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超级求生模式》 第一章 1942大饥荒 第二章 1942大饥荒 第三章 1942大饥荒 第四章 1942大饥荒 第五章 1942大饥荒 第六章 1942大饥荒 第七章 1942大饥荒 第七章 1942大饥荒 第八章 1942大饥荒 第九章 1942大饥荒 第十章 1942大饥荒 第十一章 1942大饥荒 第十二章 1942大饥荒 第十三章 1942大饥荒 第十四章 1942大饥荒 第十五章 1942大饥荒 第十六章 1942大饥荒 第十七章 1942大饥荒 第十八章 1942大饥荒 第十九章 1942大饥荒 第二十章 1942大饥荒 第二十一章 1942大饥荒 第二十二章 1942大饥荒 第二十三章 1942大饥荒 种下去本来期待着吊命的秋粮; 大家伙省吃俭用,从自己与牲口嘴里扣下来的水,拼命想要保住的秋粮; 长的即便是再发育不良,孱弱稀拉的秋粮; 如今却是一点希望都给他们绝了,什么都没有了,地理绝产了,这可怎么活? 回来的一路上,看到的一幕幕太凄惨,李三何匆忙回到家里,把院门屋门一栓,拉着多余就在家里忙活开来。 也顾不得这个天闷在屋子里烧炕热不热的问题了,为了一口吃的,李三何带着多余,祖孙俩连夜开干。 先是磨刀霍霍,向那些多少都有些破损的南瓜开刀,没有水也讲究不了,找来干净的布巾子擦吧擦吧,皮也舍不得刮,手起刀落间,李三何把八个南瓜切成一片片的。 他一边切,边上的多余一边捡了往擦干净的炕席上摆。 不得不说,李三何这位老厨子的刀工了得,每一片的南瓜被他分割的很均等,薄厚一致,特别好烘干。 另外南瓜里头的瓜瓤与瓜子,在饥荒的面前,哪怕家里还有些存粮,李三何也舍不得丢,除了多余非要留种的几颗,全都捧着摊开在炕上,让它慢慢烘烤。 接连解决了小家伙辛苦抢救回家的八个南瓜,李三何也没停下忙碌,把孙女废了老大力气捕抓的蝗虫,拿着簸箕抖落了灰尘泥土石子坷垃后,在烘干了南瓜片后,李三何接着熬夜,用了一天两夜的功夫,才算是把手里这些个能进嘴的东西都加工完了。 可面对这么多的吃的,李三何在家里又犯愁。 蝗虫眼下倒是不稀罕,他估摸着,家家户户多少都该搞了些当救急口粮,所以烘干后压实装了两口袋的蝗虫干,李三何就丢到了自家那休整房子时,清理出来的地窖里。 连同白天自己与孙女从后院那二分地底下,清出来的两小簸箕,一个个都只有差不多自己拇指头粗细,明显发育不良的红薯仔子丢一块去了。 至于他存下的三十来斤的细白面,还有约莫百十斤的小米,这可是精贵的不能再精贵的细粮,眼下的年月这东西比命都重要。 李三何在家里转悠了再转悠,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把东西藏在了冷却了的炕下,自己新挖的隐蔽小洞中。 百多斤的细粮拿一口大陶瓮装了,深埋在地下,盖上板子,覆上土,踩严实,再撒上一城锅底黑灰覆盖,确认没有问题后,才把炕席给复原。 拍打着身上的浮灰,李三何顾不得一脸的脏污,只拉着跟前看着自己忙活一通的孙女,指着深埋的陶瓮,声音压低的仔细交代着。 “多多啊,刚刚爷爷藏起来的东西你都看到了吗?”。 多余连连点头。 “很好。”,李三何在腰身的衣裳上,反复蹭干净脏污的粗糙大手,轻柔的抚摸着多余的发顶,“好孩子,记住了就好!多多啊,你听爷爷说,那里是咱爷俩最后的保命的粮食,你跟谁都不能说,包括你大爷爷大奶奶跟大妮儿他们,一个都不能说知道不?”。 多余依旧点头,“好的爷爷,多多记住了!多多知道,要是别人知道了我们藏起来的粮食,那爷爷跟多多就没得粮食吃了对不对?我不说,打死都不说!”。 “对,我们家多多最棒,真是个好孩子!”。 从捡到这孩子相处到现在,都已经有一年的时间了,一年中,虽然自己大部份时间都在外头讨生活,每每也只有夜里回来陪陪孩子,可相处这么久,李三何还是很了解自家孙女的品行的。 晓得小家伙嘴巴特别严,不仅不会说谎,也不会乱说话。 如果遇到什么问题你问她,她不想说的事情,小家伙要么不是左顾而言他,就是闷头不吭声。 家里最重要的家当告诉她,李三何不担心,同样的这只是在这样的乱世中以防万一罢了。 世道乱啊,他的年纪又不小了,万一这期间自己有个好歹,孩子总归是有活命的机会。 一下下的抚摸着孩子的后脑勺,李三何不放心的继续叮嘱,“多多,咱爷俩现在先吃放在外头的南瓜干,还有那些豆子,另外地窖里的蝗虫干跟地瓜崽子也够咱们爷俩嚼用一阵子,那瓮里的粮食,如果爷爷不在你跟前,或者是外头的粮食都没了的时候,多多要知道自己去拿来吃晓得不?”。 听着爷爷一字一句的仔细交代,多余不晓得为什么,心里憋憋闷闷的,说不清那是怎样的一个感觉。 说不清,想不明白,小家伙摇摇脑袋,把心里的憋闷甩开,只孺目的望着搂着自己的爷爷,小手回抱住爷爷,脑袋瓜直点着回应。 “嗯嗯,爷爷,多多都知道了。”。 那日跟着庄子上的大部队去拉水,结果回程的时候遇到了铺天盖地的蝗虫,李三何鸡公车拉的两桶水全都撒了大地。 后来又忙着处理家里的粮食,烘干的烘干,埋藏的埋藏,家里水瓮中最后的一层水也告罄了,李三何再不跟着大家伙出门去拉水,他跟孙女就得渴死。 可把孙女一个人放在家里? 蝗灾过后,没了一丝生存活路的人已经疯了,李三何根本就不敢再跟以往一样,把孙女小小一个锁在家里头,即便里里外外两把铁将军把门,李三何也不放心。 思来想去,李三何捡了一兜子约莫十几个发育不良的地瓜仔子兜在胸口,封好地窖,再一把抱上孙女,爷孙紧贴着护住怀里的地瓜崽仔,脚步匆匆的来到了李铁子家。 李三何把孙女多余,连带着那十几个地瓜仔都交给了老嫂子,自己这才吊着心的跟着村里的后生去运水。 李三何推着破旧的鸡公车这一去,从天色微亮的清晨,一直到了下午夕阳的落下,等来等去,多余却始终没有等到这个点本该早早回来的爷爷,守在堂屋门口,坐在门槛上苦苦等候的多余急了。 这是以往都没有发生过的意外,多余待在大爷爷家,哪怕大爷爷跟大奶奶,还有大妮儿姐姐他们都哄着自己,多余都没有安生下来,望向大门的探头动作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 第二十四章 1942大饥荒 人嘛,越是着急,脑子里就越是爱胡思乱想。 多余想着想着想着,想到了自己那不知下落的娘亲,小家伙突然就害怕了起来。 眼瞧着太阳最后的一丝余晖即将落尽,偷偷摸的瞄着大爷爷、大奶奶他们根本没工夫关注自己,多余悄悄摸的迈动着小短腿,一点点,一点点的往门口挪。 眼见着大门就在眼前,胜利在望,只要自己冲出这个门,就能去找爷爷啦,多余脸上一喜,一个猛子就扎了出去。 “哎呦!”,多余吃痛,差点一个屁股蹲。 “好家伙,多妮儿,你跑什么呢?来给大伯伯瞧瞧,可撞到你啦?”。 由于用力过猛,多余虽然避开了院子里盯梢自己的视线,却倒霉催的一头扎进了,一大早跟着李三何一道打水去了的大根二根两兄弟的怀抱。 多余甚至一头撞倒了牵着骡子的李大根,兜头就被对方给抱了起来,免于她与大地的亲密接触。 被李大根抱在怀里,多余先是一喜,着急的左右张望,却怎么都看不到自家爷爷,多余急了。 刚刚结痂的可怜小爪爪,一把激动的拽住李大根脖领子,小家伙急吼吼的追问。 “大伯伯,我爷爷呢,我爷爷不是跟您还有二伯伯一起去拉水的么?怎么您跟二伯伯都家来了,我爷爷却没看到?”。 李大根被小家伙问的先是一愣,而后忽然哈哈大笑出声,不由自主的感慨了句,“小家伙,还挺孝顺!”。 说着,他那粗糙带着倒刺的大掌,还不客气的偷袭了多余坑坑洼洼的脸蛋,李大根调侃道。 “多妮儿啊,你咋就只关心爷爷,就不关心你大伯伯跟二伯伯呢,你个小妮子偏心呀!来,跟大伯伯说说,你是最爱你爷爷啊,还是你大伯伯我呀,还是你二伯伯呢?”。 这个问题真无聊!多余都想翻白眼。 瞄了眼抱着自己打趣的李大根,又瞄了瞄边上笑着摇头看了她一眼后,就忙着去卸水的二伯伯。 对于小孩子才做的选择题,多余傲娇且坚定,“我最喜欢我爷爷!”。 这么坚定且不容置疑的语气,惹得李大根又是一笑,嘿嘿的搓了把多余的脑袋,惹得多余暴躁的炸毛。 “大伯伯,别闹,我爷爷呢?”。 这个才是最重要的问题,大伯伯是小孩吗?没见到她都火烧房子了,他还玩? 其实吧,李大根能有心情跟多余玩,那就已经说明了问题。 如果他们出了事,李大根与李二根的神情怎么会如此放松,还有心情功夫打趣孩子? 把在怀里挣扎的倔强多余放到地上,你李大根笑着又捏了捏多余的脸,终于大发善心的给多余一本正经的解释起来。 “你爷爷有好事!拉水的时候,你爷爷碰到了隔壁马家庄的人,人家马地主要办六十大寿,你爷爷半道就被人家直接请去做席面去了,要在那边呆三天呢,多以啊多妮儿,今晚你就在大伯伯家,让你大妮儿姐姐带你睡昂。”。 “马家庄?办席面儿?要去三天?”。 多余听的特别认真,也特别会抓重点,小嘴巴巴的复述着,换来了跟前李大根的连连点头。 边上听到动静,带着三个儿媳迎出来的老太太,也跟着听了一耳朵。 面对儿子说的这些,老太太一脸的唏嘘感慨。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咱吃了上顿没下顿,人马地主还有粮食做席面,还宴开三日,这得抛费多少粮食哦……”。 “娘,您担心个啥?人家马地主,那可是咱方圆百里内最有钱的大地主,大儿子在县城给县长当秘书,二儿子据说在那个什么法什么西的留学,最小的儿子,据说还在许昌那什么部队里玩木仓把子的!人家老底子厚,你以为是我们这般的穷人呢!”。 想着他们今日一行去打水,恰好回来路过马家庄的时候,人家马家庄的大管家遇到了他三叔,立刻就拉着他三叔,请他三叔去帮着掌勺去了,还一口气给十斤的小米做报酬呢! 这么精贵的报酬,即便那管家赶时间即刻就要拉着他三叔去,他们也一致认为,这一趟活计值得接下。 至于车上的水,那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们兄弟俩就帮着一起运回来就是。 刚才进庄子,他哥俩还连带着人家马管家利落付给三叔的十斤小米的报酬一起,全都送到三叔家里去了,把三叔运的水都倒水缸里,收拾好了,藏好了小米,他们兄弟才回来,所以他们才会回来的这么晚嘛。 李大根心里也唏嘘,不过手上的动作却不慢,娘几个一起,把车上的水都运进门了。 一家子利索的关了门,准备吃完饭,当然,想偷溜的多余,也被老太太牵进了屋子。 夜里,如今李铁子家的每日一顿的饭食很简单,就是野菜干加了蝗虫粉以及去年存的包谷心打碎的粉子熬的糊涂,还是稀汤的,并不粘稠。 这样的饭食,如今在小李庄,或者是说,在整个受灾的河南地区,都是极其难得的。 老太太心疼多余,给多余碗里盛的饭还尽可能的是稠一点的锅底,跟家里出了力气去拉水的大伯伯,二伯伯一样样的…… 多余是个好孩子,并不挑嘴,给什么吃什么,只除了吃饭的时候,捧着碗总会不由自主的想着自己的爷爷有没有得饭吃外,小家伙安生的很。 可是多余并不知道的是,她这般担心爷爷的小模样,硬是让李铁子老夫妻心肝肉的心疼她,也让大妮儿,大毛头姐弟妹几个,把她对三爷爷的感情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 次日一大早,多余醒过来的时候,大爷爷家里静悄悄的,跟着大妮儿她们几个丫头一道睡的多余,一骨碌的爬起来,正纳闷着,准备翻下炕去寻姐姐们呢,哪知道三妮儿却急吼吼的,神秘兮兮的一下子就蹦跶了进门来。 一进来,看到多余醒了,三妮急忙跑上来就拉着多余就喊,“多妮儿,多妮儿,我听到一个大事……”。 第二十五章 1942大饥荒 对于三妮儿嘴里所谓的大事,多余听的一头雾水,茫然极了。 小家伙顶着一张布满结痂伤口的小脑袋,歪头不解的看着跟前三姐姐,小家伙下意识的就回嘴问。 “三妮儿姐,什么是大事?”。 知道多余年纪小,又想到自家小妹妹对三爷爷的关心,出于对粮食的急切,三妮儿也顾不上小妹妹那么笨,居然连大事是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拉着多余的小手,放出了一个刚刚自己在庄子里找吃的时,从别的小伙伴们嘴里听到的大消息。 “多妮儿,你不是想三爷爷了么?我跟你说哦,刚才我去外头扒榆树皮的时候,听前头九叔家的大娃说,他们今个晚上,准备连同附近几个庄子里的人,今个晚上一起去马家庄吃大户呢! 下晌大家就出发,多妮儿,三爷爷不是就在马家庄给马地主办席面,你昨个不是还很担心三爷爷来着么? 要不咱俩也偷偷跟着大家伙好一道去吃大户吧?到时候你还能看到三爷爷呢。 反正那马地主人那么坏,还那么有钱儿,我听大娃说,他爹可是说了,那马地主的家里,粮食多的仓房都放不下,咱们去吃点,借点也没什么,去的人海了去了,大娃爹还说,咱这么多人一起去,到时候也不怕那倒霉的马地主不肯借。 多妮儿你到底去不去? 反正你那么想念三爷爷,要不你还是跟我一道去吧,咱俩一起,到时候咱们还能让三爷爷多给咱弄点粮食。”,说不定自己还能搞到两块肉吃。 在三妮儿看来,既然都决定要去马地主家吃大户借粮食了,那肯定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呀! 他们家三爷爷打入了内部,指不定回头她还能给家里多借点粮回来。 这样的话,每日里奶奶做饭的时候,也不用日日守着粮食瓮叹气了。 面前三妮儿姐姐说的每一个字,多余都知道,可连在一起,除了姐姐要带自己看爷爷外,其他的比如什么吃大户,什么人家有粮食你就要去借等等云云,多余听的云里雾里的很是不明白。 不过多余还是抓住了重点,她就急巴巴的问三妮儿,“三妮姐,那什么大娃的消息确定吗?”。 三妮儿想也不想的点头俨定回应:“确定啊,我跟你说哦多妮儿,我跟他的关系可好啦,他是半夜起来撒尿的时候偷偷听他爹,也就是咱们的九叔昨个晚上说的……”。 多余:“那九叔又是听谁说的呢?”,反正她就是觉得,这事情有点不靠谱的样子。 毕竟不论是以前的娘亲也好,还是如今的爷爷也好,教导自己的那些个道理,就没有像三妮姐说的这样的,自己没有就去人家家吃什么大户,还要结伴一起去借人家的粮食? 哪怕对方人再坏,可他们这么多人一起去,这不等于就是胁迫吗?那不也就跟那坏人是一样样的了么? 退一万步不谈,自家爷爷还在那什么庄子里,给他们要去借粮的人办事呢,三妮儿姐居然还想让自家爷爷当内贼,多余怎么想都怎么觉得不靠谱的很! 可想要摇头说不去,多余又做不到。 不为别的,万一到时候那什么马地主的不肯借,双方一言不合就打架的话,自家爷爷岂不是要遭殃? 毕竟三妮姐自己都说,那什么大地主的人好坏,不肯借粮是必定的。 这就跟那些个妖兽一样,自己的存粮,不管是人还是别的妖兽魔兽去借,额,其实是去抢,人家都不会乐意的好吧。 娘亲说,世界上的人都不傻,哪里有谁会把到了嘴巴里的肉给吐出来的? 多余光是想想都觉得不靠谱。 头顶压着饥饿大山的护家三妮儿,别看年纪比多余大好几岁,可咋咋呼呼惯了的她,可没有多余想的深,想的细。 听多余问九叔怎么知道的,人家三妮儿满不在乎的一挥手。 “嗨,那还不简单,昨个拉水九叔就跟着一道去了呀,不仅是九叔,隔壁庄子也有人跟着咱们拉水的车队一起去了……”。 所以,这些人是经历了马地主的管家亲自来请自家爷爷,见了人家有粮还要办撒三天的寿宴,心里不平衡啦? 多余心下了然,终于找到了线头。 难怪道,娘亲曾经总是跟自己说,这个世间上的人心啊,总是患寡不患均,最多最复杂,也同样是永无止境的…… 虽然她也恼恨那蠢货马地主没脑子,饥荒年月还敢显摆,简直脑子有病! 这不,玩崩了吧?显摆出毛病来了吧?还平白连累了自家的爷爷,真讨厌! 越想越着急,越着急越担心,最后多余坐不住了,反手一握住跟前,还在跟家雀一样叽叽喳喳的三妮儿姐,多余郑重的决定。 “三妮儿姐,我跟你去,不过咱们不能等下晌,咱们现在就去!”。 她得赶在出事前,自己先去那倒霉地主的家里找到爷爷,到时候倒霉地主跟大家发生冲突,死也好,哭也罢,那就不是她一个小孩能管的事情喽。 三妮儿被面前表情一脸肃穆的小家伙说风就是雨的利索给惊住了,看着多余,望着自己被妹妹紧紧拉住的双手,三妮儿卡了壳,犹豫了。 “现在就去?不,不大好吧?”。 多余却坚持,还反过来哄人家三妮儿。 “这有什么不好的?反正都是要去的,既然都要去,早去晚去都是去!再说了咱们要是去早了,等见了我爷,指不定咱俩还能吃到肉呢,三妮姐,可是油汪汪的大肥肉哦!”。 这话瞬间就说到了三妮儿的心坎里,挠到了三妮儿的痒处。 多余为了找爷爷,对症下药的本事也是一流。 毕竟她已经不止一次的,从跟前这位姐姐口中听到过,她对大肥肉片子的无比向往。 三妮儿姐说,她最近的一次吃到肉,那还是一年前,自家修房子办席面的时候呢,天可怜见的! 所以听到多余拿出大肥肉这块大胡萝卜吊着,三妮儿的心神不由自主的就飞了,满脑子里都是大肥肉片子在眼前飞舞,口中的唾液急剧分泌着。</div> 第二十六章 1942大饥荒 三妮儿下意识的吸溜了把口水咕咚咚咽下,望向多余的小眼神中,充满了急切与期待。 “多妮儿你确定吗,咱们现在去了,三爷爷就能给咱们吃大肥肉片子?”。 多余…… 好吧,她其实并不确定。 但是出于一颗急切的想要通知爷爷的心,又碍于不能说谎,多余只能扑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三妮儿。 “三妮姐,其实我也不确定,但是如果我们去了,我会努力的让爷爷给咱们弄肉吃,哪怕只有一小块,哪怕我不吃,我也给你吃好不?”。 三妮儿想到三爷爷以前回家,只要有好吃的,哪怕是一块糕,都会带回来给多妮儿尝一尝,把跟前的小家伙养的油光水滑的,她的心里就已经先是信了多余的话,觉得自己绝对能吃上肉。 三妮儿不由抬起手,扯着袖口一擦嘴,还很不好意思的回了句。 “那到不用,到时候有肉的话,哪怕一小片子,咱也分着吃。”。 姐妹俩做出了决定,那还等什么?自然是要出发呀。 当然了,生活在神遗之地,见多了禁地内妖魔鬼怪的多余,小心态还是摆的很正的。 知道不安稳,自然是不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就出发。 因为是背着大人偷溜,还很赶时间,多余最后招呼着三妮儿一起,姐俩偷偷回了一趟自己家,拉出吊在脖子上的钥匙开了院门,在杂物房里拿出了自己用惯了的,一头都被李三何磨的寒光闪闪的小花锄握手里,而三妮儿的手中,多余把爷爷用惯了的,同样寒光闪闪的铁镰刀塞到了她的手中。 锁上门,这对一个十岁,一个五岁的姐俩组合,就这般避过了家里的人,雄赳赳,气昂昂的出发了…… 去往隔壁马家庄的路约莫有七八里地,这点路对于在野地里跑习惯了的三妮儿来说没什么,对于本身体质就不是人的多余来说就更不在话下。 照道理,两人一大早出发,小短腿跑的也不慢,本是该在上晌午就早早到了的,只可惜,俩小的错估了形式。 如今是什么日子? 周边庄子上的人都暗暗打着主意去吃大户了,可见饥荒已经蔓延到了很严峻的局势,好多的人家早已经断顿,光靠着地理的野菜、草根、树皮过日子。 可随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饥荒一点点的蔓延,加之老天迟迟不下一滴雨,蝗虫肆虐过后,野地里本就稀稀拉拉的草都被啃食一空。 这时候的人穷又苦,家里没有余粮,把希望寄托在野地里那点希望的人家又太多太多…… 一轮,两轮,三轮的刮地皮过后,外头哪里还能寻得到入口的东西? 饿啊,人人都饿,一个个都饿的皮包骨,眼睛冒着绿光…… 饥荒年间易子而食,饿殍遍野,真的是太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多,多,多妮儿,我们走快点,快,我,我,我有点,怕……”。 一心惦记着爷爷安危的多余,小腿迈步的风风火火的,两眼不闻身边事,一心只想自家爷,又哪里有功夫心神注意道路两边,时不时出现的三五人,看着她们俩小孩的眼神中都带着疯狂? 唯独三妮儿这个傻大胆,因着心里想着肉肉肉,粮粮粮,加之这还是自己身为姐姐第一次单独带着妹妹出门,三妮儿快活的哟,一边欢快的赶路,一边还左右四顾。 再然后,看着看着三妮儿就发现不对劲了…… 脚步匆匆的多余,差点被三妮儿拉了个趔趄,多余慌忙稳住身形,回头看着三妮儿纳闷不解。 “三妮姐,你怕什么呀?”,这青天大白日的,又没有灵兽妖兽魔兽,她完全不明白自家三妮姐到底怕个啥? 三妮儿得了多余的询问,忙低下脑袋凑头到多余耳侧,仿佛生怕被别人听到她的话一般,声音压的低低的。 “多妮儿,你觉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我跟你说,后头那两个男的好像跟了我俩一路了……”。 三妮儿胆战心惊的说着,眼角的余光还止不住的往后头瞄去。 那想看不敢看的模样,那担心害怕的战兢,搞的多余也跟着紧张,忙回头去看。 结果一回头,看到的居然是两个瘦弱却神情猥琐,眼泛绿光的男人,正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们姐妹俩。 多余皱眉,如果自己记的没错的话,先前经过前头三岔口的时候,这俩男的就蹲在那路口张望我俩来着。 结果她们姐俩又走了一大段路了,这俩居然一直跟在她们姐妹的后头?难怪的三妮姐拉着自己说害怕。 这俩人是想要干什么?为何看着她们的目光都像是在看一盘菜? 多余心里下意识的就觉得不妙,却因为经历少,也没有亲眼见过,甚至是听过人吃人的事情,哪里能猜得到,这两人死死的跟着她们走了一路,感情就是把她俩当了一盘菜。 之所以没有在三岔口就动手,那是因为,对方也害怕她们身后还有大人啥的跟着,一直是跟了这一路走下来后。 好家伙,知道她们姐妹俩是单独单的出来晃荡,前无大人接应,后无大人跟随,不打她们的主意打谁的主意呢? 他们都饿疯了! 就在三妮儿跟多余嘀咕,多余扫眼打量身后跟踪者的时候。 估摸着对方见跟了她们一路都没有大人出现,而眼下的地形又比较隐秘,一时半刻的也没有人经过。 想着两小肥羊既然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存在,那干脆的,捡日子不如撞日子,一不做二不休立刻动手算了。 俩干瘦男人相视一眼,心里瞬间齐齐下了动手的决定。 已经配合过一回的兄弟二人,根本不需要言语,双双就朝着三妮儿与多余猛冲了过来。 一边跑,一边喊,“小崽子,白动,都给老子站住!”。 看到人朝着她们冲来的那一刻,三妮儿毕竟不经事,刚才的提心吊胆已经把她吓的不轻,再加之冲来的两人还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当场就把三妮儿给吓傻了,愣在了当场。 三妮儿从来不觉得,哪一刻有现在这般的恐怖,只觉得自己的双腿跟杂面条一样的软,想跑却跑不动。</div> 第二十七章 1942大饥荒 种下去本来期待着吊命的秋粮; 大家伙省吃俭用,从自己与牲口嘴里扣下来的水,拼命想要保住的秋粮; 长的即便是再发育不良,孱弱稀拉的秋粮; 如今却是一点希望都给他们绝了,什么都没有了,地理绝产了,这可怎么活? 回来的一路上,看到的一幕幕太凄惨,李三何匆忙回到家里,把院门屋门一栓,拉着多余就在家里忙活开来。 也顾不得这个天闷在屋子里烧炕热不热的问题了,为了一口吃的,李三何带着多余,祖孙俩连夜开干。 先是磨刀霍霍,向那些多少都有些破损的南瓜开刀,没有水也讲究不了,找来干净的布巾子擦吧擦吧,皮也舍不得刮,手起刀落间,李三何把八个南瓜切成一片片的。 他一边切,边上的多余一边捡了往擦干净的炕席上摆。 不得不说,李三何这位老厨子的刀工了得,每一片的南瓜被他分割的很均等,薄厚一致,特别好烘干。 另外南瓜里头的瓜瓤与瓜子,在饥荒的面前,哪怕家里还有些存粮,李三何也舍不得丢,除了多余非要留种的几颗,全都捧着摊开在炕上,让它慢慢烘烤。 接连解决了小家伙辛苦抢救回家的八个南瓜,李三何也没停下忙碌,把孙女废了老大力气捕抓的蝗虫,拿着簸箕抖落了灰尘泥土石子坷垃后,在烘干了南瓜片后,李三何接着熬夜,用了一天两夜的功夫,才算是把手里这些个能进嘴的东西都加工完了。 可面对这么多的吃的,李三何在家里又犯愁。 蝗虫眼下倒是不稀罕,他估摸着,家家户户多少都该搞了些当救急口粮,所以烘干后压实装了两口袋的蝗虫干,李三何就丢到了自家那休整房子时,清理出来的地窖里。 连同白天自己与孙女从后院那二分地底下,清出来的两小簸箕,一个个都只有差不多自己拇指头粗细,明显发育不良的红薯仔子丢一块去了。 至于他存下的三十来斤的细白面,还有约莫百十斤的小米,这可是精贵的不能再精贵的细粮,眼下的年月这东西比命都重要。 李三何在家里转悠了再转悠,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把东西藏在了冷却了的炕下,自己新挖的隐蔽小洞中。 百多斤的细粮拿一口大陶瓮装了,深埋在地下,盖上板子,覆上土,踩严实,再撒上一城锅底黑灰覆盖,确认没有问题后,才把炕席给复原。 拍打着身上的浮灰,李三何顾不得一脸的脏污,只拉着跟前看着自己忙活一通的孙女,指着深埋的陶瓮,声音压低的仔细交代着。 “多多啊,刚刚爷爷藏起来的东西你都看到了吗?”。 多余连连点头。 “很好。”,李三何在腰身的衣裳上,反复蹭干净脏污的粗糙大手,轻柔的抚摸着多余的发顶,“好孩子,记住了就好!多多啊,你听爷爷说,那里是咱爷俩最后的保命的粮食,你跟谁都不能说,包括你大爷爷大奶奶跟大妮儿他们,一个都不能说知道不?”。 多余依旧点头,“好的爷爷,多多记住了!多多知道,要是别人知道了我们藏起来的粮食,那爷爷跟多多就没得粮食吃了对不对?我不说,打死都不说!”。 “对,我们家多多最棒,真是个好孩子!”。 从捡到这孩子相处到现在,都已经有一年的时间了,一年中,虽然自己大部份时间都在外头讨生活,每每也只有夜里回来陪陪孩子,可相处这么久,李三何还是很了解自家孙女的品行的。 晓得小家伙嘴巴特别严,不仅不会说谎,也不会乱说话。 如果遇到什么问题你问她,她不想说的事情,小家伙要么不是左顾而言他,就是闷头不吭声。 家里最重要的家当告诉她,李三何不担心,同样的这只是在这样的乱世中以防万一罢了。 世道乱啊,他的年纪又不小了,万一这期间自己有个好歹,孩子总归是有活命的机会。 一下下的抚摸着孩子的后脑勺,李三何不放心的继续叮嘱,“多多,咱爷俩现在先吃放在外头的南瓜干,还有那些豆子,另外地窖里的蝗虫干跟地瓜崽子也够咱们爷俩嚼用一阵子,那瓮里的粮食,如果爷爷不在你跟前,或者是外头的粮食都没了的时候,多多要知道自己去拿来吃晓得不?”。 听着爷爷一字一句的仔细交代,多余不晓得为什么,心里憋憋闷闷的,说不清那是怎样的一个感觉。 说不清,想不明白,小家伙摇摇脑袋,把心里的憋闷甩开,只孺目的望着搂着自己的爷爷,小手回抱住爷爷,脑袋瓜直点着回应。 “嗯嗯,爷爷,多多都知道了。”。 那日跟着庄子上的大部队去拉水,结果回程的时候遇到了铺天盖地的蝗虫,李三何鸡公车拉的两桶水全都撒了大地。 后来又忙着处理家里的粮食,烘干的烘干,埋藏的埋藏,家里水瓮中最后的一层水也告罄了,李三何再不跟着大家伙出门去拉水,他跟孙女就得渴死。 可把孙女一个人放在家里? 蝗灾过后,没了一丝生存活路的人已经疯了,李三何根本就不敢再跟以往一样,把孙女小小一个锁在家里头,即便里里外外两把铁将军把门,李三何也不放心。 思来想去,李三何捡了一兜子约莫十几个发育不良的地瓜仔子兜在胸口,封好地窖,再一把抱上孙女,爷孙紧贴着护住怀里的地瓜崽仔,脚步匆匆的来到了李铁子家。 李三何把孙女多余,连带着那十几个地瓜仔都交给了老嫂子,自己这才吊着心的跟着村里的后生去运水。 李三何推着破旧的鸡公车这一去,从天色微亮的清晨,一直到了下午夕阳的落下,等来等去,多余却始终没有等到这个点本该早早回来的爷爷,守在堂屋门口,坐在门槛上苦苦等候的多余急了。 这是以往都没有发生过的意外,多余待在大爷爷家,哪怕大爷爷跟大奶奶,还有大妮儿姐姐他们都哄着自己,多余都没有安生下来,望向大门的探头动作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 第二十八章 1942大饥荒 唯独多余还算冷静。 心里没好气的嘀咕这俩麻杆辣鸡,还想让自己与三妮姐别跑? 切,当她是傻子吗?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一把拉起身边呆滞的三妮儿,多余大喊一声,“跑!”,小短腿的马达全开,死死的拽着人,就朝着前方狂奔起来。 别看多余小小一只,还手短脚短的,但架不住李三何平日里投喂的好,小家伙没算饿过肚子,啥都吃,即便在大爷爷李铁子家,她也没被亏待过吃食。 多余人小力气大,肚子里还有货,不像后头只吃过一顿人肉,又隔了好些天没找到肉菜,暂且还没有养补好身体的俩麻杆。 小家伙贼有力气,跑的贼顺溜。 那颠颠跑的飞快的小模样,看的在身后追的兄弟二人直想操蛋的骂娘。 他奶奶的!他先前就说嘛,那小点的崽子家一定不缺油水,没见着身边的人一个个都饿的瘦精精的的时候,唯独这小崽子还肥溜溜的吗? 虽然脸上麻麻赖赖的,看着磕碜了点,但是完好的地方不还是白白嫩嫩的? 长的磕碜,只要不是麻风病,又不影响吃肉,他们兄弟不嫌弃。 讲真,这俩崽子,比先前他们哥俩偷的隔壁家那麻杆小崽子可强多了! 那小崽子下锅煮了都没有几两肉,全都是骨头,没见着他们哥俩到现在,身子还没有养回来么? 当然了,即便都是骨头,那也总比饿着强,开了荤以后,他们哥俩越发的熬不住了。 只可惜,自打邻居丢了娃后,庄子上的各家各户看孩子看的紧,他们哥俩根本没有再动手的机会。 在家熬了几天,最后实在是没办法了,他们才商量着,到隔了庄子几里地外的三岔口等肉上门。 可怜他们哥俩在三岔口连续等了两天,就在他们以为,今天也同样要失望的时候,他们的眼前,突然神奇般的出现了两只肥羊…… 那小点的磕碜小肥羊,还长的还肉乎乎的…… 这怎能不让人心动,他们兄弟二人又怎么可能会放弃到了嘴边的美餐? 必须拿下! 只可怜小多余,如果单单只是她自己一个人跑路,说不定还能跑得过这两个同样腿软的辣鸡,只可惜啊,她还带着三妮儿这位腿软的姐姐啊。 对方是大人,又发了狠的要吃肉,要活命,拼了老命的在追她们。 即便她们姐俩也想活命,也拼了命的再跑,却始终是短腿跑不过人家的大长腿,最后无奈的被追上…… “妈的,两死崽子!让你们白动,白动!偏要动,跑不动了吧?他奶奶的,害得老子追的腰酸腿软的,奶奶的,你们倒是跑呀,再给老子跑呀……”。 本来还想着,俩死崽子要是老实的站着别动,乖乖的等死的话,他们哥俩到时候就给她们一个痛快。 结果可惜,俩死崽子偏偏作死不听话,害得他们兄弟二人追的累死了。 本身肚子里就没食,走路都打飘呢,追了这一场,其中一个男人凶狠的要挟多余姐俩的时候,都只能双手支棱着膝盖,边威胁,边大喘气。 这让他们哥俩觉得甚是没面子,简直可恶! “待会等老子把你们俩小崽子下锅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的收拾收拾你们,让你们跑!老子一定要一片片的活剐了你们的肉来吃!”。 这话说的狠辣,对方的表情也不似作假。 听到来人,哦,兴许来的不是人,听到对方居然要吃她跟三妮姐,多余的表情瞬间严肃,大眼睛紧紧盯着来人,语气里说不出的凝重质问着。 “灵兽?妖兽?化形的?”。 兄弟二人……什么鬼? 多余看着面前一脸懵逼的麻杆,小眉头皱的死紧死紧,心下俨定,“看来是魔兽了。”,难怪的动不动就要吃人。 想必自己这回碰上的这俩丫的,就是不走正道,修行入魔,靠着吃人修炼的化形魔兽吧? 她可真是倒霉啊! 好好的出来找个爷爷报个信,结果就让自己碰到了这样的倒了血霉的糟心事。 亲,虽然娘亲说自己也很厉害,可她从不认为,再厉害的血脉,在还未修炼过,还是小胳膊小短腿的时候,就能打败见了血,还化了形、吃了人的魔兽呀! 多余心里别提有多苦逼了。 危急关头,先不说身边为了她才出门来的三妮姐她得保护好,不能让人家受到伤害,就是自己,她也不想死啊好不好。 她还有未了的心愿,还有集齐愿力救出娘亲的大事未成,她如何能够不负责任的轻易认输,轻易死去? 必不能够! 形式敌强我弱,小多余明知不可为,却不得不为之。 看着已经把她们包围住的两人,多余拔出自己插在后腰上的小花锄,严阵以待的同时,胳膊肘撞了撞身边的三妮儿,悄默声道。 “三妮姐姐,这两个人是吃人的妖魔鬼怪,不是好人,你不想被吃,将来当成粑粑被拉掉,就得奋起反抗。”。 多余不说还好,这么一说,三妮儿更加害怕。 多妮儿没有听过关于饥荒年间的任何讲古,她确是在爷爷奶奶,还有庄子上其他的老人嘴里,亲耳听到过的,所以对于人吃人的事情。 曾经自己在听到时有多震惊,眼下自己就有多害怕。 多余见三妮儿的胆怯模样,想要无奈的想要叹气,可是她也知道,光凭着自己一个人,想要同时应付两只魔兽,那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哪怕对方的精神状态也很差,她也没办法。 可若是三妮姐能帮着自己拖延一二,自己再努努力,冒冒险,拿出在禁地给娘亲抓小兔叽的魄力来,哪怕是用慢慢磨的办法,兴许就能搞定眼前的魔兽呢? 不认命,不服输的多余心里下了狠心,可对于三妮儿的拖后腿,某个小人无奈极了,只能下意识的使出个笨办法。 只听小家伙刺激着某人。 “三妮姐姐,你还想不想吃肉啦? 你只要拿着手里的镰刀跟坏蛋干,哪怕是闭着眼睛胡乱挥呢?总比你啥都不干来得强! 总之不让他们靠近你就行。 你要是做得好,等回头见到我爷爷,我让他给你弄一大碗的肉让你吃个够。 可你要是不反抗,到时候就是坏蛋吃我们的肉,我们就再也见不到爷爷奶奶他们这些亲人,就再也吃不到肉啦!” 第二十九章 1942大饥荒 这种时候,三个孩子居然还给自己偷偷塞钱,还是大洋,而不是政府发行的纸币,李三何的一颗心啊,酸酸涨涨的,眼眶都湿润了。 小心的把六块大洋塞到胸口里,自己出发前故意缝的内兜里,跟自己所剩不多的十个大洋放在一起。 说来惭愧,做了大半辈子的厨子了,说来怎么着也不止这一点点的家当,曾经在北平,他李三何也曾意气风发过。 讨了漂亮的媳妇,生了可爱的闺女,虽然送走了难产而亡的媳妇,身边好歹还有个女儿做念想。 后来招了个懂事的女婿上门,亲眼看着孩子跟女婿琴瑟和鸣,多好啊! 只可惜啊,战争最是无情,东洋鬼子也最是狠辣。 他家贴心的软闺女,只是上街去给肚子里还未出生的孙孙买布做衣,却倒了血霉的碰到了喝醉酒的鬼子浪人。 可怜他的闺女啊,心肝肉啊!六个月大的肚子,却被无耻的小鬼子浪人给盯上了,两脚下去,肚子里他那还不知是男是女的小孙孙啊,都没能来得及看一眼这个糟心的世界,就…… 可怜他那孤儿出身,一直在中药铺子当学徒,才刚刚出师坐堂看诊的女婿啊。 屁股底下的位置都没有坐热,面对久久期盼来的孩子的惨死,面对妻子的疯魔生不如死,顶着一股子气偷偷去报仇的,虽然是杀死了那该死的浪人,可他自己却也死在了东洋鬼子的木仓口之下。 他李三何好好一个家,就这样因为该死的小鬼子而分崩离析。 为了救治魔疯了的女儿,他李三何咬着牙,含着泪,收敛火化了女婿,倾家荡产的卖了房舍,花光了一辈子的积蓄,却怎么都救不了闺女的命! 呵呵,也是,人家洋人大夫说的对。 他倾家荡产,治得了女儿的病,却医不好孩子的心,救不了她的命啊! 那该死的蠢丫头,就那样义无反顾的投了湖,独独留下自己这个不中用的糟老头子,他可怎么活…… 呵呵呵,罢罢罢,带着女儿女婿离开这个伤心地,他还是回老家河南,回那个他自打十二岁踏出家门起,就再也没有回去过的故乡吧。 也不知当初因为穷困卖了自己的爹娘还活着没?家中兄弟可都在?儿时的玩伴他们都还好不好? 也不知道,自己仅剩的这十六块大洋的全部身家,能不能让自己在家里渡过余生?够不够安葬了女儿女婿后,给自己买上一口薄薄的棺材…… 唏嘘的收好大洋,把女儿女婿好好的安顿在座位靠窗的最里侧,李三何把藤箱塞到了行李架上,把装着干粮吃食的藤筐,就放在了自己的脚下空隙处。 这里都是三个徒儿给准备的吃食,有油水怕滴溅下来不好,而且还重,放头顶的行李架不方便,他才只好将就的放在座位的卡台下,用两脚圈着。 没啥活气的李三何,是在身边的人都在陆陆续续的拿出干粮在吃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知道,是吃晚饭的时候了。 他其实是不想吃的,即便徒弟们给他准备的食物,是用了十二万分的精力与心意; 即便他的肚子一直在咕噜噜的叫嚣着; 李三何其实是真不想吃的。 女儿女婿去了,都想干脆跟着一起去的他,要不是为了安葬孩子们,要不是因为三个徒儿的关切,他也根本活不到现在。 没有求生欲,没有活气的李三何,是摸到了自己护在内侧的两个骨灰坛子,想着自己还得留着命,把俩无所依靠的孩子安葬到他们老李家的祖坟里头去,让他们也能得到后世族人的供奉,不至于死后冷清。 硬是凭着这口气的支撑,李三何才捂着叫嚣的肚子,叹着气,弯腰伸手,拉出了台子底下的藤篓,翻出了里头的包袱、罐子、水壶。 看着自己掏出的包包罐罐,李三何会心一笑,嘴里训,心里软。 “也不知道三个兔崽子到底给准备了些啥?这么多,怕不是想让老子吃到家?”。 嘀咕归嘀咕,李三何动作却不慢,抬手解开麻绳,揭开封盖的牛皮纸,一瞬间,罐子里的奇香迅速的席卷了整个车厢,也唤醒了正蜷缩在座位底下沉睡的小多余…… “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香?”。 “草操蛋的,谁在吃这么老香的东西,这不是存心勾引人么!”。 听着车厢中陆续响起的动静,手正在衣裳上擦拭的李三何动作一顿,不禁一笑,动作却不慢,伸手迅速的从罐子里掏出一颗茶叶蛋剥壳送入嘴里。 嗯,香!味道赞,臭小子的手艺没退步,没给自己丢脸! 三两口解决完手里不大的茶叶蛋,准备再从脚下的篓子里掏一个出来继续享用呢,结果一低头,好家伙,自己的座位底下,居然平白无故的横伸出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正在他篓子最顶上的罐子里掏啊掏的呢。 李三何惊讶不已,先是一愣,随后一惊,而后立马招呼身畔,早就被他的茶叶蛋勾搭的直咽口水的乘客让一让。 得了一丝空隙,李三何忙弯腰低头,趴在座位跟前,一眼便看到了座位底下那小小一只,被奇异香味勾引的哈喇子直冒,忍不住动心伸出了小爪爪的小多余。 “天爷唉,这小孩儿哪里来的?”。 被拉出了座位底下,多余一脸的茫然加防备,很明显,她刚才没有一点防备的被抓住拖出,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 “孩子,你怎么在我座位底下?”。 面对李三何的询问,多余沉默着。 小家伙看着怪物身体内,这一个个被魔气染黑,此刻却面带各色表情朝着自己看来的人们,多余下意识的抖了抖自己的小身子,闻着鼻尖萦绕不散的香气,小家伙果断的瞄准了刚才把自己拉出安全区的老爷爷。 “爷爷我饿,我拿果果换你的蛋蛋。”,说着,多余那只没被抓住的小手,赶紧朝篓子里伸去,抓出刚才自己丢进去的她的唯一的家当,一颗小红果,多余举着,大眼水汪汪的望着李三何。 第三十章 1942大饥荒 李三何得了老太太的提醒,忙朝着老嫂子道谢,拍了拍孙女的脑袋,示意她听话,自己则是转身离开,一脚踏进了前头亮着昏暗油灯的正屋。 多余被老太太拉着进了边上的厨房,老太太先小心的藏了粮,想着先前自家老三回来时带回来的东西,狠了狠心,转回碗橱边上,弯腰从边上的瓮里抓了一把,虚虚的掏出了一抓带壳的落花生来,全都塞给了多余。 “多妮儿这是你三舅舅带家来的落花生,你就坐在灶头后去吃,乖啊,别乱跑。”。 有吃的,多余向来来者不拒,乖巧的点点头应了老太太的话,看着老太太把一捧生花生塞到自己的小兜兜里,多余就老老实实的坐在灶头后的小马扎上,时不时的掏一颗出来静静的剥着花生壳子,一边跟小老鼠一样眯兮兮的吃,一边听着隔壁大厅里的动静。 是的,随着自己不断的跟植物沟通,努力的让他们生长,多余渐渐的发现,自己开始耳聪目明起来。 坐在远离热闹的厨房里,自己慢慢吞吞的吃着花生,多余甚至能依稀的听到,那头屋里传来的吵闹动静。 那里头可热闹啦! 什么天再旱下去,连牲口跟人喝的水都要没有了啦; 什么县城里已经找不到活干,粮食涨价的奇高,粮铺却纷纷关门歇业了啦; 什么尽可能想办法,死也要保住地里那些耐旱的秋粮啦; 什么干脆不行就出门逃荒去奔活路算了的啦; 还有什么,请族长以及族里有点底子的人家,借点粮食度过难关的啦; 最吸引多余小耳朵的,还是众多声音中,多余听的最分明,也是最在意的来自自家爷爷沉重的语气。 爷爷说,如今的世道不太平,他刚得了消息,周边县城乡镇居然已经出现了乱民在抢土豪,打地主的乱象来,乱世道已经来了…… 多余不大能理解这些大人们的这些烦恼,虽然天干旱,可在她的心里觉得,这并未掀起多大的风浪。 毕竟她家又没有田地,没法直观的感受地里绝产的痛苦; 毕竟家里有个有能耐的爷爷,即便饥荒日益严重,可他的爷爷总能带着粮食回家,老厉害了; 最最重要的是,她自己种着一院子的菜,虽然缺水了一点,长到现在蔫吧了一点,可到现在都有收获; 所以,从未经历过饥荒灾害的多余并不知道,眼下是多么严峻的一个形式,更加不知道,干旱与饥荒再这么延续下去,那是要家破人亡死人,要死很多很多人…… 她只知道,没等自己吭哧吭哧的剥完一兜兜的落花生,自家爷爷就来找自己了。 被爷爷牵着离开大爷爷的院子时,回去的路上,李三何看着身边的孙女,犹豫了许久,终是沉重的开了口。 “多多啊,明个爷爷不出门,咱爷俩把房前屋后的菜都拔了吧。”。 “拔了?”,多余很是惊讶与不解,昂着脑袋,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家爷爷,“为什么啊爷爷?那些菜菜可好可好啦,多多喜欢,大妮儿姐姐他们也喜欢,大爷爷跟大奶奶都有表扬我,大奶奶还搂着我说多多最棒,种的菜菜帮了大忙啦!”。 面对孩子天真懵懂的眼神,李三何败下阵来。 他无法跟孩子说清楚眼下的纷乱世道,更是无法跟孩子解释,乱世中怀璧其罪的到底。 人家地里的苗苗一颗颗的长的蔫头巴脑的,自家的院子里绿意盎然,便是外人没怀疑,可家里就这么一个小娃娃,这不是招惹眼勤等着别人来抢自家么? 想着先前在县里听到的那些胆寒的消息,想着刚才纷纷哭穷跟老哥哥求借粮的族人,李三何打了个冷颤。 无论如何,比起那些陆续下来的瓜果蔬菜,李三何觉得还是自家孙女的安危来的重要。 李三何蹲下来,视线与孩子齐平,看着多余的目光里带着他自己也察觉不到的哀凉。 “咱们多多乖,如今天旱呢,水供人喝都不够,菜菜们没得水喝了,迟早要死的,不弱咱们现在就拔了不……”。 李三何想着法的哄孙女,并不想让孩子过早的面对世界的残忍,可惜啊,多余不知道自家爷爷的苦心。 小孩天真的打断了老爷子的话,反过来安慰爷爷,“爷爷没关系的,多多可以少喝水,实在不行,不喝水,把水水留给菜菜们喝,这样的话,菜菜就能多多的长,到时候爷爷,还有大爷爷大奶奶,还有大妮儿姐姐你们就有菜菜吃,肚肚就不会饿了呀。”。 跟着大妮儿他们混久了,偶尔听到庄子上其他孩子的话,多余虽还察觉不到乱世的逼近,却能清楚的知道,自己多种菜菜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再说了,即便是真的没水喝了,只要自己努点力,天天跟菜菜们多聊一聊,帮它们一把使劲嗯,菜菜们即便长的不水灵,却好歹还是能长的。 唯一的不好的就是,自己的能力太差,若是没有水土的加持,一次性她也就只能帮着催发几颗菜菜而已,长的还不壮实。 不过没关系,她多努力一下,每天多耗点神,积少成多,也是能凑够一盘菜的,肖雨栖美好的想着。 面对孩子一颗赤诚的心,孩子的坚持让李三何鼻酸。 想了再想,李三何最终犹豫了,“不然这样,多多啊,那些水嫩的菜肯定是不能种了,多多要是实在想继续种,咱们把那些菜拔掉,然后你改种野菜成不?而且咱们不能种在前院,只能种后院成不?”。 “为什么呀爷爷,后院地方辣么小,没有前院大!而且爷爷,马上多多的瓜瓜们就要成熟了,现在罢了,多多心好痛!”。 看着只差没有捂着胸口,给自己现场来表演个西子捧心的孙女,李三何给孩子逗乐了。 揉搓了把多余毛乎乎的小脑袋瓜,李三何终于妥协。 不能给孙女解释清楚,前院院墙低矮,他们家再偏僻也容易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不像后院院墙高,地方虽然小,但是足够小家伙折腾,也足够遮挡住不必要的视线注意。 第三十一章 1942大饥荒 多余任由大妮儿捣鼓着自己的脑袋,闻言爽快的点头,虽然她还很困来着,不过大姐姐发话,她还是很乖的。 对于乖巧的孩子,谁人不喜欢呢,反正大妮儿就可喜欢啦。 三两下搞定了多余满头毛躁的头发,大妮儿放下梳子,满意的弹了弹自己给妹妹扎的俩小辫子,随即大笑着一挥手,“走,多妮儿,咱们一道去挖野菜。”。 都不用多余动手,早就严阵以待的二妮儿三妮儿,看到大姐完工后,都不用吩咐,姐妹俩立刻熟门熟路的找到杂物房,找到李三何专门给孙女准备解闷儿玩的小背篓,小花锄,至于为何不准备小镰刀,那是怕伤了宝贝孙女。 拿来装备,给多余全副武装好就要出门,还是多余肚子咕噜噜叫了,小家伙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没吃饭。 颠颠的忙跑去厨房,多余踩上小板凳,揭开灶台上大铁锅的盖子,拿出爷爷一大早起来,单单给自己煮的两个眼下还温在锅里的鸡蛋踹兜里,而后才蹦跶下小马扎,跟着大妮儿他们一道出门。 多余守着大妮儿姐姐帮着她锁了门,又把钥匙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多余才被一干哥哥姐姐弟妹们包围着,八个孩子浩浩荡荡的走出了李家的小院,直奔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的田间地头。 多余在小李庄的孩子们眼中是个小人物,因为她很少出现在大家中间,而且长的白白嫩嫩的,一看就跟他们不一样。 对于这样迥异于他们的异类,孩子们有羡慕的,有无视的,有巴结的,自然也就有嫉妒的存在。 大妮儿是孩子王,毕竟年纪大,领着弟弟妹妹们好不容易寻到了一片野菜丰茂的地界,大妮儿第一时间把多余安顿在这里,“多妮儿你人小,就在这里挖。”。 多余客气的道谢,没等她从大妮儿手里接过自己的背篓与小花锄呢,边上隔得不远处的土坡下,多余他们没有留心的地方,一群发现了多余存在的小黑孩们就嘀咕上了。 “嘿嘿嘿,多妮儿居然会挖野菜?”。 “三爷爷不是厨子吗?我娘说厨子油水最多啦,多妮儿天天吃油水,还要挖野菜吗?”。 “就是,就是,我奶说她家日日吃着大白馍,生活都那么好了,干嘛还要来跟我们抢野菜?”。 如今的年景可不好,而且他们大多数的人家,一冬过去,家里早就没了余粮,就指望着春上的野菜吊命呢。 结果能吃大白馍的多妮儿还来跟他们抢,好气哦! 那边孩子们随着挖野菜的挪动,嘀嘀咕咕的声音也越嘀咕越大,隔着多余他们也越来越近,惹得这边的最靠近那群小家伙的三妮儿,立马就听到那些议论。 三妮儿脾气最是泼辣,举着自己的破镰刀,朝着那群小孩扬了扬,一脸的凶狠警告。 “背后嚼舌,你们都是老泼妇吗?我家三爷爷没田没地没粮食,挖点野菜怎么啦?又没挖你们家田埂上的,你们真讨厌。”。 三妮儿一凶,那群小孩看到多余他们这边的人数比他们多,小孩子也是懂得欺善怕恶的,背后嘀咕不要紧,当着面被撅可不行。 特别面是对如此残暴的三妮儿,那群小孩们略略略的鄙视嫌弃完,抄筐子的抄筐子,挽篮子的挽篮子,眨眼间一窝蜂就撒丫子跑了个精光。 三妮儿把人吓跑了,生怕老给她们姐弟妹分享好吃的的多余,因为这些闲言碎语而难过,三妮拉着自己的筐子蹦跶到多余跟前,姐俩好的把自己篮子里的野菜塞多余的小背篓里,临了还不忘了安慰多余别往心里去。 曾经在那个世界,就只有娘亲跟自己生活在禁地里,出事后,她来到这个陌生世界前,自己的玩伴除了禁地内的花花草草外,就只有那些小动物了。 可以说,多余从未感受过兄弟姐妹们的爱护,也从来没有过小伙伴。 孤独的家伙,突然有了真心维护自己的人,小家伙自然回以真心。 “三妮姐姐,你别给我,我自己挖。”,说着,想到兜兜里还带着温热的鸡蛋,多余把两个都掏出来,野菜也不挖了,小花锄往边上一撩,抓着鸡蛋往自己脑门上一磕,小爪子麻溜的剥落鸡蛋,而后把两个不大的鸡蛋,尽可能的分成八等份。 分给大家时,大妮儿连连拒绝,多余不管不顾,硬是强势的塞过去,惹得大妮儿一愣,多余得逞的把蛋塞到了她的嘴里,惹得大妮儿无语极了,不过看着多余的目光都带着暖阳,多余却是跟包着小块蛋蛋,跟三妮儿悄悄相视一眼,姐妹俩了然的捂嘴偷偷笑了起来。 感情好,鸡蛋齐齐分。 八个孩子把不大的鸡蛋含在嘴里,暖到心里,吃着吃着,还相互看着,乐呵呵的傻笑着。 即便是很多年很多年以后,早就天南海北的大妮儿姐弟七个,也觉得这是他们一生当中,吃的最好吃的蛋,绝无仅有。 天不下雨,大妮儿再厉害,可人人都出来尽可能挖野菜的情况下,野地里哪里有多少的野菜经得起大家的挖。 多余被大妮儿姐弟七个领着,接连努力了好几天,结果最后还是挖了个寂寞。 若不是每日里回去,大妮儿姐弟等人,看着自己背篓里那几根的野菜实在是孤单,纷纷把自己筐子里的抓一把给她装脸面,就她挖的那点点拿回去都不够一碗菜的。 多余决定了,不能再这么下去,虽然说天气干旱,但是娘亲说,自己的天赋异禀,是天然亲近动植物的。 想着这几日自己拿着野菜回去跟爷爷显摆时,爷爷高兴的模样,再也不想占姐弟妹们便宜的多余严肃的决定,自己要去种野菜。 至于自家没有地的问题,那没没关系,反正自己小,力气也不大,大的田地反倒是种不了,家里的前后院子给她种野菜,她瞧着倒是正好。 次日一大早的,大妮儿他们再来喊多余去挖野菜时,多余摇头坚决表示不肯去了,她要种地啦! 第三十二章 1942大饥荒 等疑惑的大妮儿几人进门来看,却发现,拒绝他们的小多余,正拿着她的宝贝小花锄在院子里忙活着挖地,三妮儿见了相当纳闷来着。 “多妮儿,你大清早的刨院子干啥呢?”。 从爷爷出门起就忙到现在的多余,狼狈的擦了把脸上的汗,把自己擦的跟小花猫一样,回看着三妮儿等人却笑吟吟的,指着自己刚翻出来的一小陇菜地,豪气的就跟她承包了一大片江山般的表示。 “我要挖地种野菜,等到时候收获了,分把你们吃呀。”,乖乖,这小天真的语气,这豪言壮语的雄心,惊的大妮儿等人目瞪口呆。 特别是三妮儿,更是o着张小嘴,不可置信的朝着多余喊。 “多妮儿你怕不是傻了吧?我奶说,瓜菜能顶半年粮,你与其种野菜,还不如直接种瓜菜呢,起码还能顶粮食吃……”。 三妮儿觉得自己说的特别有道理,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边上自家大姐一巴掌给拍一边去了。 大姐不仅拍她,还嫌弃她,“我看你也是个傻的,天不下雨,咱爷说搞不好要大旱呢,缺水了,地里的粮食都保不住,到时候哪里来的水种瓜菜?种不出来,顶什么粮?”。 额……三妮儿。 多余却不这么觉得,面对姐弟妹的纷纷劝阻,小丫头也没法说自己肯定能种出来,只能坚持着非要种。 最后了没办法,身为好姐姐好哥哥们,大妮儿等人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妹妹挖地忙碌,他们不为所动呀? 即便是看在以往那些好吃的的份上,最终,大妮儿姐弟妹们只能无奈的轮流帮着多余,把家里前后院子的地给开了出来不说,还东家要西家凑的,找来了三妮儿嘴里最好吃,产量最高的瓜果蔬菜种子。 比如南瓜,比如洋芋蛋子,比如丝瓜等等。 这个时候的大妮儿姐弟七个都不知道的是,今日的帮忙,却能给自己在即将到来的饥荒中,求得了一线生机…… 院子的前后院,被小多余领着大妮儿他们陆续点下了南瓜、洋芋等作物,凭着天生对植物的亲和力,凭着每日里节省下来的洗漱污水,多余可宝贝的,一点一点的浇灌着这些作物。 不得不说,小多余的能力还是很赞的,在她的精心照料下,小苗苗们即便缺水也在迅速的成长,天旱的要死的时候,多余靠着省下来的水,养活了一院子的菜,给两家人困难的生活带来了一丝丝希望。 只是,干旱仍在持续…… 同年五月,苦苦等待夏粮丰收的百姓终于迎来了夏收,却因为天旱持续无雨,往年丰收的夏粮减产了七八成,剩下不到两三成的粮食,还被闻风而来的征粮队无情收走,百姓绝望哭嚎,在面对老天的无雨,征粮队的木仓杆子时,只能绝望的选择了妥协。 饥荒正式拉响了警报。 绝望的人们苟延残喘的,急急补种抗旱的秋粮,四处寻水背水,就指望着秋日里多少能有点收获。 在这样的环境下,外出找活干挣口粮的李三何,也加快了出门干活的脚步,只要雇主给粮食,哪怕是一捧子黑豆,他都没有半分嫌弃的去了。 这世道眼看着要大乱了,粮食才是活下去的根本,如果可以,面对不安稳的世道,他也想日日守在小院子里,守着孙女。 可惜,李三何知道不能,因为他们家底子薄,还没有田地,家里更是没有什么存粮,光靠着小家伙种的那些蔬菜瓜果,本身水就不够,再供给两家人嚼用,难啊! 趁着城里还有有钱人请自己,李三何不愿放过任何一次挣粮食的机会。 七月的一天,李三何在县里一家豪绅家里,帮着对方给八十高寿的老母亲做宴席,期间菜色做的好了,李三何还被首席上的主家喊道厅里说了话,得了主人家十个大洋的巨大赏赐。 离开的时候,李三何下意识的听了一耳朵,居然听到了席面上一个看着就有身份的人,在唏嘘着河南当地的旱情,边上的官豪们听了,更是纷纷附和唏嘘着周围哪哪出了什么事,哪哪的乡绅地主被饿极了的灾民哄抢了云云。 下意识的,李三何就想到了自家房前屋后院子里,那不同寻常的绿意,李三何惊的一身冷汗。 揣着大洋,扛着这次做活先前就谈好的工钱,十斤的灰面,李三何顾不得天色渐晚,找了他铁子哥在镇上做掌柜的三儿子,两人叽叽咕咕交换了信息后,叔侄二人连夜匆匆赶回了小李庄。 小李庄的家里,傍晚天黑后,小多余把今日自己省下来的一瓢用过的洗漱水端着,小心翼翼的来到了院子里,蹲下来虔诚的给面前的小菜地浇水,一边浇水,小家伙还一边念念有词。 “韭菜韭菜你快快长哦,我家爷爷喜欢吃你炒鸡蛋。”。 摸了摸闪着水珠儿的韭菜丛,多余转头瞄着刚刚浇水最多,眼下还是光秃秃一片的菜地。 小家伙感受着地里的菜种子,不由的皱着眉头,多余想着三妮儿姐姐说,五蛋蛋弟弟嗓子嫩,得吃点水嫩的菜菜,比如嫩嘟嘟的鸡毛小青菜啥的,她才会跟爷爷耍赖,让爷爷给自己弄来了一小撮的鸡毛小青菜种子。 可惜自己种下去好几天了,小家伙们都不老实,水倒是喝了自己的不老少,可就是不发芽。 多余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想着这几天自己还是挺有精神的,犹豫了那么一下下,多余把手里拿着的空瓢放一边。 收回刚刚摸了韭菜叶儿右手,跟空着的左手放一起,两手交叉相握成拳置于眼前,多余暗暗使劲,就跟憋粑粑一样,小嘴巴里还不由自主的憋出嗯粑粑时发出的声音。 “嗯~”,小声调随着整个身体的使劲而高高扬起,小多余的小身体也随着努力在暗暗使劲,由深蹲变成了慢慢站立。 而后,奇迹发生了! 地里惫懒的小种子们,一个个仿佛得到了召唤一般,跟随着小多余的努力使劲,纷纷一颗颗的冒出头来,就仿佛是小种子们也在使劲的破土而出一样,那模样与使劲的小多余一样样的。 生根发芽,破土长大,一片叶子舒展开,两片叶子舒展开…… 第三十三章 1942大饥荒 下定决心,本来是被急吼吼的三妮儿拉着跑的多余,瞬间就占据了主动,反倒是拉着三妮儿在使劲的跑。 姐妹俩顺着喧闹声音传来的方向,迈动双腿,跟小疯子一样的拼命飞奔起来。 穿过游廊,跑过花园,越过月亮门洞,渐渐的她们开始遇到了人流,然后多余就发现,这些人好像是从前头大门那边跑进来吃大户的饥民们吧? 一个个的看着根本不像是马家庄里的人,连下人穿的都比他们强。 不要问她为何知道,毕竟穿着打扮不一样呀,她跟三妮姐进来庄子里后,厨房没找到,穿的不如自己赞的下人却见了不少! 好吧,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等姐妹俩听着动静赶到前院,发现不对时,入目的全都是血腥,整个马家庄顷刻间沦为了人间炼狱…… “天!有肉,多妮儿桌上有肉,还有大白馍……”。 “三妮姐姐小心!”。 二人一气冲到前头摆宴席的院子时,入目的全都是乱像。 而乱象之中,多余忧心的是爷爷,可三妮儿关心的,却全都是入目所及之处,被人不顾一切打砸抢劫的,还冒着热气的,散发着浓浓香味的席面肉菜。 眼看着边上,桌子跟前大打出手的争斗波及到了跟前,对方避开对手的一拐子就要拐到她三妮儿姐姐脸上。 多余想也不想,因着来不起拉人,只得狠狠的用力一推,同时开口提醒,试图帮着三妮儿避闪过眼前的无妄之灾。 这重重的一拐子避开倒是避开了,只可惜,多余高估了自家这位顾家到了极点,见到了粮食啊肉啊啥的,就走不动道的好姐姐啊! 多余是万万没想到,自己把三妮儿往前那么一推,正好就把人推到了碗盏倾倒杂乱,桌上却还有肉菜没被抢尽的诸多席面桌子跟前…… 这是把老鼠推进了米缸里了! 只见三妮儿一个踉跄摇晃倒地,却好死不死的,正巧一巴掌撑在了一个,在众人的抢夺中掉落在地,被人踩扁踏黑的大白馍上。 对于大白馍的向往,哪怕脏污了,扁瘪了,三妮儿一点都没嫌弃。 欣喜的一把捡起扁扁脏脏的大白馍,一骨碌爬起来,忙就朝着多余扬手,“多妮儿你看,我捡到大……”。 只是吧,爬起来欣喜显摆的话还没说完,三妮儿的目光,瞬间就被跟前二十几张八仙桌上,还有围着桌边抢食的人群吸引了过去。 三妮儿嘴里剩下未尽的话,瞬间就被她给吞了回去,转而把脏馍馍往怀里一踹,顾不上身后多余的担心,仗着身子小,人麻利,只给多余留下了句,“多妮儿你在那边别动,我去去就来!”的话,三妮儿瞬间钻入了人群,不见了踪影。 看着瞬间消失在众多人腿间的姐姐,多余急的呀! 一边是姐姐,一边是爷爷,多余的一颗心都被分成了两半。 下意识的跑上来,想要及时追上冒失的姐姐。 “三妮姐姐,等等我,你别乱跑,危险……”。 只是吧,多余高估了自己的能耐,才跑出几步,她整个人就被正在桌边大打出手的人给撞了个正着。 由于一个用力过猛,力量加速度的撞击,让小小的多余,整个人如颗可怜的皮球一般,瞬间就被别人的大力道给撞的倒飞了出去。 直到倒飞出去的她,撞上身后不远处的青砖墙,后脑勺跟后背心嘭咚一声。 多余吃痛,下意识的张嘴哎哟了一声。 可痛死宝宝了! 不等倒吸着冷气的多余反应过来,抬起小爪子朝着自己的后脑勺摸去呢,紧接着,让多余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倒霉居然还没完? 也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刚才的用力过猛,人家墙壁也是有脾气的。 当多余撞击上去,顺着墙壁滑落墙角时,挂在墙壁上那预示着丰收的,一大串编制成串串的玉米,还有一串大蒜串子,在空中晃动了两下,荡了荡后,就那么无情的,兜头朝着多余砸了下来。 伸手正要去摸后脑勺的多余,小爪子都没有碰到脑壳,只听啪啪两声,可怜的娃,嘴里又是一声吃痛的惊呼:“哎呦!”。 麻蛋的,还来? 等憋屈的多余,气呼呼的下意识一摸,从头上凶狠的拽下偷袭自己的玩意儿,定睛一看。 好嘛,本来下意识发泄般想要甩出去的动作,立马变成了往怀里揣。 开玩笑,这一串包谷米,一串大蒜头,虽然一看就是去年的陈货,还是挂在外头快一年的样子货,可不管怎么说,这些也都是能入口的食物呀! 眼下是什么时候? 开玩笑,那是一瓣蒜头都能吊命的时候,她是不会嫌弃这偷袭自己的武器→_→,果断的收了! 抢不过别人,送上门的东西,她岂能嫌弃? 顾不上头痛身子痛,多余麻利的爬起来,把两串东西三下五除二的往自己的小身上一绕。 而后左右瞄着,发现没人注意到自己后,她的视线朝着前方二十几张被人群包围的八仙桌再瞄了瞄。 想了想,一副记住了地理位置坐标的模样,最后咬咬牙,狠狠心,多余还是果断的朝着,她瞧着像是厨房的地方撒丫子的跑。 多余觉得,这样的关键时刻,仅凭着自己,那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没了踪影的三妮姐的。 不如先找到爷爷?而后拉着爷爷来,兴许还能找到那见肉忘妹的笨蛋姐姐也指不定。 下定决心,多余跑的可快了。 仗着手脚麻利,还是个小矮子,多余穿行于众腿之间,一路跑来厨房,倒是没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毕竟吧,大多数人的目光,都在院子里的席面上,在马地主家的仓库、库房里,暂时还木有人把目光朝地上看的。 多余很幸运,背着两串东西,吭哧吭哧的,成功的来到了这次承办寿宴而特意启用,此刻还冒着浓浓热气,却已然被饥民包围了的大厨房门口。 “多多,你怎么在这?”。 机敏的多余,抵达大厨房外头后,听到里头的动静不对头,小丫头谨慎的扒拉在厨房门口,小心的伸出触角,探头探脑的,屁股就对着边上一间大门紧闭的倒座房,正朝着里头小心点张望。 第三十四章 1942大饥荒 李三何没有丝毫耽搁,一把放下孙女,扫了眼当下自己还算熟悉的地形,指着这处大院角落的一口硕大的太平缸对孙女急切的吩咐。 “多多快去那缸子后头躲着,等着爷爷来找你,听话,别乱跑,要是有人对付你,你只管拿刀砍!”,说话间,李三何先把怀里抱着的小坛子塞给孙女,而后从自己的腰后,果断的拔出了自己吃饭的家伙事,一把磨的光亮的大菜刀塞孙女手中。 丢下菜刀,李三何根本等不及孙女回话,更没顾得上看连连点头的多余,老头儿狠狠心,咬咬牙,转身就冲进了前方大打出手的疯狂人群中。 一手搂着坛子,一手持着菜刀的多余,猫在大大的太平缸后,透过缸子与墙壁的缝隙,紧张而又仔细的望着前方,目光紧盯着人群中,自己最最熟悉的两道身影,片刻不离。 再然后,正当李三何快速而强势的靠近三妮儿身边,一把拽起被推倒在地,差点被人踩踏重伤的三妮儿,眼看着胜利在望,正要转身回来的时候,边上却有两个手持武器的人干上了。 一个手持镰刀,一个拿着铁镐,两人就一袋约莫三四十斤重的小米大打出手,全然不顾自己的性命,身边人的安危,忘我的进行着你争我夺,你死我活的抢粮战斗。 也是合该李三何倒霉,拉着三妮儿在经过这疯狂的两人时,对方刚好打斗激烈,一个用力过猛,铁镐瞬间偏离了路线,眼看着就要朝着身边的三妮兜头砸下。 出于下意识护着孩子的本能,李三何一把拉扯住三妮往自己的身后护去,同时一脚踹出。 李三何本是准备把铁镐一脚踹开的,却万万没想到,边上会突然杀出个程咬金来。 那举着镰刀突然恶狠狠杀来的镰刀男,因着刚刚被铁镐男一脚踹中腹部,吃痛吃瘪后气不过,在李三何一脚踹飞失了准头的铁镐,正准备脱离战场时,偏生倒霉催的躲闪不及,被这个镰刀男黄雀在后的,一镰刀砍中的大腿。 刹那间,锋利的刀锋划破了李三何的裤子,深深的划在了血肉上,鲜血直飞,吓的身后的三妮儿瞬间失魂呆在了当场,除了哭就只会哭。 可怜李三何本身身上就挂着东西负担重,又因着年纪已经不小了,不比小年轻,明显的体力不足,最后大腿还挨了这重重一刀,李三何整个人站也站不住,摇摇欲坠的眼看就要倒下。 身边刚才还打成一团的镰刀男与铁镐男,看到李三何受伤不仅不愧疚,反倒是看着他身上的大包小包,眼里都是亮光,一看就是已经入了魔怔,抢红了眼,杀红了理智的疯狂模样。 “我的,我的!”,镰刀男手握镰刀,目光灼灼的看着李三何身上的粮食袋子,嘴里魔怔着,伸手就来抢。 