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二娘的锦绣姻缘》 第1章 契子 第2章 鼻息 第3章 晡食 第4章 当衣 第5章 抢鞋 第6章 计划 第7章 实在 第8章 上交 第9章 热菜 第10章 打赏 第11章 沾便宜 第12章 被辞 第13章 抢钱 第14章 被扔 第15章 信任 第16章 八宝粥 第17章 赚钱 第18章 不用 第19章 租房 第20章 被打 第21章 平常 第22章 午饭 第23章 有趣(caiminyangzi) 第24章 凌乱之美 第25章 开门红 这就是拉面的魅力所在,不仅讲究揉搓,还要反复捣、揉、抻、摔,做拉面更是一手绝活,不但拉面速度快,面且拉出的面条粗细均匀不能断裂,一般人很难做到,观看拉面好像是欣赏杂技表演,热闹而有趣。 出锅的面条,更是‘汤清亮,肉酥香,面韧长’放上绿碎蔬点缀,色香味俱全。 好东西从来不愁卖,再说了,这面条可是汲取了千年之后‘兰州拉面’的精髓,不可能不好,再次开门红,一个时辰之后,宋简茹早早的收摊回家。回家后第一件事当然是数钱扣除成本,看看赚了多少钱。 宋玲娘一眼不眨的盯着二姐的手看,直到她数完,连忙问:“多少?” 宋简茹淡淡的回道:“除去各式成本,今晚赚了三百文。” “哇……” “老天爷……” …… 宋家四姐弟妹个个发出感慨声,“岂不是一个月的房租?”宋冬娘忍不住出声。 宋简茹点头微笑,“嗯,是一个月房租。” “二……二姐,那我们是不是快要发财了?”宋玲娘兴奋极了。 宋简茹摇头,“五张嘴要吃饭穿衣住房子,这些刚能养活我们。” “不会。”宋英娘眉头一皱,收起笑意,“我们一天二十文,还剩二百多文呢?” 居然这样算账,宋简茹无法,只得耐心解说:“二十文只是最简单的吃饭,实际上,日常花销很多,比如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还有我们身上穿的衣裳,不能说每月都买,每季每人里里外外各两套要的,还有家里的家什、做生意的成本,或者生意意外蚀本等都要花钱。” “以前每天一两文……” “英娘!”宋简茹打断她的话,“以前天天饿得路都走不动,可是现在呢,你还头发晕没力气吗?”她盯着她,神情严肃。 节省没错,但节省到总跟以前比,宋简茹不喜欢,过日子要越过越好才好,好日子可不是靠泡苦水得来的。 “我……”现在吃饱有力气,宋英娘当然知道,她当然也喜欢现在的日子,可是她总感觉不踏实,总是挑宋简茹的剌。 她也不知为什么,明明被她反驳后,她有反思,下次一定不跟她对着干,可是到了节点上,她的话不知不觉就上赶着说出来了。 宋简茹转头,“梓安——” “媳……” “叫我简茹。” 宋梓安抿抿嘴。 “叫二姐也行。” 才不叫二姐呢,宋梓安不高兴,“简茹,你想说什么?” “从明天起,家里的开支收用,你记账。” “这是妇人之事。”宋梓安想也不想就回绝,“我不做。”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做这种无聊之事。 平常百姓之家,男人记账的还真不多,宋简茹为何让宋梓安记账呢?其一,家庭比较特殊,没有大人主事,其二,家里开用,她可以记账,但是宋简茹不是小孩,而且她的思维方式就算在现代,也属于有远虑的。 什么远虑呢?包办家长,十个有九个会养出白眼狼孩子,作为父母要是挣钱能力强,有钱还能好些,一旦没钱,又什么都为孩子做,不仅苦白吃了,还被他们各种埋怨、瞧不起。 宋简茹与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一方面,她的身份路引受宋家牵制,二个,既然她接手了四个孩子,接在手里的一天,就得认真负责一天,不能说给他们衣食无忧的生活,至少让他们吃好穿好有地住,这是她努力的方向。 她冷哼一声:“那好,你出去挣钱养活我们,我来记账。” “我……我……”养活家人,确实是男人的责任,宋梓安自知理亏,半天我不出一句。 宋简茹不与孩子一般计较,什么话点到为止,“我让你记账的目的,是让你了解一个普通家庭要想吃饱穿暖,到底需要多少银子,等你将来有机会授命为官,难道你不需要了解治下百姓生活状况,难道你为官不想让老百姓生活变得更好?如果这些都不是,那你为官是为了什么?” “我……我……”做官当做执金吾……前几天,酒楼里贵人们的气势、排扬还犹在眼际,十岁的宋梓安,在没有父辈教导之下,全凭东拼西借的几本薄书、偶尔得来的秀才作为汲取成长的阅历与见识。 这种偏面而学其实很可怕,一旦人生观、是非观有所偏颇,是平凡人还罢,一旦手中握有权势,多少人跟着遭害。 宋简茹已经意识到了,幸好,这个孩子本性不错,所以她开始有意识引导宋梓安的人生观、是非观,不管将来是平凡还是非凡,都能立世为人。 至于宋英娘,让她当家,要等等,等她习惯了吃饱穿暖,再她引导她怎么当家,她什么时候能胜任了,她就放手让她当家。 而那时,她该……是不是想得有点远了,宋简茹失笑,先把眼前日子过好! 和不加第三桶八宝粥一样,宋简茹每天最多卖六十碗拉面,卖完就回家,宋英娘不好意思再问这个问题,她让小妹玲娘问。 “二姐,就不能多卖十碗吗,这样我们的钱就会更多呀!” 宋简茹温柔微笑:“上次二姐不是对你们讲了嘛,做生意不能贪,一有贪念,不仅赚不到钱,还要失去大笔钱财才能消灾。” “多卖十碗也算贪吗?” “算。”宋简茹揉揉她的头,“相信二姐,目前这样,已经是我们能赚的最多的了。” “哦。”宋玲娘悄悄瞄了眼大姐,不再缠着二姐。 宋简茹当自己没看到玲娘的小动作,问宋梓安,“保护费交了吗?” “交了!”听问这个,宋梓安小脸露出愤怒。 “怎么了?”明知道为什么,宋简茹还是问他。 “官府收课税,他们私下收保护费,我们费力挣的铜子竟让他们毫不费力的拿了,真是太不公平了。”宋梓安情绪激动。 宋简茹轻轻笑笑,“这些钱占我们收入多少?” “近三层。”宋梓安说,“三百个铜子,他们要抽掉九十个,真是多。” 宋简茹看向宋英娘,“英娘,这也是家庭支出的一部分,懂了。” “嗯。”宋英娘抿抿嘴,这次什么也没有说。 宋简茹继续问宋梓安,“让你打听私塾的事,打听的怎么样了?” 第26章 私塾 宋梓安犹豫了一会才回,“六七月份我们不回家吗?” 宋家不分家,那个家宋简茹一天也不想呆,“按我的想法,我想留在留陈,这里比陈桥繁华,私塾也比陈桥好,你觉得呢?”躲他们远远的,挣钱想怎么花怎么花,多好。 “好是好……”没有大人长辈,就是几个孩子,宋梓安也很不安,“可那里毕竟是家,奶奶要担心的。” 到底是有血缘的亲人,那怕一天一顿白水汤,那怕那些人扔了这些孩子,这些孩子还是恋家。 可是那个宋家,宋乔氏不必说,她能容下孙子孙女四张嘴,宋老大、宋老三就未必了,谁看到四张嘴谁怵,也就她一个童养媳妇敢养四张嘴。 宋简茹想想道,“到时,我们写封信回去报个平安,你们觉得怎么样?” 宋玲娘第一个点头,“还是二姐想得对。”在这里吃的好住的好,小玲娘不想回去。 宋冬娘望了眼大姐,见她没什么表示,才敢点头,“嗯,二姐你拿主意。” 在回陈桥宋家这件事上,宋英娘倒是很难得的跟宋简茹站在一条战线上,她也不想回陈桥,没吃没喝还有做不完的活,她累够了,再也不想过以前的日子,现在多好,忙时挣钱,闲时休息,再也不要担心被奶奶、大伯娘她们呼来喝去做做不完的活。 天朝人在模仿与跟风上说第二,绝对没人敢说第一,做了不到一个星期的八宝粥早就被人学了去。做了一个月不到的牛肉拉面再次被人学了去。 看着牛肉拉面越卖越少,宋英娘愁得双眉打结,“茹娘,怎么办?” 对于这些,宋简茹早就想到,很多小食贩子大多只是做一种小食养家糊口,如果不是急着挣钱落脚养活五张嘴,其实牛肉拉面摊子还能做下去,虽然有跟风的,但她的厨艺仍区别于这个时代,仍有客人过来吃,每天一、二百文还是有的。 “天气越来越热,我们改卖凉面。” “凉面是什么?” 其实凉面就是宋朝的冷淘,也称‘过水面’,源于唐朝,主要食材有面条、蔬菜,配料有辣椒油、盐、味精等,夏天天热胃口不佳时食用最好。 现代有辣椒,大宋朝没有,宋简茹打算卖北京芝麻酱凉面,用茱萸代替当中的辣味。 卖了一个月的牛肉拉面,攒了五六两银子,卖凉面之前,宋简茹打算先把宋梓安的学业搞定,“想好进那家私塾了吗?” “真要进?”租的房子,居无定所,好不容易攒下点银子,一上私熟就要花出去五两,十岁的宋梓安一个月以来不仅记账,还帮大媳妇跑各式手续,与各种人打交道,第一次正真意义上接触了社会。 亲身经历,才知道生活多么不易,也更明白没那个普通家庭一赚银子就让孩子上私塾的,大媳妇的认知早已超出了宋梓安的认知。 孩子养活孩子,宋梓安千分忐忑、万分不安,心里很不确定! “那你想不想进?”宋简茹反问,神情严肃,跟大长家一样,玲娘和冬玲吓得站到门外一动不动,凝气听屋里说话。 宋梓安嘴唇抿了又抿,想说什么,又说不出什么。 不论是出来逃荒,还是出去做生意赚钱,宋英娘已经看明白,什么都是弟媳妇,她是宋家二房的主心骨,弟弟爱写字读书,有心想成为秀才,她其实也是支持的,一旦弟弟成了秀才,他们二房不但有主心骨,还能扬眉吐气。 她私心里是支持茹娘拿钱供弟弟读书的,弟媳妇从大户人家出来,肯定也想将来的丈夫出人头地妇凭夫贵。 宋简茹耐心的等待小男孩,左等右等不见他开口,“那我帮你决定,去城南陆家私塾。” “怎么会是他?” 一个月下来,宋梓安打听的挺清楚,留陈有三个私塾,一个书院,书院要有童生资格才能进,他进不了,这个先不说,三个私塾三位先生却各有千秋,城西私熟是一位三十多岁的落弟秀才,学问不知道怎么样,可他只收富户家的孩子,宋家没钱肯定进不了,而另外两位先生年纪相仿,都五十出头,一个严肃板正教学严厉,另一个为人平易近人,教学却有些随心所欲,很多家长都喜欢把孩子送到严厉的窦君平窦老先生那里去。 大媳妇要他进的竟然是教学随心所欲的陆老先生。 “为什么不会是他?”宋简茹笑问。 “我……”他不懂。 宋简茹问,“要是你确定选谁,我尊重你的决定,要是你不能决定选谁,我的意见是选陆老先生。” “为什么?” 宋简茹莞尔一笑,“我先问你,一个月了,你也打听了不少,你想选谁?” 窦先生,宋梓安差点脱口而出,字到喉咙口改了,“陆……陆先生……”自从大媳妇带着他们离开陈桥镇,每一步都往更好的地方走,他有一种直觉,大媳妇的选择有她的道理,他遵循了内心直觉。 “既然你也选择了他,那么一个月或是两个月后,你再来告诉我,为什么偏偏选陆鸣堂先生。” 让他说?这不是他问的问题吗?带着满脑疑问,宋梓安花光了家中刚刚积攒的全部积蓄进了私塾学习,对于大宋朝普通贫民来说,没人会做出这样奢侈的决定。 秀才不是那么好养的,那是要花大笔银子的,只有小富以上家庭才会考虑要不要送一个男孩上学堂光宗耀祖。 宋简茹来自千年之后,知识改变命运,已经是常识,就算不改变命运,认字、算数,也是一个人生存的必备技能。 第一日上学,宋简茹把他送到胡同口,再次检查了他的笔墨纸砚,理了理他的衣衫,郑重的说道,“上学归上学,散学回家,该做的家事,一样不能少,明白吗?” “嗯,我知道。”宋梓安点点头。 “明白就好,去。”宋简茹挥挥手。 宋梓安再次点点头,转身上学,晨风拂柳,旭日东升,街道喧闹,一切跟往常一样,又什么都不一样,不知是脚重还是头轻,总有种失真的感觉。 第27章 管事 他宋梓安居然真的上学了,这真不是梦吗?猛然,他转头看向身后不远处的胡同口,大媳妇好像还站在那里,盯着他的背影。 那真是几两银子买来的童养媳妇吗?难道不是上天派过来的小仙女来渡宋家二房的四个孩子? 看着小家伙坚定的走向属于人生的第一步,宋简茹松了第一口气,封建社会不管是平民还是士大夫都以男人为本,宋家二房宋梓安有了立身安命的能力,就能照顾到他的姐姐妹妹,那么她就能卸下肩头的责任,去找属于自己的人生。 既然第一步已迈,加油,宋简茹,一切会更好。 送走梓安上学,宋简茹又去河码头找叫化子梁叔,一见她就问,“听说你两天没出摊了,怎么回事,是不是这些本地人欺负你了,告诉梁叔,我找人砸了他们的摊子。” 欺生,无论古今都免不了,宋简茹笑笑,“叔,这些都是小事。” “这还是小事,不管是八宝粥还是牛肉拉面都被他们抢了去做,那你拿什么吃饭?”梁叔抱不平跳脚大叫。 “跟叔一样做个叫化子啊!”宋简茹嘻嘻一笑。 “去去去,没出息的想法,才不要。” “做叫化子没出息吗?”宋简茹天真的反问。 梁道勋瞬间焉巴,失神坐到地上,茫然看向远方,远处,波光粼粼,河天一色,看不到尽头,就好像永远回不去故乡。头埋到膝间,思乡的泪,不知不觉爬满脸庞。 宋简茹一屁股坐到他身旁,抬望眼,日光照耀,晒得她眼眯起,任凭思绪驰骋,那一片天空是她来时的路吗?她的灵魂还能回到千年之后吗? “茹娘!” 也不知过了多久,梁道勋才从思乡中回过神,抹干眼泪,叫了一声没人应,又叫一声,“宋二娘?” 宋简茹荒忙抹去眼泪,“叔……” “你也想家了?” “嗯。”宋简茹吸着鼻子不好思的点点头。 “诶!”活着都不容易,梁道勋感慨万千,“你找叔什么事?” “叔,我见你教过梓安认字。” “认识几个字。”梁道勋不想提过去种种。 “叔,梓安今天去私塾上学了。” 梁道勋震惊的看向她,“我……向玲娘打听过你们的家庭情况,你居然……居然能送梓安上学堂?” “那能怎么办?无父无母,再不把他顶起,难道真要流落成叫化子?”宋简茹耸耸肩,满目无奈。 梁道勋无比佩服的翘起大拇指,“真的,宋二娘,就算是我,这种条件之下,未必有眼光与勇气把儿子送到学堂,你真是……真是帼国豪杰。” 说话时机恰到好处,宋简茹赶紧开口:“叔,你就别埋汰我了,我都快难死了,赶紧帮帮我。” “你……要我帮你?”梁道勋更吃惊,小小娘子竟信任他一个叫化子,简直不敢相信。 宋简茹真诚的点点头,“梓安上学了,很多事他就不方便做了,你能帮我做吗?” “就这……”这段时间,他和宋家五个孩子一直走得很近,宋家小子最近做什么他都知道,“帮你跑跑码头,交交保护费,跟官府胥吏打交道?” “嗯,这些也是,还有别的。” “还有别的?”别的是什么?梁道勋想不出。 宋简茹从容而道:“做我管事,帮我打理生意。” 梁道勋惊讶的蹭一下立起,一个毛丫头要他做管事,这不是笑话? “叔,你不能总逃避现实,得向前看,你说对。” “呵呵……”梁道勋哭笑不得,“你是看我良善,好忽悠。” 宋简茹伸伸舌头做了个鬼脸。 这才像个丫头片子嘛,有这么一瞬,梁道勋都快相信她鬼上身了,咋做的事比男人还厉害。 见他犹豫,宋简茹再次请求:“梁叔,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帮我们一把呗。” 梁道勋眉头紧聚:“不怕我把你们都骗了?” “我相信自己的眼睛。”宋简茹坚定的说。 梁道勋再次嗤笑,摇摇头,坐到地上,“你一个小娘子都能奋力养活自己,我还真是自愧不如。”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宋简茹不好说什么,只道,“就当帮帮我们五个孩子。” 梁道勋转眼盯她看,小小娘子,眉清目秀,身上总是透出一股男人才有的豪情,让人不知不觉就想靠近,想起第一次帮他打圆场,原本他是看笑话的,不知怎么的就插手帮上腔了。 那么这次……像是考虑了很久,其实在外人看来,就是一会会的事。 “行!”梁道勋点点头,流浪一天是一天,趁手帮帮也是一天,就算为自己积德,他同意了。 “太好了,梁叔。”宋简茹高兴极了,“叔,你在这里流浪早已超过一年,可以拿到本地户籍?” 提到户籍,梁道勋的心情又不好了,闷闷不想说话。 “叔……”宋简茹抿嘴。 “唉,算了算了,人总要往前走。”梁道勋被小娘子可怜的眼神打败了。 “这就对了嘛。”宋简茹眉眼弯弯。 梁道勋下定决心般咂了下嘴,“作为浮客,我以流民身份试试,希望不要被他们规劝返回原籍。”真是矛盾心理,既想家乡又不想回去。 也许这就是落魄流浪之人的无奈之处,没有衣锦,怎敢回乡? 浮客是什么?宋朝管流动人口为浮客,浮客在一个地方居住满一年,即可落户,取得当地户籍,这就是宋朝比唐朝不同的地方,流动人口在唐朝坊间式管理之下,提供不了身份路引,就要被流放边疆或发配去做苦役,在宋朝就不必担心这些,宋朝繁华的小商品经济打破了坊间制,人们可以更自由的迁移、生活、贸易。 梁道勋很快弄妥了身份,成为留陈一员,真是羡慕死宋简茹了,可惜她一是童养媳妇,二是女人,只有在寡居无儿的情况下才能有独立的户口——女户。 “一个月保底二两银子,如果我的生意好,达到一百两以上,你可以分成百分之一。” “一百两,我得一两?”梁道勋好笑的问问,虽然小娘子有厨艺会赚钱,那也是以文作单位,一个月赚上十两,算是顶天了。 “是,叔。”宋简茹很认真的回他。 “哦。”梁道勋口上答应,心里不以为意,一个月能得二两,留陈镇上中等铺子管事的待遇,已经很不错了,他挺满意的。 “八宝粥生意没了,牛肉拉面生意做的人也挺多,你现在让我做什么管事?”他问。 第28章 新鲜面食 宋简茹狡黠一笑,“叔,你说呢?” 让他说?梁道勋才不知道,既然她敢每月出二两银子,怕是早已想好,摇头失笑,这毛丫头。 不出所料,芝麻炸酱凉面一经推出就吸了大批客人,夏日炎炎,白天暑气酷酷,除迫不得以为生计忙碌的贩夫走卒,其余人们很少出门,一到晚上,大街小巷,尤其是码头夜市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既是纳凉,又是散心,宋朝人的夜市不比现代差,吃的、穿的、用的,码头夜市啥都有,正是小商贸最繁庶之时。 白日里,梁道勋已经采购好所有主料、配料,傍晚要出摊时,宋简茹看着辰光调配好浇头、芝麻酱等物,由梁道勋送到指配好的摊位点开始夜市。 吃凉面,必备的要有拌好的芝麻酱、花椒油、蒜蓉汁、老陈醋、黄瓜丝等,配料放在超大瓦盆里,油光逞光、香气逼人,早就勾得行人垂涎欲滴。 “宋二娘,我说你怎么三天不出摊了,合着整新鲜面食了呀!” 一直来吃牛肉拉面的中年男人与宋简茹熟恁打招呼,屁股早就迈到凳上,伸头催道,“赶紧给我来一碗。” “好哩,大哥,你稍等。” 宋梓安与宋冬娘两人拿着扇子不停的给过过热水的面条扇风,这是怕面在凉的过程中积成团儿,影响口感,古代就这一点不好,没电动风扇。 不过,就这样,也没影响生意,一盘盘红绿丝丝分明的作料盖到面上,再浇上芝麻麻酱,用筷子调拌成美味,吃到嘴里那叫一个爽。 “痛快、爽快……”食客们搁筷时无不满足的感叹。 “卢捕头,好几日没看到你了,衙门最近很忙?”本地人相互认识,吃饱喝足,开始寒喧。 “嗯,有几日了。” “干嘛呢,我还指着跟你喝一杯呢?” 普通百姓逮着公门中人找机会就拍马屁,宋简茹抬眼不动声色的瞄了眼古代公务员,把他记到心里,下次去衙门也好攀个交情好办事。 卢孙毅摇摇头,“最近衙门里有大人物,不好出来浪。” “什么大人物?”好事者凑近他低声问。 卢孙毅朝四周看看,小声回道,“京里来了抚谕使(宣谕使、抚谕使:皇帝派往各地巡察民情,处理冤狱,措置营田的监时性官员,即所谓的“钦差大臣”。)正在调查漕……”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他住了嘴,嘻嘻笑一声,“你懂的,反正现在不能随意出来晃荡。” 中年男子压低声音,“听说他们在留陈有一段时间了,是不是?” “唉,这个怎么说呢?”卢孙毅摸摸下巴胡茬,“都是京里的龙子凤孙,这些王爷、公子精贵着呢,在这里呆几天又回去几天。” “那这样能查出贪腐嘛。” “走个过场呗。”卢孙毅想起在府衙里远远看过一眼的乐安郡王,摇摇头,不过是上头派下来历练的不以为意。 “也是。”中年男人附合,“要是能查出什么名堂出来,世道早就清明了。”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意会,立起身,中年男人抢着付了两人的冷面钱。 宋简茹收钱当儿,望了眼打下手的宋梓安,他应当听到了这些闲聊杂谈,希望他能从中学到一些东西。 炸酱面在现代北方十分流行,韩国亦有炸酱面,不过宋简茹喜欢老北京炸酱面,味正爽口,又有芝麻酱的香气,夏天吃,非常有食欲。 炸酱用了平常的猪肉丁,以半肥半瘦猪肉丁加葱、姜、蒜等在油锅内炸炒,加上特制的大豆酱和稀,盖上锅盖小火熬煮,当肉丁被大豆酱浸透了,肉皮红亮,香味四溢。 当然,这是普通的吃法,还有更讲究的则是用里脊丁佐以虾仁炸酱,味道更鲜美,现在是摆小摊,做夜市,面对的普罗大众,倒不必如此。 蔬菜大多以时令菜为配,春天,炸酱凉面上码上的是青蒜叶、香椿芽、鸡毛菜、萝卜缨等。夏天则以蒜苔、黄瓜丝、扁豆丝、韭菜段等为面码儿。 外来的小乡佬又出新花样面食,本地好几个小摊贩纷纷过来偷窥,遇到收保护费的熊大、熊三,个个点头哈腰,“原来是熊大爷、熊三爷,二位爷也过来打牙签?” “打你个屁牙签,老子行公事,要你在这里胡说八道。” “是是,都是小的错。” “咦,你们几个不经营自家摊子,跑到这里做什么?”熊三早就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却故意问。 “没……没什么……”几个小摊贩跟老鼠似的一溜烟跑了。 熊三凑近自家大哥耳边:“卢捕头怎么也成这个小娘们的坐上宾了?”这小娘们会来钱,他们兄弟二人已经看上眼了。 熊大阴沉沉的盯了眼,刘二宝是地头蛇,卢捕头也不好惹,这小娘们还真是邪门,不是跟京里的贵人有一脚,就是搭上卢捕头,想搞她,还真要多想想。 梁道勋在留陈做叫化子有五六年了,因为会断文识字,帮不少流浪之人写过家书,在叫化子当中挺有威信,既然答应宋简茹做了管事,他还真上心,不仅让小叫化子们盯着防人生事,还请了留陈捕头卢孙毅过来捧场。 当然,表面上看不出卢捕头过来捧场,他好像只是随意过来吃个宵夜而以,实际上,他就这么随意坐一下,就给很多人警示,这摊子哥罩着了。 这也是宋简茹为何花二两银子请梁道勋的原因,不带脑子做事怎么行,不管现代还是古代,不管做什么生意,没个人照应怎么行。 一晚上生意做的平平安安,一直到收摊,梁道勋才过来帮忙一起收摊,摊子做大了,家什儿也变多了,没几个人还真拿不回去。 梁道勋没和宋简茹他们住一起,不过也不远,他在附近租了小屋,收拾妥当之后,他就回去了。 宋简茹关好小院门,让宋梓安和宋英娘把钱匣子搬到自己房间,她到底不习惯和人一起睡,像现代商品房出租一样,把一大间屋子隔成了三个小房间,她和宋英娘各一间,两个小的住一间,这样方便又有隐私感,挺好。 第29章 委屈 她让两个小的先去睡觉,冬娘和玲娘很听话,“好,二姐。”两人手挽手离开宋简茹的房间,开心的回到自己房间先漱。 宋简茹与宋家两个大孩子点了钱,又算了一下成本与次日要做的诸多事宜,都合计完才去睡觉。 六月下半个月起,大运河的漕运突然繁忙起来,留陈镇的船流、商贸密集的让宋简茹不敢相信,现代大运河的漕运应当没有这样繁忙。 繁忙是好事,只要勤劳,钱不会少赚,每天晚上都要忙到半夜,要不是找了梁道勋做管事,宋简茹都要怀疑自己一天能不能休息上三四个小时。 真是太忙了,但是钱袋子也以肉眼的速度鼓起来,在这之中,慢慢的,宋简茹每天晚上点钱算账不让宋英娘参与了,只让宋梓安跟着一起学习怎么做账。 倒不是宋简茹为了隐匿钱财,而是她发现两个问题,一是,宋英娘的算术跟小孩子差不多,只能算百以内的加减,甚至有时还算不全,二个,她开始得瑟、膨胀,不过是一个晚上赚一两银子而以,那要是将来赚更多银子呢? “梓安,你不怪我!” “没……没有。”宋梓安也发现了,大姐现在总是很兴奋,遇到邻居或是相识的人,总喜欢停下与人闲谈,而这些闲谈表面上是家长里短,实际上都是显摆,搞得邻居都来打秋风。 “不怪就好。”被穷苦压迫惯了,一旦翻身,总想扬眉吐气,宋简茹也能理解,可是显摆的结果引得房东跑过来涨房租,邻居们过来打秋风、甚至过来偷学炸酱面的做法,这就不好了。 宋简茹没有责怪宋英娘的意思,孩子们需要教导她放在心上了,一方面,她要更耐心的引导她们,另一方面,等忙完这段,她再想办法找个嬷嬷过来,教三姐妹识字读书。 宋简茹为何不自己教呢?一个她忙,二个,深入大宋朝市井生活之后,她怕自己超出时代的思想害了这些女孩,既然她们是这个时代的女孩,就按这个时代风俗习惯教导就好,无需她们独立特行,变得与这个世道格格不入。 当然,三从四道中不好的东西,宋简茹也不会让三姐妹学,既独立又能平常心融入到这个世道,是最可行的生活方式。 居然不让她一起算账了,宋英娘的心一下子变得冰凉,一边说着跟弟弟没正式成家,只当姐弟,一边却又支开她只和弟弟数钱,分明把她和两个妹妹当外人,辛辛苦苦一天,到头来,是给别人挣钱,老天啊,她的命怎么会这么苦,魂不守舍的回到房间,委屈的趴到床上就哭。 房间小,木板墙不隔音,冬娘和玲娘听到哭泣声连忙进了大姐房间,“大姐,你怎么啦?”两个小的害怕,不住扯她胳膊。 两个妹妹的问话,让宋英娘更委屈了,哭的声音更大了。 宋简茹坐在房间里,垂头,一动不动。 宋梓安坐立不安,“我……我跟大姐说去。” “别——”她伸手制止,“有些事要慢慢消化与领悟,给她点时间。” 大媳妇说的话,宋梓安总觉得有道理,不过夜深人静,这么哭不太妥,他还是立起身,“我去看看,明天还要忙,你早点睡!” “嗯。”宋简茹点点头。 宋梓安出去了,宋简茹仰头,宋英娘干活手脚麻利、做生意也有灵活劲,这脾性怎么就……真感觉头疼,隔音不好。她懒得听梓安劝她,信步出了小院,小院在巷子头,不一会儿就转到了大街上。 夜深人静,大宋朝星空没有污染,晴朗澄彻布满了点点生辉的星星,显得格外耀眼。一轮明月高高地悬挂在空中,淡淡的光像轻薄的纱,飘飘洒洒倾泻在静谧的街道上,像撒上了一层碎银,晶亮闪光。 一边走,一边仰头看,宋简茹看得如痴如醉,真美啊,抬手,真想摘下一颗,太有诗意了。夏夜的风徐徐吹来,清新,凉爽,吹走了一天的忙碌与烦闷,要是永远都这样该多好。 ‘嘚嘚……’空寂的街道上,有马车徐徐驶过来,宋简茹顺着声音看过去,一辆黑色马车在银白色的月光下,像灰姑娘的南瓜马车一样美妙的令人暇想。 嘚嘚……节奏分明,宋简茹饶有兴趣的退到街边,欣赏低调奢华的马车,黑色逞亮的马车厢,白色的骏马。 里面坐的是‘白马王子’? 喔,老天,一定是童话故事看太多了,宋简茹低头失笑,深更半夜站在里瞎想什么,这才发现自己逛了很远,连忙转身回家。 马车内,近身侍卫赵左的别刀都已经抽出来了,只要前面的女人一动,他就飞跃出来给她一刀,让她人头落地,立刻消逝。 竟……竟转身走了?什么意思? “郡王,要……”赵左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乐安郡王赵熙的目光一直在车窗外,银光清辉下,女人纤瘦,衣裙翩跹,青丝随晚风飞扬,眉眼弯弯,点点朱唇,最是那一低头的娇俏浅笑。 他眸光刹那幽深,锐利眸子一眯。 赵左一个纵身跃出马车外,伸手一探,人就被她抓起。 宋简茹蓦惊,失重,刚想呼救,被人扔到黑色马车里。 “哎呀!”她被摔得不轻。 赵左的刀架在宋简茹的脖子上,“说,何人派你来的?” 第三次了,郡王刚从京城回来,她就等在大街上图谋不轨。 “什么?”宋简茹被问得云里雾里,不就出来散个心么,怎么跟剌客挂上勾了。 刀倏然收紧。 咝,宋简茹一动不敢动,她怀疑脖子渗血了。 “快说!” 说什么?被人当成剌客,宋简茹哭笑不得,“这位大人,我和姐姐拌了几句嘴,心里不痛快,出来散散心,难道也犯法吗?” 赵左眉头一凝,他才不相信此女鬼话,几次三番,怎么会这么巧,刀逼得更紧了,“还狡辨!” “我没有,我说的是真的。”杀了她又怎么样,家里受气,出来又被人刀架脖子,宋简茹的脾气也上来了,“你不信我也没办法,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再死一次,说不定能转回现代,那该多好。 第30章 想吃凉面 赵熙眸光微眯,幽幽深深中,让人捉摸不透,面无表情的盯着她。 宋简茹微抬下巴,迎上他深如幽潭的目光,谁怕谁,不就死嘛,当死都不在乎了,一切就是个屁。 眼前,贵公子一头墨锦似的黑发垂在肩头,仅在发顶束了一只紫玉钗,露出宽阔光洁的额头,下面是一双斜飞入鬓的剑眉,宛若天际翱翔的鹰,自由而尊贵。 细长眼眸顺着眉上挑,透出一泓清透,宽大的白色滚边长袍,笼在他的身上,卓然飘逸,敞开的斜开领口露出里面的紫色的襟,紫白交映,高贵而神秘。 面对视死如归的女人,赵熙面上的表情缓缓消失,眼神渐渐变得嘲弄,半晌,垂眸浅浅勾唇,不知所谓的东西。 目光终于转移,不怕死的宋简茹还是暗暗松了口气,果然是握有生杀大权的权贵,眼神都能杀了她,真是惹不起,可她躲了呀,刚才都已经转身回家了,怎么这么倒霉。 “叫什么?”男人声音低沉清越,似水涧青石。 “呃……” “呃……” 宽阔的车厢内响起两个疑问声。 一声来自被抓的小娘子宋简茹,另一声来自赵左,意识到自己失声,赵左吓得跪地,双手高抬领罪。 赵熙狭长的眸子一动不动,微眯,看向宋简茹。 “姓宋,名简茹。” 竟有姓有名,不是什么大娘子、二娘子,只有有身阶家庭的小娘子才有全名,但她们的全名大部分情况下只用一次,那就是婚证书上,平常用乳名或是家族排行称呼。 这女人心思不简单,对他竟直报全名,想干什么? 扑倒你、蹂躏你?要是宋简茹知道对面贵公子什么想法,一定翻上几个白眼,看不起姐,你到是放了姐让姐回家啊! “滚!”嗓音低迷,温温淡淡中薄凉尽现。 这就是贵族教养?看着长得人模狗样,也不过如此,宋简茹暗嗤,让滚就滚呗,嚯然起身,推开车厢门,提裙就跳。 马车还在行驶,对于没有身手的普通人,这很危险。 赵熙眼眸一紧。 “哎呀!”宋简茹当然是普通人,那有什么飞檐走壁的轻功,摔倒在地,随着贯性滚了一圈,输人不输阵, 忍着疼痛爬起来就跑。 长街寂静,月光如泻,女子背影空灵清绝,如梦似幻,转瞬间消失在眼际。 “郡王……”你……怎么放了此女?今天晚上,郡王真是有些怪,不仅打破了不让女人近身的禁忌,还问她名字,更放走了她。 郡王他……到了思慕小娘子的年纪?那……那聂……先生呢? 一个眼神杀过来,赵左一个激棱,“属……属下越簪了!”说完,连忙关上车厢门,一切重新隐入寂静。 赵熙瞌眼,此女靠近,他竟没有任何不适,难道……她有什么特别?脑际浮现她的影子,小脸看似不够漂亮精致,搭配起来却令人舒适。 舒适?两个字他回味很久! 刚到巷口,遇到找出来的宋梓安,他焦急的问,“简茹,你怎么了!”看到她没等松口气,就发现她的衣鬓乱了,隐隐有擦伤,伸手就要过来。 “没……没什么!”宋简茹有些尴尬,“路黑,不……不小心摔了一下,现在没事了。”说完,匆匆回自己房间。 宋梓安抿嘴,大姐的行为还是伤了她的心,他内疚的低下头,对不起了,大媳妇,我一定会努力学习,让你们过不要愁钱的人上人日子。 月色如水,光华如银,空静如澄,赶了大半夜路,赵熙没一点疲惫,进了别院,没有一点睡意,坐在窗前,一人托腮静坐,双眸隔窗凝望远处。 静静的,终于没了京城的热闹与繁忙,卸下所有戒备,舒服的散坐着,放空自己,自由自在。 赵左轻手轻脚砌了一杯热茶来,放在主人身侧半桌上。 “爷,需要宵夜吗?” 赵熙目光从窗外收回,“有什么?” “爷想吃什么?我让人去做?” “留陈现在时兴什么?” 赵左眉角一跳,身边随从早就打听好了,留陈现在时兴吃冷淘,而且做的人就是刚才被郡王放走的宋家二娘,他总觉得郡王什么都知道,那他还……眉心跟着跳了一下,“小的明白了,马上就去。” 赵熙嘴角微扬,转过头去,继续看月光风影。 洗好澡,宋简茹刚换上睡衣,就听到敲门声,连着好几下,她蓦然一紧,一边想着是什么人这么晚过来敲门,一边顺手摸过改良版襦裙迅速穿上身。 敲门声不大不小,既不如莽又不会让人听不见,似乎是个有礼貌的人,可什么有礼貌的人大半夜过来敲门呢,在留陈,除了梁叔,宋简茹还真想不出还有谁。 快步出了房间,宋梓安亦起床了,他比宋简茹先一步到了院门口。 院门不高,月光下,能看清来人,居然是酒楼外贵人的带刀侍卫,普通人对贵胄有着本能的敬畏,他下意识就开了门。 “梓安……”宋简茹都没来得及阻止,院门就开了,她快步上前,“这位大人,深更半夜所谓何事?” 赵左嘴角露出不屑,要不是郡王另眼相待,他那里会亲自过来叫人,她早就被手下人送到郡王跟前。 “跟我来!”说完就转身。 这下,宋梓安也感觉不妥了,自己的大媳妇怎么能跟外男随意外出,“大人,夜深……” “闭嘴!”赵左低喝一声,刀背晾到人前。 宋梓安被吓得连退两步,差点崴倒,被宋简茹一把扶住,“莫慌!”她小声安慰他,“大概是想吃凉面。” “可现在……” “嘘……”特权之人想干什么那会在意别人方不方便,宋简茹让他不要说话,“我去问一下。”说完,上前一步。 “这位大人,是不是想吃凉面?” 赵左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的哼一声。 “那请大人等下,我马上做一份。”宋简茹说。 赵左眉头一皱,这样可行?他一边问自己一边琢磨主人意思,又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快点。” “是,大人。”宋简茹暗暗松口气,连忙回屋,“梓安,过来帮忙。” “哦。”宋梓安愣过神,连忙跟上她的脚步。 第31章 英娘 小半个时辰后,赵左带着吃食回到别院,“爷,宵夜来了!” 主人默许后,赵左把芝麻炸酱冷面摆到他面前,边上还放了一杯…… “什么?”赵熙没忍住问出声。 “听那宋二娘说叫仙草奶茶。” 贵为皇家子孙,赵熙什么没吃过,还真没听过仙草奶茶这玩意,感兴趣的伸手捏过杯子,拿起小白勺浅浅舀了半勺送到嘴里。 冰冰凉凉,竟是羊奶汁里加了红茶,口感极好,又舀了块黑乎透明状的东西,咬一口,爽口弹牙,口感亦相当不错。 兴致上头,他竟一口气把白瓷碗中的仙草奶茶都吃了,双眼微瞌,透出饕鬄满足。 “郡王……”还有凉面呢,赵左见郡王食欲不错,连忙出声提醒,为了来留陈,郡王和附马爷白日里闹得并不愉快,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现下终于想吃,他高兴极了。 赵熙睁开双眸,看向红绿分明的凉面。 “宋二娘说,上面配菜与芝麻酱吃时拌好,要不要属下帮你拌?” “嗯。” 赵左得了令,连忙上前给主人拌料。 大概是一杯奶茶已经垫得差不多,凉面没吃几口就放下了,赵左见他有睡意,连忙挥手,小侍马上上前给赵熙更衣沐浴。 “明天早餐给聂先生带一份。” “是,郡王。”郡王与驸马爷堵气连晚来留陈,没等会客的聂先生,赵左连忙点头回应,郡王要休息,他轻手轻脚出去了房间。 下楼梯时,脚步突然顿住了,郡王刚才的意思……还吃宋二娘的煮的饭食?赵左一向能猜懂主人的意思,这次却有些不确定了。 到底是就着一顿饭食跟了一句,还是因为想着聂先生才特意说了早餐?赵左反反覆覆推敲,郡王与聂先生一向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应当是后者,应当是,他最后想。 次日,宋家的小日子一如往常,梁叔早早的把购来的食材送到了宋家小院,除了上学的宋梓家,大大小小都在忙碌备料,为晚上出摊准备。 院子不大,却有空地,宋简茹在空地上种了很多小葱,不管什么菜,小葱做调料必不可少,她又种了大蒜、韭菜、还有些家常的鸡毛菜、茄子,小小院子被她种得满满当当。 六月,温度高,蔬菜疯长,绿油油一片,看得人相当喜气,几个妇人站在小院门外,看得酸溜溜的,“李大家的,你瞧瞧人家,没个大人,居然也把日子过起来了,可真行。”张嫂边纳鞋底边发酸。 李大家的正在缝布衫,语气更酸:“什么叫过起来,是过得很好,好不好。” 胡六家咂咂嘴:“你说我们也去码头做生意,会不会也会赚银多钱?” 张嫂别了她眼,“你以前卖过糖水?” “听说还做过胡饼、环饼,卖过花样子……”李大家接嘴。 “哎呀,那不行,满大街都是,那能赚钱,那像宋家二娘卖的这些,独一份赚大钱。”胡六家的一双眼滴溜溜的转,宋家小院里调料配料,都被她看在眼里,她感觉就差本钱就能去码头卖了。 胡六家的什么心思,张、李二人一肚子数,她能想的心思,她们两个也想着呢,她们偷学的差不多了,就差问要多少本钱。 宋家二娘嘴紧,肯定问不出什么,那两个小娘子问了也白搭,她们肯定不知道,三个妇人把主意打到了宋英娘头上。 一个早上,宋英娘一点精气神也没有,整天忙碌,都没资格数钱,虽然昨天晚上大弟劝过了,但她心里仍旧有气。 不管洗菜、切菜,手里都带着一股子燥气,玲娘和冬娘在边上心惊胆颤,总觉得一个不小心就能引火烧身,憋的大气不敢出,埋头小心做事。 宋简茹把一切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原本凉面生意之后她有别的打算,可是现在她不急了,放缓了脚步。 生活不是一个人的,还是大家的,光自己的认知能力、自我抑制虚荣、膨胀的能力远远不够,如果身边的家人、恋人的认知度、心态不能同步跟上的话,那么有钱以后,生活质量未必会改变,甚至一地鸡毛。还不如穷苦一些,至少没那么多折腾的心思。 “英娘……英娘……”张嫂笑得跟一朵花似的朝她招手。 “干嘛!”她语气冲得很,积攒的火气似要喷薄而出。 “前几天你不是想学做鞋嘛,今个儿我特意带过来了,你过来看看,鞋口是这样纳的,你聪明,肯定一看就会。”张嫂的嘴跟抹了蜜似的,整个人讨好的很。 宋英娘住了手,顿了下,放下切萝卜丝的刀,转身开了院门,被几个妇人围在中间。 “哎呀,英娘,你身上的夏布是不是江南棉布啊,摸起来可真滑溜,怕要上百文一尺!” “是啊是啊,可真好,我做梦都买想,就是没钱没卖不起,你们可真厉害……” …… 三个妇人都三十出头了,哄起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娘子,那还不是一哄一个准,宋简茹没去打断。 作为宋家二房长女,宋英娘一直以长女如母自居,在家里照顾弟妹,尽心尽力,宋简茹刚穿越到这里时,她和宋家老太太一起为坊子里洗衣送衣,以一个成年劳动力劳作,确实很辛苦,也确实让弟弟妹妹们没饿死。 十二三岁,一无知识,二无手艺,这样做已经很了不起了,宋简茹真心佩服她,可是争强好胜之心得有分寸,对于不懂不明白的事,应当学会放手、学会去学习。 她的心气需要磨,门口三个妇人或许会是最好的老师。 “大姐……”宋玲娘眼睁睁的看着大姐被三个婶子拉走了,“萝卜丝还没有切完呢!” “没事,二姐来切。”宋简茹抚抚小玲娘的头,才六岁啊,就要帮忙干活,真是苦了她了,“去玩会。” “不,我帮二姐剥蒜头。” “好,那你慢慢来,不急。”宋简茹笑道,“等会,二姐给你跟冬娘做水果捞吃。” “好哎,好哎!”玲娘高兴的直拍小手。 留陈漕运发达,好处还真是很多,南来北往的商船不仅带来了主要粮食,还带来了南北各地特产,吃的、用的、穿的应有尽有。 第32章 简单(加更) 宋简茹淘了不少好东西,如羊奶,仙草、还有寻常人家舍不得买的各式水果,在有限的钱财内,她总尽量给孩子们补身体。 近两个月以来,包括她自己在内,五个孩子的身体以眼见速长肉变白,她其实很有成就感,至于老大宋英娘的心气,她没放在心上,都是孩子,成长嘛,慢慢来! 邻居张嫂拿出特意买的很贵零嘴,“来来,偿偿婶婶买的如意糕,可好吃着呢。” 要是两个月前,宋二娘一定把这东西当宝,可是现在,她看了眼,随手接过,“张嫂你太客气了!”说别人客气,她更敷衍式的客气。 留陈镇上各式零嘴、吃食、糕点,基本上都被宋简茹买给她们偿过了,还让她们评论过味道,想到这里,宋英娘更无名烦燥,张口就吃糕点。 宋家大娘子肯定跟家里人闹矛盾了,三个妇人相视一眼,一唱一和马上开始了,“整天看大娘子从早上忙到半夜,这钱没少赚,看不上俺买的如意糕?” 真是那壶不开提那壶,宋英娘吐槽的口子被他们撕开了,“也没赚多少钱,怎么会呢,这如意糕挺贵的。” “不贵不贵,跟你们家的凉面差不多。”张嫂马上接上话,“听说如意糕的成本挺高,你们家的凉面成本也挺高的。” “高什么嘛,不就是面粉、炉子、汤底嘛,一二两银子就能做起来。” “哎呀我的个老娘,配料那么足,还以为多贵呢?”张嫂几个会心一笑:“那……那个芝麻酱挺难做的!” 这可是北京芝麻酱冷面的关键所在,被恼怒、气愤冲昏了头的宋英娘脱口而出,“难什么呀,就是把芝麻炒熟磨碎然后用油拌一下就好了。” 就……就这么简单? 基本款的芝麻酱还真就这么简单,主要是那时的人们没想到,有些东西只要人点拔过,确实就是那么回事。 两天以后,宋英娘的心气慢慢淡化了,可是宋记芝麻酱凉面的生意却遭受了巨大的创伤,以前一天晚上能卖六十碗,还是宋简茹不允多卖的情况下,可是这两晚上三十碗都不到。 宋简茹心知肚明,宋英娘急的不行,虽然生气不给她数钱,可是家里的生活条件确实改变了,不管是吃的穿的用的,宋简茹都喜欢买好的,毫不夸张的说,她现在的打扮说是留陈富户小娘子都有人相信。 一晚上没多少人坐下来吃面,她急得拉住一个熟客:“大哥,不来碗凉面吗?面劲爽口,滋味地道……” 年青人打断她的话,“前面摊子也有,我吃过了。” “那味道肯定不如我们家……” “味道不差,关键人家便宜三四文呢。”年青人笑嘻嘻:“既然味道都差不多,肯定要挑便宜的啦,小娘子你说是不是?” 宋英娘干巴巴的陪着笑笑,等年青人走后,她恨恨的解下围裙,“我去看看,到底是那个缺德鬼干的。” 跟风一直有,但一直没怎么影响宋记的生意,可是这两天确实影响到了,宋英娘风风火火去前面了,她倒要看看,到底是何人跟风抢了她们家的生意。 宋冬娘不放心脾气急燥的大姐,“二姐,我跟去看看。” “嗯,去,小心,要是有什么,赶紧去叫梁叔。” “好哩,二姐。” 梁叔让小乞丐看着小食摊的事,宋家姐妹都知道。 第33章 明白 十多个小摊位外,张嫂身影赫然映入宋英娘眼帘,居然……居然是她的邻居,转瞬间,她明白了什么,生气的跑到她摊位前责问,“张嫂,你怎么能这样?”不仅偷学还降低价格抢她家生意。 张嫂正忙着呢,那有空跟她理论,不耐烦的挥手,“走走走,一边去,别影响我做生意。” “你个小人……”平时有多热情,此刻就有多嘴脸,宋英娘气得手发抖,两天前,她可不是这样待她,对她讨好的不得了,还拿精贵的如意糕给她吃。 “去去去,你们才是小人,我们是大人。”张嫂男人见宋英娘挡在摊头影响生意,根本不顾脸面,伸手就推人。 宋英娘被他推得急,摔倒在地,胳膊、腿都摔得不轻。 “大姐……”冬娘哭着上前拉大姐。 “三妹……” 人家摊前生意红火,自家摊位冷冷清清,此刻,宋英娘的脑子才算清醒,平时这些人巴结她,看到她客气,原来都是在哄她,是想她家手艺! 赵熙心情不佳,聂流云陪他出来散心,不知不觉又走上了繁华的夜市码头,“虽然都是些简陋的东西,也挺有趣的。” “什么有趣不有趣。”赵熙一脸冷色,“证据收集的差不多了,我想动人。” 聂流云手中的折扇停了,转头望他,“我觉得不妥。” “那你让我醉生梦死?”赵熙恼怒。 聂流云平常嘻嘻哈哈的神色不见了,“弓一旦开了,就没有回头箭,你有十足的把握吗?” “当然有。” 他摇摇头,“我说的把握不是罪证,也不是留陈这些有主子的官员,而是……”用折扇指了指头顶的天。 赵熙满嘴苦涩,“可我不想成为父亲那样的人。” 聂流云再次摇摇头,“生于帝王家,你比我更懂,成为什么样的人,有时候不是我们自己能决定的,也许……你可以再等上几年。” “何意?”赵熙眉头紧凝,一脸疑惑。 “就是……就是再等等……”聂流云左顾而言他,快走几步,“我突然很想吃那天的凉面。”他在前面突然叫道。 人流穿梭,赵熙立着没动。 赵左等侍卫暗暗护卫。 没什么生意,宋简茹轻闲了很多,一边慢慢的抻面条,一边和宋梓安聊他私塾里的事,“陆夫子真布置了这样的作业?” “嗯。”宋梓安正在发愁,“这不是商人之事嘛,跟我们读书人有何关系?” 宋简茹转头看向宋梓安,他正蹲在火炉前加柴禾保持锅内的水一直开着,她略思后问道,“你的人生目标只是成为秀才?” “是……也不是……”宋梓安很矛盾,按想法,当然希望自己考上状元,可是他也知道那不现实,能考上秀才已经很不容易了。 宋简茹记得上次让他记账,跟他讲过一些道理,显然,这个孩子没听进去,也可能是她说得太高尚了,要是每个为官的都像她所说,能了解治下百姓,为百姓而治,那世道早就大同了,还是说些实在的。 “这就是我为何让你选陆先生的原因。” “……”宋梓安一愣,抬头望向她。 宋简茹道,“学习,不仅仅是认字读懂文章,做出令人赞美的文章,更要学以致用、经世治道,陆先生让你了解漕运,了解码头商贸行情,不管以后以秀才身份成为一名衙门小吏,还是成为举人授官,其实都是实用的,既然做了官,那么你是不是要解决实际问题?而了解漕运只是为官为吏当中的一件小事而以。” 这样一讲,宋梓安好像听懂了,“我明白了,就像衙门里各式官吏处理问题一样,是不是?” 宋简茹点点头。 “哦哦,我明白了,我学习为了成为秀才、举人,成为秀才举人之后为官为吏,其实就是解决这些民生问题,是不是?” “对,没错。”宋简茹道,“与其等到成为官吏之后再去明白了解,不如现在就开始学起来,这样将来才能得心应手不至于走太多弯路。” “对对,我懂了。”宋梓安真是豁然开朗,事实证明,多年以后,他年纪轻轻就颇有建树,无不是现在宋简茹的引导,他真的少走很多弯路,当同龄人还在滚打摸爬时,他早已驾轻就熟。 这其实也是寒门子弟与世家子弟的差异所在,当寒门子弟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扑在圣贤书上时,真正的世家子弟早已被有见识的家长引导经世致用了。 这种差距,古今一直存在。 说好不再给面子不来吃冷面,聂流云为了逃避赵熙的问题,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宋记小摊前,还听到了一段让他震惊的说辞。 市侩小娘子今天不市侩了,竟变成了有见识的巾帼?她多大,她出生名门吗?否则怎么会有这般见地? “公子,来吃面吗?” 一直站着不动,宋简茹不得不笑脸相迎问上一句。 聂流云回过神,双眸幽幽,意味深长的盯着她看。 “公子,这样不好!”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这样盯着一位小娘子看,怎么都像色鬼,宋简茹暗露厌恶。 剑眉一挑,聂流云刚想开口,有急呼声打断了他的话。 “二姐,二姐,大姐跟张嫂打起来了。” 十二三岁的小娘子跟中年妇人打架,怎么看都是吃亏的事,宋简茹让玲娘看摊子,自己一溜烟跑走了,宋梓安腿长,跑得比她还快。 这就被晾在这里了?人称‘世无双’公子还是第一次被小娘子冷落,反应过来失神而笑,转身,顺着他们跑动的方向看过去。 又急,人又多,宋简茹跑得的跌跌撞撞,不知被什么人挨了一下,脚底不稳,一个踉跄朝一边倒过去。 “公……”赵左压着喉咙提醒主人。 作为公主独子,被封为安乐郡王,赵熙近十八年人生能被人靠近的机会着实不多,为了漕运贪污案深入留陈,能逛码头夜市,也是他想所有作为放低身姿的结果。 第34章 快点 夜市人流如织、摩肩接踵,他自有侍卫开路、护体,竟还能被小娘子投怀送抱,厌恶之心简直能呕吐,顺手就要把人抛出去。 竟然撞到人,还是衣着华丽干净的贵公子,宋简茹很不好意思,刚歪倒的一瞬就伸手抓住贵公子的胳膊,借住力道一个劲挺离开了贵公子。 “对不起,对不起……”一边说一边快速朝前跑,转眼间消失在贵公子的面前。 厌恶变成了一头雾水,怎么回事? “公子!”在外,赵左不叫郡王。 赵熙立在人流中一动不动,那瘦弱的身体挨近他一瞬间之时,竟不是木竹之感,而是柔软温热让人……猛然惊醒:“赵左——” “小的在。” “聂先生呢?”他抬脚就走,双眼搜寻聂流云身影。 赵左没动,他愣住了,郡王就这样放过意图不明的宋二娘了?她可是几次三番,三番几次出现在郡王面前,太让人怀疑了。 “来人——” “大人。” 赵左面露狠色:“给我往死查。” “是,大人。 宋英娘真是又气又恨,失去了理智,上去就摔张嫂家的碗,端起她的调料酱就往热水锅里扔,好好的生意就这样毁了。 二两银子的本钱啊,张王氏怎么能罢休,让男人上去就打,自己帮忙,两口子打一个小娘子,男人拳打脚踢,女人伸手就抓小娘子脸。 “杀千刀的,我跟你拼了……”张王氏杀人心昭然若揭。 幸好有乞丐出手,要不然今天晚上,宋英娘的面容就毁了,几个乞丐一起上,护住了被打的宋英娘,就这样,宋英娘也被打的不轻。 等宋简茹到时,地头蛇和衙门巡捕都到了。今天晚上的生意彻底歇菜了。此事闹了三天,最后以宋简茹赔了五两银子、三个月不得做早、夜市而结。 “不不……,夜市不让做,早市凭什么不让做,太不公平了,我们要上告……”宋英娘吼得撕心裂肺,不做早、夜市,宋家的生计怎么办,没钱怎么过活,后怕、自责、悔恨,真是伤心到绝顶。 宋梓安和宋简茹把她拉回去了,他们本就是外来人,卖了几样新鲜物,本就引人嫉妒了,现在闹成这样,简直就是授人以柄,不管是熊大等人还是夜市里其他小摊贩,人家巴不得呢,逮到机会就不让他们做早、夜市,三个月不让做,这还是轻的,没让他们滚出留陈,怕也是梁叔求了卢捕头的结果。 梁叔叹气,“二娘,你有什么打算?” 宋简茹笑笑,“先把家搬了再说。” “凭什么搬家!”宋英娘恨得牙直龇,“我就住里,我天天骂,我骂她心机恶毒,一直骂到她断子绝孙。” 这种自伤一千损人八百的做法,在宋简茹眼里一点意义都没有,她冷冷道:“要是张王氏第一次搭讪时你就带脑子,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吗?” “不是你先给她猪油渣的吗?”宋英娘绝不承认自己没脑子。 宋简茹无语望天。 梁叔叹气。 宋梓安急声喝止:“大姐——”要不是她有炫耀的心思,要不是她跟简茹赌气,何来这样的事。 “梓安……”弟弟是宋家二房的顶梁柱,现下,又在私塾里读书,年纪虽小,却是一家之主,他生气,宋英娘还是怕的。 宋梓安叹气,长姐如母,她跟大人一样养活弟弟妹妹,他也不忍多责怪,转头,“简茹,你打算搬到那里?” “要找牙行。”宋简茹回。 “我陪你。” “嗯。”宋简茹道,“这次还需要梁叔。” “你有主意了?” 宋简茹确实早有主意了,可是宋英娘之事让她停了脚步,说出口的话变成了,“没,我们一起找快点!” 梁道勋知道宋二娘有些不同于常人,直觉上,觉得她应当自有打算了,可是听到这样的回答,说老实话,他是失望的。 失望,这真是宋简茹想要大家看到的,不,确切的说,是让宋英娘看到的,让她看看,因为她的如莽,宋家二房遭受怎样的打击,让她以后做事能三思而后行。 盛夏酷暑,赵熙一点味口都没有,无精打彩的歪坐在榻上,手里捏着棋子半天不动一下。 “要不,我们回京?”聂流云笑着抬眼。 赵熙无动于盅,“更没意思。” “京里的世子、王爷……可都等着你去走马章台呢,真不回?” “我又不喜欢女人。”啪一下,落下一子,吃掉聂流云一片黑子。 聂流云根本不在意,嘻嘻哈哈一笑,“知道,你喜欢男人嘛,比如我!” “你恶不恶心?” “哈哈……”聂流云折扇呼一下打开,不停的扇动,“你一直在留陈不回,京里可炸开了花,都说你跟我在留陈风流快活呢!” 赵熙冷嗤一声,“他们哪天不编排我赵熙。” 聂流云摇摇头,“女人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难道你要做和尚?” “这是什么歪理。”赵熙道,“我想怎么活着就怎么活着,谁敢置喙?” “是是是……”聂流云大笑,确实是这么回事,公主独子,那怕一辈子无所事事,也能荣锦一生,这就是权贵的好处。 聂流云悠然闲适,赵熙却烦燥的很,手一挥,桌上棋局尽毁,“来人……” “爷——” “来点沁凉爽口的吃食。” “是,爷。”赵左刚得令准备去安排,被叫住了。 “像上次的仙草奶茶。” “……”赵左讶异的抬眼。 赵熙被这一眼看向恼怒,“还不滚去弄。” “是,爷!” 营生没了,租住的小院却比以前更大了,三房间一客堂,一厨一杂,竟是标准的市井小宅,一月六百文,外加柴禾、井台费用,半年生生用去了四两银子,宋英娘心疼的躺了两天没起来。 她两天没起,宋简茹的事一点也没有少做,隔了三间大房间,宋梓安与梁道勋各住一小间,宋英娘与两个小的各一小间,宋简茹的房间也隔了一间,不过没住人,而是做了账房。 白日里天热,宋简茹没让梁道勋出去,一直等到宋梓安散学,他们三人才出去,慢慢悠悠,到天黑以后,又回到家里。 第35章 原来是她 宋英娘每次都让玲娘去打听,他们有没有找到营生,或是茹娘有没有什么打算,结果,玲娘每次都说没找到营生,茹娘亦没说有什么打算,钱却一天一天花去出,看得她心急如焚。 难道又要过以前的日子? 每天傍晚出去转一圈回来什么结果也没有,就是梁道勋心里都没底,他笑着调贶,“二娘,一个月二两管事银子你给得出来吗?” “当然给得出。”宋简茹轻松一笑。 “从砸摊到现在,可过去好几天了,梓安上学费,我们每天吃喝,你可一样没将就,你刚赚的钱可如流水一般出去了,要是再不挣钱,只能干巴巴住到小院租期结束。” “那能怎么办?”宋简茹声音不大不小,“我又不是神,好不容易想的几个挣钱的吃食方子都被别人弄走了,我得花时间想。” 宋英娘躲在一边偷听,真是又后悔又难过,不好意思的躲进了房间,坐到床边,难道要回陈桥再过苦日子? 她的小动作,宋简茹看在眼里,心道,希望对她有所触动,以后能收敛脾性。 “没什么事,我出去转转。”梁道勋也叹气。 “行,叔,晚上早点回来吃晚饭。” 梁道勋愣一下,失笑回道,“知道了!”没钱进账,还一日三餐,竟比富户还奢侈,这宋二娘……让他说什么好呢? 他刚开院门,门口有带刀侍卫问:“这里是宋二娘家吗?” 梁道勋马上认出这是驻在留陈的乐安郡王近卫,“是是,大人你找二娘什么事?” 作为乐安郡王的贴身侍卫,赵左高大威武,身量比普通人高出一头,下巴微抬,更显倨傲,不耐烦的皱眉:“是你能多话的吗?” “是是是……”面对顶级权贵,梁道勋也是害怕的,他躬身作揖退到一边。 宋简茹走到院门口轻轻行了一礼,“大人——” “跟我走。”赵左说话简短威武。 宋简茹吃一惊,她犯什么事了吗?大脑迅速转动,摊子的事已经摆平应当跟此事无关,那是什么事?脑子一闪,心道不好,那天晚上撞的人好像是此人公子,她光顾着去救宋英娘没跟人好好道歉,人家找上门了。 宋玲娘姐妹三人亦吓得魂飞魄散,纷纷奔向院门口,边奔边哭,“二姐,二姐……”对于玲娘来说,没了二姐,跟天蹋了一般。 “茹娘……”宋英娘浑身发抖,没了弟媳妇的家还叫家吗? 闹腾成什么样子,赵左厉眼一动,三个孩子吓得哭声立顿,生生一动也不敢动。 宋简茹暗暗叹气,再次弯腰行礼,“还请大人明言找简茹何事?” “简茹?”赵左嘴角冷勾,要不是有一手吃食手艺,现在该又吃他一脚了,这次可不会让她诈尸逃过一劫,怪不得他一直觉得在那里见过,原来她就是附马府二门外粗使丫头——小常儿,想到这里,他内心又发虚,他还没有告诉郡王,要是郡王知道爬床丫头没死会怎么样,他头皮一麻,不敢想了! 宋简茹眉心直跳,听这口气,此人好像调查出自己是谁了?那么她是谁呢?脑海中断断续续有画面跳出,孤冷长街,卷成筒子被人扛在肩上……还有她醒后呕吐、被打……难道那些画面并不是阴曹地府,而是……宋朝都城——汴京? 直到进了赵熙别院后厨,宋简茹太阳穴仍旧突突,断断续续的画面,让她猜测到她可能是个犯了事的丫头,被主人家处置,而她就是这时穿越到了这个丫头身体里。 长街上对她惊吼‘诈尸’,正是她魂穿之后不久,而后,她被人再次打的神志不清,到底如何被被人贩卖到宋家做童养媳,她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摸来摸去,做什么呢?”赵左眉头能夹死苍蝇。 宋简茹被他惊的手一缩,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摸了半天厨具,“没……没什么,正在熟悉。” “别磨磨叽叽的,赶紧做出可口食物,要不然打的你好看。”赵左冷冷哼一声,转身出去,他得去回郡王话,至于小常儿的身份……他想了想,还是不说,反正这丫头被人贩子改了身份,省得她再伺机接近郡王。 望着锅灶上一堆食材,来到大宋朝这么久,宋简茹还真没见到这么丰富的食材,她也嘴馋了,想了想,立即动手做起来。 前菜、主菜、甜汤、水果一样不少,就是每样都不多,反正也不是正式宴席,这样安排主要是为了开胃。 食材丰富,宋简茹烧了几道菜,有荤有素,荤菜为烧羊肉,梅菜扣肉,素菜为百合炒木耳,醋溜大白菜,配了个猪骨山药汤,甜品汤为桂圆红枣鸡蛋糖水,还有面食点心虾酥、鸡蛋布丁,饭后水果——水果沙拉,原本想做水果捞的,没有做好的酸奶,只好放弃改为沙拉。 厨房有两个大厨,一个是主菜师傅,一个是面点师傅,还几个帮厨,赵左是郡王身边第一得用之人,他领个十一二岁的小娘子过来做菜,两个主厨仗着手艺站在一边一动不动,几个帮厨不敢,宋简茹让他们打下手,虽不情愿,还是动的。 从早上八点多一直忙到十一点,这时间点是宋简茹猜的,等最后一道水果沙拉完成时,她大大松口气,“都好了,可以上菜了。” 两个大厨早就从看笑话变成吃惊了,条案上放了一溜排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要是他们熟识的菜就罢了,关键是几乎每道菜他们都不认识,他们彻底傻眼了! 走菜丫头、小子也是全程观看,也傻愣愣的站着,直到宋简茹让他们上菜才惊醒过来,连忙上菜。 会客厅内,留陈县令汗流浃背站在乐安郡王面前,拱手抬礼,“下官略备薄酒,还请郡王赏光。” 赵熙早就没耐心跟他扯了,一手端杯,一手划盖,明着赶人。 “郡王……” “天气炎热,本王就不留任大人了,请——” 千源酒楼的酒菜他都订好了,郡王不去,那岂不是白费了银子,任大人嘴嗫嚅两下,刚要张口,被赵左硬生生的请了出去。 回廊里,走菜的丫头、小子个个手捧佳肴鱼贯而入。 怪不得呢?原来家里有上好的酒席,果然是帝王家的人,这日子还真过得奢靡,尽是他没见过的菜式,任大人气的一甩袖子走了,不给巴结是,驸马府的郡王又如何,难道还能有国舅爷有实权? 第36章 裁决 聂流云暗暗叹气,留陈这些贪官能看不能动,就他也窝火啊!突然闻到香气,“终于可以开饭了?” “是,先生!”赵左请二位移位餐厅。 赵熙面色清冷,到了餐厅,目光逡巡,他在找仙草奶茶,结果没见着,眉心一蹙。 糟了,赵左忘了对宋二娘讲这事了,暗暗抽自己嘴巴子,“郡王,要不你先来碗冰糖水?”全称桂圆红枣鸡蛋糖水,他记不得,就记住是糖水了。 也幸好他记不全,要是记全了,报出名来,一听就是妇人养生用的甜品。 赵熙扫了眼手下。 赵左装死,他可真该死,主子要的仙草奶茶他居然给忘了,打二十军棍都不为过。 “夏日炎炎喝冰糖水也不错。”聂流云给赵左说了好话。 赵熙终于坐了下来,看向桌子,眉心仍未松开,“都是什么菜?”居然都是些他不认识的菜谱。 “我马上让宋二娘过来报菜名。” 忙了一个早上,浑身是汗,宋简茹现在特想洗把澡,可惜人在屋檐下根本不方便,只拿了块布巾洗了把脸,又用皂角洗净手上的油腻,总算清爽了些。 身后,不管是大厨还是帮厨,他们都有话想问宋简茹,可惜小娘子不是洗脸就是净手,根本不给他们搭话的机会。 忙了一个早上,宋简茹利用偿菜机会吃了五成饱,最后给自己留了碗水果沙拉,刚端到手里,赵左就到了。 “宋二娘,公子有请——” 她只好放下手中水果,悻悻跟赵左到了前厅,那水果里可有难得一见的海南蜜瓜、就算在现代,也难得一见。 到了前厅,宋简茹瞄了眼桌子,好像只有甜品少了,其它都没有动,不好吃?不可能啊,都是难得一见的新鲜食材,她也用心做了,不可能不好吃。 “宋二娘?”聂流云玩味的反问,双眼落在她身上。 这两个月,宋家一日三餐,伙食不错,宋简茹抽条又长高了,身量细长,脸庞清秀,眉眼弯弯,给人以温柔甜美之感。 虽然市侩,但聂流云亲耳听到那番话,足可以听出她见识不一般,还会厨艺,这样的小娘子放在身边做丫头再合适不过了,他的念头又冒出来了。 刚洗过脸,又因天热走路生汗,耳侧湿发粘在鬓角,脸侧稍显凌乱,放在一般厨子身上,也就这样,落在赵熙眼里,这一幕让他蓦然想起那夜,夜色中,油灯下,小娘子劳作生汗的凌乱之美。 赵熙倏一下垂下眼皮。 赵左见郡王看向桌上菜肴,连忙暗示宋简茹报菜名。 宋简茹在他的示意下,不急不徐报上各式菜名,四个冷盘不要多说,都很简单,主要是主菜做法跟宋朝人的吃法很不一样,她细细讲说了一翻,黄豆酱她用了浮在上面的澄清汁水,一部分调了酱油口味,另一部分调成了蒸鱼鼓油,放在处理好的鲈鱼上,入锅清蒸,汁浓清香,味道极好。 而烧羊肉,实际上就是现代的羊蝎子汤,她挑了最好的羊脊骨,(因其形状酷似蝎子,故而俗称羊蝎子)做了浓味香辣汤,里面甚至可以涮鸡毛菜、菘菜(就是现代的大白菜)、金针茹等当火锅汤用,味道也一样鲜美。 不知道此时,名传千古的东坡先生有没有出生在宋朝,又有没有把士大夫鄙视的猪肉带到巅峰。她反正做了一道现代名菜——梅菜扣肉。 五花肉被她上汤锅煮透,加了酱油(被她改良的黄豆酱,此时还没有老抽,不过她住的地方有,这调料很多菜都不能缺,要是有机会,她就办个酱油厂,她一早就想好了。) 油炸上色再切成肉片,加葱、姜等调料炒片刻,下汤锅用小火焖烂,五花肉盛入碗里,上铺梅菜段,倒入原汤蒸透,要上桌时,把肉反扣在盘中。 整道菜,肉烂味香,吃起来咸中略带甜味,肥而不腻。 “都是你做的?”聂流云表示怀疑,伸手夹了一筷子蒸鱼,整条鱼要不是葱段等物点缀,简直就是清寡无味的感觉。 宋简茹了解此时宋朝人的吃鱼习惯,一般情况下,人们不吃鱼,嫌腥气,他们不懂得怎么去除鱼的腥气,二是即便懂,也是用大料大酱,早就盖掉了鱼肉本身的清香味。 聂流云送鱼肉到嘴的途中,犹犹豫豫,好像逼他吃毒药,宋简茹感觉好笑,垂眼憋住,不让自己失态。 她的小动作却落在赵熙眼中,下意识,他的筷子也夹了一块鱼肉送到嘴里,鱼肉清嫩、入口即化,不仅没有腥气,回味中,鱼肉竟有甘味,确实不错,他连夹了三筷子。边吃边扫了眼立在一旁的小娘子,身着淡绿襦裙,静静而立,像一支出水菡萏,鲜嫩之极。 宋家三姐妹在家里急得团团转,连午饭都没心思做了,“怎么办……怎么办……”宋英娘早就没了主意。 宋玲娘着急的一直盯着梁道勋,“叔,请你去叫我哥哥回来……” “让你哥哥回来也没用。”梁道勋坐在门槛上望天,一动不动,乐安郡王啊,平成帝最宠爱公主的独子,在京城,就算皇子皇孙也会礼让三分的人物。 “那我二姐怎么办……她要是被坏人……”杀了怎么办,小玲娘不敢哭出口。 冬娘也扒着院门口,望向街道,无声的哭泣着,二姐,你快回来,二姐…… 宋家的天空好像蹋了一般,谁都没有发现,宋英娘面色潮红,整个人浑身发烫,一件又一件事打击着宋英娘,她终于顶不住病了。 赵熙原本想喝冰镇仙草奶茶的,结果中午吃了火辣的羊蝎子汤,还唰了很多蔬菜,吃得意犹味尽,要不是肚子太饱,感觉还有欲食。 终于伺候两位贵公子吃饱喝足了,宋简茹趁机开口了,“回公子,天色不早,简茹要回家给弟弟妹妹们做午饭了。” 赵熙看向赵左。 赵左没弄明白主人什么意思,愣住了。 宋简茹却有些明白赵熙的意思,连忙跪下,“草民只是一个贫穷之家的童养媳妇,略有手艺,如果公子不嫌弃,下次再想吃,尽管叫民妇过来就是。” 但是现在她要回家了!宋简茹的言下之意已经很明白了,头伏地,她忐忑不安的等待运命裁决。 第37章 晌食 童养媳?当谁稀罕,赵熙嘴角冷勾,瞌眼假寐! 竟也有赵左摸不透意思的时候,他思量了好一会儿,又看了聂先生的眼色,才挥手,低声道,“赶紧滚。” 就算让宋简茹滚,她也很高兴,“是,多谢公子!” 忙活了大半天,连一文赏钱都没有,还差点成了丫头,宋简茹即懊恼又庆幸,不管怎么样还是自由最重要,赶紧回家,几个小的不知吓成什么样了。 走到半路,遇到梁道勋,“叔……” “我刚想去乐安郡王别院找你,又怕找不到你,没想到……”他还以为宋二娘被贵人收为丫头从此出不来了,看到人放下心,又些不安,“他们……”会不会让你回来收拾东西? 宋简茹看懂了他的担心,“没,就是让我去做了顿饭。” “哦,那就好,那就好。”不知为何,梁道勋竟习惯了身边有宋二娘,“咱们快回家,英娘病了。” “怎么会病了呢?”宋简茹急得头上汗都冒出来了,“叔,那里有郎中?” “哎呀呀,瞧我……”出了事居然只知道找她,都想不起来找郎中,梁道勋直拍脑袋瓜子,自责不以。 没一会儿,宋、梁二人就带着郎中回到租住的小院,宋英娘浑身发热却还坐在门口等她。 宋简茹的眼泪一下了汪在眼里,她对这个女孩是不是太残酷了些,连忙上前去扶她,“赶紧回屋,让郎中瞧瞧怎么样了?” 宋英娘却死死拽住她衣衫,“是不是贵人要把你买去,是不是……”焦急而不舍。 “没没……”宋简茹眼泪滑落下来,“我跟他们说了,我是有丈夫的人,他们放过了我。” 听到‘放过’,宋英娘紧提的一口气突然松下来,整个人软瘫下来,晕了过去。 “英娘……” “大姐……” …… “天气热,身上伤发了,又急火攻心,受了风寒,身子抗不住就病了。”郎中把完脉后说。 “大夫,要不要紧?”古代医疗条件差,宋简茹紧张的很。 郎中笑笑,“没事,外伤敷药,内热服汤药,三五天就好了。” “多谢大夫,多谢大夫。”宋简茹请道,“请你开药。” “好。” 郎中开了几副药,梁道勋跟着去拿了回来,宋简茹手脚麻利煎好让英娘服下,一直到傍晚,再摸她头时,体温明显降下来了。 “阿弥陀佛,感谢老天爷。”宋简茹双手朝天拜了拜。 她的焦急、精心照顾,宋英娘都看在眼里,躺在床上,嘴角有笑意,看她感谢老天爷虔诚的样子,内心忍不住有歉意,奶奶大伯都把他们扔了,只有她不顾一切把他们带出来,还过上了好日子,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宋简茹扭头,发现她醒了,微微一笑,“想不想吃东西?” “嗯。”从小到大,也生过病,可从没有人这样细心照顾过,宋英娘既感动又有些不适应。 “我熬了精米粥。”宋朝的精米,在现代就是普通的籼米,粒长,特别适合熬粥。 “很贵?”宋英娘忍不住问。 籼米大多长于南方,从南边运过来,千里迢迢,在以面食为主的汴京,当然很贵,宋简茹可不在意这些,笑道,“再贵能有我们的身体精贵?” 不知是不是生病,宋英娘没了平时的针缝相对,对于宋简茹的反问,只是笑笑。 “我喂你,还是你自己吃?” 又不是真病成什么样子,怎么会让人喂,宋英娘连忙坐起身,要下地。 被宋简茹挡住了,“就坐在床边吃。” 宋英娘看向床头小桌,小桌上,摆了满满一大碗精米粥,还有酱萝卜,“那是什么?”她指着一小盘面食问。 “怕你夜里饿,做了生煎。” “能拿出去卖吗?”看到新鲜吃食,宋英娘无神的双眼瞬间亮了,家里断了生计,她愁得日夜难安。 宋简茹失笑,不过还是点头,“嗯,可以,不过你要快点好起来过来帮忙才成。” “好好……”宋英娘高兴的抱起一大碗稀粥就喝,呼啦呼啦,快乐的不得了。 人啊,不管什么病,有了希望,马上就好了,宋英娘就是如此,第二天一早,她就起床要忙了。 宋简茹被她弄得哭笑不得,“不急不急,有你忙的。” 宋英娘急切道:“怎么不急,给我看病、日常吃饭,那样不要钱,再这样下去,我们又要过穷日子了。” “不会不会。”梁道勋接过话,“今天我就跟二娘去小街上租门面做生意。” “租……租什么?” “租门面。”宋简茹微笑说道,“以后再不怕下雨没生意做了。” “我们……那……那得要多少钱?” “简易的小门脸,没多少钱。”宋简茹安慰她。 “哦哦,那你赶紧去。”宋英娘急得直把宋简茹往外推。 梁道勋与宋简茹哭笑不得。 不过生计确实摆在眼前,走在大街上,他问,“二娘,那个破落的小门脸,你是不是一早就看好了?” 宋简茹扭头看他,笑笑,“在我的打算之中。” “那是因为不让做早晚市还是你原本就想做晌食?” 大宋普通人确实没有午饭的习惯,但到中午,人人肚子都会饿,这也是事实,只不过,现代人的午饭是11到1点之间,在这里嘛,宋简茹把午饭时间推到1点到3点之间,也算是就着宋朝人晡食时间做生意,她相信生意应当不会差。 “叔,做店面生意,我想请两个男伙计,年龄不要太大,十八九岁就成,你能找到吗?” “这个包在叔身上。”他身边认识的小乞丐不要太多哟,谁不想有份工挣钱养活自己。 “我还想招个会厨艺的男人。” “你不自己做?”梁道勋很惊讶,一方面她不担心自己的手艺被人偷了吗,又一方面,都请人做了,还赚什么钱。 宋简茹摇摇头,留陈码头漕运这么繁忙,她相信自己的眼光,这个中午快餐铺一定不会亏。 自从吃过一顿宋简茹烧的午餐,聂流云时常回味,“要不要把她叫过来,再来一顿?” 第38章 喜欢甜品 赵熙正坐在书桌前看书,一页一页,怡然自得,好像真是在这里度夏似的,听到聂流云的问话,跟没听到似的。 聂流云也不管他了,抬头,“赵左——” 赵左已经听到了,也偷偷瞧过主人神色,啥表情也没有,是不是就等于默认了聂先生的提议? “是,先生,属下马上就去办。” 出了书房门,手下人马上上前,“回大人,宋二娘已经搬走了,最近没做生意,但是在找铺子,估计又要卖什么吃食了。” 打听的这么详细?要是宋简茹知道了,一定会疑惑,这些人想干什么,难道对我图谋不轨? 哈哈,那到不是,只是对于这些贵族而言,打探靠近他们之人是一种习惯,要不然,身份贵重,钱财又多,不小心紧慎,早就死过N次了。 宋简茹几次三番遇到赵熙,又被赵左打探到了以前是附马府粗使丫头的身份,已经被赵左列为重点对象,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中,一有风吹草动,就会结束她的小命。 赵左找到宋二娘时,她正在破铺子前跟人讨价还价,像个男人似的,还真是穷酸,要是安安稳稳不爬郡王床,在驸马府做个体面的粗使丫头,多好。 “宋二娘!”每次叫这个称呼,赵左都觉得违和,明明一丫头,居然成了平民百姓,心中不称意的很。 又是他,宋简茹眉头暗暗一皱,面上却不敢得罪,笑眯眯的走过来,“赵大人——” “走。”赵左抱刀,多一字都不想说,转头就走。 没前言没后语,宋简茹也明白他什么意思,临时厨娘嘛,好,本姑娘去。 临走之前,“老板,一个月八百文,到底行不行?不行,我就去前面不远处林家的,一个月一两银子。” 老板跳脚,大叫,“欺负老子是不是?” “老板,什么叫欺负你,你自己看看,你这铺子要门头没门头,要桌子没桌子,破的连乞丐都看着寒碜,一个月给你八百文,你还想怎样?” “老子就要一两。” 宋简茹指着赵左的背影道,“我要是想仗势欺人,你信不信,这个店,不要花一文,你就得乖乖的拱手相让。” 小铺子老板看向身影高大,腰别精刀的将军,吓得缩头,“算了算了,就按你说的租给你。” 终于成了,宋简茹对梁道勋道,“叔,把我们刚才说的条条款款,都写在契约上,让他签名或是按手印。” “好。”梁道勋倒是情愿宋简茹租前面一两银子的铺子,这铺子破的还要自己动作修,也不知道她为啥非要花八百文,搞不懂啊搞不懂,反正她是主家,他是管事,听着就是呗。 赵左一直在前面走,许久不见宋二娘跟上来,扭头,双眼一瞪,“活得不耐烦了?” 宋简茹刚借了人家的势,那能给人脸色,连忙笑嘻嘻的跑上前,“那能呢,赵将军,走,今天给你们做好吃的。” 嘁,把他当什么哄了?赵左气得脸发红,“赶紧给爷快点。” “是是。” 今天心情不错,宋简茹到后厨时,连忙选菜上手。 两个大厨连忙上前讨好,“来来来,宋二娘子你只管动嘴,动手的活让我们来。” “……”待遇竟这么好了?宋简茹也不揭穿他们,既然有人帮忙,她只动嘴不动手,何乐而不为。 开胃冷盘仍旧四个,麻辣腌黄瓜、白灼虾、水晶猪皮冻,凉拌三丝,主菜五个,三荤两素,分别是孔雀开屏鱼、当归醉鸡卷、蜜汁叉烧肉,油爆油麦菜、小炒白苋菜。汤嘛大菜都比较有油,就来个清淡一点,冬瓜枸杞排骨。饭后甜点就来双皮奶、南瓜塔,一顿不算宴席的午餐就算全乎了。 果然没让聂流云失望,不管是味,还是形与色都俱全。 “人呢?”看向造型独特的孔雀鱼,聂流云问。 “回先生,已经回去了。” 这么快?聂流云眨眼看向赵熙,他对主菜不敢兴趣,他正在吃双皮奶,上层奶皮甘香,下层奶皮香滑润口。吃起来,香气浓郁,入口嫩滑,唇齿留香。 一个大男人喜欢甜品,也不怕发胖,要是宋简茹知道了,一定要偷偷取笑他。 喜欢甜食的大男孩又伸手拿了一个南瓜塔,用小木勺子挖着吃,软松可口,香甜入味,真心不错,他吃得很满意。 “这就饱了?”聂流云不可思义的看向赵熙,只见他放下雪白小碗,亏得宋二娘想得出来,竟拿放调酱的小碗做甜点,居然还很精致。 “没,等下再吃。”赵熙看向桌上菜,挺有食欲,不过他一向吃得精致而少,只能休息一下再吃。 “别人都是饭后甜点,你到好,饭前都吃光了。”聂流云感觉好笑,“将来不会跟你女儿抢甜食吃?”甜食一般都是女娃子喜欢的,赵熙一个大男人居然喜欢,想想那场面也够有意思的。 赵熙一愣,女儿?他能生出女儿?喔喔,他在想什么,怎么可能生不出,脑怒的瞪了眼聂流云,整天脑子里都想些什么。 “哈哈……”聂流云大笑。 乐安郡王这尊大神一直蹲在留陈,任县令头疼死了,搞得很多商船的课税不敢多收,他的小金库真得没办法充盈,小金库里没银子,怎么向京城的主人交待,真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大人,不要说你了,就算是户部派来的人也不敢大动作,他们都不想成为出头鸟,让乐安郡王建功。” “那我们这季漕运岂不是白搭了?” “大人,总比丢官去职强。” 任大人还是不安,在书房里不停的兜圈子,“不行,我得进京一趟,要不然,不管那头,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还是大人想得周到。” 停泊在留陈的商船明显感觉到了课税少了很多,课税一少,商人们活泛很多,都高兴的上岸交易,忙忙碌碌中,他们竟不需要特意去馆子、食肆解决用餐问题,竟有人专门送到摊位或是铺子前。 某米铺前,掌柜正准备让人分批去吃饭,结果有推车过来,车上放着两个大桶,一个是糙米饭,一个是白馒头,还有五个像抽屉一样的木格子,有四格里放的是炒菜,有蔬有荤,还有一个是青菜豆腐汤。 竟很丰盛。 “怎么卖?”掌柜问。 第39章 忙碌(加更) ;一荤一素四文,一荤两素五文,两荤两素八文,米饭一文一碗,馒头一文一个。小伙计笑得一口白牙,伸手就从格板下面掏出大瓷盘,;大掌柜的,要不要来一份? 菜看起来挺有油水,糙米饭也实在,白馒头就更不说了,外面都卖两文一个,这里一文一个,好像不错。 ;行,先给我来一份两荤两素。他要先偿一下,好吃再给伙计们订。 ;好哩。小伙计声音爽朗,动作麻利,马上打好了一盘两荤两素,另拿了两个馒头给掌柜,;这个盘子,回头有人来收,你只管放在门口就行。 掌柜一边偿菜,一边听他说,八文钱菜还真不错,他吃的满意,连忙点头,;来来来,给我十份一荤一素。 ;好咧,掌柜的。另一个小伙连忙从格板下面掏出十个瓷盘,快速的打了十份,转眼间,卖出了十一份。 要是普通百姓肯定心疼近五十文钱,可是他们是商人,正在做生意,抢时间,多做一份生意就多一份钱,那觉得这个贵,甚至他们觉得比去食肆、下馆子便宜多了。 一路下去,很快就卖完了,幸好准备了两辆小板车,梁道勋连忙让人把第二辆顶上去,第一辆回头顺道把盘子都收回来。 宋记小食肆里,几乎没什么客人,可是超大的后厨却忙得不可开交,宋简茹请的男主厨叫方大海,体宽膀圆,掂起锅来根本不费劲,跟不要力气似的。 四个灶头热气冒不停,都是家常小炒,没难度,难在量大,要快,这就是她为何非要租破铺子、请男大厨的原因,破铺子通过她改造,后厨非常大,做菜施展得开,男人有体力,量大才能支持得下去。 菜式简单好学,成本也不高,但是这种快餐经营模式,却是宋朝人不太能接受的。 为何呢?说宋记食肆小吧,它偏偏请了四五个工,有大厨、有小工,光用人成本就不是一般小食肆能承受的。说它是大食肆吧,先不说有没有招牌菜,就连几张像样的桌子都没有,怎么经营?简直就是不上不下不伦不类,能赚钱吗? 如果一天只卖几份、几十份,肯定亏得能哭,可是漕运旺季,人流量太大了,商船靠到码头上岸时,几乎都到中午了,正是商人们饿得前心贴后背的时候。 这是宋简茹做早市、晚市留心观察到的。 第一天生意做下来,宋简茹就做了近十两银子的生意,扣除各种成本、人工,她净赚二两,比做晚市卖凉面还要赚。 一直做到黄昏,宋记才停止了小板车送食,他们言而有信,不做晚市,打烊了。 宋简茹带着宋家三姐妹帮忙洗菜、择菜,也累得腰酸背痛,赚钱可真不容易啊!等到宋梓安下学到店里,大家一起吃了晚饭。 请的三个小伙吃完饭,坐在餐厅里,正兴奋的跟梁道勋讲着白日里生意红火的场景,;叔啊,你是不知道,收铜子的感觉太爽了,真是太爽了。 梁道勋咋能不知道,两辆车子倒腾了几次,可不是红火的不得了,不过他的担心仍在,只是这种担心由以前没生意到现在怕被别人学了去。 ;二娘……他扭头看向后厨。 宋简茹闻声出来,;叔,叫我啥事? 第40章 赞许 梁道勋担心的问:;要是别人也这样做,怎么办? 宋简茹笑了,;没关系啊,做的人越多反而生意越好。 ;啊……四个人同时惊讶。 宋简茹失笑,;我相信今天肯定也有很多人拒绝了我们送饭上门是不是? ;那……那倒也是!最机灵的柱子摸摸头,刚才还吹牛呢,现在显得很不好意思。 ;小摊小贩送零嘴的挺多,或是食肆里帮客人送特色菜的也有,但是这种送上门的,人们图新鲜并不是图节省时间,而我们这样做,是为商家们节省做生意的时间,让他们不需要担心去吃饭门铺没人照应,这种送饭方式必然会越来越受人们喜欢。至少在留陈繁华的码头是这样的。 梁道勋点点头,;行,那我们用心做,就算别人跟风,我们也是最好的一家。 ;梁叔能这样想,那就对了,我们要把宋记的名声做成最好的。 ;对对,把宋记做成最好的。 过了几天,快餐生意上了正轨,宋简茹又请了两名妇人过来洗菜收拾厨房,把自己和宋家三姐妹解放出去。 宋英娘还要在铺子帮忙,;我可以省一个人工呢?她舍不得钱。 宋简茹笑笑,;没事,我们在家里一样可以赚钱。 宋英娘惊叫,;你又有赚钱的食谱了? ;那到没有。 ;唔!宋英娘歇气。 ;我们回去做各式酱料。 ;做大酱? 宋简茹点点头,宋朝人的大酱好吃是好吃,太过原始,她要改良一下,要是机会到了,建个酱料铺子也不是不可能。 有事做,有钱赚,宋二娘不再坚持,但她担心,凑近宋简茹身侧,小声道,;我们都不在这边,他们做事不认真或是贪钱怎么办? 她的担心不无道理,宋简茹笑笑,;别担心,我敢放手给梁叔,自有敢的道理。 ;哦。宋英娘的担心没因她简单的一句话而打消,但她也不较真了,一路走来,她算是明白了,弟媳妇年纪虽比她小一岁,可是做出的事,比大人还能干,也许这就是大户人家出来有见识,是她们这些普通女孩所不能比的。 梁道勋没想到宋简茹放手的这么快,;才几天,你放心? ;我相信叔的能力。宋简茹肯定的认可他。 被人信任,梁道勋内心挺激动,;行,既然二娘相信我,我就干出个样子,一定不会让你的小铺子亏了。 ;不仅不亏了,还要赚大钱。 ;对对。他被小娘子说得豪情万丈。 宋简茹不在铺子,不代表什么事不管,每天什么菜式、晚上结账,她都拉着宋梓安亲历亲为,她只是不把时间放在洗菜这类小事上而已。 别院两个大厨学了宋简茹的双皮奶、南瓜塔后,一直做,吃的赵熙差点吐了,;就不能换个花样? 大厨吓得扑咚跪下,;那宋二娘第一来做的鸡蛋布丁、水果沙拉我们没看清,没学会。 ;真是废物。赵熙冷嗤。 ;是是,奴才是废物。 ;还不滚出去。 ;是,郡王! 七月天,真是一年最炎热的时候,赵熙刚从京城回到别院,看到茶点还是那两样,气得一点心情也没有,也没心思与聂流云下棋。 聂流云啪一下打开扇子,;不要气了,虽然没能抓两个贪官,可是留陈因为你坐镇,很多商船都绕到这边来,引了许多京里的商家过来,贸易比往年提高不少,皇上为此夸了你,已经不错了。 十八岁的赵熙,显然对这些不满足,他想有更大作为,留陈的天地太小了,不够他施展。 聂流云二十又五,比他大,无论游历还是官场之道都比他丰富很多,少年人有什么心思,他是知道的,可就算贵为皇亲国戚,也不是能任意妄为的。 什么事都得谋化,都得一步一步朝前走,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要不要出去散散心?他提议。 赵熙抬眼嗯了一声。 脱产以后,宋简茹想了很多,她觉得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有人教导宋家三姐妹,她们不能这样散养自成人了,教养嬷嬷的事被她提上了日程。 原本,她不打算这么快,至少等有了房子,生意彻底稳定后再考虑这些事,可是宋家情况这么复杂,光分家都不知道猴年马月。 既然不分家,那么她赚的银子放在口袋里就不稳,只要宋家人知道,随时随地都会被剥走,还不如拿来教养这些孩子。 目前,她决定赚多少花多少,吃好的,喝好的,把钱都投资在这些孩子身上,不置家产,不存钱,一直到宋家分家以后再说。 再次见到学生宋梓安的妹妹,陆鸣堂已经不惊讶了,开私塾以来,从来都是家长带学生来报名上学,第一次见到姐姐替弟弟报名,那时着实惊讶到他了。 ;担心弟弟学习不用功?陆鸣堂和霭一笑。 宋简茹带宋家三姐妹给陆鸣堂行了个四不像之礼,普通百姓嘛,也没学过礼仪,态度恭敬弯个腰就算行礼。 ;首先感谢先生的教导。宋简茹表面年龄十二岁,实际心理年龄已经二十五六了,身量幼态,待人处事绝对端庄像大人。 陆鸣堂暗暗点头赞许,果然是以一已之力养活五张嘴的非凡小娘子,;来,坐!他没把她当小孩看,客气的请她就坐。 ;谢先生。宋简茹也不客气,带着三姐妹落坐。 陆鸣堂眯眯笑,坐在主位上,等待小娘子开口。 ;今天来,一是问问梓安的学习情况,二是想请先生帮忙找个管教嬷嬷。宋简茹说的柔声细语,;或者每天教导一两个时辰的也可。 宋英娘跟宋简茹过来,以为是了解弟弟的学习情况,没想到二娘还给她们请教养嬷嬷,那她们岂不是富户人家的千金? 玲娘和冬娘并不懂什么叫教养嬷嬷,她们好奇的打量哥哥先生的会客厅,竹椅、条桌,墙上还挂有条画,果然是读书人,雅致而让人生敬畏。 第41章 又怎么啦 陆鸣堂轻捋胡须,宋梓安家庭情况在姐姐替弟弟报名后,他就了解了,没想到一直做小生意的宋二娘有这般见识。 看来做生意,只是她养家糊口不得以而为之,以宋梓安现在刻苦用功的情况看,将来,他们从普通平民跃为士族极有可能。 有时,学生需要先生帮衬,而先生亦需要学生帮衬,既然她这么有远见,不如送她个人情,就让内人做这个教养嬷嬷,要是有所帮益,当然大家都欢喜,要是这三个女孩子资质平淡,学不进什么,也无防,就当做善事了。 宋简茹静静的等先生开口,宋家二房无父无母,梓安上学有人教导了,她不希望宋家三姐在摸打滚爬中自成人,这样很辛苦,既然她接手了她们,又有条件,她还是希望她们能断文识字,让将来的生活过得顺心遂意一些。 来到大宋朝,宋简茹对于跃过宋家阶层的人,只认识梓安先生一个,找教养嬷嬷只能请他帮忙了。 思索片刻,陆鸣堂微笑:“要是宋二娘不介意的话,就让她们三人每天早上过来跟内人学习一个时辰,或识字或理家,你觉得怎么样?” “那真是太好了。”宋简茹激动起身,“多谢先生,我跟大姐,还有两个妹妹一起学,行吗?” “……”你这么聪慧还要学吗?陆鸣堂第一反应竟是这个,意识到自己想什么,失声笑了。 是啊,茹娘(二姐)还要学吗,她都这么聪明了?每个人都这么想。 宋简茹被他们惊叹的倒是不好意思了,她对宋朝也不了解好不好,多学总没错,她再次感谢先生,并商议给学费,陆先生不要,她没同意,“师母既付出劳动,得到相应的报酬天经地义。” 陆鸣堂生性豁达也经不住生意人宋二娘的一张巧嘴,只好点头同意。 “多谢先生,那麻烦你跟师母商量一下,什么时候方便,我们什么时候过来。” “好好。” 陆沈氏没想到自家男人给她揽了这么个差事,“要是教不好,岂不是误人子弟?” “小娘子们又不要考秀才、进举人,只要识字、会算账,懂得人情往常、基本礼议即可,以前你怎么教女儿的,就怎么教她们。” “怎么能跟教女儿相比?”陆沈氏埋怨。 “反正咱们在留陈也没什么事,你闲着也是闲着,就当帮帮这些无父无母的孩子。” 听到无父无母,陆沈氏动了恻隐之心,“那宋二娘真的养活了五张嘴,还让弟弟来上学堂?” 陆鸣堂点头,“嗯,我看此女不凡,说不定以后人家帮着咱呢。” 陆沈氏认真思考起来,过了半晌才道,“行,你看人的眼光一向挺准,要是宋家人真有出息,说不定将来真能帮衬儿女一把。” 宋英娘跟在宋简茹身后,脚底打飘,到现在都感觉恍恍忽忽,快到家门口了,她一把拉住宋简茹胳膊,“我们……我们竟能得到先生夫人的教导?” “是。”宋简茹微笑,她看到站在门口的赵侍卫,又要她去做菜。 “茹娘……”宋英娘还是感觉不真实,拉着她不松手。 她无奈道,“等会回家再讲,现在有人找我。” 宋英娘醒过神,看向门口,两三个男人,高大威武,一身锦衣华服,不就是那天带走茹娘的青年男人嘛,她紧张的站在茹娘面前。 宋简茹暗暗摇头,轻声道,“别紧张,就是去给他们做顿饭,你带玲娘和冬娘在家里,关上院门,不要随意开门,小心坏人。”她像外出的父母一样叮咛嘱咐。 “那你多久回来?”宋英娘担心的问。 “一两个时辰,别担心。” 宋简茹再次跟赵左到了乐安郡王别院,进了后厨,天气炎热,她一点也不想做什么菜,就算只动嘴不动手,也觉得累。 赵左仿佛有读心术,“今天不需要你做菜,你做几个甜点,还有仙草奶茶。” 这个好,这个可以有,宋简茹连忙问,“羊奶、奶酪、冰块都有吧?”做甜点,这些基本的都得有,否则没办法做。 “都有。” 宋简茹想了想,做了几样甜点,有中式的桂花牛奶冻,雪蛤银耳蜜羹,莲蓉酥,还有西式的戚风蛋糕,又做了仙草奶茶和冰沙。 冰沙也是一种凉饮,用碎冰粒浇上果汁、果碎等制作而成。入口即化又有浓郁的果香,夏天吃它,清爽宜人感觉很棒。 就这几样,是不是太单调了?想了想,宋简茹又做了份素三丝炒面,属于凉面的一种,不比芝麻炸酱面口感差,虽是全素,却也鲜香得能咬掉舌头,夏天吃特别开胃。 赵熙和聂流云再次推了留陈县令的邀请回到了别院,赵左连忙迎上前,“爷,先生——” “有什么吃的?”一圈逛下来,聂流云口干舌燥,就想喝冰的。 “有,都备好了,请爷和先生移步小厅。” 小厅圆餐桌上,摆了好几样,有羹有甜点,还有冷的饮汁,聂流云随着感觉,拿了冰沙,一勺舀到嘴里,真是又冰又爽口,“好吃,好吃!”把身上的热气全镇下去了。 赵熙斯斯文文端他一直念着的仙草奶茶,吃到嘴里,红茶温和,羊奶嫩滑,仙草冻弹牙,一切都是那么刚刚好。 喝了饮汁,他又捏了块蓬松的糕点,入口软绵,甜而不腻,他好像从没有吃过这样的点心,“叫什么?”他问。 “回爷,蛋糕。” “用蛋做成的糕点?” “是,爷。”只是做法很奇怪,把鸡蛋清和鸡蛋黄分开,然后打的跟泡沫一样,赵左想,怕是驸马府的厨子也不会做这样的糕点,不过口感很好,突别适合老年人吃。 老年人吃?要是宋简茹知道,得送个几个大白眼给他,后厨房里,要不是被两个大厨缠着,她都已经回家了。 “宋二娘子,蛋清怎么会打成那样,竟跟……跟冬天下的雪一样,只有这样才能做成松软的糕点?”面点大厨一直以为自己做的桂花糕是最松软的,可是今天吃了宋二娘的蛋糕,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是,曹大厨。”宋简茹要回家,不想说那么多。 “你的莲蓉酥比千层酥还要好吃,能教教我吗?” 宋简茹竟被缠得脱不开身,“对不起,曹大厨,我真的要回家给妹妹们煮饭了。” 曹大厨依依不舍的让开路,那知刚走到门口,赵左到了,“郡王要见你。” 宋简茹下意识眉头一皱,又怎么啦! 第42章 开窍 “你这是什么态度?”赵左面色一凛,居然敢对郡王不敬,找死。 她怎么忘了,这是特权社会,贵人让她死,她还真活不了,宋简茹连忙陪小心,“是,赵大人,草民这就跟你去。” 到前厅时,宋简茹扫了眼桌上甜品饮料,每样都被动了,有的甚至都没了,赵熙正在吃三丝炒面,她静静的立在一边。 可恶的封建社会,非要人站着,这些贵族才吃下东西,一个中午折腾下来,她累得只喝了两碗白开水,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咕咕声竟然叫赵熙听到了,他手一顿,抬眼瞧过来,眸光深深。 看得宋简茹面红耳赤,老天啊,这也……也太丢人了! 什么鬼?子玄居然盯小厨娘看,而小厨娘害羞的脸都红了,难道……子玄开窍了,想要小娘子了? 了不得,不得了,聂流云比自己中了探花还惊叹。 衣袖浅挽,露出细白手腕,襦裙虽是麻布,颜色也不显鲜艳,少女身姿已显,厨房忙碌,她的鬓角仍旧粘有碎发,凌凌乱乱,更显小脸清秀柔美。 宋简茹被他看得不得不侧身,这人怎么这样,不就肚子响么,需得着这么不放过她嘛。 小娘子躲避,赵熙才意识到自己目光停留太久,垂眼,继续吃冷面。 “赏。”放下筷子,接过小侍布巾擦试过后,赵熙才不急不徐的说了声赏。 终于有劳动报酬了?赵左让小侍给了五两银绽子,宋简茹连忙伸手接过,“多谢公子!” “嗯。”赵熙慢悠悠道:“明天继续。” “……”以后天天来?宋简茹瞬间感觉不好了。 “放肆!”赵左看她一脸不情不愿的样子,立即喝声。 宋简茹急忙低头,老天爷,只许权贵以势压人,不许平民百姓有情绪,她只能装孙子。 小娘子被吓得跟小猫小狗似的,聂流云瞄了眼不动声色的赵熙,笑道,“不会天天让你来,只有我们在留陈时你过来弄几样新鲜吃食即可。” 原来是这样?宋简茹刚觉得银子拿着烫手,这么一说,心下松口气,暗暗祈祷他们少来留陈。 回到家时,宋二娘已经做好午餐了,几乎都是水煮的,她舍不得放油放盐,总是能将就一顿就一顿,宋简茹摇头直叹,“冬娘和玲娘都在长身体。” 她又动手做了一荤一素,把水煮的菜当成汤了,主食是杂粮煎饼,实际上在现代,她是南方人,习惯吃大米饭,可是大宋朝的大米还是有些奢侈,太精贵了,每天一顿,还没达到这个实力! 中午吃的简单,晚上,宋梓安和梁叔都回来,宋简茹一般会准备四菜一汤,让大家吃顿好的,除了梁叔,个个都在长身体,绝不能亏了身体。 没过两日,陆师母就让宋家姐妹跟她学习,从认字开始,能学多少全看她们能接受多少,宋英娘紧张大于兴奋,她怕自己笨学不好丢人。 冬娘与玲娘既兴奋又好奇,倒是没什么心理负担,所以说越小越好学东西,这就是现代很多培训班为何从娃抓起的原因,她们如一张白纸,更容易接受知识。 宋简茹是成年人,在现代就是学霸,有超强的学习能力,她跟陆师母学习,主要是为了融入到大宋朝,让自己生活的更好。 早上一个半时辰学习,学完后,宋简茹让宋家三姐妹直接到快餐铺子吃午饭,吃过饭后回家,而她去乐安郡王别院厨房做菜,菜做好后,她就离开。 离开后,她并不回家,而是去码头,有时买晚上的菜,有时淘些小商品,有时,纯粹就逛一逛看一看,了解这么多商船,他们从东西南北汇集到汴京究竟来卖什么。 如果分家多好,每当宋简茹看到机会想玩一票时就忍不住想,分家了,她就可以为宋家姐弟妹置办一些家产,让他们生活的更好。 当然,她也有私心,到时候,她希望宋梓安能把卖身契还给她,放她自由,让她自由自在而活。 送饭上门的快餐形式也如往常一样,得到了众人跟风,一时之间,留陈码头,送饭小哥多如凡几,方便了商家,实惠了走夫贩卒。 快餐铺子多,引响生意吗?对于菜式、手艺好的食肆、馆子,其实没影响,越多,人们选择的机会越多,越会大浪淘沙,剩下的都是经得起考验的食铺。 从一家到多家,从多家到还剩两三家,宋记,一直屹立不倒。 不知不觉竟到了秋末初冬,宋简茹不想存钱,口袋里还是多出了三百两,要是条件可以,她完全可以买个四合小院。 养五张嘴容易,养宋家二三十口人,宋简茹不想做圣母,还是算了,想来想去,她把其中二百两存到了陆鸣堂先生那里。 陆鸣堂拿到二百两银票吃了一惊,“就你那个小食铺子赚的钱?” 宋简茹点点头,“是的,先生,我把未来几年学费都先交了。” 陆鸣堂微皱眉,“听说你们的院子是租的,为何不先置房产?” 天朝人,无论古今,房子从来都是立身安命之根本,有了房子才能根,有了房子才有安全感,没人能逃过房子这一环节。 难道她不想吗?宋家这么复杂,她不想后面鸡飞狗跳,“先生……”她不好意思的笑笑,“还请你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已经交了未来几年学杂费。” 陆鸣堂不是没有阅历的人,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你怕族里欺负梓安?” 宋简茹苦笑,“差不多。” “可是族人知道你这么做,对于梓安仕途……” “先生……”宋简茹打断他话,“所有不好的都由我承担,只是梓安他有资格成为更好的人,先生也不希望他被拖累埋没。” “这……”陆鸣堂心道,他是不是该找人打听一下宋家家族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了。 放到陆先生那里,宋简茹没要任何手续,一是不想以后授人以把柄,另一方面,他相信陆先生的为人,退一步讲,就算二百两被他贪了,宋简茹既敢放,就敢承担风险。 第43章 主意 冬季河床变低,漕运进入淡季,陆上商运开始盛行起来,进汴京的官道离留陈较远,一个月前,宋简茹就已经在五、六里地之外建了三间小铺子,专做吃食,不做客栈,对于处于官道口来说,像这样不带客栈的食肆其实并不多,有,也是极少极小,比小摊贩子大不了多少。 梁道勋忙碌惯了,漕运淡下来,他还以为要歇下来,没想到小东家早就谋划好,他一天没歇,三间小铺子开张生意很快红火起来,立马赚钱。 红眼的人太多了! “爷,你就说怎么把这娘们搞过来?” 刘二宝胖乎乎的手摸着胖乎乎的下巴,“她要不是个童养媳,我就把她弄过来做九姨娘,可现在……”没借口啊! “爷,那你就眼睁睁的看着钱搂子成为别人家的人?”熊大不甘心。 “那怎么可能?” “爷……”熊大凑到他耳边道,“小的有个主意。” 刘二宝眉毛一动,“什么主意?” 熊大咧开一嘴黄牙,谄媚而阴险:“这种没爹没娘养的都是猪狗不如的杂草,你把生米变成熟饭,还怕十岁的毛娃不成。” “怎么生的变成熟的?” “爷,你就……这样……这样……”熊大的猪肠嘴一张一合,一脸阴险。 “可行吗?”刘二宝说,“姓梁的找了卢捕头罩着,会不会不给面子?” “爷,你要是不放心,你去试探试探!” “我去试个屁。”刘二宝脸上横肉一歹,“谁不知道,留陈地界上,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是是,爷说的是!”熊大眼里精光一闪而过,“那爷你就直接……”按我说的意思办? 刘二宝眯缝眼盯着熊大。 “爷,听说那娘们手里有几百两,她才到留陈多久,都赚几百两了,就算是男人也比不过她。” 几百两?刘二宝还真心动,马上要过年了,不管是冬至、还是小年、大年,处处都要银子打典,不捞点真说不过去。 “行,给爷安排一下。” “好哩,爷!”熊大乐颠颠的跑了。 “小娘们越来越水灵。”刘二宝还在回味。 梁叔带着伙计去了五六里之外,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但是生意好,还真没时间回来,他不回来,宋家姐弟妹就跟无父母的孩子一般没人照料。 马上要过年了,强盗小偷猖獗,一到傍晚宋梓安放学,宋家小院门就紧紧的合上,不再轻易打开。 天气冷,宋简茹早早的做了晚饭,和宋家姐弟妹吃好,做先生、师母布置的作业,大冬天的,实在也没什么娱乐活动,做完作业也只能睡觉。 字才练到一半,门被敲得梆梆响,“宋二娘……宋二娘……” 宋梓安一惊,“我怎么听着像熊大的声音?”他经常去交保持费,听得出他的声音。 什么事能让势利眼熊大亲自跑一趟?宋简茹心也一突,刹时紧张起来,在几个小的面前,她还得强装镇定,“没事,我去看看。”说完,套上厚的祅子,提着风灯出了书房。 “宋二娘……宋二娘……”门还敲得梆梆响,显得极为不耐烦。 “来了……”太难听了,宋简茹不得不应声,让他住嘴。 “宋二娘……”夜色中,熊大大黄牙獠人,像个吃人的怪兽。 看得宋简茹心里直犯怵,“熊大爷,这么晚来是……” “刘爷请你过去吃饭。” “刘爷真是客气了。”宋简茹心里一咯噔,深更半夜请人吃饭,分明是鸿门宴,强忍不安,挤出笑容,“难为熊大爷你亲自走一趟,真是辛苦了。”她从袖袋里拿出一两碎银塞给他,“还麻烦熊大爷跟刘爷讲一声,夜太深了,简茹是小娘子就不出去了,改天让我夫君梓安在海鸿楼请诸位吃一顿好的。” 正经人绝对不会为难人,可是熊大肚子里灌的都是坏水,连卢捕头都不怕了,还能被她一句话搪塞过去,嘿嘿一笑,“这话小娘子亲自过去跟刘爷讲,我没这面子。” 宋简茹暗暗吸口冷气,自从夏季漕运过后,乐山郡王回京,她就再也没去过别院后厨,也就是说她根本没势可借,连狐假虎威的机会都没有。 真是要命了,以前还不高兴给人家做饭,现在没人倚仗了!不知为何,出事的第一瞬间,宋简茹第一想到的人竟是乐安郡王赵熙。 “也不是我不愿意给刘爷面子,主要是我要给乐安郡王准备乌子鱼酱,怕误了辰光不能去吃饭了。” “嘿嘿……嘿……”熊大笑得阴测测,“宋二娘,别当老子是傻瓜,你是给乐安郡王烧过几顿饭没错,可自从夏季漕运过后,郡王别院没人再找过你,想骗我,你还嫩着呢?” 谎话这么快就被揭穿,宋简茹心道,难道今天晚上逃不掉鸿门宴?她急得头上的汗都出来了。 “没话讲了。”熊大笑的得意,整整一个夏天,看她赚钱,要不是她给乐安郡王烧过几顿饭,能让她消停到现在? 他再次催促:“走!”悄悄朝身后打了个手势,一群人一拥而上,拉起宋简茹就跑。 “简茹……” “茹娘……” “二姐……” 惊叫声、哭喊声……瞬间响起,几个打手一拥而上,对四个孩子拳打脚踏,“吼什么吼,再吼拿火叉封了你们的嘴,看你们还叫不叫了……” 四个小孩子那遇到过这么横霸之事,被打的鼻青脸肿,打到最后连抽气声都死死逼着。 小喽喽头头低声威胁:“臭小子,告诉你,衙门的人,我们刘爷都打招呼了,最好给我乖乖待在家里,到明天,自然会把人放回来。” 至于放回的人成什么样,他们可不敢包了,一众人扬长而去。 宋梓安从墙角爬起来,跌跌撞撞跑到巷子口,人群已经消失在黑夜中,他气得直踢墙,脚踢痛了都不知。 “梓安,怎么办,怎么办……”宋英娘哭成泪人。 “哥哥,快去救二姐,快去……”宋玲娘扯着她哥哥衣袖,哭得伤心欲绝。 “哥哥,哥哥……”冬娘直抹眼泪,她根本不敢相信没有宋二娘的日子将会是什么样的日子。 第44章 横祸 大媳妇,我要怎么才能救你呢?宋梓安顺着那伙人影子追过去,追了几步,顿住脚,自己人小式微,可是先生在留陈还有几分脸面啊! 突然想到办法,宋梓安脚底发力,赶紧跑去先生家,两腿急奔,跟生了风一样。 冬日夜空萧瑟苍茫,大地更加深邃幽冷,孤寂的苍穹上,星光时隐时现,照耀着万赖俱静的城镇、村庄。 月光如此清冷,马儿嘚嘚,在寂静的夜色中,声音显得格外响脆,‘驾驾……’赶车人挥着马鞭子,急急赶路。 赵左回头,“爷,我们快要到留陈地界了,今夜怕是赶不到京城了,要在别院留宿吗?” 赵熙瞌眼,坐在马车后座正中,一个月前,他去燕北路巡使,查京中某些要员与北方辽真通敌之事,却什么也没有查到,反而与守塞的谢昭谢大将军一起打退了辽真敌军,皇上闻讯相当欣慰,高兴之下,让他进京亲自面圣,当面赏赐。 十八岁男儿,真刀实枪与敌国大军厮杀,挥汗水、洒热血,驰聘沙场,像古英雄一样建伟业,真是酣畅淋漓潇洒之极。 赵熙成熟不似这个年龄段的年青人,他明白,长居关一战,他虽亲上战场,但所有的军事行动,都是在谢昭的指挥下进行的,谢昭却把功名都给了他。 他不但没有高兴,反而如负重担,父亲上官文卓的身影不时映入脑际,突然睁开双眼,“来人——” “爷……”赵左连忙上前。 “去别院。” “好的,爷,明天五更天我们再出发。” 他双眸微眯,锐利眸子一眯:“不急。” “爷……”赵左一惊,“圣上正……” 凌厉的目光扫了眼赵左,“等聂先生。” 赵左一惊,拿到燕北道差事,附马爷找借口让聂先生留在了京城,“爷,你的意思是,等聂先生明天过来再一起进京?” “嗯。” 赵左脸色刷白,“爷,你……你要是召先生来……”这功劳怕是要飞了。 当今圣上最恶贵族子弟好男风,郡王召先生来,岂不是杵逆圣意?大冬天,赵左脸上汗都冒出来了,“爷,你……”你好不容易拿到实职,又干出成绩,可不能因为这事而毁了呀,赵左嘴张了又嘴,这种话他怎么劝得出口。 宋简茹被拖进了留陈比较出名的酒楼,被拉到了二楼,整个包间里,就坐着刘二宝,穿红着绿,满身绸缎,一看就是油腻骚包不怀好意之请。 不管怎么样,先拖时间,宋间茹一边强装镇定,一边余光搜寻逃走路线。 宋二娘小脸长得俊,刘二宝是知道的,不过他更喜欢灯下看美人,看着看着就搂到怀里,亲着亲着就能拖上床,然后,他的美事就成了。 “哈哈……”光想想,刘二宝整个人兴奋不得了,“小娘子……小娘子……”一脸红米米的招手。 宋简茹差点没让他喊吐了,忍着恶心,挤出镇定的笑意,“宝二爷……”又不是贾宝玉,她真的想吐了,都到喉咙口了,生生被她噎了下去。 “小娘子……”小美人回应,刘二宝立即站起来,伸出胖乎乎的手迎上来,被宋简茹避开了。 却又被后面的熊大等人直接推到他面前,一个踉跄,她裁到刘二胖心口前,就在他要搂住她的瞬间,她借桌子用力一撑,离开他,站稳了。 “二爷,简茹有礼了!”宋简茹如男人拱手行礼。 刘二宝搂了个空,正要恼怒,见小娘子又娇滴滴的行男人礼,虽说四不像,却挺有意思,熊大说的没错,宋二娘就是小踢脚炮,别看小,别看温柔,一旦点了,响得很,果然……“哈哈……”刘二宝的兴趣全被勾起来。 挥挥手,意思让不相关的人离开。 熊大马上懂了,赶紧带人出去,他最后一个离开,关上了包间门。 “小娘子……小娘子……”刘二宝捏着桑子,像黄鼠狼给鸡拜年一样,一脸笑,慢慢靠近宋简茹:“来来来……坐坐,看爷都点了好菜,赶紧过来吃……”说完,目光特意瞟了手边酒壶。 宋简茹一直寻找逃跑路径,又要避着刘二宝,根本没注意到他目光。 刘二宝斗鸡眼眯眯一笑,停下脚步,伸手就拿酒壶倒了两杯酒,自己先喝了一杯,然后把酒端到宋简茹面前,“小娘子,给二爷个面子,喝了这一杯。” “我不会喝酒。”宋简茹直接拒绝。 刘二宝脸色瞬间变了,从油腻笑面虎变成了真正的大灰狼,“不喝?” 宋简茹从没想过胖子还会如此灵活,而且灵活的她都没有反应过来,那厮一胳膊搂箍她脖子,拿酒杯把酒倒进了她的肚子。 “咳咳……”她剧烈的咳嗽着,古人喝白酒,白酒多烈。 真是又呛又烈,宋简茹的脸瞬间咳红了,“宝二爷,酒……酒也喝了,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了!”