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暖睡鸳鸯》 001 解除婚约 002 睡过了? 003 离我远点儿 004 言出必行的男人 005 还有什么比这更卑微的 006 让半个城的女人芳心沦陷 007 寻我开心呢? 008 有些口干舌燥 009 撇清什么? 010 我看别人,你不高兴了? 011 会为她安排婚姻 012 这个位置,你不能坐 013 事业型的唐僧 014 骂了他就跑 015 偷的 016 你走不掉的 017 听闻落水 018 能不能来接我? 019 丑死了 020 倒是有点可爱 021 老祖宗劝他,让他对她好点儿? 022 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 023 她要完蛋了 024 你想要什么样的妻子,看你的本事。 025 冤 026 发不了朋友圈了吧 027 我见犹怜 028 小九九仿佛被看穿 029 脸呢? 030 堂堂霍总不守信用 031 来,给嫂子提行李 032 过来逮你啊 033 败败火 034 想吃就吃,想爱就爱,不计成本 035 你会,你倒是上呀? 036 哦,你还知道庄重啊? 037 偏不 038 剥虾很累的 039 霍衍那个铁直男 040 一个人吗? 041 欠了什么桃花债 042 饿了吗? 043 让她来当猪了 044 像古板的老父亲 045 套餐二十八一份 046 哄着 047 你就是说了个寂寞 048 腿疼,不想走路 049 姜不渝,你是白素贞变的吧 050 勾勾搭搭,嘻嘻哈哈 051 他的笑跟昙花似的 052 这就是骗命啊? 053 过来! 054 姜不渝离家出走了? 055 惩罚 056 我又不是讨饭的 057 不是说不饿,吃这么香? 058 第一次发现,这个男人有点毒舌 059 咱们? 060 不是说自己脸皮厚吗 061 提醒 062 我在想你…… 063 不委屈就是木头 064 去呗,我有钱,不会惦记你的。 065 不是说了她在看电影,他打电话来干嘛? 066 嗯,这个姿势看书舒服 067 没你露脸的份儿 068 能让你心疼,就值得 069 命早定,早点看清楚了 070 吃草莓吗? 071 你跟她很熟? 072 感觉这几天她在掉发 073 我想你说几句好听的话 074 绿色的鞋子,不好看 075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076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设计陷害你 077 觉得我在刁难你? 078 谎言多了,容易让人起疑 079 这戒指还这么闪亮呢? 080 望着那呆萌的表情 081 跟霍总闹矛盾了? 082 顾蕴小姐原来是个长舌妇 083 我有未婚妻 084 还要看多久? 085 老男人抠抠搜搜的 086 让人笑话 087 她以为,她跑得了吗? 088 看来,那五十万是白给了 089 帮她劈桃花? 090 什么小心眼儿 091 你当陪练的话,我是不介意的 092 我跟你说,他吃素的 093 这个男人,是不是草吃多了? 094 这个也可以大方示人 095 她这是不懂事儿呢,还是故意为之? 096 叫你师母? 097 坐在霍衍身边,看大款怎么挥金如土吗? 098 你还真是磨人啊…… 099 都是欺软怕硬的东西 100 气乐了 101 这脸皮比城墙厚,还是比锅底黑啊? 102 过了两天时间,霍衍就知道了答案 103 丫头,我只比你大九岁! 104 恋爱里的计谋 105 就差再加一句么么哒 106 这样的异地恋模式 107 她疯了才想去争 108 都把她当傻子,是吗? 109 灰溜溜的走了 110 这么勤快,该拿点什么犒劳你呢? 111 哦豁,高冷的霍先生是在跟我撒娇? 112 要崇拜一会儿再崇拜,现在专心一点 113 冤枉作弊 114 反击 115 你喜欢? 116 她现在挺难过的 117 霍总的手伸得那么长,顾得上自己的后院吗 118 等着她憋不住求上车 119 游乐园 120 你背着我走吧。 121 以为她中暑了 122 老霍那么大的年纪了,不好跟你这种小丫头计较的 123 念念不忘 124 两盆凉水 125 哟,怨气这么大。 126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127 “姜不渝,你是不是病了?” 128 皮够了没? 129 去了又来 130 比糟糕更糟糕的情况 131 不能因为我小,就这么欺负人! 132 一顿操作猛如虎 133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矛盾,郁闷,纠结,踟蹰过 134 这辈子都没这么被人无视过 135 恨不得把那垫子甩他脸上 136 呵,那女人,真敷衍 137 才给她个好脸色,尾巴又要翘起来了 138 有那么开心? 139 定心丸 140 似乎惹毛了那个男人 141 老男人都放不开面子 142 简称工具人 143 不是你想的那样! 144 隋玉心里很难过 145 她旁边有个男人,她叫他‘老公’ 146 姜不渝摔了,站不起来了 147 一夜未出 148 因为那个女人,才不动凡心的吗? 149 小心眼,与占有欲,还是差了很多个层次的 150 在你眼里,我连这点分寸都没有吗? 151 诈她 152 爱情是霸道的 153 掳走 154 怎么先自个儿罚站了? 155 罪上加罪 156 你要是点个外卖,我会吃得更开心 157 比纸还薄的关系 158 你人不在,我怎么说? 159 用魔法打败魔法 160 行呗,那就都抻着 161 他大约是把她当成佣人了 162 真特么的霸王莲 163 “姜不渝,你真是……” 164 负心汉(秦、连) 165 应该花了不少钱吧 166 大约是错觉,应该是静电? 167 还不找个没人的地方继续 168 惜字如金的霍总竟然先抑后扬了? 169 “拿去洗衣房,我睡一会儿。” 170 她本来就是我的未婚妻,你们不早就知道? 171 揪出 172 揪出 2 173 长得好看,又不是罪,只是引人犯罪 174 你倒是继续呀 175 您结婚了吗? 176 这个词用得微妙 177 与她离心离德了 178 没良心的东西 179 霍衍有退婚的意思,她还能坐得住? 180 真是脑子有问题,眼睛坏特了 181 为了婚事烦的吧? 182 她给你打电话求救了? 183 这是护……护妻? 184 求婚 185 服务周到 186 领证,归来 187 我现在是连太太 188 送花探病 189 塑料姐妹 190 霍衍与‘浦隋玉’不熟。 191 好像少了一份情趣似的 192 霍先生,初次见面 193 有些无奈,有些失望,但没关系 194 谈心 195 霍总说她恋爱脑? 196 霍衍是进了眼睛里的沙 197 红布包 198 还点头致意,致什么意? 199 是个看不惯就打的人 200 以后见到我,都要叫我小姐姐! 201 我差点以为,霍先生对我有意呢? 202 这个女人,精明之处在于细微,不动声色 203 那位年小姐,喜欢你吧? 204 你以后见着她,要叫小嫂子 205 你怎么知道霍衍不爱吃肉? 206 姜不渝醒了 207 跟他吃得开心伐? 解语说过,姜不渝近期就会醒来,所以隋玉听到这个消息时,并不意外,也不吃惊。 但她还是微微怔忡了下,淡淡的“哦”了一声。 解语看她:“看你的表情,好像不怎么开心?” 隋玉趴着,无神的双眼瞅着前面墙上贴的养生指南,懒洋洋道:“我有什么开心不开心的。她跟我又没什么关系了。” 隋玉没再去过医院,也没有刻意去打听姜不渝的任何消息。 解语要说什么,看了眼按摩师,示意不用了,待那两个按摩师都退出去了,解语道:“你敢再说一遍,姜不渝跟你没有关系了?” 隋玉哼了哼声,闭着眼睛就快睡着了。 解语道:“我可提醒你,是你自己说的,你是姜不渝的师父。这师徒情谊还在呢,她睡了两个月醒了,你一点表示都没有,让霍衍怎么想?” 隋玉缓缓的睁开眼,裹着毛巾坐起身,慢吞吞道:“我是姜不渝的师父,师为尊。她醒来,按说是她来见我才对。” 哪有师父去见徒弟的? 姜不渝昏迷,她去看一下,表示遗憾伤心都说得过去,可醒了就是另一码事了。 再说了,现在整个北城基本都知道了,霍衍有个未婚妻叫姜不渝,可没几个人知道她是姜不渝的“师父”,她若屁颠屁颠跑去看望,还以为她急着巴结讨好人家呢。 解语瞧着隋玉那无精打采的样子,微眯了下眼,她道:“我听说,在年家的宴会上,霍衍专门过来与你同坐一桌吃饭。你……”解语光脚在地板上走了几步,至隋玉那边,捏住她的小下巴晃了下,挑眉问道,“跟他吃得开心伐?” 隋玉瞪了她一眼,拍开她的手:“连舟也在的,没你想的那么暧昧。” 解语摸摸被她拍红了的手背:“这么用力,只能说明,你口是心非。” 隋玉耷着眉眼,不让解语看出她半分心理活动。 要说那一晚,霍衍不只是与她坐一桌吃饭,他救了她,还小聊了一阵。 若说她心里毫无波动,那除非是个死人。 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想法呢? 所以,她才要尽量减少与霍衍的碰面。如今,姜不渝又醒了,更该要少见面。 隋玉转头,看到小推车上的刮痧板,便拿过来有一下没一下的刮手臂。 她没有回应解语。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解语看着隋玉渐渐发红的手臂,若有所思道:“你说,你那时就在连舟的眼皮子底下,你心里又有霍衍的影子,他又正好在你面前与你说话。” 她舔了舔唇:“这种感觉……想想还挺刺激的哦?” 隋玉看了她一眼,道:“那你说说看,齐臻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把那楚恬养在身边,你觉得是刺激?” 解语悻悻的坐了回去。 幸好她心里已经过了齐臻那道坎,不然会气伤。 不过,她就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些人,明明已经有了喜欢的,还要再纠缠着另一个。 隋玉也在出神,但她想的是另一回事。 她看向解语,脸色凝重。她道:“你说……姜不渝醒来之后,有关于我的记忆,能有多少?会全部记得吗?” 隋玉看过一些灵异,说人被诡上身之后,当那诡走了,人是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事情的。那些神婆请神上身什么的,也什么都不记得。 北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别将来在什么地方碰上了,姜不渝说从来不认识她。 当然,也有另一个可能。姜不渝能与霍衍结婚,是她在从中当了“粘合剂”,姜不渝若还记得她曾经囚禁了一个灵魂为她办事,那么,她也有可能为了霍衍,刻意防备着她。 隋玉虽然与姜不渝有这么一段奇异的重合人生,但其实她并不了解这个女孩,也不知道,她以后会怎么看待她。 解语道:“你是想说,以后姜不渝若是看到你,是否会把你当做陌生人?” 隋玉点了点头。 解语道:“当初,是姜不渝的执念控制了你,她的身体里还残留着部分能量,也就是灵魂,所以,她是会记得你的。你做过的事情,说过的话,都记得。” “所以,你也不必为了穿帮而特意与她串词。” 隋玉沉了口气:“那就好。” 她想,既然姜不渝能控制了她,那也应是个聪明人,知道见到她该怎么做。 姜不渝怯懦内向,不敢表达自己,不知道在经过她那一段改变之后,再度掌控她自己的人生,会不会再度“性情大变”,又活回去了。 隋玉已经帮她安排了郑芮,又有解语以朋友身份留在她身边,她给她铺好了路,就看她怎么走了。 解语看了她一眼,想到了什么,说道:“你是高级修复师,但姜不渝不是。你给她立了新人设,让她被成为‘修复师’,霍衍是很看重她的这个身份,打算让她在喜乐城那个项目上发挥作用的。” “但姜不渝记得你存在她身体里的那段记忆,却不会拥有关于你的全部记忆以及技能。也就是说,她的‘修复师’这个人设会崩塌。” “你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让她下来那‘神坛’?” “你最好早点告诉我你的计划,我也好帮你收拾了这个摊子。” 隋玉微微蹙着眉:“这个问题,我有想过,只是姜不渝还昏迷着,暂时不着急,也就没问你了。” “你是说,姜不渝不会延续我留给她的修复技艺?” 解语点头:“没错。人的身体就是一部存储器,所以,你进入到姜不渝的身体,你能看到她过去二十年的过往。她在你面前是透明的。但对姜不渝来说,她只能看到你的部分记忆。” 隋玉沉默的想着,手里的刮痧板在她掌心翻来翻去。 若要姜不渝脱离“修复师”这个身份,其实很简单,就是要让她吃点儿苦头。就是……姜不渝也许不愿意。 这时,解语道:“其实……关于记忆的这部分,我也不是特别了解。如果你想知道姜不渝还记得多少,最好是你亲自去与她见个面。” 隋玉皱了皱眉,还是要见面啊…… …… 医院里,姜不渝坐靠在病床上,她的脸色还显得苍白,身体更纤瘦了些,像个大病了一场的人。 浦金悦咧着大红唇,笑得像个老鸨,热切的道:“姜小姐,你可终于醒了。你不知道,你昏迷的这段时间,霍先生可紧张了。天天都守着你,简直是寸步不离啊。” 姜不渝的目光安静,也不说话,让浦金悦的热情尴尬又别扭。 可浦金悦是一心为着拉拢霍衍来的。 虽然霍衍不待见浦金悦,但浦金悦一直留意着这边,还有那浦隋玉。 什么朋友关系,姜不渝把浦隋玉当成好朋友,可看样子,浦隋玉根本没把姜不渝当成朋友。要不然,姜不渝昏迷这么长时间,她就只看望了一次? 姜不渝醒了两天了,她人影都没冒一下。 但对浦金悦来说,如此正好。这样,她就更能讨好姜不渝,进而与霍衍搭上关系了。 浦金悦不在意姜不渝有没有看她一眼,她亲自去洗了一盘车厘子,送到姜不渝面前:“这车厘子补血养颜的,姜小姐,你尝一个?” 姜不渝淡淡瞥了一眼那盘子红通通的小果子,不为所动。 浦金悦锲而不舍,把盘子放到一边,堆着笑道:“瞧我这脑子。”她转而去倒保温杯里面的鸽子汤,“你大病初愈,需要先补气。” 她把汤盛出来,吹了吹热气,侧坐在病床侧,一脸关切道:“姜小姐,你看看你的脸色这么差,我看着都心疼了,更不要说霍先生。” “你不心疼自己,也要心疼心疼他呀。” 姜不渝眼眸微微一动,看着浦金悦。 浦金悦见她终于肯正眼看她,喜得眉飞色舞。她道:“姜小姐,你可真是幸运,遇上了霍先生这么好的男人。” “你可知道,当我看到霍先生守在你床边那一幕时,想到了什么?” 姜不渝嘴唇动了下:“什么?” 浦金悦道:“睡美人的故事。” 她笑叹了声,转眸瞧着窗外的云,脸上露出了像是在回味一道美味的菜,一场好看的电影那样陶醉的表情。 她再看向姜不渝:“姜小姐,你就是那睡美人,霍先生就是那个守护你的王子啊。我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童话故事奔现了的。” 姜不渝微微垂眸,苍白的脸露出些微粉色。 浦金悦见她不像之前那样高冷了,就觉得往目标更近了一步。她舀了一勺汤,亲自喂她,姜不渝低头喝了一口,这汤口味浓郁鲜甜却不油腻,也没有半点腥味,想来是花了很多心思的。 浦金悦见时机差不多了,故意叹了一声气。 姜不渝抬眸看她,浦金悦近距离的对视上她那琉璃似的干净眼瞳,心里一惊,这眼睛可真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了。 可是,她记得之前每次见到她,姜不渝的这双眼睛都是阴测测的,里面像是藏了刀子,可一点都没这种不谙世事的眼神。 也许,是大病初愈,还没有恢复过来吧?</div> 208 不睡了 浦金悦暗想自己想多了,接着自己的戏演下去。 她捏着的勺搭在碗边上,耷拉着肩膀,一脸无语的道:“我看到霍先生对你的好,就想到了我那没心没肺的妹妹。” “姜小姐,你对她多好啊,她昏迷着的时候,你一次次的来看她。因为经常探病,都差点被我老公误会,说你跟那连舟有关系,还闹了矛盾,搞得霍先生亲自过来澄清……” 浦金悦故意提起这一段,就是要消除姜不渝对那件事的坏印象,再挑起姜不渝对浦隋玉的不满。 见姜不渝直直的看她,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浦金悦连忙笑着打住:“当然,姜小姐与那连舟是绝对没有关系的,所以我才说我妹妹她那个人没心没肺,都像是白眼狼了。” “姜小姐为她忙前忙后,累得都倒下了。她倒是好,一醒来就一心忙公司的事情去了。她不在公司的那些日子,也没见公司倒闭了呀。” 姜不渝这时开口:“周太太与浦小姐不是亲姐妹吗?我怎么听着,周太太在说浦小姐的坏话?” “呃……”浦金悦的笑微僵,“没有,我怎么会说她的坏话。我是她姐姐,她不懂事,我这不替她来赔罪了嘛。姜小姐……” 她话没说完,被守在外间的女佣声音打断。“大少爷来了。” 浦金悦一听声音,忙站了起来,转头看向走进来的霍衍。 那女佣跟在霍衍身后:“浦家的那位大小姐又来了,还带来了汤,说是她自己熬的。” 霍衍进来时,一双眼睛只落在姜不渝身上,待女佣说到浦大小姐时,才淡淡的扫了她一眼。 浦金悦畏惧霍衍,见到他就忍不住的犯怵,可她又急于搭上霍衍这层关系,唇角勉强撑开了四十五度的温柔笑容:“霍先生,您来了呀。我、我就是听说姜小姐醒了,就过来看看。” 她见霍衍的视线落在她手上的汤碗上,忙道:“这是我亲自熬的汤,我问过了营养师还有医生,说适合大病的人补身体。这汤,我炖了好几个小时……” 她一紧张,差点把软件上看来的炖汤步骤给背一遍。 当然,这汤根本不是她浦大小姐动手做的。且不说鸽子那么血淋淋的,又腥又恶心,她十指不沾阳春水,自己都没给自己下过厨房,怎么可能为一个外人熬汤做饭。 不过,浦金悦不知是心虚还是耍小聪明,在来时的路上,她下了个做菜软件,倒是把做汤的过程给记下了。 霍衍瞧着浦金悦那颜色艳丽的美甲,上面的水钻一颗没少。 他轻扯了下唇,懒得与她说话,对着女佣厉色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来历不明的东西,不要给姜小姐使用?你是怎么照顾人的?” 女佣吓了一跳,忙红着眼睛道歉:“对不起大少爷,我忘记了,下次绝对不敢了!” 浦金悦的脸涨成了红色,来路不明的东西? 她垂眸瞪着手上端的汤碗。 霍衍冷眼看向她:“浦大小姐,姜不渝大病初愈,还需要静养,还请你以后不要再来这里。” “阿昌,送客。” 霍衍下了命令,女佣再不敢犯错,连忙上前把浦金悦送了出去,连着她的汤与水果篮,全部退还。 “浦大小姐,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这东西还给你,不要再找来了。” 那水果篮里,多了一张不起眼的购物卡。 霍衍把姜不渝这边看得很紧,虽没有安排保镖守候,但交代了女佣,不准放不相干的人进来。浦金悦送了卡,女佣是看在那购物卡的面子上,才悄悄放水了的。 只是她没有想到,会被霍衍撞了个正着。女佣不想被查出什么,把那卡退回,毕竟,比起霍家的薪水,那一张购物卡算得上什么。 浦金悦被气得不轻,觉得面子丢尽。 她左手一只果篮,右手一只保温壶,因着她大步走路的姿势,那壶大幅度的晃着。 “什么玩意儿,霍家的狗都这么嚣张……” 病房里,霍衍在床侧坐下,摸了摸姜不渝的额头,问:“今天怎么样了?” 姜不渝扬起笑:“比昨天好一点。” 霍衍捏捏她的脸颊肉,想,又要给她补肉了。 姜不渝问他:“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班?” 霍衍:“下午见了个客户,结束了就过来了。” 姜不渝想到浦金悦刚才跟她说的,说他一直守在她身边,心里便如灌了蜜一样的甜。 “你不要这么累,我在这医院里,医生护士都在,能有什么事儿。” 她抬手,想摸摸霍衍的脸,但在距离他一公分时,那手没敢摸上去。 她还不敢…… 她怎么敢想,在一年前,他还是她心里的一个梦,而现在,他与她说话,亲她的额头、唇,满眼都是她。 霍衍偏头看到她落在半空的手,抬手握住:“怎么了?” 姜不渝感触着他的手温,手心微微一颤,喉咙轻轻滚了下,她道:“你瘦了,我都不敢摸了。” 霍衍淡笑:“还有你不敢做的事?” 他的大手抓住她的,贴在自己的脸上。 姜不渝的手背,是他温暖干燥的掌心,手心触摸的是他温润细滑的脸,那皮肤下的骨,心里一阵激荡。 是霍衍,这是霍衍的脸,霍衍的手,她的梦成真了…… 霍衍见她眼眶泛起了水光,摸摸她眼角:“怎么好端端的又哭鼻子了?” 姜不渝吸了吸鼻子,收回手,垂着小脑袋道:“我只是觉得,可以醒过来真好。” 其实,在她落水时,她想着的是,死了就死了,这个世界上没有爱她的人,这世界也如寒冬的河水,很冰冷。 她爱着的人,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她怎么都够不到,活得毫无尊严,毫无生趣,毫无希望。 可她又不甘心就这么消失在这世界上。 世界虽冷,他说过的,有他在,不要怕。只要一想到他的这话,她心里又有了热气儿。 她那么爱霍衍,还没有与他结婚生子,怎么舍得离开? 霍衍揉了揉她的头发,将她抱在怀里。 她那么瘦小,他一条胳膊就能完全的圈住了她。 “我也觉得,你醒来了,很好。”他松开她,指尖描着她的眼睛,“以后不要那么贪睡,我一个人会很无聊。” 姜不渝弯唇笑着,眼睛波光粼粼:“不睡了。” 她抱住霍衍的腰,脸颊埋在他的怀里,想以后再也不会松开手。 门板敲了两声,打断里面的你侬我侬。 “嗯哼。”解语轻咳了一声,有点没脸看里面。 她刚刚与浦隋玉结束了SPA,先过来看看姜不渝的情况。 女佣站在解语的身后,小声通报道:“大少爷,姜小姐,解语小姐来了。” 在外人看来,解语是姜不渝的好朋友,这间病房她是出入自由的,不在霍衍限制的“不相干人”的范围内。 抱着的两人松开,霍衍面色清冷,一条胳膊还搂着姜不渝给她当靠背,他瞧了眼解语:“这个时间过来,找顾钧吃晚饭?” 浦隋玉出院之后,顾钧本来已经结束了这边的工作,改回到原单位去,但姜不渝昏睡不醒,霍衍便又延请了他做姜不渝的主治医生。 不管他有没有在浦隋玉这个病人身上出过什么力,浦隋玉十个月后醒来是事实,为此,顾钧的名声又往上涨了涨。 现如今,姜不渝昏睡两个多月也醒来,顾钧的招牌更硬了。 解语装模作样的踱着步子过来,不急着否认。 她如今忙店铺装修,不穿旗袍,就只是简单的牛仔裤小白鞋,上身套了件打底毛衣,再一件呢子大衣,看起来利落干净。 大衣衣摆轻轻拍打在她的小腿,又有点风情婉约。 姜不渝看着解语那模特步,再看她似笑非笑的丹凤眼,唇角微微往下撇。 解语将单肩包随手放在沙发上,坐下来,叠起了双腿,看着姜不渝道:“手上事情多,刚知道你醒来,就过来看看你。” 姜不渝笑了笑,在霍衍怀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让你们担心了。” 解语观察着姜不渝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她感觉得出来,姜不渝有点紧张,又像是在防备着什么。 也是,在这之前,解语对着这张脸说话的,一直都是另一个人的灵魂。 她对于姜不渝而言,是陌生人。 但姜不渝这么说,也说明了,她是知道过去一年时发生的事的。 解语为这个正确的推测微微松了口气,这样一来,浦隋玉以后面对的情况就要稍微好些,免去什么失忆的戏码了。 她又不放心,再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霍衍皱了皱眉,不悦的盯着解语:“解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解语看向霍衍,微微笑了下道:“姜不渝突然昏倒,病因都没查出来,她这一沉睡就是两个多月,也不知道她的记忆有没有影响,所以我才这么问的。” 