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嫁》 第1章 添嫁妆 第2章 思之悔啊 第3章 一个个都要算计 第4章 谁的主意 第5章 准备脱身 第6章 算命的话 第7章 主人家闲话 第8章 好戏前 第9章 好戏中 第10章 憋屈的条件 第11章 聘礼的出处 第12章 气疯的姜太太 第13章 铁了心报官 第14章 厉害的章嬷嬷 第15章 质问 第16章 手拿休书闹喜堂 第17章 何氏的闹剧 第18章 丢人的一家 第19章 梧桐山庄 第20章 当家立威 第21章 舒心的日子 第22章 发烧的孩子 第23章 阿晗 第24章 找麻烦的刘公子 第25章 又找黑三 第26章 沈重德的调戏 第27章 好戏开场 第28章 好戏连台 第29章 宣祈 第30章 事成 第31章 出手相救 第32章 贵客 第33章 欺人太甚 第34章 各家的热闹 第35章 孙家来人 第36章 丑事败露 第37章 何氏的心思 第38章 改变心意 第39章 嫣如小姐 第40章 小衙内的调戏 第41章 相救之恩 第42章 宣祈的怀疑 第43章 蒋氏的算计 第44章 中人圈套 第45章 屠大郎 第46章 乱作一团 第47章 继续作乱 第48章 孙妨的绝望 第49章 蒋氏的怨毒 第50章 糊涂的蒋氏 第51章 不去京城 第52章 洪掌柜前来 第53章 老太师家的闲话 第54章 刘二嫂子的故事 第55章 意外来客 第56章 名声尽毁 第57章 太师府的焦虑 第58章 都是恩情 第59章 沈莹和曲恒 第60章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第61章 紧张的曲恒 第62章 出事了 第63章 不找事不怕事 第64章 报复 第65章 终于想通了 第66章 进京 第67章 遇宣祈 第68章 不一样的宣祈 第69章 不可能求他 第70章 抵京 第71章 阴谋的味道 第72章 划破她的脸 第73章 反伤 第74章 窝心脚 第75章 主持公道 第76章 出了人命 第77章 当场攀咬 第78章 那婆子的证词 第79章 提点那婆子 第80章 各自的下场 第81章 重遇霍岳家姑娘 第82章 升官 第83章 沈重德进京 第84章 斑娃子和经济行 第85章 奇怪的宣祈 第86章 撩人的情话 第87章 宣祈的心思 第88章 孙家大房进京 第89章 表哥孙学武 第90章 谁更可怜 第91章 要死不活的孙妤 第92章 羞于启齿的病 第93章 去飞燕楼 第94章 肉麻的情话 第95章 被排挤的嫣如 第96章 莫名其妙的气 第97章 到底入了心 第98章 谭氏的算计 第99章 染了风寒还精神 第100章 偷鸡不成 第101章 倒霉蒋氏倒霉盟友 第102章 挨打的沈二爷 第103章 惊恨的苏玫 第104章 苏玫的委屈和主意 第105章 王毕甫假醉擅闯 第106章 孙娴的婚期到了 第107章 玉枝上门求活路 第108章 痴情人与负心汉 第109章 婚事告吹 第110章 退婚书 第111章 王家有人找上门 第112章 终归是要闹一场 第113章 撕破脸皮 第114章 被怼的苏瑜 第115章 大年三十 第116章 十分刺眼 第117章 上赶着丢人 第118章 孙学武的荒唐行径 第119章 素菊成姨娘 第120章 疏云台相聚 第121章 试探 第122章 天差地别 第123章 袁嬷嬷的唠叨 第124章 宣祈的新年礼 第125章 孙娴的小心 第126章 进退不得的苏瑜 第127章 王毕甫的落魄 第128章 古俊的主意 第129章 遭遇刺杀 第130章 那个更麻烦 第131章 良医范良 第132章 周老太太的意思 第133章 解惑和试探 第134章 范大夫带来的希望 第135章 豁出老脸 第136章 姨甥俩的对话 第137章 两口子打架 第138章 谭氏的恶毒 第139章 三六九等 第140章 苏瑜求人 第141章 周老太太病了 第142章 女医官死了 第143章 雍哥儿的亲事 第144章 苏瑜配不上雍哥儿 第145章 一心求死的孙妤 第146章 说她勾引孙学雍 第147章 景晖院门前挂破鞋 第148章 落井下石 第149章 诅咒老太太去死 第150章 孙廷桦被骂 第151章 倨傲的夏夫人 第152章 谭莹雪誓不罢休的恒心 第153章 一时清平 第154章 上元节灯会 第155章 肖美媛的狠辣 第156章 相对的视线 第157章 岳云眉不想白振羽做夫婿 第158章 宣祈霸道的吻 第159章 争彩头 第160章 有人要杀宣晗 第161章 肖美媛的忍和委屈 第162章 孙娴的认清和失落 第163章 说了没人信 第164章 心虚的孙娴 第165章 孙娴被罚跪祠堂 第166章 有人撑腰 第167章 肖三姑娘吃闭门羹 第168章 萧世子的敌意和沈二爷挨揍 第169章 沈家细事 第170章 被打压的苏玫 第171章 被抬举的代价 第172章 被盯上的苏瑜 第173章 左右刁难 第174章 只有我护着她 第175章 没有绝对的自信 第176章 夏莲被吓坏了 第177章 怀春的苗二姐 第178章 不准孙妨去 第179章 挨了一巴掌 第180章 离家出走 第181章 嫣如相邀 第182章 嫣如被打 第183章 终是脱身 第184章 嫣如的故事 第185章 飞蛾扑火 第186章 招摇进王府 第187章 宣祈的脾气 第188章 甘愿沉沦 第189章 孙妨的决心 第190章 请贴 第191章 使心计的孙妨 第192章 都怕被落下 第193章 唱戏的角儿 第194章 打起来了 第195章 闯祸了 第196章 孙娴苍白无力的维护 第197章 苏瑜出声 第198章 自证清白 第199章 李楠凶狠的一脚 第200章 比唱戏更好看的闹剧 第201章 岳云眉作证 第202章 真相 第203章 祸事余波 第204章 被殃及的池鱼 第205章 孙婉醒来 第206章 下棋 第207章 抵押碧落庄 第208章 进城办事 第209章 沈重德进私窑子 第210章 姜太太的护犊私心 第211章 孙学雍出事 第212章 各自的反应 第213章 有事相求 第214章 孙学雍的外放后遗症 第215章 逼上绝路 第216章 孙玉溶上吊 第217章 孙玉溶胡闹的结局 第218章 玉春茶行摊上事 第219章 捐银 第220章 长公主府 第221章 曲恒的算计 第222章 讽刺 第223章 耿荣的拦截 第224章 雪娇的手段 第225章 长公主的答谢宴上 第226章 苏玫突然出现 第227章 挑起旧事 第228章 沈重霖出现了 第229章 宣祈来了 第230章 宣祈与苏瑜 第231章 这里热闹完了 第232章 打趣孙女 第233章 夜半院门响 第234章 救人 第235章 刺杀 第236章 旖旎 第237章 各怀鬼胎 第238章 害怕什么来什么 第239章 跑 第240章 都是假的 第241章 伤害 第242章 剥开心里的话 第243章 谁也别嫌弃谁 第244章 蝶依探回的消息 第245章 蒋氏找上门 第246章 蒋氏受打击 第247章 逃不过一个‘孝’字 第248章 娶她的代价 第249章 难猜的心思 第250章 找她出主意 第251章 孙廷柏硬气了 第252章 允婚 第253章 宣祈到孙府拜访 第254章 孙玉溶的厚颜无耻 第255章 担忧过后的笃定 第256章 准备进宫见太后 第257章 不是什么都没做 第258章 开始刁难 第259章 直言不讳的太后 第260章 桃花流疏簪的出处 第261章 内情 第262章 赏赐 第263章 小贱人,咱们走着瞧 第264章 提亲 第265章 孤注一掷 第266章 孟浪之辈 第267章 鸡还是鸭子 第268章 老太太,不好啦 第269章 心里明镜儿似的 第270章 艳羡妒忌 第271章 惊天变故 第272章 真相 第273章 恶果 第274章 孙学武挨训 第275章 程惟生的暴怒 第276章 针对肖家的布局开始 第277章 演戏 第278章 戏成 第279章 新闻 第280章 两个选择 第281章 情势反转 第282章 出嫁 第283章 奇葩逻辑 第284章 吉时已到 第285章 也想嫁人 第286章 承诺 第287章 苏玫翻身 第288章 孙妨想不通 第289章 无所不能的真相 第290章 反常即为妖 第291章 相府的怪异 第292章 密谋 第293章 梅老太太和杨夫人 第294章 冯夫人的守规矩 第295章 鸡犬升天 第296章 未来的表嫂 第297章 苏玫拦路 第298章 苏瑜为关芯兰出头 第299章 吻在一起 第300章 祸事都冲她去 第301章 寿礼断成两截 第302章 没那么容易结束 第303章 证据在这里 第304章 彻底撕破脸 第305章 真是敢说啊 第306章 苏瑜的推断 第307章 双簧 第308章 刑夫人的逼迫 第309章 关大学士夫妇 第310章 绝不护着 第311章 留饭 第312章 赌局 第313章 走投无路的岳云眉 第314章 夫君娘子 第315章 真不知你几时才能长大 第316章 还有一件事她需要确定 第317章 确定 第318章 孽缘还是没断 第319章 姜老夫人的寿辰 第320章 算计孝心 第321章 自以为是 第322章 万氏讲故事 第323章 儿子心里有数了 第324章 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第325章 对沈家出手 第326章 你不害怕吗? 第327章 李公公被呛 第328章 喜脉 第329章 姜老夫人母女的打算 第330章 闲话 第331章 佟茉的恨 第332章 卑微的佟茉 第333章 逼迫 第334章 反转 第335章 梁太后的诡计 第336章 助攻肖美媛 第337章 于心何忍 第338章 混乱 第339章 长公主产子 第340章 相辅相成的算计 第341章 大雄宝殿有请 第342章 对质 第343章 不敢相信 第344章 怎么摔倒的我自己最清楚 第345章 陈太太进京 第346章 出事 第347章 探监沈莹 第348章 无不相从 第349章 苏玫挨打 第350章 求见 第351章 结束的情分 第352章 她要的是倾倒整个相府 第353章 有求于人 第354章 一出苦情戏 第355章 从长计议 第356章 李氏的手段 第357章 全都知道了 第358章 真情告白 第359章 孙妤的麻烦 第360章 苏玫母女找上孙家 第361章 为了姜老夫人 第362章 无功而返 第363章 银子去哪儿了 第364章 李氏滑胎 第365章 沈重德挨打 第366章 当家主母的派头 第367章 中秋宫宴庶务 第368章 纯情的世子爷 第369章 孙妤夫婿找上门 第370章 无赖关志勇 第371章 懦弱的孙妤 第372章 不给银子怎么操持宫宴 第373章 交锋常太监 第374章 治常太监 第375章 令人发指 第376章 孙玉溶的陈词滥调 第377章 含丸 第378章 周老太太醒了 第379章 恶梦 第380章 解脱 第381章 贺余与薛世达 第382章 怼沈重霖 第383章 岳云眉的决心 第384章 又提苏瑜旧事 第385章 白太蔚家的小宴 第386章 终于闹大了 第387章 不破不立 第388章 突变 第389章 中局 第390章 你可有什么好的法子 第391章 暴露 第392章 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第393章 勾,引 第394章 嫣如失踪 第395章 唯恐天下不乱 第396章 玉夫人的主意 第397章 梁太后的刁难 第398章 针锋相对 第399章 不得志与意外 第400章 施计 第401章 你在怕什么 第402章 突兀而来的肖美媛 第403章 掌煽肖美媛 第404章 痴男怨女 第405章 如何安置 第406章 陈太太的交待 第407章 谣言 第408章 愈演愈烈 第409章 皇帝的决择 第410章 宣晗想上学 第411章 苏瑜的用意 第412章 皇帝的如意算盘 第413章 宣晗失踪之后 第414章 追人 第415章 悸动与危险 第416章 得救 第417章 难堪的冯夫人 第418章 中毒 第419章 发现 第420章 禁军来了 第421章 狡猾的副统领 第422章 暂时松口气 第423章 烦琐的沈家 第424章 两位妹夫的打算 第425章 绿珠跳井 第426章 妥协 第427章 耿家 第428章 前尘旧恨 第429章 痛苦,可以想见 第430章 性命之忧 第431章 大代价 第432章 沈重霖的焦灼 第433章 夏莲的婚事 第434章 程家婶子打的主意 第435章 嫣如怀了身孕 第436章 萧景仁的震愕 第437章 又有什么过错 第438章 也没了一条腿 第439章 沈重霖的脸更黑 第440章 让娘娘笑话了 第441章 皇帝的好谋算 第442章 博弈 第443章 要胁 第444章 最期盼的是什么 第445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第446章 给肖相造就的骇浪 第447章 终于疑到她身上 第448章 余氏的寿辰 第449章 朝堂上的异常 第450章 一丝不祥的预感 第451章 君臣一心 第452章 谭莹雪的处境 第453章 抢欢姐儿 第454章 欢姐儿的下落 第455章 谭莹雪重回孙家 第456章 逼入绝境 第457章 想重嫁回孙家 第458章 苏瑜知道了 第459章 又出事 第460章 无措的冉大将军 第461章 母女相遇 第462章 回孙府 第463章 新的威胁 第464章 她算是个人才 第465章 谭莹雪的下场 第466章 夏莲的命 第467章 朱老夫人的用心 第468章 雪崩 第469章 噩耗 第470章 暗黑的夜 第471章 探望 第472章 得意 第473章 对恃 第474章 曝光 第475章 无法反抗的屈辱 第476章 尸体 “这件事得从长计议。”肖禀坤默了默,道:“我得想个万全之策,还有那六个宫人的死,绝不能令人生疑。” 肖禀坤想了个法子,他让府里的女使换上六个宫人的装扮,随肖美媛一起出城去探望住在庄子上的老夫人,回来途中遇到一伙贼人,六个宫人护主而亡,肖美媛侥幸逃脱。 天黑后肖美媛回到宫里,立即去找皇帝求安慰,并绘声绘色编了个故事掩盖住六个宫人真正的死亡真相。 皇帝听后大怒,立即招京兆尹和巡防营营长进宫面圣,势必彻查此事。 结果自然不了了之,这都是后话了。 梁太后听闻肖美媛出事,还特意派了方嬷嬷去探望。 方嬷嬷回去后说,“真是惨,脸色现在还是白的,手背上,脖子上还有耳垂边全是伤痕,也不知会不会留疤。” 梁太后听了心里泛起一丝愧疚,毕竟是她让肖美媛到王府去走一趟的。她接到肖禀坤的消息,说想探探那个孩子会不会被苏瑜藏在王府,她今日也是忐忑了整日,那孩子的下落没探到,倒叫肖美媛受了一场惊吓。 “你传话下去,就说是哀家的旨意,让御医院尽力医治贞妃,绝不能让她留疤毁颜。” 雪一直洋洋洒洒的下着,压得庭中松枝体力不支。 苏瑜在晚膳前醒了过来,然后从蝶依处得到了雪娇中毒后的消息。 “这毒很厉害,雪娇中毒后又与锦怡大战了一场活了七筋八脉,毒愫便在四肢百骇扩散了。范大夫做了紧急处理,可要解雪娇的毒很不容易,范大夫说这毒叫刺兰,根经花叶均含毒,尤其在提练成粉状后,毒愫更甚。他倒是能解这毒,只是过程很漫长,快则三个月,迟则半年。” “能活着就是最好的结果了。”苏瑜叹了口气,心里很是愧疚,“都是我的错,是我大意了,才叫雪娇遭这一通罪。” “您别这样说,守护王府,守护您是王府临走前交给奴婢们的使命,为此奴婢们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蝶依表情郑重。 提到王爷,室中的氛围一时清静。 苏瑜将头偏过去,不让人瞧见她的脆弱。 “我不相信王爷死了,这些天你不仅要注意着宫里的动静,还要派人注意寅国公世子的消息,只有他说王爷死了,我才会信。” 乐平山脚下的冰湖她出任务时曾路过几次,什么样的情况心里多少是有数的。可她不如王妃执着,但也愿意期待着这一丝希冀。“奴婢知道。” 蝶依走后,袁嬷嬷神色忧虑,“这帮人大白天就敢在王府作妖,如今知道了肖敏的下落,还不得上门抢人姑娘,您身边就雪娇和蝶依两个身手好些的女使,现在雪娇中了毒,蝶依又得办差,依老奴看,不如让碧影带着晗哥儿住到明德院来吧,碧影的功夫不差,也定能保护姑娘周全。” 如今非常时期,苏瑜也只得认了,只是她不能在宣晗面前表现出什么,就得一直端着,这有些累。“嬷嬷说得是,肖敏的事肖禀坤已经知道了,只怕他会使阴招进王府抢人,晗哥儿住在疏云台我也不放心,你让人去传话,今夜就住过来吧。” 之前宣晗是住在明德院的,但他的同窗骆彬来玩儿,他怕骆彬笑话他这么大还和阿娘睡,便又与碧影搬回了疏云台。 接下来的日子王府守备更严了,可没想到日日夜夜皆平安度过,相府那边没任何动静。苏瑜正疑惑时,她得到了一个怒不可遏的消息。 这个消息催毁了她所有忍耐的理智,急不可待的要将皇帝与肖禀坤一起拉下地狱。 “你确定乐山平的雪崩是肖禀坤的手笔” 听着苏瑜的声音在发抖,蝶依无比凝重的应道,“是,就是肖禀坤赞成王爷从连云班师回京那日,皇帝起初很生气,命众臣退却只留肖禀坤,那番话是让一个侍候在蟠龙柱后头的小太监听见的,小太监昨夜喝多了酒,将话吐了出来,叫咱们的暗线听见了。” 蝶依声落,苏瑜顺手就将手里的暖炉朝门口方向砸去,她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恨不能立即将那君臣二人撕碎。“我只以为皇帝迫不及待想让王爷去死,没想到促成此事的居然是肖禀坤。肖禀坤,肖禀坤,很好,你终于刺激到我忍不下去了。” 乐平山雪崩死去的将士遗体几乎全部打捞完毕,只有少数人没找见。那些尸体因为被冰冻着,死相极惨,好歹能辩清身份。左卫营将军石可言将那些死亡将士一一登记在册,每个人都仔细了仔细的确认身份。 可是,他没看到摄政王宣祈的尸体。 打捞尸体时寅国公世子也一直在旁守着,等到确认完毕,依旧没见到摄政王府的尸体。 石可言有些纳闷了,他出发前朦陛下亲自昭见,特意嘱咐他要将摄政王的尸体完好无损的带回去。如今这么多人的尸体都找见了,也没见有活人的气息,摄政王的尸体哪儿去了 萧景仁暗暗松了口气,没见尸体是不是代表他有可能还活着 像他五哥那么强悍的人,怎么可能会败给雪崩 萧景仁这样想着,石可言立即就给他泼来一盆冷水,“世子爷,听说这湖底有暗涌,你说那里没找到的尸体会不会随着暗涌被冲到别的地方去了” 你不说话会死吗 萧景仁鄙夷的瞪着石可言。 “离这最近的河在二十里之外,我觉着可以命人去那里找找看,或许会有新发现。” 他才燃起的一点希望就这样无情的被浇灭了,萧景仁真想一脚将石可言踹进冰湖里去洗洗澡。“你怎么不早说你要是早说万一有人还有气儿呢。” 世子爷您开玩笑了吧,乐平山出事是他俩都在京城,以最快速度赶过来也用了好几日,这冰天雪地的,鸟都冰死不少,何况是被雪崩推到湖里的人 石可言愣在当场不知要怎么反应。 萧景仁十分不满的瞥了他一眼,然后折身回了临时搭建的账篷。 按石可言的推测,大军在一个没有落雪的日子开拔回京,又派另一队人前往二十里外的河边去打听。 萧景仁骑在马背上频频回顾冰湖,他不知道是该继续守在这里还是听石可言的话赶到二十里外的河边去看看。犹豫不决之际,他忽然发现一件事。 青蓝不见了。 他到了几日,就跟了他几日的青蓝不见了。 他去哪儿了是去二十里外找五哥了 那也应该告诉他一声,他很愿意跟着去的呀。 萧景仁瞬间拿定主意,调转马头往二十里外的河边策马而去。 腊月十九那天,从连云班师还朝的队伍进了京城。石可言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的走在最前面。夹道观望的百姓没出现热烈欢迎的场面,他们驻足望着军队打眼前走过,眼睛一直盯着军队后面看。 一直到最后,也没看到他们想见到的英雄。 窗扉大开,冰冷的气息扑面。苏瑜背对着蝶依站着,她的肚子已经有了胎动,似乎感受到她的不开心,他也在肚子里闹情绪。 “所以,没有回来。” “世子爷没回来,可也没见着王爷的尸体。”蝶依答。 苏瑜捂着脸,哭得肩膀瑟瑟微颤,湿热的泪水涌出眼眶,一点一点浸透掌心,顺着手腕湿了绫袖。 没见着宣祈的尸体是好消息。 可为何萧景仁没有回来 袁嬷嬷进来,赶紧将窗扉关上,“我的王妃,您这是在糟贱自己吗小心动了胎气啊” 苏瑜深吸口气,扑到袁嬷嬷怀里哭得更凶了。 宫里也接到了消息,皇帝脸色铁青的坐在龙椅上。 没有见着宣祈的尸体这让皇帝心中大骇,难道他还活着 不,不可能的。 要是活着,为什么不一起回来 第477章 再而三 “寅国公府世子呢“ 石可言感受着皇帝压抑的情绪,“回陛下,臣告诉世子爷冰河下或许有暗涌,连接着二十里外的河流,没能打捞上来的尸体有可能被暗涌冲到那里去。大军班师起程,世子爷只跟了一小段,然后就调转马头往二十里外的河流方向去了。” 皇帝紧握的拳头略略松开些,这是个好消息。 年根底下,皇帝选了一个大晴天犒赏三军,对于此次连云七城的大捷,他破天荒的对摄政王宣祈的死悲恸万分,他站在高高的城楼上,俯视着大唐的军队,又因为没有见着宣祈的身影,心情极其欢愉澎湃。 对于那些死去的将士,加以最高的抚慰,伤残的将士也都给予官职,这也是破天荒的。因为他这个皇帝是个瘸子,既然瘸子能做皇帝,伤残自然也能做官。 那些有怨言的朝臣只能干看着,王爷没了,皇帝瘸了,总觉得大唐的天下充满着一股奇怪的风向。 等得到寅国公世子没有找见宣祈尸体的消息,皇帝又动手了。 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汪公公左手执着拂尘,右手高举着圣旨,身后跟着八个禁军侍卫,气势汹汹来到王府。 莫总管站在帘外,脸色很不好,“王妃,汪公公已经请到花厅奉茶了。” 苏瑜没接这话,而是问,“你觉得他是来传皇帝什么旨意的” 莫总管心里有数,却没敢答话。 苏瑜自答了,“这得有多急不可耐啊哪怕是王爷的魂儿留在这世间,只怕他都不得安宁吧。” “方才汪公公透露,陛下已经命人将棺椁备好,只要王妃接了这旨意,便可准备衣冠入棺,葬入皇陵了。” “呸呸呸。”袁嬷嬷气得忍不住出声,“这可是亲叔叔呢,有这么盼着亲叔叔去死的吗王爷的尸首都没见到,万一王爷还活着呢,什么衣冠入棺,这不是咒王爷吗” “这圣旨可不能接,一接就会被当作承认王爷死了。” 苏瑜何偿不知,这旨意她是不可能接的。“莫总管,你去告诉汪公公,就说我听到这个消息,一时气急攻心晕过去了,没办法接旨。” 这倒是个法子,不伤皇帝的颜面,也不伤王府的颜面。毕竟王妃是府里惟一的主子,她晕倒了谁也不敢也没资格帮着去接圣旨。 但莫总管想得太简单了,汪公公一听王妃昏倒,立即就说他可以等,不然无法回宫跟皇帝交差。 苏瑜知道后冷笑一声,“那就让他等着吧。” 汪公公便从天亮等到天黑,也没见摄政王妃醒过来。莫总管又好吃好喝招待他,汪公公也不是傻子,初开他还会信王妃承受不了噩耗晕了,但能一直晕着这分明就是不想接旨推脱呢。 “莫总管,您也是在宫里当过差的,可不能叫小辈没法子交差不是”莫总管在宫里当差时,汪公公还只是个小太监,见着他大气都不敢出。现如今算是混出了头,在莫总管面前说话也有了力气。 莫总管自然能意会汪公公话里的意思,但他仍只有一句话,“王妃还晕着呢,要不今晚公公委屈委屈,就在府里下榻好了。” 这哪儿成 汪公公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回宫复命,反正不接旨的是摄政王妃,他一个跑腿的,陛下能怪到哪里去“罢了,既然王妃晕着,那就继续让她晕着吧,咱家先回宫复命。” 莫总管亲自送汪公公到门口,汪公公又来了一句,“咱家给陛下送下的圣旨数都数不清,还是头一回怎么从宫里拿出来,又怎么拿回宫去的。” 莫总管陪着笑,目送汪公公出府。 “走了。”莫总管来到明德院回话。 苏瑜歪在绣榻上,不远处的小几上放着采玉新更换的梅花,满室的幽香。 “皇帝不会善罢甘休的。” 果然,翌日汪公公又拿着圣旨来了,这次同来的还有御医。 莫总管瞧着那御医,脸色无比漠然,“汪公公这是何意” 汪公公倒很有礼,“陛下听说王妃身子欠妥,担心今日又无法接旨,命咱们出宫时特意叫上了御医随行,以防万一,毕竟王爷的衣冠入棺重要,又到年根底下了,实在耽搁不得。” 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过就是想堵住悠悠众口罢了,只怕宫里那位恨不得立即将王爷的衣冠葬进皇陵,昭告天下从此世间再无摄政王这个人。 还是昨日的花厅,汪公公品着香茗。 莫总管去了趟明德院,还是一人前来,“汪公公,真是不好得很,王妃听说汪公公又来传陛下的旨意,又晕过去了。” 这次汪公公不着急 了,他搁下茶盏,看了一眼御医,“不妨事,御医在这里呢,赶紧让他给王妃请请脉吧。” 说完,汪公公仅盯着莫总管的表情,想从他的反应里捕捉到慌乱。 可是莫总管一派泰然的侧了侧身,还道:“还是汪公公想得周到,御医快这边请。” 汪公公就愣了。 这怎么和想象中不一样 难道摄政王妃的晕不是装的 经过御医诊脉过后,确定的确是晕了,不是装的。 汪公公更愣了。 “公公。”袁嬷嬷一边抹泪一边曲膝,“实不相瞒,自从我家王爷出事后,王妃整日神魂不安,如今整个王府谁都不敢提起王爷两个字。昨儿您一来无意中透露了要王妃接旨,允王爷以衣冠入棺之事,王妃听后心都痛碎了。今早天快亮才醒,没料到您这又来了,王妃知道你还是来让她允应王爷以衣冠入棺之事,这情急之下,又晕了。” 他向莫总管透露此事,其实是想在莫总管面前逞逞威风,炫耀炫耀他如今的地位远超于他,可没想过会横生枝节闹出这么一岔儿呀。这要是皇帝知道昨日本可以接旨的王妃是因为他透露的消息而无法接旨,回去还不得掉脑袋 汪公公好在是见过风浪了,尽管心中惊涛骇浪,面上也一派平静,“莫总管,王妃这样晕着无法接旨,小辈回宫也没法交待呀陛下还想赶紧年前将此事了了,这越往后拖越是不吉利啊您看,这如何是好” 你有没有法子交待关我什么莫总管内心腹诽,莫总管言道:“不然请公公再到花厅奉茶,王妃今日若是醒了,便接旨,若是没醒,就只能委屈公公又白跑一趟了。” 汪公公没得选择。 在摄政王府这一待又是整日,汪公公好歹赶在宫门落钥前回去了。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汪公公,脸色越发幽暗。 “你的差事可是办得愈发的好了。” 自上而下一片轻飘飘的话,吓得汪公公连着磕了两个头,声音里带着哭腔,“陛下,奴才今日为以防万一还将御医带去了,那摄政王妃的确又晕了,御医诊脉后发现她是真的晕,并不是假的。” 量汪公公也不敢骗他,皇帝沉声道:“明日你若是将圣旨还放不到摄政王妃手里,就别回来了。” 汪公公闻声,面色发苦,心瞬间吊紧。“奴才遵命。” 又翌日,汪公公带着圣旨到了摄政王府,还是莫总管接待了他。 他说:“王妃今起时说王爷昨夜给她投梦,说他魂灵无人超度,在阴间甚是受欺。王妃便一早往大相国寺去给王爷做法事去了,也没交待几时回来,汪公公,请花厅奉茶吧。” 此时的汪公公已经怕了摄政王府的花厅,可他除了等又没其他法子。 半下午时,汪公公等不下去了,直接带着圣旨往大相国寺去。 到了大相国寺,被告知王妃已经离开多时。 汪公公又带着圣旨杀回来,王府里依旧没见王妃的身影。 集芳馆的后院中,蝶依递上一盏热茶,“咱们这样躲着也不是办法,我瞧着那汪公公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而且奴婢还担心咱们离开王府,肖相万一派人到府里去抢肖敏可怎么办” 第478章 埋下疑惑的种子 “汪公公可是皇帝身边最得力最有权势的奴才,有他在呢,肖禀坤不敢打坏主意。” “王妃这是将汪公公当门神用呢。”蝶依笑了笑。 苏瑜换了个话题,“见到他了吗” 蝶依颌首,“跟着小斑爷忙前忙后,手脚也利索,脑子也清醒,他是块做生意的料。” “你仔细看没长得像谁” 蝶依想了想,“脸盘子长得像年轻时的肖相,眉眼像宫里那位,不过也得熟知这两位的人才看得出来。” 肖禀坤的样貌年轻如何她不清楚,但现在官威极重,气势摄人,寻常百姓见着皆被其戾气所摄,不敢直视。梁太后在后宫张狂了大半辈子,身上自然而然的皇家之威也让人不敢轻视,这两位的孩子,将来若成大器,必定差不了。 苏瑜搁下茶盏,待要说话,小斑爷进来了。 “东家,年尾的总账已经整理好了,您是现在看还是。” 小斑爷如今成熟了许多,管理起铺子也愈发有手段,与洪掌柜二人一齐将苏瑜手里的产业都打理得红红火火。特别是在知道自己服侍的东家是摄政王妃后,小斑爷和洪掌柜更是不敢怠慢。 “统统给我搬到车上去,我回王府去看。” 蝶依眼神一黯,王妃这是强迫自己看账册,以此来分散注意力罢。 整整手臂高的账册,堆了半个车室角落。马车缓缓行驶在大街上,蝶依问,“现在回去么那汪公公还没走呢。” “晗哥儿昨儿吵着要吃糖炒粟子,咱们改道去果子铺给他买吧。” 蝶依命车夫改道。 买完糖炒粟子又去了芙蓉楼买点心,只是在等候的时间里,苏瑜见到了一个许久未曾谋面的身影。 她穿着一袭紫香花对襟袄裙,外罩兔毛绣云氅衣,见着苏瑜,脸笑成了一朵花,“我道是谁呢,还真是无情啊,王爷才死多久,我要是你就该在王府闭门不出为他超度念经,而不是招摇出门,还来芙蓉楼买点心。” 蝶依不悦皱眉,“曲二姑娘,慎言。” 曲恒像是刻意的,声音拔得很高,楼里进出的男男女妇皆被她的声音吸引过来,在看到被她嘲讽的对象时,不由得驻足观望。 蝶依怕她的话引起众人误会而影响苏瑜的名声,接着解释道:“谁说我们王妃无情,王妃才从大相国寺为王爷祈福回来,路过芙蓉楼想起我家晗公子要吃芙蓉楼的点心,王妃这才入门来买,曲二姑娘请不要乱说话,以免引起旁人误会。” 曲恒自从被苏瑜摆了道之后,就在京城贵人圈里沉寂了许久,她阿娘告诫她要沉得住气,等到时间一长,她再在人前做些改变,从前的那些好名声自然就会回来。今日撞见苏瑜,她觉得是她恢复名誉的时候了。没想到被苏瑜身边的贱婢这样一解释,弄得她有些灰头土脸。 “点心什么时候不能买我可是听说陛下下旨让没有尸骨的王爷以衣冠入棺的方式早日入皇陵受香火,而你就是不接旨意,你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让王爷成为孤魂野鬼是不是想当初王爷不嫌弃你是个二嫁女的身份,没想到你就是这样报答他的,说你是摄政王妃,你配吗你担当得起吗” 人群里突然议论声翻天,王爷在民间的声望极高,百姓决不允许王爷的神魂无依。有百姓质疑出来,“王妃,这是真的吗你真的不愿接旨吗” “王妃,王爷是大唐的英雄,你不让他入土为安,是不是太忘恩负义啦” “就是,你这样做太过分了,王爷在天上看着呢,你好意思享受王府给你的荣华富贵吗” 百姓们义愤填膺,个个气得眼红脖子粗,眼看着场面混乱起来,芙蓉楼的掌柜怕出事,连连差跑堂小厮去将维护京城治安的巡防营找过来。 曲恒为自己挑起的局面得意的看向苏瑜。 苏瑜冷冷的睨着她。 蝶依担心这些群情激愤的百姓伤到苏瑜,移步将苏瑜挡在身后,“不是这样的,大家别听她胡说。” “不是这样是怎么样,王妃,你要给我们一个交待。” “就是,我们可不能看着王爷成为无主孤魂,他太可怜啦。” “住口。” 突然一声怒吼响在人群之后,众人哑声回头,见着又一位孕妇在丫头的扶挽下气得胸口起伏难平,她快步走到苏瑜面前,又折身回头看着众人,“我说你们一个个是不是闲的,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吗王妃为京城百姓做了多少好事你们心里没数吗她要真是那以无情无意的人,王爷当初能看上她吗” 看热闹的被骂了,也开始思索起来。 曲恒对这个孕 妇没印象,却对她仗义执言的维护感到不满,“她做的那些事不过就是为博个好名声罢了,我要是有王爷做靠山,这些事我也做得出来。现在王爷死了,大家伙儿看看,大家伙儿看看,她脸上有半分悲伤没有还来芙蓉楼买点心,那个北国质子也有五六岁了吧,好歹是吃王爷的血肉长大的,王爷死了居然还有心情吃东吃西,太没良心了。” 曲恒的一番话,立即又引起了一番公愤。 众人七嘴八舌的声讨着苏瑜,声讨着宣晗。 曲恒用下巴尖指着替苏瑜说话的人,“你是谁呀不会是王爷府里的妾室吧,想着王爷不在了,以后得看王妃脸色吃钣这才替她说话的吧。” “呸,你还知书达礼的贵女,我看你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听好了,我是王妃的娘家人孙妨,我是她表妹。” 是的,站出来维护苏瑜的正是孙妨,那个曾经与苏瑜是死对头的孙妨。 “呵呵。”曲恒冷笑两声,“我说嘛,谁敢维护她王爷是她的靠山,她也是你们孙家的靠山是吧,你不维护她定然是怕这靠山倒了,你们孙家也就垮了是不是” 曲恒越说越过分,苏瑜终是忍无可忍,“蝶依,给我掌嘴。” 曲恒瞬间被煽了两个大嘴巴子,并愣在当场。 且现在也顿时鸦雀无声。 曲恒反应过来,怒视着苏瑜,“苏瑜,你这个贱人,你居然敢打我,你不得好死。” “蝶依,再给我掌嘴。” 蝶依又迅速的煽了两巴掌过去,曲恒的脸顿时就红肿起来。 苏瑜目色清冷的盯着她,“曲二姑娘,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煽动百姓攻击本妃,你想干什么你口口声声王爷死了,魂魄不宁,你看见王爷尸首啦反正本妃没看见王爷的尸首,是绝对不会承认他死掉了。你让本妃接陛下的圣旨,怎么,你也迫不及待想咒死王爷吗” 苏瑜最后一句话,给到众人猛烈的冲击。 什么叫你也迫不及待想咒死王爷 难道除了现在的曲二姑娘,还有谁会咒王爷 圣旨 普天之下只有皇帝才有资格下圣旨,难道皇帝也想咒王爷死 此时的芙蓉楼里明明围得铁桶一般,却静若无人似的,他们都被苏瑜的话给吓着了,但他们又听见了,听见了就得想,一想就觉得王妃说得有道理。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多少年的老规矩,怎么什么都没有就要求王妃接旨应允王爷以衣冠入棺的形式埋进皇陵这不是咒王爷死是什么 曲二姑娘居心不良,皇帝也居心不良 曲恒同样想通了苏瑜话里的意思,她吓得六神无主,不敢再接话了。只能看着苏瑜微微侧了侧身,面向众人朗声道:“诸位,王爷率众将士辛苦在连云为我们大唐收复七城,其中一万人没战死沙场,却死在了雪崩之下,这是何等的憋屈和无奈雪崩发生之时,我家王爷心里有多痛可想而知,那些死去的将士是与他同生共死的兄弟,是与他风餐露宿一起熬过来的手足,所以我家王爷在雪崩发生时听到将士呼救,才会奋不顾身去搭救,只是没想到,却与那将士一起跌进了冰湖失去踪迹。” 众人得知王爷掉进冰湖的真相,他的形象又在心里上升了一个层级。 苏瑜继续言道:“当噩耗传进京城时,我相信大家跟我一样难以置信,认为上苍太过无情,明明是个大晴天,却无端降下个雪崩大灾,要了那么多条人命。多少人告诉我王爷死了,他不会回来了,可是我想问问大家,有哪个妻子愿意在没看到丈夫的尸首时承认丈夫已死去” 这番话说完,她看到的是沉默,是摇头。 “反正我是不愿相信的,在没看到王爷尸首,我是决不会承认王爷离开人世了。至于那些诅咒王爷去死的人,我真的很想问问大家,王爷是大唐的英雄,他用自己的力量维护着大唐的乾坤平安,这样的人,你们愿意他去死吗” “不愿意。” “不愿意。” “不愿意。” “既然不愿意,为什么总是有人想让我接受王爷已经死了呢他们到底是何居心呢” 说到这里,众人看到王妃痛心的眼泪涌出眼眶,甚至不少人跟着哭了起来。 苏瑜揩泪时偷偷给蝶依使了个眼色,蝶依会意过来立即扶住她,“王妃,你没事吧。” 苏瑜便摇摇欲坠要倒了。 孙妨连忙自己的女使珍儿扶住苏瑜。 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苏瑜虚弱得轻易就回到马车上。 蝶依也将孙妨扶上了车。 马车刚离开不久,巡防营就到了,在得知了现场发生了什么事已经流传开的话之后,巡防营营长顿觉脊背发凉,抬头间,天空乌云密布,他猜不透是要下雪还是下雨,还是会变天。 “你装得可真像,嫁 进王府了还这么卑鄙。”孙妨毫不客气的抵毁着苏瑜。 苏瑜才不会往心里去,此刻她正高兴,正愁找不到机会将宣祈出事的原因及经过公知于众,没想到曲恒递来了梯子,让她顺利将疑惑的种子在京城间传开。 她说过,皇帝不让她好过,那大家都别想好过。 第479章 倒霉的曲文德 “卑鄙的人什么时候都卑鄙,不过也有例外。”苏瑜饶有兴趣的看着孙妨,“今日多谢你的维护之恩,你嫁了人,性子倒变了,看来在江家过得挺好。” 孙妨被嘲讽得面色一窘,耳根子瞬间就红了,“怎么,你不想我过得好” “自然是希望你好的。”苏瑜这话说得真诚,又看着她微微隆起的肚子,问,“几个月了” 孙妨徒然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头微低,“四个月了。” 在一个路口,孙妨落了车。 马车重新起步,车室里蝶依问出自己心中疑惑,“姑娘,今日你当众说出这么惊悚的话来,不怕传到皇帝那里么他会不会对姑娘出手” 自从宣祈彻底失去踪影后,苏瑜渐渐想通了一件事,不论她的结局如何,既然宫里的人都不想她善了,那她就让这些人不死却要惹身骚。 汪公公等得双眼发花,终于得到苏瑜回府的消息。结果王妃不是自己走进来的,而是被袁嬷嬷和几个婆子给抬进来的。理由也很清楚明确,王妃在芙蓉楼给北国质子买点心时遇到了史部右侍郎家的二姑娘曲恒。那曲恒姑娘先前与王妃有过节,见着王妃就是一通诛心污蔑,还拿王爷的死说事,王妃气得晕倒了。 汪公公简直是欲哭无泪,但好歹回宫有个交待了。 天快黑时汪公公回到宫里,跪在皇帝面前痛哭流涕,“皇上,这次真不怪奴才,王妃本来好好的,去完大相国寺为王爷祈福,然后到芙蓉楼给北国质子买点心,之后就是要回王府的。结果碰到了吏部右侍郎家的曲二姑娘,对着王妃拿王爷的死说事,将王妃给气晕了,奴才可是亲眼瞧着王妃是被人抬着进的王府。” 皇帝现在没空生汪公公的气,他在等一个人。 “你退下吧。” 就这样 昨天不是说要再把圣旨交不到王妃手里,就要他的命吗 呸呸呸。 这样最好了。 “是,奴才告退。” 汪公公急不可待的退出去,在御书房门口慌乱中险些撞到一人,他抬头,见着吏部右侍郎曲文德曲大人正一脸诚惶诚恐站在他眼前。 汪公公赶紧识趣侧退一旁,曲文德匆匆往里走去。 “微臣曲文德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一脸阴霾下觑着曲文德,想着今日在芙蓉楼发生的事,气得浑身戾气四溢,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开口,“曲爱卿,可知今日在芙蓉楼发生了何事” 芙蓉楼当然知道,他家姑娘回去把在芙蓉楼受的委屈都一股脑的告诉他了。说到这里,他还正有要事要禀报呢,“启奏皇上,今日小女在芙蓉楼偶遇摄政王妃,没想到那摄政王妃当众说出一番唯恐天下不乱的大逆之言,如今整个京城只怕都在谣传她的声音,陛下应赶紧镇压,防止流言四起,影响天家威声誉啊” “呵呵。”皇帝冷笑连连。 曲文德听得浑身发毛,按说皇帝听了自己进言这番话不该如此反应啊 哗啦一声响,御案上的奏折全被皇帝以发泄般的姿态扔到了曲文德身上。“你养的好姑娘,她没事去招惹摄政王妃干什么今日如果不是你的宝贝千金在摄政王妃面前胡言乱语刺激摄政王妃,她能说出那番让人疑窦丛生的话来吗你还好意思让朕赶紧镇压,知道镇压的后果是什么吗此地无银三百两。” 是的,皇帝几乎已经全然明白苏瑜的用意了。 她借着曲家二姑娘找她麻烦之际,不仅宣扬了摄政王的英勇无畏,也借机澄明了摄政王真正的死因。百姓知道后,只怕摄政王的形象更加高大了。她接着又借用曲家二姑娘口无遮拦的话,鸡蛋里挑骨头似的将她的话引申延义,让百姓质疑既未见着摄政王的尸首,为何他要下旨让摄政王以衣冠入棺埋进皇陵 这不是咒摄政王去死是什么 这就是咒摄政王去死 一个诅咒民族英雄去死的皇帝,会在百姓心中形成一种什么畸形印象,不用过脑子都能想到。这也是苏瑜报复他的一种方式吧,她气恨自己算计他,曲二姑娘给了她机会彻底抹黑自己,真是厉害啊 曲文德先被奏折砸得痛感刺心,又被皇帝一通怒吼,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可他也算是明白了,今日在芙蓉楼发生的事肯定不像他在家中所听到那般,否则皇帝哪儿会动这雷霆之怒亏他还想着抓紧时间向皇帝献计,这不是上赶着没脸吗 这个曲恒,是要害死他吗 曲文德颤颤巍巍言道:“皇上恕罪,都是微臣教女无方,微臣回去定当好好管教,让她以后决不敢在外面胡乱说话。” “晚了。 ”皇帝似找到一个发泄点,怒不可遏的发泄着他被苏瑜算计过后的不满,“朕的声誉,皇帝的尊严,今日算是给你家姑娘给败尽了。消除这种不利于皇室威仪的谣言之事,朕将他交给你去做,要是在除夕宫宴前朕还能听到这些质疑的声音,你就等着朕诛你九族吧,滚。” 曲文德早已吓得浑身发颤,听到皇帝一个滚字,立即连滚带爬离开御书房。 曲文德离宫后立即派人去打探今日在芙蓉楼到底出了什么事,然后失魂落魄回到府里等消息,等到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一五一十告诉他事实,曲文德顿时气得七窍生烟,立即冲出书房去找曲恒。 曲恒今日被人当众煽了几巴掌,滚了好几个鸡蛋脸上仍有些红肿,看着脸上怎么扑粉都遮不住的伤势,她委屈得直掉眼泪。 郭夫人在一旁瞧着,也心疼得直泛泪花儿,“我可怜的姑娘,从小到大为娘一根手指头都没舍得碰过,今日竟叫人打成这样,真是造孽,你别担心,阿娘定为你出这口气,等你阿爹从宫里回来,让他给你出头。她是王妃又如何,是王妃也要守王法,不能随便打人啊” 曲恒撇着嘴往郭夫人怀里靠去,“她仗势欺人,如今王爷死了没了依仗,阿爹若是不能替我找回公道,女儿这般被她欺负,往后还怎么在京城里住啊” “老爷回来啦。” 屋外有人喊。 郭夫人母女顿觉主心骨回来了,可以找苏瑜那贱人讨回公道了。适才与阿爹正告状呢,宫里突然来人招他进宫,曲恒就想着等阿爹从宫里出来,一定不能让自己像从前一样吃哑巴亏。 曲恒冲过去,故意将自己被打的脸往曲文德面前凑,撒着娇,“阿爹,您可回来了,女儿都等您好久了。” 曲文德看着惺惺作态的曲恒,又想到自己在宫里被奏折砸中的场景,是何等的屈辱和难堪,一股无名怒火在胸口烧得极旺,他一把将曲恒推倒在地,指着她破口大骂,“你个小娼,妇,今日在芙蓉楼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给老子一五一十说清楚,有半句虚言,我就剥了你的皮。” 曲恒被曲文德突如其来的震怒给吓懵了,她错愕无比的盯着父亲,一时不知要如何反应。 郭夫人回过神来,扑过去护住曲恒,她也被吓得心突突乱跳,“老爷,你这是干什么呀好好的推恒姐儿做什么你看你把她吓得,都不会说话了。” “你滚开,让她自己说。”曲文德吹胡子瞪眼,将在宫里承受过的后怕全然宣泄到曲恒身上。 第480章 活命重要 曲恒瑟缩着肩膀往郭夫人怀里躲,她想到了苏瑜最后的那一番话,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知道肯定是因为苏瑜最后的那一番话惹得父亲不高兴了。可是她不敢承认啊“阿爹,女儿不知是哪里做错了,竟惹得阿爹生这么大的气。” “不知道,好个不知道。”曲文德也没指望曲恒老实交待,只是在她否认之后仍觉得很失望,“你可真是我的好姑娘啊,方才陛下招我入宫,质问我今日在芙蓉楼发生的事,我听信了你的说词,在陛下面前大为下脸,陛下震怒之下让我在除夕宫宴前将这些谣言镇压下去,否则就要诛我们曲家九族。事到如今,你还骗我说不知道,你这是要把我们全族都放在火上烤是不是” 曲恒的脸白得跟外头的霜雪一般,她实在没想到今日偶遇苏瑜,因为自己的一时沉不住气,竟会给家族带来如此大的麻烦。 郭夫人也怔了,脸色极为难看,“老爷,老爷你在说什么你别吓我啊什么灭九族,好好的为什么要灭我们曲家九族” 郭夫人的语无轮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看看丈夫,又看看女儿,“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能不能不要让我糊涂着” 曲文德深吸了口气,将今日曲恒在芙蓉楼与苏瑜对话的经过说了一遍。 郭夫人听着听着,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了,她愕然的看向曲恒,失望无比,“我无数次告诫你要沉住气,不要在人前惹是生非,不要在人前惹是生非,你都自律这么久了,眼看着在除夕宫宴上能再得脸面,恢复声名,今日这一冲动,不仅从前的努力功亏一篑,还累得你阿爹以及曲家全族受胁,恒姐儿啊恒姐儿,你怎么能逼着摄政王妃说出皇帝有意诅咒王爷去死的话来,这不是置皇帝的威严于不顾么你哪儿来的胆子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 本想让阿爹去寻苏瑜的晦气,给自己报仇出气,没想到阿爹从宫里回来,竟是这般光景。曲恒已经六神无主了,她不知道要怎么处置捅的这么大的篓子,她爬到曲文德脚边,拽着父亲的朝服下摆,抬起头,泪眼婆娑,“阿爹,阿爹女儿知道了,女儿再也不敢了。” “晚了。”说出这两个字,曲文德充分能体会皇帝当时说出这两个字时的心境,“你早干嘛去了我告诉你,恒姐儿,曲家你是呆不住了,上回上门求亲的那户人家我瞧着不错,让你阿娘给你挑个日子,嫁过去吧。” 郭夫人闻声,痛苦的闭上了眼。 曲恒先是一愣,随即疯了一般紧紧的拽着曲文德,“阿爹,阿爹你让我做什么都成,我不嫁给他,一个低贱的商户,还是卖灯笼的,一个灯笼能值几个钱怎配得上我的身份,阿爹,我不嫁。” 曲文德一脚踹开她,“什么低贱的商户,好歹也是曲家的表亲,打小你与他家哥儿也是见过面的,这门亲事有何不可夫人,你挑个日子,尽快将恒姐儿嫁过去,少让我在府里看见她。” “是,老爷。” 曲文德拂袖而去,曲恒坐在地上毫无形象的撒泼打浑。 “我不嫁,我不嫁,他家徒哥儿又矮又丑,就活该一辈子娶不到老婆,为什么要让我去填那个坑阿娘,我不嫁,我不嫁,唔。” 郭夫人看着疯了一般痛苦的女儿,她上前搂着她的肩,“平日出门都没事,今日出门就遇这样的祸事,恒姐儿,这或许就是你的命吧。” “不,阿娘,我宁愿死也不嫁,阿爹他不疼我了。”曲恒哭得一抽一抽的。 郭夫人问她,“你真的愿意去死吗” 曲恒又只顾哭不说话了。 郭夫人长叹一声,眼中流露出无尽的不忍和哀伤,“你阿爹最疼你了。” “你胡说,他要疼我怎么舍得让我嫁给一个卖灯笼的阿爹的心好狠啊” 郭夫人倏地正视着曲恒,神情严肃,“恒姐儿,不准这样说你阿爹。你真是被我们惯坏了,你也不想想曲家现在因为你大祸临头了,京城那么多张嘴,你阿爹哪里管得住他们说什么不说什么万一真到那一天,你嫁出去后就是别家人,能活命的知不知道” 曲恒愣了,怔然的看着郭夫人眼中的失望,瞬间无地自容。 皇帝没再命人往摄政王府送圣旨了,汪公公乐得清闲。 京城中百姓的嘴却没闲着,这两日京兆衙门抽了不少衙差专挑人群聚积的地方去查看,只要有人的话里涉及到摄政王的死或者宫里如何如何,便会被悄悄抓起来。渐渐地,说的声音少了,大家心里的疑惑却觉得被坐实了,那颗被苏瑜散发的种子正隐晦地发芽生长着。 这日,孙府瞳晖院。 周老太太正神情凝重的坐在椅子上,不时往外张望着像是在等什么人。 章嬷 嬷撩帘进来,“来了来了,回来了。” 周老太太松了口气,就见孙学雍撩帘进来,也没顾得上与周老太太过多寒喧,直接道:“姑父没认错人,的确是苏家大房一家,如今在福来客栈下榻。” 一个时辰间,五房的程惟生去给丰哥儿买笔墨回来,告诉了周老太太一个消息。他好像见到苏家大房的何氏了,就在福来客栈附近。周老太太一听这个消息,瞬间就炸了毛,以防万一,赶紧叫来正巧在府里的孙学雍亲自去确认,没想到还真是苏家大房那家子人。 “苏宗耀是个什么软弱德行我最清楚不过了,当初瑜姐儿嫁进摄政王府时我就问过她要不要通知苏家,她说不用,我就一直想着苏家什么时候会知道,这么长脸面的事,苏家那个继母何氏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插上翅膀飞到京城来”周坳太太语携鄙夷,“这么久了,好歹是知道了,只是偏这个节骨眼来,不是给瑜姐儿添乱么” 孙学雍也很担心,这个时候要是让人知道了那一家子的身份,万一被什么人抓住要胁苏瑜,那苏瑜可就被动了。只是这些话他不能告诉周老太太听,以免她心有不安。“祖母,这姑父一家的确不宜这个时候见王妃,孙儿想也不想让他们流落在外头,只有将他们放在眼皮子底下,等王妃这一道坎过了才能别作打算。” 周老太太想了想,觉得孙学雍说得很有道理,点头答应了。 章嬷嬷亲自吩咐人将一个空置的院落收拾出来,单独给苏家大房一家住。 孙学雍则亲自带人到福来客栈去请人。 苏家大房这一家子连日来赶路,身心俱疲,终于到了京城找了间客栈准备好好歇息歇息,容后再打听摄政王府的位置,好找上门去享受荣华富贵。只是没想到他们还没出门呢,苏瑜外祖家的雍哥儿居然找到客栈里来,极力邀请他们到孙府去做客。 何氏心想,孙家人肯定是知道摄政王府在哪儿的,这样还省得他们东打听西打听。 只有苏宗耀觉着不好意思,几次婉拒却都被何氏按下,只得稀里糊涂进了孙府。 一时孙府,何氏母女三人从未见过如此宽敞漂亮的宅子,一路上张着嘴,毫无仪态的说了一路。 “瞧瞧,瞧瞧,我原本以为你们上河县的宅子已经够气派了,没想到这宅子比那宅子气派百倍。” 过义门时,何氏惊道:“呀,那是什么花呀,这么香” 孙学雍说是绿梅。 何氏道:“我就说嘛,闻着像是梅花味儿,原来是绿梅,我这辈子只见过红梅白梅,还没见过有绿色的梅花呢,这宅子大就是不一样,什么样的花花草草都能养活。” 过蜂腰桥时,何氏往桥下看,“唉哟哟,瞧瞧这鱼,这么大,怕是有个几十斤吧,这要是拿去卖,没有个百八十两谁能买得起” 第481章 何氏的算盘 苏怜苏盼两个姑娘也是张东西望,对所见所闻皆充满好奇,惟有苏宗耀走在孙学雍身后,脸色红得就跟桥下的红鲤鱼一个样儿。 孙学雍先前这一行人送到准备好的院落,何氏带着两个姑娘极没见过世面的摸摸这里摸摸那里,苏怜的性子很活泼,看着隔断绣屏,惊得嘴巴能放下个大鸡蛋,“阿娘,快看啊,这孔雀绣得可真漂亮,还有这牡丹,像真的似的。” 何氏听到女儿呼喊,也赶紧过来凑热闹,见着那精美的绣屏,嘴里发作啧啧声,“可不就是,这蝴蝶好漂亮,看着像是风一吹就能飞出来似的。这富贵人家,就是有眼福。” 苏宗耀听不下去,对孙学雍说,“待我们梳洗一下换身衣裳再去拜见老太太。” 这个姑父很老实,脾气也好,孙学雍幼时见着也喜欢。他所知的是从前淑姑姑在世时,夫妻二人还尚算和顺,举案齐眉,后来淑姑姑死了,这个姑父娶了如今的何氏进门,虽然接触不多,但从发生在瑜姐儿身上的事情来看,他并未做到一个父亲该有的姿态。 “不急,祖母有交待,请姑父一家先歇息好,晚上府里安排了家宴为你们接风。”孙学雍边说,边指着迈进门来的四个婆子说,“这几位妈妈都是府里得力的,还有六个在屋里服侍的女使,祖母说都安排在姑父院里使唤。” 这么多人,苏宗耀很惶恐。 何氏却兴奋得双眼发红,她冲过来挤开苏宗耀,就怕他开口拒绝,“老太太这样用心,我们也不好拒绝,请你上复老太太,我晚间再到她跟前去磕头。” 孙学雍看着何氏动作麻利的将苏宗耀从他眼前挤到一旁,这滑稽的一幕差点令他笑出声来。“好,我正要到祖母那里去复命去。” 孙学雍离开时,何氏送到门口,见着院子里的婆子和女使都对他恭敬行礼。心里一道算盘立即敲响,转头就问身边的一个婆子,“不知道这雍哥儿现在在做什么官呀” 那婆子脸上客气,眼中的鄙夷怎么也扼制不住,“我们二房的雍大爷如何官居正三品吏部右侍郎。” 唉哟哟,何氏在心里惊呼 她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便是上河县的七品县令,见着县老爷得磕头作揖,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如今一个朝廷三品大员对她这般客气,何氏顿时脚下像踩着棉花上似的。“不知道这雍哥儿成婚了没有” 那婆子悄悄嘲讽的睨了一眼何氏带来的两个姑娘,扬声道:“雍大爷与大学士家的兰姑娘定了亲,明年就要成亲了。” 何氏心中落下一把遗憾,但却并未遗憾太久。她转身回到屋里,苏宗耀坐在屋里吃茶。这院子不小,婆子就领着苏盼姐妹俩去挑选各自中意的房间,等到屋里无人,苏宗耀不满的问何氏,“好端端的,你去打探雍哥儿的事干什么” 听着丈夫略带责怪的声音,正在整理包袱的何氏瞪一眼过去,“我还能干什么,这雍哥儿这般有出息,肯定是占了瑜姐儿的光,他既占着瑜姐儿的光,就不能带带我们家我是瞧着怜姐儿今年十五了,婆家还没着落,要是一下子落到三品大员的屋子里,岂不是天大的欢喜” 苏宗耀被何氏打的主意吓得手里的茶碗险些没拿稳,他搁下茶碗,神情羞愤的看着何氏,“我告诉你你给我安份点儿,不然你也别整理了,直接重新打包回下河县去。” “你冲我吼什么比谁噪门大呀。”何氏不甘示弱的怼回去,“瑜姐儿现在发达了,她是做姐姐的,扶持扶持她的妹妹怎么啦都是你的姑娘,你要这样偏心,还有个当爹的样儿吗” “住口。”苏宗耀既是无奈又是悲凉的看着何氏,“自打得到瑜姐儿的消息,你满脑子想的就是攀高枝,妄想从瑜姐儿这里得到这样得到那样,你也不看看你什么样子,配吗” “我怎么不配,她虽不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但名义上她是我的继女,我是她的继母,我说什么她就该听什么。” 苏宗耀被何氏这番话给气乐了,“我的天爷哦,你是哪儿来的自信啊且不说当初瑜姐儿在苏家你是如何苛待她的,就是她被沈家休了,你还不准她回娘家来,如今她出息了,你倒知道自己是她的继母了,你早干嘛去了还说我一碗水端不平要不是你带着两个姑娘执意上京,我担心你们母女三人途中遇险,我才懒得舔着脸来京城呢。” 何氏被训得一愣一愣的,她可是好久都没被苏宗耀这样训过的,“你现在是不是觉得瑜姐儿有出息了,嫌弃我们母女三人了你居然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着急进京来为了什么还不是为着好不容易有了瑜姐儿的消息,知道你思念惦记她,想让咱们一家子团圆么” “寡廉鲜耻。”苏宗耀气急败坏的指着何氏,“你还要不要脸啊有什么好 团圆的半途就听到王爷在乐平山出事的消息,瑜姐儿现在是寡妇了,你要真有心为她着想,就不该这个时候找上门来给她添麻烦。” “我们是一家人,她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就更该跟她站在一起陪她度过难关。”何氏底气十足。 “呸。”苏宗耀气得胸口起伏不平,“我信了你的邪,什么一家人,你分明是觉得破船也有三斤钉,你是盯着瑜姐儿家的荣华富贵,和她能给你多少养老银子使呢。” 一下子被戳破了心思,何氏仍脸不改色,“苏宗耀,我嫁给你得了什么好了因为瑜姐儿是弃妇这事儿一直被二房压着抬不起头来,如今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了,她不该孝敬孝敬我,让我过上好日子吗而且怜姐儿和盼姐儿年纪都大了,能否出人投地就靠她了,你要是现在打退堂鼓,你对得起怜姐儿和盼姐儿吗” 提到苏怜和苏盼的前途,苏宗耀愤怒,却还是选择了闭嘴。 在这个问题上,何氏的做法没有错,只是他不认同罢了。 可就算他没认同,不也跟着一起到京城来了 何氏太了解苏宗耀了,所以每次不论苏宗耀闹得多大,她都有法子制住他。 苏家大房落脚的院落叫桂香苑,周老太太之所以安排那么多婆子和女使在桂香苑里侍候,其主要目的还是监视。所以,苏宗耀夫妻俩的对话很快就传到了周老太太耳里。 周老太太脸色极为难看的转着手里的佛珠,又将佛珠啪的一声拍在桌几上,“这个何氏,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人。这个苏宗耀也是,明明也算是个风流人物,怎么就制不住这个混账老婆” 章嬷嬷担心周老太太气坏身子,忙上前安抚,“都说是混账老婆了,苏家大老爷怎么制得住能与咱们淑姑娘过得好,是因为呼具产淑姑娘性子好,只可惜他没那个福气。” “你听听那贱人都说了些什么居然还敢打雍哥儿主意,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周老太太气得都说粗话了。 章嬷嬷也极为反感,“还好咱们先将人接到府里来了,否则真要叫他们找到王府去,还不知得给王妃添多少事。” “可这事儿瑜姐儿迟早要知道,也得让她心里有个数。”周老太太重新拿起佛珠,“下午你让娴姐儿到王府走一趟,去看看她的近况,顺便将此事告诉她。” “上次王妃特意嘱咐过了,有事情叫人传话,暂时不要与王府走得太近。” “唉。”周老太太长叹一声,“我何尝不知她用心良苦,不想将来出事牵连到孙家,可到底是血脉至亲,哪里能真说断就断的,让娴姐儿去陪她说说话也好,知道她近来如何,我心里也松泛些。” 章嬷嬷就没再阻止。 午膳过后,苏瑜小憩了一会儿。等她醒过来,在梳妆台前略作收拾,出来外间后,就见夏莲和她的婆婆程家婶子双双侍立在侧。 夏莲头垂得很低,程家婶子谄媚的望着了王妃一眼,便用胳膊轴捅了一下夏莲,双双跪在地上给王妃请安。 苏瑜搭着采玉的手落在上首落坐,淡淡道:“都起来吧。” 程家婶子谢了恩,扯起夏莲,说:“王妃,晌午听袁嬷嬷说夏莲可以回来当差,可把夏莲给高兴坏了,在屋里捯饬了好久才敢到王妃面前露脸。”说完,拿眼神狠狠的刮过去,生怕夏莲说出与她不同的话,“你说是不是” 第482章 搅事精 “是。”夏莲曲了曲膝,声音极小。 这一幕放在苏瑜眼中甚是扎眼,怎么说夏莲也曾是她身边贴身服侍的,从前程家婶子碰见她一口一个夏莲姑娘,叫得是既殷勤又动听,如今成了她的儿媳妇,她也端起了婆婆架子,竟敢用那样的她了。再看夏莲这副软弱可欺的样子,想必在程家没少到这婆婆面前立规矩吧。 苏瑜没理会程家婶子,而是问夏莲,“你弟弟的事嬷嬷都跟我说了,还有你孩子的事我也知道了,夏莲,现在身子好些了吗” “早就恢复了,那孩子时候早,就一滩血水的事儿。”程家婶子插话。 “住口。”袁嬷嬷喝叱过去,“他婶子,你嘴里不干不净说些什么呢,也不怕惊吓到王妃,你要是不会说话,现在就滚出去。” 程家婶子被当众这么下脸,脸上很是挂不住,但碍于在王妃面前,她又不好发作,只得隐忍着闭嘴。 夏莲眼睛湿了,徒然跪在地上,欲言又止。 苏瑜看了一眼袁嬷嬷,袁嬷嬷会意过来后说:“程家婶子,人已经送过来了你就先下去忙吧。” 程家婶子不想下去,但她知道这是王妃的意思,讪讪的退了出去。 程家婶子一走,夏莲便哭了起来,似有很多话要说,却又无从谈起。 采玉走过去抱住她的肩膀,“让你不要嫁,不要嫁,否则现在怎会落得这般下场我瞧着你那个婆婆根本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你在她家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采玉话里话外全是埋怨,夏莲却听着特别温暖。她泪水涟涟抬头,“奴婢的弟弟死了,孩子尚未成形,也是奴婢的至亲啊,奴婢心里痛,婆婆却每日在奴婢跟前催促,让奴婢赶紧到王妃跟前露露脸,好早些回来当差。奴婢哪有那个脸回来,更想一死子之算了,可是奴婢又舍不得王妃,舍不得嬷嬷,就连总是怼奴婢的采玉,奴婢都舍不得。” 袁嬷嬷听着听着,眼眶也跟着湿了。 采玉则轻轻捶打夏莲以示怒其不争。 苏瑜却问,“那程山待你不好” 夏莲又摇摇头,“小山哥待奴婢还好,只是他不敢让婆婆知道他待我好,不然婆婆就要对奴婢耳提面命,说奴婢说奴婢青天白日就勾搭他。” “真是混账东西,人家是两口子呢,什么勾搭不勾搭的,有这样说自己儿子和儿媳妇的么”袁嬷嬷气不过絮叨。 夏莲又说:“奴婢身边不清静,府里又出了大事,奴婢也不敢前来叨扰王妃,可婆婆硬说就算王爷没了,府里的日子照样要过,让奴婢赶紧回来谋个前程。奴婢很反感婆婆这套说辞,可奴婢也担心王妃,想在王妃身边尽尽心力,这才厚着脸又回来了。” “你那二房的叔叔呢”苏瑜问。 “前儿去吃了酒回来,脚崴了,一直在屋里歇着,公爹时常过去照应。” 苏瑜想了想,对袁嬷嬷说,“我记得王府在城郊西边有座庄子,正缺个庄头,回头你支会莫总管一声,将程山夫妻两个留下,让程家其余的人都到庄子上去过活吧。” 那座庄子收成不好,全是石渣子地,种啥啥不长,今年莫总管交的账册上来,仅仅只得百十来两银子,王妃这是要收拾程家一家人呢。袁嬷嬷心里拍手叫好,“是,老奴记下了。” 先前是因为程家人与尊仪太后有渊缘才没动,现在想来,尊仪太后都没那么长时间了,程家仗着余荫荣光了那么久,也够了。 夏莲磕头,“王妃,都是奴婢不好,让王妃操心了。” 苏瑜正待要说什么,蝶依撩帘进来,“王妃,孙家的娴姑娘来了。” 她有交待过外祖母,近期不要与摄政王府来往过甚,外祖母是个精明的,孙娴这个时间来,肯定是有事。 示意袁嬷嬷和采玉带夏莲下去。 “是出什么事了吗我怎么看着夏莲眼睛那么红像是刚哭过的样子。”孙娴进来第一句话。 苏瑜刚招呼她坐到自己身边,“在婆家受了点小委屈,娴姐姐,你怎么来了” “祖母担心你,特意叫我过来看看。”孙娴注意着苏瑜的表情,想从中看出些什么,可惜,她什么也看不出来,“顺便跟你说件事情。” “什么” 孙娴深吸了口气,渐渐将苏家大房一家进京,周老太太将人请进孙府住下的经过说了一遍。 苏瑜听后,久久不言,袁嬷嬷端着新沏的茶进来,气得浑身发颤,“那何氏也好意思,她哪里来的脸面呢也不想想当初姑娘在娘家时她是怎样对待的,现在倒想贴上来享清福,哪有这个道理” 不怪袁嬷嬷这样激动,祖母 知道这件事时也如此,孙娴又道:“祖母将人扣在孙府,让人日夜都盯着,决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出门找到你,不过祖母说这件事还得跟你说一声,毕竟苏大老爷还是你的父亲。” 苏瑜依旧没说话,袁嬷嬷又道:“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她安的什么心呀也不知是哪个大嘴巴告诉她的。” “还能有谁,二婶娘不是回下河县了吗”苏瑜冷冷开口。 袁嬷嬷疑惑的看着苏瑜,“不可能吧,陈太太将何氏打压了大半辈子,她愿意看到何氏在她面前抬起头来” “怎么不愿意”苏瑜根本不用深想,就知道陈太太打的什么算盘,“何氏就是个搅事精,且为人自私自利,有她在的地方什么事情能讲道理苏玫在我面前低了大截,哪里会甘心不叫何氏出面来搅和我的清静日子,她还是什么二婶娘” “竟憋着这样的坏心思,真是可恶。”袁嬷嬷啐道。 “外祖母将人请进孙府,只怕何氏见我心切,也不会安心住太久,届时闹起来,孙府也会不得安宁。”苏瑜太了解何氏了,眼看着再伸一手就能吃到肉,她怎么可能甘心只望着 “今晚家里要为姑父一家接风,祖母打算晚间好好跟姑父谈一谈,但愿他能体谅你现在的难处,暂时回下河县去不给你添乱。”孙娴说。 苏瑜摇头,“让外祖母别浪费这个力气了,何氏这个人在旁的事情上惷笨得很,可是在怎么制住我阿爹这事上,却拿捏得甚到好处。这次何氏要是没得到她想要的,是绝不可能离开京城的。” “那怎么办,由着她胡闹么”孙娴很担心。 苏瑜禁了声,现在她的确没法子去应付何氏的胡缠蛮缠不要脸。 苏瑜的沉默,孙娴理解为为难,她想替苏瑜做点什么,“你别担心,万一这次姑父真的能体谅你的难处,坚持离开京城的话,那何氏也没办法的是不是” 苏瑜苦笑一声,“但愿如此吧。” 孙娴着急回去见周老太太,没坐多久便走了。 苏瑜随后静静的坐在绣榻上,望着窗外那株在寒风中凛然绽放的红梅发呆。 袁嬷嬷站过来轻声道:“姑娘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苏瑜幽幽言道:“嬷嬷,除夕宫宴要到了呢。” 第483章 劝说 夜幕降临时,孙府的接风宴开始了,为表重视,府里能出现的人都出现了。 何氏见着这么多人欢迎她,觉得甚有颜面,一直在宴面上说个不停。 而她的那些言语只会让苏宗耀觉得丢人无比。 中途周老太太便以不胜酒力为由回了瞳晖院。 席面结束时,章嬷嬷刻意将苏宗耀请到了瞳晖院。 苏宗耀见着周老太太,先是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周老太太不作声,他也不敢答话。 “你们是怎么知道瑜姐儿的事的”周老太太率先开口,打破了空气里的滞闷,一边示意他坐下。 苏宗耀坐下后,道:“说来惭愧,是二房告诉了何氏,才知道的。” 你还知道惭愧周老太太满心不愉全写在脸上,本来对这个女婿就不甚满意,当年若非淑姐儿执意,不惜与孙家决裂也要嫁他,苏宗耀这样的人,怎会成为她的女婿。毁了淑姐一辈子,害了瑜姐儿半生。 “我倒想起来了,二房玫姐儿女婿正在京城做大官,这样长脸的事丈母娘自然要来沾沾光。” 苏宗耀觉得脸皮子紧得很,周老太太明里暗里的嘲讽,臊得他抬不起头来,“的确是弟妹从京城回去说的,我才知道瑜姐儿的下落,之前也有偷偷打探过,却都没什么准确的消息。” 周老太太淡淡的瞥着他,“自己女儿的消息你还要偷偷打探,不是我拿乔说你,你这爹当得可真是便宜。” 苏宗耀被训得没脾气。 “如今瑜姐儿在身份地位上的确高人一等,不过这其中的艰辛也是常人无法想象的。你是她阿爹,就算没有参与,也该知道心疼她。” 自从瑜姐儿被沈家休出门,回娘家又受何氏阻扰,去了上河县后,每回书信也都只是报喜不报忧。特别是在知晓她在梧桐山下自立门户后,他焦虑得几天几夜睡不好觉。可他没有胆子去找她,因为只要一提到瑜姐儿,何氏就必是三日一小吵,五日一大早;他也没脸去见她,人世间有哪个做阿爹的在自己姑娘落难之时不但没有伸出援手,连过问都少 周老太太话里话外的埋怨,苏宗耀很服气,她已经算客气了。 “王爷没了的事情相信你们也都知道了,瑜姐儿虽然地位不低,但她的处境艰难得很,你们万万不该这个时候找上门来给她添烦添乱。”苏宗耀的沉默令周老太太很满意,至少在她看来,苏宗耀还知道反思,“你回头劝劝何氏,盘缠我给你们出,收拾收拾回下河县吧,等瑜姐儿这一关口过了,她自然不会忘记你这个阿爹的。” 苏宗耀老脸通红的看向周老太太,神情一滞。 他的表情落在周老太太眼中就是犹豫,就是不乐意,周老太太脸色一沉,话也不大中听了,“怎么,你也看中王府的荣华富贵了” “不不是。”苏宗耀连忙摇了摇头,语气携着几分无奈,“我有什么脸去见瑜姐儿呢由小到大,我对她只的愧。只是家里的何氏,这次上京也是她的意思,我在家千劝万劝,她仍执意带着怜姐儿和盼姐儿出门,这山高路远的,天气又冷,我担心两个姐儿出事,这才一路跟了来。” 他会出现在京城的原因先前周老太太已经从桂香苑的婆子那里得到的禀报,一提到何氏,周老太太自然没好气,“你那个续妻是个烂心肝的,为着自己痛快,不惜旁人受苦。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早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天下哪儿有这么大的便宜给她捡你也是的,当初淑姐儿在世时你是何等意气风发,怎么就叫一个泼妇拿捏住了” 说到逝去的妻子,苏宗耀心口顿时一痛,“是我对不起淑姐儿,没照顾好瑜姐儿。”要不是那时瑜姐儿还小,妻子临终于特意嘱咐他要好好扶养瑜姐儿长大,他真的就随瑜姐儿阿娘去了。 “知道你没照顾好她,还知道内疚,算你还有良心。”周老太太怒其不争的看着苏宗耀,“话我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瑜姐儿的处境远比你想的艰难,你若真心疼她痛她,就该知道自己要怎么做。” 苏宗耀站起身,朝着周老太太拱手作了一揖,“小婿知道了。” 苏宗耀背身离去,章嬷嬷眉头紧锁,似问周老太太又似自言,“这何氏什么德性咱们都领教过了,这苏大老爷能劝得动吗” 周老太太心里也没底,直接说,“派人到桂香苑看着,有什么消息立即来报。” “是。” 苏宗耀走出瞳晖院,抬头望着黑黑的夜空。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只有寒风使劲往袖管里钻,很冷很冷,他却不想让自己暖和起来,仿佛只有受受委屈,心里才能好受点儿。 这已经是京城了,这些年离瑜姐儿最近 的时候,可惜没见一面,没说一字就又要分别了。或许她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来京城了吧,毕竟若她心里不怨恨这个阿爹,怎么会与王爷大婚时不通知他 苏宗耀身心俱疲的回到桂香苑,屋子里烧的银炭暖哄哄的,却暖不透他悲凉的心。 何氏见着他回来,忙迎上来,又是宽衣又是沏茶,殷情得像是从未与他有过齿龋。 “从未吃过这些好东西,今夜妾身吃得好撑啊”何氏破天荒在苏宗耀面前用了畏称,又体贴的为他递上洗脸帕。 苏宗耀胡乱往脸上抹了抹便丢给了她。 若是平常,何氏就该说他不知好歹了,但现在她没有,因为她知道一旦见着苏瑜,她的将来,两个姑娘的将来都得靠她。偏偏她与苏瑜的母女情分实在淡薄,真要沾上苏瑜的光,只怕还得让丈夫出面。 “你和周老太太都说什么呢,这么久才回来”何氏将帕子丢进铜盆,笑意盈盈的看着苏宗耀。“你不知道,怜姐儿盼姐儿太过兴奋,又在席间吃了几杯果子酒,回到屋里早早就睡下了。” 苏宗耀坐到椅子上,何氏又为他打来洗脚水,苏宗耀受宠若惊,这可是从未有过的待遇可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他心里很清楚何氏为何这般低声下气,全然是因为他是瑜姐儿的身生父亲。 “对了,老爷,你问到王府的地址了吗” 苏宗耀摇头。 何氏还未觉查出异样,又道:“你怎么不问问,这里是孙家,不是自己家,住一晚就够了,哪里能始终麻烦人家” 看样子何氏已经将王府当成自己家了,且急不可耐的想要住进去。 苏宗耀猜得不错,何氏就是这样想的。她见识了孙府的气派,也该见识见识王府的气派了。想着自己这辈子有朝一日竟能住进王府,何氏美得做梦都能笑醒。 “你把东西都收拾起来,明天咱们就回下河县去。” 正在给苏宗耀擦脚的何氏手上动作一滞,难以置信的抬头看着苏宗耀,“大老爷,你说什么” 苏宗耀深吸口气,做好承受何氏的暴跳如雷,“你把东西重新归置起来,明天咱们就回下河县去。” 在确定自己没听错后,何氏将帕子粗鲁的扔在苏宗耀膝腿上,瞬间跳起来大喊大叫,“你疯啦,咱们好不容易才到京城,一咱上有多辛苦你不知道吗这还没睡个囫囵觉呢,你就叫我归置东西打道回府那我这趟出来是干什么的就为了到孙家来吃顿接风宴吗” 饶是苏宗耀有心理准备,何氏的巨大反应还是将他吓了大跳,这嗓门子,只怕院子里会呼吸的都被她吵醒了,可他又明白,何氏在知道自己的打算后,是绝不可能心平气和的与他对话的。罢了,丢脸就丢脸吧,反正总给留下来给瑜姐儿添麻烦强。 第484章 说不通 “我一直劝你不要进京不要进京,你非得进京来,如今瑜姐儿刚丧夫,自己还缓不过来呢,哪里有空应付你的那些算盘”苏宗耀的声音也一路走高,“而且她现在还怀着身孕,万一有个好歹,你这几两重的骨头赔得起吗” “你少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我只知道我已经到京城了,你是她爹,我是她娘,她要是不管我们就是无情无意,忤逆不孝,我可以到京兆衙门去告她,让她坐罪。” “啪。” 苏宗耀本能的抬手甩了何氏一巴掌,这一巴掌下去,不仅被打的人愣了,连打人的本人也惊得目瞪口呆。 何氏先缓过神来,她扑过去拽住苏宗耀的衣襟又拍又打,嘴里又像个泼妇似喊,“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苏宗耀,老娘这辈子跟着你吃苦受罪,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可以翻身,你还阻止着老娘不准靠近,我到底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呢,这辈子会嫁给你这么个窝囊废。” 此时的桂香苑发生的事情,早已经过数张嘴传得整个孙府都知道了。 周老太太静观其变。 几房人各自派了人去打探消息,欲知结局。 “你够啦。”苏宗耀到底是个男人,该用力气时一点也没省,直接将何氏推倒在地,“知道现在要舔着脸找上瑜姐儿,当初你怎么就不知道对她好些我告诉你,反正我是没脸去见她,你要敢去找她,我就休了你。” 何氏被雷击般瞪着苏宗耀,眼睛狠狠的,丈夫再不情愿也跟着她到了京城,怎么好端端突然就改主意要回下河县何氏忽然想到方才他是被周老太太请走的,肯定是那婆子跟他说了什么,“你跟我一样,心里都惦着好日子呢,怎么可能甘心就这样狼狈的回去是不是周老太太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她要胁你了” 苏宗耀不奇怪何氏的敏智,他刚从周老太太那里回来,不是周老太太还有谁能与他说些什么“周老太太既然能容忍你在孙府住下,还能跟我说些什么她也没有威胁我,全都是我一个人的意思。你听我的话,我们先回下河县,临走前我会给瑜姐儿留下消息,等到王爷的事在瑜姐儿心里过去一段时间,她会跟我们联系的。” 何氏只要一想到就这样灰溜溜的回去,肯定会被二房的陈氏笑话,她被陈氏压了一辈子,受够了她的风凉话,她真的不愿意再被陈氏嘲笑了。“不不要回你自己回,我是绝对不会回去的。” “我说过了,你不跟我回去我就休了你。” “阿爹,不要啊。” 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苏怜和苏盼齐齐冲进来护住何氏,抬起头眼泪花花的看着苏宗耀。 “你们来干什么,赶紧回去睡觉。”苏宗耀觉得自己脑仁疼。 苏怜哽咽道:“阿爹,你为什么要休阿娘,她又没做错事。” “带你们来京城,就是她做的错事。”苏宗耀说完,又立即理解了苏怜的话。对于苏怜姐妹俩来说,何氏怎么做都不会错的。 “阿爹,下河县是个小地方,我和盼姐儿又不是男儿身,可以考功名出人投地,如今瑜姐姐出息了,我们来投奔她有什么错她是我们的亲姐姐,难道真的会不管我们吗”苏怜继续言道。 这话将苏宗耀给怼住了,他这辈子没本事,瑜姐儿千辛万苦有了现在的成就,苏怜苏盼也是他的姑娘,他自然也是盼着她们好的。 “你不能这么说,瑜姐儿自然是不会不管你们,可是她现在也有难处,她刚丧夫,又怀着身孕,根本无力照顾到你们,咱们先回下河县,等过一阵子你姐姐走出丧夫之痛,咱们再和她联系不也一样吗”苏宗耀尽全力的劝着苏怜,要是她点头,何氏或许会妥协。 “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吗为什么在大姐姐最难的时候我们要离她而去,我们不是应该在一起共度难关吗她要是管不过来家,你和阿娘住进王府,可以帮着她管呀。”苏盼说。 苏盼的话让苏宗耀惊得嘴都合不拢,他真不知苏盼是有意还是无意,竟能说出这番看似有理却又很可笑滑稽的话。 “听听你姑娘说的话,一家人就要守望相助,咱们不能走。” 何氏语声坚决。 苏宗耀注定要败下阵来。 消息传回周老太太那里,她目色愠冷,“没用的东西,连个女人都搞不定。” 章嬷嬷想着何氏母女三人的话,简直思之极恐,“我瞧着那怜姐儿和盼姐儿年纪小小,没想到竟得何氏亲传,听听说的那些话,这还没进王府呢,就把自己不当外人了,真要住进王府,还不得将王府闹个鸡飞狗跳” “何氏不是省油的灯,你待会儿往桂香苑里传话,将人给我看紧了,在孙府可以自由走动,但绝 对不能离开孙府。” 章嬷嬷点点头,“是。” 苏宗耀食言,无颜面对周老太太,本欲打算带着何氏母女三人离开孙府找个地方落脚,再想如何离开京城之事。何氏也很着急,天一亮就起来收拾东西要走,结果根本出不了孙府大门。 苏宗耀会意过来,这是怕他们一家人去王府找瑜姐儿呢。 何氏好说歹说出不去,气得坐在地上撒泼打横破口大骂,一直到晌午都没有歇声。 反正有人盯着他们,也无人管。 梁太太带着孙妤母女俩个路过影壁,看着何氏一副市井泼妇的模样直皱眉头。 出了门上了车,梁太太叹息道:“瞧瞧这何氏真是上不得台面,苏家那老太太到底什么眼神啊,你姑母那么好的人,怎么就挑了这么个货色给你姑父做续弦她简直给你姑母提鞋都不配。” 孙妤抱着怀里的欢姐儿,若有所思,“也不知这事要闹到什么时候瑜妹妹那里正乱着,的确这个时候不宜相见。” “你姑父倒算是个明事理的,可惜性子耙耳根子软,被这继妻拿捏得要方是方要圆是圆,我瞧着这事最后肯定还得瑜姐儿出面。” 欢姐儿离开孙妤扑到梁太太怀里。 自从上次妤姐儿在大街上被人抢走,孙妤就不带她出门了,今日阿娘非得让她带着欢姐儿出趟门,也不知是为了什么,怎么问她也不说。 “阿娘,你到底要带我们母女俩去哪儿啊有欢姐儿在,我真的不想在外面呆太久。” 既然出了门,梁太太也就不卖关子了,“今日我约了朱老夫人在芙蓉楼吃茶,瑞哥儿也来,他说想欢姐儿的,我也想你出来走走。” 孙妤脸色极不自在的盯着梁太太,“他也去吗” 是要去的,这可是她们两个婆子专门安排的见面机会。其实发出邀请的是朱老夫人,好像是大将军下定了某种决心,能让孙妤改变心意接受他与瑞哥儿,梁太太知道后自是无不应允。 “没说呢,估计只有朱老夫人和瑞哥儿吧。” 孙妤的脸色稍稍好了点,但心中仍觉忐忑难安。 马车停在芙蓉楼门口,三辈人陆续下车,孙妤有些走不动路,还是梁太太将她拽进门去。上了二楼一处雅间,早有文嬷嬷等候多时,瞧着人来了立即迎上来,“可算是来了,老夫人和瑞哥儿他们都等了一会儿了。” 梁太太客气和冲文嬷嬷笑,“家里有事耽搁了,幸好没耽搁太久。” “快快快,里面请。” 孙妤牵着欢姐儿跟在梁太太身后进去,一眼就见到了起身相迎的冉绥繁,他正朝自己拱手一礼,随即目光灼灼的看了过来。 他的目光,热得孙妤心头猛跳,正欲转身就逃,梁太太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你愣什么呢,还不快给朱老夫人见礼。” 第485章 搓合 “见过朱老夫人。”孙妤曲膝一礼,面色愠红。 朱老夫人受了这一礼,抬手一招,“欢姐儿,过来,到奶奶这儿来” 欢姐儿很喜欢朱老夫人的样子,撒开孙妤的手就冲朱老夫人跑去。 瑞哥儿在桌上捡起一块点心送到欢姐儿面前,“妹妹,吃点心,可好吃啦。” 欢姐儿拿过来就开始咬,朱老夫人说,“瞧瞧这兄妹俩,多和睦啊” 梁太太点头称是,孙妤面色尴尬的站在梁太太身边。 “别站着了,快坐。”朱老夫人招呼。 梁太太拉着孙妤落坐,听着朱老夫人随意问,“不知是什么事情耽搁了,用不用帮忙呀” “不必,就是家里来了几个亲戚,忙着招待。”梁太太沉着的说着瞎话。 冉绥繁很有眼力的给梁太太沏了茶,又递了一杯到孙妤面前。孙妤惶恐去接,不小心碰到冉绥繁的手,她赶忙收回来,茶也洒了。 “唉呀。” 看着湿了一小块水泽的襦裙,孙妤叫出了声。 “怎么样,没烫着吧。”朱老夫人担心的问。 梁太太看了看说,“无妨,只是湿了一小块,没烫着。” “妤姐儿,我家繁哥儿是个粗人,笨手笨脚的,你别怪他。”朱老夫人谦然的笑道。 明明是她缩回手导致的茶汤撒了,根本就不是冉绥繁的错,此时朱老夫人的包容令孙妤很感动,“是我的错,真的是我的错,与大将军无干,您也别怪他。” 听着孙妤维护自家儿子,朱老夫人会心一笑,“湿的穿在身上始终不舒坦,撷芸楼就在这附近,繁哥儿,你带妤姐儿去找身衣裳吧。” 不待孙妤拒绝,梁太太又打趣道:“到了撷芸楼报孙家的名号,咱们是王妃的亲戚,能打个折。” “是,晚辈记下了。”冉绥繁答应得郑重。 这下子,孙妤想拒绝都拒绝不了了。 “阿爹,我也要去。” 朱老夫人和梁太太相视一眼,朱老夫人说,“去吧去吧,欢姐儿也去,人多热闹嘛。” “阿娘。”孙妤心底的阴影被牵动。 梁太太道:“你总不能一辈子不让欢姐儿出门吧,而且这次有繁哥儿陪着你,还怕什么” “嗯,我会照顾好欢姐儿的。”冉绥繁郑重保证。 “我也会保护好妹妹的,妤姨别怕。”瑞哥儿也来凑趣。 孙妤不好再说什么了。 冉绥繁主动抱起欢姐儿,瑞哥儿一蹦一跳走在孙妤与阿爹中间,楼上的朱老夫人和梁太太瞧着,心里皆是满心欢愉,梁太太说,“瞧瞧繁哥儿多好的人啊,妤丫头要是再不开窍,我也只能辜负你们冉家一片深情厚谊了。” “繁哥儿说今日再做最后一次努力,这才将你们约出来,咱们能不能做成亲家,就看我儿子今天的能耐了。”朱老夫人回身坐回去。 撷芸楼离芙蓉楼并不远,但也得要走一会儿。欢姐儿许是看到瑞哥儿又跳又蹦的走路很好殖儿,便从冉绥繁的身下滑下来,跟着冉旗瑞学起来。她学不像,瑞哥儿就教她。教了一会儿见欢姐儿实在学不会,他也放弃了,改用牵起欢姐儿的手往前走。 冉绥繁和孙妤的眼睛虽然落在两个孩子身上,可彼此的心就跟两人之间的距离一样,忽近忽远。突然,欢姐儿摔倒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冉绥繁大步跨过去,抱起欢姐儿神情严肃的训瑞哥儿,“你怎么看妹妹的,就不能慢些走么,瞧把妹妹给弄摔了吧。” 瑞哥儿被训,嘴巴也一徶一撇要哭的样子,孙妤则轻轻将他护在怀里,也神情严肃的看过去,“瑞哥儿还小,哪里知道轻重而且是欢姐儿自己摔倒的,干瑞哥儿什么事” 孙妤语声一落,徒然觉着冉绥繁竟然裂着嘴笑了。 她也意识到什么,脸突然红得能滴出血来。 她越是这样窘迫,冉绥繁笑得越开心。 孙妤被臊得恼羞成怒,夺过他怀里的欢姐儿后,瞪了冉绥繁一眼便朝前大步前行。 冉绥繁牵着瑞哥儿追上去,又从她怀里将欢姐儿夺回来,并大胆握住了孙妤的手。 孙妤吓得顿时浑身发软,这可是在大街上,他们又无名无分,这要叫人瞧见了,千张嘴都怕说不清楚。“将军,你快放开我。” 孙妤的手落在冉绥繁的掌心,软呼呼的,就像握着一团棉花。他稍稍一用点力,孙妤便挣扎不开。又逢大街之上,孙妤也不敢挣扎得太厉害引人侧目,心里急得像是有火在烤一般。 “我也要牵手。”瑞哥儿说完,牵起了孙妤的手。 这下子孙妤就再没机会挣脱了。她羞涩着任由冉绥繁握着手,他掌心的温暖一点一点浸过肌理到达她的内心,是从未有过的炙热和温足。 他抱着欢姐儿牵着她的手,她又牵着瑞哥儿,这一幕落在谁眼里不是标准的一家四口可是她真的有资格承受这样的幸福吗这么好的冉绥繁,自己真的配得上吗 然而就算不为了自己,为了欢姐儿,她是不是也该放下过去,重新接纳自己的人生 想着想着,一行人走到了撷芸楼。 “大爷,太太,看什么料子” 新来的伙计热情招呼,被正在撷芸楼对帐的洪掌柜屁股一歪抵到一边去,他亲近迎上去,“妤姑娘,您来啦,快快里面坐。” 孙妤的脑子因为被冉绥繁牵手的缘故,晕晕呼呼地,听见洪掌柜的声音,这才反应过来将手从某人温暖的掌心抽出,脸更是红得能滴出血来。 冉绥繁也没勉强,笑道:“她的襦裙沾了茶渍,劳烦掌柜替她寻件替换的襦群来。” 这种事情怎么好让冉绥繁开口,孙妤的表情臊得很,她紧张的看着洪掌柜,想解释些什么,偏偏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洪掌柜是个八面玲珑的掌柜,自然懂得什么叫看脸色行事,而且这孙妤又与东家关系极好,更不能让她因为自己的反应而感到任何不适。“妤姑娘,请随我来吧。” 孙妤回头看了一眼冉绥繁怀里的欢姐儿。 冉绥繁说,“去吧,我们在这里等你。” “嗯。”孙妤轻轻应了一声,便随洪掌柜进去了。 冉绥繁带着两个孩子安安静静等在外头,等到孙妤换好襦裙出来,他的眼都要直了。只见孙妤换了一件杏色襦裙,裙上绣着海棠花栩栩如生,她款款而来,移动间裙裾涟漪不断,使得步态越加温婉柔逸。青丝绾了流云髻,插了一支先前没有粉色珠钗。慌慌忙忙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透露的忐忑似在期待什么,又似不安。 冉绥繁笑着赞了一句,“真好看。” 就见孙妤的唇止不住的裂开了,似有了底气般,胆子大了几分,抬眸看着冉绥繁,不再躲闪他的视线。 “妤姑娘,衣裳已经吩咐下去清洗,待干后我会让人亲自送往府上。”洪掌柜走出来,态度十分客气。 “有劳洪掌柜。” 孙妤道了谢,一行人离开了撷芸楼。 “我们回去吧,不好叫长辈久等。”孙妤牵着瑞哥儿的手说。 冉绥繁则有些犹豫,他还没将心里话说与孙妤知道,就这样回去,与没见面有什么区别“妤姑娘,我。” 孙妤又不是傻子,怎会看不出冉绥繁的心思“你不必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冉绥繁的视线下移,换了个手抱欢姐儿,“那你。” 孙妤沉沉的叹了口气,她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抬头看着冉绥繁,眼中有笑意也有安心。 冉绥繁懂了,笑道:“嗯,走,回去。” 回去的途中冉绥繁想再去牵孙妤的手。 孙妤没给他机会。 第486章 谋划 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一行人回到芙蓉楼,朱老夫人和梁太太都感觉到这二人之间的气氛变了。 变得和谐,变得温馨了。 在回孙府的马车上,梁太太看着与欢姐儿玩闹的孙妤,“你心里有主意了” 孙妤面色微滞,随即点点头,“阿娘,女儿先前不答应,是因为觉得自己这辈子不配遇到幸福,关家那场姻缘害得女儿不浅,我害怕自己再陷入一次。冉大将军是个好人,他应该遇到更好的女子做他的妻子才是,可是他却执意要选我。我想通了,我是在鬼门关去转过一圈的人,连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呢而且就算不为了我自己,为了欢姐儿能有个完整的家,有个阿爹疼她,我也该努力迈出那一步,不该再缩在壳里了。” 梁太太此时大松口气,激动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可算是成了,想来冉家很快就会请媒人上门,我们要好好合计合计你与冉大将军的婚事了。” “阿娘,我不想太过铺张,场面都是给别人看的,我只想自己过自己的小日子。” “懂懂懂。”梁太太赶忙应着,好像很害怕她反悔似的。 那厢朱老太太也激动得很,回到府里刚坐下,就看着冉绥繁道:“早知道你俩出去一趟就有好消息,我还来回折腾什么直接叫你出马不就好了” “阿娘。”冉绥繁无奈的唤了一声。 “怎么还不好意思了”朱老夫人打趣儿子,“这妤姐儿是个好姑娘,我瞧着也是个知礼贤慧且孝顺的,你娶了她错不了。文嬷嬷,你赶紧去将媒人请来,咱们好商议商议流程,得赶紧把事情定下来,我要风风光光热热闹闹大办一场。” 文嬷嬷刚要应声,冉绥繁突然说,“阿娘,可先叫人上门提亲订日子,但婚期如何操持需暂缓。” “这是为何”文嬷嬷面露疑惑。 朱老夫人同样奇怪的看过去。 冉绥繁道:“我觉着宫中近日氛围不太对,民间嫁娶都不敢张扬,放在儿子身上更是不敢惹人注目。” 朱老夫人也想到了,孙家还有门亲戚,是摄政王府的王妃呢。那王妃刚死了王爷,他们这样大操大办的确不妥,“你说得对,这事儿得绥绥,好在梁太太也是个明事理的,能说得通。” 回到孙府的梁太太也正和周老太太提到这事。 周老太太知道后当然是满心欢喜,“妤姐儿可算是点头了,这门亲事可是好得不能再好的,要是错过了,我都要替她惋惜。” “是啊,媳妇想给她大办一场,但妤姐儿拒绝了,说她只想过自己的小日子,场面都是给别人看的。”梁太太无奈的笑道。 周老太太又道:“这只是其中一件,妤姐儿心地好,她还顾念着瑜姐儿呢,我瞧着王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她有怀着身孕,唉,真是。” 的确也是,梁太太虽然觉着遗憾,但也很同情苏瑜,“等冉家媒人上门来,我与她好好说道说道便是。” 周老太太点头,梁太太又道:“桂香苑那里如何可有还在闹” 周老太太冷哼一声,“怎么不闹何氏是个什么德行你不知道我却清楚得很,苏宗耀也觉着劝不动人无脸见我,中午我去寻他过来说话,说不来了,因为没脸。府里好吃好喝供着,又冻不着凉不着,再要闹腾,就别逼我出手教训了。” 梁太太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桂香苑。 苏怜苏盼坐在床前守着躺在床上的何氏,何氏今日闹了整日,声音都吼嘶哑了,孙府也没放他们一家四口出去,她又朝苏宗耀吼,让他去见周老太太,结果苏宗耀也不理她,她一下子气得头发晕,就那样躺下了。 “你就是个没用的窝囊废,我何少琼也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竟毁在你手里,咳咳。” “阿娘,您别再说话了。”苏盼伸手顺着何氏的胸口。 苏怜递上一杯茶来,十分孝顺的言道:“阿娘,您赶紧喝口水润润嗓子吧。” 何氏喝了口水,嘶哑的嗓子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她又用气得布满血丝的眼瞪着苏宗耀,“我最后再问你一次,让你去找周老太太,你是去还是不去” 苏宗耀起身,偏过头淡淡的看着她,“你就安安静静在孙府呆着吧,只要你不多事生事,瑜姐儿总有一日会来见你的。” 说完,苏宗耀拂袖而去。 何氏气得要吐血,一把将苏怜手里的杯盏推摔出去,发泄着她内心的不满和憎恶,“苏宗耀,你就是坨扶不上墙的烂泥,老娘恨你一辈子。” 苏家大房在孙府算是住下了,每隔两日都会有消息报到王府去 。 只要没出什么大事,袁嬷嬷一般都不说与听,苏瑜也不想问。 只一件事袁嬷嬷带着喜色说,“冉大将军和妤姑娘的亲事定了,明年三月三的婚期,只是两家似乎都不想大办,只说就自家人吃顿饭就成了。” “妤姐姐的状况,她不想大办可以理解,但冉家也不愿大办这是何道理难道是嫌弃妤姐姐的过往么”苏瑜没想通,心里有些不乐意。 袁嬷嬷做着自己的分析,“要是真介意哪会儿那么执着肯定是因为旁的什么原因。” 说到旁的什么原因,苏瑜想起了冉绥繁的身份,想到这一点,好像也明白他为何愿意一切从简了。 “姑娘。”蝶依回来了。 “怎么样他怎么说” 孙府与冉家的话题结束,接下来的事情袁嬷嬷插不上嘴,她摸了摸苏瑜手里的暖炉,暖度有些底了,拿在手里想去换换炭。 萧景仁还没消息来,苏瑜也不再刻意等待他的消息,她要用自己的方式让宫里的人以及肖禀坤付出代价。雪娇中毒还未彻底恢复,跑腿这样的事只能落在蝶依头上。今日她奉命避开摄政王府周围的耳目去与工部侍郎吕中信接洽,此刻她带回的消息肯定很重要。 “吕大人知道肖敏在我们手里很惊诧,当奴婢告诉我们的计划时,他为兄报仇心切,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只是有一点他很担心,他说肖禀坤近日很沉着,太不像他的性子,断定肖禀坤肯定在预谋什么大事。要是他抢在事情暴光前夺回肖敏,一切就都难说了。” 不止吕中信疑惑,苏瑜也疑惑着。 本以为肖禀坤知道了肖敏的下落,会派人来硬抢,但这一段时日王府很安静,根本没接到有刺客闯入的消息。肖禀坤一定跟她一样在谋略什么,这件事除了他夺回肖敏,再无翻盘的机会,可他会选择怎么夺回肖敏呢 曲文德为如何镇压广为流传的谣言而苦恼不已,他买通说书人在酒肆茶楼演绎,尽量让此事情有转圜的余地,但收效甚微。在他无计可施之计,京城又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件事的噱头成功将皇帝意欲咒死摄政王的舆论压了下去。 当朝相国肖禀坤竟有私生子流落民间,肖禀坤不认,此子便带着妻儿长跪在相府门口,百姓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着,肖禀坤则在书房里气得脑门上青筋突起。 天寒地冻,冷风凛冽,两个大人一个孩子在雪地里冻得瑟瑟发抖。 肖禀坤曾躲在门口朝那自称是他儿子的人看了一眼,几分相似的容貌加上推算的年纪,十足十的真事。此子如今成了个烫手的山芋,他认了官声有损,不认私德有德,反正怎么着他都逃不脱声誉受损的命运。而且就凭一张与他长相相似的脸就说是他儿子这会不会是摄政王妃的阴谋呢她肯定知道他在想怎么救出肖敏,这个时候让私生子出现,目光就是扰乱他的心智,让他分不出时间来想法对付她。 肯定是这样。 “可恶。”肖禀坤恨苏瑜恨得咬牙切齿。 “老爷,这可怎么办啊,人还在外头跪着呢。”管家愁容满面说。 第487章 私生子 肖禀坤正一个头两个大,忽然想到这件事情要是传到梁太后耳中,肯定会闹得不可收拾。不行,他不能再犹疑下去,这件事情总得有人露面,由他出面总好过见着梁太后失去理智。 “去将人带进来,我要亲自问话。” 管理应是,然后出去办差。 明夫人从佛堂一出来就听到这个爆炸性消息,她在烧香拜佛祈求菩萨保佑儿子平安无事时,丈夫居然跟她弄出个私生子来,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 明夫人怒气冲冲往肖禀坤所在的地方赶,肺像被火烧似的。她身边的嬷嬷一个劲儿的劝慰,“夫人消消气,别为这捕风捉影之事与相爷起冲突,多影响感情呀” “嬷嬷您别劝了。”明夫人边走边沉声道:“相爷位极人臣,谁敢在他面前搬弄是非除非是有真章。” 嬷嬷被怼得无语,着急忙慌的跟着明夫人到了书房。 肖禀坤抬眼见着明夫人,知道她定是听到了消息,示意她身边的嬷嬷离开,这才开口,“佛堂的经念完了就回去歇息,弄得一身的香烛味儿,谁受得了” 明夫人瞬间就被这话给充胀了,不给她个解释也就罢了,居然还嫌弃她身边的香烛味儿熏人,“相爷,自从敏哥儿出事以来,我日夜不停的祈求上苍保佑他平安无事,你口口声声应承我会将敏哥儿寻回,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不但儿子的影子没见着,你居然给我弄出个私生子来,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是不是想放起敏哥儿的安危不顾他了” 肖禀坤这辈子并不爱明氏,但也做到了夫妻间的彼此尊敬,想来与明氏起争论伊始,便是因为肖敏,渐渐地,他们之间的分歧越来越大,以至于像此刻这般见面没说上几句,便会被对方气得脸红耳赤。 “我几时不管敏哥儿了要不是他闯下塌天大祸,我用得着这样焦头烂额吗”肖禀坤也忍无可忍,将内心的抑闷大声发泄出来。 明夫人被吼,顿时伤心欲绝,她泪眼婆娑的看着丈夫,揪扯着手里的帕子险些站不稳,“你什么意思你这是在怪我没有教养好敏哥儿,让他给你找麻烦了是不是” 肖禀坤本没这个意思,可见明夫人那双对他充满怨怼的眼神,到嘴边的话立即一换,“难道他没给我找麻烦吗这些日子我为他操碎了心,那件事情不是殚精竭虑你要是将他教养得好,哪里有这些事情”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怪我比怪敏哥儿更多。”明夫人跄踉的后退两步,压抑许多的抱怨终于像洪水一般倾泄出胸口,“这些年来我辛辛苦苦操持这个家,为你生儿育女,可你有多少时候是认真看过我的我满心的期待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消耗殆尽,只有孩子陪在我身边,我宠他有什么错而且只我一个人宠吗老夫人难道没宠你凭什么全都怪在我的头上” 听听明夫人说的这些话,字字句句中的,但肖禀坤不认,“你攀扯上阿娘干什么敏哥儿是阿娘生的还是你生的将敏哥儿教养成这样,你还有脸给自己狡辩。” 明夫人一听这话,头都气昏了,“是,我不得相爷之心,现如今连孩子也教养不好,没胡姨娘可你心意,她知冷知热的,你不可以无视她,只会来无视我。” 怎么又扯到胡姨娘了肖禀坤彻底被明夫人的胡搅蛮缠给激怒了,“来人啊,带夫人回房去。” 站在书房外听着里头大吵的嬷嬷本就想早些将夫人拽走,这会儿得了今赶紧进屋来,“夫人,咱们走吧。” 明夫人一把将嬷嬷的手甩开,她泪花了眼,“我为什么要走相爷,咱们今日索性就将话说清楚,我明蕊姬这辈子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这样训我” 肖禀坤不想再与明夫人说半个字,直瞪着嬷嬷,“还不快拉出去。” 他用了拉这个字,她是他的夫人,是他的妻,竟让人对她像仆人一样。明夫人心里的那根弦几欲断裂,她眼睛睁得大大的,被嬷嬷拖着往外去。 此时管家进来,见着书房里沉闷的气氛,低声道:“相爷,人带进来了。” 肖禀坤头痛得窒息,怎么偏偏是在明氏在时进来,这下子她肯定更加不依不饶了。 他猜得一点儿也没见,明夫人在书房外见着那一家三口,特别是那张与肖禀坤相似的脸,可不就是他年轻时的模样明夫人心里的那根弦,终于还是崩断了。她愤怒绝望的靠在嬷嬷身上,唇角抿出了血。 肖禀坤从书房出来,自然看到了明氏的反应,可现在他没空管明氏,用眼神示意嬷嬷将明氏弄走。 谁知明夫人再次甩开嬷嬷的手,来到那青年面前,“告诉我,你阿娘叫什么名字,她现在人在哪里” 那青年尚未答话,肖禀坤便一把将明夫人扯着后退好几步,“你问他 这个干什么” 明夫人冷笑着看向肖禀坤,眼中尽是凄惶和讽刺,“干什么我还能干什么若是这孩子的阿娘是你的结发妻子,那我明蕊姬算什么若不是,他只是你在外一夜风流的结果,那做为相爷你的发妻,我是不是该大度的给她腾间院子出来,好让你们一家几口团团圆圆才是” 不论这人的身份是真是假,他与梁太后的曾经都不是谁能置喙的。肖禀坤一张脸森寒冷漠至极,他将明夫人大力推向嬷嬷,嬷嬷没想到他会这么做,接住明夫人的同时自己与明夫人一起摔倒在地上。 痛,却不敢叫唤。 明夫人面上难以置信,一时气急攻心喷出口血来。 嬷嬷吓坏了,大喊,“夫人,夫人你没事吧。” 肖禀坤倒是有一瞬间的动容,但在外人面前,他得保持他相爷的威严,所以看上去脸上一切如常冷漠。 明夫人见着,觉得自己的心如死灰。一个连她吐血了还能神情淡漠,冷眼旁观的人,还能对他抱什么希望 “来人啊,去给夫人请个大夫。” “不必了。”明夫人在嬷嬷的搀扶下挣扎着起来,她冷冷地盯着肖禀坤,“就让我死好了,死了,就能给你的旧情人腾地儿了。” “你。”肖禀坤指着明夫人无语,随即拂袖道:“不可理喻,嬷嬷,快将夫人带下去,没有本相的吩咐,不准她离开院子。” “是,相爷。” 明夫人在愤恨中与嬷嬷退场。 肖禀坤这才有空认真打量几步开外的两大一小。青年身姿笔直,模样周正,瞧着他真像瞧着当年的自己,沉着,内敛,他身边的小妇人略显腼腆,知道在打量她,赶紧蹲了蹲身子以作福礼,那个只有五岁大的孩子很怕他,躲到青年身后,只露出半张脸忐忑又好奇的看着他。 今日寒风冷凛,这三人衣着略显陈旧单薄,那孩子鼻头都冻红了。 “随本相进来。” 一行三人刚到门口,肖禀坤对管家使了个眼色,那管家立即会意过来,“小公子,你饿不饿呀奴才带你去吃点心好不好” 孩子肚子饿,抬头征询父母的意见,青年笑着点点头,管家便将孩子带走了。 肖禀坤心头诧异,他就这么放心落坐在椅子上,他的态度依旧居高临下,“说吧,是谁派你们来的要是老实交待,本相赏你们一千两银子,若不说实话,刚才那孩子你们就别想再见到了。” 第488章 安排 小妇人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慌乱,正欲开口,青年抬手拦住她,替她道:“那孩子是我的骨血,自然也是你的骨血,若你真狠得下心干出这种抿灭人性之事,我也没有办法。” 青年的一番话令肖禀坤心头仲然猛跳,瞧瞧这份敢与他这样说话的胆识,不是他的种是谁的可俗话又说得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富贵险中求,自己真认下他,“你不必跟我面前虚张声势,本相什么人没见过你最好老实回答本相的话,不然不止你们的孩子会有危险,你们的处境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虎毒不食子,我不相信你会这么做。”青经神情笃定,真像是来认亲的。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本相的私生子” 青年示意小妇人打开她随身携带的包袱,包袱里装着一件襁褓和幼儿肚衣。青年将这些东西放到桌子上,不卑不亢,举止有度言道:“据我养父母所言,我是被养父母从一条河上漂流的一个破木盆里救起的,这些东西都是当时我穿戴在身上的。” 肖禀坤看着包袱里的襁褓和肚衣,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脸色如常。这件襁褓正是当年出事那天早上梁太后亲自为孩子穿上的,上面绣的芙蓉花颜色已经淡了,却还是让他确认无误认出是梁太后的绣艺。 “你养父母呢” “死了。” “那你是如何得知是本相的私生子的”肖禀坤一桩一桩求证着,不放过任何假设的可能。 青年继续言道:“有一天有人找到我说我是当朝相爷的儿子,只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正巧我的养母在临终前说起过我并非她亲身,而是她捡来的事实。我当时也跟相信一样不相信,但那人却说,只要我拿着这两件东西,并且见到相爷,就知道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了。” “告诉你这话的人是谁是男是女” “不认识,是男的,四十上下,看起来像是个生意人。” “他这样说你就信了” 青年温情的看了一眼小妇人,然后拉起了她的手,“养父母将我养大长人,又为我娶妻生子,已用尽毕生之力,我虽读书不多,却也知道遮妻荫子的道理。我要给我的妻子和孩子安逸的生活,不能让他们因为我的无能而过得贫穷受苦。既然你是我的亲生父亲,我长大么大你没尽到过半分责任,现在,也是到了你该补尝我的时候了。” “所以,你来找本相了”肖禀坤猛地拍案而起,“你信口雌黄,你若真是我的骨血,怎么不知人言可畏一旦你私生子的身份暴光,对你而言有什么好处你就算得到了想要的荣华富贵,却是走到哪里都要背负私生子的骂名,你愿意你的孩子跟你一样臭名远播么这可不是个父亲会干得出来的事。” 像是早有应对一样,青年不惧肖禀坤的怒叱,言道:“前几日玉娘病了,我无钱医治,捅破我身份的事找到我,说愿意出银子给玉娘治病,条件是今日到相府门口跪地认亲。” 联想到青年先前说的话,他既是这般关爱妻子和孩子,答应这个条件也无可厚非。 肖禀坤复又坐回去,他还是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却能肯定一点,这人铁定是摄政王妃找出来的无疑了。“你为了你自己的前途,不惜损害本相的官名声誉,够狠。” “那人说了,这是相爷欠我的债,该还,还说相爷最好早些让我上族谱,不然我的亲生阿娘知道了,天下就要大乱了。” 肖禀坤倏地将手握紧,盯着青年,“他没告诉你你的亲生阿娘是谁” 青年摇头,“他只说我的亲生阿娘还活着。” 当初他与梁太后的一段情,之所以会被压下去无人得知,得归功于老国丈的手段震摄能力,那件事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死了,这才得保梁太后安然进宫并且太平了几十年。可他知道她当时的痛与恨,这要是知道这个孩子真没死还现了身,她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都不出奇。 此时的肖禀坤真是将苏瑜恨到了极致,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会对一个如此后生的女人心生畏意,太不甘心,太不甘心 “来人啊” 肖禀坤一喊,管家立即出现在书房,去打碗清水来。 管家很快打了碗清水端进来,搁到长案上,随即恭敬的侍在一侧。 肖禀坤倏地咬破右手食指指尖,一滴红热的血滴进清水中沉入碗底,然后看着青年,“你来。” 青年也没有丝毫迟疑之色,也咬破右手食指指尖,一滴红热的血滴进清水中沉入碗底。 接着,屋子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那两滴血上。 看着那两滴本离得有些距离的血逐渐被吸引,逐渐被融合在一起 ,分不清你我。 苏瑜挺着大肚子,披着氅衣漫步在庭中消食,蝶依默默跟着她,神情有些不虞。 苏瑜问,“你在担心什么” 蝶依也没矫情,直言道:“肖禀坤是只老狐狸,不会轻易上当,就算真有滴血认清这一环节,他又真的会认下那个私生子么” “肖禀坤老谋深算,这样的人生性多疑。”苏瑜驻足,伸手掸掉一朵梅花上的积雪,“做戏做全套,有妻有子的安排不仅能促进百姓舆论发效,还能在一定程度上让肖禀坤打消顾虑,毕竟要是冒牌货,谁会拿妻拿子去犯险肖禀坤能做到当朝相公,心思纯熟,处事谨慎自是不在话下,滴血认亲是最后也是最有分辨力的方式,肖禀坤必用。事先让范大夫配了加入白矾的汤药让他服下,三天之类,不论肖禀坤滴再多的血,结局都只有一种,眼前的人就是他与梁太后的孩子。” “如今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梁太后知道也是时间问题,肖禀坤肯定不敢将人放在外面,主子,接下来我们又该怎么做呢” “接下来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安安静静等着除夕宫宴到的那一天便是。” “那奴婢让集芳馆和撷芸楼各出一件绣袍,保证王妃在除夕宫宴上艳丽四方。”蝶依微微笑道,那是王妃的战袍。 苏瑜偏过头瞥了她一眼,然后继续往前走,“还艳丽四方,届时只怕会被人戳断脊梁骨吧。” 全天下的人都认为王爷死了,身为王妃不该哀悼缅怀么根本不应该出现在除夕宫宴上好不好 蝶依沉默了,除夕宫宴未至,那夜的凶险已经在眼前浮现了。 袁嬷嬷从月牙门下走来,先朝曲了曲膝,“姑娘,孙府那边传来消息,大老爷倒没什么动静,偏是何氏闹得很厉害,说是要见你。” 苏瑜脚下顿了顿,随即叹道:“说起来我阿爹还是心疼孩子的,他之所以跟着何氏来京城,是怕盼姐儿和怜姐儿路上出事,外祖母不让他们离开孙府,他也是深黯其意,任由何氏闹腾,而选择沉默,是痛惜于我,不愿给我添乱。” 苏瑜这样说,袁嬷嬷倒不好再说什么。 很快,就到了大年二十九。 那一日,蝶依和另一个戴着斗篷的女使与她一起去了趟集芳馆取衣物,回来时苏瑜很疲惫,马车直接进了王府,苏瑜坐着暖轿回的明德院。 彼此集芳馆的后门也停着一辆马车,几道麻利的身影推搡着一个只能唔唔的人上车,很快,马车消失在人群里。 除夕宫宴那日,苏瑜睡了个懒觉,袁嬷嬷也没喊她,直到她说要起来。 到了半下午时候,蝶依和采玉为苏瑜装扮得十分隆重,看着镜中面色清冷的自己,连苏瑜都觉得自己变了。 “王妃,王府周围的巷子几乎无熟面孔出入,那些人肯定已埋伏好了。”莫总管匆匆进来禀报。 肖禀坤迫不及待了,这是准备趁着今夜所有注意力都在王宫里来硬抢啊 所以,他一定想不到自己会给他制造机会吧,“总管别慌,今日是场硬仗,你只需按照之前安排行事即可。” 第489章 孙娴的决心 王妃安排周密,他只是担心她进宫的安危,“王妃,您怀着身孕,万不能有闪失,可到别处一避,不是非得进宫啊万一。” 苏瑜明白莫总管的担忧,可这也是给肖禀坤制造王府可欺假象的好机会。而且她费心巴力安排了一出大戏,怎么能不亲自去围观呢 “今夜注定是热闹的一夜,总管且安心便是。” 看来王妃是打主定意,莫总管也不好再说什么。 苏瑜出门时天空正飘着小雪,像春日里的柳絮,萦萦绕绕的胡乱飞舞。 孙娴今日打扮得端庄娴雅,一身浅紫色玫瑰襦裙既不张扬又不会太过朴素。头一回进宫,她很紧张,余太太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孙学雍才带着她出门。 孙娴没忘记苏瑜曾跟她说过的话,今夜,她要在刑夫人面前好好表现,博得她的好感,为她与白振羽的将来努力一博。马车上,孙娴一遍又一遍的想着该怎么与刑夫人答话显得不唐兀,也不能让刑夫人感觉她是刻意与她攀话。 马车走了很久,她依旧没想到好法子,难免有些泄气和怯场。 孙学雍只以为妹妹的神情瞬息万变是因为太过紧张,握了她的手安慰着,“你是受过宫里的嬷嬷教过规矩的,只要牢记规矩不出错,便不必这样紧张。你越是紧张,越容易出错。” 孙娴抬头,脸色有些苍白,“哥哥,我有点害怕,我能一直跟着你么” “傻丫头,你怎么能一样跟着我呢”孙学雍笑道:“不是说岳家四姑娘也要进宫吗一会儿我带你先找到她,她是在宫里走惯了的,有她与你作伴你就不会这么紧张了。” 是了,阿眉也要进宫呢,而且她知道自己与白振羽的事,到时候还能与她商量商量。如此一想,孙娴的脸色渐渐缓了过来。孙学雍看着她的变化,知道自己的安慰起了作用。 巧的是兄妹二人在宫门口落车时正巧遇到岳云眉母女,孙娴连遮落雪的伞都顾不得,直接往岳云眉母女走去。 “阿眉,阿眉。” 岳云眉听见孙娴的声音,忙转过头来,也高兴的迎过去,“娴姐姐,真的是你,太好了,我正愁往哪儿里找伴呢,有你在最好不过了。” 孙学雍走过来,朝冯夫人拱手作了一揖,“见过冯夫人,岳四姑娘安好。” 岳云眉曲了曲膝,冯夫人笑着点点头,“孙大人客气了。”她朝孙学雍身后看了看,没再见着其他人,便叹道:“冬至那日郁夫人在府中设小宴,请了不少名门夫人,说起你时有人怨道你如今已经官居三官,是朝廷最出息的新锐,却不曾给你阿娘请封诰命,说你不孝呢。后来还是郁夫人站出来解释,是你阿娘不愿意,这才替你解的围,今日见只得你和妹妹同来,少不得要让人说嘴了。” 冯夫人这是没将他拿外人才这样絮叨一番,孙学雍心中很是感激,他又作了一揖道:“舍妹头一回进宫,虽请了宫里的嬷嬷教规矩,但仍恐闹笑话,届时还请夫人和四姑娘从旁提点一二,雍不甚感激。” “眉姐儿和娴姐儿处得跟亲姐俩似的,我自然也将她视作亲闺女般,不会让她在规矩上受人诟病的。” 孙学雍再次作揖感激。 进宫后,孙学雍便与冯夫人三人分开了。 除夕宫宴不比中秋夜宴,一个天冷,一个天热。今年的除夕宫宴皇后很得清闲,贞妃一个人忙里忙外,就怕什么地方出了错丢脸不说,更怕叫后宫那些妃嫔们小瞧。仗着皇帝的吩咐,又是当朝相府出来的宠妃,内务府自然是要钱给钱,要物给物,当初落在摄政王妃身上的规矩和限定通通没有。这也是肖美媛想在苏瑜面前炫耀的原因之一,可惜不仅没炫耀成,还被羞辱得极惨。 宫里到处布置一新,肖美媛既然张罗诸多琐事,又要担心肖敏之事会不会突然暴露。一心几用,整个人清瘦了大截,面容也悴憔不少,她又会示弱卖惨,皇帝自然心疼百倍,惹得后宫其他妃嫔妒忌不已。 在靠近办除夕宫宴的正殿处,有几排连房和露亭,此时不少人正相互寒喧打招。冯夫人瞧见一个熟悉的夫人,与岳云眉交待了几句,便匆匆过去熟络起来。 趁此机会,孙娴羞着脸将岳云眉拉到一处角落里,将自己的进宫的目的说与她听了。 岳云眉惊诧的看着孙娴,良久才反应过来,“还真像是阿瑜出的点子呢,不过你敢为自己的人生拼搏一把,也实属难得,我反而担心你一会儿见着刑夫人会不会打退堂鼓转身就逃。” 孙娴此刻的心忐忑得像要跳出来似的,可她的眼神跟表情一样坚定,“我没有退路了,这辈子若不能嫁给自己中意的人,那嫁人还有什么意思” 这话让岳 云眉感同身受,她要是不踏出那一步,或许与寅国公世子也没如今的局面吧。她紧紧握着孙娴的手,语气十分肯定,“娴姐姐,我支持你,我觉们我们都应该学阿瑜,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去追自己想要的幸福,这才不枉到人世间来走一遭。” “嗯。”孙娴就知道岳云眉能理解她,信心添加了一少,结果岳云眉下一句话,立即就让她心里的不安仿佛要从胸口里跳出来了。 “不过这件事不是你我随便到刑夫人面前去请个安就成的,这样好了,你在这里等等,我把这事跟我阿娘说说,胜算大一点。” 唉 孙娴尚未反应过来,岳云眉已经转身走掉了,她想大声喊回她,又担心引人注意,只能在原地急得直跺脚。 不久,得到消息先是一脸错愕表情的冯夫人被岳云眉拽了过来,看着脸红得能滴出血来的孙娴,言道:“真是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这么大胆的姑娘。” 孙娴闻声,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揪着手里的帕子,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冯夫人想在心里嘀咕开了,当初白家与岳家退婚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先不论是谁家先退婚,尔后两家关系仍然亲睦,只要见着她的人始终会将这事拿出来再念叨个几句,她心里不乐意,那些人又偏偏开罪不起,只得忍气吞声陪应酬。如今她家眉姐儿花落寅国公府,刑夫人家的儿子却没着落,依然有人不放过当初的舆论。若是白家的羽哥儿有了对象,这事儿兴许才能真的告一段落。 她也不是不知道有人上白家给羽哥儿说亲,可一直没见有说成的。她还怀疑是刑夫人眼界儿过高,没想到当初羽哥儿说他有心上人这事儿是真的。 “阿娘,你帮帮娴姐姐吧。”岳云眉撒娇。 冯夫人嗔瞪了一眼女儿,问孙娴,“真认定了” 孙娴不好意思点点头,随即捂着脸不敢再见人。 冯夫人真心想促成此事,她转身人群里寻了寻刑夫人,见她正与曲侍郎家的郭夫人一起迈过门槛进殿去了,“你们随我来。” 冯夫人很好奇郭夫人怎么跟刑夫人走在一起,看到户部尚书殷喜的夫人尚氏,先前与她叙话的夫人之一,冯夫人缓缓靠过去,作势无意的问,“刚才好像看到郭夫人了,还想跟她打声招呼呢,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人影儿了” 尚夫人往前掳了掳嘴,“去跟刑夫人套近乎去了呗。” 第491章 结局与开始 郭夫人被怼得哑口无言,只能极为不满的瞪着冯夫人。 冯夫人也懒得理会她的抗议,继续对刑夫人说道:“羽哥儿的事托得越久越遭人议论,不如早早把事情订下来省得让人嚼舌根。我真是瞧着那孙家的娴姐儿不错才带到你面前来走一回。” “你带她来之前没跟她透露什么吧。”刑夫人问。 冯夫人作势大惊,“这八字没一撇的事怎么能随便乱说,人家好歹是个姑娘家,要脸的。” 刑夫人看不出冯夫人面上在作假,便信了,不由拿眼去搜寻孙娴的身影,她正与岳云眉站在一盆蝴蝶兰边聊着天,不知道眉姐儿说了句什么话,孙娴用帕捂唇而笑,十分规矩,不由得心里起了几分好感。 见着刑夫人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冯夫人知道这事儿有门了,她继续说,“这孙家的境况你还不大清楚,她因与我家眉姐儿交好,故此我知道些。他家兄长也就是孙侍郎之前不是在我府上与关大学士家的兰姐儿撞在一起了么,当众就,呵呵,人家下午就带着长辈带着礼物到关家赔礼去了。据那些街坊说那哪里是赔礼呀,送的那些礼物说是富贵人家下聘都当得起。关大学士仔细考验了孙侍郎的人品学问,极为满意,孙家的长辈也见了兰姐儿,这少男少女你羞我臊的,双方长辈哪里还瞧不出来端倪,这就将两家的亲事给订了。你想想,关大学士是个什么人那可是出了名的严苛挑剔,既是他都满意的人,人家里能错吗说起这娴姐儿,也就当场与晋王长史退婚一事让人说嘴,人品相貌你也是瞧见的,反正换作我,肯定是不愿意嫁给那样不靠谱的人家。我瞧着,是真与你家羽哥儿配呢。” 冯夫人一番话,刑夫人细细考量没作声。 郭夫人撇着嘴道:“你说得天花乱坠,可是孙家终究是根基太浅,稍有风吹草动便是连根拔起之祸。” “那是从前,如今表亲有摄政王妃,又是关大学士府成了亲家,这孙家已经在京城算是彻底站稳了脚跟,那孙家二房的余太太更是德行过人,孙侍郎要给她请封诰命,她却说自己这辈子没为社稷苍生做过什么贡献,配不上诰命这天大的殊荣,想着她养教出来的子女,谁都要竖大拇指的。” 刑夫人听完,心动了。这京城的人户,谁一动京城就是有根基的孙家如今能做到这份上已经很是不错了。刑夫人轻轻推推冯夫人,“什么时候找个机会让我与余太太见见,不过先不能说破此事,我悄悄让羽哥儿看看娴姐儿。” 冯夫人对这说成这门亲事的把握已经十足,欢喜的应下。 郭夫人在一旁附喝,“这可不能,刑夫人,可是我先提的静姐儿。” “这样好了,届时你将你家静姐儿也带来凑热闹,咱们让羽哥儿自己挑,刑夫人,如何” 曲家二房那个静姐儿刑夫人是见过两次的,坐在角落里,也不与人攀谈,看上去斯文沉默,一旦有人靠近,便像只兔子似的胆小紧张,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她不相信她家羽哥儿能看上。罢了,就顺了冯夫人的提议,她也实在不好意思真与郭夫人撕破脸。 “行,我没意见,你挑个时间吧。” 冯夫人还没想到什么时候相看合适,殿外忽然响起一阵骚动,“这是出什么事了” 几位夫人也好奇的起身前去一看究竟。 只见漫天飞舞的雪幕里,一个模样俊俏的青衣女使撑着一柄梅花油纸伞,伞下走着一位姿容肌肤胜雪,眼眸仿若一泓清水般莹润的女子。头上青丝绾成了流仙髻,玉珠花清雅浊世缀在她如墨的鬓边,一支桃花流疏钗坠在耳畔,与珍珠耳饰相互辉映。她披着蓝色繁纹如意吉祥云的兔毛大氅,鹅黄色的裙裾下左右两只淡青色的绣鞋头,随着她一步一步走来而若隐若现。 她身姿挺如一支百合花,每移一步都是气质清雅高华。那双美目顾盼之际,清冷之间,让人不免为之所摄,不敢亵渎。仿佛她与生俱来的冷傲注定高人一等,旁人望尘莫及,偏又让人魂牵梦绕。 她的出现,令在场瞬间鸦雀无声,好一会儿才有人开始议论。 “她怎么来了还打扮得如此隆重。” “可不就是,王爷尸骨未寒,她这样也未免太过放肆了。” “你小点儿声,忘了先前曲家二姑娘在芙蓉楼胡乱言语,曲侍郎被陛下责难的事了,没见着王爷尸体,现在谁敢说王爷真的死了” “可就算是这样,王爷不也没现身回来吗我要是丈夫生死不明,肯定在家日日求神拜佛,抄经烧经,求上苍保佑丈夫平安回来。” “这摄政王妃本就不是一般人,你想想,她要是一般人,能以一个二嫁女的姿态将王爷迷得神魂巅倒,放弃肖三姑娘那样的如花美眷不要, 非娶她不可吗” “我看她就是个冷情狠心的,王爷给了她这天大的荣耀,现在居然不思回报,哪怕躲在王府烧烧香也好,她到好,跑到宫里来抛头露面,生怕旁人忘了她似的。” “可不就是怕大家忘了她吗想想要是王爷真一直不露面,谁家宴请敢往王府递贴子” “真是忘恩负义。” 无数的诽谤和诋毁像波浪一样一层又一层往苏瑜主仆的耳朵里灌。 蝶依心疼的看着主子,苏瑜正一脸骄傲的昂首挺胸走上宫廊。 肖禀坤扒开人群,在见到苏瑜的瞬间,眉头皱得能夹死只蚊子。 无数的疑问排山倒海而来。 为什么摄政王妃会进宫 她不是应该在王府好好将肖敏守着吗 她进宫了是不是代表他的计划更容易得手 可摄政王妃是这么好对付的人吗 要是这么好对付,他怎会到这个年纪被鹰啄眼 一时间,肖禀坤心里惊涛骇浪一般不安宁,太阳穴突突乱跳,整个人徒然变得麻木和怔愕起来,仿佛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而他却无力阻止一般。 不行,得叫人看好摄政王妃。 肖禀坤想叫贞妃安排人盯紧摄政王妃,可他还没见到贞妃提这样,人便被慈宁宫的方嬷嬷请走了。 他暗暗松了口气,却又不敢大意,毕竟梁太后在面对苏瑜时,总是没讨到过便宜。 孙娴和岳云眉本欲上前与苏瑜打招呼,忽见她被一个嬷嬷模样的人领走,孙娴问,“那个嬷嬷是什么人” 岳云眉解释道:“她是慈宁宫的方嬷嬷,太后娘娘跟前最得脸的掌事嬷嬷。” 蝶依照旧依然在慈宁宫外被李公公拦住,方嬷嬷在前头引路,苏瑜却不打算惯李公公,毕竟她身子愈加笨重,偶尔得借着蝶依照顾。 “李公公,本妃的肚子月份大了,身边少不得人服侍,想来太后娘娘也是体恤的。” 李公公被咽得厉害,他要是硬拦着是不是代表太后娘娘不体恤人李公公不敢做这主了。她十分不满的朝方嬷嬷看过去,方嬷嬷点了头。 苏瑜客气的对李公公点点头,随后搭着蝶依的手又插着腰挺着肚子跟上方嬷嬷。 李公公气得直喘粗气。 梁太后已经打扮好要去宫宴上露面了,乍一听苏瑜来了,赶紧命方嬷嬷将人带来。 天子脚下发生的事,或早或晚都会传进宫来。 肖相私生子之事闹得沸沸扬扬,梁太后知道后心就一直悬在嗓子眼儿。本想出宫与肖禀坤见上一面,可年下了,到处都是人多眼杂,她实在是不敢冒这个险。 “太后,王妃到了。”方嬷嬷曲膝禀报。 梁太后便见着苏瑜搭着女使的手进来,还不待苏瑜跪地请安,她语气带着几分急切,“闲杂人等都出去。” 第491章 结局与开始 郭夫人被怼得哑口无言,只能极为不满的瞪着冯夫人。 冯夫人也懒得理会她的抗议,继续对刑夫人说道:“羽哥儿的事托得越久越遭人议论,不如早早把事情订下来省得让人嚼舌根。我真是瞧着那孙家的娴姐儿不错才带到你面前来走一回。” “你带她来之前没跟她透露什么吧。”刑夫人问。 冯夫人作势大惊,“这八字没一撇的事怎么能随便乱说,人家好歹是个姑娘家,要脸的。” 刑夫人看不出冯夫人面上在作假,便信了,不由拿眼去搜寻孙娴的身影,她正与岳云眉站在一盆蝴蝶兰边聊着天,不知道眉姐儿说了句什么话,孙娴用帕捂唇而笑,十分规矩,不由得心里起了几分好感。 见着刑夫人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冯夫人知道这事儿有门了,她继续说,“这孙家的境况你还不大清楚,她因与我家眉姐儿交好,故此我知道些。他家兄长也就是孙侍郎之前不是在我府上与关大学士家的兰姐儿撞在一起了么,当众就,呵呵,人家下午就带着长辈带着礼物到关家赔礼去了。据那些街坊说那哪里是赔礼呀,送的那些礼物说是富贵人家下聘都当得起。关大学士仔细考验了孙侍郎的人品学问,极为满意,孙家的长辈也见了兰姐儿,这少男少女你羞我臊的,双方长辈哪里还瞧不出来端倪,这就将两家的亲事给订了。你想想,关大学士是个什么人那可是出了名的严苛挑剔,既是他都满意的人,人家里能错吗说起这娴姐儿,也就当场与晋王长史退婚一事让人说嘴,人品相貌你也是瞧见的,反正换作我,肯定是不愿意嫁给那样不靠谱的人家。我瞧着,是真与你家羽哥儿配呢。” 冯夫人一番话,刑夫人细细考量没作声。 郭夫人撇着嘴道:“你说得天花乱坠,可是孙家终究是根基太浅,稍有风吹草动便是连根拔起之祸。” “那是从前,如今表亲有摄政王妃,又是关大学士府成了亲家,这孙家已经在京城算是彻底站稳了脚跟,那孙家二房的余太太更是德行过人,孙侍郎要给她请封诰命,她却说自己这辈子没为社稷苍生做过什么贡献,配不上诰命这天大的殊荣,想着她养教出来的子女,谁都要竖大拇指的。” 刑夫人听完,心动了。这京城的人户,谁一动京城就是有根基的孙家如今能做到这份上已经很是不错了。刑夫人轻轻推推冯夫人,“什么时候找个机会让我与余太太见见,不过先不能说破此事,我悄悄让羽哥儿看看娴姐儿。” 冯夫人对这说成这门亲事的把握已经十足,欢喜的应下。 郭夫人在一旁附喝,“这可不能,刑夫人,可是我先提的静姐儿。” “这样好了,届时你将你家静姐儿也带来凑热闹,咱们让羽哥儿自己挑,刑夫人,如何” 曲家二房那个静姐儿刑夫人是见过两次的,坐在角落里,也不与人攀谈,看上去斯文沉默,一旦有人靠近,便像只兔子似的胆小紧张,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她不相信她家羽哥儿能看上。罢了,就顺了冯夫人的提议,她也实在不好意思真与郭夫人撕破脸。 “行,我没意见,你挑个时间吧。” 冯夫人还没想到什么时候相看合适,殿外忽然响起一阵骚动,“这是出什么事了” 几位夫人也好奇的起身前去一看究竟。 只见漫天飞舞的雪幕里,一个模样俊俏的青衣女使撑着一柄梅花油纸伞,伞下走着一位姿容肌肤胜雪,眼眸仿若一泓清水般莹润的女子。头上青丝绾成了流仙髻,玉珠花清雅浊世缀在她如墨的鬓边,一支桃花流疏钗坠在耳畔,与珍珠耳饰相互辉映。她披着蓝色繁纹如意吉祥云的兔毛大氅,鹅黄色的裙裾下左右两只淡青色的绣鞋头,随着她一步一步走来而若隐若现。 她身姿挺如一支百合花,每移一步都是气质清雅高华。那双美目顾盼之际,清冷之间,让人不免为之所摄,不敢亵渎。仿佛她与生俱来的冷傲注定高人一等,旁人望尘莫及,偏又让人魂牵梦绕。 她的出现,令在场瞬间鸦雀无声,好一会儿才有人开始议论。 “她怎么来了还打扮得如此隆重。” “可不就是,王爷尸骨未寒,她这样也未免太过放肆了。” “你小点儿声,忘了先前曲家二姑娘在芙蓉楼胡乱言语,曲侍郎被陛下责难的事了,没见着王爷尸体,现在谁敢说王爷真的死了” “可就算是这样,王爷不也没现身回来吗我要是丈夫生死不明,肯定在家日日求神拜佛,抄经烧经,求上苍保佑丈夫平安回来。” “这摄政王妃本就不是一般人,你想想,她要是一般人,能以一个二嫁女的姿态将王爷迷得神魂巅倒,放弃肖三姑娘那样的如花美眷不要, 非娶她不可吗” “我看她就是个冷情狠心的,王爷给了她这天大的荣耀,现在居然不思回报,哪怕躲在王府烧烧香也好,她到好,跑到宫里来抛头露面,生怕旁人忘了她似的。” “可不就是怕大家忘了她吗想想要是王爷真一直不露面,谁家宴请敢往王府递贴子” “真是忘恩负义。” 无数的诽谤和诋毁像波浪一样一层又一层往苏瑜主仆的耳朵里灌。 蝶依心疼的看着主子,苏瑜正一脸骄傲的昂首挺胸走上宫廊。 肖禀坤扒开人群,在见到苏瑜的瞬间,眉头皱得能夹死只蚊子。 无数的疑问排山倒海而来。 为什么摄政王妃会进宫 她不是应该在王府好好将肖敏守着吗 她进宫了是不是代表他的计划更容易得手 可摄政王妃是这么好对付的人吗 要是这么好对付,他怎会到这个年纪被鹰啄眼 一时间,肖禀坤心里惊涛骇浪一般不安宁,太阳穴突突乱跳,整个人徒然变得麻木和怔愕起来,仿佛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而他却无力阻止一般。 不行,得叫人看好摄政王妃。 肖禀坤想叫贞妃安排人盯紧摄政王妃,可他还没见到贞妃提这样,人便被慈宁宫的方嬷嬷请走了。 他暗暗松了口气,却又不敢大意,毕竟梁太后在面对苏瑜时,总是没讨到过便宜。 孙娴和岳云眉本欲上前与苏瑜打招呼,忽见她被一个嬷嬷模样的人领走,孙娴问,“那个嬷嬷是什么人” 岳云眉解释道:“她是慈宁宫的方嬷嬷,太后娘娘跟前最得脸的掌事嬷嬷。” 蝶依照旧依然在慈宁宫外被李公公拦住,方嬷嬷在前头引路,苏瑜却不打算惯李公公,毕竟她身子愈加笨重,偶尔得借着蝶依照顾。 “李公公,本妃的肚子月份大了,身边少不得人服侍,想来太后娘娘也是体恤的。” 李公公被咽得厉害,他要是硬拦着是不是代表太后娘娘不体恤人李公公不敢做这主了。她十分不满的朝方嬷嬷看过去,方嬷嬷点了头。 苏瑜客气的对李公公点点头,随后搭着蝶依的手又插着腰挺着肚子跟上方嬷嬷。 李公公气得直喘粗气。 梁太后已经打扮好要去宫宴上露面了,乍一听苏瑜来了,赶紧命方嬷嬷将人带来。 天子脚下发生的事,或早或晚都会传进宫来。 肖相私生子之事闹得沸沸扬扬,梁太后知道后心就一直悬在嗓子眼儿。本想出宫与肖禀坤见上一面,可年下了,到处都是人多眼杂,她实在是不敢冒这个险。 “太后,王妃到了。”方嬷嬷曲膝禀报。 梁太后便见着苏瑜搭着女使的手进来,还不待苏瑜跪地请安,她语气带着几分急切,“闲杂人等都出去。” 第492章 假的 蝶依没动,苏瑜曲膝行了一礼,“启禀太后娘娘,臣妾的女使与臣妾最是亲近,且在她面前臣妾没秘密。” 没秘密 这是说她与肖禀坤曾经的那些秘闻,这个女使也是知情人 梁太后觉得自己要疯了,虽然有料想过苏瑜下了盘大棋谋算她,要用到的帮手肯定不少,但这样直白的被苏瑜领到她面前,梁太后还是觉得自己的威仪受到挑衅,同时,也觉着很下脸。 苏瑜发现方嬷嬷这次也不像从前被梁太后支出去,果然,在方嬷嬷在场的情况下,梁太后沉着声音开口了,“你真让那个孩子去找肖相了” 苏瑜点点头,大方承认,“是。” 梁太后僵着后背,梗着脖子,就算是有大把柄落在苏瑜手里,她也不想在气势上输给她,“你为何要这么做你应该怎么哀家是有多希望见到这个孩子,你让他去找肖禀坤,到底有什么居心” 苏瑜肚子越大,站着越累,梁太后没赐座,苏瑜也直接走至一旁落坐,“太后娘娘严重了,臣妾只是想让他们父子团聚而已。” “你胡说。”梁太后强忍着怒不可遏的火气,“这件事你从头到尾只跟哀家说过,突然让那孩子去找肖相。”说到这里,梁太后顿了顿,随即讶然的盯着苏瑜,“不,你知道我与肖相见过面了,也知道我肯定跟他提过这个孩子还活着的事情是不是” “是。”苏瑜又老实的承认了。 所以,她让那孩子直接去找了肖禀坤,然这其中仍有疑问,“你跟哀家说实话,那个孩子的身份是真的吗” “是假的。”苏瑜不假思索直言。 梁太后闻声,顺势就将手畔的茶盏往地上摔去,茶盏碎了,茶渍散了一地,“苏瑜,你真有胆子。” 苏瑜漫不经心的叹了口气,“太后娘娘,那孩子可是臣妾手里要胁您的筹码,岂会真的将他往外抛” 梁太后在喘了一阵粗气后,强压着内心澎湃的怒焰,“你是不蠢,可肖相也不蠢,他不会轻易信的。” “但他的确是将人留在了相府,这便是十分信了八分。” 梁太后的脑海里迅速滑过什么,她突然瞪大眼睛,“你不仅要对付哀家,还要对付肖相是不是” 终于反应过来了,苏瑜就等着她反应过来,“是。” 她又承认了,今夜苏瑜的每一次承认,都能让梁太后无比震憾。 “为什么肖相与你无怨无仇,就算是因为肖美媛,在她进宫之后你也不该再继续加恨于他。” 苏瑜看着殿中那一炉极好的檀香,青烟似能直上云宵,“肖美媛是个什么样的人,相信当初您选择她做为监视王爷的对象时就该了解得很清楚,惟一让太后娘娘您无法预测的就是肖美媛对王爷的感情。说到底,我会选择对付肖府,一开始也只是想报复肖美媛罢了。这样说吧,让我动心思想要肖家大厦倾倒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一步一步将我逼到今日的肖美媛。哦,不,她还不是真正让我动杀心的人。” “杀心” 这两个字从苏瑜嘴里说出来,明明她的语气轻轻地,淡淡地,却无比的狠绝与戾佞。 “太后娘娘,皇帝已经犒赏了三军,赚足了民心,可是王爷还没回来呢。”苏瑜的目光轻飘飘的落在梁太后身上。 梁太后瞬间觉得脊背发凉,“你扯这桩事做什么这跟肖相有什么关系” 事已至此,梁太后的表情是装不出来的,“看来太后娘娘您不知情,乐平山雪崩之灾就是皇帝与肖禀坤的手笔,他们君臣害得那一万将士没死在连云战场上,竟死在自己国家君主和朝臣的阴谋之下,难道不冤么你们母子容不下王爷,当朝一品相爷也容不下王爷,余下那些慑于天子之威不敢为王爷叫屈的朝臣只顾当墙头草,我再不护着他,再不为他做些什么,是不是就太没天理了。” 梁太后挺得笔直的身子在听见苏瑜这话后再也挺不直了,她无力的靠在凤椅上,浑身都在发抖,“不,不可能的。” “兴许这君臣二人在商议这恶毒计划时,想的便是无毒不丈夫吧。”苏瑜也缓缓紧了拳头,“王爷在战场上九死一生拼命夺回大唐失地,身为大唐的君主就是这样报答他的,太后娘娘,你不心疼他,我心疼他。” 苏瑜这番话听起来阴森森的,梁太后潜意识里觉得苏瑜做的不可能像说的那样简单,可是她没有时间深想,因为苏瑜已经间接直言,她要肖府大厦楼倾。“你想杀肖相,没那么容易,只要他不让那个假货近身,你是绝对没机会的。” 苏瑜摇了摇头,微微笑道:“臣妾还没蠢到直接让人去杀肖禀坤,他好歹是一朝相爷,杀了他,京兆 衙门,大理寺万一追查过来,我岂不是自讨没趣” 不是让那假货去杀肖禀坤 许是看出梁太后疑惑,苏瑜好心解释道:“他会自己挖坑往里跳,也会有人替臣妾收拾她,臣妾只需坐在旁边吃茶看戏便是了。” 普天之下谁有权力处置肖禀坤么 答案是皇帝。 梁太后觉得自己被苏瑜困得彻底,她已经被这个二嫁女在气势上彻底的压了下去。 苏瑜见着梁太后脸色不大好,赶忙关心道,“太后娘娘,您定是听臣妾说话说乏了吧,那臣妾先行告退,一会儿宫宴上再向太后娘娘您请安。” 目送苏瑜主仆离开寝殿,梁太后骤然抓住方嬷嬷的手,“嬷嬷,哀家心里好慌好乱,就像是要有大事发生一样。” “太后别乱,我瞧着王妃定是虚张声势罢了,王爷不在,她能有什么翻江倒海的本事顶多就是放几句流言让人议论议论罢了。”方嬷嬷出声劝慰。 梁太后摇着头,心里滔天的恨意翻涌得厉害,“不,这个贱人留不得了,真的留不得了,她会毁了我,毁了我辛苦经营的一切。” “太后。”听着梁太后冰冷的带着杀意的声音,方嬷嬷轻唤一声。 梁太后闭上眼,再睁开眼里,心里眼里无比坚定,“今晚,我要让她出不了这宫门。” 蝶依扶着苏瑜从梁太后的寝宫里出来,主仆二人慢慢悠悠走在灯火通明的宫廊里。 “奴婢瞧着梁太后被您气得不轻,王妃,这是在宫里,咱们要小心点儿。” 苏瑜低下头,又是看路,又是看自己的肚子,她敢这样嚣张,也是吃准梁太后会投鼠忌器罢了。梁太后那般想见到那个孩子,她内心的负罪感和愧悔深沉如海,在没见到那孩子之前,她可能会刁难她,却不会真的狠下杀手。 这是苏瑜的判断,可她还是低估了一个人的狠心 宫宴要开始了,蝶依扶着苏瑜加紧脚步回到宴会场。 岳云眉和孙娴双双迎过来。 苏瑜看着孙娴小脸红扑扑的,又见岳云眉对她挤眉弄眼,那边又坐着刑夫人和冯夫人,心里便有了底。她是王妃之尊,没立即到位置上落坐,而是拉着两个姑娘先到亭子里坐下,闲聊起来。 “情况如何” 苏瑜意有所指问孙娴。 孙娴红着脸抿唇不语,岳云眉替她答道,“有我阿娘在,什么事办不成” “你阿娘这事你阿娘也知道了”苏瑜有些不可思议,觉得自己在慈宁宫这段时间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嗯。”岳云眉点点头,但面上有又有些生气,“你不知道吧,郭夫人想将曲家二房那个静姐儿给介绍给刑夫人,刑夫人看重娴姐姐还惹得郭夫人不瞒呢。我阿娘想安排时间让余太太和刑夫人见见面,郭夫人也要来凑热闹。” 第493章 宫宴开始了 “这有什么关系,反正刑夫人看重的是娴姐姐,曲家二房的静姐儿也只是走个过场罢了。”苏瑜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她只希望孙娴能与岳云眉一样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人幸福。 “太后娘娘驾到,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随着太后皇帝皇后驾临,若大的宴殿顿时响起山呼之声。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卿平身。” 皇帝居中坐,太后与皇后分左右坐于皇帝两侧。 “又到一年除夕了,殿外瑞雪纷纷,明年定是个丰收的好年景。”皇帝没在底下人群里看到摄政王的身影,心中很是欢喜,举起酒杯,“来,朕敬众卿一盏。” 底下煞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之声,众人举盏遥敬皇帝,“谢陛下。” 皇帝抿酒时,眼睛斜下与冯夫人相邻而坐的摄政王妃,委实而言,今夜的小皇婶打扮得很是惊艳,饶是他因为小皇叔的关系对她无感,也没能忍住多看几眼。 偏偏他这个举动让梁太后不经意间见到了,梁太后瞬间心中警钟大起。她悄然拿眼朝苏瑜睨去,敢说今夜在场的女眷,没人能盖过她的风头去。她在如此时刻还这般招摇,竟还惹得她儿子青睛,真是该死。 梁太后恨得牙根直痒痒,又悄悄看了一眼侍侧在垂帘边的方嬷嬷。 方嬷嬷冲她点点头。 梁太后脸上的表情就变了,她笑了,母仪天下般的笑了。 皇后对于苏瑜的出现虽然惊讶,但也没过分关注。她注意到贞妃的视线有意无意中总是落在她身上,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中充满矛盾和复杂,像是充满了恨与怨,想报复却又是不敢。 肖禀坤与身边的同僚寒喧,也一边悄悄打量着苏瑜,猜测着她会出现在今夜宫宴上的原因。先前已经让人给贞妃传过话了,让她今晚一定要将苏瑜盯紧了,她的任何举动都必须得是在监视之下。 沈重霖举起酒盏一饮而尽,他如今的位置做不到直视苏瑜,只能往右上方斜视而去。今晚的苏瑜与众不同,是他从未见过的张狂肆然的美,仿佛曾经那个在他面前伏低做小的苏瑜是他梦里的人一般。 坐于沈重霖身边的苏玫注意到他的反常,她淡淡一笑,轻轻碰了碰他,“夫君,我一会儿去找姐姐说说话吧。” 沈重霖被抓包,脸色顿时极不自然,他低声喝道:“不是跟你说别去招她么她就是一盆毒刺,你离她越远越好。” 要是放在从前,苏玫就该生气了。可自从她对沈重霖期望降低后,不论他对她怎样训叱,她都不会放心里去了,“夫君说的是,妾身记住了。” 然而苏玫的贤惠听话并未让沈重霖觉得好受多少,他又自顾倒了一盏酒饮起来。 宴殿中响起了丝竹,礼乐之声,舞乐坊的舞伎们衣着单薄,像冬日里展翅的蝴蝶般一只只翩翩飞进来,在场中挥袖转身,盈舞摇曳。 苏瑜眼中的一派升平,看起来很讽刺,她吃了口茶,静待着真正的好戏开场。 “王妃这肚子看起来尖尖的,像是个小世子呢。”冯夫人虽然想不通摄政王妃为何会在今日出现在宫里,但眉姐儿与她交好,她便不好驳她颜面装着不熟。 “我倒希望是个姑娘,名字我都起好了呢。”苏瑜轻轻抚着肚子,满眼怜爱。 摄政王下生死未卜,下落不明,这个时候不应该期待自己怀的是个男婴么这样将来既可承袭王爷的爵位,自身也好有个依靠才是,这个摄政王妃,想法还真是不同于常人。 郭夫人是彻底将曲恒下嫁到商户之家的事怪责在苏瑜头上,那日在芙蓉楼,要是她乖乖听恒姐儿说几句便是,哪里用得着恒姐儿后面的遭遇此时她淡淡刮了一眼苏瑜的肚子,“王妃也真是心大,王爷万一一直回不来,你就不想给王爷留个后么” 苏瑜也淡淡的瞟回去,“怎么,郭夫人也盼着王爷回不来” 郭夫人想到什么,立即用帕子掩住嘴,“我可没那个意思,你别冤枉人。” 刑夫人觉得神仙打架,不要连累她最好,所以不支声。 冯夫人是看不惯郭夫人挑起事又怕事的做派,悄然在苏瑜耳中说了一嘴,“你别理她,她家恒姐儿嫁给了京城一户涂氏卖灯笼了,只怕她心里一直记恨着你呢。” 曲恒嫁人了还嫁了一户卖灯笼的“夫人弄错了吧,曲二姑娘哪里会肯” 冯夫人又在她耳边轻声说,“为了活命,她不肯又能如何” 苏瑜想到前段时间她在芙蓉 楼制造的那场舆论,结局好像是皇帝命曲侍郎去镇压。那曲家长辈肯定是怕舆论镇压不下去会连累族人,这才将曲恒匆匆下嫁吧。 “恒姑娘那般心高气傲的人,也真是难为她了。” “难为什么,恒姐儿嫁过去那么久了,还一直不肯与涂家的少东家圆房,等到曲家的危机一过去,立即就搬回娘家住了,此事知情的街坊四邻谁不议论”冯夫人继续附在苏瑜耳边,“之前我提了一句要给恒姐儿添嫁妆,郭夫人竟直接让我将嫁妆送到曲府去,我只是装着不知情罢了,她还真打量我什么都不知道呢。” 还有这种事 呵呵,也的确是曲恒干得出来的。 “冯夫人,你这遮遮掩掩的,不会是说我家的闲话吧。”郭夫人敏感的看过来。 冯夫人脸不红心不跳的反问回去,“你家有什么闲话给我说” 郭夫人张了张嘴,到底是没说出什么来。 苏瑜觉得冯夫人就是郭夫伯克星。 场中一曲舞毕,舞伎们躬身退下后,丝竹声继续响起。 大臣们你遥敬一下我,我遥敬一下你。 正热闹之际,一个传话太监突兀的迈过门槛,又突兀的跪在适才舞伎们跳舞的场中,“启奏陛下,巡防营的营首贺丁与京兆府尹崔大人求见。” 肖禀坤拿酒盏的手一滞,抬头间,见着苏瑜冲着他淡淡地,诡异地笑。 皇帝正高兴呢,料想巡防营和京兆府尹也没什么大事,顶多就是城里某个地方塌了,死了几个人罢了。皇帝不想见,又不想让众朝臣与官眷们觉得他只顾享乐而慌废政事,“宣他们进来。” “遵旨。” 贺丁二十来岁,又因常年习武,身体壮实,走起路来铿锵有力。 京兆府尹年过半百,又是个文人出身,走路不似贺丁有气势,但他面目刚正,举止严谨。 二人双双跪地请了安,皇帝便作势正经的问,“两位爱卿,着急见朕是有何事” 崔大人先贺丁开口,“启禀皇上,约莫一个时辰前,巡防营发现四安街那边有火情,通报了京兆府后,微臣迅速派出衙役前去探看。” 四安街住的都是高官厚爵之家,说到这里,皇帝自鸣得意,瞧,果然如朕所料,定是谁家走水了。不料崔大人接下来的话,不仅令他,连整个宴殿都彻底陷入沉默。 “微臣先衙役到达火灾现场,发现着火的正是摄政王府的西南角。”贺丁拱手继续回禀,“等微臣敲开王府大门,是王府的莫总管前来接应,原来王府里进了刺客,他们火烧王府意在转移府中侍卫注意力,从而好制造机会让他们找人。” 一听到找人二字,肖禀坤和贞妃的脸色苍白到了极点。 贞妃扯着手里的帕子忍不住浑身发颤。 肖禀坤则怔怔的看着贺丁,自从知道了肖敏在王府,沈重霖曾提议过闯进王府找人,先是让贺丁前去试探了路,结果是已失败告终。虽然不与贺丁有多亲睦,但今夜相府的行动他也是提前跟架丁打过招呼的,让他晚些时候再到四安街巡察,而且在他的行动里可没有让人放火这一出啊 第494章 终于暴了 再来说京兆府尹,他也是派人暗中打点过的,怎么这会儿他计划中关键的两个人物会齐齐出现在宫里 苏瑜 是苏瑜 肖禀坤僵着脖子望过去,看见苏瑜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贺丁和京兆府尹。 装的,肖禀坤敢肯定她的惊吓是装的。 可又如何呢 现在的情况是贺丁好像要将他卖了。 “找人你说摄政王府进了刺客目的不是杀人而是找人”皇帝听出贺丁话里的异常,以为自己听错,他仔细的问了一遍。 “是的,皇上。”贺丁说:“幸得王府侍卫训练有速,莫总管处置得当,王府无人伤亡,还将一行刺客统共十八人全部活捉,等到崔大人和衙役赶到时,当场审问,得知那一行刺客并非去行凶,而是找人。” 宣祈下落不明,摄政王妃又在宫宴上奏热闹,刺客去找谁“莫不是冲北国质子去了” 贺丁否了。 崔大人道:“并非如此,皇上,据这伙刺客交待,他们是受相爷之命,前往王府去找寻相府的公子敏的。” 此言一出,宴殿中片刻的寂宁后响起轰天的议论之声。 “公子敏是肖敏吗” “他不是已经被斩首了吗” “怎么会还活着又怎么与王府扯上了干系” 皇帝听着这些议论声,心里的疑惑像叠层的海浪般连绵不绝,他看向肖禀坤,沉声问,“肖相,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肖禀坤沉了沉心底惶恐的情绪,脸上一派镇静的起身,“回禀陛下,这是污蔑,我儿肖敏早已被斩首示众,诸多百姓皆是见证之人,微臣派人去王府去什么难道是寻鬼么就算是我儿化作了鬼,魂也该归地府管,难道那摄政王府就是阎罗殿不成” “王妃,你怎么说”皇帝问苏瑜。 苏瑜不卑不亢起身,曲了曲膝,“启奏陛下,摄政王府自然不是阎罗殿,可贺营首与崔大人也不可能在宫宴这样的盛宴中无故打扰陛下的雅兴,肯定是摄政王府真的起火了,而抓到的就是相爷派去的刺客,至于找人,臣妾想相爷定是找错地方了,王府里可没有公子敏的鬼魂。” “是微臣放了假消息,说公子敏在摄政王府,这才让相爷狗急跳墙寻错了过方的。” 苏瑜语声一落,工部尚书吕中信起身离案来到贺丁与崔大人身边,他先是拱手作了一揖,然后语声高亮言道:“启禀陛下,当初杀害我兄长的公子敏根本就没死,是相爷在死牢中李代桃僵偷天换日,用一个将死死囚换下了公子敏。所以那日当众斩首的并不是真正的公子敏,真正的公子敏早被相爷藏起来只待将他送出京城,此生便可逍遥法外。可惜相爷千算万算算错了一点,王爷无意中得知了相爷偷梁换柱之事,命人悄悄找出了公子敏的下落,在前往连云之前送到了微臣手中。公子敏从相爷视线中消失后,相爷明里暗里几乎将整个京城都翻了个遍,中秋夜宴那日,微臣本想揭发此事,但相爷以微臣的官声前程为由要胁微臣,要是敢吐露半个字便叫微臣死无葬身之地。” “一派胡言。”肖禀坤拍案而起,他指着吕中信,气得吹胡子瞪眼,“本相何时威胁过你陛下面前,你敢信口胡说,敢是不怕欺负之罪是么” 是,他是胡说八道的,只要能毁掉相府为他苦命的兄长报仇,吕中信也是拼了。“相爷要是没要胁过下官,此番如此激动做什么” “你。”肖敏此刻定然已经落到了吕中信手中,肖禀坤顿觉无望了,惟一要做的便是不承认肖敏的存在,否则整个肖家就真的要完了,他匆匆离案跪在地上,声词恳切,“太后娘娘,陛下,微臣兢兢业业为朝廷奉献几十年,虽不敢居功,但自认毫无过错,吕大人是死了兄长,可微臣也死了儿子抵命,吕大人,你还将往事揪出来说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本相死了一个儿子还不够,还要整个相府为你儿子填命吗” 皇帝在肖禀坤会不会真做出偷梁换柱之事上来回犹疑。 梁太后也对此事惊疑难定。 贞妃痛心的看着父亲,在听到这番话以后,她便知道父亲是要彻底放弃肖敏以保全族安危了。她虽然舍不得弟弟,但拿性命与全族安危相比,任谁也搏不起,她起身跪在皇帝案下,落着泪,“陛下,臣妾一族愿为大唐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父亲身为首辅大臣,怎会带头干这枉顾国法冒犯天颜之事请陛下明查。” 派去摄政王府的死士嘴里都有毒药,一旦被捉便都会咬毒自尽,贺营首和崔大人说全部活捉,看来是苏瑜对此事早有准备,她今日装模作样进宫,肯定就是想欣赏自己自导自演的这出大戏吧。 在想通这一 点后,肖美媛恨不能直接过去将她掐死。 “肖敏真的没死么”皇帝没理会儿肖美媛的楚楚可怜,冷森森问了一句。 吕中信言道:“是的,陛下,此贼如今正在微臣府里扣着。” 皇帝思索了一会儿,对身侧的公公说:“将禁军统领冉绥繁叫来,让他带上禁军一起跟吕大人去提,朕要亲眼瞧瞧。” “是。”鸭公嗓一应声,肖美媛倒偏瘫坐到地上。 肖禀坤的里衣则已经让冷汗给浸透了,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就算一会儿见着肖敏,他也不能乱了阵脚让皇帝生疑。 苏瑜搭着蝶依的手重新坐了下去,蝶依奉上一杯水,放在众人眼中便是压惊的。 “吕爱卿,你说之前肖相威胁你,你不敢将肖敏之事暴出来,怎么今日能愿意暴出来呢”皇帝眉宇微拧,心中的疑惑一个接着一个,好好的宫宴都让这事儿给毁了,他的心里很是恼火。 吕中信解释道:“回禀皇上,王爷在乐平山一事中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王妃怀着身孕独自撑起整个王府,王爷在连云浴血奋战为大唐守护江山,是大唐百姓心中的英雄,王妃在京城恩惠百姓,也是女中豪杰,相爷也不知从哪里道听途说人藏在王府,趁着今夜除夕宫宴,所有人的焦点都聚积在宫里时,对王府下手。这幸好是王妃不在府里,要是在府里,一旦有个什么闪失,只怕是尊贵如相爷也担不起迫害皇亲的罪名。既然事情已经闹到陛下面前了,微臣要是不暴出来,只怕王府还会不得安宁,王妃还会不得安宁。” 吕中信字字句句于情于理,令人无法反驳,皇帝纵然再不喜听到这样的说词,也无可奈何。反观肖禀坤,他太过镇静,这镇静的模样就像当初他提议乐平山之事一般。 皇帝心里也在想怎么办才好 如果吕中信说的是事实,肖禀坤一旦坐实惘顾律法之罪,整个相爷就得遭遇灭顶之灾。他还有需要肖禀坤出谋划策的时候,老实说他不想肖禀坤去死。适才让冉绥繁与吕中信一起去提人,是因为这么多人看着呢,他不这样做有失公允,会落人话柄。 也就一盏茶功夫的时间,吕中信迈过门槛后,冉绥繁扯着一个身形消瘦的男子走上殿来。那男子看上去神情恍惚,眼神怯怯弱弱,可他的脸清晰的暴露在大众之下,不是肖敏是谁 “启禀皇上,肖敏带到。”吕中信说。 第495章 对恃(1) 肖禀坤僵着身子没动,越是这种危机时刻,越是显得他沉稳老练。 肖美媛只看了一眼,便觉着心乱如麻,贝齿将唇页抿得发白,难以置信的看着曾经意气风发的弟弟变得如今这副鬼样子。 “还真是肖敏呢” “是啊,真是肖敏呢,不过怎么瘦得这样” “他是死囚呢,见不得光的人,又是吕大人的仇人,难道还要好吃好喝供着不成” “你们都在说些什么呀,现在是说这些时候吗” “肖敏出现了,一个本该死人的还活着,这不就证实相爷李代桃僵救下了他儿子嘛。” “看看我,被这事儿给吓得脑子都乱了。” 朝堂上又是一片议论之事,在看到肖敏那张脸的瞬间,上首的皇帝等人心里也都有数了。梁太后虽然惊讶,但仔细想想,肖禀坤会做出这种事也在情理之中。这些年来他娶的妻子据说耳朵和下巴最像她,特别是明氏耳畔也一颗红痣,他这是将明氏认成了她的替身,与她生那么多孩子也都当是与她生的孩子呢。 一时间梁太后不为肖禀坤惘顾国法而动怒,反而觉得他无比可怜。 皇帝面无表情的看着场下的混乱,随着肖敏的现身,到底是坐实了肖禀坤徇私枉法的罪名。这样的大罪不是他深受自己宠幸便能脱险的,天下人都看着呢。不过于内心而言,他真希望肖禀坤能凭借自己的本事将这场危机化解,他会助他的。 皇后满心雀跃,她拿眼斜着一脸五彩纷呈的贞妃,心中为这场闹剧拍手叫好。 肖敏这几个月过的日子可谓叫生不如死,先前被楚环那小贱人折磨得不成人形,好不容易那小贱人不来找他了,虽然过的日子仍旧暗无天日,但至少精神上不必再受摧残。可是他近日又换了地方,本来先前并不知道被关在什么地方,地方一换他见到了吕中信,那一刻,他知道他到底是活不成了。 他犹如惊弓之鸟般浑浑度日,终于在一个时辰前见到了禁军统领冉绥敏,他没觉着自己见到了救星,一路被带着进了宫,灯笼和飞雪让他看得眼花缭乱,直到他见到了那个熟悉的,可以为他抗起一切的身影,肖敏绷得如弦紧的情绪赫然崩溃下来。 他倾尽力气朝那个身影扑过去,抱着他的腿哭得声嘶厉竭,“阿爹啊,儿子终于见着你啊,你快救救儿子,儿子都快被折磨疯啦。” 肖禀坤喘着粗气,他要救肖家全族,就不能认下肖敏,心在滴血,也在瞬间硬如顽石,一脚将肖敏踹开,“你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冒充我儿肖敏”然后话又直逼吕中信,“吕大人啊,我儿已经死了,当众斩首,你到底是对老夫有多恨啊,非得在我儿死后这么久了还弄出个冒牌货来陷害老夫,就因为你死了兄长,我肖家就要全族陪葬吗” 肖禀坤最后吼的那句话,激得肖敏浑身一激灵。 他深深明白自己是个死人,再现于世会给肖家带来什么样的灭顶大祸,可是他想活啊,他爹这样说分明就是不想让他活,一边是自己想活,一边是能体会阿爹要护全族的良苦用心,肖敏万分挣扎。 “相爷。”吕中信底气十足的一喊,“令公子已经在这儿了,在场众人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他是不是你儿子谁人看不清楚下官并非要为兄长报复你肖家,下官做的正是维护大唐律法,若但凡勋贵权臣之家出了恶徒,便都学相爷这般偷梁换柱,那我大唐的律法岂不是摆设一般还如何叫全天下百姓信服”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肖禀坤难以招架,他现在惟一能做的便是抵死不认,“陛下,肖敏已死,此子定是吕大人找来隐害老臣的,请陛下明鉴。” 他爹不认他 肖敏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之所以能忍下来不就是期待有一日阿爹能将他救出生天吗难道现在也无望了吗一时间肖敏心如死灰,他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眼泪朦胧的看着肖禀坤。 肖美媛心中大痛,从未见过弟弟如此委屈的模样,她紧紧的攥紧拳头,眼泪在眼眶里团团乱转。 好好的一个除夕宫宴,成了审案现场,在肖禀坤承情之后,无数双眼睛都往上看去。 皇帝深知自己想徇私,现场和处境已经不被允许了,仅凭肖禀坤三言两语自己就信了那在众人眼中自己这个皇帝跟个傻子有什么区别他们不会需要这种惘顾国法不辩是非的皇帝。 这件事情远没他所见这般简单,肖禀坤要精明有精明,要手段有手段,怎会无故命人到摄政王府去放火这期间肯定有什么是他还没想到的,但不否认肯定与摄政王妃有关。这个女人的心性和沉稳与肖禀坤有得一拼,并且以现场情况来看,肖禀坤显然是落于了她的圈套。 皇帝不 喜欢这么聪明的女人,女人还是蠢笨蠢笨的好。 内心打定某个主意,皇帝看向肖敏,“你真是肖敏” 肖敏不敢不回皇帝的话,可他要怎么回承认是肖敏全家都得陪着死,不承认他就得死。一番天人交战后,肖敏不想死,“是。” “先前吕大人的说你是被摄政王给掳走的,然后在他出兵前往连云时将你交给了吕大人,可是这样” 肖敏摇摇头,“小人是被红袖招的伎女楚环劫走的,不过小人不知道她将小人带到了哪里,小人先前一直被关在一间潮湿的暗牢里,楚环那个贱人每天都来折磨小人。” “楚环,朕依稀记得有段时间大理寺上报的碟文里有过这个名字,好像与什么逃犯有关。这么说来,这个楚环与摄政王府有关” 苏瑜用帕子擦了擦鼻尖,吕中信不愿意皇帝自行跑偏,出声道:“皇上,楚环哪里是什么逃犯,这不过是肖敏失踪后,相爷知道此事与楚环有关,刻意误导大理寺,想借大理寺之手将楚环找出来,找到楚环便能找到肖敏的下落。” 吕大人这番解释合情合理,由不得众人不信服。 “吕爱卿,人是王爷交给你的,肖敏又说他曾遭到楚环的非人折磨,如此一来,楚环的下落你一直知情” “是。”吕中信不卑不亢。 “如此一来,楚环便是王爷的人了”皇帝下了这个结论,然后有意无意朝苏瑜望过去,他的意思很明显,王爷与一个伎女有染,苏瑜身为王妃,他想看看她得知此事的震惊和狼狈。 所有人在听到这个消息时,或多或少的视线都已经在苏瑜身上来来回回的走动了。 可惜他们什么都没看到,摄政王妃的表情只有一派镇定,仿佛与红袖招的伎女有染的不是王爷,而是别人,她完全没有将自己视作当事人的自觉。 皇帝有丝挫败感,这个女人当真无懈可击吗 “皇上,微臣日前接到一张状纸,状告相爷在十年前污陷当时的安荣候谢长信与前朝叛族勾结,导致安荣候府全族流放的流放,处死的处死。状纸中陈情诸多曲折冤情,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崔大人适时开口,立即又引起一片哗然。 提到这桩案子,朝中不乏知情者,思忆起谢候爷,无不唏嘘惋惜。当年谢候爷私通前朝叛族一案轰动朝野上下,最后是相爷找出力证将这件案子做死。多年后有人为当年的铁案叫冤,莫不是这其中真有隐情 肖禀坤震惊之下面色铁青,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时至今日,竟会有人将这件陈年旧案翻出来指控他,他摒住呼吸,质问出声,“崔大人,当年谢长信与前朝余孽互私书信,证明确凿,陛下洪恩浩荡,才并未赶尽杀绝,你身为京兆尹,本该明辨是非,少拿这种荒譔之事前来叨扰陛下才是,如今你是何居心” 第496章 对恃(2) “相爷不必着急,下官也并未无端提起这桩旧案,只是这前到京兆衙门投状纸的并非旁人,而是正与公子敏死而复生案有关的红袖招伎女楚环小姐。” 肖禀坤仿受晴天霹雳般当场僵住,他感觉到自己掉进了一个蓄谋已久的巨大圈套,更让他觉得可怕的,是他自认为自己是阴谋的主导者,现在看来,他早已失去了控制权,早就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皇帝越听,越觉得今夜这场宫宴上所发生的事超出了他的可控范围,所有的危险和指控都冲着肖禀坤去了,他预感到有只无形的手在推动整个事态的发展,其目的便是借他的手打击肖禀坤。 皇帝的视线轻轻觑向苏瑜,她像所有人一样都注意着场中对恃几人的一举一动,但又与旁人不同,她的唇角勾着些许似有似无的笑,眼里浮动着看无聊热闹般的漫不经心。 她这般沉得住气,还不知后头还什么事情闹出来,皇帝预感今夜的肖相只怕他是保不住了。 “这么说来,红袖招的楚环是与肖相有大仇”皇帝有意无意将事态往楚环身上引,很显然,他希望吕中信疑惑他兄长的死因,完全有可能是楚环为报家仇而苦心孤诣设计了肖敏。 肖禀坤听出皇帝的味道来了,刚要开口插话,崔大人却又抢在他前面,“皇上,当初吕大人的兄长在红袖招被肖敏刺死时,楚环根本不知肖敏的真正身份,后来肖敏被斩首示众,曾经在安荣候府侍服过的一个嬷嬷找到楚环,告诉了她被斩首之人乃是相爷的独子,而肖相就是当初那个害得她家破人亡,害得她小小年纪便被迫在青楼伎馆过活的罪魁祸首。” “崔大人,老夫一再申明,当年那桩案子证据确凿,并无隐情,这又是从哪里跑出个什么楚环她敢胡乱攀咬老夫,就不怕坐罪么” “可楚环小姐手中也有十足的证据证明当年安荣候府的确是含冤受屈。”崔大人对着肖禀坤说了一句,又朝皇帝拱手道:“陛下,微臣本欲压下这状子等到正月十五开朝后再奏禀,然而今夜摄政王府大火,矛头直指相爷以及公子敏,楚环小姐又是这桩官司的关键人之一,微臣只得提前将事情奏禀陛下,这其中有何牵扯微臣尚不及细问,但见相爷如此抵触,不若将楚环小姐宣进宫来,与相爷当场对恃,不论是当年安荣候府的案子还是现在这桩案子,或许都能解释清楚了。” “崔大人是在开玩笑么一个贱户娼,妇,怎能涉足宫廷也不怕污了圣听脏了龙目。” “相爷,此女原名谢玉瑶,乃是安荣候府的嫡长女,若当年没出那桩案子,如今的谢玉瑶定是生活无忧的一名深闺贵女。”崔大人一直与肖禀坤唱着反调,他不敢不与肖禀坤对着干啊,不然今夜要是过不去,他的全家老小就只能给他收尸了。 “陛下,天下百姓不论贵贱都是陛下的臣民,既然臣民有冤,怎能不诉她也在微臣面前陈情过了,若是微臣不上禀彻底此案,她便要择日敲响登闻鼓,到陛下面前求陛下做主。” 普天之下谁人不知,敲响登闻鼓,会付出上刀山下火海的代价,届时皮开肉绽,气若游丝,自大唐建朝以来,登闻鼓只被敲响三次,这三次中只有两人活下命来陈情的冤情。谢玉瑶有这样的觉悟和绝心,可见他迟早都得见上一面了。 肖禀坤看到皇帝表情微松,知道他已经动了见谢玉瑶的心思,赶紧言道:“陛下,万万不可,那楚环乃是烟花柳巷肮脏之躯,这皇宫乃神圣之地,万不可玷污亵渎啊太后娘娘,请您劝劝陛下,从未有过的规矩不能破啊” 梁太后听着肖禀坤语重心长,心里多少有些动容,但她心里更明白,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她能轻易左右的了。而且,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你上当了,相府的那个人是假的,不是你我的孩子。 “来人啊,宣楚环。” 肖禀坤身形微颤,肖美媛见状也顾不得规矩下阶搀扶,“阿爹,您没事吧。” 肖禀坤轻轻摇摇头,像是很无奈的看向皇帝,“陛下,这可是要被史官记入史册的,微臣无能,不能替陛下分忧,反给陛下找麻烦,微臣该死。” “肖爱卿,朕看今日发生之事桩桩件件都牵扯到你相府,若是宣上人来与你对恃能将事情辨分明,朕倒觉得未尝不可。”皇帝此举也是迫于无奈,他有心放过肖禀坤一马,但诸多事实容不得他视而不见。 肖禀坤感受到危险的迫近,料想他要是皇帝肯定也会做同一选择。虽然心里的忐忑层出不穷,他还得对皇帝千恩万谢。 “阿瑜,你,毕竟是王府着火啦。”岳云眉轻轻推推苏瑜。 挨着她一起坐的孙娴也颇感担忧。 苏瑜不担心,她轻轻吐了一句,“府里有莫总管,我放心得很。” 她这句话让坐于她附近的女眷都听见了,纷纷侧目给她,一些无奈摇头,一些刮眼鄙视,反正都不知要说什么好了。 “姐姐真厉害,府里都烧起来她还能稳如泰山。”苏玫靠在沈重霖的耳边轻轻说。 沈重霖没作声,苏瑜的反应他都看在眼中,根本不必苏玫提醒。 楚环像是专门等在宫外似的,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人便进了宴殿。 只是现在她有没有等在宫外重要吗 有谁会去追究吗 没有 楚环,不,谢玉瑶一袭碧翠迎风袄裙款款而来,她腰杆笔直,身材长挑,眉眼温柔沉默,两腮仿若云霞映影桃花,鼻梁小巧,朱唇微闭。她目不斜视,端着手,用连宫里的老嬷嬷都无法挑出错来的姿势跪拜在殿中,“臣女谢玉瑶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起谢玉瑶知道的人不多,但楚环的名头在场众人多多少少都是知道的,谁家还没几个嗜好逛伎楼的爷们儿女眷们对她的身份嗤之以鼻,那些没见过她的男人都不由得充满好奇,纷纷投去视线,想一饱艳名远播的伎女风仪。 “放肆。”肖禀坤官威隆重的怒喝,“你若是安南候府的人应该自惭形秽,因为做出违逆当今陛下之下,你若是红袖招的女伎,更该有自知之明不该进宫污秽圣地。不论是那个,你都没有资格自称臣女。” 谢玉瑶冰冷的视线刷的一下斜上肖禀坤,这个她日日夜夜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的伪君子。他的父亲为朝廷鞠躬尽瘁,却死在这个小人手里,上苍何其不公啊 “相爷好威风啊,当着陛下的面你还敢抖威风,可见私下里怎样的自私枉为了。当年我阿爹因与你在诸多政见中不和,特别是在围场圈地死了数百百姓性命之案上,陛下都已经大开国库补偿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了,你却阻止慰问银落到那些可怜之人的手上。” “你你胡说,老夫人何曾做过这种事”肖禀坤神色巨变,众人分不清他是因为被人戳穿事实真相而恼羞成怒,还是被人冤枉着急为自己辩护。 皇帝想起来的确有这么一桩事,当时因为围场圈地,当场百姓不配合,那些去执行圈地公务的差役手下又没轻重,激起了民奋起了场大冲突,死了三百多人。那时他担心酿成民变,赶紧大开国库出银安抚,这事他明明记得肖禀坤是赞成的,所以他才命安荣候谢长信与肖禀坤一起去安抚百姓。 “朕记得当日大开国库,出银五万两以示抚恤,由安南候谢长信与肖相一并前往处置,按照你这说法,那些抚慰银没到百姓手中吗” 谢玉瑶眼中含泪,大声说道:“陛下,相爷知道您爱墨,曾向我阿爹提议昧下三万两银子在民间为陛下您寻宝,我阿爹见那些百姓可怜,便与相爷大吵了一架,说陛下爱民如子,是墨所不能比的,若相爷一意孤行,便要到陛下面前告发相爷。相爷这才作罢,那些抚恤银子才能到百姓手中。自此之后,我阿爹断定相爷品性有失,不愿再与其过多结交,或许相爷也觉得我阿爹是个不容易被他拉拢之人,所以命人盗走了我阿娘与我外祖父之间互问安好的书信,找人临摹杜撰了一封所谓的与前朝叛族的通信,坐实了我阿爹附逆的罪名。” “污蔑,污蔑,污蔑。陛下,老臣冤枉啊,请陛下明鉴。”肖禀坤连着好几声否定,他跪在地上,委屈得老横纵泪,又看向谢玉瑶,“你既说老夫陷害你阿爹,当年那些罪证全都有据可查,容不得你半点不认,你既喊冤,证据呢证据呢” 谢玉瑶恨恨的瞪着肖禀坤,从袖中丢出一沓书信,“你自己看看。” 肖禀坤疑惑的捡起书信,拆开一看,都是普通的问安信,“你什么意思” “陛下。”谢玉瑶没理他,而是转头对皇帝说,“适才相爷说当年的罪证都有据可查,臣女请求陛下现将那些罪证都请上来,从中拿出那封污陷我阿爹与前朝叛族私通的书信来与现在相爷手中的书信对比字迹。” 皇帝应允了,示意身边的管事公公去传旨。同时,也问出了自己的费解,“你说相爷派人偷走你阿娘与你外祖父相互问安的书信,他既能让人临摹,肯定与你手上的书信字迹一模一样,还有对比的意义吗” 肖禀坤也是这样想的,可是他太自负,早就忘了曾经那封书信的字迹是什么模样了。 谢玉瑶抹了抹盈出眼眶的泪珠儿,“陛下稍安勿燥,等一会儿东西拿来,臣女自会替陛下解惑。” 还卖起关子了。 殿中有人说谢玉瑶放肆,也有人说谢玉瑶可怜。 众说纷纭之际,去大理寺取证物的人回来了,这时谢玉瑶才道:“我外祖父在一个晒书日晒书,结果天落起雨来,他为收书脚下打滑摔断了拿笔的胳膊,可又到了与我阿娘固定通信的时间,便叫随侍的书童替他写了那封平安书信,也许是上苍都看不过眼,相爷派人偷走的那封书信正巧是书童代写的。所以,相爷当初拿出的那封污陷我阿爹 与前朝叛逆私通的书信,笔迹根本不是我外祖父的,而是他身边那个书童的。” 第497章 对恃(3) 在场众人均被这个消息震惊得无以复加,肖禀坤更是张着嘴,半天都合不拢。 谢玉瑶继续说道:“臣女的外曾祖父的确是前朝叛族没错,可先皇笃定他老人家曾经的功绩,再加上他老人家早已过逝,我外祖父只是个普通的文人,根本没继承我外曾祖父的意志,不然先皇怎会在知道我阿娘的身份时还允许她与我阿爹成婚” 肖禀坤将当年由他之手递上去的铁证书信与谢玉瑶刚扔给她的平安书信对比字迹,的确是不同的,他再也难掩脸上的惊慌,“不,不可能的。” 皇帝示意侍候在身边的公公将证据拿来给他看看。 对比之下,字迹的确不同。皇帝蹙眉望着肖禀坤,“肖卿,你真为了陷害安荣候而干出这种不耻之事” “不,陛下,老臣没有。”肖禀坤绝不能承认,他指着谢玉瑶,大声喝叱,“说,你在哪里弄来这一沓书信,你又凭什么说这书信就是你外祖父的笔迹,我看你就是想为安荣候的案子翻案,胡乱找来的证据栽赃老夫。” “事到如今,相爷还抵死不认么”谢玉瑶又转头对皇帝开口,“陛下,我外祖父擅画,曾有一幅雀华临梅图闻名天下,那画上有我外祖父提的字,如今这幅画正收藏在宫里,请陛下将画取来,一对笔迹便可真相大白。” 肖禀坤如遭五雷轰顶,他面色僵白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众人一见肖禀坤神情,十分已经猜出八分了。 境况所逼,皇帝不得不应谢玉瑶之请,吩咐人去请雀华临梅图取来。 谢玉瑶的满腹哀怨尽数倾于哽咽抽泣之中,极尽凄惨之色,博得众人无数怜悯。不论肖禀坤当年出于何种目的迫害安荣候府,如今谢氏一族,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贬籍的贬籍,受尽世间委屈和不公。 在等待宫侍去请雀华临梅图之际,谢玉瑶继续言道:“臣女幼时惨遭恶运,吓得曾失去了那段悲惨的记忆,沦落青楼之中长大,过着以色事人的日子,有一日吕大人的兄长吕大爷来红袖招应酬,见臣女被客人欺负,不忍心出手相救,他十分同情臣女,觉得臣女像他在幼年得病逝去的女儿,便隔一段时日到红袖招见见臣女。那日相府的肖敏公子也在红袖招,正巧吕大爷来了,臣女不敢丢下肖敏公子,便想着去跟吕大爷打声招呼像再回去作陪,没想到肖公子冲了过来。” “贱人,你胡说,我明明看到你们俩在行苟且之事。”肖敏气得双眼布满血丝,指着谢玉瑶破口大骂。 “那是误会,是因为肖公子你突然推门进来,吓得我脚下不稳,摔倒时正巧又推倒了吕大爷,落在你眼里这才有了你以为的那龌龊一幕。”她的确是在胡说八道,可恶的吕大爷已经死了,而肖敏还活着,她能利用吕大爷让肖敏死一次,就能利用吕大爷让肖敏死第二次。 “你还敢胡说,你们俩分明有奸情。”肖敏拼命的叫喊,想让众人信他。 谢玉瑶面向他,一脸的梨花带雨惹人心疼,“肖公子,您的身份地位可是红袖招头一份的惹不起,我哪敢抛下你去与吕大爷有染” 肖敏是大唐第一权臣之子,到哪里不是横着走 谢玉瑶这话,怼得肖敏自己都信了。 “你一怒之下杀了吕大爷,朝廷断你斩刑,我原本以为此事就这样结束了,没想到从前在安荣候府服侍过的嬷嬷找见我,跟我说了我的身世,我这才知道原来你是仇人之子。可不管我当时有多恨,你死了,总算是消没了我心里的一丝恨。然而那日我去葫芦巷的女汤洗浴,居然被你给掳走了,我是不论如何也想不到你居然还活着,天啊你怎么还活着。” “你信口胡说,你这个贱人,明明是你。” “肖公子。”谢玉瑶大声一喊,将肖敏的话给阻了回去,“事到如今,你还要学你父亲往我谢家身上泼脏水吗陛下,臣女不知王爷是如何找到肖公子的,只第二日便在大街上出现了大理寺搜捕臣女的公文,臣女向王爷陈情,王爷知悉后同情臣女冤情,这才一直将臣女护着,等着让臣女能见到陛下,为谢家平返这天大的冤屈。” 谢玉瑶一番动情的言词,将当初吕大爷是如何死在肖敏手中,她又是如何与此事扯上关系都交待得明明白白,毫无破绽。 此时,那幅雀华临梅图已经落到皇帝手中,拿着书信几番对比,肖禀坤陷害安荣候谢氏一门,证据确凿。 还不待皇帝说什么,宴殿外突然冲进来一个妇人,她一见着肖敏,激动得连规矩都不顾了,扑过去紧紧将他抱住,“我儿,我儿,你怎么瘦得这样你受苦了啊” 肖敏心里的纠结在见到阿娘明氏那一刻瞬间分崩离析,他抱着明氏不撒手,哭得歇斯底里,“阿娘你救救儿子 ,阿爹不管我了,他不想要我了。” 明氏拿眼泪瞪过去,“肖禀坤,你答应救我儿子的,你就是这样救他的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私生子回来了,有了他替你传承肖家的香火,我的敏哥儿你就不管不顾了。” 这个蠢妇,这些事情能拿到大殿上来说的吗肖禀坤先是怒不可遏的瞪回去,紧接着他仿佛燃着火的视线移到苏瑜身上,大势已去,任谁也无回天之力,败在这样一个小人手上,肖禀坤不甘心啊 “真是好大一盘棋啊”肖禀坤的感叹之声回荡在宴殿里。 苏瑜低头饮茶,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陛下,既然王爷有心护着谢玉瑶,如今当年安荣候府的案子又真相大白,臣妾替王爷向陛下陈情,为安荣候府谢氏一门鸣冤昭雪,并恢复安荣候府的荣耀。” 吃完茶,苏瑜搭着蝶依的手起身,随即只身来到殿中朝皇帝曲了曲膝。 谢玉瑶在心里一咯噔,她只想为家族报复,这些是连想都没想过的。 真的可以吗 真的可能吗 她看向苏瑜,那个女子身姿凛然,比这殿中任何女子都在高贵。 皇帝沉默的看着苏瑜,殿中静若无人一般,可他能感受到无数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肖禀坤无话可说,便是承认当年陷害安荣候府谢氏,可他也不想就这样让苏瑜得逞,便道:“大理寺卿何在” 杜达看了这么久的反转大戏,听到皇帝喊他,立即离案站出来,“微臣在。” “朕命你与有司重启安荣候府附逆一案,切记仔细查证,不可姑息。” “微臣尊旨。” 皇帝拿乔呢。 苏瑜心里明白。 可肖禀坤斜视着两步之外的苏瑜,想到肖家会在顷刻之间遭遇灭顶之灾,掌心便被他扣了血。眼见着谢玉瑶谢了恩,苏瑜准备回席之际,肖禀坤绝望的一步追上去,伸手扼锁住她的喉咙。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快到众人反应过来时,肖禀坤已经彻底将苏瑜控制住了。 蝶依惊得眼睛煞红,“快放开王妃。” “咳咳。” 苏瑜因为不适连声咳嗽起来。 上首的三人纷纷站起来,梁太后惶恐的看着肖禀坤,仿佛知道他要做什么。 皇帝则凝眉道:“肖卿,你快放开王妃,她还怀着孩子呢。” 肖禀坤轻轻摇摇头,对着皇帝开口道:“陛下,老臣自知命不久矣,请看在老臣为您为大唐江山鞠躬尽瘁的份上,饶过老夫一家性命。” 此时皇帝的脑子迅速转着,肖禀坤明知他容不得摄政王府的人,怎会拿一个没有要胁力的王妃要胁他啊他想通了。他要死了,明面上做给众人看活下整个肖家人的性命是为他所逼,只要朕金口一开,再难收回。暗里,苏瑜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活不成了,他知道他不喜宣祈有后留世,他用这样的方式为他尽最后的忠诚。 “朕答应你,只要你放开摄政王妃,朕答应你不追究肖家人任何一条性命。” 摄政王功在社稷,利在千秋,如今下落不明,有可能真的死了,那王妃肚子里的就是遗腹子,什么命能有王妃的肚子重要 皇帝答应得这样迅速,只要没想偏的人都能理解。 可被控制住的苏瑜就想偏了,肖禀坤此刻想什么,皇帝想什么她都清楚。 还是她大意了,没想到肖禀坤会为肖家做着最后的挣扎。 第498章 对恃(4) 她看到蝶依伺机救她,看到岳云眉和孙娴焦急万分的望着她。 肖禀坤很知道蝶依的本事,他站的角度很奇妙,让蝶依找不到任何出手的机会。 梁太后这下子跳了出来,她痛心疾首的怒喝,“相爷,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命矜贵得很,不是你的命能比得起的,快点放开她。” 自从肖禀坤被连合攻击,梁太后就觉得事有蹊跷,果然,在最后时刻,她看到肖禀坤望着苏瑜说出了那句:“好大一盘棋。” 肖禀坤活不成了,住在她心底角落的人就要死了。又细想他与皇帝说的那番话,她也会意过来是什么意思。肖禀坤既然要死,那她就让苏瑜为他陪葬。 梁太后一出声,肖禀坤就懂了她的用意。 他看到梁太后眼中闪闪盈盈的泪光,那是在与他诉着最后的情话。他惦记了她几十年,临了之际,也不想再顾及什么规矩,他深深的望着她,想将她的影子牢牢的刻入自己的灵魂。最让他无奈的,是嘴里还着说着违心的反话,“太后娘娘,今日宫宴上的这一场大戏就是摄政王妃布的局,她让老臣活不下去,老臣倒有几句话想私下问问她,还请太后娘娘不要让人跟来。” 他要杀苏瑜了 在肖禀坤拽着笨重的苏瑜往殿外去时,梁太后立即下令禁军统领冉绥敏弓箭手准备。 “阿瑜。” “阿瑜。” 孙娴和岳云眉跑在最前面,可还有人在更前面,孙学雍。 孙娴追上他,“哥,怎么办,你看阿瑜的脸都泛青了,肖相真的要掐死阿瑜呢。” “肖相,这里是皇宫,容不得你撒野,赶紧将王妃放了,否则你会死无葬身之地。”孙学雍看着冉绥繁招来弓箭手比向肖禀坤,他连忙站过去,依着现在冉绥繁与孙家的关系,孙学雍觉得应该能说得上一二句话。 肖禀坤背靠着宫墙,绕过一面墙后控制着苏瑜上了一座楼阁,这下子,他居高临下,谁有什么小动作都看得一清二楚 皇帝和梁太后站了出来,透过夜色里漫开的雪幕望向肖禀坤,“肖卿,朕已经答应过你的要求了,你为何还不放过王妃你有什么话赶紧跟她说,然后放开她。” 肖禀坤松开扼住苏瑜喉咙的手,转而将她一手撇向身后,他自己则躲在苏瑜身后,看着皇帝,“老臣要说的话已经跟王妃说过了。” 这老混蛋,明明什么都没说,果然跟皇帝母子唱三簧。 “皇上已经答应老臣放过肖家满门,老臣心里万分感激,老臣还有最后一个要求,请让老臣的家人现在离宫回府收拾东西,连夜出城,否则老臣死也不安。” 普天之下,莫非王地,就算今夜能离开京城,又真能逃得多远 肖禀坤在提醒皇帝和梁太后,可以动手了。 苏瑜一手托着隆起的肚子,眼中闪过丝丝不安,她飞快的想着法子,如何在这唱三簧的人手里脱困。 蝶依似乎找到机会,可她刚想纵身上楼,肖禀坤的另一只手复又扼住了苏瑜的喉咙,“我知道你是王爷留给王妃的得力奴才,如果你想看看是你的动作快还是老夫人掐断这贱人的脖子快,尽可上前试试。” “肖禀坤,你太放肆了,皇帝金口一开,覆水难收,难道还会抵赖不成来人啊,弓箭手何在,将这逆贼乱箭射死。” “太后娘娘。” 孙学雍开口之际,蝶依也纵身落在楼阁前,准备为苏瑜挡箭。 “太后娘娘,适才您还说王妃肚子里的孩子矜贵,弓箭无眼,要是伤着王妃肚子里的孩子,万一王爷活着回来,您拿什么给他交待” “放肆。”梁太后凤威一震,“孙大人,是谁给你的胆子敢这样跟哀家说话。” “太后娘娘恕罪,微臣只是提醒太后娘娘,王妃还怀着身孕,万不能激怒逆贼。”孙学雍拱手弯腰,心里对梁太后与皇帝的做法已经有谱了,这二人根本就不想让苏瑜活下去。 梁太后错失一机会,十分不满的瞪了一眼孙学雍。 皇帝接着上,“肖卿,你快放过王妃,只要你束手就擒,朕绝不食言。” 肖禀坤好似认真审视了一下,居然真的放开了苏瑜。 然而,在肖禀坤稍稍与苏瑜离得有一段距离时,梁太后突然发令,“放箭,杀死那个逆贼。” 孙学雍对这突如其来的命令尚不及反应,就见冉绥繁挥下了示意可放箭的手,接着数十只箭齐齐朝肖禀坤的方向而去,蝶依为避免弓箭伤到苏瑜,纵然于空拼命将那些弓箭踢飞,踹飞。 此时,众人发现了一丝不对劲,那些弓箭真的只射向了 肖禀坤的位置,全都安全的避开了苏瑜。肖禀坤发现了这个原因,立即又将苏瑜控制在手里。 梁太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心,还是疑惑的看了一眼冉绥繁,接着方嬷嬷朝她点点头,然后又看向一个持弓箭的侍卫,那个侍士也朝方嬷嬷点点头,像是会意什么一般,弓箭立即从另一个蝶依无暇顾及的方向朝苏瑜射过去。 苏瑜感受到一股森冷的气息,那是种死亡的气息,她再熟悉不过了。潜意识中她寻找那一丝气息的来处,当看到有侍卫用箭对着她时,求生的本能让她抬起脚狠狠往肖禀坤的脚背上一跺。 肖禀坤吃痛松手,苏瑜刚避开,那只冷箭便射中了肖禀坤的肩膀。 众人一阵惊呼,梁太后更是看得心惊胆颤。 蝶依分神去看苏瑜,手臂上也中了一箭。 肖禀坤忍痛朝苏瑜扑过去,今晚他俩必须得都死,否则肖家保不住。 苏瑜拼命的护着肚子里的孩子,取出头上的桃花流疏钗胡乱的朝肖禀坤扎去。 肖禀坤再次吃痛退开。 这时,梁太后再一次下令,“快放箭,快放箭。” 肖禀坤已是有赴死的决心,在梁太后声落时,所有的弓箭都对准他之际,拼了老命朝苏瑜扑过去。 一边是带她求死的肖禀坤,一边是数不清的冷箭,苏瑜避无可避。 难道这一世是这样的死法吗 她还没有机会见到未出世的孩子。 好不甘心啊 苏瑜忘记了动作,甚至连呼吸都忘了,同时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肖禀坤如煞神一般与无数的冷箭齐齐破开雪幕,朝她扑来。 梁太后心情复杂的看着肖禀坤,一行泪悄然涌出眼眶,心中默默为他送行。 皇帝则目不转睛地,漠然地看着这一切,他只想赶紧解决掉麻烦。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婉如游龙般的暗影从天降下,气势磅礴的将苏瑜揽入胸怀,随即一个转身跃下,那些箭,将肖禀坤煞时射了成个蜂窝状。 第499章 他回来了 夜空下雪絮翻飞,没人见到这个突然出现的暗影是从哪里出现的,他们看到的,只是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为苏瑜解困。 苏瑜见着来人,瞬间湿了眼眶,她的呼吸恢复了,内心仿佛让一股滚烫的热浪灼着,眼泪像无剪不断的雨珠子涌出眼帘。这些时日她紧绷的情绪再也绷不住了,就算此时出现在她面前的人胡子长满了半边脸,轮廓消瘦,她依然能彻底放松下来,庆幸他活着,她要他。 所有人都惊讶说不出话来,皇帝在见到那张脸时浑身错愕得冷凉打颤。 他活着回来了,他真的没死。 不,他不能活着。 皇帝迅速朝前走了几步,站在十几步石阶的最上层,倏地指着暗影的方向嘶吼,“快给朕放箭,那是肖禀坤的同党,不能让他走救肖禀坤。” 几十支箭又齐齐朝暗影射去。 孙学雍扒开人群来到御前,神态焦急,“陛下,那是王爷,不是肖禀坤的同党,是王爷回来啦。” 皇帝置若未闻。 “王爷已经死在乐平山下的冰湖里,这里哪有什么王爷。”沈重霖不知打哪儿冒出来,回怼孙学雍的话。 “沈大人,你眼瞎吗这么多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那分明就是王爷。” 沈重霖看着孙学雍冷笑,“本官要是瞎的,皇上能看错吗” 孙学雍被咽,他瞬间意识到皇帝的真正用意,什么肖禀坤的同党,不过都是他想王爷去死的借口罢了。 只见弓箭齐发形成箭雨般破雪而去,夜幕下又有几道人影从阁楼顶上跳下,他们将宣祈和苏瑜护住,或拔刀拔剑,脱袍束箭,纷纷将射来的冷箭挡下。 皇帝瞪大了双眼,他期待的一幕没有发现,眼眶因充血而变得绯红,“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全都是废物吗给朕放啊。” 皇帝身上的小太监突然像中邪一般,后背一痛后整个身形往前撞去,正巧将未说完话的皇帝撞倒,皇帝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从石阶上滚落下去,发出痛苦的哀嚎声。 “啊。” “陛下。” 小太监吓得尿裤子,瘫在地上冷汗直冒,“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敢推皇上。” 可现在没人注意到他。 “陛下摔倒了,快来救陛下。” “皇上,皇上您没事吧。” “来人啊,快叫御医。” 露台上下煞时乱成一团,好好的除夕宫宴吵闹声能响透半边天。 “啪哒。” 一声响彻天际的鞭响声刺耳传开,乱哄哄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纷飞乱舞的雪幕里,无数的视线落在那一双人儿身上。 宣祈将苏瑜打横抱起,从淡淡的阴暗里站到了灯笼下,风雪在天地间疯狂肆掠,在耳畔呼啸而过的风急速而凛冽。宣祈眼眸深遂冷凝的望着众人,他的袍破了无数道口子,如墨般的青丝随意缭乱的飞舞着,一步一步走来,俊逸非凡的脸上还起了不少胡渣子,他整体看上去是如此的狼狈,气势却不减反增,行动间甚至凭添了几分君临天下的狂佞。 皇帝从十几步高的石阶上滚下去,浑身的骨头似被摔断一般。可他并未晕过去,在听鞭响后,他怀着无比愤恨和遗憾的心情凝望着宣祈一步步走过来。 “陛下看清楚了,臣是宣祈,不是肖禀坤的同党。” 皇帝迎上那双冰冷如刀的眼神,气息渐渐喘粗,随即吐出一口鲜血后,这才真正的晕死过去。 “陛下,陛下。” “皇儿,我的皇儿。” “太后慌什么,御医院的御医已经在旁边待命了。”宣祈冷冷的觑着梁太后,“与其在此哭天抢地,不如快些将人送回宫医治吧。” 梁太后为宣祈的气势所摄,敢怒不敢言。“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把皇上送回宫。皇上要是有什么,哀家要让你们全都陪葬。” 梁太后带着皇帝一行人匆匆离去,余下众人皆静静看向宣祈。 宣祈回头看了一眼那半搭在阁楼上被弓箭射出筛子的肖禀坤,又看向不远处安静待命的冉绥繁,“赶紧清理了,别让这些害群之马脏了宫里的地。” 又道:“众卿都散了吧,这除夕宫宴也没什么意思。” 众人让出一条道,宣祈抱着将头埋在他怀里的苏瑜阔步离去。猎猎翻飞的袍子在寒风中不规则的起伏,夜空堆积着厚厚的暗云,在看不见的地方散落着雪絮,那一抹冷冽摄人的身影渐渐没入雪幕中,消失在众人眼里。 青蓝扶住中箭的蝶依跟着走了。 萧景仁也想带着属下走,只是没想到有人冲过来拽住他的袖子,回首一看,就见岳云眉红着眼泪汪汪的看着他。表情可怜兮兮的,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萧景仁刚要说什么,岳云眉就扑过去将他抱住了,“吓死我了,你怎么才回来。” 这大庭广众之下,岳云眉这一嗓子成功引起众人侧目,冯夫人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至极。但萧景仁却跟没事人一样,岳云眉抱他,他也抱着岳云眉,“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你别哭了,我已经好几天没梳洗过了。” “我不嫌弃,不嫌弃。” “眉丫头,你给我规矩点儿,有你这样当众抱男人的吗” 岳云眉话不惊人死不休,“我又没抱别的男人,我抱我自己的男人又没什么不对。” 冯夫人气得唇角直打哆嗦,还不得给周围看笑话的人尴尬解释,“惯坏了,惯坏了。” 王府的车夫先看到一个身影向自己这方向走来,先是没注意,继续守在车上待命。等到熟悉的威摄气息漫延到身上,他才在无比惊讶中回过神来,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王爷,王爷,奴才请王爷安。” “起来吧,回府。” “是是。”车夫驾上车,调了个车头往王府方向去。 车室里,苏瑜紧紧贴着温暖的胸膛,轻轻抽泣。她绷了那么久的神经终于能松懈下来,忍了那么久的眼泪也就不必再忍,宣泄着她内心积压的情绪。 宣祈狭长的凤眸恢复了温度,他想用力抱着苏瑜,又担心自己过分用力伤到她和腹中的孩子,只是这样轻轻拥着她,又觉得不足以表达他排山倒海的思念之意。纠结着,挣扎着,二人一路无话,回到了王府。 青蓝带着蝶依飞屋过户先回到王府,此刻整个王府都知道王爷回来了。 莫总管和袁嬷嬷激动得叫人将整个王府能点亮灯笼的地方都点亮灯笼,摄政王府在雪夜里煞起亮如白昼,女使使役,仆妇管事纷纷站到大门口处,纷绯乱洒的雪花落在头顶肩头,也没人觉得冷,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目不转睛望着大开的中门。 终于,听到有马车停在王府门口。 接着,略显狼狈却不失威慑的王府抱着王妃迈过门槛。 “奴婢才恭迎王爷回府。” 呼声震天。 宣祈看着雪地里跪了一地的黑压人头,又抬眸环顾府邸的飞檐影角,一种前所未有的归宿感涌上心头,热热暖暖的漫延。 “都起来吧。” “谢王爷。” 宣祈没再说多余的话,抱着苏瑜走向明德院的方向,众人只能看到一抹背影,依旧激动得热泪盈眶。 袁嬷嬷立即招呼女使进门侍候,宣祈却道:“都先下去。” 袁嬷嬷先是一滞,然后带着女使退出并扣上了门。 宣祈将苏瑜放在绣榻上坐着,自己则蹲在她面前,抬头望着她,用那双清澈深情的眼睛深深的看着她,唇角温柔的弯起,“阿瑜,我回来了。” 苏瑜依旧撇着嘴,洁白如雪的瞳仁里已漫上了血丝。她同样深深的回望着宣祈,害怕自己正在做梦,甚至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担心自己是因为思念之深从而产生了幻觉。 似能读懂她的心意似的,宣祈说,“你不是在做梦,我是真的回来了。” 苏瑜缓缓抬手扶上他的轮廓,胡渣子有些扎手,些许的痛疼让她清楚的知道,宣祈是真的回来了,她终于等到了,“夫君,我等你等得好苦,他们都说你死了,可我就是不相信,我不相信你舍得抛下我,舍得抛下我们的孩子就此离去。” 柔和的光溢了满室,看着苏瑜如此的难过,宣祈内心充满自责,“抱歉,我不该让你这么担心。” “不,你不用道歉。”苏瑜摇摇头,“这不是你的错,我只要你回来,你回来就好。” 第500章 我好想你 他能看出苏瑜再说这话时眼里闪着的光,她的期待和渴望,仅仅是想他平安活着。内心让一股滚烫的热浪充斥着,幽深如井的眼眸里映着她因害怕失去而惶恐难安的身影。起身坐到她身边,将她侧着紧紧拥入怀里,“没事了,我回来了,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夫君,我好想你,每天每天都好想你。” 苏瑜的眼泪像流不完似的,将宣祈胸前的衣襟湿了很大一片。 乐平山雪崩令他九死一生,他无法想像苏瑜在得知他死掉的消息时会是何种表情。见到萧景仁时,他说苏瑜只是有些瘦,但情绪很平稳,觉得她无情无义,他都死了也没见着她留滴眼泪。 只有他知道,她有多平静,内心才有多压抑。 “哭吧,我守着你。”宣祈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胸口传来一丝丝疼意。 苏瑜直觉着自己被一个巨大的温暖的怀抱拥着,耳边是他响如雷鼓的心跳,呼吸里是他独有的冷冽青草味道。 现实真好 他还活着真好 苏瑜哭得停不下来,室外的袁嬷嬷听着心也跟着揪起来。她顾不得规矩推门进去,先是曲了曲膝,担心道:“王爷,不能再让王妃伤心了,小心动了胎气。王妃,王爷回来了该高兴才是,您快歇歇,别再过度发泄惊着风,对身子不好。” 对于孩子方面宣祈没经验,袁嬷嬷是苏瑜的陪嫁嬷嬷,自然事事替她着想,“本王要沐浴,叫人进来服侍吧。” 袁嬷嬷便去安排人准备浴汤,不久宣祈进了净室。 袁嬷嬷陪着苏瑜安抚她的情绪,“压抑了这么些天,总算是发泄出来了,好姑娘,现在人回来了,不好的日子总算是熬过去了,您得赶紧打起精神来才是。” 苏瑜用绣帕抹了抹泪,问起了蝶依,“她怎么样了伤势可严重” “是箭伤,去请了范大夫,箭已经取下来了,无性命之忧。” 苏瑜松了口气,无意间见着青蓝在门口,她又想到了苗二姐,“嬷嬷,去跟青蓝说,让他回去歇着吧,有事王爷会叫他的。” 青蓝眉宇间布满了疲惫,刚才苗二姐见着一直捂着嘴默默流泪。 袁嬷嬷点头称是。 马车停在孙府门口,孙学雍几乎是跳下马车,嫌门首的小厮开门慢,他大力撞开后往直往瞳晖院奔去。 小厮被撞翻在地,看到孙娴迈过门槛,“娴姑娘,雍大爷这是怎么了” 孙娴笑道:“没撞伤你吧。” 就是屁股有点痛,“奴才无妨。” “别怪他,他是高兴的。”孙娴说完,也走了。 小厮愣了,有这么高兴的吗 瞳晖院已经落了钥,孙学雍将门拍拍得啪啪作响,正在耳房打盹的守门婆子一下子就被惊醒了,不仅是她,章嬷嬷的屋,周老太太的屋也相继亮起灯。 “来啦来啦。” 婆子打开门,惊道:“雍大爷,这么晚了什么事老太太都歇下来了。” “歇下来就请起来,快,跟她说我有要事要报。” 孙学雍边说边往里走。 章嬷嬷以为出了什么急事,只披了件衣裳便走出来,看到孙学雍,急急问,“雍哥儿,出什么事了” “嬷嬷,快去请祖母出来,我有重要的事要说。” 孙学雍说得急,表情又看不出喜怒,章嬷嬷实在猜不出是什么事。等她进到内室将周老太太扶出来,孙学雍立即上前激动言道:“祖母,王爷回来了,王爷活着回来了。” “什么,你说什么王爷活着回来了”这个消息太好,好得周老太太一时难以置信,连雪崩都能活着回来的人,得得老天爷多大眷顾啊 “是啊。” 接着,孙学雍将今日在除夕宫宴上所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周老太太和章嬷嬷听得心惊肉跳,几次周老太太捂住心口,要不是有反转,听了孙学雍的话,她可能真的会抽过去。 听到最后,周老太太还是没忍住老横纵泪,“这么大一盘棋,瑜姐儿得付出多大心血,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啊,你这做表兄的,怎么当时也不劝着她点儿,她还怀着孩子呢。” 今夜宫宴上的事,孙学雍是有参与的,京兆府尹崔大人的倒戈就是他的手笔。肖禀坤伺机夜袭王府劫走肖敏,王府一出事,出于责任,率先赶到的就该是巡防营和京兆府,苏瑜料定肖禀坤会拉拢崔大人,至于巡防营的贺丁苏瑜是怎么搞定的他便不清楚了。 总之,今夜几方对恃,算是彻底将肖禀坤围在一张无法逃脱的里。 “祖母 比我了解阿瑜,她要做的事,她想要做的事,谁也拦不住。” 这话周老太太无法反驳,反正打从当年她拿定主意要离开沈家开始,她就知道这是个主意大的,只是没想到居然有朝一日会谋算到天家面前,她老太婆光是想想就觉着心有余悸呢。 “她也真是胆大包天,这万幸是没事呢,万一王爷今晚要是没出现,那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周老太太说不下去,捂着胸口大口喘息。 章嬷嬷担忧的看着她,“老太太您别想深了,这不是没事嘛。” 周老太太瞪过去,声音忍不住提高了些,“能不想嘛,瑜姐儿这孩子,脾性到底像谁呀,你说她有勇有谋,却又过得如履薄冰,每次出事,我都觉九死一生般难以招架。” “连云七城已经归大唐了,王爷也用不着再外出打仗了,瑜姑娘的好日子到了,以后有人能护着她了。”章嬷嬷宽慰着周老太太。 宣祈从净室出来,一身涅白亵衣松散穿在身上,发梢还在滴着水,胡渣子已经清理干净了,又恢复了他俊逸非凡的姿容。苏瑜定定的看着,想像着他疲惫的模样,想着他这一路赶回来得有多着急,要冒多大的险,要承受多大的艰辛 苏瑜心疼。 “胡子一刮你就不认识了” 苏瑜正心酸呢,眼泪忍不住又要盈落,被他这一打岔,复杂且沉重的心绪赫然就消散了。 他走过去,轻轻坐在她身边,伸手轻轻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一股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在心底漫延开去,“当我知道你怀了孩子,我就想着就像是天塌了下来,我也要活着回去,谁也不能阻断我见你和孩子的决心。” 亦如她一样,知道了是谁害的他,谁也不能阻断她为他报复的决心。 轻轻的靠在他的肩头,耳朵里静得只有彼此的呼吸声,苏瑜感受着久违的宁静祥和,这一刻,什么都不用去算计,就算窗外的天永不在亮起,她也不惧。 第501章 心疼他的九死一生 少顷,夫妻二人依偎在床上,心中有千言万语,却都又无从说起,惟有呼吸在静谧的屋子里彼此纠缠,无声的诉说着缠绵情话。 这一觉一直睡到次日晌午,苏瑜醒来后发觉床畔无人,她惊觉起身,摒着呼吸问听见她动静进来服侍的袁嬷嬷,“王爷呢我昨晚是不是做梦了梦到王爷回来了” 看着主子姑娘这样慌乱的神情,袁嬷嬷心里是又好笑又心疼,“我的傻姑娘,别紧张,您没做梦,王爷回来了,也才起身不久,见您还睡着便没吵你,王爷进宫去了。整个京城都在谈论昨夜除夕宫宴宫里发生的事儿,王爷身怀摄政之任,哪儿能像平常官宦在家沐休不过王爷临走前交待了,姑娘有心中有惑,可叫青蓝来问。” 苏瑜默默起身梳洗,用过些吃食后才命人去请青蓝。 苗二姐也跟着来了,她眼睛肿肿的,也不知是一夜没睡还是哭得狠了。 “王爷率班师大军还朝,在乐平山遇到的雪崩非真正天灾,此事王爷可知道” 青蓝表情严肃,似想到什么,眼中迸着冷光,“大军出发前都是对天气有过最准确的预判,乐平山的雪崩来得蹊跷,王爷心中是存疑的,见到寅国公世子后也就解惑了。” 这么说萧景仁是知道乐平山的雪崩是皇帝和肖禀坤的手笔她还是蝶依通过宫里传消息出来才知道的。那他为何没告诉她 昨夜落了整夜的雪,早晨使役怕扫雪起动静,扰了主子休息,这会儿才在院子里清理。苏瑜坐在绣榻上,温暖的阳光自窗扉斜入,落在她清雅浊世的侧颜上,肌肤都变得透明起来。 “有传言说王爷是因为救一个士兵掉下冰湖了,他是如何脱困的” 说到这个,青蓝双拳紧握,“都是属下该死,要是属下动作快些,王爷也不必掉进冰湖受此一难了。” 眼角的余光扫到苗二姐看青蓝是心疼的眼神,她道:“你不用自责,王爷的命是命,你的命也是命,你若能活着回来,至少府里少一个人难过。” 知道这话是说给她听的,苗二姐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青蓝也更加愧疚,“雪崩袭来,王爷为救士兵掉进冰湖,士兵还是不幸被雪块砸中,王爷无奈放手,却被湖下激流冲进暗洞,暗洞里冰冷刺骨,幸好能借着反射的雪光视物,王爷散尽内力,加以食用湖底的生鱼肉总算是能保住体力游出去。王爷游到了离冰湖二十里外的那条宽河,被住在河边附近的村民所救。醒来后本想立即前去乐平山,可他内力不曾恢复,又对这场雪崩天灾心存疑虑,便留在那户村民家里休养。几日后恢复内力,这才找回去,他看到朝廷已经派了左卫营将军石可言前来善后,便没急着现身,而是想看看后续的发展,后来世子爷到了,石可言还算了解冰湖下的情况,说有可能王爷被湖底暗涌冲到二十里外的宽河去了,大军回程时,他派了一队人去寻,世子爷后来也折过去,被我们半途拦下,这才知道了乐平山雪崩的真正原因。” 当时皇帝肯定很着急没有见着宣祈的尸体,石可言派去冰湖二十里外之地时,宣祈早已离去,自然也毫无下落。或许那时,皇帝更祈盼宣祈是淹死在了湖底,尸体喂了鱼虾吧。 “后来呢。”一想到宣祈曾以生鱼肉充饥,苏瑜的心就像被刮了个大洞似的,痛得难以呼吸。 “后来我们一路乔装改扮,得知皇帝并未真正放弃搜寻王爷的下落,我们便躲在离京城不远的一个小镇上。本想趁着除夕宫宴,众人的精力都致力在宫宴上时偷偷潜入京城,没想到刚进城就接到宫里出事,王妃被肖禀坤劫持之事。王爷疯了似的往宫里赶,总算在千钧一发之际没让王妃您发生危险。” 听到这里,苏瑜忍不住长长吐了口气,回想昨夜种种,没有后怕是假的。 如果宣祈没有赶来,她铁定一尸两命无疑了。 那么这次死后,她是会投胎还是重生呢 “辛苦你了。”苏瑜又对苗二姐说,“放你们夫妻两个几天假,好好松快松快吧。” 青蓝和苗二姐相视一眼,纷纷红着脸低下了头。 这夫妻二人走后,苏瑜又问了问蝶依的情况,雪娇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一刻也不想呆在屋子里,赶到苏瑜跟前忙前忙后,像是要把前些时日错过的服侍都补回来似的。 有仆妇来报说孙家来人了。 是章嬷嬷。 袁嬷嬷亲自出去迎进来。 见着苏瑜就直泛眼泪花花儿,一边曲膝一边言道:“王妃可算是熬出来了,王妃不知道,昨夜老太太知悉后激动得整夜未眠,天都亮了才歇下觉去。晌午时醒过来,本想亲自过来看看,又怕打扰到王爷王妃叙话,自己成了个多余的 搅事精,可是听说了王妃昨夜在宫里的惊险,心头又担忧得很,非得让老奴才来瞅一眼,确定王妃无碍才能真正放心。” 苏瑜心存感激,示意章嬷嬷落坐,雪娇又奉上茶来。 章嬷嬷只小小抿了一口,又道:“今儿初一,老太太说了,三月三要在府里办春宴,好好热闹热闹,到时候请王妃回去窜窜门,磕磕闲话。” “烦劳嬷嬷回去上复外祖母,这样的热闹我肯定是要去凑的。” 章嬷嬷并未在王爷置留多久,便告辞回去复话。 下午时候莫总管拿了些账册过来给苏瑜过目,是关于王府西南角被烧的亭楼重新修缉事宜,苏瑜只看了看,莫总管安排得很妥贴,想来他也只是例行公事过来支会一声罢了。身为王府的总管,宣祈也放心于他,他是有绝对的权力处置这些事的。 此时皇宫里人心惶惶,气儿喘粗儿都担心会掉脑袋。 宫人们小心冀冀当差,熟悉的见面打声招呼,不熟悉的擦肩而过。 梁太后特意命冉绥繁带兵守在皇帝的寝宫祈临宫外,好像随时会有人行刺皇帝似的,冉绥繁也跟个门神一样守在寝宫门口,对进出宫门的人仔细盘问查看。 皇帝的情况很不好,御医院的御医几乎都守在祈临宫里。对方是皇帝,不是普通百姓,御医们一个侍候不好就是脑袋落地,谁都不敢大意。先是诊脉,只要在御医院能排上号的御医都要亲自为皇帝诊脉,然后再堆在一起商量要给皇帝用会么药。用猛一点儿的药怕刺激到皇帝加重病情,用药轻了又怕没效耽误病情。 御医们急得如锅上蚂蚁,一旁的太后和皇后见御医们慌乱了阵脚,心里也是很忐忑。梁太后毕竟是见过大风浪的,比皇后稳得住,她没落泪,而是扬声喝叱,“你们都是天下最好的大夫,怎么连皇帝到底出了什么问题都说不出来你们吃着皇粮,就是这么照顾皇帝身体的吗赵御医,你是御医院院首,你来告诉哀家,皇帝的龙体到底怎么样” 年迈的赵御医只得硬着头皮站出来,对着梁太后作了一揖,尔后言道:“回禀太后娘娘,臣等把脉,陛下脉相扣涩虚滑,实难捉摸,此来气急攻心,郁结难消之状,老臣等配了宁神静气,舒缓情绪的汤药,可是陛下醒不过来,喂不进去,老臣们也着急啊” 这些话在梁太后看来都是御医无能的推脱之词,“哀家不管,皇帝乃一国之君天下之主,多少军政要事等着他批阅,耽搁了朝中大事,就是把你们这些御医的脑袋全砍了也承担不起。” 众御医吓得跪倒在地,赵御医领头哭喊起来,“臣等无能,请太后娘娘饶命啊” “太后娘娘饶命啊” “太后娘娘饶命啊” 第502章 救治 求饶声此起彼伏,闹得梁太后脑壳像要炸裂一般巨痛。宣祈有摄政之责,得到消息他已经进宫处置皇帝积压的政务了,皇帝要是再不醒,只怕宣祈一施手段,她的儿子就要成为一个傀儡皇帝了。她忍住满心的悲切,捂着胸口说:“你们只有治好皇上才能得救,求哀家没用。” 赵御医突然抬起头来,对梁太后说,“太后娘娘,老臣倒想起一个人来,他有一手金针探穴的绝活儿,兴许能让陛下立即醒过来。” “谁”梁太后倏地瞪大双眼,充满希冀。 “范良,前御医院院史范良。” 提到这个名字,梁太后不禁想起一个人来,同时脸色一暗,久久不愿作声。 梁太后不作声,跪了一地的御医们也不敢出声。在宫里待得上了年限的,大多都知道当年发生的那件事,提起来就是死罪,若非是皇帝如今到了非常关头,赵御医也不敢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 “再没有旁人能行了么”梁太后有些泄气,这一年一度的佳节,为什么事情桩桩件件都不顺。 赵御医壮着胆子摇头,“如今之计也只得请范良前来施针,太后娘娘,请您准许范良进宫吧。” 当年范良离宫时,她亲口说过不准他再迈进宫门半步,此番自食其言,岂不是打她的脸吗梁太后纠结万分,内心天人交战。 皇后看出梁太后的犹豫,她担忧皇帝龙体,跪在梁太后脚畔,“母后,朝廷那么多事等着陛下决策,陛下必须快些醒过来,请您看在天下苍生的份上,宣范良进宫为陛下施针吧。” 皇后的话字字句句都落在梁太后的心坎里,一边是为阻止宣祈归来重掌大权,一边是自己的颜面,梁太后虽说都不愿放弃,但又必须放弃一边。 她沉了沉情绪,叹息道:“赵御医,可知这范良现在何处” “范良如今在京城开了间仁济堂,就在广德楼所在的那条街上。”赵御医答。 梁太后便示意方嬷嬷出去传话。 “臣妾谢母后。”皇后知道梁太后的极不情愿,当年那件事她虽未曾经历,却也知道些内幕。 祈临宫外,方嬷嬷刚给李公公传完话,让他亲自出宫去请范良,就见摄政王阔步而来。她身影一顿,已是错过了避开时间,曲膝行了一礼,“见过王爷。” 冉绥繁亦拱手行礼,“见过王爷。” 宣祈皆点点头,在路过冉绥繁身边时,他多看了眼,昨夜危情之下,禁卫军那些冷箭全都顺应皇帝的意思以肖禀坤为耙子,真的是一箭也不曾伤到苏瑜。后来有个侍卫专程找位置射向苏瑜,事后调查,那人是受了慈宁宫的指令行事。 冉绥繁与孙家成了姻亲。 萧景仁居然成了岳家的女婿,也是奇事一件。 久不在京城,趣事还真不少。 撩袍迈过门槛,就见梁太后坐在锦椅上,御医们跪了一地。宣祈眸色一凛,步子还是没停。 “见过太后。” 宣祈拱手作了一揖,放在梁太后眼中却是没有尊敬和规矩。她看着眼前的皇弟眸子冰冷幽暗,深遂得像看不见底的深渊,他只是站在这里,便足以令众人畏惧,如此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怎么叫他们母子不怕不惧可他到底是从乐平山脚下回来了,像是从冰湖里活过来的鬼一般,气得皇帝醒不过来。 “平身吧,王爷好不容易归来,应该在府里多与王妃温存温存才是,紧着就进宫来,旁人会说皇帝不懂体恤朝臣,累着王爷你。” 不是听不出来梁太后的语气阴阳怪调,宣祈倒不在乎,他邪肆的唇角噙着一抹看不出情绪的笑容,“先大家后小家,这是父皇在世时对臣弟的教导,臣弟不敢擅忘。” 都把大行皇帝搬出来了,梁太后再怼他便是不敬。她勉为其难的笑了笑,看着宣祈转身,望着跪在地上的一群御医,“陛下情况如何了” 赵御医不敢隐瞒,“回禀王爷,陛下进不去汤药,故而难醒,老臣方才建议请前御医院院史范良进宫为陛下用针,太后娘娘已经准了。” 范良 他记得苏瑜对他很信赖。 提到他,自然也想起了当年宫里出的那件事。悄悄的睨了一眼梁太后,她正用十分不满的视线瞪着赵御医,似乎在怪罪他多嘴。 “范大夫医术高明,这是个法子。”宣祈淡淡应了一句,又道:“既然已经有办法了,赵御医,你挑两个御医留下,其余都下去吧,乌压压的堆在陛下寝宫,不像话。” “是。” 众人如蒙大赦一般,都懒得去管梁太后什么反应,便齐齐谢恩,“谢王爷恩典。” 赵御医挑了两个医术不浅的御医在祈临宫待命。 宣祈来到榻前,看着皇帝紧闭着双眼。说起来他们之间还算是一起长大的,怎么这个侄子对他下手能如此狠决,不念半点情分就为了那张椅子,真的就值得伤害他的性命,更不惜间接谋害了那么多条无辜的生命么 如果你是这样一个难当大任的皇帝,看来那把椅子已经不适合你了。 宣祈没在祈临宫等着范良进宫,他只站在床前看了看皇帝,便向太后和皇后告辞了。 