她找着机会就朝门口跑。 “哈哈……”刘二宝不急不慌的坐下来,仰头大笑,“门是不会开了,除非你从窗户跳下去,哈哈……” “宝二爷,你这是做什么?”明明义正言辞,出口的话却变得软绵无力,宋简茹一惊,“你给我喝了什么?”明明死胖子也喝了一杯,他怎么会没事,难道……他有解药? “哈哈……”刘二宝得意的再次大笑,“这种药只对不听话的女人有用,来,心肝,到快爷的怀里,让爷好好疼疼你!” 宋简茹眼前出现两个刘二宝,她大惊,这么快就出现幻觉了,难道今天晚上她真的要折在这里?不……不,她不甘心。 不知在酒里放了什么鬼东西,宋简茹不仅看人变成两个、三个,整个人跟火烧一样,热得她就想扯衣服跳到冷水里。 老天,她的理智越来越少,拼命的寻找逃生口。 “啪!”宋简茹摸到窗户,用力一推,竟开了。 刘二宝惊了一下,想到是二楼,又淡定下来,“要么从了爷,要么跳下去,二楼,也不高,不会死,不过可能会断个胳膊少个腿。” “那也比你这个*兽强。” “你敢说我*兽?”刘二宝气得呼呼奔到窗边,“小贱人,药都吃了,还不乖乖听话,老子可不是吃善的。”说完就扑上来。 “啊……”宋简茹吓得尖叫攀窗。 第45章 抬上来 夜色寂静,月色朦胧,留陈大街上,偶尔有行人、马车路过。 街道边酒楼,灯火通红,楼内杯影绰绰,繁华热闹,宋简茹的尖叫声淹没在喧嚣中。 包间外,熊大听到里面小娘子的尖叫,心里痒痒的,老大啊老大啊,你倒是紧赶紧啊,也让小的们喝口汤。 死胖子,恶心的死胖子,宋简茹死劲扯开被他拽住的衣袖,朝窗外翻,双脚已经绕到窗外,衣袖还被扯着, 就是掉不下窗。 “小贱人,你行啊……”情愿跳楼,也不从了爷,刘二宝气憋的脸通红,双手还得扯住她,这么胖,扯个大活人,大晚上的,他容易嘛。 “放手,你给我放手……”宋简茹神志越来越不清醒,扯开死胖子,已成了她虚幻的潜意识行为,要不是大半夜天黑,估计早就被人围观上了。 小贱人居然非要死,刘二宝生气了,娘巴子的,要是让手下人知道自己未成,岂不是要被他们笑话,一气,手就松了。 结果,小娘子啪一下落了下去。 他短促一叫,又迅速捂上嘴,探身朝窗下看,那小贱人掉落到地上,竟朝大街上扑愣愣滚过去,而前面有辆马车疾驰而来。 哟,老天!死胖子刘二宝再次急促一叫,“啊!” 包间外,老大左一声急叫,又一声大叫,看来好事成了,熊大把心放到了肚子里,小贱人,明天就让你拿银子出来,哈哈……他在心中高兴的大笑。 “驾驾……哎啊,吁吁吁……”马车夫看到地上有人滚过来,急忙拉马缰,“吁吁……” 马车急速停下,马车内的人被贯性朝前甩,赵左一边照顾主子一边抽刀,喝声:“怎么回事?” “回爷,路上有小娘子滚过来。” 小娘子?赵左想也不想,“压过去。”真是找死,省得他抽刀。 马车夫结巴,“好……好像是宋小厨娘。” 马车夫在厨房里吃过一道海鲜,那是他有生之年吃过的最好吃的——罗勒炒海瓜子,即便他就是海边人,也从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海瓜子(是一种白色的小蛤蜊,大小形状如南瓜子,是一种在滨海滩涂生长的小水产品,因状如南瓜子而得名)。 赵熙双眸一抬。 赵左一惊,怎么又是她,上次,拦在马车前,好像是半年前,怎么主子刚到留陈,她又粘上了,“我去看看。”语气不善,带着气。 赵熙面色无澜。 此刻,宋简茹已经完全没有自主意识了,她面色*红,双眼迷朦,嘴里喃喃自语,细细碎碎,不知道念叨着什么。 马车夫蹲下身也没有听清她说什么,他毕竟是为乐山郡王赶车的马车夫,只一看,就知道小娘子被人下了*,怪可怜的。 “怎么回事?”赵左问。 马车夫身份卑微,让到一步,恭谨的回道,“好像被人下*了。” 赵左看出来了,抬头,朝周围看了看,不远处就是留陈中档酒楼——陈昌记,冷勾一嘴,马上有手下过来,“小的马上就去查。” 赵左又看向地上,毫不在意道,“来人,把她抬开。”看在厨艺的份上不再踩过去。 “是,大人。”两个小侍迅速上前,刚弯腰抬人,马车内,有声音缓缓传出来,“抬上来。” “爷!”赵左迅速站到车厢前,低声道,“不可!”谁知道是不是算计你的。 赵熙只是淡淡瞄了他眼,淡淡眼神,却不怒而威,赵左头皮一麻,“是,爷!”只好让人把宋简茹抬上了马车。 衣服都破了,真是……赵左都没眼看。 赵熙手一抬。 赵左愣住了,什么意思,不让他坐进去?他要与宋二娘单独呆在车厢内,刚要惊呼,被赵右一个后拉,顺手关上了门。 赵左惊讶的盯向赵右。 赵右却不理他,让马车夫驾车行路。 赵左还要问,又被他制止,“嘘!” 马车内,相对于寒冷的冬天,简直温暖如春,可是对于浑身如火的宋简茹来说,简直就是炎炎夏日,刚才明明趴在凉爽爽的地方,怎么就挪到热死人的地方呢? 脑袋浑沉迷乎,只有最直观的感觉,要是让赵熙觉得他帮了倒忙,不知他心里会作何感想,只是此刻,他眼眸低垂,望向车厢地板。 地板上,小娘子竟开始扯自已衣裳,没一会儿,外面的薄袄落在地板上,又一会儿,薄袄内的夹衫也脱了,褪在身侧。 米白色中衣,竟和他的中衣不同,他的宽松,领口交叉,系衣带防松散,她的竟是中间对开,由一粒粒圆圆的小扣子防松散。 衣服修身,少女的身线展露无疑。 圆扣子,没见过!赵熙觉得自己的视线在这个上面,他没注意到小娘子正有一把没一把扯中衣,中衣扯完了,里面可就只剩肚兜了。 赵熙眼眸倏然一紧,修长手指抵到下额,轻轻摩娑,十八岁,正值年华,胡茬已生,即便赶路,下巴亦光洁清爽,整个人并不显狼狈,他今天穿着一件圆领月白缂丝锦袍,外头罩一件玄色云纹鹤氅,面如冠玉,清冷贵气,慵懒散坐,一身贵气浑然天成。 “热……热死了……”宋简茹一边扒衣服,一边寻找凉气,乐安郡王的马车,低调奢华,想找个漏风的缝儿都不是那么好找的。 她的身体在马车厢地板上,跟钟表上的时针一样,不知不觉竟转了个圈。 赵熙摸下巴的手不知不觉拄到脸侧,好整以暇看女人表演,到底在长街上滚了多久才等到他的马车? 她是怎么笃定他一定会让她进马车?想到这里,神色微顿,眸色一暗,他不仅让女人上了马车,还忍到现在,好像有什么不对? 宋简茹不知不觉转到了赵熙腿跟前,抬起迷朦的双眼,“水……水……热……” 赵熙眼眸低垂。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 一个清凛。 一个迷乎。 女人终于转到他腿边了,赵熙目光幽暗,深黑中透着不可名状的情绪。脚如猎守的豹子,只要女人一挨近,他便一脚踢飞。 从他记事起,被他踢飞的女人不知凡几,也不多她一个,另一条大长腿轻轻抬起,抵到车厢门,脚尖轻轻一抵,车厢紧闭的门被抵开一条缝。 第46章 没问题 凉爽的风瞬间而至,宋简茹迷朦的双眼倏然一亮,身体不停的朝车厢门缝漏冷风的地方钻,钻啊钻……眨眼间贴到门缝处,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赵左一直注意车间动静,感觉车门动了,顿了下才轻轻呼一声,“公子——” 凉风太少了,还不够,宋简茹撑起胳膊就去推门。 衣衫不整,蓬头散发,画面凌乱的让人简直不忍直视,竟还要爬出去,赵熙被她的动作惊住了,下意识勾脚,车厢门又被严丝合缝的关上了。 “公子——”赵左听到门声叫道。 赵熙急喝:“退后。” 赵左呆住了。 车厢内,宋简茹又陷入到无边燥热中,“我的风,我的凉风……”她撑起软沓沓的身体寻找始作俑者,那条大长腿仍旧抵着车厢门,她嘟囔着就扑了上去,“让你使杯,让你不让我吹风……”身体趴在他腿上,双手不停的捶打他的腿。 赵熙腿部肌肉瞬间绷紧,更是一触即发,只要他发力,这个女人就会像秋天的叶子一样飘落到地。 他的力却迟迟没有发,腿好像缰住了,动不了! “开门,给我开门,我要吹风……我要凉爽的风……”宋简茹此刻如个小疯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停的捶打赵熙的腿,“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打着打着,她竟抱着他的腿睡着了。 京城人人称赞的乐安郡王,这一刻没了平日沉着稳重,他垂眸,眉梢抽了抽,怪异的盯着自己的腿,这女人早就应当飞出马车了,怎么还在他腿上吊着? 他被自己吓住了! 浑浑噩噩,宋简茹在迷雾中走了很久才找到水源,看到沙漠中的水,她埋头便是一顿猛喝,一直喝到肚饱才仰到沙漠上,四肢松懈,她舒服的嗝了口气,闭眼就睡着了。 柱子床外,太医弯腰躬身,忍住一切好奇,毕恭毕敬道:“她着了丝香毒,幸好丝香质地不纯,只让她发燥,没有引发内燥出血,喝了我配的药,睡上一觉就好了。” 赵左望了眼主子。 主子双眼却一直在宋二娘身上,轻咳一声,“多谢黄太医。” 黄太医曾是宫里太医,年纪大出了宫,就在留陈定居,平日里,留陈各家别院有什么头疼脑热的都是他。 “郡王客气,要是没什么事,老朽就先回去了。” 都快凌晨了,要不是郡王,谁能叫动宫中出来的黄太医呢! 赵左见主人还是一动不动,几不可见叹口气,“黄太医请——”他只好把人送出去,毕竟是宫里的太医,就算主子也得给三分薄面。 赵右收到赵左暗示,跟没见到似的,双手抱剑而立,眼皮一耷,谁也不理。 人都离开了,房间里,只有立着的赵熙,还是床上躺的宋简茹,是美人计吗?他想。 是谁送的美人?谁的手法这么稚嫩?知道他今夜会路过留陈的只有聂流云,他不可能会做这事,那么是谁?赵熙苦思不得其解。 突然叫道,“来人——” 赵右轻淡淡上前一步,“爷——” “聂先生呢?” “回爷,还要半个时辰才能到留陈。” 哦!应没应声,赵熙也不知道,又抿思半刻,“来人——” “爷……”赵右仍旧淡淡的应声。 “去查此女!” “赵左早就查过了,此女没问题。”赵右回得不急不徐。 赵熙抬眼,查过了,没对他讲,那说明此女真没什么问题,否则不可能不对他讲,可为何却又几次三番出现在他面前,而他又……想到这里,他抬脚便出了房间。 赵右淡淡瞟了眼床上,四柱床帘已经被丫头放下,他朝两个丫头看了眼,两个丫头马上行礼,不言不语,已经懂得要怎么伺侍这位小厨娘了。 半个时辰后,聂流云准时到了别院,与赵熙聊燕北战事,又探讨了如何向圣上进言领功之事。 “有功当然是好事。”他笑,“可这种功,子玄,你不屑?” 赵熙勾嘴扫了他眼,“那是自然。” “谢昭却非要你领,他和我们一样,不领这功都是为了避锋芒,你当如何?”聂流云笑问。 “那是他的事。”作为公主独子,他向来不会迁就人,他不想干什么就会不干,谢昭又算得了什么。 “对,那是他的事。”聂流云仰头大笑,“既然这样,那你就等两日再进京。” 一是避开风头,二是也让圣上有个猜疑的时间。 赵熙点头,“嗯!” 聂流云想想道,“又要让附马爷进宫帮你挨骂了。” 听到父亲,赵熙双眸微束,静静的,不知想什么。 宋梓安跟陆先生一路找,好不容易找到刘二宝,结果刘二宝根本不承认他见过宋二娘,又找人叫熊大,那厮更不见人。 宋梓安急得差点哭了,“先生——”他长揖到地,“请你帮忙,要是你不帮,简茹她……”恐怕凶多吉少。 陆鸣堂当然也知道,点点头,“我知道!”作为先生,他在留陈也有些年了,有些人脉,马上让人打听,一直到一更天时,才打探到点眉目。 “确定是上了乐安郡王的马车?”陆鸣堂不确定的问。 留陈手眼通桑二条子点头:“我兄弟在酒楼吃过饭出来,刚好看到乐安郡王侍卫抬人上马车。” “没看走眼?” 桑二条子嘿嘿一笑。 陆鸣堂知道这是要好处费呢,赶紧掏出二两:“你是怎么确定的?” 桑二条子得了二两高兴的不得了,连忙把自己打听得来的消息告诉了陆鸣堂,“先生,就是这么一回事。” “这个蓄生!”要是别人,陆鸣堂不知道就罢了,是另眼相看的宋二娘,他气得不得了,抬手道,“多谢桑兄弟了。” “好说,好说。” 几句话就得了二两银子,桑二条子一辈子就是靠这些巧钱过活,乐得直哼小曲。 陆鸣堂赶紧出巷子,告诉宋梓安,“你二姐可能在乐安郡王府别院。” “谢谢先生,谢谢先生——”宋梓安高兴的跑了。 “喂……”陆鸣堂想说,大晚上,郡王别院,你可进不去,可这小子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黑夜中了,摇摇头,对身边老仆道,“郡王别院不可能让他进,你过去照应一下,他要是等明天开门,你陪着照应一下。” “是,老爷!” 第47章 不要胡说 浑身酸软无力,头疼脑胀,要不是还有知觉,宋简茹以为自己又死了一遍,用力张开眼,眨了眨看向屋梁, 怎么变成了雕刻花纹的平整木板? 她一惊,倏然而坐,哪里还是她的平民小屋,分明是雕梁画栋的宅堂厅屋,她低头看向身上衣服,已经不是曾经的衣服。 她吓得连忙下床,腿脚发软扑咚一声,滚在床边踏板上。 两个丫头听到声音,齐齐进门,“宋娘子——” 她们认识自己?宋简茹慌张抬眼寻声望过去,人不认识,那衣饰却是认识的,这里是乐山郡王别院。 蓦然之间,宋简茹松了气,心里不再慌张,慢慢想昨天晚上的事,她从窗子爬出来,然后……滚到了地上…… 她急忙检查自己,没断腿也没断胳膊,又感知了一遍全身,从二楼摔下来竟什么事也没有?难道穿越女真有光环被神灵罩着? 宋简茹又叹又无奈。 “宋娘子,该给郡王做早餐了。” 宋简茹还在回想昨夜之事,她是怎么到乐山郡王别院的,竟一点也想不起来了,难道是意念?两个丫头面色不满看向她,她马上反应过来,“好好,我马上就去做。” 昨天夜里,与聂流云聊了很久,今天早上,赵熙起来时,没有练剑,真接到餐厅用餐,瞄了眼问,“谁人做的?”明明知道,却还是不知不觉问出口。 “回爷,是宋二娘。” 聂流云眉毛就差飞起来,“这女人这么快就知道你来留陈了?这讨好的嘴脸也太快了。” “咳咳……”赵左手抵唇,“先生……请坐!” 聂流云看向神秘兮兮的赵左,又看看看似淡定,却已落坐拿筷用餐的赵熙,“有什么我不知道?” “先生,难道就允许你好美食,不许爷?”赵右眼皮一抬,不急不徐来一句。 是这样吗?聂流云总感觉不对劲,“要不买回来做丫头?” “咳咳……咳咳……”赵左咳的就差失态。 “原来是你喜欢小厨娘啊!” “咳咳……咳咳……咳咳……”赵左连忙摆手,“先……先生,你……”不要胡说。 赵右板言板语:“先生,你再不动筷子,美味早餐就冷了,冷了可不好吃。” 居然让赵右开口,还说这样的话,还真是稀奇,他都要忽略一桌美食了。 赵左连忙让两个小侍上前,一个布菜,一个唱名,“滑蛋牛肉粥,千层油糕、糖三角、翡翠烧卖、锅贴、炸春卷,肴肉(又叫水晶肴蹄)小酱菜、腌黄瓜、呛红萝卜。” 不要以为一个早餐要吃这么多,对于贵族来说,这真的稀松平常,一个不是每样都吃,他们只挑自己喜欢吃的吃的,不喜欢的,一般都赏给下人;二个,不要看桌上这么多种类,其实每样只有一点点,夸张点说,两筷子就能夹完一盘。 扫了眼,每样似乎都见过,又似乎都没有吃过,赵熙饶有兴趣的开吃,先喝了口粥,咸淡适中,蛋丝入口即化,牛肉嫩滑,滋味不错。 抬首,伸筷,夹了块肴肉,肉皮晶莹剔透,肉质鲜酥,让人一看就有食欲,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咸香嫩口,滋味好极了! 别院外,冻了一夜,宋梓安又冷又饿,却浑然不觉,不停的在后门、小门口打转,逢人就问有没有见到宋简茹。 郡王府的丫头、仆人那能是他问就能问到的,就算给银子也不行。宋梓安急得汗水与泪水齐落。 “简茹,简茹……二娘……你究竟在那里?” 陆家老仆一直立在边上,看着可怜的孩子,摇摇头,无奈拉了个年纪较大的仆人,“老哥,向你打听一下,宋二娘在这里吗?” 老仆一脸不耐烦,甩袖就要走。 陆家老仆典着老脸凑近笑道,“我家主人姓陆——” “姓陆跟我有……”老仆突然回过味来,“难道你是京城陆老学士的家仆?” “正是……”老仆谦虚而行礼。 “哎哟哟,那你怎么不早说。”老仆眉开眼笑,“你刚才想问什么?” “有没有一个叫宋二娘的小娘子?” “你是问会做菜的小厨娘?” 老仆先是一愣,马上反应过来,“是是,就是她。”可不就是嘛,那宋二娘以菜式养活了一家五口人。 “哦,她已经给郡王做好早餐了,应当快出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出来。 “简茹……简茹……”宋梓安连忙抹干泪水,一头迎上去,整整一个晚上,他的心情早已不能用担惊受怕来形容,没有了宋简茹,他感觉整个人都空了。 “梓安——”不知不觉中,宋简茹已经把宋家姐弟妹当成自己的亲人了,担惊受怕一个晚上,乍见到亲人,她的心情也很激动,跟着迎上去。 姐弟二人抱在一起痛哭,小家伙肯定在外面冻了一夜,浑身冰冷,宋简茹心疼极了,“梓安……梓安……” “简茹……简茹……” 宋梓安虽然只有十岁,却老成持重,做事板正,情绪不易外露像个小大人,此刻,他的慌乱、担心、失而珍得的心绪完全表露。 像大人又似孩子,已经不重要了,只要大媳妇平安就好。 陆家老仆看向团圆的两孩子,跟着抹了眼角,无父无母的孩子真不容易啊,一直等两个孩子心绪平静了,他才道,“大清早挺冷的,赶紧回去。” 看到陆管家,宋简茹明白了,陆先生肯定帮忙了,连忙过来行礼,“多谢陆管家,多谢先生!” 陆管家不在意的挥挥手,“平安就好,我就不送你们回去了,我给老爷报平安去。” “多谢宋管家。”宋简茹把陆家人的好记在心里,找机会再报答,她带着宋梓安赶紧回家煮了姜汤让他喝,又熬了白粥让他暖胃,“赶紧休息,今天的课,等下我让玲娘去先生那里拿笔记。” 宋梓安要上学,被宋简茹制止,“身体垮了,做什么都是徒然。” “就是夜里没睡而以。”再苦再累的日子都过过,这点算什么,虽然有些不太舒服,宋梓安还是上学了。 第48章 她不来吗 宋简茹拿他没办法,也许这就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被坏人强硬拉走,真是吓坏宋家三姐妹了,尤其是两个小的,走哪跟哪,害怕一个错眼,她又被坏人给抓了。 实际上,宋英娘比两个妹妹好不了多少,但她毕竟是五个孩子中最大的,不好意思像妹妹那样前后黏着宋简茹。 可是经此一事,一夜之间,她想了很多,突然之间好像明白了一个道理,她的家人,她周围生活的人群,永远都生活在极度贫困之中,一天不要说吃饱饭了,就算能周周全全吃上一顿,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难道他们就不想一天吃三顿吗?难道他们就不想多赚钱吗?可是不管他们如何挣扎,他们就是走不出困顿,就是吃不饱饭。 而弟弟的童养媳好像不费什么力气就能让他们吃饱饭,就能让他们生活的更好,为什么?难道因为她是大户人家的丫头,因为她有见识? 跳出固有思维习惯,有时候,就算是有学识的人也并不定做到。 宋英娘害怕再次陷入贫穷,终于作出了人生的第一次反思,而能让她作出这种反思思维的,便是有人教导的结果。 “玲娘、冬娘,让你们二姐去休息。” “二姐……”宋玲抽着小鼻子,“你一定很害怕,等我二哥当大官了就把这些坏人给抓到牢里去。” 小姑娘哭得鼻红眼肿,昨夜的事一定吓到她们了,宋简茹温柔的摸摸她的头,“咱们一起吃早饭,吃过后,大家一起睡个回笼觉。” 要是以前,宋英娘一定会说大白天睡觉成什么样子,现在她只微微笑笑,比起突如其来的灾难,大白天睡个觉又有什么。 宋简茹真带着三个女孩一觉睡到自醒,日子嘛,总要向前过。 梁道勋午后就来了,一直等到黄昏宋梓安散学,小院的门才开,要不是再三向周围邻居确认几个小女孩都在家,他都要去报案了,真是哭笑不得,不过想想昨天夜里惊险之事,也难为这些孩子了,不容易啊! “要不,咱们换个地方?”梁道勋问。 “任何地方都有刘二宝、熊大之流,难道每次都搬?”逃避从来都不是办法,宋简茹不是小孩子。 “那要不我回来?”梁道勋实在不放心五个孩子。 “不用了。”宋简茹摇摇头。 “刘二宝和熊大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宋简茹当然明白,她很愁。 宋梓安嘴抿了抿,“要不,我们求陆先生帮忙。” 今天早上,陆管家与乐安郡王别院仆人的对话,他听到了耳朵里,特意找书查了一下,什么叫龙图阁大学士,原来竟是非常荣耀的官衔,虽不是实职,却也是因为曾经的实职得到皇帝的赞许才能获封。 也就是说陆先生曾经官居要职,只是现在致仕而以,宋梓安再次感慨,又把大媳妇佩服了一番,她的眼光果然独特,竟真被她看出陆先生与旁的先生不同来。 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抓住人生这个机遇让自己成为人上人,成为姐妹们的依赖。 熊大觉得自己踩到狗屎了,昨晚有乐安郡王路过,今天有陆鸣堂专门来请刘二宝吃饭,还是留陈最好的酒楼,一顿吃了三百两。 三百两啊,它娘的真让他肉疼,“什么破酒,竟要二百五两一坛?” “哎哟喂,爷,当然是汴京丰乐楼最有名的眉寿酒了,你刚才不是也喝了嘛。”小伙计一边收拾桌子一边笑呵呵的回道。 “娘的……”熊大再次低声骂了句晦气,“所有剩菜都给爷整好,快点,赶紧……”他连剩菜都不放过。 赵熙不急回京,午睡后和聂流云在朝阳的厢房里下棋,下了几局,不分上下,一把撒了白棋。 聂流云明显感觉他心不在焉,“要不,出去逛逛?” “这破地方有什么可逛的。”赵熙半倚在榻上,一手拄在脸侧,半眯眼养神。 聂流云盯他看,脸上笑意散漫,眸色却藏不住探究,他好像那里变了,有什么不同了,是上战场的原因? 赵左从外面进来,拎了一壶上等的好茶过来,“爷,先生!” 聂流云收回打探神色,“外面有什么新鲜消息?” “真有件事向爷和先生汇报!” 赵熙抬眼望过来。 聂流云注意到他这个动作,他在等消息? 赵左笑道,“你们知道陆绍汝陆中书大人致仕后隐居在那里吗?” “难道是留陈?”聂流云反问。 “先生——”赵左生气了,“每次你都说出准确答案,有意思么。” “嘿嘿……”聂流云感到好笑了,“这种问话还要猜吗?不是明摆的答案么?” 赵左给了个白眼,“要不是他的家仆主动承认,谁能想到五年前致仕的陆中书会离汴京这么近隐居。” “大隐隐于市,这都不懂。”聂流云取笑。 “这么说,以后先生隐居也会在留陈、南阳这些地?” “哈哈……”被赵左反驳回来,聂流云大乐,一边笑一边注意到赵熙对赵左嘴中的消息似乎不感兴趣,那他……突然福至心灵,突叫一声,“赵左——” “诶,先生,我在呢,你叫这么大声做什么?”赵左不满的嘀咕。 “晚上,小厨房给我们做什么?”聂流云一边说一边余光扫向赵熙,他仍旧侧倚,手拄在脸侧,眯眼养神,无动无衷,难道他猜错了? 赵左反问:“先生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做。” “小厨娘呢?”聂流云问话赵左,目光却一直锁在赵熙身,“她不来吗?” 赵左愣了一下,“以前宋二娘每天只做一次,中午她已经做过一次了,晚上还让她来吗?” “来啊,怎么不来?”聂流云道,“我们就在这里停留两日,就算顿顿做,也不过几顿。” 赵熙淡然掀起眼皮,瞧了眼聂流云,看他一脸笑嘻嘻,嘴角微勾,垂下眼眸,再次进入养神状态。 “哦。”赵左见主人闭目养神没有反对,连忙出去安排。 聂流云眉梢高扬,喜欢甜食,还是喜欢甜野小娘? 从酒楼回来,陆鸣堂有了几分醉意,走路打晃,被陆夫人笑骂了两句,“堂堂的龙图阁大学士居然请不学无术之人吃酒,动辄还三百两,你可真够行的。” 陆绍汝,又名陆名堂,小时候进家族私塾念书时的名字,后来,带他的先生觉得这个名字不好,给他改了名字。 第49章 感恩 一般人不知道这个名字,他以这个名字隐居在留陈,做了个闲散教书先生,听到妻子念叨,也不恼,笑眯眯的坐到圈椅上,任由妻子给他擦脸擦手,一脸享受。 陆夫人看不得他,擦到最后一把,狠狠用力一擦,“宋家放在你这里的银子不过二百两,你倒好,花了三百两给他疏通,宋梓安就这么值得你帮衬?” 陆名堂摇头笑笑,“一半一半。” 陆夫人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就这么个意思。” 陆夫人明白了,他是不想说,“得了得了,随便你。”她也不是心疼一百两银子,就是想弄明白宋梓安如何值得他帮衬,既然不想说,她也不问了,收了布巾、木盆,让他自个休息,她转身出了门。 宋简茹没让宋梓安去请先生帮忙,她也并不知道陆先生已经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把事情解决了,孩子们担惊受怕,她准备晚上做顿好的犒劳她们。 人生在世,唯有爱和美食不可辜负! “天气这么冷,咱们吃火锅。”死里逃生,与亲人、朋友相聚,人生幸事,宋简茹内心热乎乎的,笑问,“简单,热乎,好不好?” “只要你煮的,我都爱吃。”梁叔笑回。 “我也是。”宋玲娘跟着举手,“二姐,不管什么菜,到你手中都会变成好吃的。” 小妹的话也是宋梓安想说的话,他点头,“简茹不管做什么都好吃。” 宋简茹都被他们夸的不好意思,故意板起脸,“一个个的是不是都想吃现成的,我告诉你们,那是不可能的,赶紧都来帮忙。” 梁叔笑道,“就算我想帮,也帮不上啊!” “打井水?你也帮不上?” “这也算事?” “当然。”宋简茹道,“来来,每人都有事。” “二姐二姐,我干什么?”宋玲娘急得直跳。 “你去拿我们发的豆芽。” “好咧!”宋玲娘高高兴兴的去灶台后面,这里每天都生火,暖和,几框豆芽放在这里发芽,一茬又一茬,长得很好,不仅供小食肆里用,家里也能吃。 宋英娘等人也都被宋简茹分了事情做,吃火锅嘛,食材多,有得忙的,不过大家都开心,忙得热乎高兴。 咕嘟……咕嘟……大家齐心努力下,火锅内的汤直沸腾,热气熏满了整个厨房。 “哇,好香啊!”玲娘和冬娘齐齐呼声。 宋英娘也一脸笑意,笑容中透出满足,这才是日子啊,真好! 宋梓安坐在桌边,满面笑容,目光一直跟着调酱料的大媳妇,平静而温暖,乐观且知足,如果一辈子都这样就好了! 当美食入胃的那刻,梁道勋突然闪出念头,脱口而出,“二娘……” “梁叔,怎么啦?”宋简茹抬头看向他。 “我……” “咚咚……” 粱道勋的话被敲门声打断了,“叔,你等一下。”大家都坐下准备开动,只有宋简茹站着给大家调酱料,“我去开门。”放下勺子就去开门。 宋家姐弟妹要去,被她伸手挡住了,“你们吃,我去。”说完,转身出了门。 冬天,夜晚来得早,天色已经上黑了,她小心走到院门口,没开门,透过不高的围墙看向外面,竟是赵左,“大人,有事吗?”她已猜出他来干嘛了。 也许,根本不要猜,她除了厨艺,又有什么值得乐安郡王身边一等侍卫亲自上门呢? “走!”赵左也不多言。 昨天晚上,去厨房路上两个丫头告诉她,乐山郡王马车路过,撞到她在路上滚,把她抬上马车带回了别院,原来她是这样来到别院的,细细想想,宋简茹挺后怕的,要不是赵熙,昨天就算滚到马路上,没人搭救不一定能逃过刘二宝毒手。 现在想想,不要说给赵熙做一顿饭了,就是十顿一百顿都不为过,做人懂得感恩,这是最基本的。 “大人,请稍等,我跟家人讲一声,马上就来。” “快点。” “知道。”宋简茹快速回到屋里,对他们说了去做饭之事,几个孩子心情瞬间变得不好,“二姐……”她们不想她离开。 没有她在,火锅都没有味了。 宋简茹是温暖的中心,大家都围在她身边,感受着她的爱意,享受她带来的富足安宁,他们倍感安心,没有她,火锅纵然热乎,可是不跟她一起吃,一切似乎都没意思了。 “昨天,不管怎么说,都是他们救了我,能为他们做顿饭,是我应该做的。”宋简茹真诚的说,“我们要懂得感恩。” “那……那二姐,你早点回来。”宋玲娘跑到宋简茹跟前,抱着她胳膊,恋恋不舍。 “好!” 是啊,这是做人最起码的礼貌,宋梓安起身,“我送你去。” “不用!”宋简茹道,“赵大人就在门口等我,你们都不要出去,出去送我,我反而不安心。”她说,“梁叔,帮我照顾他们。” “好。”梁叔明白宋简茹话中的意思,怕刘二宝熊大等人使坏,“你放心,我跟卢捕头的交情还不错。” 宋简茹点点头,“辛苦梁叔了。” 几人把宋简茹送到门口,看着她跟着赵左走了,消失在夜色中。 不知为何,宋梓安的心蓦得的一沉,好像要失去什么似的,让他难受的喘不出气来。 转眼间,夜色空茫,什么也看不到,宋英娘抿抿嘴,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白的感觉,好像宋简茹从没有来过,也从没有离开过,难道……她不属于宋家,她的心突然疼了一下。 “二姐……”宋玲娘看着空寂的夜色,忍着哭意,喃喃自语,“你要快点回来,我们等你吃晚饭。” 冬娘上前紧紧拉住小妹的手,“二姐马上就会回来了。” 梁道勋叹气,原本高高兴兴的,怎么就成这样了,连忙收拾起情绪,捋了把脸,“孩子们,咱不能浪费了二娘的心意,赶紧趁热把火锅吃了。” 冬日夜晚,早已是吃晚饭的时候,宋简茹到了乐安郡王别院,也没烧什么菜式,跟宋家一样,整了个火锅,宋家没什么食材,别院就不同了,要什么食材有什么食材,她整了个精致的。 赵左抱刀倚在厨房门口,一双眼整晚都在宋简茹身上,幸好她心理素质过硬,又是准备的火锅,不需要太考究刀工、火候,要不然今天晚上这顿非搞砸了不可。 第50章 开荤 赵左已经让人回驸马府打探过了,粗使丫头小常儿根本没厨艺,他以为调查错了人,又让人查了一遍,宋二娘确实就是从郡王脚下死里逃生的小丫头。 难道人死过一遍,连性子也变了?还会突如其来会以前不会的东西?会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身? 想到这里,赵左站不住了,手摸鼻子,抿嘴转身,却又忍不住再次调头看向那个忙碌而瘦弱的背影,到底是用美食、还是用美色引得郡王没有再次出脚踢飞她? 其实赵左比聂先生更早发现了主人的异常,小常儿……宋二娘……一个想用美色爬床,一个正在用美食吸引郡王。 前一种已经被郡王攻破,后一种…… “小吉,让人把备好的菜摆上去。”宋简茹在厨房里叫道。 “好咧!”后院小侍连忙招呼人上菜,又亲手端了宋简茹备的铜锅子。 宋简茹跟在后面,一只脚挡在她面前,“你就不要往前厅了。” 挡她的人是赵左,她巴不得现在就回家呢,但她还得去一下,“我得把锅烧起,酱料调好才行。” 真是找着法子接近郡王,赵左面无表情,挡着她的脚一动不动。 行行行,随你们怎么烧锅调料,要不是昨夜救命之恩,她早就不伺候了,宋简茹退后一步,弯腰行礼,“那我就……” “赵左。” 两个冷梆梆的字甩过来。 赵左一惊,随即皱眉,“赵右,你干什么?” 赵右抱剑,面无表情,“你干什么?” “……”赵左望他不解。 赵右面瘫,目光扫向宋二娘,“跟我来!” 这是唱那出,宋简茹懵,站着没动,她还没反应过来,剑已逼喉,吓得她面无血色,月牙眼惊恐瞪得老大。 “跟我来。”赵右道,“这是我第一次重复一句话。”说完,收回剑,潇洒转身。 她犯着谁了?宋简茹又气又恼,却不敢跟小命过不去,踩着发软的脚步连忙跟了上去。 小餐厅里,赵熙仍旧歪倚在榻上,双眼微瞌,像是睡着了,门口,小侍、丫头婆子们鱼贯上菜、赵前一道一道递到了餐桌上。 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声息,赵熙却睁了眼,淡淡的扫了眼桌上菜,还有那口奇怪的黄铜锅,赵前已经察到主人意向,马上上前,“赵左马上就到。” 赵熙跟没听到似的,看向歪在另一侧的聂流云,他已经听到赵前的话,正起身坐起,“吃好晚饭,我准备去会会陆中书。” 赵熙促眉。 聂流云已起身,有小侍伺候他净面洗手,“你不必去。” 赵熙眯眼。 聂流云笑道,“我找他下盘棋就回来。” 赵熙垂眼,小侍马上过来伺候,无声无息,却周道妥贴。 不一会儿,桌上菜已布置好,两人就坐。 “拔霞供!”聂流云笑道,“不错不错!” 底汤已经被宋简茹烧滚过,现在移到这里,只需要重新点火,等汤滚了,就可以涮菜吃了,聂流云示意赵前动作。 赵前刚要动手,赵右领着宋二娘来了。 赵前连忙退了出去,赵右转头看了眼宋二娘后亦转身出了餐厅。 一言不合就一剑封喉,宋简茹刚才真被赵右吓到了,看他转身离开,浑身暗暗一松,踩着沉着稳重的步子进了餐厅,露出职业笑容,弯腰行礼,“我来点火。”礼毕,上前,打了火折子,蜡块马上在上好的碳块上烧起来,不一会儿就把碳燃着了。 她又把各式酱料调好放到二位贵公子面前,“二位公子请慢用。”做完这一切,弯腰后退,准备出餐厅回去。 赵熙狭长而漂亮的丹凤眼轻轻扫过来。 宋简茹莫名一顿,抬眼目询,意思是找我有事? “布菜。” 那吃火锅还什么乐趣?这些话,宋简茹只放在心里想想,权贵嘛,他们想让人干什么就得干什么,没机会说不。 “是,公子!”宋简茹弯要行礼,再次到餐桌跟前,站到赵熙身侧不远处,感觉能够到给他夹菜的位置就停住了。 聂流云大大咧咧唰肉吃,看似全部心思都在吃食上,可是细瞧之下,余光却落在赵熙与宋简茹身上,微弯的嘴角耐为寻味。 宋简茹自认为是新时代人,从没干过伺候人的事,却跟见了鬼似的,她竟会布菜,而且节奏控制的相当好,一点也没让赵熙挑出刺来。 事后,她细细想过,一定是她怕死,所以小心翼翼没出差错。 一顿饭,时间不算长,但也不算短,揉揉发酸的手腕,宋简茹真的要回去了,退出餐厅没人阻挡,她松了口气,还没走到长廊月亮门,竟又被挡住了。 这次是拿剑的赵右,“大人?”饭做了,也伺候吃了,还想干什么,报恩的宋简茹差点忍不住露出不耐烦。 “跟我来。” 又是一个跟我来?宋简茹瞄了眼他腰间精致的剑鞘,好吧,她不想跟小命过不去,忍住不耐烦,跟他走。 这是什么地方,宋简茹刚纳闷,有两个婆子上前,恭敬的腰弯行礼,“姑娘,你身上都是油烟味。” 烧菜的厨子身上当然有油烟味了,宋简茹摸不着头脑,“大婶……” “叫我们嬷嬷即可。”其中一个婆子边笑边走近她,伸手就脱她衣服,吓得宋简茹连连后退,“你们这是干什么?”要不是她们都是女的,她还以被她们**了。 “姑娘,给你洗澡啊!” 宋简茹顺着她们目光看过去,两人身后有个超大木桶,像大浴缸,“我可以在这里面洗澡?” 食消了,马车也备好了,聂流云笑眯眯起身,“我去会会陆中书,子玄你就好好……休息。”他在‘休息’二字上加了重音。 赵熙眼皮抬了下,又垂下,“嗯。” 嘿,本来准备调侃某人的,结果某人淡定如厮,一点也不觉得……聂流云转念一想,也是,对于赵熙来说,这种小事根本不足提。 “那我就去逛逛了。”说完,带着自己的书僮出门了,边走边哼小曲。 走到无人避静之处,小僮问,“公子,郡王真打算开荤了?” 第51章 今夜留下 “也许吧。”聂流云举头望明月,抬脚上了马车,“给陆中书的礼物带上了吗?” “带上了,公子。” 乐山郡王别院,宋简茹没来过十趟,七八次总有了,就算大夏天站在厨房里汗流胛背都没有这样的待遇,反而大冬天不热让她洗澡。 一切很奇怪,宋简茹还是被超级大浴桶吸引了,虽然宋家现在的生活条件比以前改善了很多,可是与现代快捷方便的生活方式相比,还是相差很远,宋家根本没有这样的大桶,也没这么多热水。 她忍不住洗了把澡,大桶水超级多,洗得浑身舒坦,都不想出来了,外面婆子敲门,“姑娘,时辰不早了,请更衣。” 让她穿衣服?宋简茹这把澡洗的意犹味尽,真是感觉好极了,只是再怎么好,终究是别人的地盘,她不得不穿衣回家了。 一边穿衣一边想,这次回去,她一定找木匠定做个超级大浴桶,想怎么泡澡就怎么泡澡,那感觉一定超好。 出了浴室门,宋简茹刚想给两位婆子告别,麻烦她们跟赵左说一声她回去了。 其中一个婆子先开口了,“姑娘,跟我来!” 呃……还有事?宋简茹纳闷,难道要赵左亲允才能回去?以前好像有两次是这样,也有直接跟厨房师傅打过招呼直接回的。 看这样子要亲自跟赵左说一声才能回去了,宋简茹想,那就跟她们一道去吧,说一声也是礼貌。 夜色中,郡王别院精巧别致静静的立在月光下,石子铺成的小道,长长的回廊蜿蜒曲折通向灯火明亮的房屋。 房前台阶以白石砌造,与月光融为一体,宋简茹一面提裙小心而上,一边纳闷,这里难道是赵左居住的院落?既然休息了,还让她过来有什么事吗? 来到房前,看到门口有守卫,她脑子闪了一下,侍卫也要人守卫?好像古代权贵身边的吏官、侍卫都有等级,有人守门好像也没什么。 她静静的立在婆子身后,等她通报。 两个婆子确实通报了,“人来了。” 侍卫深深看了眼宋简茹,顿了一会儿才转身推门进去,随着他进去,门顺手就被关上了。 刚洗好澡出来,不觉得什么,现在站着不动,宋简茹感觉很冷,暗暗把手缩进了袖子里,不安的朝黑暗暗的周围看看,不看不觉得什么,一看到处都黑暗暗的,她都有点不敢回去了,要不,今天晚上就跟婆子们住一晚,明天早上再回去? 正想着,刚才进去回话的侍卫出来了,“进来吧。” 两个婆子恭敬的弯腰,朝两边让开。 宋简茹愣了下才明白,这是让她进去,高门大府里的人真是有礼貌,她朝年长的那位婆子走近一步,底声道,“婶,现在很晚了,要是方便,等会帮我安排个小床铺我就在这里休息一晚行吗?” 中年婆子跟见鬼似的往后退了一步。 “婶?” 中年婆子拉起另一个婆子转身就走,理也不理宋简茹。 怎么啦?难道……她这只魂穿的现代人现形了?宋简茹下意识摸脸,不会吧! “还愣着干嘛,赶紧进来。” 不想行方便就不行吧,大不了她赶夜路,宋简茹边想边跟侍卫进了房间。 果然是气派的郡王别院,房间内套房间,她穿了两个门才停住,只是她看到了谁? “赵郡王?” 灯火摇曳中,赵熙尊贵俊美衣袍半敞,手持书卷,神情慵懒,半倚在拔步床边,听到她惊呼,缓缓抬眸,淡淡望过来。 宋简茹被这一眼望得失措,不自觉别开目光看向别处,陡然间,又意识到不妥,暗暗调整情绪,落落大方的上前行礼,“郡王——” 赵熙目光落在她身上。 自从仆人跟乐安郡王别院摊过身份之后,陆鸣堂一直等着他们找上门,没想到会是赵熙身边第一谋士——聂流云。 想想释然,一个隐居,一个在别院,在这种时候,也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见见面,也仅见见面而以。 “陆大人,晚辈过来跟你下盘棋,不介意吧。” “当然。”陆鸣堂笑道,“聂公子,请——” “陆大人真是折煞晚辈了,大人叫我非离即可。” “非离?”陆鸣堂捋须凝神,“远是非,离小人,好字,好字。” “大人过奖了。”聂流云深躬行礼。 “来,非离,咱们下棋。” “好,大人。” 蓦然如山罩,宋简茹低首间,大气不敢出。这是怎么了,难道晚上的火锅不好?他吃的不满意?宋简茹瞬间忐忑。 赵熙放下书,换了个姿势坐在床边,肘部撑在腿上,一头墨锦似的黑发垂在肩头,仅在发顶束了一只玉簪,额头光洁,剑眉斜飞,宛若天际翱翔的鹰,自由而尊贵,细长的眼眸顺着眉上挑,透出一抹幽深的眸光。 宽大的玄色滚金边长袍,披在他身上,卓然飘逸,敞开的斜开领口露出里面雪白的中衣,黑白相应,稳重而又高贵。 女人身量纤细,睫毛轻颤,乖乖巧巧的站在那里,螓首低垂,露出修长白皙的天鹅颈,在烛火跳动中,雪白莹润,让人流连。 真是太安静了,宋简茹连气都不敢喘,可要是再不喘,她怕再次飞魂,顶住男人迫人的目光,她只好再次开口,“夜色深了,简茹告退!”她也不知道这个词用的恰不恰当,反正说完就后退,准备跑人。 赵熙目光一直锁在她脸上,似乎带着一丝丝热意,寸寸辗转于她的脸颊,空气停滞,房内温度无声无息地上升。 这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实在让人不舒服,无人回应,宋简茹再次行礼:“草民告退。”转身出门,却被人拦住了。 宋简茹认识他手中剑,“大人,这是何意?”她到底犯了什么罪不可恕之事?语气中有恼意。 赵右面如僵瘫,“今夜留下,给郡王暖床。” …… 宋简茹如遭雷击,蓦然转头,看向床边男人,乌发朗眉,瞳仁是纯粹的黑,在这光线下深如潭水、让人看不分明,怪不得让她洗澡,怪不得他衣袍松散坐在床边见她,竟……她懂暖床什么意思,电视剧看得多得去了。 “我可是有夫之妇。”宋简茹真是恼了,低喝一声。 第52章 不愿意 赵右冷哼一声,“官府里没登记,你就是名义上童养媳。” “那也是!”宋简茹差点被赵右堵得哑口无言。 赵右再次冷哼,“别不识抬举。” 宋简茹气得心口疼,谁要抬举了,爱吃美食,让她做厨子,她没话说,可这算什么,吃了美食,还想睡厨娘,这算什么事。 再说了,她才十二岁,“你……你怎么下得了手。”宋简茹脸憋的通红。 “什么?”男人声音清越似水涧青石,一如她第一次听到的那样好听,可是现在,宋简茹只觉得恶心,“听不懂吗?我才十二岁,你怎么下得了手。” 赵熙一愣,顿了下,“哈哈……”止不住轻笑。 “爷……”赵左抢进门,推了把面瘫赵右,死赵右,除了使剑,还会什么。 赵熙抬手。 赵左赵右俱没明白,“爷……” “出去。”男人声音低沉凉薄。 赵左赵右相视一眼,又齐齐看了眼宋简茹。 宋简茹瞪了他们眼,昂头先他们出了门。 “站住。”声音低冽而缓。 赵左赵右再次相视一眼,齐齐后退,出了门,宋简茹咬牙跟着他们出去。 “你可以试试再走一步。”赵熙拿起放下的书,低头看书。 赵左赵右两人齐齐看她。 宋简茹差点咬破嘴唇,该死的贵权,不就是想用宋家人威胁她嘛,行,行,她就留下来,看他怎么把她怎么样! 赵左赵右把门关上了。 宋简茹站在门边不动,故意不看他。 赵熙放下书,“你不愿意?” “是。”宋简茹回的斩钉截铁。 门外,赵左脚一顿,怎么可能?年初,这丫头还想法设法一直朝郡王床上爬呢,怎么死过一次上反而不上了,还真是怪了,难道她有更大的目的,欲擒故纵? 门内,赵熙唇角微勾,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乌发朗眉,瞳仁是纯粹的黑,在这光线下薄凉透人,坐在床边,长腿微屈,一身黑衣也没全敛住他轻狂傲慢,恣意而又矜贵。 宋简茹站在门口边,犹如一只随时能被碾死的小蚂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那就走吧。” 四个字突然其来,宋简茹简直不敢相信听到的,他说什么。她望向他,他面上漠然,眼眸里清清冷冷,半点情绪都无。 就这样了?宋简茹害怕他反悔,转身就推门,门吱一声就开了,赵左赵右两人退到一边,让她离开。 就这样让她走了?她不敢相信般又转头看向始终坐在床边的男人,漂亮的丹凤眼,长长的睫毛,在半明半暗灯光下,拓下淡淡阴翳,此刻正半眯着眼瞧她,冷清的比外面的天还冷。 宋简茹跑进了夜色,一直跑,夜色下没有路灯,全凭月光照路,她也全然没有惧色,一步也不敢停。 街道上,偶尔有行人,宋简茹也不知道跑了多久,除了马车,古代几乎没有其它交通工具,只能用双腿,别院离城西南居住的地方有几里地,还挺远的。 聂流云从陆家出来,有专门马车,坐在马车里,晃晃悠悠,闭目养神,马车驶过,书僮正在跟马车夫聊天。 “公子今天这棋下得够快啊,三局两败,还真是从没有过的事。”小童感觉这不是公子的水平。 马车夫笑笑,应了句,“也许这就是公子常说的‘天外有天,棋外有棋,’” 小童皱眉,并不赞同,刚想说因为赢棋的人是曾经的陆中书,话到嘴边停了,马车夫并不知道去了何家,作为权贵贴身小厮,向来机警,说什么话都过脑子,他笑笑看向街道,“咦,那个小娘子我好像认得。”他岔开了话。 “哪个……”马车夫好奇的问。 “就是那个小厨娘宋二娘啊!” 马车内,听到这三个字,聂流云蓦然揭开车窗帘,看向街道,马车比人快,宋简茹的身影很快被马车甩到后面了。 她不应当在子玄的床上吗?怎么会在大街上,那他今天晚上好心外出不打扰某人,成某人之美的心意岂不是泡汤了? 怎么回事?愣神想了一会儿,聂流云摇头失笑,也许他就是试试对女人感不感兴趣吧! 房间内灯未熄,却很安静,主人大概在看书,赵左又回到隔壁休息室,坐下时满脸心事,是她,没错,是二门外粗使丫头小常儿,怎么会这样呢,以前为爬床差点丢了小命,现在给机会居然不上? 是别有用心,还是死过一次怕了?坐在椅子上思考,时不时换姿势,闹得面瘫赵右忍不住开口,“不就是个丫头,你颠来倒去的作何?” “什么叫‘不就是个丫头’,她可是小常……”意识到自己失嘴,连忙立起身关紧门,“老天爷,可别出岔子。” 赵右皱眉:“四季常喜?二门外粗使丫头的排号。”看向他,眼中都是猜出的结果。 赵左点点头,“嗯,没错,就是那个被郡王一脚踢飞的小丫头,我还没敢告诉郡王人没被踢死。”他犯愁又坐到椅子上。 赵右不解,“以前不是挺想爬床,怎么今天晚上……” “我也觉得奇怪。”赵左叹气,“我又让人去查了,可她小时候被卖过好几次,我到现在都没查到她生父生母是谁?” 赵右顿了半天念了三个字:“不简单。” 怕是有一个小时,宋简茹没停一步一口气跑了回来,“梁叔,梁叔……”院门敲得咚咚响。 梁道勋没睡着,宋家人都没有睡着,他们都听到宋简茹叫门声,个个欣喜的出来迎接她,“简茹……” “二姐……” “二娘……” “我回来了!”宋简茹满脸汗水,满面喜色,仿若死里逃生劫后余生。 宋家姐弟妹仿佛又找到了主心骨,他们紧紧的团在宋简茹身边,欢喜的吱吱喳喳,仿佛一个不错眼她会再次失消一样。 一直到躺到床上,心绪完全平复下来,宋简茹才认真想了想赵熙的心思,他是一时兴起还是非要把她弄到床上不可? 如果是一时兴起,那么今晚上,她的态度已经表明,他的兴致应当被她打消了吧;如果是后者非要把她弄到床上怎么办? 第53章 那就好(加更) 她该逃吗?离开留陈,是一个人走,还是带着宋家姐弟妹?想着想着,愁着愁着,她睡着了! 第二日,众人起床,个个表现的跟没事人一样,可个个都小心翼翼的装着不在乎的样子盯着宋简茹,宋梓安连学都不上了。 “怎么还不走,都要迟到了。”她说。 “我……我马上就去。”宋梓安转瞬又说:“先生布置了一篇关于‘冬至’的文章,让我们了解一下大家如何过冬至,今天可以不用上学堂。” 这种找借口托词的话,宋简茹怎么会相信,“这种作业,要了解也是下午散学回来。” 宋梓安挠挠头,不自在的望向别处。 “去吧,不要耽误学习。”宋简茹让他认真学习。 宋梓安找不到更好借口只好上学,三步一回头,搞得跟生死离别一样,宋简茹既辛酸又难过。 他走后,宋简茹让宋家姐妹干活,她找梁叔,“找两个机灵的小男孩,让他们……” 她说的很小心,也没明说,梁道勋还是听懂了,难过的叹气,“行,我知道了,马上就去。”说完,脚步带风急走而去。 宋简茹担心受怕,甚至都在想逃去那里,结果,下午,梁叔回到小院告诉她一个好消息,她都不敢相信。 “真的回京了?” “嗯,千真万确。”梁叔端起桌上茶水就喝:“留陈县令亲自送行,留陈县的人都看到了。” 宋简茹拍拍心口,“那就好,那就好!”果然就是一时兴起,昨天晚上她‘不识抬举’,高傲如他,小厨娘还不值当他劳师动众花心思。 宋简茹猜测对了,赵熙众星拱月般长大,要身份有身份,有地位有地位,只要他想,公主都不在话下,居然还不想上他的床,谁还上赶着了,当然挥一挥衣袖潇洒离开。 担心完一件又一件,刚才还庆幸大神走了,可这尊大神又是庇护神,有他,刘二宝熊大等人才能收敛,没他,那刘二宝和熊大是不是又要为非作歹了? 以前为了改善生活,让日子好过,宋简茹赚钱的步子跨得很大,现在嘛,她想了想,暂时就到快餐店,要是生意好,再多就加几张桌子,不想再出新菜样,也不会扩张。 钱够用就好! “叔,要是宋二宝和熊大不放过我们,那就结束生意,我们再寻出路。” “行,我知道了。”梁道勋说,“吃好中饭,我再去找找卢捕头,让他帮帮我们。” “需要银子打典,你只管拿。” “好,我知道。” 压着心事,众人都没有心情吃饭,中午饭潦潦草草吃完,梁叔去办事,宋简茹怕孩子们胡思乱想,带她们去码头买食材,看到什么都买些,有豆类、野果、干海货、山货……一圈下来,竟买了几麻袋食材。 “二姐,我们做酱吗?”宋玲娘问。 宋简茹点头:“农谚腊月里,男烧荒,女酱腊,现在正是做酱腌肉的好时节,买的这些黄豆、葱椒、鲤鱼、兔肉、牛肉、羊肉……我们来制豆酱、鱼酱,再腌些兔脯、腊肉,少了就自己吃,多了等年节卖出去,也是来钱的进项。” “二姐你想的好周到。” 不仅宋玲娘消极不安的心绪被宋简茹充实的劳作抚平,宋英娘也是,她望向弟媳妇,她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成为大家的依靠,她想,有一天,她也要变成这样的人。 也不知是不是否极泰来,晚上,宋梓安从学堂回来,带来一个更好的消息,“陆师母问你们这两天为何没去学习,我就把家里遇到的事跟她讲了,结果她跟我讲先生去找了刘二宝,让他不要寻我们麻烦,先生已经帮我们把刘熊等人摆平了。” 他激动的整个人都很兴奋,从前,在陈桥时,宋家也遇过事,可那时,他们除了受欺压,哪里找得到人帮忙,根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可是现在居然有人帮他们,真是太好了。 宋简茹也很高兴,她也没想到陆先生会不声不响就帮他们摆平了刘熊二人,她是成年人,除了高兴,还想到了孩子们没想到的事。 “先生怕是花了不少银子,真得感谢先生。” 宋梓安正高兴,没防简茹说出这样的话。 十岁的孩子,再成熟,也离不开阅历,他没有经历过,当然不懂,宋简茹点拔:“要记得先生的恩情,努力学习,长大后有能力一定要报答先生的恩情。” “那是一定的。”宋梓安神色坚定。 宋简茹想想说道:“梓安,过年前放假,我们请先生和师母过来吃一顿,先表达一下我们的谢意。” “好,我一定把先生和师母请过来。” 第54章 国舅爷 两件大事竟都解决,宋家日子终于恢复平静,快到过年,商贸繁华,快餐店的生意越来越红火,宋简茹想却不再搞新菜式,除了加了两张桌子,也不扩张生意,脚踏实地平平安安做好小生意够吃够用就好,让孩子们慢慢学、慢慢成长。 不知不觉中,宋简茹来到宋朝的第一个年就到了,学生放假后,她请陆先生与陆师母吃了顿丰富的宴席,她的手艺让先生和师母赞不绝口,陆师母特意跟她学了几道菜式带回京城过年,还带走了她做的酱、腌的各式风鸡、风鸭、红肠等腊货。 过年时,别家店几乎都关了,梁道勋带着几个伙计却没有,主要因为他们无家可归,不如就经营铺子省得别人都过年,他们伤心难过。 正月过,宋记小餐铺竟不知不觉赚了上千两银子。 宋简茹打听到陆先生请刘二宝花了三百多两,原本她想把银子还给先生,转念又一想,要是先生在乎三百多两,根本不会悄悄去帮他们摆平刘二宝。 她想,先生帮她们一定是觉得他们值得帮,而这个‘值’是将来的他们,不是现在的三百多两。 穿越到宋朝第一周年记念日时,宋简茹独自找了个地方感怀矫情了一番,“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没想到我居然还能再过十三岁。” 她为自己斟了杯酒,仰头喝了半杯,“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突然有掌声传来,“啪啪啪……” 吓得宋简茹倏然转头,“谁!” “不认识在下了?”男中音温润动听。 宋简茹愣住了。 陌上有公子如玉,神清骨秀,衣袂飘飘而来,高雅翩然,像是谁家贵公子,自成诗情画意。 “姑娘念的是《赠别·其一》?” “公子!”宋简茹连忙站起来行礼,她与他已经见过三次,说起来,来大宋朝的第一笔银子就是来自他们的打赏,如果没有那个银锞子,她带着宋家四姐弟妹,不一定有那么顺利,而第三次见面,他更是救了她。 “在下姓席。” “原来是席公子,简茹谢过公子解困之助。” 席慕白微笑如春风,看向小亭内石桌上的酒菜,“每一次与你见面,似乎都和吃有关。” “因为我是小厨娘嘛。”宋简茹自我调侃。 席慕白欣然而笑,“行路泛了,正是又饥又渴之时,可否讨上一二?” “席公子太客气了。”宋简茹连忙请他上坐,“上次你替我解困,我都没找到机会以表感谢,相请不如偶遇,公子要是不嫌弃,请随意。” 冬去春来,杨柳吐绿,温暖阳光照耀大地。柔和的春风吹青了一望无际的山脉、田野,吹皱了静静流淌的河流溪水。 城廓小亭下,如玉公子与豆蔻小娘子把茶言春,轻声细语,气氛融融。 “所以公子你来这里踏春?” 席慕白啜了口茶,微微一笑,“也不全是。” “哦。”宋简茹没有追问,而是看向小亭外,微眯双眼,享受阳光沐浴、春风和熏,“再过一个多月,清明节以后再来,这里将春花烂漫,风光无限。” 席慕白点头,“清明节,我确实还会路过这里。” 听到这话,宋简茹转头看向他,去年她刚穿到这里在陈桥遇到他时,好像就是清明节前,“公子有什么人要祭拜?” “嗯。” “在陈桥?” “离陈桥不远。” “哦。” 原来这就是他们遇见的前缘。 宋简茹出游,带了小泥炉,架在小亭边,不仅能热菜,还有热水泡茶,两人就着春光坐了快一个时辰,从春光聊到远山,又从远山聊哪些地方有好吃的好玩的,聊得相当投缘,氛围舒适,差点忘了还要赶路。 “宋娘子你怎么回留陈?” “我雇了一条小毛驴。” “不如我带姑娘一程。” “多谢公子,我还是骑小毛驴。” 现代出行,交通方便,在宋朝,虽没有便捷的交通工具,但也不完全靠两条腿走,走河道可以雇船,目的地不远可以租毛驴、人力轿子、甚至马车,只要有钱,想怎么省力怎么来。 宋简茹花了六十文租了头乖驯小毛驴,驼着她和带的东西,一路悠哉而来,古代慢节奏生活其实挺惬意。 马车渐行渐远,宋简茹有些说不上的情绪,席慕白,有缘再见吧! 坐上小毛驴,一边看风景,一边穿行在林间官道上,无人时,走在中间可以享受日光浴沐,有人有车时,她避到路边,林荫遮头,阴凉一片同样惬意,随着小毛驴一脚浅一脚深的节奏悠悠而回。 阳光甜熏,温暖宜人,和风拂面,枝头探出点点新绿,迎着温暖的春风向阳而生,那绿色仿佛眼见着长起来,由嫩绿变成深绿,渐渐地绿成一片,在阳光下忽明忽暗掩映生辉。 哦,对了,她带了笛子,怎么忘了吹一曲,连忙从驴挂袋里掏出笛子,眯眼一想,就来曲《春光美》,试了两个音,转瞬间,笛声轻快悠扬,响在乡间小道上,伴着蓝天白云飘向远方。 官道另一侧,是通向南北的大运河支流——留陈渭河。 河道中,有艘中等舫船,船仓如小阁,高雅精致,中放方桌,有年青公子分坐两侧,手持茶盏,谈笑风声,“春风十里扬州路,也不过如此吧!” “国舅爷此言差异,扬州就是扬州,不要说十里了,就是一里,也比留陈渭河美。” “果真?” “国舅爷去去就知道了,那地方不仅景美,小娘子更美,……” “早闻扬州美人水灵,看来非离已经享受过了!” “那是自然,烟花三月,就等国舅爷您下扬州了。” “哈哈……好好……那咱们就一起去。” 聂流云虽笑眼神却犀利:“要是国舅爷去,那你可得通知我一声,我可真要厚脸皮赖着一道去的。” 国舅爷大笑:“说什么赖着,我巴不得带你做我向导,要不然我怎么知道那里风光好看,那里美人香呢,你说是不是?”语气极轻佻。 “国舅爷所言极是……”三月还未到,聂流云的折扇已经拿在手中,啪一下打开,不时扇几下了,一脸笑意,不知有几分真意。 第55章 恼怒 两人余光皆看向主位垂眸偿茶浅斟之人,他神情寡淡,周身清冷,与氛围格格不入,感觉两侧对话声停止,抬眸。 “子玄有心事?” 蒋国舅嘴上关切,眉头却是不耐,他最看不得赵熙这副文人雅士般内敛的样子,才十九而以,还没弱冠,装什么深沉。 想起元年朝会上圣上对他的赞许,他心头越发不快,眼角却绽出笑容,“子玄,听说圣上要为你指婚,是不是真的?”一脸八卦。 赵熙眼皮一垂,“没有的事。”直接否认。 “不会吧。”一脸为他可惜的样子,实际上心中偷着乐,让你有龙阳之好,圣上不待见你了吧,哈哈,蒋锃心里那叫一个快活。 蒋锃,人称蒋国舅,现任中宫亲弟,也是成国公府世子爷,成国公老来得子,蒋锃与蒋皇后相差十六岁,都能以母子相称了,所以格外荣宠这个弟弟,让他成了京中世家子弟中顶尖的人物,除了皇子皇孙几乎没人敢惹。 蒋锃大赵熙三岁,与他并不对付,从小时候见面就掐到现在见面互踩,已成常事,蒋国舅二十二,已经成家,娶的是平南郡王嫡次女赵媛琳,成国公府本意想娶嫡长女赵媛芝,奈何蒋皇后从修媛一路晋升为德妃,五年前,又被封为皇后,风头太盛,为了避其锋芒,降了一等,娶了嫡次女为世子妃。 虽说娶了嫡次女,可那嫁妆真正是十里长街风光无限羡煞天下人,蒋锃常常得意,赵熙十九岁还没有订下亲事,经常被他取笑。 赵熙当没听见。 蒋国舅却不想放过他,意味深长的瞄了眼聂流云,一脸为他着想的样子,“子玄啊,知道你的人,谓你情深,不知道你的人,都说你好男……哎,你看我这嘴……”故意不小心说错话,一副痛心的样子,“老弟啊,要我说,去年谢大将军谢昭让你娶卫国公府嫡女你就同意呗,反正方沐霖都找了这些年都没找到,说不定已经死了,那你就可以无限期的拖下去,你就可以与你的……那个……对吧……我说的你都懂吧。”说着就朝对面聂流云眨眼。 赵熙与聂流云郎郎绝艳一对,在京中权贵圈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已是公开的秘密,就差点破。 蒋国舅笑里藏针真想让人挥拳,聂流云清咳一声,“外面春光不错,我们到甲板上吹吹风。”说完,率先出了船仓。 没想到出来就听到悠扬笛声,真是清耳,再听蒋国舅踩下去,他都会忍不住上去踹他一脚,更不要说心气高的赵熙了。 赵熙吃了他闷屁也不敢发作的样子,蒋锃可真是高兴,也不计较他狗屁脸色,甩着袖子出来,伸个懒腰,“留陈有没有好玩的地方,有没有美人?” “国舅爷,我们能住留陈,你可不能,你可是要回去陪媳妇的人,我们可不敢拖你后腿。”聂流云一边听笛声,一边挑眉,终于可以扳回一局了,心情特好,感觉笛声甚是美妙。 “什么拖不拖的,老子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他刚说这话,另一条豪华奢侈画舫上有人叫了,“世子爷,世子妃说了,让你今天晚上就要回去,明天一早要进宫面见圣上、皇后。” “我嘞了……”仆人口中有圣上、皇后,蒋锃到底没敢大放厥词,“知道了!” 成国公世子妃管不住蒋锃,但是皇后管得住啊,世子妃天天去皇后那里报道,蒋锃再怎么上天,也不敢越过做皇后的姐姐,一脸不耐烦,朝河道林荫道看过去,“什么人吹笛子,这小调吹得不错嘛,来人,把人叫上船,给本世子奏一曲。” 遇过席慕白,宋简茹挺高兴,心想今天黄历不错,要不然怎么会遇上救她的白衣公子呢?甚感缘份奇妙,没想到被人唤到花船上。 在宋简茹心中,这种花舫就是水上妓坊,没想到又见到了赵熙,暖床阴影再次袭上心头,坊不是花坊,却把她招到了船上。 她实在感到可气,气得想扔了笛子,好好的她乐个什么劲,要吹什么笛子,真是喝凉水都塞牙——倒霉透了! 宋简茹姿色在京城顶极贵公子眼中算不得什么,可她身上有一种名门闺秀没有的东西,我们姑且把它叫作甜野之美。 她清秀,素面朝天没有任何妆容,脸白细腻,月牙眼,秀挺小鼻,一张樱桃小嘴,完全呈自然状态,甜美、柔韧,带着一股鲜活扑面而来,让人舒适而又心动。 蒋锃看到这样的小娘子,双眼刹那间亮了,“来人来人,快快给爷买下!” 宋简茹眉头一皱,什么人,怎么一开口就要买人,只扫了眼,她就判断出面前公子哥地位不低,想要捏死她,好像分分钟的事。 老天爷,不能这样坑她呀!宋简茹立刻跪下,伏地而回:“回这位公子,简茹是有夫之妇。” “那就赶紧和离。”蒋锃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宋简茹,狠不得把她一口吞了。 “这位公子,简茹不想和离。” 蒋锃从甜野美色中回过神,神色嚣张而不耐:“那我就把他干掉。” 杀人跟踩死蚂蚁一样简单,这已经不能用蛮横来形容了,就是草菅人命! 宋简茹本能抬头寻求帮助,第一眼就转到赵熙身上,此刻,什么‘暖床’什么咱们不熟都抛到了脑后,微笑月牙眼瞬间变得委屈,甚至可怜巴巴到有泪意。 聂流云原本只想做旁观者,没想到此女变脸水平这么高,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看向大国舅,正好看到他一脸便色。 什么?这女人喜欢赵熙,看不上他,蒋锃脑怒倏一下抽出身边侍卫佩刀。 宋简茹吓得面如土色,一脸惊恐。 赵熙锐利的眸子一眯。 刀背亮光晃过他眼前,他一个伸手,剑与刀相撞。 铿锵一声,剑架着刀。 赵熙与蒋锃两双眼,四只眼相对,火光四射。 春光下,微风中,画舫快速前行,惊起船头飞鸟,扑愣愣而起。 耐不住性子的永远是蒋锃,脸上再没有假惺惺之色,取尔代之是是圆目怒瞪,“赵熙,你什么意思?”竟拦他泡妞。 第56章 跳河 赵熙嘴角轻慢一勾,“早就跟你说过了,咱俩一起出现,女人目光永远在我身上,你没戏。” 可真够傲的。 “你……你……”刚踩了人,现在被人踩,蒋锃恼休成怒:“赵子玄,信不信我马上杀了她,谁也别想得到。” 赵熙转头,淡淡看向宋简茹。 她被他看得心惊胆颤,怎么有种秋后算账的感觉,不会,那天不给他暖床,他要借机整她了? 宋简茹蓦得低头,她死了倒是没什么,只是还没来得及跟宋家姐弟妹们说一句‘再见’,心里难过,咬牙! 周遭,风声、水声,轻缓而过! 突然,另一条画舫有人喊过来,“世子爷,该回京了,晚了上头要责怪。” 出门在外,仆人没亮身份,只说‘上头’宋简茹猜不出什么身份,可是‘世子爷’三个字还是道出了此人出生不凡。 果然是京畿之地,随便出个门都能遇到权贵,看来以后只能窝在一亩三分地了,只是还有以后吗? 宋简茹一边等待命运裁决,一边分析自己面对突发事件的想法,她竟是个乐观的悲观主义者,看似无所谓,什么大不了一刀,其实,骨子里还是明白结果很糟,面对权贵,她比蚂蚁还弱小,只有等死的份。 “这等货色也就你看得上,本世子才没功夫搭理。”蒋锃突然扔了刀,转身就朝对面画舫喊,“还不靠过来,要是本世子今天到不了京,唯你们是问。” “是是是,世子爷,船马上就靠过来。” 随着蒋锃上了另一只船,船如弦一般离开,宋简茹全身都是汗,瘫坐在船头,她真的很后怕。 聂流云收回目光,小厨娘吓的没了魂,额头汗津津坐在船头,莞尔一笑,“子玄——”和他一起回舱。 赵熙目光也从远处收回,和他并肩回了船仓。 无人搭理宋简茹,她想上岸牵小毛驴都不知怎么开口,船头上只有值岗的侍卫,定定神起身,对最近的侍卫道,“大哥,这船开向那里?” 侍卫跟雕塑一样动也不动,不要说开口说话了,宋简茹明白,他也是身不由已,抿嘴,朝船舱内看过去,两个贵公子坐在桌边轻语什么,她根本没机会开口,又去找赵左,他也在忙,忙着给他的主人斟茶送水。 怎么办,小毛驴还在岸上,租来时有二两押金,她站在船舷边眺望岸边,再不上去,弄不好小毛驴要被路人牵走了,那可怎么办? 她低头看向宽阔的河流,抿抿嘴,又转头看向船舱,两位公子谈笑风声,也不知前世的泳技行不行,犹豫了好一会儿,她提裙跳下了河。 “嘭嗵……” 值岗侍卫早已看出她意图,作为权贵仆从,晾人、不待见,他们早已司空习惯,瞄了眼,就跟看见一只蚂蚁落水一样无所谓。 倒是船舱内,赵熙与聂流云停了说话,齐齐看向外面,船舷边的女人不见了。 赵熙顿了一下,立即起身出来,走到船舷边,宽阔的河面上,只余一只黑色的头卢,“赵左……” “爷……”赵左不仅被宋二娘搞得一头雾水,更是看不懂主人意思,呆呆的等他训示。 赵熙眉头一皱,伸脚就踢了他一脚。 赵左跳下河时哀道,我的个爷哟,有专门会水的侍卫,干嘛让他下水救人,他真是到了什么霉,二月天里,冷得要死,要到河里救人。 河流湍急,又冷又冰,宋简茹不仅被冻得浑身发抖,还腿抽筋,没死在饥饿、刘二宝等人手中,也没被刚才的贵公子一刀剌死。 她倒是被自己作死了!沉入水底的那一刻,她想,她倔个什么劲呢?拿二两银子的小毛驴作借口,其实不就是人家没理她嘛,犯得着这么堵气把小命搭上嘛。 水呛入鼻中那一刻,她想,也许这就命,作为现代人,她始终不适应古代生活,低层生活劳碌辛酸,好不容易爬到小富即安,又好死不死的遇到这些自命不凡的贵公子,不是要杀她就拿她当空气。 不知为何,今天,她内心平等自由的那根玄突然就被开启,忍不住跳河想游到岸上去牵她的小毛驴。 四个侍卫下水才捞起宋简茹,浮出水面的那一刻,吐出一口水,她就挣扎要上岸,不肯被他们拖去船上,赵左无法,叫道,“爷,她要上岸。” 赵熙冷言厉声,“上船。”说完,负手就回船舱。 动怒了?聂流云暗自惊了一下,不会,一个想寻死的小厨娘而以,他真的有些不解,这些年,被他踢死的丫头也有好几个了,他什么时候怜惜过贱民了? 谁要他们救了,宋简茹今天还真是杠上了,死不肯去船上,赵左低喝,“小常儿,我劝你适可而止。” 小常儿?难道她以前叫这个名字?他们竟认识她? 可惜她冻得牙直颤,唇发乌,没办法多思考,死命的推开他们,根本不肯就范。 站在船上看水流挺平缓,结果跳下来才知道水流又冷又急,小娘子十二三岁,身有曲线,包括赵左在内,四个侍卫都不好意思死命拉扯,竟让她挣脱,她拼尽全力游向岸边,扒了好长时间才抓住岸边小树上了岸。 一上岸,宋简茹赶紧找到小毛驴,拿了驴袋里的炉子,找了个向阳挡风的地方,点起炉子,又找干柴堆起火堆烤干衣服。 赵左回船复命,“请爷责罚。”湿漉漉的跪在地上,明眼人都看到他冻得不轻。 连男人都冻成这样了,更何况是小娘子。不过在这些人眼中,贱民不分男女,宋简茹怎么样,谁又会在意呢? 仿佛刚才的生气动怒让人看花了眼,此刻,赵熙没什么表情,淡淡挥挥手,“下去。” “是,爷。”赵左带下水的侍卫换衣去了。 赵熙端起桌上茶水,低头,轻轻吹一口,啜饮,好像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聂流去没能揣测什么,唇角弯弯,端起茶杯,浅言轻语,又聊起京城八卦,“你猜蒋世子今天夜里能赶到京里吗?” 赵熙低头,又吹了口茶水,无声无言。 第57章 宋家人 聂流云早就习惯了,不以为意,继续说下云,“我猜够呛的,肯定要被皇后娘娘驯斥一顿。”说完,兀自大笑,“看下次还敢不敢跟过来了。” 听到这里,赵熙嘴角轻勾,放下杯子,“什么时候到别院?” 赵左不在,赵前上前,拱手:“回爷,还有小半个时辰。” 听完回话,赵熙起身,“嗯,我去睡会。” 主人要休息,赵前连忙起身引路,让人铺床折被,让主人休息。 聂流云道,“那我也去休息。” 衣服是烤干了,小毛驴也还回去了,回到家当天晚上,宋简茹就病了,这一病缠绵榻上近大半月才好,真是从鬼门关上闯了一趟才回来。 三月中旬,阳光美好,站在日头下伸懒腰,宋简茹眯眼瞧天,内心暗暗道,古代就是古代,阶级就是阶级,以后不跟身体过不去了,这罪遭的太难受了。 她低头看院子里种的各式蔬菜,好多都发芽了,“又有的吃了。”舒服的叹口气,不要上班,做做小铺子老板娘,小日子安逸,还真不错。 日头晒的舒服是舒服,口干,她准备回屋喝水,宋英娘提着篮子急急匆匆从外面进来,气喘不打一处。 “怎么啦,英娘?”她问。 宋英娘一边急急关门一边翘眼朝外看,直到门关紧才走到宋简茹面前,“遇到以前邻居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不谛于像个小型炸弹,瞬间炸开了宋家人平静的生活。 宋简茹虽然惊讶,也只是一刹那,该来的总要来,她想了宋家人到来后的各种可能,她希望最终结果能分家。 一旦家分成了,她就会为宋家姐弟置办房产,让他们定有居所,过安稳日子。 晚上,宋梓安从学堂回来,宋英娘把遇到邻居的事告诉了他,“梓安,要不了两天,大伯他们肯定会来,怎么办?” “从去年出来,连过年都没有回去,是我们的不是。”过了小半晌,宋梓安才道一句。 宋玲娘咬咬嘴,“哥,你怎么不反过来想,我们一年没回去,奶奶和大伯他们也不出来找我们,也不怕我们饿死在外面。” 宋家姐弟已经不是一年前无知无识的小贫民了,不管是做生意、还是跟陆师母学习,都让他们的行事方式、眼界拓宽了很多。 他们不再是挣扎在贫困线上无法思考的底层人,而是生活有质量的小康家庭。 桐油灯闪烁,昏黄的灯光里,五个孩子不时相视一眼,都不知接下来怎么面对曾经的亲人。 “梓安,你有什么想法?” 被大媳妇点名,宋梓安先叹气,“都是一家人,能帮就帮点。” “怎么帮?”这是宋英娘问的。 宋梓安看了眼大媳妇,思考半刻才道,“让他们有门自食其力的手艺。” 听到这话,宋简茹暗暗点头,这一年书没白读,她笑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和你的想法一样。”直接撇开宋家人,这是不可能的,也是不现实的,那么最好的帮助方法,就是让他们有一门手艺养活自己。 而这门手艺,大家都知道,就是教他们做吃食。 宋玲娘连忙问,“二姐,那你打算教他们什么?” “嗯……”宋简茹思考,问,“梓安,你觉得呢?” 宋梓安想了想家里现在做的一些吃食食谱,“发豆芽?”他看向宋简茹,这是她的手艺,他征询大媳妇意思。 “可以。”宋简茹点头,在现代菜场里,有人专门只卖豆芽,虽然简单又便宜,可是东西价廉物美,一年四季都能做,只要手勤快养活一家人没问题。 宋简茹继续反问:“大伯和三叔两家亲戚,他们都愿意卖吗?” “那就再教他们做生煎?”宋英娘试着问。 宋简茹仍旧点头,“行,这两样让他们自己选,要是选同一样,可以抽签决定。” “这样公平。”宋玲娘笑说。 “要是他们要一样的,怎么办?”宋冬娘忍不住问。 这到是有可能,宋老三平时不开口,开口出重点,挺行嘛,宋简茹赞许的朝她笑笑。 一大家人当中,宋冬娘平时少言寡语存在感最弱,偶尔说上一句,却很在点上,跟我们念书时班级里没有存在感的同学一样,他们既不是令人仰望的学霸,也不是以标新立异引人注目的差等生,他们默默无闻,可这些人走上社会却不是事业有成就是家庭和美,成为社会的中坚力量。 为什么会这样呢?其实也很好解释,他们的人生按部就班,学生时代,智商不够优秀就安安静静学习,不会像学霸智商太高惹人注目,也不会像差等生那样急切渴求被人认可去表现自己,在成长的年龄段安静的成长,一旦走上社会就会毅然扛起自己该扛的责任。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宋冬娘也不例外,内心雀跃,二姐居然夸我了,这感觉也太好了。 确实是这样,他们有这样的想法,并不代表大伯和三叔能接受,“那就等大伯和三叔他们来了再作打算。”宋梓安结束了这个话题。 又聊了些别的话题就去睡觉了,宋英娘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想到的第一个问题是,要是大伯和三叔家的人都来了,他们住哪里? 果然如她猜的一样,三月下旬,陈桥漕运又处于淡季,大伯和三叔带着奶奶全家出动,他们全都涌到了留陈。 站在留陈繁华的街道,宋老大感慨,“娘个巴子,谁说留陈官府吃人不吐骨头,谁说留陈的钱不好赚,你看看……”他手指大街,“满大街都是人,个个穿得光鲜亮丽,日子好过得很嘛。” 宋老三也附合,“就是,走,老大,咱们赶紧找梓安去,听说他发大财了,咱们赶紧先去吃顿饱饭。” 众人无不附合这话,个个挤着拥着找宋梓安住的地方,小半个时辰后,他们找到了宋家租住的院子,站在门口,看向整洁气派的小院子,个个惊呆了。 宋老大喃喃:“梓……梓安他们住这么好的地方?” 宋老三下巴没合上:“不知买了多少钱?” 第58章 哭了 宋兰娘下巴一昂:“不管买了多少钱,我们是一大家子,他们能住,我们就能住,是吧,奶!” “啊……”宋乔氏从震惊中愣过神,扔了四个孩子,她一直有罪恶感,觉得对不起老二,总是后悔,几个丫头可以不带,总要把梓安带着吧,要是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百年之后她怎么去见二儿子,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被扔的孩子就在五十六里地外,日子竟过起来了。 “奶,你倒是说话呀。”宋兰娘很不耐烦。 宋乔氏神情落落,没吭声,没生计来源,她已经是个讨人嫌的臭老婆子了,整个人干瘦苦巴,仿佛一个不小心就能倒下去。 宋老大小儿子桐柱朝老娘吼:“娘,你们愣着干嘛,赶紧叫门,我还要吃饭呢。” 宋老大媳妇宋张氏从惊鄂中醒过神,“对对,咱们赶紧吃一顿。” 门口闹轰轰,宋英娘放下手中笔,急步出来,看到亲人,一个眨眼,眼泪唰一下就飙了出来,“奶奶……奶奶……”飞奔出来开院门。 “英娘……英娘……”宋乔氏被孙女叫的也是热泪盈眶,哭着伸着干枯的手迎上去。 两人抱在一起大哭,“奶奶……” “英娘……” 英娘?一群要拥挤进院的人停住了脚步,他们被眼前的英娘惊住了。 小娘子身穿一袭浅紫襦裙,裙摆绣着几朵淡雅兰花,兰花上面飞着几只蝴蝶,头梳垂鬟分肖髻(少女发式,将发分股,结鬟于顶,不用托拄,使其自然垂下,并束结髾尾、垂于肩上,亦称燕尾。)斜插一支紫色流苏,双眼灵秀,嘴唇不点而红,未施胭脂,小脸也白晳粉嫩,活脱脱就是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 “你真是英娘?”愣了半响,宋兰娘尖叫。 被人叫,宋英娘离开奶奶怀抱,抹了眼泪,朝大堂姐施了一礼,“是,姐姐。” 宋兰娘被她这一礼施得后退一步,是惊更是自卑,两人面对面站着,一个光鲜亮丽如大家小姐,一个灰土脏乱跟叫化似的,不知不觉中,距离已经拉大,让人不自觉生畏。 怎么回事?四个孩子被扔了,不仅没有饿死,还活得跟大户小姐一样,难道他们被有钱人养了,宋张氏忍不住上前一步,“英娘,难道你们被人买了作丫头?” 宋张氏的话炸开了锅,没等英娘开口,他们就叽叽喳喳说上了。 “对对,肯定是的,要不然那来这么多钱买衣裳……” “你看她衣裳这么好,住的地方这么小……” 明明刚才看到砖瓦房,羡慕的不得了!虽然他们贫穷困顿,到底也出去流浪过,知道大户人家的院子都是几进几出的,大的很,根本看不到里面,而面前的小院子,一眼就看到底了,那只能说明,这是主人给他们住的小屋子。 宋家两房不停的猜测着宋英娘,肯定着老二家的孩子为了活下去自卖自身了。 人就是这样,总是喜欢看个表面,然后无休止的把自己的臆测、各种猜想套到其上,而这些臆想猜测大都跟努力无关,都是不劳而获甚至不堪的龌龊想法。 宋英娘叹气,任由他们闹轰个够。 跟陆师母学习大半年,宋英娘此时的气质、气度早已有了质的飞跃,不要说跟宋家人比了,就算一般中产人家的小娘子可能都不及她了。 陆师母是谁,那曾是大宋朝中书当家夫人,有皇家封诰,比‘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更雍容端庄气度,宋英娘就算学个皮毛也够受用终身了。 这些人闹到最后,宋老大做代表上前,“英娘,卖身的钱呢?” 宋英娘摇头,忍住叹息,“大伯,我们没有卖身,我们就是做了点吃食生意养活了自己,你看到我穿成这样,主要是我们赚来的钱都用在吃与穿上了。” “啊……” “啊……” …… 短短时间内,宋家人被看到的、听到的,惊诧的再次失声,她说什么?挣的钱全都花了? 一直有预感宋家人会来,这几天,宋简茹跟宋家三姐轮流去宋师母那里学习,家里一直留人,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是血缘至亲,来了总要招待,总不能闭门吧,那成什么样子。 在陆家吃过午饭回,宋简茹带着冬娘与玲娘回来了,刚到小院门口,就被院子里的景象骇住了。 宋家人到来后的情景,她有想象过,却仍就没有料到会是这样子,家里所有的衣饰鞋帽都被翻出来了,大大小小能扒上身的都扒上身了。 整洁的衣服与邋遢的人组合在一起,那感觉按常理来说,是辛酸,可是现在看在宋简茹眼只有可笑。 她不动声色,一手搀一个孩子进了门。 宋玲娘与宋冬娘被亲人如山匪般的行为吓得紧紧贴着宋简茹,气都不敢大喘。 女人正比划如何带首饰,男人正在叹息梓安的衣裳太小,有几件是梁道勋的,他们一边穿一边说,“肯定是哪个野男人的衣裳……” 野男人? 宋简茹当自己没听到,行到宋乔氏跟前,给她行礼,“奶奶……” 宋乔氏坐在门口小凳上,英娘陪着,却没有说话,两人一直看着院子里闹得不成样子的宋家人。 宋简茹进来,宋英娘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忙迎过去,站在她身边,没人注意到这个细节,只有宋乔氏看在眼里,她老眼淡定看她行礼,回了句,“回来了。” “是的,奶奶。”宋简茹温柔的微笑,“吃过了吗?” 宋乔氏点点头,“几个娘们一起弄的。” 宋简茹看了眼英娘。 英娘连忙道,“我要做饭,大伯娘和小婶娘嫌慢,她们就自己动手了。” “都是一家人,自已动手,也挺好。”宋简茹对于一团糟的院子、房间,避而不谈,“玲娘,帮我拿个小凳子,我跟奶奶讲讲话。” “好。” 玲娘快速进厅堂,却不得不放慢脚步,里里外外,被近十个堂哥堂姐堂妹们占了,他们拿了他们所有的首饰衣饰,能穿的能戴的都上身了,穿不了的戴不了的,都紧紧的搂在怀里。他们都欢喜的不得了,都暗道发财啦! 好好的家成这个样子,宋玲娘委屈的眼泪汪在眼里,低头忍住眼泪拿出凳子,“二姐……”头埋到她怀里,再也忍不住哭了。 第59章 突然觉得 宋简茹拍拍她后背,“不要哭,我跟奶奶讲讲话。” 宋玲娘如何忍得住,声音控制住了,仍旧哭得抽噎。 宋简茹轻轻的温柔的安抚她的伤心,带着她坐到凳子上,转头朝宋乔氏轻轻一笑,“奶奶,去年我把四个孩子带出来,运气不错,用吃食手艺养活了他们,你看还可以吧!” 何止可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宋乔氏一直无甚情绪,听到她这话,露出万般感慨,“没白买你,梓安有你这样的媳妇,这辈子值了!” “那就好。”宋简茹笑笑,又转头问英娘,“家里的钱在那位身上?”她不说被谁拿了。 闹轰轰的院子一下子安静了,个个看向问话之人。 宋老大和宋老三下意识就搂怀里,宋家放在家里零用的银子、铜子都被二人瓜分了,零零总总有五六两,自从买了梓安媳妇,家里再也没有见过这么多钱。 宋老大一声粗吼,“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宋家没分家,这些钱就是公中的,就有我们的份。” 不知为何,自从宋简茹进了院门,她一直表现的柔柔弱弱,他还是从中感受到了威胁,这种本能的直觉让宋老大马上坚起自我保护屏障,声厉内荏。 “我知道。”宋简茹仍旧温和的笑笑,“梓安正在上学,还有大半个时辰就散学了,等他回来,大伯三叔,你们商量一下,是继续留……” “我们肯定要留在这里。”没得商量,这里这么好,不让留,他们也要死活留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 “留在这里好。” …… 他们还以为梓安媳妇会阻拦,没想到轻易就答应了,宋老大和宋老三相视一眼,都摸不透梓安童养媳什么意思了,难道她是缓兵之计,表面上答应,实际上等梓安回来再出幺蛾子? “你别给我来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宋老大警告。 宋简茹笑笑。 她一直表现的温和,宋英娘心里却急的不得了,总共三间外加一个厨房和杂物间,这么多人怎么够住,还有,她们除了身上的衣裳,别的都被抢了,什么都没有了,这日子怎么过,她怎么一点也不急。 一年独立生活,一年富足的日子,又跟名望之人学习,宋英娘也学会了忍耐,一切都放在心里,暗暗着急。 二姐没有发话,冬娘与玲娘年龄小,更不会骂街。 宋家人没想到四个小娘子这么安静,任由他们抢夺,原来紧惕的心不仅没有放松,反而变得忐忑,怎么回事,她们怎么不闹? 安静的令人窒息。 宋兰娘进房间抢东西,发现每个房间里都有笔墨纸砚,这回安静下来,她忍不住问:“你们都会写字?” 玲娘张嘴刚想回答,想想又闭了嘴,才不告诉你们,抢了我们的东西又能怎么样,二姐说过,学到肚里的东西谁也抢不走,而这些才是立身赚钱的根本,否则轻易得来的东西根本不能长久。你们不识字,以后就算做生意也做不大,想到这里,被抢的衣服首饰她也不那么伤心了,没了旧的,大不了再买新的。 宋玲娘高高在上的神态剌激了宋兰娘,“还不知道被什么野男人养,得了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你胡……” 她的话还没回完,梁道勋回来了,进了院子门几步就停住了,看到眼前景象,大吃一惊,“家里进贼了?” “什么贼不贼,你才是贼!”宋老大儿子桐贵跳脚就还了回去。 他明白了,梓安大伯三叔来了,这搞得……真是跟土匪强盗差不多,原本想跟宋简茹交账的,不动声色的压了回去,抬头,“天色不早了,英娘做晚饭。” 宋英娘咬唇,“家里柴米油盐用完了,我没钱买。” 听到钱,宋老大和宋老三再次搂紧怀里,转过身子避开梁道勋和宋英娘的目光,钱进到他们口袋里别想拿出一个子出来。 天色渐渐暗下来,宋梓安终于下学回来,入目的情形跟每个回来的人并无差别,同样,他情绪内敛温和有礼,给长辈们一一行礼。 “梓……梓安……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以前他也爱学习,可是外形体貌上跟他们差不多,现在却天上天下。 小小少年,眉清目秀,举止有度,温润有礼,那里是什么寒门子弟,活脱脱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嘛,这种认知差异,再次让宋家人自卑。 “大姐,晚饭好了吗?”明明一切都看在眼里,宋梓安仍旧轻言轻语问姐姐。 宋英娘摇摇头,“没有。” “那就叫外卖吧。”宋梓安对梁道勋道,“叔,你点下人头数,账挂在我头上。” “好。”梁道勋出门安排。 宋梓安把几位长辈请到正堂就坐,亲自扶着奶奶坐到了上首,“大伯、大伯娘、三叔、三婶,你们坐,饭还没有来,咱们随便聊一会儿。” 宋老大和宋老三被侄儿的客气弄得不知所措,竟有几份胆怯,“坐坐……”心虚落坐。 宋家其他孩子不知不觉围到了各自大人身边,渐渐安静下来,气氛凝重,竟如官审民一般。 都安静了,宋梓安笑着开口了,他问,“大伯,三叔,你们去年去了那里,过的怎么样?” 扔下四个孩子,自顾去讨生活,宋老大没感觉有什么不对,他们穷得连自己都养不活了,那能再带四张嘴,不过面上总要表现表现,露出几分不过意,“总算保住命了。” 这话假也不假,是事实,宋梓安过过这样的日子,他问这话并不是想翻旧账要责怪谁,只是提醒他们,既然扔了他们,那么以后日子就各过各的。 这是为分家铺垫了,宋简茹眼皮轻轻抬起望了眼他,不管是陆先生还是大宋朝,独尊儒家,而儒家一个重要的核心就是家族。 分家而过,这是宋简茹带来的观念,不知不觉中已经影响到宋梓安了。 宋梓安尊儒家孝道与家族,下定决心分家,其实就在他入院门的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分开一年,他与宋家其他人产生了巨大差异,而这种差异,也许他无力改变。 对于无力改变的东西,人们潜意识里就会避开,分家的念头就这样产生了,一旦产生,不可偈止。 宋梓安点点头,笑意温和。 第60章 抢银 怎么回事?老二家的孩子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斯文有礼,宋老大皱眉,“你们不生气?”原本他不打算提这话头。 宋梓安摇摇头,“大伯,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咱们想想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才是。” 宋老大与宋老三面面相觑,他们从没有想过,只知抢到钱,这些钱能让他们过上一段好日子,这就够了,他们没想那么远。 二位叔伯神情,宋梓安全都看在眼里,无奈反问:“大伯和三叔不会就拿几两银子过日子?” “几两?”宋老大哼哧一声,“你知道这些钱,我们不吃不喝要存多久吗?”小小年纪,口气倒不小。 “要是像以前一样,确实要存上两年,但是现在也许不用了。”他温和说道。 “啥……”宋家人都大吃一惊。 宋老三激动上前,“梓安,你说啥?” 宋梓安微笑:“就是找门手艺做生意,让有钱的日子长久下去。” “什么手艺,什么生意?”宋老大一把扯开三弟,挤到侄子面前,激动而焦燥,他做梦都想拥有一门好手艺,想靠好手艺一辈子衣食无忧,这也是底层劳苦大众最现实而又难以实现的人生梦想。 宋梓安回道,“发豆芽、做生煎,这两个手艺,你跟三叔一人选一个。” 宋老三被老大扯开,心里正不痛快,听到有他份,马上高兴了,立即挤上前,“梓安啊,哪个好,我就做那个。” “两个都好。” 宋家二兄弟以抽签的方式选了各自营生,宋梓安趁机说:“既然大家都有手艺赚钱了,那么以后,我们三房就分开过,自己赚的钱自己支配,别房不得干预。” 乍然听到分家,宋家二兄弟本能陡然一惊,本能竖起自我保护意识,宋老大撇嘴:“梓安,我们来时,可听人说了,说你们大把大把的赚银子,我告诉你,没分家,这些银子就是公中的,就是大家的。”语气很横。 利益一致,宋老三不仅帮腔,比老大更狠,一脚踩到凳上,张牙舞爪:“梓安,别以为给个手艺,就能把我们打发了,我们来时可打听清楚了,你们赚了大把大把的银子,想用这么点东西哄我们,可没门。” 家里的账,宋梓安亲自做的,怎么会不知道,确实有不少银子,但大部分都以学费的形式给陆先生了,简茹说,就算以后遭遇什么,也不会影响他上学堂,算是为未来投资。 钱是简茹挣的,她全部拿来投资他,他本就内疚,宋家确实没有分家也是事实,二位叔伯说的也有道理,他又心虚,都不知道怎么分家了。 拿不定主意,宋梓安准备让大家先散了,“大伯、三叔,今天咱们先……” “梓安——”宋简茹打断他的话。 宋梓安看向媳妇,意图读懂她的意思。 宋简茹温柔笑道,“梓安,你不是为大伯和三叔存了买房子的钱吗?” “简茹……” “茹娘……” “二姐……” 宋家四姐弟大惊。 宋家大房、三房大喜。 宋梓安虽然才十一岁,无父无母却让他早熟,又加上他肯学习,其实很多事,他都懂,比如大媳妇有钱不买房,甚至把钱都给先生做学费,实际上就是怕钱落到大伯、三叔手里。 甚至大伯和三叔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也只翻到了十两银子不到,为何?她把钱都存成银票了,小额的藏在他和她身上,大额的放在银庄。 现在她居然主动提出给他们买房,“简茹……” 宋简茹微微一笑,“你一直不肯买房子,不就是要等大伯和叔叔来一起买嘛!” 大媳妇朝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他似乎明白了,连忙笑道,“对对对……” 宋老大跟宋老三听到侄儿松口,高兴的就差跳起来,“房子在那里,在那里……” 梁道勋担着外卖回来,接了一句,“二位要是想买,我倒是认识牙行的人,这两天跟他们一起吃饭聊天,听他们说手里刚好有小院子要卖。” 平民百姓有些人终其一生都有可能买不起一套房子,听到马上就能有房子,宋老大急吼吼迎上去,“多……多少钱?” 果然,宋老大急了。这就是宋简茹想要达到的效果,她不想把事情拖到明天,为何呢? 她有考量,宋家大房和三房再怎么坏,也就是普通贫民,一旦得到超出他们预想的房子他们肯定巴不得赶紧分家。 这么舍得出钱给他们买房,主要是为了宋记两个食肆。 眼红食肆的人太多了,一旦分家慢了,就会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挑唆大房和三房,那么宋家二房赖以生存的宋记食肆怕是不保了,所以她得速战速决把家分了,最有分量的分家,就是让他们拥有自己的房子。 梁道勋有些为难:“怕是有些贵,你们买不起。”他和宋简茹配合,帮梓安从宋家解脱出来,这个孩子值得更好的环境成长,不应当被这些人拖累。 “有……有……多贵?”宋老大连忙转头,“梓安,赶紧把银子给我,我要买房子。”他伸手就要钱。 宋梓安犹犹豫豫伸手掏银子。 宋老大和宋老三两人相视一眼,竟直接扑上去抢了侄子衣袋里所有的银票,零零种种加起为居然有四五十两,兄弟二人当着众人面又撕抢了一番才分均匀。 那吃相怎一个难看了得,宋梓安无力极了,原本为私藏银两感到内疚,可是现在,他彻底没了内疚感,大媳妇说的没错,穷人乍富,很多人并没有支配财富的能力,那么他们就会被财富反噬,坠入无边深渊。 他不再为钱是不是公中而纠结,他的心瞬间释然。 宋简茹从一千多年后的天朝而来,天朝经济正在飞速发展,其中有一项就是工业征地,因为工业征地拆迁而暴富的人太多了。 曾有人说:好钱为未来投资,耐心等待成长;坏钱让人及时行乐,追求眼前的快乐。最后,能守住财富的人并不多,很多人被财富反噬,再次‘返贫’成为底层最可怜之人。 如果宋家大房三房在钱财上那怕有一点边界感,觉得不是自己的东西我不拿这种觉悟,宋简茹其实愿意带着他们一起发家致富的。 但他们太没有边界感了,明明没有付出任何劳动,仅仅因为我们是一家人,所以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让人不寒而栗,宋简茹怎么敢跟他们扯在一起。 第61章 凭什么 幸好,宋简茹一直所有防备,宋英娘那天说了以后,她就悄悄找梁叔为今天准备了,不过他们的吃相比她想象的还要难看。 梁道勋也被他们吓住了,谁没有穷过,他还做过叫化子呢,都没像他们这样扑上来就抢的,太自私太难看了。 “大兄弟,房子要多少钱,够不够?” “好像要三十两?”他故意想了想道,实际上,他早就在牙人跟前旁敲侧击好了。 “三十两?”宋老大和宋老三两人把银票、银角子,铜子都散在桌上,数了又数,“好像刚刚好够?” 好像?宋简茹垂眼,这就是她有意落在外面的钱。 宋家两个媳妇连忙挤到夫君面前,二家开始商量怎么买房、怎么省着花钱,闹腾的不可开交。 宋简茹示意宋梓安带奶奶到厨房吃晚饭,把大房二房外卖放在正堂条桌上,喊了几个小的,“把父母那一份留着,你们先吃。” 几个小堂弟堂妹早就等不及了,一拥而上,跟几天没吃饭一样,抓起筷子就刨饭,吃饱喝足,爬到宋家姐弟的床上,盖上舒服的被褥呼呼大睡。 至于大人们怎么商量买房是他们的事,反正有钱了,他们以后也能住这样的房睡这样的床,想想就美的不得了。 宋简茹带着宋家姐弟到厨房吃饭,吃完也没动,今天晚上,床早就被人占了,他们没办法睡,等到实在困了,他们就趴在桌上睡到天亮。 三月天里,后半夜还挺冷的,幸好厨房小,又有炉子,烧了炉子睡到天亮,还算暖和。 宋乔氏年纪大了,灶台后最暖和的地方留给她睡了,可是这一夜,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有银子了,日子看着就起来了,她的心却极不踏实。 不过是几个孩子,不过是一年辰光,竟赚了这么多银子,她一辈子也没见过,想她老宋家的人肯定没这能耐,能赚这些钱的是那个童养媳。 她悄悄摸了摸胸口,那里有个袋子,童养媳的卖身契就贴身放着,手捂着心口,老眼不时朝小桌边看过去,大户人家的丫头都这么厉害吗?陈桥镇上也有被卖到大户人家的丫家,有些好像挺厉害的,有的比她们也好不到那里。 那她撞到大运了?一买就买了个厉害的?到底是老宋家的福气还是…… 天还没有亮,梁道勋就被宋老大和宋老三拽醒了,“大兄弟……” 宋简茹等人也被吵醒了,他们看着宋家两兄弟和梁道勋勾肩搭背一道出去了。 等他们再次回来时,已经是下午,两个人进院子时欢天喜地,宋简茹明白,他们的房子买成了,她也暗自欢喜,故意上前一步,“大伯,三叔,是不是房子已经买好了?” 宋老大正在兴头上,听到她问这话,往边一拐,不回话反而问,“怎么了?” “给梓安买了吗?”宋简茹微微笑,“我们现在住的院子是租来的,还有几天就到期了。” 真是巧了,他们租的房子三月底到期。 “什么意思?” “梓安身上的银子原本是准备买三个小院子的,就是不到二十两的那种,你们是不是买的这种?”她双眼盯着宋家二兄弟,等他们回话。 他们早就忘了二房这几个孩子了,当然是二十两出头的五间房大院子,兄弟二人一人一套,根本没有梓安的份。 “可是我们现在还没有分家呢?”宋简茹声音轻轻,胆小怯弱一般看向他们。 “分分,赶紧分。”宋老三不耐烦,连忙挥手,“梓安……梓安,赶紧的,赶紧找里弄伍长、邻居,咱们把家分了。” “可是我们的房子租期就要到了!”宋英娘生气的大叫。 “再租就是。”宋老大媳妇嘴角一撇,“我才不信你们没藏钱。”她边说边朝宋家姐妹身上瞟,恨不得把她们身上的衣裳都扒下来,真是好看。 “大伯娘你怎么能这样?”宋玲娘气哭了,“我们所有东西都被你们抢了,还怎么过日子。” 宋兰娘捂嘴偷笑,“谁让你们傻。”不知道她们会来,哈哈……她真想大笑,低头看看身上的衣裳,是宋英娘的又怎么样,现在还不是在她身上,果然是好料子,穿在身上滑溜溜的,真舒服,想到以前她们就是这样享受的,她又来气了,冷冷阴了她们一眼,活该。 宋三媳妇也偷着乐,幸好没听婆婆只让大哥和男人来,要不然怎么会有好吃的好穿的。 大房三房女人们偷着乐,宋老大拉着宋梓安找人签了分家文书,一切三份,各自为家。 真的如蝗虫过境,租住的小院子,里面连床都被搬走了,只下空空的院子。 “二姐……”宋玲娘抱着二姐大哭。 “不哭不哭,一切都会好起来。” 家里一空如洗,宋英娘问,“茹娘,房子马上就要到期了,我们还要买家什回来吗?” 宋简茹点头,“就买几样基本的。” “那我们什么时候买房子?”宋玲娘问。 “不急!”宋简茹温柔的说道,“先等大伯、三叔家的生意上了轨道再说。” “他们都这样待我们了,我们为何还要帮他们?”宋英娘气不把一处来。 “英娘,授人以渔的道理你应当懂才是。” 宋英娘真是气了:“我当然懂,可他们都做了些什么,我们家被清洗一空,他们却把我们扔在这里去住大房子。”她气得哭了,“没有父母的孩子难道就该被这么欺负吗?”她不甘。 宋简茹拍拍她后背,世道就这么现实,安慰道,“不教会他们怎么做生意,即便分家,他们也会像蛀虫一样跟着你弟弟,你弟弟会被他们毁了。” 宋英娘惊恐的看向宋简茹,难道他们要被他们缠上一辈子?那他们还怎么过日子,赚的钱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至少要教会他们一门手艺,让他们会谋生。”宋简茹没因眼前生气而不考虑长远。 明明气的不得了,还要装着什么事没发生过,去教他们手艺,宋英娘委屈的‘哇’一声哭了,哭得又凶又伤心。 凭什么……凭什么……她不停的在内心咆哮。 第62章 舍小 也不凭什么,宋简茹想得很务实,要想这些人不纠缠,也许完全不纠缠不可能,但至少能有个手艺混饭吃,不至于什么都不会破罐子破摔真赖上他们。 宋简茹与陆师母告了假,带着宋英娘到两家去手把手教他们怎么发豆芽、如何做生煎,并且把一整套买卖流程都教给他们,耐心十足,直到大半个月后,他们摆上摊子赚钱才放开手。 在这大半个月中,两人经常被赶,他们经常不耐烦,常常夸口,“这么简单,我们看看就会了,你们赶紧回去,回去……”生怕二房赖到他们家。 半个月了,熊大一直没有机会接近宋家大房三房,恨得牙痒,双眼阴鸷能吃人,手下人还替油加火,咂巴嘴:“娘佬巴子,姓宋姓的小娘们心可真够宽的,宋老大、老三把他们抢得精光,她居然还有心思教他们手艺,真不知她怎么想的,难道就没点血性?” “你懂得屁。”熊大双眼冒精光,“她这是舍小得大。” “老大,啥叫‘舍小得大’?”手下马屁拍得杠杠响。 “当然为了两个赚钱的快餐铺子。”嘴上虽骂,熊大内心还是有些服气的,果然是个狠人,都被抢成这样还压得住性子,怪不得能赚钱。 手下竖起大姆指:“还是老大英明。” “去你娘的英明。”一直没捞到小娘们银子,熊大心理光火的很,脑子里不停的冒坏水,“田小三,你过来……” “老大,什么事?”手下颠颠上前。 “上次你说什么秀才来着?” “我说什么秀……”田小三吱吱唔唔不肯说,被熊大踢了两脚,“别以为上次敲诈王大户是你想的主意,就你那狗屁肚里有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 “是是……”田小三被头头揭穿,也不藏着掖着了,赶紧一拔猛吹,“老大,别看臭秀才长得跟弱鸡一样,那脑子实在好使,上次……” 熊大听的直点头,“行,把他叫过来,要是这次能成,多分你十两。” “真的?”田小三简直不敢相信。 “老大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哎呀呀亲娘啊,我要发了……我要发了……”一路奔跑找臭秀才去了。 四月过半,天气一天暖过一天,身上的厚衣服不能再穿了,宋简茹跟陆师母学习做针线,会做些简单中衣、绣些帕子,复杂的绣花、成衣就不会了,夏日夹衫褙子就只能靠宋英娘了,还有小帮手冬娘,她们两人合力,两天就出一套衣裳。 宋英娘看向手中麻布,暗暗叹气,自从大伯三叔来留陈后,她们再也没有穿过绫绸细布,不是粗布就是麻布,出门被几个堂姐堂妹遇见,经常遭嘲笑,特别是大伯家的大堂姐宋兰娘,真让人受不了。 冬娘听到大姐叹息,安慰:“大姐,天冷穿粗布厚实暖和还耐脏,夏天天气热穿麻布吸汗,透气舒服,咱们不图那中看不用的绫绸。” “我知道。”她低头缝衣裳。 “那你还叹气。”宋冬娘朝门外看,二姐正在跟玲娘捣鼓吃食,浓香味扑面而来。 她笑道,“二姐就是减了穿衣,吃食上可一点也没少,甚至比以前吃的更好了。”说完,忍不住放下手中针线活,站到门外看二姐做卤菜。每次做卤菜,她都吃的好饱,总感觉馋不够。 第63章 走吧 做卤菜,卤料是关键,一般是都是中药香料,不仅能去除肉类的腥膻味,还入味有香气。 卤料配方各不相同,但大至上离不开八角、桂皮、花椒、甘松、小茴香、白寇等,其中草果是卤料好坏的关键,她一直没有找到,这次终于在一艘南来的商船上找到了。 今天,宋简茹不仅卤了自家吃,还准备在两个快餐食肆中加入卤菜,既快捷又入味。 听到脚步声,她转头,“过来,我教你。” 冬娘连忙小跑过来,“二姐——”将来也能赚银子,多好。 宋简茹一边调卤料一边指导,“我买了什么香料你都记下了。” “嗯。”宋冬娘连忙点头,“记住了。” 宋简茹道,“这个卤水一旦做好,可以用很多年。” “会不会坏?”二姐吃饭讲究,每顿吃每顿烧,从不怕浪费柴禾,怎么这个做一次就能吃好多年呢? “不会。”宋简茹笑道,“卤水越老越有味。”现代,一些老字号里卤汤上百年没换过。 卤料放在外搭的铁锅里烧,宋简茹又开始整理各式下水,有猪、鸡、鸭、鹅等,她还买了肉腥味较重的牛、羊肉及下水,她打算分开使用卤水,以保证卤水和卤制菜品的质量。 小院香气引得周围邻居探头,可惜,院墙太高,他们看不到,“没想到宋家这些小孩们房子不买,倒给主家砌了这么高围墙,将来房子不租他们岂不是白花了钱?” “所以说小孩子嘛没个大人就是不行,光看着挣钱了,房子不买,家什不添,整天就知道吃,吃到肚里,一拉全没了,能有什么用。” “就是……” 院内,宋简茹当然听到了,低头暗笑,住的、用的,简简单单就好,学到脑子里,吃到肚子里的才最实惠。 还没到夏伏天,主子怎么就没什么食欲呢?赵左看桌上几乎没动的菜,直发愁,轻手轻脚让小厮把桌上菜都撤了。 轻轻关上门,让主人休息,他坐到走廊椅上,“留陈还有什么酒肆菜式比较好吃?” 赵右瞟了他眼,继续高冷。 赵左最见不得他这副屌丝样,伸腿就踢他,结果踢到空气,“喂……”他压低声音,“爷这次不仅跟驸马爷闹了,还跟公主不开心,你倒是想想办法,别整天一副棺板脸。” 赵右眉头一抬,“都到留陈了,还不知道怎么给爷开胃?看来爷要换人了。” “喂喂……”赵左压着嗓子气得伸手拍他,“你什么意思?难道让我去找小常儿?” 赵右面瘫,“我只负责爷安全。” “你……”赵左气极,“难道老子不负责安全?” 赵右跟没听到似的走开了。 “我勒了去。”赵左朝空气踢了几脚,“右肘子,你给老子等着。” 聂流云回家祭祖还没回来,赵熙歪在榻上,自己跟自己下棋,一边白,一边黑,手里捏着白子半天没动,说睡着了,那眼睁着,说没睡,半天没动过,跟睡着了似的。 赵左在回廊里转了n圈,突然停住,“来人……” 不知从那个角落钻出个黑衣手下,“大人——” “宋二娘最近怎么样?” “回将军,一个月前,你说不要再打听她消息。” 真是勒了个去,“老子现在又想知道了,行不行。”一个个的还真想反天了,面对属下不咸不淡的回话,赵左气的不行。 头儿生气,小属下缩头:“是,大人,属下马上就去打听。” “快点。” “是,大人!”黑衣人瞬间消失不见。 赵左手摸下巴,宋二娘也太不识抬举了,上次在舫船上,爷明明救了她,她还敢甩脸色给爷看,真想一刀结果了她。 不过她几次三番接近爷,到现在还没能查出她什么目的,背后之人又是谁,按道理不应该再给机会接近爷。 可是爷最近没有食欲,人都瘦了,要不要再让她到别院做点新鲜菜给爷吃?赵左犹豫不决。 一直忙到下午两三点,宋简茹的卤菜才做好,捞了里面干货,余下的卤汤放好,微笑道:“它以后就是我们赚钱的法宝。” 不是每个人都会打卤,就算会打卤,能打出好吃的人更不多,前世,宋简茹虽然不是厨师,却是个地道的吃货,走到哪吃到那,对美食颇有心得,也做得一手好菜,没想到穿越时空来到大宋,成了她谋生技能。 宋家三姐妹在卤味出锅时就已经偿过了,不管是肉类还是豆腐干、鸡蛋,味道都鲜美的能掉舌头。 “二姐,我一定好好学手艺,多做多练,以后做的像你一样好。”冬娘羞赧说道。 “好。”宋简茹温柔道,“只要我会的,你都可以学。” “谢谢二姐。” 宋简茹带着宋家姐妹准备晚饭,刚把肉与蔬菜洗净切好,院门响了,玲娘人小动作快,“我去开门。”一通小跑,跑到门口,大门没急开,为了防止图谋不轨的陌生人,宋家在大门做了个活动小窗口,她先开小窗口,瞧出去一看吓一跳,蹦蹦又跑回头,“二姐,二姐,又是那个威武的将军。” “赵左?” 自从一个月前,她跳河而回岸,乐安郡王府再也没有人找过她,她以为他们放过了他,没想到又来了,耳朵听向外面,人站在厨房没动。 赵左让手下敲门,“有人吗?” 二姐以前一直去做饭,宋玲娘倒是不害怕了,“要开门吗?”她看向二姐,以前一直去,她以为二姐今天也会去,笑眯眯的问。 宋简茹下意识抿嘴,跳河大病一场,事后想想,其实她挺矫情的,她来自来平等的未来社会不错,可是大宋朝不是啊,阶级分明,虽然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一个权贵想捏死一个人简直轻而易举,在这里,权力大过天,更不要说律法了。 院内没人应声,手下继续敲:“有人吗?” “二姐……”宋家三姐妹齐齐看向宋简茹。 她愣回神,“我去看看怎么回事?”说完,解下围裙去开门。 门终于打开了,赵左一脸正色,“宋二娘,走。” 