但只有解语与姜不渝知道,她问的是“你知道我是谁吗”,而不是“你还记得我吗”,这两者之间的差别。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解语一开始结识的就是浦隋玉,而不是姜不渝,所以,她即便知道她,却算不得她记忆中去的。 霍衍道:“顾钧来查过了,她没有别的后遗症。” “哦。”解语点点头,目光落在姜不渝身上。 姜不渝抿了下嘴唇,轻声道:“解语,我当然知道你。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南城的机场,你那时被人追着跑。” “嗯哼。”解语咳了声,不想当着霍衍的面,被人提及那件事,“我知道了,你确实还知道我。”</div> 209 他真的应该去看看脑子。 姜不渝笑了笑,不再说话。 解语目的已经达到,不想再多停留,她站了起来,看了眼霍衍,打趣着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了。下回见啦……” 她摆摆手,拎起包就走,转身时淡扫霍衍搂着姜不渝的那条胳膊,眼角眉梢的笑意瞬间落下。 如果霍衍知道,他抱着的女人只是姜不渝,而不是与他恋爱了十个月的那个人,是否还能如此浓情蜜意…… 她唇角掀起一抹讥笑,又轻轻的吁了口气,为隋玉感到惋惜。 十个月,成就了别人的姻缘,这才叫真正的为她人做嫁衣。 出了病房,解语直接走向电梯,并没有去找顾钧的打算,然而顾钧像是身上装了雷达似的,在她一脚跨入电梯时,出现在她的面前。 “来了医院,也不来找我,你是我女朋友吗?” 顾钧一把拉住解语,把她拖着走。 他似乎很是生气,板着脸,步子迈得又快又大,解语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赶上他的步伐。 “你、你慢点……” 在医院,顾钧以稳重和煦的形象示人,鲜少人看到他这样拉长着脸,气急败坏的模样。走道上,遇见他们的医生护士都一脸惊愕的行注目礼。 一个天天订奶茶的小护士看到顾钧迎面而来,没眼力见的抱着本子上前询问:“顾医生,今天——” “我现在没空,闪开!”顾钧沉着脸,又快又狠的说完话,那小护士吓了一跳,忙往旁边躲开,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从她面前经过。 那速度,刮起一阵小风,把她的刘海都吹乱了。 解语回头,对那小护士歉然的笑笑:“你别介意啊,该干嘛就……” 她话未说完,只觉手腕一疼,她顺着顾钧拐弯。 办公室的门打开,她随着顾钧手臂甩起的力道,被丢进他的私人办公室内。解语被他那惯性甩得走了两步才站稳身子。 办公室内,助理正在等顾钧回来点评他写的论文,解语看到他,冲他尴尬的笑笑,转眸看向顾钧,用眼色暗示他好好的,别让人误会了。 奈何顾钧根本没看她甩过来的眼神,只死死的盯住她,咬牙切齿的吩咐助理:“出去!” 那助理见顾钧头上好像要冒出火似的,他不知道这两人发生了什么事,但未免被台风尾扫到,忙抱着论文小心翼翼的出去了,顺便把门关上。 走廊里,那小护士捋了捋头发,一脸茫然的看向出来的助理:“那是我们温柔和善的顾医生吗?” 助理也是一脸茫然,惊恐的回头看了眼,摇了摇头。 顾医生不是没有女朋友吗?怎么看他们的样子,像是情侣吵架呢? 办公室内,解语一副大姐姐的模样,对着顾钧道:“你别这么凶,那些都是你的同事跟下属,要好好相处的……” 顾钧眯了眯眼,下颔线绷紧了,直直地盯住她,解语被他看得后背发凉,呐呐的收了音。 他这模样,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危险的,锐利的,凶狠的,像是被逼到墙角的狼,随时要扑上来,与她殊死搏斗一样。 可,她什么都没做,为什么是这个眼神? 他那眼神又告诉她,她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让他愤怒又委屈。 真的什么都没做吗? 解语心里发虚,吸了吸鼻子,转过身体,假装轻松着看他办公桌上的东西。 她随手抓起一件,拿起来看时才发觉那时他的相框。 相框里不是顾钧的个人照片,也不是什么人物,是……这玩意儿有点眼熟,她凑近一看,顿时爆红了脸,啪一下把相框正面朝下的拍桌上了。 “你怎么……这是……你怎么能把这东西拍成照片,还放在这里!” 想想不对,她又改口:“我的内衣怎么在你那里!” 相框内,是他们第一次发生关系时,她穿的深蓝蕾丝内衣。 那天早上醒来后,她怎么都找不到她的内衣,最后真空离开的,却没想被他藏了起来,还拍成了照片堂而皇之的放在这里。 他这不是变态吗! 解语从来没有踏入过顾钧的办公室,直到今天才发现这里的秘密。 一个大男人,把内衣拍下来,镶入相框内时时看着,不知道的以为是内衣设计师,稍微扯远一些,与医生职业相符的是整胸的整形医师,可他是脑科医生啊! 他真的应该去看看脑子。 一想到那些进入他办公室,看过这相框的人,解语羞愤欲死。 顾钧却不以为然,他淡淡扫过那相框,冷淡道:“不放照片,难道放实物?” 解语深深吸气,睁大了眼:What? “把衣服还给我!”她压低了声音,龇牙咆哮。 顾钧无视了她的愤怒,踱步向前,解语盯着他白袍下的长腿,感觉那是危险的信号。 然而她后面是桌子,她避不开,瞬间就被男人困住了。 顾钧的长臂撑在桌上,解语的身体不得不往后仰着。 近在咫尺的脸,灼热的呼吸,那犀利冷冽的眼,都让她心跳加速。 “顾,顾钧……”她的声音放软,手掌顶住他的胸膛,“我们好好说话,你、你站好了。” 顾钧置若罔闻,淡漠的道:“好好说话?我对你放纵容忍的够久了。” “我一直在这里,哪怕你进来这办公室一次,你都能看见这张照片。可是,你一次都没有来过。” 顾钧进入顾氏医院,条件之一就是要有他的私人办公室,没有他的允许,别人不得入内,所以,能够进来这里的人没几个。 他也从不允许别人碰他的东西,不允许进来的人越过这张办公桌线,也就没人看到相框上的照片是什么。 男人低沉着眉眼,道:“你踏进这家医院,从来都不是为我。我问你,姜不渝是你的朋友,我是你什么人?” 解语感觉到了他的愤怒,她咬着下唇偏过了脑袋,避开他紧迫的眼神。 “你也是我的朋友。” 话音落下,她感觉这屋子里的气压很低很低,也感觉到他绷紧了的身体。 她心脏像是漏跳了一拍,忍不住的去看他的表情,却见他噙着冷笑,像是大灰狼看惊恐的小兔子那样,那尖锐的爪子踩着小兔子,打算玩儿死她似的。 “朋友,可以上床的朋友?” 解语:“……” 顾钧捏住了她的下巴,将她脑袋别过来,正对着她,双眸直直的看进了她的眼睛里:“我以为你想低调,不想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我迁就你。” “我不来打扰你,你就觉得我什么都无所谓吗?我就应该做一个,站在角落,等着你想起来的人吗?” 解语咬着的唇瓣,被她咬出了齿痕。 “我没有无视你,是因为这段时间我真的很忙。我在做门店的工作,福临楼的第一家门店,对我很重要。” “是吗?”顾钧哂笑一声,“那么,齐臻一次次的破坏你的门店,他做到了再次在你心里占据深刻的位置,让你想忘都忘不了了。” “比起我,他真是更了解你啊……” 解语爱着齐臻时,满心满眼,想的看的都是那个男人,她说要放下那段感情,把齐臻忘记的时候,齐臻又以打压为名,哪怕让她恨,也牢牢占据了她的心思。 而他默默的守着,又得到了什么呢? 她总把他遗忘在一边,忽略他焦急的等待……或者,只是他在她心里的分量不够,她想不起他。 而他只能回忆着他仅有的拥有占据她的那几次,安慰自己至少他睡过她,在她心里肯定有不一般的位置…… 解语听着他的难过,心里微微的抽疼。 不是这样的…… 她闭了闭眼,从他的身下钻出来,站在一边,恢复了她清冷的面庞。 她平静道:“顾钧,浦隋玉几个月前就醒了,你的工作任务完成,应该回到你原来的单位去。可你接下了姜不渝的病例,继续留下来,你在想什么?” 顾钧微蹙了眉毛,脸色沉下来。 解语继续道:“别告诉我说,你只是在研究什么植物人病例。公立医院的疑难杂症多的是,你有了浦隋玉的研究样本,姜不渝对你而言意义不大。你与霍衍的交情,也没那么深厚,能够让你放弃在公立医院所坚持的,在这里事权贵。” 顾钧的咬合肌绷紧了下,撇过目光,看向解语身后的大书架。 那上面放满了医学专业书,论文杂志,病例文件,药物研究资料…… “你不想在公立医院工作,想正式进入顾氏了?” “你不想继续精进你的医术,打算进入顾氏,过勾心斗角的生活,浪费你的一身才学吗?” 解语转头,看着身后那大书架。 顾钧攥了攥拳,绷着脸道:“这不关你的事。” “呵……”解语轻笑一声,转过头来,瞧着顾钧道,“如果真的不关我的事,那我也不必跟你说什么废话。” “你知道,我为什么从来不愿意进来这里?” “因为我知道,这不该是属于你顾钧应该站的地方!” 顾钧的眼角微微发红,他望着解语:“那我应该在哪里!” “哪怕你以我为挡箭牌,逼退齐臻,我也愿意,可你要给我名分。我不想再做你可有可无的‘朋友’,等着被你想起!”</div> 210 这女人还有心思在这里吃饭呢 与解语一样痛苦纠结的还有另一个人。 姜不渝捏着手指,正犹豫不决着。 解语不是她的朋友,是浦隋玉“安排”给她的朋友。 解语是替浦隋玉来试探她的。 浦隋玉在她的身体里住了十个多月,她们合体共生,比孕妇肚子里的双胞胎都要亲密,是彼此依附的关系。如今分开了,她应该与浦隋玉正式见上一面的。 可,她亲眼看到过浦隋玉的可怕,她便害怕她那样的聪慧跟强势。 浦隋玉以强势姿态,把姜大丰一家轻松碾压,连霍柠都不放在眼里的女人,那她姜不渝,又算的了什么呢? 浦隋玉,她会不会报复她对她的强行控制? 还有…… 姜不渝这十个多月里,以旁观者的姿态,不但看见了浦隋玉是如何毫不留情的碾压那些与她敌对的人,也看见她是如何与霍衍谈着恋爱的。 浦隋玉大胆狂放,为达目的,不惜以身体为诱饵。 姜不渝也感觉的到,浦隋玉对霍衍动了真情。 若她想抢回霍衍呢? 她该怎么办? 浦隋玉知道她的一切,又有解语相助,而她什么都没有…… 姜不渝摊开手掌,愣愣的看着掌心的纹路。 更叫她害怕的是,她自己很清楚,霍衍爱上的,不是她啊…… 霍衍接电话回来,看见姜不渝盯着手掌,一脸的惊慌失措,他快步走到床边:“怎么了?” 姜不渝被他一碰,回过神来。她望着面前这张俊逸冷傲的脸,他漆黑的瞳孔里印着的是她姜不渝的脸,他满眼满心都是对她的关切。 这两个多月来,他一直守着的人也是她姜不渝,所有人都说,他很紧张她的病,怕她醒不过来。 是啊……霍衍他什么都不知道,只要他一直以为,与他相爱的是她姜不渝就行了。 谁能相信那些荒诞离奇的事儿呢? 浦隋玉让解语来试探她,不就说明了,她不会说出那一切吗? 姜不渝定了定心,虚弱的笑了下,小手揪住了霍衍的衣角,埋进了他的怀里。她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沉香味,心就更加安定了。 她缓慢而柔软的道:“刚才你不在,我就觉得害怕,怕我又一病不醒,见不得你了。” 霍衍轻轻抚着她的背:“说什么傻话呢,你都病好了,我以后不会再让你生病。” 姜不渝听着他好听的声音,只有满心的幸福感。 “你又不是医生,怎么不让我生病?” 霍衍松开她,摸摸她的眼睛:“我让顾钧再来给你看一下。” 他站起作势要走,姜不渝抓着他衣角的手一直没松,他一动,那拽着的衣服又把他拉了回来。 姜不渝冲着他笑:“你在我手心拽着呢,走不了啦。” 霍衍弯了下唇角,揉了下她的头发:“皮。” “晚上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 姜不渝转了转眼珠,道:“我在这医院躺了那么长时间,想出去透透气了。我们,去和也饭庄吃饭?” 霍衍瞧着她削瘦的脸:“怎么突然想去和也饭庄?” 姜不渝:“我就是想起来,我们第一次在外面吃饭,就是你带我去的和也饭庄。那时候,我刚帮着秦老爷子修复了他的茶盏,你奖励我来着。” “你还拒绝了带我来北城的请求。” 霍衍:“你那时千方百计想跟着我来北城,是想看望你的师父,浦隋玉?” 霍衍还记得那时与他讲条件的姜不渝,只觉她为了跟在他身边,无所不用其极。后来知道了她与那浦隋玉的关系,才知道自己自作多情了。 姜不渝面露微红,点点头。“她出了意外,我那时很担心她,又要守着对她的承诺,就……” 她偷瞄了下霍衍,垂下眼睫。 姜不渝此时说起那些,是浦金悦给了她灵感。 她也可以利用那段过往,把属于浦隋玉的回忆变成他们的,给她营造有利局面。 她要给霍衍一个有情有义的形象,再让霍衍留下浦隋玉冷血无情的坏形象。 霍衍脑中拂过浦隋玉的脸,眉心微皱,眼底闪过厌恶。 那女人真是够冷漠,他在酒店时便说她冷血无情,她真是自始至终贯彻了这一点,姜不渝醒了,她都不来看一下,没有半分师徒情谊。 他不禁想,那女人有把姜不渝看做徒弟吗?亏姜不渝那么崇拜她。 可,她又在年家的宴会上,说那些模棱两可,让他不要辜负姜不渝的话。 他看不懂那个女人…… 姜不渝见霍衍失神,轻轻摇晃了他一下:“你在想什么?” 霍衍回过神,一脸严肃道:“不渝,有件事忘记跟你说了。” 姜不渝见他脸色凝重,跟着紧张起来:“什么?” “前些时间,浦隋玉要回了她的那套修复工具,那时你还在昏迷,我便替你做主,让乔忠把东西还回去了。” “哦,这个呀……”姜不渝眼眸微晃,手指悄悄捏紧。 在她还在沉睡的时候,浦隋玉就见过霍衍了。 她就知道,浦隋玉不会安分的,她想把霍衍夺回去,就找借口与他见面。 当初,浦隋玉就是以精湛的修复技术引起了霍衍的注意,她想故技重施,以修复技术暗示霍衍什么,唤醒他的熟悉感。 幸好霍衍没有上她的当,让乔忠送去的。 “那修复工具本来就是浦隋玉的东西,她要拿回也是应该的。”姜不渝笑了笑,“我再重新做一套适合我的工具就好。” 霍衍“唔”了一声,说有需要帮忙的就跟他讲。 霍衍带着姜不渝出院,去了和也饭庄。 霍衍亲自开车,等候红灯时间时,姜不渝缠上来握住他的手,他转头看她,姜不渝低头看她纤细的手指与他交握着,笑得满足开心。 霍衍喜欢她的亲昵,也喜欢看她柔柔的笑,可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具体哪里不对,他一时又觉察不出来。 在和也饭庄吃饭时,姜不渝会说起他们在一起的那些小事情,说他在旭塘镇的酒店替她揉受伤的脚,说他们在游乐园玩鬼屋,他背着她走了很多路。 霍衍总觉得,姜不渝在刻意的提起那些回忆,又有点格外的缠人。 以前的姜不渝是带着刺的,她用柔弱做伪装,所以即使她主动来缠他,必是怀着什么小心思,不像现在这样长吁短叹,都患得患失了。 不过,她大病一场,经历不同了,许是格外珍惜一切,连过去的那些回忆都仔细数来。 “……沉睡了那么久,梦里都不是都是那些回忆?”他说。 姜不渝捏着筷的手微顿,扬起笑:“啊。”她点头承认,“解语怕我病了,就把一切都忘记了,但我都记着呢。” 她戳了戳脑袋:“都记在这里,想,我好不容易追到你,怎么舍得一直睡着浪费大好时光,于是我就醒了。” 霍衍弯了弯唇角:“别的不说,嘴巴比以前会说。” 姜不渝望着他俊逸的脸,见他被她逗笑,心里开心,更想着,她必须要模仿浦隋玉那时的状态,不能让霍衍觉得她变了。 两人甜蜜用餐时,一道娇俏的嗓音打断了他们。 “大哥,真是你们啊,我还当我看错了。” 霍柠站在他们的桌边,看了眼姜不渝。 自从霍柠算计姜不渝的事被揭穿,她就去国外躲了一阵子。直到霍衍与姜不渝决定领证,她知道大势已去,也就眼不见为净,谁晓得,姜不渝莫名其妙的昏迷了。 那段时间,是霍柠最开心的时候。她忙从国外回来,听佣人们各种传姜不渝有多邪门,她就想,姜不渝这样的妖孽害人精,肯定是作恶多端遭到报应了。 霍柠还发现了件事儿,梧桐苑的那位当家主母对这个未来媳妇并不待见。在姜不渝昏迷着的时候,还逼着霍衍以参加宴会的名义,让他去相亲。 霍柠有一次还不小心撞到苏佩文与老爷子的谈话,她听了一耳朵,说什么不能再有下一个。 想来,苏佩文对于姜不渝这病娇身体很不满意,担心她过了门就一命呜呼,让霍衍做了鳏夫。 苏佩文做了几十年的寡妇,自然不愿意儿子娶一个身体不好的女人做老婆的。 老爷子再喜欢姜不渝,也要为霍衍着想,所以在他们的婚事上,已经有所动摇,不再天天听章裕恒报告姜不渝的病情。 霍柠冷冷瞧着姜不渝,忽而笑了起来。 这女人还有心思在这里吃饭呢。 姜不渝见到霍柠,尤其是她这样要笑不笑的表情,便让她想起那些被霍柠欺负的日子。 那噩梦一样的经历,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她下意识的恐惧霍柠。 姜不渝的眼睛微微瑟缩,强撑着道:“柠小姐,你看着我笑做什么?” 霍柠吃了亏,又有霍衍在这儿,她笑得和善,把眼底的冷光藏起。 “我是高兴你终于醒了啊。见你坐在这里能吃能喝,我就更高兴了。” “姜小姐,你可要好好调养身体,别再生病了。我大哥忙了一整天,下了班还要去医院看你,你听着感动,可我们这些看在眼里的,却很心疼的。” “我看你能出来吃饭,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那就回家养病,别让我大哥忙前忙后了,你没见他都瘦了。” 霍柠不会违背心意说那些恭维姜不渝的话,她把“讨厌”这两个字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但她可以说霍衍的好话,这样一来,大哥就不会骂她了。 霍衍瞪了她一眼,低声叫她的名字,让她住嘴。 姜不渝没有浦隋玉的伶牙俐齿,她畏惧霍柠更不敢反击回去,憋红了脸道:“我,我知道的。” 211 葫芦穗子 霍柠瞧着姜不渝,看她苍白的皮肤染上红色,再细看,她的睫毛微微颤着,眼睛躲躲闪闪,不敢与她直接对视,说话结结巴巴,不敢直接怼回来。 不见姜不渝嚣张刁钻的模样。 在她昏迷之前,她不是这个样子的。 不过,谁晓得这女人是不是扮猪吃老虎,故意装柔弱,等着让霍衍收拾她呢? 霍柠可记得一清二楚,当初姜不渝明明知道,是她鼓动了姜大丰去老宅闹事,她按压着不发作,让霍衍出面找她的麻烦,害她躲在国外好几个月,霍衍还觉得姜不渝识大体,认了她这个人情。 霍柠不想再吃暗亏,一顿数落之后,便说要接待国外来的朋友,走了。 姜不渝垂着眼睫,余光看着霍柠走远,轻轻的松了口气。 那位姑奶奶最喜欢欺负她,她来得猝不及防,让她来不及准备。 不过,她既要嫁给霍衍,与霍柠就是姑嫂关系,以后对着她的日子多了去了,她一定要像浦隋玉那样强势起来才行。 姜不渝暗自捏了捏手指,给自己打气:你可以的。 霍衍见她没精神了,给她夹了一点菜:“不用理会霍柠,专心吃饭。” 姜不渝勉强笑了下:“霍柠……她一直都不喜欢我。”她低头拨拉碗里的菜,“霍衍,霍柠她喜欢什么呀?我想跟她处出好关系。” 说着,她抬起眼,睁着圆亮的眼睛,看霍衍的眼神非常诚恳。 霍衍瞧着姜不渝,她会看在他的面子上,对霍柠忍让,但从来没说过要与霍柠处好关系。 这倒有点意外了。 其实在霍衍看来,姜不渝是个有点孤僻的人。她不太在意别人看她的眼光,更不在乎别人喜不喜欢她,她只会用强势压倒别人,让那些人敬畏她,从而敬她远之。 他微扬起浓黑的眉:“你什么时候有这想法了?” “呃……”姜不渝眼眸微晃了下,“我昏迷这段时间,想了很多。有时我在想,是不是我得罪的人太多,他们背地里咒我来着。” “再说了,霍柠是你的妹妹,我总不能一直跟她这样僵着,影响家庭关系。让别人笑话是轻的,我更担心,霍柠会被外人利用,挑拨霍家的内部关系,这样的后果才最可怕。” 霍衍望着她水亮的眼,唇角微弯了下。 “你比霍柠小几岁,可你要比霍柠懂事多了。” 霍柠性子冲动,要是有人利用她们不合制造矛盾,霍家就家宅不宁了。 而且,姜不渝这么做,也是出于不愿他夹在中间难做的缘故。 姜不渝腼腆笑笑,只觉耳朵微微发热。她借着勾起头发的动作摸了摸耳朵,心里开心极了。 这是她作为自己,被霍衍夸赞。 其实姜不渝也是参照了浦隋玉说过的“家和万事兴”那句话。 霍衍是个重视家庭的男人,他很吃这一套,会认为她识大体。 她道:“霍柠是被宠爱着长大的,成熟起来就比较慢。不像我……” 她露出几分自惭形秽,又一想,浦隋玉可不会这样自卑。于是,她对霍衍再笑起来:“我经历的多,想的就跟她不一样了。” 霍衍点了下头:“这样,找个时间,我安排你们一起吃顿饭。霍柠就是小孩子脾气,喜欢名牌还有稀奇古怪的东西,你愿意的话,就找她逛逛街,买几个包,几套衣服送她,账单记在我账上就行了。” 姜不渝想拒绝,当初浦隋玉用她的名字开了卡,里面存了不少钱,福临楼也有她的股份,每年都有分红,她自己就有不少钱。 转眸一想,这钱到底是浦隋玉攒下的,她有点担心浦隋玉会找她要回去,便打算先不去动用。 “好。”她应下声,细嚼慢咽,对自己的未来很有信心。 然而,这份信心,等她出院回霍家住下时,又受到了打击。 她感觉到苏佩文对她冷冷淡淡的,都不拿正眼看她,甚至在她去了几次主屋之后,苏佩文说,她身体不好,叫她没事不要经常去打扰她。 姜不渝手足无措,又不敢与霍衍明说,怕他觉得她处不好婆媳关系,在梧桐苑煎熬着。 姜不渝战战兢兢,跌跌撞撞的适应着回来时的新生活时,浦隋玉也免不得面对连家的复杂关系。 连舟婚后便一直住在望晴湖别墅,隋玉也住那儿,他们夫妻分房而睡,平时没什么人来,日子过得还算自在。只是某些情况下,她不得不与连舟一起回连家,比如连铭风的生日。 连家对连舟再差,连铭风是他的生父,他得顾及世俗眼光,回去给他祝寿。 隋玉在拈叶斋的博古架上,挑选合适的生日礼物。 年老太爷过大寿,她送了一对意义非凡的铜鹤香炉,若没被打开,那么她送连铭风的礼物还能随便一些,可既亮了相,又被传了出来,那么她挑选的礼物只能更精心了。 隋玉已经在秦盛文那里听说了关于连、秦两家的恩怨,极不喜欢连铭风那种没担当的男人,他却偏偏成了她的公公,这礼物挑得她烦心。 夏颜盈走过来,看了眼在架子前徘徊了许久的隋玉,拿起正中间的水沉香扇:“你挑了很久了,就没看上眼的?” 说着,她把那水沉香扇对着隋玉轻轻一扇。 水沉香木自带的清凉幽甜的气味钻入鼻孔,让隋玉的心悠悠荡了下。 这味道,虽不是霍衍身上那种香味,但也差不离,让她潜意识的想回避,所以一直没看这把扇子。 夏颜盈将那扇子往隋玉手上一放,道:“这把水沉香扇是去年店里新收进来的,天气渐热了,这把扇子拿在手上带出去,极有派头,又显大气稳重,不是很好么?” 隋玉捏着那把扇子,放在鼻尖下又轻轻闻了下味道。 不同产区的水沉香味道不同,这把扇子仔细闻味有点乳香的气息,表面油线自成脉络,完全展开扇面时,像是山脉线条。 倒也是个不错的礼物。 隋玉想,水沉香不是霍衍独用的东西,她又何必忌讳。 她朝着夏颜盈笑了下:“你都说它好了,那就这把扇子。” “不过,感觉缺点什么。” 她摸着那光秃秃的扇柄,缺了条穗子。 她去工作间,配合扇子的黑色,挑了红色线,再拿了一块黄玉葫芦,手编了一条穗子。 这是隋玉醒来之后,头一次动手做东西。 夏颜盈许久没见她动手了,站在一旁观看,说道:“看你做手工,真是一场享受。你要是开个直播的话,肯定吸粉无数。” 隋玉手指捏着红线,灵活得缠绕着玉葫芦,眼睛片刻不离。 她工作时不爱说话,全身心投入,夏颜盈知道她的性子,晓得她听着。 “你昏迷那段时间,我好担心你醒不来。连舟更是,你动完手术进了重症监护室,那地方进不去,可连舟整天整夜的守在病房外,谁都劝不走。那段时间,我看他的眼睛都是红的,就没消退过。” “再后来,你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普通病房,他终于能松口气,就等着你醒来了。可浦氏又出了问题。连舟怕你醒来,看到浦氏易手你又要急,便打起精神,与那浦金悦缠斗……” 夏颜盈说了许多连舟那段时间为隋玉做过的事,她望着前面架子上摆放的各种各样的零碎小件,唇畔泛着淡淡笑意,那笑容中,又带了点苦涩,带点心疼。 当她回过神来时,恍然发现隋玉已经编完,她正望着她。 隋玉的眼睛从来都是犀利的,像是能穿透人心,夏颜盈一看她的眼,心里颤了下,撇开目光笑着道:“幸好,你醒了。” “也幸好,你们结婚了,我这是不是看到了大团圆结局?” 