边上的铁镐男也不甘示弱,抓紧刚刚被李三何一脚踢歪的铁镐,当即举起,一把格挡住疯狂的镰刀男,嘴里大喝一声滚,手下一用力,把镰刀男推离李三何跟前后,自己却是伸出了疯狂的双手,眼里都是势在必得的光,也跟镰刀男一样的魔怔的叫嚣着,“这些都是老子的,都是老子的!”,目标居然直指李三何身上的包袱。 可怜李三何受伤在身,鲜血直冒,还得护住身后丢了魂儿的三妮儿,连连瘸着脚后退,应付的非常狼狈。 他甚至有个感觉,觉着自己这回呀,怕是走不出这人间炼狱般的马家庄了啊…… 就在身边更多的打斗抢夺的饥民们,发现了他身上的大包小包,纷纷眼冒红光,朝着自己伸出罪恶的双手; 就在李三何绝望的闭上眼睛,祈祷孙女能聪明点,见到不对自己赶紧逃的时候; 忽然,耳边是一声声清脆中夹杂着愤怒的稚嫩怒吼。 “啊!滚开,滚开!不许碰我爷爷,不许,不许!我砍死你们,砍死你们……”。 欺负她爷爷的都是混蛋,都是坏人,特别是那个砍伤了自己爷爷的镰刀男,还有那举着铁镐要抢爷爷东西的坏家伙,一个个的都不可饶恕。 原来就在刚才,李三何倒霉催的被砍了一镰刀的时候,窝在太平缸后的多余急了,哪里还顾得上先前李三何离开前的殷殷叮嘱? 在小多余眼中,什么都没有爷爷重要好吧? 失去过,已经没有亲人再可以失去的多余,对待自己的亲人,那是豁得出性命来守护的,正如她豁得出性命,来收集自己根本就不懂不明白的愿力,却只为救娘亲一般。 小丫头一手抱着爷爷交付给自己的小坛子,一手举着菜刀,跟个小疯子一样,叫嚣着就杀入了人群,就只为救爷爷脱困。 仗着人矮力气大,身子还灵活,多余一手坛,一手刀的,杀出了一刀在手,天下我有的狂傲架势。 所过之处,但凡是跟前的人,不管好人坏人,不管对方是强是弱,总之,小丫头把手里的菜刀挥舞的虎虎生风,刀刀见血,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我劈,我砍,我砍砍砍…… 一刀在手,天下我有! 多余举着菜刀如风一般刮过,冲到自家爷爷跟前,跟小狼崽子样,护在受伤绝望的李三何跟前时,她的身前已经倒下了一片。 没办法啊,小崽子太猛,操作太骚,走位太浪了…… 一路杀来,发现不对的人不是没想过,弯腰抓住这个胡乱砍人砍的飞起的小崽子的,只可惜,架不住小崽子个子太矮,身子太灵活。 每每感觉要抓到人了,却每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从手中,从跟前,从眼皮子底下溜过,而回报他们的,不是一刀刚好劈砍了他们的虎口,就是一刀砍掉了他们的手指头。 这还算好的,还有那些只为抢粮食,根本没有防备的蠢货们,被砍碎了蛋蛋子孙根的,被砍到了大腿膝盖骨的,被劈的屁股蛋子鲜血直冒的,呵呵,根本不知凡几…… 小崽子这战斗力也是没谁了,骚气的一米! 这样凶狠护爷的小崽子,居然还真就暂时震慑住了跟前这一小波,抢粮抢的已发狂的人们。 第三十五章 1942大饥荒 至于为什么只能种野菜? 打从孩子能成功的种出,起先自己并不抱希望她能种出菜来,到亲眼见证了奇迹发生的时候,李三何就隐隐的察觉到,自己的孙女可能不凡。 这样的不凡,在太平盛世里都危险,更何论是如今的乱世? 如果非要种,比起孩子那些水嫩嫩的瓜果蔬菜来,自然还是野菜来的稍稍安全一些,不引人注目些。 一把操起孩子抱怀里,李三何脚步匆匆,嘴里却好声气的哄着孙女。 “多多乖,如今外头大家都没得菜菜吃,咱多多种出菜菜来,万一坏人眼红上门来抢咱多多的菜咋办?到时候爷爷在外头做工不在家,坏人把咱多多欺负了,爷爷会伤心的哟。”。 听到爷爷说他会因为别人欺负了自己而伤心,多多担忧坏了。 小手圈住李三何的脖子,小脸贴上蹭着李三何褶皱的老脸,多余软软的乖巧道。 “多多都听爷爷的,多多种野菜,菜菜瓜瓜都拔掉。”。 孩子这么乖,李三何哈哈的会心笑了,胸腔震荡着,心里的郁气与担忧都散了不少。 想到自家孙女平日里对那些南瓜的宝贝,想了想,李三何做出决定。 “那些瓜瓜的话,爷爷想着反正它们马上就要成熟了,等它们熟了,爷爷跟多多把他们摘下来存起来,只是以后咱们多多不能再种瓜瓜就是,多多得答应爷爷,你要是实在想种菜菜,那咱就去后院,种点耐旱的野菜中不?”。 “中!”,多余是个很听话,也很好哄的好孩子,爷爷既然说了,就没什么不中的。 七月,人们种下去的秋粮稀稀拉拉营养不良的长着,虽然长的磕碜,却仍旧是大家活下去的希望,而多余跟爷爷争取来的南瓜也进入了成熟期,眼看着就能摘瓜入仓。 这日的天气与往日的炎热干燥没什么不同,爷爷跟着大爷爷等人去拉水去了。 最近庄子里最后一口老井都干了,没得办法,为了保住最后那点秋粮,大爷爷就组织了庄子里的青壮年,赶着车马去隔壁老山凹拉水,这可是攸关性命,关系全庄活命的大事,大家都认真对待。 因着路途不近,大家下半夜就出发了,估摸着要到下晌才能回来。 多余起床后,吃了一碗爷爷留在大锅里温着的面疙瘩糊糊,碗也没水洗,只能用草木灰搓了一边,干草擦了一遍,最后放到一块,等爷爷拉回了水,所有用过的碗筷一起用一瓢子水刷刷,脏水还能浇地,毕竟她可是在后院种了好多野菜哒! 家里也没有钟表,多余不知道时间,只能从爷爷平日教导的,根据天上的日头来大概分辨时辰。 被爷爷叮嘱着不能出门乱跑的多余就窝在家里,闲来无事,多余干脆拿起有自己高的笤帚扫起院子来。 扫着扫着,也不知是哪里忽然响起一阵尖声惊叫,“蝗虫,是蝗虫,蝗爷爷发怒,蝗灾来啦……”。 正扫地的多余不明所以,抬着脑袋四处望,除了望见远方黑压压的一片跟乌云样飘来的东西,她啥也没看到。 多余还纳闷来着,顿在院子里,很想搞明白这瞬间混乱,此起彼伏的喊声到底是怎么回事来着。 突然只觉身体一痛,然后是接连不断的痛,眼前黑呜呜的一片,耳中都是嗡嗡嗡的振翅之声,密密匝匝的蝗虫铺天盖地而来…… 指头大的蝗虫一个个的撞在自己的身上啪啪作响,整个院子瞬间就被蝗虫大军淹没。 多余的小身子被撞的生疼,可是她却顾不上,因为她发现,自己精心呵护即将收获的宝贝南瓜,瞬间成为了可恶蝗虫的盘中餐。 先是枯老的藤蔓,然后是那一颗颗金黄的南瓜,该死的蝗虫蚂蚱覆盖上去,顷刻间就把她的宝贝化为乌有。 多余都来不及发愣,看到她的宝贝南瓜被攻陷,她嗷的一声扑了上去,顾不上身上的疼痛,多余开始跟时间赛跑跟蝗虫抢口粮。 墙根下藤蔓叶片覆盖的多的地带,日日数着宝贝瓜,了解地形的多余直扑这里,一下摘下两个,急吼吼的就要往家里搬。 只可惜瓜太大太重,她的能力有限,小奶牙都差点咬崩了,却根本没法同时抱动两个瓜。 抱不动就只能滚,只能推,反正不管三七二十一,多余想尽了一切的办法,也顾不上蛮干会不会伤到她的南瓜了,小家伙努力着啊。 一个,两个,三个…… 哪怕最后动用了簸箕装使劲卖力的拉,最终勉强抢到屋子里的不过是区区八个东缺一块,西少一牙的可怜瓜。 面对这样的结果,想着那几十颗没能来得及抢救回来的金黄瓜,多余眼睛都气红了。 把瓜用两大藤筐罩住,气红眼的多余飞快的转身,麻溜的关上被蝗虫冲击破烂的门窗,冲出屋子,抓着先前被她遗落在院子里的笤帚,疯了样的在空中挥舞着,在地上拍打着。 一边挥动,小家伙嘴里还一边发狠,“我让你吃我的瓜,我让你吃我的瓜!你个辣鸡蚂蚱,敢吃我的瓜,我就吃了你!”。 实在是太气人了,太气人了! 她都不用想,那么坚硬壳子的南瓜,这该死的蚂蚱们都给她啃干净了,后院中自己一再妥协,最后才保住的那点野菜,想必也被这些该死的蚂蚱给吃完了。 这些可都是自己与爷爷的口粮呀!该死的东西,忒可恶,忒可恨,自己一定要吃回来! 疯了的小丫头在院子里扎舞着手里的笤帚,不知疲倦的挥舞着。 人虽小,可架不住这货是用自己真实的身体来到了这个世界,血脉不一般,就不是一般正常人呀。 正常的小孩,见到这样蝗虫漫天盖地的场面,早就吓的嗷嗷直哭,不像多余,虽然被蝗虫接连的横冲直撞,撞的身体肉痛,露肉的地方也是惨兮兮的被蝗虫咬破了皮流了血,多余一点也不觉得痛,因为小家伙恨啊。 估计是心底恨意的支撑,小小的身子千疮百孔的,居然没有倒下去不说,还一直挥舞着一把笤帚,跟蝗虫大军僵持到了最后。 等到蝗虫肆虐过后,院子里那个小小的身影,身上都血呼拉差的不说,以小家伙为中心的院子地上,居然落下了一层厚厚的蝗虫尸…… 这孩也是个狠人! 第三十六章 1942大饥荒 本章节做了文字替换,_读_未_修_改_内_容_请_到_醋##溜##儿##文##学 “师傅,您还是听徒儿一句劝,就留在北平吧!徒儿保证,有徒儿一口吃的,绝不饿着师傅您!”。 “是啊师傅,师妹虽然去了,可您还有我们三个徒弟呢,身为弟子的,为师傅养老送终都是应当份的,师傅,您就听大师兄的留在北平,让我们哥三给您养老吧!”。 “师傅,求求您听大师兄二师兄的,就留下来吧!您不想再上灶也没事,不愿意接受庆丰楼的邀请也没事,师傅,都有我们在呢,徒儿去,徒儿给您养老!您就别回河南啦,留在北平吧师傅!”。 面对三个徒儿苦心的劝说,听着火车再度传来呜呜呜,仿佛催促他赶紧上车的鸣笛。 老头儿,也就是面前这三位的师傅,在北平耿兴记做了四十年厨子的老头李三何,最终叹息着摇摇头。 “唉,不啦!大满,二兴子,三贵啊,为师知道你们都是好的,只是啊,这北平是你们师傅我的伤心地,你们的妹婿死在这里,师妹也死在了这里,连为师那未出世的孙孙也…… 唉!好孩子,这儿是为师的伤心地啊,我得回去! 带着你们的师母,师妹与妹婿回去。 都说落叶归根啊,我这把老骨头也没多少日子可活了,趁着还能动,我要回去。”。 “师傅!如今这天底下到处都是小鬼子,您一个人,我们师兄弟不放心。”。 李三何闻言却笑了,轻轻拍了拍身上的褡裢,“那有什么,我不怕,有你们师母,师妹跟妹婿陪着呢!”。 师兄弟望着师傅背着的大褡裢里头,前后头都鼓鼓囊囊的坛子,想着师傅行李箱里宝贝着的师母牌位,三人嘴里再多的话也终是说不出来了。 大徒弟大满,一身腱子肉的三十许青年,被面前的师傅刺激的眼泪哗哗的,扯着自己的衣袖,努力的擦了一把泪,最后看着倔强的师傅,哽咽着叮嘱。 “师傅,我们说不动您,也不拦您了,不过您千万得答应咱们哥三,到了家里一定要给咱哥三来信,要是出了一月,咱哥三都没接到您的信,咱就来河南老家找您!到时候,您再说什么,不能耽搁做工啥的,咱哥三也再不会听。”。 “呦呵,长胆子啦,还跟你师傅我要挟上啦?”。 李三何被大徒弟的话给气笑了,正要笑着训斥,边上另外两个不听话的徒弟还帮上了,纷纷表示。 “师傅!您要是不答应,咱就跟着您上火车,亲自送您家去!”。 “得!”,这还让李三何说啥呢?只能无奈的摆手,口中保证,“行啦,别掉猫尿了,都多大的人了,小心你们家的小崽儿回头笑话你们这些个当爹的!”。 “师傅!”。 “行行行!写信,写信!等老头子我到了家,立马就给你们写!真是怕了你们三臭小子了。” 三个都是好孩子,可他们也大了,都有自己的家庭了,得要养家糊口啊! 自己一个老不死的,怎么忍心给他们添乱? 加之这北平城是他的伤心地,他是真不想呆了。 所以还是回去吧,回到那个他少小就离开的家乡去,去那里安稳的度过余生吧…… 只是不知道,自己儿时的伙伴都在不在? 家里的兄弟还好不好? 至于那狠心卖了自己的爹跟娘…… 罢了! “成了,火车马上就要开了,我走了,你们都回吧,听话。”。 说着,洒脱的挥手告别徒弟,转身就要上车的李三何不知道的是。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三个徒弟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飞速的朝着他身后背着妹婿骨灰坛子的褡裢里塞东西。 这一幕李三何自然不知晓,同样的,迈着小短腿一直往前跑的小多余,一样的也不知晓。 此刻的小多余终于跑到了最前头,眼看着接近了身边那大毛毛虫的脑袋,正瞧着它呜呜呜的乱叫着,还喷着气呢。 小多余都没能来得及喘口气,却又在毛毛虫脑袋边的空地上,看到了一个跟追逐自己的青年人一样穿着打扮的中年人。 小多余暗叫糟糕,这可如何是好? 正巧,就在此时,在那正冒着烟,呜呜呜乱叫的脑袋后头的这节身子处,不少的人,都在争先恐后的往黑黢黢的毛毛虫身子里钻。 慢慢后退的多余,一时不查,当即就被一个身前抱着个孩子,背后背着个孩子,手里还挽着个大包袱的女人给撞了个趔趄。 好家伙,不算女人身上的,不算她边上男人身后背着的,身边跟着的,这都多少口子啦? 这一家子,真是个拖家带口的大家庭呀! 这般神奇的一幕,着实让没见过世面的小多余有些傻眼。 更让小家伙傻眼的是,自己的小身子被撞的连连打了两个弯,最后还撞到了紧跟在女人身后的一个看着三四岁,模样干干瘦瘦的,胳膊腿比自己细弱的小黑孩后,多余才勉强稳住了身形,没能跟比自己硬的地面来个亲密的接触。 只是不等多余站稳,小家伙也来不及庆幸自己没摔个屁股蹲,眼角的余光便发现,刚才让她忌惮的那个中年黑蓝制服,居然已经朝着自己这边来。 小多余急了,随着跟前小黑孩扁着嘴的哭声响起,她便听到头顶穿来一个声音。 抬头望去,那是刚刚撞到了自己的女人,正站在黑毛毛虫身体上的洞口在喊话。 “三毛你个死孩子,倒是快一点呀,跟紧你爹、你大哥二哥!再不赶紧的,火车马上要开了,到时候找不见爹娘,你可别哭……”。 女人急吼吼带着些气急败坏的催促,并不能让跟前这个叫三毛的小黑孩爬起来,反倒是让他哭的更厉害。 一副深怕被丢的模样,仰头望天,嘴里嘶嚎着,“爹,爹,娘,娘,等等偶……”。 那悲伤的小模样,让多余都怀疑,这小可怜是不是曾经被他嘴里的爹娘丢弃过。 当然,心里想归想,眼下却有比关注同情小黑孩更加严峻的事情。 那就是,刚才那黑蓝制服的中年人已经快到自己的跟前了,她木得时间了呀! 顾不上研究面前的黑毛毛虫到底是好还是坏,是不是娘亲嘴里所谓的吃人妖兽了,现实容不得她选择。 第三十七章 1942大饥荒 李三何得了老太太的提醒,忙朝着老嫂子道谢,拍了拍孙女的脑袋,示意她听话,自己则是转身离开,一脚踏进了前头亮着昏暗油灯的正屋。 多余被老太太拉着进了边上的厨房,老太太先小心的藏了粮,想着先前自家老三回来时带回来的东西,狠了狠心,转回碗橱边上,弯腰从边上的瓮里抓了一把,虚虚的掏出了一抓带壳的落花生来,全都塞给了多余。 “多妮儿这是你三舅舅带家来的落花生,你就坐在灶头后去吃,乖啊,别乱跑。”。 有吃的,多余向来来者不拒,乖巧的点点头应了老太太的话,看着老太太把一捧生花生塞到自己的小兜兜里,多余就老老实实的坐在灶头后的小马扎上,时不时的掏一颗出来静静的剥着花生壳子,一边跟小老鼠一样眯兮兮的吃,一边听着隔壁大厅里的动静。 是的,随着自己不断的跟植物沟通,努力的让他们生长,多余渐渐的发现,自己开始耳聪目明起来。 坐在远离热闹的厨房里,自己慢慢吞吞的吃着花生,多余甚至能依稀的听到,那头屋里传来的吵闹动静。 那里头可热闹啦! 什么天再旱下去,连牲口跟人喝的水都要没有了啦; 什么县城里已经找不到活干,粮食涨价的奇高,粮铺却纷纷关门歇业了啦; 什么尽可能想办法,死也要保住地里那些耐旱的秋粮啦; 什么干脆不行就出门逃荒去奔活路算了的啦; 还有什么,请族长以及族里有点底子的人家,借点粮食度过难关的啦; 最吸引多余小耳朵的,还是众多声音中,多余听的最分明,也是最在意的来自自家爷爷沉重的语气。 爷爷说,如今的世道不太平,他刚得了消息,周边县城乡镇居然已经出现了乱民在抢土豪,打地主的乱象来,乱世道已经来了…… 多余不大能理解这些大人们的这些烦恼,虽然天干旱,可在她的心里觉得,这并未掀起多大的风浪。 毕竟她家又没有田地,没法直观的感受地里绝产的痛苦; 毕竟家里有个有能耐的爷爷,即便饥荒日益严重,可他的爷爷总能带着粮食回家,老厉害了; 最最重要的是,她自己种着一院子的菜,虽然缺水了一点,长到现在蔫吧了一点,可到现在都有收获; 所以,从未经历过饥荒灾害的多余并不知道,眼下是多么严峻的一个形式,更加不知道,干旱与饥荒再这么延续下去,那是要家破人亡死人,要死很多很多人…… 她只知道,没等自己吭哧吭哧的剥完一兜兜的落花生,自家爷爷就来找自己了。 被爷爷牵着离开大爷爷的院子时,回去的路上,李三何看着身边的孙女,犹豫了许久,终是沉重的开了口。 “多多啊,明个爷爷不出门,咱爷俩把房前屋后的菜都拔了吧。”。 “拔了?”,多余很是惊讶与不解,昂着脑袋,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家爷爷,“为什么啊爷爷?那些菜菜可好可好啦,多多喜欢,大妮儿姐姐他们也喜欢,大爷爷跟大奶奶都有表扬我,大奶奶还搂着我说多多最棒,种的菜菜帮了大忙啦!”。 面对孩子天真懵懂的眼神,李三何败下阵来。 他无法跟孩子说清楚眼下的纷乱世道,更是无法跟孩子解释,乱世中怀璧其罪的到底。 人家地里的苗苗一颗颗的长的蔫头巴脑的,自家的院子里绿意盎然,便是外人没怀疑,可家里就这么一个小娃娃,这不是招惹眼勤等着别人来抢自家么? 想着先前在县里听到的那些胆寒的消息,想着刚才纷纷哭穷跟老哥哥求借粮的族人,李三何打了个冷颤。 无论如何,比起那些陆续下来的瓜果蔬菜,李三何觉得还是自家孙女的安危来的重要。 李三何蹲下来,视线与孩子齐平,看着多余的目光里带着他自己也察觉不到的哀凉。 “咱们多多乖,如今天旱呢,水供人喝都不够,菜菜们没得水喝了,迟早要死的,不弱咱们现在就拔了不……”。 李三何想着法的哄孙女,并不想让孩子过早的面对世界的残忍,可惜啊,多余不知道自家爷爷的苦心。 小孩天真的打断了老爷子的话,反过来安慰爷爷,“爷爷没关系的,多多可以少喝水,实在不行,不喝水,把水水留给菜菜们喝,这样的话,菜菜就能多多的长,到时候爷爷,还有大爷爷大奶奶,还有大妮儿姐姐你们就有菜菜吃,肚肚就不会饿了呀。”。 跟着大妮儿他们混久了,偶尔听到庄子上其他孩子的话,多余虽还察觉不到乱世的逼近,却能清楚的知道,自己多种菜菜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再说了,即便是真的没水喝了,只要自己努点力,天天跟菜菜们多聊一聊,帮它们一把使劲嗯,菜菜们即便长的不水灵,却好歹还是能长的。 唯一的不好的就是,自己的能力太差,若是没有水土的加持,一次性她也就只能帮着催发几颗菜菜而已,长的还不壮实。 不过没关系,她多努力一下,每天多耗点神,积少成多,也是能凑够一盘菜的,肖雨栖美好的想着。 面对孩子一颗赤诚的心,孩子的坚持让李三何鼻酸。 想了再想,李三何最终犹豫了,“不然这样,多多啊,那些水嫩的菜肯定是不能种了,多多要是实在想继续种,咱们把那些菜拔掉,然后你改种野菜成不?而且咱们不能种在前院,只能种后院成不?”。 “为什么呀爷爷,后院地方辣么小,没有前院大!而且爷爷,马上多多的瓜瓜们就要成熟了,现在罢了,多多心好痛!”。 看着只差没有捂着胸口,给自己现场来表演个西子捧心的孙女,李三何给孩子逗乐了。 揉搓了把多余毛乎乎的小脑袋瓜,李三何终于妥协。 不能给孙女解释清楚,前院院墙低矮,他们家再偏僻也容易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不像后院院墙高,地方虽然小,但是足够小家伙折腾,也足够遮挡住不必要的视线注意。 第三十八章 1942大饥荒 为了隐蔽起见,思来想去,李三何找出两套孙女最结实抗造的衣裳,连夜点着油灯,操着不熟练的动作,也不知道扎了多少回的手指头,这才歪七扭八的把两套衣服重叠缝合成了一套,却在裤子腰口,跟衣服脖子领的地方,都留下了活口子。 李三何除去留下来的那一部份粮食,剩下的那些他尽可能装的,把玉米糁,精白米,细白面,玉米糁,依次往衣服跟裤子中间的夹心灌。 一边灌,李三何还一边严肃而又郑重的交代着身边,一直在关注自己,还殷勤帮忙的孙女。 “多多啊,这里都是保命的粮食,等回头,爷爷给你准备的那些放在外的吃完了,你才能动这里头的知道不? 动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一定要避着人,哪怕是你大爷爷大奶奶他们,你都要瞒着,一定不能让他们知道,包括大妮儿三妮儿她们!”。 “为什么呀爷爷?”。 多余不明白,平日里他们家跟大爷爷家可亲了,如今到处都缺粮食,而他们又有不老少,自己为什么不能跟大爷爷他们说?跟他们分享呢? 李三何看着歪着脑袋望着自己,一脸执着懵懂,还带着浓浓求知欲的孙女叹气。 他能跟孩子说人心难测,世事无常的道理吗? 不能! 李三何便只能严肃着一张脸郑重道:“不为什么!小孩子家家的,哪里来的这么多为什么?多多你只需要记住,这是爷爷教你的,你牢牢遵守就成,别的都不要问。”。 见爷爷一脸的严肃,多余还能怎么办? 只能是老实的,乖巧的,点点头,哦的应了一声后,她只能再度关切的看着,他的爷爷头冒冷汗,拖着那条即便包扎好了却依旧在隐隐渗血的伤腿在忙碌。 可怜不管小多余是如何劝解,李三何仍旧固执的,凭着心里那口气吊着,进行着他的忙坚持。 先前他运气好,在马家庄临时库房收罗了不少好东西,本来是指望着带出来给寻女补身体的,可惜,最后都便宜了一群抢疯了的人。 最后他们带来家的,除了孙女身上那孤零零,可怜兮兮的包谷大蒜串外,就只有三妮儿抱了一路的菜刀,还有那一小坛子约莫两斤重的盐了。 先前分给老哥哥,老哥哥一家打死也不要,眼下倒是够自己发挥。 把留下外头的面粉都掺盐和了,借着夜色的掩盖,家里烧了火,烟囱冒烟也不怕,毕竟外头天黑看不见。 李三何加紧时间的把这些加了盐的面,全都搓成了小面剂子,最后撤了火,放铁盘里送入滚热的大灶洞里,炕烤成了只有小多余尾指粗细的炉果。 等都烤好了,一部份李三何都拿油纸包了,这些准备放背篓里,给孩子明面上带着; 剩下的李三何拿着自己拆了的,用粮食口袋缝的腰带,把冷却过后的炉果,并列摆放并折叠腰带包裹住后,扯起肚里有货的腰带,还试着在多余身上绕了好几圈。 左看右看,想想还不放心,干脆又叮嘱孙女,把刚才自己加工过的衣裳裤子都给穿上。 可怜小多余,一套动作下来,便是小身子里再有力气,那也是累的气喘吁吁的。 李三何心疼的打量着逐渐变的笨重的孙女,虽然心疼,虽然也不落忍,可是为了孙女的活命,他只得狠心安慰。 “多多啊,是不是很重很累?”。 多余点头,心说这能不重吗? 家里一半的好吃的食物都揣自己身上了,不重不累就怪的了。 她不过是考虑到爷爷受了伤,万一真要跟着大爷爷他们嘴里嘀咕的那什么,大家一起跑路的话,那当然是自己尽可能多背一些,自家爷爷就能少背一些呀。 为了爷爷能松快一点,刚刚点头的多余忙又果断的摇头,那小心翼翼对待的模样,看的李三何鼻酸。 要是可以,自己哪里想让孙女独自遭罪? 吸吸鼻子,忍下心疼与酸涩还有不忍,准备工作就这些个还不算完。 李三何想来想去,总觉得哪哪都是问题,哪哪都没有准备好,准备齐全。 依着他的脾性,都恨不得连整个家都给孙女带上,可惜不能够,李三何便只能想破脑壳的,尽可能给孙女打算。 孙女惯用的小花锄不见了踪影,不得已,李三何只得把孙女曾经挥舞的虎虎生风的菜刀给磨的光亮,这玩意必须得让孙女带上,关键时刻保命用。 另外到处天旱,水是不能缺的,为了以防万一,李三何找到了一个半大不小的老葫芦,把里头给掏了,连夜做成了一个水葫芦。 为了让多余背着方便,他还拿着麻绳给葫芦量身编制了一个网兜,最后完工了给多余试了试,小家伙斜背着正正好,等回头出发的时候给孙女装满水,孩子喝水的问题就解决了。 至于喝完了这一葫芦,以后孙女要喝水的问题? 李三何思来想去,目光瞄到给寻女准备好了后路后,也就是外头还剩下的那些粮食,比如剩下的精贵大米面粉,比如自家烤干的南瓜片,还有孙女收获的那些地瓜仔子,还有蝗虫干,还有那一串大蒜等等。 把这些都装自家那辆破鸡公车上,到时候就送给老哥哥一家,只求他们暂时庇护孙女,给寻女口吃的饿不死,给孙女口喝的渴不死,想来这些东西足够老哥哥一家走不短的路; 俩侄媳妇,哦不是,是三个,加上从县里回来的三根子的媳妇,她们心里哪怕再有意见,再自私,再护着自家的孩子,看在自己给了这么多吃食的份上,好歹能看顾自家娃一些,好歹不会在背后跟侄儿吹枕头风,嫌弃他家的娃儿了吧? 可以说,为了多余这个小孙女,李三何那也是极尽所能的谋划了很多很多。 等李三何按照自己计划的,忙碌的差不多了的时候,天色已经麻麻发亮了。 一宿没睡的李三何,本身身体就差,眼下显得是越发的憔悴,连眼睛珠子都是红的,脸上的惨白惨白的。 被多余强迫着,刚刚靠在炕头迷瞪的李三何,几乎才合眼,外头就响起了敲门声,这是大根子奉老父亲命,来喊李三何启程逃荒了的信号。 第三十九章 1942大饥荒 不得不说,李铁子这个族长是很有魄力的,而小李庄的老老少少们,在饥饿,干旱,还有后头马家庄等等的各个大山压迫下来的时候,一个个的也明智的做出了取舍。 说逃荒那就逃荒,都不带一丝卡壳犹豫的。 这不,一晚过去,该通知的亲友,该收拾的家当,准备逃荒的人家也差不多收拾准备好了,除去极个别因着各种原因还不想走,不能走的人家,其他的人全都携家带口,尽可能的带上他们心里值万贯的破家财,只等李铁子一声令下就开拔。 毕竟大家都怕手里有木仓杆子的,万一因为马地主因为被抢,因为县长出事而牵连怨恨,准备报复他们周边的人的话,那可就是比饿肚子更加可怕百倍的事情了啊。 此时不走,难不成等马地主跟县长的人带着兵马杀来的时候再逃? “三叔,咱该走了,大家伙都在庄子口等着呢。”。 看着被老哥哥派来的大侄儿,李三何的眼里充满了无奈。 这孩子是个诚实人,见了自己的面只提逃荒,决口不提老哥哥先前千叮咛万嘱咐的药,不用说,看侄儿愧疚的,一直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神,李三何就已经猜到了结果。 不用说,定然是没买到药啊! 李三何苦笑。 想想也是,如今兵荒马乱的,西洋诊所里头的那什么盘什么林的药,自己曾经在北平做大厨子的时候,可是听着有贵人说过的,那是价值千金一支难求。 北平那样大的地方都找不到,像他们这样的小地方,那就更加不要想了。 而且如今到处兵荒马乱的,他们这地界还闹了灾,想必那西洋诊所的情况也不大好,估摸着兴许人家也跟自家那大林子侄儿一般,手里没啥药了吧? 即便有,那也是不是他们这样的穷苦人能消费的起的。 罢罢罢,想来这就是命呀! 先前自己还在赌,要是侄儿们真能给自己带回来药,他便是厚着脸皮,便是求一求,也是想亲自护着孙女,劳累着老哥哥一家跟着一起去逃荒,拼死也要把孙女送到三个徒儿手中的。 只可惜…… 什么是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李三何如今是再次深深的体会到了。 “大根啊,三叔求你件事成不?”。 “三叔您别这么说,有啥事您尽管吩咐,您是长辈,可别说什么求不求的,侄儿受不起。”。 本身他三叔就是为了护着自己那不成器的闺女受的伤,而自己又没本事,没能给他三叔带回药,他心里就已经愧疚的要死了,眼下自家叔还这般说话,大根子急的啊都不知道自己的手脚往哪里摆了。 李三何却连连摆手,只祈求的看着大根子,指着自己已经换好了武装,背好了水葫芦,腰间别好了菜刀的孙女,还有那一鸡公车的东西道。 “大根子啊,你三叔我这样的情况,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我啊,走不了啦……”。 “三叔?”。 “大根子你别急,你听我说。”,李三何打断大根子急切想要阻止劝解的话,他继续道:“大根子啊,三叔老了,还受了伤,根本走不动了。 而且啊,本身你三叔我回来咱小李庄,就是来叶落归根的,如今这样的情况,我一把老骨头还走个啥?走就是拖累啊!死老子都不怕,所以老子不走啦! 只不过啊,我一把子老骨头死了没事,可我家多多还小啊,还有大好的人生,大好的未来。 所以大根啊,三叔求你,求你好生护着我家多多,带着她出去奔个活路成不? 大根你放心,咱多多懂事,你也是知道的,这娃一直以来都很乖的,三叔跟你保证,一路上她绝对不会跟你添乱,三叔也绝不让你们吃亏,喏,这车上的东西都是娃儿的口粮,你拉着,带上多多,赶紧的走!”。 “三叔!您这是什么话!”,自己来接人,人接不到,回去不得被自家老爹一烟杆子给敲死?不行,不行! 被自家三叔嘴里的这些话给吓懵了的大根子,当即急的一摇头,一跺脚,“不行,三叔您再好好想想,咋能不跟咱一道呢?不行,我去喊我爹去……”,等他爹来了,他三叔兴许就不这么固执了,大根子想着。 心里急,撂下话,大根子也不管脸色难看的李三何是如何反应了,总之,接人不成的大根子,带着一脸的懵逼与急切,直接掉头就撒丫子跑了,就跟身后有鬼在追一样的急切。 那模样看的李三何摇头,看的多余也是懵逼。 是!她是人小,很多事自己也都不懂,在大人们眼里,她就合该是憨吃憨玩的年纪。 可是真当她啥都不懂,听不明白大人嘴里的话吗? 不!她真的已经不小了! 自打娘亲失踪,她遇到了那么一个凶巴巴的外祖父后,她该懂的,不该懂的;该明白的,不该明白的事情;她都是晓得的,心里知道的明明白白,大人们别想骗她! 等李三何打算牵着自家被单单丢下的懵逼孙女,前去跟队伍会和的时候,人才推上鸡公车,招呼着孙女准备一瘸一拐的把人跟东西送去庄子口的时候,李铁子领着身后的大根子,跟风一样刮进了李三何的小院。 一进来,老头子就中气十足的发飙。 “三狗蛋子,你他娘的是脑子烧糊涂了吧啊?这个节骨眼上,你跟老子说什么不走啦?我只问你,你把我当你哥不?”。 李三何…… 叹息着松开拉着鸡公车扶手的手,李三何看着来人苦笑。 “铁子哥,今个不管你如何骂我,弟弟我还是那句话,既然我回来咱小李庄为的是叶落归根,就没有轻易再走的道理,反正我老了,也走不动了,眼下又是这么个样子,与其跟着你们走,回头拖累大家,拖累我家多多,那还不如……”。 “那还不如个狗屁!总之老子不准,老子不批!”,天可怜见的,为了这个不听话的弟弟,一直以来沉稳且傲娇的小老头儿,如今也是被气的气急败坏的出口成脏了。 第四十章 1942大饥荒 “铁子哥!”。 李三何猛地大喝一声,打断了自家老哥哥的发飙,苦笑着敲了敲自己受伤的大腿。 “哥啊,弟弟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就我这腿,如今这样的情况,到处兵荒马乱,缺医少药的,等着咱的就是个死呀! 既然都是死,与其成为大家的拖累,走半道上死在外头当个孤魂野鬼的,还没口棺材随便挖了个坑就埋了,我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走,就窝在家里,窝在咱这小李庄上。 最起码在家里有祖宗先人们庇佑,便是去了那头,弟弟也不孤单呀!哥,铁子哥!”。 “你,你……我,我……”。 李铁子本想说不至于的,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只要有他李铁子在的一日,就有他李三何活的一日。 可惜这些话,最后在看到老弟弟溢着眼泪看过来的一张老脸时,李铁子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说起来,其实他的心里不也是这么想的? 如果可以,身为老杠杠的他,如何想要临了临了,半只脚都踏进棺材里的时候,离开生他养他的土地,离开埋葬着世代祖宗的根呀! “行,行,你不走,那我也不走好了,反正咱哥俩都是老杠杠,都是该死的人,走个屁,老子也不走啦!”。 这话,这臭脾气,让李三何说什么好? 本身边上的大根子就因为李三何不走而愧疚的要死,在他看来,他三叔不走,完全就是因为他的腿伤了走不了的原因。 结果这会三叔还没劝解好呢,自家爹又来添乱,真是让他说什么好呢? 爹可是族长,是小李庄全庄上下的主心骨! 要是这老头闹妖,额,是闹脾气,整个小李庄还不得乱了套啦! 自己虽然跟着老爹身后做了几年事,可论起全庄上下最服气的,除了爹,自己不行,他俩弟弟不行,便是连庄上上了年纪的几个族老也不行呀! 所以,“爹啊,您别闹,这正劝三叔呢!不行咱把三叔扛上车,我一路推着我叔不就成啦。”。 大根子这个老实人的提议,瞬间让李铁子的眼神都亮了,看着老弟弟的眼神里都是喜气,看的李三何却黑了脸。 “铁子哥,大根子,我没跟你们开玩笑,我不想成为任何人的拖累,要是你们真可怜我这个老头子,就把我家多多带走,带着去北平,去福顺楼,耿福新,还有远东饭店找我三个徒儿,把多多交给他们抚养,这就是我最后的一点奢求。”。 “李三何!”。 “三叔!”。 李三何的决绝,气的李铁子最后连小名都不叫了,直接喊大名。 大根子也是一脸的愁苦无奈,他怎么从来不知道,自家胖乎乎,看着跟弥勒佛一样和蔼的三叔,倔强起来有着堪比自家老爹的杀伤力呢? 可怜小多余,把大爷爷大根叔他们跟自家爷爷的对话看在了眼里,听进了心里,记在了脑中。 她默默的看着眼前的事态发展,看到自家爷爷抽出她腰上别着的菜刀,威胁大爷爷他们说,他们是拦不住一个必定要死,一心要死的人,求他们成全他叶落归根的心…… 亲眼看着大爷爷红着眼的失语哽咽; 亲眼看着大根叔拉着一下子泄了精气神的大爷爷,回头还要伸手来抱自己时; 多余悟了。 她爷爷这是要丢下自己,不要自己,把她送给大爷爷一家了呀…… 她不要! 她只想跟爷爷在一起,不要跟着别人! 多余挣扎着,努力晃荡着紧紧抓住自己胳膊的大手,嘴里哭喊着。 “不要,我也不走,我跟爷爷在一块,我爷爷腿不好,我爷爷不舒服,我要照顾我爷爷,我不走,不走……”。 多余使劲的扭动着自己的小身体,努力的抗议挣扎着,小嘴里声嘶力竭的喊着,哭着,闹着。 那一声声爷爷,一句句不走,喊的李三何的一颗心啊,就跟泡在苦水里头又被切开了八瓣一样的疼。 可是为了孩子,他却不得不忍着疼,忍着不舍,急切的挥手打发大侄儿,红着眼,掉着泪,嘴里急切的大喊。 “走,都走!快走!大根子,快点带着多多走,别回头,一直一直走!”。 “不,爷爷,不走,多多不走,爷爷别不要多多,多多听话,多多乖!多多吃很少很少,可以不吃的,都给爷爷,多多照顾爷爷,不走,多,呜呜呜……多,咳咳咳,多多不走……”。 多余哭的只打嗝,气都喘不上来了,李三何却固执的背过脸去,只急忙的朝着大根子摆手,一副打发快快走的模样。 可怜好不容易被老弟弟逼迫着妥协的李铁子,被眼前的一幕刺激的,眼泪鼻涕一把就流了下来。 他一边努力的昂头憋泪,一边嘴巴里恨铁不成钢的碎碎念,一个劲的在气愤骂着。 “你个蠢蛋,死三狗蛋子,你个笨蛋,该死的老家伙,冥顽不灵,呜呜呜……”。 就在场面陷入被动,大根子满心满眼里都纳闷唏嘘,怎么多妮儿突然长了力气,挣扎的还让自己招架不住心里疑惑,心说一晚不见,小妮子咋就重成秤砣子了呢? 却丝毫没有想到,多余身上还有秘密。 就在这时,在庄子口苦苦等待,却迟迟不见老伴与儿子领着人归的老太太等不及了。 眼看着天色慢慢放亮,被同庄子里的人急迫的催促,老太太想想不对,转身就要麻溜的就往李三何家小院来。 才走出两步,窝在自家姐姐身边的三妮儿见了,眼睛咕噜一转,忙就撒丫子跟上了自家奶的脚步。 祖孙二人还没有走到李家,约莫才走出五百米来远,只不见了身后的人群,眼看着前头走过长长的田埂就是李三何的家了,突然,祖孙二人便听到,前头老远传来了多余凄厉的哭嚎。 三妮儿急啊,她跟多妮儿那可是过命的交情,听到自己发誓要回报,要照着的老妹儿如此哭泣,三妮儿哪里忍得住? 三妮儿瞬间就迈开了步伐,丢开了小脚老太太,脚下生风一般的刮了过去。 人都还没有到跟前,三妮儿嘴里就发出愤怒的一声爆喝。 “呔!哪里来的泼皮抓了我妹,还不快快放下我多妮儿妹妹,小心我打死你……”。 第四十一章 1942大饥荒 为了隐蔽起见,思来想去,李三何找出两套孙女最结实抗造的衣裳,连夜点着油灯,操着不熟练的动作,也不知道扎了多少回的手指头,这才歪七扭八的把两套衣服重叠缝合成了一套,却在裤子腰口,跟衣服脖子领的地方,都留下了活口子。 李三何除去留下来的那一部份粮食,剩下的那些他尽可能装的,把玉米糁,精白米,细白面,玉米糁,依次往衣服跟裤子中间的夹心灌。 一边灌,李三何还一边严肃而又郑重的交代着身边,一直在关注自己,还殷勤帮忙的孙女。 “多多啊,这里都是保命的粮食,等回头,爷爷给你准备的那些放在外的吃完了,你才能动这里头的知道不? 动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一定要避着人,哪怕是你大爷爷大奶奶他们,你都要瞒着,一定不能让他们知道,包括大妮儿三妮儿她们!”。 “为什么呀爷爷?”。 多余不明白,平日里他们家跟大爷爷家可亲了,如今到处都缺粮食,而他们又有不老少,自己为什么不能跟大爷爷他们说?跟他们分享呢? 李三何看着歪着脑袋望着自己,一脸执着懵懂,还带着浓浓求知欲的孙女叹气。 他能跟孩子说人心难测,世事无常的道理吗? 不能! 李三何便只能严肃着一张脸郑重道:“不为什么!小孩子家家的,哪里来的这么多为什么?多多你只需要记住,这是爷爷教你的,你牢牢遵守就成,别的都不要问。”。 见爷爷一脸的严肃,多余还能怎么办? 只能是老实的,乖巧的,点点头,哦的应了一声后,她只能再度关切的看着,他的爷爷头冒冷汗,拖着那条即便包扎好了却依旧在隐隐渗血的伤腿在忙碌。 可怜不管小多余是如何劝解,李三何仍旧固执的,凭着心里那口气吊着,进行着他的忙坚持。 先前他运气好,在马家庄临时库房收罗了不少好东西,本来是指望着带出来给寻女补身体的,可惜,最后都便宜了一群抢疯了的人。 最后他们带来家的,除了孙女身上那孤零零,可怜兮兮的包谷大蒜串外,就只有三妮儿抱了一路的菜刀,还有那一小坛子约莫两斤重的盐了。 先前分给老哥哥,老哥哥一家打死也不要,眼下倒是够自己发挥。 把留下外头的面粉都掺盐和了,借着夜色的掩盖,家里烧了火,烟囱冒烟也不怕,毕竟外头天黑看不见。 李三何加紧时间的把这些加了盐的面,全都搓成了小面剂子,最后撤了火,放铁盘里送入滚热的大灶洞里,炕烤成了只有小多余尾指粗细的炉果。 等都烤好了,一部份李三何都拿油纸包了,这些准备放背篓里,给孩子明面上带着; 剩下的李三何拿着自己拆了的,用粮食口袋缝的腰带,把冷却过后的炉果,并列摆放并折叠腰带包裹住后,扯起肚里有货的腰带,还试着在多余身上绕了好几圈。 左看右看,想想还不放心,干脆又叮嘱孙女,把刚才自己加工过的衣裳裤子都给穿上。 可怜小多余,一套动作下来,便是小身子里再有力气,那也是累的气喘吁吁的。 李三何心疼的打量着逐渐变的笨重的孙女,虽然心疼,虽然也不落忍,可是为了孙女的活命,他只得狠心安慰。 “多多啊,是不是很重很累?”。 多余点头,心说这能不重吗? 家里一半的好吃的食物都揣自己身上了,不重不累就怪的了。 她不过是考虑到爷爷受了伤,万一真要跟着大爷爷他们嘴里嘀咕的那什么,大家一起跑路的话,那当然是自己尽可能多背一些,自家爷爷就能少背一些呀。 为了爷爷能松快一点,刚刚点头的多余忙又果断的摇头,那小心翼翼对待的模样,看的李三何鼻酸。 要是可以,自己哪里想让孙女独自遭罪? 吸吸鼻子,忍下心疼与酸涩还有不忍,准备工作就这些个还不算完。 李三何想来想去,总觉得哪哪都是问题,哪哪都没有准备好,准备齐全。 依着他的脾性,都恨不得连整个家都给孙女带上,可惜不能够,李三何便只能想破脑壳的,尽可能给孙女打算。 孙女惯用的小花锄不见了踪影,不得已,李三何只得把孙女曾经挥舞的虎虎生风的菜刀给磨的光亮,这玩意必须得让孙女带上,关键时刻保命用。 另外到处天旱,水是不能缺的,为了以防万一,李三何找到了一个半大不小的老葫芦,把里头给掏了,连夜做成了一个水葫芦。 为了让多余背着方便,他还拿着麻绳给葫芦量身编制了一个网兜,最后完工了给多余试了试,小家伙斜背着正正好,等回头出发的时候给孙女装满水,孩子喝水的问题就解决了。 至于喝完了这一葫芦,以后孙女要喝水的问题? 李三何思来想去,目光瞄到给寻女准备好了后路后,也就是外头还剩下的那些粮食,比如剩下的精贵大米面粉,比如自家烤干的南瓜片,还有孙女收获的那些地瓜仔子,还有蝗虫干,还有那一串大蒜等等。 把这些都装自家那辆破鸡公车上,到时候就送给老哥哥一家,只求他们暂时庇护孙女,给寻女口吃的饿不死,给孙女口喝的渴不死,想来这些东西足够老哥哥一家走不短的路; 俩侄媳妇,哦不是,是三个,加上从县里回来的三根子的媳妇,她们心里哪怕再有意见,再自私,再护着自家的孩子,看在自己给了这么多吃食的份上,好歹能看顾自家娃一些,好歹不会在背后跟侄儿吹枕头风,嫌弃他家的娃儿了吧? 可以说,为了多余这个小孙女,李三何那也是极尽所能的谋划了很多很多。 等李三何按照自己计划的,忙碌的差不多了的时候,天色已经麻麻发亮了。 一宿没睡的李三何,本身身体就差,眼下显得是越发的憔悴,连眼睛珠子都是红的,脸上的惨白惨白的。 被多余强迫着,刚刚靠在炕头迷瞪的李三何,几乎才合眼,外头就响起了敲门声,这是大根子奉老父亲命,来喊李三何启程逃荒了的信号。 第四十二章 1942大饥荒 多余丢给三妮儿一袋东西,招呼着大根子拔腿就往家里跑,那麻溜的小脚步别提有多欢快了。 等一路跑到家门口的时候,多余停下来,先是趴在紧闭的门缝上,探头探脑的瞄了瞄院子里的动静,发现爷爷没在院子里,多余赶紧回头去看身后推车而来的大根子。 眼见对方推着车到了近前,一副要推门而入的架势,多余急了,站在院子大门外,张开双手成大字形,一把拦住了欲要推车进门的大根子。 “多妮儿,你这是?”咋地啦?这孩子又要闹哪样? 多余不知大根子内心的苦逼,小丫头固执的拦着,“大根伯伯,您就把车子停门口就成了,剩下的我自己来!”。 “那不成!”,开玩笑,小丫头还没有车子大,让她来,她搞得动不? 多余可不管大根子的顾虑,她一个劲的坚持着,“哎呀大根伯伯,大爷爷大奶奶他们还等着你回去出发呢,你别磨磨唧唧,别耽搁时间啦,快走快走,我用不着你!”。 开玩笑,让他进了门还得了?她人是小,但不傻! 防狼一样防着大根子进门,好吧,多余小心思多,想的多呀,这是怕大根子跟着进去后,回头爷爷再让大根伯把自己弄走咋办? 她好不容易回来了,自然要严防死守,把这样的可能扼杀在摇篮里。 态度强势又坚定,大根子左右为难,还是多余接二连三的催促打发,最终在大根子几次三番的确认,真不用自己帮忙推车,被多余催的脑门疼后,大根子才一步三回头的终于离开。 等大根子终于走了,多余这才长嘘一口气,推开院门后转身回去,自己上前卖力的推起自家的鸡公车进门。 哐当,哐当…… 外头接二连三的响动,让屋子里躺在炕上枯躺等死的李三何瞬间醒过神来。 自打刚才孙女跟着老哥哥走后,一直强打精气神的李三何,心里吊着的那口气瞬间就卸了。 这口气卸下后,李三何突然发现,自己活着居然是了无生趣。 说来他其实也没打算自己能活,先不提自己腿上的伤没有药医治,便是老天开眼,让自己熬了下来,家里所有的粮食,哪怕的蝗虫干儿,也被自己一股脑的塞给了孙女保命去了。 面对空空如也的家,李三何在把粮食一点不落装车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自己的结局。 死他不怕,唯一遗憾的…… 才唏嘘感慨着,回忆着自己这憋屈的一生来着,忽然,院子外传来了异样的动静。 静默等死的李三何皱眉,想了想,还是挣扎的爬了起来。 等他起炕,打开屋门看向院子里时,人家多余已经吭哧吭哧的把鸡公车费力的推进了院子,连院门她都关好了,还顺带把门栓给插上了。 大功告成,拍着小巴掌一回头,一眼就看到了屋门口,一脸不可置信又大惊失色望着自己的爷爷。 “多多你怎么回来啦?你这孩子,咋这么不懂事?走,快走,爷爷送你去庄子口,快!”,李三何急的呀,这是他见了孙女后的第一反应。 按时辰来看,算着大家赶路的脚程,此刻领着孙女赶上去,兴许还能追得上。 为了孙女,没了求生欲望的李三何,心里顿时迸发出了急切来,不顾伤痛,挣扎着就瘸腿过来了,拉着多余的小手就要往院子外去。 多余却不干了,她回来了就没有想过要回去,再说了,她可是好不容易才跑回来的呢! 还回去?打死都不去! 努力挣脱开爷爷钳来的大手,多余已经开始吭哧吭哧的脱身上的装备,一边脱一边信誓旦旦,“打死不走,就跟爷爷在一块,爷爷要是赶我走,那我走了再一个人偷偷跑回来,然后就睡咱家大门口,就不走!爷爷你不心疼?”。 不心疼?不!当然心疼! 孩子的表情与语气,还有小家伙的脾性,无一不在告诉李三何,自家娃说到做到。 李三何也是真怕孩子跟她自己说的一样,万一等队伍走远了再自己偷摸跑回来? 一想到此,李三何猛地打了个寒颤。 想了想,与其让孩子独自跑回来面临未知危险,还不如眼下不把孩子送出去的强,万一路上偷跑,她独自一个人遇到点什么事?李三何简直不敢想象那样的结果。 只是跟着自己留下的话,李三何拍了拍自己受伤的大腿苦笑。 多余可不管愣住的爷爷呢,她着急啊,也害怕,害怕被爷爷再变卦的驱赶呗。 为了以防万一,谨慎起见,小家伙也顾不得累了,赶紧的在脱光了身上的特殊装备后,忙又咬着腮帮子的努力拉鸡公车,她要把上头的宝贵粮食搬运回屋子,然后原样的藏在爷爷藏粮食的地方。 她可是知道的,眼下就这些粮**贵,所以连带自己装备里的粮食,除了如炉果这样的成品不能埋的外,其他的,除了留下本就留在外头的如干蝗虫啊,南瓜干片啊,还有地瓜仔儿外,精贵的都得统统埋好,藏深才成。 李三何见孙女不走,还自己个忙活开来了,可怜的老人家,就只得强打起精神,帮着忙的一身汗的孙女一起藏粮食。 也是,事到如今,如果真不走了,这些就是孙女最后保命的根。 祖孙俩吭哧吭哧齐心合力埋粮复位的时候,李铁子已经是一步三回头,眼中噙着泪水的带领着众人离开了小李庄,离开了生他们养他们的故土。 说来,他还羡慕老弟弟来着; 说来,他的心里还直打鼓来着; 毕竟谁又说得清出,自己的逃荒到底是不是正确的?而自己又能不能活到最后?又或许,其实留下来的老弟弟爷孙才真有活路呢? 这个不到最后,谁也说不定! 李铁子唏嘘不已,感怀感伤,边上走在骡车边上的三妮儿却高兴坏了,为啥? 因为呀,此刻的她拆开了刚刚自家妹子塞给她的布袋子呀! 三妮儿偷偷拉着大妮儿一道,打开多余塞来的布袋子一看,呦呵,姐妹俩惊喜怀了,为啥?呵呵哒,那还用说,因为这里头可都是好东西呀! 第四十三章 1942大饥荒 布袋子里有蝗虫干儿,有地瓜仔儿,还有烤的干干的南瓜片,甚至还有两头蒜,一捧玉米糁,还有巴掌大的布口袋里小半口袋的盐。 这些东西放在平时都是精贵的好货,如今在这样艰难的岁月里,这一布口袋的东西不是粮食,这就是命呀! 大妮儿胆小,看袋子里这么老多的东西,她没敢私下做决定,忙是捧着袋子小心谨慎的跑到前头,来到自家爷爷身边,扒拉着口袋口子给爷爷瞧里头的东西,李铁子先是恨不得给缩在大孙女后头的三孙女一巴掌,让她收多妮儿这么精贵的东西!后却是被那巴掌大口袋里的盐搞的愣在了当场。 要是自己没看错,这些盐是当初自家老弟弟冒着生命危险,腿还受了伤,才从马家庄搞来的那一小坛子的盐吧? 当初笨蛋三狗蛋子非要分给自己的时候,他就不乐意要,眼下明明自己回绝了的东西再度又回到了自己眼前,这些盐不由的又让李铁子红了眼眶,嘴里不由的呢喃念叨着:“笨蛋三狗蛋子,蠢家伙,你个熊货!”。 李铁子却不知道,正因为李三何知道自家他这个铁子哥的顽固,知道他的嘴硬心软,所以才在出发前特意准备了这一包东西。 他呀这是先小人后君子,为的就是事先给他们家三儿媳妇打打好预防针,在没有到最后为难的时候,总不至于让她们一开始就打自家孙女鸡公车上的东西。 李三何却哪里知道,自家孙女根本不按他的剧本来,根本就没跟着人家一道去逃荒? 这让李三何一腔的苦心与防备,全都成了一场笑话。 却说随着小李庄大多数的人逃荒走了以后; 随着爷孙俩把粮食再跟老鼠样东藏西存好; 随着他们结束了忙碌; 爷孙俩突然发现,整个庄子,哦不,是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小李庄瞬间失去了人气。 也是。 除了老的实在走不动了,或是顾忌着家中小辈,死也不愿成为拖累的; 或是被家里后辈嫌弃是拖累,逃荒故意落下不带上的; 亦或是家里有别的事情,就比如大人同去马家庄吃大户,人却迟迟不归的; 一巴掌都能数得完的这么几乎人家,里头还算上李三何爷孙俩,整个小李庄里再没有一个活口,便是连只狗都没有了…… 李三何因着腿伤,因着缺医少药,因着连夜给孙女装备行囊,更因为先前送走孙女后,心头吊着的那口精气神卸了。 最终哪怕是孙女回来了,李三何又忧又喜,还想要强打起精神来,却已成惘然。 李铁子他们走的当晚,被多余服侍着拉上炕强迫休息的李三何,当夜就发起了高热。 还是睡到半夜里,多余听到身边爷爷不舒服的哼哼声,她机敏的爬起来查看后才发现,爷爷不对劲,全身滚烫的哼唧着,人喊都喊不醒。 面对发着高烧的爷爷,小小的多余束手无策。 她也不是大夫,手头也没有药,还是小家伙努力的回忆起跟在娘亲身边生活,娘亲帮着自己治疗小兔叽的时候顺口说了两句,有关于人若是受伤后会有的表现以及护理后,小多余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要降温,要降温……”。 小嘴巴里反复念叨着记忆里娘亲顺嘴一提的话,多余手脚并用的爬下炕,从厨房的大水缸里,小心翼翼的舀起爷爷做完干粮后,所剩不多的一层浅浅的水,把它们全部都收集到一起舀到了木盆里。 即便全都舀干了,木盆也只是刚刚浸过她手背的浅浅一层。 多余护着木盆里宝贵的水,拽着洗脸的布巾子,趴伏在炕边上,借着蒙着白纸的窗户上,透进来的朦胧月色,多余打湿帕子给爷爷冷敷。 一边冷敷,小家伙一边还在李三何的耳边低喃鼓励,“爷爷您要乖乖哒,要努力哦,多多需要您,爷爷要加油哦……”。 昏迷中的李三何,正觉得自己仿如走在干涸的大地上,被头顶炙热的多个太阳无情的烘烤着,烤的嘴巴发干,头脑发晕,腿脚酸软人发飘来着,忽然就只觉得自己额头一凉,耳中全都是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属于自家宝贝孙女的软糯童音。 李三何想要大声的呐喊,想要回答自家宝贝孙女,安抚她别担心别着急。 只可惜,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任凭他如何张大嘴巴的声嘶力竭,可是喉咙里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多余全然不知,昏迷中的李三何是如何困兽之斗的,她一边安慰,一边用冷帕子给爷爷敷额头,时不时的还给爷爷擦擦脖子,擦擦手心。 看到爷爷嘴巴起皮干裂了,多余在面对空空如也,再也舀不出一滴水的水缸时,心急如焚的小家伙蓦地想到了,先前离开时爷爷给自己准备的逃荒准备。 自己背负的那只葫芦里头,装着的可是爷爷贴心的给自己烧开了的冷开水呢! 想到此,多余按耐不住的忙就在屋子里寻找起来,一边找,一边还急迫的碎碎念喊着,“葫芦,葫芦,你在哪?我先前放哪了来着?葫芦,葫芦……”。 嘴里带着急切,多余摸黑在屋里摸索了半天,最终才循着记忆,好不容易在屋子里的小地窖里头,就在地瓜仔跟蝗虫干的边上,找到了她的宝贝葫芦。 就这样,多余重复着给爷爷冰敷,给爷爷擦脖子擦手,给爷爷慢慢喂水的伺候着,从半夜一直坚守到了天亮,木盆里那原本还能浸没过她手背的水,眼下也已经下去了一半,而葫芦里头满满的一葫芦凉开水,眼下也只剩下了半葫芦,这还是她非常节省的缘故。 水眼下好像已经成为了,拦在自己与爷爷跟前的头等大事。 多余小心的摇晃着剩下的半葫芦水,眼里都是忧愁。 没有水,不说自己能不能活下去的问题,就只说自己的爷爷,没有水,她家的爷爷绝对坚持不下去! 可怎么办呢? 自己去打水吗? 小李庄的那口老井早就干了,爷爷他都是跟着大根伯他们一起,去好远的地方打水的,路上还有经过马家庄来着。 第四十四章 1942大饥荒 一想到马家庄,多余瞬间就响起了马家庄的乱像,想起了大爷爷他们逃荒的原因,更想起了自己与三妮姐去马家庄路上遇到的危险…… 想到此,多余下意识的抖了抖小身子,小家伙果断的摇头。 不行! 不是她不想去,而是就自己这样的小胳膊小腿的,别说去打水了,怕是水没打回来,走到半路就被人家打劫回家煮了吃的说。 可不去打水,家里就剩下这么半葫芦水了,节省一些,就算勉强能让爷爷再坚持一天,等一天过后,等这点水也用完了以后,自己该怎么办?她的爷爷又该怎么办? 从来没有哪一刻,多余觉得自己是这么的无能,有这么的为难过。 看着外头渐渐放亮的天色,最终,多余还是拧了一把毛巾给爷爷额头敷上,又给爷爷干裂的嘴里小小心的喂了两口水,把宝贝葫芦盖好,收收稳当的藏好了。 多余转身从厨房里提出她的专用小水桶,担忧的看了眼躺在炕上昏迷不醒的爷爷,最后毅然决然的踏出了家门。 为了爷爷,为了活下去,她必须要找到水。 远的地方,也就是爷爷他们先前取水的地方,自己不敢去,那她就在庄子附近找一找。 兴许庄子里没了这么多的人口以后,或自己能幸运的遇到奇迹,能侥幸找到一点水呢? 毕竟庄子里没有人再打它们的主意,兴许就有了那么一点点了呢? 即便没有,她就去挖点儿湿润的泥巴回来,给爷爷做冷敷也是好的呀! 带着这样浓浓的美好的期盼,多余提着水桶,腰间别着菜刀出发了。 说来可怜,真论起来多余也不知道到底该去哪里找水,不过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道理,她还是知道的,是娘亲教过自己哒。 腰间别着菜刀,手里提溜着小木桶子的多余,从出家门开始,沿路在小李庄地势低洼的地方寻觅起来。 只可惜,便是田埂边最最低洼的小河沟子,眼下也完全露出了它的狰狞,除了一条条咧着大嘴巴要吃人的干枯口子,找遍了所有她认为能有水的地方,多余都没有一点儿的收获,哪怕是一点湿泥巴。 没办法,找了一圈毫无所获的多余心急如焚。 她一边惦记着家里爷爷的安危,一边还苦于水资源的匮乏,更是暗恨导致这场干旱的罪魁祸首,还恼火自己怎么不是亲水,偏偏是亲木…… 从昨日开始就滴水未进的小家伙,下意识的舔着自己干裂的唇,小手耷拉在脑门上,遮挡住正午毒辣的阳光,最后的秋老虎发威果然不同凡响。 不能就这么空手而归,这是小多余心里最直接的想法。 思来想去,多余望了望没有活气的庄子,终究还是咬牙决定,再转去庄子里的那几口水井看一看。 特别的最大最深的那一口,兴许到了那里能有一点儿水呢? 小多余拖着疲惫的步伐,转悠光了庄子里的三口水井,那是带着深深的期待去的,只可惜,现实却宁她绝望。 来来回回的爬上爬下,最终才在最后这口,也是庄子上最大、最深、最古老的这口干涸水井里,在她爬下去井底后,多余勉强感受到了一丝凉意,而不像别的两口水井,井底干燥,都是干黄的泥沙,一点阴凉与湿意都没有。 “保佑保佑,不管是什么仙人还是妖魔,只要能保佑多多找到水,你们就是好样的!”。 操起别在腰上的雪亮菜刀开挖前,多余还煞有其事的双手合十,在井底下朝着四方拜了拜,嘴里念念有词。 可怜这从来不靠别人,从来不会祈祷的孩子,居然学会了祈祷?虽然祈祷的有些搞笑。 多余可不管这些,祈祷完毕就开干,麻溜的甩开小膀子挖啊,刨啊…… 一开始,一菜刀铲下去带出来的泥土也是干的,随着她渐渐的往下掏挖,慢慢的,干干的泥沙变的冰凉起来,用手触碰,泥沙已经有些胶着,就像是被人洒了点水,有了湿润的意思了。 可是这样的泥沙,多余抓了一把握在手里使了老鼻子的劲,根本没法撰出一滴水来,不得已,多余只能叹息着继续往下掏。 一寸,两寸,三寸…… 多余觉得,自己都快把储存了六年的力气都用光了,也才勉强掏出一米来深的凹洞。 看着脚下显得寒酸,依旧是带着点冰冷湿气,却怎么也攥不出水的泥土,脏乎乎的小手一抹脸颊,多余深深的叹了口气。 顶着小花猫的脏脸蛋,多余抬头,仰望着高高的井口,望着方寸间的天色,眼看着时辰不早了,忧心家里的爷爷,也实在是自己再没有力气往下挖了。 多余老成的,不甘的叹着气,拽过边上自打自己下到井后就丢在一边的小木桶,把它提到坑边,多余跳下坑,尽可能的拿着菜刀,把湿气大的一些泥土往桶子里装。 装了大半桶,觉得差不多了,其实也是她的力气耗干,自己也没能耐带更多,毕竟她还得顺着这长长的井绳往上爬呢。 多余是一个很懂得取舍的明智小孩,装了大半桶泥巴后果断收手。 把桶子拖到井中央,拽着从井口垂落下来的粗麻绳,先把桶子系在了绳子的末端,临了还拉了拉,确认绑结实后,小家伙这才往手里努力的呸了几口。 好不容易呸出一点儿吐沫,小巴掌相互搓了搓,多余这才手脚并用的攀上麻绳往上爬。 十几米深的老井,多余爬了快有二十分钟,真是爬一截,小腿勾着麻绳,小爪子紧紧扣住绳索,小身子攀附紧了晃荡的绳索歇口气,而后又继续往上爬。 这其中的艰难,不是一两个字能说得清出的,不过好在小家伙性子坚韧,终于还是叫她爬上来了。 虽然最后爬上井口,软瘫在井边上的时候,两只小爪子上都是被刀柄跟绳子磨出来的水泡,可惜,多余来不及感受疼,只软糯的安抚了自己两句,“没事的多多,你要坚强!”,而后又再次迅速的忙碌起身,使劲的去摇架在井口的木头轱辘,努力的把刚才自己系在绳子末端的小水桶给摇了起来。 待到狼狈的小多余用一双长满水泡的小手,一手菜刀,一手小水桶,三步一歇气的狼狈往家里回时,太阳已经西斜,夕阳西下了…… 第四十五章 1942大饥荒 “你要打死谁?”。 “我要打死……哎呦,爷!痛啊!”。 狗屁妮子,还知道痛? 小臭妮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大戏看多了,跟着学坏了,蹦哒上来就是这么一出。 只是不等她给多余出头呢,当头就被走的一步一心疼,一走三打晃的李铁子赏了个大脑蹦,敲的三妮那是嗷嗷直叫着抱头鼠窜。 不过也幸亏三妮儿的咋呼,让大根子有了短暂的愣神,就那么短短一瞬间的事,使得多余找到了机会,顺利的脱离大根子的掌控。 小家伙使劲挣脱开大根子的钳制后,小身子一扭一转,顾不得跳车危险,一骨碌飞快的翻下了鸡公车。 跳车后就地一个驴打滚卸力,机敏的操控着小身板站起身后,根本不去看目瞪口呆的大根叔,多余迅速避退的远远的,一副很是忌惮防备大根子再要上前的模样。 可怜大根子,为了护着亲爹以防亲爹闹妖; 为了带着多余离开,以防小妮子耍赖; 为了拉这两位祖宗的上路,为了拉他三叔给孩子准备的一车口粮; 他是用尽了全身的能耐,一人当成几人用。 要不是如此,要不是突然自家闺女半路杀来吓唬人,他哪里至于让小多余趁自己不备,自己个从鸡公车上蹦跶下去,顺利的逃脱了自己的钳制? 看看吧,眼下这事情给闹的! 多余多精明一娃啊,模仿能力那是超强的。 别的不学,为了能顺利的回去找自家爷爷,居然不学好,学着她爷刚才的发飙模样,使出了同样的逼迫烂招数。 抓起她家爷爷刚才还回来雪亮菜刀,多余直接拔出来就架在自己的白嫩细小脖子上,那模样跟刚才的李三何一样样的倔强虎气。 “大爷爷,大根叔,你们别逼我,我就是要跟爷爷在一块儿,你们要是带我走,我就死给你们看!反正没有爷爷,我也是要死的!”。 当然了,死是不可能真的死的,为了娘亲,为了爷爷,她都绝对不能死,可不能死这话,她当然不会跟眼前的大爷爷大根叔他们说,而且即便自己心里清楚明白,却并不妨碍自己有样学样,临场发挥,学着爷爷同样来要挟一波不是? 爷爷先前不是还说过,只能防贼一时,不能防贼一世么? 她要是想回来找爷爷,大爷爷他们能时刻看住自己吗?只要她想,总有机会的。 多余的决绝,还有她说的话,表达的意思,让李铁子老夫妻俩,还有大根都看在了眼中,也明白了小丫头的意思。 那样的决绝,那样与笨蛋弟弟同出一辙的‘愚蠢’倔强,最终,李铁子只能叹气,无奈的摇头又点头。 罢罢罢,小破孩说的都对,他们只能看得了她一时,绝对看不住她一世,小丫头正要想跑,腿长在她身上,他们怎么可能拦得住? 万幸眼下还没出庄子,孩子找回去还算安全,若是等大家都走远了,孩子再单独偷溜的跑回来?到时候要是丢了娃,他怕自己死都不安生,到时候咋跟老弟弟交代哦? “去吧,去吧,大爷爷不带你走了,不过多多啊,你得答应大爷爷,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你爷爷成不?”,虽然是奢望,但是他仍就希望,老弟弟跟小孙女都好好的,好好的。 多余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得了大爷爷的点头,她高兴的呀,只差没有一蹦三尺高的跳起来欢呼,连连蹦跶着转身就要开路打道回府。 李铁子看着多余兴奋的如愿以偿的小模样,不由气呼呼的瞪了眼李三何院子的方向,嘴里忍不住愤恨碎碎念着。 “都是你个三狗蛋子丧良心,你自己个为老不尊的老货!看看把孩子教导成了啥模样?都是学的你!笨蛋三狗蛋子!都是你带坏了孩子!”巴拉巴拉…… 心里气归气,嘴上骂归骂,他也不能就这么让孩子就这么走了,还有一车的粮食呢,留下来靠着这些粮,省吃俭用些,兴许这爷孙真能挺过去也不一定? 想到此,李铁子也顾不得怨念了,忙给儿子使眼色,大根见状心领神会的忙点头回应,拉起车扶手,口中连连招呼蹦跶出去的多余,“多妮儿等等,大根叔送你跟车子回去。”。 本来听到大根喊她,多余下意识的迈步就要快跑的,结果听到对方说是送她,最重要的是送他们家的车回去。 多余想到自家车车上,那些都是爷爷放的食物,小家伙忽然舍不得了,毕竟那都是自己与爷爷的口粮撒。 于是,多余不舍的停下小脚步,见对方不作假,真推车过来了,多余拍拍胸口放了心。 当车子到了跟前的时候,多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拉停大根子示意他等等,一时喜的大根子满以为,多余这是改变了主意呢。 “怎么啦多妮儿,是改注意,要跟大根叔走啦?”。 多余闻言果断的摇头,反而是趴在停在跟前的鸡公车上翻找起来。 熟门熟路的抓出一个半大不小的布口袋,多余不顾大根子愣神不解的眼神,吭哧吭哧的拖下车来,正准备拖着袋子往三妮那边去,才要迈步,想想又不对,多余果断的停下,忙朝着三妮儿招手。 三妮儿见状一高兴,满以为多余这是舍不得自己,要跟自己亲香呢,连忙兴奋的蹦跶过来。 不等三妮蹦跶到近前,多余果断的把布袋子往三妮儿跟前一推,想了想又把爷爷写的信从自己心口的内襟里掏出来,一把塞给了三妮儿。 “三妮姐姐,这些都给你,这个信很重要很重要,我爷爷说,这玩意是保命的好东西哟!你遇到难处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就打开来!还有这个,袋子里的东西都是我给你,给大妮儿姐姐还有哥哥们的准备的,你带回去再看昂。”。 麻溜的说完这些,多余不等三妮儿反应过来,忙走回大根子身边,轻轻拍了拍鸡公车,一挥小手,欢快的喊了声走,便雄赳赳气昂昂的一马当先走在了前头。 她要回家陪爷爷啦! 第四十六章 1942大饥荒 三妮儿下意识的吸溜了把口水咕咚咚咽下,望向多余的小眼神中,充满了急切与期待。 “多妮儿你确定吗,咱们现在去了,三爷爷就能给咱们吃大肥肉片子?”。 多余…… 好吧,她其实并不确定。 但是出于一颗急切的想要通知爷爷的心,又碍于不能说谎,多余只能扑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三妮儿。 “三妮姐,其实我也不确定,但是如果我们去了,我会努力的让爷爷给咱们弄肉吃,哪怕只有一小块,哪怕我不吃,我也给你吃好不?”。 三妮儿想到三爷爷以前回家,只要有好吃的,哪怕是一块糕,都会带回来给多妮儿尝一尝,把跟前的小家伙养的油光水滑的,她的心里就已经先是信了多余的话,觉得自己绝对能吃上肉。 三妮儿不由抬起手,扯着袖口一擦嘴,还很不好意思的回了句。 “那到不用,到时候有肉的话,哪怕一小片子,咱也分着吃。”。 姐妹俩做出了决定,那还等什么?自然是要出发呀。 当然了,生活在神遗之地,见多了禁地内妖魔鬼怪的多余,小心态还是摆的很正的。 知道不安稳,自然是不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就出发。 因为是背着大人偷溜,还很赶时间,多余最后招呼着三妮儿一起,姐俩偷偷回了一趟自己家,拉出吊在脖子上的钥匙开了院门,在杂物房里拿出了自己用惯了的,一头都被李三何磨的寒光闪闪的小花锄握手里,而三妮儿的手中,多余把爷爷用惯了的,同样寒光闪闪的铁镰刀塞到了她的手中。 