第64章 再留 被抓 宋简茹很不想去,但为了宋家姐弟妹能平静生活,她不得不去:“请赵大人稍等,容简茹换身衣裳。” 赵左瞄了她眼,身上的衣裳又粗又旧,眉头一皱,一身穷酸相,要是在驸马府,就算粗使丫头衣服都比这穿得好。 想到宋简茹就是小常儿,赵左没有来由的心虚,直到现在,郡王还不知道一直给他做吃食的小厨娘,就是被他一脚踢死的爬床丫头小常儿。 要是郡王知道了,他不会脱层皮?想想后背就发凉,老天爷,赶紧让郡王换个差事,不要来留陈了,既可以省去大国舅猜忌,又不给小常儿接触的机会,多好! 每次只要宋简茹一被叫走,或是单独出去办事,宋家姐妹总是担心不以,总觉得二哥媳妇会消失不见,没有了她,她们都不知道日子怎么过下去。 “大姐——”冬娘叫了声宋英娘。 她仍旧站在门口举望,听到三妹叫她,诶声叹气转身,“走,进屋。”和两个妹妹把门关得紧紧的,只到宋梓安下学回家。 宋玲娘跟在两个姐姐身后,碎碎念:“希望二姐做的菜不要好,也不要糟,太好了,贵人会打二姐的主意,做糟了,贵人又会降罪二姐,不好不坏刚刚好。”可怜的孩子,真是操碎了心。 三姐妹还没走到厨房,又听到敲门声,她们脸上一喜,玲娘率先跑去开门,见到门口人,脸色一沉,“兰姐,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宋兰娘被这话说的来气,阴阳怪调的进了院门,边走边嗅鼻子,“做什么了,这么香?” “没……没什么?”宋英娘现在真是怕了大伯、三叔家人,本能自我防备。 宋兰娘斜眼瞅她,一身粗麻布,真是丑死了,得意的挺直身体,一身绸衣,又鲜又滑,跟富户家千金一样高高在上,“我爹让你们去过去吃饭。”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了,大伯会让让她们过去吃饭?宋英娘本能不信,“是不是把茹娘的卖身契给梓安?”这段时间,她跟奶奶要过几回了,都被大伯拦回去,说什么怕他们太小,保管不好。 “才……”宋兰英吐了一个字改了口,“让你们去吃饭还不好,还推三阻四的,架子可真够大的。” 宋英娘刚想说,家里的菜已经弄了一半,收到冬娘眼神示意,问道:“到底有什么事?” 跟陆师母学习,宋英娘学会了思考,‘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么扣门的人怎么会请她们去吃饭?大伯想干什么,她紧慎的说,“兰姐先回去,我们等梓安下学回来一起去。” “我大哥已经去梓安学堂了,下学后,他会直接去我们家。”宋兰娘得意的回道。 看来大伯已经打算好让他们一起过去,是纯粹吃饭还是有别的事,她猜不出,要是茹娘在就好了,她聪明肯定会猜到大伯让她们去干什么。 宋家三姐妹答应去吃饭,宋兰娘见宋简茹一直没有露面,内心极不高兴,“那童养媳呢?” “她被……” 冬娘打断玲娘的话,“刚才出去买东西了。” “什么时候回来?” 玲娘摇头,“不知道。” “大晚上她出去干嘛?”宋兰娘像是逮到什么出轨证据一样,尖着嗓子,“梓安就不管管?整天朝外跑,品行也不太端了。” “你胡说什么,我二姐品行端得很,你给我闭嘴。” “嘿……”宋兰娘被玲娘堵的差点发飙,幸好还记得自己来干嘛,“得了得了,她爱去不去,反正她是外人,不在更好。” 大伯果然找他们有事,可是钱、手艺,该给的给了,该教的都教了,还有什么? 两个小的没想到,宋英娘脑瓜子一闪,难道大伯已经知道两个食肆了?她的心咯咚一声,跳得又快又急。老天爷,快点让茹娘回来! 宋简茹到了乐安郡王别院,厨房里的人对她很客气,就连两个大厨都自觉给她打下手,她问赵左,“公子想吃清淡的还是味道比较重的?” 赵左那里知道,最近他越来越摸不透主人心思,不耐烦的挥手,“都做。” 吃得完嘛,撑不死你?宋简茹只敢在心里腹诽,既然浓的淡的都要吃,她就两种口味都做了。 四月间,时令蔬菜多,河鲜也多,‘千里莼羹,未下盐豉’,她看到了好几样南方食材。 “竟有刀鱼、鲥鱼?” “这可是扬州人花了大功夫运到汴京来的。”厨师无不得意的说。 长江到这里何止千里之遥,古代交通不发达,能见到活的长江时鲜,确实不容易,宋简茹做菜的兴致被勾上来了。 吃长江时鲜,讲究的是一个鲜字,特别是刀鱼,宋简茹来了最简单却又最能保持原味的做法,清蒸刀鱼,而赵左要的浓味,就做了豆豉鲥鱼。 有了二鲜,宋简茹觉得别的菜都可以忽略了,那就再做道主食,来了碗泡泡小馄饨,千年后,它是苏州一道有名的美食。 与一般的馄饨不同,泡泡小馄饨中只包一点点肉馅,皮子也是削削薄。馄饨的汤底看起来很简单,只用滚水冲开一抹猪油,滚水将碗底一抹细腻的猪油化开去,成了点点金色的浮萍。 装在白瓷碗里,小馄饨一只只鼓起来漂在汤上,像鱼泡泡那样,撒上几星葱花,清香鲜美的泡泡馄饨就可以端上桌了。 每吃一口就是一个软泡泡在嘴里咀嚼,鲜嫩无比,泡泡馄饨味道和普通小馄饨差不多,多的就是那被吹起来的“泡泡”,让人心生欢喜。 吃的人真的心生欢喜,赵熙眉头终于松开,赵左紧提的心也悄悄落下。刚才看到宋简茹居然只做了两菜一主食,气得差点揍人。 幸好……幸好,爷吃的挺好,一碗小馄饨、一整条刀鱼、一盘豆豉鲥鱼都被吃的精光,对于生在皇家的乐安郡王来说,吃饭就从没有光盘过。 不对不对,在辽燕打仗时他还饥不饱食呢?想到这里,赵熙唇角弯弯,笑了! 呃……有这么好吃?爷居然高兴的笑了!赵左惊恐的差点失态,难道桌上看似清汤寡味的鱼和小馄饨真的这么好吃? 赵熙优雅放下筷子,赵左连忙递过湿布巾,让主人拭嘴净手。 “人呢?”他问。 赵左愣神。 赵熙不悦,刚舒展的眉头倏然皱起。 赵左吓得连忙行礼,转身出去。 赵熙望向门口。 宋简茹都走到别院侧门了,结果被赵左叫住了,她心道难道不好吃?又想,难道是好吃要打赏?要是放在以前,她还真盼着打赏,可现在嘛,衣食无忧,对打赏已经无所谓了。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宋简茹差点拍脑门,她可真够现实、够俗的。 赵左轻咳一声。 宋简茹立刻从小差中愣过神,行礼:“民女给郡王请安。” 赵熙接过小厮端来的茶水,低头轻轻吹气,让茶水冷却。 贵公子倨傲,宋简茹领教过不止一次,大病一场以后,她脑中‘人人平等’已经退后三尺,耐心的立在他面前。 房间内静悄悄,什么声音也没有,宋简茹垂首低眉,只看到眼前一块地面,竟是大理石,真够奢侈的,不过也挺简约大气好看,要是将来她有了房子,也用大理石铺。 突然,杯子落桌,发现细小的清脆声。 宋简茹不再开小差,下意识抬眼。 一双弯月眼撞到一泓深潭里,幽幽的不见底,慌乱中,她别开眼,“要是公子没怎么事,简茹告退!” “刚才主食叫什么?”乐安郡王五官俊逸、乌发朗眉,坐在主位,一身月白锦袍衬的他矜贵无比。 宋简茹低首而回:“泡泡小馄饨。” “泡泡?” “是,郡王。”她的声音不大,柔柔的尾音里,细听之下,还有几分不安、害怕。 赵熙目光落在她身上,一只手轻轻摩娑杯沿,一只手随意搭在圈椅一侧,锦衣素色,黑发以镶碧金冠束着,丰神俊貌中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打量人亦从容优雅,望之可威。 目光里,小娘子清眉秀额,隐隐一股书卷气,着一身灰色麻布襦裙,袖口滚了简单的边,却很别致,垂首之间,娇俏羞涩,像四月里雪白的梨花,素淡而清香,有股让人情不自禁想怜惜的冷清之感。 宋简茹感觉到对方长时间打量,很不自在,内心更起不安,再次行礼,“回郡王,简茹要回家了。” “简茹?” 怎么又是疑问句?宋简茹忍住性子,“草民姓宋,名简茹。”贵人嘛,记不住平民百姓姓名很正常,她再次回道。 “嗯。” 一个‘嗯。’字又是什么意思?宋简茹忍不住抬眼,望向他,企图从他的眼神里判断是不是可以让她走的意思。 四目再次相对。 不躲不避。 他向着光亮处,头微抬,高挺鼻梁被打上了一点高光,视线凝着,黑眸清亮,一脸淡漠孤寂。 她纤细的手指轻抠腰带丝绦,睫毛轻颤,乖乖巧巧的站在那里,目光却不再躲避。 宋简茹有些急了,吃也吃了,还不让她回家,他想干什么? “今晚留下来。”赵熙的话简短而直接。 又提暖床?而且亲自直接说,宋简茹吓得连连后退,她就知道被叫回头没好事,宋简茹扑通一声跪下来,双手跟着头伏地,“草民是个有丈夫的妇人。” 赵左也被自家主人吓呆住了,他没想到主人再次让宋二娘暖床,真是怪了,宋二娘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爷亲自开口,他真想不明白。 等他回过神想踢宋简茹一脚‘别不识好歹’时,他的主人已经淡淡开口了,“还是不愿意?” 宋简茹差点直接说‘是的,我不愿意’大脑却及行制止,先不说他位高权重,就以一个男人尊言来说,哪个男人能被女人直接当面拒绝。 无论从那一点,她都不能这么回。 她只能这样回:“不,是草民卑微如泥,配不上锦绣公子,草民有罪!” 不过暖个床而以,跟配不配有什么关系,从小到大,从来都是赵熙拒绝女人,没想到在小厨娘身上载了两次,他嘴角微弯,“嗯。” 怎么又是一个嗯字?宋简茹再次抬头。 他垂眼看她,长睫细细密密,漆黑如鸦羽,薄唇勾着笑,牵出左唇角一个极浅的梨涡,笑意却未达眼底,漆黑的眸藏着深浓幽光和冷漠嘲意。 这个笑容好像不太友好,宋简茹吓得又伏地,大气不敢喘,一动不动。 赵熙立起身,漂亮狭长的双眸里,淡漠森然,冷冷瞧她一眼,转身而走,袍角轻扬,衣袂飘飘,绝尘而去。 宋简茹软趴在地,她吓得全身都湿透了。 她不知怎么出了乐安郡王别院,也不知道怎么回到家的,到了家门口,惊魂未定,一边敲门,一边想,要不要离开这里?反正在这里也没有置家产,走也方便,只是梓安学习……好像也不要紧,陆先生教幼童私塾本就是闲得无聊而为,梓安现在可以离开幼童私塾去更高一点的书院读书,这样更有利于他的成长。 她转念又想道,陆先生是大儒,甚至可以教到梓安会试。 她要是把梓安带走,真是太可惜了?要是把宋家姐弟留在这里,她一个人走呢?也许这样更妥? 一直到手酸,宋简茹才意识到不对,回过神,朝屋内叫道,“英娘,梓安……” 没一人回她,糟糕,出来时以为家里会一直有人,根本没带钥匙,现在进都进不去,想了想连忙转到邻居家,打听宋家姐弟去了那里? 邻居吱吱唔唔不肯说,最后被她逼出来了,听到是宋兰娘把人带走,心松了一半,还有一半等她到宋家大伯家再说。 不过一个傍晚时间,事情怎么变成这样呢?宋简茹站在宋老大院子里,众人跟看猴似的看着她,“怎么啦?” “怎么啦?”宋兰娘冷笑中透着幸灾乐祸,“不过是个有卖身契的童养媳妇,居然敢置家产,置家产就置了呗,还偷偷摸摸不告诉我们,谁给你这贱人胆子?” 宋简茹本能看向宋梓安,他一脸焦燥,张嘴,却没有声音。理亏,他受的教育让他没办法为大媳妇辩解,甚至他越辩解,大媳妇罪越重。 梓安心性直,宋简茹转头看向梁叔,“出了什么事?” 梁道勋知道她是宋梓安的童养媳,只是没想到是买来的,她根本没有资格置家产,她给他的股份现在就是一场空。 想到每个月按时给他工钱,梁道勋内心一动,这个孩子待他不薄他非救不可,双眼一动,突然发狂怒吼,“臭小娘,你居然骗我……” 众人都没想到梁道勋会发飙,除了宋家姐弟,宋家人先是一愣,转而幸灾乐祸,站着看戏。 “你答应分成给我,现在全没了,全飞了……”梁道勋怒气冲冲跑到她身边,迅速低语一句,“赶紧逃!” 宋简茹一愣。 见她愣住不动,梁道勋赶紧又道:“你卖身契好像被宋家老大给xio……”字还没有说完,宋老大家门被踢开了,熊老大带着一群人耀武扬威的进来了,“赶紧给老子拿下这小娘们。” 宋简茹毫无防备被人抓住了,她冷眼看向院子里的宋家人,人们常常把贫穷与老实、善良挂在一起,实际上,因穷而贪、甚至生恶的人太多了,宋家大房与三房就是这样,他们在饥不饱食的流浪中早已没有良善与道义。 她抬眼望向宋家刚买的小四合院,马上就要成为别人囊中之物都不知道,还在这里窝里斗,她冷笑。 穷,固然有社会制度与阶级原因在里面,但大部分情况下,却是无知愚昧。 “梓安——”她叫。 “简茹!”宋梓安双眼流泪,要跑到大媳妇面前,被熊大手下拦住了,他们大声喝道,“别动,滚一边去,她现在是我们刘爷的人了!” “混蛋,你们这些王八,我跟你们拼了。”巨大的伤心让宋梓安失去了理智,他如发狂的小牛一般朝熊大手下撞过来。 十一岁的孩子哪里是这些地痞流氓的对手,被他们一把抓住,打的皮开肉绽。 “梓安……”梁叔奔过来护他、助他。 宋家人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也许在他们到留陈看到侄儿日子过得很好时,内心便扭曲了,现在有人替他们出气,他们刚好解气。 世上最险恶便是人心! 最后,宋乔氏看不过眼,求人放过大孙子。 宋简茹被逮住,大侄子又被打了一顿,宋老大和宋老三舔着脸笑嘻嘻凑到熊大面前,“熊爷,人给你了,啥时让她把铺契还给我们?” 熊大斜眼看过来,“我先带回去好好审,审好了,自然会把铺契给你。” “多谢熊爷,多谢熊爷,幸好世上还有你这样的好人,要不然我们都被这个死女人蒙在鼓里。”宋老大一脸讨好。 宋兰娘插嘴,“怪不得卖力教我们发豆牙,原来她怕我们抢铺子。”阴阳怪道的哼道,“我们宋家的东西,她居然也敢吞,真是没王法了。” “可不是嘛……”宋老大婆娘添油加醋,好像宋简茹是大恶人大罪人,恨不得上前吃了她。 一眼也不想再看下去,宋简茹拖住绑她的人转身就朝外,熊大以为她挣扎要逃跑,连忙上前踢她,“娘巴子,给老子老实点。” 宋简茹吃痛的弯腰。 “二姐……” “茹娘……” “简茹……” 宋家姐弟心疼的大叫,他们齐齐哭了。 乐安郡王别院,赵左伺候主人睡下,只留一盏起夜灯,转身悄悄出了房间。 门外,属下见赵左出来连忙上前回话:“大人,宋二娘被熊大关起来了。” 赵左眉弓嚯然上抬,“怎么回事?” “宋家没有分家,她隐藏财产不充公,被宋家人知道,宋家人把她卖给了熊大,让熊大帮他们拿回铺契。” “卖身契?”赵左乐了,“给我看着人,千万别出岔子。” “大人,你说的‘岔子’是……”属下抬眼小心翼翼的问。 赵左撇他眼,“这种事还要我教你?” “不不,小的知道了?”属下缩头连忙拱手,“小的马上按排下去。” 赵左左三步右三步,不停走动,这些人手中的卖身契当然是假的,小常儿卖身契在主人这里,而给主人保管这些物件的人是赵黑(排位应当是‘后’,左右前后嘛,因为人看不到背后,取意灯下黑的意思)。 他下意识看向主人房门,以前,小常儿想爬床,主人不喜,一脚踢死了她,没想到死过一回,竟转性了,主人现在想让她暖床,她居然不肯。 那么现在……赵左仍在门口轻轻的走来走去,犹豫不决。 突然,主人房间门开了,值夜小厮手持油灯,“赵侍卫,爷问你为何走来走去,要是有事,让你直接进去回话。” “……”赵左一惊,他该跟主人讲么? 柴房又脏又乱,宋简茹被扔进来时扑在地上,呛的满鼻子、满嗓子灰尘,咳嗽不止,缓了好一会儿才顺气。 四月天,夜晚晴朗,月光从小窗斜照进来,她倚坐在墙角,抬头望出去,内心竟出奇的平静。 望着熠熠生辉的明月,她脑海中竟冒出一句: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千年后的时空与现在的时空,共一轮明月吗?如果是同一个月亮,那么她又是谁呢?命运转动,为何她是被买卖的奴隶呢? 这片时空下,她的父母究竟有多贫困,要把她卖为丫头?是为了活命不得以吗?如果是,他们有没有想过,他们的女儿可能会被主家虐待,可能会被打死,他们的心会疼吗?不知道她几岁被卖,她的父母还记得有她这个女儿吗? 如果他们把她忘了?那她活与不活在这个世上,真的没有区别了! 一个人活在世上,不被人惦着,多么悲凉!情绪在刹那间崩溃,宋简茹埋头泪流满面,一千后,她的父母离异,各自成家,谁也不要她,她跟爷奶长大,还没等她挣钱孝敬,他们便相继离她而去。 前世,她生病而死,孤孤单单,早已被人遗忘,不曾想,今世,依旧如此!孤独如影随行,突然之间,宋简茹满心疲惫,如木倚墙,枯坐,任由生命流逝! 宋梓安再次求到先生面前,“请你救救她!”他忍住泪水,跪在先生面前。 陆鸣堂手捻胡须,“你们以姐弟相称?” “是,先生!”宋梓安哽住,“对不住,我们隐瞒了童养媳之事,但请先生你救救她。”他跪伏到地。 陆师母听的直摇头叹气,望了眼自家男人,“鸣堂,你跟我来一下。”她站起,对抬头的宋梓安道,“好孩子,你先起来,我跟你先生进去说几句话。”说完,让管家把宋梓安拉起来。 进了房间,陆沈氏叹道,“鸣堂,原先看几个孩子无父无母,他们要把钱财放在这里让我们代为保管说得过去,现在既然宋家人来了,这些钱财再放在我们这里极为不妥。” 陆鸣堂手捏眉心,“我当然知道。”他烦燥的远不止这些,如果只是个有卖身契的童养媳妇,为了保护钱财不受损把钱财都放在这里根本无所谓。 “不分家,这些东西理应是宋家公有。”陆沈氏道。 “我知道。”他再次回道,手指却不停的敲击腿面,似在思考权衡什么。 陆沈氏皱眉,“只要宋家没有分门立户,这些就是宋家公中的东西,没有任何理由藏匿。” “嗯。”他仍在沉思,随口道:“你把铺子、银子都拿出来,让梓安拿回去。” “慢着。”宋沈氏叫住夫君。 “怎么了?”陆鸣堂从沉思中醒过神,看向老妻。 “铺契可以拿,银子就不要拿了。” “你想贪银子?” “怎么可能。”陆沈氏笑骂,“先不要说我曾是中书夫人,就是我自己的嫁妆出息都够用几辈子,能看上这点小钱?” “那你是……” 陆沈氏感慨:“宋二娘这孩子虽说是奴婢,可我就是莫名的喜欢她,觉得她做事长远周全,梓安这孩子不仅刻苦,资质又不错,这些钱要是拿出去到最后你知道什么结果。” 陆鸣堂点点头,“确实是这样。” 陆夫人怜惜无父无母的孩子,“不如我们再帮他们一次。” 陆鸣堂眉头凝起:“夫人,我现在只是留陈教书先生,上次姓刘的已经给过一次面子,这次他连宋二娘的卖身契都扒了过去,以我教书先生的身份,他不会再给我面子。” 夫妇二人隐居留陈,虽说欣赏宋简茹,可为她打破平静生活,作为曾经的中书夫人,陆沈氏当然懂得如何权衡一二:“那就这样算了?” “宋二娘小小年纪不管是厨艺还是经营生意,都是一把好手,那刘二宝早已盯上她,一般人怕是赎不回,除非动用身份。” 一旦动用身份,那么势必会惊动刘二宝身后撑腰之人,他不可能为了一个学生童养媳与对方产生交集。 最后,陆鸣堂对宋梓安道,“刘二宝已经给过我一次面子,现下他不一定会再给我面子,你……还是另想他法!” “先生……”宋梓安大恸,他只认识先生一个人,他都不帮了,他还能找谁。 先生的话,对于十一岁的宋梓安来说,不谛于晴天霹雳,他接过铺契,浑身又冰又凉,“先生,银子呢,我要用铺子和银子把简茹赎回来。” “银子?”陆鸣堂故意思考一下,“那不是你学费吗?” 宋梓安简直不敢相信的看向一向尊敬的先生,“有五六百两,我要用这些银子赎回简茹,给我,快给我……”他先是大吼到最后乞求。 陆家夫妇几乎不忍,差点把银子给了他,如果真给了他,那才是真对不住已经一无所有的宋简茹。 “去!”陆鸣堂挥手,让管家把人送出去。 宋梓安揣着铺契去找刘二宝、熊大,却被大伯三叔抢了铺契去。 “不……不……”叫天天不应,叫地不应灵,每一个经历过的人都能体味到这种绝境是什么感觉,宋梓安哭倒在大街上。 路上行人驻立而观,没多久之后,摇头散去,天地之间,只余他躺在地上,仰望不能企及的苍穹。 一个时辰之后,熊大带着手下再次来到宋老大院子,进门就是一通狠砸,让人绑了宋老大的长子,立刻有人拿刀要割他子孙根。 “赶紧把房契、铺契都拿过来!”熊大阴冷的叫道,“要不然,男的都断子孙根,女的都卖去青楼。” 宋老大捂紧胸口,听说铺子老挣钱了,他还没来得及看一眼,怎么甘心,“强盗,你们这些强盗还有没有王法……” “哈哈……”熊大仰天大笑,“王法?在这里,老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臭秀才,赶紧把过户契拿过来,让他们按手印。” “是是……”瘦猴秀才连忙笑眯眯的上前,熊大手下按着宋老大和宋老三的手,把他们才住十几天的房子、铺子都按了手印。 片刻间,他们一无所有。 宋简茹挣的这些家产,能在留陈地段上保住,大部分原因确实因为乐安郡王,那怕她只到别院做了几顿饭,可是在普通人眼中,她就是攀上了权贵有所倚仗。 一个月前,赵左让人撤了监视宋简茹的人,对于来自现代的宋简如来说,一个她不知道,二个就算她知道,也觉得对方侵犯了她的隐私权或是人权,可是对于地头蛇刘二宝熊大等人,他们一直打宋简茹主意,赵左这些隐蔽的动作,多多少少被他们嗅到了,所以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一旦撤了,他们当然也嗅到了,又加上臭秀才出谋划策,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宋家的一切据为已有。 乍富之人特别容易重返积贫,宋家人没有吃相得来的东西,跟镜花水月一般转眼间消失不见。 不知为何,宋英娘姐妹三人觉得特解气,她冷冷哼道,“报应可来得真快。” 宋玲娘也解气,“大姐,走,我们找二哥去。” 宋英娘带着两个妹妹去找宋梓安,没出胡同口,被两个流里流气的男人拦住路,“小娘子生的不错,唇红齿白,来,哥哥带你们去吃香的喝辣的。” 平时,宋简茹一直有教她们防范意识,宋英娘知道,他们怕是遇到人贩子,内心慌得就差抖出来,想起茹娘说过的话,强装镇定,“陆先生让我们去吃午饭。” 陆先生?两个本地暗娼贩子犹豫了一下,他们知道陆先生是谁,不过他们打听了,当家的宋二娘被熊大买了去,这几个都是没什么主意的,应当很好骗。 那知一个犹豫,三个小娘子已经跑出巷子,“你怎么不拉住他们?” “不是你没动手嘛!”其中一个贩子朝巷子内望过去,猥琐一笑,“你看,后面还有呢?” “那你还不去。”没得到猎物,人贩子心情不好,伸脚就踢过去。 不知不觉一天又过去了,宋简茹躺在柴房里,醒了睡,睡了醒,跟活死人一般,不吃不喝,三天就能再死一回,她想。 想死?有时候也没那么容易,特别对于会赚钱的女人,熊大一直担心教书先生再过来搅活,“老大,这次不会再给教书先生面子了?” “那是当然。”刘二宝胖嘴用力一扁,“熊大,让你给九姨娘备的小院子备好了没有?” “快了快了,最迟明天,爷,你就能把美人抱在怀里了。” “那就好!”刘二宝哈哈大笑,“饿了几顿了?”他正在杀宋二娘的傲气。 “回爷,今天第二天已经五顿没给吃的了。” “嗯。”刘二宝冷头冷脸,一脸横脸,“看她还有没有力气逃跑。” 四月风和日丽,走在留陈繁华的街道上,席慕白心情不错,“子沐——”对方没有应声,他顺着他目光看向过去,前面路口有少年仰面躺在街上,竟连围观的人都没有,看衣饰不像叫化子。 感觉到他好奇,方沐霖轻嗤:“你不会又要多管闲事?” 席慕白温润一笑,“原本不打算多管闲事,经你这么一说,又忍不住了。” 方沐霖没好声,“都管出什么来了?” “至少能得到意外之喜。”他温和的神情中显现出觉察不到的温情。 方沐霖一愣,知道他说的意思,“都说人贩子曾在留陈、陈桥一带出现过,为何这么多年了,我们一次也没有遇到过。”他的神情与席慕白不同,失落中透着浓浓的伤心。 席慕白抬手抚拍他肩,“只要她还在这个世上,我相信你们一定有重逢之时。” 方沐霖却没他乐观,“也许……也许……我们此生再也不会相见!” “不会的,相信我。”见他陷入悲伤无法自拔,席慕白拍拍他肩,“走,咱们积善去。”说完,抬脚朝仰在大街上的男孩走过去。 “二哥……” “二哥……” “梓安……” 宋家三姐妹蓦然看到他仰在地上,个个吓得脸色发白,一路急奔到他身边,“梓安……梓安,你怎么啦?”弟弟两眼发直,白愣愣的看向天空。 “二哥……二哥……”两个小的被这样的宋梓安吓住了,大哭。 不知道他们家庭出了什么变故,仰躺在大街上,实在可怜,席慕白开口,声音温润:“小娘子,他怎么啦?” 宋英娘吓得不知所措,听到有人询问,下意识抬头,“他媳妇被人抢去卖了。” 怎么小竟有媳……妇?席慕白蓦然转过弯,“他的媳妇是童养媳?” 被一个陌生的好看公子猜对了,宋英娘既难为情又好像找到了倾诉的对象,“是的,弟弟曾得了场大病,买童养媳冲喜,没想到真的冲好了。” 席慕白游山历水,各地风土人情都有涉足,买童养媳冲喜之事实属平常,“现在怎么回事?” 山穷水尽、穷图末路之时,只要有一点希望,或者那怕别人随意问一句,都会成为绝望之人的稻草,宋梓安倏一下从地上拗起,激动抱住问话之人,“公子,公子求你救救我家简茹……” 简茹?席慕白好像在那里听过。 两天了,主人晨起打拳练剑,暮坐亭子闲看风景,整个人闲适惬意。 赵前赵黑却很忙,脚不沾地,进进出出却又很隐秘,不过这两人忙是常态,赵左没当回事,站在游廊下,双手环抱,暗自揣测,爷这是什么意思?知道宋二娘就是小常儿就不想要她暖床了?那倒是有可能。 可隐瞒消息不报给他,居然没受惩罚,好像不正常,太不正常了,他忍不住开口问,“右肘子,你说爷这是放弃宋二娘了?” 赵右冷冷撇了他眼,“上次西集,你看上了一把西凉来的短匕没买到,现在还想买吗?” “想,当然想了。”赵左一脸不甘心的样子,“今年西集我还去,非淘到那短匕不可。” “那不就结了。”赵右白他一眼。 赵左盯着他愣了半晌才道,“你的意思是爷还没有得到不会放手?可……可他现在知道宋二娘曾是他一脚踢飞的爬床丫头,应当没兴趣了!”疑疑惑惑,他看不透主人,猜不透主人心思。 赵右甩了一副你有没有脑子的眼神,抱剑踱步,只给了个潇洒的背影给赵左。 良久,赵左眼珠子动动,突然意识到什么:“来人——” 不知从何处冒出回话之人,“大人——” “宋二娘那里什么情况?” “回大人,刘二胖已经买好小院,就等宋二娘进去。” “置外室?”赵左暗暗啧啧嘴,可惜了那一手好厨艺。 宋简茹跟提线木偶一般被人运到了一处小宅里,一个丫头一个婆子,慢慢吞吞从来人手中接过她,“几顿没给吃,饿成这样。”婆子用力扶上去,才没让小娘子裁倒在地,没好气的问。 几个运人的小喽喽嘴角一撇,“两三天了,赶紧把人弄屋打扮,再有一个时辰,刘爷就来洞房。” “知道了。”婆子不耐烦挥手,“又不是一次了,你们该守门的守门,该忙活的忙活,可别出岔子,要不然爷可不会轻饶了我们。” 日暮黄昏,小巷深深,暗影绰绰,小乞丐伸颈悄望,朝身后人低语,“梁叔,进院六七个人,出来四五个,还有两三个人,要不要动手?” 第65章 求救 归位 梁道勋倚坐在墙根,两眼望天,天边晚霞满天,鸟雀归巢,树影漆漆,再过一个时辰,宋二娘就会成为刘二胖的九姨娘,她这一生恐怕就如墙角的麻雀,永远被圈在这里了。 “梁叔……”小乞丐催促声传过来。 他双手捋脸,不管能不能成,他都要尽力,以还她知遇之恩。 “梁……” “别叫了,咱们从河道边溜过去。” “是,梁叔。”小乞丐隐隐有些兴奋,猫着腰绕到巷子另一侧河道边,朝关宋二娘的小院溜过去。 在留陈快一年了,因为做吃食,宋梓安也算接触过不少三教九流之人,在席慕白的帮衬下,他打听到宋简茹被刘二宝关在什么巷子,连忙带着恩人去救宋简茹。 宋家三姐妹亦跟在他们后面,都心急如焚,巴不得马上救出宋二娘,巷子很长很深,到底那家才是,越急越找不到关宋二娘的小院子,又急又慌,一路上眼泪都没有停过。 乐安郡王别院,赵熙与聂流云一道吃晚餐,不急不缓,吃完漱口净手,整个流程优雅贵气到极至。 “下盘棋?”聂流云抬眼,问。 赵熙起身,“出去走走。” 聂流云抬眸,浓眉飞扬:“就走走?” 赵熙斜睨,“从去年到现在,一个多月前又亲自跟上来,我要再不动,他岂不是更嚣张,你认为我会让自己处于被动?” 蓦然间,聂流云眉头紧锁,声音很轻,“其实你可以再等等。”好像自言自语。 赵熙轻嗤一声,双手负背,转身就走!身姿挺拔,气势非凡。 聂流云眯眼半会,突然咧嘴就笑,“走走走……”精致文雅的折扇扇个不停。 赵左听说主人要出去,连忙安排马车,不一会儿他们就坐上了马车,天色在马蹄声中慢慢黑下来,街道两边酒楼、艺馆灯火慢慢亮起来。 “在那里?”自从上了马车,赵熙一直闭目养神。 陡然问话,赵左一脸懵,难道不应当问‘去那里’吗?怎么会问‘在哪里’? 聂流云扫了眼赵左,一脸风轻云淡! 赵左感觉到来自家主人的死亡凝视,奈何他就是没猜到主人想问什么,他求救般看向聂先生。 聂流云惬意的摇着扇子,根本不给赵左提示。 赵左急死了,“爷……爷……”他汗如雨下。 聂流云摇头失笑,扭头朝窗外看过去,“王传家、叶楼家、宋记……” 赵熙嘴角冷勾。 宋记?好像在那里听说过,赵左后知后觉,一个激棱,半跪:“属下知道了!” 长得白白胖胖,眯眼一笑犹如和事佬,刘二宝的长相跟他在留陈的所作所为真是一点也挂不勾,但只要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为人恶混行事狠辣是个已经混出道的地痞,在留陈地界上为非作歹、为所欲为。 带着一群手下,嚣张跋扈来到小别院,熊大为他打典,刚刚还冷清的小院瞬间热闹,酒桌、洞房人来人往,真跟普通百姓家结婚办喜事一般。 “来来来,老大,小弟敬你一杯,祝你良宵千金,早生贵子!” “祝老大良宵千金,早生贵子!”手下小喽喽齐齐呼道。 “哈哈……”刘二宝仰头大笑,内心却被手下恭维的极为不衬意,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要势有势,十全九美,他还有一样不如意,那就是取了九房妻妾,外加青楼数不清的女人,就是没人能给他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娘稀匹,居然生了一打女儿,那叫一个晦气。 狠狠的喝了杯酒,朝洞房看过去,娘佬子的,今天一定要生个白胖儿子,杯子狠狠的放到桌上,“今夜,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要打扰老子!”说罢,目露狠光嘴角生恶。 “是是是……”熊大和一群小喽喽连忙谄媚的送他进洞房。 宋简茹一张脸被婆子和丫头整得跟猴屁股似的,又穿上了一身大红大绿绸缎,真是艳俗无比,她却麻木不仁。 婆子和丫头听到前头正闹酒,两人又查一遍新娘妆容没什么要弄的,“不要乱动,我们去吃个晚饭马上就过来。”婆子说得凶巴巴的,意欲警告她别想逃。 宋简茹坐在油灯边上,两三天没吃,腰背弯曲,双眼木木,那里像逃走的样子,两人放心的关上门出去吃晚饭。 空气掀动,灯火被吹,火苗一闪一簇,哔爆一声,宋简茹盯着火苗看了很久,看向跳跃的火苗,轻轻伸出手,拿起蜡烛,朝床边帏幔靠过去。 只要点着了,所有的一切都会结束了,她想,这样的重生又有什么意义呢,不如葬生火海得到解脱。 就在火苗就要舔上帏幔时,小乞丐挑开门栓溜进来,“茹姐姐……”看她要点火,大吃一惊,连忙上前抢下蜡烛。 “小钱儿?”他流浪没名没姓,四肢瘦长,灵活多动,大伙就这样叫他了。 “茹姐姐,快快,快跟我走!”小钱儿拉她,“梁叔已经找好船,赶紧跟我走!” 逃走?宋简茹有想过,可是没有身份路引,不管她逃到那里,只能流浪,不能置家产,她逃走又有什么用呢? 见她犹豫不决,小钱儿急死了,“茹姐姐,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宋简茹目光仍旧呆滞。 小钱儿急得就去拉她胳膊,“茹姐姐,就算流浪,也比跟刘二宝强!” 她怎么会跟刘二宝,她想一死百了,再次看向烛火,再次伸手,吓得小钱儿直哆索:“好姐姐,你要是死了,我们这些跟着你混的人怎么办?”小钱儿哽住。 宋简茹愣住了。 前厅,闹酒闹得很疯,刘二宝几次想进洞房,都被手下人敬酒拦住了,平时位卑有序,谁也不敢对老大怎么样,可是喜酒桌上可以无大无小,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闹一回,非把老大灌醉不可。 “老大,喝喝……喝了就能生儿子……” “我要白白胖胖的大儿子……” “对对,宋二娘会赚钱,儿子肯定也会生,一生就生一大把……” “哈哈……” 笑声闹腾猥琐,飘出了院子,赵左头皮发麻,推开马车门,跳下马车,候迎主人下车。 赵熙眼皮抬起,朝简陋的小院看了看,聂流云一直笑眯眯的不动声色注意向他,见他未动,莞尔一笑,朝赵左看过去。 赵左领会,马上道,“属下这就去把逃跑丫头带到爷面前。” 他还没转身,赵熙起身。 “爷……”居然亲自动手。 巷子口,宋梓安急切的问带路人,“你确定在这条巷子里吗?” “肯定的,你们往里走,马上就要到了。”带路人怕被刘二宝的人撞见,把他们领到差不多位置就溜走了。 宋梓安侧身,“公子——” 席慕白点点头,“走。” “多谢公子救……” “等救了再谢也不迟。”席慕白用扇子制止了他的感谢。 “是,公子。”宋梓安声音嘶哑哽咽,连忙带头急步走向巷子深处。 —*—*— “茹姐姐……茹姐姐……”小钱儿急死了,“你不要怕,刘二宝就在留陈地段上是恶霸,离开这里,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宋简茹垂眉低眼,她不是怕什么人,而是对这种望不到头的日子感到厌烦,“我不想……”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门外传来轰闹声。 “来啊,咱们来闹洞房,闹得越热乎,老大就越生儿子……” “熊爷说的对,咱们闹起来……” …… 眼看这些人渣要到了,婆子丫头也在外面推门,宋简茹饿得泛力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慌忙之下把小钱儿藏到床底。 门轰一下开了,刘二宝被手下族拥着进了房间,房间不大,他胖,浑身都是肉,走一步就晃一步,跟小地震似的。 直到此刻,宋简茹才意识到死不了更逃不了,难道她要折在这个胖子身上,求生欲突然袭来,她想就算死,也得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死,不能被这个死胖子给得逞了。 昏黄灯光下,刘二宝一脸横肉被挤成了褶子,“娘子,娘子……”一边醉熏熏上前,一边叫的恶心之极,“我来了……别怕,爷会让你快活似神仙……” 要不是肚子里实在没东西,宋简茹肯定吐了,猛然她拿起两支喜烛夺路而逃,火焰如蛇,势不可挡,围在门口准备闹洞房的小喽喽们下意识都躲开了,竟让她逃离了。 宋简茹激动的要死,可是跑的太快,手中的烛火跟着熄了。 愣过之后,熊大才反应过来,大吼急叫,“赶紧给我抓住,赶紧给我抓住……” 要命了,几天没吃,两腿跟灌了铅似的,宋简茹越急越跑不动,不停转头看向身后,转眼间,她就要被这些人逮住了,怎么办,怎么办…… 院子不大,前厅跟后院没多少路,宋简茹暗暗使力咬紧牙用尽全力朝穿堂门方向跑,后面追的人眼看伸手就要拽住她。 看门人被赵左一脚踢倒,带刀侍卫井然有序为乐安郡王开路,他们如入无人之境,一路畅通。 赵熙双手负背,走在月光与灯光交相辉映的小院子里,身姿挺拔,宽大的绯色滚边长袍,笼在他身上,气势非凡,一头墨锦似的黑发束在头顶,插一只紫玉簪,天庭轩昂,一双剑眉斜飞,宛若天际翱翔的鹰,自由而尊贵。 进厅堂,无一人,两张桌上,杯盘七横八倒,一片狼籍,赵熙瞄一眼,径直穿过厅堂,顺着游廊拐到后院。 还没走两步,听到‘哎呀’一声,昏黄灯光下,领路侍卫刀鞘撞上一个穿红着绿的妇人,他目光淡淡扫过去。 随着那女人抬眼望向他们,赫然就是小厨娘——宋简茹。 乐安郡王赵熙?宋简茹顾不得思考,低头弯腰,赤溜越过侍卫刀鞘躲到侍卫身侧,看向追来的熊大等人,他们被赵熙侍卫挡在刀鞘之前,不敢动惮。 “乐……乐安郡王……” 留陈是北方进京的必经之道,也是京都贵胄避暑胜地,要想在留陈生存下来,熊大等人当然做过功课。 “见到郡王还不下跪,找死!”赵左上前一步,甩开鞭子就抽人。 熊大等人一边用手护脸一边连忙跪下,“草民有眼不识郡王,请郡王责罚。” 赵熙冷勾嘴角,“全部拿下。” 看似风轻云淡,刘二宝的酒已经被惊醒,感觉对方来者不善,难为他胖如笨熊的身体,此刻身轻如燕,没几步跑到赵熙跟前,陪笑伏小,“郡王,不知小的们犯了什么事,要拿下他们?” “问得好。”聂流云上场,折扇啪一下打开扇风,风流倜傥,好不潇洒。 刘二宝眉现急色,面上强忍,“小的听不懂,还请公子赐教。” 聂流云冷笑一声,“赵黑,把小常儿的卖身契拿出来。” 又是小常儿?宋简茹蓦惊,难道……难道她曾是乐安郡王的丫头?月牙眼惊恐的看向赵左,他嘴角微勾,眼神嘲弄。 这些表情无一不证实了,她就是! 此时此刻,宋简茹说不出她是怎样的心境,或者就像她曾经想的那样,从童养媳的坑掉到丫头坑,难道她穿越大宋的宿命活该如此? 这边,赵左让侍卫绑人,外边,几个女孩呼叫声嘶心传进来,“二姐……二姐……你在那里?” “茹娘,茹娘……” “简茹……” …… 宋简茹陷入绝望,猛然听到宋家姐弟的叫声,泪如雨水,“英娘,梓安……”她把四人的名字挨个叫了一声,朝声音来处张望。 蓦然间,一群人亦从走廊转到了后院。 “二姐……” “玲娘……” …… 瞬间,五个孩子抱成一团,哭成一团。 这个童养媳还真是席慕白曾见过多次的小厨娘,微微惊讶过后失笑,携方沐霖与赵熙行礼,“赵郡王、聂公子——” “方世子,席公子,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聂流云有些惊讶。 方沐霖拱手,“慕白喜欢多管闲事,随手救了个男孩,帮他找媳妇,没想到遇到你们。”见赵熙神色不渝,他不想让对方误会什么,直接解释。 “他……”聂流云扇子指向宋梓安。 席慕白点点头。 聂流云失笑,“那你这闲事怕是管不了了。” 席慕白抬眼笑看他,目问什么意思? “她是驸马府在籍丫头。” 席慕白真没想到温婉爽气的宋简茹竟会是驸马府逃跑丫头,“那怎么会是小男孩的……”童养媳? 聂流云掩饰般笑笑,“丫头已经抓回,咱们一起去酒楼喝一杯。” 一个逃跑丫头让赵熙亲自来抓?方沐霖和席慕白相视一眼,他们根本不相信,肯定有事,那里会和他去喝酒,“下次。”二人抬手告辞。 宋梓安一边再见到大媳妇高兴,一边注意恩人,耳听四方,只言片语之间,他听懂了,大媳妇竟是附马府的丫头,那……那他的媳妇呢? 他跑到席慕白跟前,“恩……恩人……”他异想天开,想得到他的帮助。 小男孩欲言又止,席慕白只能无奈笑笑,“在下帮不了你。”说完,微微一笑,与方沐霖离开了。 方沐霖一双瑞眼扫过赵熙手下,瞄过刘二宝等人,最后无意落到今晚主角——宋简茹身上。 从去年到现在,一年多了,她不似刚见到时孱弱脏乱,现下眉目清秀如柳扶枝柔柔弱弱,再次瞄了眼赵熙,难道他男女通吃?内心暗嗤,果然是皇家外甥,会玩,带着几不可见的轻渺之色抬步而走。 宋简茹没想到在此情况下再次见到席慕白,他依然白衣胜雪,温润如玉,让见者自形惭秽,连招呼都不知道怎么打。 一个陌上如玉公子,一个落魄逃跑丫头,连打招呼都是奢侈,目送他背影离开,内心升腾起莫名情绪,怎么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见呢? “赶紧带走。”赵前让侍卫开道,绑走了刘二宝、熊大等人。 熊大急得真呼叫,“老大老大……你到是快想办法啊!” 办法?脸上胖肉都挤成一团,被绑着朝外走,刘二宝怎能不急,大叫,“乐安郡王,我也是有主子的人,你打狗也得看主人。” 聂流云听到这句,眉角眼梢高高扬起,“主子?谁啊,本公子可不知道。” “你……” 刘二宝明面上的主人是户部在留陈的管勾,管勾实际上受命于大国舅,大国舅的名头他可不敢随便提,一口狂怒之气被生生憋了回来,“你……你们……好一个圈套,竟让我钻了!” “哈哈……”聂流云摇头晃扇,“就你?还不值本公子我下什么套。”眼神轻蔑不屑,摇扇就走。 刘二宝之流搞定,赵前手一挥,又有带刀侍卫上前,他们伸手就抓了宋梓安。 “你们想干什么?”宋简茹大惊失色。 赵左冷勾一声,“竟敢买驸马府的丫头做童养媳,找死!” “梓安……” “大哥……” …… 宋家三姐妹被吓得哇哇大哭。 “咣!”一声,赵左抽出刀朝宋家三姐妹面前一晃,“给我住嘴。” 一声喝止,宋家三姐妹被生生吓得嗝住了,瑟瑟发抖朝宋简茹身后躲。 怎么成这样了?宋简茹没想到事情发展成这样,宋家姐弟是无辜的,她硬着头皮跪到赵熙脚下,伏身趴地,“所有的过错、罪责都是我犯的,与宋家无关,请郡王放过宋梓安。” 赵熙长身玉立,眼眸低垂,望向地上跪伏之人,眸色淡然。 赵左上前一步,喝声,“你算什么东西,竟敢给人求情。” “我愿以死请罪。” 赵熙眸光倏然一紧,伸脚就上前。 宋家三姐妹失声惊呼, “二姐……” “简茹……” …… 一脚能踢死人么?不知为何,宋简茹特别期待这一脚,她想,死了,她是不是就可以离开大宋了,她真是过够这种日子了。 她想自由,那怕是死! 她仰头,双眼盯向赵熙,目露渴求,来,踢,她绝不会退缩。 赵熙双眸深如潭水。 廊外,四月小雨绵绵,一滴滴雨从廊檐汇聚滴落到地面,宋简茹觉得天色差不多了,提裙到厨房。 厨房内,丫头婆子见到她纷纷过来行礼,“茹姑娘——” “早上,我让你们准备的食材都备好了吗?” “都备好了。” 宋简茹点点头,“那就开始!”说完,挽袖开始做饭。 最近雨多,天气潮、人易乏,适合吃大鱼大肉补气血,今天中午,宋简茹做了砂锅焗牛腩腐竹、蚂蚁上树,干煸薄肉、时令蔬菜是清炒红苋菜,还有一道海货爆炒蚬子,最后一个山药枹杞煲排骨汤。 五菜一汤上桌时,热气腾腾,赵熙接过小厮递来的布巾擦手,目光没落在菜上,扫向毕恭毕敬、低头而立的宋简茹。 赵左见宋简茹呆呆的站着一动不动,恨不得一脚踢过去,一边朝主人笑,一边悄悄移到她身边赶紧捣了她一下。 宋简茹转眼看他。 他嘴呶呶,赶紧上去伺候啊,姑奶奶,都好几天了,怎么还这副啥也不会的死样子。 宋简茹看向赵熙。 他已经净好手,坐在桌前,就等人伺候布菜吃饭。 她暗暗吸口气,上前小小翼翼伺候他吃饭。 聂流云脸上永远三分笑,瞄了眼宋简茹,拿筷吃饭,每样菜都试了一口,最后落在焗牛腩腐竹上,“牛肉很嫩,怎么做的?”他问。 说了你也不会亲自动手做,有何意义,这话宋简茹只敢腹诽,表面上,连忙恭敬回道:“回先生,这道菜用砂锅焗出来的。” “焗?” “是,先生。”宋简茹回道:“就是没加一滴水。” “那不就是炒吗?” 宋简茹嘴角呈职业四十五度,微笑道,“焗的意思是利用蒸汽使食物在密闭的砂锅中变熟。”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聂流云赞口,“挺好吃的,下次再做。” “是,先生。” 赵熙对爆炒蚬子更感兴趣,北方海货不多,一般厨师不太会弄,做出来不是含沙就是有腥味,宋简茹这道爆炒蚬子味道非常鲜美。 聂流云望眼赵熙,替他问,“这个怎么做的?” 宋简茹道,“这道菜第一个关键点在用盐水逼砚子吐沙,第二是用了我家做的酱油,最后用大火爆炒就好。” 聂流云听出关键字眼,“你家酱油?” “宋家酱油。”宋简茹见赵熙斜睨过来,连忙弯腰,垂头不再多言。 赵熙收回的眼神中都是冷意。 宋简茹顶着发麻的头皮,跪到地上,“禀郡王,简茹想回家一趟。” 赵左急的暗骂,真是想死不挑日子,你那来什么家,真替她捏把汗。 赵熙放下筷子,冷若冰霜。 聂流云轻轻一笑,“还当自己是童养媳?” “不是。” “不是?宋家怎么会是你的家?” “缘分使然,我也姓宋,我把宋家姐弟当做姐弟了。” 这倒有意思了?聂流云抬眼望向赵熙,嘴里却道,“门外没河,倒是雨没停过,你不会站到外面淋雨达到目的!” 跳河事件让聂流云明白眼前小娘可是个狠人。 “我……”宋简茹怎么也没有想到聂流云会这样说,她脸色迅速涨红,又恼又羞。 余光里,赵熙瞧见她窘迫的样子,唇角不自觉上扬。 聂流云捕捉到他的神色,哂然一笑,“你真的姓宋,真把他们当姐弟?” “是。”宋简茹感觉出去看望宋家姐弟有戏,连忙保证。 聂流云朝赵熙挑眉梢,意思是让不让出去全看你了。 赵熙转头瞧向外面,四月小雨淅淅沥沥就没停过,垂眼,立起,转身离开小餐厅。 宋简茹都没明白他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脑子急智,“郡王,我给你做了珍珠奶茶。”他好像喜欢吃甜食。 听说吃甜食的人好哄,她试了一下。 赵熙果然停住脚步,“还有什么?” 四五份正是樱桃成熟时,作为皇家子孙,乐安郡王得到这些东西肯定比普通人早,“还有樱桃蛋糕,可以配奶茶。” “嗯。” 这是同意了?宋简茹高兴极了,“最近雨水多,湿气大,晚上回来给郡王你做五指毛桃去湿汤。” 对方好说话了,宋简茹心情跟着好起来,不要人催就拿出好汤好水伺候,她欢喜的立起身,恭敬的送他回书房。 赵熙目光停在她如月牙般的笑眼上,她欢喜了,他亦不自觉的柔和下来,嘴角微扬,转身,脚步轻拔。 聂流云坐在餐厅边没动,一切都看在眼里,宋简茹小小年纪,哄人倒是一流啊,子玄这是喜欢美食?还是美人? 人也就这样,最多算清秀,他想。 那天晚上,宋简茹求情到底起作用了,宋梓安没被送到县衙,事情过去几天了,宋简茹被困在别院,一直没有见过宋家姐弟,想找人打听,乐安郡王别院的人又岂是她能请动的。 她一直处在焦虑当中,今天终于找到机会出别院见他们,找到以前租的房子,房子空了,那里还有人影。 向邻居们打听,他们也说不出所以然,没办法,她又去宋老大和宋老三买的房子那里找,房子也是空的,没人。 他们都去那里呢?走在大街上,宋简茹心道,不知梁叔在那里,要不,先去找陆先生,在留陈,除了梁叔就是陆先生了,她也只能去找他。 快步急走,宋简茹耳边传来人们的议论声,开始不以为意,听着听着,她的脚步不知不觉慢下来。 “老天开眼,留陈不仅去了刘二宝、熊大这些祸害,连贪官县令也换了,真是大快人心。” “太大快人心了。” “可不就是嘛,没有了这些蛀虫,以后来留陈的商人会更多,咱们的日子终于能好过点了。” …… 留陈居然变天了?宋简茹停住脚步,想起那天晚上,她没想到会成为赵熙除恶的引子,据说刘二宝敢在留陈这么横完全因为背后有人撑腰。 赵熙动了刘二宝,等于跟刘二宝背后之人对立,那她这条作为引子的小鱼是不是要遭殃了?此刻,宋简茹不知道附马府粗使丫头的身份到底是福还是祸。 算了,管它是福还是祸,先找到宋家姐弟,没多久,她找到陆先生家,却被眼前景象震住了。 “英娘、梓安——” 宋家老老小小几十口都聚在陆先生私塾围墙边,坐着,站着,像江湖黑道讨债一般。 短短几日,宋梓安被宋家人围攻的连学堂都没办法上了,又黑又憔悴,颓废的想死,听到熟悉的声音叫她,陡然回头。 真的是大媳妇,真的是,他大步跑到她面前,千言万语却都哽在喉咙口。 “二姐……”宋玲娘哭着扑过来,“二姐……”没有了宋简茹,她们的日子都没办法过下去了。 宋简茹搂住了她:“玲娘,别哭,别哭。” 宋家姐弟哭了好久才止住,宋简茹问:“梁叔呢?” “自从两个铺子被官府收了去,梁叔一直找人打点想到乐安郡王府找你。” 乐安郡王别院岂是他们这些人能打点见到,宋简茹暗暗难过,“他人在那里?” “可能在县衙附近。” “那我们去找他。”宋简茹拉起玲娘就走。 宋老大与宋老三跟叫花子一般,看到宋简茹走,他们不喊不叫,连忙跟上去,跟跟屁虫一般,让人厌烦。 宋简茹忍住不耐烦,一方面真去找梁叔,另一方面,也是让这些人离开陆先生的家,几十口人,堆在门口,要不是陆先生度量大早就被轰走了。 老仆看到宋二娘把人带走,大大松口气,连忙到院内回禀主人,“老爷,清静了。” 陆师母摇摇头:“都叫什么事。” 陆鸣堂眉头微促,“宋二娘能出乐安郡王别院了?” 老仆点头,“大概是,要不然这些宋家人怎么肯走。” “这么说乐安郡王对这个逃奴没怎么惩罚。”他像是自言自语。 陆沈氏笑道,“以我当家主母的经验来看,怕是不仅没惩罚,对她还相当宽宥。” 老两口相视一眼,像是有话要说,老仆见状悄悄退了出去。 “那要把银子还给他们吗?”陆沈氏问。 陆鸣堂眉头仍旧皱着,“宋家人根本保不住这些银子。” 说的也是,即便刘二宝之流已经被乐安郡王收监,愚昧的宋家人仍旧无法守住银子,他们的认知无法支撑十两以上的银子。 “那就等宋二娘找我们再说。” 陆鸣堂点点头,“我相信她肯定有所打算。” 果然在府衙附近找到了梁叔,梁道勋一见到宋二娘激动的差点哭了,“二娘……”辛辛苦苦办起两间食肆瞬间没了,他的心那叫一个痛。 “梁叔……”宋简茹也是感慨万分。 两人泪眼相看,宋简茹先问,“你住那里?” “找了个便宜客栈暂时住着。”梁道勋抹了把眼泪,朝身后大群宋家人看了眼,暗骂,这些狗东西怎么没被人贩子骗去卖了。 还真是奇怪,宋家两房流浪这么久,竟一个没丢,也没被人贩子贩去卖了,按他们的智商不应当啊! 听说过草原上的鬣狗吗?论外貌丑陋不堪;论单打独斗,猎豹、狮子、老虎分分钟把它们灭了,可是奇怪的是,不论是猎豹、狮子、老虎看到它们几乎都要绕道而走。 为何? 鬣狗不管是猎物还是食物,永远一拥而上,短短数十分钟内,猎物便只剩下骨头,其行动力与团结度令人发指。就算强悍、彪悍如猎豹、狮子、老虎,也不敢轻易靠近猎食它们。 再者,鬣狗是动物界有名的‘机会主义者’。除了自己捕猎之外,还经常抢夺其它肉食动物所捕获的猎物,比如花豹、甚至狮子,它们的咬合力其实很一般,与花豹相比,根本不值不提,但它们就是靠着团结的族力称霸草原。 宋家两房,能在贫困中全须全尾的活下来,必然有它的生存之道,而这个‘道’就是无意识的团结。 宋简茹的头可比梁叔头疼多了,她是驸马府逃奴,现在也已归位,按理来说,她完全可以不管不问宋家之事,可她穿越大宋朝遇到了四个孩子,又把他们带出陈桥,不仅是缘份,更觉得是责任。 再次望了眼身后一群人,如何不让他们成为寄生虫,还真有难度,讲道理、去感化?似乎都没什么可能。 “梁叔——” “二娘!”听到宋二娘叫他,梁道勋莫名精神,“啥事?” “官道附近有地要卖吗?” “有有有!” 宋简茹抿了抿嘴,“你去买。” “现在?”梁道勋摸不着头脑。 “是。”她问,“你身上还有银两吗?” 梁道勋看了眼身后,小心凑到她身边,“只有十几两了。”他身上一般留三十两左右活钱,一个是用来买食材,二个用来打典,这些钱没有被刘二宝之流抢去。 能在宋家落难后揣着三十两银子不逃跑,还到处打典找宋二娘,梁叔是正人君子。 宋简茹对他已经不仅仅是信任了,甚至隐隐的,她把宋梓安姐弟以隐形的方式托付给他,只是梁道勋现在没有意识到,等他意识到时,那时不管是宋简茹还是宋梓安都已成为人上人了。 与梁道勋耳语一番,又等他进衙门买了官道边的荒地,她才回乐安别院,回到家,她就进厨房,兑现五指毛桃去湿汤。 第66章 安排 回府 挑了一对鸡中翅、两个猪筒骨,用土茯苓、灵芝、芡实、苟杞、红枣等中药材作配,当然,既然叫五指毛桃去湿汤,又怎么能少了主角五指毛桃呢。 挑捡几根,剪成小段,洗净放入砂锅,同肉还有其它中药材一起炖,文火慢炖,一直到她五个菜都上桌时,汤也好了。 揭开砂锅盖子,一股香气扑鼻而来,在潮湿的天气里,简直慰贴人心。 “郡王,聂公子请——” 宋简茹给二人分别盛了一小碗,放到他们面前。赵熙看了眼汤未动筷子,而是伸手拿了甜点——雪媚娘。 这是后世一道比较出名的甜点,据说源自日本,开始时,宋简茹还以为跟武则天有关,结果发明这道甜点的是日本一位夫人。 雪媚娘外表皮是q弹的冰皮,馅料以当季水果为主,四月间,早熟的有樱桃与桃子,宋简茹把两种水果混用包在里面,细白软糯,第一口咬到的是特别q弹有嚼劲的冰皮,里面是奶香怡人的奶油,裹着好吃的水果粒,酸酸甜甜、口感丰富。 冷藏后口感更佳,轻轻一口下去,细软中还带着隐隐的甜意和凉意,它其实跟现代北方有个甜点很像,对,你猜的没错,就是驴打滚儿,又有人叫雪媚娘为升级版驴打滚儿。 站在桌边伺候这位大神吃饭也有几天了,宋简茹发现,他其实很挑食,跟孩子似的经常不好好吃饭,要不是她做了新颖菜式,估计就拿甜点当主食了,也不怕牙蛀了娶不到媳妇。 要以宋简茹的性子,餐桌上就不该放甜食,可不管是赵左还是后厨没人敢不放。 宋简茹暗暗吸气,在赵熙伸手就要够到雪媚娘时,她把甜点移开了。众人被她这一动作吓得吸凉气,敢在虎口夺食? 什么虎口夺食,她又不吃,只是让他吃东西的顺序调一下而以。 宋简茹露出甜美微笑,“郡王,请你先喝口汤润下嗓子。” 赵熙眉梢慢慢凝起,怒火悄悄爬上眼角。 聂流云扇子停在半空中,凝气看向赵熙,一脸似笑非笑。 她当然感觉到赵熙怒火,双眼如月牙般绽开,“公子,刚才回来的路上,大街小巷都在赞美你为留陈除恶,还听说有人要为你送万民伞呢!” 万民伞之事,不是宋简茹胡说,而是梁叔讲的,他说很多商人自发想给乐安郡王颂歌唱德。 赵熙眉头没打开,直接开口,“非离,让他们打消这念头。” “是,子玄。”聂流云放下碗筷马上去办。 吃完饭再办也不迟,宋简茹纳闷,这种事又不是坏事,不需要这么急,不过这些话,她也就想想,转过眼,赵熙已经端汤喝上了,这就好。 忙忙碌碌,等宋简茹回到房间一个人静下来时,夜已经很深了,用现代时间计算,怕是有九点多了,躺到床上,最近发生的事跟走马观花一样在脑子里不停闪现。 她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宋家姐弟能够安稳下来,宋梓安能好好上学,通过科考改变命运。 忐忑不安等了几天,梁叔终于来别院找她,一见面,她就问,“叔,怎么样?” “宋老大和宋老三抢着地盖房子。” “那就好。”宋简茹松口气。 梁道勋一脸愁容,“那梓安的房子还要跟他们建在一道吗?” “嗯,建在一道。”宋简茹道,“等房子建好了,让英娘在官道边上卖早餐,主打生煎。” “不……卖中饭?”梁道勋突然感觉很沮丧,好像人生一下子没有了目标。 宋简茹当然感觉到他的失落,微笑道,“叔,你可以卖中饭啊!” “我……”梁道勋一时之间没愣过神,“你的意思是铺子名义是我的?” “嗯。”宋简茹道,“叔,你也看到了,宋家大房与三房,跟水蛭一样,死死的吸着梓安英娘,他们要是赚到钱,就等于给他们赚。” “这到是实情。”辛苦打拼的两个小食肆转眼间就没了,梁道勋比谁都痛苦。 “叔,我想过了,我们三人合股。” “三……三人啥?” 宋简茹歉意的说道:“我是丫头奴隶,只能以食谱的方式投股,我们以前赚的钱,你跟梓安一人一半入股,以后赚了钱,我们三三分成,还有一层算储备金,你觉得怎么样?” “那……那太好了!”梁道勋内心那叫一个高兴啊,终于熬过这段日子了。 梁道勋与宋简茹商讨了未来赚钱计划,梁叔虽是男人,也经历过大风大浪,但他跟在现代商场打拼过的精英宋简茹还是有差距,对于铺子的规划、发展大方向,最后还是宋简茹拿的主意。 四月雨天不知不觉过去了,转眼到了五月,附马府来信,公主催促独子回京,参加一年一度的赛龙舟。 赵熙放下信,一副懒懒散散不想回京的模样,赵左忍不住提醒,“爷,你可有一个多月没回京了,公主甚到挂念。” 他眼皮动了动,嘴角几不可察的勾了下。 赵左吓得一动不敢动。 他端起杯子,“我的甜点呢?” 又要吃甜的,赵左嘴角微抽,“回爷,宋……” “嗯?”赵熙眉头一蹙。 赵左连忙改口,“小常儿……” 赵熙重重放下杯子,水都溢出来了。 老天爷,那让他叫什么嘛,赵左吓得浑身是汗,“那……那个……茹姑娘出去了。” “那里?” “好像是去官道附近。”哎呀老娘,终于叫对了,赵左回道。 今天早上,赵熙被新来的知县请去酒楼吃饭,宋简茹趁着这个机会去看看房子、铺子准备的怎么样了。 宋英娘虽说只卖早饭,可是到了中午,她还在官道上摆摊,没回来,一直到宋简茹去找她,惊喜的大叫,“茹娘……” “英娘——” 五月初,天气很热了,日头很晒,她还守着小推车跟冬娘、玲娘卖生煎,比以前黑了很多,看得她很感慨。 宋英娘却很乐观,笑着收拾小推车,“走走,咱们回去聊。” 下了官道,过了一道坡,到了他们刚建的小院子前,“为了能快点住进来,地基与地上半人高用的石块,半人高以上,全都是圆木扎的墙,不过挺好的。” 宋英娘笑着对她道,“梓安上学,我们的日子算安定下来了。” 宋简茹一手搀一个,玲娘抱着她胳膊,跟小猫一样粘着她,冬娘遇到她目光,仍旧面腆的笑笑,一切好像都是以前的样子。 进了屋,宋英娘忙着给宋简茹倒茶置水,忙得很开心。 宋简茹对玲娘道,“你去叫梁叔过来。” “好。”玲娘高兴的跑出去叫人了。 冬娘以为她有话对姐姐说,“我去收拾小摊车。”说完,笑眯眯出去了。 宋简茹确实有话,“他们抢你们钱吗?” 宋英娘抿抿嘴,“没抢钱。” 宋简茹不相信,“真的?” 宋英娘点点头,“我……我……”她有些胆怯的看向宋简茹。 “怎么啦?”宋简茹担心的拉过她手,“有困难对我说,只要我能帮的,一定会帮。” “我……我……”宋英娘再次抿嘴,像是豁出去一般,狠声道,“我对他们讲,要是敢抢钱,我就去找你……” 宋简茹点点头,“嗯,你们来找我。” “让……让乐安郡王手下一个个杀了他们,然后……” “然后他们就不敢抢了?”真是让宋简茹没想到,宋英娘居然搬了赵熙的名头制住了这帮吸血水蛭。 宋英娘小心翼翼的望向她,“你……你不生气。” 宋简茹失笑,“你懂得变通,我高兴还来不及。” “真的?”这下轮到宋英娘高兴了。 宋简茹点点头,“不过……乐安郡王可不是好惹的,要是让他知道打着他的名义……” “茹娘,茹娘……那怎么办,要不要紧……”宋英娘后怕。 宋简茹想了想道,“不过你只用来吓呼宋家人,乐安郡王应当不会知道,在别的地方可不能用,要是让他知道了,真不是闹着玩的。” “好好好,我只吓乎大伯和三叔,别的地方我不用。” “嗯,那就好。”没人抢钱,宋简茹的心蓦得松了很多:“看到你们有着落了,我心也安了。” “谢谢你,茹娘。”果然是大户人家丫头,被主人找回去,还能想着他们,为他们打算,宋英娘真的很感激,“我们的日子再难也比遇到你之前好很多,你放心,我们会好好经营下去。” “你能这样想,真是太好了。”宋简茹没想到她的心境变得这么平和开阔,原本和梁叔入股的事,打算只告诉宋梓安,现下,觉得她如此懂事,朝门外看了眼,发现没人,轻轻道,“让你摆摊,只是为了应对你的大伯和三叔,实际上,我把以前放在陆师母那里的银子拿了出来,和梁叔一起投资了官道客栈,我、你们姐弟、还有梁叔三三分成,只要用心经营,我们的日子不会差。” 宋英娘真没想到她打算的这么长远,感动的眼泪一下子飙出来。 “好好的,等你哥哥出人头地了,你们就解脱了。” 宋英娘捂脸而哭。 宋简茹离开宋家时,特地留意了宋老大和宋老三,两家都有地住,也把发豆牙、做生煎的生意拉起来了,不管赚不赚钱,有事做了,就不会生非,就不会整天想着不劳而获,这就是她要的结果。 仿佛解决了心头一大事,这天晚上回来,宋简茹睡得特别沉,一觉到天亮,直到小丫头过来叫她,她才着急火忙的从房间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起晚了。” 小丫头叫小桔儿,一笑,隐隐有两个小梨涡,可爱的紧,“茹姐姐,是不是昨天出去泛了呀。” “大概是。”她一边同她说话,一边急匆匆去厨房准备早餐。 “那茹姐姐,今天早上,你准备什么给主人吃?” 宋简茹想了想道,“做个猪油汤圆。”喜欢甜食的人没有不喜欢这道中式甜点的,甜而不腻,糯而不粘,一口咬在嘴里,满口都是幸福的味道。 小桔儿却皱眉,“茹姐姐,那猪油可是穷人吃的呀,你怎么给郡王……”吃。 “美食没有穷富之分。”她笑道,“只要好吃,就是正道。” 小桔儿半天没吭声,他爷爷可不是这样说的呀!她看到的也不是这样的,茹姐姐还真是奇怪,意识到自己落后了,连忙跟上去,她倒要看看郡王会不会怪罪。 实际上,宋简茹做的这道猪油汤圆,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能叫猪油汤圆,只是在和芝麻馅时加入猪板油,据说某省北部有个小县城,完全把一块猪油和糖作馅包进汤圆,她觉得这样的汤圆才名副其实叫猪油汤圆,等到水开汤圆升起,捞到碗里,一口咬开,里面的猪板油早已和糖化作一团,入嘴即化,怎一个软糯滑口来形容。 也许会有点腻?宋简茹没做过这样的猪油汤圆,她不敢想象真正的猪油汤圆,把自己做好的汤圆赶紧捞起,快速撒上白糖、桂花,调味调香。 “又是甜食?”聂流云看到汤圆,脸上表情那叫一个拧巴,他不是赵熙,他是个正常男人,不喜甜食。 宋简茹连忙上前一步,“聂公子,有春卷。”昨天从官道回来,路上有人挖野菜,她买了一篮子野荠菜回来,昨天浸泡了一晚,今天早上和肉一起包了春卷。 “这还差不多。”他直接推开汤圆,让小厮盛了白粥就春卷,这才是他想要的味道。 赵熙优雅自得,端起天青釉小碗,小勺舀起一个送到嘴里,轻轻一咬,满口芝麻香气,不,还有别的香气,他瞄了眼宋简茹。 她现在很能明白赵熙在餐桌上的目光,虽然他食不言,却喜欢做菜的人跟他细说菜是怎么做的。 “回郡王,里面有动物油脂。”她不说猪油,用了个术语。 拐了一道,果然让人费神,“什么动物?”赵熙吃饭很少开口,自从桌边变成宋简茹伺候,他隔三差五会问。 想起小桔儿的话,宋简茹的月牙眼变得很弯,明眸善睐,就是不启口。 “鹿?”赵熙瞄了眼她,反问。 “不……不是!”宋简茹眯眯眼,“郡王,你趁热吃,等你吃完,我再回你。” 咝咝!这小常儿胆儿肥啊,居然敢不回主人的话,赵左眉心能夹苍蝇,奇怪的是,主人只深深看了眼小常儿,还真不让她立即回了。 小常儿莫不是鬼上身了,这么难伺候的主人,居然被她三言两语就混过去了。 想到鬼,那天晚上,他明明是检查过了呀,确实没气了,怎么就……赵左后背莫名发凉,下意识就挪开一步,离她远远的。 他只是小喽喽,主人身份高贵能镇鬼魂,有鬼也让主人镇。 一碗四个,不大不小,赵熙吃完还要,宋简茹接过小碗却放下了,再次陪笑,“郡王,糯面容易积食,你再偿偿春卷,里面的野菜很鲜很好吃。” 到底是郡王镇小鬼,还是小鬼哄主人,赵左已经不打算纠结了,他当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聂流云一边吃一边不动声色,看两人互动,这已经是餐桌上必有风景了。 “我做了白桃乌龙茶,刚好配春卷。”宋简茹把茶杯放到赵熙面前,笑面嫣然,讨好而可爱。 他侧眸看她,小脸清秀,明明脂粉未施,脸颊却泛着粉意,眉眼弯弯笑容甜糯,好像比刚才的甜汤圆更甜更糯。 “嗯。”他轻声回应,改吃春卷,喝白桃乌龙茶。 宋简茹退后一步,拍拍心口,她居然成了哄人的丫头,可真有意思。 不过多吃甜食真不好,现代人都知道,不仅增加肥胖症,还会加速衰老,多食,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她决定以后多做白桃乌龙茶,此茶含有大量的咖啡碱、茶多酚、维生素物质,有提神醒脑,缓解困乏的功效,还能美白、促消化、抗衰老,简直就是嗜甜者的福茶。 主人最近饮食不错,赵左觉得回京能向公主交待了,笑着上前,“爷,还有两天就端午了,你看今天要不要……”动身。 回京?宋简茹刚退下,听到这话,脚步慢下来,听屋内怎么回话。 “那就收拾一下回京。” “那小常……儿……” 宋简茹心一紧,多希望听到让她留下的话啊,紧张的手不自觉抠着门框。 “一起回京!”赵熙嗓音清洌,极为放松。 既然是驸马府丫头,宋简茹知道跟赵熙回京是迟早的事,可当事情真的来临时,她还是莫名不安,还有难过。 也许,这里有她熟悉的一切!她又要到新的环境中生活了吗? 说走就走,快得连东西都来不及收拾,宋简茹匆匆留了一封信,麻烦小桔儿交给梁叔,宋梓安姐弟只能拜托他照顾了。 一百多里地,马车急行,天上黑到了京城,又行大半个时辰才到驸马府,从马车下来,宋简茹才发现,整个行程队伍中,就她一个丫头,其余都是男性。 传言乐安郡王好男风,好像有那么点味道,聂流云与赵熙在大门口就分开了,进了二门赵熙去给公主娘请安,那她怎么办?跟去,还是另有安排。 她不敢说也不敢问,悄悄站在原地不动 赵熙背影高大颀长,散发着无比沉稳的气质,真的只有十九岁吗?宋简茹站在夜色灯火中望过去,朦朦胧胧犹如站在天庭看到如玉谪仙。 “怎么不跟上来?”他转头,长相干净清冽、剑眉星目,配合修长挺拔的身形,站在那里有一种天然冷感,远远看着,年轻,矜贵。 “……”对她说话吗?宋简茹眼神聚焦望过去。 风灯下,他眉峰微蹙,目光对着她,神情温和又淡漠,是让她跟上去,宋简茹从黑影里跑出来,没几步就到了他身后,“郡王——” 淡淡看了她眼,赵熙转身继续往内院而去。 跟在赵熙身后的人,不仅有她,还有他的两大侍卫,不知为何,宋简茹总感觉所有人目光都聚在她身上,难道她脸上有东西? 在第n个人再次望向她时,她忍不住靠近赵左,“我……脸上有东西吗?” 赵左嘴角轻咧,好像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没有。” “那……”为何所有人都看她,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赵右打断了,“好好走路。” 赵左惊讶的望向从来沉默是金的赵右,真是见了鬼,连他都开口了,刚想调侃两句,主人转头,他吓得一个激棱赶紧闭嘴了。 赵熙亦望了眼宋简茹。 吓得她缩头恭身悄悄退后一步,突然意识到赵熙身后只有近卫、小厮,没有丫头,她明白了,赵郡王好男风身边突然出现雌性生物,大家惊讶而好奇。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想通这个道理,宋简茹淡定下来,微微低头,紧小慎微,每一步都像个丫头。 还没到门口,丫头就把帘子打起,里面传出清脆的妇人声音,“熙儿,我的熙儿……”接着是一阵兵慌马乱。 “公主,你别急,郡王马上就进门……” “夫人,您别急,郡王已经到进门了……” …… 这样的场景,赵熙好像见怪不怪,淡定的很,负手缓步踱进房内,赵左赵右立在门两边,宋简茹跟着停了脚步,稍一想随着赵左站到了左边。 她总觉得赵左比赵右好相处,直觉! 房内,一阵心肝宝贝的叫唤,宋简茹心道古人也不含蓄嘛,几乎想象出母子见面的‘有爱’场景,还真是在蜜罐中长大的天子骄子。 别人母慈子孝,勾起宋简茹对往事的追忆,在现代她没有父母缘,没想到穿越到大宋朝,她仍旧没有父母缘,不仅如此,还被卖成丫头。 这命还真…… “喂喂……”赵左捣了发呆的宋简茹,“公主让你进去回话。” “……”让她见公主?宋简茹下意识抖了一下,前尘今世,她都是小人物,居然能见公主。 “还不进去。”木呆呆的跟傻瓜似的,果然就是二门外的粗使丫头,赵左心道,再这样,迟早要被吃的渣不剩。 宋简茹被婆子推进了房间,墙壁辉煌,陈设奢华,坐在主位的女主人更是雍容华贵,让人不敢直视。 “简……简茹给公主请安!”也不知道台词对不对,宋简茹自觉成为一个古人,行了跪拜之礼。 惠平公主高高在坐,俯眼看过来,就是儿子追回放在身边的逃奴?长得很一般嘛,惠平公主第一印象就是‘好像不是狐狸媚子。’ 也许儿子就是找了个厨艺不错的女人放在身边,想到这里,惠平公主好奇的神色没了,伸手拉儿子,被赵熙躲过去了,“母亲,天色已晚,儿子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作为母亲,惠平巴不得儿子打扰她、烦她,可是儿子总是这样举止有礼、进退有度,让她想亲近都没办法亲近。 “我给你炖了燕窝,吃一碗再回去也不迟。”一个多月没见,惠平公主很想儿子,才不想儿子这么快回院子,知道儿子喜欢甜食,特意备了燕窝。 “母亲,儿子明天一早还要进宫禀事。” 进宫禀事是大事,惠平公主只好作罢,叹口气,“那你早点休息,明天晚上陪母亲吃晚餐。” “是,母亲。”赵熙行礼退下。 宋简茹如空气一般跪在地上,垂眉低眼,余光却一直在那碗燕窝上,现代燕窝大部分是假的,眼前这个应当是真,毕竟皇家公主吃的东西。 赵熙转身走人,发现身后丫头没有跟上来,顿住脚步,转头看她。 宋简茹下意识迎上他目光,“……”干嘛? 赵熙蹙眉,自从进府,这丫头一直愣头愣脑,都不知道跟上来,“还不走?”光愣着,不动身,他忍不住提醒。 哦哦,原来他已经行过礼了,她连忙给公主磕了个头,起身跟上赵熙,可赵左他们不是说母子一个多月没见了,怎么这么快就见面结束,好像……也没那么亲呀! 赵熙再次朝公主母亲拱了拱手礼,转身出了房间。 一直到两人背影不见,惠平公主才道,“这丫头……” 贴身老嬷嬷微笑低头,“回公主,曾是二门外的粗使丫头,没怎么教过礼数。” 惠平公主回过味:“我说怎么怪怪的,可就算粗使丫头,也不能这样呆,怎么还让子玄提醒。”他儿子什么时候这么有耐心了。 老嬷嬷却笑得意味深长,“公主,你怕是不要操心郡王暖床丫头了。” 儿子一直被人传成好男风,作为亲娘,惠平公主甚至也怀疑儿子是这样的人,“可这姿色……”也太普通了。 老嬷嬷又一笑,“公主,有时候,男人喜欢女人跟美色无关。”看对眼就喜欢了。 听到这句话,惠平公主脸色唰一下发青,老嬷嬷本意是安慰,结果弄巧成拙,连忙跪下,打自己嘴巴子,“老奴该死,老奴胡说,老奴该死……”不停的打。 也不知第几个,惠平公主低喝一声,“行了,你也是好意。” “多谢公主体恤。”老嬷嬷吓个半死,差点以为自己地位不保。 夜色中,宋简茹跟着赵熙也不知走了多久,一直到他所住的地方,他还没上台阶,几个漂亮丫头齐齐迎了上来。 “爷——” 夜色下,个个娇俏低头,露出雪白脖颈,宋简茹牙缝暗凉,余光悄悄瞄了眼赵熙,他跟没看到似的,抬脚上台阶,跨步就进了门。 扔下一众漂亮精致的丫头,为了不让自己有存在感,宋简茹垂头缩面,就差贴着赵左,以他为墙挡住众丫头齐齐射过来的目光。 二门外,两个丫头踮脚看向主院,“听说小常儿跟在郡王身后回来了。” 小季儿不以为意,“小喜儿,我劝你还是别看了,赶紧回去睡觉。” “小季儿,你说小常儿这次回来,是粗使丫头还是爷身边的一等丫头?” 小季儿鼻嗤:“管她是什么等级丫头,反正她肯定爬上郡王床了。” 听到这话,小喜儿放下脚,“回去。”没啥精神。 “走,你记得人家,人家可不一定记得你。” 小喜儿抿抿嘴,可能,她只是好奇,那天晚上明明被守夜人抬出去了,怎么又活过来了呢,不但如此,还跟着郡王一道回来了,她真的从此麻雀飞上枝头? 赵熙脱了外袍坐下,宋简茹心想这下该安排她住那里了,一天马车坐下来,她骨头都快散架了,现在只想上床好好休息一下。 赵左差点忍不住踢她一脚,做人丫头怎么一点自觉都没有,连茶水都不知道伺候,只好他来,“爷,喝口水润润喉。” 赵熙接过茶水,低头啜饮,像在想什么事,整个房间因为他沉思安静的连跟针落地都能听到。 夜深了,作为第一近卫赵左不得不提醒,轻声道:“爷,明天一早还要进宫,你看……” 赵熙这才回过神,放下杯子起身,赵左跟着手一挥,两个男小厮瞬间进入给他宽衣解带,朝浴室间去了。 宋简茹认识这两个小厮,在留陈时好像也是他们具体照顾赵熙的生活起居,她暗暗松口气,轻轻跟赵左出了房间。 门外,她轻声问,“大人——” 说真的,赵左还真不知怎么安排宋简茹,照爷的意思除了做小厨娘,还有暖床通房的意思,可这丫头现在根本不想给爷暖床,爷高贵不肯下面子,那就……等等?等她心甘情愿? 他想,也许爷就是这个意思?想明白了,他出声:“来人——” 不知从那里出来一个漂亮的丫头,“左侍卫——” “良姑娘,你安排一下她的住宿,人交给小厨房的麻嬷嬷。” 厨房?不是贴身服侍郡王?大丫头良儿内心一喜,面上端庄,“是,左侍卫,婢子马上就去。” 终于有着落了,宋简茹心下初定,跟漂亮丫头步出了游廊,绕了两道圆门,到了住的地方,应当是专门为下人备的宿舍。 “你就住这间。”良儿说:“现在很晚,明天再带你去见麻嬷嬷。” 第67章 出气 管厨房(7000) “你就住这间。”良儿说:“现在很晚,明天再带你去见麻嬷嬷。” “辛苦姐姐了。”宋简茹不懂这里规矩,反正说客气话总没错。 风灯下,良儿看她,目光深深,看得她浑身不自在,“辛苦姐姐了!” 良儿捂嘴浅笑带着嘲意,“没想到你从鬼门关上走一道还能再次跟郡王回来,还真是厉害。” 宋简茹没有本尊任何记忆,低头只能沉默应对。 “不说话。”良儿嗤笑一声,“果然在外面转了一圈,出息了。”冷笑连连,扭头就走。 才进来一个晚上,就这样,宋简茹觉得好累,抬头望向浩繁的夜空,星光闪烁,她一定要找机会离开这里,去外面世界自由驰骋。 进了屋,发现房间根本没人住,没有油灯,还一股霉味,吁吁气,幸好今天晚上月光明亮,她借着月光,略略收拾了一下空床,和衣躺下,一切等明天再说。 睡睡醒醒,天色麻麻亮,宋简茹就躺不住了,整了一下衣服凭着记忆绕到赵熙住的地方,刚巧,赵熙出房门。 “郡王——” 赵熙看了她眼,步下台阶,去校场练剑。 赵左跟着离开了。 宋简茹也跟着他们一起去校场。 走了几步,赵左觉得不对劲,“你不去小厨房给爷做早餐,跟过来干嘛?” 说真话,要是宋简茹真是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昨天晚上被人暗暗使绊子,可能现在就委屈的哭了,可她不是,而且在现代,她也经营公司,虽然公司规模不大。 她心平气和的把驸马府当作一个公司,而她就是新进员工,一个员工新进来,遇到各种叼难,其实很正常。 她朝赵左弯嘴一笑,“赵侍卫,一,我的住的地方没有被褥,二没人安排我做事。” 遇到叼难,最简单的解决方式——有问题说问题,反正她是新人,谁都懂。 赵左眉稍微抬,对于这种事,他司空见惯,只是没想到大丫头良儿居然敢对他阴奉阳违,而宋简茹又耐不住性子敢说出来,她不想和这些丫头打好关系? 前面,赵熙顿住脚步。 宋简茹目光淡淡的迎上去,下巴微抬,她就直说了,看他们能把她怎么样,再说了,她这是正当诉求,没什么见不得人。 赵熙唇角几不可见向上弯了弯,转回头,继续去校场。 赵左无声的指了指她,一个早上不仅得罪大丫头良儿,连他都不放过,真是好得很。 “你……”他都不知道怎么说她了,抬步跟上郡王。 “不要跟。”赵熙在前面,大步流星。 “……”赵左一愣,顿时明白了,重哼一声,“走,我亲自安排你。” 赵左要重新安排她房间,被宋简茹拒绝了,她只要被褥,还有正常领用换洗衣服、日常用品,又见到了小厨房管事麻嬷嬷,被她安排做甜点。 吃的住的,还有工作,总算具体落实下来,宋简茹开始了驸马府丫头生活。 以前,在留陈别院时,宋简茹能天天见到赵熙,来到驸马府后,反而很难见到了,不知是驸马府规矩森严,还是赵熙对她做的菜式或是甜点不感兴趣了,不过这样对于她来说,倒是件好事,她终于清净了。 两个月后,丫头婆子对宋简茹的好奇随着时间淡下去,她平淡的生活在众多丫头婆子当中。 夏天天气很热,并不是吃甜点的季节,宋简茹几乎没什么活,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房间内,关上门,或是一个人做瑜伽,或是呼呼大睡。 一天傍晚,她去厨房吃晚饭,又没什么东西吃,她有些奇怪,最近几天饭菜怎么老是没她的份,忍不住问了周嫂。 周嫂平时负责烧火,对她不错。 她摇摇头,“你呀……” “我……我怎么了?”宋简茹心道,平平淡淡做人,认认真真做甜点,没什么地方做的不好。 周嫂看她天真懵懂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郡王两个月没理你,她们认为你失宠了,没了倚仗,开始欺负你了。”还有一句话,她没敢说,怕是有大丫头要她的命。 “不会!”宋简茹惊讶极了,先不说她未成年,就算古人十三能嫁人,她的姿色也一般,再说了,那赵熙不是断袖么? 看她仍旧不懂高门大府里的弯弯曲曲、人心险恶,同情的笑笑,“我藏了些边角料,又偷偷省了些柴禾,你看能做什么?” 不管世事多难,也不管人心多险恶,于绝境之中,总还有善良存在。 “多谢周嫂。”宋简茹笑得很甜,看到周嫂的收的边角落,有虾头、白菜梆子、杂七杂八的蔬菜叶子,还有鸡肠鸡胗,她朝灶后膛火看了眼,“柴火星够炖了。” “太好了,咱们又能吃一顿好的了。” 周嫂藏了个砂锅,外表被熏得乌黑,很不起眼,放在角落,却是最近两人加餐的绝密武器,砂锅直接放到又深又大的灶膛内,利用余烬之火,没一会儿,闷炖杂烩砂锅就好了。 俩人用湿布挪出砂锅,正准备开吃,麻嬷嬷不知怎么回来了,按道理,这个时辰,她应当回去看孙女了。 看到二人偷吃,她气得伸脚就踢翻了二人的午餐。 “嬷嬷……” “麻姐姐……” 二人又窘又害怕。 “真是无法无天了,周家的,我看你男人可怜,保你在小厨房做个轻省烧火的,你竟然跟这小戝人一起学坏,拿公中的东西偷吃。” 贱人?作为卖身的丫头奴隶,真是一点人格自尊都没有,宋简茹不是没想过怎么逃出去,可是跟被刘二宝抢去做九姨娘,她觉得自己还能忍。 忍到什么时候呢?她问自己。 她被麻嬷嬷送到罚事嬷嬷那里打了五板子,围观的丫头,里一层外一层,打的不仅仅是身体,还有尊严,一瘸一拐的回到了房间。 她以为自己会哭,却没有。 今天,赵熙回来的比较早,还没到傍晚,走上游廊,丫头婆子竟没人发现主人回来了,她们坐在花藤架下闲聊磕牙。 “皮没打破?” “五板子不至于。” “要是下手重,也有可能,夏天天热,要是皮破了,要发脓,弄不好小命就会没了。” “张家的,没你说的这么吓人。” “那不一定。” 有小丫头蹦蹦跳过来,插嘴问,“你们说的是谁呀?” “还有谁?就是那个改了名字的小常儿。” “干嘛要打她?” “偷吃呗!” “还真是丢人。” …… 赵熙脸色瞬间一沉,赵左觉得怪了,爷不是放弃不识抬举的小厨娘了嘛,快三个月了,竟还记得她。 这逻辑,如果三个月能忘,你怎么不忘呢! 一声大喝,“一个个的都在这里瞌牙想死哪!” 蓦然间,花藤后面跑出一堆丫头婆子,瞬间跪到赵熙面前。 “小厨房在哪?” 赵左嘴角抽蓄:“爷,你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做。” 赵熙冷冷的瞥过来。 赵左吓得连忙带路。 傍晚时分,应当是厨房最忙碌之时,可是小厨房因为赵熙晚上去公主院吃饭而显得很闲。 麻嬷嬷正在跟大丫头良儿磕牙八卦府中之中,从没想到过赵熙会来小厨房,两人都被赵佑踢跪在地,“见了爷还不行礼。” 麻嬷嬷与良儿都被踢傻眼了,爷怎么会来厨房,这是从没有过的事。 赵熙眼皮掀了下,“踢翻的东西呢?” 麻嬷嬷眉心狠狠一跳,郡王什么意思,眼看赵右又要踢上来,她连忙呼道,“扫在外面泔桶里。” “挑出来吃掉。” 吃掉?良儿莫名心喜,小常儿啊小常儿,五板子都饶不过你,郡王还让你吃掉泔水,看你还怎么清高,真是大快人心。 麻嬷嬷爬起身,“是,老奴这就让人叫茹丫头过来吃掉。” 赵熙锐利的眸子一眯,“我的意思是你把它吃掉。” 什么?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麻嬷嬷简直不敢相信听到的话,她可是随公主从宫中出来的嬷嬷,不仅被公主赐过来做厨房管事,还有一手好厨艺,从郡王九岁照顾到十九岁,整整十年了。 那个见了她不给几分面子,就算是公主,隔三差五寻她过去,问她话也是客客气气,郡王居然让她吃泔水? 空气如死般寂静。 赵熙等得不耐烦,“还愣着干嘛?” 赵右上前,一手抓住麻嬷嬷后领,把她拎到了泔桶边上,另一只手上来就按她脑袋,麻嬷嬷急叫,“我要见公主……我要见公主……” 赵右可是个死石头,只认赵熙是主人,主人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手上用力,老嬷嬷的嘴就到了泔水桶里。 宋简茹饿着肚子带着打伤睡了一觉,一觉醒来都傍晚了,歪头看向窗外,夕阳西下,霞光万里,透过浓遮树荫稀稀落落洒进来,她住的地方平时没什么人来,也没什么人路过。 不会饿死在这里!她想。 “小常儿……小常儿……” 她刚闭上眼,就有人叫她,睁开眼,歪头看向窗外。 “开门。”窗口外,一小丫头一脸急色。 宋简茹认识她,好像是二门外粗使丫头小喜儿,据人讲,她没被踢死之前,跟她最要好,自从她跟赵熙回来之后,她们偶尔有遇,却都当不认识。 她是真不认识。 小喜儿应当是假装不认识。 她轻笑一声,背过脸,不看她。 小喜儿急死了,也不等她开门了,“郡王罚麻嬷嬷吃泔水了,小常儿你不会被饿死了。” 不会被饿死?宋简茹暗笑,她怎么忘了,饿死一个人,也是大宅门里折磨人的方式,不对,饿死前一句是什么。 宋简茹一个激棱下床开了门,“你刚才说什么?” 小喜儿面露喜色,“郡王为你出气了。” 为她出气?他不是把她忘了吗?三个月了,她再也没见过他。 居然没有被人遗忘,不知为何,宋简茹心口处传来酸胀感,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记得她,她以为,不管是上世,还是今生,她终将会被人遗忘。 彻底的遗忘。 盛夏葳蕤,外面的树郁郁葱葱,草丛繁茂。 宋简茹觉得,一切都是那么偶然。 赵右抱剑出现在小屋前,宋简茹没有犹豫跟他一起走了。 小喜儿长长叹口气,小常儿你还是这么傻,既然郡王都带你回来了,怎么就不扒住呢,差点又让自己死一次,可真搞不懂你了。 事隔三月,再次见到赵熙,他比以前更成熟稳定了,一点也不像十九岁,坐在主位上,眼眸微垂,冷冷清清。 “郡王——”宋简茹行礼。 赵熙抬眸望过去,“你就这么想死?”以前爬床被他一脚踢死,在船上跳河寻死,三个月不见,下人见风使舵置她于死地不挣扎。明明长了副烟火气十足的小脸,怎么处处想死。 微冷嗓音响起,几许低沉,几许深敛。 能活下去,谁想死?宋简茹内心痛楚,上辈子被父母抛弃,短短的一生忙忙碌碌得病而死,这辈子一穿来就是被买卖的非自由人。 她活着有希望吗?宋简茹垂头而立,要多丧有多丧。 赵熙眼眸微闭,“以后小厨房归你管了。” 宋简茹蓦得抬头,惊讶莫名。 “想吃什么自己去弄。”他疲惫的揪眉心。 突如其来的变故,宋简茹都懵了,“那……那……”她都不知道要说啥。 “小厨房里,除了周嫂留下,其余的人都换了,你要是想要谁,告诉赵左。” “小喜儿可以吗?”不知为何,宋简茹脱口而出。 赵熙看向她。 她不好意思的抿唇,脸上的颓丧之色不知不觉散了,小脸因为难为情变得有生气,他嘴角微弯,“嗯。” “谢谢公子!”对于现在的宋简茹来说,深宅大院中,给她一个小厨房,就是给她活下去的希望。 称呼突然从郡王变成了公子。 赵熙目光不动声色的落在她脸上,看她转身出门。 真的有点兴奋,宋简茹终于可以用厨艺打发时间了,没想到赵熙今天这么懂她,突然,她转身,回走几步,弯腰行礼,笑容明朗,“公子,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赵熙扬眉,嘴角上扬,面带笑意。 冷漠贵公子突然其来的微笑,让宋简茹极为不自在,微抬下巴,强硬撑着:“公子,给不给机会?” “嗯……”他似在思考。 “不给机会就算了。”宋简茹故意转身。 赵左内心嘿一声,这丫头胆也太肥了,刚想训斥,发现主人根本没生气,手拄侧脸,面带笑意任由她出了门。 他怎么忘了,公主让爷晚上去吃晚饭。 赵左暗捶自己一拳,可是……他突然觉得这两人怎么跟相处了很久似的,竟如此随意?不是三个月没见了吗? 随意吗?在阶级分明的深宅大院里,还真是。 可是两人认识的时间跨度近一年,断断续续中,赵熙释放的包容,让宋简茹不知不觉流露出现代人的平等。 替她挡刀,帮她出气,宋简茹在不知不觉中靠近了赵熙。 良儿跪在公主面前,赵熙到时,公主还在问她话,他面色一寒,半眯眼坐到公主娘下侧,端起茶轻啜。 良儿吓得不敢说了,“回……回公主,奴婢中……午没在,也……不太清……楚,也……是听得一字半解。” 惠平公主知道儿子不喜丫头多嘴多舌,挥手让她下去,赶紧让奴仆上菜,儿子三天两头不在府里,难得能跟他吃顿饭,她不想让儿子不高兴,赶紧撇开这事。 公主娘没提被惩罚的麻嬷嬷,赵熙当然更不会主动提,两人安静又客气的吃了顿饭,之间氛围根本不像母子。 老嬷嬷是再也不敢多言了。 吃完饭,惠平公主拉着儿子消食,试探问,“听说你挺中意小常儿,准备让她做通房?” “嗯。”赵熙没有否认。 惠平公主听了很高兴,“要不要举行什么仪式?” “不用。”赵熙淡淡的说。 “那……那也行。”惠平公主一切都顺着儿子,一点也不像公主。 赵熙坐了一会儿,起身行礼,“母亲,儿先回去休息了。” “去,去。”惠平高兴极了,“我马上给小……” “母亲,她现在叫简茹。” “哦哦,好好,我马上让人给简茹备些衣服首饰。” “谢母亲!” 儿子要女人,惠平很高兴,连忙让人给宋简茹备衣裳首饰。 赵熙回到院子,按往常习惯,他抬脚就进书房,今天却回到了厢房,厢房小桌上放了甜点,还有…… “果汁。”宋简茹从外面进来,“公子,做了蛋糕卷,(实际上叫瑞士卷)配寒瓜汁(现代叫西瓜汁)刚刚好。” 每次与公主娘吃饭,赵熙并没吃多少,回来后,也不会另叫夜宵,大部分情况下,他会挨到第二天天亮,此刻,看到甜食,开启了他的味蕾。 坐到小桌边,小厮拿了布巾拭手,他捏了一小块蛋糕卷,入口软绵,甜意沁人,就是他喜欢的那种感觉。 按道理来说,晚上不宜给赵熙吃甜食,可是今天他给宋简茹的惊喜太多,她忍不住动手做了他喜欢的甜食。 感觉他都瘦夏了,应当吃不胖,宋简茹自我阿q。 “公子,有没有太甜?”她担心的问。 “还好。” “那就好。”宋简茹放心般笑笑,“公子你慢用,那我就先回去了。” 赵熙看向赵左。 他马上会意,“茹姑娘——” “赵侍卫,还有什么事?” “以后,给公子值夜,就是你的事了。” 什么?值夜?宋简茹不懂。 赵左清咳一声,“平时,我和赵右几人轮流,既然小厨房归你管了,你算大丫头了,你就要值夜了。” “值夜都要做什么呢?”宋简茹心想只要不让我做暖床丫头,做什么都可以,放下心。 “公子要起夜,你帮着点灯或是打门帘等。” 就这些小事啊,也没什么嘛,宋简茹欣然同意,“好。” 听说值夜还有床睡,宋简茹更高兴了,那这夜班还挺好的嘛,结果等她看到床在什么地方时,她傻眼了,竟在赵熙床对面。 “公……公子……”她垂手而立,头低的跟个小媳妇似的。 “怕我趁人之危?” “……”宋简茹装死。 赵熙轻笑,“放心,本公子还没这么没品,你不愿意,我不会动你。” “真的?” 赵熙撇了她眼,自己解了外袍,等小厮放好水,进去沐浴沐了。 宋简茹低头看看身材,十三岁,要啥没啥,好像激不起他兴趣,可是……可是一直以来他一直想让她暖床,这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宋简茹一个激棱,实际上他喜欢的是男人,找她掩人耳目?这个理由好像说得过去。 想通这点,她的顾滤打消了,甚至因为房间有人、有灯,不再害怕黑暗和空洞,她竟一觉睡到大天亮,连夜都没有起。 糟了,想到起夜,宋简茹一骨碌爬起来,看向对面的床,床上公子早已不在了,她连忙下床,整理床边。 小喜儿听到里面有动静,连忙进来,“茹姑娘,你醒了?” “是啊,小喜儿,你怎么来了?”把她要到厨房帮忙,脾气温顺,宋简茹挺喜欢她。 小喜儿面腆的说:“以后我就在你身边伺候了。” “我要什么人伺候,是伺候公子。” 小喜儿刚想强调就是伺候她,想想又把话压下去,算了,这样的小常儿好像更好相处,那就让她这么认为,反正郡王知道就好。 两人合力把赵熙的卧室整理好,出了房间,小喜儿带她到隔壁洗漱。 虽然小厨房成为宋简茹的天下,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她不管是现代还是在大宋朝,都是平民一个,菜谱有,跟公主府的钟鸣鼎食比起来,说老实话,还真不够看的。 幸好三个月时间,她也算对皇家贵胄的吃食有了一定的了解,跟赵左要厨房人手时,主食、面食、甜点师傅一个没少,要不然,光一个早餐就有十多个花样,她怎么忙得过来。 来到厨房,先检查昨天晚上准备的食材,又看了眼已经上锅或炖、或煮、或蒸的食物,不急不徐有条不紊当中,一顿丰富的早餐很快忙好了。 她今天过手的是五谷豆浆配油条,公主府饮**致,她特意用了五谷杂粮配黄豆榨了浆,现代上班族不可少的油条也被她搬上赵郡王的餐桌。 赵熙从校场回来,洗漱一番很快坐到餐桌上,宋简茹已经不要人叫了,主动给他拿筷、放碗,长条状的油条已经被她切成小段,摆在小碟里,不仅金黄灿灿,还精致美观。 “公子,请——” 聂流云已经有些天没回赵熙一起吃早餐了,今天也来了,吃完早餐,他们会一道出去会友办事。 “那是什么?”他问,“跟小孩吃的面糊糊似的。” 宋简茹微笑:“五谷豆浆。” “甜的?” “要是先生喜欢,下次给你做咸豆浆。” 聂流云笑笑,“我倒是喜欢豆腐花。” “好,明天给你做。” 赵熙喝了一小杯五谷豆浆,油条倒是没怎么吃,他喜欢水晶虾仁烧麦,烧麦皮跟水晶一样透明,里面乳白色的虾仁个个饱满,让人看着就食欲大增。 他一口气吃了四个,又吃了两个肉松酥,吃完净手时,他说,“这个装一盒给母亲送过去。” 宋简茹顺着他目光看向肉松酥。 “好。” 肉松酥看着小巧可爱,却不好做,主要是此时肉松不好找,这几天为了做肉松,她费的功夫可不少,不过做成后,赵熙好像挺喜欢,这两天一直都吃,还不忘给公主娘送。 公主收到儿子送来的甜点,不仅吃的嘴里甜,更是甜到心里,还把宋简茹叫过去问话,“熙儿最近吃的可好?” 儿子瘦夏,公主也感觉到了。 宋简茹轻轻一笑,“回公主,郡王最近食欲好了很多,每顿吃的量还不错。” “那就好,这个孩子一向挑食,他现在大了,我又不能时时跟在他身边,可真把我愁坏了。”惠平公主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不过说的都是让她如何尽心尽力伺候好赵熙的话。 宋简茹认真倾听,全数记到心里。毕竟,要想在附马府好好活下去,不管是赵熙还是公主都是她的顶头上司。 临走前,公主赏了不少衣服首饰,宋简茹觉得公主为了儿子可真够大方的,平时赏赐已经够多了,现下当面又赏了这么多,她都有心里压力了,其实她一点也不知道,这些赏赐都是因为她是暖床通房丫头。 “拿着,好好照顾好熙儿就行。” “是,公主。” 从公主处回来,午饭时间已过,赵熙也没有回来,宋简茹不需要特意做菜,和众多丫头婆子一样吃了中饭,相当于工作餐。 吃完,她就回到赵熙房间休息,毕竟她的床现在就在他的房间,她总觉得那里不对,暗暗打听了一下,值夜的丫头,床铺确实就在主人床对面。 她想,要是公子成亲,夫妻一起睡了,丫头值夜还要把床放在对面吗?如果是,宋简茹觉得一阵恶寒,古代贵人的生活,她还真吃不消,幸好赵熙好男风,她就当跟一个女人住一间房。 说起来好男风,宋简茹发现赵熙与聂流云确实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好像真像那么回事,又觉得背心一阵发冷,不想了不想了,夏日困乏,她要睡个午觉。 室外静悄悄,小喜儿见她睡着了,轻手轻脚关上门,刚转身,大丫头良儿捧着赵熙衣衫站在她身后,她下意识就避到一边。 良儿嘲弄的笑道,“不伺候你家主子?” 第68章 世现报 缘分 除了宋简茹自我认为不是通房外,赵熙院子里所有人都认可了她通房身份,特别是他的四个大丫头,名为大丫头,实际上很少有机会进赵熙厢房,更不要说卧室了,卧室里的一切打典都有赵左带着两个小厮完成,从没有丫头靠近过赵熙。 靠近过的,不是被发卖了,就是被赐死了,没有丫头敢造次,看到粗使丫头小喜儿居然也能进公子起居室,良儿那叫一个嫉妒。 小喜儿自知资历不够,没敢搭理她,无声的给她行了一礼,退后几步,转身走了。 “小……”贱人。良儿咬牙切齿差点骂出声,房内打理赵熙起居的小厮出来伸手接过主人衣裳,嘻嘻一笑,“多谢良姑娘。” “小查儿客气了。”对于能近身服伺郡王的小厮,良儿很客气。 天气炎热,赵熙从外现回来,一身汗,小查儿伺候主人洗漱好,等他出来,宋简茹午睡居然还没有醒,整个身体斜横在床上,就差四仰八叉了,盖肚子的薄毯滑落在一旁,赵熙伸手拉起,细心的给她盖好。 天气很热,他的房间不仅隔热还有冰,温度跟外面相差挺大,在房间睡觉,肚子不盖,容易着凉,这就是权贵们的极至享受。 连着宋简茹也跟着享受,都睡得忘了时辰。 赵熙轻轻坐到她床边,低头,离她细白粉嫩的小脸很近,近到能看到她脸上的绒毛,还那红嘟嘟的小嘴,看着看着,他忍不住轻轻触碰。 “嗯……”感觉有些痒,宋简茹无意识伸手抹唇。 赵熙一惊,连忙起身离开她床铺,坐到自己床沿,有些羞赧,防备的注意她的动静,害怕她醒来。 一觉睡得饱饱的,宋简茹醒来,一歪头,发现了赵熙,“公子,你回来啦!”刚睡醒,声音不大,带着鼻音,充满着孩子气。 “嗯。”赵熙眼神一晃,伸手就捞了床头书翻起来。 公子是主人,她是丫头,宋简茹立刻起床,“公子,你等等我,我洗个脸就给你拿冷饮甜点。”说完,汲着鞋子就朝外面跑。 翻的书页,一个字都没有入眼,赵熙目光随着她背影移动。 冰淇淋是夏天的解暑神器。日常可见的冰淇淋多种多样,虽然精致美味,但是制作一点也不复杂,在家也可以尝试,那么,冰淇淋怎么做? 首先准备鸡蛋、细砂糖,鲜奶油,鲜奶,香草精等。将鲜奶油和鲜奶倒入锅中煮沸。再把蛋和细砂糖打发备用,然后将煮好的鲜奶倒入蛋黄液体中,搅拌均匀。 将拌好的蛋黄液倒入锅中,小煮到一定火候时关火。过滤,煮好的蛋黄液放凉。放入香草精搅拌均匀,放入冰块中冷藏即可。 对于古代普通人来说,不管是鲜奶还是冰可能都难找到,可是驸马府是什么地方,想要什么食材都有,昨天下午,宋简茹就做好放在冰中等冷却了,今天拿出来吃刚好。 没等赵熙看两页,宋简茹又回到了房间,“公子,甜点放在厢房小桌上。” 她笑靥如花,不再灰朦朦充满丧气,鲜活如朵小花,让人忍不住想采撷,赵熙心想,这都是公子给她的宠爱,才能让她过得如此滋润。 想到此,他颇为得意,路过她时,忍不住伸手弹了她额头。 “公子——”宋简茹忍不住控诉。 赵熙不疾不徐踱步厢房,“用美食打扰公子看书,该打。” “公子……”自己嘴馋,还怪她罗,这人真是,宋简茹觉得这些贵公子欲加其罪,她也没办法顶嘴。 三色慕斯蛋糕切成三角形,放在小碟中精致到让人不忍下勺,赵熙很满意,伸手先拿了散发凉气的冰淇淋,舀一勺入口,冰甜爽口,入喉即化,一路凉爽到心头,真是午后极至享受。 小喜儿利用宋简茹午睡时间去了一趟以前住的地方,带了点慕斯蛋糕给小季儿吃,那知小季儿不仅不敢吃,还关上门紧张兮兮的对她讲,“他们说小常儿被鬼上身了,是不是?” “胡说什么?”小喜儿有点恼,“你别听他们乱说。” “怎么能是乱说呢,小常儿跟我们住了两年,她什么时候会厨艺了。” “说不定是这一年学的呢?” “可……”小季儿说:“她们都这么说。” “她们是谁?”小喜儿很不高兴,“是不是良儿,辰儿………” 小季儿被她反问的不吭声了。 小喜儿板起脸,“一年前,要不是良儿使坏,小常儿根本不可能去爬郡王的床,也不可能被他踢……”她激动的说不下去了。 小季儿尴尬的笑笑。 赵左从外面进来,看到主人正在享受午后甜点,立在一边没有打扰,目光却时不时瞄到旁边宋简茹身上,院子里丫头、婆子闲言碎语他都知道,实在不怪她们这么想,他也是这么想的。 难道小常儿真的化作鬼魂来替那些被郡王踢死的丫头报仇了? 突然,郡王出声,“茹儿!” “公子!”宋简茹笑眯眯的站到她身侧。 “这种软绵的点心,宫里的点心师傅都不会做,你是怎么想到的?”他问。 侧眸看向她。 宋简茹眉心狠狠一跳,甜美的笑容瞬间僵在唇边,满脑子都是——嘚,遭现世报了,让你显摆、让你得瑟,“这……这个说出来怕公子不相信,还是不说了。”装死般低头逃避对方的目光。 赵熙慢慢悠悠,嘴角有笑意,“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相信?” 难道爷也听到闲言碎语了,赵左后背一凉,紧张的坚起耳朵听宋二娘怎么说。 宋简茹抬起月牙眼胆怯的看向他,“你真的相信?” “嗯。”赵熙垂眼,轻轻切了块蛋糕放到嘴里。 宋简茹很想编一出路遇高人指点、开启天禀异赋功能的故事,可惜对方身份太强怕是分分钟能抄她底,她还要再编的玄幻一点。 没等到小娘子回答,赵熙眸光再次与她对方,等她回答。 豁出去了,宋简茹抿住发凉的牙缝笑眯眯回道,“公子你还记得踢我的那一脚吗?” 赵熙嘴角一弯,似笑非笑。 宋简茹被她看得心虚,往后退了一步,“我……没……就是想说公子那一脚让我灵魂出窍,飞到半空,遇到了到人间巡灶的灶王爷,他看到我哎呀大叫一声,看你面相不是阳寿要尽之人哪,怎么跑半空来了?我说,我……也不知道哪……然后就哭个不停,请他帮我回到阳间,没想到灶王爷看我可怜,不仅帮我回阳间,还送了我一身厨艺,所……所以,等我再次醒来时,我……就莫名其妙会做菜做饭了!” “是嘛!” “当……当然是!”宋简茹被他淡漠幽深的眼神看得心慌乱跳。 赵熙淡淡然中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手,“明天你跟我一起去大相寺。” “好……好啊,我刚好去感谢一下灶王爷。” “嗯。” 赵左看宋简茹面色发白,他亦心惊胆颤,要是宋二娘真是鬼上身会不会被大师收了去?他既紧张又期待,捉鬼这种事,百年难得一遇,郡王胆子还真是大啊,居然敢跟小鬼一屋睡,要是他早就吓得魂不附体了,果然是贵气镇得住小鬼。 宋简茹在赵左心中俨然成了鬼故事的女主角,他主人就是鬼故事中的男主角,脑子里早就yy几出女鬼寻仇的故事。 赵熙却很淡然,宋简茹的小手在他掌心里温热,他不相信世上有鬼魂,如果真有,那得有多少小鬼找他寻仇,轻轻一笑,松开手,继续吃美食。 一直到赵熙松了手,宋简茹才后知后觉小手被人家拉过了,触电般在身上抹了一下,“我……我给公子端白桃乌龙茶!”逃也似的溜走了。 连公子都怀疑了,赵左大胆向前,弯腰小声道,“公子,那天晚上,我真的检查了,小常儿当时真的没气了。” 赵熙抬眸扫了他眼,“查了几遍?” “这个……”他只查了一遍,摸摸鼻子,“爷,你相信她的话吗?”赵左又压了压声音,“她会不会过来寻……”仇? 赵熙目光淡然看向宋简茹离开的方向:“要是真来寻仇的,那就应了佛家的因果报应,一切都是命。” “爷……”赵左大惊。 夜色来临,万物俱静,宋简茹名为大丫头,又在赵熙房里值夜,可她还真没什么事,赵熙洗漱有两个小厮搞定,根本不需要她插手。 至于夜里给他点灯、打门帘更没有的事,一个是这房间里就有一盏小壁灯整夜不熄,根本不需要她再另外点,二是她每天呼呼大睡,根本不知道赵熙有没有要方便的时候。所以她这个值夜的就是个摆设。 躺到床上,宋简茹倒是没害怕明天去大相寺的事,她想,要是真被当鬼捉了,也是她的命数,想了也白想,没一会,她就进入了梦乡。 赵熙洗漱出来,当然看到她睡着了,倒是不担心明天现行,当他意识到自己想什么时,定住了,原来他也把她当鬼上身了。 摇头失笑,轻轻踱步,又走到她床边,坐到床沿边,胳膊轻轻撑在她身侧,低头看向她,朦胧灯光下,睡容恬静,睡姿随意,一只胳膊横在脸侧,压住些头发,他轻轻的……轻轻的拔开她胳膊,把压住的头发挪了出来。 活了十九年,赵熙从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在夜色灯火下盯着一个小娘子看,他真的到渴慕小娘子的年纪了?那为何她不同意暖床,他有耐心等待呢? 听狐朋狗友们讲,他们要是想要一个女人,不要说隔夜了,有的甚至兴头起就把女人压在身下,难道他对女人的兴趣还不够高? 第二日,早餐一过,宋简茹就跟赵熙出门去大相寺。 第一次带丫头出门,赵熙的行径真的惊到惠平公主了,“熙儿真的带她去了?” 回事丫头躬身:“是,公主。” 惠平笑得欣慰:“这下子终于能封住悠悠众口了。” 回事丫头见公主心情不错,适时送上马屁,“公主,要不了多久,咱们附马府就要门庭若市了。” 惠平公主愣了一下,没接住丫头马屁。 老嬷嬷笑着提醒,“公主,媒婆给郡王做媒啊!” 那倒是,想想儿子明年就要弱冠还没有定下亲事,惠平内心感慨万分,高兴的连忙道,“玉琴——” “老奴在——”老嬷嬷连忙躬身上前。 惠平高兴的叫道:“赏……” “公主,世子给她取的名字叫简茹。” “对对,大赏简茹,但是避子汤不能松懈,不能在王妃进门前有了身孕。” “是,公主,老奴知道了。” 宋简茹并不知道,她人不在府里,公主给的大量赏赐已经送到赵熙院中了,引得院中丫头们眼红嫉妒,大丫头良儿咬的嘴唇就差破了,她在府中整整经营了五年,竟一点机会都没有,反而是姿色平常的小常儿得手了,看来等王妃过门后,她就是姨娘了。 人群中,辰儿站在她身边,悄声说:“要不,你再找机会把她弄死?” “胡说什么?”良儿才不承认去年是她耍心机送了小常儿的命。 辰儿捂嘴轻笑,“要是我呀,就利用她爬上爷的床。” “你怎么不去?” “你怎么知道我不去。”说完,甩着罗帕就扭身上前,热情招待送赏的嬷嬷:“真是辛苦嬷嬷了,来来……”她叫了小丫头奉上茶水,又悄悄从袖袋里掏出碎银子,“麻烦嬷嬷给菇姑娘亲自送过来了,今个儿她不在家,我就代为招待几位。” 终于出府,宋简茹看到了繁华的汴京城,街道宽阔,两边商铺屋宇鳞次栉比,有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庙宇、公廨…… 商店中有绫罗绸缎、珠宝香料、香火纸马……,看到纸马铺,宋简茹想到了刚穿来的那个夜晚,空寂长街,几乎无人,只有更夫、巡卒,她被人扛着,颠得五府六脏就差吐出来。 小女人看向外面,目光迷空,像在发呆,赵熙眉头蹙起。 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宋简茹回过神,看了眼赵熙,朝他笑笑,又把头转向外面,看向繁华的街道,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男女老幼,士农工商,三教九流,无所不备。 在驸马府生活三个多月,八卦秘辛,她没有刻意打听,却也知道赵熙曾踢死过好几个丫头,据说都想爬他床,曾经的小常儿也算一个。 十二岁就知道要爬床?宋简茹简直不敢想象本尊为何要拿稚嫩的身体去做这种丢小命的事,她想不通。 马车粼粼,很快出了市中心,到了汴京城城门,穿过城门,马车上了一座如虹大桥,如果她没记错,这应当是清明上河图中那座有名的虹桥——结构精巧,形式优美,宛如飞虹,故名虹桥。 “公子,可以下来走走吗?”宋简茹问,她实在想看看繁华汴河。 赵左坐在马上,跟着马车,听到宋简茹的问话,刚想让她消停,车厢内,主人已经答应了。 “嗯。” “多谢公子。” 不一会儿,马车夫停下马车,宋简茹急急提裙要下马车,被赵熙一个眼神制止了。 公子发威真的很吓人,宋简茹消停了,眼看他被小厮伺候下了马车,原来是她忘了尊卑,悄悄做了个表情包。 正待下车,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 “公子……”她惊讶的望向赵熙,这个动作分明是要扶她下车,不是有尊卑吗?