她轻轻的拨弄了下那穗子,玉葫芦轻轻晃了下。 隋玉抿唇笑笑:“算是。” 夏颜盈与连舟处过一段,她听夏颜盈的语气,应是对连舟还有旧情的,不然也不会守在这拈叶斋了。 亏了这段时间,隋玉看了很多言情,在感情这事儿上,能看到些东西了。 连舟进来时,隋玉把那穗子打上结,正要挂在那扇子上。 连舟拿起那扇子,扇了扇,一股香风扑面而来。他微微蹙眉:“这么好的东西,送出手可惜了。” 他表情淡漠,把扇子随手丢回桌上,一点都没表现出可惜心疼的模样,倒是拿起了隋玉刚编的穗子,放在手心打量了下:“这就不用送了。” 他把那穗子放进了西装内袋,像是怕被人抢了似的。 隋玉看着哭笑不得,因为那扇子要送连铭风,他就瞧不上了。 “喂,这把扇子少说值个二三十万呢,弄坏了还要我修。”她拿起扇,打开看线,确定没问题了才装入锦盒里。 穗子被他拿了,没了就没了。 夏颜盈看着两人的互动,抿了抿唇,酸涩的想,他们的世界,没有她存在的余地。 她悄无声息的走出去,望向门口,门框限制的缘故,从她站着的位置看出去,只能看到外面的小片天空。 一只燕子飞入拈叶斋,在里面飞了一圈又飞了出去。 夏颜盈站了许久,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隋玉回来了,他们也结了婚,她便放心了,也死心了…… 212 潘凤芝 连舟的亲生母亲虽然死了,可连铭风的现任太太潘凤芝还在,并且是个刁钻跋扈的女人,在连家,潘凤芝的地位比连铭风还要高。 大约受到连舟生母的影响,潘凤芝还疑神疑鬼,凡是与连铭风说话的女人,都要受到她犀利的眼神洗礼。 隋玉把锦盒递到连铭风手上,并且祝他生日快乐时,潘凤芝便装着好奇,从连铭风手上把盒子拿了过去。 “我看看是什么。” 隋玉瞧着连铭风落空的手,那锦盒在他手上只停了几秒钟,都没焐热。 这不知道的,还当潘凤芝童心未泯,好奇心重呢。 隋玉低头,摸了摸鼻子,只当如此。 潘凤芝几下就拆了包装,把扇子拿了出来。她打开扇面,径自摇了摇,那水沉香的味道渐渐在空气里飘散,十分好闻。 潘凤芝审视的眼盯着隋玉,半笑不笑的道:“夏天就要来了,扇子正好解热。这扇又有香味,拿出去趁手又有面子,隋玉这礼物挑的真用心啊。” 连舟的脸阴沉着,这女人的疑心病简直到了疯魔的程度。 隋玉是他的女人,她还不放过,非要这么丢人现眼的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隋玉就坐在连舟的身侧,感觉到他身上的低气压,眼尾余光瞥了他一下,在桌下摸到他的手。 他已然握住了拳头,正在按压怒火。 隋玉一根根的把他的手指掰开,面上纹丝不动。她笑了笑:“是这扇子的香气寻找主人,它摆在架子上,引我去的。我觉得拿来做父亲的寿礼正应景。” 这扇子,本就是连舟收进拈叶斋的,隋玉原想说是连舟挑选,转念一想,潘凤芝恨连舟入骨,若她这么说了,潘凤芝肯定以为连舟刻意讨好连铭风,背地里有所求。 而偌大连家,能让潘凤芝牢牢攥住的,就只有与她有关的权力与男人,还有她的亲儿子了。 连舟打理着浦氏,又自己创办拈叶斋,连家的生意半点不沾,可他在生意场上打开的名气,古玩圈里积累的人脉,让连老爷子有所注意,潘凤芝很怕老爷子动了让连舟进入连氏的心思。 只要连舟进入连氏,那么他就有了与连信争抢继承人位置的势头,潘凤芝只会更加视他为眼中钉。 隋玉已经尽量挑不会引人误会的方式说话,但潘凤芝可不这么想。她噙着讽笑道:“年老太爷的寿宴上,你那铜鹤香炉讨了老太爷的欢心,老太爷亲自接见。” “怎么,自己家的公公分量不够,你瞧不上眼,花点心思都不愿意了,还要这扇子香引着你?” 隋玉忽然想起来一句话:横也是死,竖也是死。无论她怎么说话,潘凤芝铁了心,不顾她这新媳妇的面子,打压她,要立威就是了。 隋玉轻轻笑道:“这扇子有灵气,也要持扇子的人赏识。婆婆,你说是?” 她的潜台词是,就当她没有用心挑选礼物,但扇子用香味引人,就是有灵性的东西,是宝物。她可以慧眼不识,但收下这礼物的人若是嫌弃,也是不识货。 潘凤芝被噎得说不出话,转头看向连铭风,指望他说些挑刺的话来。 连铭风这些年,早就被潘凤芝欺压的没了脾气。他不愿意跟人红着脸斗气,说了几句和气的话。 “这扇子我喜欢,配佳佳送的那套新式中山装,下个月有书法展,正好一起出去亮相。” 佳佳,是连信未婚妻的小名,也在这生日家宴上。 连信订婚时,隋玉以姜不渝的身份参加了,之后连舟为了隋玉的安全,硬是办了一场婚礼,反而赶在了连信前面结婚。 这也是潘凤芝非常不满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怎么虐待连舟,逼得没女人肯跟他,只能娶一个中看不中用的植物人呢。 连铭风的回答,让潘凤芝非常不满意,她瞪了眼连铭风,连铭风只当感觉不到,拿起酒杯抿了口小酒。 隋玉将这夫妻二人的动作看在眼里,心想,幸好她不用常来连家。 这潘凤芝比太后还要难伺候,跟她在一个空间简直是水深火热。 隋玉与连舟的对面,坐着的是连信与他的未婚妻佳佳。小两口自有天地,潘凤芝为难隋玉时,那两人正嬉笑着说什么话。 这就让坐在他们旁边的年如絮尴尬了。 隋玉瞧着年如絮,对她温和笑笑,点了下头。 年如絮见她的笑,也是温和一笑,像个局外人那样端坐着。 连家老爷子终于受不了潘凤芝的尖刻,说了些圆场的话,然后大家一起动筷子吃饭。 连舟夹了些隋玉爱吃的菜放到她的碗里,借着动作小声道:“不用管那个老妖婆,她神经病。” 隋玉见他还是拉长着脸,显然是很介意潘凤芝的话。 她道:“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 只是,她之前没有来过连家,只听闻潘凤芝是个醋坛子,却没想这么丧心病狂,连儿媳都能猜忌上。 想想,连舟小时候在这女人手里该吃了多少苦头,他还能笑得阳光。 隋玉有点心疼,拿筷子夹了他常吃的鳜鱼放到他碗里。一抬眸,她正见年如絮的目光。 她收回手,看了眼连舟,低头吃饭,心里暗自琢磨。 年家的寿宴上邀请了连舟,那么连铭风的生日宴会邀请年如絮倒也说得过去。可这是家宴,并非公开的大宴席,邀请年如絮就有点奇奇怪怪了。 而潘凤芝刚才丝毫不顾在场的年如絮,直接把老太爷与连铭风的寿礼做对比,显然潘凤芝知道年如絮在年家不受宠,就无所顾忌了。 年如絮过来参加生日宴,就只是还礼吗? 她对潘凤芝这么刻薄的人没意见,不生气? 用餐过后,连舟拉着隋玉去他的那屋子。 大家族的宅邸面积都很大,连舟有属于自己的院子,只因他私生子的身份,他那院子在别墅的最远端,面积也最小。 从主屋到他那屋子,要走一段路,隋玉就当饭后消食。 连舟握住她的手,静静走在路上。脚下有落叶,踩着时,发出窸窸窣窣的碎声。 隋玉的手在连舟掌心微微出汗。 她与连舟认识太久,却不习惯这样的亲密。她想抽回手,被连舟握了回去。 “别动。”他闷声说。 隋玉听出来他的情绪不高,也便沉默着不动了。 一路上,他们一句话都不说,在月光下漫步。进了屋子,隋玉见连舟烦躁的解开领口的两颗扣子,狠狠的踢了一脚门柱。 隋玉默不作声,去倒了一杯茶水给他:“你喝点水。” 连舟把那水一口气喝下,重重的捏了捏杯子,看隋玉的眼神狼狈又羞愧。 “抱歉,把你拖进这鬼地方。” “我跟你有什么不同?”隋玉耸了下肩,她有什么在意的。 浦家不要她,把她丢给别人养着。连舟至少还被接回家。只不过…… 隋玉随便看了眼屋子四周的陈设,很简单,简单到陈旧。那沙发还是老样式,皮垫子凹陷,一看就是别人用过了才搬来这里的。 墙上的墙纸早已脱色,以前大约渗过水,还留有霉斑的痕迹。 放在任何一个小康家庭,都不会是这样的布置。 这里,是连舟长大的地方,一看,就是有人刻意怠慢他,不把他当成连家人,不想让他好过。 幸好连舟忍耐了下来,他离开这地方,在外面有多处房产,每一处都精心布置,不说奢华,却处处精致。 隋玉坐下来,正要说话,门口有人敲门。 她再站起来去开门,对连舟道:“你坐着,我看你刚才喝了很多酒。” 隋玉开门,门口站着的是年如絮。 年如絮见到她,微微一怔,随即笑开:“我们又见面了。” 隋玉道:“是啊。”她侧身,让年如絮进来,邀请她坐。 年如絮走到单人沙发那里,抚了抚裙子坐下。 隋玉瞧着年如絮的自然,猜想她应该不是第一次来这屋子。 连舟说,他与年如絮很早就认识,那应该也算是青梅竹马了。 隋玉倒了杯水,递给年如絮,笑笑道:“我们暂时不住这里,没有准备零食水果,下次年小姐来望晴湖,我再好好招待。” 年如絮接了水,道:“浦小姐,你不用跟我客气的。前面……”她回头往主屋的方向看了眼,“我就过来玩会儿。” 她看了眼连舟,抿着嘴唇不说话,似当着他的面不好说。隋玉看出来,站起身道:“我刚刚吃的有点多,年小姐,我们外面晒月亮去?” 年如絮点头,放下杯子:“走啊。” 连舟瞪着眼,看两个女人手勾着手的出去了。 这是他的地盘,他都不待见这里,那俩女人倒比他还自在? 外面,隋玉看了眼年如絮:“年小姐有话要说?” 年如絮面色微微沉,她道:“连夫人对连舟很防备,对他没什么好话的。浦小姐你若是听见那些不好听的话,不要在意。” 隋玉想到之前餐桌上,潘凤芝的那些混账话,想来年如絮也不是第一次听到,早就见怪不怪。 隋玉笑了下:“我是他妻子,荣辱与共,祸福同担,需要在意什么?” 年如絮轻轻吸气,轻轻吐气,像是放下了什么,笑笑道:“你这样想,就好。” 隋玉看她:“年小姐倒是大气,一点都不生气。” 年如絮像是被她窥见了什么,眼底闪过几分仓惶狼狈。 213 月下 在隋玉淡然的注视下,年如絮眼里的惊慌缓缓,归于平静。 “我与连舟从小就认识,这连家,我也不是第一次来。”她转头看了眼周围,这里种着的每一棵每一根草,她都熟悉。 “连舟在连家的情况,你可能有听说过,也可能没有……他自尊心强,不太愿意主动告诉别人的。” “而我,很早就见识过潘凤芝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不管她说什么,我都可以当没听到。姜小姐初见面,应该听着刺耳?” 年如絮看了眼隋玉,见她依然用那种平静的眼神看她,她笑笑,往前走了几步。 前面竖了一架秋千,她摸了摸有些生锈的铁链,不甚在意的坐了下来,好像玩过很多次一样。 隋玉静静瞧她,她对年如絮的印象还停留在年家时,大方,有礼,沉稳低调,不显然露水。 但她从年如絮的这几句话里,听出了一些别的味道。 隋玉嫁给连舟,名义上是他的妻子,这种话,不应该由外人来对她说。 她暂时不知年如絮什么意思,随意道:“这世界上什么样的人都有,把潘凤芝当成个奇葩就行了。更何况,她几句挑刺的话还伤不了我。” “我与连舟的婚房在外面,这连家一年都回不了几次,看见她的次数屈指可数,完全可以不用放在心上。” 她顿了顿,看向年如絮的眼神微深。 “年小姐不如说说,你今儿怎么来参加了年铭风的生日家宴?” 年如絮的双脚抵在草坪上,她道:“我之前说过,我很小就与连舟认识。我的太爷爷,与他的外公是旧识。” “他外公说,他不方便来北城,就托我太爷爷照应一下。每年连铭风的生日,我都会来,算是给连舟撑场。” 原来是这样。 隋玉心下了然。 连家庭院深深,但以小家庭为单位来说,连铭风是一家之主,潘凤芝是女主人,连舟,连信是他们的孩子。 可连舟是连铭风与外面的女人生下的孩子,身份敏感。隋玉没法站在嫉妒心扭曲的角度来想象潘凤芝的心理,但隐约觉得,潘凤芝在这一天看到连舟的脸,会联想到连铭风当年与那个女人如何花前月下,那女人如何为连铭风过生日。 隋玉想象了一下,若年如絮不在场,小时候的连舟在这一天必然过得艰难。 年如絮在年铭风的生日这天来年家,是为连舟撑场,也是应了秦老爷子的嘱托。 潘凤芝再尖酸跋扈,也要看年家的面子。年如絮身份尊贵,她不能拿年如絮怎么样,就仗着长辈的身份,说些让人生气的话,她想把年如絮气走,可偏偏年如絮是个看着性子软,却心志坚定的女孩。 隋玉笑笑,低头,足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蹭草坪。 春天青草生长旺盛,已覆盖了秋冬的枯黄,月色下,这草色浓墨似的,更看着生机勃勃的。 她道:“所以年小姐这会儿来这偏僻院子,告诉我这些,是让我做好心理准备?” “还是想说,今后的每一年,你会继续与连舟外公的约定,照旧前来?” 年如絮双手放在腿上,后背挺直。她的脸庞白如莹月,晚风吹起她的长发。 她是世家小姐,坐秋千上都有端庄的韵味。 隋玉看她娇美的模样,脑中不知怎么的浮现顾蕴的脸。 顾蕴总觉得自己是端庄淑女,眼前这位才叫真淑女啊,不急不躁,荣辱不惊,柔软且坚韧。 年如絮笑看着隋玉,道:“这要看浦小姐。” “不瞒你说……”年如絮轻笑了下,“我太爷爷一直希望,我能与连舟走到一起。” 意思就是,如果隋玉忍受不了潘凤芝,那么她就会干涉进来。 隋玉微扬了下眉:“你是说,让我成为连舟的守护人,让他不在这连家受欺负?” 她穿着单薄,四月晚上风依然寒凉,她随性的将手抄在口袋里,那笑意看起来有些凉薄,大有不管他的意思。 年如絮瞧她模样,微微蹙了下眉。 隋玉轻吸了口气,随即一脸严肃认真的道:“连舟是个男人,他不会躲在女人的背后寻求庇护。如果他是个软弱的男人,那还真与我的性格不一样。” 话音落下,两个女人的目光对视着,四周寂静无声。 年如絮嘴唇微动了下,想说些什么,眼角余光瞥见连舟走了出来。她脸一变,笑起来道:“连舟,这秋千架很久没上油了,晃起来吱吱响。” 连舟踱步过来,他随便瞧了一眼那秋千,淡淡道:“我很久不回,这秋千用不着了,随它。” 他看了眼隋玉,见她轻轻弓背,问她:“冷了?” 隋玉点点头:“有点。” 连舟握住她的手:“我酒醒得差不多,回望晴湖。”他再看向年如絮,“我送你回家。” 说着,拉着隋玉往后门走。 从这往后门走,比再走一段路从前门出去要节省时间。 连舟已经通知了司机把车开到后门守着。 年如絮站了起来,跟在他们身后,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一架秋千,咬了下嘴唇,眼底闪过落寞。 那架秋千,是她第一次来连家时,少年连舟亲手为她做的。 连舟是连家的大公子,却没有一件玩具,她来时,没什么玩的。她说他这里地方大,但很单调,应该多个秋千。第二次她再来时,院子里便多了那一架秋千。 而今,年如絮觉得自己就像是那一架秋千,陪着他渡过了那段时光,他大了,身边有了别的人,已经不需要她了…… 司机早就等候在门外,看到年如絮,习惯性的开后车座门:“十二小姐。” 隋玉回头看了眼年如絮,再看了看连舟。 年如絮却轻笑了下,道:“我今天坐前面。” 司机被连舟冰冷的视线盯得头皮发麻,暗自敲了下脑袋。是啦,连先生已经结婚了,怎么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司机赔着笑,替年如絮拉开副座驾的门。 隋玉进入后座,连舟拉住年如絮的手臂,低声道:“你坐后面。” 后座舒服,安全,也是表示对客人的尊重,作为一个男人,他理应风度。 年如絮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几秒钟都没移开。 连舟后知后觉,顺着她视线一看,松了手。 接下来,就按照连舟说的那样各自坐上了车,在各怀心思下,车轮碾过路面,驶入夜色深处。 车厢里安静,司机这一路都屏息凝神,不敢多看。 一个是青梅竹马,一个是一觉睡醒就成了太太的女人,司机觉得以往流连花丛,无往不利的连舟在此时有点坐如针毡的感觉,没有了情场老手的风流不羁。 司机先将年如絮送回了年家,连舟再从前座转向后座,车子再次驶入夜色深处。 年如絮站在台阶上,看着那消失了的车影,独自站了许久。 她心里空落落的,想着浦隋玉说的那句话,连舟是个男人,他不需要女人的庇护…… 是这样吗? 是不是因为她总想着,他在连家处境艰难,想帮着他,让他觉得难堪了,才渐渐疏远她? “还看啊,车子早就走了。”身后一道娇俏声音响起,“再看他也不会回来。” 年如絮回过神,看到年如樱正站在灯火下。她手上抱着一只碧蓝眼睛的暹罗猫,噙着高傲又嘲讽的笑,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猫。 年如絮扫了她一眼,拎着裙子拾级而上,不理会年如樱的冷嘲热讽。 年如樱对着她的后背继续道:“喜欢就去追回来,又没有领证。” 年如絮脚步一顿,年如樱缓缓的跟上来,偏头看她道:“我们年家身份尊贵,连舟区区一个私生子,你十二小姐还配不上他?”她的脸色瞬间冷下,“丢什么脸呢?” 年如絮眼睫微颤了下,她看向年如樱:“十姐,你在太爷爷的宴会上,对霍衍大献殷勤,又是替谁抬了轿子?” 浦隋玉那一桌本是无人问津,年如樱那一去,不正是帮浦隋玉抬轿? 说着,年如絮不管年如樱冷气红了的脸,径直走向里面。 年如樱气得跺脚,这死丫头就会仗着老太爷的宠爱,不把她放在眼里! 哼,装什么苦情痴情女,再装也换不来连舟看她的一个眼神。 年如樱眼眸一转,爱情要主动争取,盼是盼不来的,她要把霍衍追到手,看她怎么羡慕嫉妒! …… 望晴湖别墅。 隋玉将连舟脱下的西服外套挂在衣架上。 她看了眼瘫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我看你晚上都没吃什么东西,要不要让惠红给你做点吃的?” 慧红原是连舟请的钟点工,隋玉住进来之后,连舟不想她辛苦,便把惠红从家政公司挖过来转做了住家保姆。 她人勤快话不多,守秘密,隋玉也喜欢。 连舟像个小孩子似的朝着她伸长了手臂,隋玉捏捏他的手指,他转手握住她手,稍一用力,便把隋玉拽到了他身边,顺势将她抱住。 隋玉还不习惯他这样的亲近拥抱,稍稍挣了下,他的头埋在她的肩膀,闷声道:“惠红睡下了,就不吵她了。” 隋玉侧头看他,从他的举止来看,他情绪不高。 沉默了会儿,她还是开口道:“连舟,我有话想跟你谈谈。” 214 听着就像骗人的 连舟一怔,松开了手。 隋玉弯腰,从茶几下面拿出来一包零食,拆开来,吃了一片,觉得索然无味,放下了。 她道:“连舟,也许你应该多跟我说说年如絮。” 隋玉认识连舟时,他就在一茬一茬的换女朋友,她连夏颜盈都知道,可她对年如絮却一无所知。 是年如絮的地位太高,他不想污了她的名声,还是她不需要知道?不配知道? 隋玉在车上想了很多,到年如絮在年家的门口下车时,她想清楚了。 既然她成了连舟的妻子,也想好了会与他一生一世,他们会培养感情,那她就应该真真正正的去了解这个男人。 隋玉是在成为姜不渝之后,通过姜不渝的眼,才知道连舟,秦盛文,以及秦、连两家的往事。 也就是说,如果她没有那一段离奇经历,在她眼前的连舟,只是拈叶斋的连老板,连家私生子,这些浅表的信息。 若说,夏颜盈那些女孩子代表的是连舟的外在模样,那么年如絮就是他的真实吗? 她转头,看着闭眼的连舟。 隋玉看到连舟轻轻的握起了拳头,皱出了眉峰。 她唇角微动了下,现说些什么,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偏头,拿起那包零食,继续吃了起来。 黄瓜味的薯片真的不怎么好吃,隋玉想,以后再也不买这个口味了。 薯片嚼起来嚓嚓响,在这安静的空间听起来就格外刺耳。 隋玉嚼两下,停下几秒,再嚼几下,在等他开口。 她索性打开了电视机,让电视剧的声音盖过薯片的声音。 “连舟,别的事情,我都可以忍一忍,但关于感情……这影响以后我们怎么过日子。” “当初你娶我,是要保护我。但若你心有所属,我们现在反正还没领证,你——” 她的手骤然被人握住,薯片从包装袋里翻了出来,散落在两人的身上。 “年如絮,见过我最不堪的时候。”他沉沉的说。 隋玉停下拾掇的手,抬眸望着他。 连舟看了她一眼,捡起掉落在她肚子上的薯片,放到嘴里没嚼两口就咽了下去。他转头对着前面的电视机,将隋玉拉近他的身体,让她靠着他。 “连家是我长大的地方,也是我最不想回去的地方。” “我是连铭风与秦爱霜生的……”他看隋玉,“你真正的婆婆,应该叫秦爱霜,但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 接下来,连舟说起了连铭风雨秦爱霜的那段往事,这其中就说到了秦盛文对隋玉说起过的那段恩怨。 “……外公对我母亲愧疚,听说我在连家过得很不好,就托了年老太爷照应一下。老太爷不好亲自出面,让年如絮与我多来往。老爷子不想在外人面前丢脸,这才给了我独立的院子,让我离潘凤芝远点儿。” 他低头,看了眼手臂,记忆里,他的手臂,腿,后背上永远有伤。 如果没有年如絮,他或许还是过着被潘凤芝毒打的日子,又或许,他会奋起反抗,把潘凤芝杀了。 但他离开了潘凤芝的魔爪,可以不用再在她的阴影下生活。 “……年如絮第一次来我的院子时,我很高兴,终于有朋友来我的地盘玩了。我展示给她看,她在年家长大,什么没有见过?” “那一定是她见过的,最破旧的地方。但她却只说,我那院子看起来太大了,应该放点东西,可以玩一玩。” “我给她做了秋千架,在那之后,我们的玩具就只有那个。她也玩不腻……” 连舟的唇角挂起淡笑,隋玉看得出来,那是他童年时光仅有的温暖。 但也正如他说的,年如絮见过了他所有的难堪。 “你的初恋,是年如絮?” 隋玉是在后来才认识了连舟的,他的青春她不曾参与,她想着一个在阴暗中长大的男孩,还能有那样阳光的笑,那一定是有个温柔善良的女孩温暖了他。 年如絮就是那个女孩。 那样一个有着尊贵身份,却温柔和善的千金小姐,谁能不受吸引? 连舟怔愣了会儿,电视剧结束,在放片尾曲。他说:“年如絮,是比连铭风这些人都要亲的亲人。” 他转头看她:“隋玉,请你不要介意年如絮的存在。也不要说,你想从我的身边离开。” 他捏捏她的手指头,摸了下那戒指:“我娶你,并不只是迫不得已。” 隋玉听完他所有的话,很平静。 她能理解,在喜欢的人面前,连舟不想被她看到他不堪的一面,而到了婚后,那些事情总要被人看到,他才带着她去了连铭风的生日家宴。 这是让她走入他生活的一部分。 那么,年如絮也在这一部分里。 隋玉这时,莫名想起了连舟为了在浦金悦面前,澄清他与姜不渝的关系时,所用的手段。 这么无声无息,恰到好处的自然,让人讨厌不起来,可又总觉得不够光明磊落。 如果他再坦然一点,在她去连家的路上给点提醒,不是更好吗? 可她又知道,他自尊心强,让他自己揭开伤疤,他宁可让别人来掀开。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的人? 隋玉望着连舟,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这时候该说什么。 他的身上有着浓郁酒味,还有些拈叶斋的檀香味道,两种味道掺和在一起,愈加浓郁,有点让人头昏脑胀。 她觉得有点什么让她遗漏了,可这时,眼前那一张渐渐放大的脸在朝着她压下来。 隋玉脑子里像是铺了一张纸,上面写满了各种人物关系图,却在这个时候,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在消失,模糊了起来,在他的唇落下时,瞬间成为一片白纸。 他含着她的唇,唇齿间呢喃着她的名字。 隋玉闻着他身上浓郁的酒味,忽的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 她推开连舟,慌乱站起:“慧红出来了,赶紧去睡。” 说着,她抓起落在身侧的薯片,跑了。 走道上,慧红手上抓着水杯,看了眼连舟,再瞧了瞧楼上,此时隋玉不小心踩错了台阶,被绊了下,慌慌张张的跑进房间。 慧红一脸懵:“太太她慌张什么?” 连舟爬了爬头发,把身上的薯片碎屑掸落:“她把薯片打翻了,怕被你说。” 慧红一看地上,果然落了些碎屑。 这又没什么。 她看连舟的耳背发红,似乎明白了什么,笑了下道:“连先生,以后我一定不在大晚上出来喝水。” 房间里,隋玉后背抵着门板,摸了摸嘴唇。 连舟只是亲了她一下,没有太过的举动。 他是她的丈夫,就算要求履行夫妻义务,她也没什么可说的。 可,她总下意识的拒绝他的亲密,是霍衍,还未完全从她的心里消失…… 隋玉咬着唇,觉得自己这么想想,也挺混蛋的。 她仗着已婚关系,就对连舟进行逼问,可她不也藏着秘密? 