他出来很久了,想苏瑜了。 走在连绵的宫廊里,望着远处白雪皑皑的御花园,不少枝条都要被积雪给压断了。 不少宫人见着他纷纷匍匐在地,宣祈转过一条连廊,路过一座楼亭般高的假山时,从假山那里忽然窜出个带斗帽的人来。 这个位置很巧妙,因为有假山做掩护,只要不大声喧哗和刻意靠近,是绝对发现不了有人的。 宣祈凝眉一拢,冰眸冷漠的看着拦住他去路的人,“你这是干什么” 他对她从来都是这样的无情无义,冷酷生疏,饶是肖美媛早该习惯,但再次领受,心里还是不好受,“你对我从来就没有过好脸色,可笑我还一直痴痴的盼着。” 宣祈不喜肖美媛说这样的话,他与无话跟她说,移步要走。 肖美媛又侧步拦住他,“王爷着什么急是害怕苏瑜那贱人等久了吗” 肖美媛对苏瑜的不客气,令宣祈目光森寒动怒,“所以,你拦在这儿,是来惹本王生气的。” 肖美媛感受到一股危险的气息,纵然心里有再多的怨和恨,想到今日拦下他的目的,也不敢再放肆了,“不是,陛下不知什么时候才醒,如今朝中事务皆由王爷你操持,昨夜陛下亲口允诺,父亲一死可保肖家满门。可是今日一大早我弟弟又被抓进了京兆衙门,王爷不会不知道吧,你只是摄政而已,难道你想违逆陛下的旨意吗”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宣祈说这样的话并不是试图跟肖美媛讲道理,而是想告诉她,大唐的律法不是儿戏。 “可我阿爹已经死了,他临死前陛下答应过他。” “你阿爹生前作恶多端,死有余辜,况且一命抵一命罢了,你阿爹欠下那么多条人命连他自己的偿还不清,如何与你弟弟抵债” “哼。”肖美媛冷笑出声,“口口声声大道理,不过就是想公报私仇,替苏瑜那个贱人出气罢了。你可知昨夜那一场置肖家一门于死地的局全都是苏瑜那个贱人设计的,那么陈府凶狠的女人到底有什么好能让你对她念念不忘” 第503章 温情 有人抵毁苏瑜,宣祈浑身上下都四溢着寒意,他并不会因为对方是个女子或者是肖美媛而有所收敛。沉声道:“你有空在这里嚼舌头,不如想想肖家的未来吧。” 声落,宣祈再次举步欲离。 肖美媛被宣祈最后那句话给惊着了,她本能的伸手拽住宣祈的绫袖,只是还不待她开口,便被宣祈拂袖甩开。 折身下觑着摔倒在地的肖美媛,宣祈那双森冷幽暗的眸子毫无半丝怜悯,“肖美媛,不要妄图挑衅本王的耐性,你在本王这里,什么都不是,哼。” 看着宣祈离去的背影,肖美媛顿时这场景多么熟悉啊。 她在苏瑜那里自取其辱罢了,在宣祈这里依然没讨到便宜。 她在他那里,什么都不是 宣祈,你真是好狠的心啊 肖美媛因为被宣祈折辱,心底翻起惊涛骇浪般的恨意,默默在心底做着笃定,她不会轻易放过宣祈和苏瑜,就算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她也要让这二人恶心一阵子。 离宫时,宣祈见到慈宁宫的李公公带着范良匆匆进宫。 而摄政王府里,苏瑜知道了梁太后请范良进宫给皇帝治病的消息。她抱着金丝镂空绣炉,歪在绣榻上若有所思。 莫总管站在珠帘外侍候,苏瑜便与他闲聊起来。 “范大夫这辈子恐怕都没想过会再进宫去吧。”他大抵是不愿意再进宫的,当年离宫梁太后震怒之下说出记不准他入宫的话,这回还是让李公公亲自去请的,真想问问她脸疼不。 莫总管听着苏瑜懒懒散散悠闲的腔调,估摸着当年宫里发生的那件事王爷有与她提过,便也没多加疑虑的接下话来,“老奴想着范大夫也是不愿入宫的,当年宫里那桩血案虽然大行皇帝压了下去,说是缺乏证据,现在还糊涂着呢,梁太后最不愿见的就是范良范大夫。” “当年尊仪太后诞下王爷后,宫中就一直没再有后妃怀孕的喜讯,好不容易容贵妃又怀了怀孕,大行皇帝本就子嗣艰难,容贵妃那时真可谓是除了尊仪太后宠冠后宫独一份啊没想到临产时孩子生不下来,生下来之后已是个死胎。” “是啊。”莫总管叹息道,“那时尊仪太后还因为此事难过了很。” 身为御医院院史的范大夫与御医院其他几位御医被先皇降罪,有御医将当时还是贵妃的梁太后供了出来,说是她命人指使他对容贵妃的安胎药添加活血有毒的药材,梁太后拒不承认,又担心容贵妃醒来说出她行陷害之事实,便将责任全推到范大夫身上,因为容贵妃的娘家堂弟将范大夫的侄子给打残了,范大夫害容贵妃有动机。 那时朝局有一时动荡得很,先皇纵然心里有数,也因为要依靠梁贵妃的娘家做助力制衡朝廷中几股势力而隐忍未发,但严重触伤了心脉。其间容贵妃醒过来,痛不欲生,先皇又政事缠身无暇故及,梁太后更是在宫里装病将范大夫留守在宫里服侍。 容贵妃找不到证据证人她的孩子是被人害死的,可却没少在宫里乱嚷嚷是梁贵妃害死了她的孩子,梁贵妃则四处散播容贵妃忆子成狂疯了的谣言,更让范大夫在梁贵妃的药汤里下药想毒死容贵妃,被范大夫冒死拒绝了。 梁太后又担心范大夫说出她曾想要害过容贵妃的事实,可若是杀了他先皇定会深究,便以他医术不力治不好她的病为由,将他轰出宫去,并道永不准他再进宫半步。 在朝局稳定没多久,先皇也过逝了。这件胎死腹中的血案但一直悬而未决,诚然,范大夫的再次出现,梁太后见着难道触他忆景。 门口的仆妇掀开夹帘,莫总管望着门口恭敬弯腰,“王爷。” 宣祈颌首,示意莫总管下去。 采玉撩开珠帘,宣祈解下氅衣丢到采玉手里,径直往苏瑜走去。“你和莫总管说什么呢” “听说范大夫进宫了,闲暇时碎两句嘴。”苏瑜将手里的金丝镂空暖炉递到宣祈手里,笑得很静谧,“宫里的事都忙完了吗” 采玉递来热帕子擦手,宣祈又将暖炉递回到苏瑜手里,边擦手边道:“事情哪里有忙完的时候,朝廷养的又不全都是闲人,一时无我,也乱不到哪儿去。” 他将热帕子递回采玉手里,苏瑜对她说,“吩咐下去传晚膳吧。” “是。” 伸手温柔地拂上她的脸颊,宣祈觉得自己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明明怀着身孕,怎么还瘦了。” 此刻,苏瑜是庆幸的,好在她什么都撑住了,才不至于让宣祈看到她的狼狈。可是宣祈呢,他的脸上依然带着些许疲累之色,她很心疼,“别担心,我吃得多着呢,没长我身上,都长孩子身上了吧。” 彼此四目相对时,眼底都盈着温柔的光,“阿瑜,你受苦了。” 苏瑜的心里热热柔柔的,像一团浸泡在水里的棉花。想到什么,又不免面露异色,“我都听青蓝跟我说过你在乐平山遇险的经过了,萧景仁竟然知道事有蹊跷,也知道是谁人动的手脚,居然没告诉我。” “那是我也没下落呢。”宣祈抬手,右手食指指腹轻轻摩着苏瑜微拧的云眉,“他不敢告诉你,就是怕你为我做傻事,万一我真的死了,他想你好歹给我留下一点骨血。” 宣祈如是说,苏瑜想怪责萧景仁,竟也怪不起来了。 想到那段满城风雨的日子,苏瑜的内心很不是滋味,就算看到宣祈活生生的守着自己,她的胸口仍旧忍不住有一丝丝的疼。 “你就没什么事要问我吗” 宣祈摇头。 但苏瑜能看出来他眼中还是有困惑的。 “世子爷肯定将皇帝在勤政殿被雷劈的事告诉你了,你就不想我是怎么知道那晚会有雷劈勤政殿的” “你想说时我不问你自会说。” 他的眼神多情真挚,苏瑜知道他是真的不会逼迫自己。她不禁又想到了那一世在大相国寺的相遇。头轻轻的偏过去靠在他宽厚的肩头,语色略微伤感,“我曾做过一个梦,梦里的事情太过真实,以至于我偶尔弄不清到底是活在梦里还是活在现实里。” 宣祈没出声,听着苏瑜诉说,“我在那个梦里过得很不好,当我觉得自己活在现实里时,就想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守护自己值得守护的人。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哪怕那个人是皇帝也不行。” 这一番狠心在宣祈听来别样动情,抬手揽过她的肩,宣祈心中动容,“你不必为我如此辛苦,守护你亦是我甘之如饴的责任。” 他没有说她做的是错的,也没有刻意追问雷劈勤政殿是怎么回事。苏瑜吸了吸鼻子,眼睛发湿,“王爷,你不觉得我做的事情过于惊世骇俗,为世人所不容吗” “有我在,管世人怎么说。” 苏瑜目光微微一动,有人这样宠着护着,真好 “王爷,王妃,晚膳准备好可以用了。”袁嬷嬷站在珠帘外轻声说,她原本还想再让会儿话,但又担心晚膳再等下去就要重新热一遍。 七个月的身孕,苏瑜的肚子已经很挺了。 采玉想上前帮忙扶苏瑜,被袁嬷嬷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好像在说:有点儿眼力劲儿好不,现在不是你献殷勤的时候。 “啊呀。” 苏瑜突然拧眉一声轻呼,竟叫宣祈吓得身形一颤,“怎么了” 苏瑜失笑,“小家伙儿刚踢了我一脚。” 满屋子的人都松了口气,宣祈进退维谷般看着苏瑜,他头一回当爹,这种情况要怎么弄 袁嬷嬷竟在王爷脸上看到了局促,这可是他心疼自家姑娘的表现,袁嬷嬷打心眼里高兴,也不再难为他,上前帮着扶苏瑜离去用晚膳。 这是宣祈回府后的头一顿晚膳,厨院上下都特别用心。 第504章 瞧不起 宣晗站在桌子旁朝宣祈和苏瑜行礼,宣祈见他安然无恙,身体健康,知道是苏瑜用心照顾的好处。“阿晗长高了些。” “是,我每顿饭都吃得很饱。”宣晗骄傲的抬起头,不让因见着阿爹高兴的眼泪流下来。 宣祈伸手宠溺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坐吧。” “谢爹爹。” 这顿饭一家三口吃得很温馨,苏瑜不厌其烦的叙述着府里发生的事,大到有人来劫肖敏,小到夏莲嫁人,宣晗不时补上两句嘴,宣祈则不厌其烦的听着。 饭后宣祈想考宣晗功课,领着他回了疏云台。 雪娇站在苏瑜身边,望着父子俩离开的背影,问,“王妃,您为王爷做了那么多,王爷不怪您在意料之中,可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吗” 方才用晚膳时,莫总管来报,皇帝醒了,梁太后将范大夫留在了宫里。 “王爷回来了,他心里有数。” 在去疏云台的途中,宣祈看到青蓝静候在廊侧,他示意碧影带宣晗先前,自己朝青蓝走去。 青蓝对着他拱手一礼,“王爷。” “王妃不是说让你们小两口休几天假么去连云又回京城这一趟你也辛苦,王妃说话作数,近期不必在本王跟前现身,去吧。” 然而,青蓝没动。 四下无人,夜幕已然降临,廊下的灯笼散发着温暖的光。宣祈知道他刻意找上来是为着什么,“推皇帝摔下石阶的小太监已经在牢中熬不住刑死了,青蓝,既然做了就没有后悔的必要。” 青蓝心中我猛然一呼噔,看着王爷望向远方幽深的目光,青蓝的心中很安定,“是,属下知道了。” 沈重霖昨夜打皇宫回府,想到宫里发生的一切便警惕得彻夜难眠。后来再与肖相的相处中,他推敲出乐平山的雪崩极有可能是他的手段,可就算是那样厉害的手段,摄政王仍旧死里逃生,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真的是百无禁忌吗 昨夜宴殿惊险的场场对恃,直看得他心惊肉跳,他多么害怕肖相攀扯上他,毕竟他干过利用巡防营进王府趁混乱救肖敏的事,虽然没有成功,但肖相肯定知道他动过这样的心思。 万幸最后谢玉瑶的出现逼得肖禀坤无暇攀扯上他,梁太后和皇帝亦想借他的手处死苏瑜和她腹中的孩子,上位者,果真够心狠手辣。若不是危机关头宣祈出现,他或许真能看到苏瑜被冷箭射成马蜂窝的场景。 他记得他当时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看着孙学雍焦急的从中作梗搞破坏,他一面希望他能劝动梁太后和皇帝住手,一面又愿意看到苏瑜死在他面前。他很纠结,苏瑜死了,他就不必再面对她的冷嘲热讽,最后摄政王将她救下时,他当时还是希望苏瑜死掉最好 今日精神恍惚去宫里溜了一圈,他只见到摄政王威仪棣棣的坐在上首批阅奏章,全程人家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她,他倒是恍恍不安了终日。 一回到府便命人拿了酒来,喝得醉醉醺醺,心里的不安多少能驱散些。 肖禀坤,大唐朝廷第一首辅,就这样死在乱箭之下,而导致这一切发生的人是苏瑜。或许从她设计离开沈家开始,他就该意识到这个女人非同常人一般的城府心机。试想如果他当初忍了对她的嫌弃,凭她的本事能力,如今的自己又会是个什么光景 可惜,这世间没有如果。 苏瑜嫁给了摄政王,彻底拉开了他们的距离。 “大爷还在喝酒” 苏玫准备歇息,听着女使回话,又道:“他一个人在喝吗” “回夫人,是的,大爷叫了一壶又一壶,瞧着喝了很多,可到是没见醉睡过去。”女使说。 上次沈重霖这副模样,是刚进京是被同僚排挤,这次好像情况更严重,以苏瑜对他的了解,料定他这是心里卡着事。而且这事肯定还跟昨夜宫里发生的事有关,说实话,昨夜回到家她也是一宿难眠,想到苏瑜今生有这么个有权有势的男人愿意为她遮风避雨,当场看在眼里的女眷谁不羡慕何况今日满大街的流言斐语,谁不想知道后续 后续是肖相偷梁换柱下的儿子肖敏还是被关进了大理寺衙门,皇帝昏迷不醒,梁太后着急在民间寻医,也不知皇帝醒了没有。不过这些都不在她关心之列,沈重霖要是有个好歹,她的后半辈子依靠谁去 重新装扮上,女使提着灯笼在前头照路,她迎着寒冷的夜风往书房去。 站在书房门口,她深吸了口气才推开门,见着的是沈重霖一副极颓丧失意的模样,桌上桌下七倒八歪着好些把酒壶,酒虽是好酒,像捂住了气味实在是呛人得很。苏玫推开窗户,让冰冷的新鲜空气涌进来,也意在 让沈重霖好好的清醒清醒。 沈重霖先看到苏玫进来没理,又见她推开窗页,冰冷的寒意猛然扑面,他没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对苏玫的举动甚是不满,“你干什么想冻死我是不是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夫君既然知道你死了对妾身没好处,妾身为何想夫君死呢”苏瑜好脾气的靠过去,却站在三步开外,不疏远也不亲近的位置,“妾身只是想让夫君清醒清醒,什么事都会过去的,酗酒伤身呢。” 听着苏玫贴慰的话,沈重霖心里到底是好受了点,可依然无法冲散内心的失意和忐忑,“你过来坐,陪我喝酒。” 苏玫没得拒绝,说是陪他喝酒,可酒壶在沈重霖手里,他也一副没打算给苏玫倒酒的意思,直言道:“昨夜你也在宫里,发生的事也都看到了,原本以为摄政王死了,没想到他居然活着回来了,他一出场,便连梁太后都被他慑住了。你说乐平山那么大,山顶堆着那么多的积雪,雪崩又那么厉害,都死了一万将士,为什么他就那么好命能活过来呢” 这是沈重霖在抱怨,这话苏玫也不知道要怎么接。 她只得不说话,默默地听着他诉说着压抑在心里的憋屈。 “好不容易觉得自己能熬出头,前程似锦,还有可能成为人上人,他这一回来,我看别说我的前程,就连性命都堪忧了。” 这话令苏玫心头猛跳,“夫君别这样说,您又没当众得罪过王爷,以后只要咱们行事小心,避着让着,只到王爷不特意找茬儿,咱们的日子还是能安稳的过下去。而且妾身可以时常到王府去走动走动,好歹也是堂亲一场,苏瑜不会真那么狠心看我过苦日子的。” 她这是想到摄政王府去献殷勤,讨苏瑜那贱人的欢心呢。 一想到苏玫要为沈家为他的前程这样低声下气,沈重霖心里无端涌上一股无力感,他痛恨自己没本事,也痛恨天道并不是努力就酬勤,他跟着肖禀坤辛苦努力了那么久,到头来有可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只要一想到会是这个结局,沈重霖就觉得心里像是被千万只蚂蚁咬啃一样,烦燥得难以忍受。 可他拒绝不了苏玫这个提议,他的志不满足于此。 “阿玫,你真的愿意为了我,为了沈家这样委屈自己吗” 第505章 自甘坠落的沈重霖 苏玫一听这话,心里愈发看轻沈重霖,她温柔的微笑里,完美的将看陌生人般疏离隐藏得干净,“夫君为这个家操碎了心,弟弟妹妹们指望不上,妾身若再不扶持夫君,像话吗” 苏玫这翻违心的话,听得沈重霖很感动。他颤抖的握住苏玫的手,仿佛回到了当年才与她相知时的悸动。“皇帝明明在肖相最后时刻答应过他放过肖氏一门,可今早肖敏就被抓进了大理寺。我与肖相走动频繁,又与苏瑜有嫌隙,王爷迟早会对我动手。阿玫,你抓紧时间抽空去趟王府吧,带上咱们府里最好的礼品,王爷像中了毒一般宠爱她,你一定要从她嘴里得到王爷肯定不会迁怒咱们沈家的话,知道吗” 这么精明清醒的话,不得不令苏玫怀疑沈重霖是不是假装吃醉,为的就是哄骗她过来跟她说这番话,毕竟如今能与王爷搭上关系的只有她。她明显的感觉到沈重霖在害怕,甚至是前所未有的恐惧。 她理解的,之前有肖相做伞,现在这把伞自己都收了,那点余荫自家都保不住,哪有可能护得住他苏玫掌心发凉,她作势无意抽出手来,沈重霖如此自甘坠落的一幕真让她大失所望,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就因为他们是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夫君放心,妾身会抽空到王府去走动的,只是王爷刚死里逃生回来,一定跟王妃有许多体己话说,妾身这个时候去打扰实属不妥。反正朝廷过了十五才开朝,妾身就在王爷上朝时去王府走亲戚罢。” 虽然如是说,但沈重霖还是惶惶不安,“对了,年礼,你往摄政王府送年礼了吗还有,还有孙家也不能落了。” 年礼之前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哪会送年礼过去苏玫心中冷笑。 “是妾身疏忽了。”她不敢怪沈重霖。 “你现在就去准备,明天往王府和孙家送年礼去。”沈重霖的神情迫不及待,仿佛只要年礼一到,自己忐忑的心才会安宁似的。 苏玫被赶着去准备送往王府和孙家的年礼,王府也就罢了,连孙府也得顾及上,苏玫心中很烦闷憋屈。昨夜在宫里与其他夫人闲聊时提起了孙家,她才得知孙家大房的妤姐儿居然与禁军统领订了亲。明明孙家后他们沈家到京城,脚跟却比沈家站得稳扎。想想沈家那些个不省心不成气的弟妹,也真是怪不得沈家落得如厮境地。 大年初二一早,就有人禀告袁嬷嬷,说沈大人家来送年礼了。 这年礼哪有过了大年三十送的袁嬷嬷也是这两天心情好,一时间没想起来是哪里的沈大人,问清楚后,她的脸色瞬间搭落下来。 夏莲搓着搓走过来,看着嬷嬷正在拿着一张单子看,问,“嬷嬷看什么呢” 袁嬷嬷答非所问,“王爷和王妃起了吗” “倒是听到有人说话了,可主子没叫进去,奴婢们也只能在门口侍候。”夏莲说。 袁嬷嬷想了想,觉得这事她做不得主。 幸好到明德院时,服侍梳洗的女使已经在忙活,袁嬷嬷进去后先朝王妃曲了曲膝,而后走到正坐在梳妆台前绾发的苏瑜身边,将沈家连夜准备好的礼单递到苏瑜面前。 苏瑜先是疑惑的瞟了一眼袁嬷嬷,接过礼单一瞧,顿时笑了,“不是给门房打过招呼,送礼的一律回拒么你怎么还能给我这个” 见着王爷着好衣撩帘出去了,袁嬷嬷才在苏瑜耳边了这礼单的出处,又道:“这礼单能送进来,沈家肯定也是费了心力的,老奴不敢做主,故此来请王妃拿个主意。” 能费什么心力无非就是扯虎匹做大旗,说是她的亲戚罢了。“沈家派谁送来的” “老奴没见着送礼的人,只先看了这单子。” 苏瑜的目光落在这礼单上,瞧着单子上的那些好物名目,这些年,沈重霖还真是没少得好东西,居然如此舍得送出来,内心肯定正无限恐慌吧。“大年三十儿都过了,就以这个由头回了罢。” “是。” 袁嬷嬷想着这拒绝的话得当面讲清楚,不然传话要是传不到点子上,容易添加敌怨。 然而,她压根就没想到居然会是姜太太如今的姜老夫人身边的马嬷嬷送的礼单过来。 马嬷嬷今早天刚亮就得到了苏玫的差遣,要进王府,为不丢沈家的颜面,她可是好好捯饬了一番,又在苏玫面前过了关才出的门。可就算她怎么捯饬,见着袁嬷嬷的第一瞬间,就被她权抛贵胄之家的管事气派给慑住了。 她的头发绾得一丝不苟,明褐色绣吉祥如意云的浅绿绸缎褙子,里面是上好的通背缎子袄裙,那一身的气派就算是她这样的大管事婆子也是赶不上的。犹记得从前苏瑜刚嫁到沈家,姜老夫人处处拿乔委屈着大奶奶,袁嬷嬷为了自 己主子姑娘,可没少在她面前低声下气。那是三十年河东,如今是三十年河西,马嬷嬷老脸一红,立即迎了上去。 “唉哟,我说哪里见着个这么体面的管事婆子,原来是老妹妹你啊” 显然,袁嬷嬷也是没想到会再见到马嬷嬷,还是以这样的方式相见。当年在沈家的那些憋屈日子迅速浮现在脑海里,马嬷嬷如何的敷衍她,如何的收了她的钱却不为姑娘在姜太太跟前说好话。 此刻面对马嬷嬷的自来熟,袁嬷嬷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唇角,“马嬷嬷,真是好久不见。” 听着这疏远客气的口吻,马嬷嬷心里一咯噔,总不能让她回去交不了差吧。立马又讨好的扯住袁嬷嬷的手,“可不是嘛,这一晃可都过去好些年了,老妹妹,你近来可好” 袁嬷嬷毫不掩饰脸上的不喜,抽回手说,“好与不好都过来了。” “呵呵。”马嬷嬷陪着一脸的笑,“不好的都过去了,如今王爷回府,王府人心安定,往后可都是好日子了。” 袁嬷嬷知道自己的表情肯定是很不耐烦,马嬷嬷竟也这般有耐心说奉承的话,她到底没狠下心肠直接将人轰出王府,她叹了口气,“来得这么早,早膳用了吗” 马嬷嬷心里一酸,哪里用早膳,府里主子只三催她四催她赶紧出门办差呢,“不怕老妹妹你笑话,出门得早,就等着办完差再回去用呢。” “既然来了,就到我屋里坐坐吧。” 袁嬷嬷背过身往前走,马嬷嬷愣了好一会儿才快步跟上去。 来到袁嬷嬷的屋子,马嬷嬷又惊呆了,这屋子里的布置装饰,一点也不比姜老夫人屋里差呢,她心里又是羡慕又是妒忌。“还是老妹妹你有福气,瞧瞧这屋里的布置,不悄说你是个奴才,就说你是个主子都有人信。” 袁嬷嬷刚站在门口对着了几句话,回头就听见马嬷嬷这话,沉声道:“马嬷嬷,这里是王府,不是寻常地方,口无遮拦是要惹祸的。” 马嬷嬷惊惶的捂着嘴,她当然知道王府规矩多,“这不是在老妹妹你面前嘛。” “在我面前也得慎言,你来时瞧着府里这么多下人出出进进,谁敢出半句声的” 还真是没有,马嬷嬷被训心里不舒坦,但仍讪讪的笑了笑,“老妹妹你说得对,我可不敢再乱说话了。” 袁嬷嬷到底是心里善良的,没有因为马嬷嬷曾经对不起她,如今自己地位有提升,就迁怒于她,她这样说也没有教训的意思,是真的提醒她不该在王府乱说话,特别是如今王爷在府里,个个都谨守着规矩,她一个外来的更不能例外。 示意马嬷嬷坐下,又给她沏了盏茶。 马嬷嬷受宠若惊接下,刚喝了两口就要说说礼单的事儿,门口却有女使撩帘进来,接着三个端着吃食点心的厨娘鱼贯而入,放下东西便恭敬的退下了。 袁嬷嬷说,“先吃点东西,有什么事吃完再说。” 第506章 吃人嘴软 马嬷嬷老脸又是一红,眼眶徒然有些湿润,想想自己曾经并未怎么善待袁嬷嬷,如今竟叫她以德抱怨,马嬷嬷内心的愧悔像猫爪子在抓而不得解痒那么难受。“哎,好。” 马嬷嬷吃了一碗山药臆米粥,一碟子拌腌菜,三个鲜虾包,肚子里暖融融的,暖得她头晕晕地。用完之后,又有女使进来收拾,她搭了把手,对袁嬷嬷说,“这王府的东西就是好吃,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袁嬷嬷并不领她这奉承,她知道马嬷嬷肯定是饿坏了。 既然把她肚子喂饱了,袁嬷嬷也开始干正事,她将沈家送来的礼单搁到马嬷嬷面前的桌面上,直言不讳,“年礼都是年前送,如今大年三十已过,再收这礼单就是没规矩。” 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何况马嬷嬷也算是见识过不少的人,能看不出袁嬷嬷是真诚待她的可另一面又是苏夫人再三叮嘱,她不由得进退维谷,左右为难,“好妹妹,实不相瞒,这单子我要是拿回去,只怕苏夫人那里不好交待。你是不知道,这礼单是苏夫人忙了整夜准备好的,若是见我将这礼单拿回去,我没法子交待啊” 袁嬷嬷摆了摆手,“该怎么交待那是你的事,我只告诉你这礼单肯定是不收的。” “这礼有两份,还有人往孙家送去呢,孙家肯定都收了。”方嬷嬷做着最后的努力。 袁嬷嬷神情一滞,还往孙家送了一份去若是换了香莹娘送礼单过来,她肯定要问一句,这沈家到底想干什么可惜来人是方嬷嬷,她是姜老夫人的心腹,最得力的奴才。“孙家那边如何处置我不清楚,反正这份礼单,你必须拿回去。” 见袁嬷嬷语气如此笃定决绝,马嬷嬷也实在不好意思再强求,刚要开口,外头响起采玉的声音,“嬷嬷,您忙什么呢王妃那里传唤呢。” 采玉撩帘进来,见到马嬷嬷时脸色也是一愣。 “哟,这是采玉吧,多少年没见了,出落得越发水灵儿了。” 一听到马嬷嬷的声音,采玉浑身就起鸡皮疙瘩,她没说话,是因为在沈家的那段经历让她对马嬷嬷没好印象,就算开口也不知要说些什么。 马嬷嬷有些尴尬的站起身。 袁嬷嬷也跟着起身,“正要送马嬷嬷出去,一起走吧。” 事已至此,马嬷嬷再没机会开口说礼单的事,跟着袁嬷嬷和采玉走在曲廊时她没话找话,想到之前苏夫人曾带着采云来过王府,回去采云就说了些她与采玉交好之类的话。 “采玉姑娘可有着落了” 采玉走在前面撅着嘴,心道有没有和你有什么干系 袁嬷嬷替她答了句,“王妃会安排的。” 马嬷嬷便道:“那可是落在采云后头了,采云如今都有好几个月的身孕了。” “采云嫁人了嫁给谁了”采玉终于回了马嬷嬷一句话。 马嬷嬷笑道:“是啊,嫁人了,嫁给了我们沈大爷做姨娘,苏夫人又待她不错,以她的出身算是命不错的了。” 嫁给了沈重霖采玉脸色微青,忍不住嘟哝一句,“嫁谁不好,怎么非得去填那个臭坑。” 这回轮到马嬷嬷脸色难看了,袁嬷嬷悄悄瞪了采玉一眼,正巧在仪门那里站住,对马嬷嬷说,“时候也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 说完,便让看门的婆子领着马嬷嬷走了。 马嬷嬷回了好几次头,她其实还想和袁嬷嬷多说会儿话的,恐怕这辈子都没机会了。离开前最后再看了一眼王府的气派,那就算是在大冬日依旧飞檐笼翠的王府,感叹到底是袁嬷嬷命好啊 袁嬷嬷虽然瞪了采玉,却并未因为那句马嬷嬷不中听的话而责怪她,因为她也觉得沈重霖不是什么好东西,说是臭坑没什么过错。 在去明德院的途中,采玉叨叨了一路,“你说采云怎么这么想不开嫁谁不好,非得给人做姨娘那沈大爷臭狗屎一样的人物,她怎么也稀罕嬷嬷,你说她会不会是被强迫的” “唉。”明德院在望,袁嬷嬷叹了口气,“那是她的事,你我都管不着,我只想问你,王妃急着找我是什么事” “哦,没什么事,就是久见你不回去,王妃以为沈家派来的人很难缠,让我赶过去给你解解围罢了。” 袁嬷嬷驻足回望她,“你怎么不早说,吓我了一大跳,以为出了什么事呢我看马嬷嬷提醒得对,该让王妃给你挑个婆家嫁了,省得你一天做事迷迷糊糊,分不清轻重。” 采玉觉得冤,“我才不要嫁人,万一嫁个跟夏莲一样的婆家,我宁愿一辈子都不嫁。” 袁嬷嬷被怼得无言,继续边走边问,“王爷还在吗” “宫里有人送折子来,王爷去书房了,说是午膳会回来陪王妃一起用。” 进了明德院,袁嬷嬷便没再说话,撩帘进了屋,朝苏瑜微微行了一礼,“来的是马嬷嬷,老奴太意外了。” 姜老太太身边的马嬷嬷不怪袁嬷嬷意外,连她都没想到,“单子没那么容易退回去吧。” 袁嬷嬷笑了笑,“得知她尚未用早膳,老奴把人带来屋子里用了些吃食,退单子的事倒也简单,没什么波折。” 拿人手软,吃人嘴软,苏瑜就欣赏袁嬷嬷处事的圆滑手段,料想回到沈家被苏玫质问,有了这一饭的情谊,马嬷嬷也不能挑王府的不是说。 “姑娘,马嬷嬷说这礼单还有一份送到了孙家去。” 苏瑜闻声,柳眉一蹙。 除夕宫宴上的事多少双眼睛都看着,沈重霖亦不例外。肖禀坤死了,他最强大的后盾和保护伞没有了,王爷回来了,再连想到肖敏被抓进大理寺之事,沈重霖怎会不怕往王府送年礼,这得是多委曲求全的决定啊以她对沈重霖的了解,这会儿肯定在打落牙齿和血吞。 “王妃。”雪娇又撩帘进来,曲了曲膝道:“孙府来人了,说沈大人家往孙府递了一份礼单,特意差人来告诉王妃一声,这礼单孙府拒了。” 摄政王府的礼单苏玫让马嬷嬷送的,知道被拒后,原本想喝斥一番,但马嬷嬷甚是会说话。 她说,“王爷回来后,不知道多少人往王府去了礼,王爷一律让门口给回拒,咱们家沾着与王妃有点亲戚关系,才有机会进了门,还是袁嬷嬷亲自出来接待的老奴,又摆了饭招待老奴,特意将王爷不收礼这事给老奴解释清楚,不然只收咱们家这礼,旁的那些送礼的人家知道了,还不得说王爷做人做事两面三刀,影响王爷声誉这罪名可不能落在咱们沈家头上。” 苏玫听后,找不出任何破绽来,渐渐也就没脾气了。传到沈重霖耳中,自然对这套说词也是挑不出错来,袁嬷嬷亲自招待这事,让沈重霖心里的压力有一定的减明让苏玫走苏瑜这条路是有可趁之机的。 孙府的礼单,为显慎重,是沈府的管家亲自去送的。 孙府同样派了管家出来接见,只奉了一盏茶便被请了出来,气得沈重霖在书房里大骂孙家,“我倒是小瞧了孙家,如此的惯会溜须拍马,巴结上关大学士家,又高攀上禁军统领,我沈家差吗敢不收我送的礼单,不识抬举的东西。” 第507章 权势与亲情 随着肖禀坤的死亡,正所谓树倒猢狲散,肖家在大唐朝廷算是彻底退出历史舞台。 因为肖敏的再次入狱,明夫人亲自到先前上赶着巴结肖家的朝臣家中拜访,想求他们不论如何也想想法子求求肖敏。可是这些人不是拒绝便是闭而不见,奔波一整天下来,明夫人受尽白眼,尝够人间冷暖。 回到府里,茶还来不及喝,又被女使告知那个下贱的私生子的孩子打破了一个相爷生前最为中爱的琉璃盏,气得明夫人叫来管家,一顿吼,“将那下贱的一家三口赶出去,赶出去。” 管家为难的看着明夫人,想提醒她万一敏公子这劫过不去,这个私生子便是相爷留在人世间惟一能传递香火的骨血,可是见明夫人盛怒之下扭曲的表情,到嘴边的话又给生咽了回去。 “是,奴才这就去传话。” “你看着,他们进府时带着什么东西,离开时就带什么东西,不准带走府里的一分一毫。”明夫人狠决的喘着粗气。 管家低头称是。 在去办差途中,管家多了份心眼,将此事命人告诉了太夫人。 果然,私生子一家三口尚未离去,明夫人就被太夫人请了过去。 管家不敢说的话,做为明夫人的婆婆,她敢说。又因近日深受打击,太夫人说起话来不留情面,“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儿子死了家里这些东西都是敏哥儿的,可如今你求爷爷告奶奶,敏哥依旧回生无望,你再不甘心相爷在外有个私生子,但你愿意看着相爷这辈子没给肖家留一点后吗他现在在黄泉路上遇到肖家的列祖列宗,要怎么跟他们交待” 明夫人又怒又急,崩溃的跪在太夫人面前,哭道:“婆母,我的敏哥儿还没死呢。” “可你想不到法子救他不是吗”肖敏是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出了这样的事她何尝不心痛,“我也求求你,放过那个人,给肖家留下一丝血脉吧。” 是因为自己的儿子要死了吗老夫人这样说就等于是彻底放弃肖敏了。 明夫人心里恨怒难消,嘴里沉默着,离开老夫人的院子,手里的帕子都揪破了。 她的敏哥儿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得到。 皇帝醒来后,思及朝廷近况头痛欲裂,御医院知其病因,但皇帝丝毫不配合诊治,一味的往心里装事情,生怨生恨,哪里能轻易痊愈 整个皇宫人心惶惶,整个御医院惴惴不安。 梁太后将范大夫扣在皇帝寝宫,以防皇帝万一有个不测时好即时相救。 这日梁太后带着皇后来到祈临宫,摒退众宫侍后旧事重提。 皇帝一听,眼神一暗,淡淡道:“母后也觉着儿子活不了多久了是吗” 梁太后鼻子一酸,落起泪来,“哪儿有做阿娘的盼着儿子死的皇儿,让你立太子也是提防着万一有何不测,皇位不至于落到宣祈手中啊” 先前他嫌寝宫里闷,让小太监把窗户开了一条缝,此时他的视线从那条缝里望出去,神情淡漠,黯然怨恨,“母后是觉得儿子斗不过他是不是” 梁太后抿紧了唇,沉默即答案。 皇帝讥讽的笑道:“可儿子现在还是皇帝,宣祈有胆子就谋朝篡位,否则永远别指望能做上那个位置,咳咳。” 兴许是气得狠了,皇帝说完连着咳了好些时候,太后又急又焦,皇后赶紧上前为皇帝顺着气,“陛下,陛下您别激动,注意龙体。” 皇帝毫无领情,一把将皇后推开,“贱人,滚开,少在这里假惺惺的,让朕过继晋王的儿子做太子,你肯定是同意了才到朕的跟前儿来的吧,你自己生不出来,是不是打那个孩子的主意很久了” 皇后半瘫在地上,错愕万分的盯着皇帝,她没有,可是她不敢说,只能委屈得默默流泪。 既然说不通,梁太后决定不再惯着皇帝了,她冷声道:“陛下若真想守住自己的皇位,就好好吃药,让龙体尽快康复起来,迁怒无辜,还有点儿做皇帝的样子吗” 先是他瘸了,成了大唐朝有史以来第一位瘸子皇帝,他担心优秀受天下爱戴的宣祈从连云回来,威胁到他的权势地位,乐平山的那场雪崩,天知道他当时有多么的高兴。然而,死了那么多人,偏偏他就活了下来,不仅活了下来,回到京城最受百姓爱戴,与他这个皇帝相比,他更得民心。 这叫他的脸面往哪儿搁 他心里能舒坦吗 一个活生生的,随时随地可威胁到你地位的人在你眼前晃,能不往心里去吗 梁太后此刻只想保住自己的权势和地位,根本顾不得皇帝的内心独白,“这件事情是我与几个心腹 大臣所决定的,晋王家的宁哥儿也有七岁了,生得天姿聪颖,五感具观,是个可继承大统的好人选。但就算立了宁哥儿为皇储,你也不能掉以轻心,须得事先拟好辅政大臣的圣旨,以保将来朝政旁落,夺不回来。” 已经想得这么周全了,皇帝一言不发地看着梁太后,她眼中有泪,好像是心疼他这个儿子的,可那泪终究没涌出眼眶,说明她对他的母子情份不值得泪没眼眶。皇帝的心一阵一阵的凉,“多谢母后替儿臣想得如此周全,不过儿臣还得细细思量一番才能做决定。” 这算是松口的一种表现吧,梁太后心里松了口气,又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就起身离开了。 看着梁太后转身时绝情的背影,皇帝被气晕了。 “陛下,陛下。” 晕过去前,皇帝听到的是皇帝的呼喊,“快,快传御医。” 现在的御医们一听见祈临宫传御医个个都战战兢兢,赵御医每次进祈临宫,都会做好随时掉脑袋的准备。好在还有个范大夫在,两人商量着商量着,倒也无甚大碍。 可皇帝不这样觉得,他觉得自己的心口痛得厉害,连稍微用点力呼吸就痛得不能自己,他怀疑自己中了毒,不然就是中了盅,可是这一次范大夫和赵御医都把出了结代脉,得这种病的人最受不得刺激,每受一次,心脏的负荷就增加一次,这可是连华佗再世都没法子医治的病。 诊出了这样的脉,但两位大夫不敢明说啊,一说不又是刺激皇帝 他们去告诉了梁太后。 梁太后崩溃之余又异常冷静,吩咐他们此事绝不能外传。 皇帝昏倒的事传到摄政王府是在宣祈一家三口用过晚膳之后。他手握着握教宣晗写字贴,苏瑜则在一旁的小几上翻着袁嬷嬷从集芳馆送来的账册。 宣晗练完最后一张字贴,宣祈命碧影送他回了疏云台。 苏瑜知道他这是刻意支开宣晗,应该是有什么话不能让那孩子知道。 她翻了一页账册,说,“王爷,妾身觉着赚的银子与其存在他人的银号里,还不如自己开个银号,您觉得可妥” 宣祈净了手,走过来握了握苏瑜的手,感到暖和才放弃往她手里塞暖炉的想法,“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届时要是没人往你的银号里存银子,本王就把全部身家都存到你的银号里。” 这话说得真好听,苏瑜会心一笑,“那我就让洪掌柜和小斑爷张罗开,对了,鉴荣宝号的胡掌柜在这方面经验丰富,我想请他与洪掌柜和小斑爷一起碰碰头,事情杂冗,处理起来也周全些。” 自己的话是有些玩笑成分在的,但苏瑜说得这样认真,还打起了胡掌柜的主意,可见她心里是已经笃定要做这么一件事了。“阿瑜,你就算一辈子不做生意我也能养得起你,你何必自己这么辛苦呢” 第508章 我要那个位置 在这一点上,她与宣祈就没有共鸣了。 那一世她苦心经营为沈家,赚得多,花得多,但是她赚得多,花得多的人却不是她。她喜欢赚钱,看到账册上的数字与日俱增,只可惜无人与她一起分享那份自己有用的成就感。这一世她同样喜欢赚钱,不同的是她赚的钱是属于她的,她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不必替人担责,不必替人抗难。 “王爷有心,妾身很感激,只是做生意算是妾身活一辈子仅存的兴趣,还望王爷能理解,不要嫌弃妾身满身铜臭味才好。” 看着心爱的女子露出几分沮色,宣祈正要安慰,蝶依撩帘进来,微微行了一礼,“王爷,宫里传出消息,说陛下又晕倒了。” 宣祈和苏瑜脸色一沉,彼此相视一眼后,宣祈问,“御医怎么说” “御医什么也没说,是赵御医和范大夫给皇帝诊的脉,然后他们一起去了慈宁宫。” 到底出了什么事,竟严重到两个大夫诊完脉后双双到慈宁宫去觐见 “可惜范大夫一直被扣在宫里,不然肯定能从他那里得到消息。”苏瑜心中也很疑惑。 “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蝶依退下。 宣祈扶着苏瑜坐下,他神情略有所思,“过了正月十五开朝日,朝廷肯定会有大变动。” “你是说梁太后会因为皇帝病情严重而有所动作” 宣祈深遂的眼眸一亮,他痴迷的看着苏瑜,觉着她肯定是天底下最最聪慧的女子,“那你猜猜她会有怎么动作” 还能有什么动作那一世皇帝是有个儿子的,并非正经出身的嫔妃所生,而是醉酒后临幸了一位宫婢,那宫婢也是争气,一举为皇帝产下惟一的儿子。可惜宫婢出身卑微,实在不宜成为皇子之母,便在皇子尚未满周岁时暴毙而亡,而后那皇子就被皇后养在膝下,最后有没有成为储君她不知道了,但那皇后一直是被当作储君在培养的。 “梁太后会做什么,王爷心里明镜似的,哪里用得着妾身猜来猜去” 宣祈幽黯如渊的遂目半阖,徒然冷笑道:“不知道是不是大唐宣氏作孽太多,老太爷不愿给宣家子嗣传承,雍王兄远在成江,膝下倒也有两个儿子,但都资历平平,黎王兄一家守在关,膝下一子早亡,只留下一个遣腹子今年方三岁,黎王兄当宝贝疙瘩似的捧在手心儿里,京城又有他的眼线,纵然有心,肯定也不愿意拿他的独孙来到风起云涌的京城冒险。那么最有希望的,就是晋王兄家的宁哥儿了,今年七岁,听说三岁能文,五岁能武,很得晋王兄看重,时常说老子没用儿子威武。” “这么说梁太后看中了晋王家的宁哥儿”苏瑜用指腹勾起垂于耳迹下的一缕青丝,出尘清冷的颜容浮现敏慧,“今日皇帝晕倒,多办与此事有关了。梁太后如此决绝坚持,想来皇帝深深被她的凉薄给刺激到了吧,在皇权富贵面前,终归是没什么亲情可言的。” “阿瑜。” 宣祈的声音略显郑重,苏瑜也不得不郑重的看着他,“什么” “我不在京时,你做的那些事,真的只是为了报复皇帝对我以及那些无辜丧失的生命吗” 苏瑜轻轻攥紧了拳头,认认真真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心里无数的念头往嘴里涌,她可以畅所欲言,“那时得到王爷被雪崩冲进冰湖,妾身心如死灰,可知道无数双眼睛都盯着王府,妾身便是难过也不能叫人瞧见。在知道那场雪崩背后的推手后,妾身就想着怎么给皇帝添添堵,妾身一个人是力量微薄,可京城那么多人,每一张嘴就是一份力量,妾身要皇帝受到天下人质疑和遣责,就算妾身取不了他性命,也不能让他安逸的过活。” “万幸,王爷回来了。” 宣祈沉默地看着她,末了,苏瑜又加了一句。 抬起手,轻轻将她揽进怀里,不让苏瑜看到他眼中迸发的冷冽和愧悔。他无法想像那段时日苏瑜是怎么守着王府熬过来的,皇帝和肖禀坤以及梁太后的多方为难,那桩那件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才能消灾解难 他很心疼她,哪怕是现在就在她身边,每每想来,都觉着能活着再见到她,全是上苍的恩赐。她是世间最好的女子,上苍不忍她伤心难过,才宽容的放过他回到她身边的吧。 “阿瑜,如果我说我要那个位置,你愿意被困在宫里吗你会怪我吗” 终于,她终于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 记得曾经彼此相约过,要一起走遍大唐的山山水水,要一起欣赏日升月落,如果困在宫里,那么曾经给彼此的承诺,皆会成为一纸空文罢。 “王爷,妾身懂王爷,你并不是因为看 重权势地位才去肖想那个位置,只有在那个位置上,你才有能力减少枉死的生命,才能有力量彻底护住你想守护的人,王爷,去将那个位置夺过来吧,妾身也乏了,不想再与那些人斗来斗去。” 如此严肃的对话,苏瑜说到最后的声音,宣祈竟听出一丝俏皮来,肃穆的气氛立即消散,宣祈失笑,“说来说去,你竟是因为懒才愿意本王去夺那个位置的。” 苏瑜想了想,觉得这话说得没错,“谁都想清闲,又能安安静静的挣银子,最好不过了。” 宣祈低头在她额间印上一吻,“我定会如你所愿。”他的小妻子啊,这么点愿意,自然要替她实现。 袁嬷嬷添了新茶,进来时刚见王爷温柔的亲在她家姑娘的额间,老脸一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只得硬着头皮进来,搁下茶离开后心里先是喜悦万分,毕竟王爷王妃夫妻两个恩爱最好不过,可是王妃月份大了,万一王爷把持不住。 袁嬷嬷思之极恐 在王爷进净房沐浴之后,袁嬷嬷特意将苏瑜请到一旁,神情挂着几分担忧看着她,“姑娘,你和王爷有没有。” 苏瑜先是没反应过来,但见袁嬷嬷神神秘秘又几番欲言又止的表现,顿时脸上泛起一层绯色,“嬷嬷,你别乱想,王爷不是那么没分寸的人。” 纵使苏瑜这样说,袁嬷嬷也不能真正放下心来,毕竟王爷是男人,是男人再恩爱的夫妻心里也会有毛燥的时候,而且平常大富人家妻子怀孕时,都会有姨娘或是通房服侍,王府里却只得王妃一个,与其让王爷挑服侍的,不如让王妃先挑,只要将这些服侍的人好好敲打敲打,才不至于往后生出祸事来。 于是,袁嬷嬷就将自己内心的想法跟主子姑娘说了,末了还加一句,“此事本该有所准备,王妃现在操持已经算完了,得赶紧抓个主意才是。” 宣祈从净房出来,就见苏瑜像朵蔫儿的花靠在长绣枕上,一脸的抑闷不高兴。 宣祈宽着松袍走过来,低声问,“怎么了谁惹你了” 苏瑜抬眼看着宣祈,回来休整了几日,整个人又恢复了从前俊逸英伟,像上苍恩待般姿容过人。两弯眉浓如漆墨,一双蕴藏着锐利的星眸在望向她时温柔深情,身姿修长却并不粗犷,气势冷傲孤清之下,又异常的盛气逼人,无一不彰显着与生俱来的尊贵和优雅。 如此好的人竟是她的夫君,苏瑜感到一瞬间的自惭形秽,活了两辈子,她不喜欢拐弯抹角,故此,她直接回答,“王爷,适才袁嬷嬷提醒妾身,妾身肚子月份大了,不适合服侍王爷,让妾身给王爷安排侍寝之人,还说这是妾身应尽的本份,妾身就不得不问问王爷,您可有心仪的对象” “有。”宣祈看着宣祈,回答得很笃定。 苏瑜心里一咯噔,心在一瞬间紧绷起来,“谁” 第509章 运气好与不好 “你。” 宣祈身后不远处有一个放风灯的小几,足有半人高。此时宣祈逆着光,面容有些隐暗,一双漆黑如亘古幽远的遂目闪着熠熠耀眼的光。苏瑜一愣后,心中让澎湃的暖意团团围住,随后失笑,“妾身说正经的呢。” “我也说正经的。”宣祈略略倾身,还在滴着水的发梢轻轻落在苏瑜脑前,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不准再胡思乱想,我先克制着,等你把孩子生下来,再好好偿还。” 暧昧的呼吸在鼻息里纠缠,苏瑜的脸腾就红到耳根深处,她抿着唇羞嗔的瞪过去,“不正经。” 宣祈直接身,声色温柔,“先睡,我出去一会儿。” 出了门,看到袁嬷嬷站在廊下待命服侍。宣祈朝她的方向走去,在路过她身边时驻步,低声且危险的言道:“不准在她面前胡言乱语,再有下次,你便自己滚出王府。” 袁嬷嬷身形一颤,被王爷浑身四溢的骇人气势惊得匍匐在地,“王爷恕罪。” 听着脚步声复又回转,良久,袁嬷嬷才冷涔涔的抬起脸。眼中的惊恐不曾褪却,便听见里面有道声音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方想起办完了,天色已晚,咱们歇息吧。” 至此,袁嬷嬷懂了一个道理。 在王府里,王爷只看重王妃,对她身边的人仁慈也是爱乌及乌的缘故。是她大意了,是她还不够谨慎,不该以常人之理来论断王爷对王妃的感情。慑于王爷气势同时,她又为自家主子感到高兴,这得是多大的天命姻缘啊,才能得到如此专一的夫君 肖美媛就没这样幸运了,她的好运气都被她的自私妄想给作没了。 皇帝逼迫自己吞下难喝的汤药,又强迫自己吃下饭食,此时胃里时而像火在烧,时而又像有谁往里塞了块大冰块,还像有人在揉捏他的肠胃,搞得他一阵阵恶心想吐。 皇后连着侍了两天疾,熬不住了让贞妃接替。贞妃捧着啖盂忍着翻涌的厌恶感服侍皇帝,亲自奉上茶漱口后,皇帝靠在长迎枕上大喘气。 “陛下,臣妾去叫御医来吧,您脸色不大好。” 贞妃说的是担忧的话,任旁人听了都会认为她心系皇帝安危。可是皇帝不这样想,特别是在梁太后提出要过继晋王的儿子给他为皇储,对于他病上的情况便异常敏感。“怎么不大好是不是看上去像要死了” 贞妃被吓了大跳,忙跪在地上磕起头来,“陛下明鉴,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心知她这是被迁怒了,本意想讨好讨好皇帝,没想到皇帝性情变得如此难以捉摸。 “那你说说你是什么意思,朕好好听听。”皇帝虽然病着,但上位者的威仪还能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贞妃被问得一愣,她努力使自己的神色看起来没异常,拿出之前那副百试百灵的委屈恣态,小意哭道:“陛下,您是臣妾的天,臣妾能有什么意思还不是希望陛下能大好么” 这次,皇帝没用溺宠的眼神看她,而是转换成一种陌生疏离的态度看她,“朕若是你的天,你背着朕去见宣祈是什么意思怎么还对他念念不忘” 贞妃心头猛跳,她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皇帝,一时间吓得忘了规矩。 皇帝的唇角冰冷无情的勾起,“还真是旧情难忘呢。” 一句旧情难忘终于将贞妃惊回了魂,心下的忐忑难以掩藏,她也就不藏了,“陛下,陛下,臣妾自打进了宫,便是一心一意服侍陛下,心里哪还有什么旧情可言”那日她去见宣祈,自以为无人所知,是她疏忽大意了,这里是皇宫,到处都是皇帝的眼线。 贞妃不敢再触怒皇帝,只能急急卖惨解释,“陛下,您有所不知,臣妾的弟弟在大年初一被关进了大理寺,臣妾的阿娘和祖母急得六神无主,阿爹辞世,朦陛下恩典得留全尸,可家里连个正经主事的男人都没有,她们有心想救救弟弟,只能求到臣妾跟前来。臣妾也是病急乱头医,想着陛下是答应过我阿爹饶过肖家一门的,没理由王爷违逆旨意再将弟弟关进大理寺不是臣妾去找王爷理论,没想到竟被王爷羞辱一场。臣妾有心到陛下面前诉说委屈,求陛下作主,可是陛下龙体有恙,臣妾不敢擅自打扰,这才瞒下没作声。” 解释得合情合理,顺带替宣祈拉了一把仇恨。 看着嘤嘤抽泣的贞妃,想救肖敏,她第一时间去救了宣祈,而不是他这个执掌天下能论生死的皇帝,那么他什么是不是在肖美媛的心中,宣祈已经将他彻底的比了下去思及此,皇帝心中再没从前的喜爱。“滚出去。” 贞妃也不想被皇帝冰冷危险的眼神包围,可纵使心头不愿,还是得忍,“陛下,臣妾的弟弟,您可是答应过我阿爹的呀。” “你阿爹无视大唐律法,偷梁换柱破坏朝纲,朕那时答应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还是说,你想让朕做个不分是非的皇帝让天下人议论么” 这话后果可严重,贞妃自认承担不起。可皇帝的话令她很愤怒,一个食言而肥的皇帝难道不被天下人所议论了么她没敢说出声,恭敬无比的跪安。 一离开祈临宫回到自己的宫所,肖美媛便将宫里能砸的,能摔的都砸摔了个遍,吓得宫人们站得远远的,谁也不敢靠近规劝。 孙廷梧从端州回到京城,正月初十那天,二房一家子去了关大学士府拜访。 孙廷梧头一回到关大学士府拜访,关大学士一家十分看重。余氏和郁夫人拉在一起亲热的说话,关大学士和孙廷梧在暖亭里一边下棋一边叙话,倒也十分悠闲。 关芯兰亲手给孙廷梧和余氏一人做了一双鞋,羞臊臊的递过去,喜得余氏乐得合不拢嘴,孙廷梧对这个儿媳妇也甚为满意。送给孙学雍的新年礼是一枚璎珞,孙学雍当即就系在了腰带上,惹得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关芯兰没想到孙学雍这样不顾场合表心意,羞得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家人高高兴兴去,高高兴兴回。 马车上,孙廷梧端着不言语,但微弯的嘴角噙着意犹未尽的笑意。 余氏则拿着关芯兰给她做的鞋子,右看看左摸摸,赞不绝口,“瞧瞧这针脚细密得,这兰丫头既通诗书,针线上还这般妥贴,咱们雍哥儿算是捡到宝了。” 孙学雍一想到关芯兰甜美的笑容,耳根子微微发红。 余氏对孙廷梧说,“二爷,我看趁你还在京城,改日咱们再登次门,将两个孩子的婚期订下吧。” 孙廷梧没有意见,今日虽是初见,但他与那关大学士也算是相谈甚欢,两家人又处得这样和睦,孩子们的婚事能早些定下就最好不过。“此事你定吧,我没有意见。” 孙学雍却有些顾虑,“阿爹,儿子成婚虽不说是十里红妆迎娶,但也不想委屈了关家姑娘。可如今朝廷风向不明,若是要操办婚事,宣闹起来只怕不妥。” 孙学雍捋了捋手指粗的胡须,思忖片刻后道:“先将婚期订下来,届时再视情况而定,兰姐儿是个好姑娘,关家也是通人情的人户,想来关家也不想她默默无闻的嫁了,咱们好说好商议。” “阿爹说得是。”孙学雍拱手道。 马车停在孙府门口,刚下车就见一个管事请了大夫匆匆上门,孙廷梧瞬间皱眉,孙学雍以为是祖母出事,忙拽住管事问,“出什么事了是不是瞳睴院出了意外” 管事忙拱手行了一礼,“不是的,是客居在桂香苑的何太太头撞破了,章嬷嬷吩咐小的赶紧请大夫回来看看。” 孙学雍松了口气,只要是祖母出事就行。 可客居在桂香苑的人出了事,孙家也不得轻松啊,孙学雍才松的那口气又给烦乱起来。 余氏目光冷淡的扫了一眼管事,“快把大夫请过去吧,省得又作妖。” 第510章 何氏的苦肉计 管事和大夫走后,余氏又叹道:“这年前年后,都不知折腾了多少趟了,那何氏也不嫌累。雍哥儿,陪你父亲先回去,我去看看。” “是,阿娘。” 除夕宫宴上发生的事为人津津乐道,满京城都在议论,孙府自然也不少人说。何氏就从这些人那里得到了摄政王还活着回到京城的消息,既然姑娘的男人没死,也就不存在他们前去会给王府添什么乱了。何氏哪里还能坐得住,一天三回的闹,收拾东西就往外闯,次次被拦回来,等她歇够了继续折腾。 这个年,孙家依然过得不清静。 眼见着已经初十了,孙家还没有要放人的打算,何氏先是对着苏宗耀一阵臭骂,什么话难听就骂什么,苏宗耀的无动于衷,成为压根她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何氏情急之下撞了柱子,血流当场。 之前也没少见何氏要死要活过,苏宗耀早就处变不惊,没想到这次何氏玩儿起了真的,那流了一脸的血,将苏宗耀吓得整个人都懵了。 苏盼和苏怜哭喊不止,将守院的人惊了来,大家七手八脚将何氏抬上床,又命人去瞳晖院禀报。 周老太太担心真闹出人命,一连吩咐人请大夫,一边亲自过往桂香苑探望。 余氏和大夫一前一后进了桂香苑,周老太太坐在外间歇着等消息,里间大夫正搭脉看诊。余氏撩帘进来,就见周老太太正和苏宗耀说话。 “她是个糊涂的,你也糊涂了怎么不把人拦住” 苏宗耀无奈的垂头丧气,“只要稍不顺心就这样闹腾,我已经麻木了。” 所以这次是不设防的周老太太想到苏宗耀这辈子也够委屈的,还真不好再言说什么。看到余氏进来朝她行礼,问,“回来啦,关亲家可还好” 余氏边走边笑道:“好好,都挺好的,郁夫人让儿媳代为传话,问您老人家安呢。” 周老太太拿眼往里斜了斜,“这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哪一天才能安。” 余氏没敢接话,周老太太也推开章嬷嬷递来茶盏的手,问苏宗耀,“王爷没死,还平安的回来了,这对瑜丫头来说可是天赐的福气。我也没什么理由再拦着你们一家子团聚,我这就让人往王府去传个话,看看瑜姐儿什么时候能见见你们。” 能见到苏瑜,苏宗耀内心的是欢喜的,可一想到何氏的不纯目的,这份欢喜立即就像被人泼了盆凉水似的。“我不强求,阿瑜要是愿意见,就见见,不愿意,那怕是带着何氏的尸首,我也要回下河县了。” 周老太太听着这话,心中难免不唏嘘,要是淑姐儿还活着,这一家子该多好啊“你能拎得清最好,别以为我的话说得重了,届时若让瑜姐儿寒了心,不必她出手,自然有人替她收拾你们。” 婆子撩帘,大夫出来,朝着周老太太拱手道:“伤口不深,并无性命之碍,只是近几日或许会有头昏之兆,但养几日便能好。” 周老太太松了口气,“那就好,劳烦大夫开方子。” 大夫走后,周老太太在章嬷嬷的搀扶下进到里间看了看何氏,她还昏睡着,周老太太交待了两句仔细照料的话,就和余氏一起离开了桂香苑。 苏宗耀送至大门口,周老太太头也不回的话,“行了,回去歇息着,等我的消息。” 在回瞳晖院的途中,余氏将在回来途中孙廷梧做的决定说与周老太太听。 周老太太听后也十分赞成,“关家是诗书传家,一家子温厚之人,这样的人家咱们自然不能亏待,就按梧哥儿说的办,先把亲事订下来,届时有调整再做打算。” “是,儿媳记下了。”余氏扶着周老太太踏上石阶,伸手拂开支到廊下的一枝白梅花,“阿娘,真打算让苏家这一家子见见王妃吗” “唉。”说到这个,周老太太就脑仁疼,“之前一直不准,是担心瑜姐儿恐有丧夫之痛,无力招架何氏的疯癫,毕竟苏宗耀那副窝囊相你也瞧见了,只有被何氏拿捏的份儿,哪里能替瑜姐儿思虑什么打算如今王爷平安归来,有人护着她,替她考虑所有一切,何氏见了瑜姐儿,料想想作妖也得称称自己有个几斤几两才是。” 余氏觉得周老太太说得有道理,话题又转到孙娴的身上,“对了,阿娘,昨日岳家的冯夫人给我递了张贴子,邀我正月十五到广德楼听戏,还嘱明要带上娴姐儿。” 周老太太从这话里嗅到不寻常的气息,看了一眼余氏才又看路,“你可有派人打探,除了你们母女俩,她还请了谁” “打探过了,还有白太蔚府上的刑夫人和吏部右侍郎家曲夫人和她的侄女儿。” 周老太太立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也算是桩好姻缘,嘱咐娴姐儿一声,举止得体,不要错过了。” “是,儿媳省得。” 此时桂香苑里,何氏悠悠转醒,神智一清晰,额头伤患处便突突的痛,好在这痛是能忍的。张嘴就叫,“我要喝水。” 苏怜拿怀,苏盼倒水,然后一个扶着,一个喂,何氏将那杯水喝下,总算是缓过气来。她四下没看到苏宗耀的人,虚弱的问了句,“你们阿爹呢” “阿爹说闷得很,去逛园子了。”苏盼带着哭腔说。 何氏一听,顿时又是一阵气恼,“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老娘在这里受罪,他竟还有逛园子赏景的雅兴。”突然意识到什么,“什么,你阿爹去逛园子了他能出去了” 苏盼止不住的点头,“阿娘,周老太太已经命人到王府去传话了,我们很快就能住进王府去了。” 何氏将信将疑又朝苏怜望去,见苏怜点头她才相信这是真的,她激动得直起身子,“周氏这个老虔婆,想跟我斗,门都没有。你们瞧见了吗只要老娘玩命跟她斗,她不是得乖乖就范” “阿娘,可你吓死我们了,你以后能不能不要这么吓人,阿爹都被你吓懵了。” 不错,今日闹的这一出是何氏的苦肉计,她就不信孙家这样关着她不怕闹出人命。“你们懂什么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们都跟我学着点儿。” 彼此的摄政王府,夏莲拿着两枝新剪的梅花准备替换王妃屋子里的那两枝开始落败的梅花,刚撩帘进来,就听见袁嬷嬷没好气的言道:“死了才干净呢,这贱人真是死了干净,不然到哪里都是根搅屎棍,专搅和人家的好日子。” “这是舔肥来了呢。”采玉也忿忿不平,“奴婢陪着姑娘这么多年了,原来在苏家那何氏对姑娘没半分慈母之意,现在居然想让姑娘尽孝道,她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夏莲悄悄将梅花替换下来,然则站在采玉身边悄悄问,“出什么事了” 采玉在她耳畔细声说了几句,夏莲瞬间就明白了。 “可是嬷嬷,阿爹也在呢。”夕阳的光辉从窗缝里影进来,落在她素色的肩头,“千辛万苦生我养我一场,我也不想他为难,何况我也想见见他。” 袁嬷嬷听不出苏瑜话里的情绪,心里想着何氏又不免可恨又无奈,“那姑娘打算什么时间见” 第511章 进王府 “正月十五。”章嬷嬷扶着周老太太坐到软榻上,周老太太情绪带着几分复杂,“这日子倒是个好日子,苏宗耀倒担得起,然有何氏在,只怕。” 章嬷嬷很能明白老主子未尽言语里的意思,继续说,“瑜姑娘说了,叨扰孙家这么久,也该让外祖母清静清静了。” 周老太太欣慰的笑了笑,“那孩子啊,心思总是细,估计就算何氏不闹这一出,也在想着怎么处置下河县来的那一家子人了。” “何氏什么人,瑜姑娘心里是有数的。”章嬷嬷说,“再说了,有袁嬷嬷在呢,纵然她想作妖,估计也讨不了好去,老太太您就收收心,别在担忧了。” 消息传到桂香苑,苏盼苏怜兴奋得面色潮红,何氏靠在床头得意的看着一脸严肃的苏宗耀,“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你如今可是王爷的老丈人,难道正月十五那日就顶着这张丧气脸去见女婿去” 苏宗耀怒气冲冲的瞪向何氏,“我警告你,最好把你的张狂收敛些,别到时候在贵人面前出了差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何氏如今只觉得像踩着云端似的,整个身心都轻飘飘的,完全的忘呼所以,“这大好的日子你说什么丧气话呢,我做什么事了你叫我收敛再说了,他是你女婿就不是我女婿了我是王爷的丈母娘,谁能把我怎么样”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苏宗耀气得起身拂袖而去。 面对丈夫的提醒,何氏毫不在意,她只顾着想进王府那日要怎么打扮自己的两个俏闺女,王爷能看上苏瑜,想来自己这两个姑娘也不差的,万一得了王爷的青睐,那她可就是王爷名正言顺的丈母娘了,想想都美得不行。 “阿娘,你说瑜姐姐见着咱们会高兴吗”苏盼有些担心。 年纪稍长的苏怜怼过去,“不高兴又能如何,咱们都是她的至亲,避门不见这么久,这是不孝呢,总不能将咱们都赶回下河县去。” 何氏很欣赏自家怜姐儿的勇气,觉得像她,“你姐姐说得对,你瞧瞧孙家这气派,已经不是下河县最富有的人家能比的,那王府肯定比这更气派富贵,你们俩也真是有福气,投身到我这肚子里,否则哪儿有机会住进王府去” 苏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心里涌起无限的小期待。 苏怜也娇红着一张脸,她听说那王爷长得俊逸非凡。 何氏为能早日离开孙家住进王府,之前嫌弃的苦药也是大口大口的喝,只想早日把身体养好,能风风光光去王府。 正月十五那日早晨,何氏醒了个大早,用过早膳便拉着苏怜苏盼收拾打盼。 苏宗耀则到了瞳晖院,去向周老太太磕头告辞。 要交待的之前周老太太都交待过了,随意说了几句便打发苏宗耀走了。 苏宗耀回到桂香苑,看着两个姑娘穿着带来的最好的衣裳,打扮得花枝招展,苏宗耀正要凝眉出声,何氏先他嚷开了,“你死哪儿去了,看看你这两个姑娘都穿的什么没一条襦裙是能拿得出手的,你要么现在就出去给你两个姑娘买两身像样的襦裙,要么就到孙家二房娴姑娘那里取两套来,总之肯定不能穿得这样寒酸去王府。” 这两条襦裙还是何氏离开下河县之前专程给怜姐儿和盼姐儿置办的,为的就是进王府时穿显得体面。当时她那里知道她眼中以为很时新的款式,一到京城竟土得掉渣看看孙家姐妹的装扮,纵然是脸皮厚的何氏也觉得丢脸很得。 苏宗耀心里本来就很不安,这会子被何氏一吼,顿时也来气了,“你嚷嚷什么嚷嚷,当初你不说是这身打扮最好看吗这会儿又嫌弃什么再说这是孙府,咱们吃住用的都是人家的,你还好意思问人要衣裳穿你就不能歇歇吗在离开之前能不能要点儿脸” 何氏像只被捅到屁股的马蜂似的,猛地跳出来,声音比苏宗耀还大,“你当老娘乐意吃住在孙家呢是他们把咱们囚禁在这里,天子脚下,就干出这囚禁的事儿,我没到京兆衙门大理寺去告他们一状算是便宜他们了,你少给我叽叽歪歪的,要么出去买,要么去拿,你自己选一个。” 苏怜姐妹俩对这样的场景司空见惯,再说她们也想进王府去穿得体面一点,所以无暇顾及阿爹的窘迫和难堪。 “我不去,我也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现在就走,要么我也不管你的死活,一起回下河县。”苏宗耀想在离开孙家前保留最后一点体面。 被激怒的何氏正欲破口大骂,接到消息的章嬷嬷迈过门槛,冲何氏和苏宗耀说,“二位别争了,这里有两套附和二位姑娘身形的襦裙,一套绣海棠,一套绣石榴,都是二房的娴姑娘新置办尚未穿过的,怜姑娘和盼姑娘将就一下,先换上吧,王府的马车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苏怜苏盼迅速扑过去似的夺过章嬷嬷身边女使手上的襦裙,回屋去换替。 何氏满意的梗了梗脖子,骄傲得像是下了蛋的母鸡。 苏宗耀则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半盏茶功夫后,苏家四口站到孙府门口,见着王府独有的徽记马车宽敞气派,车身纯色黄花梨木的,入眼像是光洁莹亮,车窗雕着缕空牡丹吉祥云,那片片牡丹花衣像散发着清香似的。拉车的高头大马一看就价值不斐,那结实的马腿,圆润的马腹以及油亮的鬃毛,都让人惊得合不拢嘴。 来接人的是王府两个粗使婆子,但就算是粗使婆子,穿得也比何氏体面。 何氏一见,脸色瞬间就绿了。 苏宗耀先上了车,何氏上车时略显紧张,在踏凳上踩滑了趴到在车驾后,她听见有人在嘲笑她,顾不得要脸皮,只想赶紧离开这里,便爬着进了车室。 何氏的作派让苏宗耀没眼看,索性就闭上了眼睛。 马车起动时,何氏一本正经的理了理衣裙,拢了拢鬓角,端起了王爷丈母娘的气势。 约莫走了大半个时辰,马车停下了。粗使婆子撩开车帷,请苏家四口落车。 站在摄政王府大门口,抬头望着高阔的门庭上方的金漆扁额,除了苏宗耀心情显沉重外,何氏母女三人皆难掩心中的雀跃和激动。苏怜和苏盼到底是没见过什么世面,激动过后看着门口的几个侍卫,怯怯地往何氏身后躲了躲了。 粗使婆子领着四人进了王府,在一处黄漆绿瓦的拱月门前停住,就见袁嬷嬷领着采玉和夏莲走出拱月门来,朝着苏宗耀曲了曲彩,“大老爷。” 苏宗耀客气的点了点头,“袁嬷嬷。” 何氏则惊得合不拢嘴,只见袁嬷嬷一身褐碧色的比甲小袄,手拿四方锦绣香帕,脸色红润富态,可比从前见着她时圆润不少。何氏这样想,也就这样口无遮拦,“袁嬷嬷,瞧瞧瞧瞧,到底是住进了王府的奴才,你可比从前胖了好些呢。” 袁嬷嬷心道她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懒得理会何氏,她说,“大老爷,花厅已经备好了大老爷爱喝的西湖龙井,请随老奴来。” “有劳袁嬷嬷。” 苏宗耀也算是跟袁嬷嬷认识了一辈子,当初玉淑还活着时,他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面对袁嬷嬷,他心中竟会生出一丝卑微感和愧疚感。他也很清楚这两种感觉都源自哪里,作为苏瑜的亲生阿爹,却没有袁嬷嬷一个下人待她周到妥贴。 孙盼姐妹俩并排而行,过了拱月门孙盼轻声问孙怜,“瑜姐姐肯定不欢迎我们你看袁嬷嬷都不跟阿娘和我们打招呼。” 第512章 不拿自己当外人 孙怜心里也浮起一丝慌乱,再加上一进王府,华丽的楼台屋阁,在未消融的积雪下,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幅华丽的画卷,从今往后她就要住在这里了,激动之中,有一种莫名的压抑和紧张也随之而来。 “你管一个奴才做什么,蓄牲一样的东西,跟我打招呼我还懒得理呢。” 走在姐妹俩前面的何氏说。 本来苏盼姐妹俩的对话虽然声音压得小,但奈何这一路走来太过安静,走在前面的人自然也都听见了。何氏则完全没有压低声音的意思,反倒担心袁嬷嬷听不见似的。 苏宗耀听得头皮发冷发麻,正所谓宰相门房七品官,如今袁嬷嬷早已今非夕比,何氏这样打她的脸,真当她好欺负不成他边走边回头,叱责何氏,“闭嘴,休要再口出狂言。” “哼。”何氏对苏宗耀的态度感到莫名其妙,“怎么,我如今在自己家还不能痛快的说句话了” 饶是袁嬷嬷再好的规矩,也被何氏这句话给气笑了。 苍松翠柏上的积雪被落在枝头的麻雀弹掉,砸在地上发出一声细细的闷响,一行人走了足有一盏茶功夫,才走到待客的花厅。王府有大小不等四个花厅,每个花厅规格不同,接待客人的规矩也是不同。 袁嬷嬷领着苏家四口所到的花厅最小,是专属接见内亲的设定和布置。 两个五彩琉璃珠放在紫檀架上熠熠生辉,绣着如意云纹的绣带垂在梁柱一侧,六张老香梨木鹅颈椅对分两侧,椅垫是用靓青色织锦绣的瑸纷小姜花,颜色看上去温馨又淡雅。 厅中一尘不染,苏宗耀等人入内后,袁嬷嬷直接吩咐奉茶。 “大老爷稍候,老奴到王妃面前去回个话。” 门口站着四个二等婆子,六个二等女使,苏怜悄悄的往外探了探,迅速将头缩回来,惹来何氏出声不满,“你,往后就是自己的奴才的,再说你见着王爷再这样缩头缩脑的,能给人什么好印象。” 这话令苏宗耀心中警钟大起,何氏什么意思她不是关心的被王爷给赶出去,而是关心怜姐儿会不会给王爷留个好印象。正欲问何氏的用意,外头响起齐齐整整的声音,“见过王妃。” 苏瑜来了 苏宗耀搁下茶盏,赫然起身,立时就见一绰约多逸的女子绾着碧莲垂花髻,髻上缀着小簪花和一支桃花流疏钗,一双玉眸湿润如水,透着淡淡的冰冷,峨眉淡扫,略显消瘦的颜颊未施粉黛,却依然难掩其清丽韵色的容颜。看过来的目光带着湿意,直看得苏宗耀也忍不住湿了眼。 “唉哟哟,唉哟哟啧啧啧。”何氏先是一愣,随即激动的迎过来绕着苏瑜走了一圈,“瞧瞧瞧瞧,这就是我们苏家走出来的姑娘,端的就是气派和高贵,这在咱们下河县,谁家姑娘比得了啊” 苏宗耀难堪的睃了一眼何氏,他觉着自己无脸见苏瑜。 这些年虽然不曾见面,但苏瑜一直记着阿爹的模样。这次见面,与印象中的模样一比较,老了,神色也很疲惫。她上前曲了曲膝,“阿爹。” 苏宗耀惊得避开这一礼,反而跪在地上,“草民苏宗耀见过王妃。” 何氏母女三个被苏宗耀这一举动给惊呆了,坦白说何氏并不想向苏瑜下跪,可丈夫都跪下了,往后她们还得在王府里求生活,只能委屈委屈自己的膝盖,在苏宗耀身边不情不愿跪下。 “阿爹。”苏瑜急急上前,亲自将苏宗耀扶起来,“阿爹快起来,不必如此多礼。” 苏宗耀还没说什么,何氏便接下话来,“是啊,都是一家人,这样多礼就外道了。” “怜姐儿盼姐儿,快来见过你们亲姐姐。” 何氏热络的招呼,将苏怜苏盼推到苏瑜面前。 苏怜和苏盼怯怯的喊了一声姐姐,尔后便不敢再言。 苏瑜扶着苏宗耀落坐,又亲自将他饮了过半的茶盏添满,奉至眼前。 苏宗耀颤抖着手接过,目光扫到苏瑜挺起的肚子,忙道:“你别站着,快去坐。” “对对,都是一家人,别客套,你还有身孕呢,快坐下说话。” 何氏边说边要上前扶住苏瑜,袁嬷嬷眼快拦住她,“何太太,服侍王妃是老奴等人的本分,不敢劳动您,您请坐下用茶吧。” 打进门起,苏瑜便没拿正眼瞧过她,她的疏离和冷淡何氏看得清清楚楚,正憋着一肚子气呢,袁嬷嬷既然跳出来讨骂,那就别怪她不替苏瑜教训教训奴才了。 何氏一把将袁嬷嬷的手拍开,“袁嬷嬷,我们这些主子在这里说话,焉有你个奴才差嘴的份儿别不是仗着瑜姐儿多宠着你,你便分不清尊卑上下了吧。” 这话说得很重,是在替苏瑜教训人呢。袁嬷嬷脸色一暗,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呢。“何太太,这里是王府,正经主子只有王爷和王妃,奴才们倒真不知道几时王府又多出个把主子,您要是想充主子,何必舍近求远跑来京城,下河县的苏府不有的是人随你使唤么” “放肆,你敢给我顶嘴。”何氏怒威一发,旋过身就对苏瑜告起状来,“瑜姐儿,你看看袁嬷嬷,这是什么态度,有这么对我这个长辈说话的吗今儿你要是不替我教训她,往后我在这王府里要怎么立足” 采玉扶着苏瑜坐到首座,苏瑜这才认真看向何氏,“嬷嬷年纪大了,您别跟她一般见识,这一路过来辛苦了,我已安排人劈了间院子出来,你们暂且就住在那里吧。夏莲,将何太太和两位姑娘带过去。” “是。”夏莲走过来,恭恭敬敬给苏瑜行了个礼,然后对何氏母女三人客气言道:“何太太,两位姑娘,请随奴婢来。” 何氏哪里想走她还有满肚皮的话要跟苏瑜说呢。“不是,我们现在不累,用不着休息。” 苏瑜淡淡的扫过她额上用发遮住的伤口,声音一冷,端起茶来,“太太头上还带着伤呢,还是去休息得好。” 看苏瑜固执的样子,声音和表情都冷漠得怵人,何氏只得怏怏离开。 何氏母女三人一走,花厅里的侍众也都退了出去。 苏瑜这才有机会与苏宗耀好好说说话,“是女儿不孝,前些时日诸事繁多,没顾得上阿爹。” 苏宗耀忙慌摆摆手,“你的难处你外祖母都给我说过了,我能理解的,打何氏决定进京开始,为父就一直相劝,奈何她狠了心要来京,为父又担心你两个妹妹在路上的安排,自己也想见你一面,这才跟着到了京城。没想到却听到了,幸好王爷平安归来,否则阿爹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这个夫婿是女儿自己捡的,与阿爹没关系,纵使他有事,女儿也会替他守着一辈子。”她知道阿爹肯定是想起了从前那桩亲事,他不想自己再过没有夫君的日子。 “知道王爷平安回来,与你夫妇和谐,为父便没什么再好担心了。”苏宗耀擦了擦眼角的湿润。 “阿爹想长期住在京城么” 苏宗耀先是一愣,然后笑道:“不了,京城太过繁华,你阿爹在小地方呆了一辈子,不会习惯的。” 只怕这事由不得你,苏瑜心道。“那就先在王府住一阵子吧。” 苏宗耀小心冀冀的看向苏瑜,“住在王府会不会不妥,毕竟王爷。” “王爷体恤女儿,这些小事他不会介意的。” 苏瑜看着苏宗耀,虽然由小到大他并未真正庇护自己多少,可看着这样的父亲,苏瑜还是很心疼。 上一世苏宗耀是进京了的,何氏见沈家发扬光大,不想在下河县默默无闻,便借着她的机会住进了死在五年之年,是被何氏和苏盼给气死的。她还记得何氏为苏怜的婚事千挑万选,没想到最后竟意外失身于一城中千户,虽未闹得满城风雨,知道的人却也不在少数。何氏迫于压力只得让苏怜下嫁,在苏盼的亲事上她便更加苛刻。瞧上了驸马都蔚的侄子,母女二人精心设局巧遇,私通,结果人家不认账,何氏不依不饶,最后这件事倒闹得满城风雨,直接影响到了沈重霖。他气得将苏瑜大骂一顿,不得不自己出面解决问题,最后那驸马都蔚的侄子虽说娶了苏盼,却是为妾不是为妻,弄得她沦落到最后嫁得连苏怜都不如。 看得出来苏宗耀有些局促,何氏方才临走前朝他刮的那一眼她也都看在眼里,想必是有事要说吧,但既然他不开口,自己也不想揽事上身。 “阿爹,今日是正月十五大团圆的日子,王爷届时会与咱们一道用团圆饭,之后阿爹若是有兴致,可以到街上去观灯,很热闹的。” 苏宗耀一想到大街上那么多的人,整个人都惶恐起来,他现在就想找个地儿安安静静的消停消停,旁的什么都不敢想,可就是这么点愿望,只要有何氏在,便是妄想。“罢了,人老了,不爱走动。” 夏莲带着何氏母女三人来到一座院子里,这院子比孙府的大,也比孙府的院子精巧,假山流水,红梅苍松,无不彰显着主人家的富贵和气派。 夏莲让苏盼和苏怜各自去挑了屋子,又招来四个三等女使,说,“这几个女使是王妃拨给二位姑娘使唤的,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她们便是。” 苏盼和苏怜激动得直拍小手。 何氏扫了一眼,说,“我的呢,我的使唤女使在哪儿” 夏莲又朝外喊了一句,“那妈妈,进来吧。” 那婆子能进王府当差,觉得自己肯定是上辈子高香烧来的福气,更没想到的是王妃居然还一直记着她,特意将她从孙府招进王府来使唤。走进来见着何氏,曲了曲膝,“老奴是那婆子,太太您唤我那妈妈便是。” 何氏皱眉问夏莲,“怎么只得一个” “这位那妈妈是专程服侍太太的近身婆子,还有四个女使正在外头听训,一会儿就进来给太太请安。” 这还差不多,何氏点点头。 “行了,我们母女都有些饿了,让厨娘送些餐食过来。”何氏一派主子的模样发号施令。 夏莲见着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总算能体会到袁嬷嬷和采玉怎么这么反感这个人了。“太太姑娘稍等,奴婢这就下去吩咐。” 夏莲一走,何氏又吩咐那婆子给打水来,她要洗脸。 等到那婆子一走,何氏便对苏怜和苏盼说,“特意选今儿让咱们进王府,肯定是要吃团圆饭的,席面上铁定能见着王爷,这身衣裳已经在苏瑜面前露过了,可不能再穿到王爷面前去现眼。一会儿你们阿爹回来,你们一定要使出浑身解数让他出去给你们置办两身京城最时新的衣裙,保证要让王爷眼前一亮,知道了吗” 第513章 一枝花 王爷,那曾是望尘莫及的人。 如今不仅要与之相见,还可以同桌吃饭。光是想想,苏怜就激动得浑身发软。 何氏见苏怜脸红羞臊,就知道这个女儿上道。 那厢苏瑜与苏宗耀分开,回到明德院时袁嬷嬷发现她脸色不虞,轻声问,“姑娘可是不舒服要不要请个大夫进府来瞧瞧” 苏瑜轻轻摇了摇头,润目里带着些许凄惶,“嬷嬷,你发现没有,阿爹与我之间,好疏离呀” 知道姑娘见着苏大老爷一家有些冲激,袁嬷嬷嘴皮子先是一抿,尔后宽慰,“姑娘父女俩这都好几年没见了,乍一见面自然不似从前在下河县时热情,再者姑娘如今贵为王妃,身份高贵,纵然苏大爷有心亲近,也得顾着自己的身份不是” 自己还是自己。 阿爹还是阿爹。 但彼此之间到底有些不同了。 苏瑜听着有些遗憾,夏莲撩帘进来,边福礼边说,“回禀王妃,都安排妥贴了,何太太叫了吃食,奴婢已经往膳房打过招呼送去了。” “那婆子可还好”王府里也是有可用的婆子的,也识礼懂规矩,可贴心的不多。那婆子是得过她恩惠的,又有袁嬷嬷管束,安排到何氏身边去,会是她一双极好的眼睛。苏瑜揉着太阳穴问。 “那妈妈很好,已经到何太太身边去服侍了。” 夏莲的话刚落音,去给苏瑜拿安胎药的采玉匆匆撩帘进来,皱着一双秀眉说道:“朝露苑闹起来了,那妈妈说何太太让大老爷现在出门去给怜姑娘和盼姑娘置办两身像样的衣裳和手饰,晚上见王爷不能寒酸。大老爷叱责何太太多事,何太太不服,两人就在朝露苑吵起来了,不过多数都是何太太在吵,大老爷只说让她收声。” 朝露苑,正是给苏宗耀一家子安排的院落。 苏瑜深吸口气,还真像是何氏能干出的事。 “嬷嬷,你命人给怜姐儿和盼姐儿量量身量,差人到集芳馆去拿几套衣裙回来,解救解救阿爹吧。” 袁嬷嬷皱眉称是,移步离去。 袁嬷嬷先命人到朝露苑传了话,这才吩咐人出府前往集芳馆。 话到朝露苑后,何氏的吵闹声立即就收住了。 苏宗耀气得脸红脖子粗,指着她气愤难当,“你到底要把脸丢到什么时候” 何氏懒懒的坐在软榻上,伸手抚着舒适的绣料,抬头对苏宗耀笑道:“丢什么脸谁敢胡说再说了,我要是不这么闹,还得你自己去给怜姐儿和盼姐儿买衣裳,不仅出银子还得出力,现在好了吧,瑜姐儿一句话,就有人送上门来了。” 苏宗耀觉得自己不能再看见何氏了,他会被这疯婆娘气死。转头看到两个姑娘离得十步开外,显然是与她们的阿娘亲近,苏宗耀心中又是一片凄凉。 先叫夏莲为她们叫了吃食,午膳见着山珍海味和精致的点心又吃了不少,何氏舒舒服服的歪在软榻上,嗅着空气里丝丝入甜的熏香,感叹这是神仙过的日子,是自己梦寐以求的日子。 朝露苑很大,房间有的是,苏宗耀看不惯何氏,索性就与她分开住。 何氏想着晚上还有好吃的,这样躺着不动不好克化,便叫来苏怜和苏盼,又叫来那婆子,吩咐她带着她们母女三人逛王府的花园子。 那婆子也是新进王府,对花园子并不熟悉,又叫了两个新提上来的女使佩儿,凤香一起。几人出了朝露苑,一路冬日美景应接不暇。 银色的雪在松树上绽着朵朵冰花,阳光下散发着恬静的美好。湖边,假山旁几株红的黄色腊梅,丝丝幽幽的清香似要香遍王府的每一处角落。远处飞檐楼阁金碧辉煌,近处青石小道旁的各色冬日花卉频频送香,苏怜姐妹俩穿着午膳前从集芳馆取回的襦裙和大氅,踩着优雅的小步,连裙裾都沾上花香。 那婆子看着走在前面的何氏和苏怜姐妹俩,脑海里想起一句话来,“一只没见过世面的老母鸡带着两只没见过世面的小母鸡。明明正在招人笑,却要装腔拿乔,以为自己穿上了好衣料,骨子里的东西就变了。 “阿娘,快看呐,那栋阁楼上斜出来的那枝花好漂亮啊。”苏怜指着不远处的阁楼,一脸欣喜,显然那枝花很得她的心意。 “是啊,那是什么花儿啊,我从来没见过的,真好看。”苏盼也看见了。 何氏大言不惭的笑道:“喜欢啊,命人去把花拿来搬回朝露苑去看个够。” 那婆子不知道那阁楼是什么所在,佩儿和凤香却是知道,佩儿出声提醒,“太太,那是疏云台的阁楼,还是不要进去打扰得好。” 何氏不以为然的笑笑,“怎 么,这王府还有我们娘仨儿不能去的地方说说吧,那什么疏云台住着什么人,总不会是王爷的妾侍吧。” 那婆子恭敬的立侍在侧,心底升起阵阵嘲讽,何氏的心思真是龌龊。 佩儿忙解释说,“回太太,疏云台是府里的小公子住的地方。” “哦,我道是谁,原来是他啊。”何氏恍然大悟,“那就更没什么要紧了,他一个小辈,要他一枝花怎么了随我进去,我倒,面对头一回见面的长辈,他敢下我的脸面。” 佩儿和凤香脸色一僵,惯会察颜观色的那婆子立马感觉到不对,为免惹祸上身,她连忙让佩儿前去明德院报讯,自己和凤香赶紧追上去,好歹拉着点儿,到底丢的是王妃的脸。 疏云台的院门没关,何氏领着苏怜苏盼直冲冲的走进去。 正在屋中习字和侍候笔墨的宣晗和碧影,听到动静还以为是刚才清理院中积雪的奴才又去而复返,故而没作反应,直到外头响起一声呼喊,主仆二人才停笔抬头。 “有人在吗有人在吗” 王府里无人敢在疏云台大呼小叫,碧影搁下玉墨,走出门去。就见三个从未见过的女人站在中庭吉祥缸边上,为首的妇人趾高气昂,一副不可一世的嚣张模样。 “这里是疏云台,谁敢在此大声喧哗,还不与我滚出去。” 何氏望着从门槛后走出的女子,端的是十足的冷漠气势,却长得云鬓花颜,竟比她的两个姑娘都还好看,若不是先前知晓这疏云台住的是什么人,她就要以为这人就是王爷的妾侍了。 正待要说什么,佩儿连忙赶过来,卑微道歉,“对不起,碧影姐姐,奴婢这就请太太和两位姑娘出去。” 听说要出去,碧影才收了收不悦的脾气,奈何何氏真觉得自己是碟子菜,丝毫不将碧影放在眼里,“出什么去,我既来进来了,怎么着这院子的主子得出来给我行个礼吧。” 你是个什么东西 碧影气势一寒,整个院落的气息都降了几许。 那婆子担心碧影与何氏吵起来或者打起来,又上前解释,“这位是何太太,是王妃的继母,那两位是怜姑娘和盼姑娘,是王妃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何氏梗起脖子,拿下巴尖儿对着碧影,徒然见碧影身后又站出个五六岁般大的孩子。那孩子长得粉妆玉砌一般可爱,穿着一身奶白色绸段所制的长衫,腰间束着一条嵌着蓝宝石的腰带,那蓝宝石颗颗圆润有光泽,一看就价值不斐。 “你就是那个养在王爷膝下的北国质子吧,既然你做了我家瑜姐儿的孩子,就该尊称我一声外祖母,磕头就不必了,这冰天雪地的,给我作个揖就算是全礼了。” 何氏想得很美。 宣晗看了一眼这个陌生的老女人,又看了看碧影,没有动弹。 “嘿,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家教见着长辈不知道要见礼的吗”何氏有些不耐烦,丝毫没注意到她作为长辈,此刻的表现也很没家教。 一听她是王妃的继母,虽不是亲的,到底与王妃沾着关系,碧影便有所顾忌,“小公子正在习字,三位快请离开吧。” “阿娘,那枝花。”苏怜拽着何氏的袖子撒娇。 第514章 大闹疏云台 何氏轻轻拍拍她的手,对宣晗笑道:“罢了,你没规矩定是我家瑜姐儿没把你教好,怪不得你不懂事,这样吧,你将你阁楼上那枝花拿来送我,我便免了你的不敬长辈之罪。” 花 宣晗抬头看向阁楼上那枝冬芙蓉,好不容易养到这么大,这么饱满,这可是他要送给阿娘的元宵礼物,正准备今夜用团圆饭时奉上的,可不能轻易给人。“不行,那花不行。” “嘿。”何氏不高兴了,“你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识抬举呢让你把花给我就当是给我赔罪了,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儿呢” 那婆子想上前打圆场,“太太,太太,您消消火儿,花园子的花多着呢,兴许还有比这更好看的,咱们先出去吧,别打扰小公子练字。” 何氏突然一把将那婆子推开,“呸,你个老虔婆,让你跟在我身边服侍就是我的人,怎么胳膊轴还往外拐呢怎么,我可是王妃的继母,如今我业然是在王府住下了,不就是一枝花儿嘛,难道我要不起” 那婆子跄踉退步后,倒在地上,坐了一屁股雪泥。 佩儿赶紧将那婆子扶起来,两人站在一旁敢怒不敢言。 “我不管你是谁,就是不准你在这里放肆,都给我滚出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碧影从没见过如此无耻之人,只想她赶紧从疏云台消息,好眼不见为净。 在王府还被个奴婢骂,何氏也真动了气,她瞪着碧影喊道:“怜姐儿,上去搬花,我还不相信了,今儿我瞧上的东西还拿不走。” 苏怜转身就去寻上阁楼的路,刚踏上台阶,碧影几步便拦在她面前。并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在苏怜的心窝上,将她踢回了何氏脚边。 “唉哟,唉哟。”苏怜惊恐痛呼。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没人会想到碧影在知道何氏母女的真正身份后还敢对其动手。 “怜姐儿,怜姐儿,你没事吧。”何氏蹲身抱起苏怜,见着她嘴角溢出的血,心痛得脸色煞白,她恨恨的瞪向碧影,“贱婢,你胆敢对我姑娘动手,我跟你拼了。” 何氏放下苏怜,张牙舞爪的朝碧影扑过去。 何氏扭曲的面孔十分可恐,她自认自己这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定对叫碧影屈服,疏不知她的自以为是在碧影眼中什么都不是。眼看着何氏扑过来,碧影稍稍一侧身,何氏整个人就撞到她身后的墙壁上,额头上立时又肿起很大个包。 “你敢躲,你个小贱人,你居然敢躲,来人啊,杀人啦。” 何氏又开始了她泼妇骂街的功力,招惹得疏云台四周做事的仆妇奴婢都听见了,可无人敢到疏云台围观,这便是王府的严厉的规矩。 何氏叫囔声传得很远,袁嬷嬷皱着眉头沉着脸,身后跟着采玉齐齐出现在疏云台,见着的何氏便忍不住拿眼狠狠刮过去,说她是搅事精,还真是半点儿没冤枉她,“何太太,这里是王府,不是你老家下河县,你能不能消停点儿,这才进王府多久,就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得亏是王爷还不在府里,要是王爷在,王妃脸上哪里还有光彩” 乍一见着袁嬷嬷,何氏以为撑腰的来了,结果是她想错了,哪里是来替她撑腰的,数落她还差不多。何氏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借着盼姐儿递来的力道起来,怼起来,“袁嬷嬷,你搞错没有现在受委屈的是我和怜姐儿,是王妃的亲亲娘家人,在这里被个贱婢欺负,你不帮忙作主也就罢了,还数落起我来了,这合适吗” 还给这儿论起合不合适来了袁嬷嬷怒急反笑,“你还有理了是不是这是什么地方就算外头没人告诉你,你进到这里头来了,我不相信还没人告诉你。这是你能撒野的地方吗小公子身份尊贵,府里哪个敢轻视,你倒好,横冲直撞进来就惹事闯祸,你真当自己数猫的有九条命是不是” 何氏被气得昏了头,脑袋一阵又一阵的抽痛,她指着袁嬷嬷,气儿都喘粗了,“你你到底是哪头的我可是瑜丫头的继母,就是她在我跟前儿也不敢这么说话,你横什么” “你哪只眼睛见着老奴横了老奴只是在提醒你,莫说何太太你只是个继续,便是周老太太,王妃的嫡亲外祖母过来,也是守规守矩,不敢行差踏错半步,你哪里来的勇气,敢无视王府的规矩耀武扬威” “你。” 袁嬷嬷根本不给何氏说话的机会,“今日碧影姑娘出手教训了你们母女,也希望你们长个记性,这王府,不是市井菜场,想大声嚷嚷就大声嚷嚷的地方,今儿初犯,王妃不计较,再有下次,便是大老爷求情,也没得商量。来人啊,将何太太和两个姑娘送回朝露苑去,再请大夫进来瞧瞧。” 袁嬷嬷一声令下,疏云台外立即进来几个粗使婆子,七手八脚就将一直辱骂不 停的何氏给架了出去。 “放开我,你们这些贱奴,我可是王妃的继母。” “唉哟,我的头好痛啊,放开我,你们这些挨千万的贱奴。” “我的手好痛啊,扭着我的手啦,轻点拽,快点放开我。” 袁嬷嬷松了口气似的走到宣晗面前,笑道:“公子恕罪,都是老奴的疏忽,才叫这些人跑到您面前的放肆,老奴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宣晗想了想,声音稚嬾的问,“嬷嬷,继母是什么” 袁嬷嬷拉着宣晗的手一边往里走,一边温声解释,“继母就是你阿娘的阿娘过世了,你外祖父再娶进门的妻子。” 门外采玉几步走到碧影面前,朝她竖起大拇指,“碧影,你真厉害,这几个祸害就该这样教训一顿才解气。” 碧影只是不想让人欺负宣晗罢了,“那毕竟是王妃的继续,我这样得罪了她们,等公子把余下的字练完,我就到王妃那里去请罪。” 采玉赶紧摇头,“你很犯不着为她们几个到王妃面前去跪着,你是不知道,从前在苏家,这何氏没少欺负王妃,那时王妃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又有顶孝帽戴在头上,被何氏欺负惨了,王妃本来就不待见她,你又是为着晗公子,王妃才不会生你气呢。” 是这样吗碧影将信将疑。 袁嬷嬷打房里出来,招呼采玉离开。 回到明德院,袁嬷嬷交待了在疏云台发生的所有事,苏瑜听后默默的叹了口郁气,“她也真是能耐,到哪里都能弄出大动静来。” “现在还在朝露苑闹呢,哭天抢地的,咱们府里的人哪见过这阵仗”袁嬷嬷心中抑闷难舒,“说到底又是大老爷明婚正娶的继室,姑娘你太苛责又显得对大老爷不敬,真是左右为难。” “让人看着朝露苑,别再让她闹出事情来。” “老奴已经吩咐下去了。”此时的袁嬷嬷很心焦,诚如她在疏云台所言的那般,王爷还不在府里,要是王府回来知道府里发生了这样的事,王妃脸上哪里还能挂得住 大白日的不能乱想,袁嬷嬷心里的念头刚完,外头就有女使回话,“王妃,王爷回来了。” 第515章 往事 苏瑜强打精神起身相迎,袁嬷嬷上前扶住,有些担心何氏才进府就将府里搞得一团乱,王爷会迁怒于王妃。 “王爷。” 苏瑜曲了曲膝,宣祈上前握住她的手,目光落在她疲惫的眉宇间。不悦的拿眼斜向袁嬷嬷,“府里出什么事了么王妃费了什么神” 听到王爷这样问,袁嬷嬷的一颗心悬吊吊的,曲膝跪在地上,“回禀王爷,是王妃娘家的继母,不懂王府的规矩,才进王府就闹了点动静,如今虽是地位悬殊,到底是办苏家的长辈,还请王爷不要怪罪。” 袁嬷嬷一席话,既点明了是苏家人不懂规矩方才造次,又言明了是苏瑜的娘家长辈,她不好出言教训,左右为难的处境。 苏瑜没料到袁嬷嬷会这么说,看来何氏真是把她吓怕了。“嬷嬷,你下去歇着吧,我与王爷说会儿话。” “是。”袁嬷嬷恭敬退下。 苏瑜又摒退了室中其他随侍之人,这才回视着宣祈愠怒的目光,微微笑道:“其实并未像袁嬷嬷说的那么吓人,我这个继母惯会搅事,还在苏家做姑娘时我就习惯了。这次进京来,我也做好的准备,她哪里能让我费神” 苏瑜运筹帷幄之能他是知道的,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的人会在意一个小小的后院妇人真是关心则乱。可见苏瑜眉眼间带着点点疲惫,宣祈还是很生气。“毕竟是桩麻烦,你若不好做主,便由我出面打发他们回下河县去吧。” 苏瑜缓缓垂眸,光影下睫羽根根分明,“何氏母女我倒是不在乎,只是我阿爹。”说到这里,苏瑜住了声,拉着宣祈走到一旁坐下,才又开口,“我阿娘在我很小时候就过逝了,祖母嫌弃我是个姑娘,逼着我阿爹娶了何氏这个后娘进门。何氏跋扈,将性情平和的阿爹压得死死的,纵使有心维护我也总是被怼得很惨。后来有了苏怜苏盼,祖母见何氏还是生的姑娘,便对我们这一房彻底放弃了。何氏也因此变得更加乖张,总觉得苏家人看不起她,到哪儿都带着一身的刺,只要两句话不对付,不管是谁都在她那里讨不到便宜去。我阿爹不想我被何氏委屈着,专程替我挑了门亲,于是我嫁给了沈重霖。那时我一心期盼着夫妻和睦同心,也就顾不得阿爹在家怎么受何氏的气了。后来我设计离开沈家,原也没打算住回娘家去,但就算我是回去跟阿爹告别,她也容不得我。这些年时而与阿爹联系,在上河县时还会差人回去瞧瞧,进京后便也没了他的消息。当初与你成婚,我自知前程风险,也不敢请阿爹进京,如今王爷平安归来,又逢阿爹进京,妾身也想好好尽尽孝道。” 在与苏瑜初识时,他便让青蓝打探过她的底细,但这样详细的成长经历却是没有的,而他也是头一回听苏瑜提及。“府中之事你做主便是。” 苏瑜微微颌首,提起了另一桩事,“谢玉瑶的案子如今怎么样了” 虽然朝廷惯例是过了正月十五开朝,但六部该运作的还是得运作。宣祈说,“谢玉瑶提供的证据是铁证,纵是肖禀坤不死也翻不了案,大理寺已经重新找到证人,安荣候府的冤情开朝即可申诉。” “此时终归与王府有关,皇帝那里。”谢玉瑶,京兆衙门还有巡防营在皇帝面前合伙演了一场将肖禀坤扯下马的戏,肖禀坤死了,皇帝多少肯定有遗憾。 知道苏瑜在忧心什么,宣祈抬手捋顺她额间一缕缭乱的青丝,“皇帝已经错得太多,不会再愿意往自己身上添一笔不明是非的账。” 谢玉瑶会开心吧。“肖敏呢” “吕中信日夜派人盯着,这次没人敢偷梁换柱。” 这么说,肖敏这次算是再劫难逃了。 苏瑜一时沉默,宣祈抬起她的下额,深遂温润的眸子像透一般,“在想什么” 微微叹了口气,用帕子触了触鼻尖,“妾身想起了贞妃。”肖美媛为了肖敏能活命,为了肖家能大厦不倾而入宫伴君,如今肖敏再次被捕入狱,肖禀坤也死了,肖家注定难再复从前荣耀,想来她在宫中日子定不容易。可肖美媛不是个轻易认输的人,只怕她还会折腾出什么事情来。 宣祈也想到了肖美媛,那日在宫里拦住他的去路,扭曲的脸和狠戾的措词。他有些担心的将苏瑜搂入怀里,“以后见着她绕着走便是,不必理会。” “干嘛绕着走,难不成我还怕她”苏瑜嗔笑。 “罢了,随你。”我会护着你的。 正月十五,取其团圆之意,远到长街小巷,近到府邸小院,无不彰显着热闹吉庆之色。摄政王府的膳房中,苗二姐身轻如燕,张驰有度的来回穿梭在各个灶台之间。 旁边帮厨的婆子轻声问洗碗的婆子,“二姐都马不停蹄忙了整个下午了,瞧着手脚咋还这么快哩就跟 庙里的长明灯一直不歇似的精神。” 洗碗的婆子靠近她耳畔,“我刚才听几个了,她男人今晚会带她出府赏灯,她是高兴的。” 帮厨的婆子也乐开了,悄声道:“怪不得呢。不过也是,青蓝侍卫九死一生活着回来,二姐能不高兴吗想想年前王爷出事时,二姐不也跟着伤心她男人整天闷得茶不思饭不想的,这膳房还是袁嬷嬷特意嘱咐,二姐才会过来一趟。” “如今倒好了,瞧见那小炉上熬的汤了没有,是二姐专门替她男人熬的什么补气养身的汤,这小两口可真是恩爱啊”洗碗的婆子脸色暖昧的笑道。 帮厨的婆子也抿着嘴乐,“小别胜新婚,咱都是过来人,懂的。” “李妈妈,你在哪儿干什么呢赶紧把盘子给我拿过来,我要盛烧肉了。”苗二姐喊。 听见苗二姐一听,帮厨的婆子立即扬声一应,随后从洗碗的婆子这里拿了盘子过去。 夜色渐渐逼近,王府廊下的灯笼被一个个取下点亮再升上去,巡逻侍卫,服侍的仆妇女使,朝然有序,一派安厅祥和。 朝露苑里,却如同正打仗一般。 苏怜被碧影踹了一脚,缓过了劲儿,仍要坐在妆台前描眉抹粉,郑重妆扮。其实何氏认为已经住进了王府,来日方长,总有机会见到王爷,不必非急于一时忍着身体不适前去拜见。 可是苏怜说头一回拜见,她不去很失礼。 此时苏怜的侧颜打了腮红,将她脸上的虚弱白掩饰住了,何氏仔细的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自欺欺人的判断苏怜无碍。 这边苏怜坐在妆奁前,那边苏盼顶着满头珠翠抱着一抱衣裙丢到何氏面前,“阿娘,这些襦裙我都不喜欢,我想要姐姐那件富贵牡丹花绣纹的红襦裙。” 苏怜听见立即转过头来否认,“不行,我也要穿那件的,这里这么多好看的襦裙,干嘛非得跟我抢。” “谁让这些襦裙颜色都不出挑,太仆素了,我不喜欢,我就喜欢那件富贵牡丹花绣纹的,阿娘,你帮我跟姐姐说说,我就要那件。”苏盼十四岁了,心思也不少了。她扭着何氏的手腕撒娇,誓要达到目的。 但在这件事上何氏的心是偏袒苏怜的,毕竟苏怜身体未愈,全靠胭粉腮红才掩饰住她脸上的病态白,穿上那件富贵牡丹绣纹的红襦裙,就算脸上的妆容有失,也不会在人前显得脸色难看。 “听话,那件富贵牡丹绣纹的红襦裙是你瑜姐姐专程给怜姐儿的,你要是喜欢,一会儿在席面上见着你瑜姐姐,再口跟她要就是,反正你要多少,她有多少了。”何氏丝毫没觉得自己这样教姑娘有不妥,却听得屋子里服侍的众人眉心蹙起。 阿娘例来脾气固执,既然她有了决定,苏盼清楚那件红襦裙肯定是穿不到她身上了,只得从她扔掉的襦裙里挑一件碧青色的绣粉蔷薇花的襦裙穿上。 那婆子领着一个拿药碗的小女使进来,朝何氏曲了曲膝,“太太,您和怜姑娘的药好了。” 何氏转头看到那婆子,嗅着空气里飘着的苦苦药涩味儿撇了撇嘴,自己先接过来一口气喝完,然后又接过一碗递到苏怜面前,“快喝药。” 苏怜十分嫌弃的捂着鼻子推了推,“阿娘,快拿开,要把我的头发熏臭了。” 第516章 拜见王爷 何氏沉了脸,“大夫说你受了内伤,五脏俱动,这是固本培元的药,必须喝,你也想在王爷面前人精神点的是不是” 苏怜无法反驳何氏最后一条,端过来仰头喝掉,“快快,把药碗拿走,打开窗棱通通风。” 女使们纷纷照顾,那婆子心中鄙夷,面上一派讨好,“太太,方才袁嬷嬷已经差人过来问过了,几时能妥贴席面已经摆好了。” 何氏一听,激动万分,都顾不得自己脑袋上也有伤了,“好好好,这就好了。” 等到母女三人走出屋子,等在院中的苏宗耀转身一看,整个人都不好了。穿得还算得体,毕竟是苏瑜送来的衣裳,但那脸上的妆容是怎么回事一个满头珠翠,一个脸蛋红得像年画娃娃,苏宗耀捂着欲待震怒的心口。 “盼姐儿,你用得着把你姐姐给你的手饰都戴头上吗去,你平常怎么绾的头今天就给我怎么绾,否则别想出这个门。” 苏盼没有动,她往何氏背后躲了躲。 “怜姐儿,大夫说你受了内伤,你画个红脸凑什么热闹回去给我好好躺着,哪儿都不准去。” “你凶什么凶”何氏不满的瞪着苏宗耀,“好歹也是王爷的老丈夫,你收敛点行不行” 苏宗耀这辈子讲理就没赢过何氏,所以直接掠过她的肩头,“盼姐儿,你没听到我的话吗” 苏盼扯了扯何氏的衣袖,何氏也怕丈夫真闹起来往两个姑娘身上抹黑,转头看了看苏盼,“去吧,这回听你爹的。” 苏盼这才不情不愿的回身进屋。 轮到苏怜时,何氏说了,“你别怪怜姐儿,是这孩子懂规矩,说是头一回拜见王爷不能失礼,否则王爷还认为咱们苏家的姑娘没家教呢,这才决定要去的。你也说她受了内伤,脸上的颜色是差了些,好在这些脂粉都能掩饰住,再者怜姐儿用过药了,她本人也说好多了,就是去与王爷打个照面吃顿饭罢了,又用不了多少时候。” 明明是句句谬论,偏被何氏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看着她额头上的伤,虽然有抹额遮拦,但仍能见到些许红肿,依苏宗耀的意思,连何氏都别去了。可他又知道要是不让何氏去,非得将整个王府闹得人扬马飞不可,没想到怜姐儿这种情况居然也想跟着去。 “怜姐儿进屋去,好好在屋里养伤。” “阿爹。”苏怜祈求般看向何氏,“阿娘,你看阿爹他。” “我说,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懂是不是”何氏声音又大了。 苏宗耀声音倒是,“那妈妈,去给王妃传话,就说我们一家子今天不去赴宴了,让她代为向王爷请罪。” 不去啦 “苏宗耀,你。”何氏气得心里一咯噔。 苏盼正好听到这话,已经恢复正常的她跑出来,倒有几分少女的娇俏了,“阿爹,干嘛不去了,我要去嘛,我要去嘛。” 那婆子看着院子中站着的一家子离心人,心道这都是什么人家啊“是,奴婢这就去。” “等等。”那婆子刚走了三步,便被何氏给叫住。 何氏面向苏怜,紧紧握着她的手,用充满怜惜的声音看着她,“怜姐儿,这次就听你阿爹的话,好好在屋里休养,等把身体养好了,咱们精精神神去拜见王爷。” 苏怜的目光一点一点让失望聚积,她肚子很痛呢,一直熬到现在的勇气就是能拜见王爷,现在这个希望落空,满腔的愤怒无处发泄,猛地推开何氏,哭着转身就往屋里跑去。 何氏跄踉退了好几步才站住,她也不气恼,只对那婆子说,“妈妈,你留下好好照顾怜姑娘,她有任何闪失我唯你是问。” “是。”那婆子恭敬的低头应道。 凤香领着苏家三口走在九曲回廊下,蕴红的灯笼光将廊上铺就的砖映得锃亮。苏盼每踩一步心就猛跳一步,反正没有苏怜在,她心里好高兴哦。可苏怜是她亲姐姐,平日里也没什么对不起她,她们姐妹俩做什么都在一处,现在她不在,她高兴之余又有点难过,但她又可以肯定,今日就不想和她一起出现在王府的席面上。 何氏没注意到苏盼的复杂心绪,只担心留在朝露苑的苏怜这会儿气消了没有。 一行人来到宴厅,何氏母女还给自己鼓了好一会儿勇气才迈过门槛,结果只看到了一桌十分丰富的美酒佳肴,和起身相迎的苏瑜,哪里见到王爷的半分影子 “王妃。”苏宗耀拱手朝苏瑜行了一礼。 何氏母女有样学样,眼睛却四处飘。 “阿爹您快别多礼了。”苏瑜亲自扶起父亲,“宫里来了人,王爷到书房去了,一会儿就过来 。” 何氏松了口气,只要能来就好,她上前赔起笑来,“王爷心系社稷福祉,也别太过操劳才是。” 苏瑜心道何氏终于会说人话了,可接下来的话证明她就不该对何氏抱希望,“如今的朝廷都是王爷您做主,平日里肯定忙得很,我说瑜姐儿啊,你要多多体恤王爷辛劳,万不能因为他不得空陪你而闹脾气啊” 这话听得苏宗耀脸色瞬间一白,若是换了个地方,肯定是一巴掌煽过去了,“住口,这话是你能说的吗你是不是活够了” 例来拎不清的何氏自然不会想到自己到底哪句话出了问题,“我说什么了我让我家姑娘多体恤夫家,这哪里有错了” “罢了。”苏瑜目光看不出情绪的睨过去,“二娘,趁王爷未至,我只向你交待一次,这里是天子脚下,寻常百姓皆得谨言慎行不可出格,何况达官显赫,皇室贵胄今日你不知你错在哪里,那么来日,也有可能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占着我爹妻子的位置,看在阿爹的份上,我可纵容你这次糊涂,但绝对没有下次。” 何氏噎了噎,一口闷气堵在胸中难出,可是后背上掠过的层层寒凉清楚的让她知道,现在的苏瑜她怵。 真是难得看到何氏吃瘪,可苏宗耀并未有觉着解气的爽感,只担心她到底会不会长记性。 “盼妹妹,今日这身碧青色襦裙很衬你嘛,稚齿婑媠,人面桃花,真正是最好的时候。” 苏盼红着脸曲了曲膝,“谢姐姐夸奖。” 还算得体,苏瑜点点头,又问,“你怜姐姐如何了” 何氏刚想作答,外头有小厮唱驾,“王爷驾到。” 苏宗耀和何氏母女浑身一激灵,便见一位身材高挑秀雅的男子出现在门口,一袭绛蓝色绣着雅致竹叶衣袍的男人身影非凡,一支刻着云纹的玉簪绾住他墨绸般青丝,一双眼仿若星河般璀璨,又深遂如幽渊,肆意散发着如帝王般不可捉摸和邪佞,鼻若悬胆,唇若荷瓣,那是一张翩若惊鸿的脸。 目光在室中扫了一圈,视线上的强大气场便迫使得厅中除了苏瑜以外的人心口一沉,仿佛被心口被踏着什么东西,压抑得喘不过气来。最后视线落在苏瑜身上,他又勾唇一笑,仿佛春暖花开,撩袍迈过门槛时,腰间玉带上的碧色如意荷包翻了个翻,随着他跨步而来,依稀可见他身后晚云渐收,资态慵懒。 “叩见王爷。” 厅中奴仆跪了一地,苏宗耀,何氏母女方方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跟着跪在地上。 “都起来吧。” “谢王爷。” 苏宗耀携妻女起身,他低垂着头,只能看到王爷握住了苏瑜的手时,袖口镶嵌的镂空蝙蝠花边,他不敢有丝毫行差踏错,就怕给苏瑜丢脸。 何氏又惊又惧,心中繁乱,显然,她在刚才为人气势所慑,有些回不过神来。 苏盼则是已经脸色反常潮红,有那么瞬间,她后悔自己出现。真是不该来的,这样的天之骄子,怎会是阿娘和怜姐儿能肖想的之后她又无比庆幸自己来了,来了好,早点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早点断了念想。 “饿了么” 听着她问瑜姐姐儿声音多情又温柔,她很羡慕,却没有妒忌和恨。 “不饿。”苏瑜回样回声,又道:“王爷,这是我阿爹,这是我二娘和盼妹妹。” 苏宗耀又朝宣祈拱手作了一揖,“草民苏宗耀携妻女拜见王爷。” 何氏后知后觉曲膝福礼。 宣祈抬手空扶,“一家人不必多礼,岳父大人请起。” 一声岳父大人,叫得苏宗耀心中无比受用,若不是知道场合不允许,他就要老横纵泪放生痛哭一场。他能听得出来,王爷待他的瑜姐儿情深意重呢。 “谢王爷。” 何氏等了半天没等到一声岳母,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不敢表露出来。 第517章 拎不清的何氏 众人按主宾落座。 苏瑜命人给苏宗耀布了道菜,笑着解说,“这是汇三鲜,女儿记得阿爹最爱这道菜,特意让厨娘给阿爹做的,阿爹尝尝,可是您在下河县吃的那味道” 苏宗耀赶紧尝了尝,“是这个味儿,王妃有心了。” “自家女儿,给老爷您尽孝道是应该的。”何氏在不该插嘴时开口,虽是恭维话,仍有些失仪。 苏瑜目光斜过去,“二娘,盼妹妹,用膳吧。” 何氏装腔作势起筷,边吃边赞,“不愧是王府,厨娘做出的菜就是我们乡下比不上的,可惜了,怜姐儿受了重伤,还躺在屋里,不然也能尝尝这等美味。” 苏瑜悄悄打量了好一会儿苏盼,规矩得很,只盯着眼前的碗箸碟盘,半点不像有坏心思的样子。何氏这是要干什么苏盼来了还不够,是想借此将苏怜引出来么 “都在王府住下了,何愁寻不到机会尝尝王府厨娘的手艺”苏瑜唇角携笑,但眉眸清冷,几分不悦在眼底肆意。 “要是怜姐儿今儿没受伤,就能早些尝到王府厨娘的手艺了。”说到这里,何氏干脆搁下筷子,冲着苏瑜就大言不惭开训,“瑜姐儿啊,不是二娘说你,如今你贵为王妃,就该为王爷好好打理后院管好子嗣才是,今儿幸好是我和你怜妹妹碰上了,要是换个旁人,被那质子的奴婢伤害,传扬出去,你那贤德的名声可就保不住啦。” 这一番话,说是室中服侍的仆妇们后背层层过凉,敢当着王爷的面教训王妃,这个何太太是嫌命长吗 苏宗耀嘴里的汇三鲜瞬间失去味道,他如同嚼蜡般三两下咽下去,看着王爷眸中露出的危险寒光,吓得低声喝叱,“何氏,你给我住口,王妃是王府的当家主母,怎么做她心里有数,用不着你在这里指手画脚。” 这个何氏,真是半点记性都没有,方才警告了她不是吗 “我是她二娘,替你管了一辈子后院,经验十足,她还年轻,我给她传授传授经验有什么错”何氏表示不服,又见苏瑜和王爷没让她住口,更大胆说起来,“要知道后院不宁,当家主母就得受人诟病。” “那依二娘的说法,不知要怎么处置今日冒犯你和怜妹妹的晗哥儿主仆” 何氏以为苏瑜虚心求教呢,更想在王爷面前表现一下,所以一本正经的开口,“晗哥儿无视尊长,自然是罚抄孝经,至于那个女使,忤逆顶撞,又是出在规矩森严的王府里的,自然是打板子外加磕头认错,不然这些女使都以为是主子的近身女使,一个个侍宠而娇,无法无天的,长此以往还得了” 苏宗耀闻声,愕然得脸色煞白,他深深的感受到四周的寒意凭添。何氏要是真在说下去,只怕命就要保不住了。 苏瑜自然也感受到了宣祈情绪的变化,这个何氏真是不要命,她淡淡的扫了何氏一眼,而后将视线落在苏宗耀身上,“阿爹,女儿在城里有处空宅子,三进的,地方宽敞也清静,就在荷花巷子里,女儿让人收拾收拾,再挑个好日子,阿爹和二娘与两个妹妹一同搬过去吧。” 苏宗耀深知这是苏瑜在救何氏的命哩,她也真做不到让怜姐儿和盼姐儿失去阿娘,只是,“不必麻烦了,进京一趟,见到王妃有王爷照顾一切安好,等到怜姐儿休息得差不多,我就打算带你二娘母女三人回下河县去了。” “不是,谁说要回去的”何氏看着苏宗耀急道。 苏宗耀瞪过去,“你在京城还没呆够吗” 一说到这个何氏就满腹憋屈,“谁呆够了咱们进京头一日就被孙家请进府关起来了,足足小一个月呢,就差将我憋疯了,今日好不容易进了王府,我正想在瑜姐儿跟前诉诉在孙家受的委屈,让她替我做做主呢,哦,我这话还没说呢,你就说要回下河县去老爷,你有没有搞错啊” “你在孙家除了不能随意出门,人家哪里亏待你了亏你有脸说出口。”苏宗耀看不过眼,气得浑身发抖,在王爷面前跟她吵,真是丢尽了老脸。他就不该来,要是连累到瑜姐儿被王爷轻视,他就是大大的罪人。 “我不管,王府住不了那就住瑜姐儿说的那套宅子,反正我是不回下河县的。”何氏瞪了一眼苏宗耀,尔后徒然冲着苏瑜哭天抹泪起来,“瑜姐儿啊,你现在是有出息了,枉我跟着你阿爹吃苦受累大半子,没享着他半天的福,好不容易看他傍着你能有好日子过了,又非得和你撇清干系将我往老家拽去你也瞧见了,怜姐儿盼姐儿年岁也大了,到了该说亲的时候,让你在京城随便找个人不比下河县那些土夫强啊你阿爹是厌烦我,我认了,但他不能拿怜姐儿和盼姐儿的前程来耽搁啊现在居然要回去,你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哦” 苏盼在拎清自己位置后,看事情 就清醒了,她阿娘是疯了吗这番话居然当着王爷的面就说出来了,她这是想毁了瑜姐姐还是想害了苏家满门啊 苏宗耀只觉着浑身僵着不能动弹,眼角余光扫到王爷慢条斯理执起一盏酒来饮下,周围只余何氏作死般的哽咽声,静得让人头皮发麻。 “袁嬷嬷。” 在死寂一般的氛围里过了好一会儿,苏瑜开口。 “老奴在。”袁嬷嬷站过来,恨不能将何氏一巴掌拍回下河县去。 “何太太乏了,你替我将她送回朝露苑去好好休息。” “是。” “唉唉。”何氏还没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便被袁嬷嬷招呼来的婆子架起来,“放开我,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呀你们王府就是这样的待客之道吗我是王爷的丈母娘。” 苏宗耀听见这话赫然起身,冲着宣祈拱手长揖到底,“都是草民治内无方,教王爷看笑话了。” 宣祈虽然没见过那些拎不清的内宅妇人,但道听途说也不在少数。 何氏,让他大开眼界 可也就是这样的人,曾经那样的伤害过苏瑜,如今还想来算计她能给她的两个姑娘带去多少好处,该杀。 第518章 打算 何氏一路囔回了朝露苑,什么难听的话说什么,但凡能威胁到人的话也通通喧之于口,纯然忘了自己脚下踩着什么地方的地儿。 架着何氏的婆子往前一搡,何氏险些摔倒在地。脚下立稳后回头狠狠的瞪着袁嬷嬷,“你不过是个低贱的奴才,怎么能这样待我我是什么身份你们心里没点数吗” 袁嬷嬷已经懒得跟何氏发脾气了,反正不论你怎么说,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只一味沉浸在自己住进了王府就一步登天无人敢惹的梦境里。“何太太,看在苏大老爷的份上老奴好心奉劝你一句,瑜姐儿三个字再不是你能叫的了,适才若不是王妃刻意岔开话题,你以为你还有命站在这里教训老奴吗” 何氏被气晕了头,被一个老虔婆威胁,她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你少在这里威胁我,我说错什么话了用得着她给我岔开” 袁嬷嬷这算是看清了,与其说何氏不愿承认自己失仪没规矩,还不如说她不愿意相信自己都住进王府了,还要被有质疑或者低声下气。她这是不甘心呢 “话已至此,何太太你好自为知。”袁嬷嬷的目光掠过何氏肩头,看到立在廊下看了好一会儿的那婆子,“那妈妈,把何太太送回房,好好教教她府里的规矩。” 那婆子殷勤走过来,忙忙朝嬷嬷福了福身,“是是。” 何氏眼睁睁看着袁嬷嬷折身而去,在她眼中,袁嬷嬷比她牛气,比她不可一世,“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奴婢,凭什么在我面前趾高气昂不过是烧了冷灶侍候出一个王妃来,还真以为自己是这个王府的半个主子啊” 那婆子赶紧拉住何氏,一边往里拽一边惊恐的开口,“太太,太太,可不敢这样说话,这是王府呢。” 何氏一把将那婆子推开,转身进府坐在榻上气得胸中惊涛骇浪般。 那婆子不敢真撇下何氏不理,跟着进屋倒了杯茶,然后递过去。何氏不接,她又搁下去顺何氏的脊背,一边温言细语和跟她晓以利害。“我的好太太,您先歇歇气儿适才那些话可不敢再说二次了。要知道王府的规矩不比那宫里松泛,王妃没进府那会儿,谁敢大声说句话让莫总管听见了都要被杖责赶出去。王爷眼里只有王妃,自然服侍王妃的奴才有脸有势,但就算是这样,也没见王爷对服侍王妃的奴才有多青睐,犯了错照样该罚的罚,该赶的赶,没半分情面。虽说您今儿是头一回进府,但好歹也在府里逛了一圈的,你见哪个奴才不是守着规矩,本分行事” 何氏禀性泼妇,在下河县嫁进苏家做续弦,大半辈子被二房的陈氏压着,好不容易能依仗着丈夫扬眉吐气,眼巴巴进京来,没想到像把自己送进一个不能随心所欲的笼子里,倒不如在下河县自在。至少家里出了个王妃,二房的陈氏不敢再欺压她,她在大街上横着走都有人自动让道,哪像现在这样这不能说那不能言,还得看个老奴婢的眼色,真是憋屈。 可为了怜姐儿和盼姐儿的前程,她只得将这分不快忍下去。 想到方才在席面上苏瑜的话,是要将他们一家四口赶出王府去居住。虽说不能近水楼台先得月,但好歹也与王府有着剪不断的干系,又不用守着这么多规矩,更不用看谁的脸色,到是个好去处呢。 何氏奇迹般的想通了。 那婆子见着何氏脸上的表情不再那么气愤紧张,以为是自己的劝慰有了效果,赶紧着又讨好道:“太太您虽说是个继母,但好歹是占着王妃长辈的名份,万不能让王妃心生了厌弃,只要讨得了王妃的欢心,在这京城,您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何氏殷冷冷的笑着,一抬手,“茶奉上来。” 何氏离开不久,宣晗主仆就到了。 碧影手中捧着一盆冬芙蓉,花衣重重叠叠圆似月盘,散发着幽幽的清冷香气,叶子三汇一片,带着些许洗过的天青湛蓝色,在厅中灯光的映影下,好看得蕴眼。 “这花。”苏盼失声,语音未落又赶紧捂住嘴。 “阿爹,阿娘。”宣晗先对着父母打了招呼,道:“阿娘,儿子养的冬芙蓉终于开花了,骆彬说这花很醒神,阿娘怀着弟弟辛苦,闻闻这花香定能精神百倍,送给阿娘你。” 苏瑜将宣晗拉到跟前,目光温和的笑道,“这养花可是个费时费神的差使,难道你有这份孝心,阿娘很高兴,这花你是从骆彬那里得来的吗” “嗯,上次我说阿娘你怀着弟弟精神不好,他就跟我说这个花花香可以提神,他有个亲戚在药铺子里打长工,正巧那药铺子里有这种花,我就给了他五两银子,他就给我带来了。” 苏瑜抬手亲昵的摸摸他的头,“你这样有心,阿娘谢谢你。” “阿娘,你喜欢吗” “喜欢,自然是喜欢。”苏瑜说完,在宣晗额上亲了一下。 宣晗不好意思的笑了。 而此时的苏盼也明白为何下午阿娘和姐姐要这花,人家不给了。 苏瑜指着苏宗耀对宣晗说,“阿暄,那是阿娘的爹爹,你要是不嫌弃,就去给他作个揖,道一声外祖父安好吧。” 宣晗没有拒绝,走过去朝苏宗耀作了一揖,“外祖父安好。” 苏宗耀没有摆谱拿乔,但他也清楚宣晗虽是晚辈,可身份地位高出他一大截,起身也作了一揖还礼,“小公子客气。”苏宗耀东摸摸西摸摸,才从腰间扯下一枚月形玉珏递过去,“这不是什么拿得出手的好物件,但是我与你外祖母当年相遇时争着要抢的物件,算起来也有些年岁了,这是一对儿,我一个,你外祖母一个。我与你外祖母说好,待来日你阿娘有了孩子,便给她的孩子做见面礼。后来你外祖母过逝了,她的那个玉珏也不小心弄丢了,如今你是阿娘的孩子,外祖父这个就送你做见面礼吧。” 玉珏虽然普通,可玉珏中包含的情深却深厚。 宣晗没立即接,而是回过头看向苏瑜。 苏瑜点了点头,“这是你外祖父的心意,你就收下吧。” 宣晗这才捧手而接,“谢外祖父。” “好了,坐下用膳吧。”宣祈示意宣晗坐在他身边。 苏宗耀是执意要离开京城回下河县的,他最终还是没能拗过苏瑜的孝心,王爷又劝了两句,他不好驳王爷的面子,只答应暂时住下,等到过两个月天气彻底回暖,再起程回下河县。 回到朝露苑的第一时间,何氏找上了他。一想到她在席面上的失仪和危机,苏宗耀是又可恨又担忧,瞪了她一眼后没理她。 何氏巴巴追上来,还亲自奉上茶讨他欢心,“老爷,妾身错了,不该在刚才的席面上让老爷丢脸。” 苏宗耀老眼冷冷的盯着她,这辈子她没正经道过歉,道过歉也是因为她想着下招。 这次又是什么 “你又想干什么” 何氏心知在苏宗耀这里记录不好,她没刻意解释,只问,“适才王妃说要将荷花巷子的宅子给我们住,我们什么时候能搬过去啊” 他已经答应了瑜姐儿暂时留下,也没打算隐瞒何氏,“王妃说明日就派人收拾,两天后咱们就能搬过去了。” 两天,这么快何氏心里有些不乐意,她的打算是让怜姐儿在离开王府前能见上王爷一面呢。 见她不言语,苏宗耀猜测何氏肯定又在动什么歪心思,将茶盏重重搁到桌上,“我们只是暂时住到荷花巷子去,我已经跟王妃说好了,等到过两个月天气回暖,我们就回下河县去。” 如今才正月呢,两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但说短也不短啊,她还是有时间让自己达到目的的。一想到自己的打算还需要苏宗耀配合,何氏讨好的伸出手顺着他胸口的气,“老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妾身听老爷的安排。” 何氏这么听话 这什么操作 苏宗耀一时懵了,他怔怔的看着何氏,满眼犹疑。 那厢夫妻两个走在廊下,采玉和夏莲在前面提着灯笼,暖暖的光,随着步履蕴了一地昏黄。 苏瑜吩咐袁嬷嬷,“朝露苑那几个女使暂时没出纰漏,想来何氏母女也是使得得心应手,一并放到荷花巷子去服侍吧,里面的大件家具一应俱全,小件物品你明日亲自去一趟看看,缺什么就添什么。” “是,老奴记下了。”袁嬷嬷恭敬的答。 “再派三个老成的婆子妈妈过去,还有护院也得要醒目的。” 老成的婆子妈妈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要保证何氏在京城期间尽理不给她惹麻惹。醒目的护院一时能保证那一家子的安危,也防止何氏在外面惹是生非。 “是。” 回到明德院,宣祈扶住苏瑜歪在绣榻上歇息,苏瑜拉着他的手,问,“适才宫里来人,是出了什么事情么” 宣祈眼底掠过一层寒凉,抬眼时又让温柔覆盖,“不是什么大事,你好好歇息。” 苏瑜依旧拽着他的手,清澈如幽泉的眸子望着他。 宣祈无法,罢了,她迟早会知道。 “肖美媛有喜了。” 第519章 贪心 肖美媛有喜了 这个消息令苏瑜不由一怔。 她想到了那一世的肖美媛,视线从宣祈身上移开,落到夏莲下午新换的那瓶黄梅上,语气淡淡,“什么时候查出来的” “肖家失势,明夫人频频往宫里递消息,让肖美媛想办法救肖敏。皇帝自除夕宫宴上摔下石阶,人虽醒,但性子变得极难捉摸,梁太后又逼着他过嗣立储,想来他千般不愿,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儿去。肖美媛侍疾,每被迁怒仍旧忍气吞声,下午再一次被皇帝羞辱后,晕倒在祈年殿,正巧御医在,诊出了喜脉。” 之前肖敏肯定是救不成了,肖禀坤的恶迹已然昭告天下,皇帝不会愿意落下个是非不分的名声实践肖禀坤最后的承诺。可是现在不同了,肖美媛有孕了,万一是个皇子,哪里用得着过什么子嗣为储为顾念到肖美媛的龙胎,皇帝定会对肖敏的事开一面罢。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明日就开朝了,料想晋王府乐极生悲,今夜要睡不着了。” 翌日开朝,皇帝在大殿上宣告了这个好消息,过继晋王府子嗣之事自然延后。然而,皇帝十句话咳嗽六声,许多大臣考虑皇帝能不能等到贞妃生产 关于安荣候府的冤情,皇帝下旨为其平反,恢复安荣候府名誉,其后人谢玉瑶封为静和郡主。至于罪魁肖禀坤,因人已伏诛,不再作罪书。 肖敏那件案子,因有些细节刑部和大理寺要细查,暂缓对肖敏的处罚。 在朝众人谁会是傻子这明显就是因为贞妃有孕,皇帝顾念的开脱之词。 吕中信纵然心中不满,但见皇帝态度坚决,也只能先隐忍不发。 宣祈还在宫里,消息却已经传回了王府。 苏瑜知道后并未有多少反应,这都是意料中之事。 “静和郡主”苏瑜自言般呢喃了一句。 莫总管恭敬的点头,“是,圣旨上说谢姑娘端淑敏慧,是以静和,故此赐静和郡主。” “哼。”苏瑜冷吟一声,“理由倒找得不错,什么端淑敏慧,是以静和,不过是警示谢玉瑶要熄心,不可再生事罢了。” 这话莫总管不敢接。 傍晚时下起了绵绵阴雨,廊檐下的灯笼被冷风吹得七摇八摇。雨一直连着下了两日,在苏宗耀领着何氏母女三人前来跟苏瑜辞行那日才停。 “阿爹,若是闲暇无事,可以到周边四处逛逛,快到初春了,很多地方草冒头柳抽芽,倒也一派欣欣向荣。” 苏宗耀半坐在鹅颈椅上,听着苏瑜的话很欣慰,“从前的确是听说京城周边景致不错,既然已到此处,是得好好领略领略京城的繁华。” 何氏母女三人是头一回到明德院,何氏坐在苏宗耀身边,难得的但笑不言。苏怜则好奇的四下张望,见着室中矜贵的锦榻,极难得的蜀绣垂幔,以及挂在墙上那幅山水丹青,她明明看到落款是宣祈,还是要装作不认识似的问苏瑜,“姐姐,这画画得真好,笔力苍劲,意境不俗,定是哪个名家之作罢。” 苏瑜懒得戳穿她的这些小心思,“也不是什么好画,挂在屋里养养眼罢了。” 真是暴殄天物,苏怜心中犹为可惜,却又在下一刻打起了主意,“既然姐姐不稀罕,不如送给妹妹吧,妹妹拿回去装饰屋子就不错。” “我是不怎么中意,但这屋子里的书啊画啊都是王爷精心搁放的,你要想要这幅丹青,还得跟王爷开口才是,我是做不了他的主。”苏瑜一边整理膝上襦裙的褶子一边声音淡淡。 苏怜心道她小气,又不敢强行索要惹她反感。目光又落到窗台前那盆花上,天,那不是那日她与阿娘逛到疏云台看到的那盆冬芙蓉吗怎么出现在这里她欣喜的奔过去,眼中满是中意,“王爷爱惜书画,那这花姐姐肯定能做主的吧,姐姐就把这盆冬芙蓉送我吧,我拿回去搁到屋里,也好锦上添个花啊” “怜姑娘,这冬芙蓉花香清幽,有宁神静气之效,是我们小公子特意养来给王妃尽孝心的,你要过去不合适吧。”袁嬷嬷站在垂幔边,声音不紧不慢的开口。 原来是给苏瑜的,难怪那日那质子女使死活不给呢。 苏怜一连讨要两件物品都被拒,她脸面有些过意不去,尴尬的站在冬芙蓉旁边,求救般看向何氏。 “袁嬷嬷说得对,这是小公子给你姐姐尽的孝心,要是知道你拿走了,小公子得有多伤心” 何氏居然说出这么识大体的话,短短两日不见,何氏中了什么邪 苏瑜悄脆打量着何氏,还是那副市井泼妇的穿戴,话是说得好听,好在她还是看到了她眼底流露的隐忍和不甘,不然苏瑜就 要以为眼前的人不是何氏了。 她能这般隐忍,肯定在打什么主意看来得让袁嬷嬷多交待那婆子几句,万不能让何氏闹出大动静来。 相比苏怜的这也稀奇那也稀罕,苏盼就安静多了,她规规矩矩的坐在那里,手叠于膝,倒有几分小家碧玉的气质。“袁嬷嬷,我匣子里有一对缠金粉玉珠花,一只金镶玉的玉镯你拿出来。” 缠金的粉玉珠花,金值钱,碧玉值钱,但粉玉更是世间难得。 袁嬷嬷打开匣子拿出来,苏瑜说,“盼妹妹年纪小,这珠花颜色嫩,衬你正合适,嬷嬷,替我送给盼妹妹。” 苏盼没想到苏瑜会送她这么贵重的礼物,惊喜得脸通红,起身曲了曲膝,“姐姐,这珠花这么贵重,我不敢要。” “王妃赏你的,盼姑娘收下吧。”袁嬷嬷对苏盼的印象比苏怜好,说话声音也带着几分柔和。 “也别收起来了,嬷嬷,你替她戴在头上给我瞧瞧。”苏瑜腰有些发酸,她换了个姿势坐在锦椅上。 “是。” 袁嬷嬷领命,便将缠金粉玉珠花戴在苏盼发髻两边,苏盼注意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一时脸红得发烫。 第520章 匹配 “阿爹,您瞧着好看吗”苏瑜问。 苏宗耀笑着点点头,“好看,盼姐儿也真是长成大姑娘了。” “嗯,有了几分颜色娇羞,顾盼生姿的味道。” “姐姐你别再说了。”苏盼捧着发烫的脸重新落坐。 苏瑜又示意袁嬷嬷将金镶玉的玉镯送给苏怜,“这玉镯是我头一回进宫时太后娘娘赏的,我如今身子笨重,带不得这些容易磕磕碰碰的东西,你拿去戴吧。” 苏怜更喜欢苏盼的那对缠金粉玉珠花,戴在头上谁都能欣赏到,她的玉镯戴在手腕上藏在袖子里,谁没事会总掀她袖子看玉镯是不是她再傻也感觉出来了,苏瑜对她与苏盼不一样。 “谢姐姐赏赐。” 苏怜一脸的不高兴,除却继续隐忍的何氏,没人在意。 袁嬷嬷看着采玉撩帘进来,曲膝道:“王妃,静和郡主来了。” 谢玉瑶来了。 “请她进来。”苏瑜说。 “是。” 苏宗耀起身道:“王妃有客,我们不便打扰,也都收拾妥当了,这就去花花巷子了。” 苏瑜没有留客,让袁嬷嬷代她送他们出府。 一行人出了明德院,与如今的静和郡主谢玉瑶相向而行。静和郡主容貌清丽,虽是面无表情,但柳叶儿似的眉,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还有小巧的鼻梁以及不点而赤的朱唇,都彰显着她就算是个死的,也让人惊艳万分。她外罩着一件貂绒大氅,手持涅白色的绢帕身姿笔直走来。 袁嬷嬷规矩的侧身后跪在地上,曲身低头,苏宗耀一行人照做。 等到一阵清冷的幽香过去之后,苏怜才抬起头来,望着那抹气质高贵的身影发呆。这就是郡主么感觉那么的遥不可及,什么时候她才能让人这般恭敬侍候着苏怜急不可耐的充满期待。 而明德院里,谢玉瑶一见苏瑜便先跪下了。 苏瑜伸手想扶,但见她眼神坚定,便又将手收回来,“恭喜你。” 谢玉瑶真心给苏瑜磕了三个头,“我这辈子从未想过能替安荣候府平反昭雪,只想着以绵薄之力伤害伤害肖禀坤的羽冀也就算是解恨,如今这样的境况,若非遇上王妃,怕是连做梦都不敢想。” 她说完了,苏瑜这才将她扶起来,推着她坐到锦凳上,“事情过去就不提了,你瞧你这身庄重的打扮,是进宫去谢恩了吧。” 谢玉瑶捧着采玉递上来的茶碗,没饮,一脸的风凉,“肖禀坤是罪魁祸首不错,可若宫里的人能明察秋毫,我安荣候府一门哪会落得就剩我一个的下场如今是平反昭雪,但死了那么多人又有什么用呢可我知道我阿爹阿娘是愿意这个结果的,所以,我进宫去谢恩了。” 是啊,平冤昭雪固然可庆,但那么多年亡故的性命,到底是意难平。 这世间有太多的意难平。 苏瑜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笑道:“你现在住回了安荣候府,嫣如还在碧落庄,她该要寂寞了。” 谢玉瑶喝了口茶,压了压满腹难平的意气,“我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我想把嫣如接到安荣候府去住,她如今肚子已开始显了,我担心住在城外若有意外来不及请大夫。” 耿荣是知道嫣如的下落的,一旦他回京肯定第一时间去碧落庄,嫣如若住进安荣候府,京城发生这么多事,他找起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嫣如呢,怎么说” “她答应了。” 她答应了,谢玉瑶没有任何迟疑说出这句话,可见嫣如是极痛惜她怀的这个孩子的。 “她答应便好,都住在城里,咱们也好有个照应。” 谢玉瑶淡笑着又饮了一啖茶,琼丽的容颜上浮起苍桑,“先前以前肖敏死了,我准备起程远行,走到哪儿累了就停在哪儿,现在安荣候府得以平反,从前在安荣候府服侍的老人也陆续想回来服侍,我也想好好把祠堂整理出来,清明时好好上柱香。” 形势始终没有变化快,苏瑜深有同感。“有嫣如陪你,你也不会闷。” 孙廷梧离开京城前,与关大学士订下了孙学雍与关芯兰的婚期,五月十六,据说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日子。 正月十五那日,冯夫人做东邀请白太蔚府上的刑夫人和吏部右侍郎家的郭夫人以及孙娴母女两个到广德楼听戏,刑夫人一番观察下来,曲家二房那个静姐儿是个活泼爱动的性子,屁股坐在软垫上一刻钟能扭十来回,眼睛也畏畏缩缩的,通身的小家子气。再看孙家的娴姐儿,稳稳的坐着,不时还能与她一评戏,举手投足都是一派大家风范。 这场戏下来,刑夫人心里就有谱了。 她回到家刻意将儿子白振羽叫到跟前,“你说你有心上人,就是不见你请出来让我瞧瞧,这些日子你的亲事就是我心里的一块病,不除不快。我不管你到底瞧上了那家姑娘,你一直藏着掖着,想来也是拿不出手的。罢了,今日我替你瞧上了一门亲事,你要是再推脱不应,我就到衙门里去告你不孝。” 白振羽其实不知阿娘刑夫人今日到哪里去了,听她这番话,自然清楚肯定是去替他相看去了。白振羽宁死也要为孙娴守住自己的承诺,张口就拒绝,“阿娘,儿子真的有心上人,不管你看中了谁,儿子绝对不应。” 刑夫人气得七窍生烟,拉着海嬷嬷就埋怨,“瞧瞧,瞧瞧,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就生了这么个忤逆的东西,当初还不如不生,我还能长命一些。” 海嬷嬷怕刑夫人气坏了,赶紧说道:“公子,别惹夫人生气,把夫人身子气坏了,心疼还不是你” 白振羽苦着一脸俊脸,跪到刑夫人面前,“阿娘,儿子求求您,您别逼我了。” “我还逼你”刑夫人气不打一处来,“你是白家独苗,开枝散叶的重任全系你一身,我不逼你,我死后没脸去见白家的列祖列宗。” 白振羽心想,完了完了,估计这回要逃不过了。 一边是心爱的孙娴,一边是生他的阿娘,他进退维谷。 见儿子不说话,刑夫人自当他使起了性子,继续劝慰道:“羽哥儿,你是个什么禀性阿娘清楚,能与你相配的姑娘自然要与你性子相和,定不是你藏起来拿不出手的。今日阿娘去见了那个姑娘,不论是相貌还是品性都与你好配,家世也清白,我们白家就该要这样的姑娘做儿媳妇,你明白吗” “阿娘,儿子的心上人不是拿不出手。”是怕说出来到底时进门了您瞧不起她,给她难堪。 “那你说,是谁” “我。”白振羽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来。 刑夫人也不打算继续跟他浪费时间,“你既是说不出来,我就当没这个人,全是你杜撰出来骗我的。我已经把你的生辰八字和那姑娘的生辰八字拿到大相国寺去算了,今儿下午就能得到信儿,要是匹配,这门亲事就订下了。” 事已至此,他不能再与阿娘抵抗什么,毕竟不能真将她气得去京兆衙门告他不孝啊 回到卧房,白振羽急得在屋里来回度步,连午膳都没胃口用,一心只想着怎么解决掉眼前的麻烦。阿娘最信算命之说,要是他与那姑娘的八字不合还好,要是合的话,他也决不能做出对不起孙娴的事来。 现在只能等,派了小厮去前面探听消息。 半下午时候,小厮兴冲冲的跑到他跟前,“恭喜公子,贺喜公子,您与孙家二房的娴姑娘八字很匹配,夫人高兴得连连去找老爷商议找谋人下订之事了。” 白振羽在听到恭喜,贺喜几个字时,只觉得浑身失力,头皮发麻,又再听到孙家二房娴姑娘几个字时,瞬间又充满了血气,他紧紧的扣住小厮的肩头,眼神和语气同般咄咄逼人,“你说谁我与谁的八字很匹配” 第521章 为钱庄挑铺子 小厮的肩膀被扣得痛得很,又不敢嚷叫出来,“是孙家二房的娴姑娘,就是吏部孙学雍孙大人家的妹妹孙娴姑娘。” 确定听到自己心中想听到的名字,白振羽激动得退了数步,瘫倒在地时手扯住了桌布,桌台上的茶壶杯盏全掉在地上碎得七七八八。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阿娘让他娶的姑娘居然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姑娘,想到这里,白振羽笑了,笑得很大声,笑得得眼泪都出来了。 小厮被吓得不轻,转头就往刑夫人那处跑。 一听白振羽疯怔了一般,刑夫人吓得大步往他院儿里去。 海嬷嬷边走边劝慰,“夫人别担心,已经命人去请大夫了,公子不会有事的。” 刑夫人一边抹泪一边哽咽道:“我只是盼着他早日成婚,早日为白家延绵宗嗣,好让我去掉一块心疾,这很难吗”心里却想着,要是儿子真不能接受,非得娶他心里的那个姑娘,只要他好好的,她也可以试着妥协。 听到外头脚步声纷沓而至,白振羽迅速起身倒在床上面背对着外头。 刑夫人一进来见着一地狼藉,心子把把都揪紧了,哭着扑到床前,“儿啊,你没事吧,你看看为娘啊” 白振羽没有动惮,只道:“阿娘,儿子想通了,儿子的亲事但凭阿娘做主。” 室中突然一片寂静海嬷嬷莫明其妙看着刑夫人:“。” 刑夫人也莫明其她看向海嬷嬷:“。” 这是怎么个情况 于是十八那日,白家一事不烦二主,请了冯夫人到孙家说项。孙家也没端着拿乔,允了白家的下聘,亲事就这样定下了。 苏瑜得到这两桩消息后很为他们高兴,特意派人送了贺仪到孙家。 自从宣祈回来后,宫里的事情也不用她再操心,她也能抽出空来管理自己的事情。说要开钱庄,这日苏瑜便收拾出门前往集芳馆,她到时鉴荣宝号的胡掌柜和洪掌柜已久候多时。 “胡掌柜是这方面的老手,见多识广,可知京城地界最近什么地方的铺子最适合开钱庄人手方面需要哪些,又有什么忌讳”出门前宣祈说不准她在外面呆太久,她也不拖泥带水,见着胡掌柜便开门见山。 要开钱庄,人手方面须得谨慎规矩,对诸多内情的隐密忌讳也得注意,否则一旦泄露分毫,钱庄便会失去信誉,没有信誉的钱庄,是赚不到一分钱的。王妃连这些都知道,真不是个普通的女人。 “回王妃的话,钱庄不比消耗物需得开在当街繁华之地,十字街西背街有间大通铺目前正在转让,可供参考作为初选。人手方面嘴严,手脚干净者优先,但其他钱庄招人都是以听得懂话却不识字的哑巴为先,柜台上的掌柜可带一个信得过的记账帮手。” 胡掌柜说了很多,苏瑜听得很仔细。 那一世她没开过钱庄,赚的钱基本都存在沈家银库里了,对于钱庄如何运作存取盈利,还有些生涩。 “还有一处,在北华里巷,这间铺子当街繁华,与十字街西背街的铺子一般大小,这间铺子的主人想携亲归籍,想卖铺子,只是要价偏高,现在观望者居多。” 苏瑜例来是雷厉风行的性子,想到什么便做什么。当即决定洪掌柜和胡掌柜到十字街西背街去看铺子,她自己则去北华里巷。 从集芳馆内院出来,意外见着孙家二房的余氏和孙娴在挑选料子。 余氏母女见着苏瑜也很惊讶,特别是余氏,见着苏瑜的肚子挺得那么高了,言语间有些担心,“你这样出来走没事吧,月数上大了,还是在府里歇着的好。” “无妨,我也想出来走动走动,不然呆在府里就要发霉了。”苏瑜笑问,“二舅娘和娴姐姐这是来选做春裳的料子吗” 余氏尚未开口,便见孙娴一脸羞涩的垂眸。余氏说,“来挑料子回去赶嫁衣裳,本来想着就用原先那一套,可是昨儿翻出来,怎么看怎么不舒服,你也知道,娴姐儿在亲事上坎坷得很,上次,罢了,新人新气象,索性我们选匹新料子回去,总会在大婚前赶出来。” 原来如此,苏瑜笑着点头,打心眼里为孙妨高兴。 余氏又问,“你这是要回去了吗” “哦,不是,北华里有间铺子在出售,我想去看看。” “北华里北华里巷子哪边离这里坐马车有大半个时辰的路程呢,你还挺着肚子呢,何必亲自操劳”余氏是真担心,她一直觉得孙家二房有这样的好运气,都是因为有苏瑜的缘故,她懂得感恩。 “洪掌柜要去十字街西背街看铺子,我去北华里巷子,不打紧,去看看就成。” “你一个人也无聊,让娴姐儿陪 你去吧,反正做嫁衣的料子我们选好了,她跟着你去作伴,我直接拿回去就是。” 这个提议无人反对,与余氏作别后,孙娴上了王府的马车。 马车开始往北华里巷子方向去,苏瑜开始与孙娴闲聊,“我只知道你和白公子好事将近,但这其中的过程却不清楚,正好无事,你同我说说呗。” 孙娴脸上浮着红云,就像朝霞映着粉嫩的桃花,她羞臊的揪着手帕,说起了除夕宫宴上的大胆之举以及岳云眉母女如何帮忙,再到正月十五广德楼与太蔚府刑夫人听戏。 “你不知道,我当时心都在嗓子眼儿里跳,就怕行差踏错惹刑夫人挑剔。” 能让刑夫人相看,已是莫大的机遇,换作是她也不愿失去,也肯定紧张。“好在有惊无险,你与白公子有情人能终成眷属。” “曲家二房那个静姐儿品容也不差,当时我想着要是入不了刑夫人的眼,这辈子也无甚期盼了,我便缴了发上山做姑子去。” 瞧着孙娴说这话里充满恒心的样子,苏瑜知道她是认真的。 “幸好没这样的机会,否则白公子还不得哭晕了。” 听着苏瑜打趣,孙娴的后怕之心渐渐沉稳下来。“你只顾说我了,瞧瞧你现在脸色红晕,精神奕奕,便知道王爷待你有多好,阿瑜,我们这些姐妹里个个都得到了幸福,我突然觉得老天爷真是太好了。” 事在人为,孙娴现在应该懂得了这个道理。 二人说话间,马车驶进了北华里巷子,在前去胡掌柜所说的那间铺子途中,马车徒然停了下来,苏瑜问了一句,“蝶依,出什么事了” 帘外的蝶依应道:“姑娘,有人在吵架,看热闹的百姓把路给阻断了。” “还有别的路可走吗”她可不想把时间都浪费在等待上面。 蝶依答,“没有,只有这条路可到达。” 孙娴撩开车窗帘子,因为她坐在马车里,位置比看热闹的百姓高,一眼就见到有个与苏瑜同样挺着肚子的孕妇一手撑着腰,一边气急败坏指着一个站在灯笼铺子门口的妇人大声说话,嚷嚷些什么外头议论声太多她没听清,但她看清了两个相互指责的对象是孙妨和曲恒。 第522章 孙妨和曲恒的分争 “怎么是她们”孙娴惊呼。 这话明显是孙娴认识的人,苏瑜问,“是谁啊” “是孙妨和曲恒。”孙妨自不必说,那次在霍家的宴请上孙娴见过曲恒,后来的一些宴请上也打过照面,虽没怎么说过话,但肯定不会认错,现在她这副装扮肯定是已经嫁人了。 说到孙妨,苏瑜想到了她的大肚子。蹙眉撩帘,一看果真是孙妨和曲恒在互相吵嘴。有个年轻的小姑娘一直在护着孙妨,可是孙妨的样子气急败坏,那小姑娘根本就拉不住。苏瑜正想让蝶依去看看情况,孙娴担心孙妨受到伤害,忙忙落车,扒开人群往里去。 “别以为我怕你,我夫君这事儿,你必须给个说法,否则就算是告到京兆衙门去我也不怕。”孙妨像要豁出命去似的,怼着同样怒容满面的曲恒。 “那你自己去告好了,我们涂家的灯笼在京城也是老字号,更不是头一回送进宫去,怎么之前就没出过事,这次就出事了肯定是你家男人往宫里送时不小心磕到碰到才出的事,你倒还有脸来找我们的麻烦,要不要脸” 曲恒在娘家住了好些时日了,过了正月十五仍不想回来。夫家公公婆婆派人三催四请,说家里儿媳妇隔三差五回娘家已经让街坊看笑话了,这次长住不回实在是说不过去。公公婆婆冷了脸,给儿子涂昌磊下了最后通碟,要是再请不回来儿媳妇,就只能走和离这条路了。 涂昌磊打从新婚之夜就被曲恒压得死死的,成婚这么几个月,同屋不同床,他一直在地上打地铺。鉴于曲恒老回娘家这事,他怂得也乐见其成。曲恒不在,没人指使他做这做那,也没人看不顺眼总是嫌弃他。 他是真心不想接曲恒回来,但又拗不过父母的威喝。到了岳父母家,他被曲恒给轰了出来,涂昌磊回到家便添油加醋把在曲家如何受屈的事情说了,涂家父母脸色铁青,涂昌磊以为肯定能和曲恒和离了,他就要解脱了。 可不知为何,今天曲恒竟然回来了。 曲恒是不想回来的,是郭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逼她回来的。说不论前情如何,她是涂家妇已是事实,执意留在娘家不仅街坊四邻嚼舌头,还会连累到她阿爹的官声。曲家年前才被皇帝打了一记,这翻年才没多久,万不能再有流言伤害到曲家,否则后果很严你重。 思量再三,曲恒还是想让自己有个强大的娘家撑腰,这才不甘不愿的回了涂家。只是没想到她一下马车,就见一个大肚子女人指着涂家的铺子破口大骂,她原本不打算关心,但见那人眼熟,细想之下竟是孙妨,在霍家宴请上见过的。 见到孙妨,曲恒不由自主想到苏瑜,若不是因为当日在芙蓉楼与她起了争执,自己整会沦落到嫁与市井商户之家又想到苏瑜是半个孙家人,就怪不得受她迁怒了。 就这样,她在弄清楚原由后与孙妨当街大吵起来。 这一幕在涂家人眼中却是极为满意的,这个儿媳妇说来是一无是处,当初求娶也是看中曲家的势力,想让涂家的灯笼生意得到庇护,可曲恒从未有过自己是涂家儿媳妇的觉悟,今日是怎么了转性了知道护短了 “啊呸。”孙妨现在只要一想到被打了板子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江寅,心就忍不住抽痛,“我不要脸,现在挨板子的是我夫君,你倒说我不要脸,天子脚下,你也敢这般不讲理,你眼里没有王法了是不是” “我没做过生意,但也是知道送进宫的东西肯定得三检五察,涂家把灯笼交给你丈夫,要是有问题你丈夫还不能立即找回来这都送进宫了,出了事你找回来了,你让大家伙儿评评理,到底是谁不讲理” 孙妨气势被辗压,更被曲恒怼得说不出话来。她捂着隆起的肚子,恨恨的瞪着曲恒。 江芯的心一直悬吊吊的,“嫂嫂,我们回去吧,二哥还在家里等我们呢。” “我不走。”孙妨不甘心的看着曲恒,“我丈夫被打了板子,趴在床上动弹不得,我怎么就不能给她讨个公道了” “你讨公道就进宫去,又不是我们涂家打的你板子。”曲恒又怼回去。 孙妨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忽然有人扶住她,她吓了一跳转头一看,竟是孙娴,“娴姐姐。” “阿妨,别在这儿跟她吵了,你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呢,别动了胎气,回去吧。”孙娴大概听懂了来胧去脉,此事孙妨是不占理的,她之所以会站在这里义愤填膺的胡搅蛮缠,也肯定是因为对夫君的一片赤诚吧。 孙妨紧紧抿着唇,不甘心的恨着曲恒。 “我还以为孙家就是一窝不分明非的糊涂蛋呢,总算还有人懂点道理。”曲恒倨傲的昂着头,她很享受将孙家人踩在脚底的感觉。 孙娴不想滋事, 只想赶紧带孙妨离开这是非之地。可是曲恒的一句话,令她驻足改了主意,她若是针对个人,她无话可说,她不该侮辱孙氏一门。 “曲二姑娘,哦,不,现在该叫涂曲氏才对。请你积点口德吧,这么多人看着,难道想让你的威风传变京城大街小巷么” 孙娴 前几日她无聊去找二房的静妹妹玩耍,谁知正逢静妹妹把自己关在屋里痛哭,问清了原由,才知道是阿娘给她相看了一门亲事,是白太蔚家的公子,结果白太蔚家的刑夫人没瞧见她,便瞧着了孙家二房的孙娴,这才惹得她好一通伤心难过。 在曲恒眼里,苏瑜抢了肖美媛的姻缘,如今孙娴又来抢她堂妹的姻缘,“你少在这里说风凉话,你是孙家二房那个孙娴是吧,听说你与白太蔚府上的公子订了亲,真不知道刑夫人是个什么眼光,放着好好的正经姑娘不要,非得要你这个二手货。还是说你们孙家就有这个血统,专抢人姻缘真是蛇鼠一窝。” 曲恒含沙射影的一番话,成功挑起了围观群众的兴趣,三三两两的议论开来,当初与王家那档子事儿自然被某些记性好的人提起。 “孙家二房的孙娴,就是当初成婚当日拒婚的那个孙娴吗” “可不就是她,我听说当时新郎倌儿都在府门口了,突然来了个青楼女子,缠着新郎倌儿说是她的长情郎,害怕新郎倌儿成婚后不要她了,特意跑来求新娘子给她条活路。” “据说新娘子的父亲兄长见状,当场毁婚,让新郎倌儿很下不来台。” “是啊,新郎倌儿还是晋王府的长史呢,听说那日晋王为给新郎倌儿长脸特意去吃喜酒,结果新娘子非但没被接回去,还被人当场退婚,真是丢脸丢到极致了。” “那新郎倌儿我知道,叫王毕甫。” “出了这样的事,新郎倌儿在晋王府里的差使也掉了,后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进了大牢,最后好像死在了牢里,为此,王家好像还到孙家去大闹了一场。” 众说纷纭说的都是王家的不是,可孙妨还是明显感觉到孙娴扶住她的手瞬间僵硬。 “曲恒,你就是个长舌毒妇,专挑人是非,枉你还自认饱读诗书的贵女,要是京城的贵女都像你这样,不如找块豆腐直接撞死算了。” 她被曲恒怼得哑口无言,总不能让孙娴也让曲恒欺负。 “你。”曲恒压了压胸口的怒火,阴阳怪气的笑道:“我又没说错什么,我所指的什么,旁人不清楚你们孙家人心里有数。依我看,当初她与王家那门亲事根本不是王长史私德有损,分明就是她从小地方来到京城,见多了繁华富贵,不想后半辈子嫁给一个小小的长史度日而设的局,那个什么青楼女伎,根本就是孙家找来拒婚的托词。” 曲恒一篇谬论,不明真相的众人响里一片哗然,议论声此起彼伏,像要将孙家姐妹通通都淹死一般。 孙娴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却,她徒然觉得精神晃惚,四肢冰冷,难以置信的看着曲恒,“你胡说八道,没有的事。” “那王长史都已经死了,你当然能自说自话,但公道自在人心,你如今找了个更好的去处,不知道那死去的长史若是给你投梦,你会不会良心不安被惊喜。” 曲恒这话很诛心,孙娴心悸得就差晕去。任由着曲恒这样往她身上抹黑,那她与白家刚定下的婚事万一有变可怎么办可是她又不能狼狈离去,否则只会给人留下更重的话柄。 怎么办 孙娴惶恐难安的喘着粗气,孙妨刚要开口骂回去,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孙二姑娘,涂曲氏说的是不是真的啊既然我们都听见了,你得给我们一个交待啊” “那王长史是不是因为你死的” “那个女伎真是你找来拒婚的托儿吗” 曲恒得意的看着孙家姐妹一个敢怒不敢言,一个抿唇憋白了一经脸,心里真是痛快啊 第523章 翻旧账的结局 又有人喊道:“要是涂曲氏冤枉了你,这么大个冤枉,只怕要到京兆衙门去才能说得清楚了。” 这一喊,瞬间将孙娴惊散掉的魂魄聚拢,这声音是蝶依的。 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肯定不会自作主张说出这番话来。 那告到京兆衙门去就是苏瑜的意思了。 细想之下还真对,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若不经官府堵住悠悠众口,她有什么本事挽救被曲恒撕碎的名誉 孙娴定了定心神,委屈的眼泪涌出眼眶,她望着曲恒哽咽说道:“涂曲氏,清者自清,我孙家的姑娘可不是那么好冤枉的,你要为你自己今日这番措词负责任,我也要为自己的冤屈讨个公道,我这就到京兆衙门去陈情,求府尹大人为我主持公道。” 这事儿要是闹到京兆衙门去,岂不是整个京城都会知道 曲恒想到了之前在芙蓉楼的前车之鉴,她怔神之后怵了,脸上却仍是一副不服输的表情,“上京兆衙门,你也好意思。” “我为何不好意思经你方才的嘴,现在这么多人都知道我与白太蔚家订亲了,先前与王家那桩婚事明明实属王毕甫风流狎伎,大婚之日女伎寻上门来羞辱于我,却被你无中生有冤枉我是见了京城繁华,不愿嫁于小小长史而蓄谋拒婚,而找来的戏子。自退婚之日起,王家就与我再无干系,王毕甫是死在家里还是死在牢里又与何我干你非得强行将我与他攀扯在一起,这不是想毁掉我的闺誉是什么你未嫁人之前也是个好好的姑娘家,应该深知姑娘家未嫁前的闺誉有多重要,你可知就因为你今日这番冤枉话,极有可能毁掉一桩姻缘,更可能害我背上不贞不洁的负声而害我一条性命我是与你有仇吗还是白太蔚家与你有冤你样这样豁害我” 在场众人中不少都是有姑娘的,听了孙娴这情理可据的话,纷纷赞成。 “我未来的女婿要是狎伎,我也不会把姑娘嫁给他。” “可不是,还敢当众纠缠,得多不要脸” “那王长史好像是在广德楼那里刺伤了什么人才被关进牢里的,跟孙家二姑娘什么事” “这涂家哪儿娶的儿媳妇,怎么这么能编排人” “这女子的贞洁这样重要,真要是因为受了冤枉而遭退婚,万一这孙二姑娘一时想不开,这涂曲氏还真就背上了一条命债了。” 人群里的议论声纷纷飘进曲恒的耳中,她万万没想到孙娴会来这么一出,她认为事情闹得这么大,孙家姐妹下不来台,她就胜利了,赢了,能得意好久了。没想到孙娴倒嫌事情小,还得闹到京兆衙门去。 刚才的话的确是她瞎编胡撰的,真要闹到京兆衙门去,一升堂,诸多人证到齐,她的脸面,曲家的脸面,如今还添了个涂家的脸面,到底要不要啦 曲恒慌了神,回头看了看她的丈夫涂昌磊,正低头糊着灯笼,完全没有要帮她说半句话的意思。真是个不中用的东西,心里的慌和乱瞬间被充了血似的愤怒不已,“要告你就去告,我不怕你。” 孙娴扶着孙妨转身走出人群,朝京兆衙门的方向而去。 曲恒气急败坏的一脚踢开涂昌磊手里的灯笼,指着他的鼻子臭骂,“废物,废物,你就是滩糊不上墙的烂泥。” 涂昌磊也被逼急了,起身就甩了曲恒一巴掌。 “啪。” “贱人,你自己惹的祸自己去善后,这会儿想让我给你擦屁股了,你早干嘛去了” 曲恒捂着瞬间红肿起来的脸,错愕万分的瞪着涂昌磊,“你敢打我,你不要命了你敢打我。” “我打你怎么了你就是欠收拾。”涂昌磊难道发一次雄威,发完就往后院儿去,担心面对曲恒的淫威会败下阵来。 曲恒看着他的背影怒喊,“我是为了谁才像个泼妇一样骂街的,涂昌磊,你他娘的浑蛋。” 许多还不曾散去的围观百姓听到曲恒这一声怒吼,忍不住摇头感叹,“这是吏部侍郎曲家的二姑娘呢真是好教养。” 孙娴和江芯扶着大肚子孙妨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直到孙妨走不动路了,她问,“娴姐姐,你真要去京兆衙门告曲恒啊” 孙娴的笑容里有些苦涩,一辆马车缓缓在三人身边停下,蝶依撩开车帘,“三位请上车吧。” 孙妨不想上车,可她又是真的走不动了。看到苏瑜笑意不明的表情,孙妨觉得很尴尬,揣着满心不安问了一句,“你怎么会在这里的”因为京兆衙门的方向正好与王府马车的方向相反,所以孙妨没注意到。 苏瑜递了一盏茶过去,“难道见着你当泼妇的样子,声音都哑了吧,喝口茶润润吧。” 果然,她果然都看到了。孙妨又是气愤又是羞臊的瞪着苏瑜,“你就一直在旁边看我笑话是不是” 才跟曲恒置了气,孙娴怕孙妨真气出个好歹来,忙解释,“她不也大着肚子嘛,要像我一样身轻如燕,肯定也去帮你解围了。” 说到解围,孙妨看向孙娴的视线有几分愧疚,“解什么围,把你都给围进去了,连累你跟我受这一通委屈。”之所以能说出这番话,是因为她自认从前与孙娴无甚深厚交情,所谓的姐妹情深,也不过是阿娘逼着她到二房跟前去献殷勤罢了。这次她实在是没想过孙娴见她受辱,会前来护她。 孙妨心里愧疚的同时,说不感动是假的。 “你也真是胆子大,就不怕万一有个不测,你让妹夫怎么过活” 孙妨似想到什么,脸变得阴沉阴沉的,几道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她眼中复杂交替。 江芯没见过苏瑜和孙娴,但从这三人之间的交谈不难看出她们的交情不浅,她也就没那么拘谨,言道:“这不怪我二嫂嫂,她是看到我二哥哥被人从宫里送回来时挨了板子身受重伤,一时情急才跑来找涂氏理论的,没想到碰到了这个嘴巴利害的涂曲氏。” 江寅与孙妨这对姻缘那一世是不存在的,苏瑜对江家的情况也是当初孙妨失踪时查到些情况,这就应该就是江寅的堂妹江芯了。 “妨妹妹,我之前只理解个大概,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娴问的话也正是苏瑜想知道的。 车室里一时安静,孙妨表情愠怒,还是江芯说,“几日前我二哥哥在涂氏订了一批灯笼往宫里送,昨天上午送进宫去的,今天早上宫里的内务府来人将我二哥哥找进宫去。我二哥哥不疑有事,只以为有什么差遣,进宫后才知道原来是昨天送进宫的一只百花闻鸟的七彩灯从宫廊下的鹰钩上吊了下来,正巧砸中了宫里正得宠的贞妃娘娘,陛下大怒之下让人彻查,发现那七彩灯并不是直接从鹰钩上直接脱落的,而是灯缝处没有衔接好,悬挂起来的灯底座没能承受住自身的重量,这才掉下来砸到了贞妃娘娘。内务府直接将责任怪责到了我二哥哥头上,打了我二哥哥三十板子,血肉模糊的给抬回来了。” 原来如此 肖美媛圣眷正浓着呢,谁让她受到伤害,挨板子都是轻的。 内务府则是能把责任推出去,自己肯定是不会背锅的,毕竟三十板子下去,谁知谁知道不是 所以送灯笼进宫的江寅就成了替罪羊。 只是有个问题苏瑜没想通,“适才吵闹间也听闻涂氏并非头一回接这种往宫里送灯笼的订单,你二哥哥接到货后肯定也会仔细检查不允许有何纰漏,这次怎么就大意了呢” 孙妨容不得旁人对江寅产生质疑,那怕是如今身份尊贵如苏瑜也不行,“寅哥哥做事最仔细不过的,他绝对不会犯这样的错误,肯定是涂氏送灯笼过来时衔接口没连接好,地方又太隐密,寅哥哥才没发现,这是涂氏的疏忽,不关寅哥哥的事,凭什么让寅哥哥挨通打,太不公平了。” 孙妨勇于护夫的决心苏瑜认同,可她这样莽撞不计后果的胡搅蛮缠,非但事情真相难以找到,还有可能造成更严重的后果。想到这里,苏瑜声线一沉,“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这样做会让你的寅哥哥心怀感动” “你什么意思”面对苏瑜身边的气势一低寒,孙妨没来由的胆怯。 “江寅的情况你心知肚明,能娶到你,且你又对他倾心付出,他自然是把你放在心尖上的疼着痛着,你怀了他的孩子,为江家他这一脉传承香火,你们母子二人便是他的眼珠子,他的命。你今日这自以为是的冲动,疏不知或许你一出门,他便仿若置身刀山火海万一你们母子有个不测,他身上又有伤,你能保证他能熬得过去吗” 她最不服苏瑜的教训,可此番苏瑜的话怼得她哑口无言,心虚阵阵。 “你应该知道自己不再是无依无靠无着落之人,再这样拎不清,到最后酿的苦果也只有自己吞罢了。” 江芯怔怔的看着苏瑜,觉得眼前这个姿容恬静的夫人好有气势啊,三言两语就把她拉都拉不住的二嫂嫂说得哑口无言。“可不是,我阿娘到二嫂嫂跑出来,都急坏了,二哥哥也担心得不行,可是我又拽不住二嫂嫂,我好害怕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出事啊” 虽然极不愿承认,但孙妨总算意识到自己这次冲动,肯定给家里人添了不少麻烦。越想心里越担心江寅的情况,“你让马车停下,我寅哥哥。” “你现在还不能回去,但可以让你的小姑子先回去,先报个平安。”苏瑜说。 “这是为什么”江芯问。 苏瑜解释道:“别忘了我们现在去哪儿,事情因她与曲恒吵嘴起的,就算她现在回江家去,一会儿京兆府尹大人问话,还得将她请来,何苦费事再折腾一趟。” “你们真要去京兆府衙门告状啊我还以为孙二姑娘只是信口吓吓涂曲氏罢了 。”江芯眼睛瞪得溜圆,也有些后怕,她长这么大,还没跟官府打过交道,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她害怕。 “如今这件事已经不是三言两语能掰扯清楚的了,如果没有官府出面明辨是非,娴姐姐的闺誉受损,会得不偿失。” 马车在前边一家酒楼门口停下,江芯下了车。 孙妨再三交待,有事情赶紧到京兆府衙门通知她。 车轮声重新响起,和着繁华的人声鼎沸,因为心虚和愧疚,孙妨有些不敢看孙娴。 第524章 丧门星 “真是抱歉,耽搁你去看铺子了。”孙娴做梦也想不到,跟着苏瑜走一趟,会遇到这种事。 “铺子什么时候都能看,我也只是将你们送到京兆府门口罢了,至于在公堂上怎么开口,你可想好了”这个官司非打不可,而且得赢。 这会儿彻底冷静下来的孙妨有些慌了,她小声的问了一句,“事情因我而起,要是府尹大人知道我去涂氏闹事的原因,会不会惩罚我啊”她搂着肚子,有些后怕。 苏瑜拿眼斜她,“这会儿知道自己理亏了” 知道也不会认。 怂就怂嘛,还非得梗着脖子,苏瑜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重点是状是娴姐姐去告的,主张的是曲恒造谣滋事,损害她的闺誉,你只是个去做证的,至于因何到涂氏铺子去,你不必说得那么清楚。毕竟这事虽由你起头,但真正的当事之人是娴姐姐和曲恒。” 孙妨略略松了口气,缄了口。 “我要不要先写个诉状”孙娴问。 苏瑜道:“你被气得坏了,哪里有时间写什么状子,直接到衙门里喊冤才是正经。” 今日涂氏灯笼铺的当家夫妇正巧一起出门去看了个生病的亲戚,接到铺子里的伙计报信,匆匆忙忙往回赶,到时铺子外头的人群早散了。 老夫妻两个相携迈进门槛,还没走几步,就听见后院响起阵阵摔打和哭闹声。 涂老爷和妻子黄氏先是一惊,尔后疾步来到后院,还没站稳就见一个白瓷瓶从账房里被丢出来,正巧砸到黄氏脚边。 “啊。” 黄氏吓得惊叫出声,身子后倒,涂老爷手快连忙扶住,听见账房里头儿媳妇辱骂儿子的声音,“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高攀上我就以为能骑到我脖子上去了你还敢动手打我,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方才我明明想让你帮着说几句话,想将此事揭过去,你却当没看见似的只顾糊手里的破灯笼,怎么,真要闹到京兆府衙门去,你涂氏很长脸是不是说你是窝囊废都是轻的,你就是一块烂泥,只配被人往死里踩着。” 涂昌磊刚才很有气势的甩了曲恒一巴掌,可是他的硬气并未坚持多久,就被曲恒泼妇般的行径欺负得烟消云散。他甚至还后悔打了曲恒一巴掌,不然至少他耳根现在清静啊 “开门做生意,总会遇到几个无赖上门挑事,就算自己是有理的一方,可我们家是做生意的,要和气生财,让人家骂几句就过去了,她还挺着肚子呢,总不至于骂上一整日的。你偏偏要与人家针尖对麦芒,不仅句句得理不饶人,将人家整家人都放在嘴里羞辱,还编排人家亲事上的是非,弄得人家闺誉受损,万一亲事黄了,她岂不冤枉换我也得到京兆府衙门告你,你还想让我替你说嘴,我说什么呀那么多人看着,你想让人认为我涂家的人是非不分吗” “你。”今日的涂昌磊真是让她大开眼界啊,平日里三杆子打不出个屁来,现在怼她的话居然说得这样溜,曲恒胸中的怒火像被浇了油似的,燃得轰轰烈烈,“你我是你媳妇,你居然帮着外人说话,你眼里还有没有我的存在” “呸。”涂昌磊豁出去般一口唾沫吐到曲恒脚边,“你是我媳妇你好意思说你是我媳妇吗本来娶了你,当真是我们涂家高攀,我本欲一心对你,那怕你娇点儿纵点都无所谓。可在新婚之夜,你不准我上床,甚至还要离你两丈远的距离,我是个男人,你让我在洞房花烛之夜受这样的屈辱,那个时候你怎么没想到你是我媳妇咱们成婚以来,你动不动就回娘家,可只要你在的日子,我哪次不是打地铺睡冷榻,你好意思说你是我媳妇,有你这样的媳妇吗” 站在账房外的涂老爷夫妇听得目瞪口呆,赶情这小两口成婚这么些日子,他们儿子连儿媳妇的一根手指头都没碰到过这得是多大的憋屈啊,这要是让街坊四邻知道了,儿子被儿媳妇压得死死的,他们涂家哪里还有脸在这条街上混啊 涂老爷真是悔不当初,原本涂曲两家沾着点儿远亲,先前涂氏灯笼铺遇到点麻烦赔了不少银子,他想着要是有个官亲就好了,至少借着连荫没人敢找灯笼铺的晦气。正巧他从亲戚那里听说曲家因为二姑娘曲恒受到陛下的责难,在皇帝面前的恩宠日渐式微,可过了一段时日后曲大人也没见受皇帝责罚丢官。他便想着要是能结了这门亲,只要曲大人官职还在,纵使那个二姑娘性子古怪些,涂家也是能接受的,这才让人上门提的亲。 没想到还是他想得太简单,人道妻贤夫祸少,妻恶毁一族啊 “磊哥儿。” 黄夫人朝账房里喊。 涂昌磊听见阿娘喊他,立即从账房里走出来,看到阿娘眼红面苦,意识到自己先前的话肯定被父母听了去,不由得心痛上前,“阿娘,你们什么时 候回来的” 涂老爷夫妇没说话,视线掠过儿子肩头看向站在门口气势汹汹的曲恒,她的脸有五个拇指印,据先前儿子的说词,该是他打的才是。 打得好。 “曲氏,我儿说的可是真的你们成婚至今,你都不曾让我儿碰过你” 听着黄氏咄咄逼人责问声,曲恒知道她与涂昌磊的对话肯定被公公婆婆听干净了。事已至此,藏着掖着也没必要,“是又如何,区区低贱商户,也配碰我的身子,他也不怕短命。” “你是我涂家三媒六聘,正正经经抬进门的儿媳妇,你从前是很高贵,可你现在是涂家的人,进了我涂家族谱的,你说我们是低贱的商户,那你这个嫁进低贱的商户之家的人又是什么当初你家逢难,你能嫁出来是活了你的这条命的,就算你不中意我儿子,我涂家也是你的救命恩人,有你这样忘恩负义的吗”涂老爷气得吹糊子瞪眼。 嫁进涂家,这是她曲恒这辈子的污点,她嫌恶心,真的好恶心,“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敢说当初娶我不是因为我阿爹的官威,想让我曲家给你们这个破灯笼铺撑腰现在在这儿说是我的救命恩人,说我忘恩负义,没有我曲家,你们涂家的生意能蒸蒸日上吗” “你。”涂老爷一口气没上来,直挺挺的往后倒去。 “老爷,老爷。” “阿爹,阿爹你别吓我啊,你怎么啦” “来人啊,快请大夫,老爷晕倒了。 得到指示的铺子伙计,惊慌失措的跑出去请大夫,还有伙计围上来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涂昌磊抱着涂老爷痛哭,黄氏的心揪成一团,她揣着满目恨意盯向曲恒。 曲恒见涂老爷倒在地上,不知道是被她气晕了还是被她气死了,她心里的熊熊怒火瞬间被惊吓浇灭,迎着黄氏的目光,她又逼着不让自己胆怯。“你看着我干什么” “我们涂家家门不幸,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进门,老爷要是安好也就罢了,他要是被你气出个好歹来,曲氏,我要到衙门去告你大不孝之罪。” 气死家公,大不孝之罪,那可是极刑之罪 曲恒脸上的镇定再也装不住了,她腿脚一软,滑坐在地上,正巧伙计跑进来,“不好啦,不好啦,太太,京兆府衙门来人了,说是请大奶奶过堂。” 第525章 闹上公堂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便是曲恒现如今的境况。 黄太太一听衙门里来了人,直接冲那传话的伙计吼,“快请衙役进来,把这个毒妇绑走,快。” 这句话像惊雷一般劈在曲恒头上,她该是京城人人羡慕的贵女,她不该被人拿捏,更不想死,否则当被为何要委屈自己下嫁到商户之家她一把扯住身边的女使,“快,快,快回去告诉我阿娘,让我赶紧来救我。” 那女使也被这阵仗吓得傻了,主子抓得她手腕发痛才回过神来,“哦哦,奴婢这就去。” 伙计领着衙役进来将曲恒带走了,黄氏还在大声喊,“把她关进牢里,永远都不要放出来祸害人,啊,老爷啊,你快醒醒啊,你要是出了事,家里的天就要塌啦。” 知道京兆府的衙役找上门来,才散去不久的围观群众又都围观起来。看着衙役推搡着涂曲氏走出来,众人皆对她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议论声让曲恒羞辱之极,难堪之极,她这辈子都没遭过这样的大罪。 孙府外出采买的人得知消息,匆匆赶回去禀报了府里,余氏赶紧派人去寻孙学雍,然后疾步走去瞳晖院禀报周老太太。 周老太太本来一听孙娴去了京兆衙门告状,眉头就拧成了一股绳似的。毕竟才与白太蔚家订了亲,这样抛头露面还闹到了京兆府衙门,可是闺誉受损的大事。又听了余氏叙述来胧去脉,拧成一股绳的眉宇松泛了些。 “这事要是不闹大还不好收场,闹大了好,虽然会让人议论些时日,但总好过自己吃哑巴亏强。” 余氏很是赞同婆母的话,只是不免还是担心,“话虽是这样说,可儿媳还是担心白太蔚府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对我们娴姐儿产生什么多余的想法。唉,好不容易把这门亲事给盼来了,偏偏在这个时候又生出这么个枝节来,娴姐儿的命也真是苦。” 周老太太看了看余氏,她心里也有些不安,可她毕竟年老些,沉稳得端住,“你再着急也没用,消息能传进咱们府里,相信白太蔚府里也知道了。你现在要做的是赶紧去衙门看看情况,曲家那二姑娘听说浑得很,别叫她真占了咱们娴姐儿的便宜。” “是。”余氏曲膝退下。 彼时的白太蔚府。 刑夫人得到消息后端坐在椅子上坐了好一会儿,正巧今日白太蔚在府中,她便匆匆赶到书房,将发生的事情说与正在作画的白太蔚听了。 白太蔚听后脸上没有表情,刑夫人不知他是什么意思,急急催问,“你闷着做什么倒是说句话呀,咱们白家要不要出面啊” “阿爹,阿娘。” 白太蔚刚打开嘴皮子,外头就响起了儿子白振羽的声音。他的声音跟他的表情一样,都很焦急,这倒将白太蔚夫妻两个看愣了,这个之前对自个儿的亲事一点儿都不上心的儿子,怎么突然就这么上心了不应该啊还是说他这急着赶来,是想催着他们到孙家去退婚的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白太蔚一声怒喝。 白振羽知错,拱手朝父母作了一揖,“孩儿知错了,孩儿听说了孙家姑娘的事情,又听说阿娘来找了阿爹,料想肯定也是说这件事儿,就赶来看看,阿娘和阿爹是怎么打算的。” “打算你想我们怎么打算”刑夫人把话抛了回去。 白振羽努力平了平泛涌的心绪,又恭敬的作了一揖,“阿爹,阿娘,先前儿子的婚事一直是父母心中之疾,如今好不容易下聘了孙家姑娘,那日在孙府对孙家长辈的承诺是永远会对娴姑娘好,若因今日之事毁婚,孩儿岂不是成了背信弃义,不守承诺之辈阿爹自幼教孩子习仁义之道,孩儿岂能因为几句流言蜚语就退婚呢何况此事谁对谁错还没定论呢,还请阿爹阿娘三思啊” 白太蔚夫妇两个面面相觑,刑夫人看儿子眼神都变了,先前他还固执的坚持自己的心上人,而不听她提供的亲事,怎么现在与孙家姑娘订了亲,整个人都变了他之前那个心上人呢这么快就忘了 “羽哥儿,我可是记得之前你死活不答应阿娘给你提的亲事,说自己心上有人,怎么现在这么紧要孙家姑娘你之前的那个心上人呢当初你可是信誓旦旦告诉我是真有其人的,现在别跟我说那个人是你杜撰出来的。” 白振羽被问得心里发毛,幸好来的路上想好的说词,不然现在肯定要露出马脚。但他仍不敢看阿娘的眼睛,他恭顺的低着头,说,“阿娘有所不知,孩儿之前的心上人一直等不到孩儿,在不久前已经另嫁他人了。儿子如今既然也配了终身,自然不能有负于人,否则我们白家的声誉就要受人诟病了。” 儿子的语气听不出异常,情绪也没什么变化,刑夫人信了。 “原来如此,也得亏你 想通了。”刑夫人又将话题问向白太蔚,“老爷,你给个主意啊,此事你怎么看” 白太蔚想了想说,“儿子都主意了,我还说什么。” 刑夫人也不想儿子好不容易说来的亲事黄了,“但此事事关重大,也真是马虎不得。曲家那个郭夫人最是无理护短,我得到京兆衙门走一趟,万一她胡搅蛮缠里来,娴姐儿还不知要吃什么亏呢。” “阿娘,儿子和你一起去。” 马车停在京兆衙门不远不近之处,蝶依分别扶着孙娴和孙妨先后落车。看到堂姐妹俩相携走到京兆衙门门口,孙娴敲响了鸣冤鼓,苏瑜才找了间茶楼喝茶吃点心,她还真有些饿了。 苏瑜身边没有多余的人服侍,蝶依便使了银子让茶楼的小厮到京兆衙门门口去看热闹,每隔一刻钟回来禀报一声事情进展。 快到中午了,大街上急急回家用午饭的百姓听到有人敲鸣冤鼓,自然好奇得驻足看热闹,没用多少时间,便把京兆衙门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京兆府尹崔大人依律升堂,在明确了下跪之人的身份后,就觉着有些头痛。 孙娴,摄政王府那位的表姐。 孙妨,摄政王府那位的表妹。 紧接着崔大人问:“你既是状告涂曲氏恶言相辱,状纸呈来。” 孙娴磕了个头,眸中含泪,神色凄婉,委屈言道:“民女才与那涂曲氏分开,一时激奋之下便来到了大人面前,不曾找人书写状纸,望祈大人恕罪。” 告状没带状纸,这也是有例可查的,有原告就有被告,崔大人便派堂前衙役去将涂曲氏带来。乍一听涂曲氏,崔大人心里没什么数。但不由得深想深想,方忆及吏部右侍郎家的曲二姑娘,也曾是京城高不可攀的贵女之一曲恒,前段时日在曲家受陛下责难时与商户涂家结了亲,现在想想,可不就是那个涂曲氏。 说到这个涂曲氏,她阿娘郭夫人可是京城官眷中不好招惹的存在,这涂曲氏一出事,那郭夫人铁定不会袖手旁观,还有如今炙手可热的孙家,以及与孙家结亲的白太蔚家。 崔大人想想,觉得自己的头更痛了,就像宿醉之后又被迫早起的感受。 孙妨是孕妇,跪了不多久就跪不住了。 崔大人体恤她,特意让人搬了把椅子给她,孙妨感激涕淋。 约莫大半个时辰后,衙役带着曲恒挤过拥挤的围观人群,进到堂前,跪在孙娴左边,“民妇涂曲氏,见过府尹大人。” 这会儿崔大人多么希望眼前的人不是曲恒,偏偏他在一些宴请上也是见过曲恒的,断断不能认错。崔大人一拍惊堂木,“涂曲氏,这位孙娴姑娘状告你污蔑诋毁她清誉,你可有话要说” 曲恒现在心里在急切的呐喊着,阿娘,快来,阿娘,快来。 “冤枉大人,民妇是有与孙娴姑娘吵嘴,盖因这位江孙氏前来民妇铺头前无理取闹,民妇气不过与她多争执了两句,并未诋毁孙娴姑娘的清誉,请大人明查。” 怎么又扯出来江孙氏是了,孙娴状告涂曲氏,江孙氏来干嘛“这到底怎么回事孙娴姑娘,你说清楚。” 孙娴不疾不徐的开口,“回大人的话,民女的堂妹妹与涂氏灯笼铺有生意往来,这次的货物出了些事,责任全由民女的堂妹夫担了,堂姐姐一气不愤这才到涂氏灯笼铺去理论。民女恰巧路过,如您所见,堂妹妹身怀六甲,民女担忧她出事,便劝她不要再与涂曲氏争执,本来已经将妹妹劝住准备离开,没想到这涂曲氏一句话不仅将孙家满门骂了,还污蔑民女当初与晋王府长史王毕甫在大婚当日退婚之事,乃是民女与家中父兄一起策划的阴谋,从而败坏民女的闺誉。大人明鉴,当初民女退婚闹得人尽皆知,原由如何,料想现在不少人仍记忆犹新,王毕甫私德败坏,隐瞒与青楼女伎私相授受之举,那青楼女伎明目张胆跑到民女面前来求活路,这才将此事暴光出来。民女只是一普通女子,想嫁个好丈夫,一起相伴到老,碰到王毕甫这样的人品,民女知道真相后,就算不顾一切也是不愿再嫁的。偏偏一桩民女没有错的事情,落在涂曲氏嘴里,就变成了民女见识了京城繁华,看不上了晋王府长史的身份,还将王毕甫的死冤枉在民女头上,民女实在是受不了这个冤枉,这才来求府尹大人做主,还民女一个公道,否则让人一传十,十传百,民女就算是死,身上的脏水恐怕也洗不干净了。至于民女的这个堂妹妹,她是民女请来的证人,能证明民女所言非假,绝对没有冤枉涂曲氏。” 孙娴这一番话说得很有技巧,曲恒抛出的问题她接了招,然后几句话带过顺理成章往下引出下情,再加上她说得声泪俱下,委屈至极,成功的将崔大人的注意力转移到曲恒污蔑她这件事上。只是崔大人还是在心里道了一句孙娴不懂律法,亲人之间是不能相互作证的。 苏瑜当然是知道这个情节的,她让孙妨跟来的原因,是万一崔大人没被孙娴的一番说词说服,非得逼问些前情细节,要是孙妨回了江 家,衙役就得去江家带人,江寅受了板子,见着衙役肯定会认为孙妨闯了祸,要是一着急,后果可大可小。至于那个回去看情况的江芯,临行前,也都仔细嘱咐了,不要跟江寅说孙妨到衙门里去的事。 “涂曲氏,孙娴说的可都是真的” 崔大人边说边注意曲恒的情绪。 曲恒的情绪并未有她想象中那么镇静,从前不论她怎么羞辱别人或者闯了什么祸,从来都没有与人对簿公堂的情况。今日被孙娴告到京兆衙门,说明这件事真的闹大了。 怎么办府尹大人派人查证不过是须臾的功夫就能弄清事情真相,她再在此地坚持有何意义曲恒心中乱作一团,她揪着袖子哑口无言。头一回,她怕了,身体止不住的涩涩发抖,涂家已经指望不上了,万一公公再被自己气出个好歹来,只怕这衙门今日她便出不去了。 阿娘怎么还不来,阿娘怎么还不来 “涂曲氏,本官在问你话呢,快答上来。”崔大人提了提声。 曲恒依旧没有反应。 “啪。” 崔大人一拍惊堂木,吓得曲恒后脊梁上寒风阵阵,瞬间瘫坐在公堂上。 “大人,大人,冤枉啊。” 公堂外忽然响起的惊呼声,喜得曲恒落下泪来。 阿娘来了,终于来了。 “谁在堂前喧哗。”崔大人一声喊,郭夫人扒拉开人群站进了公堂里。 郭夫人有诰命在身,见官可予不跪,只朝崔大人略微弯了弯腰,便摆起了官亲诰命的架式,“大人,我女儿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贵女,哪里受得住这公堂上的威风她可不像某些从小地方来的小门小户,见惯了大世面。” 说完这番讽刺意味极浓的话,郭夫人蹲下身将曲恒护在了怀里。 曲恒七上八下的心,随着阿娘郭夫人的到来,终于稳住了。 第526章 证人证言 “郭夫人,今日之事与人见未见过世面无干,现在是孙家的姑娘状靠涂曲氏污蔑和诋毁她的闺誉,郭夫人你匆匆赶来相护涂曲氏,想来也是知道这事情的曲折了。”他与曲侍郎同朝为官,虽交情言浅,但见面也从未红过脸,实在是不好得罪。可是孙家呢,同为吏部官员的孙学雍如今仕途正旺,王妃又与孙家走得极近,王爷又归朝,更是得罪不得,崔大人左右为难片刻后,决定真正禀公处理,谁是谁非,府门外那些看热闹的百姓心中自有杆称,只要舆论之火不烧到他身上,他便能置身事处,两不得罪。 郭夫人抬头看着崔大人,气场全开,护犊之心人眼所见,“此事根源是因为江孙氏先到涂氏灯笼铺找茬儿引起的,大人若要追责,最该先追究江孙氏的责任。” 孙娴一听,心中一咯噔,她好不容易将崔大人的注意力从孙妨的身上引开,。郭夫人一来就又往回扯,这可不行。孙娴正欲说话,孙妨倒抢在她前面开口。 “启禀大人,民妇之夫江寅与涂氏灯笼铺合作之中出了岔子,民妇之夫受责被打了板子,民妇的夫家与做生意的商户来往密切,知道货物离柜卖家概不负责的道理。民妇无见识,看到丈夫挨打受重伤,心里只觉得一股火要出,这才跑到涂氏灯笼铺无理取闹与涂曲氏吵起嘴来。可是后来姐姐一来劝说了两句,民妇也自知理亏,便要做罢,是涂曲氏张口侮骂姐姐和孙氏满门,姐姐这才与她回嘴,大人若是不相信,可差人到涂笼铺周围去打听,当时好多人都看见了,也都听到了涂曲氏污蔑和辱骂孙氏一门,民妇若有半句慌言,不得好死。” 孙妨这个时候若还不知示弱求存,就真是太蠢了。 配合着孙娴流出的眼泪,委屈中带着敢怒不敢言的愠恼,崔大人立即呼来门口侍候的衙役去寻证人。 蝶依将听到的消息禀报苏瑜,苏瑜歪在椅子上临窗远望京兆衙门的方向,举止优雅的捋袖抚着茶碗沿,笑道:“孙妨竟会这样说,倒不是真的蠢嘛。” “可是郭夫人像是跟孙家人仇似的,咱们之前也会过她,不是盏省油的灯,妨姑娘是变精明了,可就算加上娴姑娘,在郭夫人面前只怕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蝶依很担心孙娴姐妹俩被郭夫人反将一军。 “啊,对了,奴婢好像看到孙家二房的余太太母子两个还有白太蔚府上的刑夫人母子两个都在人群里围观呢。” “没进去”苏瑜问。 蝶依想了想,摇头,“奴婢也奇怪了,多看了一会儿,的确是没进去。” 按说余氏应该是害怕郭夫人会把孙娴生咽活吞了才是,怎么就能忍住在衙门外驻足观望,而不像郭夫人似的进去护犊子 苏瑜正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曲恒在郭夫人怀里抖了抖。 郭夫人明显感受到女儿的不安,自己的女儿什么禀性她还是清楚的,瞧这情形,看来这次多半理亏在先了。不行,就算孙家姐妹说的是真的又能如何,她的恒姐儿再怎么也比孙家姐妹的身份矜贵,绝不能叫她受委屈。 郭夫人轻轻拍了拍曲恒的后背,抬头气势汹汹的瞪了一眼孙妨,然后对崔大人道:“大人明鉴,我家恒姐儿自小幼承庭训,孝顺懂事,就算是说出那么污蔑性的言词,肯定也是被人逼得狠了。大人,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孙家姑娘喊证人,我们也有证人,当时我女儿可是在夫家的铺子里,那铺子里的伙计和少东家肯定都是在的,您可不能听信一面之词,他们也是证人,您也得听听他们说什么呀。”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报信的女使没跟她提及涂老爷被曲恒气晕之事,郭夫人不知内情,只当家仇不可外扬,恒姐儿怎么也是涂家的儿媳妇,他们难道还不会帮自家人 崔大人觉得言之有理,又派了衙役去请涂家主事前来。 只是现场所有人都没发现,曲恒的脸色僵白得像地狱里爬出来的鬼。 听着堂上郭夫人又在污蔑孙娴,站在人群里的白振羽受不住了,他扯了扯阿娘的袖子,示意刑夫人快进去帮帮孙娴。刑夫人也觉得郭夫人欺人太甚,她所了解的孙娴根本不是这种人。 她身边的余氏却拦住了她,并附在她耳边说,“娴姐儿将来嫁到你家是要独挡一面的,诚如你目下所见,往后日子漫长,并非所有的后宅妇人都会喜欢她,她会遇到诸多的难题,若你回回都替她解决了,你在是还好,要是不在呢,她又该如何” 刑夫人面上惊讶,但心里的惊讶却是惊涛骇浪,她万万不想到余氏会这样搓磨孙娴。方法听来是有些不厚道,可道理却是十足十的。她们都上了年纪,小辈若不成长,将来怎么在这内宅妇人圈中过活 刑夫人愈发佩服起余氏了。 她轻轻拍拍白振羽的手 背,告诉她,“沉住气,别慌,看看情况再说。” 白振羽的心都悬在嗓子眼儿了,余氏见白振羽这么紧张娴姐儿,也清楚这个女婿没挑错人。 蝶依远远看到这一幕,回来跟苏瑜说了。 苏瑜略想了想,便想通了之前一直没想通的问题。 二舅娘这是要打磨孙娴呢。 那厢头一拨去找证人的衙役将五位愿意上堂做证的证人带上了堂,崔大人对他们一一做了询问。 崔大人问:“你们当时都看到了什么,从实说来。” 证人一道:“回大人的话,小的就在涂氏灯笼铺子不远处卖包子,开始这个大肚子妇人在灯笼铺门口大吵大闹,喊着要为自己的丈夫讨说法,但铺子里的伙计只是出来劝了两句没接茬儿,后来灯笼铺的大奶奶回来了,就开始与这大肚子妇人相互吵,当时吵得很厉害,很多人都在围观。” 这与江孙氏说她到涂氏灯笼铺去无理取闹相符。 崔大人问:“你呢,你又看到了什么” 证人二道:“回大人的话,小的是涂氏灯笼铺对面酒楼的伙计,当时小的正在给二楼靠窗位置的客官添茶,听到外头有吵闹声就探出头看了看,就见涂家大奶奶嘴巴不停的怼骂这位大肚子的妇人,也不知这位大肚子妇人是理亏还是怎么的,被涂大奶奶气得浑身直哆嗦。” 这与江孙氏她说自知理亏被涂大奶奶怼得无言相对相符。 崔大人问:“你呢,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证人三磕了个头:“回大人的话,小人是米铺的伙计,去送了米归来途中见前方围成一团,小人看凑热闹,便挤进去看。小人看到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姑娘想将这个大肚子妇人带走,但这大肚子妇人好像不愿意走,然后这位姑娘指孙娴从人群里挤出来,跟这大肚子妇人说了几话让她顾及肚子骨肉的话,大肚子妇人就愿意走了。” 崔大人问孙妨,“那个扯拽你的姑娘是谁” 孙妨恭敬的低下头,“回大人的话,那是民妇家的姑奶奶。” “那怎么没见她跟你一起来” “回大人的话,民妇担忧家中丈夫,遂叫她回去照顾,但又不甘心姐姐和孙氏一门受人污蔑,这才跟姐姐一起来求大人主持公道。” 这翻合情合理的话让崔大人点了点头,他又问,“说说你看到了什么” 证人四道:“回大人的话,小的是在涂氏灯笼铺子斜对面卖胭脂水粉的,因为忙着做生意,只知道灯笼铺子门口吵得很厉害,待小的抽出空来去凑热闹的时候,正巧见着这位姑娘指孙娴要拉着大肚子妇人离开,两人本来都要走了,涂家的大奶奶突然说了句孙家就是一窝不明是非的糊涂蛋,就因为这句话,这位姑娘本来要走的步子又给停下了,开始与涂家大奶奶争执起来。” 嗯,这也与之前孙娴所述的情况属实。 崔大人又问:“你呢,看到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证人五看了一眼孙娴和被郭夫人护在怀里的曲恒,道:“回大人的话,后来这位姑娘指孙娴与涂大奶奶争执得厉害,涂大奶奶抛出了这位姑娘指孙娴要嫁太蔚府的事情,然后说起了当初她与晋王府长史王毕甫的婚事来,说她成婚当日拒婚,定是见识过了京城的繁华,再看不起小小的晋王府长史,与父兄一起设局让王家出丑然后好当场拒婚。这位姑娘指孙娴极力争辩,奈何涂大奶奶说得就像参与过设局似的,说得有鼻子有眼,围观的百姓狐疑之下让这位姑娘指孙娴给大家伙儿一个交待,也不知是谁在人群里喊了一句她受这么大的冤枉,恐怕只有京兆衙门才能与她平反,然后这位姑娘指孙娴就拉着大肚子妇人走了,她说要到京兆衙门告状,来的也是京兆衙门的方向。” 这么多证人证言,阐述的事实就是真相。 崔大人目光淡淡的瞥向郭夫人母女,“郭夫人,你都听见了,令暧诋毁和污蔑人闺誉证据确作,容不得她狡辩,来人呐。” “慢着,大人。”郭夫人突然出声,“这是孙家提供的证人,我们请的证人还没回来呢,大人若在这此判我姑娘有罪,实在是有失偏颇,怎能令外头围观的百姓信服。” “郭夫人。”孙娴不卑不亢地望过去,她神情肃穆,眼中噙含的泪珠儿又显得她异常的可怜,“涂大奶奶诋毁和污蔑我与孙氏一门,这么多人的眼睛看到了,耳朵听到了,若不让她还我与孙家一门一个公道,天理何在,王法何在” 孙娴这贱人今日是非置恒姐儿于死地不可了,郭夫人的眼神像把剪刀似的锋利,她死死的盯着孙娴,像是从牙缝里齐出声音来,“孙姑娘,恒姐儿纵然有言语不当之处,私下与你赔个不是就是了,你何必非得苦苦相逼,真要见她落得什么凄惨的下惨你才甘心么白太蔚家诗书传家,何等心善仁慈,要是见了你这般咄咄逼人的作派,真愿意你嫁进他家去恐怕你连打太蔚府门口过路,人家都嫌你的小家子气亵渎了他家门口的地罢 。” 第527章 勇气 郭夫人这番便宜的话说得崔大人皱起了眉,衙门口的围观群众听不下去。 这郭夫人还真是厉害啊,倒打一耙,还能把话说得字字诛心。 孙娴紧紧的揪扯着手里的帕子,掌心的冷汗已经将帕子浸润了。她害怕了,白家什么身份她心里清楚,郭夫人的话一下子将她的心给魔住了。突然,眼角的余光扫到什么。头微微偏过去,见到有人笑着向她挥手。 孙娴定了定神,看清了。 是阿娘和哥哥,还有刑夫人和白振羽。 那向她挥手之人正是白振羽。 不止白振羽在对她微笑,刑夫人,阿娘和哥哥都在对她微笑。 一股股无形的力量聚积在她的心口,孙娴彻底的镇静下来。郭夫人是有气势,也懂得诛心,可孙娴忽然反应过来这公堂上虽然只有她自己,可是她的身后有的是后盾。 “郭夫人您年长,孙娴敬着您是长辈,您怎么教训我我都不敢反对,可您不能是非不分呀。人间诸事有因有果,您说我苦苦相逼,怎么不想想导致这个结果的因是出自涂大奶奶身上就因为她是您身上掉下来的肉,您就要无条件的放纵她口无遮拦么再来说白太蔚家,您自己也说他家诗书传家,既是诗书传家,自是懂道理识是非的。难道还能因为我受了冤枉,白家就要退掉这门婚事不成郭夫人,言语皆为利器,您可不能让白太蔚家的品性让世人诟病啊” 明明看着孙娴脸色都变了,怎么突然如此能说会道了她哪里来的勇气 郭夫人没往后看,所以不知道。她知道的,就是不能让她的恒姐儿受委屈。“纵然你说得天花乱坠,崔大人,您也得等等涂家的人到场,让他们说说经过才是,不然我的恒姐儿受了冤枉,就算是你京兆衙门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郭夫人恼羞成怒的声音引起外间一片哗然。 闹轰轰的,崔大人不满的拍了好几下惊堂木,“都给我安静下来。” 崔大人堂堂京兆府尹,受一个后宅妇人在曲侍郎的份上,即使她有诰命在身,也绝不轻饶于她,“好,本官就。” “咚咚咚。” “大人,大人,冤枉啊。” 崔大人的话尚未说完,衙门门口伴随着鸣冤鼓响起的还有哭喊声。 崔大人立即命人去看看怎么回事,很快衙役就领着击鼓鸣冤之人上来了。 来的是一对母子,曲恒一看,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升,浑身徒然抖似筛糠。 郭夫人看见黄太太和女婿涂昌磊,丝毫没觉得异样,甚至觉着黄太太这般作派是因为要替恒姐儿诉冤刻意为之,她心里带着几分感动,“亲家母,磊哥儿,你们总算是来了,再不来,你们的儿媳妇就要被冤枉死了。” 黄太太老横纵泪的瞪过去,眼中竟是无尽的恨意,她带着儿子扑嗵一声跪到堂上,“大人啊,您要给民妇做主啊。” 郭夫人被瞪得莫名心悸,再看黄太太的反应,这分明是出事了啊 今天告状的怎么这么多跟约好似的。又见郭夫人与其答话,喊其亲家母,崔大人也怀疑黄太太这般惺惺作态之举是为涂大奶奶开脱来了,“你涂大奶奶的婆母” “民妇正是。” 崔大人觉得自己坐实了先前的猜测,心里有些轻视,“你喊冤,冤什么是觉得你家大奶奶诋毁人家姑娘闺誉,侮辱人家一门实属冤枉是不是” “不是啊。”黄太太眼泪像决堤的水似的漫过眼眶,她抬起手,颤抖着缓缓指向曲恒,咽哽着无尽的悲哀断断续续言道:“大人,民妇要状告儿媳曲恒,她对长辈出言不逊,极尽羞辱,气死家翁啊。” 在场所有人都倒呼口凉气,片刻的静谧后,衙门外围观的人再次哗然。议论声此起彼伏,怎么也阻绝不住。 黄太太难过得像要哭死过去似的,儿子一直稳住她的身子才没让她倒下去。 郭夫人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切,若不是崔大人一次又一次的惊堂木声响在耳畔,她都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她低头用一种极为陌生的眼光看着曲恒,曲恒颤抖的身体,慌乱躲避的眼神,以为难看得无以言述的脸色,都让她心中的答案呼之欲晓。可她是她的阿娘,女儿就算再刁蛮,再无理取闹,她愿意相认她有个不会越界的度,所以,她问了,“恒姐儿,你说,这是不是真的” 听到这个消息的苏瑜手上一滞,琼颜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幽幽的道了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阿娘阿阿娘。”曲恒怎么也不敢承认真是她将涂老爷气死了,“我没我没有。” 奈何曲恒是郭夫人肚子里钻出来的肉,她自幼当眼珠子 似的宝贝着,她的什么反应代表什么事情,她岂会看不出来郭夫人瞬间崩溃的瘫坐在冰冷的地上,恨铁不成钢的指着她,“你啊你啊。” 郭夫人好失望,好心痛。 黄太太挨着儿子泣不成声,涂昌磊也难过得哭出来,“大人,我阿爹的遗体正在屋中,适才前来寻我们的衙役已经验看过了。” 崔大人又叫来衙役,衙役如实说了。 崔大人挥手示意他下去待命,这才发问,“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涂昌磊抹了抹泪,说,“晌午江孙氏来铺子前吵闹,小民一直没有理会,想着她吵闹一阵就会走了,没想到曲恒从娘家回来正巧碰到,也不知她对江孙氏哪来的怨气,指着江孙氏就好一通怼贬。小的在曲恒面前根本说不上话,又怕小的插了话,待事情结束后她会不依不饶找到小的闹,小的才一直忍着没作声。后来这位姑娘指孙娴来了,本来都要把江孙氏劝走了,曲恒又得理不饶人的诋毁人闺誉,这位姑娘指孙娴就与她争执起来,吵到最后她说要到大人面前求主持公道,后来就走了。铺子门口围观的百姓一散,曲恒就折身回来对小的破口大骂,小的认为她无理取闹,有失德性,便在气愤之下打了她一耳光,没想到因为这一耳光,她一直追着小的骂,骂小的是窝囊废,扶不上墙的烂泥之类的,又不巧这些话被从外面回来的阿爹和阿娘听见了。我阿爹就出声教训了她几句,不料她更狠,顶撞的话字字诛心,就这样将我阿爹气倒了。我和阿娘都以为阿爹是被气晕了,结果大夫一来一诊脉,人已经没有脉博了。” “大人,我老头子死得冤啊”黄太太这一吼,奇惨无比 崔大人也没想到事情竟会往这种凄惨的方向发展,他一拍惊堂木,啪的一声震得曲恒整个人都似要跳起来,“涂曲氏,事情可如你丈夫所言” 曲恒摇头直往郭夫人怀里躲。 这会儿郭夫人是护也不是,不护也不是。到最后,她还是没能逃过想保护曲恒的心意,这是她的女儿,不管她闯了多大的祸,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做不到视若不见。 郭夫人趾高气昂的表情敛尽,卑微的跪走到黄太太母子面前,“亲家母,亲家公突然过世,我与你同样悲痛,家公教训儿媳理所应当,恒姐儿万不该顶撞,这是她犯下的大过错。可事已至此,恒姐儿固然有错,家丑不可外扬,能不能看在她好歹给你们敬过茶的份上,饶她一命罢。磊哥儿,你和恒姐儿好歹夫妻一场,再者我与你岳父对你可还是不错的。” 黄太太心中怨气颇大,一把就将郭夫人推搡开,“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现在是我的老头子死了,什么家丑不可外扬,难道我家老头子死的事还要瞒着不让人知道不成等族里来人找他,你告诉我,我拿什么向涂家的族人交待” 涂昌磊又义愤难填的说道:“什么夫妻一场,你女儿自从嫁到我们家,我连她半根手指头都没碰到过。更有她十天有八日都住在娘家,让街坊四邻看尽我涂家的笑话,我与她哪儿来的夫妻情分我哪次去曲家接她岳父见过我的面我岳母你不也只会说让我先回去,你会劝她回涂家的吗可是她回来了吗我涂昌磊的脸,因为娶了曲恒,这辈子都丢尽了。现在她气死了我阿爹,我们涂家跟她没完,她欠我阿爹一条命。” 涂昌磊厮吼一般的声音在公堂上阵阵回荡,激得本惶惶不安的曲恒突然神智清明,她仿佛知道自己活不成了,临死前也想痛快的骂上一回,曲恒缓缓站起身。“他死得好,他死得好。你怎么不说他是怎么教训我的怎么不提是因为你没脸提是不是踩着我曲家的肩膀飞黄腾达,还想让曲家的女儿对你们毕恭毕敬,天下哪有这么占便宜的事我不过是说中了他心里最黑暗最肮脏的心思,他自己承受不住刺激死了,凭什么怪到我的头上” 郭夫人瞪目结舌看着曲恒。 公堂之上更是一片寂静,连崔大人都被她这番言论给惊吓到了,这个曲二姑娘,心中没有敬畏,没有伦理,她活在人间就是个祸害。 “你你。”黄太太跄跄踉踉站起身,她只觉着五脏六腑像是被烈焰焚烧般痛苦,她瞪着曲恒,她只想和她拼命,黄太太拼尽浑身的力气扑向曲恒,她伸出手要掐死她,“我要掐死你为我老头子偿命。” “啊。”郭夫人见状惊叫出声。 孙妨吓得赶紧捂住肚子,孙娴连忙站到她身边护着她,害所她被误伤。 曲恒看见黄太太扑过来,她侧身一步躲开了,而黄太太身后的涂昌磊,因为事发突然他也没拉住,黄太太就那样扑摔到地上,不知死活。 “阿娘阿娘。”涂昌磊扑到黄太太身边,紧张悲伤的摇着黄太太的身体。 崔大人连忙吩咐衙役去请大夫,一边又命人将黄太太送到衙门里的厢房里歇息。 看着阿娘被抬走,涂昌磊反手又是一巴掌煽在曲恒脸上,“贱人,我阿娘要是出事,我就是死也不会放过你。” 曲恒在看到黄太太倒地的瞬间,心里 也是害怕的,可是现在她更清楚,再害怕也没用了。“反正你阿爹已经死了,等到你阿娘也去了,黄泉路上他们也就不寂寞了。” “恒姐儿,住口。”郭夫人怒吼。“你是真的不要命啦” 第528章 判决 曲恒又哭又笑的看向郭夫人,“阿娘,你为什么要把我嫁给涂家就算当时家里境况堪忧,你们也有很多选择不是吗即将家道中落的勋贵之家,或是死了嫡妻的豪门贵府,哪里没有我的去处好歹能给我落得个诰命,不叫我受人作贱轻看不是吗” 郭夫人心道她不是没这样想过啊,可是当时那种情况,谁敢与曲家结亲然这种场合,她怎么好意思将心里的想法宣之于口此时听着女儿怪责痛苦的声音,郭夫人痛不欲生。 “啪。” 崔大人又拍了拍惊堂木,“够了,这里是公堂不是私府,不是尔等可随意抱怨谩骂之处。涂曲氏,现在两方原告,一方告你诋毁和污蔑闺誉,一方告你忤逆上亲气死家翁,人证皆可指认,你亦开口承认,可认罪” 曲恒梗着雪白的脖颈,仍然要做一只骄傲的孔雀,“我阿爹是吏部右侍郎,受陛下器重的朝廷三品大臣,你要敢治我的罪,我阿爹不会放过你的。” “这么说来,你是认罪的了。”崔大人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曲恒嚣张,他想不通曲侍郎也算是精明的人,怎么养个女儿如此拎不清状况“孙娴这一案,本官当场宣判,宣你掌嘴五十,赔银五百两,孙娴,你可接受。” 他没问曲恒服不服,只问孙娴接不接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曲恒的张扬跋扈将崔大人得罪了。 孙娴的目的已经达到,不论是掌嘴还是赔银子,她都欣然接受。她跪在地上,朝崔大人磕头,“民女孙娴谢大人主持公道。” “大人,不可啊,掌嘴五十,为免也太狠了吧。”郭夫人用质问的目光盯向崔大人,恒姐儿从小连皮儿都极少破过,掌嘴五十,她哪里受得住那份罪 “讲人是非,污蔑诋毁清白之人,郭夫人,你说与割舌头比起来,掌嘴五十是轻罚还是重罚”崔大人说。 郭夫人被咽得住了口,两害取其轻的道理,她岂会不懂 显然,曲恒是不服的。 她喘着粗气,恨恨的瞪着崔大人,都被判了掌嘴,她口嚣张的气焰也没息下去。 崔大人才不管她,继续说道:“至于涂家告你忤逆上亲气死家翁这案,因为出了人命,案件需送刑部核审,来人啊,先将涂曲氏掌嘴,然后押入大牢。” “是。” 公堂上的衙役齐齐领命,便有两个衙役走过来将吓得脸色僵白的曲恒架住,崔大人丢下一枚令牌,另一个衙役拾起令牌扬手便落到曲恒的脸上。 “啊。” 曲恒痛得清醒过来,从未受过这种罪的曲恒对给她行刑的衙役又是踢又是踹。“你是个什么贱东西,也敢对我动手,放开我,拿开你们的臭手,不准碰我。” 曲恒咆哮的样子又疯又魔,气得崔大人又猛拍惊堂木,“放肆,来人啊,把犯妇给我按稳了继续行刑。” “啪啪。” “啊阿阿娘,救我啊。 曲恒娇生惯养,没几下唇角就出现了血沫,行刑的衙役没有手下留情,都叫曲恒的脸痛得变形。 郭夫人再也看不下去了,她转身跪向崔大人哭着求饶,哪里还见先前不可一世的样子,“大人,求求你饶过我女儿吧,她从小到大,身上连块皮都没破过,哪里熬得住这样的刑法大人,你要打我就打我,我愿意替她受刑。” 崔大人看了一眼被死死按住受刑的曲恒,已是血沫横飞,脸肿如猪。郭夫人有诰命在身,跪在他面前求情的确让他动侧隐,毕竟她是曲侍郎的嫡妻,曲侍郎的面子他还是想给几分的。只是这样处置曲恒,为的又是让孙家和他背后的摄政王府满意,轻易改不得口。见众人的关注度都落在曲恒身上时,崔大人悄悄给郭夫人递了个眼色。 精明如郭夫人,她立即调转方向跪到孙娴面前去了,“娴姑娘,恒姐儿诋毁你是她不对,求求你向大人说说情,不要再打她了。” 孙娴乍然被郭夫人一跪,吓得赶忙避开,“郭夫人,您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 “不,你是原告,求你得饶人处且饶人,放过恒姐儿吧,我代她向你磕头赔罪。”郭夫人边说边朝孙娴磕头。 孙娴哪里受得住,这会折她的寿。 看了看曲恒已经被打得不成脸形的脸,嘴唇已经肿得比个大男人的大拇指还粗,她看了看拽着她哭哭涕涕的郭夫人,又看了看身边的孙妨。 见曲恒受到惩罚,孙妨心里的怨气也基本消了。她说,“姐姐你自己看着办吧。” 孙娴这才扶起郭夫人,朝崔大人曲了曲膝,“大人,民女多谢大人替民女作主,民女已经讨回公道。承如郭夫人所言,料想受此一难,涂曲氏应该是知错了,上天有好生之德, 求大人开恩,便饶恕她罢。” 崔大人装模作样的想了想,最后像极无奈似的开口,“也罢,既然你原告不追究了,本官也没理由非罚被告不可,都住手吧。” “谢大人,谢大人。” 郭夫人只记得谢崔大人,忘了谁替她求情来着。扑到曲恒身边,看着她凄惶惨况,郭夫人心如刀绞,“恒姐儿啊,我的恒姐儿啊,你受苦了。” 郭夫人的悲痛情绪还没发泄完,又听崔大人说:“把犯妇收监,退堂。” 郭夫人眼睁睁看着才逃过行刑的曲恒,又被两个衙役动作粗鲁的拖走,她想去追又被拦在门口,转身想继续求求崔大人,人却已经退堂不见了。 大夫来了,涂昌磊去看她阿娘。 孙娴扶着孙妨慢慢往衙门外走去。 郭夫人则是冲出衙门,显然是回府去找曲侍郎商量对策去了。 围观的百姓成头接耳的散去,只有四个站在原处,望着孙娴和孙妨笑意盈盈。 “阿娘,哥哥,夫人,公子。”孙娴曲膝,人人都喊了一遍。 “二伯母。”孙妨也礼貌的喊了一声。 余氏在心里大大的松了口气,看着两个平安无事的姑娘,“没事就好。”但想到孙妨的冲动,还是忍不住教训两句,“妨姐儿,你都是要做阿娘的人了,行事怎么还这么没分寸,今日无事是侥幸,万一有事,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往后切记自己的立场,绝不能再行鲁莽之事了,记住了吗” 苏瑜已经教训过她了,但余氏这样说她也不敢反驳,相反心中还有股暖意,“是,侄女儿记住了。” 孙娴却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刑夫人说,“让夫人和公子看笑话了。” “曲家那个恒姐儿素来跋扈,总算是遭了报应了,郭夫人在京城也是出了名的拎不清,你没有错,不必自责。”刑夫人拉着孙娴的手,觉得她条理清晰,临危不乱,真是越看越欢喜。 孙娴羞于与白振羽直视,但她能感受到两道灼热的视线一直定在她身上。 孙娴的视线落在不远处一家茶楼门口的马车上,那是苏瑜的马车,停在茶楼门口,苏瑜应该在茶楼里等她们的消息。 孙娴亲自扶着刑夫人上马车,又目送白家的马车离开。 余氏见孙娴这么会讨好刑夫人,觉着姑娘未来在白家的日子定不会难过。正欣慰要上马车回孙家,孙娴却道:“阿娘,等等。” 茶楼里苏瑜已经听了京兆府尹崔大人对曲恒的判决,当然他的那些两不得罪的小动作也没能逃过她的耳朵,虽然曲恒没受完掌嘴五十的刑法,但被打得面目全非也没什么不妥。现在,她到想知道郭夫人会想什么法子去救她呢 “姑娘,娴姑娘他们上来了。”蝶依说。 苏瑜搭着她的手,起身相迎,刚要走到门口,余氏就大步迈过来,“用不着你相迎,赶紧坐下歇着,别伤着身子动了胎气。” 苏瑜笑了笑,看了一圈,问,“妨姐儿呢” 第529章 狠心的蒋氏 “她不放心她重伤的夫君,阿娘让马车先送她回去了。”孙娴想着孙妨急切的样子,也不由得担心江寅的情况。 落坐后上茶后,苏瑜特意问起此事,“雍表哥,你今日在宫里听说什么了吗” 孙学雍摇摇头,“我今日在吏部当值,其间倒是有人匆匆忙忙出去,因不知是什么事所以我也没在意。” 看苏瑜徒然陷入沉思的样子,余氏安慰道:“别担心,我已经跟车夫打过招呼了,让他跟进去看看情况,一会儿回来我们就都知道了。” 余氏想得很周到,苏瑜颌首,在车夫回来之前,此事暂且搁下。 午膳时间已经过了许久,几人叫了茶点充饥,没多久车夫就回来了。 “小的进去看了江姑爷,屁股都打开花了,的确伤得不轻,而且还发起了高热,妨姑娘在床前急得直哭哩。” 车夫的话令在场众人心头一惊,余氏赶紧问,“请了大夫没有” “请了,大夫说江姑爷要是高热一直不退就会越烧越糊涂,轻则烧坏脑子,重则丢掉命。” 余氏倒吸了口凉气,苏瑜云眉拧紧,心下也是大骇,对蝶依说,“仁济堂的范大夫应该是出宫了,你带着车夫再去跑一趟,接了范大夫直接送到江家去,务必请范大夫好好诊治诊治。” 蝶依犹豫,“王妃,奴婢走了,您身边就没人护着您了。” “仁济堂的范大夫是吧,王妃,我跟车夫去吧。”孙学雍也顾及到苏瑜的安危,摄政王府现在可不能出一点乱子。 只要有人认得路就成。 孙学雍跟车夫离开后,余氏和孙娴也有些坐不住了,余氏说,“我们得赶回去了,先给老太太报个平安,然后跟三房说一声江家的情况,看看三叔会不会到江家去帮着妨姐儿撑撑。” 孙廷柏是疼孙妨的,倒是极有可能去。 只是现在孙家的马车去了仁济堂,苏瑜便送余氏母女两个回了孙府。 到了孙府又不能不进,去了瞳晖院陪周老太太说了会子话,余氏便去了青晖院。 说明了来意,孙廷柏急得咳嗽不停,蒋氏先是愣了愣,然后竟是冷笑说起风凉话来,“当初叫她不要嫁,非得作死嫁去那破落户,现在好啦,不但穷,还要死丈夫成寡妇,肚子里还留个贱种,我看她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苦才能苦得过去。” 余氏今日和孙妨打过照面,觉得这孩子变了很多,具体什么地方变了她说不上来,但能感觉到她身上有了很多的友善柔和。这会子做为亲娘的蒋氏居然这样说自己生的姑娘,余氏很不高兴,“三弟妹,你这么说我就不爱听了,江家不缺饭吃,不缺衣穿,怎么就成破落户了而且妨姐两口子恩恩爱爱,感情甚笃,日子定是越过越好的。眼下是在关口上,可谁家没个关口呢你是她亲阿娘,过去帮她撑撑,这个关口过去了,你们还是亲母女,难道她还能不孝敬你瞧瞧你现在说的什么话你这样诅骂你的女婿和未出世的外孙子,你良心能安吗” “二嫂嫂,你也说我是妨姐儿的亲娘,怎么,难道我说她几句还不成了再说了,我哪里说错了这嫁的人是她自己挑的,就等于她挑了自己以后的命,现在知道回来找人撑活路,早干嘛去了。”蒋氏想起当初这门亲事,心里就一肚子火没处发。 孙廷柏倒是想说句话,可是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开口喉咙就痒痒,只能听着两位妯娌因为孙妨的事扯起来。 “匆匆赶回来通知你们是我的主意,跟妨姐儿没关系,她现在在床前尽心的侍候丈夫,哪有空想得这样周全,她好歹恭恭敬敬叫我一声二伯母,我就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遭遇关口没有依仗。你们是她的亲爹亲娘,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帮帮她吗” 蒋氏一张脸上写着多管闲事几个字,“我还以为是那死丫头请二嫂嫂来当说客的,既然不是,她自己愿意独自抗着,二嫂嫂你操什么心还是说你假借操心装腔作势,实则是想看我们三房的笑话是不是” 听到蒋氏这样说,余氏直觉自己一片好心被当了驴肝肺,一时间表气得铁青,“你胡扯什么呢,三弟妹,现在有难的是你的姑娘,我好心替你传消息,你怎么还能这样污蔑我” “哼。”蒋氏冷哼一声,“我可没有污蔑你,你就是觉得自己日子过好了,跑到我们三房来看热闹的是不是是,你女儿争气,嫁二次还能寻了个好姻缘,儿子更争气,年轻青青就是朝廷三品大员,看看我们二房有什么就两个便宜的丫头片子,一个个还都不省心,你要是真闲得慌到去晖院去转转吧,在那里你能找到更多的优越感。” “你。”余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孙廷柏抓起手畔的茶盏砸到蒋氏脚边,茶 水溅湿了她的裙裾和绣鞋,“住口。” 说完这两个字,孙廷柏齁得不行,就像是要喘不过气来。他拱着颤抖的手向余氏赔罪,“二嫂嫂,这贱人出言不逊,请二嫂嫂恕罪。” 蒋氏怕真将孙廷柏气死,自己也讨不到好处,便愤愤然的敛了些脾气,“二嫂嫂这么替妨姐儿着想,那就请二嫂嫂去江家给她撑着吧,我是不会去的。” 蒋氏狠狠的瞥了一眼余氏,折身就走了出去。 孙廷柏气得脸色煞白,“贱贱人,哪有你这样狠心的阿娘。” 余氏看孙廷柏气得狠了,担心他出意外,赶忙道:“三叔消消气,三弟妹例来这脾气我也是知道的,我不会与她计较,你快别急了。唉,这样吧,我去回老太太的话,看她怎么说吧,有什么消息我会让人来给你传话。” 孙廷柏十分感激的拱手作了揖,“有劳二嫂嫂。” 蒋氏说她不去,肯定是不会去的。 孙廷柏是很想去江家看看情况的,可是他的身体每况愈下,过了年之后像是更不好了,哪里能出得了门派了个小厮在门口,专门等候余氏的消息。 余氏气呼呼的走到瞳晖院,在她还未到瞳晖院之前,周老太太和苏瑜便已经知道青晖院发生的事情了。 周老太太也是气得脸色很不好,章嬷嬷一直给她顺着气。 “虎毒还不食子呢,如今她亲生的骨肉有难,她居然能做到四平八稳的袖手旁观,天底下竟有这样的毒妇,真是毒妇。” 苏瑜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余氏热心想帮帮孙妨,可蒋氏毕竟不如余氏心软良善,哪里能有侧隐之心可动“外祖母,别气坏了身子,妨妹妹那里我让蝶依请了范大夫过去,范大夫医术高明,定能想到法子救江家妹夫的。” “是啊,为那起人气坏了自己,不值当。”余氏心里还气着呢,可为了安慰周老夫人,她面上得装做不在意,“您老人家现在拿个主意,让谁到江家去一趟才好” “她阿娘不中用,你又是隔着房的不合适,只能让章嬷嬷去看看了。” 章嬷嬷便松开替周老太太顺气的手,“那老奴现在就去吧,有什么好消息就尽快传回来,也好叫老太太放心。” 大半下午,摄政王府来人,催苏瑜回去。 今日宫中肖美媛受了惊,莫不是又出了其他变故 苏瑜带着满腔疑惑,与周老太太告别,匆匆回了王府。 在外整日,苏瑜觉得身体有些惫态,特别是肚子下坠得厉害,整个人歪在绣榻上才松泛下来。净了手,吃了口茶,才问采玉,“王爷呢” “王爷去疏云台了,奴婢已经让人去禀报王爷说王妃回来了。” 靠着长迎枕,苏瑜忪懒的叹了口气,眸角的余光便瞟到一抹英挺伟岸的身影健步而来,“回来啦。” 苏瑜没有动,看着那抹身影温柔地坐到自己身边,“本来还想在孙家陪外祖母用了晚膳再回来,怎么,是出了什么事么” 第530章 郭夫人进宫1 宣祈徒然欺身而上,笑得邪肆暧昧,“你今日出去的时辰太长了,似乎忘了我让你早些回来的嘱咐。” 苏瑜被宣祈的举动先是惊得心突突乱撞,随即轻轻推开些与他的距离,“遇到些是非,多逗留了一阵罢了。” 听着这慵懒随性的语调,宣祈知道她没被所谓的是非缠住,握着她的手,耳朵贴在她的肚子上,“小家伙今日可有皮你” 真许是在外面呆的时辰过长的缘故,胎动要比之前频繁好些。然,苏瑜不敢说出来,怕宣祈知道担心。“他乖得很呢,对了,听说肖美媛在宫里被脱落的灯落砸到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宣祈的目光暖暖的落在苏瑜隆起的小腹上,声音漫不经心,“还能是什么情况大半个御医院都到了她的寝宫待命。” 皇帝和梁太后对这一胎有多紧要苏瑜再清楚法过,有些事情小提大作自然也能理解,只可怜那些御医,近日饱受宫里主子的催残。 “可查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非是内务府的奴才办事不牢靠,闯的祸,但又不敢担责,这次你那表妹夫受委屈了。” 说到这个,苏瑜的眼神黯了黯。直到离开孙家,江家那边也没消息传回,不知情况如何了。 “怎么了”这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一个异常的动作,一个异常的眼神,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江寅被打得皮开肉绽,听说还发起了高热,妨妹妹还怀着身孕,一直在床前守着哭,虽然也让雍表哥请了范大夫过去,但如今也还没消息传来。王爷,你该是知道宫里的江督知与江家的关系,为何在江寅挨罚时他没出面呢”晌午在马车上,苏瑜有好几次都想问问孙妨,知不知道宫里那个江督知与江寅的关系。 宣祈指起手,指腹温柔地刮过她的鼻尖,“他若是没出面,现在江家的灵棚都该搭完了。” 这么说打了板子还算是轻的 也是,肖美媛如今日宫里的香饽饽,哪个惹得起内务府将责任推了出去,江寅无疑是个最好的背祸人。料想内务府应该也不知道江督知与江寅的关系才是,否则这倒老霉不会落到他头上。 “现在的贞妃肯定很得意吧,她肚子里装的可是大唐的未来。”苏瑜的这句话没有任何情绪,可是她的心情却是很沉重。 宣祈握着苏瑜的手添了添力道,轻轻将人拢在怀里,“别怕。” 