主人可以扶丫头下车? 马车外,人来人往,人们目光不知觉的看过来,为了不显突兀,宋简茹只好把手轻轻放在他掌心,本意不借力跳下来,还是被他用力扶住,她轻松下了马车。 “多谢公子!” 赵熙嘴角轻扬,双手负背,转身行走。 有一只大船正待过桥,船里船外都在为此船过桥而忙碌,船夫们撑竿大声吆喝,齐心合力要把大船拉过桥洞。桥上的人亦好奇,看大船如何过虹桥洞。 整个桥区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名副其实是一个水陆交通的会合点。 “真热闹!”宋简茹嘴上感慨,内心却受到启发,也许……有一天,她要离开京城,是不是可以在这里找到船只直接下江南呢? 赵熙侧眸望了她眼。 宋简茹微笑以对。 公子玉树临风,尊贵儒雅;丫头娇俏玲珑,甜美可人,转眼间,竟成了桥上最美风景,引得众人目光纷纷从桥下大船上收回看向他们。 “好像是乐安郡王?” “是他,就是他,元朝节放烟火时我见过。” “那就没错了,不是说他好男风吗?”有人寻找他身边的风雅公子聂流云,“好像没看到聂公子,难道失宠了?” “不会!” “很有可能,要不然乐安郡王怎么带小娘子看风景……” …… 不一会儿下了桥,又上了马车,穿过郊区,中午时分到达了大相寺,这座大宋朝最大的寺院,几乎是权贵们的祭拜之地。 如果不是赵熙,宋简茹怕是进不来。 赵前已经打点好,赵熙到时,院内主持直接把他带到大师禅房,“赵郡王请——” 赵熙点头致谢,脱了鞋进了禅房。 “女施主,你请这边等。” 宋简茹弯腰合拾,“是,大师!”跟着住持到了另一个无人禅房。 她以为要等很久,没想到进去没一会儿就有小僧童端着斋饭过来,“女施主请用餐。” “谢谢大师。” 宋简茹见谁都是大师,小僧童忍不住咧嘴一笑,“叫我小师傅即可。” “喔喔,不好意思。”她连忙合手,“谢谢小师傅,辛苦了。” “女施主请用餐,要是不够,你可以叫我。” “够了够了。” 木托盘上,两菜一汤,虽然都是素的,份量尚可,跟现代工作餐差不多,挺有意思。看着素淡,味道却极好,果然是接待贵胄的寺院,连斋菜都这么有味。 吃完饭,宋简茹打算把托盘送出去,移门打开,小僧侣进来收拾,明明门关着,怎么跟看到她吃完似的,难道有监控? 宋简茹自娱自乐,到是没觉得一个人呆着闷,刚吃过饭,她没有立刻就坐,在房间内随意走走,看看墙上佛家语,又瞧瞧条桌上放的佛家用品,没有处处透出令人敬畏的严肃,反而处处都透出对生命的淡然。 看来这里的大师跟一般寺院大师不一样,也许……他真能看出她是来自千年之后的一缕魂魄。 知道后会怎么样呢?放火烧了她这个小鬼?还是帮助她重回千年之后。如果真有机会回去,她要回去吗?那里还有人记得她吗? “女施主,师傅有请!” 宋简茹下意识哆索了一下,“马上就来。”随着小僧侣打开移门,她亦走到门口,“谢谢!” “女施主,请——” 宋简茹进房间时,赵熙正与大师下完一盘棋,听到脚步声,他侧脸,目光随着她到了大师面前。 “大师——”宋简茹给对面的白眉老者行了大礼。 老者慈眉善目,极为和霭,捻长白胡子,“宋施主有礼了!” “不好意思,打扰大师了。” “无防。” 宋简茹缓缓抬头,望向大师。 大师亦望向她。 大师的脸刻满了岁月的痕迹,却没有饱经风霜之感,两只深陷的眼睛,深邃明亮,闪耀着智慧的光芒,又敏锐又细致,让人一眼就觉得他有很深的道行。 刚刚还不怕死,觉得一切无所谓,此刻,宋简茹有点无所遁行的感觉。 赵熙双眼一直注视二人面部神情,大师捻须,动作轻缓,面上笑容几不可见的着随着捻须动作加深,像是某种赞许。 赞许?当他意识到这一点,嘴角上扬,跟着大师微笑。 终于,大师问:“宋施主今年十之又三?” “是,大师。”安静令人不安,终于问话,不过宋简茹回答的很心虚,她前世都二十六七了。 方悟大师面上笑容未变,“姓宋?” “是,大师。”感觉大师问话有深意,又想到本尊不知姓什么,宋简茹想了想道,“我很小的时候就被卖了,不记得自己原本姓什么,后来遇到一户姓宋的人家,觉得有缘,便随着他们姓宋了。”信口胡编,都能写话本了。 第69章 遇刺 一封信 “缘份使然。”方悟捻须点头,“刚才听子玄说了你的名字,简茹?” “是,大师。” “有什么意义?” 这是她妈妈给取的名字,她一直把自己比作简·爱,渴望遇到懂她的罗切斯特,便给她取了这个名字,可惜她不是简·爱,爸爸更不是身家不斐的罗切斯特,她成了他们婚姻的牺牲品。 方悟大师与赵熙都看向低头沉默的小娘子,感觉到她身上淡淡忧伤。 她都已经死了,魂魄都飘到千年之前了,还想这些悲伤之事有何用,蓦然抬头,宋简茹嫣然而笑,“希望此生简简单单,那怕辛苦(茹有辛苦之意)一些,只要平安顺遂、身体健康过好一辈子就好。” 方悟大师轻轻点头,“不错的名字。” “谢大师。” 方悟大师目光移到赵熙脸上,而他目光一直落在小娘子身上,充满戾气的眸光变得平和,捻须长指不自觉算了一卦。 慈眉之下,他历经苍桑的老眼几不可见的束了一下,几息之后才复又变得温和,“来人——” “师傅——” “送客!” 赵熙收回目光看向大师:“打扰大师了。”他没有注意到大师刚才眼神的变化,心情不错的离开了。 “郡王客气了。” 二人离开,住持进来给大师换茶水,“师傅,郡王所求何事?” “相人。” “如何?”住持紧慎的问,连他的道行都察觉到此女有异。 “普罗大众而以。” “师傅……”住持跪到大师面前,“可是徒儿都感觉到了一股阴逆之气。” “王候贵胄,有杀有生,怎会没有阴逆。” 住持抬头问:“师傅,徒儿不懂。” “杀了丫头,救了留陈漕运数以万人,你说因果在那里?”大师温和反问。 住持不解:“可是师傅,杀人以直,救人却以势,直是直接杀,救却是凭权势且没有直接结果。” “说得好。”大师捻须甚感欣慰,“这就是暴戾与大道难以平衡之处,不过以后……”这种杀生应当会没有了。 “师傅,你想说什么?” 大师轻轻一笑:“没什么!” 出了大相寺,已到黄昏,赵熙并没有急赶回城,而是找客栈住下来,居然可以小小的游玩一番,宋简茹还是挺喜欢这种安排,和小喜儿回房间洗漱准备吃晚饭。 赵左一直等到无人时才问主人:“爷,怎么样?”有没有捉到小鬼。 赵熙瞟了他眼,“闲得慌。” “……”什么意思,赵左被主人训蒙了,“爷,你的意思是,根本没有什么小鬼之说?” “嗯。” “哦。”方悟大师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可是每次郡王求见,方悟大师必定肯见,他觉得小常儿没问题,那肯定没问题,“等我回去,看我不撕了那些闲婆呱丫的嘴。” 赵熙眼神变得严厉,“一个都不要放过。” “是,爷。”赵左算是看明白了,将来王妃进门,宋二娘姨娘之位是稳的了。 黄昏中的小镇真是太美了,远山青黛、在晚霞下巍峨旖旎,村庄炊烟袅袅,不时地传来几声狗吠鸡鸣,仿佛一个世外桃源。 赵熙换好衣袍出来,宋简茹站在二楼栏杆感慨好一番了,他踱步到她身侧,负手而立,和她一起看远方风景,太阳最后的光辉照射在林间一棵棵树枝上,慢慢的坠落下去,昏暗暮霭,渐渐压下来,天与地刹那间融为一色。 “走,去吃饭。” “公子!”宋简茹转头,微笑着对他说,“吃好饭,我们去逛街好吗?” “嗯。”赵熙负手下楼梯,一步一步,高贵优雅,散发着无法抗拒的魅力。 宋简茹发愣,小喜儿捣她一下,很轻的在她耳边道,“郡王喜欢你。” 乱说什么,宋简茹拍了一下小喜儿,“不要胡说。”她是他断袖的挡箭牌,至于为何要选她,因她会做甜食,而他又喜欢吃甜食,恰巧而以。 小喜儿扁扁嘴,一个丫头敢跟郡王提出逛街,怎么都不合礼数,还说郡王不喜欢她,不过她暂时不想这些,自从她跟了小常儿,不仅活轻省了,吃的也比以前好,甚至还能跟郡王出来,对于她来说,简直活到人生高光时刻了。 小客栈的饭菜中规中矩,大家吃了六七层饱就放下筷子出来逛街了。 夜色阑珊,街上各式铺子灯火渐渐点亮,慢慢变得热闹起来,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有做生意的小商小贩,有看街景的名流绅士,有骑马的官吏,有叫卖的小贩,有听说书的街巷小儿,有酒楼中狂饮的豪门子弟,有城边行乞的残疾老人,男女老幼,无所不备。 人流中,方沐霖拿剑不停的朝前面的人追过去,他的小厮焦急的让他不要急,“公子,公子……你慢点……慢点……” 赵左护着公子,眼瞧着方世子从另侧擦肩而过,他对手下人低语,“去打听一下,方世子干嘛?” “是,大人。” 赵熙也好奇的瞧了眼方沐霖的背影,收回目光,继续悠悠而行,陪着宋简茹逛街。 小玩意太多,宋简茹才意识到她没银子买,只能看个欢喜,小喜儿意识到了,轻声问,“是不是没有银子?” 宋简茹悄悄点下头,“三个月了,没拿过月银。” 这些黑心的家伙,小喜儿都替她生气,“你要是喜欢什么,我有银子。” 宋简茹轻轻一笑,“没事,下次到京城买更好的。” “也是。” 两人交头接耳,看起来亲密的跟姐妹一样,不过声音再小,也没逃过赵熙的耳朵,看似步子不快,转眼却到了宋简茹身侧,“赵左——” “爷——” “付钱。” “是,爷。”赵左连忙拿出荷袋。 她站在一个少数民族大汉面前,他的摆布上放了很多干奶酪,还有酥油,这可都是做甜点的好西,“没想到小镇上居然有草原人。” “在汴京附近,什么样的人都有可能遇到。” “喔。”宋简茹感兴趣的问,“有孜然或是葡萄吗?” 赵熙好像对吃挺懂的:“葡萄应当没到季节,孜然到前面去看看。” “太好了。”对于爱做吃食的人来说,走到那里,目光永远会被新奇食材吸引。 人流中,有人悄悄用衣袖遮眼,避着锦衣公子一帮人,待他们走后,年老的妇人才道,“真的没被踢死。” “是的,妈妈!”小丫头妩媚道,“怀秀还是挺有本事的,不仅没死,终于又走到了赵熙身边,这次妈妈你的仇一定能报。” 老年妇人老眼眯起,“那就好!”她咬牙切齿,“上官文卓,老身要你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突然,人群被挤,行人瞬间骚动,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一批黑衣人,他们拿刀举剑跟风一样席卷而来。 赵右大喝一声,“保护主人。”挥剑而上。 宋简茹和小喜儿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人群裹住,眼看就要失散,小喜儿尖叫,“小常儿……小常儿……” “小喜……”宋简茹还没有回应,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慌张抬眼,是赵熙,“公子——” “别怕。”把她的脸带入怀中,不让她看打杀,而他另一只手已执剑挥杀。 如果她不要来逛街是不是就会避免这些事情,宋简茹后悔又自责,杀戮近小半个时辰,等她离开赵熙怀抱时,街道上只官兵,还有地上躺的黑衣人,血水流了一地,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血腥味,她刚看了一眼,就止不住呕吐。 小喜儿连忙上前扶她,“茹姑娘……茹姑娘……” 赵熙刚跟巡营使都统会上面,看到宋简茹呕吐,连忙过来,挥手:“赶快处理现场。” “是,赵宣谕(赵熙的官职名)。”都统大手一挥,几十士卒迅速上前处理现场。 “等下到客栈找我。” “赵宣谕若不嫌弃到寒……” “不必了。”赵熙拒绝了对方:“赶紧找刺客。” “是,赵宣谕!”都统拱手行礼,“属下马上就去客栈回禀刺客之事。” 赵熙要抱宋简茹,她被吓住了,连连后退,“公子,我自己走。” 都统与赵左等人正欲接洽事宜,被赵熙的行为吓到了,一个想不是好男风吗,女人也不嫌弃?一个想不会,今天可是来大相寺捉小鬼的,爷就真的这么喜欢宋二娘? 赵熙也没想到要抱宋简茹,好像这种事他做过很多次,意识到不妥,他也尴尬。 宋简茹转身,小喜儿扶她回客栈。 一行人一起回了客栈,赵熙一直等她情绪稳定下来才去见都统。 小喜儿贴到她跟前,低声语,“还说郡王不喜欢你,我在驸马府四五年了,从没见过郡王对谁这么好过,就是公……”意识到自己说话不对,捂住嘴,“我给你倒热水去。”说完,溜出了房间。 安静的房间内,油灯昏黄,宋简茹有些恍忽,明明才十九岁,为何她感觉他像二十九岁,心智比现代的自己还要成熟。 她居然有被照顾的感觉,而这感觉好像挺不错,不对,不对,她在想什么,宋简茹用力甩甩头,他只是找一个女人做挡剑牌。 这一夜,宋简茹不需要给赵熙值夜,与小喜儿同住一间房,第二日清晨,小喜儿先起床去打水,她收拾床铺,背后门吱哑响了一下,她以为是小喜儿打水进来了,“这么快!”一边整理一边笑着问。 隔了好一会儿没人理,她纳闷的转头,发现门口根本没人,门却半开,有些害怕,下意识去关门,发现门口地上有一封信。 给谁的?又是谁丢的?宋简茹弯腰捡起,信封口没封,她犹豫了两下才抽出信,第一行就是小常儿,这是给本尊的信。 她吓得本能的就塞进了信封。 “茹姑娘……” 小喜儿的声音从远处传过来。 宋简茹想扔了信,看到窗户,连忙走过去,在扔掉之前,忍不住又抽出来看了眼:不要忘了报仇。下面什么字,她没再抽出来,没想到本尊这么复杂,只感觉后背发凉。 “茹姑娘,水来了。”小喜儿进门。 宋简茹手一抖,信落到窗外树丛中。 “茹姑娘,你在干嘛?” “我……看看风景。” “这里那有驸马府里的景色好看。”小喜儿被她说笑了,“茹姑娘,赶紧洗漱,郡王在楼下等你吃早餐。” 小喜儿没怀疑,宋简茹做贼心虚关上窗,真是奇怪,怎么出一趟门这么多事,不是剌杀就是有密信,搞得跟地下党似的。 宋简茹现在什么也不想了,只想早早回到驸马府小厨房那一亩三分,只感觉那里是安全的。 回府的马车里,赵熙比来时沉默多了,不仅如此,他神色清冷望之可威,也许跟刺客有关,宋简茹想。 回到驸马府已是午饭时间,赵熙去给公主请安,顺便吃了午饭,宋简茹也就没有弄什么菜式,与大家一起吃了工作餐。 下午时间,宋简茹把在大相寺买来的食材该处理的处理,该储藏的储藏的,又做了冰淇淋放起冷冻,也不知道赵熙晚上回不回来吃,炖了汤,还备了水果,等他回来时再做水果沙拉。 一直到她上床睡觉,赵熙也没有回来,看看他空空的床,她困的熬不住了,睡着之前,脑际突然闪过那封信,那她是不是可以给梁叔和梓安写信呢? 次日傍晚,宋简茹请人递出去的信就到了赵熙书房桌上,“爷,这是宋二娘递出去的信。”顺手就把里面的信页拿出放到他面前。 信页上,一手簪花小楷极为漂亮。 聂流云拿起信页,“没几年功夫,写不出这么漂亮的字。” 前世,宋简茹从八岁习字一直到二十六岁病逝,练了十六年,虽然当中有繁忙的升学压力、有创业的劳碌,练的时间少些,却一直没有断过。 穿越大宋朝,除了厨艺,如果女扮男装,她还能做个代书先生。 “只是这书信内容还真是大白话,像是没读过什么书。”聂流云瞄了眼赵熙,他神情寡淡,情绪寥寥。 “赵左,念一遍。” 赵左愣回:“是,爷。”他从聂流云手中接过信,“敬爱的梁叔、可爱的梓安、英娘……你们好,不知道你们现在怎么样?我在附马府过得很好,不管是同事,还是赵郡王对我都很好,你们不要担心。八月天了,天气中午热,早晚凉,你们一定要注意添减衣服……” 都是些家长里短,真跟说白话一样,与漂亮的簪花小楷一点不相符。 聂流云一直摸下巴,“赵左,她的身世有没有再打探出什么?” 赵左回道,“进驸马府之前,也就是十岁,他被京郊一户贫穷的中年夫妇卖进牙行,然后由牙行卖进了我们附马府。” “中年夫妇是她生父生母吗?” “不是,是收养的,中年夫妇不能生养,报女引养,果然,领养两年,他们生了儿子,于是就把她转手卖了。” “他们在那里邻养的呢?” 赵左道:“我查到了,在慈幼局(宋代收养弃婴的机构),但是我发现慈幼局的记录薄被人动过手脚,也就是说宋二娘并不是一出生被弃而由慈幼局收养。” “查到是何人动的手脚吗?”聂流云问。 赵左摇头,“查到了三个线索都是假的。” “那三个线索?” “一个是江南进京任职的小官员,一个是唱戏班子,一个甚至是艺倌。” “小官员再怎么也不会把孩子送进慈幼局?”聂流云推理,冥思半刻,“哪个官员,我找人打听。” “工部小吏王九郎。” “怎么会是他?” “聂公子知道他?” “有名的惧内。” “原来是这样” “不过他儿女俱全,按理说不应当弃女到慈幼局才对。” 赵左点头赞同,“没打听到什么,我们便放弃了这条线。又查了另外两条线,也没查出什么,不过慈幼局的人说,宋二娘刚到慈幼局时,口音似江南平江府那块,软侬吴语腔,七八岁便有娇媚之态。” 聂流云和赵熙相视一眼,这句话,赵左以前没有说过。 赵熙仰头,微瞌眼,回忆去年踢死小常儿的情景,那时,他是被那媚态引得发呕没忍住踢了一脚。 “子玄,你想起什么了?”聂流云留意到他神色。 “没有。”赵熙随即收回神色,“把信送出去。” “爷……”以赵左的性子现在就隔离宋二娘,不让她递信出去。 “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是,爷。”赵左得了令并没有离开,仍旧站着。 赵熙抬眸。 “爷……那要撤了宋二娘值夜吗?”既然此女这么复杂,不能把她留在郡王身边,他问。 赵熙目光幽幽,神情晦暗。 聂流云亦看向他。 他突然抬眸。 “爷……”赵左看向他。 “先……就这样。” 聂流云和赵左相视一眼,都搞不懂赵熙什么意思了。 宋简茹今天睡觉之前仍旧没见到赵熙,果然是贵族,也许身有差职,也许是出去走马章台,反正在外面自由驰骋,真好啊,不管是工作还是去玩,都是这个年纪该有的。 打了个哈欠,她放下从赵前那里借来的地理志,拍拍脸,睡,又是悠闲一天! 盖上薄毯,再次望了眼对面空空的床铺,唇角弯弯,晚安,赵公子! 赵熙站在门口背荫处,一直等到宋简茹入睡,才抬步进了房间,负手而立,站在她床边,垂眸看向她。 此刻,她睡姿全无媚态,如孩童般纯真随意,这种感觉从什么时候起呢?好像从去年码头那一眼起,她全然不是被他踢死前的模样。 一脚前、一脚后,差别很大!大到过目不忘的他都没把她认出来。 赵熙微眯眼,前几日刚去过大相寺,方悟大师并没有任何表示,不管是当场,还是事后让赵右去问结果,大师只送了四个字:普罗大众。 她就是平民?一个不知被卖了几道手的平民? 赵熙进洗漱间,没一会儿,洗漱间有声音传出。 宋简茹被声音吵醒,撑起胳膊,“公子回来了?”看向洗漱间,听真切声音,连忙下床,出了卧房。 赵熙洗漱进卧室,发现对面小床上的人不见了,搓湿发的手停住了,屏息之间,外间,有走动的声音,那是女子走路才有的声音。 宋简茹提着食盒,虽大,却只有两样,蜜汁莲子和柳橙香瓜汁。 八月间,正是莲子上市之时,她让采办买了最新的莲子,从午后就开始忙了,先用水浸,然后煮熟,放在碗里再用大火蒸,蒸到莲子酥软趴烂近似薯泥的程度,翻扣在盘里,浇上滚热的蜜汁,表面上加几块山楂糕,既甜又酸,好吃到能融化人心。 做蜜汁莲子冰糖汁也行,不及蜜汁香,附马府有条件,蜂蜜纯正量大,用来做蜜汁莲子再好不过了,公子嗜甜,一定喜欢。 感觉到她进来,赵熙坐到床边擦湿发,慵懒中透着冷漠,雪白中衣外,披着长衫,松松垮垮搭在肩头,随手擦湿发,外衫半落,雪白中衣领口一边长一边短,露出平直锁骨和线条清俊有力的肩膀。 宋简茹没想到他已经洗漱好,看到他,笑意盈盈,一边顺手关上门,一边声音清甜:“公子,今天晚上的甜点是蜜汁莲子,白日里,公主让人送了庄子里新采的香瓜,我拿地窖里的柳橙做了柳橙香瓜汁,冰镇过的,很爽口,你先吃那个?” 她一边从食盒中拿出食物,一边转头看向他,这才注意到他衣衫不整,耳尖倏的红了,连忙避开,“公子,你先吃那个?” 那一低头羞赧的动作,全落在赵熙眸光里,他不动声色,亦不回话,好像没有听到她的问话。 迟迟没有等到回话,宋简茹再次转头看向他,神色漠然,擦着头发,跟没有看到房间有人似的,全然不似前几天那么容易靠近,偶尔目光扫起头来,好看的眉眼间都是倦淡,漂亮狭长的双眸里,这几天消失不见的高贵倨傲,像尖而绵密的冷风无孔不入地往她骨缝里钻。 他怎么了?宋简茹知道她没资格问,殷勤为他拿来的甜食与果汁,瞬间变得难堪。 第70章 看她如何 不难堪……不难堪……他是古代权贵,她是被买的丫头,丫头服伺主子天经地义,这里没有平等,更没有自由,宋简茹劝慰自己要清醒,这里没有河可跳。 收拾好心情,宋简茹弯腰行礼,“公子需要奴婢为你拭发吗?” “下去。”赵熙声音低沉而冷漠。 宋简茹忍住盈眶的泪水,再次行礼,“是,公子!”弯腰后退,退到床边,卷走床上属于自己的衣服。 深夜静悄悄,宋简茹穿好外袍,抱着衣服回到了以前住的小屋,推开门,里面没人住,幸好,她暗暗松口气,放好衣服,里里外外整理了一番,可以睡觉了。 她却没有睡,站到窗口,推开窗格,双手合拾,举头望明月,轻轻呢喃,“如果三生才能换来一世幸福,那么请让我快快轮回到下一世,在下一世里,请赐予我父母,赐予我美满姻缘,让我过一生有人疼、有人爱的小日子,求你了,上苍!” 小喜儿没睡,看到小常儿抱衣服回到以前住的地方大吃一惊,悄悄跟上来,低倚在窗台下,没想到听到了小常儿的祈祷。 她忍不住捂嘴哭了! 坐到床边,宋简茹抹眼泪,意识到哭了,骂了句没出息,不就是驸马府嘛,把它想作公司,谁进入一家公司不需要适应呢;不就是阴晴不定的赵熙嘛,把它想作难搞的顶头上司,能搞定就搞定,搞不定就走人。 第二日,宋简茹像往常一样给赵熙准备早餐,至于他吃不吃,跟她没关系,该她干的活她不会少,他吃,她就站在边上伺候,他不吃,她就在厨房一亩三分地。 只要他不赶她走,在她没打算好之前,她会死皮赖脸赖在小厨房里,这里是她在附马府的避风港弯。 八月尽,九月初,天气一天凉似一天,赵左把公主给爷的秋袍放进起居室,看了眼空了好些天的床,摇摇头,还是查不出她背后什么人,真是头疼。 刚到书房门口,属下叫住他,“赵大人——” 赵左与他避到一边,“什么事?” “宋二娘在打听赎身之事。” 赵左眼睛一亮,爷这边没办法,她终于动作了,“知道了。”连忙欣喜的进了房间,聂先生也在,他拱手行礼,“爷,先生,小常儿动作了。” “什么动作?” “她在打听赎身银两多少。” 聂流云也是一喜,“对她的行为举止再松些。” “聂先生的意思是让她有机会与外界联系,这样才能找到背后之人?” “嗯。” 赵左点头,“好,这样她才能找到赎身的银子。” 聂流云看向赵熙,笑眯眯的,“在你身上用美人计没有一个成的。” 赵熙抬眼。 “喔喔,这个不是美人计,这个是美食计,不过也没成。”聂流云摇扇哈哈大笑,“今天晚上去那个酒楼?” “不去。” “陪公主?” 赵熙目光回到手中书信上,“没空。” “……”聂流云无语。 赵左小心问道,“爷,要把饭拿到书房吗?” “嗯。” “好的,小的马上就去。”赵左得令,出了书房,挥手让小厮拿食盒,想想又道,“我亲自去。” “是,大人。” 大宋朝九月,在现代就是十月了,正是菊黄蟹肥、丹桂飘香之时,这时候最适合吃螃蟹了,有句俗话:9雌10雄,放在大宋朝农历,就是八月食雌蟹,雌蟹黄香;九月要吃雄蟹,此时雄蟹膏足肉坚,简直就是人间极品美味。 蟹有多种吃法,如:清蒸蟹、秘籍蟹、豉汁蟹,起司焗蟹等等,很多。 宋简茹做了三种,前些日子买的蟹不大,不管雌蟹还是雄蟹,蟹黄与蟹膏都不是太好,她用来做了一道‘蟹胥’,俗名为“蟹酱”,这是古已有之的美味,《周礼·天官·庖人》注:‘青州之蟹胥’。腌制好的蟹酱,打开坛子,黄澄澄的蟹油一层,香气扑鼻。 宋简茹喜欢用它来配阳春面,加一两匙,岂止是‘清水变鸡汤’可比拟的,简直就是人间极至美味。 第二种,浙杭传统名菜蟹酿橙,以蟹黄、蟹肉为主料煸炒后镶入橙子中蒸制而成。成菜色艳形美,橙香蟹肥,风味独特,后味醇浓。 第三种,就是最原汁原味的吃法,捆绑蟹一只一只放在蒸上,用黄酒加盐不加水蒸熟,热气腾腾上桌,亲自上手,从钳子一路剥到蟹白肉,一口一个味,怎一个鲜字了得。 赵熙与宋流云二人吃到最后,饕鬄满足。 “这是我边辈子吃过的最好吃最美味的佳肴了。”他懒散的靠在圈椅上,不无感慨。 赵熙比他好不了多少,整个人慵懒的靠在椅子上,夜色烛火下,灯光在鼻梁两侧落下半寸暗影,眉峰凌厉,眉骨线条却意外柔和,眼尾微垂时,锋芒尽敛。 明明是极具压迫感和侵略性的英气长相,因饕鬄满足,卸了锐利清冷,烛下的疏离淡漠,衬出禁欲之感。 宋简茹现在能与赵熙不照面的尽量不照面,按道理来说,今天晚上,赵左把晚饭送到他书房,她可以不与他见面。 可是吃蟹要想去除手上的腥气,必要艾草叶,赵左拿晚饭时,没把艾草叶带上,她想让丫头送过去,后来她想想要赎身,必须经过赵熙,她得到他面前刷一下存在感,然后找准机会说出赎身之事。 门口,小厮进来,“爷,茹姑娘送艾叶草过来。” 聂流云下意识就看了眼赵熙,眉梢高高抬起,“看,找着机会接近你。” 赵熙半倚,整个人慵懒之极。 赵左瞧了他眼,“我去拿进来。” “让她进来。”赵熙淡淡的开口。 聂流云一脸意味深长。 赵左只得让小厮把人引进来。 宋简茹进门,毕恭毕敬先行礼,“郡王、先生——”称呼由公子变成了郡王,是真正的敬称。 聂流云笑意未减,双眼在两人之间游移,宋二娘已经明白不管是美人计还是美食计对赵熙都没用了,看她如何退身。 第71章 公子 不可 宋简茹垂眉低眼,双手把艾叶放到净手架边上,那里站着小厮,他自会给赵熙和聂流云净手。 退到进门站的地方,她深吸气,再次行礼,“奴婢有事请禀郡王——” 小厮端来净手盘,盘中放着艾叶,赵熙双手伸进净手,对宋简茹的话置若惘闻。 她早料到会有如此待遇,一直半弯腰,就算酸的难受,也生生忍着,忍到离开。 慢悠悠净好手,赵熙接过小厮递来的手巾拭干,这才抬眼,小女人仍旧行礼姿势,低首,头顶朝他方向,上面隐隐有汗意渗出,眸光微闪,手指捻了两下光洁的下巴,“何事?”终于开口。 宋简茹暗缓气,半抬头:“回郡王,奴婢打听可以赎身,听说奴婢买进来时五两银,要赎身需五十两,是不是?” 赵熙头微抬,双眸盯向宋简茹。 她被他盯得低下头,双手交叉,手指不安的互绞,既然不需要拿她当挡剑牌,那就放她离开,她暗暗祈祷他快快松口。 他手指在下巴处来回划动,似在考虑斟酌什么重大事情一样。 既然问出口,宋简茹豁出去了,咬牙顶住他灼人的目光,再次抬头,“请郡王允许奴婢自赎。”说完,双手合过头顶,人跪了下来。 聂流云和赵左齐齐看向赵熙。 他手指停在下巴,神色淡然,根本看不出他意思。 聂流云略动:“你哪来五十两赎身?” “我有认识的人,向他们借,等我自由了,开个食肆挣钱还给他们。” “谁?”聂流云看了眼赵熙问她。 “梁叔。”说出梁叔,宋简茹的顾虑其实很多,他怕赵熙去查,只要他稍为一查就知道,这些银子就是她的,根本不存在借,她赌他贵人事多,不可能去查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丫头。 赵熙朝赵左、聂流云瞄了眼。 爷这是让他出去?赵左惊讶,再次确认,确实就是这个意思,他倒是搞不懂了,爷这是什么意思,带着一肚子疑问出了书房。 聂流云眉心微动,明澈的眼珠子动了一下,像是窥见了什么,摇着扇子不动声色步出书房。 沉寂的书房随着二人离开更加让人窒息,她低头,看向地板,等待赵熙松口。 赵熙手指离开下巴,随意耷在圈椅扶手上,“抬起头。” 什么意思?宋简茹疑惑抬头,目光跌落到深如黑潭的双眸里:“公子……”不知是害怕,还是下意识,她盯着他呢喃出声。 小女人细语柔软,触动人心,赵熙眉梢不自觉一动,“过来!”脱口而出。 这二字像道咒符惊喜了宋简茹,“公子,你说什么?”为什么让她过去,他想干什么。 “不是想赎身么?” 过去就可以赎身?这诱惑实在太大,宋简茹忍不住起身快速走到赵熙面前,“公子,你同意了?”语气中带着欣喜。 “凭什么让我同意?” 他坐,她站。 坐比站矮些,他抬头。 “公子?”欣喜瞬间被失落代替,宋简茹搞不明白了,不同意让她站过来干嘛。 “要是你能让我满意,我会考虑一下。” 让他满意?宋简茹下意识看向被收拾一空的桌子,她来时,桌上的螃蟹被他们吃的精光,眉头一展,“公子喜欢吃螃蟹?” 赵熙顺着她目光看向干净的桌子,“嗯。”对于她会错意,他一点也不在意。 太好了,怪不得让她过来,原来是这个意思,她连忙高兴的说:“公子,我还会做其它的,明天我就做。” 小女人的面色比刚进门时鲜活了数倍,整个人瞬间灵动,称呼也从‘郡王’变成了‘公子’,听着就让人舒心。 赵熙伸手一捞。 宋简茹跌落他怀里。 她惊。 没呼出声,被一双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给捂住了! 公子不是好男色么?呆愣中,宋简茹大脑只跳出这一句。 公子垂眼,看向怀中小娘子,美人计是,此刻他有些期待! 两眼向望。 空气寂静。 上世,宋简茹没有恋爱过,死前那一刻,她曾后悔不已,怎么就没谈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呢?至少知道亲吻是什么滋味。 她目光不知什么时候移到了赵熙红润的嘴唇上,刚才好像漱过口了,她想。 赵熙目光跟着小娘子的目光移动,见她停在自己唇上,蓦然悸动,目光变得浓烈,像是无声的邀请! 宋简茹大脑变得一片空白,唇凭本能移动,慢慢的、慢慢的靠近……再靠近…… 那娇嫩红唇突然停住了,赵熙眸光一暗。 蓦然,他落下唇。 双唇在刹那间零距离。 柔软、微凉。 触感妙不可言。 宋简茹下意识抬眼望向头顶上方男人,他瞌眼,似在享受美食。 甜么,她下意识偿了一下,微凉中带着清爽的气息,让人着迷。 小娘子轻吻,像是点了一把火,赵熙双手蓦然捧她脸回吻,热烈如火。 男人举动,让宋简茹意外而又不安,濡湿的眼睫微抬,去看他,高束的墨发,垂落下几缕,高贵中透出几许慵懒,无端惹她心悸。 她脑袋差点撞到桌棱,他非常自然的伸手护住了她的后脑勺,吻却没有停,强势又温柔。 这……这也太会亲了! 宋简茹在沉沦之际想,到底是豪门贵胄,走马章台时多,也许他早已身经百战。 意识到这点,宋简茹突然惊醒,蓦然退缩。 赵熙感觉到她抽身离开,吻停了,视线跟着她退缩而下沉。 她有些气喘吁吁,小心翼翼抬眼去瞧他。 两处目光。 一个深沉,一个潋滟。 宋简茹吓得一个激棱蹦开,双手放在身前不停的绞着,“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的……” 赵熙眼神却黏在她脸上,似乎带着一丝丝热意,寸寸辗转于她的脸颊,燎起一片红晕,夜色浓稠,书房内气温无声无息地上升。明明刚刚吃饱饭,却还感觉很空,想要吃得更多! 空寂,让人不安,宋简茹迅速悄悄抬眼看他一眼, 赵熙肤色本就很白晳,唇色也不深,接完吻后染上几分性感的春色,让他本就清隽俊秀的五官更显得眉目如画,好看的让人想…… 宋简茹赶紧甩开十七禁想法,真是上辈子没谈过恋爱,也不顾这辈子才十几岁就这样荒唐,“那……那个……公子……你先休息,我……我明天再来找你。” 男人目光一直锁着她,再看下去,怕是要出事,宋简茹赶紧逃了。 小娘子的倩影消失在赵熙眼际,头微抬,修手的手指再次摸上下巴,眸光幽幽,手指不自觉触到唇角,倾刻间,刚才经历的一切在脑中重现。 这一夜注定难眠,宋简茹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索性起床,拿了纸和墨给梁叔写信,请他到京城来一趟,商量赎身之事。 一面懊恼晚上冲动之事,一面又对赎身充满希望。 “也许,今晚之事,会随离开而淡去。”最后,她这样安慰自己。 不管夜晚如何睡不着,第二日,宋简茹跟往一样,起床去小厨房为赵熙准备早餐,他已经很久没吃她做过的早餐,所以她不准备多做,走个形式。 一个皮蛋瘦肉粥,一个蟹黄包,一碟呛黄瓜,一盘肉松,在赵熙早餐食单中,算是极简的了。 虽然简单,可是每样宋简茹都花了极细的心思,皮蛋瘦肉粥要想做得好吃,每一道工序都极其讲究,不管是瘦肉薄片,还是煲的粥底,姜丝、皮蛋粒,先后放的顺序、火候都不能有一丝马虎,否则一个不小心,就变浆糊了。 蟹黄汤包就要不要说了,要想蟹黄汤里面汤汁多而味鲜美,从面粉、蟹黄、蟹肉棒、五花肉、鱼肉、虾开始每一样都要精工细作,才能制成皮薄、汤多、鲜香的蟹黄汤包。 小厮小吉过来拿食盒,宋简茹交待了一下怎么吸蟹黄包的汤汁,“用这麦管吸,千万要小心,不要烫了公子的舌头。” 小吉看向小蒸笼,就躺了一个,“挺大。” “是啊,所以里面的汤汁才多啊,一定要小心。” “好,我知道了。”小吉笑眯眯的提走了,内心却道,最近爷经常不吃小厨房里做的东西,估计又要便宜我们这些小厮了。 进了小餐厅,小吉发现爷已经坐到餐桌前了,赵左一个厉色,“慢吞吞的,干什么去了,是不是想领板子?” “没……没……”小吉连忙拿宋简茹做挡剑牌,“茹姑娘说吃蟹黄汤包要小心,要我小心伺候公子用餐。” 赵熙听到这话,棱角分明而又淡漠的脸色几不可见的变得柔和,接筷子的手停住了,“让她亲自过来讲。” “……”小吉愣住了,爷要罚他,吓得一个哆索。 赵左一脚过去,“没听到嘛!” “是是,小的马上就去。” 居然在家里吃早饭,还让她过去?宋简茹脑海瞬间出现昨天晚上十七禁画面,一阵陵乱,难道他不尴尬? 此刻,宋简茹一点也不想去刷存在感,而且把螃蟹给恨上了,要不是它们太美味,赵熙怎么会找她,今天早上,她真不该再做什么蟹黄汤包,这不是自投罗网嘛。 宾主加朋友身份,除了赵左赵右这些贴身近卫外,聂流云与赵熙呆在一起的时间,比亲爹亲妈还多,所以赵熙有什么变化,聂流云总是第一个发现。 乍一看,赵熙没什么变化,可是聂流云是谁,文人雅士、风流人物,什么不懂,今个早上,普一照面,他就感觉到了赵熙的不同。 夏末初秋,锦袍由薄变厚,颜色亦由浅变深,一身淡紫锦袍,更衬他尊贵和儒雅,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温柔内敛和无法抗拒的魅力。 这样的赵熙很少见,平日里,他常着玄、月白锦袍,很少穿浅紫这样的鲜丽色彩,今天有什么不同吗?他略思,没什么重要约会、或是会客,好像不需要穿得这么鲜亮,那是…… 真到宋简茹进门,他看到赵熙眉角眼梢俱是风流,聂流云瞬间明白了,男人渴慕小娘子,可不就是这样骚包嘛,原来赵熙也不例外。 进了门,宋简茹一直低头,上前行礼,“给郡王、先生请安!” 郡王?赵熙眉毛一动,眼神斜晲,“这是什么?”他拿起麦管问。 宋简茹不想抬头,可是不得不回话,“我从庄子上找的麦桔杆。”她匆匆看一眼,双眼复又落在脚尖。 “用来作何?” “喝蟹黄汤包里的汤。” “这倒新颖。”平时吃灌汤包都是小口啜,她倒是聪明,“只是有些不雅。”他道。 不雅?宋简茹蓦然抬头,“对不起,是奴婢想的不周到。” 经常做果汁、冰饮,宋简茹一直找吸管,好不容易想到后世环保人士提出用麦杆代替塑料,她才让人从庄子上挑了好的麦杆过来,没想到‘不雅’,是她思虑不周。 赵熙嘴角微弯,整个面色变得柔和,眼尾微垂时,锋芒尽敛,“私下无妨。”他心情真的很不错,“不过,怎么用呢?” 吸管不会用?宋简茹诧异的就差失态,幸好极时绷住脸色,“公子……”挤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这让她怎么教嘛。 聂流云突然觉得自己碍事,拿起扇子,“我忘了还有件急事要处理,子玄我就不陪你用餐了。”说完,朝他眨眼转身潇洒离开。 咦,先生怎么突然走了,赵左灵光乍现,福至心灵,连忙挥手带小厮一起退了出去。 这些人怎么好好的都出去了,宋简茹下意识后退一步,亦要跟着出去。 赵熙倏然一笑,还透着那么一丝严厉,可自从大相寺回来,她再也没见过他笑,她曾怀疑大师对他说什么,可他迟迟没有对她动作,她又觉得不是,就在她摸不头脑时,他又把她从房间内赶出来,她想一定是他不需要挡剑牌没有利用价值了。 可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他的行为好奇怪,他在干什么?难道受到了什么刺激,要拿她做试验来验证什么? “郡王,要是没什么事,奴婢先退下了。”边说边退。 “怎么会没事。”他抬头,手指拿着麦杆,“还没教我用这个。” “郡王,这个……不需要教。”宋简茹硬着头皮,是个人就会,包括婴儿。 “我没有用过。”他对着麦杆说。 宋简茹想捂脸,耐着性子,走到他身侧,拿了小碟中多余的麦杆,又从小蒸笼里拿出个蟹黄汤包,麦杆戳进汤包,低头吸了一口咽下,抬头,“就是这样。” 赵熙盯着她嫣红的小嘴,“那你帮我戳一下。”递过麦杆。 宋简茹不得不接过麦杆帮他戳进汤包,“郡王,请——” 赵熙目光仍留在她身上,幽幽深深,令人不安,宋简茹弯腰后退,却被他再次拉到怀里,“公子,不可!”她双手立即撑在他胸口,一大早上,这是干什么,真令人耳红心跳。 赵熙垂眼,望向心口,柔胰纤细,如鹿几力,他忍不住覆上她手。 “公子……”她要缩回,被他握住。 赵熙抬头侧脸,温热的唇贴近她耳朵,她抗拒,挣扎起身。 她越要离开,他越发靠近。 大清早,他要干什么,宋简茹又气又羞,整张脸跟煮熟的虾子一样红,恼怒之下,手脚并用要打人,门口传来一声惊呼。 “熙儿……”惠平公主简直不敢相信,能亲眼看到儿子对女人行亲热之事。 赵熙停住了,望向门口。 宋简茹得了空,一赤溜躲到赵熙身后,一边缓气,一边整理衣裙。 惠平公主身后站了一群丫头婆子,个个不敢置信,谁说乐安郡王好男风,明明喜欢女人嘛,年轻貌美的丫头个个春心蠢蠢欲动。 惠平公主乐得就差飘起来,连忙进屋,“熙儿,要不要母亲再给你拔两个漂亮懂事的过来?”她瞧了眼干瘪的小厨娘,这样的怕是不能满足儿子,连忙笑道。 “谢母亲美意!”赵熙起身给母亲行礼,脸色寡淡,这是拒绝了。 “跟母亲客气什么。”儿子一向这样,惠平倒是没意外,看向桌上,“还没吃?我也没吃,我陪你,儿子。”公主欢喜的坐到儿子身边,老嬷嬷连忙招呼丫头婆子重新置碗布菜,见宋简茹呆站在郡王身后,“还不过来伺候郡王。”不要以为有郡王宠爱就失了规矩。 宋简茹只好立到赵熙身侧,刚抬手拿筷,被赵熙左手握住放在身侧,他用右手吃饭。 老嬷嬷刚支使小丫头伺候,就被郡王打脸,一张老脸又青又白,吃瘪的退到一边,连眼都不敢瞧宋简茹。 公主没防儿子来这一下,高兴中觉得有什么不对,不过能跟儿子一起吃早餐,她心情还是不错,“昨天晚上吃蟹,今天又是蟹黄汤包,原来熙儿你喜欢蟹啊,那母亲让管家从江南那边多运些回来。” 赵熙低头吃饭并不回应公主娘,宋简茹被他握住手很不自在,想拿开又不敢,幸好惠平公主自言自语缓和了气氛。 她意识到,赵熙对公主娘并不亲,甚至连客气都说不上,难道皇家的亲情真跟电视剧上演的那样淡薄吗? 一直到吃完早餐,赵熙才松了宋简茹的手,漱口净手后,赵熙就离开了府邸。 惠平公主只能目送儿子离去,站在院子门口满身孤寂,宋简茹悄悄朝后退去,隐到没有存在感。 没存在感?都坐到赵熙怀中了,谁会放过她? 惠平公主仿佛只失落了一会儿,瞬间从母亲身份切换到至尊无比的公主状态,“过来!” 还真是母子,宋简茹上前,恭敬行礼,“是,公主。” 宋简茹被公主叫去,除了训斥她要好好服伺赵熙以外,几乎都是打听赵熙的生活起居、饮食习惯,只要她知道的能回的都回了。 “还算尽心!”惠平公主又赏了衣饰。 “多谢公主。”宋简茹跪谢。 从公主处回来简单吃了一口,宋简茹去了侧门——专给丫头婆子出入的门。她想要是出不去,就请人把信递出去。 没想到这次她竟轻轻松松就出了门,一直过了公主府巷子,她还不敢相信,“以前怎么不好出来呢?”她不是没有疑惑,难道是因为赵熙‘宠’了她。 瞬间浑身起鸡皮疙瘩,能出来却是不争的事实,真是……她不去想了,反正要不了多久,她就可以赎身了。 几个月时间,都关在深宅大院,跟笼中鸟一般,乍得自由,宋简茹整个身心都变得舒畅,行走在热闹的街道,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曾有人说,如果可以穿越时空,最适合穿越的朝代是那个,几乎所有人都认同——大宋。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繁庶朝代。 商业发达,文化繁荣,皇帝有人情味儿,大臣有风骨,市井小民的小日子相比其他任何朝代而言都要舒服得多。 连空气都是自由的味道,宋简茹深深吸了口,加快脚步去找帮人送信的车马店,小喜儿告诉她一个信用较好的车马店。 突然被人撞了一下,她捂住被撞疼的肩膀,朝撞她的人看过去,眉头皱起,等对方道歉。 对方是个上了年纪的婆子,“对不起……对不起……”伸手就要来揉她的肩。 宋简茹怕她是小偷,连忙避开,却没有避开,这婆子看上去瘦弱,双手力道却大,抓住她上下其手,难道真是偷? 就在她奋力要护住荷包挣脱她时,她却松手了,还低语一句,“姑娘好样的。” 什么好样的?她莫名惊恐,想要问什么意思时,那婆子却快速离开了,好奇怪,她愣了会,再次揉肩,发现手心多了个纸卷。 吓得她下意识朝周围看过去,不会,这是什么鬼,怎么跟接头一样?原尊是什么人?宋简茹真实的感受到了恐惧。 在扔掉与看之间,她挣扎了很久,最后,她还是决定看过再扔,虽然她不惧死,可也得知道怎么死的。 无人处,她打开小纸卷:既能再回到赵熙身边,那就寻找一切机会杀掉他,十日后,朱小娘珠花铺见。 克克勃?江湖恩怨?老天,她到底穿越到什么人身上,是丫头就罢了,还是个被潜伏杀人的丫头。她赶紧撕碎了纸条,扔到了下水道。 第72章 全都忘了 跟我无关,我不是小常儿,我是宋简茹,她压下心惊,找到车马店花了三十文寄出了给梁叔的信。 寄完信,她原本打算买些生活用品,现下,一点心情也没有了,魂不守舍的朝回走。 一来一回,全靠脚程,快到公主府时,已近黄昏。 公主府正门前,赵熙马车停在门前,宋简茹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回来的路,马车何时从她身边路过,她都不知道。 老天,她拍拍脸,转身进小巷子。 “宋二娘!” 有人叫她?宋简茹转身,赵熙已经下了马车。 夕阳霞光里,贵公子清朗俊逸,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金黄,让人高不可攀,又止不住心生旖念。 “叫你呢,宋二娘。”赵左不耐烦的又叫了一声。 哦,老天,她在乱想什么,迅速小跑到正门,站到他面前,给他行礼,“郡王……” “去了那里?”赵熙神情淡漠,眼眸间,她神情落落,整个人无精打采。 “给梁叔寄信。” “还有呢?”他继续问。 “没……没了。”一想到那个纸条,宋简茹整个人都感觉虚脱,却又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应对面前人,害怕被发现什么。 赵左发现宋简茹下意识瞄向他,装着不经意的样子看向别处,她现在可是他重点监视对象,什么风吹草动不知道,就算给梁叔的信,他都知道上面具体写了什么,没了,才怪。 宋简茹的小情绪、小动作全都落在赵熙眼里。 “没买些胭脂水粉?”他突然问。 “我才十三岁,暂时还用不到这些。”她回。 赵熙负手,目不转睛看向她,身形瘦长,鹅蛋脸柔和,因年纪小脸颊珠润,肤色白皙,明眸乌发,低头间,娇憨质朴,根本不像……他突然转身进门。 宋简茹垂首待他进门,等他们进去,她再转身从小巷子侧门进去。 走了几步,赵熙转头,“怎么不跟过来?” 不是说丫头不可以走正门吗?宋简茹懵懂的看向他。 “还不走。”赵左替主人催促。 “我走侧门。”她行礼。 “过来。” “回郡王,这不合礼。”宋简茹是个好员工,绝不越簪。 赵熙蹙眉,“过来!”语气淡淡,却不容置疑。 既然主人让她走,宋简茹心道礼教嬷嬷要是找岔,那她也有话讲了,连忙跟上赵熙,第二次从公主府正门进入。 既然赵熙回到府中,宋简茹赶紧去小厨房给他备晚饭,幸好,她就是个名义上的管事,厨房实际还有一个老嬷嬷,她不在,一切仍旧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她只要亲自动手炒一下菜或是放一下煲汤的食材,做两个甜点就好。 当她意识到这一点时,猛然惊到了,赵熙在照顾她?他为什么要照顾她? 今天甜点吃到嘴里,赵熙顿住了,不自觉的看向宋简茹。 “郡王……”宋简茹以为赵熙要拿猕猴桃薄荷汁,连忙把果汁放到他手边,“郡王请用——” 赵熙深深看了她眼,端起杯子喝了口果汁,又停住了。 “郡王……”宋简茹不明所以看向他。 赵左看懂了,刚抬脚上前,赵熙伸手制止,对宋简茹道,“下去休息。” “多谢郡王。”自从看到那个纸条,宋简茹一直显得不安,她得慢慢消化消化,听到可以休息,松口气退了下去。 赵左待她离开,走到赵熙跟前,“被那个老婆子溜了。” 赵熙锐利的眸子一眯。 赵左吓得一抖,“属下无能,请郡王责罚。” 赵熙神色微凛,看向面前食物,嚯然推开。 赵左躬身上前,“小的去换别的食物。” “无需。” “……”赵左纳闷的退到一边。 赵熙伸手拉过刚才推走的食物,乳酪夹心酥饼半甜不甜,他修长手指捏起继续吃,有些发涩,又端起猕猴桃薄荷汁,选的猕猴桃不熟显得生涩、薄荷汁里的风凉味过了显得辣,这是她做的吗? 赵熙一边吃一边分析,如果是她做的,她为何做成这样,跟赵左追踪的老婆子有关?她……在心神不宁? “来人——”他突然叫。 赵左连忙进来听候,“爷——” 回廊里,小喜儿遇到宋简茹,“茹姑娘,你去厨房吃饭?” “嗯。”整个驸马府,宋简茹与她最熟,“你也去吗?” “是啊!”小喜儿说,“今天你做了什么给郡王吃,有剩下的,我可以偿偿吗?” “还有些。” “太好了。”小喜儿笑道,“真羡慕你有这么好的手艺。” 宋简茹抿抿嘴,她对本尊了解的太少了,忽然之间,她想打听本尊过往,“还……还好。”她说,“一晃之间,没想到我们在驸马府快三年了。” 小喜儿摇头,“我和你呆在一起只有两年,这一年多,你不在驸马府不算。” “也是。”宋简茹继续引话,故意说,“可惜……”她一边走一边叹气。 “怎么啦,茹姑娘?”小喜儿明显感觉到她的变化,停住脚步,拉住她问。 “我……”宋简茹挠挠眉心,很为难很难开口。 “茹姑娘,是不是最近郡王冷落了你?”她问。 “不是为这个。” “那为什么?” “我……”宋简茹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说道,“前年,我被郡王踢下台阶摔到了头,摔倒之前的事全都忘了。” “什么……”小喜儿惊乍到捂嘴,迅速朝回廊周围看过去,夜晚来临,庭院里没人,她低声,显得激动,“怪不得你回来时,看到我跟看到陌生人一样,我还以为你有了郡王,眼高看不起人,原来你把所有人都忘了。” “嗯。”宋简茹点点头,“小喜儿,你知道我有亲戚吗?” “亲戚?” 宋简茹说,“我要赎身,赎身后想找到亲戚或是家人。” 小喜儿抿嘴用力想想,“我只见过一个婆子找过你,其它就不知道了,以前的事,你好像不愿意说。” “没听我说过父母吗?”又是婆子,宋简茹暗暗吃惊,压下害怕,继续问她。 “你……好像从小就被人卖,不记得父母。”小喜儿又想了想道。 “怎么会这样?”宋简茹很失望,难道她真是被人安排刺杀赵熙的杀手。 她悲伤又难过,小喜儿同情的握住她手,“小常儿,别难过,我也是被人贩子骗卖的,以后,咱们找个好男人嫁了,就又有家了,你说是不是?” 宋简茹内心忐忑不安,没想到小喜儿会说出这样的话,“谢谢你小喜儿,你真好。” “没事。”小喜儿见她没那么伤心了,拉起她手,笑道,“走,咱们吃晚饭去。” 两人很快转过回廊去了小厨房。 黑影中,赵右抱着剑朝夜色中望过去,摔倒之前所有的事都忘了? 油灯下,赵熙与聂流云处理公务,白天积压需要商讨的文件,两人一一过目解决,“这几件都与大国舅有关,你还要办?” 赵熙瞄了他眼,“你说呢?” “先放一放,不急于一时,找到合适机会再办。” 赵熙目光沉沉,看向油灯,过了好一会儿才嗯了声,把手边的文件全都推到聂流云面前,“你看着办。” “好。”聂流云收拾好文件,书童连忙抱过去,“走,跟我去外面吃夜宵。” 赵熙抬头,“今夜不回来?” “会美人,你去不去?”他促狭而笑,“也去破破咱们断袖之风。” “哼……”赵熙冷嗤,“我才懒得理这些小人。” “哈哈……”聂流云抬脚出门。 赵右进门。 “咦,怎么不是赵左,那小子呢?” “聂公子要外出,当然给你备马车了。” 聂流云心情不错,“你进来有事回?” 赵右走到赵熙跟前,拱手道,“郡王,那宋二娘对小喜儿说踢死之前的事都忘了。” 聂流云眉心一皱,一脸不相信,“怎么会?” 赵右道,“我看到她被爷踢飞摔下台阶,撞到头了。” “你的意思是她说的都是真的?” 赵右说:“在山中跟师傅学武时,有小师弟出过这样的事,摔到头,什么也记不得,什么也不会,变成了傻子。” 聂流云摇摇头:“宋二娘不仅没傻,还变聪明了,写得一手漂亮簪花小楷,做得一手好菜。” “那就是鬼上身。”赵右直接道。 聂流云剑眉上扬:“子玄,你相信世上有鬼吗?” 赵熙倚坐在圈椅上,神情淡漠,谁都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聂流云嚯然打开扇子,“对手段位很高,子玄,你认为呢?” 他抬眸,“你不是最喜欢跟段位高的人过招?” 宋流云折扇啪的一合,“对,没错。”故作风流一笑,朝他斜飞一眼,“要不要我用美男计?” 赵熙蓦然看向他,面笑眸寒,“那你到试试。” “哈哈……”他大笑而走。 赵熙冷眸久久没有收回。 厨房里,宋简茹与小喜儿一道吃了晚饭,晚饭过后,她把余下的甜点和果汁拿给小喜儿,“都是冰的,对我们女孩的身体不好,少吃点。” “我知道。”小喜儿高兴的拿小勺挖了块送到嘴里,刚想夸赞,眉毛被果汁酸的皱起来。 宋简茹正在收拾做甜点的各式工具,感觉到什么,转头看到她皱眉,“怎么啦?” “好……好像有点酸,不过……还好。”她说。 这是猕猴桃,不是林檎(古时苹果),应当不酸才对,宋简茹找了个小勺舀了口吃,何止酸,还涩,想到这些都拿给赵熙吃了,她尴尬极了,这小差开的太离谱了,没挑好果子,果汁做糟了。 她连忙又去试吃乳酪夹心酥饼,又干又不甜,拍脑袋,真该打,怪不得晚餐桌上赵熙停下望她,原来……甜食和果汁都做糟了。 可真够糟心的。 “茹姑娘,你怎么啦?”小喜儿问。 “没什么。”宋简茹振作精神,“天气不早了,你赶紧回去洗洗睡。” “你呢?”小喜儿问她。 “我……”晚餐做糟了,赵熙肯定没吃饱宋简茹准备做点夜宵。 “茹姑娘,你不去睡吗?”小喜儿纳闷。 “小喜,你可以叫我小茹。” “那不行。”小喜儿摇头。 “我跟你一样,为什么不能叫。” “你跟我不一样。”小喜儿笑笑。 “不管是厨房、还是打扫,都是丫头,还分什么等级,你只管叫我小茹。” 小喜儿仍就摇头,“你跟我,跟我们都不一样。” “……”宋简茹看向她。 小喜儿心道,你是郡王的暖床通房,难道你不知道吗?嘴上却没有说,“我去休息了,你也早点睡。”最近一段时间,不知怎么回事,郡王不让茹姑娘睡房间了,她也不用去卧室。 不一样吗?通房、暖床?在她眼中简直就是狗屎,宋简茹才不屑,她嗤嗤一笑,转身开始做夜宵。 蟹酱腌的正当时,蟹油黄澄澄,味美鲜浓,她做了阳春面,用它调面汤,既美味又营养,会不会太单调了些?宋简茹又炸了一小盘鸡柳,炸完了,她才觉得不妥,有垃圾食品既视感,大晚上吃,很不养生! 算了,赵熙不一定吃,到时,分给几个侍卫吃。 她刚忙完提食盒准备出厨房,赵左来了,“赵侍卫——” 他看了食盒,“给爷的夜宵?” “是。”宋简茹点头。 赵左哼了声,“倒是手快。” “对不起!” “对不起?”赵左很想忿一句,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真是不识宠,“走。” “是,赵侍卫你先请。” 赵左当然不会跟宋简茹客气,无论身份还是论跟爷身边长久,他都高于宋简茹,快要到赵熙厢房门口时,他才道,“从今天晚上开始,你继续值夜。” 宋简茹一愣,前两天的尴尬瞬间涌入脑海,“赵侍卫,我手笨脑笨,还是你和右将军值夜。”她讨好般笑笑。 “你还知道手笨脑笨啊。”赵左阴阳怪气朝她看一眼,“再不进去,我怕你食盒里的面糊了。” “哎呀,老天,我的面!”宋简茹瞬间忘了值夜之事。 赵左嘴一扁,“再笨,爷喜欢啊!”他啧啧嘴,“不管是不是美人,总比聂先生一个公的好。”他偷偷一笑,赶紧溜了。 房门外,赵左与宋简茹窍窍私语,不时有几个高音传到房间内,赵熙已经洗漱好,穿了一身雪白绸缎中衣,外面罩了件袍子,半倚在榻边看书,听到声音,脸顺着声音侧过去,隐隐听到‘笨手笨脚’,嘴角微弯,翻了一页。 宋简茹拎着食盒进来了,“公子……” 赵熙又翻了一页书。 “公子……”她怕面糊了,倾身向前,又轻轻叫了声,“公子……” 他这才转过头,扫了眼她手中食盒,抬眼,好像在问,夜宵? 宋简茹歉意的说道,“晚上甜食……做的不太好,所以……给你做了点面条。” 竟知道了,赵熙心情不错,目光点了下桌子,示意她摆桌。 “是,公子。”宋简茹连忙把食盒放到桌上,拿出蟹酱阳春面、小盘鸡柳摆到桌上,“公子,请——” 赵熙放下书,起身,缓缓踱步到桌边,看了眼一碗、一碟,“蟹酱阳春面我吃过了,这小碟是什么?” “回公子,鸡胸肉炸的小吃食。”后世,快餐饮食中必不可少的美味,与肥宅快乐水(就是可乐,网上有这个梗,感兴趣的可以去搜搜)是绝配。 小厮趁着他们说话间,已经给赵熙净手,他坐到桌前,“为什么叫阳春面?”上次他就想问。 宋简茹微笑道:“阳春面其实就是什么配菜都不放的光面。” “为何叫阳春?”赵熙可不是能糊弄的人,侧眸看向她,难道是个地名?作为大宋朝宣谕使,大宋舆图,他滚瓜烂熟,没听说过此地名。 这可是千年后江南、扬州一带的特色。民间习惯称阴历十月为小阳春,上海市井语以十为阳春,又因为每碗售钱十文,故称阳春面, “那……那个,现在不是十月了嘛,我看这面光溜溜的没有噱头,所以……就自己取了这个名字。” “跟十月有关吗?” 宋简茹差点哑了,“早上太阳很好,跟阳春三月一样,就……叫它阳春面啦。” 随口胡编、牵强附会。 “嗯。”赵熙一本正经的点头,“有那么点意思。” “面快要糊了,公子请慢用。” 赵熙深深看了她眼。 宋简茹感觉自己好像被他看穿了一样,极为不安。 最后,赵熙被一小碟炸鸡柳吃嗨了,“还有吗?” “公子……”这是垃圾食品,宋简茹很想来一句,却是她亲手端到他面前的,“没有了。” “明天再做。” “是,公子。” 难道公子也有肥宅人特质?宋简茹看向他高且修长的身材,老天,这么帅气的男人不会被她做的甜食、垃圾食品给摧残了。 脑海中突然崩出盛世美颜小李子,还有那张拿水枪的中年发福男图片,罪过,真是罪过,不能这样,真的不能这样了,她要做营养、养生的食物。 小女人面色变幻,情绪不稳,难道食物中放了什么不应该放的东西?赵熙伸手拢了拢快要滑落的披袍,目光一直落在宋简茹身上。 她要和小查一起收拾碗碟,被小查制止了,“茹姑娘,你伺候公子休息。” 值夜?宋简茹猛然想起还有这碴事,不知为何,心不规则的跳了两下,躬身行礼,“公子,简茹……” 小女人耳尖发红,一定是在食物中放了什么,否则,他不可能把一大碗面、一碟肉都吃完,想到这里,赵熙浑身滚热起来,蓦然起身,“小润——” “小的在——”另一个小厮马上从侧门进来。 “我要洗漱。” “是,爷!” 小润引赵熙进洗漱间。 宋简茹拍了下脑袋,转身随小查出去,在门口被赵右挡住了,“值夜!” 他陡然出现,陡然出声,宋简茹吓一跳,瞬间没能控制情绪,“回屋去拿铺卷不行啊?” “床铺一个时辰前已经换好,无需你回去拿。”赵右面瘫。 “我拿换洗衣服不行吗?” “公主赏赐的衣衫都在隔壁。” “你……”宋简茹一口气被憋在肚子里。 这算什么,不高兴就把人赶出去,心情好了,又非要把人留下,凭什么?宋简茹真是咽不下这口气,面上甜凶甜凶的,推手就去推赵右。 嚯!赵右用剑柄挡住了她:“茹姑娘,外面没河。” “我……”跳河这个梗算是过不去了,宋简茹真想撞墙,气呼呼进了房间。 赵右看她背影,面瘫脸现出得意表情,想使小性子,可由不得她。 小喜儿知道宋简茹又开始值夜,她也跟着过来,有人帮衬,宋简茹洗漱很快就好了,看到公主赏赐的衣饰发愁。 开始时,她以为厨艺不错入了公主眼,得了赏赐,可是这么久以来,就算她再傻再愣,丫头婆子们背地里的风言风语总会被她听到。 这些衣裳她一点也不想穿,“小喜儿,你帮我把衣裳拿来。”她暂且拿了一套最素的中衣。 小喜儿撅嘴未动。 “帮帮忙哩。”宋简茹笑眯眯推她。 小喜儿鼓嘴,“小常儿,公子对你不错,你真不想做他通房吗?” 宋简茹坚定的摇摇头,“这辈子,我只会嫁给一个男人,不会做任何男人的通房、姨娘。” “就算郡王也不行?” 那怕皇帝都不行,不过这话宋简茹没说,她仍旧笑道,“是,谁都不行。” 小喜儿抿嘴沉默。 宋简茹拍拍她肩,“要是我真想做通房,就不会赎身出去了。” 小喜儿抬眼,“小常儿,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你忘了,我可是死一次见过阎王的人,对什么都看开了。” 小喜儿笑笑,“哦,也是呢,那你先去休息,我去给你拿衣裳,到时会放在房间门口衣架上,你早上起床就会看到。” “谢谢你小喜儿。”宋简茹伸手抱了抱她。 小喜儿一愣,愣过之后,开心的咧嘴,这样的小常儿比以前有人情味多了,她喜欢这样的小常儿! 也不知道公子洗漱好没有,宋简茹进房间时,慢吞吞,驸马府的人都拿她当通房,她又睡在赵熙房间,这世上怕就她认为自己最清白了。 第73章 出神 放松 抹了把脸,宋简茹心道,只要赵熙不强迫她,睡一个房间就一个房间,待梁叔来了拿到银子,她就赎身出去过想要的生活。 夜晚,月色朦胧,树影婆娑,偶尔有风拂过,轻轻地吹着,除了偶然一两声狗的吠叫,似乎所有的生灵都已经睡了,整个汴京寂静无声,一切显得那么安谧。 驸马府恢宏壮观、楼阁华丽,静静的矗立在夜色中,夜灯在寒露射出昏黄的光芒,院落在微光里时隐时现。 避在厢房,宋简茹拿了本古文书,好像是大宋地理志,虽生涩难懂,她也耐着性子连蒙带猜看了个囫囵懂。 上辈子光想着赚钱,都没机会出去走走,这一世,无论如何,她都要把书上写的地方走一遍,不枉来大宋一趟。 灯火跳动,宋简茹拍拍打哈欠的嘴,坚起耳朵,听公子房间好像没声音,古人没有手机水消遣,公子应当睡着了。 放下书,宋简茹轻手轻脚进房间,走到门帘处,手指轻轻挑开,猫身从缝隙处悄悄钻进去。 细如尘埃的沙子,从漏斗细细流过,眼看就要到底,那丫头还没来睡,要不是知道她在厢房看书,赵熙早叫人把她拎过来了。 不,要拎也得他拎,赵熙心道,不知是那家的丫头这么没规没矩,竟然让主人等着,真是上天了。 突然,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丫头终于来了,赵熙耳朵一动,目光看向房间门口,门帘处,一只细白柔长的手拔开帘子轻轻提起,接着一只膝盖随之而进。 小贼么,怎么鬼鬼祟祟的? 公子肯定睡了,宋简茹探头进来时还这样想,习惯性朝他床上看去,被撞个正着,“公……公子,你还没睡啊!”心虚的脚发软。 赵熙眸光幽幽,“你说呢,宋简茹。” 古人几乎不会连名带姓叫人,这一点宋简茹还是知道的,公子生气了!一个激棱马上跑到他床边认错,“对不起公子,都怪刚才那本书太好看了,我一看就忘了时间。” “那本地理志?”厢房榻边,他随手放了本地理志。 “是,公子。”宋简茹心虚。 赵熙狭长的丹凤眼扬起,“字能认全?”上次那封被截的信,字写得不错,可是错字却很多,很多字都少了笔画。 “很多字不认识,我连蒙带猜的。”宋简茹笑容很僵,谁让她只认识一小部分繁体字呢。 “把书拿进来。” “……”宋简茹不解的看向他。 公子眉头一皱。 老天,要发火。 宋简茹跟兔子一般窜出去。 赵熙看得一愣,这速度……摇头失笑,嘴角带着宠溺而不自知。 转眼间,宋简茹又拿着书进来,“公子,给——” “给我做什么?”公子又皱眉。 “……”那要干什么。 真是笨死了,这明显的意思还不懂,公子抚额。 “公子?” 赵熙无奈放下手,“那个字不认识?” 很多,至少有一二十字,宋简茹心想,可是……她看向沙漏,夜已经很深了,他确认要教自己认字? “公子,奴婢很困。”宋简茹把书放到他手边,自顾回到床上,“我要睡了,公子晚安。”拉上被子,头埋到被窝里。 晚安?公子很不安,长这么大,第一次为人师表,竟然被拒绝了,公子很不爽,很想把丫头拖过来,放在腿上好好打屁股。 要被打的人没一点自觉,呼呼大睡。 想打的人睁眼看床顶,三十六计到底用了几个?美人计、欲擒故纵?……他转头看向对面小床。 小床上,大半个时辰过去了,丫头仍旧蒙在被子里,不会被蒙死,公子倏然起身,下了床,轻轻踱到小床边,对着被子看了好一会儿。 要拉开么? 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捏住被角,缓缓揭起。 一张小脸,捂出丝丝汗意,湿发粘在鬓角、额头,除了睡着的双眼,一如他初见到的那个夜晚,浑身充满着烟火气。 忘了所有么?赵熙坐在她床边,望着她出神! 算算日子,宋简茹心道,梁叔应当收到信了,他会来京城吗?如果来了,知道怎么找她! 深宅大院,居不易。宋简茹算是深深体味到了,以前,她是个新来的,什么人都可以欺一把;现在,再次住到赵熙房间内,她瞬间成了香饽饽。 当然,这个香饽饽要加引号,她不是真的十三岁,她心里年龄二十六七了,不管是真巴结还是明讨好暗踩着她爬到赵熙身边,她都很清楚,告诉自己赎身之前,做好本份就好。 赵熙身边有四大护卫——左右前黑(后)排序,两个小厮叫明察(查)秋毫,(润)物耕心,四个大丫头——良辰美景;四个二等丫头——春夏秋冬;四个粗使丫头——四季常喜。婆子若干,就不一一列举了。 宋简茹本尊就是四个粗使丫头当中的小常儿——负责院门口洒扫。 说老实话,这个工作还真有机会接近赵熙,不管是大相寺客栈,还是上街寄信,宋简茹觉得十二岁的小常儿爬赵熙床,肯定有人指使,否则,不可能明知道他赐死过丫头还要往上飞蛾扑火。 难道爬床成了,就能拿赵熙怎么样?宋简茹摇摇头,真是太天真了!就凭她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就能杀死一个有武力值的权贵?更不要说他身边高手如云。 “哟,茹姑娘,摇什么头呢?”人未至,如黄莺般的声音已经传过来了。 宋简茹正在学做冬天的棉袄,听到声音,抬头,看到来人,礼貌的笑了一下,没起身没打招呼,显得很淡。 对方好像没有看到她的淡漠,仍旧热情的贴上来,伸手抢了她的针线,“这种容易扎手的活给我做,你呀,就全心全意在厨房时捣鼓新菜谱给爷吃,把爷伺候好了才是正经,你说是不是茹姑娘!”边说边做到宋简茹身边,飞针走线,活计立即上手了。 小查儿听到声音,从里间厢房出来,看到辰儿坐在茹姑娘身边做针线,笑道,“辰姑娘,爷不喜女人进房间,赶紧离开。” 辰儿漂亮的细柳眉高高抬起,“小查哥,看你说的,难道茹姑娘不是女人?再说了,我就是来陪陪茹姑娘,爷回来之前,我肯定会离开。” 小查儿小脸纠结。 宋简茹倒是希望他强硬一点把人赶走,她不怕明面上坏的人,就怕阴地里蛰伏的人,明面上的,什么都摆在明处,能时时提防;暗地里的人简直防不胜防,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招,什么时候把你给办了。 小查儿看看天色,“那你坐坐就走,千万别等爷回来再走,我要被爷骂的。” “是是是!”终于能留在外厢房,辰儿高兴的不得了,拿着针线歪过身子就对宋简茹道,“这种领口包边你不能这样,你要这样……” 宋简茹听得眉心直跳,她真的不需要这种假惺惺教学先生啊,你想等赵熙你就等,何必拉着她呢? 半个时辰之后,她起身,“辰姑娘,我要去厨房了。”意思是,你赶紧该干嘛干嘛。 辰儿低头,飞针走线做的很认真,“没看我正做着活呢,你该干嘛干嘛去,不要管我。”一件棉襦裙在她手中渐渐成形,手艺确实不错。 行,宋简茹心道你想赖在这里见赵熙就见赵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俗话说“冬季进补,来年打虎,”初冬来临,气候逐渐寒冷,人体的热量会丢失,需要大量的进补来养生。 宋简茹的身体十三岁,也正是发育最关键时刻,借赵熙的光,明着为他弄了不少好吃的,实际上,她也跟着噌到了。 天气渐冷,羊肉是最好的御寒之物。羊肉蛋白质含量较多,脂肪含量较少,肉质细嫩,容易消化吸收,常吃羊肉可益气补虚,增强御寒能力,是补养身体的最佳选择。 今天中午,就给赵熙来道羊蝎子,这道菜,来大宋做过,也是她第一次挣到银子,不知为何,宋简茹想到了席慕白,以后还有机会见到吗? 最后一次见面的窘态,又让她不敢想像再次见面会不会打招呼,老天,她想这些干什么,赶紧准备下一道菜,鱼肉比其他肉类细致嫩滑,很容易消化,她来了道清蒸鲈鱼。 鱼去内脏,清洗干净,姜切末,用少量开水侵泡备用,葱切段备用,将鲈鱼放在碗里,倒入少量姜汁、葱段腌制十分钟左右,蒸锅里面再放适量水,将腌好的鱼肉上锅蒸,一道美味就成了。 除了甜食,清蒸类的食物,也是赵熙的最爱,宋简茹几乎每顿都有清蒸类的食物。 来什么汤呢?宋简茹看向条案,红肉(猪牛羊等)、白肉(鸡、鱼、虾等)都有了,来个飞的,她挑了只鸽子。 鸽肉壮体补肾,民间有一鸽胜九鸡的说法。鸽肉不但营养丰富,且还有一定的保健功效,能防治多种疾病。现代医学也认为:在冬季多喝鸽子汤,可以增强体质,增加皮肤弹性,改善血液循坏。 宋简茹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赵熙能用鸽子进补吗? 把鸽子洗净焯水备用,姜片、香葱与乳鸽同煮,大火煮开,加入香菇,红枣,用中小火炖一个半小时,最后加盐,改为小火慢炖一小时即可。 除了宋简茹烧的菜以外,附马府调来的厨师也做了好多,赵熙是郡王,餐桌上的菜怎么会少呢? 只是,他中午会回来吃吗?她想,要是他不回来了,刚才做的几个,可都是冬季进补的好食材,她就都吃到肚子里!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 小吉一蹦一跳进来,“茹姑娘,赵侍卫让传饭。” “好!” 哦差点忘了,不管什么餐,赵熙要的甜点、甜汤可一个不能少,今天,宋简茹为他做了驴打滚儿,鸡头米甜汤。 食材不复杂,做法也不难,就是要功夫,忙人! 白糖倒入糯米粉拌匀,放入锅内大火蒸,蒸好后拿出,滚上炒熟的黄豆面,把桂花豆沙均匀地抹在面皮上,然后卷起来,再切小块,最后放到黄豆粉里打个滚儿即可。 驴打滚儿又叫豆面糕,是老北京着名的传统小吃之一,因最后一道工序需要裹上黄豆面,就像郊野的野驴撒欢打滚儿时扬起阵阵黄土,因此得名驴打滚儿。 鸡头米以苏州地区的最好,有水中人参之称,营养价值相当高,做法也极其简单,买回来的鸡头米冲洗下加入适量的冷水烧开后,加白沙糖,烧滚即可,不要看简单,却能吃出幸福的味道。 小吉带着丫头、婆子没一会儿就把菜菜齐齐摆到了桌子上,宋简茹进餐厅路过厢房时特意朝里面看了看,辰儿不在里面。 小喜儿正在里面收拾,看到她,连忙放下手活,跑到外面,好像知道宋简茹好奇什么,贴到她耳边小声道:“听到爷脚步声才肯走,在回廊里遇到爷,娇娇俏俏行了礼才走。” 这点掐的,既能遇到赵熙,又不在房里惹他烦,这波存在感刷的太有水平了,宋简茹不知觉的点点头,“厉害。” “厉害什么。”小喜儿不以为意,“爷摆明了不沾丫头。” 是么?宋简茹还想说什么,前面赵左调头,“磨磨叽叽干什么呢,还不进来伺候爷吃饭。” “来啦!” 宋简茹和小喜儿相视一笑,相互做了个鬼脸,连忙进餐厅。 赵熙抬眼就看到她一脸明媚,眉眼弯弯,他的心情跟着明朗,“今天什么甜汤?” “回公子,鸡头米。” 他看向她,那双眸会说话,鸡头米是什么? “一种睡莲的果实,果实长熟后,特别像鸡头,所以人们把它叫鸡头米。”宋简茹一边说一边把甜汤端到他面前,“公子,偿偿,特别清甜。” 她站到他身边,身上特有的少女清香萦绕在赵熙鼻端,他侧脸看她忙碌,细挑瘦弱,一张稚嫩小脸充满烟火气,整个人温婉又文气,偶然之间,沉淀在骨子里的甜野洒脱之气窜出来,淡淡的却非常撩人。 伸手就能揽她入怀,赵熙忍住冲动,从她手中接过筷子,“早上在屋里做什么?”岔开自己的注意力。 “……”众人都一愣,郡王都闲到问丫头平时干什么? 赵左摸摸鼻子,朝周围丫头、小厮使了个颜色,众人随他离开。 宋简茹以为他不喜丫头随意进他起居室,“没……干什么……” “好好的结巴什么?”赵熙起了逗弄的心思,“难道背着我做坏事?” “我能做什么坏事?”宋简茹真是被他冤死了。 “说话结巴、眼神闪烁,这些不都是干坏事的表现吗?”除了逗弄,赵熙更在试探。 宋简茹扁嘴,“公子,再不喝甜汤就要冷了。” “那你倒说说早上在屋里做什么?”赵熙放松的靠到椅背,笑眯眯看向她,和往日的清冷一点也不一样。 宋简茹还真有些不习惯,这人怎么一会儿阴一会晴,前段时间冷漠的跟陌生人一样,现下又如沐春风,难道有什么喜事? 她突然想到聂先生,怎么没和他一起回来吃饭,难道他不应当生气么?这是怒极而笑? 她小心翼翼的回道,“和辰儿一起做襦裙。” “还有呢?” “当然是给公子做饭了。”天气冷了,菜容易凉,宋简茹不得不提醒,“公子,赶紧趁热吃。”说完,再次拿筷给他。 赵熙垂眼看了眼细白柔嫩的小手,再次抬眼。 “公子,我脸上有东西?”不吃饭盯着她看干什么。 “茹儿,你什么时候才能同意?”赵熙漂亮的像“狐狸“似的丹凤眼,深深的看向她。 “呃……”与他目光相撞,宋简茹目光一下子跌落在超凡脱尘的贵公子眸光里,都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迷糊又呆愣,两人根本不在一个思路上,赵熙收回绮思,拿筷吃饭。 淡然冷漠的贵公子一下子变得温和,宋简茹还真不适应,终于安安静静吃饭,她暗暗拍拍心口,拿起公筷,帮他布菜。 一个人吃饭有意思吗?聂先生好像好几天没陪他吃饭了,出了什么事吗?观赵熙神色,不像是出什么事的样子,那是为什么? 要是能出去走走就好了,整天闷在一方小小的天地里,人都变傻了,宋简茹突然想到,信都发出去好多天了,梁叔怎么还没有来京城找她? 会不会是信被车马行弄丢了?要不要出去看看?她看了眼赵熙,他今天心情不错,等会开口出去,应当会同意。 饭后消食,宋简茹开口要出去,赵熙果然同意了。 “多谢公子。”她真的很高兴。 赵熙眉色神情淡淡的,“我让赵左给你备马车。” 她只是个丫头,那有资格马车出行,宋简茹连忙拒绝,“谢谢公子,不用了。” “嗯。” 有时候,宋简茹对赵熙这个‘嗯’字,真的没办法理解,他怎么什么语境都用这个字,难道他不懂,这个字一般表示肯定的意思? 既然要出去,宋简茹告退,去隔间换了方便出行的衣裳和鞋,从驸马府到车马行,紧赶慢赶要,来来回回再三个多小时,半天功夫就没了。 宋简茹前脚走,赵前后脚就按排人跟上去。 赵左进主人书房,“回爷,茹姑娘出去带了小二两银子。” 赵熙嗯了一声,继续批公文。 赵左又道,“赵前让人跟上去了。” “嗯。”他聚精会神处理公文。 赵左顿了下,主人没主动问话,他只好继续说:“属下刚才找小喜儿,让她盯着小常儿,以后她说什么话,都会传到这边来。” 赵熙扫了眼他,“她以前说过什么?” 赵左嘴角动动,不管是以前的小常儿还是现在的宋简茹,与周围人走的都不近,从小喜儿那里没掏出什么话:“就是赵右听到的那句‘什么都不记得了’” 赵熙看了他眼,复又低头。 赵左道,“姓梁的和姓宋的前两天到京城了,这两天一直在外面找机会送消息进来,也不知道宋二娘是如何知道的,今天下午就跟爷你请假出去了。” 赵熙听到这里,顿了下,放下手中笔,倚到椅子上,神情淡淡、墨色深瞳。 “爷,这些年以来,不管丫头还是婆子,像小常儿这般难查的还真没有过,你真要把她放在你房间吗?”赵左很担心:“还有能不能不让她管小厨房?” 宋简茹跟爷靠的太近了,只要她想,好像什么地方都能下手,让他们防不胜防。 过了许久,赵熙才开口:“先去查那个婆子。” “爷……”赵左很担心。 “下去。”赵熙抬眸,目光严厉。 赵左不敢再劝,颓然出了书房。 肩膀撞了下赵右,抬头望天,“右肘子,你说爷怎么想的?” 赵右冷冷瞥了他眼,“你不是说郡王能镇小鬼嘛?” “你怎么不说小鬼哄公子。”他冷哼一声,“她道行高得很。” 难得面瘫赵右有表情,他的笑一闪而过,“那就瞧着好了。” 赵左见鬼似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这什么意思?” 赵右抱剑转身离开。 “右肘子?” 宋简茹没想到出了驸马府才过两个街道,在第三个十字路口就看到了梁叔和宋梓安,老天啊,他们真的来了。 她激动的叫道,“梁叔、梓安!” 二人朝街道对面看过去,“二娘……” “简茹……” 三人见面,一阵兵慌马乱,最后在一个小食肆找了个桌坐下,边吃边聊。 “原来你们来京城已经两天了。”宋简茹感慨,“早知道我早点出来。” 梁叔感慨:“驸马府的门,我们连二里地之内都靠近不了,更不要说递消息了。”破天的富贵,真是让人无法想象。 宋梓安也被京城的富贵惊住了,站到遍地权贵的京城,他的人生目标更明确了,唯有通过努力读书,参加科考才能逆天改命,才能给大媳妇更好的生活。 宋简茹温和的看他们感慨,笑道,“叔,我赎身的银子带了吗?” “带了,带了!”梁叔连忙人怀中掏出银票,“六十两,乍出来,不敢带多。” “简茹,拿到银子是不是就能赎身了?”宋梓安兴奋而又激动。 第74章 被袭 规矩 宋简茹温和看他们感慨,笑道,“叔,我赎身的银子带了吗?” “带了,带了!”梁叔连忙从怀中掏出银票,“六十两,乍出来,不敢带多。” “简茹,拿到银子是不是就能赎身了?”宋梓安兴奋而又激动的望向她。 “应当可以。”宋简茹点头,除了会点厨艺,她觉得自己没什么特别会让赵熙不放人。 梁道勋笑问:“什么时候能回留陈?” “这……应当没这么快。” 不管什么年代,辞职走人都要走流程,虽然她是个无足轻重的厨子丫头,一圈流程下来,至少要个两三天。 只要能赎身,对于宋梓安来说都是高兴的事,“没事,我们等你。” “你们现在住在那里?”等赎好身后,宋简茹好找他们。 梁道勋连忙把住的客栈告诉她,然后问她,“以后,我们怎么联系你?” 是啊,驸马府可不好传消息,宋简茹想了想道,“这样吧,三天后,我出来找你们,仍旧在这里,怎么样?” “好!”宋梓安连忙点头。 三人高高兴兴一起吃了顿饭,又说了些留陈的事才分开,各自回去。 怀揣银票,宋简茹仿佛感受到了自由的味道,脚步都轻了很多,走在人流中,满心喜悦止也止不住,她想,如果……万一赵熙喜欢甜点想留下她,她就把会做的甜点食谱给厨房,这样他总会放行吧! 突然,感觉有人骤然靠近她,她还没来得及避让,就被两个虬劲大汉一个捂嘴一个拖拉,眨眼之间拉到了避静胡同。 “唔唔……”宋简茹拼命挣扎。 两个大汉钳住她,让她动弹不得。 “唔唔……”到底是抢钱还是要小命? 胡同越来越深,人迹罕至,终于,两个大汉停住了,一个婆子从拐角出现。 她认识,就是那个撞她的婆子。 “唔唔……”她想干什么? 婆子一张脸阴沉,伸手就把她全身摸了一遍,不管是自带的碎银、铜子还有梁叔刚才给的六十两银票都被她搜刮干净。 “松开她嘴。”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她责问。 老婆子正在咬碎银子,听到她这样问,抬眼,一脸假笑:“行啊,奚怀秀,居然连老婆子都不认识了,果然爬了赵熙的床就是不一样了。” “我不叫奚怀秀,我是宋简茹,宋,大宋的宋,简,简单的简,茹,茹素的茹。” 老婆子目光像淬了毒一样,“就你,有几个名字不很正常么,在郡王府叫小常儿,在那对夫妇家里叫郝大妮,有什么稀奇的。” “我……”宋简茹奋怒的大吼,“不不,我生叫宋简茹,死也叫宋简茹,我没别的名字。” 老婆子才不在意她的怒火,上前一步,伸手捏住她下巴,“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十日后让你去朱小娘珠花铺子,你居然不去,以为在驸马府我就治不住你吗?” 她力一捏。 “啊……”宋简茹吃疼的叫了一声。 “不错,还知道疼。”她倏一下松了手,“给我揍一顿,看她下次还敢不敢阴奉阳违不来接头了。” “你们……”敢,敢字还没有说完,两个壮汉上手就揍。 “挑看不见伤的地方打。”老婆子阴狠的吩咐。 宋简茹本能抱头缩身贴着墙护身,就在她以为会被打得半死时,胡同某个院门突然开了,“喂,你们是谁,在那里干什么?” 老婆子和两个打手俱一愣,三人相视一眼,纷纷逃走。 宋简茹软瘫在墙角,院内妇人走出来,“小娘子……小娘子……” 她摆摆手,“帮我……”叫警察,乍然回过味,这里是大宋,那有什么手机叫幺幺零,“算了!”她撑墙站起,缓了一会儿,双脚能走路,拖着疲惫的身子出了巷子。 妇人盯着她背影怔怔看了好一会儿,转身进入院子,“爷——” 负手而立的人,倏然转身。 赫然就是赵熙,他看向院门外,只有幽静深远的巷子,“她跟你说什么?” “好像想让我叫什么人吧?”妇人想了想道。 “下去吧。” “是,爷。” 妇人进屋,赵左从外面进来,“禀爷,两个壮汉抓住了,老妇人逃了。” 赵熙看向他,目光冷凛,“连一个妇人都抓不住?” 赵左吓得在大气不敢出。 赵熙眸光凌厉,锐利眸子一眯,“去审人。” “是,爷。” 转眼间,六十两没了,宋简茹沮丧的很,甚至想回头去找梁叔和梓安,再找他们借五十两,走了几步又回头,她实在开不了口。 不知为何,她现在很想找个地方痛痛快快的哭的一场,她一刻也忍不住了,转向驸马府方向,都是深宅大院,每座深宅大院相连的地方都有绿荫夹道,宋简茹找了个避静的大树,躲在大树身后,蹲下身子,埋头痛哭。 人生最大的困境不是苦难,而是在充满希望时,被命运扼住喉咙。 委屈吗?宋简茹哭的不是这个,对于孤独行走在陌生异世的人来说,她没有资格委屈,她大哭,就是发泄情绪、调整心态。 也不知哭了多久,她直起身,深呼吸,仰头轻轻按摩红肿的眼睛,让它们尽快消肿,走出这片绿荫,她仍旧要孤独的面对这个世界。 再吸一口气,宋简茹望向远方,她对自己说,上苍已经垂悯给你生命,你要勇敢的走下去,只要活着,就一定有办法走出困境。 脊背坚定,步伐从容,宋简茹离开了大哭的地方。 不多时,某棵树后面,走出一个温润公子,他目光一直落在前面那道纤弱的背影上,他的随身小厮低声念道,“公子,是那个小厨娘。” “我知道。”席幕白轻声回道。 “她怎么躲在这里哭?”小厮不解,“听说她是乐安郡王的宠婢。” “宠婢?”席慕白无奈摇头,心下暗道,半年前,不过是赵熙扳倒大国舅在留陈爪牙的诱饵,也许在抓到爪牙后一段时间,他确实对她好过,只是现在嘛……都大半年过去了,应当早就忘记这个丫头了吧。 宋简茹的背影消失在二人视线里,小厮转头,“公子,刚才那个人的话你信吗?” 席慕白轻轻一笑,“不管信不信,总要试试,不试试又怎么知道是真是假呢?” “也是。”小厮跟着一笑,“只要能找到方大小姐,不管什么机会都要试试。” 席慕白轻轻嗯了声,“走,咱们回国公府。” “是,公子。”小厮问,“公子,那你现在就去江南吗?” “嗯,收拾准备好,过几天就出发,今年就在江南过年了。” “太好了,听说江南比北方暖和,我也可以跟公子享受一下江南暖冬了。” 宋简茹在厨房里准备晚餐,就差最后一道甜点了,今天她选了泡芙,本身这个甜点,吃起来外热内冷,外酥内滑,口感极佳。 可是她却因为这个甜点当中有个‘泡’字,隐喻了一天的心情,巨大的落差,就像一场泡沫一样,甜饮做了红奶茶,冬天到了,宜喝温和的红茶,赵熙喜欢甜口,红茶加入牛奶,味醇香浓,喝一口暖到心底。 赵熙一边喝红奶茶,一边余光悄悄扫了眼,小女人与往常没什么区别,甚至比往常更恬淡,如果他不知道下午那一出的话,只看现在表面,她就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小丫头。 一个平常的小丫头,遭遇歹人袭击后,回到府中,平常的跟没事发生一样,他眼眸渐深。 宋简茹把赵熙放下的杯子放到一边,为他拿筷盛饭布菜,安安静静的伺候他吃晚餐。 一顿饭在极静中吃完。 小查递水送手巾。 小润收拾桌子。 宋简茹接过小润拿来的食盒,弯身行礼,“奴婢告退!”行完礼,转身出了小餐厅。 赵左一直偷偷拿眼瞧她,直到她出去,才到赵熙身边,弯腰低头,“那两个壮汉是老婆子用二两银子临时请来的打手,他们甚至连老婆子姓什么都不知道。” 赵熙一个刀眼扔过去。 赵左吓得一抖。 “赵右呢?” “找江湖朋友帮忙了。” 赵熙双眸紧束。 赵左吓得悄悄退到一边。 夜晚不知不觉来临,宋简茹与小喜儿一起吃了晚餐,又和大家一起收拾厨房,一直到天上黑才开离开厨房。 宋简茹再次到赵熙房间值夜,小喜儿也跟着她一起到了赵熙起居室隔壁,两人一起洗漱。 小喜儿感觉到她异常安静,虽然平时,她的话也不多,可是今天晚上格外安静,两人几乎没说什么话,私下无人,她终于敢问出口,“茹姑娘,是不是没借到银子?”她知道宋简茹今天出去借银子。 宋简茹摇头。 “要是……要是没借到,我可以借你十两。” “那不行。”宋简茹连忙摇头,“那可是你存了好几年的,我不能借。” “不要紧,我现在还小,不着急赎身,先借给你。”小喜儿虽舍不得借,却忍不住说出口,十两那可是她全部身家。 宋简茹再次摇头,“不要,我会想办法解决。” 她想,除了生死,其余都是小事,不就是五十两嘛,大不了三天后,她再找梁叔借,虽然这些银子可能是她的分成。 从事发想到现在,宋简茹决定三天后与梁叔他们会面,再拿五十两,她就不信了,还赎不了身。 油灯下,小喜儿发现茹姑娘的脸色有生气了很多,放心般松口气,“茹姑娘,别磨噌了,赶紧去爷屋值夜。” “好,我知道了。”想通了,宋简茹心情好了很多。 也不纠结值夜尴尬不尴尬了,不管赵熙怎么样阴晴不定,她反正把他当作顶头上司,而且就要离开的顶头上司,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心境变了,很多事也跟着变了。 宋简茹进卧室后发现赵熙并不在,淡淡一笑,挺好,想到为人丫头不能先睡,她拿了件衣服在油灯下做,边做边等。不管还有几天赎身,她打算值好最后几天岗。 赵熙从书房回卧室,夜已经很深了,赵左开路,左边小吉,右边小润,后面赵右,四人簇拥他回到卧室。 赵左揭帘。 赵熙一眼就看到灯下缝衣的宋简茹,她坐在昏黄的灯下,侧脸低垂,长发披肩,有一缕头发,顺着肩膀滑到颈前,整个人显得温婉、柔和。 若是平时,他不会在意,可是今天……看到此景,他眉头微蹙,脸色并不好。 赵左弯腰,小心翼翼待主人进卧室,赶紧放下帘子,让小查小润进去伺候,却被赵熙制止了,三人留在卧室外。 感觉有人进来,宋简茹转头看向门口,那挽落在颈前的长发随着她转身的动作旋起一弯弧度,整张小脸正对过来,被灯光点缀的明眸皓齿、顾盼生辉。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宋简茹那张清秀的小脸竟已渐渐长开。 “公子——”她连忙起身,身形修长,青裙曳地,清丽秀雅,容色竟极美。 赵熙眸光一动,他抬步踩上床榻榻板,神态从容得仿若无事发生。 宋简茹朝他身后望了眼,小查与小润呢,怎么不进来伺候他洗漱,她把手中针线活放到床头小桌上,“我去叫小查。” “无需。”他言极简。 宋简茹愣了下,转眼看向他,什么意思,他自己洗? 赵熙半随意半端坐到床边,双手反向抻在腿面上,抬头,“下午出去了?” “是,公子。”宋简茹规规矩矩朝向他,回道。 “借到银子了?” “借到了。”宋简茹抿嘴想了一下回道。 赵熙墨色深瞳,直直的望向她。 她低头,“被我弄丢了,我准备再……” “怎么弄丢的?”赵熙打断她的话,面色寡淡,眼神清凛。 宋简茹仍旧低头,“京城街面上有小偷,被他们抢了去。” “是嘛?”说话有尾音。 她低头抠手指,脚趾亦在绣花鞋里轻轻绞动,对于白天的事,她恨不得找到那三人痛揍一顿,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赵熙目光一直盯着小女人,头很低,虽只能看到她鼻尖,却也能感觉到她的愤怒。 仅仅是愤怒吗?他觉得应当不止这些,微抬下额,静静的等着,会等到什么呢? 生气有用吗?要是有用,她怎么会被人抢去六十两,意识到自己情绪不平静,宋简茹暗暗吸口气,没什么好气的,总有一天她会强大到不让任何人欺负。 “公子,后天,我想让梁叔进府来帮我交赎身银子。”在赎身上,宋简茹光想着自赎,没想到让梁叔带五十两过来,要是梁叔过来,今天的银子也许就不会被抢走了。 “后天?”赵熙修长的手指不自觉的捏着光洁的下巴,“我同意你赎身了吗?” “公……子,你说什么?”宋简茹从没有想到,今天更大的打击还在这里,双眼惊恐的看向赵熙,“为什么,公子?”她差点失去理智。 “我做事还需要向你解释理由吗?”没有多少表情的眉间透着冷漠,让人看着心发寒。 宋简茹浑身不自觉的发抖,她拼命的忍住,淡淡的:“是,公子,奴婢越簪了!”说完,端身行了一礼,“夜深了,公子请休息。” 她转身,整理自己床铺。 赵熙盯着她背影,不是要赎身的吗?我不同意,她就放弃了?真的是欲擒故纵?嘴角冷勾。 一切如常。 一切又不似往常。 宋简茹比往常懂规矩多了,不管是公子起居还是吃饭伺候,她总是自觉上前,尽心尽力,让赵左挑不出剌。 越挑不出,越让赵左感觉不对劲,他偷偷问赵右,“是不是要动手了?” 赵右看他一眼,又看向远处走廊处的宋简茹,没吭声,悄悄跟了上去。 梁叔和宋梓安在小食肆一边吃一边等,两人都吃完饭,又要了一壶茶,还是没等到人,宋梓安不停的站到门口张望。 梁叔劝他,“驸马府不好出来,梓安不要急,小茹说好出来,肯定会出来。” “我知道。”宋梓安嘴上说知道,站在门口张望的动作却一点也没有变。 梁叔摇摇头,这孩子,心里暗暗感叹,也不知道这两孩子有没有缘份,要是能成了,倒是一对姻缘。 突然,他听到少年惊喜的叫声,“叔,她来了!” 梁叔连忙翘首看过去,高兴的点头,“是来了。” 二人欢欢喜喜的迎上去。 “小茹……” “简茹……” 走得太远又急,宋简茹气喘,“梁叔,找个茶楼。” “成了吗?”他最关心这个。 “先找个茶楼。”她仍旧气喘吁吁。 梁叔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却没有当着梓安的面说出来,“好。”他马上就朝周围看过去,用手一指,“那家行吗?” 宋简茹摇摇头,她亲自选了一家,人既不多,又不少,最适合商量事情,坐下来之后,宋简茹把一些能说的事情透了个底。 梁叔跟宋梓安听得双眼圆瞪,简直不可思议,“所以梓安能买你做童养媳,实际上因为你已经被乐安郡王踢昏死过去,原本这些人是想卖冥婚的,结果你醒了,所以把你卖给了梓安家?” 宋简茹点头,“自从被踢,所有前事我都不记得了,只晓得飘在半空,灶王爷教了我一手厨艺,写一手字,然后又回到了阳间,再睁眼,第一个看到的是英娘。” “老天……老天……”梁叔捂嘴,简直不敢相信。 “梁叔,要是你们也认为我是鬼上身,我们现在就分道扬……” “简茹,你就是我媳妇。”宋梓安急的打断她的话。 梁道勋感慨万千,“老天爷,这世上那有鬼,都是人吓人,小茹,你告诉我们这些是因为……” 宋简茹手抚头,“我也不知道被踢之前惹了什么人,昨天你刚给我的六十两被他们抢去了。” “啊……”二人齐齐惊呼,不过他们声音不大,在吵杂的大厅里,没引起别人注意,一直跟在后面的赵右,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讲什么。 宋二娘太奸诈了,居然选这样的地方,赵右单薄的双唇抿成一条线,这个女人不简单。 宋简茹又道,“叔,梓安,这些都是小问题。” “那什么是大问题?”宋梓安终于感觉不安,紧张的问。 宋简茹头疼至极,“可能是我厨艺特别,赵熙不肯赎人。” “什么?”梁叔又急又焦,“我还等着你回留陈跟我一起经营食肆。”没有她,食肆都没有以前赚钱了。 “简茹,你一定要出附马府。”不出附马府,他怎么好娶她为妻,宋梓安紧张不安。 “我知道。”宋简茹轻声道,“所以我把你们约到这里来,就是跟你们商量一下如何赎身出驸马府。” “你刚才不是说乐安郡王不同意吗?” “可以想办法让他同意啊?”宋简茹眉宇上扬,那个商场上杀伐果断的女强人终于回来了。 “什么办法?” 宋简茹道,“在这之前,我要先解决一个人。” “谁?” “抢我六十两的老妇人。” 梁道勋与宋梓安相视一眼,“你怎么解决?”都担心的看向她。 “我需要梁叔的帮助。” “我也要帮你。”宋梓安急切的说。 “梓安,你回留陈上学堂,顺便把梁叔的几个小徒弟换过来。” “不,简茹,我要帮你。” “听话,梓安。”宋简茹正色道,“我和梁叔对京城不熟,要先花时间熟悉京城,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动手,你不能荒废学业。” 梁叔也劝他,宋梓安心里都是宋简茹,又怎么会被轻易劝动。 最后,宋简茹生气的低喝一句,“没权没势,还不努力学习,你拿什么来赎我,赎出来又怎么护住我和梁叔。” “我……” 宋简茹见他动摇,语重心长,“我们都等着你用知识改变命运,等着将来你成为人上人,等着你被你庇护,你就这样对待我们的期望?” 宋梓安颓然低头,“我知道了。” 京城某艺倌,一群贵族子弟聚在一起吃喝玩乐,赵熙坐在桌上,神情淡淡,与他们格格不入。 聂流云一边应酬一边留意他主人的情绪,“子玄……”他有些心不在焉。 第75章 你是谁(520加更2000字) 京城某艺倌,一群贵族子弟聚在一起吃喝玩乐,赵熙坐在桌上,神情淡淡,与他们格格不入。 聂流云一边应酬一边留意他情绪,有些心不在焉,他歪过身子轻轻唤了声:“子玄,要不要先离开?”以他的身份可以随时离开。 赵熙从沉思中回过神,淡淡应了声:“嗯。” 聂流云连忙起身,恭敬的引他离开厢房,众人戏闹声瞬间顿住,众人纷纷起身送他到门口,目送他下了楼梯,一直到看不见,他们恭敬神色改为鄙夷调笑,“你们看看果真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好像一对‘神仙’眷侣。” 有人大笑附合,“要不,你也找个‘神仙’快活快活?” “去去去,老子喜欢雌的,对公的不感兴趣。”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调笑声中,有人冒出一句:“最近聂流云经常一个人出来,好像失宠了。” “什么……”众人不信,齐齐看向说话之人:“真的假的?” 冒话之人道:“赵子玄男女通吃,最近迷上会做饭的小厨娘。” “不会吧?”有人不信。 “要是不信,你们可以打听嘛?” “吴老三,要不就派你做代表去打听,打听打听公的与母的滋味有什么不同?” “哈哈……”整个三层走廊又是一阵轰笑。 方沐霖听的真皱眉头,对引路的堂倌道,“有没有别的道?” “有的,世子爷,请跟小人从这边下楼。”堂倌带他走了员工用楼梯。 这些门阀大族的贵公子不是走马章台就是吃喝玩乐,席慕白早已司空见惯,和方沐霖一起下楼梯,笑道,“汴京里的王候贵胄、世子子弟分为三种,一种像世子你这样的实干者绵延家族百年繁华,一种资质平庸得家族荫庇得个一官半职糊里糊途过一辈子,最常见的就是刚才这些人,得家族财势吃喝玩乐无所不为。” 方沐霖摇摇头,“刚才有赵熙?” 席慕白笑道:“我听人说是被承伯府世子拉过来的。” “有时觉得他跟他爹挺像,有时又觉得他跟他爹不一样。”方沐霖捉摸不透赵熙这个人。 席慕白说:“说到这话,我倒是想起驸马爷去江南还没有回来吧?” 方沐霖点头,“没有。” 席慕白不无感慨,“探花郎郎艳独绝,被公主榜下捉婿断送一生前程,面上不敢对皇家公主怎么样,可是这十几年来,每每以写生频频出走,游遍大江南北,把惠平公主一人扔在府中,要不是皇帝以势压人,怕是连赵熙这个人都不存在。” 方沐霖轻屑一笑,京城之中,天子脚下,这样的事太平常了,那个豪门贵族没有故事,就卫国府也是明里花团锦簇暗里一团乱麻,想到这里,他揪眉心,“听说舅舅要回来述职。” “那是好事啊。”席慕白笑道,“如果谢大将军回来,我就明年再去江南找大小姐。” 方沐霖感到头疼,“今天早上,我刚刚收到他的来信,我以为他只是回来述职,没想到又提了那件事。” “何事?”席慕白想不到谢大将军会提什么事。 二人下了楼,门口人来人往,方沐霖不再说私事,二人快速上了自家马车。 宋简茹不放心宋梓安一个人回留陈,还是把自己的事先放下,让梁叔送他回去,“梁叔,你再来京里时,带几个机灵的小子过来。” “行,我知道了。” “还有……”宋简茹道,“叔,我们买辆马车,以后进京回留陈方便一些。” “那可得养马车夫。”普通人可不会驾马车。 “没关系,该花的银子总得花。” 梁叔点点头,“行,我回去就张罗。”其实他也想买马车,可是马车太贵重,他一直没舍得下手,现下,宋简茹发话,有了主心骨,他不再犹豫,回去就办。 送走熟悉的亲人,宋简茹又陷入到孤独,整个人没精打彩,想了想,还是雇个毛驴车回驸马府,正街上没有车马行,要想雇车,得去小街小道,她顺道拐进了最近的小街。 正街上,某辆马车里,窗帘被揭开一角,里面之人,眸光一直盯着那抹纤影,大街上见到她,竟和在起居室里见到的不太一样。 初冬午后街头,女子身量高挑纤弱,即便穿着厚夹襦裙也不见丝毫臃肿,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衣裙翩跹,青丝飞扬,清丽绝美,让他一眼就捕捉到了她的倩影,无端惹他心悸。 转眼间,她拐进了小胡同,赵左打马上前,靠近窗口,“爷,已经派人盯上去了。” 赵熙眸光一紧,倏一下放下帘子,一张俊脸如寒料峭。 走进胡同,车马行没看到,倒是看到了马扎铺子,虽然此刻青天白日,不知为何,宋简茹还是感到了一阵阴冷,赶紧调头,转身瞬间,余光落在某背影上。 她顿住脚步,定睛望过去。 有人跟那背影打招呼,“候四,好几日不见,终于又有生意啦?今天又是那个大宅门里有……” “胡老酒,你想作死啦,青天白日能说这些话啊!” 胡老酒半醉半清醒,手中扎纸的活却一点也不马虎,没一会儿,一个百宝箱就被他扎好放到一边,“咋不能说,马扎巷子就算青天白日也不是什么人都敢……”他的话没说完停住了。 候四见他住嘴不明所以,顺着他目光转身,看到一个清丽柔美的小娘子,居然敢青天白日来马扎巷子,瘦瘪的嘴咧开,笑了! “还敢笑?”宋简茹皮笑肉不笑。 跟他说话?候四下意识转头,看了一圈,除了胡老酒,巷子里没人,他指着自己鼻子,意思是你跟我说话? “不跟你说话,还跟谁说话。”宋简茹一脸冷笑,借着裙摆长度,平移脚步,学电视剧中僵尸走路。 胡老酒吓得手中的纸都落了,哎呀,老天爷,大白天竟然闹鬼了,一个抖颤,从小凳上跌落在地。 候四从不信鬼神,也被面前瞬间白得渗人的小娘子吓得后退,“你……你……你是谁?” 第76章 捞人 避见 宋简茹憋着嗓子,刻意捏出冷冰冰的字眼,“嘉兴癸酉年二月初五子夜三刻,附马府丫头小常儿来找候四、裘寡妇纳命来了。” “小……常儿……你……你不是没死吗?”候四一年到头经手的死人何其多,能死里逃生的人凤毛麟角,他记住了两年前死而复生的驸马府丫头小常儿。 “乐安郡王的脚比铁块子还凶猛,小常儿能不死?”宋简茹步步逼进,候四吓得魂都掉了,直摆手,“怨有头,债有主,你找我干什么?” “要不是你们,我的魂魄怎么会一直留在这个巷子里,你赶紧还我身体来……”宋简茹见他信了,双手伸平,把电视剧中的僵尸学得十足十。 “哎呀老天爷啊……”候四吓得屁股尿流,被宋简茹逼进了马扎后院。 到了后院,她找了水,把脸上的墙白灰洗掉。 “老天爷,我就说这世上那来的鬼。”候四一碌骨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满身脏,走到宋简茹身边,“臭小娘,你想干什么?” 宋简茹伸脚就是两下,优美的瑜伽动作被她改良成了跆拳道,把侯四逼到墙角,一脚压实他半边脸,“你说我想干什么?” “臭……” 宋简茹脚用力一撵。 “哎呀老娘啊……”半边老脸火辣火辣的。 “随你信不信,我还真是个小鬼,真替小常儿报仇来了。” 很多时候,真话没人信。 候四也是。 但他屈在宋简茹暴力值下,“姑奶奶,你……你想干什么?” “你是老京城人?”她问。 “你问这个做什么?哎呀……”他的老脸又是一疼:“是是是……” 宋简茹笑了,也许不要麻烦梁叔了,她想。 马车里,赵左把不敢相信的信息回禀给主人:“爷,听赵七说,她就这样……”他学宋简茹抬腿踢人的动作,“把候四压跪在墙角,还说来替小常儿报仇。” 赵熙冷冷的坐着,周身弥漫着震慑人的气压,赵左垂头毕恭毕敬,悄悄观察主人脸色,顺着他的脸色继续往下讲,“结果那宋二娘居然让候四带她逛京城小食铺子,吃饭的钱都让候四付,候四这个软骨头同意了。” 赵熙抬眸,“抠墙灰抹脸,扮了半天鬼,就为吃饭不花钱?” “是啊,好奇怪!”赵左也想不明白,他道:“爷,看样子宋二娘要天天出府了。” 赵熙眸光一动。 “让……让她出来吗?” 宋简茹倒是没有天天出来,她隔一天出来一次,每天天不亮她就起床,收拾好一天的食材,备好赵熙的午餐出去,赶在他晚餐之前回来。 随着离驸马府的路程越来越远,宋简茹试着一早出去,晚上回来,也不给赵熙准备午餐、赵左除了嘴上说过几句,赵熙好像当她不存在。 不要说旁人了,连宋简茹自己都觉得奇怪,她什么时候出入驸马府跟入无人之境了?难道是小侧门的人故意放行? 而能让门房放行的人,除了赵熙,她想不到还有谁有这么大权力,可是他想干什么?让她找机会凑钱赎身?不可能吧,她想。 那是为什么呢?他阴晴不定,一时之间,宋简茹也猜不出他什么目的。 明明跟赵熙睡在一个房间,这段时间,他们竟一次面都没有点过。宋简茹睡着时赵熙没回卧室,等她起床后,赵熙的床是空的,人早已出去练剑打拳了。 “这算什么?”宋简茹看着空空如也的床,不禁失笑,“为什么就不让她赎身呢?”她起身,“没关系,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 出了卧室,小喜儿拿着她的衣服,“茹姑娘,你今天还要出去吗?” 宋简茹点头,“嗯。” “还要去找你的亲人?” “嗯。” 这是宋简茹编的借口,但也只对小喜儿一个人讲了,其余人嘛,她连借口都懒得跟他们讲。 “可是你这样随便外出,不太好吧。”小喜儿内心恍恐的很,总觉得宋简茹要出事,她试着劝她。 宋简茹穿好衣服,笑道,“郡王都没说什么,怕什么。” “我……听人说,有人把你随意外出的事告诉了公主,公主怕是要找你了。” 宋简茹脚步一顿,公主?她本意让赵熙找她麻烦,没想到公主先找上门了,心没有来由的一慌,面上强镇定,“没事,我会当心的。” “茹姑娘,还是小心吧。”小喜儿还是劝她。 宋简茹当然知道小喜儿好意相劝,一方面,她确实要出去打探那个时不时冒出来的老婆子,二个,为了赎身,不得不找些错处让赵熙厌烦同意她赎身,随意外出这一条已经触犯了附马府下人条约,她估摸着不是赵熙就是他管事肯定会来找她,她把当家女主人惠平公主给忘了。 “我知道,谢谢你担醒。” 看样子她是劝不住了,小喜儿暗暗摇头,跟着她一起拐进回廊,还没走几步,良儿与辰儿齐齐从回廊过来,“茹姑娘,公主唤你!” 宋简茹望向二人,她没想到公主动作这么快,公主会对她怎么样呢?惩罚、发卖?她能找到机会赎身吗? 这二人,一个面寒,一个笑面虎。 面寒的良儿扭头就走,不屑跟她多言。 笑面虎辰儿上前要挽宋简茹胳膊,被她避开了,她也不在意,仍旧一脸笑眯眯,“你呀,从你再次回来,公主的赏赐就没少过,甚至你去大相寺,公主还让人送了好多东西过来,我亲自帮你打点了嬷嬷,都花了三两银子呢。” 宋简茹瞄了眼她,从袖口袋里掏出二两碎银子,“我月银不多,这个月刚发的都在这里。”说完,伸手还她。 她笑眯眯的推回头,“哎呀呀,我说出来不是跟你要银子,就是告诉你公主待你不薄,你怎么能这么没规矩呢?” 宋简茹看她,暗自冷笑,从大相寺回来都好久了,以前不说,偏偏现在这个时候说,不就是看她‘失宠’了,没了利用价值,要收回她的投资嘛。 辰儿又推了两次,还是没收。 宋简茹纳闷了,难道她真就随口说说。 公主院子到了,宋简茹没再多言,她被两个婆子半架着到了公主面前。 惠平公主一脸寒霜,面色相当威严,身边婆子大喝一声,“见到公主还不跪下。” 宋简茹身侧婆子把她踢跪下。 双膝陡然落到坚硬的大理石上,疼得要死,宋简茹额头上的汗瞬间冒出来。 面前丫头,一脸倔强,惠平看在眼里,怒从心头起,“谁给你的胆子,随意出入,又谁给你的胆子,厨房的活计说干就干,说不干就不想干,你倒是比主子还主子。” 说着说着,惠平倒是气笑了,她贵为一个公主,主持中馈,也不是想干就干、不想干就不干的,这丫头倒好,竟比公主还自由,这还了得,“来人,给我打板子。” “是,公主。”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侧边传过来。 宋简茹转头望过去,是以前小厨房的管事麻嬷嬷,两人目光相遇,她满眼恨色,深宅大院私刑令人发指,今天落在她手里,怕是落不得好。 “公主,奴婢有话讲。”被打之前,宋简茹为自己赎身寻找机会。 惠平眉头凝成结,“还想绞辨?” 门外,良儿坚起耳朵听房间内的动静,听说要打板子,喜上眉梢,一脸得意之色,“这么张狂,早晚是个死。” 辰儿脸上亦是笑意,却藏着深深的算计,不动声色的摆弄精致通红的手指甲,好像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漂亮的指甲上。 听到良儿的话,眉挑了挑,并不附合。 “为何不说话?”良儿斜挑了她一眼,“平时的马屁、银子全白投了吧。”她幸灾乐祸。 良儿斜望回去,“未必。” “你什么意思?”良儿不解,“到公主面前告状,你可占大份。” “那又怎么样?”辰儿笑容瞬间收起,变得刻薄算计。 “你想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辰儿嘴角勾笑,“跟你一样啊,爬上主子的床,从此荣华富贵呀。” 这女人阴沉阴沉的,良儿下意识离她远了一步。 辰儿捂嘴笑。 房间内,惠平公主高高端坐在主位,耐着性子听她一派糊言,“竟想赎身?” “是,请公主成全。”宋简茹跪伏在地,小心翼翼说:“奴婢愚笨,不想在郡王跟前笨手笨脚让他心烦,肯请公主成全。” 