隋玉心事重重,洗了个半热半凉的澡,裹进了被子里面。 放在枕头边的手机响了一声。 她抓起手机,看见解语发过来的信息,约她明天谈新的室内设计师团队。 隋玉回复她:好。 放下手机,熄了灯,隋玉睁眼瞧着头顶的六芒星吸顶灯,终于想起来她刚才没有抓住的疑点。 少年人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年如絮那么漂亮,又只对他好,连舟却只把年如絮当做亲人? 听着就像骗人的。 可能他自卑,不敢明恋,只能暗恋。 隋玉也就当连舟求生欲强。 不过……既然秦盛文托年老太爷多关照连舟,那他为什么不趁机把连舟与年如絮凑成一对,反而在看到姜不渝时,给姜不渝与连舟牵红线呢? 难道老爷子也觉得,年家的位置太高,连舟与年如絮结婚的话,强烈的落差感会让连舟委屈? 姜不渝的背景是渔家女,靠着修复手艺入了秦盛文的眼,难道他觉得,背景简单一点的女孩更适合连舟? 还是说,他其实看中了姜不渝南城人的身份,希望通过婚姻,把连舟从北城弄到南城去,接手他秦家的产业? 隋玉挠了挠头发,想不明白那老头子藏着什么心思。 也不知道,老头知道她浦隋玉嫁给了连舟,是不是气得几天没睡好觉。 …… 翌日,隋玉穿了一身简单衣服下楼。 连舟已经坐在餐桌上,见她过来,道了声早安,把牛奶放她面前。 两人昨天稀里糊涂的亲吻,见面都有些尴尬,坐着只吃早饭不说话。 惠红正在打扫客厅,吸尘器的声音嗡嗡响。 她说:“太太,薯片打翻了也没什么的,您这一跑,先生对着我很尴尬的。” 隋玉听着这话有点奇怪,她看向连舟,连舟呛了一口,低头轻咳。 古古怪怪,不知道他对惠红说了什么话。 隋玉看了他一眼,道:“晚上我约了解语谈装修的事情,就不回来吃晚饭了。你要是不想一个人吃饭,就找你的那些朋友们玩儿去。” 连舟轻笑了下:“你这样洒脱的太太,真是少见。” 哪个女人结婚后,不是盯着丈夫少去酒会所玩乐,她倒是一点都不介意。 隋玉:“我这是给你尊重,给你空间,这不好吗?” 215 白云不及她有棱角,太阳不及她眼底星光 连舟扯了扯唇角,无奈的喝了口牛奶,对于这个答案,说不上高兴。 他倒是希望她不要那么贤惠大方,明事理讲道理。虽说夫妻也需要距离感,要给彼此空间,可他们还在新婚期间,难道不应该是你侬我侬,一分钟都不想分开吗? 如果浦隋玉展示一下妻子的控制欲,他会觉得她其实很重视他,需要他。 以前他们还是朋友关系时,他与别的女孩子约会,他偶尔会看到她露出失落的表情,现在反而没有了。 是遭到报应了吗? 还是她知道了他喜欢她,便开始小小的报复他了? 若是这样,他还能当做情侣间的小情趣,会觉得开心。 可……他觉得不是。 她是真的没那么在意了。 不知是他过于敏感还是什么,他觉得,浦隋玉自从昏迷之后,对他不像以前那样坦然与亲厚了。 他曾经觉得,是她苏醒后,面对突然变化的关系无所适从,但他们结婚已经有些时间了,他也与她谈过话,让她不必在意,可他们的关系始终没有回到从前。 经过昨晚上之后,她似乎与他又远了些,看他的眼神都在躲闪…… 连舟垂着眼睫,偷偷的观察隋玉,心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揣测,吃得很是心不在焉。 隋玉喝完牛奶,拿纸巾擦擦嘴,就说要去上班了。慧红拖着吸尘器过来,随眼一瞧桌上的早餐点,诧异的看着隋玉道:“太太,你只吃这么点就饱了啊?” 她可惜的看了眼连舟,又道:“先生一大早就起来为你做的呢。” 隋玉看了眼连舟,他低眸正吃着手抓饼,面上没什么表情,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但其实,她一直都能感受到他有意无意看过来的视线。正因为被他盯着看,就让她想到昨天的吻,她压力很大。 她又看了眼盘子里的手抓饼,从卷筒里看进去,里面放了生菜,鸡蛋,蘑菇还有牛肉,很用心的样子。 自从慧红来了之后,家里的早晚餐都是女佣做的,这是连舟第一次亲自动手做。难怪他老盯着她。 不吃,拂他的面子,伤他的心。 隋玉拿起那手抓饼,道:“我早上还有个会议,我、我路上吃。” 在她转身时,连舟出声道:“等一下,一起。” 他去取车,隋玉在别墅门口等着,习惯性的蹭着鞋底草坪,抬头望望天空。 天色阴沉,看是要下雨了。 她恍然想起来,四月的重要日子…… 连舟从车库将车开过来,一眼就看到阴沉天色下,那个对着天空发呆的女人。 她以前是经常这样,没事就爱神游,问她时,她一脸冷淡酷样,说什么也没想,说是在放空脑子。 可她不知道,每次她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时,那个侧脸弧线很美。 白云不及她有棱角,太阳不及她眼底星光。 连舟停下车子,手扶着方向盘,就这么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才降下车窗。 “你老这样蹭,很费鞋的。” 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隋玉一回神,回头看到停在三步远的车。 连舟斜过身子,打开了另一侧的车门,隋玉绕过车头,坐了上去。 她手上拿着饼,不方便系安全带,打算先放在中控台上时,连舟道:“我来。” 隋玉望着他,他看了她一眼,斜过身子,抓住那条黑色带子,横过她的胸前。 隋玉觉得这个姿势过于亲密,身体本能的绷紧,双手微举着避开他的身体,眼睛看向了窗外。 听见咔哒一声轻响,隋玉转过头来,赫然发现连舟还保持着给她系安全带的姿势,她就这么直接撞入了他的眼睛。 四目相对。 她轻轻动了下嘴唇,抿紧。 连舟淡笑了下,移开身体,揉了下她的发:“这次不亲你,用不着紧张。” 他回到原位,踩了油门稳稳的将车子开出去,单手从口袋里又摸出一瓶养乐多,道:“单吃饼太干,给你拿了瓶酸奶。” 隋玉瞧着那瓶养乐多,伸手接过来。 那酸奶在他的口袋里,被他捂得有点热了。 隋玉垂着眼皮,小口啃饼上面的生菜,想,男人追女人想讨她欢心的时候,是真的很细心。 以前连舟的女朋友就被他照顾的很好,每次他们去外地收零碎古玩件,他看到什么好东西都会给那些女孩准备一份。 隋玉记得,有个网红来生理期不舒服,那时连舟与她正在茂城,他一时赶不回去,就让人跑腿,给那女生送了一箱红糖水冲剂。 后来,隋玉还吐槽他说,红糖水对女人的生理期并没有缓解作用,她喝一杯白开水也是一样的效果。 连舟的回答是,男人对女人的关心才是万灵药。 车子在红绿灯前停下,连舟看了眼隋玉,见她又在发呆,问:“想什么呢?” 隋玉慢吞吞的撕开盖子,道:“在想你好像曾经送给一个网红,一箱子的红糖水。” 连舟:“……” 她的记性还真好,都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他的手指轻轻的敲在方向盘上,看了眼红灯计时器,回头看她:“我说,你该不是都记在小本本上了?” 他作势,在她身侧口袋看了看。 隋玉耸了下肩膀,翘着兰花指从手抓饼里面拈出蘑菇来吃。她道:“纯粹记性好。” 连舟沉沉的吐了口气,正要说话,旁边一辆车停下,也在等红灯。 隋玉转头看过去,那车后座上的人是年如樱。 隋玉微微一怔,大清早的,这么巧啊? 那年如樱也发现了隋玉,皱了皱眉毛,掏出了墨镜戴上,一脸高傲的直视前方,好像根本不曾看到别人一样。 隋玉哂笑了下,拿起手抓饼啃了一大口,心道:年十小姐的气量不过如此,几句话还放在心上了。 另一辆车里,年如樱透过墨镜,看到隋玉在那大口啃饼,眉心几乎要挤到一起。 那女人一点形象都没有,还好意思跻身上流圈? 她想到年如絮说的,她为浦隋玉抬了轿子那话,更是冷了脸。 可她又看那浦隋玉一口接着一口的,吃得很高兴的样子。 不过是一个破饼,有那么好吃,让她连形象都不顾? 年如樱冷冷的问司机:“她在吃什么?” 那司机往旁边看了眼,回道:“哦,是手抓饼。十小姐想吃吗?这附近就有一家……” “我才不要吃。”年如樱转头看向另一侧,她才不会吃平民吃的路边摊东西。 红灯一转,两辆车子向着不同的方向而去。 隋玉以为,她与年如樱的碰面,也就是那一点偶然几率,但晚上在餐厅再见到年如樱的时候,她想,这几率也太高了。 年如樱不是一个人来餐厅的,她的身后跟着好几个女人,众星拱月似的。 隋玉正在等解语过来,百无聊赖的多看了几眼,意外的是,她在那群女孩子中看到了霍柠。 霍柠是霍家四小姐,与年如樱混到一起也没什么。 不过,四月初,按照霍家的惯例,所有霍家人都会去南城祭祖,这才刚过清明节,霍柠就现身,难道是祭祖仪式结束就即刻返回南城了? 她再细看,发现了一个更加让她意外的人——姜不渝? 隋玉的脑袋,随着楼下那一堆人走动的方向轻转。 餐厅经理堆着笑,点头哈腰的将那群名媛往楼上贵宾包厢送。 隋玉仔细看了看,那里面有不少人是在年老太爷的寿宴上露脸过了的。 她轻轻支着脑袋,另一手缓缓的摩挲玻璃杯,眼眸轻转。 年老太爷寿宴时,姜不渝还未醒来,她没有去参加。在那场寿宴上,隋玉是亲眼看到年如樱对霍衍有多舔的。 如今,年如樱的那小群体里出现了姜不渝,还有霍柠的身影……这可有意思了。 隋玉扯了下唇角轻笑,拿起橙子汁抿了一口。 姜不渝与霍柠应该都是参加完霍家的祭祖仪式就返回了南城,那么霍衍呢? 喜乐城项目年后就开工了,霍衍看重那个项目,他回南城,肯定要多停留几天。 姜不渝竟然没有留下陪霍衍,而是回了她还不熟悉的北城,还与欺负她的霍柠凑在一起? 隋玉瞧着故意落后人群的霍柠与姜不渝两人。她只看姜不渝的背影,就知道她有多紧张了。 呵呵,姜不渝的胆子是大了…… 解语去车站接了设计师,这时才踩着风风火火的步子进来。她坐下时,往电梯的方向看了眼:“我好像看到姜不渝了?” 隋玉是在餐厅大厅等候解语的到来,所以解语进来时还能看到最后一个进入电梯的姜不渝。 隋玉随手转了下手边的杯子,道:“你没看错,是她。” 她表情淡淡的,在看向那个设计师时,礼貌笑了下,对着解语道:“先谈正事。” 解语深深看她一眼,压下心里争先恐后冒出来的好奇心,点点头:“对,谈正事。” 接下来,她对隋玉介绍了她从外地请来的设计师,她们边吃边聊,气氛还算不错。 福临楼的第一家分店,定位在中高端人群,门店的逼格不能低,解语之前几次找的都是大牌设计师,但因着齐臻的关系合作黄了。 这次,解语听了隋玉的建议,从南方深城找合适的设计师,避开与齐氏有牵连关系的,甚至是与齐氏有激烈竞争关系的。 齐氏在商场上对手不少,那些对手公司不惧怕齐氏的势力,不过在预算上,可能会多收费用,另外,解语找齐氏的对家干活,对于还在齐氏的解峰等解家人,对解语会非常生气。 但这个时候,顾不上那些了。 216 “你想不到的人。” 吃完晚餐,双方合作的意愿谈得差不多,那设计师要去见个北城朋友,便先走了。 解语把人送出餐厅外面,再走回来。 服务员已经撤了桌上的餐盘,清理得干干净净,上了饮料、果盘。 解语完成心头大事,抓起一片西瓜咬了一大口,重重吁了口气道:“希望这个不会被吓走。” 因为还未签约,什么都有变数,她已经很有心得了。 指不定,设计师的那位北城朋友一打听,嫌麻烦,下次打电话见面就说不接了。 隋玉瞥了她一眼,冷笑:“我觉得你操心比原来高出百分之十的装修预算,比担心那个来得实在。古老板知道,应该会找你拼命。” 百万级的装修费,多百分之十是笔不小的数目,花出去简单,赚回来难。 古老板是个保守派,福临楼那么有名,他都没想过开分店,偏安一隅,现在要各处开分店,不知他紧张失眠了多少个夜晚。这北城的分店装修迟迟没有动作,又不知急得白了多少头发。 解语也是因着不想面对古老板的苦瓜脸,这才留在北城,宁可对着刁难她的齐臻,还有问她要名分的小狼狗。 解语瞪了她一眼,看她的幸灾乐祸心理不爽。她往那电梯瞥了一眼:“那姜不渝呢?她一个人来的,还是跟霍衍一起?” 解语来时,只看到姜不渝的背影,没有看到其他人。 隋玉哂笑一声,拎起装了甘蔗玉竹煮在一起的果汁壶倒了一杯水,一边道:“你想不到的人。” 解语皱了皱眉:“谁啊?” “年如樱,霍柠,名媛圈子里的人。” 解语的眉皱得更紧了。 解家与年家的圈子搭不上边,但她知道年家的那些个千金少爷们。隋玉也对她提过,年老太爷那盛大的寿宴。 “姜不渝,与年如樱她们?” 解语的声音微微提了起来,怎么都想象不到这几个人能走到一起。“霍柠不是很讨厌姜不渝,水火不容的吗?” 霍柠千方百计要把姜不渝赶走,能与她心平气和的走到一块儿? “还有那年如樱,她眼高于顶,与她交朋友的,哪个不是跟‘顶级’这两个字沾边儿的?” “你不是说,年如樱对霍衍有意思?” 隋玉意味深长的笑:“是啊,就是因为有意思,才能纡尊降贵啊……” 解语眼珠子转了转:“你是说,那年如樱想借着一起玩的名义,与姜不渝以交朋友为名,实则抢她的男人?” 隋玉喝着甘蔗水,唇角噙着淡笑:“闺蜜,以及闺蜜男人的故事,里的老梗啦。” 隋玉要不是看了那么多言情,还想不到那层去。 解语无语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以前的姜不渝是怎么样的人,但觉得,她智商不太高的样子。” 隋玉摇了摇头,面容冷漠。“不,她的胆子变大了。” 以前的姜不渝,可是胆小怯懦的人,别人与她说句话,她都要小心翼翼。而今她走在名媛圈,只是紧张,而没有腿软。 还有,之前那赵喜瑞只是与她说了句话,她就与她亲近,把命都搭了进去。 隋玉仔细想想,那时的姜不渝害怕孤独,想得到别人的肯定,而今的姜不渝想得到的是名流圈的肯定。 年如樱身份尊贵,姜不渝摆脱不了渔家女的身份,年如樱与她做朋友,她也想通过年如樱抬高自己的身份,进入名媛圈子,拓展属于她的人脉。 只是,姜不渝看不明白这鲜亮背后藏着的是什么样的心思,也不知道,她想两手空空得到逆天资源,是不可能的。 解语看她冷淡的模样,问道:“你与姜不渝,见过了没有?” 隋玉斜坐着,捏了捏耳珠,懒懒看她,那漆黑的眼珠子没什么热乎劲儿,全是漫不经心的不在意。 “我需要对她主动吗?” 解语看她,这是个六亲不认的人,哪怕她曾经与姜不渝共用了一具身体,分开后,她是真的桥归桥,路归路,绝不主动搭理人的。 但这不代表她真的冷血无情。 若真是这样,浦隋玉大可以吃完就走,还留在这里喝什么果汁? 刚吃完饭,再喝那么一大壶果汁,撑都要撑死了。 解语道:“那霍柠就是在这其中牵线搭桥的?” 隋玉点头:“应该是。” 年如樱没有见过姜不渝,贸然把人叫出来不合适,那么霍柠就是最好的人选。 年如樱与霍柠各怀心思,但目的是一致的,就是要姜不渝出局。 就是不知道,她们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把姜不渝赶回南城。 解语嗤笑一声,年如樱哪来的自信心,觉得霍衍能改变心意,倾慕于她? 要喜欢,早就喜欢上了。 浦隋玉花了多少心思,才把霍衍的那颗心牢牢系在姜不渝的身上。霍柠动了姜不渝,岂不是找死? 她道:“霍柠要是再把霍衍得罪,就不是躲国外几个月那么简单了。” 隋玉:“霍家的祭祖刚结束,喜乐城的项目也在展开之中。霍衍,在南城。” 解语一愣,她都把这事儿忘了。 她看向隋玉:“你对霍衍还是放不下啊,连他行踪都推导的一清二楚。” 隋玉不理她,转头看向窗外街景。 这是北城高端餐饮集中地,路上行人不多,一眼看出去只见藏匿在夜色下的各种精奢建筑,被昏黄灯光晕染出纸醉金迷的味道。 对面是几家有名的娱乐会所,从这家餐厅吃完晚饭,就能直接过去接着玩乐,连饭后消食都省了。 隋玉此时忽然想起了老是与她作对的欧阳腾,那货可喜欢热闹了。 说不定,他正在里面。 隋玉看向解语:“对了,那欧阳腾还有没有来缠着你?” …… 此时,楼上包厢内,姜不渝忐忑的坐在两个女人中间。 她的左侧是年如樱,右侧是霍柠,都是这圈子里的核心人物。 她只是南城的小小渔家女,被那么多人围着,简直是坐如针毡。 可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退怯,会被人瞧不起的。 她好不容易走到北城来,不能再回去。 浦隋玉能做到怎样的淡定自若,她也可以。 姜不渝端坐着,面含微笑,谢谢一个戴着手镯那么大耳环的女孩夹过来的黑虎虾。 “姜小姐,这虾的味道很好,听说你大病一场,这虾子生猛,很补的。” 姜不渝看着面前盘子里多出来的虾,手指轻轻动了下,没有立即上手。 那女孩看她,又说道:“姜小姐,你吃啊,是不喜欢?如果你不知道怎么吃……”她顿了下,往四周姐妹看了眼,笑说道,“我们可以教你的。” 姜不渝的手轻颤了下,看了眼霍柠。 她肯定告诉这些人,她是渔家女出身。小时候,她就见多了鱼虾,当然知道应该怎么吃,只是,肯定不像她们吃起来那么优雅。 霍柠噙着一侧唇角看她,似乎在等着她出洋相。 姜不渝又捏了下手指,她看过浦隋玉怎么吃虾,也见过浦隋玉怎么怼人。 这是中餐,而且不是正式场合,她可以不用刀叉的。 姜不渝捏起那只大虾,数着倒数第三节,轻轻一扭,退开后半截虾壳,再前面拧一下,完整的一只虾剥离出来。 她沾了些专用的调味酱,吃完之后笑笑说:“味道真的很好,等霍衍回来了,要给他推荐这道菜。” “你们也一起吃啊,这么盯着我看,怪不好意思的。” 几个女的没有看到她们想象中那种难看的吃相有点失望,挤出丝笑:“姜小姐喜欢吃就好。我们还怕招待不周,姜小姐吃得不尽兴呢。” 另一个女人一脸羡慕道:“姜小姐与霍衍的感情真好。那霍衍,可是我们北城有名的高岭之花。” 年如樱的眼底划过冷意,姜不渝为了稳住自己,连霍衍都搬出来了。 看在霍衍的面子上,这些姐妹们不敢怎么为难姜不渝。 而她的目的也不是为难姜不渝,让她当众出丑。 年如樱笑着道:“我听霍柠说,你会修复技术,是吗?” 姜不渝的身子有过一瞬间的僵硬,但不易被人发觉。 她道:“只是个兴趣爱好,算不得什么的。” 年如樱:“姜小姐太谦虚了。这个修复技术,我以前不怎么了解,不过在我太爷爷的寿宴上,我可是大开眼界了。那简直是起死回生,化腐朽为神奇啊!” “对,我还记得那浦隋玉送给老太爷的铜鹤香炉。” 坐在年如樱身侧的女孩听听提起那香炉,紧跟着附和了一声。她又道:“姜小姐也能做成那样的程度吗?” 姜不渝在听到“浦隋玉”这三个字的时候,手指已悄然捏紧。 浦隋玉在修复界早就成名,她一醒来,又借着她那一手修复技术大出风头。 姜不渝醒来之后,并没有做过修复相关工作,也没有试过自己还保有多少技能。 也许,随着浦隋玉的离开,她的技能半点不剩,也许,她还留着同等技能。 但即使她留着修复技能,浦隋玉又一次扬名,还有她什么事儿? 那女人,肯定给霍衍留下了深刻印象。 她还记得,当初浦隋玉就是用修复技能吸引了霍衍的目光…… “姜小姐?” 年如樱见姜不渝迟迟不说话,探寻的叫了她一声。 姜不渝回过神来,还未开口,霍柠慢条斯理道:“姜不渝跟浦隋玉可是好朋友,她的修复技术能不好吗?” 217 都是姐妹,当然要帮忙 霍柠拿了一条温毛巾,递到姜不渝面前:“擦擦手。” 那样子,好像她与姜不渝的感情很好,也很钦佩她的修复技术似的。 姜不渝看了眼那条毛巾,惴惴看了眼霍柠,有点受宠若惊。 霍柠什么时候给过她好脸色,难道真像她所说的,要与她化干戈为玉帛,好好相处了? 姜不渝之前也跟霍衍提过,要与霍柠和睦相处。所以霍柠提出要与她出来逛街,给她介绍新朋友时,她便答应了。 眼下有这个机会,她就当时霍柠在给她递台阶。 只是,看着面前那条毛巾,姜不渝更觉得那像是一条蛇,要咬她一口。她不敢不接,拿了过来,慢慢的将手指擦干净。 毛巾的温度,渐渐将她放松下来。 她虚虚的笑了下,道:“我这点小伎俩,哪里好在你们面前显摆。” “诶,姜小姐,你可别这么说。”大耳环女孩眼睛亮灿灿的,瞧着姜不渝像是看个宝贝东西。“我们可是听霍柠说了,你亲手修复了一只茶盏,让霍衍刮目相看。” “霍衍的眼光多高啊,能入他眼睛的,肯定不会差的。” 那女孩索性一把抓住姜不渝的手,细细研究起来。 姜不渝不适应被人这么抓着手,不过,人家看得起她,若她不给人看,倒是显得她小家子气,不好相处了。 姜不渝看向霍柠,她真对别人这么介绍她啊? 霍柠接收到她的目光,扫了她一眼,转头拿起面前的红酒,小口抿了下,唇角掀起一丝弧度。 年如樱也道:“浦隋玉能做成那只铜鹤香炉,你肯定比她更好。” 这时,另一个女孩弯腰,从身侧拿起一只精美的纸袋,递给姜不渝:“姜小姐,我这边有只笔筒,是我太爷爷留下来的东西,女佣擦拭的时候,不小心摔碎了。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修补一下,那个女佣,也不用整天哭哭啼啼,想着赔钱的事儿了。” 姜不渝愣着,看那女孩一脸诚恳的将袋子放到她的面前。 “姜小姐,霍柠都这么说了,你不会让我失望?” 姜不渝抿了抿唇,在众人期许的目光下,她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我尽量。” 她说话时,年如樱与霍柠交换了个眼神,眼底多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 楼下,隋玉与解语聊了会儿,顺便上微博看一下。 有个小道消息爆料,说得罪了资本被雪藏的唐天泽被另一家公司看中,双方正在接触中。 也有小道消息爆料,说唐天泽的经纪公司给他推了部男一号的青春网剧,去了导演那里试镜。 隋玉在年老太爷的寿宴上,与一帮小孩子打赌,让他们给唐天泽点赞。想来,是那些嗅觉敏锐的经纪公司闻到了味道,又重新重视起他。 隋玉又往下翻了翻,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直到看到下一条,兴致寡淡的她才稍挑了下眉梢。 那一个爆料号说,唐天泽不打算被资本控制,在自己写歌,近日就要有新歌发布在某短视频上。 嗯,倒是挺有骨气,拒绝资本的诱惑。 隋玉支着脑袋,眼盯着手机,手伸向桌面,捏了一粒葡萄放入口中。 解语看她盯手机盯得入神,聊天都意兴阑珊了,探过脑袋来看了眼,眼睛一亮:“哟,这小子挺帅的。” 她看隋玉:“你也想玩小奶狗了?” “连舟允许吗?” 隋玉无语的眼瞥过来:“要我给顾医生打个电话,说点儿什么吗?” 解语缩回脖子,撇撇嘴,不吭声了。 她捏了一颗硕大的草莓,拈着牙签,将上面的种子一粒粒的抠下来,脑中不觉浮现顾钧气急败坏的脸。 她与齐臻解除婚约之后,她没打算再爱上任何人,就想好好的爱自己,做好自己的事业,然后游戏人间。什么恋爱啊,什么轰轰烈烈,她都不想要了。 在南城,她还玩得自在,觉得无聊了,就去酒玩一玩。 顾钧…… 解语胡乱抓了把头发,她看向隋玉:“你说去,正好摆脱他。” 她就不用担心顾钧为她放弃理想,让她愧疚不安。 隋玉看了她一眼,收起手机站了起来。她道:“你要不想跟人家好,就说清楚了。男人失去第一次,涨的是经验值,不缺什么。反过来,你失去第一次,倒是像被羁绊了。” 她说完话,抄着口袋往外走。 解语看她就要走出大门口,追了上去:“你不是在等姜不渝吗?” 隋玉看着夜色里,几个在橙黄灯光下靠着灯柱抽烟的男人,毛冷淡道:“不用了。” 解语看她奇奇怪怪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过,浦隋玉向来心思深,问她也不见得能回,便不再刨根问底了。 解语看没什么事了,说要去对面会所玩玩,拉着隋玉要一块儿去。隋玉不喜欢吵闹,说要回去看企划案,解语便自己进去了。 早晨隋玉与连舟一起去公司,他开的车,隋玉下班让司机送她过来的,此时她没车,也没司机,如果打车的话就要再等几分钟。 她看这四周夜景不错,在手机上设定了网约车的上车地点,算了算时间,抬脚往五百米外的大路口走出去。 姜不渝与那一帮名媛下楼时,眼尾余光往大厅的某处扫了一眼,那边服务员正在收拾桌子,已经没人了。 她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应该是她看错了。 姜不渝移过目光。 几个女孩提议要续摊去对面的会所玩玩儿,姜不渝不想给霍家人留下坏印象,说要研究一下笔筒怎么修复,推辞了。 霍柠看了她一眼,道:“我也要回去,一起。” “霍柠,这可不像你啊。”大耳环女孩笑嘻嘻的说着。都在一个圈子玩的,她们是富家千金,家里又有扛事情的哥哥们,她们就只负责吃喝玩乐就可以了。 