听着透过胸膛如雷如鼓的心跳声,她不怕。 只是苏瑜没见到,此时的宣祈唇边笑意全无,轮廓冷冽,遂暗幽深的眸瞳像凝聚了冰渣子,骇人神魂。 天擦黑时,苏瑜得到江寅转危为安的消息。 袁嬷嬷递了个镂空累金丝暖炉给苏瑜,“江姑爷也是福大命大,若不是姑娘让雍大爷请去范大夫,这会子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袁嬷嬷随意的恭维话,苏瑜并不受用。世道不易,活着更难,她只是不想人世间徒添一缕冤魂,一道遗憾罢了。 “仁济堂隔壁的住户是个赌徒,你去找找莫总管,跟他说想法子把仁济堂隔壁的前后院整座宅子买下来,然后将房契送给范大夫,就说是我资助他扩建医馆。” 范大夫在京城的名望很高,再过几年仁济堂会因地方小而影响医治病人,范大夫见隔壁赌徒要将宅子抵出去,想着自己接过来,既能解赌徒之困,又能扩建仁济堂,不耽搁医治病人。 然而,他的善意并未得到善报。 那所宅子原是一处二进宅子,赌徒的祖父分家时将二进宅子平分给了赌徒父亲兄弟二人。赌徒父亲为长,得到了正门面,赌徒的叔叔一气之下就将宅子砌砖隔断,在后巷开了门进出。 只是这宅子的房契却是整的,在赌徒父亲手中。 赌徒卖宅子,自然就是拿着整的房契,将前后院整卖掉。范大夫哪里知道赌徒家的弯弯绕绕,等到他拿着房契去收房准备在隔墙上开门与仁济堂打通时,才发现出了问题。赌徒二叔一家得知宅子被卖掉了,赌徒拿着银子又不见了踪迹,赌徒二叔一家天天在仁济堂闹腾,还找来亲戚将范大夫右手给打断了。为了能重新诊脉,范大夫训练了好几年的左手摸脉手法,才又重出江湖。 袁嬷嬷就当是姑娘想感激范大夫多次相助之恩,曲了曲膝,出去传话了。 涂氏灯笼铺的黄太太在从衙门回到涂家后,一反常态精神奕奕的去到灵堂,看着老头子的尸体,难过得一头栽下去,再也没醒来。 黄太太也死了。 一天之内,涂昌磊痛失双亲。 他一身素孝再次敲响鸣冤鼓,崔大人听了他的诉求,知道曲家不论怎么折腾, 也救不回涂曲氏的命了。气死家翁他没见着,但她是怎么气晕婆母的,崔大人历历在目。按照涂昌磊的描述,黄太太最后的精神时刻,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吧。 曲家人得到消息,老夫妻两个气得痛心疾首。 曲侍郎连夜到刑部去找关系,郭夫人生生熬了个通宵,天刚亮就梳洗打扮朝宫里去。 恒姐儿与贞妃未嫁前都是手帕交,丈夫现在还没回来,肯定是处处碰壁,她只能进宫去寻寻希望。 冲破云层的阳光,一寸一寸将庄严的皇宫照亮。 肖美媛昨日受到惊吓,如今虽说如众星捧月般被人服侍,但她仍觉着心有余悸。御医们诊了好几次脉,又坐用了几碗安胎药,方彻底安下心来。 有了龙种,身份地位也更加矜贵,非旦不必去向皇后太后请安,皇后太后还每日都差人前来讨问她的情况,若是她表现得那些不舒服,太后和皇后必定不久就会出现在她寝宫虚寒问暖。 更让肖美媛宽慰的,是她弟弟肖敏的事终于得到缓冲,不必立即行刑。虽说仍关在大理寺坚牢,但好歹是活下命来了不是她阿娘也能暂且松口气了,肖家也能暂时松口气了。 虽然怀孕滋味不好受,但对肖美媛来说,却是能睡个安稳觉的好日子。 今日她又睡到日晒三杆才起身,帘外的宫娥一听到她的动静,打头的撩帘,陆陆续续进来服侍。 锦悠更加尽心的服侍着肖美媛,扶她起身时不忘恭维一句,“娘娘气色不错,足见腹中龙子是个福大命大的,有老天爷庇佑呢。” 肖美媛手落到小腹上,极为受用的坐到梳妆台前。 梳洗过后又用了早膳,锦悠才不紧不慢的张口,“娘娘,曲府的郭夫人来了,已经在外头等候多时了。” 曲恒的阿娘,她来干什么肖美媛心里泛起嘀咕,“你怎么不早说来多久了” 锦悠如今是肖美媛寝宫的掌事宫女,大权在握,除了皇帝,太后还有皇后,谁来见肖美媛,她都有权力许见或是不许见。“来了有一个时辰了,那时候娘娘还没起呢,奴婢瞧她带了不少东西进宫,又等了娘娘这么久都好脾性的没有催促,依奴婢之见,定是有事相求。” 听说曲恒已经嫁人了,皇帝最近也没对曲侍郎如何,郭夫人有什么事能求得着她的想不通,肖美媛索性懒得再想,“去请她进来吧。”到底曾与曲恒有几分情分在,也不好真驳郭夫人的颜面,毕竟往后或许还真有用得着曲家的时候。 郭夫人进宫,得穿诰命服,跪拜在肖美媛面前,说实话,她心里是多少不乐意的,从见肖美媛见着她,都得曲膝行礼问安,真是没想到肖家都闹成那样了,她还能置之死地而后生,用自己的肚子博出了一条生路来。 “臣妇叩见贞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第531章 郭夫人进宫2 “锦悠,你快扶郭夫人起来。”肖美媛表情客气,抬手虚扶。 “谢娘娘。” 锦悠扶起郭夫人,肖美媛又赐了座。 “我昨日受了惊吓,身子不大爽利,今晨起得迟,让夫人久等了。” “不妨事,不妨事,娘娘身子矜贵,臣妇可不敢冒然惊扰。”郭夫人面露惶恐之色。“娘娘是头胎,臣妇知道娘娘宫里最不缺那些补胎益气之物,但好歹是臣妇的一点子心意,还求娘娘不要嫌弃才是。” 这样讨好客气,肖美媛也笃定锦悠的话,她该是有所求才是。“夫人曾经待我如亲生一般,我若拒绝就该伤夫人的心了。锦悠,去点点,都收下吧。” “是,娘娘。” 听到肖美媛这话,郭夫人顿时激动得落下泪来,她扑嗵一声跪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娘娘,娘娘能记得臣妇不曾亏待过娘娘,那是娘娘是真性情之人,您与我家恒姐儿亲如姐妹一般,我岂能不对娘娘用心” 这会儿竟提到了曲恒,肖美媛又不蠢,她知道定是曲恒出事了郭夫人求到她跟前了。既如此,也不必拐弯抹角,“夫人,你有什么事请直说。” “娘娘,求您看到与恒姐儿过往的情分上,救她一命吧。”郭夫人磕了三个头。 要她救曲恒的命 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她不知情 “你说说,到底怎么了”肖美媛的手依旧落到小腹上,如今这是她的筹码,可大包大揽的筹码。 贞妃问,这不就代表着有希望郭夫人便开始避重就轻的解说昨日之事,“恒姐儿昨日打娘家回夫家,恰巧碰到孙家姐妹孙妨和孙娴在夫家闹事,恒姐儿做为夫家的大奶奶能视而不见么当场就与孙家姐妹闹了起来,你也知道恒姐儿的脾气,是有点小任性,可自从在霍家被摄政王妃坏了名声后就彻底的改过了,这回真是孙家姐妹无理取闹。结果孙家二房那个孙娴,以退为进,将恒姐儿告到了京兆府衙门,在崔大人面前扮委屈装可怜,害得我们恒姐儿被崔大人下令打了五十个嘴巴,娘娘哎,您是没看见,恒姐儿的脸都变形了,整个下巴就没块好地儿。” 曲恒是个什么德性,肖美媛最清楚不过。孙娴竟然敢告到京兆衙门去,肯定是曲恒将人得罪得彻底。这事儿要是换个原告,肖美媛也不会这么上心,偏偏对象是孙家的人。说起孙家,她自然就想到了给孙家撑腰的摄政王府。 如今宣祈和苏瑜,都是她一想起就打心底里恨得牙根儿痒痒的人,她现在是不能把宣祈和苏瑜怎么样,可治治孙家的人,让苏瑜恶心恶心也不难办到。 “就因为与孙家姐妹起了冲突,那京兆府的崔大人就要判她死罪么不可能啊” 肖美媛语声一落,郭夫人哭得更悲惨了,“娘娘您有所不知,恒姐儿的家翁知道恒姐儿因与人吵嘴进了京兆衙门,觉得丢人,自己生闷气气死了。恒姐儿的婆婆和丈夫齐齐到京兆衙门告状,非说是恒姐儿把她家翁气死的。现在是出了人命哩,恒姐儿哪儿里受得住这么大的冤枉,当堂为自己辩解几句,没想到她婆婆又说恒姐儿忤逆上亲,当场晕了过去,退堂后不久也死在了家里,她夫君又将她告了,说她害死了自己的家翁和婆婆。娘娘,您说恒姐儿冤不冤啊就算是死刑犯,行刑前行刑官都会问他一句可还有什么要辩解的,怎么到了我们恒姐儿这里,一开口就成了忤逆上亲,逼死公公婆婆了” 自古民不与官斗,不与官争,肖美媛听了郭夫人的话,只当曲恒的公公是个胆小怕事之徒,那婆婆肯定也是心胸狭窄之辈,她微微叹了口气,“恒姐儿这么好的条件,怎么就落到商户之家去了依我说,当初您与曲大人也是太心急了些。” “谁说不是呢,可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娘娘,崔大人非说我们恒姐儿逼死公婆之事证据确凿,案子已经呈报给大理寺了,我家老爷昨夜奔波了整夜也没个结果,臣妇想了想,如今也只能是娘娘您能救她一命,替她平冤昭雪了。娘娘,您要是能救救恒姐儿,我们曲家定会记住你的大恩大德。” 郭夫人说了那么多,最后那句话才是最关键的话。 若她肚子里的龙种是个皇子,将来铁定是需要人扶持的。 肖美媛这般有恃无恐,是因为她都想好了,就算肚子里怀的是个公主,她也有办法让她变成皇子。 “这事儿本宫知道了,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我与陛下说几句闲话还是使得的。” 肖美媛轻飘飘的话充满得意,郭夫人自动忽略她表情中的傲慢,当成天籁来听。 “谢娘娘,谢娘娘” 以贞妃现在的受宠程度,她的承诺足以让郭夫人当定心丸。 送走郭夫人,锦悠走到她跟前儿言道:“娘娘,您真当算帮郭夫人替曲二姑娘求情” 一根嫩葱似的手指抚着茶盏边沿,她低头看着映在茶汤上自己的玉容,真是容光焕发,“我腹中的皇子一旦出世,将来是需要有人扶持的,曲家如今的势头是不比从前,但他的根基不弱,总有用得着的时候。而且,昨天的事闹得那样大,苏瑜那个贱人肯定知道,恐怕也正盼着曲恒出事好为孙家姐妹出口气罢,我偏不让她如愿。” “娘娘这是想恶心恶心摄政王妃可是有王爷在,这事儿只怕没那么容易。”锦悠有些担心。 肖美媛就不爱听这些泄气话,“王爷是大权在握,陛下的身子也亏得很,可是陛下始终还活着呢,大唐的整个天下就还是陛下的,本宫就不信了,王爷敢在朝堂上公开与陛下叫板。” 用过午膳,袁嬷嬷扶着苏瑜在连廊散步,蝶依跟在身后。 院中的积雪已经融化干净,潮湿的气息随着风柔柔的扑来。 “肖美媛现在有恃无恐,我看曲恒的案子多半是会被压下了。”刚听说了郭夫人进宫见肖美媛的事,苏瑜心里已经有了谱。 蝶依不敢苟同,“审这案时,京兆衙门外围得水泄不通,昨夜涂家少东家又敲了鸣冤鼓,现如今整个京城都在议论这件事呢。涂曲氏是涂家的儿媳妇,有涂家的人作证,又有崔大人亲眼不睹她对婆母不敬,这死罪还能逃的” “你说的固然是事实,可郭夫人会将这些事实说得肖美媛听吗”苏瑜分析道:“她去求贞妃救曲恒,肯定是避重就轻。而贞妃想救曲恒,那些重要的事肯定也是在皇帝面前轻描淡写的揭过。在皇帝眼里,这只是家长里短里的小事,大理寺的奏折上写得再严重,有了曲恒的说词,也只会觉得是夸张罢了。当然,皇帝也有可能派人去查证,可是现在是肖美媛的肚子重要呢,还是这一桩与她无干的案子重要呢” 苏瑜说得太有道理,袁嬷嬷和蝶依都无法反驳,心里也更不舒服。 “宫里那位真会为了贞妃而昏。”蝶依小声嘟囔,到底没将昏庸无道四个字说出口。 苏瑜知道蝶依要说什么,她没接话,看着宣祈和宣晗父子俩一前一后朝她走来。 第532章 不想某些人得意 “阿娘。”见着苏瑜,宣晗小跑越过父亲来到苏瑜面前站定。 苏瑜现在肚子大了,蹲,弯腰都有些吃力,只能伸手爱怜的摸摸他的头,“跑慢些,小心摔着了。” “是,孩儿记得了。”宣晗好像很高兴,小脸色红扑扑的,“阿娘,刚才阿爹夸我了,说我画的葡萄跟真的一样。” “是吗,我们晗哥儿真厉害。”苏瑜抽回来,撑起腰,“回头让人表起来挂在你的书房。” “阿爹也是这么说的。”宣晗回头看了看站到自己身后的阿爹,笑得很得意。 宣祈伸手扶起苏瑜。 苏瑜牵起宣晗的手。 一家三口走往明德院。 宣晗的午觉歇在明德院,苏瑜替他掖了掖被角,示意碧影和采玉仔细照顾,然后自己去了偏房。 宣祈看她肚子越来越大了,很是侥幸自己能从乐平山雪崩中活着回来,不然这些艰难的孕日,她可要怎么熬过扶着她坐在软榻上,声音里带着些许责备和心疼,“该和阿晗一起歇歇才是,你这肚子,我看着都辛苦。阿瑜,我答应你,咱们只生这一胎,往后再不叫你受这怀孕之苦了。” 有人心疼,苏瑜心里暖暖地。她可不想只生一个,她想生好多好多个,这辈子有了宣祈,她还想看到孩子满院跑的场景,是多么的幸福的满足啊如今她就是这样的贪心,也不知道上天准是不准。 “儿女都是父母的缘分,你我还是莫要强求的好。” “以后我不管,现在我要强求你去歇歇,只有你安好,我才放心。”在没遇到苏瑜之前,他从来不知道有个紧要的人住在心里的滋味,是这样的忐忑,满足,幸福。他愿意将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拿来摆在她面前,哪怕只为她一笑。 读懂他眼中有情深款款,苏瑜的脸色有些羞窘,她岔开话题,“我来是有事。” “什么”难道有事找他,最好是麻烦事,他保证会不留遗憾的解决掉,为她分忧。 “郭夫人进宫去见肖美媛了,我料想郭夫人肯定请动肖美媛出面到皇帝跟前去求情。” “你怎么这么肯定”这种事情宣祈素日是没兴趣知道的,但苏瑜上心,他不得不拎起几分精神。 她唇角浅掀,几缕淡漠的冷意四溢开来,“与曲恒闹矛盾的人是孙家,可肖美媛看到的是孙家背后的我。她现在仗着怀有龙种有恃无恐,有王爷你在,她不能将我如何,可恶心恶心我她还是很乐意的。何况她肚子里的那块肉若是个皇子,将来前程不可限量,曲家虽然恩宠不复从前,到底还是有些根基的,届时多个人扶持有什么不好她自然乐意卖曲家这个面子。” 宣祈知道苏瑜智慧过人,可她每次在自己面前展现她过人的能力和判断时,他还是忍不住惊讶。“你想怎么我帮你做什么” 苏瑜低下眼睑,默了默,言道:“涂家一连丧失两条人命,曲恒的丈夫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状靠曲恒气死父母有理有据,按说曲恒必死无疑。我在想皇帝若是听了曲恒的枕边风,这件事会怎么处置呢大抵还是会从涂家下手,再怎么的恩赦都敌不过原告撤诉来得方便,只要原告一撤诉,舆论的重点就会落到涂家,曲恒或许在牢里关关也就放出来了。 “那么怎么让原告撤诉呢要么是承诺钱,要么是承诺权,更或者说涂家发生意外彻底消失,从此再无原告。” 说到最后一句话,苏瑜双眼迸发出一种森寒。 “你说的这三种方式,最后一种想必是最坏的打算。你想让我暗中保护涂氏灯笼铺的少东家” “是,而且这件事我不想趁了肖美媛的愿。”不论是曲恒也好,还是肖美媛也罢,她们都没打算放过自己,那自己又何必对她们手下留情 苏瑜料得不错,到了夜里,皇帝到肖美媛寝宫看她。肖美媛一通撒娇带闹小脾气,成功将枕边风吹进了皇帝的耳朵。 次日,皇帝在御书房看到了大理寺呈上来的奏折。现在没什么比肖美媛的肚子更紧要,让她开心点,心情放宽点,生个聪明伶俐的皇子好打摄政王的脸有什么不好 皇帝将奏折给压下了。 紧接着肖美媛又派人到曲府传话,召郭夫人进宫。 郭夫人昨日回来便将在贞妃宫里的事情一一跟曲侍郎说明,曲侍郎简单的作了分析,便知道贞妃这是有意在拉拢曲家。既然是有意拉拢,那就是彼此都得得到些好处。所以这次郭夫人学精了,知道贞妃要午休,她算计着时辰进的宫。 “娘娘面色红润,臣妇还没见过这么好气色的孕妇,娘娘真是好福气,肚子里的皇子还没出世就给娘娘长脸呢。” 受用 着郭夫人的恭维话,肖美媛开门见山,“夫人客气,坐吧。今日请夫人进宫,是想告诉夫人一句,陛下已经将恒姐儿的折子给压下了。但恒姐儿这事儿太过棘手,毕竟是两条人命落在她身上,所以陛下也只能压一时。而且,本宫派人打探了一下,现如今满京城都盯着这桩案子呢,就算陛下有意体恤曲家,水放得太过,就要损害陛下的威仪了。” 郭夫人起初一听到奏折被陛下压住,心里的石头算是彻底落地,乍一听后面的话,又倏地悬吊起来,“娘娘,臣妇蠢笨,还请娘娘明示。”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要明示,你的确够蠢笨的。 肖美媛没宣之于口,而是说“恒姐儿背负两条人命,陛下始终要给舆论一个交待的。若不想让恒姐儿彻底陷在这件事里,最好的法子就是让原告撤诉。” 撤诉,涂家现在恨死恒姐儿了,怎么可能会答应撤诉 肖美媛从郭夫人僵硬的表情里就能看出她在想什么,她继续说道:“郭夫人,这是最好的法子,你要想救恒姐儿离开那个暗无天日的牢笼,就得想方设法让原告撤诉。” 郭夫人被肖美媛的话懵得一时转不过弯来,法子她现在肯定是想不出来的,“娘娘,自古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曲家现在是铁定不会肯的,臣妇一时真想不到主意啊。” “你现在心里着急,肯定是没法子,回去和曲侍郎好好商量商量吧,法子都是人想出来的。”肖美媛端了茶。 郭夫人只得曲膝,神情若的所思的退出去。 她刚折身走了几步,徒然听到身后贞妃对大宫女锦悠说,“假山边上那株兰草已经快死了,拔起来扔掉吧,省得连累旁的绿植也都打不起精神,本宫瞧着也糟心。” “是,娘娘,奴婢一会儿就吩咐人去扯掉它。”锦悠答。 郭夫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锦悠略微低头,“娘娘,您说得如此隐晦,郭夫人能听懂您话里的意思么” 肖美媛将茶盏递到锦悠手里,笑了笑,没说话。 马车停在曲府门口,郭夫人匆匆进府入书房,曲侍郎见着她,连忙问起情况。 郭夫人又将在宫里与贞妃说的话全数倾出,“老爷,涂昌磊现在只恨剥了恒姐儿的皮呢,怎么肯撤诉现在恒姐儿还在大牢里,她昨日被打成那种惨样,崔大人也不准我去探视,那丫头从小娇生惯养,哪里遭过这样的罪老爷,你快想想法子呀,怎么办啊” 涂家一连过世两个长辈,女婿不把气撒在恒姐儿身上撒在哪里 撤诉,以为只是动动上唇皮子和下唇皮子的事么 “你再仔细想想,贞妃还说了什么” 真没什么了呀,郭夫人想了又想,终于记起了什么,但有些泄气的开口,“临行前,我听到贞妃和她的贴身宫女说了句废话。” “什么” “说是让贴身宫里去把假山边上一株快要死的兰草拔了扔掉,省得连累旁的绿植也都打不起精神,娘娘瞧着糟心。” 曲侍郎闻声,脸色大骇。 第533章 毫不知悔悟 看着丈夫脸色巨变,郭夫人一时心里没了底,“老爷,您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曲侍郎一屁股瘫坐在圈椅上,双手握成拳头,连呼吸都变粗了。料想贞妃肯定也是知道凭嘴巴让涂家撤诉是不可能,才会如此暗示老妻斩草除根吧。 涂家是曲家一门远亲,祖上也是血脉相连的关系,真让他为了恒姐儿下这样的死手,曲侍郎做不出来。 “老爷,你说啊,到底怎么了”郭夫人害怕极了,现在的曲恒被关在牢里,要是老爷再有个什么不测,曲家的天可真要塌了。 曲侍郎重重叹了口气,“贞妃最后的那句话可不是闲话,她是专程说与你听的。” 郭夫人讷闷,她宫里假山边的兰草是死是活关她什么事突然,脑海里闪过一道亮光,联想到她进宫所求之事,郭夫人终于会意过来。她的双腿开始发软,若不是曲侍郎手快扶住,她就要直接坐到地上。 这会子她算是明白为何老爷在听了那番闲话后会有这样大的反应,她更是招架不住不是吗“老爷贞妃娘娘的意思是。” 有些话不必说透,只需一个眼神,曲侍郎懂是什么意思。他点点头,“就是你所想的那样。” 郭夫人捂住胸口,心中天人交战,“女婿始终对老爷还有几分敬重,老爷先去涂家劝劝吧。” 先去涂家劝劝,也就是说若是劝不下来,那条路必走曲侍郎讶然的看着郭夫人,他知道自己的老妻在京中官眷中名声不大好,只要她没闯什么大祸,自己也不大管。涂家已经有了两条人命,那涂昌磊更是涂家三代单传,这狠手要是下去,涂家就要绝户了。为了替恒姐儿开脱,她竟能做到如此心狠手辣么 曲侍郎看着眼前眼神狠残的老妻,她咬牙切齿的模样那般丑陋,他为官数十年,除了在皇帝和摄政王面前,还是头一回在个妇人面前感到恐惧和恶寒。他忽然就能理解恒姐儿为何那般嚣张跋扈,无法无天,全都是因为有这个阿娘在擎天护着呢。从前闯了小祸,她给收拾,如今闯了大祸,伤人性命这样的大事也没经多少考虑就能做出来,他心惊啊 心惊过后,是心灰意冷。 曲侍郎也做了个决定。 曲侍郎到涂家去了,只是他到涂家只为给二位亲家上柱香,磕了三个头。 曲侍郎全程一句话没说。 涂昌磊也以为他会说什么,甚至料想岳父会开口求他撤诉放过曲恒,只要他一开口,他就把他上的香烛给拔了,然后喊他滚出去。可是曲侍郎直到离开,半个字都没说。 从涂家出来,曲侍郎去了京兆衙门大牢。旁人要见曲恒不能,崔大人给了曲侍郎颜面,特意嘱咐放行,让父女两个见了。 牢里不见天日,空气潮湿,异味丛生,曲恒被单独关在一个牢舍里,她躺在发霉的杂草上,眼神空洞的望着一面墙。 女牢的牢头告诉曲侍郎,她脸上的伤大夫已经瞧过了,开了方子熬了药,内服外用,曲恒都很配合。这点曲侍郎丝毫不怀疑。恒姐儿很在意她的脸,她更觉着自己是有机会活着离开的,她绝对不会愿意重见天日,顶着一张丑颜。 所以,曲侍郎看见曲恒时,她脸上的伤还在,但已经没那么肿了。 “恒姐儿。” 曲侍郎心痛的喊了一声,他从小就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姑娘,怎会有朝一日落得如此狼狈 听到阿爹的声音,曲恒涣散的眼神逐渐凝聚,她起身站起来,冲过来伸出紧紧的拽住曲侍郎的手腕,“阿爹,真的是你,你终于来接我了,快开门,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听着曲恒娇纵嫌弃的声音,曲侍郎彻底意识到自己纵容出来的姑娘是何等的无耻和失德。就算她对涂家公婆不满意,好歹曾是好怕长辈不是吗现在尸骨未寒,做为儿媳的她难道真没半点负罪感吗 曲侍郎无比失望的盯着曲恒,他在责怪曲恒时更在责怪自己。曲恒是个姑娘,在曲侍郎在心里姑娘比儿子更娇贵,所以经养得细心。少女时觉得少不更事,犯点小错无伤大雅,他也没往心里去。可是现如今看看她都干了些什么,祸接二连三的闯,曲家因为她备受非议,一度在生死连沿徘徊。可这些,都是他纵容之过啊 “恒姐儿,来前我去看过你家翁和婆婆了。阴阳先生说只能停棺三日,不然这一个月的日子都忌入土。” 曲恒现在只一心想离开这鬼地方,面对阿爹的话,她觉得竟是扯些有的没有,脸上的不耐烦毫不掩饰,“他家死一个怪我,死两个还怪我,阿爹,我出去后就跟涂昌磊和离,死也不要与涂家再有关系。” “你就当真是不念半分情面吗好歹他们曾经真把你当作一家人。” 曲恒心里的火腾腾的往上冒,她在这里受苦受难为了什么不就是因为涂家人接二连三告她,不让她脱离苦海吗“女儿和涂家哪里来的情面真有情面,涂昌磊也不会陷女儿如厮境地。阿爹你是怎么了不为女儿出气也就罢了,怎么还一个劲儿帮涂家人说话,难看女儿现在的惨况阿爹你没看见吗” 曲侍郎心如雷击,他对这个女儿的最后一点希冀就这样破灭了。他捋掉曲恒拽住自己的手,失望的退后一步,深吸口气,说出了今日来的目的,“恒姐儿,阿爹无用,救不了你。不论如何,你间接害死两条性命乃不争之事实,从前阿爹对你疏于管教,才教你长得这般是非不辩,你有错,阿爹更错。如今,你为你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这深刻的教训阿爹代替不了你,恒姐儿,你不要原谅阿爹,我不值得你原谅。” 曲恒怔怔的看着明明只有几步之遥,仿佛中间隔着一个亘古似的父亲,她懵懵然的眼睛瞪大如铜铃,“阿爹,你说什么你救不了我你知道涂家告我什么吗忤逆上亲至死,那是极刑之罪,我是要死的。你不救我,你想眼睁睁看着我死,阿爹,我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不管我了你不要我了” 最后半句话,像是在曲侍郎心上狠狠刮出个血窟窿来。事到如今,看着曲恒毫无悔悟的态度,他心如死灰,“你你,你好自为之。” 曲侍郎待不下去了,他转身正欲离去,却听到曲恒在他身后用尖利刻薄的声音大喊,“你把我嫁给一个低贱的商户,我是曲家的贵女,怎么可以嫁给低贱的商户当初说什么想让我活命,到头来还是要死,阿爹,我有什么错你为什么要害死我” 曲侍郎带着复杂难抑的心绪离开京兆衙门的大牢,回到曲府后他颓然万分的瘫在书房的椅子上。还没来得急喘口气,得到他回来的郭夫人便找过来了。 郭夫人焦急着脸色,丝毫没注意到曲侍郎有何不妥,劈头就问,“如何了涂家可愿撤诉” 曲侍郎沉重的闭上眼,做了个深呼吸,再睁眼时言道:“我是去了涂家,但我只是去缅怀亲家夫妇,并未提起撤诉之事。然后,我去了大牢见恒姐儿,夫人,那牢里关着的真是我们的恒姐儿吗我为何觉得她是那样的丑陋和陌生” 郭夫人直听得心里打颤颤,他去了涂家竟不是为恒姐儿说情,而是去上香去了涂家不撤诉,恒姐儿要怎么办还有丈夫最后那句话,郭夫人没有细想,只听进去了字面意思。说恒姐儿丑陋,是不是她脸上的伤特别严重,严重到丈夫都开始嫌弃了 郭夫人像是被人挖了心肠一般,痛得不能自抑,泪水就那个干干拉拉流下来,“枉你与那个崔大人同朝为官,总有几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情面,恒姐儿伤得那么重,我请的大夫居然都进不去为看诊治,真是太狠心,太过分了。老爷,你既然能进去见到恒姐儿,我现在再去请个大夫,你快带进去看看恒姐儿吧。她是那样的娇弱,那样的爱干净,哪里熬得住牢狱之灾啊” 听着老妻胡搅蛮缠的声音,曲侍郎恨不能自己立即晕死过去。“你是真糊涂还是假湖涂,我是说我们已经努过力了,我们已经为她丢尽了颜面,我们给了她最好的衣食住行,给了她最好的生存环境,可是她最后长成了这样你还要为她兜着护着,夫人,你歇歇吧,你也够苦啦。” 这话郭夫人听明白了,丈夫这是要放弃恒姐儿啊 她扯揪着手里的帕子,惊愕得连呼吸都忘了,“老爷,你你不想救恒姐儿了” 曲侍郎又重重的叹了口气,他的声音也哽咽了,“不是我不想救,而是救不了。” “你到了涂家,什么话都没说,怎么知道救不了”郭夫人难以置信的看着丈夫,心心念念想救曲恒脱离苦海,情急之下,说话也不再斟酌细思,“老爷,你是不是嫌恒姐儿丢了曲家,丢了你的脸,你不想要她了是不是” 曲侍郎听着这句似曾相识的话,惊讶于母女两个相近的口吻,他知道,与老妻轻易是说不通了,可他为了曲家还是得试试,“这件事情发酵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我的预期,什么都不做依旧会被人戳脊梁骨,你要是做了什么,咱们曲家真的完啦” “我不管。”郭夫人哑声厮吼,“我只要我的女儿好好的,我只知道她不该受那样的苦。老爷,我们不能这样轻易放弃啊” 曲侍郎觉得自己再多说半个字都是多余的了,为了不让曲家落得楼倒家倾的下场,他必须遏制住事态的发展。“我只说最后一次,不准你再参与这件事,更不准你私自做主,省得将来后悔都没余地。” 丈夫的话狠决,郭夫人还抱着最后一点希冀,“老爷,我们不是还有个法子能救恒姐儿吗” 曲侍郎倏地坐正身子,狠狠的目光惊心动魄般瞪着郭夫人,“你想再造杀孽吗涂家死了两条人命还不够吗你是真想让我曲家从京城彻底消失才满意是不是” 郭夫人被丈夫人吼得神魂具颤,连呼吸都在发抖,她紧紧捏着帕子一角,带着满腔的不理解和不忿折身离开。 初春的夜空,几点星子点缀其中,伸手难辨五指的深巷里,几道模糊的身影鬼魅一般窜着,几人来到涂家后巷,搭力翻墙而入。宅子里屋檐下挂着素净的白绸布,灯笼都不怎么亮,夜风里微微摇晃中,四溢着一股阴冷诡异的气息。 两具棺材齐齐整整的摆在灵堂正中,一个守夜的仆人正跪在已经歇了热呼气的纸堆前打着磕睡。一个黑影来到涂昌磊的卧房外,先是锁了可进出的门,在窗下堆了易燃的木柴,又将随身携带的火油悄悄浇在宅子里容易起火的地方,做完这一切之后,黑影点燃火油,又搭手翻墙而出,消失在黑夜里。 火势渐渐旺起来,救活的声音很快在夜风里传开。 第534章 东窗事发 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月份大了,后期睡得很不安稳。迷迷糊糊间,苏瑜感觉到有人在摸她的脸,那温柔的描绘,怜惜的速度,不用睁眼也清楚对方是谁。 夜里寝居的光线都调得很淡,视线模糊适应后,唇角浅掀,“你怎么还不睡” 宣祈逆着光,打落在肩上的暗影更显得他这个人深遂难测,望着苏瑜,眸瞳中晦暗难明,“起火了。” 简短三个字,却足以令苏瑜昏沉的脑袋瞬间清明。 “别担心,都没事。” 宣祈的话,成功的安抚到她,“真敢下手。”边说,边坐起身。 扯了一个长枕塞在苏瑜身后,宣祈又拿起剪刀取开灯罩剪了剪烛芯,室中瞬间亮了不少,照得地上的影子也更加幽暗。 “人已经全部拿下了,天一亮,京兆衙门又要热闹了。”复又坐回榻沿上,宣祈饶有兴趣的问,“你猜是谁主张的此事” 苏瑜无语的看着宣祈,“还用得着你卖关子不是曲家是谁” 问她这话的人一直笑得很神秘,这不由让苏瑜泛起犹疑,当然是曲家了,可宣祈问的是此事是谁主张的如今能为曲恒豁出命去的除了曲恒的父母,不对,“怎么,难道这其中有异” 宣祈没有细细解释,只抬手怜爱的抚着她的发,眼底冰冷一片,“人心啊,远比我们所见的狠辣。” 翌日早晨,京兆府门口的鸣冤鼓又被咚咚咚的敲响。 还有用早膳的崔大人着急忙慌的咽下几口稀饭,抱起官帽,撩起官袍就往公堂上跑。半路碰到师爷向他汇报,“又是涂家的人,涂昌磊。” “本官正找他呢,昨夜他家宅子起那么大火,却不见他的人,这会儿打哪儿钻出来的” 这是他自言自语,师爷也不知要怎么回答。 崔大人和师爷来到公堂,落坐后拍响惊堂木,两边衙役威武开堂。 涂昌磊依旧一身素孝,他面色散发着一役青黑之蕴,有种几天没睡过觉的疲惫感,跪在堂上,磕头时脑袋都发晕。 不待涂昌磊喊冤,崔大人先发问,“涂昌磊,昨夜你家宅子燃起大火,若不是灭火即时,险些牵连邻里,本官找到寻你不见,说,你躲到哪里去了,为何不敢露面” 说到这个,涂昌磊的眼泪水就包不住,他哭喊道:“大人啊,不是小民不敢露面,是小民一旦露面,只怕就是性命不保啊” 这话一落地,崔大人便觉着事情不简单了,他且不先问涂昌磊躲到什么地方去了,而是问他,“你家里的火怎么燃起来的你知道吗” 涂昌磊先摇头,后又点头。 崔大人就糊涂了,“你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啊” “回大人的话,小民起先是不知道的,可是后来捉住了放火的人,这才知道了。” “什么”崔大人猛地站起身,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又坐下去,“你抓住放火的人了在哪儿抓住的你快说啊,到底怎么回事” 涂昌磊深吸口气,努力稳了稳情绪,开始替崔大人解惑,“大人,小民家中连遭巨变,双亲接连亡故,小民心灰意冷,恨不得跟随双亲而去,这样想着,小民顿然也觉着活着没有意思,便找借口遣散了家中奴仆,只留一个老仆在灵堂守夜,小民自己则在房中准备悬梁自尽。” 听到这里,崔大人倒吸了口气,他忍住满腔疑问没打断涂昌磊的话。 涂昌磊抹了抹泪,继续说:“在小民正准备寻死前,徒然想起自己一死,这中后事无人操持,便想着到书房好好写一封遗书。没曾想小民路过假山时,突然看到几个黑影先是在墙外探了探头,接着鬼鬼祟祟翻墙而入。小民意识到家里这是进贼了呀,家里这份基业小民可以不要,但也只能留给族里,绝不能落在肖小之人手中。于是小民悄悄出门准备来报官,没想到半路遇到了巡防营的贺营首,小民带着贺营首往家赶,还没到家就见到火光连天,贺营首埋伏在那伙贼人进出不远的巷子里,果然不久就见几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又从宅子里翻墙出来,贺营首当机立断,将那伙贼人拿下。贺营首把刀驾在贼人的脖子上,恐吓了两句,那贼人就交待清楚了是受人指示想将我涂家一门赶尽杀绝啊” 崔大人有些疑惑了悟,但还有疑惑不解,“那本官接到消息赶到涂宅时,你和贺营首怎么不露面” “是贺营首说担心贼人回去通风报信,也害怕幕后主使之人会派第二拔人来查看小民的生死,特意将小民和贼人一起带回了巡防营。” 正题来了,崔大人摒住呼吸问,“幕后主使是谁” 涂昌磊连着磕三个头,“大人,是曲家的 郭夫人,她想让小民撤诉不告她的女儿,小民不答应,她便想让小民这个原告消失,没有原告,何来的被告啊,大人。” 崔大人听着听着,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果然没失望,这知道这个结果肯定会惊人。 “如今放火的贼人还在巡防营” “是。” “来人啊,去把贺营首请来。” 两个衙役出列,“是。” “再来人,去侍郎府上将郭夫人带来当堂对恃。” 又两个衙役出列,“是。” 郭夫人一整夜没睡,天亮顶着一双红眼。丈夫狠心不顾女儿的生死,那是他没经历过十月怀胎的辛苦,才会那么狠心。 她做不到。 做阿爹的不想办法,她这个做阿娘的来疼。只是涂家的火已经起了,都熄了,怎么去办事的人还没任何消息传来这不经让她心里狐疑阵阵,又加上没睡安稳的原故,右眼皮子一直乱跳,跳得她心里乱起八糟。 早饭时候,她特意支走屋中侍候的女使,独独留下贴身的胡嬷嬷。 “刘大管事还没回来吗你怎么没派个人去找找” 儿子一夜不归,胡嬷嬷心里也七上八下的呢,只是儿子接触的那些人她又不认识,去哪里找面上还有保持一派镇定,“已经派人去找了,夫人不用担心。” “怎么不担心”郭夫人心里抑闷,把火都往胡嬷嬷身上撤,“这么点儿小事都办不好,真不知道你儿子每个月领那么高的月银是干什么吃的。” 胡嬷嬷心里憋屈,脸上仍要恭维着,“夫人恕罪。”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儿子是个什么德行,我也是看到你服侍我那么多年的份上才下放他一个管事当当,要是他把我交待的差事办砸了,你也别怪我手下不留情面。” 胡嬷嬷递上一碗粥,“那奴婢再出去看看,兴许回来了。” 郭夫人默认了。 郭夫人一碗粥没喝完,胡嬷嬷就匆匆忙忙跑回来了,她神情惊恐,慌张得难以言词。 郭夫人这会儿最不耐烦看到胡嬷嬷的样子,“你这是干什么慌里慌张成何体统是不是你儿子回来啦人呢在哪儿” “夫人。”胡嬷嬷终于从牙齿中间冲出两个字来,“出事了,京兆衙门来人了,请夫人过堂呢。” 郭夫人猛地站起身,往门口冲过去望了望,又意识到曲家也是有地位的,衙役不敢擅闯后宅。可是衙役为何会上门难道昨夜之事东窗事发了“你儿子回来了没有” 胡嬷嬷现在已是彻底慌了,她扶住门框站都站不稳,“没有。” 郭夫人心中大骇,又问,“老爷呢,老爷在哪儿” “老爷已经上朝去了。” 郭夫人颤抖着呼吸,她揪着手中的帕子,脑子飞快的转着,她不能去京兆衙门,这一去肯定会出事,她要等老爷回来,“你快去跟衙役说,就说我病了,躺在床上不能动,哪儿都去不了。” 胡嬷嬷连连应声。 郭夫人急得在屋子里来回度步,胡嬷嬷很快又跑了回来。 “夫人,衙役说事关重大,就是抬也要把夫人抬过去。”胡嬷嬷急得声音打颤,“衙役没进门,在曲府大门口呢,现在已经围了不少人看热闹,夫人,您赶紧拿个主意啊” 郭夫人权衡再三,这会儿跟衙役走脸上还好看,要是一会儿衙役进府来抓人,那就太丢脸了。她交待胡嬷嬷,“派人到皇宫门口去等老爷,见着他请他立即到京兆衙门去救我。” 郭夫人端着诰命夫人的架式迈出府门,门口的衙役还是客气的朝她拱手作了一揖。 到了京兆衙门后,郭夫人一眼就看到跪在堂上的涂昌磊,心里的不安得到证实,心里再慌乱面上也得端住。可公堂上跪着的不止涂昌大一人啊,还有胡嬷嬷的管事刘大管事,他穿着一身夜行衣,与其余三个模样流里流气的男人跪在一起。 “夫人,夫人,您可算来听,快救救奴才啊” 刘大管事这一嗓子,吼得郭夫人三魂丢了七魄。她下意识的想跟刘大管事撇清干系,“你是谁,你为何要害我” 刘大管事见主子过河拆桥,本来就品性不佳的他立即不干了,“夫人,小的是刘大啊。” 郭夫人没理他,而是对崔大人曲了曲膝,“崔大人,不知你今日叫我来做什么” 崔大人看着郭夫人的佯装镇定,严肃的开口,“昨夜你女婿家起火了,幸好上天垂怜,才叫你女婿逃过一劫,并且将纵火之匪徒悉数抓获,而这匪徒之首交待,是夫人你指使他找人往涂家撒火油纵火的,曲郭氏,你可认罪。” “这是污蔑,都是这些小人诽谤,我没做过。”郭夫人告诉自己绝不能承认。 “那你可认识他”崔大人看了刘大管事。 郭夫人眼神都没斜一下,“不 认识。” “夫人,小的为您赴汤蹈火,您怎么能翻脸不认账明明是您拿了四百两银子让小的找人买火油去烧涂家,还说一定给将涂家公子烧死,这出了事儿,您总不能全赖在小的头上吧。”刘大管事生怕崔大人不信,开始赌骂发誓,“大人,大人明鉴,小的真的是曲府的一名管事,小的的阿娘正是服侍在郭夫人身边的胡嬷嬷,大人要是不信,可立即将我阿娘请来,她一定会认得小的这个儿子的。” “啪。” 刘大管事语声一落,郭夫人没忍住费力的甩过去一巴掌,“贱奴,该死的贱奴,竟敢胡乱攀咬主子,你可知罪” 刘大管事被打,捂着脸梗着脖子怼回去,“夫人不是不认小的吗这会儿急什么” “你。” 郭夫人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堂上的崔大人则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曲郭氏,你可知罪” 郭夫人一张怒容,死不认罪,“我没罪。” “大人,小民家里双亲死得冤,昨夜就连小的也差点儿死在郭夫人手里。若是不惩治这样灭绝人性之徒,天理何在,王法何在”涂昌磊痛心疾首的磕着响头。 那一下又一下的咚咚声,直敲得崔大人正义感凛然而升。且事已至此,又有这么多人指证,郭夫人哪里还能脱得了罪“来人啊,将曲郭氏先关进大牢,待本官具表呈文,依法送往内狱。” “是。” 郭夫人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第535章 下场 今日的早朝上,朝臣启奏之事仿佛特别的多。从工部先呈上全国的水利布局,到兵部如何安置从连云归来的伤残将士,再到户部提起连云七城的春耕问题。 “启奏陛下,臣拟定朝廷送五万头牛,一万斤粮种,还有若干便利农具等运往连云,请陛下恩准。”户部尚书殷喜出列禀告。 上首的皇帝从今日早晨坐在龙椅上,各部就像商量好似的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抛出来,说是请他恩准,实则谁如今心里没有杆称他算是看明白了,都是走个过场罢了。眸角余光森冷的睨向坐在群臣之首的摄政王身上,他慵懒随性的样子真叫皇帝恨不能将他煮了喝汤吃肉。 宣祈自然是感受到上首睨下的不善目光,他不以为然的弹了弹衮袍上的龙纹刺绣,随即目光淡淡的睃向皇帝。他的目光平静得像幽井,明明没有任何波澜,却叫皇帝心中一惊,不敢轻觑。 “与北国大战方歇,连云七城重归我大唐,大唐朝廷自然要为七城百姓务些实惠,殷爱卿甚合朕意,岂有不准之理” 殷喜代连云七城的百姓向皇帝叩谢了恩后,退回列队。 接着,礼部侍郎严奎又站出列,抛给皇帝一个暂时不想面对的问题,“陛下,肖禀坤已伏法,相国一职虚以待位,朝廷诸事烦杂,需推一位新相国主持大局。” 严奎语声一落,若大的朝堂无比静谧。 皇帝心里有意让黄国公李萧顶上肖禀坤之位,他正准备今日散朝后宣黄国公到御书房议事,没想到这会儿严奎居然在朝堂上当众提起此事。一时间,他吃不准这是宣祈的意思,还是严奎真的忠心。 “严爱卿可有人选” 严奎拱手说道:“臣以为,黄国公李梁思虑忠纯,禀性堪仁,可当此任。” 皇帝心头一喜,这不正说到他心坎上了吗正欲接两句话就顺理定下,不料关大学士出列站在严奎身边,同样朝皇帝拱手作了一揖,“陛下,臣以为,寅国公萧简志虑忠诚,德望并配,比黄国公更堪重任。” 皇帝脸一黑,严奎说道:“大学士,寅国公赋闲在家已经好几年了,政务生疏,让他出任一朝相国,你这是把朝政当儿戏么” 关大学士脾气一冷,轻蔑的睨了一眼严奎,“寅国公祖上出了三个状元,又是先皇亲封的国公爷,当年未致仕时落到他手里的难事哪桩没得到妥善解决就是因为辛苦操劳,陛下体恤才下令让国公爷赋闲,如今几年过去了,国公爷身体已经大好,再出仕为陛下分忧解难不是正当好” 关大学士一番话,里子面子都替皇帝想得周到,让他连反驳都找不到词儿。打心里底,他自然是不愿意寅国公出任相国,毕竟寅国公府与摄政王府走得那么近,寅国公要是出任相国,那不就是让摄政王如虎添冀 “诸位爱卿可还有其他人选” 朝廷德高望重的就那个几个,皇帝这话一问,明显心里是有人故作推脱。如今的朝堂上都是皇帝和摄政王两位神仙打架,他们那些小鬼能避则避,谁敢在这个时候开口进言 “本王也觉得关大学士所言亦可,寅国公虽在家赋闲多年,但对朝廷的关注以及对民间百姓的疾苦上心程度,皆不低于每日在朝堂上站班的诸位,让他出任相国一职倒也贴慰。” 摄政王慵慵懒懒的声调响在乾坤殿,听起来语色随意,可是谁都不敢大意。且摄政王已经表态,接下来就是皇帝的态度,不论是寅国公还是黄国公,都是摄政王与皇帝之间的博弈。 “寅国公有皇叔做保,朕自然是没有意见,只是相国一职事关民生福祉,依朕看还是谨慎为妙。” 皇帝的意思已经很明了,寅国公不是他心中相国的人选。 大臣们的余光多多少少朝摄政王睃去,只见他神情未有丝毫变化,依旧淡定自如,一派清风霁月的儒雅。 “陛下言之有理,相国乃百官之首,我辈朝臣之典范,陛下以仁义治理天下,定会为天下选出一位品德兼优,令人信服的相国。” 沈重霖跳出来公我支持皇帝,众大臣悄悄睨了睨摄政王,为这二人之间微妙的牵扯而嗅到一丝火药气息。 皇帝颇为赞赏沈重霖的勇气,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嘉许,“今日朕也乏了,退朝吧。” 对于要选位新相国之事还没怎么议论皇帝就退朝,显然他并不想就此事在朝堂上多说什么。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再离开西华门时,沈重霖昂首挺胸走在前面,斜眼瞟到孙学雍离他不远,一想到皇帝先前看他的眼神充满嘉许,沈重霖心中十分得意,便有意在孙学雍面前去炫耀炫耀。 “孙大人,请留步。” 孙学雍听见是沈重霖的声音,本着礼仪和风度他驻步回望,“沈大人有事” 沈重霖满脸春风的笑道:“适才陛下与众朝臣论起立谁为相国之事,孙大人作为吏部新秀,怎么不向陛下谏言呢” 孙学雍反讽道:“有这种好事,沈大人一人独揽便是。” 沈重霖脸上的表情瞬间就黑了,卖弄不成反被羞辱,他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孙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身为陛下的朝臣,不该为陛下尽忠么还是孙大人心里有了要尽叫的人,才敢这样不把陛下放在眼里。” “沈大人慎言。”孙学雍面色一沉,喝叱道:“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沈某哪里再去找个尽忠之人倒是沈大人你,也没见你在朝堂上为陛下分了多大的忧,陛下也没给你多大的脸,你平白无故跑到我面前来得意什么” 孙学雍拂袖而去。 因为最后的争执孙学雍没敛声,不少路过的大臣都听见了。此时他们看着沈重霖的目光意味深长,沈重霖的目光却落在孙学雍的身上,忿忿难平。 曲侍郎没心情管孙学雍和沈重霖的官司,现在他只想赶紧出宫回家看看。 因为进宫前他几乎听了一路有关昨夜涂家起火的事情,整个上朝期间他都精神恍惚,甚至皇帝与大臣们都讨论了些什么,他也听得很不真切。 刚来到宫门口,家里的仆人就冲过来,附在他耳边轻声说,“老爷,夫人被京兆衙门的人带走了。” 曲侍郎如被雷劈 “曲侍郎连朝服都没换直接去了京兆衙门,也不知崔大人会不会因为他的亲自出现而松松手。”蝶依诉说着得到的消息,也说出自己的顾虑。 “他不敢。”苏瑜手里拿着一小钵鱼食,一次拈几粒往桥下丢,颜色多样的锦鲤一 “这事看着是铁板钉钉,姑娘,你觉得可还有回转的余地” 苏瑜停止了给鱼儿投食,笑着看向蝶依,“这案子不说轰动京城,也算是人尽皆知,京兆府尹就算有心徇私,也不敢触犯众怒呀,毕竟是非摆得这样清楚,他要是断不清楚,那他头上的官帽不要也罢。” 蝶依认同苏瑜这番说法。 曲侍郎见到崔大人,崔大人也只是让曲侍郎见到郭夫人一面,至于说了些什么,事已至此,苏瑜已经没有兴趣了。 四天后,对于曲家母女的判定结果就出来了。 曲恒忤逆上亲,一连害死婆家两条性命,犯大不孝之罪,判流放苦寒之地为奴,终身不得回京。 郭夫人教唆他人纵火行凶,犯故意杀人罪,判内狱十五载。 郭夫人被送进内狱时,安静得像是没了气息,她眼神空洞的被拖进内狱大牢,连墙角的虫子爬上她的手臂都没反应。内狱官见状摇了摇头,“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第536章 最后的诅咒 曲恒离开京城那日,本没什么特别。可是涂昌磊穿着一身麻衣素孝追着囚车怒骂,“贱人,没判你死罪真是太便宜你了,也罢,你就去苦寒之地为奴为婢,为我阿爹阿娘两条人命赎罪吧。” 涂昌磊这一吼,所有人都知道这囚车里关的时那个忤逆上亲气死家翁家婆的蛇蝎女人。一时间烂菜,碎石,臭鸡蛋都朝囚车砸过去。 曲恒被砸破了头,她怒视着涂昌磊以前街边众人,“涂昌磊,你害了我一辈子,还害得我阿娘进内狱,只要我不死,定会日日夜夜诅咒你,涂家的后代子孙都会像你一样,烂泥扶不上墙。” 百姓听到她这样诅咒自己的丈夫,心里更是火大,扔起曲恒来更加卖力。 “都这个时候还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不明白这么恶毒的女人府尹大人怎么没判她斩立决” “人家出嫁前是贵女,娘家有人撑腰呢。” “什么贵女养成这样还好意思称贵女,真是不要脸。” 难听的话像无声的流水全都涌进曲恒的耳朵,她曾精细护理的头发,引以为傲的雪白肌肤,以及她不可一世的尊严,此刻全都这些陌生人踩踏。内心涌出无限无尽的恨,她是曲恒,她是天之骄女,怎么会落得如此田地 一股前所未有的悲凉和绝望伴着无尽的愤恨,化成唇角裂开的笑容,阴森,可怖。 “哈哈哈哈。” 曲恒在京城的命运就这样落幕了,接下来的命运将会在遥远的苦寒之地绽放。 一条巷口的马车里,苏瑜默默的望着那处人声鼎沸处出神。 回想当初在下河县,若不是她心术不正要陷害霍静芳和岳云眉,或许这一世她们之间都不会有交际罢。 有人敲车门,蝶依在帘外说,“王妃,是岳四姑娘来了。” 苏瑜回过神,蝶依已经撩帘,露出岳云眉的笑脸来,只是她脸上的笑有些勉强。 拉着她的手坐到自己身边,苏瑜问,“你来送她的” 岳云眉重重叹了口气,“好歹由小一起长大的,要不是她心肠越来越坏,我和她还有阿芳之间也走不到如今这一步。得知她今日出京,我就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来送送她,可是若直接跟她见面,以她那副不知悔改的模样,还不知得有多少抱怨的话怼我呢,我可不想自主送上门去受辱。不来吧,又觉得心里有道遗憾。唉呀,总之这感觉真难受。” 苏瑜微微笑着,岳四姑娘很善良。 “你呢,你怎么在这儿” 开银号的铺子已经定下了,她刚从集芳馆与洪掌柜商理事情出来,没想到碰到了曲恒离京,涂昌磊制造混乱的一幕。 “我有点事去集芳馆,回府途中遇到此事,马车过不去,就到这里来避避。” 曲家母女的事情闹得很大,影响十分恶劣,传进宫里,皇帝不得不以曲侍郎家事不力为由,择贬他出京外放。 只要不是贬为庶人,不得入朝为官,择贬外放,还是罚得太轻。 所以,曲侍郎欣然接受。 皇帝这样处罚是有私心的,先将曲侍郎外放,就等于保存了一分与摄政王对抗的实力。将来贞妃肚子里的孩子出世,肯定得有人扶持,再伺机将曲侍郎调回京,他还不感恩戴德直表忠心 宣祈在听到宣旨的那一刻,就知道皇帝动的什么心思。他没阻制,只冷冷瞥了一眼宣纸的太监,不作任何言语。 宣旨太监乍然被摄政王看了一眼,后背上里衣就彻底湿透了。 曲侍郎是在二月底离的京,那时天气已经开始转暖了。桃花还是花骨朵,迎春花却是已经绽放得灿烂。 “曲侍郎一离京,吏部的事务就全压在雍表哥的头上了,他根基浅,资历也不深,能坐位吏部左侍郎的位置全赖先前皇帝的亲睐,如今我嫁进了摄政王府,雍表哥又要娶关大学士家的兰姐儿,娴姐姐也要嫁进白太蔚家,孙家的势力渐渐已经在京城布开,皇帝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信任雍表哥。” 一盏略带苦涩的茶搁在宣祈面前,宣祈拿起啜饮一啖,初始舌尖触及微涩,至喉间时已是回甘,好茶,“今日早朝,有人提出让一人顶替曲侍郎的缺,你猜那顶替之人是谁” 朝堂上有些什么人苏瑜是知道的,可那是因为她重活了一世占的便宜,宣祈并不知情。这会儿瞧他饶有兴致的样子,像是在考她,又像是她铁定会知道似的。 会是谁 心思微微转念,胸中有了答案,“皇帝这是想培植自己的失去的臂膀,他看上去是没什么根基,可这人会来事,皇帝的眼光倒也不错。” 他就知 道轻易难不住她,“皇帝将寅国公出任相国一职之事压了下去,想拉沈重霖上位,也没那么容易。” 苏瑜抿了口茶。 她太了解沈重霖了,这个人的狠决和歹毒之所以现在没有展现出来,是因为他没有足够的力量支撑他的野心和狂妄。那一世,自己的财力成为他坚实的港湾,可任由他在朝臣中长袖善舞,笼络人心。 “沈重霖现在还是只小虾米,翻不起什么大浪来,可是不能给他机会,一旦让他抓住机会,这个人,破坏力仍然不容小视。” “你好像很了解他” 听着这酸溜溜的话,苏瑜哑然失笑,“怎么王爷醋了” “你信不信我想个由头将他赶出京城去”说完,宣祈目不转睛的看着苏瑜。 “随你,不过要请王爷做得干净点儿,别让人诟病这事又与我有干系。” 她连想都没想就这样说,宣祈高兴了。起身坐到苏瑜身边,将她搂在怀里,“这个人真是讨厌,只有他从京城消失了,你的曾经才不会被人隔三差五提及。” 抬手轻轻捏着他的衣襟,微冷的质感从指腹传到心底,“王爷,不论旁人议论什么,都请王爷不必在意,因为妾身早就不在意了。妾身现在很幸福,很知足,妾身会保护好王爷,保护好我们的孩子,守护好我们这个家。” 她为他做了那么多,岂会不知道她的心意。低头轻轻在她眉间印上一吻,这一吻代表了他所有的心意。 袁嬷嬷见小两口正温存着,就没好意思上来打扰,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王妃,苏家的怜姑娘来了。” 苏家来人了,宣祈选择回避去往疏云台,在明德院门口,他看到一个穿花好月圆绣纹襦裙的姑娘,因为是苏瑜的妹妹,他才愿意看一眼,也只看了一眼。 反观苏怜,她被眼前这个狭眸清冷,身姿冷冷冽冽,仿佛谪仙一般的俊逸男子吸引得移不开眼,身边的女使纷纷跪地,无声叩拜,惟有苏怜,像根挺直的木桩立在那里。直到突然烙在心尖上的人走远了,依旧没能回过神来。 袁嬷嬷一出来就见着苏怜这副入春模样,心知她定是见着王爷了,呸,真是丢人现眼。“怜姑娘,王妃请你进去。” 袁嬷嬷略带愠怒的声音将苏怜飞远的神智拉了回来,她面色刷的一红,娇娇羞羞的朝袁嬷嬷曲了曲膝,“有劳嬷嬷前面带路。” 听着这嗲嗲的声音,袁嬷嬷浑身起鸡皮疙瘩,她熟悉的娇纵的苏怜,突然换了一副面孔,不由得让她拎起了警惕。 苏瑜就着旧茶重新沏了一杯搁在桌上,苏怜一进来正巧见着苏瑜将一杯茶摆下,“姐姐。” 毕竟没跟她起什么正面冲突,苏瑜也不介意这个继妹在面她前玩小花样儿,“不必多礼,过来坐,尝尝我刚沏的茶。” “谢谢姐姐。”苏怜喊得很亲热,夹杂着一些苏瑜目前看不懂的小心冀冀。 苏怜尝了一口,她不喜欢这个茶。 苏瑜明显看到苏怜眼里流露的不喜,却听着她说反话,“这茶味道真是鲜香,王府里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外头肯定尝不到。” 没兴趣戳穿她的口不对心,苏瑜直接问,“妹妹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坐坐阿爹还好吗” 苏怜徒然嘴巴一撅,低头看着茶杯十分委屈的言道:“今日我与盼姐儿一起上街买胭脂,回家后盼姐儿不小心把她的胭脂摔了一地,就惦记上我的胭脂,我不给,她便硬抢,阿爹看见了还骂我,我一委屈就跑出来了,可是我又没其他地方可以去,就直接来投奔姐姐了。姐姐,你会收留我吧。” 鬼才信你这番话 苏瑜心中冷笑,她到苏怜到底要干嘛。 第537章 好日子 “你想留下就留下吧,一会儿我让人给那边去个信儿,省得他们操心。” “就知道姐姐你最好了。”苏怜自来熟的抓住苏瑜的手撒娇。 苏瑜不着痕迹的抽回手,笑得浅显,“还住你之前住过的朝露苑吧,在府里住两日消消气再回去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你不知道,阿爹现在都不疼我了,只疼盼姐儿。”苏怜又撅起小嘴,一脸的委屈。很快又话峰一转,“姐姐,我也没带箱笼过来,你也不必麻烦为我另外置办,不若就将姐姐从前穿过的那些旧衣裙赏我穿两日吧。” 这么懂事 若不是知道苏怜的为人,苏瑜就该感动了。她悄悄朝一旁侍立的袁嬷嬷睨去,见她也是一脸疑惑加警惕,不免起了戏虐之意,大方笑道:“好啊,嬷嬷,你这就带怜姑娘去选两身我从前穿的衣裙送到朝露苑去。” “是。” 苏怜离去时,眼里是怎么压也压不住的激动和兴奋。 采玉疑惑的看着跟袁嬷嬷走出去的苏怜,“姑娘,这怜姑娘奴婢怎么瞧着有些奇怪啊” 苏瑜没立即作声,而是在想苏怜就这样突兀出现,身边可不能没人服侍,想了想,“采玉,怜姐儿住在朝露苑这几日你去侍候她吧。” 采玉有些不愿意,但又听苏瑜接着说,“我也想知道她处心积虑到王府来,到底要干什么” 原来服侍是假,监视是真,采玉愿意了。 傍晚时袁嬷嬷从那婆子那里得了信儿,回到苏瑜身边说,“的确是有拌嘴,只是在那婆子看来实在是没有必须之举,整个过程就想是怜姑娘故意找盼姑娘茬儿似的,盼姑娘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怜姑娘就气匆匆的出府了。” “京城比不得下河县,怜姐儿又不熟悉,何氏居然敢放任她跑出去,这可真是奇了。”苏瑜半敛着眼瞳,转着手里的玉珠子,“韬光养晦了些时日,何氏也该按奈不住了。” 宣祈回到明德院,苏瑜正在灯下穿针引线。 “不是说伤眼睛么你怎么还要亲自动手” 袁嬷嬷斗胆接下话来,“可不是,老奴的话王妃是半个字都听不进去,王爷,您赶紧说说王妃吧。” 苏瑜抬头瞪了宣祈一眼,“这是孩子最贴身的小衣,我就要自己绣,旁人做得再好我也不放心。” 她坚持的事,似乎都会坚持到底,宣祈还是了解苏瑜这个脾气的,他的声音放柔了,温润得像山间清泉,“那就白天再做。” “我现在又不困,做一会儿没事。”苏瑜坚持。 宣祈只好说:“那我陪你,要是你以后瞎了,我就当你的眼睛。” 袁嬷嬷还在呢,宣祈这厮自打从连云回来后惊话张嘴就来,也不分分场合,总是撩得她面红耳赤。苏瑜嗔瞪了他一眼,“就你贫嘴。” 袁嬷嬷无语的看着王爷,这么快就妥协了说好的劝劝王妃呢 “王爷,王妃。”袁嬷嬷深吸口气,罢了,拗不过就算了,“老奴去多点两盏灯。” “我来时见到朝露苑的灯亮着,住人了” 夫妻两个随意聊着天。 “嗯,是怜姐儿,和家里闹脾气,跑到我这里来了。”苏瑜低下头,手里的绿丝线在丝滑的绸缎上上下成片。 苏家的内务宣祈没兴趣,苏怜愿意在府里住多久,只要苏瑜高兴他也没意见。换了个话题,“今日皇后在宫里被皇帝掌掴,你猜猜是什么原因” 皇后被皇帝掌掴这可真是个大新闻,结合那一世的印象,帝后虽无甚深厚情谊,却也是相敬如宾。这一世皇帝居然会打她,苏瑜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原因,“是因为贞妃” “贞妃有喜了,胃口也大了。” 这一语双关的话苏瑜瞬间明了,烛光下她浓密的睫羽在眼帘处墨了一层淡影,漆黑的眸瞳幽深无底,“肚子里还不知是男是女,贞妃就敢这样作,皇后可不是真吃素的。” 宣祈的唇角扬起一抹讥讽且冰冷的弯度,眼底暗芒四溢。 青凌书院开学了,外界的危机一解,宣晗又可以到书院去上学了,能再和骆彬同桌,宣晗每天都很高兴。 今年的三月三真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日子,本来周老太太是邀苏瑜到孙家玩耍的,结果正巧是孙妤与冉大将军的婚礼,苏瑜没有理由不去,可前几日霍静芳就因贪春想去城外走走,结果刚出城门就胎动了,回府后兵慌马乱一般产下一子,人到现在还虚在床上床着,苏瑜也要临盆了,她害怕。 可现在孙家已经在京城都惹眼了,要是她不去,指不得有多少人猜忌。 “外祖母 是能体恤的,我又不替孙家张罗什么,只去坐坐便回来。”头天夜里,苏瑜靠在宣祈怀里如是说。 “雪娇也好得差不多了,让你身边近身服侍的几个都跟去。”宣祈细细交待。 “嗯。” 次日,苏瑜醒后身边之人已经上朝去了。 她起来梳洗后又用了些早膳,出门前突然想到什么,叫来采玉交待她,“我不在府里期间,不论她做什么你都不要阻止,只要暗中观察便是。” 然后才坐上马车去往孙府。 到时孙府门前已是扎红团彩,孙家大房在京城没什么名目,孙妤又是二嫁,所以到场祝贺的都是与孙家熟悉的亲戚,也有看孙学雍面子前来讨喜酒吃的。 周老太太正招呼着族中妯娌,她们都是接到孙妤再婚时匆匆从上河县赶来的。 “妤姐儿真是福气,叫我说啊,收头结大瓜,咱们妤姐儿总算是苦尽甘来了。”一个族婶说。 “是啊,嫁的可是禁军统领,听这名头就气派得很,我说老嫂嫂,你也是福气满,子孙都争气呢。” 这些恭维话说得周老太太眉开眼笑,“别说我,你们也都是有福的。” 章嬷嬷进来曲了曲膝,“禀老太太,王妃到了。” 周老太太立即起身,“人呢到哪儿了” “到玉晖院去了,说是要去给妤姑娘闹喜呢。”章嬷嬷答。 周老太太复又坐下去,对方才随她一起起身的亲戚说,“王妃与孙家这几个表姊妹关系都极好,就让她们姐妹多说说话吧。” “老嫂嫂,王妃是淑丫头的姑娘吧。”又一个族婶开口,满嘴的羡慕,“淑丫头还是我看着长大的,可惜英年早逝,不过要是知道自己的姑娘成了王妃,肯定也会含笑九泉的。” 周老太太点点头,颇为感叹,“谁说不是呢,当年淑丫头一撒手,我就想这外孙女要怎么办,好在她是个出息的,也没让我操什么心。” 苏瑜来到玉晖院,一眼就见着素菊站在门口吩咐下人有条不紊的办差,俨然有一副一房主母的派头了。瞧她如今这打扮气势,谁能想到她曾是一个被人踩在脚下的奴婢呢苏瑜想到了谭莹雪,栽在素菊手里,她还真是一点儿都不冤。 素菊一见苏瑜,忙忙迎上来,“参见王妃娘娘。” 苏瑜笑道:“妤姐姐呢” “妤姑娘刚吃了点儿东西,唇胭掉了些,正在妆奁前补妆。”素菊喜笑颜开。 苏瑜点点头,素菊让开路,二人一前一后往孙妤屋里去。 秋芽告诉孙妤:“王妃来了。” 孙妤连忙搁下唇纸,起身相迎,脸上尽是喜羞之色,又忍不住抱怨,“你都要临盆来,还来我这里凑什么热闹,你要是有个什么不测,王爷还不得把孙家的房顶都掀了” 听着孙妤打趣的话,苏瑜哑然失望,“哪有那么夸张而且你成婚,我怎么也是的。” 一边的孙娴也来凑趣,“依我说,房顶掀的都算轻的。” “娴姐姐,你也来劲了是不是”苏瑜嗔怒。 孙妤和孙娴一人一边扶着苏瑜找地儿坐,没看到欢姐儿,苏瑜问,“欢姐儿呢哪儿去了” “我阿娘抱出去一起招呼客人去了。”孙妤重新坐回妆奁前补妆。 苏瑜嗯了一声,让蝶依把贺仪送到孙妤面前,“妤姐姐,这是我送你的新婚贺礼,快看看喜不喜欢” “这怎么成”孙妤将贺礼推回去,“我的这条命都是你救的,这恩情我一辈子感念,怎么可以再收你的礼” “一码归一码,今日你成婚,我就不能空着手来,收下吧。” 孙妤仍旧推脱,在她心里要是再收下苏瑜的这份礼,那就欠苏瑜更多,她心里那道坎过不去。“阿瑜,心意姐姐领了。” 见状,苏瑜只能这样说,“不是给你的,是给欢姐儿的。” 孙妤愣了愣,孙娴也好事的走过去,拿起贺礼匣子打开,“既然是给欢姐儿的,妤姐姐,你就没拒绝的权力了,快让我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是一座三进宅院以及两家铺子和城外两个庄子的契据,孙娴惊得张大嘴,“哇,姐姐,不愧是王妃,出手就是大方。” 孙妤更是惶恐了,“不行,这也太贵重了。” 苏瑜起身,亲自将匣子放到孙妤手中,眼神中带着祝福,还有些忐忑,“姐姐,收下吧,这就当是我给欢姐儿提前置办的嫁妆。” 她眼中的祝福孙妤深切的感受到了,而那些忐忑她同样感受到了。如今她是再嫁得风光,可是往后会发生什么谁又知道呢说得好听是给欢姐儿的嫁妆,难听些,可不就是苏瑜给她预备的一条后路么。 “我替欢姐儿谢谢你。”孙妤感动得哭了。 “唉呀,别哭了,新郎倌就要来了,哭花了妆是要误出门吉时的 ,快快吸气,把眼泪憋回去。”秋芽在一旁紧张提醒,她这一提配,把众人都惹笑了。 刚把妆重新上好,外头就有喜娘喊,“新郎倌到了,新娘子可以出门了。” 盖上喜庆的红盖头,在一片吹吹打打的热闹中,孙妤搭着喜娘的手上了花轿。 梁太太刚要把欢姐儿往花轿里送,却一把让新郎倌抱了过去,“岳母大人,花轿里憋闷,大人受得住,孩子肯定不成,就让小婿抱着她吧。” 梁太太为难的愣了愣,“这不合规矩,而且哪有新郎倌抱着孩子娶亲的,要惹人笑话的。” 冉绥繁却丝毫不在意,笑道:“怕什么,小婿就是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冉绥繁今日不仅得了个贤淑的媳妇,还得了个雪娃娃般的闺女,他们只有羡慕的份,谁敢说三道四” 花轿里的孙妤听见这番话,才添好的妆又哭花了,她捂着嘴,一股热浪般的激动情绪在胸中翻滚着,久久不能停息。 梁太太何尝不是因为冉绥繁这番话而彻底认下这个女婿,她忍住眼泪,连连点头,“那你把欢姐儿抱稳了,别让她掉下来。” “岳母大人放心。” 说完,冉绥繁调转马头,高喊一句,“打道回府。” 顿时锣鼓喧天,孙府门的鞭炮齐鸣,迎亲队伍热热闹闹的朝冉家去了。 余氏挽住梁太太的手臂,笑道:“大嫂嫂,眼泪可冰憋住了啊,掉下来是要砸着脚的。” 梁太太笑着回她,“你就笑话我,等娴姐儿出嫁的时候,我也不放过你。” 余氏又叹了口气,小辈能有个好归宿,她也很欣慰,“妤姐儿这回嫁了个好男人,往后可都是好日子了。” 第538章 闹剧 送走孙妤,周老太太又应付了一上午的亲戚,这会儿显得异常疲惫,可这些亲戚都想见见王妃的风采,周老太太又只能强打精神请来苏瑜坐坐,与众人一起说了会儿闲话。 用过午膳后,周老太太回屋去歇息了。 苏瑜本想立即回府,无奈也疲惫得身子懒得动弹,便在景晖院歇下,派人回王府打招呼说会用过晚膳再回去。 苏怜听到这个消息,激动得面红耳赤。 采玉服侍了她几日,她已经彻底将采玉视作她的近身女使般使唤了。 天刚擦黑,她便让采玉侍候她沐浴更衣,若不是王妃有交待一切都随着她,采玉铁定是要使性子收拾收拾这个认不清自己身份的主子。 沐浴后又找来从苏瑜那里要来的衣裙,挑了件自认为最衬她肤色的衣裙换上,在镜前左看右瞧,真以为自己沉鱼落雁,貌美如花,采玉看在眼里心中直翻白眼。 “采玉,你去看看,王爷回来了没” 王爷采玉闻声心中警惕大起,她瞬间就明白这个怜姑娘如此折腾为着哪般。 真是不要脸刚要开口叱几句,突然想到苏瑜说让顺着她的话。她冷静的想了想,人住在王府已经很让府里的人讨厌了,偏偏她又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值得被轰走。若是她心怀不轨向王爷自荐枕席,冲撞了王爷,被赶出去就顺理成章了吧。 想通这些,采玉心里的怨愤瞬间烟消云散,她十分积极的曲了曲膝,“是,奴婢这就去打听。” 趁着采玉离开的机会,苏怜坐在镜前为自己头上手珠花,她依稀记得苏瑜还在上河县时,梳的就是这种发髻,再配上她穿着苏瑜的衣裙,王爷见着还不得。 苏怜正想得美,采玉匆匆进来,“怜姑娘,王爷现在在府门口与世子爷说话呢,一会儿就该进府了。” “哦,好。”苏怜激动得起身,“我近日感觉有些上火,你去给我煮碗梨子水来。” “是。” 成功支走采玉,苏怜拎着裙摆出了朝露苑。 采玉根本没走远,她拉住一个小女使,吩咐她去煮梨子水,自己则偷偷跟上苏怜,看她到底怎么使坏。 苏怜有意有意跟采玉确认过很多遍,王爷回府第一件事就是去明德院,那是在王妃在府里的情况下。王妃要是没在王府,王府回府第一件是则是去书房,看堆积成山的奏折。 今日苏瑜在孙家还没回来,她要做的就是打扮好自己埋伏在王爷去往书房的路上。 一弯皎月悬挂在天空上,薄薄的光蕴被灯笼下的光芒掩盖住了。微凉的晚风从湖畔吹过来,那一幢二层临水而起的青瓦建筑屹立在湖畔不远处。 苏怜匆匆赶到,深深几个呼吸才让气息平稳下来。接着,她踩着自视优雅的步子沿着蜿蜒的青石路缓缓前行,每走一步,脚下似能生出朵莲花来。 跟在不远处的采玉,见着王爷与侍卫青蓝由远而近,采玉担心青蓝坏了她不坏了苏怜的好事,于是在快走近此处时,她主动现身,朝王爷曲膝行了一礼。 宣祈知道是苏瑜身边的采玉,也听苏瑜说过一嘴这几日人分到朝露苑去服侍了,怎么在这里他懒得多想,就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青蓝跟在宣祈后面,在也要露过采玉身边时,倏地被采玉拽住手腕直接拖走。 宣祈不可能没发现,但已经回府了,他也没兴趣管这两人要闹什么花样儿。 青蓝被采玉拽到一面矮墙后,迅速避开她,“采玉,你要干什么”心想这丫头几时变得这样大胆 采玉又将他拽过来,示意他禁声,然后指着一个方向,“快看。” 青蓝不看不时,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那是王妃吗王妃不是还没回府吗” 采玉直接上手捂住他的嘴巴,在他耳边喝道:“让你别出声,别出声。” 青蓝带着无尽疑惑点点头。接着,就看到非常滑稽的一幕。 宣祈刚踏下连廊,就见假山前有个穿紫粉色襦裙的女子背对着他,似曾相识的身影,似曾相似的发饰,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当年在梧桐山庄的苏瑜,这亲的恍惚足以令他停下脚下,仔细凝看。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女子说完,含羞带臊的缓缓回身,然后她惊讶的发现身后有人,“啊,王爷,您怎会在此” 不远处看戏的青蓝和采玉当场石化,而近处的宣祈唇角抽了抽,连呼吸都没变过,便冷眼移开,举步离去。 走了 这怎么跟自己和阿娘预想的不一样 他发现了自己, 自己故作惊慌含羞带臊,接下来不应该是王爷问你是哪家的姑娘为何会在本王府里这样的对白吗 为啥王爷只看了她两眼就走了 苏怜满腹疑惑的追了两步,就见王爷已经进了书房,守在书房外的侍卫让她不敢靠近。只得讪讪的退了几步,失魂落魄的走往朝露苑。 青蓝冷笑着看向采玉,“这人有病吧,敢公然勾搭王爷,她哪里来的胆子” 采玉的笑比他更冷,“哪里来的胆子,还能是从哪里来的惦记着王府的荣华富贵,更惦记上王爷了呗,呸,真是不要脸。” “王妃回来你可得好好跟王妃说说,把这样的祸害赶出去,不然还不知道往后会滋生出多少是非来。”青蓝见过苏怜,知道她的身份。 采玉脸上浮上几抹为难,“你是不知道,苏家那个何太太可厉害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玩儿得炉火纯青,我们家大老爷根本招架不住。她要是被王妃赶出去了,你信不信今天赶出去的,明天何太太就会找上门来,对着王妃破口大骂,不是骂她忘恩负义,就是骂她不顾姐妹之情,这事要是传出去,只能让外人看笑话。” “所以王妃就这样一直忍着”青蓝不相信,王妃可不像是个遇事会忍的人。 采玉想了想,说:“一会儿你让书房门口的侍卫走开。” “你要干什么” “你别多问了,照我说的做准没错。” 采玉神秘兮兮的拍了拍青蓝的肩膀,然后起身快速朝朝露苑的方向跑去。 留下青下一脸的莫名其妙。 王妃身边的女使,真是一个比一个鬼机灵。 苏怜正坐在床榻边泄气,回想自己做的每一步,都那么完美那么无懈可击,怎么就引不了王爷的注意呢 “怜姑娘,梨子水煮好了,有些热,得凉凉再喝。”采玉搁下瓷盅,撩帘进来,一脸意外的看着苏怜闷闷不乐,“姑娘这是怎么了” “我适才想出去散散步,不巧竟遇到了王爷,好歹我也是姐姐的妹妹,王爷的姨妹,他居然连话都不愿跟我说。” 这编瞎话的本事,真叫采玉叹为观止。采玉心讥讽如潮涌,面上还要露出一副同情之色来,她也装得委实辛苦。“是不是姑娘什么地方惹王爷不高兴了” 苏怜也满腹疑惑,听见采玉这样关切,她像是遇到知心人一般,“我也不知,糟了,我要是惹王爷不高兴了,他会不会迁怒姐姐啊采玉,王爷要是嫌弃姐姐了,天啊,姐姐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我岂不是成大罪人了。” 这就是巴不得的吧,采玉没好气的瞪着了苏怜一眼,从善如流接下话来,“是啊,这可惨啦,怜姑娘,你得想想办法把王爷给哄高兴了,不然真迁怒到王妃身上,咱们整个苏家的前程可就要结束了。” 苏怜被采玉这句话吓得六神无主,她本是吓吓采玉,没想到自己倒被吓得不轻。起身在屋子里慌得来回度步,“怎么办怎么办阿娘没教过我遇到这样要怎么处置啊” 苏怜的声音不大,但采玉还是听得很清楚,这人果真和何氏那毒妇一伙的。这样的祸害,哪能在王府里多留片刻“呀。”采玉突然惊呼,“我倒想到一个法子。” 苏怜像抓着救命稻草似的急切的问,“什么好采玉你快说。” “上次王爷和我们王妃闹脾气,王妃就端着一盅下火的梨子水去哄王爷,两人就和好如出了。怜姑娘,你这里不是有现成的梨子水么何不效仿效仿王妃,也端到王爷跟前去试试,王爷要是原谅姑娘你了,岂不是就不会迁连到我们王妃了” 真是好主意,苏怜心中拍手叫好,又觉得采玉蠢得可爱,这么好的主意居然信口就说来。“为了姐姐,为了苏家的前程,我只能去碰碰运气了。” 瞧着苏怜一副勉为其难的恶心样子,采玉简直要装不下去了。 二人一前一后重新走出朝露苑,前程湖畔不远的书房。 青蓝远远看到苏怜和采玉一前一后走来,挥手示意书房门口两个侍卫离开,自己也避到一旁,他到,采玉这丫头到底要干什么。 第539章 自取其辱 青蓝隐身石柱之后。 采玉和苏怜便到了。 采玉将手里的梨子水递到苏怜手里,“怜姑娘,这个时候王爷独自在书房,你要把握住机会啊,奴婢在外面等候姑娘你的好消息。” 有了采玉的怂恿,苏怜心中涌起一股谜之自信,接过梨子水便携裙迈过门槛进去了。 这次换青蓝将她拽到一旁,轻声问,“采玉,你让她进去干什么好歹进府这么久了,难道不知道王爷的脾气吗” 采玉推开他,憋住笑,“当然是因为知道才让她进去啊,她自己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几斤几两,总得有人让她明白吧。” 青蓝又不蠢,很快明白了采玉的心思,“王妃不好明着将人赶出去,这你是要借王爷之人撵人呐。可你胆子也真够肥的,我既然能看穿你这点儿小心思,王爷岂会不知一会儿王爷怪罪下来,你承受得起吗” 采玉打了个寒颤,本来是不怕的,青蓝语声一落,他就开始害怕了。 且说苏怜端着梨子水,刚走到珠帘外准备撩帘而入,耳边就响起一道寒如霜雪的声音,“站哪儿。” 苏怜身形一顿,透过珠帘望向那一抹若隐若现的身影。他坐在长长的玉案之后,眉眸如诗如画,远得就像天边的谪月,遥远梦幻,却又真近在眼前,只是见到个模糊的身影,苏怜就觉得浑身发软。 “小女苏怜,先前无意冲撞了王爷,厨房煮了梨子水,小女特意端来向王爷赔罪。”苏瑜柔柔弱弱的声音,就像水底的草,顺得滑溜。 宣祈面容平静,那双摄目像冰水泼过一般,隐沉得仿若雪霜,“滚出去。” 苏怜被喝,不是她预期的场景,脸色瞬间怔得煞白,想进人不敢,想退心不甘,就那样进退维谷,不作动弹。 宣祈没有耐性与一个自荐枕席的小丫头浪费时间,而且空气里涌动的胭脂味俗得令他十分不快,举手一挥袖,本是合拢的窗扉打开,接着起身撞开帘子,站到屋外,“来人。” 苏怜还沉浸在王爷路过她身边时四溢的清冷冽风里,就听见王爷用沉得压死人的声调开口,“让莫总管亲自将书房里的东西送回荷花巷子里,告诉苏大老爷,好生管教。” 青蓝拱手应下。“是。” 宣祈没有动身,又拿眼冷冷的斜上采玉。 采玉莫名后背生了一背的凉汗,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像是要将她的脖子勒断,她惊恐得跪在地上簌簌发颤。 宣祈走后,采玉问,“王爷是不是生我气了” 青蓝无奈的摇摇头,“你胆子不小,敢算计王爷,你还能有口气儿跟我说话,全是因为王妃的缘故。此事可一不可在,否则就算是王妃,若许都保不住你。” 采玉瞬间瘫在地上,吓得连呼吸都忘了。 莫总管很快出现,带着两个粗使嬷嬷将一脸羞愤的苏怜送回荷花巷子。 莫总管是摄政王府的大总管,除了王爷王妃,就属他权力最大。 苏宗耀接到消息,胡乱趿上鞋赶到前院,看见莫总管站在石阶上,他的身边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一看就是王府的粗使嬷嬷,她们见着苏宗耀,半点没客气将苏怜往他面前推去。 “这这是怎么了”苏宗耀还来不及问,何氏的声音就匆匆响在他背后。 莫总管的目光只要何氏身上扫了一眼,便稳稳落在苏宗耀身上,尚算客气的拱了拱手,“苏老爷,令暧在王府失态,王爷命老奴亲自将人送回来,还让老奴给苏老爷传句话,请务必好生管教。” 苏宗耀又不是傻子,莫总管的话说得这样隐晦,他却像是直接剥光了被人看似的难堪,“是我教女无方,还请总管上复王爷,我定会好好管教。” 莫总管点了点头,背过身带着两个粗使嬷嬷走了。 大门一关,何氏待要上前扶住苏怜,苏宗耀抢先煽去一巴掌,“贱人,说,你到底在王爷面前做了什么好事” 苏怜被打得头晕目眩,抿着嘴只顾哭。她也委屈啊,勾引王爷不成被送回来,还被阿爹这样质问,苏怜觉得自己好惨。 何氏猛地将苏宗耀推开,“你打她干什么她一个柔弱姑娘,能在王府出什么丑叫我看肯定是你的好瑜姐儿容不下怜姐儿,才借王爷的名义将怜姐儿给送回来的。” 这什么话说得好像瑜姐儿跟怜姐儿争风吃醋似的。苏宗耀心中悲愤至极,指着何氏破口大骂,“你个毒妇,我好好的姑娘,被你教成了这副模样,你还好意思在我面前胡搅蛮缠。我说几天前怜姐儿与盼姐儿那场气置得莫名其妙,原来你们母女俩竟打这种主意,你还要不要脸啊人现在被王爷送了回来,你居然 还想把责任都怪在瑜姐儿身上,谁给你的胆子谁给你的脸” 看着苏宗耀脸被气得通红,何氏心里也气,“你吼什么吼女儿被送回来你很有颜面是不是我这么做有错吗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咱们苏家能将前程永固么万一哪一天王爷厌倦了瑜姐儿,不还有咱们怜姐儿吗不论是瑜姐儿还是怜姐儿,只要有一个得王爷恩宠,你就会一直是王爷的岳丈老泰山,这样有什么不好” 苏宗耀简直被何氏这副贪得无厌的小人嘴脸气得半死,他左右寻了寻,操起不远处一根尚来不及固定绿植的木棍,直接往何氏身上招呼,“我打死你个贱人,打死你,省得你成日给我丢人现眼。我说怜姐儿离家出走你怎么不担心,愿来是去干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去了。” 何氏被打得满院子逃窜,“唉哟,唉哟,苏宗耀,你要是把老娘打死了,怜姐儿和盼姐儿会恨你一辈子的。” 苏宗耀扬起木棍的手明显的顿了顿,他追打得上气不接下气,“恨吧,就算恨死我,今天我也要打死你。” “啊。” 听见苏宗耀不受她威胁,何氏一张脸张慌得绫乱。 苏怜有想上前解围,又怕木棍落到她身上,更见周围越来越多的仆从围观,她也觉得脸都被丢尽了,“阿爹,阿爹,你别打阿娘了,快住手。” 苏怜的话毫不起作用。 何氏后背又被抽了一木棍,痛得嗞牙裂嘴,脚下一打滑便扑下去,掌心被划破了,她倦起身子怎么也躲不过苏宗耀手里的木棍。 “唉哟,唉哟,苏宗耀,你想打死老娘,你不得好死,唉哟,唉哟。” “阿爹,女儿求求你了,别打了。”苏怜跪下求情,她跪得位置很微妙,不远不远,既能让阿爹见到她求情,那无情的木棍又落不到她身上来。 苏宗耀充耳不闻,看到地上越是狼狈凄惨的何氏,他内心越是过瘾,像是要将这些年憋在内心的闷气全都发泄出来似的。 “苏宗耀,你要敢打死我,我娘家人不会放过你的,我一定要到阎王面前去告你的状,苏宗耀,你混蛋,啊好痛啊。” 何氏在丈夫面前厉害了一辈子,嘴硬了一辈子,哪怕是要死了也拉不下来脸求饶。 “阿爹,快住手。” 苏盼得到消息急忙赶来,她从来未见过阿娘在阿爹面前吃过这样的大亏,更没有见过阿爹如此疯魔的样子,下人已经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心里想了想,也就清楚来胧去脉了。 “阿爹。”苏盼挡在父母之中,跪向阿爹,抬起头,振振有词,“阿爹,不论如何阿娘跟你过了一辈子,她是个什么性子你最清楚不过了。这件事情的确是她和怜姐姐打错了主意,她虽然嘴上不认,但女儿相信她心里肯定知错了,只是她要强了一辈子,执拗的脾气不可能片刻就能改的。求阿爹看在女儿的份上,给阿娘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苏宗耀看着苏盼认真的表情,再看看明明在瑟瑟发颤还要一副咬紧牙关死撑的何氏。他松下了手,方才的冲动仿佛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天气转暖了,京城是非多,哪里有下河县自在何氏,这不是我们能呆的地方,收拾东西,我们启程离开吧。” 第540章 孟浪 何氏浑身一滞,想要开口说什么,又怕苏宗耀手里的木棍再次挥打她,便只得默不作声。 回房后,苏盼为何氏拿来一些金疮药,看着何氏身上横七竖八数都数不清的破皮伤痕,心里也是倒吸了口凉气,阿爹下手这样狠,肯定是动了真怒的。 苏盼上着药,苏怜站在床前满目泪光的瞧着。 何氏见她这副没用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个没用的东西,还有脸哭这么点儿小事都做不好,我还有什么指望” 苏怜可怜兮兮的跪在前床,也是伤心的一把鼻涕一把泪,“阿娘,我今日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接近王爷,可是王爷根本就不吃我这一套,我听娘的吩咐穿着苏瑜的衣裙,梳着她在下河县时的发髻,伺机与王爷邂逅,王爷只是被我穿在身上的衣裳吸引了,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我,直接就喊我滚,阿娘,太丢人了,我再也不要去王府了。” “呸。”何氏恨铁不成钢的瞪着苏怜,“没志气的东西,这么点儿小磨难就让你打退堂鼓来,你将来能有什么前程可言” 听到这里,苏盼忍不住多了一句嘴,“阿娘,你就别削尖脑袋往王府里钻了,正月十五那日你又不是没看见王爷对瑜姐姐的态度,满心满眼都是瑜姐姐,哪里容得下旁的女子你和怜姐姐这样做实在是太蠢了,说句不好听的,就是自取其辱。” 何氏一根手指头直戳到苏盼脑门上,又因动作太大扯动了伤势,痛得吡牙裂嘴,先是“唉哟”一声,又道:“我哪里比孙玉淑那个贱人差了,同生是生姑娘,我怎么就生了你们这两个没用的蠢货,真是气死我了。” “阿娘,我们真要回下河县吗”苏怜怯生生的问。“我看阿爹这次是动了真格的,不像是开玩笑。” 何氏没开言语,闭上眼,感受着苏盼往伤口上上着凉凉的药。 且说苏瑜见天色已晚,实在不宜再久留,便与周老太太告辞。 周老太太知道她归心似箭,也不强留,“回去路上小心些,叫车夫好生驾车,仔细路上的坑洼和石头,别因震荡动了胎气。就要临盆了,可是半点都大意不得。” “外祖母放心,我知道。” “老太太。”秀娟徒然撩帘进来,曲了曲膝道:“老太太,王爷来了。” “哦。”周老太太心中大喜。 只是同在周老太太屋里的其他亲戚则是一脸的惶恐和忐忑,纷纷起身不敢再坐。 他怎么来了苏瑜心想。 “人到哪儿了”周老太太激动的问。 “就在瞳晖院外。”秀娟答。 苏瑜便道:“外祖母,我出去看看,您不必相送了。” 她承认今日的确是在孙府逗留的时间不短,可宣祈也是知道她下落的,断然不会这样唐突的出现在孙府,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才对。 走出瞳晖院,见着他立在连廊下笔直的身形飘逸,微微逆着光,映在轮廓上微亮了一抹优雅的弧度,只是一眼,苏瑜便觉着心中特别的静谧闲宁,仿佛只到这个背影,就算天真的塌下来,她也会泰然处之。 “王爷,你怎么来了” 听到苏瑜喊他,宣祈缓缓回过身。苏瑜挺着即将临盆的肚子,走起路来略显笨拙,脸上洋溢着能令他心中安宁的笑,那目光里流露出的意外和温柔,像一块柔到极致的蚕丝绸缎,将他彻头彻尾的包围着。 靠近她,看着她的眼睛,干净得就像被水洗过,“想你了,便来了。” 这话一落,跟着苏瑜出来的周老太太和几个胆大的亲戚老脸上皆是一通不自在。 这人怎么这么孟浪苏瑜脸红了红脸,心里却跟吃了蜜似的甜。 “王爷大驾光临,老身有失远迎,请至花厅奉茶吧。”周老太太神态恭敬。 宣祈一手负于背手,一手牵起苏瑜的手,“外祖母不必麻烦了,我只是要接阿瑜回家的。” 听到这声外祖母,周老太太激得动喜极而泣,要不要她上了年岁有了定力,这会儿就该号淘大哭,激动得坐到地上起不来了。“那我就不留你们小两口了,赶紧回去吧,天儿不早了。” 苏瑜是看得出来的,周老太太因为宣祈这句外祖母激动得红了眼。 坐上回王府的马车,宣祈突然将头埋进苏瑜的颈窝里,深深吸了好几口气。 苏瑜先是不明所以,后觉着颈窝痒痒的,可她感受到宣祈异常,没将人推开,“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关于苏家的事,宣祈选择不参与,她总会知道的。“我就是想闻闻你身上的味道,本王听手下那些将士说过,说女子一旦怀孕,身上会有奶香味儿 ,阿瑜,你身上怎么还是淡淡的芙蓉香味不过,真是好闻。” 若不是看在宣祈眼睛里的柔情蜜意充满了整个车室,苏瑜就要忍不住怒叱她登徒浪子了,“王爷,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这些轻浮的话张嘴就来。” 轻轻拥她入怀,又在她额间印上一吻,“还是你最好了。” 苏瑜断定有古怪,但宣祈好像没有要向她解释的意思,她也作罢,反正回去就清楚了。 宣祈像故意腾出空来让苏瑜知道真相似的,回到王府就折到疏云台去看宣晗了。 苏瑜回到明德院,便听采玉将今日王府她走后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瞧着她战战兢兢的样子,肯定是被吓坏了。 “姑娘,王爷是不是恼奴婢了” “你说呢”苏瑜有些无奈的看向采玉,她没想到采玉会为了她去算计宣祈,更没想到原来打从苏怜进府,她就开始设计与王爷巧遇了。穿她的衣裙,梳她的发髻,这主意的确是不俗呢,也不知何氏熬了多少个夜晚才想出来的。 “奴婢没有别的意思,奴婢只是觉得姑娘你不好赶人,让王爷做主对荷花巷子那边更有说服力一些,何氏也不敢跑来府里刁难。”采玉仍旧怯怯的,她被王爷最后那一记眼神给吓怕了。 “你倒是长本事了。”苏瑜没作声,袁嬷嬷言道:“虽是好心,可主子的主还轮不到你来做,采玉,你可知错了” 采玉立即朝苏瑜磕着头,“奴婢知道错了,奴婢知道错了,好姑娘,您别生奴婢的气,奴婢以后再不敢擅作主张了。” “这回算是性命攸关的大事,罚你半年月钱,长个记性。” 采玉松了口气,连连谢恩,“谢姑娘。” 苏瑜想到苏怜就这样被送了回去,何氏哪里会轻易善罢甘休就问袁嬷嬷,“荷花巷子那边有什么消息传来吗” “刚才一回来,那婆子就让人把那边的事情传过来了。”袁嬷嬷说道:“怜姑娘被大老爷煽了一巴掌,何氏被大老爷拿着木棍满院子追着打,众多仆从看着,丢尽了老脸,还是盼姑娘跪在大老爷面前求情,大老爷才停下手来,又说天气转暖了,让何氏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京城回下河县去。” 袁嬷嬷的话里有种解恨的情绪在,苏瑜不是听不出来,何氏在苏家作福这些年,阿爹内心的憋屈罄竹难书,而她在苏家做姑娘的那些年,又何尝不是受尽何氏的刁难这回何氏被打,她内心自然是痛快的。 “何氏答应了” 第541章 惹事生非1 苏宗耀这次打何氏,是真下了狠手。 何氏在荷花巷子养了多少天,细雨就缠绵了多少天,这于何氏而言,简直就是天空作美。 可这次苏宗耀也是铁了心要离开京城,何氏到底心里怵他下的狠心,肚皮里全是怨言却又不敢直言,每每让怜姐儿去丈夫面前扮可怜,作用却不大,她甚至相信苏宗耀的眼里只有苏瑜,苏怜根本就不在他的心坎上。苏盼这丫头最近很让她失望,胳膊轴一直往外拐,甚至数落起她这个做阿娘的来。说她拎不清自己的身份,更认不清现状,只有吃亏的份。 三月下旬初,苏宗耀准备亲自到王府去了一趟,告诉苏瑜要起程回下河县的事。 何氏将他拦在门口,“你要是敢去,我就到外头去哭街,说摄政王妃不孝道,自己在京城吃香的喝辣的,却要将她的老子娘赶回老家去,我让京城从多百姓评评理,看到底是她理亏还是我有道理。” 苏宗耀冷冷的盯着何氏,“这院子里全是王府派过来的人,只要我打声招呼,你以为你出得门去我警告你何氏,别再耍花样了,这回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哼。” 苏宗耀拂袖而去,何氏看着远走的马车,气得回到屋里外砸外打一通。 苏盼倒无所谓,苏怜见大势已比,就劝慰起何氏来,“阿娘,事已至此,咱们胳膊拧不过大腿,认了吧。其实回到下河县也没什么不好,现在整个下河县谁人不知咱们家出了个王妃,以往那些欺负咱们的人谁还敢在咱们面前造次就连祖母知道此事后不也不敢对您使脸色了吗阿爹既是铁了心,咱们就顺了他吧。临行前到京城转转,买几身好衣裳,体体面面的回去,说不定别人只会觉得咱们不贪念京城富贵,还高看咱们一眼呢。” 苏盼在一旁眨着大眼睛,觉得苏怜总算说了一回人话。“阿娘,这回怜姐姐没说错,既然在京城咱们讨不到好,就换个地方讨不也一样么” 何氏再不甘心,心里也只能默认,承认苏盼所言,自从苏宗耀发疯似的打了她,在这座宅子里,她的当家主母的威严早就掉地上捡都捡不起来了。 等到苏宗耀从王府回来,得到何氏默认回下河县的消息。 苏宗耀松了口气,只要何氏不再折腾,老老实实跟他回去,再没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所以,当何氏说要带着苏怜去逛逛,买些京城物什和衣裙回去时,苏宗耀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只叮嘱了让那婆子随行,还有注意安全,不要惹事生非。 “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总算是放晴了。”苏怜撩开车帘,目光上斜,看着天空刺破云层刺下的光缕。 何氏没有苏怜那般的好心情,她闷闷的看着苏怜,“就这样回去真不甘心,怜姐儿,一会儿你别给你阿爹省钱,什么贵买什么。”反正银子都是苏瑜给的,不花白不花。 苏怜知道阿娘这是用花银子的方式发泄心中的不满,她也不想触她霉头,便从善如流应下来,“阿娘说得是,出门前我已经问过了,说是京城最好的绸缎庄是撷云楼,最好的酒楼是芙蓉楼,阿娘,反正咱们都出来了,不如就在外面好好玩儿一天再回去。” 何氏心里依旧讪讪的,如果可以留在京城,何必这么着急紧着买紧着吃 马车在四丈宽的大街上缓缓而行,街道两旁琳琅满目的商铺让人能看花眼。她们在撷云楼门口下了车,母女两个进去又挑又选,带出门的一千两银票基本花得差不多,才意犹未尽的出门。 接着中午又去了芙蓉楼用午膳,点了最贵最贵的血燕一人一盅,吃了不过瘾,又将鱼翅每人来了一大碗,歇了半歇,又叫了点心。 吃饱喝足后又到广德楼去听戏,今日的戏是刚火起来的薛小蛮的西厢记,场场爆满,一席难求,何氏花了大价钱可也只要了一个偏末的雅间,好歹也见着留遗憾,何氏便也没计较。 母女二人坐下,吩咐随行的那婆子去安排吃食茶饮,就见台上响起铿铿锵锵的锣鼓声,扮演红娘的花旦画着大红脸,踩着绿布鞋,连叠着步子踢上台来。 那婆子去了好一会儿都没回来,何氏心中不快,觉得那婆子肯定是贪戏躲在某个地方看热闹了,反正自己要走了,她又是王府的人,往后自然要回王府,便生了不敬之心,敢随意敷衍她们母女俩。 “怜姐儿,你出去瞧瞧,看那婆子在哪里躲清闲呢。” 薛小蛮扮演的崔莺莺即将登台,正是关键时刻,苏怜不大愿意去,可她又不敢忤逆何氏,“是。” 苏怜出了雅间,想着步子快点儿,去茶水间的位置看看,结果还没走几步,就见到那婆子正和一个女子争执什么,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竟是多年不见的沈家二姑奶奶沈菡。 她突然就想起了那年沈家的人到苏家来相看,沈重霖被阿爹叫到书房,沈菡和沈莹姐妹俩逛苏家园子说的话,那时她还小,只觉得两个姐姐生得好看,便偷偷跟着。 沈莹说:“苏家大房是继母当家,也不知这苏大姑娘能拿出多少嫁妆来” 沈菡说:“听说先前太太给苏大姐姐留下好多嫁妆,咱们家肯定亏不了。” 沈莹说:“可是我觉得咱们大哥哥好像不怎么乐意这门亲事,你没看到从家里出来脸就一直搭着,进了苏家的门才好点儿。” 沈菡说:“我又不是瞎子,自然是看到了,可是苏大姑娘的嫁妆多得只怕放眼整个下河县都是头一份,咱们家也就表面光鲜罢了,哥哥不会拎不清的。” 沈莹说:“苏家是个商户,阿娘那个脾气最是看不惯,只怕这个大嫂嫂进了门,少不得在阿娘面前立规矩了。” 沈菡说:“那个媳妇不在婆婆面前立规矩的只要她识时务,摆得正自己的位置,又能讨得了哥哥的欢心,想来日子也不会难过。” 沈莹说:“万一她回娘家告状怎么办她有这么多嫁妆,怎么也是我们沈家占了便宜呀。” 沈菡说:“告状自古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我看她好意思回来吗” 沈莹说:“你说得。” 苏怜当时就转身把这些话告诉了何氏,何氏当时还为苏瑜得了个举人老爷做女婿,心里妒忌得发慌,这下好了,知道她往后在沈家不会有好日子过,当即心里就太平了。只告诉苏怜,“别拿出去说,你就当没听见过。” 苏怜当时懵懵懂懂,信了何氏的话,谁也没说。 此时的沈菡已经嫁人,她梳着妇人发髻,穿着茶色绣水仙花襦裙,正神色鄙夷的怼着那婆子,“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们沈家的姑奶奶走到哪里不是受人尊敬的,你也胆敢跟我抢东西,真是吃了熊心豹胆了,快滚。” 今日二楼雅间爆满,一壶铁观音卖到十两银子,那婆子想起何氏上来看到小厮往一个雅间递了一盘拔丝果子,就想着给何氏送一份去讨她欢心。结果拔丝果子还剩下最后一盘,广德楼跑堂的小厮都不敢得罪二楼的客人,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只能干巴巴站在一边,看两人为一盘拔丝果子争执。 那婆子先前在孙家是不怎么受待见,可自己被苏瑜揽去当差,从前唯唯诺诺的脾气渐渐也就改掉了,况且袁嬷嬷曾一再告诫过她,给她们主子当差,该得的要争取,不该得的不要贪念,若是该得的得不到就是丢了主子脸,她牢牢记得袁嬷嬷的话。 “这位太太,这份拔丝果子是老奴的主子先看上的,若这位太太想要,就请稍等等。”那婆子神情不卑不亢,举止有度,一看就是大家族的管事婆子。 第542章 惹事生非2 沈菡一时吃不准这老虔婆背后的主人是谁,可她想自己的背后是她大哥哥,即将升任吏部侍郎的沈重霖,心里的底气就浓得像化不开的雾了。 苏怜没想到那婆子敢这样跟沈菡说话,心里先是一惊,后又想那婆子是苏瑜的人,自然敢不把沈菡放在眼里了。那婆子背对着她,沈菡却正面着苏怜。 沈菡早就不记得苏怜才什么模样了,所以只淡淡的瞥了一眼苏怜,只当她是个看热闹的路人,继续对那婆子怼道:“报上你家主子姓名,我倒要亲自去请教请教,她是用的什么法子,才能将奴才教得这样没有尊卑。” “不劳这位太太挂心,老奴的主子轻易不见人。”那婆子斜身对站在一旁的,“这份拔丝果子我要了,跟我走。” 不待小厮作答,沈菡就拦在了那婆子跟前。这些时日她在沈家受尽委屈,丈夫没了一条腿,成日对她甩脸子使脾气,她在大哥哥面前哭诉了也不知多少回,才叫大哥哥想法子将公公调离原任梁州,改任许州知府,许州地方富庶,不知比梁州好多少倍,只要在任州做出半点成绩,择升指日可待,丈夫得到消息,这才稍稍给了她点好脸色看。 她本以为夫妻两个就算感情没有进展,好歹也能回到从前,偏偏丈夫看上了一个浪荡女子,准备收其为妾,几日后一并带回许州去。她心情不好,这才与姐姐沈莹一并出来广德楼听戏散心,只是没想到竟碰到个让她窝火的奴才。 “你休想,这份拔丝果子我要定了,小二,你要敢跟她走,我就叫我大哥哥把你这广德楼给封了。” 小厮的脸顿时成了菜色,他只是个小跑堂的,每月拿着例钱干活儿,哪里招惹得起这些达官贵人们,一时情急,左右为难的看向那婆子,“这拔丝果子的原材料很快就会送到后厨,新鲜的不久就要上来,二位贵人就别难为小的了。” “拿点茶饭吃食罢了,怎么一个个的出去就回不来了” 小厮语声一落,一道怒声响在苏怜身后,是何氏久等不回苏怜,赶出来看情况了。 她这一出声,自然引得了诸人侧目。 那婆子举止恭敬的侧立在旁,然后曲了曲膝,“太太恕罪,奴婢这瞧着您刚才看过这拔丝果子,料想您心里惦记,没想到这拔丝果子只剩下这一份了。可是奴婢先到的,这位太太后来想抢这盘拔丝果子,老奴正与她说话,这才耽搁了时候,太太恕罪。” 何氏的目光只在那盘拔丝果子上扫了一眼就落到了沈菡身上,她先是一愣,然后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沈家的大姑奶奶,怎么,现在出息到跟个奴才抢吃食的地步了你们沈家如今也是非富即贵啊,你这么不给你家大哥哥颜面,他知道了好吗” 何氏一番夹枪带棒的话,刺激得沈菡脸色大变,“何太太好雅兴,也知道到广德楼听戏,这么迫不及待来长见识,是怕给苏瑜丢脸么我劝你也不必抱佛脚,因为不论怎么抱,从小地方来的人身上那股子小家子气是不会因为你见识了一点儿新东西就洗得掉的。” 这二人你怼过来我怼过去,若不是戏台上正热闹,不知有多少人围观呢。 “说得你好像不是从小地方来的似的。”何氏倨傲的抬起头,“我是来长见识,难道你就不是” 沈菡本就对苏家这个继室看不上眼,从前看不上,现在更看不上,“别说得我跟何太太你一样,上次我大嫂嫂的阿娘陈太太来京,肯定是她回去告诉你们苏瑜现在近况吧。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进京了,想想从前她在娘家你可没少亏待她,这样上赶着巴结,你这脸皮得有多厚啊” 何氏直接就被沈菡戳中心事,这番诛心的话令她好以整暇的脸色变得扭曲起来,“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难道不是因为沈重霖当了高官,跑来打秋风的” “你。”沈菡可不想在斗嘴上输给何氏,她深吸口气,“我好歹是我哥哥的嫡亲妹妹,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你呢,你算什么一个继母也好意思往苏瑜跟前凑我要是她,才不会让你们这群蚂蟥近身吸血。” 何氏和苏怜像被说中什么似的,脸色骤然巨变。 沈菡嘴角一抽,“莫不是被我说中了,你们根本就没住在摄政王府是不是哈哈哈,真是可笑,人家撵你们呢,还好意思在京城混,我要是你,赶紧收拾东西滚回下河县去了,省得在京城丢人现眼。” “沈菡,你。”何氏胸口一痛,就连扯起前些时日被苏宗耀打的伤势似的。 沈菡觉得自己赢得很漂亮,便不打算再跟何氏耗了,“你不必说了,好像还是薛小蛮薛老板的戏好听些,这盘拔丝果子你愿意吃就吃吧,反正我现在是不稀罕了。” 沈菡乐呵呵的转身走了,留下何氏站在原地揪扯帕子,脸 色更是青一阵白一阵,难看得就像废弃的大染缸。 “阿娘,你没事吧。”苏怜小心冀冀的问。 何氏瞪着苏怜,“你方才是哑巴吗你阿娘都被人怼得那样了,你居然站在一旁半个字都不吭” 苏怜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见何氏风风火火的往楼下走去。 苏怜和那婆子只得跟上。 上了马车,何氏直接吩咐马车往摄政王府去。 苏怜和那婆子相识一眼又不敢吭声,默默跟着何氏。 现在已经半下午了,温暖的阳光正在逐渐退去热度,依旧不影响苏瑜带着宣晗在院子里晒太阳。宣晗刚练功沐浴回来,一身干净的青色小袍十分清爽,衬得他的小脸洋溢着正常孩子该有的笑。 “我还记得头一次遇到阿晗,他跟个小猫儿似的发着烧,还把当时的端午老子娘吓坏了,没想到我们之间竟有场这么厚重的缘份。” 袁嬷嬷也感慨起来,“谁说不是呢,哪儿能想到姑娘跳出沈家那个火坑,竟有后来这般大的造化,说起来这晗哥儿还算是你与王爷的媒人呢。” 世事易变,难以捉摸,苏瑜淡淡的笑着,唇角勾着温柔的弧度。 采玉匆匆跑进来,皱头言道:“姑娘,何太太来了,哭得要死要活,说被人欺负了,请姑娘你给她做主呢。” “这大好的天气,真是晦气。”袁嬷嬷忍不住叱了一句,“是不是她惹了什么祸你问清楚了吗” “奴婢问了,可怎么问何太太都不说,只说要亲自告诉王妃,求王妃给她做主。”采玉说。 袁嬷嬷不再言语,将视线放到苏瑜身上。 苏瑜抚着即将临盆的小腹,感受到孩子在腹中的胎动,看不出情绪的眯起了眼,“把人带进来吧。” 她想着反正人都要走了,再碍眼也就今日这一回了,看在往后她还陪在阿爹身边的份上,就见见吧。 “是。” 吩咐碧影将宣晗带走。 采玉将何氏带了进来,没想到她身后还跟着苏怜和那婆子。 苏怜犹犹豫豫的往前挪步子,她之前在王府丢人的事儿还没过去,自然不敢看苏瑜的眼睛,只眼观鼻,鼻观心的跟着何氏。 何氏一见苏瑜,扑嗵一声跪下开始鬼哭狼吼起来,“瑜姐儿啊,你得跟我做主啊,我被沈家那个小贱人欺负了,你要是不给我做主,我哪里还有脸回老家去啊” 沈家的小贱人苏瑜瞬间面沉如水。“到底怎么回事” 何氏便将在广德楼里所发生的事挑挑捡捡说了,只说她认为苏瑜会同情可怜,会无法容忍沈菡放肆的部份,至于她怼沈菡的那些恶言恶语,是半个字都没提,显得她真像个受尽委屈的可怜之人。 可何氏什么德性苏瑜会不清楚本以为是她又与阿爹置气,跑来跟她诉苦,没想到竟是因为沈家的人。她现在是半点儿也不想听到个沈字。搭着采玉的手起身,“不是什么大事,你回去吧,再委屈也只这一回,回到下河县这辈子或许都见不到沈家的人,何必往心里去” 苏瑜说完欲走。 何氏哪里甘心苏瑜就这样走了鬼使神差的伸出手一把拽住她的裙摆往后一使力。 苏瑜身子笨重,刚迈出的脚还不曾落地就被人往身后一扯,整个身子顿时倒下去。 瞬间,她感受到了一股热流下溢,她的淡碧色的裙裾以肉眼的速度湿红起来。 “王妃。” “王妃。” “快来人啊。” 何氏的手保持着指苏瑜的样子,可是她的神情,已经是被吓傻的状态。 第543章 断臂 庭中忽然乱成一团,各种惊呼声喊声震天。 袁嬷嬷端起架势大吼一声,“都给我住口,乱糟糟成什么体统。采玉,赶紧去将稳婆请过来,夏莲,你带人去烧热水,蝶依和我将王妃扶回屋中待产,雪娇你去通知王爷。” 袁嬷嬷一通吩咐,所有人开始有条不紊的行动起来。 苏瑜躺在床上,这种宫缩越来越紧的感受她是知道的,是真的要生了。 稳婆是从宫里请来的老手,莫总管推荐的,应该是信得过,虽然那一世有过一次生育的经验,但苏瑜还是忍不住紧张。她紧紧抓住蝶依的手,脸上细汗淋密,痛得精致的五官就要堆在一起。 “痛。”终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声。 榻的另一边,稳婆像是极有经验的样子,安扶着苏瑜的情绪,“王妃别乱,妇人产子哪有不痛的理儿您听老奴的话,痛的时候就深呼吸,来,快试试。” 为了减轻痛苦,苏瑜很听话的在痛时深呼吸,渐渐的进入状态。 稳婆见状,“对了,就是这样。”心想这王妃真是好侍候,换了旁的达官妇人,哪个不是哭天喊地的乱乱囔,她居然能忍得住剥肉离皮之苦,果真不是凡人呢。 苏瑜只觉着耳朵嗡嗡乱响,肚子里下坠得厉害,却又感觉坠不下去,堵在她身子里难受得浑身又痛又麻。 蝶依见主子痛苦成这样,有些担心的看向稳婆,“好婆婆,怎么还没生出来” 稳婆道:“王妃这是头胎,一天一夜都是短的,这才多少时候,还没一个时辰呢。” “啊。”一听到生孩子这么痛苦,王妃要受这么久的折磨,蝶依脸都绿了。 听着里面痛苦的叫喊声,屋外的何氏惊得浑身发冷。 苏怜惶恐不安的上前,几番努力才将吓得跟滩烂泥似的何氏扶起来。 “阿娘,你好端端的拽瑜姐姐干什么现在可怎么办要是她和孩子有什么事,王爷知道了,我们我们还能有命吗” 听着女儿带着哽咽的声音,何氏心中直觉发毛,倏地就想起正月十五那日无意间撞上的那双眼睛,像能摄人魂灵似的,她整个身子都歪在了苏怜身上,嘴里说着:“快走,快走,快走。” 此时的何氏,比任何时候都希望离开京城。 只是不待两人移步,就见莫总管带着侍卫守在明德院门口。这是王爷先前交待过的,若是王妃临产时他不在,明德院必得有侍卫守护安危。 这母女两的对话莫总管听得干干净净,他皮笑肉不笑的盯着何氏和苏怜,用一种极细的危险的声音说,“王妃在生育在即,太太和姑娘做为娘家人,不应该体贴陪护么这么着急想离开,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换到哪家也说不过去哩,太太,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何氏握着苏怜的手在抖着,心道要是莫总管不放她们母女离开,一会儿王爷回来,她们恐怕不止走不掉,连命都有可能搭在这里。为了苏瑜失去一条命,太不值当了。 “莫总管误会了,王妃生产是好事,只是此事我家老爷还不知情呢,妾身现在回去通知他一声,好让他过府来看看即将出身的外孙子。” 莫总管勾唇笑起来,眼角没有笑纹,眼底更是清冷一片,“不劳太太费心,老奴已经让人去请亲家老爷了,您就在这里等着吧。” 完了,何氏脸色一片煞白,她恨不能插上翅膀飞走。 宣祈得到消息,在王府门口跳下马车直奔明德院,身后紧跟着青蓝。 雪娇已经将事情的发生过程倾数相告,宣祈疾风似的出现在明德院。 何氏见到王爷的瞬间,顿时觉着自己眼神都要涣散了。她小心冀冀的退着步子,她想王爷是瞎子,看不见她最好。 可惜,宣祈不是瞎子,漆黑的眸瞳瞬间定在何氏身上,周身散发着连青蓝都招架不住的骇人之势,何氏直接吓得滑落在地上,浑身簌簌发颤,“王王爷恕罪。” 宣祈极即冷漠的看着她,难掩周身的萧杀之气,“你用哪只手拽的王妃” 此时的何氏已经被吓怕了,宣祈一问,她哪里敢隐瞒,左手动了动。 电光火石间,所有人都没看见王爷是怎么出的手,就见何氏的手臂和青蓝手上的剑一个落地一个回鞘。 “啊。”伴随着何氏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血溅得老远。何氏看着自己的断腿滚到不远处,更是惊惧万分,瞬间吓得昏死过去。 宣祈一掌推出,掌风将庭中的吉祥缸震得稀碎,冰冷的水哗啦一声涌向倒地的何氏,何氏像是被泼了水一般清醒了。几尾鱼失去了水,在地上乱跳板命。何氏醒过来,钻心的痛感折磨 得她五官狰狞扭曲,丑陋得像个不修边幅的疯婆子。 “啊,好痛啊,救命啊,杀人啦。” 何氏的喊声尖锐的钻进苏怜耳中,她捂着嘴,脸色吓得惨白如雪,身体仿若深秋的枯叶,瑟瑟发抖。“阿阿阿娘。” 苏怜担忧的声音轻若蚊声,何氏根本听不见。 宣祈单手负后,浑身的危险之色并未全然退去,他睨了一眼站得不远的莫总管,“让她在此跪着,王妃若是母子平安,她尚可有一线生机,但凡王妃或是腹中之子出了半点意外,拖下去,绫迟。” “是,王爷。”莫总声音恭敬,他很久都没见到王爷发这么大的火了。 袁嬷嬷在里面听到外面的惨叫声,刚迈出门,就见何氏断了一臂,浑身像在血水里淌过似的,入眼各种各样的红和血腥,她惊得愣了半愣,很快又回过神来,“参见王爷。” 宣祈没理她,径直就往屋中走。 袁嬷嬷斗胆拦在他面前,“王爷,血腥之地不吉,还请王爷在外稍候。” 宣祈才不管这些,一手挥开袁嬷嬷,推门而入。 袁嬷嬷刚站稳,想再喊人已经来不及了。 屋里虽然血色之气弥漫,好在侍候的人都不乱。 苏瑜躺在榻上,她已经痛得浑身被汗水浸透了,连眼睛都没能幸免,让汗水给模糊掉了。忽然,一双手紧紧的将她的手握住,强而有力的温暖让她意识到这不是蝶依或是雪娇的手。努力的眨着眼,她想将眼眶里的汗水都挤出去,然后就见到了一张充满担忧的轮廓。 “你你怎么啊。”苏瑜刚想说话,又一阵宫缩袭来,耳中嗡嗡的,她只能隐约听见稳婆让她用力。 宣祈从未见过如此脆弱的苏瑜,她就像在经历一场浩劫,而这场浩劫包括他在内,谁都无法替代。他能做的只有紧紧握着她的手,想把自己的力量传达给她,让她为了他和孩子,坚持到最后。 “看到头发了,王妃用劲儿啊”稳婆说。 袁嬷嬷进来了,又不敢赶人,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 苏瑜喘着粗气,她也想紧紧握着宣祈的手,可是她的力气都在宫缩的时候用完了,“你怎么在这里,王爷,产房血腥,不吉,你快出去。” “我不出去,你在这里九死一生,我怎么可以置身事外阿瑜,你别赶我出去,我要在这里陪着你。” 袁嬷嬷看到一这幕,忍不住湿了眼眶。她家姑娘真是没嫁错人,试问有几个丈夫能做到与王爷这般坚定的 苏瑜闻言,倒真不好说什么了。“你真是个大傻子。” 宣祈低头吻了吻她的手,“我愿意做你的傻子,阿瑜,你坚强些。” “嗯啊。” “王妃,就是这样,用力啊。”稳婆继续催足。 第544章 求救 三个时辰后,一声孩啼声响彻摄政王府的上空。 “生了生了,恭喜王爷,贺喜王爷,是个小公子。”稳婆抱起婴儿连忙恭喜。 “好好,有赏,都有赏。” 宣祈说了什么,苏瑜听得模模糊糊,可她听清了稳婆的话,她说是个小公子。 是个小公子哩,不是桐姐儿。 那一世,仿佛真的是一场梦,而这一世才是最终的真实。 迷迷糊糊之间,苏瑜睡了过去,有宣祈在,有人替她擦身换洗,她睡得无比踏实。 依旧是春寒料峭的天气,又是到了夜里,晚风一吹,衣着单薄之人仍能冷得起身鸡皮,何况是被人浸过的 何氏一直颤颤巍巍跪在庭中,身下的水已经全然浸入泥地里,只要她一晕过去,就有人拎水过来将她泼醒,如此几番折腾,何氏的身心被强烈的紧张感揪扯着,又累,又痛,又饿,又乏,简直生不如死。 苏怜在一旁看着的滋味也不好过多少,她站不住,一直瘫坐在地上,转头想让那婆子拉她起来,可是那婆子早就没了踪迹。她瘫坐在地上,又不敢离开,更不敢去求阿娘,每见一次阿娘的断臂,她就心惊肉跳一次。现在她只想问阿娘,那个将她手臂砍下来连眼都不眨的人,她还让自己对他痴心妄想么 也不知跪了多久,脑子里的浑浑噩噩,终于在听到一声孩啼声时打破混沌变得清明。 紧接着听到稳婆报喜,母子平安。 她不会凌迟了。 何氏身子一松,也不知是多少次晕死过去。 莫总管冷眼瞧着,没再让人拎水将她泼醒。可是何氏的断臂因为没能止血的缘故,导致她脸色惨白跟个死人差不多。莫总管想了想,吩咐院子里的侍卫,“将这位太太丢到牢里去,再去给她请个大夫,别让她死了。” “是。” 苏怜听到莫总管的吩咐,先是绝望得大气都不敢出,后面听到他让侍卫去请大夫,又稍稍松了口气。可她也只能看到阿娘被侍卫拖走,留下一条血色的红痕。 她终于找到力气爬起来,可是因为瘫坐在地上太久,腿麻了,走起路来扭扭歪歪。回想整个事件,都是阿娘一手促成,她不离不弃陪了那么久,也算是尽了心力。刚才莫总管直说让侍卫将阿娘关进牢里,却没说将她如何,这是不是代表她可以离开王府 她现在急切想离开王府,这里眼看着是富贵不假,可住在这里的人,不论是王爷还是苏瑜,都是没有人性的恶魔。 莫总管看到苏怜朝王府大门外的方向而去,那婆子不知几时出现在他身边,“总管,老婆子这就跟着怜姑娘回荷花巷,这里的事情苏家大老爷也得知道一二。” 那婆子话中有话,她怕苏怜回去在苏大老爷面前胡说八道。莫总管自然听得出来,“你去吧,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咱们府里的人不该怕事。” “是。”那婆子曲了曲膝,退下了。 苏怜走出王府大门,就像走出阎王殿一般,可一想到阿娘还在王府的牢里,心情又无比的沉重。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她面前,那婆子撩帘出来,“姑娘,快上车吧,马上就要宵禁了。” 苏怜看着无故消失又神秘出现的那婆子,想到她阿爹说过整个宅子里的人都是王府里的眼睛那话,目下看来,果真如此呢。 “你方才去哪儿了”车室里,苏怜没话找话。 那婆子的表情滴水不漏,“老奴见太太受到这样的罪,心生不忍,本想出府去请大老爷过府来给太太求求情,可是被门房给拦下了,刚才得了姑娘出府门的消息,才将老奴放出来。” 苏怜是何氏养在身边的娇花,性情冲动鲁莽,心思又浅薄,那怕是眼见着今日阿娘当着她的面被人砍了一条手臂,她除了觉得王府可怕外,也想不出来旁的什么要为阿娘开脱。 此时,那婆子这样说,她懵乱的脑子也就这样信了。 现在阿娘被关进了牢里,还有阿爹呢。 她要赶紧回去,让阿爹救阿娘出来。 主仆二人回到荷花巷,苏怜一路跌跌撞撞冲进苏宗耀的屋子。 苏宗耀正为何氏母女至晚不归而担忧不已,料想肯定是何氏借着苏瑜的身份狐假虎威,定是在哪里惹事生非被绊住了手脚。他已经将宅子里能派出去的都派出去找了,算着时辰,若再不出现,他就只能去王府走一趟,好歹看在他的份上,希望苏瑜能帮上这个忙。 门突然被撞开,他看到苏怜慌慌乱乱的闯进来,扑嗵一声跪在他面前,哭得稀里哗啦,“阿爹,你快去求求阿娘,阿娘只怕活不成了。” 苏宗耀闻声,后背顿时掠过一阵寒凉,“我就知道让你们母女出门定要生事,她得罪了什么人怎么就活不成了” 苏怜不知如何说起,只顾痛哭流涕。 那婆子迈过门槛走了进来,先朝苏宗耀曲了典膝,“大老爷,事情是这样的。” 苏宗耀望着那婆子那两张上下翻飞的嘴皮子,她说的话越听到后面越叫他吓得肝胆俱裂。在广德楼听戏,吃了亏不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摄政王府诉委屈,瑜姐儿不搭理她更该直接回来,偏生何氏手贱要去拽瑜姐儿一把,导致瑜姐儿胎气大动。 打来京城第一次见面,他就算是看出来了,瑜姐儿早就不是在他跟前受尽委屈也能咽下的瑜姐儿了,她选择再嫁的姑爷也不是当年他目光所及觉得配得上的良人,而是真正将瑜姐儿视作珍宝般爱惜的绝配,这样的人,哪里是何氏能轻易招惹的断她一臂,扔进大牢,还让大夫诊治保证活命,这还不如死了算了呢。 不过总算有件事情让他安心,那就是瑜姐儿母子平安,他做外祖父了。 “那妈妈。”苏宗耀有事相求不敢托大,拱手言道:“有劳那妈妈今日回王府吧,一旦贱内有事,还请那妈妈传个话,我明日再去王府向王爷求情。 那婆子实在没想到苏大老爷会把情求到她头上,先是受宠惹惊,这毕竟是王妃的亲阿爹呢,正欲说什么,苏怜惊呼起来,“阿爹,你为何要明天去王府你是没看到阿娘的惨状,一张脸白得跟纸似的,虽然说是请了大夫,但见王爷能狠得下心砍阿娘一只手,那大夫能安好心给阿娘治吗他要是糊弄过去,那阿娘还不得死在王府里。” 苏怜关心则乱,苏宗耀不指责她。“此事我自有主张,你不必再说了。那妈妈,有劳了。” 被苏大老爷这样客气的拜托,那婆子没法子拒绝,又曲了曲膝走了。 那婆子一走,苏宗耀才低头扶起跪在地上的苏怜,用一种几近苍老疲惫的声音言道:“我去王府求情,难道真敢到王爷面前去吗你难道还看不出来王爷能砍了你阿娘一条手臂,没立即因为你阿娘让瑜姐儿受到伤害而处死你阿娘,就是看到瑜姐儿的份儿上呢瑜姐儿才生了孩子,正是休息的时候,我就算此刻去了王府,相信也见不到瑜姐儿。至于王爷,他眼里只有瑜姐儿,你阿娘的死活在他眼中就像蝼蚁一般罢了。” 苏怜越听越觉得阿爹说得有道理,本来还为阿爹不愿立即到王府去救阿娘而生气难过,现在听阿爹这样一番解释,苏怜想通了。 “阿爹,你说阿娘能活着离开王府么” 第545章 叫衍 苏宗耀沉默无声,因为他也不知道。 这一夜苏宗耀几乎无眠,次日一大早便动身离开荷花巷前往摄政王府。 王府的侍卫像是知道他会出现似的,为他大开方便之门,直接让门房引到花厅奉茶去了。苏宗耀一边担心何氏在牢里的安危,一边想挂记刚生产完的苏瑜和外孙子。 今日宣祈没去上朝,一直在明德院守着苏瑜,直到她醒过来。 “孩子呢” 苏瑜的声音有些嘶哑,宣祈立即示意采玉奉上一杯水来,“孩子好着呢,我这就让乳娘抱过来你瞧瞧。” 说完,亲自扶起苏瑜,亲自喂她喝水。 苏瑜喝了水,喉咙好受些,靠在宣祈怀里,力气透支的身体也恢复了点生气。“我饿了,想吃东西” 侍立在侧的袁嬷嬷就句话,立即下去传膳。 膳食未至,乳娘抱着一个襁褓走进来站到床前,眼睛笑成了一条线,“小公子给王爷王妃请安。” “快到我跟前让我看看。”苏瑜的声音里有一丝急切。 然后她看到那襁褓中粉雕玉砌的奶娃娃,他醒着,一双清澈如泉的眼睛乌溜溜的望着她,仿佛这世间所有的纯善都被溢荡在他睛眶里,看得直叫人心中激荡又温柔。 这便是她与宣祈的孩子么 他与桐姐儿像,但仔细一看又不像。 “王爷给孩子起名儿了吗” 苏瑜原本想着如果是个姑娘,依旧叫桐,如今是个男孩子,自然不能再用这个字。 宣祈说:“想好了。” 苏瑜有些紧张的问:“叫什么” 宣祈说:“衍。” 宣衍 “宣衍,真是个好名字。”苏瑜痴痴的嚼着这个名字,“衍哥儿,我的小衍哥儿。” “给我抱抱吧。”苏瑜张开手,从乳娘怀里接过孩子来,衍哥儿身上的奶香味儿更浓了。原本她是要自己奶孩子的,可袁嬷嬷一再阻止,再加上她孕期后半断也不见溢乳,也只得打消自己奶孩子的计划。 这个乳娘姓庄,让袁嬷嬷挑人时都查过上三代,一要家世清白,二要为人干净,从那么十几个人中,苏瑜挑中了这个庄媳妇,连带着她一家老小都得了美差,庄娘子心中十分感激,照顾起衍哥儿来自是十分卖力气。 “哥儿刚醒,王妃若是有力气可以多抱会儿,增加母子间的情分。”庄娘子很会说话。 苏瑜笑着点点头,又偏过头问宣祈,“晗哥儿呢来看过弟弟了吗” 宣祈正欲作答,夏莲便进来禀报,“王妃,晗公子来了。” “快请进来。” “是。” 宣晗入来,小跑到床前,“阿爹,阿娘。” 苏瑜说:“阿晗,快来看看,这是你弟弟。” 宣晗便有些激动的低头去看阿娘怀里的奶娃娃,然后评价了一句,“他好小哦。” “他现在是很小,不过过几年他就会长得跟阿晗一样大,一样高,到时候你教他读书,习字可好” 突然被人这样期待,宣晗心里莫名凝积了一股劲儿,“阿娘以后是让我来教弟弟吗” 宣晗毕竟不是她亲生的,之前能母慈子孝,是因为王府里只有他一个孩子。如今多了个衍哥儿,她不希望宣晗觉得她这个做阿娘的厚此薄彼冷待了他。小孩子的心思很细腻,一个不小心就会误入歧途,她要将这个不好的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 “他是你亲弟弟,你是他亲哥哥,阿娘自然是指望你教他呀。” 苏瑜的声音很温柔,听得宣晗脑子发热,他又低下头看着奶娃娃,“弟弟,你快些长大,哥哥教你读书习字,还要教你练武。阿娘,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弟弟教好的。” 苏瑜伸手在宣晗的头上揉了揉,笑容依旧温暖如月光,“我们阿晗最是靠得住了。” 这时,袁嬷嬷已经将吃食都送进来了,走到床前说,“王妃,赶紧用些吃食吧。” 宣晗赶着去书院,匆匆道别离开。 庄娘子也将衍哥儿抱了回去。 采玉往苏瑜身后塞了个长枕,宣祈拿起燕窝粥一勺一勺往苏瑜嘴里喂。 袁嬷嬷在旁边笑意慈怜的看着。 看着王妃和王爷如此恩爱,屋子里服侍的女使个个脸上都是喜色。 在一碗燕窝粥快见底时,宣祈说了句,“何氏被本王断了臂丢进牢里了。” 宣祈说这话时,面色平静得就像说外面的天气。苏瑜怔了怔,大概知道是什么事令宣 祈绝决出手,“还有口气儿么” “莫总管请了大夫,活了她一口气。” 喂完碗里最后一勺燕窝粥,宣祈又道:“你阿爹一早就到了,为着何事而来估摸着你心里也有数,不论何事,你做主便是。” 宣祈没立即要了何氏的命,得有多克制苏瑜心中明白,又将此事的决定权交到她手中,算是对她十分纵容了。“我知道了。” 苏瑜正在坐月子,实在不宜见风,便差了袁嬷嬷去花厅向苏宗耀回话。 袁嬷嬷一见苏宗耀,先曲了曲膝见了礼,方道:“王妃身子正虚着,月子期间也实在不宜见大老爷,王妃命老奴前来向大老爷赔不是。” “王妃可还妥当身子可有不舒服”苏宗耀是真担心,“当年她阿娘生她是嬷嬷你也是在场的,自从知道瑜姐儿怀了孩子,我就一直担心她会不会像她阿娘当年生她那样发生血崩。” 袁嬷嬷的思绪一下子也飞得老远,“王妃除了身子有些虚弱外,旁的无甚要紧,哥儿也很好,王爷方才赐了名叫衍。” “衍”苏宗耀笑了笑,衍字好,无迁无衍,命乃长久,这个字好。” “是啊,王妃也觉着这个字不错。”只要不提到何氏,袁嬷嬷脸上的表情也很不错。“待到衍哥儿满月,再教大老爷过府来吃外孙酒。” 说到这个,苏宗耀脸上的轻松之色缓缓褪尽,“本打算这几日就带着何氏母女三人回下河县,不成想到何氏昨日在王府生事,惹得王爷不快断了一臂。嬷嬷,何氏固然大错,但始终是怜姐儿盼姐儿的亲生阿娘,辛苦嬷嬷帮我问问瑜姐儿,于此事她有何打算” 袁嬷嬷即使不喜欢何氏的作派,可她歹给苏大老爷生了两个姑娘,苏大老爷心里再恼恨她,也做不到绝对放任不管。袁嬷嬷心里不痛快,心底却是能理解的,“此事王妃已有定夺,大老爷这就将人领回去吧,再好生劝劝,这回是断了一臂,下回是什么可就真说不准了。” 苏宗耀听着这话心里发毛。 何氏从牢里出来,身上依旧穿着昨日的衣裙,又脏又湿又臭。苏宗耀也没嫌弃,搭着她余下的那条手臂送进马车里。何氏迷迷糊糊的,视线落在苏宗耀身上时仿佛在做梦一般。 “我险些死在王府,你为何现在才来” 听着何氏虚弱无力的声音,仍旧嘴巴不饶人,苏宗耀没答理她。 “你压根就不想救我是不是你巴不得我死在牢里,这样你就觉得自己得到解脱了是不是我告诉你,苏宗耀,这辈子你休想逃开我,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会缠着你。” 明明是那么没力气的话,听在苏宗耀耳中却像是梦魇一般。“我这辈子算是毁在你手里了,只要有盼姐儿和怜姐儿在,我就不能休了你。可是何玉琴,你现在还没尝到苦头么你为什么就不能安安分分的过个日子难道真要把你这条不值钱的命作没了你才甘心么” 第546章 胆大包天的计划 断臂的伤口是包扎过的,可是药效一过,何氏依旧痛得龇牙咧嘴,偏偏现在就是药效过去的时候,她一只手拽着苏宗耀的衫摆,用尽最大的力气,可落在苏宗耀眼中,她只是轻轻捏着他的衫摆罢了。 “你就是个没用的男人,你的嫡妻被人欺负成这样了,你居然连个屁都不敢放,你太让人失望了。” 苏宗耀被何氏这番话给气笑了,“你忘了我是从什么地方把你接出来的吗你居然还想着我替你去闹一场抱不平不,你只是不想白白失去一条手臂,你让我去闹的目的不过是想得到些好处和补偿罢了。” 他太了解她。 何氏亦不否认,“不应该吗我没了一条手臂,我往后还怎么见人不仅京城的人会瞧不起我,就算是回到下河县,我又拿什么话去搪塞街坊的闲言碎语苏宗耀,你要么现在就杀了我,要不么去给我讨个公道,我这条手臂绝对不能白白就没了。” 何氏的声音听着很虚弱,但却十分凄厉,苏宗耀目光淡漠的盯着执迷不悟的妻子,“蚍蜉撼树罢了,你消停消停吧,否则你就不必再想谁会看不起你,不必再想如何去搪塞街坊的闲言碎语了。” “你什么意思”何氏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死了,就不必操这么多的心了。” 何氏拽着苏宗耀衫摆的手瞬间松下,她眼中的不甘心太多,太浓,然依旧遮不住眼底流露的后怕。想到那个男人眼都不眨一下就砍下了她的手臂,何氏的身子就止不住的簌簌发抖,你极了狂风中乱颤的树叶。 此时,另一辆马车与苏宗耀这辆马车擦身错过,去往的是皇宫的方向。 马车里坐着明夫人,贞妃肖美媛的阿娘。明夫人心里揣着事,神情恹恹地,眼角眉梢都挂着些许疲惫。 到了宫门口递了牌子,一乘小轿便落在明夫人面前。 小轿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明夫人搭着前来接她的人的手出轿,勉强笑道:“锦悠,你出来干什么随便找个宫婢出来接我一样的,现在娘娘正值关键时刻,身边怎能离了你这样贴心的人” 锦悠被教训也没见生恼意,而是带着几分俏皮笑道:“夫您要恼就去恼娘娘吧,是娘娘对夫人心存孝心,特意差奴婢来接夫人的。” 这个宝贝女儿是如今肖家唯一的希望和指望,明夫人哪里敢恼她,最后只能嗔怪锦悠,“你这张嘴啊,你主子真是把你惯坏了。” 锦悠笑了笑,没接话,扶着明夫人迈过门槛,一进去就见肖美媛懒懒地歪在美人榻上吃梨子。 明夫人先半曲膝请了安,然后本着好心劝诫一句,“这梨子性惊,娘娘的胎正是要紧时候,这些生冷的东西少吃些罢。” 肖美媛心里也害怕吃出个好歹来,所以这些东西只是尝尝便作罢。此时便丢开手,坐正身子,“女儿知道了。”说完,示意锦悠将宫中侍候的宫婢都遣下去,她自己则守在门口。 寝殿里没见半分多余的人,肖美媛便握着明夫人的手神情略带紧张,“阿娘,事情办得如何” 明夫人低声道:“为保险起见,我找了四个孕妇,孕期都和你这肚子的时间差不多的。媛姐儿,我有些怕,你这样做真的可行吗要是被人发现你干出混淆皇室血脉这样的事,咱们肖家可就真的要绝户了。” 肖美媛松开明夫人的手,美眸中竟是狠戾和决绝。她的手落在尚未隆起的小腹上,语气不以为意,“我这么做也只是以防万一罢了,万一我腹中这个龙子呢,那阿娘准备的那些孕妇用不上了,混淆皇室血脉这样的事不就不存在了吗” 这样胆大包天的行为明夫人当初一听,就已经吓得神魂离体了。可是一想到还被关在大理寺监牢的儿子,以及自己后半生的尊严和殊荣,事已至此,也只能奋力一搏了。她抹了抹眼中溢出的眼泪,“媛姐儿,真是辛苦你了,为肖家,为你弟弟,我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我现在惟一能做的,就是每日早中晚三柱香,让菩萨保佑你心想事成。” 肖美媛也没想过自己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她轻轻叹了口气,别过身子,不让明夫人看到她眼中的失意,“只有我腹中的孩子是个皇子,咱们肖家才能保得住,陛下已经答应我了,只要皇子一出世,他就会宣布大赦天下,届时,弟弟就有救了。” 明夫人脸上浮上欣喜,这是个好消息,可一想到儿子还要在大理寺监牢受几个月的苦,心又跟着扯痛起来,“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今早京城都传遍了,摄政王妃生了,生了个儿子。” 苏瑜生了还生了个儿子 肖美媛神情顿固,像被雷击般怔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这个贱人,果真是命好。” 她肖美媛这辈子所有的 羡慕妒忌恨,都着落到了苏瑜的身上。 明夫人想到什么,叹了口气,“造化弄人啊” 肖美媛心中一痛,“我之前想自己这半生过得如此凄怆,是因为命不好。阿娘,我现在不信命了,我要自己去创造命运,苏瑜能做到的,我也一定能做到。” 肖美媛的决心令明夫人很担心,她站过去,面对面看着她的眼睛,“媛姐儿,我不管你心里有多恨苏瑜,现在都不是时候,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保护好自己的肚子,千万不能让人有可乘之机。别以为皇帝因为这个孩子宠你,你便可以掉以轻心,要知道你的敌人可不止苏瑜一个。何况苏瑜还在宫外,目前最重要的是宫里的敌人要怎么应付才对。” 前段时间皇后因为她的一句话被皇帝煽了一耳光,当着那么多宫妃和宫婢的面,颜面尽失。虽说是免了她晨昏定省之扰,可每次碰面她都能感受到来自皇后身上的浓浓敌意。 阿娘说得对,她的敌人不止苏瑜一个,止前最关键的是要保住腹中的孩子。“谢谢阿娘提醒,女儿省得了。” 见女儿将她的话听进去了,明夫人略略松了口气,“这宫里服侍在你身边的人,除了锦悠我谁也信不过,下次我再进宫你不要再差她来接我,只有她时时服侍在你身边我才能宽心。” “你的吃食,饮品,穿的衣氅,襦裙,贴身的亵衣和盖的锦被,都要仔仔细细的检查,宫里人心不古,祸害人的法子层出不穷,你不得不提防啊” 明夫人不厌其烦的做着交待,“你不要嫌弃阿娘啰嗦,多一分谨慎就多一分安全。” 肖美媛扶着明夫人落坐,“阿娘提醒得对,女儿知道了。” “还有,你和陛下近日可有。” 明夫人言语不尽,肖美媛却能听懂她话里的意思。只见她不羞不臊,眼中竟浮上几丝凉意,“陛下自打除夕宫宴摔下石阶后,身子就一直不大好,每每,都是用了药的。后来我怀了身孕,陛下想的时候就去宫里其他妃子寝殿了,想来也是。” 明夫人注意到肖美媛在提到皇帝时,脸上的表情平静的异常,她心中警钟大响,立即抓住她的手,神情紧张的言道:“就算你心中意难平,事已至此,你已经无路可退了。媛姐儿,皇帝不召你侍寝,多半是他也极为看中你腹中骨肉的缘故,但他去别的宫妃那里,你这样平淡无波的情绪怎么成你在我面前露露也就罢了,要是让皇帝知道了你私下提起他如此冷淡,后果可不堪设想。” 肖美媛自然听懂了明夫人的提醒是什么意思,可是她每天都装得好累啊“阿娘,我只是在你面前这样吧了,宫里人人都戴着一副面具,你来了,我就把面具摘下来歇歇气,等你离开,我自然又得把面具戴上。” 第547章 孙婉的下落 苏瑜产子的消息传进孙家,周老太太高兴得直呼阿弥陀佛,脸上喜悦的表情用言辞无法表述。连忙吩咐章嬷嬷准备补品用物,要一并带到王府去。 刚换了身衣裳准备出门,有些日子没来给她请安的五姑娘孙玉溶匆匆撞上来,好在秀珠手快扶住,不然定要被撞倒。 周老太太脸上的笑容僵住,心里的欢喜的情绪也落尽,“你这样跌跌撞撞的,成什么体统” 孙玉溶看着一副要出门打扮的周老太太,换着平时被周老太太责怪定会怼撞回去,可是这回她一反常态,扑嗵一声跪下,“阿娘,婉姐儿找到了,婉姐儿找到了,你快派人去把她接回来吧。” 同孙玉溶同来的还有程惟生,周老太太不相信孙玉溶的话,抬眼朝这个上门女婿看去。见程惟生点点头,方才心中熄下的喜悦才又重新浮起,“这可真是太好了,婉姐儿终是有下落了。” 可是不对啊,婉姐儿有了下落,作为父母,程惟生的反应就算不强烈,脸上也至少带着失而复得的轻松才对,为何她看到的却是一脸的愁苦官司周老太太料定这其中有事,先吩咐秀娟一句,“让章嬷嬷先把东西往王府里送去,替我看看王妃和小公子,我改日再去探王妃。” 秀娟应声出去传话,周老太太将姑娘女婿招呼进门,她落坐在上首,人虽然老了,眼神却依然有神凌厉,逼视着夫妻二人,“说吧,在哪儿找到的婉姐儿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孙玉溶脸色滞难,张了张嘴,却不复从前的牙尖嘴利。 “还是让吧。”程惟生也是不大好张嘴的,可这事迟早要传到老太太耳朵里,“婉姐儿当初离开孙家,随着一个商队离开了京城,可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姑娘孤身在外没法子讨生活,在把随身携带的银子花光后误入歧途。” 说到这里,程惟生深吸了口气,他是不满意孙玉溶将个好好的姑娘教养成这样,可到底是他的骨血,“婉姐儿到了扬州,在一艘花船上当起了,后来被一富商看上纳其为妾,可那家的嫡妻是个不容人的,婉姐儿被她折磨得不仅落了好几次胎,身上也落下了重病。富商见她成了累赘,也将她抛弃了。婉姐儿没地方去,又回到花船上了,此次若不是我的一个亲戚偶然见过婉姐儿失踪后我们寻人画的画像,恐怕还寻不到婉姐儿的下落。” 他们孙家世世代代清清白白,孙娴当初因为知道了王毕甫与女伎纠缠大成婚当日当街退婚,这是维护孙家的门风何等的傲气之举,失了王家这门亲,周老太太一点儿也不觉得可惜。如今到好,她的另一个孙女,居然自愿沦落风尘,这要是让旁人知道了,孙家这些嫁的和没嫁的姑娘们,颜面何存 周老太太知道这个消息后脸色有多难看可想而知,她气得浑身发抖,脸上直接就成菜青色,就像是要直接撅死过去似的。“这个不成气的东西,这般自甘下贱,找回来干什么让她死在外头算了。” 程惟生知道老太太肯定会生气,只是没想到说的话这样狠。 孙玉溶闻声先是愣了愣,她满心满意希望女儿能好好的回来,她以为阿娘会跟她同样的想法,怎么也没想到听到的是这样一句绝情的话啊“阿娘,婉姐儿也是你的孙女儿啊,你怎么能让她死在外头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周老太太气得将手边的桌子拍得啪啪作响,吼回去,“我狠心你怎么不想想这一切都是由谁造成的当初我一直告诫你,姑娘们的亲事准眼,不然还有我这个做祖母的安排,你们母女倒好,私下里乱出主意,惹出了祸事一个没脸见人跑了,一个在家里疯疯癫癫。婉姐儿也是读过,就算出去找不到活路,她总还有一双健全的手吧,你看看她都干了什么,说得好听误入歧途,实际就是她好吃懒做不愿受苦罢了。出了这样的大事,被赶出门来要是悄悄回来,咱们自家人该隐隐,该瞒瞒,总不至于让外人知道了,让整个孙家丢尽颜面,如今到好,叫旁人发现了她的踪迹,你们自己说说,孙家往后还怎么在京城立足府里这些嫁了还有没嫁的姑娘还有什么颜面活在世上” 周老太太说得在理,程惟生没有也不敢反驳。 可是孙玉溶不依,周老太太这番话一入她耳,便被她断定为是嫌弃婉姐儿,“我知道婉姐儿出了这样的事,阿娘是彻底将她厌弃了。沦落为船娼,嫁人为妾,落胎又染病,她这辈子已经没有什么前程了,更不能为孙家带来一丝丝的荣耀,阿娘你放弃她,你当然会放弃她。” 孙玉溶一番反讽的话,刺激得周老太太头痛欲裂。她虽然嘴里不饶此事,指责婉姐儿堕落自甘轻贱,可婉姐儿到底也是她的血脉,她痛快痛快嘴皮子,说几句气话,还真会不管婉姐儿吗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孙玉溶冷冷的盯着周老太太,没有半点孝 义恭敬,“我什么意思还不够明显吗嫣姐儿滞在家里也就罢了,二房即将出阁的娴姐儿,大房二嫁的妤姐儿,还有低嫁却过得体面的妨姐儿,还有如今富贵权抛不能及的瑜姐儿,哪个不是嫁得好,哪个不是前程似锦,我们婉姐儿有什么正因为她什么都没有,不更应该得到阿娘你的庇护吗阿娘你到好,居然能说出让她死在外面的话,你怎么能这么狠心,这话要是让婉姐儿听见了,你对得起她唤你的那一声外祖母吗” “放肆。”周老太太拍案而起,动作太大,导致她的脑袋一阵晕旋。 秀娟撩帘进来正巧见着这一幕,赶忙将周老太太扶住,“老太太,您这是怎么了老太太。” 周老太太听着秀娟的声音,接着眼前一阵一阵的花,“秀娟,去去。” 去什么没说完,周老太太便整个人都搭在了秀娟身上。 “老太太,老太太。”秀娟惊呼。 “阿娘。” 这一声阿娘是程惟生呼喊的。 孙玉溶只呆呆的,恨恨的看着,什么也没做。 周老太太晕倒的事很快就在孙家传开,因为什么事情晕倒,守在门口的女使也都做了传达。大房的梁氏和二房的余氏在听到消息后都吃惊得嘴巴合不拢,妯娌二人一前一后到了瞳晖院,见程惟生站得离床前近些,孙玉溶则面无表情的立在靠窗的位置,像是床上躺着的不是她的阿娘,而是与她有仇有恨的洪水猛兽。 秀娟坐在床前哽咽,梁氏上前查看,周老太太穿戴整齐,这整齐中有些隆重,要是要出门的样子,“你别哭了,大夫去请了吗章嬷嬷哪里去了” 秀娟拿帕拭泪,“大夫已经去请了,但还没来。” “这里有我们守着,秀娟,你赶紧到门口去候着,看到大夫请他快走几步。”余氏拉起秀娟,推她出去。 临走前秀娟说:“今早老太太得知王妃产子的消息,高兴得很,便叫章嬷嬷准备好补品器物,准备去王府探探王妃,结果溶姑奶奶和姑爷到了,便叫章嬷嬷自行去了。” 梁氏伸手摸了摸周老太太的额头,那微凉的触感总让她感觉不好。 余氏虽然不会诊脉,但一个人是生是死,这点判断还是有的。此时她的手搭在周老太太的手腕上,直感觉周老太太这脉似有似无,实难捉摸。她的心顿时悬吊吊的,只盼望着大夫赶紧前来看看,周老太太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事吧。 在这个等候时间,梁氏回头看了看程惟生和孙玉溶,问程惟生,“妹夫,听说有婉姐儿的下落了” 程惟生拱手点点头。 梁氏又道:“人找着就好,扬州路途不近,你可是要去接” “怎么,我听大嫂嫂这意思,是不想婉姐儿回来是不是”孙玉溶阴阳怪气的接下话来 梁氏眉头微蹙,她可不是这个意思,纯粹的客气叙话罢了,“五妹,我没有这个意思。” 第548章 周老太太不好了 “你既是知道婉姐儿人如今在扬州,那她的近况想必你也是知道的了,阿娘气愤她的处境,说她自甘堕落,若是接回来,定会给孙家蒙羞,大嫂嫂家的妤姐儿才找到个好归宿,要是知道有个做船娼的表妹,恐怕在婆家永世抬不起头吧。” 这话像把刀似的无情扎进余氏心上,她嘲讽的目光落在孙玉溶身上,“我怎么觉得溶妹妹在说这话时不以耻反以为荣啊” 孙玉溶也不甘示弱怼回去,“我倒忘了,二嫂嫂家的娴姐儿得嫁高门在望,这个时候自然也不希望婉姐儿回来,往娴姐儿身上抹黑的。” 余氏气得真想煽孙玉溶两巴掌,梁氏忍着满腔怒意说,“二弟妹别冲动,别在阿娘病榻前与她争执。” 余氏堪堪压住满腔怒火,想到什么,说,“大嫂嫂,这事儿可不能传出去了,我这就下去打招呼,这里有荣大嫂嫂照看。” 梁氏很是知道余氏在担心什么,“去吧。” 余氏点头走后,梁氏望着孙玉溶轻轻的叹了口气,“五妹,我们的姑娘在婆家永世抬不起头,想想你家的嫣姐儿,你将婉姐儿接回来,也是想连累嫣姐儿一辈子都嫁不出去吗” 孙玉溶哑然。 秀娟拖着大夫撩帘进来,梁氏让位请大夫落坐给周老太太把脉。 “大夫,我婆母怎么样了”梁氏神情担忧。 大夫捋着一撮山羊须,“老太太肝火骤旺,心脉受损,犹如春树遇旱,可不是个好兆头啊” 梁氏闻声心头一凉,连忙让秀娟去将章嬷嬷请回来。 “劳烦大夫费费心,定要将我们老太太给好好治治。”梁氏心里乱七八糟,说这话时不免不快的瞪了一眼站在窗前依旧一脸风平浪静的孙玉溶。 “老夫也只能是尽人事,天命如何,还是看老太太的造化。” 秀娟亲自赶往摄政王府,她跟在周老太太也有个十来年了,自然比一般的女使敏慧,梁氏让她去请章嬷嬷,明显是想让此事叫王妃知道,王妃办法多,肯定能救老太太。 彼此,章嬷嬷刚刚看完小衍哥儿,止不住的夸,“这孩子天庭饱满,一看就是有福气的,王妃如今有夫有子,老太太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苏瑜举手正了正头上的碧色抹额,笑道:“劳烦嬷嬷回去跟外祖母说一声,让她别担心,我一切安好。” “再没什么是王妃好更能让老太太高兴的事了。”章嬷嬷由心而言。 苏瑜懂的这话里的欣慰,正欲说什么,采玉领着秀娟冲了进来,秀娟扑嗵一声跪在地上,“王妃,老太太出事了,章嬷嬷,大太太我过来赶紧请您回去服侍呢。” 章嬷嬷脸色一白,苏瑜也是神情一紧,同时问道:“出什么事了” 秀娟便将孙婉有了下落,孙玉溶夫妻两个在周老太太面前说了些什么话倾诉说了出来,边说边哭,“大夫说老太太的心脉是春树逢旱,王妃,您主意多,您想想法子吧。” 苏瑜来不及消化秀娟给她透露的有关孙婉的消息,转过头就吩咐采玉,“你亲自去趟仁济堂,将范大夫请到孙家去,务必请他好好给老太太诊诊脉。章嬷嬷,你赶紧随秀娟回去吧,我让采玉坐王府的马车去,范大夫很快就会到孙家去,有什么消息速速来报我。” 先前还嬉笑的寝居立即安静下来,袁嬷嬷看着苏瑜心神恍惚的样子,担忧不已,“姑娘,你在月子里呢,可不能太过伤神啊,这月子病可难治呢。” 苏瑜抬头示意袁嬷嬷别出声,她轻轻靠在长迎枕上,开始消化这件事会带来的诸多后果。周老太太之所以会被气晕,无非是想到孙家有如今的基业实属不易,家中兄弟姐妹的前程都步上正轨,孙家在京城的地位也越来越稳,如若孙婉沦为船娼之事爆出,家里未出阁的姑娘该如何自处出了嫁的姑娘又该在婆家如何立足这可是会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的事情呢。 袁嬷嬷一想到周老太太安危不详,她自己都担心不已,何况是苏瑜 静静的看着苏瑜,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下不知在想些什么,但能猜到多半是与孙家的事有关。好不容易见着几家的日子越来越顺了,没想到婉姑娘竟出这样的事来。 袁嬷嬷实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便不说,寝居也就这样安静下来。 没多久,苏瑜开口打破了满室的静谧,“孙家老太太情况未明,家中定然一片混乱,雍表哥固然有些手段,始终是速度难及。妤姐姐才得遇良偶,娴姐姐佳期又近,孙家绝对不能落入是非旋涡之中。嬷嬷,你到集芳馆给洪掌柜传个话,让他尽快赶到扬州找到孙婉,不管用什么法子都要让先前找到她的人相信自己认错了人。” 袁嬷 嬷赞同颌首,又问了一句,“那婉姑娘如何处置她可不能。” 她可不能回京,一旦在京城露面,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再加上孙玉溶的禀性,势必会闹出更大的祸事来。“暂时将她找个远离京城的地方监禁起来,不准她接触任何人。” 这点小事洪掌柜还是能办到的,袁嬷嬷曲了曲膝,折身走了出去。 半下午时候,采玉回来了。 “范大夫仔细替老太太诊过脉了,说老太太心脉涸涩,就是俗话被气得狠了,脉形如寒风枯叶,只怕是。”采玉没把话说完,她知道姑娘懂她的意思,“妤姑娘带着欢姐儿回孙家了,大太太也给大老爷去有信儿。” 苏瑜瞳孔微缩,心中大愕,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 珠帘被人撩起,一抹欣长的身影撩袍而入,见到床上的人儿眼中噙泪,眸色一寒,瞬间疾步榻前,“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采玉被突然出现的王爷吓了大跳,又听苏瑜说,“是我外祖母,她恐怕不好了。” 自从父皇母后仙逝,宣祈的心中就没存下什么悲悯,惟一的悸动全落在苏瑜的身上。那个周老太太他印象中慈眉善目,可也不难看出她眼底沉敛的精明,到底是从前庇护过苏瑜的亲人,宣祈说,“好好的,是害了什么疾么” 孙家私事,在宣祈面前是琐事,苏瑜不便详谈,只道:“我明日想过去看看。” 宣祈默了默,“我陪你去。” 袁嬷嬷回来知道了苏瑜的打算,坚决反对,也顾不得王爷在跟前,直言道:“姑娘,您还在月子里呢,这个时候是连风都不能敞的,谁知道明天是个什么天气再者你身上不干净,恶露未尽,讲究的人家是要避讳三舍的,您这样去了,孙家万一有个什么三灾八难,还不得全惯在你的头上” “说难听些,我总归是要送外祖母一程的,才不枉她疼我一场。” 说不通袁嬷嬷求救的视线在王爷身上打了个转儿,终于是不敢开口指使王爷做什么,只叹道:“老太太本就疼您,她不会怪您的,只会心疼您,要是她知道你就这样去见她,她定会于心难安的。” “嬷嬷不必再说了。” 袁嬷嬷好说歹说,都没能阻止苏瑜。 迫不得已,在苏瑜产子的第三日一早,袁嬷嬷将马车内部布置得连半丝风都吹不进,然后看着王爷抱着被大氅包裹严实的王妃走出王府进到车室,车门一扣,便与外界隔绝开来。 苏瑜其实已经没那么虚弱了,靠在宣祈怀里,苏瑜的眼帘淡淡的,仿佛看到许久许久以前,她幽幽开口,“当年我阿娘执意嫁与我阿爹,外祖母便与我阿娘生分了很久。可这生分也只是表面看着生分,实则苏家有什么事我外祖母一准早知道了。当初我决意离开沈家,娘家何氏占着门不让进留,是外祖母收留了我。虽然我住在梧桐山庄,可在庄里操持的人和事几乎都是外祖母安排的。或许在旁人眼里,我那些年过得很辛苦,其实不然,我过得很松,而这一切都是外祖母的慈爱。我曾说过等我足够强大了,要带着她一起游遍大唐山川,吃遍天下美食。可我们进了京之后,诸事牵绊,这承诺也便成了一纸空文,如今,只怕是。” 宣祈默默地听着,或许怀中之人连自己都不知道,她在说这些话时,身体在微微发颤。他懂的,只有真正失去过的人,才知道失去是什么意思。 “阿瑜,别怕,你还有我,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不会让你难过的。” 怕 她怕吗 是的,她现在害怕 将头紧紧的贴着他的胸膛,任由泪水将那温热的胸膛打湿。“阿祈,我想保护我在乎的每一个人,我不想失去他们,阿祈,我心里好难过,万一外祖母这次挺不过去,我该怎么办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她是重活一世的人,明明可以规避那么多的问题,为什么她就没能考虑周全,让无辜的外祖母受此痛怆,危在旦夕 重重负罪感像一屋一层透明的布,裹得苏瑜喘不过气来。 在窄小的车室里,苏瑜释放着她内底的恐惧和脆弱。 宣祈紧紧的拥着她,想让自己的温暖告诉她,她还有他。 在到达孙家不久,宣祈为她轻轻揩去了眼泪,并温柔的告诉她,“实在忍不住就哭吧,将来你若瞎了,我便是你的眼睛。” 苏瑜报以同样温柔的笑,沉默着紧了紧他的手。 宣祈重新将她裹严实了,抱着她小心冀冀走下马车。 早有人给孙家报信,此时孙学雍已在门口等候。看到宣祈抱着苏瑜走下马车,先是作了一揖,然后将二人请进府门。 “雍表哥,外祖母情况如何了” 孙学雍本在前面带路,听得这话身体微斜,“今儿天快亮时醒过来了。” 孙学雍的情绪很低沉,苏瑜听出来了,只怕这老太太不好。她没在细问什么 ,一行三人到了瞳晖院。 第549章 弥留 得知周老太太醒过来,一大早各房都过来探看,老太太一副奄奄一息的状态,虽然她示意大家别留在瞳晖院,但众人还是留在寝室外间,就怕老太太有个万一,见不到最后一面。 梁氏站在瞳晖院门口迎苏瑜,看到宣祈竟是将她抱着,也只是简单的讶异的片刻,“老太太知道王妃来了,一直在屋里盼着。” 进了屋,宣祈将苏瑜搁下,众人朝夫妻二人行了礼。 苏瑜问道:“范大夫人呢” 梁氏微微靠近,声音低低的,像是怕里间的人听见,“范大夫说让咱们这些后人好好孝敬,老太太也就这一两天的事了。” 苏瑜心中大骇,她努力稳了稳心神才没彻底倒在宣祈怀里,“我去看看外祖母。” 听着她的声音已经开始悲切,宣祈松开了手,“我在外面等你。” 梁氏和孙娴一左一右将苏瑜扶着往里去,珠帘一撩,便是满室的药香味儿。四月初的天已经开始暖活了,可是这屋子里窗扉紧闭,处处透着阴森的丝丝冷意。 周老太太平躺在床榻之上,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头微微歪斜。看到苏瑜,唇角一扯,可是这一笑又很费力似的,“阿瑜,你身子不好,不该来。” 听着这只有进没有出的声音,苏瑜在床前落坐,紧紧握着周老太太的手,泪水在眼眶中直打转。“外祖母病了,就是中间隔着刀山火海,孙女儿都是的。” “别哭。”周老太太像是长长叹了口气似的,“月子里的妇人哭了伤眼睛。” “孙女儿不怕。”苏瑜一直憋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她不想让周老太太伤心。 “我的小孙孙好不好真是遣憾,我恐怕活不到去见他的时候的。”周老太太满嘴怆然。 “王爷给起名了,叫衍哥儿了。”苏瑜轻言细语,像是怕声音大了会将周老太太的气息惊散似的,“外祖母好好用药,衍哥儿还等着在您怀里撒娇呢。” 周老太太微微摇头,“我知道我活不到那个时候了,瑜姐儿,看着你们妹妹前程诸好,我心里才宽慰,可是自古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哪有那么多的好处都叫我的子孙占住的所以,老天爷才会出婉姐儿那档子祸事罢。” 周老太太满目愧疚的看向立在床前的孙娴,“我可怜的娴姐儿,好不容易得到桩美满姻缘,若要因着此事亲事受损,我怎么对得起你哦。” 孙娴担心祖母过分悲痛,忙道:“祖母,这不是您的错,请您不要自责。” 余氏先前在屋里服侍周老太太汤药,苏瑜她们一进来就自动退到一旁,“是啊,阿娘,您这辈子为小辈操的心够多的了,若娴姐儿的婚事真的受影响,那也是娴姐儿的命,怨不您。” 天知道余氏在说这话时心里有多痛,真是恨不能将孙玉溶吊打一顿,如此仍不能解气。 阿娘的话让孙娴神情黯然,但周老太太这样她又不敢表露出来。 “我想过了,欢姐儿这事儿只怕没那么容易善了。”周老太太像是深思熟虑之后言道:“趁事情未在京城传开,尚有转圜余地,让溶姐儿一家离开京城,连上河县老家也别回了,省得就近给祖宗丢脸,让桦哥儿另外择一处给他们一家安身立命。” 老太太这是要彻底的杜绝后患啊,梁氏和余氏都没有意见,可是孙玉溶本人意见就大了。适才她一直站在最尾末,苏瑜她们进来她也只是淡淡瞥了一眼,然后就静静听她们扯东扯西,就是不答话,这会儿火烧到自己身上,她怎么会干 孙玉溶立即跳出来,“这怎么成阿娘,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婉儿出了这样的事,谁愿意啊你不想怎么搭救她,尽想着怎么给孙家遮丑,她到底还是不是您的骨血啊” 周老太太一副就知道她会反对的表情,没有作声,听着孙玉溶继续抱怨,“再说了,家里还有嫣姐儿和丰哥儿,您难道都不管了吗就狠心让她们远离京城繁华,避到个偏远之处过一生吗嫣姐儿就不提了,丰哥儿学业那么好,将来是要考状元的苗子,您让我们都离开,丰哥儿的前程你就不顾了吗” 孙玉溶虽然态度不好,可她说的话有几句是在理的。 “说到底,婉姐儿会出这样的事怪谁呀难道在场的某些人就没有责任吗我一早就说婉姐儿会和武哥儿乱来是遭人算计的,是遭人算计的,你们谁听进去了她落得如今这步地田,你们都是凶手,谁也别想撇干净了。” “住口。”周老太太的头使劲一抬,后又无力的坠下去。 这个情形吓了苏瑜一大跳,她轻轻抚着周老太太的胸口,想给她顺顺气,一边斜眸冷冷的觑着孙玉溶,“溶姨母不必含沙射影,饶是你说得再多,这场祸事的起头处也是你 们母女二人心术不正所致。你非但不自省,还想将责任都推脱出去,这是个什么道理” 孙玉溶被得苏瑜这番话气得脸都变形了,她反正是豁出去了,“你如今是王妃娘娘了,我们都惹不起,可你别忘了当初你被沈重霖休出门,到孙家时那狼狈凄惨的样子,是我们孙家给了你庇护,你才有现在的发达好运。不过就是想让你把福气让一点出来,给的又不是外人,是你的亲表妹,你何必这么计较,这么心胸狭小容不得人呢” 这把火终于还是烧到她身上了,苏瑜神情淡漠的看向她,“现在扯这些有什么用”说完,又低头看向周老太太,柔了声调,“外祖母,您真打算让嫣姐儿和丰哥儿一并离开京城吗我听说丰哥儿学业极好,离开京城的确可惜了,至于嫣姐儿,她若是不愿意离开,也不能真的逼迫她。” 周老太太抬手扯住苏瑜的袖子,情绪很是激动,“我也不想这么狠心,可是你太不了解你这个溶姨母了。如果不一起走,她肯定会让婉姐儿回来。婉姐儿遭遇此难,谁也不知她的心性变得如何,万一你姨母推波助澜,我们孙家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基业就要毁于一旦。” “外祖母,您消消气,别激动啊”苏瑜害怕极了,心一直在嗓子眼上悬着。 不料周老太太继续说,“我知道我这样决定对嫣姐儿和丰哥儿不公平,可是我不能让孙家就这样毁在这件祸事上啊” 周老太太又悲又痛,恨不能所有悲惨之事都落在她头上才好。 “祖母。”孙娴跪在床前,想着祖母时至弥留,还在为孙家为她们之些子孙后代殚精竭虑,忍不住语声哽咽,低头抹泪。 “我不管,婉姐儿不论如何我都是要接回来的。”孙玉溶不想她的这一房人变成孙家富贵的牺牲品,她没那么伟大,干不出来成全别人委屈自己的好事,所以坚决反对周老太太的提议,“离开京城,还不让我们回上河县,你这是让我们一家人彻底与孙家断绝关系啊阿娘,你的心是铁石做的吗哥哥们是你的孩子,难道我就和你没干系吗” 听着孙玉溶的控诉,周老太太痛心至极,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激动的,苏瑜感受到她浑身都在哆嗦,这不是个好迹象。 苏瑜说,“外祖母,外祖母您的苦心,阿瑜知道,而且此事没您想的那么严重,您别激动。” 第550章 去逝 苏瑜的声音听来很是低柔婉约,周老太太置疑的看着她,无声寻问她话里是什么意思不仅是周老太太,余氏,梁氏,孙娴乃至孙玉溶都哑然的盯着她。 “昨儿我得到消息,知道了事情起因,料想孙家肯定为祖母身体染恙之事担忧不已,故此无暇顾及其他。所以孙女儿私下做主,已经差人去了扬州,不论如何也要将婉姐儿赎出来安置,至于那个发现婉姐儿下落的人,我也会想法子让他以为自己是认错了人。外祖母,您不会怪我多事吧。” 苏瑜的话瞬间让周老太太来了精神,她瞪大着眼睛,惊讶中带着惊喜,“这样,这样最好不过了。只是,婉姐儿赎出来,要怎么安置” 苏瑜斜眸看向孙玉溶,回答着周老太太的话,“嫣姐儿和丰哥儿到是可以留在京城,姨父为了嫣姐儿和丰哥儿的前程想必也不会多什么嘴。您之前说得不错,婉姐儿逢此大难,身心受怆,禀性也不知变得如何,我想她最需要的肯定是溶姨母的陪伴。回上河县也的确是不妥,我倒觉得可择一富饶之所安置婉姐儿和溶姨母。” 这主意真是再好不过了,在老太太的想法上略作改动,便可解了眼下困境,又能留下嫣姐儿和丰哥儿,谁也挑不出个错处来。 可孙玉溶听到最后,反应过来的是嫣姐儿和丰哥儿可以留下,她和婉姐儿必须离开。先前她死拽着嫣姐儿和丰哥儿,就是不想周老太太打这个主意,没想到苏瑜竟得周老太太心思真传,替她想到了,“不行,我不答应,我在上河县活了半辈子,又在京城生活习惯了,到哪里我都不能活,阿娘,你若是答应了苏瑜,我立马就死给你看。” 面对孙玉溶的偏执,周老太太才缓和一些的脸色瞬间又青暗下去,她拼尽力气半支起身子,指着孙玉溶破口大骂,“你个不孝不的东西,你阿爹和我真是白疼你了,早知你会如此顶撞上亲,当初我就不该生生。” “外祖母。” “祖母。” “阿娘。” “阿娘。” 周老太太一口气没提上来,身体重重的躺了回去,已是气绝而亡,可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听到里间一片哭喊之声,外间的人全都涌了进来。 孙学雍难过的垂下头来。 宣祈迅速站到苏瑜身后。 余氏突然忿忿的瞪着尚回不过神来的孙玉溶,“你满意啦,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现在把阿娘气死了,你说阿娘狠,难道你就不狠吗” 孙玉溶心绪复杂的站在原处,看见周老太太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也吓得脸上血色褪尽,听着余氏突然对她发难,她本能的反驳,“我又没做错什么,是阿娘自己偏心,都到最后了她还是偏心。” “住口。”作为当家大太太,这会儿梁氏最有发言权了,“五妹妹,事已至此,我们作为嫂嫂也实在不知要说什么,就等你大哥哥回来,再定夺你们这一房人的事吧。” 孙玉溶听得心惊,“大嫂嫂,你你要干什么” “来人呐。”梁氏突然朝外喊一声,立即就有几个婆子进来,“把五姑奶奶送回她自己的院子去,家里要办丧事,她既有病就让她好好养着,不准她出来乱晃。” “是。” 几个婆子齐齐将孙玉溶控制住,拖出去。 “你不能这么对我,放开,你们这些狗奴才。”孙玉溶不甘心的破口大骂。 梁氏侧了一步对宣祈曲了曲膝,“家事不力,让王爷见笑了。” “无妨。”宣祈淡淡说了两个字,将眼睛通红的苏瑜往怀里搂了搂,“这里我们也帮不上忙,先告辞了。” “不敢,不敢。”梁氏又曲了曲膝。 苏瑜紧了紧宣祈的衣襟,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周老太太,不忍她眼帘一直开着,伸上合上,“外祖母放心,不论如何,阿瑜都会护着孙家的,您安心的走吧。” 在场诸人听到这句话,都忍不住哭出了声。 苏瑜的眼泪也顺着脸颊滑下。 离开孙家,苏瑜靠在宣祈怀里哭了好一会儿才歇下。 “阿祈,我好难过,心好痛。” 这种痛苦是没法子分担的,他能做的只有陪伴,并给她抗下去的力量。宣祈的下颌抵着苏瑜的头,微微叹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外祖母一生为孙家殚精竭虑,也该歇歇了。你不是在她身边应承了会替她继续护着孙家吗相信她老人家听见了会很高兴的。” 这番宽慰多多少少是进到苏瑜心里了,等回到王府时,苏瑜早已疲惫得睡了过去。 回到明德院,轻轻将她放置在床榻上,宣祈静静的看着 苏瑜恬静的睡颜,满目心疼。 “本王在书房,有事速来报。” 袁嬷嬷点头应着,当她看到苏瑜一脸未干的泪痕时,就知道孙家那周老太太恐怕已经是没了。 三日后,孙家大房孙廷桦和二房孙廷梧,一前一后迈进家门。兄弟二人来不及回房换孝服,先到灵堂上一番痛哭祭拜,又看到一应三牲祭品齐全,不曾亏等先逝的阿娘,没能在榻前送终的愧疚这才稍稍平复一点。 回头换了孝服,得知周老太太仙逝的真相,气得孙廷梧官威一怒,拍得书案上的器物震了好几下。 孙廷桦说道:“二弟,你冷静点儿。” 孙廷柏咳嗽了好几声,也道:“是啊,二哥,事已至此,已经挽回不了什么,咱们兄弟三人该好生商议商议,该如何处置此事为好” “当初也是阿娘纵容溶姐儿过头了,才会答应她招夫上门这事,原本以为她成了亲会收敛自己的性子,安心相夫教子,可你们看看她把夫相成什么样儿又把子教成什么样儿”孙廷梧怒不可遏的指责。 “好在此事阿娘和王妃有了定夺,我们按照她们的意思办就是了。”孙廷桦常年经商,心思圆滑些。 孙廷梧一抬头,看到一旁站着的儿子,虽然官比他大,但现在在家,他又是老子,自然不会客气说话,“你溶姑母呢可有为你祖母守过灵” 孙学雍否认了,“大伯母担心溶姑母在祖母丧礼上生事,特意让人将她看着,不让她出院子。” “程惟生呢” 孙学雍又否认了,“姑父随姑母一起,除了送丰哥儿上学,其余时间都闭门不出。” “真是好啊,好歹吃了孙家那么多年的米,连给岳母守个夜都不肯,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孙廷梧恨得牙根痒痒。 孙廷桦和孙廷柏有同感,孙廷桦道:“到底不是他的亲身父母,跑来给咱们阿娘守灵,他怎会肯” “我当初就看出来了,这妹夫要不是迫不得已,怎么会愿意答应入赘这么伤脸面的事”孙廷柏也叹道。 “雍哥儿,你到让人到你姑母那里传个话,阿娘是被她气死的,哪有置身事外的道理,让她给阿娘守夜请罪,直到出殡。” 孙廷梧语气强硬,孙学雍不敢反驳。 孙玉溶听到二哥孙廷梧的安排,顿时火冒三丈,指着院子里传话的婆子破口大骂,“老太太的心眼儿都不知道偏到什么地方去了,她心里都没有我这个女儿,我去给她守什么灵你回去告诉我几个哥哥,除非婉姐儿的事让我满意,否则我死也不去。” 这话原奉不动传到了孙廷梧几个兄弟耳中。 没多久,孙玉溶就见到了几个气势汹汹而来的哥哥。她有些后怕,但仍然死性不改的梗着脖子,“你们瞪着我干什么,二哥,从小到大你心里就只有孙玉淑,眼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妹妹,现在来要求我做这做那,你配吗” “玉溶,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知错。”孙廷桦站出来,怒目而视,“阿娘还不够宠你吗可你干了什么你气死了阿娘,你心里难道就没半分愧悔吗” 第551章 结果 “我看就是阿娘太宠你了,才把你惯得目中无人。”孙廷梧长长叹了口气,心中做了某种决定,他朝院子四周看了看,问道:“妹夫人呢。” 程惟生特别不喜欢和这几个舅兄打交道,总觉得自己是赘婿,在他们面前低人一等。好在大舅二舅兄常年不在家,剩下一个三舅兄又是个药罐子,一年到道也见不着几次。特别是二舅兄,一身官威乃是他曾经憧憬过的,现在站在他面前,他的自卑从骨子里不由自主露出来。 此次孙玉溶气死岳母,闯下大祸,他那几个舅兄又个个都是孝顺的,哪里能轻易饶得过她可他也知道迟早要站出来,躲是躲不过的。听到院子里的二舅兄找他,他拉开门,走了出来,“几位舅兄。” 看着彬彬有礼的程惟生,孙廷梧被气笑了,“我们都回来这么大天了,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妹夫居然还有能在屋里享清闲,是真把自己外人了是不是” 程惟生是想去给周老太太守灵的,可是孙玉溶见他要去守灵就闹,他图耳根清静,便哪儿也不去了。此刻面对几位舅兄的兴师问罪,程惟生无从辩解,也辩解不出来什么,“舅兄恕罪。” “你少在这里跟我假惺惺的。”孙廷梧看了看孙玉溶,对程惟生说道:“当初你入赘我们孙家是委屈你了,我也知道这些年你的日子过得很憋屈,既然你们一家子的心都不在孙家,待阿娘出殡之后,我做主发放归籍书,你领着溶姐儿母子几个都回你家去吧。” 归籍书,就是赘婿入赘某个家族后,要是这个家族反悔,可放归籍书,去除赘婿身份,可领妻儿回家,且子女改回本姓。这是不少赘婿身家性命提升后的梦想,自然也是程性生的梦想。 一旦得到归籍书,也就代表着从今往后,家里风水轮流转,到他做主了。 程惟生死寂了多年的眼睛开始放光,他的反应自然落到在场诸人眼中。 孙玉溶倏地一把将程惟生推开,只觉一团怒火在心里越烧越旺,“我还是不是你们的亲妹妹,阿娘偏心,连着你们也不把我当一家人是不是你们给程惟生归籍书,知道我以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吗” “阿娘。”孙玉溶语声刚落,孙嫣牵着弟弟孙学丰的手走过来,含着泪质问,“阿娘,那我和弟弟怎么办您怪祖母自私不让婉姐儿回来祸害孙家清誉,不说那些表姐表妹,我可是她亲姊妹,丰哥儿是她亲弟弟,就算我们离开孙家,有她在,我们又能有什么好日子过你现在眼里只看到婉姐儿可怜,我和丰哥儿的前程日子你都不顾不管了吗” 孙玉溶本来底气十足,孙嫣的这番话甚为诛心,她看着已经破了相的孙嫣,还有尚未学成的幼子,孙玉溶沉默了好一会儿,哭道:“你们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舍弃你们任何一个都是在挖我的心呐。嫣姐儿,丰哥儿,婉姐儿与你们一母同胞,她不会害你们的。” 孙学丰年纪小,不作声。 孙嫣却吼道:“阿娘您睁开眼看看吧,只是得到她的一个消息,孙学就闹得人扬马翻。不仅把祖母给气没了,还要让我们和她离得这么远就开始为前程日子担惊受怕,阿娘,就算我求求你了,别再折腾了好不好”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祖母的死纵然有因为婉姐儿的因素,可此事不能全怪着我们头上。你听听她出的什么主意,明着是为我们好,背地里就是厌弃我们一家子,想与我们一家子撇清干系,你可不能上了你祖母的当啊。” “够了。”孙廷梧听不下去了,他指着孙玉溶,气得脸色发青,“你如此执迷不悟,就别怪哥哥们对不住你了。” 孙玉溶闻声心中在惊,她怒视着二哥孙学梧,“你要是敢给程惟生归籍书,我就亲自去把婉姐儿接回来,不让我进门我就天天在孙家大门口闹,让街坊四邻看看,孙学是怎样的薄情寡义,不顾人伦。” “你敢。” 孙廷梧气得狠了,怒着要上前煽她,还是孙廷桦手快将他拉住,“二弟,别动手,一动手就显得咱们没理了,这归籍书我看还是给了好,往后家中诸事妹夫做主,量她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兄弟几个气势汹汹而来,又怒意冲冲而走。 孙玉溶脊背上爬上层层寒凉,有种大势已去之感。 家中有孝,孙廷梧暂且致仕,丁忧三年。四月十六那日,他安排好一切,动身扶棺归乡。 “走了”苏瑜神情凄凄了好多天,周老太太的事也让几个跟在她身边侍候的感同身受。 “是。”袁嬷嬷低声回着话,“章嬷嬷也跟着回去了,说要同老太太一起落叶归根。她还让人给老奴传了几句话,让老奴转叙给姑娘知道。” “什么”苏瑜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袁嬷嬷说:“她说老太太生前最疼爱姑娘你,最放心不下的也是姑娘你,她在旁边瞧着,姑娘也是她心头的肉了。此一去山高路远,她又年纪大了,恐怕无再见之期,她希望姑娘往后好好保重自己,便是老太太与她的余生之愿了。” 眼帘重重合上,两行清泪顺着颜颊在下颌处凝成了一滴水珠儿,滴落在锦被上映下淡淡暗痕。苏瑜的眼睛有些涩疼,可她就是控制不住眼泪层出不穷的涌落。 袁嬷嬷跟着哽咽难过,也还得劝着,“姑娘静静心,可别真把眼睛哭坏了,衍哥儿还小呢。” 见苏瑜拭了拭泪,袁嬷嬷又道:“孙家大老爷暂时不回湖州了,溶姑奶奶的夫婿得了归籍书,一家大小择日就要离开孙府,住进程姑爷在京城租住的院子去。” 保护孙家的名誉是正经事,苏瑜平复了心绪,问,“溶姨母肯” “她不肯又能如何这是孙家几位爷做的决定,她气死了老太太,没把她告进官府坐罪已是做为兄弟的情分了,让她离开孙家是捡了大便宜才对。”袁嬷嬷心中忿忿难平。 苏瑜却尚算了解那几个舅舅,肯定不会白白让孙玉溶一家走,“都给了些什么” 提到这个,袁嬷嬷就忍不住满脸鄙夷,“孙家大老爷的意思是在京城置办两间旺铺,一间宅子。铺子可做生意养家糊口,宅子买了就是自己的不必交租和看房东脸色,可是程家的人拒绝得很直接,就要一万两银子,其余的铺子和宅子回老家去置办。如今程姑爷已经拿到归籍书,能当家作主,可他又是个孝顺的,自然就听家里的安排,全然不把溶姑奶奶的话听进去。” 孙嫣脸上破了相,虽然疤痕浅,到底是能看出来的,在京城也找不到什么好人家了,回程姑爷的老家或许还真能挑到一门好女婿,“丰哥儿呢据我所知程姑爷很紧张丰哥儿的学业,他也舍得让丰哥儿跟着他回老家去” “程姑爷的意思还是先将丰哥儿放在孙家养着,然后拿点银子在京城置办个小宅子,再他带着一家老小回老家安置,等到宅子铺子田地都安排妥了,再回来接出丰哥儿,父子俩一起求学。” 一起求学看来这一得到归籍书,程姑爷的仕途之心又死灰复燃了。程姑爷一家是个什么情况那一世苏瑜并不清楚,这一世听袁嬷嬷话里的意思来看,也并不是个好相与的。溶姑母真要和他们一家生活在一起,肯定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到东风,有得热闹呢。 “孙婉呢孙家是怎么商量的” 第552章 太平 “孙大老爷说,请姑娘找到孙婉后直接送到程姑爷的老家去,她的事程家的人已经知情了,乡下小地方最忌讳这样的家丑流出让人说长道短,有程家人盯着,料想溶姑奶奶母女两个也闹不出什么大动静来。” 这样最好不过了,“你差人到集芳馆走一趟,就按大舅舅说的办吧。” “是。” 袁嬷嬷出去办差,庄娘子将衍哥儿抱进来逗弄了一会儿。见衍哥儿长得白白嫩嫩的,能吃能睡,苏瑜心中很是欣慰。 日子不知不觉得溜得很快,转眼,到了苏瑜出月子那日。 岳云眉带着许多逗弄小孩子的稀奇玩意儿来到王府,来前担心王爷在,在规矩上不敢造次,连步子都在装端淑,走得扭扭捏捏直惹人发笑,后听来接她的采玉说王爷入宫去了,立即撒丫子往明德院跑去。 采玉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眉姑娘,你慢着点儿。” 岳云眉一路跳脱进明德院,采玉在后面追得很辛苦,花汀倒是习已为常,背着包袱没落多远。 一见到苏瑜,岳云眉的笑脸就收了,皱眉道:“人家坐个月子都要把自己胖一圈,你怎么瞧着比怀孕时还瘦” “人家是谁啊”苏瑜笑着反问。 “还能是谁,芳姐儿呗,自从她生了孩子,我阿娘恨不得把府里所有的补品都炖了装进她肚子里。” 说起来,苏瑜是很久没见霍静芳了,“等衍哥儿百日宴时,你告诉芳姐儿,务必要请她带着孩子过来坐坐。” “我们家瑾哥儿的百日宴你不去吗” 岳怀瑾,岳云眉侄儿的名字,小名儿瑾哥儿。 “去,怎么不去”苏瑜笑道。 看到苏瑜笑了,岳云眉才放下心来,“你可总算是笑了,阿瑜,你外祖母的事我听说了,我阿爹阿娘还让人送了三牲祭礼过去,算是尽分心意吧。” 握着岳云眉的手,苏瑜叹道:“有心了。” “不说这个了,来看看我给衍哥儿带了什么好玩儿的东西。” “花汀,快把包袱拿过来。” “阿瑜,你快让人把衍哥儿抱过来我看看呀。” 岳云眉在王府闹了一下午才离开。 她一走,袁嬷嬷就一副莫可奈何的表情,“这个岳四姑娘可真会闹腾,将来嫁进寅国公府,还不得把寅国公府的房顶给掀啦” 苏瑜也很久没当陪客,疲惫得歪在榻上动都不想动,“你放心,有人能治她。” 袁嬷嬷知道苏瑜说的是世子爷,抿笑不语。 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久未在集芳馆露面的苏瑜坐在后院树下品茶,树荫斑驳的碎痕落了她一身,那支桃花流疏钗随着拂面的微风轻轻摇曳,映着她温润细嫩颈项越发透着皎白。 旅途劳顿的洪掌柜好好歇了一夜,加一个上午,听到东家到了,不敢怠慢,赶紧前来回话。 程惟生的老家其实就在上河县不远的临安镇,先前因为孙家到京城落户,程家一家老小也到了京城,只不过是租宅子住,仍旧靠程惟生接济。现在程惟生不仅拿到归籍书,身上还揣稳了一万两银子荣归故里。 程家先是在镇上买了大宅子以及奴仆,又置办了米铺,绸缎铺,酱油铺等铺子过光景,还置办了一百多亩的山地水田雇了庄户种植,算是名副其实的富甲乡绅了。 孙嫣和孙婉业已到宗祠磕了头,改回程姓,算是真正的认祖归宗。程婉虽然破了相,但以程家目前在临安镇上的地位轻易便找到一户好人家,已经订了亲,年底就办婚事。 程婉回到程家后,看到有仆有婢,倒也安分。可程家老太太关起门来还是一直嫌弃她玷污了程家的门楣,想将她扭送到尼奄去做姑子。可一个好好的姑娘就这样送到尼奄去,总会让人生疑嘀咕,程家又想干脆对外张扬说她嫁过人了,死了丈夫,婆家刁难她一个寡妇又无子嗣傍身,嫌她吃闲话容不下她,将她赶回了娘家,这样的说词总好过她曾沦为船娼体面。 对嫁人这事,程婉已是破罐破摔无所谓,但她那些送上门来的亲事还是挑三捡四,这不满意那不安逸。不止她挑,孙玉溶也跟着挑,惹得程家老太太气得在床上躺了许久。后来终于给程婉物色到一户人家做续弦,只是男方年纪有点大,好在是有儿有女的,不用她再产生继香火,也颇有家底,这门亲事就成了。 听到这里,苏瑜算是松了口气,至少不会再到京城里来闹了。 “洪掌柜,辛苦你了,给你放几日假,好好陪陪你家老太太吧。” 洪掌柜对这东家一直感恩戴德,“东家客气了,虽说是出了趟远差,可这 差使并未费什么力气。” 说到这里,苏瑜倒想起一事来,“我一向知道你办事妥贴,可也想知道你是用什么法子替孙婉善后的” “说起来不值一提。”洪掌柜谦虚道:“扬州这样的花船不在少数,只要找到一个与孙婉姿容相似之人作为替换,再重金封了老鸨的嘴,咬定那假的就是孙婉,并从她嘴里放出些有利里孙婉的说词,渐渐地,孙婉这个人的模样就会被假冒之人代替,她便能彻底脱身了。” 金蝉脱壳,是个好主意。 “至于那首先发现孙婉之人,小的仔细调查过,他只是认出孙婉的模样,并未真正与之说过话。好在他常年在扬州厮混,小的使了点银子让他熟悉的人带他到那条花船上吃酒,故意让假冒孙婉之人作陪,几句话下来,又有老鸨帮忙周全,他自然会肯定自己当初认错了人。” 如此一来,京城孙家这边当真是半丝风险也不担了。 苏瑜连连点头,差人将消息给孙家送去。 孙廷桦知道后也对此事彻底放下心来,他坐在圈椅上,脑海中浮出外甥女苏瑜的样子,淑姐儿的模样并未有多少遗承到苏瑜身上,就连性子也不像,可她是都经历了什么,心智这样厉害,当夸一句算无遗策。 “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了。”梁氏站在丈夫身边开口,她觉着没有孙玉溶的孙家,耳根简直清静极了。“既然嫣姐儿和婉姐儿都有了着落,阿娘在天之灵也大可安心了。” 孙廷桦脸色也并不太好,“这个着落居然要阿娘以性命相换,太不值当了。”一想到他没在床前送到终,心里就止不住的遗憾。 梁氏明白丈夫的一片孝心,宽慰他,“事已至此,日子还得朝前过,往后孙家定会顺风顺水的。” 孙廷桦长长叹了口气,算是受用了妻子的话,“武哥儿现在上道了,前段时日有几桩小生意交到他手里,虽说没有大赚,却也颇有收获,如今这是我最欣慰的事情了。” “哦,只这一件吗”梁氏声调提了提。 孙廷桦缓缓反应过来,笑道:“这段时日太忙,无暇顾及,你让人跟妤姐儿好好说一声,让她带着女婿一家回来吃顿饭吧。” 五月十六是关芯兰和孙学雍的大婚之日,孙廷梧在老家丁忧尽孝,遗憾没参与。 苏瑜早早就派了贺礼送去孙家。 余氏受了新媳妇的茶,乐得眉开眼笑。 接着又到了宁威将军府头一个孙子辈的百日夜,岳家大摆延席,热热闹闹了一整日。苏瑜没将衍哥儿带去,怕人多惊着了。故此,她人在宁威将军府,心里总惦记着府里的衍哥儿,用过午膳又与霍静芳一起讨论了一些育儿经,便匆匆告辞回府了。 这一回府又得到个好消息,苗二姐查出了身孕。 袁嬷嬷乐得就跟她自己的姑娘有孕似的,不厌其烦的叮嘱这样叮嘱哪样。 苗二姐私下里跟苏瑜抱怨,说袁嬷嬷着魔了,还说当初她怀衍哥儿时袁嬷嬷时时侍候在身边,若袁嬷嬷一直这样会念叨,请教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日子看似一派和乐的过着,直到有一日寝居里摆上了冰,苏瑜才意识到又一个酷夏来临了。她拿起了玉柄绣桃花面的小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摇着,旁边的摇篮里正睡着长得虎头虚脑的小衍哥儿。 第553章 耿荣回来了 宣祈过来时,就见着这幅岁月静好的画面。他立在廊下,不忍打破似的,静静的凝视着苏瑜唇角温柔如水的笑,睫羽不不稀不浓,恰似花间穿飞的蒹葭之蝶,熬过了周老太太去逝的艰难不适,脸上的颜色终于风月清霁起来。 她戴着阿娘给他的桃花流疏钗,淡淡的流疏影子在婉若约素的肩头摇曳出淡淡的暗影,一袭薄如蝉翼的绵织纱衣罩在淡紫色的绣小团花的对襟襦裙上,衬得她身姿恣意优雅,美若一幅画。 不经意间一抬头,苏瑜见着立在窗扉外的俊美男子。一身银色溜金边的衫衣,长发只是微微用了条丝带束起,瞧着三分慵懒,七分随意移步进来,带着一脸的笑。 “你在外看了多久我怎不知的”苏瑜先问着宣祈,而后又带着嗔责的语气问蝶依,“你发现了是不是怎么也不提醒我的。” 蝶依觉得自己就是个池鱼,被火殃及的,她抿笑不言。 “睡了多久了”宣祈一点儿也不恼宣祈的嗔怪,走到摇篮边,低头看着小衍哥儿。 “小半个时辰了。” “你说这么小个小东西,怎么就能长大的” “你养了晗哥儿那么久,还不知道怎么养孩子吗”苏瑜随口问着。 宣祈脸上的表情却是微顿,随即苦笑,“那时我的势力不像如今这么稳固,晗哥儿接回来后因为身份特殊,难免会受些委屈,好在如今有你,他总算能无忧无虑长大了。” 苏瑜尚记得当年遇到宣晗的情形,那孩子的眼神很黯淡,不像现在这样有光。“王爷这顶高帽子妾身可受不起,不过是他如今成了我的孩子,照顾疼爱他是我的本分而已。” “那孩子年纪小小,心思却深,我担心他憋出病来才带他出去散散心,开阔开阔眼界,没想到他竟给自己找了个阿娘回来。”宣祈边说,边朝苏瑜这边倾身。 看着眼前越来越放大的脸,眼中更有戏虐和狡黠,苏瑜也不甘示弱的靠近,“他给自己找阿娘,到是便宜了王爷这个当阿爹的,咱们三个人好像只有妾身是吃亏的呢。” “王爷,王妃。”如此轻浮旖旎的画面,蝶依很不想打扰,可她不得不开口,“衍公子醒了。” 夫妻两个一愣,宣祈不着痕迹别过脸去,苏瑜脸上掠过一抹绯红。又同时看向小衍哥儿,他正睁着明亮的大眼睛,十分无辜的眨着。 苏瑜将衍哥儿抱起来,哄了一会儿,庄娘子就来接走去喂乳了。 “耿荣要回来了。”夫妻两个坐在露台上下棋,宣祈执黑棋落下,“朝廷对连云的惠策施行得良好,耿荣连上了三道劄子回京。” 耿荣迫不及等要回来,苏瑜大概能猜到是什么原因,“他傻的么,连云固然是回到了大唐,可那里是边境,北国狼子野心,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发难他若在连云好好守着几年,再回京岂不是封候指日可待。” 看着苏瑜落在他棋子边上的白棋,宣祈吃掉她一子后道:“我倒想起一事来,我尚在连云时,一日你特意让王府的使差到连云送信,可那信却不是给我而是送到了耿荣手里。信的内容我也看了,但那三个字看似简单,背后肯定藏着什么我所不知道的隐秘,结合着耿大将军宁愿放弃前程也要着急回京的情况来看,肯定与这件隐秘有关。” 说完,他目光转睛的看着苏瑜,等着解答。 苏瑜也落下一子,堵住他的去路。她从不怀疑眼前这个男人的敏锐度,只是这是耿荣与嫣如的私事,她不知要怎么回答。何况她利用此事牵制住耿荣对付宣祈已是对不起嫣如,哪里还能将她的事说与别人听 “王爷这么利害,猜一猜不就知道了。” 这可真是个调皮的回答,宣祈知道苏瑜是不打算说了。 某日,苏瑜到新开的钱庄去坐了坐,回府途中还在看账车。马车车室里的角落里搁着一小桶冰,车室里的温度倒比车室外舒爽不少。钱庄的生意虽说不上一本万利,但与其他铺子相比,利润的确是要高一点点。 苏瑜正想着如何让钱庄枝繁叶茂的散开时,马车突然停了。 雪娇撩开细密的香妃竹帘,“王妃,是耿将军将车拦停了。” 耿荣 苏瑜心中微叹,自打从宣祈那里知道了他将回来的消息,她就想着这人肯定得找到她这儿来。如今果不其然,她合上账册,挑帘看了看,对雪娇说,“前来不远就是相见欢酒肆,请将军到那里坐坐吧。” “是。” 雪娇传话后不久,马车重新走起来。 耿荣先到相见欢酒肆,他站在酒肆大堂没动,直到苏瑜进来,才跟着她到了酒肆后院。 “你 把嫣如藏哪儿去了” 耿荣问得这样直接,肯定是到碧落庄去过了。苏瑜没立即搭理他,坐在梨木椅上,捧着雪娇递上来的茶吃了一口,方道:“我能藏人的地方只有三处,城外的碧落庄,城里的孙家和摄政王府,你在城外的碧落庄没找见人,何不到孙家和王府去搜搜试试” “你别以为我不敢。”耿荣瞪着苏瑜,眼中全是愤怒和隐忍。他愤怒苏瑜将嫣如藏起来,隐忍怒火不暴发是怕苏瑜不告诉他嫣如的下落。 他不是不敢,是他清楚,嫣如是不可能在孙家和王府的,否则就不会直接找上她而是去孙家和王府找人了。 苏瑜实在不知要将耿荣如何,她是知道嫣如的下落,但这并不代表嫣如会愿意她将下落告知耿荣。而且他们之间的事,苏瑜真不愿意掺和太多。 “我只能告诉你嫣如现在很好,其余的无可奉告。” “什么叫无可奉告,你就是见不得我们好,想诚心拆散我们罢了。” 这冤枉苏瑜可不受,她忽然觉得和耿荣单独相见就是个错误,这个人根本就听不进她的话。倏地搁下茶盏,苏瑜站起身,眸色清润冷沉,“你与嫣如之间是和也好,是分也罢,与我有什么干系难道你们是分是和我还能得到什么好处不曾耿荣我告诉你,嫣如既是不想见你,那便是她自己的事,旁人谁能左右至于他为何不愿意见你,这其中原由你自己想去吧。” 不想再与耿荣浪费唇舌,苏瑜揣着满肚子火离开了酒肆。 车室里,苏瑜想了想,还是吩咐雪娇,“你去趟安南候府,支会嫣如一声,就说耿荣回来了。” 马车回到王府,雪娇便去安南候府传话,苏瑜回了明德院。 袁嬷嬷一见着她便道:“刚才碧落庄有人禀报,说耿荣将军在庄子里大闹了一场,逼着他们说出嫣如姑娘的下落呢。” “此事我已知道了。”落坐在妆奁前,苏瑜取下头上一支珠钗,“回来的路上我碰到了耿荣,她也问我要嫣如的下落。” “姑娘告诉他了”袁嬷嬷随口问着。 苏瑜无奈摇头,“我不确定嫣如是不是想让耿荣知道她的下落,自然是不能说的,只是耿荣这一回京,嫣如的下落他迟早是要知道的民,届时安南候府恐怕就要热闹了。” 袁嬷嬷没说话了。 不久雪娇回来了,她说,“嫣如姑娘说委屈姑娘了,这件事情顺其自然。” 嫣如原本是打算离开京城的,有了身孕自然是走不了了,也让她与耿荣之间的孽债越来越多,一句顺其自然,她也颇感疲惫和无奈吧。 “耿荣这个人脾气倒是倔,嬷嬷,给门房递个话,要是耿荣将军来找我,就把嫣如姑娘这话告诉他。” “是。” 暮色四合,夕阳余辉斜照进窗扉落在铺了竹席的榻上,一层薄薄的光伴着涌进窗扉的微风,像在微微流淌似的。 耿荣今日无功而返,垂头丧气回府。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怎么也不出来。 佟氏和温夫人相携来到门口,婆媳俩开始柔声相言。 温夫人说:“我儿,你到底是出什么事了今日你好多同僚过来找你吃酒,你却不在家,你开开门出来,跟阿娘说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第554章 佟氏的卑微 “是啊,夫君,请把门开开吧,怎么也得用些晚膳吧。”佟氏语携担忧,丈夫才回来,怎么就这样的不高兴“夫君你说话呀,是不是妾身哪里做得不妥,惹夫君恼了” 佟茉除了不能生育,她真的是个好妻子,温柔体贴,贤慧善良。耿荣在屋子里听着妻子明明没错却愧疚的声音,又想到嫣如母子两个下落不明,一颗心被揪扯得七零八落。 他不敢告诉妻子和阿娘知道嫣如怀了身孕这事。 妻子就算心中再苦,料想也是能接受的。 可是阿娘不同,她从骨子里看不起嫣如,何况嫣如曾沦落伎院,她的孩子肯定也是见不得光的,就算他说明情况孩子是他的,阿娘恐怕也不会相信,还会说出些难听的话去伤嫣如的心。 他不想嫣如伤心。 可是这事又能瞒多久呢等他找到嫣如,肯定是要将她们母子两个接回来的。嫣如为他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罪,他不能狠心将她们安置在外头。 “荣哥儿,你媳妇身体不好,你别让她这么为你担心好不好”在温夫人眼中,儿子是疼媳妇的,她相信自己把话说到这份上,儿子肯定会有所动容。 果不其然,门很快就开了,接着婆媳两个看到一张颓废无比的脸。 温夫人心中一揪,连忙扶住他坐回去,语声关切,“你昨天回来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这样没精打采,荣哥儿,你别吓阿娘,到底出什么事了是不是被陛下责难了” 佟氏也这样想,觉得天下再没比被陛下责难更让人失意的事了。 耿荣依旧低着头,他深深吸了口气,像是做了某种决定似的,缓缓开口,“阿娘,嫣如她不见了。” 一听嫣如这两个字,佟氏眼眶发酸。是她疏忽了,除了被陛下责难这样的失意事外,还有个女人能让自己的丈夫如此沮丧。 温夫人很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厌恶之色毫不掩饰的浮上眉梢纹理之中,“我说过不准在家里提这个贱人的名字,你是把为娘的话当耳旁风吗荣哥儿,如今你有妻有子,前程远大,你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干嘛非得去惦记个娼,妇你对得你媳妇,对得你起儿子吗” “嫣如,怀了我的孩子。” 耿荣低着头,佟氏和温夫人看不清他的样子。可是他这句话,像是似晴天劈雳般轰在二人的脑海里。 佟氏身子直接就被震得僵住了,她嘴唇微开,脸色煞白,整个人无以言状的愣在原地。 她的儿子终于有自己的骨血了,可为何偏偏怀在了那个娼,妇的肚子里温夫人想不通,越想就越恨,越恨就越不相信,“你糊涂,这事是不是她跟你说的她是个什么东西你不知道吗娼,妇怀的孩子那叫野种,怎么会和你有关系” 耿荣就知道阿娘晓得真相后会走这种极端,可他还是想赌一赌阿娘看在孩子的份上会不会对嫣如仕慈些,他输了。 “她是不是拿肚子里的野种要胁你了她是不是痴心妄想进耿家做少夫人呢”温夫人气得大悲大痛,“你要是答应了她,将茉姐儿置于何地这辈子,她除了没能给你生个一儿半女,可没半点对不起你啊” 温夫人的声音震得佟氏回神,特别是那句是不是痴心妄想进耿家做少夫人的话,瞬间让她积在眼眶的泪水成珠滴下颜颊。 耿荣抬起头,眼中爬上了几条血丝,“阿娘,你没听我说么,嫣如失踪了,不见了,她刻意躲着我呢,她怎么威胁我” “那你怎么知道她怀孕了,还这么确定是你的种”温夫人反问。 耿荣当然不好提这事是摄政王妃告诉他的,不然阿娘又得问摄政王妃为何要告诉他,这就得牵扯到连云那些军中之事,一句两句哪里能说得清楚何况这也是不能提的事。 见儿子哑然,温夫人更确定他受嫣如的胁迫了。 “肯定是她告诉你她有了身孕,然后拿进府这事逼你,你要是做不到她就不再见你是不是” 耿荣这一刻真佩服她阿娘胡思乱想的能力,想得跟真的似的,“不是,不是,不是。” 耿荣连说三个不是,温夫人不信,“都这会儿,你还相信她,你到底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啊” 佟氏静静地看了耿荣好一会儿,大概明白他坦白嫣如怀孕这事的真正用意。只是没想到婆母的反应并不如他所期望的那样淡定,反而很是过激。她伸手抚着温夫人的后背,给她顺着气,“阿娘,您先消消气。我看夫君说的并不是假的,您也是了解夫君的,他是那样的孝顺,哪儿敢在您面前说假话” “你还帮着她说话那贱人都欺负到你头上了。”温夫人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是啊 ,这个时候佟氏还替他说话。耿荣望过去,妻子身影单薄,那么瘦弱的肩膀,却要抗下他那么多的琐事祸事,他的心内疚得痛。在他这一生里,佟氏是最无辜的一个,她本该有个更疼爱她的丈夫,一心一意待她好的丈夫,偏偏命运捉弄成了他的妻子。他不能怪父母当年狠心拆散他和嫣如,他们也只是望子成龙罢了,他只能怪自己,怪自己不够坚定,不够强大,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不住。 似乎接受到丈夫内疚难过的视线,佟氏别过头去勉强笑道:“阿娘,嫣如怀了身孕这是好事,夫君有了自己真正的血脉不是好事么您何必在乎嫣如的出身呢,何况她到伎院之前也是良家女子不是吗夫君忘不掉她,说明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将来接她母子两个回来,咱们不提嫣如的身份,旁人又怎么知道,您说是不是” “你连后路都替他们想好了”温夫人紧紧的握着儿媳妇的手,满眼的痛惜,“说句你不中听的话,我倒宁愿荣哥儿在外头养个外室,也不想我的亲孙子从个娼,妇肚子里钻出来啊” 温夫人对此事这般深恶痛绝,佟氏也实在不知要怎么劝慰了。转头问耿荣,“夫君,你真不知嫣如如今的下落吗” 耿荣说道:“嫣如刻意躲起来了,我找不到她。” “有个人那里你去问了吗” 这话温夫人听不懂,耿荣却能懂,他同样泄气道:“找过了,她知道,但她不说。” 佟氏想了想,“夫君,要不要明日我去。” “不要。”耿荣这倒拒绝得很干脆,“我不能让你去受这个委屈。” 能听到耿荣说这句话,说明他心里还是有她这个妻子的位置的,佟氏稍感欣慰。含泪笑道:“京城这么大,嫣如若真有心藏起来,再有人相助,夫君只怕是没那么容易寻到的,若是我出面。” “不行。”耿荣又打断佟氏的话,“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有夫君这句话,妾身心满意足了。” 佟氏卑微的声音和姿态,叫耿荣的心揉成一团。 翌日晌午,门外给苏瑜传话,说右卫营将军的夫人佟氏求见。 耿荣会这么不要脸叫佟氏出面苏瑜真是想不到用什么词要形容这个男人了。 “姑娘,见还是不见”袁嬷嬷在一旁问。 苏瑜盯着手里的玉柄团扇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请进来吧,我倒她又能说些什么。” 第555章 以防万一 苏瑜选了花厅接见佟茉,等候期间,花架上新换的桅子花正散发着幽幽的冷香,馥郁安神得很。手里的玉柄团扇依旧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紧接着听见厅外响起轻微的脚步声,知道人来了。 说起来佟茉有很久没见过苏瑜了,这个当初在长公主府上敢动手打她夫君的女子,明明看起来那么不起眼,气势却凌绝于人。那时知道有她这么个人时,提到的都是沈得霖大人休出门的弃妇,如今,更是不可同日而语了,提起她无不是她在百姓之间立起的丰德伟绩。 此时她歪坐在上首,目光婉若冷泉般澄澈清润,神情沉静得仿佛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手里的玉柄扇漫不经心的上下摇着,唇角噙着疏远又看似客气的笑。 “参见王妃。” 佟茉曲膝行礼。 苏瑜也深知自己如今的地位,不受这些礼也会受人诟病,不如本本分分受了。“佟夫人客气,请坐,蝶依,奉茶。” “谢王妃。” 她穿着一身绣小芙蓉花的对襟襦裙,浅碧的颜色衬得她儒雅端庄,苏瑜不着痕迹的打量她,脂粉下难掩淡淡的肌肤苍白,眼下的浮肿彰显着她昨夜肯定没睡好觉。 蝶依奉上茶,恭敬的侍立在苏瑜身侧。 佟茉走过场似的呷了口茶,放下茶盏便开门见山,“实不相瞒,今日前来叨扰王妃是有事相求。” “是耿大将军让你来的” 苏瑜的腔调有些风凉和鄙夷,佟茉知道她肯定误会什么了,赶紧解释,“不是的,是妾身自己要来的,将军他不准妾身来寻王妃,是妾身自己瞒着将军来的。” “那你想求什么”苏瑜自认与佟茉没什么深交情。 佟茉叹了口气,像是下定某种决定似的,道:“昨日将军回府后一直将自己关在屋里,后来我与婆母几经相劝他才开门,开始我们都以为他是受了陛下的苛责方萎靡不振,没想到没想到将军说,嫣如姑娘怀了身孕,还躲起来不让他找到。” 耿荣先前一直在连云,也是没机会向耿家人说出实情。此番他定是想到迟早要接嫣如母子回去,有个孩子傍身,或许他阿娘温夫人容易接受些罢。 苏瑜没作声,只是她手里摇玉柄团扇的速度慢了下来。 佟茉继续说道:“将军有意接嫣如母子回府,他不能让她们母子流落在外,将军说他找过王妃,王妃仿佛是知道嫣如母子的下落,可就是不愿告知。王妃,求你看到将军对嫣如姑娘一片深情的份上,就告诉妾身他们的下落吧。” 该说佟茉可怜还是悲哀呢,苏瑜手里的玉柄团扇彻底不动了,她目不转睛的看着佟茉,“佟夫人,你来求我告诉你嫣如的下落,耿大将军不让你来,还算他有点良心。可是,你又是以什么立场来求我你别忘了,你才是耿大将军的正室嫡妻,嫣如怀着的孩子可是你夫君的骨血。” 苏瑜这番话无异于诛心,像无数利刃将她的心扎得血淋淋,佟茉紧了紧手里的绣帕,唇畔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苦笑,反问,“王妃觉得我能阻止得了将军心里有嫣如吗” 以耿荣现在对嫣如的魔怔程度,佟茉纵使占着嫡妻的位置也无能为力。 苏瑜的沉默让佟茉唇边的苦笑更苦了,“既然无法阻止,何不成全呢成全,或许我和将军之间还有一丝夫妻情分在,要是认真阻止,我与将军之间的情分怕是彻底要散了。” 佟茉无疑是爱耿荣的,她的爱一点儿也不比从前的嫣如少。 苏瑜手里的玉柄团扇重新摇了起来,她很同情和可怜佟茉,可这就不代表她可以出卖嫣如,“很抱歉,佟夫人,你恐怕要白走一趟了。实不相瞒,昨日我让人给嫣如递过话,告诉她耿大将军找过我了,问她要不要把她的消息说出去,嫣如说让我别管了,一切顺其自然。” 这回换佟茉无言了。 苏瑜说:“你明白嫣如的意思吗” 佟茉缓缓点头。 嫣如是真的不想与夫君有过多牵扯了,想将嫣如接回府照顾,这些说辞不过全是夫君的一厢情愿罢了。 “可是夫君一日没见着嫣如,一日都不会罢休。”佟茉和沮丧里夹杂着复杂的痛心情绪。 那苏瑜就管不着了。 佟茉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后,也没多作停留纠缠,再用了口茶后离开了。 在回明德院的路上,蝶依想着佟茉离去时的落寞背影,莫名其妙的感叹了一句,“如果嫣如姑娘没有沦落过风尘,那怕耿大将军娶她回去为妾,有佟夫人这样的嫡妻,想来也是一番妻妾和睦的场景罢。” “可惜世上没那么多的如果。”苏瑜缓缓走在前头,不时看看 院中哪株花开得鲜妍,“人一旦得不到,或者已失去,就开始做梦或者妄想,做失而复得的梦,妄想时光可倒流,一切能回到原点。” 蝶依耸耸肩,不可置否,“姑娘,耿大将军现在是一时急了眼,乱了分寸,没细细找嫣如姑娘的下落,等到他冷静下来,好好布置布置,嫣如姑娘的下落迟早是会查到的。” 苏瑜脚下的步子一顿,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嫣如还不知道耿荣知道她怀孕了,若是被耿荣找到,会不会穿帮呀但愿嫣如不要恼她才好。 午膳后苏瑜睡了会儿觉,悠悠转醒后,看到一双温柔且炙热的眼神,苏瑜凝眸回望,“什么时候回来的” 宣祈说:“刚回来,看到你睡得香甜,不忍叫醒你。” 今日的宣祈有点奇怪,苏瑜坐起身,胸前的青丝顺垂至肩后,“王爷有事。” 宣祈纤薄的唇页弧度略添,抬手轻刮她的鼻尖,“再过两个月宫里那位就要生产了,你猜我今日在宫里得到什么消息” 苏瑜忽然精神大作,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宣祈,默了一默,“贞妃的孩子莫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孩子好好在贞妃肚子里,只是贞妃为以防万一,做了些产前准备。” 他故意拖长了产前准备四个字的余音,苏瑜瞬间想到什么,讶然之后又觉被逼迫到肖美媛那个地步,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王爷能知道,皇帝不可能不知道,他默允了”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会累,宣祈略微坐直身子,眼中透出一抹冷笑和邪气,“贞妃的肚子再未瓜熟蒂落之前,是男是女皆为未知之数。贞妃很紧张,皇帝自然也会紧张。恐怕就算贞妃不这样准备,他也会想别的法子让贞妃肚子里怀的是个皇子而不是公主。” 这么一来苏瑜就有点想不通了,“皇帝最紧要自己的血脉,若然贞妃肚子里怀的是个公主,一番偷龙转凤之后,皇帝只是带头混淆了皇室血脉,他甘心” “他还没死呢,贞妃肚子里的孩子不过是他暂时解困的工具罢了,等到危机解除,他想要多少孩子会没有” 宣祈在说到危机解除四个字时,有不少戾气自身侧溢出,或许是担忧吓着自己,又赶紧都敛了回去。而苏瑜也是能理解危机解除这四个字的含义的。皇帝肯定在谋划着什么,这平静了快小一年的京城看似祥和,其实私下已有不少暗涌在涌动了。贞妃谋划之事就是其一。 “王爷可想好怎么应对了” “以不变应万变。” 宣祈有这个自信,可苏瑜不太习惯在什么都不曾掌控的时候放松自己。她徒然握住宣祈的手,“王爷,我想借着这次契机。” 未尽之言宣祈懂,他轻轻的将苏瑜拥进怀里,“放心,有我呢。” 即使宣祈这样说,苏瑜也不想什么都不做。“贞妃私下想操作此事,肯定落到明夫人这个她目前最信任之人身上,那些人都藏在什么地方王爷查出来了吗” 的确如果,先前这件事之所以瞒得滴水不漏,这其中还有皇帝的暗中布置,今日要不是在宫里见到明夫人神色紧张去见贞妃,他还不会怀疑此事有异。 “一共四个孕妇,养在肖家在京城的一处别院里。全是孕期与贞妃相近的,今日明夫人匆匆进宫,是去告诉贞妃有个孕妃意外失足滑倒,见红流产了。” 四个与贞妃孕期相近的孕妇,还真是大手笔,苏瑜轻轻的摇摇头,“贞妃这回算是拼了。” “据说是皇帝答应了她,只要生的是皇子,就会大赦天下。” 若是个皇子,大赦天下也不为过。可她心里清楚,贞妃是想借着大赦天下,救出必死无疑的弟弟肖敏。“她倒是想得美,欠了那么多的债,就想凭一道大赦天下的旨意就想抚平想得太简单了。” 在苏瑜和宣祈闲话时,安荣候府门上的铜环被人敲得巨响。 门房拿了拜贴,往后花园里去。 嫣如怀了身孕后身材圆润了不少,她此时正坐在后花园的风亭下,从针线篓子里取出丝线穿针,然后在绣绷上飞针走线,她绣的是件祥云图样儿,准备嵌进小袄子里,等到孩子出世后就能穿了。 这样的小东小西,她做了很多,完全不用再格外置办。 阿萝也坐在她身边拿起针钱用功,只是她绣的是个小帽子,快要绣到胡须的位置了。 谢玉瑶斜身转过墙角时看到风亭的情形,默默了看了一会儿才出声,“嫣如。” 嫣如抬头望了一眼,又专注起手下的动作来,“你不是说昨夜被恶梦魇着了,要回云补会儿觉么这才多久你就回来了” 自打有了孩子,嫣如的变化谢玉瑶日日看在眼里。她从开始的懵,到后来的接受,再到后来的期待,这种变化光是瞧着就让人觉得很坚强和温暖。 谢玉瑶走过去,言道:“耿大将军找来了。” 这么 快昨天苏瑜还派人来提醒她,没想到。 第556章 求放过 嫣如手里的动作停了停,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去告诉他,我不见他。” “他知道你怀孕的事了。” 这话叫嫣如一惊,似自言又似问谢玉瑶,“他怎么会知道的” “或许是王妃跟他说的。”谢玉瑶想。 嫣如却摇了摇头,“不会的,王妃不像是会多事的人。” “那你是见还是不见” 嫣如沉默了。 谢玉瑶又道:“我看耿大将军那样子,大有你不见他不走的阵式。” 那岂不是要连累安荣候府受人诟病嫣如心下一紧,“看来避是避不过了,玉瑶,请他进来吧。” 佟茉去了趟王府无功而返,诚如苏瑜所料,耿荣冷静下来后分析了很多,右卫营将军也不是吃素的,只要他用心打探,总会查到蛛丝马迹。 关于安荣候的事,他多少听说了些,只是没想到嫣如会和静和郡主交情颇深,依她如今的地位,的确能好好的保护嫣如。可嫣如怀的是他的孩子,他不允许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孩子沦落到由旁人照顾。 “静和郡主。” “耿大将军。” 二人相互见礼后,耿荣直奔主题,“敢问嫣如在何处” 谢玉瑶看耿荣一脸急切的样子,想到他对嫣如做的种种,实在不想轻易让他见到嫣如,“本郡主倒想问问耿大将军,您这么急切想见到嫣如,然后呢,您想做什么” 耿荣被问得愣了愣,想到阿娘如今仍持的反对态度,心中莫名的虚了虚。他就这样冲动的找来了,可找到之后带她回府的后果,却是没经过细细考量的。“自然回带她回家。” 谢玉瑶像是听到个笑话似的笑了,“家耿大将军是什么身份,嫣如是什么身份她既不是你的妻也不是你的妾,你以什么立场给她一个家如果仅仅是凭她肚子里的孩子,那也太没说服力了。” 嫣如住在安荣候府,想来这段时日倍受静和郡主的照顾。所以这番激怒他的话,耿荣忍着没发作,“郡主,这是我与嫣如之间的问题,请郡主让在下见见嫣如。” “嫣如岂是你想见就见的,你扪心自问,你哪次见着她不是给她伤害” 耿荣对这句话无从反驳,他的眼神一时间让愧疚布满,神色也黯了黯,“我保证以后不会了,我今日来就是想将嫣如接走,往后我会好好保护他们母子,绝不让他们母子受到伤害。” 谢玉瑶摇摇头,“你家的事情我多少知道些,你做不到的。” 耿荣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说出这番话的,这就样轻意被谢玉瑶否了,他自然是不甘,“我与静和郡主相识不深,交情更浅,郡主不了解耿某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嫣如是懂我的,她会信我。” “她若信你会躲着你么”谢玉瑶是从嫣如和苏瑜聊天中认识耿荣这个人的,苏瑜说这个人拎不清,嫣如也对他很失望,可这个人偏偏有一个执着的特点,让嫣如颇为头痛和纠结。 耿荣不想与谢玉瑶在这里继续争论,“郡主,你不觉得我们在这里的争论毫无意义吗我真的很真诚的请求你,让我见见嫣如好吗” 语气徒然卑微到这个程度,谢玉瑶再想阻止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她淡淡的看了一眼耿荣,转身在前面引起路来。 他渴盼了那么久, 终于能见到嫣如了,耿荣内心的波动十分微妙。他想象过很多种再见嫣如的场景,可想象就是想象,没有任何一种情形能代表他此刻难以抑制的心境。 一片涩红的枫叶,悠悠打眼前飘落,接着他见到了风亭中做手工的女子。有那么一间,耿荣以为自己还住在老家的阁楼上,推窗一下望,就见到了那个拿着绣绷刺绣讨生活的嫣如。 嫣如没动,阿萝先站了起来,一想到这位耿大将军曾经对自家主子做的那些不好的事,阿萝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耿荣站到亭外,激动了喊了一声,“嫣如。” 阿萝和谢玉瑶都看向嫣如,嫣如却像没听见似继续低头上下穿针。 “嫣如。” 耿荣又饱含无尽情意的唤了一声,这一声,连谢玉瑶都感受到了情意绵绵,她不相信嫣如感受不到。 “阿萝,我们先离开吧,让他们单独聊聊。”谢玉瑶出声。 阿萝看了看嫣如,她没有反应,便当作默认跟谢玉瑶走了。 风亭只剩下嫣如和耿荣了,耿荣却不敢再靠近,害怕将嫣如给惊走了。他看着嫣如已经隆起来的肚子,心中是毁安慰又高兴,“嫣如,跟我走吧,我们回家。” 嫣如在乍一听到耿荣找来时,心中是有波纹 的。可是真见着他,意外自己这么平静。“将军莫要再说这些不切实际的话了,我们这辈子若是有家,那你将你的妻子置于何地” 耿荣慢慢消化嫣如这句话,“你是说,如果可以,你是愿意成为我的妻子的是吗” 嫣如被耿荣这句话给吓着了,脑海里浮现出佟氏的模样,手下动作一滞,抬眼愕然望向他,“你要是敢对你的妻子做出什么事来,耿大将军,我余下的大半辈子都会瞧不起你。” 有那么一刻,耿荣脑海里闪过的的确是休弃佟氏,可这样一个艰难的决定,他是不会下的,他不爱佟氏,佟氏却已经是他生命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耿荣眼底纠结的反应全然落在嫣如眼中,她说不上来是喜是悲,只想她与耿荣这辈子的孽债能早点算清。“我若说腹中骨肉不是你的,想来你也是不信的,我也无意骗你。也请你别再说什么一起回家这样的话,你的家没有我的位置,我们各归各位不好吗你放心,我不会拿腹中骨肉要胁你什么,等他出世后我就会带他离开京城,再等他长大些,我会告诉他他的阿爹是什么人,届时你们若有缘分,再认吧。” 明显,这番话耿荣是难以接受的。他与嫣如之间先前有那么多的误会,好不容易解除了,他想关心她,爱护她,想找回他们之间失去的那些岁月,现在嫣如怀孕了,不正是他该担当的时候么可嫣如却将他一推千万里,他心里很难受。 “你非得这样决绝么” 嫣如平静的看着他,“面对现实吧,我们早已回不去了。耿荣,我累了,我已经放过你了,也请你放过我,好么” 从前嫣如看向他的眼中有恨,有怨,有纠结,有踌躇,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这一刻,耿荣知道,嫣如是真的将他放下了。 耿荣是怎么离开安荣候府的他记不清了,只记得嫣如在跟他说完最后一句话之后,又重新低头拿起绣针,她的动作很慢很轻柔,不见半丝急燥和慌乱。 第557章 看法 耿荣无比沮丧的背影站安荣候府门口,谢玉瑶动了一丝侧隐,“将军请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嫣如的。” 耿荣回身,朝谢玉瑶作了一揖。 耿荣失魂落魄回到家,佟氏见到他时,满屋的酒气熏得她睁不开眼。今日耿荣匆匆出门,她在廊下将他欣喜若狂的表情瞧得真真切切,不难断定是嫣如母子终有下落了。可这会子夫君将自己吃得这么醉,料想他见到嫣如后的结果肯定不如他意。 叫来夫君的随从,从他口中得知夫君今日去的地方是安荣候府,佟氏惊讶瞬间后又不觉为奇了。如今的安荣候府,是静和郡主谢玉瑶当家。安荣候府未平反昭雪之前,静和郡主的落脚地可是红袖招,她与嫣如会相识也在情理之中了。 佟氏不忍心自己的丈夫失魂落魄至此,她又清楚梗结在何处,且时候尚早,她决定到安荣候府走一趟。 如今的安荣候府虽然平反了,可家中无男丁在朝,静和郡主又曾落入风尘,根本无甚名门贵族往来。佟氏站在安荣候府门口,夕阳的斜影打在门口的石狮子上,将地上的影子拖得很长。 谢玉瑶接到门房的通报,说佟氏来了,秀眉一凛,难得她对耿荣产生侧隐之心,没想到他竟连自己的嫡妻管不住,怕是来到安荣候府想到嫣如大闹一场吧。 谢玉瑶很生气,嫣如就快临盆了,可不能有任何闪失。于是她让门房回话,就说天太晚了,不见。 门房很快又来回禀,“佟夫人说请郡主宽心,她并无恶意,只想见见嫣如姑娘。” 佟氏是耿荣的嫡妻,自古后宅妇人皆为擅妨之人,她无恶意,难道找来这里是跟嫣如叙旧么“你再去告诉她,不见。” 门房去后又复返,“佟夫人说若郡主不放心,她不单独见嫣如姑娘,郡主可在侧见证。” 这个佟夫人,如此执着 谢玉瑶又只得去问嫣如的意见,嫣如正在整理今日绣的小单衣,乍一听佟氏要见她,手下动作一顿,“她来干什么” “我也想知道她来干什么但肯定没好事。所以,我让门房的人打发她走,结果她倒挺执着,一直不肯走。”谢玉瑶拿过嫣如手里的小单衣,帮着叠起来。 嫣如看了一眼谢玉遥,坐在绣榻上,脑海里浮现出佟氏的模样,微微笑道:“你不知道佟氏这个人,我对她却有一定了解。她是个好女人,一心一意待耿荣。耿荣对我如此纠缠,按说她心里是很妒忌的,妒忌之人又会做出什么妒忌之事大家都不难猜到。可是她并未这么做,她从未对我做过任何伤害的事,还一心劝我回到耿荣身边,她不介意我曾落入风尘的遭遇,愿意与我一起服侍耿荣,玉瑶,她是个贤妻。” 谢玉瑶摇摇头,“按你这样说,她哪里是贤妻,她是个奇葩才对。原来她在你心里印象还不错,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此番她坚持要见你,肯定不会是来找你麻烦的了。你见她吗” 嫣如大概知道佟氏来见她是为了什么,默了默,选择见,“总不能叫人家一直在府外等着,辛苦你让人请她进来吧。” “那你准备在哪里见她我看太阳开始下山了,你们之间也没熟到愿意一同用晚膳吧。”谢玉瑶笑道。 “我跟你一起去花厅吧。” 耿荣离开安荣候府时,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沮丧,可他没有强迫她回将军府去,说明他也是愿意成全她的。难道他一回到将军府后就反悔了然后让佟夫人来当说客那也不对啊,就算要找说客,作为他嫡妻的佟夫人可不是个最佳人选。 嫣如揣着满腹疑惑,在阿萝的掺扶下来到花厅。 彼时的将军府门口,温夫人搭着女使的手落下马车,又在女使的搀扶下踏上石阶进府。温夫人觉得儿子一蹶不振全是因为有妖邪作崇,那个嫣如就是个狐狸精转世,专门来破坏她儿子运道的。今日一早她便买了祭品前往大相国寺供拜,求菩萨收了那个狐狸精,保佑她儿子运道昌旺。 一进门没走几步就问,“将军在府里吗”不怪她要这样问,实在是儿子着了魔一般寻找嫣如母子的下落,这会儿恐怕不会在府里。 意外的是来迎她的嬷嬷答道:“将军在府里呢。” 