惠平冷冷睨眼过来,“不识抬举的东西,主人烦不烦岂由你置喙,熙儿是男人,他看你不顺眼,懒得计较、懒得动手,没想到一个婢子不识规矩到这地步,动不动张嘴就要自赎,来人,今天我就替熙儿收拾一下院子里不懂规矩的丫头。” “是,公主!” 两个婆子跟母夜叉一般逼过来。 若大的公主府,宋简茹比蚂蚁还不如,她没想到没惹来赵熙,却落在了公主手里,难道她又要死一次,她以为一次次面对死亡会变得从容,没想到还是一样的惧怕。 突然,门口传来婆子的唱帘声,“郡王到——” 赵熙?他怎么来了?他也会像公主一样只打她而不让她赎身吗?宋简茹死死的扒着柱子不松手,他的冷漠、他的倨傲,像是一条望不到尽头的银河。 儿子?惠平公主惊讶的望向门口。 乐安郡王高大的身影逆光而来,犹如神祗。 他顿住脚步,转头朝侧柱边望了一眼。 清冷冬日里,宋简茹的目光与他相遇。 男人绫袍锦靴,淡然立在门口,矜贵清冷的模样令人望而生畏,她渺小如尘埃,难掩伤心低下头。 赵熙眸光未动,瞬间又若无其事收回目光,继续前走。 公主回事房内,瞬间跪了一地丫头婆子,他抬手行礼,“母亲——” “熙儿……”惠平公主此刻眼里只有儿子,“午饭吃了吗?” “母亲吃了吗?” 此刻已过饭点,惠平公主当然吃过了,她怕儿子没吃,“还没,来来,咱们娘俩一道吃。”高兴的起身。 赵熙淡淡的阻止,“回母亲,我在外面吃过了。” “哦。”惠平公主的脸色瞬间暗淡了不少,“那过来和母亲说说话。” 赵熙踱步坐到公主侧位。 这倒是很少有的事,他常常坐的很远,没想到今天坐的这么近,惠平公主瞬间又高兴起来,“熙儿与谁一道吃饭?” “和太府寺少卿。” “你这孩子,什么少卿不少卿,不就是九皇子仁轩表弟嘛。”公主高兴的唬了儿子一句。 “是,母亲。” “那你怎么回来了?”年轻人在一起吃吃喝喝,那会大中午回来,她问。 赵熙目光似有若无的瞄了眼不远处。 惠平出生公主,又当家理中馈,什么样的小动作能逃过她,“你……”为了这个丫头回来?她简直不敢相信。 “母亲,让你操心了。” “熙儿……” 儿子长这么大,从没说过体贴人的话,没想到为了个没有规矩的丫头,惠平公主感慨的忡怔住了,下意识道,“熙儿,你还没和她行床,是吧?” 手下嬷嬷一直送避子汤过去,总是被儿子大管事接过去,开始她以为儿子不守规矩就是随意睡个丫头,最近才知道,原来两人根本没有行床,惠平公主不免又担心上了,难道儿子真如外界传闻是个断袖? “母亲,茹儿她年纪还小,我想再等两年。” 柱子边,宋简茹惊呆了,不就是一个通房吗?什么女人不行,非要等她,这分明是找借口拖延时间。 “什么?”惠平公主惊讶的就差立起身,“难道不是不喜……”女人? 赵熙当没听到老娘的失口之言,转头,朝向宋简茹,面色淡淡,可是出声中,任谁都听出了不一样,“还不过来,站在那里干什么?” 宋简茹带着复杂的心情,从两个婆子的桎梏中小跑到了赵熙面前,“公子……”也不知为什么,她的眼泪一下子就飙了出来。 委屈吗?她从没觉得她能在赵熙面前矫情,就在落眼泪的前一秒,她还在恐惧中自我挣扎、自我消化情绪,怎么就一下子落泪呢,她想不明白。 赵熙从袖袋中拿出帕子递到宋简茹面前。 宋简茹哭,虽无声,却止不住,见到帕子递过来,一下子止住了哭,惊讶抬眼,“公子……” 赵熙坐在圈椅里,半端坐半随意,拿帕子的手抬了抬,示意她接帕子,举止矜贵淡然,眸光清湛,直望到宋简茹的心里。 一时之间,她竟愣住了。 “嗯?”赵熙再次提醒,小女人害怕、委屈的样子真是招人怜,他忍不住想伸手揉揉她头,以示安慰,到底忍住了。 宋简茹被他低沉的尾音惊醒,转头看了眼周围,一双双眼睛齐齐落在她身上,紧张之下,她慌乱的接过赵熙递来的手帕擦去了泪水。 有人说,能打动女人的,未必是爱情,而是不经间的呵护。 擦完眼泪,宋简茹自然而然站到了赵熙身后,无意识当中,把赵熙当做了一座能为她遮风挡雨的大山。 两人之间的互动,不管是惠平公主,还是回事厅内所有的丫头婆子,全都看在眼里,不是说郡王冷落小厨娘很多天了吗?怎么还能这样宠着她呢? 既然宠着,为何不行床呢?难道……郡王有难言之隐,不能行床? 惠平公主内心真是五味杂陈,儿子一直被人传好男风,亲眼看到他宠爱丫头,心放下不少,可自己生的儿子为了宠爱的丫头竟破天荒说她操劳。 难道……他就没看到作为母亲,她为他操劳了多少吗?一时之间,惠平公主心意难平,拂拂手,“都下去吧!”她手拄额头,一身疲惫。 赵熙立起身行礼,“母亲,儿告退了。” 惠平再次拂了下手,“嗯。”刹那间,她好像老了几岁。 不管赵熙什么目的,有他这坐大山罩着,宋简茹安心了不少,站在他身后,她发现惠平公主心情突然不好,是因为赵熙坦护她,让她没面子吗? 如果是这样,岂不是得罪公主了?那她以后在公主府岂不是更难了。 赵熙的阴晴不定,以及不让她赎身,都让她对他恭而远之,他却在她身陷囫囵时把她救了出来。 为什么救她?因为她是他院子里的丫头,要教训也是得让他来,是这样吗? 跟在赵熙身后,宋简茹不时抬头偷看他高大欣长的背影,还真是玉风临风,养眼得很,(被救一回,心态果然就不一样,竟看到了公子体仪俊美。)只是公子什么时候才同意她离开呢? 赵熙走路,看似不急不缓,宋简茹不知不觉竟要小跑才能跟得上他,“公子……公子……”等等她,她不敢这样叫。 赵熙脚步未停。 宋简茹一直小跑。 他去了书房。 她站在月洞门口想要跟上去,赵左与赵右两人一左一右挡住了她。 “公子……”她叫。 赵熙顿住了脚步,转头看向她。 “公子——”宋简茹对上他的目光,绽出笑意。 赵熙淡淡收回目光,转身进了书房。 赵左赵右两人齐齐转身。 “公……” 刚刚还感恩他出手捞出自己,转眼间,宋简茹又烦燥起来,赎个身就这么难吗?没规矩是吧,那她就继续出去,继续自由散漫,看你开不开除我。 回到赵熙院子,进了起居室,小喜儿见她没事,欢喜的很,“茹姑娘,以后咱们就乖乖的呆在院子,不要随意外出了。” 宋简茹看了她眼,沉默的一句话也没有说。 她和小喜儿生活的时代不一样,观念不同,有些事没办法跟她说明白,那就顺其自然吧。 这天晚上,宋简茹特意等赵熙,结果一直到子夜都没等到人,眼皮发沉,睡着之前,大脑无意识冒出一句,男人小心眼起来比妇人还不如,难道他在生气?那他到底在气什么? 第二日,宋简茹起床时,发现对面床仍旧是空的,忍不住走到他床边,细细寻找他回来睡的证据,伸手摸了摸被窝,有温度。 回来过。 一直到厨房,宋简茹的气都不打一处,却一点办法都没有,谁她只是个没有自由的丫头呢。 郡王特意去公主那里捞出小厨娘的事件,整个驸马府都知道了,小厨娘依旧得郡王宠爱,所以厨房管事看到她,连忙讨好带笑上前,“茹姑娘,你准备做什么?” 宋简茹瞄了眼,“有什么吃的?”她今天什么也不想做。 “精米粥、燕窝、冰糖莲子,粟子糕、炸黄雀……” “停!”宋简茹直接说,“精米粥来一碗,白馒头两个,小厨菜一碟,放到小桌上。” “茹……” “我说的话没听懂吗?”宋简茹情绪压在不高不低的声音里,一脸严肃! “是是,老奴知道了。”老嬷嬷转身,暗暗拍心口,心道跟郡王久了,竟连发怒的模样都有几分像,她想,等正妃过门,茹姑娘十有八九会被抬成姨娘,她要好好巴结才对,送早餐时特意端了一碗精贵的燕窝。 “茹姑娘,请——” 宋简茹摇头,“我年纪小,受不住补,嬷嬷,你自己吃吧。” 老嬷嬷那里敢吃,连忙挥手,“茹姑娘,这样精贵的东西只有你才能吃,我们可不敢。” 什么叫她才能吃,宋简茹抬头看了她眼,想要反问一句,她们之间有什么不同,想想又低头吃饭,她都是要离开的人了,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吃完早餐,宋简茹又出门,走到门口,顿住脚步,朝看门的婆子看了眼,婆子左右看,就是不看她,样子还挺可爱,好吧,既然敞开门让她出去,不出去白不出去,宋简茹大摇大摆出去了。 书房内,赵前站在主人面前,“爷,茹姑娘被放出去了。” 赵熙低头处理手里的公文,属下回话,也不知过没过耳朵,赵前回禀完就出去了,赵左立在一边不时递个茶水、拿个笔墨。 他心道,要是别家公子,这些侍候的事早就让俏丽丫头红袖添香了,那还会让侍卫、小厮干这些事,暗暗感慨,郡王爷啊郡王爷啊,你什么时候才能食荤(什么样的荤,大家都懂的哈)啊! 突然,赵左被砸笔声惊醒,“爷……”他连忙上前放好主人随手扔到笔架的毛笔。 赵熙眉宇显现烦燥之色,“非离呢?” 第77章 引蛇 逃跑 赵左回:“聂先生最近不是去会友就是寻美食,经常不在府里。” 赵熙沉思半晌,“那边什么情况?” 赵左继续回道:“宋二娘今天逛的地方是九王爷辖下楼店务公租房。” “那婆子还没和她会面?” “是,爷!”赵左小心翼翼的问,“爷,宋二娘是不是发现我们跟踪了?要不然这么多天了,怎么还不和婆子见面,她会不会耍着我们玩?” 赵熙双眸半眯,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上次两人碰面,婆子带着两个打手抢了她的银钱,打手被抓审也是抢钱,两个打手供出的最有用的线索——宋简茹还有另外两个名字——奚怀秀、郝大妮。 被拐一次,她就有一个名字。 打手供词中,宋简茹却只承认一个名字,大宋的宋,简单的简,茹素的茹。她对候四说替小常儿来纳命,她对小喜儿说摔了头什么也不记得了。 只有一个名字……什么也不记得了…… 突然,赵熙抬眸,“备车。” “爷……”赵左一愣。 “杵着做何,还不滚去备车。”赵熙少有的发怒。 “是,爷。”赵左吓得连忙跑开了。 候四被宋简茹吃怕了,“姑奶奶,大街小巷里的小食肆都被你吃遍了,你就饶过我。”他养老的银子可经不住这么折腾。 “这是什么巷子?”今天逛的比较远,宋简茹看向前面狭窄逼仄的小巷子,两边房子跟她平时看到的不一样。 “能是什么巷子,当然是楼店务管的出租房。” 原来这就是大宋的公共廉价出租房,宋简茹走进巷子,巷子纵横交错,四叉八通,区域还挺大,一路逛过去,各式铺子都有。 她最感兴趣的是食肆,要是有机会在这里开个小食肆,肯定很不错,只是环境不太好,要是卫生与基建搞好,这里绝对是开快餐店的黄金地段。 “这里都住些什么人?”快餐也分档次,宋简茹问候四。 光走路不吃饭,候四心情不错,只要不让他掏钱,一切都好说,“这里是城南,靠近皇城,是各式小吏官员们租住的地方。” “无业游民租那里?”她问。 “当然是城北。”候四道,“那里也有楼店务的廉价公租房,只是没这里好,很差,很多房子年久失修穿风漏雨。” 最近她出现的地方,比起城东豪门大族是差不少,却还是属于京城繁华地段,治安相对比较好,如果城北真像候四说的那么差,那个老婆子应当会现身,毕竟她都出来游逛这么多天了。 “走,咱们去城北吃午饭。” “你确定?”城北又脏又乱,东西又便宜,候四一张皱纹横生的脸凑成一团。 “当然。”说罢,宋简茹转身就走。 候四却定住了,未动。 走了两步,宋简茹发现身后没动静,转头,“走啊,候四爷!” 候四一张老脸干瘦干瘦,一般人看到会害怕,更不要说此刻,他一双老眼浑浊的渗人,“宋二娘,原先我以为你在找人,现在看来,你是引蛇出洞?” 宋简茹眉毛高抬,“候四叔怕不怕?” “我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能让我怕的。”候四老眼一眯,明明笑,却像哭,很让人害怕。 “那走。” 候四仍旧未动。 宋简茹吁口气,“候四爷,你不是说不怕的嘛。” 候四朝周围看了看,眯起一双老眼,“有护卫?” “也许!”宋简茹摊摊手。 “乐安郡王的人。”候四直接道。 不是他的人,还是谁的。 宋简茹直到今天出府前一刻才想明白,为何她能自由出入附马府了,原来赵熙早已知道‘她’是潜伏在他身边的杀手。 他让‘她’自由出入,是为了把‘她’与老婆子一网打尽。 怪不得这段时间,他一直避着她,原来在防着她;怪不得把她从公主那里捞出来,原来她还有用处。 雇了辆马车,候四与马车夫坐在前头,她坐在后头车厢里,半个时辰到了城北,当她下车时,候四大惊,“你是谁,宋二娘呢?” 此刻,宋简茹换上了叫化子衣服,肤色弄得腊黄,活像一个乞讨很久的小叫化子。 “我就是。” 候四一脸世故,朝周围看了看,“你这是准备逃跑?” 宋简茹假笑一声,“没有,我这是为了引蛇出洞。” 候四神色复杂的看向她。 宋简茹面带微笑:“走,先找个地方吃饭。” 蛇肯不肯出来,她也没底。 找了个北城最干净的小食肆,点了饭菜,大宋朝饭食其实大部分跟现代差不多,现代有的食材,大宋基本上也有,烹煮的方式也基本齐全,甚至有些古法在现代还失传了,引得很多现代人寻找古方古法重现大宋美食。 只是在北城这样贫乱地方,可想而知,宋简茹点了份最简单的填饱肚子就好,她坐在小食肆最里桌,脸朝门口,一边吃,一边看门口人来人往。 闲逛快半个月了,又差点被公主打板子,功夫终于不负有心人,她看到老婆子在人群中闪过,不动声色,继续低头吃饭。 吃完饭,她和候四出来,一边跟他闲聊,一边悄悄在人群里老婆子的身影,“候叔……” 十多天,宋二娘可一直叫他候四爷,乍听见一个叔字,他愣住了。 宋简茹的声音很低,“麻烦你到悦升客栈帮我留个口信,就说……” 人流拥挤中,候四竖起耳朵。 “有缘自会相聚。” 候四忍不住问:“留给谁?” “你只管留就是。”宋简茹留意周围,小心紧慎。 候四看她一脸紧张,无奈松口,“行。” 老婆子贴着人流,一直找机会接近宋简茹,像一条吐芯毒蛇,让人恐惧。 人流中,赵前手下亦看到了老婆子,心道一声,这下看你往那里逃,轻轻一挥手,附近暗侍马上上前。纵横交错的小巷子里,摩肩接蹱的人群中,几个暗侍一路包抄上去。 果然……当宋简茹瞄到有人悄悄围上老婆子,一切猜测都得到了证实,原来赵熙真的早就知道了。 有多早呢?她想起大相寺之行,明明去之前,赵熙温和了不少,回来之后就又变得冷漠,难道她在窗口丢落纸条时就已经被他发现了? 如果是这样,他的阴晴,她能自由出入附马府似乎都说得过去了。 抬头望望天空,冬季里,天干气爽,蓝天白云,朗朗乾坤,小小丫头被踢死,好像也不全是权贵枉顾人命,也许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充满了阴谋、恩怨。 她,宋简茹就不参合了。 抓住机会,“拜托了,候叔。”说完,一赤溜钻到拥挤的人群中,顺着人群朝城外虹桥跑去。 城北,某个破旧小巷口,年轻小娘子穿着花枝招展,手挥着帕子,男子上前搭讪,却被她一个一个挡掉。 直到有人朝这边跑过来,她才故意跟一个男人周旋,“哎呀,客倌……”一边说,一边瞄向跑来的婆子,婆子朝她使了个颜色,急跑而过。 小娘子迅速摆出一副骚手弄姿的模样,走到小道中间来拦后面追赶人年轻侍卫,“哎呀,大爷,来呀,奴家这里好快活的……” 一把被两个暗侍推开了,她跌倒在地上,摔得不轻,手肘都跌破皮,要不是她有点身手,怕是能摔断骨头,望向前面背影,又是赵熙身边暗卫,看来用奚怀秀杀他不成了。 她起身,冷冷憋一眼,主子肯定要舍了这一老一少两个棋子。 人群中,有人靠近赵七,“七哥,宋二娘跑向城外了,要不要派人跟上去?” “赶紧抓老婆子,那宋二娘自然会回府。” “是!”属下再次调了一拔人跑向纵横交纵的巷子。 宋简茹顺着人流,很快到了城外,看到了那座虹桥,她不上桥,绕到了河堤街道,她有些懊恼,为什么直到今天早上才豁然明白赵熙的用意,要是早点明白,她是不是可以早点畴谋,早点逃走呢?现在不是自责懊恼的时候,她得想办法混上一艘船才行。 河堤边叫化子、流浪者不少,宋简茹叫化子打扮没引起什么人注意,她在河边走,寻找下手的目标。 候四这辈子一直和高门大府打交道,不过都是高门大府的下人、死人,被器宇轩昂、贵胄不凡的乐安郡王召见,大概是祖坟冒青烟了。 天色已黄昏,黑色镏金马车在夕阳中耀眼无比,骄内光线暗,候四看不真切贵人面容,大行礼,“小人见过郡王,郡王金安。” “宋二娘呢?” “回郡王,街道上人太多,被挤散了,我想她现在应当回驸马府了。”候四声音颤抖,回字却清晰。 “应当?”赵熙倾身向前,长臂一伸,车厢半边门打开。 一张俊美绝伦的脸映入候四眼帘。 “郡……郡王……”候四比尘土还卑微。 一头墨锦似的黑发垂落肩前,发顶束了一只紫玉钗,宽阔光洁的额头下面一双剑眉斜飞入鬓,宛若天际翱翔的鹰,自由而尊贵。 细长的眼眸半眯,透出凌厉之光:“我再问一句,宋二娘在那里?” 年轻贵人,丰裁峻厉,望之可威,候四双腿落跪:“回郡王,小的不敢枉言,只知道她顺着人群出城了,至于出城去了那里,小人真的不知道。” 赵熙盯他几息,挥手。 赵左赵右齐齐上前,“爷……” “找不到人,你们两人就不要回我身边了。” “爷……”二人齐齐一惊。 夜色来临,这一晚,汴京城意外的不平静。 聂流云被人从棋桌上拉走,“什么事?”能到棋桌上拉人,这事一定不小。 赵十七的表情别扭,“先生,你还是赶紧到郡王身边。” 难道跟大国舅正面杠上了,聂流云心里一惊,“赶紧带路。” 卫国公府,方沐霖正在招待进京沐职的将军舅舅——谢昭,席慕白作陪。 谢昭想见见姐姐,姐姐却在庵房里闭门不出,妹夫又修道闭关不闻世事,为了一个女儿,一个成了尼姑一个成了道士,这都叫什么事,他心里那叫一个憋屈,伸手拍拍外甥的肩膀,“辛苦你了,子沐。” 方沐霖苦笑,“苦什么,要不是我把妹妹弄丢了,父亲母亲何偿会变成这样。”他一直活在自责中。 谢昭摇头,“阿囡丢了,我也心痛,可……可……”毕竟是一个养大要嫁人的女娃子,还能比家族、比长子重要。 这话,谢昭终是没有说出口,那个糯米团子一般的小人儿,他也抱过,他也舍不得放手。 罢了,罢了,都是劫。 “舅舅,天色不早了,咱们先吃晚饭。” 谢昭点点头。 三人刚入座,门房来禀,“世子爷,赵熙贴身侍卫赵左求见。” “他来做什么?”方沐霖脱口问。 “小的不知。” 席慕白道,“前两年,乐山郡王去北方查案,与大将军一起打过仗,许是知道大将军进京,特来拜访。” 拜访的方式不对,方沐霖觉得不像,但是赵熙的第一近卫求见,他还是给了这个面子,“让他进来。” “是,世子爷。” 不一会儿,赵左见到了方沐霖,“大晚上前来,打扰了,世子爷!” “何事?”方沐霖没客气,直接问。 赵左抿了下嘴,欲言又止。 方沐霖与舅舅谢昭相视一眼,问:“赵将军有什么话不方便,需要回避?” 赵左尴尬了,抬手道,“也……也没什么,府里有丫头逃逸,麻烦赵世子调五城巡卒帮忙找一下。” 咝! 一个丫头,竟调动兵马司。 赵熙疯了? 夜色中,船舱外,饭菜飘香,勾得宋简茹肚子越发空了,这船怎么还不开走啊,她得等到什么时候? 突然小船晃动,周围传来喧闹声,还夹杂着孩子的哭声,出了什么事吗?她差点揭了船舱盖子探出头看,意识到自己正在逃跑之中,忍住了。 躺在船舱中,她竖起耳朵静静的听着外面,好像查船。大概是例行公事,她想。 听着听着,宋简茹不淡定了,他们好像在找人,找谁?是老婆子,还是她,还是江洋大盗?她小心脏呯呯跳个不停,双手合拾,老天爷,求求你们,让这些人找的是老婆子,是江洋大盗,就不要是她,让她顺利逃离这里。 外面喧嚣嚷嚷、兵慌马乱,她的心不由的揪紧,老天爷,看来电视剧不完全骗人,古代抓逃奴比现代警察抓逃犯的陈势还大,她能跟着小船顺利南下吗? 整个北城及北城近郊被官兵围得水泄不通,很多要出行的船只也被扣在汴河,特别是虹桥下,更是密密麻麻排满了大大小小船只。 候四被人架着,一直在赵熙身边,每过一会儿,就有人问话,“候四,宋二娘穿的叫化服是什么颜色?” 候四面对死人面不改色、心不跳,心里素质杠杠的好,可是面对赵熙手下,他强大的内心被攻得跟豆腐一样脆弱。 “大人,大爷,叫化服能有什么颜色,它就是脏兮兮的颜色。”候四直接给问话这人跪下了,“大老爷,求求你别问了,我真不知道,我要是知道,立即叫天打雷击,马上去见阎王。” 聂流云摇摇头,问向身边暗卫:“宋二娘什么时候、在哪里弄到了叫化服?” “回先生,今天早上出了附马府,与候四会面前,在一处巷口花了十文钱买的。” “哦。”聂流云想了想问,“府里有什么异常吗?” 暗卫懂他问的意思,“已经查过了,一切如常,跟以前一样。” 聂流云沉思半刻,走到赵熙身边,低声说,“看样子宋二娘逃跑像是临时起意。” 赵熙眼皮未抬,嘴角紧绷,面无表情。 聂流云暗暗摇摇头,又转到暗卫身侧,“从老婆子口中审出了什么?” “审的不多。” “是什么?” “宋二娘是老婆子从江南平江府买来的,在手里调教了两年,后来在来京的路上,宋二娘寻得机会逃走,被回工部任职的王大人救起,原本王大人想把她带回家做个丫头,结果她长得娇媚,被王夫人卖进了慈幼局。” 与赵左打听的基本对上了,聂流云又问,“老婆子在平江什么地方买到的?” “那老婆子说是在一对老夫妻那里买到的。” “让人查老夫妻了吗?” 暗卫点头,“查了,不过现在正在集中查老婆子身后之人。” 夜色越来越深,巡卒、侍卫不停的传来消息。 “已经找到那个卖叫化服的叫化子。” “下午有人看到穿灰土色叫化服的细瘦小子……” “有人看到他在虹桥附近一直盯着船看……” “下河口,有个妇人在河边洗衣,好像看到一个叫化子上了一条没人的小船……” …… 一次次消息传来,一次比一次清晰明了,赵熙问:“那个妇人在那里?让她指认小船……” “是,爷!” 缩在冰凉的小船舱里,身着单薄的乞丐服,晚上又一滴水未进,宋简茹现在真是又冷又饿,有些懊恼临时起意,要是她耐住性子细细规划一翻,也许就不会被冻得半死。 她抱紧自己,耳朵竖起,一直听向外面,一会儿担心外面的人可能是抓她,一会儿又想,她就是个丫头,也许并不一定是抓她,抓老婆子、抓江洋大盗都有可能。 胡思乱想中,宋简茹突然后悔,早就自由出入驸马府,怎么就没想到逃跑呢?也许早点逃跑,早就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了! 也不对,开始她没想到逃跑,是思维局限在身份路引上,总觉得没有这些,到哪里都不能置产,让她不衬意。 所以她想办法赎身,结果不是银子被抢就是赵熙不同意,没一样如意的,只好逮住机会先逃再说。 想着想着,她都没有发现,船舱外突然安静下来,整个河面上,火把连着火把,把夜色照得亮如白昼,船与船连成一片,像平地一样,官兵簇拥着年轻贵公子,一艘一艘走过来,直到居然高临下,看向被夹在其间的一艘小船,它安静的随着水波轻轻晃着。 小船主人带着婆娘和一双女儿站在船头,吓得瑟瑟发抖,“贵……” 赵左一个抬手,中年男人不敢吭声了。 整个河面静谧的诡异。 二里地之外,某艘中等大船上,一位儒雅而俊美的中年男人站在船头,眉头紧蹙:“怎么回事?” 管事不安的上前回话,“回……回老爷,是公子!” “子玄?”中年男人面容清俊,身上有一种中年男人罕见的浪漫气质,站在船头,寒风掠过,他不仅没有一丝丝瑟意,还身似行云流水,状如皓月清风。 “是,老爷!”管事垂首弓腰,毕躬毕敬。 “抓犯人?”他问。 “好像……是。”管事早已打听清楚,不是抓犯人,而是抓丫头,但他不敢说。 中年男人眉头松开,转身进船舱,“正事要紧。” “是,老爷。”管事连忙上前伺候驸马爷。 他就是赵熙的父亲,惠平公主的丈夫,曾经的探花郎——上官文卓,现如今大宋第一名士。 咦,赵熙怎么不跟父亲姓呢?这话说来话长,以后咱们慢慢聊,先来说说今天晚上,赵熙一怒为丫头的行径,引起了多少人关注,又有多少人过来看热闹,半夜时分,整座虹桥竟比白天喧腾热闹,许多王候贵胄家的公子哥纷纷从酒楼、艺倌、红楼前来瞧热闹、看稀奇。 “究竟是多绝色的丫头,能让赵熙冲冠为红颜呀?”要不是在公共场合,此公子一定会在赵熙这个名词前面加一个定语——断袖。 “就是,等会咱们可得瞧瞧,赵熙已是京城第一美男子,那他喜欢的女人肯定是京城第一绝色女子。” …… 方沐霖带着席慕白从议论纷纷的人群中穿过,席慕白眼尖看到了那艘低调奢华的驸马专用中等楼船,“子沐,你看——” 方沐霖也看到了,“附马怎么也回来了?” “难道听到了什么风声?”席慕白看向世子。 方沐霖眉心一凝,“这只是舅舅个人想法。” 席慕白分析:“也许,附马爷听到了什么,要不然他一个游山玩水的人怎么会回京城,不要忘了,赵熙可是他独子,再怎么跟公主不和,儿子是亲的。” 第78章 就这样了? 方沐霖嗤笑,“我不知道舅舅什么意思,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 妹妹三岁被人抱走,整整十年都没有找到,连他都要放弃了,舅舅居然还能生出这样的想法,不要说附马爷赶回来阻止,就连他都觉得荒唐。 船舱外冬寒水冷,冷气直窜进舱内,宋简茹冻得嘴唇发乌,整个人瑟瑟发抖,她想,不会冻死在船底,不停的搓肩揉膀,甚至想蹲起身跺跺脚取暖。 要不,偷偷爬出去,到前舱拿个衣服、毯子盖一下?宋简茹实在冻得受不住了,竖起耳朵,她想趁乱溜出去。 怎么一下子什么声音都没什么了,宋简茹一惊,难道耳朵冻得失聪了?她忍不住伸手击船壁,手指骨还没碰到船壁。 船舱盖板哗一下被人移开了,她下意识抬头望上去。 火把通明中,一张俊美的脸庞映入她眼帘,还有那双熟悉且让她害怕的深?眼眸,“公子……”窒息感扑面而来。 她是不是死定了? 一、二里地之外,各府小厮、家奴看到船舱内冒头的小娘子,先是一喜,美人终于出来了;然后一惊,蓬头垢面,衣缕烂衫,那是什么美人,就是一个脏兮兮的蜡黄少年啊。 老天爷,都说乐安郡王好男风,果真如此!他们激动的把消息传给了各自主人。 “什么,是少年?” “脸色腊黄?” “还是颜色一般的少年?” ……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果然断袖就是断袖,众公子相视一笑。 赵熙居高临下,看向狭窄的小船舱,长睫细细密密,掩盖着一场暴风骤雨。 “上来!”语气淡淡,让人听不出情绪。 宋简茹明白,真正权威之人怒火不易察觉,等到惩罚时,你才懂他们到底有多狠,她直摇头,不……不……她不上去,死也不上去,一直朝角落缩过去。 赵左气的要拔刀。 赵熙一个眼神淡淡瞥过来,他的手倏然离刀,内心暗暗不满,爷这是干什么,大晚上为了个丫头出动半城兵马,弄得人尽皆知,明天早朝还不知要被多少人参一道。 船家从不知道自家小船舱什么时候藏了人,不仅如此,小娘子还不肯上来,船主的胆已经吓破,他扑嗵一声跪下,连连磕头,“贵人饶命啊,贵人饶命啊,小的真不知道小娘子怎么会藏在小的船上,贵人请饶命……” 船家娘子、孩子齐齐跪下,围着丈夫(爹爹)哭成一团。 宋简茹被他们哭慌了。 赵熙双眸半眯,“来人,把他们关进大牢。” 船家几口吓得哭声顿住。 宋简茹倏然望向那个拥有生杀大权的贵公子,害怕变成了恐惧。 赵熙眸光一动,怒从眉头起。 船家几口感觉杀意汹涌而来,瞬间崩溃,船家娘子仰头大啸,哭声撕心裂肺,“老天爷啊,求你睁睁眼,俺们遭了什么天谴,祸从天降,要遭杀头之罪?” 绝境,其实很少人能逢生。 宋简茹被妇人哭得大恸,他们一家人有什么错,要被她的自私牵连。垂头,她再一次被现实击溃。抖抖索索,从狭窄的船舱内爬起来。 寒冷、饥饿、恐惧、绝望,每爬一步,就像在告诉她,宋简茹,你认命,这一辈子你就是奴隶了。 认命吗? 上一辈子,她都没有认,顶着压力,无视病痛也要活出人样,让那些抛弃的人看看,没有他们,她一样活得很好。 双手撑在船板上,用力拗上船板。 看她左试一次、右试一次跳不出船舱,赵左看得嘴角直抽,忍不住想伸手拉一把,偷偷瞄了眼主人,他面如寒霜,根本不敢造次。 悄悄贴近聂流云,示意他出手。 聂流云嘴角暗扁,赵熙正在气头上,他才不触霉头,再说了,男人与女人之间……他还没想完,宋二娘一个力挺,竟拗上了船板。 不管试多少次,就像现在能爬上船板一样,总有一天,她会离开这不得自由的鬼地方。 来不及喘气,宋简茹跪到嘶哭的船家人面前,“对不起……” 她连连磕头,船家人停住哭声,“小娘子为何要害我们?”妇人责问她。 是啊,她为何要害人,“对不起……”她趴在船板上,忍住泪水:“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害人了!” “你……”妇人被她道歉的莫名其妙,不安的望向高高在上的贵公子。 聂流云也听出了这话中的不妥之处,什么意思?他亦不自觉的看向赵熙。 赵熙冷漠的看向宋简茹。 她从船板上爬起,双手抬起,“我偷偷溜到船上,不知者无罪,我是逃奴,你们抓我,要杀要剐随便。” 双手等着被铐。 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过来动作,她不耐烦的叫道,“赶紧上铐抓起来呀,还等什么?” 要不是场合不对,聂流云都能笑了。 赵左低头装死。 赵熙淡漠的眸光瞬间深如潭水。 宋简茹从爬上来到现在,目光一直避着他。 他不发话,没人敢动。 不得已,她看向他。 目光相遇。 一个深沉无波,一个视死如归。 这次临时起意,考虑不周全,被人抓到,她服气,但下次……只要让她再逮到机会,她一定周密行事,不留一丝痕迹。 仿佛窥见她内心,赵熙嘴角几不可见的动了一下,负手,转身而走。 赵右抱剑,走到宋简茹身边,“走,宋二娘。” 宋简茹望望空荡荡的双手,不拷她,不进大牢房? 竟等着被抓进大牢,这脑袋难道被船舱压扁了?聂流云摇头,路过她时,低语一句,“家奴,只要主人不送官,都是私下解决。”说完走人,真不想跟这个又傻又笨的丫头多说一个字。 …… 宋简茹抿抿嘴,好,那就回驸马府,大不了被私刑打板子,抬起冻得发麻的脚跟上,走了两步又停下,把身上所有的碎银子都放到了船家面前,“对不起了,大哥大嫂,给你们添麻烦了。” 船家那里敢收,抬头,“小娘子,你……究竟犯了何罪,这么多官兵找你?” “……”什么?宋简茹这才抬头望向四周。 整个河面亮如白昼,船连船,人挤人,还有一排排官兵巡卒。 老天,这是什么阵仗? “这……这是……”她靠近赵左。 赵左怕了她,离她两步。 她尴尬的咧下嘴,脑子转了一圈,小跑追上前面赵熙,“公……公子……” 大丈夫能屈能伸,小女子一样。为了有机会第二次逃跑,宋简茹觉得有必要探探赵熙的路数。 宋二娘刚才还气得跟什么似的,现在居然还能讨好的叫声‘公子’聂流云心道这女人……够狠。 赵熙只给了她一个颀长的背影。 不理她,宋简茹眉角一动,“公子……公子,抓住那个老婆子了吗?”她也有杀手锏的好不好。 果然颀长背影微顿。 宋简茹嘴角微扬,小跑变成大跑,“公子,我早就想告诉你了,可是觉得,就这样告诉你,怕你不信,所以我就……” 赵熙停住脚步,转头,“所以你就蛇引出洞,然后你钻进洞逃跑?” “没……没这回事?”宋简茹心虚的结巴,果然就是生于权谋之家的王孙贵族,什么都逃不过他们的眼,她来个死不承认,连连摆手。 赵熙冷哼一声。 “公子……”宋简茹扁嘴,低低唤他。 赵熙不假颜色。 “公……啊吃……啊吃……”河面上寒风嗖嗖吹过来,宋简茹冻得喷嚏连连。 小小丫头,身子单薄瘦弱,蓬头垢面,整个人冻得瑟瑟发抖,脏乱中,一双月牙眼带着讨好的笑容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公子……”又冷又饿,这滋味真是难受极了。 赵熙眉头一松,展手带起大氅,宋简茹被他圈在大氅内,瞬间变得暖和。 宋简茹很别扭,可是大氅里太暖和了,温度战胜了别扭。 “公子,你晚饭吃了吗?”仰起脏兮兮小脸,一双月牙眼却比头顶的明月还清澈明亮。 赵熙微动:“你说呢?”抬脚跨步,大步而行,宋简茹亦步亦趋。 身侧,官兵侍卫护行。 身后,聂流云,赵左簇拥而行。 从下午折腾到半夜,这两人竟跟没事发生过一样。老天爷,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不不,宋二娘是怎么做到的。聂流云等人感慨万千。 前面,宋二娘叽叽喳喳的声音随着寒风飘向四周。 少年的声音怎么变成了小娘子的声音,各家小厮侍卫又忙成一片,赶紧打听,这个脏兮兮的叫化子到底是什么来路。 不一会儿,世家公子们惊讶的问,“丫头扮小子?” “回爷,是的,听说要赎身,乐安郡王不同意,她就扮小叫化子逃路。” “结果还是被赵子玄逮到了。” “那赵熙得多喜欢这个丫头啊,出动半城兵马找她。” …… 虹桥上众人长嘴八舌,“今天晚上肯定要见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丫头能让赵熙搬了半城兵马。” “对对,一定要看看……”他们齐齐看向河道,不远处,赵熙大氅下裹了一个雌雄莫辨的瘦弱丫头,他们兴致盎然的等着他们上桥进城。 宋简茹靠在赵熙身侧,既温暖又害怕,想着他会如何秋后算账,忐忑不安中,带着探寻的马屁一波又一波送上来。 “公子,你吃晚饭了吗?” 赵熙跨步,横穿过一艘艘连成片的船舺板,仿佛没有听到宋简茹的问话。 和小命、打板子比起来,尴尬算什么,厚着脸皮侧眸仰脸:“我猜公子肯定没吃晚饭。”冻得发抖的声音中带着清甜。 她以他不会回。 “为何?”却开了口。 “因为……”宋简茹故意调皮的说:“公子想吃我做的饭。” 赵熙转头看她。 宋简茹缩头做了个鬼脸。 他不禁莞尔,“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你这么厚的。” “公子……”宋简茹嘟囔。 赵左在心内坚定的说道,不是郡王镇小鬼,就是小鬼哄郡王,一哄一个准,大动干戈一场,竟跟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有他们这些收拾残局的人才能懂,上了岸,赵左顶着方世子嘲意的笑容当没看到,“多谢世子爷,以后您要有这样的事需要小的帮忙,小人在所不辞。” 奸滑的侍从,什么叫‘以后有这样的事’,方沐霖皮笑肉不笑,“我倒是没乐安郡王好雅兴,学‘烽火戏诸候’这一出。”他看向已经带着丫头走向虹桥的赵熙,无不嘲讽。 赵左挤出笑容,抬手陪礼:“方世子言重了。” “言不言重,明天早朝就知道了。”说完,转身而走,披风划过弧度,像是主人极度不满的情绪。 赵左头疼,“聂先生,方世子明天也会被参一道?” “你说呢?”聂流云也头疼,为了一个丫头,竟然得罪兵马司都统方沐霖,好像不划算! 汴河河面上,随着官兵撤去,很多船终于可以开动,不一会儿,很多小船离开了这个河段,河面终于恢复了平静。 驸马楼船上,管事问,“老爷,要不要告诉郡王一声,说你回来了。” 上官文卓伸手制止,“无需打扰他,让他办事。” “那老爷你今天晚上……”是留在船上,还是回驸马府,管事只敢问半句。 上官文卓微抬头,眯眼,“去琼雅阁!” 管事几不可见的身子一颤,抬头张嘴,想劝什么,主人温润中浸透寒意的脸,让他恭敬的回道,“是,老爷!” 宋简茹真没想到一场逃跑,她扬名于汴京公子哥圈层,要不是蓬头垢面,脸色化了腊黄妆,估计以后连大街都上不了。 “公子……” 夜色里,灯火通明的虹桥上,站满了贵族子弟,他们好奇的目光,跟一根根麦芒一样刺得她浑身不舒服,不自觉的贴近赵熙。 此刻,他的怀抱温暖又安全。 赵熙伸手揽住她的细腰,风淡云轻的穿过人群,论出身,除了皇子,没人比得上他,论地位,他手握实权,他实在没必要理会这些无聊的世族子弟。 有几个世家子很想见见宋简茹的真容,手痒痒的想上前戏闹一番,看到赵熙冷峻凛冽的脸,不敢造次,只能做个八卦者过过嘴隐了。 大国舅人虽没有到虹桥,赵熙的一举一动,一句一话都传到了百花楼,传到了他的榻上,一边和美人做运动,一边和属下讨论赵熙身侧女扮少年是谁? 屏风处,贴身随从,一边被逼听墙角,一边小心回话,“小脸腊黄,就是丑儿。” “赵熙看上的能有多丑,就属他会玩,竟调兵马司的人跟着他一起闹腾,巴佬子的,又出风头了,这第一公子名头刚要换人,他又摘到头上……” 他的心思不在运动上,美人急死了,细臂勾脖,“爷……爷……你快点,快点……” “臭婧子,竟敢使唤老子……”伸手啪啪就是两下,打得妓人脸腮瞬间肿了,他的动作瞬间变得凶猛,“富贵——” “小的在——” “赶紧去找御史台,明天给我狠狠的掺他。” “是,爷。” 宋简茹希望街道永远没有尽头,马车永远到不了驸马府,窝在马车一角,她时不时偷看赵熙一眼,回到驸马府,他会怎么处理她呢? 关禁闭、打板子?还是她想不到的私刑?不知是什么惩罚,等待猜测的滋味真是比死还难受,她不停的平息内心的恐惧与不安。 赵熙端坐,一手捏拢大氅,一手随意放在腿面,闭眼假寐。 眼看就要到附马府,宋简茹咬了两下嘴唇,先开口,“公子——” 对面男人,毫无反应。 她想,他肯定听得到,继续说,“公子,被你踢过一脚后,我真的什么都忘了,那个老婆子是什么人,我真的不知道。” 赵熙瞌眼,面色无澜。 宋简茹必须把她‘潜伏’身份的炸弹排除。 “上……上次,在大相寺山脚下客栈收到一个来路不明的纸条,我不是不想告诉公子,我是怕说不清,怕公子不相信。” 不相信? 赵熙睁开眼,“怕我不相信?” 淡淡的反问声,却让宋简茹危机重重,小心的点了下头,“是的,公子。” “哼。”他嘴角冷勾,不屑的又闭上眼。 宋简茹看不透他,也不知‘她’对他有什么威胁,她得努力让他相信,她不是‘潜伏’的什么人。 “第二次,那个老婆子约我去朱小娘珠花店会面,我根本没去,所以她生气了,第三次直接找了两个打手不仅抢了我的钱,还让我杀了你。” 赵熙双眸倏一下睁开,瞳孔微束,直直望向她。 宋简茹吓得缩到车角,“公子……公子……” 男人面上漠然,眼眸里清清冷冷,半点情绪都无,眼睫拓下淡淡阴翳,此刻半眯着眼瞧她,感觉他抬手之间就能把她杀了。 车厢内,寂静无声,连空气仿佛都要凝固了,突然,马车停了。 “爷,到家了。”赵左在外面叫道。 赵熙蓦然收回目光。 宋简茹浑身一软,瘫坐在车厢板上,短短数秒内,她感觉到了他的杀意。 车厢门打开,赵熙起身下了车。 赵左看到车厢内,宋二娘一身潦倒的坐在车角,“还愣着做什么,赶紧下来。” “哦。”她失失慌慌、跌跌撞撞下了马车,小心翼翼的跟在赵左身后。 不多时,他们回到了赵熙起居院。 小喜儿等在院门口,先给赵熙行了礼,等他们进院,她看向他们身后,低声呢喃,“茹姑娘呢?” 赵左听到声音,转头,嘴一呶,那不是? 小喜儿不明所以,顺着他目光看向小叫花子,眉目间,好像小常儿。 “小喜——”等待她的不知道是什么惩罚,宋简茹一边忐忑的望向赵熙,一边跟小喜儿打招呼。 “老天爷,茹姑娘你这是……”掉到泥坑了吗? “我……”她突然转了话题,“我早上让你备的食材都备了吗?” “当然备啦!”看她一身叫化子打扮,小喜儿仍旧适应不了。 宋简茹连忙跑到赵熙身后,行了一礼,“公子,你稍等!”说完,咚咚跑去厨房了。 赵左抬手指向她背影,“公子,你板子还没打呢,她到聪明逃了。” 赵熙望了他眼,负手回房。 赵左看主人背影,眨眨眼,爷就这样放过宋二娘了?不会,逃跑诶,难道不应当大惩小戒? 这样重拿轻放,岂不是助长宋二娘的气陷,让她再次逃跑?不得不说,赵左的担心完全正确。 那赵熙有这样的顾虑吗?能在一众皇室、世家子弟中脱颖而出,未及弱冠就被委以实权,被皇帝亲封为宣谕使,大家觉得他会失虑吗? 如果不会,他为何不惩戒?(欢迎留言评论区,期待你们的答案。) 深更半夜,宋简茹没有时间再去做精致食物或是煲汤,不仅食材处理麻烦,还要耗时间。她做了快餐食品,而且是后世年轻人们最爱的洋快餐。 主食:鸡肉卷(墨西哥)、烤翅(新奥尔良);配餐:芙蓉鲜蔬汤;甜点:葡式蛋挞;冬天夜晚,就不搞什么冷饮了,来了杯热蜂蜜奶茶。 鸡大腿、鸡翅,宋简茹早上就过好油了,算是半成熟,晚上只要加工一下就好了,完全不费什么时间,蛋挞也是,调料都是现成的,放到她土制的蒸箱里蒸一下就好了。 “小喜儿,我先去洗个澡,你和小吉儿送到郡王厢房。” 小喜儿并不知道驸马府外发生了什么,点点头,“那你快点,公子还是喜欢你伺候。” 伺候?不知为何,逃跑未成后,宋简茹听到这两个字格外敏感,面上却什么也不表现,微微一笑,“知道了,你赶紧去。” “嗯,我知道了。” 小吉和小喜儿把快餐食品送到厢房时,赵熙刚好洗漱好,还未到厢房,站在门口,食盒里的食物香气就直往鼻子里钻。 盯着食盒一动未动。 小察和小润不敢催,躬身悄悄退出了房间。 房外,赵左和赵右正在和值班的侍卫交岗,看到小察与小润,齐齐上前,小声问,“里面怎么样?” “左侍卫,你要是不放心,自个儿进去看看。” 赵左伸脚要踢小察儿,调头朝走廊处看,“宋二娘怎么还没来?” “今天晚上还有她值夜?”小察惊讶的问,外面的事,也许别的丫头婆子不知道,他和小润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要不然宋简茹在附马府的事向谁打听。 第79章 意平难 路遇 赵左哼嗤一声,“别废话,赶紧伺候爷,小心板子。” 小查与小润相视一眼,一个去找小喜,一个又悄悄溜进厢房。 宋简茹洗漱很快,等抬脚出来犹豫了,公子吃饱喝足会怎么找她算账呢?今天晚上的阵仗这么大不会轻易放过她! 方沐霖回到府中,谢昭还在等他,“舅舅,累了一天,怎么不休息?” 长年打仗、经年锻炼,谢昭骨骼虬劲、身形匀称,人到中年没有一点发福、苍老跟年轻人一样,是个美男子。 “赵熙的逃奴找到了吗?” 方沐霖嘲讽一笑,“找到了。” 谢昭看他这样,眉心一拢:“不妥?” “何止是不妥。”方沐霖请舅舅上座,端了杯热茶,“简直是胡闹。” “怎么回事?”他问。 “为了一个逃跑的丫头,出动我半城兵马司,人抓到后,连一句重话都没有。” “喔,竟有这样的事?”谢昭眉头拢的更紧了,“此人不是不好女色?” “丫头长相一般。”方沐霖道,“我估摸着不是为了美色,可能有别的原因。”方沐霖清楚的记得赵熙利用这个丫头拔了大国舅在留陈的爪牙。 “那倒有可能。”谢昭道,“我与他接触过几个月,此人年纪虽轻,城府却不一般,跟他从文的父亲完全两样。” 听到这话,方沐霖脱口道,“舅舅,上官驸马回来了。” 谢昭抬头,疑惑的看向他。 方沐霖道,“就刚才,在汴河上,我看到了他的楼船。” 谢昭思忖半刻才道,“我在北方,他在南方,相隔千里之遥,会听到什么风声?”他看向外甥,“或许京里有异动?” 红衣男子歪坐在榻上,十七八岁,生得龙章凤姿、神情昳丽,正听属下汇禀:“回王爷,乐山郡王要找的那个逃奴,就是他身边唯一带进房的小厨娘。” “什么来路?” “回王爷,查了,被人贩子贩了几道手,目前还没有查到身世。” 红衣王爷眉头微蹙:“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属下身子一抖,双腿落跪,“回……回王爷,赵熙的人一直在查,也没查到有用的消息。” 红衣年轻人嘴角勾起,“他查不到,难道本王也查不到?” “是是是……”属下害怕的连连应声。 年轻王爷轻轻撇了眼,眉间显现不耐之色。 属下赶紧再次回禀,“回王爷,游山逛水的驸马回京了,还有镇国将军府的谢昭也回京了。” “他们……”年轻王爷抬头,微微瞌眼。 宋简茹磨磨噌噌躲在宿舍里,心道能躲一时是一时,一边想着心事,一边耳朵不自觉的竖起听外面动静。 果然有脚步声传来,紧张不安中又透出视死如归的神情,去就去,大不了就是一死。 小喜儿推开门,“茹姑娘,郡王都快吃好了,你怎么还不去前院伺候?” 宋简茹挤出半分笑意,“我……马上就好。” “快走。”小查儿催她,见她不肯动步,只好拉她。 寒冬之夜,月色清冷。 小喜儿拽着宋简茹一路小跑,路途中,引得丫头婆子们纷纷探头侧目,“原来是她呀!” “还真是她!” “听说发动了半个兵马司的人找她,这排场比王公贵族家的小姐还大……” …… 良儿阴了眼议论纷纷的婆子丫头,一拽身,冷哼一声,“现在爬的有多高,将来就摔得有多烂。” 辰儿笑得风情,“至少人家爬过,你呢,连爬的机会都没有,这牙酸倒了,哈哈……”捂嘴笑。 良儿刮了她眼,“你呢,当面讨好,背后插刀,不也没爬上郡王的床?” 辰儿吊起狐媚的眼梢,“连她都还没爬上郡王的床,我急什么?” “什么?”良儿嚯然看向她。 辰儿靠近她耳朵,“你不会连破没破瓜都不会看!” 良儿见鬼似的紧盯着她,“你懂?” “那当然。”辰儿道,“我早就找老嬷嬷请教过了,没开过瓜的小娘子,鬓角、鼻侧跟妇人都不一样。” 良儿感觉毛骨悚然,“你什么意思?” 她双手把玩垂在身前的发梢,“当然等郡王开过荤,懂得女人的妙处抓住机会往他床上爬啊!” “还真是厉害。”良儿讥笑。 “这算什么。”辰儿笑中藏着算计,“不知道今天晚上爷会不会放过小常儿,要是成了,我的机会也快来了!”她痴迷的看向不远处的起居院。 宋简茹扒着门框不往里走,小喜儿用力推了几下,才把她推进厢房。 “公……公子……”无处可避,宋简茹捏着裙角站到了赵熙跟前。 晕黄油灯下,小方桌上,碗碟里的快餐食品都已光盘。 “公子,味道还可!” 赵熙眼神一直黏在她脸上,目光深沉,又似带着热意。 “公子……”宋简茹被他看得心口怦怦跳,既害怕又羞涩的低下头,躲避他目光。 “过来!”声音低沉而有威严。 宋简茹吓得一哆索,快速抬头看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公子,我错了!” 赵熙没想到她会如此快认错,眼眸半眯,打量着她。 久久没有听到回应,宋简茹忍不住抬头,撞上他目光,今天晚上,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公子……”到底要拿怎么样嘛,深夜中,油灯芯燃烧发出轻微的声音,冲淡了寂静带来的窒息感。 “错在那里?”思忖半刻,赵熙终于开口。 “什么都错。”为了赶紧结速秋后算账,宋简茹不管了,怎么能应付怎么说。 “什么都错又是什么,嗯?”他问,声音低柔,并且意味深长。 “就是……就是从大相寺收到小纸条开始,我就应当告诉你。”宋简茹抖胆抬头,看向他,声音怯怯。 她双眼清澈,像清晨林间,清新动人。 他唇角微弯,眼里有笑意,很碎,映着昏黄的灯光,眼瞳像琥珀一般,晶莹剔透,“哦。”说话间,换了坐姿,重心从左侧落到右侧。 身上搭的袍子松散开,露出平直有力的锁骨,修长的脖颈,冷白,透着一股禁欲气息,而腰侧,贴着雪白中衣的肌肉又透着欲,两种美感融合在一起,突然跃入宋简茹漆黑的瞳仁。 她连忙移开眼。 在这寂静的冬夜里,少女刚沐过浴,洗去了腊黄脸色,眉眼渐渐长开,露出花容月貌,身段从以前的细长变得婀娜许多,褪去初长成的青涩,变得清纯,当她转头移开眼时,那截优美的鹅颈迎着灯光,泛着淡淡粉色,美得纯而动人。 他喉结轻滚,“过来!” “……”她看向他。 他的眼神带着一丝丝热意,寸寸辗转于她的脸颊,燎起一片红晕,空气似乎停滞,房间内温度悄无声息地往上升。 宋简茹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前世她二十好几了,虽然没有恋爱过,可是该懂的她都懂,男人这样的目光,她怎么看不懂。 “我不去。”她瞬间移到桌子后,“公子,夜深了,你该休息了。”说话声音从心虚变为凶憨,“你今天晚上任性调动兵马,明天肯定有很多人掺你,你赶紧去想办法搞定那些人。”居然还有心情想女人,她都替他急。 眉心刚聚扰,赵熙显得极为不耐烦,刹时被她长长的说辞冲淡了,“你竟懂这些?”有些讶异。 “这……这有什么不懂的。”宋简茹凶憨凶憨,“为了个丫头,你居然大动周章,不被人掺才怪。” 赵熙被她凶憨的样子逗笑了,淡然冷漠的脸难得现上笑意,长臂一伸,拉住了她的细胳膊。 只要他一用力,宋简茹就会被桌子咯得生疼。 “我拉你,还是你自己乖乖过来。”他问,眉眼现出几分逗弄之意。 “我……”只要一个不字,她的肋骨就咯上桌棱,想想都疼,“那……那公子你说过的……” “说过什么?”赵熙满眼都是可怜巴巴的少女。 “你跟公主说过再等两年……” 竟是这话,“你倒是记得清楚。” “那当然。”宋简茹小脸一昂,“你答应了,我就过去。” 赵熙眸光深深,盯着她。 宋简茹抿嘴,坚持。 灯火跳跃。 灯光中,小女人鬓角发乱,粘了几丝在耳侧,整张小脸带着紧惕、防备看向他,清澈的眸子里,几分灵动、几分惧意。 蓦然之间,无端惹他心悸。 “嗯。” 这是同意了?宋简茹紧抿的唇蓦然松开,绕过桌子,走到他身侧,双手抬起,握成小拳头,帮他捶肩,“公子,今天辛苦了,累了,我帮你捶捶肩、捶捶背。” 赵熙一愣,身体本能一僵。 宋简茹没有发觉,小嘴自顾霹雳啪啦说个不停,“公子,哪边酸,我帮你捶。” 在她喋喋休休中,他的身体竟然松懈下来,重新慵懒的歪在榻上,“还知道公子辛苦?” “那是当然。”小嘴甜死人不偿命,“公子不仅劳力,还劳心,调动这么多兵马,外人看着很威风,实际上不容易。” 宋简茹从陆先生那里打听大宋朝官制,曾旁敲侧击过赵熙官职,他有调兵马司的权力,却没有拥兵马司的职能。 也就是说,他本身不撑控兵马,只有便宜调动的权力,而能让他调动兵马的机会并不多,除了带皇命出京巡察,或是到地方上执案时才能调动。 今天晚上为她一个丫头,犯得着嘛?还是说他以为她与老婆子一伙,能查出什么来?可惜,她是个半路来的小鬼,什么也不知道,对不住了,公子大人,帮不了你啦! 也不知敲了多久,宋简茹手酸的厉害,悄悄伸头看向赵熙,他漂亮的丹凤眼闭瞌,好像睡着了! 她轻轻的挪动脚步,移动他面前,声音极轻的唤了一声,“公子……公子……到卧室睡啦!” 修长的手拄着脸侧,面容没有了白日里的冷漠威严,昏黄灯光下,显得柔和俊美,让人止不住遐想。 冬夜寒冷,虽然有碳火,衣服散开,总归是冷的,宋简茹轻轻伸手,帮他拢衣袍,一个不在意,被他捞进怀里。 “公子……公子……”宋简茹挣扎,头从他怀中冒出,抬头望他。 而他,依旧一手拄着脸着,双眼瞌闭。 “公子,夜深了,进屋睡。”她边说边试着挣脱他的怀抱。 “别动。”声音低沉,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性感迷人。 “公子……”宋简茹翁声翁气的嘟囔,“躺到床上睡舒服啊,干嘛坐在这里。” 干嘛坐在这里?公子也想问自己,睁开眼,垂下眼睑望她。 红红的小嘴嘟嘟囔囔,可爱又诱人。他忍不住低头含上她的唇瓣。也许,等了很久,就为这甜甜的一刻,公子沉迷时想,难道他就这点出息! “唔唔……”宋简茹挣扎,说好的两年呢? 她全力挣脱,足尖还没来得及点到地,又被外力温柔强势的扯了回去,揽在她腰间的手用力往里收了收,唇移到她耳畔,“只亲亲。” 宋简茹望向他,呆若如鸡,亲亲? “嗯?”嗓音带着情动的沙哑,如弓弦擦过大提琴,低醇性感。 他……他跟她商量?宋简茹眨了下眼,要是拒绝的话,会不会连两年机会都不给,直接把她办了? 这……她权衡利弊。 他静静的等着她。 “嗯?”再次提醒她,这个嗯字的尾调微微上扬,合着他低哑性感的嗓,就跟小勾子似的,搅得她的感官世界天翻地覆。 权贵想得到的东西,想法设法都会得到!既然他已经作出让步,那么她也得学会妥协。 懵懂恍乎中,拿手背捂住他热情如火的双眼,含含糊糊地哼哼,有些不情愿,又不得不同意。 小女人服软,赵熙不在迟疑,低头,唇贴上了她的贴,柔软的触感,灼热的鼻息,蜂涌而至。 男人说话算话。 真的就是亲亲。 只是这个亲亲真的……真的……差点离十七禁不远了!宋简茹吓得半条小命就差没了。老天爷,她该找什么办法让他同意赎身呢? 搬动半城兵马,赵熙被掺的铺天盖地,宋简茹那敢在这当口跟他谈赎身之事,只能耐心等待机会。 赵熙这边不敢提,她去悦升客栈找了两次,第三次,终于等到梁叔,“叔,出了什么事吗?”怎么这么久才进京。 “没……没什么事,主要想买个好马车,一时没衬手的,就耽误了点时间。”梁道勋目光有些闪烁。 宋简茹明明看到,但她没机会回留陈,这些事只能让他去解决,她就当不知道,“哦。” 梁道勋怕她多问,连忙转开话题,“你让我带几个小子过来,我都带过来了,京城开销大,有事赶紧让他们动起来。” 老婆子已经被赵熙抓住,这几个小子带来也没用了,宋简茹摇摇头,“我遇到个熟人,事情已经解决了。” “啊!”梁道勋惊喜的问,“那你是不是可以赎身了?” 听到这话,宋简茹嘴就发苦,摇摇头,“一时半会,还不行。” “乐安郡王不同意?” “嗯。” “因为你的厨艺。” “嗯。”现在看来,宋简茹觉得不是,他好像真的想她暖床,难道别的女人不行吗,非得她,烦燥的很。 “那我现在怎么办?回留陈?”梁叔的心情有些复杂,面色不太好。 宋简茹感觉到他心情不好,“难得来京里,在这里逗留几天,也带小子们见见世面。” 梁叔无奈的笑笑,“出门就是钱,我身上这点钱要给你赎身,那有钱给他们闲逛。” 宋简茹听出他话深意,快餐铺子好像不赚钱?梁叔不肯说,她也没有强着打听,只是问了句,“叔,你带了多少钱?” “我把你的分层都带过来了。”说完,掏出六十两,要递给她。 宋简茹没收,“暂时赎不了身,这些银子,叔,你先放着。” 梁道勋的手停在半路,没动。 宋简茹看出他的犹豫,他好像缺钱。 心思微动,赵熙两年后才动她,要不,这两年就借着他的名头赚些银子?留陈毕竟有些远了,很多事照应不到。 想起楼店务的公租房,她心思活泛了,“叔,你在这里住几天。” “要是没事,我想回留陈。”梁道勋满脸心事。 “叔,你先住几天。”宋简茹起身,她说。 宋二娘不是个客气的人,她让他住几天,那就住几天,也许她还在想办法赎身,想到这里,梁道勋心情突然好起来,“行,那我就住几天。”说不定她就找到赎身的办法了,谁让她聪明呢! 赵熙这几天真被御史台掺得不轻,大朝小会,他成了众矢之的。 大国舅见他被掺的灰头土脸,那叫一个高兴,出了皇城,马车转上热闹的大街,他有意驶到前面,压在他前头停车。 “哎呀呀,不好意思,马车坏了,挡住道了。”下了马车,他骚包的歪站在马车边,朝后面的马车抬抬手,“要不,咱们到附近的酒楼吃一顿?”这是找机会当面奚落赵熙了。 赵熙手把着车帘,看向一脸得意的大国舅,“没空。” “急着回家抱丫头呀?”他笑得一脸色兮兮,“刚沾上荤的男人都是这样,恨不得天天钻在温柔乡了里,恨不得被女人溺死……” 越说越不像话了。 赵熙下了马车。 大国舅歪站的身子陡然站直,“赵子玄,你想干什么?” 赵熙冷哼一声,赵右拉过一匹骏马,缰绳递给他,“爷——” 赵熙接过,纵身一跃,潇洒的上了马,拉起缰绳,瞬间消失在大国舅蒋锃面前。 “姓赵的……”他突然呸一声,“什么姓赵的,明明姓上官,真是什么东西。” 惠平公主终于知道自家男人回京了,却在美人窝里住着不回府,气得两天没吃饭,瘦的脸色腊黄,恨得咬牙切齿,“怎么不死在那里,怎么不死在那里?” “公主,公主……”下人只能劝这一句,旁的什么也不敢说。 琼雅阁里,上官文卓原本第二天就回府,没想到,闹腾了一个晚上,儿子并不是抓什么犯人,而是为了一个丫头——冲冠一怒为红颜,气得一直没有回驸马府。 管事等了两天才敢劝,“老爷,公子年少不懂事,正是需要父亲掌舵的时候,你看……”你还是回驸马府。 “孽子。” 他的人生被驸马二字桎梏了,一辈子就这样了,原本以为儿子能实现他的人生抱负,能在官场上大展鸿图一番,竟……竟为了个丫头弄得沸沸扬扬,还在他回来的当天晚上。 真是意难平! 宋简如从悦升客栈出来,一边走一边思量,她该怎么对赵熙说呢,如果说了,赵熙会同意吗?不知道京城里有没有丫头在外置生意的。 宋简茹没忍住,朝城南走,她想再去看看那个地段,真是适合做小生意,肯定能赚不少钱。 突然对面有马横冲直撞跑过来,路上行人纷纷避让,唯恐一个不小心被马伤了,甚至一个弄不好,小命能丢了。 能在汴京城大街骑马横冲直撞的,都是王候贵胄,被撞到了只能自认倒霉。 宋简茹跟着人流朝边上避让,转眼间,那马竟很快跑到她身边,她刚想抬头看看是何人时,已经被人一个伸手捞住了。 “啊……”她吓得尖叫,皇城啊,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当街抢民女,还有没有王法。 “别叫了,是我。”赵熙实在受不了这尖叫。 “公子……”他们之间什么时候熟到能坐一匹马了,宋简茹惊得久久没有合拢嘴。 马儿急速前进,赵熙不知带她去何外,她还要去探查城南小铺子呢,话不过大脑,下意识阻止,“公子,我还有事要做呢?” 一个丫头对他说有事做?赵熙感觉好笑,减慢马速,低头看向怀中被速度吓得小脸发白的丫头,“什么事?” “我要去城南。” “去那里做什么?” “找……”意识到不对,宋简茹改变了话:“那里有家小食肆,里面的东西特别好吃,我想去吃,你要不要去?” 赵熙当然听到那个‘找’字,这丫头还有什么秘密,眉头一动,“嗯。” “公子,那你得走那条街。”坐在赵熙怀中,他一手搂住她细腰,宋简茹第一次坐马,失重感很强,不知怎么才能稳住重心,本能抱着揽她腰的胳膊,以保持平衡。 第80章 零钱铺子 一个有心,一个无意;一个神清骨秀,气宇轩昂,从骨子里透着高雅翩然,惹人心神荡漾,又不容半分肖想。 一个甜野娇俏,月眼弯弯,又纯又媚,无端乱人心扉。 都没有意识到,他们坐在马上是如此登对和谐,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忍不住小声议论。 “马上贵公子是乐安郡王吗?” “好像是。” “不是说好男风的吗?” “听说男女通吃。” “哎呀,老天,这些贵人可真会玩。” …… 路人声音虽很轻很远,还是有话断断续续飘到了马上,赵熙瞄了眼,眼尾的弧度带着居高临下的蔑视,路人被他扫到,个个缩头不敢造次了。 和赵熙一起生活近大半年,除了亲过两次外,他对她其实没有强迫,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不堪,至少,她亲眼所见、亲身所亲历的赵熙,并没有传言中的荒唐。 但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她就不在知道了!毕竟他的身份地位在那里,就算他不想,想扑倒的他的人又何其多,所以传言真真假假谁知道呢。 “哼!” 突然一声冷哼传入耳际,宋简茹内心一虚,难道他有透视眼、密心术,能读懂人大脑?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宋简茹做了个表情包。 尴尬了。 也不知道赵熙怎么有心情跟她来这种犄角嘎啦的地方,好像还挺有耐性,跟在她身后,转了好几个小巷子。 “公子,到了!” 赵熙淡淡看了她一眼,好像说,再不到,看公子怎么收拾你。 宋简茹挤出假笑。 小食肆门口,小二看到来客衣着不凡,连忙殷勤上前招呼,“二位客位,想吃些什么,我们店小,只有两个厢,要不要订一间?” 宋简茹看了眼巴掌大的小食肆,竟有包间? 小二见她不信,连忙指着二楼道,“只有两小间,客官要吗?”这个地方,有官员小吏,他们讲究,当然要有包间。 在大宋朝,有包间,真的很正常,不仅有包厢可以供客人挑选,还可以负责帮客人叫歌姬来助兴。负责唱菜名的小二叫“行菜”,厨房里面接听的叫“着案”。 《东京梦梁录》记载:“散下尽合各人呼索,不容差错。一有差错,坐客白之主人,必加叱骂,或罚工价,甚者逐之。” 在汴梁酒店里,还有专门帮着热酒倒酒的人,称之为“焌糟”。《东京梦梁录》载:“凡店内卖下酒厨子,谓之‘茶饭量酒博士’。 更有街坊妇人,腰系青花布手巾,绾危髻,为酒客换汤斟酒,谓之‘焌糟’。”不仅帮你把酒热好,只要你的酒杯一空立马还给你满上,这些“焌糟”也是一些很能察言观色的人。不过优质的服务也不是那么好享受的,都是要钱的。 进了包间,宋简茹才意识到,她袖袋里没多少铜子,月银几乎都被她给连累的船家了,这顿饭怕要公子来请了。 小女人时不时盯他看几眼,赵熙可没自作多情,认为她被自己迷住,这个小女人,只有有事求人时才会这样可怜巴巴的看过来。 小二拿着点菜单子,曲迎小意的问:“二位客官想吃些什么?” 在宋代,按菜系分类,有南食店,供应南方菜;北食店,则供应北方菜;羊饭店,主要卖羊肉酒菜。 二人进的小食肆属北方饭店,以卖汤面为主。 “来份大熬面!”宋简茹没听说过这款面,偿偿鲜,“公子,你呢?” 赵熙要了份三鲜面。 等面端上来时,宋简茹发现大熬面跟现代的裤带面差不多,面条又宽又长,一碗好像就一两根面条,看着就粗犷。 她讶异的面色虽然一闪而过,还是被赵熙捕捉到了,“没吃过?” “没……没有。”宋简茹也不知道这道大熬面是不是宋人常吃的面食,她不敢说没吃过。 赵熙不知信不信,却把她面前的面移到自己面前,把面前细巧的三鲜面给了宋简茹。 “公子……”宋简茹有些小感动,没想到他还挺会照顾人,“还是你吃。” 对于这些含着金钥匙长大的权贵,他们出生就受着亲人、仆人无微不至的照顾,一般不会顾及这些细节,没想到他在意到了。 “无妨。”赵熙毫不在意,“吃。” 宋简茹月牙眼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笑眯眯的低头,“谢谢公子。”拿起筷子,“那公子这顿算你请啦!” 说完,低头就吃,把人拉出来,竟让人家付钱,真是怪难为情的。 女人跟着男人出来,还要女人付钱吗?赵熙纳闷的愣了一下,嘴角微翘,真是有意思的丫头,竟想请公子吃饭,心思不错。 好像为她动了半城兵马,也变得值得了。 呃……一顿没还请的午餐,竟跟半城兵马相等了?他确定? “二位,要点小酒吗?” 小食肆中,总有提着小篮兜售的人,焌糟来了!妇人站在门口殷殷看向他们,看他们穿着富贵,想小赚一笔。 宋简如与赵熙两人抬头相视一眼。 她摆手,“不用了,不用了,公子还要骑马,不能喝酒。” 不骑马,他可以坐马车,小丫头自作主张推了酒,赵熙眉角挑了挑,终是没有开口,低头吃饭。 小食肆的饭,当然比不上驸马府精致,赵熙却不声不响吃完了,赵左让小二端上温水,伺候主人拭嘴净手净面。 宋简茹简简单单擦了嘴,洗了手,站到窗口朝下看,小街小巷,人来人往,和富丽堂皇的驸马府不同,充满了烟火气。 赵熙见她趴在窗口,跟着站到她身侧,顺着望下去,胡同、街道,无一不狭**仄,有什么好看的,他不感兴趣。 “公子,觉得这里怎么样?” 赵熙侧眸,“不怎么样?”这丫头大老远跑过来吃饭,果然有事。 宋简茹侧身,倚靠在窗口。 站没站相,赵熙没有出声提醒。 她说,“公子,在这里租个小铺子做食肆怎么样?” “不怎么样?”赵熙才看不上这些,难道她刚才说来‘找’的事情,就是找铺子? “公子……”宋简茹就知道他不同意,不自觉的伸手扯他袖子,“不赚钱,我怎么有钱赎身?” 赵熙眉心狠狠一跳,竟是为了这个,在他心中,根本就没打算让她赎身。 他不说话,宋简茹急了,“公子,总有一天,你会厌烦我,等我人老珠黄了,你就会喜欢上鲜嫩的小姑娘,就会把我忘得干干净净,那时,我总得挣钱养活自己。” “不需要你挣银养活,我给的钱足够你生活一辈子。”赵熙淡淡的说。 这些话不过是宋简茹找的借口,先不说赵熙拿她当什么,就算他喜欢她,每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时都会这样说,‘我养你啊’,可是现实往往很操蛋,哪个狗屁男人会养女人一辈子,就算以夫为天的古代社会也一样,家世较好的女子,她们一出生,父母就为她们准备嫁妆,这些嫁妆足够她们在夫家衣食无忧一辈子,没有家世的普通女子嫁人,哪个不是一把辛酸一把泪活到老。 这个理由不行,宋简茹改道。 “公子,就算为自己准备个零钱铺子也不行吗?”宋简茹看向他。 零钱铺子?赵熙眸光微动。 看他有所动。 宋简茹感觉有戏,本能撒娇,靠近他,“公子……”手不小心触到他劲瘦的腰窝。 腰窝轻痒“嗯!”赵熙想也不想就同意了。 “谢谢公子。”她开心的笑弯了眼。 赵左掩面,没眼看。 宋二娘太厉害了,爷明明不同意,竟被她哄得三两下就同意了,这下,以后岂不是三天两头又要朝外跑,这那里还是丫头,分明就是姨娘嘛! 也不对,姨娘要守规矩,怎么能随便出府。那宋二娘算公子什么?赵左想不明白了。 “公子!”她仰头。 “嗯。”赵熙低头。 两人之间,近在咫尺。 “请左侍卫帮我跑一趟衙门行吗?” 赵左差点跳脚:“我……”居然让他堂堂的有品带刀侍卫给她跑腿。 “你什么?”宋简茹侧身,浑然没有发现她与赵熙站在一起,没有距离。 “我……”赵左抬头看向主人,满脸控诉,爷,这个丫头分明就是虎假狐威,拿你的名头做生意。 一个不足挂齿的小食肆而以,赵熙根本没放在心上。 宋简茹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回家的路上,坐在马车里,对赵熙的态度好的就差变了一个人。 赵熙看她兴奋,泼了一盆冷水,“租铺子的钱哪里来?” “梁……”宋简茹眨眼。 “梁道勋?” 她只好承认了,点点头。 赵熙深深看了她眼,不再作声。 宋简茹从他这一眼,意识到问题,京城租铺子,怕是不便宜! 晚上回家,宋简茹原本准备给赵熙来顿大餐的,结果公主身体不适,去看他娘了。也罢,那就做点夜宵等他回来吃。 正常情况下,赵熙去给公主娘请安很快就会回来,就算留下吃饭,饭后也会很快回来,从没有像今天这样,一直到小半夜都没有回来。 看来公主身体情况不太好,宋简茹一边等一边找些事情做,没一会儿,小喜儿进来,她抬头,“我这里没什么要忙的,天色不早了,你早点睡。” 小喜儿笑笑,并未离开。 “怎么啦?”她问。 小喜儿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辰儿让我过来告诉你爷为何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听到辰儿这两上字,宋简茹相当不舒服,“小喜儿,她不好,你少跟她来往。” “我知道。”小喜儿挺尴尬的,“但……她是大丫头,她老子娘又是公主院的管事,知道事情多。” “那也少跟她接触。”宋简茹实在不喜欢这人。 小喜儿见她不喜,也不多说,“她说附马爷回来了,不回府里,住在楼子里,把公主气得两天没吃饭,郡王晚上出去,不仅去请太医去,还去请附马回府。” 竟是这消息,宋简茹一时之间都不知说什么好,怔怔的看着油灯爆花。 “茹姑娘……”小喜儿轻轻唤她,“你还是结交几个能帮得上忙的丫头婆子,这样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宋简茹看向她,“辰儿对你说的?” “也不全是。”小喜儿道,“我听人说,有很多主母为何要提携身边丫头给男主人当姨娘、小妾,就是大家都是认识的人,可以相互照应,总比两眼一抹黑的好。” 小喜儿其实想说的是,等主人喜欢的劲过去了,除了孩子,还要有姐妹帮衬,要不然一辈子那么长,日子怎么熬过去。 宋简茹望向小喜儿,朝她嫣然一笑,“小喜儿,不管你信不信,我真不想做郡王的暖床通房,我要赎身出去。” “要是郡王一直不让你赎身呢?”小喜儿也是有眼睛的人,赵熙对她的欢喜很特别,很不一般。 宋简茹道,“二年不行,那就五年,再不行,就十年,到那时,我已经人老珠黄,公子肯定会让我赎身。” “你……”小喜儿被她的话吓到了,“十年啊……” “十年很长吗?”宋简茹笑道,“其实很快就会过去的。” 十年以后,她才二十三岁,风华正茂,精力充沛,背上包游遍大宋,那该是件多惬意的事。 阑珊夜色中,琼雅阁坐落在汴京繁华的大街后座,立于琼花梅林间,占地面积不大,古色古香,一条铺着鹅卵石的花径蜿蜒通向楼前,小楼是以白石砌造。 此时是冬季,在北方难得有绿植,在这座园子里,二楼阳台上竟垂下绿色攀藤,底层曲廊围栏栽种琼花梅林,冰花格子窗上漆着浅浅的蓝,糊窗的纸雪白,远远望去,如仙境般优雅。 赵熙冷冷望了一眼,抬脚就迎着丝竹声上了台阶。 水晶珠帘逶迤倾泻,帘后,有人抚琴,指尖起落间琴音流淌,或虚或实,似幽涧清泉玲珑剔透,又似波涛翻滚,暗礁险滩,变化无常。 赵熙淡淡望过去。 中年男人没有多少表情的眉间隐隐透着一丝落寞,让人看着有种矜贵的颓废感,仿佛没有感觉到屋子里进了人,沉浸有抚琴当中。 赵熙抬脚往里走,有人拦住了他的路。 女人妩媚示意,不要打扰抚琴之人。 赵右伸手一挥,拦路的女人踉倒在地。 琴声戛然而止。 女人侧抬,柔弱的对抚琴之人道,“卓郎,素娘无用,没能拦住他。” “放肆。”赵左上前踢一脚。 “放肆。”这一喝声来自上官文卓。 赵左脸色一沉,拱手行礼,“驸马爷,小的失礼了。” 上官文卓从琴后踱过来,弯腰拉起妇人,“卓郎……”女人温柔妩媚。 “先下去。” “我听你的。”女人娇羞点头,妖妖条条的离开了。 赵熙看了眼面前男人,他的便宜爹——上官文卓,深黑眸中透着不可名状的复杂,脑中浮现的全是母亲衰败枯稿的眼神。 幽深的眼神直接射了过来。 四目相对,一个愈发薄凉,一个愈发愤懑。 上官文卓好像没看到儿子的怒气,淡淡而道,“是你母亲让你来的。” 赵熙冷嗤一声:“探花郎真是好雅致,不是游山玩水,就是风花雪月,怕是不知道什么叫为人夫,为人父。” 上官文卓并未被儿子的话激怒,“朝中掺你的本子怎么处理?”对于公主如何,他全然不在意,心中仅有的地方给了儿子,他问。 “父亲还是先回府。”赵熙冷冷道,“总得让我有人生,也有人管。” “放肆。”上官文卓的心被儿子刺的一痛,谦和淡然的文人形象瞬间崩溃。 赵熙扫了他眼,转身而走。 他闭眼,敛起心中厌烦。 管事颤颤歪歪上前,“老……老爷……” 上官文卓缓缓睁开,“回府。” “是,老爷。”管事内心一喜,赶紧让人安排。 睡睡醒醒,宋简茹的心一直不踏实,睁开眼,下意识瞄了眼对面的床,赵熙还没回来,她坐起身叹口气,也许今天晚上不回来了。 正准备躺下,门帘被揭,传来小润儿低低的声音,“爷,你回来了。” “嗯。” “小的马上给你打水。” 脚步声分两处。 转眼间,赵熙进了卧室,目光与宋简茹撞上,没想到她竟没有睡,从她值夜以来,还是头一遭。 “公子——”宋简茹下了床,站到他面前,却没有伺候人的习惯,竟不知要解了他的大氅。 赵熙等了一会儿,没见她动作,竟有一丝失笑,那下床来干啥。 她打了个喷嚏,他身上带进来的凉气,让她着了凉气。 “还不上床。”他又好气又好笑。 “哦。”还真冷,宋简茹一赤溜钻到被窝。 那动作还真快。 赵熙阴郁的心情再次被她逗乐,唇角弯弯,解了大氅,脱了外袍,安静的卧室,仿佛有什么不一样了。 宋简茹趴在床上看他脱衣,“公子,外面冷吗?” “嗯。” “嗯是冷呢,还是不冷?”又是这个字,宋简茹忍不住想吐槽,公子也太惜字如金了。 “你说呢?”看她气不愤的小脸,赵熙反问。 宋简茹嘻嘻一笑,“马车外肯定是冷的,但是你的马车里有碳火,肯定暖和,所以,你有时候冷,有时候不冷。” 无聊之极的话,通过她小嘴说出来,竟有趣的很,说话间,她浅笑盈盈、顾盼生辉,掩不住一股灵动劲儿。 他忍不住坐到她床边,伸手摸她蓬松的头发,“一觉睡醒了?” “公子……”她知道,丫头一定要等主人入睡才能睡,“对不起,我……” 丫头没规矩都是公子宠的,赵熙宠溺一笑,揉了一下她的头发,“睡。”说罢起身。 “公子你呢?”宋简茹不好意思的缩进被窝,只露一双月牙眼。 “洗漱好就睡。” “哦!”她微笑极甜,“不管什么事,睡一觉都好了。” 赵熙动作一顿,垂眸看向她。 “公子,晚安!” “晚安!”他下意识跟着呢喃了一句,不知为何,这一刻,他竟觉得她懂他。 或许,这个世界并不只有薄凉,有些人值得期待。 又是一年多没有见面,惠平公主看着站在她床前的男人,漫长的岁月终于磨平了她贵为天之骄女的棱角,她以为自己会摔了床头所有的东西泄愤,却没有。 是两天没吃东西的缘故吗?眼前之人,年近四十,岁月却没在他身上留下一点痕迹,他一如二十前初见时的模样。 身为皇家公主,什么样的极品男人她没见过,可唯独他——上官文卓深深的烙在了她的心底。 挺拔俊朗的没他英气逼人,英气逼人的没他风姿绰约,风姿绰约的又没他挺拔俊朗,他的仪态端庄,面容清俊,站姿挺拨,气质潇洒,身上有一种特别吸引人的浪漫气质,充满着诗情画意,让人见之望俗。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是对他的最好诠释。 两两相望,谁也不开口说话。 仿佛有什么一触即发,老嬷嬷吓得气都不敢出。 惠平先收回了目光,转眼向床里边,人到中年,她好像没力气再吵杂了,“玉琴,送老爷回房。” “公……” “我的话,没听到吗?”惠平厉声。 “是是,公主。”老嬷嬷吓得气不敢喘,弯腰上前,“老爷,请——” 上官文卓面无表情,转身,负手离开。 惠平公主随着他离开,转头看向他的背影,眼泪浸湿了枕头。 第二日,宋简茹迫不急待出府找梁道勋,门口,她被门房婆子挡住了,“出门腰牌呢?” “以前也没有,怎么可以出去!”她皱眉。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宰相门前七品官,驸马府门房也不是吃素的。 宋简茹怔怔的站了一会儿,心道,以前能自由出去,是为了做诱饵引出老婆子,现在老婆子都抓住了,她出去就没有价值了。 可昨天赵熙明明答应她经营零钱铺子了,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宋简茹回院子打听赵熙出没有出去,人虽没出去,却在公主那里,想起公主好像也喜欢吃甜食,“那就做点甜点送过去。” 第81章 蛋糕 被撞 昨天晚上,通过小喜儿知道附马爷回来了,一家三口团聚,宋简茹想想做了个大蛋糕,受材质限制,她做了奶油霜裱花蛋糕,材质既简单,蛋糕又好看。 又配了热奶茶,用香芋做的珍珠,吃到嘴里Q弹,爽滑好滋味。 忙活了一个早上,直到午饭时才做好,吃好午餐,她和小喜儿一起去公主院送甜食点心。 小喜儿期期艾艾:“要不把辰儿带上。”公主院的人,她们俩人不熟。 宋简茹不喜辰儿,“让小吉儿带我们去。” 小吉儿不仅跑厨房,也跑事回话,她觉得他带路比较合适。 “那……那好。”小喜儿只好去叫小吉儿。 辰儿看到三人去公主院,一直笃定的表情崩了,满眼阴沉,“看把她能的。” 良儿看她笑话,“一切不都是在你掌握之中嘛?” 辰儿冷哼一声,“不要我带路才好呢?附马爷与公主……”两人相坐不说话,谁去谁落不得好,看她怎么触霉头。 附马府三个主人难得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说是吃午饭,三人几乎没动筷子,菜怎样上桌,又怎样撤下去,三人各怀心事,根本无心吃饭。 三口子冷冰冰的从饭桌上下来,坐到厢房消食,各坐一角,谁也不说话,好像要完成任务一般,只等时间到,就各自离去。 老嬷嬷着急,公主一直念着附马爷,等人坐到身边了,却拿一张冷冰冰脸对着附马爷,男人啊,吃软不吃硬,公主面色总得柔和一些才好。 老管事站立不安,附马爷啊,你再怎么学富五车、文章天下,你娶的妻子是公主,天之娇女怎么可能跟一般女人一样垂首俯耳唯你是天呢? 赵熙长腿半伸,慵懒随意的坐着,手指摩娑着大拇指扳指把玩,双眼迷离,神游天外。 突然,门口传来细碎的声音。 公主端坐,好像没察觉门厅外面的细声杂语。 附马爷微仰头,半瞌眼,一只手压在桌面茶杯上,神色寡淡,无悲无喜。 只有赵熙收回了迷离的眼神,那声音有些熟,他望向门外,赵左从外面进来,走到他身边,在他耳侧轻语,“宋二娘送甜食来了。” 他眸倏然而抬。 赵左没读懂他的眼神。 他开口,“让她进来。” 赵左朝公主、附马看了眼,氛围不太好,确定让宋二娘进来送甜点? “嗯!” 主人再次出声,赵左只得躬身出去,到了门口外,“进去。” 宋简茹却不太想进去,靠近他,小声道,“我怎么不能出府了?”她送甜食大半目的就是为了和赵左搭上话。 居然还想着这个,赵左瞪了她眼,“一个丫头那能天天出去。” 他这话一说,宋简茹就懂问题出在那里了。 昨天,赵熙同意经营食肆,对于宋简茹来说,是她目前最重要的事,而对赵熙来说,他就是随口答应一个丫头,是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 赵左是他身边第一得力侍卫,主人对事的态度,他要怎么处理,他早已驾轻就熟、轻车熟路,所以一回来就收紧门房,限制了宋简茹的自由。 他就不怕宋简茹告状给赵熙? 赵左还真不怕。一,宋简茹不仅是一丫头,而且才到赵熙身边一年不到的丫头,论情论义,赵熙会站在他这边;二,他也看出主人不喜宋简茹整天往外跑,主人宠丫头随口答应的屁股,只能他来擦了。 作为经营过公司的老板,宋简茹当然也知道这当中的门道,抬头,不服气的瞪了他一眼,他能凭老资格限制她出入,难道作为新员工她就不能突破限制出入自由? 把手中的食盒递他,“我不进去。” 还真是反天了,赵左回瞪一眼,咬牙低声道,“公子让你进去。” “你拿进去就行啊。”宋简茹就是不如他意,转身作势要走。 赵左气得要打人,想起爷动了半城兵马,回来也没动她一根汗毛,鼓起的气瞬间漏了,“行行,明天让你出去。” “腰牌呢?”达到目的,宋简茹内心那叫一个乐,面上不显,淡定伸手。 赵左气得牙痒,只好掏出腰牌,“回来还我。”放到她手上。 “知道,以后每次回来都会还给你。”宋简茹高兴的放到袖袋里。 每……次,赵左憋住气,“赶紧给我送进去。” “是,赵大人。” 小喜儿站在边上,都没搞明白,送甜点怎么就跟出门腰牌有关系了,再说那个丫头能从赵侍卫那里随意拿到腰牌啊,茹姑娘就成了。 “小喜儿……”宋简茹前面走,没见人跟上来,赶紧提醒。 “哦哦。” 两人一个提了蛋糕,一个提了珍珠奶茶,在众目睽睽之下进了公主厢房。 “简茹给公主、驸马爷、郡王爷请安!”宋简茹带着小喜儿给三个主人行了礼。 公主与附马端坐,冷冷清清。 赵熙看向她,“起来。”面色亦淡,不冷不清。 宋简茹绽开微笑,月牙眼甜美讨喜:“公子,早上你让我给公主与驸马爷做的蛋糕我送过来了,要现在打开吃吗?” 公主与附马齐齐一愣,同时看向儿子。 赵熙内心也一愣,面上不显,不动声色,“打开看看。” “是,公子。”宋简茹让小喜儿帮忙,一起打开油纸盒,一个大大的精美裱花蛋糕出现在众人眼里,即便他们都贵为皇亲国戚,看到如此精美裱花蛋糕,亦被惊艳到了。 这是宋简茹第一次在大宋朝做完整的八吋蛋糕,以前都是一些戚风、慕斯之类的甜点蛋糕,属于小点心之类。 自从仕途失意,上官文卓走南游北,成了一介文人雅士,爱山川河流,喜风雅丝竹,当然也爱美食,第一次看到这么精美的裱花点心,忍不住上前细看。 一朵一朵各种颜色的花堆砌在圆圆的柱体上,繁华似景,惊艳无比,他忍不住问,“用什么食材做的?” “回附马爷,奶油。” “蒙族东西?”他没听过。 “算……是!”宋简茹笑了一下回道,其中牛奶确实是蒙族人的东西。 “算?”驸马爷看向落落大方的小丫头,目光又移到儿子身上,难道这就是那个让儿子动了半城兵马的小丫头? 不知为何,被老子这样看,赵熙心虚的抬手摸了下鼻子。 十年过去了,儿子再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一个孩子的天真、稚嫩,总是一副少年老成、拒人千里的模样。 上官文卓一时动容,再次看向蛋糕:“怎么做成的?” “回附马爷,用鸡蛋、牛奶、食用油、白糖做成的。” “这么简单?”他不相信,也想象不出,他虽不做美食,可是看过很多有名厨子做美食,这么简单的几样,就能做出漂亮的花朵? “是。” 古时,除了豆腐、腐竹要经过化学反应的食材,大部食材,煮食之前跟煮食之后,除了颜色、味道不同以外,其实形态上差异变化也不大,大部能知道是什么食材做成了什么食物。 奶油这种变化形态较大的食材,大宋人还是比较少见的。 只要知道其中最关键的一点——鸡蛋黄与蛋清分离,然后把鸡蛋清顺着同一个方向打成泡沫。奶油就没有秘密了,一般人就都会做了。 附马爷目光停留在蛋糕上。 宋简茹并不多言,面上带笑,跟其它丫头一样,规规矩矩站着。 一家三口平日相聚不多,乍见之下,陌生让彼此都沉默,一个小小的蛋糕打破了这种相对无言的尴尬气氛。 儿子捏鼻子的动作,落在惠平公主的余光里,她眉梢一动,亦起身走到裱花蛋糕跟前,看向漂亮精致的蛋糕,“好吃吗?”她问。 宋简茹微笑上前一步,“喜欢甜食的就觉得好吃,不喜欢甜食的就觉得它腻,因人而异。” 惠平公主看向她,生出细纹的眼尾扬起,带了些笑意,“什么时候你的小嘴这么会说了。”为了打听儿子起居饮食,惠平公主可没少召见她,平时问她话,是要能少说一个字就决不会多说一字。 她看向儿子。 赵熙仍坐在圈椅里,长腿微曲,半边身子倚着扶手,清冷矜贵,一贯凌厉的眉峰,此刻锋芒尽敛,眉骨意外的柔和。 整个人显得慵懒随意,惠平公主从没有看过这样的儿子,一时之间,灰蒙蒙的面色变得慈爱。 今天表现过头了吗?宋简茹暗暗敛起心性。 好像也不是?事后,她也问自己,那天,她怎么就那么要出风头呢,也许,是昏黄油灯下,赵熙眉梢鬓角的淡淡愁绪引起了她的共鸣!幸运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被父母抛弃的孩子,就像蒲公英,一生都在寻找着落点。 母亲的目光过于慈爱,赵熙显得不自在,垂眼,立起身,亦走到蛋糕前,侧脸,朝她微微一笑,“以前怎么不做?” 宋简茹仰起小脸,笑意盈盈,“它很大,要人多才好。” “哦。”赵熙看向蛋糕,“圆的。” “是啊,吃它时,就代表团圆。”宋简茹笑靥如花。 团圆?驸马与公主不自觉相视一眼,又齐齐别开脸,最后目光都落在蛋糕上。 “公子,要不要偿偿,很甜很好吃。”宋简茹笑问。 “嗯。”赵熙点头。 小半个下午,附马府三个主人坐在一起,虽然依旧没说什么话,却吃完了一整只八吋蛋糕,喝完了所有的珠珍奶茶。 这是小吉儿告诉宋简茹的,她切好三小份蛋糕就退下去了,拿到赵左的腰牌,她高兴的不得了,呆在房间内,筹划她的小食铺子。 “有了公子撑腰,什么人也不要怕了,只要好好经营就好。” 两年之间,她要赚够逃跑的银子。 对小喜儿说的十年,那是最坏的打算,最好的打算就是两年之内,在公子要她做通房之前跑人。 人生有了目标,宋简茹的干劲十足,睡觉之前,整整写了两页规划,就等明天出去找梁叔寻合意的铺子。 聂流云回到府里,问:“子玄呢?” “与附马、公主吃晚餐。” “今天竟陪了一天公主附马?” 小厮点头,“是,” 这倒是从没有过的事,聂流云捏着下马想了想,“难道在商量娶妻之事?” 小厮摇头,“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 聂流云一个人坐了会儿,“小融?” “公子,什么事?” “去子玄书房。” “是,公子,我马上拿灯笼。” 聂流云果然在书房等到赵熙,“附马爷这次回京是……” “如你所猜。”赵熙面色清冷寡淡,看不出他什么情绪。 “那家?” “母亲与父亲还在商量。”晚饭后,公主与附马二人为他妻子人选吵架,吵得不可开交,就像小时候他见到的那样,针缝相对、吼声怒语,他听不下去走了。 回来后,一直坐在书房,久久的没有动弹,那个团圆蛋糕带来的感觉,仿佛是一场错觉。 聂流云看向他,很慎重,“子玄,老师说了,你选妻宜中庸,不可高也不可低。” “嗯。”赵熙半天应了声。 宋简茹不知道赵熙有没有回房睡觉,反正晚上睡之前没见到人,醒来之后没见到人,“幸好,我只是个值夜的丫头,要是你妻子可就惨了。” 脑子闪过附马与公主,这两口子更离谱,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面,那这样的婚姻还有什么意义?出了附马府,她朝身后高门大宅看了眼,这样的富贵荣华,就算求她要,她也不会要。 没过两个街道,梁叔等在路口,“二娘——”高兴的迎上来。 “叔。”重获自由,宋简茹也开心,“跟我走。” “去那里?” “城南。” 梁道勋的兴奋的问,“二娘,是不是有生意做?” 她点头,“对。” “什么生意?”梁道勋乐得就差跳两下。 “找个铺子做快餐。” 老天爷了,他就说嘛,跟着宋二娘带劲,“太好了,太好了。” 对于普通人来说,皇都汴京是神圣的,他们充满了敬畏,连走路都带着小心,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得罪了权贵,小命不保。 可即便这样,梁道勋也不想呆在留陈了,不是他不恋旧,也不是他有什么奋发闯荡的精神,他实在被宋家人搞怕了。斗不过你们,他走还不行吗? “二娘,你准备租多大铺子,这次我可带了五个人过来。”留陈食肆八个人被他带来了五个,一方面是怕宋简茹要用人,另一方面,私心里也希望出现奇迹,能在京里搞个小食肆。 果然心想事成。 “我还要细细考察一番。” “好好,咱不急,咱稳妥要紧。”有奔头了,梁道勋一点也不急。 宋简茹点点头,“叔,我先介绍个人给你认识,然后你跟着他熟悉熟悉京城,咱们一步一个脚印,把小食肆踏踏实实做起来。” “都听你的。” 上有赵熙撑腰、赵左跑衙门办契,下有候四这种地头蛇,中有梁叔帮忙经营,宋简茹这个甩手掌柜还是挺好当的。 半个月后,小食肆在城南公租房不起眼角落悄悄开张了。 几乎没有引起人们的特别在意,除了想敲诈勒索、收保护费的,普通人真的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巷子口有这么一家美味小食肆了。 不知不觉中,冬天第一场雪来临了,赵熙的婚事跟飘飘扬扬的雪一样惹得京城贵圈嘱目。 宋简茹经常出门,大街小巷、市井流言还是听说一些的,特别是候四,街面的流言他知道,大府里隐私他也知道,她感觉京城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真的,你别不信,镇国将军谢昭就是这么请圣上赐婚的。” 小钱儿正在擦桌子,他插了一嘴,“可我听说卫国公府的嫡小姐三岁就走丢了,找了十年都没有找到,怎么跟乐安郡王联姻?” “丢了,可以找回来呀。”候四一脚踩在凳上,一手端起酒杯咪了一口老酒。 “怎么找?”小钱儿咂咂嘴问。 “怎么找?”候四一脸兴味意长,“可以真找,也可以假找。” “啊……” 他这话,不仅小钱脑袋瓜子不够用,梁叔等人也齐齐看向他。 候四一脸得瑟,朝柜台算账的宋简茹笑道,“宋二娘,你说呢?” 宋简茹算完最后一笔,算盘拿起上下摇摇,啪一下放下,“本姑娘不感兴趣,吃完请付饭钱,要是不付,本姑娘让大黄咬你。” “铁公鸡,小心嫁不出去。” 小钱儿马上接嘴,“才不会呢,梓安恨不得马上就娶就二娘过门。” “什么?竟有人敢娶她?”候四气得两眼瞪得很圆,“牙尖嘴利、势眼见利,真是没天理了!” 食肆里的众人被他逗笑了,这一老一少,见面就掐,大家已经见怪不怪了。 梁叔立起身,站到食肆门口,“雪越下越大,没客人了,我现在就驾马车送你回去。” “好啊!”宋简茹从柜台后面出来,亦站到门口,看向外面,“雪还真小。” “喂喂,宋丫头,我还没说下文呢?” “什么下文?”宋简茹转头。 “乐安郡王同不同意卫国公府这门亲事啊?” “他同意不同意,跟我有什么关系?”宋简茹感觉好笑。 “你你你……”候四伸筷子指着她,“我告诉你,我可通晓各府隐私。”你可是乐安郡王指定的通房丫头,等王妃过门了,就会升为姨娘。 宋简茹撇他一眼,对小钱说,“他要是不付钱,今天就别让他走了。” “哎哟喂!”小钱一阵哀豪,“他巴不得呢!” 宋简茹皱眉。 小钱激动的说,“他抢了我们一张床,现在都睡在我们楼阁上。” “候老四,别过分啊!”宋简茹月牙眼一唬。 “我就过分了,怎么啦!”候四得意的抖着稀落的胡子,“我这个京城百事通可不是白用的,吃点睡点算啥,没跟你要银子就是客气了。” 梁叔摇摇头,“二娘,回了。”店里伙计已经把马车牵到门前来了。 宋简茹也不跟候四斗嘴了,得趁着雪不大赶紧回去了。 马车行驶在飘雪的大街上,行人不多,出行的几乎都是马车,与权贵们的马车相比,梁道勋驾驶的这辆小马车根本不够看的,一直走来,都是他让的份。 让就让,出行有马车,对于梁道勋来说,已经很满足了,他提醒,“二娘,让的多,你小心不要撞到车厢壁。” “我知……” 她的话还没有回完,一个大拐弯,她被惯性甩得撞到了头。 梁道勋哎呀一声摔下了马车。 宋简茹听到跌叫声,连忙揭后视窗帘,“梁叔……”他被摔在地上,好像跌得不轻,再抬眼寻找为何会摔,一辆相向而行的豪华马车横冲直接,车套棱角与梁叔的套角绞在了一道。 她连忙跳下马车,“叔叔……”赶紧拉他,不让前后马车踩踏上来。 “作死的,怎么还不驾车?”有女怒气骂上来。 马车夫被催的伸手使蛮力,结果两个套棱越绞赵紧,他嘴上也开始不干净骂起来。 不一会儿,前后都被堵上了。 梁叔好像摔到腿了,起不来,眼看隔避马车跟疯了似的要顶起他们的小马车,马蹄要踩到人,宋简茹跳起来就踢那个发疯的马车夫。 马车夫没想到有人敢踢他,一个踉跄摔到地上。 怒叫的丫头跳下马车,“作死的小贱人!”上手就要打宋简茹。 她怎么会让她打,一个急身后退,不知绊到了什么,眼看就要摔倒,被人扶住了,她蓦然转身,“席公子?” “小心!”席慕白扶起她,温润笑道。 “小贱人,你是那家丫头。”没打到人,丫头脑休成怒。 宋简茹站直身体,朝被绞马车仔细看过去,终于看到马车上的族徽,月牙眼虽弯,却没笑意,礼貌的行礼,“小女子请清平郡主请安,郡主千安!” 丫头怒斥,“你是什么东……” 席慕白温润一笑,“清平郡王温婉近人,怎么身边的丫头这么跋扈,难道马车中并不是清平郡主本人?” 二人一唱一合,马车之中,终于有人应声,“碧俏不得无礼” “是,郡主。” 梁叔不知伤得怎么样,宋简茹连忙蹲到他边上,“梁叔,你的腿怎么样了?” 梁道勋试着站起来,却疼得立起来。 第82章 扬长 明目 宋简茹看了眼被绞套的马车,“叔,你等下。”连忙转身,上前去推开被绞合的马车。 一个女孩子那有力气,也不知请人帮忙,席慕白摇摇头无奈笑笑,让小厮上前帮忙,她连忙道谢,“谢谢!” 席慕白目光落在她身上,微笑款款。 他温润和睦,宋简茹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再次点头致谢,“麻烦公子!” 二人之间,微妙的互动,那个叫碧俏的丫头看得门精,一脸盛气凌人,目露讥诮,“那来的丫头,这么会装模作样,有本事一个人把马车推开呀!” 梁叔受伤,宋简茹那有心情跟她叽歪,蹲到梁道勋跟前,“叔,等下送你去医馆。” “不碍事,不碍事!”梁叔连连摆手,“缓过这阵子就好了。” 路道被堵,前前后后都停住了,大雪飘飘扬扬中,各家都派小厮上前打探怎么回事? 谢昭坐在高头大马上,看到了席慕白,“那是子沐的先生吗?” “回将军,是的。” “出了什么事?” 打探回来的侍卫回道:“有人撞了清平公主的马车,两辆车绞在一道了,席先生正在帮忙。” 看看,不管什么时候,永远是平民冲撞权贵,不说权贵横行霸道。 眼看雪越大越大,谢昭不耐烦,“问问席先生,道路什么时候通?” “是,将军。” 谢昭不耐烦,目光随意扫过被堵路段,余光中,一个清瘦的丫头映入眼帘,他仔细看过去,有种熟悉的感觉,“那是谁?” 侍卫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回将军,是附马府丫头,与席先生有过几面之缘。” “叫什么?” “姓宋。” 谢昭还想问,身侧有人路过,他转眼一看,是乐安郡王赵熙的近卫——赵左,难道赵熙也被堵在后面?他转头看过去。 赵熙也看到他了,从马车上下来,拱手行礼,“谢将军——” 赵熙爵位高,谢昭从马上跳下,“赵公子——” 赵左还没来得及责问宋简茹,被人拦住了路,“碧俏见过左侍卫,郡王也在后面?”她伸头朝后面看过去。 清平郡主一直坐在骄中的,听到丫头唤到乐安郡王,提裙扶着丫头下了马车。 灰蒙天空、飘雪街道,美人提裙袅然而至,一头锦缎般的长发用一支红玉珊瑚簪子挽成了坠月簪在发箕下插着一排挂坠琉璃帘,显得华贵明丽。 身着玫红锦缎小袄,披曳地披风,边角缝制雪白狐狸毛,一条锦带围在腰间,中间镶嵌着一块上好的和田美玉,左侧琉璃玉佩挂在腰间,娉娉婷婷走动间,更显得妩媚娇人。 众人都被美人吸引,只有赵左朝后避让,避到宋简茹身边,口气不耐烦,“怎么回事?”让你出来,不是让你惹事的。 宋简茹被眼前贵女惊艳了一下,随即接上赵左的话,“没看到吗,我的马车都避到街道边商铺门口了,是这辆贵人车冲过来套住了我们的马棱。” “以后不准出来。”赵左低声道。 “你说了可不算。”宋简茹才不听呢,“帮我把梁叔送到医馆。” 赵左双手一抱,托大的丫头,她是谁啊,他要听她的。 “帮不帮?” 赵左昂头望向别处。 宋简茹拿他没办法,走到席慕白身前,“席公子,麻烦让人把我叔扶上马车。” “扶上后呢?”她和赵左的互动可都看在眼里,带着几分笑意问。 “有人帮我驾马车。” “是吗?” “嗯。” 席慕白让小厮去扶梁道勋,把他扶上了马车,“叔,你在这里等下,我去铺子里叫小钱过来驾马车送你去医馆。” 说完,快步走向赵熙。 清平郡主已经走到赵熙身前,俏面巧笑,“好巧啊,子玄、谢将军!” 谢昭客气的行了个平辈礼:“郡主——” 赵熙好像没看到她,也没听到她行礼,抬头看向正来走来的宋简茹。 她停在清平郡王身后,等他们寒喧。 “什么事?” “……”清平以为赵熙跟她主话,笑着看向他,刚要回话,发现他目光看向她身后,她顺着他目光看向身后。 问她?宋简茹手指自己,目问赵熙。 赵熙蹙眉,显得很不高兴。 目光是对着她,宋简茹吓得连忙上前,“公子——”给他行了一礼,又给与他站在一起的谢昭和清平郡主行了一礼。 清平郡主如刀的眼神刮过来,宋简茹感觉后背发凉,硬着头皮道:“公子,我要回铺子一趟。” “为何要回去?” “我……” 赵左真心服了宋简茹,抢在她前面一步,挤出笑容,“爷,她不回去,是,茹姑娘?”暗暗对她咬牙切齿,在他这里不行,直接告状到爷这里了,真是好样的。 “现……现在又没事了,不要回去了。”宋简茹笑笑,暗暗示意赵左赶紧让人送梁叔去医馆。 知道了!赵左气得胡子就差翘起来。可惜他没胡子,所以众人搞不懂他们打什么哑谜。 赵熙抬手朝谢昭、清平晃了一下,算是打过招呼,“二位,告辞。”说完,转身。 宋简茹亦转身。 两人方向相反。 赵熙感觉身后没人跟上来,调头。 宋简茹感觉身后有人停住,调头,一看是赵熙,“公子,我去看看马车。” 他皱眉,“赵左自会按排。” “……”什么意思?宋简茹小头微歪。 “还不跟过来。”赵熙看她拎不清状况,冷瞥了她眼。 和他坐一辆马车的意思?宋简茹其实不想。 一主一仆,在众人眼光中扬长而去。 谢昭与席慕白给清平郡主行了一礼也离去。 撞横相绞套的两辆马车已经各行其道,巡街衙役快速疏通了街道,街道流通,马车、人群不一会儿消失在扬扬洒洒的大雪中。 “郡主,咱们走。”刚才还飞扬跋扈的丫头,此刻,一脸心疼、声音轻柔。 “为什么?” “郡主——” “为什么他就不能正眼看我一眼。”明艳妩媚的俏娇郡主,一脸激动,眼尾敛上腥红戾气。 “他……他喜欢的是男人,郡主。” “刚才那个丫头是鬼影吗?”她愤怒低嘶。 “郡……郡主……”碧俏吓得不敢多言。 清平郡主收敛情绪,瞬间跟没事人一样,下巴扬起,“不看也没关系,反正父王会请圣上赐婚,看他还往那里逃。” 宋简茹还是担心梁道勋与马车,也不知道赵左照顾的怎么样了,坐在赵熙车厢里,她显得心不在焉。 赵熙拄头,淡淡看着她。 感觉赵熙看她,宋简茹不自了,要笑不笑,“公子,最近挺忙哈!”纯粹没话找话,转移注意力。 赵熙却依旧看着她。 “公子,你不口渴吗?”宋简茹被他看得吃不消,借口倒水,侧过身子,让自己半边肩膀对着他,挡了他的视线。 “怎么样?”他幽幽开口。 “啊……”宋简茹愣了一下才回过味,“才几天,没什么客人。” “那你借我的银子什么时候还?”赵熙眼尾染上几分逗弄之意。 “公子……”一百两对你来说,就是一顿酒饭钱,有必要避得太紧吗? 京城铺子租金、转让费、各式契税果然不是一般多,租铺子下来,小二百两去了,梁叔只有小一百两,不够,宋简茹找赵左借,结果这家伙根本不肯出手相助,最后还是借了赵熙一百两。 小女人可怜巴巴看他的样子真是可爱,赵熙忍不住伸手揉她头,“过来,帮公子揉揉肩。” “哦。”宋简茹心道,反正马上就要到驸马府了,也揉不了几下。 赵熙闭目养神。 宋简茹悄悄靠近看了看他那张帅气逼人、皮肤好到毫无暇疵的脸,果真是没有经过风吹日晒娇贵长大的孩子,就是细嫩漂亮。 脸侧有轻细的吐息气,是少女特有的清甜气息,柔柔的,痒痒的,赵熙忍不住睁开眼,与她的目光撞上,她惊慌躲开。 他伸手去拉她的手。 她躲开了。 “你能偷看公子,公子要拉你的手,你倒是不情愿了,为何?”赵熙带着笑意问。 被人抓包,宋简茹小脸泛红,装着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道,“没有为何啊,人长来本就是让人看的,但是手只有亲人……才可以拉。” “亲人?” “嗯。”宋简茹心虚的直点头。 赵熙轻嗤,“父亲?哥哥?” 古人男女七岁不同席,就算是亲人,也不一定能拉,但是丈夫可以。 “我说不过公子,反正意思就是这个意思。”宋简茹输阵不输人。 “公子愿意给你拉,为何不肯?”赵熙脸绽笑意。 公子只想占便宜,她才不肯定呢,不过话她不敢这样说,“公子,你也是要娶媳妇的人了,要是让将来的媳妇知道你拉过别的女人手,那得多伤心啊。” 赵熙被宋简茹说愣住了,怔怔的看向她,“男人一生何止只有妻子一个女人,妻子又怎会要求男人只拉她手?” 哎呀老天,她怎么能跟一个古代权贵说这些话呢,就算是现代,也不见得男人只拉过一个女人的手,女人也不见得只谈过一次恋爱。 “我胡说八道的。”宋简茹假笑兮兮。 赵熙侧脸,一脸探究的看向她。 “哎呀,公子,你不要这样看我。”宋简茹心虚的很,又有些莫名的慌乱,伸手就捂了他的眼。 真的,不能再看他的眼,她的心跳得厉害。 小女人是不是仗着宠她,不允他拉手,她却能对他上下其手,说捂眼就捂眼,赵熙唇角微弯,并没有提醒对方,你越簪了! 甚至,他隐隐的喜欢这些小动作,闭眼享受。 马车停了,驸马府到了。 大雪纷飞,府中人都在私下里议论,附马爷留在府里居然超过大半个月,看来郡王的妻子人选,年前肯定能定下来。 宋简茹与府里的丫头们走得不近,听得八卦少,不过她也明显感觉到了附马府最近访客多了很多,而这些访客中大部分都是各府第请的媒人或是牵线搭桥之人,甚至有的门第比较低的,真接带着女孩上门让惠平公主挑。 对于赵熙娶谁,宋简茹从未打听过,她对这些根本不感兴趣,她感兴趣的是他未来妻子能不能把她赶走?要是能同意让她赎身,她恨不得赵熙明天就大婚。 她这样想,别人却心思叵测。 第二场大雪时,梁叔的腿好了,食肆的生意也走上了正轨,宋简茹出去的次数变少了,呆在府中,不是在小厨房折腾新菜谱,就是在厢房内跟小喜儿学做衣裙。 不管是厨房,还是厢房,赵熙的四个大丫头有时齐齐上阵,有时轮流上阵,在她面前表演了一台大戏,她们演戏的不累,她这个看戏的很累。 “小喜儿,不管谁来,都不要开门。”她趴在圈椅背上,养神。 小喜儿看她一身懒洋洋的样子,好笑道,“这个我可不敢打包票,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几个大丫头的磨人劲,我挡不住。” “哎呀,老天爷,公子赶紧把她们四个都收房,省得每天折腾我。” “别胡说,要是让公子听到了,非罚你不可。” “我那还有银子罚。”说到这个,宋简茹就来气,不知怎么回事,赵熙、赵左主仆现在经常挑她剌,常扣她月银,搞得她现在连个月钱都存不下来,要不是办了个零钱铺子,“我都喝西北风了。” “怎么可能。”小喜儿笑了,“吃的,用的,穿的,公子都给了你最好的,你还要花什么钱。” 在现代,她又不是没见过被包的女孩子,这些东西再好,没有银子傍身,一切都是空。 宋简茹懒得跟她解释,“反正我羡慕你能存银子。” “我可没有你这些好衣裳、好首饰,随便拿出个什么卖,都能值好多钱。”小喜儿反过来羡慕她。 公主的赏赐能随使卖吗?真是的,这天没法聊了,宋简茹摆摆手,“别说了,让我歇会儿。” “咚咚……小喜儿,茹姑娘,我是辰儿,我给你们送冰糖川贝炖雪梨来啦!”辰儿在外面甜腻的叫道。 小喜儿朝宋简茹苦笑,意思是,开不开门? 宋简茹当自己耳背。 “茹姑娘……小喜儿……”辰儿一边俏声声的喊着,一边把门推开了。 古代人没有大白天上门栓的习惯,除非外出。 辰儿拎着食盒笑嘻嘻的进门来了,“小喜儿,坐着干嘛呀,赶紧拿碗过来。”一进门支使人,果然是大丫头。 小喜儿老实本分,即使能住到赵熙厢房,也从不在人面前显摆、张杨,放下手中针线活,起身拿勺。 宋简茹趴在圈椅背上一动不动,她这坐姿,在古代妥妥被骂没规矩的样子。 “茹姑娘,虽说你现在受爷宠,可这规矩就是规矩,可不能随意丢了。”辰儿放下食盒,坐到小喜儿的位置,拿起针线,面对着宋简菇开始说教。 宋简茹闭眼,任由她说。 辰儿面笑眼寒,“我知道这些话你听不进去,不过呆在大宅门里,我比你时间长,听得多了,看得多了,总是忍不住提醒你几句,男人喜欢一个女人,那就是一个过眼,一阵过去了,以后的苦有你受的。” 听到这里,宋简茹忍不住坐直,非常不解的看向她,“那你为何拼命贴上来?” “什么贴……”她脑休成怒,这话说得也忒难听了。 能把辰儿说动怒,还真是不容易。小喜儿拿碗勺一进来就看到这幅画面,缩头憋气,生怕她惯脸子。 宋简茹根本不惧,赵熙起居室根本不让丫头进来,她还想方设法进来,搞毛了,不好看的是她。 辰儿嚯一下立起身,居高临下,冷冰冰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吊着爷的味口才敢肆无忌惮的嘛,我告诉你,男人的耐心也是有限的,等他厌了你,我看你什么下场。”气呼呼的甩手出去了。 房间内一片寂静。 小喜儿朝宋简茹看看。 她手一摊,“这不能怪我。” “你呀!”小喜儿摇头,“爷是人中龙凤,她喜欢,理所当然,可是她知道爷不可能喜欢她,就是想成为爷的姨娘,从此富贵锦衣,若是能生下一儿半女,更能母凭子贵,一辈子衣食无忧的生活在大宅门内。” “你呢?”宋简茹歪头,“比她有机会。” 小喜儿再次摇头,“我可不敢想。” “不敢想?还是想过?” “哎呀,哎呀,小常儿,我也没想过,你别乱说。”小喜儿着急火忙的摆手申辨。 宋简茹笑了,“看看,我跟你一样,我也没想过。” 小喜儿扁嘴,“你吓死我了。”还以为我抢主子呢。 “来来,冬天干燥,咱来吃点冰糖川贝炖雪梨降火去燥。” “她送来的东西,你敢吃啊。”小喜儿提醒。 “不能吃吗?”宋简茹看向桌上卖相极好的冰糖川贝炖雪梨。 她想了想,说,“还是给小查、小润吃。” “我们不能吃,为何给他们吃?”宋简茹不解了。 小喜儿盯着她看了会,走到她身边,惦起脚,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 “不会?”这么明目张胆。 “也许没有,就是紧慎一点。”小喜儿说,“我听人说过,辰儿她娘就是这样让附马爷的青梅一辈子不能生育。” 简直不可思议,宋简茹拍拍脸,“男人也不给吃了,赶紧倒了。”宅斗果然无时无刻不在。 两人找了个地倒了冰糖川贝炖雪梨,宋简茹还是好奇,“你听谁说的。” 实际上,这种秘辛谁会对一个没地位的粗使丫头讲呢,小喜儿是无意中偷听到的。 