霍柠瞥了眼姜不渝,笑笑说道:“是我负责把她带出来的,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大哥能吃了我。” 姜不渝抿了抿嘴唇,微微蹙眉。年如樱偏头,对着姜不渝道:“姜小姐,来都来了,一起就去玩会儿,别让大家扫兴啊。我保证不会玩太晚,霍衍不会生气的。” 她拎起姜不渝手上的那纸袋:“这反正都是碎瓷片,修不修都在这儿了,晚几天没事儿。” “对啊,晚几天没事的。” 一伙人热热闹闹的,姜不渝半推半就的,一脚跨入了金碧辉煌的会所大门。 此时,解语正坐在卡座,看几个富二代逼着一个漂亮小姑娘喝酒。 那漂亮小姑娘看到她,朝她投来求救的目光,解语只当没看到转头看向别处,没有见义勇为的跑出去救人。 这是个看着光鲜,实际腐烂的地方。进来这道门之前,就要想清楚了。那女孩想找个富二代男友,唯唯诺诺不敢拒绝,立清纯小白花的后果,就是这样了。 自己做了什么,就该自己承担后果,凭什么别人要为她冒风险? 解语拎着酒杯,百无聊赖的随便看看,一眼就看到了被人拥着进来的姜不渝。 她微微一愣,想隋玉应该跟她一起来玩的。 姜不渝跟着那帮名媛进来这场子,不知道怎么死呢。 一行人朝着她这边走来,打头的大耳坠女孩在找空位子,解语作势去拿桌上的零食,避开了她们看过来的视线。 她们在她斜侧的卡座坐下了。 解语本打算回去了,姜不渝一来,来了精神,打算再观察观察。 别的不说,她目前还是姜不渝的“朋友”。姜不渝如果出了事情,浦隋玉会不高兴的。 解语叠起了腿,身子往那一侧斜靠着沙发扶手,一副轻松舒适的模样,实则听那边的动静。 姜不渝并非第一次进入会所,不过,那时是浦隋玉用着她的身体。现在才是她真正进来这种娱乐场所。她很是紧张,不敢到处乱看。 可那边卡座的几个男人动静闹得很大,姜不渝看过去,正见着一个漂亮女孩哭着喝下一杯酒。 一杯下去,接着一杯又递到了她唇边。桌上摆了起码一打啤酒,杯口顶着雪花泡沫。 姜不渝吓得捏紧了裙角,她看向霍柠,朝着那角落递了个眼神:“霍柠,他们……” 霍柠冷傲的扫了那边一眼,正要说不要多管闲事,心中微微一动,道:“看着挺可怜的,要不要去帮一下?” 她看向年如樱,年如樱意会,义气道:“都是姐妹,当然要帮忙。” “不过……”她露出难色,“那些人看着身份不简单,我倒不是怕他们,就是我太爷爷的身体不好,万一被他老人家知道我惹事,怕是要被我气死。” 霍柠想了想,也打了退堂鼓:“我家那位大哥也不是个好脾气的,我得罪不起他,可不想再被罚跪了。” 姜不渝眼睛直勾勾的瞧着那一桌,已经听不清她们在推来推去说什么了。 对于急于找到救命稻草的人来说,只要有人看见她,她就会把你当成那根稻草。 被灌酒的女孩看到了姜不渝的眼神,突然挣开了男人的控制,往她这一桌冲了过来。 “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解语瞧着那边的动静,暗叫糟糕。 她拿出手机,开了视频对话,连线浦隋玉。 隋玉已经走到了大路口,解语的视频电话打来时,她正打开网约车司机的车门要上车。 视频里的杂乱传入她眼睛,解语在那边道:“隋玉,这边出事了!” 218 说句不好听的,叫狗仗人势 隋玉一手搭在车门上,通过视频看里面的情况,司机在那催促:“你到底上不上车!” 隋玉对着手机,淡声道:“不是什么大事儿,你看着处理就好。” 她切断视频,坐上车。 网约车往夜色深处驶去,隋玉坐在后座,流光在她乌黑的眼睛瞳仁上一闪而过。 她之所以在谈完事情后还留在餐厅,是想看一看,姜不渝会不会下楼来见她。 解语与那设计师谈合作时,隋玉不只是留意他们的合作,还在代入姜不渝的角色,想她一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人,骤然来到这种地方会怎么想。 是像刘姥姥进入大观园那样,好奇的东张西望? 不过,姜不渝还算内敛,控制了那双乱瞟的眼,但她应该是看见她所在的那一桌的。 当时大厅里没什么人,只她那一桌,坐了她一个。 隋玉确定,姜不渝应该看到了她。 然而,姜不渝看见了她装没看见,想来是铁了心要打入霍柠、年如樱的圈子,与她划清界限了。 所以,她才在等了一阵之后,果断离开了餐厅。 其实,隋玉还在姜不渝的身体里时就想,姜不渝胆小懦弱,是因为她没有力量反抗,可当她一旦掌控了某种权力,她就不是那样的人了。 这一点,从姜不渝控制她,不允许她离开南城这一点就能看出来。她明知道,她心急原身的情况,她自私的不管不顾,一定要她得到霍衍之后才肯放她走。 既然已经明确了姜不渝的心意,隋玉就更没必要再为她去做什么了。 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再者,她已经为她留了足够多的后路,再介入进去,姜不渝未必领情。 即使要她出手,她也要姜不渝亲自到她面前来,而不是自己送上门去。 显得她好像欠了她还不完的人情债似的。 再退一步说,那一场闹剧,是有人预先设计的圈套,再怎么闹也闹不出人命的。霍柠把人带出来了,她要给霍衍交代,就不会让姜不渝发生什么事儿。 …… 隋玉的挂断与冷淡,在解语的意料之外。 她看着黑屏了的手机:“我天,她真不管啊?” 那边的吵闹声更大了,解语抓着手机,转头看过去,会所的经理已经赶出去协调。 解语站起身,走到围观人群后面,打算见机行事。 里面,那被灌酒的女孩衣襟湿了,身上披了一件外套,是姜不渝的,她躲在了姜不渝的后面。 几个男人借着酒劲逞凶,一个劲儿的要从姜不渝身后捞人,那女孩抖得犹如风中落叶,却能左闪右闪的避开男人的手,反而姜不渝被那几只手摸了几次。 姜不渝的脸憋红了,用力的拍开男人的手,怒道:“你们这些人,还讲不讲道理了?人家都成这样了,你们看不到吗!” 男人摸了摸被她拍打的手,凶神恶煞的脸一变,露出猥琐的笑:“她不行,你来替她啊?” 说着,那只手就要往姜不渝的脸上摸去。 经理认识霍柠,年如樱这几个富家千金,这个女孩的身份应该也是不简单。他忙阻止了,在男人耳边说了几句话。 那男人听完,看了眼年如樱,霍柠,吊儿郎当道:“哦,原来都是厉害姐姐啊,那么她呢?” 男人朝着姜不渝抬了抬下巴,那大耳环的女孩冷着脸斜睨他,一脸高傲道:“她是霍衍的未婚妻,你想想看,是你得罪得起的人吗?” 男人脸色一变,惊疑不定:“霍衍?”他看了眼姜不渝,“就你?霍衍的未婚妻?” 姜不渝知道霍衍的身份尊贵,在北城之中,所有人都要看他的面子,可她再傻,也知道要看场合。刚才,霍柠都说不敢惹事,但到了此时,已经容不得她藏了。 姜不渝抬起下巴,挺起了背脊道:“对,霍衍是我的未婚夫。”她阴沉下脸,补充了句狠话,“就凭你刚才碰我的那几下,剁了你的手,都觉得便宜你了!” “靠!”男人咒骂了一声,对着躲在姜不渝身后的女孩道,“今晚算是你遇到了贵人,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 闹剧就这么草草落幕了。 围观的人觉得不够刺激,往回走时说小场面搞出那么大动静,有人却觉得有意思。 “霍衍的未婚妻,就那样啊……” “看着好嫩,也许人家就看上那颜值跟身材……” “不过那女的最后一句倒是有点气势,很凶呐。” “凶什么凶,说句不好听的,叫狗仗人势。”说话的人嗤笑一声,“霍家那么低调,倒是来了个不低调的……” 解语走在那人身后,听完他们的对话,若有所思的回到了自己的卡座。 综合她所看到的,她算是知道为什么浦隋玉一点都不着急了。 这场闹剧,雷声大雨点小,最后的焦点集中在了姜不渝的身上,以姜不渝承认自己的身份作为结尾。 这看着……像是有人在布局啊。 解语拎着酒杯,看姜不渝扶着那女孩去了洗手间的方向。 她翘起唇笑笑,笑姜不渝的蠢,被人设计了都不知道,还以为自己善良可爱。 解语沉了口气,想,浦隋玉那货怎么丢这么个人来给她照顾,要加钱。 她一口气喝完那杯酒,将杯子重重磕在桌上,站起身,往洗手间去。 里面,那女孩哭得梨花带雨,一个劲儿朝着姜不渝道谢,姜不渝只说不用,视线落在那件外套上。 解语进去,看了眼姜不渝,对着女孩淡声道:“如果我是你,就会赶紧离开这地方,而不是在这里哭个没完。怎么着,还想人家送你回家啊?” “她是个女的,但不是拉拉。” 女孩一看到解语那不好惹的样子,吓得赶紧走了。 解语在她经过她身边时,一把掀下姜不渝的外套。那女孩犹如被剥了皮子的小白兔,抱着手臂走得飞快。 解语等女孩走了,拎起衣服,淡淡道:“想做好人,又做不到绝对的好人,说的就是你。” 姜不渝看了看她,接过那件衣服,拍了拍之后宝贝似的抱在手里,小声道:“这是霍衍买的。” 解语知道她的底细,所以姜不渝没有在她面前演冷傲。 解语无语的翻了翻眼珠子,冷笑一声道:“怎么,这么小声,怕霍衍知道你干的事儿,生你的气?” 姜不渝抿了抿嘴唇:“那女孩很可怜。” “让你想到从前的你自己?”解语斜眼看她。 姜不渝从小就在鱼铺干活,她一个小姑娘,被男顾客动手动脚是很常见的。 姜不渝点了点头,她不想谈这个话题。 那是她过去的事儿,但现在她不一样了,她是霍衍的未婚妻! 她抬起头,看着解语:“你也在这里,为什么没有站出来救她?” “我又不是什么善良人,干嘛要多管闲事?” 姜不渝抿住了嘴唇,瞪着解语。 她记得她在那福临楼,穿着旗袍,天天风情万种的勾搭男人。这种女人,一看就不是好的。 解语不在意她怎么想,只说道:“姜不渝,你醒来这么久,与霍柠处成了姐妹,但你都没有想去见见浦隋玉吗?” 姜不渝的瞳孔一缩,嘴唇抿的更紧了。她瞥眼,看向斜角的瓷砖线。 解语看她的表情,大约知道她什么态度了。 她呵呵笑了声,拍了下她的肩膀,道:“浦隋玉为你铺好了路,如果我是你,会想着与她做朋友,而不是觉得,‘反正是她欠了我的’,更不会把她当成敌人。” “姜不渝,那个圈子很华丽,我进去过,但我只想着逃出来。我希望你能比我好运,比我看得开。” “不过,虽然浦隋玉托我照顾你,但我如今自己都孤身作战,未必能顾及得上你,你好自为之。” 她不多言,说完话就走了。 姜不渝一个人在洗手间站了许久,待她出去时,已扬起微笑脸,走向霍柠那一桌。 …… 隋玉回到望晴湖时,连舟已经在家里。 他正坐在沙发上看文件,显然,是一边等她回家,一边工作。 “回来了?”他摘下防蓝光眼镜,看着隋玉一脸疲惫的倒入沙发。 “又没谈成?”连舟以为那设计师没有邀请到,“如果不行的话,就从国外请人过来。” 他倒了杯水,隋玉一看那杯七分满的水,便捂着肚子跑厕所。 她今晚灌了一肚子的水,直到睡前都不想再喝了。 连舟看她跑得飞快,扯唇笑了笑,倒是难得见她如此跳脱。 过了几分钟,隋玉从洗手间出来,见连舟正在收起文件。她过去帮着一起收,道:“你以后不用等我的。” 连舟:“我要是应酬加班,你不准备等我回来?” 他的目光温柔,隋玉被他那眼神一烫,抓了抓脖子,笑笑道:“如果你喜欢这种感觉……我可以。” 既然要培养感情,从小事培养起来最合适不过,她如是想。 连舟凑过来,在她耳边轻轻闻了下:“喝酒了?” 隋玉想到昨晚的那个吻,脑袋往后躲了下:“就一点点。” 连舟见她躲闪,眼睛里划过失望。不过他还是微笑着道:“你酒量又不好,解语那事儿如果还是谈不好,下次就我来。反正我与她也算认识。” 这样温柔,这样好的连舟,让人无法拒绝。 隋玉磨着两片唇,瞅了眼连舟,想着若是亲他一下,他会不会就不会那么失望了? 但一想到主动亲他,心里就本能的生出了“不愿意”这个拒绝信号。 她琢磨来琢磨去,脸都憋红了,最后还是放弃了。 “哦,好……那我就去洗洗睡了。”她支支吾吾,转身跑了。 219 这个信息倒是值钱 连舟瞧着她着急忙慌的样儿,抿唇一笑。 看她样子,是想亲他的,只是过于害羞,不敢。 他想了想,霸气冷傲的浦隋玉也有害羞的时候,有点可爱。 连舟心情好了起来,抱着文件资料上楼梯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看了眼来电显示,连舟眉眼沉了沉,接了电话。 他握着手机,斜靠着楼梯扶手,听那头与他提供的信息,眼底彻底的冷了下来。 “……周维朗把手伸到我这里来了,那也不用给他留着什么面子了。”连舟阴沉说着,又吩咐了几句,把电话挂断。 …… 隋玉的主卧空间大,里面除了睡觉的地方之外,还有书房,浴室,衣帽间等小隔间。 隋玉洗完澡,打算再去看一会儿关于养生餐的计划案,推开移门,看到连舟在那里,不免吓了一吓。 他们同居,但不同房,连舟不会随意进入她的地方。 “你……”隋玉看着连舟,头发还湿着,往下滴水。 她在自己的地盘比较懒散些,只穿着白色睡袍,脚下拖着棉拖。 热水熏蒸过后的皮肤透着粉红,没有白日里犀利的眼神,有点慵懒,让连舟联想到北极熊,憨萌的外表,凶悍的内里。 不过,看着还是很可爱的。 连舟指了指门:“刚才敲门,你没应声我就进来了。” “哦……”隋玉摸了摸耳朵,踱步进去,“有什么事儿吗?” 连舟脸色一正,道:“你不是要找出泄露福临楼合作计划的人吗?” 隋玉眼色一凛:“查到了?” 连舟点头:“是秘书室的黄然。” 隋玉皱了皱眉,走到书桌前,打开她的个人电脑。 她的电脑是密码解锁,她将手指放在指纹识别器上,页面打开,她翻出会议时用的那份PPT。 隋玉盯着那份文档,身体往后靠在高背椅,脸色凝重。“证据呢?” 黄然,原本是隋玉弟弟,浦家松的秘书,隋玉进入浦氏之后,为了协助她尽快上手公司业务,浦家松把他的秘书推荐给了她。 为什么是黄然? 发丝上的水滴,顺着她的发梢,滴答一下无声落下,像极了失去了的信任。 连舟瞧着那一滴水消失,拿起她握在手上无心擦拭的毛巾,搭在她的脑袋上,给她慢慢搓揉。 他道:“查到有人往他的账号上打了一百万。” “黄然的父亲得了心脏病,需要手术。他之前买房,钱都投到了房子上,急需那笔钱。” 隋玉冷笑了下:“这个信息倒是值钱。” 与福临楼的合作项目不通过,浦金悦就能把钱投入到娱乐产业上,真是大大的值钱啊! 就为了区区一百万,不顾公司利益。 连舟看她一眼,捏捏她半干半湿的头发,淡声道:“证据我都掌握了,你是要开除,还是起诉?” 隋玉抿住了嘴唇,没有立即回答。 连舟也不说什么,把毛巾放下,看着她。 过了会儿,隋玉道:“先开除,再起诉。” 连舟皱了皱眉。 浦隋玉的铁腕,在公司是出了名的。当初浦氏危机,她一进来便扫了大半的人,不止震慑了全公司的人,也让外界大为震惊,落了个冰血女王的名号。 但这名号不好听,知道的人却是欣赏她敢做,不为人情所累,不怕得罪人。 浦隋玉扫地出门的那些人里面,除了有对公司不衷的人,有躺在功劳簿上混吃等退休的懒人,也有高层沾亲带故弄进来蹭工资的。 而今,这个黄然,恐怕就要成为浦隋玉再上任后烧起来的第一把火。 但这个黄然,与之前的那些人又有不同点。 黄然是浦家松留给浦隋玉的人。他跟着浦家松多年,又帮持了隋玉几年,历经两位总裁,功劳苦劳都有。这是其一。 其二,黄然在浦隋玉昏迷期间,对工作上的事务也是尽心尽力,他没有在隋玉昏迷时选择倒戈,对她是衷心的。 其三,正是因为这一点,公司上下都知道黄然是隋玉这一边的人。泄露消息是他的不对,但那还只是个提案,本就有被否决的可能,黄然也是因着这一点才敢说。要是浦隋玉就此把人开了,还要起诉他受贿,会让支持浦隋玉的人心寒。 最后一点,就是浦金悦以后会抓住这一点大做文章,让支持她的那些人倒戈相向。 连舟把那些一二三四都对隋玉说清楚了,然后道:“在你昏迷那段时期,公司混乱了些时候,我明白你再回归,想要大力整顿,重新建起你的威信。黄然是被你拿来做典型,亮给浦金悦看,但也同时会落个心胸狭隘,清除异己的名声。” “在我看来,浦金悦敢从黄然下手,就是看准了你这一点。在这整件事中,投资娱乐产业未必是她最大的获利点,她是想让你成为孤家寡人。” 隋玉慢慢的捏着手指,微眯了下眼睛。“你的意思呢?” 连舟道:“我觉得,把他开除,再发布一个通告就算了。这样一来,人,清理干净了,在声名上,也能说你顾念旧情。至于黄然,他的职业生涯留下这样的名声,也没什么公司敢录用他了。” 隋玉再琢磨了会儿,缓缓摇头。 “不行……” 她道:“这么做的话,反而给人一种感觉,‘是我浦隋玉的人,就能获得宽容’。公司里并非只有两边站的人,还有不少是中立的。如果我这么做,中立派的,以及浦金悦那边的人,都会对我不满。” “甚至给人一种错觉,犯了大错,只是以开除作为惩罚,这几乎不痛不痒。如果他们动了一夜暴富的念头,就敢把手伸向核心机密。” 她深深看向连舟:“如果是研发部出了这样的人员,你觉得,到时候会是怎样的后果?” 连舟蹙眉,还是觉得这么做对隋玉不利。黄然是个例,假如真出了那样出卖公司核心机密的,自然不可能简单放过。 隋玉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不在意的一笑,道:“我都已经担了‘冰血女王’的名头,还怕什么不好听的。” “总不能,让人以为,我大难不死,心就仁慈了。” “我还能说,我大难不死,是我积德积得多,没做什么亏心事呢。” “你啊……”连舟戳了下她的脑袋,无奈又心疼。 隋玉脸色正了正,严肃道:“我是公司总裁,应该不偏不倚,不管是谁犯错都一样。贪污受贿,浦氏不能沾染上这种风气。” “黄然急需用钱,可以对公司提出申请,请求公司借款,以他的资历,这不是什么难事。可他被浦金悦诱惑,觉得自己有这个资格获得这笔钱,是他把‘资格’代入错了地方,动了不劳而获的心思。” “说白了,不管是不是他父亲需要钱动手术,只要钱放在他面前,他都会动心。” “即使他这时候不出卖我,以后也会。所以这个人,从他拿钱的时候起,就不是我秘书室的人了。” 连舟沉了口气:“既然你做了决定,那便尽快处理。公司新发展议案也能尽快通过。” “在这事儿之后,以你的名义发一份通告,说公司职员如有资金急需,可向公司提出申请,免息借款。此外,再多一份员工亲属保险,算做对资深职员的福利。你看如何?” 隋玉敛眉,轻轻的敲着手指,其实这样的员工福利,在互联网公司基本都有,只是浦氏制药做的是实业,做的又是基本的感冒药等基本药物,缺盈利更高的药物。 浦氏这几年动荡的厉害,好不容易有起色,她又遇上车祸,再次耽搁了发展,使得想通过这些福利条例,都要想了再想。 没钱啊…… 隋玉揉揉脑袋,如果像霍氏那么有钱就好了。 霍氏的职工薪资与福利都达到了互联网大企的水准,还有钱做霍氏慈善基金会,回馈社会。 最后,隋玉咬咬牙道:“可以,不过这两条福利,需要拟定职员入职年限资格才行。尤其资金借款那条,要参考入职年限,以及薪资水平。” 这是为了防那些钻空子的,入职几天或是一个月的,拿着几千块的薪水的,来借几十万几百万款额的,拿了钱就跑路的话,就违背公司初衷了。 连舟:“在这件事上,人事部门会拟定详细内容的,这你就不用操心了。” “不过……”他顿了顿,“浦金悦与周维朗以后还会动作频繁,你见招拆招,就算能应付,还是早准备为妙。” 隋玉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之前,连舟克制着,在她昏迷时,为大局着想不宜与浦金悦搞得太凶,但浦金悦这对夫妻,为了个人利益,不顾公司利益,一心想着把她踢出公司,她再养他们下去,只是养虎为患。 只是,浦金悦没脑子,她身后的周维朗却是个心思缜密的,不好搞啊。 如果只是在罗晓袖这个女星身上,挑拨他夫妻二人关系,还不足够让浦金悦对周维朗死心。 隋玉再次想到了周维朗的那枚紫金婚戒,偷吃腥的男人,身上一定会留下鱼腥味儿的…… 220 霍衍给浦隋玉下了这么个评价 几天之后,浦氏的公告栏上贴出了对总裁办秘书黄然的开除公告。&lt;/p&gt; 至于起诉书,因是被开除后的公司决定,黄然已经不是公司职员没有在公告栏贴出来,这个消息是在公司微信群里传开了的。&lt;/p&gt; 一石激起千层浪。&lt;/p&gt; 茶水间,洗手间,中午员工餐的时候,只要是人能凑到一起的时间地点,都在对这件事议论,上到公司高层,下到车间流水线。&lt;/p&gt; “黄然跟了她好几年,她植物人的时候,黄然跟连副总一样,对她不离不弃的。她真是狠啊,对黄然一点都不留情面,这算不算忘恩负义,卸磨杀驴?”&lt;/p&gt; “我觉得应该是,总不能因为她是总裁,下面的人对她就只有衷心的份儿,她对属下就没有情义可言,想杀就杀了?”&lt;/p&gt; “黄然还是浦家松总裁给她的人呢,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跟着浦家松总裁,虽然他人没了,可你看,那些跟着他的人,不也找到了好去处,不至于‘晚景凄凉’啊。”&lt;/p&gt; “就是。我就觉得,浦总跟浦副总双方争斗,黄然是做了他们的牺牲品。还背了个受贿的名声,指不定要坐几年牢呢。他父亲躺在病床上,到时候判下来,就是个缓期执行,算是浦隋玉给人家最大的恩情了……”&lt;/p&gt; 这样的议论在公司传开,隋玉不只是“冰血女王”,“卸磨杀驴”,“狡兔死走狗烹”这样的词都出来了。&lt;/p&gt; 总之,人们的心很寒,冰凉冰凉的。若不是黄然在总裁办秘书室,若他在别的部门,那些人就联名上书求情了。&lt;/p&gt; 相比较而言,浦金悦的名声就好听多了。&lt;/p&gt; “还是浦副总好,她那个人,只是看起来高傲,但人家有千金大小姐的肚量啊。你们知道么,那一百万,是浦副总私人借给黄然的。谁都知道,黄然是总裁的人,她还肯借钱给他,结果被人当做受贿。”&lt;/p&gt; “肯定是浦总知道了后,以为他被人收买了呗。说真的,她病床上躺了快一年,肯定心里着急权力被架空,正找人磨刀呢,黄然就是那个倒霉的。”&lt;/p&gt; “哎,你这么一说,我还真的觉得,浦副总那娇蛮大小姐漂亮了很多呢。”&lt;/p&gt; ……&lt;/p&gt; 浦金悦与周维朗对这样的舆论很满意。&lt;/p&gt; “浦隋玉还真是不改她的铁腕作风,维朗,你的这个主意真是好。”&lt;/p&gt; 周维朗翘着半边唇角冷笑:“浦隋玉以为她醒来,我们就不能拿她怎么样了。她自己往套里钻……这公司,以后还是我们的。”&lt;/p&gt; 浦金悦坐在他的腿上,依偎他怀里:“我是真希望她赶紧走,越远越好。你也知道,她那个命硬着呢。”她摸了摸肚子,“前几天我找了个算命的,他说有天煞孤星挡着我了,不让小宝宝落在我肚子里。”&lt;/p&gt; “我身边,除了她那个克六亲的,哪还有别人啊。”&lt;/p&gt; 周维朗摸摸她头发,亲她的唇,安抚道:“现在不急。浦隋玉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把她逼急了,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情来。等公司到手,我们再安心生孩子,就是顺理成章的继承人了。”&lt;/p&gt; 浦金悦一惊,脸色微微泛白,惶然道:“是啊,你说的对,你说的对……她那个人,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的……”&lt;/p&gt; 周维朗说服了浦金悦,再说道:“眼下,我们不止要在公司内部制造舆论,在外也是。浦隋玉手上握了不少人脉,我们还要摧毁她从外部拉投资的路子,让那些想与她合作的大佬们都打消了念头。”&lt;/p&gt; “你与那些名媛太太们多走动走动,知道该怎么说吧?”&lt;/p&gt; 怎么诋毁浦隋玉,浦金悦最有法子,她笑着应下:“这就看我的吧,老公。”&lt;/p&gt; ……&lt;/p&gt; 不多时,外界再次传出有关浦氏那位女总裁的恶名。&lt;/p&gt; 霍衍从南城返回,机场路上,郑芮与他提起此事。&lt;/p&gt; 因郑芮也是少有的女性总裁,执掌公司大权,因此对浦隋玉还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感的。只是后来,她得知姜不渝与浦隋玉有朋友情谊,就不怎么喜欢了。&lt;/p&gt; “……这浦隋玉一醒来就闹出这么大动作,操之过急了。”&lt;/p&gt; 郑芮对她,只有这一句评价。&lt;/p&gt; 霍衍不置可否,淡声道:“浦氏内部争斗,只会内耗,弄得人心惶惶。”