻的年长的,毅力更强的人受到‘皮’的影响越小,越没有毅力的人就越发容易被‘皮’所左右,直到博士发明的新药,给孩子注射后有几率激发潜能,也就是新一代天选者。” “而我,能适当得和‘皮’进行沟通。”覃彧仰着头露出华丽的喉部线条,隆起的喉结有些性感,“可能比起新一代天选者来说我能将‘皮’发挥到更大的作用,但同时也变成了这副模样。” 覃彧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他如释重负地长叹了口气,摇头道,“你不像是末世里的人,明明眼里有杀气却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但也不像安全区里那些安逸的普通人。” “何以见得?”丁烟问。 覃彧不答。 丁烟又接着问,“我确实说谎了,但不是对你,你在意吗?” 覃彧又笑,“呵...那我们是真的前世见过吗?” 丁烟点点头。 覃彧凝视着她,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短短不到一日的相见,可能真的是前世见过,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丁烟不解,“什么话?” “我似乎确实对你有意思,你要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不是吗?”覃彧站起身,一下比坐在他床上的丁烟高出很多,他捏着丁烟脸颊上的肉,“我既然这么说,就不会再放手。” 他眨了眨眼睛,在丁烟的双瞳中找到自己的倒影,“我这副鬼样子,而且不知道还能活多久,但我不会因此离开。” 丁烟莫名觉得他似乎在有意得指自己。 ***·*** 夜色逐渐漫过天际,爬尸迎来了它们新的一天。 但是进入中央安全区的前半晚就没有再遇到过红皮婴儿,普通爬尸靠着列车上的特质枪炮就能被驱逐出列车十米以外,再加上夜晚轮班没有空隙,人员安排也十分紧密。 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丁烟走出覃彧的车厢就遇到了迎面而来的胡静璇,她脸上的笑依然未达心底,亲热的走过去揽住她的手腕,“丁烟!我刚从轮岗上下来呢,晚上值班搞得人家皮肤都坏掉了,真是的。” 她拉着丁烟到厨房里冲了两杯咖啡,将其中一杯递到她手上,“这可是末世里少见的稀罕玩意儿,叫咖啡,看你跟我年纪也差不了多少,没见过。” 丁烟装作很惊讶的样子,将杯子靠近鼻端嗅了嗅,惊喜道,“好香!” “你快喝一口试试。” 丁烟连忙喝了一小口,她皱眉道,“嗯...感觉有点苦。” 半晌后,一副似乎担心胡静璇看不起她的模样,连连赞叹,“真的好香,挺好喝的,你真能干,这东西怎么冲的呀?” 胡静璇笑着道,“这算什么,哪有你丁烟厉害呀,一普通人不知道怎么搞定了小居,这会儿还能勾搭上线长,一般人谁做得到?” □□味儿很浓,一时间丁烟也分辨不出胡静璇是对居起轩有意思还是对覃彧有意思,还是说两者皆有。 “你...误会了,我和小居真的没什么,就把他当成救命恩人,当成一个小弟弟来看待。”丁烟一口气喝完了胡静璇给冲的咖啡,其实这东西味道很淡,胡静璇压根就没放多少咖啡粉进去。 胡静璇见丁烟一副喝白酒的模样,也有些震惊,“小弟弟?你多大啊。” 丁烟故意在原本的基础上又将自己说老了几岁,摇头露出笑容,“我二十八了,哪能配得上居起轩那种小年轻。” “啊,你真二十八了?”胡静璇拉着丁烟的手在眼前看了又看,只觉得似乎比自己的还更白嫩一点。 丁烟又正色道,“优秀的人总会有人钦慕,我对你们线长确实有点感觉,至于居起轩是真的没有。” 胡静璇吃惊于丁烟的坦诚,手里端着的咖啡没喝两口就被放回到餐台上,笑容终于从脸上退下来,也正色起来,“我警告你离居起轩远点儿是有原因的,也再次警告你,他是被人家当成童养夫看待的,如果不想惹上麻烦,最好还是离远一些。”胡静璇说着指甲紧紧掐入拇指的软肉肿,甲面挤压下变得有些发白。 