那正好了,她给儿子求了一道远离妖邪的平安符,现在就给儿子送去。 温夫人来到儿子的住处,站在离门口十几步远的距离就闻到一股子浓冽的酒味儿。她皱着眉头抬手挥了挥鼻息处的味道,赶紧进门一瞧,屋子里除了东倒西歪的酒瓶子,她心里第一优秀的儿子也东倒西歪的。 “荣哥儿,我的荣哥儿,你这是怎么啦,怎么喝这么多酒”温夫人温声细声,又提声怒叱,“来人啊,你们主子醉成这样,你 们都不管管吗” 院子里的下人被温夫人吼得一哆嗦,管事的连忙凑进屋来,跪在温夫人面前,“回老夫人的话,不是奴才们不管,实在是将军不让奴才们近身侍候,谁告诉打谁。” 这倒像儿子不讲理时的作派,可温夫人还是心中郁结难消,“夫人呢你们夫人呢怎么也不过来看看” “夫人来是来过了,又出府去了。” “她夫君醉成这样,她还有心思出府”温夫人对佟氏例来和颜悦色,这么发火还是头一回,“可有说去哪里了” 那管事道:“夫人叫来了将军的随从,问了几句话便出府去了。” “你去问问随从,他都跟夫人说了些什么。” “是。” 管事一走,温夫人又心痛起耿荣来,连忙吩咐人将他扶起往床上送。 耿荣站起来摇摇晃晃将奴才推开,打着酒嗝对温夫人笑道:“阿娘,你放心,儿子没醉,儿子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唉哟喂,瞧瞧你现在说的什么醉话。”温夫人亲自上前扶住耿荣,“我的儿,你到底是怎么了,快跟阿娘说说,你受什么委屈了。” “阿娘。”耿荣竟真的委屈的看着温夫人,眼眶红起来,“阿娘,我找到嫣如了,可是她这回真的不要我了,她真的不要我了。” 温夫人闻声,直觉着怒火中烧,这个阴魂不散的孽障,果真是她儿子的劫难呢,看看她使的妖法,竟将他好好的儿子祸害成这样。她连忙从怀里掏出一道黄色的平安符往儿子手里塞,“这是阿娘在大相国寺专程为你求的平安符,有了她,什么妖孽都不能再近你的身了,你好好拿着。” 耿荣拿着平安符,眼神茫然的看向温夫人的一脸关切,“我在说嫣如不要我了,你给我平安符做什么” 温夫人瞬间恨铁不成钢,“她都把你迷惑成这样了,还不是妖孽是什么” “她不是,她不是,她是我这辈子求而不得的女人。”耿荣吃了酒,脑子不清楚。 听着儿子对她吼,温夫人心里是又委屈又气恼,“她就是狐狸精,是妖孽,她要不是妖孽,怎么会把你迷惑得顶撞上亲荣哥儿,你能不能拿出点儿骨气来,你又不是一滩烂泥,干嘛要稀罕一个做过娼妇的女人对你的看法” 第558章 坦诚 “她不是娼妇。”耿荣此刻被温夫人的话刺激得血脉倒涌,“你怎么好意思说她是娼妇,当年要不是你算计她,害她,她怎么会沦落到伎院去痛苦的过了这么多年” 温夫人怒视着不争气的儿子,心里将嫣如浑身上下都骂了个遍,“你现在来怪我,我这么做到底为了谁要不是我这么做了,你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你能娶候爷家的姑娘为妻,能有今日这样的风光你现在来怪我,荣哥儿,我辛苦生养你一场,为你呕心历血走到今日,为了个不相干的贱人,你朝我吼,并责怪我,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耿荣听了这番话,也顿觉自己在言辞上不该冒犯温夫人,酒醒了不少,刚要开口道歉,温夫人已经带着无比失望的身影举步离开了。 耿荣看着阿娘离开的背影,又陷入深深的懊恼和自责中。他想到了嫣如说过的话,这辈子他们或许真的不可能有个家了,看阿娘对她如此抵触和反感的态度,纵使真接了嫣如回来,肯定也是家宅难宁。 温夫人气呼呼走出门,就碰见方才去问随从话的管事。 那管事看温夫人气匆匆的,自行贴着墙站,身子微弯,越发恭敬。 看到他,温夫人想起了自己让他办的差事,问,“问清楚了随从跟夫人说了什么” 那管事道:“回老夫人的话,随从说夫人问他今日随将军去了何处,随从告诉夫人,今日将军去了安荣候府。” 安荣候府 温夫人心里一个噔咯,她也想起那安荣候府如今的情况。平反昭雪之后,安荣候府如今只得一个静和郡主当家,那静和郡主出身是不错,可也是在风月场中打过滚的人,嫣如那贱人必定是认识她的,也兴得她有这么个好去处。 “来人啊,备车,我要出去。” 且说谢玉瑶站在影碧边上,瞧着一口石缸中游曳的几尾小鱼,在巴掌大的团叶下追来追去,像是很有趣的样子。听着身后影响脚步声,谢玉瑶摆了摆谱,过了一会儿才幽幽转过身来。 佟氏一袭藕粉色对襟襦裙沐浴在夕阳的光辉下,整个有看起来精致纤弱,唇边噙着毫无攻击力的微笑,果真在她的脸上看不到半分敌意。 佟氏被打量的同时,她也在打量谢玉瑶。这个曾经名动京城的红袖招女伎,如今早已今非夕比,或许是自幼受动过家族动荡和颠沛流离,她的身上透着一股子清冷和疏远的气质,她投来的目光审视过甚,嫣如能得友警惕如此,也算是她生命里的一缕温暖吧。 “佟夫人。” “静和郡主。” 彼此曲膝行了礼。 “郡主恕罪,是妾身多有打扰了。” 谢玉瑶挥了挥手,“你又不是来找我的,谈不上打扰,我之所以会在这里迎佟夫人,是有几句话要跟佟夫人说。” 佟氏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请郡主赐教。” 佟氏看上去病殃殃的,再配合着谦卑的态度和温婉的声音,谢玉瑶腹中几句难听的话还真不好说出来,但该警告的还得警告,“说赐教谈不上,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知道嫣如在此,肯定是耿大将军告诉你的,我也不管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我想说的是,请你看在同为女人,嫣如更为不易的情分上,不要太过难为她。” 佟氏的笑容温柔在晚风里,“郡主多虑了,我家将军自从候府回去,没得到嫣如姑娘的回应,难过得在家中醉生梦死,妾身是从我家将军随从处知道嫣如姑娘的下落,这才前来求见。” 佟氏的脸和她的声音一样诚恳,让谢玉瑶一时弄不清楚她说的是真是假。但嫣如对她的评价不低,谢玉瑶先入为主的决定暂时先相信佟氏。“嫣如在花厅等你,请夫人随我来吧。” “有劳郡主引路。” 佟氏跟在谢玉瑶身后,沿着长长的连廊走了一半,拐了个弯后见到一个门口守着几个服侍的仆妇,便知那就该是花厅了。仆妇朝谢玉瑶曲膝行礼,接着迈进门槛,佟氏跟着她,一眼便见到坐在梨木椅上的嫣如。 距离上一次相见,仿佛过了一生那么遥远。再见时,她腹中怀着她丈夫的骨血,人只圆润了一点点,整个人看上去特别的沉静和温柔。她的手轻轻的落在隆起的小腹上,看着那小腹,佟氏纵然面上平静,可怎么也揭制不住内心的妒忌。 “佟夫人。”嫣如起身朝佟氏曲膝行礼。 佟氏客气的回了半礼,便听谢玉瑶吩咐上茶。 等到上完茶,退尽屋中服侍的,又见佟低的目光移向她,嫣如心中有数,“夫人是专程来找我的,想来肯定是为了你家将军的事,今日我已经跟贵府将军说清楚了,放过彼此,再不相扰,不知夫人前来,是不是信不 过嫣如” 耿荣没说过这些,佟氏也知道夫君喝得那样肯定是在嫣如这里的事不如意了,只是不知其中细节罢了,如今听了嫣如一席话,不过彼此,再不相扰,也就不怪夫君难过成那样了。 “实不相瞒,我到这里来见嫣如姑娘,夫君是不知情的,而且嫣如姑娘的话想来太过绝情,导致我夫君归家后便借酒浇愁,把自己喝得烂醉如泥。” 那个人是眼前之人的丈夫,她的丈夫因为别的女人伤己伤身,可却从她的语气里听不出来半分责怪之意,嫣如自认没这分胸襟和气魄,“夫人,他是你的丈夫,你不怪他有二心我可以理解,可你也不怪我吗” “怪,怎么能不怪呢,我只是个普通的红尘女子,丈夫的心不在自己这个做妻子的身上,我怎能甘心呢”佟氏前来安荣候府,是打定主意坦承相待的,“可我再恼恨又有什么用呢我的丈夫爱你多过爱我,身为他的妻子,我得咬紧牙关认下这个事实。嫣如姑娘,我背着夫君前来,是想求你跟我回去的,虽然我不能保证婆母在此事上存异,可我能保证,只要你跟我回去,我待你亲如姐妹,绝不会伤害你。” “佟夫人。”谢玉瑶先前就听嫣如说过为了耿荣,佟夫人什么都肯牺牲,如今亲耳听她说,不免又是另一种震憾,“嫣如跟你回去,是以什么身份回去” 佟氏徒然伤感的低下头,再抬起头来时,唇边的苦梁如何与散之不去,“我是我家将军的妻,婆母又待我亲如闺女,自然是不会愿意将军休妻的。而我家将军是有情有义之人,我嫁他这些年虽无所出,却也待我用心体贴,他也是不愿休我的。说句不怕郡主和嫣如姑娘多心的话,嫣如姑娘的命运纵使令人同情,可有些经历却是抹不去的事实,所以跟我回府只能为妾。” 佟氏这话说来伤人,谢玉瑶有些生气,刚想发作,又徒然听佟氏话峰一转:“可是,我由小身子就弱,一年到头四季用药,很少有不用的时候,说不定那天就撒手归地府了。我走后,将军要如何处置嫣如姑娘,就不是我该操心的事了。” 这么说来,嫣如还真有可能成为耿军的妻子 可是任谁听了佟氏这番诚恳的话都会动容罢,谢玉瑶有些不忍,便不再开口,视线缓缓朝嫣如移去。 “嫣如很感谢夫人坦诚,可是嫣如这辈子与将军的缘分已尽,不论是为妻也好,作妾也罢,我都不可能去将军府的。” 夫君没办成的事,佟氏以为只要自己放下身段兴许能成。然而,嫣如姑娘如此坚定的拒绝,佟氏也觉得自己的到来有些突兀了。“我只是不想夫君一直难过下去,所以想来候府试试能不能劝得住嫣如姑娘,看来,是我高估了自己。” “佟夫人。”嫣如真诚的一唤,“将军有妻如你,是他这辈子的福气,将军现在沉浸在过往里无法自拔,等时间一久他肯定会明白,只有夫人,才是那个值得他绝不辜负的人。” 这话说得佟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对嫣如没有好感,也想讨厌她,可是每次见她都是纠结万分,更是讨厌不起来。此刻还能听到她如此真挚的声音,佟氏心中看着她怀着自己丈夫孩子的那点妒忌也随之消散了。 她站起身,刚要开口告辞,门帘叫人掀开,随即冲进来一个候府仆人,“郡主不好了,不知哪里来了个老夫人,带着一帮打手闯进来了,府中护院全都去招呼,但那些打手像是经过训练的练家子,咱们府里普通的护院根本就招架不住啊。” 自从安荣候府恢复名誉,府中一直过得很清静,也没结识什么冤家,一个老夫人带着打手闯进来了,这事儿从何说起 谢玉瑶吓了大跳,接着撩帘就出去了。 嫣如不放心,也想跟去看看,阿萝拦住她,“姑娘可别出去,你可是要临盆的时候了,这个时候万一有闪失,是要丢命的。” 嫣如看着自己的肚子犹豫了,看着佟氏想外往走,嫣如立即叫住她,“佟夫人,请稍安勿燥,外头若真是乱起来,夫人出去必定受牵连,请在屋里坐会儿吧,阿萝,你快出去看看情况。” “是,奴婢这就去。” 阿萝一离开,嫣如便单手撑着肚子路过佟氏朝门口的方向站了站。 佟氏是带了女使来的,只是谢玉瑶谨慎,将人都留在了二门,这会儿佟氏也孤零零地。她看到嫣如站到她前面去了,又见她挺着个大肚子多有不便,忍不住上前扶住她,“你还是回去坐下吧。” 嫣如回头看着佟氏,眼中尽是感激,正要道谢,门外突然响起一道尖锐的争吵声。 “快把我儿媳妇交出来,她是个没心眼儿的,你们这里是虎狼窝,专干吃人不吐骨头的营生,若是敢伤害她,我就是拼了老命也不会放过你。” 这声音让嫣如和佟氏神情同时一怔。 竟是温夫人。 第559章 温夫人的叫嚣 这下子二人在厅中如何也呆不住了,一前一后站到厅外,就见温夫人盛气凌人的站在谢玉瑶面前,她身后跟着十几个身材健硕的护院打手。再看谢玉瑶僵硬的背影,显然是被逼迫进来的。 “阿娘,您怎么来了”佟氏秀眉紧蹙,温夫人此举实在太过了。可她了解的温夫人也不是这么胡来之人,肯定是有什么事情激得她如此冲动。 温夫人的视线掠过谢玉瑶的肩头,也只在佟氏身上停了瞬间,便阴冷狠辣的落到站在佟氏身边的嫣如身上,“我能不来吗我再不来,你就让人囫囵个儿吞了。茉姐儿,你过来,离那贱人远点儿。” 这世间是没人好脾气到站着让人骂的,嫣如不悦的看着温夫人,嘴角掀起一抹冷笑,“我这在府里住了那么久,那个角落没去过温夫人你嫌脏,进来干什么” “住口。”温夫人不满嫣如怼她,她凭什么怼她有什么资格怼她“贱人,狐狸精,不要以为你说你肚子里的种是我儿子的就会让我对你的态度改观,你能迷惑我儿子,迷惑不了我,我不管你是在哪里怀上的野种,不准你厚颜无耻的赖在我儿子身上。” “阿娘,嫣如姑娘不是那种人。” 温夫人这话说得太难听,佟氏有些听不下去。而她的维护落在温夫人眼中是难以置信的,温夫人愤然道:“茉姐儿,我的好媳妇,你是荣哥儿的嫡妻,是我们耿家八抬大轿抬进门的正经儿媳妇,哪里是那些野路子能比起得的。你现在居然帮着这贱人说话,你的立场呢你想气死我是不是还不快过来。” “温夫人。”谢夫人真真是听不下去了,她怒目而视,“你口口声声说嫣如是贱人,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这副丑陋的尊容,当真以为自己有多高贵是不是” 在这里敢不留情面怼温夫人的也只有谢玉瑶了,温夫人闻声,顿时气得笑了,“静和郡主,你不过只是个空有头衔的郡主罢了,有什么资格在本夫人面前叫嚣你当真以为皇帝宠你吗谁不知道皇帝是想让你息事宁人才赐了这么个封号,只有你自己偷着乐吧,不然你瞧瞧,你这安荣候府也平反这么久了,怎么也没个人给你下贴子宴请或是拜会大家嫌你脏呢。” “阿娘。”温夫人越说越过分,佟氏简直听不下去。 谢玉瑶气得一张脸成涨得绯红,她怒视着温夫人趾高气昂的嘴脸,恨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在嫣如听来这字字诛心的话仿若利剑穿心,谢玉瑶因她受辱,她岂能避其身后只作旁观嫣如搭着阿萝的手走下台阶,将谢玉瑶往自己身后扯了扯,正面直视着温夫人,“温夫人,你何必将话说得这样难听静和郡主虽曾沦落风尘,却是因含冤所致,否则好好的清白姑娘,怎会愿意在风尘中打滚你好歹年长是长辈,你也没经历过她的不幸,你凭什么说她脏” 温夫人指着嫣如,朝她身后看了一眼,“茉姐儿你看见了吗她就是这样跟我说话的,我真该把荣哥儿叫来,让他看看你这副龇牙咧嘴的真面目有多讨厌多可恶。” “你有本事就将他叫来,也让他好好看看自己信了一辈子,尊敬了一辈子的阿娘,无端闯进别人府邸逞凶辱骂,跟个市井泼妇没什么两样的样子。我倒他要真见了,会不会觉得你有多讨大有多可恶。” 温夫人闻声,只觉一团火在胸中越燃越旺,她怒不可遏的抬起手狠狠的甩下,“啪,该死的娼妇,你敢诋毁我。” 温夫人这一巴掌下了死力,突然其来的举动让毫无防备的嫣如被煽得顺势倾倒在阿萝身上,而阿萝没承受住嫣如如今的重量,主仆二人齐齐摔倒在地上。 “嫣如。” “嫣如姑娘。” 谢玉瑶和佟氏迅速围上来,嫣如觉得下身涌出一片湿糯之感,随即捂着小腹,痛苦感使她的五官都揪成一团,“玉瑶,痛,好痛。” 谢玉瑶赶忙扶起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迅速吩咐,“阿萝,快去请稳婆,来人啦,快把嫣如姑娘扶回房去。” 谢玉瑶一声吼,立即有仆妇过来帮忙。 嫣如是完全站不起来了,只能让仆妇抬着回屋。 佟氏看着嫣如痛苦的样子,心中很不落忍。她站到温夫人身边,看到温夫人打人的手在颤。“阿娘。”佟氏轻轻唤了一声。 温夫人惊吓过后回过神来,“走,回去。” 刚跟着走到月牙门下的谢玉瑶听到这话,顿时回身望着温夫人,“走,哪儿那么容易,嫣如要是没事也就罢了,她要是有事,我就是拼着这个破郡主不当了,也要把你告到底。” 随后谢玉瑶吩咐,“来人啊,去把大门给我关上,再到京兆衙门去一趟,就说有人硬闯安荣候府,打伤家甲,冒犯主家,让府尹大人派来人 抓人。” “是。” 安荣候府的护院先前被欺负得很惨,现在郡主做主,又有京兆衙门撑腰,立即四散行动起来。 温夫人婆媳被困,温夫人更是没想到谢玉瑶竟会让人去京兆衙门叫人来主持公道。本来她带着这么多人来安荣候是来逞威的,怎么会沦落到反被谢玉瑶威胁可此事不能闹到京兆衙门去吧,一旦闹到衙门去一审,他家荣哥儿与嫣如那贱人的事情岂不是就要闹得满城尽知那时他们家的颜面还要不要啦 “你想把此事闹得人尽皆知毁我耿家的名声,我告诉你,门都没人,你会叫人,本夫人也会。”温夫人豁出去了,“来人,把安荣候府的人拦下来。” “是。” 在别人的地盘还敢这样放肆,这个温夫人真是个疯的。可是现在谢玉瑶没时间与她斗嘴,她担心嫣如的情况,便只能撇下温夫人婆媳往嫣如住的院子去。 府里一片乱,佟氏的女使得以回到她身边。 “阿娘,我有些担心嫣如姑娘,我去看看。” 温夫人还在气头上,看见佟氏这样担心嫣如,她是真的很不能理解,“你担心什么,她死了才好呢,死了就不会祸害我的荣哥儿,你的丈夫了,她死了我们这家人才能耳根清静。” “阿娘,您是背着夫君来的吧,要是他知道嫣如姑娘有个三长两短全是因为您的缘故,以他对嫣如姑娘的情谊,肯定会恨您的,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您。”佟氏想到什么,眼神黯淡起来,“是我先来的,阿娘是来寻我的,夫君也不会原谅我的。” 说完,佟氏不再理会温夫人,带着女使朝谢玉瑶离去的方向追赶。 谢玉瑶刚进嫣如所住的院子,就见阿萝从屋里冲出来,神情慌张,哭了起来,“郡主,姑娘流了好多血。” “那你出来干什么稳婆呢”谢玉瑶急急的问。 “稳婆在屋里呢,叫奴婢赶紧到厨院去催热水。”阿萝答道,因为先前毫无准备,现在她的心乱成一团。 真是好巧不巧,稳婆昨日才进府,今日就出了这事。 “那你别废话了,快去。” 阿萝与找来的佟氏打了个照面,佟氏见到谢玉瑶撩帘进屋,想了想,自己也跟了进去。 “啊。” 一进去,就见到嫣如的惨痛叫声,佟氏听得心惊肉跳,脑袋直发昏。 谢玉瑶走到床前,紧紧握着嫣如的手,看到她的头发这么快就被汗水浸湿了,又惊又怕,“嫣如,你怎么样了你别害怕啊” 床那头的稳婆抬头看到谢玉瑶,脸色也慌乱起来,“郡主,郡主,嫣如姑娘的胎位不正呢,这种情况产妇极易大出血性命不保,民妇不敢打包票母子平安,您快想想办法吧,至少大夫得请来。” 稳婆的一阵喊话,惊得谢玉瑶脸色煞白,她只知道生孩子要请稳婆,哪里知道这其中还有这么多的风险 大夫,大夫。 慌乱之下,正巧阿萝撩帘进来,身后跟着几个端着铜盆的女使。 “阿萝,你快去快去请大夫。” “生孩子不是有稳婆在吗请大夫做什么”阿萝疑惑。 谢玉瑶说,“稳婆说胎位不正,容易出事,你快去把大夫请来以防万一。” 阿萝一听到容易出事四个字已经是吓得发肢发软了,“郡主,现在府里乱成一团,大门有人守着,出不去啊。” “从后门出去。” 阿萝慌慌乱乱转身要跑,谢玉瑶突然又叫住她,“你去请了大夫再去趟摄政王府,把嫣如的事告诉王妃,若是可以,请她过来一趟。” 阿萝连忙点点头,然后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佟氏见谢玉瑶记得去请摄政王妃,她想了想,让自己身边的女使出跟着阿萝从后门离开,去请耿荣。 第560章 难产1 王府花园里的湖面上,碧若翡翠的荷叶像一柄柄圆形的凉扇,错落有致的铺开,巴掌大的荷花颜面鲜妍的浮在碧叶丛间,两岸的绿柳在晚风下不规矩的回旋,一条悠长绵延的小径穿过花园中央,连着不远处的长廊。 宣祈和苏瑜坐在湖边的亭子里,吹着已经凉下来的风闲话。 “你说这事情我是接还是不接呢”苏瑜一脸愁苦的模样看着宣祈。 何氏自从在王府断了一臂就再也不敢到王府里来了,伤势虽然痊愈了,可因为当时她惊吓过度,养伤期间又从被断臂之时的恐惧中走不出来,休养不当,每逢下雨伤口都会奇痒无比兼又酸又痛,便彻底在京城住下了。 她走与不走,对苏瑜而言关系不大,只是苏宗耀觉得自食其言,没了老脸。不时在京中四下游历,也不大好意思到府里来看她和孩子。 今儿傍晚那婆子传话出来,何氏又在家跟苏宗耀大吵一架,起因是苏怜的亲事。苏怜今年十七了,早就过了议亲的年亲,在下河县时何氏这个瞧不上,那个不入眼,为的还不是要和二房的陈氏比比。觉得苏玫都能嫁个乘龙快婿,同是苏家的姑娘,凭什么她的女儿就不成这就将苏怜的亲事给耽搁了。 如今进得京城,家里又有这么大个依仗,她怜姐儿的亲事自然不落下风了。何氏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现在诸事她是不用出面,可作为两个姑娘的父亲,苏宗耀能坐视不理吗 苏宗耀觉得没脸得很,他的意思是自己张罗打听,不愿去麻烦王府里的人。可何氏不这么想。毕竟他们在京城人生地不熟,上哪儿打听去就算能打听得到,又不知根知底,靠谱吗 “不管。”宣祈挑眉,眼中闪过凌厉之色。 苏瑜知道那抹凌厉之色因何而来,大概是不想她操心,招惹麻烦吧。 “好吧,听你的。”笑嫣如花,望过去。 这么听话宣祈眼中的凌厉之色渐渐化为质疑,罢了,她想怎样就怎样吧,大不了出了事,他替她兜着便是。 明明是那么狠的人,笑起来偏偏温润如玉,苏瑜看得有些脸红,作势无意的别过头去,“王爷若是很闲,就去疏云台看看阿晗的功课,近些时日他归家的时辰是越来越晚了。” 这不过是个缓解窘迫的借口罢了,宣晗回来得晚,是因为书院的骑射课安排在了最后头。 见着苏瑜下巴尖绯红,宣祈知道她害羞了。伸手握住她的手,“功课明日再看好了,现在我只想陪着你。” 苏瑜扯了扯,想把手收回来,奈何力道大不过人家。周围又守着袁嬷嬷和采玉,苏瑜心中更是臊热,“王爷,还有人呢,你就不能正经些。” 袁嬷嬷和蝶依闻声,立即礼貌又不失尬尴的自动退避三舍。 “王妃,王妃。” 一连串叠声呼喊惊散了满亭的满情时光,宣祈不悦皱眉,苏瑜起疑惑起身,谁这么没规矩敢在王府乱跑乱叫她看到了雪娇领着阿萝过来,阿萝跑得气喘嘘嘘,膝上的裙子破了个大破,明显是摔了。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升,“阿萝,出什么事了” 阿萝扑跪到苏瑜面前,痛哭起来,“王妃,郡主让奴婢过来找王妃,您赶紧到候府去看看我家姑娘吧,稳婆说她胎位不正,孩子生不下来。” 苏瑜倒抽了口气凉气,回头看了一眼宣祈,“我去去就回。”然后吩咐蝶依和雪娇,“蝶依,你去吩咐备车,雪娇你将阿萝扶起来,咱们快走,有什么事路上说。” 看着苏瑜等人匆匆离开,青蓝从暗处走出来。 宣祈抬头看了看天,夜幕已经彻底拉下。不远处的连廊下,莫总管在指挥仆役挂灯笼,一盏盏灯笼亮起来,辅射了一园和柔和光芒。宣祈阖眸半瞬,声线徒然骤低,“找到了什么线索” 青蓝拱手道:“那人从宫里出来,属下一直跟到了长明山。” “哼,果真是长明山。”苏瑜的背影已经在眼中消失了,宣祈重新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还有什么” “王爷,属于怕打草惊蛇,迂回到一座小峰的缝隙中栖身下探,发现山坳里已经建寨扎营,人还在陆续往里进,虽然进去的人一副百姓打扮,但属下能确定进去的人肯定都是身手不凡的兵士。” 宣祈低头看着杯子里明亮的茶汤,有一星点儿茶渍沾在杯沿上,纤长的手指轻轻一弹,“皇帝这次可是下了大血本啊” 青蓝对这句话不好置评,只道:“长明山的山坳里有块很大的空地,属下还看到竖起不少木桩和草垛,应该是给兵士位操练用的。” 贞妃母家准备孕妇,皇帝暗中准备军队,等到贞妃的孩子百日宴,肯定很热闹。 “时间紧,属下只得先回来禀报王爷,暂时未查出那些兵士是从什么军队里分出来的。”青蓝说。 皇帝防他防得那么紧,肯定不会让人轻易查觉他在暗中操练队伍准备对付他,自然不可能明目张胆的调动军队在京城附近驻扎,这样从每个军队分出来就不同了。大唐大部分兵力都控制在他的手里,其余分散的兵力虽不敢与他明着抗衡,但神不知鬼不觉的分出来那么一小支还是很容易的。 “长明山里的情况你不必紧跟,只需查出那些兵士都是从什么军队里分出来的就可以了,尽快拟一分名单给本王。”说完,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是,王爷。” 且说马车上的苏瑜听说了嫣如出事的经过,撑不住胸中悲愤而双眸紧闭。她是如何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负罪感像汹涌的潮水般将她淹灭,无数的担忧刻画在脸上,变成无法散开的焦急。 马车停在候府后门口,阿萝引路,雪娇扶着苏瑜,淡紫色的绣暗纹边裙裾走得惊涛骇浪。府中已经安静下来了,可苏瑜还是见到两拔不同服饰的护院相互瞪眼,互不相让。 来到一处院落,刚踏进门口,就见谢玉瑶站在丹墀上对院中的仆妇喊,“大夫呢,大夫怎么还没来” “大夫还没来吗”阿萝惊慌地看着谢玉瑶。 谢玉瑶看到苏瑜来了,走下丹墀,紧张的看着她,“没来呢,我都问了好几遍了,没来。” “不可能,奴婢先通知的大夫,并且再三说清了地址,把府中孕妇生产时有可能大出血的事情都对大夫说了,也再三叮嘱他赶紧过来,我才到王府去见的王妃,那大夫就隔壁街医馆里的,不可能王妃都到了他还没有到。”阿萝急得跳了起来,“奴婢再去看看。” “雪娇,你跟阿萝一起去。” 雪娇一点头就跟了出去。 余下的人匆匆进到屋里,只见嫣如脸色惨白,头发像在水里浸过似的,连头下的枕巾都汗湿了一大片,感觉她的呼吸有进出无似的,苏瑜吓了大跳,扑到床前,先紧紧握住嫣如的手,然后别过头问稳婆,“都这么久了还是生不下来吗” 稳婆也不知问她话的人是什么身份,只觉得此女子气势不凡,单单一个眼神便叫她吓得浑身一哆嗦,“老婆子试过端正胎位,可是这孩子就像泥鳅一样,才端正过去,又滑回原来的位置,老婆子费心巴力,实在是没办法呀。大夫还没来,眼看着羊水已经没多少了,再这样下去,只怕大的小的都保不住啊” “你是稳婆就不能想想法子吗”苏瑜怒喝,不怪她动怒,实在是嫣如现在的样子太吓人了,让人情不自禁就要往坏处想。 第561章 难产2 稳婆说:“这位夫人,已经没办法了,要么保孩子,要么大人孩子都保不住。” “你什么意思”谢玉瑶慌得脸色难看极了,颤抖着声音问稳婆。 稳婆说,“这种情况,只能老婆子把手伸进去,硬将孩子拽出来,可是如此一来,大人是铁定保不住了。” 稳婆的声音就像一把利刃,狠狠的刺进苏瑜和谢玉瑶的心里。 “保保孩子。”嫣如红着眼,激动的看着苏瑜,“阿瑜,求求你,保孩子。” 此刻,饶是冷静理智如苏瑜,也被稳婆这番话惊得六神无主。她深深几个呼吸,迫使自己稳住,“嫣如,你不能。” “阿瑜,你也是个母亲,我要我的孩子,我辛辛苦苦怀他,不能到这里了,不能让他死在我的肚子。” 嫣如的执着她深能体会,这无疑是个艰难的决定,苏瑜回头看向谢玉瑶,谢玉瑶没作声,稳婆却在那里催促,“二位姑娘,大夫还没来,大人也要坚持不住了,再不做决定,就真的一个也保不住啦。” 苏瑜和谢玉瑶都不愿意张口,保孩子就意识着会失去嫣如,她们俩同时痛苦的看着嫣如,听嫣如激动着,挣扎着,“保孩子,听我的。” 苏瑜张了张口,泪水涌出眼眶。 谢玉瑶哽咽着声音,“听她的吧,保孩子。” 稳婆得到答案,神情凝重的往嫣如身下探手。 “啊。” 嫣如撕心裂肺一声喊叫,震得苏瑜和谢玉瑶五内俱焚。苏瑜更是倾身抱住嫣如的肩,揪心的哭喊,“嫣如,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嫣如此刻正受着剥肉离魂之痛,苏瑜看着恨不能替她受了这罪,“都是我的错,你有喜的事是我告诉耿荣的,要是我不告诉他,就不会出今天这样的事情了,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哇哇。” “是个公子。”孩子拿出来了,稳婆累得满脸通红。 可现在谁也没心思去看孩子,苏瑜和谢玉瑶眼睛都不敢眨的看着嫣如,生怕她这口气出了就没下一口了。 稳婆去包孩子,看着嫣如的眼帘似闭非闭,苏瑜失声痛哭,“对不起,嫣如,真的对不起。” “阿瑜,你别自责,耿荣知道我怀孕是迟迟早的事。”嫣如觉得好累,她现在好想睡觉,身体的温度在一点点消失,她好像能看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消失,“就算你不跟他说,等他回到京城,还是会找我的,阿瑜,你别自责,我一点儿都不怪你。相反,我很感激你,在我最需要人维护的时候,是你护着我,守着我,这辈子能认识你,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听着嫣如缓慢的声音,苏瑜瞬间就崩溃了,她扑到嫣如身上,哭得撕心裂肺。 “玉瑶。”嫣如缓缓的吐出这两个字。 谢玉瑶的眼泪同样擦都擦不完,她蹲在床边,轻轻应着,“我在呢。” “我想拜托你,做这个孩子的母亲,让他留在你的身边陪着你,你替我照顾他,好不好” 谢玉瑶拒绝不了,轻轻的点点头,然后在泪光中她看到嫣如笑了。接着她的目光停在一个方向,“佟夫人。” 佟氏听到嫣如细若蚊丝的呼喊,在女使的挽扶下几乎跄踉着来到床前,即使她占具着自己夫君的整颗心,可此时此刻,佟氏依旧忍不住垂下泪来,“嫣如姑娘。” 嫣如无比艰难的扯了一抹笑,“告诉耿荣,我这辈子是真心爱过他的,只可惜天意弄人,太苦了,下辈子,我想和他做个陌路人。” 佟氏闻声,捂着口鼻泣不成声。 稳婆包好了孩子抱到床前,嫣如忽然睁开了眼,看着襁褓中小小的孩子,眼着闪着温柔的泪光,“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我给他起名叫清宵,玉瑶,你说好不好” 说什么下辈子当个陌生人,明明根本就忘不掉。谢玉瑶哽咽难断,“嗯,从今往后,他就叫谢清宵。” 嫣如不说话了,她依旧温柔的看着谢清宵,她唇边的笑意犹在,可她眼中的光却一点点散掉。 “嫣如。”苏瑜大声喊。 “嫣如。”谢玉瑶跪到床前。 “嫣如姑娘。”佟氏也喊出了声。 屋子里哭了一片,只有稳婆怀里的孩子不黯世事抿落着嘴唇。 “嫣如,你别走,你别走。”谢玉瑶哭得很伤心。 “嫣如嫣如。” 屋外突然响起一道怆惶的男声,可是他一直在喊,人就是进不来。 接着响起一道愤怒的女声,“你要敢进去,为娘我也 不活了,立即撞死在这儿。” 这声音是温夫人的。 “阿娘,你就让我进去看看嫣如好不好”耿荣带着哭腔求温夫人。 “儿子,阿娘会害你吗你不知道自古女子生子的屋子有多不吉利,是带血光的,你见那个男子在孕妇产子时进屋去看的那是要犯血光之灾的。你是个将军,拿刀拿剑的,万一有个什么闪失,阿娘我找谁算账去” 雪娇的声音又响起,“王妃,大夫来啦,大夫来啦。” 紧接着阿萝最先冲进来,然后看到苏瑜和谢玉瑶一个跪一个趴在床前哭成一片,她瞪着眼睛,鼻子一酸,嘴巴一撇,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落。“不不会的,好姑娘,奴婢回来了,奴婢回来了。” 雪娇拖着气喘嘘嘘的大夫进门,这情况也让她看得先是一愣,然后推搡着大夫赶紧上前看看。 雪娇和蝶依一左一右将苏瑜扶开,谢玉瑶没影响大夫诊病的位置也就继续跪在那里。 大夫仔细把了脉,又往后提了提眼帘,再伸手到颈项处搁了一会儿,然后边摇头边叹息道:“人已经去了,唉,真是可惜,要是先前老夫头一遭过来时候府开了门,也不至于叫孕妇羊水流尽逼得稳婆取子而亡。” “你什么意思”谢玉瑶问。 大夫的话也让苏瑜怔住,“大夫,你头先来过” 大夫指着阿萝说,“这位姑娘说家中有孕妇难产,交待了地址我便匆匆赶来了,老夫到了候府大门口,可是怎么叫门里面的人也不开门,老夫人手拍门都拍麻木了,还以为这位姑娘给老夫开玩笑呢,就走了。” 苏瑜看向谢玉瑶,“怎么回事” 谢玉瑶则看向屋中一个随侍的婆子,“门房没人吗” 那婆子答,“回郡主的话,不是没人,是将军府的人横行霸道守着大门不让人进出。” 谢玉瑶这才想适才与温夫人分开那一幕,她说要报官,温夫人怕事情闹大耿家没脸面便让她带来的护院控制了候府大门的出入权。 所以有震惊不已时,阿萝突然抄起一旁花架上的宝蓝色琉璃花樽冲了出去。 “阿萝。”谢玉瑶慌乱的喊了一声,随即追了上去。 温夫人为阻止耿荣进屋去看嫣如,与两个护院一起拦在耿荣面前。所以,她背对着门口,突然看见儿子眼睛瞪大,接着后脑上一阵猛痛,有什么东西稀里哗啦掉在地上,她也跟着眼前一花身子一歪躺下。 谢玉瑶刚到门口看到了这一幕。 苏瑜和佟茉出来只看到耿荣冲到温夫人身边将她抱在怀里,紧张无措的喊着,“阿娘,阿娘。”然后对着狠狠瞪着温夫人似犹不解气的阿萝怒吼,“阿萝,你疯了吗” 温夫人并未被砸晕,她只是短暂的受到了惊吓。 阿萝又拾起地上的花樽碎片猛地朝温夫人刺去,耿荣惊喊,“快按住她。” 护院立即就将阿萝给制住了,并牢牢按在地上。 阿萝挣扎着,哭喊着,“我要杀了你,你个老虔婆,你害了我家小姐,我要杀了你,你个死太婆,怎么死的不是你。” 作为温夫人的儿媳妇,佟氏此刻是没有理由只站着看,她去到温夫人身边,担忧的看着她,“阿娘,您没事吧。” 温夫人没空理佟氏,她对耿荣说,“你看见了吧,嫣如那个贱人为了达到进耿家的目的,已经不惜要取我的命了,这样的娼妇,哪里值得你忤逆为娘” “住口。”阿萝脸上都是泥灰,“不准你污蔑我家小姐。” “来人啊,把这个小贱婢给我扭送到京兆衙门去,我要告诉谋杀我的性命。”温夫人咬牙切齿,恨得浑身发抖。 苏瑜睨了一眼蝶依。 蝶依跳下丹墀,两脚就被耿家的护院踢开了,她轻轻扶起阿萝,“阿萝,你没事吧。” 阿萝一想到小姐去逝,就悲恸得不能自己,靠在蝶依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王妃,你想包庇这个小贱婢吗”温夫人撑起身子,儿子在她身后,她就觉得有依仗。 第562章 崩溃 苏瑜一步一步走下丹墀,夜色下青丝如黛,蝶羽似的睫如墨如漆,她侧身立蝶依和阿萝面前,刚升上的那轮皎白月光均匀的洒落在她肩头,也将她眸中的冷冽之意酝淡了些。 “我不包庇她,难道要向着你吗” 佟氏看着滴落在地上的血忧心冲冲,“阿娘,您受伤了,这里正巧有大夫,先治伤可好” “对对,先治伤。”耿荣神情慌乱,阿娘再不是,他也不想她出事,“大夫,大夫,劳烦出来给我阿娘看看。” 大夫背着药箱从屋子里走出来,救死扶伤本是他的责任,这府里已经死了一个,断不能再死一个。大夫蹭蹭蹭走下石阶,却突然听人说道:“慢着,这是阿萝请来救嫣如的大夫,现在嫣如已经不需要了,就请大夫离开吧。” 说这话的人是苏瑜,所有人都看着她。 大夫也不好再动了。 佟氏眼看着雪娇将大夫请出去,想张嘴说什么,到底是没说出来。 耿荣却从这话里捕捉到什么张惶无措的表情慢慢在脸上四下乱爬,他手握重拳,摒住呼吸问,“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嫣如不需要了,你把话说清楚。” 苏瑜深吸口气,盯着温夫人的视线寒若冰霜,她缄默无言。 佟氏小声的开口,“夫君,嫣如姑娘,已经去了。” “不,不,不可能的。”耿荣难以置信看着佟氏,想从她的脸上找出一丝破绽,可惜没有,“你骗我,这不可能的。” “夫君,妾身没有骗你,嫣如姑娘生产时胎位不正,难产而亡。”佟氏一直在屋里呆着,将嫣如的所有一切都看在眼里。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耿荣徒然觉得心像被人捅了个大洞。 佟氏没办法回答他的话,只能默默的看了一眼温夫人。 偏偏耿荣沉浸在失去嫣如的巨大悲恸里,没注意到佟氏的异样。 但他没注意到,不代表别人没注意到,苏瑜冷笑一声,“怎么会这样你该好好问问你的好阿娘。” 这关阿娘什么事耿荣满脸疑惑的看着温夫人,忍不住吼道:“阿娘,怎么回事” 温夫人乍一听嫣如死了,心里高兴得很,徒然被儿子一吼,心里的气又聚拢了,“我哪里知道怎么回事又不是我在生孩子。亏我把你养得这样优秀,你还是堂堂的大将军呢,怎么这么容易就被人挑拨离间,用这样的语气质问你的母亲,你捫心自问合适吗” 耿荣崩溃的眼泪顺着脸落下,一边是生养他的阿娘,一边是已经离开的爱人,耿荣被一个孝字重重的压着,喘不过气来。 “温夫人,你别仗着自己年长,多吃了些年的米,就把我们这些人都当傻子了。”苏瑜往前走了一步,但只这一小步却充满了攻击性,“如果不是你带着护院闯进候府,语出不逊刺激到嫣如,还打了她一巴掌,她会出事吗你又仗着将军府的护院身手了得,欺负住候府的护院,把持着候府大门的进出,在大夫第一次进门时任由大夫把手拍红拍麻了都拒不开门,嫣如会死吗现在嫣如死了,你如愿以尝了,是不是觉得可以抽身了我告诉你,没那么容易。” 佟氏的女使只跟他说阿娘带人闯到候府去找嫣如麻烦了,他匆匆赶来只能化开彼此间的矛盾,万万没想到其中竟还有这样的曲折。若苏瑜说的是真的,阿娘就是直接间接害死嫣如的凶手。 耿荣瞪着血红的泪目看着温夫人,强烈的噩耗感让他怔在原处,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温夫人避开儿子审视和失望的目光,嘲讽一般朝苏瑜看去,“那贱人终于死了,我心里大大的松了口气,怎么王妃难道敢杀了我给那贱人报仇么你可别忘了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一旦我老婆子死在你手里,你千辛万苦积攒起来的好名声,可就要毁于一旦了。” 她居然还能厚颜无耻的威胁她,苏瑜同样嘲讽的问回去,“我也想问问,温夫人你哪里来的底气觉得我在跟你开玩笑” 温夫人眼中着火一般看着苏瑜,佟氏出声道:“阿娘,您流了好多血,咱们走吧,得赶紧去医馆,否则会出事的。” “佟夫人急什么阿萝虽然用花樽砸了她,可就那点儿伤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人的。不然你看看你婆母,她还有精神对我龇牙咧嘴,满嘴喷粪。”苏瑜往左边挪了两步,清冷的月光朦胧着她的侧影,看起来像罩了一层薄纱,“此刻在这儿都是知情人,杀人偿命,嫣如已经气绝,没道你个杀人凶手能安然无恙吧。温夫人,我苏瑜从来都不是个善人,你既然动了心思害嫣如,就得为这个不该有的心思付出代价。” 仲夏的夜里,这番话令在场众人倒抽了口凉气。 他们都感受到了 ,苏瑜是认真的。 “你少在这里虚张声势,你根本不敢。”温夫人心底起了一丝慌色。 “我怎么不敢”苏瑜扭过头又看过去,“你领着那么多将军府的护院招摇过市闯进安荣候府,那阵仗像是来串门的吗我完全可以说你们起了争执害死了嫣如,而你因为失手伤了人命,为保体面不想进内狱,慌乱逃窜中脚下打滑摔倒在地磕破了头,然后流血过多而亡。” 苏瑜的声音不疾不徐,恰恰能保证温夫人能听清楚她说的每一个字。 她的声音又细又绵,听起来丝毫不像是在设计一个圈套害人性命。 可就是这样声音,让温夫人渐渐感受到了恐惧和害怕,她颤抖着手拽住儿子的衣袖,“你听听,你听听她在说些什么荣哥儿,阿娘要是真死在她手里,你一定要替阿娘报仇。” “他有什么脸报仇”苏瑜声线一沉,像寒冬腊月的霜雪,“耿荣,你已经知道是你阿娘害死了嫣如,你不是口口声声爱她,想弥补她吗我可以不做任何事,就想请问你,你要怎么替嫣如报仇还是说你对嫣如的感情也不过如此,她的一条命被你阿娘害了就害了,半点儿不重要” 耿荣只觉苏瑜的话字字诛心,他痛苦的捂住头,松开手的瞬间,温夫人往后倒去,要不是佟氏手快,温夫人就已经躺在地上了。 “你别说了,别说了。” 耿荣不知道要怎么办 佟氏不忍夫君如此为难,抬头对苏瑜说,“王妃,求你别再逼我夫君了,一边是嫣如姑娘,一边是我婆母,这两个人对我夫君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你让他怎么选你说这话不是往他的心口上撒盐吗” 谢玉瑶嫌弃的看了一眼耿荣,站到苏瑜身边,“嫣如已经死了,我也想让这老虔婆偿命,可是王妃,你想想嫣如临终前对佟夫人说的那句话吧,想必她也不会真愿意看到你处死温夫人让耿大将军为难的。” 静和郡主虽然话说得难听,可却是在为她求情,温夫人心中不甘愿,也是闭了嘴不敢再多言。 耿荣听了这话,狠狠的抽了自己一耳巴子,突然想起什么,“嫣如没了,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佟氏言道:“嫣如姑娘已经做主,将孩子送给静和郡主抚养了。” “不可能,这是我的孩子,嫣如怎么可能会给别人”耿荣心中又是一阵悲恸,他不相信嫣如会这样狠心,将属于他们俩的孩子送人。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谢玉瑶想到嫣如跟她说的那些话,又忍不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不把孩子给我,难道交给你吗你看看你阿娘这副德行,再看看你懦弱的样子,孩子让你带回去能有好吗” 想到阿娘知道嫣如怀孕后诋毁的那些话,耿荣无法反驳,可这是他的亲生孩子,让他舍弃又如何甘心 像是读懂耿荣眼中的一切,谢玉瑶继续说,“你放心,我与嫣如情同姐妹,此生必不负她所托。我也知道清宵毕竟是你的骨血,你可以来候府探望他,但你想将他带走,是万不可能的。”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耿荣轻轻的呢喃着这两句话,像在温柔的跟嫣如说话,“是这个清宵吗” 第563章 偷龙转凤 “是的。”谢玉瑶没有否认,又看了一眼躺在佟氏怀里的温夫人,她明显精神处于紧绷状态,像是随时都会晕过去,事已到此,也不能真的让温夫人一命抵一命,可放过她,谢玉瑶与苏瑜同样的不甘心,“耿大将军,嫣如最后让佟夫人转告你一句话,现在我说给你听,她说这辈子她是真心爱过你的,可是太累了,希望你们下辈子做个陌路人。” 耿荣闻声,捂住胸口,像是有无数的手在撕扯着他的心,他痛得五官俱凝,难以呼吸。 谢玉瑶又说:“嫣如死了,她是被你阿娘害死的。” 之所以说得这样直白,谢玉瑶就是想让耿荣记住,他的阿娘害死了他的女人,嫣如死了,温夫人也别想好过。 她的这点心思没有藏着掩着,是人都知道她这样说有什么目的,温夫人恨得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好毒啊” 谢玉瑶冷笑一声,“走吧,滚出我的安荣候府。” “我想见见嫣如和孩子。”耿荣哽咽着声音,说出他最后的诉求。 谢玉瑶说,“不必了吧,你阿娘快要晕过去了,你还是带她去医馆看看吧。” 温夫人在听到可以离开安荣候府时,浑身的精力便开始泄气,此时视线越来越模糊,儿媳佟氏呼喊她的声音突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响起。 “阿娘阿娘,夫君,阿娘晕过去了。” 耿荣和佟氏带走了温夫人,望着那几人离去的背影,苏瑜的眼眶中冷得像淬的冰。 谢玉瑶同样神情漠然,“嫣如这一生,全毁在了这家人手里,太不值得了。” 夏天日生长,天气又热,遗体不能停放太久。谢玉瑶在府中设了三天灵,除了苏瑜和耿荣,无人来拜祭。 到了出殡那日,耿荣坚持扶棺出城。看着他胡茬子在唇边横生,神情疲惫又憔悴,谢玉瑶终是没逆他之意。 嫣如被葬在离大相国寺不远的一片湖光山色中,希望她看着绿山青水,以了补曾经未能踏遍众山众水的遗憾。灵位安置在了大相国寺,也方便有人想起她时前去祭拜。 头七那一晚,耿荣守在嫣如曾经住过的屋子里不忍离去,他说他想见见嫣如。 次日佟氏过来寻他,但见他那副潦倒颓废的模样,是又生气又心疼。 温夫人见儿子每隔一两日就要往安荣候府去,京城贵眷圈中已经在传风言风语,她听得心中很不是滋味,一次两次还能搪塞过去,时间一久,旁人又都不是傻子。万一让人知道她儿子和娼妇生了个儿子,那日她就该让那贱婢砸死,不该得救。 于是,除了公务,温夫人限制儿子出府,不论是真假,她隔三差五就病痛不断,反正就是要阻止耿荣往安荣候府去。母子两个为此大吵了一架,佟氏气得病倒了。 佟氏病倒了,耿荣如温夫人的愿在佟氏病愈前消停了一段时间。 又到一年秋末冬初,是夜,苏瑜和宣祈刚准备就寝,蝶依推门而入,恭敬言道:“王爷,宫里传来消息,贞妃娘娘刚破了水,准备生产了。” 半躺在长迎枕上的宣祈猛地坐直身形,漆黑的眸孔狡黠一黯,“好戏终于要开演。” “让青蓝亲自进宫去一趟,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蝶依曲膝应是。 宣祈徒然一副兴致很高的样子,苏瑜料想这其中肯定有她不知道的事情,“你有事瞒着我” 宣祈轻轻一点苏瑜的鼻头,视线温柔且炽热,“再过不久诸事可定,再也不会有人敢冒犯你了。” 苏瑜凝望回去,她不知道过程如何,可她知道他们都想到达同一个目的。“王爷既然搭好了戏台子,一众魑魅魍魉又陆续登台,妾身就陪王好好看戏。” 次日早晨,青蓝回来了。 宣祈听到动静便掀被起身,可他一动苏瑜也醒了,“我也想知道宫里的情况。” 宣祈便又躺了回去,掌风袭去断了垂地帷的束缚绳,将空间隔开来,“进来说。” 青蓝低头进来,恭敬的拱手言道:“贞妃昨夜戌时一刻发作,卯时二刻产下一女,贞妃事先买通了大太监楚福海,明夫人带着提前催生出来的男婴藏在食盒中带进宫,与大太监楚福海一起瞒天过海替换下了贞妃所产的女婴。” “皇帝知悉贞妃产下皇子,当即举宫同庆,宣布大赦天下,加封贞妃为贞贵妃,赋协理六宫之权。在宫人去报喜时,明夫人借故出宫,将贞妃所生的女婴带走了。属下跟踪明夫人回到肖府,亲见明夫人将孩子交给一个心腹婆子,那婆子带着孩子坐上马车,一刻也没留城门一开便出了城,马车停在近郊一处庄园里,属悄悄打探过了,那庄园是 明夫人娘家的产业,婆子将孩子送进去后交给了一对看上去很年纪的夫妻。” 纵使是个公主,也是贞妃的亲生骨肉,料想明夫人也不敢真的丢弃。 “派人暗中监视那处庄园,下去吧。” “是。” “真是胆大心思,如果不是早有预料,谁会知道贞妃真会干出偷龙转凤这样的事。”青蓝走后,苏瑜靠在宣祈怀里说。 “若是没有皇帝的放任,肖美媛母女配合得再好,也极难成事。”宣祈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接下来皇帝会做什么”苏瑜随意问着,毕竟以皇帝的忌惮心性,不可能有了皇子就能放下一切,何况他还清楚这孩子不是他的种。 长明山坳里已经聚积了五百人的队伍,每日辛苦操练。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皇帝这次伤筋动骨想铲除他,已是孤注一掷没得退路了。 “有我呢,别担心,你只管好好做你的生意,以及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这种被人护着的感觉真好,苏瑜往宣祈的怀里拱了拱,伸手揽住他的腰,“嗯。” 宣祈不说,苏瑜也就不问了。皇帝已然出招,宣祈也不可能坐以待毙,这场叔侄的较量,这才算是真正的开始吧。 皇宫里,因为生产时疲惫睡了好几个时辰的贞贵妃还没有醒的迹象。 梁太后和皇帝还有皇后坐在外间逗弄那个刚出生不久的小皇子,皇后脸上浮着尬尴勉强的笑容,她低头看着梁太后对怀里的小皇子爱不释手的模样,既是妒忌又是无可奈何。贞妃真是命好,一举得男。 而皇帝的表现很令皇后奇怪,按说贞妃,不,已经是贞贵妃了,她产下皇子,这可是多大的喜讯吗怎么皇帝只在众人面前高兴了一下,回到这里脸色就一直不咸不淡的 “皇帝,我怎么瞧着你对这孩子不喜似的”知子莫若母,梁太后问。 “哪儿有儿臣对这孩子甚是喜欢,儿臣刚才一直在冥思给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好。”皇帝唇边勾起柔和的弧度,足以打消梁太后的顾虑。 “哦,叫什么”梁太后兴致勃勃。 第564章 一桩丑闻 “宣烨。” “宣烨”梁太后呢喃着这个名字,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深了很多,“好名字,好名字,哀家喜欢。” 皇帝能体会到梁太后的喜悦,可这分喜悦却无法感染到他,毕竟这个孩子的来历他清楚得很。当初一查出贞妃怀孕,他欢喜过后冷静下来就考虑到万一生个公主该当如何了。所以,不仅贞妃暗中做了准备,他也暗中做了准备。 贞妃蠢,好大喜功,为了肖敏自知必须生个皇子才能博他一悦方能大赦天下。他急需一个皇子来稳住朝纲,而贞妃需要一个皇子来救肖敏和稳固地位,各取所需罢了。 “母后,儿臣御书房还有事情,先过去了。” “你去吧去吧。”梁太后现在是有孙万事足,看也不看皇帝,只一心扑在怀里的孩子身上。 皇帝淡淡的扯了扯唇角,转身走了出去。 皇后的视线直到皇帝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才收回来,随后低眉垂眼若有所思。 梁太后会错意,以为皇后心里只有不甘和妒忌,又想到贞贵妃怀孕期间她的隐忍和消沉,又知道皇后的禀性是个好的,少不得要宽慰几句。梁太后看了皇后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如今皇帝已经有了长子,这是宫里的第一个皇子,你做嫡母的要痛惜爱惜,多照顾他一些,或许这个长子能给你带来一个嫡子也说不定呢。” 在听完梁太后的一番话后,皇后才意识到梁太后对她有了误解。但对于这番话信息量,却让皇后心思雀跃。这是皇帝的第一个皇子,是长子却非嫡子,嫡子只能从她肚子里出。贞贵妃如今有皇子傍身,地位稳固,皇帝自然对她宠爱有加。太后让她多照顾这个孩子,这是提醒她那怕是做做样子也要常到贞贵妃宫里走动,多接近皇帝,她才有机会诞下嫡子。 在想通这些后,对皇帝情绪的那些疑惑瞬间消失殆尽,皇后朝太后曲了曲膝,“谢母后教诲,儿媳谨记。” 有了梁太后的提醒,皇后心里定我了。 皇帝果然经常往贞贵妃宫里来,她借着探望皇子的由头能经常见到皇帝。皇帝看她对皇子满目慈爱,对皇后的态度也有了大大的转变。 贞贵妃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她心里头很悲哀,拿别人的孩子固宠,可这孩子既稳固了她的地位,又救了肖敏,对这孩子她也苛刻不起来。好在阿娘告诉她,她的女儿长得很好,等她再大些,便可带进宫来走动,她甚至有信心说服皇上认那个孩子为义女,这样她们母女便不必分离了。更或者将来这孩子娶了她女儿,生下的孩子也是皇室血脉,如此一来,自然就不存在什么混淆皇这到血脉之事了。 贞贵妃将一切都想得过于美好,她过去有多憋屈,现在就有多得意。 不少朝廷命妇都已经陆陆续续进宫向她道过喜,就算人不到,礼单也是有送到她眼巴前儿的,偏偏这其中少了一个苏瑜。如今她是贵妃,总不能下令宣人家进宫探望她,未免太自降身份。 所以,她就一直盼啊,一直盼啊,一直往皇子百日宴宫里宴请的那日熬。 在离皇子百日宴前夕,京城里闹出了一桩丑闻。 黄国公府的三房嫡子李宴生得人相貌堂堂,风流倜傥,重阳节登高那日在大相国寺不远和翠微山上邂逅了一个小家碧玉,小家碧玉姓苏名怜,虽说不是生得闭月羞花,一颦一笑之间却是别有一股风情,又见她一路上呼奴唤婢,定是京中某大户之家的姑娘,李宴当即看得心痒难耐,主动靠近示好。 那日苏怜之所以会出现在翠微山上,主要是父亲苏宗耀想去登高,家中阿娘何氏因为自己的亲事迟迟没有着落,心绪抑郁不愿出门,苏盼只躲在家里把弄绣花绷子。重阳节本就是尽孝的日子,阿爹一提去翠微山,她初始心中是不乐意的,然后想着可以坐滑杆,又能叫仆役跟着,便也没急着拒绝,没想到阿爹走得快了些,将她甩在后头,竟让她碰到了李宴这么个活宝贝。 苏怜见李宴不时朝她暗风秋波示好,心里激动得难以自持,想着约莫真是她的姻缘到了。知道李宴是黄国公家三房的嫡子,更是兴奋得面红耳赤,想着自己贵为摄政王爷的姨妹,配黄国公家也是配得起的。只是她只是简单的介绍自己住在芙蓉巷,并未透露家中是做什么的。而李宴只当苏怜是摆矜持,才有所保留,他完全可以理解。 那日跟着苏怜去爬翠微山的是何氏特意买来服侍的丫头,叫花喜,随行的两个使役也被苏怜重金封了口,所以这件事并未透露给那婆子知道,苏怜至晚间到何氏屋里悄悄的说了,何氏也惊喜得在屋里来回走动。 于是母女俩个瞒天过海,苏怜隔三差五就出门去与李宴幽会,虽未触及底线,但郎情妾意的意思已是很明显。李宴偷腥偷惯了, 苏怜的手也拉了,小嘴儿也亲了,但最后一步苏怜一直死守,她说:“宴郎,我此刻与你见面,实属不该,男女大防已破,我已是丢尽颜面,若这最后的燕好不是留在洞房花烛之夜,妾惟有一死了。” 李宴是个情场老手,他是色胆包天,却不想弄出人命。他年方二十五岁,死了一房妻室,家中正打量着与他续弦。可芙蓉巷的苏家他让人去打探过了,知道是今年年初才搬到京城的新户,家中无人做官,但能住得起这样的宅子就只有是商户了。他堂堂黄国公的亲侄子,就算是续弦也不可能娶一个商户之女,除非是家里揭不开锅了。 苏怜的话令他很为难,但他撩了苏怜这么久又不想走不到最后一步,否则岂不是浪费他的时间于是他想了个法子,将一个狐朋狗友的玉佩诓来交与苏怜,算作是订情信物,在苏怜满眼柔情时趁机与她多吃了几杯酒,趁着酒意就将洞房花烛之夜该做的事情给做了。 苏怜失身后又羞又臊,可又不敢跟何氏说,毕竟何氏一而再的提醒过她,万不能守不住底线。好歹手里握着李宴的玉佩倒也令她心安,于是她每日就在等李宴的小厮传来见来的消息,然后她再与何氏演双簧借故出去。如此几番之后,苏怜发现李宴的小厮渐渐地来的次数少了,更到后头干脆一连二十几日都没消息。 苏怜心里开始慌了,何氏只会责问她是不是什么地方做得不妥惹得李宴不高兴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一道红烧鱼让苏怜狂吐不止,何氏会意过来,脸当即就绿了。 何氏气愤不过,她先是关起门来将苏怜狠狠的骂了一顿,然后在众人莫名其妙的视线下带着苏怜出了门,直奔黄国公府。 谁知黄国公府的门不好进,何氏只能搬出自己是摄政王的岳母,黄国公家的几房人尚未分家,几房人都住在一个府里,听说三房的李宴闯了祸,惹到了摄政王的岳母,纷纷前来看热闹。 是的,他们只看热闹,根本没将何氏的话放在心上。 何氏拖着苏怜如愿进了黄国公府,她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了震摄作用,心里还洋洋得意,自认就高人一等了。可等她随着下人来到一个中庭,见着黄国公府不少的主子,他们看她和苏怜的视线充满轻视和鄙夷,他们像看跳梁小丑一样打量她和苏怜,这让何氏先前心中升起的膨胀之心瞬间化作怒气。 “谁是李宴”何氏没见过,问身边的苏怜。 苏怜神情憔悴伤心的四顾一周,朝何氏摇头,“阿娘,宴郎没在这里。” 第565章 一桩丑闻2 敢做不敢当,何氏更怒了,她望着丹墀上站着的一排人,“你们这里谁做主” 自然是黄国公夫人张夫人了,她朝前走了一步,居然临下的笑望着何氏,“我是国公府的夫人,你又是谁,若是不说清楚,只怕今日擅常国公府的罪命恐怕是担当不起的。” 何氏坚信自己是因为仗着摄政王府的威名进到的国公府,所以面对张夫人的盛气凌人,她毫不示弱的挺直了后背,怼回去,“我是说我已经说清楚了,我今日是带着我女儿来找国公府三房的李宴公子的,他与我家怜姐儿两情相悦,若此时两家结亲自然皆大欢喜,否则我就要到摄政王府去见见摄政王妃,请她主持公道了。” 像是何氏说了很好笑的笑话似的,国公府的人不由自主都捂住口鼻笑了起来,张夫人更是看着何氏一只在空气中微微飘摇的袖子,笑得难以自持,“你是哪里来的泼妇,不但污蔑我家宴哥儿与你家姑娘有染,还妄图攀污摄政王妃,你不想活了也不能这么寻死啊” 原来是不相信她,何氏提高了声调,“我没有撒谎,我就是王爷的岳母。” “你得了吧你。”张夫人笑容变冷,“谁不知道当今的摄政王妃是个二嫁女,与王爷成婚是娘家愣是没半个人影露面,你若是摄政王妃的阿娘,我们这些京城贵眷怎么不知道” 这话怼得何氏哑口无言,这不都怪苏瑜那个小贱人,嫌弃她们一家从小地方来,怕给她丢人么,才将他们一家藏着揶着,不给人发现,否则这些人怎么敢这么不客气跟她说话。 她怪苏瑜,恨苏瑜,但她还得仗着她过日子,自然是不能将满胸的愤怒宣之于口的。她一挥手,“你少跟我扯这些,今日前来可不是为了跟你们分辨我到底是不是王爷的岳母的,你们三房的李宴与我女儿怜姐儿有了首尾,现在她已经怀了身孕,这件事你们准备怎么办吧。” 难道怒意冲冲找上门来,原来已经珠胎暗结了。对于三房的李宴是个什么德性,国公府内外都心知肚明,人家既然能找上门来,多半那肚子里的肉就是李宴的了。 张夫人刚要说什么,徒然有人扯了扯她的袖子,尔后在她耳边了几句,张夫人便转身往里走了。 将她叫走的不是别人,正是李楠。 张夫人在廊下看到李楠,脚步紧了紧,上前便问,“我正处置事呢,你叫我来干什么” “那妇人真是摄政王妃的阿娘么”李楠劈头就问。 张夫人犹豫着笑道:“我看不可能吧,摄政王要是有这么个活宝岳母,怎么京城里愣是没放出半点儿风声” “阿娘,此事不论真假,倒是个可以让摄政王妃下脸的好机会。”李楠阴测测的笑了。 “楠姐儿,你什么意思”张夫人问。 “当初摄政王妃让我在霍家丢尽了脸,虽然旁人诟病我的时候不如曲家恒姐的时候长,到底是伤了我的颜面。之前我忍着,是因为一直找不到发泄的机会,这回落到我手里,要是不让她剥层皮下来,我就不是李楠。” 张夫人也想到了那年在霍家的宴席上,楠姐儿与孙家的姑娘扭打进湖里,事后又被诸多亲眷诟病的事,心里也堵着口气不上不下很不舒坦。“那你想怎么做” “庭中那妇人的身份我看多半是真的,否则怎么敢扯摄政王府的虎匹做大旗。”李楠说出自己的判断。 张夫人则心存疑惑,“要是真的,怎么可能低调得无人知道” “这之间肯定是有原因,至于什么原因我们管不着,既然苏瑜不想娘家人的存在为人所知道,那我们就当她是假的好了,阿娘,一会儿你出去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反正这场闹剧是摄政王的岳母先闹起来的。” 姑娘说得在理,张夫人心里也很是赞同。 她转身重新回到庭前,看着被晾在一旁忍着冷落的何氏母女两个,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你说我们家宴哥儿与你姑娘有首尾,有什么证据” 何氏忙不迟疑将李宴送给苏怜的玉佩拿出来,展示在众人眼前,“这就是证据,你们休想抵赖。” 张夫人和众人看了一圈,印象中皆没见过李宴身上有过这件物什,张夫人说:“这玉佩不是我们家宴哥儿的。” 听见张夫人否认,苏怜慌得心中打怵,她急道:“怎么不是宴郎的就是他赠于我的订情之物。” 张夫人便命人去将三房李宴身边的贴身女使过来认,那女使一来,仔细瞧看,然后还是否决,“这不是我们宴公子的玉佩,我们宴公子有枚玉珏倒是真的,但也不是这样饰的,奴婢敢肯定,这不是我们宴公子的东西。” 苏怜瞬间直觉两眼泛花,双脚发软,“可这真是他给我的订 情之物啊他是不是不认账,他反悔了,他想始乱终弃是不是我要见他,我要见他,宴郎,宴郎你出来。” “住口。”张夫人挥手示意李宴的贴身女使下去,厉声道:“我们宴哥儿什么身份,你这不知哪里来的小贱人也敢这样玷污他的名声,真是放肆。” 苏怜被张夫人徒然拔高的声音吓了大跳,她扑到何氏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阿娘,怎么回这样,这真是宴郎给我的订情信物啊” 何氏到底是多吃了些盐巴的,可她也没想到李宴会拿别人的东西冒充,只当李宴占了苏怜的便宜不认账,“你们蛇鼠一窝,占了我家姑娘的便宜想不认账,门都没有,把李宴叫出来,我要当场和他对恃。” “有理不在声高,我家宴哥儿明年要下场科考,正在书房用心功课,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我看你们母女两个就是想来打秋风的骗子,你自己姑娘不知检点失身于人,你却想把这种污糟事赖在我们家宴哥儿身上,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是你能随便撒野的吗来人啊,把这对贱人母女扭送到京兆衙门去,告他们损害国公府的清誉,让她受罪坐牢。” “是,夫人。” 就有几个护院走过来,粗鲁的拖着何氏和苏怜往外去,苏怜只顾哭,何氏则骂了一路的脏话以及喊了一路的我是摄政王岳母。 此刻满京城都知道了这件趣闻,苏瑜的身份和家世再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京兆尹崔大人觉得这两年他一定是官运不利,不然怎么总有与摄政王妃有关的祸事往府门里扯然后,一边是国公府,一边是不见经转的市井妇人,崔大人自然是将何氏和苏怜收了监,然后派人到摄政王府去报了信。 何氏吼累了,也喊累了,她坐在牢房里,先前与黄国公府的护院推搡中她摔倒了,裙子破了,头发乱了,脸和手腕也擦伤了,还一路被人看笑话似拖进京兆衙门,这滋味,半点儿也不比当初在王府被王府斩断手臂来得好受。 苏怜缩在墙角,将头埋进膝腿间,嘤嘤的哭泣着,就像鬼叫似的,配合着不见天日的牢房光线,阴森森的,异常骇人。 彼时,苏瑜坐在明德院中,神情怔忡的听完何氏母女的壮举,她面沉如水,屋子里静得只能听见众人谨小慎微的呼吸。 袁嬷嬷知道后,气得当场晕了过去,还是蝶依掐了好一会儿人中才醒过来。 莫总管一进明德院就感觉到了一阵莫名的压抑,他轻手轻脚迈进门槛,站在帘外,恭敬出声,“王妃,苏大老爷来了,老奴已在花厅奉茶。” 苏瑜徒然觉得眼帘有千斤重似的,阖上就睁不开。 袁嬷嬷忍了忍,终是没忍住冲了出去。 莫总管见袁嬷嬷冲了出去,而王妃也没指示,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犹豫了半瞬,还是走了。他追上袁嬷嬷,“嬷嬷年纪也不小了,慢着点儿走。” 袁嬷嬷停步看了看莫总管,张了张嘴,没出一个字音又快步走起来。 莫总管也不跟了,转身去了另一个方向,他得赶紧将此事通报给王爷。 苏宗耀听见外头的脚步声,立即跪在地上磕下头去,他磕得很虔诚,很恐惧,很没颜面。 “老奴受不住大老爷这样的大礼,来人,快把大老爷扶起来。” 苏宗耀猛一抬头,只看到袁嬷嬷没见到苏瑜。顿时就觉得胸口松了口气,因为他实在是没脸见她啊可是她不来,事情要怎么解决难道要他到京兆衙门去敲鸣冤鼓喊冤吗可那样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而已。 袁嬷嬷朝着苏宗耀曲了曲膝,只是这一礼行得很没诚意就是了。 苏宗耀看在眼中,苦在心里,却无法忽视袁嬷嬷的一脸怒容,“王妃不来见我,定是生了很大的气是不是” “大老爷,您是何氏的枕边人,老奴可不相信这件事您是半点儿都不知情。”那婆子就此事没传半点消息回来,她的一切都仰仗着王妃,她不相信那婆子会为了何氏母女守口如瓶,惟一的解释就是何氏母女将此事捂得很严实。 苏宗耀脸上顿时大写冤字,语气也很是羞愤,“我与何氏早已分室而居,她做的那些勾当我是当真不知情啊先前她因为两个姑娘的亲事烦劳到王妃,可是王妃一直没给个准信,也是我疏忽大意了,没防着何氏母女能干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来。今日她气冲冲带着怜姐儿出门,我揪着怜姐儿的女使花喜好一通问,那丫头才说出实情来,我也是吓了大跳啊” 第566章 袁嬷嬷的不忿 苏宗耀的这番悔恨交加的解释并未真正说服袁嬷嬷,她又气又怒,忍不住声音提高了些许,“大老爷,您觉得这件事情您仅凭疏忽二字就能过去吗老奴陪着仙逝的太太一起嫁到苏家,后来瑜姑娘出世,满打满算老奴也算是在苏家呆了小半辈子的人。自从太太故去,新太太进门,瑜姑娘过的什么日子您心里没点儿数吗好不容易觅了郎君,本以为是个如意,岂料却并非良人。好在姑娘看得通透了,从沈家即时抽身,回到娘家后何氏又是哭闹又是上吊,就是不准姑娘落脚。大老爷,那时您为姑娘做过什么呀姑娘只得自谋算出路,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有今日的光景,你们一家子二话不说就来寻求依仗,老奴真想问问大老爷您,瑜姑娘到底欠苏家什么呀要让你们一家子这样迫害” 苏宗耀听得一张老脸又红又臊,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袁嬷嬷犹不解气,继续说道:“本来姑娘以一个二嫁女的身份嫁进王府,身世就够让人诟病。那些人也就当面谄媚讨好,背地里谁不是想拿出来诋毁就拿出来诋毁姑娘的性子看似豁达,可谁愿意那些嚼舌根的闲话姑娘不怕吗她也怕啊,怕有人说她的身世配不上王爷,怕有一天她自己就当真了。” 袁嬷嬷说着说着,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掉,“瞧瞧何氏干的什么事情哦,她把姑娘拖垮了对她有什么好处” 苏宗耀瘫坐在椅子上,茶几上的茶已经凉了。面对袁嬷嬷的指责,他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话,“嬷嬷,此事一过,不论是什么理由,这京城我都不会再待下去了,劳烦你跟瑜姐儿说一声,这是阿爹我这辈子头一回,也是最后一回求她。何氏被关押纵然是活该,可怜姐儿还怀着身孕,不论如何,都不能真让她们娘俩坐牢啊” 袁嬷嬷说了那么多,苏宗耀一开口还是让她为何氏母女求情,这让袁嬷嬷的心一片冰凉。这件事情,王妃铁定是不可能坐视不理的。可是,她以为至少对于苏瑜,苏大老爷会有些愧悔贴熨的话交待,等她拿到苏瑜面前去说嘴时,也好让她感受到苏大老爷对她其实没那么凉薄。然而,现实又狠又稳的抽了她一记耳光,她就不该对苏宗耀有所期待。 苏宗耀说完了话,等着袁嬷嬷的答复,今日他得见到苏瑜,得从她嘴里知道个准信。可是袁嬷嬷一直不作声,他因为觉得没脸见人也不敢抬头,场面就这样一直僵着。 袁嬷嬷深吸了口气,朝苏宗耀依旧很没诚意的曲了曲膝,“大老爷先回吧,有情况老奴会差人到芙蓉巷报信的。” 苏宗耀闻声,不得不抬起头来,可他只见到了袁嬷嬷离去的背影。 一路思绪烦乱的回到明德院,采玉在门口迎上来,“刚才衍哥儿哭闹,庄娘子抱过来,王妃正哄着呢,嬷嬷有事儿等衍哥儿睡觉了再说。” 袁嬷嬷站在窗户外朝里望了一眼,见着苏瑜怀里抱着衍哥儿,看不见她的神情,但能感觉到室中的氛围比平常压抑。“刚才我走了,姑娘可有说什么” “没说什么,只让雪娇去荷花巷一趟,然后姑娘就一直坐着,也不说话,没多久庄娘子就抱衍哥儿过来了。”采玉说,“苏大老爷呢还在花厅吗” “走了。”袁嬷嬷叹了口气,“这事儿闹的,何氏母女忒不是个东西了。” “可不是,偏偏王爷这几日又出京办事去了,咱们的宽慰姑娘未必听得进去。”采玉噘着嘴说。 庄娘子抱着衍哥儿出来,朝袁嬷嬷点了点头便回了。袁嬷嬷折身进了屋,蝶依正给苏瑜整理衣襟,“姑娘,大老爷说了,这事儿他事先的确不知情,若不是怜姑娘有了身孕曝出来,他还不知得被瞒到什么时候。” 苏瑜走到绣榻上落坐,端起一盏还有些余温的茶,“我已让雪娇去芙蓉巷,也去黄国公府那边查证,一切等她回来再说吧。” 袁嬷嬷默了默,“姑娘,茶快凉了吧,老奴给你续上。” 雪娇速度快,两个时辰就回来了,猛喝了口水后,说:“奴婢先到了芙蓉巷找到那婆子,那婆子也正因为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没觉查到而深感惶恐。见着奴婢,拼了命的磕头,万望姑娘饶恕她失察之罪。 “先前姑娘派到芙蓉巷去服侍的人不少,何太太却又自己做主给买了几个贴身服侍的女使,分别拔给了怜姑娘和盼姑娘,那婆子说何太太每次和怜姑娘关上门说话时就让新买的女使守在门口,谁也不准靠近,她有心上前都被轰走。 “今日用膳时一道油腻的烧菜让怜姑娘的事曝发,何太太拽走怜姑娘后,大老爷就开始审问怜姑娘身边新买来服侍的花喜,花喜经不住吓,将九月九重阳那日,大老爷叫怜姑娘陪他去爬翠微山,如何遇见到的黄国公府三房公子,如何神交,如何私会,如何暗渡陈仓之事全都交待了。 “何太太是知情的,为了嫁进黄国公府,何太太默许怜姑娘隔三差五出门与国公府三房的宴公子相会,只是她一再叮嘱怜姑娘要守住底线这事儿怜姑娘没做到。 “奴婢又去查了黄国公府三房的情况,三房老爷是老国公爷的嫡三子,此人自诩才华出众,不与白丁为伍,实则是个沽名钓誉之徒。李宴是他的独子,自小深受宠爱,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自然也就长歪了。二十岁那年娶了一房妻室,那妻室在大街上被一匹惊了的马给撞死了,但他一直没续上弦,实在是好人家的姑娘都不想惹上这么个风流成性的丈夫。但李宴丧妻这几年却是没闲着,眠花宿柳是常事,惹着良家女子也是有时候的,只是碍于国公府的门槛太高,不少人家吃了亏也就和血咽了,像今日何氏这样大张旗鼓找上门去的还是头一遭。 “何氏一直嚷嚷着自己是王爷的岳母,可最后还是被国公夫人张氏送进了京兆衙门。” 说完这话句,雪娇若有所思的朝苏瑜看去。 苏瑜歪在绣榻上,望着窗外不怎么明亮的天空,似想到什么,徒然就气定神闲的笑了,“我知道你的意思,王爷回京后谁敢在我面前造次,这种说自己是王爷岳母的话不是不要命了,便是事实。可是张夫人并未派人查证,而是直接将人送进京兆衙门关起来,事后也没有查证,这是为了什么为的是打我的脸,让我成为全京城的笑话呢。” “当初在霍家宴席上,国公爷的二姑娘李楠与孙家姑娘打成一团,后来也是当着诸多亲眷丢尽的颜面,依奴婢看,这张夫人是抓住机会报复王妃呢。”蝶依忍不住开口。 收回视线,苏瑜看了看眼前几张担忧的脸,微微笑道:“你们急什么,你们姑娘我是好惹的吗先前情绪低沉,只是因为不知来胧去脉,一时想不到法子应付罢了。既然张夫人送了我这么大个惊喜,来而不往非礼也。” “姑娘有什么主意了”袁嬷嬷迫不及待的问。 “让人去芙蓉巷传个话,就说我说的,难得进大牢,让何氏母女在京兆衙门多住些日子吧。” 苏瑜慵慵懒懒的声音一起,几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那黄国公府那边呢”雪娇问。 苏瑜没立即接话,而是神秘的笑了。 第567章 沈重霖的愉悦 沈府。 采云抱着只有几个月大的女儿在苏玫屋里说话。 今日国公府发生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何氏的光荣之举也浩浩荡荡在京城传开。苏玫觉着当初阿娘打算回去将苏瑜的事告诉大伯父一家,简直是太正确不过的选择了。 “我这个大伯母一直是个搅事精,但凡有她在的地方,哪里不是一滩浑水”苏玫接过采云怀里的孩子,笑着逗弄,“苏瑜一直自负,我倒这回她怎么破局。” “奴婢打外头回来,听见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件事,大房的何氏这样给王妃丢颜面,说不定王妃这会子肯定已经气疯了。”采玉见主子笑,她从善如流的答,“夫人,您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去王府走一趟,示示好,表现表现姐妹之心,毕竟。” 毕竟苏瑜有摄政王这座大山靠,再多的议论到最后也怕不算什么。 会意过来采云的意思,苏玫当真犹豫了,“按说你讲的不是没有道理,如今苏瑜身居高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咱们想往她跟前凑也没好由头。如今她清誉受损,正是该露面宽慰的时候。只是我与苏瑜例来不睦,就这样突兀前往,她肯定会认为我是去瞧她笑话,落井下石的。” 这层顾虑自然是没错,但采云还是更倾向于去一趟最好。自从先相爷死后,她家大爷就一直没有真正高兴过,每次到她院儿里去都是愁容满面。她不懂大爷的公事,但也在他的梦语里听他提及过王爷误他前程之害的话。 所以,她想着要是能与王府搞好关系,大爷的前程是不是就能得到保证了只有大爷不再为自己的前程担忧,他才能过得好,只有大爷好,她才能好。 这是采云单纯的想法。 苏玫这样犹豫,她也不好再规劝,毕竟她是妻,自己是妾,说得多了会讨人嫌。 “夫人,大爷回来了。”门外有人回话。 苏玫忙将孩子送还给采云,自己起身相迎。 沈重霖一袭便装,神情轻松愉悦的迈进门槛,“哟,都在呢。” 听着他语气轻快,苏玫和采云皆是一愣,他们可是很久都没见过沈重霖如此和颜悦色的时候了。苏玫迎上去,亲自接下他递来的外袍,“夫君瞧着很高兴似的,是有什么喜事吗” 苏玫问完话就去挂外袍,沈重霖看着她的背影,很久都没觉得苏玫的背影这般好看了。他落坐在锦凳上,伸手接过唯一的女儿,看着小女儿可爱的小模样,他的眼中也透着一片慈爱,“葵姐儿今日进得香不香” 采云沏了一杯茶递过来,被沈重霖挥手推开,她道:“姑娘用得很好,才睡了觉起来,妾身就抱过来给夫人请安了。” 妻妾和睦,沈重霖瞧着就倍感欣慰,过了这么久了,总算有件事情让他顺眼些了。 “夫君,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今儿是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苏玫脸上带着笑意,可采云和沈重霖在一起有问有答,特别是沈重霜怀里还抱着个葵姐儿,这像极了一家人的场景太过刺目。 沈重霖将孩子举了两下高高,笑道:“自然是好事。” 苏瑜的事满大街都在议论,苏玫会不知情沈重霖不信。 苏瑜二嫁摄政王,身份地位不止比他高了一点点,他心里的埋怨和愤慨一直未能得到好好的发泄,今日王府里的二人都被舆论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不死也要剥层皮。所以,沈重霖高兴,苏玫是很能理解的。 苏玫识趣的没继续追问,而是说起琐事来,“只要是好事,妾身就高兴,妾身盼着夫君天天有好事。夫君,上次你拿回来的燕窝,妾身拿来煮了,阿娘今日用了一碗燕窝银丝羹,她说好吃得很,让妾身再给她备着,妾身瞧着这段时日,阿娘的精神好了很多呢。” 自从沈菡和沈莹各自归去婆家,阿娘身边没搅事哭诉的,整个家里都清静不少。他与小苏氏好好孝敬着,阿娘终于渐渐从内狱里的恶梦里走出来了,前儿还带着她逛了逛园子,阿娘脸上也有了笑,作为儿子,他自然也松了口气。 沈重霖难得看苏玫的眼神里多出一丝柔情来。“是你想得周到,对了,莹妹妹失了夫君,在婆家日子到底难过些,我近日收到一封她从婆家让人捎来的信,好像很是苦楚,你从公中封二百两银子命人给她送回去。” 二百两银子苏玫心中讶然,她轻言细语的问,“当初莹妹妹走的时候,夫君令妾身给她封了一千两,这才没过多久呢,又让拿银子,她身上的体己可别是被她婆家的人给诓骗去了吧。” “咱们都不在她身边,能帮衬的地方就帮衬些吧。” 苏玫是在迂回提醒沈重霖,沈莹一个小寡妇,婆家又不会饿着她冻着她,哪里需要娘家银子封得 这样勤苏玫很肉痛,她对沈莹要银子的举动深恶痛绝,这先河一开,往后铁定没完没了,沈重霖就算再能置办,哪里经得住沈莹这样豁害的可看沈重霖一副全然没听过去的样子,她就知道自己又白费唇舌了,只得道:“是,妾身记下了。” 次日晌午,明夫人进了宫。 贞贵妃见着她很是高兴,拉着她便道:“阿娘可听说昨日有人自称是王爷岳母大闹国公府,后又被扭送进京兆衙门之事了” “这事情都传进宫里来了”明夫人边说,边环顾宫里侍候的宫人们,“这事儿闹得人尽皆知,我自然也听说了。” 贞贵妃懂了阿娘眼神里的意思,立即示意锦悠将宫里的闲杂人等都清了出去,随即对苏瑜抱怀着的落井下石的态度也略作收敛,“阿娘,是不是敏哥儿又闯祸了” 明夫人挥了挥手,“他还没把牢坐怕吗这些天在家里修身养性,还请了个南拳师傅学习打拳呢。” 贞贵妃松了口气,“遭了那么大一劫,能懂事最好了。阿娘,敏哥儿既然收了心,不如就把他的亲事提上日程吧,你有没有中意人家,对方要是不愿意,我就让皇上下旨赐婚。” 父亲是没了,可是肖家还有她。 明夫人摇了摇头,“这件事暂且不提,总让你出面,少不得要让人说咱们肖家仗势欺人。等你弟弟真正有了出息,世人对他的态度有所改观再说吧。” “那得等多久敏哥儿也不小了呢。” 其实明夫人真有看上眼的姑娘,可是她一让媒人上门说亲,对方知道对象是肖敏,想都不想便拒绝了。这事儿她不太好在女儿面前开口,伤自己颜面的同时,不也伤女儿的颜面若她知道了出手替肖家出气,往后只怕更没人敢跟肖家结亲了。 “敏哥儿的事咱们需从长计议,今日阿娘来找你,是有件事情问问你的意思。” “什么事”贞贵妃拿了个橘子剥起来。 “昨儿下午右散骑常侍沈重霖沈大人来找我,让我把昨日传遍京城的那桩丑闻说与你听,还刻意提了提被关在京兆衙门的何氏母女,我不太明白他的用意,可是他说只要女儿你知道了这桩事,肯定就能明白他的用意。”明夫人一边说一边打量贞贵妃的表情。 贞贵妃剥橘子的手顿了顿,像是印证一般问,“是当初时常到阿爹书房议事的那个沈大人吗” “正是他。”明夫人点头。“沈大人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贞贵妃将一瓣橘子和着经须一起放在嘴里嚼,像消化橘子一样消化沈重霖的话。等橘子咽完,沈重霖的意思也差不多都懂了。 “沈大人这是想让我抓住机会呢。” 明夫人闻言,脸色黯了黯。 贞贵妃递了一瓣橘子到阿娘手中,“沈大人还说什么了” 第568章 设计 明夫人一眼望过去,一副你怎么知道话的模样。 贞贵妃没作声,等着明夫人继续说。 明夫人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过去,“沈大人说,若是你懂他的意思就把这封信给你。” 贞贵妃搁下未吃完的橘子,打开信慢慢看,越看脸色越红,眼中越兴奋,就像是有把火架了起来,就等着什么东西下锅开煮什么似的 看完了,贞贵妃紧紧的捏着那封信,深深的吸了口气后,似自言自语,“这个机会终于还是让我等到了。” 不知道为何,明夫人看着女儿阴测测的笑容,总觉得心里忐忑不安,“媛姐儿,你别吓我,什么机会让你等到了你说说清楚。” 贞贵妃不想与明夫人细说,说得太仔细她担心明夫人会弄巧成拙,毕竟她这个阿娘明眼看着是很强势稳重,实则内里极易崩溃冲动。“阿娘放心,女儿绝对不会去做没有把握之事。” 明夫人一听,笃定女儿肯定是要做什么了,她紧张起来,“媛姐儿,你如今身份贵重已经无人能比,又有皇子傍身,将来更是福泽绵长,万不能为泄愤而毁了自己的前程啊俗话说,小不忍者乱大谋,你怎么都得忍着看皇子长大成人啊” 贞贵妃将信撕成碎片,然后丢进火盆里,然后来到明夫人身边,撒娇似的说,“阿娘,我在苏瑜那里受的是什么气你也是知道的,她就像根卡在女儿喉咙里的一根鱼刺,不上不下,只要让她活着,就恶心得女儿食不下咽,睡不安枕。只有将这根鱼刺拔了,女儿整个身心才会痛快。” 明夫人还是不支持,“可是她身边有王爷撑腰,你们不论再怎么谋划,也可不能瞒得过王爷去。” “我们不用瞒,让她自己瞒着不就好了。” 明夫人狐疑的看着贞贵妃,满京城谁不知道王妃在王爷那里倍受宠爱,夫妻俩成婚过后虽然聚少离多,但感情稳固,如今王妃又诞下王爷的嫡子,功不可没,有什么事情需要瞒着王爷才能进行 且事情明明还没行动,她怎么就觉得女儿好像已经得逞了似的 丑闻发生的第四日,宣祈回府。 在门口翻身下马,直奔明德院,然后被告诉王妃正在补觉。 宣祈一听苏瑜在补觉,神情顿肃穆起来,他本身就一身风尘,轮廓再一凝重,整个明德院的气压都低了好几分。众人只当王爷在外头惹了什么气,服侍时愣是呼吸都不敢重了。 沐浴过后,换了一袭藏青色银边滚云纹袍,然后坐在榻沿上目不转睛的看着苏瑜的睡颜。她睡着的样子很没攻击性,看上去端柔得像天边的云,只有他知道一睁开眼后,她深不见底的瞳眸里藏着无数的勇气和计虑。 徒然,见她眉心一皱。 宣祈的心也跟着皱紧。 何氏母女的事,竟让她如何伤神,委实该死。 她的青丝散落了半边枕巾,睫羽像黑蝴蝶的翅膀合起,双眸紧闭,芙蓉花一般的脸庞恬静如厮,美好得就像仲夏之夜升上明空的月。宣祈温柔的看得呆了,默默的凝望着她,眼神里满是缱绻炽热的款款情深。 苏瑜缓缓睁开眼,视线模糊后看清眼前之人,有一瞬间以为自己是做梦,所以她呆呆的说,“我昨夜才梦见过你,今日怎么又跑到我梦里来了。” 她有梦见过他吗 疏不知这句话,将宣祈那颗滚烫的心包裹得愈加炽热了。他手臂微抬,指腹轻轻落在她的上颌上一起,随即俯身吻下去。 屋子里服侍的夏莲吓得连忙捂住脸跑了出去。 苏瑜承受着如暴风骤雨般的亲吻,嘴唇片传来的些许刺痛感让她清醒的知道这不是在做梦。少顷过后,推开他,脸颊被吻得羞红色,仿若阳春三月灼灼绽放的桃花,“王爷,你你不是说要出去十天么这才过半怎么就回来了” 苏瑜被吻懵了,才会冒出这么句不经大脑的话,等她冷静下来,立即就会明白她出了这样的事,肯定会有人给他通风报信的。 她的眼睛莹莹润润的,就像星星缀进了银河里。宣祈手撑着榻,将苏瑜拦在自己的身下,如黑鸦一般的青丝轻柔地垂下,这暧昧旖旎的相见方式,让室中的温度瞬间上升了好几度。 “本王的爱妃受欺负了,本王若不即时出现,怎么英雄救美” 略显轻浮的话,配合着当场氛围,倒也合适宜。 苏瑜扑哧一声笑开,浩腕环住他的颈项,“王爷有心了,妾身很感动。” 没有在苏瑜脸上看到任何愁绪,宣祈臆测莫不是她掩饰得太好坐直身子,将她拉起来正视自己,“阿瑜,可有为难之处” 原来适才一番调趣,是 因为他担心自己心里不难过而故意为之。苏瑜凝望着宣祈的眼睛,那双温润如玉的眸瞳中映着她小小的身影,“事情王爷既然听说了,妾身得向王爷道歉,何氏那样的德性,纵然妾身有手段约束,却始终在父亲的面上松松手。只是没想到这次她为了一己之私,连累妾身的声誉也就罢了,还将王爷也给牵扯了进来。” “不过王爷放心,外间那些舆论妾身并不会放在心上,国公府那边既然要挑事,妾身也是要奉陪的。” 听着她巧笑嫣兮说着自信的话,宣祈再三仔细判断她没的说谎,这才认真的放下心来,“我还以为你受了打击,寝食难安呢。” 她怎么觉得受到打击的像是宣祈 苏瑜正要言语,外头传来莫总管的声音,“王爷,王妃,刚才京兆衙门来人,说何氏母女已经从牢里出来归家去了。” 苏瑜脸色一僵,眼中的意外流露于表,她明明记得打过招呼让何氏母女在牢里多呆些时日,怎么京兆衙门没支会她一声就将人放出来了 宣祈从苏瑜沉默的表情里读到很多东西,他意识到肯定是有出了超出苏瑜掌控的问题,“进来说话。” 莫总管走进来,恭敬的弯着腰,“王爷。” “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宣祈的声音凝重不少,莫总管能清晰的感受到王爷的重视。 “适才京兆衙门来人,只说何氏母女已经归家去了,但因何突然被放出来,没有任何说辞。”莫总管愈发恭敬。 “去查,有信速回。” “是。” 莫总管一走,苏瑜便叫人进来帮着穿衣。 宣祈问,“你要去哪儿” “芙蓉巷,王爷查到的肯定跟何氏母女说的不同,我得去看看。”苏瑜边说边看着镂花菱镜中袁嬷嬷为她绾发。 “让蝶依和雪娇陪你去。” 苏瑜笑了笑,先前眼中的愉悦被冲淡了很多。 马车离开王府,一路驶往芙蓉巷,等到停在宅子门口,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蝶依去叫开门,守门的小厮也是先前在王府里当差的,见着蝶依身后的苏瑜,顿时跪下匍匐在地,“叩见王妃。” “起来吧。” 苏瑜边说边绕过影壁,一路走来极少见到仆妇奴才,但是越靠近主院,仆妇奴才的身影多了起来,他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主院大门,那婆子突然从人群里走出来,见着苏瑜等人,慌得忙不迭已上前请安。 “王妃娘娘吉祥。” 苏瑜看着那婆子身上的好大一滩茶叶水,像是刚被泼的,“怎么回事” “太太和怜姑娘刚进门不久,太太就扭着大老爷哭闹,奴婢去劝,就被泼了一碗热茶。”那婆子言谈间有一股子委屈。 苏瑜表情不虞,蝶依立即示意那婆子将门口围观的仆妇小厮都驱散。 那些仆妇小厮一见王妃在此,吓得纷纷作鸟兽散,几乎是瞬间主院外就空了。 苏瑜往院里走去,站到庭中,听见何氏泣不成声,哽咽难耐,“这我辈子的罪,该受的,不该受的都受过了,就是不知道几时能是个头本想着她当了王妃,能给家里长脸,咱们好歹是一家人,多少能得到些恩惠也算她为这个家尽了份心力。她到好,高高在上两片薄嘴皮子上下一碰一翻,居然不是让我们母女立即从牢里出来,而是撒手不管。我是继母,我没对她好过,可怜姐儿好歹是她嫡亲的妹妹吧,她也能这样狠心。不,她根本就没心,她就是个毒心肠,烂心肝的蛇蝎毒妇。” 第569章 你还有脸吗 “你住口,不准你这样说她。”苏宗耀的声音怒不可遏的响起,“这都多少次了,你自己不长记性,反怪瑜姐儿不出手相助,你怪得着她吗这次还把怜姐儿的一辈子都搭了进去,我倒,你到底准备怎么收场” “我怎么收场自然是咬定国公府不放了,他们家三房郎君占了我家怜姐儿的便宜,提上裤子就不想认账了,我家怜姐儿是良家女子,不是青楼楚馆的伎女,没那么容易打发得了。” 这话让立在庭中的苏瑜脸沉如瑟,更不必说当着何氏面的苏宗耀了,“你你这种下作的话你都说得出口,你到底还有没有半点儿廉耻啊国公府是什么身份,咱们家又是什么身份,你们自甘下贱要靠上去,还好意思说咬定人家,你还有脸吗” “咱们家什么身份”何氏不甘示弱的吼回去,“咱们家的嫡长女如今日是王妃,王爷的姨妹,这个身份配国公府一个旁支的公子有什么丢人的我还嫌我怜姐儿是下嫁呢。” “大言不惭。”苏宗耀气得喘粗气,“你适才还骂瑜姐儿是蛇蝎毒妇,这会儿就要借着人家的势去和国公府攀亲,何氏,你怎么不找根绳吊死” “我吊死了是不是就趁你意了我嫁给你这么多年,就是因为没能给你生个儿子,你就左看我不顺眼,右看我不顺眼,你是不是就盼着我死好好再续个弦是不是我告诉你,门都没有,你要真敢逼死我,我何止让苏家不好过,就算是你放在心尖尖上的宝贝瑜姐儿,我也要把她的名声搞臭,王爷再厉害,一个有烂名声的王妃,我倒他到底能稀罕多久。” 何氏越说越离谱,字字往苏宗耀心里插刀子,“你以为我会给你这样的机会吗走,现在就收拾东西走,这次不论如何都要回下河县去。” “我不走,我不会走的。”何氏同样撕破喉咙般的吼道:“现在就这样灰溜溜的走了,怜姐儿肚子里的那块肉怎么办回到下河县未婚先孕,那些街坊一人一口唾沫就能将怜姐儿淹死。留在京城虽说闺誉受损,至少能找到找得和尚找得到庙,那黄国公府难道还能不认不成” “人家不认,你们又能怎么样送上门去让人轻贱,换作是你,这种门风受损的事会认吗” 何氏被怼得愣了愣,但一会儿又攻击起苏宗耀,“怜姐儿不是你的女儿吗你怎么能胳膊轴往外拐她在国公府受尽侮辱和委屈,你脸上还有光怎么的现在你该做的是怎么想法子让怜姐儿嫁进国公府去,而不是在这里跟我吵吵。” “你你你真是强词夺理,朽木不可雕也。”苏宗耀接连咳嗽好几声,“我说了那么多,你是半点儿都没听进去。这次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来人啊。” 苏宗耀站到门口叫人准备收拾东西,结果声刚落就见到也不知在中庭立了多久的苏瑜主仆三人,他惊得脸色惨白,一时失了声音。 何氏见苏宗耀动了真格,赶忙冲出来意欲阻止,才扯住他的衣袖,也看到了中庭站着的三人。同样吓得脸色惨白,唇微分,眼睛瞪如铜铃。 “你你们来多久了”何氏摒住呼吸问,饶是如此,她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苏瑜没立即作答,而是携袖踏上石阶往屋里走去。入眼满地狼藉,碎的碗盖瓷瓶,破的茶具砚台,比比皆是,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有。苏瑜就近捡起一个锦凳,身姿端正的落坐,冷眼看向何氏,“把你的心别悬在嗓子眼儿了,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我都听到了。你放心吧,我不会干出打击报复这种失格的事儿来,今日我来两件事,先说第一件,你们怎么出的京兆衙门,可知道是谁放你们出来的” 她和怜姐儿被关进京兆衙门不久,就有人来告诉她们,王妃说了,她们母女难得逛进京兆衙门的大牢,让她们在里面多呆些日子。今日出牢里,她又问了,是王妃改主意了结果放她们母女出来的人说王妃哪儿有那么好心,是你们的事宫里有人知道了,王妃可以对继母不孝顺,但她身为皇家的媳妇,皇家可不能让亲家受委屈。 虽然被皇家承认亲家是很抬她的颜面,可是不是苏瑜让人放她们娘俩出来的,这点儿就让何氏很糟心了。 此刻,既然苏瑜把先前她与苏宗耀的对话听了个全,那她也没必须再藏着掩着,怕着惧着,她要真敢对她们母女如何,大不了就鱼死破呗。想通了这一点,何氏的气焰立马就烧上来了,“你在王府里享受着荣华富贵,高枕无忧,我们母女俩就在牢里受尽苦楚,与臭虫耗子为伴,你不开尊口放过我们母女俩,难道还不准别人伸出援手吗” 听到何氏这么客气的对苏瑜说话,苏宗耀顿时吓得神魂俱震,蝶依和雪娇也想这何氏真嫌命长。 何氏这样的嘴脸在苏瑜的意料之中,所以并不觉得出奇,倒是还挺佩服她敢顶撞自己的勇气。 “ 阿爹说得半分不错,你真是一点儿也不长记性。” 苏瑜淡淡的目光飘向何氏那只空落落的袖子。 何氏当然注意到苏瑜在看什么地方,想到当初断臂时的巨痛和震惧,何氏顿时跄踉的退后下,腿脚一软,好在是又稳住了,不然真会撞到苏宗耀身上。 “怎么,你想把我另外一只手也砍了。”何氏突然僵直后背,明明心里吓得不行,脸上还有写满无惧和倔强。 苏瑜低头轻轻弹了弹襦裙上绣的梅花瓣,语气平缓淡定,“我砍你的手做什么既不能拿来吃又卖不出去,血流得到处都是还脏我的地儿,况且我想要收拾你,根本就用不着自己动手。” 何氏想到王爷拔刀落下时眼中迸裂的骇人寒光,直觉着头脑一阵晕旋。 苏瑜又道:“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天就要黑了,王爷和衍哥儿还等着我回去,我没那么多时间陪着你干耗。” 显然,苏瑜不痛不痒的话在何氏这里起到了很强烈的震慑作用,何氏将嘴唇抿成了纸白色,咬牙切齿的言道:“放我们出牢的人说,是宫里知道了我们的事,你不仁,皇家不能不义,宫里还承认了我是亲家。” 直视着何氏的眼睛,苏瑜无波的瞳眸里判断出何氏没有撒谎。宫里的人知道了,还说出你不仁,皇家不能不义这样的话来,宫里谁有资格这样说梁太后还是肖美媛 然而,不论是谁,这件事都是冲着她来的。 “蝶依,去把怜姑娘请过来。” 蝶依点头去请苏怜。 何氏则紧张的看向苏瑜,“你把怜姐儿叫过来干什么我告诉你,她现在可是双身子,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国公府的骨肉,你胆敢对她不利,小心我跟你拼了。” 苏瑜神情冷漠的瞟了一眼何氏,“你这样害怕和紧张真是因为担心怜姐儿吗你是怕我万一对她做了什么,伤到她腹中的孩子,你就没有筹码让她嫁进黄国公府了。” 委实说被人看透的感觉很不好,何氏被怼得无言,苏宗耀站在她身边只能自抑兴叹。 既然已经滩开了说,何氏自觉也没必要再隐晦什么,“俗说话人往高处走,水才往低出流,我这样想有什么错” 第570章 苏怜的决定 她到还有理了 即使知道何氏例来如此无耻,但今日她的行为仍将苏瑜的认知又刷新一个高度。 “你这样不择手段,可有想过就算怜姐儿将来成功嫁进黄国公府,也会被人看不起的。” 何氏显然被苏瑜这个问题给问傻了一瞬,她只一味想将怜姐儿嫁入高门,至于她往后的生活,她真没仔细想过。可是若怜姐儿连高门都够不着,想也是白想。 “黄国公府能容下怜姐儿是他大家士族的气度,能不能让这样的大家士族容下,我想怜姐儿也自有本事。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这些事情不是该怜姐儿嫁进黄国公府后该想的吗” 苏瑜瞬间噤了声,跟这种人多说半个字都是在浪费她的时间。 她睨着门口多了一重暗影,应该是蝶依将苏怜请来了,暗影没动,那么何氏的那番话应该是被听了的,她没有任何反应,是不是代表苏怜对这通话也是默认的 蝶依先走进来,苏怜低眉顺眼跟在她身后,见着苏瑜先曲膝礼了礼,然后紧挨着何氏站稳。 除了神情有些憔悴外,苏瑜没在苏怜身上看到什么变化。她一只手护着自己的肚子,看自己的眼神也畏畏缩缩,很是上不得台面。 “既然来了,我就说第二桩事,怜姐儿,我问你,你肚子里的孩子真是李宴的” 苏怜突然抬头看过去,眼中尽是愤怒和委屈,像是被人诟病了她的品性似的。 何氏替她出声,“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怜姐儿失身于他,这腹中骨肉自然是他的,怜姐儿虽然没读过几本书,可是从一而终的廉耻心还是有的。且要是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李宴公子的,我们母女俩哪里来的胆子敢到国公府去闹” “廉耻”苏瑜被何氏这番话给气乐了,她目光中一片冰寒,蕴着渗人的冷光看过去,“与人无媒苟合,还珠胎暗结,你们母女俩还好意思在我面前提廉耻而且我问的是怜姐儿,自然是希望听她自己的声音,请你先闭嘴。” 何氏觉得自己还是苏宗耀的嫡妻,还是苏瑜的继母,被她这样训叱,哪里还存有半分颜面她气急败坏的瞪向苏宗耀,“瞧瞧你的好女儿,敢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她这样轻怠我,就是轻怠你,你就不说句话管管她吗” 苏宗耀深吸口气,索性闭眼不理。 苏瑜徒然目不转睛的盯着苏怜。 苏怜害怕这样的苏瑜,总觉得她的目光冷得能将她冻死。“是,是他的,我敢笃定是他的,可是他不认,他居然拿别人的东西充满定情信物给我,他分明就是想始乱终弃。” 想不到这其中还有曲折,“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事已至此,苏怜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将李宴如何给她定情之物,如何骗得她献身的经过说了。 苏宗耀听着浑身气得发抖。 何氏先前听着也很不自在,后头像是习惯了似的。 苏瑜听完长长的舒了口气,这还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彼此半斤八两,谁也怨不得谁。“阿爹,别再说什么回下河县的话了,怜姐儿这样,肯定是回不去了。” 苏瑜这样说,所有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 “你你想怎么打算”苏宗耀看了一眼怜姐儿,想到给苏瑜添的麻烦,觉得自己问出这种话来很不是东西。 “怜姐儿现在惟一的出路就是嫁进国公府去,不然只要一出这宅子大门,就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一辈子。”何氏是敏感的,她一听苏瑜那样问苏宗耀就觉得这事有戏,可她又不能确定自己的猜测,只能变相提醒。 骂两辈子都活该,“我再问你,怜姐儿,李宴对你始乱终弃,人品高低已经立见,你确定你还要嫁给他吗” 苏怜眼含热泪,默了好一会儿后,又将手搁到小腹上,“他是我孩子的父亲,我不嫁给他还能嫁给别人吗” 苏怜的犹豫和不确定苏瑜都看在眼里,她犹豫,是怕真嫁进国公府后往后的日子不好过;她不确定,是怕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再没有能嫁进国公府这种高门机会。 总之,她的虚荣和对荣华的贪婪主导了她最后一丝理智,能说出这种话,说明她已经很确定自己要什么了。 苏瑜搭着雪娇的手起身,说道:“既然孩子不能没有父亲,你又认定了国公府的李宴,这门亲事我会想法子让它成了。” “真的” 苏怜诧异的看着苏瑜。 何氏眼里冒金光。 “我说话例来是作数的,不过有个条件,你好好在家里准备待嫁,不准再生出别的事端来。也不必隔三差五让人到王府打听消息,有消息我自 会让人传来。” 何氏吃了定心丸。 苏怜也好似松了口气。 离开芙蓉巷,马车里的氛围有些低沉。 “姑娘,那个李宴醉心酒色,惯会干这种始乱终弃的事,怜姑娘不是他第一个这么骗的姑娘,肯定也不是最后一个。到时候怜姑娘真嫁进国公府,后半辈子可有得罪受呢。” 雪娇打探过李宴,知道得比较清楚。 苏瑜却道:“这些你能想得到,做为阿娘的何氏肯定也能想得到,当事人的怜姐儿也不会不知。可是适才你也瞧见了,她们母女是铁了心要攀国公府这个高门,阻止肯定是阻止不了的。而且有一点你白担心了,怜姐儿肚子里的孩子不过是个筹码罢了,何氏母女知道李宴人品有问题还愿意结亲,她们看中的是什么你难道猜不出来吗” “姑娘的意思是,她们要的是国公府的身份地位,就算往后怜姑娘受了什么委屈,肯定也会为了身份地位委曲求全的。”蝶依分析道。 雪娇徒然叹了口气,“这天下还真是什么人都有,但愿怜姑娘将来不后悔吧。” “姑娘准备用什么法子逼国公府就范娶怜姑娘呢”蝶依问。 苏瑜默了默,美眸流转起来,“这件事已经在京城闹得这么轰动了,国公府那边不可能不作准备,毕竟芙蓉巷的宅子背后是摄政王府。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给李宴说定一门亲事,要么怜姐儿进门只能作妾,要么就是绝了怜姐儿能进国公府大门的心思。” “黄国公本人倒挺中规中矩,可是她那个夫人张氏可不是省油的灯,李家三房也肯定会求到她跟前去,这事儿若是由她出面,说不定李宴还真能在短时间内结成一门亲事。”雪娇想到什么说什么。 “所以。”苏瑜说道:“接下来你们安排人盯着黄国公府门口,一旦有这方面消息就伺机破坏,我可不能让怜姐儿还没进国公府的门就逼自己未来的夫君干出贬妻为妾这种事来。” 何氏母女俩的确上不得台面,可这也该是苏家关起门来自己该议论的事,哪里轮到她张夫人算计 苏瑜还没说用什么法子逼李宴娶苏怜,马车就停在了王府门口。 府里已经掌灯了,放眼望去,延绵不断的灯笼照得苏瑜的内心异常温暖。 莫总管说王爷一直在等她回来用膳,苏瑜脚下加急走向明德院。 门口的女使撩帘,苏瑜一进去就见着一抹慵懒邪肆的身影歪在绣榻上,他单手支着头,一手拿着一本异域志看。见着她进来,立即坐起身,并将手中的异域志丢到一旁,温柔的视线落到她身上,“回来啦。” 又道:“来人呐,传膳。” 苏瑜笑了笑,进到后替换下衣裙,款款走向宣祈。 宣祈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瞧你眉宇间没有愁绪,事情该处理好了吧。” 苏瑜却答非所问,“妾身下了马车,进到府里,望着廊下挂着的灯笼,想着王爷在等妾身用膳,心里就涌上一股连绵不绝的归属感。王爷,妾身还想你拿下那个位置,是不是太贪心了。” 抬手将她额前的一缕发掩至她耳背后,苏瑜的这种惶恐和胆怯让他很是心疼,“你想多了,就算你什么也不说,我也会这么做。”这是能保护你和孩子的惟一方式。 袁嬷嬷领头,陆陆续续送来膳食。 清蒸河鱼,大菜煮干丝,桂枣人参焖鸡,珍珠肉圆汤。 苏瑜看着那道清蒸河鱼,抬头问袁嬷嬷,“这清蒸河鱼看着不错,可有给晗哥儿送去” “庄子里送来两条,一条大的,一条小的,小的那条先前已经蒸了给晗公子送去了,碧影说用这无刺的鱼肉拌饭,晗公子吃了两碗饭呢。”袁嬷嬷笑道。 苏瑜也笑,这孩子味口好,她就放心。 宣祈夹了一块鱼放到苏瑜碗中,“你也尝尝。” 晚膳过后,夫妻两人先去了疏云台看宣晗,呆了一会儿又围着后花园散步。 夜风已经很冷了,扑在脸上却能让人异常清醒。 雪娇和蝶依不远不近的跟着,宣祈牵着苏瑜的手走在曲径上。 “宫里皇子的百日宴即将到来,想必定是场大热闹。”苏瑜无话找话,其实她是想问宣祈前段时日出城去做什么,又怕自己问得突兀,让他为难,话到嘴边又换了个话题。 宣祈徒然眸光一寒,连唇角扬起的弧度都变得凌厉起来,“你要是不愿意去凑热闹,就在府里呆着。” 苏瑜摇了摇头,“贞贵妃好不容易得了个能在我面前炫耀的机会,就算我不去,她也会想方设法让我去的。” 第571章 被拐 “怕吗”又走了几步,宣祈问。 “你我夫妇一体,共同进退,没什么好怕的。”她是死过一次的人,若是这次未能如愿,再死一次也不亏。“对了,我想让晗哥儿和衍哥儿到城外碧落庄去住几日。” 宣祈知道苏瑜想保护两个孩子,碧落庄是苏瑜嫁与他之前置办的产业,知道的人也不多,且庄子里的人据说都是从老家带来的,信得过,两个孩了过去后,他再派人暗中保护,当能万无一失。 “什么时候去” 相信她的意思宣祈是懂的,苏瑜说,“就这两日吧。” 可不能明目张胆的出城,就算蝶依她们不说她也知道,近日王府外的氛围莫名很压抑,这比当初宣祈失踪时各方盯着摄政王府的感觉要严重得多。宣祈暗中在谋划的具体内容她不清楚,但她清楚宫里的某些人不可能半丝都没有查觉。 宣祈紧了紧苏瑜的手,似想传递着某种力量。 苏瑜抬头,透过稀薄的云层,仿佛看到一颗闪亮的星。 悄然将两个孩子送出城那日,何氏急匆匆回到芙蓉巷,一进门就直奔苏怜的屋子去。 苏怜听苏瑜的话,真心在家安心待嫁。她拿着绣绷子正绣着一对儿鸳鸯戏水的红盖头花样儿,何氏早年就一直押着苏怜和苏盼熟背女则女训,学习针织女红,此刻苏怜手下的鸳鸯活灵活现,十分有趣。 突然见阿娘闯进来,且不由分说抢过她手里的绣绷子,怒道:“你还有心思弄这个,你知不知道,国公府再给三房公子李宴选继妻呢,媒婆都快把李家的门槛给踩烂了。要不是我跑到国公府门口去望了一眼,还不知道苏瑜那个贱人耍我们娘儿俩呢。” 苏怜闻言,待嫁的愉悦感顿时消失怠尽,她身体一软,难以置信的看向何氏,“阿娘,不可能的,她不可能骗我的。” “怎么不会骗你”何氏恼自己轻信苏瑜的话,“你别忘了,你跟她不是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隔着心呢,她怎么可能真心为你的前程谋算什么让你安心在家待嫁,我看她是想拖着你,将来你肚子大了,孩子彻底坐稳了,才将咱们轰出京城赶回下河县老家去让街坊四邻嘲笑,她根本就不想咱们好。” 苏怜的脑子顿时就懵了,她不想相信阿娘说的是真的,可若是假的,事情过去几天了,王府的确没半分消息传来。“阿娘,哪我们要怎么办你要不要叫个人去王府问问” 看着苏怜慌慌乱乱,六神无主的样子,何氏心里也是一团乱麻,她没好气的言道:“问什么问就算得了她的话,也不过是继续哄骗你罢了,你还真敢当真” 这下子苏怜的脑子彻底一片苍白,“阿娘,怎么办你说现在我该怎么办要是真让宴郎先娶了旁人,我和肚子里的孩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可不能做傻事,你要是做了傻事,就是趁了某些人的意,咱们可不能干这种自己受罪,仇人发笑的事。”何氏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好几趟,最后决定,“走,咱们再到国公府去闹一场,反正已经闹过了也不差这一回,绝对不能让李宴的亲事成了。” 苏怜有些心怵,“阿娘,这样行吗苏瑜说了不让我出门。” 何氏恨铁不成钢的用力戳向苏怜的脑门,几首是咬牙切齿的说道:“她把你将傻子哄呢,你还听她的话,你再不去为自己的将来打算,难道真等着李宴娶了旁人,你一个人大着肚子在一边凄惶的哭天喊地么” 何氏的话成功的说服了犹豫的苏怜,她道:“可是宅子里都是王府的眼线,阿娘您一人出去尚好,我能出得去么” 何氏朝窗外看了看,令花喜去将苏盼给请了过来。 苏盼一听阿娘说让她打掩护帮着苏怜出门,立即摇头拒绝,“阿娘,怜姐姐如今都这样了,还有什么给苏瑜哄骗的依我看就是你多心了,那黄国公府的门槛被媒人踏破了就能为李宴说成亲不见得吧。” 苏盼拎得清,可惜没人信她。 何氏觉得苏盼自从今年元宵夜与苏瑜吃了一顿宴席后,心思有意无意的就偏向了苏瑜,这让她很不高兴,“你懂什么你不知道人心险恶吗特别是苏瑜与咱们娘俩几个例来就没对付过,她怎么可能真心为你姐姐着想盼姐儿,怜姐儿可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姐姐,现在她遇到了麻烦,你不帮她难道还真指望一个外人来帮她吗” 苏盼本能的抗拒,可是阿娘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又实在没法子拒绝。 于是,苏盼叫走了守门的,当值的仆妇护院,何氏带着苏怜从后角门偷偷溜了出去。 可惜,还是没能逃过那婆子的眼睛。这厢何氏母女一出门,那婆子立即往王府递去信儿。 何氏母女偷着出府,自然不 敢用家里的马车。苏怜现在怀有身孕,且未满三个月胎象未稳,芙蓉巷离黄国分府坐马车有一个时辰的路距,苏怜是肯定走不过去的。此刻夕阳已经开始西垂,若是去得晚了,闹起来没人看,肯定也是无用功。 何氏打定主意,带着苏怜走了一小段路,然后找到一家租车行,租用了一辆马车前往黄国公府。 苏怜坐在马车里无声垂泪,她觉得自己的命真苦,本以为遇到了如意郎君,没想到却是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本以为有人给自己撑腰能安心待嫁,没想到又是个不见得自己好的骗子。 “你想哭就哭吧,现在哭得越惨,一会儿才有人同情你心痛你,咱们这便宜可不是让李宴白占的,他今日要是不出面给你个说法,咱们娘俩就呆在黄国公府不走了。” “要是他们把咱们轰出来呢。” “那更不怕了,我就在黄国公府门口和看热闹的百姓好好说道说道,让他们给评评理,到底是谁没脸。” 一想到今日能见到李宴,苏怜那颗被伤得千疮百孔的心,似乎恢复了一点生机。她沉默了,脑子里开始臆测一会儿要是见着李宴,她要以什么表情去面对。 何氏闭目养神,为一会儿的舌战作着准备,马车穿过喧闹的大街,人群的嘈杂声越来越少,直到消失了何氏才意识到不对劲。她撩开车帘看到马车拐进了一条陌生深巷,猛地推了一把车夫,“你把我们带到哪儿来了我们要去黄国公府,你走错路了知不知道” 车夫只往后斜了一眼,答:“没走错,小的抄的是近道。” 她离家都已经一个多时辰了,算上去找租车行租车的时间,黄国公府早就该到了。何氏警惕的去推搡车夫,“你胡说,你是谁,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可是摄政王的岳母,车里坐着的可是黄国公府三房未来的主母,你要是敢伤害我们娘俩,王府和黄国公府都不会放过你的。” 车夫没理她,还是往巷子里驾去。 “阿娘,出什么事了”车室里的苏怜听到阿娘的声音不对劲,也跟着思绪紧张起来。 何氏顾不得回答苏怜的话,只一味想让车夫停车,“你赶紧把车停下,我的话你没听到吗要是再不停,小心我不会放过你的。” “吁。” 马车停了,何氏的一口气还没松到底,就见车夫跳下车去敲响了一扇旧门。 何氏大惊,赶紧打算将苏怜扯下马车跑路。 苏怜看着陌生阴冷的巷子,不知身在何方的恐惧令她惊魂难定,紧紧的拽着阿娘的手腕,刚要准备拔腿跑路,那扇旧门开了,从里间走出来一个气质高雅的年轻妇人。那年轻妇人梳着流云髻,戴着流疏金钗,穿着绫罗绸缎,手里的绢子在冷风中微微摇曳,就像一朵绽开的白花。 更让何氏母女惊讶的是这年轻妇人居然是她们认识的。 第572章 步入陷阱 “玫姐姐。”苏怜失声道。 不错,这年轻妇人就是苏玫,这个旧门仍是沈府的后侧门,用处不大,所以看上去有些陈旧。 苏玫笑意盈盈走下两步台阶,站到一脸震愕的何氏面前,曲了曲膝,“大伯母,真是好久不见,见着您身体康健,真是我们这些做晚辈的福气。” 实在是何氏自嫁进苏府就与二房的陈氏斗智斗勇,彼此都没好感的印象太过深入人心,所以何氏此刻很清醒,根本不被苏玫三两句恭维话给绕晕。 送何氏母女俩来的马车开始离开巷子,何氏依旧警惕的看着苏玫,“少跟我这儿卖巧装乖,玫姐儿,你将我们母女俩拐到你面前有什么企图还是说大家一个京城里住着,你听了怜姐儿与黄国公府的事,专程把我们母女俩接来笑话一场” 苏玫拿着像朵白花的帕子笑开了,“大伯母,侄女哪儿有这个心思,实是在我好久没见着大伯母了,想得紧,你又知道我与你家瑜姐儿的过节,更不好亲自上门拜访,这才出此下策将大伯母请来,和侄女我叙叙旧,也让侄女我尽尽孝道不是” 要是何氏是被正大光明请到沈府大门口,这番话她就信了。如今是在哪儿是在沈府后门,哪儿有这样叙旧和尽孝道的方式何氏满眼质疑,“今日我们娘俩还有事,你要真想和我叙旧,孝敬,改日送个贴子到芙蓉巷去,我自会到你这里来串门子。” 说着,何氏侧开一步要往回走。 她这一侧步,就让原本该挡在苏怜身后的断臂给露了出来,苏玫见着先是一愣,很快又反应过来,并迎过来拦住她的去路,“大伯母别着急走啊,我知道侄女这样的请客方式欠妥,既然大伯母和怜妹妹都来了,何不进府吃了晚膳再走您瞧这天儿都暗了,马车也走了,难不成你们二位要走回芙蓉巷去更何况怜妹妹还怀着身孕呢,可是劳累不得。不若先随我进府用晚膳,然后我再派马车送你们二位回去” 她听陈氏在她面前得意的说过,现在的苏玫已经是有诰命在身的夫人了。一个诰命夫人在她面前如此献殷勤,还是让何氏很受用了。她抬头看了看天,就算这会儿跟前有辆马车,赶到国公府也闹不起来了。她们母女俩也不能真的走回芙蓉巷,既然苏玫说想叙旧尽孝道,何氏觉得自己该给她这个表现的机会。 一进门,何氏便拿眼不善的斜着苏玫,“可别指望我在瑜姐儿面前跟你家夫君说什么好话,你真要巴结也巴结错人了。” “唉”苏玫一时没反应过来。 看着她这呆样儿,何氏还得好心的停下脚步给她解释,“我虽是瑜姐儿父亲的妻子,可你也知道我们的关系并不好。如今她嫁进皇家,是风光得不能再风光,可她也没实质性给娘家带来些什么好处。当初她连与王爷成婚都没通知你大伯父,可想而知她与这个家有多深的隔阂。所以,我才说你要是想让我到瑜姐儿跟前替你夫君的前程美言,这主意就算了吧。” 苏玫这回是听懂了,她心中对何氏的鄙夷泛滥成灾。自己如今好歹是诰命夫人,她一个在王妃面前不得关注的继母还敢把尾巴翘上天,真是自负到没有边界和羞耻感。 她忍了又忍,才没将人直接轰出去。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大伯母过虑了,我真的只是想请大伯母来叙叙旧罢了,来,这边请。” 苏玫在前面引路,背对着何氏母女时脸瞬间就搭下了。 她真是搞不懂,为何沈重霖要将这两个祸害带到府里来,他是嫌自己日子过得太清静,想给她添添堵么 何氏母女跟着苏玫来到她居住的院落,不仅让人奉上最好的茶,苏玫还亲自安排晚膳用的菜式,可谓是体贴备至,若是不知道苏家大房和二房的齿龉,这一幕则可谓是相当和谐。 “怎么没见沈大人”何氏品着泛清香的茶,随意问着。从前她觉得苏宗耀给苏瑜寻了门这么妥贴的婚事,心里直替怜姐儿和盼姐儿担忧,妒忌得很。也不知苏瑜在沈家是怎么弄的,居然最后落得被休出门的下场。可一旦苏瑜被休出门,只要她过得不好,何氏心里就舒坦了。 后来苏玫居然接替了苏瑜坐上了沈家大奶奶的位置,因为得来的方式很上不得台面,可二房的陈氏又在她面前炫耀,再到后来沈重霖一家搬进京城,官位节节高升,陈氏又在她面前好一通炫耀,的确令她被二房打压的同时又眼红二房的好命。谁知道被休出门的弃妇也有翻身的一日,还是沈重霖怎么做官都超越不了的位置,在得知消息的那一瞬间,她的内心就像是大夏日喝了一碗冰镇雪梨汤,沁人心脾的舒爽。 只是有一点她至今想不通,按说陈氏也是最见不得她好的,怎么就是她告诉大房苏瑜如今的处境呢 “夫君近日公务繁忙,一会儿就该回来了 ,我会差人去说一声,也让夫君过来与大伯母您行个礼请个安。” 那还真是尬尴,拜见曾经的岳母,那场面是乎太诡异了,所以何氏直接拒绝,“你有这份心就行了,请安就算了,反正我们现在也没什么过深的交集。” 苏玫脸上的笑容一僵,她也知道若真让沈重霖和大伯母相见,场面的确有些不自在,毕竟他朝何氏正儿八经磕过头奉过茶的。 “大伯母,适才我就一没敢问,您这手臂是怎么了” 何氏被戳了心,可在苏玫面前也不想自己的气势弱下去,反正除了王府的人也没人知道,骗骗她又有何妨“在来京的途中长了毒疮,没得到好的救治,大夫说只能去一臂方能活命,有什法子,我也想看到盼姐儿和怜姐儿有个好归宿,手臂自然就只能舍弃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苏玫装腔作势的恭维,其实何氏这翻说辞她压根就不相信。她断臂的原因总有一日她会知道的,现在就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了,“前几日事情一出,我真替怜妹妹感到惋惜,想来也是怜妹妹太过纯真良善,才会听信了花言巧语闯出这番祸事来,事已至此,不知大伯母有何打算” 已经有人陆续传菜进门,何氏闻着饭菜香气,还真是有点饿了,“听说黄国公府在为三房的公子李宴说亲,我正准备带着怜姐儿再上门去理论,没想到竟被马车送到你跟前了。” “唉呀,那我不是坏了大伯母您的正事儿”苏玫故作惊讶,又软软的看着何氏,“谁让我着急想见大伯母您呢,可真不会挑时候,不知道大伯母吃不吃酒的,我拿壶好酒过来向大伯母赔罪可好” 何氏觉得苏玫很奇怪,她怎么可能这么迁就自己何况自打见着她,就没给过她好脸色看。从前也不是在苏家没和苏玫打过交道,她跟陈氏一个鼻孔出气,哪儿有这么好说话的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何氏可不相信苏玫因为如今的地位不同了,性子就有所转变。还有一句话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倒,苏玫费尽心思将她诓来到底要干什么。 “酒就不必了,一会儿要是贪了杯醉了,你大伯父见着我们一直不回去,可是会去报官的。” 以为这样就能吓着她何氏还真是太小看她苏玫了。 “大伯母与大伯父鹣鲽情深,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比的。” 反正她已经提点过苏玫不要抱什么坏心思,对于她的这番恭维话也就从善如流的听了。 “对了,大伯母,您还记得我身边的采云吗如今她得了脸,抬了姨娘,虽说只给夫君诞下个姑娘,好歹也算是给沈家开枝散叶了。我这去叫她过来,也让大伯母好看看她生养的丫头。” 说完,苏玫便只身离开了,弄得何氏想问问你有没有生养的话都没问出口。 而苏玫出了院子并未往采云院儿里去,只是差了个人去传话,自己则折身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沈重霖在书房等着她。 “稳住了吗”沈重霖坐在书桌后,双手交叉枕着下颌,看着苏玫走进来。 第573章 失踪 苏玫点了点头,然后若有所思开口,“夫君恐怕不太了解我这个大伯母,她最是惟恐天下不乱的主儿,你可知道适才她打算去哪里的” 沈重霖不知道,他只是命人观察着芙蓉巷苏家人所住的宅子,伺机将人劫出来抹去行踪而已。 苏玫自语道:“她打算带着我那堂妹怜姐儿去黄国公府再闹一场呢,若是她知道我们请她过来是想将她困住,还不定会把府里闹成什么样儿。” 何氏什么性子沈重霖大抵是了解些的,当年她瞧不上苏瑜,自然更没将这继岳母放在眼里。将何氏困住这事需得住得隐秘,真让她大闹起来万一出了差池的确影响计划。毕竟何氏失踪,最迟摄政王府明天就会知道,他不能冒这个险。 “既然你大伯母不易把控,不若就让她闭嘴吧。” 看着沈重霖眼中的冷光,苏玫心中一寒,她是不喜欢大伯母何氏,可也没狠到要她去死,“夫君,你要取大伯母的命” 苏玫这样问,肯定是注意到了自己眼中的邪意,沈重霖赶紧敛了敛,“我杀她不是自找麻烦吗你派人去买点蒙汗药,不时给她吃几口,反正这几天不准她闹就成了。” 苏玫松了口气,“是,妾身知道了。” “去吧。” 沈重霖挥了挥袖,苏玫走到门口又立住,到底是没能忍住心中的疑惑,回过身来,“夫君,你把大伯母诓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沈重霖的眼帘危险的半阖起来,声音也降了一个度,“做好我吩咐你的事,旁的不必操心。” 苏玫从未见过沈重霖如此骇人的眼神,吓得掌心全是冷汗。 离开书房,站到廊下,捂着胸口大口喘着粗气,苏玫心中很是不安,就像是有大事要发生。 回去后看到采云立在苏怜身边,许是自己也要做阿娘的缘故,苏怜看采云的孩子目光别样柔和,柔和中还有些期待,而何氏老神在在的坐在一旁喝茶,眼睛不时往摆满美味佳肴的餐桌上瞟。 她强打起精神,进门应付,“我刚去厨下吩咐做一道饭后甜汤,是大伯母肯定中爱的味道,来来来,大伯母,怜妹妹,快请坐下用膳吧。” 已经亥时二刻了,都已经快宵禁了,何氏母女还没回到芙蓉巷。 苏宗耀急得在廊下来回渡步,灯笼的光打在他的身上,映着他的侧容,显然异常的灰暗。院子里站着的仆妇大气都不敢出,天气这么冷,她们早就冷得四脚冰凉,遑论跪在场中的苏盼 苏宗耀今日也出府了,他不想闷在家里胡思乱想,就去找了个棋楼下棋,一下就是整日,回来后发现何氏和苏怜都不在家。到没有刻意禁止何氏进出,但苏怜,他是下了死命令的,绝不能让她出府去。 他一直等这母女二人回来,岂料一直到天黑尽还不见踪影。苏宗耀急了,派人出去找,可是府里能派出去的人都派出去了,也没能将人找回来。最后又是逼问苏怜的女使花喜,才知道原来何氏又带着苏怜到黄国公府去闹事了,还把盼姐儿拉了进来打掩护。 苏宗耀立即命人将苏盼找来,当时气得吹胡子瞪眼,见着苏盼就先一巴掌煽下去,然后让她跪在场中反醒。 随着天色越来越晚,出去的人依旧不见回来,苏宗耀倒也被寒风吹得有了几分冷静。若二人在隐瞒期间回来也就罢了,这个时候仍不归,肯定是出事了。先叫人去王府递个话,谁知那婆子说已经把话递过去了。那剩下就是去黄国公府找人了,去找的人已经离开快两个时辰了,算算时辰也该回来了。 苏宗耀不时朝门口的方向望望,不见人,收回目光,又见跪在地上的苏盼冷得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她心疼之余又怒了,“你阿娘和你姐姐什么时候回来,你就什么时候起来。你既要跟着犯错,就得跟着受罚。” 苏盼也是后悔趟这趟浑水,可是当时那情形,她也的确拒绝不了啊“阿爹,女儿知道了,可是女儿不后悔。阿娘是听说那黄国公府开始为李宴订亲了,这才急了想带怜姐姐去评理,她也没错。” 苏宗耀抬手指着苏盼,眼中尽是失望,“这一年里你安守本份,我原以为你知事了,没想到你还是没能拎清。你姐姐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事情不能等我回来商量商量再做决定的你阿娘脾性冲动这性子你又不是不知情,你不但不帮忙劝着反尔出手相帮,现在人还没回来呢,你还说你没错,她没错,这要是出了事,咱们去哪儿后悔去” 阿爹最后那个咱们说得苏盼心中一暖,想着他没与阿娘分那么清楚,还在担心阿娘的安危,是不是代表阿爹心里还是有阿娘的苏盼徒然觉得身体也没那么冷了,“阿爹放心,咱们身后不还有瑜姐姐撑腰吗黄国公府不敢把阿娘和怜姐姐怎么样 的。” 苏宗耀其实也清楚,何氏敢这样胡闹,还不是仗着摄政王府的威势才有恃无恐。 派去黄国公府找人的小厮回来了,站到苏宗耀面前拱手回话,“大老爷,太太和怜姑娘根本就没去过黄国公府,奴才又在附近打探了一下,黄国公府今日除了上门的私媒并无其他人进出。” 苏宗耀一听,脸色瞬间变成菜青色。 “什么阿娘和怜姐姐没去黄国公府”苏盼也紧张起来,“不对啊,阿娘就是因为知道了有媒人往黄国公府与李宴说清才带着怜姐姐出门去评理的,怎么可能没去而且黄国公府她们是去过的,又不会迷路,你真的都打探清楚了” 那小厮道:“小的不敢欺瞒主子,如果今日黄国公府有什么大的动静,那周围的人不可能不知情。” 这话倒是说得毫无毛病,何氏是去评理的,若是不闹得天下皆知就不是她何氏了。 既然人没到黄国公府去,那去了哪里苏宗耀无法想象何氏和苏怜现在的处境,毕竟在京城他们没什么熟识的人愿意让她们母女俩留宿。 “你下去吧。”苏宗耀挥手示意小厮下去,又看向一侧恭敬侍立的那婆子,“盼姐儿,我担心你阿娘和你姐姐出事,你赶紧到王府去一趟,亲自将事情的原尾告诉王妃,那妈妈,有劳你陪盼姐儿走这一趟。” 那婆子曲了曲膝,“奴婢应该的,只是外头还有半刻钟就宵禁了,王府离芙蓉巷还有段路程,只怕途中会遭遇巡城卫侍撞见坐罪,大老爷,恕奴婢直言,还是明日一早去妥当。” 苏宗耀忍了忍,默认了。 也顾不得罚苏盼了,吩咐那婆子将苏盼扶起送了回去,自己转身回了屋。 一股惶惶难安之感,像一团如何也无法驱散的乌云悬在头顶,压抑得苏宗耀神魂难宁。 次日一大早,大街上鳞次栉比的店铺尚未全然开门,被露水打湿的石板街湿意也未散去,一辆马车匆匆而过,辗上了一粒小石头,腾得车室里的人眉头紧皱。 苏盼昨夜整晚难眠,时刻听着房的外动静,期盼着阿娘和怜姐姐归来。怕自己抗不住睡过去,还吩咐守夜的女使若是阿娘和怜姐姐回来务必将她叫醒。 她整夜晕晕睡睡,窗外鸟叫了,她醒了,依旧没有阿娘和怜姐姐的消息。 此刻王府里,宣祈正常上朝去了。 苏瑜醒来正在梳头,镜中的袁嬷嬷将她的青丝绾得一丝不苟,她问,“芙蓉巷可有消息传来” “没有,老奴想肯定是何太太带着怜姐儿出去逛了一圈,然后又回去了,那婆子大惊小怪让人来传话,姑娘别担心。” 知道这是袁嬷嬷在宽慰她,苏瑜叹息道:“嬷嬷可不比我晚认识何氏,她是那种消停的性子吗不过这会儿没消息传来,或许也真如嬷嬷所言,后头逛累了就回去了。” 说到这里,袁嬷嬷是有些恼火的。也不知那婆子是怎么当的差,只说何氏母女出门去了,也不说因何原因出门。不过既然芙蓉巷还没消息,权当没这事算了。 早膳已经摆上桌,绿悠悠的小菜,豆沙包和简单的南瓜粥,一闻就知道是苗二姐的手艺,苏瑜尝了一口粥,“二姐怀着孩子呢,别让她操劳了,以后膳食还是让别的厨娘去做吧。” “老奴这样提醒过她了,可她说她要是不动浑得就要闲得发霉,还不如活动活动。”袁嬷嬷话里嗔怪,却是满眼笑意。 苏瑜刚吃完粥,采玉匆匆进来,曲膝道:“姑娘,芙蓉巷的盼儿姑娘来了。” 第574章 失踪2 苏瑜拿勺子的手微顿,“在哪儿呢” 采玉答:“莫总管请到花厅了。” 苏瑜夹了一筷子青菜,“请过来吧。” “是。” 采玉一走,袁嬷嬷便满脸愁容,“无事不登三宝殿,姑娘,芙蓉巷那边肯定出事了。” 苏瑜没作声,认认真真将那一小碟小青菜吃完,不久采玉领着苏盼走了进来。 苏盼一见着苏瑜,立即跪在地上,急道:“瑜姐姐,哦不,王妃娘娘,我阿娘和怜姐姐昨日出了门到现在都没回去。阿爹派人把她们可能去的地方都找过了,也是半点不见踪影。阿爹本想报官,可是担心这事会对王妃娘娘您不好,所以特意让妹妹我过来讨个主意。” 苏瑜搁下筷子,袁嬷嬷立即吩咐人将膳桌撤去,然后只留心腹在屋里侍候。 苏瑜端起茶漱了漱口,又换了杯茶清嗓子,将茶轻轻搁回桌上,发出一声些微声响,“把事情说清楚。” 苏瑜的声音像极了琵琶声,一冷下来就让人觉得发怵了,苏盼不敢有半点隐瞒,低着头开始说,“阿娘发现黄国公府在找媒人与三房的公子李宴说亲,一面怀疑王妃您不作为,一面又担心黄国公府那边把亲事敲定,这才想拉着姐姐一并再去黄国公府评理,谁知道整晚都没回来,阿爹已经急得头发都要白完了,瑜王妃娘娘,你说阿娘她们会去哪儿啊” 袁嬷嬷听着听着气得不轻,她就知道何氏一日都不得消停。 “你先回去吧,这事儿我知道了。” 唉,就这样 苏盼怔忡的看着苏瑜。 苏瑜又道:“我会派人去找的,你回家等消息,照顾好阿爹。” 苏盼其实是想听听苏瑜打算怎么找阿娘和苏怜的,可是她下了逐客令,她又不敢真的留下,便只能怏怏的回府上了回芙蓉巷的马车。 苏瑜夹了夹眉心,眼睛一片清明,“雪娇,辛苦你一趟,暗中带人去找找。” “是。” 雪娇转身离开,苏瑜似自言自语的默念了一句,“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失踪” 雪娇出去了整日还没消息,苏瑜没等来雪娇,倒把宣祈给等回来了。 宣祈一进门就见那歪在绣榻上的女子,一袭新制的水蓝挑线绣玉芙蓉花对襟襦裙,衬得她肤若莹雪,青丝如,似有什么难事于心,眉宇间淡淡愁绪经化不开。 “王爷,回来啦。” 宣祈一袭莽袍朝服坐到苏瑜身边,轻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依雪娇和王府暗卫的本事,京城再大,找两个妇人根本用不了一整日时间。可事实却是雪娇一整日了还没回来,这不由得让她担心事情会印证她所料的那般,何氏母女的失踪,不会简单了。 苏瑜勉强的勾了勾唇角,望着宣祈遂深幽暗的眼睛,“王爷,何氏母女失踪了。” 一瞬间,宣祈联想到太多,沉声问,“你在怀疑什么” “何氏母女在京城除了王府没有亲戚,顶多有个识得的孙家,这一年里我又没承认她的身份,高门厚戚的宴请也从未落到过她的头上。偏偏,在这个时候失踪,妾身以为定是有人在做局,想拿这二人牵制妾身。” 牵制苏瑜,就是牵制他。 宣祈不得不重视起来。“你派人找了么” “一大早苏盼就从芙蓉巷赶过来给我报信,我让雪娇带人暗中去找了,可是一整天了,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宣祈眼神一凛,沉默起来。 苏瑜继续说:“我是不中意何氏母女,可她到底是我阿爹的枕边人,还有苏怜和苏盼,血脉这种东西,也不是想撇清就真的能撇清的。” 轻轻将苏瑜搂进怀里,宣祈能清楚的感受到那股子深深的无奈感。 “既然知道有人在做局,便也是有方向可查的。” “可明日就是皇子的百日宴,若是不提前找到何氏母女,我真担心。” 苏瑜在担心什么宣祈很清楚,“天还没黑呢,兴许一会儿雪娇就带好消息回来了。” 雪娇在天擦黑时回来的,可是她并未带回什么好消息,何氏母女是偷摸着出门,开始自己就掩了行踪,所以找起来很困难。 “何氏母女的失踪可能并不单纯,雪娇,你下去歇息吧。” “是奴婢无用,不能替主子分忧。”雪娇很自责。 宣祈挥了挥袖,雪娇退下。他道:“对方明显有备而来,肯定不会让我们轻易找见。” “这天一黑,找起来就更不容易了。”而王府的暗卫都找不见, 京兆衙门的衙役肯定更找不见,苏瑜狠了狠心,“这事铁定是冲着我来的,不早了,等着对方找过来吧。” 苏瑜的判断是明智的,不然漫无目的寻找只会浪费精力。“明日宫里的热闹你就不要去凑了,好好在府里呆着。” 明日宫里危机四伏,她也的确没必要进宫去当靶子。“嗯。” 可是事情已经朝着不可预期的方向发展,她与宣祈的决定随时会因为这个不确定的预期而改变。 皇子的百日宴,天公作美,也因为入冬以来难得的一个好天气,大臣们恭维的话也找着了词语。 苏瑜亲自为宣祈换上衣袍,临行前二人站在明德院的露台上,望着阳光明媚的苍穹。 宣祈说:“今日是个好天气,算不算大事可吉” 苏瑜说:“三分运气,七分人为,便是十分满意。王爷放心的去吧,妾身在府里等你回来。” 送走宣祈,苏瑜命令莫总管将府里的侍卫重新分配,加强巡逻和警惕。 虽然未有什么明示,可王府的气氛一下子就进入紧张的战备状态。 苏瑜拿着先前宣祈看过的那本异域志,歪在绣榻上,这一看便是大半日。 午膳后不久,又重新翻阅起来,纤长的葱指捏着页角翻过,袁嬷嬷进来说,“姑娘,贞贵妃宫里来人了。” 翻书的手指一顿,苏瑜心道:终于还是来了。 “是谁来的” “是贞贵妃身边最得力的陪嫁锦悠姑娘。” “请进来吧。” 袁嬷嬷曲膝离开,不一会儿一个衣着鲜亮,披着粉红色氅衣的女子站进来,她举止恭敬的朝苏瑜行了礼,言语却有些傲慢,“奴婢锦悠,给王妃娘娘请安。” 苏瑜的眼只离开了异域志一瞬,道:“今日是贞贵妃娘娘大好日子,你不在宫里用心服侍,到我这府里来做什么” “回王妃娘娘的话,今日进宫参加皇子百日宴的命妇众多,我家娘娘以为王妃您到宫里某处去歇着了,这才没在她跟前露面请安,用午膳时一打听,才知道王妃娘娘您根本没进宫去。我家娘娘说了,这普天同庆的好日子,怎么也得请王妃娘娘沾沾喜气,所以午膳后特意派奴婢出宫来,请王妃娘娘务必进宫坐坐,她还替小皇子等着王妃娘娘您这婶祖母的礼物呢。” “王府的礼不是王爷带去了吗” 锦悠说:“我家娘娘说了,那只是王爷的心意,她想看看王妃您的心意。” 真是不要脸。 “那容易,袁嬷嬷,你亲自带锦悠姑娘去库房挑挑,她是服侍在贵妃娘娘身边的老人,肯定熟悉贵妃娘娘的喜好,她看中什么你就拿出来让她带进宫去吧。” 袁嬷嬷正要答应,锦悠唇角一抽,“王妃娘娘,贵妃娘娘让奴婢给娘娘带句话。” “什么话” 锦悠倨傲的扬起头,道:“娘娘说,她知道王妃娘娘家里丢了人口,正巧知道下落,可她想亲自告诉王妃娘娘,所以,才请王妃娘娘务必跟奴婢进宫去一趟。” 屋子里的人倒抽了口凉气,苏瑜骤然将手抓紧成拳。 苏瑜冷冷的看了锦悠一眼,然后微微转过头对袁嬷嬷说,“我就说嘛,我不进宫,有人也得想法子让我进宫。” “卑鄙无耻。”袁嬷嬷忍不住朝锦悠脚下啐了一口。 锦悠厌恶的表情在脸上一闪而过,随即面不改色,“宫里晚上还有烟火看,王妃娘娘快请随奴婢进宫吧。” 第575章 进宫 怎么,她稀罕看什么烟花肖美媛这么急切让她进宫,肯定没什么好事等着她。 “家里是走失了人口,可原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那有我们主子矜贵走失就走失了罢,宫里正热闹着,锦悠姑娘还是赶紧回宫去侍候贵妃娘娘吧。” 锦悠如今在宫里横着走也没人敢在她面前造次,此时一个身份低贱的嬷嬷敢这样对她说话,锦悠心里升起一团火来,“这位嬷嬷哪里话再怎么说也是王妃娘娘的亲人,哪里能说不管就不管的而且去不去王妃娘娘自有决断,嬷嬷这样说可是能做王妃娘娘的主了” 这是在训她逾矩呢。 袁嬷嬷虽然知道她没训错,只是锦悠这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姿态实在让人看不惯。 苏瑜声色一寒,“你出去候着,待我整理服饰随你进宫。” 这是什么命令的口吻显然王妃是不满她斥责这个嬷嬷。锦悠听不惯,但贵妃娘娘还在宫里等着,她也不好再费口舌争个胜负。 锦悠退出后,苏瑜随即眼色冷成霜雪。此去宫中危机四伏,贞贵妃强迫她进宫,必然留有后招对付她,要是她与那皇帝联手,恐怕宣祈行事定有所顾及。既然肖美媛敢把手伸到王府里来,苏瑜就不得不担心城外的碧落庄了。 “雪娇,让那些还在外面寻找何氏母女的暗卫都撤回来随你悄悄出城去碧落庄,将两个孩子带到安荣候府去,既然知道了人在肖美媛手里,咱们也就不必那么着急了。蝶依,你随我进宫。” 雪娇和蝶依相视一眼,没多言什么,纷纷应是。 雪娇离开后,采玉和袁嬷嬷服侍苏瑜换上有品阶的诰命服饰,临前行苏瑜转头看向袁嬷嬷和采玉等人,“都别愁眉苦脸的,你们没听锦悠说么,贵妃娘娘请我进宫看烟火呢。” 袁嬷嬷自认是这里头最长命的人,岂会看不出来苏瑜这是在安慰她们可是有些事情她阻止不了,只能说说狠话,“姑娘这回安然回来便罢了,不然我定会找到何氏母女,扒了她们的皮,喝光她们的血。” 听到袁嬷嬷说这么严重的话,采玉和夏莲也是吓得脸色如僵,“姑娘,很危险么你能不能不什么烟火,就在府里呆着好不好” 夏莲揪着手里的帕子,忧心冲冲的将唇页抿得涅白色。 苏瑜拉过采玉的手,叮嘱道:“和嬷嬷一起,好好照顾好苗二姐。” “姑娘。”袁嬷嬷叫了一声,有很多话要说,可那些都不是好话,她怕一语成谶,不敢说。 苏瑜冲她笑了笑,“我走了。” 看着那抹淡蓝的身影前过身去,四溢的怆然感悄悄在明德院滋长开来。 “蝶依,好好照顾姑娘。”袁嬷嬷失仪大喊。 蝶依闻声回头,看着袁嬷嬷,无声的曲了曲膝后,又跟上了苏瑜。 锦悠已经被晾了小一个时辰了,她催促的话对着王府的侍从说了一遍又一遍,侍从却像没听到似的,理都懒得理她。正待她又要窝火动怒,就见苏瑜领着蝶依从转角的廊下走过来。 饶是锦悠觉得她的主子风华绝代,美艳无双,眼前的王妃娘娘却是真让她移不开眼。只见她柳眉润目,面容纯净无暇,披着一件浅蓝色的兔毛斗篷大氅,玉似的修长颈项半截拢在氅衣里,看着她的瞬间,驻足静立,琼颜上的神情仿若带着攻击性,莫名的令她觉得有几分慑人。 锦悠假模假样的行了礼,“王妃娘娘,请吧。” 这傲慢无礼的口气,好像苏瑜不是去赴宴,而是去赴死。 锦悠一辆马车,苏瑜和蝶依跟在后面,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朝皇宫的方向去。 苏瑜撩着车帘望着天空的颜色,明明上午还是万里晴好,现在日头却不知避到哪里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泛着淡色灰白的云彩。 “王妃,一会儿进宫,奴婢会想法子联系宫里的暗桩,就算是冒着暗桩暴露的风险,也得将王妃进宫的消息告诉到王爷知道。”蝶依此刻的心绪拧得很紧,她和雪娇都是王爷的心腹,对于王爷在做什么事情,她们多少也是知道些的。 苏瑜松下手,帘子滑落原位,“你也不必如此紧张,咱们此行前途凶险,惟有见招见招。” “奴婢担心贞贵妃以何太太和怜姑娘的下落拿捏住王妃,届时万一宫里事起。” 蝶依未尽之言,苏瑜知道其意。肖美媛的确极有可能控制自己去要胁宣祈,恰恰这也是她并不想看到的。她渐渐阖上眼,开始思考有关肖美媛的一切,再联想到肖家的旧事。 先前在王府,锦悠说出王府走失人口这句话,委实让她心头一怵。既然能对何氏母女动手,肯定不是一时兴起之举。肖美媛如此苦心孤诣 ,让她不得不忧心碧落庄的安危,这才差雪娇前去将两个孩子转移。 肖美媛又会将何氏母女藏到什么地方去呢 宫里肯定是不可能的,那么在宫外,肖美媛的手能伸到哪里回想肖禀坤死后,肖家一蹶不振,在京中地位更是一落千丈,若不是她还占着皇帝宠妃的名头,估计肖家早就无人问津。 那时宣祈刚回来,将肖敏彻底关进大理寺,明夫人为救儿子四处求情,那些被求的对象不是碍于宣祈的威势,就是怕惹麻烦而拒绝,有些直接见都不见。肖家这种低谷情况一直持续到宫里的御医诊出肖美媛有了身孕,肖家在京城的地位才开始回暖,重新受人重视起来。 有什么人愿意替肖家这样卖命呢 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苏瑜猛地睁开眼帘。 她大意了,这一年里没他什么消息,居然会忘了还有这么个危险的存在。 蝶依看着苏瑜睁开眼后,眼中的寒光聚拢,“王妃,你怎么了” 苏瑜刚要说什么,马车便停下了。须臾,车外响起锦悠的声音,“王妃,我们已经进宫了,请落车吧。” 苏瑜便搭着蝶依的手落车。 放眼望去,全是红墙绿瓦,森严肃穆,甚是庄重。 早有宫里行走的辇轿停候,苏瑜又搭上蝶依的手坐上辇轿。 辇轿走起来,蝶依笑问锦悠,“不知这辇轿是送王妃去哪里” “瞧蝶依姑娘担心的,难不成还怕我家贵妃娘娘把王妃吃了不成”锦悠淡淡瞥着蝶依。 蝶依尬尴禁声,苏瑜也什么都不问。 走了一会儿,锦悠又自己说起来,“今日贵妃劳累得很,午膳后就回了寝宫休息,王妃来得真是时候,这会子贵妃娘娘该醒了,小皇子也在贵妃娘娘寝宫里,王妃可直接前去请安。” 肖美媛生了皇子,地位水涨船高后也挪了宫殿,现在居住的寝宫叫昭华宫。 等到了昭华门,苏瑜搭着蝶依的手下了辇轿。刚要随锦悠进昭华后,身后突然有人喊她,“皇婶。” 苏瑜回头,见着长公主宣珏牵着已经会走路的儿子琅哥儿过来。苏瑜心下一松,脸上浮起几抹笑意迎上去,“公主,真是好久不见。对了,我家衍哥儿百日宴明明没设宴,你也送了厚礼过来,真是有心了,我在这里替衍哥儿谢谢公主的心意。” 宣珏突然听苏瑜跟她说这么多的话,语气还真诚热络,不禁细想自己跟她有这么熟么但人家这样客气,自己若不回复,岂不失仪何况都已经喊她皇婶了,还是长辈,她更不能没规矩,“衍弟弟中意就好,好歹我也是做姐姐的,理所应该的。” 苏瑜又蹲下来,看着穿得厚实的琅哥儿,笑道:“你好呀,小琅哥儿,上次见着你还不会走呢,没想到这么快你就长大了。” 琅哥儿裂着几瓣小牙冲着苏瑜笑。 宣珏说,“这孩子挺怕生的,没想到竟不怕皇婶。” 第576章 迫近的危险 “或许是我身上有孩子的味道吧,而且我与琅哥儿有缘呢,是不是” 锦悠见苏瑜和长公主在昭华门有来有往的聊起来了,怕耽语主子的事,忙道:“长公主殿下,王妃是来给贵妃娘娘请安的,奴婢这就带王妃进去。” “急什么”苏瑜直起身,目光疏离的斜向锦悠,“你不是说贵妃娘娘在午睡么现在起没起还不一定呢,你先去看看吧,要是起了本妃就进去,要是没醒,本妃在这儿跟长公主说会儿话。” 锦悠没料到苏瑜会这样说,当着长公主的面更不好驳苏瑜的话,只得曲了曲膝往昭华宫走去。 看着锦悠走远,苏瑜立即看向蝶依,“你去吧,告诉王爷一声,人在沈重霖那里。” “可是王妃。” “我和长公主在一起,你快去快回便是。” 蝶依也知道时间耽搁不得,立即折身走开。 听完这段对话,宣珏的内心疑惑顿生,什么人在沈重霖哪里难道苏瑜还和沈重霖有什么联系可她明明见过这二人争锋相对的样子,不应该啊 宣珏身后跟着四个宫人,全是太后不放心他们母子在宫里行走,而特意安排跟着服侍的。苏瑜想拖延些时间等到蝶依回来,便指着昭华宫不远处一座闲置的殿阁言道:“我家衍哥儿近日有些腹泄,请了大夫又不敢狠狠用药,长公主是过来人,不若我们去那处殿阁坐坐,你给我传授传授一些育儿经吧。” 宣珏对于苏瑜突然的套近乎而感到莫名其妙,她的确没跟苏瑜熟络到交心的地步。苏瑜如此接近她,莫不是想改善彼此的关系想到她毕竟是自己和琅哥儿的救命恩人,宣珏也想不出理由来拒绝。 那殿阁不远不近,正在一处飞檐拢翠之中,周围景致春夏秋冬各有不同,却都十分宜眼宜色,是个很好的去处。二人进到殿阁之中,长公主随侍的宫人立即张罗开来,热茶很快就摆上了台面。 而苏瑜没顾及,只看着宣珏诚心求教。 宣珏也不藏着掩着,“琅哥儿大约半岁时,也犯过腹泄,那时我请了宫里经通小儿科的叶御医诊治,用了他两贴药就好了。之后就是好好调养,注意冷暖,至今未曾犯过。晚些时候你可以给叶御医传个话,让他去给衍弟弟瞧瞧。” “王府里有个三病五痛的,我都习惯找民间的大夫,倒也不是不信任宫里的御医,只是觉着拿贴子请御医颇为麻烦。”苏瑜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说着没什么意义的话。 和自幼生长在皇宫里的自己不同,苏瑜这个摄政王妃出自民间,而且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背景,生了病自然第一时间就是寻个民间大夫诊治,这并不奇怪。宣珏并未有轻瞧苏瑜的意思,只是这话一结束,她便不知要怎么接话了。 苏瑜是能看出宣珏的尴尬的,只是她并不在意,毕竟她强拉宣珏过来也是想利用她而已。 这厢氛围略冷,昭华宫里的贞贵妃肖美媛一听苏瑜和长公主宣珏碰到一起,好看的眉头一皱,漂亮的护甲从唇下滑过,语气充满质疑,“真的是巧遇” 锦悠点头,“的确是巧遇,奴婢瞧着长公主的样子应该是刚从太后寝宫出来。” 只要不是苏瑜使谋算就行,肖美媛看着镜中自己风华绝代的模样,心下十分满意,骄傲的扬了扬头,“去喊她进来吧。” 锦悠曲膝退下去,很快又回来,“娘娘,王妃和长公主去不远处的雅絮殿了。” “好好的去雅絮殿干什么”事到如今,肖美媛不想事情有半点差池,“这个苏瑜,浑身都是心眼儿,只怕她肯定又耍什么心计呢,走,去雅絮殿看看。” 肖美媛出了昭华宫,身边出了锦悠,还跟着四个随侍的宫人,一行人浩浩荡荡往雅絮殿而去。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头响起苏瑜的声音,“若真是这般恐怖,定然得提前预防才好。” “是啊,小儿急疹先是发高热,浑身上下又没有其他的症状,虽然叶御医诊断了是小儿急疹,然我仍然不也大意,琅哥儿烧了三天,终于在第四日烧退了,然后就出了一身的红疹子,这红疹子一出来,病就好了。你是不知道,那几日我和驸马基本都没怎么睡过觉,生怕有什么意外。” 宣珏的感受苏瑜很有共鸣感,她发现说起育儿方面,宣珏对她的戒备越来越少,可是她更忧心的是蝶依怎么去了哪么久 “长公主也来了,怎么不到本宫的昭华宫去坐坐” 外头响起肖美媛含笑的声音,如今她贵为贵妃,又有皇子傍身,自然不必再在长公主面前伏低做起话来有一种倨傲,更或者是扬眉吐气。 此刻苏瑜和宣珏同时看向肖美媛,脑海里浮现出小人得志四个字,默契得谁也没动身 。宣珏抱着琅哥儿略微颌首,“吃不准贵妃娘娘是不是起来了,又不敢冒然进昭华宫打扰,只得先到这雅絮殿坐坐,也好避避寒。” 苏瑜不知道宣珏这话里的敷衍成份各有多少,只是从她对肖美媛这疏离的态度来看,这二人之间的隙嫌好像不浅啊是什么原因让宣珏对肖美媛转观这么大就是因为一年多前在大相国寺的算计可长公主最后不也放过了肖美媛吗 “长公主这样客气,真是见外了。”肖美媛的表情里有一丝受伤。但这一丝受伤很快在看向苏瑜时散去,“王妃,我们得是有多久未见了,本宫不便出宫,你也不进宫来看看本宫。也是了,你连给太后请安的时间都少,哪里还记得本宫。” 当着长公主的面,肖美媛这又挑衅又暗讽抹黑,苏瑜可不惯她这脾气,“太后嫂嫂不召见,我这做弟媳的也不好进宫打扰,下次吧,下次太后嫂嫂召我进宫,贵妃娘娘想见我直接到慈宁宫便是。” 她拿权势地位压人,苏瑜便拿辈份说事。 宣珏闻声,用了好大力气才没让自己笑得太过分,抬眼看着肖美媛,可真是难得见着意气风发的贞贵妃笑脸龟裂的样子。莫名的,长公主又添了一句,“去年除夕宴上的事母后受到很大刺激,陛下的身体也隔三差五传御医,这一年来母后劳心劳力,也的确是甚少能抽出空来召见命妇。宫里也没什么人能替母后分忧,只有我这个做女儿的常常进宫探望,宽慰宽慰。” 这是在暗讽贞贵妃没孝心呢 肖美媛哪里听不出来,可她又不好真跟长公主撕破脸,只能附和笑道,“是啊,这一年里事情可真多,好在不好的事都过去了,陛下会万岁吉祥,太后也会吉祥如意。” 随侍在长公主身边的宫人进来,曲膝道:“公主殿下,驸马在找您。” 宣珏站起身,对苏瑜说,“小皇婶,我先走了,一会儿宴殿见。” 苏瑜极不情愿的点头,可她实在没有理由留下宣珏,为何蝶依还没回来 宣珏一走,肖美媛看苏瑜的眼神都变了,像极了看自己砧板上的肉。 宣珏沿着宫廊走,没多久就见到了驸马唐绍宇。 唐绍宇迎上来,“听说你从慈宁宫出来了,我又去了宴殿,却一直没找着你,这是去哪儿了” 宣珏一把将怀里的琅哥儿放到唐绍宇怀里,“你带着琅哥儿先过去吧,我有点事情不放心,回去看看,一会儿去找你和琅哥儿。” 丢下这句话,唐绍宇还没来得及问她要去哪里,宣珏已经快步离去了,他忙让宫人跟上去。 宣珏之所以会觉得奇怪,是因为肖美媛和苏瑜这两人之间是不可能会坐席长谈的。肖美媛有多恨苏瑜,旁人不知情,曾与她是知交的自己再清楚不过。先前她愿意被肖美媛当枪使,多多少少给苏瑜使过绊子,可自从大相寺那次经历之后,她再蠢也知道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今日她没在宴殿见着苏瑜,从慈宁宫出来竟见着她与肖美媛的心腹女使锦悠在一起。从二人之间的对话来看,是锦悠奉肖美媛之命专程出宫去请苏瑜进宫的。她们二人可没熟到不见面就想对方来串门的地步。 适才二人当着她的面便唇枪舌枪,谁也不愿落下乘,她更觉肖美媛召苏瑜进宫之事有异。还有锦悠进到昭华宫后苏瑜对她的女使说的那番话,以及苏瑜对她突然的热络,显然,她并不想和肖美媛单独呆在一起。 来到雅絮殿门附近,她见到随肖美媛而来的几个宫人全都守在外头,不时眼神四移,这副警惕的模样显然是不愿意被人打扰。这让宣珏更好奇了,肖美媛要对苏瑜做什么用得着这样的排场 好歹她是在宫里长大的,知道这雅絮殿周围什么地方能悄悄掩身。 所以等到驸马吩咐过来的几个宫人追过来时,早已没见了长公主的身影。 宣珏绕到雅絮殿后面,那里有堵三尺高的花墙,花墙瞧着厚字,其实在这个季节只要轻轻动手,那些枝啊叶啊就能分开。宣珏钻进花墙里,脚下徒然打滑朝一侧扭摔出去,她赶紧捂住嘴并抓牢一根手腕粗的树杆,这才没让自己摔在地上。可是她的脚踝扭伤了,痛得她脸都变了形。 她忍着痛苦轻手轻脚挪向窗棂边,借着开了指缝宽的窗扉朝里看去。 苏瑜依旧坐着,肖美媛居然临下的看着她。 肖美媛手里拿着一个绣囊,她从里面取出一对银铃避邪环,扫了两眼,便嫌弃的塞回绣囊并扔给了苏瑜,“好歹是堂堂摄政王妃,还是我儿的婶祖母,你就拿这种东西给我儿作百日宴的礼物,亏你好意思拿得出手。” 苏瑜漫不经心的理着被肖美媛扔过来时弄乱的花穗须,“就算你当了贵妃,有些规矩也还是要守的。这银铃避邪手环是我家衍哥儿百日宴时王爷专程从大相国寺求的,找主持方丈开过光的物什,你居然瞧不上,可见你对你家孩子也并未有多上心。而且我是婶祖母,是如同太后娘娘一般的长辈,愿意送他就该感 恩戴德收下,你这般作派,未免太小家子气了罢。” 皇儿不是自己亲生的,纵然没几人知道,但肖美媛心底还是藏着几分心虚,这会儿被苏瑜说她对孩子不上心,无疑是将她内心的惶恐无形中放大了几分,她哪有不慌的“你胡说什么我怎会对他不上心他可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第577章 说破 “我又没说不是,你吼这么大声干什么”苏瑜将绣囊重新整理好,抬眼看向肖美媛。 肖美媛正欲答话,一旁的锦悠轻轻的扯了扯她的袖角。肖美媛立即冷静下来,暗恼怎么被苏瑜刺激到了她们之间早已今时不同往日了,该被牵着鼻子走的是她苏瑜而不是她肖美媛。 想到这里,肖美媛脸上的愠怒慢慢平静下来,笑容又重新从下巴爬到鼻眼眉梢。 “苏瑜,你没想到吧,我能为皇上生下惟一的儿子,我在大唐天下的功臣,事到如今,你拿什么跟我比,你在我面前还有什么可值得耀武扬威的” 肖美媛的炫耀苏瑜根本不放在眼里,她此刻只在乎一桩事,“是你派人将我继母和继妹抓起来的你为什么这么做难道就是为了这一刻在我面前炫耀” 肖美媛好像站得累了,搭着锦悠的手坐到苏瑜对面,锦悠从新拿了一只茶盏沏了半盏递到肖美媛面前,“娘娘,请喝茶。” 肖美媛并不急着答苏瑜的话,仿佛而享受看苏瑜急切的样子,轻轻地衔了一口在嘴里,从喉咙滑入肚腹,只觉着哪哪儿都舒坦。“本宫的陛下简直就是个天才,他是真正的真龙天子,天命所归。” “这么说,此事还和皇帝有关。”苏瑜脸上静若平湖,心里渐渐收拢,她原以为只是肖美媛和沈重霖在算计她,没想到皇帝也知情,那么事情的性质就发生了根本的改变,这一切看似冲着她,实则是冲着宣祈而去。 茶盏落在茶几上,发出微不可闻的声响,这是肖美媛的教养,“起初陛下是不知情的,可后来他知道的,非旦没叨叱我的行为,还大肆赞赏呢。不过这一点你猜错了,出这个主意的人和行动的人都不是本宫,本宫只是静静的坐在宫里,等着他的好消息罢了。” 不论肖美媛的初心是什么,只要皇帝一掺和,这事儿肯定没那么容易了了。“就算我问你将我继母和继妹关到哪里去了,你应该也不会说的吧。” 肖美媛答非所问,“你怎么不问问我是谁想的主意和动的手” 有一丝风透过窗棂,正巧拂过苏瑜惟美的颜容,她冷笑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贵妃娘娘,沈重霖这条狗你还用得顺心吧。” 她居然知道是沈重霖这倒叫肖美媛得意的神情微滞,尔后快速反应过来,“你居然说你曾经的夫婿是条狗,苏瑜,你是不是也太绝情了难道真是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么” 苏瑜握紧手中的绣囊,皮笑肉不笑,“这句话同样奉还给贵妃娘娘。”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娘娘会不清楚”苏瑜微微端正了身姿,冷冽的眼神轻蔑的望过去,“当年也不知是谁一心想嫁与王爷,容不得别的女子接近王爷,便命府里的死士不是将人杀了就是将人害了,贵妃娘娘,你手上也不知沾着多少无辜女子的鲜血,夜半梦回,你就不怕她们来跟你索命么” 这是事实,但容不得人说出来,“你少攀污本宫。” 苏瑜却不理会,继续说道:“适才又大言不惭说本宫的皇上,这难道不是有了新欢忘了旧爱” “你。”肖美媛又成功的被苏瑜给激怒了。“你敢这样跟本宫说话,你信不信本宫立即让人把你继母和继妹杀了。” “刚进宫门口我就想通了,沈重霖畏惧王爷不是一天两天了,肖禀坤倒台后他没有依附,只能往你这个有了皇子傍身的贵妃娘娘身边的靠。你我积怨已深,这辈子都不可能化干戈为玉帛,或许一开始你只是觉着自己地位稳固,弄死一个王妃又如何只要没人能拿住你害人的证据,皇帝再一护着你,便是怀疑到你头上最后的结局也定是不了了之。所以你迫不及待想在今日见到我,可是你又担心我对你抱有防备,沈重霖的计策于你而言简直就是瞌睡送来了枕头,合你心意极了。于是就上演了皇子百日宴前我继母和继妹失踪之事,你料定我不可能真的坐视不理,却没想到我今日真的没如你愿早早进宫,这才派锦悠到王府软硬兼施迫我就犯,贵妃娘娘,您可真是用心良苦。” 肖美媛此刻虽然很得意,可是面对苏瑜似亲身经历般的分析还是令她心头大骇。 “这皇宫里遍地都是眼线,皇帝知道你的计谋是迟早的事,他本就对王爷一直抱着巨大的敌意和抗拒,我一出事,王爷就算能活下去,可能恶心恶心他,皇帝心里想必也是美的。所以,他并不阻止,甚至还可能助你一臂之力。” 肖美媛不说话,脸上先前轻松的表情渐渐褪去。 “先前说沈重霖没有依附而找上你,可他又畏惧王爷的势力,一旦我知道我继母和继妹失踪,王爷势必不会坐视不理,京城虽大,可以王府的势力想找两个人还是不难的。可是我一直没得到继母的继妹 的消息,这便是更可疑之处。我继母是个什么性子我最是清楚,她要是遭遇了危险,就会像前段时日大闹黄国公府那边囔囔得人尽皆知。可是却一直没有任何消息,原因无疑有两个,其一,她们所在之处十分隐秘,例如达官贵府的私牢里,可是这种地方当初你们相府的死士为找肖敏能想得到,对王府而言自然也不是难事。所以,这个可能排除。那么就剩其二了,她们认识抓她们的人,能轻易留下她们不暴露身份,可我继母当日是因要去找黄国公府说道才离开的家,所以她定然不想在被控制处多作停留,惟一的解释,便是有人担心她闹事,直接将她弄死或者弄晕,总之她开不了口闹不了事最好。说了这么多,这若大的京城,只有一个地方我和王爷没想到而又最合适,那便是沈重霖的府邸。” 肖美媛一直安静的听到最后,脸上表情全无,却是鼓起掌来,啪啪啪啪。 “沈重霖真是瞎了眼,有你做他的贤内助,他何愁不会位及人臣”肖美媛真心替沈重霖惋惜。 苏瑜不会感谢肖美媛的遗憾,只道,“我已经让蝶依去通知王爷了,相信我的继母和继妹肯定很快就会没事。” 那又有什么用,反正今日她是不可能轻易放过苏瑜了,“你敢让惟一随你进宫的女使走开,是因为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了,才会这么胆大的吗” 苏瑜睨着肖美媛满脸的嚣张,徒然开口道:“偷龙转凤这样混淆皇家血脉的事你都干得出来,我有你胆子大吗” “啊。” 这声惊呼不是来自肖美媛,而是来自在窗外偷看的宣珏。 “谁在哪里。”肖美媛准确的判断出发出声音的位置,立即示意锦悠过去抓人。 第578章 长公主撞破 宣珏被自己听到的这个消息吓得魂飞魄散,连脚踝处扭伤的痛都忘了,只想着赶紧跑。可是她才一迈出脚,立即就扑摔出去,还来不及爬起来,锦悠便带着昭华宫的宫人赶到了。 肖美媛惊愕的看着被锦悠和两个宫人带进来的宣珏,一时间脸上的血色以肉眼的速度褪尽。“长长公主。” 宣珏推开扶住她的两个宫人,一瘸一拐走到苏瑜面前,一字一句,脸色郑重,“偷龙转凤,混淆皇家血脉,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苏瑜也没想到宣珏会去而复返,而且还听墙角,她不言,面容平静若水。 宣珏又道:“辱没皇室威严,玷污皇室血脉清白,罪同欺君,可是要诛灭九族的大罪,王妃,你敢再说一遍你刚才说的话吗” 苏瑜的视线掠过宣珏的香肩,落在肖美媛惨白的脸上,淡淡笑道:“贵妃娘娘,长公主的话你可都听见了” 或许直是太突然了,肖美媛没想到事情竟会被这样捅出来,她险些没站稳,锦悠手快扶住了她,“你你少污蔑我,长公主殿下,你也知道苏瑜跟我不对付,她是信口胡说的,你千万不要信她。” 今日的好天气也只持续到了午后,现在已是半下午,四周的天光渐渐敛去,一张淡灰色的悄然铺开,想将皇宫紧紧的罩在里面。 苏瑜站起身,与肖美媛对恃,“我说没说谎,贵妃娘娘你心里清楚,哦,还有一个人清楚,你阿娘明夫人将你的女儿,也就是真正的皇室血脉养在一个隐秘的庄子里,真以为没人知道我如今是出不去了,可你敢不放长公主殿下出去么只要她去查,没什么是查不到的。” 宣珏听得浑身发颤。 肖美媛也是惊得神魂俱散。 宣珏回过身,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不用再多问什么,肖美媛的反应已经证实了一切,“我知你例来是个胆大的,没曾想你居然能闯出这等滔天祸事。肖美媛,皇帝的子嗣关乎着天下苍生大统,你怎么可以为了一己私心,置皇室体统于不顾” 面对宣珏的指控,被戳穿的肖美媛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苏瑜徒然微微一声轻叹,复又坐了回去,“长公主难道没看出来吗贵妃娘娘虽然惊恐,却并未露出一丝不安来。” 宣珏糊涂了,她侧过头看向苏瑜,“我不懂你的意思。” 苏瑜的声音跟她的面容一样平静,是洞穿一切的淡定和知晓真相的深思,“你在窗外偷听了那么久,不记得我说过一句话么我说宫里到处都是眼线,贵妃娘娘的所作所为又怎么能逃过皇帝的法眼只怕偷龙转凤这种事,皇帝早就知道了。” 这话冲击得宣珏脑海中一片空白,她怔愣的看着苏瑜,实在是反应不过来。“怎么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苏瑜眸色一沉,冷笑出声,“想想今日贵妃娘娘对我做的事,难道不正是皇帝想对王爷做的事吗” 宣珏重重的瘫摔在地上,一瞬间,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无数个血腥的场面。她以为过去这一年的风平浪静是真的,天下太平朝廷和睦是真的。 到头来,假的,竟全都是假的。 怪不得母后对那孩子爱不释手,却抱怨皇帝对那孩子不冷不热,她还宽慰母后,说定是皇帝初为人父,不知如何自处的缘故,没想到,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让人毛骨悚然。 “贵妃娘娘之所以惊恐,也只是担心这件事会由长公主殿下的口传扬出去,而不是担心捅到皇帝那里皇帝会处置她。” 苏瑜准确无误的剥析肖美媛的心理。 肖美媛脸上的苍白渐渐恢复血气,事已至此,她也不再狡辩,“苏瑜,你太聪明,往往太聪明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你说得对,那日陛下找本宫摊牌,本宫都以为死定了,谁知陛下非但没有怪罪,还要本宫继续把戏演下去,至于演给谁看你应该心知肚明吧。可是现在出了长公主这么个意外,怎么处置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锦悠,去秘密向陛下禀报一声,就说长公主殿下偷听了不该知道的事,本宫不知如何处置,让陛下定夺吧。” 锦悠曲了曲膝,“是。” 不知为何,肖美媛这口吻,听得苏瑜很不舒服。 而宣珏却并未感到任何危险,她坚信自己的弟弟再胡作非为,也不能难为她这个从小宠他到大的皇姐。 “贵妃娘娘,你想秘密的处置了我,可知道我这个大活人无缘无故消失,会引起多大的浪潮” 肖美媛逆着灰光,看着苏瑜的笑容莫名透着一股子阴森诡异,“你觉得本宫在这里对你发难,在宴殿上的王爷会安然无事么” 苏瑜的心徒然咯噔一下。 肖美媛就乐意看苏 瑜的自负龟裂时的表情,她继续耀武扬威,“不错,你的女使的确往王爷报信去了,可她为何这么久都没回来,这个原因你就没仔细掂量过吗本宫好心告诉你好了,她在回来的途中已经被陛下的人给困住了。而本宫也让人去给陛下传了句话,说一会儿会和你一起去宴殿。” 看着苏瑜眼中掠过质疑和异样,肖美媛笑道:“你猜得不错,本宫当然不会真的和你去。”说完,她突然朝门后一个低眉垂首的宫人走去,然后站在她身边,用命令的口吻道:“抬起头来,好好让摄政王妃看看。” 那宫人听令抬起头,赫然一张与苏瑜有着八分相似的脸撞进苏瑜和宣珏的眼中。 苏瑜震惊之余,瞬间就想到了肖美媛的计策,“你想鱼目混珠,利用这个替身去宴殿控制王爷” 肖美媛大大方方的点头。 那么问题来了,“假的就是假的,你为何不让我直接露面,有我这个真的在场,岂不是让你们更易行事” “陛下也是这么说的,可是他最后还是心疼本宫,答应了本宫的提案。”肖美媛捂着嘴,笑得阴恻恻的,“苏瑜,我恨不得你死,怎么可能让你再出现在宣祈面前,我是知道他的,那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肯定也会救你,可我不想他救你。你说,到时他要是知道自己救了个假货,而这个假货还趁他不备捅他一刀,他会是个什么感受” “疯子。”苏瑜抑制不住内心的狂怒,一想到宣祈极有可能为她而涉险,苏瑜就忍不住浑身发抖,“假的就是假的,王爷与我心意相通,不可能分辩不出来。” “所以,陛下只是让人困住蝶依,等到得了我的信号,便会让她逃脱。她一逃脱,你说第一时间她会干什么不错,她会找你。”肖美媛深吸了口气,为自己的完美计划惊叹不已,“你可知此女从前是干什么的她是民间的巧舌伶人,没有她学不了的神态,没有她学不会的声音。” 肖美媛说着,用手帕一叠,制作了一个简单的面纱蒙在那宫人脸上,只露出眼睛和额头,看着这和苏瑜一模一样的眼睛和额眉,笑着问苏瑜,“你看,到这样装扮的你,再用你的神态和声音跟她交流,你说,宣祈能分得清吗” 苏瑜顿然浑身冰凉 第579章 尘归尘,土归土 恬静的容颜隐隐发白。 “你们还真是不遗余力。”苏瑜极尽疯刺的道了一句。 瘫倒在地上的宣珏业已被肖美媛这个计划震惊到无言以对。 肖美媛扬起高傲的头,“本宫就当你在夸我好了。” 锦悠打外头走进来,看了一眼地上的宣珏,似乎也没有要藏着掩着的意思,直接说道:“陛下说,此事关系苍生大统,不能犯一丝侥幸之险,让贵妃娘娘悄悄将长公主和王妃一并处置了。” 苏瑜重重的合上眼,她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 宣珏在短暂的震惊之后,脚踝上的刺痛感令她神魂附体,“你胡说,陛下不会这么对本公主的,我是他亲姐姐。” 肖美媛遗憾的看着宣珏,说道:“王爷何曾不是陛下的亲叔叔,长公主殿下,你虽然从小看着陛下长大,可对他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他已经坐在那个位置上了,本该他支配权势,然而如今却是反的,是他被权势欲支配着。宣珏多么的不愿相信啊,她的亲弟弟,要她的命。 “琅哥儿是个好孩子,本宫会时常照顾她,长公主殿下,您就安心的去吧。”她看出宣珏眼中的挣扎,时辰却已是差不多了,她没时间再与长公主和苏瑜废话。 “要我死,你们要怎么跟驸马交待” 肖美媛对这句话不以为然,立马就支开了,“此事陛下自有说辞,本宫一切都听陛下安排。” 什么是在劫难逃,这便是。 “长公主,你说你走就走了,还回来干什么”肖美媛走到宣珏面前,居高临下的冷视着她,“你要怪就怪苏瑜吧,是她要拉你垫背的。” 宣珏被这番强词夺理的话给气笑了,“这样的天下,这样的君主,换个人或许才是顺应天命罢。” “长公主,陛下是你亲弟弟,你怎么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宣珏道:“他为了私欲都要杀我这个亲姐姐了,他这样不顾念多年的姐弟之情,难道还想让我给他留口德吗” “你。”肖美媛还想说什么,到底还是收住了声,对锦悠说:“赶紧服侍长公主和王妃换装,本宫要带着王妃去宴殿看好戏了。” 锦悠一挥手,守在门口的宫人立即上前制住苏瑜,开始脱她的衣裙,卸下她头上的珠钗,然后给她换上了一套宫人的衣饰。 相较于苏瑜的平静,宣珏在整个过程中脸色忽青忽涩,怒火在眼中烧得极旺,滑过眼角的泪水却又无比凄凉。她身为光一辈子,做梦也想不到既未亡国也未成俘,竟然是这样的结束了性命,太冤了。 这边苏瑜换衣毕,那个假的苏瑜则穿戴上她的衣饰,脸上朦上面纱,俨然一个活脱脱的摄政王妃。 紧接着苏瑜和宣珏双手均被负后捆绑住,嘴里又塞了一块堵声的手帕,肖美媛瞧着正满意时,门外响起了蝶依的声音,“王妃,您在里面吗” 苏瑜瞬间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假苏瑜端着她的神态,吐着她的声音,“无妨,我这就出来。” 眼见着假苏瑜走了出去,这一刻,苏瑜才相信,或许这辈子真的要到头了。 肖美媛跟着离开,而锦悠却留了下来。不久又有三个太监走进来,替换了控制住苏瑜和宣珏的宫人,锦悠对那为首的太监说,“马公公,不用我多说,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马公公是昭华宫最得力的太监之一,深知锦悠的吩咐即是贞贵妃的意思,哪里会违拗“咱家知道,姑姑放心。” 锦悠点了点头,连看都懒得再看苏瑜和宣珏,端正着身姿走了。 马公公阴森森的看着苏瑜和宣珏,鸭公嗓的声音又尖又细,“时候不早了,把头给我套住,上路吧。” 今日宫中大宴,专注度都在宴殿,除了巡逻的禁卫军隔一段时间走动,越是偏的地方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七拐八弯的宫廊里,马公公仿佛专踩着禁卫军巡过的地方走,他身后跟着四个太监,两人一组分别控制住苏瑜和宣珏。 苏瑜是死过一次的,这会子被罩住头眼不能视,心中虽然紧张和慌乱,到底是忍得住惊慌失措的大喊大叫。 宣珏则不一样,她对即将面临的死亡深感恐惧,嘴里一直发出唔唔唔的反抗声,彰显她此刻已是心神大乱。可仅凭这样的唔唔唔,根本引不了认何人的注意,何况是求救。 突然,制住苏瑜的太监停住了,苏瑜也跟着停下来。 然后,跟着马公公淡定的开口寒喧,“参见江督知。” 江督知江寅的哥哥 一听见是江督知,宣珏自然是知道的,她更加拼 命的发出唔唔唔。 苏瑜也想向他求救,可是她两辈子加在一起都没怎么跟江督知打过交道,凭什么人家会注意到她有难 江督知刚从内务府出来,自从上次江寅在灯笼上出了批漏,每次往宫里送的东西他都会当着内务府主管太监的面清点检查,以免再出事内务府再遇到麻烦时甩祸给江寅。会出现在这条宫廊上,是因为这是回他处所的一条近路,没成想竟碰上昭华宫的太监办事。 “马公公客气。”他淡淡地朝马公公身后看了一眼,对于这种处置宫人的行为早已见怪不怪。 “咱家还有事要办,就不跟督知大人您叙叨了,告辞。”身后这两位都不是寻常的主儿,自然尽快办好差才是妥当。 江督知点点头,侧身让开,马公公示意身后的太监继续前行,也就是众人起步的瞬间,江督知突然看到其中一个宫人的绣鞋时瞳孔一缩,随即喊道:“慢着。” 马公公心中一惊,面上还保持着平静淡定,折过身来,冲着江督知微微弯腰,“不知督知大人还有何吩咐” 江督知也不愧是混迹宫廷的老辣之人,他一边神情平稳和马公公说话,“咱家想起一件事,马公公,贵妃娘娘先前不是到内务府说她的彩屏颜色不够鲜亮么咱家刚从内务府出来,替换的彩屏已经到了,公公处置完这里的事,就去趟内务府领吧。” 原来是这桩事,马公公松了口气,客气的行了一礼,“多谢江督知。” 江督知笑着点头,然后目送这一行人离去。随即脸上的笑容尽数垮了下去,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巨烈的震惊和恶寒。 他绝对没有看错,那个宫人脚上穿的绣鞋他肯定见过。一日他见着进宫的弟弟,说弟妹孙氏的孩子即将满月,想请他回去吃盏酒。因为入宫成为太监在他看来是件很丢脸的事,所以从前他就与弟弟说过,不准告诉任何人江家还有他这么个哥哥。弟弟虽然不情愿,可还是懂事的答应了。所以,弟妹孙氏并不知有他的存在。 家里添了侄子,江督知很高兴,便化作一名与江寅有来往的客商回到江家。初见弟妹孙氏,她正拿着绣绷着绣着什么,江寅做了介绍,孙氏便放下绣绷去沏茶。 到底是自己弟媳的手艺,江督知不免多看了几眼。那绣绷上的绣工并不十分出色,但胜在绣面干净,绣的芙蓉花花叶层次分明,特别是花骨朵,他见惯了宫中绣娘师傅们常用粉色,黄色,绿色的绣线刺绣,这种白色的绣线绣花骨朵,他还真是头一回见。 江寅见状解释说,“摄政王妃知道孩子满月,送了很多贺仪过来,娘子就说想亲自绣一副鞋面回礼,绣艺粗糙,让大哥见笑了。” 江督知则道:“这绣艺并不若宫中精僻,却也是拿得出手的,只是王府不缺这些,送过去,只怕摄政王妃也没机会穿吧。” 江寅也是这样劝孙妨的,可是孙妨执意要绣,他也只得放任。 真是没想到再一次见到这鞋面,居然会是在这种场合。 江督知望着众人消失的方向,神情冷凝,随即快步离去。 皇宫自围成城,就从不缺孤魂野鬼。只是宫里的阴暗角落太大,形成了一片连太阳都不愿照进的林子。这林子例来是宫里处置得罪上封或者开罪主子的腌臜之所,呼吸里阴冷潮湿,带着腐噬的味道熏得人心中直泛恶心。 马公公示意两个太监开始挖坑。 宣珏不知道这动静意味着什么,在庄子里呆过,看过佃农种地的苏瑜却清楚得很。 肖美媛这是要将她和宣珏活埋。 “唔唔唔。” 宣珏还在挣扎着,嘶吼着。 几个太监丝毫不为之所动,十分卖力且专注的挖坑。 苏瑜虽不像宣珏那样呜咽张狂,到底也失去了镇定和冷静。那挖坑声一停,她的心也跟着骤然缩紧。 马公公极不耐烦的挥挥手,道:“赶紧的,将人推进去埋了。”天色并未真正暗下去,可这林子里的枝叶遮天蔽日,寒风那么一吹,颇有一种森然诡异的味道。 苏瑜和宣珏立即被用力一推,双双跌进也不知有多深的坑。接着身上传来泥土湿粘的感觉,虽然脸被罩着看不见,可越是看不见,那份频临死亡的感觉越是明显。 宣珏拼命的蹬着腿,可是她有只脚踝已经伤了,只能蹬那条没伤的,又有什么用呢,最终还是逃脱不了被泥土掩埋,感受窒息的感觉。 自古生命的终结,不就是尘归尘,土归土 第580章 生路 马公公终于听不见宣珏唔咽的声音,耳根子终于清静了,点了两个太监说,“以防万一,你们俩在这里留半个时辰,等人死透了再走,咱们回去向贵妃娘娘复命。” 那两个太监极不情愿的答应,“是。” 马公公迫不及待离开这个鬼地方,留下的两个太监一人靠着一棵腿粗的树,一听见动静就紧张得魂飞迫散。其中一个太监喃喃言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们两个小太监也只是听命行事,你们真化作厉鬼的话,就去找马公公和贵妃娘娘,不要来找我们啊” “啊。” 那厢语声刚落,靠在另一棵树边的小太监便应声倒地。 这边的小太监吓得脸色顿时煞白,跄踉的爬过去,“小福子,小福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啊。” 小太监一声惨叫后也跟着应声倒地。 从树后走出来一道身影,他丢掉手里的棍子,看着掩埋过的新鲜泥土,拾起还不曾带走的铲子开始刨土。好在这坑挖得不深,他没挖多久就看到了他熟愁的绣鞋缎面。立即跑到另外一头开始刨土,更庆幸宫人的脸是被绸袋罩住的,泥土没有封住口鼻。 他立即扯开那宫人头上的绸袋。 天果真是摄政王妃。 再扯开另一个宫人套在脑袋上的绸袋。 更让他震愕不已,竟是长公主殿下。 来不及思考过多的问题,他匆匆将两人拖出坑,先是探了探二人的鼻息,虽然微弱,好歹没有消失,他心中想着冒犯了,然后开始拍打苏瑜的脸。 消散的疼痛感渐渐聚拢,神智也渐渐聚拢,苏瑜缓缓睁开眼,突然大口大口的呼吸。等到终于缓过气来,她才惊诧的看着她的救命恩人,“江督知。” 不错,救人的的确是江督知。适才与马公公等人分开,他便走了另一条路暗中跟了上来。眼看着马公公命人挖坑埋人,还好马公公带着人走得快,否则多一刻,只怕人命都救不回来。 江督知跪在地上,“王妃娘娘,奴才冒犯了。” 苏瑜想动动手,才发现手还被绑着,“我应该谢你的救命大恩,请先帮我解开绳子吧。” 江督知上前给苏瑜解开绳子。 苏瑜立即转身抱起宣珏,脸上的疼痛感让她意识到江督知是怎么将她救醒的。她学着样子,开始拍打宣珏的脸,“公主,长公主殿下,快醒醒。” 苏瑜又是拍脸,又是掐人中,宣珏终于在咳嗽一声后幽幽转醒。 和苏瑜一样,她先好好的大吸了几口空气,尽管这里的空气潮湿阴冷还带着腐蚀性的味道,可这是她还活着的证据。又看到苏瑜抱着她,喊着她,宣珏回了神,惊恐万状的靠在她怀里,“我还活着,我还活着吗” 终于能说话了,能说话的感觉真好。 苏瑜又替她解开绳子,边说:“是江督知救了我们。” 宣珏这才注意到跪在不远处的江督知,宣珏此刻发誓,以后定要善待他。“江督知,你是不是听到我刚才的救命呼喊了” 江督知摇摇头,“回长公主殿下,奴才是看到王妃的绣鞋,先将王妃认出来的。” 绣鞋苏瑜低头看着自己的绣鞋,“你见过这绣鞋” 江督知答:“绣鞋奴才没见过,不过奴才见过这绣鞋的缎面。”江督知说完,小心冀冀的看向苏瑜,事到如今,他只怕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不如实话实说。 此话一出,苏瑜便明了了,定是江督知回了江家见到的。今日对于进宫这事她并不看重,所以就以穿着舒适随心为主,没想到这鞋子竟救了她的命。“你不必惶恐,妨姐儿要是知道有你这么个大伯兄,知道你为江家二郎做的一切,她会感激万分的。” 王妃竟连他与江寅的关系都知道江督知叩下头去,胸中颇为动容。 “跑了,太监跑了。”宣珏突然喊起来。 苏瑜和江督知抬头,不知那个太监几时醒来的,捂着头上被打的地方撒腿就跑了。 江督知想去追,苏瑜叫住他,“不必了,追不上的。长公主的脚踝受伤了,又被逼着走了一路,伤势定然严重,再不医治恐会落下残疾。太监一跑定会去通风抱信,咱们还是先避避为好。” 江督知上前扶住宣珏,口中言道:“公主殿下,冒犯了。” 宣珏此刻狼狈如厮,对江督知只有感激,哪里会嫌弃他冒犯自己 宣珏伤在左脚,此刻已经肿得连绣鞋都要挤破了,可是她却麻木到不知道痛,只感觉这条腿毫无知觉,就像不是自己的似的。行动间使不上任何力,只能借着江督知和苏瑜 的力道一跳一跳前行。 才走出那阴森如地狱般的树林子,宣珏已经透支了所有力气。 “不不行了,我实在跳不动了。” “这是到哪儿了”苏瑜也停下来,这一片她前世今生都不熟悉,只能问江督知。 江督知四下看了看,“再过去就是宫女太监居住的院室,不远便是归园。” 一听说归园,苏瑜忍不住毛骨悚然,再看宣珏,她没什么反应,显然她一生活在太阳下,不知道宫里的归园是个什么所在。但比起适才逃出来的林子,归园或许还是个好去处。 “公主,再坚持坚持,我们不能再歇了,肯定一会儿就会有人赶来了。” 有了刚才被活埋的经历,宣珏如今十分惜命,一想到自己差点儿就见不着琅哥儿和驸马了,就恨得胸口似火在烧。 此刻天已经黑了,宫里人烟多的地方,廊下都挂了灯笼。 一队火把匆匆由不远处走来,三人见状,纷纷暗道不好,宣珏更是大骇,她才死里逃生,不想死,“怎么办,肯定是赶来找我们的。” “公主殿下,王妃,奴才肯定已经暴露了,奴才现身去引开他们,你们赶紧逃。”江督知说。 这就意味着要牺牲江督知的命,宣珏没有说话,只为难的看着他。 苏瑜默了默,看着越来越近的火把队伍,心底猛地一沉,“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可你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就算抓住你,你不出卖我们,长公主脚有伤,我们被抓住也是迟早的事。” “那怎么办”宣珏此时已经六神无主。 苏瑜徒然跪在她面前,抬头看着她,“公主殿下,让江督知背着你逃吧,我去引开他们。你别急着拒绝,江督知在宫里生活了那么多年,他熟知宫里的每个角落,皇帝和肖美媛要杀你我二人灭口,如今只有见到太后娘娘,你才有一线生机。所以,你绝对不能被抓住。还有,我求你脱险后一定要去宴殿,告诉宣祈危险迫近,千万不能让那个假的摄政王妃伤害他。” “那你呢。”听着苏瑜嘱咐,宣珏胸口闷得像压着千斤巨石,鼻尖泛酸,心莫名的疼得发颤。 “今夜本来你我二人都得死,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又遇危险,目下已经穷途末路,再无选择,死一个总比两个都没了强,何况你若得到太后的庇佑还能救救王爷,公主殿下,你就当这是我的遗言吧,求求你,快走吧。” 此情此境,她竟然笑了。 天边的暗云似被晚风吹散,一轮寒月探出头来,冷冷的清辉碧落,都化在她这了然温柔的一笑之间。 “王妃娘娘。”江督知还想说什么。 苏瑜起身道:“江督知,事不宜迟,赶紧背上公主先躲起来,我去引开他们。” 宣珏看着那抹决然的背影,慌乱中也想通了。苏瑜的判断是正确的,如果留下来都得死,宫里没人能护着她,但太后能护着自己,这便是一条能让小皇叔活命的生路。为了这条曲折的生路,她愿意牺牲自己,宣珏忍不住捂住嘴喊出来,“苏瑜。” 苏瑜顿了顿,带着哽咽的声音道:“告诉王爷,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这是死别啊 宣珏泣不成声。 江督知刚道:“公主殿下,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请记住王妃的嘱托啊”他的声音在打颤,真是没想到想这二位死的人会是皇帝和贞贵妃。 宣珏点点头,趴在了江督知背上。 苏瑜将绣鞋脱掉拿在手上,躲在暗处看到那队火把越来越近,她看清了为首之人的模样,是禁卫军副统领阮单。 来的竟是他,苏瑜都自感真是要命绝于此了。 可她不是个认命的人,只要没被埋进土里,刀没架在脖子上,她就会有一线生机。 将一只绣鞋扔到对面的拱形门后,然后再大喊一声,“公主殿下,快往这边走。” 在保证阮单听到她的声音后,迅速朝反方向逃开。 宫里她最熟的地界儿无非是几位正主的宫室和御花园,她不敢往有亮光的地方走,容易曝露,可往太黑的地方走她看不清路。所以,她选择了一条不远不近的有光亮的路。 岂料她刚偷摸着拐过墙角,想躲到不远处的假山里去,后劲突然被人重力一拍,眼前瞬间一片黑暗。 第581章 被监视的禁卫军统领 做为大唐皇帝目前惟一一位皇子,宣烨的百日宴办得风光极了。尽管他至今未曾露过一面,但坐在宴殿的哪一位不是因着他而来 两个时辰前,宴殿一侧,舞乐司的伶人们敲磬击鼓,拔弦弄琴。中央空出来的舞台上,一众舞伶身姿婀娜,翩翩起舞。朝臣们带着自己有诰命在身的家眷推杯换盏,个个脸上笑意盈盈,醉态百出。 宴殿里的氛围祥和,宴殿外的禁卫军则个个如同随时待命般绷得紧紧的。冉绥繁神色凝重的站在城楼上,手握着刀柄居然临下望着宫中校场中站得整齐笔直的几百侍卫。这几百侍卫全都穿着禁卫军的服饰,可做为禁卫军统领的冉绥繁却敢笃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些人。 晌午时分皇帝将他叫到御书房,看似随意实则字字饱含杀机的交待,“朕把这些人交给你,你给朕管好了,今日有用处。” 禁卫军突然多出来这么多号人,他做为禁卫军统领却不知情,相反做为禁卫军副统领的阮单在得知这个消息时却表现得极为平静,于是冉绥繁猜测阮单应该在皇帝找他之前就知情的。 阮单做为他的副手,多数情况下应该听他的令。他这样平静的态度,不难猜测此事皇帝与阮单肯定在瞒着他什么。那么什么事需要瞒着他这个禁军的正统领而直接启用副统领呢 冉绥繁想不通。 今日更奇的时自从御书房出来,他就连去恭房阮单都在跟着。 他不是个会这么闲的人,那便是有人吩咐监视他。 阮单例来心高气傲,能让他服从的人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皇帝为何要让阮单监视他他在防备自己什么 同上个问题一样,冉绥繁仍然想不通。 直到他二人带着一小队禁卫军巡逻至宴殿附近,远远看着摄政王与寅国公世子萧景仁同步朝宴殿而去,阮单看着那二人凉飕飕的冷笑,“王爷和世子关系不错啊。” 他随意应了一句,“他们是表兄弟。” “自古一脉相承都靠不住,还表兄弟。” 阮单这话里毫不掩饰讽讥之意,同时令冉绥繁心中警钟大声响起。 一脉相承靠不住,阮单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却让冉绥繁听懂太多消息。怪不得宫里突然多出那么多禁卫军,想到皇帝与王爷在朝堂上明里暗里的过招,答案呼之欲出。 冉绥繁的脸色瞬间难看至极,这下子皇帝让阮单监视他的答案也有了。不管怎么说,冉家与孙家结了亲,而摄政王妃也是从孙家出嫁的,他与摄政王还真是不折不扣的表连襟呢。 皇帝让阮单监视他,无非原由有二,其一,若自己听从皇帝安排没有二心,自然是皇帝除掉王爷的一大助力;其二,若自己因着沾亲带故的原故与王爷通风报信,那皇帝也正好找到理由杀了他这个叛臣贼子。 皇帝将突然从天而降的禁卫军交到他手里,打的是一石二鸟的主意哩。 想通了这一点,冉绥繁努力平静自己内心翻腾的怒火和杀意。他为这个皇宫卖了大半辈子的命,而皇帝却这样算计他,冉绥繁觉得很寒心。 “大统领,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冉绥繁摇摇头,笑道:“这几日你嫂嫂身子不大好,我彻夜照顾她没休息好犯了胃疾。”实则,他很想问阮单那几百人是何时又如何进宫来的怎么他半点儿也不知情 “那今日肯定是不能吃酒了。”阮单笑道。 “守卫宫中贵人安危最要,酒可休沐时再饮。” 阮单拱手,“属下一句玩笑罢了,请大统领见谅。” 有阮单的监视,他连说句话都要再三斟酌,更惶论与王爷接触提醒他危机迫近。或许是天无绝人之路吧,他和阮单带禁卫军巡逻时,居然在御花园附近撞见摄政王,此时他身边跟着的是孙家的孙学雍大人。 见着二人迎面走来,冉绥繁心中大喜。 “参见王爷。” 冉绥繁和阮单同时拱手作揖。 宣祈神情淡淡的点了点头。 到是孙学雍见着冉绥繁,不免热络起来,“大统领,听说妤妹妹身子不大爽利,可好些了” 冉绥繁接道:“已经大好了,改日就带拙荆回去向岳母和婶母请安。” “大伯母的确惦念妤妹妹,待她好些就回去看看吧。” 孙学雍也不敢说太多,本以为话到此就结束了,没想到冉绥繁又开了口。“拙荆之前给我母亲绣了个荷包,看着那荷包的花色好看就又多绣了几个,我还笑她伤眼睛的事绣一个就行了,多出这么多个荷包来要干什么她说她准备回孙府时带几个回去,也想着往王 府送一个,只是针织粗糙,还望王妃不要嫌弃。” 提到苏瑜,宣祈不得不正视起冉绥繁来,这个禁卫宫统领不是例来人狠话不多的吗今日这般聒噪,就为了几个不值钱的荷包先扯上孙家,后又将苏瑜扯进来。 本来只绣了一个,又多出来很多个,还想让苏瑜不要嫌弃 脑海里突然闪过什么,宣祈不着痕迹的朝阮单看去一眼,然后对冉绥繁说,“王妃用的东西都有专门的绣娘侍候,就不必孙夫人在费心费力了,但她有这份心意,本王替王妃谢过。” 这话在旁人看来就是摄政王拒绝孙夫人的示好,可听进冉绥繁的耳朵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他相信王爷是听懂了他的提醒的,而他回复领了这份心意,不必费心费力,这是让他静观其变,袖手旁观的意思么 “王。”冉绥繁再说什么。 宣祈一记眼刀丢过去,显然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冉绥繁肯定,王爷这是真不想让他插手了。 等到王爷和孙学雍走远,阮单才惋惜般拍拍冉绥繁的肩膀,“放眼整个朝纲,谁人敢惹他就算大统领你与王府沾亲带故,王爷照样不领嫂嫂的情,如此冷漠冷性之人,得亏是命好生在皇家,若是养在民间,早不知死多少回了。” 放在平时,阮单是万不敢这样说话的,这会儿这般有恃无恐,真以为王爷大限将至了吗 冉绥繁转身,看着宴殿的方向,虽然王爷不让他插手此事,可他内心的不安正随着越来越暗的天色一起压抑,忐忑,却无能为力。 此时,宴殿传出来的丝竹之声依旧声声悦耳,恍若天籁。 沈重霖举杯独酌,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甚是轻松。 孙学雍坐在离沈重霖不远之处,目光有意无意从沈重霖身上扫过。不是他特意对沈重霖感兴趣,实则是他注意到沈重霖的视线总是若有若无的朝摄政王的身上瞥去。从前宫里有宴,说是畏惧也好,不屑也罢,他从来不会往摄政王身上投目光。今日之举,太过奇怪。 宣祈身后坐着萧景仁,萧景仁剥着花生正一粒一粒往嘴里送。身边突然多出一道暗影,惊得他险些失态,“蝶依,你怎么在这儿。” 前方的宣珏听到萧景仁喊蝶依,也迅速回过头来。看见蝶依,英眉犹豫着拧起,蝶依在此,难道。 蝶依跪到宣祈身侧,在他敢耳边说了些什么。 宣祈的目光缓缓朝上首的皇帝看去,巧了,上首的皇帝笑意浓浓正举杯遥敬于他。 宣祈不动声色的回敬,然后举杯饮尽。 “去吧。” 宴殿很吵,但这两个字蝶依却听得清楚。 蝶依一走,萧景仁便问,“五哥,出什么事了” 宣祈示意他靠过来。 第582章 破绽和登闻鼓 萧景仁附耳上去,听了宣祈的话,手里剥花生的动作也停了,神情凝重起来。接着便丢下手里的花生起身朝殿外走去,宣祈继续若无其事的喝起酒。 上首的皇帝也抬手招来一个太监,那太监躬身在他身边听他说了几句话,也退下了。 对于这样的插曲殿中无人注意,殿外蝶依刚离开不久便遭遇了偷袭,那些太监模样的人个个身手不凡,一看就是高手装扮,四个人围着蝶依,与她缠打在一起。 蝶依以一敌四,本以为被捉无疑,偏又在她体力快散尽时围缠她的人突然抽身离去。 她十分担心在昭华宫门口的王妃,等她赶到昭华殿,却不见王妃的身影。逮着个宫人问,才知道她与长公主去了雅絮殿。一听到王妃与长公主在一起,蝶依多少缓了口气,忙朝雅絮殿赶,一到就在外喊,“王妃,您在里面吗” 殿中传来王妃的声音,“无妨,我这就出来。” 接着,她看到苏瑜从殿中走出,只是脸上多了一条面纱,“王妃,您的脸怎么了吗” 苏瑜边走边说:“没什么,方才吹了寒风,鼻子有些痒。” 她走后,也不知王妃与长公主呆了多久,猜想就是那个时候吹了寒风才避进这雅絮殿的吧。跟着她离开雅絮殿,蝶依仍忍不住担心,“王妃,咱们就这样走了,不必再去见贞贵妃娘娘了么” 苏瑜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去宴殿吧。” 去宴殿既然不去见贞贵妃,又在知道了何氏母女的前提下,不是应该先出宫吗 蝶依心中疑惑丛生,脚下不由得慢了几步,看着苏瑜的背影,想着难道王妃还有其他的安排 苏瑜感觉到蝶依没跟上来,故意慢下来,可她等到的不仅是蝶依,还有追来的贞贵妃。 “王妃这是要去宴殿吗本宫正巧也要去,一起可好”贞贵妃在后面语色随意中带着友好。 苏瑜驻步回眸,等着贞贵妃与她并肩。 这一幕,让一旁的蝶依看傻了,直猜王妃是不是又有什么主意应付贞贵妃,而自己不知情 前往宴殿这一路,蝶依不时悄悄看看苏瑜和贞贵妃,二人走在前面不曾闲聊半个字,但她莫名的感觉这二人很和谐。还有件事很奇怪,贞贵妃的近身女使锦悠呢 刚想没多大会儿,锦悠便快步跟了上来。 这下子,蝶依更没看出破绽了。 宴殿中歌舞升平,一派繁华热闹之象,众人见到贞贵妃和一位朦着面纱的女子双双迈进殿内,不由纷纷侧目。虽然苏瑜甚少出现在公众场合,可也是露过面的,所以不少人还是识得她便是摄政王妃。 众人起身对着这个因为生了皇子有功于大唐的贞贵妃问礼请安,贞贵妃十分受用的说道:“众卿平身。” 然后与摄政王妃分开,一人走向皇帝身边,一人则朝摄政王走去。 “臣妾给皇上请安。” 贞贵妃声音软糯的曲膝,被皇帝伸手扶起,“爱妃快免礼,坐到朕身边来。” 贞贵妃顺势坐到皇帝的龙椅上,随即在皇帝耳根边说了些什么,直逗得皇帝眼神的满意藏都藏不住。 而这边,摄政王妃走到摄政王的位置,曲了曲膝,“王爷。” 蝶依奇怪怎么没见着寅国公世子爷然后站到萧景仁那张桌子后面去了。 宣祈看谁都眼神冷冽,唯独看到苏瑜时眼中一片柔和,唇边甚至还有一抹温风拂雪的笑。殿中之人全识得摄政王,却从未见过他也能露出如此情深意意的一面。再加上他本身凤颜龙姿,芝兰玉树,不由得都看呆了。 苏瑜也被摄政王眼中的柔情震得脑中一片空白,眼前一阵恍惚,一时间竟忘了要如何反应。 也就是她的不知如何反应,让宣祈唇边的弧度渐渐敛下。 看到摄政王的表情起了变化,苏瑜赶紧回过神,将手搭在他手上坐到他身边。然后就听到一声关切,“怎么把脸遮起来了可是有何不妥” 苏瑜的身形微微朝宣祈的方向低了低头,“回王爷的话,妾身先前在来宴殿时吹了冷风,鼻子有些痒。” 宣祈执起酒壶亲自为她沏了一杯酒,“你怎么和贞贵妃一起来了” “是贞贵妃接妾身进宫的,在昭华宫说了会儿话,就一起过来了。” 宣祈放下酒壶,绫纹繁复的藏色宽袖中,两只手紧握成拳,在看不见的地方,指节隐隐发白。 宴殿中热闹继续,苏瑜面前那杯酒一直没动。 摄政王没劝酒,这倒让苏瑜心绪一松,想着这王爷是真疼王妃啊 中 央台上的舞伶又换了一拨,新上来的舞伶穿着轻纱水袖,一舒一展,尽显柔情。 随侍在贞贵妃身边的锦悠被一个小太监叫到一旁,也不知那了什么令她脸色巨变,挥手示意小太监离开后,立即倾身俯到贞贵妃耳边。 贞贵妃闻声后脸色一僵,又偏过头对皇帝说了些什么,皇帝只朝她笑着点点头,就见贞贵妃神情一松,示意锦悠下去了。 不错,这正是接到苏瑜和长公主被江督知救起的消息时才会有的反应。 贞贵妃跟皇帝说要让禁卫军副统领阮单去抓人,皇帝同意了。 这才有了阮单领着一队人前去搜人,苏瑜跪地救长公主逃生那一幕。 上首皇帝和贞贵妃的一举一动都落在宣祈眸角的余光里,此时萧景仁也回来了,他对着宣祈点了点头,宣祈朝他举了举杯。 皇帝看了看外面已经渐暗的天色,觉得时候也差不多了。这几个月他在长明山训练的死士由五百人开始,到最后过关斩将存活到三百人,个个都是可以以一敌五的精英,他就不信有这样的人围攻,还不能解决掉宣祈。 皇帝的目光朝沈重霖瞟去。 沈重霖知道今晚的大戏终于要上演了。 正待他整理呼吸,要开始一场别开生面的谏君时,突然一阵激烈的击鼓声传进宴殿。 鼓声咚咚,不仅响彻皇宫的上空,连半个京城都被这鼓声震动。 只因这鼓声与众不同,只有人舍命告御状时才会敲响的登闻鼓。 这个时候有人敲登闻鼓告御状,宴殿里的文官武将,神情各异,纷纷好奇是谁敢这么大胆子在皇子百日宴这样喜庆的日子里来扫皇帝与贵妃的兴致。 又想既是敢敲登闻鼓,定然是天大的冤情,在冤情面前,再喜庆的日子若是明君的话都得往后放一放。 登闻鼓一直敲个不停,惊得宫里的雅雀尖叫着腾空飞跃。 沈重霖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词,也在这鼓声响起后十分不情愿的憋在嘴里。 登闻鼓敲了足足有半盏茶时间仍不停歇,皇帝俊美的脸晦暗不明,呈发灰状,也一直不表态。皇帝不表态,大臣们更是不敢言。 乐曲和舞伶已经自动停下,宴殿里顿时一阵沉默,静得落针可闻。 “殿外禁军何在” 宣祈两指搓捏着手里的玉杯,声音淡得听不出情绪。 殿外禁军立即进来,“在。” “自古告御状的都要经过刀山火海,你去安排一下,要是最后还活着,就证明他的确是有天大的冤枉,正巧大理寺,刑部都在,带进来,让皇上听听他的冤枉,好为他主持主持公道吧。” “遵命。” 禁军一走,宴殿中立即议论开了。 皇帝的讨伐摄政王的计划被彻底打乱,此刻众人的关注度都落在是谁敲响的登闻鼓,他有什么冤枉上,他若再让沈重霖指控宣祈,岂不是会被人指责避重就轻,这种针对性太强的事情,会造成此地无银三百两之效,引人诟病。 沈重霖此刻同样憋屈,眼看着他手中证据十足,定能扳倒摄政王,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到底是谁这么不合时宜的敲响了登闻鼓,破坏了他与皇帝的好事 贞贵妃看皇帝脸色铁青,不由自主握了握他的手,轻声道:“陛下,好事多磨,咱们再等等。” 她此刻完全没想到,这把火最后会烧到她身上。 第583章 御前告状 自大唐建朝两百年以来,登闻鼓统共被敲响过三次,三次中只有一人熬过了刀山火海之刑,成功在皇帝面前陈诉冤情。所谓刀山,即是诉主得到进宫面圣的准许后需过的第一道关卡,是由一竖排锋利的刀刃朝上,固定在地面上,诉主需从上走过去。有两次诉主直接死在上面,最终那位得到皇帝圣颜的诉主双脚也被刀山削得只剩脚后跟儿了。 第二道关卡火海,即是将燃得旺旺的火炭倒在地上,铺成人高般一条路,诉主在经历过刀山后,需平躺着从那火炭上滚过去。 只有经历了这两道酷刑,方能证明诉主有真冤告御状的决心。 宴殿离得远,听不见诉主在受罚时难以忍住的痛喊,但这并不妨碍众人脑补那个惨残忍的现场。 没过多久,禁卫军与其说是架,不如说是拖着一个浑身是伤的妇人进到宴殿。那些飘香的瓜果花香,瞬间就被妇人身上的血腥和被烫伤的焦味儿覆盖。只见那妇人双足虽在,但脚板心却早已是一片血肉模糊,身上虽然穿得厚,但除了水之外,世间一切在火炭面前都没法做到坚不可摧,所以众人看见的,是妇人身边无数的腥红烫伤,触目惊心。 不少官亲家眷纷纷捂鼻侧目,胆小的甚至被吓得脸色煞白,呼吸不畅。 妇人似被浑身的伤痛折磨到要崩溃,她苍白着脸仍规矩的给上首的皇帝磕了个头,“民妇赵刘氏叩见皇帝陛下。” 皇帝深吸口气,想尽快将这个麻烦解决,然后好继续他的计划,“你因何事敲登闻鼓” 赵刘氏根本不敢看上首的皇帝,只觉得那是个坐在云端的人。幸亏她行事前吃了可镇痛的药汤,否则哪里能聚积注意力陈诉自己的冤屈“陛下,民妇冤啊,民妇想求陛下做主,放过民妇的孩子。” “莫不是你的孩子触犯的律法被抓了此事你该直接到京兆衙门或者去大理寺,哪里用得着敲登闻鼓熬刑” 众大臣皆赞成皇帝的话。 赵刘氏则悲伤的摇了摇头,捂着脸哭了起来,一会儿又放下手,眼角沾着一丝血,和着泪水滑过,像极了血泪。“冤枉啊,民妇的孩子出生后,只在民妇枕边躺了不过一刻钟,便被人强行抱走了。” 肖美媛心中升起一股异样,到底没与自身联系在一起。 皇帝没有立即继续问话,他也想到了肖美媛和明夫人里庆外合偷龙转凤之事,若眼前这妇人真与此事有牵扯,今日只怕不好收场了。不由得想到今日这样的场合,谁给她的胆子来告御状走过刀山滚过火海,居然能成功跪在他面前请愿,真的是因为有冤吗 想着想着,皇帝的目光不由自主朝左下方首位的宣祈移去,只见他开口,“今日乃是皇子百日宴大好的日子,陛下身为人父,定能体会你失去爱子之心,你有何冤快快讲来,陛下定会为你做主。” 赵刘氏向宣祈磕了个头,开始尾尾道来:“民妇家住京城十里外的赵家村,夫家祖上也中过秀才,民妇之夫赵宏石自幼饱读诗书,本准备下场考秀才,不料家中飞来横祸,上山砍柴时不料被滚落的石头砸中头,抬回家后一直瘫痪在床,终是熬了几个月撒手人寰,民妇立时成了怀有遗腹子的寡妇。自从相公受伤后,家中积蓄看大夫抓药很快捉襟见肘,相公去后,民妇的肚子也越来越大,还要奉养六十岁的瞎眼婆母,日子的艰难可想而知。民妇只得到村中散大户家中做些浆洗活路,养活自己和瞎眼的婆母。 “一日散大户说民妇手脚干净,做事又勤快,想将自己介绍到一个庄子里做活路,民妇那时已有七八个月身孕,又因婆母瞎眼离了自己寸步难行,拒绝了。谁知那散大户说,那庄子的女主人最是善心,遇到像民妇这种情况特殊的不但不会嫌弃,还会多加照顾。那时民妇想到生孩子请稳婆还要花银子,听了散大户的话多少存着些占便宜的心态,便没多想,将婆母拜托邻里照顾,决定去挣些银子待要临产时再回来。 “民妇一到那庄子,次日就见到了女主人,起先民妇还担心她看到民妇大肚子会嫌弃,没想到女主人非但没嫌弃,还只给民妇派很轻便的活路,民妇那时对女主人真是感激不尽。同时,民妇还发现庄子里有好几个孕妇都是同民妇一样身家清白,却又同样命苦的,她们照样对女主人心怀感恩。就这样夏去秋来,有一日民妇像往常一样去收晒干的床罩子,收完收屋就见到桌上搁着一碗安胎药。女主人为人和善,我们几个孕妇几乎隔几日就有一碗这胎药。但那天那碗安胎药民妇一尝觉着和之前的安膳药不一样,又想着女主人不会害民妇,就毫无防备的喝了。 “没过多久,民妇的肚子就阵阵发紧发痛,肚子也拼命往下坠。民妇往常无事时就瞎打听过生孩子是种什么感受,所以肯定自己是要生了,可是民妇明明还有一个月 才会临盆啊好在庄子里有女主人说以防万一请的稳婆,几个时辰后,民妇产下一个儿子。民妇当时看着儿子可爱的模样,觉得受多大罪都是值得的。可那个孩子只在民妇的枕边躺了一刻钟,稳婆就说女主人想看看孩子就抱出去了,至此再也没回来。 “后来民妇才知道,同在庄子里的三孕妇那天全都一起产子,只有民妇生了儿子。民妇也再没见到女主人,民妇又哭又闹,那可是民妇的夫家三代单传的独子啊,若在民妇手里丢了,民妇就算死后下地府也无颜见相公,更没法子交待啊有个娘子看得思子可怜,便悄悄告诉民妇,她们都是女主人花钱买来的孕妇,女主人其实一开始要的就只是她们肚子里的孩子。那时民妇直觉天都塌了,上了个大当。当时就囔着要去告官,可是那个娘子说女主人身份高贵,民妇是告不倒的,再这样闹下去,她就是把民妇杀了民妇也没办法。 “民妇吓得不轻,不敢再闹了,可是逃了几回都没逃出去。一天夜里,有人将民妇套进麻袋丢进水里,幸好民妇早就防备,平常绾发的木钗换成了半把剪刀,民妇用那半把剪发捅破了麻袋,又因民妇是在河边长大的识得水性,这才悄然游上岸活下命来。” 听到这里,宴殿里响起一阵唏嘘。能坐在这里饮宴的女眷多数都是为人母的。自古谁家儿女不是心头肉幼时一眼看不见就觉着心惊胆颤,忧思难安,这还是被人抢走的。赵刘的一番话说得令她们颇为动容,眼泪忍不住就往下掉。 宣祈不着痕迹的朝上首看去,皇帝眯着眼看着赵刘氏,脸上毫无情绪。而贞贵妃则是听得花容失色,惶恐不安。 “那你可知你孩子到底被什么人抱走了,你在人家庄子里生活了那么久,总不能不知道那是谁家的庄子吧。” 这话是大理寺卿杜达问的。 赵刘氏抽泣了两声后,答道:“女主人倒是时常到庄子里走动,可庄子里的人都只称呼她为夫人,什么夫人,夫家是做什么的从未有人提及。而且民妇哪里知道后面会发生那么可怕的事,所以便大意的没去详加打探。那夜民妇从河中死里逃生,越想越不甘心,民妇不能让自己的儿子流落在外。于是民妇并未回赵家村,而是偷偷守在庄子附近,次日庄子的管事出门,民妇便偷偷跟着他,他到了京城,站在一座而华丽的府邸门口,很快一辆精致的马车停到他跟前,从车上下来的正是民妇苦苦追寻的女主人。民妇看着管事恭敬的朝女主人作揖,然后一起进了那座府邸。” 说到这里,案子几乎就要真相大白了,大理寺卿惯性使然,接着追问,“你可看清那是谁家的府邸” 第584章 辜负 赵刘氏点点头,抹了一滴泪,“民妇也跟相公学过几个字,认得那高阔的正门上方匾额上写的是肖府二字。民妇想知道这肖府是做什么的,便到周围附近的店铺里打听,他们说这肖府从前是相府,刚才从马车上下来的夫人是明夫人,她的女儿正是如今深得皇上恩宠的贵妃娘娘。” 赵刘氏一收声,本就安静的宴殿更加清静了。 前相府,相府,明夫人,宠妃,再加上一个孩子。 但凡这里有半个蠢人,也不会坐稳屁股下的凳子。以至于他们脑补的,联想到的东西,用震惊,错愕,诧异,难以置信这类的言语已经不足以描述现在的心境了。 大理寺卿杜达状着肚子上望,皇帝面色依旧平静,可是贵妃娘娘脸上的愠怒和不安,让事情朝着一个惊恐的,未知的方向发展了。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一次性说清楚。”这话也只有摄政王宣祈敢问。 赵刘氏哽咽着答,“皇上,王爷,是肖府的明夫人偷走了民妇的孩子,有人告诉民妇,说宫里的贵妃娘娘几个月前产下的明明是个公主,明夫人便用民妇的儿子替换下了贵妃娘娘产下的公主。” “住口。”贞贵妃一声怒喝,接着拍案而起,“本宫不知你是何处来的贱妇,满口胡言乱语,偷梁换柱这等混淆皇室血脉要诛灭九族的大罪,本宫的脑子是被门挤了吗就算本宫头胎生的是个公主,皇上对本宫宠爱有加,再诞下皇子也是指日可待的事,用得着偷你的孩子来充数吗” 众人被贞贵妃这番怒喊中惊回了神魂,细思,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可赵刘氏也不是无备而来,她抬起头,毫不示弱的与贞贵妃对恃,“民妇的孩子虽然只在民妇身边呆了半刻钟,可民妇清清楚楚的记住,民妇的孩子左耳背后有一粒红色的痣,贵妃娘娘,请把小皇子抱来,让大家看看便知真假。” 皇帝对那孩子不冷不热不知情,贞贵妃虽说是日日见着,可多数不是平放在榻上就是在乳母怀里抱着,她也有抱,可看着的只是孩子的脸,还真不知道那孩子的左耳背后是不是真有个红色的痣。 不论这赵刘氏说的是真是假,都不能让她见着孩子,“你放肆,小皇子何等矜贵之躯,岂是你个贱民说见就能见的。来人,把这不怀好意的毒妇给本宫赶出去,乱棍打死。” 殿外的禁卫军刚站进来,就听宣祈淡淡的声音响起,“慢着。”随即一挥袖,那两个禁卫军便又出去了。他说,“贵妃娘娘这么激动做什么事关皇室血统的纯正,既然有人提出质疑,自然是要去伪存真,省得今日这一幕将史官笔下是笔糊涂账,一旦说不清楚就会传出无数的闲话和野史,这可是于大唐皇室的声誉大大不利的行为。” “皇叔。” 一直闭口不作声的皇帝终于发言,贞贵妃略略松了口气,她知道皇帝同样也不希望真相被暴光出来。 “一个不知受了什么人盅惑的疯妇,前来宴殿胡言乱语辱没我皇室声威,更企图动摇我大唐根基,她的话岂能相信”皇帝的声音带着森冷之意,别过头却又见着贞贵妃和颜悦色起来,他抓住贞贵妃的手,对着她笑道:“爱妃何必为着莫须有的事情动气你诞下的是皇子还是公主,难道做为父皇的朕会不知情吗” 贞贵妃吃了定心丸一般,脸上的委屈惹人怜爱,“臣妾当然知道这贱妇在胡说,可臣妾就是受不得冤枉,特别是她居然说咱们的烨哥是她的儿子,呸,真是不要脸。陛下,你现在就下令把她赶出去好不好,臣妾不想再见到她。” “陛下,陛下。”赵刘氏哭喊道:“民妇没有受任何人盅惑,这些消息都是民妇拼了命得到的。陛下,民妇难道不是陛下治下的良民吗民妇上刀山下火海,就为了找回自己的孩子,难道这也有错吗民妇请求与明夫人对质,若说民妇惟一的证据,就是孩子左耳背后的红痣,若小皇子左耳背后没这颗痣,民妇就认罪,愿意一死谢罪。求陛下英明神武,让人查查吧。” 赵刘氏的声音无比凄惨,那是一人母亲对孩子最毫无保留的呼喊。 在场不少官亲女眷悄悄议论开来,都在说为证真假可以一看。 贞贵妃的手慢慢收紧,她不安的抓住皇帝的手。 皇帝正欲说什么,宣祈却抢在他前头,随即慵懒清冽的声音淡淡响起宴殿里,“这妇人上过刀山,滚过火海,为的不过是个真相。既然起了质疑,为了吏官笔下没那么多糊涂官司,将小皇子抱来看看又能如何陛下例来爱民如子,如今这真有难的求到陛下跟前儿了,陛下若拒人千里,先不提什么皇室清誉,陛下的仁德就得让人生疑了。” 宣祈一番话,宴殿里点头的不少,却也让皇帝骑虎难下。 皇 帝抑制着满腔的愤怒,自己还没作为,又叫他先发制人,皇帝心中的怒意如同翻滚的浪潮般汹涌澎湃。 贞贵妃的目光扫到皇帝手背上的青筋突起,赶忙言道:“小皇子这会儿刚奶过了在睡觉,我阿娘正在照顾他,哪里有空来陪你这个民妇胡闹” “这么说明夫人在宫里,这就好办了。”宣祈懒懒的笑道:“冯夫人,江夫人,洪夫人。” 被突然点名的冯夫人,江夫人,洪夫人,立即起身朝宣祈曲膝行礼。 宣祈说,“烦劳三位夫人去趟昭华宫,请明夫人带着小皇子来宴殿一趟,为保险起见,请几位相互监督,不要将宴殿发生的事诉于明夫人知道。” “王爷。”贞贵妃努力使自己保持镇静,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是心虚,“本宫说过了,现在小皇子正在睡觉,不便被打扰。” 皇帝握紧了拳头,不得不保持沉默。一旦开口,万一,后果不堪设想。 “早点把事情弄清楚,这百日宴才能继续,贵妃娘娘也不想跟个民妇就这样耗着吧本王还等着看烟火呢。” “你。”贞贵妃气结,越看宣祈越讨厌,他为什么要这样针对自己她为什么从前会觉得宣祈会是个嫁得过的良人 “几位夫人快去快回吧,别让皇上以及满殿大臣久等。” “是。” 请几位夫人相互监督,这摆明了就是不准人给明夫人通风报信的机会,这种明目张胆的嚣张也只有摄政王敢说。 几位夫人相继离席,宴殿里陷入了好长一阵诡异的沉寂。 在几位夫人前往昭华宫时,慈宁宫里也是阴郁阵阵。 梁太后从见到宣珏时的震惊,再到此刻的平静,谁也不知她到底经过了什么样的心理路程。她只对宣珏说,“你即刻出宫,带着驸马和琅哥儿走得越远越好,还要隐姓埋名,再不准回京城来了。” 宣珏被梁太后的话惊得忘了呼吸,她怎么也没想到在听了她诉说的真相后,母后的反应不是却阻止皇帝和肖美媛犯错,而是让她赶紧逃。呵呵是啊,连从小受她疼爱的弟弟都要杀死她,母后的这种反应又有什么奇怪 “偷龙转凤,混淆皇室血脉,这样的惊天大错,难道母后你就打算睁只眼闭只眼吗” 梁太后没说话。 “他们还要置摄政王妃和女儿于死地,若不是江督知巧遇相救,女儿已经是一具埋在林子里的死尸了。苏瑜又冒险独自引开寻来的禁卫军,女儿才得机会逃出生天见着母后。在母后得知这惊天消息时,既不派人寻早苏瑜的下落,也不是揭露这混淆皇室血脉的大罪,而是让女儿赶紧带着一家子逃离京城。母后,咱们是皇家的人,难道比那些草菅人命的糊涂下官还没人性吗” 梁太后捂着胸口转头,宣珏眼中的无尽失望深深的烫伤了她。她深吸了口气,说:“你弟弟和贞贵妃偷龙转凤此事我并不知情,既由你口说出,相信也是实情。然你细想,贞贵妃这样做固然其罪当诛,可是你弟弟这样做难道你就不能理解吗你父皇让宣祈做什么摄政王,这些年你看你弟弟活得有多憋屈,什么皇帝,完全就跟你皇叔手里的傀儡一般,他根本不将你弟弟看在眼里。自打去年除夕宫宴上的事儿一出,你弟弟的身体一直时好时坏,若是肖美媛没诞下皇子,你弟弟再有个好歹,这皇位还不是直接就落到你皇叔手里这大唐天下咱们经营了这么些年,难道你弟弟甘心吗” 宣珏被梁太后的一番剥白给震惊到无以言表,为了皇位,为了权势,为了地位,连皇室血脉都可以混淆,还有什么是皇帝干不出来的 “你弟弟要杀你,也不过是怕你泄露贞贵妃偷龙转凤之事,此时你什么也不用说了,赶紧离宫,驸马适才已经离宫回公主府去了,你回去就带着他和琅哥儿离开京城,快。” 真的就这样离开吗 宣珏脑海中浮现出与苏瑜临别前的对话,她还期待着自己给小皇叔报信,提醒他注意假苏瑜伤害他。这样一个至情至性之人,她舍身救下自己,难道就是为了让自己辜负她吗 母后让她理解皇帝,说实话,她的理智不允许她做到。可是若真眼看着他出事,她也是不忍的。 “母后,你打算怎么处置江督知” 梁太后一听这话,知道女儿始终是心软,“你放心,哀家会护住他的。” 宣珏不信,“母后,让江督知跟女儿走吧。” 梁太后神情一滞,知道宣珏猜到江督知留在宫里必死无疑,默了默,“罢了,你将他带走吧。” 与此同时,明夫人抱着小皇子,跟着到昭华宫请她前往宴殿的夫人们,一路说说笑笑到了宴殿。 第585章 千钧一发 宴殿自几位夫人离去后,多数人都如坐针毡,可无人离席,一是不敢,二是想看看这场大戏到底如何收尾。所以,坐得久了不舒服,就挪挪屁股,始终无人出声就是了。 上首的贞贵妃抿紧了唇页,柳眉杏目的面容此刻僵着笑意。她偷偷的朝身边的皇帝看去,皇帝竟合上眼,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在等什么,更或者他会不会弃卒保车贞贵妃想到这里,心煞时凉得透透的。 