宋简茹不仅被吓到了,还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赵熙一直把她当‘心怀叵测’之人,怎么敢随便吃她做的东西呢? 随便吃了吗?小查、小吉是摆设吗?一个在厨房全程看着,一个吃之前不动声色试菜,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他们可都是公主从宫中调教出来的辨毒高手。 她突然领悟到了,怪不得不管留陈别院,还是驸马府,小吉儿总是很热心的在她身边,不是跟她说说笑笑,就是帮她打下手。 原来不是他热心,也不是他闲得慌,而是接近她、监督她的一种方法而以。 宋简茹捂脸,突然感觉很累,“小喜儿,我休息一会儿。” “你不去准备午餐吗?” 她今天罢工,“你去对厨房说一声,让黄嬷嬷备菜。” 赵熙相亲忙疯了,那有时间回来吃饭。 “那你不吃午饭吗?”小喜儿慌了一下,难道被她吓到了? “要是过了午饭点,我还没有醒,你叫我。” “好。” 大概真被吓到了,宋简茹睡着睡着就浑身发热,小喜儿叫都没叫醒,“小查哥,帮忙叫下大夫。” “你等着。”小查儿很爽快的答应了。他快速出了起居室,到了外书房门口。 赵右瞄了他眼,“有事?”他守门,赵左在里面伺候。 “茹姑娘病了。” 赵右眉头动了一下,转身进门,不一会儿,赵左出来,“怎么回事?” “午饭都没有吃,睡着睡着就发热了。” 赵左掏出腰牌,“去请太医。” “好。” 赵左安排好事情进了书房。 赵熙下首坐了几个中年人,都带着讨好的笑容恭维,马屁一阵一阵的,房间里,都是他们的声音。 看到属下进来,他抬眉,“外面什么事?” 赵左朝众位大人看了眼,又揣测了主人的意思,知道了,这是不耐烦找借口离开呢,马上拱手行礼,“回郡王,茹姑娘病了。” 赵熙眉头瞬间蹙起,“请太医了吗?” “请了。”他回。 什么?一个丫头动着太医?难道传言是真的,赵熙喜欢丫头,这是件好事,大人们心道,这样他们女儿嫁进来就不会守活寡了。 大人们刚想开口,赵熙起身抬了下手,“各位大人,某有点事先走了。” “我们也要告辞了。” 众人心知肚名,要去体贴丫头了,男人嘛,谁没有个风流时候。 赵熙面色寡淡,对他们的小九九视而不见,撩起袍角,抬脚离开。 背影仪章,挺拔俊朗。 据说年后要擢升为度支副使,虽然是个副的,那也是皇帝极看重、信任之人才能得到的实职肥缺。这就是明知他好男风,等到议亲之时,附马府仍旧门庭若市的原因。 第83章 赶人 温情 公子为宋简茹请太医,赵左亲自鞍前马后,整个驸马府的人都知道了。 良儿倚在床边,讥笑看着辰儿,“是不是你的冰糖川贝炖雪梨里放了毒药?” “给我闭上你的贱嘴。”辰儿恶狠狠的冲她阴了眼。 又阴又狠,老子娘又是公主管事,良儿被骂贱也敢拿她怎么样,只有哼哼:“爷可是谁的面子不会给。” 辰儿腾一下站起来:“为人不做亏心事,我怕什么?”她的冰糖川贝炖雪梨什么也没有放,那女人自已病了,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找了件漂亮的夹衣穿到身上。 “大冬天,你穿这么薄干什么?”何止穿得薄,还化了个‘我见犹怜’的妆容,“你想干什么?”良儿满眼疑惑的看向她。 “为何要告诉你。”辰儿捏着帕子妖妖条条出了门。 良儿怔在那里,另两个丫头捣她,“走啊,看她出什么幺蛾子。”她才醒过来,一道跟了上去。 冬天严寒,北风呼呼吹着,前几天下过的雪在房顶还没有完全融化,滴下水,结成冰,挂在廊檐,游廊里,丫头婆子一堆一堆。 他们齐齐看向路口跪着的良儿。 赵熙从前院书院回到起居室,刚进了门,踏上游廊,就被跪在地上的丫头挡住了道。 “公子——”丫头抬头,脸上挂泪,如泣如诉。 府邸里,一般丫头侍从叫主人——爷,像宋简茹一般叫公子的很少,辰儿学了她。 赵熙双眸微微一紧。 “公子……”打扮的俏生生的丫头,单薄的夹衣勾勒出妩媚动人的腰肢,随着她跪着前行扭动,变得更加妖娆。 她双手眼看就要攀上赵熙的双腿,赵右一个上前,用剑柄挡住了她的动作,“找死!” 辰良吓得瑟瑟发抖,“公……公子,茹姑娘在府里没什么知心可人,我真的是好心与茹姑娘交好,冬天干燥,我好心拿了炖品与她一道品偿,真没有对她做什么,望公子明鉴。”她跪伏趴地,展露出优美的脖颈,极动人。 赵熙低眉敛目扫了眼,拔步而走。 “公子——”她喊的柔情千款。 丫头婆子们恭送赵熙,转头,个个目光复杂的看向辰儿,她俏生生跪在那里,像一幅画,这是在勾引郡王? 辰儿缓缓抬起头,看向前面那个高大颀长的背影,一幅志在必得的模样。 一睁开眼竟然看到了赵熙,“公子……”宋简茹挣扎起来,一双月牙眼失去了光泽,整个人显得憔悴没精神。 他伸手轻轻按了下她肩膀,示意她不必起:“太医——” “郡王,老臣在。”太医上前,“茹姑娘,伸出手,老臣给你把把脉。” 宋简茹伸出手腕,老头坐到床头小凳,细细给她把脉,小半刻钟后,他捋须道:“感了风寒,又受了些惊吓,不妨事,吃两剂药出一身汗就好了。” “多谢太医。” “茹姑娘客气了。”老太医起身,“老夫写药方子,拿药方子到药堂里去拿药。” 赵熙看了眼赵左。 赵左马上带人出了房间去安排。 房间瞬间变得安静起来,作为丫头,生病睡在主人卧室,宋简茹觉得不妥,起身。 赵熙看向他,一双丹凤眼充满疑惑。 她挤出笑意,“我生病了,再住公子房间不妥,我让小查、小润哥把我的铺盖都收走,不要把病气传给公子。” “无妨。”赵熙踱到她床边,伸手再次按下她肩膀,“躺下休息。” 宋简茹伸手阻止他手,“公子,这样不好。” “我就可以就可以。”赵熙眉头瞬间紧蹙,不怒而威。 宋简茹被他的严肃吓到了,“要……要是传……” “不会,我身体很好。”赵熙朝房门口叫道,“来人——” 小喜儿连忙站到门口,“郡王——” “给茹儿弄些吃的,还有,床头要备热开水。” “是,郡王!”小喜儿领命。 赵熙伸手揉了宋简茹发端,“好好休息,我去书房,晚饭回来陪你一起吃。” “公子,你忙你的。” “休息。”赵熙笑笑。 难道是生病了吗?宋简茹躺在小床上,公子竟不似平时清冷威严,温和了很多。 “公子……”她依赖般叫了一声。 “好生休息。”公子摸了摸她的脸颊,生病了,她不像平时那么拘紧多剌了,在他掌心温驯的像只小绵羊。 “嗯。”宋简茹温川的点点头。 “嗯。”赵熙习惯性应了声。 又来了,公子的小习惯怕是改不了,她趴在枕头上偷偷笑。 公子宠溺的摇摇头,“闭眼。” 她马上闭眼。 公子等了一会儿,才轻轻出了房间。 她的眼又睁开了,公子他心情不错,难道妻子已经有人选了? 乍回京城,谢昭一直很忙,不是走亲就是访友,还要应酬、打点,一直到冬月底才得了闲,坐在书房里,放空脑袋。 “将军——”随京师爷打断了他的空想。 眼开眼,他示意:“坐。” “谢将军!”文师爷落坐。 “最近的事理理。” “是,将军。”文师爷道,“一,我们进京的主要目的就是打探圣上的身体,现在基本摸清,近年应当没大问题。” “嗯,继续说。” “其二,缚束我们在北方作为的京城几个大族,活动越发频繁,特别是楚王,想把女儿清平郡王嫁给乐安郡王,而据可靠消息,乐安郡王年后可能擢升为度支副使,他们要是强强联手,想夺异姓将军之权易如反掌。” 谢昭听完,思忖了半天,紧抿嘴,“这就是我为何请求圣上赐婚赵熙与简柔。” “可是……将军,方大小姐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你这样提议好像没有意义?” 谢昭嘴角一勾,“正因为没有意义我才提。” “将军何意?” 谢昭讥笑:“那赵熙好男风,根本不想成婚,我不过是给他一个不婚的借口。” “将军你的意思是要是方大小姐永完找不到,乐安郡王他……” “那不可能,我这是权宜之计,那赵熙现在年轻,脑子没转过来,也许会钻进我的权宜之计里,等他真想结婚或是联姻时,简柔也就失去意义了。” “上官驸马死死咬着不同意,那怎么办?” 谢昭哼笑一声,“赵熙这个所纪正是跟父母对着干的年纪,上官附马不同意,他也许偏要去做,懂了吗?” “小的明白了。”文师爷笑着拍马屁,“你让我打听的那个丫头,乐安郡王确实待她不错,不过好像还没有行床。” “不要打听这些,去打的她的出身。” “查了,过了几道人贩子,又远在江南,连赵熙手下都没有查到。” 谢昭抠了抠眉心,“那丫头,我好像在那里见过?” “将军感觉好像见过,那她肯定是北方过来的。”文师爷继续拍马屁。 谢昭冷瞄了他一眼,“不要耍小聪明,认真给我查。” “是是,大将军!” 小丫头生病,公子忙前陪后,赵左丝毫不敢大意,汤药很快端到了宋简茹手中,“茹姑娘冷热刚好,我扶你起来喝。”小喜儿扶宋简茹起来。 宋简茹看着黑乎乎的中药一动不动。 “菇姑娘,再不吃要凉了?” 她现在有恐惧后遗症,“这里面……”不会有料,她问。 小喜儿先是一愣,失笑,“这是小吉儿亲自端过来的,你放心吃。” 听到小吉儿三个字,宋简茹拍拍心胸,“那就能喝了?” “当然能喝。”小喜儿意识到她害怕什么,失笑,“你说的对,我们以后少跟她接触。” 书房内,小润站在赵熙面前,一五一十回禀了上午的事,“爷,当时就是这样的,那碗冰糖川贝炖雪梨被她们俩倒掉了,并没有吃到。” “有没有吃别的东西?” “回爷,桌上的点心,是茹姑娘自己做的,应当没事。” 赵熙神情肃厉:“什么叫应当?房间有人进去,一切东西都有可能被动过,这种事还要我教你吗?” “是是,郡王,小的失职。” “为何允许她进来?” 小润为难的抬起头,“爷……茹姑娘不是男人,她是女人,而且是后宅的女人,怎么可能不和丫头婆子打交道,怎么可能杜绝她们之间来往。” 赵熙蓦然抬头,目光深深看向小润,他心惊胆颤的低下头。 手指在桌上有节奏的敲了几下,“来人——” 赵左刚按排宋简茹喝了药剂,听到主人唤叫,连忙进来,“爷,何事?” “卖了那丫头。” “回爷,这丫头可能卖不了?” 赵熙双眸一抬,凌厉的光射过来。 “是这样的,爷,她老子娘都是公主管事,怕是……” “那就送回母亲那里。” “是,爷,”赵左抬手,“小的马上就办。” 一个丫头病了,竟劳动儿子亲历亲为,惠平公主半忧半喜,“把给那丫头看病的大夫叫过来。” “是,公主。” 不一会儿,太医来了,“老臣见过公主,公主金安。” 惠平公主挥挥手,身边的丫头婆子纷纷退了出去。 “玉琴,你也出去。” 这是有私密话要问太医了,老嬷嬷也退了出去。 “那丫头身体怎么?” “回公主,伤风受惊,吃两剂方子就无碍了。” 惠平道,“我不是会问生病发热之事。” 太医抬头,有些讶异,揣测她问话之意。 “那丫头身子骨易生养吗?” 乐安郡王正在议亲,现在问丫头易不易生养,那他到底回答是还是不是呢?老太医摸不透。 “怎么不回话?”惠平神色一凛。 老太医犹豫了一下,“要是收了房,倒是个好生养的。”他的回答很微妙,一语三关。 惠平公主本意也不是问生养之事,听了老太医的话,意料之中,转眼之间,疲惫不堪,手撑着脑门,另一只手挥挥,“出去。” “是,公主。”老太医躬身退了出去。 整个房间空空荡荡,惠平公主放下手,抬眼,看过去,满室奢华,落在她眼里,都是衰败,她从坐位上起身,一步,一步。 像个衰老的老妪,“为什么……为什么……”双眼空洞,“难道这就是方悟大师所说的强求不得、得而后绝?” 他的儿子都快弱冠了,连喜欢的丫头都不碰,难道……难道……这就是上官文卓对我的惩罚? 不知是不是生病福利,赵熙居然在宋简茹睡着之前回来了,“公子——” “药喝了吗?” “喝了。”上一世,她就得病而死,这一世不管中药多苦,她都一口气喝了。 “嗯。”赵熙解了披风,脱了外袍,“想睡就先睡。”他说。 “哦。”宋简如抠着被角。 生病的小娘子格外乖巧、眼神格外依赖人,赵熙道:“好生躺着。”微微一笑拐进洗漱室洗澡了。 有个男宿友还真是件奇妙的事,宋简茹把赵熙当作宿友了,生病了有人帮忙叫太医,起床、睡着也有问候,好像也不错。 白天睡多了,宋简茹睡不着,赵熙洗漱出来,她还大小瞪小眼,望着房顶。 洗漱后,赵熙整个人显得极为放松,袍子松松垮垮挂在身上,一进卧室就看到她没睡,走到她床边坐下,“还不睡?” “白天睡多了。”宋简茹乖巧的笑笑。 “想吃什么,我让人送过来。” 她摇摇头,“公子,夜深了,你去睡。”意识到他坐到床边觉得不妥。 赵熙并没有动,他甚至双手背到后脑勺,整个人慵懒半躺在她身侧,“什么惊吓?”他问。 他挤到她小床,宋简茹吓得直往床里挪缩,猛不妨听到他问话,愣住了。 他侧脸,看向她。双眸狭眼,漂亮,灯光下,充满了柔情,静静的待她回话。 “没什么?”她慌乱的看向别处。 她躲闪差涩的小神情惹人心漾,赵熙伸手,手指搭在她细嫩白晰的鬓角,扳过她头,“公子吃人吗?” 宋简茹目光被逼对上他。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无端惹她心悸。 她不得不承认,满屋珍宝都不及赵熙一人耀眼,十九岁,褪去了年少的桀骜感,青涩的五官变得硬朗利落,身材高瘦挺拔,一身松垮的衣袍也没敛住他的傲慢,恣意而又矜贵。 前世,宋简茹什么鲜肉月饼没见过,可还是被赵熙惊艳到了,像“狐狸“似的丹凤勾魂眼,真的是脱尘出俗的古典贵族公子气质。 “公子……”她垂眼,手抠着被角,“我的月银都被你扣光了,我还……”赎身两个字太敏感,她转了话,“都没银子买花戴了。” “喜欢什么样的?”他手指轻轻摩她脸侧娇嫩的皮肤。 她伸手推他手。 反手被他握住。 “公子……”她挣扎,再摸下去,她感觉要出事,“我正病着呢!” “是啊,病着呢,公子才急急回房陪你。”丢下一堆事。 “很忙吗?”她总觉得他在躲她。 “当然。”他干脆把她半拥到怀里。 宋简茹慌乱挣扎,被他修长的胳膊笼罩,瞬间动不了。 夜色浓稠,他半边脸落在昏黄的灯光之中,恍若神只。 抬看间,宋简茹不知不觉被惊艳到了,不知不觉放弃了挣扎,她靠着他前襟,听见他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坚实而有力,散发着属于成熟男人的荷尔蒙。 宋简茹敛下眼睫,强压下小鹿一般怦怦乱跳的心脏,“公子,你的心情好似不错。”难道是妻子的人选定了吗? 他垂眸看她,“公子要升职了。”说完,赵熙才感觉不妥,他怎么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呢,懊恼中又觉得没什么,公子的窍喜总得有人分享。 “是嘛。”宋简茹仰头,笑眯眯望向他,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听到这样的回答,她的心情有多微妙。 “要年后才能官宣。” “公子你太厉害了。” “哦,你懂?”赵熙略略扬眉,春风得意爬上眉梢而不自知,深夜里,他愈发兴致盎然,唇畔带笑,眼睛看着旁边人,整个人极为放松,呈现了从未有过的慵懒之态。 “是啊!”宋简茹小脸一抬,极为得意的说,“我做过陆先生的学生,问过他关于官制的事情,像公子你这样年轻就担实职的人可不多。” 还真懂,公子伸手捏她小鼻子,“想要什么,公子买给你。”赵熙的心情实在好。 “公子,那我要要银子呢?” 赵熙眼睛眨了一下,起身,“太俗。”他脱外袍上床睡觉。 俗?人生在世可就指着阿堵物过活呢,谁嫌俗,“公子,我不嫌俗,你可以把你的银子都给我。”她气乎乎的说。 赵熙调头看她,“我怕你被银子压扁了。” “我不怕压扁。”宋简茹撅嘴。 赵熙盯着她,眼神黏在她脸上,似乎带着一丝丝热意,寸寸辗转于她的脸颊,燎起一片红晕,空气停滞,房间内温度无声无息地上升。 糟了,宋简茹后知后觉意识到说了什么,她直往被窝里钻。 一个抬步,赵熙重回到她床上,双手撑在她身侧,俯身。 “公子,我生病呢!”她在被子嗡嗡说。 赵熙用行动回了她的话——他不怕,伸手拉开她蒙脸的被子,低头吻了下去。 宋简茹逃遁。 “要是再动,就不是亲亲了。” 他还威胁她。 宋简茹吓得不敢动了。 四唇相碰。 赵熙极会吻,俯身控制着力度,小心翼翼,温柔缱绻又带着柔情,这在冬夜里,这个吻似乎带着他的温柔和爱意。 辗转反复,宋简茹被他吻得意乱情迷,只觉得浑浑噩噩,昏昏沉沉。 “公子——”呢喃中,她睁开了眼,头顶上方,赵熙漂亮的眼仿佛被镀上了一层光,熠熠生辉的看向她。 “你什么时候才能同意呢?”他问。 女人的眼睛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晶亮温润,白皙的脸颊潮红,呼吸有点急,裹在被子里的身子轻轻颤动着。 “公子……”他的耐心,让她心一动,心底很深的地方有什么东西被他低低的问话一点一点拉扯着,带起一阵阵绵长细微的酸胀感。 宋简茹的病真的吃了两剂方子就好了,果然是太医,医术果然精到。 病好了,不过她的心情却不甚得意,公子情愿给她买贵重的发簪,就是不给她银子,“为什么?”难道怕她存了银子赎身? 当到这里,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公子难道真要等两年,然后与她……她甩甩头,两年时间,她相信总有办法说服公子同意赎人。 小喜儿看着她把公子第一次亲手赏的发簪放进妆奁盒子,“你不戴吗?” 宋简茹从沉思中回过神,看向简洁的簪子,大宋朝不似早前朝流行繁复的饰品,极奉行简约,赵熙的眼光极好,簪子看着简洁却极为漂亮,估计价值不斐。 “我希望公子赏我十两银子。” 小喜儿捂嘴一笑,“怕是不能。” “为何?”她惊问。 “公子不想让你赎身。”她说。 连小喜儿都看出来了,宋简茹掩面,老天,赵熙怎么就不放过她呢? 小喜儿提醒,“茹姑娘,公子赏了你,你难道不要做些好吃的回公子吗?” “不想。”她生气的说,“今天我要去食肆,你陪我一起去。” “真的?”小喜儿也想出去逛逛。 “当然。”宋简茹笑道,“走,咱们去找赵左拿腰牌。” “好的,你等我一下,我收拾一下。” 两人刚出房间门,门口被辰儿堵住了,只见她双眼通红,可怜兮兮的对她说,“茹姑娘,请你对公子说,不要赶我走。” “……”赵熙赶她走了?宋简茹并不知道,她看向小喜儿。 小喜儿点点头,“前天。” “公子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我怎么能撼动呢?” 这是实情,宋简茹可没认为公子温情脉脉,她就能左右什么,她的拎得很清。 “你……你就这么绝情,我可是真心与你交好的。”辰儿泪眼汪汪。 宋简茹摇头,“对不起,我帮不了你。”说完,绕开她走了。 小喜儿尴尬的朝她笑笑,与宋简茹一起出门了。 辰儿盯着她的背影,目光越来越沉。 居然有马车,宋简茹都不知道生个病待遇突然变好了! 第84章 晦气 殷勤 小喜儿第一次跟宋简茹出去,且有马车,整个人兴奋的不得了,“我竟然有一天可以做马车出驸马府,真是不敢想象。” “我也没想到。”宋简茹也很诧异。 小喜儿高兴归高兴,对宋简茹有马车出行,却是意料之中,不过她不是多话之人,笑笑并不多言。 有了马车,很快到了食肆。 早上九点多,没到饭点,没什么客人,小钱儿坐在门槛边无精打彩,看到宋简茹来了,高兴的蹦老高,“叔,二娘来了。” 梁道勋从里间出来,“二娘!” “梁叔,最近生意怎么样?”她七八天没来了。 他摇摇头,“不太好。” 不太好?宋简茹问,“是人流量不够,还是大家不喜欢我们菜式?” “好像都有。”生意不好,没赚到钱,梁道勋心情不好。 刚开业十几天,人流量还可以,租住在公租房里的官员小吏很多,他们跟上班族一样,到点就要吃饭,按道理不应该啊,问题出在那里? 宋简茹拉起小喜儿手,“走,咱们逛逛去。” “去那里?”小喜儿被她拉着直往外走。 “请你吃饭。” 逛了几条巷子,又选了两家点了饭菜,宋简茹觉得自家菜式还是比较有优势,问题出在那里呢? 吃好后,她不急着回食肆,又逛了逛知道问题出现在那里——是酒。 在她看来,快餐小食肆根本不需要酒,只要菜式经济实惠,人们方便,生意自然而然会好,没想到逛了一圈下来,每家小食肆都提供酒水。 留陈还是小了,而且是码头经济,商人们根本没时间,是真正随随便便吃一口,京城不同了,不管是商人还是公务员或是普通人,都会叫上些酒水,就连妇人都会喝上几口。 宋简茹的小食肆根本没有酒。 没有酒,那卖就是了。 没那么简单,和现代烟草一样,在大宋朝,酒是专卖,在留陈时,她主打快餐,根本没有考虑过酒的事,但她事事留心,问过陆先生关于酒的制度。 大宋朝酒制有一个发展的过程,大宋朝建立之初,由于当时处在战争时期,朝庭对各地的酒类产销并没有进行统一管理,很多地方还按照前朝的办法实行榷曲制。即官设‘曲院’,酒户从曲院买曲酿酒,官府垄断造曲,但不禁民酿酒出售。 随着国家的稳定,大宋朝开始统一管理酒、曲,朝廷‘诏征天下酒榷’。 榷酤制度的目的是最大限度的攫取高额酒利,为了保障官府独享酒利,国家规定严格的榷酒禁地,在禁地内禁限一切民户私酿和沽卖酒曲,若有违犯者皆属犯罪,要抓起来坐牢的。 榷酤制度既禁百姓造曲,又禁百姓酿酒出售,酒户只能从酒务批发酒零售。 对于宋简茹这样没有人脉的小商户来说,买酒真的很难,在留陈街市很少看有酒卖,大部分原因是留陈前县太爷与商人勾结垄断了酒业,这也是赵熙治办这些人的原因。 一直到下午两三点,她才回到食肆,还没坐稳,梁道勋就问上来,“二娘,怎么样?” 她摇摇头,“不太好办。”她没想到这些公务员几乎都要喝洒,难怪他们小食肆生意不好。 梁叔坐到宋简茹对面,“二娘,要不,我还回留陈?”这里铺子租金贵,没生意,钱白白的流出去,他心疼。 “叔,不好办,并不是不能办,你不要多想。” “可生意眼见着落下来,这钱却跟水一样花出去,实在心疼。”梁道勋道。 宋简茹道,“我知道,候叔最近来吗?” 梁道勋摇头:“看到生意不好,他以为自己晦气,不来了。” 宋简茹没想到这样,她起身,“我去找他,梁叔,你跟我一道。” “好。” 几人找到了那个马扎巷子。 “这么晦气的地方,你们来做什么?”候四坐在马扎铺子里,围着火笼取暖,身上又脏又颓,是个地道的混吃等死小老头,实际上他才四十出头。 宋简茹与马扎老板打了招呼,坐到火笼边,“候叔,又喝老酒啊。”她望了眼放在地上的小酒坛,“什么酒?米酒、清酒还是黄酒。” “清酒可喝不起,只能喝些劣等黄酒。”候四眯眼回话,“你来干嘛,你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又想打听什么人?”瞄了眼宋简茹。 宋简茹笑嘻嘻,“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候叔。”故意伸出大拇指。 候四不吃这一套,“说,找什么人?”他是老京城通,打听个人还真不费事。 宋简茹笑着摇头,“不是人,是酒。” 候四猛的跳起来,“宋二娘,你胆儿也真个肥的。” “什么肥不肥,我就是向你打听打听行情。” 候四眯眼盯着她许久,“我怎么忘了,你是乐安郡王的宠妾。” “候叔,我再跟你说一遍,我不是谁的妾,我就是一个普通丫头。”宋简茹瞪他。 候四慢悠悠重新蹲下,双手靠着火笼取暖,“一个丫头能这么自由?” 宋简茹不跟他急辨这些,“叔,咱们说酒。” 一个下午时光就这样过去了,宋简茹也打听的差不多了,带着小喜儿回到了附马府。 快到附马府门口时,遇到了从外面回来的驸马爷——上官文卓,离得较远,他走的是正门,她过的是小巷子走侧门。 不过她依旧下了马车,站在原地行了礼,默默等他进门才转身走侧门。 上官文卓注意到了,进了门,“那就是熙儿的宠妾?” “是,老爷。” 他眉头聚拢:“这么随意。” “回老爷,要不小的去给公子提个醒。”以你老子的名义? 他瞄了老管事,“不用了。”不过就是宠个丫头。 “是是,小的知道了。” 宋简茹回来就钻进了小厨房,回来的晚,她没做什么具体的菜,让厨房帮忙选了些食材,洗净,拿到小厢房,要是赵熙回来,就给他做火锅,不回来,她就和小喜儿一道吃。 冬天冷,吃这个暖和。 等她回起居室时,赵熙竟然歪在厢房榻上看书,显得悠闲,“公子——” 他看向身后,小喜儿和小吉儿两人拎了几个食盒,“吃什么?” “改良版拔霞拱。” 小女人笑容甜美。 “溜达一圈,舒服了?” “公子……” 赵熙竟打趣她。 小喜儿与小吉儿很快把菜摆到了桌上,铜锅也点上了,小小厢房,迅速被汤底香气熏笼。 赵熙鼻子微动。 宋简茹笑回,“汤用松茸作底。”这也就在赵熙的小厨房能这样干,普通百姓这样吃,真要破产。 赵熙抬眸,眸含笑意。 她讨好的笑笑,“公子最近比较忙,需要好好进补。” “赵左并未收到你打听我回不回来吃饭的消息。”赵熙无情的揭露了她的小九九。 “公子……”她偷嘴贪吃这么明显吗? 宋简茹并不知道,她为赵熙准备的食物,如果他不回来,这些东西,她也不能随吃,由厨房收拾,过次日,厨房的管事才会安排去处。 她的行为,实际上越簪了,但附马府的人都默她是赵熙的通房,赵熙宠她、由她,众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开始时,宋简茹还站在赵熙身边,帮他布菜,汤菜,不知不觉,她就坐到了他身边不远处,与他一起吃火锅。 赵左看到此景,悄悄挥手,小喜儿等人都出去了。 宋简茹殷勤的为赵熙烫肉。 他看得眉毛高扬。 “公子,羊肉切得薄?” “嗯。”赵熙配合她。 “你知道肉片怎么切的又薄又整吗?” “不知道。”赵熙夹了放在碗里的肉片放到嘴里,肉嫩酱汁香,味道鲜美,很可口。 宋简茹放下筷子,重新挽衣袖,古人就这点不好,袖口太口,易滑,右手挽左边好弄,左边挽右边,怎么也的挽不好。 “公子,你帮我。”弄了几下,她实在没耐心了,伸手过去。 赵熙垂眼,唇角微扬,顿了下才放下手中筷子,伸手帮她挽袖口,修长手指,慢条斯文,挽个袖子都挽出了矜贵气质。 宋简茹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太随意了,竟让古代权贵给她挽袖子,“对……对不起,公子……”她快速缩回胳膊。 赵熙满脸笑意,“叫都叫了,要什么对不起。”公子愿意被你使唤,还能说什么呢? “公子,吃肉,吃肉……”她连忙夹了牛肉片放到火锅里烫。 “公子,要喝点小酒吗?” 宋简茹这才发现,赵熙吃饭,几乎没有要过酒。 赵熙斜睨,唇角擒着抹不怀好意的微笑:“你确定?” 酒后乱……她耳朵唰一下红了,“我……我就是随口说说。” 幸好,赵熙没抓住这个话不放,他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她眼,继续吃火锅。 没有酒,这顿火锅也吃了不少时间,近半个时辰,折算成现代时间就是一个小时。 吃得比较饱,赵熙在回廊里消食。 宋简茹跟在后面。 冬夜寒冷,回廊里却不怎么冷,又能看到外面天空的月亮。 “说,今天这么殷勤为那般?” 宋简茹看着月亮正在酝酿怎么开口,他居然问出来了,不好意思的笑笑,“公子英明。” 赵熙侧脸望向她,“就你这点小伎俩也能衬托公子英明?” “公子……”马屁还让不让人拍了,宋简茹扁嘴。 “再不说,我可要进去洗漱了。” “是是是。”宋简茹马上就问,“公子,我怎么才能买到酒呢?” 果然跟酒有关,公子心下了然,笑眯眯的调头看月亮。 下午小半天,宋简茹已经了解了汴京酒业行情,随着大宋朝商业的不断发展,大宋设曲院垄断造曲来控制民营酒业从中取利,这是几十年前的事,实行官营垄断容易生弊端,因为没有竞争,所以为了逐利,经常偷工减料,降低成本,以至于朝庭不得不下令,如果酿的酒不合格由负责官员赔偿。 但靠政令解决不了腐败的根本问题,市场的还得交给市场,于是朝庭开始实施‘买扑制度’,跟现代的竟标差不多,把酒务、坊场通过竞标形式转为官监民营。 大宋的买扑制度也称为扑买。 买扑制度是指特定的人群自愿通过经济手段方式,向政府缴纳一定数额的钱物后,从政府手中买断一定时限、一定地域范围之内的某些经济领域的独占权经营权或某些经济领域的产权,与政府并分利润,实现双赢的经济现象。 这是大宋朝近十几年实行的政令,当然,宋简茹不是去扑买,就算想去,她一没钱,二没有曲引,怎么可能,就是食肆得有卖酒许可,然后找个靠谱的民营买酒。 宋简茹是个外来户,不管是留陈,还是汴京,都不了解,得有人帮忙,这个忙得请赵熙帮忙,她心里还是挺忐忑的,不知他会不会答应。 赵熙迟迟没有回话。 “公子……”宋简茹小声提醒,“你让赵左帮我找个靠谱卖酒的就行。” 赵熙再次转头看她,“帮你忙,我有什么好处?” 好……好处?宋简茹惊呆了,她怎么听到了‘以身相报’的意味,“公……公子,你腰缠万贯,还要抢我的零花钱吗?” 赵熙薄唇勾着笑,牵出左边唇角一个极浅的梨涡,笑意却未过眼底,漆黑的眸隐在回廊光影里,宋简茹还是感受到了这个笑容好像不太友好。 “那……那公子想分几层。” 赵熙近她一步。 “公子……”她朝后退了一步。 小女人明知他什么心思,却还是顾左言他,把话岔到了钱财上,赵熙眼眸一动,“六层。” “公子,你抢钱啊。”宋简茹仰头控诉。 “没酒水,生意好做吗?”赵熙反问,脸向着光亮处,高挺鼻梁被打上了一点高光,视线凝着,黑眸清亮。 宋简茹看到了他眸中的不怀好意,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小嘴鼓着劲。 赵熙眉轻扬,负手踱步,缓缓回臣室。 宋简茹看向他欣长的背影,果然是生于权谋的贵族,一点亏也不肯吃,六层,跟周扒皮有什么区别。 眼看就要进门,赵熙回头,狭长漂亮的丹凤眼含着笑意,“进了门,公子可要休息了。”意思这件事就翻章了,不可再谈。 “同……同意!”先把生意拉起来再说,宋简茹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赵公子看着她点点头。她气呼呼的跟上前。 他停在门口未动,挡她道了。 “公子,刚才不是说要休息?” “突然觉得外面的月亮很好。”他低笑了声,嗓音低低沉沉的,像初醒时的慵懒,极为愉悦。 他的眼里有笑意,映着屋檐的灯光,眼瞳像琥珀一般,晶莹剔透,他身材高大,肤色冷白,眼眸深邃,鼻从山根拔起,从侧面看,轮廓极为清晰,弧度堪称完美,眉峰凌厉,眉骨线条却意外柔和,眼尾微垂时,锋尽敛。 明明是极具压迫感和侵略性的英气长相,在他的笑意中卸了几分锐利清冷,余下的几分疏离淡漠,模糊了他过于清隽英俊的五官,竟衬出几分雅痞禁欲之感。 宋简茹蓦然转头看向外面,睛朗的夜空深邃幽蓝,一轮明月孤寂高挂,星星布满天空,闪闪烁烁跳动着,远远看着,苍穹高远,天地空旷,让人感觉渺小与孤独。 这男人外表看着绅士斯文,透着股由内而外的矜贵之气,也就吃饭、在卧室时,能卸下戒备与矜贵,而她恰好在这样的时间段与他相处。 可千万别觉得他是温和的权贵,宋简茹暗暗告戒自己。 赵熙立在她身后,两人之间,竟没有距离,能感觉到彼此的温度,他垂眼,天空辽远孤寂,他却不觉的寒冷。 回廊深处,当值、不当值的丫头婆子一大把,他们都看到了公子与宋简茹成双入对、悠悠闲闲,内心深处无不感慨。 小常儿果然非一般,死了一回,还能重获主人宠,郡王成婚后,姨娘之位肯定跑不了,个个打起小九九。 良儿吃闷的低头,转身,发现被打发的辰儿居然也在这里,“你疯了,不在这里当值,跑到这里做什么。” “我爹娘可是公主管事,我什么地方不能跑。”嘴里说话,目光却在回廊尽头,主人拥着那个贱女人一起进屋了。 凭什么,“她姿色一般。” 良儿听到这话,摇摇头,“你没发现吗?小常儿慢慢长开了,容姿越来越漂亮,公子越发移不开眼了。” 宋简茹并不知深宅大院里,多少把她当作眼中钉,又有多少准备巴结她获得好处,她现在满心思都是怎么做好食肆。 有酒怕还是不够,食肆还要做一些改进才行,带着这样的疑问想法,她进入了梦乡。 一百多里之外的留陈镇,宋英娘正在收拾包袱,“不知道马车大不大,能不能带这么多东西。” 宋梓安道,“要是能带的,都带上。” 宋玲娘笑问,“哥哥,陆先生真要回京?” “嗯。”他也没想到先生会回京,而且让他跟着去京里。 “那你带着我们方便吗?” 宋梓安道,“到时租个房子,你们做些小营生,没什么方便不方便。”只要离开大伯三叔,他们的日子肯定好过,想到这里,他内心就有怒气。 第85章 改动 别扭 不知不觉进入腊月,眼看还有个把月就要过年,正是一年当中最好赚钱的时段,宋简茹进入了忙碌状态,“公子……”她的酒。 早餐过后,公子施施然外出,她不得不出声提醒。 走廊里,听到唤声,赵熙停住脚步,调头看她,晨光雾气里,年轻公子,生得霞姿月韵,唇畔挂着一抹笑,双眸微动,不经意间透出不怒而威的目光。 宋简茹不自觉怕了一下,可他出去了,再见要等到晚上,又得浪废一天时间,鼓起勇气,垂头提着裙裾跨出门槛,急走两步到他跟前,小声提醒,“酒水!” 没个铺垫,直来直往,赵熙唇畔带笑意看向她,不言不语,在这清冷的早晨里,晨光初现,小女人仰起头,迎着淡淡微光,目含期待,等他回应。 “公子——”没等到他回答,她娇怯怯的提醒。 在这清朗的早晨,女子灵动清丽的面容越发漂亮,眉眼中还多了从前不曾有的娇媚,身段也比从前婀娜了许多,慢慢褪去孩童的稚气,变成了少女的清涩,惹人心悸。 他蓦然抬头。 赵左上前一步,“爷!” “让贾先生去办一下酒引。” 贾先生可是公子的庶务大管事,让他去,不就等于告诉所有人,这是乐安郡王的食肆吗?赵左犹豫,双手抬着并未动。 宋简茹知道贾先生,“公子,要不派个小管事?”好像是太张扬了。 赵熙轻轻一笑,伸手揉了一下她的头顶,“先生自会安排。” “哦。”宋简茹放下心来,甜甜的应了声。 赵熙抬眉,这丫头,达到目的就什么也没有了?公子不满,嘴角擒着笑,等她。 宋简茹以为他还有话要交待,仍旧仰头,他迟迟没有说话,等待的尴尬,她随意举手,整理了他大氅系带,“公子,你晚上想吃什么?”别人帮忙办事,她总得尽尽心意。 总算想到了,赵熙倏然低头,靠近她侧脸,“公子想吃肉。” 想吃肉就吃肉,干麻搞得这么神秘兮兮,她不满的扭头,面向他,“公子不是喜欢甜食嘛!”她还想做甜点呢! 两人脸对脸,靠得很近。 他眸黑如墨,浓得像能把人吸进去,气息也近得让她思绪凌乱,宋简茹直觉肾上腺激狂飚,“公子,要迟到了!”小手推了他一下。 赵熙垂眸,反手握住了细嫩柔胰,“嗯。”公子是要迟到了,都是你这个丫头耽误的,轻轻捏了下,没等宋简茹挣扎便松开了。 转身,负手而行。 颀长的背影,逆着晨光而行,脊背挺直,犹如山崖松柏般,气质卓尔不群,宛若天际翱翔的鹰,自由而尊贵。 宋简茹低头,双手捋过鬓角两侧头发,公子妖孽,引人犯罪啊! 走廊深处,丫头婆子都看到了这一幕,茹姑娘一脚已经踏进了荣华富贵里了。 良儿深深叹口气,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有些人还真是天生好命,比都比不了,比如小常儿。 既然酒引有人办了,宋简茹就不管这些了,“小喜儿……”她转头找人。 “在在!”小喜儿从屋内出来,“茹姑娘,什么事?” “走,咱们出去。” 小吉儿笑着上前,“我已经让人给你备马车了!” “谢谢小吉哥。”宋简茹小嘴很甜。 小吉儿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那咱们走。” 又出去,还有马车,真是不得了! 走廊里的丫头婆子个个吸口气,有人阴沉脸低语:“郡王宠丫头,丫头无法无天,得让公主管管了!” 梁道勋一直等宋简如过来拿主意,刚过了朝食点,她就到了,“二娘……”他欣喜的迎上去,看到后面跟了一小厮一丫头,连忙客气的打招呼。 小喜儿与小吉儿微微一笑,大方得体的应了他的打招呼。 宋简茹没想到他们表现这么大气,果然是大宅门里出来的,暗暗惊叹了一番。 小吉儿伸手侧请,“叔,不要管我们,你请自便。” “好好好!”丫头、小厮的衣裳整洁华贵,气度、候场,都让梁道勋不知不觉敬畏。 宋简茹赞赏的看了眼他们,转身,“叔,咱们来合计合计生意。” 梁道勋与宋简茹二人在掌柜房合计了半天,“那我们的快餐还做吗?” “当然做。”宋简茹把自己的思路完整的跟梁道勋说了遍。 “好像没有这样的食肆?”梁道勋也转了不少铺子,没见过宋简茹说过的形式。 “能进店的,几乎都会要些酒水坐下来慢慢吃,不能进店的,必是真心急,或是无心饮酒,他们只图方便,我们得针对不同的客人作出不同的应对,不能像以前一样,食肆快餐一锅端了。” 梁叔点点头,“嗯!”他思考改动的各种可能性。 “那就这样定了,咱们关门三天,把这里面的格局重新划分一下,该装饰的装饰一下,该隔断的隔断一下。” “三天怕是不够?” 古人不管什么活,屈于工具的限制,确实比较慢,“多找几家,每家一小块地方,就是板子拼合,没什么难度。” “行,我尽量。” 不知不觉傍晚了,宋简茹画好了格局草图让梁叔去找木工,其实真不难,就是用板隔断,“估计木铺子里有现成的板,到时按我们的尺寸加工一下即可。” “好。”有人指了方向,梁道勋心里有谱了。 “这三天,你把食材,特别是肉类食材赶紧找商家订下来,到正式营业那天能准时送过来。” “明白。” 小吉儿和小喜儿两人一直陪着宋简茹,她有些不过意,“害你们无聊了半天,下次我一个人出来。”坐在马车上,她说。 小喜儿连连摆手,“没事,我在府里反正没事。” 宋简茹不承认是通房,小喜儿也没明说她就是伺候她的丫头,况且现在,郡王不仅拔了马车,有马车夫,还让小吉儿跟着。 这配置妥妥的就是半个主子呀,她怎么就不明白了呢?小喜儿暗道。 小吉儿坐在马车夫身侧,一路行,一路想着食肆里的情景,怪不得她能成为郡王的通房,能成为半个主子,还真有些能耐。 回到府里,两个女人直接进了二门,小吉儿去了前院书房,白天的事情,他要一一汇报给郡王。 赵熙放下手中文件,背靠椅,慵懒的听完了回禀。 聂流云感兴趣的问,“写写画画搞了大半天?” 小吉儿点头,“就跟先生你一样,做的可认真了。” 聂流云愣了一下,然后大笑,“那倒要去看看她把食肆弄成了什么花。” 小吉儿见郡王脸色正渝,不敢多嘴了,悄悄躬身退了一步。 “子玄,三天后,我去瞧瞧,你去不去?”他倒要看看一个十三岁的丫头能搞出什么名堂,难道跟她的厨艺一样不学而通? 赵熙没回应他,起身。 聂流云知道,他这是要回二院了,笑笑,伸了个懒腰,“我去吃美食会美人了。” 京城的夜生活刚刚开始,风流公子们都该出门了。 “你真不去?”他不死心,又追了一句,“很多头牌、花……”被赵熙刮了一眼,不敢说了,“行行,知道了,你眼里只有小厨娘。”等新鲜劲过了,自然就出去了。 宋简茹急匆匆到了厨房,“嬷嬷,我要的食材都弄好了吗?” 嬷嬷赶忙笑眯眯的点头,“都弄好了。”她可是未来姨娘,一个王妃未进门就得郡王宠的姨娘,可要好好拍马屁。 “谢谢!” 宋简茹赶紧将腌渍好的兔肉取出来,倒入锅中,接着又倒了些菊花酿,以及一些冬笋丝和香葱,一同爆炒,又加了些许黄酒,放入锅中与另几样食材大火爆炒,菊花酿清甜,笋丝清香,再加上兔肉本身的香味,不一会儿功夫,就飘出浓浓香味。 小喜儿在一旁剥着橙子,抽着鼻子深吸一大口气:“好香!” 小吉儿从书房过来,“老远就闻道了,太香了。” 宋简茹从小喜儿手上接过橙子,拿刀快速破成小块,放入锅中翻炒几下,接着就将菜盛出锅,整整一大盘子。又拿过一只剥好的橙子,切成小瓣,围着盘子摆了一圈,做了个摆盘。 浓汁酱香的兔肉,配上鲜橙果肉,令人赏心悦目,“好了,可以端走了。” 小吉儿连忙应声,“来啦!” 宋简茹又做了个猪肉菘菜炖粉条,鱼腩蒸腐竹,鱼腩、腐竹也是请嬷嬷下午泡过、腌过,她只要调好料,上锅蒸十分钟就好了。 记得赵熙喜欢吃花甲,又焗了一锅,一开锅盖喷香多汁,看到都肚子饿。 当然,怎么少得了赵熙喜欢吃的甜点,她做了一道木瓜布丁,吃完大鱼大肉,来点清甜沁凉的木瓜布丁,简直就是完美。 最后出锅的是养生健脾的四神汤,用猪小排配着中药材熬炖而成,美味又补气,冬天吃上一碗,连神仙都不换。 带上做好的菜,宋简茹和小喜儿、小吉儿一起到了小厢房——赵熙吃饭的地方。 他已经坐到桌前了。 “公子——” 回来的晚,时间紧,宋简茹忙得很,大冬天,脸颊鬓角有细汗渗出,发丝粘在上面,显得有些乱,赵熙目光停在她脸上。 几人齐力,桌上的菜很快摆好,赵左现在很有眼力劲儿,挥挥手,厢房内的小厮婆子都退了出去。 宋简茹拿筷子递给赵熙,“公子,趁热吃。” 她又将扣在盘子上的碗碟拿开:“公子早上说要吃肉,我今天便做了道香橙兔肉。”接着,又为他倒了杯温热的菊花酿。 赵熙收回目光,接过筷子尝了一块,兔肉做不好,特别容易柴,但今天晚上的兔肉显然花了功夫,肉质细嫩有韧性儿,咬一口,还沁出些鲜香微咸的汁水来。表皮却蕴藉淡淡甜香,既有菊花花瓣的清香,也有橙肉的甜润,味道浓郁香甜,且很有层次感。 赵熙接连吃了两块,又夹起一块摆在盘子边的橙肉,放入口中。橙子汁水清甜,很解油腻,与兔肉一咸一甜,一浓郁一清爽,让人一动筷子就不想停口。 宋简茹见他吃得欢,提着的气放下了,赵熙可不是一般的挑食,她怕兔肉柴了,还好,他挺喜欢。 她迟迟未落坐,赵熙眼神过来,示意她赶紧吃饭。 “谢谢公子。”与他一起吃饭,宋简茹已经慢慢习惯了。 她端起米饭碗,吃了一口,伸出夹菜的筷子却好巧不巧与赵熙撞上。她忙抽回手:“对不起,公子……”有些尴尬,她明明看着他好像要夹另一道菜的,怎么转眼就跟她的筷子碰上了…… 对桌赵熙却唇角微勾,眼尾漾出大男孩般的调皮笑意,夹起一块兔肉送到宋简茹碗里:“没关系。”其实他就是故意的。 虽然有些怪,宋简茹还是道了声谢,夹起兔肉放入口中,缓缓咀嚼,又夹了一口米饭,却不知对桌赵熙,看着她樱桃小嘴咀嚼动作而眸色深浓。 感觉好像突然安静了,宋简茹抬眼,“公子……”你怎么不吃呀! 赵熙一顿,收回眼神。 “公子……”宋简茹放下碗筷,还真是个不省心的,不帮他布菜,竟不知道要吃什么了,她立起身,拿起公筷,给他夹了一块剔了剌的鱼腩,又夹了一块粉条炖猪肉放到他手侧的小碟里,又舀了半碗四神汤,“公子趁热吃。” “嗯。” 见他动起筷子,宋简茹才又重新坐下吃饭。 一室,两人,一桌饭菜,酸甜没有苦辣,一切都显得那么温馨、暖人。 赵熙漂亮狭长的双眸里,属于他的冷漠和距离感,此刻被热气腾腾的饭菜冲淡了,那种温暖如玉的气质,无端惹人悦目。 宋简茹也不再是那个小心紧慎、处处设访的小丫头,青涩的五官变得明艳,身材高挑,姿态温婉,低头吃饭,露出优美的天鹅颈,偶尔抬头夹菜,明眸皓齿,清丽动人。 半刻钟后,桌上不多的菜都见底了,三菜一汤,都被两人吃完了。 小查、小润两人跟装了监控一般,准时进来收拾碗筷。 赵熙歪坐在榻边,随手拿了一本书,不时翻两页,“怎么样?”他突然问。 宋简茹想了一下才知道他问白天出去的事,“还好。” 生意不好,赵熙知道,没想到她竟不报忧,看了眼,又低头,“要过年了。” “是啊,一年又要过去了。”都没挣到钱,还借了一屁债,想想,宋简茹都郁闷,什么时候才能存到钱赎身呢? 赵熙又从书中抬头,“过了年十四了?”他问。 “嗯。”据说是这样,宋简茹也不知道本尊到底多大,她笑道,“公子,你就二十了,听说弱冠礼很隆重,是不是?” “就那样。”两人的意思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赵熙不以为意。 宋简茹暗暗做了个表情包,生在天富之家,这些细节,他当然不在意,可对于普通来说,简直就是遥不可及。 没共同语言。 小润及时进来,“公子,该洗漱了。” 赵熙懒懒起身,望了眼宋简茹才缓缓起步。 宋简茹被他这一眼望得莫名其妙,低头看自己,也让我去洗漱的意思?她本来就要去洗漱嘛,还不是为了陪你消食。 做人丫头容易嘛,不仅要伺候吃的、喝的,还陪聊、陪……一个字睡字被她死死的压在脑袋里,不让它钻出来。 累了一天,宋简茹洗漱回来,看到歪在床边的赵熙,打着哈欠道,“晚安,公子!”钻进被窝就睡着了。 也不管对面床上赵公子目光如何深沉曲幽,不一会儿,对面小床上就传来细微的有节奏的呼息声,她睡觉了。 赵熙抚额,当人公子怎么这么难呢?起身,踱到小丫头床边,幽怨的盯了他一眼,出了房间。 “公子——”小查马上伺候上来。 “布丁呢?”人生无奈,只能吃甜食慰籍了。 “公子,正放着呢!” 公子好甜食,刚才撤桌时,他就奇怪,怎么没吃呢,幸好他脑袋转得快,留了下来,果然。 一口沁凉甜爽的布丁下肚,赵熙才堪堪压住了那股燥意,等待的滋味真不好受,却又在细细品偿中,觉得妙不可言。 第二日,公子早早去早朝,宋简茹亦不要出去,轻闲下来,正准备拿纸规划重新开张的事,有老嬷嬷来唤,“公主传你。” “是。”宋简茹不安的看了眼小喜儿,她亦不安,不知道是例行问赵熙的日常起居,还是有人告状。 心怀忐忑,宋简茹来到了惠平公主跟前,竟不是在回事房见她,而是在她的起居室厢房。 “给公主请安,公主金安。” 惠平公主面色威严,目光沉沉,一直盯着面前丫头,跟熙儿快一年了,倒是越发长开了,容色越来越漂亮,老嬷嬷告诉她,这丫头还没破瓜。 她怎么就不破呢?公主火从心头起。 “为何总是朝外跑?” 果然有人告状,宋简茹瑟了一下,公子上朝,在皇宫,今天可没人救她。 “回……回公主,奴婢出去,是经过公子同意的。” “那也不能仗着主人恩宠肆无忌惮。” “是,是奴婢的不是。”和掌权者交峰,示弱必不可少。 “整天没规没矩,怎么尽心伺候熙儿。”疑问句说成肯定句。 宋简茹此时不能吭声,只有挨训的份。 惠平公主训话简短却有杀伤力,谁让人家是公主呢。 宋简茹听的大气不敢喘。 熙儿还喜欢在兴头上,惠平公主没怎么训,总得让儿子偿到瓜,她压下怒火,一时之间房间突然沉默。 老嬷嬷适时端上红枣莲子银耳汤,“公主,清清喉。” 赵熙这么爱吃甜食,难道遗传了惠平公主,她悄悄抬眼,不小心看到她浓妆下的痘痘,老天,这火上得真不轻。她可得更小心了。 公主抿了口银耳汤,一点食欲都没有,“那天的蛋糕做一个。”她准备进宫看看太后,老人家牙口不好,蛋糕软绵、味道也不错,惠平准备带一个过去。 “是,公主。”终于放过她了,宋简茹内心一喜,看来有点手艺傍身还是好的。 她起身告退,却在门口遇到了附马爷。 公主与附马的故事,小喜儿已经跟她讲了,她暗暗感慨真是一对孽缘,转念间,难道公主要蛋糕是为了给附马? 略一思索,退身回头,“公主殿下——” 惠平抬眼望过来,满眼威严,吓得宋简茹哆索了一下,真不亏是公主,撑着胆子道,“公主殿下,亲手做蛋糕更有意思。” 惠平公主被她说的莫名其妙。 附马爷正准备与公主讨论赵熙妻子人选,听到她这话,倒是对那天的蛋糕感兴趣,“你的意思是很简单?”公主并不会厨艺。 呃……怎么说呢,跟简单、复杂没关系,关键是能让你们之间有互动呀! 宋简茹挤出笑容,“尚可!”说得文皱皱的。 上官文卓冷冷看了眼公主,她要是不敢兴趣,他可以看看这丫头怎么做的。 惠平公主被他冷眼看得浑身发毛,唇微抿,不屑。 上官文卓看懂了,转眼,冷漠的脸瞬间带上几分笑意,“带路!” 这么快就互动上了? 宋简茹小心起身,“公主殿下,奴婢想在公子小厨房做蛋糕。” 惠平轻嗤,“去就是了。”不屑的瞄了眼上官文卓,这些年,不是游山玩水,就是吃喝会美人,想到美人,内心一阵绞痛。 宋简茹见她未动,“公主殿下,你不去吗?” 她去? 惠平与上官文卓齐齐相视一眼,瞬间二人又别开头,要不是儿子的婚事,二人几乎都碰不上面。 她压下心气,也罢,给太后的蛋糕,她是得亲历亲为,以敬孝心。 上官文卓刚想甩袖掉头而走,小丫头俏甜甜的伸手作请,“驸马爷,您先请——” 在一文不名的仆人面前,上官文卓向来温润如玉,风采翩翩,不会损了他文人雅士的名号,一个抬步,端方而行,有匪君子。 宋简茹偷偷龇了一下嘴,想不到赵熙的爹竟是伪君子,这样装样可真有意思,下意识瞧了眼公主,没想到她的表情包被公主撞了个正着。 “公主……”是不是死定了? 惠平却一笑,意味特别深长。 “公主,请——”她装死,避开让路,连连后退。 火气上头的惠平,情绪竟意外的被一个小丫头的表情给抚平了,抬目,看向前面的背影,原来并不是每个人都吃他这一套。 什么温润如玉、有匪公子,她真是瞎了眼,才会在榜下捉了这么个夫婿。 不管赵熙他爹怎么样,也不管惠平公主如何高高在上,宋简茹本着撮合一对的月老心思,在做蛋糕的过程中,简单的能让别人上手的事情,让二人分别体验了一把。 二人当然很别扭。 驸马府的人当然很震惊。 宋简茹此刻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所有心思都在蛋糕上,一边做一边向二人解说,直到做了一个成品,非常漂亮。 “多谢附马爷和公主帮忙,今天的蛋糕很漂亮。”用漂亮的油纸装上。 被谢的二人别扭的相视一眼,又别扭互不相看。 宋简茹当自己是空气,双手捧上蛋糕,变相赶人,你们该怎么互动赶紧去互动!别在她面前撒狗粮就是了。 老嬷嬷悄悄瞧了眼公主。 惠平下巴高抬,“拿着,进宫,送给太后。” 什么?不是为了讨好附马爷?宋简茹尴尬的脚趾能抠出一幢房子。 惠平公主带着仆人扬长而去。 驸马爷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宋简茹尴尬的清咳一声才回过头。 “对……对不起,附马爷,我……再给你做一个。” “不必了。”附马爷负手,抬步而走。 他身后的老管事复杂的看了眼宋简茹。 她被盯着浑身不安,难道她犯冲了?怎么办? 宋梓安跟着陆名堂家的马车,傍晚时分进了京,先生让他过去住,被他拒绝了,带着姐妹找到了梁叔。 梁道勋看他们大包小包,“你们这是……”逃离留陈了? 宋梓安小脸一红,“先生进京,跟着他顺便车一起来的。” “哦,好好。”他连忙招手,“小钱儿——” “叔。” “赶紧过来招呼梓安、英娘他们。” “来啦,叔。”小钱儿一脸笑嘻嘻跑过来,铺子里忙,他也跟着忙。 出门在外,都是租的地方,很简单,宋英娘收拾,宋梓安找到梁叔,“要帮忙吗?” “还真要你帮忙。”算账的事,他总是很吃力。 宋梓安琢磨了一会儿就上手了,算盘珠子拔得啪啪响。 “还是读书的好,你看看……”动作多麻利。 宋梓安一心可以二用,一边打算盘,一边问,“简茹最近来吗?” “前天还来的呢?”梁道勋把铺子的情况唠唠叨叨讲了一通,最后他说,“总比在留陈被宋老大宋老三捣乱强。” 此刻,他并不知道,宋老大宋老三算什么,真正的险恶,他还没有见识过,那才是真正的杀人不见血。 宋梓安苦笑一声,他何偿不是呢,“叔,都算好了!” “这么快啊!” 说话间,这小子居然已经把账算好了,他看了看,“对对,是用了这么多钱。”他抬眼,“陆先生年前是不是不回去了?”他有帮手了。 第86章 值得 开业 宋梓安道:“好像年后也不回去!” 听说朝庭要用先生,具体他也不懂,反正先生不教他了,推荐他来京城书院,他的人生迈进了一个新阶段,他会牢牢抓住。 有了梓安帮忙,梁道勋心思全用在怎么快干好活上,为了赶工,他的钱真跟水一样流出去,要不是怕扰民,夜里都不停工。 宋梓安一边帮梁叔,一边等待宋简茹,快一年没见,她会跟他一样,都长高了吗?在驸马府是不是过得不如意,纷纷杂杂想得很多。 离开惹人心烦的亲人,宋英娘整个人也放松了很多,收拾好,坐到床边,一边想宋简茹,一边想怎么在京城活下去。 冬娘与玲娘两个简单的多,她们趴在阁楼窗边,朝外看下去,外面小巷纵横,房屋一排排一列列,看得她们眼花缭乱。 “在这里卖卤味,肯定很多人买。”冬娘念叨。 玲娘附合,“我觉得也是。” 二人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真想现在就见到二姐。” “我也是。” 玲娘感慨,“不知道二姐现在怎么样了,她在附马府过得好吗?” 蛋糕事件,宋简茹一直忐忑不安,早早做好晚餐,到了起居院门口等人。 五更天早朝,午饭与各位皇子一起在宫里吃,一直到下午才出宫,出宫后,聂流云安排茶楼见了几个进京官员,待他要出茶楼,又被走关系的巨商逮着,不得不又坐了一会儿,一直快到傍晚才回府。 一天下来,神形俱累,却又不得不去书房,处理桌上新压的公文,刚进门几步,内院小厮躬身近到赵左身侧,低声道,“小查哥让我来说一声,茹姑娘在二院门口等郡王吃晚饭。” 等郡王?作为爷的通房,宋简茹这可是头一遭,难道宋二娘开窍了,知道怎么伺奉爷了?赵左毕竟是赵熙身边的一等侍卫,想事情考虑问题没那么简单,他眼珠一转,马上低头问,“今天府里出了什么事?” 小厮眼神闪烁了一下。 果然,宋二娘这殷勤不是白献的,“说,什么事?”赵左一脸威厉。 前方,赵熙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赵左。 赵左上前一步,笑嘻嘻道,“爷,没啥事,就是一些小事。” 赵熙扫了眼小厮。 小厮吓得一抖,连忙上前行礼请安,“小的请爷金安。” “何事?” 小厮瞧了赵左。 这时,赵左那敢使什么眼色。 小厮只好回:“回郡王,茹姑娘在二院门口等您回去吃餐。” 不知怎么的,一身疲惫在听到这句话时,瞬间得到了慰籍,明明抬步的方向是外院书房,此刻,他立即转向二门起居院。 冬日黄昏,寒意浸人,廊外树木光秃秃的没有一些绿意,萧瑟孤寂,游廊内,乐安郡王赵熙的步伐比往常快了一些。 丫头婆子遇到行礼,都感觉到了,难道府里出了什么事?个个好奇,悄悄打听上了。 二院门口,宋简茹小鼻子冻得通红,双手搓搓,“公子他回来吗?” 小吉儿站在一边,“听说进门了,不过公子回来都是先去书房处理公务。” 宋简茹抿抿嘴,“看来还要等上半个时辰了。” 小喜儿笑着安慰,“茹姑娘,半个时辰很快的。” 半个时辰就是一个小时,那里快了,作为现代创业者,宋简茹能明白工作起来那还有什么饭点,都是什么时候做完事什么时候吃,甚至有时候只能匆匆泡个方便面解决一下饥饿。 她准备进屋。 小吉儿与小喜儿齐齐向前,“给爷请安!” 居然回来了,宋简茹欣喜的抬望眼,暮色沉光,公子负手,身穿一件圆领竹青绕缂丝锦袍,外罩一件玄色云鹤氅徐行而来,面如冠玉,眉峰凌厉,眉骨线条却意外柔和。 “公子……”提着裙裾小跑迎上去。 暮色沉光中,赵熙看到明眸善睐的小丫头,提着裙裾带着欣喜迎面急急奔来,丝绸般的墨色秀发随着跑动飘散在腰间,身材纤细,蛮腰赢弱,显得楚楚动人。 忍不住唇角上扬,等她长大,值得。 “公子……”停在赵熙面前,宋简茹唤了一声,犹豫要不要告诉他,今天做了件乌龙事,会不会对他爹娘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嗯?”他垂首而立,耐心的看向她,朦胧的夜色为他染上了温柔。 说也说不清,还是不要说了,宋简茹暗吸气,“公子——”甜甜而笑。 “嗯!”她似乎有话说,又放弃了,他亦不揭穿。 “今天做了好吃的。”宋简茹避到他身侧,让路。 赵熙负手前行,“嗯。” 公子又来了,宋简茹扁扁嘴,“真的。” 侧脸,赵熙看到了她的小表情,小丫头抗诉他不配合,“什么肉?”公子还是挺好的,这不,马上配合。 宋简茹露出温浅笑容:“芙蓉肉。” “芙蓉?”赵熙略思,“芙蓉花是春天才有的东西!” 宋简茹俏皮的朝赵熙眨眨眼:“此芙蓉非彼芙蓉!” “哦?”赵熙再次侧脸,好奇的看向她。 “进屋,公子就知道啦!” 二人有说有笑,不一会儿就进了吃饭的小厢房,饭桌上,摆得不算满当,但都是大家伙。 小查、小润伺候主人净手。 宋简茹趁着这个功夫说了桌上的大家伙,“最近天气干燥,用砂锅炖了鸡丝粥。” 原来大家伙里是这个,宋简茹揭开砂锅盖子,赵熙闻到了一股甜甜的香味,看她拿碗舀出粥,粥更显黏稠细滑,一看就有食欲。 他伸手接过,拿起小白勺就舀了一口,清爽细滑,果然好味道。 “公子,怎么样?”咸粥,她怕赵熙不习惯,毕竟他一向喜欢甜粥。 “嗯!” 看他表情,这是喜欢了,宋简茹放下心,“公子,你还没看那个是芙蓉肉呢?” 赵熙抬眸,漆黑眼眸流光溢彩,微红唇瓣噙着有些邪气的笑:“以为公子不知道么?” 宋简茹一愣,是啊,他是天潢贵胄,什么没吃过,“公子……”原来在外面,他是故意逗自己,她生气了。 不过芙蓉肉确实不好做,虾子既要剥壳,又要挑掉背上的泥线,冲洗干净放在盆子里,用黄酒腌渍。用的肉是肥瘦适中的五花肉,切成片儿,两面刷上咸甜口味的酱料,也要腌渍。 做时要将虾子逐个放在肉片上,用刀背敲扁,搁在大汤匙上,在滚沸的开水中烫个半分熟,接着再下油锅,黄酒、鸡汤、蒸粉,接着用葱姜大火爆炒出锅。不仅考验刀工,还要看火候,那道工序将就了,这道菜就失了味。 摆到盘中,肉片儿因为爆炒的缘故缩成圆圆的形状,中间裹着粉红色的虾子,乍一看还真像一朵朵的芙蓉花。 小丫头扁嘴,公子却爱看,不急不忙,夹起一块肉片放入口中,顿觉肉片丰厚甘香,酱香浓郁,却一点都不油腻,内里裹挟着的虾子浸过酒腌又经过扁捶,味道清甜口感筋道,且蕴藉淡淡酒香。 比在酒楼里吃的鲜嫩美味,赵熙一边缓缓嚼着,一边看着丫头忙碌。 白日里,贾管事不仅拿来酒引,还给她拿来供应商的酒样品,有清酒、米酒,还有大宋朝最流行的黄酒,她不懂,小吉儿会品,说是中等酒中的上等酒,极好。 拿人手短,宋简茹借花献佛,给赵熙温了一小坛黄酒,“公子,请——”她没看过赵熙喝酒,不知道他吃不吃。 赵熙勾了勾唇角,狭长凤眸浮现浅浅笑意,“让我喝酒?”喝完了误事怎么办? “公子……”对方带着坏意的笑容,瞬间被宋简茹读懂,幸好她是二十几岁的老大姐,脸皮厚,要是小姑娘怎么办,还不被他羞死。 不想喝就不喝,宋简茹作势要收回手,被他快速拉过来,低头抿了一口烫的温热的黄酒,温醇酒液顺着喉咙流淌入胃腹,连带胸间也蒸腾起一股融融暖意。 他伸手又夹了芙蓉肉,一连吃了几块,有些油腻时,喝上一口温热的黄酒,肉解馋酒解腻,简直就是绝配。 “以后就这样搭配。” 宋简茹已经坐下喝粥,听到他这样说,“公子不吃甜食了?” “当然吃。”酒也要喝。 宋简茹别了他眼,夹了个豆沙包,“呶,甜食来了。”这是她用来配粥的,怕粥不经饿。 赵熙食欲很好,来者不拒,又吃了豆沙包,软绵甜口,是他好的这口,露出一抹很是满足的笑:“唔,好吃。” 宋简茹刚好说好吃你就多吃点,赵左从外面进来了,“爷……” 不是重要的事,赵左一般不会在吃饭时间进来。 难道是附马爷与公主找上来了,宋简茹面色一白,小嘴不自觉紧抿。 赵熙注意到了这个细微动作,“什么事?”他放下筷子,眸光里的随和、温柔的眉骨瞬间消失不见,只见威严凌厉。 宋简茹立即起身,恭谨的站在一边。 “公主从宫中回来,让你过去一起吃晚餐。” 原来是这事,宋简茹暗暗松了口气。 赵熙瞄了眼宋简茹,起身,“你慢慢吃。” “是,公子。”竟不要她陪着一起去,太好了,宋简茹感激的行了礼。 赵熙走后,她把小喜儿拉进来一起吃,两人自在的很,吃得舒畅适应,“茹姑娘,你的厨艺真好,怪不得爷喜欢你。” “还行。”每次一提到赵熙,宋简茹只能应对的笑笑,“快点吃,芙蓉肉冷了就有不好吃了。” “好。”当时做时,小喜儿就流口水了,想不到有机会吃到,真是太幸福了,边吃边问,“你明天要出去吗?” “是啊。”她点点头,“今晚可要早点睡。” “好哎。”小喜儿欢喜的答应了。 洗漱好,宋简茹一边学做手帕,一边等赵熙回来,本来想早睡的,结果估计有十点了,他才回来,回来时,脸色可不太好,估计是为了妻子人选,听人说乐安郡王选妻挑剔的很,不过他要长相有长相,要身份要身份,也有资格挑选。 她屏声息气不敢惹他,直到他上床睡觉,她才敢钻进被窝,也不说晚安了,直接小心翼翼的睡着了。 赵熙的心情着实不太好,附马让他娶皇亲国戚,母亲让他娶名门高第,两人当着他的面吵得面红耳赤,就像他小时候看到的一样。 小时候看到他们吵,心惊胆颤,长大了,看得他们吵,心烦意燥,要是像对面的小丫头一样无父无母,是不是这些事都没有了。 她竟然又睡着了,没看到公子心情不好吗?赵熙有一瞬间的冲动,想把宋简茹拉起来陪他一起气闷到天亮。 终是长叹一声,躺下睡了,妻子,他想选个可心的,再也不要像父母一样貌合神离的过一辈子。 第二天起床,赵熙不上朝,在家里吃的早饭,宋简茹伺候他吃完,跟他打招呼,“公子,今天我去食肆。”他心情不好,能同意吗? 作为创办过企业的老板,宋简茹明白一个老板、主管的心情对下属的影响,他们要是心情不好,下属在这当儿要做的事,十有八九都会黄。 赵熙淡淡的扫了她一眼,继续坐在榻边神游。 看来今天出不去了,宋简茹尴尬的连笑都挤不出来。 宋家姐弟一直站在门口,朝驸马府的方向看过去,“叔,简茹平时是这个时辰到吗?” “是的。”梁道勋也踮起脚朝远处街道望了一眼,“难道今天有事不能来。”在他心中还没有宋简茹身由奴婢的身不由已。 在梁道勋、宋家四姐弟心中,宋简茹是个不受世俗束缚想干什么都能成的人,总觉是有事牵绊住了她,而不是被驸马府束住了自由。 一早上,聂流云处理了手中公务,要和其他两位先生安排了赵熙的行程,他说,“今天中午时间按排的宽些。” 代先生问,“爷和公子要出去吃饭?” “嗯。”聂流云起身,“我去子玄书房送文件。” “多谢先生。” 眼见快要到晌午了,还不见宋简茹,梁道勋急,“小钱,把马车拉到前面来,我去附马府接人。” “诶,好哩。”小钱儿一骨碌就跑去后巷。 “不要了,不要了!”梁道勋一边跑一边叫道。 宋简茹从马车下来,“梁叔,什么不要了?” “刚想去接你们。”宋梓安亦跑到了宋简茹面前,真是好久不见,真的跟他想象的一样,她长大了,变了得漂亮了。 学习,不仅宋梓安让学会了做文章,还会赞美人的容色,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美得清新寡淡却又不失明艳,其美虽不能摄人心魄,却能镌刻在心中,这样的美不会随时光流逝而逝去,反而会在岁月沉淀中得到升华。 “梓安!”宋简茹亦惊喜,“你什么时候到的京城?英娘他们怎么样?” “二姐,我们在这里。” 女孩子跑得慢。 重逢时,最喜想见之人眼中的欣喜之色,宋梓安看到了,原来她没有忘记他,没有忘记他们姐弟。 “玲娘……”宋梓安欢喜的叫道。 “二姐!” “茹娘!” 重逢的喜悦冲淡了宋简茹好不容易出府的紧张之心,“老天啊,看到你们,真是太好了,我们可以一起过年了。” “是啊,二姐,我们可以一起过年了。” 梁道勋把他们从重逢的兵慌马乱中拉回来了,“简茹,铺子隔好了,你来看看行不行。” “好好。”宋简茹一手拉着冬娘,一手拉着玲着,“走,和我一起看铺子。” 看向她拉妹妹的手,此刻宋梓安多希望她也能拉拉他的手,他想,会的,以后一定会的。 宋英娘看向到哪里都能生活很好的宋简茹,满脸笑意,“玲娘、冬娘别缠着茹娘,让她办正事。” “哦。”二人松了宋简茹的手。 “走,咱们一起看铺子。” 宋简茹最先看了正门侧边改装的对外窗口,这是为快餐准备的窗口,“叔,薄木便当盒准备的怎么样?” “准备了三百个。” “继续让木匠铺子备。” “好。” 京城与留陈不同,人口流动性太大,瓷碗回收这一方式不太可行,她想到了前世某岛的环保木便当盒,“那就开窗营业!” 京城人,一天三顿,晌食时间到了,有人流从店前路过。 “要不要放鞭炮?” 人口密集,宋简茹摇头,“不安全,直接营业。” “好咧!”小钱儿赶紧让人从后厨把四个菜格端出来,放在特制的长条型保温炉上,不管放多长时间,饭菜总能保持热度。 饭菜香气飘出,果然有人停住脚,朝柜台窗口靠近,一眼看到了四个装满菜的木格子,“怎么卖?” 小钱儿已经穿好店服,一边侧让指着身后背景板上的价格一边解说,“荤菜五文一勺,素菜两个三文,主食环饼(白馒头)第一个,第二个一文起,选白米饭,一小块,两块也是一文起。” “一顿饭起步八文。”他问,“份量什么样?” 小钱儿手速很快,迅速打了一份,四菜一白馒,“客官你看,你要买就是这样。”当中送了一份小咸菜。 “咦,刚才明明说是三个菜,怎么是四个?” “小咸菜是我们送给你的。” “不错不错。”顾客很满意,“这个饭盒吃完要送回来吗?” “回客官,这是一次性饭盒,不需要你送回来。” “那岂不是省事?” “是的,客官。” “太好了。” 路过的人有的看到菜式新鲜,有的看到饭盒新鲜,不知不觉停了下来,生意不知不觉中就起来了。 跟着人流,有人踱进店里,梁道勋连忙让小柱子上前迎前,“客官里面请——你想吃什么” “你们这里有什么?” 小柱子一脸笑意,“今天我们主打拔霞供,配原家清酒,第一天试营业,打七折。” “拔霞供?原家清酒?”客人似乎不相信。 小柱子引路,把他带到楼下小包间,“这是我们的试样间,你看看,如果满意,就按这个给你配!” 圆圆的大桌上,中间放着一口精致铜锅,直冒热气,四周放了十几种洗净的菜,有肉、蔬、菌子,好像还有海货。 客人笑道,“就这一桌了。”说着便要坐下来。 小柱子满面笑容:“客官,你几个人,我们这是按6-10人的配菜量,你要是一个人……” “不不,我有五个人,他们等会就到。” “那给你配个3-5人间,既实惠又美味。” “好好。”客人相当满意。 跟梁道勋一起进京的有五个人,三个人做了堂前跑倌,这三人背三天宋简茹给的引客台词,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比想象中的还要行。 有人出来抹汗,宋简茹和梁道勋等人纷纷竖大拇指,小柱子不好意思笑了,连忙迎上进店的客人。 “我到后面帮忙洗菜。”宋英娘闲不住。 宋简茹却道,“英娘,你去换小钱儿,让他也过来跑堂,估计今天中午客人会爆满。” “我……我行吗?”突然被委以重任,宋英娘惊喜二重。 “当然。”她相信她。 “好。”摆摊卖食已经快一年了,宋英娘鼓起气。 “二姐,那我呢?”玲娘着急,“你和冬娘帮你大姐收钱。” “哇,天哪太好了。”两个小的激动的不得了,赶紧进了小隔间,忙碌起来。 宋梓安终于可以单独跟她说话,“我帮梁叔收银子。” “好啊!”宋简茹看向面前比她小两岁,却已经赶上她高的小男生,他长大了,“可不要算错账哟!” “不会。”在算学这一块,他比别的同窗用功,他们只知道啃文章,只有简茹告诉过他,做官,文章不可少,但是算学却是处处经用。 大概十二点,食肆里已经坐无虚席了。 梁道勋的担心放下九层,“要是天天能这样就好了。” 宋简茹很有信心,“冬天寒冷,推锅子很应时,我相信生意只会好,不会差,一定多找几家供菜铺子,保证菜不能断。” “明白。” “梁叔,你忙,我去掌柜室坐坐,等等就回去。”赵熙心情不好,她不敢在外面时间长。 她刚要转身,门口突然安静下来,她以为出了什么事,一转头,竟然看到了聂流云。 第87章 被耍 红火 宋简茹下意识看了眼他身后,有几人随至,却不是赵熙,不是她在想什么呢,微笑转身,“聂先生——”端庄行了一礼。 聂流云笑眯眯扫了眼食肆,说是酒楼没那规模,说是食肆又比普通的大,有些不伦不类,整个装饰更显简略粗糙。 ‘就跟先生你一样,做的可认真了’,他竟然被这样的话好奇到,暗自失笑,面上嘛,风度不减,“有什么特色菜?”他问,既然来了,那就吃一顿,小厨娘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宋简茹面带微笑,朝小钱儿看了眼,他马上上前,“回公子话,我们今天重新开业,推出改良版拔霞供。” “拔霞供?” “是,公子,‘浪涌晴江雪,风翻照晚霞’”小钱儿念出宋简茹给出的诗句。 聂流云身后公子个个露出笑意,“食肆虽简,颇有些意境。” 不知为何,宋简茹脑海突然出现了唐朝山水诗人王维,望了眼没来得及装饰的隔断、眉头一动,活广告来了。 “小钱——”隐隐有些兴奋。 “茹姑娘——”小钱儿靠近她。 “先生与几位公子的酒菜全免。” “是。” 聂流云身为乐安郡王第一谋士,出门在外,溜须拍马的人何其多,宋简茹的行为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她拍他的马屁,在他的意料之中。 甚至,他对她的拍马屁根本不屑一至,要不是看在赵熙宠她的份上,就这地方,请他都不会来,此刻,他站在这里颇为后悔,实在是看在赵熙的份上才没走人。 “那就偿偿。” “先生,跟我来。”宋简茹亲自招待上了。 聂流云身后几位公子并不知道宋简茹是何人,他们以为聂流云新追的良家小娘子,个个暗暗笑笑,带着玩闹的目的跟了上去。 宋简茹带他们进了食肆最好的包间,整个包间,用暗纹理原木隔断而成,东面墙上,有副竹帘,原本是宋人夏天用来遮窗挡光用的,被她拿来作了装饰,正准备找专业画师描上一副山水画,她有让梁叔打听过,一副山水画下来,润笔费至少二两。 五人坐下,宋简茹在一旁充当服务员,小二端菜、端酒进来,全程由她亲自动手。 聂流云这类人,以文章出身,供职于名门贵族,本身不是书香门第就是来京城混前程的外省世家,对于他们来说,一起吃饭,不是闲聊美食,就是高谈阔论文章诗词,因为这些话最安全。 果然,五个人一坐下来,就从‘浪涌晴江雪,风翻照晚霞’说开了,从先秦赋说到汉骈文,又论到盛唐诗句。 宋简茹抓住机会,看似无意的插了句,“王维的诗或许更符合唐公子您此刻的人生状态。” “哦,何以见得?”因为姓唐,他格外喜欢唐诗,喝了二两清酒,脸红颊热,一脸兴奋。 “比如《竹里馆》、《辛夷坞》,心归静趣、淡薄怡情。” 某公子放下酒杯,双手一拍,“可不就是嘛!”他好像遇到了知音,口吐飞沫滔滔不绝不起来。 宋简茹微微前倾,标准的聆听姿势,适时的点头,“先生说得太好了”偶尔提出反问,“也许王维就是这样的心境!” 今天能来公租房附近小食肆,除了好奇,聂流云也算一举两得,前些日子,一直想走他门道的几位落魄书生一直托人请客,当中有一位唐书生盛名颇负,就是此刻说话飞星的公子,他卖了这个面子,来这样地方,一方面几位落魄书生就住在附近公租房,另一方面,这地方让他们请客,也费不了几个钱,他也能应付过去。 没想到,竟让宋简茹顺了这道手,有意思啊,这宋二娘。 唐公子慷慨激昂:“王右丞(王维曾任尚书右丞,故世称“王右丞”。)居辋川,那也是我的人生向往……有山有湖,有树林也有溪谷,其间散布馆舍竹篱……怡然……如陶公一般……” “先生,何不把你现在所想画下来,一抒胸臆呢?”宋简茹笑容清甜,浅声细语适时抛出自己的目的。 “现在……画下来?” “对呀!”她抬头,指向挂在墙上的竹帘,“在四君子上面涂鸦一番,直抒人生诗意,难道不快哉?” 唐公子看着空白竹帘愣呆呆的跟着念叨,“是啊,直抒人生诗意,难道不快哉?” 传菜时,宋简茹就让小钱儿通知宋梓安准备了笔墨纸砚,唐公子兴奋起身,她连忙笔墨纸砚伺候,一副水墨山水《居辋川》一挥而就,丈山尺树,寸马分人,诗渗人生意,画流千古愁。 此刻已小有盛名的唐公子没想到他的肆意泼墨,会成为人生高光,成就了他在京城的求仕之途,当然这是后话。 对于宋简茹来说,一是省下二两润笔费,二是为了增加食肆的噱头吸引顾客,毕竟这里是官仕之人租住地嘛,附庸附雅是文人的本性。 有人开头了,后面的文人公子们又怎么会甘于让别人表演呢,个个争拥而上,都动手画了一副,或大或小、都在木板墙上了。 聂流云贼精,就他没动笔。 宋简茹暗暗白了他眼,抠门。 吃饱喝足,还能抒发人生意,真是没有比这顿饭更让人满足了,唐公子之流站在食肆门口,和宋简茹告别,“以后唐某会天天过来吃,还请宋姑娘不要厌烦。” “唐公子付饭钱吗?”宋简茹笑问。 唐公子一愣,“当然。”他虽不如京城权贵,也不至落魄到给不起饭钱。 宋简茹爽朗而笑,“既然公子不是吃霸王餐,我又怎么会厌烦,欢迎公子天天过来吃饭,我让店伙计给你们留最好的位置。” 原来是这样!唐公子也大乐,“好好好!” 几人潇洒而去。 聂流云走在最后面,走了好几步,还回头看。 宋简茹朝他挥挥手,“先生走好!” 走好?聂流云生生听出了别的味道,嘴角一抽,不是骂我! 回到店里,小钱扁嘴,“茹姑娘,五人吃了三两本钱呢?”不收钱,真是亏大了。 宋简茹笑笑,“墙上的画也要三五两啊,合计起来,我们没亏。” 小钱还是心疼,“梓安来了,让他画,都不要钱。” “是啊,我怎么忘了?”宋简茹笑侃。 宋梓安谦虚笑笑,“我才跟先生学了半年,画的不好,要是能为你们省银子,也能勉强。” “别别,千万别。”宋简茹连忙制止,“我就指着这些空白墙揽客呢?” “啊……”小钱儿不解极了。 宋梓安小脸一红。 “梓安,我不是说你的画不好。”刚才的话出口太随意了,宋简茹歉意的连忙解释:“这是经商一种形式,主要是为了吸引顾客。” 宋梓安当然听懂了,“嗯,我知道。”他根本不介意她说话随意,甚至她这样随意,显得他们之间更亲。 “你们先忙,具体的我跟梁叔讲,他会把我的意思告诉你们。”仍有不少客人进店吃饭,宋简茹让他们先去忙活。 被宋简茹摆了一道,聂流云也没心情在外面闲逛了,与几位书生公子分开后直接回府了,“子玄在书房吗?” “回先生,郡王一天都没出去。” 聂流云与赵熙亦主亦友,一进了书房,他就懒散的半躺在圈椅里,一副无精打彩的样子。 赵熙正在处理公文,有人进来,他抬眸瞧了一眼,看他这样,垂眼,并不言语。 “子玄。”他忍不住开口了。 赵熙抬眼,“没吃饱?” 一听这话,聂流云眉角一动,“你小通房今天没收我饭钱。” 这不很正常吗?赵熙不以为意。 “不过她不是为了拍我的马屁不收钱。” “……”那是为了什么?赵熙再次抬眸。 “她利用我。”想到这里,聂流云就来气,想他堂堂第一谋士,居然被一个小通房给耍了,真是越想越不得意。 作为乐安郡王的谋士,打着他的名字招揽生意,这也很正常,赵熙仍旧不以为意,“都请你吃午餐了,没白利用。” “你……”聂流云气得坐直身子,“你怎么不问问我,他是怎么利用我的?” “明白张胆告诉别人你是乐安郡王的先生?”赵熙反问。 “那倒不是。” “不是?”赵熙倒是想不出小丫头怎么利用他了。 聂流云却没有了说的欲望,“总之,你的小通房过年前怕是小发一笔了,她赎身的银子怕是马上就能存上了。” 赵熙锐利眸子一眯,索性放下手中的笔,“何意?” “没什么,告诉你,你的小通房很聪明,不仅懂王维,还懂‘一抒胸意’” 聂流云说这话一半赞叹一半意味深长,短短十四年,二年被人粗养,二年当粗使丫头,一年在外做小厨娘,十四去掉五年,还有九年,再去掉婴幼童时间,还有什么时间去学习,难道她是神童,要不她那来时间知道王维,还懂淡泊人生。 正如聂流云所言,宋记食肆果然火,冬季里,除了应景的拔霞供,当然还有更多的人喜欢在墙上留诗留画,成了食肆一道独特的风景。 实际上,宋朝酒楼人们不仅知道商铺地段的重要性,更不乏招揽客人的手段,第一就是装修华美,宣传到位。 特别是在一些重要节日,或是每年制造新酒品的时候,都会举行庆祝活动大肆宣传,以吸引客人; 二是吃食多样,大宋朝食物的种类基本上就是现代人吃食的种类,除了极少部分是大明时传入,那个时候,食物食材就很丰富了,炒、蒸、炖等一系列烹饪方式都有了。 三是活动多样,除了喝酒这样的常规操作,他们还提供擅长跳舞唱歌的歌姬来陪客人喝酒助兴、弹奏乐器来解闷、或者,跳舞来使气氛热闹起来。 宋简茹的小食肆想要立住脚,除了要有靠山,不仅要使出真材实料,更要找些独特的方式吸引客人。 真是愁什么来什么,宋简茹真的挺感谢聂流云的。 昏黄油灯下,宋简茹见赵熙的兴致不错,把白天聂流云去店里的情况跟他说了一下,他与她生活交集的地方,除了吃饭,终于在其他地方有了共同认识的人。 “就感谢他?”赵熙双眸从书中抬起,一个眼神瞥过来。 “当……当然更要感谢公子,要不是公子投资、给酒引,那会有宋记。”宋简茹笑得假兮兮,她可没忘了公子是怎么压榨她。 “嗯。”赵熙目光重新落回书上。 宋简茹做了个表情包。微黄灯光下,宋简茹穿着一身简单的中衣,要睡觉了,她伸手解了发髻,浓黑的长发如瀑散落。 赵熙的余光全落在她身上。 冬天天气干燥,上床之前,她抹了润肤露,双手搓脸,忙碌的跟小兔了似的,赵熙目光不知不觉落到了她身上。 与男人同室,与女人同室,真是不同。 他饶有兴趣的放下书,“准备怎么感谢公子?”要感谢是假,找个理由不看书是真。 宋简茹愣住了,放下搓脸的手,刚才感谢的话不是说了么,再说,铺子有你六层,我都义务替你打工了,还要她感谢? 赵熙眉尾微抬,唇角有些玩味的勾着,见她发愣,朝她露出一抹有些耍赖的笑,“随便说说,糊弄公子?” “没……没有!”宋简茹连忙否认,挤出笑容,“公子想要什么感谢?” 那有感谢要问当事人的,这谢不真诚,“你说呢?”公子不满。 “那我明天给公子做好吃的。”每次都以美食哄人,宋简茹无往不利。 赵熙却摇了摇头,“没有新意。” 呃……还要新意,宋简茹苦憋的说,“那容我想想,可以吗,公子?” 赵熙瞧见她那副表情,就觉得可乐,嗓音微哑,缓缓道:“过来。” 啊……夜深人静,这是干嘛,宋简茹不进而退,“公……公子,夜深了,该休息了。” 赵熙狭长凤眸一直盯着她,目光渐沉。 好,好,过去就过去,宋简茹似死如归走到他床前,“公子,有何吩咐?” 赵熙却没有想象中的动怒,只淡淡说道:“床头那有一只小匣,你取过来给我。” 原来并不是……暗暗松口气,宋简茹点点头,看向床尾多宝阁,那匣子放的极靠里面,贴近墙壁的位置,若是不上到床上,根本够不着。 公子什么意思,大晚上让她拿这匣子,自己拿不行么?宋简茹正站在床尾为难,就听身后人缓声道:“发什么呆?取过来。” 宋简茹转头,挤出几分笑意:“公子,匣子够不着。” 赵熙嗤笑一声,单手撑着额角,漆黑眼瞳光泽闪烁:“不会想办法?” 摆明了非她拿不可,宋简茹只能又转回身,硬着头皮,看向床尾,他腿修长,横在那里,怎么爬进去拿东西嘛。 “公子,请……挪一挪!”双手落在他腿上方,做了个挪的动作。 她以为赵熙会不配合,故意刁难她,没想到随即就放下了双腿,“谢谢公子!” 她动作很快,拿到匣子一溜翻身就下了床,快步走到赵熙面前,“公子,你匣子。” 赵熙却未伸手去接,只低声道:“打开。” 大晚上干什么,宋简茹纳闷的只能把匣子调转过来对着自己,一手托着,一手拈起上面的精致银链,轻轻一拽,匣子应声开启。 竟是一枝精美的珠钗,“公子……”她抬头,满眼不解。 “试试。” “公子,太贵重了。”上次已经收过他一枝金簪了,宋简茹摇摇头。 赵熙眸色微冷,嗓音也显出些许不悦:“不要扔了便是。” 宋简茹唇角微紧,又很快抿出一抹微笑:“公子莫气。我收下便是,多谢公子美意。” 赵熙似是对这般客套言语有些不满,眉心轻拢,宋简茹只好道,“公子,我的头发散下,明天早上戴给你看。” “嗯。”他的眉心终于松开了。 收人东西还真不容易,宋简茹捧着匣子,“那公子你先睡,我把匣子放好。” 赵熙看了她眼,随手放下书,她腾出一只手把他的书收拾好,“公子晚安!” “快过年了。”他躺下时,狭长的丹凤眼盯着她念叨了一句。 “是啊,快过年了。”怎么听到了一股过年宰猪的感觉,宋简茹下意识身子一缩。 听懂了,赵熙满意了,瞬间温柔了很多,她用另一只拉了拉他的被角,“公子晚安。” 第二日一早,赵熙睁眼,突然闻到了一股香甜的味道,小润上前,“公子——” “什么时辰了?” “回公子,你比平时晚了一个时辰。” 怪不得感觉不对劲,迅速坐起,揉揉发胀的太阳穴,从少年起,除了早朝,他每天按时起床锻炼,今天竟睡过头了。 “公子,茹姑娘已经做好早餐了。”小润提醒他起床。 赵熙起晚了,宋简茹今天却比以往起得早,她要去食肆,特意早起了半个时辰,所以这段早餐几乎都是宋简茹亲自动手做的。 芳香清甜的桂花粥,做了甜糯糍粑,嫩滑的虾仁生煎,配着清爽微酸的腌菜,还有饭后甜点松软小蛋糕。 “公子——”看到他进了小厢房,宋简茹赶紧上来行礼。 赵熙目光望向她的发端。 似乎感应到他的目光,宋简茹正面迎上他,伸手指着发髻,“有戴哟,公子!” 明眸皓齿,配上精致简约的珠钗,更加清丽动人,赵熙莞尔一笑,心情愉悦,踱到坐位,宋简茹把桂花粥移到他面前,又替他夹了糍粑放在小碟中,“公子,请——” 等他吃到差不多饱,宋简茹笑眯眯的望向他,“公子,今天我想去食肆看看。” 赵熙溢出一声轻笑,狭长眼眸微微眯起,染上淡淡水光的唇瓣微弯:“怪不得今天早起了。”倒不是为了公子。 “公子……”宋简茹嘻嘻笑道:“不是我早起了,是公子睡晚了。” 赵熙眉心一拢。 她连忙摆手,“公……公子,我不是说你偷懒,就是觉得,冬天早上冷,赖一会儿床多好。”要不是有食肆要照应,要不是住在附马府里伺候公子,她肯定会睡到中午太阳晒屁股。 “今天不想出去了。”赵熙轻嗤。 “多谢公子同意。”抓住他松口的机会,宋简茹赶紧打蛇随棍上。 小查拿过布巾,赵熙拭了嘴,瞄了一眼兴奋的小丫头,起身,“不要忘了谢礼。” “是是,公子!”宋简茹躬身送他去书房。 “小喜儿,走,咱们出去。” “来了。”小喜儿连忙做好手中的活,跟着宋简茹一起出去了。 公主身边的老嬷嬷过来找她,扑了空,老嬷嬷眉头皱的能夹起苍蝇,“这么没规矩?” 良儿刚想上去火上烧油,小查儿上前一步,“玉嬷嬷,不知是不是公主想吃茹姑娘做的甜食?” “公主的事要你多嘴!” “是小的越簪了,不过菇姑娘做了些甜点给郡王做点心,放在冰格子里,小的可以拿出来给公主偿偿。” 要不是看在赵熙的面子,老嬷嬷当场就能发作,忍住脾气,“那还不快点。” “是,玉嬷嬷。” 赵熙小厨房不仅食材齐全,人手也足,虽然每天都要做饭,食材的准备工作、事后的卫生打扫,都有人弄,她跟大厨一样现做关键几步,不算太忙,所以两三天她就做一次西式小甜点,精致、可口。 赵熙在府中时,早上十点多、下午三点多都会吃甜点垫肚子,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冬天食物经放,宋简茹每次做的量挺多,小润拿去送公主足够。 不知道昨天晚上食肆的经营情况怎么样,宋简茹的心思早就飞到小食肆了,一路马不停蹄,很快就到了食肆。 早上八点多,门口没什么人,挺冷清,她不免有些失落。 宋英娘正在收拾快餐窗口,看到她,连忙跑出来,“二娘……”她仍旧习惯把她当中家中一员。 “英娘——”她急切的问,“昨天我走后,生意怎么样?” “好的不得了。”宋英娘都不知怎么形容。 “真的?” 宋英娘连连点头,“真的,生意一直做了子夜才打烊,这不,早上,大伙起得有点晚了,食肆刚开门。” “那就好,那就好。”他们做的就是中、晚,早上大家多休息一会儿应当的。 “走,梓安正在算昨天晚上的账,我带你去看看。” “好。” 第88章 书童 帮忙 来到掌柜房,宋梓安已经算好昨天的净入了:“六十八两陆钱银子。” 梁道勋听到,张嘴就道,“乖乖个隆地咚,这么多呀,比留陈三个月还多。” 宋简茹没有被六十两惊到,相反,梁叔的感慨入了她耳,“叔,留陈小食肆一个月二十两银子?” 意识到说漏嘴,梁叔跟犯了错似的缩起头。 “一天一两银子都赚不到?”怪不得只拿了一百多两来京城,宋简茹严肃的说,“虽然你们把所有的收入都给了我,我仍旧要说,小食肆处在官道落脚吃饭必经点,一天连一两银子都赚不到,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小小房间内,只有宋家姐弟,还有梁叔,三人听了宋简茹的话,都差愧的低下头,离开她,不管是日子还是生意总是差强人意,他们总扪心自问,难道他们真就这么差吗? 宋英娘吸口气抬头,“二娘,你别怪梁叔,都是大伯和三叔搞的鬼。” 宋简茹揪揪眉心,“也许吧。” 梁道勋感觉到二娘对他的失望,吸鼻子抬头,“宋老大和宋老三只是一部分原因,是我的问题。”他双手捋了一把脸,来到京城,从宋二娘选这个小食肆开始,每一步他都看在眼里,他知道自己为何赚不到钱了。 “叔……”宋英娘觉得都是大伯和三叔的原因,不忍心他背锅。 “叔!”读书、行走京城,宋梓安的思维与眼界拓宽了很多,他隐隐分析出了什么,好像能明白为何简茹是东家,而梁叔只能做个掌柜的原因。 思维不同,决定了人的形为方式也不同。 如果宋梓安把朦胧的想法说给宋简茹听,她一定会告诉他什么叫老板思维——站得高,看得远。而梁叔只把自己界定在掌柜的位置,遇事的思维是做好眼前事,忠诚不出错,所以他也不可能像宋简茹那样抓住任何创造收益的机会。 意识到自己急了,宋简茹有些不好思,感觉到他有自我反省,很感兴趣的问,“你有什么问题?”她故意反问。 梁道勋苦笑一声,“还能有什么呢,没有发现商机的眼光。” “叔!”这话一出,宋简茹大为惊讶,“你悟出道来?” “什么道不道,昨天几位书生来,你让他们在墙上作画是临时起意吧?” 宋简茹笑着点头,“嗯。” “你看看,就你这个举动,多少人跟风,咱们的生意一下子就火起来了。”梁道勋不得不服。 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抖的这些机灵,得益于后世媒体发达,说不上有多出色,“叔,我也有问题。” “你有什么问题?”三人齐齐惊讶,在他们心目中,她能人、完人。 宋简茹被他们盯得不好意思了,“问题很多。”她一一和他们说了。 三人听完,相互看了看,梁道勋念叨:“我的个乖乖,经营个食肆有这么多道道啊。” “那是自然。”宋简茹拿起宋梓安算的账册,“要想天天有六十两、七十两、甚至更多银子进账,可没这么简单。” “果然不简单。”宋梓安看着大媳妇,满眼都是小星星,她怎么能这么能干呢,他得努力啊,要不然怎么配得上她。 宋简茹谦虚的笑笑:“咱们第一要做的事,就是把食肆的人员配备齐,让他们职责分明、各司其职。” 梁道勋问,“咋个备齐法?” 宋简茹没回他话,而是问:“梓安,你不能再呆在铺子里浪废时间了,先生既然已经给你推荐学院,你赶紧去办手续,要是有什么办不妥的,找先生帮忙,虽然是麻烦先生,但从目前来看,我们没别的人脉,只能麻烦他了。” 宋梓安抿嘴点点头,“嗯,我听你的。”大媳妇说的都对,只要她说的,他都听。 “梁叔……” “诶。” “你找候四叔,让他到高门大户帮梓安物色个好书童。” 三人齐齐惊叹。 宋简茹道,“你们不要惊叹,将来梓安是我们的依靠,现在,我们是梓安的后盾,要想让他出人头地,我们得尽力给他最好的条件。” “我……我不要小厮。”宋梓安直接站起来摆手,他不是富贵人家的公子,甚至连普通人家都算不上,无父无母,能读到书,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他不能向任何人攀比,他也攀不起。 宋简茹摇头,“梓安,你坐下,你听我说,给你配书童,不是让你享受的,是让你把所有精力投入到学习当中,但是身边必要的消息、八卦又不能不听、不懂,有个书童帮你留意周边的环境,充当你读书以外的眼,是很有必要的,这也是不让梁叔去牙行买,让候四叔去高门大户帮你淘书童的原因。” “简茹……”父母都没有这样为他操过心,宋梓安忍不住泪水盈眶。 宋简茹伸手拍他肩膀,“既然有读书的机会,又遇到陆先生这样的先生,我们该抓住的抓住,好好学,相信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出色的人。” 千言万语汇成一个字,“嗯。”他会拼尽所有,一定成为她希望的出色之人。 宋简茹笑道:“梓安不能帮忙了,我们首要的就是招个账房先生,第二就是采办之人,把梁叔从这些杂事中捞出来,让他做个真正的东家。” 梁叔被她说得不好意思了,“什……什么东家不东家,二娘,我就做你的掌柜。” 宋简茹故意唬脸,“想做掌柜偷懒那可不行,一定得做东家,让你偷不了懒。” 梁道勋知道,这是赚钱和他一起分呢。“我们不认识人,怎么招人呢?”他发愁。 宋简茹原本想在门口贴广告招人,也算为食肆打一拔广告,想想古代与现代毕竟有差异,脑子中闪过了赵熙的庶务大管事——贾先生。 “我已经想到找谁帮忙了。”她笑道。 梁道勋马上明白她要找谁了,点点头,“要是他们能帮忙,那真是再好不过了。”附马府介绍的能差到那里去,他放心了。 宋梓安想了一下才明白简茹找谁帮忙,“能行吗?”他的意思是,人家是郡王你是丫头,说得上话吗? “我试试吧。”宋简茹微笑。 不知为何,这微笑让宋梓安心一突,总觉得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他不能控制的,附马府啊!他不自觉的把它印入了脑海。 铺子的大方向定了,可是食肆毕竟起来了,人手不够,真是忙得人仰马翻,过了晌午最忙的节点,梁道勋与宋简茹二人连忙去找候四了,让他帮忙介绍洗菜、杂扫、烧火的婆子。 眼看天色将晚,宋简茹直接从马扎巷回驸马府。一回到府里,她赶紧进小厨房,给赵熙准备晚餐。 冬季,栗子、松子等坚果类产品正是上市的时候,宋简茹应季用栗子做了炖鸡,松子做了糖。 栗子炖鸡不复杂,剥了栗子放进锅内,调好料焖烂即好。 松子糖就不那么好做了,熬煮甘糖很费功夫,熬好后,将小锅从炉子上端下来,放在长案上,把糖浆轻轻浇在竹片上,铺平,再把烘烤过的松子仁铺洒在琥珀色的糖浆上,用刀片轻轻刮匀,等它凝固直到想到的形状,整个厨房里都飘着炒松子的香气与甘糖熬煮的甜味。 “真是比买的还香甜。”厨房内丫头婆子无一不夸赞,茹姑娘为讨爷欢心,确实下功夫了! 晚餐不能只吃一个栗子**,她又配了营养的蛋饺、赵熙喜欢的海货——清炒蛤蜊、还有美味的文思豆腐,又炖了个乌贼萝卜黑木耳砂锅汤。 当然,怎么能少了赵公子的甜汤呢?——酒酿圆子,酸酸甜甜,格外爽口开胃。 有人帮忙,晚餐不算慢,很快准备好了,照例小吉儿和小喜儿两人提食盒送到赵熙小厢房。 宋简茹与他在起居院门口相遇,“公子——” 众人行礼。 赵熙负手,看了眼宋简茹,冬季夜晚,她站在月洞门前,细佻清丽,头微垂,衣微乱,寒风吹过,一阵清甜味飘到他鼻端。 “什么味?” 宋简茹愣了一下,低头嗅了下衣裳,“甘糖汁的味道。” 他前行,“做了什么甜点?” 她跟了上去,“公子,你猜呢?” “猜出来如何,猜不出又如何?”他侧脸一笑,抬脚进了厢房。 还想要彩头啊,宋简茹甜甜一笑,“奖公子多吃一个甜点。” “滑头。”公子落坐前,伸手给她个爆栗子。 “早知道不给公子做栗子鸡了。” 赵熙乐了,“挺应景。”他一边净手,一边与小丫头逗嘴,真的挺有趣。 从什么时候起,他喜欢说话了呢?以前聂流云陪他吃饭,饭桌上基本上都听他一人讲,他很少应合,现在与小丫头在一起,他不仅应声,还主动逗她。 难道这就是女人与男人的不同? “公子,开饭啦!”公子竟也有发呆的时候,宋简茹拿筷子轻轻在他面前小碟上敲了一下。 迷朦的神色淡化了严峻的五官,在食物的香气中,赵卸去了白日的威严凌厉,听到声音,他回过神,下意识伸手接过宋简茹递来的小碗。 “公子,先喝点酒酿汤,开胃。” 赵熙低头就喝了两口。 “酸度甜度怎么样?”她脸微歪,看向他,等他回答。 “嗯。” 公子的万年台词,宋简茹已经猜对了,瞅了他眼,拿小碟给他布菜,每样都夹了一筷子。 小吉儿一回来就到书房,把宋简茹白天的事都说了一遍,赵熙一边优雅斯文的吃饭,一边目光偶尔身侧布菜的小丫头。 “公子,不好意思,我身上的味道不好闻,你要是介意,我马上就去换。”赵熙看了她几次,宋简茹没办法装傻了,只好开口。 厨房内油烟重,她身上除了松子糖的味道,还有其他食材熏的味道,啃定不好闻。 “无防。”饭前喝汤,饭后亦喝汤,一顿饭由汤起,又由汤结束,赵熙低头喝了口汤,放下碗筷:“我的礼物呢?” 白天忙食肆,晚上忙晚餐,宋简茹已经把这事忘到九宵云外了,“那……那个……我还没有选好。” 十九岁坐到宣谕使,赵熙会相信这种鬼话吗?淡淡起身,薄唇勾着笑,牵出左边唇角一个极浅的梨涡,笑意却未过眼底。 宋简茹肩膀一缩,这个笑容好像不太友好,“公子……”扁嘴不敢狡辨。 公子还没生气呢,她倒委屈上了,公子转身。 “公子……”宋简茹小心翼翼的跟上去,她要怎么陪罪嘛。 “想不出?” “……” “那我替你想了,帮公子绣个香囊!” “就这么简单?”宋简茹学了一段时间针线,勉强能绣个香囊。 赵熙停住脚步,转头瞄了她眼,轻笑一声,转头进了洗漱间。 “公子……”你不消食了?伸手叫人,背影已经消失在她眼前,大脑这时能转了,古人的香囊好像是私私相授之物啊! 公子他……宋简茹的耳尖不知觉的红了,不是,不是,古代丫头给主人公子缝衣绣帕很正常,很正常,那些私私相授的桥段都是中才有的。 自我安抚一翻,翻过此章。 小喜儿抿嘴笑:“公子喜欢你。” “打住。”宋简茹连忙捂住她嘴,“不许胡说。” 被小喜儿说过,宋简茹根本不想绣什么鬼香囊,可是一想到食肆要请账房与采办,要求到赵熙,洗漱好,她坐在床边,故意挑布拿针开始做香囊。 赵熙从洗漱间出来就看到小丫头上手做礼物了,嗯,公子心情总算好了些,他缓缓踱到她身侧,轻轻坐下来。 宋简茹感觉床往下一陷,抬头,微笑:“公子,你喜欢什么颜色?深一点还是浅一点?”她面前放了几块深色的。 “有浅色吗?”赵熙喜欢穿深色衣服。 公子眼如炬,总能点出问题关键,没浅的你就不要说嘛,真是揭人老底不带手软的。 “知道啦!”深色衣服配浅色,宋简茹放下针线,“明天让小喜儿帮我找找。”说完,哈欠就上来了,“公子晚安。” 变相赶紧人走。 孤男寡女本就相处一室,现在还坐在同一张床侧,妥妥的有危险啊! 赵熙跟没听到似的,双手后移,抻在床上,他身子微微后顷,“白天做什么了?”他问,侧脸,洗过热水澡,氤氲的水汽蒸的他脸白中透红,属于他的那些孤寂和琚傲,此刻在温柔的灯光下变淡了,变得温润、平易。 因他坐姿,身上披的衣袍松松垮垮挂着,一边长一边短,露出平直锁骨和线条清俊有力的肩膀。 宋简茹噎了口口水,双眼不敢看他,瞄向别处,“食肆生意忙,帮忙呗。” 回得极敷衍,公子很想伸手捞她过来打一顿,“就这样?” 双眼虽被美色熏的不敢睁,脑子还算清醒,记得有事要求人,宋简茹心道,多好的机会,赶紧趁机开口,“公子——”不知不觉上前一步。 赵熙不动声色,看她靠近,“嗯。”嗓音带着初醒的沙哑,如弓弦擦过大提琴,低醇性感。 “能让贾管事帮我找两人吗?” 男人双手后撑,漫不经心地看向她,歪侧的脸在灯光的映照下,弧线干净,唇角微弯,视线凝在她脸上,黑眸清亮。头微抬,下颚线条绷的有点紧,看起来莫名性感。 气氛有一瞬间的停滞,宋简茹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快不畅了,“公子你到是说话呀!”她双眼闪向别处。 赵熙眼看着她,长睫细细密密,漆黑如鸦羽。 “嗯?”这个嗯字的尾调微微上扬,合着他低哑性感的嗓,就跟小勾子似的,搅得她的感官世界天翻地覆。 “公子,你就说帮不帮吧。”宋简茹感觉自己快窒息了,跺脚,掩饰自己的慌乱无措,发髻未挽,一头黑发如瀑披肩,额前的刘海有些乱,套了件雪白的中衣,明明脂粉未施,脸颊却泛着粉意,带着月牙弯的双眼娇嗔含情,又纯又媚,无端乱人心扉。 赵熙长臂一伸。 宋简茹落在他怀里。 “公子……”她慌乱伸出双手推人,要起身走人,却被他圈的紧紧的,脸贴在他胸膛动弹不得,他的脉搏一声声跳动,和胸腔里的心脏频率混在一块,充斥着她的耳膜。 赵熙换了坐姿,一手圈着她,一手快速扶到她脑后,低头,贴近。 “公子……”宋简茹绝望的拿手背住盖双眼,“公子……不要……”羞涩的含含糊糊。 只是片刻间,她的含糊声就被柔软的唇覆盖了。(为了和谐,以下省略N字。)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个亲吻终于结束,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 一个低头,一个头仰枕在男人臂弯。 两处目光。 一个潋滟,一个羞涩。 昨天晚上两人怎么分开、怎么各自而睡,宋简茹真是不记得了,揉揉发疼的太阳穴,起身,不自觉看向对面床上。 床已经空了。 她想,要不是他有极好的控制力,昨天晚上……甩开脑中十七禁,心中只有一句话: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赶紧找机会赎身。 走出卧室,她又不知觉想到昨晚临门一脚他生生止住的画面,公子他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说两年就两年,也许不需要太过分紧张吧,只是搂搂抱抱好像……哎呀,不想了! 赶紧洗漱,宋简茹去了小厨房弄早餐。 半个时辰后,早餐上桌了,赵熙锻炼身体已经回来,带着冬天的清冷踏进了小厢房,“公子——”宋简茹上前行礼。 小丫头清秀明丽,流苏髻垂落在肩后的那挽长发随着她低头行礼,垂落到面前,露出耳侧白嫩的肌肤,赵熙眸光一学,心中悸动。 他抬步,坐到餐桌前,神态从容,仿若昨天晚上无事发生。 已经亲过几次了,宋简茹的脸皮也厚了,也装着无事,上前,给他盛粥,“公子——” 赵熙接粥,眸光闪光,嘴角带笑。 他剑眉星目的实在好看,让人不敢直视,宋简茹羞涩移开目光,“公子,请吃早餐。”不要再看她了,又看不饱。 确实不饱,赵熙他低笑了声,却也不再逗弄她,低头吃早餐。 宋简茹帮他夹了小笼。 “坐下吃吧。”他说。 不要她伺候了,宋简茹手中筷子停了,人却未动。 他抬眼,意思是有什么事? “贾管事……”她提醒。 “嗯,我知道了。”小丫头,不达目的不罢休,竟在公子吃饭说事,只有她敢了。 “多谢公子。”有人帮忙,宋简茹内心一松,脸上笑容如花绽开,坐下就吃早餐。 赵熙看到毛绒绒的头顶对着他,像啃食的小松鼠,有意思极了,不禁心头一软,唇畔笑意不觉更深。 早餐过后,宋简茹送赵熙出门,一直走到了月洞门,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以前她最多送到厢房门口。 公子了然,小丫头送公子是假,求他快快办事是真,不禁斜睨一眼。 宋简茹瑟瑟一抖,“公子,贾管事他忙不忙?” “你说呢?” 古人办事官僚作风特别严重,一件事能办很久,宋简茹心道,不会等管事到了,年也过了吧,可怜巴巴的抬眼,“公子,过年前后,真是生意最好最忙人之时,能不能开个……后门,明天就……”说到最后,声音卡在喉咙里。 赵熙站在冬天清冷的晨光里,一头墨锦似的黑发被一只紫玉冠高高束起,露出宽阔光洁的额头,一双斜飞的浓眉,宛若天际翱翔的鹰,自由而尊贵,细长的眼眸顺着眉上挑,透出一泓清透的眸光,身着浅绯滚边长袍,外披玄色镶毛大氅,高贵且卓然飘逸。 夜晚昏黄灯光下的温柔仿佛错觉,他冷漠孤傲,让人高不可攀,宋简茹不知不觉躬身后退了一步,他们之间,本就是天堑壕沟。 是她没了分寸与距离感。 “简茹簪……” 赵熙转身,大氅如猎,带起一阵风,飘然而远去。 宋简茹久久才回过神,“一个小丫头让一个郡王办事,还要他快快办,确实不合常理。”她的失笑,以后,还是靠自己吧。 第89章 少年 规矩 送走赵熙,宋简茹抓紧时间去了食肆,早上不算太忙,她找到梁叔,“人怕是不好找,年前还请梓安帮忙代一下账,叔,这段时间,你留意着,要是有合适的人咱们再添加。” “哦哦。”梁道勋没多问是不是没请动乐安郡王帮忙,在留陈时,宋简茹也认识乐安郡王,可是每次有事需要帮忙时,她从不考虑请他帮忙。 权贵哪是寻常人能请动的,他明白。 账房有梓安帮忙,采办却没那么容易了。 大冬天,小钱儿满头是汗跑回来,“梁叔,二娘,几家肉食铺子不肯出货给我们。” “这个时候菜不应当送到后厨了吗?怎么还要你们出去买,怎么回事?”宋简茹惊问。 食肆、酒楼一般不需要亲自去采办,都是订好货,由商家直接送过来了,宋记在这里经营一个多月,梁叔早已找好合作的时蔬、肉菜铺子。 小钱儿抹了一把汗,“拔霞供火起来,附近很多食肆都跟风,搞得肉食铺子吃香的很,谁家给的价格高就给谁家。” 才三天就跟成这样了?宋简茹感觉头疼,都快九点了,食材还没有到位,幸好是火锅,要是别的菜,怎么办? “梁叔,你带着小钱儿先去集市买散户肉菜,先把今天解决,下午我跟你再想办法。” “好好。”梁叔带着小钱儿牵马车赶紧去集市。 大家好像知道宋记没有肉似的,中午时分,竟没多少客人,梁叔火急火寮从市集高价买来的散份肉,竟都堆在案板上。 “二娘……” “菇姑娘……” “先做午饭,吃饱喝足再说。” 众人恹恹。 宋简茹站到宋记门口,仰头看向不算高的门扁额,难道这个店要夭折?还是她把这个店定位错了?她坐到门槛边,胳膊肘撑在膝盖,眯眼看门前人来人往。 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他们神色漠然,匆匆而过,都是为了生活吗? “小钱儿?”她突然叫。 “诶。”小钱儿从门内急步出来。 “和这个区域的亭长打过交道了吗?”她问。 “打过。”小钱儿道,“我还听说他经常在前面不远的牙行里下棋。” “走,带我去看看。”刚走了两步,她停住,低头看看衣裳,转头,“英娘,梓安的衣服有吗,借一套给我。” “有有。”她问,“你要干什么?” 宋梓安今天不在家,他听了宋简茹的话去找陆先生准备进书院的事。 她没有正面回答,笑道,“走,我跟你一道进屋。” 没一会儿,宋简茹出来了,打扮成少年模样,小喜儿与小吉儿都愣住了,“茹姑娘,你这是……” “到街道口溜达一圈,你们两个别跟着。”她叫,“小钱儿,你跟着我。” “诶。”小钱儿欢快的回道,没想到二娘扮少年挺俊俏。 铺子生意被抢,众人都在大堂,都看到宋简茹着少年装出去,“二娘这是干什么去?” “街道口有什么特别吗?” 小钱儿领着宋简茹找到了那家牙行,站到了围观下棋的人群中,半个时辰后,她插当坐到了老亭长的面前,与他对奕。 宋简茹的爷爷喜欢下棋,她当然也会,水平说得过去,又小半个时辰过后,她侥幸赢了。 众人都看她脸生,“小兄弟那里人,好棋艺。” 宋简茹抬手,跟书生一般拱拱手,笑道,“过奖了,小子不才,幸得古亭长手下留情,让各位见笑了!” 眉清目秀、举止有度,一看就是富养的小公子,古亭长捋了把山羊胡子,“小兄弟,刚从外地进京?”公租房附近出现的新面孔,十有八九是这种情况。 “古亭长说的没错。” “一来就知道老朽姓什么,看来花了不少功夫啊!” 宋简茹笑着摇头,“那里那里,都是刚才大家喝彩我听到了耳朵里。” “啧啧,小兄弟有意思!” 小半刻钟后,古亭长被宋简茹拉到了宋记食肆吃午饭,请他喝黄酒,上好的黄酒温热,一边吃一边聊,一直吃到黄昏日落,她让小钱儿驾马车把人送回去。 梁道勋不解的问,“二娘,这是何意,难道要请他帮忙?” 宋简茹摇头,“当然不是,人家又不认识我,凭什么帮我。” “那是……”梁叔不解。 宋简茹教了他第一课,“了解食肆周边环境,找到属于自己的定位,谁对这里最了解?” 梁叔明白了,“原来如此。” “梁叔,你以后可不能只看眼前一亩三分地了。” 梁叔若有所思。 宋简茹转头,“英娘,那些杂肉都卤好了吗?” 英娘点头,“好了。” “那赶紧放到窗口卖。” “好。” “怎么卖听懂了吗?” “嗯,听懂了。”宋英娘带着两个妹妹赶紧进了小隔间。 “叔,明天三更天,你去城西拿货,这一个月就辛苦你一下。” “为了食肆,做什么我都不辛苦。”梁道勋感慨,“我也要找个京城通做朋友,要不是你向古亭长打听,我都不知道西市有大的批发市场。” “汴京可是大宋朝最大最繁华的地方,只要想办法,一切皆有可能。” “嗯。”梁道勋读过书,脑子一点也不笨,经过宋简茹的点拔,他豁然开朗。 今天在铺子里耽误的时间太久了,回去时,宋简茹一直催促小吉儿,马车驾得飞快。 