说完似乎人变得轻松了许多,她叹气道,“至于线长,你追到了真是有本事,到时候木已成舟,我也尊你一声线长夫人。” “好啦,又要换班了,夜里面爬尸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再不去又要被他们抱怨说我偷懒。”胡静璇匆匆离开,留下她只喝了一口、还有着余温的咖啡。 末世(16末) 列车在深夜时分匆匆驶入中央安全区的中转站口。 这里是中央区负责清理爬尸的缓冲之地,约两三千米长。一是能为列车提供减速空间,二是观察车壁外是否会有爬尸,以免漏网之鱼威胁安全区内。 安全区四周都是巨石垒起来的高墙,足有几十米,其内部建筑物估计都比墙面低矮,丁烟从窗口只能看到几株比之前见过的那棵更高的巨果树,但是树上没有果子。 最后列车会过一个紫外线灯照的通道,车底也能好好检查一遍。 丁烟被那透过窗射入的光线晃了眼睛,脑子里晕晕乎乎的。 线人列车不同于普通列车,可以停在闸口之内,有专门的位置。 一群穿着白褂子的从闸口内墙壁中的小门里鱼贯而出,接手列车里运来的一个个巨大的瓶罐。 罐子外面有危险品的警告标志,并非透明,丁烟看不见里面有什么。 那群白褂子并不像医生,可能是实验人员。 不过如果是刚出实验室的话应该也要换身衣服,不知道为何如此张扬。 一名上了年纪还留着长发的大叔直接走上列车,穿过男女寝车厢,还沿路有人跟他问好,他只是连连点头,连个笑容都不施舍。 丁烟一直坐在用餐车厢里,长发大叔也和没看到她似的笔直就推开了覃彧车厢的大门。 “好久没见了阿彧。” …… 丁烟暂且就听到这么多,门就被重新阖上。 然后陆陆续续上来了几个拎着仪器、穿着类似衣服、就连模样都很相似的人。 他们手里拽着一块类似于小镜子的东西,捏着手柄处朝他们的眼睛扫了一下,通过的人就能下车自由活动了。 丁烟回头看了一眼覃彧车厢中关得严实的门,随着人流一起下了列车。 深夜,气温骤降,丁烟套上了她一直带在手上的羽绒服。 天选者们随车走,只要列车还停留于安全区的闸口之内,他们就能还在中央安全区中逗留,至于具体去哪儿就由不得中央区的人管了。 丁烟跟在李青的身后,被工作人员伸手拦了下来,“你是外来人员,外来人员请签字,在安全区内仅能逗留七日,请尽快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 居起轩已经过了闸口的人行通道,又转身回来,“她是我新请的助理,要积分的话从我身上扣就是了。” 那个工作人员皱着眉头对居起轩看了又看,“你是谁啊,就从你身上扣。” 居起轩掏出了身份铭牌,递到工作人员面前,“我并非线人,是中央安全区内的天选者。” 工作人员盯着铭牌眨眨眼,姓居?咽了口口水,“行、行,挺好的,您好走。”然后对着丁烟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您也好走,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中央安全区您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丁烟只能跟在居起轩身后进了安全区,之前只知道居起轩手里有关系,却没想到是这么硬的关系啊。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线人列车,列车中再无人走出。 脚步放慢两步似在犹豫,就听到居起轩对李青说,“您住哪儿,要我送送您嘛?” 李青仅犹豫了一会儿,慢吞吞道,“我住在B区呢,可能离A区有些距离,不是很方便。” 居起轩笑了,“没事儿,闸口里面不远就停着我的车呢,带一脚总比您走要方便很多,这么晚了也找不到带您一脚的人。”又回头对丁烟笑,“你也一起,我知道一处环境好点的宾馆,不然你一个姑娘又没来过中央安全区,大晚上的也找不到原本就不熟的亲戚。” 丁烟看了看李青,又看了看居起轩,没有直接回答。 