明夫人到了宴殿,诡异的静默先让她一惊,然后见着汉白玉石的地面上,跪着位脚板血肉模糊,浑身散着烧焦味儿的妇人。 皇帝在明夫人到场后睁开眼睛,同所有人一起齐齐朝她看去。 几位夫人将人请到宴殿,便朝摄政王曲膝一礼算是交差,尔后各自回了各自的位置。 明夫人心中愈加惶恐了,她抬头朝贞贵妃望去,用眼神质问这是个什么情况 贞贵妃脸上的笑容则是僵都僵不住了。 “臣妇明氏携小皇子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氏抱着小皇子跪地磕了头,上首的皇帝不曾作声,不远处的赵刘氏偏过头来,见着明夫人便突然猛扑过去,“是你,真的是你,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适才只见着个背影,明夫人便大意了,这会子看清扑过来妇人的面容,也是惊得脸上血色褪尽,怀里的小皇子差点没抱稳。 “快将这疯妇拖开,不准她惊了小皇子。”贞贵妃慌张的吼道。 侍立在宴殿的太监便上前两个,将赵刘氏和明夫人分开来。 明夫人也在这时回过神来,想装作不认识,可她的反应却让众人糊涂,只能在语气上声硬,“你是哪里来的疯妇,竟敢冒犯本夫人和小皇子,你是活腻味了吗” 赵刘氏和明夫人被分开时,地上被拖出长长一条宽血痕。诸多官亲女眷们看着就心疼,可赵刘氏却恍然不觉一般,只拼了命的朝明夫人哭喊,“夫人,我在你庄子里呆了小半年,你怎么可能不认识我” “阿娘。”上首的贞贵妃徒然喊了一声,冷冷的言道:“这疯妇居然说你盗取了她的儿子,为本宫偷龙转凤,真是笑话。” 明夫人闻声,抱着小皇子淡黄色襁褓的手微微抓紧,在看清这赵刘氏的脸时,她就知道事情要坏。这人她不是已经下令处死了吗为何还活着瞧见她一身伤痕,简直就像是从地狱里受刑回来的,再连想到先前听到的鼓声,这人肯定是敲了登闻鼓才有机会到御前告状的,饶她还以为那鼓声只是宴殿传出去的鼓乐,根本就没往这里边想。 “你这疯妇是不是想儿子想疯了本夫人更本没见过你,去哪里盗取你的儿子” “你还不承认,你是不是以把我套进麻袋丢进河里就万事大吉了你不知道吧,我从小在河边长大,深黯水性,又因防着你杀人灭口,以半把剪刀做钗,我逃出生天就一直藏在庄子附近,跟着庄子里的管事终于见到了你。想来你怎会那么好心收留我们这些孕妇你这是为你女儿的前程做打算呢,是不是你女儿生了儿子便罢了,要是生了女儿就用我的儿子替代那天我就觉得那碗安胎药有问题,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安胎药,肯定是催胎用的药是不是” 这个无知的普通村妇,彻底将贞贵妃母女的心思戳破,满殿臣工亲眷竟都觉得十分有理。只是这骇人的行径闻所未闻,光是听着就恐怖发怵。 “你血口喷人。”明夫人说完,目色不善地朝方才领她前来宴殿的几位夫人看去,只一眼就恶毒满盈,“本夫人说了,根本就不认识你,更没见过你。” 赵刘氏似乎也不想跟明夫人瞎扯,直言道:“我儿子虽然跟在我身边的时间短,可我知道那孩子左耳背后有颗红痣,你既是说不认识我,没见过我,更没偷走我的儿子给你女儿偷梁换柱,那就请你让拨开小皇子的左耳背,让大家看看有没有红痣。要是没有就是我错了,我甘愿受任何责罚,要是有,那就是你说谎,你就是偷盗我儿子的凶手。” 这话像一记响雷劈在明夫人头顶,当时她已经很快令稳婆将孩子抱出来了,没想到因为生产而累得虚脱的赵刘氏居然还有空看见孩子左耳背后的红痣。 明夫人心慌得腿脚发软,她悄悄朝贞贵妃看去一眼。 只这一眼,贞贵妃就已经知道赵刘氏就是明夫人怀里孩子的生母无疑了。 怎么办 怎么办 绝不能让人发现那孩子不是皇室血脉,一道混淆皇室血脉的罪名,不是她这做了贵妃就能承担得起的。反观身边的皇帝,他此刻正作壁上观。这几近两年的宫廷生活,让她对皇帝的了解由浅及深,他刚愎自用c心狠手辣,容不得他的皇位存在半点威胁 ,否则就不会事事针对,处处针对摄政王了。 虽说偷龙转凤之事皇帝是知情的,可事情一旦曝光,她也相信皇帝肯定会置身事外。他就是这样的自私和冷酷,有用的时候,连浑淆皇室血脉这样的惊世骇俗都能接受,无用的时候嗤之以鼻,只要能保住他的威信和皇位,他绝对毫无犹豫的撇得干干净净。 可她就要这样坐以待毙,等着被人戳穿一切然后身败名裂吗 那她之前的那些谋划和努力都算什么她要的可不是这样一个悲剧的结局啊 贞贵妃的脑子飞速的转着,她绝不允许自己的好日子就这样到头。 “陛下,为还贵妃娘娘清白,也为众人解惑,还是让方才前去昭华宫请明夫人到宴殿的夫人来验看吧。” 好奇心这种东西,是个人都不能免俗。 宣祈漫不经心的声音响在宴殿里,虽说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可所有关注着明夫人的视线都已经曝露了想一探究竟的期待感。 皇帝又不是瞎的。 他将手缓缓从贞贵妃手里抽出来,作势冷静道:“那就让几位夫人去看看吧。” 皇帝的手从她手中离开,贞贵妃就知道他肯定做了最薄情的选择。 眼见着几位夫人从位置上起身,就要往明夫人身边去。她突然朝坐在宣祈身边的苏瑜打了个眼色。 就在几位夫人即将靠近明夫人的瞬间,苏瑜立即发作起来。袖子里的一把小短刀落到掌心,刹那间扬手就朝宣祈的心窝子捅去。 蝶依惊得大呼一声,“王爷小心。” 声落时,就见摄政王左手一抬,食指和中指的指缝间稳稳地将短刀中间夹住。那锋利的泛着寒光的刀尖离袍子不足半寸的距离。这一刀若成功刺下去,被刺的人肯定当场毙命无疑。 在宴殿众人惊得下巴都快脱到地面时,摄政王那双划蕴含神华的遂目突然一凛,周身的气息仿佛能让肉眼看到一般迅速流转,夹着刀刃的二指稍稍用力,短刀断开的刹那间,苏瑜也被强势汹涌的杀气逼得腾飞好远。 她以一个微弯的弧度正巧撞到沈重霖的食案上,食案上的盘蝶碗筷杯盏碎了一地,苏瑜也捂着胸口,一口血如果不是被面纱挡住,肯定会喷得老远。 世人皆知摄政王在战场上英姿勃发,气势恢宏,是让敌军闻风丧胆的存在。可想想在京城之中,好像还真没人见过他动手杀人的样子。上次除夕宫宴,王爷救了王妃,当时也因为身边有帮手,王爷自己并未怎么出手。 此时除了惊叹王爷的手段外,更大的疑惑飘在宴殿里。 王爷不是跟王妃鹣鲽情深吗 不是成婚至极仍如胶似漆吗 可他们方才看到了什么 王妃要杀王爷,他娘的那些把人带偏的话都是谁传出去的 第588章 滴血认亲2 托盘上的白帕子上搁着一根细小的银针,江督知扶着宣珏走过去拿起这根细针,在冯夫人的帮助下扎破了孩子的右手指腹,孩子吃痛,在睡梦中开始哭喊。 赵刘氏听到孩子的哭喊声,捂着胸口,五官痛苦的扭在一起。 反观贞贵妃,她像是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般,眼睛只紧紧的盯着殿中矮案上的那一碗水。 宣珏将孩子送到冯夫人怀里,亲自端起那碗水又在江丰督知的搀扶下一步一步朝皇帝走去。 皇帝眼看着自己的皇姐面无表情的站在自己面前,就像他下令要她死时的表情一样,冷漠无情,“有劳皇姐。” 宣珏闻得这冰冷的声音,心还是会痛,“陛下,请吧。” 皇帝看着碗里有一滴血,刚拿起针就听见贞贵妃忐忑发抖的声音,“陛下,不。” 皇帝扎了,挤了一滴血落到碗里。 没有任何侥幸之事发生,那两滴血各自为政,泾渭分明。 皇帝深吸了口气,重重的闭上眼。 宣珏走下玉阶,将碗交到江督知手里,示意他拿着碗绕着众朝臣走了一圈,让人看清楚碗里的情况。 这一刻,铁板钉钉,再无回旋的可能。 宴殿里再一次闹麻了,在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中,明夫人瘫坐在地,一脸的不认命,不甘心,却又是一副清楚大势已去的表情。 贞贵妃冲下玉阶,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长公主手里的碗,一抬手就将碗打翻了,“这水有问题,这有肯定有问题,这孩子就是本宫生的,绝不可能是错的。” 看着贞贵妃几欲疯狂的样子,宣珏反手就煽去一记耳光,声音响起时宴殿瞬间就安静了。她说,“肖美媛,宫里的日子是不好过,各宫之间争吃争穿都不为过,可你不该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混淆皇室血脉的主意。” 肖美媛很久没受到这样的屈辱了,更是想不到今时这份屈辱是来自她曾经的闺中好友。被打的半边脸又痛又麻,她捂着脸含泪恨着宣珏,“皇上都说过了,本宫不可能也没必要去冒这样的险,你是皇上的亲姐姐,你为什么不信皇上,非要去信一个前来闹事的贱妇。” “滴血认亲已经结束了,这孩子是不是皇室血脉的答案也公之于众,都这会儿了你当我们的眼睛都是瞎的,脑子都是傻的吗” “啊。”肖美媛突然大叫一声,折身跪在地上,“陛下,陛下,你要相信臣妾,臣妾没有欺君啊” 不少人纷纷摇头,看向肖美媛的目光再没有她被冠以贵妃头衔时的畏惧和尊重,转而是鄙夷和讽刺。肖美媛受不住这样的目光聚积,她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她是应该受皇帝宠爱,万人膜拜的贵妃娘娘,不是他们眼中的笑话。 “陛下,陛下你说句话啊” 这会儿的肖美媛,风华尽失,不论她如何的呼喊,皇帝依旧是一张冷漠的脸。 渐渐地,无可争议的事实让她失望了,她看着上首那个明明知道一切真相,却在出事后不敢帮她一扶的冷漠皇帝,心中团积的惧意和后怕像突然被一阵风吹走的,清明之后,心里除了恨,什么都没有了。 此刻所有人都针对她,都在笑话她,肖美媛哭着惧着徒然笑了,她看着皇帝,“皇上,您这是要抛弃臣妾了吗您不求求臣妾吗” 皇帝说,“贵妃,朕给了你无上的恩宠,没想到你竟会干出此等混淆皇室血脉之举,太让朕失望了。” 接着,肖美媛说出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话,“不错,臣妾的确偷龙转凤,将生下的公主换成了皇子,可是皇上,这一切,您不是都知情吗” 恰逢此时,梁太后赶到宴殿,听到肖美媛这句话后,身子险些没站稳。“贞贵妃,你在胡言乱语什么,皇上正值壮年,宫里诸多妃嫔,哪个不能为皇家开枝散叶你以为只有你才能生出皇子吗” 梁太后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在宴殿,她之所以匆匆赶来,是得了长公主半未离宫而是直接来了宴殿的消息。她担心长公主的直肠子会坏皇帝的大事,可没想到来到宴殿后她听到的竟是肖美媛在揭发。 要是这桩丑事让肖美媛扯上皇帝,皇帝的威严掉在地上怕是扫都扫不起来。 “呵呵,壮年。”肖美媛接连冷笑好几声,泪水模花了她的妆容,此刻看起来从仪态万千变得仪态尽失,“太后娘娘,您别自欺欺人了,自打去年除夕宫宴,皇上从石阶上滚下去后,身子早就大不如前了,如果不是用珍贵的药材吊着命,只怕他连龙椅都爬不上。” “你住口。”梁太后怒喝。 皇帝龙体欠安,在朝臣们面前是绝对的禁事,是会引起朝廷 大乱的。此刻被肖美媛曝出来,众朝臣们的脸色可谓五彩纷呈,精彩至极。 “什么正值壮年,太后娘娘,您怕是做梦呢。”肖美媛已是破罐破摔,反正都要死了,她还有什么可顾忌的,自然要说个痛快。 “哈哈哈。”肖美媛又哈哈大笑起来,斜上宣珏的眼睛淬满了毒液一般,“长公主,你我好歹由小一起长大,我讨好你,恭维你那么多年,到头来你不念半丝情意,非得置我于死地,你的心好狠啊” 宣珏也被气笑了,“我狠,肖美媛,你是不是忘我刚从哪里回来你知道被套住脑袋,闻着又湿又腐的味道等死是一种什么感受吗你知道被肮脏粘腻的土埋住身体是什么感受吗你见过地狱是什么样子吗就在不久之前,托你的福气,本公主统统都体验了一遍。你现在指责我狠,你有说这话的资格吗” 梁太后一听这话,心中大骇,想到什么,脸上惊恐万状,“阿珏,你也疯了吗跟着肖美媛胡说八道些什么话” 宣珏自然知道梁太后在害怕什么,她在害怕自己就着肖美媛的话将皇帝知情偷龙转凤之事暴出来,都在这个时候了,她担心的还是皇帝的体面和是否能把龙椅坐稳,丝毫没顾虑过她这个女儿才从死亡的边缘回来。 她没理会梁太后的声音。 宣珏的话又引起众人一片哗然,早有人注意到长公主的脚踝受了伤,严重到需要人搀扶才能行走,这会儿听了她的话,无数的疑问在众人心中腾然升起。而这些疑惑,肖美媛替他们解了。 “你怪不住我,我也有心想放过你,可你的皇帝弟弟不肯啊,是他执意要杀人灭口,我不过只是按照他的吩咐行事罢了。” 肖美媛破罐破摔的态度,长公主的控诉以及梁太后的反应,无疑都在告诉众人一个骇人听闻的宫廷丑闻。宴殿里静得只能听见细微的呼吸声,那个被扎了手指的孩子哭得累了又单纯的睡了过去。 有一个人,听到宣珏的那些话后,心中惊悸万分。苏瑜是肖美媛派人接进宫的,怎么与长公主遇到一起蝶依是有与他说明,后来长公主既有这番遭遇,那苏瑜 宣祈不敢再想下去。 萧景仁和蝶依还没回来。 “你还敢胡说。”梁太后气急,“来人啦,将这个混淆皇室血脉,污蔑皇帝清誉的疯妇给哀家拖出去乱棍打死。” 梁太后态度强势,却不及摄政王一声冷语,“慢着。” 皇帝是顾及身份,一边隐忍着,一边寻找机会发难。 宣祈却是默默的看着殿中所发生的一切,在沉默许久之后,两束锐利沉炽的目光迸向宣珏,“她在哪儿” 第587章 滴血认亲 事已至此,明夫人的脑海一片空白,她忘了呼吸似的滞愣在原处不敢动惮。冯夫人等几位夫人走到她身边,江夫人和洪夫人从前与肖家也是有来往的,多少有点情分在,不肯去翻小皇子的左耳背。 相比之下,冯夫人就没这层纠结了。从前与相府关系甚浅,肖相逝去后,就更没什么机会联系了。此时江夫人和洪夫人虽然站到明夫人面前,可是畏畏缩缩,谁也不肯动手。冯夫人往侧面走了半步,然后伸出一指轻轻压开了孩子的左耳背。 江夫人和洪夫人虽是不曾动手,可她们心里揣的好奇并不比任何人浅。见冯夫人轻轻压开孩子的左耳背,四只眼睛齐齐的落过去。 随即二人一惊,在这温暖的宴殿里从头凉到脚。 因着是冯夫人动的手,自然由她去回话。只觉得恭敬的面前皇帝,“臣妇验看过了,小皇子左耳背后的确有粒小红痣。” 此言一出,人人的嘴巴都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不少人喉咙发干似的,咽着一口又一口的口水。无数的目光一时落在明夫人身上,一时又落在上首的贞贵妃身上。 “唔唔。”赵刘氏唔唔的哽咽着,悲痛的呼喊着,“我的儿子,这就是我的儿子。” 贞贵妃恐慌得皮肤都收缩了,嘴唇先是闭得紧紧的,然后突然侧身跪在皇帝身上,“陛下,臣妾是冤枉的,孩子是臣妾身上掉下来的肉,臣妾会不知道他是不是自己的孩子吗” 这孩子身份的真假,她知情,皇帝也肚明,可是她不能说破啊,一旦戳穿了让皇帝威严尽失,颜面尽损,明年的今日就是她的忌日。所以,她只能苦苦的哀求,苦苦的力证,希望皇帝能看在一起合作就双赢的份上,替她圆过这一回。 皇帝当然能读懂贞贵妃眼里的意思,如今事情已经超出他的意料之外,他得赶紧掰回来,否则他谋划了那么久的大事岂不是要附之东流伸手扶起贞贵妃,表情在他人眼中全是信任,“爱妃自入宫后,深得朕心,那怕头胎是个公主,朕圣躬无恙,再想要下一个皇子又有何难贵妃哪里用得着偷龙转凤不仅多此一举,被人发现后还是欺君惘上的死罪,冒这个险值得吗” “多谢陛下信任。”贞贵妃此刻是真的感恩戴德,至少皇帝没有放弃她。 “陛下圣明。”明夫人也恰合适宜的跪在地上,抱着小皇子不住的磕头。 赵刘氏则突然疯了一般推开制住她的太监,她走过的地方留下一连串的血脚印,伸手就去抢明夫人怀里的孩子。“你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明夫人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脸色惨白,身形几乎不稳。好在赵刘氏又被太监拽开,她沉声喝道:“天子面前,岂容你放肆,你这样胡乱攀咬,就不怕诛灭九族吗” 赵刘氏泪流满面,整个人看上去凄惨无比,“我娘家人在发大水时全都淹死了,婆家本来留下个瞎眼的婆母,知道她三代单传的孙子被偷走,一口气没提上来也进了棺材,现在我娘家夫家都没有族人,我的族人只有我一个。不管你们怎么狡辩,你怀里抱着的就是我的儿子。” “本宫很同情你的遭遇,可你也不能来抢本宫的孩子。”有了皇帝撑腰,贞贵妃的底气在一点一点回来,“说吧,是谁告诉你小皇子左耳背后那粒痣的” 赵刘氏偏头看向贞贵妃,她是那么的高贵,那么的华丽,一想到她所拥有的一切都缘自于她的儿子,赵刘氏心里的怒与悲同时发难,“用不着谁告诉,是我亲眼看到的,他要不是我儿子,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对了,还有个办法可以证明他是我儿子,滴血认亲,滴血认亲。” 当滴血认亲四个字响在宴殿时,整个宴殿又瞬间沸腾一般议论起来。 “这赵刘氏还知道滴血认亲呢,皇子的身体何等尊贵,岂容破损” “是不是皇子还不一定呢,我看这赵刘氏如此执着,同样身为女人,她要不是装得这样逼真,那明夫人怀里的孩子铁定就是她的孩子。” “赵刘氏上刀山滚火海来到御见告状,此事若是假的,她会死,她丢了孩子,去哪里死不好,为何非得到御前来求死” “我看此事多半是真的了。” “皇上相信贞贵妃是无辜的,他会答应滴血认亲吗” “住口,都给朕住口。”皇帝拍案而起,怒视着殿中交首接耳的众人。 宴殿内外,但凡听到这句话的臣工亲眷,宫女太监,全都扑嗵跪在食案边。 只有长公主c摄政王端端正正的坐着,像看闹剧似的目睹着一切。 皇帝拳头收紧,逼视着赵刘氏,“朕念你思子心切,死罪可免,诚如贵妃所言,是谁告诉你小皇子身上的痕迹的又是谁授意你敲登闹鼓到御前放 肆,破坏小皇子的百日宴,你若老实说了,朕非旦饶你性命,还赐你黄金千两,良田百亩。” 好大的手笔 皇帝这是铁了心要护肖美媛了。 此刻,宣珏内心气极恨极,她从小爱护到大的弟弟,居然是个这么拎不清的皇帝,怎能叫她不痛心如今她也成了母亲,若是琅哥儿被人抢走,她知道下落却讨不回来,疯狂程度肯定不比赵刘氏浅吧。 “不管赵刘氏是如何得知明夫人怀里的孩子是她儿子,就算是可怜可怜一个母亲,身为皇帝,难道就不能替她解解惑吗”宣珏睨向上首的视线充满失望,“皇上德牧万民,这大唐天下是皇上你的天下,可同时也是大唐百姓的天下。在我看来,滴血认亲是个好办法,证明了不是赵刘氏的孩子,那么她怎么闯进的宴殿,就按什么律法算。要是证明这孩子是赵刘氏的,贞贵妃母女该是什么罪就是什么罪,如此简单之事,陛下何必扯近扯远左右回避” 皇帝承认先前得到长公主知道小皇子身世时为何名声和皇位,第一时间下令赐死。皇姐由小对他照顾有加,他下那样的决定是很无情冷酷,那时他还有些惋惜和后悔。可是现在的,皇帝只想着天不遂人愿,竟让该死的人逃过一劫,让她有机会搅浑一池本能很快清澈的水。 “长公主殿下,皇子身体何等娇贵。” “大唐律规定,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就代表着王子的地位和庶民本质上并没差异,若只因皇子出身皇家就娇贵,那他长大如何承担起保护臣民的责任” 贞贵妃泪光闪闪,宣珏从她闪闪的泪光里看到了如热油般滚烫的隐恨。 “皇室血脉绝不容混淆,陛下身为天下之主,一家之主,就应该捍卫真实,而不是仅仅因为相信贵妃娘娘,就兀自武断。”宣珏迎上皇帝投来的森寒视线,坚决支持滴血认亲。 “陛下,小皇子的身世关乎着皇室血脉纯正,还请陛下下旨,滴血认亲。” 寅国公是头一个敢对此事发表意见的大臣,他义正端方的态度也感染到其他其个老臣。 “启奏陛下,小皇子的血统是否纯正,也关着社稷苍生的福祉,请陛下下旨。”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贞贵妃再难掩饰神情惶恐,在她觉着神魂即将离体之际,听到了皇帝似凌迟的声音。 “皇姐和众卿都说得不错,这的确是个一劳永逸之法,不过朕自然是相信贵妃的。” 皇帝的声音听来并无不妥,也正是这样的不妥,贞贵妃知道他放弃自己了。 “陛下圣明。” 朝臣们山呼。 “既是如此,还是有劳三位夫人去备水吧,不用多麻烦的水,只要是干净的就可以。”宣祈又一次将冯夫人等人推到风口浪尖。 冯夫人不愧是将门主母,行事作派不似其余二位夫人扭捏,她只是正大光明听命行事,自认问心无愧。 在等待冯夫人几人去取水时,皇帝对宣祈越俎代庖的发令,承受度已经濒临界点,想着他事事出头,处处代他做主之举,不是有不臣之心是什么他可真是半点儿都没冤枉他。 而贞贵妃的心里同样难受,一种眼见着死亡的威胁越来越近,而她却毫无招架之力的感受,像一张织得又紧又密的,紧紧地将她裹住,勒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再看明夫人,身体止不住的瑟瑟发抖,汗水一粒一粒往下巴聚积。 宣珏看着脸色一点一点变化的贞贵妃,心里只道解恨,她现在的样子正是不久前自己被牢牢困住听着太监挖坑的反应。一想到自己差点儿就远离这个世界,见不到她如珠如宝的琅哥儿,心里的那点恨又浓了,又稠了,哪里轻易解得去 冯夫人也不知从哪里拿来一个托盘,托盘里摆着一碗清澈见底的水,随着冯夫人的行动而轻轻荡漾。“陛下,水来了,臣妇等三人亲自从井里打的水。” “开始吧。” 宣祈又抢答,噎得皇帝恨得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是。” 两个小太监抬了一个矮案到宴殿正中央,冯夫人将托盘放到矮案上。 “本公主来。” 宣珏开口,起身由江督知扶着站到明夫人面前,伸手就要抱孩子。 明夫人往后缩了缩,但对上长公主充满警告和威仪的眼睛,渐渐地,抱着孩子的手臂失去力量,在孩子脱离她怀抱的一瞬间,她知道大逝已去了。 第588章 滴血认亲2 托盘上的白帕子上搁着一根细小的银针,江督知扶着宣珏走过去拿起这根细针,在冯夫人的帮助下扎破了孩子的右手指腹,孩子吃痛,在睡梦中开始哭喊。 赵刘氏听到孩子的哭喊声,捂着胸口,五官痛苦的扭在一起。 反观贞贵妃,她像是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般,眼睛只紧紧的盯着殿中矮案上的那一碗水。 宣珏将孩子送到冯夫人怀里,亲自端起那碗水又在江丰督知的搀扶下一步一步朝皇帝走去。 皇帝眼看着自己的皇姐面无表情的站在自己面前,就像他下令要她死时的表情一样,冷漠无情,“有劳皇姐。” 宣珏闻得这冰冷的声音,心还是会痛,“陛下,请吧。” 皇帝看着碗里有一滴血,刚拿起针就听见贞贵妃忐忑发抖的声音,“陛下,不。” 皇帝扎了,挤了一滴血落到碗里。 没有任何侥幸之事发生,那两滴血各自为政,泾渭分明。 皇帝深吸了口气,重重的闭上眼。 宣珏走下玉阶,将碗交到江督知手里,示意他拿着碗绕着众朝臣走了一圈,让人看清楚碗里的情况。 这一刻,铁板钉钉,再无回旋的可能。 宴殿里再一次闹麻了,在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中,明夫人瘫坐在地,一脸的不认命,不甘心,却又是一副清楚大势已去的表情。 贞贵妃冲下玉阶,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长公主手里的碗,一抬手就将碗打翻了,“这水有问题,这有肯定有问题,这孩子就是本宫生的,绝不可能是错的。” 看着贞贵妃几欲疯狂的样子,宣珏反手就煽去一记耳光,声音响起时宴殿瞬间就安静了。她说,“肖美媛,宫里的日子是不好过,各宫之间争吃争穿都不为过,可你不该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混淆皇室血脉的主意。” 肖美媛很久没受到这样的屈辱了,更是想不到今时这份屈辱是来自她曾经的闺中好友。被打的半边脸又痛又麻,她捂着脸含泪恨着宣珏,“皇上都说过了,本宫不可能也没必要去冒这样的险,你是皇上的亲姐姐,你为什么不信皇上,非要去信一个前来闹事的贱妇。” “滴血认亲已经结束了,这孩子是不是皇室血脉的答案也公之于众,都这会儿了你当我们的眼睛都是瞎的,脑子都是傻的吗” “啊。”肖美媛突然大叫一声,折身跪在地上,“陛下,陛下,你要相信臣妾,臣妾没有欺君啊” 不少人纷纷摇头,看向肖美媛的目光再没有她被冠以贵妃头衔时的畏惧和尊重,转而是鄙夷和讽刺。肖美媛受不住这样的目光聚积,她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她是应该受皇帝宠爱,万人膜拜的贵妃娘娘,不是他们眼中的笑话。 “陛下,陛下你说句话啊” 这会儿的肖美媛,风华尽失,不论她如何的呼喊,皇帝依旧是一张冷漠的脸。 渐渐地,无可争议的事实让她失望了,她看着上首那个明明知道一切真相,却在出事后不敢帮她一扶的冷漠皇帝,心中团积的惧意和后怕像突然被一阵风吹走的,清明之后,心里除了恨,什么都没有了。 此刻所有人都针对她,都在笑话她,肖美媛哭着惧着徒然笑了,她看着皇帝,“皇上,您这是要抛弃臣妾了吗您不求求臣妾吗” 皇帝说,“贵妃,朕给了你无上的恩宠,没想到你竟会干出此等混淆皇室血脉之举,太让朕失望了。” 接着,肖美媛说出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话,“不错,臣妾的确偷龙转凤,将生下的公主换成了皇子,可是皇上,这一切,您不是都知情吗” 恰逢此时,梁太后赶到宴殿,听到肖美媛这句话后,身子险些没站稳。“贞贵妃,你在胡言乱语什么,皇上正值壮年,宫里诸多妃嫔,哪个不能为皇家开枝散叶你以为只有你才能生出皇子吗” 梁太后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在宴殿,她之所以匆匆赶来,是得了长公主半未离宫而是直接来了宴殿的消息。她担心长公主的直肠子会坏皇帝的大事,可没想到来到宴殿后她听到的竟是肖美媛在揭发。 要是这桩丑事让肖美媛扯上皇帝,皇帝的威严掉在地上怕是扫都扫不起来。 “呵呵,壮年。”肖美媛接连冷笑好几声,泪水模花了她的妆容,此刻看起来从仪态万千变得仪态尽失,“太后娘娘,您别自欺欺人了,自打去年除夕宫宴,皇上从石阶上滚下去后,身子早就大不如前了,如果不是用珍贵的药材吊着命,只怕他连龙椅都爬不上。” “你住口。”梁太后怒喝。 皇帝龙体欠安,在朝臣们面前是绝对的禁事,是会引起朝廷 大乱的。此刻被肖美媛曝出来,众朝臣们的脸色可谓五彩纷呈,精彩至极。 “什么正值壮年,太后娘娘,您怕是做梦呢。”肖美媛已是破罐破摔,反正都要死了,她还有什么可顾忌的,自然要说个痛快。 “哈哈哈。”肖美媛又哈哈大笑起来,斜上宣珏的眼睛淬满了毒液一般,“长公主,你我好歹由小一起长大,我讨好你,恭维你那么多年,到头来你不念半丝情意,非得置我于死地,你的心好狠啊” 宣珏也被气笑了,“我狠,肖美媛,你是不是忘我刚从哪里回来你知道被套住脑袋,闻着又湿又腐的味道等死是一种什么感受吗你知道被肮脏粘腻的土埋住身体是什么感受吗你见过地狱是什么样子吗就在不久之前,托你的福气,本公主统统都体验了一遍。你现在指责我狠,你有说这话的资格吗” 梁太后一听这话,心中大骇,想到什么,脸上惊恐万状,“阿珏,你也疯了吗跟着肖美媛胡说八道些什么话” 宣珏自然知道梁太后在害怕什么,她在害怕自己就着肖美媛的话将皇帝知情偷龙转凤之事暴出来,都在这个时候了,她担心的还是皇帝的体面和是否能把龙椅坐稳,丝毫没顾虑过她这个女儿才从死亡的边缘回来。 她没理会梁太后的声音。 宣珏的话又引起众人一片哗然,早有人注意到长公主的脚踝受了伤,严重到需要人搀扶才能行走,这会儿听了她的话,无数的疑问在众人心中腾然升起。而这些疑惑,肖美媛替他们解了。 “你怪不住我,我也有心想放过你,可你的皇帝弟弟不肯啊,是他执意要杀人灭口,我不过只是按照他的吩咐行事罢了。” 肖美媛破罐破摔的态度,长公主的控诉以及梁太后的反应,无疑都在告诉众人一个骇人听闻的宫廷丑闻。宴殿里静得只能听见细微的呼吸声,那个被扎了手指的孩子哭得累了又单纯的睡了过去。 有一个人,听到宣珏的那些话后,心中惊悸万分。苏瑜是肖美媛派人接进宫的,怎么与长公主遇到一起蝶依是有与他说明,后来长公主既有这番遭遇,那苏瑜 宣祈不敢再想下去。 萧景仁和蝶依还没回来。 “你还敢胡说。”梁太后气急,“来人啦,将这个混淆皇室血脉,污蔑皇帝清誉的疯妇给哀家拖出去乱棍打死。” 梁太后态度强势,却不及摄政王一声冷语,“慢着。” 皇帝是顾及身份,一边隐忍着,一边寻找机会发难。 宣祈却是默默的看着殿中所发生的一切,在沉默许久之后,两束锐利沉炽的目光迸向宣珏,“她在哪儿” 第589章 落幕了 宣珏突然感受到一阵强烈的肃杀之意,对上那肃杀之气的原头,小皇叔神色冰冷,婉若长年积雪的山顶寒霜。 事已至此,瞒是瞒不过的了。 “当时我们从泥坑里被江督知挖出来,因为我脚踝伤了走不了多远,就见有人打着火把寻了过来。王妃情急之下,让江督知带着我走,她自己去引开迫近的危险。目前为止,我再没接到王妃下落的消息。” 宣珏的话信息量太大,但在座的又有几人是傻子连着前后事件一臆测,真相呼之欲出,只是谁也不敢开这个口,都在胸口抑闷着,脸上的惊吓却是前所未有的悚冷。 宣祈眉心紧蹙,冷冽的目光沉了又沉,缓缓站起身走到肖美媛面前,居高临下,精亮危险的视线像一层毒雾般在肖美媛身边散开,“你自己交待,本王留你全尸。” 肖美媛觉得自己要窒息了,丝毫不怀疑宣祈随时可伸出手捏断她的脖子。她瑟缩的退了一退,僵直着后背,固执的迎上他的目光,“那个贱人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倾心我是恨她,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恨不得把她的人皮做成毯子日日放在脚下踩。可是在我说想要她命时,你的皇帝侄子可是默认了的,这世间上不止我一个想要她死,还有一个人更愿意看你难过。她从我的死局里逃生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儿,你与其在此逼问于我,不如好好跟你的皇帝侄子商量商量,他铁定是知道那贱人下落的。” 宣祈一脸不虞朝上首望去。 梁太后冲上前扬手就着刚才宣珏打过的位置又煽去一记耳光,“你自己对摄政王妃积怨深厚,皇上又与摄政王妃一个女流有什么仇你这般污蔑圣听,肖美媛,你真是活腻了吗” 不怪梁太后这样激动,实在是肖美媛这番话不仅让众人想象空间大,真让宣祈信了这刺激的话,不难想象以宣祈对苏瑜的感情,他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方才被长公主煽过的脸本来还在烫辣中,现在又被梁太后煽了一耳光,肖美媛承受着心里和脸上的双重攻击,愤怒得眼睛通红,“老虔婆,你何必在此欲盖弥彰,你觉得你捣捣乱,在场众人就能想岔了王爷就能信你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母子两个打什么主意,你不知道我偷龙转凤,皇帝却是从头到尾都清清楚楚。可那怕是有了皇子,只要宣祈这个摄政王还活着,他就一日寝食难安。所以,他利用小皇子的百日宴,实则给王爷挖了个坑,若是没有赵刘氏敲登闻鼓这事,只怕王爷现在已经是具尸首了。这就是你皇帝儿子联合我一起打的主意,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人,可你的皇帝儿子又是个什么善茬儿” 自古君心难测,就算是测准了也只能隐晦装着不知。 此时被肖美媛一字一句暴光,所有人都被这下作的心思惊得目瞪口呆。 梁太后一时气急攻心,若不是身边的方嬷嬷扶着,早就倒下去了,“太后娘娘,太后,您没事吧。” 梁太后指着肖美媛,恨得牙齿都哆嗦,“来人,把这贱妇拖出去乱棍打死。” “哈哈哈哈哈。”肖美媛突然大笑起来,她环顾一圈,最后目光还是落在宣祈身上,“宣祈,苏瑜要是活着,现在肯定有消息了。既然没消息,那说明你的皇帝侄子肯定已经把她杀了,我现在就去找苏瑜,我和她一起在地狱你等着你,哈哈哈。”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虽然不甘心,可她肖美媛这一辈子是真的要落幕了。 禁卫军拖着大笑不止的肖美媛离开,肖美媛的笑声饶梁不绝,渗得人鸡皮颤粟。 明夫人瞪大双眼看着肖美媛被拖出宴殿,她的心揪着扯着,“不要不要杀我的阿媛,阿媛。” 明夫人追了出去。 宴殿里鸦雀无声,宣祈继而将目光又斜向皇帝。 因着肖美媛曝露所有,皇帝这会子气急攻心,牵引起旧疾。迎上宣祈锋利如冷剑的沉炽目光,他道:“皇叔这么看着朕做什么难道想造反吗” 造反 一听到这个词,沈重霖的身体像是注入了一道强力,瞬间从皇室乱七八糟的丑闻中醒过神来。他出列,站在宣祈背后七八步远和距离,拱手言道:“启奏陛下,微臣有要事启奏。” 终于开始了,虽说在经历了先前一众闹剧后,再来议论此事的可信度有所下降,可他是皇帝,是天下之主,众人最算心里有疑问,也得给他好好憋在心里,“奏来。” “陛下,先前陛下命令臣协助左卫营将军石可言石将军调查长明山里是否存在叛军驻扎之事已有结果。长明山里驻扎叛军约五百人,据抓获的叛军军长交待,他们是奉摄政王之命在长明山山坳苦练战斗力,石将军还在山坳的营棚之中找到几张地图,军长交待他们并不知道这地 图的位置是什么地方,只说是摄政王要他们牢记地图上的每个标注位置,石将军识得那些地图,正是皇宫里的地形图。 “陛下。”沈重霖徒然跪在地上,一副焦臣忠诚的嘴脸,痛心疾首道:“摄政王私练兵卒,又藏有皇宫地形图,这摆明了是揣了不臣之心意图谋朝篡位。如今石将军已将长明山坳的叛军悉数缴押,叛军五位军长业也受制,石将军缴收的兵檄等证据一并运回京城,此刻正在定坤门前等候陛下清查发落。” 在经历了贞贵妃偷龙转凤,长公主被活埋死里逃生这样的大起大落之后,再来一记摄政王密谋造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今日这百日宴或许根本就不是什么百日宴,诚如贞贵妃所言,不过是皇帝借机想处置摄政王的契机而已。现在坑已经挖好了,沈重霖沈大人正拿着锄头站在坑边上,等着摄政王往里头跳。 “沈大人言之凿凿,证据呢”今日这百日宴太晦气,寅国公的脸色就跟殿外即将黑尽的天色一样难看。 其实他问都不想问,这样的陷害太蹩脚了,谁不知道摄政王是个有实权的王爷,又手握重兵,哪里用得着跑到个山洼洼里练兵谋反 可他还是问了,就想看看这场闹剧还能烂到什么程度。 “国公稍安勿躁,证据都在石将军那里,现在就可命人去请证据。”沈重霖不疾不徐,一心只想着怎么能扳倒摄政王,所以没注意到不少朝臣无奈且讽刺的目光。 沈重霖动作快,没一会儿就让人把证据呈到御前。 那是几张地形图,诚如沈重霖起先描述的那样,是皇宫的地形图。 皇帝很认真的将地形图拿在手上看了又看,然后朝摄政王仍过去,“小皇叔,证据确凿,你打算如何跟朕交待” 宣祈本身生得丰神俊美,与生俱来的威仪气度不是什么人都能比的。在旁人眼中他的一身傲骨自负,实际却是他的威严气度,“欲加之罪何患无词,陛下要臣交待那臣就交待几句。臣深知陛下忌惮臣手中兵权久矣,只要臣一日不交付,陛下就一日食不下咽,睡不安枕。可是陛下,想要要回本王手中的兵权,陛下大可以开口,何必操之过急闹这样一出闹剧” 摄政王直白的声音传遍宴殿的每一个角落,皇帝既隐忍又愤怒的表情在脸上交替的变化着,“按皇叔的意思,朕问你要,你就会给吗” “之前会,现在不可能了。” 宣祈继续直言不讳,他嚣张的态度彻底将皇帝激怒。 第590章 自导自演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朕让你交出兵权,也是为皇叔好,省得皇叔手握重兵,被人怀疑功高盖主,皇叔为何不肯交” 皇帝和摄政王神仙打架,余下的这些朝臣小鬼们抗得住的闭眼不言,抗不住的个个噤若寒蝉。 “王爷别是仗着自己兵权在握,就自认高过陛下一筹吧。”沈重霖不阴不阳的酸了一句。 宣祈理都懒得理会沈重霖,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冷笑道:“本王为何不交,陛下不是最清楚吗” “你果真要谋反”梁太后指着宣祈,她说的是要而不是想,两个字看似没区别,实则前者已经附诸行动,后者只代表有这个欲望。“王爷,先皇在世封你为摄政王,意在让你好好辅助皇帝成就千秋功业,而不是让你仗着出身高贵给你机会谋反叛逆的。” 这顶叛逆的帽子扣下来,换作旁人谁戴得住 宣祈镇定自若,丝毫不受梁太后指责所动,他只看着皇帝,重复起先前对长公主的话,“她在哪儿” 不在道皇帝和其他人有没有听出来,反正宣珏是听懂了,这句话才是太后问题的答案。 皇帝刚要开口,外头突然传来慌乱无章的脚步声,“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 大事不好了,可皇帝还是稳稳的坐在龙椅上。 其余之人纷纷起身看向宴殿门口,就见几个禁卫军浑身带伤相互搀扶着冲进来,扑嗵跪在皇帝眼中,其中一个说,“陛下,不好了,石将军上当了,现在叛军已经攻进定坤门了。” 此言一响,不论是信与不信宣祈是被陷害的,目光都齐聚在他身上。 “石将军上了什么当叛军不是被他收制在定坤门吗”皇帝装模作样的问。 那禁卫军答道:“是王爷身边的青蓝侍卫,他攻击了石将军,那些叛军在青蓝侍卫与石将军打斗期间与看守他们的禁卫军动起手来,因为是被缴了械的,所以大意了,没想到那些叛军手段厉害,除了能空手夺白刃还能以一敌二,我们被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如今他们几乎都从禁卫军手中抢到了兵器,如今已朝宴殿方向攻过来了。” 皇帝充满杀意的视线瞬间落定在宣祈身上,“事到如今,你还狡辩吗皇叔用兵之奇,从收复连云七城之事上足以立见,可皇宫不是战场,不是你以退为进,出奇制胜的地方,皇叔,朕试问从不曾亏待过你,除了朕,你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得,他明明让萧景仁传话给青蓝,让他到沈家去救何氏母女,这会子怎么可能出现在皇宫与石可言打斗在一起看看皇帝此刻对他失望且悲恸的表情,若不是知道这一切都是皇帝的阴谋,他都要相信自己真干过这种事了。 “皇上,戏演得差不多就行了。”宣祈漠然的看着宴殿上有些文臣已经在瑟瑟发抖,冷笑道:“别怕,攻不过来的,就算攻过来,诸卿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王爷既是做下这谋朝篡位之事,又何必假腥腥的宽慰人哦。”沈重霖突然了然一般言道:“定是王爷觉得改朝找代之后,还用得着我等为王爷效力,这才要留我等活命是不是” 这个沈重霖,当官没见做出多大的功绩,像个妇人般搬弄是非倒是一把好手,宣祈终于正视了他一回,“沈大人要做谁的狗本王没兴趣,只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说阴话推波助澜,怎么,是皇帝许了你什么天大的好处吗” “你。” 沈重霖气结。 “来人啊,去通知禁卫军冉绥繁,让他带着宫里所有的禁卫军来宴殿护驾,朕就不相信,一群污合之众对打得过朕的禁卫军。” 污合之众是皇帝的人,禁卫军也是皇帝的人,看来宣祈是走投无路了。 恰逢此时,萧景仁和蝶依回来了。 宣祈的注意力瞬间落在他俩身上,没开口,可他的反应萧景仁不会不懂。 蝶依一直紧张和惶恐的握着拳头,萧景仁脸色凝重的摇了摇头。 先前他一直在等,一直在忍,因为萧景仁和蝶依还没将苏瑜的下落带回来。现在,苏瑜的下落倏地触碰到宣祈的底线。皇帝欺人太盛,他早就没必要忍耐了。 从腰间的玉带里赫然抽出一把软剑,微晃的冷芒很快笔直的对准皇帝。 诸多女眷吓得尖叫出声,“啊。” 宣珏也被吓愣了。 梁太后直接吼道:“宣祈,你敢弑君” 一道冰寒的剑芒在宴殿四溢,在这逼人冽悚的氛围之下,宣祈言道:“本王处处忍让你,可是越是忍让,你越是得寸进尺。小到威胁陷害,大到算计性命,随便拎出一桩都是骇人听闻。当年与北 国一战,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暗中命人给北国战将送我军的布置作战图么你早与如今的北国王那时的北国王子勾搭上,他想要宣晗父亲的命,而你则想要本王的命,所以你们躲在幕后让我与好友撕杀,不论最后活了谁,另一个也会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处死,那时本王身边的一个副将姓廖,陛下不会陌生吧,战胜后,本王从他的营房里收出光毒药就不下十种,更别说暗器了。他是战场上本王身边最亲近的人,却是你放在本王身边一个随时有可能要本王性命的暗桩。所以,本王让他光荣殒国了。 “宣晗来到大唐,本王说要收养他,一个北国质子,陛下半点不反对,诸位心中都没存过疑么你们只知道自从北国质子住进摄政王府,每隔一段时日便会有刺客闯府行刺,你们真以为那些人是去行刺北国质子的不过都是皇帝打起的幌子罢了。这些都是远的,咱们再来说说近的。本王去收复连云七城,后方断食断药,好不容易有人往连云送粮草药材,却在即将到达连云时被匪徒劫了道。呵呵,什么匪徒,哪里来的匪徒,皇帝陛下,你敢说这不是你想将几万将军与我困死在连云而下的黑手么雷劈了勤政殿,你又借故是上天示警,不想大唐再造杀孽,眼见着大唐即将取得最后胜利,你却一道一道召回旨意传到连云,更是给右卫营将军耿荣密诏,本王要是不回,就以抗旨不遵即刻杀之。连云七城被北国占据百年左右,收复连云更是大唐几代帝君的期望,你这么做,对得起宣氏的列祖列宗吗 “耿荣没执行你的意思,你很失望吧,可是你仍然没打算放过我。说起乐平山的雪崩,大家都不会陌生吧,可你们想不到那场害得死了一万多人的雪崩并非天灾而是人为吧。” 说到这里,宣祈停了停。 寅国公瞪大了双眼,颤抖着声音,“王爷,你说什么那雪崩不是天灾” “不是,乃是跟今日陷害本王叛乱謀逆一样,都是皇帝陛下自导自演的好戏,不同的是那场戏有个肖禀坤同流合污,这场戏同流合污的人换成了沈重霖沈大人。 “一万人,没英雄就义在战场上,却死在了你和肖禀坤龌龊的阴谋诡计里,事后你犒赏三军,对那场灾难死去的将士特别优待,可谁稀罕你的优待跟将士们的性命相较,难道你的那点补济银更重要吗 “所以,你有什么脸坐在这张龙椅上今日,王妃和长公主撞破你与贞贵妃混淆皇室血脉之罪,长公主可是你的亲姐姐,你居然也能对她狠下杀手,若不是侥幸逃出生天,往后你见着你的小侄子不会有半丝愧疚吗 “不要以为自己的筹谋天衣无缝,就凭你这点伎俩本王还不放在眼里,若是你将王妃的下落告知,并且她还活着,本王愿意放弃一切随她远走高飞,如若不然,你既给本王扣了一顶叛乱谋逆的帽子,本王坐实它又有何难” 压抑了这么些年,或许这才是摄政王该有的样子吧。气魄,胆识,雍容,威慑,成功的将宴殿众人都慑住了。 梁太后就是见不得宣祈这种嚣张的样子,她指着他连声音都在抖,“宣祈,你的狼子野心终于曝出来了,你真是罪无可恕,罪大恶极。” 宣祈不去理会梁太后的咆哮,再一次问皇帝,这次,却是连名带姓的喊,“宣苑,苏瑜在哪里” 第591章 她在地狱 宣苑,当今大唐皇帝的名讳。 他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接受着众人审视犹疑和难以置信的目光。宣苑缓缓从龙椅上站起来,他脸上渐渐爬满狠戾毒辣的笑容,“她在地狱。” 宣苑说的每一个字,都紧紧扯牵着宣祈的全部注意力,当他声落,忽见一道雪白的剑芒裹着肃杀之气袭来,冷潇潇将他身边的龙椅扶手劈碎。“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苏瑜在哪儿” 宣苑的呼吸断断续续,乱了节奏,他毫不怀疑方才那一剑要是不歪,这会儿他肯定已是一具尸体。 宣祈这一举动令宴殿中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神魂离体。 梁太后护子心切,惊恐之后余悸难散,“宣祈,你都是狗胆包天,你敢弑君” “君”宣祈掀起一方唇角冷笑,“在他做了那么多有违君主圣训之事后,太后娘娘不妨问问天下众人,他还有什么资格称为君那么多有家有子,有老有少的性命都丧在你的手里,午夜梦回,你可有被冤魂索过命” “朕是天下之主。”宣苑突然大声冲宣祈吼,“掌管一切苍生,他们的命是朕的,朕让他们活就活,朕让他们死就死。宣祈,你今日敢弑君,朕就敢号令天下,诛了你。” 皇帝怒急攻心,疯了神智,此话一出,算是默认了摄政王先前话里的指控。 如今这俩神仙打架,他们这些池鱼必得受殃,可一个是皇帝,一个手握实权的摄政王,谁也惹不起。 “王爷,快把剑放下,你当众弑君是真想造反吗”沈重霖狗腿的喊了一声,想坐实摄政王弑君大罪。 萧景仁突然一脚踹过去,踹得沈重霖一跄踉,“沈大人,怎么哪哪儿都有你啊,你从前抱肖禀坤的大腿,没少出损主意祸害人吧,哦,肖敏犯案后偷梁换柱那事儿是你提出来的吧,肖禀坤坟头的草都长了多高了,既是没牵连到你,你就继续夹着尾巴做人算了,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就敢跳出来乱叫,真当本世子不存在是不是” 天啊 今日这日宴到底还有多少秘辛没被揭露 沈重霖被萧景仁怼得冷汗湿透了,这事儿萧景仁怎么会知道 而萧景仁的放肆,寅国公看在眼里却没出言阻止,人精似的朝臣们立即意识到寅国公已经站好队了。 “皇叔,我皇弟是做错了很多事情,可他毕竟是一国之君,能不能请你。”宣祈没从宣苑那里得到苏瑜的下落,宣珏从他身边四溢的杀气感觉到此事不易善了。 “皇姐,你也别在这里假好心了,你真心痛我这个弟弟,真有心护着我的皇位,就不该出现在这儿。” 宣苑冷冷的瞥去一眼,只那一眼,将宣珏的心寒得彻底。 他已经无药可救了。 外面响起绫乱却有序的重重脚步声,沈重霖还在惊愕自己有多少事被萧景仁知道时,冉绥繁和阮单腰配御刀进殿来,“臣等参见皇上。” 宣祈冲着宣祈傲然的昂了昂头,“来得正好,冉统领和阮副统领,速速将乱臣贼子摄政王宣祈拿下。” 这便是冉绥繁最不想看到的结局,先前他试探摄政王,得到的答案是不要管,难道他真有法子逆转着绝境此刻君令已下,他不得不从命,与阮单齐齐上前就想制住他。 宣祈没动,萧景仁已拦在这二位面前,“本世子倒想看看你们谁敢动。” “寅国公,你儿子正在附逆,难道你要坐视不管吗”皇帝的目光冷森森带着威胁落在寅国公身上。 萧景仁抢在寅国公前开口,“是我附逆,跟我阿爹有什么关系皇帝陛下,你不会以为自己真的胜券在握了吧。” 在众人尚未意会这来萧景仁这话含义时,突然见他从袖中抽出拇指大小一根信号弹,对准宴殿门外的夜空拉响,随即一点耀眼的光亮在空中散开无数银色的小亮花。 “你干了什么”皇帝的得意瞬间褪尽。 得意又在萧景仁脸上爬满,“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自己暗中从周边调动人马在长明山里训练,如今训练有成的你悄悄带进宫成了禁卫军,那些训练情况不如意的便授意栽贼我五哥。你的算盘打得不错,长明山里既培养了你需要杀手,又说那是我五哥的主意意在谋朝篡位,总之好的便宜你占尽了,末了你还要往我五哥身上泼一身脏水。你把事情做得这样狠绝,难道还不准旁人做点准备了” 宣苑脸色巨变,瞪着宣祈神情大怒,“你要逼宫” “本王自卫罢了。”宣祈淡淡答了一句。 宣苑怒不可遏,声音却又沉又低,“冉统领,阮副统领,还不将这逆臣给朕拿下,他这般以下犯上,朕要拿他的脑袋祭奠宣氏的 列祖列宗。” 冉绥繁犹豫,阮单却是已拔了配刀砍过去。 萧景仁出手了,与阮单打在一起。可他进宫是缴了械的,比不得可带刀在宫中走行的禁卫军,阮单招招杀机立现,萧景仁被逼得步步后退。 抱着孩子的冯夫人见自己的爱婿被欺负,立即退到食案旁,用手轴怼怼丈夫。 妇人眼里只有关心与不关心,哪里知道岳大将军若是一出手,威远将军府便是灭顶之灾。但寅国公世子是眉姐儿亲自挑的夫婿,他对这个女婿也是很中爱,要是他出了事,眉姐儿可怎么办 反正女婿已经出手了,做为他的岳家肯定也不能独善其身,岳将军把心一横,倏地起身夺了身后的禁卫军手里的佩刀扔过去,“贤婿,快接着。” 萧景仁避开阮单挥下来的刀,折身握住岳父丢来的刀,手里有家伙,萧景仁也不再防守,开始进攻。 众人一见岳将军这一顿操作,立即意说倒他也站了队。 沈重霖又跳了出来,“岳将军,你敢助纣为虐。” 岳将军生平最看不上像沈重霖这样两面三刀的文臣,哼了一声,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本将军助纣为虐了本王是心疼爱婿,怕他受伤不好跟小女交待。” “你。”沈重霖素来知道武将不讲理,只是没想到这么不讲理,“真是无耻。” 这边冉绥繁也开始进攻宣祈。 蝶依想护主,宣祈却道:“这里用不着你,继续去找王妃。” 蝶依怔了怔,转身往走,却被冉绥繁带来的禁卫军拦在宴殿门口。蝶依纵身一跃,两脚先后踹飞两个禁卫军,接着消失在宴殿门口。 此时宴殿中无辜的人,看着动起手来的寅国公世子和禁卫军副统领阮单,摄政王和禁卫军统领冉绥繁,紧张到内心泛起惊涛骇浪,纷纷躲着避着,在害怕自己被误伤的同时,又忍不住想看这难得一见的对决之战。 除却兵器与兵器之间的碰撞声,宴殿其实犹如死境一般寂宁。 阮单和萧景仁打得难舍难分,二人武功看上去不相伯仲。 但岳将军看得眉头微蹙,冯夫人注意到异常,悄声问,“这阮副统领这么厉害的么咱们女婿怎么还没占上风” 岳将军解释道:“女婿惯用的武器是剑,用刀多少有些不衬手。” 冯夫人哦了一声,然后说,“那你还不上去帮忙,难道看着女婿被欺负啊要是眉姐儿知道女婿有麻烦你不出手相帮,看她怎么跟你闹。” 岳将军想到什么,头立即大起来。 正要暗中出手相帮时,手确被人轻轻按下了,偏头一瞧,竟是亲家公寅国公,他说,“如果他连阮单都解决不了,接下来事情还多着呢,怎么应付” 岳将军悄悄睨了一眼上首,见着皇帝瞪大眼睛,恨得脸色铁青的模样,瞬间明了寅国公的意思。 大唐天的,只怕真的该换了。 咻咻咻 冉绥繁刀刀下狠手,身为禁卫军统领,首要任务是保卫皇帝的安危。摄政王既为弑君匪首,他便不能手下留情。留情也会被看出来,毕竟身为禁卫军统领,没点本事怎么能够胜任这个位置 不愧是禁卫军统领,冉绥繁下刀之快之恨,都让宣祈刮目不相看。然而,他心里惦着苏瑜的下落,这里的事须得尽快解决。在冉绥繁又一刀落下时,宣祈眸光冰冷的巧步挪开,冉绥繁扑了个空,宣祈却半点喘息的机会都没给他,反手就是一剑戳穿他用刀的右手臂,拔出剑时又一脚狠狠将其踹飞。 冉绥繁手中刀落地,身体猛然朝宴殿门口飞出去,若不是门口有禁卫军围着,指不定还要飞到哪儿去。 “大统领。” “大统领。” 禁卫军去了几人想扶起冉绥繁,他却在此时晕死过去。 第592章 围攻 那么厉害的冉绥繁就这样被打败了那么厉害的禁卫军统领在摄政王手下竟如此不堪一击,若不是有目共睹冉大统领没有留余力,冲着摄政王刀刀下死手,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藏拙了。 皇帝倒吸口凉气,接着一口血哄出来,星星点点染红了玉阶。 “陛下,陛下。”宣珏惊呼上前扶住他。 “皇儿,皇儿,你没事吧,来人啊,快喊御医。”梁太后也着急乱喊。 可宴殿乱成这样,哪个御医接到通知敢靠前 “陛下,陛下,有叛军攻进宫门了。”石可言慌慌乱乱冲进宴殿,这回可不是做戏,是真的。 宣苑瞳孔一缩,推开宣珏和梁太后,跄踉几步后冲出宴殿,站在宴殿我睥石栏边,听着远处打斗嘶喊声震天,火光亮了半个皇宫。寒风鼓动着他的友袍,浸进他身边的每一寸肌理,转身看着持剑,神情不变的宣祈,“你等这一日等了许久了是不是谋朝篡位,就算你坐上了龙椅,这夺来的皇位叫天下臣命如何信你” 宣祈眸光冷冽,平静的与宣苑对视,与宣苑相比,他身姿巍然如山,隐隐带着一股强烈的霸气,“至少本王手里,没有无辜之人的鲜血。” 宣苑被刺激到怒不可遏。 宣珏和梁太后一左一右扶住他,个个脸上都写满担心,可宣苑看不见。 “阮副统领。” 阮单与萧景仁正要分出胜负,被宣苑这一喊,阮单立即退战落到皇帝跟前,“陛下。” 宣苑回望着宣祈,“朕还有新训练的几百禁卫军死士,朕还没输呢。”说完,又在宴殿中环顾了一圈,扬声道:“今日在场的诸位臣工,先前已经有人站了队,现在朕给你个机会,想继续效终朕和朝廷的就出来,想与摄政王一众逆贼为伍的就继续留在殿内。” 宴殿中人闻声,三三两两交头接耳后,开始有人陆陆续续走出宴殿,第一个走出宴殿的是沈重霖,约莫半盏茶功夫后,宴殿里只余下宣祈c寅国公父子c威远将军夫妇以及冯夫人抱着的孩子和赵刘氏,还有孙学雍c关大学士夫妇。 宣苑诡异森森的看着殿中众人,“很好,殿中不乏朕信任之人,你们居然敢背叛朕,朕现在就让你们知道背叛者是什么下场。禁卫军何在” “在。” “杀进去,将殿中众人剁成肉酱,朕通通有赏。” “遵旨。” 宴殿虽大,但也容不下那么多禁卫军同进进去拼杀。阮单先放了二十个禁卫军进去,他自己得意的站在皇帝身边,看着里面能打着护着不能打的,受伤,损耗体力就是他的目的。 而那些来到外面的大臣们,都挤在一堆站着,不远处是贞贵妃肖美媛的尸体,而她的阿娘明夫人正抱着尸体,神情呆滞,这边打得这样热闹,她仍一动不动,像是半分都没听进去似的。 冯夫人怀里的孩子被吵醒了,哭闹得厉害。 宣珏听着揪心不已,又见宣祈为保护不会武功的寅国公和冯夫人等人拼尽全力,想到苏瑜让她给宣祈传的话,心里愈加不忍,她还没完成苏瑜的托付,怎么能眼看着宣祈被人杀死 “皇弟,你收手吧,何必非得赶尽杀绝” 听着宣珏焦急的声音,宣苑不耐烦的瞪过去,“朕要是手下留情,死的就是朕,皇姐想让宣祈活,那就是想让朕死是不是” 他强词夺理,简直不可理喻,宣珏气得不轻,“你能不能清醒点,你自己心胸狭窄胡乱猜疑做出诸多错事,现在你的所作所为说得好听是擒拿逆贼,实际不过是你自己想泄愤罢了。你自诩家民如子,贤孝仁德,但看看你现在这浑身杀气的样子,你配爱民如子,贤孝仁德八个字吗快住手,那里还有孩子呢,你真想做下这杀孽让天下人都称你为暴君吗” 自从他坐上皇位,再没听过这样的教训,很逆耳,很动肝火。 梁太后一下又一下为皇帝顺着后背,儿子唇角溢着的血让她的揪得生疼。 “为稳住皇位,这样做没错;女儿为了皇帝的名声,这样做也没错。一时间,她竟不知要说什么。 “啊哇哇哇哇。” 孩子的叫声愈来愈烈,好歹梁太后当了这么久这孩子的祖母,一听见这哭声,不免也心疼起来,可是看儿子杀红了眼的样子,她抿了抿唇,到底把要劝的话关在了嘴里。只是往前站了站,靠着禁卫军后面看着冯夫人为躲避刀锋左避右闪。 宣珏则听不下去了,她狠狠的瞪着宣苑,“你现在就是个没人性的暴君,为了一己私利,枉顾人命人的暴君。” 说完,不顾宣苑投来危险冰冷的眼神,站在禁卫军身后朝殿中大喊,“住手, 都住手,不准再打了,住手。” 宣珏是很想冲进去的,可是禁卫军拦着她,她根本就进不去。 宣苑冰冷冷的视线渐渐在宣珏的身上聚焦成一个点,看着她拼命朝里喊的样子,像极了随时,不,已经背叛了他的样子。 他一母同胞的姐姐不仅骂他,训他,还背叛了他 宣苑不能忍。 他胸中憋着一口恶戾之气,这气愈聚愈浓,愈聚愈黑。抬手缓缓握住阮单手里的刀柄,阮单愣了愣,若不是注意到握他刀柄的是皇帝,肯定反手就是一掌推过去了。 他见着皇帝拿刀的动作很轻很缓,可是握住刀柄的力气却是很难憾动的。吃了一惊,皇帝为何拿他的刀他要杀谁吗 正在阮单心中疑惑层出不穷时,就见皇帝慢慢朝长公主宣珏走去。 阮单被皇帝眼中拢聚的暴戾惊得难以置信,眼看着他站到长公主身后,然后眼中红光一闪,用力朝她的背心刺去。 “啊。” 应声倒地的却不是长公主宣珏,而是梁太后。 梁太后见殿中众人被禁卫军围攻,那孩子虽由冯夫人护着,可冯夫人能护他一时,却护不了一世,梁太后心里一酸,不打算继续看下去徒添愁绪。正准备转身时,突然见皇帝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直直朝宣珏的后背心捅去,情急之下,她拼了命撞开宣珏,刀尖瞬间没入她的肚腑。 宣珏被人突然撞翻在地,待她看清是谁人撞她时,入眼的一幕直震得她忘了所有呼吸。 不说宣珏,殿外那些选择支持皇帝的朝臣们也被皇帝此举惊得瞠目结舌。 皇帝弑母,闻所未闻 这突如其来的一场惊变,吓得不少诰命夫人晕倒在地。 皇帝在看到自己杀错了人后,眼中立即让血丝爬满,他颤抖着松开握住刀柄,颤抖着声音,“母后母后,儿臣不是不是要杀你你的。” 梁太后含泪看着宣苑,倒在回过神来的方嬷嬷怀里。 “母后,母后。” 第593章 绫乱绝决 宣珏几乎是爬到梁太后身边,看着她肚子上的华丽的服饰被鲜血染透,心惊恐得像要从嗓子里跳出来,泪水顺着惨白的脸庞滑落,瞪向宣苑,“你是不是疯啦” 宣苑还在震惊中回不过神来,又听见宣珏教训他,随即胆边生恶,“朕没疯,朕要杀的是你,不是母后,是你胳膊外拐,与朕离心,朕要杀的是你,母后是替你挨的刀,你才是罪魁祸首。” 听着这谬论歪理,宣珏只觉着怒火要将身体燃起来,“你自己心术不正,还要把责任都推到旁人头上,宣苑,我看错你了,为君你不配,为子你更不配。” 这话像一记重击落到宣苑胸口之上,他跄踉着退后数步,又听见宫里的打斗声愈来愈激烈,恍惚间他闻听到了硝烟和血腥的味道,脑袋像要炸烈开来般巨痛。接着,他看到一个提剑的黑衣人带着摄政王旗下的军队冲过来,与禁卫军奋力撕杀在一起。 “母后,母后,来人啊,快宣御医。” 耳边是宣珏痛苦的喊叫声,宣苑看向靠在方嬷嬷怀里奄奄一息的母后,想要靠前,可又承受不住那一刀是自己刺去的事实,他就那样木讷的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母后用痛苦难过的眼神宠溺的望着他。 一如幼时他闯了祸,母后在她面前温柔细语,“阿苑不怕,这不怪你,母后不怪你。” 禁卫军人数不少,可也敌不过摄政王旗下的军队。青蓝在宫外看到萧景仁投放的信号,立即带人冲进城门杀入皇宫。朝臣们吓得畏畏缩缩站成一团,那些抱着晕死过去女眷的朝臣们个个噤若寒蝉,大冷天的,硬是让冷汗将里衣给浸透了。 青蓝率军将宴殿重重围住,宴殿里的打斗也很快结束。萧景仁挂了彩,岳将军也挂了彩,好歹宴殿里的人性命都保住了。 冯夫人一会儿担心看着自己的丈夫,一会儿又担心看着自己的女婿,还要哄怀里的孩子不哭闹,真是忙得忘乎所以。 宣祈收了剑,束袖负后,神色极为冷淡站到殿外,在看到梁太后肚子上插着一把刀,宣珏哭得死去活来后,眉宇蹙紧,“送回慈宁宫传御医吧。” 宣珏正要扶稳梁太后,梁太后却用力禁止她,见她抬眼看向宣祈,又看向石栏边怨气四溢的皇帝,声音虚弱,“宣祈,弑君是大罪,谋反逼宫亦是大罪,哀家愿替皇帝做主,只要你带你的人退出皇宫,今夜之事皇帝定不会追究,你依然是你的摄政王。条件是,你不准伤害皇帝。” 事已至此,母后还在为他的安危考虑。明明不是他的错,为什么母后要对宣祈低声下气他看不得母后被宣祈欺负,又夺过护在身边的另一名禁卫军手中的刀指着宣祈,“成王败寇,母后,你不必纡尊降贵求他,今夜之事岂能是他带军退出皇宫就能善了的宣祈,把你的软剑拔出来,与朕决一胜负。” 宣祈淡淡的瞥着这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侄子,当了那么多年皇帝,明明很惶恐,镇定自若的本事倒练得不错,看他眼中杀意满满的望着自己,宣祈只沉声冷笑,“你还有力气么” 沈重霖站在一堆官员之间,他意识到今夜皇帝围攻摄政王注定失败,可他却不甘心啊这一失败,他不也跟着完了见禁卫军副统领阮单站的位置与摄政王并不远,而摄政王的心腹青蓝侍卫则站在摄政王的另一边。此时皇帝正与摄政王说话,他的注意力都在皇帝身上,若是阮单出手偷袭,摄政王定然避不过去。 如此一想,他便悄悄引起阮单注意。 阮单还真注意到了,见沈重霖的眼睛像抽筋似的一次又一次的往摄政王身上斜去,他立马意识到沈重霖的意思。想着自己先前奉命去捉拿摄政王妃,后又与摄政王等人在宴殿动了刀剑,今夜若是摄政王不死,他也肯定没有活路了。心下一横,聚力于掌,瞬间腾跃而起照准摄政王的脑袋拍去。 沈重霖瞪大眼睛,像是不想错过摄政王中掌前后的任何精彩部份。 在所有人看到阮单腾空而起,手指并拢朝摄政王劈掌而去时,静溢的四周响起一片倒抽气声。 摄政王岿然不动,青蓝侍卫却是脚下旋了半步,然后又见他有个提剑的动作,在阮单袭来的强势掌劲距离摄政王只有一根手指的距离时,青蓝的剑从阮单的胸口将他刺透。 阮单应声倒地,动了两下,倒没了气息。 青蓝神情冷定的拔出剑,看着剑身上的血皱了皱眉,然后在阮单身来左右背了背,将剑身上的血擦了干净,这才收回剑鞘中,规规矩矩的立在摄政王身边。 宣祈轻轻了睨了一眼,冷情道:“不自量力。” 不自量力 宣苑听入耳中就像是在评价他似的,被宣祈这样的人评价,他绝不接受,“你,你今日一而再再而三的 羞辱于朕,宣祈,今日要是让你活着出宫,朕这皇帝就算白做了。” 宣祈英眉蹙紧,实在不想再与宣苑在耗费时间,“说出王妃的下落,本王可以答应太后的条件。” “你的所作所为人神共愤,朕虽是治不住你,可一个女流朕还是不会放在眼里,你想知道她的下落哈哈哈。”宣苑就想看到宣祈恨他怨他,却又有所顾忌拿他没办法的样子,“朕不会让她轻易死的,朕会让她在地狱里饱受百鬼的恐吓和纠缠,最后死在百鬼之间,你找不到她的,因为她真的在地狱,哈哈哈。” “皇上,你快把苏瑜的下落说出来。”宣珏冲他大声喊,此刻摄政王满身的戾气绝不是此刻的皇帝能承受得起的。怀里的太后已经晕过去了,是死是活还得等御医过来诊治,她着急送人回慈宁宫。 “你还帮他。”指着宣珏,宣苑气得胸口起伏不定。 宣苑直接说出苏瑜的下落,这是能最快找到她的方式,可是宣苑不配合,宣祈的忍耐也到了极限。“来人,陛下犯的臆症,将陛下送回寝宫,请御医好生医治。” 说完,宣祈欲走。 宣苑对着他怒吼,“你想软禁朕。” 宣祈不再理他,直接走掉。 宣苑怒火中烧追了两步,突然眼前一花,捂着胸口喘不过来气。 “陛下。” “陛下。” 身后乱成一团,萧景仁会收拾。 他要是不会,他老子寅国公也会收拾。 梁太后和皇帝接连被送回各自的寝宫,御医院的御医忙得不可开交。 皇帝那边吐了好几口污血,躺在龙榻上双眼睡得溜溜圆,像极了死不瞑目,可他又还活着,奉上的药汤一律推翻在地,说宫里全是摄政王的人,那药汤里肯定全是毒,摄政王盼着他死好坐在龙椅,他偏要好好活着不如他愿。 一时间皇宫传遍了,皇帝疯得厉害。 再来说慈宁宫,梁太后中了一刀,本该当场气绝,可她硬是撑着一口气,这口气气若游丝,他宁肯受尽拔刀之后的痛楚也不愿离去。 宣珏瘸着腿在慈宁宫里服侍,守着梁太后,哭得昏天黑地。 那里被困在宫里的朝臣们逃似的离开皇宫,只是萧景仁下了令,可以回自己府宅,绝不能离开京城。 过了午夜子时,皇宫里依旧灯火通明。 冉绥繁吃了一剂药后苏醒过来,他的伤并无大碍,御医给他缠了缠,他便站到摄政王面前,领了整顿禁卫军的任务。 江督知匆匆走在宫廊下,看到冉绥繁吊着一只手臂换左手握刀柄走来,看他镇定自若,丝毫不慌乱,眼中更是不见半丝迷茫,便能笃定他已是摄政王的人了。先是拱手作了一揖,“大统领。” 冉绥繁点头回礼,“江督知。” “大统领可知王爷在何处,我要事找王爷。” 第594章 在地狱 先前宫中动乱时,他记得江督知一直跟着长公主服侍,“我正要去见王爷,随我一起吧。” 宫里能藏人不能藏人的地方都搜巡过好几遍了,始终不见苏瑜半点消息。一想到在这么冷的夜里,他疼在心尖上的人不知受着何等寒冷和折磨,宣祈的内心就像是被绫迟一般难受。 萧景仁和孙学雍也一直留在宫里,孙学雍一脸的凝重立在宫廊下,萧景仁见这里也没外人,便问,“五哥,我已经警告过那些史官了,他们不敢乱写。皇帝把他宫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我看他呀,要成为大唐史上第一个疯子皇帝了。五哥,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会有人比咱们急的,你先出宫吧。” 他倒是想出宫去,可今晚宫里出这么大事儿,这会儿肯定谁家都不安宁。要是让眉姐儿知道苏瑜在宫里失踪了,而他不帮着找直接回去了,肯定要闹起来,“算了,我还是陪着你等到五嫂有消息了再回去吧。” 宣祈垂下眼帘,细密的睫羽在俊美无逸的颜颊上映出淡淡暗影。微微叹了口气,抬眼望着漆黑的苍穹,凝望的视线光芒暗淡。 阿瑜,你在哪儿 “王爷。” 冉绥繁的声音响在耳边,他回头过去,看到江督知也在。 江督知朝宣祈行了一礼。 宣祈问,“太后如何了” “情况不大好,但太后娘娘救生欲很强。” 这是在担心自己的儿子吧,还是担心在儿子没好起来前她不敢轻易断气 宣祈默不作声,江督知又道:“奴才过来,是替长公主殿下传一句话,这话是与王妃娘娘分离时,王妃娘娘请长公主殿下代传的,只因目下长公主殿下要在太后娘娘跟前服侍尽孝,她便吩咐奴才过来转述。” 苏瑜的话 宣祈忍不住摒住呼吸听,“她说什么”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且不说宣祈听到这话的反应,孙学雍眉头皱成一条直线。 这是遗嘱,让王爷与她在梦里相见呢。 宣祈明俊的面容徒然一片死寂,周遭的气息冷冽得像千年寒冰在呼吸。 眼见着他们的目的就要达到了,再不会有人能算计和伤害到他们了,为什么你要说出这种近似遗言的话宣祈摇着头,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五哥五哥,你脸色好难看,没事吧。”先前在宴殿与阮单殊死博斗,萧景仁都没这么担心不安过。 宣祈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不让萧景仁的声音对自己造成影响。 萧景仁还想说什么,宣祈立即出手制止了他。他转身走到庭中,闭上眼睛,脑海里那些纷乱无序的线索在慢慢连接起来。 是他太着急了,不该以为人多,能将皇宫翻过来就能找到苏瑜。宣苑恨他,可他们都是宣家的人,是宣家的人最知道什么法子能让人生不如死。所以,苏瑜现在应该还是安全的,虽然处境可能堪忧,但至少性命没有威胁。 宣苑捉住苏瑜后会怎么做呢 他会牢牢将她控制在手里,防止自己对他的性命和地位造成伤害。 简而言之,苏瑜是他的杀手锏,他不论如何也不可能交待出她的下落来。如果没有苏瑜,他相信这会儿他已经是具没有温度的尸体了。 宫里几乎每个角落他都让人搜过了,到底还有什么地方被忽视掉了 再睁开眼时,宣祈眼中一片澄静清明,“江督知。” 江督知往前站了一步,“奴才在。” “带本王到你们与王妃分离的地点去。” “是。” 途中,宣祈让江督知一次又一次的详细叙述他带着长公主与苏瑜分别的经过。 一个多时辰前,苏瑜被人打晕,可在移动中有被抖醒。迷迷糊糊中她看到一个熟悉的徽纹,然后再次醒来后,她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等到眼睛适应了黑暗,才勉强能看到头顶淡淡的光亮。 为什么说是头顶呢,因为她现在所置身之地四周狭窄,像一个伸长的圆桶,只是桶底要稍微宽敞那么一点点。她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什么场面没见识过很快就清楚自己是被扔进一个干涸的井底了。 她动了动身子,右手一动就刺痛,应该是脱臼了。额头,下巴,脸边都有些许的辣疼,应该是擦伤了。空气里的味道并不比之前在林子里被埋前后好闻,甚至因为井底通风不好,湿腐的味道比林子里更甚。 在被熏得干呕了好几次后,渐渐也适应了。井底的情况她看不清楚,却大约能猜出是个什么所在。抬头,井壁上 的草叶已经发黄,被灰沉甸甸压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落在她身上。 吱吱吱吱。 分不清是一只老鼠还是几只老鼠在不远处跑来跑去,苏瑜看不见,左手一摸也不知摸到个什么东西,敲击地面发出声响驱赶老鼠。 “啊啑。” 一个喷涕而已,却累得她需要张开嘴巴呼吸。从上午到现在,她连口水都没喝,又接二连三受到迫害,此刻已是身心俱疲,眼帘重得睁不起,却又不敢真的睡过去。 这么冷的夜,睡过去,必死无疑。 老鼠估计被吓走了,至少没再听到有吱吱的老鼠叫声。苏瑜试试站起身,刚站起来,左小腿腹有一股暖流滑下,血腥味浸入鼻息,一阵伤口撕裂的痛楚瞬间侵袭她的大脑。 苏瑜只得重新坐下去,这伤口不是被扔下井时被井壁的枝斜挂伤的,就是落到井底被磺破的。先前没觉着痛,兴许是她太过疲累,痛感接受慢了,还有伤口结了痂,痛感渐少。 现在要怎么办 伤口结痂所需的时辰不短,她肯定晕了很久很久。也不知外面的情况如何了,宣祈是否安全一想到肖美媛安排的那个冒充自己的伶人,苏瑜就恨不能生双翅膀飞出这井口去。 万一宣祈中计了怎么办 苏瑜不敢想象结果。 她抬头看着井口,出声喊,“有人吗” “有人吗” 直到声音喊得嘶哑了,井口那里仍不见半个人影。 也是,像归园这种地方,宫里人人避之不及,天又黑得这透,谁会无事来此地闲逛 “归园那是个什么地方”站在与苏瑜分别的地方,听了江督知的话,孙学雍好奇的问。 此时,宣祈,江督知,萧景仁和孙学雍,都看向一个方向。 孙学雍是外来的京官,何况就算是京城里的老住户,也未必知道归园是个什么所在,只有宫里的人才知道,而且闻之色变。 萧景仁替他解惑,“归园,在这皇宫里,宫女太监众多,有寿终正寝的,有被冤死的,有被害死的,宫外无亲人收尸,便会一把火烧成灰,然后弃进归园中的深井里。” “她在地狱。” “她在地狱。” “她在地狱。” “她在地狱。” 宣祈的脑海里不停浮现出宣苑的这句话,于整个皇宫而言,归园的那口井,不正是地狱吗 “阿仁,你们之前没到归园去搜过吗”在匆匆前往归园途中,宣祈问。 萧景仁道:“去过的,只是归园本来就不大,放眼望去有什么没什么一目了然,更不会想到五嫂极有可能会在那口井里。” 众人来到归园,火把的光亮瞬间将小小的归园照得通亮。几人直奔那口井边,只是井底太黑,什么都看不见。 “阿瑜,阿瑜你在吗” 宣祈的声音焦急。 “阿瑜,阿瑜你在吗” 井里有回声,就是没有人声。 宣祈拿来火把往井里探去,可是火把的光亮根本照不了多远。 宣祈将火把扔到地上,手撑住井沿就要往里跳。 萧景仁忙扯住他,“五哥,井里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你这磁莽撞跳下去,万一出事怎么办更何况井里黑成这样,你跳下去不也看不见吗” “你滚开。” 宣祈想推开萧景仁。 萧景仁仍紧紧拽住他,“我知道你心里急,但你也得为自己的安危考虑是不是。万一井下什么都没有,你这不是耽误寻找五嫂的时间吗” 孙学雍对萧景仁这话不敢苟同,“王爷身强力壮,只是下去看看而已,能耽误多少时间王爷,你先下去,等到了井里,我扔下火把王爷接住不就能看清井里的情况了吗” 这倒是个法子,尽管萧景仁不乐意,也实在没有再僵持的理由。 井底之所以没有回应,是因为苏瑜刚才喊得累了,她疲惫得晕了过去。 宣祈纵身一跳,刚落到井底脚下就传来嘎吱一响,像是什么东西被踩碎了。 第595章 不怕 “五哥,你接着,我现在给你扔火把下去。” 头顶响起萧景仁的声音,宣祈的注意力立即被上方吸引,他应了一声,“扔下来吧。” 萧景仁往井里扔下一支火把,宣祈看着火光坠落,但在井身过半时,火把突然就熄灭了。宣祈感受到有物体接近,抬手一挡,井壁上随即传出一声闷响。 见着火把一灭,井上方的人都把心擒到嗓子眼儿,什么情况,莫不是这井底冤魂太多,受不了阳间之物 “五哥,你没事吧。”萧景仁又大喊一声,“我再给你扔支火把下来。” “扔吧。”宣祈说。 萧景仁又扔下一支火把,坠下井的火把几乎是在相同的位置又熄灭了。 “五哥,你躲着点熄灭的火把,别砸着你了。”萧景仁拧着眉头,不信邪,“我再试几次。” 再试几次的结果都一样,就是井底壁接连发出几声闷响。 “肯定是井里空气稀薄的缘故,火把才亮不起来。井里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见,这可怎么办”萧景仁急得要跳脚。 孙学雍突然说,“夜明珠,找颗夜明珠扔下去不就能视物了吗” 这是个好主意,萧景仁很赞同,“江督知,夜明珠内务府肯定有,辛苦你跑一趟,快去快回。” 江督知转身就跑了起来。 萧景仁往井里交待,“五哥,江督知去内务府拿夜明珠去了,你稍等等,有情况赶紧说话。” “好。” 宣祈应了一声。 可他并不知要等多久,井里的空气又潮又冷,脚下踩着不知多少人的骨灰,也不知有多少人的冤魂都被困在这井里,若是换了旁人,现在心里肯定发毛了。眼睛不能视物,不代表他会放弃寻找。 “阿瑜,你在这儿吗”宣祈的声音很是轻柔。 无人应他。 归园里的这口井,最是附合皇帝口中的地狱,要是这里没有,他就真打算要将皇宫掘地三尺了。也不知是不是环境使然,一想到极有可能失去苏瑜,宣祈的眼神黯然得如同这周围的颜色一般。 “阿瑜,你在这儿吗”宣祈的语气里携着无尽的希冀和伤感。 仍旧无人应他。 他等不到夜明珠来,开始伸手到处摸寻,指尖也不知摸到什么,像是被刺,又像是被扎,一股温热涌出皮肤,无声滴落。他眉头都没皱一下,继续摸寻。 头顶又响起萧景仁的声音,“五哥,你还在吗” 这井就一个出口,他不在井里又会在哪里宣祈都懒得回萧景仁,又听他说,“五哥,我再试一次,你接住火把啊” 又一支火把亮在井口附近,继续在某处突然熄灭,然后火把坠落下来,宣祈预感到物体靠近,抬手挥了出去,这次发出了一高一低两声闷响,先是砸中了什么,然后又砸中了什么。 宣祈抬头喊了一句,“别再扔了。” 井口应了一声,“哦。” 宣祈摸着摸着,突然衫摆被什么扯住,他怔了怔,以为是错觉,直接衫摆又扯了扯,他才意识到不是错觉,“阿瑜,是你吗” 听着以为在梦里的声音,苏瑜好一会儿才开口,“王爷。” 是苏瑜的声音,宣祈惊喜若狂,他顺着她的手摸过去,紧紧将她搂在怀里,她的身体好冰,几乎就要感受不到温度。“你在就好了,你在就好。” 他的怀里好温暖啊,苏瑜贪念一起,想索取更多的温暖,可是一动就浑身发痛。而且她还发现冷的明明是她,可抱着她的人却在抖。苏瑜鼻子一酸,用嘶哑的声音说,“王爷,我好害怕,我以为真的再也见不着你和衍哥儿了。” “本王来了,不怕,本王阳气重,孤魂野鬼不敢靠近,谁也不敢把你夺走,谁也不能。” 好好的为何提到孤魂野鬼苏瑜的脑子有些懵,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宣祈人都跳下来了,还能不知道置身在什么地方吗“我不怕孤魂野鬼,我怕见不到你和衍哥儿。” 想将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又怕太用力弄得她。 兴许是听到了井里的对话,这回响起了孙学雍的声音,“阿瑜,你在吗” “雍表哥,他也在吗”苏瑜很想大声回话,可是她喉咙干疼得厉害,不敢大声说话。 宣祈替她作答,“她在。” 孙学雍悬了整夜的心终于落地,他徒然瘫坐在井边,望着江督知离去方向,呐呐的自言自语,“这江督知怎么还不回来。” 萧景仁也不再着急,坐在他身边,“不急了,天亮拿来都没关系。” “世子爷这话说得,你不知道这井里有多少鬼魂吗这是人歇脚的地方吗” 思绪一放松,萧景仁也来了兴趣,直接跟孙学雍抬起杠,“你也成婚了,怎么这也不懂只要有五嫂在,我五哥是哪里都歇得惯的。” 好有道理,孙学雍竟无言以对。 井里的二人听着井上边的对话,宣祈默认这种说法,苏瑜则轻声问,“王爷,那个假苏瑜。” 黑暗中,宣祈眼中闪过一道厉芒,声音也沉了沉,“被收押了。” 然后,将在宴殿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 知道肖美媛已死,苏瑜心中掠过一悲。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肖美媛也没有错,错的,是她明明本事只有六分,却要做足十分罢了。阿祈,我跟肖美媛本质上是一样的,都是不择手段之人,说不定某一天我会落得跟她同样的下场。” “除非我死了,否则谁也不能伤害你。”宣祈语气坚定,“事已至此,大唐的天下已在我手里握着,我要你成为大唐最尊贵最惹不得的女人。” 听着入耳的有力心跳声,苏瑜毫不怀疑宣祈的诺言。“从今往后,妾身就能舒舒心心的过日子了,真好。” “阿瑜,以后不论发生何事,都不能再说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这种话了,本王听了会难过。那假王妃一坐在本王身边本王就知道了,因为担心着你的安危才没有冒然出手,本王也相信你不会真的出事,才一直在宴殿坚持到最后拿下大事。虽是这样说,皇帝一直不愿交待你的下落,长公主又传来那样的话,本王立即就后悔了,这天下没有什么事比你更重要,幸好你无事,否则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狂妄自负。” 守着井口的萧景仁和孙学雍听了这番话,徒然面面相觑,脸上都写着尴尬。萧景仁更是直接站起来,“江督知去得太久,老胳膊老腿肯定走得慢,本世子去迎迎。” 冉绥繁在归园门口守着,留下孙学雍独自在井口倍受井里的情话催残。 “是禁卫军副统领阮单将我扔下井的。” “阮单” “嗯。”苏瑜说,“我与长公主和江督知分别后,本想声东击西藏到个安全的地方,可是后颈突然被人一击,迷迷糊糊中我看到了那人身上的徽纹,而那种徽纹我曾在阮单闯王府时见过,只属于禁卫军副统领的徽纹,咳咳咳。” “你怎么样”听见苏瑜咳嗽,宣祈一阵紧张。 苏瑜直觉喉咙间涌上一股腥甜,在嘴里经久难散。 “喉咙疼。” “那就别说话了,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嗯。” 孙学雍终于盼回了江督知,他身边跟着萧景仁。 萧景仁气息稳定。 江督知却是气喘嘘嘘。 不愧是皇宫里的内务府,萧景仁拿着一颗鸡蛋那么大的夜明珠站在井口,低头往下喊,“五哥,夜明珠来了。” 说完,就将夜明珠扔了下去。 夜明珠所到之处一览无疑,井壁上的灰白色的骨灰,再到井底各种人蓄的骨殖。其中一个人骷髅骨里,一只老鼠的尸体串在眼眶处,看着异常骇人恶心。 宣祈注意到有块骨头刚碎的样子,想着肯定是自己初下来时踩碎的。 到处都是森森白骨,有些骨殖上还套着衣裳,井壁上还有很多的深浅不一的抓痕,不难看出有些人是活的就被扔了下来,人间地狱也不过如此,苏瑜忍不住又干呕起来。 宣祈也皱眉上吼,“快扔绳子下来。” “来啦。”萧景仁应。 宣祈低头看向苏瑜,这才注意到她的脸上,身上,腿上,好多的血,简直触目惊心。 “阿瑜,你这身上的伤也是阮单弄的吗本王上去要鞭他的尸,剥他的皮。” 第596章 时移事异 本来井里的空气又潮又腐,看不见还好,此时看见了,苏瑜的胃里翻滚得十分厉害,她用能动的那只手揪着宣祈的衣襟,“快离开这里,我不要呆在这里。” 正巧绳子落到他眼前,宣祈说,“井口太小,我们二人同时出不去,你先上去。” 宣祈边说边替苏瑜在身上绑绳子,一碰到她的右手就见她眉头皱得很紧,“你的手怎么了” “应该是脱臼了。” 这下鞭尸剥皮都不能解他的恨了,他要将那阮单垛成肉沫喂狗。 “坚持一下,很快就上去了。” 孙学雍是文官书生没多少力气,萧景仁便叫来两个禁卫军帮忙,很快就将苏瑜拉到井口。看到苏瑜用左手撑住井沿,右手垂直无力,萧景仁便迅速做出判断。看到孙学雍要去碰她的右手,连忙阻止,“五嫂右手不是骨折就是脱臼了,你别碰。” 孙学雍则用眼神看向苏瑜确认。 苏瑜轻轻点点头。 孙学雍才换了个方向将她从井里抱出来,不料苏瑜站不稳,身子往下滑,孙学雍只得将她轻轻放到地上坐着,看见她腿上的血污,稍稍别过头去不忍目睹。他从未见过如此狼狈的苏瑜,想着若是祖母还活着,看见得有多心疼啊 宣祈借着绳子的力道在井壁上几个蹬步就出了井口,第一时间来到苏瑜身边查看她的情况。 萧景仁说,“五哥,找处宫殿赶紧宣御医吧。” 宣祈轻柔让苏瑜抱在怀里,在井下没觉得,这一出来发现她身上又好烫,肯定是发高热了。“御医这会儿不是在慈宁宫就是在皇帝的寝宫,去慈宁宫。” 慈宁宫。 宣珏坐在梁太后榻前,若不是她的胸口还有起伏,宣珏都要认为阿娘已经去了。这么重的伤,阿娘一直忍了下来,她知道肯定是因为不放心皇帝的缘故。 方嬷嬷站到她身边,轻声道:“长公主,去歇歇吧,这里让老奴守着就可以了。” 宣珏摇摇头,“嬷嬷年纪大了,你去歇息吧,天亮了再来。” 方嬷嬷跟了梁太后大半辈子,如今主子成这样,她哪里睡得着“公主身上有伤,需好好休息方才复原,要是太后醒来见着公主这般不爱惜自己,该难过了。” 戳到伤心处,宣珏又忍不住眼含湿泪,“嬷嬷别劝我了,母后是因为我才会,我要是不守着她,这辈子都过意不去。” 方嬷嬷明白长公主的意思,她是说要是没能给太后送到终,她会愧疚一辈子。她转过头捂住口鼻,悄悄哽咽,要是伤害太后的是旁人,这会儿她也是能说两句解解恨,偏偏伤太后的是皇帝,怨不得,恨不得,更说不得,天知道她内心有多憋屈。 李公公突然走进来,恭敬的对宣珏说,“长公主,摄政王抱着王妃进了偏殿,还把为太后侍疾的御医都叫到偏殿去了。” 李公公这话说得看得恭敬,但话里不对味儿,有诸多拉仇恨的意思。 李公公是太后的心腹太监,出了这样的事,肯定对摄政王不满她是能理解的。可宣珏对摄政王夫妇没这么大的意见,反而因为摄政王寻到了王妃而感到高兴。不论如何,苏瑜也算是救了她一命,她欠苏瑜一个永远也还不清的人情。 “李公公,今时不同往日了。”宣珏敲打起李公公,“你这话原没什么问题,可若是有心人听了没问题也能制造出问题,你可懂本公主的意思” 李公公后背一僵,哪里不明长公主的意思忙道:“谢公主殿下教诲。” 能得太后青睐的太监都不会是蠢人,这一点即通的醒目让宣珏很满意,她又说:“母后这里暂时用不着那么多御医,王爷叫走就叫走吧,你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差什么缺什么都送过去。” 时移事异,李公公心中再不忿也不得不在现实下低头。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李公公便回来了,详细叙述了偏殿摄政王妃的情况。 宣珏听完苏瑜的伤势大为惊讶,“归园怎么本公主不知道宫里还有这么个所在,公公,那归园是个什么去处”依稀间她又觉得归园二字很耳熟,像是谁说起过似的。 李公公为难看着长公主,方嬷嬷走过来答道:“那种腌臜地方,长公主自然是不清楚的。归园,名字好听,实则地方不大。归园里有一口井,也不知打什么时候起便成了旱井,既是不出水了,宫里的人也没让它闲着。宫里那些犯了事被处死的宫女太监,要是宫外无人收尸,或者是被秘密处置的,一把火烧了,骨灰就洒进那口井里。如今是冬日里,就算是酷暑夏日,那归园附近也是阴森森冷津津的,青天白日都没什么人敢靠近,更别说大晚上了。” 宣珏一听,浑身发麻。 苏瑜竟被人丢进了那样一口井里,这要是换了她,铁定早被吓死了吧。 “宫里竟有个这样的地方。”宣珏轻轻呢喃了一句,闭上眼仿佛能看到井里挤着无数冤魂。 “王爷已经下令把那口井给填了,说宫里不该有这么个容易滋生邪崇的地方。”李公公补了一句。 宝珏颌首,“的确该填了,那王妃的身子怎么样,御医怎么说” “王妃发着高烧,身上又是脱臼又是划伤,清洗的水就来来回回十几趟呢。” 宣珏轻轻叹了口气,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她也想到了摄政王问苏瑜下落时,皇帝说的那句话,“她在地狱。” 归园的那口井,可不就是地狱 他怎么不干脆杀了她,非得让她受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还是心思够细腻,够狠辣吧。 此时离主殿不远和偏殿里,苏瑜躺在榻上,汗水浸透了她的青丝,连颈下的枕巾都浸润了。她红着脸,额上搭着巾帛,明明浑身烫得吓人,嘴里却喊着,“冷,冷,好冷。” 宣祈目光往御医群中一扫,那不甚和善的表情惊得众御医如坠冰窖。 能进皇宫当御医也不是庸人之辈,因为对像是苏瑜,他深知自己控制不住慑人的寒意,这群御医万一被他吓着误了诊,后果宣祈不敢想象,直接吩咐蝶依,“你出趟宫,去仁济堂将范大夫请进宫来。” 蝶依正为自己没能保护好王妃而愧悔不已,听了吩咐,立即旋身出去。 好在来了一碗汤药,算是打破了满室的紧张气氛,宣祈亲自喂着药,可是苏瑜就是咽不下去。 看着王爷眉头一皱,御医们更是着急。 一个年老的御医上前,“王爷,这药是退热的良药,王妃必须咽下去,否则这高热不退,容易烧坏脑子。” 宣祈忍着没将药碗砸向那御医的冲动,又继续喂了几勺,直到汤药碗见底,也没见苏瑜喝进去什么,却把她新换上的里衣给浸得昏黄了。 “王爷,这,这药必须得咽下去。”老御医很执着,显然是真替王妃担心。 宣祈默了默,“再拿一碗药来。” 同样的药又拿了一碗过来,宣祈先拿着勺子搅了搅,正当众御医担心又喂不进去白用功时,只见王爷自己喝了一口,然后微微抬起王妃的头,就那样嘴对嘴的吻哦,不,喂了进去。 一帮老古板惊得脸色五彩纷呈。 萧景仁嘴先抽了抽,还能这样喂药他学到了,等那天眉姐儿生了病,撒娇不吃药,他也试试这个法子。 孙学雍则不自在的别过头去。 宣祈如此反复几次,还真将一碗药喂了个七七八八。 又轻轻将苏瑜放下,自己则拿帕子擦了擦唇角。然后问,“这药多久开始奏效” “约莫半个时辰。” 宣祈又一记眼色睨过去,仿佛在说要是半个时辰不奏效,尔等须得陪葬似的。 第597章 众说纷纭 御医们个个噤若寒蝉,恨不得自己不能立马变成空气。 范大夫进宫已经是大半个时辰之后了,他先给宣祈行了礼,尔后替摄政王妃把了脉,再看了看御医们开的药方子,最后对摄政王说,“王妃的确是邪风侵体,湿毒由身上的创伤口处侵入体内,这才导致高热持续。先前王妃用的药约莫已经起效,只是王妃昏睡中神智不宁,像是恶梦不绝,老朽这就给王妃施两针,让王妃彻底昏睡过去,休养身心。” 众御医听到范大夫赞同他们的说辞,总算觉得自己命不该绝。只是施针这种事,宫里贵人身份贵重,他们一般不敢施针。范大夫敢,最好不过。 宣祈听了范大夫的话,挥了挥手,示意众御医可以退下了。 众御医们如蒙大赦,连连作揖告辞。 苏瑜做了一个梦 她被困在一口井里,她坐在地上,眼前闪现很多穿白衣且披头散发的男男女女,个个脸上五官模糊,像隐藏在极浓极浓的深山雾里。他们并未靠近她,只站在离开不远的地方,嘻嘻哈哈的笑。 “又有人来陪我们了。” “她还有气儿,她还活着。” “这里的耗子有人腿肚子那么大,我们又可以看耗子吃人肉了。” “嗯,让耗子咬她的头发,耳朵,手指,鼻子,嘴巴。” “嘻嘻嘻嘻。” “哈哈哈哈。” 她明明是靠着井壁的,不知怎么又被这群鬼魅般的人围在中央。 苏瑜好像看到了他们说的人小腿粗的大耗子,它穿过人群朝她走来。苏瑜恐惧的狂喊,“不要过来。”身子本能的后退,可是她竟是半步也退不开。 正当她急得汗如雨下,眼前一道白光闪过,鬼魅和大耗子都不见了。 她精神一松,直接倒在井底睡了过去。 宣祈看着苏瑜皱紧的眉宇渐渐疏平,伸手探了探额头,体热已经在降了。 孙学雍和萧景仁天亮时出了宫,昨夜宫里出了大事,相信次日京城的那些史官们也不敢上朝。 次日晌午,宫里出了大事的消息不胫而走。 各市井小巷,酒肆茶楼,都在对此事发表各自的看法和言论。 “真是想不到贵妃娘娘能胆大包天,做出混淆皇室血脉这样的事来,这要是让她成功混过去,这个平民皇子还真有可能篡改皇室血脉,将来做个便宜皇帝呢。” “也不知那孩子长大成人,知道自己曾经有可能继承皇位,会不会怨恨他阿娘去敲登闻鼓鸣冤。” “孩子还小,哪里记得这些这辈子有这百日的皇子身份当当,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的。” “就是,这事儿也就现在是热呼来咱们拿来闲磕牙,等到几年十几年过去了,谁还记得” “你倒是个通透人。” “昨夜那么大批军队进城,直奔皇宫,我就知道宫里肯定出事了。” “我听到动静也打开了条门缝看,当时把我吓得半死,那么大的阵仗,铁定是翻天覆地的大事。” “要不是昨儿夜里宫里闹了一场,咱们还不知道去年冤死了那么多条人命呢。” “可不是,我有亲戚就是给连云押送粮草和药材的士兵,他家里老子死了,阿娘又年老多病,兄长又是个傻的,全家都指望着他的兵响过活,结果去了一趟连云,回来的却是他被匪徒杀的消息,我那表姨听到消息,当场就急死了,剩下个傻子表兄领了他的抚恤银子,不到三天就被别人骗光了。” “唉,真是可怜。” “乐平山那场雪崩死了我的亲姐夫,现在留下我姐姐孤儿寡母艰难的讨生活,还常被婆家那边的亲戚欺负,都以为是天灾呢,没想到是人为,做下这一切罪恶的还是大唐皇帝,要不是摄政王揭露出来,我还要把他奉为圣君呢,啊呸。” “王爷辛辛苦苦为朝廷打仗,把咱们舍出去近百年的连云七城都给收回来了,皇帝不但不嘉奖,还想要他的命,当皇帝的气度竟小得跟市井妇人的针鼻儿心眼一样,对他亲叔叔尚且如此,咱们这些小老百姓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是啊,他还弑母呢,那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真是太不可恩议了,这种不忠不义,不仁不孝的皇帝,再让他当下去,咱们这些升斗小民是不是就要自求多福了” “听说皇帝疯了,也不知是真的假的。” “我也听说了,好像御医都守着他呢。” 正在满京城都议论纷云时候,各个官员府邸几乎都关门闭户,个个仍心有余悸,尚从未昨夜受到的冲击和震愕下缓过神来。 有个人虽然未去皇宫现场感受,但她受到的冲击亦不小。 她就是苏玫。 她听信丈夫沈重霖的安排,想扣下何氏,可何氏又不好糊弄,就喂了何氏吃蒙汗药。这蒙汗药的药效也是有时间限制的,她算计着何氏要醒时又继续给她灌蒙汗药,如此几番操作下来,何氏就一直晕晕沉沉的倒在床上。 苏怜是个外强中干的,见阿娘被堂姐苏玫控制,自己怀孕在身又逃不掉,只得安安静静呆在院子里,每次目睹下人给阿娘灌药,她都害怕自己要是不听话是不是也会被灌药 于她的老实本分,苏玫很满意。 她正在屋里让采云服侍就寝,一个衣着黑夜的持剑男子,表情冷漠刻板的出现在院子里,吓得值夜的仆妇婆子大呼小叫,没一会儿就将整个沈府的人都惊醒。 苏玫趿了绣鞋,拿了披衣裹在身上就往外去,人还没站稳,一把冷剑便搁在了她的脖子上,冰冷的剑锋紧贴着她的脖子,她吓得脸色煞白,不敢动惮,觉得要是一动,下一瞬间就会脑袋被削在地。 “你是什么人,想干什么这里可是沈大人的府邸,你要是敢乱来,我夫君是不会放过你的。” 来的正是青蓝,从苏玫说话中他已判断出此人在沈家的地位,于是开门见山,“何氏母女在哪里” 何氏是来救何氏母女的苏玫心下一慌,露馅了不应该啊,自从何氏母女进了沈府,家里的主子仆役就只准进不准出,怎么可能会透露消息出去“什么何氏又哪里来的母女,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不怪苏玫要狡辩,实在是要是就这样交待出来,回头要是夫君知道问起来,她肯定说不过去。 青蓝手上的剑微微用了用力,苏玫就感受到脖子上传来一丝生疼。她吓得花容失色,“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我的耐心有限,更没时间在此跟你虚耗,实相就说出何氏母女的下落,否则我的手一抖,只怕夫人的头和身子就得分家了。” 被威胁到这个份上,苏玫不再有继续坚持的理由了,“请随我来。” 青蓝手上的剑一松,但仍搁在苏玫的脖子上。 苏玫将青蓝带到何氏母女所居的院子,苏怜因为怀孕的缘故,虽然担心阿娘的安危,可她还是一沾着榻就睡得很沉。有人将她摇醒,她迷迷糊糊的看着苏玫以及苏玫身后的人,最后才看到那把落在苏玫脖子上的冷剑。 苏怜吓得身子一缩,噫这人她见过,在王府见过,突然冲口而出,“青蓝侍卫。” 青蓝侍卫在此,是不是代表苏瑜知道了她和阿娘被困在沈府的事了,所以派了青蓝侍卫来救她们一定是这样的,苏怜不再害怕了,欣喜的跳下榻,“青蓝侍卫。” 侍卫一听侍卫两个字,苏玫也冲口而出,“你是摄政王府的人。” 青蓝收了剑,说,“是。” 第598章 自责 苏怜慌乱着下榻,一改从前的懦弱和忍气吞声,“你是来救我和阿娘的吗”又道:“也不在我阿娘被玫姐姐灌了什么药,我阿娘一直晕睡着。” 青蓝猛然斜过去一眼,苏玫立马老实交待,“不是毒药,只是蒙汗药。” 青蓝抬手,右手食指曲在唇边吹了个口哨,屋外庭中立即又落下几道身影。 他说:“进来把人带走。” 青蓝说把人带走,苏玫肯定是拦不住的,只能眼睁睁看着来人掀开床上被子,将何氏抗在肩上走出门去,苏怜迫不及待跟上去,真是半刻也不在想呆在这里。 青蓝的人来时都是跳墙翻院,现在人找到再跳墙翻院就不现实了。好在他们来时打量过沈府的布局,知道大门口在那里。抗着何氏带着苏怜的人走在前面,青蓝断后。刚转过墙角时,姜老夫人在马嬷嬷的搀扶下突然出现,因为墙角拐角是个死角,她只看到青蓝,没看到走在前面的人。又见苏玫和采云畏畏缩缩跟在后头,气就不打一处来,立即横眉冷竖的冲过来。 “你是哪里来的贼人,敢到我沈府来打劫,你是吃了熊心豹胆了还是怎么的。”又朝青蓝身后的苏玫喝道:“你是怎么当主母的,家里进了贼你不让人去报官,还让贼人在家里大摇大摆乱走,你脑袋被门挤了吗” 苏玫脸上的血色还没恢复多久,让姜老夫人当着这么多仆役吼她,脸上的血色当即又褪下去,无尽的尴尬,让她恨不能立即钻到地鏠里去。 青蓝没想理这样一个拎不清的老太太,错开身形欲走。 姜老夫人突然伸手揪住他的袖子,并朝周围的仆役吼,“你们都杵着干什么,还不给我拿绳子来,绑了立即送官。” 仆役们先前见主母被胁持,不也轻举妄动,后来又见他只吹了一声哨子又招来好几个贼人,这些贼人身上个个都配刀,他们只是会三脚猫的仆役,哪里比得上人家有真刀真枪的自然不敢上前送死。 他们从院子里带走了什么,主母也没吩咐围截,他们就让人走了。 这会儿姜老夫人发话,又见只剩下一个贼人,仗着人多势众,仆役们的胆子不免就大了起来。趁着姜老夫人将人拽住,迅速找来绳子朝青蓝走去。 青蓝急着要交差,而且还得等待宫里传出来的信号,哪儿有空在这儿耗费时间抬手间一个劲力挥开姜老夫人,她脚下没站稳,结结实实的撞到马嬷嬷身上,和马嬷嬷一起倒在地上。 “哎哟,我的腰。”姜老夫人五官凑成一堆,“你敢推我,我可是陛下亲封的诰命夫人,你敢推我,你不要命啦,来人啊,快来人。” 被当成人肉垫子的马嬷嬷还没喊痛,姜老夫人就捂着腰痛喊起来。 仆役们也一拥而上,青蓝连剑都没拔,三两下就将围上来的仆役踹翻在地。 沈府里立即哀嚎遍野,青蓝懒得多看一眼,提磁剑就走了。 “唉哟,唉哟。”姜老夫人一直在叫唤。 等到青蓝这个危险人物离开,苏玫才恢复勇气跑到姜老夫人身边将她扶起,“阿娘,您没事吧,来人呐,快去请大夫。” 姜老夫人自打从内狱出来,性情大变,稍有一事不衬心如意,便觉有人欺负她,羞辱她,嘲笑她,讽刺她,总之,所有人都敢笑话她了。 她扬手就一巴掌煽到苏玫脸上,“方才我老婆子有危险你就躲得远远的,现在看到危机解除你就跑过来献殷勤,沈家的主母做到你这份上,沈家的脸都没你丢尽了。等霖哥儿回来我要好好跟他说说,说说你是怎么弃我于不顾,让我受贼人欺负,还不敢报官的。” “阿娘。”苏玫被打得火上辣辣的,可她不得不忍下这口恶气,讨好道:“阿娘,这事不能报官,夫君要是知道了,肯定也是不会报官的。” “怎么不能报官贼人私闯民宅,还敢对我动手,不报官难道要让我们沈家把这哑巴亏吃了我们沈家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胆小怕事了” 姜老夫人如此胡搅蛮缠,苏玫内心是崩溃的,知道不可能跟她说得通后,索性就不说了,直接吩咐人将姜老夫人送回她自己的院子去。 姜老夫人突然见苏玫冷了一张脸,敢对她摆脸色,愈加不依不饶起来,一会儿呼痛,一会儿喊沈重霖的苏玫要害死她了,还冤枉她是家里的内鬼,昨夜那个贼人是她私通的野汉子,她之所以放任,就是因为要把沈家的财物给他拿出去云云。 姜老夫人后面的话越说越难听,苏玫直接回避。直到下半夜时,沈重霖才回来,那时姜老夫人已经看过大夫,并且在忿恨中睡熟了。 沈重霖失魂落魄回到沈府,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得很,但这在不明真相的沈家 人眼里肯定是大人累着了,困觉。 苏玫在替沈重霖换衣衫时说起了何氏母女被王府的人带走之事,她担心坏了沈重霖的事,所以语气小心冀冀。 贞贵妃都死了,何氏母女的下落被人找到并不出奇。 可是他平静的反应却叫苏玫心里很没底,试探着开口,“夫君,都是妾身无用,守不住人,接下来可该如何是好” 既然知道人在沈府,就算是他在家恐怕也留不住,“带走就带走吧,此事不怪你。” 苏玫终是安下心来,又道:“婆母误会王府的侍卫是贼人,扯住其中一个,侍卫把婆母推开时,婆母摔倒扭伤了腰。妾身当时吓傻了,才没第一时间冲出去保护婆母,夫君,婆母一直坚持要报官,可妾身知道此事定不能报官,婆母因此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夫君要是见着婆母,听了那些不中听的话要多担待些。” 提起阿娘姜老夫人,沈重霖的眉头又挤了起来。看着眼前善解人意的妻子,沈重霖到底还是从拾了些从前的情分,轻轻将她搂在怀里,“阿玫,京城可能要变天了,为夫这官儿也可能做到头了。” 不晓宫中之事的苏玫听着这话不免疑惑万分,她轻轻笑道:“做到头就到头吧,夫君去哪里,妾身就去哪里。” 苏玫这话说得很敷衍,从前她觉着自己占了苏瑜的位置,享受着苏瑜本该拥有的享受,沾沾自喜。可是苏瑜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站到了一个至高点上,那个至高点是她作为沈重霖的妻子永远也爬不上去的。那点沾沾自喜没了,经历了那么多,如今她只想保住自己的诰命和富贵,沈重霖能再进一步更好,实在不行保持现状她也能接受。 而沈重霖听到这话却是很感动的,还有人愿意跟着他,多少让他找回了些许自尊心。 当天大亮后苏玫得知了昨夜皇宫的惊变,她突然想到沈重霖跟她说的那句话,才意识到他不是无心之言,真有可能变成真的。沈重霖今日没上朝,也不是沐休的日子,开始她只当他得了什么差使不用上朝,这才没多加细问,原来竟是这么个缘故。 她着急忙慌赶到书房去,想质问些事。到了书房,门外的人被姜老夫人喊去了。 苏玫又匆匆往姜老夫人的院子赶,走到半路她徒然脚步放缓。 这样去质问真的好吗 才说他去哪儿自己跟去哪儿的话,这样去质问岂不是很打脸 想到这里,苏玫为了自己在沈重里面前的声誉和颜面,决定暂时将此事忍下来装作不知情,等到实在忍不下去的时候,再找他摊牌。 第599章 可怜可怜她 皇帝和梁太后母子双双躺下了,唯一的区别在于梁太后已经说不出话了,但皇帝还能说话。其实服侍他的宁愿他说不出话来,接下来的两日他要么不说话,要么一开口就会处死一两个宫女太监。整个寝宫都笼罩着一层紧张的气息,生怕自己一个呼吸重了,死亡就临到自己头上。 梁太后情况愈来愈不好,御医已经将最坏的结果告诉了长公主,可奇怪的是梁太后一直拖着不愿咽气。宣珏以为梁太后是思念皇帝,特意跑去皇帝的寝宫,想请皇帝去看看梁太后。 皇帝躺在床上,一见长公主的面,眼睛像能喷出火来,“朕还活着,皇姐是不是很失望” 宣珏被这话诛心,难过又失望地看着皇帝,“你是我弟弟,你活着多好,为何你会觉得我盼着你去死” “何必假惺惺的,既然你活出命来,为何不离开皇宫,滚得越远越好,你去宴殿干什么你在宴殿出现,不就代表着期望我所有的事情败露,置我于死地吗” “你。”宣珏险些被这话给气晕头,“我不是来跟你争辩是非对错的,我是来告诉你,母后身体不好了,可她心里惦念着你,始终不愿咽下最后一口气,你去看看她吧。” 一提到梁太后,宣苑眼前浮现的是她刺向梁太后那一刀,又快又狠,毫不留情。 他没脸去见她,要是去见了她,岂不真的亲自送她上路了 “不去。”语气冷漠,决绝。 宣珏心中一寒,“御医说母后伤及腑脏要害,加上年纪已大,度过难过的可能几乎没有。她这样吊着一口气,只会多承受身体带来的痛苦。你以为她撑得这样辛苦是为了什么你就当可怜可怜她,去见见她最后一面行吗” “我说了,不去。” 宣珏气得一颗心狂跳,“你还有没有点人性,那可是生你养你的母后,要是让母后带着遗憾离去,你肯定会后悔一辈子。” “你不是要做个孝女吗有你陪着就行了,用不着我。”皇帝说完,闭上了眼。 看他如此坚定的态度,宣珏终是放弃了,离开前又道:“小皇叔把你和贞贵妃生的公主送回宫了,我已经安排乳嬷在照顾了,你要是想见她,可以让人抱来看看。” 等到长公主走后,皇帝唇边苦苦的笑着。 一个毫无用处的丫头片子,送回宫来干什么 宣珏走在回慈宁宫的路上,远远看到寅国公世子萧景仁进了慈宁宫。 苏瑜已经晕迷两天了,高热已退,可就是醒不过来。 萧景仁一进偏殿,透过珠帘看见宣祈坐在榻边。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宣祈撩帘出来。 萧景仁说,“五哥,宫里两天没动静,不少大臣找到我阿爹,寻问这不过年不过节的,几时能开朝” 皇帝的情况宣祈一清二楚,两天之内已经杀了六个宫女太监,再这样下去已经没人敢到他跟前服侍了。御医说皇帝胸口堆积着一洼血痰,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才导致皇帝神情抑闷,脸色欠佳,脾气也奇差。放任这样的皇帝上朝,又不知得有多少朝臣要遭殃。 “陛下身体有恙,暂不开朝,告诉众吏员,一切照旧自司其职,不得怠慢。” 萧景仁应声退下。 宣祈再征询了范大夫的意见后,得到可以将苏瑜带回王府的消息。 青蓝提前回王府打了招呼,袁嬷嬷等人立即收拾的收拾,准备的准备。王妃具体在宫里出了什么事,她们也只是道听途说,没有得知真正的真相,只知道王妃昏迷了,一直不见醒也不见回。 王妃要回府,袁嬷嬷等人都以为她醒过来了。 所以当王爷打横抱着王妃出现在明德院时,袁嬷嬷和采玉等人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王妃的醒来的兴奋并未在脸上停留多久,立即又垮了下去。特别是袁嬷嬷,想问王爷,又不敢问。只能得空时将一直在宫里服侍的蝶依叫出来,细细盘问。 “怎么回事怎么是王爷抱着回来的人不是醒了吗” 蝶依也是疑惑的看向袁嬷嬷,“嬷嬷从哪里知道王妃醒了王妃一直昏迷着呢,先前王爷担心王妃的身子不宜挪动,才一直住在慈宁宫的偏殿里,今日得了范大夫的信,王妃可以回府了,王爷才让青蓝提前回来打招呼的。” 这么说到是她一厢情愿的误会了 袁嬷嬷心里沉甸甸的,“范大夫怎么说的王妃几时能醒” 说到这个,蝶依沉默了一会儿,“起先王妃高热不退,后来高热是退下去了,但就是一直不醒。宫里的御医好几拨诊脉,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有范大夫说有可能是王妃精神太累,休息时间极度匮乏 ,这才一直不愿醒。” 精神太累休息时间极度匮乏袁嬷嬷细嚼着这两个词,想到大街上的那些传言,盯着蝶依,“王妃真被人先活埋,然后又丢进倒宫人骨灰的井里了” 袁嬷嬷例来是外紧内松的人,表面上对手下的奴婢很严厉,可跟她接触久了,都知道她只是刀子嘴豆腐心。可这会儿不一相,她逼视着她的眼睛,蝶依不想她担心,可又不想骗她。 最终,蝶依点了点头。 袁嬷嬷眼泪一下子就涌出眼眶,“那些挨千刀的蓄牲,心怎么这么狠,差点儿就要让小衍哥儿没阿娘了。” 床前有袁嬷嬷守着,宣祈还是很放心的,他动身前往书房。他人前脚离开皇宫,后脚宫里就有不少折子堆进了他的书房。大唐皇宫惊变,朝野惊变,这事捂肯定是捂不住的,而且这只是开始,他不敢松懈,否则铁定会让人抓住契机搞事情,更不想消息传遍天下后,引起各国的虎视眈眈。 接下来的摄政王府很热闹。 得知苏瑜回到了王府,先是孙府来了人。 孙娴一见着袁嬷嬷,就打听苏瑜的情况,一听还没醒,好看的玉颜立即写满愁容。 “知道王妃回了王府,还以为是醒了,没想到还昏迷着,我阿娘很担心,本想跟我一起来,可是关家来了人把她绊住了。” 关家自然是指关大学士家,如今与孙家是姻亲。孙娴没说因为什么事绊住,袁嬷嬷也不好问,“王妃无性命之忧,会醒过来的,有劳娴姑娘和舅太太惦记。” 早晨关芯兰没给阿娘请安,说是身子不爽,怕过病气给阿娘。阿娘不放心就去哥哥屋里探望,问了问具体情况,立即就派人去请大夫。结果一把脉,是喜脉。阿娘很高兴,又赶紧派人到关家去报信,关家郁夫人接到消息,也立刻风风火火的赶来。 这是件高兴的事,可现在苏瑜这儿却不好提。 孙娴到床前陪着苏瑜坐了会儿,又看了看衍哥儿,说了会儿话就离开了。 孙娴离开不久,霍静芳姑嫂二人就到了,也照例问了苏瑜的情况,知道人还没醒,个个脸上愁云密布。 霍静芳在床前长吁短叹,满腹言语,却难过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岳云眉没她那么斯文,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就说,“你说你那么精明一个人,怎么就要上肖美媛的当呢又是被活埋又是被扔骨灰井,你一直不醒,我阿娘都在说你是不是被什么给迷住了,要请人给你跳大神呢。” 她又说,“告诉你吧,肖家现在彻底垮了,明夫人处置好肖美媛的尸体,想连夜带走肖敏,结果刚出城门半天,就碰到了流匪,肖敏当场被人绑走,明夫人疯了一样回城向京兆衙门求助,结果你猜怎么着等到衙门里的衙役找到肖敏,他在一个山头的树枝上都不知道吊了多久了。” “阿眉,你跟她说这些做什么”霍静芳听到这些话有些害怕。 岳云眉却不以为意,“这是个好消息,恶有恶报,阿瑜听到了会很高兴的。” 霍静芳拿她没法子。 次日晌午,安荣候府让人送来了问安贴子。 今天是王妃回府的第三日,安荣候府才送来问安贴子,想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毕竟静和郡主现在是光鲜,可是她的从前,或许她是有心要亲自过来的,只是担心她的出现会给王妃带来不好的影响才只送了问安贴子过来吧。 采玉领着孙妨进门的时候,袁嬷嬷正想着那静和郡主是个好姑娘,为她波折的命运唏嘘。 袁嬷嬷是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能见到孙妨来看王妃,将贴子合上递给夏莲,迎上去微微曲了曲膝,“表姑娘来啦,快请进。”孙妨已经嫁到江家去了,她没喊孙太太,而是喊的表姑娘,这样显得很亲近。 孙妨也注意到袁嬷嬷的亲近,心里没那么紧张了,跟着曲了曲膝,“嬷嬷。” “王妃要是知道表姑娘来探她,心里铁定很高兴。”袁嬷嬷且说且往寝居里看了一眼。 孙妨也是纠结了很久才做出到王府来走一趟的决定的,从前她与苏瑜关系不睦,总是看她不顺眼,可进京后有了真正的接触,她突然感觉苏瑜其实也没那么讨厌,反而在她需要帮助时出手相助,如此,她虽然有些拉不下来脸,但还是遵从了内心的想法,亲自过来看看她。而且袁嬷嬷也不排斥她的出现,她觉得自己是来对了。 “采玉,快给表姑娘奉茶。”袁嬷嬷出声招呼。 采玉立即去倒茶,递到孙妨手里,手里拿在手里小抿了一口,“还没有醒的迹象么大夫怎么说” 袁嬷嬷刚要开口作答,里间的雪娇突然喊起来,“嬷嬷,嬷嬷快来,王妃醒了。” 袁嬷嬷先是神情一滞,像是没反应过来,等到她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先行一步撩帘进去了。孙妨也跟着起身,但她在珠帘那里脚步一顿,没敢再往前去。 苏瑜睁开眼,看 到袁嬷嬷热泪盈眶的样子,还有蝶依c雪娇c采玉和夏莲,各个脸上的表情都很奇怪,她用嘶哑的声音问了一句,“你们到底是想哭还是想笑啊” 第600章 醒来 听着声音不对,袁嬷嬷赶紧又让采玉倒了杯温水来,亲自扶起苏瑜喂了几口,才又抹了泪说道:“自从姑娘离府,老奴这心就一直悬吊吊的,后来又听说姑娘在宫里,唉,千难万险,老奴直接没了半条命去。” “我睡了几日”喝了水,喉咙没那么难受,声音也渐渐恢复。 “今日是第七日了,范大夫一直在府里住着呢。”袁嬷嬷说。 苏瑜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衍哥儿呢” “衍哥儿好着呢,吃了睡,睡了吃,庄娘子将他照顾得很好。”其实袁嬷嬷心里是有些大不敬的想法的,阿娘生死未卜,那小家伙居然那么安稳,不是说母子连心吗 苏瑜又点了点头。 袁嬷嬷一拍腿,笑道:“光顾着高兴了,蝶依,你去书房走一趟,告诉王爷王妃醒了。” 蝶依喜笑颜开离去。 袁嬷嬷又对采玉说,“你去厨下将煨着的小米粥拿来,尽量稀些,姑娘睡了那么些日子,吃稠了伤胃。” “是。”采玉也笑着退去。 袁嬷嬷又看向雪娇,“你赶紧去找莫总管,让他将王妃醒过来的事往孙府,岳府还有寅国公府和安荣候府送去消息,别让他们担心。” 袁嬷嬷这一吩咐,苏瑜就知道她在昏睡期间有谁来探过她了。 “姑娘,可有不舒服要是有,老奴立即把范大夫请过来。”袁嬷嬷目不转睛的看着苏瑜,生怕她有什么闪失。 苏瑜摇摇头,袁嬷嬷才稍稍宽下心,又惊道:“瞧我这记性,真是巧了,姑娘,妨姑娘在外面坐着呢,是来探你的,没想到她一来你能醒过来。” 孙妨竟然来了 这叫苏瑜颇感意外。 “既然是来探我的,让人在外坐着不像话,去请进来吧。” 袁嬷嬷就给夏莲递了个眼色,夏莲撩帘出去,袁嬷嬷又拿了个软迎枕放在床头,扶起苏瑜靠在上面。做好这一切,夏莲便引着孙妨进来了。 此时的苏瑜两缕指粗的青丝垂在胸前,微绾的云髻并无妆饰,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和虚弱,看着跟着夏莲进来的孙妨,她有些局促不安,表面上却要故作镇定,苏瑜虽说没什么力气,可也不妨碍她揶揄孙妨,“来都来了,干嘛还一副像掉进坑里不易抽身的样子” 一听苏瑜这话,孙妨的局促立即就散了,她忿然的看着苏瑜,“你这嘴皮子还这么利嗦,哪里像是个长时间昏迷不醒的人算我运气不好,一来你就醒了,我就不该来自讨没趣。” 如是说着,却不见她要转身离开的意思,就当她刀子嘴豆腐心了,苏瑜笑了笑,“我又没说什么,你怎么就恼了” 孙妨张了张嘴,终是没说出话来。 说什么难道她要跟个刚从昏迷中醒来的人来一通争论么有意思 袁嬷嬷拿了条锦杌放在床前不远处,孙妨大大方方坐下时,采玉端着小米粥进来了。 本来不觉着饿,说了几句话又好像饿得很。 小米粥一上来,袁嬷嬷一勺一勺往苏瑜嘴里送。 一碗热热暖暖的小米粥下腹,苏瑜觉得自己的力气恢复了很多,连与孙妨说话的声音都大了些了,“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孙妨闻声只是愣了愣。 袁嬷嬷等人却大感疑惑,纷纷看向苏瑜求解惑,“姑娘,表姑娘也进宫了” 苏瑜没回答袁嬷嬷的问题,而是在想孙妨如此淡定,估计是知道了什么,“你都知道了” 孙妨点头,脸上浮上些许难以置信,“我没想到江督知竟是夫君的大哥哥,夫君也跟我解释了为何没将此事告诉我,我不怪他。更没想到他无意中看到我绣的花样儿,竟能救你一条命,真是冥冥中自有注定。” “姑娘,到底怎么回事啊什么江督知,什么花样儿”袁嬷嬷急得狠了,连连追问。 苏瑜也慢慢解惑,看着她说,“那日锦悠来传话让我进宫,我随意穿了双舒适的鞋,那双绣鞋是妨妹妹送来的,正巧她的大伯兄在宫里当差,见过妨妹妹绣鞋时的花样儿,从而推断出我肯定遇到危险,从而救了我一命。” 袁嬷嬷恍然大悟,看孙妨的目光里有了感激和尊敬。 正说着,外头响起重重的脚步声,众人一抬头,就见一抹冷冽的身影撩帘而入,室中众人纷纷起身曲膝。 苏瑜望着来人,唇畔牵起一抹温柔的弧度,“过来啦。” 宣祈临时有事出府了,蝶依并不知情,在书房扑了个空后立即出府去找人,这才将苏瑜醒来的信儿带到。宣祈第一时间丢下手里的事,匆匆赶 了回来,看到苏瑜真醒来,并靠在床头,黑白分明的瞳眸里闪着稀碎的光,温柔的光,他一直忧了好些天的心才终于松散开来。 走到床前,二话不说便将人紧紧搂在怀里,“阿瑜,你再不醒,本王就要急疯了。” 室中众人脸色又僵又臊,袁嬷嬷立即领着众人退了出去。 袁嬷嬷自然是愿意看到王爷夫妻两个感情甚笃的,此刻眼里噙着泪花儿,说,“表姑娘,老奴送您出去吧。” 孙妨也没从宣祈大胆的话里回过神来,听到袁嬷嬷的声音,她哦了一声。 “王爷,妾身没事了。”苏瑜被人抱得太紧,有些窒息。 宣祈轻轻松开她,看着苏瑜清亮柔和的眼睛,“你睡了好久,感觉还好吗” 苏瑜想到什么,眉头微微蹙了蹙,“我做了个很恐怖的噩梦,好在后面也不知哪里来了一道白光,将梦里的魑魅魍魉都惊散了。” 心疼的握着她的手,宣祈郑重的说:“嗯,没事了。” 她说没事,是指她的身体没事,宣祈说的没事却是另有所指,苏瑜也跟着郑重点头,“王爷,妾身已经心安了。” 宣祈干脆去靴脱衣靠了苏瑜身边,只有拥着活生生的苏瑜,才让他心里觉得踏实。 此刻,慈宁宫。 宣珏跟着御医站到寝殿之外,她看着几个御医欲言又止且又满脸困惑,心里的鼓也敲得咚咚作响。 “几位御医,我母后的情况到底如何”宣珏连日在慈宁宫服侍尽孝,梁太后不见有起色,也不见大去,现在的她很是焦虑。偏生她去了皇帝那里好几趟,皇帝就是不愿意来慈宁宫看梁太后。 一位御医说道:“回长公主的话,太后娘娘脉息微弱,随时都有仙逝的可能,可是这种脉象已经持续了这么久,臣等也实在不知道太后娘娘心里在牵挂着什么放不下。” 御医们也不敢开猛药,万一梁太后因为这猛药去了,这个大罪整个御医院都承担不起。 宣珏心事重重的回了寝殿内,看到方嬷嬷正用湿热的湿帕子给梁太后擦手掌心。她神情悲痛,一下子苍老了好多。 宣珏来到榻前,看着梁太后花白的头发,心头一涩,鼻子一酸,跪在榻前哭道:“母后,您就别再想皇弟了,女儿去了那么多次,他全都拒绝到慈宁宫来探您,这样不仁不义不孝之人,您干嘛还累着自己惦念他呢” 事已至此,长公主还以为梁太后不愿离去是因为皇帝。 方嬷嬷若有所思的看向长公主,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她还是不忍梁太后继续熬着受罪,缓缓开了口,“长公主殿下,老奴有事禀报。” 方嬷嬷一直侍候在梁太后身边,连慈宁宫都没出过,宣珏以为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淡淡道:“你说。” 第601章 长公主的错愕 “太后娘娘身受重伤,既无康复的可能但她一直熬着不愿离去,老奴起初也以为她是担心皇帝陛下,可是时间过了这么久,老奴觉得太后娘娘纵然有担心皇帝陛下的缘故,但恐怕她不愿离去的原因是因为另一个人。” “谁”方嬷嬷的话,让宣珏疑惑不已。 方嬷嬷深吸了口气,十分同情的看着梁太后,“另一个与太后娘娘血脉相连的人。” 傍晚的时候,一辆马车停在摄政王府门口。 门房做了通报,宣珏一身霜寒进了王府。 此刻的她面容冷寂,方嬷嬷告诉她的真相已渐渐消化。当得知母后进宫前与肖禀坤有个儿子时,天知道宣珏脸上的表情有多么震惊和错愕,恍若一记响雷清清晰晰的在她脑海里炸开,将她整个人都轰得魂不附体。 她瞬间就想通当年明明是她做主将肖美媛赐婚给小皇叔,为何最后小皇叔要娶苏瑜时母后会忍气吞声她清楚的记得在小皇叔和苏瑜成婚之前,母后召见过苏瑜。原来,苏瑜捏着一个足以让母后与肖禀坤声名尽毁的把柄。 坊间一直没传来苏瑜苏醒的消息,当她得知事实真相后第一时间就想到摄政王府质问,可是苏瑜没醒,她去问谁所以她就一直等啊,一直等啊,在等待期间,她的震愕和惊诧渐渐淡去,理智回拢。 终于得到苏瑜苏瑜的消息,她这才赶来,想让她彻底放过母后。 婆子将长公主带到了明德院,两个劫后余生的人终于又再相见。一时间,宣珏和苏瑜都感慨良多。苏瑜以为宣珏只是单纯的来探她,毕竟有一段过命的交情。 结果不是。 因为宣珏见着她第一句话便是,“请你摒退左右。” 这可不像是单纯来探望的口吻和态度,苏瑜的腿起初刚醒时没什么力气,夏莲揉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些力气。但宣祈不准她下榻,非得让她躺在榻上休息,所以苏瑜醒的第一天几乎都是在榻上躺着过的。 她挥手示意袁嬷嬷领着众人离开,“不知长公主有何指教” 疏离,冷淡,这便是苏瑜此刻的态度。 宣珏靠前一步,像是在心里复说了很久,才鼓足了勇气开口,“你应该知道我母后重伤不醒的事吧。” 宣祈说过了,可她并未在意,对她而言,梁太后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知道。” “御医连日诊脉,说辞都一致,我母后脉象虚弱,随时都有大去的可能,可她一直熬着,一直熬着,受尽身体无法复元的苦楚一直熬着。” 苏瑜眸色一沉,实在不明白宣珏告诉她梁太后的病况干什么又不是她捅的梁太后,难道她要将这责任硬栽在她头上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时,宣珏又开口了,“开始我一直以为她这样硬熬着是因为不放心我皇弟,可是今日方嬷嬷告诉我告诉我。” 到这里,苏瑜大概知道宣珏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她记得有一次去见梁太后,说起她与肖禀坤私生子一事时,方嬷嬷是在场的。 微微一叹之后,苏瑜的视线轻轻落在宣珏身上,她那一张复杂的面孔将她内心的纠结展露无疑。于宣珏而言,这的确是不容易接受的事实。可是她能找到王府来,说明她也消化得差不多了。 “梁太后进宫后,一直以为那个孩子死了,现在有那孩子活着的消息,要是不见一面,怕是死不瞑目吧。” 在苏瑜这里得到印证,一想到自己的母后还和别的男人有过一个孩子,恶心,难过,背判,耻辱,不甘,宣珏复杂的心情可以想见。 她徒然捂着脸瘫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生在皇家,天之骄女,得知自己的阿娘有过这样的曾经,换了是她,也不见得会做得比宣珏好。所以,宣珏一直哭,苏瑜没有劝,这种事要怎么劝最后也只能靠她自己接受。 约莫一盏茶时间后,宣珏哭得累了,哭声渐歇,可还在哽咽,“你能把那人叫来,让我带进宫看看我母后吗” 见宣珏这样,事已至此,苏瑜也不忍心再隐瞒什么。 “我的确知道他的下落,可,他并不知晓自己真正的身世,太后娘娘和皇帝如今,你要是就这样将人带到太后跟前,万一他知晓真相受不住荣华富贵的诱惑,史官那里,肯定又是一笔污迹。” 苏瑜话里的未尽之言,宣珏明白其隐晦之处。现在她只想让母后少受罪,倒是没想到过这一层。只是说到这里,宣珏心里不免有怨,“这不正是你想看到的吗” 这话听得很逆耳,但苏瑜却淡淡的笑了,“长公主殿下,还记得咱们一起在宫里历的险吗若不是江督知认出我脚上 的绣鞋花样儿,只怕咱俩现在已经过了奈何桥,饮了孟婆汤,重新投胎做人了。临死前,求生欲是本能,相信长公主殿下没忘了那一刻是什么感受吧。” 怎么会忘 她这辈子都不会忘,那时的惊恐,无助,彷徨,还有要命的窒息感,有时睡得沉了,身上微凉,就会觉得是不是又被土给埋起来了。 “咱们命不该绝,碰巧遇到了江督知,可在面临生死大事时,这样的好运人生又能有几次难道要回回都等着让人来救吗与其让人来救,不若将主动权掌控在自己手里。皇帝暗算王爷,为的不也是想牢牢拽住手里的掌控权吗所以,我们有什么错” 因为有过去阎王殿转一圈的真实体验,对于苏瑜的说辞,长公主无法反驳。 “你别扯远了,我现在跟你提的不是这件事。” 这不是你提起来的吗 “要让他进宫也不是不行,可这人不能让你带进宫去。” 宣珏依旧保持着瘫坐在地上的姿势,抬头看着苏瑜,“那谁带进宫去” 宣珏离开不久,袁嬷嬷出了王府,去集芳馆找洪掌柜。 次日晌午,一个青衣男子进了王府,与范大夫略坐了坐,便随范大夫一起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那男子生得宽额浓眉,轮廓刚毅,许是经年不得志的压抑使得他看上去比实际年纪要大上几岁。他早前因为范大夫出面救过他的女儿,因当时无银钱付诊费便欠下了这大恩。此次范大夫要进宫为太后诊脉,身边背药箱的药童有事不能前往,范大夫想起了他,给他机会报恩,让他代替自己的药童随他进宫侍候。 他这辈子都没想过有机会进宫来,此次沾着范大夫的光,回去定要好好跟妻儿子女说说宫里的所见所闻。他落后范大夫两步远和距离,在检查了身上并无危险之物时,二人随一个太监来到了慈宁宫。 长公主早已在慈宁宫门口等候,远远看到两抹身影走过来,她的心也跟着拧得死死的。她不想见到这个同母异父的兄长,她对他的一切都毫无兴趣,最好是老死不相往来,最好是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存在。可随着那两抹身影越来越近,她知道,躲肯定是躲不过去了。 听说他从小被乡野之人收养,既没受过多好的教育,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成就。总之,就是这样一个庸庸碌碌的人,却成了她的兄长。宣珏觉得很丢人,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没能忍住不去看他的样子。 肖禀坤的模样在他身上呈现得有六分,只有下巴和嘴巴像极了母后,若不是因为变故与亲生父母分开,再有个极好的教育,这等模样,该是活得何等的人生恣意然,这世间没有如果,一步错,步步错,永远回不了头。 “见过长公主殿下。” 范大夫站在宣珏五步开外之处拱手作揖,跟在他身后的男子是无权发言的,更不敢去看长公主的脸。 长公主被范大夫的话拉回神智,十根手指却紧紧的嵌在掌心,“范大夫,今日有劳了。” “不敢。”范大夫回道。 宣珏折身,率先迈过门槛进入寝殿。 范大夫带着男子跟了上去。 第602章 她知道了 昨儿夜,宣珏离开摄政王府后并未回长公主府,而是直接回了慈宁宫。 她在梁太后榻前默默坐了许久,方嬷嬷唤了她好几声,她听见了却无力应答。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只记得窗扉外的夜静得孤寂,她才缓缓开口,怀着复杂的心情告诉梁太后,明日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会回来探她。 纵使知道梁太后情况不好,在知道真相后,她也不想面对梁太后。第一次,歇在了偏殿。 方嬷嬷守了梁太后整夜,同样怀着复杂的心情趴在梁太后榻沿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等她再醒来,天已经亮了,更奇迹的是梁太后竟然醒了过来。 梁太后躺了数日,再加上身上有伤,身心极弱。方嬷嬷命人端了碗米汤过来,小心冀冀的喂了半碗,梁太后终于恢复了些力气,扬言想坐起来。 方嬷嬷担心坐起来会扯着梁太后身上的伤口,只拿了个靠枕在颈下垫高了些。 “我做了个梦,梦里一片漆黑,好像听见阿珏告诉我说那个孩子会来探我,我便拼了命似的往前跑,终于看到一点光亮,这就醒了过来。”梁太后又一声长叹,“唉,我不该醒过来的,要是没醒过来,若许在梦里就见着了。” 方嬷嬷心里发酸,眼中发涩,“太后娘娘,奴婢该死,那个孩子的事情,昨日奴婢告诉了长公主殿下。” 梁太后眼眶微睁,眼中立即一片浑浊,“她她知道了。” “自打太后重伤昏迷,长公主殿下一直在床前尽孝。”方嬷嬷脸上掠过不忍,跪在榻前说道:“御医来了一拨又一拨,都说太后娘娘您,初始长公主殿下以为太后娘娘您是因为惦念着皇帝,她便几次到皇帝那里去请他过来看看太后,可每次去都徒劳而回。奴婢想着太后身上的伤是由皇帝所赐,他定是将太后您的心伤得透透的,便大胆猜测,太后娘娘一直熬着身子会不会是有什么心愿未尽。老奴跟了您大半辈子,能想到的便只能是那件事了。” 寝殿里一时静得只剩下人的呼吸,窗扉只开了一条缝换气。方嬷嬷不知道梁太后在想什么,可不难看出来她的表情是有些愧悔。 “阿珏人呢” “长公主殿下在偏殿歇息,老奴这就去请。”方嬷嬷边说边起身。 梁太后却叫住了她,“不必了。” “太后。”方嬷嬷语声里有些疑惑。 “你说这段时日她一直在床前服侍,可听了你的说的真相便去歇在了偏殿,嬷嬷,阿珏不仅在怪哀家,还不想见哀家。” 其实方嬷嬷心里是有数的,可她不忍说出来叫梁太后伤心,宽慰着,“不会的,长公主殿下最是知礼孝顺,她定能理解太后您的苦楚,不会怪您的。” 梁太后吃力的摇了摇头,“你不必宽我的心,长公主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什么脾性我最是清楚。身为皇室长公主,她是那么的高傲,那么的尊贵,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的母亲曾经出过这样另类的事在她心里,这是错的,是绝不能发生的。她的怨,我能理解。” “太后。”方嬷嬷轻轻喊了一声,眼泪已经涌出眼眶,她实在不知要说什么好了。 梁太后又叹了口气,“这么说,她去过摄政王府了” 方嬷嬷点点头,老实回答,“知道这件事后不久,就得到摄政王妃醒过来的消息,长公主便出宫去了。”然后回来时,脸色很不好,这些,方嬷嬷不忍说出来伤梁太后的心。 “那个贱人,肯定说不出哀家什么好话。”梁太后一想到苏瑜,就觉得如梗在喉,“皇帝和贞贵妃联手算计她,最后她居然还能活着,哀家如今是无力再与她斗什么了,她赢了,这是老天爷注定的。” 对此,方嬷嬷不敢接话,更不敢有何评价。 那夜之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又无人刻意禁止,所以谁都能拿出来嚼几句话,如今皇帝和贞贵妃的所作所为,已为天下所不耻。 “皇帝如何了”方才听方嬷嬷说长公主去了好几趟,也没能将皇帝请来,又想到那夜他刺向长公主那一刀又稳又狠,完全不念兰丝姐弟情谊,梁太后就止不住的心寒。 饶是如此,那也是她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他够狠,她这作阿娘的哪里狠得过他 方嬷嬷不敢隐瞒,语气和神态却是掩不住的失望,“老奴知道的是陛下近日精神很亢奋,御医也没说陛下的龙体有什么不好,或许是因为太后娘娘您是为陛下所伤,陛下心怀愧疚,这才不敢前来探望。” 精神亢奋,梁太后自然而然就认为皇帝的龙体没什么不好。长公主三番五次去请,请不来他,心里不失落,是假的。 “罢了,儿女债,这辈子我 是还不清了。”梁太后虚弱的摇了摇头,“去看看长公主醒了没有,若是醒了,叫过来,哀家有话同她说。” 长公主的精神这一段时日一直紧绷着,昨夜听了梁太后入宫前的风流韵事,她倍受打击。躺在偏殿的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天亮时才小睡了一会儿。 等到窗外雀鸣声阵阵,她迷迷糊糊被吵醒后便再也睡不着了。 往常夜宿慈宁殿太后寝殿,醒来第一件事便去查看梁太后的情况,今日长公主也想这样做,可一想到那件事,她心里就忍不住忿恨。她一直敬爱十分的母后,居然在入宫前做过这种丢脸的事,她对不起父皇,对不起宣氏皇室。 方嬷嬷那里既然没坏消息传来,说明梁太后暂时平安。于是她决定等到那个人进宫后,再到慈宁宫寝殿去。起床一番梳洗,看着镜中眼睛的乌青,长公主心里闷得像有人拿枕头捂住。 刚吃了一口早膳,就有人来告诉她,“太后娘娘醒了,召长公主殿下觐见。” 若不是良好的教养让她知道自己嘴里的早膳吐出来不雅,她是怎么也咽不下去的。梁太后昏迷了那么久,身心痛苦的熬了那么久,她日日夜夜尽心尽力在跟前儿服侍都没能让她醒过来,今日有人要进宫来探她,她就醒了 宣珏不会相信这是巧合。 同时,内心更加的恶心愤怒。 她随着宫人来到慈宁宫寝殿,母女俩相见那一刻,梁太后眼神闪躲,却难掩她脸上的难堪,相比之下,宣珏也没能好到哪里去。这天下还有比知道自己亲生阿娘在嫁给自己父亲前有过那么一段风流史更让人难堪的事吗宣珏此刻心中五味杂陈,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没做出什么失态的举动来。 方嬷嬷见长公主僵在不远处,不进不退,赶忙上前笑着将人带到梁太后跟前儿,“见到太后醒过来,长公主殿下都高兴得傻了。” 这场面话成功让二人回了神,宣珏曲膝行了一礼,艰难的扯起唇角笑了笑,“母后醒过来,真是太好了,通知陛下了吗” 长公主三番五次都请不来陛下,梁太后醒来方嬷嬷压根儿就没往皇帝哪儿想,“老奴的罪过,老奴把此事给忘了,这就差人去请陛下过来给太后请安。” 方嬷嬷如是说,但寝殿里的几人都知道,梁太后昏迷的时候皇帝都没来,醒了更不会来了。长公主是个孝顺的,她不知道方嬷嬷已经将某些话说给了梁太后听,这会子更怕梁太后伤心,便没阻止。 等到方嬷嬷一离开,若大的寝殿里就只余下了梁太后和长公主。 第603章 最后一面 她守了那么久的母后醒过来了,她应该是欣喜若狂的,可不知怎么地,她现在没有那种感受。象征性的问了句,“母后可有哪里不舒服,需要女儿宣御医吗” 宣珏的怪异全被梁太后看在眼里,她做不到忽视,主动提及,“阿珏,方嬷嬷都告诉哀家了,那件事你知道了。” 她还好意思主动提宣珏既羞忿又心痛的看着梁太后,看了半晌,硬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她是她的阿娘,是生她育她的人,她没有资格指责。 “哀家知道你心里怨恨哀家,可谁没有过年少轻狂当年哀家与肖禀坤情投意和,是你外祖父为了权势硬生生将我们分开,原以为有了那个孩子,你外祖父会放过我们,30可是他没有。”提到那个孩子,一滴泪从梁太后的老眼里滑出来。 如今宣珏也是作阿娘的人,那种失去孩子的痛苦连想都不能想,何况是亲自体会所以,她能理解梁太后,但这并不代表她能原谅她,“这些年,您对肖家百般纵容,我以为您是真喜爱肖美媛,没想到,竟是。” 此刻,梁太后却想到另一桩事,“阿珏,苏瑜会那么好心让他来见哀家吗你是不是跟她做了什么交易或者你为了尽孝有什么短处捏在了她的手里” 宣珏从未用过如此陌生的眼光看梁太后,她与皇帝那些事她很少甚至从不参于,她也知道他们都对苏瑜存有偏见,想当初她也一样存在这份偏见。可是事到如今,在她与苏瑜接触过程,她明显感觉到苏瑜处事光明正大,就连当初在长公主府煽打耿荣都是明目张胆的动手,不曾在背地里使绊子。如今,苏瑜算计她还有意思吗 她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平复下起伏难定的心绪,“母后宽心,王妃保证过,他决对就是母后心心念念想见的人。” 梁太后这才放心了,“哀家不会奢求你的原谅,尽管你会认为这是哀家这辈子的耻辱,可哀家对那孩子有愧,临死前,就想见见他,就算见不到,有他的消息也是好的。哀家本来都放弃了,可是迷迷糊糊之中,哀家听到你说。阿珏,哀家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希望你看在你们都是我的骨血的份上,往后能护着他,照顾他么” 宣珏闻声,倏地瞪大眼盯着梁太后。她不知道是气还是恨,总之梁太后这番话令她气血上涌,她是宣氏皇室尊贵的公主,怎么可能去照看一个让她的尊严和体面都蒙羞之人“母后,对不起,女儿不能答应你。” 梁太后没想到宣珏拒绝得如此干脆,脸上不免阵阵怅惘。 正巧,吩咐完事情的方嬷嬷进来了。 宣珏怕梁太后再次求她,便道:“我出去看看,人来了没有。” 方嬷嬷甫一进来,就听到长公主那句饱含笃定的拒绝话,虽然没听见梁太后具体求了长公主什么,但见长公主脸色那么不好,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她来到床前,只见梁太后两眼浊泪涌个不停,“太后娘娘,您快宽宽心,长公主殿下自小就是这个脾气,还不都是您给宠出来的,别生她的气啊” 方嬷嬷笼统的和稀泥。 梁太后却有些后悔在宣珏面前提这事了,见她如此反感的态度,莫说会替自己护住他,还有可能伤害他。想了想,她赶紧道:“嬷嬷,你快去快去把长公主叫进来,哀家有话跟她说。” 方嬷嬷不知道梁太后想到了什么如此焦急,但肯定是很重要的事,也不敢耽搁,转身就出去叫人。 只是她刚站到长公主背后,就见到范大夫一行两人朝慈宁宫越走越近。此刻顾不得那么多,迅速又折身回去禀报梁太后,“太后娘娘,人来了。” 来了宣珏进来了梁太后偏过头却没见着宣珏,这才意识到方嬷嬷嘴里的人不是宣珏,而是。“嬷嬷,你将哀家再扶起来些,哀家想坐起来好好看看那孩子。” 方嬷嬷为难的看着梁太后,“不是老奴不遵命,太后娘娘,您伤势未愈,一旦坐起来会挤压伤口,到时加重病情,老奴担待不起。” 梁太后却顾不得那么多,她这辈子的心愿就要达成,可不想在此刻再留遗憾,“嬷嬷,算哀家求你了。” 方嬷嬷忍住悲恸,一手扶起梁太后坐着,一手往她身后塞了三个绣吉祥彩霞的迎枕。 等到长公主宫人领着范大夫一行人和长公主进到内殿时,就见着梁太后望着他们,眼神怔怔,表情似激动却又似极力隐忍什么情绪。 宣珏对于梁太后的身体状况是再清楚不过的,此刻见她为了这个人居然不顾自己伤势坐起来,内心的不忿和憋屈c委屈全都涌上颜容,她抿紧了唇页,将唇页抿得惨白无色仍没放开。 梁太后刚哭过,眼中有些花,好一会儿才将来人看清。直接略过范大夫,视线稳稳 的落在范大夫身后的男子身上。此人相貌该是极好的,毕竟她与肖禀坤都不是无盐之人,可她却在他脸上看到饱经风霜的痕迹,好在他看上去身体健朗,这便是她此生最大的宽慰了。 “草民范良叩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范大夫跪在地上,那男子自然跟着跪在地上。 素日里给宫中内命妇请脉,都隔着帘帐,今日就这样正大光明见着梁太后,范大夫着实意外。 “范大夫请起身。”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虚弱的关系,范大夫还是头一回听到梁太后这么温和的声音。 “谢太后娘娘。”范大夫起身后,说,“草民奉王爷之命前来给太后娘娘诊脉。” 且说且接过男子递上来的药箱,那男子便规规矩矩的立在一侧,眼观鼻,鼻观心。可梁太后看到他的手在微微的抖,如此的诚惶诚恐让梁太后心里很不是滋味。 而她心疼男子那一幕落在长公主眼里更不是滋味。 范大夫准备好给梁太后请脉,梁太后却眼含热泪看着男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没想到高高在上的太后会问他话,所以没任何动作。还是方嬷嬷走到他跟前提醒,他才惶惶不安的跪在地上,“回太后娘娘的话,草民姓黄名水生。” 黄水生,一个很普通的名字,梁太后不喜欢,很想告诉他,你的名字叫肖瑢,可是她不敢说出口,“为何会叫这个名字” 黄水生磕了个头,“草民不敢欺瞒太后,草民阿娘说草民是在水边生的,故此取名水生。” 梁太后微微蛐了蛐手指,声音有些哽咽,但她本在病中,也并未让人听出异样,“你家里是做什么营生的” “回太后的话,家中本是务农,大半年前家里发生变故,父母俱去逝,草民领着妻儿进京安置了。” 进京安置,谁安置他是苏瑜找来的,除却苏瑜,她想不到再有人会安置他们一家,“在京安置后,不知是以何手段谋生” “母后。”宣珏适时打算梁太后的话,毕竟对方只是个药童,梁在诟再问下去,就该让人生疑了,能愿意这黄水生进宫见太后,已是她最大的容忍,“您歇歇吧,范大夫正为您把脉呢。” 梁太后深知这是长公主在提醒她不要贪心,可是面前站着的是她的儿子,那个只在她怀里呆了几个月的儿子,她此刻恨不能把世间最好的东西都给他。然而,看到长公主痛苦委屈的表情,这也是她的孩子啊,她又怎么忍心去伤害这个 黄水生便没机会说出自己在集芳馆一掌柜手下学习做生意的事,方嬷嬷亲自将人扶起。 范大夫也已诊完了脉,他眉色凝重的看向梁太后,“太后娘娘,您身上有伤,还是平躺着为妙。” 梁太后将目光从黄水生身上收回,听着范大夫的话,她说,“哀家知道自己的身子早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了,范大夫不必刻意避讳哀家的病况。” “草民该死。”范大夫很不明白,梁太后的情况宫里的御医肯定都诊得出来,怎么还叫他进宫一趟 “范大夫,还请你尽尽心力吧。”宣珏说。 范大夫点点头,“草民这就出去开调理的方子。” 范大夫一走,黄水生也擒着药箱跟上去。 梁太后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好一阵揪扯,情急之下开口,“等等。” 第604章 原本就不是好人 宣珏瞬间回头看向她,眉宇间全是警惕和忐忑。 范大夫和黄水生自然也是驻步回身,只是他们的举动带着对权势的敬畏,所以微微躬着身子,“太后还有何吩咐” 梁太后的目光始终贪婪的停在黄水生身上,因为黄水生一直低着头,不曾见到梁太后饱含不舍和慈爱的目光。 “母后。”宣珏摒住呼吸喊了一声。 梁太后听出她声音里的颤抖和害怕,终是无奈的合上眼帘,叹道:“无事,去吧。” 梁太后的反应很奇怪,不由让范大夫心生狐疑。今日惟一的意外,就是身边这个药童,虽说曾与他一家有救命之恩,但让他做自己的药童却是摄政王府的意思。然这其中具体有什么意思,范大夫不敢深想,也不能深想。 “谢太后,草民告退。” 是夜,皇宫里敲响了丧钟。 梁太后的身后事全权交给了长公主处置,皇帝至头至尾都不曾露过面。朝廷上下对此事议论纷纷,有人解释说皇帝身子不好,可他却又在大丧之期叫嫔妃侍寝,干出这种打脸之事,弄得那些有心替他解围的人脸色不虞的闭了嘴。 一抬刻着凤舞九天的棺椁,满殿缟素的白绸,一拨又一拨前来叩拜的命妇和大臣,梁太后这一生也算是尊荣至极了。 苏瑜的身子尚未完全康复,但她还是到梁太后的棺椁前磕了头。 众人休憩时,长公主在棺椁前化纸,若大的灵殿中只有她们二人。 “母后临终前,让我问小皇婶一句话。” 苏瑜瞥着她将一张冥纸丢进火盆,问,“什么话。” 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宣珏重复丢冥纸的动作,“你不曾将那人的真正身世说与他知道,到底有什么企图或许母后没料到你会亲自到她灵前来磕头,这话原本是让我问了你得到答案后再到她前灵告知的。” 这世间大多心里不干净的人,把别人做的每一件事都想成别有用心。“长公主殿下觉得呢你说我有什么企图” 宣珏默了默,大抵能猜到些,“母后和肖家人那般算计你,你居然会放过他,说实话,我是不相信的,可事实如此,又容不得我不信。” 黄水生的身份先前在肖府就暴过一次,那次只是说是肖禀坤的私生子,但也在京城里掀起了一股风浪,若说他还与太后有关,就算摄政王府撒手不管,她那个心胸狭隘的皇弟,就决不允许他的存在。 黄水生的结局,必死无疑。 他能像现在这样安逸的活着,完全是拜他不知情的福气。 “你还让他跟在你的掌柜手下学做生意,你这是真为他的未来考虑还是羞辱我母后的一种手段。”让自己心心念念了一辈子的儿子在仇人手下求生活,再没比这更让太后觉得羞辱了的吧。 苏瑜看着梁太后的棺椁,轻声开口,“你怎么就不信在这件事情上我的确没有恶意呢” 宣珏不作声,她停手里丢冥纸的动作,望着苏瑜。 苏瑜了悟一般挑了挑眉,“哦,我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是吧。” 宣珏仍然没说话,苏瑜最后朝棺椁鞠了一躬后,离开了。 两日天,梁太后的棺椁入了皇陵。 同日,沈重霖一身孝服回到家中,气急败坏的将屋里能砸的不能砸的都砸了。动静惊得满府大气都不敢喘,苏玫知道肯定是出大事了,自然不敢上前去触他霉头,又担心他出事,只得去将姜老夫人请出来。 姜老夫人一听儿子在发疯,一是没想通现如今朝堂上还敢惹他儿子生气二是想近来少与他亲近,想借机安慰几句重拾曾经的母子情分。所以,苏玫来传了话,她立即就与她一起走了。 “阿娘,夫君这回肯定是受了大委屈,一阵您老人家见着他定要好好宽慰,儿媳无用,没侍候好夫君,还得让阿娘您受累。” 姜老夫人没听出来这番以退为进的话,反而怼了回去,“你的确是不中用,自己的男人都安抚不住,以后这个家里还能指望你什么” 苏玫没打算从姜老夫人这里听到什么鼓励的话,可也没想到会吃她这样一通教训。心是里真委屈,面上却不敢露半分,“阿娘教训得是,儿媳妇知错了。” “哼。” 还被哼,苏玫脸上带着笑,心里窝的火却更大了。 一起站到院子里,碎片和狼藉简直要将门口给占满了,姜老夫人看着那些好的瓷器古董碎片,心痛得难以呼吸,气得她看着满院的奴才指着教训,“平日里养你们这些贱婢都是干什么用的大爷现在正发火呢,你们不知道劝服宽慰也就罢了,居然还三三两两的站着看热闹 ,苏氏,你给我记得好,今日这里站的每一个人,这个月的月钱都不准发放。” 仆妇奴婢们心里一惊,大家都指望着月钱讨生活呢,哪儿能说不发放就不发放的赶紧跪在地上求情,“老夫人,老夫人,奴婢们不是不想去大爷,实在是大爷这脾气您也是看到的,奴婢们哪里敢上前” “是啊,老夫人,您也说大爷正在气头上,奴婢们人微言轻,大爷哪儿肯听” “您要是不发放月钱,奴婢们可是指着这些月钱过日子呢。” 仆妇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表委屈,姜老夫人和苏玫哪里想得到这些仆妇敢顶撞她们的权威但是有姜老夫人在场,苏玫没敢多言。 姜老夫人怒不可遏的指了一圈,“反了,反了,你们敢反了天是不是全都给我轰出去,轰出去,永不录用。” 姜老夫人是管家中庶务,不知道这些仆妇的重要性,苏玫懂啊。见着老夫人真动了肝火要赶人,那府里大大小小里里外外的事谁做重新去买仆妇回来,还得重新熟悉,重新防着,重新了解她们的脾性,她可不想再操那么多心。 “阿娘,阿娘,您消消气儿。大爷生了那么大的气,要是这些仆妇轻易能安抚做,儿媳也不会去劳动您老人家了。” 这番顺毛的话听得姜老夫人很是受用,气性果然没那么大了。 苏玫继续说道:“老夫人也是关心大爷才会把话说重了,你们都出去吧,站在院门外侍候。” 知道事情有转圜,仆妇们起身匆匆站到院门外去。 苏玫扶着姜老夫人说,“阿娘,我们快进去看看吧。” 屋里也是乱作一团,洗架,置物架,桌子,凳子,但凡眼睛能见着的,就没个好的。姜老夫人见状,慌得不行,看到坐在榻上表情仍保持着愤怒状态的沈重霖,姜老夫人问,“儿啊,这天是要塌了吗什么事值得你闹这么大动静,告诉阿娘,阿娘跟他拼命去。” 苏玫跟在姜老夫人身后,看着乱作一团的屋子也是触目惊心。印象中,沈重霖从未发过这么大的脾气。肯定是出事了,苏玫有种极强的不祥预感。 沈重霖抬起头看着姜老夫人时表情没什么变化,可看到她身边的苏玫时,眼睛突然就像淬了毒一样暗黑下去。 苏玫心惊肉跳的浑身颤了颤,她像被冰茬封住一般看向沈重霖,“夫君,你别这么看着我,到底出什么事了” 当年,若不是她勾引自己,若不是她三番五次制造偶遇,让他觉得苏瑜无才无德满身铜臭,他怎会嫌弃苏瑜而娶她进门他和苏瑜之间也不会有那封阴谋休书的出现,苏瑜还是他沈重霖的嫡妻,而他肯定也会渐渐发现她的好,知道她聪慧灵敏,她会把家里一切都打理好,就像他最近老做的一个梦似的,梦里他位极人臣,苏瑜是他最得力的贤内助。他不会遇到摄政王这个克星,他的仕途更不会如此不顺,这一切,都是苏玫的错。 “你,滚出去。” 第605章 沈重霖的真实面目 苏玫被沈重霖冰冷刺骨的眼神吓了一大跳,跟了沈重霖那么多年,他不论动多大的肝火也不曾用如此绝决狠戾的眼神看过她。这一刻,苏玫吓懵了 一时间,苏玫脸上的血色一丝丝褪尽,她难以置信的看着沈重霖,似在肯定他这么冷漠无情的态度真是冲她而来。“夫夫君。” “我让你滚出去。”沈重霖突然站起身,冲着苏玫声嘶力竭发出一声吼,震得整个沈府的屋舍都颤抖了好一会儿。 苏玫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了,她含着羞愤与失望以及绝望折身离去。 门口的马嬷嬷怔怔的看着在沈府风光无两的主母,被大爷绝情的给轰了出来,除了惧怕之外,找不到任何情绪来形容她的心情。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奶奶眼里的泪珠子一颗一颗往下掉,落寞悲伤的身影渐渐淡在视野里。 方才大奶奶匆匆将老夫人叫走,她担心老夫人着凉,出了院子又折回去拿披衣过来,没想到竟看到大爷羞辱大奶奶,此时她拿着披衣进退维谷。老夫人还在屋里,进去吧,怕受到迁怒,不进吧一会儿老夫人见不着她肯定也要受难。 马嬷嬷犹豫片刻,还是顶着满肚皮的愁门官司迈进门槛。也不敢看大爷难看的脸色,只曲了曲膝,便轻手轻脚将披衣搭在老夫人肩头,再给她系上。最后,恭敬无比的站在老夫人身侧,连大气都不敢出。 听着儿子加重的呼吸声,姜老夫人渐渐回过神来。她是不是来错地方了眼前这个浑身戾气的人是她儿子吗她看了又看,是啊,正是她的儿子 “霖哥儿,你这是发什么火” 她是不怎么喜欢苏玫这个儿媳妇,平日里自己的生活要让她操持,才赏她几分好脸色,可这会儿儿子这样凶她,姜老夫人心里还是有些不忍。 好像方才那一吼散尽了他浑身的力气似的,沈重霖瘫坐回去,神色颓然的看着姜老夫人,“阿娘,我完了,这京城已经没了我的落脚之处了。” 姜老夫人闻声,脑子乱得跟浆糊似的,“你胡说什么呢咱们住着这么大的屋子,怎么会没有落脚之处” 于这段对牛弹琴般的话,更让沈重霖胸口憋着一口怒气难出。眼前的人是日夜盼着他出息的亲阿娘,只知道享受着自己带给她的尊荣和富贵,从未真正了解过他内心想要的是什么不,整个沈家不都是这样的人 “儿子被贬了,外放到双辽府治下的甘宁县去做七品知县了,十日后出发,不得有误。” 消化这句话的意思,姜老夫人用了些时间,等她彻底反应过来,双腿一软,若不是身侧的马嬷嬷动作快,她就要摔倒在一片狼藉上,指不定还会咯着身上的某块骨头。 “你你说什么朝廷不让你做京官了让你去做七品芝麻官”姜老夫人颤颤巍巍出声。 沈重霖不想承认,但他绝望不甘的闭上了眼。 他的沉默,像一记重拳击在姜老夫人身上,她身子开始下滑,这下子马嬷嬷怎么扶也扶不住。姜夫人正巧坐在横倒的洗架上,开始哭天抢地,“为什么啊你京官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贬你出京啊什么双辽府什么甘宁县,什么地方啊,我怎么听都没听过” 双辽府甘宁县的情况,虽然没有战乱,可那里靠近沙漠,据说遇到大风天出门,不论男女脸上都要戴层面纱,否则沙子就会被吹到眼里嘴里,生存环境的艰难程度丝毫不压于之前被北国奴役的连云七城。 那样一个贫瘠之地,想要做出成绩升回京城谈何容易何况他又不是真因为吏部考核政绩不佳外放历练的,是朝廷中有人跟他作对,他是被赶去的。 “你说话呀,到底怎么回事”姜老夫人不死心,不停的追问,就想从沈重霖口中得到否定的答案。 “有人看你儿子我不顺眼,可人家位高权重,我斗不过他。”沈重霖又徒然木木讷讷的开口。 姜老夫人的声音则拔高了,“你斗不过他就去求他,咱们家好不容易才在京城稳住脚。在沈家宗族的子弟里你是最有出息的,若是这样被外放出去做知县,你的脸还要不要,咱们这一房的脸还要不要啊 前半截话,沈重霖听着难受,后半句简直是诛心。可是要脸有什么错,他若是不要脸,此刻也不会如此烦忧了。 “没用的,他是铁了心要将我从京城赶出去,求谁都没用。” “他他是谁啊” 沈重霖睁开眼,又合上眼,就是不出声。 姜老夫人急得脑仁巨痛,她的儿子是最好的,最有本事,谁能把他赶出京城去谁能做得到朝廷的主姜老夫人的脑袋突然闪过一道灵光,“是苏瑜是不是是不是她看你不顺眼,觉得你在京城呆着碍了她的眼,她才想让王爷把你赶出京 城去” 他阿娘情急之下居然能聪明一回,沈重霖睁开眼看着姜老夫人,没承认也没否认。 姜老夫人蹭一下就起来了,“我去找那个贱人,嫁给你的时候就不是个省油的灯,现在攀上那么高的枝儿了还搬弄是非。她不过就是担心你人在京城,别人看到你总会想起她嫁过人的事实罢了,本来就是二手货,她拽什么拽,哼。” 姜老夫人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转身就往外去,动作快得马嬷嬷险些追不上。 “来人啊,赶紧套车,我要出府。”姜老夫人一出门口就喊。 先头被教训的仆妇奴才们都在院门外待命,一听到姜老夫人吆喝,立即就忙碌起来。 “老夫人,老夫人,您慢着点儿。”马嬷嬷一点儿也不想见到曾经的大奶奶,心里清楚人家现在哪里是沈家人想见就见的。 “时间紧迫,哪里等得人”姜老夫人脚下生风似的。 马嬷嬷不敢再劝,这会儿只想来个人赶紧把这头犟驴给扯拉住。 很快,拉犟驴的人出现了。 苏玫失魂落魄出了院门走在廊下,找了个栏椅坐下,她现在满脑子全是沈重霖狠戾绝情的样子,她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得沈重霖这般对待。可又细想回来,她不是早就清楚沈重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吗或许是这大半年府里太过太平,让她对这个男人又恢复了一丝希冀,忘了这个男人有多狠和无情了吧。 纷踏而来的脚步声将她惊回神,斜眼便见着姜老夫人走得脚下生风似的,马嬷嬷跟着她满脸的急切。苏玫起身,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阿娘,您这是去哪儿” 姜老夫人看到苏玫,瞬间明白了方才霖哥儿为何对她那么狠,都是姓苏的,没一个好东西。她站住脚,眼中火花四溅,“你还不知道吧,你男人做不成京官了,被人欺负,要被外放到一个什么甘宁县去做县令,哪地儿我老婆子听都没有听过,能是个好地儿吗” “甘宁”苏玫的表情和声音一样诧异,“是双辽府治下的那个甘宁县吗” “你还知道哪儿”姜老夫人说。 府里事情上手平顺后,苏玫便有时间看书了,而这个双辽府治下的甘宁县,她在地域治里见到过,频临沙漠,土地贫瘠,太阳还晒,根本就不是个人待的地方。沈重霖要被外放到那里去吗自己做为家眷是不是也要跟过去 苏玫惊得脸色苍白。 姜老夫人一见苏玫的脸色,就知道那个地儿果真如自己猜测那般,肯定不是个好去处。“我就说,苏瑜那贱人怎么可能想让咱们家好,肯定是她在王爷身边吹枕头风,才将我的霖哥儿欺负成这样,我现在就去王爷找她理论去,把她名声搞臭,她不让我们沈家好过,我也不会让她好过。 姜老夫人走了几步路,苏玫才惊回神。 第606章 归于冷静的苏玫 看着姜老夫人着急忙慌找人算账的样子,苏玫心里暗道不好,忙忙追上去,“阿娘,你等等我。” 沈重霖看到姜老夫人消失在眼中,颓废的神情终是忽然一怔。阿娘这样鲁莽的前去理论,万一苏瑜给她头上扣个什么惊扰皇亲的罪名,再将她关进内狱去,以阿娘现在的身体状况,哪里能熬多久届时一死,他还得丁忧三年,岂不是比被贬到甘宁县更惨 想到了这一点,沈重霖也没时间怨天忧人,起身赶紧追出去。 等沈重霖追到门口时,门口空空如也,忙问守门的小厮,“老夫人呢” 守门的小厮答,“老夫人和夫人坐上车匆匆走了。” 夫人苏玫“夫人也跟去了” 苏玫跟上去了本来沈重霖是有一丝放心的,毕竟苏玫分得清轻重,可一想到自己不久才对她绝情的态度,原本的信心渐渐失了底气。 “给我套车,赶紧。” 小厮答,“大爷,府里就两辆马车,适才老夫人和夫人用了一辆,还有一辆昨儿车轱辘坏了,今天还没修好呢。” 沈重霖直觉双眼一阵晕眩,这是老天爷要绝他的生路吗 那厢马车上,姜老夫人的气像火一般只有越烧越旺,一刻也没熄歇的意思,直看到旁边的马嬷嬷心神不宁,六神难安。 苏玫坐在姜老夫人对面,因为冷静过来了,也将利弊权横妥当,虽说姜老夫人上门去兴师问罪不得体,但择日不如撞日,若是带着姜老夫人一起上门去求饶,兴许苏瑜看到姜老夫人也自降身段的份上,能开一面。 现在有两个问题。 其一,说服姜老夫人冷静,让她心敛兴师问罪的傲气和心性; 其二,让她判断清楚,看清楚眼前的不利形式。 “阿娘,您消消气。” “你别尽说这些没用的,我要是能消气,现在还能这样火急火燎的往王府赶”姜老夫人一挥袖,一副极不好商量的态度。 苏玫心里也来火了,在府里被沈重霖羞辱也就罢了,出了门还被这老太太拎不清的教训,她深吸了口气,脸色一沉,也不叫阿娘了,“婆母,您就这么冲到摄政王府去,你知道摄政王府是个什么地方吗” 姜老夫人闻声,只觉得苏玫胆小怕事,不屑的睨过去,“什么地方,不就是苏瑜那贱人住的地方我今儿要找的就是她。” “是,那是苏瑜住的地方,可苏瑜现在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你心里没点数吗” 苏玫的语气很重。 重得姜老夫人不得不正视她的脸和冰冷的表情,“你什么意思” “她是皇家的儿媳妇,是摄政王的正妃,天底下除了太后和皇后,就属她最尊贵。”苏玫专捡严重的地方说,“你忘了你上次在大相国寺得罪了她,怎么进到内狱去的如今你还想到摄政王府去折腾一趟,好再到内狱去故地重游一番吗” 一提到内狱,姜老夫人的脸瞬间就青白色了。 苏玫没因姜老夫人的脸色变了就收声,而是继续说道:“若你今日真敢到摄政王府去闹,一旦进了内狱,到时候能不能活着出来还两说呢。届时婆母您有个三长两短,夫君一丁忧,别说是去双辽府甘宁县那种贫瘠的地方,就连做官的机会恐怕都要没有了。” 沈重霖是她最出息的儿子,这辈子她就指着这个儿子让她扬眉吐气,撑起沈家的门面。要是做不成官了,就什么都没了。 见姜老夫人的脸色变了又变,苏玫知道她的话起了作用。她也不说话了,让姜老夫人自己去消化这其中的厉害。 马嬷嬷在一旁悄悄为苏玫竖起大拇指,依她对姜老夫人的了解,现在的姜老夫人笃定是被吓住了。 马车在人群里走不快,这段路上缓缓前行,到是很稳。 姜老夫人的火气终于渐渐熄了,剩下的全是不甘心和憋屈。 “那怎么办难道真着我的霖哥儿被贬到那么偏远的地方去吗” “阿娘。”苏玫的声音这才又柔了柔,“我跟着你出来不是想和你一起去找苏瑜理论的,现在夫君的处境恐怕也只能是苏瑜才能说得上几句话了。咱们一起去求求她,求她高抬贵手,放过夫君,放过咱们一家。” 姜老夫人缄默了。 姜老夫人在想什么苏玫很清楚,因为那些风光和荣耀,她也不想放弃。 彼时,摄政王府。 苏瑜正抱着衍哥儿哄觉,夏莲拿着针线坐在一旁的绣椅上上下飞针,苏瑜不时低头看一眼,然后说两句自己的要求。 “这虎纹的帽子就是好看,夏莲,把耳朵沿儿那些往上 拉拉,别到时候勒着衍哥儿的耳朵。” “那个胡须是不是短了点儿,添两针。” “眼睛的地方还不够密,也补几针。” 夏莲听得厌了,索性放下手来,无奈的抬头,“我的好姑娘,怎么做您之前就交待过了,奴婢都记着呢,现在达不到您想要的效果是正常的,因为奴婢还没绣完呢。” 苏瑜挑了挑眉,闭了嘴。 采玉满心高兴,因为夏莲能用这种语气说话,说明她是真的从之前发生那么多事的环境里走出来了 “姑娘,你又不是不知道夏莲这脾气,可别在绣活儿上给她找不痛快。” “哥儿睡了吗”袁嬷嬷从帘后走出来,轻声问。 苏瑜低头,满眼怜爱的言道:“在眯眼了,快睡了。嬷嬷,你去苗二姐那里打一头,昨儿不是听说她家姑娘有点吐奶,你去瞧瞧好些没有,实在不行就叫人去请范大夫进府,仔细给她家姐儿看看。” 袁嬷嬷心里也记持着这事,这会子姑娘提,她也就从善如流,“行,老奴这就看看去。” 沈府的马车停在摄政王府大门外,姜老夫人一下车,就见着府门左右各一尊凶神恶煞般的大狮子,一想到自己来王府的初衷,姜老夫人不由得掌心直涌冷汗。再看门庭高阔正中央,摄政王府四个烫金大字威严棣棣的悬在头顶,更让人觉着皇威不可冒犯,产生一种强烈的畏惧感。 看着有些畏缩的姜老夫人,苏玫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只要姜老夫人知道怕,那今日这趟兴许真能柳暗花明起来。 敲门这种事是马嬷嬷的责任,她轻轻扣了几下门,便有小厮将小门打开走出来,“你是谁” 马嬷嬷谄媚笑道:“我是沈府。” “我们是王妃的亲戚,我是她堂妹,这是我婆母,听说她身子康复了,特意过来看望她。”苏玫抢了马嬷嬷的话。 马嬷嬷歇了口气,没想到王府一个看门小厮一眼看过来,都让她觉得压力巨大。说起来她也是来过王府的,但心里那股子怯劲儿就是挥不去。 “报上名姓。” “我叫苏玫。” 明德院里,苏瑜将衍哥儿递到庄娘子怀里,衍哥儿睡着觉的小模样怎么看都看不够。庄娘子刚才,就有仆妇进来回话,说苏玫来了。 苏瑜有些意外,说起来她与苏玫已经快一年没见过了吧,她这个时候上门来,真是来探她的苏瑜在见与不见之间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见。毕竟姜老夫人都登门了,这可不像是普通的串门子,要是不见万一在门前闹起来,又是一场掰扯不清的祸事。 苏玫扶着姜老夫人跟着一个仆妇朝里走,越朝里走,姜老夫人感叹就越多。 这王府是真好看啊。 打一进门,她的眼睛都忘了眨,就往稀奇的地方瞧了。 可她那东张西望的样子前边引路的仆妇没看到,她身边的苏玫和马嬷嬷却是瞧得一清二楚。还是个得了诰封的诰命夫人,这京城只怕也找不出第二个这么没见过世面的诰命夫人吧。 真丢人。 而姜老夫人望着飞檐笼翠的景致,勾心斗角的屋檐,这么冷的天廊下两边还摆着开得鲜艳的花束,不远处还有绽放的腊梅,冷风扑面,花香扑面,说不出的神清气爽。 引路的仆妇到了垂花门,就立住了,垂花门里又走出一位仆妇,这位仆妇的衣着可比她这诰命夫人还不差呢,这知道她是个仆妇,不知道的说是谁家的太太都有人信。 姜老夫人一脚踏进明德院,一眼就见着若大的露台,露台上摆着一围茶席,红泥小炉儿上正煨着一壶冒着热气的滚水。陆续有女使往茶席上摆点心。 仆妇站在庭中停步,朝着一夹帘轻轻喊了一声,“王妃,客人到了。” 第607章 计较 入冬落了初雪之后,天气一天冷过一天,明德院的夹帘换成了厚厚的不透风的油绸布。姜老夫人与苏玫并肩而立,见着门口的女使撩开夹棉,接着一只绣着水纹的绣花鞋迈过门槛,一抹雅致矜贵的身影随即站出门外。 她绾着斜云髻,一枝好看的玉花簪恰到好处的插在发髻上,一袭鸦青青丝竖铺一背,在微微的寒风中毫无规矩的浅浅掀起。黛眉澈目,肤若凝雪,巴掌大的脸,模样还是姜老夫人印象中的模样,可时隔多年再见,模样也不再是之前的模样。多少了几分高不可攀的华贵之气,身姿端端伫立,有股摄人的骇人之色。 姜老夫人一想到这样一个人曾在她面前低眉顺眼求生活,畏惧之中莫名多出些许优越感来。 苏瑜也打量着姜老夫人和苏玫。 说起来她与姜老夫人可真的是好多年不见了,在她的印象里,姜老夫人不论何时何地,都以羞辱她的出身背景为乐,偏偏又将她挣的银子花得理所当然。那一辈子,自己没少在姜老夫人面前吃哑巴亏,隐忍的事也不止一件两件那么简单。 这一世自离开沈家,她就没觉得会再与她相见。 她一身斜襟绣着青寿字,头发几近白透,脸也没有那一世保养得好,身材也不似那一世富态圆润,一双老眼有些浑浊了,闪闪躲躲,极具狡猾之色,是苏瑜熟悉的不安分。 相比之下,苏玫就比她好些了,端的是诰命夫人的气质,立在那里不卑不亢,神情自然。那一身淡青色的绣鸢尾花的冬裙穿在她身上,很衬她肤肌的颜色,只是她眉宇间携着不少愁容,想到若是那一世,沈重霖看见了,还不得痛到心窝底底去。 “参见王妃娘娘。” 苏玫拽着姜老夫人下跪。 姜老夫人有那么一瞬间心里是不乐意的,从前都是苏瑜跪她,现在反过来了,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可强权之下,不得不低头,只能勉强自己拜她。 瞧着姜老夫人那一脸不情愿的样子,瞬间就与那一世的姜老夫人重叠了。人还是那个人,就算是瘦了点儿,本性却是不易改的。 苏瑜没立即叫起,斜身走向露台,坐在茶席后用铜簪子戳了戳红泥儿小炉的炭火,才慢慢言道:“地上凉,请起吧。” 那夜宴殿上的事她虽然不在,可沈重霖是如何与皇帝联手想将宣祈置于死地的过程,她还是知道的。眼前的两个妇人都是沈家的,苏瑜自认没什么交情可言。 “谢王妃娘娘。”苏玫听得出来,苏瑜声音里的冷漠,以为的是为着何氏母女她才不高兴。 “无事不登三宝殿,姜老夫人婆媳来探我这件事,我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 明明苏瑜坐着,她与姜老夫人站着,可苏玫还是有种被人俯视之感。当初摄政王府的侍卫出现在沈家,她就知道与苏瑜算是彻底的闹掰了。 既然苏瑜开门见山,苏玫也不想藏着掩着,“王妃,将何氏母女困在府里的确是夫君做错了,今日我们婆母登门是特意前来给你赔罪的,求求你看在你我同宗同族的份上,求求王爷,不要将我夫君贬到甘宁那种偏远的地方去。” 是了,没听说苏玫有在假皇子百日宴上出现过,她又直接提到了何氏母女,想来定是沈重霖安排她在家看着何氏母女罢。“困住何氏母女,险些害了我一条命去,若但凡一个害人者害人未遂,后都去求苦主原谅,这个世间哪儿还有公理可言还有,什么你夫君被贬到甘宁那种偏远的地方去此事我并不知情,何况沈重霖本身就德不配位,就算知情,我又为何要插手多管闲事” 苏玫被怼得满脸通红,尴尬极了。 听着苏瑜漠然的声音,看着苏瑜不屑的态度,姜老夫人心里的冲突便按奈不住了。毕竟是关乎她儿子的锦绣前程,还有在京城的地位,怎么能说断就断 “你说你不知情谁信呐肯定就是你在王爷耳边吹的枕头风,你就是见不得我们沈家好,觉得我们沈家碍着你的眼了是不是好歹你跟霖哥儿曾经也做过夫妻,怎么能半分情面也不讲你好狠的呐”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眼不见心不烦。 苏瑜庆幸将人带进王府里来了,不然以姜老夫人这脾气真要在王府门口闹场开,一场风波铁定是避不过的。 此刻,姜老夫人成功的往苏瑜心里戳了一刀,不痛,却恶心得要命 马嬷嬷吓得脸色惨白,苏玫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来前儿好说歹说让姜老夫人不要惹事,这话还没说几句呢,她就把天往绝境上聊,这是求人该有的态度吗 “阿娘,你别乱说话。”苏玫急了,“王姐姐,自从我婆母从内狱出来,脑子就一直糊里糊涂的,求姐姐你不要跟她计较。” 姜老夫人并不反醒,反而冷冷撇开苏玫,“我哪里糊里糊涂了我清醒得很,她就是个蛇蝎妇人,当初我霖哥儿休她算是休对了。” 红泥小炉里的炭烧得很旺,铜壶里的水咕噜咕噜的响。 在姜老夫人语声落地后,整个明德院静若无人。 苏瑜平静的看着姜老夫人,她不愧是姜老夫人,不论什么时候,嘴里的话都难听得像喷粪。一瞬间,苏瑜想到了那一世在姜老夫人面前委曲求全的样子,人说敢怒不敢言,她是既不敢怒,也不敢言。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叫到她面前去立规矩,不论家里是否有客,还是有诸多奴才仆妇在场,只要她一声令下,高傲的扬扬下巴,她不是得跪祠堂,就是得跪庭院。且不管沈重霖有多宠妾灭妻,她都是沈家的当家主母。可只要姜老夫人活着,一个孝字压在她头顶,她就得逆来顺受。 “姜老夫人,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岂容得了你如此放肆”苏瑜眸色一寒,眼中明芒冷若积雪,“看来你是很想念在内狱的日子,不若就再去故地重游一次可好” 提到内狱,姜老夫人浑身一滞,这才想起苏玫在来时马车上跟她说的那些话。她瑟缩着肩膀往苏玫身后躲了躲,“你要是敢把我送进内狱,我就把你曾经在沈府如何对我低声下气,谄媚求好的事全都张扬出去,让你在京城下脸。” “阿娘,你别说了。”苏玫使劲扯姜老夫人的袖子,“你火上浇什么油。” 姜老夫人抿着唇,这才不敢开作声。 “怎么你觉得本王妃会怕你”苏瑜提着铜壶将水倒在茶瓮里,淡淡的喊了一声,“蝶依。” 苏瑜这一唤,苏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蝶依撩帘出来,恭敬的站在苏瑜面前,“王妃有何吩咐” “适才姜老夫人说的什么话你都听见了,去一趟京兆衙门备案,将人直接送进内狱去。” 姜老夫人瞬间懵怔住,吓得双腿一软,大冷的天,后背已浸了一层冷汗。 苏玫见状,也吓得不轻。她跟姜老夫人一起出来的,要是只有自己回去,沈重霖还不得剥了她一层皮“使不得,使不得,万万使不得。”苏玫跪在地上求饶,“姐姐,你饶过婆母这次吧,她年世已高,上次进内狱就受到很大的惊吓,这再进去一趟,我担心她的身子骨熬不住啊” 苏瑜悠然的执起茶盏,盏沿上碎裂的花纹她很喜欢,“姜老夫人教训起人来精神奕奕,哪里有半分身子骨是柔弱的你放心,她熬得住第一次,就肯定能熬得住第二次。” 说完,给蝶依送了个眼色。 蝶依迅速叫来两个粗使婆子,架起姜老夫人就往外走。 姜老夫人终于回过神来,拼了命的挣扎吼叫。 “放开我,放开我,苏瑜,你这个贱人,你害我霖哥儿,还想害死我,你不得好死。” “苏玫,你是个死人吗你快救救我啊,快救救我。” “啊,你们这些杀千刀的,该死的贱人,我是诰命夫人,你们竟敢这样唔。” 这两个粗使婆子刚才在抹下人吃了饭的桌子,一听到有差使拿起抹桌布就走,这会子将那条臭哄哄的抹桌布,直接塞进姜老夫人的嘴里,把姜老夫人恶心得眼泪鼻涕横流。 姜老夫人一走,苏瑜耳根终于清静了,连茶盏里的茶都香了起来。 马嬷嬷被吓得目瞪口呆,连呼吸都变得小心冀冀。 第608章 变脸 而苏玫,压根就没想到过同婆母来一趟摄政王府会是这么个结果,这让她如何跟沈重霖交待不,她不能让事态再恶劣下去。苏玫朝苏玫磕了三个响头,这三个响头是用足了劲儿的,因为苏瑜看到她头破血流了。 “姐姐,带着婆母来王府求情是妹妹的主意,你要是这样处置了婆母,夫君是不会放过我的。妹妹给你多磕几个头,就算替婆母向姐姐赔罪,你就当我们没来过,把婆母放了好不好” 如果卖惨求饶就可以让人放过一切罪恶,那这尘世未免太不负责了。 “苏玫,佛说口业是罪,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此次姜老夫人若真死在内狱那也是她的报应,她该得的。” 这句话总结一个意思,就是两个字完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她与姜老夫人过来是为夫君求情的,怎么情没求着,反而把姜老夫人弄进内狱去了苏玫十分泄气的瘫坐在地上。 袁嬷嬷得了消息就匆匆赶过来,然后就看到庭中跪瘫着头破血流的苏玫,而她家姑娘则坐在露台上的茶席后啖着茶。空气中诡异的静谧让她意识到肯定有事发生,但她没立即问,而是问,“姑娘,你没事吧” 苏瑜摇了摇头,“辛苦嬷嬷将苏夫人送回去吧。” “是。” 苏玫和马嬷嬷坐在回程的马车里,马嬷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心有余悸。 苏玫靠着车壁,额头上磕破了皮,血也渐渐凝固了半张脸。她默不作声的看着动抖的车窗帷,车窗外的人声人影在她眼中一闪而过,她只空洞的看着,一颗心紧绷得像随时要断的琴弦。 马车停下时,她都懵了,怎么这么快就到沈府了 苏玫不敢下车,她将姜老夫人弄丢了,出门前沈重霖对她的态度就那样恶劣,这要是知道姜老夫人没跟她一起回来,还不定得怎么收拾她。 她很害怕,曲着身子瑟瑟发抖。 马嬷嬷也知道一场磨难肯定躲不过去,好在她只是个奴婢,像将老夫人往京兆衙门送的这种事,她哪里有能力左右所以,她估计自己的下场要比苏玫轻些。 “夫人,要下车了。” 苏玫摇了摇头,“嬷嬷,我害怕。” 马嬷嬷伸手握着她的手,“走吧,好在不是夫人一张嘴说话,咱们只管将一切往王妃身上推就是了,而且你在车上的确都老夫人说得好好的,咱们是为了大爷的前程去求王妃的,可是老夫人见王妃不松口,这才急了冒犯了王妃出了事,夫人把头都磕成这样了也没能求到王妃高抬贵手,已经仁至义尽了。” 提到额上的伤和脸上的血,苏玫这才反应过来,这可是她向苏瑜求饶的证明,有了这个证据加上马嬷嬷的证词,沈重霖就算要怪她也怪不到哪儿去了。 想通了这一点,苏玫终于有了下车的勇气。 沈重霖一早就给门房提了醒,所以马车一回来他就知道了,却久不见阿娘和苏玫进府,他在廊下等得有些不耐烦,准备直接去门口找人时,见到马嬷嬷搀扶着一脸血的苏玫缓缓走过来。 这是什么情况 看到沈重霖凝重的神情,苏玫打心眼儿里发怵,但她懂得抢时机。 一见到沈重霖,苏玫便丢开马嬷嬷扑了过去。 沈重霖被扑了个满怀,又不想被苏玫脸上的血蹭倒,嫌弃的往外推了推,“你的脸怎么回事怎么就见着你们俩,我阿娘呢” 苏玫猛地跪在地上,抱着沈重霖的大腿恸哭起来,“阿娘出事了,她被苏瑜令人带到京兆衙门备案,而后送到内狱去了。” 沈重霖闻声,直觉一股冷麻之意从脚底板直冲冲的往头顶上冒,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一脚将苏瑜踢开些,狠狠的言道:“说,到底怎么回事” 苏瑜被踢中了腰,很疼,却顾不得护住,哽咽着声音说,“起先阿娘怒气冲天的想到摄政王府去找王妃算帐,我担心阿娘出事便跟了去,才知道夫君被贬出京的消息。阿娘的性子夫君也是了解的,我安抚住她,让她不要去找苏瑜兴师问罪,改为去求她放过夫君,给阿娘阐述完利害之后,阿娘答应得好好的。可是到了王府见着苏瑜,一说明去意,不论我们怎么求,苏瑜就是不答应,阿娘情急之下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王妃一怒之下就叫身边的女使将婆母带走了。妾身给苏瑜磕头求饶,磕得头破血流,求她放过婆母,可是苏瑜就是不答应,还将妾身赶了出来。夫君,你要是不信可以问问马嬷嬷,她全程在场。” 沈重霖冷剑似的眼神朝马嬷嬷睖去,马嬷嬷吓得忙不迭宜跪在地上,连连点头,“诚如夫人所言,事实正是如此,大爷,你快想想办法救救老夫人吧,老夫人本就对内狱犯怵 ,再进去一次,老奴担心,担心。” 沈重霖怒不可遏的来回渡步,一副几欲疯狂的样子吓坏了苏玫和马嬷嬷。 几个来回后,他的视线像冰棱子似的戳向跪坐在地上的苏玫,质问道:“你明知道阿娘性子不稳,你劝住她不去摄政王府便罢,偏你要自作聪明走这一趟,如今落得如厮窘境,你满意了是不是贱人,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啊” 苏玫被沈重霖给骂懵了,她难以置信的看着沈重霖,虽然对他的冷心绝情早就领教,可是再经历一次,还是让她觉得万箭穿心。 “夫君,妾身知道夫君的抱复只在京城,妾身没有旁的心思,妾身只是想尽自己的力量把夫君留在京城罢了啊。” 沈重霖又一脚踢在苏玫的大腿上,痛得苏玫冷汗涔涔,接着第二脚,第三脚,边踢边说,“谁让你自以为是,谁让你自以为是,现在阿娘去了内狱,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活不出来,你就将老子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彻底毁掉了,贱人,贱人,贱人,怎么不是把你关进内狱,啊。” 苏玫被凌虐得狼狈不已,偏偏又无法躲开,“夫君啊饶命啊。” 马嬷嬷见状,在一旁吓得抖若筛糠,远处的奴仆们更是不敢靠近,仿佛只要被大爷的怒火波及到,都会被烧得体无完肤。 沈重霖也不知踢了多少脚,直到看到苏玫一口鲜血喷出口才停下。可沈重霖依旧没动什么恻隐之心,指着苏玫喝道:“你最好日日烧香拜佛祈祷我阿娘无事,否则我不但要休了你,还要把你卖进最下贱的妓馆去,让你千人乘万人骑,哼。” 马嬷嬷脸上的血色褪尽,她是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居然会从风姿出众,品貌俱佳的大爷嘴里听到这样龌龊的一句话,以致于沈重霖走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爬向奄奄一息的苏玫。 “夫人,你没事吧,啊。” 靠在马嬷嬷怀里,苏玫红着眼断断续续的问,“嬷嬷,你说苏瑜是不是早知道大爷是这种阴狠毒辣之人,所以才早早摘身离开的” 这个问题马嬷嬷无法回答,只哭着说,“夫人别说话了,老奴这就让人去请大夫。” 苏玫没理会马嬷嬷的话,依旧自言自语的言道:“他居然能说出那么肮脏的话,简直是比沈重德都不。” 马嬷嬷捂住了苏玫的嘴巴,没让她把最后几个字说出来。 而苏玫在马嬷嬷捂住她嘴巴时,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晚些时候,沈府的消息通过香莹娘的嘴传到了王府。 彼此,王爷尚未回府,府里廊下正在挂灯笼,拂过的寒风萧萧瑟瑟,透着一股子窒息般的冰冷。 苏瑜站在窗前听完袁嬷嬷的转述,脸色沉了又沉。 “真是下得去脚,听说玫姑娘被踹得几乎当场就过去了,还是马嬷嬷差人请了大夫,啧啧啧,想不到沈家那位大爷真能这么狠。”袁嬷嬷叹了又叹说。 沈重霖有多狠,从前再没有人比她更有发言权,现在好了,多了个苏玫了解他。 “苏玫现在什么情况” 姑娘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袁嬷嬷拧着眉,“听说全身上下青紫占多数,几乎没什么好地儿了,还有内伤,反正现在躺在动弹不得,府里的庶务暂且都交给妾氏采云在管了。” “沈重霖呢” “好像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吃不喝。连下人去跟他汇报玫姑娘的情况,他都没出声。” 沈重霖被贬至甘宁县,甘宁那个地方,地偏物乏,沈重霖例来自负,怎甘愿自己被发配到那么遥远的地方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宣祈是刻意瞒着她还是还没来得急告诉她 “王爷回来了吗” 第609章 中风 “尚未。” 此时的宣祈,正与萧景仁一并坐在出宫的马车上。 “五哥,真的不打算出手么我总觉得北国这次派来的密探跟以往的情形不一样,他们一次又一次试探着接近宫里那位,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自从宫里出事以来,皇帝的身体状况一直是掌控之内的,也就在他自己宫里横一横罢了,一举一动都受人监视,相信他也清楚自己的堪忧处境,可皇帝还是费力的折腾,丝毫没有想要放弃的意思。 偏偏这个时候,京城秘密出现了一批人,本以为这批人还是冲摄政王府的质子宣晗去的。然而相反,他们这次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的往宫里进发,现下情况不明,真是不得不防。 邪佞的狭眸轻轻一敛,宣祈单手支头靠在长枕上,“敌不动,我不动,你急燥什么想知道他们到底有什么意图还不简单,保守一点监视,大胆一点让他们成功接触。” 萧景仁默了默,不太赞成宣祈的话,“我觉得最好将他们全部都从京城轰出去,几次三番来咱们京城闹事,那北国王真以为咱们好欺负是不是” “你的顾虑自然是好的,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宣祈想到什么,眼中掠过一抹寒光。 萧景仁又不傻,自然明白宣祈的意思,“真是不甘心,都这个时候了,咱们还不能放手一博。” “不急,一切都在朝我们最想要的方向发展不是吗” 萧景仁过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 而宣祈想的则是另一桩事,北国王这次派来的密探意欲接触皇帝的目的性太强,这样不将他放在眼里,实在太目中无人。又想到从前北国王对宣晗父亲的迫害以及对宣晗的迫害,这次他不打算再轻轻放过了。 或许可以借着北国王的野心将计就计,既可让好友安息,也可以让宣晗的未来安枕无忧。 晚膳后,苏瑜歪在榻上看地域志,正巧看到甘宁的位置,徒然又想起今日发生的事,心里闷闷的,很不舒坦。 并非因她还在意沈家,她在意的是那一世百般受宠的苏玫承袭了不辅于她的惨况。 袁嬷嬷见她一页册子许久没动,眼神愣愣的,目光根本没在册子上聚拢,知道她心里在想其他事,也没出声打扰。正要退出去,身后的珠帘响起。 王爷回来了。 他披着蓝色蟒纹厚氅,身姿俊逸颀长,背着光,让刀刻般的轮廓有种暗哑的温柔。 苏瑜回神笑道:“王爷回来啦。” 宣祈解下厚氅递到袁嬷嬷手里,笑问,“看什么呢” 在苏瑜还没反应过来时,宣祈伸手将册子拿过去,“地域志这么乏味的东西你不是不爱看吗”印象中,苏瑜看的册子都是民间的那戏话本子。 当他看到甘宁县那一页时,眼神几不可见的凝了凝。“怎么突然对甘宁那小地方有了兴趣” “今日苏玫婆媳来过了。”宣祈这样问,肯定是猜到她知道沈重霖被贬出京之事了,索性她也不瞒着,直言道:“她们断定是我给王爷吹了枕头风,才致于沈重霖得了这个结果,她们来求情,被我拒绝了。” “还有这等事。”宣祈笑了笑,将手里的地域志递回苏瑜手里,“那你今日过得定不无聊。” 苏瑜没有否认,“且不说我不知情,就算是知情,沈重霖是升是贬又与我有甚干系姜老夫人太拎不清,出言羞辱,我直接让蝶依架到京兆衙门去备案,然后送进内狱去了。” 是苏瑜会干的事,宣祈净了手,坐到苏瑜身边,“半个月前甘宁县县令卸任出缺,史部报了行文上来,我让史部拟了几个备选人上来,其中就有沈大人,你雍表哥极力推荐这个沈大人,说他在京近几年也没什么实质性的政绩,是该下放去历练,史部其他的官员也都赞同,这才定的他。” 沈重霖是什么身份背影,又与摄政王府有什么牵扯,京城人尽皆知,再加上假皇子百日宴上他的首告摄政王之举,如今连皇帝都退居幕后了,谁还敢跟他共事自然是推出去,推得越远越好。 饶是清楚这一切,但她身上长上百张嘴,也肯定是越描越黑。 “什么时候离开京城” “十日后。” 那挺快的,不怪苏玫婆媳着急,想必沈重霖现在也焦头烂额吧。 可惜了,那一世的沈重霖在自己的帮衬下顺风顺水,一辈子没经历过什么风浪,这一世他日子不好过,她真想见见他狼狈的样子。 “你先歇会儿,我去疏云台看看晗哥儿的功课。”宣祈换了话题。 宣祈的话题又换得自然,苏瑜并未考虑其他,“他今日在外面 多玩儿一阵才回来,字贴练得不够数,我见他玩得那么累,不忍心苛责,你一阵见着也别总冷着一张脸,省得吓着他。” 宣祈无奈的看着苏瑜,揶揄了一句,“真是慈母多败儿。” 一日,天飘着雪,洋洋洒洒将满世界都染白。 袁嬷嬷匆匆撩开夹帘,对着正拨动算盘珠子的苏瑜急道:“姑娘,刚才内狱传出消息来,说姜老夫人在内狱中风了,眼斜嘴歪,屎尿溢了一身,差人来问问姑娘,用不用请大夫” 姜老夫人中风了 这到是让苏瑜始料未及的事。 “好好的怎么中风了” 袁嬷嬷说,“据说这姜老夫人再次进到内狱,每日除了除了辱骂姑娘你,但是忧心她儿子外放之事,连睡着了做梦都叫着霖哥儿,别走,明儿不正是沈家那位出发的日子么想必是姜老夫人心里着急,又在内狱无能为力,情急之下湿毒浸了心脉。” 苏瑜想了想,道:“你让人去沈家支会一声,让家人去内狱接姜老夫人回去。” “放出去”袁嬷嬷蹙眉,“这是不是太便宜她了好居狱中辱骂姑娘的那些话,不用想就知道有多难听。” 便宜 便宜吗 苏瑜淡淡笑了,“既然姜老夫人思子心切,就让他们母子俩临别前见一面吧,也给个机会给沈重霖,让他在榻前好好尽尽孝。” 他最是孝顺他母亲了,那一世不论姜老夫人如何的无理取闹,如何的令她难堪,沈重霖一次都没有为她主张过,一次都没有,那怕是她怀着桐姐儿,照样被他教训要以孝为先。 袁嬷嬷无法体会苏瑜内心的怨忿,放姜老夫人出内狱这事她又不像是在开玩笑,袁嬷嬷稀里糊涂的只能照做。 袁嬷嬷离开后,苏瑜重新拨动着算盘珠子,清脆悦耳的响动,让她心安。 且说沈府,苏玫被打后一直在屋里休养,她清楚身体是自己的,她不珍惜没人会替她珍惜。可是沈重霖明日就要走了,他没说要不要带她,可是采云母女两个却已定要跟着去了。她担心沈重霖真的会写下一封休书给她,毁了她的诰命夫人梦,毁了她的荣华富贵梦。 所以,多日不曾出院的她来到采云院里,看着仆役们正在院中用力扎箱子,见着她先是一滞,然后才行礼问安。 采云在屋里收拾包袱,听到动静赶紧迎出来,“夫人,您过来啦,快请进来。” 采云待苏玫一如继往的尊敬,不像府里其他下人,以为苏玫被大爷厌弃,态度上就有所敷衍和轻视。 进了屋,地上,桌上也都放着不少已经打包好的行礼,“我来看看你收拾得怎么样了大爷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姐儿还小,去那么远的地方也不知习不习惯,该准备的吃穿用品是半件也不能落的。” 采云在苏玫眼中看到了不安,她很久都没见到苏玫的这种反应了。其实也不难理解,她清楚苏玫在怕什么。可是她只是个侍妾,做不得大爷的主,能怎么办呢 感受到采云充满怜悯的目光,苏玫无地自容。她这辈子是何等的骄傲,此刻却叫一个奴婢的同情,心里难受得像猫在抓一样,可她除了忍别无选择。 “大爷去交接工作了,夫人,要不一会儿回来,奴婢替夫人劝劝大爷” “不必了。”她听出采云口吻里的不确定,“大爷是什么性子,跟了他这么久你也清楚,何必自找麻烦呢我也不想连累你。” 苏玫有些失望。 她来找采云,不就是想让采云在沈重霖面前给她说好话吗可是到了节骨眼儿上,她到底是拉不下来这个脸。 等沈重霖回来,估计她的下场也该有结果了吧。 可是她没等来沈重霖,而是等来了内狱的传话人。 说是姜老夫人中风,让人接回来医治。 这个结果苏玫也是没想到的,等她回过神,慌得又请大夫,又派使役跟她一起到内狱去接人。 苏玫离府不久,沈重霖就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他没去书房,如今他已经没有公务在书房做了。 想来想去进了采云的院子,一见院子里打包好的箱子,内里无名火乱窜,偏又无处可撒。 同样的,仆役们请安的声音叫屋里的采云听见了。 她匆匆迈过门槛迎上来,“大爷,不好了,内狱方才派了人来,说老夫人在内狱中风了。” “什么” 沈重霖惊呼,只觉双眼发昏,然后跄踉着脚步就要外去。 采云又急急拽住他,“夫人已经派人去请了大人,她亲自带人去内狱接老夫人回来了。” 第610章 沈重霖的意图 苏玫去内狱接人了沈重霖一时有些不敢相信。内狱不会无缘无故前来报信,他相信肯定是经人授意,故意泄露消息给他,好叫他难受恶心,这就是某些人的乐趣。 “去了多久了” 苏玫已经去接人,说明阿娘是真的要回来了。 他有些弄不清楚某些人葫芦里卖什么药。 “已经有小半个时辰了。”采云答。 大夫先进的门,没多久沈府到内狱接人的马车也回来了。 姜老夫人中风,口歪眼斜,涎水流个不停,屎尿也失禁。出事后,在内狱也没得到什么好的照顾,致使她一身又酸又臭。苏玫为在沈重霖面前挣表现,强力忍住恶心厌恶,体贴同到的服侍着姜老夫人。 她亲自背着姜老夫人进府,从姜老夫人嘴角溢出的涎液接连不断的滴落在苏玫的颈项上,连身边的仆妇婆子瞧着都嫌弃,也不知苏玫是怎么忍得下去。 沈重霖见到这一幕,震惊之下不免动容,他没想到苏玫能做到这一步。 回神过后忙迎上去,接姜老夫人接过来,自己打横抱起,说,“这里有我,去洗洗歇歇吧。” 虽然是一句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话,沈重霖甚至根本没看她,苏玫悬吊了多日的心终于稳稳的落地。 回到姜老夫人的院子,马嬷嬷得到消息就已等后多时。 沈重霖避到外间,等到马嬷嬷给姜老夫人沐浴清洗后才带着大夫进去诊脉。 “啊啊。” “啊啊。” 姜老夫人整个过程都是清醒的,可她除了只会啊之外,说不清楚半个字。沈重霖心里焦急得很,看到大夫慢条厮理诊脉的动作心里虽然窝火,却又不敢催促。 好不容易看到大夫收回搭脉的手,赶紧问,“大夫,我阿娘情况如何” 大夫捋了捋山羊须,“老夫人是气急攻心,外邪侵体导致的中风。” “可能痊愈” 大夫摇了摇头,起身看着沈重霖,“不瞒沈大人,中风之人据老夫所知,尚无一例痊愈之人,情况好转一点的,也就是能清楚的表述几个字,让人明白她的意思。想让情况好转,患者必须保持心情愉快舒畅,绝对不可以再受任何刺激。” 听了大夫的话,沈重霖从头凉到脚。 大夫也只开了些中和性的药方,便离开了。 沈重霖坐在榻前,眼神复杂的看着姜老夫人。 姜老夫人说不出来话,但眼泪倒是可以流淌自由。 苏玫和采云一前一后迈过门槛,对着沈重霖曲膝行礼。 “夫君。” “大爷。” 沈重霖缓缓偏过头,先看了一眼采云,然后视线落在苏玫身上。她谦卑的低着头,连呼吸声音都比平常小很多,他从未见过苏玫如此低眉顺眼的样子,又想到自己那天对他拳打脚踢没个轻重,她却不计前嫌亲自将阿娘背回来的两个不同场景,一股无言的内疚感在心底慢慢滋生。 “身上都好了吗” 你自己下的手难道不知道是重是轻吗这个时候来问她好没好,苏玫心里又冷又恨,面上却要装作一副受宠若惊,“谢夫君挂怀,已经好多了。” 沈重霖点点头,似乎也找不到说词再说什么。 刚才大夫说阿娘不能再受刺激,需要心情愉快,沈重霖便看向姜老夫人说道:“阿娘,有好喜讯告诉你,采云又有喜了。” 果真见姜老夫人闻声后眼中闪过一道光亮。 采云又有孩子了 苏玫脸上掠过一瞬妒忌和讶异,但很快就让她掩饰过去,换作一副喜容看向采云,“什么时候知道的你竟不告诉我知道” 采云本来在孩子这事上对苏玫有些怵,毕竟主母想尽办法也不得一子,偏生她接连喜讯,她害怕主母心里作怪,然后对付她,“早晨时有些恶心犯吐,心里就有预感,先前夫人去接老夫人尚未回来,大夫先进府,便让大夫先替奴婢诊了脉。” “真是太好了,你这一胎定能为夫君产下个公子来。”苏玫强颜欢笑。 见苏玫这样懂事,沈重霖本犹豫不决的事这下子落了决定。 “阿娘,既然采云有了身孕,又带着个姐儿,实在不宜长途跋涉随儿子远去赴任,儿子想着还是让采云留在京城,和你一起一并让阿玫照顾着。” 姜老夫人没有疑异,可还是满眼不舍的看着沈重霖。 她说不了话,沈重霖却懂她眼神里的意思。 “阿娘不必担忧,儿子去的地方虽远,只要儿子政绩卓然,想 回来也不难。”他笑着宽慰姜老夫人,虽说是中风,但幸好是活着,否则他丁忧在家,连贬都不用贬了。 儿子能从下河县走出来,一步一步走到今时今日的地位,足见他的本事,姜老夫人对儿子有信心。 苏玫却对沈重霖的信心持保留态度,苏瑜既有心要整沈重霖,岂会轻易让他翻身没找借口要了他一条命,而保持现状已经不错了。 采云留下服侍姜老夫人,苏玫跟着沈重霖离开。 庭院中,三只麻雀停在枯枝上喳喳乱叫,听到人声,立即腾空飞起,掸落到枝梢上的落雪。 连廊下,沈重霖止了步,望着还在微微摇晃的枝梢言道:“我将阿娘和采云母子就交给你了,之前种种我也是被气晕了头才对你,阿玫,我如今的处境你很清楚,已经难成这样了,我也到想看看,接下来到底还会难成什么样” 竟然是对她剖白,换作从前的自己,恐怕就轻易原谅了。现在的沈重霖,早已不值得她付出半分真心。他艰难的处境能怨得了谁还不是他自己一次两次作的。苏瑜已经到了某个高度,全然不将沈家放在眼里,是他自己心里不干净,总觉得苏瑜会害他,摄政王会跟他作对。现在真的跟他作对了,结果他又承受不起,还在这里怨天怨地。 “夫君安心去吧,妾身会好好照顾家里。” 沈重霖想去拉苏玫的手,可一想到自己前不久对她的暴行,这一亲近反倒让他极不自在起来。罢了,他想了想又道:“为夫不在,府里诸事皆须你劳累,你要是忙不过来,可将岳父母接来同住,有个帮手在,为夫也放心些。” 他竟会提议接阿爹阿娘进京苏玫诧异的看着沈重霖,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有几分是真心“夫君当真” “自是当真,为夫是岳父母膝下半子,虽不能在膝下尽孝,但请他们到京城来享享清福还是可以的。而且岳父母心疼你,有他们帮着你操持庶务,为夫在甘宁也能放心公务。” 在沈重霖身边待得久了,苏玫的脑子也不是笨的。沈重霖这话含了太多信息量,其一,先前沈家红火时,沈重霖从未提过接她父母过来享福之事,如今沈家算是没落了,他们来享哪门子清福其二,说什么抽父母心疼她,帮着她操持庶务,他在甘宁也能放心公务。父母心疼她,怎么忍心让他们夫妻两地长时间分居 “我记得上次岳母来京,还带了不少礼物送去给祖母,也不知她老人家中不中意。若是岳父母要来京城,总不好弃下祖母不管,现在大伯父一家都在京城,要是能将祖母她老人家也接来京城,咱们这一大家子才算是正真的团圆了。” 若说先前苏玫没弄懂沈重霖话里的意思,这番话一说完,就算是傻子也能容汇贯通了。他最主要的目的是将祖母弄来,苏家祖母一直偏心二房,二房女婿若因大房女婿而前程受阻,她能坐视不理吗沈重霖这是想将祖母弄来跟大房闹呢,从而达到将他从甘宁调回京城的目的。 虽然这个谋划龌龊曲折得很,万一行得通,就不失为一条好计策。 “祖母她老人家一辈子都没离开过下河县,要是知道夫君你邀请她来京城居住,定然是高兴的,我这就休书一封回去,争取我阿爹阿娘一并来京。” 虽然懂了沈重霖的意图,可苏玫的一身荣耀全系在沈重霖身上,若真有机会让沈重霖调回京城,这主意龌龊是龌龊,总好过低声下气去求苏瑜,她不答应时自己难堪。 苏玫欢快的走了,沈重霖直觉着苏玫还跟当年一样单纯,是因为他没看到苏玫转身时立即垮下的脸。 沈重霖离开京城的第三日,荷花巷子里的苏家大房又吵起来了。 自从得救苏瑜醒过来,一直没提要见她们母女两个的事,何氏心里就一直生着闷气。撺掇着苏宗耀去摄政王府问问情况,把人救了她记恩记情,可苏怜肚子里的种一天天大,她真就不管吗 苏宗耀自觉已经没脸到王府去现身,不论怎么何氏如何软硬兼施的怂恿,他就是咬紧牙关,不去。 “怜姐儿整日整日在屋里哭,眼睛都要哭瞎了,你好歹是做阿爹的,真忍心不闻不问吗”何氏的声音拔尖儿高,反正府里已经没脸了,她也用不着顾忌什么颜面问题。 “你们自己闯出来的祸事自己收拾,这会子知道着急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苏宗耀拿着一本册子,转了个方向,实在不想看到何氏阴险的嘴脸。 何氏气极,“你现在是在怪我咯要不是你做阿爹的没用,做姐姐的又不愿意帮忙,我和怜姐儿能铤而走险铸下大错吗” “你还有理了”苏宗耀猛地将册子扔到地上,“你自己心里不干净,就以为旁人跟你一样龌龊是不是人瑜姐儿几时说过不管了,她现在身子还没好全乎呢,你就不能好好在家消停消停两日,让她耳根子清静清静” “我还是那句话,我是如何都等得,可是怜姐儿的肚子能等吗” 得,又转回去了。 苏宗耀几乎崩溃的狠狠瞪了她一眼,“要去你去,反正我是不去。” “去就去,老娘早就知道你是个不中用的。” 何氏情急之下忘了断臂之痛的恐惧和害怕,等想起来,人已经在去往王府的马车上了。 第611章 迫不及待 夏莲给小衍哥儿做的虎头帽做好了,戴在他头上分外的精神。 宣衍在绣榻上爬来爬去,去挑挑捡捡他中意的玩具,可爱滑稽小模样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苗二姐儿抱着她家姐儿来窜门子,可是她还不会爬,连坐都坐得不是很稳,一双眼水汪汪的看看这里瞧瞧哪里,似乎在想大家都在乐什么。 “二姐,你家莹姐儿这身袄子我看不出来是谁的手艺,你在哪里买的”夏莲对这些缝缝补补的事最有兴致。 苗二姐坐在绣榻边的凳子上,听着夏莲问话,抬头笑道:“是我阿娘做的。” “原来是大娘的手艺,怪不得我没见过呢。” “怎么,是不是觉得针线粗糙入不了你的眼” 夏莲忙摆手,“二姐哪里话,我只是好奇随意多了句嘴,你怎么还疑心上了。” “我也是开玩笑的,你紧张什么”苗二姐笑。 屋子里的银丝炭烧得暖暖的,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苏瑜静静笑看着,时光安宁,岁月静好,她要的,不外如此罢了。 采玉撩帘进来,她穿着碎绿梅花夹袄站到袁嬷嬷身边,对苏瑜说,“姑娘,芙蓉巷的何太太来了。” “这大好的日子,她又来找什么晦气”一提到芙蓉巷的事,袁嬷嬷就没好气,饶是何氏算她半个主子,她也做不到半分客气。 采玉道:“她没说,只说求见姑娘。” 苏瑜知道她为着何事而来,她叹了口气歪着椅背,声音清清懒懒,“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快沉不住气了,她是独自前来还是叫上怜姐儿一起的” “只何太太一个人。” 苏瑜挑了挑眉。 何氏在王府断了一臂后再不敢登门,这都快有一年时间了,突然独自找来,要么是她真的迫不及待想解决苏怜之事,要么就是她糊涂了。 “现人在何处” 采玉答:“在明德院外廊下站着呢。” 苏瑜扫了一屋子的热闹氛围,不忍被何氏打破,说,“将人请到小花厅去奉茶。” “是。” 何氏心里急得火急火燎,哪里有心情吃茶自打坐在小花厅里,她是左等苏瑜不来,右等苏瑜不来,不由想着是不是苏瑜刻意冷落她,故意晾着她。 何氏性子本就偏执,想到这里,又不见苏瑜的人,便更加笃定自己内心的想法。她坐不住了,起身来来回回渡步,眼睛却一直在门口留连。 就在她内心的无名怒火越积越旺,她就要忍不住冲出去找人时,门口终于有了动静。她看到苏瑜眉宇间没有喜色,反而拧得紧紧的,仿佛一股火气就要从头顶窜出来。刚要开口斥问,又惊觉如今二人地位悬殊,只怕她一开口,让那恶魔王爷知道,另一只手臂肯定也保不住了。 “王妃娘娘。”她强迫自己压下满肚皮的火气,虚伪的冲苏瑜曲膝行礼。 苏瑜迈过门槛,她的身后跟着袁嬷嬷和采玉。路过何氏身旁时,淡淡的问了一句,“是茶不合胃口么还是大太太嫌弃” “我哪敢嫌弃”何氏虽然压下了火气,可态度算不得好,语气带着责怪的意味,“我的好王妃,如今你就是给我吃琼浆玉液,我也跟喝白水无甚区别。而且现在也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我就是来问问,王妃娘娘你打算几时过问怜姐儿的事” 苏瑜落坐在首位上,虽是坐着,也有种居高临下的气势,“大太太和怜姐儿也算是刚刚死里逃生,本该在家里休养生息才是,我先前说过不让你着急,怎么,你是觉得我没腾出空来给你张罗敷衍你是吗” “别跟我提沈重霖那个狗娘养的。”苏瑜语声一落,何氏立即挥袖抗拒,“好歹也算是给我敬过茶叫我一声岳母大人,没想到他心如蛇蝎,竟然敢暗害我,老天爷就该落下个大雷劈死他才作数。啊不是,这事咱能先不提吗我说的是怜姐儿,怜姐儿,王妃娘娘,我能等,怜姐儿的肚子可是真等不得,你要是办不了就明说,我自己上黄国公府去理论去,不叫那李宴给个交待,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照眼前何氏的态度,算是拼了命也要将苏怜嫁给李宴了。她也有话想说,“咱们先撇开黄国公府的权势地位,光说三房李宴的品性,他既能对怜姐儿做出始乱终弃之事,料想人品也好不到哪儿去,大太太,这样的人,你愿意怜姐儿嫁给他,愿意他成为你的女婿吗” 何氏觉得苏瑜这话问得好笑,为什么要撇开黄国公府的权抛地位撇开了这些,谁认识什么黄国公府三房的李宴啊“我不管你说的这些,我只知道如今怜姐儿的肚子要挺起来啦,再没个名份就要上吊自缢了。我就想从你这里得到个准信儿,什么时候黄国公府的人上门 提亲,我的怜姐儿什么时候能嫁进黄国公府去” 袁嬷嬷实在听不下去了,她皱着眉头看着大言不惭的何氏,“太太,您是嫁女儿还是菜市场买菜啊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容易怜姐儿要是个自爱的姑娘,王妃尚且有几分把握,如今她人未嫁先失身,已经在黄国公府面前矮了大截,还想让黄国公府三媒六聘上门提亲,就算是皇帝的公主也没这么大脸面敢提吧。” 听着袁嬷嬷的奚落,何氏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一时恼羞成怒,“我们主子在说话呢,岂容你个老虔婆满嘴喷粪,还不与我住口。” “你。”袁嬷嬷还想说什么,采玉忙扯了扯她的袖子。 何氏又对苏瑜说,“要是容易的事,我能拉下脸来求到王妃娘娘您跟前吗” 何氏惯会胡搅蛮缠,苏瑜不打算再与她周旋下去,“你先回吧,等我消息。” “几天” 精确到天了,苏瑜起身与何氏擦肩,始终没回答她。 在回明德院途中,袁嬷嬷还在忿忿不平。 “这个何氏,真是越来越没规矩,居然敢指使姑娘你做事,她家怜姐儿自己做出的丑事却要姑娘你去给她善后,想想都憋屈。”袁嬷嬷其实是想说苏大老爷也不顶事,但凡顶事些,她的姑娘也不必如此劳累了。 苏瑜没生什么气,为着何氏,太不值得。 她回头劝慰似的眼神落在袁嬷嬷身上,“嬷嬷消消气吧,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一会儿用我的名义给黄国公府的三房夫人递张贴子,就说王府的梅花开得不错,请她后日过府来赏花。” “姑娘这是真要插手管了”虽然知道这件事姑娘逃不掉接管的命运,可她还是想不死心的问问。 重新往前走,苏瑜说,“我原本是想着这事不论拖多久,最后让怜姐儿嫁给李宴便是,反正我有的是办法让黄国公府就范,只是何氏是个不安分的,我的话她初始还能听进去,可她的耐性不够,太容易出事,罢了,就让这件事速战速决好了。既然是求到我跟前了,那李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二人半斤八两倒也相配,就凑成一堆好了,省得再去祸害别人。”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苏瑜这样说,袁嬷嬷窝在心里的憋屈瞬间就消散了,她还很乐意看到这种结局。 一回到明德院,蝶依和雪娇听到袁嬷嬷去给黄国公府的三房夫人下贴子,二人面面相觑,雪娇说,“姑娘,李宴虽占着三房嫡子的身份,可黄国公府的三房主君只在翰林院做个小不睥编撰,没什么主见,三房夫人又以黄国公嫡妻张夫人马首是瞻,依奴婢看,您单请三房夫人过来赏梅,怜姑娘嫁进李家三房这事她肯定做不得主。” 蝶依很赞同雪娇看法,“而且一旦李家三房夫人登了王府的门,所有人都知道肯定是为的怜姑娘和李宴公子的事,何太太母女先前将事情闹得那么大,张夫人又与王妃不睦,肯定会从中作梗,想让这门亲事妥当,只怕没那么容易。” 诚如雪娇蝶依所言那般,黄国公府三房夫人曾氏在看到摄政王妃派人送去的贴子时,那贴子似烫手一般烫得她的手不停的颤抖,什么也没多想,拿着那贴子就直奔大房而去。 近些时候朝廷氛围压抑,黄国公三令五申家中女眷能在家就决不出去。所以,张夫人和李楠母女俩便窝在屋里绣被套,徒然听见外头婆子的惊呼声,二人不约而同停下手中事物,起身迎出去。 尚未走到门口,就见三房弟妹曾氏脸色凝重为难的冲进来,“大嫂嫂,快快看看这个。” 她将苏瑜差人送去的贴子递到张夫人面前。 张夫人拿过贴子一看,脸色一沉,啪的一声将贴子合上,“这个苏瑜,也太明目张胆了吧,说什么请你过去赏梅,分明就是以势压人想迫你娶她那个不知检点的继妹。” “这可怎么办啊,我的宴哥儿怎么能娶这样一个浪荡的女人”曾氏捂着脸痛哭起来。 李楠扶着曾氏坐下,却找不到言语宽慰。 “哼。”张夫人冷哼一声,“从这事儿一出,我就一直在想摄政王府里的那位几时会出手,如今急不可奈,肯定是那个苏怜的肚子要隆起来了,等不及了。” “大嫂嫂,三老爷那软脾气你也是知道的,我现在是全无主意,归根究底,我是真不想要那样的人做自己的儿媳妇啊” 虽然很想吐槽曾氏说苏怜不是好东西,可你那把人家肚子搞大的儿子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的话,但她也的确是很不想跟苏家扯上什么关系,就是单纯的看苏瑜不顺眼罢了。 “阿娘,虽然我也不想宴弟娶苏怜,可以现在苏瑜的地位,她要咱们家娶苏怜,咱们家真的能拒绝吗”李楠弱弱的开口,忧心冲冲。 张夫人现在只想着不能如苏瑜的愿,其余的都不在她考虑之列。 “你懂什么咱们家不娶,难道她苏瑜还敢拿着刀架在你弟弟脖子上逼他娶吗”张夫人满脸的讥诮,“你也说她现在的地 位崇高尊贵,这种逼迫人的事要是做出来,还不得让天下人用唾沫淹死。” 第612章 不请自来张夫人 实际李楠并未真正了解过苏瑜,但她印象中曲恒和肖美媛都没好下场,就不得不思虑阿娘这样与苏瑜对着干真能讨到好处 到了曾氏前往王府赴约那日,何氏和苏怜先到王府。 还是那个小花厅,苏瑜将何氏支使开了,眸色郑重的看着苏怜,“现在你阿娘没在,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真愿意与黄国公府结亲吗” 都这个时候了,苏怜不懂苏瑜为何还要这样问她低头,用手抚摸住小腹,轻声道:“王妃姐姐,你觉得我现在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苏瑜心里还是抹过一些失望,她换了种方式问,“你老实说,你愿意嫁的是黄国公府的权势地位,还是李宴这个男人” 苏怜神色一滞,这么刁钻的问题要她怎么答 回答黄国公府,说明她势力。 回答李宴,她又不是没了解过,李宴生性风流,喝酒狎妓样样精通,她凭什么要选这样一个人渣 苏怜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她缄默的态度虽然让苏瑜极度失望,倒也清楚她内心真正所想。 “罢了,我们苏家人虽在京城不入流,到底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苏瑜端起茶啖了一口,“一会儿人来了,你就在隔间去呆着,不准作声,就算是给你长点心,让你知道自己铁了心要嫁的是户什么人家,省得嫁过去心里没数,受人轻贱。” 苏怜诧异的看着苏瑜,她很意外。阿娘只顾当下,只想急着将她嫁进黄国公府去,往后她会在黄国公府过什么日子,竟是真的没想过的。 何氏被拦在门外,她很不放心苏怜独自面对苏瑜,担心苏瑜耍什么鬼心眼子苏怜招架不住。脖子拼了命的往门里伸,奈何守门的仆妇拦得严实,她只能隐约听到些断断续续的对话,真实情况却是一概不知。 采玉走出来,示意仆妇放开何氏,她这才如愿进到厅里,冲着苏瑜虚情假意笑了笑,然后用眼神质问苏怜都和苏瑜说了些什么。 苏怜抿着唇没反应,苏瑜看到何氏上不得台面的作派眸光凉了凉。 恰在此时,袁嬷嬷进来回话,“王妃,人到了。” 苏瑜见袁嬷嬷神情有异,问,“怎么回事” “有人不请自来,是国公府的主母张夫人。”袁嬷嬷答。 意料之中的事,黄国公府三房曾氏,出身不高,又没分家,求到张夫人面前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这张夫人厚着脸登门,只怕今日有场硬仗要打。 