一回到附马府,她赶紧进小厨房给赵熙做晚餐,早上出门时都已经让厨房备好料了,所以回来也快,第一道蜜火腿是今天晚上的主打菜,挑选上等的火腿,连皮切成大方块,用甜洒煨至烂熟最好吃。 做好这道菜,关键是火腿,它的好坏、优劣有着天壤之另别,在现代,以金华、兰溪、义乌三个地方的火腿最好,一斤火腿四钱的品质最好。 第二道,特色菜肴——烧白,是川蜀民间不可不品的美味,不过它做法复杂极考验厨师的手艺,宋简茹早上就选好肉、梭好皮,跟厨房里的红肉师傅交待过了,怎么小火熬炖。一个白天慢火文炖,到晚上,肥瘦相间的三线肉早已酥化,入口即化。很多人把烧白当作红烧肉,实际上两者不同,红烧肉甜口,烧白的口感是咸鲜味带点微甜。 两个大菜都很荤,宋简茹弄了个清炒三丝,醋溜黄牙菜,还有一个竹荪煲鸡汤,今天晚上的甜点是八宝饭,再过两天就腊八了,做个八宝饭算是提前过腊八节了。 今天晚上的甜汤,宋简茹有些偷懒了,简简单单的冰糖炖雪梨。 等宋简茹跟着小喜儿去赵熙起居室厢房时,他还没有回来。 “咦,小吉儿也不在。” 小吉儿从回来到现在都没有回厨房,也不知道他被什么事绊住了。 “我们先把食盒捂上吧。” “好。” 虽然房间内有碳火不冷,毕竟是冬天,食物还是容易凉的。 书房里,赵熙一直在忙,与聂流云两人一直到上黑,才甚甚处理完手中的事务,他道:“子玄,从明天起,年节下的应酬来了,估计十顿有九顿在外面吃。” 他这是提醒赵熙,不能窝在府里吃小厨娘的饭了。 赵熙这才抬眼,看向候在一边的小吉儿。 小吉儿见主人终于得空了,连忙上前,“爷——” 赵熙松散的靠到椅背,这是一副听下人回话的姿态。 侍卫、小厮们早已摸透主人脾气,小吉儿低头恭敬的说:“回爷,菇姑娘今天跟往常一样去了食肆。” “生意怎么样?”聂流云桃花眼带笑。 小吉儿轻轻摇一下头,“不好。” 聂流云先是愣了一下,顿过之后,马上了然,一脸笑嘻嘻,“京城的银子可不好挣。”他意味深长的瞄了眼赵熙。 “是啊,茹姑娘坐在门槛上愁了半天。” 小吉儿隐去了宋简茹女扮男装之事,他直觉,要是主人知道茹姑娘这么离经判道肯定不会再让她出去,而他看她坐在门槛上时,不知为何,鼻子一酸,有点想哭的冲动,同情之下,他不忍主人不让她出去,隐瞒了这部分。 赵熙面色清淡,没有什么表情,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淡淡立起身。众人避让行礼,恭送他离开书房。 赵熙回到小厢房时,宋简茹正坐在榻边小兀子上做针线活,小蔑萝放在榻上,里面放了剪刀、针线之类的东西,听到他的脚步声。 她抬头看到他,连忙放下手中活,恭敬的走到他侧前,“公子——” 赵熙目光淡淡瞥了眼被她放到小蔑萝里的针线,是一个绯、棕双色绣囊雏形,是他要的礼物,嘴角微弯,看向她。 而她看到他,头再次低下,双手拢在身前,显得更恭敬了。 赵熙眉心一拢,微弯的唇角凝住,发现了她的不同之处,她没有向往常一样随意引他到坐前叽叽呱呱为他盛饭、布菜。 生意不好,心情也不好?这小脾气带到公子面前来了,赵熙目光变寒,嘴角凝冷,踱步坐到桌边,小查儿连忙送上布巾。 宋简茹规规矩矩,等小查儿伺候完才开始盛饭、布菜,全程不多言一句。 整个房间,瞬间变得沉闷。 赵左习惯性等二人互动让众人退去,可是今天,爷闷声吃饭,宋二娘竟一句俏皮话都没有,这是怎么了?难道因为食肆生意不好,带脾气回来了? 不会吧,赵左真心佩服宋简茹胆大妄为。 这一顿,赵左、小查、小润、小喜儿都在房间。 宋简茹全程恭敬有礼,进退有度,真正做到了一个合格丫头,“公子,还需要点什么?”眼看晚饭快结束了,她终于开口说了一句。 赵熙眼神都没有奉。 宋简茹默认他不吃了,恭敬退后,呆在一旁,等他离桌。 整个房间静谧的让人害怕。 害怕什么,谁也不知道。 主人吃饭,丫头婆子伺候,按常理,就应该这样,可是这个房间里的人都觉得不正常。 赵熙起身。 宋简茹连忙到榻边收走针钱萝,“奴婢乱放东西,请公子责罚。” 她乱放的东西还少吗?赵熙扫了眼厢房,蓦然发现,厢房变得很整洁,每样东西都在应该置放的地方,她的书、纸张、披风统统不见了。 赵熙眸光微深。 宋简茹跪下,“奴婢懒散,不守规矩,还请公子责罚。” 左一个责罚,右一个责罚,以为他舍不得吗? “以后不要出去了。”他淡淡的说,打蛇打七寸,贵公子可不是吃素的。 “是,公子。”她亦回得从容。 他锐利眸子一眯。 整个房间内的侍卫小厮丫头都跪到地上,他们大气不敢出,更摸不着头脑,郡王与茹姑娘这是怎么了? 明明早上……小喜儿似乎想到了什么,难道是早上菇姑娘请贾管事找人的事?当时郡王是怎么回的?好像答应了,后来茹姑娘催…… 小喜儿倒吸一口冷气,不会吧,茹姑娘胆子也太大了,竟给郡王使小性子,要是郡王发怒怎么办? 小吉儿暗想,也不像使小性子呀,白天她在食肆一切正常,一如往常积极的想办法解决食肆的困境,甚至还女扮男装变成少年与人对奕。 想着想着,十四五的小吉儿眉心一揪,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到妹妹,他妹妹不管遇到什么难事,总会来找他,要不是她被留在留陈别院,估计天天被她烦,可是茹姑娘遇到难事时,却一次也没有找过郡王,难道她不知道郡王宠她吗,一个宠她的男人总会答应她很多事。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抿抿嘴,悄悄望向郡王,在他高贵如华的人生里,竟也有得不到的东西,暗暗叹气,随即感慨,死过一回的小常儿到底不同了。 夜色寂冷,灯光昏暗的走廊里,赵左不停的叹气,“唉……” 赵右撇他一眼,“闭嘴。” “闭不了。”赵左叹息,“宋二娘失宠了。” “有什么大不了。”他冷漠的哼道。 赵左转头:“问题是,我都没看懂,她为嘛把自己作成这样?” “看不懂就不要懂。”赵右抱剑而走,“我去休息。” “喂……你……”他还想跟他聊聊呢。 值夜,主人不上床睡觉,丫头就不能爬上床睡觉。 宋简茹一直等赵熙上床睡觉,才钻进被窝,幸好房间内有碳火,要不然真能冻死人,暗暗舒口气,被窝内,她双手暗暗合拾,希望能早点赎身出去,过自由的日子。 呆在府里一连几天都没有出去,起居院的丫头婆子、包括二门里里外外的侍卫小厮好像都感觉到了小通房宋二娘失宠了。 不仅如此乐安郡王最近也没有回来吃,好像是真的。 流言飞短,善恶人心。 小喜儿就去了一趟针线房,一路来回,被多少个人拉住打听八卦,她好不容易抽身回到赵熙起居院,回到厢房,她一眼就看到宋简茹坐在小兀子上,围着小火笼做香囊。 “菇姑娘……”沉静的令她不安。 宋简茹抬头一笑,“回来啦!” 不知为何,小喜儿觉得这笑意渗人,她咬唇走到她身边,蹲在她身侧,低声问,“茹姑娘,你怎么啦?” “呃……”她抬头,双眼充满不解,曾经灵动的月牙眼变得灰气沉沉,曾经活泼的她跟树桩一样一直坐到厢房角落做针线活。 “你别这样?”不知怎的小喜儿的眼泪一下子流出来了。 宋简茹惊慌的放下手中针线活,拿袖子替她擦眼泪,“小喜儿,你怎么啦?”她反过来问。 “我……”小喜儿忍不住哭出声,“小常儿你别吓我。” 宋简茹长长叹口气,伸手抚她背,“我没吓你。” “那你为何变成这样?”小喜儿抹眼泪。 “作为丫头,本分守规矩,难道不对吗?”宋简茹反问。 “可……可……”小喜儿觉得不对,又说不出那里不对。 宋简茹微微一笑,“我以前太散慢没规矩,以后跟你们学习,事事不能违规超矩。” “可是小常儿,郡王待你……” 宋简茹伸手捂住她嘴,“郡王何其尊贵,他待我们随和,那是他为人宽宥,我们作为丫头不能瞪鼻子上脸,要知道自己的身份。” “小常儿,你怎么突然就变了呢?”小喜儿感到不解。 宋简茹摇摇头,“我一直未变。”不想做任何的通房,拉起小喜儿,“坐吧,和我一起做针线。” 小喜儿听了她的话疑疑惑惑、迷迷乎乎,“茹姑娘,这几夜,你趴在床边睡,要不要跟郡王说一声,不值夜了?” 赵熙不回来,宋简茹如果值夜,就要一直等,等到主人回来上床睡才能跟着睡,否则只能坐着干等,她坐着坐着就趴在床边睡着了。等她睁眼时,一夜竟过去了,回头看看赵熙的床,跟没有回来睡过似的。 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厌倦吧,到时,她是不是就可以赎身了呢? 十天过后,与赵熙没有碰上面,惠平公主找她了。 “熙儿最近都不在府里?” 丫头见不到公子,公主娘同样见不到儿子。 “回公主,是的。” 惠平满眼深究的看向她,“两年前年纪小小就知道爬床,为何现在长开了反而不爬了呢?”怎么还不破瓜呢?眼看就要过年,要不停的进宫,到时不管是太后还是圣上,肯定要给熙儿指婚。可到现在,惠平公主都不知道儿子到底行不行,能不能…… “公……公主……” 宋简茹心道,也许这辈子她都抹不去‘爬床丫头’的名号了,她跪伏到地,声音怯怯,“回公主,奴婢的月事还没有。” 还没月事,怪不得行不了床,惠平公主火气一下子噌出来,“为何不早点说?” 宋简茹抬眼,两眼茫茫,“难道嬷嬷她们不登记?” 高门大府里,有专门的人事婆子管理这些事。 “玉琴,怎么回事?” 老嬷嬷颤兢兢的跪下,“回公主,小常儿被踢死前记录,后来她被郡王带回来直接放在院子,管事的就忘了这一茬。” “这样的事还能忘,要他们何用,给我都打发出去。” 打发?听到这两个字,宋简茹激动的不得了,面上却悲慽慽,“请公主把奴婢一起打发了吧。” 惠平可不是一般妇人,她的节奏怎么能被一个丫头带偏,“不管你现在如何,既然是熙儿带回来的,不管是发卖、还是打发,都由他作主。” 宋简茹失望透顶,她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出了附马府呢? 前院书房,乐安郡王天天在外面应酬,今日难得在家,贾管事瞅准机会开了口,“公子,那两个人找到了。” 赵熙抬眼,深黑中透着不可名状的复杂,脑中浮现的都是宋简茹规矩又死气沉沉的脸,面上的表情缓缓消失,眼神渐渐变得嘲弄,半晌,垂眸浅浅勾唇,“不需要了。” “爷?”贾管事有些惊讶。 赵左给他使了个颜色。 “是,爷,要是没什么事,小的先告退了。” 又可以帮食肆忙,宋梓安挺高兴的,没想到简茹却不来食肆了,“梁叔,怎么回事?”忍了几天,他终于问道。 梁道勋无奈,“二娘那天对我讲了,她只是个丫头,常常外出犯了府中的规矩,以后难得出来了,食肆要靠我们自己经营。” 这段时间,他和候四吃过喝,他的话入了他的耳,二娘能随意外出,因为她是乐安郡王的宠妾,如果不能外出,意味着她失宠了,不过这些话他怎么敢跟梓安这小子讲。 梁道勋心情复杂,回想遇见宋二娘,一路走来,他觉得她并不想做谁的宠妾,要不然她不会让他拿银子来赎身。 想到这里,他突然站起身,在房间内不停的转来转去,失宠了是不是意味着可以赎身了呢?那她是不是可以和他一起经营食肆了呢? 太好了,梁道勋仿佛看到了希望。 赵熙不在,宋简茹不去小厨房做菜,一直在起居院小厢房,坐在小兀子上做针线活,答应给赵熙的香囊前几天就好了,一直放在多宝阁上,不管赵熙想不起要,或是有意不想要了,她的手艺不好,做的不是很好,他要不要都无所谓。 也不知道食肆怎么样了,宋简茹很想出去,可是小不忍又怎能大得到呢,她耐心的等待机会赎身。 第90章 冷落 怄气 近十天,赵熙第一次白天回起居院,长长的走廊,在落日霞光照耀下,别致中透出苍茫,皮靴落在青石板走道上,发出轻轻的踩踏声,在安静的回廊里被无限的放大,衬得周围清冷、空寂。 他负手前行,镶金丝线暗绣祥云玄色锦袍在夕阳的反映下,眩人眼。 赵左悄悄抬头朝主人起居院门口看了看,除了值日的小侍卫,连只飞鸟都没有,这宋二娘要跟爷憋气到什么时候,难不成还等爷先哄她? 小喜儿去厨房提晚饭,快到起居院门口与赵熙遇上了,赶紧上前行礼,“郡王——” 赵熙并未停步,抬起跨进了门。 她紧张的靠到赵左身侧,“左侍卫,不是说爷不回来吃饭的吗?”她只拿了和宋简茹的晚饭。 赵左撇了她眼,并不回她话,跟上赵熙进了院子。 小喜儿眼睁睁的看他们进了院子,没人告诉她到底要不要去拿郡王晚饭,轻吸口气,她回头,想了想小吉儿可能在的地方,找了好几处终于找到了,“小吉儿,半个时辰前,你不是说郡王不回院吃晚餐的吗?” “是啊?”小吉儿点头,“怎么啦?” “郡王回院子了。” “那是回去换衣裳,他要陪公主附马爷吃晚餐。” 原来是这样,小喜儿松口气,跑得急,不停拍心口,“我果然就是粗使丫头,连这些都不知道。”自嘲的笑笑。 小吉儿与她们相处久了,待她不错,和气的笑笑,“主人和别家府中的公子不一样,起居室没有丫头,所以也不怪你不知道。” “谢谢你小吉儿。”与刚才受到的冷落相比,他的话简直就是温暖,“你吃了吗?怎么在这里?” 小吉儿咧嘴笑笑,“要过年了,来府里拜访的人多,我得管着各路回事小厮。” “哦,原来你是管事了。”小喜儿恭喜他升职,“那你忙吧,我回院了。” 小吉儿点点头,“天冷,快回去吧。” 小喜儿转身走了。 小吉儿看她背影,唇抿成一条线,像是下定什么决心,“小喜儿——” “你叫我?”她转头。 小吉儿跑上前,“小喜儿……” “什么事?”他欲言又止,难道出了什么事吗?小喜儿很紧张。 小吉儿紧张的看了眼四周,靠近她,低语而问,“茹姑娘为何不喜郡王?” 小喜儿惊怂的捂嘴,“你……你为何这么说?”郡王生的那么好,怎么会有人不喜欢。 他这话要是传出去,估计一家人都要离开附马府,连忙摇头,“没……没什么,我……我鬼迷心窍胡乱说的,你……别当真,也不要跟别人讲。” 胡乱说?也许小吉儿没胡说,宋简茹一直不想做通房想要赎身出去,如果喜欢早就同意做通房了,又何必要赎身? 小喜儿一路走一路胡思乱想,郡王冷落茹姑娘都十来天了,早晚把她打回粗使丫头,那她也得跟着回二门外,要是真那样,她也去赎身,不知道外面的世道怎么样,她能嫁个如意郎君吗? “小喜儿……小喜儿……”妇人连叫几声,都没叫住那丫头,快步急赶拍一下她肩,“端什么架子呢。” “没没……”小喜儿从纷乱的想法中醒过神,“林嬷嬷,你找我什么事?” 林嬷嬷不屑的瞟了她眼,“跟茹丫头说一声,后天小年,大厨房忙不过来,让她去帮忙。”说完,不屑的扭头就走,连个注意事项、叮嘱吩咐的话都没有。 “哦。”公主身边的嬷嬷,小喜儿只有应声份,“什么也不说,怎么干活。”她叹气回赵熙起居院,也不知道她还能在这个院中伺候多久。 白天,赵熙出去应酬,起居院里外五间几乎看不到丫头婆子,小查儿与小润儿一直呆在赵熙洗漱间后面的倒座房,听不到赵熙回来,他们一般不会出现。 夜里趴在床边睡,睡的并不好,宋简茹趁傍晚前这个时间段补一会儿觉,本想睡到最外那间临时卧室,小喜儿现在就住那里,又怕小喜儿或是赵熙的侍卫找她找不到人,最后歪到了赵熙常坐的榻上补了一会儿觉。 黄昏静谧,房间静悄,赵熙穿过弄道,小查儿连忙上前打门帘,“爷……” 赵熙目光下意识逡寻过去,那张小兀子竟是空的,他幽眸还没闪,小查儿伸手指了指榻,那个胆大妄为的丫头歪在他的榻上睡着了,有人进来都没醒。 小查儿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赵熙抬步进了厢房。 黄昏日落,房间里还未点灯,天色将晚未晚,地平线的光余,透过窗明瓦落进来,倾倾斜斜落在睡着的小丫头身上,像是镀了一层柔和的光芒,空寂清冷的房间都显得温暖了很多。 赵左轻轻脚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赵熙缓缓走到榻边,手撑到榻沿轻轻坐下。 每天晚上等到十点多,都趴在床边睡,要不是他让人加了房间火笼碳火,估计早就冻出病了,这倔强的丫头,公子待你怎么样,难道不知道吗? 赵熙的目光肆无忌惮的落在她身上,明明细佻的小丫头,跟小猫儿一样扯着他的羊毛毯子缩成一团,身上只盖到了毯子一角。 他忍不住伸手把毯子都盖到她身上,想到她的倔强,每天冷脸对公子,落下的毯子又被他拿开,为何要给她盖,不识好歹的丫头。 仿佛感应到暖气,宋简茹朝着赵熙坐落的地方蜷了蜷,无意识伸手拽毯子,轻轻一拉,盖上了。 赵熙看向空空的手掌心,毯子就这样被她拽走了? 十九年人生,第一次被人抢走东西,还是睡着的人。 他的目光不知觉的落到了她侧睡的鬓角,几缕绒毛乱糟糟的粘在耳侧,他伸手轻轻的划过,几缕绒毛,在他修长的指尖下变得整齐顺畅,侧脸半露,眉目如画。 他的目光从她的眉眼落到唇上,又人修长的脖颈落至那樱桃小嘴,忍不住俯下身。 “公子——”宋简茹双手一推,一个骨碌从榻上翻滚,眼看就要落地,赵熙长臂一捞,她被他拥至怀中。 她双手撑在他胸膛,阻隔两人靠近的距离。 宋简茹戒备的看向他,睡得正香,怎么感觉鬓角痒痒的,刚想伸手挠,不妨他俯身要亲她,吓得她一个激棱醒了。 赵熙被这动作弄得恼火,她不从,他非要,一手握住她双手手腕,一手伸至后背,用力一按,她完全落在他的怀中。 这一刻,空寂冷清的房间瞬间变得温暖让人心安。 “不就是两个人?我都答应了,就少应一声,你就这样给我脸色,嗯?”赵熙从没有对女人动过怒,憋了十多天,他没想到,是他先开了口。 这根本不符合他的身份,他有些懊恼的神色瞬间闪过。 宋简茹没有发觉,被他桎得紧,勒得难受,连呼息都不畅了,大脑缺氧极让人不冷静,“那你应一声又怎么了?”她脱口而出。 话出口才后悔,这不是等于承认给他脸色嘛,她那敢,咬牙,不看他。 还真是因为没及时回应,她就敢给他甩这么大的脸色,他扳过她脸。 房间的光线越来越暗,两人的目光却对贼亮,互相瞪着,互不相让。 “你还真是敢?”赵熙怒极而笑。 为什么不敢?宋简茹很想豪横一句,瞬间又被现实打败。 此刻,她应该不敢,宋简茹垂眼,身上倒刺瞬间全无,他果然就是高高在上的贵公子,一个丫头居然也敢催促他,他想不应声就不应声,那管她如何着急火燎的心情。 他的喜欢,只是想宠一个丫头、一个女人,而这个丫头是谁,其实并没什么关系,遇上了谁就是谁,仅此而以。 宋简茹并不想做这个被遇上的丫头。 她的怒火气息瞬间全无,又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赵熙的怒火更甚,一只手捏住她下巴,逼她看自己,“就那么急?” “是!”下巴被他捏得生疼,宋简茹想用手扳开,双手被他桎梏,动弹不得,对着他冷漠讥笑。 赵熙嘴角冷勾,“就为了几十两的小食肆,你跟我怄气?” “是为了小食肆。”宋简茹冷漠的说,“但你是郡王,我是奴婢,我怎么敢跟公子怄气,公子没错,错的是奴婢,奴婢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催郡王,所以奴婢反省自己,做人做事要守规守矩。” 赵熙深深的看着她,突然记起春天画舫上跳河的事来,她的性子…… 外面,赵左提醒,“爷,公主让人过来催了。” 宋简茹冷漠的抿嘴,别开眼,不看他。 赵熙闭眼又睁开,“得改改了。” 改什么?宋简茹莫名其妙。 “来人!” “爷——”小查儿应声,人跟着到跟前。 “掌灯。” “是。” 不一会儿,整个房间通亮。 小查和小润点了三盏灯,立在赵熙面前,“爷,得更衣了。” 宋简茹试着挣离他的怀抱。 他的手依掉箍得很紧。 “你放开。”她的声音很低,身子扭动。 看着不听话闹别扭的小丫头,赵熙头疼,松了手。 宋简茹跟一条鱼一样一赤溜离开了他的怀中。 他的怀中一空,看向她,她躲他远远的。 赵熙低头,伸手揪眉心,这丫头怎么这么不省心。 “公子,请更……” 赵熙起身,小查和小润两人连忙帮他更衣换袍,置换头上的玉簪。 宋简茹趁着他穿衣,悄悄溜出来。 “晚上我没回来,你先睡吧。” 赵熙的声音淡淡的响在宋简茹身后,她脚步一顿,片刻又出了厢房。 片刻之后,赵熙去公主娘那里吃饭,小喜儿才敢拎着饭进来,“都冷了。” “有小泥炉,咱们热热。”宋简茹接过小喜儿手中的食拿,把饭菜拿出来热。 小喜儿有些呆呆的,站在一旁看她弄,“茹姑娘,郡王进院好一会儿才走,你们说上话了吗?” 宋简茹手上一顿,何止说话了,还又搂又抱,想到这里,她就气不打一处,面色却淡淡,“他是郡王,他要跟我说话,我又能怎么办?” “茹姑娘,你……你要是真想赎身,没有郡王同意,怕是……” “我知道。”这真是她烦的地方,想了不少方法,都因为太危险,她不敢轻易偿试,真是愁人。 二人吃了晚饭,一起消食、洗漱,小喜儿看她钻进被窝,“你……” “公子让我睡的。” “哦哦。”小喜儿高兴的笑了,“真是太好了。”她真为她担心呢,“公子待你真好。” 这就好了?宋简茹不敢苟同,“天色不早了,你也赶紧去睡吧。” “嗯。”小喜儿欢欢喜喜的去睡觉,走到房门口才想起,“茹姑娘,公主身边林嬷嬷让你明天五更天就去大厨房帮忙。” 帮忙?宋简茹愣了一下,想想也没什么,反正赵熙整天出去应酬,她在小厨房也没事,“行,我知道了。” 小喜儿笑道,“我明天跟你一起去。” “好。”有人搭伴挺好的。 躺在床上睡,舒舒服服,差点睡过头,一抬头,沙漏快到五更天,她连忙起身,赵熙听到起床声,倒是稀奇了,这个丫头那曾这么早起来过,修长手指挑起床幔看向外面。 宋简茹感觉到动静,一转身,与赵熙的目光撞上了,连忙过来行礼,“公子——” “更衣?” 更衣在古代有另一层意思,就是上厕所。 “回公子,不是。”宋简茹规矩的很,“是公主身边的林嬷嬷让我去大厨房帮忙。” 赵熙眉心微凝。 她道:“公子,明天是小年。” 腊月二十三小年,那有可能人手不够,赵熙想了想,点了下头,“嗯。” “那公子我就先过去了。” “嗯。” 小喜儿在外面等,等到辰光,她准备请小查儿叫人,没想到她出来,“茹姑娘!”她笑眯眯的手中提着一个照路灯笼。 “咱们走。” 二人到大厨房时,里面的人已经到了一大半,真的很忙。 虽忙,却各司其职、井然有序,果然是驸马府像大公司,管理杠杠的,小喜儿伸头找林嬷嬷,让她分配活计。 两人找了一圈也没有看到林嬷嬷,只好抓住最近的一个丫头,“麻烦问一下,林嬷嬷在那里?” 被拉住的丫头扯下宋简茹的手,“我不知道。”说完,扭身就走了,根本不理她。 “怎么办?”小喜儿怯生生的,有些不安。 宋简茹想想站到显眼的地方,她就不信了,两个大闲人站在这里,会没有人注意到?人来人往,还真没她们是空气。 难道管事都没来人,没看到闲人?宋简茹看了一遍又一遍,紧张忙碌的人群中,她看出谁是管事,谁是小头头了,她们当中,有人目光与她遇到,躲避而闪开。 她明白了,有人故意叨难,一个小管事匆匆从她身边路过,被她一把拉住,“孙管事,林嬷嬷派我们过来帮忙,麻烦分配活计给我们。” “我又没权分配,你拉我干嘛。”她跟那个小丫头一样伸手就掰她手指头,唯恐避不及的模样。 宋简茹气得点点头,“好好,既然没人分配活计,那我们就回公子小厨房。”她搬出了公子。 “你……”小管事一抬头,对着门口方向,“樊管事……”用力揪了一把宋简茹,她疼得松了手,手背瞬间变红。 这些婆子可真够狠的。 厨房内所有做活的人都放下手中的活来给樊管事行礼。 她下巴高抬,眼皮子极威严,“都干活吧。” “是,樊管事。”众人这才纷纷又干起活。 小喜儿轻轻捣了捣宋简茹,示意她上前行礼,可她却一动不动,小喜儿只好自己上前,“樊管事——” 攀管事四十几岁年纪,容长脸,单眼皮,高颧额,一点表情也没有,看着就给人刻薄难以相处的感觉,小喜儿害怕的低着头。 她目光越过小喜儿望向一动不动的宋简茹,细长三角眼一束,宋简茹以为她要训她,结果却是,“跟我过来。”说罢就转身。 宋简茹盯着她背影看了三秒,抬脚跟了上去,是训她还是干嘛,她吃不准,有些忐忑,不过没害怕,每个人到一个新地方,都是陌生的,都需要适应。 没走一会儿,竟进了面食间,“听说,你做点心的手艺不错,今天的桂花、绿豆、红豆糕、发糕、马蹄糕、千层糕就都由你做。” “是,樊管事。”宋简茹规矩的行了一礼,抬头问,“这些糕做什么用的?” “只管做就是。”樊管事嫌她话多,语气相当严厉。 宋简茹却没有被吓道,“回樊管事,如果糕点是祭拜之品,那就按祭拜之品的方法做,如果是寻常吃的,那就是寻常吃的做法。”提醒的不卑不吭。 樊管事眉角迅速闪过狠意,在宋简茹看她时,又迅速消失不见,“那就各做一半。”她冷冷的回道。 “是,樊管事。” “各做多少呢?”她又问。 樊管事脸色彻底不好了,“自然会有人告诉你。” “连活都没人分配,又有谁会告诉我?”宋简茹不听她的糊弄之词。 厨房内,众人屏息。 樊管嘴角一唬。 宋简茹以为要听到讥骂,她去淡淡的道,“各二百个。” “好的,樊管事。” 樊管事别开眼,看了看面食间,面食间的人都站在一边候礼,见她看过来,纷纷行礼,“樊管事。” “都去做事吧。” “是,樊管事!” 她转身离开了。 小喜儿贴近宋简茹,手拽了一下她的衣角,“辰儿她娘好厉害、好怕人。” 原来她是辰儿的娘,那一切都说得过去了,宋简茹恍然明白了,却又觉得有什么不对,大家都干活了,她不能想东想西,走到正在指挥众人干活的主管身旁,“管事,我站在那个案板前干活?” 管事实际上就是面点大师傅,他是一个中年男人,揉面可是个实打实的体力活,一般女人还真干不下来,他顺手一指,最角落的案板。 角落就角落,宋简茹毫不在意,“还请师傅把食材、模子指给我。” 大师傅指了指案板上,“都在这里。” “多谢管事。” 宋简茹明白,今天她被人抓过来充壮丁,并不只是帮帮忙这么简单,辰儿她娘摆明就是为难她,肯定不会有人帮忙,四百个糕点的量不轻,除了小喜儿,肯定没别的帮手,不知今天一天能不能做完。 有地有食材,她讯速开动。 一直做到小半夜,宋简茹才把四百个糕点分了二十蒸抽蒸完,其间,午饭和晚饭都是站在案板前匆匆吃了一口,都是冷的剩的,要不是她偷偷多做了几个糕点垫肚子,怕是糕点没做了,就能饿晕过去了。 “汪管事,都做好,都在这里了,麻烦检收一下” 汪管事扫了眼放得整整齐齐的六样糕点,点头:“行了,没问题。” 二人带着浑身酸疼回到了赵熙的起居院,幸好赵熙让她上床睡了,要不然,今天晚上可怎么办?回到房内,她以为他应酬没回来,结果他淡然闲适的躺在床边看书。 “公子——” 他翻了一页书,继续看。 他是贵公子,他傲骄,宋简茹能怎么办?再次行了一礼,转身拿衣服去洗漱,他嗯了一声。 她转头看向他。 他全神贯注看收,那一声‘嗯’好像是幻觉,她又调回头,拿衣服去洗漱了,感觉很累很累,不知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第二天一早,赵熙在府里吃早餐,宋简茹早早去小厨房做早餐,早餐备了一半,有几个嬷嬷过来,“绑了宋氏”为首的婆子手一挥,他身边的婆子跟狼子野兽一样上前绑了她。 “你们这是干什么?” 老嬷嬷根本不回答,挥手就把人往外拖。 小喜儿吓得直哭,“茹姑娘是郡王的人,你们不能随意拖人。” 老嬷嬷冷笑一声,阴了一眼,拖人就走。 这些人,小吉儿认识,是公主身边得力的惩事嬷嬷,他不敢随意插话,待她们走后,他小跑去了起居室。 “公子,公子……”他气喘着喊着进来。 第91章 被掴 为何 宋简茹被一群婆子架到了惠平公主面前,双膝被踢跪到地上,钻心的疼,“不知我犯了什么错?”此刻她不再自称奴婢,用词清醒,是错不是罪。 惠平端坐,高高在上,双眼微眯,睇睨。 她身边老嬷嬷高喝一声,“掌嘴。” 啪啪两下,宋简茹左右脸颊快速被打两下,脸瞬间肿了。 回事厅内,丫头婆子管事一大堆,站满了人,缓过疼劲,宋简茹昂头,直直看向公主:“我到底犯了何错?”她再次问道,嘴角溢出血。 惠平淡淡看了她眼,“玉琴你告诉她。” “是,公主。”老嬷嬷端直身子,一脸严肃,“附马爷吃了你做的糕点,差点失了命。” “你怎么就断定是吃了糕点,又怎么断定我在糕点里放了什么?”宋简茹讥笑一声,“整个附马府的人都知道糕点是我做的,我得多傻啊在糕点里放毒药,又得算得多精准啊,就拿给附马爷吃的糕点有毒?” 一连三问,直直逼向惠平公主。 “放肆。”玉嬷嬷又要让人撑掴。 “慢着!”乐安郡王到了。 “熙儿?” “母亲!”赵熙拱手,“父亲怎么样了?” “太医开了吐药,全都吐出来了,现下好多了。”刚才端坐如凛的公主,看到儿子,瞬间慈祥了很多,“熙儿,要是你父亲……”她掏出绢帕抹眼角。 整个大宋人都知道惠平公主与附马爷是什么状况,貌合神离这个词用在他们身上都显得奢侈,她竟能抹出眼泪? 宋简茹内心嗤笑连连,仰头看天,为什么让她穿到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到底犯了什么煞,要受这些罪。 赵熙步到惠平公主面前,“母亲,审明白再打也不迟。” “好好,她是你通房,母亲给你面子。”惠平公平伸手就拉住靠近的儿子。 赵熙没有挣脱她母亲的手,任由她握着。 握住儿子的手,感觉到儿子的温顺,惠平公主没有来由的升出喜悦之情,“玉琴,问问怎么回事?” “是,公主。”玉嬷嬷老眼不敢看乐安郡王,端起身子,“茹……” 宋简茹不想跟这些古人扯什么,她直接站起来,周围的婆子伸脚要来踢,被赵右剑柄击落,“哎哟……”疼得跪到地上。 另两个婆子吓得连连后退。 “熙儿……”惠平公主不满,“你父亲可还躺在床上呢?” “母亲,审完再发落也不迟。”赵熙说的和声细语。 玉嬷嬷被乐安郡王的气势吓得不敢吭声了。 赵熙朝宋简茹淡淡看过来,“有什么说什么。” 有那么一刻,宋简茹想做一条咸鱼,你们爱怎么就怎么的,赵熙给了她机会,她吸口气,言简意赅的叙述了一遍:“回公主、郡王,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前天晚上,公主身边的林嬷嬷带话给小喜儿,让我昨天早上五更天去大厨房帮忙。出发前,郡王知道我去大厨房帮忙。” 赵熙朝公主点点头。 宋简茹继续说:“进了大厨房后,没人按排我做事……” 赵熙听到这话,锐利的眸子一眯,射向侧边站立的管事、婆子。 大小管事、婆子浑身一颤,谁说小厨娘失宠了,分明得宠的很。 人群最前面,有个婆子站得绷直,嘴角绷成一条线。 宋简茹憋着一口气:“直到樊管事到,我才被分到面食间做糕点。” 惠平与赵熙娘俩不约而同看了眼站在最前面的樊管事。 她上前一步,行礼道,“老奴去晚了,让茹姑娘受委屈了。” “放你屁的委屈。”宋简茹根本不跟她打机锋,她不玩宅斗,既然赵熙要给她撑腰,她不用白不用。 玉嬷嬷张嘴想制止,看到乐安郡王绽开笑意的脸,生生憋了要出口的话。 樊管事好像受了了不得的惊吓,连连后退,“茹……茹姑娘,你可是郡王……” “闭嘴。” 赵熙与宋简茹同时阻止。 二人相视一眼。 宋简茹迅速避开。 赵熙看到了她通红的脸颊,眼眸渐深,别了一眼樊婆子。 攀婆子吓得一抖,不敢再惺惺作态。 “继续说。”赵熙收回目光,若无其事的提醒。 宋简茹吸口气,“做糕点前,我突然想到小年祭拜祖先会用到糕点,所以我当时就问樊管事糕点怎么做,她说平常吃与祭拜各二百个,做糕点期间,整个屋子都是人,人来人往,主事一直在我们身后巡视,就算我有毒,也没那个贼胆放毒,做好后,四百个糕点就交给了主事,然后从面食间出来,四百个糕点我就没再见过,一年以来,整个府马府我能走的就那么几个地方,请问我有什么机会给糕点下毒,再说,要是四百个糕点都有毒,我得花多少银子才能买到这么多毒,如果只有个别有毒,我得多有算计才能算到附马爷、公主吃那一块糕点,然后在里面下毒?” 小丫头一口气说完,不带喘气,还挺有气势,赵熙眉角微扬,转头,“母亲觉得她说的话在理吗?” 此刻,儿子面色温和、说话和声细语,跟平时的冷漠完全不同,惠平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儿子,感觉陌生,茫然间点头,“在理。” “母亲,把案子报到大理寺吧。” “熙儿?”惠平公主大惊。 所有的丫头婆子也大惊,更有人后退的跌倒,又在众人惊讶中,不动声色的跪到公主面前,“公主……公主……都是老奴失职,是老奴的不是,郡王爷,千万别让大理寺插手,家丑不可外扬啊!”樊婆子大汗淋淋的承认错误。 赵熙余光冷凛。 樊婆子吓得浑身直打颤。 惠平公主被吓得不轻,“是啊,熙儿……”她与他父亲不合,已经让天下人看尽了笑话,要是再让大理寺介入,还有什么脸见世人。 赵熙拍拍母亲的手,“母亲,要是其它小事就算了,可居然有人想害父亲,陷母亲与不义,熙儿不能坐视不理,此事一定要让大理寺查个明白,要不然,不管是茹儿,还是母亲,都是最大的受害人,儿不想让行凶之人吃附马府的,还要踩着附马府喝血。” 喝血?众人吓得跪了一地。 整个回事房,针落可闻。 一个时辰后,大理寺的人介入附马爷中毒事件,顺道也封锁了附马爷糕点中毒的流言飞语。 当天晚上,面点房、上官文卓院子,只要能接触到糕点的人全部被带到了大理寺,除了做糕点的主厨宋简茹,大理寺连小喜儿都没有放过。 “公子,为何不让我去大理寺,糕点可是我做的。”卧室里,灯火通明,随着宋简茹说话,气息流动,灯芯焰火跳动。 赵熙正在思考事情,手指敲击掌中书封,听到她声音,手指停止,看向她,“最大的嫌疑人一般都是最后捉进去。” “……”宋简茹被他一句话打击的哑口无言。 赵熙勾嘴一笑,“怕了?” “为人不做愧心事,我怕什么?”宋简茹昂起头,小脸映在灯火里。 赵熙伸手一捞,她跌落在他怀里。 “公子……”宋简茹低头,问话声音很小,“你为什么相信我?” “谁说我相信你了?” “……”宋简茹抬头,真不相信? 赵熙看不到她满眼疑惑,只看到她红肿的脸颊,转手从床头柜上拿了个小白瓷,倒了些透明的汁液,轻轻抹在她脸颊。 细心而温和。 沁沁凉凉,脸上的火辣劲渐渐消失了! “公子……”宋简茹双手抱住他抹药的手臂,“你什么时候才同意我赎身?”声音浅浅糯糯,不自觉带了些撒娇的意味。 赵熙抹药膏的手一顿,低头看下来。 她头枕在他臂弯,仰头看他,月牙般的双眸里,没有了笑容,小嘴微微嘟着,似乎在控诉公子。 赵熙抚额,公子如此这般待你,你却说要离开公子,他是不是养了一只白眼狼?面上漠然,薄唇勾起一抹浅笑,牵出一个极浅的梨涡,笑意却未达眼底,漆黑的眸藏着深浓幽光和淡淡的嘲意。 “公子……”她转头,脸朝他的臂弯,闷闷传出话,“再不出去晒晒阳光滴滴雨露,我要发霉了。”不给赎身,总得让她出去吧,可怜她这个没出息的,对上公子凉薄的双眸,那还敢说什么赎身,只能抓住机会出出附马府了。 不知道附马府怎么样,更不晓得大理寺情况如何,赵熙早出晚归,宋简茹与他碰面的机会很少,没有了小喜儿在府里,她更孤独了,到厨房吃饭,那些丫头婆子看到她跟看到洪水猛兽一般,都避得远远的。 也许她还真是洪水猛兽,去大厨房帮个忙,把几十个人关进了大理寺,他们不怕才怪呢? 三天后,小喜儿回来了。 两人一见面就紧紧的抱在一起,确切的说是宋简茹抱住了小喜儿,“怎么样,他们没怎么你吧?” 小喜儿脸色苍白,神情呆愣愣的,问了两三次,她才摇摇头,“我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宋简茹握住她的手欢喜的转了一圈,发现她手凉冷,“是不是很饿,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饿。”听到吃的,小喜儿呆滞的目光终于有了反应。 “好,跟我来。”宋简茹把小喜儿带到了厨房,给她做了小馄饨,热热乎乎,顺着喉咙一路滑下去、暖胃暖心。 小喜儿一口气吃了两碗,还要盛第三碗,被宋简茹制止了,“饿得很了,不能吃得太饱,过一个时辰,我再给你做奥灶面。” “那是什么面?”小喜儿终于活了过来。 现代天朝第一县的传统美食,具体怎么来的,宋简茹也说不上来,不过为何最后叫‘奥灶面’她倒是知道的,就是‘奥妙在灶头上’的意思,所以才叫‘奥灶面’。 “碗热、汤热、油热、面热、浇头热,即便在数九寒天,也能让你吃出一身汗的面。”她笑道。 “(⊙o⊙)哦,”小喜儿不甚懂,“只要好吃热乎就行。” “肯定的。”宋简茹转身就开始准备奥灶面的食材与浇头。 做奥灶面极讲究,先说汤,奥灶面用的汤都青鱼熬煮出来的,所以味道鲜美异常。 其次在于浇头,一是爆鱼,(此爆鱼不是鲍鱼,是油炸出的鱼段)一律用青鱼制作,二是卤鸭,则是第一县城本地的麻鸭烹煮,故肥而不腻。 主材面条用精白面加工成龙须面,下锅时紧下快捞,软硬适度,口感极佳。 小喜儿帮她搭手,在温暖的灶间,她身上的惧意、害怕渐渐褪去,不知不觉就与宋简茹聊起了她在大理寺的所见所闻。 “听说我是所有人当中最幸运的,不仅没怎么审我,我关的地方还有床睡、被子盖,其他人可就没这么好运了,他们不仅要在穰草上过夜,还要随时被审问。” “没受苦就好。”宋简茹边和面边道。 小喜儿怯后余生般叹口气,“听说辰儿一家十几口坐牢的坐牢,发卖的发卖,可惨了。” 听到这话,宋简茹抬头,带着些薄凉笑意,“被他们害的人难道就不惨吗?” 小喜儿缩头,害怕的说:“听说他们买通了好几个下人,才把毒下到附马爷吃的糕点里,还听说,这些年,他们贪了公主陪嫁铺子不少银子。” “他们是公主带过来的家奴还是……” 小喜儿摇头,“不是,宗正寺建惠平公主附马府时买的小管事……”说到这里,她转头朝周围看过去,见没人,附到她耳边道,“好像跟附马爷的青梅有关。” 宋简茹感觉自己吃到了瓜,闻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 附马爷起居院卧室,赵熙散懒的坐在次位,惠平公主早就从主位起身,站在附马爷床头,居高临下,一脸讥诮,“我说呢,吃了两三块这么多,还能及时发现催吐洗胃,原来人家就不是为了毒死你,而是赶尽杀绝我呀?” 上官文卓抿嘴,仿佛没听到公主妻子的责问,而是看向儿子,“熙儿,果真如此?” 赵熙目光懒懒看过去,“樊氏男人已经供认不讳,当年就是潘氏通关系让他们进了附马府,这些年,为了挑拔你和母亲的关系,那可真是出了不少力。” 说完,他看了眼母亲,“母亲,潘氏如此倾心于父亲,要不,你就成全了这对苦命鸳鸯?” 惠平公主冷笑,“行,我明天就进宫找太后,让她准许我和离,成全那个苦命的寡妇。”她一眼也不想看这个男人,说完转身就走。 “茗雅——”上官文卓急急叫道,“熙……熙儿都这么大了,还……和离什么,让人看笑话。” 茗雅?他竟叫她闺名,这个名字除了上皇家牒谱,没人叫过,那怕她的母亲——赵太后都没有叫过。 “你……你竟知道我闺名?”惠平惊讶极了。 “我……”在儿子面前叫妻子闺名,上官文卓老脸一红,“名……名字不就是让人叫的嘛,大惊小怪做什么。” 怎么能不大惊小怪,闺中之名,只有夫妻浓情蜜意之时才会相互叫唤。 明明两口子又在拌嘴,甚至有吵架的迹像,赵熙没了小时候的惧意,也没有了现在的烦燥之意,为何?难道是因为在刚才的试探中,他父亲明确的拒绝了和离,心中还有这个家? 家是什么?从父亲房中出来,一直到自已的起居院,赵熙第一次思考这个字的含义。 头顶明月星辰,脚踏人间烟火,赵熙进了起居院门,负手而行。 小喜儿未受苦,宋简茹知道这是赵熙的功劳,“用我的美食替你感谢一下公子。”她说,充满笑意的眼像弯弯的月牙。 “好好!”小喜儿高兴的直点头,两人把半成品奥灶面食材拎到了小厢房,等了一会儿,还不见赵熙回来,“小吉儿不是说公子马上就回来的嘛,怎么现在还没到?” 宋简茹看了眼好不容易做成的龙须面。 “要不,我们到走廊顶头看看?”小喜儿提议? “外面会不会很冷?” “这样会不会更有诚意?”小喜儿提醒。 “对对。”宋简茹拍拍她肩膀,“有你的呀,小喜儿。” 小喜儿憨憨的笑笑。 二人结伴去了走廊顶头,头顶,遥远的苍穹,一朗清辉明月,头顶,近处,灯笼高挂,灯火明亮。 寒风伴明月,好看不好受啊,宋简茹踮脚看过去,“好像有人过来了,会不会是公子?” 小喜儿道:“肯定是公子。”除了郡王,大晚上谁敢随意走动。 赵左眼尖,“好像是宋二娘和小喜儿。”不知为何,他不喜欢叫什么茹姑娘,难听。 赵熙负手低头而行,听到侍卫的话,缓缓抬头,小丫头俏生生的站在明月与灯光里,笑容甜野,一身人间烟火气。 他的脚步不知觉紧了一步。 “公子——”宋简茹看到他,甜甜的笑上来。 “爷——”小喜儿跟在后面。 明明面前两个丫头,可是赵熙眼里只有前面那个,“又犯事了?”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瓜子,继续前行。 “怎么会?”宋简茹脑门被敲疼,抱着头跟上去,“公子你怎么能这样想呢?” “每当你献殷勤的时候,我的眼皮总要跳一下,这丫头是不是又有什么烂摊子要我收拾。” “公子——”宋简茹不满极了。 赵左故意落后几步,给主人留出打情骂俏的距离,他暗暗吐了口气,好像有什么从胸口窜出来,瞬间整个人轻松了很多。 爷和宋二娘这是和好了吧。 宋二娘这次应当很感激爷吧,毕竟涉事的所有人不管有罪还是没罪,都去了大理寺,只有她被爷护得滴水不漏。 就等在走廊顶头还不够诚意,至少得二门口,他想,下意识望了眼赵右,一副棺板脸,懒得理他,面上这个表情,身子却轻轻捣了一下他,“你看,只要他们和好,爷的心情就好了,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赵右冷冷瞥了他,停在门外。 他撞到门框上,捂脑壳,真疼,爷他们什么时候进去了? 小喜儿自觉得的很,端了自己的一碗面就回房吃了,房间内,只有赵宋二人。 宋简茹双胳膊压在桌边,人趴在胳膊上,歪头看向赵熙,“公子,面怎么样?” 奥灶面属于本帮菜,偏甜,是他喜欢的口味。 “嗯。” “嗯是什么呢?味道好,一般,还是差强人意?公子,难道像你们这样的人就喜欢给人做选择题吗?”宋简茹今天晚上的俏皮话似乎很多。 赵熙一边吃面,一边腾出手,又给了她一个爆粟子。 “公子……”宋简茹抱头。 赵熙吃完一口,趁着当儿说:“懒得动脑,还怪别人话短,以后吃亏了可别哭着来找我。” “我才没有呢。”宋简茹面露小得意。 赵公子放下碗筷,身子靠到椅背,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的看过来。 好吧,要是赵熙不来,她真的死定了,双手投降,“公子,我错了,您老赶紧吃面。”再不吃就坨了,拿起筷子送到他手里。 赵熙不接筷子。 宋简茹扁嘴,“公子,忙了一天了,挺累的,赶紧吃吧,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了。” 这还差不多,公子终于赢回一局,接筷子之前,说道,“改改你的急性子。” 她的性子急吗?宋简茹从没听人说过她是急性子,难道她这个现代人做事效率高,所以才在这个古人眼里是急性子? 也许吧!她想。 今天晚上,宋简茹不仅煮面、迎到门口,上床前,还帮赵熙捶肩擦头发,殷勤的像只小蜜蜂。 “公子,天色不早了,你赶紧休息吧。”她说完,还给他放床幔,被赵熙一只手勾住了。 “公子?”不解。 “说吧,今天晚上这么殷勤为那般?”他可不认为没把她送进大理寺大牢,她会感恩涂地,甚至,她觉得自己本就不应该进大牢。 “还……还是公子了解我。”宋简茹站在赵熙床前,扭扭捏捏,“那……那我能……” 赵熙了然,放下床幔,小女人被隔在外面。 “公子,你还没有说同不同意呢?”宋简茹急了。 第92章 寻找 宋记 赵熙了然,放下床幔,小女人被隔在外面。 “公子,公子……”宋简茹着急的拉起床幔,“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他对她的小心思心知肚明,双手枕到脑后,抬了一下下巴,示意:“今晚想和我一起睡?”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我不介意你打破两年规定。” 宋简茹吓得手一松,床幔落下,两人被隔。 她听到了赵熙的浅笑。 “公子……”你可真坏,宋简茹嘟囊,“我只是想出去看看食肆,你就同意吧。” “看你表现。” 这意思还让她讨好拍马屁?“明天早上公子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她笑嘻嘻的贴在床幔边讨好的问。 赵熙躺在床上,嘴角上扬,“这是你的份内之事。”别想拿这个糊弄公子。 “可……”她除了做吃的,又能做什么?噢,她突然想起什么,突然跑出了房间。 赵熙听到脚步向外,顿了一下,听了一下,房间突然空荡,忍不住伸手揭开床幔,小丫头拿着什么急匆匆的又跑了进来。 “公子,公子……”她跑到床边,弯腰,双手把香囊递给他,“你的礼物。”迟到了很多天。 赵熙目光深沉的盯向她。 “公子——”她被他盯得耳根子热起来,“我的手艺不好,针脚比较粗糙,还希望你不要嫌弃。”垂着眼睫,低头看向脚下。 赵熙侧头,双眸拓下淡淡阴翳,半眯着眼瞧她,“这是以前的礼物。”不算。 “公子……”宋简茹抬头,“我就出去看看小食肆。” “是谁不屑出去的,嗯?”这个嗯字的尾调微微上扬,似反问,又似逗弄。 “我错了还不行嘛。”公子可真记仇。 赵熙修长的手指轻轻摩娑着锦缎双色香囊,手艺很欠,针脚不仅歪歪扭扭还粗,真是让他看不下去,却又一一直捏在手里舍不得放。 夜色越来越深,公子把玩香囊迟迟不松口,宋简茹急了,轻轻一跺脚,“公子,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答应让我出去嘛?” 赵熙目光从香囊移到她焦急的小脸上,“要是我不应你,你准备拿公子怎么样?跳河,给公子脸色?”他的侧脸俊朗,弧线干净,唇角微弯。 宋简茹被他的话燥的尴尬极了,公子翻旧账这可如何是好?她该怎么才能让公子同意明天出门呢? 目光不知不觉落到公子身上,老天爷可真不公,给了他天潢贵胄的身份,还给了他俊美无双的容颜、侵略感爆棚的气场,慵慵懒懒躺在床上,被子耷在心口处,中衣松散,露出线条流畅的喉结、平直漂亮的锁骨,简直禁欲十足。 那就…… 行动比脑子快,宋简茹弯腰探身,樱桃小嘴迅速凑近了赵熙的双唇。 理想是偷袭,给个小亲亲,贿赂一下,速战速决。 现实根本来不及收回,被公子一把搂住,跌落在他身上,唇与唇完美贴合。 为了和谐,以下省略N字。 差点……差点…… 宋简茹好不容易从赵熙怀中逃离,躲到被窝里,迷迷糊糊要睡着时,脑子还闪过一句,还好公子一诺千金,要不然…… 赎身,她要快快的赎身! 小丫头逃了,赵公子意犹味尽,无奈之下起身又去洗了一把澡,回来时,小丫头已经进入甜美的梦乡。 看她酣然入梦,他心里不平衡了,他为何要苦苦忍着再等两年,办了她又怎么样? 公子是骄傲的,用强办一个女人,他才不屑,什么两年不两年,相信要不了多久,他的小丫头自然会全心倾慕公子,离开不公子,到那时所有事自然会水道渠成。 终于能出驸马府里,虽然出来的过程很曲折、方式也不是太好,但终于是出来了,她催促小吉儿,“小吉哥,麻烦你快点。” “好咧。” 没想到府中一场变故竟让茹姑娘能再次出门,小吉儿内心暗道,古人说得好,祸兮福所倚。 梁道勋等人一边用心经营铺子,一边暗暗找人打听附马府的事,却发现什么也打听不了,好像被人封过铁皮的桶子——滴水不漏。 有陆鸣堂陆前相帮忙,宋梓安进书院之事已经定下来,过了年和其他学子一起开学,年前他还可以在店里帮忙。 没有了宋老大、宋老三等人束缚岛乱,宋英娘做生意越发趁手老道,隔开的窗口,不管是打包快餐还是卤制熟食都做的非常红火,不仅吸引了整个公租房的人,甚至其他地方的人也慕名前来买卤食。 宋记眼见的红火,各式打主意的人纷沓而来,就在梁道勋没主张时,宋梓安请陆前相过来吃了一顿饭,各式打主意的人都顿住了,有人放弃、有人观望。 “梓安啊,多亏了先生。”门前的流氓地痞突然不见了,梁道勋终于松了口气。 宋梓安苦笑一声,“请先生过来吃饭,一来真是感谢他对我的帮助,二来……”确实借助他前宰相的声望震慑了不怀好意之人。 “我不应该这样的。”他应当通过自己的本事让这些人敬而远之,而不是借着先生的名头去解决事情。 这小子深深自责,让梁道勋感慨,“等你大了,自然就能像陆先生一样了。”他拍拍他的肩膀。 附马府清理门户,在京城贵圈隐而不宣,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请客应酬之事少了很多,赵熙去了书房。 聂流云已经等在那里了。 “子玄——”他打招呼。 赵熙今天的气色不错,想到刚才侍卫说小吉儿给宋二娘驾马车出去了,他眉梢一动,一脸笑意,“与小厨娘和好了?” 他好像问了句废话,事件最大的嫌疑人连大理寺的边都没有碰,他要是女人,肯定会感激的以身相许,“怎么样,你们……?”他凑近赵熙,朝他意味深长的眨眨眼。 赵熙不屑的撇他眼,坐到桌子后面,背靠椅子,“来人——” “爷——”赵左上前,他明显感觉到了爷的好心情,难道昨天晚上……他跟聂流云一样好奇八卦。 “跟贾成说一声,让那两人今天就去宋记。” “……是,爷。”这么急这么快?赵左连忙退下去安排。 又是解禁足,又是让人去帮忙,聂流云满桃花眼都是促狭之意,一屁股入坐,手点了点桌子上的请柬,“这些都是年后的贴子,很多哟。” 还有三天就要过年了,整个汴京大街熙熙攘攘,比寻常更加热闹拥挤,摩肩接踵,川流不息,各式商铺门口悬挂的招幌都比以前鲜亮了几分,门口前挤满了置办年货的人,有天南海北特产、绫罗绸缎、珠宝香料等等。 席慕白被挤在人流中,“住在那里?”他再次问道。 “公子,你都问第三遍了。”小厮无奈的扁扁。 他揉揉发酸的太阳穴,“昨天晚上太闹了,都没机会拉住徐公子。” “公子,急什么了,反正徐公子不回江南过年,咱们有的是机会找他。” “走吧走吧,赶紧打听了,方便我年后去江南找嫡小姐。” “公子,你真是的,急还不用马车,非要步行,哪有那么快。”小厮嘀咕。 不知不觉二人到了楼店务辖下的公租房主街道,要拐进一条巷子时,后面有马车驶过,二人避让,马车开过时,小厮看了眼马车,竟有族标,“是驸马府的马车。” 席慕白正想着见到人怎么问话,听到小厮的话,定睛看过去,确实是附马府的马车,“这种马车给什么人配的?” 小厮回道:“像是管事级别的人,不过好像又要高那么一点点……像是庶子庶女或是姨娘之类的人坐的马车。” 附马府,附马爷只娶了公主一人,儿子只生了一个,那就是赵熙,根本没有庶子庶女,而赵熙不仅没有婚配,连一个通房都没有。 不对,好像有通房了,主仆二人相视一眼。 小厮手一点,“可能是乐安郡王的女人。” “她来这里做什么?”席慕白猜测,“难道赵熙的通房是某个小京官的女儿?”这一带租住了不少没钱买房的七、八品小京官,甚至连从五品、六品官员都有,但比较少,是新进京入职暂时没买到房子的人。 再次看到宋记牌篇,宋简茹有种不真切的感觉,怎么半个月没出来,跟恍然隔世的一样。 小喜儿站在宋简茹身后,见她不进铺子,提醒道,“菇姑娘,生意很好啊。” 铺子门口,小钱儿正在招呼客人,看到宋简茹来,连忙跟客人打了招呼出来,“二娘……”激动又兴奋。 “小钱儿。” “二娘!”他跑到她面前,伸手就招呼门童,“赶紧把马车牵到马棚。” “是,钱管事。” 在宋简茹面前,被人叫管事,小钱儿极不好意思,伸手揉后脑勺,“就……就他们乱叫。” 看到小钱儿衣着崭新整洁,精神面貌极好,宋简茹跟看着孩子长大一样特别欣慰,“不,确实是管事。” 她笑着点头,“干得不错。” 什么也不要问,就看铺子前人来人往,还有食肆内的一股子蓬勃向上的精神头,生意一定差不了。 “你忙,我自己去找梁叔。” “梁叔刚从西集回来,正和梓安交早上的账。” “好的,我知道了。”宋简茹带着小喜儿和小吉儿进了掌房。 “简茹——”宋梓安惊喜万分,瞬间丢了手中的账薄就跑到她面前,大半个月未见,她好像瘦了。 这段时间,宋简茹心情不好,确实有些清瘦,不过不特别注意,发觉不了。 “梓安——”她早已把他们当作亲人,再次看到他们,内心也是感慨的很,“你们怎么样?” “好好,很好。”梁道勋亦站到她面前,欣喜中带着感慨。 小喜儿与小吉儿相视一眼,悄悄退到门口,给他们留下热络的空间。 “叔,梓安,你们把铺子经营的很好。”宋简茹为他们的成长感到开心。 梁道勋谦虚的唬了一眼她,“还不是你拿的大主意,要不,我怎么能找到铺子的定位。” 宋记铺子现在的定位是平民快餐、平民拔霞供,说是平民拔霞供,实际上就是后世的自助火锅,跟冒菜经营的方式差不多,很适合公租房人群的需求。 “我那就是说说,还得你们实干。”宋简茹没有谦虚,说的是实话,一个管理者光有一腔理伦,要是没人实干出来,那也是空。 被宋二娘肯定,梁道勋当然也高兴,他说,“不要看我们的锅子简单,吃的人却多,一点也不少赚钱。” 宋梓安道,“来这里买快餐的大部分是妇人,来这里吃锅子的几乎都是没什么官职、或是奉?较少的年轻人,他们或是一人,或是约上三五人,一顿下来管饱又实惠,还有氛围,所以生意不错。” 这就是上次宋简茹与亭长聊天后找到的定位——平民大众饮食。 二人把账薄拿给宋简茹看。 梁道勋是地道的古人,年轻时失意流浪多年,除了人情世道,他的专业能力真的很缺,这是不诤的事实。 宋梓安再聪明,也是十一、二岁的少年,所学有限。 宋简茹坐下来,耐心的讲了生意上的一些专业技能,不管是做账还是采购、管理人,遇到什么说什么,并且让他们拿笔记下来,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嘛。 “我说的凌散,而且有点乱,你们有空的时候整理一下。”她说。 二人齐齐点头。 出来一次不容易,她所教也有限,“要是能给你们找个先生就好了。”她想了想,“梓安,要是下次遇到先生……算了,已经麻烦他很多了,这种小事我们还是自己来吧。” 宋梓安微微抿嘴,既想麻烦先生减少简茹的负担,又不好意思再麻烦先生,害得简茹操心,他的心情有些复杂,那他以后就多学,帮着她分担。 “中午最忙的时候到了,你们先忙,等下午回去之前,我再跟你们说说怎么记账简单不易漏,还有怎么又快又准的心算一些着急的货款。” “好好。” 二人谁都没有想到反问一句,“二娘,你年纪也不大,又曾做人丫头,那有机会学到这些东西呢?” 她什么都会,在他们二人心中,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从掌房出来,宋简茹去了厨房,一个食肆要想留住客人,除了管理,最重要的当然是菜的味道,她特意站在厨师边上,看他做了几道菜,没什么特色,忍不住上手亲自示范。 卫国公府世子爷的先生亲自来找他,徐文俊真是受宠若惊,简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小生听说先生要去江南找人,特意留听了几句,先生不怪小生耳朵长吧?” 席慕白摇摇头,卫国公府寻找嫡小姐的事几乎人尽皆知,甚至这么多年来,冒充的人多到数千人,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你还是说说知道的情况吧。” “是是。” 徐文俊来自江南富庶之郡——平江府,那是小桥流水、鱼米蚕织之乡,人杰地灵,书生名士众多,徐文俊也是其中一员,只是他家道一般,中了进士以后没有门路可走,滞留京中待官许久,偶得机会跟几个一同走门路的书生参加了卫国公府席先生宴请的饭局,让他听到了卫国公寻找嫡小姐之事。 童年七八岁时,他家隔避空房被一对中年夫妻租住,中年夫妻没什么稀罕,他家普通,能租他家隔避的肯定也是普通人,但他们带出来晒太阳的女娃子跟他见过的娃子不一样,即便穿着破旧的衣裳,也掩不了小脸的细嫩娇白,引得周围的婆子纷纷上前逗弄,大家都夸中年夫妻会养娃子,把娃子养得这么好。 只有他家在大户人家做过近身丫头的姑婆子摇头说了句,“这娃子不像一般娇养的,她身上有一种官宦人家才有的贵气,这样的娃子,我只见一次,而且是跟主人去平江知府家,他家的嫡公子好像就是这般……”姑婆子细细回味了人生的高光时刻,“好像比起这个娃子来还差那么点。”差在那里呢,她只是个丫头,具体说不上来。 “我姑婆子的猜测之话流出去没多久,那户人家就搬走了,我姑婆子与父母都猜测,他们可能是人贩子,又可能是从人贩子手中买过的孩子,反正不是自家的孩子,要不然不可能心虚成这样,没住几天就走了。” “那孩子你见过?” 徐文俊点头,“印象特别深刻。”他说,沉浸在回忆中,“她跟别的娃子不一样,虽然才三四岁模样,一笑起来却跟月牙一般,特别的甜美,令人忍不住伸出手摸一下……” “月牙眼……”有什么在席慕白脑海划过。 “诶……”徐文俊深深叹口气,“不过,她几乎不笑,苦着一张小脸,现在想想,大概知道自己被人拐卖了,日子过得苦吧。”他说,“最后一次见到她,她细白的小脸不仅脏兮兮的,还有好几条印子,大概那对夫妻意识到孩子太惹眼并不是件什么好事吧。” “那是那年的事?”席慕白问,“你家住什么巷子,那对夫妻叫什么?”一连三问。 徐文俊却笑道,“席公子,午饭时间到了,请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 席慕白都急死了,不过,作为温润如玉、淡泊如斯的谋士,他表现的风轻云淡,“好,让徐公子破费了。”别人想借机会拍马屁,他怎么能不给机会呢。 “席公子言重了。” 二人相伴到了宋记。 “宋记?”席慕白看向门头,“好像在那里听过。” 小厮插了句嘴,“公子,留陈官道口,还是你认识的宋二娘开的铺子呢!” “她?” “这么巧吗?”徐文俊笑道,“这家不仅卤味是一绝,而且小份的拔霞也颇有特色。” 宋二娘是乐安郡王的小厨娘,不知道是不是她把食铺子开到了京城,如果是,看来她在赵熙身边的小日子过得不错,上次也许是他的错觉。 二人被小钱儿迎进门,他瞄了眼,席慕白的穿着气度都不凡,马上向徐文长推荐最好的小包间,“就是那间唐公子作过画的包间?” “是,公子。” “好好。”徐文俊进来看过,却没有机会在里面吃过,“席公子,听说过唐公子及他的《居惘川》吗?” “有听说过。” “今天咱们就去好好欣赏一番。” “嗯。”席慕白完全没心思看画,可是男人嘛,不管什么心思,都藏在应酬之中,要不然怎么能成大事呢! 小钱儿到了厨房,“今天来了个公子,气度不凡,吃食上要往精致里弄。”刚喊完,发现宋简茹掌勺,跑到她身边,“二娘,两人份。” “好,知道了。” 宋简茹亲自调各式酱汁、切牛羊肉片摆盘,弄了虾滑、鹅肠、做了牛肉撒尿牛肉丸,炒了两个即时热菜,又上手炸了春卷、配了鸡蛋布丁。 厨师看着摆盘、菜式,完全傻眼了,除了兔肉,还有这么多花样?拔霞供锅底是兔肉。 “不管什么肉都可以,也不管什么菜都可以放到锅子里。”宋简茹告诉他,“以后,你创新出来的菜,得到客人喜欢,每一个菜式单独给你五两银子。” 什么?五两?他一个月的工钱才三两?厨师简直不敢相信。 “记住,要客人们喜欢哟。”宋简茹拿上最后一道甜点出厨房,她准备亲自送过去,临出厨房之前转头,对着厨师笑道,“我现在去看看我的菜式客人喜不喜?” 大厨的嘴久久没有合上,他的人生要走上巅峰? 席、徐二人站在墙前,欣赏了好一会儿,差不多时,菜式开始上了。 “二位公子,请——”小钱儿亲自调汤底。 传菜的人端着托盘,盘子一道一道的摆上来,每一盘子的量不多,却足够精致,对于席慕白这样的人来说,他吃的也是精致。 “公子,你们的菜已经上齐了,还有一道附送的甜点,等一会儿,大厨会亲自送上来。” 大厨送最后一道菜,很多酒楼有这个风俗,如果客人认可了大厨的手艺会有打赏,如果泛泛,大厨只能灰溜溜离开。 “席公子,请——” “徐公子坐。” 二人相互客气一翻,终于吃上午餐。 夹了一筷子,味道刚入口,席慕白有种熟悉的感觉。 第93章 月牙眼 假期 徐文长夹了面前的脆笋鱼片,只一口,眼前一亮,“是我们平江的味道。”清淡而鲜美。 “是宋二娘吗?”席慕白问小钱儿。 “是我。”门开了。 宋简茹看到了温润依旧的席公子,手托着盘子,绽开笑意,款款而来,“公子,好久不见,别来无漾。”双眼笑如月牙。 “真的是你。”席慕白被她的月牙眼吸引住了,他曾见过她好几次,怎么从来没有注意过,她有一双漂亮的月牙眼呢。 “公子,吃啊,是不是简茹过来打拢到你们了?”她笑道。 徐文俊也是一惊,没想到宋记老板娘竟是位少女,“你多大?” “回公子,过了年十四。” “老天,太厉害了,这么小就有自己的铺子,你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这一定是你的陪嫁铺子。”徐文俊感慨万千。 宋简茹看了眼席慕白朝徐文俊一笑,她和他不熟,没有解释他的猜测对与不对,而是说,“二位,火锅要趁热吃才有味。”她揭过了这个话题,开始推广火锅这个名词。 “不是拔霞供吗?”果然,徐文俊提出疑问。 宋简茹笑着反问,“公子难道没有看到铜锅下面烧着碳火吗?它可是名副其实的火锅。” 徐文俊一愣,哈哈大笑,“形象,说得没错。” 二人互动,席慕白微微一笑,他是一个有风度的男人,不可能没眼力见,否则怎么可能成为卫国公府世子爷的谋士。 二人动筷吃火锅。 “二位公子慢用,简茹就不打扰了。”说完,行了一礼,微微一笑,转身出了包间。 徐文俊直到她出去,门被服务生关上,他才收回目光,“小小年纪就有家产,果然是京城,到处都卧虎藏龙。” 席慕白一边吃一边不经意的看他几眼,寻找开口的机会,“今天感谢徐公子,宋记的火锅确实好吃。” 他这话没说假,薄如纸的牛羊肉片在锅里涮一下就熟,蘸上酱汁肉嫩味美、牛肉丸子入嘴弹劲十足,非常有嚼劲,鲜虾处理成泥团,在火锅里涮过以后,入口嫩滑鲜美无比。 徐文俊也吃得大汗淋淋,尽兴的很,“太美味了,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食肆。”他举杯与席慕白碰了一下,又喝了一小杯。 眼瞅着机会来了,席慕白不经意般放下洒杯,“那是那一年的事?” “我八岁。”徐文俊脱口而出。 “你好像二十了?”他八岁,嫡小姐是十年前失踪的,失踪时三岁(接虚岁),刚会走路说话,如果他八岁,那么就是十二年前的事了。 他很失望,听了听到是挺像的,没想到第一个时间就对不上,说不失望那是假的,不过这几年,他一直在打听寻找,失望的次数太多了,已经麻木了。 徐文俊突然龇牙笑笑,“不好意思,我们那里人按周岁说,到了京城,我才发现大家都换虚岁计算年龄。”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就发生在十年前?” 徐文俊点点头,“是正仁十年的事。” 没错,正仁十年,正仁帝登基十年,那年元朝会搞得很热闹,卫国公国夫妇带着一儿一女参加了元朝灯会,嫡小姐就是在灯会上挤丢的。 不过这不是秘密,有心人打听得到。 “关于那对夫妻,你记得什么吗?” 徐文俊眯了口小酒,“那妇人叫男人为添哥,邻居阿婆们叫那妇人为梅娘。” “他们到官府登记造册了吗?” 徐文俊想想摇头,“那时年纪太小,不懂。” “天哥?”席慕白在记忆里有用的资料。 徐文俊笑道,“此添非彼天。” “何意?”席慕白抬头问。 徐文俊解释道,“我家堂哥也叫天哥儿,大家曾笑问过,巷子有大天哥、小天哥,那男人解释过一次,他的名字不是天空的天,而是家里添了一口的添。” “添了一口的添……”席慕白再次记忆。 宋简茹从二楼包间出来,刚下楼梯,小钱儿正在找她,“二娘,二娘……”言语间兴奋惊讶。 “出了什么事?” 小钱儿掩不住笑容,让开路,朝身后看过去。 两个男人齐齐拱手,“茹姑娘。” 一个二十出头,长方脸,眉目周正清秀,挺有精气神透出干练。 一个四十几岁,国字脸,肤膛色,一字胡,长袍整洁利落,目光与人对视时,迸出审视与精明的光芒。 “你们是……”打量了二人,大概判断出二人为何而来,宋简茹内心不免一惊,她问赵熙要的人,他居然给了?不过面上还是问了一句。 “回茹姑娘,我们是贾管事介绍过来做事的。”年长的中年男人拱手回道。 中年男人面上有礼有节,但是神色嘛有些不屑。 宋简茹暗暗运了口气,微笑道,“不知二位贵姓?” “鄙人免贵姓单(shan),单名一个渝字。” “单渝,单账房。”宋简茹拱手,“这位小哥呢?” “我叫袁庆。” “单账房,袁管事,我这小食肆,虽说上下两层,却不大,你们也看到了,要是二人来这里做事,可能要委屈二位了。” 二人神色没有谦虚。 宋简茹话锋却一转,“没关系,二位要是不想在这里做事,我回去跟郡王说一声就行,方便的很。” “不不不……茹姑娘,我们很愿意。” 这世上什么风最猛?枕头风,特别是男人还宠在兴头上的女人,可千万惹不起。 二人不仅要留下,而且马上就要干活。 宋简茹也不跟他们客气,“梓安,跟他们交接一下,明天起,你就安心的学习,准备明年开学。” “好。” 单账房以为自己会看到一本流水账,结果打开一看,竟是四柱算法,不,甚至比四柱法还要清晰明了,他抬头望向交账少年,“你师从何人?”这么小年纪,竟学会了四柱算法,想当年,他学这个可做了十年学徒。 宋梓安微微一笑,“我跟简茹学的。” “简……”茹,不就是茹姑娘嘛,老账房吃惊的望向宋简茹。 “我做郡王大丫头都快一年了,偷学点东西没什么问题?”宋简茹说慌不打稿子,反正赵熙怀疑她是小鬼,都找过大相寺的和尚了,她不想掩着藏着,也不想替原尊‘潜伏’、‘身份’背锅,她就想自在的做自己。 “是是是。”单渝这下恭敬了,低头弯腰行礼,“老生一定会做好本份之事。” “做不好也没关系,每个月、每个季度我都会查账。”宋简茹也傲了一把。 “是是。”对方不管是身份还是能力都比他还牛拜,单渝不敢有轻视之心了。 年轻采办管事见中年老大哥都折服,他态度亦恭敬起来,“小的是来做采办的。” “我知道。” “梁叔,以后让大牛跟着袁管事。” “好的,我知道了。” 宋简茹道,“叔,小钱儿,梓安,趁现在有点时间,又与单、袁二位管事交接,我把早上没讲完的一起给你们讲了。” “好好。” 梁道勋与梓安两人快速的拼桌子、拿笔纸给各位。 小钱儿最近晚上一直跟梓安学认字,也能够勉强写上一写。 如果说刚才的账薄震住了单渝,那么采办的一套流程也让袁庆放下轻视之心,原来郡王的小厨娘不仅仅是个宠妾,还是个有能耐的宠妾,还真不好糊弄。 人手有了,铺子上轨道了,宋简茹的心情着实不错,连席慕白什么时候吃完走人的都不知道,她还想送他出门呢。 站在门口,看夕阳落下,好像有些……失落,意识到这点,宋简茹甩甩头,想什么呢,她跟席慕白之间连交际的圈子都没有,偶遇一次,也是缘分。 “茹姑娘,我们该回去了。”小喜儿见她站在门口发呆,忍不住提醒。 “哦。”她应了声。 宋英娘姐妹三人站在隔间挥手与她道别,宋简茹朝她们笑笑,“好好休息,不要太忙了。” “知道了,二姐。”玲娘高兴的大声回道。 宋简茹想了想,还是回头,走到外卖窗口,问,“英娘,给大家新年的衣服都买好了吗?” “还……还没。”忙得都没时间。 “这样啊。”宋简茹想了想,“行,我知道了。晚上不要弄得太晚,早点睡。” “嗯。” “我跟梁叔说了,大年三十到正月初五,我们放六天假。” “茹娘,这怎么行,公租房这边好多人家没有锅灶,都吃外卖呢?” “到别家买去,我们食肆休息。” 前世她就是满身心都在生意上,不注意休息,年纪轻轻就得了病,搞得英年早逝,这一世,她不会钻到钱眼里,该休息就休息,钱是赚不完的。 “那我们休息时,你会来我们租的家吗?”宋英娘小心翼翼的问,她怕宋简茹出不来。 “会。”她肯定的说,“不过什么时候,我回去请好假再跟你们说。” “好。” 回到府中,席慕白见到了有一段时间没来的谢昭:“将军!” “听说你去打听柔儿的消息了?” 席慕白点头。 “怎么样?” 他摇摇头,“老样子。” 谢昭抹了一把脸,“我听人说了,元朝会上,圣上可能会能给乐安郡王赐婚。” 席慕白看向方沐霖。 方沐霖对此无感,妹妹没找到,他对什么郡王、世子都无感。 谢昭又道,“据说,年后,乐安郡王就会被擢升为度支副使,以他的年纪、身份、地位,大宋朝一百多年以来,这可是头一遭。” 度支可是掌管着全国财赋统计和支调的人,掌握国家财计大权,是真正的实职、权职、肥职,一般都是拥有真才实干的簪缨世族子弟才有机会任职。 像附马府这样与皇家紧密关连、身份比较敏感的子弟,是不可能被任度支的,不知当今圣上为何提拔赵熙。 难道因为他没跟附马姓,而是姓了宋赵王室的姓? 谢昭为何竭力让乐安郡王娶失踪十年的外甥女,原因有二,一是试探圣上的态度,二,假如成了,他在北方向京中要粮晌就会方便很多,现在,他处处受肘,真是敢恼不敢言,为何呢?镇国将军府谢氏掌握兵权的时间太长了,引起了赵姓王室的猜忌,他不得以利用了不知生死的外甥女。 方沐霖看了眼神情复杂的舅舅,对他的心思能猜出五六分,“舅舅,赵熙不是柔儿的良人。”他不想妹妹嫁给一个男女通吃的纨绔子弟。 谢昭嗤笑一声,“像我们这样的人家,还能说什么‘良人’,谁的婚姻不跟家族命运连在一起?” “可……柔儿……”她三岁走丢,不知在什么地方吃苦,还要让她嫁给赵熙这样的人渣,他于心难安。 “沐儿,我理解你的心,可是有些事不是用情感就能解决的。”谢昭拍拍他肩膀,“咱们先找到柔儿。” “嗯。”方沐霖苦笑一声。 席慕白跟着酸涩笑笑,突然意识到什么,“沐霖,你再笑一下?” 什么鬼?方沐霖与谢昭齐齐望向奇奇怪怪的席慕白。 “大小姐笑起来双眼像月牙吗?”他问。 方沐霖当年年纪小不记得了。 谢昭肯定的点点,“柔儿长得像她娘,眉眼弯弯,笑如月牙。” “沐霖,我遇到一个小娘子,她笑起来就有一双月牙眼。” “她今年多大?” “好像十三。” 方沐霖摇摇头,“柔儿走丢时是元朝节,刚好是四岁第一天,按理说今年应当十四了。” 宋二娘好像也是被人贩子贩卖才成了驸马府的丫头,那她会不会……席慕白刚想开口,见谢昭正看向他,正等他说话,他把话咽了下去。 谢昭没等到话,追了一句,“慕白你遇到的小娘子在那里?” “路上偶遇。” 席慕白喜欢通过多管闲事来打听柔儿的事,谢昭是知道的,遂不再追问,“沐霖,这两天好好休息,元朝会,头一天晚上就要进皇宫,一直到元日下午才能回府。” “是,舅舅,我知道了。” 谢昭起身离开了卫国公府。 席慕白看着他的背影,对方沐霖也什么没说。 公子没回起居院,宋简茹乐得清闲,一吃好晚饭,她就翻自己的月银,都找出来,居然才二两多,“怎么会这么少?” 小喜儿看她一笑,“我们月银就是二两,你可真行。”花的只余下当月银子。 老天,她还想给宋家姐弟买衣服呢,这点银子哪够,食肆还没到分成的时候,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茹姑娘,要不,我借给你?” 宋简茹摇摇头,“不了,二两银子就做二两银子的事。”穷时,连二十文都没有,日子还不是照样过了。 小喜儿道,“你过年的衣服,白天我们不在时,柯嬷嬷已经给小润了,放在你的柜头上。” “哦。”宋简茹过年并不想在驸马府过,她准备出去,抬头望了望门口,“不知道公子什么时候回来?” “茹姑娘想公子了?”居然能从宋简茹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小喜儿惊喜的问。 “没有的事,我找他有事。” 小喜儿才不信,“今天早上出门,公子神彩飞扬着呢。” “喂喂,小喜儿,你什么时候也学那些丫头胡说了?” “……”没啊,确实是这样啊,小喜儿纳闷了,难道是茹姑娘害羞不好意思? 一直到睡觉,赵熙也没有回来了,宋简茹有心思,第二天一早就醒了,醒来发现赵熙的床幔放着,他回来了? 连忙从被窝起来,轻手轻脚走到他床边,伸手指慢慢挑开床幔,公子好像还没有醒,什么时辰了,居然没有起床,连忙调头去看沙漏——五更天,怪不得,不过好像也要醒了。 她又转头看向床上,“哎呀,妈呀。”床上,公子忽然睁眼,吓得宋简茹直拍心口,“公子,你醒来也不吭一声。” 赵熙感到好笑,“我还要问你呢,大清早不睡觉,站到我床边做什么,难道要暖床?” 这话吓得宋简茹转身就要跑,却被赵熙长臂一伸捞到了床上,塞到了被窝,“公子……,你怎么能这样野蛮……”她控诉。 “这就野蛮了?”公子恨不得现在就吃干抹净你,心动不如行动,转头就吻住了她。 “唔唔……” 没道理,送上来的甜味不吃。 房间外,小查儿听到动静起床,走到起居室侧门,细细听了一会儿,又回到了床上。 对床,小润儿问,“怎么回来了?” 他伸出双手,大拇指比对在一起。 小润儿嚯一起起身,“那你还不赶紧拿记事薄。” “也是。” 皇家天胄、簪缨世族之家的公子行房,每一次都有记录,他们的小蝌蚪金贵的很。 拿了薄子走了两步,小查儿又停住了,“公子他行吗?” “嘘,大天亮的你找揍啊。” 小查儿啧啧嘴,“也许,公子就亲亲。”他举起薄子,“我可能白拿了。” 宋简茹被亲的差点断了气,“公子,我找你有事。”不是来让你亲的,亲都亲过了,这话也只能咽在肚子里。 赵熙面色淡然,眼尾却有一抹腥红,不细看,瞧不出来,他侧脸,对她的小心思早已心知肚名,这个丫头只有在有事求他才会出现在他面前。 “公子……”男人洞悉一切的眼神,真是让人无所盾形,伸手捂上他双眼,“也没什么,这几天,你几乎都在皇宫,我在府里反正没事,就想跟梁叔他们一起过年。” 小丫头的手柔柔的,轻轻的覆在他双眼上,倏然闭眼,鼻端莹绕着少女手心的淡兰香,心头万千烦燥瞬间沉绽下来。 耳边只有赵熙轻轻的呼吸声,宋简茹侧身,坐起起,移开了手,“公子,好不好?”亲也亲了,便宜也沾了,不答应也说不过呀。 仿佛看穿了她的小心思,赵熙浅笑一声,“为了能出去疯,你倒是什么机会都利用。” “公子……”宋简茹扁嘴,不知不知觉变成了嘟嘴,要是让她知道,二十六七的人了,还做这动作,非得尴尬死。 十三四岁的少女却一点也不违和,配着她的月牙眼,简直甜美的令赵熙失去理智,“带上小喜、小吉,不要乱出去。” “是,公子。” 公子还是好公子,宋简茹兴奋的跳下床,突然像想到了什么,“出去玩,我只有二两银子了。”一脸可怜巴巴的看向他。 公子可真是个抠门的大boss,只发二两月银,怎么够用。 这倒是稀奇了,从认识到现在,不管是他还是公主娘的赏赐,她动都没有动过,唯一肯戴在头上的珠钗还是他让她戴才戴的。 公子能不能涨点工资,宋简茹月牙眼眨巴眨巴。她也是逼不得已了,思来想去,不能只给英娘他们买衣服,作为小boss,也得给其它员工买,毕竟大家都在这里过年。 赵熙直望着她笑。 为何直笑不说话,宋简茹不解。 他的笑慢慢变得意味深长。 尴尬中,宋简茹好像明白那意味深长了,不会,公子以为她伸手要钱? “公子,我……我去洗脸了。”老天都怪她没说清楚,这下乌龙大了,她逃了。 女人跟男人要钱用不是天经地义嘛,她羞个什么劲,赵熙感觉好笑。 那他为何迟迟不松口?只怪宋简茹有前科,什么前科呢?拿钱逃跑啊! 要是宋简茹知道这个原因非得怄死,不过……确实有可能,她确实有随时准备逃跑的心。 直到赵熙离开院子,都没再提钱的事,宋简茹除了羞意,还有浓浓的失望,不过想想也想通了,他是主子,她是小丫头,该给的月银都给了,人家不想涨工资,那是人家的权利,而她那句‘出去玩,只有二两银子’确实有岐义,好像伸手问男人要银子的女人。 有失也有得,宋简茹得到了三天假期,年前两天,大年初一天,她欢呼的就差大叫,“小喜儿,小吉儿,咱们出发。” 上次为了引出毒蛇婆子,汴京城也算混熟了,宋简茹知道那里的货比较便宜,出了驸马府巷子,她就让小吉儿驾车去水门巷。 “去那里做什么?”小吉儿不解的问。 “给梁叔他们买衣服。” 小吉儿笑道,“不要了,爷已经给了银子,茹姑娘,你想花多少都成。” 第94章 大年夜 皇城烟火 宋简茹呆了,“什么……意思?” “就是让你随便花的意思啊?”小吉儿说。 她嘴角微扯,男人的钱可不好花,还是算了,“去水门巷。” “吁吁……”小吉儿停住马车,转头,透过马车后厢窗看向宋简茹,“茹姑娘,你是不是怪爷没把银子给你?” “没有没有。” 小吉儿不信,自顾道,“可是贵人们上街,都是仆人拿银子啊,要是菇姑娘想把银子放到自己身上,我马上就拿给你。” “别别……”宋简茹连连说道,“小吉儿,你别乱猜了,真不是这个原因,我赶时辰,你赶紧驾车。” 菇姑娘又跟爷闹别扭了?小吉儿带着疑疑惑惑去了水门巷。 宋简茹把身上所有的银子都花了,买齐了大伙的衣裳,不算差,图个心意与喜庆,“走啦,咱们去食肆。” 小吉儿呆站着没动,“茹姑娘,你还没买东西呢?”还没花爷的银子呢。 “我有啊。”她穿着驸马府的丫头服,跟平民比起来像小户千金,可跟驸马府中其它大丫头比起来还是逊很多。 小吉儿肯定,茹姑娘就是跟爷在闹别扭,算了,还是让爷去哄,他是没办法了。 腊月二十八小年夜,街上行人越发多了,拥挤不堪,人们都在抓紧时间采购年货,不管是吃的用的,还是穿的,热闹而繁华。 马车夹在人群中缓缓而行,宋简茹挑着车窗帘朝外面看过去,这就是一千多年前世界上最发达城市——汴京啊! 社会稳定、经济繁华,人民富庶,大宋朝呈现了前所未所的繁华,看车窗外人来人往,虽然繁华,可是隐在繁华背后的却是赵宋重文抑武、冗苛积弱的弊端。 嘿,她想什么呢,一个卖身为奴的丫头这是操的那门子心,她莞尔一笑。 “菇姑娘,你也觉得好笑?” “……”什么好笑,宋简茹转头看向小喜儿。 “你……刚才没看到吗?有人玩猴,让猴子拜年讨喜钱。” 原来是这个,她笑笑,“是啊,挺好笑的。” 半个时辰之后,他们才到宋记食肆,今天最后一天经营,从明天大年三十起,宋记休业,大家可以轻松休息几天了。 果然是最后一天,不是一般的忙,宋简茹把小喜儿、小吉儿都拉上帮忙,一直忙到晚上十点多,还是他们强硬打烊不让客人进门,要不然根本没办法关门。 “老天爷,生意真是太好了。”小钱儿从外面进到厨房,“所有的门都关上了,都是咱们自己人了。” “好了,那你们坐坐好,我的火锅马上就能摆上桌了。”宋简茹笑靥如花,没有身份的束缚与亲人、朋友们呆在一起,感觉就是好。 男人们都坐到桌前,女人们洗菜、切肉、摆盘,没一会儿,大部分菜都上桌了,“今天就简单点,明天我们有时间,整大菜,好好吃个团圆饭,然后开开心心过大年。” 梁道勋拿出好酒,“对对,祝我们的生意越来越红火。” “来来来,祝我们的生意红红火火,财源广进……”小钱儿欢快的吆喝起来,把大家的气氛都带起来。 一顿火锅一直吃到十二点才结束,宋简茹跟着宋家姐弟去了他们的出租小院,小院特意给她留了房间,小吉儿与宋梓安凑合住一间。 实在太晚了,洗好后,都各自睡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虽然不做生意了,但是员工工资、年终结账、分层竟又忙到大中午,员工们拿着工资开开心心的回家的回家,买年货的买年货。 梁道勋与宋简茹两人坐在掌账里长嘘短叹了一番,“真要给乐安郡王六层?” 宋简茹点点头,“嗯。” “他……你……”梁道勋不知道说啥,没想到辛辛苦苦赚的银子,大半落到权贵的手里。 “对不起,叔。”只能怪她没本事。 梁叔抹了把脸,让自己想开,“不过也比在留陈强,就算给了乐安郡王六层,近两个月的收成,咱们也有五百两了,三家分,不算亏。” 这不是亏不亏的事,而是这个世道就是这样,无论做什么都要依附权贵,否则生意就没那么好做。 梁叔又道,“咱们有钱了,这下你可以赎身了?” 宋简茹看着梁叔抿抿嘴。 “赎不了?”感觉二娘神情不对,他试着问道。 宋简茹点点头,“我也不知道赵熙为何不让我赎身。” 梁道勋神情复杂的看了她,垂下眼,看向地面,“你要是不赎身出来,咱们的生意没办法向上走。” “叔,你别把我想得那么神,你做的很好。” 梁道勋摆摆手,“叔有几斤几两,心里亮堂的很,就是你……难道候四说的都是对的?” “候四叔他说什么?” 他抬眼,“说你是乐安郡王的宠妾。” 宋简茹连连摇头,“我不可能做任何人的宠妾,谁都不行。” 梁道勋相信宋二娘说的话,她这人从不说虚话,“可是乐安郡王他不放你,你怎么办?” “叔……”宋简茹抬眼,神情严肃的望向他,“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咱们一个大活人还想不出办法吗?” 梁道勋紧张的站身来,迅速走到门边,拉开门缝朝外看看,然后又迅速合上门,“二娘,你的意思……” 宋简茹拿起笔,在纸上写了字。 看到字,梁道勋欣喜的就差跳起来,“真的。” “嗯。”宋简茹小声道,“不过需要时间筹谋,明年,咱们好好做生意,赚足银子,就算分给赵熙六层,咱们也能得不少。” “现在的账房是乐安郡王的人,你……” “没关系,他做他的账,难道赚了银子我们不花吗?” “你的意思是……” 宋简茹让他靠近,悄声对他说,“他怕我逃跑,一直限制着银子,所以……这是……这样……” “好好……” 中午前,终于把铺子收拾干净了,账也做完了,宋简茹、梁道勋与宋家姐弟分层,各得近二百两银子。 宋英娘与梓安觉得,“我们不能得这么多。”如果没有宋记,他们就是一个一月不知能挣几两的小摊贩。 梁道勋推回梓安不收的银子,“梓安,你不能看现在,叔还指着你将来带带我儿子呢。” “你的儿子?”大家都惊讶。 梁道勋得意一笑:“是啊,过了年,春季生意淡时,我就娶个婆娘,生个儿子,我这辈子就这样了,等你仕途正旺时,我儿子差不多也读书、考举了,到时我不找你还找谁?” “我……”收这些银子,宋梓安感觉受之有愧。 “收下。”宋简茹笑道,“梁叔指着你,我也盼着你,将来你可是我们坚实的后盾。” 宋英娘抿抿嘴,轻轻捣了一下弟弟,“那就收下,不要辜负二娘和梁叔的期望就好。” “嗯!”宋梓安郑重的点点头,“我会的。” 昨天晚上才跟梁道勋合计过逃跑计划,他怎么还要娶媳妇呢?无人时,她悄悄问他,“叔,我们可是要离开京城的人,你……” 梁道勋嘿嘿不笑,“我不仅要娶媳妇,还要在这里买房。” “你……”看着笑中藏计的梁道勋,宋简茹明白了,“迷惑敌人。” “三十计也不是白看的。”他得意的真挑眉。 宋简茹竖起大拇指,“还是叔厉害,不过结婚可不是儿戏,你不能……” “放心,叔心里有数,叔肯定弄得一箭三雕。” “三雕?” “嗯哪,迷惑敌人、找个热坑头的婆娘,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果然……”宋简茹哈哈大笑。 到傍晚,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做团圆大餐了,办食肆的人,最不缺的就是食材。 食材丰富,大家都来帮忙,晚上,八个凉菜、十八个热菜,两个甜点,一个高汤,一边吃喝一边上菜,小柱子、小栓子年纪小,坐不住,吃到一半就下桌子放炮炸,点烟花,小小的院子,不比寻常百姓家差,真的有了过年的味道。 “玲儿,过来,别怕……”小栓子手里拿着烟花招呼小孩子来玩。 “过去玩。”小姑娘年纪小小,一直在铺子里帮忙,像个小大人,没了孩子气,宋简茹看着心疼,笑着推了她一把:“去。” “二姐,你去不去?”宋玲娘换牙了,门牙缺,说话豁气。 “去,当然去。”宋简茹放下碗筷,“叔,大牛哥,我不陪你们了,你们慢慢吃。” “去去。”梁道勋高兴的连连挥手。 小钱儿对喝酒也不感兴趣,也下了桌子,边走边道,“梓安,放完烟火,去不去皇城下看守岁烟火?” 宋梓安看向宋简茹,要是大媳妇去,他也去。 宋简茹没留到他们说话,冬娘从后面跑上去,叫道,“二娘,小钱哥和我二哥要去皇城看烟火,你去吗?” 她转头,“皇城?可以吗?”她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能这样接近古代天子住的地方。 “当然可以。”宋梓安微笑,温和的介绍,“从今天晚上守夜放烟火开始,一直到明天三更天,皇城门前大道对老百姓开放,可以去看放烟火,上元节还可以看灯,到了明天三更天,天子要出城祭天,百姓就不能呆在皇城大道上了,就要清场了。” “那你们想不想去?” “当然想去。”年轻的小子们最爱凑热了,个个呼声笑语大乐。 大牛哥只好从酒桌上下来,驾马车送大家去皇城看烟火。 “说不定,还能在城门楼上看到皇帝与皇后,他们会在子夜时出现在城门楼。” “老天爷,真的能见着?” “看运气呗。” 一辆马车坐不下,幸好小吉儿也有一辆,女孩们坐一辆,男人们坐一辆,两辆车欢快的去看皇城放烟火了。 大宋朝繁华,无论是经济还是科技都在当时处在世界第一,可是当亲眼看到皇城放出的烟花、礼炮,宋简茹还是惊到了,根本不逊于现代啊。 这也太美了! 皇城前大道上,不仅挤满了人,还有各式小贩兜售生意,有糖人、泥塑、灯笼……各式各样,只有想不到,没有小贩不卖的。 明明是大冬天,人挤人又热又渴,宋简茹带着宋家姐妹找到了个避静的角落,买了几杯甜米汁,“挺好喝的。” “二姐,你会做吗?” “这个……”她还真不会做。 “我三姐……”玲儿的话还没有说完,手中的甜米汁就被一个少女撞飞了,汁水打翻到行人身上,除夕夜,个个穿着一年最漂亮最贵的衣裳出来游玩,好衣服被撒汤汁,怎么会放过始作俑者。 胖姑娘一把拽住玲娘,“你陪我衣裳。” “我……”玲娘被这胖姑娘的凶悍吓住了。 宋简茹手快,一把抓住了撞玲娘的少女,不小心脚底一滑竟被她往前拽了好一段距离,一直躲到卖糖葫芦的稻草扎后才停住。 少女伸手扯宋简茹,“放手,你个野蛮子。” 呵呵,到底谁是野蛮子,宋简茹被人倒把一耙,“小姐——” “你才小姐,你全家都是小姐……” 难道面前少女跟她一样穿越而来?宋简茹双眼瞪得老大。 “瞪什么瞪?你才是那种地方的小姐。”少女标致的鹅蛋脸,五官出色,表情深动,娇俏憨人。 “对不起,我是不应当叫你……”小姐,原来古代这个词也不是什么好词。 娇俏少女显然没想到宋简茹会立极道歉,“野蛮子,你叫什么?” “漂亮大小姐,你叫什么?”叫大小姐总不会错。 “静宜,你呢?”她下巴一抬,意思是,赶紧报上你名字,要不然就要挨板子。 老天爷,这是谁家的大小姐,这么单纯,宋简茹还没哄她呢,她就把她名字报上了,事实证明,单纯是宋简茹,谁会傻不拉叽的报上名字。 能报上的非贵即傻,贵与傻好像也就一字之差嘛,这少女确实就是缺心眼。 “静宜小妹,你家人呢,怎么让你一个人出来,外面坏人很多,把你拐走了怎么办?”她衣着光鲜,质地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这么单纯,要是被人骗了怎么办,宋简茹替她担心。 “要你管。”静宜并不领情,“我出来找衡哥哥。” “找他做什么?” “要你管。” 昏黄灯火下,静宜小妹妹的脸颊飞上两朵彩云,分明是少女怀春啊。 宋简茹摇摇头,她既不是她妈,又不是她姐,还真是管不住春心萌动的小姑娘,“那你去找。”她起身准备离开,英娘、梓安肯定在找她。 一抬头,人群汹涌,那还有宋家姐弟的身影,“英娘……梓安……” 娥蛋脸少女显然也被涌动的人群吓住了,死死拽住宋简茹的袖子,“衡哥哥……衡哥哥……” 这下轮到宋简茹掰她手了,“我可不是你的衡哥哥。” “我害怕。”人潮捅挤,少女害怕紧紧靠着宋简茹。 宋简茹准备去找梓安和梁叔,可是太拥挤,想想放弃了,还是去停放马车的地方,大家总要回家,肯定会到马车那里。 她顺着人流往外慢慢挪,少女紧紧拉着她的手。 “你真叫静宜?”一边走一边问。 “当然。”少女抗议:“我可不会撒谎。” 被人流挤得无聊,宋简茹笑问,“衡哥哥是谁,多大了?” “衡哥哥是谢家哥哥,我不知道他多大。” “你都知道是谢家哥哥了,竟不知道他多大?” “我管他多大干嘛。”少女不满的萌凶了她一句,真跟七八岁的孩子一样,老可爱了。 好不容易打发了胖姑娘,等宋梓安回头找人时,发现简茹已经不在周围了,玲娘抹着眼泪,“二哥,二哥,二姐不见了,怎么办?” 人流密如蚂蚁,小姑娘也被这阵势吓哭了。 冬娘一直盯着前方,明明刚才还看见二姐呢,怎么一会儿就不见了,她对宋梓安,“二哥,这个方向。” 宋梓安与宋英娘一手拉一个顺着冬娘指的方向找人,头顶烟火满天如飞霞,美如繁星、惊艳如天琼,可他们无心欣赏,只想快快找到宋简茹。 城门楼上,还有半个时辰才到子夜,年轻的亲王、郡王、世家公子们趁着这个机会聊天联络人脉,一派和声细语。 突然几个宫女朝九皇子赵曜跑过来,“奴婢见过九殿下。” “何事?”赵曜认得,这是妹妹贴身宫女。 “公……公……”大宫女如英不敢说弄丢了公主。 “不说就掌嘴。”赵曜眉头一皱,没耐心听她结巴。 “公……主看到门楼下的糖葫芦忍不住……”实际上是追谢家公子,周围公子这么多,她照顾公主的面子。 宫女的话还没有说完,赵曜就起身,“那个方向。”他竟亲自去找,也难怪,他和南阳公主可是一母同胞,兄长不宠妹妹,谁宠。 围在赵曜身旁的几大公子也纷纷起身,和他一起去找人。 跟在后面的聂流云,悄悄走到赵熙身侧,低语,“谢衡下去了。” 南阳公主心悦镇国大将军府的谢衡已是公开的秘密,但是懂的人都知道,圣上不会给宠爱的公主赐这门婚事。 方沐霖听后身后嘀咕声,转头看了眼,聂流云朝他一笑,抬手,“世子爷——”他回以一笑,转身,跟着九皇子下了城门楼。 终于挤出人群,到了放马车的地方,此地灯不多,不像城门楼下灯火通明,显得安静了很多,有一种闹中取静的感觉。 前面不远外,城墙根下,有不少小贩卖东西,宋简茹找到自家马车,从地上找了个小石子放在车辙上。 “你干嘛?”静宜不解。 “告诉我的同伴,我回来过的意思。” “好像挺有意思嘛。” “省得他们担心。”宋简茹微微一笑,“走,咱们去前面看看小玩意,有中意的买两个。” “好啊。”听到玩,静宜连连点头。 两个少女一起去逛街了。 还没到城墙根儿,静宜就跳脚叫人,“衡哥哥……”看到他的心上人了。 宋简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了,一个穿绯色锦袍的高个子公子非常瞩目,“是他吗?”她问。 静宜面带飞红,连连点头,“我家衡哥哥俊,他可是大宋第一公子。” “不是赵熙吗?”宋简茹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静宜转头,怒瞪,“他才不是,他……不……反正他就不是。”一些难听的话,她说不出口,只能跺脚。 “看把你急的,不是就不是。”宋简茹妥协,“我知道,情人眼里出西施嘛。” “才不是这样,衡哥哥就是第一公子。” 宋简茹不跟他争,“你再不跟上去,人又要不见了。” “啊啊啊……”小姑娘提着裙子就跑过去。 二人刚离开,城垛暗处拐过一群贵公子,“那不是南阳公主吗?”有公子叫道。 赵曜等人走在前面,刚才城垛另一侧的话,他们可都听到了,他转头,朝赵熙微微一笑,“有小娘子直呼你其名,难道她也情人眼里出西施?” 枯橾无聊的等待子夜,赵曜终于找到了乐趣,调贶起来,毫不手软。 赵熙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亲耳听到宋简茹叫他的大名,而且听起来像是叫过很多遍,随意而自然,有一种很特别的味道,眺望的眸光里,都是宋简茹的背影。 他莞尔一笑,“赶紧拽住你宝贝妹妹,谢衡可不是什么君子。” 赵曜听这话,一紧,抬步就走。 “衡哥哥……衡哥哥……” 小姑娘叫的满头大汗,可惜声音都消失在吵杂的贩卖声中,宋简茹也帮她盯着前面的背影,心道,把小姑娘交到她认识的人手中,她就可以去马车那里等梁叔梓安了。 突然,她一把按下静宜的头,拉着她从小贩的摊子转过去,蹲在一个较大的摊子后,以招幌为遮挡停住了,“嘘……”她让静宜安静。 此刻,城墙正前面,烟火满天飞如星辰,吸此了大批民众,他们蜂涌而去,墙城商贸区突然空了不少,不仅能看到前面一对俊男靓女,还能听到他们说话。 女人长得极漂亮妩媚,抬手说话间一股子风尘味:“爷,奴家终于等到你了,还以为你不来。” 自称为奴,看来是那种地方的女人,竟在皇城下约会,看来这谢公子不是什么好鸟。 “怎么会呢?” 谢公子轻佻的挑起她下巴,宋简茹心道,要不是场合不对,估计能亲上了,真为小姑娘不值,什么眼光啊,竟喜欢这样的。 第95章 不适合 接人 谢公子轻佻的挑起她下巴,宋简茹心道,要不是场合不对,估计能亲上了,真为小姑娘不值,什么眼光啊,竟喜欢这样的。 “爷……”女人唤着就贴了上来。 谢公子一把搂住她的细腰,俯到她耳边…… 两人靠得太近,说话声音太低,宋简茹听不到,不过看情形也能想象一二,叹口气,转头看向少女,小手不停的抹眼泪,止也止不住。 她仰头,看向满天烟火,绚烂至极,少女的心也许就像此刻——砰然心动,瞬间又如烟火陨落。 “衡哥哥……衡哥哥……”少女低唤。 呢喃声消失在满天烟火声中,谢公子带着风尘妩媚女离开了,她站在冬风中,泪眼婆娑。 宋简茹叹叹气:“几乎所有世家子弟人前都是偏偏贵公子,人后走马章台风花雪月,这就是他们真实的样子。”“不不,谢哥哥不是这样的人。”静宜怒驳。 “也许。”明明都眼见为实了,小姑娘还不承认,她能说什么呢,淡然一笑,仰天看空,飘渺苍穹被绚烂烟花遮满了天。 宋简茹的不屑为意,惹怒静宜,“你家赵熙也不是好东西。”她不知不觉被宋简茹带偏了,跟着她叫乐安郡王为赵熙。 “谁说赵熙是我家的,我根本不认识他。”宋简茹一本正经的撒谎,都不打草稿。 从后面跟上来的九皇子又一次听到了两个小丫头直呼赵熙其名,好奇的停下脚,戏虐的看了眼赵熙。 城墙根下,灯影明明暗暗,赵熙的脸隐在光影里,宋简茹的那一句话,他听的真真切切,‘根本不认识他’,好,很好。 聂流云也听到了这话,要不是众多贵公子在场,他的眉毛能挑上天。 方沐霖见过宋简茹好几次,当然也认识她,他正纳闷呢,赵熙的丫头怎么跟南阳公主打成了片了,正疑惑他是不是要跟宗室联姻,未曾料到他的丫头居然说不认识他,什么意思?难道赵熙故意让丫头接近公主? 赵静宜眨着泪眼,“那你刚才还为他争第一公子?” “京城人都这么说啊。”宋简茹摊摊手。 “你……”真没意思,少女跺脚,目光仍去寻找那个远走的背影,伤而不自知。 京城第一公子之名头,争的人可不少,乐安郡王的呼声最大,九皇子赵曜是知道的,笑笑,刚想叫妹妹,站在她身边的丫头开口了:“别看了,他不适合你。”这就劝上了,还知道不适合,难道她认识谢衡?不自觉的看向方沐霖——谢衡是他的小舅。 方沐霖也诧异,宋二娘什么时候既认识公主又认识他小舅,还知道他们不合适? 赵熙皱眉,小丫头什么时候认识谢衡这个花花公子了? 赵静宜气鼓鼓的不服气,又忍不住好奇,“那衡哥哥适合什么样的?” 宋简茹抬头看满天烟火:“他这一辈子都不会找到适合他的。” “啊……”静宜瞪大眼,“为什么?” 为什么?不管是皇子、郡王、世子,都好奇极了,不知不觉竖起耳朵。 “因为……”通过刚才短短的观察,宋简茹直觉他应该:“喜欢烈如醇酒又聪慧大气与他有共同语言的女人。” “我怎么听不懂?”十三岁的南阳公主听糊涂了。 九皇子赵曜剑眉高扬,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敛漾,看向前方少女,目含笑意,风光霁月。 赵熙眸光微束,情绪暗敛。 方沐霖听了若有所思,每个簪缨世家都希望男丁充足、开枝散叶繁荣家族,可是每一家却都只陪养长子长孙,把最好的资源都给了长子长孙,家族中其它男丁无论能力怎么样,只能沦为陪衬,他的小舅舅就是这样,他出生军营,长在军营,练就了一身打仗带兵的本领,爵位只能传给大舅舅谢昭,他只能回到京城泡在温柔乡里,不断自我消沉,成了有名的花花公子。 一直以来,聂流云以为宋二娘只会些厨艺,可是此话一出,他亦震惊,每个男人都期盼一个懂他、理解他的红颜知已,可是极少有女人能读懂男人,对于谢衡他多少了解点,醉酒当歌、把失意藏在潇洒恣意里的,她竟似说对了一般。 “听不懂?”宋简茹狡黠一笑。 “嗯嗯。”少女懵懂的点点头。 “知道什么是女人味吗?”她月牙眼弯弯。 “女人味是什么?” 连这个都不知道,宋简茹摊摊手,“咱们没办法沟通了。” “刚才衡哥哥见的那个女人?” “不是,也……差不多。”宋简茹想解释,想想好像这样的女人只存在于现代社会,大宋的女人不是在家相夫教子,就是在这种场合里混生存,那能垂练出现代精英御姐的气质。 想到风情万种的女人,赵静宜一身颓丧,“我的衡哥哥……” 宋简茹笑笑拍拍她肩膀,“谢衡身上有一种独特的男性气质,每个见到他的女子都会不自觉的被他吸引,你也是众多女子当中的一名,喜欢他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赵静宜从没听过这样的说辞,惊呆了:“没什么大不了?” “是啊!”宋简茹微微拥抱她,拍拍她后背,“相信我,现在的喜欢,就只是喜欢,跟其它无关,要不了多久,你就会褪去这份喜欢。” “不可能。”赵静宜跺脚。 宋简茹松开她,微微一笑:“你说不可能就不可能。”她边说边要转身,“我要找我家人了。” “喂喂喂……你这人怎么回……”赵静宜的话还没有喊完,“……九哥……”她跟着宋简茹转身,看到了身后一群贵公子。 触不及。 宋简茹转身就撞上了一双幽深的眼。 锦衣华服,左手负于身后,立于人群之中。 看向了她。 矜贵清冷的模样令她望而生畏。 “公……公子……”本想装着不认识,下意识却比大脑更快,仍旧上前行了礼。她休假了呀,怎么还会见到赵熙,那刚才她跟小姑娘的对话……他……他们听到了多少,我的娘呀,当着这么多男人评论男人,她是不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目光快速扫了人群,好像都是身份不凡的贵公子,还有她认识的方沐霖与聂流去,真是……都没办法形容这种尴尬。 众贵公子也是非常新奇,竟有女人评价谢衡有吸引女人喜欢的‘独特气质’?什么样才是‘独特气质’,像谢衡一样浪荡公子?果然就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赵熙淡漠疏离,双手负于身后。 九皇子赵曜注意到了这个细节,探究般的望了望二人,猜测二人之间的关系,叫公子,身穿平民服,赵熙什么时候有这口味了? 不管内心有多八卦,身为皇家之子,赵曜不动声色。 赵熙没开口,不管认识宋简茹的方沐霖还是不认识的她的其他贵公子,他们都没有开口。 宋简茹一声‘公子’却惊醒了南阳公主赵静宜,她小跑上前,朝二人看了看,“分明就是认识嘛,还说根本不认识,说,你居心何在?” 能在赵熙面前不行礼,对她大呼小叫,少女的身份可想而知,宋简茹尴尬的笑笑,迅速而又敏捷的躲到了赵熙身后,小声嘀咕:“公子,不是我想胡说八道,是你教过我,出门在外,坏人很多,要小心而待。” 他赵熙教过她什么?前几天对账房说教了她算账的本事,现在又来说教导她防坏人,老天在上,他可什么也没有教过。 皇城下,烟火绽放,满眼繁华,他却想起赵左经常念叨的那句话,‘肯定是小鬼上身了。’ 小鬼也知道怕么?赵熙暗暗收敛心绪,淡淡面向天真烂熳的南阳公主。 “什么?”赵静宜声音陡高八度,“九哥,还是你说得对,外面世道,果然人心险恶,明明她胡说八道,还倒打一耙。” 不知道面前的兄妹是皇子皇女还是郡王郡女,反正都是她惹不起的,她就隐在赵熙身后装死。 赵曜斜晲过来,“静宜问你呢?”戏虐的眸子等着看赵熙怎么收场。 赵熙拱手,“是臣教下不严,对不住公主了,公主想要怎么罚子玄都行。” “她是你什么人?”竟这样护着,赵静宜很好奇。 “丫头。” “一个丫头?” “是,公主。” “你为一个丫头得……” 她的话被赵熙截了,“公主喜欢的那套摩喝乐,子玄可以送给你。” “真的?”赵静宜简直不敢相信,“那可是江湖绝版,你真舍得?” “是,公主,明天一进宫,我就送给你。” “太好了。”赵熙藏了一套三十六摩喝乐,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有,是父皇赏给他的,多少人跟他要过都不给,没想到今天晚上轻松就得到了。 高兴的绕到赵熙身侧,“喂,你叫什么名字?”直到现在,南阳公主才意识到没问到她名字。 “宋简茹。” “多大?” “十三。” “居然跟我一样大。”赵静宜呵笑一声,“胆子不小,居然敢骗我,还说不认识……不对啊,你居然敢叫主人名字?” “公主……你就饶过我。”看她穿着不凡,却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公主,她脸悄悄贴到赵熙后背,逃避无法收拾的场面。 身后,小丫头身子瘦瘦弱弱挨着她,小脸贴在他后背,凉意沁人,此刻,把他当作挡风遮风的大树,真是……赵熙想想就气,面上却不显,任由她依赖。 “公主,子玄教下不严,失礼了。”赵熙收拾起烂瘫子风轻云淡。 赵曜饶有趣味的看向这对主不像主,仆不仆的男女,他们更像是……微抬下巴,面上笑容未变,眸色却已渐冷。 “算了算了,表哥一再认错,我倒是不好意思了。”赵静宜摆摆手,准备回宫,“不要忘了我的摩喝乐。” “是,公主。” 赵静宜走人,那些贵公子却定住不动,“九哥,马上就要子夜了,父皇母后要登城楼了。” 众公子这才从看戏中回过神,是啊,马上就要到子夜了。 公主小姑娘居然放过她了,她连忙双手合拾,“谢谢公主,谢谢公主。”善人有善报,希望你得到一个如愿郎君。 众公子转身时个个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赵熙主仆,原来她就是传闻中的宠妾丫头,果然姿色上乘,细佻拂柳、臻首娥眉,清丽甜俏。 等众人都离开,赵熙才板起脸,看向宋简茹。 “公子——”宋简茹扯着他的袖子,“都快子夜了,你要迟到,不好。” 赵熙冷哼一声,“回去跟你算账。” 她吓得头一缩。 他的手节骨跟着而至,抬起就弹了个爆栗子:“赵前——” “属下在。” “送茹儿回去。” “公子,我的假期还有一天呢。” 赵熙负手刚走了一步,听到这话,转身,望向她。 宋简茹不肯妥协,“就是还有一天。”抿嘴站着不动。 赵熙抚额,转身走了。 赵前走到宋简茹跟前,“茹姑娘,走。” 不声不响就走,到低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宋简茹不管了,反正还有一天假期,回去后,他怎么罚再说,快速朝马车停的地方跑去。 赵前一路紧跟。 大概是夜深了,皇城前的人流、小摊贩居然瞬间没了,好像小半个时辰前,这里从没有热闹过一样,“怎么回事?难道大家都商量好一起回去?” 赵前在后面回道,“时辰要到了,兵马司已经清场了。” “不是说能看到皇帝、皇后吗?” “一般情况下见不到。”赵前有问有答,跟赵左、赵右完全不同,宋简茹另眼相看。 果然,等到平民放马车的地方,就余两辆了,要不是兵马司的人认识小吉儿,梁叔他们的马车早就被赶了。 宋简茹隐隐的感觉到,赵熙好像特意照顾安排了她的出行,那她能回到出租小院吗? 一路上,她忐忑不安,结果赵前把她送到租的院子就离开了,一点也不讨人厌,不会,难道赵熙依了她的意? 一直回到出租院,宋家姐妹才有机会团团围住她,“二姐,你没事。” “简茹,没事。” “是啊,二娘没事。” 宋简茹摇摇头,“遇到一个单纯的小姑娘,把她送给家人,我就回来了,没事。”她没有多说公主之事,事关权贵之人,还是紧慎比较好,不要给他们带来麻烦。 “那就好。”宋英娘笑道。 “没事,大家不要担心、”宋简茹道,“天色不早了,大家早点睡,明天新年第一天,还要早早起来祭拜天地神仙。” “好好。” 