他顿了顿,“福临楼是不是与浦氏有合作意向?”&lt;/p&gt; 郑芮一怔,点头:“有的。解语正在北城促成此事。”&lt;/p&gt; “听说,福临楼的北城分店进展不顺利,被浦氏董事会否决了合作,但浦隋玉还在坚持,说只要分店立起来,就签约合作。”&lt;/p&gt; 霍衍敛眉,过了几秒钟,他道:“与解老板说一声,与浦氏的合作,不要急着签约,也可参考一些其他的投资人。”&lt;/p&gt; 郑芮看向他:“你是觉得,浦氏再这么内耗下去,届时福临楼反而会被拖累?”&lt;/p&gt; 霍衍只说了四个字“投资需谨慎”。&lt;/p&gt; 一家不稳定的公司,累己累人。&lt;/p&gt; 他不再议论此时,转眸看向窗外,脑中却拂过浦隋玉的模样。&lt;/p&gt; 眉眼淡淡的,看似什么都不上心,不负她“冰血女王”的称号。&lt;/p&gt; 但笑起来时,又有种不合她年龄的老谋深算,狡猾,牙尖嘴利。&lt;/p&gt; 可他几次遇见她,却是个连高跟鞋都走不稳的女人。&lt;/p&gt; 是个矛盾的女人。&lt;/p&gt; 霍衍给浦隋玉下了这么个评价。&lt;/p&gt; 郑芮也赞同他的想法,但她又有点儿顾虑。她道:“可是,浦隋玉是姜小姐的好朋友。如果姜小姐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lt;/p&gt; 霍衍表情冷漠:“交情是交情,工作是工作。”&lt;/p&gt; 得到他这个答复,郑芮便明白了。&lt;/p&gt; 她心中悄然吁气。&lt;/p&gt; 她还有把柄捏在姜不渝的手上,担心惹她不高兴。若姜不渝来找她说什么,她只需说这是霍衍的意思,也能有个推脱。&lt;/p&gt; 可郑芮不知道,当姜不渝得知此事时,心里有多高兴。&lt;/p&gt; 她心道:霍衍一点儿都不在意浦隋玉。浦隋玉越强势,霍衍就越讨厌她。这么想来,我要稍微收敛一点,不可过分模仿她,让霍衍觉得我是个没有感情的女人。&lt;/p&gt; 一想到“模仿”这两个字,姜不渝的脸色又变得难看。&lt;/p&gt; 眼下,她的情况比浦隋玉要糟糕许多。&lt;/p&gt; 她摊开手,看着划了几道伤痕的掌心,既疼又着急。&lt;/p&gt; 她没有得到浦隋玉那无与伦比的修复技艺。她看到浦隋玉是怎么描图剪金箔的,以为那是简单的事,可真的上手了,原来是如此艰难。&lt;/p&gt; 她又看了眼桌上铺开的碎片。&lt;/p&gt; 这些只是她拿来练手的,没敢真的对那只笔筒下手。&lt;/p&gt; 也幸好找了别的来试一试,不然,就要穿帮了。&lt;/p&gt; 这样的修复技术,怎么敢被霍衍知道?&lt;/p&gt; 姜不渝正紧张时,霍衍从她身后走来,一看她那满是划痕的手,眉心一蹙,握住她的手道:“怎么伤这么严重?”&lt;/p&gt; 姜不渝不知道霍衍会突然进来她的工作室,被他这么看到,紧张得打了个激灵,眸光忽闪不定,心脏紧张的快从喉咙跳出来。&lt;/p&gt; 她泪眼汪汪着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以为我沉睡那几个月,对我的修复技术没有任何影响的。”&lt;/p&gt; “可是……可是……”她收起掌心,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我本打算练练手,竟然生疏至此。霍衍,我的脑子,是不是伤了什么神经区域?”&lt;/p&gt; 霍衍拧眉安抚:“没有的事。顾钧查得很仔细,没有被病毒侵染的迹象,也没有伤后淤痕。回头我再让顾钧给你查看。”&lt;/p&gt; 姜不渝点点头,靠着霍衍的肩膀,眼睛看向对面的那一堵墙。&lt;/p&gt; 墙上挂着一幅镜面油画,一边是高耸的雪山,一边是雪山的湖面倒影。&lt;/p&gt; 她眼眸忽闪了下,也许,她找到了办法,既不会让霍衍失望,也能继续保有浦隋玉的这份修复技术。&lt;/p&gt; ……&lt;/p&gt; 解语迟迟不回南城,郑芮托了古老板的意思,过来查看分店的进度。&lt;/p&gt; 在分店隔壁的茶餐厅里,郑芮再转述了霍衍的意思。&lt;/p&gt; 解语惊愕的睁大了眼睛:“霍总是这么跟你说的?”&lt;/p&gt; 郑芮点了点头:“现在外界对浦隋玉的做出动静,意见很大。都说,浦隋玉对待对她衷心耿耿的都能这么冷血,若是换做合作伙伴,更没几分真心,都怕被她算计了。”&lt;/p&gt; 她看了眼解语:“解老板,我了解你急于找到投资人的心情,但从浦隋玉的风评来看,我也赞同霍总的话,浦隋玉这个合作伙伴,不值得交。”&lt;/p&gt; “浦隋玉她——”郑芮一急,差点露出马脚。&lt;/p&gt; 好在她还记得,在外人面前,她与浦隋玉的关系淡如水,正在互相考察阶段。&lt;/p&gt; 她道:“我倒不是这么看的。”&lt;/p&gt; “浦隋玉虽然心狠手辣,但她是为了公司好,是站在全公司的利益上做出的决定。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会这么决定的。”&lt;/p&gt; 郑芮扬了扬眉,捏起咖啡杯抿了一口,淡笑:“我差点忘记了,你曾经是齐氏的人事总监。”&lt;/p&gt; 通常,都是人事部制定公司规章惩罚,解语在这方面是得心应手的。&lt;/p&gt; 解语道:“且不说那个秘书有没有对公司做出过重大贡献,但错了就是错了。不能因为他在公司工作多久,或者立了多大功劳,就觉得应该被谅解。”&lt;/p&gt; “公司管理,讲究公平。只有公平,才能定人心,决策者不会被‘争斗’这两字左右为难。”&lt;/p&gt; “那些觉得黄然应该被谅解的人,打着的心思,不过是想着以后如果他们也犯错,也能受轻罚,这是他们站在私心想的。”&lt;/p&gt; &lt;/p&gt; 221 你怎么降服她的? 郑芮端坐着,手指随性的拨弄手边的茶匙。&lt;/p&gt; 她笑了笑,道:“解小姐理性分析,这是站在对方公司的角度上看问题。但如今,你是福临楼老板,身份变了。站在公司决策者的角度,你需要考虑的是你的合作对象,是否稳定?”&lt;/p&gt; 解语眉心皱了皱,还未说话,又听郑芮道:“再有,浦隋玉开除员工并且起诉,这件事在网上也掀起了舆论。站在公司的角度,浦隋玉的做法没有问题,但网上发出声音的,大部分是打工人,这就形成了负面舆论。”&lt;/p&gt; “福临楼做的是餐饮,受众是各个阶层顾客,这个时候,福临楼与有负面舆论的浦氏合作,福临楼的口碑也将受到影响。”&lt;/p&gt; “而福临楼如今是喜乐城的重要合作伙伴,也是喜乐城交出的第一张名片。所以,我才希望解小姐慎重考虑。”&lt;/p&gt; 解语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lt;/p&gt; 她端起杯子,抿了口咖啡,徐徐咽下。&lt;/p&gt; 说白了,郑芮并不关心福临楼如何,但她担心福临楼与浦氏的合作,影响了喜乐城。&lt;/p&gt; 喜乐城是个慈善项目,帮助的是受困的城市打工人,农村人,以及众多无法得到发展的手工艺。浦氏传出“剥削”这个负面舆论,喜乐如何再喜乐?&lt;/p&gt; 公众会对喜乐城提出质疑。&lt;/p&gt; 解语点了下头,微微笑了笑:“郑总的意思,我明白了。我还会再多加考虑的。”&lt;/p&gt; 郑芮的目的达成,接下来的话题就没有那么凝重了。&lt;/p&gt; 她看了眼解语,想到了什么,问道:“说起来……解小姐,你与姜小姐是好朋友,但在浦氏的问题上,姜小姐都不发表意见,为何解小姐那么支持浦隋玉呢?”&lt;/p&gt; “还有,姜小姐不是解小姐聘请的项目经理吗?我听说,你一直在忙分店的装修事宜,找投资人的工作,不应该是姜小姐的分内事?”&lt;/p&gt; 解语一怔,心道这郑芮有两下子,心思这么细,难怪能够坐上大集团的总裁。&lt;/p&gt; 好在她早就找好了托词,她笑笑说道:“姜小姐大病初愈,我不敢累着她,可不想被霍总找麻烦。”&lt;/p&gt; 郑芮摸了摸下巴,笑:“也是。”&lt;/p&gt; 她垂着眼眸,慢慢的搅拌咖啡,再小坐了会儿就走了。&lt;/p&gt; 解语瞧着她离开的背影,想浦隋玉当初安排郑芮在姜不渝的身边护着她,如今倒成了她的阻碍。&lt;/p&gt; 不过,最大的阻碍,反而是霍衍。&lt;/p&gt; 不知道隋玉知道这件事,会不会伤心。&lt;/p&gt; 那个男人,她曾与他并肩过,爱过,却在这时,给她落井下石了。&lt;/p&gt; 解语也不知道,“落井下石”这四个字用得是否准确,但隋玉这个时候需要支持。也不知道,她接下来要怎么扭转舆论。&lt;/p&gt; “哎……浦隋玉啊浦隋玉,你这把刀子,割下去的时候,就没想想也会伤到自己吗?”&lt;/p&gt; 解语无奈的摇了摇头,走入大街中。&lt;/p&gt; ……&lt;/p&gt; 南晖苑种了几棵樱花树,盛开的时候,如烟似霞。霍柠邀请她的朋友们来南晖苑赏樱花,其中就有年如樱,上次请姜不渝修笔筒的那位名媛也在。&lt;/p&gt; 姜不渝被请来了南晖苑,把笔筒拿了出来。&lt;/p&gt; “谢小姐,这是你的笔筒,我病了一段时间,手艺生疏,勉强做成这个样子,希望你不会生气。”&lt;/p&gt; 姜不渝说着客套话,但脸上表情是自信的。&lt;/p&gt; 那位谢姓小姐接过袋子,将笔筒掏出放在桌上。&lt;/p&gt; 笔筒白瓷坐底,阳光下泛着淡淡青色,上面描绘有红袖添香的图案,一个侍女模样的女子为留着鞭子头的男子磨墨。碎片衔接缝隙以金子修补,像是一张金网,网住了男人。&lt;/p&gt; “真漂亮啊……”有人发出赞叹,“这是情网。”她抬头看姜不渝,“姜小姐,你做这修复的时候,是不是想着,怎么用网网住霍衍的心啊?”&lt;/p&gt; 姜不渝垂头害羞的笑,脸颊飞起两朵红云,她道:“哪有。我当时想的是,这笔筒碎裂太多,若以焗钉钉住太难看了。所以我就想到了金缮技术来做修复。”&lt;/p&gt; “金缮技术?”&lt;/p&gt; 几个女孩没听说这,好奇的问了一句。&lt;/p&gt; 姜不渝便介绍起这门技艺来。“你们看,这是金粉环氧树脂,将碎片粘合起来,可以给人艺术感……”&lt;/p&gt; 姜不渝在那里侃侃而谈,霍柠与年如樱交换了个眼神。霍柠心底冷笑了下,倒是让她出了风头。&lt;/p&gt; 不过,她就是要姜不渝出风头,越多越好。&lt;/p&gt; 几个女孩围着那笔筒观赏了会儿,那谢姓女孩道:“姜小姐还谦虚说自己手艺不精,我看与那浦隋玉不相上下,甚至要比她还好呢。”&lt;/p&gt; “那是姜小姐长期在南城生活,她还是个学生呢。那浦隋玉比她早出道多少年,要我说,再过几年,姜小姐的名气肯定超越她。”&lt;/p&gt; 姜不渝听了高兴,心中松了口气。&lt;/p&gt; 这一关,总算过了。&lt;/p&gt; 不过,她的手艺也算是在上流圈出名了吧?&lt;/p&gt; 姜不渝的眼底划过流光:浦隋玉,你的修复技术是出神入化,可我也有我的办法……&lt;/p&gt; 年如樱的心思不只是过来赏樱花,她看了眼姜不渝,平了口花茶,笑道:“姜小姐,要不是你突然昏迷,如今已经是霍太太了。什么时候,我们大家能喝到你的喜酒啊?”&lt;/p&gt; “是啊,姜小姐帮我修复笔筒,你与霍衍的婚礼,我要出大礼。”&lt;/p&gt; 姜不渝心里像是被刺戳了一下,笑容微勉强。&lt;/p&gt; 她道:“我身体还未完全养好,结婚的事,不急。而且,我这学期就要领毕业证书,说句不好意思的,我有几门课需要重修学分,相比之下,结婚的事儿反倒没那么高兴了。”&lt;/p&gt; “哦,原来是这样。还是身体最重要。”年如樱的茶杯抵在唇边,眼底浮着笑意。&lt;/p&gt; 她已经听霍柠说了,苏佩文对于那晚在会所发生的事,对姜不渝非常不满。说她借着霍家狐假虎威,不顾霍家的名声威胁别人,没有分寸感,是下三流所为。&lt;/p&gt; 霍衍因为这件事,对姜不渝也有点不高兴。&lt;/p&gt; 姜不渝看了眼年如樱,好在,那笔筒又能帮她赢回了名声。&lt;/p&gt; 她想,她应该与年如樱多走动走动,与她结交成为闺蜜,这样,才有助于她抬高社会身份,就不会被苏佩文瞧不起了。&lt;/p&gt; 姜不渝一想,笑着道:“年小姐,要不要去我那里坐坐?我那院子有个很高的天台,从上面往下看这些樱花,风景也很漂亮的。”&lt;/p&gt; “我们就坐在天台上,赏花晒太阳,一起聊聊天喝喝茶?”&lt;/p&gt; 年如樱正有此意,答应道:“好啊,换个角度看风景,别有一番趣味。正好,我也想要拜访一下霍伯母,都很久没见她了。”&lt;/p&gt; 姜不渝听着,心里却咯噔一下。&lt;/p&gt; 她还未成为霍衍的太太,却贸然邀请年如樱这些名媛去做客,俨然把自己当成了梧桐苑的女主人,差点就又得罪苏佩文了。幸好年如樱提醒了她。&lt;/p&gt; 姜不渝对年如樱感激笑笑,带着人往梧桐苑的方向走过去。&lt;/p&gt; 年如樱背着姜不渝时,表情淡淡的。&lt;/p&gt; 这女人连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懂,还想做什么豪门阔太太,霍衍的妻子,她担得起吗?&lt;/p&gt; 苏佩文喜静,除了管理霍家上下的家事之外,不怎么接待客人,平常都是二房王美仪迎来送往。&lt;/p&gt; 年如樱来时,章裕恒先进主屋去问苏佩文的意思,年如樱在主屋前的空地上,看刚刚经过的那座石桥。&lt;/p&gt; 她来过霍家,但记忆里,那座石桥上是没有琉璃灯的。&lt;/p&gt; “这几盏灯真好看。”&lt;/p&gt; 姜不渝瞧了一眼那浦隋玉留下的琉璃灯,眼底留下几分深沉。&lt;/p&gt; 苏佩文对她不满,却还没有到疾言厉色的地步,也是看在那几盏灯的面子上。&lt;/p&gt; 说起来,这还是浦隋玉为她留下的“护身符”。&lt;/p&gt; 浦隋玉……她是不是料到了,她会惹苏佩文不高兴,才做了这个安排?&lt;/p&gt; 还是,她就是想留下点自己的痕迹,让霍衍看到那几盏灯,就觉得是在为他照明?&lt;/p&gt; 一想到这,姜不渝的脸色又冷了下去。不管如何,她现在有“一技之长”,又能留住霍衍的心,也不会再让苏佩文觉得她一无是处了。&lt;/p&gt; 章裕恒过了会儿出来,请大家都进去坐坐。&lt;/p&gt; 年如樱一入苏佩文的眼,她便送出了礼物。“伯母,这小玩意儿我看着解闷,给您玩玩儿。”&lt;/p&gt; 年如樱送的不是什么珍贵的珠宝首饰,就是一块下载了接诗词游戏的平板电脑,上面还有书画名家的作品,以及鉴赏文章。&lt;/p&gt; 苏佩文这样修心的人,喜欢这种文雅的东西,但她不是看在礼物的面子上才给年如樱好脸色,她是真心想换个儿媳妇。几句寒暄的话之后,苏佩文便说要留年如樱吃晚饭。年如樱也不客气,当场就答应了。&lt;/p&gt; 晚上,霍衍回到梧桐苑,看到一屋子的名媛千金都在,看了眼姜不渝。&lt;/p&gt; 姜不渝拉着霍衍先入他的卧室,让他换衣服去。在房间里,她笑道:“她们都是霍柠邀请过来的。之前,我还说相与霍柠好好相处,你看,我们现在不就好起来了?”&lt;/p&gt; 霍衍瞧着姜不渝高兴的样子,微微蹙了下眉。&lt;/p&gt; 霍柠的性格有点固执,想要扭转她的想法没那么简单。他虽与霍柠说过,不要再起事端,不然就让她留在外头,那丫头不见得能听进他的话。&lt;/p&gt; 他捏了捏姜不渝的耳珠,亲昵问:“你怎么降服她的?”&lt;/p&gt; 姜不渝一天没看到他,很是想念,懒洋洋的窝在霍衍怀里像是只猫。她把玩着他胸前扣子,得意道:“是霍柠先给我出了个难题。”&lt;/p&gt; &lt;/p&gt; 222 个锋利得像刀子,一个温柔得像是刀鞘,很配 霍衍:“嗯?”&lt;/p&gt; 他捏住姜不渝的双臂,将她夹着离开些距离:“她为难你了?”&lt;/p&gt; 姜不渝见他紧张,把那只笔筒的事情说了一遍,笑笑道:“都已经没事儿啦。”&lt;/p&gt; 姜不渝仔细想过,为什么霍柠突然对她示好。看到那堆笔筒碎片之后,她就明白了,霍柠是觉得她的修复技术不行了,想在那么多名媛面前给她难堪。&lt;/p&gt; 好在她够聪明,找到了解决办法。&lt;/p&gt; 眼下,霍柠也肯接受她了,不就是她用技术降服了霍柠吗?&lt;/p&gt; 霍衍已经知道姜不渝要帮别人修复笔筒,却不知道背后还有这件事。他捏住她的手,上面的疤痕还在。他道:“你对修复的感觉,找回来了?”&lt;/p&gt; 自打姜不渝说,她的技术有可能因病消失之后,霍衍又让顾钧给她做了更细致的检查,最后顾钧说,可能就是她躺了几个月,对修复的手感生疏,再练练就回来了。&lt;/p&gt; 姜不渝点头,眉眼弯起:“是啊,我又能做修复工作了。等我拿到毕业证书,我就去喜乐城帮忙。”&lt;/p&gt; 两人正要再说些情话时,门口敲了两声,姜不渝朝着门板呶呶嘴:“今天有客人,咱们先下楼去。”&lt;/p&gt; 楼下,年如樱却已挽着袖子进了厨房。&lt;/p&gt; 几个名媛都围在里面,厨娘反而成了打杂的。&lt;/p&gt; 霍衍听着里面的动静,看了眼姜不渝,想起来什么,道:“说起来,我很久没吃你做的甘蔗鲮鱼。”&lt;/p&gt; 他暗示她。&lt;/p&gt; 姜不渝心里悄然收紧,甘蔗鲮鱼,起初是浦隋玉给唐天泽做的。之后霍衍听说,还醋了些日子。&lt;/p&gt; 只是,她没有做过甘蔗鲮鱼,怕像是修复技艺那样,只知大概,把握不住精髓。&lt;/p&gt; 姜不渝的身体早就恢复,但她从醒来之后,别说是甘蔗鲮鱼,其他任何菜式她都没有再做过。&lt;/p&gt; 味道是有记忆的,霍衍那么精细的人,万一发觉了什么不对劲,她就又要遮遮掩掩。&lt;/p&gt; 可是,霍衍又在这里暗示了她……&lt;/p&gt; 姜不渝想讨好霍衍,想为会所那件事拉回他对她的印象分,便道:“好,那我今晚就让你如愿以偿,霍先生,你有口福啦。”&lt;/p&gt; 她故作轻松的拍了拍霍衍肩膀,踩着轻巧步子进入厨房。&lt;/p&gt; ……&lt;/p&gt; 姜不渝凭着印象,将片成一段段的甘蔗垫在锅底,把剖开的鲮鱼放在甘蔗上面。&lt;/p&gt; 她几次调味,不是要把这道鱼做成与浦隋玉的味道一模一样,而是要做出与她不同的味道。&lt;/p&gt; 姜不渝本就是渔村出生,对做鱼有自己的一套手法,自认不输浦隋玉的那点厨艺。&lt;/p&gt; 而她突然改变主意,是想到了一个重要的人——解语。&lt;/p&gt; 那解语千方百计的要把浦隋玉拉成合作伙伴,一看就是想帮着浦隋玉抢霍衍。万一,那浦隋玉做了那道菜,让他记起那味道呢?&lt;/p&gt; 所以,她决定了,从今天起,她每天都要给霍衍做菜,让他熟悉她的味道,形成固定记忆,让他忘记属于浦隋玉的味道。即使他还记得,她也可以解释说,那浦隋玉只是学了广城人的普遍烹饪技法。而她是南城人的做法,这不就行了?&lt;/p&gt; 外面客厅,霍衍在等待晚餐时,顺便看着手机上发过来的信息。&lt;/p&gt; 这份信息来自于解语,为了福临楼与浦氏的合作。&lt;/p&gt; 解语把浦氏发在公司内网上的员工新福利截图给他发过来了。&lt;/p&gt; 霍衍手扶着额头,看那份详细的新公告,下面签署的人是浦隋玉。&lt;/p&gt; 想不到,她会以此来应对之前的舆论危机。&lt;/p&gt; 先个人惩罚,再实行普遍性的员工福利,以此彰显公司的公平公正,以及对员工需求的重视。她用这种方式告诉众人:有困难找公司,而不是走极端,以困难之名谋个人私利,进行舆论绑架绝不姑息。&lt;/p&gt; 浦隋玉,是根硬骨头啊……&lt;/p&gt; 霍衍扯了扯唇角,脑中浮现那女人运筹帷幄的自信面庞。&lt;/p&gt; 有点儿意思。&lt;/p&gt; 他回复解语:解老板考虑清楚就好。&lt;/p&gt; 厨房里有香气飘出来,也有女孩子嬉笑的声音,但可能名媛千金们过于展示自己厨艺,将晚餐时间拖了又拖。&lt;/p&gt; 霍衍也不着急吃晚饭,他往厨房瞥了眼,手指轻轻的敲了敲手机屏。&lt;/p&gt; 看来,姜不渝与年如樱走得很近了。&lt;/p&gt; 他轻轻蹙眉,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lt;/p&gt; 比如,姜不渝明明与浦隋玉是师徒,怎么关系疏远了?&lt;/p&gt; 再比如,姜不渝与解语关系交好,怎么关系也疏远了?&lt;/p&gt; 霍衍直男一个,不是很明白女孩子的想法,也不想为了女人的事多费心。&lt;/p&gt; 他倒是对浦隋玉的这种惩个人,赏全体的做法感兴趣。他也想知道,她这一手,在外界舆论上会有如何影响。&lt;/p&gt; 霍衍是个不怎么看微博的人,但好奇于这事,开了久未登录的网页,上去看评论。&lt;/p&gt; 关于黄然被浦氏起诉的词条下,评论已出现了变化,本是指责浦氏吸血员工,不近人情等指责,被新的评论覆盖。&lt;/p&gt; 而热搜上,也有了关于浦氏出新福利的消息。最有意思的评论是说浦氏不讲武德,在晚上才公布出新福利,害他们没有赶在股市关闭前买入浦氏股票。&lt;/p&gt; 霍衍慢慢摩挲着手指,想浦隋玉这样的人,算不上什么商界奇才,只是喜欢走险招,出其不意,往往让对手猜不到她的路子,有点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感觉。&lt;/p&gt; 但浦氏几度风雨,确实需要她这样有魄力的人大刀阔斧改革,才行。&lt;/p&gt; 而浦氏一家普通制药公司,能做出这样的福利制度,在实业中已属于领先,有浦氏牵头,别的企业不得不做出相应改变,也算是为广大打工群体谋取了利益。&lt;/p&gt; 这样,还是会招那些老板们的恨吧。&lt;/p&gt; “浦隋玉,幸好已经结婚了,不然她那样多骂名的女人,谁敢娶……”&lt;/p&gt; 男人不觉哂笑一声,自言自语一番。&lt;/p&gt; 姜不渝端着盛放了鲮鱼的大餐盘,就站在他身后。&lt;/p&gt; 她是特意从另一侧绕过来,到他后面的。她想给他闻一下她做的鱼,却模糊听到了浦隋玉的名字,说什么娶。&lt;/p&gt; 姜不渝捏紧了餐盘,压下心中涌起的层层叠叠的嫉妒与怒火。&lt;/p&gt; 浦隋玉,你人走了,是不是给霍衍下了什么蛊,让他还能念叨着你,关注着你?&lt;/p&gt; 她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猜疑,扬起甜美的笑走出来:“想什么呐,这么入神,我站在你后面那么久,都没发现我吗?”&lt;/p&gt; 她将鱼往他面前晃了下,再板着脸走向餐桌。&lt;/p&gt; 霍衍看她一眼,抬起脚走了过去。&lt;/p&gt; 他微弯腰,看那鲮鱼,是他记忆中的样子,有甘蔗的清香,也有鱼的甜香,还有柠檬的清新,鱼身上放了几片薄荷叶做装饰。&lt;/p&gt; 看起来比以前讲究。&lt;/p&gt; 桌上还未准备筷子,霍衍扯下一小根鱼鳍,放嘴里尝了尝味道,姜不渝拍他的手,往四下看了眼,正见年如樱端着她的樱桃肉站在不远处。&lt;/p&gt; 姜不渝不好意思的嗔了眼霍衍:“不许偷吃,鱼都被你破坏了。”&lt;/p&gt; 年如樱一心想借着姜不渝接近霍衍,可看到姜不渝与霍衍的亲密,心里是又气又嫉妒。&lt;/p&gt; 这边,年如樱心怀叵测,姜不渝小心应对,霍柠作壁上观,苏佩文顺水推舟,而霍衍静观其变,一张餐桌上的人,面上和气,桌子底下已暗潮涌动。&lt;/p&gt; 那边,解语以做客的名义第一次来望晴湖,与隋玉、连舟共进晚餐。&lt;/p&gt; 说起来,解语与连舟见过几次面,不算陌生人,解语又善于交际,与连舟谈起天毫不生疏。