何氏一听张夫人来了,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充满诮讥讽刺的厉害脸来,立马就不淡定了。“张夫人来干什么咱们要结的亲家是国公府三房又不是他们家,她来凑什么热闹” 何氏无知的样子让袁嬷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大太太,黄国公府没分家,虽说三房的事轮不到当府主母管,可若是三房愿意当府主母做主,张夫人也是有话语权的。” 还有这种事何氏看向苏瑜求辩真假。 苏瑜的表情依旧淡淡的,她便知道是真的,心里也更悬了,“那个张夫人嘴皮子异常厉害,三房让她过来,摆明了就是不愿意结这门亲事,王妃娘娘,你快派人把张夫人赶走,咱们只与李家三房商议便是。” 这人都已经来了,赶出去岂不更叫人非议袁嬷嬷嗔怒的盯着何氏,心道这贱人还要连累王妃到什么时候 “过府即是客,再说往后怜姐儿嫁进黄国公府可是要称张夫人为大伯母的,你这样的驱人之举,不是让怜姐儿还没嫁过去便教她不孝吗” 何氏被怼得哑口无言。 苏瑜有些心累,道:“袁嬷嬷,去库房挑几匹绸缎出来让大太太挑,快要开春了,让她拿回去给阿爹做几身新衣裳。” 这是要支开何氏呢,袁嬷嬷自然也怕到时何氏在这里上窜下跳误事,很高兴的半扯半拽将何氏弄走了。 蝶依将苏怜带到隔间,采玉打开帘子,立即就见张夫人走在前头,曾夫人走在后头,齐齐站在厅中对着苏瑜行礼。 “臣妇给王妃娘娘请安。” 张夫人脸上的笑容倒是挺稳实,可曾夫人脸上的表情却很心虚。毕竟只请了她一人,她却私自叫了个作陪的来。 “二位夫人不必多礼,快请坐,来人,奉茶。” 张夫人没客气,直接坐了,曾夫人才缓缓落坐,嘴里说着客套话,“承蒙王妃娘娘不弃,邀请妾身来王府赏梅,妾身想着多一个人多一分热闹,便私自作主将妾身这大嫂嫂一并带来凑趣,王妃娘娘您不会怪罪吧。” 你都说我不会怪罪了,我还好意思怪罪吗 苏瑜懒得戳穿曾氏的伎俩,言道:“怎会难得张夫人来窜门,我 高兴还来不及呢。” “也亏得是今日。”张夫人卖了句关子,端起茶来呷了一口好一会儿才道,“要是换作明日,咱们妯娌两个可就要没时间了。王妃娘娘还不知道吧,我们黄国公府近来有喜事,三弟妹养的宴哥儿与自幼在渝州老家的娘家表妹订了亲,转眼这两个孩子都大了,前儿不久他舅舅已经亲自送姑娘进京,明儿就要抵京,择日完婚,届时送喜贴到王府来,还请王妃娘娘定要去观礼才是。” 怎么在她面前玩儿先发制人 苏瑜不动声色。 但隔间里的苏怜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采玉一直守着她,看着她几近惨白的脸色真是又可怜又可嫌。 虽然这番话是来前商定好的,甚至预测到王妃会问什么问题,也都有了相应对策,但曾氏心里还是发虚发慌,甚至都不敢看苏瑜的表情。 “这到是喜事一桩。”苏瑜眸色沉炽,让人看不出来她到底是生气还是不生气,“既然是自幼定下的亲事,想来宴公子也是知情的。既然如此,怎么又对我那妹妹允诺一世倾心如今她身怀六甲又不得名份,曾夫人,你是不是该给她一个公道毕竟她怀的可是你的孙子。” “妾身早知道王妃请我这弟妹过来并非赏梅那么简单,原来真是想拆散我家宴哥儿与舅家表妹的姻缘。”虽然苏瑜身份地位高出她许多,可张夫人仗着苏怜大肚子非嫁进李家不可拿乔。 从前并未听说过李宴与什么有人姻缘,真要有前段时日媒婆何必将黄国公府的门槛踏破想来这个舅家表妹也是近日冒出来的,原因不过是嫌弃苏怜的出身,瞧不上她罢了。 她还是那句话,苏家人她怎么料理都行,换了人就不行。 苏瑜冷眼看着张夫人微微扬起的傲慢的头,唇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明人面前就不说暗话了,你们家李宴是个什么货色咱们心里都清楚。曾夫人,你也别嫌我把话说难听,我这妹妹的确有失检点,然但凡你家宴哥儿稍微正人君子一点,事情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上不得上,下不得下的地步。 “今日请你来,是想跟你商量苏家与你儿子的婚事,如今我忝居高位,这媒人我也做得。至于张夫人嘴里的那个什么舅家表妹,你们怎么弄出来的就怎么给我弄消失,别再我说什么吃相不好的话,谁的吃相又好呢你说是吧,二位夫人。” 曾氏被苏瑜这番霸道强势的话慑得不敢言语。 张夫人轻轻缴着手里的帕子,脸上全是震惊,“王妃这是要强嫁啊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我管不着天下人的看法,我只管我妹妹几时能嫁给李宴。张夫人说强嫁,我也不否认,谁叫你家李宴要招惹我妹妹呢,既然招惹了,还怀了孩子,若是这二人不能有个结局,只怕谁这辈子都不能洗净这个污点吧。” 苏瑜唇边的笑容很温和,真的好像在和闺中密友相聊儿女之间的亲事一般,可她眼中透露的冷锐之色,慑得曾氏脊背生寒,张夫人不由自主蜷紧了手指。 “王妃以势压人,就别怪妾身说话难听了。”张夫人讥诮的表情配上讥诮的话,“苏怜小门户出身,我黄国公府再不济也是簪缨世家,像这样的人户放在京城是连黄国公府的门都进不去的,她用龌龊的手段接近我家宴哥儿,勾引成事珠胎暗结,又想利用腹中之子为要胁嫁进黄国公府去坐享荣华富贵受人尊敬,这样的人我还想告她玷污了我黄国公府的血脉呢,她还痴心妄想想当李家三房的大奶奶,真是可笑。” 这番话是鄙视苏怜的,可连带着苏瑜也一并诋毁了。 第613章 娶与不娶 蝶依和雪娇拧眉正要发作,苏瑜抬手制止住,“黄国公府未分家,你一个大伯母要管侄儿的婚事也是能算数的。咱们别扯这些有的没有,我只一句话,娶还是不娶” 她把话说得这么难听都没将苏瑜激动分毫,且她还能保持清醒的头脑对问题一针见血,张夫人虽然不甘心,到底心里升出一丝佩服来。果然不是普通的女子,怪不得能征服摄政王。 “娶又如何,不娶又如何” 苏瑜笑道:“娶,苏李两家皆大欢喜,不娶,我就想法子让苏李两家皆大欢喜。” 张夫人蹭的一下站起来,“你真敢拿着刀逼我家宴哥儿娶那不知检点的贱人” 对张夫人话里的故意挑衅,苏瑜仍旧面不改色,她淡定从容,身姿慵懒的略略歪倚,“话不用说得这么难听,毕竟苏李两家是要做亲家的,是吧,曾夫人。” 曾夫人被点名,莫名的一个激灵,她讪讪的笑着,嘴巴开始哆嗦。 苏瑜就当没看见曾夫人的胆怯,说道:“曾夫人,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李宴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他的品性你该是最清楚不过的。我再次承认我家妹妹的确行为有失,可毕竟这是他们两个人做出来的事,总不能叫后果都让我妹妹独自承担了是不是若是苏李两家亲事不成,且不说事情闹得这样大,京城哪个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给李宴,就算是你们所谓的舅家表妹,要是知道自己尚未成婚的夫君曾做下过这等荒唐之事,往后夫妻又真的能和睦依我之见,倒不如成全他俩,再多的流言蜚语也就不攻自破了。” 委实而言,曾氏被说动了。 近期不论她是参加宴请还是在哪儿碰到熟人,被问到最多的就是有关她家宴哥儿与苏家怜姐儿的事,让她不厌其烦的解释,可是解释来解释去,根本没人信她,反而有种越描越黑的挫败感。 若是真娶了苏家怜姐儿,虽然名声不大好,到底是不必再费唇舌说这说哪儿,何况虽是继妹,出身也低,但苏瑜好歹是摄政王妃,往后三房若有个什么关口,撺掇着苏家怜姐儿来求求情,难道王府会不管 曾氏突然就像开了窍似的想通了,这门亲事想想其实也没那么糟糕不是 见着曾氏松动,张夫人脸上挂不住了。她是不论如何也不会答应苏怜那个低贱丫头进黄国公府的大门的,“王妃娘娘,您牙口利害,妾身说不过你,但只一点,妾身是黄国公府当家主母,若非妾身点头,苏家姑娘是绝对不可能进门的。您真要把妾身逼急了,妾身就去敲登闻鼓鸣冤,让皇上,皇后娘娘给评评理,看看自古哪儿有人家不愿娶还上赶着要嫁的例子。” “哐哗啦啦。” 隔间里突然传出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 一开始听到张夫人不遗余力的诋毁她,苏怜还能忍忍,毕竟苏瑜答应过她会让她嫁进黄国公府,所以她忍。到后来张夫人骂自己连带着也骂了苏瑜,她心里有丝不忍,她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替她做主的苏瑜被张夫人羞辱,她就坐不住了。起身就要往外冲,采玉好不容易才拉住她。但最后张夫人那句决不愿娶,甚至要去敲登闻鼓告御状的话彻底激怒了苏怜。 与采玉的拽扯中,不小心撞倒了一只白玉瓶,采玉愣神之际,苏怜趁机从隔间里跑出来。她站到张夫人面前,一改胆小怕事的怯弱本性,直接与张夫人杠上,“你不必去敲登闻鼓,我也不必嫁你家。我苏怜的确是出身不高,但我也知道好女不侍二夫的道理。我现在就找根绳子到你国公府门口直接吊死算了,一尸两命,就让满京城的人评评理,到底是你家李宴始乱终弃,还是我苏怜忠贞不渝。” 说完,苏怜便提裙跑出去了。 曾氏瞬间脸都吓白了,张夫人的反应也很难堪。真叫苏怜在国公府门口吊死,还一尸两命,被有背后嚼舌头不说,恐怕还会连累府中爷们儿官声,太得不偿失了。 苏瑜没作声,只轻轻的端起茶,送客。 张夫人和曾氏趾高气傲的来,灰溜溜的追出去。 采玉担心的看着苏瑜,“姑娘恕罪,是奴婢没将怜姑娘看住。” 苏瑜搁下茶,示意蝶依跟出去看看。 反正苏怜的脸皮早就没了,再到国公府门口去闹一闹也不是不可以,名声这种东西,要的比不要的更在乎。 袁嬷嬷慢条斯理的从库房里拿出好些上等布匹让何氏挑选,何氏满心满眼都是小花厅里的状况,敷敷衍衍挑选几匹之后就要走,袁嬷嬷将她拦下,说了好些有的没的的话,明显就是不想她去小花厅。 何氏本想与袁嬷嬷撕破脸,可又想到这是摄政王府,她在这里丢了一只手臂,只能强按下作妖的心思,好说歹说求袁嬷嬷放她去小花厅。 袁嬷嬷既说破,连装都懒得装了,直接吩咐两个粗使婆子将她看住,自己则去做自己的。 好不容易何氏得了解禁,匆匆赶往小花厅,没见着张夫人和曾夫人,只见苏瑜搭着雪娇的手迈过门槛。她左看看右瞧瞧,在确定张夫人和曾夫人的确不在的情形下,问,“张夫人和曾夫人哪儿去了赏梅去了” 这副急不可耐的嘴脸看得苏瑜目光凉了又凉,苏怜那般轻贱自己,这何氏真是功不可没。 雪娇忍不住开口道:“赏什么梅人家国公府执意不娶,你家怜姐儿气不过,正去国公府门口上吊呢,你还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跟去瞧瞧,难不成真愿意看到怜姐儿一尸两命不成” 这话像一道晴天霹雳落到何氏头顶,炸得她头眼昏花,什么都来不及说,转身就往外奔去。 袁嬷嬷从廊下走过来,看着何氏匆匆离去的身影,也是一脸的愁眉官司,“姑娘,何氏最是个惟恐天下不乱的主儿,此去可别闹出什么事来。” 苏瑜扯起一方唇角,“张夫人自恃身份过高,不将人放在眼里,何氏这性子最是治这种人,张夫人顾忌着苏家背后有我的存在,这口气只能闷声吞了。” “那怜姐儿和李宴公子的婚事” 苏瑜叹了口气,“我瞧着曾氏是有意松口的,只是张夫人与我较着劲儿罢了。你派个人到荷花巷子给我阿爹传个话,让他将怜姐儿的生辰八字准备好送到曾氏手里。不管她拿到哪里去批命,我都只要这桩姻缘成了。” 袁嬷嬷了解了苏瑜的意思,转头就去办差。 且说苏怜离开王府,到底是顾忌腹中骨肉不敢疾行,轻易就让坐马车的张夫人妯娌给追上了。 第614章 神转折 张夫人撩开车窗帘看着苏怜一副气冲冲慷慨赴义的样子,就知道今儿这事不容易善了了。头先在王府与苏瑜过招,被逼得节节败退不说,这会儿又让苏怜这个小贱人吃得死死的,张夫人恨不得这马车直接从苏怜身上压过去,死了才一了白了才好哩。 “大嫂嫂,快想想法子,别真叫她去国公府门前吵啊,咱们家可不能再丢人了。”曾氏着急的拽着张夫人衣袖。 张夫人直觉胸口压着块巨石,糟心得很,“我能想什么法子,快把她拉到马车上来。” 曾氏接连应了两声,立即叫住马车,她亲自下去拉人。 见曾氏来拽她,苏怜一边护着肚子,一边担心这曾氏不怀好意,所以她抿绝上车,“放开我,你想干什么” “有什么事咱们车上说。” 碍于之前在王府这二人与苏瑜的对话,苏怜好感全无,哪里来的信任她再次拒绝,并喊了起来,“谁要跟你车上说,你们国公府的人一肚子坏水儿,如今见我一个人,指不定打什么歪主意呢,快放开我。” 因为苏怜的囔囔,周围已经开始有人围起看热闹。张夫人躲在车上不露面,眼不见为净。曾氏被人指指点点,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极为难堪。 “让你上车就上车,哪儿那么多废话” “你想干什么快放开怜姐儿”何氏追出来,气喘嘘嘘将苏怜拽到自己身后,母鸡护小鸡似的敌视着曾氏。 见过何氏泼辣兼胡搅蛮缠之能的曾氏此刻心里发怵,这何氏一来还能轻易收场吗曾氏心中如临大敌,脑子徒然乱成一锅浆糊。 不待曾氏发话,何氏便厉喝一声,“你们国公府吃相也为免太难看了吧,始乱终弃在先,不但想逃避责任,还想把脏水全泼在我女儿身上哪儿有那么便宜的事你现在拽她干什么是不是想对她肚子里的孩子动粗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狠心,好歹也是你的孙子呢。” 何氏一番话,信息量极大,周围看热闹的热闹顿时议论得热火朝天,知道的不知道的这会子都知道了。何氏脸皮厚,又加上豁得出去,根本不所被人指指点点。但曾氏不同,她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就跟自己身上的衣服被扒光丢进人群里让人看一样屈辱。 “何太太,你听我说,其实。” “说什么说”张夫人撩帘踏下马车,这个时候面对何氏这样的市井泼妇,曾氏不应该端起国公府的气派好好训叱吗她怎么还从曾氏的话音里听出了服软的味道这不是个好信号,张夫人瞪了一眼曾氏,冷冷地瞥向何氏说道:“看看你这没教训的样儿,能教养出什么好的姑娘你让在场的众位评评理,哪家婚事不是讲究的门当户对,就你苏家还想高攀我国公府,也不找张镜子好好看看自己什么德性,真是痴人说梦。” 何氏被训得气红了脸,“我没教出好姑娘,你们国公府还是高门大户呢,就教出好儿子了是好儿子怎么能干出始乱终弃之事” 张夫人被怼得怒不可遏,她转头看向臊得不敢吱声的曾氏,“你哑巴了吗你真想这么个不知检点的姑娘做你儿媳妇” “我。”委实而言,这些年他们三房被大房压得很惨,她又因自己娘家无靠山更是在国公府说不起话,先前考虑的是苏怜的人品问题,又是小门小户出身,的确配不上她的宴哥儿,带出去更是脸上无光,她才如此抗拒和反对。可是方才听了苏瑜的话,又想想三房的处境,撇开苏怜的品性不提,她背后是摄政王府呢,这门亲事还真差不了。 这会子她当众被大嫂嫂训叱,也是敢怒不敢言,她也想翻身呢,谁想一辈子被人压制着 “大嫂嫂,咱们先回吧,别在这儿吵了。” “你。”张夫人指着曾氏气得脸涨成猪肝色,“我这般为你儿子的婚事操心,你这做亲娘的居然拖后腿,三弟妹,有你这样胡闹的吗” 徒然有人拨开人群,在何氏耳边说了句什么,只见何氏脸色一改竟露喜色,看曾氏的目光也不再那么敌视,甚至还带着友好,“原来是场误会。”又转头训起苏怜,“曾夫人好心请你上车想送你回荷花巷子,你一个小辈拿什么乔还不向曾夫人告罪。” 这转变来得太快,曾氏一脸茫然。 苏怜也好不到哪儿去直用眼神质问阿娘:这又是演哪儿一出 何氏没理会苏怜求问若渴的眼神,直接她将从身后又拽出来面向曾夫人,“快点,曾夫人,是我没教养好,您多担待。” “啊哦。”曾氏还是没会过意来。 苏怜曲了曲膝,“曾夫人,是怜姐儿失礼,请曾夫人恕罪。” “曾夫人,我们母女就先回去了,辛苦您特意跑这一声,外头天儿凉,您也赶紧回吧。” 何氏说完,朝曾夫人曲了曲膝,随即拽着苏怜就走掉了。 围观的人见无热闹可看,也就三三两两散去。 车室里的张夫人都已经做好了与何氏舌战三百回合,怎么这就走了她撩帘看着曾氏仍然回不过神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愣着干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她哪儿知道怎么回事只是突然受何氏以礼相待,她怎么就觉得这么玄乎呢木木讷讷的回到车室里,曾氏说,“大嫂嫂,这事奇啊,何氏怎么就轻易放过咱们了” “哼。”张夫人冷哼一声,“这肯定是王府里的那位出的什么缓兵之计,指不定何氏母女上了停在躲在犄角旮旯里的马车现正直奔咱们府门口大闹一场呢。” 曾氏想想那个场景,头皮一麻,“天啊,车夫,快快快,回府。” 等到二人回到国公府门口,别说什么何氏母女在门前大闹,就算是个路过的也懒得朝国公府门口侧目。 曾氏疑惑的看向张夫人。 张夫人疑错了心思,被打脸,也颇为尬尴。 回到国公府,张夫人坐在主位上,曾氏不敢坐,而是忐忑不安的站着。 张夫人一把将女使递来的茶盏打翻,怒气冲冲的质问曾氏,“三弟妹,可是你求着我去摄政王府帮你说项,不娶苏怜那个贱人,怎么我瞧着你去了一趟王府,心里似乎有意改主意似的你这是拿我当猴耍呢” 曾氏一向在张夫人面前怯懦惯了,面对张夫人的发威,曾氏那里受得住,更不敢将心里的小伎俩透露半分,她连忙跪在地上,态度诚恳,“大嫂嫂,你是知道我有多讨厌何氏母女的,岂会愿意苏怜进府我之所以不敢表露太多自己的意思,是担心王妃耍手段,毕竟她现在正在王爷面前得宠,万一她到王爷面前胡说八道,咱们国公府的爷们前程要是受损,我哪里担待得起” “这些担心你为什么去王府前不说分明就是你动心了,想着与苏家结亲后高攀上摄政王府,为你们三房谋更大的前程呢,是不是” 是,全是。 但不能承认。 “冤枉啊,冤枉啊,大嫂嫂,我家三老爷在翰林院的编撰还是大老爷安排的,这大恩大德,我们一家铭记于心,哪里敢对大房有二心” 看到曾氏眼泪鼻涕流了一脸,还是她熟悉的怯弱无主见的样子,张夫人略略松了口气,“你担心的也不无道理,先前是我想得太简单了,以为她会顾忌自己的颜面和地位略作收敛,没想到她根本不在乎这些,还以势压人,咱们的确不得不要低一头。可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咱们也不是没有对策。先前杜撰的舅家表妹与宴哥儿自幼定亲,也的确是明儿就到了,你先安排下去,后天就让宴哥儿跟表妹把婚成了,苏怜那小贱人真想进门,也只能是做妾。” 第615章 高兴得太早 “做妾”曾氏怔了怔,这做妾跟做妻对于三房的将来区别可大了。要是苏怜为妻,王府自然高看三房一眼,要是做妾,别说高看,顺道收拾了都有可能,毕竟是王妃的妹妹,哪儿有做妾的道理 可曾氏不敢言明心中所想。 “届时苏怜进府,妾同奴婢,届时想怎么拿捏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张夫人自认为总能在绝境中寻到一条美好的出路,甚至有些迫不及待让苏瑜看到自己妹妹为妾时的恼怒反应了。 且说苏怜让阿娘何氏拽走,她满以为会回王府继续商量嫁进国公府的对策,岂知阿娘一言不发将她带回了荷花巷子。一进门,苏怜就急需解惑,“阿娘,方才是怎么回事为何要让我向曾夫人低头” 何氏一边走一边喜上眉梢的回答,“知道方才那人在我耳边说的什么吗那人是袁嬷嬷派过来给你阿爹传话的,让你阿爹将你的庚贴准备好,明儿一早送到国公府去,你想想都到了送庚贴这一步了,咱们还能和曾夫人继续撕破脸么你进门后是媳,在自己婆母面前该矮一截就该矮一截,难道还让她来迁就你” 这是什么神仙转折苏怜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不对啊,我明明听见张夫人说怎么也不会答应娶我进国公府的,让咱们把庚贴送过去,国公府能收吗” 何氏停了步,她折身看向苏怜,“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个姐姐的厉害之处在什么地方。” “在什么地方”苏怜傻傻的问。 何氏道:“她比咱们还不要脸呢。” 何氏语声一落,苏怜脸色一僵,何氏不知情,方才她可是从头至尾听话听全乎了的。苏瑜怎么与张夫人妯娌周旋,又如何被张夫人含沙射影的迁怒,阿娘口中的不要脸,可全都是为着她啊 “阿娘,以后你不准这样说王妃姐姐。” 听出苏怜话里的不高兴,何氏有些讶异,她也不高兴了,“怎么,得了她的恩惠心就向着她了傻丫头,你可别忘了是咱们母女精心策划才有了今日这样的好局面,她苏瑜只不过是动了动嘴皮子罢了。在你阿爹的份上,你看她还管不管你。” 苏怜觉得不是这样的,很难怪,若是从前阿娘这样说她就信了,可是这次不一样,阿娘这样说苏瑜,她很反感。 “总之,就是不准你再说王妃姐姐的坏话。” 赌气似的,苏怜掠过何氏回了自己的房。 何氏望着苏怜的背影摇头兴叹,又想到还有要紧的事找苏宗耀,将心里这点不舒坦迅速抛开。 苏宗耀自打何氏母女两个离开荷花巷子,心里就一直不得安生。不论如何,怜姐儿失身于国公府李宴已是不争之事实,结果最好是嫁于他为妻;可另一方面他又知道以苏家的门户难以高攀上国公府,此事若成定会使苏瑜很难为。 苏盼在屋里绣鞋垫,心里也记挂着王府的情形,索性来陪阿爹一起等消息。阿爹长吁短叹大半日,在屋里徘徊不定,晃得她眼都花了。她将他按着坐下,“阿爹,您快坐下歇歇吧,阿娘和姐姐不会有事的,万一带回来的是好消息呢。” 这番安慰的话并未让苏宗耀乐观起来,他道:“你阿娘带着你姐姐去国公府闹成那样,两家的脸面早就撕破了,这一见面能有什么好话非得连累你瑜姐姐,我这张老脸真是被她们母女俩给臊光了。” 苏盼接不下去话,因为阿爹的话没半分错处。 “为父想过了,若这门亲事执意难成,趁着怜姐儿腹中那块肉不大,趁早解决掉最好,咱们一家子回下河县去,找个好人家嫁了,把京城的这些是是非非都抛开,我就不信这日子还过不好。” 苏盼说:“可是瑜姐姐不是说这件事交给她吗我想瑜姐姐那么本事,应该难不住她吧。” 那不也是仗着王爷的恩宠,仗着王爷的势。 这话苏宗耀没好意思说出口。 “虽说你瑜姐姐嫁得不错,到底没有通天之能,也不是什么事都能由着她心意来不是” 这话苏盼照样没法子反驳。 “太太回来啦。” 听到外头有人说话,意识到何氏母女俩回来了。苏宗耀站起身走了一步,复又驻足退后一步坐了回去。苏盼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明明很紧张,偏要装作满不在乎,这这阿爹还真是麻烦。 苏盼迎出去。 何氏迈进门槛,瞧见她一脸喜色,苏盼内心松了松,“阿娘,怎么只见你,姐姐呢” “你姐姐要嫁人了,羞于见人,躲回屋里去了。”丝毫不提方才母女俩的不愉快。 听到何氏这样说,苏宗耀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何氏高兴得难以自已,“咱们要嫁姑娘了。” 苏宗耀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国公府答应了” 何氏摇摇头,“离答应不远了,王妃让我回来告诉你一声,让咱们明天将怜姐儿的庚贴送到国公府三房夫人手里去,这就要换庚贴了,难道不是已经事成的只要接下来的合庚贴没什么问题,这门亲事就是铁板钉钉了。” 于苏怜而言的确是个好消息,可是事情没走到最后一步,苏宗耀就觉得不该高兴得太早。“哼,八字才一撇,你高兴什么” 至晚夕。 苏瑜在露台上摆了茶席,她举动优雅的抹着茶。有抹欣长的身影站在檐下,深冬的暮色全是灰意朦胧,夜风掠过矮墙袭来,将他墨玉色的绸袍吹起,微微鼓起宽袖。沉炽如暗潭的目光凝望苍穹,仿佛能透过重重乌云,望见一轮皎洁的满月。 蝶依走过来在苏瑜身边曲了曲膝,“的确有那么个人,是曾夫人娘家的侄女儿,只是从小并未与李宴订过亲,说有婚约是在出了怜姑娘之事后发生的,张夫人为了以防万一,早早就让曾夫人将兄长和侄女接进京来,明日的确就抵京了。” 苏瑜停下手中的抹茶动作,捋袖沏了一盏搁到一旁,空气里的茶香清冷清冷的,像极了苏瑜此刻的目光。 宣祈回身坐到她左下方,执起那盏茶笑得邪意,“那个李宴真有那么好么让你如此劳师动众要将苏怜嫁他。” 苏瑜淡淡的扫了一眼宣祈那张打趣的脸,“那李宴好不好关我什么事不过是有人执意要嫁,反正那个李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正巧将这二人凑成一对儿,省得再去祸害别人。” 苏瑜的事,除了苏瑜自己主动开口,或是威胁到苏瑜的安全,否则他都不会插手。 宣祈低头喝茶。 苏瑜自己沏了一盏喝了一口,玉眸闪着精明的光泽,“虽然曾夫人如今是有所松动,可我瞧着那张夫人肯定会从中作梗,蝶依,明儿还得辛苦你跑一趟,我不想在苏怜嫁进国公府之前见到那对父女进京。” “是,奴婢明白。” 蝶依退下。 苏瑜接过宣祈手中喝空的茶盏又沏了茶,递回去时说,“王爷近日在忙什么妾身怎么瞧着您神情有些凝重。” 北国的奸细自从成功接近皇帝后,皇帝莫名的安静下来了。 这是个征兆,但是什么征兆,他还没得到消息。直接今早皇帝身边的太监来告诉他,“太后七七四十九打醮那日,陛下要去皇陵祭拜。” 皇帝祭拜过逝的太后本无不妥,然不妥之处在于他从未在葬礼上露过脸,也没在太后下葬之日露过面,在众人都要习惯他这种不孝之举,这种冷漠的态度时,他居然说要去皇陵祭拜太后,旁人或许看不出什么,可他知道这其中定有猫腻。 “你还看出了什么来”宣祈笑问。 第616章 商议 苏瑜徒然抬起手,抚向宣祈的额头,一下又一下的轻柔的抚着。 “不论多大的事,多深的诡计,总会有露出破绽的地方,王爷人中龙凤,不必拘泥某些细节一时看不透而心生郁结。” 他没有心生郁结,如今没什么事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不过,这样让他心爱的女子担心的感觉,还不错。 反握着她的手,眼中情深款款,“是,本王受教了。” 站在身围服的女使忍不住掩鼻而笑,苏瑜倏地抽回手,嗔瞪他一眼,“不正经。” 宣祈欣然接受她的娇嗔,透露出一句话,“陛下决定在太后过逝七七四十九日那日前往皇陵打醮。” 持茶盏的手一顿,聪慧如苏瑜,一时间自然胸中凝聚无数的疑问。本该是很正常不过的之事,只是之前不论是太后的丧礼还是葬礼皇帝都不曾露过面,这会子说要去祭拜,怎么想怎么透着一股子不和谐感。 “外间传谣陛下一直愧悔当初刺伤太后,而无颜到灵前祭拜,怎么,他想通了,觉得有脸了” “北国奸细见到他了。” 这声音一落,苏瑜便清楚宣祈在忧心什么了。 “你故意让北国奸细与皇帝接头,难道就不怕他们密谋些什么吗” “本王一直在想他们会在何时动手,皇帝突然说要去皇陵,估计就是那日吧。” 苏瑜的目光和这夜里的气息一样,凉了凉,“应对之策可想好了” 宣祈没有立即作声,而是看向了疏云台的方向。 那里住着宣晗,他原本该是北国最尊贵的王子。 一口饮下盏中茶,苏瑜见着他不是酒却作酒饮下,便知他心中有数,抑或者说是有更大的谋划。 彼时的黄国公府三房院里,曾夫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的不安分也直接影响到身边李三老爷的睡意。 “你翻来覆去干什么呢你大晚上不睡觉明天可以懒床,我明天还得进宫当值呢。” 李三老爷不耐烦低叱。 曾夫人心里正有团火烧得极旺,哪里有睡意她推了推李三老爷,“你别睡了,我跟你说件事。” 李三老爷被扰了觉,心里极不痛快,“你就不能让我安安稳稳睡个觉到底要闹哪样” 曾氏坐起身,看着李三老爷背对着自己的身子,心里越发恨意丛生,“你就知道睡,这么多年了,你就知道睡安稳觉,家里的事一概不操心,大小事全由我出面,你到时睡安稳了,嫁给你这么多年,就半点不知道为我想想。” 李三老爷听着曾氏这话风儿不对,连忙折过身坐起来,“家里又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宴哥儿又闯祸了” 李三老爷虽然仕途不济,为人窝囊,但对曾氏还是感情甚笃。 曾氏摇了摇头,抹起泪来,“我叹自己命苦,一辈子被人压着,老爷,妾身想过了,愿意娶那苏怜入门。” 李三老爷后背一僵,粗眉一皱,十分不解,“你不是说那苏怜品性不端,难为良妇,执意不肯宴哥儿娶她吗怎么今日去趟摄政王府就改主意了还是说你被摄政王妃要胁了要么就是大房那里也愿意” 摄政王妃的确有以权势相压,连嘴皮子那般利厉的大嫂嫂的都在她面前吃亏,权势真是个好东西。“说要胁谈不上,大房也执意不肯。” 李三老爷更奇怪了,“那你这是。” “先前是妾身糊涂,只想着苏怜出身低微,配不上咱们宴哥儿,困在这个局限的想法里走不出来,这才联合大嫂嫂一并到王府去拒亲。今日见着摄政王妃,见她对此事尤为关注,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对苏怜这个继妹是极为重视的。咱们黄国公府未曾分家,家里一应大小事都要问过大房才能行动,宴哥儿如今才学不济,整日不是流连花丛就是遛花逗狗,哪里有半分出息的样子老爷你的年纪也不小了,还只是翰林院一个小小的编撰,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李三老爷沉默着,他好像听懂了曾氏话里隐含的意思。 曾氏小声的在李三老爷耳边说道:“如今宫里的那位在民间声名狼藉,摄政王支手遮天,有些事或早或晚罢了。咱们若与苏家结了亲,将来宴哥儿的仕途,老爷您的仕途,不都有指望了吗哪里还用得着看大房的脸色” 李三老爷被妻子这番小声的话吓得魂不附体,轻声说道:“你真是疯了不成,这种话也敢说出口。” 曾氏却不以为意,“咱们老两口在被窝里说的悄悄话,难不成还有人在床下躲着偷听不成” 说起来李三老爷其实无心仕途,可他文章做得极好,经史子集无一不通,他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 注解古籍孤本,可他一个小小的编撰,根本没有权限看到那些有价值的古籍孤本。 他也曾在大哥面前提过,可大哥似乎并未放在心上,只说让他等,这一等就是好几年没有动静。无疑曾氏的话让他动心了,但他还是很犹豫,“此事不易,你要怎么说服大房何况你先前写信让你兄侄女进京,人家都要到京城门口了,你来毁婚不合适吧。” 曾氏想了想说道:“大嫂嫂那里,肯定要撕破脸皮了,大不了你到你大哥面前硬气一回,咱们分出去单过。至于我兄长和侄女,到时我另给侄女找一门亲事便是。” 与大房对着干 李三老爷想想有些怂。 做了大半辈子夫妻,李三老爷的反应落在曾氏眼里无比失望。她抹起泪来,“妾身知道此事不易,可妾身实在是不想再在大嫂嫂面前伏低做小了。府里有事咱们人微言轻拿不了主意,咱们屋里有事大房却有权做主,老爷,咱们委曲求全了大辈半子,再不做打算,就要进棺材了,就算不替咱们想,也要替宴哥儿的将来想啊” 曾氏的眼泪深深的刺伤着李三老爷,这些年他不是没想过要反抗,可是他没有反抗的资本和依仗,如今有个找上门来的摄政王妃,他要是再不抓住这机遇,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想着,想着,李三老爷蜷紧了指头。 次日一早,曾氏刚用过早膳,下人便将苏怜的庚贴递到她手中。 此时的曾氏有心与苏家结亲,拿到苏怜的庚贴自是喜不自胜,连忙差心腹拿了宴哥儿的庚贴一起悄悄去找城中看老黄历的先生批示。又想来庚贴这事肯定瞒不过大房,但她又不想过早正面与大房起冲突,便借口去城门口接兄长和侄女坐着马车出府了。 曾氏的确差陪嫁在城门口等着兄长和侄女,她自己则在不远处的茶肆里坐着等心腹批了八字回来。 临近晌午时候,心腹拿着批示的八字回来了,笑道:“夫人,先生说这二人八字原本不合,但婚事一旦经过波折成了,便是大大的相合。” 曾氏舒了口气,“先生真是神机妙算,知道这门亲事如今正在波折中。” 心腹道:“奴婢找的批字先生是京城里的神算子,京城大户人家的喜事大部分都经过他的指点,断断错不了。” 曾氏合上那张纸,叹息道:“都不知道到底谁是谁的福气。” 曾氏在茶肆里一直呆到大半下午,仍没见兄长和侄女进城门,但她等来了另一个人。 此人昨日她在摄政王府见过,乃是王妃身边的嬷嬷。 “老奴见过曾夫人。”袁嬷嬷曲了半膝。 曾夫人可不敢受她的礼,忙回了半膝,“还不知嬷嬷怎么称呼” “老奴姓袁。” “原来是袁嬷嬷,快请坐。” 袁嬷嬷守着规矩,不敢全坐,半坐在凳子上,直入主题,“老奴此次前来,只为得夫人一句话,这门亲事是成还是不成” 曾夫人来不及多想袁嬷嬷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如今有了神算子的批示,她担心这门亲事成不了,哪有说不成的道理“俗话说成家立业,成家立业,我家宴哥儿行径的确是荒唐了些,竟伤害到了怜姑娘,我这个做阿娘的实在过意不去,我绝对不允许我家宴哥儿成为一个始乱终弃不负责任之人,我这两日就亲自带着他到苏府去提亲,请王妃娘娘放心,有了怜姑娘那么好的娘子,相信我们宴哥儿定会收心的。” 前面的话算是给李宴找回些颜面,后面的话算是承认了这桩婚事。 袁嬷嬷点点头,“都是高门显贵家的公子,品性又真能差到哪儿去” 这话很是贴慰,让曾夫人对袁嬷嬷的好感度倍增。“不知王妃有没有提婚期订在几时” 第617章 定局 “此事来前儿老奴多了句嘴问了一下,王妃说她只想确定曾夫人您的心意如何,其余的就请上荷花巷与苏家人商议。” 曾夫人还以为王妃会一手包办完,想来这样做也的确不合规矩。 袁嬷嬷起身说:“既已得了话,老奴这就回府去交差了。” 曾夫人也跟着起身相送。 到门口时袁嬷嬷停住脚又回身,走到曾夫人身边靠近她的耳朵说,“既然李苏两家结定了亲,自然不必再节外生枝,所以夫人不必再等了,您要等的人已经打道回府了。” 说完,袁嬷嬷退后几步,客气的颌首后走出了茶肆的大门。 留下曾夫人怔在原地,手微微颤抖。 此刻,她无比庆幸自己没一根经反对到底,否则最后会落得什么下场,真是难以预料。 回国公府的马车上,曾夫人内心的喜悦很快就掩下去。如不出意外,张夫人还在府里等着她呢。 果不其然,她一进国公府,大房的女使就在廊下迎过来,“三夫人我们夫人等您多时了。” 曾夫人稳了稳心绪,“我先回去一趟,换身衣裳再去见她。” “不用了,我们夫人说请三夫人回来即刻去见她。” 这是什么颐指气使的态度,曾夫人越听心里越不爽快。奈何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她得忍,“行,你前头带路吧。” 一迈进大房的院子,曾氏心里的压抑就挣扎得越明显。明明天还亮着,廊下就开始挂灯笼了,这是大房张氏最爱摆的谱,说什么不想看到天暗下来。 “这天都快黑了,三弟妹这是去哪儿了”张夫人心里焦急,面上却不显,捧着一碗茶,慢条斯理的喝着。 应付了张夫人一辈子,曾夫人自然得心应手,“我去城门口等我兄长和侄女,可是从天亮等到天黑了也不见踪影,想着是不是路上耽搁了,准备明日再去迎呢。” 张夫人淡淡看了一眼曾夫人。 只一眼,曾夫人刻在骨子里对张氏的畏惧开始发毛。 “听说早晨苏家拿苏怜那小贱人的庚贴过来了。” 不咸不淡一句话,却砸得曾夫人心里一咯噔,她试着言道:“因为今日要去等我兄长和侄女,这才耽搁了时辰,大嫂嫂要是不来叫我,我一回来也是要来见大嫂嫂的。大嫂嫂,苏家把庚贴送过来了,苏家又有王府做靠山,王府现在的势力朝中谁人不惧咱们犯不着拿鸡蛋去碰石头不是若因宴哥儿一人的亲事毁了咱们整个国公府的前程,我们三房可就是大罪过了。” 或许先前她的确看不上苏怜,没有好的身世,没有好的家世背景,怎么能配得上她捧在手心里的宴哥儿从昨日离开摄政王府,张夫人心里就有数曾氏要妥协了。所以回府后她施威好好敲打了一番,恫吓住她不准同意苏怜进府,没想到竟起了反作用,激起了她的权势欲。 没有人会愿意一辈子伏低作小的,摄政王府那么大座靠山现在靠过来,她要不是真傻,怎么舍得往外推 “不用把自己的真实意图粉饰得这么好看,三弟妹你心里想什么我清楚得很。”张夫人冷冷道:“我只问你一句,真是想清楚了” 张夫人不装了,但她还是要装一装,“我的确是为了黄国公府的前程着想。” “这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三弟的意思” 曾夫人有那么一刹那就要说出这是我们夫妻俩的意思,话到唇边她又默了默,改口道:“虽然是我的意思,但我想三老爷也是一心为国公府,肯定不会反对的。” “会不会反对不是你说的算的,我这就把三弟妹的意思告诉国公爷去,让他找三弟好好谈谈吧。” 曾氏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把身形立稳,她僵着嘴边的笑容,心里边敲起鼓来。 那厢袁嬷嬷回到王府,见着苏瑜回了话。 意料之中的事,对袁嬷嬷得到的答案并不惊讶。 袁嬷嬷说,“想来怜姑娘肚子不等人,那曾氏也不想让人看笑话,婚期肯定定得很快。” 曾氏下这样的决定,已经算作是与张夫人撕破脸了。 “那就不该是我考虑的事了,如今怜姐儿嫁进国公府已是铁板钉钉,阿爹也算是去了块心病,至于往后怜姐儿的日子会过成什么样儿,那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黄国公府的国公爷听了张夫人对苏怜的评价,眉头能挤死苍蝇时见了李三老爷。说起来三房宴哥儿的丑事闹得沸沸扬扬,就算不娶苏怜,好人家的姑娘也都是不愿嫁进来的。他不像张夫人那样妇人心性,仔细分析之后也懂了三房的打算。 他也只问了李 三老爷一句话,“原本是你三房之事,咱们家没分家我才过问一句,真决定了” 李三老爷没说话,只深深朝国公爷作了一揖。 国公爷就懂了。 “既是如此,就赶紧安排吧,将这桩事早点儿揭过去,闲话也让人少说几句。” 于是黄国公公府三房准备了一日,曾氏亲自带着儿子李宴前往荷花巷苏府提亲。 看着堆满一车的聘礼,以及十挑果蔬绸布,张夫人站在门口笑得十分讥诮,“瞧见没有,这么大的阵仗,三房定是倾尽所有了吧,为了个不知检点的贱人,也不嫌亏得慌。” 李楠站在张夫人身边,若有所思,“阿娘,苏怜的肚子等不得,婚期肯定订得快,你不帮着张罗吗” “哼。”张夫人嗤笑一声,“三房长了能耐,抱住大树了,哪里用得着我忙活他们自己的事自己忙吧,正巧你外祖母这两日身子不大爽利,你跟我一起回去看看她。” 三房这门亲,就算结成了也得让人诟病好长一段时日,阿娘这是想撇清干系,躲出去呢。“是。” 对于曾氏的上门提亲,荷花巷子里立即热闹起来,何氏笑得合不拢嘴,哪有半点跋扈泼妇的影儿好酒好菜全摆上了桌子,热情得曾氏都有些吃不消。 李宴膳后就跟未来的岳父一起进了书房,先是问了他功课,又是问了他将来的打算,李宴对这门亲事极为不满,要不是阿娘以死相逼,他才不会登门来,还提亲,真是笑话。 他已经想好了,苏怜如今有身孕,不便侍候他,他可以纳妾纳填房,娶多少个她都管不着。 可此时面对苏宗耀的关切,他也不得不虚伪的应付一番。 苏李两家的婚期订了三月初二,那时苏怜的肚子已经有四个月了。 第618章 犹豫和代价 梁太后七七打醮之日的头夜,皇帝的寝宫里只余了几盏昏黄的油灯照亮。垂地的褐色帐帘里,皇帝静静地躺在龙榻上,摒住呼吸倾听外头的动静。 在确定四周彻底静下来后,龙榻里帘帐后传出一道低微的声音,“上锋命在下问问陛下,投名状可是准备好了需要在下立即拿给上锋确认,确认了陛下的投诚诚意,在下才能安排陛下离开大唐前往我王之地。” 没有人比大唐皇帝更熟悉大唐的军事重地和布局,只是要将这些东西交出去,宣苑很犹豫。一是他不能肯定自己交出这些东西能得到最好的庇护,二是一旦交出去他将成为大唐史上第一个叛逃的皇帝,太丢人。 呵呵。 话又说回来,他现在还有什么是不丢人的 几次陷害摄政王,却让将士身陷险境的事被扒,与贞贵妃合作偷梁换柱混淆皇室血脉,暗杀摄政王妃和长公主之事被扒,还当众被人看到手刃太后,他留在史官笔下的印象,这些罪恶肯定是罄竹难。 如今整个大唐,除了皇陵还有什么地方是他能待的 北国王示好,给了他能让人看起来精神不错的药,可北国王例来对大唐狼子野心,他会单纯的好意毕竟大唐御医院的御医个个医术精湛,太后伤成那样都还能拖那么久才死,怎么可能会治不好他的身体原因只有一个,那他的身体是真的治不好了。 现在他还没感受到体内有什么副作用,难道真是北国的医术比大唐精湛 代价,则是贡献出大唐的军事重地和布局图。 宣苑的沉默令人心生不耐烦,“陛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王说过,他要贵国的军事重地位置和布局图,只是想看陛下投诚的诚意,届时他帮助陛下报仇,这些东西也是要归还给陛下的。” 宣苑仍不作声,那人可不相信他是睡着了,又低声说:“事到如今,大唐朝廷上下全是摄政王的人,陛下想重掌朝政重得天下,光靠陛下自己难于登天,只有与我王合作,您才可以报仇雪恨重夺地位,您已经没有选择了。” 这一番话,成为按压宣苑内心犹豫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论如何他的声誉肯定是挽不回了,但报仇雪仇却是当务之急,那怕到最后他成为一个暴君,大唐的天下也只能握在他这个暴君手里。 他与北国王做交易,献出大唐的军事重地位置和布局图是投诚的态度,事成之后,北国王要求连云七城永远归属于北国,外加大唐岁岁上贡。如此苛刻的条件,他本该无视,可宣祈将他欺到如此地步,也就顾不得这些了。 “北国王既是诚心相救,朕自然诚心以待,你说的那些东西,没见到北国王,朕是不是会拿出来的,你不必再费唇舌了,回去告诉你的上锋,要是答应,明日就按计划行事,若是不答应,朕就当没见过你们。” 沦落成丧家之犬,还敢在他面前傲气 暗中之人气得不轻,也不敢真将宣苑如何。 一直未再有声音响起,宣苑知道那人该是走了。 黑影左闪右躲避开宫中所有禁卫,直奔城中偏僻一处不起眼的院落。他能轻松进出大唐皇宫,自诩武功不弱。 推门而入,里面简漏的布置中摆着一张半丈长的方桌,一个短须的中年男人神情威棣的坐在桌后,看到黑影进来,以为带来了好消息,难掩激动起身相迎。 “成功了” 黑影摇头,“那废皇固执得很,执意要见着我王才敢拿出来,将军,我们干脆用抢的,反正这个皇帝也没什么用处。” 被称为将军的人挥了挥手,否认了黑影的提议,“事情真要那么容易,还留着大唐皇帝的性命做什么来前大王交待过,务必帮助大唐皇帝回到尔都,因为只有军事重地位置和布局图还不能彻底让大唐臣服。北国在大唐摄政王手里吃过太多的亏,大唐皇帝了解摄政王,有了军事重地位置和布局图,再加上大唐皇帝的指点,才能彻底激溃大唐摄政王。我们要利用的是大唐皇帝对他这个小皇叔的恨,万不能在此刻激怒他。既然实在不愿意交出来,也不必勉强,明日计划照旧。” “是。” 小院不远处的深巷里也闪过一道暗影,他掠过屋脊房顶,直奔摄政王府。 书房里,倏地窜下一抹暗影,青蓝正欲拔刀,看到来人又将刀推入鞘中,并为他推开了书房的门。 暗影一进到书房,光亮将他的侧颜轮廓照了出来,他拿着一壶水咕噜咕噜喝了好一气,才一抹嘴巴不见半分贵气的对宣祈说,“从宫里出来,我就一直跟着,还是落到那处偏僻小院里,五哥,咱们真不动手吗” 宣祈看了一眼萧景仁,纤薄的唇勾起一抹 冷冽的弧度,“让他们去闹吧,闹得越大越好。” 萧景仁很是不解的看着宣祈,特别是他的那双眼睛,看着很淡的,但他偏偏看到了淡淡的眸色下血气翻涌。“我当然知道从长远来看,事情是闹得越大越好,可我担心宣苑耍花招,把咱们再算进去一回。” 宣祈默了默,便道:“那你明日仔细些,最好能抓住一个北国的奸细。” 这又是在打什么主意 次日,天刚亮,宫里的执事太监和宫婢就开始准备前往皇陵向梁太后打醮之事。因为皇帝要前往皇陵,侍卫比前几次多了一半。 辰时二刻,队伍从皇宫出发。 宣苑坐在辇车里,目光瞥向辇车外离自己最近的禁卫军,那是北国奸细,今日要助自己逃离困境。 皇室禁军披甲开道,威风凛凛的阵仗吓坏了大街两旁不少百姓。 等到长长的队伍一过,百姓们议论起来。 “那辇车里坐的是咱们陛下吧,他总算想起来要去皇陵尽孝了。” “太后都过逝那么久了才想着要去,要是我有这么个儿子,才不稀罕他来不来。” “你少说两句,仔细祸从口出。” “怎么,他做得出来还怕别人说” “可不是,要不是因为他是皇帝我告不倒他,我就要去敲登闻鼓为我在军中死去的哥哥鸣冤了。” 这些议论传不到皇帝耳中,皇帝正一心想着赶紧脱困。 皇陵位于西山脚下。 对着梁太后的棺椁上香磕了头,皇帝因为背对着众人,所以无人看到他眼中冷若寒霜的冷漠。 离皇帝最近的长公主宣珏在礼毕后站上前一步,她一身素孝望着梁太后的灵位的棺椁,“母后她,定然十分欣慰。”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母后生朕养朕一场,是该来看看她。” 这话宣珏听着很不舒服,忍不住就怼了起来,“陛下既是心中有数,为何母后活着时不去慈宁宫探望死后尽孝,有什么意义” “皇姐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是说朕连这一趟都不该来吗” 宣珏没想到皇帝如此直白的怼了回来,她深吸了口气,努力保持自己的仪态才没继续跟他呛起来,“不论如何,希望你今日来给母后上香是带着真心实意的,不然母后疼你一场,别让她觉得白养了你。” 皇帝漠然的笑了笑,没再说话。 宣珏悄悄的打量皇帝,比之前瘦了,却比她任何时候前去见皇帝时都精神。先前传出他的身子不大好,难道是御医误判吗 “你的身子如何了”他要她的命,她告诉自己这是替母后问的。 “皇姐又不瞎,朕的状态如何岂能看不出来”皇帝不带任何情的瞥了一眼宣珏,“还是说皇姐期待朕出点儿什么事儿” 宣珏一噎,再开口时语气里带着薄怒,“你非得说话句句带针带刺吗你我一母同胞,何需如此” “原来皇姐还记得你我一母同胞,朕还以为皇姐只记得与小皇叔同宗同脉,忘了我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了呢。” 他这是在怪她当初在宴殿上揭发之事,他居然好意思怪她宣珏简直都要气笑了,这一刻她好像懂了为何皇帝翻脸无情,他的自私狭隘真是历朝皇帝仅见。且他变成这样并非一日之功,他从来都是如此心狠手辣,惘顾人命的。 “不好了,不好了,祭灵殿和地藏灵王殿走水啦。” 第619章 叛国实锤 外头也不知谁吼了一声,宣珏和宣苑双双回身,宣苑知道是时机到了,他喝叱一声,“你们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救火。” 一个禁军头目拱手道:“属下要守护陛下和长公主的安危。” 宣苑凌眉一皱,“这里留两个人即是,朕一会儿先回宫去,你快带人去看看吧。” 陛下之命,禁军头目这下没再抗旨,“属下遵命。” 禁军头目一下子带走十来个禁卫军,现在的墓室里只留下两个禁卫军和宣苑姐弟俩。 宣珏往前走了两步,回头正要问问皇帝要不要先行离去时,突然见到皇帝身边的一个禁卫军抬手朝她劈掌而来。宣珏因为上次被活埋的经历,对于突发状况多少能敏感的避开一点,然她仍然拍打在地。 她惊愕的回头看向皇帝身边的禁卫军,又看了看皇帝一脸的无动于衷,“你还是想杀我”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朕还有什么能被你威胁到的朕不会要你的命,只是外面走水,一会儿浓烟就会涌过来,你能不能像上次那样走运,就你的造化了。”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宣珏来不及消化完,就见那动手的禁卫军再次朝她走来,而她避无可避,在晕过去的最后时刻,她看到皇帝在脱衣服。 皇陵着火的地方一共有三处,每一处的火势莫名的窜得很快,起初有人怀里是什么打翻了供神佛的灵位的油海碗,然有略有经验的守陵卫士却闻到炙热的空气里有火油的味道。 等到大半个时辰将火悉数扑灭后,众人没在墓室里发现皇帝,只发现被烟呛晕的长公主宣珏。 因为禁军头目知道皇帝有说要先回宫,所以也没着急。 可等他回到宫里却听说皇帝并未回宫,他急了,立即找到禁卫军统领冉绥繁报告了情况。 皇帝不见了 意识到这个问题时,冉绥繁这粗糙汉子也觉得头皮发麻。他赶忙去见摄政王,将皇帝失踪之事告之。 摄政王得悉后立即下令全城寻找皇帝的下落,因为没有隐瞒,所以消息就像风生了翅膀,袭遍了京城每一个角落。上至官宦下至百姓,人人自危恍恐,再加上大理寺京城内外到处寻人,一时间昔日繁华热闹的京城大街关门闭户,连流浪狗路过都行色匆匆。 一日后,抓到两个北国奸细。 在大理寺严刑之下,其中一个交待的答案令大理寺卿神魂离体。 他几乎是跄踉着步子冲进宫,寻到官员日常处事的文德殿,扑嗵一声跪在摄政王面前,“王爷,两个北国奸细,一人已死,那活着的北国奸细交待,陛下陛下跟着北国奸细走了。” 此时的文德殿朝臣众多,对于大理寺卿的话一时糊里糊涂,又一时清醒震愕无比。寅国公大步站到大理寺卿面前,指着他瞪着眼问,“你说清楚什么叫陛下跟着北国奸细走了难道不是陛下被北国奸细胁持走了吗” 寅国公问出了众臣心中的疑惑。 大理寺卿颤抖着声音答道:“据那北国奸细交待,他们是奉北国王之命来接陛下的,好像是北国王与陛下做了什么交易,但具体是什么交易奸细不知情,他的任务只是把陛下送到北国王城尔都去。” 做了什么交易 什么交易要这样神神秘秘的做的 这不是叛国吗 大唐史上居然出了一位叛国的皇帝,这让大唐百姓和官史的脸都丢尽了,更是宣室皇朝的屈辱。 众朝臣脸上血色褪尽,一时间文德殿鸦雀无声。 “陛下失踪时长公主不是与他在一起么众位臣工先不要疑猜,本王派人到长公主那里去问问先。” 宣祈开口,自然没人敢反对。 派去的人很快回来了,说,“长公主醒来有半日了,只是痴痴的坐在寝居里不吃不喝也不说话,驸马爷急得不行。属下求见时长公主才知道陛下失踪之事,随后她说是陛下身边的禁卫军将她打晕的,她晕过去之前看到陛下在脱衣服。” 陛下身边的禁卫军将她打晕,她又在最后时刻看到陛下在脱衣服。 在场的都不是蠢的,自然能联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那禁卫军定是北国奸细,呆在陛下身边协助他逃跑的。走得这么顺利,肯定是经过乔装。那是陛下,手里肯定有宫里的令牌,去到哪里哪里不得放行所以,只怕他们将整个大唐的天下都翻过来,也找不到陛下的半分影子了。 其实宣苑成功逃离皇陵后并未着急离开京城,他躲在北国将军的那个偏僻小院儿里。他毕竟是皇帝,失踪是何等大事,大理寺肯定会不遗余力找到他的下落,现在出城实在不明智 ,所以他们准备等到风声过去再慢慢离开。 可当宫里的消息传到民间后,北国将军懵了,他明明只折了一个下属,摄政王是怎么找出来两个的 让他更没想到的是,大唐皇帝叛国的消息该在回到北国王城尔都后,开始攻打大唐时才曝出来的,这才两日不到就被曝出来了,事情太突然了,令他措手不及。隐约中,他有种说不清道不明被人算计的感觉。 苏瑜知道皇帝叛国之后,内心生出不少唏嘘来。 她坐到露台上,倚着柱子默默的看向远方。 那一世皇帝威风八面,算计宣祈时是何等的恣意傲然,想来他做梦也没料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成为大唐史上头一位叛国之君,遗臭万年吧。 袁嬷嬷轻言细语安排婆子掌灯,看到王爷风姿卓俊的走过来,她曲膝行礼。 苏瑜知道宣祈回来了,她没动身子,只歪头看向他,“王爷真打算将人放走吗一旦他到了北国尔都,将成为大唐的心腹大患。”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宣祈坐到苏瑜身边,握着她的手时发现她的手有些冷。 “直接杀了他多省事,王爷若不能动手,或是有所顾忌,妾身乐意代劳。” 苏瑜眸色纯粹认真,半点也不见是玩笑的意思。 袁嬷嬷听得这二人的对话有些惊世骇俗,立即挥手示意周围的人赶紧退出去,自己也站得远远的服侍。 “阿瑜,这些勾心斗角阴谋诡计的事我不想你参与,我只想你好好的呆在我的身后,永远不会有人伤害到你。” 苏瑜看着宣祈,眼神动容,“妾身明白王爷的心思,可妾身也不想王爷身涉险境。王爷,妾身想知道你这么做的原因。” 宣祈幽幽叹了口气,看向疏云台的方向,“阿晗,也快八岁了。” 阿晗,原来是因为阿晗。 这一刻,苏瑜懂了宣祈的布局。 同时,心也慢慢沉到谷底。 她不是不在乎宣晗,而是为即将到来的一场大战感到惊惧。 “北国王帮住皇帝,肯定不是白帮忙,皇帝肯定有什么东西贡献以示投诚,王爷,这场仗不容易打,也不容易赢。” 第620章 刀光剑影 宣祈不敢告诉苏瑜,随皇帝宣苑一同失踪的,还有御书房里的军事布局图。 “本王不能输,大唐也不能输,只有这样做,才能永绝北国这个祸患,宣晗真正的名份不该在大唐,而该是在北国。” 那一世宣晗是断了一臂回了北国的,这一世因为她的干预,他没中肖美媛的计囫囵个的四肢健全。再有宣祈如此为他操心,他的前途会平坦吧。 苏瑜深深了吸了口气,担忧的眼神徒然变得柔和起来,“或许是近来日子太安逸了,妾身潜意识里希望一直就这样平静的过日子。抱歉,王爷,是妾身多虑了。既然王爷做了决定,妾身也会义无反顾的支持,小家的平静是一时的,国家的平静才是真的平静。” 宣祈紧紧握着她的手,他懂她的谨慎,也感动她的担忧,“难为你了。” “别这样说。”苏瑜靠在他怀里,声线低且柔,却充满坚定,“王爷无畏前景,妾身也要努力强大起来。” 大唐皇帝叛国之举一经广而告之,天下皆惊,更是一片哗然。 宣苑神情淡漠的迈出大唐境土,他骑着一匹矫健的俊马,立在山丘上,回望大唐国土。心里油然而升一个疑问,“怎么这就离开了怎么离开得这么容易” 北国将军心中也有同样的疑惑,只是二人都没有戳破罢了。 大唐位属这片大陆东位,周围有不少诸候小国,也有像北国这样的大国。眼下大唐失主,百姓惶惶不安,一些诸候小国试图挑衅大唐边境,均被抵退。捷报一次又一次抵达京城,百姓的情绪才稍稍安抚下来。 鉴于宣苑带着大唐军事布局图一并叛逃,朝廷重中之重便是要以最快的速度重新换防布防,以防被北国攻个措手不急。一旦被北国撕破进攻的口子,再加上宣苑的指点,定会势如破竹直捣腹地。 接连大半个月,宣祈早出晚归,要么就直接住在宫里,与兵部以及诸位将军一起商议,制定,将大唐从前的军事重地全然推翻换防,不给北国任何机会。 “王爷,西北的军事重地乃是防御北国大军的重中之重,一旦挪动,碍口薄弱,便会给到北国可趁之机。”兵部尚书马大人忧心冲冲。“依臣愚见,西北的军事重地原址不改,但兵营的布局和守卫以及从前布置的惑敌之策需重新布置,耿荣将军有在连云与北国作战的经验,可派他前往西北布置坐镇。” 宣祈捏了捏眉心,疲惫之色在眼下汇聚成淡淡的乌青。 他看向耿荣。 耿荣上前一步拱手道:“王爷,臣愿意赶往西北,事不宜迟,臣现在就出发。” 从京城到西北军事重地,不眠不休的赶路也要半个月。宣祈默了默,“也不急于这一时,今夜好生歇息,明日一早整顿出发。” “是,那臣下去准备。” 耿荣走后,寅国公又道:“西北的军事重地有耿荣将军可保平安,但不久前几个小国频频挑衅我端州境,虽然端州刺史孙廷梧率军击退了敌军,可端州始终是个小地方,军事薄弱,臣担心这样的进攻再多几次孙廷梧会抗不住,一旦他抗不住,万一那些小国联合北国一起进攻,后果不堪设想。” 宣祈的目光落在端州的虞图上,默了几息后说:“叫石可言进来。” 左卫营将军石可言,在先前的假皇子百日宴上与受命于皇帝陷害摄政王。事发后,他心里就一直惴惴难安,虽然做着原来的差事,但宫里诸多知道实情的将领看他的目光都透着轻蔑和诡异。 他只是奉命行事,当时心里也很犹豫,可皇命不可违,违者斩。做下这件亏心事后,他就一直等着王爷发落他,结果没等到王爷发落他,居然等到了皇帝叛国的消息,惊愕过后,他觉得自己的死期不远了。 果然,今日就是。 听说王爷寻他,他耷拉着脑袋迈过文德殿的门槛,带着惭悔和必死的决定声音洪亮,“参见王爷。” “石将军,本王给你两万人,你随孙学雍一并前往端州待命,务必将端州守护平安。” 唉不是要他性命 石可言愣愣的抬头看着宣祈,皇室的人都生得龙颜凤姿,王爷的一双眸子目光沉稳,隐隐带着一股蓄势待发的锐利危险。 “石将军,你发什么呆呢”寅国公蹙眉轻轻推了推石可言。 石可言这才回过神来,想起宣祈跟他说了什么,一时也不敢问他是不是彻底放过自己了不过既然王爷有了命令,他也正想要历练的机会,自然是不会推辞,“是,末将领命。” 孙学雍今日不当值,是宫里的执事将这个消息传到孙府的。 他立即跪到祠堂里,好好给孙家祖先磕 了头。看到祖母的灵位,他跪了小半个时辰才起来。 回到霞晖院,嫡妻关芯兰和阿娘余氏正神色凝重的在屋里说话。看到他进来,关芯兰强忍内心的不舍起身相迎,“夫君。” 孙学雍看了看关芯兰微微隆起的小腹,扶着她坐了回去,“你要坐着便好好坐着,别这样大起大落,对身子不好。” 她与孙学雍这段姻缘虽是由误会起始,但她感激上苍没让她嫁错人。过门之前,嫡母再三叮咛她,婆母非嫡母,也不是她的亲阿娘,再亲热也是隔着一层肚皮的,若是遇到婆母立威,她要做好受委屈的准备。可她嫁进孙家这么久了,别说婆母立威站规矩,便是大声说话也是没有的。姑奶奶也是个好相与的,对她这个嫂嫂亲热有加,夫君更是待她好得没话说,眼前夫君突然要去端州,与她两地分离,她心里的舍不得就像决了堤的洪水,泛滥得不可收拾。 此刻也顾不得在婆母面前不合规矩,她紧紧握着夫君的手,如何也不想松开。 低头看着嫡妻眼中含泪,阿娘又是一副欲言又止,孙学雍便知道她们已经晓得自己要出发前往端州之事了。 “阿娘不也担心阿爹在端州的情形么如今儿子一去,和阿爹有个照应,阿娘怎么还难过起来了” 余氏心里一揪,鼻子一酸,眼泪立即涌出眼眶,“大丈夫志在四方,你是我孙家的好儿郎,阿娘虽舍不得你去,可这是保家卫国的大事,容不得阿娘忧儿心切,更由不得你们小两口儿女情长。时下多事之秋,听说那些不入流的小国隔三差五就上来挑衅,少不得刀光剑影一番,你且安心去吧,好好照顾你阿爹。” 关芯兰一听到刀光剑影四个字,身子就止不住的抖。 “阿娘放心,儿子虽然是个文官,可肚子里全是计短谋长的学问,定能在端州父子同心,护端州百姓安稳。” 余氏含泪点头,赞道:“你有如此志向,阿娘没白生养你一场。” 关芯兰听着夫君掷地有声的话,他是如此的无畏和坚强,自己这样怯弱岂不是在拖夫君的后腿她深吸口气,缓缓松了手,再抬起头看向夫君时,泪中携笑,“夫君安心去吧,家里有妾身在呢,妾身一定好好侍奉婆母,好好守住咱们这个家,等着你和公公的好消息。” 孙学雍抬手揩去妻子眼角的泪珠儿,带着余热的泪珠儿因为这番话暖到他心里,“不止阿娘要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 “嗯,妾身现在就去替夫君收拾东西。” 关芯兰起身离开,孙学雍看着妻子故作坚强的背影,满眼心痛。 余氏走到他身边,说,“阿娘会好好照顾她的。” 孙学雍无话,只朝余氏深深的作了一揖。 第621章 各方异动 夜深了,大街上也宵禁了,耿荣还是敲响了安荣候府的大门。 碍于他的身份,候府守门的使役没将人赶走,而是差人禀报了服侍静和郡主的贴身女使秋荷。 谢玉瑶将将歇下,得到耿荣前来的消息复又起身穿衣。 耿荣在廊下背对着她,因为有宵哥儿的存在,耿荣隔三差五就要来一趟,而她见得最多的就是耿荣折身离去的背影。每每见着他萧索落漠的背影,她总会想起嫣如临死的惨状和说的那些话,想同情他,又觉得他活该。 听到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耿荣缓缓回头,“我明日一早就要出发去西北了,这一去也不知要几时才能回来,我想看看宵哥儿。” “我带你去。”京城的时局本该在皇帝叛国之后大乱,但奇怪的是虽然紧张的气氛还在继续,大街上除了多了巡逻的卫兵外,并未见到什么不安分子捣乱。 京城的状况还好,但大唐版图那么大,其余地方就说不定了。耿荣身为右卫营大将军,保家卫国是他的职责所在。这一刻,谢玉瑶收起了她觉得耿荣活该的心思,倒生出几分钦佩来。 自从嫣如走后,阿萝就把关注的重心全落在嫣如的孩子身上,她对这个孩子尽心尽力,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嫣如对她的嘱托似的。 耿荣来到宵哥儿所住的院子,谢玉瑶先进去叫醒了阿萝。 阿萝慌慌张张穿衣出来,看到谢玉瑶和耿荣曲了曲膝。 谢玉瑶说,“宵哥儿呢” 阿萝心里奇怪耿荣怎么大晚上来了,“已经睡了。” “耿将军明日要离京去西北,特意来看看宵哥儿,阿萝,你带他进去吧。” 这是替她解了惑,阿萝了然。 “是。” 耿荣来到谢清宵的摇篮边,阿萝拿来一盏灯靠近,耿荣阻止她,轻声道:“别把灯拿过来,太亮了他会醒。” 阿萝是想着耿荣明日要远行,拿盏灯过来让他看清晰些,没想到耿荣会这样细心。她将灯放回去,再走过来时,看着谢清宵可爱的小脸儿,“将军放心,奴婢会好好照顾哥儿的。” 他来安荣候府的次数不少,阿萝是怎么照顾谢清宵的他心里有数。“有你照顾,本将军不担心。” 从屋里出来,谢玉瑶还在院里站着。夜风微凉,她哈的气变成了飘缈的白雾。 她总是这样警惕,的确,他要想用强带走宵哥儿,阿萝是拦不住的。 她也拦不住。 临别前,谢玉瑶低下眼帘言道:“将军会活着回来吗” 耿荣脚下一顿,良久,“不知道。” “宵哥儿可怜,虽然嫣如生前托我照顾,可他已经没了阿娘,我不希望他连阿爹也失去了。” 一提到嫣如,耿荣神情一片黯然,捂着心胸的位置神伤不已。 终是什么也没说,再一次在谢玉瑶的目送下离开。 谢玉瑶在原地站了很久,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直到秋荷轻声提醒,“郡主,夜深霜寒,回去吧。” 这一个年,过得凝重无比。 苏瑜在大年二十九那日回了趟孙家祭拜周老太太。 三十的夜宣祈还在宫里忙碌,苏宗耀带着全家进府来吃了顿团圆饭。有了苏怜与黄国公府的亲事,何氏在席间安分多了。更因宣祈没在,她也自在不少。 大年初一不窜门。 大年初二走亲戚。 苏瑜在京城也就孙家一门亲戚,大年二十九那日去过了,孙府也要宴客,苏瑜便没再去添乱。 初三c四c五改王府一片忙碌,她无心宴请谁谁来做客,但总有些诰命夫人不请自来窜门子,她又不好甩脸子拒绝,应付到初十便有些吃不消了,躲到碧落庄去泡泡温泉水,享受享受清静。 岳云眉和霍静芳也来了。 此时三人泡在温泉池子里,青丝滟润,肌肤赛过三月桃红蕴霞。 “好久都没这么轻松过了,阿瑜你是不知道,前几天我们家人来人往,我又是个新妇,这才知道见过大场面和自己操办大场面是有很大区别的,我累得腰酸背痛,偏偏世子爷还不知道心疼我,天天早出晚归,气死我了。” 岳云眉这一通抱怨里生气没有多少,嗔怒倒有几分。 霍静芳朝苏瑜撇撇嘴,“瞧见没有,说世子爷不疼她,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先头还听夫君说阿眉想吃辣子鸡丁,世子爷硬是半夜三更去买给她吃。这还不叫疼叫什么虐待吗” 岳云眉被说得心头直跳,脸愈加红润,掬起一捧水就朝霍静芳泼过 去,“好你个霍静芳,敢打趣我。” 霍静芳略略躲过,还是被泼到了脸上,她抹了抹脸上的水,嗔怒道:“好哇,你敢以下犯上,别忘了,我可是你嫂嫂。” “要当嫂嫂回将军府当去,这儿可没有我什么嫂嫂。” “你。” “哈哈哈。” 三人又嬉闹了好一阵,才歇下来。 换上干的衣裙,各自拿着帕子擦头发,见四下无外人,岳云眉悄悄的问苏瑜,“听说朝中不少大臣联名上书请你家王爷登基,你家王爷居然将那份奏折按下了。” 本该是决料之中的事,但苏瑜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没能忍住心里猛地一跳。 “这事王爷不曾说与我知道,多久前的事了” 岳云眉想了想,说:“世子说如今这些王爷之中,只有摄政王最受百姓拥戴,呼声也最高,国不可一日无君,王爷一旦登定,大唐百姓心里也就有了盼头和底气不是而且按秩正月十五就要开朝了,难道真要让大唐史上第一个正月十六无朝可开吗那岂不是更让那些小国觊觎妄想了” “这些话也就你家世子爷敢说。”霍静芳边擦着头发边走过来,脸上不经意见也爬上几丝愁绪,“公爹奉命前往渝州帮忙改防军政,夫君这几日在府里坐立不安,我瞧着他也想跟着去呢,可一日一日往宫里去,王爷也没派差使给他,这让他很是灰心呢。” 听见霍静芳这样说,苏瑜倒欣慰不少,“咱们大唐男儿个个有勇有谋,居安思危,相信北国再厉害也肯定伤不到我大唐根基。” “不愧是摄政王妃,说起官话来一套一套的。”岳云眉撇了她一眼打趣。 “阿芳说得对,你就是越来越没大没小,敢消遣我,我好歹也是你五嫂,改日见着世子爷,定要叫他好好管教管教你。” “就是。”霍静芳惟恐天下不乱的帮腔。 岳云眉不见丝毫胆怯,挑了挑眉,脸上全是得意,“你们尽管去他面前说项便是,我才不怕他呢。” “哟,看不出来啊,我们家小眉姐儿难道在世子爷面前是只河东狮” “你你才河东狮。” 岳云眉追着霍静芳打闹,绕得苏瑜头晕。 三月初二,是荷花巷苏家和黄国公府三房的大喜之日。 由于张夫人带着李楠在娘家过年一直未归,府里的大小诸事都落在曾氏手上。 黄国公府内宅是张夫人当家,有什么宴请都是张夫人张罗布置,曾氏只在旁看着,从未自己操过心。 曾氏心里清楚张夫人以为她无法张罗喜宴,故意给她找难堪,压根想不到苏怜始终与摄政王妃是姐妹,想机巴结摄政王妃的人数不胜数,一听说寅国公府要摆喜宴,都是京城官亲眷,谁不知道谁家的那点儿事儿纷纷上前帮着曾氏一起操持,这场喜宴办得风风光光,体体面面,曾氏累得四肢不协调了心里也还乐得跟不败的花儿一样。 何氏更是一整日都喜笑颜开,荷花巷子里那座不大的宅子里也摆了几围宴,请了左邻右舍前来吃酒。如今知道何氏是摄政王妃的继母,摄政王又是新皇的不二人选,谁敢不给面子 苏宗耀起初面皮薄,但几杯水酒下肚,再听众人的恭维就十分受用了。 苏瑜送了十抬添妆到黄国公府,也算是给足了苏怜面子。只是在听说了黄国公府喜宴苏得不错时,她也不勉感叹京城的风向变得还真快。 进入初夏后,北国开始有异动了,诚如宣祈所料那般,北国军队只找大唐军事薄弱之地进攻,若非在宣苑叛国后朝廷反应快,现在只怕北国军队攻哪儿哪儿毁了。 虽然大的布局有所改动,但有些细节肯定还是有所疏忽,例如五月十二那日,北国大军攻破了边境振林城,好在北国大军意图直捣下一个城池时,必须经过一道只能由单匹马路过的碍口,正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才给大唐军队找到了伏击机会,重创北国大军,将他们逼回了振林城。 镇守在此地的正是宁威将军岳凌峰,远在京城的岳远听到这个消息更是坐不住了,直接找到摄政王要求前往前线抗敌。 岳远是个将才,可他御敌经验不足,真要去了前线,也倒是个历练的机会。 就准了。 岳远离开京城那日,两辆青油布马车外加二十来个随从仆妇浩浩荡荡进了京。 约莫一个时辰后,停在了沈府门外。 一个仆妇整了整理衣裳,又吐了口口水搓手,再借着口水的湿意顺了顺头,然后上前敲开了门,说道:“咱们是下河县老家的,亲家老太太和亲家夫妇来见咱们姑奶奶了。” 第622章 徐老太太 此时的苏玫正在姜老夫人院儿里,她和抱着姐儿的采云一起来看姜老夫人。 姜老夫人自中风后消停不少,就算她不消停又能如何,浑身上下除了眼珠子哪哪儿都动不得。还有只会流涎水和唔唔啊啊,大概只要马嬷嬷能猜到她说的是什么。 这屋子里的窗户时常透着风,空气里依旧有些淡淡的涎水腥气,采云抱着姐儿走到榻前向姜老夫人请了安。 姜老夫人眨了眨眼,算是知礼。 苏玫亲自替姜老夫人掖了掖被角,忍着难闻的涎水腥气问了候了两句,然后就拉着马嬷嬷朝外间去,寻常她这两日睡得安不安稳,进得香不香。在旁人看来,苏玫对婆母也算是体贴入微,是尽了孝的。 “我看着阿娘眼角有泪痕,可是因着什么事哭过了” 苏玫料想她肯定是思念自己的儿子,毕竟沈重霖过年都没回来,甘宁县那种偏僻之地,风沙大不说,还极冷,人在那里有得苦吃呢。 结果不是。 马嬷嬷说,“适才陪老夫人闲话家常,老奴说了几句宽慰老夫人的话,劝她放心,大爷虽然人没回来,但过年不也送了年礼回来的吗可是老夫人还是一直啊啊啊不停,老奴这才猜想老夫人是不是不是因为担心大爷,就试着问她是不是想二爷,结果话才出口,老夫人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 这是想沈重德了 要不是马嬷嬷提及,苏玫都快忘了这个人了,想来也有快两年没这个人的消息了吧,乍一听说,竟让她感到很陌生。 “劳烦您时常劝劝,二叔如今下落不明,大爷在京时其实是有派人去找过的,只是一直不是其下落,婆母既是担心,我这就派人到下河县去打听,若是二叔一家没地方去,总还是会回去的。” 马嬷嬷也是这个意思,恭恭敬敬将苏玫送出门。 苏玫从采云怀里接过姐儿,边走边说,“以后让你身边的女使照顾孩子,你肚子里还怀着夫君的小子呢,万一有什么闪失,他一回来还不得剥了我的皮。” 这话说得采云十分惶恐,她是妾,真让夫君因为她的缘故剥了正房的皮,她还不得以死谢罪“夫人严重了,奴婢知道了,往后小心就是。” 苏玫抱着姐儿往前走,像是忘了之前对采云的敲打似的,一派平和的聊起天来,“你说这好端端的怎么又想起沈重德那个祸害了” 这话采云不可瞎接,只中肯的说道:“许是老夫人久不见二爷,到底是她生的,想也在情理之中。” 采云的话没错处,可也没说到苏玫心坎儿里去。她是打心眼子里瞧不上沈重德一家的,狗改不了吃屎,指不定哪天就又灰溜溜的出现,然后吃她大房的肉,喝她大房的血。他要是有骨气才好,老死不相往来。但以沈重德的德性够呛,所以最好是死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才好。 门房匆匆跑过来,打了个千儿,“夫人,下河县老家来人了” 苏玫闻声,脑袋里的一根弦瞬间崩紧,“谁来了” “像是老太太和亲家老爷太太都来了,好多人呢。” 年前沈重霖离开前,有意无意提示她将苏家的人接来京里,然后利用老太太长辈的身份拿捏苏家大房一家,从而达到能让他回京述职的目的。她虽心里不耻这样的行径,但她与沈重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别无选择。 于是在沈重霖离京后她便修书一封去了下河县,将沈家目前的情况告诉了陈太太,至于沈重霖的期许她没敢说,只说是她的主意想让祖母进京帮忙,毕竟沈重霖是男人,他需要这份不被戳破的体面。 阿爹阿娘外加一个祖母,能有多少人怎么听着门房的话像是整个下河县老家全搬来了似的。 等苏玫站在沈府门口看到浩浩荡荡的一队车马时,才惊觉自己大意了,想得太简单了。有谁来告诉她为何阿爹的侍妾文氏和庶兄苏怀礼也跟着来了 但她并未在沈府门口发作起来,而是先阿爹阿娘接下马车,然后一起去扶着苏家老太太徐老太太下马车。 徐老太太头发花白,扎了个坠云髻。一双眼看上去精明势利,身材清瘦,脸上颧骨让一层皮包着,看谁都像欠她百八十吊钱似的,一看就是个不好相与的老太太。 她站在沈府门口,抬眼看了看高阔的门庭,微微点头,尚算满意。 “坐了这些天的马车,我这身子骨都快抖散架了,浑身瓤得很毫无力气,玫姐儿,先扶我进去歇会儿了。” 还没进门,徐老太太就开始颐指气使。好在从前苏玫在这徐老太太跟前还得宠,也应付得来,“好好好,孙女儿这就扶您进去歇着。” 一行人进了 沈府大门,苏玫因沈重霖的事要靠徐老太太,与她说话时声音特甜,“孙女总算把祖母您给盼来了,院子我都差人收拾好了,只等祖母一到安心住下便是。” 徐老太太难掩脸上的赞赏之意,“还是玫姐儿懂事,孝顺。”转头又对陈太太夫妇两个道:“这都是你们教养得好的缘故。” 陈太太心里乐开花,她教养得好,不就说明有些人教养得不好吗 苏玫给徐老太太安排的院子是之前沈重德夫妻两个住过的,然后又给了采云的,现在采云搬到她院子里的西厢,这里腾出来就直接给徐老太太和陈太太夫妻两个住。 徐老太太自然是住主屋,苏家二老爷苏宗明两口子住东厢。 徐老太太一进院儿,本来是挺满意的,但一听说要与儿子儿媳同住一个院子时,脸色就有些不虞了。在下河县她都是居住独立的院子,怎么一进京就要跟儿子儿媳拼院儿住又想到京城是个寸土寸金之地,比不得下河县乡下地方,玫姐儿能在京城站稳脚根,已经算不错的了。再者,她又不止一个儿子在京城,难道还能在这窝居一辈子不成 这样一想,徐老太太脸上的表情多云转晴。 陈氏和何氏为在徐老太太面前得脸,没少动心思耍手段。苏玫耳濡目染,自然也清楚徐老太太有那些脾性和喜好。如今这屋里的布置都是按徐老太太的心头好布置的,苏玫忍痛花了大价钱,包管徐老太太满心满意。 徐老太太看着水曲柳的桌椅,墙上挂的儒雅字画,垂地的薄纱青幔等等一应家居用品,比下河县不知强了多少倍,还全是她中意的款式和颜色,立即笑得眼角的皱眉挤成一堆。 “你这孩子,我进京来本就是麻烦你,还让你这样操持,我老婆子有福气哦,没白疼你。” “玫姐儿例来孝顺,您老人家又不是不知道。”陈太太将徐老太太扶着坐下,“您老人家长命百岁,后头还有大福要享呢。” 苏宗明的侍妾文氏附和打趣,“太太说得不错哩,妾身这要好好服侍老太太,求您把福气分点儿给妾身吧,也好让妾身沾沾福气。” 这恭维话说得徐老太太很是受用,她笑得合不拢嘴。 苏玫趁机道:“祖母,孙女儿这就安提人侍候您洗洗,然后好好歇歇,晚上孙女儿给您接风洗尘。” 一番热忱的话说得徐老太太心里十分烫熨,连连应道:“好好好。” 苏宗明夫妇安排在了东厢,突然窜出来的文氏母子两个该如何安置苏玫想了想,将文氏安排住西厢,苏怀礼住到沈重霖的书房去。 苏宗明和陈氏只安排了人收拾箱笼,二人去了苏玫的院子。 进了自己的院子,苏玫脸上的笑顿时敛下,也懒得再装,语气里更带着质问的语气,“阿爹,阿娘,下河县老家不用人看屋子吗怎么文氏母子两也跟着进京了祖母进京还有些用处,他们母子两个进京干什么” 不提此事还好,一提陈氏心里也一肚子火,她恨恨的瞪了一眼苏宗明。 “还不是你阿爹干的好事,我说不让他们母子进京,你阿爹非得让跟着。找了一大堆理由,还闹到了你祖母跟前去,我能有什么法子拒绝” 第623章 托大拿乔 苏宗明不像大哥苏宗耀那样怯懦,听着陈氏意有所指的指责,他当即脸色一寒,沉声道:“咱们一大家子都京城了,留下礼哥儿母子在老家何适吗何况礼哥儿是咱们老苏家惟一的一根独苗苗,都这个岁数了前程上还没着落,京城不是机会大吗让他进京也是为着咱们老苏家的将来。” 这番大义的话怼得陈氏哑口无言,连苏玫都无法反驳。良久,她才问道:“怎么我那嫂嫂没跟过来” “你嫂嫂身子不爽利,不宜出远门,我已经给亲家那边说定了,等咱们家在京城彻底稳住了,再派人去接她。” 苏宗明解释。 苏玫叹了口气,有无奈也有莫可奈何,“你们也看到了,这只是套三进宅院,府里根本住不下这么多人。老家那些跟来的奴仆只能暂时打发到城外的庄子上去。但这其中不乏祖母使唤惯了的,留下谁不留下谁,我不好去跟祖母开这个口,还请阿娘到祖母跟面周旋一二。” 陈氏点点头,看到女儿神色间的疲惫,有些不忍,“来前儿我就知道会使你为难,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明日就让人给你大伯父一家传个话,让你大伯父带着怜姐儿和盼姐儿过来跟你祖母请安。再者这孝尽长辈也不能只靠着咱们二房,他们大房自然也是要出力的。” 苏玫当然能听出阿娘这话里的意思是指什么,她淡淡笑道:“阿爹,阿娘,你们还不知道吧,怜姐儿在三月嫁进了黄国公府,如今就等着她家爷们儿考出个功名来受封诰命夫人了。” 陈氏倒吸了口凉气,再与苏宗明面面相觑,冷笑道:“果真是大树底下好乘凉,苏怜那样的人都能嫁进国公府去。” 苏宗明眉头皱成一团,他跟陈氏一样,自认自己在交际c地位上高出大房一大截,也真的压了大房一辈子,如今风水轮水转,大房竟然打了翻身仗。苏宗明心里很是羡慕妒忌,同时也很不舒服。 沈家在用接风宴时,苏家人进京的消息就传到了袁嬷嬷耳里。 袁嬷嬷震惊到无以复加,不用想也能看到接踵而来的到底是什么麻烦。她怀着无比复杂纠结的情绪将事情告诉了苏瑜,看着苏瑜面上若有所思的神情,她就想将那大家子人打抱扔出京城去。 “嬷嬷别慌,咱们就当不知道罢。”苏瑜继续翻阅中手中的书册,语气不甚在意。 “老奴不慌,只是想提醒姑娘做到心中有数。”当年先太太还在世时,就与二房不睦,先太太又是个宁折勿弯的直性子,做不出来陈氏在徐老太太面前的讨巧卖乖,故尔吃了好些亏。 “阿爹还不知道吧,真有麻烦也是荷花巷里的麻烦,咱们到底隔着这么远,要折腾随他们去折腾,要闹腾随他们去闹腾,实在瞧不下去就动手收拾丢回下河县便是。” 听到苏瑜这样说,袁嬷嬷算是彻底放心了。 次日一早,有人敲响荷花巷苏府的门。 不久,何氏匆匆找到苏宗耀,脸上带着愤怒和怕麻烦的表情,“老太太进京了。” 苏宗耀在庭中拿着木头工具正准备给衍哥儿做个木马玩玩儿,乍一听见何氏话,诧异得险些伤到手,“你说什么老太太进京了哪个老太太” “从我嘴里还能听到哪个老太太当然是你的亲娘,我的婆母。”何氏也不知是气还是急了,跺跺脚说,“适才沈府来人报信,说昨儿到的,让咱们现在过去请安呢。” 苏宗耀回过了神,一时间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但他例来懦弱惯了,自动将那些不好的预感屏蔽。重新打磨着一个刚成形的马腿,淡淡说道:“阿娘来了,咱们是该去请安,你慌什么慌” 徒然见苏宗耀这么没脾气,何氏恨不能一指头戳他脑门上去,“我的大老爷,老太太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偏偏就这个时候进京了还不是在老家得了咱们家在京城安身立命的信儿,跑来打秋风呢。你别怪我把话说得难听,你阿娘什么德性你我都清楚得很。从前先太太在世没给分好脸色,自打我进门,百般奉承千般巴结,还是让二房的陈氏狠狠将我压了一头,她偏心二房又不是一日两日了,这要是见了面,还不得替二房问咱们要三要四” 何氏话很难听,但句句在理,苏宗耀叹了口气,“咱们哪里有什么东西给二房的” 何氏迅速接下话来,“你是没有,咱家不是有有的人吗你就看着吧,老太太肯定会指着咱们家的血喝。” 苏宗耀放下手中物什,抬头看向何氏,“瑜姐儿有那是瑜姐儿的,瑜姐儿的东西是他们想要就要,想拿就拿的” 说完这话苏宗耀折身进屋。 何氏却被他这话给点醒了。 是啊,瑜姐儿有是瑜姐儿的,以瑜姐儿如今的身份,就算老太太发 威,只要瑜姐儿不松口二房又能怎么着现在风水轮流转,从前她是被拿捏的对象,现如今终于可以端一回了。 何氏心里敞快了,甚至开始期待快点见到陈氏,好在她面前耀武扬威一番。 “大老爷,别让老太太久等,咱们现在就出发吧。” 苏宗耀的声音淡淡从屋里传出来,“急什么,用了午膳再去。” 何氏心里暗道:您也摆起谱来了。 传话的人回到沈府,将苏宗耀说午膳后再来请安的事一说,各个脸上精彩纷呈。 陈氏看了一眼先前还老神在在等着受人敬拜的徐老太太,此刻脸色僵硬,精明的眼神泛着不善的冷光,她不忘火上添桶油,“瞧瞧大哥大嫂这一家子,如今依傍着瑜姐儿,身份地位就是不一般了。可就算升得再高,也不能忤逆亲孝不是婆母,大哥现在的心思飘了,不若在您跟前时沉稳,您见着他可得好好说说,省得让他丢咱们苏家的脸面。” 因为苏宗耀这种尽孝不积极的举动,徐老太太心里怒火沸腾,可她闭上眼,面上也不显,倒真让人看不出来她在想些什么了。 苏玫出来打圆场,“大伯父一家现在的确不同了,定是府中有事耽搁,才将给祖母请安的时间挪到午膳后。” “有什么事能大过给自己亲阿娘请安的”陈氏拆苏玫的台,“你就是太单纯,太善良,想法太简单。分明是自以为水涨船高,不把你祖母放在眼里呢。” “够了,你少说两句。”苏宗明轻喝一声,“这是咱们自家人堆里,你想怎么说都成,要是真见着大哥大嫂,如今也该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真惹得起。” 陈氏被怼,撕扯着手里的帕子,气得眼发红。 “你训她做什么”徐老太太突然发声,“你大哥爬得再高也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敢在我面前托大拿乔,还反了他不成” 第624章 风水轮流转 徐老太太出身员外之家,本是庶女之身,在娘家做姑娘时没少受嫡母以及嫡子女的气。等到她及笄之后,父亲为她选了两门亲事,让她其中择一。一家是下河县当地的高门望族,嫁过去做继室,原配留有一双儿女。一家是太安镇本地乡绅富户苏家,嫁过去是做嫡妻正室。 徐老太太在娘家生活十几年,在嫡母和嫡子女面前吃尽了苦头,头一家虽是高门望话,可是做了续弦,还得管着原配留下的一双儿女,教得好不会有人夸你,教得不好就是你的错,搞不好还得生出仇怨来。苏家虽只是普通的乡绅富户,可嫁过去是正室嫡妻,又没有婆母在,直接掌家管权,生出的子女也是嫡出,不用看人脸色苦熬光景。 她只略略作想,便选了苏家。 诚如她所料那般,一嫁进苏家她便将家里的管家权牢牢的掌握在手里。只是她自幼在嫡母和算计下过活,始终对人抱着怀疑和防备之心,久而久之,她的性子偏执刻薄,不好相与。 两个儿子,大儿子苏宗耀先头那桩亲事,若不是看在孙玉淑是上河县孙家的嫡女,又有丰厚嫁妆,她也是不会答应的。孙玉淑过门后,知书达礼的品性落在徐老太太眼里是矫柔做作,是妾的作派。 二儿子苏宗明这桩亲事她最满意,陈氏虽不曾读过几本书,但她会来事,不仅会哄她高兴,交待的事也桩桩件件办得明明白白,干净利落,不像孙氏扭扭捏捏,办事不清不楚。 此时在徐老太太的积威之下,众人皆噤了声。 午膳后,徐老太太本该要午睡,可她一直拖着午睡时辰,想见到大儿子一家时出声教训。奈何过了未时二刻,苏宗耀和何氏才姗姗来迟,那时的徐老太太已经抗不住睡意歇下了。 今时不同往日,苏宗耀夫妇两个坐着高头大马拉的车,在沈府门口昂首挺胸下车。 面对沈府奴才使役的恭维,二人只端着架子,微微点点示意。 苏盼倒是规规矩矩的跟在父亲母亲身后,发现沈府这院子比如今他们所居住的荷花巷的宅子略小点儿,她心里默默数了数,老家一下子来那么多人,这宅子能住得下吗 苏盼在想这个问题时,何氏也在想这个问题。但她现在只抱着看陈氏笑话的态度过来请安,并未把事情往深了想。 三人刚走下石阶,迎面竟走来了苏怀礼。 苏宗耀对这个庶侄儿的品性很是不喜,但又不是自己儿子,他管不着。何况他是苏家惟一的一根独苗,虽说是庶子,过的却是嫡子的日子,又极会哄老太太欢心,老太太自是将他放在心尖上疼的。 何氏例来对苏怀礼嗤之以鼻,从前仗着是苏家惟一的子嗣,又有老太太撑腰,见着她这大伯母请个安都分外敷衍。她不为老太太所喜,自然只能忍气吞声。这会儿见着他,何氏的下巴抬了起来,笑道:“这不是礼哥儿吗快过来让大伯母看看,哟,好像瘦了点儿哦。” 苏怀礼玩世不恭的一张脸见着何氏并未有什么变化,像从前一样,敷衍着朝大伯父夫妻行了礼,“侄儿见过大伯父,见过大伯母。” 他这副无甚变化的态度惹得何氏很不高兴,不过她不计较,毕竟在个晚辈面前呈威风,有失她度。 “是瘦了些,一路上辛苦了,你这是要出门吗” 苏宗耀接着何氏的话问。 苏怀礼笑得很不可一世,“好不容易来趟京城,在府里休整了一日,算是恢复过精神头了,侄儿得出去逛逛不是,听说京城有很多好吃的好玩儿的,侄儿迫不及待想见识一下了。” 苏宗耀想到什么,提醒道:“这里是京城,不是下河县那种小地方,想看就规规矩矩看,想玩儿就规规矩矩玩儿,别闯祸。” 苏怀礼心想:规规矩矩有什么好玩儿的 口里应着:“是,侄儿知道了。” 苏怀礼走后,何氏忍不住在苏宗耀身边,“你侄儿在下河县仗着姐夫在京城为官三天一小祸,五天一大祸,下河县小地方,人容易被唬住,这京城可不是好说话的地儿,走在大街上达官显贵随抓一大把,指不定哪个与他擦肩而过的就是某个朝廷勋贵。” 苏宗耀叹了口气,“你操这心干嘛。” 何氏闭了嘴。 苏玫知道大伯父一家过来了,十分热情的迎到会客厅,又是奉茶又是摆点心,热络得像从未有过隔阂的一家人。可他们心里都清楚,苏家大房和二房之间有根针,拔都拔不掉的那种。 当初苏瑜尚未被休,苏玫却与沈重霖有了首尾,这件事一传回苏府,苏宗耀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了一般。何氏到没太多感觉,毕竟苏瑜又不是她亲生的,婚姻幸福与否和她没什么干系。 反来苏瑜被休,意识到苏瑜有可能回到苏家,何氏才发作。 那时二房陈氏因为有了沈重霖那么一个有出息的女婿成日在她面前炫耀,将他们一家子羞辱得抬不起头来。大老爷苏宗耀更是不见这个侄女,每每知道她回娘家,就避到别处去,省得瞧见心里添堵。 “大伯父大伯母,祖母才歇下不久,恐怕要让你们先等等了,我已经去通知阿爹和阿娘了,他们很快就来,你们喝喝茶,吃吃点心吧。” 苏宗耀不理苏玫,何氏倒乐意与苏玫说话。 苏玫问了些苏怜的近况,知道她害喜害得厉害,表示十分心疼,还要安排礼送过去。 这么懂规矩上道的苏玫,倒叫何氏刮目不看。 何氏心里是满意了,可苏政心里却是在滴血,如今府里的支会全仗着先前李氏的铺子和外头的三个小庄子,人情费贵,家里又添了那么多张嘴吃饭,虽说过得不是捉襟见肘,但总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苏宗明和陈氏远远就听见何氏从会客厅传出来的笑声,她阴测测的冷笑一声,“真是小人得志,我要是多生个女儿,还不比得苏怜有出息” “你小声些吧,别叫人听见难以收扬。”苏宗明细声冷叱。 陈氏满脸不虞,“二老爷,从前你可一直都在是你大哥哥面前昂着头走路的人,现在难道要在他面前低头吗你甘心我可不甘心” 苏宗明心里也很憋屈,可时移事异,造化弄人,他现在哪里还有资格在大哥哥面前趾高气昂 陈氏穿着最好的衣裙,打扮得最是精神,就算如今不如何氏,在气势上也不能叫何氏给比下去。 “阿娘醒了没有” “醒什么醒,阿娘根本就没深睡,只是闭眼假寐。”陈氏答。 苏宗明止了步回头看着她,“既然是醒着的,怎么不叫大哥大嫂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陈氏嗔怪的瞪了一眼苏宗明,“你懂什么明明早上派的人去荷花巷子送信,大哥大嫂现在才来,阿娘心里能没气吗她这是摆谱儿呢,故意晾着大哥大嫂,暗示他们不孝呢。” 苏宗明了悟。 这后宅里的弯弯绕绕真是麻烦 感叹一阵后,苏宗明抬脚迈过门槛,笑着冲苏宗耀喊了一声,“大哥来了。” 若不是因为徐老太太在沈家,苏宗耀是铁定不会入沈家门的。毕竟沈重霖曾经是他的女婿,他却休了他的女儿娶了他弟弟的女儿,这叫什么事儿见面尴尬,还不如不见。 “大嫂嫂,您好啊” 苏宗耀和何氏双双起身还礼。 居然都用上曾称您了,何氏听着很是受用,上前握住陈氏的手,“二弟妹,没想到咱们两妯娌居然有在京城会面的一日,真是太好了。” 怎么只有单手陈氏诧异的看着何氏另一只空空的袖子,“大嫂嫂,你这手是怎么回事” 第625章 寒喧 对于这个敏感的话题,何氏听了虽然不舒服,但她早就杜撰好了说辞,“唉,说来真是命苦,我们家王妃娘娘生产那日我正好在王爷,岂料竟有刺客入府刺杀王爷,我一时没躲过就被断了只手臂,你是不知道,当时情况有多危急,我都怕自己挺不过去。” 王府这种地方只存在于陈氏的臆想里,反正真正什么样儿她是没见过,不过戏文里也演得多王爷被行刺这类剧,陈氏只叹何氏运气好,不然怎么就只断条手臂,怎么没让刺客一剑刺死她 “还是大嫂嫂有福气,要是挺不过来,怎么有现在的福享” 当初她之所以会告诉何氏苏瑜在京的情况,是想着以何氏惟恐天下不乱的脾性定能给苏瑜找不少麻烦。她是治不了苏瑜,可让何氏给她添添堵也好嘛。事情似乎也是按照她的预想那般发展的,苏怜是怎么嫁进黄国公府的情况苏玫已经告诉她了,可就算何氏豁得出去脸面,也得苏瑜这根擎天柱撑起得才是。 是她大意了,非但没让何氏搅得苏瑜头大,还让何氏母女占这么大个便宜,陈氏恨得后槽牙咬出血来。 “你这话说得在意,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真真是至理名言呢。” 何氏现在心里美得冒泡,一向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陈氏居然也会有恭维她的一日,真是老天开眼。 那边苏宗耀苏宗明两兄弟也寒暄完毕。 苏宗耀现在跟苏宗明说话心里底气足足的,端起了范,“适才我看到礼哥儿出去了,这京城不比得下河县咱们家吃得开,闯了祸唬唬就能过去,要是惹上什么不该惹的人,后头可麻烦。” 苏宗明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还是年幼时被苏宗耀教训过,先前在下河县,他哪次敢大声跟他说话现在不仅大声跟他说话,还插手管起他屋里的事了,真会装腔作势。 “是,大哥教训得是。” 空气里的气氛流淌得很诡异,苏玫从未见过自己父母在大伯父大伯母面前这般忍气吞声,她瞧着都替二老委屈。可现实不得不让她低头,还得让她出来打圆场,“别站着了,都坐下说话吧。” 众人分主次落坐后,苏玫又道:“大伯父大伯母难得来一趟,今晚就在家里用了晚膳再回去吧,正好与祖母吃顿团圆饭。” 苏宗耀两口子现如今是面子里子都有,苏玫又这样好客,他们自然没有拒绝的余地。 吃了茶,李氏问起了苏怜的情况。 何氏听了自然又是隐晦的炫耀一番,“怜姐儿如今肚子大了,实在不方便走动,她婆母关照她,不准她随意乱动走,怕动了胎气,就连我这个做阿娘的也甚少去打扰她,就等着她诞下个孩子再去瞧看呢。” 陈氏脸上的表情有些僵干了,她心里也清楚,何氏被她压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翻身了,换了她也会好好出口恶气。 “到时约上我,我也去看看怜姐儿。”陈氏提帕子掩了掩唇,想藏些不自在,又道:“怜姐儿如今嫁得好,盼姐儿的亲事是不是也该有着落了” “盼姐儿和我们家王妃娘娘姐妹情深,她的亲事还得王妃娘娘瞧看做主。” 一口一个我们家王妃娘娘,不知道还真以为瑜姐儿是她何氏亲生的呢。“那敢情好,有王妃娘娘把关,相信盼姐儿的将来肯定不比怜姐儿差。” 眼看聊不下去了,苏宗明对苏玫说,“让人去看看你祖母醒了没有” “是。” 不一会儿,有仆妇前来通知,“老太太已经醒了,请诸位爷和太太们前去请安。” 侍候在徐老太太身边的康妈妈是已过逝陪嫁嬷嬷的亲姑娘,这回随徐老太太进京,抱的想法和当初姜老夫人身边的马嬷嬷差不多。说起来也是在京城服侍过的,回到下河县便是比县令夫人还体面。 徐老太太今年五十有六,到底是年纪大了,身子骨脆生,再加上她深知徐老太太古怪的脾性,一直小心谨慎的侍候,不敢有半点差池。用了十来年的时间,才让徐老太太离不开她,与她交心。 “睡了一会儿,老太太瞧着比上午精神多了。” 徐老太太不咸不淡的睨了康妈妈一眼,“你个豁嘴,明知我心里不痛快,捂着口气没地儿出,还来消遣,真是找打。” 这是指被苏大老爷轻视一事呢,康妈妈笑道:“您还是省省力气吧,把奴婢打伤了,谁来服侍您呐” 徐老太太默着没作声,康妈妈继续说动听的话,“您如今身份尊贵,可不能跟大老爷一般见识,一会儿见着敲打敲打便是,别真动恼,伤了母子间和气可划不来。” “哼。” 徐老太太冷哼一声,也不知心里有谱儿没谱儿 。 屋外响起纷沓而至的脚步声,徐老太太看了看铜镜中自认为威严肃穆的脸,搭着康妈妈的手起身往外走。 二房一直在身边的,见着徐老太太作揖的作揖,曲膝的曲膝,不像大房一家,须跪地磕头。 徐老太太坐在主位上,倨傲的昂着头,听着大儿子一家的声音。 “儿子给阿娘请安。” “儿媳给阿娘请安。” “孙女给祖母请安。” 徐老太太神色不动,也不叫起,她下觑着大儿子一家,淡淡道:“这才多少时日没见着,我就请不动了,老大,老大媳妇,你们是一日要日进斗金还是要宴请达官显贵居然敢将我这个阿娘晾在一边,谁给你们的胆子敢这么不孝” 老太太还真发威了 陈氏现在心里解气得很,刚才在何氏那里受到的憋屈突然就松快了。 苏宗明亦然。 而何氏与徐老太太自来相看两生厌,区别就在于她不敢像徐老太太那样什么都写在脸上罢了。 这个时候没何氏说话的份,苏宗耀自是有意避开来自阿娘的压抑才缓了这么久才来请安,但这实话可不能说啊,只能说道:“阿娘恕罪,都是儿子的错。” 何氏心中嫌弃的可以,她还以为大老爷会像她对断臂的解释那般杜撰个什么缘由,没想到他这样直白,气得何氏唇角一抽,忍不住言道:“回阿娘的话,实则是衍哥儿喜爱木马,央着大老爷非得亲自动手做一个,大老爷紧赶慢赶,终于在午膳后做得了,这才误了给阿娘请安的时辰,请阿娘恕罪。” 徐老太太一听更来气了,“什么衍哥儿,花哥儿,什么死东西,也让你们夫妻两个这样上赶着巴结,难道一个小兔崽子比我这生你养你的阿娘还重要不” 苏宗耀一听这话,脸色顿时一阵惨白。 何氏也没想到她胡绉的一个借口,竟让徐老太太口出诅骂般言语。与苏宗耀一样,吓得脸色白得像糊窗的纸。 苏宗明夫妻知道老太太素日里训人口无遮拦惯了,也没考虑到她这话有什么不对劲儿。只是见着大哥大嫂不对的神情,也不由得脸色凝重起来。 苏玫率先回过神来,她眼睛狠狠的盯了盯侍候在屋里屋外的仆妇,“谁要是敢把老太太适才说的话透露出去半个字,休怪我翻脸无情。” “奴婢们不敢。” 仆妇们答道。 徐老太太见苏玫这样郑重严历,也稍稍回过味儿来,但她要强了一辈子,绝不承认自己说错,“玫姐儿,你也是当家作主母的,慌什么慌” 苏玫上前一步,神色忧心凝重的看向徐老太太,“祖母,衍哥儿,是摄政王和王妃的独子,也是您的曾孙子。” 徐老太太闻声,只觉眼前突然一阵晕眩。 第626章 坏消息 “老太太,您没事吧。”康妈妈手快,脸上一片焦急扶住。 徐老太太回过神来稳住身形,待晕眩散尽,顺手就将手畔装有蜜饯的青瓷碟砸向何氏,言词大怒,“你跟我老婆子有什么仇什么怨,要这样阴我” 何氏被青瓷蝶砸重脑袋,立时有鲜红的血漫延而下,她惊得忘了痛,“老太太,您说什么呢儿媳哪儿敢阴你” “你不是为了阴我,为何引我说出这般大不敬之言我这曾孙子什么身份你不知道吗你要是告诉衍哥儿是我的曾孙子,我能出声咒骂他吗你还说你不是故意的”徐老太太气得直拍桌几,室中无人敢答话。 从前何氏娘家靠不住,自己又只生了两个姑娘在夫家立不起足,饶是她再在老太太跟前伏低做小,依然不如陈氏受待见。现在可不同了,她的继女是摄政王妃,亲生的姑娘嫁进了黄国公府,她自认为身后有靠,自然不会再如从那样随人拿捏。 只见何氏抽出袖中帕子将额上方的血慢慢擦拭,一边怼着徐老太太,“就算衍哥儿不是您的曾孙子,您这样咒骂人也不合适吧。天下谁不知道王妃娘娘身份尊贵,要是让人知道她有个随口就爱咒人的祖母,岂不是给王妃娘娘身上抹黑阿娘,你怎么教训儿媳都认了,然妄议摄政王府的人可是要随时掉脑袋的。” 这番话落在众人耳中,又是各自一番心思。 陈氏想:果然是不一样了,都敢当众顶撞婆母了。 苏宗明想:何氏这些话对长辈是不敬,却是没任何错处。 苏玫想:权势真是个好东西,虽然二婶母手里没权势,但她跟权势沾了边,就敢这般肆无忌惮。 徐老太太自从嫁进苏家,还没被人这么下过脸。她羞怒得满脸通红,眉毛都拧在了一起,“这是我在教训你吗分明是你在教训我。好你个何氏,仗着自己有了依靠,敢骑在我脖子上拉屎拉尿了。你别忘了,我是你婆母,你在外头怎样的不可一世,在我老婆子面前说你不是个东西,你就不是个东西。” 如此没有涵养的话也就是出自徐老太太之口,显然众人也都是习以为常的。 苏盼看着阿娘伤口的上的血涓涓不断的流出来,很是担心,道:“祖母,您别生气,孙女替阿娘向您赔不是,请您饶了她这回吧。” 徐老太太如今对何氏也还揣着几分忌惮,毕竟她还得在京城度日,少不得要打交道。如今有人递来梯子,她也就顺势下去,“看看你姑娘,她倒比你懂事。” 苏盼低下头。 何氏也不敢真和徐老太太呛起来。 苏宗耀闻着空气里的血腥味儿,心里头一阵又一阵的发燥,“阿娘,何氏已然得了教训,就让她先下去给伤口上上药吧。” 何氏趁机道:“儿媳府里有上好的金疮药,儿媳和盼姐儿就不多打扰了,改日再来跟阿娘您请安。” 苏盼也不想在这里多呆一会儿,主要是她不喜欢和祖母呆在同一个屋子里。 何氏母女走后,屋子里又诡异了好一会儿,徐老太太才发话,“老大,你起来吧。” 是的,苏宗耀从见着徐老太太就一直跪着,出了何氏出言不逊这件事更没敢站起来。这会儿徐老太太发话,苏宗耀业已跪得两腿发麻,搭了个仆役的手才站起来,坐到了右手下方。 徐老太太徒然叹了口气,“你别怪阿娘对何氏苛刻,她这有点甜头尾巴就翘到天上的性子要不得。本以为想着给你续弦也不用什么出身好的,现在看来倒真是我错了,但凡当时你反对得激烈点,也不至于看到何氏今日小人得志的样子。” 这叫什么话怎么会怪到他的头上来 苏宗耀心里直叫冤枉。 当初孙氏一死,他根本就无心续弦。是阿娘以他是苏家长子,必须要为苏家留后为由逼着他相看一个又一个。那段时日他过得浑浑噩噩,要不是因为这世间还留有苏瑜在,他早就随孙氏而去了。后来有一日,阿娘告诉他,已为他选好续弦人选,这人即是何氏。 何氏过门后,受过很长一段时日冷落,二房又生了庶子,徐老太太着急了,告诉苏宗耀,大房要是没有嫡子出世,就将苏瑜送到庄子上去过活。苏宗耀这才与何氏圆了房,可接连生的还是女儿。 现在何氏对老太太不敬,她居然还能将事情的首尾全栽到他头上,苏宗耀难掩心中的失望。“都过去那么久了,再提起来也无意思。” 又徒然觉得阿娘听了这话肯定觉得心里不舒服,苏宗耀又道:“先前也没听说阿娘和二弟一家要进京,怎么就突然进京了” “哦,是玫姐儿写信回去,说想接我们进京来,我想着你们小辈晚辈一个个都在京城立了足 ,我一个老婆子留在老家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跟来和你们同住,也省了你们想孝敬我时来回奔走。”没了何氏在场,徐老太太看儿子还是顺眼。 苏玫写信叫来的 苏宗耀有些不敢相信 沈家现在什么情况他大抵是知道的,沈重霖被贬出京,能不能回来都还两说,沈家有那么多家底叫来苏家这么大这一家子人嚼用吗他疑惑的朝苏玫看去。 苏玫心虚,赶紧避过,对徐老太太笑道:“祖母为家里操持了一辈子,如今家里大大小小都出息,也该让祖母您老人家享享清福了。” 徐老太太对苏玫的孝心十分满意,“你这孩子,就是孝顺。” “婆母您是我们苏家的大家长,老祖宗,我们这些晚辈小辈不孝敬您孝敬谁”陈氏展颜笑道。 苏玫知道阿娘这是在给大房挖坑了。 陈氏继续说:“如今您人在京城,我们这些晚辈小辈可是排着队孝顺您呢。从前在老家只苏家一个宅子,婆母您住来住去想来也厌烦,不若现在,咱们家在京城生了根,您在沈府住得,在大哥家也住得,说不定瑜姐儿见着您要孝敬,还请您到王府去养老呢。” 看着陈氏口若悬河的样子,苏宗耀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陈氏这话却是说到徐老太太心坎里了,二房虽然服侍得她很周到,也很孝顺,但沈家的确太挤了,不适合她现如今的地位身份。老大那里听说也是个三进的院落,老大两口子一个院落,盼姐儿一个院落,怜姐儿出嫁了院子正好空出来。 一想到能舒舒服服住进个好的院子,徐老太太脸上的笑容就怎么也掩饰不住,“改日见着瑜姐儿,她若是有孝心,我也是可以去住几日的。老大,玫姐儿是孝顺,可这院子毕竟不是姓苏,老二两口子是亲家,是岳父母,住在这里合适,我住在这里就不像话了。你晚些回去将怜姐儿住过的院子收拾出来,我赶明儿就搬过去,也好给沈家人腾地方。” 难怪他先头就觉得不舒服,没想到挖了坑在这个地方等着呢。 荷花巷的宅子也是三进的,按说老太太想住进去也无可厚非,但她这样直白,这样的突兀,是不是不太合适那宅子如今是姓苏,可到底是瑜姐儿自己的产业,与他这个做阿爹的没关系呢。 何况何氏会答应吗 老太太一住进去,还不得跟从前在老家一样鸡飞狗跳 苏宗耀想想就觉得头大,可是他是儿子,孝顺阿娘天经地义,他无理由拒绝。 见大儿子迟迟没反应,徐老太太脸耷拉下去,“怎么,你是不愿意还是觉得我不配,住不起” 苏宗耀的腿麻缓了过来,连忙起身神情惶恐,“阿娘哪里话,儿子是在想怜姐儿的院子东西多,也旧了,阿娘要住进去肯定得换成新的,这算算时间怎么也得收拾个三两日哩。” “哦。”徐老太太脸色好看了,她从容道:“那不急,无非就是我在沈府再多叨劳两日的事。” 徐老太太这里云淡风轻,苏宗耀心里却暗苦连连。 一餐各怀心思的晚膳结束后,苏宗耀沉着脸,怀着满腔意难平的情绪回到荷花巷。 何氏离开沈府后先到了医馆处理伤口,然后悠栽悠栽和苏盼一起闲逛,晚膳是到芙蓉楼用的,回到荷花巷已经辰时一刻。府里已经掌灯,虽然头上受了伤,可何氏就是觉得今日特别的扬眉吐气,看着檐下悬挂的灯笼都特别的亮。 第627章 可恨 那婆子表情惊讶的看着何氏头上的伤以及脸上的笑,不明所以,也不敢问,只乖乖接过苏盼递过来的药到厨下煎熬,苏盼交待说太太晚上睡觉前要服一剂。 回到屋里,何氏对照着镜子左看右看,伤口在头发里,也没多深,上了药痛意也大大减少,再三确定不影响容貌后,她才宽下心。 她一直在等苏宗耀回来,她想知道自己离开沈府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所有人都在恭维苏宗耀想想那个场景,何氏就觉得痛快。 巳时一刻,苏宗耀终于回府了。 何氏满怀期待的去迎,但见他一脑门子的官司,脸上的笑意不经减了几分。 “大老爷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妾身走后婆母给您找麻烦了” 苏宗耀抬眼看着何氏被绷带缠了一圈的脑袋,觉得很滑稽,但他笑不出来。 他拂袖进了屋,坐在椅子上默不作声,其实是在想怎么跟何氏交待,何氏不会当即发作起来。可又想想以何氏的性子,他什么时候交待,何氏都会暴跳如雷。 “阿娘说玫姐儿虽是沈府的当家主母,可那宅子毕竟不姓苏,二弟夫妻仗着是岳父母的关系可以住,她长时间住下去没理由,所以让我跟你说一声,将怜姐儿先前住的院子收拾出来,她过两日就搬过来。” 何氏闻声,立即焉吧儿似的瘫坐在椅子上,细细消化了好一会儿后,跳了起来,“人是她苏玫叫进京的,怎么才到京城就想着将人赶到咱们宅子里来老太太不是说她玫姐儿孝敬,不是说她二房孝敬吗她是眼瞎心盲看不见还是怎么的弄到咱们宅子里来算怎么回事” “你小些声,这件事你叫得再大声也无用,就算你不乐意,她始终是我阿娘,难道她想住到咱们这里来我能拒绝不成” 何氏不服气,她觉得自己已经结了痂的伤口肯定又被气得崩裂开了,“你没说这宅子不是你的,是王妃娘娘借给咱们住的吗” 苏宗耀愣愣的看着何氏不说话。 何氏也才惊觉自己糊涂了,只要是姓苏的,老太太就权住。 她无力的坐了回去,一副难以接受的表情,“真是冤孽,在老家时咱们大房就被二房和老太太压着,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大老爷也是瞧在眼里的。只要有好东西,老太太首先想到的就是二房,咱们大房要么捡剩的要么没有。当初我执意进京,就是不想再过那种被压迫的日子,如今好不容易咱们家开始走运了,可清静日子还没安生几日,他们又追到京城来了。现下是看着咱们家过好了,才上赶着来舔肥巴结,早先干嘛去了” 说着说着,何氏唔唔的哭了起来。 对于这件事,一个孝字大如天,苏宗耀别无选择。 等到何氏哭得差不多了,他才有气无力的说道:“哭也没用,只要老太太活着,咱们就得受着,你明儿就将怜姐儿的院子收拾出来吧,阿娘不是后日就是大后日就要过来了。” 何氏对此不作声,而是另问,“你说苏玫将二房两口子叫来京城也就算了,怎么还把老太太挪来了沈府有那么富够这么多人嚼用吗” 这件事苏宗耀也没想通,“不论如何,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咱们再去追究又有什么意思” 这回何氏默然。 与此同时,摄政王府。 苏瑜眼神冷冽的听完袁嬷嬷得到的消息,香莹娘将沈府发生的事,一字不落的说与袁嬷嬷知道。袁嬷嬷在得知徐老太太居然说出咒衍哥儿的话,不论原由出于什么,都叫她心生不忿。 “这老太太年纪一大把了,还不积口德,就不怕将来下地府入阿鼻地狱么。” 苏瑜表情全无的研着墨,淡淡的寒意却在殿中无溢开来。执笔醮了醮墨,在皎白如雪的宣纸上落下一笔,一根笔直有节的竹杆立即成形,再醮了醮墨,轻轻在竹杆两侧左撇右撇,富有生命力的竹叶如在风中飘摇一般摇摇生姿。 “也不知这玫姑娘将老太太也请来京城干什么,瞧她目下的情况也无能力孝养老太太不是” 袁嬷嬷满眼的疑惑,苏瑜收了笔,开始替她解释,“只怕将老太太叫来京城的并非苏玫。” 袁嬷嬷更不懂了,据她所知,何氏在苏府与老太太的干系还不如自家过世的姑奶奶,总不会是她将人喊来的吧。 仿佛知道袁嬷嬷在臆测什么似的,苏瑜搁下笔,眸色轻移间唇角噙着冷笑,“其实想通并不难,嬷嬷也想到了沈家如今的处境,苏玫叫来老太太只会自寻麻烦,可今日老太太说了什么她要住进荷花巷,这样一来,苏玫那里还有什么压力” 袁嬷嬷眉头皱紧,“这么说来,玫姑娘是在给大老爷找麻烦可是不应该啊,如今她自顾 不暇,哪里有空给大房找麻烦还是说她看不惯大房如今的日子节节攀高,心里妒忌才出此下策” 苏瑜摇了摇头,“苏玫虽然有点小聪明,可是她想得不会如此长远。若我所料不错,老太太进京,是沈重霖的主意。” “他”袁嬷嬷明显想不通。 “嬷嬷这么惊讶做什么”是了,这一世袁嬷嬷只知道沈重霖对她不好,不知道那一世他的冷酷无情,做得多了过河拆桥。“他的目的不已经开始达到了吗让苏玫把老太太接进京,然后塞进大房院儿里,以为拿捏住大房不就拿捏住我了甘宁县那么偏僻艰苦的地方,他做了那么久的京官儿,哪里受得住” 袁嬷嬷细细品了品姑娘这话,然后就了悟了,她震惊的看着苏瑜,“他这是想借老太太的手,给姑娘你施压,想重回京城呢。” 苏瑜点点头,算是赞同了袁嬷嬷的想法。 袁嬷嬷揪着手里的帕子,气得脸色发白,“这都是一家什么黑心肺烂心肝的人啊,把人这样算计来算计去沈重霖算什么东西也敢这样打姑娘你的主意那老太太本就来是个拎不清的,一河清水她吐口口水就能浑的人,真将她弄进京来,大老爷又是个怕事的,还不知道要给姑娘你找多少麻烦呢” 苏瑜收起了宣纸,重新拿起笔,又醮了醮墨,这一次她写了一个字。 袁嬷嬷没看见苏瑜写了什么字,她只顾发泄着对苏家一大家子的不满。只觉着苏家人全是蚂蟥,看着她的姑娘过得好了点儿,就全跑来吸她姑娘的血。 真是太坏了,真是太坏了。 可恨,可恨至极。 第628章 卖卖惨 “姑娘早已与沈家没了干系,他竟还如此处心积虑谋算姑娘,其心之恶毒真是可以想见。”袁嬷嬷怒得气儿都粗了。 苏瑜收了最后一笔,神情恬淡的笑道:“嬷嬷不必忧虑,咱们既是知道他要干什么,仔细应付就是,沈重霖自诩天资过人,是宰相根苗,哪里甘心在甘宁做个小小的县令狗急了,也会跳跳墙。” 袁嬷嬷低眉看到宣纸上写的一个字,是个苏字。 一个苏字,打断骨头连着筋。 “唉。”袁嬷嬷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这日子不知几时才是个头。” “日子可不就是你算计算计我,我算计算计你”她瞟了一眼袁嬷嬷,又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苏家要热闹起来了,可不管怎么闹咱们不理会便是。” 姑娘说得云淡风轻,袁嬷嬷却是不敢大意,次日一早就让人给荷花巷子那婆子和沈家那婆子传信儿,让她俩都注意着点儿情况,万一有个什么突然状况,速来报她。 在沈府住了几日,还不见荷花巷来人接她,徐老太太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了。 惯会察颜观色的陈氏找到苏玫,问了问情况。 苏玫道:“的确还没见人来递信儿,阿娘,大伯父一家不会是想反悔吧。” 陈氏一甩帕子冷笑,“他敢吗顶多就是你大伯母何氏不乐意罢了,可不乐意又能如何一个孝字大如天,她就是拖得太久,不还得将你祖母接过去” “大伯母也不是个蠢的,拖得越久,越对她不利,祖母那性子她又不是不知道,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添麻烦吗届时少不得要让大伯母在她跟前立规矩了。” “你操心这些干什么”陈氏转了话题,“你这几日日日在你祖母面前尽孝,可有将女婿的事提起来” 苏玫摇摇头,面色有些犹豫,“老太太高兴时我倒是想提,可又担心提了会让她觉得请她进京目的不纯,影响我在她心里的印象,别最后事情不好办。” 陈氏也想到了这一层顾虑,“那也不急于这一时,只是这件事你得让你祖母心里有数,最好是到她面前有意无意的哭哭惨,让她知道你的不容易。” 苏玫赞同。 午膳后徐老太太午歇。 荷花巷终于来人说可以请老太太过去了。 陈氏将此事压下没立即告诉徐老太太,而是先让苏玫到徐老太太面前说说话。 康妈妈刚替醒来的徐老太太绾好发,苏瑜就亲自端着一碗莲子汤进来了,笑着望着镜中的徐老太太说,“祖母休息了这几日,精神瞧着越发好了,竟不像是五十几岁的人,倒像是三十四岁的人。” 被人夸奖年轻,这世间没有那个女人不爱听。 “你这丫头,少哄我,返老还童那是戏文里的事,现实哪里得见”边说边起身,回头看到那一碗色泽好看的莲子汤,笑道:“还是你最有孝心,不枉我老婆子疼你一场。” 苏玫听见这话,却徒然脸色微微一变,似感伤又似忐忑。 徐老太太不明所以,问,“好好的,怎么一张脸说变就变” 苏玫柔顺的跪蹲下,抬起头可怜兮兮的瞧着徐老太太,声音带着一股子委屈和撒娇,“祖母疼我,我岂会不知只是我这里再怎么好,也是比不上荷花巷子,那是瑜姐儿给大伯父一家住的地方,家居布置一应都是最好的东西,孙女儿担心祖母一去瞧见,再让瑜姐姐一孝顺,就疼我了。” “哈哈哈。”徐老太太笑出了眼泪,一边是因为苏玫说荷花巷子是苏瑜安排给大儿子一家住的,如今她贵为王妃,自然什么都是好的,自己去了可是真真的享清福;一边又因为苏玫这丫头半是娇嗔半是埋怨的语气像是一只怕被人丢弃的猫儿,委屈得让人心疼。“原来在你心里,祖母这般没良心啊。” 苏玫故作惶恐,道:“孙女儿可不敢怪祖母。您是不知道,瑜姐姐自从嫁进了王府,王爷宠她怜她,京城里哪家贵眷都比不上,孙女儿很是羡慕呢,还是瑜姐姐福气好。不像我,夫君被外放到甘宁那么偏远的地方,听说那里气候不好,还时常的匪患出没。孙女儿一边担心夫君的安危,还要一边望他快点回京来,否则孙女儿一个妇人在,能撑得住一时,日子久了,总会是熬不住的。” 瞧着乖孙女儿眼泪汪汪的看着她,徐老太太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想当年她是年轻守寡,个中滋味最是清楚。如今那孙女婿外放出京,也不知几时能回来,玫姐儿不跟守寡一个样儿 “我倒忘了问你,你和瑜姐儿同在京城,你们之间可有走动”之所以问得如此犹豫,是因为苏瑜c苏玫以及沈重霖三人之间有段糊涂官司。 徐老太太自己往这 话题上引,苏玫自然从善如流接话,“祖母您也是知道当年瑜姐姐是怎么离开沈家的,瑜姐姐进京后,我们时常在各家的宴请上见面,可她心里恨着我也恨着沈家,哪里会给我好脸色看再加上她有王爷撑腰,更不将我和夫君放在眼里了,几次我主动想与之交好,都被瑜姐姐拒绝,祖母,孙女儿实在是没脸去王府走动。” 徐老太太眉头一蹙,把怀疑说成笃定,“如此说来,你夫君外放一事,还极有可能是她在王爷耳边吹枕头风,想报复你们一家” 苏玫心中大赞,老太太您可真会想。面上却还要装作模棱两可的样子,“孙女不知,若真是这样,我们夫妻两个也不敢有怨言,谁上姐姐高嫁进王府,能做得了王爷的主呢。” 听似很羡慕的一句话,却肯定了苏瑜在王府的能耐,徐老太太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既然如此,待我见着瑜姐儿,好好劝劝她,你们始终都是苏家出去的姑娘,就算曾经有什么不睦,如今终归是各自有各自的造化,她若纠着曾经的过往不放,那还真是小家子气,配不上她王妃娘娘的高位了。” 苏玫感动万分的靠着徐老太太膝盖上,心里想着你若真能说动苏瑜让夫君回京,的确算是你在苏瑜面前有几分颜面。“谢祖母。” 正逢此时,陈氏一脚迈进门里,徒然见着苏玫眼中噙泪,惊问,“这是怎么了好好的玫姐儿怎么还哭起来了” 徐老太太正要答话,苏玫抢在前头,“是我舍不得祖母,祖母待我真好。” “你这傻孩子,荷花巷子离沈府又不远,不过大半个时辰的距离,你若真有孝心,往后时常走动便是。”陈氏说完苏玫又对徐老太太说,“阿娘,大哥差人来说,院子已经给您收拾出来了,您随时可以过去住了。” 徐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眼部周围的皱纹全都挤在眼角。 虽然心里迫不及待想去看看她的新院子,但她是苏家的老祖宗,得端着款儿。 “我倒是想在这儿多住几日,可你们夫妻两个总不能一直住在东厢,礼哥儿也不能老住孙女婿的书房。老二媳妇,时辰还早,你让康妈妈收拾吧,再让人回话,我明儿一早就搬到荷花巷子去。” 陈氏心里瞧不上老太太装腔作势的作派,面上还得恭敬温驯的领命。“是。” 次日一大早,徐老太太穿上了她最体面的衣裳,用过早膳后在众人陪同下前往荷花巷。 离开时,徐老太太直接上马车,连头都没回过,这让陈氏和苏玫同感寒心。 第632章 难得聚会 因着请的都是极为亲近之人,这场赏兰宴设在了岳云眉和萧景仁住的云悦馆。 能走的孩子已经开始到处跑了,霍静芳家的谨哥儿拿着一把木头剑跑得欢实,正巧撞到苏瑜的腿,他身后跟着的女使吓得当即跪在地上,“王妃娘娘恕罪。” 苏瑜没说话,衍哥儿却从蝶依怀里滑下来,伸手去拿瑾哥儿的木剑。瑾哥儿松开苏瑜的腿,转身就跑,衍哥儿迈开小短腿追上去,“要要。” 衍哥儿现在会说的字不多,但能明确表达出自己意愿,他要瑾哥儿手里的木剑。 瑾哥儿跑那么快,肯定是不想给。 女使又去追瑾哥儿,蝶依去追衍哥儿。 岳云眉说,“让他们俩玩儿吧,走,咱们到池亭里吃茶去。” 霍静芳和孙娴已经在说说笑笑了,见到岳云眉和苏瑜过来,连忙往里坐了坐,腾出两个位置。霍静芳说,“你家衍哥儿呢来了没我特意把瑾哥儿带来跟他一起玩儿呢。” “带来了带来了,那俩小子已经玩在一起了。”苏瑜坐下笑道。 孙娴沏了茶分别递到岳云眉和苏瑜手里,“刚泡的,味道正好,快尝尝。” 苏瑜吃了一口,赞道:“这是上好的青眉峰,很是难得呢。” “瞧瞧,我先前说什么来着”岳云眉笑道:“阿瑜,先前嫂嫂说你肯定尝不出这是什么茶来,我就说你肯定知道,她还不信,就跟我赌了一枝簪花儿,现在我赢了。” 霍静芳嗔瞪了眼自家小姑子,“瞧你这市侩样儿,哪儿点像世子夫人” 孙娴说,“阿瑜,从前也没见你怎么事茶,你好像真的很懂茶呢。” 这个话题苏瑜不想继续,一提起就让她想到不高兴的那一世。敷衍的笑了笑,“吃得多了,自然就懂了,何况我还开着茶铺子,不懂茶可不行。” “唉呀,瞧我把这茬儿给忘了。”霍静芳悔道:“要是记得阿瑜你还经营着茶铺子,我哪里会跟眉姐儿赌什么簪花儿你是不知道她狮子大开口,要的是我阿娘给我陪嫁里的一对儿吉祥如意的簪花儿,真要给了她一支,还怎么吉祥如意嘛。” “愿赌服输,你想不起来又不是我的错,反正我不管,我就要你的那对儿吉祥如意簪花儿。”岳云眉一副泼皮相。 霍静芳无可奈何的看着她,脸上尽写着舍不得三个字,嘴里说道:“行行行,给你,都给你行了吧。” 岳云眉展颜一笑,“多谢嫂嫂子,还是嫂嫂大方。” “我那对儿吉祥如意的簪花儿颜色嬾,你也就戴个一两年,往后还要收进柜子里发霉,不如给你过过瘾,戴够了就还我吧。” 岳云眉不干,“不给,这么好的东西肯定用来做传承,将来我要是生个姑娘,这簪花儿就是我姑娘的。” “你。”霍静芳嗔笑,“你可真会算计。” 听着这姑嫂俩在这斗嘴,苏瑜和孙娴乐得不可开支。 苏瑜轻轻拍拍霍静芳的手,安慰道:“你慌什么待她生了姑娘,给你做个儿媳妇,届时这簪花儿不又回到你手里了” “唉,阿瑜你这主意好。”霍静芳灿烂一笑。 “这也算个主意,咱们可亲上加亲。” 岳云眉没继续与嫂嫂抬杠,自从哥哥离开京城后,这个嫂嫂总是在家提心吊胆,人瞧着都清减了不少。阿娘说她心忧哥哥的安危,连话都少了。今日组这赏兰宴,一则是为公爹见苏瑜制造个机会,二来也是想让嫂嫂高兴高兴。 几人又说笑一阵,还没见关芯兰来,岳云眉又到门口去接人。 孙娴却徒然说起了另一桩事,“安荣候府静和郡主的事儿你们听说了吗” 霍静芳近此心思飘浮,心心念念自家夫家的安危,对外面发生的事甚少关注。 苏瑜近日倒是出了几趟门,却也没听说安荣候府出了什么事啊。而且谢玉瑶的性子例来沉静,她的经历导致她不爱与人亲近,旁人也嫌弃她的身份不愿多走动,这样的人能出什么事 霍静芳从苏瑜那里听过嫣然和静和郡主的事,料想孙娴肯定也是知道的,才会拿来说。“静和郡主怎么了” 孙娴神色略虞的看向苏瑜,“前两日我与婆母出府去置办端午要送往各家的节礼,马车路过安荣候府时被堵了好久,差人去打听,才知道是永宁伯府的嫡次子贺余,请了媒人带了聘礼上门提亲,想聘静和郡主做贵妾。” “贵妾”苏瑜目光沉了沉,“他还真敢想。” 霍静芳也一脸嫌弃,说,“这个贺余聘了京兆衙的二房侄女为正妻,听说那姑娘是个性子拧巴的,与贺余三天一小 架,五天一大架,贺余成天想着要休了再娶。” “这安荣候府按说地位还高过永宁伯府,贺余他怎么敢”苏瑜不由得担心起谢玉瑶,还有养在她府里的宵哥儿。 孙娴说:“静和郡主没让贺余进门,贺余觉得被下了脸面,气急败坏之下就在安荣候府门口破口大骂,什么话难听就说什么,将静和郡主曾经在红袖招的事翻来覆去的点评,真真是无耻至极。” “安荣候府的冤案已经平返,贺余再旧事重提,不是硬揭静和郡主的伤疤么”霍静芳很同情静和郡主的遭遇。 “是啊。”孙娴道:“我和婆母在车上听得清清楚楚,那些话实在不堪入耳,真是可怜了静和郡主,不知怎的竟招惹上贺余这种浪荡之徒。” “其实说起来贺余这般肆无忌惮也是正常的,安荣候府毕竟落败了这么多年,就算当年的冤案平返,那些逝去的时间也足够让一个簪缨之族的根基败尽。如今的安荣候府无依无靠,就靠着静和郡主的头衔,再加上她曾经的不堪经历,谁又会真正将她放在眼里呢。” 霍静芳一语道破现实的残酷。 然而明面上谢玉瑶是领着郡主的俸禄过活,实际上嫣如去世后,先前苏瑜落在她头上的一间香铺和两间银饰铺子都过给了谢玉瑶,毕竟她要养活谢清宵,单单的俸禄太过薄弱,养活不起。 “来啦来啦。” 孙娴还想说什么,听见岳云眉欢快的声音响起,便止了这个话题。抬眼看到岳云眉和关芯兰双双走来,她起身相迎。 “嫂嫂姗姗来迟,不能吃酒,茶也是要罚两盏的。” 关芯兰还是头一回参加这样的宴请,因为是庶女的缘故有些羞涩有些拘谨。可孙娴愉悦的声音影到她,令她心情豁然敞朗,又见在座都是熟识的人,她笑道:“你就是逮着机会就要消遣我。” “你别理她。”霍静芳往里挪了挪位,“快过来坐。” 关芯兰见到苏瑜,朝她微微福了福身。 苏瑜笑问:“几个月了” “五个多月了。”关芯兰有些不好意思。 霍静芳扶住她坐下。 孙娴沏了杯茶递过去,“嫂嫂今日怎么这么迟” “妤姐姐带着姐儿回来了,我陪着坐了坐。”关芯兰说。 “既然人到齐了,阿眉,你的绿兰在哪儿赶紧给我们开开眼啊” 岳云眉却不着急,而是说,“知道你要来,世子爷有事要请教你,等你们说完话再看绿兰不迟。” 苏瑜看着岳云眉略显心虚的表情,她就知道以岳云眉的性子,怎么可能学得会附庸风雅原来今日请她过府,是内有乾坤。“世子爷在哪里” “来人。”岳云眉叫来一个仆妇吩咐,“将王妃带到世子爷那里去。” “是夫人。”仆妇恭敬领命。 苏瑜很好奇萧景仁会跟她说什么而且他又不是不能进出摄政王府,怎么会这样曲折的将她引来寅国公府 蝶依陪着衍哥儿,雪娇安安静静跟着她。 第630章 假君假臣 农历端午节,北国军队绕道胡夏进攻双辽府,朝廷派来的镇守将军李渭全力抗击,才使得双辽暂时安全。李渭是临时遣将派到双辽来的,他原属摄政王麾下的一员副将,由于其经验老道,摄政王给他建立军功的机会,这才将他派到双辽府来。没想到一来刚把锋火营的事办理明白,紧接着就受到北国军队的攻击。 双辽府的军备设施薄弱,虽然有他强行下令坚固,他仍担心自己有负王爷重托,所以安排刺史将战区附近的百姓往大后方撤离。只余大唐军队死守防线,抵御外敌。 因此,沈重霖所在的甘宁县一下子涌进了诸多流民。 县城里到处可见流民,有亲戚的住亲戚家,无亲戚又无钱的就住客栈,余下的或蹲或靠或依或坐在街道两边,十分影响街道两旁的铺子做生意。而且还时常发生有流民抢馒头包子之类的案件发生,累得县衙里的衙役个个哀声哉道。 沈重霖也不敢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苏玫身上,他强迫自己至少看起来要像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在政绩上不落人话柄。他逢人就笑,只是那笑从不直达眼底,但百姓只觉着有这么个亲和的县老爷,是他们的福气。 这么多的流民,他看着厌烦,却也是个给他树立口碑的楔机。他在大街上逛了一圈后,立即招集甘宁县的乡绅富户,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在县衙附近设立粥棚,又请来县城看病的大夫坐在粥棚附近义诊,还将城中荒废和旧屋破庙都收拾出来,供给流民一个落脚之处,一时间,收获无数好评。 这些好评,他希望尽快传到京城里去。 他只要有民心,京城里那些看他不顺眼的多少得有顾忌。 这天,他从粥铺巡视回到县衙,书史向他禀告,“太爷,有位自称是您故人的人找您。” 故人他能有什么故人落到甘宁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可有报上姓名” 书史摇头,“只说与您从前是官场旧识,他只管说,您只管做。” 沈重霖心中谜惑,后背突然升起一阵寒凉,他进京之后只用心听过两人吩咐,其一是肖禀坤,他已经死了。其二是皇帝,而他已叛国出境。 难道。 “人在哪儿” “是太爷您的故人,便安排进了您的书房等候。” 沈重霖不敢想,别过书吏,带着满腔疑惑和忐忑,他推开了书房的门。 快一年不见了,那人比他印象中容貌更为深刻,眉目深遂,轮廓刚毅,像鬼斧神工雕刻一般的,他穿着一袭麻色的衣衫,简单的缎带将青丝绾于头顶,兴许来得匆匆,被风吹得坠下几缕颓发,却并不影响他天人般的气势。 沈重霖大为震惊之后,转身对守在门口的衙役说道:“都站远些侍候,没有本县的吩咐,谁也不准靠近。” “是。” 等到衙役走远,沈重霖进屋闭门,然后郑重其事朝那人跪下,行大礼,“微臣沈重霖跪见吾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错,来人正是宣苑,大唐的叛国皇帝。 宣苑满意的看着沈重霖的举动,他知道沈重霖是个有野心有谋算的男人,绝对不会甘心于做个小小的右散骑常侍,向他献策,听他吩咐,无不是想满足他膨胀的野心。如今被贬到甘宁这种苦旱之地,他又与宣祈在女人事上有过节,想调回京,谈何容易 来前他有八分把握,眼前倒是十足十了。 “朕今时不同往日,爱卿竟还认朕这个皇帝,不枉朕与你君臣一场。”宣苑走到沈重霖跟前,伸手将他扶起,“快平身吧。” 沈重霖一边谢恩,一边脑子转得飞快。 皇帝已经叛国,来找他干什么“陛下快请坐。” 不论如何,沈重霖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翻身的机会。现在非常时机,皇帝居然还能安然无恙站在他面前,说明他来去都有路子。自己若跟着他离开大唐,岂不比现在当这个劳什子县令舒坦虽然要背负叛国的罪名,可就算他回到京城,又真的能受到摄政王重用吗还不如博一博,为自己寻个出路。 宣苑也没客气,直接坐到沈重霖办公位上。 沈重霖不敢看宣苑,宣苑却仔仔细细将沈重霖打量了一番。穿着一身大唐七品官服,官帽上还沾染着不少灰尘,身上瞧着也有很多沙粒。也是,甘宁这地方,特别是夏日,风沙迷眼,他曾经派了好几任县令到甘宁,他们为回京或是调往别处无所不用其极。 “爱卿这是外出公干回来” “正是,微臣在县衙附近令人搭建了粥棚,去巡视了一圈。”沈重霖老实回答,他等着宣苑自动报出来寻他的目的。 宣苑忱惜 的声音响起,“在京时朕就知晓爱卿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朕也给你机会展现自己的才能,爱卿从未让朕失望过。本以为朕被迫离京后,宣祈会善待爱卿,竟不知他将你贬到这甘宁苦旱之地来了。你不知道,朕在阵前听说甘宁县令为爱卿时,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后来派人潜入打听一番,才知道真是爱卿你。” 皇帝的确给过他很多机会,这点沈重霖不否认,不然他也不可能升任到右散骑常侍这个位置。“曾经陛下抬爱,微臣感激不尽。陛下,恕臣不敬之罪,您为何要。” “叛国吗”宣苑说得云淡风轻。 沈重霖默然,听着宣苑继续说,“朕自前年除夕被人从玉阶上推下去,龙体就一直不稳当,宫里的局势,朝廷的局势,桩桩件件都烦扰着朕的心,朕心神不宁,导致龙体每况愈下。当初与贞贵妃合谋混淆皇室血脉,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朕想有了皇子,立为太子,宣祈便能收敛些,朕再找机会削夺他手里的权势与兵权,没想到宣祈有所防备,再加上那农妇敲登闻鼓以及长公主的掺和,最后功亏一篑。想来爱卿被贬至甘宁,也是受那件事所连累吧。还有,太后弥留之际,并非朕不孝不去探视,而是朕寝宫周围全是宣祈的眼线,御医也被他收买,朕进的药,进的膳食通通都被下了药,若非北国王施于援手,秘密进宫给朕良药,朕早已死在宫里了。” 宣苑的胡说八道,沈重霖丝毫不怀疑,因为在他心里,宣祈与皇帝不睦举朝皆知,宣祈为了皇位和权势,只有这样迫害皇帝才能达到目的。 “王爷此举虽不妥,但陛下您叛国也遭天下非议,如今又协助北国攻打大唐,陛下是真想毁了大唐么”沈重霖想到近段时日大街上的流民,有理由相信皇帝真会这么做。 宣苑却道:“朕是大唐皇帝,毁了大唐朕什么也不是了。朕之所以离开京城,也只是为向北国王寻求帮助,并未真正抛弃大唐。可北国王不可能无条件帮助朕打败摄政王宣祈,所以,朕将大唐的军事重地和布局图献了出去。北国王和朕一样,对宣祈很是忌惮,这个人必死无疑,活着就是麻烦的存在。沈爱卿,朕今日前来见你,是想问问你,可愿意随朕一起反攻,彻底解决掉宣祈” 沈重霖又不蠢,皇帝避重就轻,他想知道的关键信息却是半点也没透露。 既然皇帝已经到了他面前,说明有些话他也是可以直言的,“陛下,微臣能问问北国王帮助陛下打败摄政王的代价是什么吗” 果然不好糊弄啊,宣苑实则也没打算瞒沈重霖,知道他能敏感的察觉到事情的核心,算是他没有看错人。“事成之后,连云七城永远归属于北国。”大唐岁岁上贡这事宣苑没提,潜意识里,他还是不想让人真以为他是个叛国求荣的皇帝。 第631章 委协 就这样简单说起来连云七城那么多年不在大唐手里,对大唐皇帝而言,既不是从他手里丢掉的,那跟有与没有没太大的感触。皇帝答应北国王这个要求,也能理解。“将连云七城重新送给北国,微臣能理解,只是如今北国王手里握着大唐的军事重地和布局图,陛下您能保证北国王不会出尔返尔吗” 宣苑换了个姿势坐着,看着沈重霖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不能保证。” 沈重霖斗胆抬头看宣苑,见他又道:“可朕这么做并非鲁莽行事,要知道大唐的军事重地和布局图是大唐命脉一般的存在,给到北国王手中无疑是给他掐住了大唐的命脉。这东西一旦不见了,大唐朝廷肯定会立即做出反应。如今诚如朕所料那般,宣祈调动人马移位加固,增加布防,朕透露给北国王好几处军事重地要么不见半个人影,要么就只有几百号人留守,真正的军事重地换到什么地方,朕不知情,北国王也不知情。” 所以,摄政王宣祈的所有动作都是眼前的陛下算计好的。 他知道宣祈会有所行动,所以才拿走军事重地和布局图。 他也清楚军事重地和布局图虽然落到北国王手里,肯定会一无是处。 那么,一个疑问就产生了,“陛下,您高瞻远瞩,微臣有一事不明。” “说来听听。” “陛下既已料到会是这个结果,那谈何打败摄政王要知道王爷是大唐的战神,大唐的每一处军事重地都刻在他的记忆里,北国王是决对找不到机会得逞的。” “所以,朕需要爱卿的帮助。”宣苑迅速接下话并站起来,认真的看着沈重霖,“爱卿可愿助朕夺回大唐基业” 沈重霖被宣苑盯得头皮发麻,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选择关乎自己后半生的荣辱和荣华。诚如先前所想,就算他回到京城,宣祈也不可能真的重用他。犹豫片刻后,沈重霖复又跪在地上,他的别无选择,都是宣祈逼的,“微臣听候陛下吩咐。” 宣苑再一次将他扶起来,“朕果然没看错人,爱卿放心,事成之后,朕绝不会亏待爱卿。” 既然有了选择,那便没有退路。沈重霖拱手作了一揖,“陛下隆恩,微臣感激不尽,可是微臣如今在甘宁,要如何帮助陛下夺回大业” “爱卿放心,朕自有法子将你弄回去,你附耳上来。” 宣苑在沈重霖耳边细说一通,只见沈重里的眉宇越听越舒阔,然后说道:“陛下不愧是真龙天子,当真是帝王之谋。如此这般,只要将摄政王引出来,大唐朝廷势必会再回陛下手中,届时朝中再无摄政王这个绊脚石,陛下何愁不能一展鸿图” 事情没有最终落定,光是畅想就令人激动得热血沸腾。 宣苑很满意沈重霖现在的状态,“朕会留个人在你身边,在甘宁时他会替你我君臣传递消息,等你回到京城,他会是你最得力的助手。” “谢陛下。” 彼时,皇宫,文德殿。 朝臣们以寅国公和关大学士为首,再三请求摄政王宣祈登基为帝。 偏偏摄政王似乎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还教训他们说此时应付北国的进攻才是正经,登基之事暂不提。 能不提吗 一个无主的王朝就是一个香饽饽,谁都想来分一块。其他番王对此也无异意,正同心协力对抗外敌,他们就想不明白,王爷一旦登基,大唐即有了擎天柱似的主心骨,他怎么就不愿意登基呢 “王爷功在社稷,又深得民心,是众望所归,他如此推脱,难道还有什么隐情”关大学士问出疑惑。 寅国公捋了捋一指长的胡子,徒然听到身边的儿子在叹气,眼睨过去,“你知道” 萧景仁大概是知道的。 他五哥多精明啊,这会儿如此推脱肯定是因为苏瑜啊一旦五哥登基为帝,身为王妃的苏瑜即为帝后,一个母族不兴又是个二嫁的帝后,虽说在京城百姓中略有建树,但朝中那些个御史老顽固们谁乐意届时肯定是一遍又一遍的上折子要求另立新后,那苏瑜怎么办 五哥不作声,但他不作声,朝臣们哪里懂他的意思只有他来戳破这层窗户纸,让这些大臣们意识到想让摄政王点头登基,还是有个法子的。 “你们怎么不去求求摄政王妃” “摄政王妃” 寅国公愣了愣,其他朝臣也是面面相觑。 “世子爷,此话怎讲”关大学士问。 萧景仁好心说道:“王爷不想登基我是不知道原因,可你们也是清楚他最是宠爱王妃的,要是王妃在他耳边说上两句,兴许王爷就认了也说不定。” “这 能成吗一个女流之辈决定王爷要不要登基,怎么听着儿戏得很” “但王爷与王妃的确伉俪情深,王妃又诞下王爷嫡子,地位稳固,她说的话,王爷该是会听的。” “王妃苏氏得王爷盛宠是不假,只是。” 这个朝臣未将话说完,但其他人都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她是个二嫁女,既没有兴盛的母族又是个二嫁女,能得王爷青睐已是烧了几世高烧所得,王爷一旦登基为帝,她适合做帝后吗 但若是真去找了王妃苏氏,万一王爷真听她的话,岂不是证明他在王爷心中的重要性,谁敢在王爷登基后上折子要求另立家世显赫之人为新后 这是个两难的选择。 他们需要摄政王登基,但他们不需要一个没有显赫母族还是个二嫁女的皇后。 萧景仁见提点起了效果,又说道:“你们现在要不要王爷登基嘛,要不要大唐天下有主心骨吗是大唐天下重要还是一个出身不高的皇后重要” 朝臣们沉默不言,萧景仁冷笑一声,“我还以为诸位大人拎得清轻重呢,现在看来也没将大唐的江山放在眼里嘛。” 随着萧景仁这一激,不少朝臣开始无奈叹息,纷纷露出妥协的表情。 可这事儿谁迈出第一步呢总不能他们齐齐到摄政王府去堵王妃吧。 渐渐地,视线落在了寅国公身上。 寅国公感受到诸多投来的目光,一时间黑了脸,他看向儿子萧景仁。 萧景仁耸了耸肩,“内人倒是与王妃交好,正值端午,或许有机会见上一面。” 端午节,相互交好的世家有送粽子的习惯。 苏瑜收到了来自寅国公府的粽子,还有一封写给她的信。 信上说世子爷新得了一盆绿兰,矜贵得很,岳云眉请她明日到寅国公府一聚,好好观赏观赏。苏瑜不疑有他,只觉这岳云眉嫁了萧景仁,也跟着学起附庸风雅了。若不去凑趣,定会扫了她的兴致罢。 想了想,苏瑜回了信儿,答应次日定然到访。 “倒是忘了问她还请了谁,不知芳姐儿会不会去,她要是去我就把衍哥儿也带去凑凑热闹。” 袁嬷嬷笑道:“寅国公府的人还没走远呢,老奴追出去问问。” 结果是霍静芳也去,还请了关芯兰和孙娴。 次日,苏瑜抱着刚学会走路的衍哥儿上了车,一路上衍哥儿高兴得不行,若不是晗哥儿要练武,也叫他一起去凑热闹了。反正萧景仁与宣祈亲近,她也就不把寅国公府当外人。 岳云眉早早就在门口迎候,看到摄政王府的马车到了,连忙走下石阶迎过去。 蝶依和雪娇先下车,接着是蝶依抱着衍哥儿下车,苏瑜最后。 岳云眉上前拉住她的手,“娴姐姐和二嫂嫂都到了,现如今你也到了,就差你表嫂没到,走,快进去说话。” 一边拉着苏瑜往里走,一边又去逗衍哥儿,“瞧瞧这孩子虎头虎脑的,长得真好看。” “你可别夸他,孩子夸得多了要生病。”苏瑜笑道。 岳云眉讶然,“还有这样一说吗” 第632章 难得聚会 因着请的都是极为亲近之人,这场赏兰宴设在了岳云眉和萧景仁住的云悦馆。 能走的孩子已经开始到处跑了,霍静芳家的谨哥儿拿着一把木头剑跑得欢实,正巧撞到苏瑜的腿,他身后跟着的女使吓得当即跪在地上,“王妃娘娘恕罪。” 苏瑜没说话,衍哥儿却从蝶依怀里滑下来,伸手去拿瑾哥儿的木剑。瑾哥儿松开苏瑜的腿,转身就跑,衍哥儿迈开小短腿追上去,“要要。” 衍哥儿现在会说的字不多,但能明确表达出自己意愿,他要瑾哥儿手里的木剑。 瑾哥儿跑那么快,肯定是不想给。 女使又去追瑾哥儿,蝶依去追衍哥儿。 岳云眉说,“让他们俩玩儿吧,走,咱们到池亭里吃茶去。” 霍静芳和孙娴已经在说说笑笑了,见到岳云眉和苏瑜过来,连忙往里坐了坐,腾出两个位置。霍静芳说,“你家衍哥儿呢来了没我特意把瑾哥儿带来跟他一起玩儿呢。” “带来了带来了,那俩小子已经玩在一起了。”苏瑜坐下笑道。 孙娴沏了茶分别递到岳云眉和苏瑜手里,“刚泡的,味道正好,快尝尝。” 苏瑜吃了一口,赞道:“这是上好的青眉峰,很是难得呢。” “瞧瞧,我先前说什么来着”岳云眉笑道:“阿瑜,先前嫂嫂说你肯定尝不出这是什么茶来,我就说你肯定知道,她还不信,就跟我赌了一枝簪花儿,现在我赢了。” 霍静芳嗔瞪了眼自家小姑子,“瞧你这市侩样儿,哪儿点像世子夫人” 孙娴说,“阿瑜,从前也没见你怎么事茶,你好像真的很懂茶呢。” 这个话题苏瑜不想继续,一提起就让她想到不高兴的那一世。敷衍的笑了笑,“吃得多了,自然就懂了,何况我还开着茶铺子,不懂茶可不行。” “唉呀,瞧我把这茬儿给忘了。”霍静芳悔道:“要是记得阿瑜你还经营着茶铺子,我哪里会跟眉姐儿赌什么簪花儿你是不知道她狮子大开口,要的是我阿娘给我陪嫁里的一对儿吉祥如意的簪花儿,真要给了她一支,还怎么吉祥如意嘛。” “愿赌服输,你想不起来又不是我的错,反正我不管,我就要你的那对儿吉祥如意簪花儿。”岳云眉一副泼皮相。 霍静芳无可奈何的看着她,脸上尽写着舍不得三个字,嘴里说道:“行行行,给你,都给你行了吧。” 岳云眉展颜一笑,“多谢嫂嫂子,还是嫂嫂大方。” “我那对儿吉祥如意的簪花儿颜色嬾,你也就戴个一两年,往后还要收进柜子里发霉,不如给你过过瘾,戴够了就还我吧。” 岳云眉不干,“不给,这么好的东西肯定用来做传承,将来我要是生个姑娘,这簪花儿就是我姑娘的。” “你。”霍静芳嗔笑,“你可真会算计。” 听着这姑嫂俩在这斗嘴,苏瑜和孙娴乐得不可开支。 苏瑜轻轻拍拍霍静芳的手,安慰道:“你慌什么待她生了姑娘,给你做个儿媳妇,届时这簪花儿不又回到你手里了” “唉,阿瑜你这主意好。”霍静芳灿烂一笑。 “这也算个主意,咱们可亲上加亲。” 岳云眉没继续与嫂嫂抬杠,自从哥哥离开京城后,这个嫂嫂总是在家提心吊胆,人瞧着都清减了不少。阿娘说她心忧哥哥的安危,连话都少了。今日组这赏兰宴,一则是为公爹见苏瑜制造个机会,二来也是想让嫂嫂高兴高兴。 几人又说笑一阵,还没见关芯兰来,岳云眉又到门口去接人。 孙娴却徒然说起了另一桩事,“安荣候府静和郡主的事儿你们听说了吗” 霍静芳近此心思飘浮,心心念念自家夫家的安危,对外面发生的事甚少关注。 苏瑜近日倒是出了几趟门,却也没听说安荣候府出了什么事啊。而且谢玉瑶的性子例来沉静,她的经历导致她不爱与人亲近,旁人也嫌弃她的身份不愿多走动,这样的人能出什么事 霍静芳从苏瑜那里听过嫣然和静和郡主的事,料想孙娴肯定也是知道的,才会拿来说。“静和郡主怎么了” 孙娴神色略虞的看向苏瑜,“前两日我与婆母出府去置办端午要送往各家的节礼,马车路过安荣候府时被堵了好久,差人去打听,才知道是永宁伯府的嫡次子贺余,请了媒人带了聘礼上门提亲,想聘静和郡主做贵妾。” “贵妾”苏瑜目光沉了沉,“他还真敢想。” 霍静芳也一脸嫌弃,说,“这个贺余聘了京兆衙的二房侄女为正妻,听说那姑娘是个性子拧巴的,与贺余三天一小 架,五天一大架,贺余成天想着要休了再娶。” “这安荣候府按说地位还高过永宁伯府,贺余他怎么敢”苏瑜不由得担心起谢玉瑶,还有养在她府里的宵哥儿。 孙娴说:“静和郡主没让贺余进门,贺余觉得被下了脸面,气急败坏之下就在安荣候府门口破口大骂,什么话难听就说什么,将静和郡主曾经在红袖招的事翻来覆去的点评,真真是无耻至极。” “安荣候府的冤案已经平返,贺余再旧事重提,不是硬揭静和郡主的伤疤么”霍静芳很同情静和郡主的遭遇。 “是啊。”孙娴道:“我和婆母在车上听得清清楚楚,那些话实在不堪入耳,真是可怜了静和郡主,不知怎的竟招惹上贺余这种浪荡之徒。” “其实说起来贺余这般肆无忌惮也是正常的,安荣候府毕竟落败了这么多年,就算当年的冤案平返,那些逝去的时间也足够让一个簪缨之族的根基败尽。如今的安荣候府无依无靠,就靠着静和郡主的头衔,再加上她曾经的不堪经历,谁又会真正将她放在眼里呢。” 霍静芳一语道破现实的残酷。 然而明面上谢玉瑶是领着郡主的俸禄过活,实际上嫣如去世后,先前苏瑜落在她头上的一间香铺和两间银饰铺子都过给了谢玉瑶,毕竟她要养活谢清宵,单单的俸禄太过薄弱,养活不起。 “来啦来啦。” 孙娴还想说什么,听见岳云眉欢快的声音响起,便止了这个话题。抬眼看到岳云眉和关芯兰双双走来,她起身相迎。 “嫂嫂姗姗来迟,不能吃酒,茶也是要罚两盏的。” 关芯兰还是头一回参加这样的宴请,因为是庶女的缘故有些羞涩有些拘谨。可孙娴愉悦的声音影到她,令她心情豁然敞朗,又见在座都是熟识的人,她笑道:“你就是逮着机会就要消遣我。” “你别理她。”霍静芳往里挪了挪位,“快过来坐。” 关芯兰见到苏瑜,朝她微微福了福身。 苏瑜笑问:“几个月了” “五个多月了。”关芯兰有些不好意思。 霍静芳扶住她坐下。 孙娴沏了杯茶递过去,“嫂嫂今日怎么这么迟” “妤姐姐带着姐儿回来了,我陪着坐了坐。”关芯兰说。 “既然人到齐了,阿眉,你的绿兰在哪儿赶紧给我们开开眼啊” 岳云眉却不着急,而是说,“知道你要来,世子爷有事要请教你,等你们说完话再看绿兰不迟。” 苏瑜看着岳云眉略显心虚的表情,她就知道以岳云眉的性子,怎么可能学得会附庸风雅原来今日请她过府,是内有乾坤。“世子爷在哪里” “来人。”岳云眉叫来一个仆妇吩咐,“将王妃带到世子爷那里去。” “是夫人。”仆妇恭敬领命。 苏瑜很好奇萧景仁会跟她说什么而且他又不是不能进出摄政王府,怎么会这样曲折的将她引来寅国公府 蝶依陪着衍哥儿,雪娇安安静静跟着她。 第633章 了悟所求之事 仆妇将她带到一个叫雪松阁的地方,她在拱形门下便不再往里,里面径直走出来一个寅国公府的随从使役,给苏瑜请了安,然后带着进了雪松阁,苏瑜在廊下看到了萧景仁。 萧景仁依礼给他作揖。 苏瑜笑道:“世子爷别这么客气,说说吧,你将我诓来寅国公府干什么” “你急什么,请进吧。”他抬手作势请。 苏瑜跟着他进了一间房,刚到门口,便闻见浓冽的书香墨色,这该是间书房。 寅国公府的书房,能让人随便进吗 当然不能,所以,当苏瑜看到寅国公和关大学士时,脸色不由得变得凝重。 寅国公和关大学士纷纷朝苏瑜拱手一礼。 苏瑜略略避过,看向萧景仁的神情更加疑虑。细想自己行为处事,没什么地方能招惹到这二位的呀 “今日将王妃请来,是我等有事相求。”寅国公率先开口替苏瑜解惑。 苏瑜驻足静立,清澈的玉眸徒然沉炽起来。仿佛中,一脉无形的压迫感默默肆放,竟让人有些不自在。寅国公和关大学士面面相觑,他们只偶尔在某个府邸的宴请上远远见过摄政王妃,不曾近距离接触,没想到竟让他二人同时感受到一种熟悉的威慑感。 苏瑜之所以端足了气势,是活了两世总结出来的经验。不论是与商家对头谈生意,还是处理家庭庶务各种麻烦,自己若是先露了怯,便是让人拿捏住了话语权。 寅国公和关大学士原本以为摄政王妃是个好应付的,毕竟没有女子不愿意做皇后,他们只需稍稍相劝,若真像萧景仁所说那般,此事便能妥贴。 眼下的情形,不得不冷二人微微改观。 “有什么事,能严重到世子爷不能传个话,非得让国公爷和大学士出面求我”先前在面对岳云眉和霍静芳等人时,苏瑜的声音是带着愉悦的情绪的,现在情绪全无,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萧景仁不作声。 依旧是寅国公说道:“王妃可知我等一直再劝王爷登基之事” 青蓝透露过,苏瑜并未在意,毕竟登不登基,什么时候登基,那是宣祈决定的事,她没兴趣插手。“知道。” 知道 她怎么可以这么平静的说出这两个字难道她不知道一旦王爷登基,于她而言意味着什么吗还是她就这么有自信王爷不会贬妻为妾另娶新后 “听王妃这语气,似乎并不在乎。”关大学士看着苏瑜,他饱读诗书,自然知道这样盯着一个女流之辈不合规矩,可他就是想看透这个二嫁女的心思。他不相信自己活了几十年,在官场上混迹了大半生,还有他看不透的人。 苏瑜噙着唇乐了,她笑望着关大学士,“王爷是什么人诸位比我更清楚,我在不在乎又有什么关系” 突然,脑海中闪过一道白光,她明白了今日这场赏兰宴的主要目的。 视线先落在萧景仁身上,然后移至寅国公,最后再定定落在关大学士身上,她道:“我大概知道你们想求我什么事了,王爷既然避开这个问题,说明他是真的并未想好罢,你们来求我,也改变不了王爷的决定。” 关大学士的目光立时落到萧景仁身上,这一幕落在苏瑜眼中,也明了今日此举乃是萧景仁的主意。他为何要这么做是宣祈授意的不能啊,宣祈才没这么无聊,他最是知道她怕麻烦。 啊 苏瑜又想通了,原来如此。 她不该怪萧景仁,反而要感激他哩。 “不过,国不可一日无君,宣苑叛国不仅引来诸候小国觊觎大唐天下,更是给了虎视眈眈的北国进攻的大好机会。王爷威名在外,又是众望所归,早一日登基便早一日安定民心,以振军心。”在寅国公和关大学士即将失望的表情里,苏瑜反了口,“且不说我身为王妃,就算是普通的一名大唐市井妇人,也愿大唐早过此艰难关口,还大唐天下一个太平。” 萧景仁内心哗然,他淡淡的盯着她,却在想:这个女人真是精明得可怕,阿爹和关大学士明明什么都讲,她便一而再的猜准了他的心思,以及阿爹和关大学士的心思。 “这么说,王妃愿意规劝王爷早日登基。”寅国公眼睛亮了又亮。 苏瑜笑道:“我与王爷是结发夫妻,他的性子我多少是清楚的。登基之事二位宽心,不出一日,但有答复。” 她只往门口的方向挪了挪步子,微转的身形便被透过窗棂弥漫在书房里的日光浸染。这句话适当的点明两点,其一,她与王爷是结发夫妻,是原配嫡系,是不能分开的存在;其二,连答复之期都精确出来,说明她在王爷面前很能 说得上话,王爷听她的。 寅国公和关大学士又相互望了一眼,冲着苏瑜齐齐作揖,“那就有劳王妃了。” 这回的态度比之前恭敬了许多,苏瑜也大大方方受用了。 “事已毕,我就先走了。”苏瑜说。 等到苏瑜离开后,寅国公看向萧景仁说,“她说得这样肯定,真有这么自信” “阿爹,我从前跟你一样,嫌弃她是个二嫁女的身份配不上五哥,可是这些年过来,她为五哥不为名不为利,甚至敢为五哥豁出命去,这样的人在五哥心里能没位置吗”萧景仁认真说道。 “这么说来,大唐的历史上不但出了一个叛国的皇帝,还即将迎来一个二嫁的皇后”关大学士语声无奈,却又别无选择。 关大学士带着满腔的抑闷走了。 寅国公父子俩送到门口,回转至走廓里,寅国公言道:“你小子故意的是不是” 萧景仁知道能瞒得了一时,瞒不过一世,“阿爹,儿子这么做可是为了朝廷着想。” 寅国公长长地叹了口气,“朝臣们都以为王爷是忧心北国进攻之事,待一切尘埃落定时才会想到登基之事,要是知道他竟是因为想堵朝中大臣们诟病他这二嫁王妃的口,如此儿戏,可是会影响王爷清誉。” “将来或许有人会反应过来,可是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朝廷中哪儿有如阿爹您这般神智清明之人” 寅国公瞪了一眼萧景仁,张了张嘴,又终是什么也没说。 且说苏瑜回到云悦馆,岳云眉立即殷勤的迎上来,她的热络里有因为诓骗苏瑜的内疚。苏瑜轻轻拍拍她的手,说,“再有这种事,直接说,看在你的份上,还是可以给世子爷一个面子的。” 感受到苏瑜并不怪责她,岳云眉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接下来便是赏绿兰,据岳云眉说,这盆绿兰请了三个花匠精心侍候,真是矜贵得令人匝舌。苏瑜仔细的赏着那盆绿兰,叶长如柳,花香清幽,的确是难得的极品,不怪人家这么宝贝。 在寅国公府逗留到大半下午,众人才散去。 回程途中,衍哥儿在苏瑜怀里睡着了。 蝶依笑道:“今日小公子和瑾公子玩儿得可高兴了,俩人就像亲兄弟似的。” 苏瑜怜笑的目光落在衍哥儿熟睡的小脸儿上,真是喜爱得心都要化了。“这样好,从小有伴,长大就不孤单。” “这叫什么话,姑娘您还不知道吧,袁嬷嬷私下念叨姑娘几时再怀一胎呢。” 苏瑜愣了愣,随即笑开,“我又不是兔子,一窝一窝的生。而且哪那么容易就怀上了你们也看到了,阿眉和孙娴也成婚这么久了还没动静呢。” 衍哥儿动了动,车室里的声音小了些。 想到什么,苏瑜说,“雪娇,这里离撷云楼近,你去拿几匹新到的料子送到安荣候府去,就说是我给宵哥儿做衣裳的,再替我去看看宵哥儿,侧面向阿萝打听打听那贺余是怎么回事” “是。” 雪娇不敢耽搁,在撷云楼门口下了车。 第634章 徐老太太急了 回到王府,庄娘子接过衍哥儿。 袁嬷嬷奉上茶,采玉拧了条帕子给她擦手。 瞧着苏瑜眉目清冷,袁嬷嬷有些吃不准这趟寅国公府之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默了默,回身出去找蝶依。 晚膳前,雪娇赶着回来了。 “说是几日前宵哥儿手上的银铃铛掉了一个,那是嫣如姑娘生前替宵哥儿准备的,静和郡主亲自去了趟银饰铺子请匠人修补,正巧遇到到银饰铺子替伯府夫人取银饰的贺余。贺余从前就上红袖招惹过静和郡主很多次,静和郡主都搬出了肖敏的名头将他吓走。那日碰到郡主,贺余不该有的心思死灰复燃,不仅当众调戏郡主,还扬言非娶到她不可。 “之后几日他几乎日日都到安荣候府门口去叫门,静和郡主不堪其扰,曾请他进府见过一次,但贺余举止轻浮,言语唐突,非得要纳郡主为贵妾,郡主见不听,便将他轰了出去。没想到贺余非但没有知难而退,次日还请了媒人带着聘礼找上门去。” 就是那一日,被孙娴婆媳俩撞见了。 “现在安荣候府的情况如何” 雪娇说,“阿萝说郡主打算冷处理,不理不见,只是有一点郡主很困扰。嫣如姑娘留下的孩子现在成了郡主的孩子,郡主尚未成婚哪里来的孩子那孩子如今正学走路呢,贺余去的那日碰巧见到了,宵哥儿见到郡主喊阿娘,贺余震惊之余质问孩子是谁的见郡主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断定那孩子是某人的私生子,是野种。贺余又说他不介意捡个儿子,既然这孩子没爹,他就来当他爹。要是不答应,就把静和郡主有私生子的事情传扬出去,让郡主遭世人唾弃。” 苏瑜的目光突然冷凝,想当初贺余不怀好意纠缠孙妨,手段卑劣。如今纠缠起谢玉瑶来,似乎更有长进了。 “贺余这般高调,永宁伯府不可能没听到风声。” 说到这个,雪娇清秀的脸上更添一层寒霜,“奴婢回来之前顺道去打听了一下,对于贺余的所作所为,永宁伯病倒在床上管不上,永宁伯夫人也只是申斥了几句,他屋里的正怀着身孕,管不住贺余,就到处散播静和郡主勾引她丈夫的谣言,现在坊间说什么的都有,可难听了。” 也就是说好不容易平静的安荣候府,又被舆论推到风口浪尖上。 谢玉瑶的人生经历已经容不得再有波折,不然纵使一个人的心性再强,被众口铄金的攻击,也都会崩溃的。 夜幕微微降下,府里的仆妇们又开始点亮廊下的灯笼。苏瑜静静的看着庭中那株落叶败尽的梅树,不久前才被夕阳染深了颜色,她还记它枝影婆挲的样子,映着耀眼的霞光,分外的惹人注目。 宣祈回时,就见着她半趴在窗棂上,看着西升的那轮弦月发呆,眉目不似从前的温柔缱绻,到有几分被愁烦之事锁住的征兆。 手轻轻落到她的肩上。 苏瑜先是一怔,随即回眸抬头,见着宣祈眸光里透着几分担忧,“回来啦。” “嗯。”宣祈应着,“想着回来陪你用晚膳。” 苏瑜朝侍候在珠帘边的采玉望去,“传膳吧。” 采玉点了点头,便出去了。 珠帘微微的响动,清脆的声音极为悦耳。 宣祈动手掠过一缕青丝掩至苏瑜耳后,“怎么了瞧着你脸色不大好。” 苏瑜不打算将安荣候府的事说与宣祈听,这毕竟是谢玉瑶该面对的事,她要插手得好好掂量,何况她与谢玉瑶不似与嫣如亲近,怕自己擅自出手,不但得不到感激还恐招人嫌弃。 “今日我被萧景仁算计了。” “所以在生气”他不相信苏瑜会真生气,这些年来萧景仁是什么脾性,接触下来,苏瑜不可能不知道。 果然见苏瑜摇了摇头,她说:“不生气,反而要谢谢他。” 宣祈挑眉,坐到她身边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阿眉让我去赏兰,我还以为她转了性学会诗情画意了,原来她是个打头站的,世子爷在等着我呢。”苏瑜坐直了身子,“不仅有世子爷,寅国公还有关大学士通通都在。” 宣祈一直温柔的笑着,纵使他知道这是个什么局,依旧波澜不惊的笑着。那笑容里,甚至还涌溢着深情和宠溺。 “哦,他们找你干什么” “王爷明明知道,还要在妾身面前故弄玄虚”正常情况下,在得知她被两个肱股大臣邀见,难道不该惊讶吗就没宣祈不是凡人,短暂的疑惑总有吧。可是,他没有。所以,苏瑜断定宣祈是知情了。 宣祈但笑不语,看她的目光温柔得更加肆无忌惮。 “你实话实说,是不是你与世子爷合计好的”苏瑜突然倾身,靠宣祈很近,只有两只拳头的距离。 宣祈没有闪躲,反而伸手将她扣进怀里。 “啊。” 苏瑜吓了一跳。 惊得传膳的女使们羞红了脸。 苏瑜想挣扎着起来。 宣祈手腕添了力道,稳稳的将她揽在怀里,低头,唇角勾起亦正亦邪的笑,“说说他们都跟你说了什么,你又是怎么答的” “寅国公说王爷不愿登基,萧景仁提示说让他与关大学士来求我,一想到王爷为我思虑良多,妾身便仗着恩宠大言不惭,告诉寅国公和关大学士,铁定会劝得王爷早日登基。” 手上的力道减了减,苏瑜却没有动惮,轻轻靠在宣祈怀里,目光一柔,声线低了低,说道:“王爷为妾身做了那么多,妾身很感激。” “本王什么也没做,你感激错人了。”宣祈笑着狡辩。 苏瑜自然也没看到他眼里泛起的狡黠,依旧温声说,“大唐不但出了个叛国的皇帝,还即将迎来一个是二嫁女身份的皇后,想来那些朝臣有多抵触,妾身心里有数。可是王爷,咱们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该握在手里的就不要轻易放弃了。妾身家世不济,母族毫无依仗,又是个二嫁之身,为后难免受人非议,就算让妾身退居一步,妾身也是愿意的。” “你的心意我明白,我的心意你也该懂,再不要说类似的话,不然就违我这般努力的初衷” 话已至此,苏瑜除了心里暖暖的,还有能说什么呢 晚膳已经摆上桌,袁嬷嬷在一旁听了许久,眼眶湿润,轻轻咳了一声,“王爷,王妃,可以用膳了。” 六月初,礼部拟定登基章程,定中旬登基。 消息一出,大唐民心稳固。 这日,苏玫母女俩坐马车去荷花巷。 “你别担忧了,摄政王登基,朝廷又是用人之际,有你祖母在,女婿肯定从甘宁回得来。”马车上,陈氏轻轻拍了拍苏玫的手,安慰言道。 徐老太太已经在荷花巷住了将近两个月了,陈氏母女每十天半月就造访一趟。每一趟苏玫都在徐老太太面前做足了孝尽的本份,只盼着她见着苏瑜能让沈重霖回京。 可是徐老太太却连苏瑜的面儿都见不着。 徐老太太即将有个做皇后的孙女,那可是苏家光宗耀祖的大喜事。苏宗耀脸上有光,何氏更是每日喜笑颜开。可徐老太太一提想见见苏瑜,何氏便不做声,苏宗耀便借故推脱,惹得徐老太太很不高兴。 她着急见苏瑜,是有两件事,其一是苏怀礼,苏家惟一男丁的前程;其二就是二房女婿沈重霖,当初离开沈府,她可是答应过苏玫会让苏瑜将沈重霖从甘宁调回京城。可连苏瑜人都见不着,怎么提这茬儿何况二房母女隔一段时日就到她跟前尽孝,虽然嘴里不说,但苏玫低落的情绪她却能感受到。 所以,这回听到陈氏母女又来了,徐老太太觉得自己要发发威了,不然大房这般不将她的话放在眼里,太不像话。 见到陈氏母女,先是说了些寒喧的话,苏玫几番欲言又止,徐老太太瞧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实则是苏玫对她是真孝顺,她也是真心喜爱这个孙女,不论如何,她都有责任达成她的心愿才是。 令康妈妈去找苏宗耀。 第635章 硬要见 陈氏母女来就来吧,阿娘为何要见他 苏宗耀不明就理,但见阿娘脸色黢黑,他心里顿升一股不祥的预感。 “阿娘,不知您唤儿子来可是有何吩咐” 徐老太太也想当着陈氏母女的面提这事儿,也让她们娘俩知道她并不是刻意推脱,她是使过力的。 “先前我说想见见瑜姐儿,是你说瑜姐儿如今身份不同,诸事烦忙,轻易见不到,让我等消息。如今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你说说,她到底要忙到什么时候难道真的抽一时半刻见见我这亲祖母的时间都没有吗” 苏宗耀知道了,阿娘急着见苏瑜,是因为二房的事。 他心里很抵触,现在明明是大房好过二房,怎么阿娘还如此偏心想到这里,他的态度也有些生硬了,“阿娘想见瑜姐儿的话儿子早早就传过去了,只是袁嬷嬷说瑜姐儿忙得很,实在没空见阿娘你,若您有急事寻她,可让人传话。” “听听,听听。”徐老太太气得脸色难堪至极,指着苏宗耀对陈氏母女两个说,“敢这样搪塞我,好歹我是长辈,难道她苏瑜当了皇后,身上流的就没有我老婆子的血了是不是” 苏宗耀闭口不言,想着等老太太发泄一通,今日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岂料老太太深吸了口气,语气却坚定不移,说,“我知道王妃身份矜贵,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可是一旦王爷登基,她跟着住进宫里,想见就更难了。老大,你今日再往王府传个话,就说我老婆子明日亲自上门去拜见王妃娘娘。” 先前徐老太太自恃是苏瑜的祖母,一直端着身份,等着苏瑜来见她。 现在,她等不急了。这其中固然有二房所托之事的原因,还有一点,她想见着苏瑜好好给她教教规矩。 苏宗耀不知道徐老太太在打什么注意,可是一听她明日要亲自到王府去,眉头就皱成一条线。先前老太太隔三差五就要见苏瑜,他也就只通知过一回,但那次苏瑜是真有事来不到。这次老太太要亲自去王府,苏宗耀觉得肯定是避不过了。 “是,儿子这就让人到王府去传话。” 今日宣晗难得歇息,日头也难得不晒,苏瑜便带着他与衍哥儿一起到园子里玩耍。上次寅国公府的赏兰宴,知道衍哥儿对木剑感兴趣,回来便着人准备了长的短的好几把。此刻宣晗和衍哥儿一人手里一把嬉戏对打,在空地上玩儿得不亦乐乎。 一阵微风吹来,头顶的树叶簌簌作响,脚下的树荫随风摇曳,苏瑜望着两个孩子的方向目光柔和,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袁嬷嬷加紧脚步走过来,微微弯腰,“姑娘,人到门口了,采玉去迎了。” 苏瑜敛了敛眼帘,“都跟来了谁” 袁嬷嬷说:“苏大老爷,二房的陈氏母女。” 苏瑜没作声了。 摄政王府的门槛很高,徐老太太让苏宗耀搀着才能迈过去。她一眼看到门槛里的采玉,眼里没什么特别的亲近,只有些虚伪的欣喜,“这是采玉吧。” 采玉冲着徐老太太恭敬的福了礼,“奴婢采玉见过老太太。” 没跪着给她行大礼请安,徐老太太有些不大满意,面上的笑容也越发勉强,“辛苦你来迎我,我家瑜姐儿呢” 采玉心里嗤笑,什么我家瑜姐儿,她自幼跟着姑娘长大,可从未见过老太太跟主子亲近过,这会子这么套近乎,让人心里实在欢喜不起来。碍于她是苏家长辈,采玉也克守着自己的本分,“袁嬷嬷已经去请王妃娘娘了,老太太请您跟奴婢来,奴婢带您到小花厅奉茶。” 其实派个小婢来见她,徐老太太已经有种被轻视的感觉,按说就算苏瑜不来,也该像袁嬷嬷她身边的老人来更合适。 走在前往小花厅的途中,王府里的雕梁画栋,姹紫嫣红,着实让徐老太太惊艳了一把。她这辈子是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竟会在王府里逛着,等将来瑜姐儿成了皇后,那曾在戏文里才听说过的御花园也是去得的。 想到这里,徐老太太的脸色好了很多。连带着跟采玉说话的声音也带着几分愉悦,“我怎么瞧着采玉你还是个姑娘打扮怎么,你家姑娘没给你寻个好婆家” 有的,是采玉誓死不从,非得说自己要寻个称心的才作数,苏瑜拗不过她,这才没再提及此事。但谁在采玉面前提这事儿,采玉心里就不舒坦。 “回老太太的话,王妃娘娘有替奴婢操过心,是奴婢跟惯了主子,不想离开主子,这才耽搁下来。” “你倒是个有眼光的。”徐老太太半是玩笑半是讥诮,“如今你主子要母仪天下了,她身边的一等女使也不是寻常的人户能娶得起的,不像玫姐儿身边的 采云,给你作了妾,你就是给个朝廷命官做正室娘子也是当得起的。” 采玉僵着脸上的笑,不想搭理徐老太太。 偏偏她又走在前头引路,徐老太太没瞧见她的不耐烦,还一个劲儿的高谈阔论,“等来日进了宫,我看此事就得操持起来了,你自幼跟着瑜姐儿,年岁也不小了,做了官眷娘子总算是个主子人物,不枉你服侍你主子一场。你要是不好意思张这个嘴,一会儿见着瑜姐儿,我替你做这个主。” 如今跟在苏瑜身边的女使,哪个是能让人轻易拿捏的 徐老太太自恃身分,以为能做得了采玉的主,这把苏宗耀和陈氏母女震惊得想笑又不敢笑,想提醒她收声又不敢开口。 气氛就一直诡异的到了小花厅。 采玉的缄默让徐老太太当成了羞涩,她更笃定了要提醒提醒苏瑜不能耽搁采玉亲事的心思。 夏莲前往园子里通知,“老太太和大老爷他们已经到了。” 苏瑜自小对这个徐老太太没什么亲近之心,阿娘还活着时,她们母女不受待见,阿娘走后,她还是不受待见。就是这祖孙之间没什么情分可言。那一世她嫁进沈家进京,苏家落败后,她也没少接济,可老太太一直以为都是苏玫的孝心,丝毫不往她身上疑。 搭着夏莲的手腕起身,苏瑜说,“让孩子们再玩儿一会儿就歇歇吧,今日虽然没什么日头,到底还是热的。” “是。” 庄娘子和碧影齐齐应是。 苏瑜则折身上了一条弯延的青石子路,裙裾和衣袂上都沾染上不少路旁的花色气息。 袁嬷嬷跟着她,想了想,还是说道:“这么些年过去了,也不知这徐老太太的性子可有收敛”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这辈子是颐指气使怪了的,估计到了都不会改变什么。”苏瑜听不出情绪的应着。 袁嬷嬷轻轻叹了口气,“摊上那么个婆婆,当初要不是见大老爷和你阿娘是有真感情,又舍不下你,孙家老太太怎么也要将你阿娘带走的。” 苏瑜没说话,迎面吹来一阵微风,扬起腰间衣袂翻飞。 采玉在小花厅里服侍茶点,看着精致的点心,徐老太太尝了一口,那入口即溶的感觉竟不像是在吃糕点,像是吃了一口香甜的温冰。 一块点心落腹,徐老太太又咽了口茶,便听到厅外有了动静。 第636章 目的和求情 只见小花厅外侧正一抹身影,那是个年轻貌美的妇人。青丝松松绾起,头上并无多余珠饰,只一支金步摇斜入髻中,长长的珠穗颤颤坠曳,与珍珠耳饰一起相映成辉。 她面似芙蓉,眉若夜中银勾,一双清澈如山泉的剪水秋瞳带着淡淡的疏离。一袭淡碧色水翠斜襟裙,裙裾的颜色略略深,绣着几株粉色幽兰,绣功精湛,仿佛行动间能闻见优雅馥郁的花香。 饶是徐老太太想过遇见苏瑜时万千种模样,也不及她此时一身皇族贵气,端的气势是任何人都不敢小觑。一想到这人是她的孙女,她与有荣焉的同时,心里的虚荣也将高傲的心思一波一波抬高。 苏玫已是许久不见苏瑜了,每次见她她都能给自己惊喜,惊喜之余,是让她感受到与苏瑜的天差地别越来越明显。 陈氏更是多年不见苏瑜,此时见着她,被她这一身雍容的气派慑得不敢动惮。心道难怪何氏如今敢骑在她头上了,有这样一个强大的依仗和靠山,谁的尾巴不翘起来 苏宗耀雍先要跪下请安。 苏瑜笑着阻止,“不必了,都是一家人,就别这么多礼了。” 苏宗耀便讪讪的退后一步,如今他是越来越怕这个姑娘了。 “祖母,多年不见,如今见您老人家身子骨硬朗,真是我们小辈的福气。”苏瑜心里很清楚徐老太太这一趟为着什么而来,可在她未主动提及之前,她乐意陪她演上一场久违的天伦之乐。 见苏瑜与她搭话,丝毫不摆架子,徐老太太略悬的心稳稳落下。她上前握着苏瑜的手,亲热得像是感情甚笃,“有你这么好的孩子惦念着,我老婆子哪里敢让自己身子垮下去况且而今你这般出息,祖母还等着享你的福呢。” 没给过她一天慈蔼的祖母,居然想在她这里享福,她也真敢想。 这里,苏瑜不经想到已经过逝的周老太太,为她操了那么多的心,居然走在眼前之人的前面,老天爷真不公平。 “孙女如今这般出息,都亏祖母幼时悉心照拂,不然孙女儿哪有今日的造化。” 这明明是句很讥诮的话,从苏瑜极为认真的笑容里说出来,令在场众人脸色各异。 徐老太太在苏瑜幼时是怎么照拂她的,没人不清楚。 可谁敢反驳 反驳了就显得徐老太太脸皮厚,不反驳徐老太太尴尬。 冷场几个呼吸后,徐老太太将目光落到了袁嬷嬷身上,“袁嬷嬷,这么多年你细心照顾瑜姐儿,真是辛苦你了。” 话题竟然扯到她身上来了,且在袁嬷嬷的记性里,徐老太太可从未这样和颜悦色跟她说过话。袁嬷嬷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朝徐老太太恭敬的鞠了一躬,“服侍王妃,是老奴的本份,当不得老太太您辛苦二字。” “呵呵呵。”见到袁嬷嬷对她这般恭敬,徐老太太心里很是受用,“看到你和采玉一直跟在瑜姐儿身边照顾,我老婆子就放心了,适才我见采玉,多说了几句,知道她如今年纪还未婚配,就替她作主到瑜姐儿你跟前求个恩典,往后朝廷里那些有前途的青年才俊,你可得替采玉好好的把把关,为她物色一个如意郎君,也不枉她服侍你一场。” 苏瑜扶着徐老太太坐下,“劳烦您老人家操心了。”说完,坐到主位。 其余人也跟着落坐。 采玉脸色极为难看的给苏瑜奉上盏茶,苏瑜看到了,悄悄给袁嬷嬷递了个眼色,袁嬷嬷会意,轻轻扯了扯采玉的袖子,带着她出了小花厅。 二人出了垂花门,刚转过墙角,采玉就绷不住了,她一头扑进袁嬷嬷怀里,哭得声嘶力竭。 袁嬷嬷没训她大庭广众下哭闹不合规矩,只轻轻拍拍她后身作安抚。 “徐老太太那张嘴也不是一日两日这样,你听过就罢了,反正姑娘又不会当真。” 采玉从袁嬷嬷怀里出来,怒火难消的坐到一旁的栏椅上,“幼时只觉着这老太太偏心二房的玫姑娘,从来不关心我们姑娘,有时太太被她刻薄了悄悄哭,也只觉得这老太太可怕。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年,她那张嘴还那么讨人厌。” 袁嬷嬷默默的陪着她,听她继续抱怨,“今时今日,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还真当这儿是下河县老家的苏家吗你瞧她那副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架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蹬鼻子上脸,给咱们姑娘找麻烦呢。” 采玉揩了揩眼角的泪,哽咽着声音,“我嫁不嫁人跟她有什么关系用得着她假好心替我张罗自己拎不清上门来胡搅蛮缠,还羞臊我一顿,在姑娘的份上,我真想将这堆人赶出去。” “哟,我之前以为你是个沉稳的,没想到你嘴刁起来连嬷嬷我都招架不 住。” 采玉被袁嬷嬷这句话给逗笑了,“嬷嬷您尽管笑话我吧,反正今天听了苏家老太太一席话,我窝着一肚皮的火。” 袁嬷嬷还惦念着小花厅里的情况,“姑娘知道你心性,就是怕你憋坏了才叫我带你出来透透风。主子好心你别辜负了,小花厅里你就别回了,去后头看衍哥儿吧。” 采玉赶紧揩干眼泪站起身,“不,我还是跟嬷嬷回小花厅去吧,如今王府里的就只有嬷嬷与我是姑娘身边真正的老人,莫叫苏家那群豺狼虎豹把咱们姑娘给欺负了。” 袁嬷嬷心道采玉还是拎得清的,姑娘没白疼她。 二人又走进垂花门,花架上的紫铃花透着淡淡的香气,在空气里四溢开来。 “如今她心里苦,求到我跟前来,你说我若是不管管,岂不是太狠心了。” 徐老太太话音刚落,苏瑜就见袁嬷嬷和采玉一前一后沿着椅后的花架站回她的身边。她唇角浅掀,细细品着徐老太太话里的意思,言道:“大唐不幸,出了百年难遇的一位叛国皇帝,如今诸候小国来犯,他又勾结北国进攻大唐意图不轨,边境百姓苦不堪言,就是咱们人在京城,也难免寝食难安,谁心里又不苦呢再说,朝廷自有朝廷的法度,吏部报甘宁县出缺,也是又仔细又谨慎才选派人选前往任职,岂能是我一个内宅妇人能左右的而且据我所知,甘宁县是贫苦,可若不是贫苦之地又怎会出缺呢依我看,沈大人去甘宁是好事,只要他在甘宁县做出成绩,他的前任做不到的他做到了,年底吏部考核难道会看不见吗” 苏玫将唇页抿得苍白无血色。 陈氏闻声也是轻轻搅着手里的帕子,气得浑身发抖。 最受打击的是徐老太太,在她看来,苏瑜这明显是一副推脱的样子,她根本就不想帮苏玫。她脸上有些挂不住,睨向旁边的大儿子苏宗耀,这可是他的亲姑娘,她又是他的亲阿娘,难道他就不能帮忙开句口 苏宗耀感觉到阿娘投来的目光而倍受压力,他早就知道阿娘和二房没安好心,急着见苏瑜铁定有事,没想到竟是想借苏瑜之手将沈重霖从甘宁县调回京城来。这是朝廷大事,是吏部和即将登基的王爷才能讨论和决定之事,她们怎么可以拿来为难苏瑜万一苏瑜动了恻隐到王爷跟前说了,且不说沈重霖是什么身份,单单他与苏瑜从前那点破事儿是个男人心里都会别扭吧。再万一惹得王爷生了气,恼了苏瑜不再宠她,那不仅苏瑜要被打回原形,就是苏家也更是没什么前景可言了。 苏宗耀不敢想,越想脊背越凉。可是他与阿娘还得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今日要是不替她分说两句敷衍过去,只怕回到荷花巷子依然难以安宁。 “阿娘,王妃说得有道理,朝廷自有朝廷的法度,只要二房女婿在甘宁县做出成绩,儿子也相信调回京城不是难事。” 徐老太太听着这话,就知道儿子肯定是指望不上了。她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还是决定自己往前冲,“瑜姐儿啊,你就别拿这些表面话来搪塞你祖母了,你如今贵为王妃娘娘,王爷不仅宠你,你还给他诞下了儿子,可谓地位稳固。你在王爷面前,怎么会说不起话呢祖母知道,当初你与二房女婿有些渊源,可你也不想想,要不是他休了你,你能有今日这好日子过吗你就当做善事,还他这一报如何” 苏瑜唇角携笑,眼中却掠过惊愕。这徐老太太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啊她的声线低了低,“怎么,祖母以为沈重霖被调出京城是由我苏瑜在从中作梗么” 徐老太太默不作声,只觉着这孙女明明看着是在笑,怎么听着她的声音有些渗人呢大热天的,竟叫她掌心出了层冷汗。 “我与沈重霖那桩旧事已经过了那么久了,我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怎么你们非得辛苦的替我记着呢时不时拿出来遛遛,提醒我曾经有过那么一段不堪。合着你们觉得我现在得到的一切,都是拜沈重霖休弃我所致是吗” “难道不是吗”陈氏小声呢喃,可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苏瑜的眸光凉了凉,小花厅的气氛徒然滞寒,她冷笑着看向陈氏,又将视线落到苏玫身上,“经历了那么多,苏玫,你应该很清楚沈重霖是个什么样的人的吧,他那些不得台面的手段想必你也是领教过了的,不然你们二房一大家子,还有祖母,为何会出现在京城别以为我不知道沈重霖在打什么主意,可惜他是做官的,而我是做生意的,他的算盘没有我打得好,我不吃他这一套。” 苏玫震惊的看向苏瑜,虽然有徐老太太从中斡旋,但她始终未抱全部希望。虽说失望肯定是有的,但被苏瑜戳穿却又是另一回事。她站起身,徒然对着苏瑜跪下,“瑜姐姐,沈府如今就靠我一力支撑,我真是快撑不住了,求求你就在王爷面前美言几句,妹妹不求你一定能让王爷改主意,但万一王爷就听了你的话呢妹妹保证这辈子我家夫君对王爷绝对忠诚,绝不敢有二心,你就答应了吧。” 苏宗耀握紧了拳头,碍于徐老太太在场,他不敢驳苏玫的话。< ; 第637章 灰败的结局 陈氏也跟着跪下,声情并茂,“瑜姐儿,哦,不,王妃娘娘,一笔写不出两个苏字,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应该相亲相爱,相互扶持,守望相助吗既然你选择忘记了与我家女婿的那段过往,那何不就当那段过往不存在呢你就帮帮你妹夫不行吗” “咱们家在京城统共也没什么亲戚,你往后进了宫封了皇后娘娘也是需要母族扶持的不是吗咱们家就二房女婿有学识有前途,我老婆子还指望着他撑着咱们苏家呢。” 徐老太太竟也跟着抹起了眼泪。 听得袁嬷嬷忍无可忍,“奉老奴斗胆,老太太,您和二房这帮作派可不是求人的态度,您们这是道德绑架,逼迫王妃就范呢。你们就没想过若王妃真到王爷面前去说了替二房女婿求情之类的话,万一王爷动了怒,厌弃了王妃该怎么办老奴可没忘记,当年沈重霖将姑娘休了后,姑娘先回了苏家,老太太您避而不见,二房的院儿更是关门闭户,躲咱们姑娘就像躲瘟疫似的。续弦的大太太也是百般嫌弃,一哭二闹三上吊,就是不准我们姑娘回苏家。你们怎么就没想到万一姑娘那时没地方去,就只能露宿街头吃残羹冷炙说什么姑娘有如此造化拜沈重霖所致,真是笑话,他除了给我们姑娘的人生添了一抹败笔之外还有什么贡献现在居然想让我们姑娘为了他的前程,和你们苏家的前程去王爷面前冒险,当年你们是怎么狠心的,现在也是这么狠心。” 苏宗耀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陈氏母女俩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袁嬷嬷,话可不能这么说。”被一个下人仆妇教训,徐老太太当然心里不服气,“当年的事,瑜姐儿都说要忘记,做人得向前看,好歹我们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如今家里就她有本事帮这个忙,难道就放任她的妹妹在家里守活寡吗” “老太太这话更不对了,京城外放的官员那么多,怎么到了玫姑娘这里就是守活寡了按你这么说,人人都找关系,或者到吏部去闹一闹,就能将外放的官员爷们调回京城,那大唐的法度何在朝廷的威严何在” 先前还是祖母,这会儿已经是老太太了。 苏瑜一番话怼得众人哑口无言,而她的强硬也让徐老太太深切的感受到权势这个东西真是太有诱惑。看来二房女婿调回京城这事,铁定要黄了。好在她是当着陈氏母女的面前向苏瑜提的此事,不是她没使力,而是苏瑜不给力,她也没有法子不是。陈氏母女要是怨人,可是怨不着她的身上。 再去看苏玫一脸的失望和受伤,以及陈氏一脸的隐忍,徐老太太觉得二房太惨,她心中实在不忍。便不由自主提到另一桩事,想着怎么也得替二房挣回些什么才行。 “罢了,既然瑜姐儿都这样说了,想来她的确无法在王爷面前开这个口。”她先安抚陈氏母女,然后又道:“不过她不会不管你们的。”说完,她目光十分柔和的朝苏瑜看去,“瑜姐儿,不论如何,如今你身居高位,咱们苏家这一大家子都指望着你,礼哥儿也进京了,今日本想跟着你婶母一起来与你见见,不巧她阿娘贪凉多吃了几盏冰镇梨汤伤了脾胃,他得在跟前尽孝服侍,这才没来。你是长姐,我想着就把礼哥儿的前程交给你了,你帮他在王爷身边谋个小官职,也算是咱们苏家一张脸面,你说是与不是” 徐老太太前半句话,苏瑜认为她识时务了,没想到后半句依旧恬不知耻。 徐老太太语声一落,所有人都静默着在等苏瑜的回复。 只见那一泓清水似的眼眸里,笑意凭添,她脸色不变,声音骤寒,“不知礼哥儿如今是个什么情况是考了秀才还是中了举” “你也是知道礼哥儿的性子,是咱们苏家惟一的男丁,又叫你二叔叔宠纵得收不了脾气,前些年给他娶了一房媳妇,本欲管管他让他收收心,好好看书专心科举,偏偏你那弟媳又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门小户,掬不住你兄弟,这才弄得如今这高不成低不就的模样。但礼哥儿人是个好的,只要你给他个机会,他定不会叫你失望的。” 老太太如此替二房说话,也不枉二房这些年在她面前示好孝敬一场。 “这件事我倒真能做个主,不过前提是礼哥儿得有个名分啊。二婶母回去告诉礼哥儿,要是六年之后能考上进士,那怕名次是末尾,我定会替他谋个好的官职。” 六年考进士,这是什么天大的难题 徐老太太脸色不虞起来,她自认已经在苏瑜面前放低身段,她怎么如此猖狂不懂规矩,还那么一副高高在上的傲慢姿态真将她这个祖母半点不放在眼中吗 徐老太太这辈子还从未受过如此轻怠,苏瑜一而再的刁难,显然是想弃姓忘祖,想与苏家撇清干系呢。徐老太太语声一凉,先前还客气的态度也直线下降,“瑜 姐儿,礼哥儿是个庶出,脑子粗笨,又被一大家子宠坏了,性子不免拧拗,他已经不是三四岁的稚童,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年纪,真要是读书那块料,不就早读出来了吗你这样说可是有些强人所难。” 能感受到老太太情绪上的变化,苏瑜也直来直去,“那就是做不到是吗既是做不到,那恕孙女就无能为力了。” 徐老太太心思又一转,她想到了那日初到荷花巷时,何氏与陈氏的对话,“罢了,既然仕途这条路走不通,在旁的事情上你做姐姐的总不能再推脱了吧。” “不知您指的是什么”苏瑜语气淡淡的,客气中透着冷冷的疏离。 “我听你阿娘说你在京城颇有物产,什么集芳馆撷云楼都是你的,我的要求也不高,你就给这其中之一给你弟弟经营,让他在京城有个安身立命的根本,这要求不过分吧。” 陈氏和苏玫惊得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 集芳馆和撷云楼如今是用日进斗金来说也不为过,真要其中一间落到二房手里,那二房就是一辈子躺着也吃喝不完啊 有了集芳馆或是撷云楼,二房往后的光景有了依仗,谁还敢沈重霖回不回来啊 陈氏激动得两眼泛光。 苏玫比陈氏冷静,很快恢复镇定。因为依她对苏瑜的了解,这似乎不大可能。 “我阿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逝了,老太太您不是知道吗”苏瑜自然知道徐老太太话里的阿娘是指谁,可她的阿娘只有一个,她必须得让徐老太太认清楚现状,“再说我辛辛苦苦积攒而来的物业您动动嘴皮子就想给二房安身立命,莫非以上这两桩事,老太太在梦里见过我阿娘了她告诉您我会点头答应” 这是在嗤笑她做梦呢。 徐老太太一时丢尽了脸,她脑羞成怒,瞪了苏瑜一眼,后又指着苏宗耀,“她是有娘生没娘养,可你这当爹的也是个摆设不成任由她一个小辈也敢放肆到苏家老祖宗头上了。” 苏宗耀此刻的心境真是糟透了,他知道自己这阿娘是个拎不清的,急着上王府见瑜姐儿除了虚荣心作崇外也有二房的撺掇,只是没想到她竟是如此的大言不惭,异想天开。 他深吸了口气,起身怼道:“阿娘,您想得到瑜姐儿的尊重,想让她听您的话,您也得先做出表率来吧。想想那些年你都是怎么对她阿娘的,又是怎么对她的哦,这会子见她过得好了,你便厚着脸皮贴过来要这要哪。您口口声声一家人打断骨灰连着筋,那瑜姐儿当初落难时怎么不见您伸把手拉拉要不是孙家的周老太太不计前嫌护着瑜姐儿,现在哪儿来的好日子过她真要给脸也是给人家周老太太的脸,您在这里丢什么人,现什么眼” 苏宗耀说完,在众人一片倒抽凉气声中起身离开。 袁嬷嬷和采玉默默相视一眼,都觉得苏大老爷终于认认真真的护了王妃一回,有点当阿爹的觉悟了。 徐老太太怔了半晌回过神来,一张老脸气得涨成了猪肝色。 苏瑜端了茶。 袁嬷嬷扬声:“送客。” 苏家几位女眷又臊又怒起身,徐老太太更是难堪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兴致冲冲而来,想着孙女会如何丰盛的招待,如何的奉承孝尽,哪里想到结局竟是如此出人意料 孙女非旦没留她住下,还将她赶走了。 是的,端茶送客,不就是赶吗 徐老太太沉着一张老脸,带着同样羞忿的陈氏母女出了王府。 一离开王府,徐老太太便不必再压抑她的怒火中烧,气得胸口起伏不定,“这个逆女,敢这样不孝,京城不是要有京兆衙门吗我要去告她大不孝之罪。” 第638章 不该多管闲事 今日没讨到半分好处,陈氏脸色灰败,半个字都不想说。 苏瑜则赶紧握着老太太的手,安抚道:“祖母三思,或许是今日您提的这两桩事的确让瑜姐姐为难了,她才拒绝,您真要将她告到京兆府衙门去,哪可就是真真的伤脸面,断了她与苏家的羁绊,这往事咱们苏家若是有了关口,族里没个得力的人还得求到她跟前去,万万不能真将她得罪了。” 徐老太太心里的不甘心,眼里的不忿,此刻都化作浑身一怔。她如今见识过京城的繁华,还得在荷花巷过光景,看适才苏瑜那无情无义的态度,真要拿捏她也不是不可能。 她不想回老家去。 离开时,街坊四邻出来相送,让她脸面光彩照人,真要这般灰溜溜回去,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这口气,忍也得忍,不忍也得忍了。 “瑜姐儿也就罢了,自是有依仗才敢对我老婆子不敬,想她身边的袁嬷嬷,我们主子说话呢,她也敢插嘴,真是越老越没规矩。” 苏玫闻声有些苦笑,奈何不了苏瑜,便将气撒在袁嬷嬷身上了,她祖母的确是半点亏也不能吃。 且说苏宗耀拂袖离开摄政王府,抬头想看看天,又被阳光刺得眼睛发疼。 想到苏瑜对老太太和二房的态度,她们肯定在王府是呆不久的。自己从未顶撞过老太太,她必定是窝着一肚子火回荷花巷子,自己回去后碰到,少不得又是挨一顿训叱。他也是快到知天命的年纪了,还让自己的阿娘训,想想心里就憋屈。 若大的京城,他也没个熟人诉诉苦,到哪里去躲清静好呢 苏宗耀漫无目的走在大街小巷上,看着街边有间商铺热火兴旺,这一看,愣了愣,不知几时竟走到集芳馆来了。集芳馆门口进进出出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迎客的小厮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那些空着手进去的客人,出来时极少手上没抱着东西的。 生意这样兴隆的集芳馆,老太太居然想让苏瑜交给二房那个不成气的苏怀礼安身立命,真是痴人说梦。也不知瑜姐儿辛苦了多久才有如今这般光景,给了苏怀礼岂不是给他人做嫁衣裳,凭什么 从前老太太也没少这样苛刻过大房,但苏宗耀从未这样生过气,反正今时今日他就是不想忍了。 见着集芳馆生意好,又想到这是她姑娘的物业,苏宗耀烦闷的心情好了点儿。 找了个酒肆要了一壶酒,一盘酱牛肉,一盘花生米,简简单单对付了肚子。 也不能在酒肆呆一下午,问了跑堂小厮,京城什么地方这个时候凉快 小厮随口就来,“城南呀,那里有个碧灵湖,湖岸垂柳丛生,枝繁叶茂,树荫清凉,就是离这儿有点儿远。” 远有什么,反正他无所事事。 离开酒肆,苏宗耀打算徒步去,正巧街边有老汉在透顶竹笠,他买了一顶戴在头上,刚走了几步,竟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拥着一个状若无骨的执扇女子进了一间玉器行。 苏宗耀脚下走不动了,他按了按竹笠站到一个画摊后面,想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人。 约莫半盏茶功夫后,那人出来了,果真是苏怀礼。 二房这个庶子是苏家独子,被老太太和二房宠得无法无天,侄儿媳妇他是见过的,根本就是这个体态风流举止风尘的女子模样。他默默地跟了苏怀礼一路,看到他进了一个院门,那院门口站着几个风骚的女子,不远处还蹲着几个眼神不善的男人。 这莫非是私娼窑子 苏宗耀刚想走近些看看,就被其中一个男人拦住了去路。 要是换了旁人男人就不拦了,偏偏苏宗耀戴着竹笠,一副遮遮掩掩的样子,不太像是来寻欢作乐的。 “大爷,是来玩儿的吗” “啊。”苏宗耀最不耻这种地方,拧眉,“不是。” 那男人便抬手推了他一把,凶神恶煞一般,“来玩儿咱们窑子欢迎,要是来找什么人,就劝你滚远点儿。” 说完,还不奈烦的挥挥手,满脸的警惕和嫌弃。 苏宗耀退了好几步,站稳脚步后,苦笑一声。自己与二房本就心有嫌隙,苏怀礼就算把苏家捅破了天,也轮不到他出手教训,自己这会儿管这嫌事干什么 苏宗耀十分拎得清自己在苏家和徐老太太心里的位置,转身离去,他还是去躲躲凉舒坦。 且说苏怀礼拥着那似无骨的柔腰女子回到私娼窑子,窑姐儿还在欣赏他买的玉环。 苏怀礼禀性风流,在下河县是出了名的浪荡公子。苏家本就是富户,家有百亩良田,镇上又经营着几家铺子,再加上二房又出了个在京城 做官的体面女婿,苏家在太安镇是要多有脸就多有脸。素日里苏怀礼非礼个大姑娘小媳妇儿,大多数也只能忍气吞声,不敢招惹。 这一进京,他自然难改禀性,嘴里答应着家里长辈要修身养性,出了门还不照样这里打望,那里猎美。他无比庆幸家中那没情趣又凶旱的妻子病得是时候,否则同来京城,他哪儿得这个自在的机会猎艳 他换上姐夫沈重霖最体面的衣裳,巧的是这衣衫还正与他合身,大摇大摆在大街上晃悠。 一日,他被撞了,刚到动怒叱骂,却见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用一双兔子似的惊恐眼看着他,害怕极了。这可怜的小模样瞬间俘获了苏怀礼怜香惜玉的心,他不但没有责备,望着那张俏生生的漂亮脸蛋儿差点儿当场就流下口水来,这可比太安镇上的窑姐儿美多了。 更巧的是,他说送这小娘子回家,小娘子应允了,且将他带进了私娼窑子里。这正合了他的心意,要是良家女子他还不好下手,既然是窑姐儿,那他只管拿出三百六十般武艺极尽讨好便是。 昨日她没有件像样的首饰,他便归家去将从妻子那里顺来的陪嫁银子全数取出,今日便带着小娘子去了趟首饰铺子,挑了两支簪子,两枝步摇,还有一只玉环。 此刻苏怀礼满眼猥琐的望着小娘子,手里的茶差点儿送到鼻子里去了。 小娘子见状嫣然失笑,她坐过来,温柔小意的依偎到他怀里,声音像黄莺唱歌一样动听,“如意好感动,从未有人待如意这样好,爷,如意的心里只有你,爷,你是真心喜欢如意吗” 苏怀礼美人在怀,自然不能装作君子,他的手落,在她的腰上上下抚,摸,被得心醉得一塌糊涂,再加上她一句一个爷的叫喊着,将他的虚荣之心高高抬起,听得他无比畅快,“爷要是不中意你,怎会舍得给你买这些好东西我的小心肝儿,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月亮,爷都会想法子给你弄来。” 如意扑哧一笑,一根手指有意无意往苏怀礼胸口上戳去,撩拨得苏怀礼血气上涌,难以自持。当即横抱美人上榻。 一番雨歇云收之后,如意窝在苏怀礼怀里,拈起一缕青丝,用发梢去扫他的胸口,嘴里说着动人的情话,“爷,你来见如意来得这么勤,家里的大娘子不会生气吗” “那个臭婆娘还在老家呢。”苏怀礼拥着如意祼,露的肩膀,又在她额眉上亲了一口,“爷还没跟你说过吧,爷刚搬来京城不久。” “原来爷是打外地来的”如意温柔小意的问着,“爷是来做生意的吗”她觉得苏怀礼出手大方,对她又情有独钟,势必要加把劲,从他这里多得些银子。 苏怀礼心里一咯噔,脸上却不显,毕竟不能在一个窑姐儿面前露怯啊 “爷老子是做生意的,爷心情好了,就跟着学学,心情不好就不用管,反正爷这辈子的银子躺着吃喝都用不完。” 如意闻声,贴得苏怀礼更近了。原先她是不相信苏怀礼有什么家底的,毕竟京城那么多体面的秦楼楚馆,有身份的人那里自是首选,哪里会将她们这种私娼窑子放在眼里昨日她故意在苏怀礼面前撒娇扮可怜,就是想套套他的底,没想到今日真将她带去首饰铺子,花了几十两银子给她置办了一副头面。 苏怀礼心虚,也将如意的脑袋往怀里按,不让她瞧见自己心虚的表情。 “原来爷这么体面呀。”如意眼珠子一转,心里有了盘算,“京城地界儿那么多的寻欢之所,爷却来照顾如意儿,如意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爷都去过京城什么好玩儿地方了” 苏怀礼在京城很陌生,这间私娼窑子还是他无意碰来的。他这倒不隐瞒,“你这儿倒是常来,旁的好玩儿的地方爷还不知道呢,怎么你要给爷推荐推荐” 等得就是你这句话。 如意儿抬起眼,眼中闪着动情的光,望得苏怀礼满心满肺的暖。 “爷可会摇两下” “你是说骰子” “是啊,在咱们京城,像爷这么体面的公子,都会摇两下。” 恭维他体面,既是被架起来,自然就不好下了。“爷在老家自是会的,只是不知这京城的规矩是不是同爷老家一样。” “是不是一样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如意极力推荐,“如意知道一个得胜赌坊,像爷您这样体面的人常去那里寻开心,那里不仅能吃能喝,还能摇两下消磨时光,最适合爷您这种身份了。” 实则,如意与得胜赌坊的打手头目是姘头关系,也是合作关系。如意介绍客人到得胜赌坊去,将赢得的银子五五均分,如意用这种法子已经攒了不少银子,可还是不够鸨母狮子大开口允的赎身钱。 一听说有这么个好地方,苏怀礼很是心动。 可是他身上的银子已经没有了,想去看个新鲜去哪儿弄银子呢 这是个问题。 “京城还有这么好的地儿,爷定要去开开眼。” 苏怀礼脸不红心不跳的胡编乱造,“只是爷老子近日要带爷去查个账,恐怕没时间,等爷有时间了就去瞧瞧。” 第639章 碧灵湖的相遇 如意本以为这是推脱之词,可见苏怀礼一副淡定的模样,将心里的顾虑又打消了去。“爷别独自去啊,也带如意儿去瞧瞧好不好嘛” 被小娘子用这么绵软的声音求着,苏怀礼哪里招架得住,当即又将人按在身下,“行,你乖乖等着爷,爷忙完就带银子来找你,咱们一起去得胜赌坊开心开心。” 如意抬手捧着他的脸,吻在他面颊上,“爷,你真好。” “那爷这么好,你怎么回报爷啊”苏怀礼浪荡的盯着如意。 如意作势娇羞一笑,手却不安分的,往下,探,去。 “爷,你真坏,坏得如意儿好喜欢哩。” 再来说苏宗耀。 走了一路,问了一路,大半个时辰后,他到了碧灵糊。 果真如酒肆跑堂小厮所言,这里的确比城中多了几分凉爽,少了几分燥意。 碧灵糊周围环境清幽,湖岸两边垂柳依依,清风送爽,空气中弥漫着也不知打哪儿飘来的花香。几处四角亭临湖而建,亭影倒在微微涌动着波纹的水面上,别样的情致使然。 对面的一处四角亭人在吟诗作对,把酒言欢。恍然间,苏宗耀仿佛看到自己年轻时不羁恣意的模样,他追溯着过往,一边散步一边遥想,心境竟是从未有过的平和,那些让人厌烦的不愉快,仿佛全都记不起来了一样。 眼前飞过一只黑蓝相间的蝴蝶,蝴蝶长长的尾飞起来十分好看,视线一直随蝴蝶而去,见它飞进一个四角亭,落到石桌上的一盆绽放得娇艳的月季花上。 苏宗耀跟了过去,见那盆月季花边上摆着一壶茶两只杯,以及一碟散发着莲花香气的糕点。他四下环顾,却是无人,只闻原先那处四角亭传来的谈笑声。 他正有些渴了,进入亭中,解下竹笠搁于桌上,倒了一杯茶正欲饮用,突然听得身后传来了阵不悦,“你是哪里来的不速之客,岂敢吃用我家夫人的茶点” 苏宗耀吓得手微颤,幸好杯中茶未倒满,否则非洒出来不可。 茶是喝不成了,连忙搁下回身,见一对主仆立在亭外几步。那为主的妇人约莫三十几岁,青纱儒君斜云髻,身姿端立,气质如水般沉静温婉,唇边挂着淡淡的笑容,眼下那一粒泪痣让她整个人都生动得像一幅画,她客气的朝他微微福礼。 苏宗耀今日因要到摄政王府去,自然不能穿得太过寒酸,蓝色嵌玉束发缎带,一身蜀绣织锦碧罗长衫,他本人原本生得模样不俗,这些年又因家事不力多方隐忍,倒给他填添了些许儒雅沧桑之气,端了几分沉稳之色。 见妇人给他行礼,他忙侧开避了这一礼,自己很绅士的回了一礼。“是在下唐突冒昧,夫人恕罪。” 来人正是受苏瑜所邀在附近的女子学堂授课的杨夫人,刚刚下学,便想到这碧灵湖来吹吹湖风静坐片刻,而这个亭子例来是她常用了,周围那些前来吟诗作对的青年学子也知情,便从未来打扰,想来这人彬彬有礼的态度,该是生客,误入的。 “先生莫非是头一回来碧灵湖” 苏宗耀讶然,抬眼看着杨夫人,又觉不合适,赶紧又垂下头,“正是,夫人恕罪,在下这就告辞。” 杨夫人笑道:“且慢,既然茶已倒好,先生也不必着急离去,你我萍水相逢,也是缘份一场,光明磊落,也就不必避嫌了,先生请坐吧。” 人家话说到这份上,苏宗耀觉得自己若离开便是矫情,难道自己还比不过一介妇人坦荡吗他释然一笑,又拱手一礼,“如今,在下打扰了。” “先生请。” 杨夫人先坐。 苏宗耀后坐。 杨夫人的女使沏了茶搁到桌上,杨夫人持起来敬苏宗耀,“先生请。” 苏宗耀也不客气,重新执杯,“夫人请。” “这是上好的渝尖,味儿淳且厚重,一般女子不好此茶,想不到夫人竟然喜爱。” 这渝尖是苏瑜命人送来的,先前在一起时论事,听她提了一句,没想到次日苏瑜便让人送来了,杨夫人很感动。“先生也懂茶” 说到这个,苏宗耀的表情略显苦涩,“实不相瞒,在下去逝的妻子懂茶,在下在她身边学了个皮毛。” 杨夫人无意唤起别人的伤心事,听他这样说,心里也过意不去,“抱歉,节哀。” 苏宗耀挥了挥手,言道:“夫人不必歉然,拙荊已经过逝好些年了,再难受的时光都熬过来了,如今偶尔梦见就当重逢,也是另一种团聚。” 这还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 杨夫人新自为苏宗耀沏上茶,又将点心往他面前推了推,主动 换了这个话题,“先生既是头回来碧灵糊,那尝尝这碧灵糊的名点莲子糕吧,是用莲子去苦心炕干之后磨成粉制成的。” 苏宗耀没拒绝,拿起一块点心尝了尝,丝丝沁甜的味道,很适合他此刻平静的心情。“不知哪里有得卖,这味道小女肯定喜欢,我买些给小女带回去。” “小媛,你去看看,若有就再买些来。”杨夫人对身边的女使说。 “是,夫人。” 小媛移步离去,苏宗耀想起身阻止,杨夫人却说:“先生就让她去吧。” 苏宗耀不好意思的看着杨夫人,“这可如何使得” “先生头一回到碧灵湖来,想来是不知情的,这莲子糕是由附近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夫妻做的,她们只在这个季节做莲子糕,而且每天定量,去早了或是去晚了都是没有的,所以就算小媛现在去,也未必会买得到。” “原来如此。”苏宗耀歉然的笑笑,“竟是在下孤陋寡闻了。” “是先生自谦。” 两人一言我一语的闲聊。 那边的四角亭里又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苏宗耀情不自禁流露出一抹艳羡,“谁不曾当年年少,意气风发,约上好友,遇水作诗,逢山作画,如今是老了,诗性散尽,画意全无。” “人生在世,谁不想过自己最想过的日子,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情可惜要活一场,诸事牵绊,多不顺心,在所难免。” 这是在宽慰他吗 他偶然而来的多愁善感,也能遇到人宽慰吗 这一刻苏宗耀的内心被什么涨得满满的,久违的温情似乎破土而出,他怔怔的看着杨夫人,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他以为看到了孙氏在世。 “夫人,买到了,最后一包。”小媛回来,献宝似的将莲子糕递给杨夫人。 她的话也将苏宗耀拉回现实,眼前的人不是孙氏,他甚至连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杨夫人搁到桌上推到苏宗耀眼前,“幸好还有,令媛有这个口福。” 苏宗耀忙掏出钱袋,问小媛,“不知多少银子” “一共一两半钱。”小媛答。 苏宗耀取了一两半钱推到杨夫人面前,“夫人务必收下,让这位姑娘跑腿已是辛苦,可不敢让小女白吃这么好的东西。” 萍水相逢,互不相欠。 杨夫人收了银子。 之后两人又聊了起来,从近日的天气变化,聊到京城的地域风俗,又从诗书墨画聊到历代哪位大家苍劲有力的书法。 女使添了好几道茶,见她家夫人好久没和你聊得这样痛快,她也不便打扰。 直到太阳开始西斜,她才小声提醒。 二人这才发现,那四角亭的子不知何时散去,若大的碧灵湖,风吹过,湖面荷叶泛起霜白,波浪轻柔的拍打柳岸,全是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二人互礼告别,依旧未问名姓。 在回荷花巷的途中,苏宗耀才惊觉到今日自己走了太多路,这会子双腿已经负荷不起自身的重量了,于是掏钱雇了马车。 在车上苏宗耀打开那包点心,里面统共有有十二块。 马车停在苏宅门口,苏宗耀拎着那包点心下车。回到书房后,将点心均分,让人给王府送去一份,另一份则送给苏盼。 刚刚吩咐完,何氏就难掩一脸的兴高采烈迈进门,“大老爷这一整日都去哪儿阿娘回来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吓得妾身现在心还直跳呢。” 苏宗耀心情很好,难得不想怼何氏,“那你不好好歇着,跑到我这里来干什么” 当然是来落井下石,和你一起看二房的笑话啊 何氏没敢明说,只道:“阿娘今日气得狠了,康妈妈往她屋里送了好几回去火气的凉茶,还说你回来让你赶紧去见她呢。” 怎么,他都这么晚才回来,还是逃不过一顿训吗 苏宗耀的好心情瞬间消逝殆尽。 何氏怕被牵连,传完话就借口去厨下看晚膳准备得如何便躲开了。 苏宗耀独自一人前往枫景院。 徐老太太脸色黢黑了一个下午,服侍的仆妇女使们个个战战兢兢。 康妈妈在院门口看到苏宗耀来了,赶忙上前将人叫至一旁,细心叮嘱,实则埋怨,“大老爷,老太太憋闷了一个下午,若不是奴婢送了好几回凉茶去火,估计都得请大夫了。一会儿您跟着老太太多说几句软和话,让老太太把心里的不痛快去去,否则这样下去非憋出大毛病不可。” 苏宗耀皱着眉头点了点头。 康妈妈松了口气似的去禀报。 徐老太太一听苏宗耀来了,被凉茶压了一下午的火气腾一下子又升起来了,她望着门口站进来的身影,喘了口粗气,“你还知道来见我,这一整天你都去哪儿 了躲着我避着我,是怕我生吞活咽了你是不是” “母亲消消气,儿子知错了。”苏宗耀老实道歉,把姿态放低,只求这场麻烦快点结束。 徐老太太今日受了平生奇耻大辱,哪里那么轻易就过了看着儿子这会儿规矩的样子,脑海里又想到他在苏瑜面前怼她的样子,“你少在我面前装腔作势,这会儿求我消气,你在顶撞你老娘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你自己忤逆不孝” 第640章 逃不掉的责骂 苏宗耀跪在地上,忍受着徐老太太的言语攻击,他不说话,强迫自己想些别的事情。 想什么呢 啊 下午他在碧灵湖畔遇到的美好。 “你们现在一个个出息了,都不把我老婆子放在眼里了是不是要不是我辛辛苦苦生下你,现在有她苏瑜什么事儿刚攀上高枝儿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你这做阿爹也不管管,就放任她顶撞你老娘,今日你要不给我个说法,真当我是泥巴做的,任一个小辈随意拿捏了是不是” 徐老太太陆陆续续发泄着她的不满,也不知说了多久,见苏宗耀跪在地上依旧一言不发,她徒然瘫坐到椅上痛哭起来,“老太爷啊,你看看你这个不孝子吧,他这是要气死我啊” 康妈妈看不过去了,她是让大老爷让着老太太,可不能光让着也得哄着啊,不然这事儿怎么过去忍不住劝了一句,“大老爷,眼看已经到了晚膳时间了,老太太今日进食极少,您就别跟她置气了,赶紧陪个不是,让老太太消消气儿吧。” 苏宗耀正神游太虚,他孟浪的想着是不是应该请教一下下午那位夫人姓甚名谁。 又觉这样肯定唐突,那叫小媛的女使称其为夫人,那妇人定是个有诰命在身的官眷。 招惹不得。 康妈妈的声音拉他回神,他朝老太太的方向作了一揖,叹了口气,言道:“阿娘,非是儿子顶撞您,也非是瑜姐儿忤逆不孝。平心而论,儿子是苏家长子,就因为不按您的意聘了瑜姐儿阿娘为妻,您再给我儿子好脸色吗孙氏在的那些年,满府上下奴才使役谁说过她半个不好就您也挑不到她的错不是吗可就是因为您挑不到孙氏的错,更对她苛刻刁难。孙氏就算受了再大的委屈,也从未在儿子跟前儿抱怨您半句不是。就算如此,您仍不满意。只要是二房的撺掇,您一受一个准儿,儿子就想问问孙氏到底哪里比不上陈氏您要那样作贱她难道就因为陈氏会说好听的话奉承您,会隔三差五给您些恩惠哄得您高兴可您问问康妈妈,这些孙氏没做过吗儿子记得那一年夏,也是这个时候,孙氏从娘家得了几匹做夏裳的蜀锦料子,她是连个布头都没留下全送到您面前了。可您做了什么您留下一些料子,其余的全给了二房做夏裳,您怎么就没想起料子是孙氏给的,大房还有个瑜姐儿没得呢 “孙氏活着的时候您没给过瑜姐儿半分好脸色,孙氏死后,您便更无视瑜姐儿。没多久您以子嗣为由,以送瑜姐儿去庄子过活为由逼我娶了您中意的何氏。何氏心胸狭隘,小肚鸡肠,与儿子相处难睦您全然看在眼里,不也是没过多久您照样对她充满嫌弃吗何氏与孙氏是不同的人,您对她们的态度却是一样的。这些多年过去了,您处处偏心二房,处处维护二房,您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儿子啊 “您不曾给过瑜姐儿一丝温情和恩惠,却想着从她那里得到让二房在京城安身立命的根本,阿娘,您摸着自己的良心,您怎么能好意思去向瑜姐儿开这个口那些年但凡您对瑜姐儿好一点点,何至于今日在王府受此大辱” 苏宗耀站起身,再次说道:“如今您进京了,也是打着晚年享福的目的,肯定是不愿再回老家的。这宅子是瑜姐儿的,这宅子里大到仆妇使役,小到一草一木都是瑜姐儿的,她没将您赶出去还是顾念着您这她亲祖母的缘故。儿子希望您知福惜福,别再被二房当枪使,跑到王府去滋扰瑜姐儿了。” 苏宗耀说完,转身走了。 康妈妈都被苏宗耀这番话给震惊得脸色惨白,何况徐老太太 只见徐老太太唇色褪尽,脸色铁青,老眼瞪得眼珠子似乎都要凸出来。苏宗耀忤逆她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撮完,无数的小火苗聚积成一堆燃得熊熊的炬火,烧得徐老太太五脏六腑翻腾不止。 “反了。” “反了。” 徐老太太抖着声音说。 康妈妈赶紧上前安抚,大老爷的话虽然是不敬,但老太太那些年的确对大房太不应该。没付出过,却想仅自己身份压人一味索取,除了强盗,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可见徐老太太这会子被气得上气接不了下气,康妈妈不敢帮着大老爷说话,只温声宽慰劝解,“瑜姑娘在苏家做姑娘时受到何氏不少轻怠,大老爷始终是慈父之心,想护着保着,不想让瑜姑娘受吃半点亏,这才出言忤逆您老太太。她维护二老爷一家的心思,不正与大老爷维护瑜姑娘一样吗换个角度看看,大老爷说得也是,您这么年岁了,操那么多心干什么既然来了京城,就好好享享清福,是不是这个理儿” 康妈妈一通顺,徐老太太心里莫名的虚,气势渐渐处于下风,火渐渐熄了不少。又想到王府里的富贵与气派,徐老太太突然就心下戚戚惶惶。 夜里雨 了场大雨,雨似瓢泼,也不知哪里来的狂风呼啸袭来,庭中那些根基不牢的绿植被吹了个人扬马翻。 与狼藉的庭院一比,早晨的天空就像是彻底清洗过一般,明亮得能照出人影。 袁嬷嬷吩咐院中打扫之人加快速度,但动静不能太大。 自己则轻轻推开房门,看到苏瑜已经晨起,正歪在绣榻上青丝如瀑,面容惟美沉静,手里拿着一本账册,看得津津有味。 “姑娘晨起不梳妆,倒是把账本啃得香。” 苏瑜抬眼笑望着袁嬷嬷,“昨儿夜那么大雨,我在想咱们存在码头仓库里的香沙仁会不会受潮。早膳后你差个人去找一趟洪掌柜,让他赶紧去看看,要是受了潮,今儿天好,迅速铺晒还能补救。” 袁嬷嬷一边替她收拾床铺一边唠叨,“您就歇歇吧,洪掌柜又不是头一年在姑娘手下做事,哪里会分不清轻重他心里肯定是有数的。” 苏瑜合上账册,下榻走到妆奁前坐下,望着菱花镜中袁嬷嬷的背影,“今年听说蜀地干旱,香沙仁产量极少,咱们好不容易收了一船进京,可不能毁了。” “是是是。”袁嬷嬷收拾好床铺,转身过来拿起篦梳为苏瑜梳发,“一会儿老奴就差人给洪掌柜传话,姑娘,皇后的冕服已经送来好几日了,你是不是该上身试试,不合适的地方赶紧让绣娘改制。” 这事儿袁嬷嬷催了好几回,苏瑜并没当回事,所以兴致缺缺,眼看着宣祈登基日近,看来今日是躲不过去了,“得,我一会儿就试。” 早膳过后,苏瑜开始试冕服,明黄的颜色上绣着栩栩如生的五彩金凤,外罩薄烟霞帔,头顶母仪天下的凤冠,长镜中苏瑜身姿端丽,举手投足,威严的气势不容小觑。 “老奴瞧着这腰处好像宽了一分,其余的倒都合适。”袁嬷嬷围着苏瑜转了好几圈,看得极为仔细,最后落下看法。 “无妨,反正这皇后冕服也不是日日都穿,万一以后我这腰粗了,岂不还得新制麻烦。” 袁嬷嬷简直不知要说什么好了,然,在她的要求下,苏瑜还是同意了让绣娘拿去修改。又道:“还有前几日姑娘说不得空,礼典官问了姑娘几时得空熟习封后之议,老奴斗胆,给姑娘定了今儿下午。” 苏瑜默默吧离口气,果真是麻烦。 宣祈近日也忙得不可开交,昨夜临睡前她见他愁眉深锁,竟是难得的凝重,然他是一副不愿意说的表情,所以,她也没有刻意追问。 文德殿,宣祈和孙学雍还有萧景仁在一个偏殿叙话。 “得到的消息可靠吗我怎么觉得此事太意有所指,实在令人不安。”