锁上门,这对一个十岁,一个五岁的姐俩组合,就这般避过了家里的人,雄赳赳,气昂昂的出发了…… 去往隔壁马家庄的路约莫有七八里地,这点路对于在野地里跑习惯了的三妮儿来说没什么,对于本身体质就不是人的多余来说就更不在话下。 照道理,两人一大早出发,小短腿跑的也不慢,本是该在上晌午就早早到了的,只可惜,俩小的错估了形式。 如今是什么日子? 周边庄子上的人都暗暗打着主意去吃大户了,可见饥荒已经蔓延到了很严峻的局势,好多的人家早已经断顿,光靠着地理的野菜、草根、树皮过日子。 可随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饥荒一点点的蔓延,加之老天迟迟不下一滴雨,蝗虫肆虐过后,野地里本就稀稀拉拉的草都被啃食一空。 这时候的人穷又苦,家里没有余粮,把希望寄托在野地里那点希望的人家又太多太多…… 一轮,两轮,三轮的刮地皮过后,外头哪里还能寻得到入口的东西? 饿啊,人人都饿,一个个都饿的皮包骨,眼睛冒着绿光…… 饥荒年间易子而食,饿殍遍野,真的是太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多,多,多妮儿,我们走快点,快,我,我,我有点,怕……”。 一心惦记着爷爷安危的多余,小腿迈步的风风火火的,两眼不闻身边事,一心只想自家爷,又哪里有功夫心神注意道路两边,时不时出现的三五人,看着她们俩小孩的眼神中都带着疯狂? 唯独三妮儿这个傻大胆,因着心里想着肉肉肉,粮粮粮,加之这还是自己身为姐姐第一次单独带着妹妹出门,三妮儿快活的哟,一边欢快的赶路,一边还左右四顾。 再然后,看着看着三妮儿就发现不对劲了…… 脚步匆匆的多余,差点被三妮儿拉了个趔趄,多余慌忙稳住身形,回头看着三妮儿纳闷不解。 “三妮姐,你怕什么呀?”,这青天大白日的,又没有灵兽妖兽魔兽,她完全不明白自家三妮姐到底怕个啥? 三妮儿得了多余的询问,忙低下脑袋凑头到多余耳侧,仿佛生怕被别人听到她的话一般,声音压的低低的。 “多妮儿,你觉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我跟你说,后头那两个男的好像跟了我俩一路了……”。 三妮儿胆战心惊的说着,眼角的余光还止不住的往后头瞄去。 那想看不敢看的模样,那担心害怕的战兢,搞的多余也跟着紧张,忙回头去看。 结果一回头,看到的居然是两个瘦弱却神情猥琐,眼泛绿光的男人,正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们姐妹俩。 多余皱眉,如果自己记的没错的话,先前经过前头三岔口的时候,这俩男的就蹲在那路口张望我俩来着。 结果她们姐俩又走了一大段路了,这俩居然一直跟在她们姐妹的后头?难怪的三妮姐拉着自己说害怕。 这俩人是想要干什么?为何看着她们的目光都像是在看一盘菜? 多余心里下意识的就觉得不妙,却因为经历少,也没有亲眼见过,甚至是听过人吃人的事情,哪里能猜得到,这两人死死的跟着她们走了一路,感情就是把她俩当了一盘菜。 之所以没有在三岔口就动手,那是因为,对方也害怕她们身后还有大人啥的跟着,一直是跟了这一路走下来后。 好家伙,知道她们姐妹俩是单独单的出来晃荡,前无大人接应,后无大人跟随,不打她们的主意打谁的主意呢? 他们都饿疯了! 就在三妮儿跟多余嘀咕,多余扫眼打量身后跟踪者的时候。 估摸着对方见跟了她们一路都没有大人出现,而眼下的地形又比较隐秘,一时半刻的也没有人经过。 想着两小肥羊既然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存在,那干脆的,捡日子不如撞日子,一不做二不休立刻动手算了。 俩干瘦男人相视一眼,心里瞬间齐齐下了动手的决定。 已经配合过一回的兄弟二人,根本不需要言语,双双就朝着三妮儿与多余猛冲了过来。 一边跑,一边喊,“小崽子,白动,都给老子站住!”。 看到人朝着她们冲来的那一刻,三妮儿毕竟不经事,刚才的提心吊胆已经把她吓的不轻,再加之冲来的两人还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当场就把三妮儿给吓傻了,愣在了当场。 三妮儿从来不觉得,哪一刻有现在这般的恐怖,只觉得自己的双腿跟杂面条一样的软,想跑却跑不动。 第四十七章 1942大饥荒 被多余踉跄拉了一路的三妮儿,一路上脑子里思考的,回想的画面,就只有自家妹子云淡风轻的那句,死不了,捅了屁股眼而已……的各色画面在轮转。 讲真,有这样彪悍的小妹妹,她三妮儿简直三生有幸哟! 虽然,捅屁股眼什么的太那啥了,但是谁叫那俩坏蛋打她们的主意来着? 捅死了活该!要是县长老爷要抓她妹妹去法办,大不了自己去顶包,哼! 直到姐妹俩根本不敢停歇,一路俩狼狈的跑到了马家庄,跑到了马地主家热闹的大门口附近了,三妮儿心里还如是的想着。 小短腿的跑不快,加之路上遇到了那么两个吃人的‘凶兽’,而饥饿的灾民又向往粮食来的太早太快,多余与三妮儿赶到马家庄的时候,人家马家庄那挂着红绸迎客的大门已然关闭。 围拢在庄子门口的,都是穿着破烂,面黄肌瘦,瘦骨伶仃,眼睛望着庄子里眼冒绿光的饥民们…… “多妮儿怎么办呀?这么多的人,咱们不会再遇到先头那样的人……”。 她是真的担心,她们姐俩再遇到如刚才那样的坏家伙。 先前光两个坏家伙,她们都搞的狼狈不已,差点没逃掉,眼下身边都是眼冒绿光的人,要是再打她们姐俩的主意? 三妮儿简直无法想象,她们的结局会有多凄惨,指不定连点骨头渣子都剩不下了…… 这一刻三妮儿是后悔的,后悔今日的鲁莽行事,后悔着自己不该出门,后悔可能再也见不到爹妈爷奶姐弟妹们…… 就在三妮儿左右防备,一双手紧紧拽着多余的胳膊战战兢兢的时候,多余却老沉稳的俨定挥手。 “三妮姐姐你别怕,肯定不会啦!这里人多,而且你不都说,大家是来吃大户的么?”。 既然都有大户吃了,又有几个人喜欢吃人肉的?又不是谁都是那没人性的魔兽! 站在马家庄前,望着竖立着高高围墙的马家庄,感受着身边密集饥民的多余,小嘴巴说的确信极了。 见自家妹子那沉稳俨定的小模样,不知不觉间,三妮儿不由的跟着松了口气,嘴上却还是不放心,“多妮儿,你确定吗?”。 多余小手都被抓疼了,不过想着这怕是三妮儿姐太害怕,倒是没计较,反倒是连连点头。 “嗯,确定!三妮儿姐姐,这么多人呢,就是有人想抓我们吃肉,这青天白日的,那样的人也不敢的。”。 “哦哦哦,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三妮儿嘴上说的安心,拉着多余的一双爪子却没有丝毫要放开的意思。 眼睛咕噜噜的打量着四周的人,小心翼翼防备的同时,瞄到马家庄门口那两扇,紧闭的厚实黑漆双开大木门,听着木门与高高的院墙后,锣鼓喧天的热闹动静。 三妮儿脑子里陆续闪过的,是八仙桌上摆满了的各色美味,三妮儿不由的咽了咽口水。 拉着多余胳膊的手猛的一使劲,偷偷凑头到多余耳侧,犹豫道。 “可是多妮儿,马地主家大门都关了,咱们咋进去呀?你知不知道其他能进去的地方?”。 “你问我?”,多余抽出一只手,着自己的鼻子看向三妮儿。 三妮儿点头。 多余耸耸肩,无辜道:“不知道。”,她又没有来过这马家庄,所以三妮姐姐问她,她又问谁去呢? 论起来,自己都还没有她熟悉呢! 今日到马家庄来,不都是她给自己指的路么? 多余一问三不知的模样,瞬间惹急了三妮儿。 鼻尖隐约闻见的香气,勾搭的三妮儿心里那个急呀,她还惦记着多余嘴里说的大肉片子呢! 咬咬牙,狠狠心,三妮儿一跺脚,拉着多余避开堵在庄子门口的密集人群,一溜跑到马家庄大门一边,此刻还无人的墙角,三妮儿跟多余继续咬耳朵。 “多妮儿,我觉得吧,咱们这么等下去肯定不是办法,咱还得找三爷爷不是?要是等到待会大家都来撞门,抢马地主吃大户了,就咱们俩这样的,哪里是那些个大人的对手?”。 多余也觉得,自家三妮儿姐这话说的对极了,看向三妮儿的目光都带着赞许。 “对!那三妮姐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哎呀!我的个笨妹妹唉!”,她们还能怎么办?自然是想着办法办呀! 平日里有点小聪明,上山下河野惯了的三妮儿脑子转的也快,想了想,贼兮兮的靠近多余来了句。 “我听说马地主家里老有钱了,喂了好多大骡子,大马,还有猪牛羊!既然喂了这么多的牲口,兴许还喂了狗子呢?我奶说,狗子可是能帮着放羊,看家护院的,马地主家大业大的,家里肯定喂了有狗子!”。 “嗯,兴许喂了。”,多余连忙配合三妮儿,一点也不打击人家的积极性。 不过,人家马地主家里喂狗子,跟她们要想办法进人家家里去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多余疑惑呀,忙就不耻下问,“然后呢?”。 “然后呢?”,三妮儿没好气的白了多余一眼,只差没有教育这个笨蛋妹妹,“然后就是,咱们得赶紧行动,沿着马地主家的这院墙找找看,兴许就能找到狗洞呀笨蛋!”。 有了狗洞,就她们俩这样的体型,啥样的洞钻不进去? 被三妮儿这么一提醒,多余猛的醒过神来,双手一击掌,“对吼!”。 “对个屁,走走走,趁着眼下没人,咱们赶紧找。”,急性子的三妮儿拉着多余就开干。 说来也是她们幸运,人家马地主家不仅养了好几条看家护院的大狼狗,这些狗子们更是个能作的。 家里都关不住,在连着后院牲口棚不远的僻静地界,就靠着外头一口水塘边上的院墙夹角处。 那儿就被不安份的狗子们扒了一条近道,拱出了一个可供半大孩子猫腰钻进钻出的狗洞来。 多余的运气老好了,被三妮儿拉着,沿着院墙外围匆忙一路寻来的时候,路过干涸的池塘,小家伙正看着池塘唏嘘来着,正巧就被急性子的三妮儿拉扯了一把喊快走。 好嘛,多余小身子当即一个趔趄,脚下打滑的一脚踏空,人瞬间就又矮了一截。 第四十八章 1942大饥荒 多余丢给三妮儿一袋东西,招呼着大根子拔腿就往家里跑,那麻溜的小脚步别提有多欢快了。 等一路跑到家门口的时候,多余停下来,先是趴在紧闭的门缝上,探头探脑的瞄了瞄院子里的动静,发现爷爷没在院子里,多余赶紧回头去看身后推车而来的大根子。 眼见对方推着车到了近前,一副要推门而入的架势,多余急了,站在院子大门外,张开双手成大字形,一把拦住了欲要推车进门的大根子。 “多妮儿,你这是?”咋地啦?这孩子又要闹哪样? 多余不知大根子内心的苦逼,小丫头固执的拦着,“大根伯伯,您就把车子停门口就成了,剩下的我自己来!”。 “那不成!”,开玩笑,小丫头还没有车子大,让她来,她搞得动不? 多余可不管大根子的顾虑,她一个劲的坚持着,“哎呀大根伯伯,大爷爷大奶奶他们还等着你回去出发呢,你别磨磨唧唧,别耽搁时间啦,快走快走,我用不着你!”。 开玩笑,让他进了门还得了?她人是小,但不傻! 防狼一样防着大根子进门,好吧,多余小心思多,想的多呀,这是怕大根子跟着进去后,回头爷爷再让大根伯把自己弄走咋办? 她好不容易回来了,自然要严防死守,把这样的可能扼杀在摇篮里。 态度强势又坚定,大根子左右为难,还是多余接二连三的催促打发,最终在大根子几次三番的确认,真不用自己帮忙推车,被多余催的脑门疼后,大根子才一步三回头的终于离开。 等大根子终于走了,多余这才长嘘一口气,推开院门后转身回去,自己上前卖力的推起自家的鸡公车进门。 哐当,哐当…… 外头接二连三的响动,让屋子里躺在炕上枯躺等死的李三何瞬间醒过神来。 自打刚才孙女跟着老哥哥走后,一直强打精气神的李三何,心里吊着的那口气瞬间就卸了。 这口气卸下后,李三何突然发现,自己活着居然是了无生趣。 说来他其实也没打算自己能活,先不提自己腿上的伤没有药医治,便是老天开眼,让自己熬了下来,家里所有的粮食,哪怕的蝗虫干儿,也被自己一股脑的塞给了孙女保命去了。 面对空空如也的家,李三何在把粮食一点不落装车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自己的结局。 死他不怕,唯一遗憾的…… 才唏嘘感慨着,回忆着自己这憋屈的一生来着,忽然,院子外传来了异样的动静。 静默等死的李三何皱眉,想了想,还是挣扎的爬了起来。 等他起炕,打开屋门看向院子里时,人家多余已经吭哧吭哧的把鸡公车费力的推进了院子,连院门她都关好了,还顺带把门栓给插上了。 大功告成,拍着小巴掌一回头,一眼就看到了屋门口,一脸不可置信又大惊失色望着自己的爷爷。 “多多你怎么回来啦?你这孩子,咋这么不懂事?走,快走,爷爷送你去庄子口,快!”,李三何急的呀,这是他见了孙女后的第一反应。 按时辰来看,算着大家赶路的脚程,此刻领着孙女赶上去,兴许还能追得上。 为了孙女,没了求生欲望的李三何,心里顿时迸发出了急切来,不顾伤痛,挣扎着就瘸腿过来了,拉着多余的小手就要往院子外去。 多余却不干了,她回来了就没有想过要回去,再说了,她可是好不容易才跑回来的呢! 还回去?打死都不去! 努力挣脱开爷爷钳来的大手,多余已经开始吭哧吭哧的脱身上的装备,一边脱一边信誓旦旦,“打死不走,就跟爷爷在一块,爷爷要是赶我走,那我走了再一个人偷偷跑回来,然后就睡咱家大门口,就不走!爷爷你不心疼?”。 不心疼?不!当然心疼! 孩子的表情与语气,还有小家伙的脾性,无一不在告诉李三何,自家娃说到做到。 李三何也是真怕孩子跟她自己说的一样,万一等队伍走远了再自己偷摸跑回来? 一想到此,李三何猛地打了个寒颤。 想了想,与其让孩子独自跑回来面临未知危险,还不如眼下不把孩子送出去的强,万一路上偷跑,她独自一个人遇到点什么事?李三何简直不敢想象那样的结果。 只是跟着自己留下的话,李三何拍了拍自己受伤的大腿苦笑。 多余可不管愣住的爷爷呢,她着急啊,也害怕,害怕被爷爷再变卦的驱赶呗。 为了以防万一,谨慎起见,小家伙也顾不得累了,赶紧的在脱光了身上的特殊装备后,忙又咬着腮帮子的努力拉鸡公车,她要把上头的宝贵粮食搬运回屋子,然后原样的藏在爷爷藏粮食的地方。 她可是知道的,眼下就这些粮**贵,所以连带自己装备里的粮食,除了如炉果这样的成品不能埋的外,其他的,除了留下本就留在外头的如干蝗虫啊,南瓜干片啊,还有地瓜仔儿外,精贵的都得统统埋好,藏深才成。 李三何见孙女不走,还自己个忙活开来了,可怜的老人家,就只得强打起精神,帮着忙的一身汗的孙女一起藏粮食。 也是,事到如今,如果真不走了,这些就是孙女最后保命的根。 祖孙俩吭哧吭哧齐心合力埋粮复位的时候,李铁子已经是一步三回头,眼中噙着泪水的带领着众人离开了小李庄,离开了生他们养他们的故土。 说来,他还羡慕老弟弟来着; 说来,他的心里还直打鼓来着; 毕竟谁又说得清出,自己的逃荒到底是不是正确的?而自己又能不能活到最后?又或许,其实留下来的老弟弟爷孙才真有活路呢? 这个不到最后,谁也说不定! 李铁子唏嘘不已,感怀感伤,边上走在骡车边上的三妮儿却高兴坏了,为啥? 因为呀,此刻的她拆开了刚刚自家妹子塞给她的布袋子呀! 三妮儿偷偷拉着大妮儿一道,打开多余塞来的布袋子一看,呦呵,姐妹俩惊喜怀了,为啥?呵呵哒,那还用说,因为这里头可都是好东西呀! 第四十九章 1942大饥荒 “我娘?”,不问这个还好,一问这个,小家伙大眼睛里突然集聚起了雾气,小嘴一瘪,哭了。 “呜呜呜……爷爷,我娘亲,我娘亲她不见啦!呜呜呜……”。 唉!李三何再度叹气,很显然,这是个没有爹,被寡妇娘带大的可怜娃。 “好孩子,别哭,别害怕,爷爷这就带你去找你娘。”。 这个厉害了有木有? 辣么厉害的外祖父都没法带着自己找到娘亲,这位胖乎乎的老爷爷能带着自己找到娘亲? 心里怀疑归怀疑,小多余还是充满期待的,小脑袋瓜狂点,“好好好,找娘亲,找娘亲!多多谢谢爷爷。”。 低头看着欢喜的抱着自己大腿道谢的小家伙,李三何面对这又哭又笑的小娃,连连好笑的无奈摇头。 把自己装着美味食物篓子往坐凳底下一踢,抓起褡裢,把闺女跟女婿的骨灰坛子小心的放入褡裢中背好,而后才转身抱起脸上还挂着泪珠的小多余,李三何朝着车厢内的众人点了点头。 “劳烦各位好心人帮老汉我照看下行礼,老汉我带着小娃去找她娘去。”。 车内众人连连点头摆手,跟李三何同座的这位中年男人,更是连声的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叔只管去,我保管给您看好行礼。”。 对面座位上,一直也很热心,刚才还感慨了小多余这个鬼名字的小年轻也连连点头,“对,大爷您只管放心去,我们帮您看着,行礼保管一件都不会少,对了大爷,要不我跟您一道去得啦?”。 李三何自然是谢过了小年轻的好意,心说就是送一个小闺女找人而已,不算难,车子毕竟就这么大,还怕找不到? 在热心众人的保证下,李三何带着好心人让他找火车上工作人员的提点,抱着小多余,越过车内挤在过道上的各色乘客,就往小家伙来时的路走去。 一开始的时候,多余还没觉得有什么,也没有察觉李三何的意图。 直到老爷爷抱着自己,越过刚才咬了自己手手的那个破地方; 直到老爷爷朝着自己,刚刚逃出来的地方继续走去; 直到窝在老爷爷怀里的自己,远远的看到了那熟悉的黑蓝制服; 直到抱着自己的老爷爷,看样子就要往那穿着制服的人而去; 小家伙急了,在李三何的怀里疯狂的挣扎扭动起来。 “爷爷我不去啦,不找娘啦,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不去,不过去……”。 李三何傻眼,看着跟条泥鳅样,从自己怀里挣扎开滑落下地,扭动着小身子,瞬间就要暴起逃离的小人儿,要不是自己伸手的快,小家伙保管瞬间就蹦跶的没了影子。 “好孩子,你这是咋地啦?”,李三何拉着人贴心的询问。 多余却连连摇头,默不吭声。 她不咋地,就是想要快点逃而已! 可惜,小胳膊被老爷爷拉的死死的,她毫无办法,眼下自己的力气根本不足以抗衡一个成年的男人,哪怕对方只是个小老头。 既然没法来硬的,那就只能来软的。 为了不被抓住,(小家伙脑补太多)多余那是豁出去了,回头抱住李三何的大腿暴风哭泣起来。 “爷爷不要不要我,多余乖,听话,您别不要我,别丢下我,呜呜呜……”。 好嘛,小家伙这样不清不楚的一哭嚎,知道真相的倒也还罢了,可惜了这一节子车厢里头不明真相的众人呀。 看到多余哭的如此凄惨狼狈,小身子一抖一抖的好不可怜,即便是身处这个麻木的世界,大多人都秉持着事不关己的态度,可在面对这般小小一点的孩子时,众人的心仍就会犯软。 “哎哎,我说你这老头好不省事,小姑娘再不值钱,你也不能嫌弃的就这么丢了呀!看看孩子哭的,多可怜呀!”。 “就是嘛,就是嘛!孙子再好,孙女也不差呀!老头,你瞧瞧你这孙女长的白净可爱,看着还这么乖,还这么黏糊你,抱回去好好养着吧,好歹养大了,嫁了人,你也能得两个彩礼不是?”。 边上的乘客一个个的如此劝解,脚下拖着重量的李三何惊讶的简直我了个大草的,看着抱着自己大腿的多余的目光,都透着浓浓的无奈。 小孩害怕哭闹不懂事,他还能不懂事?可是,他能说自己根本就不认识,脚上扒拉着自己不放的这个小娃子么? 很显然,不能! “哎哎,那老头,火车上可不许遗弃小孩啊!”,要是丢在他们的火车上,回头还得他们这些个列车员来擦屁股,他们也很烦的。 听到隔着他们几米远外的黑蓝制服列车员这么说,李三何脸上的笑容越发苦涩。 这是黄泥巴落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根本就解释不清了这是! 话说,他明明是得了指点,来找列车员送孩子来着,结果眼下这? 想必便是自己说破天去,人家也不会信自己,反倒是觉得自己是故意丢小孩来的吧? 感受着脚下抓的越发用力的小力道,李三何苦笑,“得了,丫头啊,别哭啦,咱先回去中不?”,回座位上去问问其他的乘客商量商量再说吧,李三何如是想着。 结果多余却误会了李三何,以为对方这是假意商量,其实是想把自己扒拉下来丢给黑蓝制服呢! 多余下意识的就抱紧了李三何的腿,嘴里嚎的越发卖力,“爷爷,爷爷,您别不要我,多余乖,多余听话,爷爷,好爷爷!”。 李三何…… 车厢众人的目光越发鄙视嫌弃的朝着李三何投来,看的李三何头皮发麻炸裂,只得急急辩解,“不是,这孩子根本就不是我孙女,真的,我不骗人!”。 众人乘客外加列车员呵呵哒李三何一脸:还说不是,在他们看来肯定就是!毕竟能给孩子起名多余,不是明显的就不想养,想要丢来着么? 李三何面对一双双鄙视的眼神,只觉心好累,低头看着小多余,语气里都是委屈。 “唉!娃啊……多余呀,你真的没爹没娘,要跟着爷爷吗?”。 第五十章 1942大饥荒 多余丢给三妮儿一袋东西,招呼着大根子拔腿就往家里跑,那麻溜的小脚步别提有多欢快了。 等一路跑到家门口的时候,多余停下来,先是趴在紧闭的门缝上,探头探脑的瞄了瞄院子里的动静,发现爷爷没在院子里,多余赶紧回头去看身后推车而来的大根子。 眼见对方推着车到了近前,一副要推门而入的架势,多余急了,站在院子大门外,张开双手成大字形,一把拦住了欲要推车进门的大根子。 “多妮儿,你这是?”咋地啦?这孩子又要闹哪样? 多余不知大根子内心的苦逼,小丫头固执的拦着,“大根伯伯,您就把车子停门口就成了,剩下的我自己来!”。 “那不成!”,开玩笑,小丫头还没有车子大,让她来,她搞得动不? 多余可不管大根子的顾虑,她一个劲的坚持着,“哎呀大根伯伯,大爷爷大奶奶他们还等着你回去出发呢,你别磨磨唧唧,别耽搁时间啦,快走快走,我用不着你!”。 开玩笑,让他进了门还得了?她人是小,但不傻! 防狼一样防着大根子进门,好吧,多余小心思多,想的多呀,这是怕大根子跟着进去后,回头爷爷再让大根伯把自己弄走咋办? 她好不容易回来了,自然要严防死守,把这样的可能扼杀在摇篮里。 态度强势又坚定,大根子左右为难,还是多余接二连三的催促打发,最终在大根子几次三番的确认,真不用自己帮忙推车,被多余催的脑门疼后,大根子才一步三回头的终于离开。 等大根子终于走了,多余这才长嘘一口气,推开院门后转身回去,自己上前卖力的推起自家的鸡公车进门。 哐当,哐当…… 外头接二连三的响动,让屋子里躺在炕上枯躺等死的李三何瞬间醒过神来。 自打刚才孙女跟着老哥哥走后,一直强打精气神的李三何,心里吊着的那口气瞬间就卸了。 这口气卸下后,李三何突然发现,自己活着居然是了无生趣。 说来他其实也没打算自己能活,先不提自己腿上的伤没有药医治,便是老天开眼,让自己熬了下来,家里所有的粮食,哪怕的蝗虫干儿,也被自己一股脑的塞给了孙女保命去了。 面对空空如也的家,李三何在把粮食一点不落装车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自己的结局。 死他不怕,唯一遗憾的…… 才唏嘘感慨着,回忆着自己这憋屈的一生来着,忽然,院子外传来了异样的动静。 静默等死的李三何皱眉,想了想,还是挣扎的爬了起来。 等他起炕,打开屋门看向院子里时,人家多余已经吭哧吭哧的把鸡公车费力的推进了院子,连院门她都关好了,还顺带把门栓给插上了。 大功告成,拍着小巴掌一回头,一眼就看到了屋门口,一脸不可置信又大惊失色望着自己的爷爷。 “多多你怎么回来啦?你这孩子,咋这么不懂事?走,快走,爷爷送你去庄子口,快!”,李三何急的呀,这是他见了孙女后的第一反应。 按时辰来看,算着大家赶路的脚程,此刻领着孙女赶上去,兴许还能追得上。 为了孙女,没了求生欲望的李三何,心里顿时迸发出了急切来,不顾伤痛,挣扎着就瘸腿过来了,拉着多余的小手就要往院子外去。 多余却不干了,她回来了就没有想过要回去,再说了,她可是好不容易才跑回来的呢! 还回去?打死都不去! 努力挣脱开爷爷钳来的大手,多余已经开始吭哧吭哧的脱身上的装备,一边脱一边信誓旦旦,“打死不走,就跟爷爷在一块,爷爷要是赶我走,那我走了再一个人偷偷跑回来,然后就睡咱家大门口,就不走!爷爷你不心疼?”。 不心疼?不!当然心疼! 孩子的表情与语气,还有小家伙的脾性,无一不在告诉李三何,自家娃说到做到。 李三何也是真怕孩子跟她自己说的一样,万一等队伍走远了再自己偷摸跑回来? 一想到此,李三何猛地打了个寒颤。 想了想,与其让孩子独自跑回来面临未知危险,还不如眼下不把孩子送出去的强,万一路上偷跑,她独自一个人遇到点什么事?李三何简直不敢想象那样的结果。 只是跟着自己留下的话,李三何拍了拍自己受伤的大腿苦笑。 多余可不管愣住的爷爷呢,她着急啊,也害怕,害怕被爷爷再变卦的驱赶呗。 为了以防万一,谨慎起见,小家伙也顾不得累了,赶紧的在脱光了身上的特殊装备后,忙又咬着腮帮子的努力拉鸡公车,她要把上头的宝贵粮食搬运回屋子,然后原样的藏在爷爷藏粮食的地方。 她可是知道的,眼下就这些粮**贵,所以连带自己装备里的粮食,除了如炉果这样的成品不能埋的外,其他的,除了留下本就留在外头的如干蝗虫啊,南瓜干片啊,还有地瓜仔儿外,精贵的都得统统埋好,藏深才成。 李三何见孙女不走,还自己个忙活开来了,可怜的老人家,就只得强打起精神,帮着忙的一身汗的孙女一起藏粮食。 也是,事到如今,如果真不走了,这些就是孙女最后保命的根。 祖孙俩吭哧吭哧齐心合力埋粮复位的时候,李铁子已经是一步三回头,眼中噙着泪水的带领着众人离开了小李庄,离开了生他们养他们的故土。 说来,他还羡慕老弟弟来着; 说来,他的心里还直打鼓来着; 毕竟谁又说得清出,自己的逃荒到底是不是正确的?而自己又能不能活到最后?又或许,其实留下来的老弟弟爷孙才真有活路呢? 这个不到最后,谁也说不定! 李铁子唏嘘不已,感怀感伤,边上走在骡车边上的三妮儿却高兴坏了,为啥? 因为呀,此刻的她拆开了刚刚自家妹子塞给她的布袋子呀! 三妮儿偷偷拉着大妮儿一道,打开多余塞来的布袋子一看,呦呵,姐妹俩惊喜怀了,为啥?呵呵哒,那还用说,因为这里头可都是好东西呀! 第五十一章 1942大饥荒 “我娘?”,不问这个还好,一问这个,小家伙大眼睛里突然集聚起了雾气,小嘴一瘪,哭了。 “呜呜呜……爷爷,我娘亲,我娘亲她不见啦!呜呜呜……”。 唉!李三何再度叹气,很显然,这是个没有爹,被寡妇娘带大的可怜娃。 “好孩子,别哭,别害怕,爷爷这就带你去找你娘。”。 这个厉害了有木有? 辣么厉害的外祖父都没法带着自己找到娘亲,这位胖乎乎的老爷爷能带着自己找到娘亲? 心里怀疑归怀疑,小多余还是充满期待的,小脑袋瓜狂点,“好好好,找娘亲,找娘亲!多多谢谢爷爷。”。 低头看着欢喜的抱着自己大腿道谢的小家伙,李三何面对这又哭又笑的小娃,连连好笑的无奈摇头。 把自己装着美味食物篓子往坐凳底下一踢,抓起褡裢,把闺女跟女婿的骨灰坛子小心的放入褡裢中背好,而后才转身抱起脸上还挂着泪珠的小多余,李三何朝着车厢内的众人点了点头。 “劳烦各位好心人帮老汉我照看下行礼,老汉我带着小娃去找她娘去。”。 车内众人连连点头摆手,跟李三何同座的这位中年男人,更是连声的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叔只管去,我保管给您看好行礼。”。 对面座位上,一直也很热心,刚才还感慨了小多余这个鬼名字的小年轻也连连点头,“对,大爷您只管放心去,我们帮您看着,行礼保管一件都不会少,对了大爷,要不我跟您一道去得啦?”。 李三何自然是谢过了小年轻的好意,心说就是送一个小闺女找人而已,不算难,车子毕竟就这么大,还怕找不到? 在热心众人的保证下,李三何带着好心人让他找火车上工作人员的提点,抱着小多余,越过车内挤在过道上的各色乘客,就往小家伙来时的路走去。 一开始的时候,多余还没觉得有什么,也没有察觉李三何的意图。 直到老爷爷抱着自己,越过刚才咬了自己手手的那个破地方; 直到老爷爷朝着自己,刚刚逃出来的地方继续走去; 直到窝在老爷爷怀里的自己,远远的看到了那熟悉的黑蓝制服; 直到抱着自己的老爷爷,看样子就要往那穿着制服的人而去; 小家伙急了,在李三何的怀里疯狂的挣扎扭动起来。 “爷爷我不去啦,不找娘啦,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不去,不过去……”。 李三何傻眼,看着跟条泥鳅样,从自己怀里挣扎开滑落下地,扭动着小身子,瞬间就要暴起逃离的小人儿,要不是自己伸手的快,小家伙保管瞬间就蹦跶的没了影子。 “好孩子,你这是咋地啦?”,李三何拉着人贴心的询问。 多余却连连摇头,默不吭声。 她不咋地,就是想要快点逃而已! 可惜,小胳膊被老爷爷拉的死死的,她毫无办法,眼下自己的力气根本不足以抗衡一个成年的男人,哪怕对方只是个小老头。 既然没法来硬的,那就只能来软的。 为了不被抓住,(小家伙脑补太多)多余那是豁出去了,回头抱住李三何的大腿暴风哭泣起来。 “爷爷不要不要我,多余乖,听话,您别不要我,别丢下我,呜呜呜……”。 好嘛,小家伙这样不清不楚的一哭嚎,知道真相的倒也还罢了,可惜了这一节子车厢里头不明真相的众人呀。 看到多余哭的如此凄惨狼狈,小身子一抖一抖的好不可怜,即便是身处这个麻木的世界,大多人都秉持着事不关己的态度,可在面对这般小小一点的孩子时,众人的心仍就会犯软。 “哎哎,我说你这老头好不省事,小姑娘再不值钱,你也不能嫌弃的就这么丢了呀!看看孩子哭的,多可怜呀!”。 “就是嘛,就是嘛!孙子再好,孙女也不差呀!老头,你瞧瞧你这孙女长的白净可爱,看着还这么乖,还这么黏糊你,抱回去好好养着吧,好歹养大了,嫁了人,你也能得两个彩礼不是?”。 边上的乘客一个个的如此劝解,脚下拖着重量的李三何惊讶的简直我了个大草的,看着抱着自己大腿的多余的目光,都透着浓浓的无奈。 小孩害怕哭闹不懂事,他还能不懂事?可是,他能说自己根本就不认识,脚上扒拉着自己不放的这个小娃子么? 很显然,不能! “哎哎,那老头,火车上可不许遗弃小孩啊!”,要是丢在他们的火车上,回头还得他们这些个列车员来擦屁股,他们也很烦的。 听到隔着他们几米远外的黑蓝制服列车员这么说,李三何脸上的笑容越发苦涩。 这是黄泥巴落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根本就解释不清了这是! 话说,他明明是得了指点,来找列车员送孩子来着,结果眼下这? 想必便是自己说破天去,人家也不会信自己,反倒是觉得自己是故意丢小孩来的吧? 感受着脚下抓的越发用力的小力道,李三何苦笑,“得了,丫头啊,别哭啦,咱先回去中不?”,回座位上去问问其他的乘客商量商量再说吧,李三何如是想着。 结果多余却误会了李三何,以为对方这是假意商量,其实是想把自己扒拉下来丢给黑蓝制服呢! 多余下意识的就抱紧了李三何的腿,嘴里嚎的越发卖力,“爷爷,爷爷,您别不要我,多余乖,多余听话,爷爷,好爷爷!”。 李三何…… 车厢众人的目光越发鄙视嫌弃的朝着李三何投来,看的李三何头皮发麻炸裂,只得急急辩解,“不是,这孩子根本就不是我孙女,真的,我不骗人!”。 众人乘客外加列车员呵呵哒李三何一脸:还说不是,在他们看来肯定就是!毕竟能给孩子起名多余,不是明显的就不想养,想要丢来着么? 李三何面对一双双鄙视的眼神,只觉心好累,低头看着小多余,语气里都是委屈。 “唉!娃啊……多余呀,你真的没爹没娘,要跟着爷爷吗?”。 第五十二章 1942大饥荒 可怜多余,到了家都没有时间闲下来休息一会会。 一回家,多余擦干净一双惨不忍睹的可怜小爪子后,第一时间就是去查看炕上的爷爷。 发现爷爷又发起了高热,嘴里还不舒服的哼唧着,多余心急,忙用洗脸的布巾子包了一包湿泥巴,卷吧卷吧贴爷爷的额头上后,转头又小心的捧着水葫芦,准备倒点水在碗里,然后泡几根炉果喂给爷爷吃。 可怜见的,自己出去了差不多一整天了,她的爷爷也饿了一整天,生了病的人身体弱,必须得吃点好的。 多余小心翼翼的捧着葫芦倒水,好几次都差点打翻葫芦,因为她的一双手实在是太痛,太麻木了。 不过好在抢救及时,虽然撒了几滴水,让小家伙心疼了半天,倒是没有更多的损失,这让疲惫的多余松了口气。 倒了小半碗的水,把几根炉果泡软成了稀糊糊,多余用肿胀起泡还带着些坑洼疤痕的小手,努力的捏着勺子,一边小心翼翼的喂着昏迷中的爷爷,一边还小小声的给爷爷道歉。 “爷爷对不起,多多不乖,回来迟了,让爷爷受苦了……爷爷肚肚饿了对不对?来,我们吃饭饭啊,吃了饭饭,爷爷就有力气啦,身体就能好了,就能棒棒哒!”,说着,勺子凑近,“啊……爷爷吃饱了快快好呀,到时候就能陪着多多啦,多多不想一个人……”。 她很害怕孤单,特别是在得到后再失去,她不想的…… 孩子软糯中带着期盼,欺盼中带着失落的话,听的是那么的让人心酸。 然鹅,这还没完。 喂完手里的,多余压下失落的小语气,小大人般再次舀起一勺子稀糊糊,小心翼翼的喂李三何一口,语气话风一转,紧接着嘴里又煞有其事的保证。 “爷爷别生多多的气,多多今天回来晚了,多多保证,明天不这样啦,明天多多早去早回,还一定会找到多多的水给爷爷喝的……”。 这俨定的小语气,那坚定的小态度,既是对爷爷的抱歉与愧疚,又是对自己的安慰与定下的目标。 只是多余不知道的是,她这样的话听在昏迷中的李三何耳中,只让老头儿觉得倍感心酸,只让他愧疚,让他痛苦,让他哭,让他自责绝望…… 可怜的小多余,即便是如此的努力了,即便是她坚强的一次次的出门找水,把目光一次次的放远,搜索的范围一再放大,在遍地干涸的土地上,想要找寻到水那无疑是天方夜谭。 接连一日,除了那口老井里,依然只能收获的并不能攥出水的湿润泥土外,多余再没有任何的收获。 算起来她已经三天没有喝过水了,口渴极了的时候,她就塞一把湿润泥土在嘴巴里努力吸,努力抿,努力的汲取着泥土里那一点点的湿润。 可即便如此,身体也已经叫嚣疲惫到了极点,任凭小多余再如何的俭省,再如何的小心翼翼,该来的噩耗它始终要来…… 面对一直发着热昏迷未醒的爷爷; 面对已然空了的水葫芦; 心焦如焚的多余,感受到爷爷的气息越来越弱,越来越弱,坚强的小家伙终是忍不住了,努力的耸吸着酸酸的鼻子,看着一直不见醒来的自家爷爷,轻拍着李三何的身子。 “爷爷您加油,爷爷您要坚强哦,爷爷您要做个乖爷爷,您快快醒来陪多多好不好?”。 一直坚挺到现在的小娃,在面临着缺水的严峻形势,在面临着爷爷生命的生死考验面前,多余无助的就只能用平日里爷爷哄自己的语气哄着对方,安慰鼓励着对方。 哄着哄着,鼓励着鼓励着,可能是因为孤单,又或许是因为爷爷的情况太过糟糕,终于,多余哭了出来。 多余用实际行动上演了一场,什么叫做哭都没有眼泪流。 小家伙可怜巴巴的拉着李三何的手,一边扁嘴哼唧着,一边喊,一边想要流泪却偏偏流不出来,只能紧紧的拉着李三何的手摇晃着,小嘴巴巴的喊。 可是呀,曾经多少回,只要见到她皱一皱小眉头就会把她搂在怀里哄的爷爷,在她如此难过无助的时候,居然依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任凭她如何的喊,如何的晃,如何的伤心难过,爷爷依旧躺在炕上无知无觉。 爷爷的状态,让多余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于是,更猛烈的伤心爆发了。 “哇……爷爷,爷爷!呜呜呜,爷爷醒醒,您醒醒,爷咳咳咳,多多害怕,呜呜呜,爷爷咳咳咳,醒醒,咳咳咳,多好怕,呜呜呜呜……”。 多余用力的哭着,咳嗽着,眼眶明明又酸又热,却偏偏没有什么泪水掉落,心里明明酸酸涩涩痛痛的,可她却无法表达。 爆风哭泣的多余拉着爷爷的手,哭的累了,无力的把小脸蛋耷拉在李三何的手心上,侧着小脸望着近在眼前,却已经面露灰败的爷爷,多余继续着她的伤心难过。 就在这时,许是角度的问题,哭的直打嗝的多余,一个哭嗝震的小身子晃了晃,眼角蓦的一偏,她居然发现了炕尾角落的缝隙里夹着两颗南瓜子,是没烤过的生的南瓜子! 她想起来了,这一定是前头自己跟爷爷烤南瓜片的时候,不小心掉落在夹缝里的! 多余是个聪明的孩子,看到那两颗生南瓜子,一开始的时候,小家伙并未反应过来。 只是扫了眼,脑子里大概回忆的想起了,为什么会有南瓜子出现在这里后,转而就不再关注,反倒是转头收回视线,又看着自家爷爷再度伤心难过她的去。 还是又难过了那么一两分钟,心里想着自己不能让爷爷再这么难受下去,必须得搞到水,哪怕是冒险的连夜去爷爷经常打水的地方去,她也得去试试来着。 一时间想到水,多余脑子里蓦地又闪现了其他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念头。 小孩子嘛,想法都是天马行空的好吧。 然后又想到自己的亲木能力,瞬间多余的眼神猛的一亮,立刻止住哭鼻子。 由于收势的动作过猛过快,多余还狠狠的打了个哭嗝,小肩膀都在剧烈的起伏着。 第五十三章 1942大饥荒 等三妮儿诧异的回头来看时,一眼就发现了掩盖在荒草堆底下,眼下正装着矮了一截的多余的小狗洞,可把三妮儿喜的呀,抱着多余连连亲了好几口。 “多妮儿,你简直是太棒了,你真是个小福星……”。 一脚踏空的多余,被三妮儿搂着吧唧吧唧的亲,亲的她又害羞又生无可恋。 话说,先前她这姐姐还吓的腿脚发软来着,这才多久?立刻就活泼上了? 小孩子呀!啧啧,这情绪来去也太快了吧? 小大人的多余心里感慨嘀咕着,面上却羞红着一张小脸蛋,连连推开热情的三妮儿,干巴巴的打断三妮。 “三妮姐姐,肉肉肉,咱们还是赶紧进去找我爷爷吧。”。 天可怜见的,长这么大,自己还是第一次面对如此别样的热情呢,一时半刻的她有点接受不来,呵呵哒。 “对对对,肉肉肉!走,多妮儿,咱们赶紧爬进去找三爷爷!”。 得了多余的提醒,三妮儿醒过神来,终于结束了自己的热情,拉着多余,自己一马当先的带头就往那狗洞里钻。 钻进狗洞,因着要避着庄子里时不时出现的下人,两人又不熟悉地形,三妮儿拉着多余现在偌大的马家庄内瞎转悠,明明觉得就应该在眼前的厨房,姐妹二人却怎么都转悠不到正确的地方,找不到她们急于想要找到的人。 就在她们俩探头探脑的往前院摸索前进时,马家庄外的饥民们,受到庄子内宴席酒菜香气的吸引,已经忍不住的动手了。 “马老爷,马老爷,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可怜人,借点粮食给俺们度过难关吧,待到明年秋收,俺们加倍的还……”。 “是啊,是啊,马老爷您老行行好,您老是多福多寿的老寿星,可怜可怜俺们,借点粮,给口吃的吧,俺们也不指望大鱼大肉白面馍,有口吃的,哪怕是稀粥也成呀!”。 “马老爷,借点粮食救救急吧……”。 高高的深宅大院的院墙外,饥饿的人们昂着脖子,扯着脑袋,一脸凄苦的喊着; 院墙内,特意从外赶回来给老爷子做寿的几个马少爷,特别是在县里给县长当秘书的这位,听到外头此起彼伏,前来打他们马家主意的破落户们,一个个的大言不惭的,还想让他们马家借粮破财? 这不是开玩笑的吗? 讲的好听是借,讲的不好听的,不等于就是抢? 鬼知道明年的年景到底如何?干旱还会不会继续? 他们老马家的粮食自己吃都嫌少,而且即便粮满仓,便是给阿猫阿狗吃,他也不想给这些泥腿子们白占便宜。 马少爷心气高的很,领着一干黑衣护院上了门楼子,望着底下,把他家大门围堵的密密匝匝的泥腿子们,马少爷特别没好气的嚷嚷开。 “滚滚滚,都是些什么东西,也敢上我老马家来找晦气?不知道我家老爷子今日过大寿吗?居然胆敢来围我马家,爷不怕告诉你们这些下巴里混的泥腿子们,县长大人可是在我家坐席呢!爷可是好心劝你们别闹妖,不然呀,可别怪爷爷手里的家伙事不认人!”。 口中猖狂得意的要挟着,这货还掏出片刻都不离身的一把王八壳子来,这玩意,还是他在许昌当营长的弟弟给送他的礼物,可是好东西! 下头苦求的饥民,见马地主家的少爷这般强横,居然还举着木仓威胁恐吓他们。 许是真被饿极了; 又或许是因为曾经吃过这位少爷的亏; 再不然是想着眼下他们人多势众,法不责众,马少爷手里就那么一把子孤零零的家伙事,即便真有胆子开木仓,那至多也只能打死几个人,他们人多着呢,与其活活饿死,不如拼一把,兴许能给家人抢点粮呢? 带着这样的想法,有那好事的就窝在人堆里,当起了那挑事的霍霍头子来。 “乡亲们,乡亲们,大家别怕,咱们这么多人,对方就一把木仓,想想家里的老少娘们,想想家里嗷嗷待哺的娃儿们,乡亲们咱们既然来了,就没有怕,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乡亲们,咱们干他娘的,吃了他马家的大户,回头家里的娃儿老人们也有条活路啊!”。 好嘛,本身头顶就压着饥饿死亡的大山,有人这么一挑拨,人心浮动的厉害啊。 “对,干他娘的,凭什么他们马地主就大鱼大肉,咱们辛辛苦苦给他当佃户,却连肚皮都填不饱?可怜我家的娃儿饿的头大身子小,眼看就要活不了!呜呜呜……乡亲们,是个爷们的,为了咱家里的老老少少,咱们拼啦!”。 “拼啦!”。 “拼啦……”。 嘭…… 群情激奋的混乱场面下,忽然,一声枪响划破了喧嚣。 这是城门楼上的马家少爷,看到局势不可控制,看到他一直瞧不起的泥腿子们居然真的动了手,一时不忿,激动气愤之下,当然,也是下意识的想要震慑众人,当即就朝着下头的人群开了一木仓。 随着木仓响,下头正在挤挤挨挨撞击大门的人群,有那么一瞬间的死寂,紧接着,也不知道人群里是谁凄厉的大喊一声,“啊,死人啦,死人啦!马少爷杀人啦……”。 再然后,死寂变成了喧闹,刚刚还义愤填膺的饥民,在死亡与鲜血的刺激下,整个人群都疯了。 “狗日的马家杀人啦,乡亲们,咱们干死他娘的!”。 “马地主家粮满仓,杀进去,粮食都是咱大家伙的……”。 死人后,大家暴动而起的场面越发混乱,城门楼上的马少爷万万没想到,自己开出的一木仓,不仅没有结束动乱,反倒是让群情更加的激奋,加速了灾民们的疯狂。 人流迅速的蜂拥而至,那看似厚重的黑漆大门,居然是那么的脆弱,那么的不堪一击。 惊吓之余,慌不择路而逃的马少爷,在跑动中为了自保,又朝着朝他伸手而来的人群接连放木仓,可惜啊,连不断的枪响,这一次它却再也威慑吓唬不住,某些人根本看不上的泥腿子们了。 木仓声,风盛,哭声,喊声,跑动声,东西打砸声,声声入耳,催人性命…… 第五十四章 1942大饥荒 见到来人是真的陌生,也不是自己不大看得上的儿媳们惯来打秋风的娘家人,本还乌云罩顶的老太太脸上立刻挂起了笑容。 没办法,为人妻子的天性,在屋里跟老伴打的头破血流,在外头还是要给丈夫脸面,得把男人的脊梁骨撑起来的,再说,丈夫好歹也是个族长,在庄子上说一不二不是。 “老头子,这是谁啊?”。 李铁子见老妻没拖后腿,忙指着自家的老兄弟介绍,“这是我老兄弟,前门的老三,还有他孙女,老婆子,赶紧的张罗点饭,他们大老远的家来……”。 话介绍完,老太太倒没多说,招呼着在各自屋里歇下的儿媳妇们,转身就去了厨房。 老太手脚很麻利,饭食得的很快,家里鸡窝搜罗一圈,把平日里都舍不得给几个孙儿女们开荤,只存了换油盐的鸡子捡了两个,加了半碗水搅合搅合,掐了一把早晨大孙女掐回来的野葱给炒了。 如今天热,瓜果蔬菜能抵粮吃,菜地里几飘水下去,水灵的黄瓜掐几根拍了加老蒜子,兑点醋跟盐拌一拌也是道极好的菜。 最后想着,来人是糟老头子嘴里叨叨的多年不见的老兄弟,还是前门死绝了的达子叔家唯一的根苗,老太太狠了狠心,让大儿子去自己屋里的方斗柜里,舀了一瓢玉米面,兑水揉面,跟刚摘的豆角加了一小勺子猪油,做了个馋死人的闷面。 这顿饭,老太太做的那是比过节吃的都要好。 一般吃饭女人家不上桌,加上他们家已经吃过了饭,即便肚子依旧饿,看着陆续上桌的菜色媳妇们也嘴馋,最终却迫于老太太的压力,各自自发的离开急急回房躲避,忙自己个的事情去了。 至于多余这个小娃娃,当然是被老太太拉着,拿了个小碗盛了一碗焖面,上头夹了两块炒鸡子,带着在炕下头吃饭,而两个老头儿已经上了炕相对而坐。 李铁子今个高兴见到了自己的多年未见的老兄弟,老头甚至还拿出了只在逢年过节时,才舍得咪一口的小酒来,热情的给对面的李三何倒了满满一小杯。 “三狗蛋子,来来来,吃菜,吃菜,家里也没甚好菜,老弟千万别嫌弃,今个咱老哥俩高兴喝一口。”。 李三何哪里有嫌弃的份?面对热情的老哥哥,一直心如死灰,直到收养了多余,身上才有了一丝活气的李三何,此刻也心里高兴,端起小酒杯跟对面的老哥哥碰了一个,仰头就干了杯中酒。 见老兄弟敞亮,李铁子也不心疼自己的宝贝酒,殷勤的给老弟弟再满上,又捡起筷子给老弟弟夹了一筷子的炒鸡子,李铁子打开了话匣子。 “三狗蛋子啊,这些年你在外头过的咋样?怎么一直都不给家里来个信?”。 虽然先前看了侄女侄女婿的骨灰坛子,见了弟妹的牌位,这位关心弟弟的老哥哥,终究还是忍不住的想要问一问,这些年下来自己的老弟弟日子到底怎么样?有没有吃饱穿暖? 李三何自然也懂得自家老哥哥的意思,知道对方这不是在捅自己的伤口,他吃了一筷子的菜后,思绪瞬间飘远,悠悠的回答道。 “承蒙哥哥挂牵,弟弟我好着呢!除了媳妇儿女缘份浅了些,其他的都好,吃得饱,穿得暖,当初被我那糟心的爹娘卖了,机缘巧合的得了师傅的亲眼,后头更是跟着师傅去了北平讨生活,因着做饭的手艺,进了大酒楼里头,日子过的还行,只是因着两边离着远,后来东洋鬼子在咱们的地盘上霍霍的厉害,我也就没给家里来信……”。 假话!这话说的,李铁子自然是不信的。 抬头一口闷了手里的酒,撂下杯子,李铁子顺着老弟弟的话,瞬间就想起了族里的五叔一家,也就是老弟弟的那一屋子当初狠心卖了他兄弟的那些个至亲来。 三狗蛋子嘴里说不方便通信,想来都是借口,其实,他的心里,还是介意当初五叔五婶卖了他的事情,而家里的兄弟得了济,却没有一个帮着他说话,没一个挽留他的吧? 只是吧,唉! “三狗蛋子啊,铁子哥知道你计较什么,只是……”,想着那一家子的结局,李铁子也挺唏嘘的。 不等李三何开口,表示不想谈这事,李铁子紧接着就道。 “只是老弟弟啊,时过境迁,这都几十年了,事情也已经过去了,你也无需再计较这些了,若是没有当初五叔五婶的狠心,老弟弟你也没法出去看世面。再一个,先前你回来的时候到老宅想必也看到了吧,你的家里都荒了……”。 说起这个,李三何自己也纳闷来着。 按道理,哪怕爹娘不在了,家里还有俩哥哥呢,难不成都嫌弃老宅破烂地方小,拿着卖了自己的大洋成了婚后,嫌弃爹娘,全都搬到别的地方重新起屋子另过啦? 心里猜测着,跟前的铁子哥却再度给他解了疑惑。 “三狗蛋子啊,别再计较当初爹妈的狠心,兄弟们的狠心啦,人死债消,想必刚才在祠堂的时候,你也都看到了吧?”。 李三何心里蓦地涌起一阵子不好,头脑发晕,嘴里却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开腔,“看,看到了什么?”,还有,什么叫人死债消? 刚才在祠堂里,自己只专注安顿闺女、女婿跟老伴来着,并未仔细的查看里头那诸多的牌位到底是谁,铁子哥眼下这话是什么意思?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唉,就是你想的那样!”。 李铁子的一句话,瞬间把李三何内心那一点点期盼给覆灭了。 “你瞧着你家那宅子,如今荒成那个样子就知道,五叔五婶他们都不在了,那一年鬼子清乡,五叔五婶为了家里那点子粮食,后来全都……”,说到这里,李铁子再也说不下去了。 五叔五婶再刻薄,那些堂兄弟们再自私,那却也是他的亲人,他的族人。 那一年,他们小李庄上,惨死在小鬼子屠刀之下的人太多,太多,一下子就去了半个庄子上的人啊!包括五叔五婶一家子,连最小的孙孙都没能逃得过,实在是太惨了…… 第五十五章 1942大饥荒 为了隐蔽起见,思来想去,李三何找出两套孙女最结实抗造的衣裳,连夜点着油灯,操着不熟练的动作,也不知道扎了多少回的手指头,这才歪七扭八的把两套衣服重叠缝合成了一套,却在裤子腰口,跟衣服脖子领的地方,都留下了活口子。 李三何除去留下来的那一部份粮食,剩下的那些他尽可能装的,把玉米糁,精白米,细白面,玉米糁,依次往衣服跟裤子中间的夹心灌。 一边灌,李三何还一边严肃而又郑重的交代着身边,一直在关注自己,还殷勤帮忙的孙女。 “多多啊,这里都是保命的粮食,等回头,爷爷给你准备的那些放在外的吃完了,你才能动这里头的知道不? 动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一定要避着人,哪怕是你大爷爷大奶奶他们,你都要瞒着,一定不能让他们知道,包括大妮儿三妮儿她们!”。 “为什么呀爷爷?”。 多余不明白,平日里他们家跟大爷爷家可亲了,如今到处都缺粮食,而他们又有不老少,自己为什么不能跟大爷爷他们说?跟他们分享呢? 李三何看着歪着脑袋望着自己,一脸执着懵懂,还带着浓浓求知欲的孙女叹气。 他能跟孩子说人心难测,世事无常的道理吗? 不能! 李三何便只能严肃着一张脸郑重道:“不为什么!小孩子家家的,哪里来的这么多为什么?多多你只需要记住,这是爷爷教你的,你牢牢遵守就成,别的都不要问。”。 见爷爷一脸的严肃,多余还能怎么办? 只能是老实的,乖巧的,点点头,哦的应了一声后,她只能再度关切的看着,他的爷爷头冒冷汗,拖着那条即便包扎好了却依旧在隐隐渗血的伤腿在忙碌。 可怜不管小多余是如何劝解,李三何仍旧固执的,凭着心里那口气吊着,进行着他的忙坚持。 先前他运气好,在马家庄临时库房收罗了不少好东西,本来是指望着带出来给寻女补身体的,可惜,最后都便宜了一群抢疯了的人。 最后他们带来家的,除了孙女身上那孤零零,可怜兮兮的包谷大蒜串外,就只有三妮儿抱了一路的菜刀,还有那一小坛子约莫两斤重的盐了。 先前分给老哥哥,老哥哥一家打死也不要,眼下倒是够自己发挥。 把留下外头的面粉都掺盐和了,借着夜色的掩盖,家里烧了火,烟囱冒烟也不怕,毕竟外头天黑看不见。 李三何加紧时间的把这些加了盐的面,全都搓成了小面剂子,最后撤了火,放铁盘里送入滚热的大灶洞里,炕烤成了只有小多余尾指粗细的炉果。 等都烤好了,一部份李三何都拿油纸包了,这些准备放背篓里,给孩子明面上带着; 剩下的李三何拿着自己拆了的,用粮食口袋缝的腰带,把冷却过后的炉果,并列摆放并折叠腰带包裹住后,扯起肚里有货的腰带,还试着在多余身上绕了好几圈。 左看右看,想想还不放心,干脆又叮嘱孙女,把刚才自己加工过的衣裳裤子都给穿上。 可怜小多余,一套动作下来,便是小身子里再有力气,那也是累的气喘吁吁的。 李三何心疼的打量着逐渐变的笨重的孙女,虽然心疼,虽然也不落忍,可是为了孙女的活命,他只得狠心安慰。 “多多啊,是不是很重很累?”。 多余点头,心说这能不重吗? 家里一半的好吃的食物都揣自己身上了,不重不累就怪的了。 她不过是考虑到爷爷受了伤,万一真要跟着大爷爷他们嘴里嘀咕的那什么,大家一起跑路的话,那当然是自己尽可能多背一些,自家爷爷就能少背一些呀。 为了爷爷能松快一点,刚刚点头的多余忙又果断的摇头,那小心翼翼对待的模样,看的李三何鼻酸。 要是可以,自己哪里想让孙女独自遭罪? 吸吸鼻子,忍下心疼与酸涩还有不忍,准备工作就这些个还不算完。 李三何想来想去,总觉得哪哪都是问题,哪哪都没有准备好,准备齐全。 依着他的脾性,都恨不得连整个家都给孙女带上,可惜不能够,李三何便只能想破脑壳的,尽可能给孙女打算。 孙女惯用的小花锄不见了踪影,不得已,李三何只得把孙女曾经挥舞的虎虎生风的菜刀给磨的光亮,这玩意必须得让孙女带上,关键时刻保命用。 另外到处天旱,水是不能缺的,为了以防万一,李三何找到了一个半大不小的老葫芦,把里头给掏了,连夜做成了一个水葫芦。 为了让多余背着方便,他还拿着麻绳给葫芦量身编制了一个网兜,最后完工了给多余试了试,小家伙斜背着正正好,等回头出发的时候给孙女装满水,孩子喝水的问题就解决了。 至于喝完了这一葫芦,以后孙女要喝水的问题? 李三何思来想去,目光瞄到给寻女准备好了后路后,也就是外头还剩下的那些粮食,比如剩下的精贵大米面粉,比如自家烤干的南瓜片,还有孙女收获的那些地瓜仔子,还有蝗虫干,还有那一串大蒜等等。 把这些都装自家那辆破鸡公车上,到时候就送给老哥哥一家,只求他们暂时庇护孙女,给寻女口吃的饿不死,给孙女口喝的渴不死,想来这些东西足够老哥哥一家走不短的路; 俩侄媳妇,哦不是,是三个,加上从县里回来的三根子的媳妇,她们心里哪怕再有意见,再自私,再护着自家的孩子,看在自己给了这么多吃食的份上,好歹能看顾自家娃一些,好歹不会在背后跟侄儿吹枕头风,嫌弃他家的娃儿了吧? 可以说,为了多余这个小孙女,李三何那也是极尽所能的谋划了很多很多。 等李三何按照自己计划的,忙碌的差不多了的时候,天色已经麻麻发亮了。 一宿没睡的李三何,本身身体就差,眼下显得是越发的憔悴,连眼睛珠子都是红的,脸上的惨白惨白的。 被多余强迫着,刚刚靠在炕头迷瞪的李三何,几乎才合眼,外头就响起了敲门声,这是大根子奉老父亲命,来喊李三何启程逃荒了的信号。 第五十六章 1942大饥荒 “咦?魔气怎么散啦?难不成,我碰到的魔虫还是个有良心的好魔虫?”,小家伙纳闷,随即又果断的摇头否定,“不可能!”,魔虫魔虫,魔哪里还有好的?自己可没听说过。 可那为什么魔气会散去?自己也没死? 不等小家伙研究出个所以然来,小耳朵里听到的,是越发热闹的人声鼎沸。 “咳咳咳咳……他娘的,等老子有了钱,老子以后发誓再也不坐这低等坐,老子也要去坐后头的贵宾座儿去!”。 “哈哈哈,马三儿,想做后头的座儿不用等到你发财,我跟你说,等到了冬天的时候你再来坐火车,那时候我保管你坐的就是后头的坐。”。 这位大言不惭喊要发财的马三儿身边,一个男人打趣的调侃着,却立刻换来马三儿的不满。 “去去去,你欺我老子瞎呢?当我马三儿第一次坐洋火车不知道? 哼!我可是听人说过的,这该死的洋火车专门欺负穷人。 车里也没个扇子,大夏天的天热,车窗户自然没法关,不然热的就受不了,可这洋火车是吃煤的,呜呜一叫就要吐黑气! 偏生咱这低等坐呢,夏天热的时候就得排在火车头屁股后头吃灰,瞧瞧,咱们一个个的,都成了掏煤窝子的黑鬼啦!咳咳咳……”。 话到激动处,马三儿不由的咳嗽起来,打断了嘴里的不忿。 边上有那好事的,可能也是头一回坐车的就问了,“那这位兄弟说的冬日就能坐后头是咋个回事?”。 一听这个,马三儿那颗愤世妒俗的心更憋气,压下喉间的痒意,手掌一拍大腿愤愤然。 “哼!不然怎么说着洋火车欺负穷人呢!到了冬日里,车窗户就关着拉,前头车头烧着煤热乎啊,人家的位就跟咱掉了个啦,你说说,这哪里讲道理去?”。 “哦,哦……原来是这样!”…… 听了这位叫马三儿的科普,车厢内也是闲的蛋疼,准备听热闹打发时间的人纷纷点头,有点人甚至还跟着马三儿起哄,一起愤世妒俗起来。 “原来让咱们灰头土脸的根由,就是这该死的火车头呀! 可真是的,以后老子有钱儿,老子也不买这倒霉的座,老子也要冬日在前,夏日在后……”。 小多余趴在座位底下,一脸懵逼的听着戏,忽的听到自己头顶上也传来咳嗽,然后又是一连自嘲的笑,多余先是一紧张,忙往座位里头缩了缩。 随后发现自己躺的这个洞洞里,左边右边都有好多条人腿儿,多余先是一愣,随后大喜,“看来大家都没事呀!”。 嘀咕着,小心心的探出自己的小脑袋,伸出试探的触角,准备看一看这个被魔气袭扰过的世界,额……就是魔虫体内的世界呢。 不等小家伙才勉强看清了周围的人都一脸的黑灰呢,刚刚自己右边的一双腿却突然的动了。 多余看到,这座位里头靠近光明传来的位置,一个老头儿忽然站了起来,正在拍打着自己头上、脸上、身上的黑灰。 多余下意识的伸手,悄悄咪的接了一点点,准备观察观察。 魔虫肚子里的大家都没事,看样子虽然都染了不祥的黑灰魔气,现在的状态看着还挺不错,居然还有心思在嬉笑怒骂,这是个好消息。 不过嘛…… 多余一颗小小的,谨慎的心,却仍止不住的在担忧。 话说,难不成自己面对的这条魔虫是个心思深沉的? 它积攒了一肚子的食物能量都不急着消化,反而是想用魔气慢慢的同化他们?等待着将来缺粮的时候再吃? 小家伙摩挲着自己手里,刚才在人家老头拍灰时伸手接到的一点黑灰,一脸的严肃认真。 想着想着,表情严肃的小多余突然动了。 小家伙拿沾染了黑灰的肉手手,突然跟得了羊癫疯一样,在自己的衣裳上努力的蹭啊蹭。 蹭红了肉,蹭破了皮,小家伙也在所不惜,一点都没有停下的意思。 那模样,仿佛是不把手上的黑灰擦拭干净,消灭无踪便不会罢休一般。 小多余觉得,自己这定然是识破了魔虫惊天大阴谋,所以她一定不能被黑色的魔气污染,一定要保持冷静。 因为她的娘亲还等着自己去救呢! 所以,她一定要活着,一定要收集好愿力,一定! 火车在车厢众人的各色调侃自苦中,哐当哐当的前行着,从上晌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到了傍晚。 穷苦大众,即便火车上是有餐车的,可惜他们连一日三餐的饭都吃不起,又怎么可能去餐车上花高价买饭吃? 因为吃不起,那都是富贵人享受的富贵事,他们呀都是自带干粮的。 多余蜷缩着的座位上头,坐着的这位李三何同样如此。 人家还是厨子出身,哪怕已经没有了后人,人家还有三个孝顺的徒儿呢,干粮自然是带的足足的,瞧,整整自己小腿高的一篓子呢! 上车后找到位置的李三何,屁股都没坐稳,首先关注的就是自己肩膀褡裢里装着的前后两坛子骨灰。 把提在手里的藤箱跟藤篓子放下,李三何首先就是检查女儿女婿,看看他们刚才有没有被挤到,被惊扰。 才小心翼翼的取下褡裢,摸着褡裢前头女儿的坛子好好的,松了口气,再摸向后头女婿的坛子,结果入手冰凉,立马就摸到了好几个圆圆扁扁的东西。 李三何心里一顿,背着身后人来人往的拥挤乘客,自己面朝车窗的方向,小心的掏出东西一看。 居然是六块大洋! 不用想的都知道,定然是那三个臭小子趁着自己上车的时候,偷偷摸的塞到自己后头的褡裢里来的。 李三何捏着这六块大洋,心里沉甸甸的满是唏嘘。 别看他们在北平城里当厨子,一个个的在楼里还被尊称一声大师傅,可是这世道难啊! 天上小鬼子的飞机日日嗡嗡的飞来飞去,扰的人不安生; 报纸上不是今日说哪哪打仗,就是明日哪哪暴动示威游行; 米面粮油的价格是一日日在往上涨; 可拿到手里的工钱却还是老样子; 三个徒儿都成了家,各自都有家小亲人老父母要养,都有自己的难处。 第五十七章 1942大饥荒 不过游击队走归走,队伍给大家培养的战斗意识,还有防范意识,他们却还都没有丢。 庄子被小鬼子、皇协军,来来回回霍霍了这么多回,庄上的谁看到了陌生人,不都得警醒着,时刻防备着? 这会子大晌午的,家家户户的人都不在庄子上转悠,自己一出门就看到俩陌生面孔,老汉顿时心生防备。 虽然说,对方是个跟自己差不多的老头儿,外加一个点点大的孩子。 可惜,被小鬼子霍霍多了,一点儿风吹草动,他们都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为了找出那些游击队的战士们,小鬼子跟皇协军们,都不知道都用了多少的办法,软硬兼施的前来庄子里打探扫荡了。 软硬兼施都没有办法的话,保不齐就用个老头小孩儿来麻痹他们的警惕呢? 嗯,不行,哪怕有危险,他也得去盘问盘问。 带着防备与打算,李铁子的身影快速靠近。 只是随着他的接近,紧盯着来人看的李铁子忽就觉得不大对头,越看越不对头。 来人老头儿的面相,他怎么越瞧越是觉得熟悉呢? 就好像,这是自己特别熟悉,特别亲近的人,就跟自己的兄弟一样。 等等,兄弟? 对的,就是兄弟! “你是?你是……你是三狗蛋子?天啊,是你吗三狗蛋?我是大铁子呀,我,大铁子,你的铁子哥啊!”。 “你是铁,铁子哥?你真是我铁子哥?”,李三何看着面前突然窜出来的这位,头花发白却精神矍铄的老者,嘴里不可置信的呢喃出声。 而对方听着李三何不可置信的呢喃,看着李三何越看越熟悉的模样面孔,回忆着儿时两人深厚的感情,老人上头了,明显的情绪激动。 这位老当力壮的铁子哥,冲上来两手死死的抓住李三何,还不客气的给他的肩头来了两个老拳头,脸上心里都是笑,嘴里连连兴奋的应着声。 “哈哈哈,是我啊,三狗蛋子,是我,是你铁子哥!好你个老小子,怎么连哥都认不出来啦?哈哈哈,走,走,上哥家去,咱们兄弟俩一别都这些年,好小子,走,上哥家让你老嫂子整两好菜,咱们弟兄俩几十年不见,可得好好喝一杯聊一聊。”。 阔别多年,儿时玩伴几十年后再度重逢相见,是激动的笑,热乎的泪,还有温暖的拥抱,与儿时记忆中的兄弟小拳拳。 面对李铁子的热情邀约,虽然一下子洗去了陌生,可真要跟着上人家家去,李三何却迈不开腿。 “不了铁子哥,就不麻烦你跟嫂子啦,我回我自己的家,我……”。 “臭小子,跟你哥还客气啥?别你你你,我我我的,咱哥俩虽不是亲兄弟,那也是一个族里排行,胜似亲兄弟的堂兄弟,我李铁子就跟你亲哥一样样的!”。 其实真若是说起来,他李铁子是比他李三何两个亲哥更亲的存在!他们俩可是大小穿一条裤子长大,一条沟里头玩耍的铁哥们呀。 不像两个亲兄弟,当初为了活着,为了讨媳妇儿,硬是眼睁睁的看着爹妈卖了他,两个亲哥就没有一个站出来给他说上一句不卖他的话…… 李三何看着热情至极的儿时玩伴,脑子里全都是曾经这位哥哥带着自己玩,带着他上山下河找吃的的画面。 热情的李铁子却全然未察,自己的昔日小弟脑子里正跑马回忆呢。 李铁子指着他们跟前的破败院子,也就是李三何嘴里的家,一脸的着急。 “三狗蛋子你别跟哥犟,你看看你的屋子,这是能住人的地吗?赶紧的跟哥家去,回头啊,哥给你找几个年轻后生,把你这破落院子休整休整,到时候你要再坚持要回来住,哥绝不拦着!”。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感受着自己手腕上,哥哥苍老的手中种传来的温度,李三何终究的红了眼眶,朝着李铁子点点头。 年过半百的老头吸了吸鼻子,嗯了一声,“嗯,我听哥的,不过铁子哥,你先带我去找族长吧。”。 拉着李三何的手一顿,李铁子不解的望着自己的老弟弟,“三狗蛋子,你找族长作甚?”。 李三何再次吸了吸鼻子,苦涩的低头,望向自己正紧紧护着的褡裢。 “铁子哥,弟弟得先把这不成器的女儿女婿,还有老婆子都送到祠堂里头,才能跟着哥你回家呀!”。 他一个身上带着骨灰坛子,行礼箱里珍藏着老婆子排位的人,哪能不懂事的就带着这些个进人家家的门?那不是不地道勤等人家骂祖宗,被人戳脊梁骨么。 李铁子一开始还不解老弟弟的话,只是随后顺着老弟弟的视线望去,看到了老弟弟身上前后都鼓鼓囊囊的褡裢,望见了褡裢口袋微微露出一角的坛子时,李铁子整个脸刷的一下就白了,语气都带着不可抑止的颤抖。 “弟啊,你这是,你这是咋地回事啊?”,怎地还带着俩骨灰坛子家来了哩? 难怪的刚才他还在想,自家老弟弟咋就带着个小娃子回家,怎不见儿女呀? 李三何看着自己的老哥哥,就跟看到了亲人,找到了靠山一样。 随着李铁子关心的一问,李三何压抑已久的委屈与痛苦,突然就跟开了闸的洪水一样,眼泪刷的就迸发了出来。 “呜哇……哥啊,哥啊!哥啊我家闺女多好看的闺女,我家女婿多懂事的女婿,都是好孩子啊,都是好孩子!就是命不好,遭了东洋鬼子的霍霍把命都丢了呀!哥啊,哥啊,弟弟我心痛啊,心痛啊……”。 李三何哭的像个孩子,拳头一下下的捶打着自己的胸口,砰砰的响,吓的边上的小多余有些呆,听得她也跟着鼻酸,看的小家伙也莫名的想哭。 哭新爷爷,哭她自己的娘亲…… 许是见到了亲人,李三何嗷嗷的抱着自己的老哥哥,俩人嗷嗷的哭了一场后,这个压抑憋屈已久的老人,才算是把心里的郁气哭散了一些。 直到眼泪停歇,看到跟前刚刚跟自己抱头痛哭的老哥哥一脸的鼻涕眼泪,李三何终是后知后觉,自己不该如此招得老兄弟哭泣。 第五十八章 1942大饥荒 不得不说,李铁子这个族长是很有魄力的,而小李庄的老老少少们,在饥饿,干旱,还有后头马家庄等等的各个大山压迫下来的时候,一个个的也明智的做出了取舍。 说逃荒那就逃荒,都不带一丝卡壳犹豫的。 这不,一晚过去,该通知的亲友,该收拾的家当,准备逃荒的人家也差不多收拾准备好了,除去极个别因着各种原因还不想走,不能走的人家,其他的人全都携家带口,尽可能的带上他们心里值万贯的破家财,只等李铁子一声令下就开拔。 毕竟大家都怕手里有木仓杆子的,万一因为马地主因为被抢,因为县长出事而牵连怨恨,准备报复他们周边的人的话,那可就是比饿肚子更加可怕百倍的事情了啊。 