&lt;/p&gt; “……原来,这是连舟先生帮你想出来的主意。我还说,你这样小气的性格,怎么出这么大血。”解语笑着调侃,看了眼连舟,又看看隋玉。&lt;/p&gt; 隋玉手指自己:“我小气?”&lt;/p&gt; 解语道:“你当然小气,上次我们见面吃饭,还是我出的钱,后来让你去会所玩玩儿,你怕我让你回请,跑得飞快。”&lt;/p&gt; “好,我小气,我自罚一杯。”隋玉借着机会,拿起酒杯就喝。&lt;/p&gt; 她只喝了一半,酒杯被连舟拿走了,他说:“不是隋玉小气,是我小气,给她规定门禁,九点前必须回家。”&lt;/p&gt; “哦……”解语的眼往两人之间瞄,“只是米酒而已,要不要这么疼老婆。”&lt;/p&gt; 晚餐后,隋玉让解语进入她的房间,说些正事儿。&lt;/p&gt; 门关上,不用顾着连舟,解语开门见山直说道:“说真的,之前我觉得,你与霍衍分开有点可惜,但看见连舟对你这样好,挺好的。”&lt;/p&gt; 她点点头,想了个比喻:“你们一个锋利得像刀子,一个温柔得像是刀鞘,很配。”&lt;/p&gt; 隋玉微微眯眼:“刀?刀鞘?”&lt;/p&gt; 倒是有点意思。&lt;/p&gt; 不过,连舟确实总默默地在背后帮她,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她。&lt;/p&gt; 从她进入浦氏开始,他就如此,在她昏迷时,他从未想过放弃。&lt;/p&gt; 其实,在人事部递上新规定时,她是想以连舟的名义签字的,但连舟说,她已经恶名缠身,太多的负面舆论对她不好,坚持让她签字。&lt;/p&gt; 隋玉对他的感激说不完,他也不让她说谢谢,一切都那么风淡云轻,却总如温暖的风,不冷不热,不疾不徐,恰到好处的熨贴着她的心。&lt;/p&gt; 解语观她脸色,张了张嘴欲言又止。&lt;/p&gt; 关于霍衍劝她放弃与隋玉合作的事情,解语一直没有对隋玉提过。&lt;/p&gt; 其实,郑芮来劝说她时,她有动摇了的。毕竟,福临楼不是她一个人的,而福临楼也压上了她全部的身家。&lt;/p&gt; 若没有连舟的这个应对方案,她今晚来说的,就是抱歉两个字了。&lt;/p&gt; &lt;/p&gt; 223 谁说她不气了? 好在一切又朝着好的方向走了。&lt;/p&gt; 解语道:“我已经与贺老师签约,分店装修的事情就这么定了。接下来,你们浦氏的投资决议,什么时候能拿出来?”&lt;/p&gt; “郑芮让我多考虑几家投资机构,这事儿我也不能一直拖着。”解语看了眼隋玉,把郑芮的话挑挑拣拣的说了。&lt;/p&gt; 但浦隋玉那么聪明的人,又是与郑芮打过交道的,她从她的言语中闻出了些味儿。&lt;/p&gt; 隋玉抿了口水,似笑非笑着道:“郑芮这阵子都在南城窝着,真要有什么意见,也该是霍衍提的吧?”&lt;/p&gt; 解语轻抓了抓脖子,咕哝道:“你怎么不说是姜不渝?”&lt;/p&gt; 隋玉扯了扯唇角,神色颇有傲气,她道:“姜不渝不懂公司事务,没什么预见性。她要是说反对浦氏与福临楼合作,只会引起霍衍的怀疑。”&lt;/p&gt; 毕竟,姜不渝在霍衍面前塑造的形象就是有情有义。&lt;/p&gt; 隋玉随手将茶杯放在一旁,指甲掐着裤腿缝划拉,不紧不慢道:“所以,她的反应只能是保持沉默,做出不闻不问的态度。”&lt;/p&gt; “霍衍重视喜乐城,不会让他的慈善项目为浦氏这样的‘吸血公司’洗白,尤其浦氏又在风口浪尖上,他自然不愿意与浦氏搭上丁点关系。”&lt;/p&gt; 解语讪讪的,她还在担心浦隋玉会因为霍衍的态度而难过,却没想到她是这样的淡然。&lt;/p&gt; “你竟然不生气?”&lt;/p&gt; 隋玉哂笑了下,道:“换做是我,我也这么干。”&lt;/p&gt; 解语沉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反而是瞄了浦隋玉好几眼。&lt;/p&gt; 她与霍衍都是一样的人,理性到令人发指。&lt;/p&gt; 那可是她喜欢过的男人,信任的男人,要是换做别人,早就气哭了。&lt;/p&gt; 隋玉看解语那无语的,看怪物似的表情,她叹了声气,道:“解语,现在,我与霍衍就是站在不同路上的人。没有什么喜欢与不喜欢。”&lt;/p&gt; “浦隋玉霍衍这两个人,就是在宴会上,偶然碰了几次面而已。是陌生人,所以,我没有必要为这样的关系,让自己生气难过。”&lt;/p&gt; “而你这个知道内情的人,就只要站好你的位置,这就好了。”&lt;/p&gt; “你可别忘记了,与霍衍有婚约的人是姜不渝,而我,嫁的是连舟。”&lt;/p&gt; 解语揉了揉太阳穴:“行了行了,你别说了。”&lt;/p&gt; 当初浦隋玉为了姜不渝追霍衍,是她在一旁一再强调说,要让她入戏的,浦隋玉这出戏也太快了。她这个旁观者都没适应呢。&lt;/p&gt; 她道:“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早就设想过后果?”&lt;/p&gt; “你既然想到了应对方法,为什么不在公告起诉黄然的时候,同时颁布你们公司的新福利制度呢?白白被骂了这么久,我看你就是犯贱找骂的。”&lt;/p&gt; 隋玉那条阔腿裤上的中折线被她掐得笔直立挺。“谁愿意被骂啊,你愿意?”&lt;/p&gt; 她瞪了她一眼:“用雷霆手段处罚黄然,是要给公司里还心存侥幸的人敲警钟,让那些正想干坏事,又犹豫不决的人立即停止犯错误。但福利制度,惠及全公司上下所有人,就需要想到方方面面,你以为随便写几条就能贴了呀?”&lt;/p&gt; 浦氏与福临楼不同,浦氏的员工加起来几千人,但福临楼加上那两位大老板,还不到一百人,做事情的方式自然不同。&lt;/p&gt; 隋玉面色一整,道:“既然福临楼要规模化,走连锁模式,你也应该趁早规范起来,找专业人员来管理,不能再像是以前那样了。”&lt;/p&gt; 当初古老板不愿意扩张,也是嫌麻烦,想着只要福临楼不倒闭,不丢了祖业就行了。&lt;/p&gt; 解语深深吸气:“我明白你的意思。”她想到了什么,又道,“当初,我与你签下聘用合同,让你担任福临楼的项目经理。这名字写的是姜不渝,便要姜不渝来做事情,你看……”&lt;/p&gt; 眼下,姜不渝以养身体为由,并不碰项目上的事情,但她养身体总有个头,不能一直养下去吧?&lt;/p&gt; 可若她回归福临楼做事,又不是个能挑担子的,况且以她那态度来看,她一心想进入名媛团,她反而还要防着她坏事。&lt;/p&gt; 解语恶劣的想着,最好是姜不渝到霍衍身边做事去,眼不见为净。&lt;/p&gt; 至于霍衍怎么看待他那位“脱胎换骨”的未婚妻,就是他自己的事儿了。&lt;/p&gt; 隋玉拢着袖子想了想,道:“姜不渝疏远你,她会自己提交辞呈的。这,你不用担心。”&lt;/p&gt; 解语一想,也是。如今解语见她着她都恨不得绕路走,改天就提醒提醒她,不想工作就趁早说。&lt;/p&gt; 两人把事情谈完了,解语无事可做,托着下巴随便聊,又聊到了霍衍。&lt;/p&gt; “去年年底领证,姜不渝当场昏倒。这事儿过去这么久,按说,她应该着急尽快与霍衍结婚定心,怎么反而没动静了?”&lt;/p&gt; 隋玉不在意的道:“我与姜不渝的绑定已经解除,她能不能结成婚,与我无关。我说你……”她斜睨解语,“你有空,还不如多想想自己的事儿。顾钧,齐臻,如果那欧阳腾再跑来纠缠,我看你得淹死在男人堆里。”&lt;/p&gt; 这就是她桃花债太多的报应!&lt;/p&gt; 一提到那几个男人,解语立即打哈哈的跑了,连门都没有关。&lt;/p&gt; 连舟经过走廊时,看到她房门开着,进来道:“你与那解语倒是聊得来?”&lt;/p&gt; 隋玉如今每天还要早晚两杯中药喝着,养神养气血调理,他将热好的药包放她桌上。&lt;/p&gt; 隋玉一看那黑乎乎的药包,微蹙了下眉:“这东西可以不喝了吧?”&lt;/p&gt; 她醒来时,师弟陆平特意过来给她把脉,开了药让她喝着。她虽学过中医,却不代表她喜欢喝药。&lt;/p&gt; 连舟表情淡淡的:“你师父过几天就要来北城,应该会顺道看看你。喝不喝,随你。”&lt;/p&gt; 一听这,隋玉不想喝也得喝了。&lt;/p&gt; 当初她弃中医改去学修复,弄得老头子很不高兴,要是再被他看到她惨白着一张脸,肯定没好话。&lt;/p&gt; 把药喝完,苦得她皱眉,连舟适时递给她一粒奶糖。&lt;/p&gt; 隋玉含着糖,口齿不清的道:“解老板对养生餐饮感兴趣,而我也有意推广食养理念,我们算是志同道合。”&lt;/p&gt; 她加重“志同道合”这四个字,有意与姜不渝疏远。&lt;/p&gt; 人与人的关系,不就是陪着走一段路,再有另外的人陪着走下一段路,隋玉希望连舟不再将她与姜不渝的师徒关系想得那么密切。&lt;/p&gt; “解老板希望,我们能尽快扭转浦氏的口碑,以便将来的合作。连舟,我们还要再花些功夫,将浦氏抬上去。”&lt;/p&gt; 他们公布新福利之后,让几个营销号造势往好的舆论方向带,这样才能尽快消除影响。&lt;/p&gt; 连舟点点头:“行。”他顿了下,“其实网上舆论,不超过七天,很快就会被其他新闻冲淡。倒是你在上流圈的影响,得被人忌恨一阵。”&lt;/p&gt; 隋玉提出的新福利,给了职工利益,但对公司来说,就背了负担,多了成本。对于那些吸血大老板来说,可是少买了好几套豪华大别墅啊!&lt;/p&gt; 连舟从口袋里掏出一份请帖:“这是北城商会举办的一个企业家洽谈会,时间是下周周五,如果你不想去,可以不去。”&lt;/p&gt; 隋玉瞧着那份请帖,拿在手里把玩了几下,她眼底闪烁微芒:“去年商会,是周维朗去的吧?”&lt;/p&gt; 连舟看了她一眼:“是。”&lt;/p&gt; “周维朗也接到邀请了吗?”&lt;/p&gt; “他与商会的那位戴先生走得很近,应该也会露面。”&lt;/p&gt; 隋玉笑了笑:“商会活动是交流的地方,去吧,正好听听那些人怎么看我。”&lt;/p&gt; 两人说完公事,空气突然安静下来,连舟看了看她,忽然道:“隋玉,我发现,我们两个谈公事太多了……不然,去电影院?”&lt;/p&gt; 隋玉一愣,这个转折,真是转得不够圆润。&lt;/p&gt; 这个时间去看电影?&lt;/p&gt; 她看了下手机,倒也不是太晚。“行吧,那看什么?”&lt;/p&gt; 她翻看电影APP,看上面正在热映的电影,还有口碑评分,最后选了部科幻片子。&lt;/p&gt; 因着不是周末,又是晚间场次,能挑到很好的观影座位,隋玉在车上下单选座,到了电影院,还有十几分钟才开场。&lt;/p&gt; 连舟去买爆米花跟饮料,隋玉瞧着休息区展示的机甲战士,过去自拍了起来。&lt;/p&gt; 正在这时,一道慵懒低沉的男人声音蓦然响起。“想不到让人不寒而栗的‘冰血女王’,还有这样的少女天真?”&lt;/p&gt; 隋玉手上举着手机,目光越过手机边缘,朝着那人看过去,就见霍衍站在距离她五六步远的地方,似笑非笑的看她。&lt;/p&gt; 隋玉一拧眉,缓缓收回手臂。她淡声道:“没听说过吗?男人至死是少年,女人至死是少女。”&lt;/p&gt; “前面半句倒是有听过,后面半句……?”&lt;/p&gt; 隋玉:“我说的。”她一脸冷傲,对那男人不想多看一眼。&lt;/p&gt; 之前解语问她说,她为什么不生气,谁说她不气了?&lt;/p&gt; 这男人人云亦云,不了解她,不经过调查就下评论,让解语不要与她合作。&lt;/p&gt; 肤浅!&lt;/p&gt; 霍衍看女人的态度,似乎对他很是不满。男人眼眸略微一转,想来,那解语对她说了些什么。&lt;/p&gt; 他也不解释,只问道:“下周的商会活动,二小姐要来参会吗?”&lt;/p&gt; 隋玉皮笑肉不笑的瞅着霍衍:“霍总品位高,按说歌剧话剧,音乐剧什么的才适合宁,宁,怎么也跑来看大众电影呀?”&lt;/p&gt; &lt;/p&gt; 224 原来是陪着未婚妻下凡间夜游 隋玉怪腔怪调的,用网络用语称呼他。&lt;/p&gt; 这时候,姜不渝擦着手过来了。&lt;/p&gt; 她手上有护手霜的香味,想来之前去上洗手间。&lt;/p&gt; 隋玉淡淡看她一眼,对着霍衍道:“哦,原来是陪着未婚妻下凡间夜游。”&lt;/p&gt; 她见连舟端着大大的爆米花桶过来了,便朝着他走过去,根本懒得客套。&lt;/p&gt; 霍衍瞧她的背影,眉心微微一蹙,这就是她与姜不渝打招呼的方式?&lt;/p&gt; 姜不渝看到浦隋玉,心里却是直打鼓。&lt;/p&gt; 其实,她是想出来透透气的。&lt;/p&gt; 前阵子她有点儿高调了,惹得苏佩文不高兴,在那种低气压下过了几天,难得霍衍有空,这才拉着他出来看电影。&lt;/p&gt; 却没想,就这样与浦隋玉来了个面对面。&lt;/p&gt; 她更没想到,浦隋玉连做戏都懒得做,对霍衍对比她还熟悉一样,说了那么一句话就走了。&lt;/p&gt; 下凡间夜游,她这话,是在嘲讽她搭上名媛圈子吗?&lt;/p&gt; 姜不渝的心思一下子重了,走路都心不在焉,霍衍对她说了什么都没听到。&lt;/p&gt; “不渝?”霍衍停下脚步,低头看她。&lt;/p&gt; 姜不渝的手挽着霍衍的胳膊,他一停下脚步,她便被他拽了回来。&lt;/p&gt; 她回过神,看到男人漆黑审视的眼,心虚的厉害,身体都绷紧了。&lt;/p&gt; “什么?”&lt;/p&gt; 霍衍看她无端紧张,问她:“我是说,你想不想吃点什么?”&lt;/p&gt; “哦,不用了……”姜不渝摇了摇头,同时松了口气。&lt;/p&gt; 两人接着朝检票的地方走。&lt;/p&gt; 人少,一眼就看到前面正在检票的浦隋玉与连舟两人。姜不渝的步子下意识的慢了下来,等他们过了闸门,她才过去。&lt;/p&gt; 霍衍低眸看她,薄唇轻抿着。他将票递给检票员,两人一起进去。&lt;/p&gt; 他们与浦隋玉看的是同一场电影,与他们隔开了两排位置。&lt;/p&gt; 霍衍淡淡的瞧着前面落座的女人,与连舟说说笑笑。&lt;/p&gt; 姜不渝忐忑得厉害,一偏头,就看到霍衍正看着浦隋玉。她心里一紧,手指握成了拳。&lt;/p&gt; 那女人是故意那么说的,她故意对她冷淡,以此吸引霍衍对她的注意。&lt;/p&gt; 她的手段层出不穷,总有办法让霍衍留意到她!&lt;/p&gt; 姜不渝咬了咬唇,开口低声道:“师父醒来后,一心扑在浦氏,与她的姐姐夺权。公司的事儿,我帮不上她什么,也就不好意思劳烦她再指教我修复上的不足。”&lt;/p&gt; “她可能觉得,我与十小姐走得亲近,就以为我瞧不上她了,不高兴了吧……”&lt;/p&gt; 霍衍听她语气失落,捏了捏她的手骨,上面抹了护手霜的缘故,柔滑细腻,只掌心有些粗糙,是她做修复工作时留下的薄茧。&lt;/p&gt; 他道:“她高不高兴是她的事情,再说,我没见她有什么不高兴。”&lt;/p&gt; 前面,浦隋玉正在吃爆米花,一颗接一颗的,手就没停下来过。&lt;/p&gt; 连舟看她,脑袋微偏,往后看了眼:“刚才怎么对姜不渝那么说话,她不是你徒弟么?”&lt;/p&gt; 隋玉声音冷淡:“又没有正式的拜师仪式,野的。”&lt;/p&gt; 连舟:“……”&lt;/p&gt; 不过,这几年浦隋玉一心扑在公司上,除了开始时,为公司筹集资金做了不少修复古玩外,已经很少见她动手。与那姜不渝渐行渐远,也是自然的。&lt;/p&gt; 有些很久没见面的老友,不见面时牵肠挂肚,但真见了面,反而觉得经历不同了,自觉疏远,关系也就淡了。&lt;/p&gt; 她们两个,就是如此吧。&lt;/p&gt; 电影开场,灯关了,全场黑漆漆的,只有大荧幕发出微弱亮光。&lt;/p&gt; 隋玉车祸的阴影还在,依然畏惧黑暗,她缩了缩身体,朝着连舟那侧倾斜。&lt;/p&gt; 连舟看隋玉测过来的身体,以为她趁黑想与他亲近,便张开了手臂,将她搂住。&lt;/p&gt; 他唇角微微翘起,早知道看电影能增进感情,应该早点来的。&lt;/p&gt; 在连舟的印象中,浦隋玉的胆子比男人还大,她早年为了从农家收旧古玩,晚上夜宿荒地都不怕的。也就很难将她与“怕黑”这两个字联系起来。&lt;/p&gt; 后面,霍衍看到的就是浦隋玉黑乎乎的人影往连舟那边倾倒,连舟拥著她的画面。&lt;/p&gt; 又不是看恐怖片,有必要装害怕往男人怀里扑吗?&lt;/p&gt; 她在很多人眼里,比鬼还可怕吧?&lt;/p&gt; 霍衍哂笑了下,偏头顺势看了眼姜不渝。&lt;/p&gt; 此时,姜不渝正是那个怕浦隋玉比怕鬼还严重的人。她的心思全被浦隋玉攥住,满心想着浦隋玉的下一步想做什么。&lt;/p&gt; 她忘记装怕黑,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前面的荧幕。&lt;/p&gt; 这时的画面拍的是外星人吞噬太空员的画面,搭配的是惊悚的音乐,是很刺激眼球的一幕。&lt;/p&gt; 霍衍想起在旭塘镇酒店时,姜不渝走在漆黑走廊的紧张。&lt;/p&gt; 这丫头客服恐惧了?&lt;/p&gt; 他捏捏姜不渝的手,姜不渝惊得手一颤,扭头看他,脸上还挂着惊惧。&lt;/p&gt; “是我。”霍衍笑了笑,“我以为你不怕了呢。”&lt;/p&gt; 姜不渝这才想起来,她这时候应该装怕黑的。她勉强笑了下,嗔怨得瞪他一眼,拍了拍胸口:“你吓死我了。”&lt;/p&gt; 她看前面,浦隋玉倚在连舟的怀里,也往霍衍的怀里钻。可此时,她不是害怕,而是想他抱着她,让她觉得,她才是霍衍心里的那个人。&lt;/p&gt; 仿佛这样,才能让她安心。&lt;/p&gt; 中途,隋玉去上洗手间。&lt;/p&gt; 在洗手的时候,姜不渝进来了。&lt;/p&gt; 隋玉从镜子里,可以看到姜不渝站在她身后,正盯着她。&lt;/p&gt; 隋玉翘了翘唇角,道:“怎么,想来一场厕所谈话?”&lt;/p&gt; 她冲干净手上的泡沫,抓了一张干纸擦拭水珠。&lt;/p&gt; 姜不渝抿紧了嘴唇,还在想着怎么与她说第一句话。&lt;/p&gt; 隋玉也不着急,将纸丢进垃圾桶之后,越过她身子往外走。&lt;/p&gt; 这场电影挺好看的,她还不乐于与她在这里浪费时间呢。&lt;/p&gt; “浦隋玉,没有我,你早就死了,别以为你帮了我,就能凌驾在我之上。你最好摆正你的态度!”&lt;/p&gt; 隋玉的脚步一顿,转过身体看她,她扯了下唇角,先去将厕所隔间一间间检查了一遍,里面没有别人,才走回到姜不渝的面前,朝着她微微笑。&lt;/p&gt; “这就是我与你的差别。”&lt;/p&gt; 一句话,让姜不渝憋红了脸,她捏紧了拳,盯着面前扬笑的女人。&lt;/p&gt; 就是她这种满是优越感的笑,让她讨厌。好像没有她,她就什么都做不成似的。&lt;/p&gt; 她道:“从始至终,在他面前的,都是我这个人,这张脸。他不会记得你什么,别想做什么去勾引他,他不吃你那套!”&lt;/p&gt; 隋玉撩拨了下额前的刘海,随意的扫了眼洗手间的陈设,最后目光才落在姜不渝的脸上。&lt;/p&gt; “咱们醒来后的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谈话在这种地方,真是有点讽刺。看来,我们都厌弃那段‘日子’,哦?”&lt;/p&gt; 姜不渝拧眉,对她的顾左右言其他更加不满了。&lt;/p&gt; “浦隋玉,我不想再说第二遍,你离霍衍远一点!”&lt;/p&gt; 浦隋玉脸色一冷,朝着姜不渝迈进一步,吓得她往后退,抵着墙。&lt;/p&gt; 隋玉讥诮的勾起唇角:“如果我要对他做什么,你觉得你守得住么?”&lt;/p&gt; “你是觉得,你凭着美貌就能留住他的心,还是你的什么一技之长让他刮目相看?又或者,你觉得你拿捏住了我的什么把柄,让我不得不离他远远的?”&lt;/p&gt; 姜不渝的嘴唇咬紧了,脸颊憋得通红,想了许久才抬头直视隋玉道:“我知道你与你的姐姐正在争夺公司大权,如果我站了浦金悦那一头呢?”&lt;/p&gt; “浦金悦,她可是几次三番的对我示好。而我又恰巧知道,你调查罗晓袖,引得她夫妻不和。如果我把这个告诉她,你觉得她会怎么想?”&lt;/p&gt; 周维朗与罗晓袖之间有关系,但周维朗能哄住浦金悦,对他坚信不疑。如果姜不渝说了那事儿,只会更让浦金悦相信那男人的嘴。&lt;/p&gt; 那么,隋玉再想利用周维朗养小三这事儿挑起他们夫妻不合这一招,就不灵验了。&lt;/p&gt; 隋玉抿唇笑笑:“是个好办法。”她顿了顿,在方寸大的地方转悠了一圈,停下,转头看向姜不渝。&lt;/p&gt; “我以为你会说,我们俩曾共用一具身体,你要把这个秘密说出去。”&lt;/p&gt; 姜不渝冷淡道:“这对我没好处,也没有人相信。”&lt;/p&gt; 隋玉像个老教师那样背着手,点了点头:“是的,没有人会相信……那么你又凭什么觉得,我一定对霍衍有什么想法呢?”&lt;/p&gt; 姜不渝的脸色又红了起来。&lt;/p&gt; 隋玉的脸却冷下来,眸光犀利。“因为你知道,凭着你的那张脸,你没有信心。”&lt;/p&gt; “姜不渝,要说起来,我为你留了足够多的后路。你的嫁妆,我为你准备了。郑芮是我安排下,给你清除霍衍身边迷恋他的女人的。”&lt;/p&gt; “姜大丰一家子,赵喜瑞,霍柠……这些害你的,欺负你的,我都帮你收拾了,你扪心自问,你有这个信心做那么多事吗?”&lt;/p&gt; 姜不渝挣扎着,红了眼睛,心理破防了。她颤着唇:“我、我知道我没用,没有你那么能干……霍衍,他就是我的全部,只要有他,我就是拥有了全世界……”&lt;/p&gt; 浦隋玉皱眉,她差点忘记了,姜不渝是个哭包。&lt;/p&gt; 她一紧张,一害怕,就能哭个没完没了。&lt;/p&gt; 隋玉不想看她哭哭啼啼,语气严厉,语速也快:“那么多对你不利的人,你偏偏选中我做你的假想敌。霍衍是你的命,对我而言,他不是!”&lt;/p&gt; “姜不渝,我仅此说一次,我是连太太。”&lt;/p&gt; 她阐明自己的观点,没耐性哄她。哄女人也不是她的责任。说完后,她便扬长而去。&lt;/p&gt; &lt;/p&gt; 225 那就永远都不要让她知道 在那场“梦”中,仅有的几个知情人里,隋玉很清楚,她醒了,并且朝前走了。 而对姜不渝来说,她醒了,可她难有长进,依然在原地踏步,甚至,还有可能回到从前。 在她的世界里,霍衍是她的中心,再没有别的了。 隋玉给了她诸多东西傍身,可她能不能驾驭好隋玉给的那些东西,身份、金钱、人脉,都是个问题。 隋玉也看了许多,其中不乏重生、穿越之类的。在那些里,主角通过换身份,或者回到悲剧发生之前,靠掌握的信息、知识改变人生,成为人生赢家。 在她的这番亲身经历中,隋玉认识到的是,所谓重生,应是自己的思想重生。若不提升自己,给了她金手指,也不过是浪费。 姜不渝想得到霍衍,可从她的格局与眼界来看,她难以跟上霍衍的脚步,又如何谈得上拥有? 还未真正得到,就已经失去。 隋玉连提醒姜不渝,叫她小心年如樱都懒得说了。 隋玉出了洗手间,一笑置之。 她没有再回观影厅,她给连舟发了信息,说困了,在出口处等他。 宽阔的走廊,两旁都张帖着电影海报,隋玉站在一张海报前,随意的看着。她单腿站立,另一只脚的脚尖有一下没一下的碾着地板。 连舟拿着爆米花出来,便看到浦隋玉直勾勾的瞧着一个男明星。 他走过,朝着海报看了眼:“他长得好看?” 隋玉嗯了一声,又一本正经的说道:“长得好看的小哥哥都上交给国家了,你不用吃醋。” 她斜了一眼连舟,连舟哂笑一声:“皮。” 他把爆米花桶伸到她面前,隋玉抓了一把,边吃边往外走,连舟道:“看你还能开玩笑,说明姜不渝没有影响到你的心情。” 隋玉脚步一顿,偏头看他,微微眯起眼:“你知道?” 