孙学雍听完萧景仁的话,道出心中疑虑。 宣祈沉默着坐在上首,听着萧景仁说道:“消息是昨儿上半夜传进京的,既然是李渭传来的消息,应该是可靠的。” 李渭,孙学雍并不太了解这个人,但他既是王爷派去双辽府的,自然是王爷所信之人。 适才寅国公世子爷说昨儿上半夜,风雨大作之前,从双辽府八百里快骑进京送塘报。说双辽府治下一个叫甘宁的县,县太爷捕获了一名北国潜入双辽境内的探子,从那探子嘴里得知了北国进攻双辽的方位以及时辰,双辽紧急部署,逃过了一场灭府大劫。 甘宁县令沈重霖。 李渭如今对沈重霖极为推崇,他对沈重霖仔细做过调查后,得知在甘宁县政绩不俗,颇受百姓爱戴,又得知他是从京城外放到甘宁的,直言这样的治世之才不该在甘宁那种小地方蒙受风尘,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应该速召他回京,以堪大用。 宣祈相信李渭的用心,可是沈重霖此人。 “王爷,沈重霖此人权谋之心甚重,臣不建议召他回京,甚至怀疑这件事肯定也有阴谋。若大的双辽府,因战乱百姓活成流民,北国探子脸上又没写字,怎么碰巧就让他给抓住了反常即为妖。” “是啊,五哥,想想当初他与肖禀坤算计你的那些事,我就恨不得甘宁的风沙直接将他给活埋了。” 宣祈却徒然邪肆的笑了,狭长的眼眸掠过一丝寒光,“你们紧张什么既然有人苦心孤诣想回京,本王准了便是。” “五哥,你。” 萧景仁还想说什么,宣祈抬手阻止了他,“他回来或许是好事。” 萧景仁和孙学雍面面相觑。 他们这会儿不懂宣祈话里隐藏的意思,只觉得沈重霖像颗耗子屎,令人十分不快和恶心。 宣祈先离开偏殿。 孙学雍神色晦暗。 萧景仁无奈叹道:“五哥肯定有事瞒着我们。” 第641章 望月楼巧遇 孙学雍却想到另一桩事,“端州的军事工事结束后,新的布局图是由我送回来的,双辽的李渭这么推崇沈重霖,会不会双辽府新军事工事布局图由他送回来” 萧景仁也瞬间想到这个问题,脸色变了又变。 见他如此反应,孙学雍更想到一个问题,“李渭将军难道不知晓得沈重霖是。” 后面的话孙学雍未说完,但萧景仁清楚他想说什么。解释道:“这个李渭原是王爷麾下一员得力副将,打仗时脑子极为够用,有胆有色,可在人情事故方面,实在是差强人意。他推崇沈重霖,完全是他觉得此人是真有兼济天下的才能,至于你想的那些事,就算他清楚,也不在他考虑之列。” 世间人行行色色,萧景仁如此解释,孙学雍也能想通。 “我能想到这件事,王爷肯定也想到了,若沈重霖真有问题,那双辽府的新军事工事布局图。” 萧景仁说:“你先回去吧,我去找五哥问清楚。” 晌午试过冕服之后,苏瑜还是出门了。 原因是洪掌柜差人来说放香沙仁的仓库昨夜被风掀了瓦顶,雨水渗进湿了小一半的香沙仁。苏瑜听后不放心,还是觉得亲自前往码头仓库查看。 她到时洪掌柜刚命人将场地清扫出来,一袋一袋的香沙仁被抗出来拆袋倒在地上再用手抹开晾晒。 洪掌柜看到苏瑜来了,忙暂停与使役交待事情,走过来,拱手作了一揖,“东家。”固然知道苏瑜如今的身份,洪掌柜还是喊她东家。 “这香辛料最忌水,这香沙仁遇了水,香气和味道都来今年这笔开支入不了多少账了。”鼻息里全是香沙仁的香味儿,这会儿挥发得厉害,苏瑜不免柳眉间添了愁色。 洪掌柜微微弯着腰,“都是老洪的错,素日里不该只关注仓库里的情况,房顶上也该看看的。” “昨夜雨疾风骤,又发生在下半夜,不在你意料之中之事不必自责,只是有了这次的经验,我不希望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况。” 洪掌柜闻声,惶惶不安的心才微微放下。“是,老洪知道了。” “你去忙吧,我转转就走了。” “是。” 洪掌柜又重新忙碌起来,苏瑜搭着蝶依的手走下台阶,站到晾晒的香沙仁边上,伸手抓起一把递给蝶依,“包起来,拿回去,让苗二姐多熬点鸡汤来喝。” 蝶依笑道:“看来还是托这场雨的福,不然我们都没有鸡汤喝。” “我这回能收回成本就不错了,你还有心说风凉话,鸡汤不给你喝了。”苏瑜回眸只嗔怒。 蝶依忙告罪,“奴婢知错了,主子给留口鸡汤吧。” 在码头仓库呆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临近午时蝶依催促苏瑜要回去了,用过午膳不久宫里的礼典官就要过府。 怎么做皇后她是不清楚,可宫里有些什么礼仪她却清楚得很,何须礼典官来教一想到那一世为学这些礼仪她受的那些枯燥罪,苏瑜就心中难悦。 她决定吃了午膳再回去,能少一刻练习就拖一刻,省得袁嬷嬷又训她。 听了她的吩咐,蝶依说:“嬷嬷很重视这件事,姑娘你屡次推脱,嬷嬷要生气了。” “我比你了解袁嬷嬷,她顶多气一小会儿罢了。”苏瑜不以为然,“我听说城里新开了一家望月楼,岭南菜做得一绝,走,尝尝去。” 蝶依不再说什么,反正只要是主子定的,就不容易改主意。 主仆二人进了望月楼,时值饭点,大堂已经没位,楼上的雅间也都被人订了。 蝶依刚要表明身份,忽听得身后有人叫苏瑜。 “姐姐。” 这世间如今敢叫她姐姐的还真没几个,苏瑜回头,竟见苏怜挺着肚子在女使的搀扶下朝她走来。她的脸像一个粉红色的圆盘,身材也圆润了不少,衣着质地上乘,是撷云楼最新出的款式,身后跟着四个女使。 “你肚子都这么大的还出来应该在府里好好歇息才是。”苏瑜对苏怜没什么特别的姐妹之情,换了另一个她熟悉的孕妇,她也会这么说。 苏盼则永远不会忘记她如今的婆母和大伯母去摄政王府应邀那回,苏瑜给她说的话,阿娘在乎的是她的颜面和荣华富贵,只有苏瑜,在提点她嫁到黄国公府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这家岭南菜十分合我的胃口,府里的厨子做不出这味道来,我嘴馋,熬不住,非得来吃了才作数。难得碰到你,咱们姐妹还不曾一起用过午膳呢。” “这大堂和二楼的雅间都满了,怜姑娘可有提前订位”蝶依还是叫她怜姑娘,李宴虽是黄国公府的 公子爷,可他如今没有官职更没有功名,叫苏太太的话,以她喊主子姐姐来看又显得生疏,于是还是唤她作怜姑娘。 苏怜对这声怜姑娘表示十分亲切,“订了订了,这里生意太好,不订可没得吃,看来你们是头一回来吧,走走,我订的是二楼的雅间。” 苏瑜饿了,没有推辞。 少顷,雅间里。 小厮送来茶,苏怜问苏瑜可有忌口,在得到否的答案后点了七八个菜。 怀孕了,胃口是要好些,她怀衍哥儿后期不也胃口极好 苏瑜以此来说服自己苏怜不是想显摆。 苏怜也的确有显摆的意思在,虽然她仍旧比不上苏瑜,可如今她的日子也过得风光不是 “看你如今过得不错,呼奴唤婢,想来国公府很善待你。”她曾经提醒过苏怜,嫁进黄国公府能不能过上好日子得全凭她的本事。 苏怜本想撑一撑,可不知为何,在苏瑜面前,特别是她曾经提醒过自己嫁进国公府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她就撑不住。说来也奇怪,她与苏瑜虽是同父,可自幼分离甚少有在一处的机会。阿娘很嫌弃苏瑜,当初更打过她嫁妆的主意,就怕她和盼姐儿吃亏。到头来,她的亲事不仅靠她才完成,还给自己添了不少嫁妆在让她黄国公府抬得起头做人。光是这份情谊,苏怜对她就没什么防备了。 “你是不是看我挺风光的觉得我定然过得极好” 苏瑜又扫了一眼服侍在她周围的女使,眼见为实,“难道不是吗” “这些女使都是我婆母放在我身边贴身服侍的。”苏怜喝了口茉莉花茶,微闷的味道正如此刻她的心境,“你曾告诉我往后日子如何得靠自己,我也是这么做的,怀了宴郎的孩子,我这辈子算是栓在他身上了。我知道他娶我娶得心不甘情不愿,那日在王府听了张夫人嫌弃我的那番话后,我也知道就算嫁进寅国公府,这个男人我也是守不住的。索性我也不守了,他要寻花问柳,猎艳留情尽管他去,想往屋里抬姨娘也尽管他抬,我只管负责哄得婆母和公公高兴,他便不敢将我如何。”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苏瑜讶然苏怜的长大,“你倒是通透了不少。” 小厮送了一份上汤青菜,绿悠悠的菜叶醒上香气扑鼻的靓汤,令人味口大开。 待厮走后,苏怜说,“我阿娘想我给她挣脸面和富贵,我既是已经达到目的了,旁的什么夫妻情深,举案齐眉就不必奢望了,毕竟老天爷对我已经够好了,总不能什么好的都让我占了不是” 她的语气里有一股放任无奈的意思,一时间,苏瑜不知要怎么接话。 苏盼又道:“对了,我公公前几日升官了,成了翰林院一个小主事,虽然是个小主事,但比编撰权力大了不少,我婆母直说这都是我的功夫,是我托你的福。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反正今日这餐就算我谢你的恩情吧。” “你公爹那个位置在翰林院很久没挪过了吗”苏瑜淡淡的问着,心里却浮起一丝不舒服。 “听我婆母说公爹先前的职位还是国公爷力荐的,我公爹在编撰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好几年,一提想挪地方,国公爷就推脱,本来我公爹已经放弃了,没想到。” 这就不怪苏怜要感谢她了。 换了谁也不会相信此事跟王府无干。 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苏字。 只是就是不知这事是宣祈的主张还是翰林院不看僧面看了佛面。 回去得好好问问。 “菜上齐了,快吃吧。” 用膳期间,二人又聊了些有的没的。 苏怜说何氏开始隔三差五就要到黄国公府去一趟,次数多了,她也就看出来婆母有些不欢喜,便偷偷告诉何氏想她就派人来告诉她,她回荷花巷探望便是,不必走黄国公府这么勤。何氏一听便恼了,觉得苏怜如今有了身份地位,嫌弃她这阿娘了。从前苏怜是知道阿娘胡搅蛮缠很厉害的,只是现在与她意见相左,竟有种与阿爹说她无理取闹不可就药,那是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苏瑜淡淡笑了笑,说,“你阿娘不会真恼你的。” 苏怜点头,她说,“是没来得那么勤了,但半个月还是会来一趟。近日说起家里的事,都是有关祖母的,说她在王府吃了亏,回去后本来是要好好教训父亲,没想到反让父亲训了一通,气得病了一场,又是请大夫又是煎药,把阿爹吓得够呛。” 那婆子说徐老太太是装病,目的就是想惩治阿爹。 这是他们母子之间的事,苏瑜觉得自己不好插手,何况徐老太太又没真病,这才没有理会。 “我阿娘还说二房想占你便宜,你早早就离开了太安镇,不知道苏怀礼是个什么货色。”提到苏怀礼,苏怜满脸的鄙夷和厌恶,“那一年玫姐姐回去探望二房伯母,说了堂姐夫升官的事,没多久整个太安镇就都知道堂姐夫在京城升了官。苏怀礼一高兴 ,吃醉了酒,青天白日就玷污了一个姑娘。 第642章 死性不改的贺余1 苏怜的话让苏瑜想到了那一世苏怀礼的死。 苏怀礼仗着是苏家惟一的子嗣,在太安镇的恶行罄竹难书,但有沈重霖的宠妾苏玫惯着,那么多年来,他一直逍遥法外。但沈重霖是个清醒的,他深知苏怀礼品性卑劣,留在身边会成祸害,所以一直不答应苏玫将人弄到京城来。 那时,她还在想为什么沈重霖在旁的事情能那么清醒,为什么偏偏在她的事情上就那么糊涂她一力支撑着沈家的庶务,为他,为整个沈家当牛做马,他为什么心里眼里却只有苏玫 一日沈重霖刚回府,苏玫猛然扑倒在他脚下痛哭流涕。 原因是苏怀礼死了。 他去镇上一户人家吃喜酒,新娘子喜帕掉了被他瞧见,他惊艳新娘子的美色,趁着新郎倌与官人敬酒时,悄悄溜进新房强了新娘子。新娘子不堪受辱咬舌自尽,恰巧被从门口路过的婆母听到动静,婆母推门而入,一眼便瞧见嘴角血流水止,死不瞑目的新娘子,还有一脸慌乱的苏怀礼。 丑事被人撞破还出了人命,苏怀礼脑子顿时就懵了。看到扑过来对他又打又骂的老妇,用力一推,老妇头磕上屋中石柱,也是当场绝命。老妇的叫唤声引来更多的人,苏怀礼逃不掉,新郎倌悲愤交加之下与之拼命,打翻屋中绣蒌,拾起剪刀直戳苏怀礼的心脏。 也是苏怀礼命不该绝,略略避开,可剪刀却在他挣扎中戳进了他左眼中。 早有人报官,衙役赶来将人分开,苏怀礼害死两命不但没有惧怕还不停叫嚣。可当场那么多人作证,县太爷也不能明目张胆庇护他,只得将他收监。 苏怀礼入狱后,苏家闹得人扬马翻。 徐老太太痛恨苏怀礼胡作非为,至今不给苏家留个后,又害怕苏家这一脉断在她手中,百年后下到地府无颜见苏家的列祖列宗,所以拼尽全力要留苏怀礼一命。无疑,身居高位的沈重霖是苏家惟的救星。 而先前那些内容都是苏瑜事后自己查到的真实情况。 从苏玫嘴里说出的却又是另一个版本,为博取沈重霖的同情和偏袒,她说是那个新娘勾引苏怀礼才出的事,沈重霖对苏怀礼印象本就不佳,所以对苏玫的言论持保留态度。然苏玫求他,自然是不能袖手旁观。 苏怀礼的左眼彻底毁了,碍于沈重霖的威慑,县太爷对苏怀礼还是很礼遇,尽管人在牢里,但苏家人想要探望很容易,自然也没落下请大夫进去医治。 那大夫是个侠义之人,苏怀礼为祸太安镇多年,镇发大多都是敢怒不敢言。他被迫去给苏怀礼医眼睛,苏怀礼不但没有好转,连右眼也跟着模糊起来。大夫解释说是新郎倌那一剪刀戳瞎了左眼的同时,连带着与左眼相通的右眼经脉也损伤到了。苏家人将信将疑,又换了旁的大夫进狱中诊治,说法却与先前的大夫同出一辙,苏家人便信了。 还没出狱苏怀礼的右眼也瞎了。 苏家人强行塞给苦主一千两银子,也不管苦主愿不愿意,就将苏怀礼从狱中放了出来。 从狱中出来那日,苏怀礼目不能视,听到周围有人议论的声音,气得他先是口出狂言,然后疯狂的朝人声处扬手挥打,下人拽都拽不住。他先是扑摔到地上,爬起来后又踩到一条流浪狗的尾巴。流浪狗有三只正低头吃着好心人给的饭食,其中一只受到惊吓,流浪狗们可不认得苏怀礼,纷纷张嘴露出青黑的牙齿就往苏怀礼身上咬去,腿上被疯咬一口,并将他嘴里的人肉撕裂下来,腰上被疯咬一口,脸上也没能幸免,直痛得苏怀礼喉咙都叫破了,却无人愿意上前相救。 他就那样被狗活生生的咬死了。 苏瑜得知这个结果时,只道不是人间无情,是人间的情不能流废在无情的人身上,这应该就是那日众镇民作壁上观的主要原因吧。 “那姑娘老子娘闹到苏家,二叔给了二百两银子,就把这事儿揭过去了,可那姑娘也是个有性子的,跳了井,死了。”苏怜说起此事,没多大动容,仿佛说着别人家的事。 而苏瑜也不怎么惊讶,反正苏怀礼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 “我是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会跟着来京城,依祖母对苏怀礼的溺宠程度,你信不信苏怀礼肯定还能干出更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她也没想到,那一世沈重霖不准苏怀礼到京城来,这一世却是他设计将苏怀礼弄来京城。哦,不,或许他并未想到苏怀礼会到京城来,他想要利用的人毕竟不是苏怀礼,而是苏家那个徐老太太。 望月楼的岭南菜也很合适苏瑜的胃口,小孩子胃口清淡,改日可带宣晗一起来试试。 先前苏怜说她请客,苏瑜也没跟她争。 二人下楼来到大堂,过了饭点儿 ,大堂也不似先前那么拥挤。 正欲离开时,突然听见大堂内侧的一桌宴面上传来一声酒瓶破裂的碎响,大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一声碎响吸引过去,苏瑜和苏怜也不意外。 蝶依轻轻在苏瑜耳畔低语:“主子,是贺余。” 蝶依平日里与贺余没什么交集,只是当初她扭断过贺余的手,对他面目可憎的模样这才加深了几分印象。 一提到贺余,不得不想到前不久他上安荣候府向谢玉瑶提亲之事。想到这里,苏瑜不免多停留了一会儿。贺余所在的位置在一个夹角的位置,用一间富贵牡丹屏风给隔了一下,导至众人知道屏风后有人吃饭,却不知道吃饭的人是谁。 这会儿只见酒瓶被碎烂在地,跑堂小厮看到客人一身醉态也不敢上前收拾, 同贺余一起吃酒的田涂二人,是贺余的狐朋狗友老人了。这会儿见贺余醉了,田公子上前扶住他,被贺余一抬手挥开,“我他娘哪儿做错了本公子是个正常的男人,看到喜爱的姑娘不就该想方设法娶回家受用吗我老子居然罚我跪祠堂,跪了三天三夜,弄得本公子在床上躺了两天才养好。” 涂公子招来旁边的跑堂小厮,“都收拾了吧,仔细别膈着贺公子的脚底板儿。” 跑堂小厮迅速上前收拾干净。 田公子又道:“贺兄别恼了,咱以后别去惹那个什么劳什子郡主了,不就不会被罚了吗” “啊呸。”贺余身子摇摇晃晃,地上的影子也歪歪斜斜,“她算什么郡主一个千人乘万人骑过的娘们儿,本公子纳她为妾是看得起她,她居然敢不识抬举拒绝本公子,真是个臭,婊,子。” “贺兄,你说你在安荣候府见过一个孩子,管郡主叫阿娘,是真的吗” “可不就是。”贺余颤颤巍巍坐下去,“本公子亲眼所见还能有假那野孩子才会才路的样子,也不知是那婊,子跟何人所生的野种。” 涂公子突然脑洞大开,不嫌事大的耸耸眉头,“你说会不会是她在红袖招呆惯了,身边没男人熬不住,抓了府里家丁充数,这才有了那野种。” “哈哈哈。” 贺余大笑起来。 这一桌不遮不掩的谈话,直听得周围的食客纷纷皱眉。当初安荣候府的事大白于天下,谁人不同情可怜的谢玉瑶,如今的静和郡主。话说这静和郡主自打住回安荣候府,极少见她出门,不招事也不惹事,怎么就让贺余这块狗皮膏药给惦记上了 “这几人嘴里真不干净,姑娘,让奴婢去好好教训教训他们。”蝶依听不下去,一股想揍人的冲动正极力抑制。 嫣如以命博下的孩子竟让这几人说成是野种,蝶依忍不住想教训他们,自己何尝又能忍住,待要点头答应时,突然有人穿着青布衫,头带儒巾的男子站起身,朝着贺余那一桌凉声道:“几位积点口德吧,静和郡主已经命运多舛,你们又何必在她身上捅刀子呢” 儒巾男子一开口,与他同桌吃酒的几位男子立即小声提醒他,“柳兄,这位是永宁伯父的公子爷,你招惹不起他。” 第643章 死性不改的贺余2 柳风问不满酒友畏惧权贵,道:“路不平众人踩,理不平众人论,静和郡主一旨弱质女流,无人拔刀相助,难道真让她一个姑娘家开口讨要自己的尊严吗” “哟,这是打哪儿来的侠士啊”贺余撑着桌子站起来。 见他朝这一桌而来,柳风问同桌吃酒的酒友们煞时朝贺余谄媚的笑了笑,尔后转身拔腿就跑。只余柳风问独坐,身姿挺拔,无畏无惧。 贺余瞧了瞧跑路的酒友,冷笑着问柳风问,“你的朋友都跑了,你怎么不跑” “哼。”柳风问同样冷笑一声,“贪生怕死之辈,柳某人不屑与之为伍。还要感谢贺公子出力,不然柳某人一时还分不清这些是真朋友还是假朋友。” 贺余被噎,伸手在柳风问脸上拍了拍,“行啊,你小子够胆色。” “呵呵。”田公子徒然行为孟浪的笑起来,“我看他不是够胆,是够色。” 贺余猥琐轻浮的看着柳风问笑道:“怎么,你是不是看上静和郡主了瞧你一身穷酸样儿,只怕也娶不起吧。” “你。”柳风问拍案而起,“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心中龌龊。” “你心中不龌龊怎会替一个婊,子说话”贺余笑得很欠扁,“别装了,都是男人,你那点儿小心思本公子懂,不然本公子也不会上门去下聘想娶她做妾氏不是。” “我说了,别把所有人都想得跟你一样龌龊。安荣候府也曾为大唐天下立下过汗马功劳,几代候爷也是为朝廷鞠躬尽瘁,要不是遭歹人算计,安荣候府岂会末落至此如今只留静和郡主一个遗孤,就算是念在几代老候爷的功劳上,也该善待静和郡主。你呢,同样身为勋贵,不仅对她口下无德,还想强娶为妾,依在下看来,不是她配不上你,分明是你配不上她。” 柳风问语声一落,就见贺余被他这番话激得满脸愠怒。 “你敢这样跟本公子说话,看来今日本公子不好好教训教训你,打得你满地找牙,你还不知道本公子的厉害。” 贺余自从被蝶依教训过后,长了记性,府里请了教拳脚功夫的师傅,他虽练得不入流,可教训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是绰绰有余。 他拿起桌上一个碗,猛地朝地上摔去,破裂的动静将周围的食客吓得不轻。周围食客见贺余动了手,也不敢上前阻劝怕连累到自己,毕竟贺家在京城还是有一席之地的,谁也不愿真正的招惹上权势勋贵,纷纷逃离现场,害怕贺余再扔个什么东西砸到自己。 而贺余呢,背对着苏瑜等人,没看到还有什么人留在大堂内。 一巴掌呼过去,就将柳风问煽打在地,又一脚踹到他后背上,“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本公子,找死吧,啊,啊。” 贺余啊一声踢一脚。 柳风问一直咬着牙关硬是没哼出一声来。 田涂二人看得起劲儿,还吃起酒来,似看戏一般。 贺余因被罚跪了祠堂,又躺了好久才能下床,心里憋着一股火正无处发泄,恰好柳风问撞上来,他自是要将人揍惨了心里的才解恨。 “你叫啊,难道本公子没把你踢痛吗”贺余凶狠的盯着柳风问,“那这一脚本公子用点力,你看看痛不痛啊,痛你就叫出来,本公子现在就想听到你的惨叫。” 说完,贺余右脚后抬,正准备朝柳风问的腰眼子踢去时,身子突然失去重心,重重的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 贺余被摔得不轻,可他练了武,也算是一直过着强身健体的日子,所以这摔并未将他伤。他缓了几个呼吸,爬起来就问,“那个王八蛋敢打本公子” 同时,涂公子手里的杯子失重掉在地上。 涂公子永远忘不掉自己在成年后,有生之年尿裤子的经历,他看着那个令他做了好长一段时间恶梦的人缓缓走过来,顿时吓得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不已。 田公子发现了情况,奇怪的问,“涂兄,你这是怎么了这姑娘挺好看的,可你也不必激动成这样吧。” 涂公子咽了咽口水,喉咙里发出一声咽口水的声音,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帮着孙妨教训贺余时苏瑜是带着面纱的,贺余不知道摄政王妃长什么模样,可他也记得自己的手是因谁断过一次。看着朝他走来的熟悉面孔,贺余顿时胆边生恶。 “是你,竟然是你。”贺余咬牙切齿。 蝶依神情倨傲的笑了笑,“看来贺公子对我记忆不浅啊” “上次本公子着了你道,那是本公子未曾涉足武功行列,这两年来本公子潜心练武,为了就是有朝一日找你算账,没想到今日你倒找上门来了。 ” 刚才贺余的招式蝶依看过了,于她而言,贺氏只是三脚猫罢了,她丝毫不放在眼里。 在贺余与蝶依言话时,苏瑜对身边的苏怜说,“诚如那位公子所言,安荣候府如今虽然末落,但老候爷们余荫仍在,我不能坐视不管,怜姐儿,你先走吧。” 苏怜初见蝶依,就以为她只是个普通的女使。可是方才她就见着蝶依抬了抬手,朝贺余一推,然后贺余就像一片树叶被推翻了。惊叹过后是想留下来看热闹的,可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终是放弃,“那我先走了,你注意安全。” 苏怜走后,苏瑜这才渐渐出现在贺余的视线里。 贺余见蝶依身后又走出来一个女子,她梳着妇人髻,肌肤光洁,眉若银勾,一双清润淡漠的眼仿若双泓林中清泉,让人一望即而生畏。她一步一步走来,身姿端正,气势沉静如水,直看得他两眼发直,忘了先前对蝶依的一番豪言壮语。 “你又是打哪儿来的美人儿本公子怎么从未见过你”贺余以为自己在即将与蝶依的打斗中胜券在握,所以才有心情调戏苏瑜。 苏瑜玉眸微敛,唇边冷笑连连,她挑了个空位坐下。 蝶依便朝她恭恭敬敬的福礼,“夫人。” “夫人。”贺余呢喃着这两个字,然后就像被雷劈了一般惊道:“是你,竟然是你。” 苏瑜无视贺余的震愕,将手轻轻叠在膝上,正巧膝上绣上的一朵花纹路咯着她的掌心,她淡淡道:“我以为贺公子经上次教训过后会有所收敛,不料不但没收敛反而变本加励,还把主意打到静和郡主身上去了。实不相瞒,我与静和郡主有些渊缘,听不得贺公子你当众玷污于她。” “本公子不仅嘴巴上要玷污她,还要玷污她的身子,你管得着吗”一想到她与自己有仇,贺余心里的那点儿旖旎很快消失怠尽。“看你姿色不错,要不要也让本公子对你。” “啪。” 贺余语声未落,就被蝶依煽了一巴掌。 第644章 是非舌 苏瑜的脸色一点点变沉,眸光一点点染上寒霜,冰冷的气息缓缓袭向贺余,像一张看不见的冰,牢牢将他困住。 起先贺余还自恃功夫到家,对付蝶依绰绰有余,可蝶依煽的这一巴掌,虽然没将他煽翻在地,但也让他倾身扑推到柳风问的食桌上,将将桌上的不少碗碟筷子全都推到地上,接着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碎响。 “你还真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本公子是什么人” 蝶依没理他,而是蹲下身将受伤在地的柳风问扶起来。 苏瑜看向躲到不远处的跑堂小厮,“柳公子伤得不轻,辛苦你将人送到附近医馆去。” 跑堂小厮走过来意欲扶住柳风问离开,柳风问却捂着胸口对苏瑜说,“今日柳某受难,夫人出手相救柳某甚为感激,望夫人留下府门,柳某人他日必定登门拜谢。” “柳公子不畏权贵为静和郡主仗义执意,我很欣赏柳公子这份侠义之心,萍水相逢,不必言谢,快走吧。” 大抵柳风问也觉着问一个夫人的府门有些唐突,便没再继续追问,由跑堂小厮扶住慢慢离开了。 苏瑜的视线再次落到贺余身上,“你是什么人上回你在深巷行不耻行径时,就已经自报过家门了,碰巧我记性好,不必贺公子你一而再的提醒。” “你既是知道我是什么人还敢这么对我。”贺余又突然话峰一转,“你说你与静和郡主有渊源,静和郡主从前是什么人物我很清楚,莫不是你也是从红袖招出来的你从良了吧,还嫁了人,得了诰命成了夫人。” 苏瑜缓缓摇摇头,“贺公子你这张嘴啊。”然后又起身,将脚边一片碎碗片踢到蝶依脚边,“贺公子生了条是非舌,我看也不必再留着了,动作快点,我在外边等你。” “是,夫人。” 看着苏瑜转身,看着突然靠近他的蝶依,贺余未反应过来,甚至没看到蝶依是怎么出的手,只觉着下颌忽然被人嵌住,嘴巴一张开,又见眼前一道白瓷色的颜色闪过,嘴里顿时一阵似魂剥离身体的巨痛。 “啊。” 这不是一声惨叫。 这是三声惨叫。 田涂二人被吓得脸上血色褪尽。 蝶依居高临下看着躺在地上捂着嘴巴痛得翻滚的贺余,冷哼一声,“回去把教你的师傅辞了吧,他教你的只能强身健体罢了,真要遇到什么高手,仁慈的就像本姑娘这样能活你一命,不仁慈的你现在哪儿还有力气喊痛早就到阎王殿上去报道了。” 贺余瞪着蝶依风淡云轻的模样恨得天昏地暗,伸手想抓住她报仇,可是他连蝶依的衣角都抓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一点点从她眼前消失。 走出望月楼门口,见到苏瑜正站在马车边上,蝶依笑着走过去,“妥了。” 苏瑜看了看她的手。 蝶依会意过来举起手,“奴婢手快,没沾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苏瑜满意的点点头,主仆二人上了马车。 事情商得很大,早就有往京兆衙门报了讯,王府的马车离开不久,一班衙役就匆匆赶到。见受伤的人并不陌生,又迅速派人通知了永宁伯府。 贺余满口血污的被抬回永宁伯府,因为他没了舌头说不清楚,目睹事发经过的田涂二人自然不能轻易离开,先是被带到永宁伯让永宁伯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问询一通,又到京兆衙门当着京兆尹的面又说一通。 京兆尹会意过来的意思就是永宁伯府不打算轻放过此事,尽管此事牵扯上了安荣候府。更让他头大的是贺余的伤,说是一对主仆动的手,发号施令的是个夫人,动手的是个女使,那女使用碎碗片将他舌头割掉的,京城里几时出现这么厉害的女使了 永宁伯府的意思是必须要将人找到,好为贺余讨回公道。 京兆尹心里很烦燥,贺余几次三翻到安荣候府门口去闹,人家静和郡主都没计较,你反倒在外抵毁人清誉,恶意中伤。如今遇到遇见不平的人,受此教训是真活该。偏偏让他去找人,这京城这么大去哪里找 京兆尹也不蠢,叫来田涂二人述说那对主仆的长相,他请画师将那对主仆的长相给画出来。都在京城混的,画师没几下子立不了足,所以画出来人像十分有八分相近。也只是这八分相近,京兆尹扫一眼唇角就抽了。 他差点连拿拿张纸的力气都没有,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然后亲自到永宁伯府去了一趟,他找到永宁伯说了些话,出来时永宁伯府就撤诉了。 这些事情苏瑜没兴致,回到王府后就见袁嬷嬷脸色不虞的立在明德院门口。 苏瑜被礼典官折磨了一个下午。 宣祈回到明德院,就见苏瑜累趴在绣榻上闭目养神。他看了看天边即将落下的夕阳,余辉温温柔柔的洒在她的肩头,像给她罩了一层五彩的薄纱。 感受到榻边有下陷的动静,呼吸空气里熟息的气悉,苏瑜依旧闭着眼,唇边却微微笑道:“回来啦。” 宣祈轻轻的签起她的手,目光尽是温柔缱绻,“就要进宫了,本想带你去看看咱们的寝宫,罢了,累了就歇息吧。” 缓缓睁开眼,苏瑜的视有些朦胧,“今日出门我遇到了苏怜,就是嫁进黄国公府那个。她告诉我说他的公公挪了位置,阿祈,是不是你” “是,那日翰林院院首说手下有个主事出了事,提了替补的人选上来,我扫了一眼,上面有苏怜公公的名字,我便指了他。”其实李家三老爷的名字是缀在最末尾的,可见翰林院院首并非真正属意于他。 苏瑜坐起身,望着他的视线添了丝凝重,“我不希望再有此事发生,若是德不配位,不但有人会质疑你的用人之能,还要耽搁朝廷要事,阿祈,以后万万不可了。” 她虽然表情凝重,却并未有怪责他的意思。 于他而言,这只是举手之劳。 于她而言,这是他待她的一片心。 如此,另一桩事他便觉得需要提前说说了。 “如今各方重新布置的军事重地布局图陆陆续续抵京,双辽府那边沈重霖要回来了。”萧景仁找他说这事,他其实是已料到的,只觉人还没回来,不必如临大敌般对待。 然而,苏瑜再一次渐变了脸色,“苏家的事我一直没在你面前提过,可那日祖母带着二房一家前来闹腾想必你是知情的。我既是没应下,你又何必让人得逞我在苏家生活了十几年,我那祖母,二叔一家是什么德性我比你清楚,这些年相信你也看出来了,我是非分得清,绝不会拎不清。是我祖母长辈又如何,他们拿一个孝字来压我又如何我全然不放在眼里。所以,你不必替我承担这些劳什么破事,何况沈重霖是个什么东西,就算没有你,我想让他生他就生,想让他死,他绝对活不了。” 苏瑜好像还从未在他面前表现过对沈重霖如此大的怨忿,宣祈不由得产生了一丝迷惑。苏瑜爱过沈重霖吗或许是爱过的吧,但仅仅是因为沈重霖娶苏玫的事就将她刺激成人间清醒,依他对苏瑜的了解,那二人还不够格。 那是因为什么原因 “还有,你以为我祖母和二房一家怎么进京的”苏瑜满眼的冷情和讥诮,“全是沈重霖的诡计,他以为只要将老太太请进京给我施压,或许我会答应让他从甘宁回来。呵呵,这个蠢货,真以为我不知道他耍什么花样儿阿祈,你若真让沈重霖从甘宁回来了,苏家的人自会以为是拿捏住了我,往后还不知有多少事等着摆布于我。” 一听到沈重霖如此算计苏瑜,还有苏家那群人不分青红皂白人助功,宣祈狭长的眼眸凉了又凉,一股淡淡的危险气息在身上聚拢,“你放心,沈重霖回来并非我召他回来的。” 宣祈便将发生在双辽的战事与沈重霖抓到北国奸细的情况说了。 苏瑜听完,满脸疑惑。 沈重霖是真有运气还是背后有高人指点 如今非常时期,真运气的成份肯定不高,那便是背后有高人指点了。 “谁在他背后撺掇” 第645章 登基 苏瑜能一言道破重点,宣祈并不意外,“这个人是谁本王心中大概有数,只是想要具体到某人还没有证据,得看沈重霖归京后都会做些什么。” 虽然不是因为她的缘故沈重霖得以返京,只是这人的心思有多狠毒苏瑜太过了解,她有些担心,“王爷是想将计就计,这才愿意他进京的,只是这样真的不会冒险吗沈重霖此人看着人蓄无害,实则心狠手辣,惯会在人背后使阴招。” 体味着她的担心,宣祈突然带着宠溺的表情抬手点了点她的鼻尖,“本王也不是什么好人,如今大唐在本王手里,想要捏死沈重霖还是很容易的。” 宣祈的本事她自是不怀疑,而她也想知道沈重霖这回又投靠了谁 六月十五,宜嫁娶,开市,安床,祈福。 长长的街道并未被肃清,迎接新帝的仪仗缓缓路过街道停在摄政王府门口。 吉时已到。 新帝衣着明黄色龙袍,牵着戴着凤冠霞帔的新后的手,双双站在潜邸门口。 苏瑜回头看了一眼生活了两年的摄政王府,这是她这一世真正意义上的一个家,眼中尽是不舍。 看出她眼里的不舍,宣祈侧目笑问,“怎么,舍不得这个家” 苏瑜也不掩内心的感伤,道:“这是臣妾这一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家,心中自然眷恋。” 她将这里称作为家,宣祈听着心中很是动容,“可是依秩。” “陛下,有陛下,有晗哥儿,有衍哥儿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宣祈紧了紧握住她手的力道,声音温柔,“走吧。” 长街两旁,全是跪地匍匐的百姓。 新帝先去祭了天。 在神圣庄严的祭天仪式结束后,回到了议政殿。 新帝和新后齐座龙椅,接受百官三跪九叩的朝拜。 苏瑜悄悄打量宣祈,他端坐着,目光如炬,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仿佛与生俱来。或许他生来就该是在万人之上,除了他自己,谁也不能主宰他的命运。轮廓如精心雕刻过,眉宇间的英气如何也掩饰不住,遂目流转间,更是让人从心里就生心敬畏来。 他是天生的王者。 与其说宣苑怕宣祈,不若说宣苑在宣祈面前很自卑。 他的一举一动无形中都透着帝王之气,有这么个人时常在眼前晃悠,谁能不动杀心 宣晗是记养在宣祈名下的养子,新帝破例封了小襄王。 在敕封典上宣祈这样说道:“朕虽正值壮年,但与北国的大战不可避免,京城虽平静如常,可到底是多事之秋,诸事需紧急应变。特此,封皇嫡长子宣衍为太子,杨太傅为太子师,众卿可有意见” “陛下圣明。” 众朝臣心中都有一杆称,虽然宣苑叛国后大唐朝廷立即做出反应,但也不出心存侥幸。新皇临危受命登基,正的是皇家血统,稳的却是天下民心。这个时候敕封太子看似不妥,却也是无奈之举。 苏宗耀身为国丈,未赋实权官职,只赐府邸一座。 寅国公萧戬为宰相,位列百官之首。 临近午时,登基大典方毕。 苏瑜回到坤宁宫,已经累得浑身的骨头像被拆掉重组一般。 蝶依和雪异为她取下凤冠,苏瑜顿觉头肩膀一松,叹道:“唉呀,这东西瞧着好看,却压得我肩膀重死了。”说完,自己抬手捶了几下。 袁嬷嬷赶忙走过来,替她按摩肩膀,半玩笑半认真的说道:“这凤冠是重,可只要娘娘您一戴上,责任更重。” “嬷嬷快别说这么有道理的话了,咱们娘娘正累着,估计听不懂。”采玉头一回进宫,兴奋得脸一直红扑扑的,可她怕自己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落在别人眼中成笑话,也一直抑制着,装得很沉稳。 袁嬷嬷瞪了采玉一眼,“你少打趣,赶紧给娘娘倒杯水来。” 袁嬷嬷心中十分欣慰,她就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看着长大的姑娘,有朝一日竟能登上后位母仪天下,太太在天有灵,定然比她欣慰百倍吧。 “蝶依,你去看看衍哥儿,有一上午没瞧见他,我不放心。”苏瑜出声吩咐。 “是。” “听说陛下赐了国丈新的府邸,也不知大老爷几时搬过去。”袁嬷嬷接过采玉递上来的茶送到苏瑜手里,随口一说。 苏瑜神情微怔,心中有股莫名其妙的不适。 这反应主要是苏瑜太过了解苏家人了。 这股莫名其妙的不适之感应在苏宗耀准备搬家的头天下午。 上 午沈府。 陈氏坐在屋里唉声叹气,扰得二老爷苏宗明不得清静。 “你这长吁短叹的到底要干什么” 陈氏幽怨的看着他,“咱们不如大房有福气,女儿成了皇后,还被赐了座好大的府邸。咱们一家子却只能借居在沈家,你说我这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进京前把老家的存银悉数全带进了京,虽说身上有点存留,但得想到以后,所以不可能拿出来买宅子。而且,就他身上那点银子,在京城也买不了什叙像样的宅子。 “那你说,你想怎么办” 何氏不说话了,她没办法,她心里憋屈。 “说起来咱们苏家没分家,阿娘在哪里,我们兄弟就在哪里。” 二老爷这是想跟着老太太住进老大家新府邸去陈氏刚刚兴奋了一下,然后想到什么,瞬间被泼了盆冷水似的冷静了下来。她继续幽怨的看着二老爷,“大老爷是国丈,继室何氏水涨船高,想想从前在老家时咱们两家的关系,如今咱们一家子跟进去,还不得仰人鼻息过活我可是受不住那个气。” “那你说怎么办咱们总不能一辈子住在这儿吧。”二老爷有点怒了。 何氏突然说道:“唉,大老爷一家搬走后,荷花巷子那宅子不就空出来了吗那房子我去过了,虽比不得国丈府,但也是既宽敞又明亮,咱们一家子住正正好。” “你想得到美,那宅子是我大哥的吗那原是瑜姐儿的,她给大哥一家子住说得过去,想想从前你是怎么对她的,又想想她又是如何被沈重霖休掉的,她会给咱们住吗” 陈氏一挥手,“我不管,不论如何老太太心里还是偏重你的,如今大儿子出息了,总不能见着二儿子无人问津吧。把女婿从甘宁调回京没戏,让咱们一家在京城有个落脚地,她苏瑜总是能办到的吧” 二老爷不说话了,算是默认了陈氏的说法。 于是乎下午,苏家二房夫妇两个乘坐马车前往荷花巷子,马车上,陈氏既是羡慕又是妒忌,“等会儿见了老太太,咱们可得演场戏,把咱们说得要多惨有多惨,总之只要能达到止的,今日我便是豁出去了。” 第646章 哭穷卖惨 苏宗明老脸一尴,本来这件事就很丢人,自己媳妇还非得挑出来明说,他徒然不想到荷花巷子去丢人,特别是在从前他一直看不上眼的大房面前。 可想也只归想,想要在京城立足,如今他们的身份又摆在那里,没个像样的宅子居住,难道真让他们一家子在女婿家寄人蓠下吗 虚荣心占据了他的羞耻心,想着今日之事结束后,大不了以后减少往来便是。 半个时辰后,马车离荷花巷子越来越近。陈氏撩开车窗帷往外看,街边商铺林立,胭脂脯,绸庄铺,茶肆饭馆干货铺等等等等,热闹非凡,真要住到这里来,生活该是何等的方便 这荷花巷子的宅子还没到手呢,陈氏俨然已经是这附近的住户了,心里美得很。 接着马车驶进荷花巷子,巷子口左右两边有两个半人高的石鼓,石鼓中央雕刻着象征着福气的蝙蝠。苏宗明从跳动的帘子里看出去,面上虽不显,心里实则也期待欢喜得很。 徐老太太一听说二房两口子来了,心里正诧异,就见女使已经将人领进来了。 “儿子给母亲请安。” “儿媳给婆母请安。” 夫妻两个异口同声,这么有孝心,徐老太太心底很高兴,“都起来吧,坐,康妈妈,快上茶。” “是。”康妈妈正在给老太太收拾东西,一听说大老爷的新宅子极其宽敞,老太太便让她把使惯了的东西都带上,她很想提醒她新宅子里什么都有,这些东西带过去上不得台面,但见老太太那欢喜劲儿,又怕自己说出来下她脸面。 等到康妈妈上茶,夫妻二人都没吃,而是很认真的听徐老太太说话,“我住到这荷花巷子来也有断时日了,也没回去看看沈家姜老夫人,不知道她近况如何” “儿媳早晨去看过了,看着玫姐儿服侍了她婆母进汤药。” 听到陈氏这样说,徐老太太倍感欣慰,觉得苏玫不仅懂事还孝顺,真是个好孩子,“玫姐儿那丫头自小就是个好的,也别让她太过劳累,得了空让她到新宅子那边去陪陪我,同我说说话也是好的。” “是,儿媳记下了,回去就同玫姐儿讲。” 陈氏边说边拿眼刮丈夫苏宗明。 进门前心里鼓足勇气的苏宗明,这会儿张了张嘴,却是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吃了一口茶,又吃了一口茶。 陈氏继续冲他使眼色。 苏宗明又吃了口茶。 徐老太太将这夫妻二人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她也是从未见过老二有事向她开口,如此踌躇不决的样子。罢了,还是她来问吧。 “老二媳妇,你再眨眼就要花了,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们夫妻二人同来探我老婆子,铁定是有事说吧,那就别藏着掩着了。”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苏宗明作为一家之主,也该他开这个口,“阿娘,如今大哥哥成为了当朝国丈,咱们苏家也跟着前途无量,只是先前在老家您也是知情的,我与他看似兄弟和睦,但私下不少意见相左。虽然在老家咱们没分过家,可这是在京都,大哥哥已经是国丈,他孝敬您老人家无可厚非,您跟着大哥哥一家儿子也放心。只是儿子在京城没有根基,老家那点儿家产变卖之后在京城想开个像样点儿的铺子都不能够,更何况是个像样居住的宅子。” 徐老太太慢慢会意过来苏宗明话里的意思,原来是冲这宅子来的。 她还没说什么,陈氏又开了口,“虽说如今是有个落脚之地,但始终是姓沈,阿娘,等到礼哥儿媳妇再一进京,我们二房要是没个像样的宅子,大哥哥一家又如此风光,传回老家去岂不是太丢脸了。” “所以,你们是想向我要银子买宅子” 徐老太太总结得不对,袁氏有些急了,“不是,阿娘,您的银子我们怎么好意思要,我们是想着你和大哥哥一家要搬走,这里的宅子不就空出来了吗不正好够我们二房人口住么” 这心声吐得太快,以致于知情的苏宗明都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许老太太更是一脸懵然。 闹了半天,搁这儿等着呢。同时,这也让她为难。 这宅子原也不是老大家的,是苏瑜入京后名下的产业。要是在老家她还有这个自信,能一句话解决掉此事。可入京后她没在老大家占着什么便宜,反而时时还被苏瑜拿捏住。在这样的情势下,她再到苏瑜面前去开这个口,不是自讨没趣吗 陈氏想象过好几种徐老太太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反应,什么式儿的都有,惟独没有眼下这为难式儿的。此刻她的心一点一点凉下去,若在老太太这里行不通,此事就再无可能了。 她猛然起身跪到徐老太太脚边,眼泪说上来就上来,“阿娘,大哥哥一家已经是富贵不能极了,同样是阿娘您的儿子,我们这一家要是过得太过寒酸,岂不是在外人面前掉体面吗而且以后万一礼哥儿出息,识得高官显贵,问起家世来,知道我们一家寄人蓠下,那他还有什么前程可言啊” 这话说到徐老太太心坎里去了,苏家子嗣单薄,惟有苏怀礼这一根独苗,万一他的前程因为家世受到影响,苏家岂不是得不偿失 看着徐老太太深思的样子,陈氏知道自己的说的话得了老太太动容,连忙又示意苏宗明跪到她身边。 苏宗明为了这座宅子,也豁出去了,“儿子已经想过了,有了真正安身之所,再典个铺子做小买卖,然后儿子亲自督促礼哥儿那孩子用功,咱们家大房出了个皇后,二房也不能落得太难看是不是” 徐老太太情不自禁就点了点头,陈氏大喜过望,“这么说阿娘您是答应了” “我老婆子答应有什么用这宅子不是老大的,是如今宫里那位的。我瞧着老大一家子基本上都得了她的恩惠,哪里敢私自动她的宅院” “说是这么话,但大哥哥是孝顺阿娘的,只要阿娘您开口,难道他还会不亲睦兄弟” 陈氏这话说得很有技巧,这是把麻烦推给苏宗耀去面对,自己得便宜,偏偏说来说去还是这个理儿。徐老太太默了默,便对康妈妈说,“去把老大和老大媳妇儿叫过来。” 康妈妈正被苏家二房这对夫妻的厚脸皮惊得唇角抽搐,得了老太太吩咐,立即边福身边应是。 康妈妈一走,徐老太太就后悔了,苏宗耀也就罢了,苏瑜是他的亲姑娘,她把何氏叫来凑什么热闹 奈何康妈妈已经走远,徐老太太想叫回来也不能够,只能暗暗思忖,一会儿老大夫妻来了要怎么开口。纵然现在她因为宫里那位的缘故有些怵大房,但做为家中惟一的老祖宗,她的气势还得端起来。 另一边,苏宗耀夫妻两个得了康妈妈传话,也不敢耽搁,放下手中事物就往老太太住的院儿走。 一路上苏宗耀倒没想什么,但何氏脑袋精光,她断定前脚二房夫妻来访,后脚老太太就来喊他们夫妻两个,断然不会是单纯的叙什么情谊。可到底为了什么呢,直到走到老太太院儿里,她也没能想通。 见到老太太,夫妻二人行了礼。 “给阿娘请安。” “给婆母请安。” 有求于人,首先态度得好,徐老太太连连招呼,“一家人不必如此多礼,快坐吧,康妈妈,快快上茶来。” 这么热络何氏有些莫名的其妙的受宠若惊之感。 第647章 好一个扬眉吐气 “还没恭喜大哥一家乔迁之喜,不知几时小弟能到府上讨口洒吃。” 老二在他面前一直都是盛势凌人的,现如今风水轮流转,苏宗耀心里也很受用和痛快,“用不了几日,等那边都安顿好了,肯定要是请二弟一家过去坐坐的。” “是得过去坐坐,一家人嘛,肯定得认认门。”徐老太太开口接下话来,笑着问大儿子,“老大啊,咱们搬走了,不知这宅子你打算怎么处置” 苏宗耀没反应过来,何氏立即就反应过来了,原来这二房是在打这宅子的主意,脸皮也太厚吧。从前苏玫抢苏瑜的夫婿,如今二房又要来抢苏瑜的宅子,饶是何氏再看不惯苏瑜,心里也替她抱起不平来,“阿娘,这宅子原是皇后娘娘名下的置业,我们搬走,这宅子自然是要归还给她的。” 对于何氏抢话这种行为徐老太太很不高兴,但现在她也只得忍着,无视她的话,再一次问苏宗耀,“你也觉得是该还给她吗” 苏宗耀再傻也听出老太太话里有话了,“当初这宅子是皇后娘娘给我们夫妻暂时落脚用的,当时我也只想着领略完京城的风光就回老家去,实在是没想到后面发生那么多的事,人不但没走成,还真正在京都安的家。至于这宅子,诚如何氏所言,既是皇后娘娘名下的置业,自然是要还给她的。” 徐老太太眉心一皱,表情上写着不大高兴,“如今你们这一家是有了着落了,可你是做兄长的,不能忘了你还有个弟弟呀,得照顾照顾他。” “阿娘,儿子是个没本事的,在老家时就事事得弟弟提点着办,哪里有能力照顾好弟弟”苏宗耀作势谦虚的笑了笑,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扬眉吐气。 这话听着是谦逊,但见苏宗明一脸的青色白色,就明白这话实则暗讽满满。苏宗明现在有多难堪,苏宗耀现在就有多痛快。 徐老太太将两个儿子的反应都看在眼里,一边是不忍,一边是不能得罪,只能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来调和,“你也虽谦虚了,你弟弟还是你弟弟,但你已经不是原来的你了。虽说身上担着虚职,到底是朝廷上下都不敢惹的国丈大人。你帮衬一下你弟弟,天经地义之事,容不得你推脱。” “那不知阿娘想让儿子怎么帮”苏宗耀心里整舒坦,有点大包大揽的胆子了。 徐老太太见有门,赶紧道:“先前说你们一家有了着落,你弟弟一家却还在寄人蓠下,依我的意思,咱们搬走之后,这宅子就留给你弟弟他们住。你如今好歹也是国丈了,这点儿事还是能做主的吧。” 常人以现在这样的心态听了这番话就该飘了,可是苏宗耀没有,反而觉得老太太的话是冷水,一下子就把他泼清醒了。不为别的,只要事关苏瑜,一直束缚在他心中的愧疚感就能立即将他变成人间清醒。他的便宜可以占,苏瑜的不行。 “阿娘,这宅子始终是瑜姐儿的,二弟一家想住进来不论如何也得知会她一声不是”他没有立即拒绝,看着是有商议的余地,实则又把这个难题推到了苏瑜身上。老太太和二房也怪不着他,毕竟他的话有道理。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苏宗耀肯定是不会点这个头了。 苏宗明心里既是瞥屈又是窝火,说话的口气就没那么好听了,“大哥,你要是想拒绝就直说,何必推脱” 一看苏宗明变了脸,苏宗耀觉得这才是他认识的弟弟,“这里不是下河县那种乡下地方,大街上那怕是一块砖都有明确的归属地,这宅子原本就不是我的,我怎么做得了主你既然那么想要这宅子,何不进宫到皇后娘娘面前去陈情,或许看在你是她亲叔叔,你们二房又曾经那么照顾她的份上,她会开一面,将这宅子赠与你也说不定。” “你。”苏宗明蹭的一下站起身,“你敢羞辱我。”他这辈子就只占了个苏瑜叔叔的名份,也就是见面打个招呼的情份,当年苏玫干出糊涂事逼得沈重霖休她,这种大仇哪里来的情份 “够了。”徐老太太可不想两个儿子真闹起来,“都是自家兄弟,闹成这样成何体统老二,你大哥说得对,此事的确须得支会皇后娘娘,这样吧,你们回去等消息,你大哥会立即把消息递进宫里去,皇后娘娘要是答应了,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事已至此,苏宗明夫妻两个也别无他法,只得怏怏离去。 何氏一直没作声,但她对今日丈夫的表现很是满意。 “耀哥儿,我知道从前你们大房没少在二房面前受委屈,但那毕竟是过去的事了,如今你的身份非同一般,何必与你弟弟计较” 苏宗耀没说话。 何氏心想:您怎么只说大房在二房面前受委屈,怎么不提提大房也没少在您面前受委屈 苏宗耀恭恭敬敬站在 徐老太太面前,态度诚恳聆听。 徐老太太又叹道:“咱们苏家在前程上有宫里的皇后娘娘帮衬,总算是熬出头了,可是咱们家在盼姐儿和怜姐儿这一辈女娃居多,只得礼哥一条根,你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得看在苏家列祖列宗的面子上帮衬帮衬二房不是你弟弟已经说了,等到自己真正有了个落脚地,就要督促礼哥儿好好读书,将来考个功名,也好让皇后娘娘脸上有光才是。” 提到这事儿,苏宗耀用十分怀疑的目光凝视着徐老太太,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的给咽了回去。 苏怀礼考功名除非六月飞霜下冰雹,寒冬腊月干旱地。 一想到那日见他拥着一个女娼进到私窑的情形,苏宗耀就觉得自己要赶紧回去再拿水好好洗洗眼睛。 徐老太太不知道苏宗耀在想什么,只一味的替二房说好话,“你听阿娘的话,给宫里传话时捡该说的说,礼哥怎么也是她的弟弟,这要是换了亲生的就是当朝的国舅爷。” 说到这里,徐老太太心里又是一痛,“唉,要是你们都争气些,多给我几个孙孙就好了。” 何氏最不爱听老太太念叨这个,连忙找了个还要收拾东西的借口拉着苏宗耀走了。 之所以要拉着苏宗耀一起走,是因为她知道老太太不止一次动过给他纳妾的念头。 “今日大老爷好威风啊,看把二老爷给气得,真是痛快。”何氏有意岔开徐老太太最后说的话,她担心老太太的心思大老爷会往心里去。 苏宗耀也的确是往心里去了,当年她与孙玉淑生了苏瑜,老太太就一直催他们生孙子。后来孙玉淑了,他娶了何氏,老太太还是让他赶紧生孙子。或许是老天爷惩罚苏家吧,大房二房正室嫡出都没有孙子,惟一一个孙子居然是庶出,要不是因为他的惟一性,苏怀礼哪里能入得了老太太的眼 “你派人往宫里传个消息吧,实话实说。” 何氏还有心刁难一下二房,“今日这么忙,改日吧,等新宅子那边都安顿好了,妾身再往宫里传消息。” 反正是二房的事,急的也不是他,苏宗耀便默认了何氏使心计。 当苏瑜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苏宗耀一家子搬到新宅子的第三天了。 那一天沈重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久违的京城,眼睛的笃定和坚信,心里的背叛和憎恨都是他前行路上的动力。他匆匆回了趟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衫甚至都来不及给岳父母请安便进宫去了。 然而,对于苏玫和苏家二房来说,沈重霖能回来,便是天大的恩赐。 “怎么突然就回来了难道咱们之前求老太太的事宫里那位还是没敢忤老太太的意”苏宗明拧着眉,这是他能想到的惟一答案。 陈氏高兴了,“肯定是这样,不然怎么说回来就回来了我就说嘛,好好孝顺咱们的这位老祖宗,总不会错的。” 苏玫一直不作声,只望着沈重霖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彼时,苏瑜带着衍哥儿和晗哥儿在御花园里喂鱼,颜色鲜艳的锦鲤在莲叶间游玩嬉戏,偶尔跃出水面来,溅起无数水珠儿落到莲叶里,莲叶又无法盛住水珠儿的重要,极茎一歪,水珠儿重新回到湖里。 衍哥儿喜欢那条黑背的大锦鲤,追着它喂。 袁嬷嬷禀报了从父亲那里得来的消息,苏瑜手中喂鱼的动作顿了顿,“还有这种事。” “可不是,真是恬不知耻,这是想干什么,空手套白狼么也亏得他们真好意思开得了这个口。”袁嬷嬷心里不忿,说话也不客气。 苏瑜捋袖扬手一抛,将掌心的鱼食全都洒了出去,“想来阿爹也是难做,毕竟是老太太开的口,这才支会到我这里来。” “那姑娘准备怎么处置”袁嬷嬷还是愿意叫苏瑜作姑娘,就算她如今贵为皇后,只要一喊姑娘,就觉得她还是原来那个人,没有因为身份地位的不同而变了个人。 第648章 破绽 轻轻拍了拍残留在掌心的鱼食沫,抬手将额前被风吹乱的发捋顺,“嬷嬷选个不忙的时候出宫去,替我往苏府走一趟吧。” “去了,要怎么说呢”总不能真白让苏家二房占便宜吧。 苏瑜掀唇浅笑,望着远处的宫房檐角,眼睛迷离。 一只燕子从花丛中掠起,平衡着双冀朝东南方的方向而去,恰巧落到御书房的房顶,睁着圆溜溜的小眼睛四下张望。 “李渭将军对卿寄以厚望,评价颇高,朕目下想来,让卿驻留双辽治下一县的确浪费人才,故而,即日起,卿就回京述职罢,甘宁那里朕会着史部重新安排人去赴任。” 御案下跪着匍匐的沈重霖,他恭敬顺从的样子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宣祈锐利的眸色下睨,沈重霖自然也没能看到他眼中的危险。 “臣沈重霖谢陛下天恩。” 声音里满是感恩戴德,但时里面到底有几分真诚,彼此心里都清楚。 “兵部左侍郎出缺,你去补上吧。” 兵部左侍郎这可是个于他而言好得不得了的去处,只是沈重霖有些不敢相信,就因为他护送新的双辽府军事重地布防图回来,皇帝就能给他如此重要的职位还正是他梦寐以求的。这其中莫不是有诈可这诈又从何来他与叛国皇帝之间的接触都是秘密进行的,饶是他身边最亲近的随从都不知情,何况是远在京城的皇帝 沈重霖几经思虑后,觉得这是巧合,是老天爷都在帮他助他。 “是,臣沈重霖接旨谢恩。” “你也辛苦了,退下吧。” “是,臣告退。” 沈重霖恭恭敬敬退出了御书房。 萧景仁没多久就进了御书房,他们二人之间也没那么多客套,萧景仁见宣祈在看御案上摊开的双辽府军事重地布防图,也走过去看,只见那舆图上山山水水,丘陵叠峰都画得十分仔细醒目。 “看得出来,是用过心的,只是这图是经他手上拿来的,难完全信任么” 宣祈没立即作答,还在低头仔细看舆图。 萧景仁有些急,“双辽府地偏也阔,那里的生存环境之艰难却是大唐其他地方都不可比的,从前匪祸不断,干旱不断,多数都是靠朝廷救济度日,那里的百姓本就苦不堪言。若北国王打定主意要从双辽府撕开进攻大唐的口子,稍有不慎真会得逞,五哥,你不能不重视啊” “谁说我不重视”宣祁边说边从御案左侧的一个画缸里抽出一卷轴,卷轴一摊开,赫然又是一幅双辽府军事重地布阵图。 萧景仁看得呆了,“怎么有两份五哥,你打什么主意呢” “为以防万一,我提早让各府地守营将军准备两份军事重地布防图,往京里送一份在明,一份在暗,若是这图有人动手脚,只要对比就能找到破绽,而且此事我只交待过守营将军,要求他们严格保密不得外传。” 萧景仁顿时朝宣祈竖起大拇指,“高,真是高,这样一来哪个府地有异常就能立即查察出来。五哥,那沈重霖送来这份你注意到了什么没有有没有与另一份图不同的” 指着另一张舆图,宣祈说,“这张舆图是李渭的心腹送来的,这两张舆图目前为止我还没看出什么不同,既然你闲着,此事就交由你来察看吧。” 萧景仁有些后悔进宫了,可事关大唐百姓安危,他也推脱不得,“行,察看就察看。” 于是御书房的图架上挂着两幅看起来一模一样的舆图,萧景仁眼睛都不眨的左看看,右瞧瞧。宣祈则坐在御案边上看折子,不时拿御笔批示着什么。 在萧景仁眼睛花时,他终于发现了不同之处,并发出惊喜的声音,“五哥,快来看。” 宣祈立即停下御笔起身前往,看着萧景仁指着的地方,听他说,“你瞧,从李将军心腹送来的这幅舆图来看,这个名叫白楼的村子后面大约十里的地方有一处关隘口,并且这隘口还不小,可容三匹马同时经过。但沈重霖送来的这幅舆图上没有这处隘口,你再来看这里,这个隘口过去就是一条干涸的河床,过个众多行军毫无问题,这条河往南,是一座山,山背后就是大唐与北国的边境线。若北国大军悄悄跃过这条边境线,借着大山的掩饰再通过这处隘口不就可以绕到双辽府军事重营的后方了么” 显然,这不是沈重霖一个人能想出来的谋划,宣祈此刻能十分确定他背后的那个人是谁了。“这么好的计划可不能让人家白忙活。” 徒然听到宣祈轻飘飘说出这么句令人胆寒的话来,萧景仁收了指着舆图的手,问,“五哥,你有什么打算” “兵部左侍郎一个月前丁忧,我适才让沈重 霖补上去了。” “什么,你疯。”萧景仁这疯子只吐了半个音就收住了,五哥可没那么傻,“你是想将计就计” “沈重霖一个甘宁县令,朝廷没有旨意他就是想破脑袋也不可能回得来,肯定是得了他人襄助,又极力在李渭面前露脸,这才得了回京的机会。既然他想留下,我就给他一个更好发挥作用的位置,兵部左侍郎是能接触到大唐兵力核心问题的,不正适合他耍阴招么” 萧景仁点头赞同宣祈的做法,“沈重霖敢回京谋划,跟回来的人肯定不干净,我会派人彻查这些人的身份,注意他们的动向。” 宣祈的视线再次落在两张同样的舆图不同点上,“这图想必沈重霖已经给他的新主子复制了一份,他们若按图行事,近期肯定会有所行动,你找个借口悄悄离京,去双辽与李谓汇合,密切关注白楼附近的动静,切不可打草惊蛇。” 萧景仁知道事情肯定不止他去双辽盯着北国使诈这么简单,“好,我现在就出宫去。” 日头被高高的红墙挡了不少,洒在出宫的沈重霖身上,将他地上的影子托得老长,上了回沈府的马车,他还有些不敢相信,他不仅真的回了京城,还官至兵部左侍郎,这一切顺利得就像做梦一样,或许真是老天爷也看不过眼了,才出手帮他的吧。 回到沈府,沈重霖整个身心极为放松,很久都没有如此愉悦的心情了。 苏玫替他解开腰封,也受到他好心情的影响,笑道,“夫君一回京就得了陛下恩赏,真是天大的喜事,此后有夫君留在妾身身边坐镇,妾身心里也安定些。” 心情好,看苏玫的样子发觉她更加妩媚柔婉,沈重霖有些心猿意马起来,伸手揽住他的腰往怀里带,不顾室中还有其他女使在,直接朝她的颈窝吻了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猛浪惊得苏玫脸色臊红,屋里有眼力劲儿的女使也都一个个退了出去,她轻轻推着沈重霖,声音娇嗔,“夫君,且慢,这天还没黑呢,要是传到老夫人那里去,要说妾身不成体统了。” 像是吮吸够了苏玫身上的香味,沈重霖也没难为她,捏着她的下颌看着她粉面含春,说出了一句苏玫许久不曾听到的情话,“阿玫,这么些年了,你还跟从前一样美。” 苏玫突然像被雷劈了一样怔住,要是她没变过,那当初他与李氏你侬我侬时,怎么看不见苏玫早已做了人间清醒,沈重霖再多动情的话只会让她难堪,不会让她暖心。 此刻,硬着心,脸上却是柔情似水,“妾身都老了,夫君这是哄妾身高兴呢。” 沈重霖松开揽住她腰枝的手,“走吧,去给阿娘请安。” 自从沈重霖离京后,中风的姜老夫人也有想儿子的时候,每每泪流满面,马嬷嬷都会好言相劝。再加上苏玫也的确不敢苛待她,姜老夫人不能言语的日子过得也并不艰难。 适才听马嬷嬷说儿子回来了,姜老夫人呜咽了好半天,马嬷嬷尽量说些她理解姜老夫人想听的话给她听,姜老夫人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渐渐平息下来,静静等她的儿子前来请安。 沈重霖一进屋子,见屋中所有陈设如旧,甚至还添了带有香味的花草,心里很是满意,“阿娘,儿子来看你了。” 第649章 二房闲话 姜老夫人看着跪在榻前的儿子,眼泪又开始往外涌,马嬷嬷赶紧说,“大爷回来是好事,老夫人您可别再难过了,消息都在府里传遍了,大爷这回回来就不走了,您人老家好好养着,就等着大爷日日孝敬吧。” 姜老夫人艰难的点点头,虽然说不出话来,却是满眼的欢喜之情。 夫妻二人在姜老夫人榻前说了好一会儿话才离开,那时天边的夕阳已经开始往厚云里隐,耀眼的晚霞开始从天边漫延过来。 “妾身早就安排下去,今夜给夫君洗尘,正巧我阿爹阿娘都在,咱们一家子吃个团圆饭。”走在连廊里,苏玫语声轻柔的说。 “那我先去给岳父岳母请安吧。”沈重霖不拒绝苏玫的提议。 “不必了。”苏玫说:“夫君奔这些日子定是劳心劳力,去好生歇歇吧,一会儿用晚膳时再行请安也不迟。” 听了苏玫的话,沈重霖愈发觉得苏玫温柔体贴,头点了点,“如此也好。” 二人在花园分开走,沈重霖去的方向是采云院子的方向,他惦记姜老夫人,惦记采云和她的孩子,就是没有惦记过她,否则怎么因为一句试探的话就真的不去给自己的父母请安作为女婿,十分的失格。 好在她并不往心里去,冷淡的瞟了一眼那抹无情的背影后,自己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听说是兵部左侍郎,二老爷,这官儿大吗”陈氏给苏宗明递了一盏茶,一脸的与有荣焉。 苏宗明虽未当过官,但对朝廷这些官位秩品还是清楚的,“正三品下,虽说不是位极人臣,以咱们女婿的资历,也很厉害了。” 也很厉害了 这番话要是搁在从前,陈氏听了定会心花怒放,然而现在,一想到这官位还是苏瑜的丈夫封的,心里如何也不得劲儿。“这么说算是留下来了” 苏宗明到底跟陈氏做了多年夫妻,一听她这泄气的话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你别在胡思乱想了,这都是天命,咱们比不过就接受了吧,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陈氏坐到锦凳上,一脸的不甘心,“我知道这世道我扭不过来,怎么,你还不兴让我心里抱怨抱怨啊。” “抱怨可以,但的确只能在心里,千万别宣之于口,否则真触怒了宫里的人,就是抄家灭族之祸。”苏宗明神情郑重的警告陈氏。 陈氏心中不虞,瞪了苏宗明一眼,“知道了,知道了,你这么凶做什么” “你们在说什么呢”苏玫撩帘进来,笑望着二人。 陈氏不想与丈夫谈论的事让苏玫知道后不高兴,起身招呼她,“女婿才回来,你不陪着到我们这里来做什么” “夫君本来是要过来跟你们二老请安的,是女儿说晚上给夫君准备了接风宴面,请父亲母亲一起过去团团圆圆,届时再向你们二老请安,你们不会生气吧。”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都是一家人。”现在住在沈家,他们再是长辈,要是没点眼力劲儿也是要遭人嫌的。 “女婿升任兵部左侍郎了,玫姐儿,往后你可得好好侍候他,万不可叫采云那小贱蹄子爬到你头上去。”采云有一女,虽说只是一女,但也好过苏玫没有,所以陈氏仍不敢大意。 这点上苏玫倒并不介意,采云被她拿捏得死死的,不论沈重霖怎么宠她,她也断不敢作妖。可阿娘担心她是关爱,是替她担忧,她只能从善如流,“阿娘放心,女儿心里省得。” 陈氏还是不放心,还想再提点几句,门房来报说苏府来人找苏二老爷。 一听是苏府,除了国丈府还能有谁找他苏宗明想着肯定是荷花巷子那宅子有门了,赶紧将人请进来。 来的是苏府一个传话的使役,穿得却比沈府正经管事都体面,陈氏心里不免发酸,只见那使役行了礼问了安后,说:“老爷令奴才给二老爷传个话,请二老爷明日晌午到府中一叙。” 说完,还正儿八经的递上请贴,放在苏宗明和陈氏眼中是那叫一个摆谱儿。 苏玫接了贴子,贴子上的内容与使役说的话一般无二。 苏玫也不甘被人轻视,命人拿了赏钱给使役才叫他出去。 陈氏心里憋屈得很,转身就回了屋。 苏宗明说道:“你气什么气,晚上还得给女婿接风呢。” 晚上的接风宴上,陈氏自然不敢在脸上露出不快的神情,苏宗明与女婿沈重霖翁婿俩对杯畅饮,气氛很是和谐。沈重霖并不知道苏宗明一家人想住进荷花巷子去,苏宗明和陈氏谁也没提。 次日早晨,苏宗明的脑袋还有些宿醉的疼,陈氏实在担心他独自前往苏府会被大房拿捏,便提出 与他同去。苏宗明点点头同意了,他也有自己的考量,有些话他一个大男人不方便说出来,有陈氏在,老太太跟儿前会好说些。 晌午时候,夫妻二人按时到达苏府门口,看着门口两侧一对模样威武的石狮子,陈氏不免又忌妒了。 一进门槛,绕过约两丈高的影壁,视野豁然开朗,远处亭台楼阁,飞檐笼翠,近处的小桥流水,嫣红落花,一处处,一幕幕,无不是陈氏所向往的富贵生活。偏偏她在何氏面前要强了大半辈子,后半辈子到底是被她给踩了下去。 引路的婆子直接将他们引到一处垂花门前,但见那石门上挂着紫粉色的吊兰,小簇小簇的挤在一起绽开,香气四溢,十分热闹。不多时,从垂花门里走出来一位衣着体面的婆子,陈氏是有印象的,她在荷花巷子见过。 “老奴姓那,主子们都叫老奴那婆子,平辈则喊老奴那妈妈。”那婆子如今也很体面了,因为是苏瑜给的人,自然赶不走,成了这府里的主内的大管事,很是体面得脸。 何氏客气的冲她点点头,“那妈妈。” 那婆子笑道:“这处院子叫松龄院,是大老爷专门孝敬给老太太的,现在大老爷和大太太都在老太太跟前,二老爷二太太请跟老奴来。” 陈氏心道:我要是有那么一个当皇后的女儿,这么好的宅子院子也会孝敬给老太太,得意什么呢。 又过了两道门,苏宗明夫妻两个才听到老太太的笑声。 她的笑声是从一个堂屋里发出来的,陈氏有些好奇何氏都说了什么,居然能把老太太哄得这么高兴慢慢靠近,就听见何氏说:“媳妇瞧着驸马爷的那个侄儿就甚好,前年考中的进士,如今在翰林院厉练,等到厉练出来,便是在陛下跟前当差的,多体面呀” “这是个文职,不是还有个武将的人选吗乃是宁威将军府冯大将军的表侄儿,听说在军营里屡建功勋,将来定是个难得的将才。”苏宗耀更看好武将,这样以后生下的孩子若是不愿意习文,习武也有引路人,不会像他这辈子这么无用。 “咱们在这里说得热闹,终是还得看盼姐儿中意哪个啊”徐老太太一想到自己又要添一个出息的孙女婿,眼角眉梢都是喜庆。 康妈妈撩开帘子,苏宗明夫妻两个一前一后进到堂中。 “儿子给阿娘请安。” “儿媳给婆母请安。” 徐老太太正高兴,但也没忘了这次老大将老二叫来是什么意思,“快快起来,不必多礼。” 苏宗明夫妻起身来,又朝苏宗耀夫妻两个行了礼。 “大哥,大嫂。” 苏宗耀点了点头,“别客气了,二弟,弟妹快坐吧。” 陈氏边坐边想,老太太这么高兴,他们一家住进荷花巷子的事肯定是妥了。若是着急问,显得她迫切不矜持,索性开口,“适才老远就听到你们在说笑,不知是什么事情惹得老太太这么高兴” 何氏乐意显摆,解释道:“我们在说盼姐儿的亲事,这孩子也及笄了,该议亲了。我给皇后娘娘提了提,她便给了几个人选,我们正在挑呢,总之呢是各有各的好处,我们都不知要怎么挑合适。” 听听这嚣张的话,王公贵族任由她盼姐儿挑选,这得是多大的荣耀和体面啊谁家羡慕得来 陈氏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自己脸上的笑容坚持住,“盼姐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她是个好孩子,也不知是谁家有福气能娶到她。” 何氏了解陈氏,往在从前,她肯定会说盼姐儿高攀罢,呵呵。 “我们也不知道呢,不急,得好好挑挑。” 苏宗明则是半刻钟都不愿再呆下去,“大哥,你差人送来贴子,可是上次与你提之事有结果了” 问得这样直接,苏宗耀多少能感受到苏宗明的不耐烦,他说:“我这里没有结果,让你这个时辰前来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苏宗耀语声刚落,那婆子就匆匆进来,“老太太,二位老爷,宫里的袁嬷嬷来了。” 以前袁嬷嬷只是苏家一个使唤嬷嬷,现在进了宫抬了籍是皇后娘娘身边得力的女官了,谁敢怠慢 所以,她一进门,苏家两个儿子媳妇都站起来相迎。 第650章 一千两银子 袁嬷嬷一迈进门,见苏宗两房人齐齐整整也没什么,只是苏宗耀身边站着何氏,她心里就说不出来的不是滋味,想着要是她的太太还活着该有多好,能看到今日姑娘有这般造化该有多好。 可惜,这都是她的空想。 “请老太太安。” 徐老太太不敢在袁嬷嬷面前拿乔,连忙抬手空扶,“嬷嬷快请起。” 等到袁嬷嬷礼毕后,徐老太太又道:“皇后娘娘若有什么吩咐,差个人来传个话就行了,何苦劳烦嬷嬷您来一趟。快请坐,康妈妈,快奉茶。” 袁嬷嬷落坐在女使端来的锦凳上,她端正着身子笑道:“若是寻常的事,娘娘使人传个话就行了,但今日之事是家事,娘娘说还是让老奴亲自来一趟的好。” 家这个字,袁嬷嬷用得极好,既表明了苏瑜没忘根本,又表明了家里的事她能参与。 听得苏家众人心里也很高兴,这是皇后娘娘心里有苏家的证明,只要皇后娘娘心里有苏家,自然就能庇佑苏家。 “嬷嬷,请用茶。”康妈妈亲自奉上一盏茶来。 袁嬷嬷却并未托大饮吃,而是谢过后放到了桌几上,对老太太说,“实不相瞒,今日皇后娘娘差老奴前来,是为了前几日大老爷传信给宫里,说二老爷一家想住进荷花巷子之事。因为娘娘也是初掌中宫,近几日忙得不可开交,昨日才得了空往宫里传话。” “自然是宫中之事要紧,还请嬷嬷回去转告皇后娘娘,请她务必要保重好自己的凤体。”徐老太太谄媚关心。 袁嬷嬷点点头,“老奴定会把老太太的关心传与皇后娘娘知道,且说那荷花巷子的宅子,老奴也得跟诸位说说那宅子的来例。当初我们娘娘随着孙家老太太进京,到底是寄人蓠下的,自身又背负着个弃妇的名声,娘娘心地良善,十分担心因为自己的缘故影响了家中表姊妹的前程,所以早早就在荷花巷子买下了这处宅院。孙家老太太在生时十分痛惜我们娘娘,不准备搬府别居,说她一个姑娘家开门立户不容易,没人护着可不行。我们娘娘孝顺,便暗暗决定在老太太在世时安心服侍老太太,等到孙家老太太百年归逝之后再搬出去,谁曾想到后来既然有那样的大造化,这宅子也就真正空了出来,直到大老爷一家进京。” 听完袁嬷嬷的表述,苏家上至老太太,下至二位老爷媳妇,均是脸色各异。他们都不笨,自然能听出来袁嬷嬷这番话里的冷嘲热讽。哦,当初她家姑娘蒙难时,苏家不仅无人出来主持公道,连门都不让进。如今姑娘得了大造化,个个又都出来舔肥巴结,吃相真是太难看了。 苏宗耀苏宗明两兄弟只恨不得低头就能见到一条缝儿,然后一头扎进去。 陈氏表情讪讪的,她是难堪,但何氏比她更难堪。苏瑜是大房的嫡女,当年她休之日归家是何氏要死要活将人赶出去的。 徐老太太用尽毕生忍功才没大发雷霆,她威武了一辈子,做梦也没想到今时今日叫一个奴才讥诮。但为了二房有个着落,她必须忍下这口恶气。 “以前的苦日子终究是结束了。”徐老太太打着哈哈,“亲家老太太知道娘娘有大造化,九泉之下也肯定甚是宽慰。娘娘仁义孝顺,如此说来,那荷花巷子的宅子她是答应给她二叔一家子住了。” 从前袁嬷嬷就知道徐老太太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听了她这句话,她的品性还真是从不让她失望。“娘娘是答应了,只是这宅子也是娘娘辛辛苦苦攒钱买下的,二老爷虽说是娘娘的亲叔叔,但亲兄弟还得明算账不是” “那娘娘是什么意思”陈氏心里犯嘀咕。 “娘娘的意思是,买这宅子统共花了一千六百两银子,看在大家一场亲戚的份上,刨去六百两银子,一千两银子就将房契落到二老爷头上,也好叫二老爷一家在京城真正有个落户的宅子。” “你说什么一千两银子”陈氏想白得,哪里想过拿出半个铜板所以当场就跳了起来,“我们哪里来的一千两银子她现在已经是皇后娘娘了,帮衬一下我们这些亲戚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还问我们要银子,传扬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她苛待自己的亲叔叔。” 何氏现在腰杆直,也敢明着跟陈氏呛话,“二弟妹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理所当然娘娘与你们家这情份好像也没达到理所当然的地步罢。” 陈氏立即想到何氏有意指当年苏玫抢苏瑜夫君之事,底气瞬间消散不少,可是她怎么能甘心一下子扑倒在徐老太太脚边,哭喊起来,“阿娘,阿娘,咱们一家是怎么进京您是知道的,家里的田产铺子卖了能值几个银子进京这一路的花销哪半个铜板不是在那个银子里出我们是身上有个几百两银子,可一大家子还要嚼用,二老爷还说想让礼哥儿有 出息,得给他请有学问的先生授课,哪里还有银子去买什么宅子” 陈氏哭得情真意切,徐老太太面容犯难,礼哥儿是苏家的独苗,亏谁都不能亏礼哥儿。她看向一派平静的袁嬷嬷,“娘娘是个孝顺的,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嬷嬷,你是不是理解错了” 袁嬷嬷淡淡笑道:“老奴是听清楚了娘娘的交待才出的宫,断然不会弄错。老太太有所不知,荷花巷的宅子非富即贵,周围出行便利,买卖又齐全,是难得的好地界儿,一千六百两银子还是几年前的价格,放在现在您大可派人去打听打听,早就两千两以上了。若不是看在是二老爷要宅子的份上,娘娘是不会卖这宅子的。” 这话不假,陈氏早去打听过了,可一想到还会舍掉一千两银子,陈氏哭得更凶了,“真要命了这银子,我们一家可怎么过活啊”忽然,她想到个主意,“嬷嬷,要不这样,我们打欠条,先让我们住进去可好等以后有了银子,我们一定归还。” 这话谁信恐怕连陈氏自己都不会信吧。 何氏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 陈氏恨恨的瞪了过去,开口道:“大嫂嫂现在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不若这样可好,大哥现在手里肯定是不缺银子的,不若借一千两银子与我们,等我们以后有了再归还如何” 自从苏宗耀被封了国丈,宫里就有赏赐进府,那些金银玉器,珠宝手饰,少说也有个几万两,全都拽在何氏手里。她这辈子做梦都想不到有一日自己会拥有这么多的财富,哪里舍得拿出来何况借给了二房,那简直就是有去无回。 何氏立即摆出一副十分为难的面孔来,“二弟妹你也看到了,如今我们大房是吃穿不愁,可家大业大,到处都要花销。且不提阿娘身子骨不好,得日日用血燕养生,一出就是好几百两银子。就说这府里的一花一木,一砖一瓦,但凡有一丁点焉损就得重新置弄,方能撑起苏家体面不给宫里的皇后娘娘丢脸。大老爷又不是个做生意的料,才在城外置办的田庄也还没有收成,如今都指着宫里的赏赐过日子,真要借给了你,你要是一时还不上,我这府里的日子就得难过了。” 能把推脱借口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也只能是何氏了。 “哦,我也想到个主意。”何氏饶有兴趣的看着陈氏,一脸的真诚,“这一千两银子我就借你吧,不过你得把那宅子抵押给我,咱们规定还账期限,签字画押,届时你还上银子也就罢了,要是还不上,这宅子就归我,如何” 第651章 沈重霖凑银子 那荷花巷子的宅子陈氏早打听过,现在那种三进院早就已经升到快三千两银子一套了。一千两银子真的不贵,她只是肉痛不愿拿出来罢了。真要应了何氏的提议,岂不是到最后不仅吃了大亏还是没能有个地方立户落脚 “大嫂嫂这算盘也未免打得太精了吧。”陈氏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来。 袁嬷嬷不想看这两妯娌狗咬狗一嘴毛的戏码,起身道:“老太太,老奴宫里还有差使,就不多停留了,至于老奴方才传的话,还请二老爷一家细细思量,若是拿定了主意就请在明日上午往宫里传话,要是明日上午宫里没收到消息,那么此事就作罢,老奴先行告辞了。” 徐老太太没有多留袁嬷嬷,毕竟她只是个传话的,又替苏瑜做不了主。 “老二,你一直不作声,是怎么打算的”虽然苏瑜提的这个建议徐老太太不满,但苏家二房的确于她没什么情份,当年苏瑜被沈家休出门,二房的确做得不体面。 袁嬷嬷已经走了,堂屋里也不必再做戏了,陈氏缓缓起身,抹了抹泪。 苏宗明叹了口气,“陈氏说得对,如今这一千两银子我们的确拿不出来。如今女婿已经回来了,虽无驱人之意,毕竟寄人蓠下,此事儿子暂时也没想到好的解决办法,需回去找女婿商议商议,看看他可有主意。” 两口子行了礼,退下了。 珠帘响动间,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晃动,看着老二两口子失望的背影,徐老太太心里很不好受。她偏爱了那么多年的幺子,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徐老太太越想心里越难过,她目光愠怒的朝何氏看去,“何氏。” 听到老太太不善的声音,何氏本能的还是吓了一跳,起身低头,身姿谦逊,“儿媳在。” “哼。”老太太冷哼一声后,开始了她的数落和抱怨,“你如今是风光了,搪塞起你弟妹张口就来,我知道你前些年在她面前受了不少委屈,现在风水轮流转,你是痛快了心和嘴巴,别忘了万一风水再转回来呢就算你帮不了她的忙,也请你留下些口德,咱们一家子这样生份,难道就是你嘴里的给宫里那位长脸了记住,得饶人处且饶人” 那是陈氏活该,自己没本事却连累她挨了一通训,何氏气得吐血,却也不敢在老太太面前露半分不快。“是,儿媳知错了。” “下去吧。”徐老太太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何氏一出门,徐老太太又说起苏宗耀来,“你弟弟不作声,你也不说话,宫里那位身份再尊贵,不也还是你的种你这个做阿爹的连这点儿主都做不了吗哼,我看你不是做不了,你是乐得看你弟弟一家的笑话。咱们苏家如今这般光景,你们兄弟两人要是不齐心,这如花似锦的好日子又能过多久” “阿娘教训极是,儿子知错了。” 此时苏宗耀心里也不痛快,那些年他一直被这个弟弟压着不得出息,也不见阿娘开口为他说半句话。如今风水轮流转,她倒说起要注重兄弟情分这样的话了。苏宗耀心下讽刺,若为长远想,偏偏阿娘说得又有几分道理。 午膳时分,苏宗耀夫妻两个回到了沈府。 苏玫也一直在等着消息,所以父母一回来她便前去问询。然而,一见二人无精打采的样子,她心里也就有数了。 “是宫里那位不乐意” 陈氏抿了抿唇,又气得捂住脸哭。 苏宗明皱着眉头,难压心中的不快,“倒不是说不乐意,只是不能白给咱们,要咱们掏一千两银子买。” 苏玫讶然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细想之下,倒也像是苏瑜能做出来的事。无功受和空手套白狼从某些程度上来看是一个意思,苏玫这会子倒能理解苏瑜,天上哪儿有掉馅饼的事 “说起来荷花巷子那宅子如今市价不低,就算是一千两银子,咱们也是占便的。” 听到苏玫这样说,陈氏不乐意了,“玫姐儿,你怎的胳膊轴往外拐,咱们都是一家人,都姓苏,而且她如今地处高位,哪里缺这一处宅子住我们凭什么给她一千两银子” 阿娘这简直就是蛮不讲理,看到陈氏如此激动,苏玫也不敢再说什么话刺激到她,只说,“可宅子毕竟是苏瑜的,一千两银子就能在荷花巷子买处宅子已经算便宜了,阿娘,你想住荷花巷子,这一千两银子就得出,您是出还是不出呢” “我哪儿来的一千两银子另说是没有,就算是有,拿出去后接下来我们一家子靠什么嚼用” 苏玫知道阿爹阿娘是有这一千两银子的,他们就是不想拿出来,或许阿娘还觉得用一千两买了苏瑜的宅子还是让苏瑜占了便宜。“阿爹,您的意思呢” 苏宗明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晚些时候沈重霖下值回来,苏玫边给他解腰封边褪衣时提起此事。 “如今你执掌府中中馈,府中支出你心里有数,岳父岳母住在府里倒无妨,只是怀礼成了家也有一家人,等到他的妻室也上京,咱们家里肯定是住不下的,岳父岳母想寻处宅子搬出去住也在情理之中。” 沈重霖暂时没想过换大宅子,虽然他手里有宣苑给的几万两周转银票,但那是要做大事的,断不能花费在这些小事上。且一旦拿出来用,也容易招人注目怀疑。 苏玫是抱着一点希望的,希望沈重霖说买宅子的银子他出了,不全出,出一半她心里也是能接收的,结果沈重霖只淡淡的提了一句什么情理之中,苏玫心中失望,脸上却不敢显露,但她不甘心。 “夫君就此事可有什么主意现如今我阿爹阿娘实在是愁得很。” 沈重霖微笑着看向苏玫,知道她不是在问自己讨主意,而是在问自己讨要银子。 “荷花巷子的宅子一千两的确已经够便宜了,若岳父母执意能不能从府里公中抽五百两出来补贴过去”如今他的仕途表面通达,就算做给外人看,也得付出点代价。 这惊喜来得太意外,苏玫愣了愣,心里的不虞瞬间尽散,“五百两还是能抽出来的,若是阿爹阿娘知道夫君这么大的孝敬,定然十分高兴。” 实则苏玫很清楚,让阿娘拿五百两出来也是割肉。 果然,在陈氏听了沈重霖愿意让她从府里的开支中匀五百两出来时不但没有感激,反而问:“他怎么不说直接替我们把那一千两银子都出了” 苏玫说道:“阿娘,沈府也有这么多人嚼用,而且如今铺子上和庄子里的账目都还不曾报上来,夫君能答应给出五百两,已算是极限了。阿娘,女儿岂会舍得让阿娘和阿爹受苦这中馈是在女儿手中管着,女儿断然是不会骗阿爹阿娘的。” 陈氏坐在桌旁不言语,苏宗明重重叹了口气,“罢了,一千两就一千两吧,先让自己有个落脚处再说。” 翌日一早,苏宗耀就得到消息,也迅速把消息传进宫里去了。 苏瑜正在喂衍哥儿用早膳,边听袁嬷嬷的回话,边擦拭衍哥儿唇边的米汤。 “陈氏居然舍得了还真是难以置信,既是如此,你再出趟宫,把此事办了吧。还有,去与香莹叙叙旧,看她怎么说。”苏瑜又往衍哥儿嘴里喂了一口,“拿到的银子不必再拿进宫来,直接送到集芳馆去给洪掌柜。” 袁嬷嬷领了命,拿了牌子就出宫了。 “娘娘,中秋节快到了,依例宫里要举办宫宴,内务府总领太监在外头等着娘娘召见,寻问今年准备宫宴的章程呢。”采玉现在已经完全熟悉的宫里的规矩和日子,大宫女的派头越来越足。 宫宴真是麻烦。 苏瑜说:“不必见了,你直接去告诉他,如今全国上下备战北国,本宫若举办宫宴,奢靡浪费,热闹倒是热闹,但在这特殊的艰难时期,岂不是要让那些为大唐百姓戍守边关的将士们心寒所以,在与北国战事彻底结束之前,宫里不必张罗任何宫宴。” 采玉曲了曲膝,“是。” 午膳后,袁嬷嬷回来了。 “沈家大爷出了五百两,苏家二老爷出了五百两,这才凑够了银子过户宅子。” 苏瑜拿着一支百合花,剪掉一片残叶,“香莹娘说的” 第652章 胡思乱想 “是。” 将百合花插在蓝色瓷樽里,又拿起一支碎星草,苏瑜说:“只怕陈氏心里还是不满意,怪责她女婿怎么不把银子全给她出了吧。” 袁嬷嬷忍不住笑,“姑娘真是料事如神,陈氏的确有此一说,玫姑娘劝了好一会儿才消停。” 又将碎星草插进瓷樽里,转动瓷樽左右看了看,又捡起一支粉色的百合花修剪起来。 “银子老奴已经送到集芳馆去了,听说陈氏一拿到房契就回去收拾东西了,迫不及待想从沈府搬出去。” 粉色百合花插进瓷樽里,苏瑜起身道:“宅子之事已经结了,不必再提,采玉,拿上花樽,咱们去趟御书房。” 适才听袁嬷嬷提到沈重霖,苏瑜虽然手上的动作没停,心里却是狐疑阵阵。以她对宣祈的了解,不可能会愿意将沈重霖从甘宁县调回京城,这其中肯定有什么隐情她是不知道的。如今她贵为皇后,须得遵循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以免影响朝堂秩序。可她也了解沈重霖,了解他的心思深沉以及手段狡辣。 她不放心。 去到御书房时,刚巧看到兵部尚书从里面出来,一副神情凝重的样子,不知是挨了训还是真有急事。 携裙迈过门槛,见着宣祈站在一幅舆图面前看得出神,他并未着龙袍,只是像在王府时一样穿着随意,一件淡银色清凉蚕丝衫松松散散,青丝用一支冰魄玉簪绾住,只一抹背影,也足以给尽众人威慑之感。 “今日怎么得空来看我” 且说且回眸,但见他的皇后巧笑嫣然,身姿婥婥的走过来,她穿着一袭薄纱对襟裙,是她素来中意的碧青色。 “瞧瞧臣妾给陛下送来的花,好看吗” 采玉把瓷樽搁到御案上,百合的花香沁人心脾。 宣祁迎上一步,笑道:“朕能说不好看吗” “不能。”苏瑜立即拉脸拒绝,随即又笑道:“早上陛下匆匆忙忙就走了,臣妾都来不及和陛下好好说说话。” 伸手揽住她的腰枝,用力揽进怀里,眸光徒然迷离暖昧起来,“阿瑜这想我了。” 采玉以及房中其他随侍宫人见状,立即识趣的退了出去。苏瑜既无奈又佯怒,“瞧瞧陛下现在这轻浮的举动,臣妾居然脸不红心不跳,跟了陛下这些年,臣妾的脸皮越来越厚了。” “哈哈。” 御书房里传出陛下愉悦的笑声,退守在房外侍候的宫人们纷纷好奇,奈何采玉姑娘脾气不小,眼睛一瞪,“都规矩点儿,瞎伸什么脖子,仔细伸得太长,脖子受不住力给断了。” 宫人们吓得身边一抖,立即立定站好。 房里苏瑜赶紧捂住宣祈的嘴巴,嗔怒道:“讨厌,还笑。” 宣祈拿下她的手,亲昵的在她额上印上一吻,“阿瑜,此生有你,我很欢喜。” 这情话来得突然,弄得苏瑜有些不知所措,才说自己脸皮厚,现在竟红得跟红柿子似的。粉拳落在他胸堂,“你几时变得这么不正经了” “这就不正经了”宣祈倾身附在她耳边轻声说,“还有更不正经的,你想不想知道” 苏瑜立即像听到什么虎狼之词似的瞬间退后几步,瞪了他一眼后转开话题,“陛下方才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其实一进来的时候,苏瑜就见到这舆图上写着双辽府舆图这几个字,提到双辽,不得不想到她此行的目的。“这便是双辽府送回来的布防图” 说起做生意,这辈子苏瑜就没输过,但是那一世,在双辽府,她记得洪掌柜曾抱着十几本账册找到她,要求她关闭双辽几乎所有的店铺,只留几个勉强保本的买卖。双辽府按说生意并不难做,但那里的朝变夕变的天气着实让她的店铺吃尽了苦头。 比如说那里人也吃辣,蜀地的辣椒最最地道,但一到了双辽府,几首是无人问津,连酒楼里的那些敷衍做菜的铛头们都不稀罕,问了才知道,当地的辣椒味道偏甜辣,不像蜀地的辣椒辣起来眼泪直涌,耳朵轰鸣。 再比如说开酒肆,花生米和牛肉永远是标配,双辽却不吃牛肉而吃驴肉,为迎合当地口味,酒肆的铛头也做驴肉,但就是不知道什么步骤出了问题,做出来的驴肉就是不如当地人做出来的好吃,所以她的生意几首就没好过。她原本想亲赴当地去看看情况,可又不放心桐姐儿,同路怕她辛苦,留下又怕无人真心照料,这才一直耽搁到洪掌柜要求她关门歇业。 “是。” “是他送回来的” 宣祈只能看到苏瑜光洁的颈项,看不见她此刻的表情,“是。” “你就没怀疑过” 苏瑜回身,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 这才是她到御书房来的真正目的吧。 宣祈走过去,拉开另一个图架上的舆图。他没问苏瑜怎么知道沈重霖的消息,她会知道肯定有她的门道。 看到画轴彻底挂开,这是两幅一模一样的舆图,“怎么回事” 宣祁指着后面打开的舆图说:“这是沈重霖送回的舆图,你看的这幅是由双辽府将军李渭心腹暗中送来的。” 沈重霖送回一幅舆图,双辽府李渭将军的心腹又送回一幅。苏瑜不是傻子,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不妥。“这两幅图哪里不一样” 一张嘴就问准关键点,宣祁佩服苏瑜的敏锐度,他指着两幅图中的不同,再结合当前形势做了分析。 苏瑜越听越心寒,越听越忐忑,她凝视着那幅有问题的舆图好一会儿,言道:“当真是狼子野心,你当他放到兵部固然有你的考量,只是留着这么个祸害始终让人不安,不若找个理由杀了他吧。” “现在可不能要他的命,他的命活着才值钱。” 苏瑜在宣祈的眼眸里看到层出不穷的狡黠之光,料想他胸中自有丘壑,便也不好破坏他的盘算。 “你别担心,我早已命人盯着沈府的一举一动,他的所有一切都在掌握之中,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来的。” 虽是这样说,但苏瑜仍不能放心,“他既回京来,肯定有他自己的谋算,陛下也不能监视得太紧,以免打草惊蛇。而且是谁给他的胆子,指使到京城搅弄朝堂” 宣祈沉默着,不说话。 潜意识里,他也不愿意接受宣氏统治的王朝里出现一个叛国的皇帝。 从宣祈的沉默中,苏瑜也会意过来了。能把双辽府的地形熟悉到这种程度的,如今除了叛国的宣苑,也不作他想了。 轻轻握着他的手,苏瑜轻声道:“我阿爹从荷花巷子搬走之后,那宅子就空了出来。二叔一家觊觎那处宅子,我自是能给,却也不想让他们白得了去,于是说用一千两银子卖给他们。二婶不愿给,最后是沈重霖出了五百两才凑齐了银子过契,我才知道他回来了。你既将他调出京城,是不会这么快调他回来的。我不免担心他回京的企图,这才到你跟前来问问。知你心中有数,我也就放心了。” “你好像一直很防备他” 那个人太毒,不防备不行。 “沈重霖的心思例来凶狠狡诈,如今又与宣苑勾结在一起,真不知道他们会干出什么出乎人意料之事来,阿祁,答应我,你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有人为自己的安危担忧的感觉是很不错,可他也心疼苏瑜,“别乱想,事如今事态的发展还在控制之中。” 第653章 苏家二房记事 苏家二房本打算拿到房契次日就搬走,但苏宗明默了默,还是决定挑个黄道吉日搬家。 这一耽搁就到了八月初十。 迁乔新居这日,陈氏头夜就没怎么睡好觉,但次日依旧是精神抖擞,苏宗明也是荣光涣。 苏玫早已是嫁出去的女儿,所以苏怀礼分得了先前徐老太太住的院子枫景院,他阿娘妾侍文氏住进了枫庭院,枫楠院自然就给苏宗明夫妻两个住了。 沈重霖带着苏玫来了一趟,还送了些乔迁贺礼,大房苏府那边和老太太也都送来了乔迁贺礼,但是人未至,苏宗明两口子也乐得不见他们,只自己这一房人齐齐整整团团圆圆的热闹了一整日。 晚间歇在榻上,夫妻两个叙话。 “总算是有个自己的家了,二老爷,有件事情我一直没说,前不久收到冯氏娘家寄来的信,说冯氏的身子已经大好了,问咱们在京城落好脚没有,要是稳妥了,便让人捎信回去,冯氏立即进京来。” “你明日回信吧,让她进京也好,早日为咱们苏家开枝散叶。”苏宗明疲惫的言道。 “哼。”陈氏冷冷的笑了笑,“别看大房现在风光体面,家里也没个男丁,虽说宫里那位正得宠,我自古皇帝后宫三千,皇帝再喜爱也肯定会有看腻的那日,我倒将来大房拿什么撑得起门户” 苏宗明十分认同陈氏的话,这也是他如今在大房面前惟一能挺起腰杆的地方了。 次日早晨,在膳桌上说起了这事儿,苏怀礼一听脸色当即就变了。他这些天与窑姐儿如意打得火热,以冯氏那个火爆的性子,一到京城哪里还有他逍遥快活的份儿 “不行,阿爹,母亲,儿子也正有桩事跟你们说。” 这小俩口分开这么些日子,怎么礼哥儿就不思念的吗苏宗明想不通时,听得苏怀礼道:“阿爹,儿子想休妻。” 这话惊得苏怀礼两口子神情一滞,陈氏不作声,对于苏怀礼这个提议她是满心欢喜的,毕竟冯氏就是来克她这个嫡婆婆的,真要休了,于她而言再好不过。 “胡闹。”苏宗明一拍桌子,满脸怒火,“好好的,你休什么妻咱们苏家还从未有过休妻的先例,你要是敢开这先例,对得起苏家的列祖列宗吗” “二老爷,您别着急气,先听听礼哥儿怎么说是不是他是个懂事的,断不会轻易把休妻两个字说出口。”陈氏边说边给苏怀礼使眼色。 苏怀礼惯会讨好人,自然没忽略陈氏的反应,连忙说道:“阿爹,儿子想休妻原因有二,其一,冯氏入苏家门那么久了,也没给咱们苏家生个一男半女,而且她性子暴燥,不孝婆母,总是与母亲顶撞,在老家时这也是您亲眼瞧见过的。其二,咱们苏家如今这样的身份,再配个市井泼妇做儿媳妇合适吗如今咱们家女婿前程似锦,宫里的皇后娘娘又是您的亲侄女儿,以后不免要与达官显贵应酬往来,这冯氏能拿得出手吗” 这话是说到陈氏的心坎里去了,现在没什么比苏家的颜面更重要的事。 尽管觉得苏怀礼说得有道理,但苏宗明一想到亲家公为人老实本分,亲家母也不是苛刻的人,这个提议他就答应不下来,“住口,你既娶了冯氏,就该对她负责任,你老实说,你这想休妻是不是心里有别人了” 苏怀礼心里一咯噔,连连否认,“哪有此事儿子近些日子虽说总往外去,也是去结交京城文人雅士,一起领略京城风彩,好为将来下考场做准备,哪儿有空去胡作非为” 这番大义凛然的话说得陈氏几乎就信了,但苏怀礼什么德礼她会不清楚,可此时也不能拆穿啊,她也希望冯氏被休呢。“是啊,老爷,礼哥儿是个孝顺的,又上进,这京城藏龙卧虎,总能让他碰上几个有志之士不是” “休妻这种事你不要再想了,冯氏是你的糟糠妻,你是要休了她,往后等你发达了,别人知道会诟病你的德行。” 苏怀礼没想过一次就说服自己老爹,这种事得有个对比才能体现出优胜劣汰来。他想到了温柔多情的如意姑娘,那才是他能放在心尖尖上疼爱的女人。 一场不愉快又没结果的话结束后,苏怀礼剔着牙走出荷花巷子,看了看街道两旁琳琅满目的商铺。这荷花巷子又叫芙蓉巷子,能住在这里的人户都是有家底儿的。他想着真是用一千两银子从苏瑜手里买过来,那也是赚的。他找到一家车行,丢了二十个铜板到车夫手里,“走,去得胜赌坊。” 自从如意推荐了这么个好地方,别人都是十赌九输,偏他财运旺胜,十赌九赢。如今身上的三百多两银子全是凭自己的好手气赢回来的,今儿他又准备到得胜赌坊去碰碰运气,然后再去找如意儿好好乐呵乐呵,想想这日子都美得直冒泡。 得胜赌坊门口一直有打手隐匿在人群里,他们的任务是提前杜绝有人前来捣乱。 毛三儿和胡四歪在房檐下,一个磕瓜子,一个打哈欠。 毛三儿吐了一口瓜子壳,猥琐的冲胡四笑,“昨夜是不是累着了,怎么,那个红姐儿把你侍候可舒坦” 红姐儿是窑姐儿,是胡四的拼头,胡四一把将毛三儿推开,“呸,少打听,我可告诉你,不准打红姐儿的主意,她可是老子将来要娶进门的媳妇儿。” 毛三儿心想都是你死了爹娘,孤家寡人一个,否责谁会愿意答应娶个窑姐儿进门“有您四哥罩着,我哪儿敢” 二人正说着,看到苏怀礼在门口下了车,赶紧迎上去,一脸讨好,“哟,公子爷,您今儿挺早啊。” 苏怀礼傲慢的抬起脑袋,下睨着这两个瘪三儿,“怎么,太早了不迎客么” “哪儿能呐,您来得早正好选个好位置,占个好运气不是” “快快,里面请,里面请。” 苏怀礼趾高气昂走进赌坊里,毛三和胡四又歪回了原位。 胡四问:“这条鱼养得怎么样了” 乱三儿往里瞟了瞟,目光徒然凶狠起来,“差不多了。” 与此同时,苏宗明还是给老家亲家回了信,让冯氏即刻起程进京。 中秋节如期而至,因为皇后娘娘下达了大唐危机不除,宫中不办宫宴的命令,今年的皇宫格外冷清。 宣晗今日早早下了学,与衍哥儿一起边玩儿边等宣祈回来用团圆饭。两个孩子在殿中你追我赶,玩得热闹,庄娘子小心冀冀的护着衍哥儿,生怕他摔倒磕着碰着。 苏瑜看她累得慌,“庄娘子,你就站在一旁看着吧,这殿中铺着薄毯子,就算他摔倒了又能痛到哪儿去”她不喜欢男孩子太娇养了,这对他不好。 起初衍哥儿是王府里的嫡子,她不该大意,现如今身份更为尊贵了,她更是眼睛都不敢眨。此时听了皇后娘娘的话,她才敢稍稍松懈片刻,“是。” “老奴明白姑娘的心意,庄娘子也是真心疼家哥儿。”袁嬷嬷笑着开口。 庄娘子感激了看了一眼袁嬷嬷,不然她内心还真会一直忐忑下去。 不一会儿,宣祈进了坤宁宫,一进来就见两个孩子玩得兴起,看到他了,齐齐朝他跑过去。 “爹爹,爹爹。” 宣祈满心温暖的将衍哥儿抱在怀里,狠狠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自然也不能忽略晗哥儿的感受,虽然有八岁了,但宣祈还是能抱起他。就这样一边一个孩子抱着进了内殿,直看得苏瑜笑声不止,“陛下倒是有力气,快放下来,一下子抱两个别手滑摔到孩子。” 宣祈把衍哥儿放到苏瑜怀里,抱着晗哥儿掂了掂,“重了些,近日可有好好练武” 宣晗伸手环着宣祈的脖子,骄傲的说道:“有,师傅还夸我了呢。” “你瞧他得意的。”苏瑜笑。 “那就好好练,等你学有所成,父皇送你一把好剑作武器。”说着,将宣晗放下。 “真的吗”一听说可以有自己的武器,宣晗高兴得两眼发光。 “自然是真的,你父皇什么时候骗过你”苏瑜说。 “陛下,娘娘,晚膳准备好了。”袁嬷嬷笑着进来说。 宫里一团和气。 黄国公府因为今年不必进宫,便在自己府里举办了一场中秋家宴。苏怜头一次参加这样的家宴,显得有些紧张。好在有婆母曾氏的照看,倒也没出丑。只是夫君李宴在宴席上全程黑着脸,这让苏怜心里很不是滋味。 “侄儿媳妇这是要生了吧”张夫人假意关心。 苏怜点头,曾夫人笑道:“临盆之期是近了,就是不知道这孩子几时着急出来” “宴哥儿,你也是要做人阿爹的人了,不知道明年的科考可有信心”张夫人话峰一转,立即落到李宴头上去。 李宴娶了苏怜,可自从抬进门就没在她屋里呆过,日日不是在这个姨娘屋里歇就是在那个姨娘屋里歇,让他抑闷的却是苏怜没生气,气的是他阿娘,不时揪着他耳朵提醒要他对苏怜好。 他为什么要对一个心术不正的女人好李宴心中不耻自己,他耻苏怜,所以有长辈在的地方尚可,只要没有长辈在,他从未给过她半分好脸色。也不知这女人心里在想什么,居然都能忍得下去。 李宴又吃了一杯酒,他已经有了醉意,“大伯母放心,就算我考上了,也不会跟你儿子争地位争家产的。” 张夫人断没想到李宴会接这么句话,她的儿子已经成了婚,但生养的两个都是姑娘,姑娘是要外嫁的。二房倒有个与李宴同辈的儿子,可他身子一直不好,成婚数载,媳妇连个蛋都没下。若苏怜这一胎生的是个儿子,那整个国公府将来的担子只怕都要落到三房头上。 张夫人脸色不虞,看着苏怜皮笑肉不笑,“宴哥儿这是吃醉了,宴哥儿媳妇,还不将人带回去醒醒酒来。” 气氛有些不对,苏怜也不敢拒绝,一手撑住腰,一手搭在女使手腕上起身。另有李宴身边侍候的随从扶起醉熏熏的李宴,夫妻二人同时折身离开。 走得远了,李宴冷笑着瞥着苏怜,“在国公府呆了这么几个月,瞧瞧你现在,三房大奶奶的派头是越来越足了。” 她是怎么嫁进来的,他们两个心知肚明。可就算如此,苏怜也想做好自己份内之事,“夫君,我们已经是夫妻了,与其这样闹着,不如把日子过好不行吗” “得了吧你,咱俩相看两生厌,怎么可能过得好日子”李宴借着酒意,发泄着内心的不满。 看着李宴摇摇晃晃走在前头,随从想扶他,却被李宴扬手甩开,但他自己却歪倒在地,发出一声惨叫声。 “啊。” “夫君。” 苏怜撑着腰赶过去,陪嫁过来的女使凤香不放心,“姑娘,您慢点儿。” 苏怜想在李宴面前好好表现一下,自然顾不得这许多。想将李宴扶起来,却见他捂着自己的膝盖叫痛,苏怜吩咐随从,“快去叫人,给公子请大夫。” “是是。”随从也怕挨骂,慌里慌张就走了。 苏怜和凤香艰难的扶起李宴,李宴依旧撺撺倒倒往前去,“滚开,别碰我。” 凤香松开了手,苏怜却没有,她是真的想缓和与李宴的关系。“夫君,你慢点,你听我说。” “滚开。” 李宴不耐烦的猛地将苏怜往外一推,凤香来不及扶住她,苏怜身子本就笨重,被这一道力气推了出去,倒在刚围起来的花圃里,篱笆被压倒了,花草也倒下大片,更重要的是苏怜感觉到身下有什么粘腻的东西在流,肚子也开始了一抽一抽的痛,她害怕了,声音都在抖。 “凤凤香,凤香我好好痛啊。” 凤香先是吓傻了,听到苏怜的声音惊回了神,跑过去想扶起她,但她力气小,实在扶不起来,便对站在一旁呆愣的看着,也不知是不是被吓傻的李宴喊,“姑爷,姑娘怕是要生了,你还站着干什么,快去叫人啊。” 第659章 心怀叵测的李宴 一想到今日在苏宅喜堂上冯氏张狂大闹的模样,苏玫心里就无比难受,苏怀礼固然不是个东西,但冯氏这样闹腾真的好吗苏玫此刻已经能预想到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铁定是只要苏宅出了不妥,铁定会来找她出主意,她哪里有闲心却管苏怀礼后院儿的闲事 她内心憋闷烦燥,却无人可以倾诉,才跟沈重霖说几句,瞧他那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估计后面连她说什么都没听清吧。罢了,与其说就不该在他面前表现自己的脆弱,还不如说他对自己的所有情绪都视若无睹。 何苦自讨没趣呢。 沈重霖疾步回到书房,一进门就将门后扣,并吩咐外面的使役走远些,不得打扰。 将朝帽除下,推开窗户,折身回到书案前尚未落坐,一道暗影便纵窗而入,稳稳的立在地上。 沈重霖也没看他,只沉着脸说,“听说夏辉被抓,还咬舌自尽,我送进京的舆图是与主上确认再三才献进宫的,断然不会出错。而且白楼村后的隘口十分隐蔽,除了当地人几乎无人知晓,萧景仁是怎么知道的我现在迫切需要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有办法马上联系上主上吗” 暗影道:“我就去联系,你切勿轻举妄动惹人生疑。” 沈重霖刚要点头,外头突然响起一声仆妇的声音,“大人,夫人命老奴给您送百合莲子汤来。” 暗影眸色一凛,杀机毕现。 沈重霖抬手阻止他,“是有这么回事,你先去传话吧。” 暗影转身又从窗户跳了出去。 沈重霖说,“进来吧。” 热闹繁华的大街上,苏盼带着女使水仙从一家卖上等绣线的铺子里走出来。她站在街沿口上,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快下山了,咱们脚程快些到集芳馆去。” 苏盼想赶在苏怜生养的哥儿百日前绣一身小婴儿的衣裳给他,也算是她这做亲姨母的一份心意。何氏本来是想跟着一起出来的,只是她感染了风寒才松快,便不好叫她出来中风邪,但何氏嘱吩她快去快回,家里等着她一起用晚膳。 马车在集芳馆门口停下,苏盼下车进去选了几匹摸着极为舒适的料子,出来时太阳正好开始西斜。 刚要上车,突然听见一道令她起鸡皮的声音响在耳边,“这不是盼儿姨妹么,真是巧啊,居然在大街上都能遇到。” 苏盼回身一瞧,就见姐夫李宴带着一脸轻佻的笑意望着她,他身边的狐朋狗友则怂恿李宴介绍苏盼的身份。 李宴上前站到苏盼身边,挨得很近,“这是我家那婆娘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妻妹,来来来,小姨妹,快来见过几位公子爷” 苏盼极不自在的退了退步,想离李宴远些的目的很明显,“姐夫,我还有事,得先回府了。” 谁成想李宴胆大包胆伸手就将苏盼拉住,“别着急嘛,相请不如偶遇,我们正要去芙蓉楼吃酒去,小姨妹也要用晚膳不是,不如和我等同去,也好见见世面。” 苏盼用力挣扎了一下,她挣脱不开,有些恼了,“姐夫,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干什么快放开我。” 李宴没半分要松手的意思,反而厚颜无耻的笑道:“你都叫我姐夫了,姐夫还能害你不成走吧。” 苏盼挣脱不开,直接就叫李宴给拖走了。 水仙着急的追上去,拦住李宴,“姑爷,家里夫人还在等着姑娘回去用晚膳呢,求您放开姑娘吧。” 李宴一把将水仙推倒在地,“滚开,不开眼的奴才,也不看看老子是谁,容得你冒犯我是你家姑娘的姐夫,还能一口气把她给吞了你回去给你家夫人传个话,就说我请姨妹吃饭,吃完饭立即就送姨妹回去。” 说完,不待水仙反应,李宴便扬长而去。 只听得苏盼紧张又恐惧的声音,“你开我,李宴,你放开我。” 李宴嘻皮笑脸的应着,“不是李宴,是姐夫。” 水仙从地上爬起来,她自己势单力薄,肯定奈何不了姑爷,只能上车赶回府去通知夫人。 前几日下了入秋来的第一场雨,何氏那时正坐在船上采湖里干了壳的莲蓬,这雨下得又没预兆,偏偏雨势又急又大,何氏没做任何防护,等她回到岸上已经浑身湿透了。这就样着了凉,昏昏沉沉好几日,用了好些苦汤药才恢复过来。 此时正歪在榻上让小丫头揉着发酸的腿,忽听得外面响起一阵匆促的脚步声,吵得她头又疼,正要发火,就见先前随苏盼出门的水仙着急忙慌的站在她面前,急急道:“不好啦夫人,出事了。” 这水仙是他们搬进苏府后新配在苏盼身边服侍的大女使,贴身女使,“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水仙急得快哭了,“我跟姑娘买完料子出来准备回府,没想到碰到了国公府的李家姑娘,他想请姑娘去吃酒,姑娘不愿意,不料他竟执意将姑娘给拽走了,奴婢想拦住他,还被他推倒在地。夫人,您快快想想办法吧。” 说起李宴那个混账东西,何氏的头更痛了,也不让人揉腿了,疾声问,“人呢,去哪里吃酒了” 水仙想了想,说:“芙蓉楼,说是去芙蓉楼。” “走,快走。”何氏慌里慌张的吩咐。 苏怜是怎么跟李宴勾搭在一起她心里十分清楚,那个李宴骨子里就是个烂人,要是苏盼再毁在他手里,她真是要欲哭无泪了。一想到她再也不能生育的苏怜,何氏就把李宴恨到骨子里,可她全然忘了当初她是极力愿意促成这门亲事的。 且说苏盼被李宴拽进芙蓉楼,一行人浩浩荡荡要了二位最南边的雅间。苏盼没来过芙蓉楼,但见这里布置与寻常吃饭的酒楼不同,想来也是高极别的。她被李宴按坐在椅子上,他同行的一个公子突然说:“宴哥哥,我刚打听了,这隔壁的雅间还空着呢,你用不用单独与姨妹开一席啊” 这番话说得苏盼毛骨悚然。 李宴却大笑起来,“哈哈哈,还是石兄你了知我,不若这样好了,我看姨妹也不想动了,不若你们先到隔壁去坐坐,等我这里与姨妹吃好喝好了,再过去敬你们酒吃。” “咦咦。” 几个狐朋狗友开始起哄,那意味不明的猥琐样子吓得苏盼脸色惨白。 等到雅间里只剩李宴和苏盼二人,李宴亲自替她沏上茶来,“好妹妹,快尝尝这茶,芙蓉楼的茶可是京城一绝啊,你既然来一趟,不尝就可惜了。” 此望的苏盼,只觉李宴的一颦一笑都是洪水猛兽,她极力想逃离这里。一想就起身朝门口去,可李宴又岂会让她如愿拦在她面前,双手排开,苏盼冲得极,一下子就撞进了他的怀里。 李宴趁势收手,将苏盼紧紧环在怀中,“姨妹这是对姐夫图谋不轨呀,你姐姐要是知道你对我存了这投怀送报的心思,还不得伤心死” 苏盼羞忿的推搡着他,拼了命的想挣脱,“李宴,你疯啦,我是你姨妹,你快放开我,不然我就喊人了。” 李宴不松反紧,“你喊吧,要是真要把人都喊了来,瞧见咱们这样,吃亏的可是你。” “你无耻。”苏盼愤怒得涨红了脸,“我姐姐因为你已经不能再生育了,你居然不带半分愧悔,还有心在此调戏你的姨妹,你简直不是人。” 李宴徒然笑了,抱着苏盼后退着,直到退无可退倒在一张榻椅上,他居高临下,眼中尽是不怀好意的欲念,“既然你姐姐不能再生育了,不若你替她生如何” 第660章 撞破好事 这句话震愕得苏盼神魂离体,姐姐已经被李宴给毁了,难道她也要落进这个蓄牲的魔掌吗 不,不能,她不要和姐姐走在同样的道路,她还有自己想拥有的人生。 苏盼不能坐以待毙,她拼了命的挣扎和拍打李宴,“你敢这么对我,我就去报官,让你们李家丢尽颜面。” 李宴牢牢控制住苏盼手,也用跪的姿势按住苏盼踢打的腿,“出了这种事你好意思去告官那你就去告吧,看看到底是谁丢尽颜面” 苏盼绝望了,自古出了这种龌龊事,又有几个人真会去怪责男方的,还不都是指责女方不知检点,蓄意勾引什么的她该怎么办真要让李宴得逞,她还不如咬舌自尽算了。 “救命救命。”苏盼咽咽的哭了。 李宴将头放低,将她的身影在瞳孔中放大,“别浪费力气了,大街上这么吵,谁能听见你喊什么也别指望隔壁会有人来救你,隔壁雅间坐着什么人你很清楚。” “你不是人,你是蓄牲。” “别这样说,从现在开始,你就要成为我的人了。” “啊。” 何氏紧绷着心神在芙蓉楼门前下车,上石阶时由于急促险些摔倒,幸好水仙手快扶住,她也不得空休息,进门拽住一个大堂小厮就问,“李宴在哪儿” 李宴是芙蓉楼的常客,这个大堂小厮也正好认得,只是今日不是他接待的,“适才瞧着李公子上楼上雅间了,至于哪间,小的今儿不在楼上当值,不知情。” 何氏将人丢开,携裙蹭蹭蹭上楼。 芙蓉楼的格局不小,能上楼的也都不是普通的宾客,何氏哪管这些,她现在只想快些找到苏盼。于是她一间一间推开门寻找,这里没找到下一间,下一间没找到再下一间,楼上多半的雅间都被她的突入而受到惊忧,纷纷站到门外,指责何氏的冒然行径。 何氏充耳不闻,现在她只有看到苏盼才能听见旁人的声音。 终于,她推开一扇门,入眼的一幕瞬间让她的眼白爬满血丝。 她看到了什么李宴将苏盼按在榻椅上,不顾苏盼惊恐万状的哭喊声,外裳被扯开了,露出了里面鱼戏莲叶的粉色兜衣,李宴则将头埋在她的颈项间,做着下流无耻的行径。听到有人推开门,正想骂是谁人不长眼,瞧着是何氏,他先是顿了顿,然后露出一副十分扫兴的面孔来。 “岳母大人,您也来了。” 这世间李宴只喊她阿娘做岳母,趁着李宴松神之际,苏盼得了机会一脚将李宴踹翻在地。随即合拢自己的衣裳哭着坐起来缩到榻角将头埋在膝间痛哭。 何氏见状,呼吸变得粗重,脸色铁青,连声音都被心中的怒火烧得颤抖起来,“李宴,你这个浑账东西,她是你姨妹,你怎么能这么对她,你还是人吗” 听着岳母大人的咬牙切齿,李宴到底还是有一丝心虚,但他是什么人何氏几句话哪里能震得住他那一丝心虚之感也只在心中掠过,连半点痕迹都不曾留下,“你也说了只是姨妹,又不是亲妹妹,有什么不妥我这是要把她变成真正的一家人,咱们两家再亲上加亲,不好吗” “你你无耻。”何氏虽然贪婪国公府的富贵,但也决不可能真叫两个姑娘都折到国公府里去。此时听了李宴的话,怒火攻心,“我我跟你拼了。” 何氏说完朝李宴冲了过去,此时因为何氏的闹腾,雅间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看热闹,李宴被怒不可遏的何氏揪扯着衣衫的头发,瞬间狼狈得颜面尽失。而且门口还有随他同行的狐朋狗友看李宴的笑话,李宴也恼羞成怒,不顾及长幼有序的规矩,与何氏扭打在一起。 “你个疯妇,快放开。” “你混蛋,你害了我的怜姐儿,又想来害我的盼姐儿,我跟你拼了。” 水仙过去护着衣衫不整的苏盼,何氏与李宴一老一少扭打在一起,门口还有不少凑热闹的围观者,起哄者,一时间楼上热闹非凡,这个雅间门口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 苏盼哭得伤心欲绝,看到阿娘为她跟李宴拼命,李宴毕竟年累,她阿娘的身子也才大好,哪里能是李宴的对手苏盼一边恶心的不愿意靠近李宴,一边又担心阿娘吃亏。 最后,她还是担心何氏被李宴伤到。胡乱将衣裳系好,下了棍椅去拉扯李宴,“你滚开,不要碰我阿娘。” 拉扯中,李宴的脸被苏盼的指甲划破。 李宴一怒,用力一推,将苏盼推倒在地,头磕到椅子角,红色的液体立即顺着雪白的颜颊下汇到下巴滴落到地上。 “姑娘。”水仙惊叫一声,去扶。 何氏见苏盼受伤,心中大为悲恸,抄手小几 上的一把茶壶朝李宴的脑袋砸去。 可是李宴发现了,何氏扔的茶壶没有砸伤他,反而将李宴更加激怒了。“你这老疯婆子,敢跟小爷玩儿阴的。” 说完,一脚踢中何氏的腰眼子。 何氏吃痛中趁李宴收脚时又拽住他的衫摆,二人又推搡起来。何氏打不过李宴,后背抵在了窗腰上,扬手一抓又把李宴的脸给抓破了。李宴反手就是一巴掌煽打在何氏脸上,何氏被打得懵了半瞬。 “阿娘。”苏盼担心的喊。 这一喊将何氏喊回了神,她看到李宴折身想跑的样子,伸手又要拽住他。 此时的李宴已经彻底被何氏激怒了,他失去了所有的理智,转身看到何氏那张凶狠的五官,在她抓住自己的瞬间借力挥力一推,何氏的后背又重重撞在窗腰上,她吃痛间身子后仰,下一瞬间整个人往后倒去。 这是三楼。 楼下是大街。 大街上铺着长方块的石砖。 在何氏在窗棂处消失的瞬间,雅间门口围观的吵闹声也消失了,紧接着窗棂外传来的一声巨响,彰响着出大事了。 李宴也在这一声巨响后恢复了理智,他匆匆站到窗棂前,看到何氏四仰八叉的趴在地上,脑袋下,刺目的腥红色漫漫延开。 苏盼顶着一张带血的脸也来到窗前,只朝窗外望了一眼,便尖叫着转身冲出门去。 她边跑边喊,“阿娘,阿娘啊。” 第656章 何氏的哭诉 苏宗耀震愕得无法言语,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你说什么不是好好的吗母子平安,怎么又说往后都不能再生育啦” “李宴那个混账东西,吃醉了酒,他摔倒了,我们怜姐儿好心去扶他,他却把怜姐儿推倒在花圃里,动了胎气,导致难产,他自己倒吓得跑路了。那接生的章三娘子说胎位不正,本来能只保一个,但我们怜姐儿争气,那个哥儿脚先出来硬是将他生了出来,扯伤了怜姐儿的宫腹,往后想要再产育,只怕是不能了。我在国公府里守了这一天一夜,李宴那个混账蓄牲硬是躲在外头不见人,我怜姐儿在为他李家拼命呢,他不露面他还是人吗” 何氏悲痛万分的哭诉。 苏宗耀闻此消息也是气得吹胡子瞪眼,看着何氏哭哭囔囔的样子也来了气,“你这样哭闹有什么用当初这门亲事可是你们想方设法要结的,明知那个李宴不是什么好东西,非得往火坑里跳,现在好了,怜姐儿已经是李家的人了,别说伤了宫腹不能再生,就算是因此而丢了性命,也是李家的鬼,你又能怎么着现在庆幸的是怜姐儿生了哥儿,往后终生有靠,你就知足吧。” 何氏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她觉得怜姐儿受了这么大的罪,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李宴闯了祸却不露面,她心里实在是气忿不过罢了。 “你训我做什么难道我不该为我们姑娘抱不平吗你现在就派人往宫里递消息,我要见皇后娘娘,我不能让怜姐儿这罪白受,我要让李宴那个混账付出代价。”何氏大言不惭,觉得宫里的大门就是为她开的。 苏宗耀才从宫里出来,怎么可能又要因此事再去求苏瑜一天之内,他不能在苏瑜面前掉两次脸。“不行,这或许是怜姐儿的命,你就认了吧。” 何氏没想到苏宗耀的态度如此强硬,心中的怒火像加了炭似的燃得更旺了,“怎么,宫里那个是你女儿,国公府那个就不是了你宫里的女儿在享福,国公府那个在受罪呢这事我要是不能为怜姐儿讨个公道,我就不姓何。” 何氏说完就往外去,苏宗耀在后边喊,“你要干什么去” “我要进宫,我要见皇后娘娘,我要让她为自己的妹妹主持公道。” 进宫没递贴子那不叫进宫,那叫闯宫,是要坐死罪连累九族的。苏宗耀赶忙招呼门口两边的使役,“胡闹,你们赶紧把夫人送回房去,看牢了,没有我的吩咐不准放她出来。” “是,老爷。” 使役将何氏架起往屋里去,何氏不甘心的乱挣扎,“你疯啦,你关我做什么放开我啊,放开我。” 苏宗耀只觉一个头两个大,他也万万没想到苏怜能出这样的事,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他去了松龄院。 康妈妈回禀说大老爷来了,正歪在小榻上让女使揉腿的徐老太太立即吩咐让人进来。 苏宗耀作揖请了安,便将今日进宫的事说了。 徐老太太还没高兴多少,苏宗耀也将苏怜的事提了。 徐老太太沉了沉脸色,“你说得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算今次怜姐儿死在国公府也是李家的鬼,这不是万幸中没出事嘛,往后还有个哥儿傍身,地位已然稳固,何必再把事情闹大还要闹到宫里去,传扬出去不丢脸吗” “只是我看何氏不依不饶的样子怕是不想善了。”苏宗耀太了解何氏了,她认定的事没达到目的前都会不计后果的折腾。 捧起一碗茶吃了一口,徐老太太叹息道:“这个媳妇的确是我当年看走了眼,只是她既已是你的妻子,你就该拿出大丈夫的姿态好好的管管。瞧瞧这些年你都被她压成什么样儿了” 苏宗耀汗颜。 徐老太太继续说:“你如今贵为国丈,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何氏若不是受了你的福荫庇佑,哪里有如今的好日子过自古夫为妻纲,都已经有把岁数的,还让她牵着鼻子走像什么话” “阿娘教训得是。” 苏宗耀不能指责徐老太太当年的错配姻缘,他既娶了何氏便是认了,既然认了,所有罪和不快就得自己受着,怨不得旁人。 “把何氏给我看住了,别让她出了这门给咱们苏家惹出什么塌天大祸来。” 徐老太太的声音带着警告诉意味,苏宗耀拱手称是。 苏宗耀回去时何氏还在屋里漫骂,苏盼就在院子里站着,也不敢进去。 “阿爹。”苏盼看着苏宗耀来了,迎上去,“阿娘说的都是真的吗怜姐姐真的伤了宫腹往后都不能再生育了” 苏宗耀没有正面作答,而是说:“你先别听你阿娘胡咧咧,明日去国公府看看你姐姐吧。” “那阿娘呢,阿爹您一直要把她关起来吗阿娘又 没错,她只是想为姐姐讨个公道而已。”苏盼想不通,疑惑万分的看着父亲。 苏宗耀看着苏盼澈澄的眼睛,实在不知要如何解释,“我与你说不清楚,你只需记着,咱们现在的一饮一食,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瞧着,若是失了分寸闯出大祸来,就是灭顶大祸,可不是坐坐牢打打板子就能解决的事。” 苏盼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你不需要太懂,只需要克守本分就好。” 说完这句话,苏宗耀叹息着走开了。他落寞又徘徊的背影,让苏盼看得很难受。 晚风拂过院落,阿娘还在屋子里打砸一切能打砸的东西,她如泼妇般叫囔的声音无比尖锐的刺破空气,像细密的针扎进她的身体,侵入她的五脏六腑。这一刻,她似乎能懂阿爹的背影为何那么徘徊和落寞。因为逃不掉,避不开呀 徐老太太的诰封书是三日后下来的,那一日徐老太太精神抖擞,不厌其烦的摸着她的诰命服饰,每一次抚摸,都觉得无比欣慰和满足。 因为何氏一直在府里闹腾,苏盼便没在苏宗耀吩咐那日去黄国公府探望苏怜,而是选择在何氏请了大夫用了药之后去的。 黄国公府她也随阿娘来过几次,只是这里的二姑娘李楠眼高于顶,拿下巴尖对着她,她便不来自取其辱了。再次踏进黄国公府的大门,苏盼也不想碰到李楠,快速去到苏怜的院子。 一进李家三院,领路的仆妇还没走多远,就撞见李宴满脸怒意不知打哪儿冲出来,险些撞到仆妇。 仆妇惊了一跳,看到是李宴又立即吓得跪在地上,“公子爷。” 李宴发泄般一脚踹到仆妇的身上,“狗东西,没长眼啊。” 仆妇挨了那么重一踢,也不敢叫囔出声,只忙磕头请罪,“公子爷恕罪,是奴婢眼瞎。” 李宴极无风度的啐了一口,然后他终于看到同行的苏盼了。 苏盼已经及笄了,一张脸微微长开,就像本是含苞待放的花沐了一夜春雨,绽得水灵儿水灵儿的,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李宴的眼睛就像双道勾子狠狠的落在苏盼身上,“这不是姨妹么,常素少见你来府里走动,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苏盼被李宴的眼睛盯着得心里突突乱跳,曲了曲膝,“见过姐夫,我是来探望姐姐和外甥的。” 李宴了然一般点点头,视线在苏盼身上上下乱扫,“我带你去吧。” “不必了。”苏盼不想和李宴待在一处,说句话都难受,“有这么妈妈带路,而且我也识得路,就不劳姐夫操心了,告辞。” 苏盼几乎是逃走的,李宴看着她远走的身姿,像一朵被风拂起乱动的花,风情万种,不由赞道:“这小蹄子,想不到路走得这样骚。” 一路连走带跑进了苏怜的屋,不及人禀报便冲了进去。 苏怜乍一看到苏盼,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又面露欣喜,“盼妹妹,你来啦。” 苏盼连忙整理好自己的心绪,来到床前,看着苏怜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样子很是担心,“嗯,我来看看你,姐姐,你还好吗” “无妨,再过几日我就能下地走动了。”苏怜拉着苏盼的手,看着她脸色有异,“你的脸色很不好,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就是担心姐姐,在府里走得着急了。” 对于苏盼的解释,苏怜没有过多怀疑,毕竟她们姐妹俩虽然在有些问题上有分歧,但感情还是在的。“怎么就你自己来了阿娘呢” 第657章 冯氏进京 “阿娘知道了姐姐此番受苦是因为姐夫的缘故,那日回到府里就叫囔着要进宫去给皇后娘娘告状,请皇后娘娘给姐姐主持公道,阿爹不让,把阿娘给关起来了。” 知道是瞒不住的,苏盼也就说了老实话。 苏怜则松了口气,得亏是拦住了,不然真要皇后娘娘出面,她的脸就得丢尽了。这门婚事是怎么来的,皇后娘娘是清楚的,出嫁前她也问过自己的真心实意,嫁进黄国公府是她自己的选择,若真要因为出了事就去找她,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阿爹拦得对,不能让阿娘这样胡闹,届是朝野上下都知道咱们府里的这点破事儿,往后还怎么在京城立足” 听到苏怜这样说,苏盼好像彻底懂了那日阿爹话里的意思,只是她还是很心疼苏怜,“姐姐,你这么委屈,我真替你不值。” “路是我自己选择,再难再苦都得熬下去。”苏怜心里的悔比别人都多,可是现在她已无路可退,紧紧握着妹妹的说,苏怜真心劝道:“好妹妹,往后若是遇到可心的人,一定清楚,不论是高门富贵还是平民百姓,但求待你始终如一。” 苏盼淡淡的笑着,心里清楚这是姐姐对自己这段婚姻选择的感悟。 “姐姐放心,妹妹记住了。” 苏盼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应下这句话,只觉着心里被什么胀得满满的,却说不清楚是什么。 九月十八那一日,一辆青油布马车驶进京城的大门,又走了一个时辰停在荷花巷子的苏宅门口。 一位模样俏皮的小丫头先跳下马车,然后撩帘扶着一位衣着朴素的年轻妇人下来。 小丫头看着苏宅的大门,发出惊叹的声音,“大奶奶,就是这里吧,看看这门庭,好气派啊” 冯氏内心同样激动,但她是主子,得表现得沉稳些,没得在奴才面前失了体面,“别大呼小叫的,去敲门。” “是。” 已入秋了,此时陈氏正拿着针线给苏宗明绣鞋面,绣了一会儿就左看看右瞧瞧,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满意。门房来报,说大奶奶来了,也即是冯氏了,陈氏眉头一皱,总算是到了,心里却没有半分期许。 因为是苏家二房的奶奶,仆妇直接将人领到苏怀礼所住的院子去了,见着满园风景,冯氏努力克制内心的激动,小丫头翠喜却乍着舌头,瞧见这里好看发出啧啧声,瞧见那里稀奇也发出啧啧声,满脸的没见过世面。 仆妇将冯氏领进屋,曲了曲膝,“已经命人给太太通报过了,奶奶先收拾,然后再去向太太请安。” 冯氏端着架式点了点头。 仆妇退下后,她的正经婆母文氏迈进门来,见着冯氏满脸欢喜。在文氏眼里,儿子是她的,儿媳自然也该对她孝敬,陈氏不过是占着个正室的名份,得到的一切尊荣还不是都从她这里抢过去的。“听说你来了,我赶紧过来看看,怎么样这一路还顺利吗” 在老家时冯氏就是因为跟文氏走得太近,没少受陈氏的白眼和敲打,反正与陈氏不对付,她索性也就懒得装模作样,只要陈氏敢找碴儿,她就敢怼回去,谁让她是苏家惟一的一个儿媳妇呢。 “路上还好,尚算顺利,谢姨娘关心。” 文氏是能感觉出来的,这个冯氏待她与陈氏不一样,“既是如此,说明你的身子肯定是大好了,就算是没好,来到京城,什么样的好大夫好药材找不见包管把你治得体体面面的。” “夫君呢怎么不见他”到底是好久没见了,提到苏怀礼,冯氏面上有些羞涩。 文氏是过来人,哪里瞧不出来冯氏的心思。只是礼哥儿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什么德性她还不清楚前几日居然问她要了三十两银子去,她逼问得急了才说是去还赌债。她惊诧之余又不敢把事情告诉二老爷,他如今可是对礼哥儿寄以厚望,指望着他光耀苏家二房的门楣呢。要是知道他依旧没个正经,还去了赌坊赌钱,还不得剥了他一身皮 “你是不知道,咱们家在京城落脚后,二老爷就在西城那里典了一间干货铺,铺子里的事情总得有人操持不是这不就落到了礼哥儿肩上,还不止呢,二老爷还在给礼哥儿挑好先生,指着他明年下场考试,或许还能挣个功名回来,让你脸上也有光呢。” 冯氏听着听着脸就激动得发红,“这么说来,夫君定是很忙了。” “可不是,又要学习这样,又要学习那样,简直就是分身乏术。”文氏说起苏怀礼脸上是骄傲无比,内心却叫苦不迟,她已经好几天没见着礼哥儿了,不知道赌债的事情结了没有。还有,她在他身边闻到过很浓的胭脂水粉味儿。问他,他只说什么逢场作戏。不论是赌债还是逢场作戏的对象,她都 希望赶紧断干净才好,否则冯氏如今来了,以她的精明迟早会发现蛛丝马迹,到时候闹到二老爷面前去,肯定不好收场。 夫君如今这是有出息了,冯氏心中欣慰,也想着定要好好服侍苏怀礼,做个懂事不让他操心的贤内助。 婆媳两个又说了会儿话,等到也歇得差不多了,冯氏去给陈氏请安,文氏则回自己的院子。 在路过二门时,文氏竟遇到打外头回来的苏怀礼,他顶着一脸疲惫得像是整夜不曾睡觉的脸,走路都歪歪扭扭。文氏赶忙迎过去,扶住他,快速将他扶进自己的院子。 进屋后又关上门,此时苏怀礼真极不耐烦,“姨娘你这是干什么我困死了,要回去睡觉。”说完歪在榻上不想起来。 文氏一把将他扯起来坐好,带着质问的语气,“我问你,你的赌债跟你桃花债都清了没有” 苏怀礼想起前几日朝文姨娘要银子的事了,他心虚的打了个哈欠,“唉呀,你提这事干嘛,我要回去睡觉了。” 苏怀礼说着就要起身,文氏又将他按了回去,“我告诉你,冯氏适才已经进府了,你要是不把你身上的那些债都清了,以冯氏的精明迟早会被她发现,到时候闹到你阿娘跟前去,你以为你还有脸” 冯氏来了苏怀礼打磕睡的眼立即瞪得圆大,“这么快” “快什么快发了信回去,可不就是这个时候到京么”文氏且说且推了他一把,“你快跟我说实话,都清了没有” 苏怀礼根本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此刻心中只怪责冯氏多事,乖乖在老家待着不好吗非得这个时候来凑热闹,打乱他步调,“这个贱人,来京城干什么就会破坏爷的好事儿。” “都这会儿了,你还有什么好事儿”文氏心里开始打突,语气有些咄咄逼人。 这是自己的亲娘,自己又朝她拿了银子,罢了,苏怀礼觉得始终得有个人帮着他出主意,“姨娘有所不知,我在外头结识了一个如意姑娘,那姑娘温柔似水,性情极好,我是才算休了冯氏娶她进门的。” 既然进了京,连她眼界儿都高了,何况风流成性的儿子文氏很能理解,但这个什么如意,听着怎么像个不正经的名字,“你跟我说实话,这个如意你到底是在哪里结识的” 苏怀礼咽了咽口水,心里飞速转着怎么给如意的身份开脱,“她原本是个好人家的姑娘,被奸人陷害才会沦落风尘。” 一听到这里,文氏大概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她狠铁不成钢的盯着苏怀礼,“这种勾,引人的口水鬼话你也性,你的脑袋当真是被门给挤了一个娼妇跟冯氏,你阿爹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让你休了冯氏你赶紧给我把这风流债给断了,要不然你就等着倒霉吧。” “断不了了。”苏怀礼神情哀哀道:“我与如意是有真感情的,而且如今她已怀了我的骨肉,我本来想着这两日找个时间与阿爹说,想着他看在未来孙儿的面上答应我为如意赎身,赶在冯氏进京前就把这些事给办了,到时冯氏再怎么闹也无济于事,哪里想到她今日就到了。” “你简直混帐。”文氏气得脑仁又涨又痛。 “姨娘,事到如今,你快替我想个法子吧,如意怀了我的孩子,你总不能让你的孙儿流落在外头吧。”苏怀礼如今无计可施,只能从文氏这里着手。 文氏长长的叹了口气,“我告诉你,休掉冯氏是断然不可能的,你阿爹是不可能答应要个娼妇做儿媳妇的,做个妾倒是还有机会。不不,以你阿爹的心高气傲,就算是做妾,她的身世你也得瞒得牢牢的,不然别想你的孩子进苏家族谱。” 第658章 意外 感觉到文姨娘松了口,苏怀礼心中燃起一丝希望,“若此事能得姨娘玉成,儿子感激不尽。儿子保证,等到如意进门后,定会好好拜谢姨娘,孝敬姨娘。” “你就会说这些甜言蜜语来哄我,不过你虽只叫我一声姨娘,到底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不帮你谁又能真心替你着想”文氏用词感叹,眼中满是怜爱的看着苏怀礼。 苏怀礼一直很嫌弃自己庶出的身份,无数次问自己怎么不是从正室太太的肚子里钻出来的,若不是因为自己是苏家惟的男丁,他的日子肯定很艰难吧。 “想纳妾侍进门,冯氏那关也不容易过,近日不仅要替你外头那个的身世寻个好借口,也得对冯氏上点心。” 苏怀礼在这方面很有天赋,文氏一提,他就明白是什么意思。“姨娘放心,儿子省得。” 九月二十二日深夜,北国敌军将领率部一万从白楼村关隘口悄悄潜入,被萧景仁所率领的李渭部将计就将全部歼灭,并活捉北国敌军将领夏辉,夏辉不堪被捕之事实,仰望长天朝着北国的方向大喊谢罪之言后,咬舌自尽。 消息传回朝堂,举朝震惊。 宣祈稳坐龙椅巍然不动,底下朝臣们却已经议论开来。 “双辽府位置奇偏,真是想不到北国敌军会从白楼那个小村庄后面的隘口突入。” “这处隘口十分隐秘,就算是住在白楼的村民也不知道那个隘口有什么用处,这该是十分熟悉大唐地域的人士才能知道的地方。”言下之下,是大唐出了叛徒,这叛徒是谁,不言而寓。 “可不是,真是好险啦,幸好寅国公世子爷在那里守着,不然真让北国敌军从白楼碍口突袭进来,一点一点蚕食我大唐的军力,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沈重霖听着众人的议论,虽然表面平静,后背的里衣实则已经被冷汗浸透了。白楼碍这个地方是他与宣苑商议了两日才议定的突袭佳地,怎么就被萧景仁给知道了怪道这些日子上朝没见着萧景仁,原来是到双辽去布控去了。 这件事到底是皇帝看出来的还是萧景仁看出来的不可能啊,那舆图他检查过很多次,绝对不会让人看出破绽,可为何萧景仁能未卜先知还是说他已经暴露了,皇帝早已洞悉了他的意图,可这也不对啊,若真是暴露了,皇帝哪里还会让他担任兵部左侍郎一职 “沈大人,你曾在双辽府的甘宁县任过职,可知道白楼村后有这么一处关隘口” 有人问沈重霖,不少人也都尖起耳朵听。 沈重霖故作如常道:“我只听说过白楼,却不曾去过这个地方,所以对那一片的地势并不熟悉。” 那人也只是想到沈重霖在双辽府的甘宁县任过职,随口一问吧了,并不打算深究。 可沈重霖还是吓得脚指头都在打颤。 “叛帝投靠了北国,身上又拿着大唐的军事重地布防图,正所谓如今敌人在明,我们在暗,完全是防不胜防。虽然陛下已经迅速做出换防决断,只是大唐地大物博,总有些小地方顾及不到,否则也不会轻易让人钻空子了。” 孙学雍报了一眼众位臣工,视线主要还是在沈重霖身上落得轻久,“陛下,此次能缴杀北国敌军一万人,除了陛下深谋远虑之处,也不乏侥幸在其中。在大唐,像白楼隘这样的地方还有很多,不能只靠将士们警觉,以微臣之见,地方上的百姓也要发展起来,最好做到全民皆兵,将大唐关内村与村,县与县,府与府织成一张密,消息互通,资源共享,定能叫北国敌军不敢挑衅。” “陛下,孙大人说得有道理,只要咱们大唐境内的百姓相互扶持和监督,北国敌军想作妖连门都没有。” “陛下,臣附议。” “陛下,臣附议。” 沈重霖很抑闷,这些朝臣们也不是头一日站朝班,可是为什么就是在宣祈的带领下能如此团结,两个甚至有世仇的家族在此时都能放下成见共同御敌,他真有这么大的驭臣魅力么 皇帝真要应下孙学雍的提议,那么就给他与宣苑的大事添了无数的难度。 “此提议不错,朕准卿所奏。”宣祈一直悄悄下睁着沈重霖的反应,在他第一时间听到这个消息时同样露出的惊愕,只是这种惊这诧的表现并不是因为萧景仁成功截杀北国敌军,而是仿佛在自省怎么就被发现了更有惶恐从他眼中流露出来,或许他自己还没发觉,他佯装的镇定表情其实十分的可笑。 宣祈声音一落,沈重霖没有如释重负,而是感觉身上压了个几百斤似的。 他也不敢抬头去看宣祈的表情,害怕眼睛一旦对视上,暴露他更多的信息。 下了朝后他并未立即出宫回府 ,而是去了兵部与兵部尚书一起讨论这次的战事。他又站在从双辽府拿回来的舆图上,这舆图是他自己亲自送进京的,看了一遍又一遍没有任何问题,那怎么就让萧景仁撞见了呢难道是巧合 他一直在兵部待到大半下午才出宫,想了无数的可能,最后也可能暂定为巧合。 要是皇帝发现这舆图有问题,怎么可能不找他问话可从他回京到现在,别说私下宣他觐见,就是在朝堂上也甚少与他说话。 揣着满肚皮的疑惑,沈重霖在沈府门口下了马车,刚走了两步,又见家里别一辆马车停了过来。 苏玫搭着女使巧月的手腕下车,看到沈重霖站在台阶上像是等她的样子,连忙往前紧了几步,“夫君,你回来啦。” 沈重霖心里有事,敷衍着应了一声,“这是去哪儿了” 夫妻俩一前一后迈进门槛,苏玫觉着这种事始终是瞒不过,便也实话实说,“今日我娘家添人口,阿娘叫我过去坐了坐。” 添人口沈重霖好奇的瞥了苏玫一眼,“添什么人口” 苏玫闻声脸色不大好,叹了口气道:“我庶兄纳妾。” 苏怀礼纳妾 沈重霖并没有太奇怪,苏怀礼本就是个不安份的,在老家时就没少沾花惹草,来到京城见了世面哪里还能瞧得上糟糠之妻“不知纳的是哪家的姑娘” “听我阿娘说是水柳巷一户读书人家的姑娘,家道中落,父母双亡,家中只余一个哥哥。哥哥尚未娶妻,就等着嫁妹妹的聘礼拿去娶妻,我那庶兄瞧上姑娘人貌美,那姑娘受难时曾遇上我哥哥英雄救美,两人一来二去便熟识起来,这桩亲事成得倒也没费什么力气。”苏玫没好意思说那姑娘已经怀有身孕的事,太丢人了。 苏怀礼还能干出英雄救美的事儿沈重霖怎么就觉得不能信呢 水柳巷多杂役混子,总之是个龙蛇杂居之处,可甚少听说那里住着什么读书人。不过这都是苏家的事,只要不求到他面前,他就没必要去多事。 “好事一桩,我怎么瞧着你不大高兴的样子。”二人转过连廓角,沈重霖随意问着。 苏瑜叹道:“你是不知道我那个庶嫂,惯是个有脾性的,她才进京没几日我庶兄就整出这样一出,她在喜堂上闹腾得厉害,我阿爹很不高兴。” “家和万事兴,你有空就回去劝劝。” 她才不会回去找不痛快,苏怀礼自己院儿里是泛洪还是着火,都不关她的事,“是,夫妻这是回书房吗” “我还有事需处理。”沈重霖点点头,径直往前面走。 “正好我之前给厨房打过招呼,煨了降火去燥的百合莲子汤,一会命人给夫君送一碗去。” “好。” 苏玫的声音进了他的耳却没进他的心,沈重霖着急与宣苑安排在自己身边的信使互通消息,也不理苏玫,匆匆就往书房去了。 第659章 心怀叵测的李宴 一想到今日在苏宅喜堂上冯氏张狂大闹的模样,苏玫心里就无比难受,苏怀礼固然不是个东西,但冯氏这样闹腾真的好吗苏玫此刻已经能预想到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铁定是只要苏宅出了不妥,铁定会来找她出主意,她哪里有闲心却管苏怀礼后院儿的闲事 她内心憋闷烦燥,却无人可以倾诉,才跟沈重霖说几句,瞧他那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估计后面连她说什么都没听清吧。罢了,与其说就不该在他面前表现自己的脆弱,还不如说他对自己的所有情绪都视若无睹。 何苦自讨没趣呢。 沈重霖疾步回到书房,一进门就将门后扣,并吩咐外面的使役走远些,不得打扰。 将朝帽除下,推开窗户,折身回到书案前尚未落坐,一道暗影便纵窗而入,稳稳的立在地上。 沈重霖也没看他,只沉着脸说,“听说夏辉被抓,还咬舌自尽,我送进京的舆图是与主上确认再三才献进宫的,断然不会出错。而且白楼村后的隘口十分隐蔽,除了当地人几乎无人知晓,萧景仁是怎么知道的我现在迫切需要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有办法马上联系上主上吗” 暗影道:“我就去联系,你切勿轻举妄动惹人生疑。” 沈重霖刚要点头,外头突然响起一声仆妇的声音,“大人,夫人命老奴给您送百合莲子汤来。” 暗影眸色一凛,杀机毕现。 沈重霖抬手阻止他,“是有这么回事,你先去传话吧。” 暗影转身又从窗户跳了出去。 沈重霖说,“进来吧。” 热闹繁华的大街上,苏盼带着女使水仙从一家卖上等绣线的铺子里走出来。她站在街沿口上,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快下山了,咱们脚程快些到集芳馆去。” 苏盼想赶在苏怜生养的哥儿百日前绣一身小婴儿的衣裳给他,也算是她这做亲姨母的一份心意。何氏本来是想跟着一起出来的,只是她感染了风寒才松快,便不好叫她出来中风邪,但何氏嘱吩她快去快回,家里等着她一起用晚膳。 马车在集芳馆门口停下,苏盼下车进去选了几匹摸着极为舒适的料子,出来时太阳正好开始西斜。 刚要上车,突然听见一道令她起鸡皮的声音响在耳边,“这不是盼儿姨妹么,真是巧啊,居然在大街上都能遇到。” 苏盼回身一瞧,就见姐夫李宴带着一脸轻佻的笑意望着她,他身边的狐朋狗友则怂恿李宴介绍苏盼的身份。 李宴上前站到苏盼身边,挨得很近,“这是我家那婆娘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妻妹,来来来,小姨妹,快来见过几位公子爷” 苏盼极不自在的退了退步,想离李宴远些的目的很明显,“姐夫,我还有事,得先回府了。” 谁成想李宴胆大包胆伸手就将苏盼拉住,“别着急嘛,相请不如偶遇,我们正要去芙蓉楼吃酒去,小姨妹也要用晚膳不是,不如和我等同去,也好见见世面。” 苏盼用力挣扎了一下,她挣脱不开,有些恼了,“姐夫,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干什么快放开我。” 李宴没半分要松手的意思,反而厚颜无耻的笑道:“你都叫我姐夫了,姐夫还能害你不成走吧。” 苏盼挣脱不开,直接就叫李宴给拖走了。 水仙着急的追上去,拦住李宴,“姑爷,家里夫人还在等着姑娘回去用晚膳呢,求您放开姑娘吧。” 李宴一把将水仙推倒在地,“滚开,不开眼的奴才,也不看看老子是谁,容得你冒犯我是你家姑娘的姐夫,还能一口气把她给吞了你回去给你家夫人传个话,就说我请姨妹吃饭,吃完饭立即就送姨妹回去。” 说完,不待水仙反应,李宴便扬长而去。 只听得苏盼紧张又恐惧的声音,“你开我,李宴,你放开我。” 李宴嘻皮笑脸的应着,“不是李宴,是姐夫。” 水仙从地上爬起来,她自己势单力薄,肯定奈何不了姑爷,只能上车赶回府去通知夫人。 前几日下了入秋来的第一场雨,何氏那时正坐在船上采湖里干了壳的莲蓬,这雨下得又没预兆,偏偏雨势又急又大,何氏没做任何防护,等她回到岸上已经浑身湿透了。这就样着了凉,昏昏沉沉好几日,用了好些苦汤药才恢复过来。 此时正歪在榻上让小丫头揉着发酸的腿,忽听得外面响起一阵匆促的脚步声,吵得她头又疼,正要发火,就见先前随苏盼出门的水仙着急忙慌的站在她面前,急急道:“不好啦夫人,出事了。” 这水仙是他们搬进苏府后新配在苏盼身边服侍的大女使,贴身女使,“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水仙急得快哭了,“我跟姑娘买完料子出来准备回府,没想到碰到了国公府的李家姑娘,他想请姑娘去吃酒,姑娘不愿意,不料他竟执意将姑娘给拽走了,奴婢想拦住他,还被他推倒在地。夫人,您快快想想办法吧。” 说起李宴那个混账东西,何氏的头更痛了,也不让人揉腿了,疾声问,“人呢,去哪里吃酒了” 水仙想了想,说:“芙蓉楼,说是去芙蓉楼。” “走,快走。”何氏慌里慌张的吩咐。 苏怜是怎么跟李宴勾搭在一起她心里十分清楚,那个李宴骨子里就是个烂人,要是苏盼再毁在他手里,她真是要欲哭无泪了。一想到她再也不能生育的苏怜,何氏就把李宴恨到骨子里,可她全然忘了当初她是极力愿意促成这门亲事的。 且说苏盼被李宴拽进芙蓉楼,一行人浩浩荡荡要了二位最南边的雅间。苏盼没来过芙蓉楼,但见这里布置与寻常吃饭的酒楼不同,想来也是高极别的。她被李宴按坐在椅子上,他同行的一个公子突然说:“宴哥哥,我刚打听了,这隔壁的雅间还空着呢,你用不用单独与姨妹开一席啊” 这番话说得苏盼毛骨悚然。 李宴却大笑起来,“哈哈哈,还是石兄你了知我,不若这样好了,我看姨妹也不想动了,不若你们先到隔壁去坐坐,等我这里与姨妹吃好喝好了,再过去敬你们酒吃。” “咦咦。” 几个狐朋狗友开始起哄,那意味不明的猥琐样子吓得苏盼脸色惨白。 等到雅间里只剩李宴和苏盼二人,李宴亲自替她沏上茶来,“好妹妹,快尝尝这茶,芙蓉楼的茶可是京城一绝啊,你既然来一趟,不尝就可惜了。” 此望的苏盼,只觉李宴的一颦一笑都是洪水猛兽,她极力想逃离这里。一想就起身朝门口去,可李宴又岂会让她如愿拦在她面前,双手排开,苏盼冲得极,一下子就撞进了他的怀里。 李宴趁势收手,将苏盼紧紧环在怀中,“姨妹这是对姐夫图谋不轨呀,你姐姐要是知道你对我存了这投怀送报的心思,还不得伤心死” 苏盼羞忿的推搡着他,拼了命的想挣脱,“李宴,你疯啦,我是你姨妹,你快放开我,不然我就喊人了。” 李宴不松反紧,“你喊吧,要是真要把人都喊了来,瞧见咱们这样,吃亏的可是你。” “你无耻。”苏盼愤怒得涨红了脸,“我姐姐因为你已经不能再生育了,你居然不带半分愧悔,还有心在此调戏你的姨妹,你简直不是人。” 李宴徒然笑了,抱着苏盼后退着,直到退无可退倒在一张榻椅上,他居高临下,眼中尽是不怀好意的欲念,“既然你姐姐不能再生育了,不若你替她生如何” 第660章 撞破好事 这句话震愕得苏盼神魂离体,姐姐已经被李宴给毁了,难道她也要落进这个蓄牲的魔掌吗 不,不能,她不要和姐姐走在同样的道路,她还有自己想拥有的人生。 苏盼不能坐以待毙,她拼了命的挣扎和拍打李宴,“你敢这么对我,我就去报官,让你们李家丢尽颜面。” 李宴牢牢控制住苏盼手,也用跪的姿势按住苏盼踢打的腿,“出了这种事你好意思去告官那你就去告吧,看看到底是谁丢尽颜面” 苏盼绝望了,自古出了这种龌龊事,又有几个人真会去怪责男方的,还不都是指责女方不知检点,蓄意勾引什么的她该怎么办真要让李宴得逞,她还不如咬舌自尽算了。 “救命救命。”苏盼咽咽的哭了。 李宴将头放低,将她的身影在瞳孔中放大,“别浪费力气了,大街上这么吵,谁能听见你喊什么也别指望隔壁会有人来救你,隔壁雅间坐着什么人你很清楚。” “你不是人,你是蓄牲。” “别这样说,从现在开始,你就要成为我的人了。” “啊。” 何氏紧绷着心神在芙蓉楼门前下车,上石阶时由于急促险些摔倒,幸好水仙手快扶住,她也不得空休息,进门拽住一个大堂小厮就问,“李宴在哪儿” 李宴是芙蓉楼的常客,这个大堂小厮也正好认得,只是今日不是他接待的,“适才瞧着李公子上楼上雅间了,至于哪间,小的今儿不在楼上当值,不知情。” 何氏将人丢开,携裙蹭蹭蹭上楼。 芙蓉楼的格局不小,能上楼的也都不是普通的宾客,何氏哪管这些,她现在只想快些找到苏盼。于是她一间一间推开门寻找,这里没找到下一间,下一间没找到再下一间,楼上多半的雅间都被她的突入而受到惊忧,纷纷站到门外,指责何氏的冒然行径。 何氏充耳不闻,现在她只有看到苏盼才能听见旁人的声音。 终于,她推开一扇门,入眼的一幕瞬间让她的眼白爬满血丝。 她看到了什么李宴将苏盼按在榻椅上,不顾苏盼惊恐万状的哭喊声,外裳被扯开了,露出了里面鱼戏莲叶的粉色兜衣,李宴则将头埋在她的颈项间,做着下流无耻的行径。听到有人推开门,正想骂是谁人不长眼,瞧着是何氏,他先是顿了顿,然后露出一副十分扫兴的面孔来。 “岳母大人,您也来了。” 这世间李宴只喊她阿娘做岳母,趁着李宴松神之际,苏盼得了机会一脚将李宴踹翻在地。随即合拢自己的衣裳哭着坐起来缩到榻角将头埋在膝间痛哭。 何氏见状,呼吸变得粗重,脸色铁青,连声音都被心中的怒火烧得颤抖起来,“李宴,你这个浑账东西,她是你姨妹,你怎么能这么对她,你还是人吗” 听着岳母大人的咬牙切齿,李宴到底还是有一丝心虚,但他是什么人何氏几句话哪里能震得住他那一丝心虚之感也只在心中掠过,连半点痕迹都不曾留下,“你也说了只是姨妹,又不是亲妹妹,有什么不妥我这是要把她变成真正的一家人,咱们两家再亲上加亲,不好吗” “你你无耻。”何氏虽然贪婪国公府的富贵,但也决不可能真叫两个姑娘都折到国公府里去。此时听了李宴的话,怒火攻心,“我我跟你拼了。” 何氏说完朝李宴冲了过去,此时因为何氏的闹腾,雅间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看热闹,李宴被怒不可遏的何氏揪扯着衣衫的头发,瞬间狼狈得颜面尽失。而且门口还有随他同行的狐朋狗友看李宴的笑话,李宴也恼羞成怒,不顾及长幼有序的规矩,与何氏扭打在一起。 “你个疯妇,快放开。” “你混蛋,你害了我的怜姐儿,又想来害我的盼姐儿,我跟你拼了。” 水仙过去护着衣衫不整的苏盼,何氏与李宴一老一少扭打在一起,门口还有不少凑热闹的围观者,起哄者,一时间楼上热闹非凡,这个雅间门口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 苏盼哭得伤心欲绝,看到阿娘为她跟李宴拼命,李宴毕竟年累,她阿娘的身子也才大好,哪里能是李宴的对手苏盼一边恶心的不愿意靠近李宴,一边又担心阿娘吃亏。 最后,她还是担心何氏被李宴伤到。胡乱将衣裳系好,下了棍椅去拉扯李宴,“你滚开,不要碰我阿娘。” 拉扯中,李宴的脸被苏盼的指甲划破。 李宴一怒,用力一推,将苏盼推倒在地,头磕到椅子角,红色的液体立即顺着雪白的颜颊下汇到下巴滴落到地上。 “姑娘。”水仙惊叫一声,去扶。 何氏见苏盼受伤,心中大为悲恸,抄手小几 上的一把茶壶朝李宴的脑袋砸去。 可是李宴发现了,何氏扔的茶壶没有砸伤他,反而将李宴更加激怒了。“你这老疯婆子,敢跟小爷玩儿阴的。” 说完,一脚踢中何氏的腰眼子。 何氏吃痛中趁李宴收脚时又拽住他的衫摆,二人又推搡起来。何氏打不过李宴,后背抵在了窗腰上,扬手一抓又把李宴的脸给抓破了。李宴反手就是一巴掌煽打在何氏脸上,何氏被打得懵了半瞬。 “阿娘。”苏盼担心的喊。 这一喊将何氏喊回了神,她看到李宴折身想跑的样子,伸手又要拽住他。 此时的李宴已经彻底被何氏激怒了,他失去了所有的理智,转身看到何氏那张凶狠的五官,在她抓住自己的瞬间借力挥力一推,何氏的后背又重重撞在窗腰上,她吃痛间身子后仰,下一瞬间整个人往后倒去。 这是三楼。 楼下是大街。 大街上铺着长方块的石砖。 在何氏在窗棂处消失的瞬间,雅间门口围观的吵闹声也消失了,紧接着窗棂外传来的一声巨响,彰响着出大事了。 李宴也在这一声巨响后恢复了理智,他匆匆站到窗棂前,看到何氏四仰八叉的趴在地上,脑袋下,刺目的腥红色漫漫延开。 苏盼顶着一张带血的脸也来到窗前,只朝窗外望了一眼,便尖叫着转身冲出门去。 她边跑边喊,“阿娘,阿娘啊。” 第661章 何氏之死 苏盼跑得太急太快,两只脚打了架,她从二楼的楼梯处滚了下去。 “咚咚咚。” 身上的骨头像是全被摔碎了,苏盼动弹不得的躺在一楼楼根处,眼睛死死地望着大门的方向,唇角溢着血。 “姑娘,姑娘。”水仙冲下楼,哭着扶起苏盼,“你别吓奴婢啊,你说话啊” 苏盼只吐着血沫儿,半个字都说不出来,慌得水仙哭喊起来,“快来人啊,救命啊,救命啊。” 何氏这辈子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的结局竟是如此,她瞪着双眼死不瞑目,在众多人的围观中视线一点一点的模糊,直至神智彻底的掉进黑暗。 最后一抹晚霞已经在无垠天迹退尽,西边升起的月光惨惨淡淡的洒向人世。 芙蓉楼里出了人命,死的是谁,犯人是谁,诸多双眼睛看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是容不得半点抵赖。何氏死在当街上,早有人向京兆衙门报的案,在衙门来之前,回过神来的李宴匆匆忙忙跑出芙蓉楼,也不知去了哪里。 衙门里来了人,何氏的尸身被抬走了。衙役了解了些案情,迅速回去禀报。 苏盼被送进了附近的医馆,一边求大夫救命,一边请人到苏府去报信。 今日苏宗耀受新友所邀一同前往城外秋游,将将回到府里,屁股尚未坐热,就接此噩耗。 他被震惊得无以论述,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何氏死了 怎么就是死了 他下午出门时不还好好的吗 他跄踉着脚步往外去,他是不中意何氏,可何氏到底跟了他这么些年,还给他生了两个姑娘,他对她没有爱,可是一听到她死了,苏宗耀的内心还是被揉成一团,难受得无法呼吸。 李宴也不知哪来的精神和毅力,竟一口气跑回了黄国公府。 李三老爷和曾夫人夫妻两个刚刚去看了孙子成哥儿,正准备回自己院里,突然就见儿子李宴满头大汗神情慌乱的跑过来,步履踉踉跄跄险些摔倒。夫妻两个先是面面相觑,而后曾夫人迎上去拽住他,“你这慌里慌张的跑什么你后边有谁追你吗” 李宴看着曾夫人,忽然想到何氏趴在血泊里的惨状,他喘着粗气,缓缓抱住自己的头,满脸全是冲动过后的悔恨和迷茫。 他这副样子简直将曾夫人吓死了,连李三老爷也意识到出了大事。走过来一把将他扯到自己跟前,“你到底闯了什么祸说清楚” 李宴浑身一个激灵,恐惧的后退着,嘴里还反复念念叨叨,“不是我,不是我,是她自己要来招我的。” 他这猛地一抬头,曾夫人就瞧见他脸上的抓痕,都破了皮肉了,她既是心痛又是难过,“宴哥儿,你脸上的伤怎么来的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快说啊” 李宴说不出口,他转身迅速跑开,回到自己屋里将门牢牢扣住。 李三老爷和曾夫人跟过来,不论怎么叫门,李宴都不开。 “三老爷,这可怎么办呀”曾夫人慌得六神无主。 这个时候李三老爷能想到的也只是李宴在外面可能跟人打了架,完全没把他往成了杀人犯的方向去想。“你别慌,我去问问,你继续叫门。” 曾夫人早已没了主见,李三老爷怎么说她便怎么做。 李三老爷来到大门口,寻问了今日李宴出府的事情,岂知今天李宴出门没带随从,所以一时间他们也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 李三老爷只好作罢,转身往府里去,可他还没走多远,就听见看门户的小厮朝他喊,“三老爷,三老爷,京兆衙门的衙役来找咱们宴公子。” 京兆衙门的衙役来了来找李宴什么事儿这会儿李三老爷的心开始微微上悬了,又转回去。 衙役头捕看着李三老爷,客客气气的拱了揖,“李大人。” 李三老爷也客气点了点头,“不知几位衙寮找犬子何事” 衙役头捕要拿人,语里自然不能拐弯抹角,“李大人,今日贵公子在芙蓉楼对苏府的千金苏盼姑娘欲行不轨,被赶来的国丈夫人何氏撞破,何氏不忿贵公子行径与之扯拉,不料贵公子恼羞成怒,冲动之下将国丈夫人何氏推下楼摔死在当街,何氏的尸体已经运到了衙门,适才国丈大人也到衙门去认了尸,国丈大人已经将贵公子告到了京兆衙门,京兆尹大人派小的人前来带贵公子前去堂上问话。” 李三老爷如被雷劈了一般定在原处,浑身血气层层上涌,怪道那浑账回来那般惊恐,竟是惹出了人命官司。他身为朝廷命官,若是阻扰衙役办差,就是知法犯法,可这要是让衙役把李宴带走,想想苏家有谁在撑腰,李宴还能活 着回来吗 李三老爷拱手朝衙役头捕作了一揖,“我不阻扰诸位办案,只求能给我与话的时间吗” 衙役头捕见李三老爷放下身段朝他作揖,都是在京城里过活,说不定哪一日谁就犯在谁手上,既然能确定李宴就在府里,真要是跑了也是李三老爷这个朝廷命官的责任,他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时辰不能太多,还请李大人不要难为小的们。” 李三老爷感激不尽,“多谢,这边请。” 曾夫人拍门拍得累了,正用嘴劝说,“儿啊,你快把门开开,有什么事跟阿娘说,阿娘还能不管你不成瞧瞧你脸上的伤,得赶紧找个大夫看看,否则化了浓可是要出大乱子的。儿啊,你快开门啊。” 一阵纷踏而至的脚步声缓缓靠近,曾夫人回头,看到李三老爷领着五六个衙役过来。她内心没来由的突突乱跳,紧张的看着李三老爷,“这是出什么事了” 李三老爷没理曾夫人,站到门前,几下就粗鲁的将门给踹开了。尔后进屋找了一圈竟没见到李宴的人,衣柜门缝里卡住的半截曝露了他的行踪。李三老爷拉开柜门,一把将李宴从柜子里扯出来,随即一脚踢到他身上,指着他破口大骂,“你个浑账东西,衙役已经到府里来了,你以为你能逃得了” 衙役上门了李宴一脸绝望的瘫坐在地上。 第662章 悔之晚矣 曾夫人看李三老爷那一脚踢得那么狠,哭着扑过去护住他,“三老爷,你这是什么这么用力踢,仔细把他踢坏了。” 李宴趁机窝在曾夫人怀里,身上巨痛也不敢作声。 “踢坏了,踢死他都是死该。”李三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我问你,你不知道苏盼是什么人吗她可是你的亲姨妹,你怎么动色心敢动到她身上府里这个媳妇你再不中意,也是你自己坏了德性闯出来的祸事给娶回来的,再怎么样人家也给你生了个儿子,替你替咱们李家三房传宗接代了,是大功臣,你倒好,不但不知收心,成日还在外头胡作非为,心思都敢动到你姨妹身上去,你在做这些糊涂事之前怎么不想想咱们在府里是个什么处境,你真想让李家尝尝灭顶之灾吗” 曾夫人听到这里自认为听出些门道,以为是李宴看上了苏盼,然后对苏盼用了强,苏盼不从,这便是脸上这伤势的由来。她心里也凝了一股子恨铁不成钢的气,用嗔责的语气开口,“你要是中意苏盼,咱们正大光明走流程便是,何苦非礼人家还闹到了衙门里” “你住口。”李三老爷知道曾夫人没听全乎,不懂他话里的真正用意,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脾气,“看看你都教了他些什么你知不知道他今日在芙蓉楼对苏盼行不轨不事让亲家母撞破,亲家母要教训他,这小蓄牲恼羞成怒,将亲家母推出窗户摔死啦。” 曾夫人突闻此言,惊得瞠目结舌。别说李宴瘫坐着不能动,现在连她也瘫坐着动不了了,“宴宴哥儿,你阿爹说的都是真的” 李宴知道自己闯了祸,他跑回家来就是为了寻求家族的庇佑。他跪在李三老爷面前,抱着他的腿哭道:“阿爹,不是儿子的错,真的不是儿子的错,是苏盼那个小贱人勾引儿子,儿子才会犯错。你快救救儿子,儿子不想去衙门,儿子不想去衙门。” “你现在知道怕了,你义气用事时可曾想到有此时此刻”李三老爷捂住胸口,他觉得自己快要被这孽子气得不能呼吸了。 听阿爹的意思是不想管他了李宴当即转头求起曾夫人来,“阿娘,你快去求求大伯父,让他救救我,他是黄国公,功在朝廷,你快让他跟外头那些衙役说,不准把我带到衙门里去。” 曾夫人这辈子都没见着儿子如此彷徨无助过,她痛心疾首的一把抱住儿子,“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李大人,时辰不早了,小的还要带公子回衙门交差。” 衙役头捕迈进门来,也不待李家三房人再说什么,拖着李宴便走了。 曾夫人眼前开始发花,身形歪歪倒倒就要站不稳。李三老爷忍住自己的不适扶住她,“夫人,稳住了,这事儿才起头呢。” 曾夫人靠在李三老爷怀里哭道:“老爷,怎么办,快想想办法救救宴哥儿啊” 李三老爷一时想不到别的办法,只说:“我现在就去找大哥哥,咱们家还没分家呢,宴哥儿是闯了祸,大哥哥不可能不管。此事在宴哥儿媳妇那里瞒住了,他刚出了月子,万一再有个三长两短,宫里那位一施压,咱们就算是十个李家也撑不起这个罪来。” 曾夫人哭着点点头,目送李三老爷往大房院儿里去。 这一日,女婿欺负姨妹被丈母娘撞破,女婿一怒之下推丈母娘出窗摔死之事,犹如,刮得京城每个角落都知道了。 又因为李宴的辩识度太高,丈母娘的身份以及姨妹的身份很快也被人扒了出来。 公堂上,京兆府尹审案,衙门外围观看热闹的百姓经久不散。 李宴一味只说苏盼勾引他,何氏打她,他推何氏出窗是意外,不是故意。奈何当时雅间门口太多人围观,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又能做证并非苏盼勾引,而是李宴动手调戏,有人证又有物证,案件清晰明了,李宴被关进大牢。 按照正常程序,案情如此清晰明白,只需再过一次复核就可上报定案定刑。但李宴是黄国公府的人,杀的人是他的丈母娘,这里面牵扯了太多复杂的人物关系,所以京兆府尹也不敢擅自断案,一道折子就将案情连夜呈到了皇帝面前。 次日早朝过后,皇帝将孙学雍留在了御书房。他没立即将京兆衙尹的折子给孙学雍看,而是问,“昨日傍晚芙蓉楼的事情你可清楚来胧去脉” 孙学雍拱手道:“启禀陛下,因为人证居多,说法大致相同,事情真相应该就是黄国公府三房李宴调戏姨妹被丈母娘撞破,丈母娘愤怒之下与其揪扯,李宴恼羞成怒,冲动之下将丈母娘摔出窗外致死。” 与京兆府递来的折子上说法一般无二。 宣祈轻轻将折子在玉案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这案子的案情看似清楚明了,但内里实在牵扯太多,京兆府尹递上折 子来,用意也很明显,他不敢轻易下决断。 御书房里沉默了许久,孙学雍大概能猜到皇帝在想什么。“陛下恕微臣揣摩上意之罪,陛下可是在想若是皇后娘娘知道了此事会不会插手” “皇后的性子你也清楚,她看似冷漠,其实苏家有什么事她没管” 孙学雍点点头,十分认可皇帝这番说辞,“此案案情明白,依微臣之见,若是判得公正,国丈大人应该不会闹到皇后娘娘面前,怕只怕李宴的正妻是苏家的人,万一她不想自己守寡,肯定也是会求到皇后娘娘跟前来。” 孙学雍考虑得一点儿也没错,此案案情明了,京兆府尹却迟迟没有定案。 纸包不住火,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 苏怜还是知道了。 就在她要抱着孩子回苏府时,曾夫人扑嗵一声跪在了她面前。 委实而言,自从嫁进国公府,这个婆母待她还是不错的,纵使她再宠爱李宴,一旦他们二人有矛盾,婆母都是向着她,去数落李宴。所以婆母这一跪,苏怜就狠不下心撇下她走开,“阿娘,你让开,我回回娘家去看看我娘。” “宴哥儿媳妇,我知道这件事你难以接受,宴哥儿是对不住亲家母,我们愿意到亲家母面前去赎罪,可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啊,亲家母已经不在了,宴哥儿还在啊,他是你的丈夫,难道你愿意看到他被斩头,然后你守一辈子活寡吗” 第663章 手心手背都是肉 从偶然听到女使们低声议论到现在,苏玫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懵滞状态。素日里不见沈宴踪影,她也没怀疑什么,哪成想到今次是因为他将自己的丈母娘摔出窗外摔死,被京兆衙门的衙役给带走了 逼问了嚼舌根的女使,她知道了事情始末,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怎么就没来个人通知她一声呢她是嫁给了李宴,可也是苏家的女儿不是吗 此刻的苏怜既担心苏盼的情况,又担心阿爹的身体,更为自己嫁了个蓄牲而感到彷徨和绝望。 婆母的话很残忍,却是她现在即将面临且逃避不开的问题。“那您说,我该怎么办放任杀人凶手逍遥法外,让我阿娘死不瞑目吗” “成哥儿还小啊”曾夫人哭着求道:“成哥儿还那么小,你忍心他失去父亲吗宴哥儿媳妇,我不求你别的,只求你愿意到亲家公面前说几句好话,不论是坐牢还是流放我们都认,只求你能活下他一条命,也好让成哥儿知道他父亲是活在这世上的,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苏怜的心像是被刮了一个大口子,痛得她无法呼吸。 成哥儿也被苏怜带走了,李三老爷得知后狠狠的训曾夫人,“你怎么能态她把成哥儿带走万一她此去不复返,咱们儿子搭出去了,孙子还要搭出去吗” 曾夫人伤心过度,哪里注意到这些,她这几天日日成泪洗面,眼睛都快哭花了,“成哥儿是她的亲子,又太小,哪里能离得了阿娘,离开就活不成了。倒是你,去衙门见到宴哥儿了吗他说什么” 李三老爷这几天没少为李宴的案子奔波,但人证物证具在,哪里容得了他狡辩他也求到大哥,如今的黄国公面前去了,他还没说话,大嫂嫂张夫人便阴阳怪气的抖落前事,“当初我就不答应结这门亲,你们非是不听,上赶着害怕娶不上似的着急就娶了回来。瞧瞧现在,咱们宴哥儿也苏怜不睦,别说两人处在一堆说说悄悄话了,就是面都极少见到,这哪里叫夫妻,连个陌生人都不如。女婿为奸姨妹摔死丈母娘,这是多大的丑闻我们黄国公府的脸面都被此事给败尽了,幸好我家哥娶了亲,否则有这么个笑话让人看在眼里,谁家还愿意把姑娘嫁进咱们家来” “行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张夫人说的是事实,字字句句都在正理上,所以黄国公心里也很恼火。但李三老爷求到他面前来了,他也不能任由张氏对他数落,也得给他留点面子,“你交待下去,府里的下人们不准谈论这件事。” 张夫人表情上恨恨的,心里却乐于看笑话。“是。” 张夫人走后,黄国公对李三老爷说,“此事的来胧去脉清楚明了,就算我想帮忙也无处着手。何况咱们皇帝新登基,哪里容得了案情如此清楚的案子办不明白我纵使与京兆府尹有几分交情,他也要顾他头上那顶乌纱帽不是” 李三老爷十分颓败的坐在圈椅上,面如死色,“难道真要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此事若说还有回旋的余地,必在宴哥儿媳妇儿身上。”黄国公出主意,“亲家母已经没了,真让宴哥儿去死也救不回亲家母的命,苏氏既然已经是李家的媳妇,那么事事就该以李家为先。况且成哥儿还年幼,苏氏也没多大年岁,没了宴哥儿她又能得到什么好处你们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只要能说动苏氏求情,保下宴哥儿的命来,往后时日一长再作打算不迟。” 李三老爷把这话听进去了,也跟曾夫人做了交待。 曾夫人正要去找苏怜说话,不料苏怜无意间听了女使们嚼舌头,得知了事情真相。着急回苏家看看情况,刚到门口就碰到了曾夫人,才有了她下跪求苏怜活李宴性命那一出。 凤香怀里的哥儿不哭不闹,似乎在静静聆听车窗外的热喧嚣繁华。凤香忧心冲冲的看着苏怜,自从一上车,她就一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毫无反应,就算神魂离了体似的。 “姑娘,咱们匆匆回来,也没把哥儿的乳娘带走,一会儿回到苏府,还得立即找个奶娘才妥当。” 苏怜偏过头看了看襁褓中的儿子,泪水止不住的涌落,“你说他怎么这么命苦亲生父亲害死了亲外祖母,等到以后他长大了,知道这些事,会不会后悔投胎到我肚子里,成为了我的儿子” 凤香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苏怜,这种荒唐的事儿落到谁身上都不会好受。 苏怜抹了抹泪,“是我被气糊涂了,一会儿到了苏府你再回趟国公府,接乳娘过去吧。我听府里的老嬷嬷说总换乳娘,孩子有可能会闹肚子。” “是。” 九月份的天,秋老虎还很厉害,尸身不能在京兆府的停尸间搁太久。 徐老太太年纪大了,不够精神操持这些庶务,苏盼又伤着未能痊愈,只能将二房一家请来操 持何氏的丧礼。 苏府一片丧白,何氏的棺材就停在堂上,棺材前燃了好几天的香火。陈氏穿着素服忙前忙后,她与何氏相互不服一辈子,斗嘴挖苦,明嘲暗讽这些事更是没少干,到底来何氏的丧礼居然由她来操持。陈氏先是觉得可笑,可笑着笑着她又笑不出来了。 何氏死了 真的死了 死得那样突兀,列得那样毫无预兆。 她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在老家时她是瞧不上她,在京城时她是羡慕妒忌恨她,可从来都没想过何氏会死,并且死在她前面。 自从来了苏府,没那么忙了之后她便时常坐下发呆,心里也不知在想什么,总觉着和何氏好像才吵架架,相互看不顺眼还是昨天的事。怎么她就躺在棺材里了怎么就阴阳相隔了 呵呵,这么好府邸,这么好的日子,她是没住上,可何氏又住了几天 陈氏的心,前所未有的淡,仿佛从前那些与何氏争这样争那样的日子像是一场笑话。 “二太太,怜姑娘回来了。”那婆子腰上系着孝带,匆匆进到堂上禀报。 阴阳先生给选了明日的期入土,她来到苏府后也一直没见着苏怜,心里是奇怪怎么没见着她的,可一想到害死何氏的凶手是怜姐儿的丈夫,也就没好意思问出口。这都好几天了,苏怜才回来,“大老爷人呢见着了吗” 第664章 姐妹争吵 那婆子道:“大老爷和二老爷正在厅里接待客人,就怜姑娘自己抱着孩子进了府,这会子正往灵堂来呢。” 陈氏立即起身走出去,在灵堂外的连廊里将苏怜拦住了。 “怜姐儿,你怎么就自己一人回来了” 苏怜看着陈氏的一身打扮,就知道她是来帮忙的。在门口落车时,看着大门口两旁挂的鄱,苏怜就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压着,喘不过来气。进到府里,满目的白告诉她阿娘是真没了。她一直抑忍着悲恸万分的心绪,在看到陈氏时再也绷不住了,“二婶母,我阿娘在哪里” 一见苏怜眼泪层出不穷的往外涌,陈氏也是心疼得不行,“你别着急着见你阿娘,灵堂阴气重,孩子太小,容易沾染邪气,你把孩子给那妈妈,我陪你去见你阿娘。” 同来的那妈妈接过孩子,她往后看了看,“姑娘,不知乳娘可有跟来万一一会儿哥儿哭闹,得有个奶孩子的。” “我出府时匆忙,忘了带乳奶,凤香已经回国公府去请了。”苏怜哽咽着声音说。 那妈妈往旁边退了退,陈氏拉着苏怜的手走向灵堂。 在灵堂门口,入目的棺材叫苏怜痛心不已。她伤心欲绝的迈过门槛扑过去,哭得惊天动地。 “阿娘,您怎么这么就去了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嫁给了李家,您也不会白白送了性命。阿娘,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对不起,啊阿娘。” 陈氏也忍不住落泪,她走过去想扶起苏怜,却怎么也扶不起来,扶不起只能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怜姐儿,别难过了,你阿娘到你这么难过,她也会伤心的。” 泪水早已模糊了苏怜的眼睛,“二婶母,我好悔啊,好悔啊” 陈氏羡慕何氏有本事将苏怜嫁进黄国公府这样的簪缨世家,可细想来就算凭着宫里那位的庇佑,难道还能让人强行娶亲不成所以她有意无意的打探过,苏怜是怎么嫁进黄国公府的经过也就清楚了。此事她一直憋在心里,就等着有朝一日何氏再与她斗嘴时好拿此事怼回去,结果现在没有机会了。 此时苏怜说她悔,陈氏莫名的感同身受,就是不知何氏听见了苏怜的悔后,她自己有没有后悔。 苏怜在灵堂上哭了好一阵子,直到眼泪哭干了才歇下来。 徐老太太知道她回来了,忙派康妈妈将她请到松龄院去歇息。 晚膳众人用得都不多,撤掉之后,苏宗耀先到了松龄院,苏盼由水仙搀着也进了门。苏宗明夫妇两个坐在老太太下首,也算是齐齐整整。 苏怜先看到父亲颜容憔悴,眼窝深陷,一夕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看来父亲对母亲,也没她想象中那么薄情。 再看到苏盼,她有心起身去拉苏盼的手,苏盼却十分疏离的避开了。 苏怜尴尬的收回了手,更是不知所措的坐回原位,她看着妹妹又红又肿的眼睛,知道她没少难过和委屈。 “都坐吧,今日把你们都叫来,是想商议一下明日何氏下葬之事,既然怜姐儿回来了,也让她尽尽孝心吧。” 徐老太太声刚落,苏盼徒然冷漠的笑道:“孝心阿娘明日就下葬了,这会子来尽什么孝心” 听到苏盼如此冷漠绝情的话,苏怜心如刀割,“不是的,不是的,我根本就不知道出了这样的事,国公府里的人在我面前瞒得很好,今日要不是无意中听到女使们嚼舌根子,我还被蒙在鼓里。” “你骗谁呢”苏盼不依不饶,“李宴都被关进京兆衙门好些天了,没见着他的面你就不闻不问吗” 苏怜将唇抿得苍白无血色,“盼妹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嫁进黄国公府这一年里与他夫妻不睦,十天半月不见人影都是常事,哪里会知道他这次失踪竟是因为被关进了京兆衙门大牢” 苏盼是知道的,可她做不到不去怪责苏怜。李宴是她的丈夫,如果不是他对自己起了歹心,阿娘也不会死掉她做不到不怪苏怜,做不到。 陈氏听见苏怜说与夫君不睦,也不免心中唏嘘。 “阿娘的灵停了那么久,黄国公府就只派人送了三牲祭品过来,人是半个影子都没看到,你今日知道了,是想替阿娘喊冤呢还是替你的夫家说话” “够了盼姐儿。”苏宗耀声音一提,“你姐姐立场为难,你何必再说话刁难她” 听了父亲的话,苏怜跪在苏宗耀面前哭诉道:“阿爹,我知道李家对不起阿娘,我也知道我没脸进苏家给阿娘磕头。” “你知道没脸你还回来什么”苏盼难以遏制内心的痛和恨,只要一想到何氏倒在血泊里的样子,她就恨不能与天长啸,将阿娘的魂魄给喊回来。“一桩明明白白的案子, 京兆府迟迟没有定论。李家三老爷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就想活他儿子一条命。怎么就放你回来了你现在可是李宴那蓄牲惟一能活命的希望,我不相信李家就简简单单的放你回来,还把孩子给带回来了,你自己说,阿娘是被李宴害死的,要不要李宴偿命” 苏怜捂着胸口痛欲生。 谁也没想到苏盼这丫头小小年纪竟也有如此咄咄逼人的时候。 谁也没敢搭话,连徐老太太都不知要怎么接这话来。 还是苏宗耀打了圆场,岔开话题,“盼姐儿,别逼你姐姐了,她已经够为难的了。” “我几时逼她了,这件事实始终得有个落地的音儿,难道让阿娘白死了吗阿爹,阿娘死不瞑目啊”苏盼语声悲彻,字字句句是想为何氏讨个公道。 徐老太太见不得两个孙辈这样吵闹,她啪啪啪连拍三下桌几面,成功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她身上后,她道:“现在吵这些还有什么意义眼下要紧的是明日老大媳妇出殡,谁给她抱灵位摔瓦盆” 家里有长辈过逝,抱灵位摔瓦盆是儿子该做的事,可苏家大房没有儿子。女婿是半子,苏盼未出嫁,苏怜的丈夫倒可以代劳,可是那个半子正是杀害岳母的凶手,断然不可能放出来给她抱灵位摔瓦盆的。 苏宗明想了想,也顾不得苏宗耀会不会疑心他戳他的心,看着徐老太太道:“阿娘,要不让礼哥儿替他大伯母热抱灵位摔瓦盆吧。” 第665章 苏瑜还是知道了 苏家,就这一根独苗苗。 虽然不成气,一无是处,但他是苏家的独苗苗。 徐老太太不作声,把目光瞟向苏宗耀,“老大,你觉着呢” 还有得选择吗 没有 苏宗耀默默的点了点头。 外面天已经黑尽了,在此大半个时辰前,皇宫。 苏瑜刚去了宣晗的寝宫,那孩子今儿练武练得狠了,拉伤了筋骨,御医瞧了叮嘱两个月内不准再练武。宣晗却不听话,今日偷偷练了,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她特意过去嘱咐他不准不听御医的话。 回程时各宫廊沿下已有太监撑杆掌灯,袁嬷嬷神情复杂的等在不远处的花架下,今日她出宫去拿集芳馆的账本,想来也该回来了。 “嬷嬷,你怎么了脸色怎么如此难看” 袁嬷嬷曲了曲膝,“姑娘,苏府出事了。” 苏瑜闻声,神色一片晦暗,“出什么事了” “几日前黄国公府的三房公子李宴在芙蓉楼调戏姨妹盼姑娘,被何氏撞破,李宴与何氏扭打撕扯间将其从窗推出,何氏当场摔亡。李宴此刻被关在京兆衙门,此案因有众多人证,物证也齐全,容不得李宴抵赖不认,但就是这样一桩明明白白的案子,京兆府尹也迟迟未有定案。” 何氏死了 何氏竟然死了 苏瑜对于这个消息无比震惊,想到何氏如今的地位以及她嚣张跋扈的脾性,竟然就这样死了 苏瑜不相信,紧紧地盯着袁嬷嬷无声确认。 袁嬷嬷到底是服侍在苏瑜身边的老人,看姑娘此时的惊诧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又道:“秋老虎日头不小,尸身经不得久停,明日就要出殡了。” 这是真的了。 苏瑜徒然觉得脑袋一阵晕旋。 身边的蝶依和雪娇赶紧扶住,“娘娘,没事吧。” 苏瑜轻轻摇了摇脑袋,缓缓朝坤宁宫的方向走去,“在芙蓉楼犯的案,那就是满京城都知晓此事了,女婿调戏姨妹被岳母撞破,继而杀了岳母,这是何等的大丑闻。这几日苏府就没往宫里递过贴子吗” 苏宗耀如此安静,苏家如此安静,苏瑜有些难以置信。 袁嬷嬷跟在苏瑜身边一步远的距离,“没有,奴婢适才一回宫去去查了,的确没有。” 父亲竟是如此沉得住气还是说他本就对何氏没有感情,何氏的生死在他眼里无足轻重苏瑜想不通此事时,另一桩事倒容易想得通。丑闻闹得这么大,苏府和黄国公府都是没脸的,消息不可能没传进宫里来,但她又的的确确不知情,只能说明某人是有心瞒着她。至于京兆尹那里也不难想通,迟迟未能定案,也是因为此案背后的关系错综复杂,他不好定案罢。 “现在苏府是什么情况” “老奴一得到消息就匆匆回宫了,旁的尚来不及打听。”袁嬷嬷说。 苏府那么大,地位那么高,家里若没个主事的人,何氏的丧礼只怕要闹笑话。 回到坤宁宫,寝殿里的宫灯已经点燃,昏黄的光芒投映在某人俊美深遂的轮廓上,说不出的魅惑与威慑。 “回来啦。” 宣祈抬头看着苏瑜,满眼的温柔缱绻,弄得苏瑜想就苏府的事兴师问罪,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阿晗的伤势如何了” 他伸出手来,苏瑜把手搭在他掌心,“有点复发,但问题不大,我已经再三叮嘱过,他不会再犯了。” 拉着她坐到自己腿上,宣祈将头埋在苏瑜身上嗅了嗅,“饿不饿,传膳吧。” “陛下有事瞒着我。” 她的语气没有疑问,而是肯定,宣祈便知道苏府的事她到底还是知道了。 微微抬头看向她,“原本不想瞒你,想等着有人往宫里递了拜贴让你自己决断,所以我才压下了京兆府尹的折子没有批断。我也没料到过了这么些天,一张到坤宁宫的贴子都没有。” “晚膳陛下自己用吧,臣妾。”苏宗耀没往宫里递拜贴,是不是代表苏宗耀并不想让自己插手管这事可是苏宗耀什么人物她很清楚,所以,才不放心。 “带上蝶依和雪娇吧,袁嬷嬷也去。” “嬷嬷就留在宫里吧,让她帮着庄娘子一起照看衍哥儿我也好放心些。” 略作收拾,苏瑜乘坐一辆宝蓝油布的马车毫不打眼的出了宫。 她对何氏谈不上感情,甚至对于她的贪得无厌和市侩感到反感,所以,除了刚听到消息时心中震惊之外,便无更多的情绪输出。可她胸口怎么就那么难受 呢苏瑜伸手揉揉心口。 蝶依见状,“娘娘,你怎么了” 怕万一她说不舒服,蝶依肯定会立即吩咐车夫调头回宫,苏瑜只得说:“无妨,就是想顺顺气而已。” 半柱香时辰后,马车停在苏府门前。天已经彻底暗下去,门口左右两个白色的大灯笼在晚风中摇摇摆摆。 正在松龄院商议明日出殡事宜的苏家人们,得到通报说宫里来人了。至于来的谁,他们都不敢放松警惕。 那婆子恭恭敬敬的在前面引路,“盼姑娘身上的伤尚未好全,这些时日府里一应诸事都是二房太太在操持,二老爷和大老爷一起接待宾客,倒也井然有序,怜姑娘也是今日才回府的,在夫人面前哭得声嘶力竭,也算是尽了孝心了。” 将苏家二房请来帮忙,估计也是徐老太太的意思。就是不知陈氏接此差事时是个什么心态,落井下石还是有所顿悟毕竟她与何氏不对付了大半辈子,何氏就毫无预兆的死了,对于陈氏来说这可是个做梦都会笑醒的事情。 “怜姑娘今日才回府出事后她没第一时间回来吗”苏怜与何氏母女情深,按说不可能如此,这其中想秘是有原由。 那婆子说:“并未,盼姑娘那日伤得不轻,在医馆住了一夜才抬回来,大老爷是在出事后的第三日到京兆衙门将夫人的尸身给领了回来,老太太一开始想操持府里庶务,但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只做了一个上午身子就吃不消了,便差人到荷花巷子将二房老爷和太太请来帮忙了。” 说着话就到了松龄院,出来相迎的是苏宗耀。看到苏瑜神情肃穆,身姿凌慑的出现在眼中,他仿佛看到几分皇帝的影子。苏宗耀就要下跪行叩拜大礼,苏瑜阻止他,“阿爹,女儿回来没有声张,您也别守着这些规矩了。” 苏宗耀便没跪了,但神情里的恭敬和畏惧却是骗不了人的。他往左边侧了一步,示意苏瑜走在前面,“都在老太太屋里说话呢,娘娘快请。” 苏宗耀的声音听不出悲喜,不由得让苏瑜多看了几眼。整个人憔悴了很多,头上的发似染了些霜色,倒也没衣衫不整,发束不齐在人家失了体面。何氏是他的第二任嫡妻,养条狗养得年生久了还有感情呢,苏宗耀为她伤神倒也在情理之中。 “都在说什么话呢” 第666章 为了苏怜 “商议明日给何氏出殡,由谁抱灵位和摔瓦盆之事。” 苏家大房没有男丁,虽说女婿半子也可行,然她并非何氏生的,宣祈也不可能给何氏扮孝子。苏盼未有婚配,苏怜的夫婿李宴是最合适的人选,偏偏他是取岳母性命的凶手,更不可能。那么此事的结局便只有一个,“此事落到苏怀礼头上了” “娘娘圣明。” 苏宗耀拿眼斜着苏瑜脸上清清淡淡的笑容,看不出来旁的什么情绪。 迈进门槛,堂屋里已经跪了一地,以徐老太太为首,正山呼娘娘千岁。 苏瑜此行主要目的在苏怜身上,她抬手虚扶,“都平身吧。”然后落坐在了主位上。 康妈妈扶起徐老太太,众人摒息宁神,连大气都不敢出,只因苏瑜往那里一坐,两身气质出众的女使一左一右而立,她身上流露出的矜贵气势无形中将这些人逼得自惭形秽。 “都是自家人,坐吧。” 苏瑜发了话,众人也看到徐老太太先坐了才敢落坐。而徐老太太进京后,这是见苏瑜第二次,第一次她还是王妃之位,这次见便是皇后之尊。自古皇室的威仪气度都是不能冒犯的,在王妃面前她还敢说说大话,摆摆长辈的谱,但在皇后娘娘面前,只要说错半句话,她要是不高兴,那罪可不是她能受得起的。所以,徐老太太拎起了十二分精神应付。 “谢娘娘。”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阿爹也没让人往宫里递个话,陛下又不想我废心,我便是今日才得到消息。”苏瑜微微叹了口气,眼色有些淡漠,“怜妹妹,当初与黄国公这门亲事是你与你阿娘一同求来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苏怜突然被点了名,连想到从黄国公府出来时婆母的祈求,她现在最怕的就是面对此事,“我不知道。” “京兆府尹的折子在陛下案头摆了许久,此案情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根本用不着拖延时间便能定案,然李宴毕竟是国丈的女婿,死的又是亲岳母,这背后关系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一复杂,今此出宫来,我想问问你,这桩案子满京城都在等着结论,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苏怜哪里能知道是什么意思她徒然滑跪在地上,想到嗷嗷待哺的孩子,想到她临行前婆母的那番哭诉,她的一颗心顿然被撕成两半,“一个是我的阿娘,一个是我的夫君,皇后娘娘,死的是我阿娘,凶手是我夫君,你让我怎么办” 苏盼闻声不乐意了,“听怜姐姐你的意思,是想求娘娘放过李宴是不是那阿娘呢就白死了吗” “不是的,不是的,阿娘怎么能白死”苏怜哭道。 “那你什么意思” 这也问她什么意思,那也问她什么意思,她能怎么办 苏瑜看着苏怜纠结痛苦的五官,就知道她在为难什么。便将目光移向苏宗耀,“阿爹,你的意思呢” 既是问了她,苏宗耀也不敢隐瞒,“其实黄国公前日来找过我,愿意拿李家属于三房的所有财产来赔偿,只求饶过李宴一命。毕竟成哥儿还小,不能没有父亲。” 李家三房所有财产,那可不是个小数目,这是不是说要是大房答应了,又要入一笔横财陈氏才因为何氏的死产生了些许同情感悟后,又被这个消息重新燃起了妒忌。 “不行,我不答应,李宴必须为阿娘偿命。”苏盼坚决反对,“阿娘死得有多惨你们不知道吗李家三房的财产能换回阿娘的命吗” “那你忍心让你的外甥这么小就失去父亲吗”苏宗耀低声吼。 “阿爹你就是看到李家三房的财产了。”苏盼刀怼回去。 “我是为了你姐姐和外甥。” 苏盼语结,她是恨毒了李宴,可稚子何辜李宴真要死了,苏怜又怎么办 苏盼替阿娘的死不值,又真狠不下心来让苏怜母子失去丈夫和父亲,万般痛苦之下,苏盼起身痛哭冲了出去。 苏宗耀立即差人去看着,别再出什么意外。 苏怜此刻恨不得死的人是她,天知道此刻她的内心正经受着怎样的煎熬 “听阿爹的意思,是愿意放过李宴一命”苏瑜敛眉低声问。 苏宗耀极不想承认,但见苏怜跪坐在地上的艰难模样,叹息道:“千不该万不该,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何氏是死不瞑目,但怜姐儿和成哥儿还得在国公府讨生活。自古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但怜姐儿在黄国公府讨生活不容易,我当初执意将此事闹到京兆衙门去,也是不想让黄国公府以为怜姐儿好欺负。如今放过李宴一命,是坐牢也好,流放也罢,我只要黄国公府的人知道李宴能活命是怜姐儿的缘故,让他们记着怜 姐儿的恩情,不好再难为她在黄国公府上的日子。我知道案子一直没被京兆尹大人定下,他也不敢定,我也在等怜姐儿回来,只要她一回来,因为她的求情才活下李宴性命的事才能坐实。至于饶过李宴之后,怜姐儿或许会被人诟病大不孝,但她一个嫁出去的女儿,世人非议也非议不了多久。” 这番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谁都不曾想到苏宗耀为了苏怜竟然做到了这个地步。 苏怜更是错愕得泪目难动,父亲从来没有不管过她,为什么她从前没有发现要是发生了,她的人生也不至于错至此地啊“阿爹,阿爹。”她跪爬过去,头匐在苏宗耀的膝上哭得肝肠寸断。“阿爹,女儿错了,错了,女儿不应该贪荣虚荣做下不耻之事嫁进黄国公府,女儿错了,女儿好后悔啊” 事已至此,后悔有什么用苏宗耀轻轻的拍着苏怜的后背,“别越活越回去,路是回不去了,前面的路再难,你也得自己走下去。你阿娘活着的时候还能护着你,如今苏府和国公府之间拉扯着一条人命,两家人实在不好再往来,往后就得靠你自己了。” “啊唔。” 苏怜继续匍在苏宗耀膝上痛哭。 第667章 如意的算盘 其余人不免悲叹一番,陈氏又将妒忌的心思收了起来,上前扶起苏怜,“哥儿还小呢,还要你照顾,你把自己的身子哭坏了,谁照顾哥儿呢” 苏瑜以为自己眼花,竟在陈氏眼中看到几分真诚来。她又仔细看了看,还真有几分同情的影子,“听说这几日都是二婶母和二叔帮着府里忙前忙后,有心了。” 苏宗明和陈氏赶忙起身行礼,“不敢当。” 时间很晚了,苏瑜当夜歇在了苏府。因为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全府上下立即笼罩了一层畏惧感,本来府里死了人设了灵就感觉阴森森的,现在更是大气都不敢出,明明走动着那么多人,若大的苏府却显得格外冷清。 赶在宵禁之前,苏宗明回了趟荷花巷子,把正在妾身屋里熟睡的苏怀礼闹了起来。 苏怀礼揉着惺忪睡眼,一边打着哈欠抠着腰上的痒痒站到苏宗明面前。 苏宗明看着如此没出息的苏怀礼,也是气不打一出来,要不是明日有正事,他非好好揍上一顿不可。 “明日早些起身上苏府去,给你大伯母抱灵位摔瓦盆。” 苏怀礼眉头一皱,下意识回道:“抱灵位摔瓦盆阿爹,我阿娘还活得好好的呢。” 苏宗明一指头狠狠的戳在苏怀礼脑门上,“咱们苏家就你一个男丁,你不去谁去还好,宫里那位今晚回了苏家,你明日可要好好表现,万一得了她的抬举,还怕你没个好前程。” 一阵痛感让苏怀礼清醒了过来,他苦笑一声,“阿爹您弄错了吧,现在的大伯母又不是宫里那位的亲阿娘,我表现再好又有什么用” “你懂什么她要是不关心出宫来干什么总之你给我记住了,好好在她面前露露脸,我不打断你的腿,哼。” 苏宗明匆匆交待几句就又走了,留下苏怀礼在风中凌乱。 侍妾如意在苏怀礼出门后不久也出了门,跟来堂屋听到父子二人的对话,然后又看到苏宗明匆匆离去。想到父子二人的对话内容,如意脸色僵白,一双漂亮的眼睛却恨得眼珠子都要暴出来似的,双手握成拳,指甲狠狠嵌进掌心印出血也没觉到疼。 她做梦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脱离那个让她生不如死的私窑,更没想到她竟会遇上苏怀礼并且成为他的侍妾进了苏家的门。如此讽刺可笑的事,苏瑜,你也想不到吧,等我成了苏家二房的大奶奶,你是不是还是管我叫一声弟妹啊 都等着吧,苏瑜,还有孙家的人,你们害我至此,我会让你们一个个都付出代价。 “你怎么来了”如意发狠时,苏怀礼走出来看到她。 她立即换上一副柔顺的面孔,“爷,没有你在如意身边,如意害怕。” 苏怀礼将她搂在怀里,在她脸蛋上狠狠的吻上一口,“要不是大夫说你现在身子弄不得,爷肯定会好好把你办了。” “爷。”如意娇羞的推了一把苏怀礼,“你正经些,别让下人瞧见传到大奶奶眼里,明儿我又要被她喊去立规矩了。” “怕那年妒妇干什么有爷呢,爷护着你。”说着抬起她的下巴,又吻在她唇上。对于苏怀礼来说,他有过那么多的女人,却从未有一个像如意这样时刻能把他的心勾得痒痒的女人。 “谢谢爷。”如意小鸟依人般倒在他怀里,在苏怀礼看不见的地方,如意脸上的表情变得极为狠辣阴鸷。 次日一早,苏怀礼不敢耽搁,草草用过早膳就出府了。 他走后不久,趁着冯氏要刁难她之前,如意也偷偷出了门。 她去了得胜赌坊。 得胜赌坊还没开门,如意便饶到后巷去敲门。 毛三睡意朦胧的打开门,看到如意顿时来了精神,“这不是如意姑娘嘛,您现在不在大宅子里享福,难道跑到咱们这里来念旧啊” 如意一手推开他,“苟爷呢” “苟爷这会儿还在和周公下棋呢如意姑娘,是不是苏家那小子满足不了你,跑来找我们苟爷泄火啊” 如意一巴掌甩在毛三脸上,“呸,一大早你说什么浑话呢,仔细我给苟爷告状,剪了你的舌头。” 对于这得胜赌坊,如意是熟门熟路的,凶完毛三,如意越过他去找苟爷。 毛三捂着被打的脸,看着如意消失在转角,才低声怒骂,“呸,什么玩意儿,不过就是个被人骑,烂了的臭,婊子,也敢到三爷我面前叫嚣,等着,三爷总有一日要收拾你。” 苟爷的屋子就在赌坊的后院偏东南的方向,如意在这里过过许多次夜,轻车熟路就找了来,一把推开门,一股难闻的汗臭加脚臭味还有尿罐里的尿臊味儿扑了如意一脸,若是换作她还是千金 小姐的时候,早被这恶心死人的味道给熏死了。 她恨自己的习以为常,更恨将她变得习以为常的人。 苟爷听到门突然被推开,警觉的坐起身,在看到是如意时又放松下来,“这么早你怎么来了”说完,毫无形象的打了个哈欠,又揉了揉乱成鸡窝似的头发。 看到苟爷张嘴里的那口大黄牙,如意恶心得隔夜饭都在吐出来,但她不得不忍了。“我的爷,你不是说要向苏怀礼收赌账吗我知道今天他在亲戚家当孝子,又是抱灵位又是摔瓦盆的,能得不少好处,你得赶紧带人到那里去守着,保管他欠你的赌债能一日结清。” 苏怀礼欠了他一万三千两赌银,若不是如意这小贱人按着,他早找上门去讨要了。此时苟爷好奇的望着如意,一把将她扯进自己怀里,“如今你已经进了苏家的门,肚子里又怀着他的种儿,他的不就是你的,你舍得把他得的好处都给了我这个拼头” 如意轻轻一戳苟爷的脑门,“我肚子里的种是谁的你心里没数吗要不是你说想从蠢货身上刮得更多银子,老娘能听你的话废心巴力的嫁进去你是不知道他家那大奶奶,厉害着呢,把我当肉中钉眼中刺,日日叫我立规矩,稍有差池非打即骂,那日子能好过得了” 苟爷把头埋在如意胸脯上吸了口气,真香,“行,你把地址告诉我,待我吃了早饭就带人去堵他去。” 第668章 如意算盘2 “银子到手后你得好好存着,不然就买处宅子,我可不可能一直呆在苏宅,受那臭婆娘的气。” 苟爷又在如意脸上吧唧了一口,“放心,银子我都给咱儿子存着呢,将来绝不叫你们娘俩儿受委屈。” 如意低下头温驯的靠在苟爷怀里,眼里的凶狠不减反增。 如意的算盘是打得极好的,她在娼馆里受人摆布多年,早过够了生不如死的日子。本以为攀上苟爷能好些过,没想到日子也没能好过到哪儿去。她始终逃不掉娼籍。直到遇到苏怀礼,她灰暗的人生才有了转机。待她使尽媚术将苏怀礼勾引得服服帖帖,终于等到他拿银子将自己赎出去并给她安了个新的身份嫁进苏家为妾。可这并不代表她的恶梦结束了,苟爷还牢牢把她拽在手里,委实而言,她肚子里的种是谁的她也不知道,反正凭着她舌烂莲花,苟爷和苏怀礼都信这孩子是他们自己的。 她无权无势,苏怀礼也没有出息,想逃离苟爷是不可能的。现在机会来了,苏怀礼是苏家人,就算他再浑账,苏怀礼受点皮肉苦,但也会活得好好的。可苟爷不同,他是京城的混子,干尽了强娶强夺的事,他又不是个好人,万一今日在苏府闹大了,最好是闹到了苏瑜跟前,那他的好日子就结束了,不,是明年今日就是他的祭日。届时她就能真正摆脱掉苟爷,又能明哲保身受到苏家的庇护,她真是再精明了。 “不过他家亲戚很有钱,门庭可高了,爷,你敢不敢上门去讨要赌债啊”如意半嗔半撒娇的问。 苟爷根本就不在乎,只见他一挥手,颇为豪横的说,“这有什么,前年爷还带着小的们去王府要过赌债呢,那些达官显官特别怕丢人,没说几句,见了债据,立即就乖乖给银子了。” 如此,如意算是彻底给放下心了。 “都是我不方便,出门太久要是让家里那妒妇知道了肯定又让我立规矩,不然我都悄悄跟着爷你去瞧瞧热闹,见识见识爷你的威风。” 苟爷觉得如意今儿的表现异常温驯温柔,听着这把能把人化成水的声音,苟爷轻轻摇着她的下巴,“我怎么觉着你怪怪的,从前你在我面前都是欲拒还迎的,这会儿投怀送抱不会是挖了什么坑给我跳吧。” 如意心中一咯噔,脸上却是柔情不变,“我的爷,我现在整个人都是你的,肚子里还揣着你的娃,这辈子都与你打断骨头连着筋,挖坑给你跳,那我们母子俩以后去靠谁呀苏怀礼吗那个窝囊废有什么用他那泼妇媳妇一吼,他就会梗脖子,梗完脖子还不是头一缩就当乌龟,难道你还真想咱们儿子喊他作爹呀” 这话直戳苟爷的心窝窝,再也不怀疑什么了。他暖昧不清的将如意压在床上,“来,给爷泄,泄,火。” “爷,大夫说动静不能太大,否则要动胎气。”如意娇嗔着说,实则是恶心苟爷的触碰。 苟爷流氓一笑,“你想替爷泄,火,难道还没有法子” 如意忍着反胃,脸上的笑容僵得生硬,可她却没法子拒绝。 这或许是最后一次了,就当是送他上路吧。 辰时二刻,苏怀礼摔了瓦盆,穿着一身孝服抱着何氏的灵位走出苏府。 不久后,大街上,一条长长的送葬队伍声势浩大的穿过长街朝城门口的方向而去。 国公府女婿调戏姨妹被岳母撞破后失手杀了岳母的事,是这几日整个京城议论的焦点,大家都在等着京兆府怎么断这桩清晰明白的案子,结果案子的结局就等来,等来了苏府的送葬队伍。 百姓们望着长长的送葬队伍,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议论声此起彼伏。 “听说这何夫人不是皇后娘娘的生母,是个继母,一个继母死后的葬礼能办得如此体面,也算是积了德了。” “积什么德,你忘了一年前她带着女儿是怎么到黄国公府闹,逼着黄国公府三房的李宴公子娶她女儿的吗还扬言自己是摄政王的岳母,那事情现在拿出来说还能让人嚼一顿饭呢。” “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这么看来这何夫人不是上赶着让女儿去享受荣华富贵,是上赶着作死啊” “可不就是,要是她能未卜先知,知晓自己将来会死在这个女婿手里,现在会不会悔得肠子都青了” “后悔能有用女儿得了荣华富贵,继女又贵为当今皇后,这么好的日子她也没命享,你说当初她那么折腾干什么呢还不如依仗着国丈爷吃皇后娘娘的孝敬,安安稳稳再活几十年不好吗” “现在说这些都晚了,只怕她现在已经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都不知投胎到哪里去了,瞧瞧这死后哀荣,肯定也都享受不上。” 哀乐声阵阵,出了城门好远都还能听见。 苏宗耀本想将何氏的尸体送回太安镇老家安葬,可是天气还热得很,根本送不回去,何况苏盼也说何氏喜爱京城的繁华,断然不是愿意回到老家去感受冷清的。于是就请了术士在城外看了一处风水还不错的庄园,买下来做了何氏的陵地。 庄园在一处山脚下,习习山风拂过一座刚堆起来的坟茔,新鲜的泥土味在每个人的鼻息间散开。 和尚一遍又一遍的念着往生经,苏盼和苏怜在坟前哭得晕了醒,醒了晕。 等到和尚念了四十九遍往生经后,众人才转身回还。 这几日往来宾客不少,今日中午吃了散丧食后,苏家的葬礼也就结束了。 临近中午,众人带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苏府,谁曾想一时不查,主要是门口的小厮以为都是送葬的宾客才没有阻拦,放了一堆脸横神凶的人进府。 那人一见到人群中的苏怀礼,便扬声大喊,“苏大公子,你欠我的银子是不是该还了。” 众人被这声音吼得纷纷侧目,纷纷看看到底是谁那么不开眼敢到苏府来找碴儿。 不错,来人正是苟爷。 第669章 不知天高地厚 可是苟爷并不知道苏府是什么地方,在他的认识知里,京城达官显贵多的是,他不定个个都认识,反正只要他手拿债据,就算是到了王府里,王爷见了也得赶紧乖乖掏银子。 苏怀礼是如何也想不到苟爷追债会追到这里来,而且他欠赌债的事情家里根本不知情,这样一闹开,他的皮便是要被老爹给剥掉了。果然,他拿眼去看苏宗明,父亲正一脸要活吞了他的表情。“你欠人银子了” 苏怀礼吓得身子不敢动弹,汗水八颗八颗往下掉。“阿爹阿爹你听我说。” “这位是苏老爷吧,不错,您儿子连本带利欠我们得胜赌坊一万五千两雪花儿银,这是债据。”不待苏怀礼说完,苟爷就将债据送到了苏宗明面前,“您仔细瞧瞧,白纸黑字,还有您儿子的手印儿,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债据。我瞧着今日这场面也都挺忙的,您赶紧结我一万五千两银子,我立马走人,绝不耽搁你们的事儿。” 一万五千两苏怀礼懵了,“你血口喷人,哪儿有那么多银子”其实赌债只有一万两,余下的三千两是他借来给如意赎身和租宅子哄骗家里的花销,可他不敢说啊,后者比前者说出来事情更大。 苏宗明接过苟爷手里的债据,一字一字的看清楚后,咬牙切齿问苏怀礼,“这真是你欠下的债” 苏怀礼扯过苏宗明手里的债据,看着曾经的一万三千两变成了一万五千两,他恼羞成怒,“老苟,明明只要一万三千两,你给改成了一万五千两,你敢讹我。” 苟爷一副爷就讹你,你能怎么样的表情,嘴里却说道:“我的公子爷,这债据上明明白白的写着是一万五千两,也是你自己签了字画了押盖了手印的,我怎么去讹你” “你放屁,就是一万三千两,你把这三改成了五,别以为小爷我不知道你的道道。”苏怀礼据理力争。 苟爷也不是吃素的,“谁能证明我把三改成了五这明明就是五,我说苏大公子,你如今在这么体面的大户人家行走,总不能干出这欠了人银子不认账的事吧,那传扬出去,以后京城哪家赌馆还敢放您进去消遣呀” “老苟,就是你讹我。”苏怀礼气得血气上涌。 苏宗耀在一旁瞧着,皱眉不已,周围还有这么多宾客瞧着,实在是太下脸面了。赶紧说道:“礼哥儿,既是欠了人债,赶紧就还了,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我没有,我没有欠这么多银子。”苏怀礼有些急了。 苏宗明也觉得脸都丢尽了,他气得心口一阵阵绞痛,“你个混账,你还不承认。” “阿爹,儿子只欠了一万三千两,不是一万五千两。” 现在是钱多钱少的问题吗他还有脸承认苏宗明心口的绞痛又提高了一个程度,“你自己欠的债自己结去,我没有银子给你。” 苟爷一听不乐意了,原来的嘻皮笑脸也渐渐玫了笑,“不是吧,儿子欠债,老子不还,那爷我这趟不白跑了不行,今儿必须还钱,我有理有据,不然就告到京兆衙门去,请官老爷给评评理。” 苏宗明气得狠了,有心让苏怀礼受受教训,“那你还等什么,赶紧把这个孽障给我带走。” 这回苟爷不是不乐意了,而是有点懵了。他上门要了那么多回债,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老子爱财胜过爱儿子的情况。 苏怀礼扑嗵一声跪在地上,哭求道:“阿爹,阿爹,儿子知错了,您不能真的不管儿子呀” 苏宗明狠着心,无动于衷。 苏怀礼只得改头去求苏宗耀,“大伯父,您救救侄儿,侄儿不想坐牢啊。” 苏宗耀有心解围,看向苏宗明,苏宗明却制止他,“大哥,此事你莫管,这小蓄牲不知天高地厚,早该让他受点教训。”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他带走。” 苏宗明一吼,惊得苟爷冷笑,“还有法子也能妥了今儿这事。” 苏宗明不言语,苏怀礼却满含希望的看向他,“什么法子” “把你的一双手给我,就能抵了那一万五千两银子。” 苏怀礼立即护住自己的手,“你做梦。” 苟爷却不理他,而是看向苏宗明,“这位苏老爷,您意下如何” 此时苏宗明算是看出来了,这个老苟就是想要银子,根本不想把人送京兆衙门。然而比起砍手,自然是送京兆衙门他能接受些。“既然是欠了你银子,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听见老爹这样说,苏怀礼急得疯了,“阿爹,儿子知错了,儿子再也不敢了,你求求儿子。” 苏宗明没作声。 苏宗耀大抵知道弟弟是想让苏怀礼吃吃苦头, 想到他还去逛私娼窑子,苏宗耀也不想轻易出手相救。 苟爷难以置信的看着苏宗明,“你以为我不敢是不是来人呐,这就把苏大公子带走,是刮了一身肉还是剥了一层皮,可都由爷我说了算了。” “是,苟爷。” 毛三胡四正好列,他二人双双应声后立即上前要抓苏怀礼。 苏怀礼哪里肯束手就擒,拼了命的挣扎抵抗,“你们这帮浑蛋,敢讹小爷的银子,还想砍小爷的手,门都没有。” 宾客们见动起手来,纷纷避避远远的观望。苏宗耀见老苟的打手真将苏怀礼要拖走了,又见到苏宗明一脸的隐忍,再接下来,苏宗明徒然捂着胸口身子一软便倒在地上。 “二弟。”苏宗耀惊呼。 苏怀礼也回过头来,“阿爹,阿爹。” 苏宗耀扬声一喊,“来人啊,将这一伙来路不明的人都给我赶出去。”他不能真让苏怀礼被带走砍了手,不然老太太哪里知道了铁定不好交待。 苏府的护院得了令,纷纷上前相助,与苟爷带来的打手们打成一团。 而前院发生的事情很快也传到了后院。 陈氏正在苏瑜面前献殷勤,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惊得手里的茶碗没拿稳,摔在地上碎成片。 “你说什么二老爷昏倒了到底怎么回事” 第670章 到底谁不老实 来报信的也只是个小丫头,着急忙慌的说不清楚,“奴婢也说不清,好像是有人要把大公子带走,二老爷心里一急就晕倒了,大老爷命护院与来人抢人,反正现在前院乱成一团。” 苏怀礼怎么样陈氏不管,但苏宗明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可接受不住。完,陈氏便神情凝重的冲了出去。 苏瑜刚吃了一块糕点,拍了拍纤指上的糕点屑,起身道:“走,瞧瞧去。” 那些宾客们见到两方打将起来,都怕伤到自己,纷纷告辞出府,没多久,除了得胜赌坊苟爷带来的人,苏府里便没有外人在了。 陈氏来到现场,一下子扑倒苏宗明身上哭哭啼啼,“二老爷,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苏怀礼不会武动,连三脚猫功夫都没有,他脱身后就躲到苏宗耀身后,只敢探个脑袋出来瞧看,不时还为苏府的护院鼓劲儿加油什么的,气得苏宗耀真想当场把他拍死。 赌坊的打手功夫不弱,但苏府的护院也不是吃素的,双方对战焦灼,正待苏宗耀准备让后院的护院加入时,看到苏瑜来了。急急走过去,“你来干什么这里乱成一团,万一伤着你怎么办快回去。” 苏瑜没理会苏宗耀这句话,她看到了多年不见的苏怀礼,还有吓得缩在廊下却不曾离去的苏怜姐妹俩,又看了场中打得不分你我的双方,在这下耗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便给雪娇和蝶依使了个眼色。 二人立即意会,旋即纵身入战,只瞧着几下的功夫,便将双方分开了。只是赌坊那一方除了苟爷其余全倒地上,个个吃痛叫喊。 苏怀礼目不转睛的盯着苏瑜看,这还是他那个堂姐吗周身的气场和矜贵的气质哪里是当初太安镇上那个苏瑜能比的他不知道这些年苏瑜都经历过什么,但他记得自己小时候还因为一个糖人丢过她石头,砸得她哭了好一阵,那个去逝的大伯母见状拉着她到祖母面前评理,祖母却一味袒护着他,气得大伯母也跟着哭了。 可是现在,苏怀礼觉着只过来一眼,那种淡漠和冷凝的气势瞬间就能将他石化了。 不仅苏怀礼在打量苏瑜,苟爷也在打量苏瑜。这辈子他见过形形色色太多女子,娇羞的,矜持的,豪放的,美艳的等等等等,却没有一个像眼前这个清纯中带着妩媚,妩媚着带着迷惑,迷惑中又带着冷艳的女子。 “二婶母别哭了,快让人把二叔送回屋。”苏瑜淡淡吩咐,没有一丝慌乱,“那妈妈,派个人去请大夫。” “是。” 等到苏宗明被府里的使役抬走,那婆子去吩咐人请大夫,苏瑜才看向苟爷,头微微抬起,露出一丝少有的倨傲,“哪儿来的,报上名来。” 轻飘飘一句话,却让苟爷感受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往脑门上涌,好在他也是见过大场面的,虚张声势的作派他见得多了,“在下是得胜赌坊的苟爷,今儿上门是为了讨要苏大公子欠我们赌坊的银子,整一万五千两,债据刚才那位被抬走的大爷已经确认过了。可是你们非但不给银子,还想抵赖,这就有点不讲江湖规矩了吧。” 刚才债据一直在苏宗明手里拿着,他晕倒后债据就掉在了地上。 苟爷伸手拾起债据,重新递到苏瑜面前。只是不待他靠近,蝶依便拦在他面前,拿走债据送到苏瑜手里。 苏瑜一字一句的看得清楚,事情闹得这样,应该是苏怀礼惹的祸事无疑。所以,她淡淡的睨了一眼苏怀礼,苏怀礼莫名一抖,“不是一万五千两,是一万三千两,你看清楚,这老苟把三字改成了五,他想多讹我两千两银子呢。” 瞧苏怀礼急得这抓耳抠腮的样子,以及他胆小怕事的脾性,这债据上的三字多半真改成了五。苏瑜表面上仔细盯着债据看,眸角的余光实则在觑向苟爷,苟爷表面淡定,然眼中闪过的些许心虚还是没能逃过苏瑜的眼睛。 得胜赌坊,苏瑜起先听到这个招牌时觉得十分耳熟,然后不经意间的回想,便忆及曾有那么一回事。关芯兰的弟弟不是被人骗到赌坊去赌博么输了银子被人逼着上门要债,关大学士一气之下要将弟弟赶出家门,关芯兰心里着急找到岳云眉和霍静芳想主意。最后还是她出了个主意替关芯兰解了他弟弟的围,这个得胜赌坊,应该就是那个得胜赌坊吧。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债据上的数目是不对的”苏瑜对苏怀礼说。 苏怀礼当然知道这数目不对在什么地方,可是他不敢说呀。一旦说出来,如意的真实身份可就兜不住了。 