此时不走,难不成等马地主跟县长的人带着兵马杀来的时候再逃? “三叔,咱该走了,大家伙都在庄子口等着呢。”。 看着被老哥哥派来的大侄儿,李三何的眼里充满了无奈。 这孩子是个诚实人,见了自己的面只提逃荒,决口不提老哥哥先前千叮咛万嘱咐的药,不用说,看侄儿愧疚的,一直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神,李三何就已经猜到了结果。 不用说,定然是没买到药啊! 李三何苦笑。 想想也是,如今兵荒马乱的,西洋诊所里头的那什么盘什么林的药,自己曾经在北平做大厨子的时候,可是听着有贵人说过的,那是价值千金一支难求。 北平那样大的地方都找不到,像他们这样的小地方,那就更加不要想了。 而且如今到处兵荒马乱的,他们这地界还闹了灾,想必那西洋诊所的情况也不大好,估摸着兴许人家也跟自家那大林子侄儿一般,手里没啥药了吧? 即便有,那也是不是他们这样的穷苦人能消费的起的。 罢罢罢,想来这就是命呀! 先前自己还在赌,要是侄儿们真能给自己带回来药,他便是厚着脸皮,便是求一求,也是想亲自护着孙女,劳累着老哥哥一家跟着一起去逃荒,拼死也要把孙女送到三个徒儿手中的。 只可惜…… 什么是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李三何如今是再次深深的体会到了。 “大根啊,三叔求你件事成不?”。 “三叔您别这么说,有啥事您尽管吩咐,您是长辈,可别说什么求不求的,侄儿受不起。”。 本身他三叔就是为了护着自己那不成器的闺女受的伤,而自己又没本事,没能给他三叔带回药,他心里就已经愧疚的要死了,眼下自家叔还这般说话,大根子急的啊都不知道自己的手脚往哪里摆了。 李三何却连连摆手,只祈求的看着大根子,指着自己已经换好了武装,背好了水葫芦,腰间别好了菜刀的孙女,还有那一鸡公车的东西道。 “大根子啊,你三叔我这样的情况,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我啊,走不了啦……”。 “三叔?”。 “大根子你别急,你听我说。”,李三何打断大根子急切想要阻止劝解的话,他继续道:“大根子啊,三叔老了,还受了伤,根本走不动了。 而且啊,本身你三叔我回来咱小李庄,就是来叶落归根的,如今这样的情况,我一把老骨头还走个啥?走就是拖累啊!死老子都不怕,所以老子不走啦! 只不过啊,我一把子老骨头死了没事,可我家多多还小啊,还有大好的人生,大好的未来。 所以大根啊,三叔求你,求你好生护着我家多多,带着她出去奔个活路成不? 大根你放心,咱多多懂事,你也是知道的,这娃一直以来都很乖的,三叔跟你保证,一路上她绝对不会跟你添乱,三叔也绝不让你们吃亏,喏,这车上的东西都是娃儿的口粮,你拉着,带上多多,赶紧的走!”。 “三叔!您这是什么话!”,自己来接人,人接不到,回去不得被自家老爹一烟杆子给敲死?不行,不行! 被自家三叔嘴里的这些话给吓懵了的大根子,当即急的一摇头,一跺脚,“不行,三叔您再好好想想,咋能不跟咱一道呢?不行,我去喊我爹去……”,等他爹来了,他三叔兴许就不这么固执了,大根子想着。 心里急,撂下话,大根子也不管脸色难看的李三何是如何反应了,总之,接人不成的大根子,带着一脸的懵逼与急切,直接掉头就撒丫子跑了,就跟身后有鬼在追一样的急切。 那模样看的李三何摇头,看的多余也是懵逼。 是!她是人小,很多事自己也都不懂,在大人们眼里,她就合该是憨吃憨玩的年纪。 可是真当她啥都不懂,听不明白大人嘴里的话吗? 不!她真的已经不小了! 自打娘亲失踪,她遇到了那么一个凶巴巴的外祖父后,她该懂的,不该懂的;该明白的,不该明白的事情;她都是晓得的,心里知道的明明白白,大人们别想骗她! 等李三何打算牵着自家被单单丢下的懵逼孙女,前去跟队伍会和的时候,人才推上鸡公车,招呼着孙女准备一瘸一拐的把人跟东西送去庄子口的时候,李铁子领着身后的大根子,跟风一样刮进了李三何的小院。 一进来,老头子就中气十足的发飙。 “三狗蛋子,你他娘的是脑子烧糊涂了吧啊?这个节骨眼上,你跟老子说什么不走啦?我只问你,你把我当你哥不?”。 李三何…… 叹息着松开拉着鸡公车扶手的手,李三何看着来人苦笑。 “铁子哥,今个不管你如何骂我,弟弟我还是那句话,既然我回来咱小李庄为的是叶落归根,就没有轻易再走的道理,反正我老了,也走不动了,眼下又是这么个样子,与其跟着你们走,回头拖累大家,拖累我家多多,那还不如……”。 “那还不如个狗屁!总之老子不准,老子不批!”,天可怜见的,为了这个不听话的弟弟,一直以来沉稳且傲娇的小老头儿,如今也是被气的气急败坏的出口成脏了。 第五十九章 1942大饥荒 虽然那抱着小坛子,举着染血菜刀,身上还吊着包谷大蒜串,却跟老母鸡一样护着身后老头子,小崽子还一脸严肃狠辣的模样,配合她的装束行头,看的人只觉滑稽可笑。 不过也正因为众人心里错愕与忌惮,一时半刻的,跟前还真就没人敢上来撩虎须,毕竟这小崽子也是个狠人啊! 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眼下的小崽子可不就是不要命的么? 来抢粮食就是为了活,他们还是想要命的! 刹那间清空跟前小片场地的多余,顾不得周围忌惮的眼神,牢牢的护住身后的人,恶狠狠瞪着跟前恶狼们的多余,连头都不敢回,只嘴里急切的问询着。 “爷爷您怎么样了,还好吗?能不能走?”. 身上的好东西已经在刚才的战斗中掉落殆尽的李三何,忍着身体伤口的剧痛,缓缓的点头,伸手拉住身后还在发愣的三妮儿,坚定的安抚着回答孙女。 “还,还好,爷,爷爷,呼呼……爷爷没事,多多,咱们走!”,说着,不顾自己依旧在不停冒血的大腿,李三何拉着三妮站在多余的身后,护着自家孙女背后不漏破绽,爷孙三个就往外走。 看着孙女抱着坛,举着刀,跟横着的螃蟹一样,亦步亦趋配合着自己狼狈的步伐,一边防备着眼前疯狂的众人,一边小心护着自己后退的模样,李三何心里酸涩的厉害。 他家多多小小一个人啊,才六岁,为了自己这个不重要的爷爷,孩子逼不得已狠到了这样的地步,是他这个当爷爷的无能。 为了孩子的安危,心知速速离开眼前的是非之地才是要紧。 怕给孙女添负担,同时也知道,面前的人只是一时间被孙女的疯狂震慑住了,只是暂时胆怯害怕,而且自己又没有再回去捡,刚才地上掉落的粮食的缘故,这些人才会任由他们离开。 倘若他一旦露出,要转头回去捡回刚刚自己掉落的那些粮食袋子,李三何相信,为了一口吃的,跟前这些人一定会再次蜂拥而上,跟他们拼命的。 罢了,迅速的权衡利弊过后,李三何虽然也可惜,那些自己从临时库房带出来的好东西,可比起那些来,自然还是孙女的性命来的重要! 当爷孙三个艰难的离开战场,转道了太平缸边上的角门,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了角门后,刚才谨慎未动的一圈人,哪里还顾得上自己身上的伤? 一个个的再次跟被打了兴奋剂一样,兴奋的,疯狂的,全都往李三何掉落在地上的袋子飞扑了过来,大打出手。 “我的,这是我的!”。 “滚,这是老子抢到的!”。 “边去,先到先得,谁抢到手就是谁的……”。 可怜那些被李三何精挑细选的精大米,雪白面,黄橙橙的豆粒儿,还有精贵的干红枣、桂圆、核桃儿,全都被抢夺的人撕破了口袋,撒了一地…… 便是这样,疯狂的人们也没有半丝的嫌弃,一个个趴伏在地上,兜着衣摆,抄着手掌在地上扫啊,捧啊,一个个的都魔怔的厉害。 “爷爷,您怎么样了,呜呜呜,您疼不疼啊?还能走吗?”。 一路疾行到了李三何早就瞄准的僻静逃生路,好不容易坚持着出了小小的偏后门,直到离开了马家庄那高高的院墙,站在了外头的天空下,李三何才松下了一口气,放缓了一点点的脚步,试图给自己受伤的右腿缓解一下压力。 而多余呢,在终于护着亲人出了虎狼窝,看着爷爷慢下脚步,伸手去摸大腿上的伤口时,小家伙刚才严肃板着的一张倔强狠辣小脸上,终于露出了害怕与惊慌。 把怀里的坛子跟菜刀,强势的塞给了还在发傻的三妮儿,多余抱住爷爷依旧在流血的大腿,一边关切的问询,一边嗷嗷的掉眼泪。 可心疼死她了! “多多别哭,爷爷不疼啊,多多别担心,别怕!”,李三何忍着头晕,忍着疼痛,呲着牙,伸手轻轻的抚摸着女儿的头顶,极尽可能温柔的安抚着孙女。 可惜,多余却不信,轻轻的放轻动作去揭开李三何伤口处的破烂布片,爷爷吃痛后颤抖的嗓音,瞬间揭破了李三何的谎言。 “爷爷骗人,您流了这么多的血,伤口这么深,怎么可能不疼?”。 无奈的李三何苦笑,想要再安慰孙女来着,却因为自己下意识的后退避让,不想让孩子看到狰狞伤口的动作,再次扯到了伤口,顿时又痛的李三何倒吸一口冷气,忍不住下意识的嘶了一声。 “嘶……”,声音一出,怕孩子担心挂牵,马上就解释安慰着,“爷爷真不疼,好孩子,等回去爷爷包扎一下,上点药,爷爷马上就好了,多多乖,别哭啊,爷爷真没事。”。 她不蠢,虽然很多的事情自己不懂,也重来没有经历过,可她还有眼睛,还有心,会看,会感受,会自己辨别。 看着爷爷疼的发白的脸,多余哪里不知道,爷爷这是强撑着在安慰自己。 既然爷爷不让自己哭,那自己就不哭。 小家伙果断的一抹眼泪,擦掉鼻涕,吸吸鼻子,回想着曾经娘亲在禁地时,帮着自己给捡到的小狸猫疗伤的样子,果断的扯起衣襟撩起来,低头用小奶牙一咬一撕,而后利索的沿着口子撕下内衣的衣摆,抓着给爷爷先把大腿扎住。 娘亲说,这样可以暂时止血。 至于那几种自己认识的止血的草药? 想到这里,多余又想哭。 眼下天干大旱,地里又遭遇蝗虫洗劫一空,便是自己认识草药,也采不来草药给爷爷疗伤啊! 没有哪一刻,多余如眼下这般讨厌自己的无能没用。 快速的把爷爷大腿伤口简单包扎,一直警惕着周围听着动静的李三何见状,欣慰的笑着揉了揉孙女的发顶,嘴里温柔的催促,“好了多多,这样就很好了,暂时先就这样!多多啊,这里不安全,咱们还是快些走,咱先回家去。”。 第六十章 1942大饥荒 见到来人是真的陌生,也不是自己不大看得上的儿媳们惯来打秋风的娘家人,本还乌云罩顶的老太太脸上立刻挂起了笑容。 没办法,为人妻子的天性,在屋里跟老伴打的头破血流,在外头还是要给丈夫脸面,得把男人的脊梁骨撑起来的,再说,丈夫好歹也是个族长,在庄子上说一不二不是。 “老头子,这是谁啊?”。 李铁子见老妻没拖后腿,忙指着自家的老兄弟介绍,“这是我老兄弟,前门的老三,还有他孙女,老婆子,赶紧的张罗点饭,他们大老远的家来……”。 话介绍完,老太太倒没多说,招呼着在各自屋里歇下的儿媳妇们,转身就去了厨房。 老太手脚很麻利,饭食得的很快,家里鸡窝搜罗一圈,把平日里都舍不得给几个孙儿女们开荤,只存了换油盐的鸡子捡了两个,加了半碗水搅合搅合,掐了一把早晨大孙女掐回来的野葱给炒了。 如今天热,瓜果蔬菜能抵粮吃,菜地里几飘水下去,水灵的黄瓜掐几根拍了加老蒜子,兑点醋跟盐拌一拌也是道极好的菜。 最后想着,来人是糟老头子嘴里叨叨的多年不见的老兄弟,还是前门死绝了的达子叔家唯一的根苗,老太太狠了狠心,让大儿子去自己屋里的方斗柜里,舀了一瓢玉米面,兑水揉面,跟刚摘的豆角加了一小勺子猪油,做了个馋死人的闷面。 这顿饭,老太太做的那是比过节吃的都要好。 一般吃饭女人家不上桌,加上他们家已经吃过了饭,即便肚子依旧饿,看着陆续上桌的菜色媳妇们也嘴馋,最终却迫于老太太的压力,各自自发的离开急急回房躲避,忙自己个的事情去了。 至于多余这个小娃娃,当然是被老太太拉着,拿了个小碗盛了一碗焖面,上头夹了两块炒鸡子,带着在炕下头吃饭,而两个老头儿已经上了炕相对而坐。 李铁子今个高兴见到了自己的多年未见的老兄弟,老头甚至还拿出了只在逢年过节时,才舍得咪一口的小酒来,热情的给对面的李三何倒了满满一小杯。 “三狗蛋子,来来来,吃菜,吃菜,家里也没甚好菜,老弟千万别嫌弃,今个咱老哥俩高兴喝一口。”。 李三何哪里有嫌弃的份?面对热情的老哥哥,一直心如死灰,直到收养了多余,身上才有了一丝活气的李三何,此刻也心里高兴,端起小酒杯跟对面的老哥哥碰了一个,仰头就干了杯中酒。 见老兄弟敞亮,李铁子也不心疼自己的宝贝酒,殷勤的给老弟弟再满上,又捡起筷子给老弟弟夹了一筷子的炒鸡子,李铁子打开了话匣子。 “三狗蛋子啊,这些年你在外头过的咋样?怎么一直都不给家里来个信?”。 虽然先前看了侄女侄女婿的骨灰坛子,见了弟妹的牌位,这位关心弟弟的老哥哥,终究还是忍不住的想要问一问,这些年下来自己的老弟弟日子到底怎么样?有没有吃饱穿暖? 李三何自然也懂得自家老哥哥的意思,知道对方这不是在捅自己的伤口,他吃了一筷子的菜后,思绪瞬间飘远,悠悠的回答道。 “承蒙哥哥挂牵,弟弟我好着呢!除了媳妇儿女缘份浅了些,其他的都好,吃得饱,穿得暖,当初被我那糟心的爹娘卖了,机缘巧合的得了师傅的亲眼,后头更是跟着师傅去了北平讨生活,因着做饭的手艺,进了大酒楼里头,日子过的还行,只是因着两边离着远,后来东洋鬼子在咱们的地盘上霍霍的厉害,我也就没给家里来信……”。 假话!这话说的,李铁子自然是不信的。 抬头一口闷了手里的酒,撂下杯子,李铁子顺着老弟弟的话,瞬间就想起了族里的五叔一家,也就是老弟弟的那一屋子当初狠心卖了他兄弟的那些个至亲来。 三狗蛋子嘴里说不方便通信,想来都是借口,其实,他的心里,还是介意当初五叔五婶卖了他的事情,而家里的兄弟得了济,却没有一个帮着他说话,没一个挽留他的吧? 只是吧,唉! “三狗蛋子啊,铁子哥知道你计较什么,只是……”,想着那一家子的结局,李铁子也挺唏嘘的。 不等李三何开口,表示不想谈这事,李铁子紧接着就道。 “只是老弟弟啊,时过境迁,这都几十年了,事情也已经过去了,你也无需再计较这些了,若是没有当初五叔五婶的狠心,老弟弟你也没法出去看世面。再一个,先前你回来的时候到老宅想必也看到了吧,你的家里都荒了……”。 说起这个,李三何自己也纳闷来着。 按道理,哪怕爹娘不在了,家里还有俩哥哥呢,难不成都嫌弃老宅破烂地方小,拿着卖了自己的大洋成了婚后,嫌弃爹娘,全都搬到别的地方重新起屋子另过啦? 心里猜测着,跟前的铁子哥却再度给他解了疑惑。 “三狗蛋子啊,别再计较当初爹妈的狠心,兄弟们的狠心啦,人死债消,想必刚才在祠堂的时候,你也都看到了吧?”。 李三何心里蓦地涌起一阵子不好,头脑发晕,嘴里却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开腔,“看,看到了什么?”,还有,什么叫人死债消? 刚才在祠堂里,自己只专注安顿闺女、女婿跟老伴来着,并未仔细的查看里头那诸多的牌位到底是谁,铁子哥眼下这话是什么意思?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唉,就是你想的那样!”。 李铁子的一句话,瞬间把李三何内心那一点点期盼给覆灭了。 “你瞧着你家那宅子,如今荒成那个样子就知道,五叔五婶他们都不在了,那一年鬼子清乡,五叔五婶为了家里那点子粮食,后来全都……”,说到这里,李铁子再也说不下去了。 五叔五婶再刻薄,那些堂兄弟们再自私,那却也是他的亲人,他的族人。 那一年,他们小李庄上,惨死在小鬼子屠刀之下的人太多,太多,一下子就去了半个庄子上的人啊!包括五叔五婶一家子,连最小的孙孙都没能逃得过,实在是太惨了…… 第六十一章 1942大饥荒 多余丢给三妮儿一袋东西,招呼着大根子拔腿就往家里跑,那麻溜的小脚步别提有多欢快了。 等一路跑到家门口的时候,多余停下来,先是趴在紧闭的门缝上,探头探脑的瞄了瞄院子里的动静,发现爷爷没在院子里,多余赶紧回头去看身后推车而来的大根子。 眼见对方推着车到了近前,一副要推门而入的架势,多余急了,站在院子大门外,张开双手成大字形,一把拦住了欲要推车进门的大根子。 “多妮儿,你这是?”咋地啦?这孩子又要闹哪样? 多余不知大根子内心的苦逼,小丫头固执的拦着,“大根伯伯,您就把车子停门口就成了,剩下的我自己来!”。 “那不成!”,开玩笑,小丫头还没有车子大,让她来,她搞得动不? 多余可不管大根子的顾虑,她一个劲的坚持着,“哎呀大根伯伯,大爷爷大奶奶他们还等着你回去出发呢,你别磨磨唧唧,别耽搁时间啦,快走快走,我用不着你!”。 开玩笑,让他进了门还得了?她人是小,但不傻! 防狼一样防着大根子进门,好吧,多余小心思多,想的多呀,这是怕大根子跟着进去后,回头爷爷再让大根伯把自己弄走咋办? 她好不容易回来了,自然要严防死守,把这样的可能扼杀在摇篮里。 态度强势又坚定,大根子左右为难,还是多余接二连三的催促打发,最终在大根子几次三番的确认,真不用自己帮忙推车,被多余催的脑门疼后,大根子才一步三回头的终于离开。 等大根子终于走了,多余这才长嘘一口气,推开院门后转身回去,自己上前卖力的推起自家的鸡公车进门。 哐当,哐当…… 外头接二连三的响动,让屋子里躺在炕上枯躺等死的李三何瞬间醒过神来。 自打刚才孙女跟着老哥哥走后,一直强打精气神的李三何,心里吊着的那口气瞬间就卸了。 这口气卸下后,李三何突然发现,自己活着居然是了无生趣。 说来他其实也没打算自己能活,先不提自己腿上的伤没有药医治,便是老天开眼,让自己熬了下来,家里所有的粮食,哪怕的蝗虫干儿,也被自己一股脑的塞给了孙女保命去了。 面对空空如也的家,李三何在把粮食一点不落装车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自己的结局。 死他不怕,唯一遗憾的…… 才唏嘘感慨着,回忆着自己这憋屈的一生来着,忽然,院子外传来了异样的动静。 静默等死的李三何皱眉,想了想,还是挣扎的爬了起来。 等他起炕,打开屋门看向院子里时,人家多余已经吭哧吭哧的把鸡公车费力的推进了院子,连院门她都关好了,还顺带把门栓给插上了。 大功告成,拍着小巴掌一回头,一眼就看到了屋门口,一脸不可置信又大惊失色望着自己的爷爷。 “多多你怎么回来啦?你这孩子,咋这么不懂事?走,快走,爷爷送你去庄子口,快!”,李三何急的呀,这是他见了孙女后的第一反应。 按时辰来看,算着大家赶路的脚程,此刻领着孙女赶上去,兴许还能追得上。 为了孙女,没了求生欲望的李三何,心里顿时迸发出了急切来,不顾伤痛,挣扎着就瘸腿过来了,拉着多余的小手就要往院子外去。 多余却不干了,她回来了就没有想过要回去,再说了,她可是好不容易才跑回来的呢! 还回去?打死都不去! 努力挣脱开爷爷钳来的大手,多余已经开始吭哧吭哧的脱身上的装备,一边脱一边信誓旦旦,“打死不走,就跟爷爷在一块,爷爷要是赶我走,那我走了再一个人偷偷跑回来,然后就睡咱家大门口,就不走!爷爷你不心疼?”。 不心疼?不!当然心疼! 孩子的表情与语气,还有小家伙的脾性,无一不在告诉李三何,自家娃说到做到。 李三何也是真怕孩子跟她自己说的一样,万一等队伍走远了再自己偷摸跑回来? 一想到此,李三何猛地打了个寒颤。 想了想,与其让孩子独自跑回来面临未知危险,还不如眼下不把孩子送出去的强,万一路上偷跑,她独自一个人遇到点什么事?李三何简直不敢想象那样的结果。 只是跟着自己留下的话,李三何拍了拍自己受伤的大腿苦笑。 多余可不管愣住的爷爷呢,她着急啊,也害怕,害怕被爷爷再变卦的驱赶呗。 为了以防万一,谨慎起见,小家伙也顾不得累了,赶紧的在脱光了身上的特殊装备后,忙又咬着腮帮子的努力拉鸡公车,她要把上头的宝贵粮食搬运回屋子,然后原样的藏在爷爷藏粮食的地方。 她可是知道的,眼下就这些粮**贵,所以连带自己装备里的粮食,除了如炉果这样的成品不能埋的外,其他的,除了留下本就留在外头的如干蝗虫啊,南瓜干片啊,还有地瓜仔儿外,精贵的都得统统埋好,藏深才成。 李三何见孙女不走,还自己个忙活开来了,可怜的老人家,就只得强打起精神,帮着忙的一身汗的孙女一起藏粮食。 也是,事到如今,如果真不走了,这些就是孙女最后保命的根。 祖孙俩吭哧吭哧齐心合力埋粮复位的时候,李铁子已经是一步三回头,眼中噙着泪水的带领着众人离开了小李庄,离开了生他们养他们的故土。 说来,他还羡慕老弟弟来着; 说来,他的心里还直打鼓来着; 毕竟谁又说得清出,自己的逃荒到底是不是正确的?而自己又能不能活到最后?又或许,其实留下来的老弟弟爷孙才真有活路呢? 这个不到最后,谁也说不定! 李铁子唏嘘不已,感怀感伤,边上走在骡车边上的三妮儿却高兴坏了,为啥? 因为呀,此刻的她拆开了刚刚自家妹子塞给她的布袋子呀! 三妮儿偷偷拉着大妮儿一道,打开多余塞来的布袋子一看,呦呵,姐妹俩惊喜怀了,为啥?呵呵哒,那还用说,因为这里头可都是好东西呀! 第六十二章 1942大饥荒 多余很是奇怪的看着二祖爷的动作。 亲眼看着老头儿用一种她看了都心惊,且带着一些虔诚与决绝的动作,缓缓的打开了小盒子,从里头掏出了一个不算小的纸包,而后打开纸包,居然把纸包里粉末样的东西,开始往自己跟前的糊糊里撒。 多余见状更加奇怪,下意识的就问,“二祖爷,您这是在干什么?是嫌弃我的糊糊没放盐吗?”。 好吧,她承认自己是没放盐,一丁点也没放。 问题是这个自己真不是故意的呀! 谁让她家里的盐,一点儿都不剩的都被该死的大毛,跟他的舅舅抢走了呢? 结果自己煮糊糊,便是想放,只可惜,她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哇。 一想到此,多余心里就老不爽的,暗暗发誓,要让她再碰到大毛他们,自己一定给他们好看! 不提多余,却说老头子李麻子的动作,当即随着多余的询问而顿了顿,只是这一顿,也紧紧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老头儿故作轻松,“啊,对啊,二祖爷这是撒盐呢,人老了,口味重,不多放点吃不出来味。”。 老头儿先是心虚的解释了一句,随后又想到孩子好奇心都重,怕眼前的孩子也要来倒一点增味,临了李麻子还一脸严肃的警告多余。 “多妮儿啊,这可是二祖爷的宝贝,是大人的东西,你小孩家家的可不能随便乱吃乱碰知道不!”。 这么严肃的语气? 不过多余还是老实点头应声,乖宝宝样,“哦,好的,二祖爷。”。 见多余乖巧的点头,老头儿这才收回视线,继续手里的动作。 为了保险起见,他本是准备把自己手里这一包全掺和到糊糊里,自己吃了也好安心上路,也免得多妮儿这孩子好奇,事后乱来。 结果多余借着毛毛月光,看着她家二祖爷撒‘盐’跟不要钱一样,心疼的多余忙又出声喊。 “好啦好啦,二祖爷,我爷爷说盐不能多吃,就是我糊糊再没放盐,您也不能这么撒!”。 开玩笑,再让二爷爷撒下去,这糊糊还能吃吗? 眼看着二祖爷都撒了一包中的三分之一了,多余连忙喊停,这让本想全撒光的李麻子,动作僵在了那里。 看着孩子真挚的目光,他是继续撒也不是,不撒也不是。 只得僵硬着张老脸点点头,临了赶紧把手里纸包重新包好,然后迅速塞盒子里。 心说,待会东西该藏哪里不让孩子发现好呢? 说实在的,这么多的砒霜,就刚才自己撒的那些,也足够送自己去那头见阎王了,剩下的这些,想来自己只要藏严实了,让孩子找不到的话,应该,也许,可能,没问题的对不对? 早就做下了必死打算的李麻子心里想着,再看向多余时,老头儿就连忙催促。 “多妮儿你回吧,二祖爷要睡觉了,回头你回了就别再来二祖爷这边了……”。 “可是我的碗……”,多余小小声打断了老头儿自顾自的决定。 李麻子被多余的小声音搞的一愣,随即尴尬。 也怪自己刚才太急切,忘了碗是孩子带来的,没给人家还在腾出来,如今还撒了药了,怪他! 不过即便是想起来了…… 李麻子苦笑,他家里毛都不剩一根,就以前,家里吃饭也刚好是人均一个的碗。 后来逃荒,不孝子孙们也一个不留的全带走了,连他平日里吃饭的破口粗陶碗都没放过。 所以,即便是自己想腾,也没有碗给他腾啊! 唏嘘不已的李麻子压下心酸,吸了吸鼻子,回头看向多余时,脸上故作严肃与不讲理。 “你只管回去,不许再来,回头你爷爷问起,你就说,是二祖爷非要你的碗的!你爷爷必不打你。”。 她那是怕打的人吗?而且她爷爷也从来不打她! 不过见老头如此倔强,多余想着可能老头儿的脾气都奇奇怪怪! 于是小大人般耸耸肩,一副我拿你没办法的莫可奈何样,妥协的嘟囔着嘴,“那好吧。”。 谁叫人家是老人家呢!娘亲说,要尊老爱幼呢! 不过临了离开,踏出二祖爷破败没有一丝生机的院子里前,多余心里却是阳奉阴违的想着,等回头自己找完炭回来,她再偷偷来取就是。 到时候她人都来了,难不成二祖爷还能赶自己? 可惜啊,这个时候蹦跶离开的多余并不知道的是,人家老头儿之所以会这般说,其实完全是故意的。 他是担心,到时候孩子若是回来,自己吃了砒霜寻死的模样太吓人,吓到了孩子就是他的罪过了。 毕竟,这孩子是多好的一个孩子啊,还来给他送吃的。 讲真,其实自己也不想死的,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 可是现实就是如此啊! 即便今日得了多妮儿一碗糊糊保住了命,能够让自己多活几日,可谁又知道,几日后自己还能不能再有一碗糊糊了活命呢? 与其到了那个时候,万一再没了食物给他当饱死鬼,他还不如眼下吃的饱饱的去死来的安心自在。 毕竟自己总不能仗着身份,一直舔着脸的,去蹭晚辈子侄跟孩子的饭食吧? 都说救急不救穷,自己的亲身孩子都嫌弃自己老不死,他不能再真当老不死,不要脸的死乞白赖人家的救命口粮。 根本不想拖累侄儿晚辈,心已死的李麻子,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这包砒霜耗子药,是花光了他多年的积攒的私房买下的,是他准备最后解脱的良药,此刻用了正正好! 待到多余在小李庄里转了一圈,循着记忆,避开大毛家把曾经翻找棺材时,在庄子里几个别的人家里看到过的木炭收罗到了手里准备带回家之前,顺道偷偷摸的过来收碗的时候。 一进门看到的,就是…… 好吧,那舔舐干净的碗; 那碗边上横躺着的,七窍流血,已经没有了呼吸心跳的二祖爷; 这些都让多余明白,这个老头儿他已经去了,就跟爷爷一样,是去了那一头去了解脱去呀…… 望着明明该去的很痛苦,可唇畔却挂着一抹奇怪笑容的二祖爷,多余恍然。 她蓦地就想到了,先前二祖爷叮嘱自己不能碰的粉末。 第六十三章 1942大饥荒 为了弟妹,为了一口吃的,大毛不惜装逼忽悠个小孩子。 不是不觉得愧疚,而是在饥饿与生死面前,他没资格谈这些。 急切想找到棺材而不得的多余,却根本不知大毛的心思。 她此刻满脑子里都是快点找到棺材,不想让爷爷失望的急切。 整个庄子,除了发现屋里有人的几家没找,其他屋子她都找遍了却丝毫没有找到棺材的影子。 眼下有人知道棺材的下落,就只是要跟她谈条件而已,多余没含糊,当即就问,“什么条件?”。 大毛直言道:“我要吃的!不拘是什么,能吃就行!”,再没有吃的,他们大的还能坚持得住,可小五…… 多余闻言,还当是什么呢,原来只是吃的而已。 别的东西自己不敢打包票,吃的她还是有的。 不说爷爷给自己留的,她藏起来的那些宝贝精细粮,就是那些地瓜仔、南瓜片、蝗虫干等等,不都是吃的? 反正这大毛也说了,不拘是什么不是?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对方要自己的精细粮,要光了她所有的存货,自己在老井还有两株南瓜呢,反正饿不着自己。 为了爷爷的棺材,多余觉得,这个交易能做。 当然了,自己的年纪是小,可是她也不傻。 做交易归做交易,该有的谨慎,小多余还是有的。 “我只有一点点,要是你告诉我哪里有棺材,能领着我找到,我可以给你一些蝗虫干,那是我自己烤的,保证干净。”。 “蝗虫干?”,大毛闻言有些呆,不过转眼想着,眼下这个年月,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管它是什么蝗虫干还是什么干呢。 再说了,说句不好听的,自己也就是仗着小姑姑人小,找棺材找的急切,才拿个不值钱的消息来占便宜,能换到吃的,哪怕是蝗虫干,他其实都觉得不可思议,觉得赚到。 这么想着,少年果断点头。 “可以,不过你要先给我蝗虫干,然后我带你去,保证小多姑姑您能找到想要的棺材。”。 多余…… 虽然她很想骂娘,心说自己很急很急,就不能先找后给粮吗? 不过看对方的架势,也知道自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气呼呼的给大毛丢下句你等着后,多余急忙撒腿就跑。 她得快点回家去拿蝗虫干来,不然谁知道到时候这丫的小破孩会不会再改主意?或者再加码? 为了谨慎起见,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多余带着蝗虫干回来的时候,还特意穿上了爷爷给她先前缝制的战袍,往里头放了些地瓜仔,还有南瓜片,以及十来根炉果等等。 这些就是自己最后可以给出的报酬了,只希望那小破孩不要再加码变卦。 回到庄南头的小破院子,多余把一小簸箩,约莫半斤重的蝗虫干塞给了大毛,就急吼吼的拉着少年要去找棺材。 大毛得了蝗虫干心下一喜,顾不得其他狂奔回屋,先抓了四条给弟弟妹妹们一人喂了一条后,把蝗虫干宝贝的一收,自己嘴里也噙了一条干嚼了,带着多余就往自家的隔壁,砌着石头院墙的院子里去。 多余被大毛领着去往隔壁时,小家伙还纳闷来着,赶紧一把拉停了已经一脚迈入门槛的大毛,多余疑惑的询问。 “大毛,这一家我来过了,没有……”。 大毛被猛的拉停,听到小多姑姑如此说,心下了然,这位小姑姑肯定是到自家隔壁找寻过的。 不过想到连自家这样的人家,小姑姑都翻墙进门来查看,那么自家隔壁,这小丫头也定然是查看过了的,而且兴许这小丫头把整个庄子都翻了个遍也说不定。 只是没有? 大毛低头,朝着多余咧嘴一笑。 “有!小多姑姑你跟我来就是,我保证有!”。 自家隔壁的九爷爷九奶奶可是一对怕死的人,不仅怕死,还死抠门! 不过家里两个儿倒是有出息,在他们过五十四的时候,特特选了好木材打了两口的寿材,那时候自己已经分别是八岁十一岁了,都懂事了,看的可是真真的。 如今老两口又没死,寿材肯定还没有用掉。 而且最重要的是,庄子里的大家伙逃荒离开的那一日,天没亮,自己半夜里就听到了外头有动静。 那时候他满以为,是自家的爹娘回来了,所以特特爬起来看。 结果爹娘没看到,反倒是听到动静是从隔壁传来的。 当时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反正吧,自己就下意识的顺道偷瞄了那么一眼。 谁叫自家与隔壁相隔的院墙就那么大半人高呢? 这一看之下…… “小多姑姑你跟我来就是,我保管让你找到棺材,还不止一口。”。 看大毛说的信誓旦旦,多余勉强的安慰自己相信他。 不信也没办法,实在是,整个庄子自己跑遍了,也没有找到呀! 结果等将信将疑的多余,跟着大毛进了隔壁的院子,眼睁睁的看着大毛三下五除二的,把人家柴房给狠狠掀开,疯狂的扒拉柴火垛,露出了柴火垛最里头,被抠门老俩口趁着离开前,半夜行动,故意深深掩藏在柴火垛里头的两口红漆棺材时,多余震惊了。 感情还是自己笨! 只知道团团转的在房前屋后,屋里屋外的找,可惜人家的棺材并不放在那些显眼的地方,反而是藏的严严实实的。 难怪的自己找疯了,找断了腿都没找到呀! 大受启发的多余,此刻根本不知道的是,就眼前的一个事实教育了她做人后,打从这以后,在她心底的潜意识里,就开启了收刮东西要仔细慎重的萌芽了。 “我就要一口就行。”。 找到了棺材,多余很高兴,觉得自己终于能让爷爷安心的去那头了,可随之而来的运送棺材回家,又成了头等紧要的大事。 多余绕着棺材转了一圈,甚至还伸出小手试了试棺材的重量。 可惜,人微力轻,便是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便是她也算得上是个大力娃了,面对这沉重的棺材,多余仍旧是无能为力。 还是边上的大毛看着多余,试图蚍蜉撼树抬棺材的模样太过滑稽,也想着自己是讹了对方一把蝗虫干的人,自己还得喊人家一声小姑姑呢。 第六十四章 1942大饥荒 等三妮儿诧异的回头来看时,一眼就发现了掩盖在荒草堆底下,眼下正装着矮了一截的多余的小狗洞,可把三妮儿喜的呀,抱着多余连连亲了好几口。 “多妮儿,你简直是太棒了,你真是个小福星……”。 一脚踏空的多余,被三妮儿搂着吧唧吧唧的亲,亲的她又害羞又生无可恋。 话说,先前她这姐姐还吓的腿脚发软来着,这才多久?立刻就活泼上了? 小孩子呀!啧啧,这情绪来去也太快了吧? 小大人的多余心里感慨嘀咕着,面上却羞红着一张小脸蛋,连连推开热情的三妮儿,干巴巴的打断三妮。 “三妮姐姐,肉肉肉,咱们还是赶紧进去找我爷爷吧。”。 天可怜见的,长这么大,自己还是第一次面对如此别样的热情呢,一时半刻的她有点接受不来,呵呵哒。 “对对对,肉肉肉!走,多妮儿,咱们赶紧爬进去找三爷爷!”。 得了多余的提醒,三妮儿醒过神来,终于结束了自己的热情,拉着多余,自己一马当先的带头就往那狗洞里钻。 钻进狗洞,因着要避着庄子里时不时出现的下人,两人又不熟悉地形,三妮儿拉着多余现在偌大的马家庄内瞎转悠,明明觉得就应该在眼前的厨房,姐妹二人却怎么都转悠不到正确的地方,找不到她们急于想要找到的人。 就在她们俩探头探脑的往前院摸索前进时,马家庄外的饥民们,受到庄子内宴席酒菜香气的吸引,已经忍不住的动手了。 “马老爷,马老爷,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可怜人,借点粮食给俺们度过难关吧,待到明年秋收,俺们加倍的还……”。 “是啊,是啊,马老爷您老行行好,您老是多福多寿的老寿星,可怜可怜俺们,借点粮,给口吃的吧,俺们也不指望大鱼大肉白面馍,有口吃的,哪怕是稀粥也成呀!”。 “马老爷,借点粮食救救急吧……”。 高高的深宅大院的院墙外,饥饿的人们昂着脖子,扯着脑袋,一脸凄苦的喊着; 院墙内,特意从外赶回来给老爷子做寿的几个马少爷,特别是在县里给县长当秘书的这位,听到外头此起彼伏,前来打他们马家主意的破落户们,一个个的大言不惭的,还想让他们马家借粮破财? 这不是开玩笑的吗? 讲的好听是借,讲的不好听的,不等于就是抢? 鬼知道明年的年景到底如何?干旱还会不会继续? 他们老马家的粮食自己吃都嫌少,而且即便粮满仓,便是给阿猫阿狗吃,他也不想给这些泥腿子们白占便宜。 马少爷心气高的很,领着一干黑衣护院上了门楼子,望着底下,把他家大门围堵的密密匝匝的泥腿子们,马少爷特别没好气的嚷嚷开。 “滚滚滚,都是些什么东西,也敢上我老马家来找晦气?不知道我家老爷子今日过大寿吗?居然胆敢来围我马家,爷不怕告诉你们这些下巴里混的泥腿子们,县长大人可是在我家坐席呢!爷可是好心劝你们别闹妖,不然呀,可别怪爷爷手里的家伙事不认人!”。 口中猖狂得意的要挟着,这货还掏出片刻都不离身的一把王八壳子来,这玩意,还是他在许昌当营长的弟弟给送他的礼物,可是好东西! 下头苦求的饥民,见马地主家的少爷这般强横,居然还举着木仓威胁恐吓他们。 许是真被饿极了; 又或许是因为曾经吃过这位少爷的亏; 再不然是想着眼下他们人多势众,法不责众,马少爷手里就那么一把子孤零零的家伙事,即便真有胆子开木仓,那至多也只能打死几个人,他们人多着呢,与其活活饿死,不如拼一把,兴许能给家人抢点粮呢? 带着这样的想法,有那好事的就窝在人堆里,当起了那挑事的霍霍头子来。 “乡亲们,乡亲们,大家别怕,咱们这么多人,对方就一把木仓,想想家里的老少娘们,想想家里嗷嗷待哺的娃儿们,乡亲们咱们既然来了,就没有怕,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乡亲们,咱们干他娘的,吃了他马家的大户,回头家里的娃儿老人们也有条活路啊!”。 好嘛,本身头顶就压着饥饿死亡的大山,有人这么一挑拨,人心浮动的厉害啊。 “对,干他娘的,凭什么他们马地主就大鱼大肉,咱们辛辛苦苦给他当佃户,却连肚皮都填不饱?可怜我家的娃儿饿的头大身子小,眼看就要活不了!呜呜呜……乡亲们,是个爷们的,为了咱家里的老老少少,咱们拼啦!”。 “拼啦!”。 “拼啦……”。 嘭…… 群情激奋的混乱场面下,忽然,一声枪响划破了喧嚣。 这是城门楼上的马家少爷,看到局势不可控制,看到他一直瞧不起的泥腿子们居然真的动了手,一时不忿,激动气愤之下,当然,也是下意识的想要震慑众人,当即就朝着下头的人群开了一木仓。 随着木仓响,下头正在挤挤挨挨撞击大门的人群,有那么一瞬间的死寂,紧接着,也不知道人群里是谁凄厉的大喊一声,“啊,死人啦,死人啦!马少爷杀人啦……”。 再然后,死寂变成了喧闹,刚刚还义愤填膺的饥民,在死亡与鲜血的刺激下,整个人群都疯了。 “狗日的马家杀人啦,乡亲们,咱们干死他娘的!”。 “马地主家粮满仓,杀进去,粮食都是咱大家伙的……”。 死人后,大家暴动而起的场面越发混乱,城门楼上的马少爷万万没想到,自己开出的一木仓,不仅没有结束动乱,反倒是让群情更加的激奋,加速了灾民们的疯狂。 人流迅速的蜂拥而至,那看似厚重的黑漆大门,居然是那么的脆弱,那么的不堪一击。 惊吓之余,慌不择路而逃的马少爷,在跑动中为了自保,又朝着朝他伸手而来的人群接连放木仓,可惜啊,连不断的枪响,这一次它却再也威慑吓唬不住,某些人根本看不上的泥腿子们了。 木仓声,风盛,哭声,喊声,跑动声,东西打砸声,声声入耳,催人性命…… 第六十五章 1942大饥荒 所以,不断疯狂吃人肉的疯子,脑子里就形成了一种奇怪的认知,这个疯子打心眼里就坚定的认为,以形补形,吃人补人,是自己能活着,且能继续活下去的最根本原因。 而想要活下去,在此时四处都没得什么人,大家都离开了这片地界去逃荒的情况下是何其艰难? 那么,留下好不容易找到的活口养着慢慢吃,慢慢滋补自己,可不比死了的臭肉让他更有本钱活下去?每一个肉人都值得被珍惜。 被捅了屁股眼的疯子,坚定不移的如此认为并执行着。 不提被***男的心里眼底是如何疯狂的,只说这会子的多余…… 呦呵,是他! 看清楚那第五个人的面相后,多余简直惊呆了,也愤怒极了。 更有一点让小多余最最在意,最最恼火,那就是这货当初被自己伤的也不算轻,可辣鸡居然还坚挺到了现在都没死?这是为什么? 明明这个辣鸡坏蛋比起自家爷爷的伤势来,明显重多了,可为什么自家爷爷去了,坏蛋却依然坚挺?难不成是辣鸡的命精贵些?根本没道理呀? 从来没有哪一刻,让多余觉得老天是这么的不公平。 她不服!多余狠狠抬头瞪天。 心里憋着气,多余暴怒的想杀人,额,是杀辣鸡。 不过不等她做出反应,紧接着所以就听到,那个她恨不得立刻蹦上去一脚踹死的坏蛋辣鸡,以一种份外的阴狠,皮笑肉不笑的变态表情,对提着襁褓的男人继续开口道。 “大哥,新鲜的肉才有营养,滋补,对我有好处不说肉还好吃,咱们都很需要。”。 此话一出,边上火堆边围着的三个男人,特别是正拿着勺子,在搅拌锅里的肉的男人,忙笑嘻嘻的接话。 “老大,您弟说的没错,如今虽然说天冷了,肉烂的慢了,但是如果能吃新鲜的,咱也没必要吃那死了没滋味的呀!呐呐,您看,咱不是才煮了这婆娘家那不听话的大小子么,满满一锅的肉呢,够咱哥五个敞开肚皮吃一顿的了,您手里那小的,瘦里吧唧的还带着胎屎呢,煮了也不够咱哥几个一顿造的,咱还是先吃锅里的,那小的跟老的留着明个后个杀了吃新鲜的吧!”,这人说着,目光还朝着仍旧在疯狂挣扎的女人看去,眼里有说不出的冷漠。 而边上烤火的另外两个男的也纷纷劝解。 “是啊大哥,我也知道这小崽子吵吵,可是为了口新鲜肉,您就忍忍呗,刚生出来的婴儿,还没得奶吃,哭不是很正常的么?大不了今个咱们吃他哥吃饱饱的,明个咱再吃他,这样的话,也不至于让咱哥几个光吃这么点小崽子,肚子空落落的填不饱。”。 “就是就是!大哥,如今这十里八乡的到处鬼都能打的死人,想找点肉人实在是太难了!咱也不是日日能运气这么好的,找到这娘三个。讲真,要不是这倒霉娘们是个大肚婆,逃荒半道要生娃,他家婆母跟男人嫌弃带着她碍事丢了她,她那大儿子还偷偷摸的跑回来寻她,咱哥几个还占不到这个大便宜呢!大哥,可别把你手里这小的给弄死了,不然咱哥几个就是再厉害,没有出手的对象,那也找不到吃食不是?可不得省着吃,小三哥说得对,吃新鲜的可比吃死了的臭肉强,您就大发慈悲的忍一忍呗。”。 听兄弟说起这个,凶残的男人哼了一声,把手里的襁褓往躺着的弟弟身上一丢,拍拍手,浑然不在意的模样,其实是收了力道的。 这坏蛋走回自己刚才起身的座位时,忍不住瞄了瞄锅里正在沉浮翻滚的肉块,目光有些幽深,仿佛是透过肉块,看到了那个年仅五岁大,其实也是干瘦巴巴的,却怀揣着一颗孝心,偷偷摸回来寻找被奶奶与亲爹丢弃在路上,正在给自己生弟弟或妹妹的亲娘,后来更是为了护着亲娘跟弟弟,这个跟小狼崽子一样凶狠的小子,最终却也只能沦为,眼下他们哥几个锅中正煮着的肉来…… 说起来,他心里倒是还挺欣赏那个小狼崽子的勇气还有孝心来着,只可惜,他生错了时代。 若是平日里丰衣足食的时候,遇到这样的小孩,他还是愿意放他一马的,只可惜啊,怪就怪如今的世道不好,大爷他又不想死,所以咯,那小狼崽子就只能自认倒霉咯。 与自己被饿死比起来,他想,还是让自己明明很欣赏的狼崽子去死吧! 眼前这几个人嬉笑的对话,还有火堆上那口半大的铁锅中正沉浮的肉,以及仍旧在不断蔓延的肉香,还有那个被绑在老树根下女人疯狂的挣扎与怨毒,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多余弄明白了一个真相。 那就是,眼前的这五个辣鸡们,他们吃的肉居然是人肉! 这几个牲口统统该死!简直就不可饶恕! 特别是那个,当初自己好心只捅了他屁股眼,却没送他去西天的辣鸡坏蛋,真是记吃不记打,难道这就是爷爷常说的,狗改不了吃屎吗?辣鸡牲口简直就该千刀万剐! 当初自己赶时间,没要他们的命,眼下这辣鸡居然还在吃人肉,可能一直吃到现在!!! 早知道如此,当初她就该在捅完屁股眼后,自己再上去补个刀的。 就怪自己当初不果决,看,惹祸了吧? 多余的脑子里瞬间闪现过了很多的画面,一想到因为自己的收手,让这个辣鸡在此期间还不知道霍霍了多少可怜人,吃了多少人的肉,害死了多少的人后,小小的多余懊悔的呀,都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不争气的小爪子来几巴掌。 不行,这样的辣鸡,比魔兽还魔兽的辣鸡,不赶紧解决干净难道还要留着过年?让他们继续去霍霍更多的无辜人吗? 愚蠢的错误,犯一次就够了,她决不允许自己再犯第二次! 不然她岂不是对不起娘亲多年的教导? 娘亲曾经说过,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自己的锅自己背,自己犯下的错误要自己修正,这是她自己的责任! 在神遗之地的危险禁地长大的孩子可不天真,而且身为半神余族,加之父亲的另外一半凶残血脉,小小的多余并不缺乏杀伐决断。 可就凭着一口气这么杀出去? 多余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小家伙果断的摇头。 拿鸡蛋碰石头那是自取其辱,蚍蜉撼树的事情,她可不会干! 那么,既要救人,又要剿灭这灭绝人性的五只坏蛋,自己到底该如何做才能既保全自身,又成功的达成目的呢? 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 第六十六章 1942大饥荒 醒了把鼻涕,把眼泪一抹一收,哽咽着,李三何扶着李铁子道:“是老弟弟我不好,招哥哥伤心了,哥啊你别哭。”。 “三狗蛋子,你哥我没哭!”,这老头还挺倔强,明明就哭了,还哭的嗷嗷的,结果自己还不承认,边上暗暗围观的小余多想要刮自己的鼻子略略略来着,不过想到这人是新爷爷的亲人,她才忍住了没好意思。 “铁子哥,咱们不说这些了,你带我去找族长吧,我先把孩子们安顿了,咱们哥俩再好好聊中不?”。 李铁子闻言,还带着泪痕的老脸上却露出了为难之色。 “三狗蛋子啊,不是哥不带你去,这事实在是麻爪啦。”。 “咋地麻爪啦了呀哥?”。 “三狗蛋子啊,要是光弟妹要进祠堂,那个二话不说哥就应了,那是合该的,可侄女跟侄女婿就……”,都说嫁出门的闺女,泼出门的水啊。 覆水难收,如何能让别人家的外姓人,进他们老李家的祠堂呢?不合规矩啊。 便是跟狗蛋弟弟的关系再铁,却也不能因为私利破例,开这个先河不是。 知道自家老哥哥在意的是这个事情,李三何连忙解释。 “铁子哥,这个有什么好为难的,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我跟你吭气儿,我女婿是招上门的,是我闺女讨的男人,都是咱们老李家的人!”,说着,把身边一直昂头看着他们的小多余往李铁子跟前一拽。 “哥,你看我孙女,这是我外孙女,喊我爷爷,跟我姓,叫李多多!哥,咱们老李家的人!”。 介绍完,李三何低头回看着自家孙女,“多多,喊大爷爷。”。 小多余可乖巧了,嘴巴甜甜,看着黑红脸蛋上还挂着泪条条的老头,乖乖喊道:“大爷爷。”。 这一声大爷爷,可把李铁子高兴坏了,小老头儿乐的直点头,“中,中!乖闺女,乖闺女。”,可恨自己大中午跟老婆子怄气出来遛弯,手里也没拿个啥东西,连颗糖都没得,眼下没法哄小孙女,真是白当爷爷了。 李三何看着眼前眼里有泪,脸上乐呵的自家老哥哥,他吸吸鼻子,擦干净自己眼角再度溢出的泪,蓦地笑了。 “铁子哥,都是自家人哩,您看?还是赶紧带我去找族长吧中不?”。 为弟弟伤心难过一场,又看了小多余喜欢儿孙辈的高兴了一场,李铁子连连点头。 “中,中!咋地不中,走,哥带你去祠堂。”,说着,老头捏着袖子一擦眼泪,当即一手拉着多余,一手拽着李三何,就要往村里头的祠堂而去。 李三何…… “不是哥,我是说先去找族长。”,家族的规矩,即便自己少小离家,却也是记得清楚的很。 族里供奉着先辈以及族人的祠堂,钥匙啥的都是掌管在族长的手里的,要想安顿好媳妇跟孩子们,直接去祠堂可不行。 李三何急急的拉住李铁子,不料却迎来了李铁子的鄙视。 “你弄啥哩?不是说要去祠堂么?”。 “哥唉,咱们得先找族长哩。”。 “找嘛族长,我不就是嘛,你白动,跟我走就是。”,他可不是爱烧包儿的人,当了族长好多年啦,他都不希哒显摆。 李三何…… 好嘛,感情,他这老哥哥就是族长呀! 跟着李铁子到了祠堂里,李三何先把女儿女婿的骨灰坛子小心的摆放到神龛的一边,并未往神龛上那一排排的排位上凑。 自家女儿女婿毕竟辈份小,想要正式入住宗祠,还得请了先生看过,下葬后寻了族谱排位,待到族里安排才能有他们的正式位置,如今就是不方便带着他们去别人家里,暂时安顿一下而已。 放好了女儿女婿的骨灰,李三何打开自己提溜着的藤箱,从里头小心翼翼的取出绸布包裹着的自家老婆子的牌位,扯着衣袖轻轻擦拭过后,把排位放在了孩子们上头,诸多族人牌位的下头。 李铁子见了族弟的模样,特别是在看到李三何手里的牌位时,这位老哥哥心里就疑惑了。 “三狗蛋子,弟妹?”。 仔细摆正牌位的手顿了顿,李三何仿佛是明了他家铁子哥想要问的意思一般,他苦涩一笑,看向牌位的目光带着怀念。 “我家这位去的早,而且一直都葬在她父母身边,我想着也不好打扰她在底下的安眠,便只带了块牌位回来,等到时候办事的时候,我给她在孩子们边上立一个衣冠冢,想来也是一样的团圆。”。 听着族弟苦涩的声音,李铁子跟着点点头,拍着李三何的肩膀安慰,“打起精神来,想开点,你还有孙女要照顾呢!走走走,跟哥回家。”。 被老哥哥拉着,李三何收了颓败的心情,提上行礼,拉上孙女,跟在老哥哥身后就出了祠堂往对方家里去。 一路上老哥俩还唏嘘着,不多时就到了李铁子的家门口。 站在黄泥胚的土墙外,李铁子也顾不得先前出门是跟老婆子怄气了。 人都没有进门,老头儿撑着脖子,就朝着院子里中气十足的大喊,“老婆子赶紧的做两好菜,家里来客啦……”。 正在厨房里头忙活,嘴里忍不住念叨自家那坏脾气糟老头的老太太,听到自家糟老头的呼喊,没好气的把手里正在洗的碗往木盆里一撩,湿乎乎的手扯起腰间的补丁围裙一边擦,一边没好气的出了厨房。 “要死了,刚才吃饭的时候你瞎跑,这个点,做什么……”。 如今年景不好,征粮队的人日日往各处庄子里来转悠,就守着他们的夏粮呢!家里即便日子还算过得去,那一日也只有两顿饭食,还是加着瓜果蔬菜半稀哒的。 刚才吃过一顿,晚上那一顿还早着呢,这个点,吃的什么饭?还做两好菜,糟老头子这是闹的什么妖呢? 她可不认为自家能来啥贵重亲戚,她早没了娘家,糟老头族人就在跟前,就自家那三儿子媳妇的娘家,那可都是讨债货! 老太太嘴里不满着,前脚才踏出厨房门,一眼便看到了自家糟老头扯进院子里来的人。 第六十七章 1942大饥荒番外 可怜被训斥的大林子,那是一脸的苦笑,那是他想糊弄吗?不,他不想的! “族长叔,你侄儿我是什么本事,您不知道?好吧,即便侄儿我医术高超,可是叔,如今四处大旱,连草都枯死了,草根都被人刮地皮挖了个干净,侄儿手里没有药,想挖都挖不到,连最后剩下的一点去年剩下的金疮药也给我三叔用了,这样的情况下,侄儿拿什么救我三叔?”。 说到这里,大林子也是满心的无奈与愁苦。 不过既然是族里的叔,他这位三叔身世还甚是凄惨,身后还有多妮儿这么个孩子需要抚养长大,根本不能出事。 思来想去,大林子犹豫片刻后继续开了口。 “族长叔,实在要救我三叔也不是不行,咱可以送我三叔去县里,去找西洋诊所,那里头的大夫,据说手里有很灵的针能打,还能把伤口缝起来,不然咱送三叔去县城吧?”。 这个提议让李铁子不由心动,为了老弟弟,也顾不得那西洋诊所一直以来,又是割肠子又是缝皮子,要价还死贵的传言吓人了。 得了侄儿的建议,李铁子衡量再三,最后决定还是得去赌一赌,总不能看着老弟弟遭罪吧?即便要倾家荡产,也得帮老弟弟治好呀。 李铁子敲了敲手里宝贝的,只舍得塞几根烟丝省着抽的旱烟杆子,最后拍板,“那就去!”。 结果话音一落,躺在炕上惨白着一张脸的李三何忙就挣扎起身,急忙阻止道:“不,铁子哥,我不能去,大家都不要去!”。 “为啥?这是治病救命的大事,你伤的这么重,流那么多血,不去县里找西洋诊所看,你想勤等着死不成?”。 知道老哥哥这是担心自己,才会如此气急败坏,李三何忍着痛,哧呼着急切道:“铁子哥,不是我脑子梗,害怕西洋诊所,实在是,我这伤可是在马家庄里头伤了的,而今日的马家庄……”。 想到马家庄里如炼狱般的惨状,想到自己领着孙女们跑出炼狱时顺耳听到的一句,说是县长都被捅了刀子的惊呼,他哪里还敢在这样的风口浪尖上往县里去? 即便县长不是自己给捅了的,即便自己也不是去吃大户的,可万一马家庄上幸存的人物们,比如县长身后的能耐人,万一他们不讲道理迁怒的话,那他们…… 李三何把自己的顾虑这么一说,李铁子手里的旱烟杆子瞬间吧嗒落地,砸成了两截。 “老头子!”。 “铁子哥!”。 “爹!”。 家人异口同声的关切看向李铁子,李铁子却看着掉落在地上断成两截的旱烟杆子,脸上露出苦涩的笑,“罢罢罢,反正家里也没得烟丝了,抽不起了,坏了就坏了吧……”。 苦笑着说完,李铁子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心里顿时清明起来,当即就是一咯噔。 人老成精的李铁子,目如闪电的忙看向自家大儿二儿,口中急促的出声吩咐,“不行,这县长都出了事,咱们庄子里又有人去吃了马家庄的大户,事情怕是不大妙!大根二根你们赶紧的,现在就动身,去县里把老三一家都喊回来!”。 吩咐完儿子,李铁子复又看向屋子里的一些族老后生们,“你们谁家里还有人在外头的,也赶紧连夜的把人喊回来吧……”。 虽然很不想,但是李铁子却心里明白,如今这样的情况,想要活下去,怕是要举族逃荒逃亡了啊…… 众人见李铁子如此吩咐,心里顿时也跟李铁子想一块去了,纷纷唏嘘不已,却不得不急忙告辞,连忙往自家去。 在这片土地上世代生活,早就跟这片土地密不可分,家里出嫁的闺女,讨进门的媳妇,哪个身后不都牵连着大大小小,老老少少? 若是真要逃亡逃荒,这可是动根本的大事啊,得赶紧回家去商议商议,速速通知外嫁的闺女,在外讨生活的亲人们才是。 众人瞬间走了个精光,大根子与二根子离开前过来寻问李铁子,还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 李铁子除了叮嘱他们哥俩,一定要把三根子一家带回来外,就是叮嘱他们尽可能的给李三何带回救命的药,这才目送儿子们连夜出发离开。 顷刻间,李铁子的院子寂静了下来,老婆子领着儿媳妇们,开始默默的在家中忙活了起来,为即将的逃荒做准备。 李三何见状也不含糊,他自己便是走不动了,逃不了荒了,便是要死了,也得给唯一的孙女留条活路不是? 匆忙提出告辞,抱起他家老哥哥无论如何也不肯收的,自己抢来,三妮儿抱了一路,刚才特特分出来的半坛子盐,李三何被老哥哥用鸡公车推着,带着孙女,固执的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到了家,送走了老哥哥,李三何顾不得休息,咬着牙,忍着头晕目眩,还有身体的疼痛不适,拉着孙女拴死了院门屋门,爷孙俩就在家里忙活了起来。 马上要逃荒了,还有可能是孙女独自一人去逃荒,他得尽可能的给孙女做好万全的准备才成。 不是不信任老哥哥,实在是老哥哥夫妻俩再好,侄儿们再可靠,可那不是还有侄媳妇么? 况且自己活了大半辈子,看的人跟事多了,在人性面前李三何并不敢去赌,在危难关头,外人会不会舍弃自家的孙女保全他们自己。 所以,尽可能的给孙女打点好后路,以防万一才是真。 顶着受伤疲累的身体,李三何说干就干。 先是写了一封给三个徒儿的信,重点交代了三个徒儿帮着自己照顾孙女的请求,而后画了一张图,标注了三个徒儿的地址,这封信跟地图李三何叠好,仔细的用油布包了,准备回头给孙女带上以防万一。 多余身上带着的玉米串,李三何全都让孙女扒拉了,把硬邦邦干巴巴的玉米粒,拿着自家的小磨盘磨成玉米糁搁一边。 家里先前自己藏起来的白面精米,留出一部份在外,剩下的李三何也准备给孙女带上逃荒。 第六十八章 她这是被吸肥来啦? 大毛心里果断的升起了一抹心虚羞愧,对着多余来了句,“小多姑姑,我家有架地排车,可以拿来运棺材。”。 多余闻言,顿时眼神一亮。 不过这一亮,随着大毛紧接着补上的一句,“你可以喊我三爷爷过来拉车。”时,多余眼里的光瞬间又熄灭了下去。 不想让外人知道爷爷已经没了的多余,避重就轻的道了句,“我爷爷腿伤了,拉不动。”。 多余决定,靠自己的力量,借大毛家的地排车,想办法把棺材给弄家去。 大毛听了多余的话,心下了然。 对了,也怪自己只顾着担忧爹娘的安危去了,三爷爷腿受伤的事情他先前也听过一耳朵,只是没往心里去。 眼下小多姑姑说起,自己蓦地就想了起来。 只是想起来后,大毛的心里不由的就觉得怪异。 小多姑姑莫名其妙找棺材? 三爷爷腿伤了? 还有她那肿的跟桃子样的异样双眼? 这其中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还是…… 就在大毛下意识在脑子里天马行空的想着,疑惑着的时候,忽然,身前的小小人又出声了。 “大毛,我借你家的地排车用一下,顺便你再帮我出把力,放心,姑姑不让你白干!”。 看这话说的,多不好意思啊! 大毛嘴上矜持的客气了一下,心里却是乐开了花,忙就嘿嘿笑着,不等多余再开口,大毛就自找台阶下的点头应承了下来。 多余见状,想着不能当着对方的面,从身上的装备里取吃的,大眼睛咕噜一转又发话道。 “大毛,你先回家去把你家的车推来,然后等我一会会,我去拿点吃的,顺便带绳子来。”。 自顾自的安排好,不等对方回答,多余转身就跑。 循着记忆,想到先前自己寻找棺材时,在人家家里看到过的绳子,多余反身回去取了绳子,顺便把吃的从装备里转移出来,就放在衣摆口袋里兜着,急吼吼的跑回来的时候,大毛已经在棺材前等候了。 在多余给出了两根还算让大毛满意的地瓜仔儿后,两人拿着绳子就开干了。 先是团团转的,把靠在柴火垛外头的这口红漆大棺材给五花大绑起来,而后齐齐用力,嘿呦嘿呦的往地排车上拉。 只可惜,还是那句话,人微力轻,势单力孤。 一个自打干旱以来,肚子重来没吃饱过的皮包骨少年; 一个三寸钉高,还接连疲惫操劳了很多天的颓废小奶娃; 这样的组合,如何拉得动偌大一口棺材?岂不是开国际玩笑? 试来试去,大毛是早就摆手说无奈了,多余也累的瘫在地上颓丧的一米,棺材却死都不肯上地排车。 逼不得已,多余狠了狠心,也顾不得掩藏自己拥有粮食的问题了,把兜里藏着的剩下的地瓜仔,靠南瓜片,甚至还有那些带来的炉果都拿了出来,在大毛跟前比划着。 “大毛,只要你帮我把棺材运上车,这些吃的都给你。”。 天晓得,当大毛看着多余接连从身上拿出这些好东西来的时候,他的心里有多么的震惊。 特别是看到,这小丫头最后连白面做的炉果都有,大毛简直惊呆了! 他不可置信的擦了擦眼睛,再擦了擦眼睛…… 等确认了眼前的炉果是真的,不作假后,大毛心里闪过狂喜。 要是这些都给自己,他家小五的口粮就有了! 这可是连寻常岁月里,自家一年到头都吃不上一次的白面做的炉果呀! 虽然很讶异小丫头怎么这么富有?不过这笔生意,自己干了! 大毛几乎是兴奋的,一把夺过多余给出来的东西揣怀里,眼里带着不可抑制的狂喜,嘴里急切的喊着。 “小多姑姑你等着,我去去就回来,今个我大毛保证,一定帮你把棺材运回家!”。 还没等多余反应过来呢,大毛就捧着一兜子的食物,连带着刚才自己的报酬,那两颗地瓜仔儿一起,携粮窜回了隔壁的家。 看着对方狂奔的架势,就在多余深深表示怀疑,这货是不是抢了自己的东西要跑的时候,隔壁院子传来了动静。 再然后,多余惊呆了。 原来,隔壁刚才自己闯空门的院子里,不仅有大毛这个大孩子,里头居然还藏着,一二三四,四个小孩子呀! 只是,大毛带着这些娃娃兵来干嘛来啦? 都说是娃娃兵了,带来自然是干活的呀,连报酬他们都收了的说。 再然后,带着各色家伙事到棺材跟前的娃娃兵团,先是狼吐虎咽的啃了南瓜干,地瓜仔,把肚子勉强骗饱了以后,六个小娃就一口棺材开干了。 多余大毛在前面拉,大花二毛毛在后面推,二花小毛毛就拿着从自家带来的几段圆滚木,依次放在棺材下借力。 终于,在六个小娃坚持不懈的努力下,他们几乎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才终于把这口大棺材给弄上了地排车。 上了车,接下来拉着走就容易多了。 反正已经暴露了,大毛也不藏着掖着了,干脆的领着弟弟妹妹一道,亲自帮着多余把棺材送了回去。 当然了,大毛心里还有个可耻的想法他没说。 自己领着弟妹们如此辛苦的帮忙干活,兴许巨富裕的小多姑姑,能看着他们劳苦功高的份上,再给他们点吃的呢? 带着这样的小心思,多余心心念念的这口棺材,才终于在大毛兄弟姐妹们的帮助下,运送进了她自家的大门。 可怜小多余小小一人,人情世故一点都不通呢,加上先前自己给出去的东西并不算少,所以,她哪里能猜得到,大毛心里的小九九? 待到棺材被卸到了自家院子里,多余满意的围着转了好几个圈圈,看到送完棺材还不走的大毛五个,多余还纳闷来着。 “你们怎么还没走?”,话说自己也没欠账呀? 多余话音落下,大毛的脸上有些讪讪的,心里有说不出来的失望。 不过毕竟年纪小,还学不会隐藏情绪嘛。 见多余果然没有再给他食物的意思,大毛垫着脚的,往紧闭的屋子里望了两眼,嘴里下意识的就问。 “小多姑姑,我三爷爷呢?怎么不见他老人家出来?”。 第六十九章 所谓愿力就是谢谢你之力 种下去本来期待着吊命的秋粮; 大家伙省吃俭用,从自己与牲口嘴里扣下来的水,拼命想要保住的秋粮; 长的即便是再发育不良,孱弱稀拉的秋粮; 如今却是一点希望都给他们绝了,什么都没有了,地理绝产了,这可怎么活? 回来的一路上,看到的一幕幕太凄惨,李三何匆忙回到家里,把院门屋门一栓,拉着多余就在家里忙活开来。 也顾不得这个天闷在屋子里烧炕热不热的问题了,为了一口吃的,李三何带着多余,祖孙俩连夜开干。 先是磨刀霍霍,向那些多少都有些破损的南瓜开刀,没有水也讲究不了,找来干净的布巾子擦吧擦吧,皮也舍不得刮,手起刀落间,李三何把八个南瓜切成一片片的。 他一边切,边上的多余一边捡了往擦干净的炕席上摆。 不得不说,李三何这位老厨子的刀工了得,每一片的南瓜被他分割的很均等,薄厚一致,特别好烘干。 另外南瓜里头的瓜瓤与瓜子,在饥荒的面前,哪怕家里还有些存粮,李三何也舍不得丢,除了多余非要留种的几颗,全都捧着摊开在炕上,让它慢慢烘烤。 接连解决了小家伙辛苦抢救回家的八个南瓜,李三何也没停下忙碌,把孙女废了老大力气捕抓的蝗虫,拿着簸箕抖落了灰尘泥土石子坷垃后,在烘干了南瓜片后,李三何接着熬夜,用了一天两夜的功夫,才算是把手里这些个能进嘴的东西都加工完了。 可面对这么多的吃的,李三何在家里又犯愁。 蝗虫眼下倒是不稀罕,他估摸着,家家户户多少都该搞了些当救急口粮,所以烘干后压实装了两口袋的蝗虫干,李三何就丢到了自家那休整房子时,清理出来的地窖里。 连同白天自己与孙女从后院那二分地底下,清出来的两小簸箕,一个个都只有差不多自己拇指头粗细,明显发育不良的红薯仔子丢一块去了。 至于他存下的三十来斤的细白面,还有约莫百十斤的小米,这可是精贵的不能再精贵的细粮,眼下的年月这东西比命都重要。 李三何在家里转悠了再转悠,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把东西藏在了冷却了的炕下,自己新挖的隐蔽小洞中。 百多斤的细粮拿一口大陶瓮装了,深埋在地下,盖上板子,覆上土,踩严实,再撒上一城锅底黑灰覆盖,确认没有问题后,才把炕席给复原。 拍打着身上的浮灰,李三何顾不得一脸的脏污,只拉着跟前看着自己忙活一通的孙女,指着深埋的陶瓮,声音压低的仔细交代着。 “多多啊,刚刚爷爷藏起来的东西你都看到了吗?”。 多余连连点头。 “很好。”,李三何在腰身的衣裳上,反复蹭干净脏污的粗糙大手,轻柔的抚摸着多余的发顶,“好孩子,记住了就好!多多啊,你听爷爷说,那里是咱爷俩最后的保命的粮食,你跟谁都不能说,包括你大爷爷大奶奶跟大妮儿他们,一个都不能说知道不?”。 多余依旧点头,“好的爷爷,多多记住了!多多知道,要是别人知道了我们藏起来的粮食,那爷爷跟多多就没得粮食吃了对不对?我不说,打死都不说!”。 “对,我们家多多最棒,真是个好孩子!”。 从捡到这孩子相处到现在,都已经有一年的时间了,一年中,虽然自己大部份时间都在外头讨生活,每每也只有夜里回来陪陪孩子,可相处这么久,李三何还是很了解自家孙女的品行的。 晓得小家伙嘴巴特别严,不仅不会说谎,也不会乱说话。 如果遇到什么问题你问她,她不想说的事情,小家伙要么不是左顾而言他,就是闷头不吭声。 家里最重要的家当告诉她,李三何不担心,同样的这只是在这样的乱世中以防万一罢了。 世道乱啊,他的年纪又不小了,万一这期间自己有个好歹,孩子总归是有活命的机会。 一下下的抚摸着孩子的后脑勺,李三何不放心的继续叮嘱,“多多,咱爷俩现在先吃放在外头的南瓜干,还有那些豆子,另外地窖里的蝗虫干跟地瓜崽子也够咱们爷俩嚼用一阵子,那瓮里的粮食,如果爷爷不在你跟前,或者是外头的粮食都没了的时候,多多要知道自己去拿来吃晓得不?”。 听着爷爷一字一句的仔细交代,多余不晓得为什么,心里憋憋闷闷的,说不清那是怎样的一个感觉。 说不清,想不明白,小家伙摇摇脑袋,把心里的憋闷甩开,只孺目的望着搂着自己的爷爷,小手回抱住爷爷,脑袋瓜直点着回应。 “嗯嗯,爷爷,多多都知道了。”。 那日跟着庄子上的大部队去拉水,结果回程的时候遇到了铺天盖地的蝗虫,李三何鸡公车拉的两桶水全都撒了大地。 后来又忙着处理家里的粮食,烘干的烘干,埋藏的埋藏,家里水瓮中最后的一层水也告罄了,李三何再不跟着大家伙出门去拉水,他跟孙女就得渴死。 可把孙女一个人放在家里? 蝗灾过后,没了一丝生存活路的人已经疯了,李三何根本就不敢再跟以往一样,把孙女小小一个锁在家里头,即便里里外外两把铁将军把门,李三何也不放心。 