虽然没有家没有亲人,但是大家在一起过年,还是很隆重的祭拜了天地和各位神仙,请他们保佑新的一年平平安安、生意红红。 不知不觉中,宋英娘承担了一家女主人的角色,很多风俗习惯与仪式,都是是她向人打听主持操办的,大伙都听她的,她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一天下来,形式感满满,人却很累,梁叔心疼:“莫急莫急,今年我肯定把婆娘娶上,以后当家这些琐碎之事都让她操办。” 左一个娶妻右一个婆娘,宋简茹觉得梁叔应当有心上人了,笑着调贶了一句:“梁叔,好好干,带着婆娘儿子衣锦还乡。” 听到衣锦还乡,众人皆一愣。 大年初一,本是句吉庆话,没想到引起大家的伤心事,宋简茹懊恼极了,怎么说话都不把门了,真是没脑子。 梁道勋却肯定的点点头,“明年生了大胖小子就回乡。” “对对,我也是,我现在都存了快二十两了,我也能衣锦还乡有颜见父老亲人。”大牛沉默寡言,没想到也说出豪言壮语。 小钱儿挠挠头,“我也是,我还要回家把我父母的家产都夺回来了,慰告在天的父母。” 宋梓安姐弟四人互看了看,他们的父母不知是生还是……都不敢想,幸好,姐弟四人都平安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我现在最大的目标就是在京城拥有自己的房子,那怕很小,只要是自己的,我的心就踏实了。”宋英娘微笑对众人说。 有了房子,他们就不会像浮萍一样飘零,就有了根,心就安了。 “好,我们都努力,多赚钱,实现心中的理想。”宋简茹道,“下午,我们就把今年食肆的规划做做。” “好好。” 众人精神振奋,个个精神头十足。 人有了目标,做事会很带劲,一众人从下午一直商议到天晚,小吉儿都催了几遍,宋简茹还是没动身,他都无奈了,对小喜儿道,“爷肯定要动怒了。” 从小年夜开始,赵熙几乎没合过眼,宫里宫外,一大堆事,一直到初一下午,才堪堪有点时间眯了一觉,一觉醒来,躺在床上突然感觉空荡荡的。 侧头,就朝对面的小床看过去了,满耳仿佛都是小丫头叽叽喳喳的声音,满眼都是她那双笑如月牙般的双眼,还有昨天晚上,她躲在他身后的依赖之感。 小查小润听到声音,连忙进来,“爷——” “让赵前进来。” “是。”小查听到吩咐,转身出去,没一会儿赵前来了,“爷,你叫我。” “去把茹儿接回来。” “是,爷。”赵前恭敬领命。 “慢着。”赵熙突然抬手。 年前忙碌,从三更天到下午傍晚,所有祭祀形式终于不那么密集了,终于可以松口气,席慕白出了卫国公府,“公子,你要到外面吃饭吗?” “嗯。” 书僮问,“去哪家,要不要备马车?” “备马车。”太累了,走不动。 “好。” 一直到天黑,宋简茹觉得还有很多事没有说到,不过事要做,晚饭也得吃,反正她今天不准备回驸马府了,吃好饭继续。 大家刚坐到桌上,小院传来敲门声,“谁会来?”除了几个帮工,京城没什么有交情的人,谁会来敲门呢。 小钱儿一骨碌起身,去开院门,“席公子——”竟是几天前的食客。 厅堂里,宋简茹听到了小钱儿的呼声,也很竟外,他为何会来,连忙小跑到院门口,“席公子,你怎么知道我们租在这里?” 这里离食肆有一里地。 “不好意思,打扰了。”席慕白礼貌而又客气,侧身让了一下,他的书僮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送到宋简茹面前,“打扰了,一点小礼还请宋娘子笑纳。” “席公子,你太客气了。” 席慕白笑容温润,再次抬抬手。 宋简茹只好收下了,“我们正在吃饭,公子要不要一起吃点?” 邀请一起吃饭,一直是天朝人的习惯。 “还真没有,不会打扰到。” “没有没有……”宋简茹笑着引他进厅堂,“就是随意弄了一个锅子。” “锅子?”席慕白道,“拔霞供?” “是,席公子。” 众人刚刚转身一同进厅堂,小吉儿听到马车声,调头朝外看了眼,惊讶叫出声,“爷——” 爷? 众人随着他的惊讶齐齐转头。 赵熙坐在马车上,修长的双手正撩起车帘,朝院子内看过来。 席慕白也看到了,他这是不打算下马车?他略顿,上前行礼,“慕白见过乐安郡王。” “聂公子——”他抬了下手,让他礼成,“你这是……”他怎么会来,很纳闷。 席慕白怎么会看不到他眼中的疑问,微微一笑,“前两天偶尔在这里吃了一顿拔霞供,对其滋味念念不忘,所以又来了,以为食肆开门,结果没有,想想与食肆的人认识,就厚着脸皮过来噌一顿了。” 大年初一,那家王候贵族不忙,竟然为了口腹过来噌一顿,赵熙会信? 他抬眼,“过来——”金冠束发,一双丹凤眼中是与生俱来的高贵,声音淡淡,带着一切不容置疑,男人的霸气通过一种温和的手段淋淳尽臻地表现出来,让人拒绝不了。 宋简茹不回去的计划落空了,只好上前,行礼,“公子——”她真没想到赵熙竟亲自来抓丁。 “上来!” 她抬眼,想跟他讨价还价,能不能明天再回去,撞上他的眼,眸光凌厉,目露威严,那还敢讨价还价,转身跟众人打呼唤,表示歉意。 “对不起了,席公子改天你到食肆,我请你。” 第96章 小心思 伺候 席慕白抬抬手,示意知道了。 “梁叔,梓安……我回去了。”她只能笑笑与他们辞别,转身,她伸手去扶马车门框,一只修长的手伸过就接住了她的手。 “……”宋简茹惊讶的抬眼,他的掌心微干,带着热意瞬间温暖了她冻得冰冷的小手。 赵熙勾唇,目光轻淡,却都落在她身上。 目光相遇。 总有什么在悄悄改变。 “公子……”身后都是熟悉的人,宋简茹不习惯在人前与他如此亲近,要缩回手,却被有力的手掌牢牢握住,他稍用力,她便上了马车。 梁道勋看到乐安郡王挽了二娘的手,下意识就看向梓安,这个过了年十二岁的少年,一直把上车的少女当媳妇。 可是……他面对的是权贵啊,真正的天潢贵胄,不要说二娘不是他媳妇,就算真是,怕也只能望洋兴叹了。 宋梓安死死的咬住牙槽,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紧的握住,指甲掐进了肉都不知疼痛。 宋英娘悄悄走到弟弟身边,轻轻拍了他的肩,弟弟对二娘什么样的感情,她都看在眼里,在她看来,这个世上,怕是没有比弟弟更珍视二娘的人了。 珍视又有何用呢,与天璜贵胄相比,他们这些平民简直如蝼蚁不值一提。 坐上马车,宋简茹总觉得怪怪的,心虚的朝众人挥挥手,“外面冷,大家都进去。” 赵熙一个示意,车厢帘子落下,门也瞬间关上。 奢华的车内与杂乱的公租房浑然两个世界。 “公子——”玩了三天,晚上不回去,还让赵熙亲自过来接人,昨天晚上的事终于要面对了,宋简茹忐忑不安。 赵熙微倚后厢壁,闭眼养神。 公子不理人,宋简茹不敢说话,车厢内,碳火很足,温暖如春,看向小吊桌,上面摆了茶水和点心,刚要吃晚饭,前脚来了席慕白,后脚跟着赵熙,都没有吃,看到食物,她很饿,悄悄望了眼赵熙,他仍旧闭目养神。 她悄悄伸手拿了个糕点放到嘴里吃,吃到一半,端起桌上的茶水就喝,咕咚的声音引得赵熙睁开了眼。 偷吃被抓个正着,“公子……”她不好意思的放下糕点。 赵熙又瞌上眼,“饿了?” 宋简茹点点头。 “吃。”他说。 “谢谢公子。”宋简茹高兴的又拿起糕点,一边吃一边喝水,她都没有注意到桌上只有一个水杯,这是赵熙用过的杯子。 赵熙又睁开了眼,不动声色的看向她,悉索悉索,咬糕点的声音跟小松鼠一般可爱逗人,他唇角不自觉上扬,抬臂,修长的手抚上她的发端。 “公子……”宋简茹下意识躲了下。 马车就这么大,公子的胳膊那么修长,能躲到哪里,他的手掌抚在她头侧,“今年十四了?” 宋简茹听明他话中的含义,小猪长大了,马上就可以宰了。 “公子……”难道你脑子里整天就想这些事吗?她控拆。 赵熙双眉一抬,公子不想你,难道要想别的女人? 老天爷,感谢公子想别的女人。 赵熙履在她头侧的手掌收紧。 “咝,公子,疼。”难道公子是她肚中的蛔虫,竟知道她在想什么? 赵熙剑眉高高抬起,“公子什么不知道,就你那点小心思劝你早点收起来。” 宋简茹被他说得心虚,不知觉抿抿唇,悄悄侧过脸,不看他,不会的,不会的,她的秘密除了梁叔谁也不知道,谁也不知道。 马车厢内,壁挂着两只小灯笼,随着马车摇摇晃晃,越发衬得周围一切静谧安宁,宋简茹侧脸半露,明眸皓齿被灯光点缀的清丽动人,眉目如画。 赵熙眸光微闪,心中悸动,覆在她头侧的手指缓缓轻移到她脸侧,大姆指轻轻摩娑她光滑的侧脸肌肤。 “公子……”宋简茹不习惯,伸手要拿开他的手,被他一把带到怀里,手中的糕点差点落到地上,被赵熙另一只接过放到桌上,又接过她另一只手中的杯子,“少吃点,等会晚饭吃不了。” “晚饭?”宋简茹嘀咕,“那岂不是还要我回去做?” 赵熙微微挑眉,“等你做,我今天连晚饭都吃不上。” 不会,她不回驸马府,他就没得吃了,不知为何,这句语含责问的话,她生生听出了别样味道,转头看向赵熙。 对上他凝眸的视线,目光清澈如流水缓缓温润无声,又似乎带着一丝丝热意,“公子,今天晚上吃什么?”宋简茹的耳朵莫名其妙的红了一下,绣花绣里的脚尖不知觉的蜷缩,蓦然转过头,没话找话,缓和让人尴尬而又窒息的氛围。 “昨天晚上的账还没有算,就想吃晚饭,嗯?”他侧身挨过来,嗓音低低沉沉的,让人听不出他的情绪。 终于翻旧账了,宋简茹一直朝车厢侧边挪过去,试图离他远点。 赵熙怎么会让她得逞,一个捞臂就把她桎梏在怀中,宋简茹连忙用双手抵在他胸前:“公子,我真不知道她就是公主。” “嗯,不知道就不知道。”赵熙手又抚到她的侧脸,大姆指轻轻摩娑细嫩白晳的脸庞,“认识谢衡,对他如此熟悉?” 哎呀老天,她就知道那一通胡说八道惹麻烦了,连忙伸出手竖起朝天,“我对天发誓,昨天晚上之前,我从没有见过他,更没听说过他的名字。” 赵熙双眸幽深,直望到宋简茹的心里。 “真的,公子。”宋简茹不敢看他的眼,幽幽暗暗,让她捉摸不透。 “嗯。” 嗯什么呢,相信她,还是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宋简茹被赵熙带走了,梁道勋以为席公子不会留下来吃晚饭,没想到他竟留下来,而且一点贵公子的架子都没有,平易近人,非常好接触。 十二岁的宋梓安隐下所有心绪,饭桌上,真心实心的敬了席慕白三杯酒,“感谢席公子在留陈时的帮助,一直没有机会谢谢你,今天梓安以茶代酒敬先生三杯。”他还没到喝酒的年纪。 席慕白接受了他的道谢,感慨道,“真没想到简茹是驸马府的丫头,实际也没能帮到你们,喝了你的酒,真是受之有愧。” “公子言重了。”梁道勋年纪长,经历世事,“你出手相帮,对我们这些一无所有的人来说,就是最大的帮助。” “是啊,公子。”贵公子面容清俊、温润儒雅,宋英娘自惭形秽,一直不敢与之正视,听到他谦虚之词忍不住附合大家意见,说完,见公子朝他温润一笑,羞涩的脸色发红,却仍旧端庄,陆师母没有白教,她在不知不觉中有了千金小姐的气度。 “小娘子谬赞了。”席慕白笑问,“我到是有些好奇,茹娘子什么时候进的驸马府做的丫头?”实际上,他早已打听过,不过拿这个话引出他想问的其他事。 面对温润如玉的贵公子,宋英娘没有设防,“茹娘从没有对我们说过她的事。” “竟从没有说过?”席慕白不死心:“那小时候的事呢?” 包括梁道勋在内,他们突然意识到,宋简茹从没有跟他们聊过这些事情,好像谁也没有提过这个话题。 亲自走了一趟,席慕白还是什么都没有打听到,真是失望极了。 对于生意人、特别是做服务行业的生意人,那有什么休息假日,只要没倒闭,就要开门做生意,大年初二,宋记低调的营业了。 不知是不是祭神拜佛有用了,一开门,就来了个开门红,第一天就净收入五百两,梁道勋简直不敢相信,“单账房,会不会弄错?” 单账房白了他一眼,“今天来的客人,十个有八个是世家公子,他们开桌打底就是十两起,再叫几坛上好的清酒,一桌五十六两,根本不是事。” “怎么会有这么多世家公子呢?”梁道勋觉得匪夷所思。 单账房不屑的看了他眼,“我们家是谁,是乐安郡王,明不明白?” “可……”可是宋记从没有打过乐安郡王的名号啊,难道真是有心人想捧乐安郡王的场。 宋记就算是赵熙开的怎么样,没档次,贵公子们照样可以不赏光,那他们为何要来呢?自从大年三十晚上,宋简茹对谢衡的一通评头论足,贵公子们一传十,十传百,让他们兴趣十足,个个打听赵熙的丫头,宋简茹在外面就这么个食肆,他们很快就打听到了这个小小宋记,他们想从小小的食肆里扒出想要的八卦、满足猎奇心理。 方沐霖亲自听到了那个小厨娘的一翻言辞,被他的小舅舅请到了府里,“那个丫头真这么说?”谢衡感兴趣极了。 那天晚上,他还真没发觉被人跟踪了。 “小舅舅,你都二十七了还不结婚,难道真是要找一个烈如醇酒又聪慧大气的女人?” 谢衡还真没想到有人懂他,勾嘴一笑,“差不多。” “小舅舅,世家女虽没烈如醇酒,可那个不聪慧大气?”虽然方沐霖想象不出烈如醇酒的女人是什么样子。 他这个外甥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太正统了,不与他一般见识,笑笑,“那个小丫头还说我有吸引女人的独特气质?” “嗯。”方沐霖感觉荒谬好笑,“都说的是什么?男人只要有身份、有地位、相貌不差,想娶多少女人娶不了,要什么独特,那又是什么?” 是啊,独特气质是什么?谢衡也感兴趣,赵熙不是好男风的嘛,什么时候身边有这么有趣的丫头,真想把她弄到身边,会不会很有意思? 回到驸马府,宋简茹以为能吃好饭就睡觉,不知为何,这两天在外面虽然自由,可是晚上却没怎么睡好,难道认床? 她想想,不是认床的原因,而是租住的地方,房间里没有碳火,夜里睡觉很冷,她被冻醒了几回。 老天爷,果然从简入奢容易,从奢再过苦日子就不习惯了。 没想到,马车刚到驸马府大门,门口就有公主的人守着,“郡王,茹姑娘,公主有请——” 公主请赵熙正常,干嘛请她呀,她心虚的看向赵熙,“公子……”还有些害怕,不会又有人告状,她夜不归府。 “走。”赵熙挽上她的手,带着她去了公主起居院。 惠平公主看着儿子拉着通房丫头的手进来,喜忧参半,喜的是儿子是正常男人,喜欢女人,忧的是儿子怎么还不行房。 “玉琴,给茹……”茹姨娘、宋氏……惠平公主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称乎这个丫头。 “公主?”老嬷嬷不解。 “给她搬个绣墩。” “是,公主。” 太阳从那边出了,赵熙公主娘竟给她赐坐,真是‘受宠若惊’“多谢公主。” “熙儿——” “母亲。” “茹丫头的身……”今天大年初一,惠平公主意识到这点,“过了正月再说。”她说,“过来,陪母亲一起吃晚饭。” “是,母亲。” 母女二人入坐,宋简茹站在赵熙身边帮他布菜,他们还没吃两口,驸马爷从外面进来了,丫头婆子们纷纷行礼。 上官文卓径直坐到了主位,“拿碗筷!” 老嬷嬷偷偷瞧了眼公主,见她没有异样,连忙让丫头们拿来碗筷。 宋简茹还是第一次看到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饭,不过没人说话,气氛怪异,不言不语吃完了晚饭。 一直到饭后消食,驸马爷才开了口,“玄儿,过了年,你已二十,已到了成家的年龄,这两天,太后问了你母亲的意思,我打探了圣上的意思,他们都有意旁枝没落的宗室女,再不就是京中四品以下官员的嫡长女,为了你的仕途,我劝你选择四品以下官员嫡长女,官员还有升迁的机会,但是没落的宗室什么机会都没有。” 就像他这个驸马,一辈子都没有起用的机会,儿子好不容易有机会得到度支副使,得小心经营才是。 惠平公主刮了眼上官文卓,“小官小吏家的女儿怎么能撑起熙儿的中馈?” “不还有你这个公主婆婆教导?” 惠平公主讥笑一声,“京中高门也不是没有娶过小门小家嫡女,一个个都把家理成什么样子,你没看到?哦,我忘了,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天在外,那里能知道京中的事。” “在玄儿面前说这个干嘛?”上官文卓不满的别了眼惠平公主,“新年第一天,我不想和你吵。”说完,起身,“玄儿,为父希望你做个拥有实职的权官,千万不要意气用气,要是圣上或是太后帮你指婚的对象不合意,一定要想办法推托。” 宋简茹悄悄瞄了眼赵熙,他半靠在圈椅上,一副慵懒的样子,好像讨论的不是他的婚事,而是别人的事,上官驸马对他说话,他眼皮要抬不抬,看着急死个人。 “玄儿,你听到为父的话没有?”果然上官文卓急了。 赵熙这才慢慢抬眼,“知道了!”极为敷衍。 驸马爷如可看不出,气得鼻子就差冒烟,伸手就指他,“你……”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抬头,发现丫头婆子都在偏厅,用力垂下手,气呼呼的转身走了。 赵熙垂眼。 惠平公主微微一笑,朝儿子道,“母亲会为你选门好亲事,绝不委屈了你。” 赵熙起身,拱手,“多谢母亲。” “熙儿——”公主伸手拉住儿子的手,“母亲不希望你……”大概也意识到丫头婆子一大堆,叹口气,“找个好妻子才能过好一辈子。” “嗯。”赵熙松了母亲的手,“天色不早了,母亲早点休息,熙儿告退。” 宋简茹跟在赵熙身后,也给公主行了礼,惠平看到她,目光意味深长。 一直走到门口,宋简茹都感觉公主的目光没有移开,不知为何,她总感觉有什么不对。 回到起居院,宋简茹找小喜儿一起洗漱,她没动,“怎么了?” “刚刚小查儿对我说了几句话。” “什么话?”三天不在府里,说几句话很正常。 “他……他说,以后,郡王洗漱都由你伺候。” “什么?”宋简茹一惊,“白天我做饭已经够忙的了,晚上还要伺候他洗漱,那我……”岂不是包全工保姆,她才不干。 小喜儿却道,“我估计郡王已经等上了,你赶紧进去。”她轻轻推了她一下。 怎么会这样,三天不在,跟变天一样,宋简茹决定进去跟赵熙说她不要伺候洗漱这样的事,太没有隐私了。 进了卧室,果然,赵熙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洗漱间,而是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书,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了她一眼。 候在一旁的小查儿道,“茹姑娘,公主说了,爷以后的洗漱由你。” “我又端不动洗澡水。”宋简茹直接拒绝。 小查儿愣了一下,偷偷一笑,“茹姑娘,你误会了,这些事,还是我们来做。” “既然这样,那还要我做什么?”宋简茹不解。 “茹姑娘,你帮爷拿毛巾、递皂豆、擦后……” “我不要……”老天爷,古人都有什么僻好,洗个澡还让人看,真心受不了。 小查儿尴尬的朝赵熙望过去,赵熙双眸淡淡的看向她,“先从这些事学起。” 这种事要学什么,宋简茹脸涮一下红了,这简直就是……她紧抿嘴,身子侧过,一副抗拒的样子。 赵熙嘴角微勾,放下书,起身。 小查儿连忙道,“小的去倒洗漱水。”说完,就退去洗漱间了。 赵熙缓缓踱步,路过宋简茹,停下,侧头看她,“亲都亲了,还害羞什么?”说完示意她跟上。 这都什么跟什么,宋简茹气呼呼的跟着他进了洗漱间,找到毛巾、皂豆,搬了个小凳,放到大澡桶边上,又找到他要换的中衣放到澡桶干燥的另一侧。 “公子,你都是个大人了,那能像小孩子一样让人帮忙。”说完,朝他龇牙笑笑,做了个表情包,“太累了,我也要去洗漱了,等公子洗好,我也洗好了,一起吹灯睡觉,多好,是。”说完,也不管他什么表情,溜出去了。 小查小润被惊住了,“爷……” 赵熙低头看向衣袍,伸手抚了抚额头,难道这就是他以前不用丫头的报应,现在来个胆大妄为的丫头折磨他? “爷……” 他挥了下手,示意二人退下。 “爷,要不让我……” “下去。” “是”二人轻轻退了下去。 赵熙不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贵公子,小时候住过书院,长大后经常出差,一年前去过战场,他是那种享受得了极至富贵又能承受平凡的人。 没有人伺候,他做的也极好,虽然平时几乎都在伺候中度过。 等赵熙洗漱好出来时,宋简茹已经钻进了她的小被窝,只露出两只眼和头顶,看到他进来,伸出小手朝他招招,“公子,洗的还好。”她知道今天晚上小查和小润没有伺候。 赵熙缓缓踱到她床边,居高临下,垂眼看她,面色阑珊。 宋简茹心下不安,悄悄探下被窝,一个蒙头,被子完全盖住了脸,“公子,夜深了,该休息了。”闷闷的声音从被窝传出来。 赵熙仰头,吐了口气,这丫头就是来气他的,就是来折磨他,转身,迈向自己的床,走动之间,某处的中衣几不可见的凸起。 这丫头不在卧室时空荡,在卧室时又……真是……他转头,总有一天公子一定会…… 听到脚步声离开,宋简茹悄悄露出两只眼,暗暗松口气,准备露出头睡觉,不妨公子突然转身。 “公子……”她吓一跳。 赵熙深深的看了一眼,又转回头上床休息了。 老天,真是吓死她了。 第二天,大年初二,赵熙很忙,宋简茹醒来时,他已经不在卧室了,三更天就进宫了,没想到权贵也挺苦的,这么早起床,还真不是一般苦。 她慢慢的和小喜儿一起去小厨房吃早饭。 小喜儿好像有话对她讲,吞吞吐吐。 “你想说什么?”宋简茹忍不住问。 “茹姑娘,你那个是不是还没有来?” “什么?”宋简茹不解。 “就是,就是女儿家的那个啊!”小喜儿着急的提醒。 第97章 他是谁 愣了一下,宋简茹恍然明白她问的是什么,十三、四岁,正当时,不需要这么急,她不以为意,微微一笑,“顺其自然。” 小喜儿复杂的看了她眼。 宋简茹却不以为意,岔开了话题,“新年间,公子应酬多,我们可以偷偷懒。” 从正月初一一直到正月十五,宋简茹来到大宋朝这么久,第一次过了一段有吃有喝的清闲日子,赵熙经常不在府里,她也没去食肆。 为何有时间不去食肆呢?一个是在留陈时,新年里,食肆几乎没有生意,倒不是人们都窝在家里,而是古人走亲访友喜欢在家里招待客人,去酒店的很少;二个,她想出去逛,赵熙不让。 既然没什么生意,又不让出去,宋简茹就当给自己放假了,每天吃吃睡睡,到正月过半,她明显感觉自己又抽条了,不仅如此,肉眼可见的长胖了。 “小喜儿,你看我这么胖,衣服都显瘦了,可怎么办?”她发愁。 “茹姑娘,你胖了一点,更好看了。”小喜儿笑的一团和气。 没办法勾通,宋简茹瞪她一眼,“我的衣服瘦了,我的手艺不好,最后还不是你帮我做衣服。” “那就做呀,反正我有空。”小喜儿乐呵呵的根本不以为意。 “不跟你说了,今天是上元节,我早早就跟英娘他们约好了一起去看灯。” “还去皇城吗?” “不去了……不去了。”宋简茹现在对皇城有心理阴影了,“去食肆附近的灯街凑个热闹就可以。” “也好。”郡王不喜茹姑娘出去,小喜儿笑眯眯的点头。 两人选好衣裳,收拾一番就让小吉儿驾车去食肆。 大约十点多,马车就到了食肆,食肆门口人来人往,门童根本忙不过来,宋简茹与小吉儿一起绕到后巷,把马车停在了马棚里。 “茹姑娘,还没到晌午,人怎么这么多?”小喜儿感叹。 过了年就没出来过,宋简茹也不了解情况,她没想到京城正月里出门吃饭的人这么多,果然就是大都市,跟留陈那样的小地方还真没可比性。 三人从后门进了食肆,里面的繁忙热闹的景象比外面更堪,小柱子看到宋二娘过来,抽身跑过来,“二娘,你来啦。” “人怎么这么多?” 小柱子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从正月初二开门,一直忙到现在。” “正月初二?” “是啊。”有客人在叫,小柱子要去招呼,“二娘,你去掌房坐坐,别的实在没地儿。” 宋简茹点点头,“你赶紧去忙。” “那我去了。”小柱子话还没说完,人如一阵风一样旋走了,真是忙。 宋简茹转脚想去账房,想想还是转一圈,作为东家之一,总得了解一下铺子的具体情况。她穿过人挤人的过道,出了食肆正门,走到专门外卖与卤味的窗口。 宋家三姐妹忙得双手就差飞起,玲娘靠在窗口最前,与外面的客人直接对接,不停的朝里面报客人要的东西,“盐水鹅半只,切分两盒带走……卤味肥肠一份,切小段带走……半份凉拌海带丝……卤牛肉二两……” 感觉有人看她,宋玲娘抽空抬头,“二姐……”惊喜的朝她招手,连生意都不做了,就要从柜台里出来。 宋简茹连忙摆手,“先忙,先忙。” “噢噢……” 小喜儿道,“茹姑娘我去帮忙。” “不要。”宋简茹不好思让她帮忙。 “没事。”小喜儿欢欢喜喜的绕过门进去帮忙了。 小吉儿笑嘻嘻的问,“要我帮什么忙?” 宋简茹摇摇头,“不要。”她准备进门去找梁叔,转身之际,居然看到了席慕白,刚想上前打招呼,他身侧有人跟他说话。 她仔细看了眼,好像是年前一起去包间吃饭的徐公子,既然他们有事,她就没上前打扰了,转身走了侧门进了食肆。 人满满的大厅里,小钱儿正在跟伙计们说什么,一抬眼看到了宋二娘,匆匆交待了两句,就朝她跑过来,“二娘,来了怎么不说声。” “每天都这么忙吗?现在还没有到饭点。”宋简茹问。 小钱儿点点头,“嗯,而且大部分是有钱的客人。” 这真是让宋简茹没想到,“这里不是公租房吗?” “是啊?” “那……” 小钱儿嘿嘿一笑,“这个等下跟你说。”他说,“你再不来,我也要去找你了。” “找我,怎么啦?” “这两天有客人嫌我们的菜老三样,要换新花样,正想找你换换菜谱。” 原来是这样,宋简茹笑道,“好啊,那我现去就去厨房,看看大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好咧。”解决了一个难道,小钱儿高兴极了,“你是不是想找梁叔?” “嗯。”宋简茹点头,“他人呢?” “正在跟供应肉的几家铺子谈送货的事情。” “哦。” 小钱儿看出宋二娘眼中的担心,靠近她,小声道,“别担心,乐安郡王送过来的采办很有一手,有他在梁叔身后,能搞得定。” 宋简茹注意到小钱儿的话内之意,这个采办没有越过梁叔,而是辅助梁叔,他这么服贴,难道赵熙关照过什么?不是她不相信梁叔有这样的能力驾御住他,而是事实如此。 宋简茹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到了厨房,大厨看到他,如同看到了救命星,“小东家,客人们开始嫌菜式花样少了,我正想让梁掌柜请你过来,没想到你就过来了。” 宋简茹点点头,问,“我们现在的招牌菜是什么?” 大厨眨眨眼,想了想,“芙蓉肉?羊蝎子汤?鸡公煲?……我……我也不知道。”他被宋简茹盯得不好意思了。 宋简茹深吸口气,“杨大厨,你希望自己的名号能在小食肆圈子里排上名号吗?” “想,当然想。”杨大厨豪气的拍拍心口,“这是每个做厨子的理想。” “那你告诉我,你最拿手的菜是什么?” “脆皮烧鹅。”大厨小声道,“这道菜还是去年你教我做的。” 宋简茹一面看向胖墩厚实的大厨,一面在脑海中思量宋记的招牌菜,食肆的定位很重要,招牌菜当然更重要,这可是食肆存在于江湖的硬件。 她想了想,大宋以羊牛肉为贵,以羊牛肉为主打的大小酒楼数以千计,要是宋记再也羊肉为招牌,没有吸引人的地方。 除了这两个,再就是猪肉了,但是大宋人以猪肉为贱不屑吃,最著名的例子便是顶顶大名的苏东坡,他上任杭余一带,为了能让当地民众吃肉,创出一道名扬千古的——东坡肉。 家禽三牲以鹅为首,如若以鹅肉为主打,好像是个不错的选择,灵动之际,她打了个响指,“宋记就以你的脆皮烧鹅为主打招牌菜,这道菜以后不受季节、时令的影响,每天只供十只。” “这样能行吗?”各个酒楼都有主打招牌菜,都会限量供应,大厨对小东家做法没有异议,他是不相信自己的厨艺。 “你指什么不行?”宋简茹好像洞悉了他的心思。 三十多岁的大胖子不好思的涨红了脸,“我……我的厨艺……” “要是对自己没信心,那就天天练,一直练到客人吃了一只还想再吃的境界。” 脆皮烧鹅是后世天朝某省名菜,它以整鹅去翅和头烤制而成,成菜腹含卤汁,滋味醇厚,将烧烤好的鹅斩成小块,其皮、肉、骨连而不脱,入口即离,皮脆、肉嫩、骨香、肥而不腻,是一道卤与烤相结合的绝佳美味。 要想做好这道卤与烤相结合的美味,没有天赋与勤奋练习是做不好的。 “我说过,只要菜受客人喜欢,除了月银,还会有另外的奖金。”宋简茹抛出重饵使其努力。 “是是,我一定练,把它练成宋记的招牌菜。” 宋简茹点点头,“有什么食材,我再教你两个食谱。” “好咧,小东家。”杨大厨就等着这句话呢,连忙高兴的拿食材。 过年时节,人们避不开肉,可要做出新意味道好的肉,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宋简茹沾了后世美食横生的光,会做不少。 今天她就拿出了一道古老肉,又叫糖醋咕噜肉,用去骨的精肉加调味与淀粉拌和制成一只只大肉丸,入油锅炸至酥脆,粘上糖醋卤汁,其味酸甜可口,非常的开味,对于食之精烩的有钱人来说,真是一道相当开味的菜了。 果然,宋简茹这边刚做出来推荐出去没一会儿,就有客人点第二盘。 “告诉客人,食材有限,每桌只能点一次。” “要……要是客人生气怎么办?”来的可都是权贵,小柱子不敢得罪。 “让钱管事去说。” “哦。”小柱子找小钱儿去了。 第二道,宋简茹教了大厨一道素菜——文思豆腐。 一道天朝江淮地区有名的传统名菜,它选料极严,刀工精细,软嫩清醇,入口即化,清淡宜人又有营养,特别适合老人与孩子吃。 “这道菜特考刀工,希望杨大厨能切到豆腐细而不散、神聚而美感。” 小东家随便露两手就让杨大胖子佩服的五体投地,“小东家你放心,我会天天练的,直练到无人能超越。” 这话说得宋简茹爱听,她竖起大拇指:“只要杨叔你有这样的决心,我相信成为大厨,你指日可待。” “小东家,你……你过奖了。”杨大胖子还不好意思上了。 “好好做。”宋简茹点点头,“这次就教两道,上心了,一定要把脆皮烧鹅做成我们宋记的招牌。” “是,小东家,我一定会的。”有钱拿,还能成名,谁不想,杨大胖的干劲越发大了,全身心的投入到做菜大业中。 宋记某包间,席慕白听完徐文俊的话后,久久没吱声。 他再次开口:“我也没想到,事隔十年,我还能认出那个添哥,悄悄让人跟踪过去,没想到看见了那个笑如月牙的小女孩。” “笑如月牙的人很多。”过了年,初二群臣宴上,谢昭请圣上给失踪的嫡小姐赐婚,没想到圣上竟答应了。 方沐霖不得不加快找妹妹的步伐,连着席慕白一起都很抓紧。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那添哥真是我记忆中的样子。” 席慕白思量再三,“那就见见。” “怎么约?”徐文俊问,“绕过添哥夫妇直接跟那小娘子见面吗?” “嗯。”在没有确认之前,他只想见见那个小娘子。 “好。”事情商量的差不多,两人拿起筷子吃饭。 半个正月没有正儿八经的上厨房做过菜,宋简茹的兴致来了,做了十多道菜被小二端走了,不过到底是年纪小,又是女人,体力还支不住,把位子让给了大厨。 “你来。” “多谢小东家。”杨大胖站在她身后,又偷师不少,笑得眼不见缝。 “好好做。” “是,东家。” 不知不觉中,宋简茹后世精英的气质上来了,她扫了眼厨房,按现在食肆的经营情况,她要把后厨改动改动否则适应不了现在的经营状况。 刚擦完手,小钱儿进来了,“二娘,有客人点名要见你。” “……”她一脸纳闷。 小钱儿懂她的不解,“我也不知道客人是怎么知道菜是你做的。” 谁?难道是席慕白,他竟能吃出菜是她做的?感到不可思议,摇头失笑,那嘴可真够叼的,“走,带路。” “哎,好咧。” 仍是上次那间——宋记第一包间,整个墙面已经被文人墨客题满诗、画满画,已经成了这一区域的名包间。 半个月前,席慕白找到租住的地方,因赵熙过来接人,她都没机会跟他说上话,没想到他又来食肆了,还带着上次来的公子。 宋简茹整理了一下衣裳,小钱儿推开门,她浅笑甜甜的入进了包间,一个抬眼,与一双深沉潋滟的双眸遇上。 竟不是席慕白。 她看向小钱儿。 “小东家,就是这位客人点名要见你。” 宋简茹一脸蒙,看向眼前贵公子,紫玉冠束发,眉如远山,狭长的瑞眼含着笑意,一袭紫衣衬得他风流雅致,坐姿挺拔散发出沉稳内敛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好像在那里见过。 小丫头年纪不大,一身过于简洁清素的打扮,没显寒酸,却凸显她的清灵透秀,大概刚才在厨房里忙活,额前的刘海有些乱,有几缕乱发粘在鬓角,明明未施脂粉,脸颊却泛着粉意,一双月牙带着探究思索看向他。,男人端起酒杯小啜一口,放下杯子:“这么快就忘了?”嘴角勾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 “你是……”宋简茹实在想不出他是谁,扫了一眼桌子,她刚才在厨房做的十多道菜,竟都在他桌子上。 第98章 提议(大唐美人) 宋简茹记忆,还是一点也想不起,“对不起公子,你是……” 贵公子啧啧摇头:“不是说我有独特气质、每个见到我的女子都会不自觉的被吸引么?” “啊……”她抬起手指,“我想起来了,你是谢衡。” 谢衡再次摇头,“这就是我的独特气,独特到让你想不起我是谁?”一个小丫头竟敢直呼他的名讳,他眸光一闪。 宋简茹尴尬的笑笑,“公子,吃菜,吃菜。” 谢衡勾嘴一笑,“是赵熙的独特甚于我,让你记不起我?” 老天啊,这个姓谢的还没完没了,宋简茹从尴尬变成假笑,“谢公子,那天晚上人群熙熙攘攘、烟火满天,我只在那一刻注意到你,凭着感觉对你评头论足,如有不妥当之处,还请公子包涵。”说完,给他行了一礼。 谢衡背后靠,倚在椅背上,姿态闲散,面带微笑,目光上下打量着她,眸中闪出的精光却不容人忽视,“我倒觉得在那里见过你似的。” 搭讪、刻意套近乎?感觉好像并不是,难道他真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我曾是驸马府二门粗使丫头,也许公子在拜访乐安郡王时见过也说不定。”不管对方是搭讪,还是试探什么,宋简茹一句话暗示了很多,第一点出驸马府,二只是个丫头,至于他跟赵熙熟不熟,她就不得而知了。 很聪慧的丫头,怪不得能得赵熙的喜欢,果然不一般。 谢衡端直身体,坐姿瞬间无与伦比挺拔,甚至过分得有些刻板,几乎没有随意的小动作,宋简茹意识到他是个服过兵役的人,而且是那种受训严厉的高等士官,与大年夜见到的轻佻青年完全不是一个人。 她第一次看到两面派之人,一面走马章台风流倜傥,一面又严谨有古时君子之风,这是一个有故事的男人。 他严肃中带点微笑:“你猜猜我要拿多少丫头才能让我换到你?” 宋简茹面上连礼貌的微笑都没有了,“谢公子,你要是过来吃饭,宋记欢迎你,你要是来拆台的,大门朝前,好走不送。”说完,侧到一边,躬身等候他离开。 这是丫头吗?在她眼中好像没有身份地位之别,行为早已没了尊卑,这便是她的独特之处,难怪好男风的赵熙会为了她改喜女人。 被丫头摆了脸子,谢衡也不恼,“你很笃定赵熙喜欢你,认为他不会跟我换?” 宋简茹面色淡淡,表明了不想理他。 谢衡再次背靠椅子,他五官硬朗利落,身材高瘦挺拔,一身紫衣更衬出他骨子里的轻狂恣意、矜贵。 小丫头不答话,居然跟他梗上了,双手交叉落在身前,大拇指与大拇指缠缠绕绕,目光慢不经心的落在她身上。 “赵熙也许是为了你才同意我哥的提议。”他突然说。 宋简茹摸不着头脑,但也不打算问话,这个男人桀骜恣意不好惹,她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不知为何,小丫头越是不好奇越是不问,谢衡越是想说:“你难道不好奇我哥的提议是什么?”其实这些话根本无需对一个丫头讲,他却不知为何特想逗她,就像逗小侄儿、小剑侄女一样。 “这些跟我有关系吗?”宋简茹心道,我就是个‘丫头’好不好,什么提不提议跟她有什么关系。 “当然。”谢衡笑得意味深长。 宋简茹凝眉,这家伙到底要不要吃饭了,怎么老是说废话? 第99章 较量 小丫头居然真不感兴趣,“你早已知道?”事情都过去十多天了,整个京城都知道了,不可能赵熙的近侍丫头不知道,难怪,他这问题傻了。 知道什么?宋简茹并不想搭理他,但是看过去的目光仍旧带上了询问的意思。 “你……”看她样子又似乎不知道,谢衡吃不准这丫头的段位。 宋简茹想找梁叔,没空跟贵公子闲聊,“公子,桌上的菜要冷了。”既然赶不走,那就让他吃呗,她行礼转身。 门开了,小钱儿带着紧张避到门侧,恭敬作请姿势,宋简茹刚想问怎么啦,一个抬眸,高大颀长的赵熙出现在她的眸光里。 “公子……”出门在外,乍见熟悉之人,那股亲切、惊喜之感难掩,上前一步,就站到了赵熙面前。 赵熙垂眸望了她眼,复又抬头看向坐在桌边的谢衡,面色清冷,目光寡淡,并未打招呼。 谢衡嘴角弯着,好似在笑。 怎么了?宋简茹感觉包间内的氛围微妙,难道有她不知道的事发生?还有,赵熙怎么会来宋记这样的小食肆? 这里可是公租房,像他们这样的贵公子几乎不会踏足,在这里做生意几个月了,这点她还是知道的。 她望向谢衡,那股端直到刻板的身姿没了,他倚靠在椅子上,像刚从某个风月场上下来,浑身透着慵懒倦怠、又波澜不惊的姿态。 应上赵熙的目光,只懒懒抬着眼皮,无声的与他对视。 传闻中的两个‘第一’公子这就较量上了?宋简茹感觉气氛不对,悄悄移到赵熙身后,拉了一把小钱儿,赤溜出了包间。 门口,赵左、赵右齐齐看向她。 宋简茹却喜欢与赵前打交道,找了一眼,并没有他,朝二人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留下小钱儿,准备去找梁叔。 隔壁包间门开了,她看到了席慕白,“席公子——”带着甜美的笑容上前打招呼。 “茹姑娘?” “过了一个年,席公子不认识我了?”宋简茹不知道他为何会发出反问句,好像她会变身术一样,难道过了一个年,十几天,她长相变化很大? 确实很大,十三四岁,正是长开的年纪,没有了生活困顿之苦,窝在附马府中,好吃好喝又没有气受,整个人真的有质的变化。 她的容貌气质确实发生了变化,但这不是席慕白看到她疑出声的原因,徐文俊正跟他说找到卫国公府嫡小姐之事,不知为何,自从意识到宋简茹也有一双月牙眼,他总是不知觉的把她与嫡小姐方沐柔想到一块。 心之所想,猝不及防见到了她人,下意识去确认。 意识到自己失态,席慕白掩饰般笑笑,“今天桌上有菇娘子亲自动手做的菜。”他吃出来了。 “真的能吃出不同?”她惊喜的问。 席慕白道,“当然!”他笑得如沐春风,一如每一次见面,他总是这样温润如玉让人舒服,总让人不知觉的靠近。 “我还包了一道汤,席公子要不要偿偿?” 不远处,赵左与赵右相视一眼,齐齐朝门看了一眼,公子是不是防错了人? 其实席慕白有事,可是看到那双笑如月牙的眼,他转身进包间,“那就劳烦茹姑娘。” “好咧,席公子稍等。”她转身,欢喜的去端汤。 外面的声音并不小,传到了第一包间内。 谢衡忍不住闷声笑了,“听听,你家丫头请别人喝汤呢。”声音中的揶揄调贶十足。 赵熙施施然坐着,并无所动,包间内没有侍生,他伸手拿了小杯盏自倒了一杯茶,端起来,喝了几口,茶水见底,又倒了一杯,却并未再喝,放到了面前,手指放在杯沿,细细摩娑。 对方不开口,谢衡也不开口,反正他什么官职也没有,有的是时间晃荡,看谁熬得过谁,他拿起筷子,挑了道色泽酱红的软兜长鱼,夹入口内,鱼肉软嫩,味香醇美,滋味十足。 “乐安郡王的小厨娘果然不同凡响。”他抬眼笑意十足。 软兜长鱼又称“软兜鳝鱼”,是淮扬菜中最负盛名的一道菜肴,肉嫩、味美,营养丰富,别具一格,不仅能补虚养身调理,更是产后恢复调理的上品。 赵熙眼皮掀了一下。 谢衡一乐,又偿了另一道——蟹粉狮子头,亦属于淮扬菜系,口感松软,肥而不腻,营养丰富。这道佳肴与软兜长鱼并称为“淮炒两峰”,是淮扬菜系中的绝品。 “真不吃吗?”真的挺好吃,这些年,无所事事,谢衡也算吃遍汴京城大小酒楼了,精致的菜不是没有,像他们这样的身份,皇宫菜也常有机会吃到。毫不夸张的说,天下美味没有他没偿过的了。 他还真心觉得桌上的菜不错,以后他不要找借口来这个小食肆了,冲着菜来就对了。 “不要打她主意。”赵熙悠悠开了口。 谢衡毫不在意的笑笑,“作为副度支使,以后有的是人送绝色美女给你,但我就不同了,我想要美人,得自己找,我把第一公子的名头让给你,你把小丫头让给我?” 话刚说完,一个茶杯骨碌骨碌滚到他面前,他抬头,那只放在桌面上的手,保持着扔杯的动作未变,“我再说一遍,不要把主意打到我头上。”说完,起身离开。 走了两步,停下,转头,“下次就不是推杯子这么简单。” “怎么?威胁我?”谢衡靠到椅子上,任由桌上茶水滴到袍子上,漫不经说的嗤笑一声,“我可什么都没有,最擅无赖了。” 赵熙锐利的眸子一眯,眸光凌厉,“那你且试试?” “哈哈……”赵熙占有欲这么强,谢衡大乐,挑眉,“我会让你求着我不要把你的丫头带走。” “不可能。”赵熙冷漠的扫了他眼,出了包间。 不可能吗?世上之事谁能说得清。故事看到这里,所有的亲们应该都知道了,谢衡完全可以,咱们的乐安郡王大话说早了。 哈哈,闲话不多说咱们继续往下看。 赵熙真没料到,他的小丫头什么时候跟席慕白这么熟了?人家都要走了,她还留人家喝汤。 步出包间,宋简茹刚提着裙子上楼,身后跟着端汤的小伙计。 “公子……”咦,他怎么这么快出来了,没和谢衡一起吃饭? “回去。” “公子……”她还没跟梁叔见上面呢。 小丫头一脸不情不愿的样子,赵熙脸色一下子就冷下来,过来就拉她,拽着她下楼回府了。 汤……汤……她请席公子的汤还没有端进屋呢。 两个包间的人都听到动静,纷纷走出门,都看到赵熙拉着小丫头下楼的背影。 小伙计怯怯的走到席慕白跟前,“公子,你的汤。” 他失笑,“端进去。” “是公子。” 席慕白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了谢衡,难道他是奔着传言而来,过来打招呼,“谢公子——” “先生,你怎么在这里?”犄角嘎啦的小食肆,倒是什么人都见碰上了,谢衡问。 “还不是在找你的外甥女。”他看向身后之人。 谢衡顺着目光看过去。 徐文俊一直站在席慕白身后,终于被人注意到,上前行礼,“小生见过谢公子。”京城名人,想不知道都不行。 “怎么样?”谢衡问。 席慕白笑道:“到你包间说?” “嗯。”谢衡点头,转身,却又停住,“把那道汤端过来。” 席慕白一愣。 宋简茹不仅手腕被赵熙拉得不舒服,他拽着她穿过食肆,在众人注目中出了门,更让她心里不舒服,“公子,我自己会走。” 她有些生气,公子与别人别苗头,能不能不要把情绪转到她身上,他可是上位者,这样明显牵怒不太好。 赵熙根本没听到她的话。 围观的人当中,有人认出了赵熙,忍不住小声道,“那不是乐安郡王吗?” “是他。” “听说他的婚事定了。” “嗯,是卫国公府的嫡小姐方沐柔。” “那挺好的。” 挺好?八卦者好像知道什么内幕,靠近他,低语,“你懂什么,是卫公国府的嫡嫡小姐。” “那就更门当户对了。” “哎呀老兄,是嫡嫡小姐,不是旁支嫡小姐。” “我知道呀。” “知道个屁,卫国公府嫡嫡小姐十年前,不,过了年,应当是十一前的事了,嫡嫡小姐在上元节的灯会上被人抱走了,到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啊……” 在人群议论声中,宋简茹被赵熙拉上了马车,上马车之前,她恍恍乎乎听到一句‘赵熙的婚事定了’,咦,她怎么没听说? 这十多天,赵熙不大在府里,宋简茹吃了喝,喝了睡,根本没接触到起居院以外的婆子丫头,简直跟与世隔绝一般,她跟谁八卦。 刚坐稳,她就迫不急待的问,“公子,你要成婚了?”难掩兴奋之色,是不是他成婚了,她就可以赎身了?兴奋之后是满满的期待。 “这么高兴?”男人结婚或是有新欢,女人们不伤心?饶是站在食物链顶端,从没主动了解过女人的赵熙也感觉宋简茹的反应不对。 她难道不喜欢他?意识到这点,赵熙的脸色一点一点沉下来,“卫国公府的事,没听过?” “……”她一个半道魂穿而来的小鬼,又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丫头,能听过什么卫国公府,一脸蒙的看向她。 原来她什么都不知道,赵熙冷冷的收回目光,瞌眼养神。 怎么突然就生气了,宋简茹被搞得莫名其妙,心道你娶的老婆不合意,那就拒绝呀,跟她发什么脾气,她悄悄朝外面挪离他远远的。 回到府里,刚下马车,赵熙走动的方向是书房,声音却朝着她,“午饭提过来。” 宋简茹这才意识到两人都没吃午饭,老天,食肆有现成的不吃,跑回府里吃,她真是无语了。 已经过了午饭点,宋简茹不准备左一个菜,右一个菜,天气又冷,她用砂锅只做一道,不仅味道鲜美,营养丰富,还热乎保温。 砂锅菜的烹制过程非常灵活——可以直接用砂锅烹制,一锅成菜;也可以先用其他炊具把原料制成半成品,然后再把这些半成品转入砂锅“煨”制;也可以先把菜肴烹制成熟,转入烧热的砂锅上桌。 根据成菜特色需要,砂锅菜有的要用炖法成菜——汤汁较多,而有的需用烧法成菜——汤汁较少,甚至不放一滴水直接焗出食物,保持食物原本的味道。 烹制时可以加盖,也可以不加盖,有时砂锅口还要蒙上荷叶或牛皮纸,以防原味外逸。 宋简茹做了个三鲜砂锅,先把菘菜(大白菜)切段洗净,摆放在锅底,摆上发泡好的干肉皮、摊制好蛋饺、切成片的金华火腿,倒入提前熬好的高汤(鸡汤)大火烧开后盖上转小火烧制熟透入味。 高汤可以依照自家的喜好熬制,金华火腿偏于咸味,不能放多了,砂锅菜肴一经上桌,香味扑鼻,诱人食欲。 半个时辰后,小吉儿提着食盒带着宋简茹与小喜儿到了外书房。 “我就不进去了。”赵熙现在脾气不太好,她不想在他面前晃。 小吉儿可没忘,爷是特意让茹姑娘送午餐过来的,他把食盒递给她,“不进去的是我和小喜儿,你赶紧进去。”松了手,拉过小喜儿,让出道,让她进门。 “我……”宋简茹小声道,“书房重地,我不能随便进。” 小吉儿龇牙一笑,“爷让你进你就进。”说完,拉过小喜儿又往后避了避。 还真让人避不了,宋简茹纠结。 慢慢腾腾的,赵右忍不住了,冷冷道,“都饿着爷了,还不进去。”他催。 真是讨人厌。 宋简茹整理好表情,进了书房。 书房内除了赵熙,竟没别的人,好像很长时间没见过聂流云了,她脑海里突然窜出这个名字。 赵熙早就听到门外悉悉窣窣的说话声,磨噌半天才进来,进来还站着不动,他没忍住抬眼。 “公子……”遇到他的目光,宋简茹下意识上前行礼。 他收回目光继续批阅公文。 一手提食盒,一手拎砂锅,都很重,宋简茹吃不消,连忙找地方放,“公子,要不要吃饭了?”边放边问。 第100章 失口(节日加更) “你说呢?”赵熙批完手中一份公文,把笔放到笔架上,走到洗手架前,净了手,来到半桌前,看向宋简茹摆放的饭菜。 宋简茹已经麻利的摆好饭菜,把筷子递给他,“为了赶时间,我就做了份三鲜沙砂,有肉有蛋,营养很全,公子请用餐。” 赵熙抬眼,“吃了吗?” 公子都没有吃,她敢先吃嘛,挤出笑容,“还没有。” “一道。” 公子面色虽不济,却变成了那个细心的公子,宋简茹别扭的小心脏好了不少,“谢谢公子!”她也不客气了,她确实饿了。 没想到两人挺能吃的,一个砂锅里的菜都被他们两人吃完了。 “公子,你饱了吗?” 赵熙接过宋简茹递过的毛巾,“不饱又如何?”他抬眼反问一句,继续坐到大书案后办公了。 好像真的挺忙,她不好意思的笑笑,“要是不饿,等会儿给你送甜点。” “嗯!”他低头认真的处理公文,要是以前,他听到这些无关紧要的话,根本不会回,可是面前这个丫头,他要是不回话,那敏感的小心思不知道要想到那里去,抽空抬了一眼,“不要急。” 刚收拾好食盒、空砂窝,听到他关照的话,宋简茹笑眼弯弯,“是公子,我不急。”带着忐忑不安来,发现公子心情还不错,带着放松而去。 三人结伴离开赵熙书房。 吃饱喝足,宋简茹不急了,一边回起居院,一边问,“小吉儿,向你打听个事。” 小吉儿警觉的反问,“什么事?” “听说公子的妻子人选已经定了是?” “嗯。”原来是这事,圣上金口玉言,爷的亲事已经是板上钉定定的事了,小吉儿没有隐瞞。 “是卫国公府的嫡女?” 小吉儿又点头,“是的,茹姑娘。” “那日子定了吗,大概什么时候,我好给公子准备一份礼物。” “你……没听说过卫国公府的事?”小吉儿愣愣的看向他。 “……”什么事,宋简茹心道,她怎么会知道。 “卫国公府的嫡女十一年前就走丢了,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也不知她……”在不在人生了,大过年的,小吉儿真不想说什么晦气话。 “什么,走丢了,那谁跟公子大婚?”难道像电视剧上演的那样,找个庶女顶上? “我一个下人怎么知道。”小吉儿嘟囊,这段时间,驸马府鸡犬不宁,公子不是被公主哭诉就是被附马爷轰骂,几乎没怎么回府。 宋简茹愣了好一会儿,“你的意思是,要是那个嫡女一直找不到的话,公子他就一直不……”结婚?怎么有点像找借口不结婚的感觉。 小吉儿没敢应承她的话。 “聂先生呢?”宋简茹突然问,已经好多天没看到过他了。 “当然在他的公事房忙呀。”小吉儿不解的问。 “那要是卫国公府嫡小姐马上就找到了呢?”她问,“难道就会立即结婚?” 小吉儿摆手,“这种事你别问我。” 后来,宋简茹又和小喜儿讨论过这件事,结果她早就知道赵熙婚事定下来之事,不仅如此,她还知道惠平公主到太后那里哭了好几趟,又和附马爷吵了好几回。 “我怎么不知道?”老天爷,半个正月,她吃好喝好,以为外面的天空也一样平静,没想到……怪不得赵熙经常不在府里,怪不得公主也不找她茬了,原来他们都没空。 小喜儿无奈的摇摇头,“你整天窝在公子房间,其它丫头又不能进公子房间,你能听到什么嘛。” “那你可以告诉我嘛。”她准备赎身出去,没跟府里的人多接触。 “我这不是怕你伤心难过嘛。”郡王娶妻,就不能一门心思宠她了,说不定还会失宠。 “我……”她难过什么,宋简茹很想反驳一句小喜儿,话到嘴边滚了一圈,始终没有吐出来。 也许,她想!公子不冷漠不发脾气时也挺好的。 宋简茹就正月十五那天出去过一趟,而且连晚上的灯会都没机会看,不知道是不是谢衡的原因,亦或是赵熙本身就不想让她出去。 宋简茹现在出去越发难了,被困在小小的一方天地里,虽然小地天有吃有喝,风景也不错,可是对于自由自在的现代灵魂来说,无异就像做牢。 无忧无虑中养出来的一点肉肉,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又消瘦下去。 忙于接手新官职的赵熙没有觉察到,小小年纪,做的那怕是副职,度支也是不容小觑的实权肥职,上任之后,专业之强、事务之繁冗,没有过硬的才能与心理抗压能力,还真接不下来。 附马爷一边骂儿子不听他话,随意决定了自己的下半辈子,一边还是关注儿子的仕途,毕竟儿子现在得到的一切,曾是他心之所念想要走的人生,他为儿子找到了一个非常擅常此务的老吏。 对于父亲安排的一切,赵熙都抵触,他并不待见附马爷找来的能吏,没用此人。 三个月了,宋简茹都没能出附马府,她觉得自己快发疯了,真的。第N次来到赵熙书房外,“公子在家吗?”她问。 门口守卫对她已经很熟了,照例上前恭敬的行礼,“回茹姑娘,不在。” “我明明听说他回来了,怎么可能不在?”温软甜美的小姑娘生生被逼成了疯丫头,声音就差成了高八度。 “真不在书房。”侍卫回的不紧不慢。 宋简茹伸手推他。 结果推开了。她都有些不敢相信,难道,赵熙真的不在书房?不可能,小喜儿不会骗她。 一个抬步,她进了书房。还真没人,空荡荡的。不会,她缓步朝里面走,目光扫了一圈,这个地方她来过几次,不是给赵熙送饭就是送点心,却没有细细看过。 书房对于古人特别像赵熙这样的人来是说,不仅仅是看书阅读的地方,还是他们处理公务的办公室,一个非常特殊且重要的存在。 赵熙的书房明朗、清净,养了不少花草,三月间,天气生暖,满鼻生香,寻找香气,她发现窗台边有一株兰花开了,远远看过去,雅致而静幽。 不过她没心情欣赏,这三个月,她不是与厨房、针线打交道,就是与这些花草为伍,她已经受过了,快速走到赵熙书桌前。 一定能在这里堵住赵熙,一定让他同意出去。 目光随意扫过他书桌,笔、墨、纸、砚列于书桌一角,整齐、严谨,就像他的为人一样,肃穆严谨。 她叹口气,伸手扯了桌上哥窑定瓶里的插花,“难道公子真没回来?”目光从门外收回,瞄到墙壁上挂的古琴。 是装饰还是会弹?她无聊的想。又看了看墙上的山水画,要是拿到现代,能卖不少钱。 她烦燥不安,三个月没去食肆,梁叔他们的消息又送不到附马府,她简直就跟瞎子一样,还怎么赚钱,越想越气,啪一下,双手撑在书桌上,今天无论如何,一定让赵熙答应她出去。 低头思考各种让他同意的办法,想来想去没头绪,恹恹的耷下脑代,回过神,目光落在一本账薄上,“什么账薄?”能看么?她看向门口,没人进来的迹像。 宋简茹随手翻了几页,有些像财务报表,学的是经济,又办过公司,对于财务上的各类报表,她还是懂的。 不知不觉拿起报表,坐到一把椅子上,倚在上面,一页一页翻过,跟现代成熟细化的各类报表不同,它显得笼统,不过该有的名目却一样不少。 看着看着,宋简茹啧啧嘴,大宋朝果然是民富朝庭积弱,摇摇头,要是这份财务报表没有水分,那大宋朝的财政赤字还挺严重的,作为度支,赵熙还有钱拔出嘛,他这个度支还真不好干啊。 随手把账薄放到了他书桌上,站起来,看向门口。 “公子……”她小跑着到了他面前,喊一声,再也喊不出,一脸的委屈。 赵熙垂眸。 两人已经很多天没有碰面了。早上出来时,她还在睡,回去时,她已经睡着了,甚至,他有好些天都在外面办事没回府。 身后,赵熙的幕僚在。他们面面相觑,公子不是让他们过来商讨账务之事,怎么儿女情长上了。 他抬了一下手。 示意身后的人先出去。 聂流云眉目高挑,却也没有打断他们儿女情长,带着一众人暂时到了门外。 赵熙这才抬眼,穿过宋简茹的头顶,看向书桌上那本被她动过的账薄,复又垂眸,“怎么了?” 这三个字就像火山爆发,就像催泪剂。 “我能怎么啦,我就是想出去看看我的小食肆,就是想去数数赚了多少银子,公子你为何这么狠心,不让我出去,为什么?” 宋简茹斜头看向他,又凶又哭,闹腾起来。 小食肆?不说便罢,一说,赵熙的眉头紧凝,绕过她,坐到书桌后,随手拿起账薄,“去见谢衡还是席慕白?” “……”宋简茹抹眼泪的手停住了,公子什么意思。 等了半天,赵熙不理她,刚想开口问他,他扬起手中账薄,“看过了?” “嗯!”她迷迷乎乎的点头,“我见什么谢衡、席慕白,那次刚巧遇到了。”她搞不懂了,公子他什么意思。 “看出什么了?”赵熙晃了晃手中的账薄。 第101章 不是 心算 “能有什么,财政赤字,你个没钱花的度支大人。”想到公子没钱支配,宋简茹莫名有些开心,谁让他不让我出去。 不要看账本很薄,页数不多,他可是用了三天才看明白其中的财务状况,侍卫跟他说,她进来不到一个时辰,竟都看明白了。 赵熙眸光锐利幽深如不见底的深潭。 “公子,你盯着我干什么?”她承认幸灾乐祸不好,就在她反思内心活动不好时,一个闪念击入脑际,老天,她刚才在说什么,“公……公子……” 赵熙把账薄放到书桌上,“来人……” 糟了,他不会让人来捉小鬼,她猛的蹿到赵熙跟前,蹲下就抱住他的腿,她不想被火烧死:“公子……公子……”这下她真的哭了。 “爷……”赵左赵右齐齐进来。 聂流云好奇也跟了进来。 他们看到宋简茹紧紧的抱着赵熙双腿,光天化日之下,这……几人不忍目睹。 “所有人离开书房三丈。” “公子……”几人齐齐呼声,个个惊恐的看向他,不会,乐安郡王,大白天的,你就兽…… 众人不动。 赵熙眉头一蹙,凌厉之极:“出去。” 这是怎么了?聂流云退出去时,纳闷了,这不像是风花雪月的节奏啊,瞧向紧抱赵熙大腿的宋简茹,难道她犯了赵熙的禁忌,他要对她做什么? 不一会儿,房间的人瞬间清空,只余他们两人。 赵熙的手覆到她发顶,轻轻的抚摸着,绒绒的触感,一下又一下。 宋简茹被他抚的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公子你倒是说话呀,想仰头看他又不敢,小脸磕在他膝盖上,一动也不敢动。 老天爷,她就是想出去透透气、数数银子,怎么就手快拿人家桌上东西看呢,看了就看了,还被人套出话,她怎么不笨死呢。 突然,赵熙抚头的手停了,垂眸,望向蹲在她膝前的小丫头,她跟一只小猫一样蜷在他腿前。 “你不是小常儿。”他终于出声,低低的陈述,伸手就勾起她下巴。 宋简茹被迫与他面对,月牙眼盈盈,没有了往目的笑意,瞳仁看向他,惊慌闪烁,“公……公子……我不是鬼……我不是……” 他双眸一束:“那你是什么?” “我是宋简茹。” “从那里来?”他问,双眼紧盯着她,她脸上、目光里,任何神色都逃不过他的双眸。 “我……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赵熙根本不相信她的说辞。 宋简茹眼神闪烁,不敢与他对视,“一觉醒来,我就成了宋梓安的童养媳。” 还说不是小鬼,赵熙眼眸深幽,一只手漫不经心搭上她的肩,缓缓靠近她细长白晳的脖子,修长的手指握住她的命喉时,宋简茹浑身僵直,仰头,满脸惊恐双眸眨出泪光,等待命运的裁决。 小丫头脖颈上的筋脉,在他掌心跳动,被寒冷渗透的细白皮肤被他温热的掌心捂热,他的大拇指轻轻的摩娑脖颈皮肤。 “神与……鬼是不是什么都懂?”他问,语气缓缓。 大拇指按摩缓解了她的恐惧,慢慢的身体不再僵直,轻轻的反驳一句,“公子,我真不是小鬼,所以我也不知道神与鬼是不是什么都懂。” “嗯?”他不相信的挑眉。 “真的,公子,我能看懂账薄,是因为我曾学过相关的知识。”宋简茹边说边小心翼翼的试着拿开他的手,他竟没有阻上,让她推开了。 “那你还学过什么?”赵熙姑且信她。 “公子,我的腿麻了。”蹲在太久,头晕腿麻。 看到她的狼狈,赵熙轻笑一声,双手穿到她腋下,轻轻一抱,她落坐到他怀里。 “啊,啊啊……”那麻酸如万针刺痛的感觉一下子让她失控尖叫出声。 三丈之外,众人听到书房内女人尖叫声,头皮一麻,老天爷,郡王如此生猛,竟白日……个个连想都不敢想了。 赵左赵右相视而对,郡王这是破戒了? 聂流云是风月场上的老手,这声音不像是……难道子玄动手了?这个小丫头要死第二次? 书房内,宋简茹终于缓过酸麻劲,老天爷,为了出去,她到底要遭多少罪。 小丫头迟迟不回答他的话,“嗯?”他不得不出声提醒,他的唇靠在宋简茹耳侧,很近,温热的气息散在她脸侧,惹人心猿。 “学过厨艺,还会做小生意、会看账。”宋简茹用这个时代人能理解的方式回答了赵熙的问话。 “就这些?” “嗯”宋简茹如捣蒜般点点头,“我与公子一起生活了一年,我会什么,不会什么,公子你应当清楚了。”她半倚在他胸口,如同一个撒娇的少女。 赵熙面色柔和,眸光沉沉。 宋简茹许久都没有听到他回应,抬眼,撞到他深沉的目光,随即岔开话题又顺道申请出去的福利:“公子,你就让我出去嘛,再不让我出去,我都要闷出病来了,你看,我都瘦了好多。”说完,伸出真瘦了很多的手腕给他看,“都细了很多。” 她没有说慌,她真的瘦了,赵熙喟然叹气,温柔的捏捏她的细手腕,把她搂到怀里,下额抵在她头顶,“嗯。”许久,他淡淡的答道。 宋简茹欣喜极了,猛得从他怀中坐直,“真的,公子?” 赵熙看向由恐惧变为兴奋的小丫头,“公子从不诓语。” “公子,你真好。”说完,抱起他的脸就亲了一口,迅速蹦下地,离开他的怀抱,转身就要朝外跑。 赵熙对宋简茹的小伎俩、小算计心知肚明,不屑计较:“站住!” 要溜走的宋简茹只好生生停住脚,转头,嘻嘻一笑,“公子——” 赵熙拿起账薄,朝她晃晃,“小生意账薄跟这一样,你确定?” 她在现代做的小企业,拿到大宋也是小生意,小生意怎么能跟国之度支司账薄可比嘛:“确定以及肯定。”回的一本正径。 宋简茹抿抿嘴回头,走到他身,接过账薄,“上面每一个数据都是从若干账册数据中汇总、统计、分析得来。我只看到了账薄数据的表面现象,发现入不付出,仅此而以。” “你的意思是……” “公子要查账,那得找出精于算账之人才能查出,否则,这就是一组数据告诉你国库没钱了,就这么简单。” 赵熙陷入沉思。 宋简茹悄悄移脚又要溜。 赵熙发觉,一个抬眼过来,她嚯然停住脚步,“公子,你就让我出去。”她真帮不了他什么。 “我还有几个账……” “公子大人,我真的懂的不多。”宋简茹慌乱的拒绝了赵熙的心思,她说的是事实。 懂得不多,一个时辰看完了账薄,懂的多的公子用了两三天,赵熙招招手,“过来。” 宋简茹只好过来,站到身前,嘟着嘴,“公子,账务繁冗不是儿戏,你得找专业人士才行。” “嗯,我知道。”赵熙又拉她坐到怀里,“那你告诉我怎么又快又准的看懂这些账?” “……”宋简茹眨眨眼,傻了。 又快又准。 四个字看起来好像挺简单,听起来飒感又挺足,可是真正做到,没那么简单。宋简茹不仅学的是经济管理而且他的爷爷是数学老师,她在念书时数学特别好,对于口算、心算、珠心算更是手到擒来。 看似小小一薄账本,涉及基础的数学、专业的财务知识、系统的经济管理还有决策者的判断与前瞻。 “公子,你学过那些东西?” “……”赵熙望向她。 这天下午,乐安郡王在书房商量事务时,有小丫头侍伺,一直到天黑众人散去,小丫头也没有离开。 聂流云没有随众人散去,他屁股赖在凳子上没有走,意味深长的看向赵熙与宋简茹。 宋简茹见他没走,随手收拾赵熙的桌子。 赵熙伸手覆在她手面,“赵左自会让人收拾。” “哦。”宋简茹瞄了眼未走的聂流云,她没开口。 赵熙当然知道怎么回事,示意聂流云离开。 第一次赵熙有秘密不让他知道,他舌抵牙槽,拿眼瞅了二人许久,终是立起身,起步离开了书房。 赵熙垂眸,几许深沉。 宋简茹简直受不了这氛围,搞得她好像是拆散有情人的灭绝师太,“要不,你就让聂先生留下一起听听也行。” “无需。”赵熙抬头,“说,听了他们的讨论之后,你如何动手教我?” 她先大大叹了口气,“我能不能先说句题外话,公子。” “嗯。”赵熙看向他,面色无澜。 宋简茹抿嘴想了想,说:“在我们那里,像你这样的贵公子,如果要继承家业或是将来往高处走,必先到基层锻炼,从底层一步一步往上走,这样才能更好的站在最高位,像你这样,二十岁就做这么大官,实际上并不是好事。” 说完,她也望向赵熙。 赵熙垂下眼皮,不知是若有所思,还是默认了,反正,宋简茹摸不透他的想法。 “公子,我呢,按我曾经做过小生意的经验,给你做个大概的方向规划。” 赵熙抬眸,似洗耳倾听。 “一,我会教给你的是一些心算的方法,有利于你查账用,二,你得找个专业的做账之人,他会告诉你如何做账,懂得如何做账,自然就会看账了。 至于第三点,就是度支职务本身,你需要通过时间积累与向有经验的人学习,假以时日一定会胜任。” 思路明确、条理清晰,赵熙唇角弯弯,“过来!”声音有些沙哑。 公子眼中有勾火,宋简茹吓得后退一步,“公子,我回去准备算术题,睡觉前我们一起做。”说完,转身跑出了书房。 门外,赵左赵右两人一直盯着她跑走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二人才进了书房。 “爷……” 赵熙靠在倚子上手背覆在额头闭目养神,“那个老吏在哪里?” 赵左愣了一下,“是不是驸马爷送过来的账房先生?” “嗯。” “在门客房。” “让他过来。” “是,爷。” “让非离也过来。” “是,爷。” 小喜儿一直等在书房外院门口,看到宋简茹出来,紧张不安的心终于放下:“公子……”他没对你怎么样? “没事没事,咱们回房。” 小喜儿满腹心事的跟在她身后。 宋简茹却很轻松,她终于可以出去了,事实证明,不管那个世道,肚子里没点干货还真不行,果然是知识改变命运。用心算换出去,真是不错,她心情愉快。 小喜儿明显感到了,“茹姑娘,是不是公子答应你什么?” “是啊。”宋简茹走路轻快,心情也轻松。 “那就好……那就好。”满腹心事的小喜儿拍拍心口,“那郡王妃进门,你就没事了。” 郡王妃进门?宋简茹诧异的停步,看向小喜儿,“又有什么我不知道?” 小喜儿愣了一下,“卫国公府找到嫡小姐方沐柔了,你不知道吗?” “你没跟我说过呀?” “……”小喜儿不安的后退一步。 宋得茹凝眉,“所以,他们的婚期定了?” 小喜儿避开她的目光,朝前走。 她跟上她,“什么时候?”她问。 “好……好像年底……我……我也不知道,我听她们说的。”小喜儿越走越快。 宋简茹停下脚步,“真的吗?”那她年底是不是就可以离开了,好像真正好呢!算不算双喜临门。 三月间,天气渐渐回暖,洗漱好,宋简茹找好明天出去要穿的衣服,三个月没能出去,她的针线活真是好了很多,还给自己做了几套衣服。 摆到床头柜上,坐到小圈椅里,手拿心算题,只要公子在府里,她打算每天给他练习五十道,一直练到熟练为止,然后再教珠心算,教到她不会为止。 公子一直没有回来,宋简茹等的就差睡着了,朦朦胧胧之间,听到外间问候声,一个激棱,她醒了,刚想起身迎出去。 赵熙进来了。 他以为她会睡着,没想到会等她。以前,她几乎没有等他。 小查、小润两人快速进来伺候他更衣净手洗脸。 “公子……”宋简茹站在一边行礼。 赵熙带着笑意看了眼她。 “公子……”她示意朝床头柜上看,那里摆着训练用的题目。 公子莞尔一笑,伸手柔她头顶,“等我。”他去洗漱了。 第102章 (加更() 洗漱好,房间内只余二人,围在灯火下做题,宋简茹发现赵熙的心算能力相当可以,只是他没有系统的学过,教了他技巧,他很快就掌握了,五十题,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 “不会,公子?”她惊讶出声。 公子也颇为得意,挑眉,“公子还可以。” 什么还可以啊,要是放在未来社会,妥妥的学霸体质,“公子厉害。”心算的两大口决一个晚上就学会了,宋简茹还能说什么呢? 她龇牙朝他笑笑,“公子,那我明天早上可以出去了。” 赵熙故意看手中题,不答腔。 “公子……”过河就拆桥,不好,宋简茹抱住他胳膊,“反正我不管,我明天就要出去。”说完,转身跑到衣架边,拿了他玉牌就死死的捏在手心,一脸对峙的看向他。 赵熙抬眼,眸光清湛带着笑意,“过来!” 公子明明笑的很温和,宋简茹还是感觉到了威严,不情不愿的挪到了他跟前,“公子,你白天答应了的。” 赵熙伸手。 她往后一躲。 公子伸手落了个空,好看的眉高挑,那意思是确定不过来,“嗯?”尾声低沉,昏黄的灯光朦朦胧胧飘落在他周身,外袍松松垮垮挂在肩上,随着他伸手,一边长一边短,露出漂亮的锁骨和线条清俊喉结。 见她不过来,慵懒的放下手,靠到椅背上,似笑非笑的模样,衬出几分雅痞禁欲之感,无端惹人心悸。 “公子……”宋简茹眼神闪烁,“夜深了,你该休息了。” 她纤细的手指抠着手中的玉牌,睫毛轻颤,左顾言他的站在那里不敢看他。 赵熙似乎非常有耐心,手中纸张顺手放到半桌上,手臂横到脑后,枕在椅背上,眼神黏在倔强小丫头的脸上,眸如黑矅,慢慢升腾起丝丝热意,三月静寂的夜晚,房内无碳火,温度却在悄然上升。 宋简茹感觉脸颊烧得慌,耐不住了,“公子……”又羞又恼的走到他身边,收拾刚才心算的稿纸,刚伸出手,就被他长臂揽到怀里。 宋简茹低呼一声,“公子,你明天还要早朝呢?” “连这个都知道?”赵熙戏谑的声音低沉。 “不是下午时,你在书房对大家说过的。”她双手抵在他胸前,保持二人距离。 “哦。”他伸手拢了她耳侧的碎发,露出白晰的耳廓,“小耳朵不小。”边说边伸手捏她的耳垂,轻轻的,柔柔的。 宋简茹的耳朵是人们常说的那种福气耳,耳廓宽,耳垂长,带耳饰也特别漂亮,“公子,天色不早了。”她耳根子已经热起来,伸手制止他把玩。 却被他半道截胡,没等她反驳出声,他已低头*住了她的耳廓。 老天啊,真是要命了!她就知道他的目光不善,像头狼,果然……以下省略N字,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结束了亲吻之旅。 一个低头,一个倚在胸口仰头。 四目相对。 一个潋滟。 一个愤懑。 被生气与羞涊涨红的小丫头,实在可爱,赵熙忍不住低笑了声,“公子已经很节制了。”嗓音低低沉沉的,像初醒时的慵懒,极为放松。 是啊,要是不节制,就不是亲亲这么简单了,宋简茹一口老气堵在胸口,出都出不来。 第二日凌晨五更天,赵熙起来上朝,正在穿繁复的朝服,感觉身后有人看他,一偏头,发现宋简茹亦醒了。 他笑笑,“为了出去,这么兴奋?” 小查小润见菇姑娘醒了,两人停了手中的动作,等待主人示意要不要回避。 “你们先出去。” “是,爷。”两人连忙出去。 难道要她帮忙穿衣?“我可不会。”她说,然后发现赵熙已经动手穿,她做个表情包,缩到被窝里。 赵熙一边穿衣,一边留意到她的小动作,勾嘴一笑,并不发难,亦未让她起床帮忙,他已经明白了,这个小鬼根本不会伺候人。 也许,她也曾是个有身份的小鬼,不懂如何伺候人,转念又觉不对,女人就算贵为公主也得伺候丈夫更衣,难道她……背心有丝丝凉意。 “公子……公子……”见他不动,宋简茹提醒。 赵熙醒过神,“你一直是个女的。”他问。 “是啊!”好奇怪的问话,宋简茹根本没有想到她不会伺候人,差点让公子误以为她是个男鬼。 真是难为被人传为断袖之癖的赵熙会担心这个。 赵熙的眉角几不可见一松,上朝时辰要到,他加快了速度。 “公子……”看他忙忙碌碌,“你会穿,为何还要小查小润帮忙?” 赵熙瞄了她眼,“公子手闲,脑子可没闲,你以为上朝就站站?” 原来是把心思用在大事上,好,她就是个普通小民,还真没经历过这些,“要不要我帮忙?”明天还是继续睡着,不要耽误公子穿衣思考。 “哼!”公子嗤鼻,“要是等你起来,我这朝怕是上不了。”说完,拿起金冠就出了房间,外间,小查小润又开始忙碌的伺候。 宋简茹再次缩到被窝,她不是个称职的丫头。 再次出府,已是烟花三月,大街小巷柳树成荫,亭台楼阁草长茑飞,已然换了人间。 宋简茹不知深吸了多少口自由的空气,“老天爷,我终于活过来了。” 小喜儿被她夸张的惹笑了,“多少人想进驸马府而不能呢!” 确实有很多人向往荣华富贵,可那是好享受的吗?宋简茹笑笑,并不多言,欣赏马车外的景色。 春季将过,各式商铺都在换季销促,原来不止现代这样做,古人也早已这样做了,“小吉儿……” “茹姑娘……”他让马车夫停住了马车。 “我想下来买点东西。”三个月未见,宋简茹想带点礼物给大家。 “好。”小吉儿马上安排。 看到胭脂水粉,宋简茹心道,宋英娘十五六岁了,应当爱美了,不如给她买点,“走,我们进去看看。” 小吉儿却未动。 宋简茹转头,“小吉儿怎么了?” 小吉儿小声道,“对面,那辆马车好像是卫国公府的马车。” 卫国公府?赵熙未婚妻家?宋简茹好奇的看过去,刚好那边马车有人下来,俏丽的丫头扶着一个带帷帽的娇小姐下来。 “她就是卫国公府的嫡小姐?”她问。 小吉儿点点头。 第扎103章 盛气 扎堆 仿佛感应到有人看她,卫国公府嫡小姐转头朝街道这边看过来,宋简茹赶忙偏头假装跟小喜儿说话,声音压得很低:“偷看被捉到了,咱们赶紧进店。” 小喜儿也觉得尴尬,两人转身进了店铺。 大宋女人的面妆与前朝盛唐相比,是两个不同的风格,大宋流行简约风,不论少女还是妇人大多以淡妆示人,这种风格正合宋简茹意,她挑了些能美白、保湿的护肤品,“掌柜这些都给我包起来。” “好咧。”掌柜手脚麻利的包好,“小娘子,您拿好。” “谢谢。” “客气了您。”掌柜一脸笑意恭送他们,“欢迎下次再来。” 宋简茹与小喜儿还没出店门,刚才还在街道对面的卫国公府小娘了竟然也到了这家店里,两人撞面,对方朝她笑笑。 帷帽下的细纱挑了一边挂在耳侧,看到了她面容,圆中偏鹅蛋脸,肤色是暖色调的白,一双眼睛非常漂亮,化了妆,显得浓烈明艳,一张小嘴巴为她增加了一丝可爱度,却没有降低成熟感,不像十三四岁的少女。 不能不礼貌,宋简茹亦点头笑笑。按现代人出行的方式,先出后入。她没有让对方,抬脚出门。 对方丫头火气大的叫一声,“那来的野丫头,没看到我们家娇娘进店吗?”边说边伸手推人。 小吉儿不知何时已经从外面进来,一个拦手,那个嚣张的丫头踉跄的朝后面退了一大步,出了糗,涨得满脸通红,伸手就指人,“你们知道我们是谁吗?我家小娘子可是卫国公府的嫡小姐。” 自问自答,盛气凌人。 “跟我有什么关系?”宋简茹淡淡的瞟她一眼,“出行礼貌不懂吗?堵在门口,先让里面的人出去,外面的人再进来。”说完,一个转身,步履轻盈的出了门。 “喂……给我站住……”丫头在她们身后大呼小叫。 “别叫了。”方沐柔并不像她的名字那样柔,看向离开的身影,微抿的嘴角显得精明凌厉,“她就是乐安郡王的宠妾?” “是,柔娘。”丫头余气未消,“你也看到了,这丫头仗着郡王宠她无法无天,听到卫国府竟也不行礼,柔娘,等你嫁过去了,一定得好好教训教训她。” 方沐柔勾嘴不屑,“走,我们去买东西。”亲眼看到了赵熙的宠妾,虽瘦瘦巴巴,却长得空灵绝色,刚才不让不退的样子,是个得宠的,那又怎么样,等她进门,她自有办法搓圆揉扁她。 上了马车,小喜儿仍旧戚戚,小声道,“菇姑娘,她……她们看起来不好相与。” “不好相与就不好相与,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小喜儿的话令她有些莫名其妙。 “菇姑娘,你就不担心她进了门为难你?” 宋简茹差点说,进门就进门,跟她有什么关系,在小喜儿的目光中,她想到了‘暖床、通房’,清咳了一下声,“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以后她就离开驸马府了,才不会跟这些人打交道呢。 小吉儿坐在马车夫边上,目光仍旧停在远处胭脂铺子,竟看到了清平郡主也进去了,这么巧?暗暗吁口气,难道清平郡主还不死心? 胭脂铺子里,丫头根本看不上廉价的水粉,“柔娘,咱们还是去对面,这里的东西太差了。” 掌柜听了这话,就差气得冒烟,瞪着两眼,“不要以为我们不知道,方国公可没承认你这个冒牌的千金小姐。” “什……什么……”小丫头被忿得脸色一变,“你胡说什么……” 掌柜的冷笑一声,“买不起就不要说我东西差。” “你……你……” 清平在丫头的轻挽下,优雅端庄的进了店铺,瞟了站在柜台前的卫国公府刚认的嫡小姐,看向柜台陈列的胭脂水粉,丫头对掌柜说,“每样新品各来一个。” “是是……”掌柜脸上笑开了花,这才是直正的千金小姐。 方沐柔一脸黑沉,却装着无事的样子,伸出手,搭在丫头手背上,“炎青,我们走。” “是,柔娘。” 宋记食肆在京中有了名号,慕名前来吃饭的人真的不少,门庭经常若市,宋简茹一直担心的问题根本不存在,甚至她进食肆一路穿过走道时,发现店伙计又多了不少,收银台里的人都不是她认识的人。 要不是门口挂着宋记,她以为走错了地方。 遇到的第一个熟人仍旧是小钱儿,三个月未见,他的变化之大,差点让宋简茹失态,“小……小钱儿……” “二娘……”小钱儿一脸笑意,却在看到瘦弱的宋简茹戛然而止。 “看到你们越做越好,越来越像管事,我真的很高兴。”宋简茹为他们的成长感到很高兴。 小钱儿却不高兴,连忙带着她见了梁道勋。 梁道勋看到这样的宋二娘,也大吃一惊,“二娘,你怎么瘦成这样?”赵熙虐待她了? 仿佛听到他们所想,宋简茹摇摇头,“除了不让我出来,赵熙没对我做什么。” “真的?二娘。”梁道勋不相信。 “真的。”宋简茹笑道,“我是个自由自在贯了的人,乍乍被关在笼子里,自然就瘦了,不过看到你们这么好,生意也好,我的心终于放下了。” 梁道勋长长叹口气,坐下,慢慢道来,“这食肆还多亏了乐安郡王,我们不够的人手,外面的护卫,都是他让贾管事招进来了。” 说着感谢的话,梁道勋却没有多高兴。 小钱儿也是,穿得光鲜体面,像个真正的管事,却不高兴。 几人都沉默,宋简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朝小喜儿与小吉儿笑笑,“我想跟梁叔说几句知心话。” 二人相视一眼,点点头出去了。 小钱儿关上门。 “梁叔,怎么啦?”宋简茹好像意识到那里不对了。 “这个铺子还是咱们的吗?”梁叔一脸迷茫。 宋简茹抿嘴。 小钱儿人小口直:“二娘,咱们的生意是好,钱赚的也多,可是……生意基本上都捏在乐安郡王贾管事手里,里里外外,他添了好多人。” “也许是生意太好,他怕你们应对不了外界的红眼。” “也许。”梁叔承认这点,不知为何,生意越做越大,人越见越贵、钱越见越多,他却一点激情没有。 宋简茹问,“分层有拿到吗?” “有。”梁道勋道,“钱没少赚,就是……”味道不对了。 “那就好。”宋简茹打起精神,“叔,你说买房成家的呢,办的怎么样了?” 梁道勋摇摇头,“三个月了,你没出来,我们又送不进消息,我那还有心思买房找婆娘。” 不知为何,这一刻,宋简茹有点恨赵熙。 京城某个花楼,有小厮飞奔,从一楼噔噔一口气跑到了三楼某房间门口,兴奋的叫道,“爷,那个丫头终于出来了,出来了……” 屋内,红缎被猛得掀开,蒋锃赤光的从女人身上翻下来,“赶紧伺候爷更衣。” “是,爷。”小厮推门而入。 某一处茶楼,谢衡正在喝茶,听说书先生话三国,小厮从门外轻手轻脚进来,凑到他耳边,“公子,那丫头出来了。” 谢衡双眼一亮,“赵熙呢?” “回公子,今天有早朝,怕是不到正晌,出不来。” “哈哈……”谢衡大乐,立即起身,“走,咱们会小娘子去。” 收到北方带兵大舅子的信,卫国公气的甩了信件,“让认人,让成婚,柔儿是我的女儿,不是他的女儿,不是他的棋子。” 方沐霖捡起地上的信件,“父亲——舅舅他……” “不要说他,镇国大将军府怎么样,我们还是国公府呢,他想干什么?” 方沐霖叹口气,“父亲,母亲从奄里出来了,现在精神好像不错,早上妹……” “她不是你妹妹。” 方沐霖无奈:“父亲,可是很多证据都证明了她就是柔儿。” “不!”卫国公摇头,“我有一种直觉,她不是。” “可是父亲,如果不是,她又怎么会有柔儿失踪时穿的衣服呢,又怎么有她脖子上挂着的玉佩呢?” 卫国公沉默。 方沐霖见父亲疲惫,悄悄携席慕白出了书房。 二人走在曲道上,缓缓而行,“舅舅一直来信催妹妹下定,可是附马府没动作,我怎么能主动,这也太失体统了。” 席慕白道,“北方战事吃紧,没有银子,也怪不得大将军。” “这些我都知道,可赵熙毕竟是个副使,就算拔银子给他,也得经过正使,就算正使同意了,还有两院呢,哪一关好过?” 二人正说着,边上有小厮过来,悄悄挨进席慕白,“先生,宋二娘出来了。” 席慕白眼睛一亮,偏头就对方沐霖拱手,“今天我去宋记吃饭,就不陪……” “我也去。”方沐霖道。 席慕白嘴张了张,他不是真去吃饭,他是……为了什么呢?仅仅是为了个怀疑而说出来,感觉太不妥了,他笑笑,“好。” 方沐霖感觉奇怪,“慕白,难道看上什么小娘子了?” “呃……没……没有的事。” 越说没有,方沐霖越觉得有,笑得意味深长。 席慕白无奈笑笑。 大家心情不好,可是大厨杨大胖例外,这三个月,他的厨艺飞速上升,听到宋简茹来了,赶紧跑到掌房,“二娘,你就再教我几手,咱们的生意会更好。” 当然会更好,就算杨大胖的手艺一般,来拍乐安郡王马屁的人仍旧会把菜肴夸成天上地上绝味。 三人相视一笑,个个显得无奈,要是大家都像杨大胖一样单纯,只做好菜那该多好。 “知道了。”宋简茹打起精神。 三月间,天气不热,冰雪刚刚入窖,拿来运鱼真正好,到了后厨,她做了个拆烩鲢鱼头,这是道江苏传统名菜。 以鲢鱼头为主要材料,烹饪以烩菜为主,鱼头肉质细嫩、皮糯粘腻滑,汤汁稠浓,口味鲜美,营养丰富。 又来了道清蒸海河鲜,这是粤菜最经典的烹饪手法,过去岭南地区由于峻山大岭阻隔,交通不便,人们自家打的鱼放在锅里煮了就吃,没有太多的讲究,却发现这清淡的煮法能使鱼的鲜甜跃然舌尖。 清蒸海河鲜讲求在不添加任何去食材的情况下,仅仅凭借鱼本身蒸发出来的鲜味对同一条鱼进行循环透析,从而最大限度地保持了鱼的原味,而且最能留住其形体及神态上的完整。 “二娘,你不是说要做鱼一定要去腥嘛,为何这道菜什么也不放?”杨大胖不解。 “有黄酒。”除了这个只有盐和热油了。 杨大胖哦了声,慢慢琢磨。 “端上去,冷了就不好吃。”厨房内温度高,宋简茹鬓角的碎发又粘到耳侧了。 “哦。”杨大胖赶紧让小伙计上菜。 春江水暖鸭先知。 这个时节,鸭子经过一冬圈养,终于下江下河,养得体壮膘肥,真是好吃的时候,宋简茹做了道三套鸭。 三套指的是家鸭、野鸭和鸽子,一个套一个,顾名三套鸭,这道菜不太好做。 要用刀从光鸭宰口处将颈骨斩断,在颈与翅膀相连划一刀,划破鸭皮,抽出颈骨,用手翻开鸭皮,边播边用刀割开,使骨肉分离,一直割到大腿末端,斩断骱骨,后去腿骨,切去鸭臊,再将鸭皮翻转,恢复原状。 里面套的野鸭与鸽子用同样的方法整体出骨,再洗净。 将鸽子由野鸭刀口处套入野鸭腹内,并将配料如冬菇、火腿片、笋片等填入野鸭腹腔之内,再将野鸭由鸭子刀口处套入家鸭腹内,并在鸭腹中同样填入配料。 将光鸭刀口合好成套鸭,放入沸水锅略汤一下,放入有竹垫的砂锅内,放入各式调料一起焖煮即成。 这道菜极为考验厨师的刀工,火功:禽出骨,不可破皮,连环相套,注意形整,美观;大火烧开,小火慢炖酥烂方成美味。 这道菜极耗体力,大部分是杨大胖动手完成的,只有配料、调料部分是宋简茹做的,等这道菜完成时,已是正午时分了。 宋简茹饿得头发晕,“不行,我得先吃饭。” 杨大胖连忙盛菜盛菜,端到了小隔间,“二娘,你慢慢吃,我就去忙了。” “去。” “好咧。” 宋简茹忙得一身是汗,小喜儿看不下去了,“茹姑娘,这就是爷不让你出来的原因,你看你,忙成什么样。”边说边帮她擦手,净脸。 “可是我开心啊。”实际上,今天她做了菜,也不开心,不知为何,总觉得一切都不是自己想要的。 小喜儿撇撇嘴,“没觉得。” 连她都看出了。 算了,先吃饭。 门口却有人找她,被小钱儿挡住了,“各位,你们要是觉得菜好吃,请打赏杨大厨,这里是厨子吃饭的地方,闲人免进。” “小狗东西,你说谁是闲人呢?”小厮的语气很冲,一副一言不合就要宰了你的感觉。 梁叔说过,以前很多人都是冲着宋记的味道来的,现在很多人是冲着乐安郡王来的,那么他肯定也知道,既然知道还能这么冲,那……宋简茹一惊,连忙起身来到门口。 “你是……” “宋厨娘是,我们世子爷有请。” 世子爷?宋简茹翻找记忆,只认识卫国公府的方沐霖,难道是他,可是他的小厮没这么拽,他是谁?她看向小钱儿。 他好像也不知道。 “走啊,愣着干嘛。” 走就走,宋简茹心道,在自家铺子还能被吃了不成,她跟着小厮到了第一包间,原来竟有过一面之缘。 “小娘子,我们又见面了。”蒋锃着一袭绯袍,头戴金冠,整个人金贵不凡,可惜一副黑眼圈把他打落到纨绔子弟的行列,带着骚气的笑容猥琐颓靡。 宋简茹动动眉头。 “啧啧……”蒋锃突然皱眉,“赵熙怎么把你养的瘦巴巴的,脸上的笑容也没了。”边说边摇头,“都没灵气了。” 两年前的宋简茹,月牙眼弯弯,笑容甜野,一眼就攫住了蒋锃的眼球,今天的宋二娘没有朝气,瘦弱巴巴,但她的五官长开了,‘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青烟’,甜野之美变成了柔和的清婉之秀。 她没应这话,“世子爷,菜还合可吗?”看向一桌子未动的菜,她明知故问。 “喂,你是不是失宠了?”蒋锃坏坏的眉毛一挑,只有失宠的女人才又枯又瘦。 “世子爷,不合口味?”宋简茹懒得理他,她可没忘了两年前的事。 “我就说,那赵熙哪懂得怜香惜玉,进子,去去,赶紧找个绝色丫头过来。” “爷,你找绝色丫头干嘛?” 蒋锃目光盯在宋简茹身上,听到小厮傻不拉叽的问话,一脚踢过去,“找死啊,赶紧给我去。” “爷,是不是换这个丫头啊,那你要吃亏。” “我勒了个去,滚不滚?”说完人站起来,小厮吓得一个激棱出去找绝色丫头了。 刚开门,门口堵着一位大神,“谢公子?” 包房内听到小厮的声音,纷纷转头。 今天邪门了?谢衡怎么又来了!这么巧?蒋锃皱眉。 谢衡今天一身玄色衣袍,风姿绰约,也是一身贵气,但与阴柔的蒋锃不同,他浑身上下充满了阳刚之气,是真正的挺拔俊朗,气质潇洒。 嘴角一哂,“蒋世子,刚从百花楼过来?” “姓谢的你什么意思?”蒋锃脸色一沉。 谢衡抬脚,不急不徐的进了包间,“我说谁抢了我的包间,原来是蒋世子,那我就不计较了,就与你一起吃一顿,不过有言在先,这顿你请。” 说完,自顾自坐下,拿筷子就吃,一点也不客气。 “姓谢的,给我滚。”蒋锃指着门口,一点面子也没有给。 “让我滚很简单,你要是打得过我,我就滚。” 一口老气憋在嗓子眼,整个京城的人谁不知道,要说打架,谁是他谢衡的对手,要不,怎么敢跟赵熙争第一公子的名头。 想到赵熙,蒋锃淡定了,悠悠重新坐到椅子上,也拿起筷子吃起来,“小丫头,赵熙什么时候来?” “世子爷,郡王来不来,岂是我这个丫头能管得了?” “哈哈……”蒋锃大乐,“难道你真失宠了,我可听说了,大年初一,赵熙都能抽出空出来接你,今天能不来接你?” “……”这些世家公子这么闲,赵熙什么时候接个丫头他们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谢衡目光落到宋简茹脸上,这丫头还真是瘦了,干巴巴,真不如上次见到的水灵,难道上次被带回去,受到了赵熙的惩罚? 这个赵熙,醋坛子劲还挺足的嘛,他又一哂,继续吃饭。 他们吃上了,应当顾不上她了,宋简茹悄悄后退,准备出去,却被门口的侍卫拦住了,“世子爷没有发话,你不能走。” 宋简茹看向蒋锃。 蒋锃挑挑眉,“过来,伺候爷吃饭。”折腾了一个晚上,他还真饿了。 “对不起,世子爷,我们有专门的伙计,恕简茹不能从命。” “嘿,你个小奴婢,好大胆子,信不信,我把食肆给砸了?” 宋简茹低头。 谢衡嗤笑一声,“蒋世子,不管是丫头还是女人,你能不能拿出点魅力,打打砸砸威吓人算什么本事。” “姓谢的,不想吃就滚。”他嘴角的嘲弄,搞得蒋锃很没面子。 “今天我就偏不滚了。”谢衡朝宋简茹笑笑,“今天我罩着你,要是谁敢动你,我就打的他满地找牙。” “你敢。”蒋锃高八度。 “有什么敢不敢的,就是打完了被圣上或是太子殿子训一顿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你……你……”一提到圣上,蒋锃怂了,他姐姐是皇后,什么错也不敢犯,可是谢衡却是个无赖,不怕被参,简直就是破罐子破摔。 镇国公子就这样压了横行京城的国舅爷?宋简茹真的有些不敢相信,她轻行一礼,试着说道:“那简茹就先告退了。” “去。”谢衡挥挥手。 宋简茹小心翼翼望了眼蒋锃,轻轻退了出去。 门口的侍卫真没有阻拦。 还真出来了。她拍拍心口,好,那就去吃饭,她也饿了。 “菇娘子——” 一转头,宋简茹看到了席慕白与方沐霖,今天这是怎么啦,个个扎堆过来,好像专门是为她而来。 第104章 换丫4头 不必 宋简茹上前一步:“方世子、席公子。” “这么巧。”席慕白温柔细语如沐春风。 “是啊,这么巧。”宋简茹问:“二位订了那间包房?” “客满,还没有空包间。”席慕白笑的温润。 宋简茹看向小钱儿,“有客人要离开吗?” 小钱儿赶忙道,“暂时还没有。” 宋简茹正愁怎么安排他们,第一包间门开了,谢衡出来,“子沐,慕白——” “小舅舅?”方沐霖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他。 席慕白面色微变,上次宋二娘来食肆,谢衡也在,这次也是,他不自觉的望了望二人,谢衡朝宋简茹绽然一笑,“帮你解决一个难题,怎么谢我?” 帮她?好,这个食肆她有分层,算是帮她解决问题,“多谢谢公子。”给他行了一礼。 “敷衍。”谢衡毫不客气的指出,“有没有拿手的菜整一个,吃得满意了,我就放过你。” “……”要不放过会怎么样? 两人言笑嫣嫣,互动默契,席慕白牙缝钻见丝丝凉意,心道,谢家小舅舅不会把心思动到赵熙丫头身上,看向她的月牙眼,如果……岂不是…… 想起那道三套鸭还在锅内炖,宋简茹微笑:“各位稍等,马上就来。”说完,朝众人点点头,转身去拿菜。 方沐霖跟站小舅舅进了包间,才发现大国舅蒋锃也在,“蒋世子……”拱手行礼。 蒋锃抬了下眼皮,继续吃饭。 方沐霖已经习惯了,坐到谢衡身边,“小舅舅怎么有空过来?” “我哪天没空。”他笑眯眯的端起酒杯,“今天不是有早朝么,怎么没去?” “点了卯就退了。”今天早朝圣上只说了两句就散了,大部分官员早早就退了,只有三司使(度支与户部、盐铁合称三司使)留了一下来,当中就有赵熙。 “原来是这样。” 宋简茹到了厨房,让杨大胖看看那道三套鸭好了没,“挺酥的了。” “那就端到一号包间。” “是,茹娘子。” 她饿得没力气,赶紧到厨师休息间吃午饭,吃到一半,宋英娘进来了,“茹娘。”刚才在门口,她们只打了个招呼,都没来得说话。 宋简茹问:“有没有吃,一道吃。” “还没。” “那赶紧,吃完了,咱们回出租房。” “好。”晌午已过,外卖窗口关了,下午回去,她们要做明天的卤菜。 不一会儿,玲娘冬娘都进来了,三个月时间,几个小姑娘终于见上面了,“二姐……” “二姐……” 两个小姑娘眼里含泪,跟生死离别一样。 “吃,吃好了,咱们回家。” “好。” 玲娘、冬娘抹抹眼泪,纷纷落坐,一同吃午饭。大家都饿了,吃饭都很快,想着早点吃完,能多说几句话。 宋简茹第一个吃完,“英娘,我给你们买了胭脂水粉。” “不是。”宋英娘有些不敢相信,“你也没用啊!” “我买的是润肤的,不是涂的发白的那种,我也用了,不过看不出来。” “原来是这样。”宋英娘也吃完了,茹娘送她礼物,她高兴极了,“菇娘,梓安一休沐就来找你,你下次啥时来?”她一想到弟弟满心惦着她,就心疼,第一时间给弟弟约好人。 “梓安什么时候休沐?”她问。 “每个月十日、二十日、三十日,一个月共休三日。” “好,我知道了,下次我出来就挑这些日子。” “太好了。”茹娘心里还是有弟弟的,宋英娘更高兴,“都吃好了,我们回家。” “好。” 四个小姑娘出了小厨房,准备走侧门出食肆,小钱儿从楼梯上咚咚下来,“二娘,乐安郡王到了,要你过去。” “……”四个小姑娘你望我,我望你,她们好不容易才见上面。 小钱儿安慰的看了她们一眼,“英娘,他们是权贵。”得罪不起的。 宋简茹深吸一口气,“知道了。”她转身拍英娘的肩膀,“等我,我还有事跟你们商量。” “好。”宋英娘打足精神笑笑。 她真没想到赵熙也会来,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何一个个都来食肆,都跟她过不去是,真是……她越想越气。 上了二楼,进了第一包间,一桌贵公子,只有赵熙拿筷子吃饭,听到开门声,他抬眼。 两人目光撞上。 宋简茹老老实实的行了一礼,“公子——” 赵熙继续吃饭。 她快步走到他身侧。 蒋锃、谢衡等人都看向她,以为她会为赵熙布菜,结果,站在他身侧一动不动,说是丫头,不像,说是通房,又没那味。 这两人究竟怎么回事? 宋简茹不动手,赵左只好布菜。 从早上上朝一直到现在,爷没吃多少东西,赵左心疼,布了不少菜,赵熙也不管一桌子人都看他,淡定的吃饱喝足。 蒋锃见他终于吃饱喝足,嘴角一咧,带着三分笑意,“赵子玄,你不会养丫头呀。”说完目光落到站在他身侧的宋简茹身上,“你看把人养的瘦成什么样子。” 赵熙皮了他一眼,扔了手中的湿毛巾,“蒋世子的心是不是操的太多了?” “哪里哪里……”他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手一招,“来人,带绝色美人过来。” 不知何时,包间角落站了一位大美人,听到招唤,拂风细柳般挪到众人眼前,“奴家给各位爷请安!” 声音柔弱娇媚,眼波流转勾人,还真是个尤物。 宋简茹倒不担心赵熙会换了她,他要是个贪恋美色的男人,何至于等到现在,淡定的立在他身旁,看蒋世子被如何拒绝。 赵熙立起身,睥睨一眼,“我看蒋世子比我需要美人。”说完,抬步就走人。 宋简茹见他走了,连忙跟在他身后。 谢衡出声,“赵子玄,这么忙啊,大家还没说上话呢,你这就走,不太好。” 赵熙偏头看他一眼,“谢公子想说什么?” 他咧嘴一笑,“今天晚上我还想留在这里吃晚饭,茹儿,你准备用什么菜招待我?” “……”宋简茹直接傻眼了,叫她什么?茹儿? 大宋人一般叫未婚女子为某娘子,叫已婚妇人为某氏,叫姓名或是名的很少,只有闺房或是特亲近之人才可以叫名字。 赵熙常叫她为‘茹儿’,姓谢的干嘛这样叫她,搞得他们之间好像有什么*情,好像给赵熙戴了什么帽子似的。 赵熙眉头嚯然紧凝,“谢衡,上次我就警告过你了,不要打她的主意。” 谢衡懒散的靠在椅背上,脸上带着痞坏的笑意,“蒋世子有句话说的对,你不会养丫头,你看,把人都养瘦了,不如我来帮你养,保证把她养得娇滴滴的,跟大家小姐一样。” 赵熙目光冷冷的扫了眼蒋锃与谢衡,锐利眸子一眯,眸中泛寒,“不必了。”说完负手而走。 宋简茹抿抿唇,连忙跟上赵熙出了包间。 席慕白一脸懊恼,他还没来得及跟宋简茹说上话呢。 “慕白……慕白……” “子沐。” “你发什么呆?” “没……没什么……”方沐霖可是看真切了,他的目光一直盯着赵熙的丫头,难道他喜欢上赵熙的丫头?不会。 又看向谢衡,“小舅舅……”显得无可奈何,“赵子玄身边几乎没有女人,难得有一个丫头入他眼,你何必凑这个热闹。” 谢衡眯眯眼,“无聊嘛,打发时间。”他问:“你们怎么也来这样的小食肆吃饭?” “慕白上次来过,喜欢这里的菜。” 谢衡满目高深莫测。 席慕白被他看得不自在。 换美人不是蒋锃的目的,他就是拿美人来隔应赵熙,没想到都快一年多了,赵熙对这个丫头还是这么宝贝,他倒底是真喜欢还是拿她做挡剑牌? “喂喂,方沐霖,赵熙有没有到你们家提亲?”过年时,赵熙同意镇国大将军谢昭的提议,惊呆了所有人。卫国公府嫡女可找了十年没有找到,赵熙能同意这门亲事,摆明了是为了喜欢男人,有趣的是卫国公府突然就找到嫡小姐了。 这事怎么看怎么诡异。 方沐霖挤出礼貌的微笑:“我妹妹刚刚找回来,还想多留几年。” 蒋锃讥笑:“你们家能留,可是赵子玄已经弱冠,都二十了,还没成家,这不太好。” 方沐霖尴尬的笑笑。 宋简茹不想上赵熙马车,“公子,你忙,你先回去,我……我等下还是坐自己的马车回去。” 赵熙冷冷的看向她。 宋简茹最受不了这个,感到委屈,伸出细胳膊,“公子,你看,我闷在家里都瘦……” 年后接任新职,他的确疏忽了这个丫头,她是瘦了很多,心里一阵堵闷,赵熙仰头,掩下情绪:“赵前——” “爷……” “跟着她。” “是,爷。” 宋简茹没想到赵熙竟放过她,连忙讨好的抱起他胳膊,“公子,你放心,楼上那几个,我讨厌还来不及,不会跟他们有交结,我留下来主要是跟英娘他们商量买房子的事。” “你要买房?”小丫头讨厌他们?赵熙的心情莫名的好起来。 “我……我不买,我是给宋家姐弟买。”她倒是想买呢,可是卖身契还在他手里,怎么买。 赵熙目光温和了很多,伸手摸她头,“不要乱跑,想要什么样的房子,找贾管事,他自然会给你办。” “好,我听公子的。”为了能留在外面,她真是要多乖有多乖。 “嗯。”赵熙温情的看了她眼,抬头又瞄了眼宋记二楼,目光闪过凌厉。 宋简茹没有看到,她高兴的松开手,朝公子挥挥手,“公子走好。” 楼上,几人站在窗口,都看到了食肆前街道上的情景,蒋锃嗤笑一声,“没想到赵子玄现在越来越会在人前作模作样,连和丫头依依不舍这种戏码都出来了,你们看着,要不了明天,京城就会传遍了他宠丫头的戏码。” 谢衡目光从窗外收回,沉思未开口,回到餐桌前,又坐下。 “小舅舅……”饭都吃完了,怎么不走?方沐霖忍不住提醒。 谢衡目光瞄了眼要出门的蒋锃,“蒋世了,要不,晚上我请你?” “去去,本世子才没空。”他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方沐霖也要走了,他的兵马司也很忙。 “慕白,陪我下盘棋。” 席慕白望了眼方沐霖。 “没事,你陪小舅舅,我先去忙。”方沐霖也离开了。 门关上,谢衡勾嘴一笑,“你不是为了吃饭而来。” “公子——”对于谢衡能洞悉他的目的,席慕白倒是不意外,要不是他受家族、身份的束缚,他绝对是个郎将之人。 “说。”午餐桌已被收拾干净,上面放着茶盏,谢衡自顾倒了一杯悠闲自在的品尝。 席慕白未语先叹气,“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谢衡抬眉,等他下文。 “我总觉得现在的嫡小姐不是真的。”谢衡是方沐霖的舅舅,席慕白没有隐瞞,坦言。 谢衡好笑:“人不是你找回去的嘛。” 席慕白自责:“所以我才说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为何?” 席慕白说:“总觉得这个点太及时了,大将军说联姻附马府,人就找到了,一切太顺利了,怪不得国公爷怀疑。” 眼看晌食时辰要过,某个小食肆要关门,一个带着帷帽的小娘子从食肆后门进去,后门口一老媪紧惕的看向巷子,确定无人才合上。 进了天井,小娘子拿下帷帽,进了一个幽静的小房间。房间内坐着一位年轻公子,他转脸过来,赫然就是与席慕白吃过饭的徐公子。 “徐公子……” 徐公子皱眉:“为何要约我,不知道外面有多少双眼睛看着你吗?” 小娘子心气陡起,“你以为我想吗,还不是那卫国公,他根本不相信我是他女儿,害得附马府根本不来提定亲之事。” “你慌什么,附马府不提,这亲事就能没了?那可是圣上金口玉言定下的事,没人能改变。” “我怕夜长梦多。” 徐文俊道,“怕什么,你可是货真价实的卫国公嫡女。” 小娘子眼神闪烁,“我……我家不是离开你们镇太久了嘛,我怕别人不相信。” “只要你是,再久那也是。” “那倒是。”小娘子挤了几抹笑容,“这次多亏徐哥哥把我们引到席公子面前,要不然,我爹娘根本不会让我认亲。” “哦,说起这话,我想问一下,你那养父养娘呢?”徐文俊问。 “他……他们怕国公府怪罪,已经离开京城了。” “那倒是,虽说他们是从人贩子手中买了你,可要是国公府真的怪罪,他们确实要坐牢。” “是啊,多谢徐哥哥从中周旋。” “不要谢我。”徐文俊道,“要是有机会,你帮我美言几句,让我仕途顺畅一些,也不枉我费尽心思一番。” “那是自然。” 徐文俊立起身,“毕竟是孤男寡女,我先走了,你好好孝敬家人,我相信成国公要不了多久,就会接受你的身份。” “多谢徐哥哥。” 徐文俊离开了。 也不知从什么地方走出一对中年夫妻,“芳倇娘,怎么样?” 芳倇娘气馁,“成国公不相信我,对我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 “那国公夫人呢?” “她倒还可以。” “那不就得了。”中年夫妇笑眯眼,“等你飞黄腾达了,可不要忘了给我们银子。” 芳倇娘精明算计的看了他们一眼,“成国公老是打听卖她女儿的人,那个老太婆现在那里,她会不会坏了我们的事。” 中年妇人阴沉一笑,“她呀,比我们还怕,怎么敢出来见人,你放心,她躲藏的很好,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她在那里。” “那她现在还贩卖富人家的孩子么?” “很久没干过了。” 芳倇娘还是有些不放心,“那个真嫡女,你们卖给谁了?” “不是跟你说过了,卖给了一对山嘎啦里的夫妇。” “不会被人找到?” 妇人得意的说,“卫国公府找了十年都没有找到,你说呢?” 芳倇娘还是不太放心,“今天,我看到赵熙的宠妾,不知为何,觉得她长得有些像成国公夫人。” 妇人哟一声,“还有比你更像成公国夫人的吗?”她才不觉得,那老媪可对她讲了,芳倇娘可是最像成国公夫人的小丫头。 听说宋简茹回了院子,梁道勋出了食肆也跟了过去。 宋家姐妹一边卤味,一边和宋简茹、梁叔商议买房子的事。 “真要买?”梁道勋意有所指,他们可是要离开京城的,不过这事,宋家姐弟不知道,是梁道勋与宋简茹之间的秘密。 “嗯。”宋简茹点头,“梓安在这里上学,梁叔,你也有成家的打算,这房子非买不可。” 梁道勋点点头,“行,我知道。” 宋简茹道,“梓安上学,英娘又是女孩家,梁叔,梓安的房子,你要多费心了。” “我知道。”梁道勋的心情就是提不上来。 宋简茹笑道,“叔,我明天还能出来,以后都可以出来。” “真的?” “嗯。” “那我想再开个小食肆,不要乐安郡王插手的那种?”梁道勋突然说。 “叔。” “我……”梁道勋别过头,“不太好是不是……” 宋简茹好久没有吭声。 宋英娘姐妹也停止了手中的活,不管是外面的事,还是男人们之间的事,她们不懂,可是现在食肆窗口卖卤味,没人过来打扰,也没人敢收保护费,对于乐安郡王插手食肆的事,她们其实觉得不错,觉得有了保护。但另一方面,茹娘最近来食肆两次,乐安郡王都来接茹娘,英娘总有种感觉,她的弟弟也许娶不到菇娘这个媳妇。 回到附马府时,天色将晚,宋简茹快速进厨房亲自烧了两三个菜,时间急,她就弄了简单的小炒,龙井虾仁赛蟹羹、西湖莼菜汤,都是西湖菜系。 龙井虾仁最易操作,剥好的虾仁用盐抓一下,放在一边腌制,然后切姜片,热油爆香姜片,倒入备好的莴笋片,炒至半熟,加入虾仁、料酒继续翻炒,最后倒入?泡好的龙井茶,加入生粉勾芡即可出锅。 盛到盘内,虾肉白,莴笋绿,白绿相间,色香味俱全。 第二道赛蟹羹也是一道色香味俱全的传统名肴,属于闽菜系。主要原料有鲈鱼、鸡蛋黄、火腿、竹笋、香菇等,做法有些复杂,不管是鱼肉,还是蛋黄、火腿等配料,每个都要单独备,最后合在一起,用汤汁勾芡成羹,由于味道太过鲜美,像蟹黄一样美,人们便叫它赛蟹羹。 又做了一道西湖莼菜汤,主料莼菜,辅料火腿、鸡胸脯肉等。烹调时,用西湖莼菜、火腿丝、鸡脯丝烹制而成。此汤,莼菜翠绿,火腿绯红,鸡脯雪白,色泽鲜艳,滑嫩清香,营养丰富,老少皆宜,是道不可多得的美味。 很久没给赵熙做甜点了,来了个玛德琳蛋糕,它是一种法国风味的小甜点,又叫贝壳蛋糕。由黄油、低粉等主料,糖、泡粉、全蛋等配料组合制作而成。 据传闻有个美食家,当他流亡到某地时,有一天,他带的私人主厨竟然在出甜点时溜掉不见了,这时有个女仆临时烤了她的拿手小点心送出去应急,没想到竟很得他的欢心,于是就将女仆的名字用在小点心的名字上——玛德琳娜,也就是贝壳蛋糕的本名。 由于这里没有混合莓子酱,只有山杏与牛奶,这个玛德琳娜蛋糕不算正宗,和大部分蛋糕的配料差不多,主要是模具不同,烤出来的面包像贝壳一般,显得小巧精致,由于加入了山杏,香气浓郁的蛋糕,口感酸中带甜,特别开味。 宋简茹把几个菜提到小厢房时,赵熙难得早回来,“公子——”她满脸笑意,“开饭啦!” 月牙眼弯弯,整个人显得活泼明朗。 真的这么爱出去? 宋简茹递过筷子,“公子用饭。” 赵熙接过筷子,“一起坐下吃。” “哦。”宋简茹没客气,与他一起吃饭,她已经习惯。 小喜儿又上前伺候,赵熙淡淡道,“你们都出去吃。” “是,爷。” 宋简茹抬头,公子现在越来越会照顾属下了,真是好BOSS。 “不吃饭,望着我笑什么?”赵熙抬眼,嘴角含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