苏怀礼沉默,道不出个所以然后,苏瑜又问苟爷,“他说只欠你们赌坊一万三千两银子,是你们将债据上的三字改成了五,我且问你,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没在这债据上动手脚” 还有 这样提问的苟爷简直了,“我用不着找证据,这债据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就是一万五千两,赶紧给银子,只要给了银子,你我立即撤了,绝不给诸位添堵。” “你着急要银子,却是没有证据证明这债据上的数额原本就是五,既然这是一桩有出入的官司,不若就到京兆衙门去,请京兆尹大人断断吧。” “不必。” “不行。” 苟爷和苏怀礼这两个相互对立的人,居然异口同声。 苏瑜危险的迷离起眼眸,几乎可以断定这两人对这银子都有所隐瞒。苟爷所隐瞒的即是三变成五的真相,那苏怀礼隐瞒的什么她侧身两步走到苏怀礼面前,眸色凉了又凉,“你,不老实。” 苏怀礼扑嗵一声又跪在地上,低下头不敢看苏瑜的眼睛,“我没有,就是一万三千两银子,苟爷讹我。” “苏大公子,你这样不认账,传扬出去可对不起你这高贵的名声啊”苟爷也不依不饶。“瞧瞧你这阔亲戚,住这么大的宽院,你拿不出来银子,只要你张张嘴,难道还担心没人替你给吗爷今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拿回这债据上所属的银子,只要结清了,下次您再到得胜赌坊,您还是我们尊贵的贵宾,是我们的爷。” 第671章 来自苏怀礼的同情 苏怀礼把视线落在了苏宗耀身上,他是知道家里近况的,别说一万五千两,一万三千两,就是连三千两都拿不出来,但凡能拿得出来,他阿爹刚才也不至于被气晕了。“大伯父。” 这是二房的债,苏宗耀不想背,若是苏怀礼成气些,这债背了也就背了,可偏偏他不成气,进赌坊,逛私娼窑子,哪件值得他付出“礼哥儿,这一万多两银子不是小数目,我也不是说拿就能拿得出来的。” 苏怀礼几乎是爬过去抱住苏宗耀的大腿,“大伯母,不论多少银子,今儿要是不还了,这老苟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只要我一出这个门,铁定会被他抓走折磨,失了一双手还在次要,真要丢了一条命,咱们苏家可就绝后了呀” “你早将事情看得如此透澈,何至沦落至此”苏宗耀也有心逼逼苏怀礼,不是真不管他,是想让他长教训,“我没有银子。” “哟嗬,我看这么爷如此体面,怎么也想赖账不成今日我要是拿不到银子,便日日上门来讨要,直到讨要到为止,我是在江湖上讨生活的人,用不着什么脸面,难道这位大老爷您也不要了吗”苟爷尽量提出些豪门旺族都惧怕面对的事。 苏宗耀现在有底气,也硬气,“你威胁我没有用。” 这还真是铁了心不给苟爷上门讨债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不识抬举的。冷笑两声,随即贪婪的目光在廊下的苏怜苏盼以及苏瑜身上来回流连,“我瞧着府上这几位女眷个个都生得标致,个个都是个人物。”然后目光定定落在苏瑜身上,“特别是这位,很合爷我的胃口,今儿爷要是拿不到银子,哪日在街上撞见了府里的女眷,请回去跟爷好好说说话也是可行的。” “你放肆。”苏宗耀指着苟爷怒道。 苏瑜被苟爷的眼睛盯着十分不快,胸口突然闷得要被棉布堵住出不了气似的,随即觉得眼前泛花,接着天旋地转,再后来身子一软,也不知倒在了谁的身上。 “姑娘,姑娘。” “姑娘,姑娘。” 蝶依和雪娇双双叫喊,就是不见苏瑜醒来。 其余知晓苏瑜身份的人早就吓得失了三魂七魄,只有苟爷和他的打手们面不改色。 “快,快,快送到屋里去,大夫呢,大夫来了没有”苏宗耀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慌慌乱乱的开口。 雪娇说:“你在这里护着姑娘,我进宫去一趟。” 蝶依点头,随即喊来两个妈妈,帮着将苏瑜一并往后院扶去。 苏宗耀正要跟上去,苟爷又开口了,“唉唉,这里的事儿还没结呢,快给银子。” 苏宗耀转过头来,满眼的怒火,“来人啊,把大门关上,不准让走任何人,再去请巡防营的人过来,就说我苏府进了匪徒。” “是。” 苏宗耀这一辈子都没这么威风过,可他来不及享受威风的过程,便急急朝后院走去。 苏怀礼见状也往后院的地方溜了。 留下所有的护院将苟爷以及苟爷带来的人团团围住。 苟爷并未感觉到有什么危险可言,他认为只要他手里拿着债据,就算是皇帝老子来了,又能奈他如何“就算你真把巡防营叫来又如何我还怕你不成自古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没人理苟爷,他索性就在这前院坐下了,“今儿我要是不拿到银子,我就还不走啦。” 苟爷的声音提得极高,生怕别人听不见。 苏怀礼听见了,徒然停住了。刚才苏瑜身边有个女使出府了,肯定是去宫里报信儿去了。万一宫里那位真来了府里,这苟爷还能有活命的机会吗莫名地,对苟爷产生了一丝同情。 苏怀礼转过身又回到现场,看着苟爷一副无赖的样子也没那么惧怕了,他走过去,站在一个护院身边,用极好商量的语气说,“苟爷,如果你现在把债据给我,咱们之间的债务一笔勾消,我就让人放你出去。” “不然呢”苟爷语气很不屑。 “不然你恐怕没多少时间喘气儿了”苏怀礼半认真半开玩笑。 苟爷自认是在刀口上舔血的人,苏怀礼这番作派也不过是装腔作势,“你真当我惧怕巡防营的人我实话告诉你,巡防营的人也有到我得胜赌坊赌钱的。” “这么说苟爷是笃定不拿债据给我,硬要等到巡防营的人来了”苏怀礼说到这里,整个身心都放松了,苟爷太过自以为是,来前肯定没打探清楚苏府是什么地方,这会儿如此有恃无恐,真是佩服他的勇气。 “苟爷说一不二。” 苏怀礼十分同情的摇了摇头,笑道:“那债据我也不稀罕了,苟爷,您一路走好。” 苟爷正做着收银子的美梦,丝毫没察觉到苏怀礼话里透露的即将来临的危机。 且说徐老太太在屋里等着用午膳,结果先是听到有人进苏府来闹事把苏二老爷给气晕,大夫才刚进门诊了脉,又听说苏瑜又晕了。苏二老爷晕倒她是担心得不行,可苏瑜一晕,她是吓得不轻。大夫说苏二老爷只是气急攻心,醒过来服了药便无事,连药方都来不及开就被众人推到另一间厢房。 厢房里的人不多,但个个脸色凝重,也弄得大夫莫名的紧张起来。再见榻上帘帐低垂,从中央的缝隙里伸出一只如藕粉般细腻的手腕。 “请大夫赶紧诊诊脉。”苏宗耀慌得浑身发软,但他偏又不能倒下去。 徐老太太手里不停转着佛珠,嘴里不停念着阿弥陀佛,祈求着苏瑜可千万不要有事,否则苏家才尝到甜头的荣华富贵就又要打水漂了。 大夫在诸多视线下,倍感压力的搭上了苏瑜的脉。为确保万无一失,他先是左手搭脉,然后又用右手搭了脉,在十分确定之后才抽回手,对着苏宗耀拱手道:“床上这位并非是病了,而是有喜了。” “啥你说啥”苏宗耀怕听错了,连问两遍。 第672章 娘娘有喜了 大夫笑道:“恭喜恭喜,床上这位有喜了。” 苏宗耀紧绷的身子终于一松,瘫坐在椅子上。 徐老太太也双手合拾继续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真是菩萨保佑。” 蝶依也松了口气,不然陛下赶来,她铁定会死得很难看。 “谢谢大夫,谢谢大夫。”苏宗耀起先因为太过紧张了,现在说起话来声音有气无力,“那婆子,那婆子。” 那婆子连忙站进来,“老爷有何吩咐” “赏大夫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银子诊出个喜脉就有一百两银子,这大夫惊得瞠目结舌。“谢大老爷。” 与此同时,苏府的大门重新打开,巡防营的人成二列式有序的涌进,为首的正是巡防营营首贺丁。 巡防营的人一到,苏府的护院立即退开了。 苟爷看到贺丁,就像看到亲人似的,立马起身狗腿的站过去,“贺营首,您可算是来了。” 一般是高门阔府有人闹事,才会想到去请巡防营。苏府的人去巡防营的人出马时正巧他在,一听是苏府,一想到宫里那位便不敢怠慢,路上苏府的人也没说出了什么事,就因为没说他才更加不安,没想到居然在此见到了苟爷,这个不知道被多少达官显贵厌恶的下九流,他自然也是识得的。 “你怎敢到此闹事”这个苟爷做事几乎是滴水不露,不少人告他,又拿不出实证,顶多就是罚几两银子了事,京兆尹拿他是半点法子都没有。 苟爷讨好的笑道:“实不相瞒,小的是来要债的,这家有亲戚欠了我一万五千两银子不给,还反污我讹人,小的实在气不过这才与这家护院起了冲突,没想到这主家不要脸,竟惊动了贺营首您。” 主家不要脸,这苟爷还真是敢说,“你住口,这主家也是你能随意辱骂的来人呐。” “等等,等等,贺营首,您不能因为这家显赫就欺负我们平头老百姓啊,我今儿是来要账的,有理有据,主家不仅不还钱,还把您老人家惊动了,这是不是太欺负人了贺营首,您可得给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做主啊” 这厮真会胡搅蛮缠,正待贺丁要开口,门口突然响起一声马鸣,等他转身一看,正巧看到本该在宫里的陛下阔步入来,他手里拿着马鞭,眼神锐厉的往里一扫,贺丁顿时惊得浑身打颤,跪拜在地上,“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这一喊,巡防营的侍卫跟着跪。 只余苟爷看着那抹身姿阔拔英挺,浑身着四溢着寒气之人呆若木鸡。 宣祈心里记挂着苏瑜的情况,嘴里淡淡的,“平身。” “谢陛下。” 贺丁率众侍卫起身。 在宣祈路过苟爷身边时,他突然驻足,回头扫了一眼。 只一眼,便叫苟爷浑身如坠冰窑,神魂毛骨悚然,他惊回了神,猛地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适才巧舌如簧的嘴巴开始结巴,“草草草民叩叩叩见陛陛陛下。” 随苟爷而来的打手们也个个抖若筛糠。 “贺丁,都带下去处置干净。” 那人没说一个死字,就判了众人的死刑。 “微臣领旨,来人,全拖出去。” 随着贺丁一挥手,苟爷直接给吓尿了,“饶命啊,饶命啊。” 接着求饶声响起一片,全都被宣祈甩在身后。 雪娇在前面快速的领着路,终于终达苏瑜所歇的厢房,那时大夫刚刚离去,苏宗耀和徐老夫人都没离开,帐帘被掀开了,露出苏瑜睡着的容颜。 蝶依对雪娇的皇帝的脚步声很熟悉,听到外面的动静,立即在榻前跪下了。 苏宗耀和徐老夫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抹身姿凛然,气魄威仪的身影走进来,待到二人反应过来,宣祈已经坐到床前,并握住了苏瑜的手。 徐老夫人没见过皇帝,但此时屋里赫然紧绷的气息早已透露了他的身份。她跟着苏宗耀一起跪在地上,听着皇帝声音冷冽开口,“怎么样了” 蝶依道:“回禀陛下,娘娘无事,娘娘有喜了。” 有喜了随着宣祈的神情一松,屋子里的空气也没那么憋闷了。 他吻了吻苏瑜的手,接着掀开被子,将人打横抱起,“回宫。” “是。”蝶依答。 待到人走后,苏宗耀才将徐老夫人扶起来。 徐老夫人眼不瞎,瞧着皇帝对苏瑜的态度,就知道她是极受宠的。不免叹道:“咱们家也就瑜姐儿有这么好的福气,瞧瞧皇帝那样,真是天仙一般的人物,居然是咱们家的女婿,我老 婆子这辈子能得这个福气,死了也甘愿。” “阿娘说什么傻话呢,家里才没了人口,您可不能再乱说话了。”苏宗耀也跟着叹道。 “呸呸呸。”徐老夫人连忙多啐了几口,“你说得对,我还得好好的享福呢。” 苏瑜又有喜了,若是再生个皇子,地位就更加稳固,此刻的苏宗耀无比宽慰。 相比之下,陈氏在苏宗明床前怨怨艾艾,苏怀礼那个浑不吝的,怎么能欠赌坊那么多银子一万五千两,这是把现在荷花巷的宅子卖了都还不清。这可怎么办哦陈氏急得头痛,偏偏苏宗明又昏边着,她想来想去,此事还是只有去找老夫人想想法子。 徐老夫人心里欢喜之余也没忘了苏宗明,正巧搭了康妈妈的手来看他,陈氏立即在她面前跪下,哭得伤心怨怼,“阿娘,这次你一定要帮帮二老爷呀,礼哥儿那个不成气的在赌坊欠下一万五千两银子,他拿不出来,我们二老爷也拿不出来。今日那伙赌坊的人能找到苏府来,赶明儿肯定也能找到荷花巷去,阿娘,此事您得管啊,不然我们二房哪里还有清静日子过啊” 徐老夫人也想到了这茬儿,可一万五千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她又上哪里去凑非不得已,她也不愿问大儿子苏宗耀开这个口。 苏宗明幽幽转醒,迷迷糊糊中就听见陈氏这番话,“那小蓄牲惯会惹事生非,这次绝不能姑悉,让赌坊要债的人告到官府去吧,该坐牢坐牢,打板子打板子,我都认了。” 陈氏听见声音赶忙去扶苏宗明坐起来,“总算是醒了,可是吓死我了。” 第673章 陈氏的讪讪 听了他的建议,徐老夫人有些不忍,“真这样做了,万一出点事可怎么办” 不管是一万三千两还是一万五千两,都逃不开苏怀礼去赌坊赌钱的事实,一想起来苏宗明捂着胸口宁愿自己彻底的死过去,“礼哥儿那个小蓄牲呢” “闯了这么大的祸,丢脸都丢到苏府来了他哪里还有脸呆下去这会儿多半跑哪里躲起来了吧。”陈氏心里恨得直痒痒,她也是绝不愿意为他凑那么多银子的。 徐老太太叹息道:“幸好皇后娘娘无碍,不然咱们苏家只怕要大祸临头了。” “皇后娘娘怎么了”苏宗明紧张的看着徐老夫人,害怕她说出因为礼哥儿闯出来的祸冲撞到苏瑜的事。 “你昏倒后她跟着去了趟前院,没多久就晕倒了,当时真是吓得我们大气都不敢出,幸好大夫诊出的是喜脉,真是菩萨保佑。” 喜脉 大房还真是好运连连。 陈氏讪讪的笑着。 “也不知道那些来讨债的人走了没”陈氏心里酸酸的,岔开话题。“康妈妈,麻烦你去看看。” 康妈妈曲了曲膝正要离去,忽见苏怀礼从外头大摇大摆的走进来,那副有恃无恐的样子真想让苏宗明狠狠抽他一大嘴巴子,他说:“不用去看了,人早被巡防营的人带走了,我躲到边边上看了,我那位皇帝堂姐夫当真是龙威甚重,只一个眼神就把那只老苟给吓尿了,接着一句话,明年的今天就是那帮人的祭日,啧啧啧,我这辈子都没见实过如此霸道的场面,只一个眼神,一句话就结束了一群人的性命。” 苏宗明没作声,陈氏却要关注重点,“你的意思是你欠什么赌坊的银子不用还了” 苏怀礼坐在桌边自己倒了杯茶,“首先我没银子,就算是有银子,这人都死绝了我还给谁去” 苏宗明虽然觉得此事不厚道,但听苏怀礼这样说,他还是松了口气。 来时宣祈骑马,回宫选择平稳的马车。 苏瑜一直被宣祈小心冀冀抱在怀里,回到坤宁宫,袁嬷嬷早已经等候,见着明明是竖着出宫的人这会子横着被抱进来,袁嬷嬷急得想死的心都有了。但碍于皇帝在此,她又不敢表露太多。只悄悄拽着蝶依走到一旁,低声质问,“姑娘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晕倒了” 想来袁嬷嬷会知道,定然是雪娇说出去的。 “或许是好事,嬷嬷别急。”蝶依没立即告诉袁嬷嬷苏瑜又有喜的消息,还是担心宫外那大夫的医术,所以一回宫,便让雪娇去御医院请御医去了。 袁嬷嬷粗鲁的推了一把蝶依,“人都昏迷了还是好事你当我老婆子好赖不分吗快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面对袁嬷嬷的低声怒吼,蝶依并不生气,袁嬷嬷一直待姑娘跟亲女儿似的,这叫关心则乱。“嬷嬷真的别着急,瞧,雪娇把御医请来了。” 御医来了,袁嬷嬷立即丢开蝶依凑到榻前去。 御医先向皇帝请了安,然后跪在榻前,在娘娘的手腕上搭了一块丝巾,然后开始潜心搭脉。 坤宁宫里静若一片虚无,连呼吸都是小声到了极致,袁嬷嬷更是神情紧张,若不是碍于皇帝在此,她都问了无数回情况如何了。 良久,御医收回手,依旧跪在地上,“恭喜陛下,皇后娘娘是喜脉。” 喜脉,喜脉 袁嬷嬷朝蝶依看去,怪不得她说或许是好事,原来真是好事。 “恭喜陛下。” 侍候在宫里的宫婢们跪了一地,宣祈难得笑道:“都平身吧,素日你们服侍娘娘都有空,坤宁宫上下各赏一个月奉例。” “谢陛下。” 御医给袁嬷嬷交待注意事项,宫婢们也都欢天喜地散去,只余宣祈坐在床前,深情的凝望着苏瑜。 一阵清脆的鸟啼惊醒了苏瑜无梦的睡意,迷迷糊糊中,她看到袁嬷嬷的声音:“赶紧把这些鸟儿都赶走,别吵着娘娘休息。” 微微睁开眼,瞧见窗棂外的天色已经开始暗了。 采玉发现苏瑜醒了,惊喜的叫出声,“醒了,醒了,姑娘醒了。 在外间的蝶依先进来,站到床前笑问,“娘娘可算是醒了。” 苏瑜抬起手搭着采玉坐起身来,单手揉了揉太阳穴,“嬷嬷在外面喊什么呢” “也不知打哪儿飞来的鸟,一个劲儿在院子里叫囔,嬷嬷担心吵着娘娘歇息,正让人拿竹杆驱赶呢。”采玉乐呵呵的,像有什么好事发生。 苏瑜疑惑的盯着她,“去跟嬷嬷说,别伤着鸟了,它要叫囔就让它叫吧,反正我都醒了。” “是,奴婢遵命。”采玉兴高采烈就去了。 苏瑜徒然想起来她不是应该在苏府吗几时回来的怎么回来的为何一点印象都没有“我怎么在宫里”她还惦记着苏怀礼被得胜赌坊的人拿着债据要银子的事,“赌坊的人拿到银子了吗” 银子现在只怕连命都丢了,但这些蝶依不打算告诉苏瑜,只道:“娘娘忘了吗你在苏府晕倒了,奴婢们都吓坏了,陛下亲自出宫把您接了回来,你一直睡着,现在才醒呢。” 这样一说,她好像有点印象,那时她觉得胸闷头晕,接着便眼前一黑,蝶依的喊声明明很近,突然就很远,远到她什么都听不见。“那我是怎么了生病了吗” “呸呸呸。”袁嬷嬷连着呸了好几声,撩开珠帘进来,“往后再说不得这个病字,多不吉利。” 苏瑜也笑了,“不是生病了,怎么会晕倒何氏与我没什么情分,我倒不至于为了她难过得晕倒吧。” “已经在这世间吹灯拔蜡的人,姑娘还提她做什么”袁嬷嬷站到床前,笑容温温的看着她,“不是生病了,是又有喜了。” 苏瑜闻声,脸上一僵,有些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又有喜了,真是天大的福气。”袁嬷嬷打心眼儿里高兴。 她是让宣祈从苏府接回来的,这么说他也是知道的了。苏瑜深吸了口气,“这次有孕倒与之前不同,我近日总觉着胸闷头昏,以为是没歇息好也没叫御医,没想到竟是因为有喜的缘故。” 第674章 相互调侃 “呀,陛下交待娘娘醒了立即派人通知他,奴婢差点给忘了。”采玉转头又跑了出去。 袁嬷嬷嗔道:“这丫头,还这么冒冒失失的,万一到了陛下面前冲撞的陛下,有的是受教训的时候。” “怎么教训,我有了喜,陛下高兴赏还来不及,岂会罚”苏瑜说。 “娘娘说的真是半点不错,陛下才赏了坤宁宫上下一个月奉例呢。”蝶依说。 “听说姑娘午膳都没用,老奴下去安排些吃食送来。” 苏瑜点点头,袁嬷嬷折身出去后,蝶依扶着苏瑜下榻。坐到妆奁前,蝶依拿起篦梳为苏瑜梳着头发。 没过一会儿,宣祈回来了。 “怎么起来了” 蝶依恭恭敬敬退到一旁,宣祈走过去目光温柔。 “我又不是泥做的,哪儿有那么娇贵”身形微微转过来些,抬头同样温柔凝视,“恭喜陛下,又要当阿爹了。” 宣祈回敬她的幽默,“恭喜皇后,又要当阿娘了。” 身子轻轻的靠在宣祈身上,此刻世间所有的精美语句都无法形容她内心的满足和幸福,“我这次感觉与先前不同,估摸着会是个女儿。” “女儿贴心,往后若是我惹你生气了,她替我把你哄高兴。” 若不是亲耳听见,谁能想到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皇帝陛下也能说出如此孩子气的话来。袁嬷嬷有些尬尴的站进来,“陛下,娘娘,膳食来了,娘娘快进些吧。” 袁嬷嬷语声轻柔,却满满的忧心。 皇后娘娘怀有身孕的消息早就在宫里传开了,袁嬷嬷让御膳房准备的膳食比较之前更为上心。 苏瑜先吃了一口燕窝粥,甜丝丝的,很好下咽,“陛下是如何处置来苏府闹事的那帮人的” “交给巡防营了。” 巡防营巡防营知道苏府出事了苏瑜拿眼斜向蝶依,蝶依回道:“娘娘晕倒,国丈大人吓坏了,让人围了赌坊的人又派人去请了巡防营。” 然后好巧不巧遇到宣祈赶到苏府,初始并不知道她是因为有了身孕才晕倒,依她对宣祈的了解,当时他肯定急坏了,所以对于那帮人肯定不会手下留情。“赌坊的人胆子够大,敢到苏府去闹事,苏怀礼固然行为有偏差,但此事我总觉得背后有双手在推。” “你想知道什么”苏瑜的直觉似乎从未出过错,她总能拨开云雾看到本质。 “那个自称苟爷的人敢上苏府滋事,想来也是京城里的老油条了,像苏府那样门庭高阔的人家他肯定没少去,仗着手里有债据,所以才有恃无恐。只是陛下宠臣妾满京城谁人不知,苏府是个什么所在众人也不会陌生,苟爷还敢带人上门闹事,看来他身后的人当真是恨急了苏家人,打定主意让苏家在那种特殊的场合丢人现实。” 宣祈默了默,随即抬头看了蝶依一眼,蝶依便退下了。 苏瑜知道宣祈让蝶依干什么去了,只是她都回宫这么久了,以宣祈当时下令的态度,巡防营哪敢怠慢,肯定是快速解决掉那帮人完事。蝶依是能查到线索的,只是时间或能会迟一些。 “以后不要轻意出宫了,真要有事让蝶依或者嬷嬷去办也是一样的。”宣祈语色低沉,每个字都包含了担忧和体贴。 苏瑜唇角浅掀,“怎么,你怕我会出事呀” 一根手指指腹轻轻落在苏瑜的鼻尖上,“听话。” 简单两个字,苏瑜无法拒绝。 夕阳已经落尽,洒在院子里的晚霞也在拼命挣扎着最后一点儿余辉。 荷花巷子苏宅,如意派服侍在身边的小丫头几次三番去门口看苏怀礼是否归来。小丫头腿都要跑断了,却也不敢有怨言,只是脸色不大好,还偏偏被大奶奶瞧见。 “小香,我看你来来回回的跑路,这是折腾什么呢” 小香见着大奶奶冯氏,曲了曲膝,“是我们姨娘,吩咐奴婢去瞧爷回来没有。” 冯氏脸色一变,心道:这个小娼妇,天还没黑呢,就着急想男人。 苏怀礼是用过晚膳与苏宗明两口子一起回来的,小香一见到她进了院子,立即给如意通风报信。 如意本就等得心焦,这会子出门见着苏怀礼,热情洋溢的迎过去,“我的爷,你可算是回来了,妾都等你好久了。” 苏怀礼面色轻浮的在如意脸上捏了一捏,“你喊这么大声做什么,也不怕东厢房的大奶奶听见。” “妾身担心爷,大奶奶不会怪罪的。”如意急于想知道今天在苏府发生了什么事,拉着她进了自己的屋,又是倒茶,又是嘴甜,“爷辛苦了,快吃口茶水 。” 苏怀礼吃了口茶,不待如意问,自己倒先得意起来,“你知道今日在苏府发生什么事了吗” 此刻如意的心已经高高悬起,却要故作镇静,“妾身又不在,哪里知道能出什么事” “就是得胜赌坊那苟爷,也不知在哪儿得了我在苏府的消息,今儿居然带着一帮人到苏府去闹事,问我要赌债,你是不知道,他当时拿着债据,气焰那个嚣张,硬是把一万三千两说成一万五千两,想讹我,也不看看苏府是什么地方,岂容他胡来” 如意作势捂着嘴,“呀,爷,那您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你是不知道,皇后娘娘还在府里呢,苟爷那厮居然敢跟皇后娘娘叫嚣,把皇后娘娘都气晕了。幸好后面查出来皇后娘娘不是被苟爷气晕的,是因为怀了身孕才晕的。” 如意脸上的表情立即就僵住了,苏瑜那个贱人,还真是好命,又有喜了。“爷,后来呢苟爷如何了” “那时我大伯父见皇后娘娘晕了,也吓得不轻,估计他也怕担责任,赶忙就让人把巡防营的人给找来了。我曾好心提醒苟爷,要是愿意与我将赌债一笔勾消就救他一命,结果苟爷不将我的话放在眼里,等到我那皇帝堂姐夫一来,就轻飘飘一句话,苟爷那帮人就彻底销声匿迹了。” 全部都与她预料中一样,如意甚为满意。 苏怀礼则还没说够,“你是没见过气场那么足的人,他只一出现,所有人本能的臣服畏惧,处置苟爷那帮人时的霸道强势,普天之下,恐怕无人能敌。” 第675章 戳穿谭莹雪的心计 如意脸上是敷衍苏怀礼这番说词的笑容,袖中的手捏出了汗水,更侥幸苟爷那一伙人死得快,没将她给供出来。“妾身真是好福气,能嫁给爷您这样的人家。” 苏怀礼突然被抬得很高,脸上的得意志满更是毫不掩饰,一把将如意扯到自己怀里,“知道自己有福气,往后就好生服侍爷。” “是,妾身知道了。”如意边说边靠在苏怀里怀礼,没让他看到她眼底闪过的寒光。 翌日。 如意特意跑到得胜赌坊附近闲逛,又假意打赌坊门前路过。她见到赌坊的门已经贴上了封条,素日里埋伏在市井里的打手也纷纷不见踪影。她真是太佩服自己了,只简单一算计,就将得胜赌坊和苟爷都算计到地狱里去了,再也不会有人能要胁她了。 她怀着无比舒爽的心情坐在赌坊对面的一间茶室里,像是无意发现对面的情况似的,问跑堂小厮,“那间赌坊怎么被查封了我瞧着前天不还开得好好的吗” 那跑堂,“这位太太,您也好到赌坊去耍一耍吗” 如意摇头,“我家那死鬼丈夫每隔几日都要去转转,输赢都不大,我也没管,今日他老早就出门了,一直没归家,我就以为他又来这赌坊了,想来寻人,没想到竟见这赌坊被查封了。” 跑堂道:“这赌坊在这条街上开了少说也有十来年了,每年都有人在里面输得不是倾家当产就是卖儿卖女,因为人家占着理,官府也管不上,所以横行霸道,无法无天。哪里想到一夜之间就被人给查封了说实话,我今儿开门营业,看到对面情况,以为看错了呢。” 如意多赏了跑堂小厮一两银子,又坐了一会儿,起身离开了。 皇宫。 再过几日就是岳云眉的生辰,苏瑜让袁嬷嬷挑了几副头面,此时她正一副一副的瞧着,有些拿不定主意岳云眉会中意哪一副。 袁嬷嬷出主意,“老奴瞧着岳四姑娘是个爱动活泼的性子,这副天青色宝石头面太素了些,倒是这副玫红色宝石头面热情洋溢,岳四姑娘瞧见一定会中意。” 苏瑜无奈的笑了笑,“我岂会不知这副头面适合阿眉,只是去年就送了她同样颜色的一身蜀锦襦裙,今年再送这个颜色,显得敷衍了。” “瞧瞧老奴这记性,早就忘了。”袁嬷嬷道。 左看右选还是没选到合适的,苏瑜正打算让袁嬷嬷将这些头面都撤下去,抬眼间看到蝶依走了进来。 袁嬷嬷继续说:“我看岳大奶奶成亲这么久也没有身孕,不若送些滋阴的药材去,既不伤她的颜面,也算暗中帮了她的忙。” 这倒是个好主意,“那你下去选选,看看送什么样的药材合适。” 袁嬷嬷吩咐宫婢将那些头面一并带走,苏瑜走到一旁坐下,端起茶盏吃了口茶,“查到什么了” “娘娘猜奴婢今日在得胜赌坊附近碰见了谁” 蝶依还卖起了关子,这个人肯定出乎她的意料,“谁” “谭莹雪。” 谭莹雪果真让她大感意外 谭莹雪不是被素菊设计卖进私娼窑子里去了吗她本以为这个名字从她被卖的那一刻起会彻底从她的生命里消失了,真没想到竟会再听到,“你不会无端提起她。” “是。”蝶依叙述道:“昨日陛下得到娘娘在苏家昏倒的消息大为震怒,一气之下命巡防营的人将得胜赌坊那帮上门闹事的人全部灭了口,赌坊被查封得很快,原本在赌坊里作业的打手随从们见状纷纷逃窜。奴婢找到了几个,多番询问,也没得到多少有价值的线索。正在赌坊附近继续察看时,碰到了谭莹雪。奴婢初始以为她只是路过,可是却发现她来来回回打赌坊门口路过不下五回,每回的视线都落在赌坊门上。于是奴婢起疑,跟着她进了赌坊对面的一间茶室,听到她向跑堂小厮打探对面赌坊的事。眼见着她离开,奴婢心中疑惑未解,便一直跟着她,没想到她去了荷花巷,进了苏宅。” 苏瑜拿茶盏的手一顿,眼中闪过讶异,她怎么也想不到谭莹雪与荷花巷的苏宅有什么关系。只是她的表情变得凝重不少,“还查到什么” “奴婢向附近的人户打听了一下,她现在的名字不叫谭莹雪,叫如意,是苏宅大爷苏怀礼新迎进门的姨娘。” 若是苏怀礼,苏瑜便不会觉得奇怪了,苏家的男人,苏宗耀和苏宗明克己复礼,对正室再不满也不会到那种下作地方去发泄欲望。 蝶依继续说:“奴婢后来又到她原先所在的私娼窑子去打探了一下,那老鸨说是苏怀礼花两千两银子替谭莹雪赎了身,自此她便脱了贱籍,是嫁进苏宅的良民了。” “苏家二房一向自恃甚高 ,怎么可能答应让一个娼妓进门这种有辱门楣的事就算是杀了我那二叔,他也是不会答应的。”搁下茶盏,苏瑜问出疑惑。 “娘娘所言甚是,所以苏怀礼想了个法子,在水柳巷花银子租了个院子安置谭莹雪,然后在二房长辈面前为她编造了一段身世,蒙混过了关,这才成功进了苏家二房的门。”蝶依解释。 “脑子倒是灵活,可惜不用在正途上。”苏瑜默默叹了口气。 “这谭莹雪早就与赌坊的苟爷暗通款曲,就算是嫁进了苏家二房,也没断了来往。” 苏瑜默默地想了想昨日发生的事,苟爷一口咬定是一万五千两银子,而苏怀礼只承认一万三千两。在她说去京兆衙门理论时,二人同时拒绝。当时她只想到了苟爷不愿意的原因,没想到苏怀礼不答应的猫腻。现在想想也就不难猜测了,赌债估计只有一万两,三千两是借来安置谭莹雪的。要是闹到官府去,谭莹雪的出身就得暴光,这便是他想隐藏的秘密。 “真是世事无常,谁能想到谭莹雪便是如此从私娼窑子脱了身” “姑娘,奴婢担心谭莹雪嫁进苏家二房动机不纯。”蝶依说出自己的顾虑,主要是反感她要真在苏家二房闹出事来,可能最后还会麻烦到宫里来。 苏瑜叹了口气,“我们在孙家与谭莹雪没少斗法,她是个什么脾性你我都心知肚明。只怕在得知苏怀礼的身份后,便开始算计怎么脱身了。” “姑娘的意思是” “赌坊也是下九流的地方,与私娼窑子常年混迹,谭莹雪模样不错,苟爷哪里舍得放开好不容易从良嫁了人,哪里还甘心有人控制自己谭莹雪设计他到苏府大闹一场,正是想借苏家之手除掉苟爷吧,毕竟现在的苏家虽无实权在手,但满朝上下谁敢怠慢或许她没想到的是我恰好在苏府,加速了苟爷等人的结局。她达到了目的,现在应该很得意吧。” “她的目的只是设计逃离苟爷吗” 恐怕不是,谭莹雪本就是个心计颇深的女子,如今得了自由,不是想着离开京城,而是继续留在苏家二房,想来她肯定有什么事情要做。想想她这辈子还能有什么比报复更重要的事 没有。 所以,孙家要小心了。 “对了,听说谭莹雪怀了身孕。” 这个消息将苏瑜给恶心到了,虽然她对苏家二房无甚情份,到底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苏字。谭莹雪居然怀了身孕,往后她生的孩子就得跟着苏怀礼姓苏,苏瑜难受得云眉紧蹙。 “这孩子能确定是苏怀礼的吗” 嗯 蝶依愣了愣,这个要怎么查现在明目张胆去问谭莹雪,不是她也会说是。 第676章 拿定主意 蝶依的沉默,让苏瑜觉得谭莹雪的存在太过可怕,万一她到孙家去作个妖,孙家好不容易平静的日子岂不是又要被打乱怎么办呢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苏家二房可谭莹雪到底怀着苏怀礼的孩子,那是一条命。 就这样一直纠结到晚上,宣祈回来看到她脸色不虞的坐在月下发呆。 高大的身影叠在她的身后,苏瑜抬手反摸着他的脸,“回来啦,今日怎么这么晚”平常都是要陪她用晚膳的。 宣祈侧身坐在苏瑜身边,为她剥石案上的橘子,“告诉你件稀罕的事情,北国在边境屯兵,攻势汹汹,大唐边境周围的诸多小国,居然想在十二月前派使臣来我朝觐见示好。” 这的确是很稀罕,毕竟之前听得最多的就是大唐边境周围的诸多小国明明是想联合北国一举拿下大唐,然后北国吃肉,他们喝汤的。“这个特殊的时候,肯定得有个让陛下你无法拒绝的理由。” 递上一瓣剃剥干净的橘子送到苏瑜唇边,他目光在温柔与沉炽中交替,“说是受北国欺压多时,不忿于我朝叛帝勾结北国行无耻之事,欲与大唐结盟,共同抗北。” “诚意是什么”无端端的,谁会相信 “有三国来使,各选皇宫一名公主与大唐联姻。” 她就知道结盟不会那么容易。“大唐如今局势不稳,姻共同抗北,若是真心实意,倒也是桩美事。只不过从前北国与大唐势均力敌,现有叛帝相助,我大唐各方局势处于下峰,此时三国来使愿与我大唐结盟,我怎么觉得这其中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她能看出来,不相信宣祈看不出来。 “目下朝中分为两派,一派是愿意相信来使意愿的,另一派则相反。” “那陛下的意思呢” 宣祈突然倾身靠近苏瑜,目光灼热却无情绪的望着她,“若真与三国结盟,后宫便会多三位公主,皇后我不吃味吗” 说正经事呢,怎么扯到这上面来这画风转得苏瑜措手不及,“吃味,怎么不吃味,但为了陛下的江山,臣妾得忍。” 宣祈泄了泄气,无奈中又带着认真,“阿瑜,你才是我的江山。” 苏瑜心中一阵动容,这是她听过的最美情话。 张了张嘴,竟不知要怎么接话。 “适才见你在愣神,想什么呢” 宣祈单方面开启了另一个话题,苏瑜也不好揪着不放,“臣妾这里都是小事,无妨。” 她不愿意说的事,宣祈从来不逼问。 李宴的案子在两日后有了定论。 被判杖五十,牢十年。 消息一出,曾夫人忍不住痛哭出声。 李三老爷也唉声叹气好一阵。 虽然活命是他们求来的,可真的听到这样的结局,曾夫人还是忍不住怪责苏怜狠心。毕竟是她的丈夫,她就应该为他求情求彻底,放出来才是。她的儿子自幼娇生惯养,磕破皮的时间都很少,哪里经得住五十板子还要受十年的牢狱之灾,这简直就是在要她的命啊 所以,苏怜带着成哥儿回到黄国公府,曾夫人再不似从前体贴殷勤。 饶是苏怜有心理准备,这样的落差还是让她的内心很不是滋味。 苏瑜在思考了几日后,还是觉得留着谭莹雪这个祸害要不得,她躲到黑暗里,像是随时随地就会给孙家去一刀,这种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的感受让苏瑜很心悸。 于是在一个红叶漫天飞舞的日子,苏瑜差袁嬷嬷去了趟苏府,请了二记夫妻过去说话。 袁嬷嬷回宫后说,“苏二老爷的脸色一直铁青着,气得额上青筋直跳,陈氏也气得直跺脚,十分恶心竟与一个娼妇同一屋檐下生活。” 苏瑜静静的听着,没出声。良久,才让蝶依出宫悄悄去趟荷花巷子,看看苏二老爷是怎么处置的。 蝶依伏在屋顶,好奇怎么没有动静,再仔细一瞧,才发现原来是苏怀礼还没回来。 就算苏怀礼不回来,也可以先找谭莹雪发作啊 但是没有,蝶依佩服苏宗明的忍耐限度。 等到月上中天时,夜风微凉,稍稍吹醒了些刚回府时的苏怀礼的醉意。苏怀礼绕过影壁,但见他老子拿了把椅子坐在大堂屋外,手里拿着一条鞭子目光阴森炯炯盯着他,你是要把他身上盯出个窟窿来。除了他老子,还有冯氏c如意,陈氏以及文氏,都疑惑的盯着他。 苏怀礼脊背一寒,估摸着自己是不是哪里又惹着老子了才用得着他这么大阵仗来迎接自己试探着朝一旁的文氏看过去,文氏也莫名其妙。 “阿爹,您这是闹哪出儿啊” “给我跪下。” 苏宗明开口,是苏怀礼从未听见过的冷声,就像每个字都在雪水里浸泡过似的。他梗着脖子,不明所以,“我不跪,阿爹,我不过就是出去吃个花酒吗你用得着这么大阵仗来教训我吗” “吃花酒,吃花酒难道是件很光彩的是吗那个正经人家的男儿去吃花酒你还答应我说明年要下场考试,好好考个功名出来为我二房添门楣,你是怎么准备给我添门楣的到那些下九流的地方去给我添吗”苏宗明字字隐怒。 苏怀礼的醉意渐渐醒了,他也有些困了,以他对他阿爹的了解,只要他听话,挨几句训也就过去了。于是他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心里祈求着阿爹快点骂吧,早点骂完早点回去睡觉。“阿爹您说什么都是对的,儿子往后再也不敢了。” 听听这敷衍的声音,苏宗明再也忍不住了,赫然起身扬鞭就是一抽,狠狠的落在苏怀礼身上。 苏怀礼只听到鞭子响,接着身边一阵皮肤撕裂般的痛,“哎哟,阿爹,你还真打啊大晚上的,你发什么疯啊” “我是疯了,要是不疯,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混账儿子。” 苏宗明气得怒不可遏,扬手又要抽出一鞭,陈氏可以无动于衷,但文氏做不到,她扑过去将苏怀礼抱在怀里,哭道:“老爷,礼哥儿做错事,您好好说他嘛,干嘛非得抽鞭子,这皮开肉绽的,又得休息好久,哪儿有空看书学习嘛。” “呸。”苏宗明一脸的嫌弃,“你哪里来的底气这么护着他就他这德行,我就不该指望他。” 这话苏怀礼听着还不乐意了,“阿爹,儿子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让你这样针对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儿子不服。” 苏宗明缓缓抬起手,拽着一个谭莹雪的方向,问,“你老实说,这贱人你打哪儿弄来的” 原来竟是为此事苏怀礼顿时歇了底气,连文氏的眼神都开始闪躲。 且不说谭莹雪被戳穿是什么反应,苏宗明的目光一直定在苏怀礼的身上,文氏的反应他自己没有落下,“文氏,你竟也是知情的是不是你好大的胆子,你嫁进我苏家,我自认不曾亏待过你,你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让我苏家祖先蒙羞” “老爷,您说什么呢妾身听不懂。”文氏声音渐渐低下。 “你还狡辩,好,我现在不问你。”苏宗明眼光像针一样钉在苏怀礼身上,“你说,你给我老老实实的话,今晚但凡有一个错字,我就叫你好好尝尝我手里这鞭子的滋味。” 这是知道了怎么知道的苏怀礼一脸懵。 他看向谭莹雪,此时的谭莹雪同样懵,苏怀礼是不可能说出她的真正身份的,她更不可能自暴,那苏宗明是怎么知道的谭莹雪更害怕是自己的身份暴光后肯定会被赶出苏宅,一旦赶出去,她还怎么一点一点实行她的复分大计 扑嗵一声跪在地上,朝着苏宗明哭得梨花带雨,“老爷,妾的来处爷不是跟您交待过么您也亲自到妾家里去看过了,如今怎么弄得妾好像来路不明似的。” “你给我住口,这里哪有儿你说话的份”苏宗明冲着谭莹雪怒吼,吼完又后悔,觉得同她说话都脏了自己的声音。 第677章 戏码被戳穿 陈氏也狠狠瞪了一眼谭莹雪。 “还不说实话是不是”苏宗明往前走了一步,声音都在发抖。 苏怀礼不敢答话,文氏也抬起头,满眼害怕,“老老爷,我不知道您在哪里听到了些闲言碎语,您可千万不能相信啊” “啊。”文氏语声一落,苏宗明一鞭子甩在她背上,这个季节女人身上的料子都不厚实,苏宗明这一鞭抽下去,文氏的后背立即涌现一条明显的血痕,痛得她龇牙咧嘴,抱着苏怀礼的手臂力道不由自主的松了松。 “苏怀礼,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还是不说。” 听着苏宗明每个字似乎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阵仗,苏怀礼知道再抵赖也躲不过去了,“阿爹既然知道了,就该隐瞒下来才是,毕竟家丑不可外扬,何况如意现在已经怀了咱们家的骨肉。” “你还有理啦。”苏宗明气得头昏,扬起鞭子又狠狠的抽在苏怀礼身上,“你知道她是谁么你以为她是真的爱慕你才勾引你的吗” 好像预感到苏宗明会说什么似的,谭莹雪也摒住了呼吸,脸上一派难以置信。 “阿爹,您什么意思”苏怀礼被父亲的话问得莫名其妙。 苏宗明狠狠的刮了一眼谭莹雪,再把视线落在儿子身上,一副你笨得无药可救的表情,“什么意思,你连人家真正的家底儿都不知情,就将人娶回来,苏怀礼,我怎么就就生了你这么个蠢货我告诉你,她根本就不叫如意,如意只是她被卖到私娼窑子的化名,她的真名叫谭莹雪,是你先头那大伯母孙家大房的弃妇,犯了错被卖进私娼窑子,她与孙家是有仇的。她得知了你与宫里皇后娘娘的关系,得知了咱们家宫里皇后娘娘的关系,她想着利用你脱离贱籍身份重得良户,伺机给皇后娘娘添堵,给孙家找麻烦呢。” 苏怀礼整个人都被这个消息给吓懵了,文氏也没想到一个娼妇竟有如此大的来头。 果然被查得干干净净么,谭莹雪真一听见却松了口气,脑袋飞速的转着,要怎么脱离现在的困境。她爬到苏宗明腿前,开始装弱若扮可怜,“老爷,老爷,妾承认在先前的过往这件事上对公子爷有所隐瞒,那也是因为妾对公子爷怀有真感情,不想错失了他,老爷,妾待公子爷是真心的,求您看在您未出世的孙子的面上,不要赶妾出去,求求你了。” 谭莹雪在得知苟爷出事那日有多得意和嚣张,此刻便有多不安和恐惧。一旦离开沈宅,没有一个明确的身份,怎么可能轻易接触到孙家的人 “住口。”陈氏不耻冷喝一声,“咱们苏家如今也算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娼妇生的孩子只会污辱我们苏家的门楣,我们苏家是决不会承认的,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别以为用孩子就能让你继续留在家里享受荣华富贵。” 陈氏的话如同大冷天一盆冷水从她头顶浇下,谭莹雪不甘心,转而又爬向苏怀礼,急急道:“爷,我的爷,我如今可怀着你的孩子呢,你真的忍心让他一出生就没父亲吗” 苏怀礼原本警惕的目光在看到谭莹雪可怜兮兮的模样后渐渐散去,实话实说,这个如意是岂今为止他碰到的女人最懂他心思的一个,不论是她的好模样,还是她在床第之间的温柔小意,真是像豆子发芽一般在他心里是生了根的,不然他也不会费心巴力为她赎身,又为她杜撰一场身世娶她进门。 所以,苏怀礼现在很心软,“阿爹,这事儿只要宅子里的人不往外传,外人岂会知道” 苏宗明闻声,顿时觉得这个傻儿子蠢得无可救药,“你以为她是真心待你的她是个娼妇,娼妇哪里来的真心她跟你一样,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只要印上娼妇的印迹,她这一辈子都逃掉不了她水性杨花的本性。你以为当日在苏府你大伯母的丧仪日那个什么赌坊的苟爷是怎么找上门的我告诉你,这个贱人虽然跟了你,但她在外头还有拼头,那个拼头就是得胜赌坊的苟爷。是她撺掇着苟爷让他去苏府问你要赌债,恶心苏府的人,更让宾客们看你大伯父一家的笑话。”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没有什么拼头,老爷你含血喷人。”反正苟爷已经死了,谭莹雪打算死不承认。 “我含血喯人,你是不是打量着苟爷已经死了,现在死无对证,你便可以死不认账是不是”苏宗明转了几步站到谭莹雪面前,“这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干你这营生的又能瞒得住几人敢情你以为你进苟爷的屋没人瞧见,和苟爷的对话无人听见是不是” 谭莹雪心中一咯噔,奴力控制着眼里的慌乱。 苏宗明转过头看向苏怀礼,“这个你放在心尖上的贱人,一直和苟爷有染,我现在都怀疑她肚子里的那块肉到底是不是你苏怀礼的。” 这话叫谭莹雪脸上血 色退尽,苏宗耀如此针对她,真的将她逼到极致,“老爷一而再的污蔑妾身,可是有什么证据若是没有证据,妾身不服。” “我管你服不服你撺掇苟爷上苏家闹事,毁我儿清誉和苏府的名声,仅凭这两点我立即就能将你轰出府去。” 谭莹雪吓得不轻,猛得扑到苏怀礼怀里,哭诉道:“公子爷,妾身对你一心一意,你可不能辜负妾身想与你白头到老的心意啊公子爷,你快求求老爷,放过我和我们的孩子吧。” 自从听苏宗明说,自己那日在苏府丢脸极有可能是如意撺掇的,苏怀礼看她的眼神就变了。想来他会到得胜赌坊去,最初也是听她说的。开始他是一直赢的,但后来赢面渐渐小了,直至欠了那么多赌债写下那张债据,如果这一切都是苟爷和如意的阴谋,那眼前这个女人真的太可怕了。 “你老实告诉我,我阿爹说的都是真的吗” 谭莹雪摇头,她不甘心啊,好不容易迈出成功的第一步,怎么能就又被打回原形呢 “你腹中骨肉真是我的吗”苏怀礼又问。 谭莹雪拼了命的点头。 冯氏不乐意了,她早就看这个贱人不顺眼了,她冷哼一声,“你与那个什么苟爷有染,真能保证这孩子是我夫君的莫不是只想为这孩子找个像样点的出身,这才一直缠着我夫君不放吧。” 这话简直是在诛心啊 谭莹雪拼了命似的抓着苏怀礼,这是她现在能脱身的惟一希望,“我的爷,妾身自从跟你了,哪儿有机会去接触其他男人,你千万不要听信老爷的说辞,我也那个什么苟爷真是半分干系都没有。” 苏怀礼看谭莹雪如此急切,心里也是疑虑重重,实在拿不定主意,“阿爹,这些消息你都是打哪儿听来的咱们不能确定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但也不能确定不是我的呀。” “就算是你的,这娼妇生的孩子,能要吗”苏宗明深吸了口气,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他也不愿意再多看谭莹雪的面,以免污了他的眼。“你现在就去写休书。” “老爷,你不能赶我出去。”谭莹雪慌得六神无主。 “谁说我要赶你出去。”苏宗明冷冷的瞥着她,“今儿礼哥儿回来得晚,但凡他回来得早,这会儿你就该拿着休书去蹲大牢了。” 谭莹雪仓惶的看着苏宗明,惊恐之下,语气已不复先前卑微,带着质问声,“你要把我送去坐牢我犯了什么王法你要送我去坐牢” 第678章 到底谁心狠 “但凡是个好人家,谁会愿意娶个娼妇进门你掩藏自己的真实身份,接近我儿动机不明,这是诈骗。”苏宗明张张嘴,便给谭莹雪安了个罪名。 莫说谭莹雪始料未及,在场所有人都意想不到,苏怀礼则盯着她的肚子,若有所思。 而被逼得走投无路的谭莹雪,面目几近狰狞疯狂,“我没有,你儿子从未问过我沦落到私娼窑子前的身份是什么,也是他自愿花银子为我赎身,自愿为我杜撰身份让我嫁进苏家的,什么都是他自愿的,凭什么说我自愿” 看着谭莹雪挣扎的模样,不甘心,目光怨怼,这样的人哪里能留得苏宗明真是万分感谢宫里的皇后娘娘,早些让他知道了家里藏着一只蛇蝎,这真要是在苏家一直生活下去,时日一长,谁是她的对手 “你不必再挣扎了,苏家肯定留你不得。”苏宗明说完,看向愣愣的苏怀礼,这个扶不上墙的儿子,“我让你快去写休书,你没听见吗” 苏怀礼磨磨蹭蹭的站起身,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而谭莹雪看到苏怀礼离去的背影,满目的仇恨,待到他走到廊沿下时,谭莹雪爆发了,“苏怀礼,我现在是你的女人,肚子里怀着你的孩子,你听信谗言把我休了,你还是个男人吗” 冯氏一等谭莹雪说完,冲上去就是一巴掌,“你个下贱玩意儿,你能在咱们宅子里享这么久的享,已经是烧高香了,别说让你去坐牢,就算打死你你都活该。” 苏怀礼脚步踌躇了一下,还是听话去写休书。 休书没一会儿就拿来了,先是递到苏宗明手里。 苏宗明看了看,然后丢到谭莹雪面前,“好好拿着,在牢里好好反省,敢算计我们苏家,你就该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下场。” 谭莹雪抬起头,看向苏宗明的目光像是淬了毒一般,她慢慢拾起那张纸,低头看了一眼,然后一下一下的撒成条,“你们苏家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因为苏瑜那个贱人有幸得了皇帝的青睐吗我在苏家这几日子也算是看明白了,你们二房比不上大房,看不上大房,却又要依附大房,滋味不好受吧。” “贱人。”这话像是向陈氏心里戳了一刀,直中她的心事,“你把休书撕了我就让礼哥儿再写,事到如今,让你多在我家呆一刻都是你的荣幸,我们二房与大房如何,轮不到你来操心。” “来人啊,把人带到柴房里关起来,等到明天天一亮就直接扭送到京兆府去。”苏宗明毫无人情味儿的开口,仿佛是他在书写谭莹雪的结局。 两个粗使婆子将谭莹雪拖走了,那一刻她充满怨毒的目光看得在场所有女眷毛骨悚然。 谭莹雪被粗鲁的丢弃到柴房里,干燥的枝桡刺破了她的脸,划破了她的衣袖,些微的疼痛感充刺着她的全身。她看着柴房的门被关上,迅速上去拉了拉,外面被锁死了。她又不甘心的走到窗户边,窗户边上正巧有一堆柴草,她就踩着那些柴草扒在窗户上往外望。 柴房离厨房不远,这里到了夜里几乎没什么人,只有屋檐下几只灯笼在夜风里摇摇晃晃,阴阴森森。 谭莹雪有些绝望的瘫住在柴草上,神经和心绪都绷得紧紧的,她不能被扭送到京兆衙门去,一旦进去这辈子肯定就出不来了。好不容易遇到苏怀礼这么好个机会,不仅能赎身从良,还大大给她提供了可向孙家人报仇的机会,到底是她哪里做得不够好,被苏宗明发现的端倪 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该想着怎么逃出去,苏宗明是铁了心的,苏怀礼又靠不住,那她就只能靠自己。可她要怎么做呢柴房的门肯定被锁得死死的,他们才敢嚣张的不让人看守,是料定她逃不出去吧。 不行,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谭莹雪起身开始在柴房里寻找能脱身的机会,来到窗前使劲儿摇着窗子,没想到看似很牢的窗栏居然被她摇晃得有些松动了。谭莹雪心中燃起了希望,她上下摇晃,左右拉扯,真的将一根窗栏给扯了出来。只是扯开一根窗栏是容不下她的身量的。 她继续上下摇晃,左右拉扯着第二根窗栏,她忙得满头大汗,第二根窗栏终于在小半个时辰后被她扯开了。谭莹雪站在柴草上,将头伸出去试了试,只要肩膀能出去,她便能逃出去了。正当她喜出望外之际,突然听到有人靠近的声音,她迅速将那两根扯下的窗栏装上去,并迅速躺在柴草上装睡。 来人正是适才押送她过来的两个粗使婆子,陈氏吩咐她们隔一段时间来看看,可别叫人给跑了。 二人没有打开门看谭莹雪的情况,只提着灯笼站在窗栏外往里看。 一人道:“这会儿了还能睡得着,真不是一般人。” “娼妇嘛,都是没心没肺的 ,或许明天就算是砍头,人家今晚也照睡不误吧。”另一人鄙夷道。 “走吧,咱们人也看了,去给太太回了话就吃酒耍钱去。” “去就去,你昨夜赢了我三吊钱,今晚我怎么也得赢回来。” 二人的声音远去,谭莹雪缓缓睁开眼,她神情平静,心下庆幸,庆幸这两个婆子只是站在窗栏外往里看,要是碰一碰这一摸就掉的窗栏,今晚她肯定是逃不掉的了。 听话听音儿,陈氏肯定是怕她跑了,所以吩咐人隔一会儿过来瞧看。她得再等一等,估摸着这两个粗使婆子有了酒意,耍钱耍高兴了的时候再伺机出逃。 蝶依在看到苏宗明吩咐人将谭莹雪关进柴房时就折身撤了,回宫见到苏瑜,禀报了她的所见所闻。 因为她怀着孩子,所以苏瑜没有赶尽杀绝,等她在牢里生下孩子,苏怀礼要认就送回去,要是不认就送人,总之都比留在谭莹雪身边好。 “这人要是安安分分也就罢了,非得窜出头来叫人发现。”苏瑜拢了拢襦裙外的薄纱罩衣,“说起来她还是大理寺卿杜大人的外甥女,落得这个下场也委实令人唏嘘。” “这都是谭氏自找的,想当年在孙家仗着自己是大理寺卿的外甥女,内与丈夫不睦,外与公婆不睦,那时娴姑娘病得那样重,她身为嫂嫂非但不加关心体贴,还时常指桑骂槐恶意羞辱。孙家大房二爷纳了素菊为妾,她又对素菊的孩子起坏心思。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也不怪素菊最后为了自保将谭氏弄进那种不见天日的地方去。可是谁又能想到谭氏不是一般人,还是借着势逃出生天了呢。” “罢了,反正明日天一亮,她也没什么好蹦跶的了。” 苏瑜坐到妆奁前,准备落饰,顺便问了一句,“陛下还在御书房吗” 雪娇答,“在,正与孙大人商量事情。” 这么晚了还在商量事情,估摸着该是三国来使之事。 不知为何,对于这件事,苏瑜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子时过后,等到两个粗使婆子带着醉意又一次过来查看她是否还在后,谭莹雪尖起耳朵听到二人走远,她深吸了口气,开始了自己的逃跑计划。首先重新将两根窗栏取下来,然后踩在柴草上探出身去。柴房本就不高,所以她从窗户里掉出来也不会伤到。 接下来,她将两个窗栏又装回去,这一次装得比到紧,让人看不出来有松动过的痕迹。拿起屋檐下的一根竹杆,捅下檐下一只灯笼,先把自己的鞋丢在柴草上,然后取出里面的烛火,站在方才逃出来的位置将烛火丢到柴草上,等到火势旺了起来,她开始捏着嗓子喊。 “不好啦,不好啦,走水啦,走水啦,柴房走水啦。” 没过多久,整个苏宅的人都被惊醒过来,纷纷朝柴房方向望去,适才出现过的那两个粗使婆子,这会子酒早被吓醒了,她们冲过去,站在窗外往里看,看到了两只正燃起旺火绣鞋,然后面面相觑,实在是受不住火光的热量,退得远远的,开始指挥人泼水救火。 苏宗明和陈氏衣裳都没怎么穿好就过来了。 “好好的怎么会走水如意那个贱人呢”苏宗明黑着脸,陈氏着急的问,她可不想让那娼妇死在家里,脏了她的地儿。 一个粗使婆子道:“奴婢才刚去看了,绣鞋都烧烂了。” 第679章 成功出逃 绣鞋都烧烂了,那人还能有口气儿吗 出了人命了 陈氏腿一软,要不是身边女使扶着,铁定就倒下去了,她颤抖着手抓住苏宗明的衣袖,“老爷,老爷,这可如何是好这么大的火,藏不住啊” 火势这么大,又是柴房,能活出命来才怪苏宗明心里恼火,却也知道现在救火是首要,要是连累左右街坊,那事情更大。“都看着干什么,全都给我去救火。” 苏宗明吼道。 他这一吼也将陈氏给怔住了,幡然想到这宅子可是自己的,烧了不但肉痛,万一连累邻里赔得更多。陈氏站不住了,也推了身边的文氏一把,“对对,别看着了,快救火。” 趁着柴房里乱成一团之际,躲在不远处廊柱隐影后的谭莹雪阴森的笑着,随即光着脚板跑回自己屋里,胡乱收了几身衣裳拿走所有值钱的东西,又跑到对面冯氏屋里,将她妆奁里值钱的首饰全都搜走。 夜里秋风乍起,无边的夜色是逃离的最好掩护,谭莹雪抱紧包袱,匆匆从后院小门逃离。 可是已经宵禁,她不敢在大街上狂奔,一旦遇到巡防营的人她说不清,只能在某个小巷里找个僻静的角落一蹲,坐等天明。 而苏宅里的那场大火,主仆上下齐齐动手,终是灭了。 柴房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屋顶的瓦架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砸下来。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被锁在柴房里的谭莹雪,苏宗明使唤胆大的仆役进柴房里查看情况,院子里已经够灯火通明了,他手里仍然提着一盏灯笼,壮着胆子在灰尽里扒拉。 外面的人都害怕,却又都忍不住想知道谭莹雪的下场,所以无人离去。 待到小半盏茶功夫后,仆役打柴房挑出一只被烧得几乎不成形的绣鞋,回道:“老爷,这柴房里只得两只烧烂的鞋子,奴才仔细找过了,没有任何尸骨。” “会不会是烧化了,成了炭沫儿了”陈氏问。 仆役答,“太太,这么大火原是能把人烧成炭沫儿的,只是着火的时间不长,又扑救即时,您可以说人被烧得面目全非,但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烧得炭沫儿的。” “那那人去哪儿了”陈氏也不知在问人还是自问。 “她该不会是有什么同伙儿,把她给救走了吧。”文氏小小声答。 苏宗明拿眼睨向文氏,文氏一个激灵,吓得退后一步不敢再言。“跑得越远越好,怕只怕她会以肚子的孩子来作文章。礼哥儿,打明儿起,你给我专门在屋里读书,无事不准外出,倘或让我知道你出门与这贱人还有什么牵扯,仔细我打断你的腿。” 苏怀礼瞬间回想起鞭子落在身上的痛处,连忙摇头,“儿子断然不敢了。” “哼。” 再没什么看头,众人也就都散了。 冯氏回到屋里,刚坐下要歇歇,突闻侍候她歇息的女使一声惨叫,“啊呀。” 冯氏受了惊吓,脾气一下子就上了,“你大半夜的乱囔什么,还闲不够乱是不是” 女使指着冯氏的妆奁,“大奶奶,你的首饰匣子。” 冯氏见状,首饰匣子全都空了,她不由得惊慌失措,那可是她进京后买来充脸面的东西,几乎是她全部的私己,就这样没了冯氏也大喊起来,“啊。” 才回到屋里屁股还没坐热的苏宗明和陈氏又突然听到冯氏惊惶的叫喊,以为又出了什么事,双双赶往冯氏屋里。一进来就见苏怀礼无奈的坐在椅子上叹气,冯氏瘫跪在他脚边哭得生无可恋。 “这又是在闹什么想明日一早所有的街坊四邻都跑来咱家看笑话是不是”苏宗明低声怒吼,声音全是被折腾的疲惫。 “阿爹,你快看看呐,那贱人把媳妇进京买的首饰全都卷跑了,那可是媳妇所有的首饰呀。其中有一支钗还是我阿娘的嫁妆,这才传到我手里,就让那贱人给卷跑了。” 陈氏往冯氏妆奁的方向看过去,匣子通通被打开,乱了一地,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赫然转身就往回跑。 来看情况的文氏也明了太太的意思,也赶紧回自己屋里查看。 “阿爹,我的报官,不能便宜了那烂娼妇。”冯氏心子尖尖都在痛。 苏宗明喝道:“报什么官,你想让满大街都知道我苏宅娶了个娼妇进门,人没看住,还卷财产跑了的事实吗你丢得你这脸,我丢不起。” “那儿媳的那些首饰怎么办就这样算了吗”冯氏欲哭无泪,心痛得滴血。 “谁让你自己没收拾的。”苏宗明真是觉着火恼,一个又一个,怎么就不让他消停 苏宗明折身拂抽而去。 冯氏无语了,这还怪她了这怎么能怪她呢明明不是她的错,她为什么要承受这样的后果 冯氏看到一旁哈欠连天的苏怀礼,这个人居然还跟个没事人一样不着急,不担忧,情急之下,她抓扯着苏怀礼破口大骂,“都怪你,引狼入室,苏怀礼,你混蛋,那贱人顺走的那些首饰你要是不全给我补齐全了,我跟你没完。” 苏怀礼现在困得眼皮子打架,冯氏这不依不饶的泼妇样儿真叫他火冲,一脚踢开她,“你发什么羊儿疯,又不是我偷拿了你的首饰,你问我要个什么劲儿滚开,别耽误老子睡磕眼。” 苏怀礼学着苏宗明的样子拂袖而去,余下冯氏在屋里无处发泄情绪,只能崩溃的大喊大叫。 “啊啊。” 谭莹雪出逃这件事,苏宗明思来想去还是该跟苏瑜交待一声,毕竟说将她关进牢里这主意是她提的,如今人跑了,又是个与孙家有过节的,万一不事先通好气,孙家那边没个提防有个闪失,就是他的罪过了。 于是在次日的下午,消息经由袁嬷嬷之口传达到了苏瑜那里。 “跑了”苏瑜惊诧的看着袁嬷嬷,有些不相信,“谭莹雪这是有同伙儿” “据说是有的,关她的柴房被牢牢的锁住,窗户也是摇不动的,若是没有同伙儿总不能她自身有穿墙术吧。” 第680章 阴阳怪气的蒋氏 苏瑜轻轻摇摇头,“咱们也在孙府与谭莹雪打过交道,沦落到私娼窑子肯定更加愤世,好不容易从了良,又要谋求大事,肯定不欲让人知道她的下落,说她有同伙儿,这事站不住脚。” “可她都有苟爷那样的拼头,会不会不止苟爷一个拼头”蝶依也在一旁分析。 “昨夜之事,苏宗明发作得既隐忍又隐密,事先没有任何预兆,既是没有预兆,谭莹雪要怎么通知同伙儿” “那姑娘的意思是昨夜苏宅起火,全是因为谭莹雪一个人所致她看上去那么弱不禁风,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大的张力”蝶依仍然不信。 苏瑜听着红泥小炉上水涨沸的声音,拿起竹夹一片一片的夹茶叶,“你不一个人在绝境之时迸发的聪慧,而且谭莹雪本就不是个会坐以待毙的人,瞧瞧她,心细多缜密,不仅成功声东击西成功脱身,还顺走了冯氏的首饰,这样的人可不能小觑。” “那要大肆搜捕她吗”蝶依问。 苏瑜顿了顿手里的手动,“先悄悄到她有可能出现的地方去寻找,蝶依,派人到孙府去传个话,明日我请大舅母和二舅母进宫坐坐。” “是。” 孙府,梁氏和余氏得知了次日要进宫坐坐的消息。二人汇聚在一处,商量许久不见皇后娘娘,要不要带些礼进宫。 “雍哥儿说皇后娘娘又有了身孕,早知道会被宣进宫,我就早点赶制几套像样的孩子襁褓了。”余氏语携惋惜。 “可不是,如今这样手忙脚乱,弄得我心里紧张得很。”梁氏也笑道。“不过宫里能缺什么,送什么都是咱们做舅母的一番心意,皇后娘娘又是个知书达礼的,想想当初她在咱们家住的那段时日,那时老太太还在,多热闹啊” 梁氏笑着笑着就哭了,余氏瞧见心里也发酸,“是啊,一晃时间过得可真快,老太太都去了往三年靠了。老太太多疼皇后娘娘呀。” “老太太也没白疼她,瞧瞧如今咱们府里的好光景不都全靠她庇佑么。”梁氏抹了抹泪又道:“罢了,趁现在天还没黑,我赶到城外普济观去求个镇宅压邪的平安符给她送去,她如今怀有身孕,正是用得着的时候。” 梁氏说完就要行动起来,余氏见状也道:“我跟你一起去。” 于是妯娌两个立马吩咐人套车,出城去求平安符去了。 匆匆忙忙的,正正赶在城门关闭前赶了回来。 次日一早二人穿戴整齐,双双走在连廊下,忽见三房蒋氏迎面走来,阴阳怪气的开口,“听说二位嫂嫂要进宫,弟媳特来送送。” “不用了,三弟妹还是赶紧回去照顾三弟吧。”余氏客气说道。 “三老爷还在床上歇着呢,身边有的是人侍候,用不着我操心。”蒋氏往前挪了两步,故意朝梁氏和余氏周围望了望,“二位嫂嫂就这样空着手进宫吗如今宫里那位身分尊贵,你们什么礼都不送,进得宫去岂不叫人笑话咱们孙府没有规矩” “你。” 梁氏正要说什么,余氏伸手扯住她,笑着对蒋氏说,“若是去平常人家,我们二人断不会把三弟妹落下,只是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咱们拗不过。不过三弟妹若是有什么话带给皇后娘娘的,嫂嫂我一定替你带到。” 蒋氏的眼睛明显动了动,这个时候梁氏也会意过来了,蒋氏大清早阻住她们的路,这是也想进宫呢。只是碍于她从前与皇后娘娘关系不够亲睦,自然是开不了这个想一同进宫的口。 “既然二嫂嫂这样说,同为皇后娘娘的舅母,那我就开这个口了。” 她还真敢开口,梁氏的唇角抽了抽,听见蒋氏说:“我没什么麻烦的她的事,眼见着嬉姐儿已经十七了,她的亲事还一直没着落,她若是有心,就替嬉姐儿好好找个归宿,她三舅舅不会忘了她的恩德。” 就说蒋氏怎么出现得如此突兀,原来是心系嬉姐儿的婚事。 余氏和梁氏面面相觑,彼此的心皆软了又软,余氏说,“三弟妹宽心,你的诉求嫂嫂我定会替你转达到,嬉姐儿是个姑娘,皇后娘娘不会亏待了她。” 蒋氏倨傲的点了点头,“既然二位嫂嫂不用我送,那我就不送了。” 看着蒋氏转身离去的身影,梁氏哭笑不得,“这个三弟妹,倔了一辈子,连求个人都服不下软来。” “不说她了,咱们快走吧。” 孙府的马车停在宫门口,换了宫里的马车又行驶了好一阵才停下,二人一落车便见袁嬷嬷正笑意浓浓的迎上来,“大太太,二太太。” 余氏和梁氏微微避开袁嬷嬷的礼,梁氏笑道:“还劳烦嬷嬷来接。” “不敢,二位太 太辛苦了,请随老奴来。” 因为是熟识,袁嬷嬷便与梁氏和余氏边走边聊。从娘娘进宫习不习惯聊到宫里的规矩,从宫里的季节变化有什么不同聊到娘娘的起居等等等等,走了好长一截路,这几人也没觉着累。 苏瑜早在坤宁宫备好的茶席,茶席就摆在了院中露台上,一株手腕粗的枫叶正渐渐染上秋红,立在露台边拂着微凉的秋风。茶席上还搁着几枝插花,鼻息间香风阵阵,沁人心脾。 看到余氏和梁氏入来,苏瑜搭着采玉的手起身,“大舅母,二舅母。” 余氏和梁氏看到苏瑜都很高兴,规规矩矩先磕了头,“给皇后娘娘请安。” 苏瑜本不愉这些规矩,但规矩就规矩,她不守,那些史官笔下她就会变成没有规矩。 “嬷嬷,快扶二位舅母起来。” “谢皇后娘娘。” “我摆了茶席,二位舅母快请坐,尝尝我的手艺退步没有。”苏瑜边招呼边坐下。 余氏和梁氏见她先坐了,才敢坐下。 “从前在孙府有幸尝过娘娘的茶艺,那是连老太太都赞不绝口的。”余氏笑道:“没想到还有机会尝到,谢娘娘赏赐。” 等到宫婢陆陆续续上完点心,苏瑜便示意袁嬷嬷将院子里不少服侍的宫婢都清出去,等到眼里都是熟人了,苏瑜说:“现在都没外人,二位舅母就不必拘谨了。” 第681章 家常与厉害 说不拘谨是假的,虽说眼前的人还是那个人,但她的身份摆在那里,与皇室占边,自古就令人畏惧。 然而,听到皇后娘娘这样说话,余氏二人心里还是觉得很暖。 余氏从怀里掏出一个绣着小姜花儿的荷包送到苏瑜面前,“这是我和你大舅母昨儿专门去给你求的平安符,镇宅压邪保胎运的,还请娘娘不要嫌弃。” 苏瑜接过荷包,倒出里面的平安符,“昨儿派人到孙府报信时,时辰就不早了,你们几时去求的平安符” 余氏和梁氏相视一眼,纷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有些赶,好在普济观离城里不远,我们赶赶就回来了。” 苏瑜脸上有些动容,“谢谢二位舅母。” “娘娘可知今早我们出门是碰上了谁”梁氏抿嘴笑了笑。 苏瑜疑惑的看过去。 余氏抢在梁氏前头说:“是蒋氏,她也想进宫来看望娘娘,但没得娘娘旨意,只得将我们二人给堵住了,说了些不酸不痒的话,最终目的却是想让我给娘娘求个情,看朝中哪里合适的尚未婚配的青年才俊,她家的嬉姐儿十七了,还没着落呢。” 孙嬉,她可是跟蒋氏最贴心的,当初孙妨嫁给江寅,她还和蒋氏一起笑话人家。如今孙妨孩子都多大了,她却还待字闺中,不怪蒋氏着急。 “嬉姐儿这几年也没相看过吗依三舅母的性子,可不会真让嬉姐儿老在家里。” “城里哪儿有什么会,蒋氏都会带着嬉姐儿去凑热闹,不是看不上人家出身就是嫌人家里穷,说来说去就是她眼界儿高才把嬉姐儿给耽搁了。” “我还记得去年中秋,她带着嬉姐儿去参加了一个什么灯会,嬉姐儿在灯会上到是真结实个可意的男子,但三弟妹嫌弃人家虽有薄产,却身无功名,硬是把这二人给拆散了。娘娘不知道,有好长一段时日,嬉姐儿都郁郁寡欢。” “三弟妹还一个劲儿的指责嬉姐儿没出息,想步妨姐儿的后尘。” 这妯娌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苏瑜听到最后才意识到蒋氏还不知道江家有多少家底吧,孙妨竟也能忍住委屈不说,当真是改了性情。“妨姐儿呢,可有经常回去探望三舅舅和三舅母” 余氏说:“回去一次三弟妹就嫌弃一次,后来妨姐儿就不爱回来了,就逢年过节给三房捎些东西了表孝心。但那些东西三弟妹也看不上,全都丢给了三弟。” 说到这里,梁氏不免叹了口气,“三弟妹这爱拔尖的性子执拗得很,三弟身子也大不如前了,隔三差五就请大夫。” 后面的话梁氏没说完,但苏瑜听出余音了。 蒋氏之所以着急把嬉姐儿嫁出去,就是担心三舅舅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嬉姐儿就得守孝三年,届时二十了,好人家谁肯要这么大年纪的姑娘但寻常的人户蒋氏又看不上,今日这才阻了余氏和梁氏的路,要她们带话给自己。 “三舅舅的病情也拖了这些年,好在没走在外祖母前头,不然让外祖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唉。”苏瑜说着说着又叹了口气。 “娘娘,你三舅舅也是个命苦的,这病熬了这些年也够他痛苦的,我猜想着他如今最是放心不下的便是嬉姐儿的婚事了吧,别说朝中什么青年才俊,只要娘娘开口,嬉姐儿满意,那便是好姻缘,好日子都是自己奋斗来的,哪儿有那么多的坐享其成”余氏说。 “罢了,此事我会多加留意,晚些时候二位舅母离宫,我让一个御医跟你们回去,替三舅舅看看。” “这是最好不过的事了,我替三弟谢谢娘娘。” 苏瑜示意二位舅母吃茶,余氏和梁氏吃了茶后,苏瑜便直奔主题了。 “今日请二位舅母进宫,一来是许久不见,心中惦念,二来是有桩事想告知二位。” “不知是何事”梁氏看到苏瑜眉心微蹙,心里便悬吊吊的了。 苏瑜替梁氏面前的茶盏里沏满茶,“大舅母,自从谭氏被休出孙府后,你可再有她的下落” 谭莹雪这可是个好久都没听到过的名字,素菊将大房的庶务管得极好,虽说还是妾的身份,但几乎已经是顶替了谭莹雪曾经在孙家的人位置,所以,梁氏几乎都要忘记这个人了,此刻从苏瑜嘴里听到谭莹雪三个字,着实将梁氏吓得不轻。 “这个祸害自然是离我孙家越远越好,自她离开孙家,我便不曾再听到她任何下落。” 你是不知道,但你家那素菊清楚。苏瑜没有戳破,继续说:“因缘际会之下,谭莹雪与苏家有了些牵扯,前段时日我家大房夫人过逝,谭莹雪撺掇人到丧礼上闹事,有意使苏家在众宾客面前难看,我无意发现她的存在,本有意将她拘进牢里, 从此不见天日,不料她侥幸逃脱,如今下落不明。” 梁氏悬吊吊的心又掠过阵阵阴寒,“娘娘的意思是说,谭莹雪极有可能去找孙家麻烦不会吧,这些年都没有动静,怎么突然就想着要向孙家发难” 苏瑜没作声,余氏倏地想到一种可能,“大嫂嫂,当年谭氏与孙家闹得那样不愉快,我还记得她最后离开时重重要胁过素菊姨娘,如今想来她自然是恨孙家恨进骨子里了,怎么可能在离开孙家后销声匿迹惟一的可能便是她被什么人或者被什么事给绊住了,不得不将对孙家的报复往后延。” 梁氏徒然看向苏瑜,似在确认什么。 苏瑜点点头,“大舅母也别想太多,这个人我迟早会找出来,今日你回去后,叮嘱素菊姨娘看紧自己的孩子,孙家的门户进出者也要多加小心。” 梁氏捂住胸口,“我满以为这个祸害离开孙家后就是彻底离开,没想到她居然在某个地方储势待发,既是威胁到了孙家人的安全,我自是不能轻怠。” 余氏其实很想问与苏家是个怎么牵扯,到底也畏惧苏瑜如今的地位,不敢。“我原以为她被休出孙家后回娘家去了,真是想不到竟是如此阴魂不散。” 第682章 造化弄人 得了苏瑜的点拨,余氏和梁氏都不敢在宫里留太久,午膳前便告辞离宫。 因为怀了身孕的缘故,苏瑜午膳后会显得特别的疲惫,等到她午睡醒来,前去给孙廷柏诊脉的御医回来了。诚如梁氏所言,孙廷柏的情况很不好了,心思郁结,肝胆皆已失去效应,不出意外也就这几个月的事了。 “孙三老爷这辈子就栽在这病上,老奴还记得年轻时他意气风发的时候,是何等的恣意。”袁嬷嬷缅怀着过去,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叹气,“唉,造化弄人啊” “这谭氏从来都不是省油的灯,也不知她逃出去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嬷嬷别担心,只要她在京城,肯定会露面。”采玉出言安慰。 袁嬷嬷看了看采玉,觉得这丫头越来越懂事了。又想到今日孙家两妯娌说起蒋氏欲意请姑娘做主与嬉姑娘结亲之事,眼前的采玉也不小的呢。看来私下也得跟姑娘好好说说,这姑娘年纪大了,终究是不好嫁人的。 “嬷嬷,你盯着采玉瞧什么像没见过她似的。”苏瑜眼神充满好奇。 “没什么。”采玉还在寝殿里,袁嬷嬷不好提谈她的亲事臊她的脸皮,转了个话题,“奴婢是想起来小斑爷前段时日在说要回趟成江,他新娶的媳妇是成江人,头上岳母身子不大好,小斑爷媳妇想回去侍候。” “我不是听嬷嬷你说小斑爷的媳妇怀了身孕么这身孕还是刚上身的,这样折腾不怕出事吗”采玉一嘴接下话来。 “我也这样劝过,可以让小斑爷媳妇把岳母接到京城来医治,但岳母故土难离,不想死在异乡魂魄无依,小斑爷媳妇也是个孝顺的,放不下,小斑爷也准备送她回去。”袁嬷嬷解释。 “以小斑爷现在的本事,送媳妇回去,再请多个帮工帮忙照看,倒也不成问题。”苏瑜言道:“回头你回洪掌柜说一声,小斑爷不在这段时日,让他多操些心,实在忙不过来,就来告诉我。” “是,老奴省得。” 袁嬷嬷却在心里盘算着怎么能找姑娘现在陛下把姑娘当眼珠子看重,但凡出了点事,谁担待得起 一段时间后,依旧没有谭莹雪的消息。蝶依很是苦恼,在京城居然还有她找不见的人。莫不是她跟个老鼠似的躲进了阴沟里 很快来到了十月底,谭莹雪是没有消息,孙府也把自己门户看得紧,因为顾不上,所以苏瑜也就暂时按奈不去操心。 且说北国大军想借白楼村后的隘口伺机进范大唐失败后,似乎也收了偷袭的心思,只在大范围的进攻大唐边境,西北有耿荣镇守,与北国接囊的端州石可言也不辱使命,只是敌军来势汹汹,我军伤亡惨重,又要提防敌军使诡计突袭,一场胜利下来人马相当疲惫。 正在这个时候,陈国,晋国,燕国三个小国已入了大唐边境,朝京都而来。 雍王爷自告奋勇为皇帝分忧,在成江接到三国使臣后引领来京,同行的还有雍王妃韩氏。 明明先前很犹豫,怎么就又答应三小国进京示好呢苏瑜想不通宣祈的用意,本想开口问问,但人家忙得看不见踪影,夜里回来她也都睡下了。 “雪娇,这雍王爷今年多大了”雍王爷伉俪进京是大事,又是从未见过面的长辈,苏瑜想提前了解这对老夫妻的喜好,以免被人挑毛病。 雪娇说:“雍王爷比大行皇帝大十岁左右,今年也该有六十几了吧,自大行陛下登基后他便携家带口去了封地成江,再也没回来过。奴婢对这个王爷惟一的印象就是他与王妃夫妻情深,王爷这辈子都没有纳过妾,一心一意待雍王妃好。” 如此说来也是个情种,与宣祈有得一拼吧。 “那对这个雍王妃,你了解多少” “奴婢也是听传闻说过,这雍王妃喜静,性子尤为的好,很慈眉善目。” 既是喜静,那寝宫便安排在御花园东侧的召拂宫吧。“跟袁嬷嬷说一声,让她安排人把御花园东侧的召拂宫打扫出来,叫雍王爷夫妻进京后就住那里吧。” “是。” 宫外的大街上,马车轮子辗过几片残破的枯叶,缓缓孙府方向而去。 车室里孙嬉打扮得十分耐看,弯弯的柳眉,两腮恰到好处的红若桃李,唇脂淡若无,却又在张唇间水滟娇滴,只是她的眼神和表情写满了浓浓的难过和悲伤,微抿的唇页在极力隐忍着颤抖。 她对面的蒋氏用帕子轻轻拂了拂膝盖上的褶子,拿眼斜过去,语声带着隐怒,“你还好意思生气,今日出丑还不是都怪你自己准备得不够,瞧瞧别人家的千金,要琴能奏,要诗能赋,要画能描,你自己,你会什么好不容易能在绣工上挣回点面子,偏偏你还是被人比 了下去,真是丢人。” 那日蒋氏拦住梁氏和余氏,要求她俩进宫后给苏瑜提个醒,孙嬉的婚事还没着落。 苏瑜便让蝶依打听了一下近日哪几家世家贵族要宴请,然后想法子以旁人的名义要到请贴给孙家送去。蒋氏倒是带孙嬉每场都去,但结果都不尽如人意。她看上了,人家看不上她,反之亦然。例如今日,工部尚书家的老夫人满六十,众多女眷前去道贺,工部尚书家有个公子年纪与孙嬉相仿,又是生得俊朗非常,品性又端正,还有功名在身,自然是诸多贵眷争抢的女婿对象。 众人在老夫人和尚书夫人面前献艺示好,孙嬉看着那些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本就十分自卑的她在阿娘游走在诸多女眷中谄媚讨好时安静的坐在一旁。也就是她的这份安静,吸引了尚书公子的注意。 孙嬉对突如其来的好运感到庆幸不已,更加谨慎的表现自己,一言一行尽量克守本分不逾规矩。她看到尚书公子对她点头微笑,对她说话时那温醇的嗓音是她这辈子听过最好听的声音。 第683章 孙嬉的难堪 为了凑趣儿讨老夫人高兴,在场的贵女们都一一表现了自己的优秀一面,轮到她这里时却是十分拿不出手。老夫人虽然面上不说什么,但眼里的嫌弃和失望却是如何也藏不住的。那一刻,她的心坠到了谷底。在最后一项刺绣上,她总算找回些信心,可是她精湛的绣艺被另一个千金看在眼里,她偷偷将要落色的绣线替了她的绣线,害得她满绣绷子全是参杂模糊的颜色。她本想揭穿那个千金的行径,可当看到尚书公子正默默的看着她时,她便觉自己那时的模样该是有多丑 崩溃之下,她不顾一切冲出了府,这一场宴请又是惨败收场。 蒋氏追出来,先是恨铁不成钢的狠狠揪了她一把,然后拖着她上了马车。 那时蒋氏一直顾着与其他的贵眷说话,并未注意到孙嬉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孙嬉的作派,让她觉得颜面丢尽,也不问不听孙嬉的解嬉,张口就是毫无底线的数落。 “你到是说句话呀,丢了人又变哑巴了吗这一个月大半个京城的世家大户咱们都去过了,你还是如此没出息,让我说你什么好” “阿娘,以后再有这样的安排别再叫我了,我不想去了。”孙嬉此刻心灰意冷,一想到临行前尚书公子看她的沉默眼神,她就恨不能自己从未出现过。不出现,就不会难堪。 蒋氏闻声,气上加气,“你以为你是谁呀再矜贵能矜贵过宫里那位你都十七了,是个老姑娘了,成日窝在家里伤春悲秋,怎么,你是等着女婿撞上门吗你阿爹眼看就要到阎王殿报道了,你再不着急,难道想着为他守孝三年后再嫁吗三年后,你还能挑什么挑就只能给人作妾,好运给人续弦,就是落不到一个嫡字上头去,你愿意吗” 蒋氏跋扈的语声让孙嬉很受伤,她现在心里很委屈,她想得到的是安慰而不是挤兑。她也恼了,“嫁人还不容易么我看妨姐儿就嫁得不错,她周围的街坊四邻总有一个未娶媳妇的,倒不如让她给我作媒,你今儿去说,说不定明儿就有好消息了。” “啪。” 孙嬉语声刚落,蒋氏扬手就是一巴掌煽过去,“你姐姐就是个市井贱命,你也要学着她这么没出息,你是不怕你爹死后无人陪路黄泉寂寞是不是你想把我气死去跟他作伴是不是” 是吗 她不知道。 但一个孝字,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她捂着被煽的脸,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流淌,花了她今早精心描画的妆容,“你说妨姐儿是市井贱命,可我瞧着她现在过得比我自在多了,阿娘,你认清一点现实好不好咱们近期走世家大户还去得少吗你看看谁把你放在眼里过你在她们跟前讨好谄媚,难道真看不见她们眼里的鄙夷的嘲弄吗你何苦要去自取其辱”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想通的,或许是在妨姐儿每次回娘家,江家女婿都会体贴接送之时;抑或许是妨姐儿出嫁后每次出现在她面前,脸上的笑容纯粹自然之时吧。 “我那么做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能多给你制造些机会,你还嫌弃我,你对得起我的良苦用心吗”蒋氏心里也委屈,“看看你大伯母家的妤姐儿还是个再嫁呢,都能嫁到禁卫军统领家去,二伯母家的娴姐儿也与太蔚家攀上了亲,你再看看咱们家,你姐姐竟然嫁给了一个瘸子,你现在又想走她的路,你是想让我在孙家彻底活不下去是不是” 车室外的不少人都听到了蒋氏的嘶吼,纷纷侧目想看看是谁家女眷在训人。 “说来说去,您不就是想把大房和二房比下去嘛。”孙嬉还是头一回这样顶撞蒋氏,心里虽然害怕,可不吐露痛快,她也觉得自己快要被憋疯了,“阿娘,你醒醒吧,咱们家没那个命。” “我不信,我哪儿比旁人差了你又哪儿点比旁人差了这段时日既然有机会,你就乖乖听话,总能得到个乘龙快婿,宫里那位是比不上,但也不能比大房二房差了。” 孙嬉见状,张了张嘴,又强迫自己把到唇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她阿娘已经偏执到这个地步,就算她说再多也无济于事。 阳光下,苏府檐角的铜铃闪闪发亮,微风掠过,拂得铜铃声声清膽,动听得很。 何氏死后,若大的苏府管家事就落到徐老夫人头上,徐老夫人年纪一大,精神明常不济,而且倚着宫里皇后娘娘的身份,不少世家大族家里有老太太的,一旦有了席面都给她发贴子,徐老夫人正乐在其中,对于管家这种事实在是提不起兴致。 徐老太太有意让苏盼管家,她从旁点拨协助,苏盼倒是有跟何氏学过些许,但管家事杂,哪里能轻易捋得清徐老太太见苏盼笨拙,又不想若大的府邸无人打理,便想到了要给苏宗耀再娶一门亲事。如今苏家地位崇高,想要在京城娶 门亲事,那还不容易只是还得先跟苏宗耀协商。 苏宗耀一听阿娘又打算给他娶亲,眉毛皱得都能夹死蚊子,“儿子命硬,注定克妻,阿娘还是不要再在这桩事上费功夫了,真要是觉得家大难管,儿子再请几个得力的管事进府操持便是。” “住口你。”徐老太太知道儿子会拒绝,但她既然有本事让他在孙氏殁了之后娶何氏,就有办法让他在何氏去了之后再娶一个,“堂堂国丈老爷,身边没个亲近的人服侍像什么话传扬出去,别人只会觉得他有病才不娶妻,绝不会认为你是对亡妻有感情。” “阿娘。”苏宗耀倍感无奈,这次他是怎么也不想再娶了,“儿子都这么大岁数了,又不是三十左右的小伙青年,真的不想再折腾了。” “你还不到五十呢,哪里老了我告诉你,如今咱们苏府家大业家,家里没个主母操持像什么话”徐老夫人劝慰继续。 第684章 苏宗耀的抵触 苏宗耀站起身来,情绪十分抵触,“阿娘不必再替儿子操心了,儿子说不娶就不娶。” 说完,苏宗耀便匆匆走了。 康妈妈从里间走出来,站到徐老夫人身边,看着大老爷离去的方向,“大老爷已丧了两妻,依奴婢看他真是心灰意冷,对姻缘之事不作幻想了,老夫人您本意是为他好,但若大老爷执意不愿意,也别伤了你们母子间的情份。” 徐老夫人叹了口气,“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但我也想让他有个暖被窝的人不是。” 康妈妈无话可说了。 苏宗耀一离开松龄院,还没走多远就见苏盼站在廊下,像是专程等着他。 尚未开口,就听苏盼说:“阿爹,祖母是要给您再续一房妻室么” 听着这质问的语气,再看苏盼脸上不满的表情,苏宗耀心里的火腾的一下就上来了,“你打哪儿听来的闲话” “不是闲话,祖母嫌我在操持家中庶务之事上笨拙,都试探我好几回要给阿爹你娶妻这件事了。”苏盼委屈巴巴的看着他,“阿娘才过世半年,尸骨未寒,要是阿爹真的再娶了一房,对得起阿娘的在天之灵么” 苏盼的样子徒然让苏宗耀想到了苏瑜,“你这鬼样子做给谁看我若真要娶你又能如何当年我娶你阿娘时瑜姐儿若也像你这般阻拦,你和怜姐儿能来到这个世上吗” 说完,苏宗耀又拂袖而去。 苏宗耀本是一句气话,苏盼听进去的同时,也让出来给徐老夫人拿点心的康妈妈给听见了。 康妈妈点心也不拿了,赶紧回身就把这话告诉了徐老夫人。 徐老夫人听着觉得有戏,“他真这么说” “可不是,奴婢听得真真的,大老爷就是这么说的。”康妈妈再一次笃定。 徐老夫人满脸欢喜,“如此一来,我得给耀哥儿操持起来了。” 松龄院外,苏盼越想越不得劲儿,她要去找父亲继续说道。 苏宗耀不想见苏盼,便躲出了府去。 唉,去哪儿呢 哪儿能让他清静点儿呢 他想到了碧灵湖。 徐老夫人再接到哪家老夫人的宴请贴子,在宴席上便要将要给她儿子续弦之事装作无意露一露。在场那些女眷哪个不是后院的人精,纷纷推荐起了近的远的人选。 没过多久,事情自然也就传到了宫里。 苏瑜听到这个消息只是愣了愣,随即便没什么反应。 “老夫人看上哪家的人了” 袁嬷嬷的语气有些冷漠,说:“现在还没定下来,不过看老夫人那阵仗,这回给大老爷物色的人选肯定是根基地位一样都不能浅的。”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亡妻再娶,像苏家今时这样的地位,谁也无法阻止。“给那婆子递个话,让她警惕点,我虽不在意,但若是娶个只会惹祸的进门,我也是不能袖手旁观的。” “是,老奴记下了。” 徐老夫人给苏宗耀相看了不少,但苏宗耀没一个点头的。 徐老夫人也不打算放弃,把这种抵触叫做脸皮薄。 十一月初九,在那个御花园枫叶齐红的时日里,陈国,晋国,燕国三国使臣各携皇室公主在雍王爷夫妇的带领下进入京城。 皇宫也开了自新帝登基以来的第一场宴会。苏瑜在热闹的宴殿里露了个面,便退下去接待雍王妃韩氏了。雍王妃韩氏虽是上了年岁,却端得气质芳华,行止优雅,连眼角的皱纹里都彰显着皇室的贵气。 “臣妾雍王妃韩氏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苏瑜在宴殿外不远的八角亭里接见了雍王妃,“嬷嬷,快扶雍王妃起来。” “是。” “谢皇后娘娘。” 韩氏搭着袁嬷嬷的手起身,随即恭恭敬敬的立在一侧,规矩得挑不出半点错来,这倒让苏瑜有些不自在了。委实而言,雍王爷是大行皇帝同父异母的兄弟,就是宣祈的皇叔,彼此间本不应该如此生分,但身在皇族,她与雍王妃又没有什么情分在,疏离些也算正常。 “王妃此行辛苦,路上一定很劳累了吧。” “不辛苦,能在此时为陛下分忧,为大唐百姓做些事,再累也值得。” 韩氏的声音听起来温温的,很有渲染力量,让人忍不住想亲近,特别是她抬头间的目光,热忱间带着感动,是个让人感觉不到不自在的人。 苏瑜也从善如流,松懈了些防备,“在此国难之际,雍王爷能替陛下分忧,本宫很是感激。” “臣妾虽远在成江,但也听闻过陛下和皇后娘娘鹣鲽情深,今日听娘娘所言,果真如此。帝后如此恩爱祥和,大唐天下定能转危为安。” 若是别人说这句话,苏瑜会毫不犹豫认为这是在巴结拍马,可话从雍王妃嘴里说出来,她只会感到无尽的真诚,以及感同深受的悲悯。苏瑜情不自禁对雍王妃的好感度倍增,“时候不早了,本宫送王妃到召拂宫歇息。” “臣妾自己去就是了,怎敢劳烦皇后娘娘相送。”韩氏惶恐的退了几步。 “无妨,本宫也想走走,且王妃是本宫的长辈,本宫送送也无可厚非。” 皇后娘娘执意,雍王妃也不好再拒绝,二人走在前往召拂宫的宫廊里,闲话起家常来。 “臣妾瞧着娘娘身边的女使服侍起娘娘来格外仔细,可是娘娘又有身孕了” 此事也没什么好瞒的,苏瑜笑道:“王妃好眼力,本宫的确是有身孕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娘娘福泽深厚,上苍自然眷顾。”雍王妃边说边双手合拾,诚心祈祷。“臣妾的孙媳妇也怀了身孕,她听说京城大相国寺的菩萨特别灵验,特意央了臣妾回成江之前要去寺里拜拜,给她求一道平安生产的平安符。” “不知王妃准备哪日前往大相国寺本宫也好替王妃提前安排。”苏瑜微微斜过头,问韩氏。 韩氏笑道:“等休息够了再打算吧,实不相瞒,此番臣妾跟着王爷回京,也是想回娘家祭拜一下父母。” 第685章 使臣卖惨 这点苏瑜了解过了,在大行皇帝还在世时,朝廷自然是另一番景象。韩氏那时还是名门望族,只是渐渐没落,韩氏虽为雍王妃,却又远在成江,力有不逮,如今的韩氏只得一个翰林编撰在朝,又无人提携,听说韩编撰已经在翰林院呆了几十年了。 韩氏随雍王远赴成江多年,思念娘家亲辈也在情理之中,苏瑜微微颌首,携裙踏下玉阶后道:“应该的,应该的。” “瞧臣妾这张嘴,尽说这些锁事给娘娘听,娘娘恕罪。” “王妃无罪,本宫恕什么”苏瑜笑道:“本宫在这宫里也待得十分烦闷,有王妃与本宫扯扯这些闲话,本宫心中甚是欢喜。” 韩氏则趁机道:“容臣妾说句不敬之言,宫里的确烦闷,不止娘娘这样说,当年的尊仪太后也这样说。对了,臣妾不是要去大相国寺拜拜么,届时娘娘要是有空,也可随臣妾出宫去走走,咱们轻车简从一日逍遥,倒好过闷在这宫里。” “这到是个好提议,本宫也的确许久未曾出宫了,御医看得也紧,非说三个月前胎相坐得不稳,少动弹,算算时候,也就这几日满三个月,正好可随王妃出宫去走走。” “那就说定了。”雍王妃看着苏瑜,笑得生怕她反悔似的。 “定了定了。”苏瑜笑着回应,越来越觉得这雍王妃真是个可爱的人物。 到了召拂宫,苏瑜只略坐坐便起身离去。 雍王妃坚持将皇后娘娘送出召拂宫,等到她回到召拂宫的寝殿里,身边尽是她从成江带回来的女使后,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眼底流露的凶光和不屑与先前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判若两人。 而刚离开召拂宫不远的苏瑜等人也在谈论这个雍王妃韩氏。 袁嬷嬷说,“这老太太瞧着和譪可亲,性子极好,怪不得雍王爷要宠她一辈子呢。” 和蔼可亲,也的确是苏瑜对韩氏的第一印象。只是才见第一面的人她便邀请着随她前往大相国寺拜拜,这事儿总觉得让人深思。又想韩氏请她同去也是话赶话赶上的,并非她刻意提及,如此一来,这韩氏也的确是太没心眼儿了。 宴殿。 陈国c晋国c燕国的使臣在宴殿上,与大唐的朝臣宾主尽欢。那些本对使臣的到来有些排斥的大臣,此刻见陈国c晋国c燕国的使臣不说卑躬屈膝,至少是谨小慎微态度就让他们刁难不起来。 难道真是来联盟一起对抗北国敌军的 雍王爷六十岁的人了,又旅途劳累这些时日,精神有些不济,但他还是尽自己的全力替皇帝应付三国的使臣,这点放在朝臣们眼里甚为满意。 宣祈也悄然睨向这位雍王叔,说起来他对这位雍王叔印象并不深,父皇在世时也甚少提及这位雍王爷,他偶尔得到的消息也是他将成江治理得极好,每年的赋税,对于旱涝等自然灾害也都预防处理得及时,又加上他乐善好施,为人正直,在民间颇有声望。 既是贤王,此次他冒头替三国使臣引路本无疑窦,但在此非常时期,宣祈还是对于他的热心感到几分不适和怀疑。 “陛下。”燕国使臣杨弈起身举杯,“来前我王交待小臣,见着大唐陛下定要替他好好敬一杯酒,以表他愿意大唐联手合抗北国的决心,陛下,请。” 宣祈也拾起酒盏,遥请燕国使臣。 燕国使臣一杯酒水落腹,席上丝竹之音渐小,他叹道:“此番来唐,我王是带着十足的诚意,还请大唐陛下勿要推辞,我王愿将他最心爱的三公主献与陛下,以结两好。” 晋国使臣贺文宏捋了捋山羊胡须,接着燕国使臣的话道:“说句不敬之言,大唐正经历风霜侵袭,这个时候我等本不该来扰,但自从北国王夺位崛起后,对我等小国经常打压。只上的,有兴致的,不论是海边的盐场还是山里的矿地,说夺就夺,强势如同暴风般恶劣,害得我等小国苦不堪言。” 陈国使臣十分赞同的颌着,似想起什么,脸色不虞,“前年我王带着王后巡幸边境,无意中碰见微服私访的北国王,他对我王后的美貌起了歹心,当场就挥兵进攻,将我王后夺走玷辱,我王气急之下挥师伐北,奈何北国兵力实在强悍,我王不敌,频频败阵,至今仍不知我王后是生是死。” “是啊。”燕国使臣义愤填膺,“这些年来我也暗中商议对策,但对北国王凶狠残暴,手下又有强悍的兵士将领,我们每每有所行动皆会被镇压和打击。如今大唐陛下胸有谋略,运筹帷幄,在叛帝滋助北国的情况之下,依旧能极好的控制住战事发展,不让北国敌军得逞。故此,我等王君决定助大唐一臂之力,共同战胜北国敌军,还天下彻底彻尾一个太平。” 这番话说得在场众人热血翻 涌,既肯定了大唐在天下令人崇拜的地位,又肯定了现今的大唐陛下的领导能力。朝臣们的骄傲感倍增,至少在这一刻反摒除了对三国来使的成见。 宣祈很冷静的听完三国使臣你一言我一语的卖惨和联盟意图,看似迫不及待想为自己国家失去的领土或是人口找个说法,实则就是想借他的手灭掉北国,再加上联盟之事一旦结成,他们又能帮上什么忙还不是坐等收渔翁之利罢了。相反,一旦他不答应联盟,这三国极有可能转过头就与北国示好,联合北国齐齐攻唐也说不定。 总之,现在他是被架起了,应与不应,都很被动。 “在此困境,有燕国,陈国,晋国三国携手相帮,朕相信北国就算有再强的兵士和将领,也定会被我等摧灭,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 不论他们打的什么主意,先顺着总好过被人背后算计。 “大唐陛下果真胸襟宽阔,来来,小臣再敬陛下一杯。”燕国使臣说道。 第686章 一个局 这场宴会一直持续到很晚。 三国献进宫的公主全被安排在了储秀宫,因为未侍寝,都只是末能才人的位份。采玉亲自去安排的,回来后脸色就不大好了。 “谁惹我们采玉姑娘不高兴了”雪娇凑上前打趣,直觉她脸上的表情黑得跟锅底似的。 采玉瘪着嘴偷偷往寝宫里看了看,只见袁嬷嬷撩帘进去,她才悄悄对雪娇说,“你是没看到那三国的公主,一个比一个妖媚,跟个狐狸精似的,偏偏还拽上天的样子,而且说句话那声音软得让人起鸡皮疙瘩,这要是让陛下见了,还能得了” 这丫头这是为皇后娘娘抱不平呢,娘娘有孕在身不宜侍寝,她是怕那几个公主趁虚而入,坏了陛下和娘娘的感情。 雪娇轻轻戳了戳采玉的额头,“你这小脑袋瓜成日装着什么呀,怎会有这么肤浅的想法,再说咱们陛下是那种好色之人么陛下和娘娘情比金坚,这些年怎么过来的你又不是不知情,但凡陛下有旁的心思,你家姑娘能依得了何况陛下又不是这样的人,你赶紧把你这张臭脸去洗洗干净,不然一会儿进去服侍让娘娘瞧见,你再说出缘由来,陛下和娘娘没事都会被你整出事来。” 采玉一听大惊,赶忙揉了一把脸,“现在脸还黑吗” 让她洗一洗,她却揉一揉,雪娇无语的看着采玉,越看越觉得采玉傻得可爱。 那厢宣祈从宴殿出来,吩咐随行的青蓝,“监视好各国使臣。” “是,雍王爷那里呢”青蓝面露警慎问。 宣祈边走边默了好一会儿,阴暗的夜色下看不清他的模样,薄冷的夜风拂起他的袍角猎猎翻飞,“也不可懈怠。” “是。” “萧景仁到哪儿了” “据报还要半个月到京。” 回到坤宁宫,苏瑜已经歇下了。袁嬷嬷轻轻打开珠帘,宣祈径直走到榻前,轻轻坐落在榻沿上,借着微弱的烛光目光柔和的看着苏瑜,她的睡颜恬静而美好,只着她,仿佛世界上所有的齿龉和矛盾都变得不再重要。 忍不住伸手轻柔的描着她的颜廓,像抚摸在温度适宜的纯净水中。 苏瑜缓缓睁开眼,视线清晰后看到宣祈温柔情深的目光,“陛下回来啦。” “抱歉,弄醒你了。”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听得人耳朵痒痒的。 “陛下满身酒气。” 怀孕的人嗅觉很敏感,尽管宣祈从宴殿出来散了一路,苏瑜闻着还是很刺鼻。 “朕现在去沐浴。” 等到宣祈沐浴结束又绞干头发,躺在榻上时已经是大半柱香的时辰了。寝宫里的宫灯被重新点亮,苏瑜靠在长迎枕上,手里拿着一本有关成江的地域志,津津有味的看着,宣祈躺到身边,也没松开。 “不困么”头探过去,想看看苏瑜在看什么。 苏瑜偏过头,快速在他脸上一吻,“不困。” 宣祈没料到苏瑜乍然如此调皮,心中一阵动容,“怎么有兴致看成江的地域志是因为雍王叔么” “以前只知道成江是个高水流水,峰连叠嶂之境,了解不深,这一会儿看了几页成江的地域志,发现其幅员辽阔,易守难攻,这雍王爷也是有福分,竟有这么个物富民丰的所在做为封地。”苏瑜又翻了一页,看着成江的地形图,感慨不已。 宣祈靠在苏瑜身边,想起了与雍王爷同来京城的雍王妃,“你与雍王妃接触过了,觉得她为人如何” 她和宣祈都不是大意之人,特别是在这种非常时期,谁有意靠近,都会再三思量靠近的动机。她说,“事先我打听过雍王妃,好像是与雍王爷伉俪情深,还说她品性良善,心怀慈悲。今日接触下来,这雍王妃的确与传说相符,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太太。她说她此行进京的主要目的,是离京多年不曾在父母膝下尽过孝,想到父母灵前上柱香,拜祭拜祭。” 要是没有所图,这倒的确是个很好的进京理由。 宣祈的缄默,让苏瑜好奇起宴殿上的情况,“那陈c燕c晋盟一起对抗北国的” 想到三国使臣各自说起联盟的原由,宣祈说:“看似诚意十足,但如此积极的态度总让人觉得他们是联合起来在图谋什么。” “联合起来图谋”苏瑜合上成江地域志,“谁和谁图谋陈国c晋国和燕国还是。” 他想到的,苏瑜也想到了,“陈晋燕三国加起来也不是大唐的对手,所以有什么好图谋的剩下的,便是你心中所想。” 宣瑜眸色一凛,露出淡淡暗芒,“北国王这是意欲釜底抽薪他是不是看沈重霖迟迟没得到可靠的情报,急了 ,才抛出晋陈燕三国前来刺探虚实” “在这个局里,沈重霖只是个小角色,又或许他已经沦为了弃子。” “那陛下猜出陈燕晋三国来使的真正目的了吗”苏瑜有些担心,早些时候采玉和雪娇在寝殿外的话她其实是听见的,虽说各国国风不同,但身为王室公主,最忌品性不端,哪里容得下公主装扮花枝招展,像妓子一样妩媚动人 “一旦结盟书一签,因要出手协助,所以大唐如何对北国用兵,在何处用兵都得明明白白摆上台面来,一旦北国得了先机做好准备,那我大唐的将士无疑于羊入虎口,任人宰割。” 这是叛帝拿去投诚的大唐军事布防图失效后,北国王想的又一辙吗真是卑鄙,苏瑜摇了摇头,“既知晓对方的意图,那陛下大可将计就计,打北国一个措手不及。” “阿瑜若为男儿身,定是宰相之材。” 徒然被人捧着脸,动情的看着,苏瑜有些羞窘,“只要陛下不怪臣妾干政,做陛下的妻,臣妾也很愿意。” 伸手揽她入怀,下颌抵在她的额眉间,她身子的温度通过掌心透入肌理,温暖了他整颗心。 次日。 陈c晋c燕三国使臣因昨夜宫宴甚欢,醉到半下午才起身。 雍王爷夫妻两个也在宫里歇息了整日。 沈重霖在沈府门口下了车,进到府里便见苏玫与一大夫模样的人正站在仪门那里说着什么。 他拧着眉走过去,苏玫正送走大夫。“出什么事了怎么有大夫上门” 第687章 监视 苏玫也是操碎了心,“阿娘今早起来咳了几声,她本就身子不妥当,我担心她染上风寒,这才请了大夫上门看诊,的确有些着凉了,适才大夫交待了些注意事项,妾身才将他送走。” 沈重霖点了点头,“还是你细心。” 说完,背过身就走了。 留下苏玫眼神疑惑,从前只要婆母有何不妥,沈重霖无不担忧,就怕婆母有个三长两短,他得回乡丁忧,落下了似锦前程。怎么这次瞧着,他不仅没表现出什么担忧,甚至连反应都极为平淡。 难道这是因为久病床前无孝子 那也不应该呀,他就不怕婆母真有何不测,阻了他的仕途么 沈重霖的确是不担心了,他的仕途已经注定不会依附在现任大唐皇帝身上。阿娘病了那么久,活着也是折磨人,折磨她也折磨旁人,真要有个三长两短,他还省事省开支。 沈重霖已经冷漠到了这种地步。 如果不是还,他还可能更冷漠些。 回房换了朝服便直接去了书房,依旧是让书房外的使役站远些,然后就有个神出鬼没的暗影跳进他的书房。 “可有联系到几时动手”沈重霖沉声问。 暗影答道:“宫里我进不去,也没有接触到任何一个使臣,他们身边都有人监视着,接触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会被传到大唐皇帝耳中。” 沈重霖一拳捶在书案上,表情阴冷,“防备得如此厉害,看来皇帝并未真正相信三国使臣前来大唐的目的是联盟。” “既然如此,你还得找到机会告诉三国使臣,不要着急提写结盟书之事,未免急功近利以致打草惊蛇。” 当天夜里,暗影成功接触到陈国使臣,传达了沈重霖的意思。 监视沈府动静的青蓝,他故意让监视使臣的隐卫开小差,制造机会让暗影达成目的,然后进宫向宣祈回话。 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疑虑,宣祈倚在龙椅上眸光森寒。 “那暗影武功不弱,像极了从前叛帝身边的死士,属下怕跟得太近露出行迹,故而不曾听见他与陈国使臣都说了些什么。” “沈府那里你不必再盯着了,沈重霖到底想干什么,看着这三国使臣便是。” “是。” 苏瑜去看了宣晗,回来正巧见着青蓝从宫里出来。 青蓝行了礼,苏瑜问,“我有些想苗二姐了,改日她若得空,你把她和孩子都带进宫来。” “是。”青蓝又行了一礼,退下了。 采玉扶着苏瑜的手腕,下石阶时说起了原先摄政王府的事,“姑娘,有桩事奴婢一直没敢说。” “什么” “使臣进京前,奴婢不是告了一下日出宫去了么,是回摄政王府了,不仅见着了苗二姐,也见着了夏莲。” 苏瑜斜眼看了看她,没立即进寝宫,而是在院子里的雕花石案旁坐下,“瞧你这脸色,莫不是她出了什么事” “贪上那么个婆家,相公再好又有什么用”采玉长长的叹了口气,“夏莲一直没怀上身子,她婆母成日阴阳怪气的,如今王爷空置下来,夏莲事又少,不得不成日面对她婆母骂她不下蛋的嘴脸。她满腹委屈在程山面前哭诉,时日一长,程山也不耐烦。最近她婆母张罗着要给程山再纳一房,程山居然没有反驳,夏莲伤心得很,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是硬于夏莲曾在她面前服侍过的,换作旁人,依程家婶子的性子只怕早休出门了。“可不能真的去死,夏莲想干什么” “夏莲不想在那个家里呆了,她让程山写休书,程家婶子就骂她破坏她儿子的好事,坏他儿子的名声,毕竟好人家的姑娘谁愿意嫁给一个动不动就休妻的男人”采玉为夏莲抱不平,“我还记得当初夏莲执意嫁给程山,那程山对夏莲也是海誓山盟,说好的相扶到老,这才过了多久,就因为生不出来孩子,夏莲就要被如此嫌弃么姑娘,奴婢真是心疼夏莲。” 苏瑜摇了摇头,叹道:“程家不是不想休她,而是不敢休她。” 采玉终于回过味来,“那也该看在姑娘的份上对夏莲好些才是,怎么能欺负她” “夏莲在我跟前服侍过,但她嫁了人自然是不能进宫再服侍我了。对于程家而言,不休夏莲还给她一个安身之处,便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对夏莲好了。” 采玉不悦皱眉,“怎么能这样那夏莲就该委屈自己一辈子吗万一程家婶子给程山纳了妾,再生了儿子,那那个家里还能有夏莲的立足之地么” 当初一看程家婶子那副小人样,苏瑜就知道这样的人户相公再好也嫁不得,但夏莲执意拿自 己的幸福去赌,她也不好强行拆散人家。如今走投无路,便也是她该咽的苦果。“你若真替她担心,改日得闲再去看看她,多陪陪她,看她到底要想什么,但凡能帮得上忙又不损伦理道德,你就帮帮她吧。” 采玉将这话听进了心里。 回到寝宫里,苏瑜看到前一秒宣祈在沉思着什么,后一秒看到她脸上立即布满温柔,“这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在召拂宫陪雍王爷夫妻用了晚膳,后来又顺路去看了晗哥儿。”苏瑜走过去,站到他身边,低头看向他,“陛下晚膳在哪里进的臣妾可听说陛下今日又设宴款待了三国使臣,不仅如此,三国公主也在其中献舞,如何,那些公主们的舞姿好看吗” “皇后这是吃味的吗”伸手揽着她的腰,抬头看她的瞬间眼中熠熠生辉。 苏瑜点点头,回答得很老实,“臣妾是很羡慕。” “羡慕什么” “羡慕陛下有空看美人跳舞,臣妾给错过了。” 苏瑜说完,宫中服侍的宫婢们都忍不住浅笑,连宣祈都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笑道:“你若想看,明日便让她们到你面前跳舞,跳个够,也让你看个够。” 她哪里稀罕苏瑜嗔怒的抬头,往宣祈额上一戳,“开个玩笑罢了,陛下还当真。” 宫婢们瞧着又都倒抽口凉气,敢戳皇帝的脑门,普天之下也只有皇后娘娘了吧。 在雍王妃回韩家家祠祭拜的头一日,采玉让人给夏莲递了信儿,说她次日要去探她。 程家婶子看夏莲要出门,叫住她,“家里事都做了吗你男人的衣裳你给洗了吗这大好光景你不在家待着,往哪里去厮混” 第688章 程山娘的恶念 听着这恶毒的话,夏莲强迫自己忍,“阿娘,明儿采玉要出宫来探我,我去街上买点她爱吃的果子脯回来。” “采玉姑娘要来”程家婶子眉毛一挑,显得异常兴奋。 夏莲点点头。 “既是有客,那就多准备些,去吧。” 怎么突然变得这样大方了夏莲想了想,想不通也就不想了,丝毫没有注意到一场杀身之祸即将来临。 她在果子铺买了果子脯,正准备回家时碰到苗二姐抱着她家姐儿正在街上买糖人儿。上前打了招呼,一听到夏莲说明日采玉要出宫,苗二姐也很高兴。 “采玉可有说几时到你家去”苗二姐问。 夏莲说,“消息说是午后,估计得把姑娘身边后都安排妥了才能出宫吧。” “行,那我明儿午后也到你家来坐坐。” 夏莲答应了,昔日的小姐妹难得聚在一起说说话,夏莲心中很是欢喜。 这里夏莲与苗二姐说着话,那里程山刚从府里完工回到家,程家婶子一见他回来,立即关了大门,将人拖到她屋里去说话。 程山看到屋里坐着阿爹在喝酒,一脸的莫名其妙,“阿娘,你拉扯我做甚” 程家婶子开门见山,“前段时日我不是跟你说了一门亲事么,人家来信儿说收了人二十两聘礼嫁别人了。” 那姑娘程山见过一回,模样算得上周正,比夏莲差多了,但屁股大,她阿娘说好生养。这事儿让他心里一直觉得愧对夏莲,可又不敢忤逆长辈不孝,所以一直没答应也没反对。现在听说嫁了别人,倒是松下口气来。 “既然嫁了人就别提了,我和夏莲还年轻,总会有孩子的。” 程家婶子发泄似的狠狠捶了程山两下,“你是骗我还是骗你自己呢连大夫都说你媳妇生育很难,你哪里来的自信她一定能怀上咱们家的香火全系你一身,真要断了,你让你阿爹有什么脸面去见地上的列祖列宗。” 话说到这份上,程山也豁出去了,“我是没有答应纳妾,可也没不答应啊,问题是你找的人已经嫁给了别人,你现在怪我有什么办法” 程家婶子最愿意听到的就是这句话,“只要你愿意,这事就好办,而且阿娘已经为你物色好了新的人选。” 这么快又物色好人选了程山后悔刚才自己一时冲动了。 “阿娘,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为了阻止他阿娘这种行径,程山开始晓以利害,“撇开我与夏莲的感情不谈,她始终是在皇后娘娘身边服侍过的,你们这样对她,万一触怒了皇后娘娘,咱们家还能保得住吗” 程家婶子不怒反笑,“所以,你阿爹和我商量了个好的法子,既能保住在皇后娘娘面前的体面,纳进门之后夏莲也不敢说什么。” 看着阿娘得意的眼神,程山莫名的脊背生寒。“阿娘,你要干什么” 程家婶子上前一步,在儿子耳边细说了一句话,“明儿采玉夏莲,你只要。” 听完阿娘的话,程山脸色煞白,“阿娘,你疯了不成,那采玉可是皇后娘娘最得力的女使,你敢这样算计她,你不要命了吗” “夏莲不也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得力女使吗你不照样将她娶进了门现在的的区别只在于现在的采玉服侍的是皇后娘娘,原与从前的王妃原无本质差别不是我想过了,要是你能成功纳了采玉,依她跟皇后娘娘的情份,断然会给她一份极厚的嫁妆,届时咱们可以换个大的宅子,你又能得新妇为咱们家传宗接待,虽然说出去名声不好听,但你到底是采玉的男人,皇后娘娘就算生气也不敢真把采玉的男人怎么样,是不是” “你阿娘说得对,咱们家到了这个地步,再没有比现成的翻身机会更难得的了。”程山爹仰脖饮下一杯酒,“机会你可得抓住了,过了这村就没这店。” 程山觉得荒唐,看着阿娘希冀的眼神从脚底板开始往上凉,“你们胡来也要有个限度,别到时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死了这条心吧。” “你。” 程山爹拿起酒杯就要砸过去,程家婶子连忙按住他,“算了,算了,儿子仁义,不愿做对不起夏莲的事,咱们执意勉强,伤了情份。” “你怎么这么说”程山爹怒瞪着程家婶子,但见程家婶子背对着程山一个劲儿的给他使眼色,他便住了嘴。 看控制住了程山爹,程家婶子转过身站到程山面前,“本以为是条能解除咱们家困境的近道儿,你要是不愿意,阿娘也不能拿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行事。这样吧,明日你上完工回来,替你阿爹往你表叔的酒肆送趟酒,趁机就躲出去,想来采玉也不可能真呆到天黑才 走。” 听着阿娘松了口,程山也松了口气,他是真怕阿娘做出什么极端的事逼他来着,“好,儿子知道了。” 程山转身出了屋子,程家婶子看到他进了自己屋,知道他要洗洗,一时半会儿出不来,赶紧回身站到程山爹跟前儿,“你赶紧出去一趟,弄一包男女间助兴的药回来。” 程山爹瞬间明白了程家婶子的意思,笑得满脸油腻泛光,“我说你看好的事情怎么可能轻易改主意,原来盘算在这里,好好,我现在就去弄去。” 雍王妃似一直不喜奢华隆重,经年没回过娘家,也只是轻车简从便出了宫门。 采玉把苏瑜身边的事物都处置妥当,才跟袁嬷嬷告假说要取令牌出宫。袁嬷嬷知道采玉夏莲,作为干娘,她旁的东西又没有,只得让采玉捎上了二百两银子给夏莲。 按照她的话说,关键时刻,还是只有银子才最有用。 采玉在午膳后出宫,因为袁嬷嬷时常要与集芳馆往来,宫里便准备了一辆极为普通的青油皮马车。采玉坐着马车直接往夏莲的住处去。 程山一家都在王府外居住,一个不大的一进院子还是夏莲嫁进程家后才买的。 这里离王府近,只隔了两条街市,程家人进府服侍方便。 马车停在程家门口,采玉一撩帘就见夏莲迎上来,“我在这里巴巴等了你好半天,你怎么才来” 第689章 逃不过的劫数1 采玉挽着夏莲的手往宅子里走,“今日雍王妃要回韩家宗祠拜祭,皇后娘娘吩咐替雍王妃准备了许多东西,我实在是走不开,手上的事情一做完,连午膳都没怎么用,便辞了嬷嬷拿了令牌出宫来了。” “午膳没怎么用,现在肯定腹中饥饿,我昨儿就去果子铺买了果脯吃食,全是你爱吃的,快走,去我屋里。” 二人有说有笑过了影壁,就见程家婶子笑意盈盈从屋里走出来,“哟,这不是采玉姑娘么今日怎的有空到我们这小院子里来坐坐” 一听见这程家婶子说话采玉就不舒服,那双眼睛总让人觉得充满算计,奈何她是夏莲的婆母,采玉得敬着,“程家婶子好,我受袁嬷嬷之托来看看夏莲。” “说起这袁嬷嬷,自打进了宫就没再见过,你不提起我还以为她都把夏莲这个干闺女给忘了呢。” 瞧程家婶子这话说得,采玉都不知要怎么接话才好。“哪儿能呢,嬷嬷在宫里时常挂念夏莲,这不就让我出宫来看看她么。” “也是,袁嬷嬷那副心肠是继热又善,怎么会忘了夏莲呢”程家婶子一副笑呵呵的模样,还赶紧催促着,“不打扰你们姐妹俩说话,我去给你们烧壶热茶。” “不用麻烦婆母,热茶我先就烧好了。”夏莲极力认为自己婆母是吃错药了,不然怎么可能对采玉这么热忱就算采玉现在在皇后娘娘身边服侍,可又给她带来不了什么好处,她这番造作是为了什么 “不麻烦,你们还能一会儿就把话说完去吧,等你们茶吃完了,我给你们续茶。” “谢谢婆母。”夏莲尴笑着道了谢,拉着采玉赶紧进屋。 程家婶子并未去厨下烧茶,而是折身回了屋,对半躺在榻上磕瓜子的程山爹说,“当家的,我不放心,你去王府迎迎我们小山子,我怕他回来得晚耽搁事儿。” 程山爹丢掉瓜子,又拍了拍瓜子灰,下床走到门口又转身问,“东西你都收好了吧。” “早就收好了,你别担心,快去吧。” 那厢夏莲屋里,采玉正从怀里掏出二百两银票递到夏莲面前,“这二百两银子是嬷嬷让我转交给你的,还让我替她说句话给你听,她说:关键时候还是银子就贴心,你自己收好了,可别再像从前似的糊涂。” 一想到婆母想为程山纳妾,程不赞同也不反对的沉默样子,夏莲就觉得十分揪心。她没有拒绝,将银票掏进怀里,眼含热泪,“也替我转告干娘,我谢谢她的好意。” 采玉咽下一口果脯,朝门口的方向看了看,把埋压低,“皇后娘娘还问你到底有什么打算呢是准备一直在程家这样憋屈着,还是为自己谋了另一条出路” 夏莲一听皇后娘娘还关心她,泪水顺着颜颊就滴在手背上,“我能怎么办自幼生下来就是服侍人的命,现在因为生份特殊进不了宫,王府里也空着没个正经主子,我能谋什么出路” 采玉无法接话,听着夏莲又道:“采玉,我真羡慕你,咱们一起跟着姑娘从上河县来到京城,姑娘有出息,你也有出息,只有我,一时被甜言蜜语塞了心,沦落至此,都是我活该。先前我也说让小山哥休了我,可是他不答应,婆母也不答应,宁愿纳妾恶心我也不休我。反来我想明白了,婆母是看在我曾服侍过皇后娘娘的份上,不敢休我,怕得罪皇后娘娘。” 她到是想通透了,采玉握着她的手,想给她一些鼓励。 夏莲抹了抹泪,“瞧我说这些不高兴的做什么,你难得出宫一趟,哦,对了,我昨儿买完果脯出来碰到苗二姐带着她家姐儿买糖人儿,我跟她说了你今天要出宫的事,一会儿她也要来坐坐。” “那赶紧好,前些时日在宫里碰到青蓝侍卫,姑娘还说让青蓝侍卫带上二姐母女俩个进宫坐坐,你要是有空,一会儿跟二姐商定个时间,一起进宫去看看姑娘也好。” 这是夏莲求之不得的事,“真的可以吗我只怕姑娘见着我不高兴。” “怎么会姑娘最是念旧的人,咱们一起从上河县过来的情分,哪里是说断就能断的。” 夏莲听着很高兴,像是采玉往她的心里浅了一壶暖暖的水,顿时让她的四肢百骇都温温热热的。 这里说着话,程家婶子就在门口迎来了程山父子。远远地看着两父子走回来,程家婶子赶紧躲回屋里去,直到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她才装模作样的从屋里走出来,“小山子回来啦,赶紧到棚里洗洗,你屋里有客,不方便,洗完了再替你爹往你表叔酒肆里送酒。” 程山心里别扭得很,他很清楚阿娘嘴里的客是指谁,一想到昨日她出的那个荒唐主意,程山觉着有采玉在,他在这院子里多样半刻都浑身难受。王府的差使轻松,但也 只能保证家里的正常开销,时常还要接济不成气的二叔叔,家里就更是捉襟见轴。 先前夏莲在王妃跟前当差,还能得些赏赐做开销,现在没有这项收益。所以,阿爹闲暇时就找些外头的活儿干,给开酒肆的表叔从酒庄里接酒送酒,一个月能得几两银子贴补家用。有时程山爹耍滑躲懒,这差事就落到程山身上。所以,今日让程山去送酒,程山也没有怀疑。 程家婶子见儿子转身,自己又赶紧到厨房里,将那一锅烧好的热茶从炉上拎开,然后鬼鬼祟祟将程山爹弄出来的一包助男女情事的药拿出来,本想倒在茶壶里,又想夏莲还在屋里呢,万一她也喝了这热茶可怎么好于是改了主意,从碗柜里取出一盘子隔壁邻居烤的甜心软饼,将一些药洒在软饼上,用手抹了抹,完全看不出异常后,拎着热茶拿着盘子出了厨房往夏莲屋里去。 院子里给程山爹使了个眼色,程山爹立即回到厨房,看到灶台上有一碗冒着热气的茶,知道那是加了料的,给儿子准备的。 夏莲和采玉正说着话,程家婶子便推开半掩的门走进来,“我来给二位姑娘换茶送饼子来了。” 第690章 逃不过的劫数2 夏莲一见程家婶子也不敲门就撞进来,脸色有些不虞,碍于采玉在场,也不好真的顶撞什么,起身迎去伸手去接,“谢婆母。” “程家婶子有心了。”采玉也笑道。 程山娘把程家婶子改为程山娘,写得太费劲儿却没理会夏莲伸过来的手,而是侧步饶开她走向采玉,边把热茶放到桌上,又把盘子里的饼往采玉面前递。 夏莲受了程山娘的冷落,采玉也不好接程山娘递来的饼子,只尴尬的笑。 程山娘则只当她是不好意思,主动拿了一个饼子递给采玉,这是她特意加了佐料的那个。 采玉抹不开面儿,只得接了,却不吃。“谢婶子。” 程山娘脸上笑容灿烂,心里却急得跳脚,要是采玉不吃,那不是白用功她灵机一动,又拿起一个饼子递给夏莲,“这是今早隔壁你吉庆嫂子送来的甜饼,里面可是放了糖的,咱们跟他们家关系好,人家才送来几个,你们要是不吃,岂不白白浪费人家一片心意” 吉庆嫂子送饼来时她从窗户往外瞧了一眼,婆母还依着门栏跟她闲磕了大半天的门牙。中午做饭时也瞧见了,好好搁在碗柜里,没想到竟会舍得拿出来招待采玉,这老太婆改性了夏莲也抹不开面,“谢谢婆母。” 说完,夏莲吃了一口饼子。 采玉见夏莲吃了,自己也咬了一口,的确甜丝丝的,味道尚可,没忍住又吃了一口。 看到采玉吃了,程山娘松了口气,“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是不错,谢谢婶子。”采玉再一次谢。 “来者是客,不必客气,你们好好聊啊,我就不打扰你们了。”程山娘极有眼力劲儿的退了出去。 采玉见状,说:“她要是一直这样知道疼人,你的日子肯定也没这么难过。” 夏莲被戳中了心事,手里的甜饼也不甜了,叹了口气,“唉,怎么苗二姐还没来” 程山娘出了夏莲的屋,正巧看到儿子程山站在厨房里,仰着脖子喝光了她煮的茶。 程山爹朝她递来一个得意的脸色,然后对程山说:“你跟我来,我把酒庄收酒的一些单据给你,你一并给你表叔带过去。” 程山跟着他阿爹进了屋,看着他阿爹开始翻箱倒柜,嘴里还念念有词,“唉,这是放哪儿去了我明明记得就是放在这里的呀。” 程山等得有些不耐烦,心里莫名的燥烦,“阿爹你快点找,时候不早了。” “你再等等,再等等。” 程山娘瞧着程山已经入套,又赶紧从厨房里拎出一篮子干货走出来,在院子突然摔倒在地上,大叫一声,“唉哟,唉哟,唉哟。” 程山娘的叫声惊天动地似的,夏莲和程山纷纷从各自的屋里站出来看情况,看到程山娘摔倒在院子里,二人连忙去扶。 “阿娘,您没事吧。”程山关切。 夏莲也不安的看着她。 程山娘似痛得龇牙咧嘴一般,摸着脚踝,“唉呀,痛死我了,我这脚踝肯定给扭伤了。” 程山爹也走出来,“你说你这个没用的老婆子,在自家院子里走个路都能摔了,什么出息。” “我之前答应过斜对面的刘家婆子帮忙淘干货,正要给她送去,没想到在自家院子里扭了脚,山子媳妇,你现在去不了了,你再在替我送去吧。”程山娘可怜兮兮的说。 夏莲有些不乐意,她低声道:“阿娘,我还有客呢。” “你公公是个男的,他给刘婆子捎东西算怎么回事你男人马上又要出门给你表叔的酒肆送酒,我又扭伤了脚踝,不是你去谁去”程山娘的声音一路拔高,显得夏莲很不懂事似的。 夏莲依然犹豫,“阿娘,刘婆婆急吗要是不急,我采玉走了再送去好不好” “人家晚上等着下锅呢,你们话一时半会儿能了快给我送过去,又耽搁不到你多少时候。” 实则是程山娘已经跟刘婆子打好招呼了,只要一见着夏莲就多缠她一阵。 也的确是用不了多少时候,夏莲终是点了点头,回屋去跟采玉交待。 程山父子则扶着程山娘进屋,程山说:“家里还有跌打损伤的药酒,儿子给你找出来抹抹吧。” “好,还是儿子有孝心。”程山娘赞了一句。 程山却对他爹说:“阿爹,你的单据都找出来了吗” 没有的东西,却哪里找程山爹脸不红心不跳的说:“没有找到。” “那你快去找吧,一会儿我给阿娘揉揉脚,就要出门给表叔送酒了,再迟了表叔怪罪,仔细他不给你银子。” “好好,我这就去找。”程山爹满意的看着儿子头上开始渗的密密细汗,转身又去翻箱倒柜。 那厢夏莲也跟采玉交待好,在院子里拾起散落的干货重新装进篮子里,夏莲出门了。 程山爹注意到夏莲离开后,低头看着正给他阿娘揉脚的儿子,那汗水都已经跟水流似的了。他不时摇摇头,大概是神智已经有些不清楚了,程山爹有些担心问程山娘,“你给他茶里下了多少,我看他好像马上就要神智不清了。” 程山娘道:“放心,我心里有数,他神智不清才好呢,只要屋里那个神智清楚,却又把持不住,知道自己失身给了什么人就成了。” 对于采玉和程山,程山娘下的药量不一样。 此刻程山只能模糊的听见父母的声音,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身体里像是有火在到处乱窜,仿佛势要寻到一处泄火的地方方能罢休。 程山娘的脚根本没伤着,看到儿子已经进入状态,她翻身就下地去看采玉的情况。 诚如程山娘所言那般,采玉现在的滋味很不好受,像是有千只万只的蚂蚁在她身上爬似的,浑身燥痒难耐,想要更多的,暖和的手替她抚摸一般。她被自己轻浮孟浪的想法给吓到了,可她就是控制不住就要这么去想。 程山娘推门而入,看到采玉脸红孟浪样子心里乐开了花。 “程家婶子,我好像生病了,麻烦你赶紧给我找个大夫来。”采玉连说话的声音溢着浪,荡,又软又媚。 “好好,你坚持一下,我马上就给你把大夫找来。” 程家婶子边说边退了出去,可等她回来时身边站着的不是治病的大夫,而是夏莲的丈夫程山。 程山早已神智不清,他只能本能的跟着感受行事。一看到采玉,就像看到一坨冰团,他迫不及待的扑过去,在采玉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时,程山已经抱着她又亲又摸。 “啊,不要,程家婶子。” 第691章 逃不过的劫数3 “采玉姑娘,这就是婶子我给你找的大夫,你好好享受吧,我儿子血气方刚,哪里还会亏待你” 说完,程山娘转身走了出去。 采玉未经人事,对于程山的羞辱又恨又臊,她控制不住程山在她身上乱摸的手,自己身子发软,也无力气去反抗,难道自己守了一辈子的清白就要交待到程山手里吗 “你放开我,程山,你混蛋,你混蛋。” 程山充耳不闻,一个用力就将采玉单薄的衣襟给扯开,露出里面浅碧色兜衣。程山见状,两眼泛光,整张脸都埋了上去。 “啊。”程山将采玉拽到地上。 采玉惊得魂飞魄散。 这是夏莲的丈夫啊 她不能和夏莲的丈夫做出此等没有廉耻的事。 采玉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推不开程山,也无法叫醒他野兽一般的行径,只能另想法子脱身。忽然间,她看到桌子上的点心和茶壶,在程山的手开始去脱她的亵裤时,她拼尽全力拽住桌布一扯,随即桌上的点心和茶壶全都掉在地上散碎了一地。 噼里啪啦好大的动静,依旧没能阻止掉程山的兽行,院子里听动静的程山爹和程山娘还在乐呵儿子动静过大。并气定神闲的聊了起来,“你说这样要是怀上孩子了该有多好。” 程山爹接下话来,“怀上了才好呢,怀上了咱们今天就没白忙活。” 屋里,采玉拾起一片摔碎的茶壶片,先狠狠的在自己腿上划了一下,强烈的刺痛感瞬间让她清醒不少,力气也恢复了几分,接着她在程山就要突破防张的最后一步,用力往他的后背上扎下去。 “啊。” 程山吃痛不已,院子里的父母还在惊叹儿子的暴发力。 采玉终于得了机会推开程山,提起裤子摇摇晃晃就往门的方向去。她拉开门,看到程山父母站在院子里,见着她时一脸惊诧。 采玉只看到院门,她要离开这里,她要离开这里。 刚刚走出门外,下石阶时脚下一软,采玉整个人都摔到院子里。 此时,程山也出来了,他的后背被血侵染,站在门口那里,很快就流了很多的血。 程山娘见状,吓得魂飞魄散,冲上去扶住程山,“儿子,你这是怎么啦当家的,快来看呐。” 程山爹上前一看,看到程山后背上居然插着碎的茶壶片,一时又惊又恐。 可是程山还是没有清醒过来,他没感受到任何疼疼,眼里还是只有装着兜衣的采玉。他一把将程山爹和程山娘推开,踩着血往采玉去。 采玉摇摇晃晃站起来,一手拢住自己的衣裳一边想往大门处逃。 刚才那一摔,脚踝处传来钻心的刺痛,可她顾不得那么多,现在她只想逃命。 就在程山要抓住采玉的时候,半敞的院门突然让人推开。 夏莲回来了。 她把干货给斜对面的刘婆婆送去,刘婆婆非得拉着她说话,东家长西家短都拉扯了一遍,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才放她离开。想到采玉还在屋里等着她,有可能苗二姐也到了,她一路小跑着往回赶,可是一推开院门她看到了什么 采玉衣衫不整,头发缭乱,脸上全是惊惧和愁容。 再看程山,他眼睛像充了血似的盯着采玉,同样衣衫不整,关键时,他没穿裤子,就那么大大咧咧追站采玉,傻子也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再提她的公公和婆母,两人看到她神情先是一僵,然后僵着笑脸,说了一句,“山子媳妇,你可算是回来了,瞧瞧这二人也不知怎么就搅在了一起,干柴烈火的,我们想拦也拦不住啊” 采玉拖着一条腿,手伸向夏莲,在程山把她搂在怀里的瞬间,她吼道:“夏莲,快救救我,快救救我。” 夏莲从错愕中回神,她看着程山没有廉耻亲着采玉,手又在采玉身上乱摸。采玉则挣扎躲闪,痛苦万分,她冲过去,强行将两人分开,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丈夫程山,“你混蛋,你要干什么” 采玉终于得救了,她缩在夏莲怀里哭得痛不欲生。 “山子媳妇,你小点儿声,光彩吗你还是心疼心疼你丈夫吧,你看他后背还被采玉那小贱人插着瓷片呢。”程山娘。 程山体内药效未失,他的眼里还是只有采玉,看到夏莲将采玉护在怀里,他便以为有人跟他抢采玉。下一刻他大步走过去,伸手去抓采玉。 夏莲与他一人扯着采玉一只手。 “啊,痛。” 采玉喊。 夏莲松了手,程山得到采玉后当即就将她推倒在地上, 自己欺身而上。 采玉挣扎着,“不要啊,不要,不要。” 对于程山的反应,夏莲也懵了一瞬,然后想到他不反对纳妾之事,难道他看上采玉了可又一想程山他不是这么胡来的人,惊慌之中她看到自己的公公婆婆冷眼旁观的样子,瞬间就想通了。程山肯定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才有胆子对采玉乱来。 院子里的墙根下,放着一把程山今日从王府上工回来的锄头。为了救采玉,也为了让自己的丈夫清醒过,夏莲冲过去拿起锄头跑向程山。 在程山爹和程山娘跑去阻止时,一背锄砸在程山背上。 程山大叫一声,立即松开采玉,起身夺过夏莲手上的锄头,猛地一下又一下往夏莲身上砸去。 锄头是铁做的,第一下砸在头上,夏莲就觉着眼前一光,第二下又砸在头上,夏莲当场两眼一黑倒下去。 程山还在发疯似的猛砸。 夏莲的头被锄头锄得血肉模糊,程山爹和程山娘被眼前的情形得吓得脸上毫无血色,他们怔怔的看着,完全忘了反应。 采玉挣扎着坐起来,看到夏莲的惨状,一双泪目瞪如铜铃,“夏莲,夏莲,夏莲。” “你这么大声叫夏莲做什么” 苗二姐进到院子里,话还未说完,脸上的笑容便褪,尽了。 她从王府拎出来的一包点心掉在地上,怔怔的看着程山一下又一下的用锄头砸着夏莲,她突然转身朝院门外大喊一声,“青蓝青蓝。” 苗二姐是青蓝送来的,正巧他今日无事可以看女儿,送了苗二姐过来随便给女儿买个糖人儿回去。 夏莲家外的街上就有卖糖人的,此时青蓝正在给女儿挑糖人儿的造刑,犹豫她是喜欢猴子托桃还是喜欢彩云追月。突然听到夏莲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再顾不得其他,迅速跑回去。 第692章 逃不过的劫数4 看到苗二姐一脸斑驳泪痕,再听到院子里有什么东西在砸的动静,他沉了表情绕过苗二姐走进去。 但见院中场景,也先是一滞,几个阔步上前一脚将程山踹开。 程山撞到墙壁掉在地上,开始浑身抽蓄口吐白沫,程山爹娘吓得冲过去,抱着程山开始哭天抢地。 苗二姐也重新回到院子里,看着已经被惊惧得眼神呆滞的采玉,忙走过去将她抱在怀里。 “采玉,采玉,你说句话好不好,你别吓我。” 采玉什么也说不出来,只目不转睛的看着血肉模的夏莲,眼睛里没有焦距。急得苗二姐抬头问青蓝,“这可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青蓝虽然见过比这个场景更惨烈的环境,到底因为是苗二姐的姐妹,他也不忍心。想离开去叫人,又担心苗二姐和采玉,只得掏出束袖中的信号烟朝天空一弹。 接着嘭的一声响,没多久,院子里几个隐卫从天而降,青蓝吩咐,“送采玉姑娘回宫交给袁嬷嬷。”又看向苗二姐,“你回王府吧。” 苗二姐摇了摇头,哽咽着声音,“我跟采玉一起进宫。”说着,眼泪滴在采玉微敞的兜衣上。 “去吧,等这里完事了,我再进宫接你。” 远处的太阳开始低垂,血一般的颜色在无垠的天迹逐渐漫开,微凉的风拂过宫檐,檐角上的兽形铃铛,左右摇摆着清脆的铃音。 御医和宫里有经验的嬷嬷一同从采玉睡的屋子里出来,先给皇后娘娘请了安。 苏瑜神情凝重的坐在椅子上,腰有些发酸,蝶依拿了个枕头给她歪着,她先问的御医,“采玉的身体如何” “回娘娘,采玉姑娘并未有性命之忧,只是她心灵受怆严重,潜意识将自己封闭起来,这才不哭不笑,不声不息,像个活死人。” “那要如何用药” 问出来苏瑜就后悔了,心灵受怆的人,药哪里有用 果然,御医说:“老臣只能开些益气养生的药,采玉姑娘心里的怆伤,恕老臣有罪,老臣没有法子。” “这话是本宫问拐了,俗话说心病还需心药医,有劳了,你退下吧。” “不敢,老臣告退。” 御医背身一迈过门槛,苏瑜就问适才给采玉检查了身体的老嬷嬷,“跟本宫说实话,她有没有” 皇后话未说话,老嬷嬷却很清楚皇后未了之语的意思,曲了曲膝,“皇后娘娘宽心,采玉姑娘还是完壁之身。” 苏瑜稍稍松了口气,又听老嬷嬷言道:“只是浑身上下不少青紫,有被掐的,也有被咬的,老奴瞧着实在不忍心。” 瞧着不忍心,就是她听着也不忍心。采玉那么一个干干净净的姑娘,哪里受得住这要瓣侮辱苏瑜紧了紧拳头,起身准备往里去,袁嬷嬷正巧出来拦住她,一边抹着泪,一边说,“别去看了,仔细瞧了心里不痛快动了胎气。” 苏瑜哪管这么多,略略绕过袁嬷嬷去到床前。 苗二姐一直在床前守着,为替擦身子,擦手,看到苏瑜进来了,也懒怠起身,“采玉真可怜。” 看着采玉睁着眼,一动不动瞪着帐顶的样子,苏瑜都怀疑她的魂魄是否离体了,“采玉没说过话么” 苗二姐摇了摇头,“她脸皮那么薄的一个人,适才老嬷嬷给她检查身体她居然都没有反抗,连动都没动过,姑娘,你说采玉这是怎么了奴婢好担心她。” 轻轻拍了拍苗二姐的肩膀,叹了口气后苏瑜转身走了出去。 天快黑的时候,青蓝进了宫。 坤宁宫里,向苏瑜回着话,“夏莲的尸体停在了京兆衙门,凶手程山是中了药失了人性才痛下的杀手。” 程山到底是夏莲亲自挑的丈夫,她也不相信程山会在清醒的情况下对夏莲如此之狠。“说说具体是怎么回事” “程山爹娘交待得很痛快,他们嫌弃夏莲不能生育,又怕休了她惹娘娘您不满,起初是想纳个妾,但知道采玉要去见夏莲,想认为如若纳了采玉,不但不能失了娘娘您的照拂还能再有孙子,所以就动了歪心。程山娘让程山爹买媚药,结果程山爹弄回来的是给蓄牲配种的催情药,程山娘有意让采玉知道是谁占了她的清白,所以药量下得少,但怕她儿子不成功,便在热茶里下得多。程山兽性大发,毫无人性,这才在夏莲意图阻止程山作孽时被他误会为具有攻击性,失手将夏莲用锄头捶碎脑袋致死。” 捶碎脑袋 苏瑜虽不在场,但从青蓝描述的表情里不能猜测现场的情形有多惨烈。 她徒然捂住胸口心惊肉跳,实在想不像出那么鲜活的生命,那 么鲜活的夏莲,怎么就这样死了 “原以为夏莲选了一条幸福大道,不成想到头来竟亲自选了一条死路。”苏瑜胸中郁结难消,长长舒了好几口气都没有用,“城外南郊有个采石场,将程山父母丢进去,干最累的活,受最重的鞭子,吃最差的东西,她们要为夏莲的死赎罪,至于程山。” “程山清醒过来之后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已经在夏莲的尸体面前撞墙身亡了。” 青蓝截下苏瑜的话说。 苏瑜默了一会儿,才说:“葬在一起吧,夏莲到底对他有情。” “是。” 青蓝将苗二姐接走了,他们还有孩子要照顾。 苗二姐离开前冲着采玉的屋子频频回顾,与袁嬷嬷商议好改日再来看她。 袁嬷嬷送走苗二姐夫妻,一进来就见苏瑜神情疲惫的模样,“叫蝶依赶紧送姑娘回坤宁宫吧,这里有我看着,别真让姑娘你费了心,要是动了胎气,依那位的脾气,饶得过谁” 苏瑜知道袁嬷嬷说的是事实,亦知道自己留下来没什么大的用处,“你仔细照看采玉,多和她说说话,一旦她愿意开口了,让人到坤宁宫通知我。” 搭着蝶依的手走在宫廊下,苏瑜连着叹了好几口气,迎面走来一人,她瞧见了连笑容都勉强提起。 “你怎么过来了” 第693章 不愉快的讨论 宣祈已经知道采玉的事了,青蓝已然尽数告知。 他走到苏瑜面前,心疼的拉起她的手,与她并肩而行,“采玉和夏莲虽都是你的奴婢,却与你情分不浅,你为她们难过伤心我关怪你,只是也想你把心绪控制住了,你如今可是双身子的人。” 苏瑜点点头,徒然抬起头,天边一轮银月也不知几时挂上去的,正散发着清冷的光辉。“今日月色倒不错,阿祈,我们去御花园里走走吧。” 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握着她的手,就这样拥着她下了石阶,又转了低矮的花墙,往御花园而去。深秋初冬的御花园,虽不似阴春三月般姹紫嫣红,但品种名贵的茶花和冬芙蓉却绽得极艳。 空气里弥尔的花香气色,让苏瑜绫乱的心绪渐渐冷静下来,站在一株紫色茶花面前,又想到夏莲和采玉的事,有感而发,“都是花一样的年纪,怎么就非得经历这样的苦难,夏莲还因此丢了性命。人常言生死一线,生死一线,或许碰到这样的事最痛苦的是采玉,夏莲死了就算是种解脱罢。” 不知为何,宣祈不喜欢听苏瑜提到生死问题,“这花如此娇艳,又有我陪着你,你能想到的不应该是花前月下么什么生生死死,太煞这良辰美景了。” 苏瑜伸出手,将一朵茶花花衣上的一点尘埃拂掉,“如果有一日,我也与陛下阴阳相隔,还望陛下不要难过才好。” 宣祈心下一揪,徒然像被什么在猛然揪扯一般,“阿瑜这话太不负责了,你当知你在我心中分量,真要有那一日,我岂能不难过” 是啊,真要有那一日,岂会不难过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世事自然看得淡些,然而就算如此,宣祈若死在她前头,她也保不住会一头撞死在棺前。 “那我希望陛下难过的时日短些。” “为何,世人不都希望活着的人永远记住离去的人么” “离去的人已经离去了,记得再清楚又有什么用又活不过来,倒不如把心思用在该做的事情上。” 这真不是个好话题,但苏瑜一副没立即想要结束这个话题的表情,宣祈只能配合,“什么是该做的事情上” 苏瑜徒然半敛的眼眸,一缕青丝在鼻下轻轻微拂,“比如我,我不希望陛下一直为我难过,而是希望陛下将为我难过的心思用在别处,例如陛下是天下万民的陛下,要励精图治,让百姓饿有食,冷有衣,边境再无战乱,百姓再无骨肉离别之苦;抑或者好好教导我们的孩子,让他成为一个悲悯天下,心怀宽广的豁达之人。” 宣祈深深的看着苏瑜,心里那种复杂的情绪完全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他能想到的也就是一句话:“你能如此平静的说出来,想必也是看得透了,殊不知,好残忍。” 回望着宣祈冷下来的脸,苏瑜知道他生气了。 “你这样想,是不是也希望我这样想”宣祈觉着她的想法于他而言太过冷漠无情。“若我先失去了你,若我还必须活着,那么余生都只会思念你,阿瑜,你不会如此是不是” 苏瑜握住他的手,望着他的视线温柔如月光,“思念有什么意思我好生生的活在你面前不好吗”她只是想告诉他,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希望他好好活下去,为那些理由活下去。 无法反驳苏瑜的话,宣祈叹息着轻轻拥她入怀,“就算你无情,此生我也认了,我就是拿你没办法。” 在他怀里靠了好一会儿,苏瑜才说:“我有些乏了,咱们回宫吧。” “嗯。”宣祈轻轻应了一声,行动间也转了个话题,“三国使臣决定五日后离京回国。” 这就样回去了她是有听说联盟书已签,这么着急回去布属参战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这顺利得让苏瑜有些不敢相信,“他们来时送了那么多礼,咱们是不是还得回礼” “自然得回。” “可我去看过那些礼了,虽说是名贵,但咱们大唐也不是没有。”所以,这场所谓的联盟,敷衍成分居多。 “那你有什么主意” 苏瑜想了想,“做贼的人心总是虚的,他们装模作样在京城呆了这么久,也该着急回去给他们的主子交差了。既然他们送来的礼又多又不错,不若咱们借花献佛,陈国的送给晋国,晋国的送给燕国,燕国的送给陈国。” 这不是耍他们吗“你就不会露陷儿” 苏瑜耸了耸肩,清亮的眼中全是狡黠,“露陷儿又如何,难道还敢来找咱们理论吗” 谁有这个闲心而且现在三国使臣着急离开大唐,就算发现的真相,恐怕也不会有空调头。 苏瑜这个主意很损,又不得不说很是解气。 “朕允了,就按照娘娘的吩咐去做。” 夫妻两个回到坤宁宫,雪娇这才吩咐人传晚膳。 席间又说到雍王老夫妻两个。 “雍王爷可有说什么时辰离京”苏瑜问着,如果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离开京城,她也会认为雍王此行就是为宣祈分忧来了。 雍王夫妻俩一直安安稳稳的住在召拂宫,除了雍王妃见了些韩家的亲眷,别的并无任何不妥。“到是还听说。” “对了,雍王和三国使臣进京那日,雍王妃还说受她孙媳所托,要去大相国寺拜拜求道平安符,我答应和她一起去。” 一起去 宣祈夹菜的手一顿,神情慢慢聚积起警惕,“她开口邀请你去的” 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苏瑜摇了摇头,“是她邀请我去的,可这话是我赶上来说的,所以应该完全算是她邀请的。” 略略松了松口,若是雍王妃开口邀请,此事就有待意揣,然而,让她和雍王妃同去大相国寺,宣祈还是有些担心,“非去不可么” 苏瑜倒是无所谓,可此事落在宣祈身上则意义不同,“雍王爷夫妻总算是陛下的长辈,臣妾拒绝倒不难,但若此事落到有心之人嘴里,只怕会诟病咱们夫妻两个品性刻薄,于陛下的明君形象相左,不划算。” 原是为了他。 宣祈握着苏瑜一只手,唇角浅浅掀起,“我不在乎这些,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无妨,只是去大相国寺而已,而且也拜不了多久,陛下若真不放心,可以事先把大相国寺都检查一遍不就行了” 宣祈无奈又宠溺的看着苏瑜,好像只要是她拿定的主意,都无法反驳。 第694章 迫近的危险 三国使臣离开京城的前一日,沈重霖正好休沐。 他坐在书房里,一动不动的思考着什么。 直到那道暗影跳进窗棂,他才回魂。 “都打听好了” “是的,明日出京,过了上阳关分道扬镳。” 过了上阳关,就是成江。沈重霖起身站在窗前,此刻眼前的天空跟他的前程一样,光明一片。 “你说,那么聪明的人若是知道自己上了个大当,会作何反应” 似自言自语,又似问暗影。 “那得那人知道自己上了大当后才知道。”暗影说。 沈重霖露出即将得逞的笑意,感叹道:“啊,时间啊,你快点走吧,我都等不急了。” 去大相国寺参拜求平安符的日子定在了三国史臣离京的第二日。 头一日,雍王出京去了皇陵,会大唐皇室宣氏尽孝。 是夜,袁嬷嬷回到坤宁宫,为了照顾采玉,她有些疲惫。 采玉醒是醒过来了,但就是不说话,还时常发出尖叫惊恐的声音,御医说乃是受到惊吓所至。 苏瑜本想去看看,可袁嬷嬷怕采玉疯狂起来伤到她,便如何也不准她进采玉的屋子。 “还是没有进展吗” 袁嬷嬷摇摇头。 其实看袁嬷嬷的反应就知道了,可苏瑜还是忍不住想问问。 “那丫头怕是被夏莲死前的场景吓掉了魂儿,姑娘,老奴想明日出宫一趟,去夏莲所住的宅子,请几个会叫魂道士替采玉招招魂,兴许就好了。” 明日 袁嬷嬷这几日甚少陪着她,不知道明日要出宫去大相国寺的事,本想叫她一起,罢了,她这样的安排也是为了采玉,“鬼神之事不能全信,也不可不信,你若觉得这样对采玉有好处,那你便去做吧。” “老奴替采玉谢姑娘。” 苏瑜则叹了口气,“采玉还活着,咱们能替她做的事自然不能落下,可怜夏莲,别说最后一面了,她有什么遣愿咱们都不知道。” “姑娘请了和尚为她念经,那已经是她的大造化了,她若在天有灵,只会感激姑娘。” 夏莲过逝后,苏瑜为她请了和尚做了好几日的水陆道场,又念了无数的经文,只希望她能安安稳稳离开人世,下世投个好胎。 袁嬷嬷走后,蝶依上前轻轻替苏瑜揉着太阳穴,“陛下已经命人在大相国寺悄悄布属,明日不会有事的,姑娘不必担心。” 担心什么雍王妃使诈算计她么 明日若真是有阴谋,那她还真想见识一下,毕竟在重重保护之下,雍王妃会怎么算计她 “你觉得雍王妃是个擅阴谋的人吗” 蝶依想了想,说:“说实话,以目前奴婢眼中的雍王妃来看,她就是个一生顺遂的老太太,可也有人说过,越是看着没有危险,才危险。” 她不能说蝶依这是杞人忧天的话,毕竟危险和明天真的不知道哪个会先到。 因为苏瑜怀着身孕,她几时起床也没人敢催促,召拂宫那边只派了个人过来传话,说雍王妃已经准备好,皇后娘娘能出发时通知一声即可。 苏瑜也没真的睡到日晒三杆,只是正常的作息。 想着大相国寺的素斋不错,早膳便没进多少。 今日天气阴阴的,有些冷,有些压抑。 蝶依细心的为她披上披衣,“姑娘,陛下早起离开时,让奴婢传话给姑娘,让您早些回来,下午一同与他去看晗公子。” 苏瑜笑了笑。 “让人给雍王妃传话吧,咱们可以出发了。” 君臣有别,雍王妃不能同皇后娘娘乘坐同一辆马车,于是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出了皇宫。 之前雍王妃特意提醒过的,她只是去大相国寺拜拜,不想排场过大影响百姓日常。 苏瑜也不是那样张扬的人,就算雍王妃不提,她也打算这么做。 所以,这两辆马车就是瞧着挺富贵,并不张扬。 听着车窗外嘈杂热闹的集市声,苏瑜撩开车帷望了望,有家卖糖糕的,想着一会儿从大相国寺回来给晗哥儿和衍哥儿带些回去。又怕自己忘了,所以先告诉了蝶依。 蝶依说:“奴婢记下了。”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出了京城,苏瑜在马车上摇得昏昏欲睡,索性就靠在软枕上睡了起来,吩咐蝶依到了唤醒她。 等到了大相国寺门口,蝶依轻轻推醒苏瑜,“姑娘,到了。” 这就到了果 然是不应该出门的,宫里高床软枕真是太对付她这个孕妇的味口了,看来的确不宜在寺里久待,须得早早回去才是。 下得马车来,就见雍王妃脸上的笑容和煦如春风,“皇后娘娘辛苦了,看娘娘这样劳累,早就臣妾就不多那一句了。” 都到这里了才说这样的话,难道她还能调头回去不成苏瑜陪着笑,“王妃才客气,咱们快进山门吧。” “莫急,莫急,娘娘有身孕,走慢些才是。”雍王妃一脸的担忧真诚无比。 “无妨,已经过了三个月,御医每次请平安脉都说胎相平稳。” 苏瑜走在前面一步,她身边跟着蝶依和雪娇。 雍王妃规矩的落后一步,她身边跟着从成江带来的贴身女使。 “那就好,皇后娘娘怀的孩子,定然是不折腾人的。”雍王妃笑道:“我那孙媳妇肚子里的孩子可爱折腾人,常常折腾得我那孙媳妇惊吓不已,她又是头胎,没经验,府里请了好几个稳婆守着她都不放心,还把大夫也请到家里来常住。” 这么折腾人啊 怪不得要来求平安符。 “那这个孩子定是个哥儿,只要哥儿才这么爱折腾人。” “谁知道呢,是哥儿是姐儿,只要身体健康,臣妾和王爷就心满意足。” 二人说着笑着就来到正殿,因为事先打了招呼,此刻大雄宝殿里清了场,主持方丈等候在此。 “阿弥陀佛。” 主持方丈行了佛礼,苏瑜和雍王妃还了礼。 “二位贵人请上香吧。” 雍王妃自然不敢上在苏瑜前面,便后退了一步,礼让。 苏瑜客气的朝她点了点头,搭着雪娇的手跪在蒲团上,蝶依去燃了三柱香递到苏瑜手里。 苏瑜举着香,合上眼,也不知心里在祈求什么。 她太认真了。 所以,没看到身后不远和雍王妃,徒然露出淬了毒一般的微笑。 第695章 大相国寺1 起身后,虔诚的站到一旁,换雍王妃跪在蒲团上跪拜。 苏瑜对着方丈大师行了个佛礼,轻声问,“不知智恩师父可在寺里” 方丈大师边回礼边道:“智恩云游四方,已经半年未归寺了。” 那还真是不巧,本想见见智恩大师,以大师的智恩,想必对目今天下时局有一番见解和认知。 “方丈大师,这是我为相国寺添的香油,请大师收下。”雍王妃站起身,身边的女使递上一个香囊给方丈大师。 那香囊绣工精湛,里面的银票也鼓鼓的,雍王妃大手笔。 这是香客添的香油,方丈大师不会托绝,示意身边的小弟子收了,对着雍王妃行佛礼道:“施主虔心礼佛,菩萨定会保佑施主平安顺遂,喜乐安康。” 雍王妃回礼道:“借大师吉言,此番来寺,正是为阖家老小平安来拜的,我那孙媳妇知道相国寺的菩萨最是灵验,想让我替她求一道平安符带回去,以保她平安生产。” “老僧昨夜正为几道符念了八十一遍观音心经,正好送于施主。” “呵呵。”雍王妃笑了两声,“看来今日真是来对了,对了,方丈,记得我年轻时随母亲到大相国寺进香,母亲总爱到寺中的凌云阁去用斋赏景,不知这么多年过去了,凌云阁还是否对外开放” “凌云阁一直都对外开放,这个时候赏红叶秋景,断崖秀色最合适不过了。”方丈大师耐心说话。“贵客施主若有兴致,那就请移步凌云阁,膳斋也送往凌云阁用吧。” 凌云阁,是坐落在大相国寺背后的丘峰上的一个禅院,这个禅院专门接待到寺中游览的宾客。而且一路走上去,因为路并不陡,所以并不会感到疲惫。一路与雍王妃说说笑笑,走走停停,欣赏欣赏寺中高墙经亭,连苏瑜这个有身孕的都不曾觉得辛苦。只是腹中饥饿,想来一会儿中午的素斋能多进些了。 临近午时,一行人来到凌云阁,在迈进凌云阁的门槛时,苏瑜注意到雍王妃腰间系着一个绣着飞鹤落松图的荷包,看上去有些年限了,雍王妃还带在身上,看来很是宝贝。 雍王妃也注意到了苏瑜的视线,她扯下荷包拿在手里,看它时眼神充满情愫和缅怀,“娘娘有所不知,这荷包还是当年臣妾与王爷成婚时送给王爷的,结果王爷就将我俩的同心结发放在荷包里又还给了臣妾。不管这个荷包怎么过时老旧,臣妾都舍不得换,娘娘见笑了。” “王妃与王爷情深似海,真是羡煞旁人。”苏瑜看着雍王妃重新将荷包系回腰间。 雍王妃徒然捂着口鼻,不好意的笑道:“其实臣妾也怕人笑话说臣妾只用旧的,没新的用,又想保住王爷的长情,又不愿被人笑话,后来臣妾想了个法子,在这香囊里放回了一些干花,这种干花就算花瓣干了,香气依然。再有人嫌弃臣妾这荷包老旧的时候,臣妾就说这荷包是用来装提神醒脑的药方的,这才堵住了别人的嘴。” 或许是觉得她会觉得自己老了老了还不正经,做这么幼稚的事,雍王妃提起此事时,脸色尽是羞臊。 “难怪我不时都能闻到一股清清甜甜的香味,原来是王妃这荷包里飘出来的味道。” “正是。”雍王妃说着,一手推开半掩的窗户,将怀念的目光放出去,似想到什么极好的事,脸上的笑容柔得就像天空飘浮的云,“只要有这个荷包陪着,臣妾不论走到哪里都会觉得心安,都会觉得王爷像是一直陪着臣妾似的。” 荷包里有二人的同心结发,还有花瓣,这两口子,真这么恩爱 弄得苏瑜都不知道怎么接下来话。 有僧侣送来的热茶,像是惊回了雍王妃的神魂,她这才落坐回去,吃起茶来。 “娘娘该饿了吧,善柔,去看看素斋送来没有” 叫善柔的女使曲了曲膝,应声退下。 苏瑜也吩咐雪娇,“善柔姑娘只怕是头一回来大相国寺,不认得路,雪娇,你陪她一同前去吧。” “是,娘娘。” 二人出去不久,就有小和尚捧着一个香炉进来,行了佛礼后道:“这是敝院为贵人准备的苓悉香,是用十八种药材辗晒所制,有宁神驻气之效,方丈师父特意命小弥送来。” 雍王妃像是很喜欢这个小和尚,起身走过去亲手接过香炉,“有劳主持方丈想得如此周到。”在后又斜过身对苏瑜说:“适才我们走了那么远的路,我正担心您身子受乏不舒坦呢,可巧就送了这么个好东西来,得快快摆好才是。” 其实也没怎么辛苦,苏瑜就当雍王卿这么积极是想献殷勤。 “的确有淡淡的药味儿呢,如此一来,王妃荷包里的花香就没 有了。” “无妨,这香味也正合适。”雍王妃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什么时候看,什么时候都觉得令人亲近。 没过一会儿,雪娇和那位叫善柔的女使回来了,身后跟着六个拿素斋的僧侣。 善柔规规矩矩的站到雍王妃身后,雪娇福了福,笑道:“奴婢和善柔姑娘出了门没走多远就碰到送素斋的僧侣了。” “那看来是我饿得狠了,这样迫不及待。”雍王妃恰到好处的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来,说出的话又有趣儿,自然惹得苏瑜一笑。 苏瑜还惦记着宣祈让她早些回宫的事,决定用过午膳,就直接回宫。 大相国的素斋远近闻名,摆在桌台上颜色既鲜亮又有食欲。苏瑜的确是饿了,素斋吃得津津用味。 雍王妃品了这道菜,又品那道菜,她看苏瑜胃口极好的样子,笑道:“我那孙媳妇,怀孕六个月还吐得厉害,人瘦得跟小鸡子似的,到底是娘娘有福气,这样好的胃口,孩子养出来定好得很。” 三个月一过,她恶心呕吐的次数减少,胃口也渐渐开了,“每个人的体质不同,我还听说有人从怀孕到生产一直在吐的。” 雍王妃点点头,“我好像也听说过。” 第696章 大相国寺2 等到用完素斋,已经是大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净了口,苏瑜本打算出声说回宫的事,不料雍王妃抢在她前面说,“我还记得相国寺有片葡萄园,说起来这个季节正是吃葡萄的时候,善柔,你和雪娇姑娘一起到寺里去讨些来吧,要是味道好,可以让娘娘带些回宫,让陛下也尝尝。” 雍王妃这样一提,苏瑜也不好再拒绝,“不用尝了,直接说讨来吃即可,这里的葡萄味道甚好,去年我就让人专程来采了一些回去。” “是吗那太好了,你们俩快去快回吧。” 雍王妃催促道,徒然间好像比苏瑜还着急回宫似的。 雪娇犹豫着看向苏瑜。 苏瑜朝她点点头。 目送那二人出门,苏瑜搭着蝶依的手腕起身,坐得久了,腰还是有些不舒服。 只是站刚稳时,发觉头有些晕,“娘娘,您没事吧。” 苏瑜点点头,“兴许是我起得急了。” 蝶依扶着她站到方才雍王妃站过的位置,身后有僧保进来收拾碗筷,眼前是一片红彤彤的枫叶,以及断崖美景,秋风微凉,应该拂得人越加清醒才是,可是苏瑜却觉得身子有些发重,“蝶依,还是扶我过去坐一会儿吧。” 回眸间,僧侣已经将桌台收拾干净,还沏了一壶热茶放在台面上。苏瑜坐在椅子上,一副很不舒服的样子。雍王妃见状,拧着眉,满目的担忧,“娘娘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动了胎气” 苏瑜摇摇头,这种感觉就像特别想睡觉,就算平日里也有午睡的习惯,但困意也没这么明显。 不由得,苏瑜起了一丝警惕。 “善云,快给娘娘沏杯热茶。”雍王妃又吩咐。 “是。”那个叫善云的女使去沏茶,谁知茶壶还没拎起来,便被她在惊叫声中摔倒了地上,“啊。” “你这是做什么”雍王妃神情愠怒。 善云立马跪在地上,带着哭腔说道:“奴婢该死,奴婢失态,以免这茶水不汤,一时大意被烫到了,这才失手摔了茶壶,王妃恕罪。” 雍王妃斜眸瞪了一眼善云,也曲身跪在苏瑜面前,“娘娘恕罪,都是臣妾教导无方。” “无妨,平身吧。”苏瑜叫起。 雍王妃又行了大礼才起身,垂眸低眼间递给善云一个眼色,善云微不可见的低头应下。 若是换了平常,蝶依不可能不发现,但她现在的注意力全在苏瑜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上,“姑娘,奴婢瞧着您脸色不大好,不若等雪娇一回来,咱们就回宫吧。” 苏瑜也有此想法,轻轻点点头。 雍王妃一直得体的站在苏瑜身边,微笑点头,对这个立即回宫的提议没有异议。 善云则重新出去拎了一壶茶进来,倒了一杯缓缓朝苏瑜走去。 她看似低眉顺眼,连步履都走得小心冀冀,并未直接将茶杯递给皇后,而是递给了蝶依。 蝶依接过茶杯,正欲递给苏瑜之时,善云突然抬头,袖中滑出一把匕首于掌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捅向蝶依腰腹。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丝毫没有防备的蝶依硬生生受了这一刀,手中的茶杯掉落在地上,她一掌拍向善云的脑门,善云立即倒地而亡,蝶依也顺着苏瑜坐的椅子滑倒在地。 而雍王妃,脸上的笑容再不复见,却也是一副平静极了的样貌,似对这样一出意外毫不惊讶。 苏瑜不安的看着滑倒在地上的蝶依,扑过去将她抱在怀里,“蝶依,蝶依,你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坊间传闻皇后娘娘那么聪明,看到蝶依姑娘唇边已经开始变黑,难道不知道她这是中了毒的症状么”雍王妃脸上原本和煦的笑容变得冷森森的,像极了一条黑滑溜溜的蛇。 苏瑜抬头看着她,呼吸有些燥乱,“你以为你能得逞么知道今日要来大相国寺,你以为我会毫无防备而来么” “老身当然知道。”变了脸,连称谓也跟着变了,没了谦卑虚伪,也没了刻意做作的讨好,雍王妃一派气定神闲,“自从与王爷一踏足京城,我们老两口的活动就在陛下的监视之下。陛下是聪明,皇后娘娘您也不蠢,可再聪明的人百密总有一疏。” 苏瑜看着变了脸的雍王妃,实在想不通这百密一疏,到底疏在哪里蝶依受伤中毒,再不救就真的会丢了性命。幸好出宫前,她在身上备得有一粒能救命的丹药,这丹药虽不能彻底解毒,却能护住蝶依的心脉。 “雪娇很快就回来了。” “哼。” 雍王妃冷哼一声,随即侧过身朝屋外看去,苏瑜趁机怀蝶依嘴里塞了药。 蝶依惊得瞪大双眼,刚要说什么,就被苏瑜用手捂住嘴,迫使她将嘴里的药咽了下去。 然后是雍王妃得意的声音,“人都去这么久了,还能回来吗第一次老身让善柔出去时,娘娘不是聪明的防备着老身让雪娇也跟着出去了吗娘娘那时怕什么怕老身命善柔在素斋里下毒老身既然要对皇后娘娘出手,在饭菜中下毒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就不必拿来丢人现眼了。” “你把雪娇怎么了”她怀里的蝶依,视线越来越模糊。 “没什么,只怕现在大相国寺进了刺客,雪娇正努力应付吧。”雍王妃说得云淡风轻,像是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她边说边看向苏瑜怀里的蝶依。“蝶依和雪娇两个姑娘可是皇帝留在你身边的左膀右臂,老身倒想看看失去了她俩的帮助,皇后娘娘要怎么脱身” 苏瑜低下头,看着蝶依眼彻底闭上,手也从她的掌心滑下去,“蝶依,蝶依。”苏瑜失声大喊。 “人已经死了,皇后娘娘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吧。”雍王妃十分冷静的站到苏瑜面前,“是不是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栽这么大个跟头” “你们从进京就开始算计了”蝶依死了,蝶依照顾了她那么久,苏瑜为她流下了伤心的眼泪。 此时此刻,不必再装模作样的雍王妃彻底放下心里包袱,如实回答,“是的,而且目标笃定,就是冲皇后娘娘您来的,什么三国使臣前来示好想要联盟,全部都是幌子,你,皇后娘娘,才是我们的真正目标。” 第697章 大相国寺3 “大唐出了个叛帝,怎么,雍王爷也想名垂大唐史册”苏瑜唇角浮现一丝讥诮。 说到这个,像是戳中了雍王妃的痛点似的,她脸色在阴森之中又添了愤恨,“老身的丈夫雍王爷,不论在文治武功还是造福苍生的谋略上哪一点输给大行皇帝他是那么有报仇,那么有胸襟的人一个,本就不该屈居人下,他要是登基为帝,定是千古一代名君。偏偏最初他生就了一副软和心肠,无故被人算计错失了帝位,被贬至成江那么遥远的地方。当年在踏出京城时我们就发誓,总有一日我们会回来的,会重新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这些年我们修身养性,蛰伏以待,终于,叛帝的出逃,给了我们机会。” 这些事情苏瑜是不知情的,上一世没有叛帝,没有出逃,也没有雍王爷联合三国使臣进京谋算。 “你们与叛帝合作了”苏瑜停了一瞬,突然说,“不,你们与北国合作了。” 雍王妃没否认,而且笑得很倨傲,“只要达到目的,就没有永远的敌人。” “北国攻打大唐动机不纯,又有叛帝想夺回京城,你的雍王爷,真的能分到一杯羹么”这是一个利益链,雍王,叛帝都想得到京城,怎么可能 雍王妃似乎猜出苏瑜这么问的企图,“别妄想从我嘴里得到些什么,我只能告诉你,你会落得如此地步,完全都是因为你与皇帝太过自负的缘故。他自以为监视住众人我们便没有可趁之机,你自以为有他护着亦能万无一失,终究,你们的轻敌和大意成全了我们。” “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但死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吧,你说的百密一疏,到底是什么”在雍王妃眼里,蝶依已经是个死人了,苏瑜却没有放过她,把手作势无意落到她的手腕上,悄悄感受到她还有脉博。 只见雍王妃解下了系在她腰间的那个荷包,往两边一拽,一倒,的确从荷包里倒出一些花瓣来,就是没有她先前所说的同心结发。“这花叫牵魂,嗅之头晕目眩,仿佛魂魄离体,再久一些,四肢便如僵虫无法动弹,再久一些,昏迷数日,连我都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能清醒过来,这是成江特有的一种毒花。平日里甚少有人敢碰她,为了皇后娘娘,老身可算是豁出命去了。” “你怎么会没事”苏瑜的确已经感觉到身体有些僵硬了,她缓缓将蝶依放下,不想一会儿雍王妃对她有什么动作靠近她时发现蝶依还活着。强撑着身体起身,苏瑜摇摇晃晃想坐回椅子上,可是腿脚已经不听她使唤了。 “老身事先服用了解药。”雍王妃看着苏瑜咬着唇页,挣扎着想移动身体,没移动成还重心不稳,摔在了地上。 “果真姜还是老的辣。”苏瑜感叹了一句,便再也动不了了。 雍王妃走过去,站在她面前,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灰色的荷包,从荷包里掏出一张肉色的纸,然后摊开那张纸,露出一张似纸制的人面来,她说:“这个东西叫人皮面具,是北国王特意命匠人为皇后娘娘准备的,只要戴上它,除非是北国独有的一种卸容油,否则至死这张人皮面具都会贴在你的脸上。” 如此孤苦孤诣,苏瑜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重大危机,她面沉如霜,“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你用不着知道,你只需要知道为了你,我们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值得。”雍王妃蹲在苏瑜身边,平静无波的眼中全是雪霜,她将面具覆在苏瑜脸上,温柔得就像母亲抚摸女儿一般,偏偏动机是那样的恶劣和卑鄙,“所以,你别担心我们会要你的命,你只有活着才有价值。” 这是要掳走她,苏瑜现在除了舌头和眼睛,浑身上下全都僵住了,就像服用了过量的麻沸散的症状,“你别得意得太早,如果有刺客在围攻雪娇,相国寺里的隐卫肯定是的。” “我们这里毫无动静,他们来查看什么”雍王妃自信满满,满意的看着苏瑜原本的脸变成了另一张脸,“的确,这个法子骗不了多久,所以,我也不打算再浪费时间。” 雍王妃且说且看了看一旁早已死去的善云,笑了笑,“不愧是北国王给的好东西,简直一模一样。” 此话令苏瑜心下警慎大起,她倏地猜到雍王妃要干什么,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袭遍四肢百骇,她怔怔的盯着雍王妃,“你想死” 雍王妃挑了挑眉,“老身以为我要走到最后一步,皇后娘娘才能猜到我打算干什么,看来你的确敏慧,不错,明年的今日就是老身的祭日。” 说完,她开始扒苏瑜的外裳,扒完之后又去扒善云的,然后将她们二人的衣裳对换穿上,头发来不及整理了,索性都解开。最后,雍王妃细到极致的将苏瑜身上所有能证明她身份的东西尽数挪到善云身上。 然后,苏瑜眼睁睁看着穿着她衣裳的善云被雍王妃拖到 窗边。 断崖的对面自然也是断崖,只有绝境,风景才怡人。 雍王妃用力一推,善云便从窗口消失了。 做完这一切,她有些疲惫,喘了两口又回到苏瑜面前。 苏瑜晕迷前,看到雍王妃拔出插在蝶依身上的匕首,毫不犹豫的刺向自己的胸口。 那厢雪娇和善柔取完葡萄回来途中遇袭,善柔不会武功,吓得躲到雪娇身后,打斗中吓得惊叫声连连。这边的打斗声自然引来了宣祈安排在大相国寺的隐卫,隐卫现身助雪娇,只是没想到刺客特别难缠,雪娇又带着个拖油瓶,费了那大一番力气才脱身。 匆匆赶回凌云阁,就见隐卫守在凌云阁门口,雪娇稍稍放了些心,带着善柔一起进屋,然后就看到了令她触目惊心的一幕。 蝶依身上血湿了半身,雍王妃胸口插着匕首,善云披头散发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独独不见苏瑜的踪影。雪娇脑袋一片空白之后,瞬间冲到蝶依身边,一边拍打她的脸试图叫醒她,一边四周查看苏瑜的踪影。 “蝶依,蝶依,你快醒醒。”喊完,又搭了她的脉,脉相虚弱得很,像是随时都会消失。“娘娘在哪里,娘娘在哪里蝶依,你快醒醒啊” 蝶依没有动静,那边善柔先是查看了雍王妃的情况,用手去触碰到她的鼻息,知道她已经没了气息,难过得痛哭失声,然后又去看善云,摸着她的手腕还有脉搏,赶紧问雪娇,“雪娇姐姐,善云还活着,快救人啊” 第698章 寻找 雪娇冲着门外喊,“快来人,快来人。” 守在门口的隐卫冲进来,看到现在情形也懵了。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听蝶依和雪娇调配,听皇后娘娘吩咐,因为皇后娘娘没有出声吩咐,他们也不敢现身冒犯。 “蝶依还活着,快带她回宫去。” 雪娇的吩咐让跪在善云身边哭诉的善柔神情一滞。 怎么可能还活着 这与计划的不一样。 可她又不敢表露太多,哭着向雪娇说:“我家王妃死了,劳烦雪娇姐姐想办法让人通知王爷,也请将善云一起带走。” 正值纷乱之际,雪娇也来不及多想什么,让隐卫将雍王妃的尸体,以及重伤的蝶依和善云都带回宫,再留下几个隐卫与大相国寺的僧侣一起寻找皇后娘娘的下落。 萧景仁紧赶慢赶,赶回了京,寅国公府都没空回,直接进宫见宣祈。 御书房里,他汇报了在双辽府所发生的战事情况,“微臣始终觉得这场偷袭来得快,去得也快,按说开始我们都以为北国大张旗鼓,动作和阴谋肯定不小,可是现在看来,他们好像是在进行试探。” “真阴谋也好,试探也罢,一旦让北国得逞,后果都不堪设想。”宣祈此刻一心二用,他揉着太阳穴,始终觉得今日这天阴沉得厉害,像是有一股气逼迫得犯头痛。 “五哥,你没事吧。”萧景仁看宣祈神我不大好,感觉比他几日不眠不休还疲惫。 宣祈吃了口茶,“无妨,兴许宫里还有东西没看透,想得太多了。现在事态暂时还在控制之中,你赶紧回府去看看吧。” 萧景仁刚站起身来,青蓝便匆匆进入御书房,连规矩都忘了,直言道:“陛下,娘娘和雍王妃在大相国寺出事了。” 宣祈腾的一下站起来,脸色瞬间冷若霜降,连声音都带着微微颤,“你说清楚,到底是谁出事了” “据隐卫来报,蝶依和雍王妃身边的女使重伤,雍王妃已经中刀殁了,皇后娘娘下落不明。” 听到这个消息,宣祈似乎连呼吸都惊得忘了,周遭的温度也随着他的低气压变得异常寒冷。 “雍王妃的尸体和蝶依等两个女使已经在回宫的路上,雪娇留下了几个隐卫在皇后娘娘最后出现的地方寻找线索。”青蓝又道。 “雍王爷现在哪里”萧景仁知道雍王爷还在京。 青蓝说:“在皇陵。” “派人去通知雍王爷了吗” “属下刚才已经派人去通知了。” 青蓝语声刚落,就见本在玉案后的人咻的一声从他面前过去。 萧景仁既然知道了,也不能袖手旁观,跟着宣祈去了大相国寺。 此时的大相国寺早已乱作一团,在今日,寺中死了一位王妃,失了一位皇后,大相国寺的主持方丈愁得觉得自己圆寂的时间要到了。他派出寺中所有僧侣到处寻找失踪的皇后娘娘,每个可能藏人的地方都不能落。 寻时雪娇站在凌云阁的窗前,看着窗棱上被勾起的一根不起眼的蓝色丝线,脑海里浮现出皇后娘娘今日所穿服饰的颜色,不就是有蓝色的吗她望着深不见底的崖下,自己的心也跟着深不见底的坠落。 转身就要找到下崖的路,不料正巧看到皇帝神情凌厉,眼神冷慑的迈进门槛,雪娇逝死如归一般跪在地上,“陛下,奴婢该死,请赐奴婢死罪。” 宣祈是生气,是极力压抑着愤怒,可同时他也有极好的控制力,知道这会儿真的处置了雪娇,什么线索都不会得到。地上的血迹尚未完全干涸,空气里还飘着一丝腥气,他问,“你不会无缘无故离开皇后身边,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雪娇匍匐在地,不敢抬头,回道:“是雍王妃提议说寺里的葡萄熟了,想到寺里讨些葡萄来吃,她主动让奴婢和她的女使善柔一起去取葡萄,可是在回来的途中,我们遇到一队僧侣,本该正常擦肩而过,没想到那些僧侣突然就出手袭击,打得奴婢措手不及。刺客总有十来个,奴婢知罪,奴婢当时分不清他们是真和尚还是假和尚,后来隐卫出来相助,奴婢才勉强脱身,一回到凌云阁,就不见了娘娘踪影,而王妃已经倒地而亡,蝶依和王妃身边另一个女使身受重伤。” 宣祈大概能清楚苏瑜之所以会答应雍王妃提议的原因,若让她的女使单独前往,怕的就是从中搞鬼,派个人跟着同去,既监视,也可放心。这件事若是雍王妃主导的,她为什么也会被杀 “你在这里找了半天,找到什么没有” 陛下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得可怕,越是这样的平静,雪娇越恐惧,自己被安排在皇后娘娘身边侍候,闲适安逸的生活差不多 使她忘了当初训练时的那段九死一生时光,面对陛下的平静,她心灵深处的恐惧记忆正被渐渐唤醒。 “奴婢在窗棱子那里发现了一根蓝色丝线,娘娘今早出门的时候穿的是蓝色的襦裙和外裳。”雪娇恨不能自己把头低到地底下去,颤抖着声音说:“奴婢正打算去崖下寻找,陛下就到了。” 也就是说在苏瑜失踪这段时间,雪娇几乎将大相国寺翻过来了也没有她的踪影,窗棱上发现的一根蓝色丝线,瞬间将宣祈拽入绝望的深渊。 “崖下你不必去,既然在寺里寻找。” 宣祈吩咐完,折身往外走去。之所以让雪娇继续在寺里寻常,是因为大相国寺只山门一条进出路,要是有特殊情况发生,守在山门附近的隐卫不可能没发现。现在的情况,要么人还在寺里,要么就在崖下。 可笑的是,因为雍王妃这个有着最大嫌疑的人死了,三国使臣也离了京,他连个怀疑对象都没有。 宣祈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失败过,他尝到了被挑衅,被宣战,被羞辱的滋味。 岳峰上的凌云阁绕到崖底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命令跟来的隐卫四下散开寻找。 第699章 下落 崖下怪石奇生,林深严密,太阳光照映下,几点斑驳的叶影在泛着枯腐味道的地面上随风微微摇晃。 宣祈努力的听着动静,那怕一丝一毫,他也不想错过苏瑜的任何信息。 萧景仁注意到自离宫后,宣祈脸上的血色就没有了,轮廓仿佛一夕之间变得有棱有角,周身四溢的危险仿佛让他回到了当年与北国敌军在战场上。这样的五哥他熟悉又陌生,委实而言,他不喜欢这样的五哥,或许说习惯了收敛锋芒的五哥再重新见到浑身像长了刺一般的五哥,他很不适应。 “五哥,你还好吧。” 宣祈没作声,只摒住呼吸聆听崖底林间的任何小动静。左手上方的树桠间,有只五彩斑斓的蜘蛛正在织,几片枯黄的树叶飘零,脚边泛着橙色的花朵掉了一片花瓣等等,这些声音他全都能听见。 “五哥,你说句话。” 萧景仁有种感觉,宣祈似乎被苏瑜的失踪逼到了某种绝境,他排斥六感,一心一意只想得到有关苏瑜的消息。 没过多久,有隐卫来报,“陛下,前面乱石堆上有具尸体。” 宣祈双手徒然收紧,“什么样的尸体,穿的什么颜色的衣裳” 这隐卫一直跟在宣祈身边,所以适才在岳峰上的凌云阁中,雪娇与宣祈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此刻陛下问他,他不敢作答,徒然跪在地上。 而隐卫这一跪,宣祈顿觉身子一空,眼前的视线晃了又晃,双眼眼角冒起青筋来。 他也不敢再问了。 萧景仁自然也明白了隐卫的意思,他站过来,轻声说:“五哥,我先去看看。” 宣祈抬手阻止他,“我去。” 乱石堆离宣祈所在的地方不远,宣祈踩着沉重的步子,艰难的前行。 他想到了之前与苏瑜在花前月下的那次有关生死别离的谈话,明明是苏瑜见到身边的女使出事有感而发,她怎么就一语成谶了呢 还是说,阿瑜,你知道自己会出事是不是所以提醒我要怎么走完余下的人生 你什么都安排好了,就真的那么确定我会按照你的安排走吗 越来越靠近乱石堆,原本沉重的步子突然变得轻了,轻得发像身体不是自己的似的。 萧景仁一直注意着宣祈的手,他的手一直握成拳头状,他知道五哥对苏瑜的感情,如果前面那具尸体真的是苏瑜,他也不敢想像五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他能做的,应该只有在五哥暴发前突然把他打晕罢。 青蓝像根标杆似的立在一块石头上,他的脚畔,是一具穿着蓝色外裳的女尸。他的神色说不出的凝重,沉默的表情比说了什么更加令人确定那具尸体就是苏瑜。 萧景仁怕宣祈承受不住打击,伸手抓住他的手臂,“五哥,你别去了,我去看看。” 宣祈缄默着甩开他,然后踩着乱石堆,深一脚,浅一脚走向那具女尸。 女尸身上有着象征苏瑜身份的所有东西,雪娇说的襦裙,蓝色外裳,以及她平常手腕上戴的玉环以及头上插的钗,此时散了散,碎的碎,她的脸被摔得血肉模糊,又被头发覆盖住的大半张脸,凭仅那些东西的确可以确定苏瑜的身份,可是宣祈不甘心。 他蹲在尸体边上,略略松开收紧的手,去撩开粘在血肉上的头发,没想到另一边脸摔得更惨,连眼珠子都被尖锐的石头给顶出来了。 萧景仁不忍心看,直接背过身去。 宣祈喘了几口粗气,然后摒住所有呼吸,颤抖着手指去翻看女尸的右耳背,他记得很清楚,那里有一道小小的疤痕,有半文钱长短。第一次发现是在她沐浴过后,他亲自为她绞干头发,当时还笑话她别人耳背都是长痣,她却长疤痕。还记得她听到他的玩笑,脸色当即就变了,后来细细追问之下才知道,那疤痕是她嫁给沈重霖时,某日惹得姜老夫人不高兴,她气得用茶盏掷她,她偏过头一躲,那茶盏正好砸到她耳背后,才落下的那道疤。 他好心痛,真的好心痛,那么好的的苏瑜,怎会有人舍得那样待她 此刻,他睁着遂目,目不转睛的看着手动,在看到女尸右耳背后没有那道疤痕时,宣祈大喘了一口气,瘫坐在石头上,他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了。 随着他哭第一声,萧景仁就觉得宣祈肯定是魔怔了。又简直难以置信,那么强大,傲视一切的五哥,居然为了一个女人哭了 一时间他不知道要怎么反应,所以就听着他哭。 可是,他又笑了。 萧景仁这才忍不住出手,轻轻在他肩上拍了拍,“五哥,节哀顺便。” 宣祈赫然一记眼刀杀过去,整得萧景仁浑身一寒,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时,听到青蓝说:“世子爷,这尸体不是皇后娘娘的。” 青蓝不知道苏瑜右耳背后面的疤痕,但宣祈的所有反应他都看在眼里,绝不会错。 不是苏瑜 萧景仁也松了口气,说话的腔调也没那么压抑了,“竟然不是苏瑜,那这人处心积虑整这么一出,目前看来竟全是冲着苏瑜来的五哥,苏瑜现在肯定被人掳走了,但能断定的是肯定没有生命危险。” 这也是如今的处境惟一令人欣慰的了。 “那这人不是皇后娘娘,又会是谁呢”青蓝百思不得其解,“起初认为雍王妃有嫌疑,可是现在的雍王妃死了,今日随她出行的两个女使都在,蝶依和雪娇也都在,没有第七个人同去大相国寺呀,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又是怎么接近皇后娘娘身边的,要是真有这么个人,凌云阁外的隐卫不可能没发现。” 宣祈也暂时没想到这个问题,搁下后另一个问题立马呈现出来,“他们掳走皇后的目的是什么既然从凌云阁将人扔下来,肯定是想让我以为皇后死了,这样他们能得到什么好处” “是啊。”既然这女尸不是苏瑜,萧景仁也不再掩饰自己的嫌弃,“五哥,现在怎么办” 宣祈想了想,再起身时心里有的盘算,“如今天下时局不稳,皇后若死得这么惨烈,一旦传扬开来,人心必定愈加浮动,对大唐目下的局势很不利,而这样的结局谁会最愿意看到,谁就是这件事的主谋。虽然皇后怎么失踪的我还没想出来,但我绝不会让对方得逞。” 第700章 变脸 萧景仁点点头,十分认同宣祈话。 “青蓝,你速回凌云阁,当着众人的面宣布,就说我们没在崖底找到皇后,皇后掉下去时被崖上伸出的树枝给接住了,只是受了重伤,需立即回宫救治,让雪娇赶紧回宫服侍。”他先将找到皇后的消息散播出去,就不怕有人心乱传皇后已死的消息动摇民心。 “最有怀疑的还是大相国寺,五哥,不再搜寺了吗” 大相国寺是皇家寺院,不敢干这种忤逆天道之事,恐怕对方早有预谋,早在他派隐卫到大相国寺之前。“让大理寺的人到大相国寺来,就说要找出伤害皇后的凶手,让他们在寺里搜查。” “那这具尸体怎么办”萧景仁问。 宣祈淡淡的睨了过去,然着语气冷漠至极,“她不配穿皇后的衣饰,扒光了留这儿便是,总有些野蓄会替咱们毁尸灭迹。” 萧景仁挑了挑眉,这才是他五哥,刚才那个又哭又笑的人不是。 在青蓝赶回凌云阁时,雍王爷在皇陵接到雍王妃出事的信儿,也匆匆忙忙回到宫里。 一见到雍王妃的尸体,雍王爷颤颤巍巍的走过去,抱着雍王妃的尸体痛心疾首,“不是去上个香吗怎么就把命都丢了” 善柔跪在雍王爷脚畔,也哭得伤心,“回禀王爷,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只是去取个葡萄的时间,再回来,王妃就殁了。” “怎么就你一个人善云呢,她不是也一直陪着王妃的吗” “回禀王爷,善云像是受到严重惊吓,一直昏迷不醒。”善云是奴婢,除非主子特地开恩,否则是没资格请御医诊脉的。 雍王爷就这样抱着雍王妃,哭得悲恸,“你说你把性命交待在这里,让我怎么跟孩子们交待啊早知如此,就不让你跟着进京了。” 善柔闻声也继续抹泪。 雍王爷又难过了一会儿,才对宫里的其他宫婢道:“你们都下去吧,走得远远的,不要打扰我和王妃说说话。” 此情此景,没人会拒绝和不理解雍王爷,召拂宫里的宫婢们退出去后还把门给带上了,宫中很快就只余下雍王爷和善柔。 雍王爷把雍王妃的尸体放下,脸上的悲伤也收了起来。看向雍王妃尸体的目光,再不复见任何伤感的情绪。 善柔也不再抽泣,规规矩矩跪在雍王爷面前,听着雍王爷用几近冷酷的声音问她,“此行可算顺利” 不错,雍王妃此番进京,真正的目的就是送死。 为了他们的大业,雍王妃愿意牺牲。 善柔道:“回王爷的话,按说蝶依中了毒,虽说不至于当场毙命,但也绝对活不过半个时辰,可是直到回了宫,她还没有咽气,奴婢现在也不知她的情况。” 雍王爷闻声,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她怎么能活着,她要是活着,咱们的计划还不得马上就暴光” “奴婢该死。”善柔磕下头去请罪。 雍王爷深吸口气,“她呢” 善柔知道这个她指的是假善云真皇后,“很好,一直昏迷着,没有十天半个月醒不过来。” 如果蝶依那里没有意外,这十天半个月足够他找理由离开京城,带着皇后离开京城。 如今蝶依生死不明,他不得不主动到皇帝那里打探虚实,以谋后路。 “把人给我看好了,她绝对不能有闪失。” “是。” 雍王爷在寝宫里又呆了大半个时辰才出来。 他垂头丧气走出召拂宫,在太监的搀扶下,脸色虚弱的去找皇帝。 还没见到皇帝,就见不远处的连廊里匆匆路过众多御医,雍王爷表情不变,心底却泛起嘀咕。皇后没有下落,这些御医是去哪里的莫不是那个奴婢真没死,皇帝急需从她嘴里知道在大相国寺的凌云国出了什么,特意让宫里众多的御医前去诊治 雍王爷心中莫名的发慌,掌心收紧,装作无意的吩咐太监,“也不知出什么事了这么多御医要同去,劳烦公公去打探打探。” 太监扶着雍王爷坐到庭中的石凳上,自己低头弯腰跑去打探消息。 他一走,雍王爷的失魂落魄就不见了。 他一来,雍王爷又开始了魂不守舍。 太监恭敬的回道:“是皇后娘娘受了伤,陛下下旨让宫里有品阶的御医都去给娘娘汇诊。” “什么”雍王爷听到这个消息,连自己正装柔弱的事都忘了,腾的一下站起身来,眼神凌厉的看着太监。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又立即瘫坐下去,脸上再次浮现悲痛万分的表情,“皇后娘娘虽是受伤,终是有御医 医治,本王的王妃,可怜见的,就这样把命给丢了。” 太监只是个安排在召拂宫服侍的小太监,对于雍王爷这番即兴表演,丝毫没往心里去,还在感叹雍王爷和雍王妃真是感情深厚。 “王爷,陛下现在在坤宁宫,您还要去见陛下吗” “不去了,我自己在这里坐一会儿,你去替本王传个话,就说本王随时等候陛下的召见。” “是,奴才这就去。” 太监又折身走了,雍王爷又坐在原处继续难过。 只是他表面看起来难过,实则他的脑袋却在飞速运转。皇后在什么地方他清楚,只是皇帝此举破坏了他们绑架皇后后的第一个计划,那就是散播皇后坠崖身亡的谣言,本想以此动摇大唐皇帝和天下百姓的心,没想到皇帝抢先一步,居然将皇后救回了宫,还大张旗鼓宣那么多御医医治,这皇后死掉的谣言是怎么也传出不去了。 现在还有个危险存在,那便是那个叫蝶依的女使,按照计划她是要死的,怎么就留了口气呢万一她开口说话,让皇帝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事情,那岂不是要前功尽弃 雍王爷现在心里非常焦燥,坤宁宫里的那个假皇后他管不着,他现在只想知道蝶依的生死。 要怎么样才知道呢 她是皇后身边的女使,又是皇后失踪一案中活着的证人,皇帝肯定不能让她死,必会让御医给她治疗。善云也是王妃身边的女使,只要他开口,也不是不能请来御医打探情况,只是皇后是有身孕的,御医一诊脉,太过容易暴露。 该怎么办才好怎么做既不惹人生疑有异常举动,又能打探到那个叫蝶依的消息 没一会儿,还真让雍王爷想到个法子。 第701章 打探 回到召拂宫,立即将善柔叫来,在她耳边耳语几句。 善柔先是一怔,随即躬身出去了。 雍王爷就一直坐在雍王妃的尸体边上等着善柔回来,到底是生活了几十年的人,雍王爷也不可能真的做到全然无动于衷,他握着雍王妃的手,语气低沉又坚定,“放心,本王绝对不会让你白白牺牲的。” 善云被安置在召拂宫一间厢房里,善柔领着御医前来时御医有些吃惊。一个女使怎么能住厢房但他很识趣的没有多问。 跟随善柔前来召拂宫的御医姓赵,刚刚才从坤宁宫回到御医院,听说召拂宫请御医,以为是雍王爷因为王妃的去逝而影响了身体情况,匆匆就赶来了,没想到走近一看,居然是想请他为个女使把脉。 宫里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宫里除了上了年岁的大监公公和嬷嬷,就只能是御医院实习的御医给诊治,想来让正值的御医诊治,需得是主子下旨方行。 “怎么,不是给王爷诊脉”赵御医皱眉,问出心中疑惑。 善柔去请御医时并未说清是给谁诊脉,宫里那条不成文的规矩她因不是宫里的人也不知情,此时听御医这样问,一时有些答不上来,但也清楚让个正值的御医给个女使诊脉的确不妥。 正当善柔找借口时,雍王爷走了进来,他满面悲伤未散,见着御医强颜欢笑,“有劳御医给诊诊脉。” 赵御医见着雍王爷,给了几分好脸,拱手作了一揖,“参见王爷,王爷需诊脉可否换个地方” 雍王爷走到床前,看着躺在床上的善云,表情里多了两分动容,他尬尴的笑了笑,“本王请御医大人过来,是想请御医大人替善云诊诊脉,实不相瞒,这善云在成江被本王临幸过,来京的路上发现有了身孕,本来王妃已经安排好回去成江后就给她一个名份,不料王妃不幸遇此大祸,她又应惊吓过度昏迷为醒,还请御医诊诊脉,看是不是能用什么药,能让她早些醒过来,也让本王不那么担心。” 原来如此,难怪这女使能住得起召拂宫的厢房,赵御医也不推脱,恭敬的替善云诊起脉来。 这脉相的确是怀有身孕的脉相,但她昏边不醒的原因赵御医实在是诊不出来。 其实并非他医术不精,而是致使苏瑜晕迷不醒的原因,宫里的御医是不曾遇到过的。这牵魂花只生长在成江密林深处的沼泽之地,世间哪里寻得见得,花香如何,闻了之后又如何,也只有成江密林附近为数不多的年长老人知道,御医诊不出来实属正常。 赵御医还在潜心诊脉,奇怪于这脉相除了是孕妇的脉相之外,把不出有任何不妥。可这要怎么跟雍王爷交待他要是说什么都没诊出来,人家肯定会质疑他身为御医的资格的。徒然想起王爷适才不是说这姑娘是受惊过度才致昏迷的么敷衍是敷衍了呢,但也好过什么都诊不出来强,总不能说人家睡着了吧。 抽回手,赵御医一本正经言道:“这位姑娘的确是受到惊吓,待我开些宁神静气的方子,三碗水熬成一碗水,服下便会好些。” 雍王爷没有戳穿他的敷衍,感恩戴德的点点头,这倒让赵御医受宠若惊,毕竟是个王爷,还待他如此客气,一时间他有些飘。 在赵御医写药方时,雍王爷装作随意问道:“谁也想不到这次进京会遇此横祸,死了王妃,皇后娘娘也伤到了,唉,对了,不知道皇后娘娘的伤势如何” 当时在坤宁宫时,赵御医在所有的御医后面,是没有资格给皇后娘娘诊脉的,但他听到了给皇后娘娘诊脉的御医说什么,这会儿因为对雍王爷印象不对,也就没什么防备,而且这又不是不能说的,“皇后娘娘福大命大,据说是从大相国寺凌云阁掉下悬崖,幸好是被崖腰上的树丫给接住了,受了些伤,并无性命之忧,老院史已经开了药,娘娘服下后定能很快醒过来。” “那真是太好了。”雍王爷表面听得认真,心里却道皇帝动作真快,给后宫妃嫔诊脉,皆要落帘搭巾,想来也是无人看清被诊脉的人是不是皇后,使出李代桃僵的手段来安抚人心,皇帝也算雷厉风行。 “王妃身边的女使都被吓成这样,不知道皇后娘娘身边的女使情况如何”前面已够铺垫,雍王爷用极为随意的语气开口。 赵御医果然口无遮拦,“那女使正巧是我去诊的脉,中了毒,那毒狠得很呢,按说中毒之后活不过半个时辰,但那女使硬是撑到了现在,后来我发现她嘴里有能保住心脉的百香丹残留味道,应该是在中毒后服用过,这才护住了心脉活到现在。” 解了心中的迷,雍王爷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不知蝶依姑娘醒了没本王正有些事想向她请教。” “王爷是说关于当时在凌云阁发生了什么事吧,陛 下也想知道,但这蝶依姑娘虽然活下命来,中的毒却不是好解的,而且她的伤口伤到了脯脏,她什么时候能醒,还得看造化啊” 赵御医往写好的药方上吹了口气,然后递给站在一旁随侍的善柔。 又与雍王客气了两句,便退下了。 雍王爷伸出手,善柔就将适才赵御医交到她手里的药方递了过去。 雍王爷看着药方上的字冷笑两声,随即将药方撕成碎片,散落一地。 赵御医说陛下也想知道,所以蝶依身边肯定守着不少人,他想犯险派人去刺杀,这事儿肯定成不了。王妃死了,皇后又晕迷着,现在只有她知道当时在凌云阁发生了什么事。那么,他得赶在蝶依醒过来之前离开京城。 可是突然就说离开,以皇帝多疑的性子肯定不容易,怎么也要挨过这几日。 是了,他还有颗棋可以用。 “善柔,你出宫去一趟。” “是。” 善柔出宫的理由是去韩家正式通知一声雍王妃出事的消息。 在她离开韩家后不久,韩家就有人带着一封密信偷偷出门去了一个地址。 沈重霖拿到那封密信是在大半个时辰后,他看着信中的内容,内心也很忐忑。 “真没想到,那个女使居然还能活着,事情到了紧要关点,容不得半点闪失。”沈重霖偏过头,看着拿着刀抄手倚在窗边的暗影,“你必须冒险进宫一趟除掉那个女使,否则她一旦醒来,咱们的大计就要功亏一篑。” 第702章 刺杀蝶依 暗影是宣苑派来说是保护沈重霖的,实则是监视与传递消息为一体的存在。在上次白楼村的计划失败后,沈重霖就提议打蛇打七寸,拿人拿死穴,而如今的大唐皇帝,死穴便是皇后。这个提议悄然递出去后,这才有了三国使臣进京意图联盟共抵制北国之事,有这么大的幌子在,谅皇帝再精明也会中计。 果然他中计了,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旁溢斜枝,出了个知情女使知情的消息。 同一时刻,皇宫。 坤宁宫里一片压抑,认都不敢靠近寝宫。服侍在皇后身边几个近身女使,自然是瞒不过去的,袁嬷嬷已经哭晕了数次,连原本在惊恐中走不出来采玉在听到消息后都恢复了正常。先前袁嬷嬷照顾她,现在由她来照顾袁嬷嬷。 雪娇就是那个装成是苏瑜的人,为了逼真,她中了宣祈一掌。 青蓝迈进门槛,在宣祈面前回道:“陛下,召拂宫王妃身边那个叫善柔的女使出宫去了,她去了韩家正式通知雍王妃出事的消息,现如今已经回宫了。” 雍王妃是韩家人,出了这种事正式通知一声并无不妥。 可是青蓝接下来又说:“属下当时多留了个心眼儿,让隐卫在韩家附近多埋伏了一会儿,大半个时辰前,韩家有人偷偷出府,匆匆去了一个地方。” 宣祈眼神一抬,冰冷的望向青蓝。 青蓝说:“去了沈重霖府上。” 去沈重霖府上干什么 这么说苏瑜失踪不仅跟雍王有关,还跟沈重霖有关系,可是雍王妃死掉又是怎么回事 宣祈拍案而起,想起从前苏瑜说过的话,早知就真的杀了沈重霖算了,省得他竟本事到害得苏瑜至此。 “知道韩家的人去沈府干什么” “因为沈家的那个高手在,隐卫不敢靠得太近,只看到韩家人好像交了封信给沈府的门童。” 那么那封信上写些什么既然都已经将苏瑜掳走了,雍王何必着急犯险 是的,犯险 有什么事值得他犯险 苏瑜已经失踪了,他犯险是为了什么 是了,他害怕,因为还有事情的发展不在他的计划之列。 那么是什么事超出了他的计划 是雍王妃的死么是他想质问些什么还是 蝶依还活着 除了那个叫善云的女使,那就只有蝶依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所以,蝶依有危险。 “那个叫善云的女使醒了吗” “没有,不过已经请御医去看过了,说是受惊过度,才导致晕迷不醒。”青蓝说:“陛下,善云若是醒了,陛下是否要提来问话” “不必了,雍王身边的人,估计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宣祈沉沉的叹了口气,“大理寺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蝶依是咱们现在唯一的突破口,你亲自带人守着她,绝不能让她再出事,再让御医用心医治,一定要让她尽早醒过来。” “是。” 青蓝刚要转身,宣祈又凝眸叫住他,“等等。” 是夜,不比仲夏夜里的热闹,深秋初冬的晚上显得格外寂静。 一道暗影披着夜色偷偷游动,韩家人送到沈重霖手中的密信里除了有蝶依所住的具体位置,还有蝶依身上受伤的位置,暗影先没费什么力气就找见她所住的位置。屋外站着两个禁卫军,屋里的灯突然一熄,随即从屋里走出一个端着药碗的宫婢,她关上门后便离开了。 暗影躺在阴影里,拾起地上一粒小石子,用力打向不远处屋顶的瓦。 蝶依屋门口的两个禁卫军听到动静立即前去查看情况。 暗影趁机掠墙入院,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推门而入。 屋里只点了一支烛火燃在角落里,昏黄的烛光并未能影射到很远和位置。但习武之人视力不错,有这点烛火已是锦上添花。暗影顺利来到蝶依的床前,他不认识蝶依,所以要检查蝶依身上的伤口以防杀错人。轻轻掀开被子,果然在密信中提到的地方看到了包扎的绷带。 他不再拖延时间,扯开绷带,看着露在眼里的伤口,就着原来的位置,暗影又一刀捅了进去。然后点了伤口周围的穴道,禁止血流得太快惹人生凝,再将扯开的绷带复原,做完这一切,暗影轻轻挑开窗栓,拉开窗扉,在确定周围无人之后纵身跳窗而出,随即消失在夜色里。 而此时屋里的蝶依,已经彻底的死了。 暗影走后,青蓝才从不远处的隐角里走出来,看着暗影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他进屋后点亮了屋里的灯烛, 站到床前,神情冷漠的注视着已经失去生命的人。 习武之人不仅视力好,嗅觉也很灵敏,所以血腥味儿虽然淡,但依然没能逃过青蓝的鼻子。 从表面上看,蝶依没有任何问题。可掀开被子,伤口上缠着的绷带有被人动过的痕迹,而此时血已经渗透了绷带,青蓝便知晓她真正的死因了。 伤上加伤,这手段果然够狠。 青蓝没在屋里待多久,门外的禁卫军就进来了,“统领大人。” 青蓝点点头,淡淡道:“你们继续在门外守着,明天一早再把这人已死的消息放出去。” “是。” 青蓝将被子复位,转身出去,他去了御书房,陛下还在等着他的话。 “尸体是从大理寺坚牢弄来的女囚,已得了不治之症,在迫不及待要完成任务,又不被发现的那种情况之下,凶手只会注意到尸体的重要特征,绝不会知道属下已经把真正的蝶依藏起来了。” 宣祈没作声,青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犹豫了一下,说:“陛下,虽然属下不曾与他交手,但从他的身法不难看出此人是个高手,而且他离开时运用的功法是北国死士独有的流云步。” 沈重霖既然与宣苑搭上了线,有北国的死士在身边听命不足为怪,“皇后失踪,接下来他们肯定还有动作,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其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但沈重霖和雍王已经暴露出来了,你暗中传令下去,禁止沈重霖离京,雍王那里也不必刻意监视,未免打草惊蛇,在手中没有实证的情况下,且让他们先得意几日吧。” 第703章 冠冕堂皇的理由 暗影出宫后直接回了沈府。 书房里的灯一直亮着,侍候的人则都被遣走,沈重霖独自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只酒杯。 看到暗影翻窗而入,他紧张起身,问:“如何” “死了。” 暗影简单两个字,却值得沈重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总算是大事已成,接下来就雍王爷如何将人带出城了。” “你确定不会出意外”虽说今晚的行刺而顺利,但就是因为太顺利了,暗影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沈重霖表情阴暗的冷笑两声,“皇帝自负,咱们玩的这套灯下黑就算他能参透,届时也肯定来不及了。明天天一亮你就出城去,准备接雍亲王,好好把我送的这份大礼交到主上手里。” 暗影也是这么打算的,事情不能久拖,久拖生变。 皇宫。 天色未明,东方一片灰蒙的颜色,还看不出今日有没有太阳。 雍王爷整夜未眠,他急于知道沈重霖是否下手成功。 晨曦破晓,一缕阳光照进窗棱,刺得他老眼生疼。 安置王妃的棺椁在清晨运进了召拂宫,善柔替王妃一番整理后,他亲自抱着雍王妃冰冷的尸体装进棺椁。善柔则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死了。” 那颗悬了整夜的心终于落下,那怕怀里抱着陪了他几十年的妻子尸体,也没能阻止他的心绪变轻松。 早膳过后,雍王就想去拜见皇帝。 但皇帝一直在早朝,所以他等到了半大晌午。 “老臣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雍王爷跪在地上请安。 宣祈坐在龙椅上,没了与之虚以伪蛇的心情,表情淡漠的看着他,“皇叔平身,不知皇叔前来找朕有何要事” 雍王爷没敢站起来,只直起身子,语声卑微又难过,“启奏陛下,今晨老臣已为亡妻装殓,想尽早送她回成江入土为安,特来向陛下告辞。” 召拂宫里的情况宣祈很清楚,所以雍王爷这会儿来请辞,便是他接下来的计划吗 可重中重之是,他要离开,苏瑜在哪里他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带走苏瑜这些都是宣祈心中掠过数千上万的问题。 “皇叔与王妃夫妻情深,朕的确不便阻拦,反倒是皇叔回京,竟让皇婶意外身故,朕心中难安得很。”宣祈一动不动的看着雍王爷,他只看到雍王爷的表情悲伤,老眼中却很是清亮,“不知皇叔打算几时动身” 自然是越快越好,但雍王爷不敢显得太急切,怕皇帝从中看出端倪,只道:“后日是个归期。” “也好,皇叔若有什么需要,但说无妨。” “一切都好,不敢劳烦陛下操心。” 雍王爷的态度甚是恭敬。 宣祈徒然眼神一凉,问了个让雍王爷始料未及的问题,“皇叔,雍王妃死于非命,你就不想知道凶手是谁么” 雍王爷心里哐当一声巨响,显然,他未曾想过皇帝会问他这个问题,只能临时杜撰一个,“陛下,王妃陪了老臣几十年,她的死让老臣痛心疾首,老臣岂会不想知道真凶是谁可老臣身为成江一方牧长,代陛下牧民一方,岂可因私废公且目前北国敌军来势汹汹,我成江虽不是主战场,但也得给前方迎敌的将士准备粮草药材以备不时之需,的确不宜在京久置,还望陛下明察。” 这么说来还是他的错了。 这个老东西,说起大道理来一套一套的,还不容人拒绝。 “况且此事也牵扯到皇后娘娘,老臣想着陛下与娘娘感情甚笃,定然不会置发生在娘娘身上的变故不闻不问。既然是同一伙人行凶,想来陛下定会抓到凶手替王妃报仇。” 这理由多冠冕堂皇 雍王爷既说了不得不离开的理由,又给皇帝带了一顶高帽子,全都是情势所逼啊你有什么理由拒绝 皇帝讥诮的看着雍王爷,他低着头,将自己的真诚和谦卑都表现到了极致,可宣祈恨不能将他吊起来鞭策到体无完肤。但苏瑜的下落还得他提供,所以他忍,“皇叔说得有道理,朕自然不能放任伤害皇后的人不管的。” “陛下圣明。”雍王爷匍匐在地。 雍王爷退下后,萧景仁从御书房旁边的屏风后走出来,“这老狐狸,迫不及待要逃了。” 苏瑜没有下落,宣祈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如果是你想掳走皇后,在凌云阁那种情况下,你会怎么做能让皇后凭空消失” 萧景仁转到他跟前,一边思超级赛亚人一边说:“大相国寺的出入口只有山门前那一条,寺中虽然有两道侧门,但全都是通往主道, 要么就是寺后面的林子还有悬崖。崖下咱们已经看过了,算是那伙贼人的计划之一,林子里也让人都搜过了,根本没有人路过的痕迹,大相国寺就差被大理寺的侍卫掘地三尺,依旧不见皇后的下落,依我看,皇后肯定已经不在大相国寺了。至于她是怎么离开大相国寺的,对方肯定是用了一个我们暂时不曾想到障眼法。” “同行到大相国寺去的,皇后,蝶依,雪娇,雍王妃以及她的两个侍女,离开大相国寺时,除了不见了皇后,雍王妃以及两个女使,蝶依和雪娇全部都在。” 萧景仁沮丧的坐在椅子上,“怎么皇后飞天盾地了不成而且对于雍王爷,咱们也没拿到他就是主谋的实证,只是目前他的嫌疑最大罢了。” “等着吧,狐狸尾巴总会露出来。” 后宫。 蝶依被悄然挪进了坤宁宫养伤,袁嬷嬷醒过来后便仔细照看她,听青蓝侍卫说只有蝶依醒过来才有可能知道姑娘的下落,她便不敢轻易离开蝶依床前。心里的担忧与日俱增,她实在无法想象要是再没有姑娘的下落,她还能不能撑得住。 采玉也是强打精神,端来一盆温水给蝶依擦拭身子。 “你轻些,不要把她的伤口碰到了,刚换的药呢。”袁嬷嬷轻声说。 采玉点点头,边落泪边擦拭,“嬷嬷,你说蝶依怎么还不醒啊姑娘不在,我怎么觉得整个皇宫都特别的冷清。” 第704章 蝶依醒来 听到采玉这样说,袁嬷嬷也忍不住抹泪,“咱们姑娘福大命大,这一路走来也没少经历坎坷,咱们就当这次是个大坎坷,等迈过去,一切就都好了。” “姑娘还怀着孩子呢,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采玉越说声音越哽咽,“蝶依,蝶依,你快醒醒吧,快告诉我们姑娘到底去哪儿了” “蝶依会醒的,宫里的用药都是贡品,是顶好的药材,又有御医精心照看,肯定会很快就醒过来的。”袁嬷嬷安抚采玉,同时也安慰自己。 采玉点点头,心里还在继续祈祷。 入秋后的京城愈发的清凉,虽是季节交替的正常现象,但这清凉中总让人觉得充刺着一丝怪异。 明日就要送雍王妃的棺椁出京回成江,雍王爷一宿未眠。 只要人善云不曾出京,他便半刻也不能松懈。 善柔走进来,恭敬的曲了曲膝,“王爷,上床安置吧,那怕眯一会儿也好。” 雍王爷缓缓摇摇头,“可有什么异常” “一切正常。” 雍王爷点点头,善云和善柔都是他培养出来的死士,而且是最优秀的。这次行动折了一个善云,虽然有些惋惜,但为了大业,她死得值。 晨曦时分,雍王爷半梦半醒间眯了一小会儿,等到天彻底亮透,他用冷水洗了把脸,看着盆中水面倒映的影子,他更加坚定自己的信念,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在随三国使臣进京的那一刻起,便彻底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用过早膳后,召拂宫从成江同来的人整装待发,雍王爷也有意当着众多宫中太监宫婢的面清点随身物品,连雍王妃尸体边上摆的随葬物,都让人瞧得清清楚楚。 此举,衬得他甚是光明磊落。 “送王妃回成江的吉时已到,众人随队先行出发,途中不可扰民。本王去向陛下辞行,稍候会追上大家,出发吧。” “是。” 这一队人马统共三十,加上雍王妃的棺椁,浩浩荡荡开始出宫。 雍王爷算计着皇帝下朝的时间,赶去候在御书房外。 宣祈得知雍王爷在等他,与萧景仁和青蓝一起站在廊下,这里离御书房不远,只是几人都没急着往那里赶。 “送葬的队伍属下已经仔细查过了,连雍王妃的尸体都没放过,没有任何异常。”青蓝脸色凝重。 萧景仁又道:“雍王爷这是打算在回成江的途中与什么人汇合么这么说来咱们要跟雍王妃一路了。” “这老狐狸太沉得住气,除了刺杀蝶依时有点动静,其余都静得很。”青蓝紧了紧手里的刀。 “五哥,你身边不能离人,青蓝得留下,还是我悄悄跟踪雍王爷出京吧。” 宣祈没作声,他沉着眼色,凌厉的轮廓也看不出怀绪。 雍王的狐狸尾巴迟迟没有露出来,这他更担心苏瑜的处境,是不是他疑错方向了,或许雍王是这其中一环,但对于苏瑜的下落,他也未必真的知情 刺杀蝶依的是沈重霖身边的人,可是派去监视的人也没任何动静传回来。 沈重霖和雍王都如此的太平,到底是谁真正掌握苏瑜的下落 揣着满腹疑思,宣祈回到御书房,他站在房外庭中,接受雍王的跪拜。 “老臣今日起程回成江,特来向陛下辞行,万望陛下保重龙体,万岁万岁万万岁。” 雍王爷磕了头,听候皇帝指示。 “回成江路途遥远,皇叔年纪大了,路上一切小心。” “谢陛下。”雍王爷声音提得很高,怕皇帝听不见他的感激和忠心似的。 雍王爷是上午离开的,后脚萧景仁就跟了上去。 下午夕阳开始落山时,宣祈正在御书房看着布防舆图,采玉气喘嘘嘘跑来,险些在门口撞上青蓝,“陛陛下,蝶依蝶依醒了。” 宣祈旋身就往坤宁宫的方向去,翻飞的袍子在风中猎猎作响。 坤宁宫。 袁嬷嬷因为蝶依的苏醒喜极而泣,但蝶依的身体很虚弱,醒来第一句话便是问皇后的下落,知道皇后失踪后,蝶依悲恸得险些又昏过去。 雪娇现在扮皇后,躺在文帐里不便露面。但她能听到外面的动静,知道蝶依醒了,真想冲出去问她皇后失踪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宣祈阔步进屋时,蝶依正靠在袁嬷嬷怀里吃米汤,看到宣祈进来,就想下地跪下请罪,但宣祈阻止了她,“能好好说话吗” 蝶依缓缓点点头,她知道宣祈期待的眼神里是想得到什么消息。想到当时情形,又不免情绪激动,她紧紧 的抓住袁嬷嬷的手,声音急切都激动,“陛下,是雍王妃身边的善云,是她趁奴婢不备捅了奴婢一刀,刀上喂了毒,奴婢很快就失去了反抗能力。这一切都是雍王妃主使的,她在身上携带的荷包里装了一种叫牵魂的花瓣,她因事先服了药所以没事,而皇后娘娘闻了那花香,身体像中了麻沸散似的也被控制。” 雍王与雍王妃夫妇一体,雍王妃所行之事必定是受雍王主使,“后来呢” “后来奴婢的意识越来越涣散,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躺在皇后娘娘怀里,她往奴婢嘴里塞了什么东西,后来奴婢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御医说你服用过续命的丹药,想来那时姑娘往你嘴里塞的就是吧。”袁嬷嬷强忍着泪水哽咽道。 在那么危险的境地下,娘娘居然还想着救她的性命 蝶依既感动又自责,感动娘娘待她太好,自责自己没能护好她,“陛下,你杀了奴婢吧,都是奴婢的错,没能保护好娘娘。” “蝶依,你是说你在娘娘失踪前失去了意识,这么说来你也不知道雍王妃是谁杀的”青蓝问。 雍王妃也死了蝶依万分惊诧的看着青蓝,“整件事都是雍王妃的阴谋,她怎么可能会死” 青蓝一时也想不通,宣祈想到另一个问题,“你先前说是雍王妃身边的善云偷袭的你” 蝶依虚弱的点点头,“是的,奴婢当时就回了她一掌,那一掌下去奴婢保证她活不了。” 善云活不了可事实是雍王妃身边的两个女使都活了下来。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关窍 第705章 眼皮子底下的真相 “青蓝,你说过召拂宫曾请过御医给那个叫善云的妇使诊治,去把当时前往召拂宫的御医叫来。” “是。” 青蓝走后,宣祈也没过多逗留,如果蝶依当时晕过去,后面发生的事情肯定也不知情,他不必在此多浪费时间。 蝶依靠在袁嬷嬷怀里,那怕是训练时痛苦至死,她都不曾如此难过。 回到御书房。 没过多久,青蓝便领着赵御医来到跟前。 青蓝侍卫是陛下身边最贴身的侍卫,亲自到御医院请赵御医,赵御医受宠若惊之外还有丝疑惑。来的途中一直在考虑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什么毕竟没听说陛下受伤了,就算陛下受伤了,也轮不到他到御前侍候摸脉。 “微臣叩见陛下。” 赵御医一刚跪在地上,话刚落音,宣祈便问,“朕问你,是你曾到召拂宫给雍王妃那个晕厥的女使诊过脉” 赵御医瞬间想到雍王爷待他十分客气,点点了头,“回陛下,正是微臣。” “那女使脉相如何真的没死吗”蝶依是他训练出来的隐卫,功夫手段虽在青蓝之下,但也不是吃素的,她说那个叫善云的女使活不了,就肯定活不了。 一个女使而已,陛下怎么亲自过问赵御医心中狐疑,却是不敢有半点隐瞒,“回禀陛下,那女使还有脉博,是个活的。” 宣祈深吸了口气,语气一沉,“将那日的情形如数讲来,但凡遗漏半点,朕诛你九族。” 赵御医吓得连连磕头,真真是半点儿都不敢隐瞒,“陛下,臣不敢欺瞒陛下,臣那日刚从坤宁宫回到御医院,召拂宫的女使善柔便来到御医院,说王爷有请。微臣以为是王爷因死了王妃伤心过度需要请平安脉,便去了,谁知一去并未立即见着王爷,而是在一间厢房里见到一个与善柔姑娘同样女使打扮的姑娘躺在床上。因为微臣不便给女使看诊,本意拒绝,不料王爷出现了,他说那个女使是因为王妃的死而受惊过度,但一直没醒过来,所以请微臣去把脉。还说那女使是他曾在成江宠幸过的,在来京城的途中发现有孕在身,王妃的打算是回到成江再给个名分,谁知王妃会死在京城,他想让微臣给她诊诊脉,怕那姑娘肚子里的孩子有闪失。微臣诊脉后发现那姑娘的确有孕在身,可她的脉相并非像是受惊过度,反而像是睡着了一般,微臣也实在诊不出她为何不醒,又不好在王爷面前露怯,便随意开了张补气益精的药方给他。” 听到这里,宣祈整个人像被鬼神摄住魂魄一样动弹不得。他颤抖着指尖蜷进掌心,指节泛白的地方青筋直凸。眼眸遂深得如同漆黑不见五指的夜,一层层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气像薄雾一般溢在御书房的每个角落里。心像被什么狠狠的又揪又扯,痛得他恨不能杀了自己。 他怎么那么蠢,怎么会那么蠢怎么就没看出来雍王玩儿的是灯下黑的把戏。 是什么遮住了他洞悉真相的视线 是雍王妃的死 生命何等宝贵 雍王妃竟然用自己的死来迷惑自己,看来这夫妻两个意图造反的决心是真的硬如磐石,不容动摇。 一瞬间,宣祈的身体里积聚了无数力量。 雍王一行人带着棺椁,就算是上午出发,也肯定走不远。 他要去追,他要去救苏瑜。 一刻也等不了。 青蓝莫名其妙的看着皇帝回到寝宫匆匆换了一身衣裳,出宫前交待他不准跟去,保证不让他离宫的消息让第三个人知道。 宣祈揣摸得不错,因为带着棺椁的缘故,雍王一行人出了京城后依旧走不快。但宣祈有个地方没揣摸到,那就是离京城六十里后,带着棺椁的队伍就和雍王一行人分开了。 雍王c善柔以及善云还有几个侍卫策马先行了,带着棺椁的队伍很快就被他们甩在身后。 善云被绑在一个侍卫身上,身子几乎与马背平行,这一幕看得跟来的萧景仁莫名其妙。更让他疑惑的是一个队伍分成了两个队伍,他要带人跟踪哪队才合适 犹豫之下,他还是决定让随从跟着有棺椁的队伍,他自己策马去追雍王一行人。 天快黑的时候,雍王一行人进了一个小镇,萧景仁在镇外的一片树林里,被从天而降的暗影袭击。 马的嘶鸣声惊得林中雀鸟乱飞,来人本事不小,萧景仁翻身下马后也无暇去顾及马被惊跑到了何处 “你是什么人”对方身上露出的杀气腾腾袭来,萧景仁不敢有丝毫大意。 “取你性命的人。” 萧景仁架好招式,冷笑,“大言不惭,我的命岂是你轻易能取的” “试试不就知道了。” 暗影说完,手中锋利的刀笔直朝萧景仁攻去。 速度太快,萧景仁双手平开,身子后倾,为躲避袭来的锋利刀刃,萧景仁被逼得后滑数丈,背抵着一棵树,瞬间脚点地一个旋身而上,暗影的刀将将错过他插进树身,手用力一横,树碎成好几段。 在暗影收刀时萧景仁得到片刻喘息的机会,他借着另一棵树的弹力,手中的剑刺向暗影的后背。 暗影手中刀握紧一挥,成功化解掉萧景仁袭来的剑气。 除了宣祈和青蓝之外,萧景仁还从未遇到过如此强劲的对手,他拎起十二分警惕,不敢大意分毫与之对战,才在这场生死决斗中自己没失了城池,却也没占着对方什么便宜。 但显然暗影不论在招式还是速度上都要强上萧景仁一筹,在大战了几十上百回合,旁边路过的百姓不敢靠近纷纷躲远避险之后,萧景仁的速度渐渐吃力起来,暗影趁机在他胳膊上划了一刀。 接下来暗影不给萧景仁任何喘息的机会,步步紧逼,每一招每一式都是以杀死萧景仁为目的。 萧景仁吃力的躲避着暗影的攻击,无暇分身想其他,只想要么怎么逃,要么怎么赢。胳膊上伤口的血已经把袖子浸湿了,平常湿粘的感受让他十分难受,现在这难受的时间都是奢侈。 “你别再挣扎了,束手就擒,我给你个痛快。” 萧景仁被逼得大口呼吸,暗影的气息却没怎么乱,这让他深受打击和不甘。 “做梦。” “嘴硬的人可没好下场。” 不知是萧景仁的话激怒了暗影,还是暗影不打算再也萧景仁耗下去,想速战速决,他加快了速度。 已经疲于应付的萧景仁渐渐失去了招架之力,他找准机会一剑刺向暗影的胸口,暗影却突然从他眼前消失了。 糟了,后背露了破绽,他必死无疑了。 萧景仁绝望的想着:对不起了,阿眉 在他闭眼准备受死时,想象中的兵器刺穿身体的痛处并未袭来,而是一声有物体撞断树木的巨响响在耳畔。 他意外的睁开眼,看见暗影半躺在地上吐血,而他的身边,悄然落下一抹凌厉诡谲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