思来想去,李三何捡了一兜子约莫十几个发育不良的地瓜仔子兜在胸口,封好地窖,再一把抱上孙女,爷孙紧贴着护住怀里的地瓜崽仔,脚步匆匆的来到了李铁子家。 李三何把孙女多余,连带着那十几个地瓜仔都交给了老嫂子,自己这才吊着心的跟着村里的后生去运水。 李三何推着破旧的鸡公车这一去,从天色微亮的清晨,一直到了下午夕阳的落下,等来等去,多余却始终没有等到这个点本该早早回来的爷爷,守在堂屋门口,坐在门槛上苦苦等候的多余急了。 这是以往都没有发生过的意外,多余待在大爷爷家,哪怕大爷爷跟大奶奶,还有大妮儿姐姐他们都哄着自己,多余都没有安生下来,望向大门的探头动作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 第七十章 缘起忧心母亲闯秘地 下定决心,本来是被急吼吼的三妮儿拉着跑的多余,瞬间就占据了主动,反倒是拉着三妮儿在使劲的跑。 姐妹俩顺着喧闹声音传来的方向,迈动双腿,跟小疯子一样的拼命飞奔起来。 穿过游廊,跑过花园,越过月亮门洞,渐渐的她们开始遇到了人流,然后多余就发现,这些人好像是从前头大门那边跑进来吃大户的饥民们吧? 一个个的看着根本不像是马家庄里的人,连下人穿的都比他们强。 不要问她为何知道,毕竟穿着打扮不一样呀,她跟三妮姐进来庄子里后,厨房没找到,穿的不如自己赞的下人却见了不少! 好吧,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等姐妹俩听着动静赶到前院,发现不对时,入目的全都是血腥,整个马家庄顷刻间沦为了人间炼狱…… “天!有肉,多妮儿桌上有肉,还有大白馍……”。 “三妮姐姐小心!”。 二人一气冲到前头摆宴席的院子时,入目的全都是乱像。 而乱象之中,多余忧心的是爷爷,可三妮儿关心的,却全都是入目所及之处,被人不顾一切打砸抢劫的,还冒着热气的,散发着浓浓香味的席面肉菜。 眼看着边上,桌子跟前大打出手的争斗波及到了跟前,对方避开对手的一拐子就要拐到她三妮儿姐姐脸上。 多余想也不想,因着来不起拉人,只得狠狠的用力一推,同时开口提醒,试图帮着三妮儿避闪过眼前的无妄之灾。 这重重的一拐子避开倒是避开了,只可惜,多余高估了自家这位顾家到了极点,见到了粮食啊肉啊啥的,就走不动道的好姐姐啊! 多余是万万没想到,自己把三妮儿往前那么一推,正好就把人推到了碗盏倾倒杂乱,桌上却还有肉菜没被抢尽的诸多席面桌子跟前…… 这是把老鼠推进了米缸里了! 只见三妮儿一个踉跄摇晃倒地,却好死不死的,正巧一巴掌撑在了一个,在众人的抢夺中掉落在地,被人踩扁踏黑的大白馍上。 对于大白馍的向往,哪怕脏污了,扁瘪了,三妮儿一点都没嫌弃。 欣喜的一把捡起扁扁脏脏的大白馍,一骨碌爬起来,忙就朝着多余扬手,“多妮儿你看,我捡到大……”。 只是吧,爬起来欣喜显摆的话还没说完,三妮儿的目光,瞬间就被跟前二十几张八仙桌上,还有围着桌边抢食的人群吸引了过去。 三妮儿嘴里剩下未尽的话,瞬间就被她给吞了回去,转而把脏馍馍往怀里一踹,顾不上身后多余的担心,仗着身子小,人麻利,只给多余留下了句,“多妮儿你在那边别动,我去去就来!”的话,三妮儿瞬间钻入了人群,不见了踪影。 看着瞬间消失在众多人腿间的姐姐,多余急的呀! 一边是姐姐,一边是爷爷,多余的一颗心都被分成了两半。 下意识的跑上来,想要及时追上冒失的姐姐。 “三妮姐姐,等等我,你别乱跑,危险……”。 只是吧,多余高估了自己的能耐,才跑出几步,她整个人就被正在桌边大打出手的人给撞了个正着。 由于一个用力过猛,力量加速度的撞击,让小小的多余,整个人如颗可怜的皮球一般,瞬间就被别人的大力道给撞的倒飞了出去。 直到倒飞出去的她,撞上身后不远处的青砖墙,后脑勺跟后背心嘭咚一声。 多余吃痛,下意识的张嘴哎哟了一声。 可痛死宝宝了! 不等倒吸着冷气的多余反应过来,抬起小爪子朝着自己的后脑勺摸去呢,紧接着,让多余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倒霉居然还没完? 也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刚才的用力过猛,人家墙壁也是有脾气的。 当多余撞击上去,顺着墙壁滑落墙角时,挂在墙壁上那预示着丰收的,一大串编制成串串的玉米,还有一串大蒜串子,在空中晃动了两下,荡了荡后,就那么无情的,兜头朝着多余砸了下来。 伸手正要去摸后脑勺的多余,小爪子都没有碰到脑壳,只听啪啪两声,可怜的娃,嘴里又是一声吃痛的惊呼:“哎呦!”。 麻蛋的,还来? 等憋屈的多余,气呼呼的下意识一摸,从头上凶狠的拽下偷袭自己的玩意儿,定睛一看。 好嘛,本来下意识发泄般想要甩出去的动作,立马变成了往怀里揣。 开玩笑,这一串包谷米,一串大蒜头,虽然一看就是去年的陈货,还是挂在外头快一年的样子货,可不管怎么说,这些也都是能入口的食物呀! 眼下是什么时候? 开玩笑,那是一瓣蒜头都能吊命的时候,她是不会嫌弃这偷袭自己的武器→_→,果断的收了! 抢不过别人,送上门的东西,她岂能嫌弃? 顾不上头痛身子痛,多余麻利的爬起来,把两串东西三下五除二的往自己的小身上一绕。 而后左右瞄着,发现没人注意到自己后,她的视线朝着前方二十几张被人群包围的八仙桌再瞄了瞄。 想了想,一副记住了地理位置坐标的模样,最后咬咬牙,狠狠心,多余还是果断的朝着,她瞧着像是厨房的地方撒丫子的跑。 多余觉得,这样的关键时刻,仅凭着自己,那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没了踪影的三妮姐的。 不如先找到爷爷?而后拉着爷爷来,兴许还能找到那见肉忘妹的笨蛋姐姐也指不定。 下定决心,多余跑的可快了。 仗着手脚麻利,还是个小矮子,多余穿行于众腿之间,一路跑来厨房,倒是没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毕竟吧,大多数人的目光,都在院子里的席面上,在马地主家的仓库、库房里,暂时还木有人把目光朝地上看的。 多余很幸运,背着两串东西,吭哧吭哧的,成功的来到了这次承办寿宴而特意启用,此刻还冒着浓浓热气,却已然被饥民包围了的大厨房门口。 “多多,你怎么在这?”。 机敏的多余,抵达大厨房外头后,听到里头的动静不对头,小丫头谨慎的扒拉在厨房门口,小心的伸出触角,探头探脑的,屁股就对着边上一间大门紧闭的倒座房,正朝着里头小心点张望。 第七十一章 爹是什么玩意好吃吗? 本章节做了文字替换,_读_未_修_改_内_容_请_到_醋##溜##儿##文##学 “师傅,您还是听徒儿一句劝,就留在北平吧!徒儿保证,有徒儿一口吃的,绝不饿着师傅您!”。 “是啊师傅,师妹虽然去了,可您还有我们三个徒弟呢,身为弟子的,为师傅养老送终都是应当份的,师傅,您就听大师兄的留在北平,让我们哥三给您养老吧!”。 “师傅,求求您听大师兄二师兄的,就留下来吧!您不想再上灶也没事,不愿意接受庆丰楼的邀请也没事,师傅,都有我们在呢,徒儿去,徒儿给您养老!您就别回河南啦,留在北平吧师傅!”。 面对三个徒儿苦心的劝说,听着火车再度传来呜呜呜,仿佛催促他赶紧上车的鸣笛。 老头儿,也就是面前这三位的师傅,在北平耿兴记做了四十年厨子的老头李三何,最终叹息着摇摇头。 “唉,不啦!大满,二兴子,三贵啊,为师知道你们都是好的,只是啊,这北平是你们师傅我的伤心地,你们的妹婿死在这里,师妹也死在了这里,连为师那未出世的孙孙也…… 唉!好孩子,这儿是为师的伤心地啊,我得回去! 带着你们的师母,师妹与妹婿回去。 都说落叶归根啊,我这把老骨头也没多少日子可活了,趁着还能动,我要回去。”。 “师傅!如今这天底下到处都是小鬼子,您一个人,我们师兄弟不放心。”。 李三何闻言却笑了,轻轻拍了拍身上的褡裢,“那有什么,我不怕,有你们师母,师妹跟妹婿陪着呢!”。 师兄弟望着师傅背着的大褡裢里头,前后头都鼓鼓囊囊的坛子,想着师傅行李箱里宝贝着的师母牌位,三人嘴里再多的话也终是说不出来了。 大徒弟大满,一身腱子肉的三十许青年,被面前的师傅刺激的眼泪哗哗的,扯着自己的衣袖,努力的擦了一把泪,最后看着倔强的师傅,哽咽着叮嘱。 “师傅,我们说不动您,也不拦您了,不过您千万得答应咱们哥三,到了家里一定要给咱哥三来信,要是出了一月,咱哥三都没接到您的信,咱就来河南老家找您!到时候,您再说什么,不能耽搁做工啥的,咱哥三也再不会听。”。 “呦呵,长胆子啦,还跟你师傅我要挟上啦?”。 李三何被大徒弟的话给气笑了,正要笑着训斥,边上另外两个不听话的徒弟还帮上了,纷纷表示。 “师傅!您要是不答应,咱就跟着您上火车,亲自送您家去!”。 “得!”,这还让李三何说啥呢?只能无奈的摆手,口中保证,“行啦,别掉猫尿了,都多大的人了,小心你们家的小崽儿回头笑话你们这些个当爹的!”。 “师傅!”。 “行行行!写信,写信!等老头子我到了家,立马就给你们写!真是怕了你们三臭小子了。” 三个都是好孩子,可他们也大了,都有自己的家庭了,得要养家糊口啊! 自己一个老不死的,怎么忍心给他们添乱? 加之这北平城是他的伤心地,他是真不想呆了。 所以还是回去吧,回到那个他少小就离开的家乡去,去那里安稳的度过余生吧…… 只是不知道,自己儿时的伙伴都在不在? 家里的兄弟还好不好? 至于那狠心卖了自己的爹跟娘…… 罢了! “成了,火车马上就要开了,我走了,你们都回吧,听话。”。 说着,洒脱的挥手告别徒弟,转身就要上车的李三何不知道的是。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三个徒弟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飞速的朝着他身后背着妹婿骨灰坛子的褡裢里塞东西。 这一幕李三何自然不知晓,同样的,迈着小短腿一直往前跑的小多余,一样的也不知晓。 此刻的小多余终于跑到了最前头,眼看着接近了身边那大毛毛虫的脑袋,正瞧着它呜呜呜的乱叫着,还喷着气呢。 小多余都没能来得及喘口气,却又在毛毛虫脑袋边的空地上,看到了一个跟追逐自己的青年人一样穿着打扮的中年人。 小多余暗叫糟糕,这可如何是好? 正巧,就在此时,在那正冒着烟,呜呜呜乱叫的脑袋后头的这节身子处,不少的人,都在争先恐后的往黑黢黢的毛毛虫身子里钻。 慢慢后退的多余,一时不查,当即就被一个身前抱着个孩子,背后背着个孩子,手里还挽着个大包袱的女人给撞了个趔趄。 好家伙,不算女人身上的,不算她边上男人身后背着的,身边跟着的,这都多少口子啦? 这一家子,真是个拖家带口的大家庭呀! 这般神奇的一幕,着实让没见过世面的小多余有些傻眼。 更让小家伙傻眼的是,自己的小身子被撞的连连打了两个弯,最后还撞到了紧跟在女人身后的一个看着三四岁,模样干干瘦瘦的,胳膊腿比自己细弱的小黑孩后,多余才勉强稳住了身形,没能跟比自己硬的地面来个亲密的接触。 只是不等多余站稳,小家伙也来不及庆幸自己没摔个屁股蹲,眼角的余光便发现,刚才让她忌惮的那个中年黑蓝制服,居然已经朝着自己这边来。 小多余急了,随着跟前小黑孩扁着嘴的哭声响起,她便听到头顶穿来一个声音。 抬头望去,那是刚刚撞到了自己的女人,正站在黑毛毛虫身体上的洞口在喊话。 “三毛你个死孩子,倒是快一点呀,跟紧你爹、你大哥二哥!再不赶紧的,火车马上要开了,到时候找不见爹娘,你可别哭……”。 女人急吼吼带着些气急败坏的催促,并不能让跟前这个叫三毛的小黑孩爬起来,反倒是让他哭的更厉害。 一副深怕被丢的模样,仰头望天,嘴里嘶嚎着,“爹,爹,娘,娘,等等偶……”。 那悲伤的小模样,让多余都怀疑,这小可怜是不是曾经被他嘴里的爹娘丢弃过。 当然,心里想归想,眼下却有比关注同情小黑孩更加严峻的事情。 那就是,刚才那黑蓝制服的中年人已经快到自己的跟前了,她木得时间了呀! 顾不上研究面前的黑毛毛虫到底是好还是坏,是不是娘亲嘴里所谓的吃人妖兽了,现实容不得她选择。 第七十二章 孽种不配姓余从此以后你叫多余 为了弟妹,为了一口吃的,大毛不惜装逼忽悠个小孩子。 不是不觉得愧疚,而是在饥饿与生死面前,他没资格谈这些。 急切想找到棺材而不得的多余,却根本不知大毛的心思。 她此刻满脑子里都是快点找到棺材,不想让爷爷失望的急切。 整个庄子,除了发现屋里有人的几家没找,其他屋子她都找遍了却丝毫没有找到棺材的影子。 眼下有人知道棺材的下落,就只是要跟她谈条件而已,多余没含糊,当即就问,“什么条件?”。 大毛直言道:“我要吃的!不拘是什么,能吃就行!”,再没有吃的,他们大的还能坚持得住,可小五…… 多余闻言,还当是什么呢,原来只是吃的而已。 别的东西自己不敢打包票,吃的她还是有的。 不说爷爷给自己留的,她藏起来的那些宝贝精细粮,就是那些地瓜仔、南瓜片、蝗虫干等等,不都是吃的? 反正这大毛也说了,不拘是什么不是?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对方要自己的精细粮,要光了她所有的存货,自己在老井还有两株南瓜呢,反正饿不着自己。 为了爷爷的棺材,多余觉得,这个交易能做。 当然了,自己的年纪是小,可是她也不傻。 做交易归做交易,该有的谨慎,小多余还是有的。 “我只有一点点,要是你告诉我哪里有棺材,能领着我找到,我可以给你一些蝗虫干,那是我自己烤的,保证干净。”。 “蝗虫干?”,大毛闻言有些呆,不过转眼想着,眼下这个年月,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管它是什么蝗虫干还是什么干呢。 再说了,说句不好听的,自己也就是仗着小姑姑人小,找棺材找的急切,才拿个不值钱的消息来占便宜,能换到吃的,哪怕是蝗虫干,他其实都觉得不可思议,觉得赚到。 这么想着,少年果断点头。 “可以,不过你要先给我蝗虫干,然后我带你去,保证小多姑姑您能找到想要的棺材。”。 多余…… 虽然她很想骂娘,心说自己很急很急,就不能先找后给粮吗? 不过看对方的架势,也知道自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气呼呼的给大毛丢下句你等着后,多余急忙撒腿就跑。 她得快点回家去拿蝗虫干来,不然谁知道到时候这丫的小破孩会不会再改主意?或者再加码? 为了谨慎起见,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多余带着蝗虫干回来的时候,还特意穿上了爷爷给她先前缝制的战袍,往里头放了些地瓜仔,还有南瓜片,以及十来根炉果等等。 这些就是自己最后可以给出的报酬了,只希望那小破孩不要再加码变卦。 回到庄南头的小破院子,多余把一小簸箩,约莫半斤重的蝗虫干塞给了大毛,就急吼吼的拉着少年要去找棺材。 大毛得了蝗虫干心下一喜,顾不得其他狂奔回屋,先抓了四条给弟弟妹妹们一人喂了一条后,把蝗虫干宝贝的一收,自己嘴里也噙了一条干嚼了,带着多余就往自家的隔壁,砌着石头院墙的院子里去。 多余被大毛领着去往隔壁时,小家伙还纳闷来着,赶紧一把拉停了已经一脚迈入门槛的大毛,多余疑惑的询问。 “大毛,这一家我来过了,没有……”。 大毛被猛的拉停,听到小多姑姑如此说,心下了然,这位小姑姑肯定是到自家隔壁找寻过的。 不过想到连自家这样的人家,小姑姑都翻墙进门来查看,那么自家隔壁,这小丫头也定然是查看过了的,而且兴许这小丫头把整个庄子都翻了个遍也说不定。 只是没有? 大毛低头,朝着多余咧嘴一笑。 “有!小多姑姑你跟我来就是,我保证有!”。 自家隔壁的九爷爷九奶奶可是一对怕死的人,不仅怕死,还死抠门! 不过家里两个儿倒是有出息,在他们过五十四的时候,特特选了好木材打了两口的寿材,那时候自己已经分别是八岁十一岁了,都懂事了,看的可是真真的。 如今老两口又没死,寿材肯定还没有用掉。 而且最重要的是,庄子里的大家伙逃荒离开的那一日,天没亮,自己半夜里就听到了外头有动静。 那时候他满以为,是自家的爹娘回来了,所以特特爬起来看。 结果爹娘没看到,反倒是听到动静是从隔壁传来的。 当时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反正吧,自己就下意识的顺道偷瞄了那么一眼。 谁叫自家与隔壁相隔的院墙就那么大半人高呢? 这一看之下…… “小多姑姑你跟我来就是,我保管让你找到棺材,还不止一口。”。 看大毛说的信誓旦旦,多余勉强的安慰自己相信他。 不信也没办法,实在是,整个庄子自己跑遍了,也没有找到呀! 结果等将信将疑的多余,跟着大毛进了隔壁的院子,眼睁睁的看着大毛三下五除二的,把人家柴房给狠狠掀开,疯狂的扒拉柴火垛,露出了柴火垛最里头,被抠门老俩口趁着离开前,半夜行动,故意深深掩藏在柴火垛里头的两口红漆棺材时,多余震惊了。 感情还是自己笨! 只知道团团转的在房前屋后,屋里屋外的找,可惜人家的棺材并不放在那些显眼的地方,反而是藏的严严实实的。 难怪的自己找疯了,找断了腿都没找到呀! 大受启发的多余,此刻根本不知道的是,就眼前的一个事实教育了她做人后,打从这以后,在她心底的潜意识里,就开启了收刮东西要仔细慎重的萌芽了。 “我就要一口就行。”。 找到了棺材,多余很高兴,觉得自己终于能让爷爷安心的去那头了,可随之而来的运送棺材回家,又成了头等紧要的大事。 多余绕着棺材转了一圈,甚至还伸出小手试了试棺材的重量。 可惜,人微力轻,便是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便是她也算得上是个大力娃了,面对这沉重的棺材,多余仍旧是无能为力。 还是边上的大毛看着多余,试图蚍蜉撼树抬棺材的模样太过滑稽,也想着自己是讹了对方一把蝗虫干的人,自己还得喊人家一声小姑姑呢。 第七十三章 穿越世界的始末由来 被多余踉跄拉了一路的三妮儿,一路上脑子里思考的,回想的画面,就只有自家妹子云淡风轻的那句,死不了,捅了屁股眼而已……的各色画面在轮转。 讲真,有这样彪悍的小妹妹,她三妮儿简直三生有幸哟! 虽然,捅屁股眼什么的太那啥了,但是谁叫那俩坏蛋打她们的主意来着? 捅死了活该!要是县长老爷要抓她妹妹去法办,大不了自己去顶包,哼! 直到姐妹俩根本不敢停歇,一路俩狼狈的跑到了马家庄,跑到了马地主家热闹的大门口附近了,三妮儿心里还如是的想着。 小短腿的跑不快,加之路上遇到了那么两个吃人的‘凶兽’,而饥饿的灾民又向往粮食来的太早太快,多余与三妮儿赶到马家庄的时候,人家马家庄那挂着红绸迎客的大门已然关闭。 围拢在庄子门口的,都是穿着破烂,面黄肌瘦,瘦骨伶仃,眼睛望着庄子里眼冒绿光的饥民们…… “多妮儿怎么办呀?这么多的人,咱们不会再遇到先头那样的人……”。 她是真的担心,她们姐俩再遇到如刚才那样的坏家伙。 先前光两个坏家伙,她们都搞的狼狈不已,差点没逃掉,眼下身边都是眼冒绿光的人,要是再打她们姐俩的主意? 三妮儿简直无法想象,她们的结局会有多凄惨,指不定连点骨头渣子都剩不下了…… 这一刻三妮儿是后悔的,后悔今日的鲁莽行事,后悔着自己不该出门,后悔可能再也见不到爹妈爷奶姐弟妹们…… 就在三妮儿左右防备,一双手紧紧拽着多余的胳膊战战兢兢的时候,多余却老沉稳的俨定挥手。 “三妮姐姐你别怕,肯定不会啦!这里人多,而且你不都说,大家是来吃大户的么?”。 既然都有大户吃了,又有几个人喜欢吃人肉的?又不是谁都是那没人性的魔兽! 站在马家庄前,望着竖立着高高围墙的马家庄,感受着身边密集饥民的多余,小嘴巴说的确信极了。 见自家妹子那沉稳俨定的小模样,不知不觉间,三妮儿不由的跟着松了口气,嘴上却还是不放心,“多妮儿,你确定吗?”。 多余小手都被抓疼了,不过想着这怕是三妮儿姐太害怕,倒是没计较,反倒是连连点头。 “嗯,确定!三妮儿姐姐,这么多人呢,就是有人想抓我们吃肉,这青天白日的,那样的人也不敢的。”。 “哦哦哦,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三妮儿嘴上说的安心,拉着多余的一双爪子却没有丝毫要放开的意思。 眼睛咕噜噜的打量着四周的人,小心翼翼防备的同时,瞄到马家庄门口那两扇,紧闭的厚实黑漆双开大木门,听着木门与高高的院墙后,锣鼓喧天的热闹动静。 三妮儿脑子里陆续闪过的,是八仙桌上摆满了的各色美味,三妮儿不由的咽了咽口水。 拉着多余胳膊的手猛的一使劲,偷偷凑头到多余耳侧,犹豫道。 “可是多妮儿,马地主家大门都关了,咱们咋进去呀?你知不知道其他能进去的地方?”。 “你问我?”,多余抽出一只手,着自己的鼻子看向三妮儿。 三妮儿点头。 多余耸耸肩,无辜道:“不知道。”,她又没有来过这马家庄,所以三妮姐姐问她,她又问谁去呢? 论起来,自己都还没有她熟悉呢! 今日到马家庄来,不都是她给自己指的路么? 多余一问三不知的模样,瞬间惹急了三妮儿。 鼻尖隐约闻见的香气,勾搭的三妮儿心里那个急呀,她还惦记着多余嘴里说的大肉片子呢! 咬咬牙,狠狠心,三妮儿一跺脚,拉着多余避开堵在庄子门口的密集人群,一溜跑到马家庄大门一边,此刻还无人的墙角,三妮儿跟多余继续咬耳朵。 “多妮儿,我觉得吧,咱们这么等下去肯定不是办法,咱还得找三爷爷不是?要是等到待会大家都来撞门,抢马地主吃大户了,就咱们俩这样的,哪里是那些个大人的对手?”。 多余也觉得,自家三妮儿姐这话说的对极了,看向三妮儿的目光都带着赞许。 “对!那三妮姐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哎呀!我的个笨妹妹唉!”,她们还能怎么办?自然是想着办法办呀! 平日里有点小聪明,上山下河野惯了的三妮儿脑子转的也快,想了想,贼兮兮的靠近多余来了句。 “我听说马地主家里老有钱了,喂了好多大骡子,大马,还有猪牛羊!既然喂了这么多的牲口,兴许还喂了狗子呢?我奶说,狗子可是能帮着放羊,看家护院的,马地主家大业大的,家里肯定喂了有狗子!”。 “嗯,兴许喂了。”,多余连忙配合三妮儿,一点也不打击人家的积极性。 不过,人家马地主家里喂狗子,跟她们要想办法进人家家里去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多余疑惑呀,忙就不耻下问,“然后呢?”。 “然后呢?”,三妮儿没好气的白了多余一眼,只差没有教育这个笨蛋妹妹,“然后就是,咱们得赶紧行动,沿着马地主家的这院墙找找看,兴许就能找到狗洞呀笨蛋!”。 有了狗洞,就她们俩这样的体型,啥样的洞钻不进去? 被三妮儿这么一提醒,多余猛的醒过神来,双手一击掌,“对吼!”。 “对个屁,走走走,趁着眼下没人,咱们赶紧找。”,急性子的三妮儿拉着多余就开干。 说来也是她们幸运,人家马地主家不仅养了好几条看家护院的大狼狗,这些狗子们更是个能作的。 家里都关不住,在连着后院牲口棚不远的僻静地界,就靠着外头一口水塘边上的院墙夹角处。 那儿就被不安份的狗子们扒了一条近道,拱出了一个可供半大孩子猫腰钻进钻出的狗洞来。 多余的运气老好了,被三妮儿拉着,沿着院墙外围匆忙一路寻来的时候,路过干涸的池塘,小家伙正看着池塘唏嘘来着,正巧就被急性子的三妮儿拉扯了一把喊快走。 好嘛,多余小身子当即一个趔趄,脚下打滑的一脚踏空,人瞬间就又矮了一截。 第七十四章 整理行装再出发 不过女鬼这种,只存在大奶奶与大妮儿姐她们嘴里讲古八卦时的东西,多余其实是不怕的,毕竟她又不是小孩子了不是? 小家伙不仅不怕,反而还很很很好奇! 解决完了三急,小裤头一系,小丫头居然循着那高高低低,凄凄惨惨的声音就找了过去,准备去见识下大奶奶她们口中的恐怖女鬼去,可见这也是个胆子比天大的存在。 黑暗中,多余循着声音爬山了土坡,然后就坡顶她发现,土坡的另外一侧,就在下方不远处的枯枝杂草丛后,居然影影绰绰的漏出些许火光来,而那火光的所在,居然就是凄惨声音传来的方向。 “胆子可真大!这种地方,这种时候,居然都敢明目张胆的烧火,啧啧……”,多余见状不由的摇头感慨,心里却更加好奇,想要前去看个究竟。 想到就干,然后小家伙麻溜的潜藏在黑暗中,朝着前方的火光悄悄摸的靠近。 当多余拨开枯草丛终于摸到近前的时候,小家伙蓦地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谁来告诉她,自己跟前不到五十米处的那颗枯萎的大树上,那被五花大绑,正在呜呜咽咽的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感情刚才自己听到的女鬼哭声,就是这个被绑着的女人发出来的? 天可怜见的,这女鬼,啊不,是女人,她到底是遭遇到了什么?为什么会被绑在这里?为什么又会哭的如此凄惨又无助,还撕心裂肺?而不远处的那个火堆边的四个男人,却全然当女人不存在一般,自顾自的围着火堆,确切的说,是围着火堆中央的那口半大铁锅,在自顾自的说笑快活? 说起铁锅…… 不明情况,不敢轻易冒头的多余,觉得自己闻到了肉香。 小家伙下意识的吧嗒了下嘴巴,咽了咽口水,用仅有自己听得见的小小声嘟囔着。 “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闻到了肉香?”。 天可怜见的,自己最近一次吃肉,她自己都记不清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多余满脸的疑惑着,前头那四个异于常人的壮汉到底是从哪里搞来的肉吃呢,忽然,多余又奇异的听到了几声小小的,犹如小猫咪在哼哼的声音。 心里才诧异着,多余便看到,那四个大男人中,有个身形最壮,长的也是最凶的男人,霍的从火堆边站起身来,紧走两步,绕到从多余这边看过去的视线死角,那男人低头开口就骂。 “哭哭哭!他娘的,就知道哭,老的哭,小的也哭,没完没了的烦死啦!他奶奶的,再哭,老子干脆立马就把你剁了下锅!”。 随着这一声声暴躁的咒骂响起,多余都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呢,紧接着她就发现,离着自己最近的那个被绑在枯死老树桩上女人,就跟突然被打了兴奋剂一样,根本不顾自己的处境,疯狂的挣扎着,被堵住的嘴里疯了般的发出呜呜呜的凄厉声音,眼神跟淬了毒一样,恶狠狠的死死盯着刚刚那个不耐烦咒骂的男人。 女人的异样男人瞬间就察觉到了,当即转头看来,望着女人的眼里都是恶劣的光。 仿佛是看女人这样的无力放抗,垂死挣扎还不足兴一般,这人恶劣的,就在女人疯狂的挣扎中,唇畔咧开一抹阴毒的冷笑,弯腰抬手,当即就提起了一个襁,襁褓? 那是襁褓吧? 男人手里的提起的,是一个用破衣裳麻布口袋打包成的小长条,虽然眼看着不像是襁褓,可里头传来的动静让多余肯定,这就是一个襁褓!而且这还是一个里头包着孩子的襁褓,虽然,它很寒酸很寒酸…… 这男人真是坏的透顶,不仅挂了一脸让人看了就厌恶的坏笑,他居然还提溜着小小的襁褓在半空中晃荡着。 看着这边挣扎着的女人,目光随着他手中晃动的襁褓动而移动,该死的贱男人瞬间满足了,哈哈哈的疯狂大笑着,一副看猴戏的变态模样:“让你瞪老子,不老实,老子砸死这小崽子!”。 自此多余终于明白,先前自己听到的小猫叫原来不是小猫叫,那是该死男人手里襁褓中的小宝宝在哭。 而面前的四个男人,他们根本就不是好人! 等等,不,不是四个,不是! 就在多余愤怒的盯着前头一脸猖狂笑容的男人,看着剩下三个也配合着哈哈大笑,小家伙忍无可忍,想着自己是不是要做点什么的时候。 忽然,又有一个男声传了过来,那声音听的还有些有气无力,气血不足似的。 感情对方不止是四个人,是五个? 多余皱了皱眉,想了想,她悄悄摸的挪动了下位置,打算观察清楚对方的情况,说来,要是可以,她想救人。 别的不说,那个跟小猫样的小宝宝,她是想要救下来的。 就在多余小心翼翼暗自挪动位置观察的时候,那个虚弱的声音开口了。 “大哥,别把那小崽子给弄死了。”。 “怎么,小崽子给你养了两天,老三你舍不得啦?”,虚弱声音的话,让手里提溜着襁褓的男人挑眉怪笑。 然后刚刚调整好位置的多余,一藏好便看到,就在刚才自己视线的死角,火堆侧面夹角黑暗的位置里,一个趴躺在地上的男人艰难的支棱起身子,顷刻间,一张让多余格外印象深刻的脸,突兀的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只见这货一张脸上都溢满了阴狠毒辣的愤世妒俗,嘴里冷冷的回应他哥,“呵!怎么可能!”。 他之所以会劝亲大哥,不过是因为,死人肉比起活人肉来,先不说吃到嘴里的滋味了,便是养身子的营养,那都是大打折扣的。 想他也是可怜,当初为了跟大哥赌气,觉得自己能行,为了找口好肉回来吃,他带着老伙计在前头的三岔口蹲点,不想却倒霉催的遇到了个小煞星,还倒了血霉的被小煞星给额……那啥了! 重伤了屁股眼的他,别看伤的不轻,可与同伴比起来,自己不是还坚强的活了下来,且活到了现在么? 有了这样的对比,思来想去,这就导致他坚定的认为,自己之所以能在缺医少药的情况下,还能顽强的活着,这完全是因为,有大哥的照拂,且日日有源源不断的新鲜人肉的滋补下,才能让自己坚挺到了现在。 所以…… 第七十五章 棺材板儿压不住 人们欣喜的,激动的,疯狂的,一股脑的往冲破的大门内涌。 遇到马家庄内的护院下人,这些饥民们也不怕,一个个举着手里参差不齐的各色武器,什么洋叉,什么棒子,什么锄头,什么镰刀,什么柴刀…… 总之,大家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但凡遇到前来阻挡他们前进的人,大家紧握武器,照着来人就招呼了上去。 大家一拥而上挤破了大门涌入院子,那位刚刚亲爹被马少爷开木仓打死的汉子,看到罪魁祸首正被黑衣护院拥护着往庄子深处逃。 汉子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血气顿时上脑,举着手里的洋叉,红着眼睛,恶狠狠的就追了上去,而后一洋叉高高举起,投振而出…… 平日里赶羊甩鞭子打石子多了,好嘛,这准头也没谁了。 一洋叉飞去,当场就把某位急于奔命的少爷给挑了胸膛,洋叉穿胸而过。 周围你挤我,我赶你的众人,那一个个的生怕自己跑慢了,去迟了,抢不到食物东西,见到马地主家的少爷死翘翘了,众人也只不过是短短的惊愣了一瞬间,而后更加急切的,继续如洪流一般,朝着他们心目中的圣地进发。 所有的人,不管男女老少,不管最初的目的是什么,都跟疯了般,源源不断的涌进马家庄,转眼就冲进了正在摆席的大院内。 院子里,高高的戏台上头,还咿咿呀呀的唱着戏; 戏台下,主位上还坐着个满面红光,穿着长袍套着枣红马褂,拄着龙头杖的马地主,以及身边一身黑灰中山装,胸口别着派克笔的县长大人。 而他们身后的二十几张八仙桌上,那已经上了一大半的好菜,正冒着滚滚的热气,散发着无比诱人的香味,瞬间吸引大家的目光…… 惊变来的太快、太迅猛! 快到正在簇拥着马地主听戏的各色人等,根本都来不及反应,转瞬间就被蜂拥而至的饥民给攻陷了。 没办法,实在是太勾搭人了! 那样好的菜色,那样悠闲的享受,特别是马家庄里头这些丫头婆子们,用大簸箕刚从厨房陆续端出来的,还冒着滚滚热气的白面寿桃、寿包,大白馍馍…… 这些都在吸引着所有饥民的目光,勾搭着他们动手抢啊! “住手,住手!你们这群泥腿子不想活了吗?快住手,不然我要开木仓啦!”,这是马地主当兵的小儿子在厉声大喝。 “不许动,别!县长大人在此,谁敢放肆!”。 “不要抢,不要抢啊……”。 刹那间,惊慌呼救声,阻止声,哭声,喊声,声声入耳,震耳欲聋。 饿绿了眼,抢红了心的饥民们,被这些酒啊肉啊,大白馍啊的吸引下,谁还管你马地主不马地主,谁还认你县长不县长? 捞到手里的,才是自己的! 跟恶狼一样拨开人群,窜到桌子跟前,根本顾不上手脏不脏的问题,照着自己瞄中的肉菜干粮,伸手就抓,抓了就往嘴里塞,被噎的翻白眼了都舍不得吐出来,着急忙慌的扒拉汤碗,顾不得烫嘴,端起来昂着头就往嘴里倒; 这还算好的,有的人一边抓紧一切时间使劲的往嘴里灌吃的,一边两只手也没闲着,什么寿桃、蹄髈、把子肉,顾不得油腻滚烫,直接就往怀里兜里塞,这是准备又吃又带的; 更有甚者,为了抢夺食物开始大打出手,不是端起盘子敲你的脑袋,就是踹来一脚,踢走霸占着位置胡吃海喝的人,自己挤上去加入战斗; 那些丫头婆子们端出来的大白馍等更是遭了殃,一个个瞬间就被饥民给淹没,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 除了这些明面上做出来的熟食,这些已然疯了的人们,目光更是瞄准了别的地方。 比如马地主家的后院粮仓,比如马地主家的库房,比如他家的内院,他家老婆媳妇姨太太们的屋子…… 总之,整个马家庄瞬间成为了战场,抢劫的战场! 在后院焦急寻找厨房,寻找爷爷的多余,只远远的听到一声炸响,而后是轰隆隆的喧闹,再而后是接连七声的同样炸响后,小多余只觉得,整个马家庄都醒了,仿佛大地都在颤抖。 “三妮姐,不对劲!”,很不对劲! “怎么啦多妮儿?”,着急吃肉,四处寻路的三妮儿不明所以的回头。 看到自家妹妹紧皱着眉头,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她很是不解的疑惑询问。 那么多人涌进马家庄,动静怎么可能小得了? 那一个个疯了一般的往庄子里闯,往宴席上蹦。 那沉重的,杂乱的,众多的脚步,可不就造就了这如地震般的震荡么? 特别是一旦开了木仓后,局面瞬间发展到不可控制,连嚣张不可一世的马少爷们,连老迈很辣的马地主,连高高在上的县长大人全都不落好。 这样血腥残酷的场面,刺激的马家庄内的下人妇孺们,一个个的吓的恓惶逃窜,尖叫出声,凄厉哀嚎,那动静传的很远很远,远到转悠在庄子里迷了路的两小只都听到了不对劲。 “三妮姐,真的不对头,你听……”。 “听什么?”。 “哎呀,你仔细听呀!”。 背被多余拉着甩不开,三妮儿只得无奈配合。 侧耳倾听的她,同样也听到不对头后,三妮儿脸色蓦地一变,赶紧拉着多余的手就跑了起来。 边跑还边喊,“哎呀完蛋啦!多妮儿咱们赶紧走,想来是那些人已经进了庄子里开始吃马地主家的大户啦!咱们得赶紧去,不然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开玩笑,就先前,她们单单在门口看到的人就辣么多,这还不提后续在来的人。 来了那么多人吃大户,她们要是动作不利索,那可真是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一想到此,三妮儿就急的不行。 而得了三妮儿提醒的多余,脚下的步伐更是快。 当然,她可不是为了那什么粮啊肉啊的,她呀,一心惦记着爷爷呢! 天知道,万一真打起来了,乱起来了,她爷爷万一遇到危险可怎么办? 刚才那砰砰砰,吓的人心脏突突的陌生响声,她现在回忆起来都觉得害怕来着。 不行!必须要尽快的找到爷爷! 第七十六章 棺材板儿压不住 多余捏着手里几颗不经意间被自己从土地里抠出来的草籽儿,不怀好意的笑了。 借着黑夜的掩护,多余小小的身子围绕着火堆几百米外转了一圈,最后把草籽谨慎的埋在了自己选中的有利地形,而后奔出适当的距离后,她选择了暴露自己。 黑夜中,一声孩童啊的一声惊呼,瞬间划破了宁静,这让围在火堆边守着肉,眼看就能大饱口福的五牲口眼里都是惊喜。 “大哥,有肉菜!”,小喽啰一声惊呼都没喊完,被喊的大哥牲口样的已然冲了出去,而紧跟着对方冲出去的,是刚刚惊喜发生的牲口。 多余早就想到了,自己没法一次性把五只吃人的牲口一起引出来的结果了,所以引来了两个她也没失望,反倒是小短腿迈步的飞快,麻溜的按照计划进行着,在两个牲口追上来准备抓住自己的时候,多余飞速的爬上了一颗只剩密集枯枝的大树,而树下,多余却依然操纵着刚发芽长大的草儿延伸延伸再延伸,弄出动静吸引走追击而来的恶狼。 有时候就是这样的,人总会下意识忽略眼前的一些东西,多余选择上到枯树上躲避,不是没有脑子的行为。 果不其然,被草草们动静吸引追出去很远的俩牲口,跑出去很远的距离,直到连前头淅淅索索的动静都没了,两人都找不到刚才一闪而过的小崽子闹出的任何影子动静,这让两牲口很郁闷。 “特么的,我明明瞧的真真的,就一个短腿小崽子呀,怎么跑的这么快?难道,这小崽子还会飞不成?”。 死都找不到人,狗腿子一边泄愤的踢踹着身周的枯草,一边愤愤的咒骂着。 边上一脸凶狠相的所谓老大,停下了手上来回拨动枯草搜索的动作,皱了皱眉,勾起的唇角都是冷酷的邪气。 “呵呵!不急,你都说是个腿短的小崽子了,跑不了!”,这话牲口头子说的俨定,毕竟他还是挺相信自己的实力的。 在他看来,只要在自己眼前出现过的肉,那都是他锅里的食,孙猴子怎么可能跑的出他如来爷爷的五指山? 阴阴一笑,这牲口头子抬脚踢了踢手下的屁股,命令道:“去,把人都喊来,老子还就不信了,就这么屁大点的地方,咱哥几个还抓不到那小崽子!”。 这话说的凶狠又俨定,只被踢了的手下却不确定的问了句,“老大,那小三哥呢?他还伤着呢,不,不喊他吧?”。 牲口老大闻言,一副看笨蛋的模样,没好气的瞪了手下一眼,用一种特别嫌弃的语气鄙视道:“我就问你,你是不是傻呀啊?那是我亲弟弟,就他那样子,老子能让他干活?”。 被老大训了,小喽啰狗腿子也不好受,小小声,委委屈屈的咕哝着,“可是,刚才是老大您自己说的,要把人都,都喊,喊……”。 还待再说,看到自家老大高举起的铁拳头,小喽啰缩了缩脖子,所有的腹诽不平都咽回了肚子里,麻溜的往回跑,一边跑,一边还大喊,“老大饶命,我这就去喊哥几个,保证不打扰小三哥……”。 望着小喽啰风一样跑远的背影,牲口老大不客气的朝着地上呸了一口,而后又继续凶狠的在周围搜索起来。 毕竟,刚才那突然出现的肉菜,自己也是看的真真的呀! 为了自己,为了那个笨蛋亲弟弟,为了下头这几个自己不怎么看得上的手下,最重要的是为了活着,每一个肉菜都值得被珍惜。 窝在树上一动不动的多余,眼睁睁的看着追自己的牲口辣鸡跑回来一人,不久后又领了两个回来,还打自己脚底下过,多余的眼里都闪着计划成功的欣喜。 不惜体能透支,多余往先前引走坏蛋的草草们鼓了劲儿,确保这些个辣鸡能被草草们暂时拖延住脚步后,小家伙麻溜的爬下了苍老的大树,然后小心的,撒丫子的往火堆边去。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她只要…… 唯一留守的烂屁股眼坏蛋,多余那是不怕的。 就一个只能能趴在火堆面烤屁股的家伙,视线根本有限,她只要催动另外两颗草籽,然后悄悄摸的,把自己出门时鬼使神差的带上的药包给拉过去……嘿嘿嘿! 多余从来不觉得,自己用毒药对付几个坏蛋,送他们上西天有什么不对。 世界是弱肉强食的,对于黑了心肝,比魔兽还下作的家伙,杀了不需要心虚愧疚。 火堆边,在趴躺在地上,正用厌恶又珍惜的复杂眼神,呆呆望着依旧哭嚎着的小婴儿的不放的烂屁股男,还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不注意的地方,就在视线的死角,一颗嫩绿的,尖儿还嫩嘟嘟的,还洒满了白中略带微黄粉末的两片嫩叶子,正坚持不懈不畏艰险的越过火焰,迎难而上,最后把头上的粉末都撒进了那火焰之上,正冒着肉香的铁锅之中。 为了以防万一,嫩尖尖叶儿还挺尽职尽责。 说来也怪屁股眼男的注意力不在锅边上,那个被堵了嘴巴的女人眼睁睁的看着,一抹奇怪的绿意,把奇怪的东西撒到了坏人的锅里头,最后了仿佛还不足兴一般,沾染了粉尘的尖尖儿,干脆自己个还蹦跶到了锅里去洗了个澡。 不仅如此,这样的动作,它还重复了三遍。 远处这不可思议的一幕,看的癫狂的女人简直都惊呆了,完全搞不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更甚至后来,任凭她怎么努力也看不到那奇奇怪怪的绿后,女人甚至怀疑,刚才的那一幕兴许是自己失去了大儿子后,悲伤过度而出现的幻觉…… 直到…… 直到那四个牲口骂骂咧咧的回来,口中此起彼伏的抱怨嚷嚷着啥,等他们吃饱了肉后,再加大搜寻范围,一定要把刚才那小崽子抓回来吃肉云云。 不待恨的牙呲欲裂的女人,脑子里设想着自己该如何的跟着几个牲口拼命呢,没多久,更让她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所有的坏蛋,居然在大口大口吃了她儿的肉,喝了她儿的血肉汤后,一个个的倒地不起,浑身抽搐,撕心裂肺的哎哎嚎叫哭泣不说,一个个的还口吐白沫,那垂死挣扎的模样,看的她心里畅快极了。 第七十七章 棺材板儿压不住 等疑惑的大妮儿几人进门来看,却发现,拒绝他们的小多余,正拿着她的宝贝小花锄在院子里忙活着挖地,三妮儿见了相当纳闷来着。 “多妮儿,你大清早的刨院子干啥呢?”。 从爷爷出门起就忙到现在的多余,狼狈的擦了把脸上的汗,把自己擦的跟小花猫一样,回看着三妮儿等人却笑吟吟的,指着自己刚翻出来的一小陇菜地,豪气的就跟她承包了一大片江山般的表示。 “我要挖地种野菜,等到时候收获了,分把你们吃呀。”,乖乖,这小天真的语气,这豪言壮语的雄心,惊的大妮儿等人目瞪口呆。 特别是三妮儿,更是o着张小嘴,不可置信的朝着多余喊。 “多妮儿你怕不是傻了吧?我奶说,瓜菜能顶半年粮,你与其种野菜,还不如直接种瓜菜呢,起码还能顶粮食吃……”。 三妮儿觉得自己说的特别有道理,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边上自家大姐一巴掌给拍一边去了。 大姐不仅拍她,还嫌弃她,“我看你也是个傻的,天不下雨,咱爷说搞不好要大旱呢,缺水了,地里的粮食都保不住,到时候哪里来的水种瓜菜?种不出来,顶什么粮?”。 额……三妮儿。 多余却不这么觉得,面对姐弟妹的纷纷劝阻,小丫头也没法说自己肯定能种出来,只能坚持着非要种。 最后了没办法,身为好姐姐好哥哥们,大妮儿等人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妹妹挖地忙碌,他们不为所动呀? 即便是看在以往那些好吃的的份上,最终,大妮儿姐弟妹们只能无奈的轮流帮着多余,把家里前后院子的地给开了出来不说,还东家要西家凑的,找来了三妮儿嘴里最好吃,产量最高的瓜果蔬菜种子。 比如南瓜,比如洋芋蛋子,比如丝瓜等等。 这个时候的大妮儿姐弟七个都不知道的是,今日的帮忙,却能给自己在即将到来的饥荒中,求得了一线生机…… 院子的前后院,被小多余领着大妮儿他们陆续点下了南瓜、洋芋等作物,凭着天生对植物的亲和力,凭着每日里节省下来的洗漱污水,多余可宝贝的,一点一点的浇灌着这些作物。 不得不说,小多余的能力还是很赞的,在她的精心照料下,小苗苗们即便缺水也在迅速的成长,天旱的要死的时候,多余靠着省下来的水,养活了一院子的菜,给两家人困难的生活带来了一丝丝希望。 只是,干旱仍在持续…… 同年五月,苦苦等待夏粮丰收的百姓终于迎来了夏收,却因为天旱持续无雨,往年丰收的夏粮减产了七八成,剩下不到两三成的粮食,还被闻风而来的征粮队无情收走,百姓绝望哭嚎,在面对老天的无雨,征粮队的木仓杆子时,只能绝望的选择了妥协。 饥荒正式拉响了警报。 绝望的人们苟延残喘的,急急补种抗旱的秋粮,四处寻水背水,就指望着秋日里多少能有点收获。 在这样的环境下,外出找活干挣口粮的李三何,也加快了出门干活的脚步,只要雇主给粮食,哪怕是一捧子黑豆,他都没有半分嫌弃的去了。 这世道眼看着要大乱了,粮食才是活下去的根本,如果可以,面对不安稳的世道,他也想日日守在小院子里,守着孙女。 可惜,李三何知道不能,因为他们家底子薄,还没有田地,家里更是没有什么存粮,光靠着小家伙种的那些蔬菜瓜果,本身水就不够,再供给两家人嚼用,难啊! 趁着城里还有有钱人请自己,李三何不愿放过任何一次挣粮食的机会。 七月的一天,李三何在县里一家豪绅家里,帮着对方给八十高寿的老母亲做宴席,期间菜色做的好了,李三何还被首席上的主家喊道厅里说了话,得了主人家十个大洋的巨大赏赐。 离开的时候,李三何下意识的听了一耳朵,居然听到了席面上一个看着就有身份的人,在唏嘘着河南当地的旱情,边上的官豪们听了,更是纷纷附和唏嘘着周围哪哪出了什么事,哪哪的乡绅地主被饿极了的灾民哄抢了云云。 下意识的,李三何就想到了自家房前屋后院子里,那不同寻常的绿意,李三何惊的一身冷汗。 揣着大洋,扛着这次做活先前就谈好的工钱,十斤的灰面,李三何顾不得天色渐晚,找了他铁子哥在镇上做掌柜的三儿子,两人叽叽咕咕交换了信息后,叔侄二人连夜匆匆赶回了小李庄。 小李庄的家里,傍晚天黑后,小多余把今日自己省下来的一瓢用过的洗漱水端着,小心翼翼的来到了院子里,蹲下来虔诚的给面前的小菜地浇水,一边浇水,小家伙还一边念念有词。 “韭菜韭菜你快快长哦,我家爷爷喜欢吃你炒鸡蛋。”。 摸了摸闪着水珠儿的韭菜丛,多余转头瞄着刚刚浇水最多,眼下还是光秃秃一片的菜地。 小家伙感受着地里的菜种子,不由的皱着眉头,多余想着三妮儿姐姐说,五蛋蛋弟弟嗓子嫩,得吃点水嫩的菜菜,比如嫩嘟嘟的鸡毛小青菜啥的,她才会跟爷爷耍赖,让爷爷给自己弄来了一小撮的鸡毛小青菜种子。 可惜自己种下去好几天了,小家伙们都不老实,水倒是喝了自己的不老少,可就是不发芽。 多余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想着这几天自己还是挺有精神的,犹豫了那么一下下,多余把手里拿着的空瓢放一边。 收回刚刚摸了韭菜叶儿右手,跟空着的左手放一起,两手交叉相握成拳置于眼前,多余暗暗使劲,就跟憋粑粑一样,小嘴巴里还不由自主的憋出嗯粑粑时发出的声音。 “嗯~”,小声调随着整个身体的使劲而高高扬起,小多余的小身体也随着努力在暗暗使劲,由深蹲变成了慢慢站立。 而后,奇迹发生了! 地里惫懒的小种子们,一个个仿佛得到了召唤一般,跟随着小多余的努力使劲,纷纷一颗颗的冒出头来,就仿佛是小种子们也在使劲的破土而出一样,那模样与使劲的小多余一样样的。 生根发芽,破土长大,一片叶子舒展开,两片叶子舒展开…… 第七十八章 棺材板儿压不住 种下去本来期待着吊命的秋粮; 大家伙省吃俭用,从自己与牲口嘴里扣下来的水,拼命想要保住的秋粮; 长的即便是再发育不良,孱弱稀拉的秋粮; 如今却是一点希望都给他们绝了,什么都没有了,地理绝产了,这可怎么活? 回来的一路上,看到的一幕幕太凄惨,李三何匆忙回到家里,把院门屋门一栓,拉着多余就在家里忙活开来。 也顾不得这个天闷在屋子里烧炕热不热的问题了,为了一口吃的,李三何带着多余,祖孙俩连夜开干。 先是磨刀霍霍,向那些多少都有些破损的南瓜开刀,没有水也讲究不了,找来干净的布巾子擦吧擦吧,皮也舍不得刮,手起刀落间,李三何把八个南瓜切成一片片的。 他一边切,边上的多余一边捡了往擦干净的炕席上摆。 不得不说,李三何这位老厨子的刀工了得,每一片的南瓜被他分割的很均等,薄厚一致,特别好烘干。 另外南瓜里头的瓜瓤与瓜子,在饥荒的面前,哪怕家里还有些存粮,李三何也舍不得丢,除了多余非要留种的几颗,全都捧着摊开在炕上,让它慢慢烘烤。 接连解决了小家伙辛苦抢救回家的八个南瓜,李三何也没停下忙碌,把孙女废了老大力气捕抓的蝗虫,拿着簸箕抖落了灰尘泥土石子坷垃后,在烘干了南瓜片后,李三何接着熬夜,用了一天两夜的功夫,才算是把手里这些个能进嘴的东西都加工完了。 可面对这么多的吃的,李三何在家里又犯愁。 蝗虫眼下倒是不稀罕,他估摸着,家家户户多少都该搞了些当救急口粮,所以烘干后压实装了两口袋的蝗虫干,李三何就丢到了自家那休整房子时,清理出来的地窖里。 连同白天自己与孙女从后院那二分地底下,清出来的两小簸箕,一个个都只有差不多自己拇指头粗细,明显发育不良的红薯仔子丢一块去了。 至于他存下的三十来斤的细白面,还有约莫百十斤的小米,这可是精贵的不能再精贵的细粮,眼下的年月这东西比命都重要。 李三何在家里转悠了再转悠,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把东西藏在了冷却了的炕下,自己新挖的隐蔽小洞中。 百多斤的细粮拿一口大陶瓮装了,深埋在地下,盖上板子,覆上土,踩严实,再撒上一城锅底黑灰覆盖,确认没有问题后,才把炕席给复原。 拍打着身上的浮灰,李三何顾不得一脸的脏污,只拉着跟前看着自己忙活一通的孙女,指着深埋的陶瓮,声音压低的仔细交代着。 “多多啊,刚刚爷爷藏起来的东西你都看到了吗?”。 多余连连点头。 “很好。”,李三何在腰身的衣裳上,反复蹭干净脏污的粗糙大手,轻柔的抚摸着多余的发顶,“好孩子,记住了就好!多多啊,你听爷爷说,那里是咱爷俩最后的保命的粮食,你跟谁都不能说,包括你大爷爷大奶奶跟大妮儿他们,一个都不能说知道不?”。 多余依旧点头,“好的爷爷,多多记住了!多多知道,要是别人知道了我们藏起来的粮食,那爷爷跟多多就没得粮食吃了对不对?我不说,打死都不说!”。 “对,我们家多多最棒,真是个好孩子!”。 从捡到这孩子相处到现在,都已经有一年的时间了,一年中,虽然自己大部份时间都在外头讨生活,每每也只有夜里回来陪陪孩子,可相处这么久,李三何还是很了解自家孙女的品行的。 晓得小家伙嘴巴特别严,不仅不会说谎,也不会乱说话。 如果遇到什么问题你问她,她不想说的事情,小家伙要么不是左顾而言他,就是闷头不吭声。 家里最重要的家当告诉她,李三何不担心,同样的这只是在这样的乱世中以防万一罢了。 世道乱啊,他的年纪又不小了,万一这期间自己有个好歹,孩子总归是有活命的机会。 一下下的抚摸着孩子的后脑勺,李三何不放心的继续叮嘱,“多多,咱爷俩现在先吃放在外头的南瓜干,还有那些豆子,另外地窖里的蝗虫干跟地瓜崽子也够咱们爷俩嚼用一阵子,那瓮里的粮食,如果爷爷不在你跟前,或者是外头的粮食都没了的时候,多多要知道自己去拿来吃晓得不?”。 听着爷爷一字一句的仔细交代,多余不晓得为什么,心里憋憋闷闷的,说不清那是怎样的一个感觉。 说不清,想不明白,小家伙摇摇脑袋,把心里的憋闷甩开,只孺目的望着搂着自己的爷爷,小手回抱住爷爷,脑袋瓜直点着回应。 “嗯嗯,爷爷,多多都知道了。”。 那日跟着庄子上的大部队去拉水,结果回程的时候遇到了铺天盖地的蝗虫,李三何鸡公车拉的两桶水全都撒了大地。 后来又忙着处理家里的粮食,烘干的烘干,埋藏的埋藏,家里水瓮中最后的一层水也告罄了,李三何再不跟着大家伙出门去拉水,他跟孙女就得渴死。 可把孙女一个人放在家里? 蝗灾过后,没了一丝生存活路的人已经疯了,李三何根本就不敢再跟以往一样,把孙女小小一个锁在家里头,即便里里外外两把铁将军把门,李三何也不放心。 思来想去,李三何捡了一兜子约莫十几个发育不良的地瓜仔子兜在胸口,封好地窖,再一把抱上孙女,爷孙紧贴着护住怀里的地瓜崽仔,脚步匆匆的来到了李铁子家。 李三何把孙女多余,连带着那十几个地瓜仔都交给了老嫂子,自己这才吊着心的跟着村里的后生去运水。 李三何推着破旧的鸡公车这一去,从天色微亮的清晨,一直到了下午夕阳的落下,等来等去,多余却始终没有等到这个点本该早早回来的爷爷,守在堂屋门口,坐在门槛上苦苦等候的多余急了。 这是以往都没有发生过的意外,多余待在大爷爷家,哪怕大爷爷跟大奶奶,还有大妮儿姐姐他们都哄着自己,多余都没有安生下来,望向大门的探头动作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 第七十九章 棺材板儿压不住 “我娘?”,不问这个还好,一问这个,小家伙大眼睛里突然集聚起了雾气,小嘴一瘪,哭了。 “呜呜呜……爷爷,我娘亲,我娘亲她不见啦!呜呜呜……”。 唉!李三何再度叹气,很显然,这是个没有爹,被寡妇娘带大的可怜娃。 “好孩子,别哭,别害怕,爷爷这就带你去找你娘。”。 这个厉害了有木有? 辣么厉害的外祖父都没法带着自己找到娘亲,这位胖乎乎的老爷爷能带着自己找到娘亲? 心里怀疑归怀疑,小多余还是充满期待的,小脑袋瓜狂点,“好好好,找娘亲,找娘亲!多多谢谢爷爷。”。 低头看着欢喜的抱着自己大腿道谢的小家伙,李三何面对这又哭又笑的小娃,连连好笑的无奈摇头。 把自己装着美味食物篓子往坐凳底下一踢,抓起褡裢,把闺女跟女婿的骨灰坛子小心的放入褡裢中背好,而后才转身抱起脸上还挂着泪珠的小多余,李三何朝着车厢内的众人点了点头。 “劳烦各位好心人帮老汉我照看下行礼,老汉我带着小娃去找她娘去。”。 车内众人连连点头摆手,跟李三何同座的这位中年男人,更是连声的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叔只管去,我保管给您看好行礼。”。 对面座位上,一直也很热心,刚才还感慨了小多余这个鬼名字的小年轻也连连点头,“对,大爷您只管放心去,我们帮您看着,行礼保管一件都不会少,对了大爷,要不我跟您一道去得啦?”。 李三何自然是谢过了小年轻的好意,心说就是送一个小闺女找人而已,不算难,车子毕竟就这么大,还怕找不到? 在热心众人的保证下,李三何带着好心人让他找火车上工作人员的提点,抱着小多余,越过车内挤在过道上的各色乘客,就往小家伙来时的路走去。 一开始的时候,多余还没觉得有什么,也没有察觉李三何的意图。 直到老爷爷抱着自己,越过刚才咬了自己手手的那个破地方; 直到老爷爷朝着自己,刚刚逃出来的地方继续走去; 直到窝在老爷爷怀里的自己,远远的看到了那熟悉的黑蓝制服; 直到抱着自己的老爷爷,看样子就要往那穿着制服的人而去; 小家伙急了,在李三何的怀里疯狂的挣扎扭动起来。 “爷爷我不去啦,不找娘啦,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不去,不过去……”。 李三何傻眼,看着跟条泥鳅样,从自己怀里挣扎开滑落下地,扭动着小身子,瞬间就要暴起逃离的小人儿,要不是自己伸手的快,小家伙保管瞬间就蹦跶的没了影子。 “好孩子,你这是咋地啦?”,李三何拉着人贴心的询问。 多余却连连摇头,默不吭声。 她不咋地,就是想要快点逃而已! 可惜,小胳膊被老爷爷拉的死死的,她毫无办法,眼下自己的力气根本不足以抗衡一个成年的男人,哪怕对方只是个小老头。 既然没法来硬的,那就只能来软的。 为了不被抓住,(小家伙脑补太多)多余那是豁出去了,回头抱住李三何的大腿暴风哭泣起来。 “爷爷不要不要我,多余乖,听话,您别不要我,别丢下我,呜呜呜……”。 好嘛,小家伙这样不清不楚的一哭嚎,知道真相的倒也还罢了,可惜了这一节子车厢里头不明真相的众人呀。 看到多余哭的如此凄惨狼狈,小身子一抖一抖的好不可怜,即便是身处这个麻木的世界,大多人都秉持着事不关己的态度,可在面对这般小小一点的孩子时,众人的心仍就会犯软。 “哎哎,我说你这老头好不省事,小姑娘再不值钱,你也不能嫌弃的就这么丢了呀!看看孩子哭的,多可怜呀!”。 “就是嘛,就是嘛!孙子再好,孙女也不差呀!老头,你瞧瞧你这孙女长的白净可爱,看着还这么乖,还这么黏糊你,抱回去好好养着吧,好歹养大了,嫁了人,你也能得两个彩礼不是?”。 边上的乘客一个个的如此劝解,脚下拖着重量的李三何惊讶的简直我了个大草的,看着抱着自己大腿的多余的目光,都透着浓浓的无奈。 小孩害怕哭闹不懂事,他还能不懂事?可是,他能说自己根本就不认识,脚上扒拉着自己不放的这个小娃子么? 很显然,不能! “哎哎,那老头,火车上可不许遗弃小孩啊!”,要是丢在他们的火车上,回头还得他们这些个列车员来擦屁股,他们也很烦的。 听到隔着他们几米远外的黑蓝制服列车员这么说,李三何脸上的笑容越发苦涩。 这是黄泥巴落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根本就解释不清了这是! 话说,他明明是得了指点,来找列车员送孩子来着,结果眼下这? 想必便是自己说破天去,人家也不会信自己,反倒是觉得自己是故意丢小孩来的吧? 感受着脚下抓的越发用力的小力道,李三何苦笑,“得了,丫头啊,别哭啦,咱先回去中不?”,回座位上去问问其他的乘客商量商量再说吧,李三何如是想着。 结果多余却误会了李三何,以为对方这是假意商量,其实是想把自己扒拉下来丢给黑蓝制服呢! 多余下意识的就抱紧了李三何的腿,嘴里嚎的越发卖力,“爷爷,爷爷,您别不要我,多余乖,多余听话,爷爷,好爷爷!”。 李三何…… 车厢众人的目光越发鄙视嫌弃的朝着李三何投来,看的李三何头皮发麻炸裂,只得急急辩解,“不是,这孩子根本就不是我孙女,真的,我不骗人!”。 众人乘客外加列车员呵呵哒李三何一脸:还说不是,在他们看来肯定就是!毕竟能给孩子起名多余,不是明显的就不想养,想要丢来着么? 李三何面对一双双鄙视的眼神,只觉心好累,低头看着小多余,语气里都是委屈。 “唉!娃啊……多余呀,你真的没爹没娘,要跟着爷爷吗?”。 第八十章 棺材板儿压不住 不得不说,李铁子这个族长是很有魄力的,而小李庄的老老少少们,在饥饿,干旱,还有后头马家庄等等的各个大山压迫下来的时候,一个个的也明智的做出了取舍。 说逃荒那就逃荒,都不带一丝卡壳犹豫的。 这不,一晚过去,该通知的亲友,该收拾的家当,准备逃荒的人家也差不多收拾准备好了,除去极个别因着各种原因还不想走,不能走的人家,其他的人全都携家带口,尽可能的带上他们心里值万贯的破家财,只等李铁子一声令下就开拔。 毕竟大家都怕手里有木仓杆子的,万一因为马地主因为被抢,因为县长出事而牵连怨恨,准备报复他们周边的人的话,那可就是比饿肚子更加可怕百倍的事情了啊。 此时不走,难不成等马地主跟县长的人带着兵马杀来的时候再逃? “三叔,咱该走了,大家伙都在庄子口等着呢。”。 看着被老哥哥派来的大侄儿,李三何的眼里充满了无奈。 这孩子是个诚实人,见了自己的面只提逃荒,决口不提老哥哥先前千叮咛万嘱咐的药,不用说,看侄儿愧疚的,一直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神,李三何就已经猜到了结果。 不用说,定然是没买到药啊! 李三何苦笑。 想想也是,如今兵荒马乱的,西洋诊所里头的那什么盘什么林的药,自己曾经在北平做大厨子的时候,可是听着有贵人说过的,那是价值千金一支难求。 北平那样大的地方都找不到,像他们这样的小地方,那就更加不要想了。 而且如今到处兵荒马乱的,他们这地界还闹了灾,想必那西洋诊所的情况也不大好,估摸着兴许人家也跟自家那大林子侄儿一般,手里没啥药了吧? 即便有,那也是不是他们这样的穷苦人能消费的起的。 罢罢罢,想来这就是命呀! 先前自己还在赌,要是侄儿们真能给自己带回来药,他便是厚着脸皮,便是求一求,也是想亲自护着孙女,劳累着老哥哥一家跟着一起去逃荒,拼死也要把孙女送到三个徒儿手中的。 只可惜…… 什么是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李三何如今是再次深深的体会到了。 “大根啊,三叔求你件事成不?”。 “三叔您别这么说,有啥事您尽管吩咐,您是长辈,可别说什么求不求的,侄儿受不起。”。 本身他三叔就是为了护着自己那不成器的闺女受的伤,而自己又没本事,没能给他三叔带回药,他心里就已经愧疚的要死了,眼下自家叔还这般说话,大根子急的啊都不知道自己的手脚往哪里摆了。 李三何却连连摆手,只祈求的看着大根子,指着自己已经换好了武装,背好了水葫芦,腰间别好了菜刀的孙女,还有那一鸡公车的东西道。 “大根子啊,你三叔我这样的情况,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我啊,走不了啦……”。 “三叔?”。 “大根子你别急,你听我说。”,李三何打断大根子急切想要阻止劝解的话,他继续道:“大根子啊,三叔老了,还受了伤,根本走不动了。 而且啊,本身你三叔我回来咱小李庄,就是来叶落归根的,如今这样的情况,我一把老骨头还走个啥?走就是拖累啊!死老子都不怕,所以老子不走啦! 只不过啊,我一把子老骨头死了没事,可我家多多还小啊,还有大好的人生,大好的未来。 所以大根啊,三叔求你,求你好生护着我家多多,带着她出去奔个活路成不? 大根你放心,咱多多懂事,你也是知道的,这娃一直以来都很乖的,三叔跟你保证,一路上她绝对不会跟你添乱,三叔也绝不让你们吃亏,喏,这车上的东西都是娃儿的口粮,你拉着,带上多多,赶紧的走!”。 “三叔!您这是什么话!”,自己来接人,人接不到,回去不得被自家老爹一烟杆子给敲死?不行,不行! 被自家三叔嘴里的这些话给吓懵了的大根子,当即急的一摇头,一跺脚,“不行,三叔您再好好想想,咋能不跟咱一道呢?不行,我去喊我爹去……”,等他爹来了,他三叔兴许就不这么固执了,大根子想着。 心里急,撂下话,大根子也不管脸色难看的李三何是如何反应了,总之,接人不成的大根子,带着一脸的懵逼与急切,直接掉头就撒丫子跑了,就跟身后有鬼在追一样的急切。 那模样看的李三何摇头,看的多余也是懵逼。 是!她是人小,很多事自己也都不懂,在大人们眼里,她就合该是憨吃憨玩的年纪。 可是真当她啥都不懂,听不明白大人嘴里的话吗? 不!她真的已经不小了! 自打娘亲失踪,她遇到了那么一个凶巴巴的外祖父后,她该懂的,不该懂的;该明白的,不该明白的事情;她都是晓得的,心里知道的明明白白,大人们别想骗她! 等李三何打算牵着自家被单单丢下的懵逼孙女,前去跟队伍会和的时候,人才推上鸡公车,招呼着孙女准备一瘸一拐的把人跟东西送去庄子口的时候,李铁子领着身后的大根子,跟风一样刮进了李三何的小院。 一进来,老头子就中气十足的发飙。 “三狗蛋子,你他娘的是脑子烧糊涂了吧啊?这个节骨眼上,你跟老子说什么不走啦?我只问你,你把我当你哥不?”。 李三何…… 叹息着松开拉着鸡公车扶手的手,李三何看着来人苦笑。 “铁子哥,今个不管你如何骂我,弟弟我还是那句话,既然我回来咱小李庄为的是叶落归根,就没有轻易再走的道理,反正我老了,也走不动了,眼下又是这么个样子,与其跟着你们走,回头拖累大家,拖累我家多多,那还不如……”。 “那还不如个狗屁!总之老子不准,老子不批!”,天可怜见的,为了这个不听话的弟弟,一直以来沉稳且傲娇的小老头儿,如今也是被气的气急败坏的出口成脏了。 第八十一章 棺材板儿压不住 虽然那抱着小坛子,举着染血菜刀,身上还吊着包谷大蒜串,却跟老母鸡一样护着身后老头子,小崽子还一脸严肃狠辣的模样,配合她的装束行头,看的人只觉滑稽可笑。 不过也正因为众人心里错愕与忌惮,一时半刻的,跟前还真就没人敢上来撩虎须,毕竟这小崽子也是个狠人啊! 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眼下的小崽子可不就是不要命的么? 来抢粮食就是为了活,他们还是想要命的! 刹那间清空跟前小片场地的多余,顾不得周围忌惮的眼神,牢牢的护住身后的人,恶狠狠瞪着跟前恶狼们的多余,连头都不敢回,只嘴里急切的问询着。 “爷爷您怎么样了,还好吗?能不能走?”. 身上的好东西已经在刚才的战斗中掉落殆尽的李三何,忍着身体伤口的剧痛,缓缓的点头,伸手拉住身后还在发愣的三妮儿,坚定的安抚着回答孙女。 “还,还好,爷,爷爷,呼呼……爷爷没事,多多,咱们走!”,说着,不顾自己依旧在不停冒血的大腿,李三何拉着三妮站在多余的身后,护着自家孙女背后不漏破绽,爷孙三个就往外走。 看着孙女抱着坛,举着刀,跟横着的螃蟹一样,亦步亦趋配合着自己狼狈的步伐,一边防备着眼前疯狂的众人,一边小心护着自己后退的模样,李三何心里酸涩的厉害。 他家多多小小一个人啊,才六岁,为了自己这个不重要的爷爷,孩子逼不得已狠到了这样的地步,是他这个当爷爷的无能。 为了孩子的安危,心知速速离开眼前的是非之地才是要紧。 