还是李青笑着,“人家小居说的很有道理啊,你就跟着一起来呗,都走了这么远了,不在乎多相处一小会儿。”顿了顿,意味深长道,“有时候该找的关系就不能让它从手里溜走。” 丁烟看了看李青连连点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居起轩的车确实不远,就停在闸口以北的五百米处,不过这辆车却没有渡灰皮,看起来就与普通车辆一样。 居起轩驾车很开了一阵子,丁烟才知道为什么他会说那样的话。 整个安全区异常庞大,其中甚至可以媲美一座小城市,可见外面那层围墙修了多久、花费了多少材料。 围墙周围还立着高高的岗哨,瞭望灯来回扫射着内外,丁烟能够很清楚得看到一个瞭望台上分配了四个人之多。 看来对于安全问题还是异常重视的。 瞭望台的周围就种着丁烟之前在围墙之外见过的巨果树,上面插着几根管子,管子里源源不断地导出墨绿色的树液。 看来中央区的人们把树液当成了一种对付爬尸的武器,怪不等当初居起轩会如此那般逗爬尸玩儿。 只见树梢处一阵剧烈的颤动,似乎是有人踩上了树干,他仰着身子伸长手臂,摘下树上唯一的一颗红巨果。 果树明明远大于丁烟之前所见,但这个果子却只有人的手掌大小。 为了避免吸引到爬尸,似乎是一发现有巨果的结成,就会被采摘下来。 汽车驶过一处处排列异常整齐的建筑,李青从后视镜里看着丁烟,道,“这是我们中央区内特有的规划模式,武装部队在前,这样普通人也能被包裹在内好好生存,安全更加有保障。” 丁烟挑眉,嘴唇颤了又颤,“哎,真的是这样。” 她似乎回忆起什么伤心事的模样,偏过头看向车窗外,“如果我们那个小地方当初也能像中央这样,可能也不会...” 居起轩突然问道,“你原来是东南基地的啊,其实那边我也去做过几次任务,本身东南基地的建设就不好,周围是有挺多人自立为王。没有好的管理者、基地不够庞大都是问题。” 丁烟没有答话,似乎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 武装部队里面就是B区,B区都是天选者所居住的地方,是中央区普通人的第二层保护带。 能力越强经验越丰富的人住在B区越靠内部的位置,其所居住的楼层也一幢幢由高转矮,最内部处颇有小别墅的味道。 居起轩似乎知道李青的具体住处,一直笔直走的他绕着别墅区拐了很大的弯儿,一直停到一幢外表十分朴素的房子外。 “到了,李前辈。” “真客气啊,还把我送到家门口。” “这有什么,都是我应该的。既然如此任务的后续就与我无关了,李前辈交完差事之后记得把积分打到我的账上来。” “那当然是应该的。”李青点点头,从车上开始卸货,那一箱箱的东西都是从原先的车内转移到列车里现在又到了居起轩的这辆车上。 丁烟主动下车去帮了李青一把,居起轩似乎也想着下车,被李青阻止了。 “怎么!看着我头发都白就嫌我老了是吗?”他佯装生气,“你们快走。”李青看着丁烟道,“你要是还不走,找到住处睡觉时都已经天亮了。” 等丁烟上了车准备关门时,李青又意味深长地补上一句,“你这几天都没睡,是得好好休息一会儿了。” 丁烟像是没有听出画外音,笑着道,“好的,一路上多谢您的照顾了。” 居起轩和李青礼貌性道别之后又重新发动了车子,一路走远一直没人主动开口说话。 直到汽车愈发临近喧闹处时,丁烟指着远处还亮着灯的地方对居起轩摆手,“你就在这里放我下来。” “那不行,那里人多,挺乱的,你一个姑娘。” 丁烟用指甲在起雾的玻璃上划拉了两条斜线,笑着,“这有什么,如果不是你今晚我说不定还露宿街头呢,多谢你放我下来,这是普通人该生活的地方,我看烟火气很足,多适合我呀。” “怎么就适合你了。” 丁烟突然正色道,“我看这确实挺适合我的,你认识列车上的胡静璇吗,她警告过我不止一次,让我离你远一些。” 她转过头正视着居起轩,“你对我的帮助我全部都会记在心里,但我们真的不合适。” 居起轩猛地踩了刹车,丁烟在惯性之下往前倾身,只听他带着些许怒意,“那个列车线长就适合你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