怕给孙女添负担,同时也知道,面前的人只是一时间被孙女的疯狂震慑住了,只是暂时胆怯害怕,而且自己又没有再回去捡,刚才地上掉落的粮食的缘故,这些人才会任由他们离开。 倘若他一旦露出,要转头回去捡回刚刚自己掉落的那些粮食袋子,李三何相信,为了一口吃的,跟前这些人一定会再次蜂拥而上,跟他们拼命的。 罢了,迅速的权衡利弊过后,李三何虽然也可惜,那些自己从临时库房带出来的好东西,可比起那些来,自然还是孙女的性命来的重要! 当爷孙三个艰难的离开战场,转道了太平缸边上的角门,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了角门后,刚才谨慎未动的一圈人,哪里还顾得上自己身上的伤? 一个个的再次跟被打了兴奋剂一样,兴奋的,疯狂的,全都往李三何掉落在地上的袋子飞扑了过来,大打出手。 “我的,这是我的!”。 “滚,这是老子抢到的!”。 “边去,先到先得,谁抢到手就是谁的……”。 可怜那些被李三何精挑细选的精大米,雪白面,黄橙橙的豆粒儿,还有精贵的干红枣、桂圆、核桃儿,全都被抢夺的人撕破了口袋,撒了一地…… 便是这样,疯狂的人们也没有半丝的嫌弃,一个个趴伏在地上,兜着衣摆,抄着手掌在地上扫啊,捧啊,一个个的都魔怔的厉害。 “爷爷,您怎么样了,呜呜呜,您疼不疼啊?还能走吗?”。 一路疾行到了李三何早就瞄准的僻静逃生路,好不容易坚持着出了小小的偏后门,直到离开了马家庄那高高的院墙,站在了外头的天空下,李三何才松下了一口气,放缓了一点点的脚步,试图给自己受伤的右腿缓解一下压力。 而多余呢,在终于护着亲人出了虎狼窝,看着爷爷慢下脚步,伸手去摸大腿上的伤口时,小家伙刚才严肃板着的一张倔强狠辣小脸上,终于露出了害怕与惊慌。 把怀里的坛子跟菜刀,强势的塞给了还在发傻的三妮儿,多余抱住爷爷依旧在流血的大腿,一边关切的问询,一边嗷嗷的掉眼泪。 可心疼死她了! “多多别哭,爷爷不疼啊,多多别担心,别怕!”,李三何忍着头晕,忍着疼痛,呲着牙,伸手轻轻的抚摸着女儿的头顶,极尽可能温柔的安抚着孙女。 可惜,多余却不信,轻轻的放轻动作去揭开李三何伤口处的破烂布片,爷爷吃痛后颤抖的嗓音,瞬间揭破了李三何的谎言。 “爷爷骗人,您流了这么多的血,伤口这么深,怎么可能不疼?”。 无奈的李三何苦笑,想要再安慰孙女来着,却因为自己下意识的后退避让,不想让孩子看到狰狞伤口的动作,再次扯到了伤口,顿时又痛的李三何倒吸一口冷气,忍不住下意识的嘶了一声。 “嘶……”,声音一出,怕孩子担心挂牵,马上就解释安慰着,“爷爷真不疼,好孩子,等回去爷爷包扎一下,上点药,爷爷马上就好了,多多乖,别哭啊,爷爷真没事。”。 她不蠢,虽然很多的事情自己不懂,也重来没有经历过,可她还有眼睛,还有心,会看,会感受,会自己辨别。 看着爷爷疼的发白的脸,多余哪里不知道,爷爷这是强撑着在安慰自己。 既然爷爷不让自己哭,那自己就不哭。 小家伙果断的一抹眼泪,擦掉鼻涕,吸吸鼻子,回想着曾经娘亲在禁地时,帮着自己给捡到的小狸猫疗伤的样子,果断的扯起衣襟撩起来,低头用小奶牙一咬一撕,而后利索的沿着口子撕下内衣的衣摆,抓着给爷爷先把大腿扎住。 娘亲说,这样可以暂时止血。 至于那几种自己认识的止血的草药? 想到这里,多余又想哭。 眼下天干大旱,地里又遭遇蝗虫洗劫一空,便是自己认识草药,也采不来草药给爷爷疗伤啊! 没有哪一刻,多余如眼下这般讨厌自己的无能没用。 快速的把爷爷大腿伤口简单包扎,一直警惕着周围听着动静的李三何见状,欣慰的笑着揉了揉孙女的发顶,嘴里温柔的催促,“好了多多,这样就很好了,暂时先就这样!多多啊,这里不安全,咱们还是快些走,咱先回家去。”。 第八十二章 棺材板儿压不住 那是一抹自己熟悉到了骨子里的气息,是属于她娘亲的气息! 因着这一抹气息,所以明明眼前的一幕让余多小小的心里感到恐惧,更甚至是感觉到了危险,而且不知为何缘故,当那一抹气息最后都消散后,余多只觉自己的小心脏猛地一跳,剧烈收缩,心肝脾肺肾在这一刻都搅在一起般生疼生疼的。 从来不哭的小余多,突然觉得心惊心慌,气虚气短。 那感觉就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突然远离了自己一般,这让多余不禁鼻酸,流下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这是她人生在世第一次的落泪。 “这是传说中的眼泪吗?”,肉窝窝的小手接住自己掉落的眼泪,小嘴疑惑呢喃,心里却依旧好慌。 余多吸吸鼻子,抬起小手用力按住疼痛的心口,小家伙再也不顾上刚才的小心与忐忑。 管他什么不许; 烦他什么秘地; 余多把这些统统抛在脑后,迈动着她一双酸酸涨涨累到不行的小短腿,飞速的朝着某个让自己心悸的方向猛冲而去。 她跑啊跑啊,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跑过了多少陌生的景色,直到前头出现了一条奇异又好看的七彩河流拦住了去路,余多才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怎么办?她会打架,会耍刀,会卖萌,会烧火,会煮饭饭,会吃肉,甚至还会抓小兔叽来烤,可是自己偏偏不会游水呀! 正当多余犹豫着,局促焦急着,想着是不是赌一把,拼一下,自己学着动物们刨水的动作,横渡这并不算窄的七彩河呢,忽然,河对岸那高耸入云的白玉阶梯上下来了一队人。 余多见状心惊,几乎是出于下意识的,小家伙忙蜷缩着小身子就要找地方躲。 只可惜,哪怕她人再小,反应再灵活,在近处没有什么东西可供遮挡,而阶梯上下来的都不是一般人的情况下,她小小的身影在这些身怀神力的神余族面前,几乎无所遁形。 先前他们没有发现脚下躲藏着个小余多,并不是因为余多那还没有发育完全的天赋异能好,而是他们赶时间。 眼下事情算是处理完了,又是正面迎上,所以即便余多已经快速的腾挪避闪到了一块大石头后,她还是被白玉阶梯上走下来的人群给发现了。 特别是为首的那个身穿银白广袖道袍,面目跟多余长得有五分相似的青年男人,这位余族的族长余奎,几乎是一瞬间就发现了余多的存在。 余奎顿住脚步,闪着精光的双眼一眯,随即朝着下头七彩河对岸伸手,五指成爪,照着余多所在的方向轻轻一抓,居然就把石头背后的小小身影瞬间抓飞了起来。 余多双脚离地还纳闷呢?就觉得自己的胸口猛地传来一阵巨大的吸力,紧接着就感觉自己整个人浑身一轻,身体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固定住了一般,除了一双小短腿可以小幅度的踢踏外,她根本就没法再动弹一下。 天可怜见的,多余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对岸的人一爪子给抓着飞跃过了宽阔的七彩河,最终落入了对方的手中。 懵逼的余多根本不及庆幸,自己居然神奇的飞过了七彩河呢,突然她猛地察觉自己脖子一痛一紧,等她醒过神来的时候,自己脖颈前的衣领子,就这样的被一个长的很像自己的冷酷家伙,额……也就是狠心无情的余奎抓在了手里。 可怜她小小一个人,整个被提溜在了半空中,小腿小爪子还晃啊晃的…… 余多却不害怕,只扑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紧紧的盯着余奎以及余奎身后这许许多多的人,心地赤诚的余多,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余多,见了人在秘地,小嘴里全都是好心眼儿的焦急担忧。 “你们到底是谁呀?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们快点儿走吧,我娘亲可说啦,这里是秘地哟!是所有人都不能进,多多也不能进的秘地,你们快快走,不然让我很厉害的娘亲抓到了,她会打你们屁股的哟!”。 “娘亲?”,余奎皱着眉,莫名其妙的听了余多嘴里一大通的话,却很会抓重点的,瞬间就只抓住了娘亲这一词,心里闪着疑惑与隐怒,余奎冷酷吐出两个字,“你的?”。 可怜小家伙,哪里听得懂某人这般言简意赅的询问,更何况,余奎那周身散发出来的强大气息,还有冷酷的血腥,刺激的余多这个神力才将将冒头,连辟谷都做不到的小家伙瞬间傻眼。 只能是小身子荡悠在半空中,歪着脑袋,软萌的看着自己面前这个,抓着自己脖子,当她是小兔叽一样提溜在半空中晃荡的陌生人。 余奎见状冷冷一笑,不带一丝温度的眼中不知瞬间想到了什么,神色蓦地一变,突兀的挥手在余多跟前一划,小家伙的额心蓦地出现一道口子。 殷红中带着一点点晶亮墨绿的鲜血,在余奎一个抓取中飘到半空。 随即他一个灵气刃划破了自己的食指,鲜血飞到空中与余多的鲜血混合后,余奎眼神一眯,眼中尽是雷霆震怒。 居然是他余族血脉! 手里的孽畜,真如自己所猜测的那样,是那不孝女孽女的生生骨肉! “你爹是谁?”,简简单单四个字,却包含了深深的厌恶与山呼海啸般的怒火。 小家伙不解,松开捂住自己吃痛额心的一双小手,歪头看着面前的男人,“我爹?”。 她居然还有爹?她不是娘亲生的吗?那爹是个什么玩意?好吃吗?她有吗? 小家伙茫然的摇摇头,很是诚恳的看着对方回答,“爹什么的我不知道呀。”。 长到现在,除了娘亲,除了娘亲嘴里那个对她们都很重要的人之外,她不认识任何人,也没有见过任何人呀? 看着余多摇头茫然的模样,余奎拧着余多脖颈衣裳的手不由的收紧,空出的那只手,拳头被他捏的咔咔作响。 身后的长老与余族中精英们,纷纷抬头看着他们这位冷心冷情冷肺的族长,眼里都是同情,而这些同情,全都是朝着懵懂不知,涉世未深的多余而来的。 第八十三章 棺材板儿压不住 余奎见到这个自己厌恶的混血还算听话,眼里浮现一丝满意。 望了眼身后的大阵,看着阵法太极圈流动着的晶莹绿色神息,余奎冷笑一声。 看在混血的杂种能使得星河乍现的份上,暂且先饶她一命,如果利用的好,他们不仅可以用她找到玷污他神族血脉的畜生,更是可以利用她在星河找到源源不断的生机,以此恢复他们神族的荣光。 即便不能,到时候这个混血孽种若是实在无用,再杀了她献祭太极阴阳,为他们神眷之地,为了他们余族提供灵力养份,暂且保得他们合族平安,为他们争取更多的时间找到新灵力产生替代品,也不枉费她来这世上一遭。 心里万千想法转瞬而过,目光不带一丝感情的扫了一眼小多余,余奎忍着心底的厌恶招手,“多余,你随吾来。”。 余多打心眼里不喜欢面前这个看着比娘亲大不了几岁,却还口口声声自称是她外祖父的家伙。 加之刚才还跟只小鸡崽子样的被这个家伙提溜在半空中晃荡,面对这么个让她感官特别差的人喊她过去,多余心里是带着小忐忑,还有浓浓的怀疑与不信任的。 余奎见状,眼里的嫌弃压都压不住,不过想到头顶重现的星河,想到破灭的大阵封印,想到他们余族的未来,想到他们赖以为生,世代守护的神遗之地…… 余奎眼里的戾气闪现,广袖一抚,一抬手朝着小多余的方向再次五指成爪,小小的娃娃瞬间就被余奎吸到了跟前,抓在了手里,卡住了脖子,再次提溜在了半空中。 多余只感觉自己气都要喘不过来了,四只小爪子在空中不断的挥舞着,双手好不容易抓住了一只铁爪,多余用尽全身的力气,努力的攀爬抓住铁爪放松脖子,使得自己得到了一丝新鲜的空气,而后卯足力气的大喊一句,“放开窝,窝寄己走!”。 余奎挑眉,冷哼一声,无情的把手里的小人儿往地上一丢,睨视地上因为惯性咕噜噜滚了好几圈的多余,没等狼狈的她站起身来,余奎自顾自的理了理自己的广袖,丢下句冷硬的,“跟上。”,便头也不回的迈脚先走了。 可怜小多余蹒跚着爬起身来后,一双小手先是揉了揉自己摔疼的屁股,再搓了搓刚刚撞到地面的脑袋瓜,这才扁着嘴要哭不哭的,迈着小短腿跟了上去。 从先前被那个叫外祖父的家伙,一把把自己抓到这个娘亲从不让自己进来的地方,见到了这许许多多她长这么大都从没有见到过的人,遭遇了他们的冷漠与旁观后,多余才知道,她只能靠自己!没有人会帮她! 好不容易等到前头那个只顾着大步在前,不带一点怜惜与停留的坏蛋停下,多余都来不及疑惑,便只见大坏蛋双手不断的翻飞结印,没等她喔成圆蛋蛋的小嘴合拢,她便发现眼前的景象全都变了。 一阵耀眼的白光闪现过后,眼前本是虚无一片的地方豁然开朗,露出了后头她真正的庐山真面。 一座巨大巍峨的圣山坐落于远方,看是很远,其实却是极近,那磅礴雄伟的气势,让人不由的生出诚服之心。 而那所谓的星河的一段,也就是河的源头,居然就链接着这座巍峨的圣山山顶。 余奎只交代了一声,让族中精锐留守此地,自己则是广袖一抚,忍着嫌弃的摄起多余,把她人跟面朝下的小乌龟一般单手提溜在手,便领着七十二长老一道,踏着天罡步朝着圣山的山顶而去。 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道提溜在半空中的小余多,屁股朝前,脑袋朝后,明明是很不舒服的姿势,她却来不及计较,因为小家伙看这群陌生的人走的步伐看的出了神,甚至还神奇般的,明明不想记住,却偏偏就那么刻入了脑海,磨灭不去。 不等多余自我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小脑袋瓜出了问题呢,她整个人便被重重的惯到了地上。 再然后多余便看到了,天空中那闪着七彩光芒,众人嘴里所谓的星河,就那边垂落着倾泻而下,连接着圣山顶峰空地中央的一块七彩神池。 那里明明无风,却碧波荡漾; 明明没有光,却星星点点; 余奎没有给多余多少惊讶的时间,只手掌一翻,上头瞬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约莫只有小多余拇指粗细大小的透明水晶瓶来。 余奎再度把多余摄到跟前,抬手再次划破小家伙的额心,取出一滴精血后,祭如神力托起的小小愿力瓶帮其炼化。 待到多余的精血最终与愿力瓶合二为一之时,余奎以神力拖着愿力瓶往多余跟前一送,只有那么冷冷的一句交待。 “这是愿力瓶,保护好它,用它集满愿力带回来……”,到时便自有结果,若是这玷污他余族血脉的低等混血能带回愿力,不论多少,他们的余族都有未来,若是不能,那星河也不必再去,人杀了便是。 当然,眼下这些余奎却并不想说,只把愿力瓶送入多余那带着肉窝窝的手中后,不等小呆子反应过来,余奎当即一脚,就把没有任何防备的多余踹入了七彩神池。 没有一点准备与防备的多余,小手紧紧的握着愿力瓶,只来得及听清楚大坏蛋最后的那句,集满愿力回来的交代,人便被踢到了池子里,而后被一股莫名力道迅速的吸入了星河,翻滚中撞上一块雾气蒙蒙,不甚发亮的小星星,多余瞬间就撞了进去,身影眨眼消失在了星河里。 可怜的小家伙,都没来得及问凶巴巴一声,那她娘呢?到底在哪里?自己回来是不是就可以见到人?可以救出娘亲呢?人当即就晕了过去。 当然在晕过去的瞬间,多余满脑子就只剩下一个天真的念头。 她觉得自己只要努力一点点,勤快一点点,辛苦一点点,集满这个比自己拇指大不了多少的小小瓶子,她就可以救出娘亲,与娘亲团聚啦! 可她却根本就不知道,这紧紧只是一个开始,是她修行的开始。 第八十四章 棺材板儿压不住 多余哪里管这话里头的深意,小家伙为了不被丢给黑蓝制服,那是连连点头。 开玩笑,只要能摆脱这些个紧追不放,一看就是有组织有统一服装的大团伙,她啥都愿意呀! 低头看着小多余想都不想就连连干脆点头的模样,李三何再次长长叹了口气。 抬手把抱着自己腿不放,小屁股还死死坠地试图增加重量的小家伙搂进怀里,李三何眼神复杂。 “罢了,想来也是咱爷俩的缘份。”,若是自家闺女肚子里那娃儿保住了,得幸生下来长大的话,也该是怀里这个孩子般的玉雪可爱吧? 想来,这定是老伴儿,还有女儿女婿看自己一个人孤单,所以故意送了个娃儿来陪自己? 如此,他就养着吧! “好孩子,既然你一定要跟着老头我,那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李三何的孙女,成不?”。 成啊,只要赶快带她走,什么都成!多余想也没想的点头。 看着多余再次干脆点头,李三何苦涩紧绷的脸,终于露出了晴天,他笑了,笑的开怀。 哈哈哈的笑着,把怀里的多余往上颠了颠,随即想到孩子那糟心的名字,李三何又道:“好孩子,既然是我李三何的孙女,那什么狗屁多余的破名字就不要叫了,从今往后,孩子,你姓李,叫,叫……就叫多多好不好?李多多!”。 “李多多?”,多余歪头看着眼前一脸阳光笑容的老头儿,想了想,重重点头,一脸的灿烂,“嗯,多多,李多多,我叫李多多!”。 “好!多多啊,走,咱爷俩回去。”,找爹娘什么的,既然孩子都不愿意找,那合该是天意让自己多个孙女儿,也合该那不长心眼的父母丢孩子! 抱着多余转身离开,往自己来时的车厢去,留下了身后一干看戏的乘客与列车员。 他们眼里也是唏嘘无限,当然,也有人表示怀疑,刚才他们可能误会了老头儿。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只要老头带走了孩子没丢弃,孩子高兴,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不是? 火车带着这对新组队的祖孙俩,况且况且的从北平一路行到了河南的地界,最后停在了许昌站。 李三何背好了装着骨灰坛子的褡裢,提着装着老婆子牌位的藤箱,一手牵着新认的孙女多余,也就是如今的李多多忙着就要随人流下车。 至于那装着食物的篓子吧,接连这些天在车上过,一篓子美味的食物也早已经被祖孙二人消灭一空,只留下个空篓子了而已。 为了不重蹈覆辙,为了新得的宝贝孙女,李三何自然是舍弃了不重要的空篓子,紧紧牵着多余的手准备下车。 结果多余见装美味的篓子被爷爷丢弃了,顾家的小家伙急的呀,赶紧蹦跶上去一把抓手里,却把边上的李三何急坏了。 “多多小心你的手!那篓子不要啦!”。 天可怜见的,那日抱着孩子回车厢后,自己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孩子的手上有伤,据小家伙自己说,那是被虫子咬伤的。 当时他还疑惑,还怀疑来着,直到后来带着娃儿去解决三急问题,孩子指着火车过道的那铁缝儿,李三何才知道,感情自家孙女是被火车过道的缝儿给夹的,哪里是什么虫子咬? 好笑小家伙童言稚语的同时,对于孩子手上的伤,李三何心疼坏了。 可惜在车上没有大夫没有药,自己一点儿办法也没有,除了吃喝的时候小心照看着些,自己毫无办法,只能期待着火车赶紧靠站,自己好下车给孙女去买药。 这会子小家伙还这般顾家,连个空篓子都不放过,看的李三何心里软软的却也更疼惜孩子。 牵着孙女下了车,出了火车站,李三何就问了人直奔许昌城你的医馆去,给孩子开了药后,李三何带着小多余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狼狈赶路中。 他们是下了火车坐烧柴火的黑色铁壳子车,下了铁壳子后又坐骡车,坐了一整天的骡车后,下车还走了半天,最终,在几天后,才得以抵达了最终的目的地,品鑫县下的小李庄,这里便是李三何少小离家的故乡。 犹记得当年离开时,自己还是十几岁的小少年,如今归来时却已是两鬓苍苍。 他们抵达小李庄的时候是中午,日头正高,一天中最是酷热的时候,庄子里的人大多都在歇息,庄里没几个人在外头晃荡,这也就导致了进庄来了的这一老一少,并未碰到什么人。 依着曾经儿时的记忆,李三何牵着孙女,走到了庄西头的一处破败院落跟前停下。 多余垫着脚,仰着小脑袋,望了望跟前破败的院落,又望了望身边,周身都溢出颓废神色的爷爷,多余始终没有出声,怕打击到了自己的新爷爷。 毕竟,放眼望去,她透过东缺一块,西少一边的破败院墙,看到里头院子的情况实在不算妙。 破落院子倒还算是宽,可惜呀,唯一栋的三间黄土坯屋子,墙壁还夸张的垮塌了一整面不说,便是屋顶的茅草都不翼而飞,破败连连。 多余吃惊的小嘴都惊讶的张成了O形,心道,这就是她跟新爷爷的新家? 真是太,太,太…… “你们是什么人?在我们小李庄干甚呢?”。 一声呵斥,立刻惊醒了兀自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祖孙二人。 虽没有血缘关系,可祖孙二人的动作却整齐的好似一人般。 齐齐回头望向身侧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眼就看到了,隔着他们十几米远的路口处,一位为精神矍铄的老汉,正一脸严肃的看着他们祖孙二人喊话。 “嘿,问你们话呢,你们怎么不回答?”。 如今的世道乱着呢,小鬼子,党国军,皇协军,各个都不好惹,都是霸道的主,除了游击队是为他们老百姓当家做主的好队伍,别的都是挨千刀的货色! 只可惜啊,那样的队伍却神出鬼没不说,先前他们这边的一支小分队也因为任务离开了,这不,眼下整个品鑫县境内也无队伍的身影,老百姓的日子越发的难。 第八十五章 棺材板儿压不住 哪里像现在,带了个小娃子,还是个女娃娃,再去义庄跟大通铺好像就不合适了。 山来摸着自己身前褡裢里,他们师徒所有的家当,三两三百二十个大钱,心里有些犹豫,不料走前头的师傅好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发现自己不动了,师傅转身回来就凶巴巴的训人。 “你们俩笨蛋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还不赶紧的找一家客栈,要一个下等屋落脚,怎么,难道你小子想让老头子我露宿街头啊?”。 山来闻言,先是一愣,,“师傅您是说,我们住客栈?”,这简直不可置信,山来觉得,自己一定是幻听了。 胖贾却郁闷的翻白眼,心说这都是什么破徒弟哟! 很不客气一甩手,快步走回来,虚胖的手指只差没戳在山来的额头上了,拿他那要多嫌弃就有多嫌弃的眼神看了眼多余,冷哼一声,胖贾的声音又起。 “不住客栈还能住哪?再说了,眼下天这么热,这小鬼头就这么一身衣裳,都多久没换洗啦?都臭啦!赶紧的,得给小鬼先弄两身衣裳,再找个客栈,好好把这小鬼头刷吧刷吧,老头子我不喜欢脏小鬼。”。 别看胖贾这话说的凶,却让山来越听眼神越亮。 都说他家师傅刀子嘴豆腐心了吧,这不明显的,哪怕嘴上说的再嫌弃,再不想养,决定收养小娃后,师傅还是很为小娃考虑的。 山来欣喜的哎哎应声,拉着连蒙带猜一知半解的多余就跑,看样子就知道,这是先要给多余买衣裳去呗。 可怜胖贾,看着徒弟拉着小鬼头,就往街边那间刚好出现的成衣铺子去时,胖贾瞬间就知道了自家徒弟的打算。 麻蛋的,要糟! 肉疼的胖贾哟,赶紧快走两步,一边追,一边卖力大喊,“臭小子,不要去成衣铺子,去当铺,去当铺!一个臭小鬼,还长身体呢,去当铺买两身旧衣裳就成,去嘛成衣铺呀……”,这不是要人亲命嘛! 心知自己经济状况的山来闻言,拉着多余急忙停下了脚步。 师傅考虑的也是对的,虽然他也很想漂漂亮亮的小娃儿穿好点,但是考虑到实际情况,山来只能不好意思的挠着脑袋,蹲下来与多余视线齐平,用多余能蒙对五六成的土话,一边指着街边上的成衣铺子,一边好声气的跟多余解释。 “小娃,哥哥先给你买两身旧衣裳,你别嫌弃昂,等回头哥挣了钱,再扯了花布给你做新的。”。 多余连蒙带猜的大概知道了意思,便点点头,表示自己都理解。 见了多余乖巧配合的点头,山来感慨多余这小娃真听话的同时,面对虎着一张脸冲到自己跟前来,就要抬手赏赐自己脑瓜子的师傅,山来急忙讨好。 “呀呀师傅别打,徒儿知道错啦,是徒儿考虑不周,我这就带着小娃去找当铺,您放心,徒儿只买对的,绝对不买贵的!”,保证完,见师傅的魔抓没有落下,山来悄悄摸虚出一口气,而后话锋一转,开始哄人。 “师傅您老真是个大善人,您放心,徒儿以后一定好好干活挣钱,不仅给您养老送终,多多给您打酒买好菜,还给您扯布做新衣裳……”,巴拉巴拉…… 胖贾白了徒弟一眼,哼了一声,最终却没有真出手赏赐徒弟糖炒栗子吃了。 转身离开,准备去找城里最便宜的客栈前,胖贾还凉凉的给徒弟丢下句,“先管好你自己吧,有那个闲钱哄老头子我玩儿,还不如存起来早点讨个婆姨,生个崽给我玩……咳咳咳……好继承我的衣钵。”。 山来…… 找到县城唯一的一家当铺,千挑万选的,还跟人家当铺掌柜的磨破了嘴皮子,山来才终于花了一百文,给多余买了两身明显大了她两号的六成新旧衣裳,并一双九成新的花布鞋,之所以要一百文那是因为,即便是旧的,那衣裳也是洗干净的细棉布的,而不是如他们师徒身上这般的粗麻布的。 这从多余在狭小的客房内洗完澡后换上了衣裳,随后乖觉的悄悄摸来胖爷跟瘦子哥换下来的衣裳,准备去客栈后院的水井边洗衣裳的时候,她才发现了他们衣服的不同。 看着泡在盆里的衣裳,多余知道,自己这是又碰见了好心人了。 这样的好,这样的柔软,让她舍不得离开了怎么破? 嗯,也许,可能,她跟着他们,也不影响自己收集谢谢的对吧? 某个小孩撅着屁股,独自一人在水井边洗衣裳的时候心里暗暗想着,却根本不知道洗漱好出来的山来,已经找她这个小娃找疯了。 直到山来找到店小二,问了对方情况找到后院来,老远的看到正背对着自己,撅着个小屁股,把宽宽大大的衣袖裤腿卷起来,正一下下努力搓着木脚盆里衣裳的小娃时,山来心里酸酸的,软软的。 一步步的走近,山来心里暗暗发誓,从此以后,这就是他贾山来的妹妹,亲妹妹! 为了让妹妹过的更好,继续白白嫩嫩下去,嗯,明天一大早,他就出门找活去。 现在嘛,山来快步上前,一把提溜起忙的一身水的小多余,把人提溜到一边,自己三下五除二的搓了两把衣裳,也不管洗的干不干净就给晾在竹竿上,然后抱起多余就往前头去。 现在他们要去吃饭,天大地大,填饱肚子是最大! 第二日,胖贾正躺在床上难得清闲的睡懒觉,而睡在胖贾脚头,夜里跟山来一头睡的多余,刚从迷蒙的梦中结束与周公的约会,正睁开眼睛时,忽然,他们这间位于一楼,狭小且泛着潮湿的下等房屋门,哐当一声,被人从外头推了开来。 都还没见人影,声音却先至。 “师傅,师傅,好消息,大生意,徒儿接到了一笔大生意……”。 听到大生意,睡梦中的胖贾一个激灵的坐起来,也顾不上先发泄被人打断美梦的恼意呢,反倒是努力眯开眼看着屋门的方向,盯着紧随声音进门来的自家笨蛋徒弟,嘴里急切的问,“什么大生意?有多大?”。 好吧,这个才是他贾道人最终最在意的嘛。 第八十六章 棺材板儿压不住 山来兴冲冲的进来,先是咣当一声把门用后脚跟给带上,临了还不忘了转身闩门,这才兴冲冲的冲到胖贾与多余跟前,两眼放光的激动道。 “师傅,我这不是想着尽快揽个活计多挣点银钱么,就想着行爷的话,一大早天不亮出门就直接去了县里的义庄,结果还真是巧了!师傅您是不知道呀,刚巧义庄里停着五具都要返乡的财,而且去的还是差不多一个方向,义庄那头的庄头儿给我的价格不低,我们要是接了这一趟大活计,算上这边给的定金与赶脚送到的尾款,我们爷俩一共能拿二十五两,二十五两啊师傅!”。 山来想到那巨额的银款,心里止不住兴奋的呀,在胖贾跟前,来回的比划着自己伸直张开的大巴掌。 胖贾闻言,先是倒吸了一口冷气,随后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眯着眼睛,一把拍开在自己跟前不断前后翻转的大巴掌,语气很是谨慎。 “你小子确定是二十五两?不是骗人?”。 山来俨定的点头,“确定,是真的师傅!”。 “嘶,不对呀!你小子记记得赶脚的忌讳,没接不该接的财吧?”,胖贾依旧心带怀疑,毕竟人老成精,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呀。 山来却觉得自家师傅小心过度了,自己又不蠢好吧。 他从小都还不会走路呢,就已经开始跟着师傅赶脚了,赶脚匠这行当里的三赶三不赶,他岂会不知道? “您放心吧,徒儿都问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绝对没有我们忌讳的三不赶,很安全。”。 胖贾一听越发的皱起了眉头。 他赶脚至今,哪怕是五具尸首一起赶,能一次性拿到二十五两高报酬的,这样的情况也是极少极少的呀……所以,他岂能不疑心? 山来像是知道了自家师傅担忧的问题一样,想着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忙就补充解释。 “师傅,对方之所以给这么多银两,那是因为这一趟的路途不近巧,都出了我们爷俩经常走的那片地界了,而且对方还要求,赶到的时候面目一定要清晰,所以……”。 所以说,没有本事,手里保尸的迷药不好的赶脚匠,那是根本不敢接这趟活计的。 而胖贾吧,虽然不乐意进这一行当,当初是硬被逼着学,很多本事也只是学了个半桶水而已,不过胖贾多精啊,别的没学到位,这家族保尸不腐的秘药,他却是摸的透透的拿手的很。 如此,胖贾狠了狠心点头,“成,师傅信你,只要问清楚了,这活计我们爷俩接了。”。 如今不比当初,不仅要存钱给笨徒弟讨婆姨,还有个小鬼头要养活,不多挣点钱,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哟。 山来可不知道自家师傅心里的愁苦打算,见师傅同意了,山来欢喜的应了,“哎,师傅,那我现在就去把事情定下来。”丢下这句话,山来转身匆匆就要走。 看着自家徒弟风风火火的背影,胖贾临了还不忘了叮嘱道:“别光顾着定活计,回来的路上,别忘了把赶路的家伙事都采买好,特别是干粮,你不是说路远吗?眼下还多了个小鬼头,别到时候买不够要饿肚子,还有顶顶重要的盐巴,伤药也别忘啦……”。 打开门栓,即将迈脚出去的山来一听,急忙点头,“我晓得了师傅,您就放心吧,我走了昂。”。 多余揉着眼睛默默听了个全场,也大概猜到了意思,见三奶哥要走,她一个滑溜下床,拉呱上小花布鞋,只来得及跟身后的胖贾大喊一声,“胖爷爷,我跟三奶哥一起去。”,然后头也不回的追山来去了,连脸都不要了,额,是不洗了…… 三两步追上前头的人,山来笑着低头拉上多余的小肉手,俩人先是去了义庄把赶脚的事情谈妥,接下一半的定钱后,山来就牵着多余往回去。 定钱一拿,他们不能多耽搁功夫,最慢明晚就得启程,可赶脚也不是简单的事情,而且这次的赶脚路途还那般远,他们又多带上了多余这么个小娃,需要准备的事物就太多了。 最起码的,给小娃子防身的小刀要买一把,就如自己打小跟着师傅走脚的时候开始,师傅就给自己买了把小小尖刀一样。 除此之外,水囊还得多准备一个,毕竟多了一口人嘛,再一个,赶路的干粮那是必不可少的。 心里一样样的算计着,回程的路上,山来就开始采买起来。 多余跟着山来在小小的三江县里转悠着,一家店铺一家店铺的跑,东家买干粮,西家买盐巴,北家买药品,南家买刀具,南家……等等…… 在三江城南边的打铁铺子,山来花了五百文的巨高价格,给多余选定了一把,只有自己巴掌长的尖刀,让铁匠帮着开了锋后,连刀鞘都舍不得买,正想着是不是自己回去后,搞一截木头给妹妹雕一个来着。 拉着小人走出铁匠铺,山来准备带着多余,继续去采买些路上用得着的装备来着,人才迈步,转瞬感觉到了胳膊传来了拉力,低头一看,是身边的小家伙拉住了自己。 “怎么啦小娃?”,山来满脸疑惑的看着,伸出小爪子死死拉住自己手掌的人。 多余却张嘴就喊:“锅,锅!”。 天见可怜见的,跟着胖爷爷跟瘦子哥走了一路了,除了在崽紫(寨子)的时候吃的好点,除了后头落脚的那什么爷的地方吃的好点,还有眼下落脚的时候吃的好点,这一路上呀,啧啧啧…… 多余简直没法用言语形容,他们吃饭的操蛋劲。 倒不是说嫌弃吃的不好,她也不是一个讲究人,草根汤都能喝下肚,更不要说瘦子哥哥一直都挺照顾自己的,而且胖爷爷别看总是黑着脸,对她其实也不错,还给她吃肉包子呢。 她唯一看不惯的是,这俩人明明手里有好货,也有那个条件从大山里获取到丰富的物资,更是带着必备的调味料,那为嘛就不能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做点好吃的,对自己好点呢? 第八十七章 棺材板儿压不住 竹筒子烧水做汤,先不说不是走到哪里,哪里就有竹筒给他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即便是随处都有能弄到,可问题是,竹子烧一烧就会起火的呀,再是老竹子,往往是里头的食物还没有完全做好,竹子就已经烧透了。 这可是自己亲眼见证过的血泪教训史啊。 如今知道瘦子哥跟胖爷爷又要开始行动,嗯,虽然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一直不是在运尸,就是在运尸的路上,不过却并不妨碍聪明的多余,已经从他们搬运尸体,又在县城义庄接活的事情上分析出来,这是一对正儿八经苦逼运尸工。 既然要再度出发去运尸,多余觉得,眼下在铁匠铺遇到的这口小铁锅,他们必须不能放过。 便是胖爷跟瘦子哥不会使,不会做,大不了她来呀! 这么想着,多余当即就拉停了即将一脚迈出铁匠铺的山来,两只小胖手紧紧拽住山来的大手,死死不放松。 山来被拉停,听了多余的喊声,整个人先是一愣,随后脸上溢出狂喜的笑容,嘴里更是连着哎哎的应了两声,一脸的傻气的模样,还煞有其事的捏着多余的小胖脸表扬。 “我们家小娃真乖,这么快就会喊哥啦,真棒!”。 多余…… 话说的太快,她听不大懂。 不过没关系,语言不通,还有动作凑。 于是多余灵机一动,一手拉人,一手遥指着铁匠铺一边木板墙壁上挂着的那口黝黑小铁锅,小嘴巴张开再次急切的大喊:“锅,锅!是锅!”。 山来:“哎!哎!好啦,好啦,哥知道你会喊人啦,真乖,小娃啊,别喊啦,哥哥知道,都知道,哥哥马上给你去买糖吃啊,乖!”。 多余…… 这该死的发音! 这都是些什么鬼啊! 急得跺脚团团转的多余,只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实在是急狠了,转眼瞄到铁匠炉边上一根黑黝黝的长长铁棍儿,她也不管三七二一了,更不怕被烫到,直接蹦跶上去抓起长铁棍,拖拉着过来,举起来就直往墙上挂着的铁锅去。 长铁棍敲击着锅屁股,多余再次正色严肃的喊,“锅,锅!买锅!”。 这一回,好吧,山来终于懂了。 懂了以后,山来嘿嘿嘿嘿的不好意思笑了起来。 他窘迫的抓挠着自己的后脑勺,耳根有些发红,嘴里却是自我下台阶般的嘟囔着,“感情不是喊我哥哥,是要锅子啊!”,看他给自作多情的,嘿嘿嘿…… 不过既然是妹子第一次开口跟自己要东西,要的还是他们能用得到的物件,山来尴尬了一瞬间后忙就点头,一个箭步走上来,取下墙壁上自家妹妹固执要买的小铁锅,提溜着就去跟铁匠问价格。 说来这锅是该买一口的,曾经不买那是因为,就他跟师傅两个糙老爷们,赶脚路上累了饿了,嚼干粮有口水就得了,没必要带一口负担不轻的铁锅增加走脚的重量。 如今却不一样,有小妹妹呢,这么小一个孩子,是该吃点热乎的,更何论这锅也不算大,带着也就带着了。 已然悄然化身妹控的山来,一点都没察觉到自己内心下意识的变化,提着小铁锅,用他混江湖的三寸不烂之舌跟铁匠磨嘴皮子,多余却一手撑着黑铁棍,一边陷入了沉思。 根据刚才的情况来分析,明明自己喊的是锅,可瘦子哥却哎哎的回应,虽然后头很多话她没听懂,也没搞明白,却并不妨碍特别会抓重点的她,抓到了一个重点。 也就是…… 待到山来终于花了一个自己满意的价格,把妹妹看中的小铁锅拿到手,提溜在手的同时,伸手牵着门边上的多余,准备一脚踏出铁匠铺时,突然,身边的多余却忽然开了口,这一次,她的声音宏亮且清脆。 “锅!锅~哥,哥哥!”。 山来一僵,反应过来后,笑眯眯的转头,俯下身子,把手里的小铁锅提溜到多余跟前晃了晃,口中安抚道:“好啦好啦,知道啦,你看,哥哥给你买啦,已经买了,这锅子是我们小娃的啦!”。 这回他保证,自己没有会错意。 多余…… 语言不通实在是太痛苦了,如此可见,学好一门外语,是人生中多么重要的一件事情啊! 多余小大人般的无奈叹气,最终只得举着小胖手,先点了山来一下,口道:“哥哥。”,然后小胖手指头转弯,指着自己,“妹妹。”。 一开始,山来还没有反应过来。 毕竟先前就会错了意,不想再度尴尬的他很是谨慎,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新妹妹看了半晌,努力的理解着小家伙要表达的意思。 真是眼都不眨的,接连观察了多余连续几遍的动作配合语言,哥哥妹妹的来回转了几圈,山来的眼神菜越来越亮,渐渐的,渐渐的,终于醒过神来明白了多余要表达的意思。 “我,哥哥。”,山来忍着激动的开口,提溜着小铁锅的手指着自己,而后手一转,指着跟前睁大水汪汪眼睛的多余,“你,妹妹。”。 终于,在山来忐忑到心脏都差点蹦出嘴巴的时候,跟前的小人点了点头,再点了点头。 “啊,哈哈哈哈,太好啦,太好啦!哈哈哈……”,山来瞬间被狂喜淹没,伸手兜头一把抄起多余抱在怀里,山来兴奋的在原地转圈圈,“我有妹妹啦!我妹妹喊我啦!哈哈哈……我妹能听懂我的话啦,哈哈哈……”。 他又多了一个亲人,他的妹妹不仅不是哑巴聋子,还能这么快的就能跟他说话沟通啦,哈哈哈!真是太开心啦。 被抱在怀里转圈圈,转的两眼都是蚊香圈的多余内心无奈; 边上来往的行人,看见街边这个年轻人高兴疯了,纷纷摇头叹息——这后生,怕不是欢喜的被痰迷了心窍了吧?真可怜。 被痰迷了心窍的可怜年轻人——山来,那是丝毫不顾周遭的异样目光,抱着多余接连转了很多圈,转的多余都头晕眼花脚发飘了,这货才一把把多余甩到自己肩膀上,抓着她的小胖手往自己的头顶一放。 喜气洋洋的交代了多余一声,“妹啊,抓好哥哥的头发昂。”,说着就迈开大步,跟个刚刚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小孩一样,蹦跶着,兴奋欢喜的往回奔。 他要带着小娃妹妹快点儿回去,好跟自家师傅分享分享,这个令人激动振奋的好消息去! 嘿嘿嘿,也不知道等师傅知道了,小娃儿妹妹一开口,先喊的是他这个哥哥,而不是他这位长辈后,师傅他老人家会不会气的胡子乱飞哟? 第八十八章 棺材板儿压不住 接了一半的定钱,山来领着多余把赶脚所需的用品也采买的差不多了,回到客栈一进门,山来就看到了等在房间里的自家师傅,搞笑,某来还一个劲的朝着师傅瞎嘚瑟。 好家伙,胖贾听完后,鄙视的望着自己跟前一脸显摆的笨蛋徒弟,没好气的瞪了眼,依旧被笨徒弟扛在肩膀上舍不得放下的笨蛋小鬼头,胖贾也傲娇上了,没好气的一声哼,一甩衣袖,气呼呼的丢下句:“还不快跟上!”后,人就大踏步的离开了房间。 脚步匆匆的去到前堂跟掌柜的结了账了,临了出门,望着身后两个提溜着大包小包的笨蛋们,胖贾还特没好气的低声嘀咕了句:“真是一点都没有眼力见!”,真不像他贾存周的徒弟,机灵劲呢? 气压低归气压低,胖贾走的倒是挺快的,一直遥遥领先。 要不是后头走岔了路,还是被山来及时出声给喊了回来,山来跟多余都还没能发现,他们的胖师傅正在跟他们闹别扭,额,或许是吃醋了呢! “哎呀师傅,您老人家别走这么快,要是迷路了可不好!”。 “哼!”,回应山来的,是某胖子继续的冷哼。 看到收了些步伐的师傅他老人家,紧接着又转错了方向,山来忍着笑,张口又大喊,“哎呀师傅,义庄不在那边!”。 “哼!”,回答山来的,先是某人的瞬间一僵,而后又是更加重的一声冷哼。 多余…… 好吧,她听不懂,真的,所以默默看着装乖宝宝就好,真的。 山来:“好啦,好啦,师傅不气,不气啊,马上就到啦……”。 一路上,都是瘦子三奶哥与胖爷爷这般莫名让人想笑的互动,一直是进了义庄的大门,跟着庄头儿见到了那五具待赶的脚,接过庄头递过来的,上面刻了死者死因,生辰八字,姓名与家乡等消息的木牌子,又目送走了庄头后,山来这才关上了这处偏院的大门。 一转身回来,山来就对着胖贾一脸献媚殷勤的笑。 “好啦师傅,徒儿错了,眼下正事要紧,我们先起财的先?”。 胖贾傲娇归傲娇,吃醋嫉妒归吃醋嫉妒,可论起干正事,那是一点也不含糊的,虽然他很不喜欢这赶脚的活计,干的却十分认真。 “臭小子!”,笑骂一声山来,惹得对面的山来及时躲避过自家师傅的无影脚后,山来又笑嘻嘻的蹦跶上来,探头到胖贾身边。 “师傅,我来上药吧。”,这是赶脚之前的必走程序。 胖贾闻言却是摇了头,“先不急,我先看过情况再说。”,他得估量一下,五具财,他们不用特殊办法的话,能不能赶得动。 很显然,是不行的! 先不说他如今的身板不比当初,即便还是有一身劲,同时五具尸体,光靠他们师徒二人是赶不动的,而且吧,这回的路途还这么远。 再加上身边笨蛋徒弟捧着药瓶子蹦跶过来,嘴里喊着,“遭了师傅,秘药不够了!”。 一句话,让胖贾眼里闪过慎重。 这次赶脚给的答谢费很高,对方的要求也很高。 说来,要不是他们贾家的秘药十分厉害,防腐性能十分高,他家笨蛋徒弟其实是不敢接这趟活的。 可眼下既然已经接了,他们又真的缺银子。 胖贾探头望了望徒弟手里捧着的秘药瓶子,忐忑的问,“还剩多少?”。 山来一脸的郑重,“一丝不落的全涂上的话,只够两具。”。 胖贾沉吟片刻,咬咬牙,终是做出决断,“行了,我有数了,山来啊,这回我们师徒得背阴德赶轻脚啦,把瓶子给我,我来涂,你去砍竹子买稻草。”。 山来跟着胖贾多年,自然知道自家师傅这是什么意思。 所谓轻脚,就是在赶脚财多赶不动,却又必须赶的情况下,赶脚行当做出的特殊手段。 用竹篾跟稻草扎身躯,装上用秘药保存的头颅与四肢,这样一来,露在外头的身体完全,让财的亲人见了也是个安慰,又因为把脚赶到地方后,后续一系列的工作,比如入殓等等照规矩都是他们赶脚匠的活计,倒是不怕露馅,唯一就是心里对这些亡人存有愧疚罢了。 眼下自己活已接,秘药涉及到的药一时半会也配不齐全,且熬制秘药最少都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很明显他们等不起。 如此师傅才会咬牙决定赶轻脚的吧? “师傅,不然我来涂,您去……”。 “我已经老了,你还年轻,以后大好的路要走,听话,大小伙子别磨磨唧唧的,听为师的,你赶紧去办事。”。 “师傅,我……”。 “快去!”。 看着师傅认真严肃的脸,山来终是抗不过这样的师傅,同样的也知道事情的轻重,思来想去,最终只得朝着自家师傅点了点头,闷闷的应了一声嗯,心带愧疚的转身就走。 闷闷的山来人才走到门边,正伸手去拉木栓呢,身后却又响起了自家师傅的交代,“把小鬼头也一起带走。”。 山来一僵,随后却恍然,师傅这是怕小鬼头吓到,所以才…… 果然,师傅还是那个师傅啊! 山来的篾匠手艺不错,牵着多余的手出门,没花多久的功夫就领着多余,带回来了所需要的的竹子跟稻草。 回来后,山来把多余安顿在院子里不让动,自己却走进了先前他们离开的那处偏房。 进去了没一会,多余就看到她家三奶哥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几根长短不一,由好几条稻草打结链接起来的简陋草绳。 多余有些懵逼不解,却只见她的三奶哥拿着手里的五根草绳子,对着竹子比比划划后,没多时就利索的动起手来。 劈竹,剥篾,固定,定形,拿着草绳再次返工横竖分别比量比量,最后扎上草,山来干的有条不紊,多余忙前忙后的打下手,不是递竹篾就是拿稻草忙得很。 当然了,如果忽视掉某小只一边帮忙,一边总时不时的探头去看那两扇紧紧关闭着的偏远房门,眼里闪过的好奇与求知欲的话,这才算是个努力认真的好孩子。 两人在院子里忙活大半天,终于在天黑之前,五具没有四肢,没有脑袋的竹骨假人便做好了。 第八十九章 棺材板儿压不住 多余望着院子里并排安放的五具似人躯的竹扎手艺,心里好奇心狂闪,刚刚还紧紧闭着的偏房大门,却吱呀一声打了开来。 只一眼,余便看到,门洞内的胖爷爷忍着疲倦,顶着一脸的苍白,一边出来,一边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白灰,瞅了一眼自己,又看了看院子里并排摆放好的竹扎,抬脚出门,走到院子一角的水缸边打水洗了手,这才对着她的三奶哥哥点了点头。 “都弄好了,山来啊,你把这些都拿进去赶紧装好,我出去跟庄头借个车。”。 胖贾说完就走了,风风火火的一点都没耽搁,多余却没听懂刚才胖贾嘴里的话,也没能从对方的神态目光中,理解清楚刚才他话语的含义。 眼见着大门口胖爷爷的身影转眼消失,都没醒过神来,便只看到自己的三奶哥已然动了,三两下提溜起那五个并排摆放的竹扎身体,一个箭步就往胖爷爷刚刚出来的偏房去。 多余下意识的紧走几步,本是准备跟上去帮她三奶哥分担一下,想要托起一个假人跟着进去帮忙来着,却不料手都没有摸上竹扎,就已经被三奶哥拒绝的轻轻一推,“我这用不着你,小娃你乖,自己个一边玩儿去,一会好了,哥哥喊你。” 多余歪头不解,眼里闪着莫名,眼前的门却咣当一声再度被合上了。 出于好奇,多余下意识蹑手蹑脚的靠近紧闭的偏房门,里头黑漆漆的啥也看不见,没办法,她只能是支棱着小耳朵紧贴在门缝上,可惜,也不知道三奶哥哥到底在搞什么鬼,除了一阵阵淅淅索索属于竹子与稻草摩擦磕碰发出的细小动静外,她再也没能听到其他。 直到后来…… 她眼睁睁的看着胖爷爷,推着一辆上头放着铁锹的平板车匆匆回来; 眼睁睁的看着院子里,她的三奶哥一脸疲惫的拉开了紧闭的偏房门; 直到她被俩人排除在外,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抬了五具尸体,外加五,五个被草席子包裹着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草席包出来放上板车; 直到她匆忙上前,帮着三奶哥一起拿上了他们的家伙事跟着出了义庄,一起走了一段距离,抵达了一处,光站在那儿就觉得后背心发麻的阴森地界; 直到多余亲眼看着她三奶哥跟胖爷爷,吭哧吭哧的挖了一个大坑,把草席子包着的那什么逐一的,带着虔诚的摆放进去; 直到那些草席包渐渐的被泥土所淹没,大坑变成了跟周围土堆一样高,或者更确切的说,变得比周围土堆更高更大后; 直到胖爷爷与三奶哥给大土堆跟前摆上了祭品,插了香烛,燃烧了纸钱后,用两条长竹竿儿,从五具尸体两边的腋下穿过串连在了一起; 直到胖爷与三奶哥恢复了先前赶路的固有模式,一把扛起了两支竹竿,她三奶哥还把铜铃与阴锣交给了她,让她开路; 多余这才恍然,觉得自己好像品到了点什么。 可具体是什么…… 赶脚上路,转眼就过去了一个半月。 这日清晨的黎明时分,因着找不到死人客店,也碰不到义庄,多余跟着胖贾与山来停在了一处,好不容易寻到的石壁山洞内落脚。 眼看着天色渐渐放亮,已经肩负起做饭职责的多余,小大人般的开始了忙碌。 趁着胖爷爷跟三奶哥在安顿,他们此次赶脚剩下的这最后一具尸体的时候,多余手脚麻利的捡了枯枝干柴,靠着自己的本事,利用草根树根循着水汽找到了水源,拿上水囊葫芦,提溜着她坚定要买的小铁锅,晃悠去打了水回来准备埋锅造饭的时候,胖贾带着山来也忙好了后续事宜,检查好了山洞内外,确保没有野物破坏尸体后,师徒二人才闲了下来。 一转头就看到多余的忙碌样,胖贾暗暗点头,山来却急吼吼的奔上来积极分担一二。 两人齐齐动手,不多时,休息在一旁的胖贾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香气。 不得不说,这半路捡来的小鬼头不一般,不仅聪明,学东西快不说,便是在野地里,做出来的饭菜也不知道要比自己,比笨蛋徒弟香多少倍。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小鬼头手脚还格外的灵敏,时不时的还能带点野味回来加餐不说,就是那胆子呀,乖乖,那是比笨蛋徒弟还要大,都能大破天去! 不得不说,这小鬼头不愧是敢睡人家棺材板里的牛掰存在,着实是厉害! 因着多余近期来的闪亮表现,胖贾看在眼里,意动在心里,不得不承认自己如今很是可耻的动摇了心态,准备破个例,收这个时不时满口嚷嚷自己叫多多少少的,额,是叫多少吧?的这个小鬼头当徒弟了。 毕竟被伺候舒服了,能日日吃得好点,谁还想继续吃猪食呢? 有福不会享的,可不是他贾存周哦。 暗暗下了决定,胖贾老神在在的,在饭好后,笨蛋徒弟给自己端了美味碗焖饭过来的时候,难得的先开了尊口。 “咳咳咳……那个山来啊。”。 “嗯?师傅,您有什么吩咐?”。 胖贾故作严肃的努力板正了板正自己的身子,好让自己看着显得威仪些,而后才缓缓开口道。 “经过这段时间以来,为师的深思熟虑过后,为师想着,既然你这么喜欢这小鬼头,而这小鬼头看着也算是乖巧懂事,为师郑重决定,看在你的面子上格外开恩一回,等赶完我们手头这最后一具财的脚,回头空了我们就摆香案,为师破例收小鬼头入行,从此以后,她就是你的师妹啦。”。 山来一听是这个事,当即开心的几乎是一蹦三尺高,欣喜的不能自已。 边上的多余才拿着在前头小镇上采买的木头碗,盛了满满一碗焖饭正要递给她三奶哥呢,手都还没有完全伸过来,当即就被她三奶哥满脸激动的给拉住了。 拉住了她小爪爪不说,三奶哥还一个劲的激动大喊着,“快,多多,快给师傅磕头,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名正言顺的师妹,我们就是真正的亲人啦!”。 端着冒尖一碗焖饭的多余…… 好吧,她一个三头身子的小朋友还能怎么办呢? 为了愿力大计,看在三奶哥的面上,只要他们开心就好吧。 多余听话的乖巧点头,把大木碗一把塞到三奶哥手里,对着跟前端着师傅架子等拜见的胖爷爷,小短腿一弯,人就要跪下去磕头时,忽然天空一道闪电,瞬间划破头顶的天空,紧接而来的,却是咔嚓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隆雷声。 多余…… 山来…… 胖贾…… 第九十章 棺材板儿压不住 胖贾心里一个激灵,胖胖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抖了抖,后背凉飕飕的发麻,无语的抬头看天,硕大的雨滴却啪啪啪的开始急速往下坠落,砸的他一张胖脸生疼。 胖贾立时急了,“快,下大雨啦,赶紧进山洞去!护好财……”,大声喊着话,手里捧着刚才山来端给他的那一大碗饭,明明是笨重无比的身子,这一刻却异常的灵活。 无语的山来是在自家师傅急切的飞奔呼喊中醒过神来的。 他狼狈的抹了把砸落在脸上的雨水,望了望师傅,又望了望天,最后再看向多余。 山来神色来回变换着,直到把多余看的心里毛毛的时候,山来终于收回了他视线。 不知为何,他的心里总觉得,刚才的雷来的太过巧合了些……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一下就是三天,三天三夜哗啦啦的下个不停,同时也困住了多余师徒三人。 直到三日后,可怜这排排蹲在山洞口透过雨幕望苍天的师徒三人,看着依旧阴霾的天空,感受着外头时大时小的雨势,三人的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愁苦。 “唉,师傅,这雨要是再下下去,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动身赶脚啊,那财可是……”,不经放啊,毕竟再厉害的秘药,那也是有时效保质期的! 被徒弟郁闷的情绪带累的,胖贾也很暴躁,“废话,老子也想走,可这天就跟漏了洞一样下个不停,怎生走?”,说起这个,胖贾也很着急上火,要知道,他们还有两二半银钱的尾款没到手呢! 边上农民蹲,在地上扣蚂蚁的多余,听着胖师傅与大师兄唉声叹气的协奏曲,小丫头下意识的抬头,盯着头顶跟筛子一样一直在漏的天空,小家伙皱着眉喃喃,“我觉得,这个雨一时半会是停不了的。”。 别的话多余说出来,胖贾与山来如果没有仔细听的话,那是一定不懂多余咕哝的到底是个啥意思。 可眼下,多余本身说的就慢,又是望着外头的天,说的几乎是一字一顿,且此时他们师徒二人注意力还特别集中。 所以……岂能不懂? 莫名的,胖贾就想到了三天前的那个早晨,自己当头的那一声雷。 不知为何,他就是下意识的相信了多余嘴里的话,没有任何缘由的。 因为相信,所以,当外头磅礴的大雨终于在第四日雨势稍稍变小,天空只洋洋洒洒的飘着丝丝细雨的时候,胖贾果断决定,让徒弟砍了粽叶,层层叠叠的赶做了四件大小不一的蓑衣,趁着阴蒙蒙的天空,师徒三人带着最后一具尸体,当天下午就破例踏上了泥泞的道路上路了。 三人这一走又是五日,可怜这五日,师徒三个花费的心力,简直堪比他们走五十日还要多。 头顶上的这雨啊,就没有真正完全的停下来的时候。 要不是有蓑衣,要不是胖贾果断决定趁着雨小出发,他们呀,怕是眼下还被困在先前的那个山洞避着雨呢。 不像现在,虽然路上走的艰辛了些,他们却终于赶到了地方,虽然身上狼狈了些,却也终于跟赶脚接财的人联系上了。 把从义庄庄头儿手里接过的那块,刻着财生辰八字的木牌交给雇主,确认过了姓名,地址,生辰年月后,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这单活计虽然远离了他们以往赶脚的地界,不过好在雇主也是个知道赶脚规矩的。 加之风俗原因,在外地横死的亡灵不可再进家门登堂入室,剩下来所有的事情,雇主全都交给了胖贾师徒三人,一点都没有要插手的意思,边上连胖贾与山来提前准备好的问话与说辞,居然一句都没用上。 雇主亲人在家里大门外搭建灵堂的时候,胖贾领着山来还有多余一起,赶着脚来到了雇主在庄子上腾出来的一处偏僻简陋空屋,多余围观,胖贾与山来齐齐动手。 当师傅与三奶哥两个给财换上寿衣的时候,亲眼见证的多余才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先前在三江县出发时,三奶哥要砍竹子扎竹人了,原来是这么个用途。 胖贾一边忙,一边留心分神去看多余这个自己决定收徒后,故意带进门来观摩的小鬼头。 暗中观察后发现,小鬼头看了全场,一点都没有胆怯之色不说,居然还看的津津有味,眼里还闪着恍然大悟的光芒时,胖贾内心惊叹。 这丫头,果然是天生就要吃赶脚这行饭的人才呀! 因着雇主配合,接下来的入殓,做道场,看穴,选日,趁着雨小出殡下葬,一切都按照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直到最后尸首下葬入土为安了,师徒俩吊着的心才终于算是落定了。 万幸,万幸,此番虽然走的是轻脚,虽然路上被雨水耽搁了,最后却圆满的完成,这让他们很是庆幸。 而且最后顺利的结账到了尾款二两半不说,他们还额外得到了雇主一两银子的答谢,连带着下葬祭祀的贡品,肉啊菜的也全落入了他们的口袋,这一趟脚赶的不亏! 多余身后背着的小背篓,是她三奶哥给抽空给她编制的,如今重新被食物填满,这让多余很心安,眼下她唯一担忧的…… 多余下意识的望了望天,伸出小肉手摊开,接住天空洒落的雨滴,多余皱了皱小眉头。 察觉到渐渐又开始变大的雨势,多余忙转身大喊着身后,还在跟雇主以及村民们寒暄告别的师傅与三奶哥。 “师傅,三奶哥,我们……”。 催促要走的走字都还没能来得及喊出口,忽然,位于多余身后,也就是村庄入口的方向,一辆驴车以赛马车的超高速度,带起了一片污水花的急促停在了多余的身前,打断了多余那被淹没在人声与雨声中的喊话。 车棚子上的帘子一掀开,里头冒出个须发皆白,身穿绸衣长褂的老头儿。 多余卡壳,也不喊了,颠了颠背着的小背篓,歪着脑袋有些不明所以来着,便瞧着跟前这老头儿一脸急切的,一把推开车内,位于他对面车厢伸出来搀扶的一双年轻大手,自己个不顾地上的泥泞与湿滑,也不怕跌倒,吧唧一声勇猛无畏的跳下车来。 都不等在场看到这一幕的人,暗自替他担心捏把汗呢,老头儿稳了稳身形,当即一撩袍角,脚步一抬,人就朝着那身穿一身黄色道袍,还在自满的接受雇主村民恭维道谢的胖贾,额,也就是自己的师傅跑了过去…… 那模样,要是不看正面,不看老头儿的白头,多余都要以为,这是一个体力旺盛的小年轻呢! 心里腹诽吐槽着,多余就随即就听人家老头儿一边跑,嘴里还一边大喊着,“道长救命,道长师傅救命啊……”。 第九十一章 棺材板儿压不住 这是怎嘛回事? 来人又是谁呢? 好吧,来者其实是桃源镇的老镇长,而此番胖贾他们师徒赶脚雇主所在村庄,乃至方圆几十里地界之内的所有村落,都是属于桃源镇的管辖范围,也就说,这几十里地内所有的人,大大小小的事情,那都属于眼前这个急吼吼的绸衣老头儿管。 说起来,人家当镇长当的也是苦逼的,特别是今年,这天有些怪,也不知道是不是得罪了哪路的仙家鬼怪。 眼看秋收在即,倾盆大雨却接连下了快半月啦,可怜他们桃源镇边上,平日只到人小腿高的冲溪,水量也是一日高过一日,眼看着就要没过溪头,淹没他们这几百年的老镇了,而雨水却总是淅淅沥沥的半点不见停歇,为此,镇长心急如焚。 如果这该死的雨再这么下下去,他们桃源镇街上淹了是小,方圆几十里地内的那些良田,田里那些宝贵的秋粮,怕是一粒也收不上来了呀! 等到了那时候,百姓流离失所,饥荒肆虐,饿殍遍地,可真不是说笑的。 为着压在心头的这件大事,平日里是既不烧香也不拜佛的耿直老镇长,几日的功夫,硬是愁白了他那所剩不多的几根黑发,日日夜夜的吃,吃不香;睡,睡不好。 还是后来,在县里求学的大孙子连夜冒雨回家,带回了连县太爷都请了法力高深的道人仙长,设了祭坛香案居然在开坛做法,祈求老天爷开恩停雨后,老镇长心里可耻的心动了。 只可惜,这一场秋雨下的时间太长,面积太广,等老镇长犹犹豫豫的,心里动摇着,打算也随大流来这么一场祭祀,派出儿子去请道人的时候,他才知道,方圆百里内为数不多的几个道人师傅居然一夕间被请光了,即便还剩下那么一两个,那要价,啧啧啧,也简直不敢想象…… 造成道人师傅一时间超级稀缺的最根本原因,那是因为,生活在雨水浸泡中的人们,为了家园,为了粮食,为了活下去,一个个的都把希望寄托在了这渺茫的祭祀上。 可怜他一个犹豫,跑慢了一步,好家伙,事到如今,他们镇又该到哪里去请道人去? 悲了个催的,如今便是拿着以往十倍百倍的价格,都请不来一个开坛做法的道士呀!因为不是没找到人,就是找到的人嫌弃自己给的报酬低…… 被逼无奈之下,他只能是广撒网,宽捞道,更是把求道的消息通传了每一个村落。 在面对十请,百请而不得道人的情况下,忽然这一日,他人正在家中焦急坐着愁呢,就接到下头村子里,里长派来的汉子带来消息说,他们村里来了个很有派头,为人还好说话,估摸着法力还不浅的道士师徒。 老镇长当下一喜,只差没喜极而泣,拉着人就忙问情况。 当得知人家道士今日就要走的时候,老镇长心里连连骂一点都没有成算,也不知道早点来报信的里长的娘,自己却是急吼吼的,连饭都顾不得吃了,拉呱着鞋,当即喊着儿子,拉着报信的汉子,招呼上家里的健壮长工,驾着家里唯一的驴车就飞奔而来。 可怜人家里长冤枉,再要请道人,那也不得先暗自观察观察情况后再说么?他冤不冤啊! 不提里长冤不冤,被正赶来的镇长咒骂的一直在胖贾跟前打喷嚏,却说老镇长,一路紧赶慢赶的赶到村口,当他见到村口细雨中的那一行人时,老镇长终于大大虚出一口气的同时,老人家动作可不慢。 匆忙的跳下车,踉跄的奔跑着,丝丝细雨打湿了身上的衣袍,老镇长也丝毫不在乎。 因为呀,眼下他所有的心神,全都被不远处那位,一身黄色道袍,一看就很有富态的道人师傅给吸引住了。 幸好来得及时,道人师傅还没走,万幸,万幸啊! 老镇长心里唏嘘着,整个人再没有了平日腿脚发麻发酸的老毛病,一阵风般的从多余跟前刮过,多余就见到,这位腿脚异常灵敏的老人家,三两步窜到正在跟村民们寒暄告辞的胖师傅跟前,伸手就死死拽住了自家一脸懵逼的胖师傅的胳膊。 “道人师傅,救命呀!”。 胖贾…… 看了看村民,望了望自己身后两个发愣的徒弟,视线最后落在紧紧抓在自己胳膊的枯瘦手指,感受着不同寻常的力道,胖贾脸上带着僵笑。 “老人家这是何意?别着急,有话慢慢说。”。 这是又来大生意了呀!他想。 难不成这是他贾存周倒霉三十年的无财运终于过去,即将迎来自己人生中的巅峰时刻,连赶脚都有顺带的返程脚送上门来了吗? 某道人心里暗自得意的想着。 却不料,抓着他胖手的手爪子主人,没有按照他设想的来。 老镇长紧抓住胖贾的手,借着这股力道支撑住自己努力喘息的身体,狠狠的喘了两口气,不等身后紧追而来的儿子开口了,老镇长却连连摆着手,急急道。 “呼,呼……不,不能慢慢说,呼,呼……道,道人师傅,行行好,救救我们桃源镇吧……”。 老镇长没含糊,巴拉巴拉的,语速飞快的,忙就把自己的来意说了个清楚明白。 边上随后一步赶到的镇长儿子,还一个劲的在边上补充。 父子俩齐齐说完,两双眼睛睁的老大,齐齐看向胖贾,眼里充满了期待的光。 不低声下气不行啊,他们拿这漏了的天,一直下个不停的雨,那是一点办法都没有,除了请道人开坛做法,他们好像再也别无他法。 而且该死的,就因为这雨,这暴涨的水,搞的这一个个的道人吃香的很,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被大家当祖宗一样供奉着,讨好者,好不容易自己碰到一个,人家还漫天要价,真是把骨头渣子都刮出来,人家都嫌弃烧了,都拿乔的不愿意挪动富贵窝,到他们这地方来开坛。 接连请道士遇难,今个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还是外地的,他可不能再给放走了,所以,即便是让自己这个镇长亲自来苦求,为了百姓,为了避过灾祸,他也是愿意的。 第九十二章 棺材板儿压不住 可怜胖贾,还有他身后默默靠拢过来的山来,与他紧紧牵着的多余,师傅三人听了老头儿的来意后,他们自己都懵逼了。 特别是胖贾,心里是既失望又无语。 想他堂堂一赶脚匠,别看身上也穿着黄道袍,只可惜,他干的是赶脚的活计,学的是赶脚的道术,虽然也会看穴点位,风水相术,可是这祭祀祈雨停? 额,那什么,祈求停雨啥的,不在他工作的范围内呀! 奶奶的,白高兴一场,这银子即便自己想挣,那也…… 多余看着自家胖师傅的脸一会红,一会白,一会扭曲的咬牙切齿,小家伙悄悄摸伸手扯了扯身边她三奶哥的衣袖,“三奶哥,师傅他?”。 山来急忙一手捂住多余的小嘴巴,一手背着人跟多余比了个嘘的手势。 小娃刚来,不知道自家师傅的品性脾气,自己却是知道,且了解深刻的。 看师傅那模样他就晓得,师傅这是郁闷外加肉痛了呗。 特别是当他们齐齐听到,跟前的老头儿吐口,许诺一场法事给二十八两银钱,若是真的祈雨停成功,再给二十八两的超高昂的银钱答谢费时,山来偷偷瞄向自家师傅。 果然,他家师傅的脸色越发黑红了。 黑是堵的,红是激动的。 二十八加二十八呀!这是多少银子? 可怜他们辛辛苦苦走了一个多月的脚,连送五具财,包括一路开销成本在内,也不过是区区二十五两纹银而已,这还是他们师徒走了好运,多少年里难得碰到的一大笔馅饼,额,错了,是走脚大生意! 可如今呢?无非就是开个坛,祭个祀,做个法,跳个舞,咳咳咳……那什么的,就可以得到二十八两加二十八两的雪花银。 即便是到时候雨没法祈求停,法事搞砸了,他们也能有二十八两银子的先付款入账呀! 到时候,自家山娃子的婆姨,多娃子的花衣裳,还有他心爱的小酒酒,这不全都有啦? 一时间,被巨大财富迷花了眼的胖贾,心里翻江倒海的想着,思考着,犹豫着…… 他甚至还在不断的自我安慰着。 天下道人不分家,谁说赶脚匠就不能祈求风调雨顺来着? 哼!不就是开坛做法么,他虽只是个赶脚匠,但是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走路? 这一票,能干! 到时候设坛做法,铃铛一摇,铜锣一敲,桃木剑一挥,镇尸符一烧,咳咳咳,是祈求停雨符一烧,糯米一撒,香烛一燃,呵呵哒,二十八两就到手啦!好心动啊怎么破? 才犹豫着,跟前老镇长的话音又起。 “道人师傅,您就接了我们的请托,看在百姓们这般苦的份上,看在大家可怜免他们流离失所的份上,开开恩,请为我们桃源镇的百姓开坛做法吧!”。 老镇长看到胖贾脸上神色不停的变换,想到自己儿子重金去请那些个道人时,人家嘴里说的那什么,他们给出的诚心,不够他们开坛做法折损的功力道行,反正就是不肯来的种种拿乔。 面对好不容易遇上的道士,老镇长哪里还顾得上尊严与傲骨。 说着说着,求着求着,当即那是老泪纵横的几乎带着哭腔,一把就要给胖贾跪下。 胖贾与山来见状,心下一惊,师徒二人齐齐发声。 “老人家不可!”。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 若不是胖贾与山来出手的及时,人老镇长是真要领着自家儿子一道,跪在这湿乎乎的泥泞村道上了呀。 扶着老镇长一双长着老年斑的手,胖贾叹气,“唉!按说,我等修道之人,是不能因些许银钱而折腰的。”,胖贾一改曾经多余见到的作态,挺直腰杆,一本正经的背着另一只手开腔装起了范。 讲真,要不是他那胡子太短了,多余都要怀疑,自家师傅肯定还得捏巴着胡子,好好演一把高人。 身为还没有完全听懂方言的多余,老老实实装乖宝,就只听准师傅话音一转,继续忽悠人家道。 “不过嘛,既然镇长大人您亲自来求,还如此有诚心,罢了,为了黎明百姓,为了我桃源镇老老少少赖以生存的家园,贫道就破例一次,这祈雨停的活,贫道接了!”。 这话装逼忽悠的哟,咳咳咳,说的是慷慨激昂的很,让在场纷纷忧心雨水,忧心秋粮,眼下终于也醒过神来的村民们,还有老镇长他们感激的哟。 人们还沉浸在他们终于遇到了个心地善良的好道人来着,胖贾却又话锋一转,“只不过嘛……”。 老镇长跟出门来送别的里长心里当即一紧,老镇长更是一脸忐忑的询问,“道人师傅,只不过什么?”。 可惜手里没有拂尘,不然他一定要一撩拂尘好好装逼的。 胖贾心叹,嘴上却特严肃。 “只不过这开坛做法是大事,贫道得花些功力,掐算一个吉日吉时不算,且祈天呢,这祭品也不能马虎,寻常的鸡鱼肉祭可是浅薄了点,最起码……”,不说别的,猪牛羊三牲出不起,头却是要分别有一个的吧? 要知道,到时候这些可都是能收入自己的囊中的。 不管将来能否停雨,该要的,嗯,他贾存周不介意黑心一点的都要上,要是万一运气好,自己开坛后这雨真停了的话…… 哈哈哈,先不想那个,眼下的最重要! 胖贾话头一出,人老成精的老镇长立马会意。 脸上带着讨好的笑,两手交叠弯腰给胖贾长长一揖,人老头满口的保证。 “道人师傅您放心,小老儿知道规矩的,这三牲的祭品,还有香烛纸钱什么的,您只要给我们一个日子,老朽便是举全镇之力,哪怕是砸锅卖铁,尔等也都会置办齐全,绝不敢欺天。”。 自己许诺的二十八加二十八两银子的答谢,外加上开坛所需的祭品、香烛等等全算在一起,即便是加上昂贵的三牲,比起那本土拿乔的道人来,那也是九牛一毛。 果然还是笨蛋里长有点成算,也是老天心疼他这个诚实人,这不,送到家门口来的道人居然还是个心软的,都没跟他漫天要价,真真走运呀! 第九十三章 棺材板儿压不住 比起那个拿乔的本土道人来,眼下这位,且不知道要便宜了多少倍的价钱。 省下来的银钱,置办道长要求的祭品香案那是足足的,这点小事不劳道长费心指点,他即便不懂没经验,就是让儿子去打听询问,也要把事情办的漂亮,老镇长如是想着。 边上看了全场的多余,再度拉了拉自己三奶哥哥的衣袖,仰头就问,“三奶哥,我们这是要留下了吗?”。 山来看着刚刚谈成了一笔,能让他们师徒三个好吃好喝好些年的大生意,正一脸傲娇接受众人恭维的师傅大人,山来心里虽然有些担忧,面前却仍旧对着多余点头。 “对,留下来了,我们要祭天!”。 “哦,祭天。”,多余望天呢喃。 再后来事情就更简单了,师徒三人被老镇长一行恭恭敬敬接到镇上,入驻了镇长家三进青砖大瓦房中最好的客房,上了一桌上等的席面,师徒三人风卷残云的吃饱喝足后,面对老镇长腆着张老脸的询问,胖贾一抹嘴上的油花,念念有词煞有其事的掐指一算后,镇长吩咐全体民众,开始了紧而有序的准备工作。 三日后就是胖贾精心挑选的日子。 他是想着反正都是要走这一遭的,赶早不赶晚,早点完事早点拿着银子闪人,所以祭天的时间他就定在了三日后。 只是待到第三日这日清晨起床,天上的雨还在下,只不巧,昨日眼见着变小的丝丝细雨,今晨一起,鸡叫时分,转而又变成了哗哗的磅礴大雨。 这样的天色,让老镇长以及今日特意来参加祭天的镇民们,心里齐齐带着浓浓的不安与忐忑。 可怎么办呢?日子早已经定下无法更改,为了生计,不要说是下雨,便是下刀,大家伙都知道,这祭天也必得如期举行。 迫不得已,镇长在征求过胖贾的意见后,一挥手,组织着身后的百姓齐动。 被她三奶哥抱在怀里,紧跟在师傅身后蹚水而过的多余,下巴搁在三奶哥肩头,回望身后,只见身后众人纷纷如师傅与三奶哥一样,卷着裤腿,扛着极品香案,带着搭建雨棚的家伙事,趟过镇上早就被滚滚洪流淹没的,再也看不到青石板的道路,一路艰难的行进到了镇子口正东方。 这个位置,可是自家师傅连夜翻破了他祖上传下来的点穴风水术小本本,三日前就临时抱佛脚掐算好的吉位吉地呀。 为了生存,镇民村民们凭着意志力,趟过漫过膝盖的洪流后,在暴雨中,在镇东口,找到了一处还显露于水面的宽敞高地,随着老镇长一声令下,大家伙齐齐动手。 人们在雨水中协作努力,架起了遮雨棚,安放好了祭祀案台,摆上了猪牛羊三牲祭品,是的,是全猪,全牛,全羊!而不是胖贾心里以为的只有头颅而已。 可以说,为了这一次的祭天,桃源镇上下也是下了血本了! 用老镇长背地里嘀咕的话来说,这是死马当活马医,不成功便成仁的破釜沉舟啦。 ‘叮叮当,叮叮当……’。 被三奶哥安顿在祭坛一侧的多余,在接收到自家师傅的眼神暗号后,正了正小身子,手持铃铛的她,开始有节奏的晃悠起手里的赶尸铃,额,做法祭天铃来; 随着铃音响起,跟多余互成犄角,站在祭坛另一侧,手里正拿着小阴锣的山来,随即配合着,开始有节奏的敲响了阴锣; 胖贾见两徒弟配合的不错,暗暗点头,手里临时搞来的桃木剑挥出,沾上了香案前的镇尸符,咳咳,那什么,总之是黄色的灵符,抓稳桃木剑伸长手,桃木剑瞬间挥舞出去,粘在上头的符纸立刻接触到了正燃烧着的蜡烛。 纸遇火,迅速燃烧。 待到符纸燃尽,胖贾嘴里念念有词,手舞桃木剑,脚踏赶脚步,扭腰摆胯,额不是,是心随意动,额~好些也不是,是‘正儿八经’的祭祀道家做法,蹦啊,跳啊,唱念做打。 真是的,为了这二十八两的银子,可累坏了他这一声的虚肉啦!胖贾一边施法一边暗自感慨。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受我请……”…… 多余望着在雨棚下满场飞舞的胖师傅,小丫头叹气。 她怎么觉得,这事情特别的不靠谱呢? 这淅淅沥沥,时大时小,却总是不见停下过的雨,就自家胖师傅这么扭腰摆胯一番后,它真就能停? 她怎么就觉得特心虚来着? 可要是不能停的话,雨棚外头倾盆大雨中,那一双双殷殷期盼的眼睛…… 到时候,她怕这些眼睛的主人,会忍不住群情激奋的跑上来打死他们呀! 所以,为了胖师傅,为了三奶哥,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她还没有完成的愿力。 嗯,天啊,你还是发发慈悲,雨啊,你还是停了吧,多余默默在心中念叨着。 一圈两圈的走下来,动作要能忽悠住人,手里的桃木剑还得一直挥舞个不停,连嘴巴都得念念有词一刻都不得闲,还真别说,挺累人的。 身为一个名副其实的虚胖子,胖贾实在是顶不住了,一个收功的动作,准备先歇口气来着,结果手里的桃木剑都还没有放下,雨棚外,率领百姓们跪了一地祈天的老镇长,见状连忙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了过来,口中急急询问关切着。 “道人师傅,您这是做法结束了吗?怎么样,老天爷爷开恩吗?这雨能停么?”。 胖贾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的尴尬,但是很快的,他就收了这抹表情,动作之快,快到心急如焚的老镇长并未发觉。 暗暗擦了把额上的汗,胖贾下意识的抬头望出棚子,透过雨幕,看向外头那一张张,期盼雨停而纷纷朝自己关注过来的脸,他僵硬的一笑,转头就安慰镇长。 “镇长莫急,贫道这才施完第一阶段的法,功力都还没发完呢,不着急,这上吊都得喘口气,容贫道先歇歇,喝口水再继续啊。”。 老镇长闻言,将信将疑的点点头。 他也是没办法,事情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也只能让自己相信。 第九十四章 棺材板儿压不住 抬手安抚了一下身后一干眼巴巴的百姓,老镇长寸步不离的守着胖贾喝光了徒弟贴心递上来的水后,没给胖贾再多的时间,嘴里又急吼吼的催促着。 “道人师傅啊,这雨可是又下大了呀,您歇息好了没?歇息好了的话就请赶紧继续作法吧。”。 听着镇长的催促,胖贾有些下不来台,更让他心慌的是,望着外头泡在雨里的诸多百姓,他的心里莫名发凉。 他突然好后悔,当初自己一时脑残的,接下了这祭天的活计。 都说隔行如何山,他一个赶脚匠,哪里会什么祭天求停雨哟? 夭寿了! 莫名的,手里的桃木剑仿如千斤重,紧了紧握着剑柄的手,不得已再次开始‘作法’的胖贾,每走一步跳一下,心就跟着往下沉一截…… 先前他满以为,便是接了这活计做法不成,雨不停也没什么,这些百姓不能拿自己怎么样。 可事到如今,看到外头那一张张被暴雨折磨的,在魔疯与半魔疯之间来回变换的脸,感受着外头众人身上压抑着的情绪后,他却突然不敢确定先前自己的想法了。 甚至他还觉得,若是这雨不停,再继续下下去,他跟两个笨蛋徒弟怕是药丸。 而这雨? 说句真心话,自己是真没本事让它停下来的呀! 懊悔不已的胖贾心里起了焦急,步伐开始变乱了起来,心里恐惧一生,暗自咬牙。 “天灵灵,地灵灵……”,做法晃悠过两个跟着忙碌的徒弟之时,胖贾努力维持着脸上的表情,尽可能的不让身边的人看出异样,心里却飞速的思考着,实在不行,一会他想个办法拖住这些人,找个回去取更高级灵符的借口,把俩笨蛋徒弟打发开,让他们悄摸跑路,自己则是留在这给他们打掩护。 反正这乱子是自己惹出来的,他也老了,一只脚都是踏在棺材里的货,便是把一条老命留在这也不算亏。 不说此刻胖贾心里是如何后怕,如何暗自为徒弟筹谋后路的,却说边上的山来与多余,俩人自然也查觉了自家师傅的异样。 不说自小跟着他长大的山来了,就是多余,在面对师傅已经乱了的呼吸,乱转的眼珠,乱晃的步伐,还有外头那一双双逐渐变的猩红的双眼时,多余的心里也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被这股不安驱使着,多余下意识的皱紧了小眉头,遵循着心里那股也不知道打哪来的引导,下意识的便手持铃铛,踏着从凶巴巴外祖父那边偷学来的天罡步伐,走位在雨棚里,从一开始的绕着祭台开始的转,到后来绕着雨棚转,再到后来踏着天罡步,神情沉入无我境界的出了雨棚在外头转。 随着雨幕里闪现的这道摇铃小身影逐渐加快了速度,渐渐的,渐渐的,一开始还不在意的老镇长跟现场百姓们就发现,道人师傅那个摇铃的小徒弟看着不对头…… 那孩子身周泛起的神奇气息,摇铃的异样韵律,特别是她那足不染尘的奇异步伐,让在场的众人,都不约而同的沉浸到了这股子特殊的气韵当中,久久无法回神。 好不容易后知后觉的醒过神来后,人们心里纷纷感慨。 看样子,他们请来开坛做法的道人师傅,确是真有本事呀!不然怎么解释,连个三寸钉高的小徒弟都如此能耐?走个路都显示着不一般呢? 心里祈求平安,祈求雨停的多余,走着走着,摇着摇着,一开始还能分神关注周遭,可随着她动作的加快,步伐的变换,不知不觉间,她整个人,整个身心都沉浸了进去。 当天人合一的那一刻,多余只觉得,仿佛整个天地间就只剩下自己,剩下雨水,剩下铃声,剩下天与地了一般…… “停,停啦?雨停啦?大家快看,雨停了,雨停啦呀!哈哈哈哈,雨停啦!”。 一声激动中带着欣喜的喊声瞬间划破了宁静,同时也打断了多余的节奏。 紧接着,随着这一道声音响起的,是紧跟着一道又一道欣喜的欢呼。 “天啦,天啦!道人师傅,不不不!是仙师,是仙师!仙师您好本事,您看,您快看呀,祭天成功啦!老天爷爷开恩啦,雨停啦,雨停啦!秋粮有救啦!家园田地保住啦!我们大家伙有救啦!哈哈哈……”。 “看,乌云散啦,乌云散啦!太阳冒头啦!”。 “天老爷唉,你们快看,是彩虹,是彩虹啊!”。 人们唱啊,跳啊,笑啊,激动坏了。 沐浴在久未的金色阳光下,感受着光的温暖在驱散着身上连日来的潮湿与阴霾,大家望着冲溪里拔地而起的那道七色彩虹,人一声声一句句激动的欣喜欢呼,惊醒了还兀自沉浸在自己不好思绪中的胖贾与山来。 这是? 这是雨停出太阳啦? 莫不成,他贾存周其实是个被赶脚耽误了修行与道行的真有本事大仙师? 正当被众人欢呼惊醒过来的胖贾,兀自沉浸在自我欣喜,自我怀疑中的时候,醒过神来的老镇长,带着欢天喜地的一干亲眼见证了胖贾‘高深道行’的百姓们,上来就要跪天,跪地,跪他贾存周。 “谢谢仙师大人,谢谢仙师大人……”。 胖贾几乎是立刻扫空了先前的疲惫与焦虑忧心,握着桃木剑的手松开放下了桃木剑,又再度紧紧握成拳,轻轻抵在唇前,端起了他高人的架子。 “诸位快快请起,贫道也是怜惜世人不易,所以即便是折损道行与寿数,贫道也想为大家出一份力,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见仙师话到一半,镇长急忙接话询问。 对于这么一位有本事的仙师,他的事情,就是他们全镇所有人的事情呀! 胖贾赞赏的看了眼这个特会来事,也特聪明的老镇长一眼,再度轻轻一咳嗽,某胖故作为难道。 “镇长啊,贫道为了这一次的祈求停雨祭天,耗费了足足三十年的功力,刚才尔等也是看到的,贫道做法一次不成再来一次,实在是功力折损的厉害了……今日幸不辱命的帮助诸位达成所愿,贫道伤了内里,折了寿数,再来一次是绝对不成了,所以这样的祭天大事,万不能再行第二次,镇长您可知?”。 这是要让镇长位自己保密的意思。 天晓得,刚才自己祈雨一直未停,看到在场所有人恐怖的神情时,他是有多么的懊悔。 为了以防万一,人老成精的胖贾吃亏一次亏后,考虑的也很长远,当即就跟老镇长提出了这样的要求,把未来的危险先扼杀在了摇篮里。 第九十五章 棺材板儿压不住 鬼知道刚才为嘛会突然停雨? 哪怕自己再嘚瑟却也知道,这雨停并不是因为自己的本事而停下来的,同样的他也晓得,像这样坑蒙拐骗的银钱不好挣后,为了小命着想,这样的事可一不可二。 他贾存周不傻,能忽悠过一次已是万幸,这般冒险不确定的事情,可万不能再来第二次了。 如若不然,他可不敢保证,次次都能这么好运,都能这么赶巧呀! 镇长似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僵,随即抱拳拱手,“仙师大善,仙师放心,小老儿明白您的顾虑,小老儿率领全镇百姓感谢仙师的付出,还请仙师再受尔等一拜。”,说着,老镇长带着身后刚刚起身的一众百姓再度拜下。 随着众人虔诚的这一拜,胖贾挥手示意众人起身的同时,心里不由顿生浓浓豪情。 他甚至觉得,这是自己人生中最闪耀的高光时刻,没有之一。 身为一个自幼被遗弃,被收养,打小跟着师傅干着被人忌惮白眼冷遇躲避,赶脚一行的山来来说,眼前被人膜拜信服的这一刻,同样也是自己的人生巅峰时刻。 这对师徒一个傲娇自得,一个激动欣喜的,完全兀自沉浸在前所未有的情绪里。 唯独边上的多余,在被刚才的惊呼打断后,小家伙停下步伐,抬头望天,低头看地,最后扫视着眼前虔诚恭敬的一群人,多余蓦地察觉自己神魂出现了异样。 小家伙下意识的转身,避过人身后众人的目光,小心翼翼的凭着内心的呼唤,招唤出神魂中的愿力瓶。 定睛一看。 好家伙,这已经灌满了瓶子底的丝丝银白,不是愿力是什么? 一时间高兴傻了的多余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连人家老镇长殷勤的恭请他们师徒三人打道回府,好酒好菜的好生招待,她人都坐在席面上了,面对一桌的好饭食人都没能醒过神来。 接连好几日,被全桃源镇倾心招待的师徒三人,沉醉在这种美美的日子里。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修养恢复’期间,人家老镇长除了组织下头的百姓抓紧抢收秋粮外,干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派出了信得过的几方人马,以桃源镇为中心,快马,快驴,快骡子的出发,去到周遭的城镇打探消息去了。 当这些被派出去的年轻后生们陆续的回来,带回来了外头依旧的暴雨连连不见停歇,好多地方,包括附近的县城都已是经水漫大地,百姓们流离失所,屋垮墙塌,人们不是远走他乡,就是避到了山上躲灾,良田千万顷皆一浪成空,连带着里头的粮食都付之一炬后,老镇长心里果断的做出了一个自私的决定。 召集起儿孙与得利手下,请来镇里的耆老,唤来治下所有村落的里长,老镇长只有这么句话。 “如今我桃源镇是方圆百里内的真桃源,处处下雨,洪水滔天,唯独我们桃源镇风停雨歇还保住了口粮,足可见仙师大人有大能耐!只可惜,乱世起,我桃源的异样就是一块大肥肉,所以,为了我桃源镇上上下下百姓的安危,我们必须把他仙师老人家留在我们桃源镇,不惜一切代价!”。 “对,不惜以一切代价!”,众人纷纷响应。 紧接着,安心修养的胖贾师徒,先是收到了二十八加二十八两报酬外,又再多得了所谓全镇百姓的心意五十两的金钱答谢不说,老镇长更是带着耆老,领着十几位里长,苦求胖贾在他们桃源镇安居。 用镇长的话来说,只要他这位仙师愿意带着高足在他们桃源镇安家落户,他们不仅送户口,供吃食,更是送房子送地,总之只要他们师徒有需求,便是举全镇之力,也会满足他们的要求。 这样重,这样美的许诺。 好吧,胖贾飘了。 望着到了年岁该讨婆姨的大徒弟; 看着还有十几年要养的小徒弟; 胖贾可耻的心动了。 能有个安稳地安居乐业,是他一生的梦想,更不要说,这里的百姓还如此爱戴他们,只差没把他贾存周当神仙供奉。 加上手里有钱,吃喝有供,干啥啥不愁,那不如就留下,顺便给笨蛋徒弟讨个婆姨? 对此,山来与多余是没意见的。 只要能收集到愿力,住哪不是住?既然跟着师傅跟三奶哥有愿力吃,她没所谓的。 师徒三人下定决心安居乐业的这一住,直接从这年的秋天,住到了来年的秋天。 只这一年,却不那么太平…… 桃源镇从一开始的大涝,逐渐演变到了如今的大旱。 可以说,从大家祈求雨停的那一刻开始,直到眼下,这老天爷爷呀,就没有再下过一滴雨。 一年的干旱下来,便是山好水好地理位置好的桃源镇,也面临了空前巨大的危机,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话说,为了活着,天再旱的厉害,总得找口水喝吧? 万幸他们这桃源镇,自古以来就是雨水丰沛的山城,便是镇子边上的冲溪如今干了,镇上里那口也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的古井却依然坚挺着。 这不,一大早的,人们早早起床,拿着打水的家伙事,一个个的排队在古井边上,只等着能打上每日活命所需的一桶水。 排队打水的空档,人们闲着也是闲着,齐齐避在街角房檐下的阴影里,长长一线的人群中,一个背脊微驼,干瘦巴巴,脸蛋黝黑开裂的都起了皮子的老汉,两手有气无力的拄着扁担,望着人群眼神闪了闪,而后快速的转移视线,抬头望天,语调幽幽。 “唉,要么涝死,要么旱死,这天邪乎的很呀!”。 边上等着打水的人一听,话头一起,大家又都是熟人,在场的人忙就你一言,我一语的就议论开来。 “哎呦,谁说不是哦!去年的这个时候,天就跟漏成了筛子一样,大雨哗啦啦的下个不停。今年倒好,好不容求得停雨平安了,老天却反倒不肯下雨了。 早知道要是这样,与其等干死,那还不如继续涝着! 毕竟再发大水,水里好歹能弄口吃的吧?地里庄稼长不了,那喜好湿润的野菜菌子啥的,却是能找到几朵充饥的吧? 哪像现在,干的连草根都难找,日子难过,都快熬不下去了呀!”。 这汉子一脸唏嘘搭话的同时,同时还不忘了紧了紧自己的裤腰带,试图把空瘪瘪的肚子绑的紧一点,好叫空落落直叫唤的肚子不再闹妖。 提起粮食,排在队伍里,隔着这中年男人不远的一个,看模样像是个争强好胜,气性高的小年轻就不乐意的插话了。 第九十六章 棺材板儿压不住 年轻人道:“说起粮食我就来气!我家有二十担的谷子田,去年即便是受了洪涝,最后没收到二十担谷子,却也托了仙师的福,侥幸保住了十五担的谷子。 本以为交了税后,剩下的那些谷子,家里俭省着,配着叶菜瓜果什么的一道吃,好歹能顶到今年的夏收的。 结果倒好!不要说夏收了,谷子放在粮仓里都还没有过冬呢,镇长、里长、耆老们就上门来收粮,说是要支援给周遭受灾的人吃。 好吧,当初虽说是给了银钱,可那也是低价的很! 而且我要是早知道,今年的年景会如此差,田地里的谷子一粒都收不上来的话,当初便是给十倍、百倍的银钱,我们家也是不愿意卖粮的!真真是白白便宜了那些谷子给不相干的人吃!”。 说起这个事情,全镇上上下下,但凡家里有地有粮食的,谁没有经过这一遭呢?都给了呀! 有那些个年长的,心里有成算的人就劝说了。 “小子你也别怨,镇长里长耆老他们之所以这么做,其实也都是为了我们大家好。 你想啊,就去年那样的情况,就我们桃源镇请来了仙师,求得了雨停逃过了一劫,田里的谷子秋粮保住了泰半,可别的地方你去看看,那些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灾民还少吗? 是,当时是死了不老少的人,也逃灾走掉了不少的人,可剩下的那些个人要是饿狠了,人家光脚的不怕你穿鞋的,不要命起来,你以为咱们桃源镇还能安生的住? 与其坐等着被人抢上门来,一样样都保不住,那还不如老镇长他们想的通透,提前施恩呢! 最起码粮食给出去后,那些人即便是不记恩情,却也知道我们手里粮食无多了。 所以说小子唉,得亏镇长英明,不然你以为,我们大家还能熬到今天?”。 这位中年汉子的话说的在理,人群里不少的人听了纷纷点头。 可大家的认同,却激的年轻人越发的不服气,梗着脖子就嚷嚷着,“话不是这么说的,我看呀,就是我们镇长太老好了,当初要是多藏点私,少接济点粮,外人也不知道,我们今年也就不至于这么难。”。 说起难……众人再度摇头叹息。 老头顺势接话,一脸苦涩的叹息着,“唉,那是谁也想不到今年的年景会如此差,大涝过后就是这般的大旱呀!说起来,怪只怪这世道不好啊!唉……”。 这话一出,人群里,就有人嗤之以鼻不乐意听了。 “嘁,什么叫怪世道不好?依我看呀,这明明是天降邪祟,天地震怒,所以才降下灾祸。” “邪,邪祟?真的假的?不是吧?”,众人下意识的反驳不信。 “不至于?呵呵!”。 开口提出刚才观点的男人却笑了,手指着镇子边上的冲溪,故意大声嚷嚷开来。 “大家都有一双眼睛,都有一颗心,你们自己想,自己看,我们这冲溪,在我,我爹,我爷爷,乃至我祖爷爷起,祖祖辈辈以来,大家只听说过涝,还从没听说过旱,还旱成这样的吧? 你们再想想,我们这方圆几十里甚至上百里地,到底是打什么时候开始,老天爷就不再落一粒雪,降一滴雨的? 不至于的话,为什么连我们这样多山多水,世世代代都没有闹过干旱的地界会闹旱灾? 不至于的话,眼下我们这口老井,怕也是坚持不了多久了吧?”。 这话说的扎心,倒也是事实,众人不由的纷纷点头。 因为相信,有人就下意识的嘀咕起来。 “真,真是邪祟在作祟吗?”。 “对啊,真是邪祟在祸害大家吗?那邪祟又是什么样的邪祟呢?长啥样呀?”,众人纷纷好奇。 人嘛都是有好奇心的,话题一起,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有心人故意引导,人群里立刻就好事者顺着接下话头的问,“那邪祟是谁?你给说说呀。”。 此话一出,立刻引得边上等着打水听热闹的人纷纷响应。 “对对对,那你说说,快说说!”。 “让我说?”。 “对对对,你说,你说!”。 那人眼里闪过满意,嘴里却条条是道,煞有其事的一副他很懂的模样,开口给在场的人洗起脑来。 “要我说啊,这邪祟嘛,自然是那种不好的,奇异,陌生的东西!不然你们想呀,我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桃源镇,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老熟人,指不定三代以前还是亲戚,大家世代生活在这方地界上,一直以来也没有出过什么大灾祸,最大的祸事,不过是闹闹山洪,泥牛翻身而已,从来都没有说闹过旱灾的吧?”。 男人话到此处,故意顿下,人群中立刻就有人接过梯子,继续问,“对!对!老兄所言极是,那所以呢?”。 “所以?所以就是,这莫名其妙的干旱,指不定就是老天爷爷的示警发怒,是因为我们桃源镇突然出现的陌生邪祟在祸害大家,这才导致了干旱,导致了我们日子难过的!”。 “噢!”,众人点头,仔细一想,好像也是这么回事。 “那怎么样才能知道邪祟在哪?又该如何分辨?”,或者确切的说,谁是邪祟?这个才是最最重要的重点好吧! 那男人一听,手一摊,人却笑了。 “这还不简单,刚才我都说了,大家都是熟人亲戚,世代生活在这里都没有出过大问题,所以这邪祟嘛,大家伙好好想一想,回忆回忆,我们桃源镇是什么时候来的陌生人,又是什么时候开始闹旱的?”。 众人静默思考。 奇怪的陌生人? 奇异的事物? 嘶~好像,也许,可能,他们想起来了! 要说陌生的人,奇异的事,思来想去,好像就只有仙师师徒三人呀! “不,不可能吧?”,人群中有人不可置信的呢喃出声,语气却充满了怀疑与不确定。 一时的闲聊,成功的让众人心里有了阴影,也种下了一枚名为怀疑与恐惧的种子。 一切都只等着时间与人心的发酵…… 随着日头东升,队伍一点点的往前挪动,终于,排的密集的打水人群渐渐散去。 队伍里一直好心让后人先打水,直到临了排在了队伍最末尾,刚才还参与议论的老中青三人,也打好了家里今日所需的用水,拖延到老井边上最后一位打水的人提桶离开…… 三人转瞬就动了,也不管摆在井边的水桶,齐齐奔赴先前他们来时的街角,晃悠到一颗生机乏力的巨大古樟树下,围上巨树后头那个长的尖嘴猴腮的男人,三人齐齐开口。 “你让我们做的事情,我们都做了,答应我们的粮食呢?”。 第九十七章 棺材板儿压不住 一直就躲在暗处,把刚才井边上发生的事情,暗地里看了个全场的尖嘴猴腮,一甩自己被拽着的胳膊,口中嗤嗤冷笑。 “嘁!且放心吧,我堂堂周道人,岂会是那等言而无信的人?答应你们的事情,本道长自然会办到。”,不客气的讥讽完了,尖嘴猴腮紧接着又高傲的鄙视了眼,跟前这三个为了区区五斗米折腰的人,这才嫌弃不耐的挥手道,“行了,跟着本道长来。”。 说着话,小心的扫视四周,确认无人后,周小道领着身后的三人转到樟树背后,那靠着冲溪岸边,曾经也是热闹喧闹,如今却寂落无人的水磨坊里,从边上废弃了的旧箩筐中,掏出了自己早就藏于此的三个草编密篓子。 提溜起来往身后三人怀里分别一丢,“喏,答应你们的每人两斤糙米,都在这了,仔细看清楚,回头可别说本道长欺骗予你们。”。 周小道的话音才落,跟前的老中青三人接过草篓子,急急打开来一看,发现里头的确是发黄带着糠头子的糙米,成色虽然差,不过好在份量够,也真是粮食后,三人点头哈腰的笑了。 如今的年景差,糠头也是能饱腹的食物,三人倒是没计较嫌弃,对方给予的糙米里,还夹了这曾经只能喂猪的玩意,他们在意的,是这草篓子里的救命粮食,够不够这人当初承诺的重量。 三人纷纷颠在手里,暗暗估计着重量,这模样看在周小道眼里,惹得他很是没好气的一哼。 “不过区区几斤米而已,至于吗?”。 真是一股子小家子气! 想他堂堂周小道,混迹响水镇、绵泉镇、桃源镇等周遭好几个镇子,以及周边村落,绵延上百里地,是人人尊称一声小道爷的存在,岂会骗他们这三个破落户? 要知道,去年雨水一来,而后又迟迟不见停的时候,他家师傅可是果断的花了大笔的银钱,一气买了好多的谷子糜子豆子杂粮,就存在他们山上道观里头,藏的最深最隐秘的仓窖里的呀。 像是他眼下拿出来收买人心的低等糙米,那是连他下头最低等的童子都不稀哒吃的玩意。 周小道高高在上的模样,惹得手捧精贵糙米的三人脸上僵了僵。 这话说的好笑,不过几斤米而已?至于吗? 至于,很至于的! 这货他知不知道,眼下这般的年月,几斤米就能活一家子的性命呀? 为了家里嗷嗷待哺的几张嘴,他们刚才那是丧了良心的,帮着传播这小道士要他们传的昧良心小话。 心里明知道不对,可为了活着,他们选择出卖了良心。 三人眼底又着不屑,脸上却带着讨好,口中还连称是是是,道爷英明,就只差没有把周小道当天神般恭维的供起来,“道爷,下次还有这样的好活计,您可别忘了再喊我们呀。”。 原来,这才是讨好恭维的最根本原因。 周小道是察言观色惯了的主,见到三人的神色,听着他们讨好的恭维,周小道那尖嘴猴腮样的脸随即一板,没好气的朝着小心翼翼捧着粮食的三人挥手,“行了,本道爷知道了,以后还有活就找你们,现在赶紧的滚,别让人看出端疑来。”。 “是是是,好好好……”。 等不耐烦的打发了这三个,自己根本就看不上的下里巴子人离开后,周小道先是仔细观察周围的情况,确定安全后,这才一撩袍角,赶紧往桃源镇下头的一个村庄而去。 他得抓紧时间赶紧回去,给他家师傅报喜去。 话说周小道一路掩藏身形的出了桃源镇,直奔桃源镇辖下,离着镇子最近的一个村落,掩藏行迹进村后,转身就进了村口一户,是自家师傅忠实信徒的破落宅院里。 周小道人进门后,迅速转身关上院门,越过院子,周小道瞥了眼正屋边上,那用茅草新搭建的,此刻就住着屋子主人的两间偏刹,暗暗撇了撇嘴,随后便抬脚,迈步进了这间院子中央,主人特意让出来的主屋上房。 推门而入,一眼便看得清,简陋屋中的陈设。 真是寒酸啊! 周小道心中感慨着,人抬脚进门,直接走到屋子临窗对过,那张挂着粗纱青布碎花帐子的简陋木工床前,口中喊着:“师傅,徒儿回来啦。”。 木工床上,帐子遮挡的这方阴暗天地间,半撩开的帐子里,盘腿打坐着的这个年约四十许左右的瘦精精男人,可不正是周小道的师傅么。 这人起先闭目,是听到推门的动静,闻徒弟的声音而至后,他那紧闭的双眼才霍的睁开,那张一看就让人觉得阴凉发渗的脸上,那双睁开的浊黄双眼中,蓦地泄露了几丝乍现的精光。 脸的主人眯起双眼,闻声头颅微点,打量着回来的徒弟的同时,口中沙哑的询问道:“可有尾巴?”。 面对端坐在帐中阴影之内盘腿打坐,自己根本都看不清面目的师傅,周小道不觉有他,只连连摇头回话,“师傅心安,没有尾巴,一路上徒儿且小心着呢。”。 精瘦道人听得徒弟满口保证,满意的点点头,随即又问,“嘱咐你的事情办的如何?” 周小道忙嘿嘿一笑,把胸脯拍的啪啪作响。 “师傅哎,徒儿办事,您只管把心落进肚子里,一切都尽在掌控中!师傅您勤等着吧,一旦桃源镇上的那口老井一干,镇上那些蠢货只要稍加煽动,呵呵,那抢了我们饭碗的师徒三人,便是一身的本事,即便他们真是仙师,也难逃师傅您的五指山!要不了多久,师傅,我们的仇怨就能得报啦!”。 周小道笑的邪气,眼里都是势在必得的光,一口的俨定,听在精瘦中年道士耳中,中年道士不由再次强调。 “嗯,话虽如此,不过在事成之前,万不能因小失大。”。 虽说他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可论起谨慎这点,他却从来都不缺。 被叮嘱着,周小道连笑着颔首称是,心里却不以为然,只觉自家师傅太过小心谨慎了些。 可怜他们师傅,放着好好的坐地山头不待,放着吃饱喝足的美日子不过,为了找当初那坏了他们师徒大事的外来狗屁老道的晦气,硬生生窝在这桃源镇辖下偏僻村庄,憋屈的住在这破落户的家里头。 真真是,吃,吃不好;喝,喝不好;睡,睡不好;憋屈的紧! 可为了报仇雪耻,为了叫那外地佬知晓,他们这坐地地头蛇的厉害,当初那口憋屈窝囊气不找回来,以后他们师徒凭甚混?日后他们山上那小道观又凭甚维持? 第九十八章 棺材板儿压不住 师徒二人细细商议定了后续事宜后,精瘦道人打发徒弟自下去歇息,自己却复又闭目开始打坐,嘴里还念念有词。 直到徒弟退门而出,这道士才停下了嘴里念叨的道法,探头出了帐子,望了望紧闭的房门,又望了望木床正对着的窗户,感受着外头的炎炎日头,精瘦道长冷笑。 这世上,还没有谁,能欺他周全的! 外来的妖道,且等着瞧! 如果此刻,老镇长能看到眼前这一幕的话,他就定然会认出来,尖嘴猴腮嘴里口口声声喊的师傅,这个瘦精精自称周全的坐地蛇道士,居然就是当初他求而不得,对方一直拿乔的那个本土坏心眼道士呀! 说来也是多余、山来、胖贾师徒三人倒了血霉,谁叫他们成功的祈求停雨成功了,从而破坏了这黑心眼儿,且睚眦必报道士的扬名大计,阻了人家发财的美梦了呢? 此刻的师徒三人,还窝在桃源镇里,镇长拨给他们的一进三间青砖瓦舍中,过着他们悠哉悠哉的小日子呢。 却说当初那一场祭天后,多余师徒三人就真如镇长曾经保证的那样,他们被举全镇之力供养了起来。 今年的年景虽然不好,天旱的厉害,却架不住去年桃源镇幸运,从大雨中抢收得了粮食。 安居落户的师徒三个,吃的是镇上以及周边村落,每家每户供给的瓜果菜蔬,即便如今日子难过,进嘴的食物短缺了谁,也不会短缺了他们师徒三个的。 而且每日里,水有人送,柴有人打,曾经镇长送来的粮食,师徒三个建了仓房存起来了不说,趁着老镇长当初接济周遭村镇的时候,胖贾还吩咐山来拿着银钱一气采买了不少。 用胖贾的话来说,家里有粮心不慌嘛,况且他们一个新落户的家宅,屋里不多存点粮食没底气,再一个,他还打算给大徒弟讨婆姨呢。 是以,别看如今天旱,他们却不缺粮食吃。 不仅如此,按着镇长的吩咐,一年下来,起先冬日春上的时候,百姓们还时不时的送把菜叶子,给点鱼虾蟹,再不然野菜野果也是不少。 一年期间,扬名的胖贾也没闲着,帮着百姓收惊,问卦,问吉,打醮,看穴等等的活计,他那是一样都落的接了不老少。 富人收钱,穷人的话,拿不出银钱也没事,自家出产的东西,胖贾自来也不嫌弃。 加之山来这人又是俭省惯了的,啥都喜欢存。 喏喏,家里有粮心不慌,师徒三人的小日子甚美,只除了这天越发的干旱,气温越发的高,日子越发的难熬外,别的都还好。 一日下晌,院中的两株夹竹桃树下,胖贾躺在大徒弟山来孝敬自己,特意给编的竹摇椅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摇晃着竹制的摇椅,手里的蒲扇不停哗哗的扇着风,胖贾望天,不由的呢喃。 “今年这天邪乎的很啊,再旱下去,地里的庄稼怕是要死个精光啦!唉……”。 胖贾嘴里呢喃,眼里急,心里发苦。 他在想,若是这样的旱情再继续,人们没食,没水,兴许一个想不开,老镇长再喊他祭天求雨可怎么破? 当初求雨停是侥幸,眼下…… 抬起胳膊擦了擦额头的汗,胖贾内心的焦虑一日胜过一日。 边上窝在树荫下戳蚂蚁洞洞玩的多余,抬首间就看到了自家不停抹汗的师傅,多余眼珠子咕噜一转,也没起身,螃蟹似的挪步过来到摇椅跟前,昂头朝着自家师傅咧嘴一笑。 “师傅,您很热很热对包?”。 一年的接触下来,早已经被同化,会说胖贾与山来方言的多余,如今可是口齿伶俐的很。 胖贾心中暗急,却被小徒弟打岔,心中也知,很多事情急是急不来的,倒是暂时放下了心间忧虑,低头瞅着自家小丫头来,嘴里还特配合多余玩闹。 好吧,闲着也是闲着,没事逗逗孩子也是极好的。 于是,胖贾低头笑眯眯的回答道:“对呀,师傅热,热得很嘞!”,特别是心里热!“难不成你个小丫头片子,还能与我解忧?”。 “嗯啦,那是当然!”,多余傲娇的一挺小胸脯,“师傅您别瞧不起人,我可是棒棒哒!”。 “呦呵,说你还来劲!”,胖贾一时去了心间愁绪,不由打趣小人,手里的蒲扇不客气的点着小徒弟的脑袋瓜,甚是好笑,“说罢,怎滴与师傅我解忧啊?”。 多余跟偷了油吃的小老鼠样,嘿嘿嘿的笑了,眼神晶晶亮,指着他们三间大屋边角的偏刹,也就是厨房所在,多余乐颠颠的道。 “师傅,一大早的,小狗子哥哥就把咱家今日的水送来啦,您既然热,那我打了水来给您喝了解乏解渴呀?”。 胖贾挑眉,倒是知道小狗子是谁,这半大的孩子是隔壁家的孩子,他们家得了镇长分派的活计,挣了银钱好处,这一年来,自家用的柴火,用的水啥的,都是这家人负责的。 小狗子肖他父母,也是个老实的孩子,一年下来,活计倒是半分没有懈怠,便是如今天旱的厉害,他们家也没有躲过懒。 即便东西日渐减少,不过好歹日日都准时送,这让胖贾很是满意。 “师傅,师傅?师傅,您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见说个话,她家师傅还能发呆走个神,多余也是醉了。 可是,为了自己的收集大计,她这不也是没法子么。 曾经一场祭天后,她的愿力瓶倒是一气的收了不少愿力; 后来师傅在家当起了高人,求上门来的人不少,作为徒弟,还是有心要做好人好事的徒弟,她得到的真心感谢虽然不多,却也是不少; 只后来,随着夏日一日日的到来,随着天一日日的干,上门来的人渐渐少了不说,她的小瓶瓶也日日出于饿肚子的状态; 最恼火的是,自己有心想出门去寻找别的路子,只可惜,家里别看胖师傅凶,却不肯放自己出门乱跑,再加上个事事以自己为先,生怕自己出门被拐被骗的山来哥哥。 好吧,她出门收集愿力的计划,不得不被迫不终止。 虽然她也很有心愿力收集的大事,可多余不是一个不懂好赖的孩子。 人家真心对待自己,她干不出让亲人失望的事情来。 所以喽,这一禁足,一忍耐,就是半个夏天加半个秋天的事,直到眼下。 窝在家里,紧着两只羊……额,是紧着师傅与山来哥哥的毛来撸,可是她好不容易想到的办法。 不知多余内心小九九的胖贾被喊回神,低头笑的很是敷衍,“听到了,听到了!行了,有事说事,别闹妖!要玩找你山来哥去,别耍我老头子。”。 第九十九章 棺材板儿压不住 多余不满的耸肩嘟囔,“山来哥哥一大早出门去拉,根本不在家,还不带我一起去!而且师傅,人家这是关心你哎。”。 得,他一惯是拿小东西没办法的,自打遇见她开始就是如此。 胖贾光棍的往摇椅上一摊,“唉,得嘞,我老头子口渴啦,很渴很渴,你小丫头片子,赶紧的给我打水去吧。”。 真是拿小鬼头没办法,一颗孝心无处安放的,忒粘人! 多余见师傅终于点头,小家伙欢喜的呀,脆生生的应了一声,“哎!”,转身就要走,不过才走两步,她才恍然想起自己的真实目的,人忙又回头,颠颠的小跑到摇椅边上,探头探脑的望着又自顾自打扇子的师傅来。 胖贾眯着眼睛,仰头看着自家小徒弟的小模样,心里好笑,“说吧,还有什么事?”。 多余挠挠头,干笑着:“嘿嘿嘿,知我者师傅也!”,先拍了把马屁,随后紧接着却道:“不过师傅,您还没有谢谢我呢!”,这可是自己的终极目的,她要撸羊毛呀! “嘿!”,胖贾闻言不觉好笑,手里扇子急扇,没好气的瞪着小徒弟,想要训吧,看着小徒弟黑黝黝的灵动大眼睛\,嘴里没好气的呵斥开不了口了,反倒是抖着手,蒲扇被他抖得跟得了帕金森一样。 只最后,被多余直愣愣的眼神盯着,胖贾无奈的呀,所有的气跟堵,全都化为了乐,拿着扇子轻拍多余的脑门,“成了,快点去,老头子我谢谢你!”。 这咬牙切齿的谢,一点都不真诚。 多余嘟囔着,却也不是不懂好。 怕自己再一个劲的固执撸羊毛,惹恼了羊师傅,多余急忙转身,忙就往厨房蹦跶而去。 跑进屋子里,爬上碗柜,抄起白瓷高嘴的茶壶,拿起托盘里倒扣的茶盅,麻溜的倒了杯,她山来哥临了出发前才烧好晾凉的冷开水。 端着杯子走出厨房前,多余还没忘了先召唤出她的小瓶瓶来瞧上一眼。 发现里头的愿力并没有在原有的基础上,有一丝一毫的增长后,多余不由的耷拉下肩膀噘嘴叹气。 “师傅的谢可真没诚意。”,罢了,看来自己还得再接再厉啊! 经过她长时间研究发现,小瓶瓶要吃就要吃真心的感谢,刚才师傅谢的敷衍,明显不达标。 可只自己不能出门,愿力收集又不能停,为了愿力,她不努力咋办呀? 可怜她小小一人,为了得到师傅真诚的感谢,那真是绞尽了脑汁。 端着一茶盅的冷开水走出厨房的时候,多余心里还在盘算,该如何继续撸毛。 等到把茶盅双手托着恭敬的递到师傅手里,见师傅一把接过,豪气云天的如喝酒一般,一口干了杯中茶后,多余眼神一亮。 她知道了! 双手接过师傅递回来的茶盅,多余一张小胖脸上全是讨好的笑。 胖贾嗔怪的看着小徒弟,眯着眼,不由自主的防备道:“怎么,你小丫头还有事?”. 多余小胖手捂嘴又是嘿嘿一笑,探头探脑,一副要拉着胖贾做坏事的模样,凑头到胖贾耳边,压低声音勾搭人,“师傅,要是我能给您搞一杯酒来,您真心谢谢我不?”。 胖贾一听,眼神啵啵发亮,“可真?”。 不待多余点头,胖贾又猛地醒过神来,蒲扇直拍多余的脑门,嘴里却懊恼自己信她一个小鬼的话。 “嘁,小鬼头拿老头我逗趣,你个三头身子的小娃娃,还出不得门去,哪里来的酒?怕不是拿为师这把老骨头寻开心了吧?”。 多余懊恼的双爪直捂头,恨恨的跺脚,“师傅!我说真的!”。 “我不信。”,胖贾耸肩,一脸严肃。 多余再跺脚,“哎呀师傅,您怎么能不信呢?我偷偷跟您说哦,先前春耕祭祀的时候,镇长老爷爷不是给您送了一坛子的梨花白吗?每日里我山来哥哥还许您喝一盅,结果您不听话,老自己去偷偷舀来喝,再后来您再要喝,山来哥就说没啦,被您偷喝光啦的这事,您不记得啦?”。 这个他记得,胖贾挑眉点点头,“所以呢?”。 所以就是,“师傅,其实那一坛子酒根本没喝完,山来哥怕您贪杯对身体不好,他就偷偷藏起来啦!”。 “什么?臭小子还藏了老子的酒?奶奶的,那酒都老长时间了吧?小气吧啦的藏着掖着,也不怕把老头子我的酒给藏的没味了,个臭小子!”,多余话音落下,胖贾当即一声怒吼。 这声音震耳欲聋的,多余尬笑着,默默的,默默的远离了怒火中的师傅一点,小爪子掏着小耳朵,直到摇椅上的人再度跌躺回去,气呼呼的把摇椅摇晃的嘎嘎响,多余才复又试探着接近。 小家伙还要作死的撸羊毛。 “师傅,我跟您说哦,我知道山来哥把您最爱的梨花白藏哪里了哟,您要是真心谢谢我的话,我去给您偷一盅,让您过过瘾咋样?”。 生闷气的胖贾有心大吼一声不咋样,可一想到那梨花白的滋味,胖贾心痒痒的犹豫了。 难得眯眼正儿八经的打量着眼前这个,不知道打什么时候开始,就是一个劲的要谢谢的小徒弟,胖贾只觉得牙疼。 可咋办呢,徒弟是用来宠的,还是臭小子特别宠的,他还能怎么样? 只能凉凉的瞅着一脸傻乐呵的小徒弟,语气憋屈的屈服了,“我谢谢你,真心谢谢你!赶紧的,你个小丫头片子,去给师傅我弄一盅去。”。 多余听着自家师傅比先前有诚意多了的谢谢,忙就点头应了,抄着手里茶盅就往她山来哥屋子里跑。 为了防止师傅偷喝,她可是知道的,山来哥把梨花白藏在了他的屋子里哇。 乐颠颠的进了山来的房间,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山来哥深藏的那一小罐梨花白扒拉出来。 小心翼翼的倒了一茶盅,端着茶盅要出门时,又怕回头被山来哥发现不对,多余想了想,赶忙放下手里的茶盅摸到厨房,又重新倒了一茶盅的冷开水,端回来房间,往小罐子里头一灌,临了还抱着小罐子晃了晃,仔细颠了颠重量发现没变化后,多余才满意的点点头,复又把罐子原样藏了回去。 第一百章 棺材板儿压不住 左右打量,确认没有留下把柄后,多余这才满意的端着先前拿一茶盅的酒,屁颠颠的往院子里乘凉的师傅那去。 “师傅,我给您拿来啦,酒儿可香可香啦,师傅您再谢我一回呗。”。 胖贾伸来迎接美酒的手僵住了,没好气的白了小徒弟一眼,正待张嘴,忽的,身后的院门吱呀一声被人推了开来。 师傅二人的目光齐齐看去,来人不是山来还能是谁? “山来哥哥你回来啦?”,手里举杯,闻声回头望的多余,见推门而入的人是她山来哥哥,脸上瞬间漾起喜色,嘴里连声问候。 胖贾见状,不由暗乐,趁此机会飞快伸手,一把夺过多余手里的茶盅,稳稳的护在手里,确信没洒一滴后,胖贾这才有功夫朝着归家的大徒弟冷冷一哼。 可怜多余,忙着跟她的山来哥打招呼呢,哪里料得到,自家师傅居然如此无耻? 等她醒过神来回头看时,面对的却是自家师傅无辜的耸肩,凉薄傲娇的白眼不认账了。 师傅浑身表达的那个意思直白的很!谁叫她自己没本事,不注意,让他夺了去呢? 多余……嘟囔着嘴巴特别不开心。 不知俩人暗地里官司,不明所以的山来见状,忙快步上来,抬手揉了揉一年下来都没长个的多余,转而看向自家师傅的眼神,特别的无奈。 “师傅,您别老欺负多多,她还是个孩子。”。 胖贾郁结,只差没有指着多余的鼻子哼气,“我就没见过像她这么精怪的孩子!”,不过嫉妒不满归嫉妒不满,某胖倒是还记得,自己手里的东西见不得光,怕徒弟闻到酒味,抢了他的心肝肉去,胖贾忙转移话题。 “不说这个小臭丫头了,为师问你,你一大早的出门干什么去啦?”。 山来出门,其实是四处去看看桃源镇周遭的情况去了,不是他敏感,自幼起走的地方多了,见识到的人跟物多了,对于危险,山来很是敏锐,也防备的紧。 如今年景不好,自己上有老下有小的,可不像以前,万事自己都得多加留心谨慎才行。 不过怕师傅担忧,山来却不想说自己去干嘛了,只嘟囔着转移话题。 师徒二人眼下各有各的考虑顾忌,胖贾见状,甚是了解自家徒弟的他,为了赶紧把烦人精的臭小子打发走,自己好喝酒,那也是损的很。 小心的把茶盅往远离山来的身侧挪了挪,临了还怕露出酒香的拿手掌盖上,而后才瞪着徒弟故意数落着。 “你瞧瞧你,一天到晚的不着家,问你干嘛你也不说,可怜我这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哟,一只脚都踏进棺材里了,也不见你讨个婆姨回家孝顺老头子我。 可怜我一把年纪,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哟,无非就是有个想抱孙孙的念想,结果你个臭小子也不肯满足我! 人家王媒婆日日往家里跑,好心给你说婆姨,你不说去相看相看,只知道日日躲,你个不孝逆徒,哎呦呦……”。 多余…… 又来了,又来了!她家师傅的神功又来了! 山来…… 都快一年了,自家师傅怎么还揪着讨婆姨的事情不放呢?烦神。 胖贾仔细瞄着臭小子的神色,心里暗乐。 心道,臭小子不乐意听了是吧? 嘿嘿嘿,不乐意听就好,快走快走! 按照以往的经验,只要跟臭小子念叨这事情,他就会以最快的速度找借口离开。 曾经的自己面对如此场面,心里那是气的半死; 眼下再面对如此场面,他只有暗自期待开心的份; 毕竟只有臭小子走了,他才有机会一口干了杯中酒的哇! 就在胖贾心里俨定,面上装作苦大仇深发作的模样,眼看着臭小子步伐转向,心里正暗暗乐开花,准备迎接他的小酒酒入喉的时候,忽然,自家院门外由远及近的传来一阵阵的嘈杂。 那阵势,一听就不大妙! 哐哐哐,铛铛铛…… “开门开门,开门开门!妖道快出来,快出来……”。 被人拍的震天响,灰尘扑簌簌往下落的门板,震的院子里师徒三人都有些懵逼。 感觉到了外边异常闹哄哄的喧嚣,不知为何,多余心里咚咚的,眉头下意识的蹙起,总觉得心慌。 山来见那被推踹的摇摇欲坠的门,察觉来人定然不是善茬,虽然心里也疑惑不解缘由,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山来急忙招呼着师傅师妹。 “师傅,我估摸着外头的人来者不善,不如您先领着多多到屋里呆着去,徒儿且去看……”。 山来交代的急切,却不料,外头的人比他还要急切。 都没等山来交代完,便只听到哐当一声巨响,不堪重负的门板终于重重的砸在了地上,瞬间打断了他嘴里的交代。 而门外叫嚣的人,则在门被撞倒在地的那一刹那间,全都一窝蜂的涌进了他们家这座不大的院子。 见到院子里的师徒三人,躲在人群中的周小道,连连朝着自己身边不远处,一个被自己收买了的年轻人使眼色。 对方见状,微不可查的一点头,忙就抬手指着院中的多余三人振臂高呼,“大家快看,原来妖道在家呢!既然在家都不肯来给我们开门,可见是做贼心虚。”。 胖贾…… 山来…… 多余…… 眼前这一幕,这手持各色武器打上门来的一群人,算是几个意思? 还有,还有,什么叫他们心虚? 心虚你妹! 他们师徒三个好好的人在家坐着,都不知道来着何意呢?谁他妈的会心虚?真真是祸从天上来这是。 “有话好好说,你们这般气势汹汹的打上贫道家门来是几个意思?你们如此藐视贫道,就不怕无量天尊降罪尔等?再一个,你们如此荒唐,欺贫道诚恳,镇长他老人家可知道?”。 胖贾是真生气了,被供着哄着一年间,想他贾存周,那也是堂堂说一不二的贾仙师呀,即便不是真仙师,哪怕他还是曾经那个昼伏夜出的赶脚匠,拿也是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欺辱对待他的,居然还敢打上门来? 哼,生气! 第一百零一章 棺材板儿压不住 面对在场这些,因为有心人的煽动而打上门来的人们,胖贾也是冷肃着一张平日里弥勒佛一般和善的脸。 胖贾毕竟年长,见识的场面多,吃过的盐,比多余比山来吃过的饭还多。 见情势不对,胖贾当即伸手,立时把大小徒弟护在身后,一手顾着身后在意的人,一手端着装满酒的茶盅,挡在两个徒弟身前,目光冷冽,态度不善的瞪着跟前的来人。 他的气势一起,嘴里喝问一出,脚下步伐一逼近,眼里都是熊熊怒火,一脸正气的强硬态度,一时半会的倒是把烧起来的人暂时给唬住了。 吓唬的这些个,手里举柴刀的举柴刀,扛锄头的扛锄头,提扁担的提扁担的这群欺上门来的镇民,心里倒是有了一丝怯意,下意识的后腿了两步。 躲在人群里,见妖道一句话,拿了个腔调,就把自己动用手段煽动来的人给吓唬住了,周小道心里暗恨,低垂的头颅悄摸转到一边,在无人看到的角落暗自撇嘴嫌弃。 都是一帮子拿不出手的蠢货! 可怎么办呢,事情发展到这个份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周小道哪怕心里嫌弃的要死,却不得不想法子补救,忙就暗暗靠近自己事先收买好的另一个,看着有成算些的中年人,急忙给对方使眼色。 可恨的是,这货居然还是个会拿乔的,很是会抓住时机的在跟他讨价还价? 麻蛋的,这个节骨眼上,这傻逼居然暗暗的给自己来回比了个大巴掌。 看的周小道气的呀,哪里不知道,这翻来覆去的两个五,是在跟他要十斤的粮呀! “卑鄙小人!”,心里暗恨的不行,几乎都要咬牙切齿了,却在他瞄了眼人群前方,因为被外来的妖道拿住了气势,镇住了的愚蠢镇民们的怂样子后,周小道狠了狠心,终是点头。 人群里的中年男人,见周小道终是憋气的点了头,这人勾唇满意一笑,随即哑着嗓子,在人群里头点火大喊了起来。 “你个妖道好生嘴利!什么叫我们怕无量天尊怪罪? 呵呵,要是真有天尊,就该开开眼睛,好好看一看我们这桃源镇! 我们镇上自打你这个妖道祸害来了以后,老天爷爷那是一滴雨都不肯下,都一年啦,地里的庄稼都渴死了,颗粒无收不说,就是镇上最后那口子供水的老井,今早也干涸的一滴水都出不来了! 你说说,要不是你们这邪祟的师徒三人祸害了我们桃源镇,我们全镇上下的日子岂会过的如此凄凉? 要水没水,要粮没粮,这是你们三个邪祟要绝我们桃源镇上上下下的活路呀! 哼,至于镇长? 你们居然还好意思问! 妖道你可知,我们镇长为了全镇上下日夜操劳焦虑,人都病倒了,哪里来的功夫来治你们这三个妖道的罪?若不是如此,你们以为,你们还能快活至今?”。 这话说的一套套的,洗脑力也是杠杠的。 人们在困苦,饥饿,无水无粮被逼入绝境的时候,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能让他们精神紧张; 一点点的火花,都能燎起他们内心深处的恐怖巨兽; 加之这样的说词,已经在桃源镇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村里村外流传了个遍,人们也跟着听了个遍。 于是乎,刚刚还被胖贾拿问住的百姓们,一个个的,眼里再度闪着了光,举着武器又开始渐渐逼近。 胖贾心道不好,山来急忙转换位置,占据主动,欲要把师傅与师妹护在身后。 不料,多余却是个不安生的孩子。 听到人群里响起这样的话,跟前密密麻麻的人还跟着纷纷认同响应,她给气坏了。 一个闪身从师傅与师兄身后蹦跶出来,小胖手指着跟前的一众人等,眼里冒着火花。 “你们含血喷人!当初是镇长老爷爷亲自求的我师傅来的桃源镇!是你们哭着、喊着、求着,我师傅来你们这破地方开坛做法的!更是在你们亲眼的见证下,帮着你们把连日的暴雨祈求停下!后来还是你们,死乞白赖的求着我师傅住下…… 好嘛,日子过好了,雨停了,保得了你们秋收有粮了,转过脸来就恩将仇报不说,居然还敢骂我们是邪祟妖道?脸呢,我只问你们,脸呢? 连我一个小孩子都知道不能做的事情,你们为何如此理直气壮?莫不是专欺我师傅心善,欺我师兄忠厚,欺我人小个子矮?”。 好吧,她是人小,嘴巴却不小。 噼里啪啦的一通骂,上嘴皮碰下嘴皮,利索的就揭开了在场所有人的遮羞布。 如果说,要是胖贾或者山来跳出来如此说,这些个镇民可能还不服气。 可偏偏多余是个孩子,还是个只有三头身子高的小孩子。 这些个镇民家里头,谁人家没有几个小娃的? 这是多余天生的优势,嘴里发出的质问,也振聋发聩的在场气血上头的镇民们有了片刻的清醒。 是啊,他们今日听信流言打上门来,还如此对待一个老人,一个小孩,一个年轻人,好像,似乎,真是有些欠妥的,当时怎么就头脑发蒙了呢…… 堵在院子里的人就如那墙头草一般,左右来回的倒着。 人群后头的周小道,见这些窝囊废的镇民们,居然被一个三寸钉三言两语就说的动摇了,心里那个暗恨呀! 气呼呼的连连给中年人使眼色,可对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跟当看不到自己一般,气的周小道想杀人。 不行,又给先头的年轻人使眼色,只是那货也是个熊的,居然傻不愣登的也不知道回头看看,就拿着个后脑勺对着自己。 周小道更气的呀,没办法之下,他只能无奈自己亲自下场,捏着鼻子变换声音来撕逼。 “呔!乡亲们别信她一个小鬼的满口鬼话,丁点大的小丫头片子,知道个屁呀知道? 而且乡亲们自己看,这妖道师徒三人,当初是帮着我们祭天停了雨,可我们求的是停雨,不是绝雨呀! 好家伙,我们花费了重金请他们停雨,他们倒好,直接让老天爷爷一年的时间都不下雨,这不是祸害是什么? 难道他们不知道,咱当农人的,靠的是天吃饭,没有雨水,田里的谷子就收不上来,连地里的瓜果蔬菜都绝收了呀! 我们今日受的所有苦楚,可都是拜他们师徒三人所赐! 是他们拿着我们的血汗钱不干正事! 若不是妖道祸害,我们山青水美的桃源镇,千百年来都没有闹过旱的桃源镇,为何会干的如此厉害? 所以,这都是妖道的错,是他们师徒三个害苦了我桃源全镇上下呀! 乡亲们,乡亲们呐,你们可别心软,大家再看看呐,这师徒三人吃着我们全镇的供奉,养的那是白白嫩嫩的,这些可都是我们的血肉啊,就供养着这么三个邪祟,我们苦不苦?亏不亏? 如此,这样的妖道还留着做什么?想要老天爷爷开恩下雨,恢复我们的风调雨顺,就只能抓了这三妖道去祭天!”。 “对,祭天,祭天!”。 周小道极具煽动性的语言一出,静默犹豫的人们听着听着,想着想着,也不知道是什么在驱使着,居然觉得这个声音说的对极了。 第一百零二章 棺材板儿压不住 是啊,众人不由的沉思,想着当初他们花费巨大,所求的是祈天停雨,可不是绝雨不下啊! 要不是这三个妖道祸害他们,他们这顶多发发洪水的桃源镇,何至于会闹旱灾? 说来说去,都是这三个妖道害人!说他们是邪祟,还正是没有说错! 随着人群再次因为有心人的煽动而群情激奋起来,情势再次一乱,加之周小道都亲自下场撕逼了,再配合上他收买的人,场面一时间有些控制不住,人们手持着武器又开始红着眼睛,朝着院中孤零零的师徒三人逼近。 不仅如此,有人还故意在人群里继续拱火,“就是,就是,妖道害人,迷惑人心,这样的邪祟,就合该抓起来去烧了祭天!”。 “哼!妖道好享受,不愧是邪祟!也不知道与人为善心疼人,日日让大家好吃好喝的供着他们,自己个吃的白白胖胖的,只可怜我们这些苦命人哟,如今却是连草根都吃不上了,他们的日子倒是吃喝不愁,还长这么白胖,啧啧啧……天都旱的要死了,他们却都一点不见瘦!这些肉,可全都是喝了我们全镇人的血与肉,生生养出来的膘呀!他们简直该死!”。 “对,对,该死,该死!”。 “抓起来,抓起来!”。 “烧死他们,祭天,祭天!”。 人们神情激动的一拥而上,态度跟刚才截然不同,一个个就跟突然被打了鸡血一般。 山来的喊,胖贾的辩,多余哇啦哇的不忿,哪里是这么老些人的对手,几乎全都淹没在了群流的激奋中。 可怜山来,面对气势汹汹,眼睛血红,一步步凶残毕竟的魔鬼们,他一把推过还愤慨的想要往前凑去开骂的师傅,试图把人护在身后。 “师傅,您带着多多进屋去避一避,这边有……”。 关键时刻,一触即发的紧绷形式下,山来口中的我字都没能来得及出口,也实在是他的心里太急,动作太快,师傅也太不配合了,更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师傅手里一直端着不撒手的茶盅里,装的居然不是茶,而是…… 啪嗒一声脆响,由于山来的动作太猛太迅速; 由于胖贾太胖,下盘太不稳,心里太急切; 胖贾手里装着梨花白的茶盅,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连带着里头的酒水一起,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刹那间,酒香四溢。 毕竟当初,镇长供奉给胖贾的梨花白,可是三两银子一坛的佳酿啊…… “呔!好个邪祟妖道!我们在外头可怜的一滴水都喝不上了,他个妖道居然还躲在家里偷偷喝酒,真真是心狠毒辣的妖道!不愧是只会享乐祸害人的邪祟! 乡亲们,这酒,这屋,这妖道身上的肉,可都是我们一分一厘的血汗供起来的呀! 这妖道师徒三个,那是踩在我们桃源镇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头上刮骨吸髓啊! 乡亲们,绑了这祸害我们桃源的妖道邪祟,烧了祭天!”。 如果说,先前的种种煽动过后,堵上门来的这些百姓,心里还守着一丝良知与底线的话,当胖贾手里的茶盅砸碎,当酒香四溢后,这浓浓的酒香就成了他们最后的催命符。 在酒香的刺激下,在场的人哪里还记得自己心里的底线?哪里还保有曾经的良知? 碎了,全都随着茶盅的碎裂而碎掉了…… “上啊,乡亲们,拿下妖道邪祟,为我桃源除害!”。 人群里,周小道眼里闪着光的声声呐喊,像是打开了泄洪的砸口一样。 人都疯了,全疯了! 群情激奋的众人这个时候哪里还记得,当初多余他们师徒三人,为了帮他们祈求停雨做的贡献,又哪里还记得,当初暴雨停歇后,他们自己又是如何对多余师徒心存感激的? 只能说,人心啊…… 以三对n多,山来即便再是年轻力壮,也根本不是眼前密密麻麻的失智之人的对手。 眼看着这群疯子以极快的速度欺上前来,为首的一个被仇恨与饥饿折磨,被有心人洗脑了,满面凶神恶煞的男子,举着自己手里的锄头,高高抬起就朝着自家的师傅砸了下来。 那一刹那,山来心脏骤停,肝胆俱裂。 “不!师傅……”。 只可惜,场面太混乱了,周边的疯子也太多太多了…… 山来只来得及凄厉一声喊,同时抬腿踹开纠缠住自己的俩年轻人,再扑上去解救师傅的时候,已然迟了。 眼睁睁的看着闪着寒光的锄头当头砸下,心念电闪之间,山来出于本能的,只来得及把身形胖胖,反应不及的师傅重重的推了出去,自己却因为惯性的力道,恰巧那般该死的顶替了师傅刚才的位置。 嘭! 明明是沉闷的一声响,却该死的清晰,震的多余于胖贾的心里当即剧痛。 “臭小子!”。 “三奶哥!”。 砸下来的锄头贴着山来的耳侧,勾出血线,重重的挖在了山来的右肩上。 刹那间锄下血流如注,顷刻间染红了山来身上的蓝色秋衣。 被推出去重重跌倒在人群里的胖贾,下意识的回头一看,看到的,就是自己打小带大的臭小子代替自己受罪,被那要人命的锄头,一锄挖断肩膀的绝望画面; 而多余呢? 正在被一个中年汉子拽着衣领子,试图把她提溜起来去绑好呢,本还不是如何剧烈挣扎的多余,在被人提起来的那一刹那,刚巧就看到了她的山来哥被人一锄头挖到了肩膀,蓝衣变黑紫的模样,多余心疼坏了。 嘴里凄厉的发声大喊,急切的声音都走了板,如幼兽一般凄厉的嘶吼,喊出来的却是曾经她那发音不准的三奶哥。 被自己在意之人鲜血刺激的,多余瞬间发了狠,骨子里的凶性再也压制不住,哪里还管得了,身前的这些人曾经对她也是抱有过善意,更甚至往昔走在街上遇到时,还曾经对她笑,给她糖吃,对她好,送过她愿力? 当即手上没有再留手,多余眼里闪着戾气,被人提溜着也没事,小爪子高高抬起,照着中年男人的脸就是狠狠一爪子,丝毫不管自己这一抓下去,对方被她抓的那叫一个皮开肉绽破了相。 第一百零三章 棺材板儿压不住 狠狠挠了一爪子还不算完,刚才还在半空中胡乱踢蹬的两条小短腿,在片刻的蓄力后,狠狠的朝着中年男人的下三路踹去,多余才不管大力的自己,这老招数的一脚下去,会不会绝了人家的子孙后代。 反正吧,自己人小,正面抵抗不过,走偷袭的猥琐路线,她是一点都不介意的。 不管好招坏招,老招新招,能制服敌人就是好招。 “山来哥哥,山来哥哥……”。 一旦得到自由,双脚一落地,多余就猛的发威,仗着自己的个子小,迅速的穿行于众腿之间,飞一般的奔向前方手持扁担,人却已经踉跄欲倒的山来身边。 一边跑,一边泪花从眼角流出,顺着脸颊滑落的咸腥滴进嘴里,多余也全然顾不得。 “山来哥哥,你别怕,多多保护你!”,多余急吼吼的冲到山来跟前,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山来,同时小短腿还不断的踢蹬着跟前,欲要欺上来的各色大腿,一面还得充当她山来哥的拐杖,支撑着对方不要倒下去。 山来努力的强打精神,努力的不让自己晕厥过去,感受着自己手上,那被温热小手紧握着的温暖,山来坚韧的笑笑,一边挥舞着从别人手里抢来的扁担试图阻止靠近的人,一边还强撑笑容着安抚自己的妹妹。 染血的右手吃力的抬起,颤抖而又快速的给多余抹去脸颊的热泪,“多多别哭,别怕,山来哥哥保护你。”。 “呜呜呜,谁说我哭啦,我没哭,我,我保护你!”。 多余朝着山来大声呐喊的同时人却没闲着,一边不断的使出撩阴腿,踩脚尖等各色招式,一边还不住的抽空回头,明明顶着满脸的泪,却始终倔强的坚持着自己没哭,坚守着自己的保护与支持。 与此同时,在多余与山来顺利会和,山来仗着狠绝,小丫头仗着凶猛,给他们自己争取到短暂的喘息之际,唬的他们周遭的镇民心有忌惮,一时间不敢靠近之时,一直试图突围赶过来查看关心徒弟的胖贾,却是因为他身体的负累,终是没能挺进过来。 眼看着跟前的人流,密密麻麻的都朝着自己涌了过来,看样子似乎顷刻间就能把自己淹没后。 胖贾脑子里闪现着笨蛋徒弟刚才浴血的模样; 回忆着小丫头不顾一切的奔去帮忙的决绝; 心知这一回,他们师徒怕是在劫难逃的胖贾,迅速的闭了闭眼,咬了咬牙。 刹那间睁开眼来后,胖贾眼里都是坚定。 “山来,多多,你们快走,走!别回头,离这里远远的,别管我,别回头!走啊……”。 “师傅!”。 那头背靠背抵在一起的山来与多余闻声,看着被人流瞬间淹没的师傅,两人目次欲裂,齐声大喝。 而人群中那道正在抵死反抗的若隐若现身影,却在他们师兄妹齐声大喝之时,他们熟悉的那道声音,以前所未有的决绝与凄厉,再度惊天的怒吼催促着。 “走!快走!别回头……”。 头字一声拉的长长的,仿佛是要喊尽他所有的力气与生命一样。 一个走,代表着的是胖贾这个二货师傅,对于自己两个徒弟全部的爱。 可身为徒弟的,像是山来与多余这样的人,他们岂会在这样的时刻丢下自己的师傅不管? 不,不会! 明明已经是强弩之末的山来,手里明明已经力竭了,可随着师傅的一声吼后,毫无退路的他,身体里蓦地再度涌起了一股劲。 手里渐渐乏力的扁担,再度被注入了力量,鲜血滴答下来不等砸落开一滴滴血花,就被山来挥舞的虎虎生风,与此同时,山来空出的那只手,瞬间就把支撑着他的多余,重重的往他刚刚用扁担格挡开的缝隙一推,口中大喝。 “多多你走,快走,别管我们,也别回头,走的远远的。”。 可怜山来,把人一推,只来得及快速的交代了多余这么一句话,都没有时间再看多余一眼,人就嗷的一嗓子绝命的狠叫,举着染血的扁担,朝着他师傅胖贾的方向又冲了过去…… 多余被推的一个踉跄,小身子也不知道被人踢了多少脚,踹了多少下,却根本顾不上疼,顾不上稳住身形,只迅速回头看去的那一眼,她看到的,却是自己的山来哥,决绝的往师傅那儿挺进,又瞬间被淹没的孤傲背影…… “山来哥哥!师傅!”,多余从来没有哪一刻,有这样恨这些无知的人。 果断迈脚转身,多余欲去追人,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忽的,多余身边不远处,一道她听着有些熟悉,有些怪异的声音却再度响起。 “快,不能让这个小邪祟跑啦!抓住她,抓住她!”。 多余…… 而且这声音? 多余顿了顿,眯起了大眼睛,眼中精光一闪。 这人的声音像是捏着鼻子,卡着嗓子在喊话,先前自己就听过一回,哪怕当时那个人躲在人群后很远,可她却记性好,耳朵灵。 多余敢发誓,这个声音她认识,绝对认识! 不正是先前努力挑拨是非,诬陷栽赃,给他们师徒三人乱扣帽子的混蛋还能是谁? 多余飞速抬头头,眯起眼睛,神奇专注而又锐利的扫视周围,试图在层层人流中,找到那个针对他们师徒,构陷他们师徒的祸害。 自己虽然没有念过什么书,大道理懂的也不多,可是,娘亲教导过的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她还是懂得那么一两分的。 既然那个人这么有心针对他们师徒,还混在人群里死都不放过他们,那么,呵呵…… “抓住这个小妖道,千万别让她跑啦!”,不然就刚才这个小畜生所表现出来的狠绝与凶残,他周小道毫不怀疑,若是今日斩草不锄根,将来春风吹又生呀!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这狠辣的小妖道,将来会不会回来给她的师傅与师兄报仇不是? 心念电闪间,周小道哪里还顾得上多余其实还只是个小孩子? 这货一心发了狠的,定要把多余师徒三人灭杀在这此,决不允许他们逃掉任何一个,哪怕是个屁点大的三寸钉! 声音再度一起,多余大眼睛瞬间闪亮。 在那里,找到了! 几乎是双眼盯死了个坏家伙后,多余脚下马力全开,五指成爪,见人挠人,见腿抓腿,见脚踩脚。 不管是什么招术,不管是怎样的刁钻角度,多余靠着心里憋着的那口气,靠着她的倔强与灵活,所过之处倒下一片,居然还形成了短暂的真空地带。 也实在是小丫头出手太辣,太刁钻,瞬间就让她成功的冲到了周小道的跟前。 第一百零四章 棺材板儿压不住 可怜躲在人群深处,一直在暗暗煽风点火的周小道,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呢,多余就已两脚重重的踏上了他的脚背,转捡他最脆弱的脚指头重重跺下。 周小道立马吃痛,下意识弯腰,想要抱住痛脚捂住蹦跶,企图以此缓解疼痛。 多余立刻抓住了对方弯腰的时机,跟只灵活的猴子一样,一个抱腿旋转避开周小道正面,以及身边无处不在伸来的诸多魔抓,多余一个助跑跳跃,当即就蹦跶上了周小道的背。 没有丝毫的停歇,多余攀爬而上。 当她爬到顶峰,双脚如铁钳一样,死死的卡住周小道的胸口,两只爪子死死的抓住周小道的头发,而一张樱桃小口,此刻却张大如血盆大口,也不嫌弃周小道身上的脏臭了,照着周小道的脖子,就在血脉涌动的地方,多余狠狠的一口咬了下去。 “啊!喝……”。 小小的牙齿,刺破了皮肤咬进了肌理。 周小道再次吃痛,这却是比脚上的疼痛,还要恐怖放大百倍千倍的痛。 剧烈的痛,让周小道下意识的凄厉惨叫出声,却因为多余小牙齿的深入喉咙,当即又被堵住而偃旗息鼓的哑了火。 可怜周遭的人,听到周小道惨烈的呼喊,众人后脊背不由一凉,纷纷不约而同的下意识避了开来。 回头定睛一看,人人不由的心惊,浑身直冒冷汗。 实在是,眼前的周小道,那模样太过凄惨无比,而趴伏在这人身上作恶的小妖道,额,是小崽子,也实在是太过渗人啊! 瞧瞧,瞧瞧! 此刻的周小道,哪里还有先前的从容?哪里还有刚才的暗自得意? 此刻的他,整个人都是恐惧的,是癫狂的,是惊慌的。 感觉到脖子上那阵阵尖锐的钝痛,周小道害怕的呀! 特别是感觉自己的脖子正湿乎乎,血液流失,手脚发软,那尖锐的小牙齿正深深扎根在自己最最脆弱的脖子上,不想死的周小道终于慌了。 两只胳膊胡乱的挥舞着,一手惊慌的想去撕扯自己背上的人; 一手试图去推开正在自己脖子上作恶的头颅,急于去捂住自己受伤的脖子; 只可惜,多余太过决绝,下嘴也太狠,根本没留给周小道任何挽救的余地。 可怜周小道扎舞着双手,连带着脖子上的吸血鬼,咳咳,是小妖道一起,在不断剧烈的抖动晃圈,却怎么也无法摆脱他身上的恐怖存在,就仿佛,那个作恶的小妖道,是打从一开始就长在了他脖子上的一样。 “都给我住手!”。 完了,自己这次怕是要栽在这小畜生嘴里了…… 就在周小道心头发冷,自觉吾命休矣的绝望间,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顷刻间打破了院中的喧闹。 疯狂的,忌惮的,失智的镇民们,终是在这道熟悉的声音大喊三遍后,渐渐的,渐渐的,众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齐齐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随着人流下意识的让开了,从多余到大门间的这段短小的狭小距离; 随着那扇门板已经壮烈牺牲了的大门,在人群身后逐渐显露出来; 随着声音的主人,也就是老镇长,领着身后早早跟周小道协商好计谋,而后分头行动,现在却以高人的姿态,主动前来帮着桃源镇解决邪祟的周全步入小院; 当绝望的周小道,看清道路尽头走来的熟悉人影时,他的双眼中,再度迸发出了希望的光芒。 双手不再去扒拉在自己脖子上作恶的小魔鬼,反倒是朝着门口的方向,伸长了他那染血的双手,“赫赫……救……赫……救……救我,师傅,救……”我…… 按照计划行事,请来镇长扫尾的周全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一来就看到这样一副凄惨模样的徒弟,而眼下的局势,也并未按照他当初设想的那般发展。 他不悦的眯了眯眼睛,望向愚蠢徒弟脖子上那个,一嘴就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小畜生,周全眼底都是戾气。 自己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个徒弟。 毕竟只是徒弟而已,失了这个,他转过身,还能收千千万万个。 于是乎,这货朝着身边的镇长拂尘一扬,“镇长您看,这样凶残的人,不是邪祟妖道是什么?只有邪祟怕是才能如此的残忍,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敢胆大包天的吸食人血啊!镇长!”。 多余是万万没想到,来人会如此污蔑自己,给她扣大黑锅。 恨的她呀!真是想先解决了口下这个畜生后,再去解决这个大言不惭的老畜生。 只可惜,回头看了眼身上血迹斑斑,满脸青青紫紫,在静默的人群中蹒跚着脚步,苦苦的相互依靠,努力搀扶在一起的师傅与山来哥时,多余知道,眼下不是自己由着性子来的时候。 她得顾着爱她、护她的山来哥哥与师傅,这是她的使命! 没好气的一哼气,多余故意加大马力重重咬下,复又快速的故意松了寸许,牙齿却没有离肉,却使得周小道如她预期的一样,吃痛后,因为内心的害怕,这货抓住机会,再次凄厉的完美一声喊,“师傅,救我!”。 这绝命的求救声,成功的打断了对面,还欲再置多余师徒三人于死地的真妖道的话,惹得妖道周全下意识不悦的皱眉。 不动声色厌恶的暗暗瞪了蠢货徒弟一眼,回头还待继续游说,不料镇长却是个心软的。 身为镇长,不管是镇上的原住民,还是外来的多余师徒,亦或者是临镇来的周道士等人,他都是不乐意见到死人的,特别是在自己管辖的地盘上出人命。 望着眼下这血呼拉差的场面,镇长心里叹息。 听到周小道凄厉大喊后,镇长摆手示意跟前的周全停下,只看着曾经雪白可爱的多余,镇长语气里充满了不忍的劝解道,“小丫头啊,人血脏,乖,别咬了,你松松口下来,放过这个人吧。”。 多余心知,这镇长老爷爷还算个好人,平日里对自己也很是不错。 只今时不同往日,今日她山来哥与师傅的命还吊在自己身上,容不得她有半点的心软。 她若是放过了嘴下的人,何人又来放过他们师徒? 所以,人不能放!起码不能就这样轻轻松松的放! 她只能让自己狠下心来,对于镇长好心的劝解置若罔闻,一面再度小牙用力狠狠咬,头不离某蠢货的脖子,一面小爪子抬起,手指着人群后,自己浑身浴血的亲人,又指了指自己正啃着的辣鸡。 多余表达出来的意思很直白,只要放了她的人,她就嘴下放人。 这是她唯一的条件。 第一百零五章 棺材板儿压不住 镇长一时半会没有搞清楚多余的意思,边上的周全却看的分明,心里明白的很。 正因为明白,他才心里暗恨,多余这个小崽子太过刁钻。 想要无视装看不见吧,对方那小崽子直勾勾朝着自己看过来的眼神渗人不说,还无端的带着挑衅。 周全气极了,胸腔里都憋了一把火。 边上的愚蠢镇长还待再劝,那狠辣的小崽子却又是凶狠的一口加深咬下,惹得蠢徒弟眼珠兀的暴起,要不是脖子被咬住了,他敢肯定,这蠢货一定要特别丢人现眼的大嚎出声,败坏他的颜面。 有心想要不管,任由身边的镇长继续叽叽歪歪的卖蠢吧? 不知为何,望着那双凶残中带着灵气的双眼,看着那已经仿若垂死,眼里却有着异样光芒的蠢货徒弟,周全心里生起丝丝犹豫。 他倒是不怕别的,万一要是小畜生没一口把蠢货徒弟咬死,待会自己办大事的时候,这蠢货又记恨了自己刚才的不搭救,要是蠢货还有力气,一口叫破了他一直以来的算计的话? 想着先前自己煽动的言语; 望着眼前这一个个面容疯狂的桃源镇镇民; 周全一时半刻的倒是不敢赌了。 不得已,虽然憋屈,可想到接下来的计划,想到他的发财美梦大计,为了将来的地位,为了报仇雪耻,想到蠢货的愚蠢,种种,种种…… 好吧,再一个,打狗也得看主人的不是么? 即便周全心里再如何的不想救这个,居然被个小畜生拿捏住了的白痴徒弟,可考虑到心中的谋划,最终,周全还是压下了眼里的戾气,只转头看着身边的老镇长,朝着对方一甩拂尘,道了声无量天尊。 “镇长,贫道观那小儿的意思,似乎是想用小徒换她那妖道师傅师兄,您看?”。 他看,他怎么看? 镇长心中恼恨,说实在的,今日搞的这一出,他深刻怀疑跟眼前这个,当初跟自己拿乔的坐地蛇道有着莫大的关系! 可是怎么办呢? 在饥荒与死亡面前,在有心算无心之下,在下头的百姓已经内心浮躁,颇有些不受自己这个糟老头子管控的情况下,哪怕自己心里明白,却根本没法帮助仙师师徒。 又见讨人厌的臭道士如此说,心里站在多余师徒这一边的老镇长,即便考虑的事情多,也是以他的镇民为重,却也是立刻点头回应,故意道:“哦哦哦,就依周道长所言,您徒儿的性命要紧,为了您的高足,我们桃源镇上下自是可以受委屈,这样,我们退一步,换人!”。 你妹的,什么叫他徒儿的性命要紧? 这话听着,怎么就这么别扭? 心里憋气,周全却毫无办法,还指着忽悠住这个老傻子,以图达到自己的目的呢。 周全只得皮笑肉不笑的接招,眼睁睁的看着老蠢货摆手招呼,甚至是亲自上前动手,把抢了自己饭碗的两个蠢道士给领了过来。 “多多啊,你看,你师傅跟师兄在这呢,你可能松松口了呀?”。 没出人命,一切都还有商量转圜的余地,一旦出了人命,那可就……其实老镇长这也是为了多余师徒三人在考虑了。 多余本是打算自己咬着人质,让这群辣鸡放人,亲眼守着她山来哥领着师傅逃出去,跑远了,她才打算松口放人的。 只是没料到,接下来镇长的话,让多余犹豫了。 “娃儿,老头子我知道你的意思,也知道你害怕,可是你不能死咬着这小道长不放呀! 娃啊,你还是个孩子!这些不是你应该承受的! 爷爷知道你委屈,也知道你们冤,可是娃啊,事情不是你这么办的。 这样,你听爷爷一句劝,把人放了吧,爷爷跟你保证,只要爷爷还有口气在,定保你们师徒平安! 乖啊,松松嘴,放过这小祸~额,道长吧,你瞅瞅,你再咬下去,这小道长可就没命了呀!”。 镇长苦劝,多余却是不敢信的,大眼睛里都是犹疑。 老镇长见多余没有丝毫松嘴的意思,转头看看身边的胖贾师徒,本是想让他们劝劝孩子的,却在回头看到他们的一身狼狈,连自己都顾不上的凄惨模样后,镇长重重摇头叹气。 “唉!多多啊,乖娃,便是你不信任老头子我,可你看,你师傅,你哥,他们的情况可是不好啊……此刻你就这样让他们走,想必没到半道,你哥可就没命了呀!好娃啊,你松松口,容爷爷找大夫来,给你师傅跟哥哥看诊救命成不?”。 多余其实是想说不好的。 可终究是个孩子,再如何老成,总还是思想不够成熟,考虑的也不那么周全。 再加上,这位老镇长平日里对他们师徒很好,为人也不错,多余对他还是挺有好感的。 而且最最最重要的是,老镇长说中了她的下怀。 别的她可以不在乎,可山来哥哥的命,师傅的命! 想着那重重的一锄头,想着他们赶脚到这里一路上走来的荒郊野岭,多余只能妥协。 哪怕是要冒极大的风险,也没有什么能跟亲人的命重要! 因为找大夫帮忙诊治的这一句话,让多余犹豫妥协了,终是松了口,放开了被自己咬的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虽没有流干血液,却吓也被吓的半死的周小道。 松开嘴,人都还没有滑溜下周小道的后背,多余指着自己的亲人,眼神锋利的扫过面前的镇民,最后落在老镇长身上,神情严肃的要求着。 “镇长爷爷,说好的,一定要救好我山来哥哥跟师傅,要不然……”,她疯起来,连自己都怕的! “是是是,多多小娃你放心,爷爷让陈老大夫来看诊。”,这是他们桃源镇最好的老大夫,没有之一。 在镇长的再三保证下,多余终是放了手,在一干镇民忌惮的眼神下,多余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师傅与山来哥,直到亲眼看着,自己的亲人被镇长派人请来的陈老大夫看诊救治完毕,多余才与师傅搀扶住重伤的山来,被押到了桃源镇上唯一的三进祠堂深处关了起来。 当祠堂那两扇漆黑而又厚重的大门,吱呀一声即将合拢之前,镇长那张苍老的脸就杵在门外的缝隙之间,老头儿看着多余殷殷叮嘱着。 “多多啊,你跟你师傅还有师兄先委屈一下,在祠堂里先修养修养,放心,外头的事情有爷爷在呢,爷爷定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镇长老头一声急切的安慰落下,不等多余点头回应对方,门却哐当一声终是合拢,隔绝了内外的天地,隔绝了鼎沸的人声,再不留一丝缝隙…… 第一百零六章 棺材板儿压不住 任由外头的人把他们关在这黑漆漆的祠堂里,这是多余与胖贾出于对老镇长的信任; 出于对老头一直以来话语权的认同,; 出于这一年来老头儿对自家表露出来的善意; 多余与胖贾师徒心里虽然忐忑,却还是下意识的信了对方,觉得对方不会欺骗于他们。 只是吧,让多余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跟师傅难得的信任,老镇长偏心的有心相帮,最终却都抵不过人心,抵不过那些糟污的算计…… 先前一场忙乱惊慌,请来了医术高明的陈老大夫,山来身上的伤虽说是止住了血,且缝合包扎好了,却也因为天灾的缘故,老大夫的药铺如今自己个也是难为无米之炊,早已经没有药草维持生计。 没得办法,没有药治伤,山来就只能靠着自己的身体底子熬。 再度面临让她胆颤的雷同困境,内心惊慌焦急的多余,除了寸步不离的守在她山来哥哥身边,竟然是再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爷爷的悲剧在前,多余内心被浓浓的恐惧瞬间淹没。 煎熬与守候,从这日下晌事发,他们师徒三人被动的被关在了祠堂里开始,一直熬到了夜深人静,熬到了治伤过后沉沉睡去的山来,夜里突的起了高烧…… “唉,不成!不能让臭小子这么烧下去,我们得再去请大夫,再不然弄点药来,实在不济,弄点干净的水来也成啊!”。 鼻青脸肿,衣服掩盖下没有一寸好肉的胖贾,他跟多余一样,自打被推搡进了祠堂开始,他也一直在关心着徒弟的伤情。 待到天色暗下,一直抓着徒弟手的手掌下,感触到的肌肤竟然一点点的热了起来,胖贾心急如焚,一面紧盯着陷入昏迷的徒弟,一面暴躁的开腔,人还急的在这间摆满了牌位的黑暗祠堂里团团乱转了起来。 多余听到师傅的声音,她的关注这才从跟前的师兄身上,移到了自家师傅身上,适应了黑暗的双眼,紧盯着不断踱步的焦急师傅,多余眼里闪着期待的光。 “师傅您有办法?”。 胖贾闻言立时顿住,回头望来,却直摇头叹气,“唉!”,他要是有办法,眼下就不会如此焦急了啊! 听到师傅的唉声叹气,多余眼里刚才冒出的光复又瞬间熄灭。 曾经的爷爷,就是因为伤了大腿后缺医少药,一场高烧下来,她的爷爷人就没了。 如今,自己在意的山来哥哥也是如此,她,她…… 不行,决不能再坐以待毙! 有着无比痛心前车之鉴的多余,面对这奇异重合的困局,面对自己在意之人的生死,多余从来没有哪一刻如此时这般,懊恼自己无用,懊恼自己为什么不手脚麻利点,偏偏就带不来那七彩的神奇救命水呢? 如果有它,曾经的爷爷,如今的山来哥哥,他们就有救了啊! 心里懊恼自责,多余却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娃。 知道幻想无用,也明知道连大夫手里都没有药草了,为了在意的人,她还是想要试一试。 松开一直以来紧紧抓着不放的大手,多余急忙起身,拔腿跑到紧闭的大门边,抬手就砰砰砰的狂拍门板。 “来人啊,快来人啊,外头有没有人在?快来个人啊,救命!”。 多余放声大喊了很久,甚至后来,反应过来的胖贾也跟着一齐上来,师徒二人哐哐哐的一齐砸门,动静闹的十分大,大门外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多余焦急的,干脆俯身紧紧趴在门上,试图透过缝隙去看外头。 可努力半晌,外头除了链接祠堂前院的幽深过道外,却是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这是把他们三个人丢在这不管啦?说好的镇长爷爷的保证呢? 多余心里愤怒,却也知道,眼下再愤怒也无济于事。 小家伙果断的放弃了拍门,忍着焦急,两眼咕噜噜的在不大的祠堂内转悠着。 直到看到院内一角,有株看着枯死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藤子,多余望了望高烧昏迷的山来哥哥,又看了看急的团团转,还在声嘶力竭砸门喊人的师傅,有了决断的多余暗暗握爪。 飞快的窜到墙角,背对师傅的方向,多余咬了咬牙,小手抚上枯萎的藤蔓,认真的感受了一下,发现藤蔓内里还有生机后,多余暗暗努力,控制着藤蔓的根部,使劲的往地底下深扎再深扎,直到找到湿润,又立刻调动藤蔓汲水。 谨慎起见,也是为了不吓到自家师傅,多余没敢把水吸到地面上,反倒是察觉到藤蔓的根部汲足了不少的水后,她果断停下努力,两抓子齐动开始贴着藤蔓的根部刨起土来。 “多多,你干嘛呢?”,胖贾喊累了,一回头就看到自家小徒弟在刨地。 多余却头也不回,只撅着屁股努力刨,“师傅,我感觉这里湿乎乎的,也许有水。”。 “真的?”,胖贾听了也惊呆了,不过想到这是他们急需的东西,二话不说忙也跑过来,蹲下身子就跟多余一起刨。 师徒二人齐努力,没多会,果然,手爪子接触到的泥土开始湿润起来,刨起来的泥巴由刚才的干干散散,变成了眼下湿润润的一坨坨。 “哈,真有水!臭丫头干的不错!你让开,我再挖挖,兴许就出水啦!”,出水了,自家臭小子就有救了! 胖贾高兴,忙用脏兮兮的手一把推开多余,自己个干脆跪在地上,两手齐动,顾不上指甲折了,指头破了冒了血,就是一个劲的在刨啊刨。 多余被推了个趔趄也不在意,暗中却指挥着藤蔓的根,努力再渗更多的水出来,把自己个的脏手在衣服两侧上下蹭了蹭,而后撩起外头的外头的衣摆,扯出亵衣,提起到嘴边,小牙齿一兜暗暗用力,咬出个小口子后,多余动作麻溜的一撕拉。 唰的一声,是布锦撕开断裂的声音。 多余拽着撕下来的这截衣摆,往自家正埋头苦干的师傅手里一塞,“师傅,用这个当帕子,吸水,给山来哥哥降温。”。 第一百零七章 棺材板儿压不住 一把挖出了泥水的胖贾,正为难该怎么收集这些水呢,见小徒弟递上来的半截衣摆,胖贾嘴巴动了动,最终却欣慰的接过,抓着衣摆浸入泥水里,完全打湿后稍稍拧干,随后想想又包了一坨湿泥巴进去,这才急急的往祠堂里头奔。 得给臭小子补充水份,降降温。 师徒二人接力,手持半截衣摆,带着水跟降温的湿泥巴,来来回回的往返院子与祠堂里,手忙脚乱的给山来降温。 就在多余与胖贾来回的奔跑忙碌,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跑了多少趟,忙着照顾山来与阎王抢命的时候; 就在天上的幽幽月光,已上中天的时候; 就在…… 啪嗒,哗啦啦…… 寂静的夜里,从祠堂大门的方向,忽然响起了一阵轻微且怪异的声音。 强制被师傅按下休息的多余,屁股才沾地,团着小身子,脑袋正枕在搁在膝盖上交叠的双手上,准备先迷瞪一会,待会换师傅来休息,人都还未进入梦乡呢,多余就听到了这微弱的异响。 皱了皱眉,下意识的瞄了了眼,正给山来哥哥换额上湿泥巴的师傅,多余蹙了蹙眉,不由起身就想要过去看看。 才站起身来,抬眼朝着大门方向望去,多余只见紧闭的祠堂大门吱呀一声,突兀的裂开了一道缝隙,黑洞洞的门缝,像是巨兽张开的狰狞巨口,看的有些渗人。 多余紧绷着神经,眯着眼谨慎的大喝一声,“谁?”,。 “是我!”,待到多余声音刚落,门缝后突然就探出个小脑袋来,对方还忙朝着多她连打手势,“嘘~小声点,多多,是我啊,你小狗哥哥。”。 “小狗哥哥?”,借着月色定睛一看,赫!来人可不正是自家那,几乎日日往家里送柴、送水的隔壁邻居小狗子么? “小狗哥哥,你怎么来啦?还有这门?”,多余顾不上多想,下意识的抬脚就往小狗子所在的大门跑去,一边跑还一边问。 小狗子见状却急了,忙从狭小的门缝里闪身进来不说,还一个劲的朝着多余比划着,“嘘,嘘!笨多多,都说了小声一点啦!”。 急的只差没跺脚的小狗子心里其实慌的一米,不过是想到镇长的交代,小狗子只能强制镇定,冲上来就拉着迎过来的多余,口中全是紧张,“多多你先别出声,听我说”。 小狗子急急交代完了多余这句话,一把拉住她的小手就把人往祠堂内,也就是胖贾所在的地方带。 等奔到了同样一脸诧异的瞧向他们的胖贾跟前,小狗子这才松开紧拉住多余的手,两手撑着膝盖急喘几口气后,才语气急促的开始传达起来意来。 “仙师大人,镇长让我来转告您,说是他无能,愧对您师徒三人了,没能保住你们他惭愧,还让您带着多多与山来哥赶紧逃,离着我们桃源镇越远越好!”,一气转达完镇长的交代,小狗子松完心里的这口气后,只差没有软瘫在地。 多余闻言却比自家师傅还急,动作快的一把拉住小狗子追问道:“小狗哥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镇长爷爷不是说好的,一切都有他的呢?”。 小狗子却连连摆手,“我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我只知道,全镇的人都集中在了街上,我爹娘他们都去了,我闲的没事就在街上瞎转悠,本来是想去看热闹来着……”,说着说着,小狗子的思绪就回到了刚才,回到了看热闹看的正兴起的时候,自己却被人一把拉到了镇长跟前的情景来。 想着镇长叮嘱自己的话; 捏着手里,镇长身边的耿子叔亲手交付给他的祠堂门钥匙; 亲自被耿子叔护送了一路,眼瞧着对方帮忙引开了祠堂外守着的人; 想着自己一路来忍着害怕,心里跟揣着只兔子样的直打鼓; 小狗子直到现下都在惊诧后怕着。 要不是顾念着自己跟多多妹妹的关系好,要不是镇长爷爷发话,他才不来这渗的人后脊背都发凉,膝盖发软的怕死人祠堂呢! 胖贾与多余眼瞧着小狗子,焦急中带着后怕的转达完镇长的话,而后整个人一松,完全卸了劲软瘫的模样,师徒俩了然。 也怪难为这个孩子的,这一路赶来报信,怕是没少担惊受怕吧?师徒二人心里齐齐唏嘘,只是…… 只是,明明先前镇长满口承诺的,说有他在,就定会保全他们师徒三人平安,把他们关押在祠堂里,不过是为了避人耳目,以退为进,暂时避开镇民们的锋芒,既是保全他们,又是为的平息大家的怒火,万事好商量的呢? 结果…… 得了突然要逃离消息的多余,心里惊疑不定,翻江倒海的,却哪里知道,镇长再是镇山太岁,再是压地头蛇的强龙,却也是一条老了的龙啊…… 因为老了,精力不足了不说,对下头的掌控力也早已不复往昔。 可怜真心偏向多余师徒三人的老镇长,前头还信誓旦旦的保证呢,却架不住家里的儿子,还有镇上绝大多数的百姓都在拖后腿。 特别是他一心培养的继承人,随着这几年自己年迈,精力不济,放权越来越多后,他一直以来都自认为的,开拓不足,守成有余的大儿子啊,居然是没脑子的自大道,认为自己早已经到了可以取代他这个老子的地步了…… 若不是因为今天仙师的事情突然的爆发了出来,他还不知道,他看好的大儿,他花费心思培养了二十年的长子,居然是个耙耳朵不说,还是个十足的软蛋! 孽子好胆,居然敢伙同外人,还是当初为难了他们全桃源镇,下了他这个镇长脸面,没有一丝仁德心的狗屁周道长,合起伙来算计了自己一把,算计了全镇上上下下一把。 面对大局已定后自己的无力回天;看着那些已经被大儿笼络了去,全然不再听自己话,疯狂又愚蠢的百姓们;老镇长只觉心中苦涩。 什么妖道?依他看,真正的邪祟妖道,并不是人家贾仙师,而是他周全周祸害啊! 第一百零八章 棺材板儿压不住 只可惜啊,听信妇人言的耙耳朵儿子,看不清这样浅显的道理,被愤怒跟自私迷了眼。 再后来发生的事情,老镇长自己简直都不敢想……就只能赶在这群疯了的百姓动手之前,急忙想了点子报信救人。 机缘巧合下,瞄到了人群中,一直与仙师家里打交道的小狗子后,被堵在众人之间无法动弹分身的老镇长,急忙给自己的长随使眼色,这才有了小狗子带着祠堂钥匙,偷偷来放人逃的这一幕。 小狗子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快速交代完,见仙师跟多多妹妹听完后,居然不为所动,根本没有逃跑的意思,打心底里也是相信亲近胖贾师徒的小狗子急了,不等胖贾与多余有反应,歇足气小狗子急忙推着跟前的人。 “哎呀仙师大人,您就别犹豫啦,我真没骗你们!你们还是赶紧走吧,再迟就来不及了!我来的时候,镇长家的大爷,跟隔壁镇上来的周妖道都以商议好了,说是等到天一亮,他们就要烧……”。 想到坏蛋周妖道,还有被蛊惑住了的大少,以及那些个自己熟悉或者不熟悉的镇民们,不久前在街上做下的疯狂决定,小狗子突然什么都说不下去了。 不行,一定得让仙师领着多多妹妹赶紧逃! 逃? 多余与师傅面面相觑,齐齐看向昏迷的山来。 他们这样的情况,随后要面对的还不知道会有多少的凶残追兵,上入地,他们能往哪里逃? 老的老,小的小,伤的伤,许是才出了这祠堂的大门,他们就…… 可不逃? 难不成明知道等下去就是个死的情况下,还老老实实的窝在这里等死吗? 越是紧要关头,多余越是冷静。 看着敞开一丝缝隙的黑洞洞祠堂大门,多余脑子里,一个冒险的疯狂想法呼之即出。 “小狗哥哥,多谢你来给我们报信,你跟镇长爷爷的恩情,我跟师傅还有山来哥哥都生受了,谢谢你!至于眼下?小狗哥哥你还是快走吧!不然回头,等那些疯子来了,连累你就不好了。”。 “多多妹妹,我……”。 小狗子还待再说,多余却抬手打断对方,并不再给小狗子继续的机会。 “小狗哥哥,我知道你的意思,也多些你的关心,放心,我跟师傅心里有成算,你只管先走,我随后就跟师傅带着我山来哥哥离开!你赶紧走,快。”,说话决断间,多余忙急吼吼的把小狗子往外推。 小狗子也知道事情缓急,顿了顿,忙点头干脆道:“行,那多多妹妹你小心。”,说着,小狗子又看向胖贾,人抱拳躬身,“仙师大人您也小心,那我就先走啦,您保重!”。 等小狗子果断的回头,踏进了茫茫夜色中迅速离开后,多余回头看着自家满脸青紫的师傅,“师傅,我们也赶紧带着山来哥哥走吧。”。 胖贾心里苦涩,想叹一句,他们还能往哪去? 却在看到眼前,正仰头望着自己的小徒弟眼中闪亮着的光时,胖贾心里的局促与犹豫又瞬间全都化为了坚定。 “行,我们走!”。 上前跟已经在搀扶起大徒弟,准备离开的小徒弟搭把手,师徒二人狼狈的抱扶住昏迷的山来,三道踉踉跄跄的身影,迅速的消失在了夜色里…… 几乎是多余领着师傅师兄刚刚离开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刚刚还寂静的祠堂附近,突然就变的喧闹起来。 原来是窝在镇上久久不散的人群,在上头终于商议定了,对多余师徒三人的处置后,大家才压下心头的愤慨与激动,准备先散了回家歇息,待到明早鸡叫三遍的时候再起来,押解了多余师徒三个去祭天泄愤来着。 住在祠堂另一端的镇民,完事后打着哈欠,深一脚浅一脚的正往家里赶,不料才走到祠堂门口,下意识扫来的一眼,确让路过的镇民心下大惊。 “他娘的,妖道师徒破门逃跑啦……”。 说来可恶,他们桃源镇的祠堂,那可是方圆百十里地内最牢靠、气派的大祠堂! 里三层,外三层的锁着,光是锁头就有好几把! 而此刻,本应该禁闭锁死的三层大门都大敞着不说,便是锁头都被人砸坏了不说,连值班站岗留守在此看押妖道的人都全没了踪影,过路者纷纷大惊,惊慌的就把事情给喊破了开来。 这下好了,镇民们也休息不成了,一个个嘴里骂骂咧咧愤怒激动的,点了火把就开始四下寻人。 特别是那被多余咬破了脖子的周小道,在得知了这个噩耗消息后,他都顾不上去休息养伤,顶着脖子上一圈厚厚的纱布,忍着身心剧烈的疼痛,招呼着一干所谓信徒,高举着火把,亲自到了桃源镇这每年都要修缮的一回的祠堂里,仔仔细细,里里外外的查验一翻。 最后看着接连敞开的三重祠堂大门,看着祠堂门外那明显被人砸坏丢弃一旁的破锁头,周小道气的几乎要升天。 “他奶奶的!这么深的院子,这么高的墙,外头还巡逻守着人,怎么就能让小畜生给逃了呢?”,他都还指望着明日一早,亲自点火,烧了那个胆敢咬他的小畜生呢! “给道爷我追!抓住那三个妖道邪祟,道爷我重重有赏!我还就不信了,便是把天翻过来,也要把人给道爷我找回来,死活不论!”。 且别让他找到,一旦让他找到,他周小道定然要让这师徒三人知晓,他周小道的厉害! 带着一拨人,举着火把,祠堂里转悠了一圈后,众人呼啦啦的就往外追。 追出了祠堂大门没多远,一行人成功的在路上发现了一只小鞋,再沿着鞋尖所指的方向,周小道邪魅狂狷的领着人追了几百米,直到出了镇子口,紧接着又有人敏锐的发现了,镇口往北的方向,路边的枯草灌木丛上,有一条像是被勾破滑丝的小布条块。 把东西捧到周小道跟前一看,周小道连连冷笑。 这两样东西,即便是化成灰,他周小道也认识,不是先前那个祸害了自己的小畜生身上的东西,还能是谁的? 第一百零九章 棺材板儿压不住 捏着那一小块的眼熟布条丝,周小道笑的越发邪气,指遮这条往北延伸的道路,周小道发了狠话。 “所有人都给道爷我听好了,只要把小畜生给道爷我追回来,每人,道爷我给再加两斤糙米,给我追!”。 周小道的声音刚落下,身边的人激动的,俱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嗷嗷叫的就沿着道路往北而去,连周小道,顺手抓住一个身形消瘦的大汉,一把跳上人家的后背,指派着人家驮着他就往前奋勇直追。 又追出了一段距离后,道路的前方突然又响起一道惊喜的声音,“道爷,这里有血迹!”。 周小道狰狞的邪笑一声,恶狠狠道:“追!定然是那年轻妖道落下的,人肯定就在前方,离着不远了,赶紧的加把劲,给道爷我追啊!”…… 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镇子其他的三个出口。 窝在祠堂门口那颗,树身都要三人才能勉强合抱的老槐树上的多余与胖贾,见到镇子里的冲天的火把光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喧闹的桃源镇内也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坐在树杈上,小心抱紧山来的胖贾,一脸神奇的看着下头发生的这一幕幕,再转眼看向自己的小徒弟时,眼里都是莫名的光。 打从一开始照面起,他就觉得自己这个小徒弟不一般! 虽早有认定,可他却万万没有料到,小徒弟是这么的不一般! 先前扶着臭小子出了祠堂,自己才搀扶着人要跑,却生生被小丫头拦了下来,小鬼头说她有办法,让自己听她的时,当时自己还犹豫来着。 要不是他察觉到,他们逃亡的必经之路上都是密集的人群,他们便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根本逃不掉的话,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破罐子想法,自己才下意识的听了小徒弟的安排。 一把把臭小子绑在身后,千兴万苦的背着人,爬上了小丫头指着的祠堂门口的老槐树上,再后来的事情,他守着臭小子在树上就不清楚了……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落在后头的小丫头,举动神叨叨的让他费解的很。 先是眼瞧着她回去,搬着石头砸了门上的锁头,而后又撕了几条外衣的衣摆。 再等他疑惑祠堂周围怎么没有人看守的时候,小丫头却已经麻溜的跑出去了一圈,花费了约莫半炷香的功夫,赶在疯狂人群抵达前夕平安跑了回来。 当时自己紧张担忧的呀,紧搂着大徒弟,听着越发接近的喧闹,狠狠心想要下去找人的时候,突然,孩子惨白着一张脸,脚步踉踉跄跄也不知道是打哪里跑了回来。 他只能眼睁睁的在树上看着小家伙吭吭哧哧的三五下爬上树,而后就静静的坐在自己对面的树杈上。 再接下来,就有了刚才惊心动魄的这一幕…… 胖贾并不知道,多余为了制造眼下这个金蝉脱壳的障眼法,不仅划破了自己的胖手指不说,更是动用榨干了自己最后的能力,硬生生的发芽了四条藤蔓,让它们带着自己故意弄的碎布条还有血,沿着自己计划好的路线展开延伸往更远处去,自己才有功夫颠颠的跑了回来躲藏。 干完这一切的时候,多余只觉自己脑子钝钝的痛,身体发软,没有一丝力气。 人却不敢有一丝懈怠的往回跑,面对师傅的犹疑与打量,多余也默不吭声不做一句解释。 而根本不知道,看守巡逻在祠堂外的人,就是耿子听了老镇长的话给亲自引走的胖贾,守着两个徒弟,静静的等待树下由喧闹再度恢复成了寂静,这才收回了紧盯着小徒弟的火热目光。 被灼热的目光盯的不自在,稍稍休息蓄力的多余,确认周遭无人后,忙摸着鼻子提醒对面树杈上的人。 “师傅,趁着眼下没有人,我们赶紧下去,沿着南边的路出镇去,然后转向西面,我们曾经赶脚来的方向逃可行?”。 她不大熟悉桃源镇的地形,虽然在此住了一年多,可大多时间她都混在镇上忙着挣愿力,后来想要出去的时候却再没了机会。 要说起来,自己熟悉的除了镇上这一南一北的十字街外,就只有曾经赶脚五具尸体时走过的路,待过几天的村庄了。 眼下这样的情况,多余下意识的就选择往他们曾经住过几天,当初第五具财的家乡村落跑,因为那里地形他们还算熟悉。 多余的提议一出,胖贾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忙就点头,“成,我家多娃聪明,师傅就听你的,我们走!”。 背着山来下了树,多余跟着自己个滑溜下树,师徒三人趁着此刻镇内防守空泛,基本上人都出了镇子在全力搜捕他们,防备最是松散的时候赶紧逃命。 胖贾背着人,多余托着山来的屁股,三人小心的避着人,一路往南成功的出了镇子口。 想到先前自己的布置,多余拽着师傅,急忙就往西南放向深一脚浅一脚的跑。 一路久不运动的胖贾累的是气喘吁吁,都没跑出二里地,胖贾就脚步踉跄发飘。 要不是知道眼下正在逃命,情况危急,自己一旦放下了人就决计再也背不起来,等待他们师徒三人的只有死亡后,胖贾哪里还能坚持得住? 牙齿咬破舌尖,满口的咸腥,却仍旧强打精神,一步三抖的咬牙坚持着。 跑在后头托着山来屁股的多余,发现师傅的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又见他一步三抖明显是脱力后,多余也急了。 荒郊野岭的要啥没啥,前路未知,后有追兵,被逼急了的多余实在是没招了。 紧要关头,松了托着的手,回头只叮嘱了师傅一句背好人,自己则弯腰捡了块锋利的石头,顾不上踉跄要倒的师傅,一骨碌钻到路边的灌木枯树丛里,砍了一根还带活性且枝蔓繁多的树干。 顾不得手破流血,一头拿锋利的石头快速的砸出一个可供手握的凹槽; 一头的枝蔓俱都快速的编制缠绕一番; 给做成了一个简易厚实的扫把模样的怪东西后,多余才拖拽着往师傅跟前去。 “师傅,把山来哥哥放这树杈上,我们拖着他走。”。 第一百一十章 棺材板儿压不住 胖贾见状,心里打实不信这玩意能拉人。 不过眼下也没得选择,胖贾也知道情况紧急,只得将信将疑的点了头。 颤颤巍巍的背着大徒弟踱步过来,跟多余俩个配合着,把山来放到了这怪模样的树杈拖拉担架上,只能是司马当成活马医,不料想,居然还成。 有了借力的工具,师徒二人浑身一松,只要顾着简易拖架上的山来不坠落下来,他们赶路的速度大大的提升。 赶在天亮之前,他们就到了曾经第五具财所在的村落,夜幕下,远远的就看到了村庄的轮廓。 “师傅,村子肯定是不能去,我们从这里上山绕一圈,先找个有水的地方,再不然找点草药给我山来哥哥用,再准备点吃喝后,我们再沿着当初赶脚的路回去咋样?”。 在他看来,只有沿着他们熟悉的路回去,才不至于两眼抓瞎,不管怎么说,师傅跟山来哥总有混得熟,混得好的地界,再温吞的人总归也能有三两好友的,只要混过了这桃源镇的地界,他们才能有生路。 胖贾其实也是这个意思,再加上打祠堂口的那一遭起,胖贾再没拿多余当屁事不懂的小鬼看。 眼下小丫头再有提议,下意识的胖贾就先相信了认同了。 “行,听你的。”。 “那好,师傅,我们绕过村子从村尾上山,这树杈子不能再用了,防止有人发现地上的印子瞧出不对,还得您背着山来哥哥走。”。 “行,没问题。”,光身走了一路,自己也休息够了,看着也近在眼前的山脉,胖贾咬牙点头。 再度一把背起仍旧昏迷的大徒弟,多余把用过的树杈往边上密集的灌木丛一丢,跟先前一样,跑回师傅跟前,一把托住她山来哥的屁股帮着分担力道,师傅再度艰难行进。 眼看着就要绕过村庄,进入曾经抬棺进山安葬第五具财的山间小道之时,就在村尾的位置,也不知道是哪家养了狗,居然发现了他们的存在。 黑暗的夜里,居然疯狂的汪汪叫唤起来。 那突如其来的犬吠声在山间飘荡,回声来回灌入多余师徒的耳朵,刺激的他们心里一紧,肾上腺素急剧上升。 还是多余果断回神,扯着自家师傅的衣袖喊快走,胖贾这才一身冷汗的惊心过来。 对,走,必须赶紧的走! 所幸的是,这村庄里的人还不知道镇上发生的事情,也就无从有人追击他们。 院子里的狗主人听到自家狗乱吠,还估摸着是什么野物,比如黄鼠狼啊啥的下山来霍霍家里仅剩的鸡呢。 主人家点着油灯出来院子里转了一圈,人却没有往院子外打量。 确认家中完好无事,主人怒目院中骨瘦如柴的老狗。 “死狗,莫要再乱吠,再不然小心有人饿急了捉了你去顿汤!”。 若不是念着老狗看家十来年的情份,这样困难的年月,这狗子自己又会找食,他们家早就养不起狗子了。 如今倒好,它还敢乱吠,主家打着哈欠,故作凶巴巴的呵斥了狗子一番,待到狗子安静下来,这才又打着哈欠,举着油灯回屋去了。 远远上了山路的多余师徒,站在高处看着下头的灯光熄灭,村庄再度陷入一片黑暗与宁静,这才大嘘出一口气,继续咬牙赶路进山。 这个时候的多余与胖贾却万万没想到,这只被指控乱吠的狗子,最终却会给他们带来那样大的危机。 却说师徒三人进山后,多余依仗着她的能耐,那是一入山林就如龙入大海。 靠着从深深扎根在地下,在旱灾中最后坚挺着的那些植物,多余跟师傅艰难的背扶山来,一路往更深的山林里去。 这一进山,走走停停便是两日。 两日来,山外头的桃源镇事态演变成了什么个模样,多余不知道,眼下的她完全沉浸在了苦苦的寻觅当中。 这深山里,便是旱了,难保不会有什么野物。 谨慎起见,多余准备找个最好是靠着崖壁,离着地面能有一段距离,而头顶上还有遮挡的地方暂时落脚。 只是这样的地方却并不好寻。 两日来,他们师徒不是没有遇到过山洞,却俱都不是因为洞口太浅无法住人,就是这洞有野兽主人了,再不然就是阴暗潮湿根本不适合伤患山来住。 无法,多余就只能领着师傅,带着她的山来哥,稍作休息后继续出发。 日升日落,周而复始,连多余自己都不知道,他们到底走了有多远,入的有多深,走走停停,走到连她的小短腿都打着颤的再也走不动道了,身边的师傅也是累的喘不匀气息,再也坚持不住了的时候,他们依然还无所获。 “多多啊,师傅实在是不行了,真走不动道了,不然我们随意选个能出水,能找食的地就得了,大不了我们师徒抓紧点时间,找点能治你山来哥的药草,收集些水,准备点吃的,我们就赶紧离开这里,回三江县去好了。”,实在是力竭的胖贾,苦巴巴的想着。 多余却摇头。 不是她顽固,只是小丫头实在。 “师傅我也累呀,连脚底板都起泡泡了……可是师傅,不能停啊!寻常风调雨顺的时候,山里都经常跑出野物来,而且我山来哥哥还受了伤,身上有血腥味最是醒目,加上天旱,深山里的野兽没食物了,说不定就会跑出来。 我们要是随便找地方落脚,就您,就我,就眼下的山来哥,我们谁也不是野兽的对手,还不够对方一口吃的呢!”。 额…… 徒弟这话说的在理,是他着相了。 而且多余还没有说,同样胖贾心里也清楚的就是,他们那般逃出了桃源镇,就那坏蛋道士,就那些魔疯了的人们,万一连他们跑了都不死心,一定要置他们师徒三个于死地,再不管不顾的追来的话? 他们当然还是得找个隐蔽安全的地方落脚,让山来好好修养修养才成。 多余小大人的这么一说,出于祠堂门口的那一场惊奇,还有一路逃亡进山时多余的表现,胖贾现在对的话信服的不行。 知道小徒弟小小一人,打算的却都是为了他们好,胖贾哪怕自己的腿再如何的软,终是一拍大腿,“行,听你的,我们再坚持坚持。”。 第一百一十一章 棺材板儿压不住 “嗯,师傅您最棒了!等会我找根合适的树杈子,再做一个拉架子,到时候您拉着山来哥哥走,这样省力。”,多余想着,他们进山两日了,离着先前的路口也不知道有多远,此刻再做个拉架子拉人,即便地上留下了印记,一时半会即使有追兵也该察觉不了的。 胖贾爽快的应了,等多余再度做了个比先前大些,结实些的拉架子,师徒三人坚持再度上路,这一坚持,又从上晌坚持到了午时。 渐渐升高悬在头顶的炎炎烈日,无时无刻的不在散发着它的威力,胖贾一手抓着简易拉架子的树杈枝头子,一手不由的抬起擦拭着额头不管滚落的汗,打眼张望了四下一眼,望着跟前的环境,胖贾心里哭笑连连。 “多多啊,都走了大半日了,还是没有合适的地方吗?先前我们找的那些地方真的不行吗?再走下去,老头子我……”,说的再好听,再如何自己给自己暗暗打气鼓劲,他这把老骨头也是再使不出多一点儿的力气了…… 在前头打草探路的多余,听到师傅的声音,一回头,就看到了她家师傅惨兮兮,再也走不动半分的可怜模样。 再配合着他那青紫肿胀的脸,多余也跟着心疼。 都说天地君亲师,师在上,她得敬着护着呢。 “师傅,那边有个树荫,我们先拉着山来哥哥过去,您跟山来哥哥先凉快凉快休息一下,我再去探探路,顺便找口水,弄点吃的。”。 即便自己也很累,脚有千斤重,眼皮子都睁不开了,小家伙却还坚持着。 说着话的走回来,主动伸手帮忙搭把手,跟师傅胖贾一道,把山来合力拖到那小小的树荫底下,不等师傅拒绝她刚才表示要去看看的提议呢,多余仗着人小动作快,先一步转身离开。 一边往前头的长满枯草灌木的空地去,多余一边还不忘了回头朝着师傅喊,“师傅,您守着山来哥哥昂,我一会就回来。”。 多余急迫的模样,杠杠的行动力,打从一开始就没给胖贾拒绝的机会。 抢师傅先一步奔出去当探路先锋小多余蜜蜂,脚步匆匆,越过眼前这一片看着没有什么生机的荒草灌木丛,才转过一道山湾湾,前头却是一片豁然开朗。 这一大片的草坪上,除了枯死的荒草,忽然再无其他。 多余心里还遗憾来着,正要转身回去,忽然,就在转身的瞬间,她眼角的余光突然就发现,位于自己右侧前方,荒草延伸出去的百米开完,那里居然兀自出现了一大片的绿意? 多余下意识的驻足,不由自主的就迈脚走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幸运,多余人都还没有走到跟前呢,她又神奇的发现,就在才这片绿荫笼罩的地方,在一颗高大的杉木树后头,那儿居然赫然显露出一个有成人高的山洞来? 天!要不是自己走到近前,要不是出于身高与角度的问题,正常人哪里看得到这口秘密的山洞哟? 心觉自己找到了好地方的多余心下一喜,抬脚疾走人就要往山洞去,疾走几步,眼看洞口就在眼前,突然,多余只觉自己的脚下忽然一空,紧接着,她就察觉到自己脚下的石子、土坷垃,居然扑簌簌的在往前滑落坠下…… 糟糕! 多余心惊,踉跄着努力稳住自己身体的重心,控制着身体的平衡。 等到小身子终于稳住,多余这才小心翼翼的微微探出身子,打眼往身前石子土坷垃滑落的前方看去。 这是? 嘶!居然是悬崖! 好家伙,若不是自己累的脱力,刚刚是用走的而不是用跑的的话,刚才这一下,自己还不一把就冲到了这片被荒草灌木掩盖住的悬崖底下去拉? 多余后怕的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后怕的感慨庆幸了一下下,正准备后退离开,突然,已经从身前深深悬崖下收回的目光的她,眼里却再度发现了奇异,不由的再度探出小身子,目光往悬崖底下探了过去。 咦?那是什么东西? 只见自己脚跟前的悬崖壁上,那一口口错落交叉悬空在悬崖上,模样长长方方的玩意,不是自己熟悉的棺材还能是什么? “我怕不是在做梦?”,不然这悬崖上,怎么会有棺材呢? 多余呢喃着,不可置信的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定睛一看,下头错落悬空的棺材居然还在?多余点头,“感情真不是我走晕了产生的幻觉!”。 只是吧,这好好的棺材不入土为安,都悬空挂在这悬崖上到底是为了哪般? 不要告诉她,这些棺材里,还放着那什么呀? 稀奇惊讶不已的多余满心的好奇,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脚下这片悬崖壁上,那些悬空而放的棺材上去了,又哪里还注意得到,在这面悬崖壁下,居然是绿意盎然不说,还有一条并未因为干旱而干涸,且不知通向哪里的河流? 只能说眼下这些,都没有悬崖,没有山洞来的震撼重要。 …… “师傅,我知道我们该在哪里落脚啦!”。 多余稳住了身形后,观察了一下地形,还避开了悬崖,亲自绕到杉木树后头,把那悬于崖边上方,入口与悬崖外壁处成三十度斜角,正巧从悬崖一端凸起的岩石上,能爬上去的山洞里外打探检查了一番,确认山洞够大,也够平安后,多余这才兴匆匆的跑回来报信。 胖贾本是胖手在努力扇着风的在歇气,老远的听到小徒弟的声音,看着奔回来的小身影一脸的激动,拉着多余就追问着,“可是真?那赶紧的,我们过去瞧瞧去。”。 高兴小徒弟找到了落脚的地方,有心想亲自去看看,胖贾也不嫌累走不动道了,忙伸手搀扶起依旧昏迷的大徒弟,跟在小徒弟屁股后头往山洞那边去。 等亲眼见了小徒弟嘴里,那位置巧妙的山洞后,胖贾心里满是唏嘘。 这地方还不错! 人若是走在山道上,不曾亲自过来仔细查看的话,定然是不知道,这里有一个秘密的山洞; 人若是不亲自走到山洞跟前来查看的话,就更加不会知道,在这秘密洞口的下方,就是万丈悬崖; 第一百一板十二章 棺材板儿压不住 此洞位置巧妙,上去的时候若是不慎,还很有可能会掉下悬崖尸骨无存,这样的地方,他们若是小心些,倒真是一处甚好的养伤去处。 畏高的胖贾得了小徒弟的提醒,倒是不敢往悬崖下看,自然也就不知道,此刻就在他们脚下的这一面悬崖上,居然层层叠叠排放着十几具装着尸骨的黑漆悬棺。 只说胖贾,把大徒弟小心的背进了多余探过的山洞内,一边喘着粗气坐一边,一边暗暗打量外头的天色。 想着连日来的辛苦逃命,也心疼自家小徒弟年岁小,还一直小大人般的顶事操劳,心里就酸疼的很。 拉着小徒弟瘦了不少的小爪爪,胖贾温声交代:“多多,你守着你山来哥,师傅我去找点吃的,顺便再捡点柴火来,你乖乖的别乱跑可好?”。 多余闻言,果断摇头拒绝。 她也是个孝顺娃,根本不忍师傅再操劳,而且不看师傅的模样她都知道,其实自己的师傅其实早已是强弩之末了。 不像自己,她虽然也累,身上却好歹没伤,不像师傅,经历了两天两夜的逃亡,一路上吃的不是自己寻来的一把草根,就是几把干瘪瘪的野果子,她个小肚子都吃不饱,更何论是饭量大的胖肚师傅? 很会心疼人的多余坚定的拒绝了师傅的提议。 “师傅我去找吃的,你守着山来哥哥。”。 “这不成!你小孩子家家的……”。 “师傅!你要相信我!就跟先前在祠堂门口时相信我一样的相信我!”。 她就知道师傅会这样! 所以也不客气,故意指出前头的事情,堵的胖贾一时无言。 为了不给师傅再开口的机会,多余紧接着又道:“而且师傅您看,万一要是追兵来了,我守着山来哥哥又背不动他的人,只有勤等着被抓的份,不像您啊,再怎么说,还可以背着我山来哥哥跑路。”。 徒弟话是这么说,可是……仔细想了想,胖贾果断摇头。 “不行,再怎么着,也不能让你个小娃奔前忙后,老头子我还没死呢,用不着你劳心,小丫头你要听话,大不了师傅不跑远,就在附近寻一寻,你……”。 “那也不行,师傅,我跑的快,还是我去!”。 都在为对方考虑的师徒推拒着,最后还是小人精多余棋高一筹。 怕自家师傅来强的,某人越发显得大的眼珠子咕噜一转,嘴里还喊着话呢,人就颠颠的往山洞外跑。 直到人都冲到山洞口,眼看着要出去了,多小人精余这才回过头来,朝着山洞里一时间被多余动作搞蒙了,根本就没反应过来的胖贾大喊。 “师傅我走了,你看着我山来哥哥,可别让他给狼拖走啦!”。 待到声音落下,洞口哪里还有人在? 等胖贾醒过神来的时候,除了空荡荡的山洞口,以及在山洞内回荡的童声外,什么都没剩下…… 胖贾鼻子发酸,眼里闪着点点晶莹,欣慰又感动的笑骂一句臭丫头,转身回头后,人却是在山洞里忙活起来。 忍着疲惫,先给清理出一块平坦的地方,到山空外头,也就是悬崖上的荒草灌木丛里,扯了厚厚的一把干草回来铺上,把昏迷的徒弟放上去躺好,打点好了大徒弟,胖贾却并未闲着,抬脚又出了山洞,竟是在入目便可见山洞口子的范围内,收索起枯草,树枝,草根来。 “小丫头片子跟了我这个师傅,好日子没过上几日,竟是要跟着我奔命逃亡了,唉……”。 想着那孩子小小的身子,还有一路来甚至都强过大人的坚韧,不由的,胖贾的心里就疼的厉害。 越是这样孩子就越是惹人疼,即便孩子有些奇异,他却满不在乎。 在山洞外忙碌的胖贾,此刻全心全意想着的,却是自己努力咬牙坚持着多干一点,小丫头就能少干一点,自己多帮她隐瞒一些,小丫头的奇异就能少暴露一些…… 这厢,多余仗着自己身的能力,想着这地界既然有树有河,她倒是准备去捞把大的。 直接绕过洞口跟前的这片开阔地带,转道湾湾的另一侧悬崖上,寻了牢靠的藤蔓树枝,动用能力延伸长大后,居然仗着身子小,体重轻,居然胆大包天的下到了悬崖下方去了。 下来以后,多余高兴坏了。 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何桃源镇那带的地界地面都干透了,这边却还有河流? 虽然水浅了,河岸干涸缩水了不少,这却也是正正经经的大河呀! 可她却哪里知道,人家这条大河是从别的州县发源,途经了很多水草丰茂的地界流经此地,说来若不是流经这受旱的地带,人家的水量还充沛的很呢。 全然不知这些的多余,沿着崖底干涸的河岸往前走,一路上发现了泥巴里不少的河蚌螺丝不说,边上更是还有竹林子这样的宝贝存在。 这还不算,因为有这条不知打哪来,也不知流哪去的河流滋养,除了他们师徒落脚的山洞下方的这一片悬崖,因着是河流急弯的情况,下头没有沙滩河岸外,别的地方倒是有河滩,而且便是干也有绿意生机。 沿着河岸,多余寻了快大石头,就着河岸边凸起的嶙峋巨石,狠狠砸出了一把锐利的小石刀。 举着小石刀奔到竹林子里头,哐哐哐的费力砍剁劈了半天,才得了一根断口参差不齐的竹子。 有了第一回断竹的经验,后头取竹筒的时候,多余靠着失败它妈妈,拿着石刀沿着竹节下方寸许,努力的转圈深刻,等圈圈深入,再把竹子架在石头上,自己狠狠用力快准狠的去跺,这样得到竹筒的速度快了很多,切口也整齐了不少,倒是叫她也一气成功的弄了四五个竹筒。 有了装水盛物的竹筒,多余满意的转身就走,毕竟这个时节没得笋子,满竹林里都只有竹子,她是没打算在这里多耗时间。 离开竹林,多余把竹筒小心的绑缚在腰间,靠着本能能力,在竹林附近寻找了不少清热解毒的草药,这是她给山来哥哥寻的救命药。 第一百一十三章 棺材板章儿压不住 捧了一大把采摘的草药,多余选了水流平缓的合适的位置,踩过干涸半软的淤泥,拿着到河水里快速淘洗干净塞进绑在腰上的竹筒里,回来的时候,多余还在半干的淤泥下,捡了不少的河蚌跟螺丝,其中有个大河蚌也不知经年累月的在这河道里活了多少年,个头居然都有自己的脸庞大,多余捧着大河蚌暗暗吃惊,同时也欣喜,他们煮水的锅算是有着落了。 扒拉够她跟师傅还有山来哥哥三人填饱肚子的河蚌螺丝,想着河就在这里又跑不掉,多余便暂且罢手,捡了两根粗些的竹筒,打上满满两竹筒的河水,带着满满的收获便原路返回,顺着藤蔓的带动又回到了悬崖上头。 等多余满载而归的回到山洞时,她家师傅已经捡了一大堆的柴火堆在山洞里,正在抓耳挠腮的发愁,该怎样生火的这个大问题。 先前逃的匆忙,不要说火折子,点火的火石这样的小玩意了,便是辛苦存下的那些银钱,还有一年来置办下来的衣裳家当等等等等,他们全都丢了,连跟毛都没来得及带上。 根本不能想,光想想,胖贾就心疼的慌! 再后来一路逃亡,他们师徒苦巴巴的狼狈极了,嚼的是草根,吃的是野果,临时休息都睡不了囫囵觉,根本就没时间说停下来好好生个火堆,弄一口热乎的吃,那是生怕弄出点什么动静来,惹得追兵就杀了来,哪里还敢生火?想都不敢想。 眼下好了,终于安稳下来了,他们还有哥安稳的,能暂时容身的山洞遮风挡雨了,准备弄口吃的,夜里也点个篝火,好驱寒驱野兽了,结果却发现,他们居然没点火的家伙事? 望着小徒弟带回来的一兜子东西,胖贾也没工夫开心。 同样的,放下收获的多余,看到山洞里自家师傅搭起来只差点火的柴火堆,她也挺无奈的。 小大人般的上前,轻拍着胖贾的肩膀哄人道:“师傅别叹气,这个我来琢磨琢磨。”,这个火,无论如何也是要生起来的,她捡的螺丝与河蚌,还指着生了火做熟了吃呢。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道理,多余不懂,她却是个被生火难倒了的可怜娃。 抱着枯草去晒太阳,不得火; 拿着手里简陋的石刀,捡来石头,如在家里用打火石烧灶一般摩擦磕碰,依然还是不得火; 烦躁的多余啊,恼怒的抓着手里细小干燥的枯枝,在地上的木头片上使劲的摩擦发泄,心里既是恼恨又是希冀。 讲真,这样的时刻,她莫名怀念禁地里,自己曾经讨厌透顶,眼下却无比期盼拥有的吐火蛙来,唉! 多余一声叹气,边上懊恼的胖贾听在耳中,心中更是酸涩心痛到无以复加,特别是在生火这件小事的刺激下,在小徒弟的唉声叹气下,让他蓦地就想起,自己存起来好给臭小子讨婆姨的那些宝贝银子来。 祭天的那二十八加二十八就不说了,唯独痛心那些,自己与臭小子辛苦赶脚,好不容易才挣下的二十五两雪花银呀! 见了小徒弟一本正经在研究生火,研究到后头连她自己个也急了,胖贾本还不欲多说来着,毕竟他还在心疼自己的全幅家当呢。 结果没等他懊悔完,转眼就看到小徒弟疯了般,泄愤的在摩擦木棍木板子,胖贾心里苦笑,心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啊,却没料到,那正被泄愤摩擦的木板上,居然…… “火火火!着,着,着啦?多多,臭丫头,冒烟有火星子啦!”。 真不怪他结巴,真的。 实在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家小徒弟拿着个柴火木板子泄愤而已,居然也能成功的生出火来? 怪道这孩子不一般,原来是这么的不一般呀! 胖贾一手指着多余身前,那被她泄愤一样摩擦出来的星星点点,一边炯炯有神的盯着这个不一般的徒弟,眼神里都是惊奇与…… 这点点火星都是救命的光啊! 师徒俩个面面相窥,满脸的惊奇,却不约而同双双跪趴在地上,头对头,小心中带着虔诚的,齐齐伸手护住那点点火星。 一个团团捧住,一个往里头加草; 一个呼呼吹风,一个不断添柴; “哈哈哈,不愧是我贾存周的徒弟,哈哈哈!”,这能耐跟运气也是没谁了! 终于有了火,一老一少的师徒一改刚才的颓败情绪,很会苦中作乐。 先是撬了多余带回来的那个最大的河蚌,取了嫩肉搁在一半的蚌壳里,另外一半架在火上,注满水让它自己个烧着,而后就剩下的河蚌,师徒二人齐齐分工,一个忙着撬剩下的河蚌,一个却捡了个蚌壳,把竹筒里的药抓出来放壳里,寻了跟胳膊粗的木棒,多余忙砰砰砰的捣起药来。 都是清热解毒治疗外伤的草药,外敷伤口,内用解毒热,这些草药很对症,对山来来说是救命的良药,也得亏多余从母亲那继承来的能力就是亲和植物的木系,此刻派上了大用场。 等给山来换了药,再度安顿好了人,多余与师傅齐动手,把扒拉的蚌肉放水里煮了,还加了点能吃的草药,比如几颗蒲公英进去,剩下的螺丝放蚌壳里煮着,不多会,一顿丰盛的晚餐便得了。 开吃前,嫩点的肉先挑出来,加上热乎的汤吹凉了,多余先给她昏迷的山来哥哥喂了一蚌壳,剩下的那些,真心饿坏了的师徒两个折枯枝当筷子使,端着热烫的蚌壳碗,呼呼吹气,甩开膀子就一顿造。 即便是吃着这带着浓浓腥气,夹杂着根本没吐尽的泥沙,甚至是缺油少盐的蚌壳煮野菜时,饿极了的二人也觉得是无上美味。 “唉,这日子是越过越回去啦……”,胖贾端着蚌壳感慨,毕竟曾经即便是赶脚再穷苦,却也没有今日这般的落魄狼狈啊! 吃饱了饭,在边上烧开水准备晾凉了好给山来哥哥喝的多余,看着火堆边挺着肚子,满脸唏嘘的师傅,多余忙操着一口稚嫩的童音笑笑安慰。 第一百一板十四章 棺材板儿压不住 “师傅您自己常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今日的风雨,是为明日更好的日子打底子,所以您别灰心呀,我们都还好好的,就是最大的幸运对包?”。 是啊,都还好好的,就是他们师徒三个最大的幸运,胖贾跟着呢喃。 见师傅眉间的愁苦去了两分,多余又笑了,把竹筒里剩下的草药扒拉出来,丢大蚌壳里捣烂了,捧着蚌壳螃蟹样的挪到师傅跟前献殷勤。 “师傅您别愁了,来,我跟您上药药呀!”,师傅毕竟年迈,虽然没有山来哥哥伤得重,却也伤的不算轻,先前是没条件,眼下有条件了,无路如何也要把嘴巴硬心里软的师傅照顾好,多余暗暗发誓。 胖贾瞅了瞅小徒弟捧过来的蚌壳里,那稀粑粑黑绿呼呼的药泥,又望了眼殷勤的不一般小徒弟,心有不舍犹豫,摇头道:“不了,我伤的不重,如今天旱,绿意难寻,这点药还是留着给你山来哥哥吧,老头子我一点事都没……”。 这话她听着,怎么就那么的不信呢? “师傅,那是您没看到您自己个的脸!”。 多余果断打断了自家师傅的拒绝,嘟着小嘴巴朝着胖贾的肿胀猪头脸努了努,心里腹诽吐槽着,也不给自家师傅拒绝的机会,抓着一把药泥就涂抹了上去。 一边抹,小丫头还不忘了,一边安慰这个嘴硬心软的胖师傅。 “师傅您就乖乖上药昂,我跟您说哟,其实我先前摘草药的地方还有好多好多呢,根本不怕被用完,您就放心大胆的用吧!”。 听到多余这么说,挣扎中的胖贾才定住了身体不挣扎了,任由小徒弟给他上药,嘴里却仍不忘补充一句,“真的?”。 “真的!”。 多余果断点头,再抠出一坨黑绿呼呼的药草,啪一下贴上自家师傅的脸,当即刺激的胖贾吃痛一个激灵,捂着腮帮子嘟囔。 “那我明天跟你一道去摘。”。 多余依旧手上动作不停,人却摇头拒绝,“那不行,师傅您得看着山来哥哥,再说了,那个地方除了您的宝贝小徒弟我,别人可都去不了……”。 某人还故意显摆表功,惹得胖贾没好气的笑骂,“你个破丫头!”。 多余闻言,瞬间傲娇了,立马想起来一件被自己暂时遗忘的重要事情来,于是乎,某人手还黑绿呼呼的,人却瞪着大眼睛盯着跟前的人,“哼!对了师傅,我给您抹药药,您还没有谢谢我呢!”。 夕阳西下,山风刮过的简陋洞穴中,带起的却是这样的对话…… 直到一直昏迷中的山来,缓缓的睁开了双眼,忙碌中的多余却最先发现了异样,顾不得小爪子脏污,激动的一把抓住身旁的师傅,嘴里惊喜的大喊。 “啊太好啦,太好啦!师傅,我山来哥哥醒啦,我山来哥哥醒啦……”。 再后来的事情就更顺利了。 因为在意的人终于醒来,身体也因为有了食物供给,有了草药疗伤渐渐的在恢复,压在头顶的死亡大山终于卸下,多余只觉得自己全身都充满了干劲。 趁着她山来哥哥养伤期间,多余往悬崖底下跑的越发勤快。 自家师傅都说了,山来哥哥药不能停,而且要想养好身体,食物也不能停不说,最好还要吃点好的补一补。 想到师傅他老人家的碎碎念,想到这方因为干旱而变得贫瘠的土地,多余觉得,别的好东西自己人小弄不到,悬崖下的河里鱼是该有办法的。 多余仗着一身本事,又开始了悬崖上下不断忙碌的日子。 悬崖下遇到的草药,不管眼下当不当用,也不管她山来哥哥用得着用不着,多余全都来者不拒的都收了,想着总之先采到手带回去,即便一时半会用不着,烘**制下,留着以后上路以防万一也是好的; 能入口的野菜、野草、野果、野花,只要遇见了,多余也没有不要的道理; 更甚至是河里的鱼虾,为了给她山来哥哥补身体,多余那是绞尽了脑汁的在抓,连鱼篓子这样‘高精密’的玩意,她都捣鼓出来了好几个四不像的丢水里; 至于半干涸的河岸烂泥堆,里头的河蚌啊,螺丝啊,小虾米啊等等,多余那全都是有见过没放过; 把每日里这些收获都带上去,跟师傅胖贾一起足足忙活了两三天,待到多余眼睁睁的看着,师傅编制出来的两个简陋背篓,都慢慢的被各色物资填满后,终于,师徒三人商议过后,做出了出发离开这片是非之地的决定。 把最后一把晒干的野菜塞自己的小背篓里,多余望向正在给山来哥哥换药包扎的师傅。 “师傅,所有的东西我都装好了,两个背篓都装的满满的,明天出发的时候,您一个我一个昂。”。 胖贾闻言,把手里的布条利落打了个结,扶着大徒弟小心的躺下后,这才转身看向身后忙活完,正张大眼睛望着自己的小徒弟。 “成了,知道啦,小丫头赶紧去睡觉,明个一大早就要赶路,小心起不来,走不动道。”。 “怎么会?我们都在这里休息了这么多天啦,我休息的饱饱的,腿可有劲啦,不可能起不来,走不动道的师傅。”。 多余一副师傅你小看人的小眼神,望着跟前脸带笑意的自家胖师傅,那小模样,小表情,惹得胖贾与山来齐齐好笑。 其实吧,胖贾也是真心心疼这个,连日来辛苦忙碌,懂事到不像话的小徒弟,如今看着她难得的小儿状,胖贾与山来心酸的同时,心里越发软软的。 想让多余多休息会,胖贾便故意板着脸的教训,“别说话,你自己看看外头,星子都挂老高的,都什么时辰啦?你再说话不睡觉,明天真就起不来啦。”。 多余很不文雅的翻了个白眼,临了还不忘了撑着脑袋,透过洞口顶上方的缝隙往外看。 看了眼暗夜里果然是星星密布,一闪一闪,小丫头瞬间老实了,果断的往身后,师傅亲自给她铺的厚厚软软的草垫子上一躺下,嘴巴里还快速嚷嚷着。 “好啦,好啦,真是怕了您啦,我这就睡,这就睡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