连舟看她一眼,自个儿朝前走。他道:“这部科幻电影热度很高,看过的都说特效好,内容好,演员的演技也好,各方面都到位。只有你说困了,显然,是有什么人影响到你看电影的心情了。” 隋玉撇了撇嘴:“这都要怪你。虽说午夜场没什么人,让你有包场的体验感,可你要真的包场,我也就把电影安安静静的看完了。” “解语说我小气,小气的是你。”她嘟嘟囔囔,爆米花一粒一粒往嘴里塞。连舟都被她气笑了。 这什么歪理。 不过,为了哄哄她,他还是说道:“对,是我小气,省钱省得太太都不高兴了。这样,下次再来看电影,我一定包场。” 隋玉瞅了他一眼,把手心最后一颗爆米花塞他嘴里:“喏,定金。” 连舟含着那颗爆米花,笑容宠溺又无奈。 他看着前面那个背着手,故作轻松愉快的身影,脸上的笑缓缓落下。 他与浦隋玉认识许久,又怎么会不知道,她会笑,会开玩笑,却不代表她心里真的不当一回事。 虽然说,这个世界上,不论是父母还是朋友,终究是陪着你走一段路,可真的分道扬镳了,哪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所谓铁石心肠,不过是一次次失望的锤炼,难过的煅烧,将心层层包裹,变得冷漠坚硬。 连舟的眼里,忽而浮上愧疚,如果将来有一天,她知道…… 那就永远都不要让她知道。 他想。 连舟快步追上了隋玉,张开长臂,将她拢在胳膊底下,带着她小跑起来:“带你去吃非常好吃的烤腰子……” …… 姜不渝洗了把脸,将脸上泪痕洗净之后才回到观影厅。此时,整个大厅就只有霍衍一个人在了。 她忐忑着走过去,在霍衍旁边座位坐下。霍衍支着下巴,双眸直视着前方大荧幕,淡声说道:“与浦隋玉闹不开心了?” 姜不渝身子一紧,低低嗯了一声,不说什么。 霍衍偏头看她,见她情绪低落,他道:“不想看电影的话,玩点别的?” 姜不渝摇了摇头,手指轻轻的扭着外套上的纽扣,她闷声道:“霍衍,我身体已经养好了,不然……咱们结婚?” 这是第一次,她大着胆子用自己的口吻说“结婚”两个字。 她刚才想了许久,还有什么,比结婚更能够给她安全感的呢? 只有签字盖章,成为他真正的太太,她再给他生几个孩子,那么这个男人的心,就真正被他留住了。哪怕他将来再遇上别的有意思的女人,比她漂亮的女人,他的孩子是她生的,养大的,他看在孩子的份上,不会丢下她的。 渔村的女人都这么做的。 还有钱芬……前几年,姜大丰在外头有了别的女人,钱芬不也是用孩子把姜大丰给绑在家了吗? 霍衍听她重提结婚的事,却没有立即应声。 这段时间,他的母亲苏佩文与他谈过好几次,次次明着说他的婚事她要重新考虑。 霍衍是个有主见的男人,但不代表他不尊重长辈的想法。 姜不渝嫁给他,以后必定要与母亲相处。霍家家大业大,家宅不宁,落人口舌。 霍衍微微蹙眉,奇怪的是,除了以上原因之外,他竟然也没有之前那种想结婚的念头了。 他曾听几个结婚的公子哥说,其实恋爱就跟水果一样,有保鲜期,等过了那段时间,新鲜劲过了,就觉得平淡了。而在平淡时选择结婚,就尤其要慎重。 霍衍不知道自己的这股恋爱新鲜劲是不是过了,但近来,他觉得与姜不渝能谈的话题很少。 她与霍柠关系改善,他是乐见其成,可他不喜欢姜不渝过于迁就霍柠,显得唯唯诺诺了。 她进来还热衷于买名牌衣服,鞋包,他不是买不起,只是,这也不像是以前姜不渝的那种风格品位。 她做的鱼,也没有以前那种清淡的口味,她说北城人口味重,她做了调整,却不是他喜欢的那个风味。 这么一细想,似乎想出来很多他不喜欢的地方。 有人说,当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她的缺点都是优点,而当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优点也变成了缺点…… 霍衍忽的惊出冷汗,他看着姜不渝。 黑暗里,她的双眸楚楚动人,小巧的下巴尖尖的,荧幕的光芒投射在她脸上,那冷白的皮肤每一寸如瓷,精巧,却易碎。 姜不渝体态纤薄,身体里却像是蕴含着无穷能量……她不该给他这种易碎的感觉的…… 也许,是因为她与她崇拜的浦隋玉闹不和,伤心了。 姜不渝在等着霍衍说“好”,可迟迟没等到他的答复,让她揪紧了心。 他为什么不说好,是察觉到了什么吗? 不可能的,在他面前的,从来都是她的这张脸,是她姜不渝与他谈着恋爱。 他没有解语的“异眼”,没有人告诉他浦隋玉的存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 姜不渝握住了霍衍的手:“我们不用先举办婚礼,就按照之前的规划,先拿结婚证,好不好?” 她的眼睫微微颤抖,眼里的急切呼之欲出。 霍衍轻吸了口气,想说什么,但她握紧的手给了他不一样的感觉。 之前,因着一年之约,姜不渝更像是为了那赌约,对于婚事急切。但她已经在一年内做到让他对她改观,那一年的婚约也已经失效。 霍衍不觉得,姜不渝是个急于婚事的人。 他垂眸,看着姜不渝的手。 黑暗光线里,姜不渝的手小,却努力的想要包裹住他全部的手掌,握得又紧又缠,无意间给人一种窒息感,想挣脱。 “怎么突然着急结婚了?” 此时,电影的背景乐紧张诡秘,带着紧张感。 霍衍挣出手,摸摸她的眼睛,安抚她的紧张。 姜不渝的呼吸绷着,眼里透着失望:“你不想与我结婚了?” “怎么会。”霍衍的声音低沉,一贯的惜字如金。姜不渝却希望他多说点什么,比如说他很爱很爱她,说他离不了她。 她又想起浦隋玉每次与霍衍谈论婚事时,半是娇俏半是诱惑,却又是带着漫不经心的调调,似是而非。 那女人谈婚论嫁时,都像是谈判,带着筹码做事。 姜不渝又埋怨起浦隋玉,就是她那不认真的调子,让她此时很难模仿她的状态。 对,她应该放松点儿……放松点儿…… “就是上次年小姐还有谢小姐问我说什么时候结婚,开玩笑说想吃我们的喜糖了。” “还有……”姜不渝轻吸了口气,转回身子,双眼看着前方,半是生气半认真的说道,“刚才在洗手间,浦隋玉故意在我面前强调,说她是连太太。” “她好像很介意之前连舟与我的传闻……你都已经亲自去澄清,她吃醋什么。” “所以,我想说,我们两个结婚,我做了你的太太,她就没那么生气了。” 姜不渝故意误导霍衍,她与浦隋玉师徒闹翻是因为绯闻,这就能给霍衍另一种感觉,浦隋玉就是个心胸狭隘、占有欲强烈的女人,是个恋爱脑。 这样一来,即使浦隋玉想勾引霍衍,他也不会上她的钩子了。 霍衍微微蹙眉,那事情过去已久,浦隋玉还在迁怒姜不渝? 姜不渝偷偷观察霍衍,又嗔怨道:“霍衍,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226 看什么看 霍衍的脸色沉了下来。 “不渝,我只能说,不太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他可以在姜不渝生病的时候,悉心照顾,治愈她的身体,但她如果是患得患失,疑神疑鬼,他治愈不了她的精神。 霍衍突然冷脸,把姜不渝吓了一跳。 她没有浦隋玉与他翻脸的勇气,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再提结婚的事。 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霍衍气的不是浦隋玉,而是她呢? …… 此后一周,霍衍都忙于公事,姜不渝只能通过每天为他做菜送餐,在他面前刷一下脸。 姜不渝从乔以琛口中得知,喜乐城出了点问题,进展不是很好。说是,存放在仓库的古建筑已经运到规划场地,需要大量的工匠进行修复工作,但一时找不到那么多人手,尤其是精通古建筑的专家。有几个冒充专家进入了修复团队,乱出主意反而破坏了建筑构件,把霍衍气得不轻。 姜不渝一听这,反而不敢在霍衍面前刷脸,中午的爱心便当也不去送了。 她每天看书,写论文,学大提琴,有意无意的在回避着任何与修复有关的事。 与此截然相反的是,姜不渝修复那只笔筒的事儿,在上流圈渐渐起了名声。有说她修复秦盛文的茶盏,令老爷子高看她一眼,而今她以精湛技艺修复谢老太爷的笔筒,让谢家的传家宝得以流传下去,令谢家对她满怀感激。 周五,隋玉去参加商会活动时,正听人谈论关于那笔筒修复得如何精妙。 隋玉距离谢先生那群人不远不近,听得一清二楚。 她瞧着眼前的一丛凋零了一半的山茶花,想,她离开姜不渝的身体之后,姜不渝保留了她的修复技术? “……我突然想起来,浦小姐在进入商界之前,也是修复高手,浦小姐的铜鹤香炉,在年家露脸,可是一鸣惊人呐。” 谢先生看到浦隋玉,便把她拉扯近了话题圈,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便说想看看她的手艺,与姜不渝那金缮技术一较高下。 隋玉迎风而站,清风勾起她半长不短的发丝。她被这头发勾得恼人,从口袋里掏出根皮筋,以手指作梳子,随手扒拉几下,挽起一个高马尾,显得她更加利落轻便。 她道:“修复是门技术,是最大程度的将破损的东西还原,不只是古玩器件,也可以是寻常东西。要说一较高下……只看修复的东西,主人满不满意。” “每个人修复的手法不同,想通过作品表达的意思、意境也不同,但这要看欣赏的人怎么看。” “谢先生说笔筒修的好,那就好。” 隋玉随便说了两句,根本不在意什么一较高低。 她看得出来,这个谢先生不过是想通过夸赞姜不渝的修复技术讨好霍衍,想拉踩她一番罢了。 她才不会上这趋炎附势的当。 霍衍进入会场时,一眼就见浦隋玉迎风而立,眉眼轻漫的模样。那漫不经心的眼神,好像不论她处在何时何地,面对的是何人,在她眼里,都不过尔尔。 这样的神态,让他莫名有种熟悉感,好像他认识她许久,熟悉到看到她那个眼神,脑中就立即浮现“这就是……” ……就是谁呢? “霍先生来了。” 霍衍拧了拧眉,沉思被这笑声打断。 谢姓中年男人邀着霍衍走了过去,笑着道:“霍先生,你去年忙喜乐城,商会主席的位置都推了,今年我们可都看好你啊。” 隋玉瞥了眼霍衍,哟,霍家不是很低调的嘛,还争这种虚名啊? 隋玉来参加商会,纯粹是不想让周维朗好过,来戳他眼睛的。她对霍衍是否要做商会主席没兴趣,此时她也不再是话题中心,杵在那里不尴不尬。 她不发表言论,无聊时低头喝了口水,那脚又开始前后碾地了。 连舟此时正在另一波人群里,他感觉到隋玉的无聊,往她这边看了眼,见她又在碾地,皱了皱眉。 他知道她不喜欢参加这种活动,但还是要注意一下形象的。 他无奈的对她轻摇头,口型说:“费鞋”。 隋玉看他那无语的眼神,冲他轻皱了下鼻子,以眼神示意:知道了。 霍衍与那谢先生说话时,眼角余光留意着浦隋玉。 她倒是自在,一点都没有精明强悍女企业家的冷傲,还有闲心与男人眉来眼去。 她对男人尚且有女人的娇媚,对姜不渝怎么就那么冷漠? 霍衍不是很满意她,看她的眼神透着冷。 隋玉感觉到有什么人在看她,顺着第六感给她的方向感看过去,见霍衍正盯着她。 隋玉面色一冷,瞪了回去:看什么看。 一个侍应生举着托盘经过,隋玉顺手将喝了一半的玻璃杯放上去,换了杯子果汁,走了。 活动还未开始,隋玉在花园里闲逛。 这是一栋民国时期的洋楼,厚重的青砖墙,彩色玻璃窗,欧式的柱子,在那个年代是时髦的建筑。 花园角落,破碎的瓦缸里种了许多多肉,挤挤挨挨的,与这青灰色建筑相得益彰。 隋玉站那角落,分辨这瓦缸里种了多少品种,听见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她探头往柱子后看了眼,正见周维朗与戴先生说话,隋玉眼尖,看到戴先生收回口袋的手拿了什么东西。 戴先生察觉到视线,抬头看了她一眼,隋玉大大方方,对他笑了下,然后便缩回脑袋,继续看那多肉,淡定从容得很。 周维朗与戴先生说完话,抄着口袋踱步过来。他站在敞开的走廊里侧,由里向外盯着隋玉,道:“隋玉,你去年没来商会活动,怎么没与那些大佬们多聊聊?” 隋玉半弯着腰,闻言直起身来。她手上捏着一片被她不小心剥下的醉美人叶片,模样有些懒散。 她道:“我脱节了一年,发现话题跟不上,打过招呼就到处看看。你怎么不与他们多聊聊?” 她往他身前身后又看了眼:“浦金悦呢?” 周维朗:“她向来对商业上的事不上心,与朋友们逛街去了。” “哦。”隋玉垂着眼皮,仿佛那片醉美人极度吸引她注意似的,回应声都那么漫不经心。 周维朗微皱了下眉,对这个眼中钉恨不得将她丢到后院那口井里面,再也不用看到她才好。 他道:“隋玉,你姐姐不喜欢商业上的事情,你也是。女孩子要那么强的事业心做什么。连舟对你一心一意,你尽管安下心来,有空逛逛街买买东西,心情不好就出去旅游,舒舒服服的过日子不好吗?” “何况,你身体才恢复过来,就多休养一阵子,对自己好一点。你虽然还年轻,可工作压力大,对女人就尤其伤,熬几个夜就迅速衰老,容颜不再,小心连舟变了心。” “都说,人只能活一次,应该活在当下,你说是不是?” 周维朗语重心长,最后一句每个字都似装了针尖,提醒隋玉她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要格外珍惜。 隋玉笑了笑,抬眸看他。“周维朗,浦金悦就是这么被你洗脑,才一心想着打扮自己,保养自己,安心当着阔太太,没空给她的那草包脑袋更新换代?” 隋玉尖锐,根本没想给周维朗好脸色。 浦氏内斗闹得人尽皆知,还装什么和气,这里又没有别人,就别来虚的那套了吧。 周维朗的脸色难看,他道:“浦隋玉,你逞凶斗狠,到最后能得到什么好处。浦氏姓浦,你嫁了人,就什么都归连家了。浦氏大权,你没资格来争。” “倒不如好好相夫教子,好好服侍着连舟,好歹还算留住了他的心,以后日子过得不会太惨。” “相夫教子?”隋玉听着都快笑出来,这都什么年代了。 即便她身处这栋洋楼,可在那个年代,新思潮也已经兴起,女性为了社会地位争取了百年,他倒是说得出来。 隋玉道:“周维朗,听你的口气,你一心一意为浦家做事,尽心尽力得我都要感动了。只希望你不是软饭硬吃啊?” 她将那醉美人的叶片丢回那瓦缸里。这东西命贱,过阵子就能生根发芽,长出新的植株来。 就像周维朗一样,来了浦家,就把浦家当成自己的,霸占之意昭然若揭。也只有浦金悦那草包,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相信这样狼子野心的男人甘愿做她的裙下臣。 周维朗铁青了脸色:“浦隋玉,你少胡说八道。我对浦氏是什么样,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倒是奉劝你一句,少作孽多积德,别得罪人太多,真被阎王收了命!” 周维朗扬长而去。隋玉唇角勾着的笑缓缓落下,阴沉沉的看着那男人的背影。 周维朗句句咒她早死早超生。 此时,她心里浮上来一个念头:当初的车祸,是意外,还是人为? 她沉了口气,盯着那缺了一角的游廊画壁出神。 那画壁上雕琢的是猴子送桃图,灵活的猴子手里捧着大大的蟠桃,正进献一位拉着马匹的圣人。但大约是经过战乱的原因,图上的猴子尾巴缺失了,成了一只断尾猴。 再仔细看的话,其实这整面墙都有修复过的痕迹,只是这图涉及到更多的艺术观赏性,大约那工匠不知怎么修才好,所幸就不修了,免得造成破坏。 “二小姐对修复铜器有研究,怎么,对这古建筑也有研究?”</div> 227 二小姐的胸襟原来就这么大 男人声音从她头顶上方而来。 隋玉抬头,见霍衍就站在她一步远的地方,与她一样看着前面的墙。 隋玉记得解语对她提过几句喜乐城最近遇到的麻烦,说霍衍正在为那一百多栋古楼伤神。 隋玉在还是姜不渝的时候,太了解这个男人在某些事情上的精明阴险了。 他一旦发现这个人身上有什么可以值得他利用的,他就先试探,后试验,通过试验最后那活儿就落她身上了。 他还会抛出条件做交易,等事情做完,他又过河拆桥,翻脸就说交易取消。 在她还是姜不渝的时候,她被限制,如今她是完完全全的自由人,可不怕他什么,连讨价还价都没必要。 想明白这些,隋玉淡漠道:“建筑修复,这其中‘建筑’二字就有木构建筑、砖石建筑;石窟寺、摩崖石刻;陵墓;古遗址等等类型,这里面的门道可多了去了,我这等手艺,只能做些小东西,与这些庞然大物比起来,可差得远了。” 不行就不行,口气这么差。 霍衍听她语气暗含尖锐,火气不小,不知道谁惹到了她。 大概是之前谢先生刻意抬高姜不渝的修复技术,让她不高兴了。 霍衍单手抄在裤袋里,道:“听说二小姐提出的新项目,在公司受阻不小。二小姐参加商会活动,如果是想改变一下刻薄冷血的形象,方便在商场上行走,还是和善一点的好。” 闻言,隋玉转头,噙着笑说道:“我可不敢得罪了霍总。毕竟您一句话,我差点就没生意做。” 她眼带笑意,可眼底下可没什么热情。 霍衍瞧着她仿佛炸了毛的猫,正对他发出低低嘶吼。但她这样的小猫咪,在他霍衍眼里,还太过于弱小,如果她一两句话就能惹他生气,就显得他气量小了。 今日隋玉穿的是白色雪纺衬衣,下面搭配修身的原色亚麻裤,穿了一双黑色平底大头皮鞋,显得稳重。她将马尾扎起来,又让她看起来干净利落。 她肩膀窄,宽松的衬衣下,那胸看起来不明显。 她站在那里,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个学生,很难将她与威风凛凛的冰血女王联想在一起。 霍衍淡淡扫过她的胸,道:“二小姐的胸襟原来就这么大。” 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令隋玉身体微微一僵,本能低头看自己的胸。她的脸迅速变红,连耳朵也微微发热,却不至于羞愤气哭。 她出来混了那么多年,什么样的人没有遇到过。别说在言语上轻薄她的,还有直接上手,要在床上与她谈事情的。 隋玉面颊粉红,眼神却冷冽。她知道,霍衍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而是在说她纠结他干涉了她与福临楼的合作。 这就是霍衍不讲道理,还强词夺理了。 他差点误了她的事情,事后一句道歉都没有,还装着什么事情都没有,这能叫她咽下这口气? 隋玉笑笑说道:“霍总被人尊称一句先生,也叫我开了见识。” 她瞄霍衍的腰腹:“难道这就叫做人前人后?” 霍衍习惯了穿黑色系西服,今天参加活动,衣襟上别了一根银色单片羽毛胸针,看起来高贵优雅。尤其那双大长腿,被光滑布料包裹着,看着禁欲,又有意无意的勾人。 小猫咪看起来弱,但爪子还是有攻击力的。霍衍算是见识了这女人的锋利。 他别开脑袋,淡声说道:“关于浦氏的新福利制度,我已经知道。二小姐只要扭转舆论,我绝不再干涉浦氏与福临楼的合作。但是……” 他顿了顿,眼睛瞥向隋玉:“二小姐能够让自己的项目,通过公司董事会决议吗?” 隋玉眼眸微微一动。 她的养生食材计划,与浦金悦提出来的投资文娱的构想,双方支持率一半一半,还难能分出胜负。但是这段时间的负面影响,让很多董事都动摇,转向了浦金悦那边。 理由是投资文娱比较隐蔽,不会被发起大规模的抵制。 甚至有的董事直接提出来,即使浦氏在“黄然事件”中扭转了舆论局势,他们还是会赞成投资文娱,原因还是隐蔽性。 霍衍此时提出这件事,他想做什么? 这是个清净角落,本来不是她浦隋玉一个人的地方,但男人这时过来,却让隋玉不得不猜疑,他是特意来找他的。 看他这欲扬先抑的姿态,又是她熟悉的,抛出饵料来谈事情的套路。 隋玉垂着手,缓缓抚着手腕上套着的金镶玉镯。 她的配饰中,最多的就是镯子,她更偏爱白玉,或者红玉镯,但涉及商业活动时,她便喜好金镶玉镯出席。 她的气质偏文雅,玉显高贵,金显世俗,又给人落个财大气粗的形象,接地气。隋玉以此来彰显她作为商人的铜臭气。 金色光芒在阳光下一闪一闪,霍衍垂眸,看那金镯子上的繁复花纹。 隋玉静默片刻,开口:“霍总什么时候对我们浦氏感兴趣了?” 霍衍直言道:“小小一家制药公司,我霍氏旗下任何一家公司的规模,都要比你们浦氏大,无论是浦氏的技术,还是浦氏的盈利,我都谈不上什么兴趣。” 隋玉:“……” 这货就是专门来打击她的吗?给他那未婚妻出气来的? 隋玉也直接摆了个冷脸,转身就要走。 霍衍在她转身时,说道:“今年来参加商会活动的,都是商场上有名有姓的人物。如果我在这时,表态说明福临楼即将开发的养生餐饮的市场前景,你觉得会有多少企业主们感兴趣,你们浦氏的决策层,又有多少改变了想法呢?” 霍衍是出了名的投资高手,他参与投资的项目,极少有亏钱的。这还导致了霍氏参与项目融资时更加低调,以免造成抢投的后果。 简单一句话:霍衍的话,分量重。 若霍衍在这时肯说一两句话,那浦氏的决策层绝对能通过与福临楼的合作,但也会造成其他企业主加入进来哄投的局面。 浦氏的资金量少,干不过别家,那么与福临楼的合作就要被别人抢了。 他一边是诱惑,一边是威胁,极其恶劣可恶! 隋玉轻轻吸气,唇角弯起,保持着极为优雅又谦虚的笑:“那么,霍总愿意帮忙的条件是什么呢?” 霍衍见她总算不竖着尖刺,一副“我不好说话的”面孔了,对此感到满意。 他背着手,盯着前面的那只短尾猴,道:“我刚才听二小姐简单说了些关于建筑修复的介绍,想来,二小姐是有所了解的。不知道这断尾猴,如果是二小姐,会做如何构思呢?” 隋玉捏了捏手指,道:“猴子,在古人眼里是机灵聪明的形象。猴子有灵性,西游记就把猴子刻画成野性难驯,桀骜不羁,机敏勇敢的形象。” “可是在这幅画里,猴子向一个牵马的圣人送桃,你说它是想被驯化,做一只乖巧的宠物,还是它暗藏坏心,想以桃子骗走那匹马呢?” 霍衍微微蹙眉,他道:“刻画这副画的主人,也许是想要有一只聪明难驯的宠物,以显示他本人有招揽天下人才的心思。” 隋玉道:“如果像是霍先生那么想的话,那猴子的尾巴,最好就是平贴地面,以显恭顺敬意。” 霍衍偏头看她:“你怎么想?” 隋玉看了他一眼,道:“如果是我,我就会觉得,这猴子其实看中了圣人的马。它想偷马,用桃子显示它的诚意,翘起来的尾巴泄露它的坏心思。” 她意有所指。 此时,在她眼里,霍衍就是那只野猴子,想骗她给他卖命,就用好话来哄她。 霍衍扯了扯嘴唇,哂笑。他道:“按照你这么一说,这画这么一构思,更有趣味。” “二小姐能修补上吗?” 隋玉摇了摇头:“我略知一二,不代表我会。所以,霍总的忙,我恐怕是帮不上了。既然如此,那也就不劳烦霍总帮我说好话,浦氏内部的事情,我自己能解决。” 她说完,对霍衍遗憾一笑,那“不会”的表情很真诚,很谦虚。 霍衍还未挑明,她就一看看透他想说什么,于是还未说出口的话就烂在了肚子里。 他的眸光露出略略失望。 隋玉看他失望,不知怎的,心里竟然会觉得有点对不起他。 她想,她对不起的是那些承载了历史见证的古建筑。 隋玉抿了抿嘴唇,道:“我听谢先生说,姜不渝的修复技术出神入化,为什么不找她呢?” 霍衍不会在外人面前说姜不渝能力不够。 其实,他从未在姜不渝面前提到让她出手,只是从她近来回避的态度来看,她对古建筑修复毫无门道。 霍衍也就不开这个口了。 说起来,姜不渝学修复技艺也就一两年的事情,能够做好那些古玩修复就不错了。但他能想到浦隋玉,是因她作为姜不渝的师父,见识得多,所以才来试试的。 看来,还是失望。 隋玉看霍衍的表情,大致能猜出他在想什么。他作为姜不渝的未婚夫,维护自己的女人是自然的。 她也不再说什么,对他略一点头,从他的身侧走过。 其实,虽然她在古建筑修复方面不是高手,但她走南闯北时,倒是认识了不少厉害人物。这些人又认识别的高手,若召集起来,是一支很强大的团队。 可隋玉不打算用这方面的人脉。 公司的事,她能自己解决,霍衍用一两句话,骗她这么大的交易,那也太亏了。 她本质上是个商人,太赔的买卖她不干。 还有,就是因为……她不想再与霍衍有什么瓜葛。</div> 228 霍衍恶劣的想着 浦氏在商会没有什么大权,担了个会员的身份而已。不过隋玉还是凭借着这段时间的新闻,在众多大佬中……被嫌弃了。 原因自然是她挑了头,实行什么新福利,在网络上引起新舆论,惹得大批打工人要求同等待遇。 在公开场合,这些大佬们的嫌弃没有表现的太明显,只不过在隋玉与他们谈论今年的经济环境时,这些人冷嘲热讽说,浦氏有热度,能割到韭菜就行了。 对此,隋玉也不就不说什么了。 但她知道,关于打工人的福利,眼下不提升,以后还是要实行,并且会越来越多。 互联网公司兴起,实体公司招工难。 实体企业,不能再压榨员工劳动力,而不给他们更好的工作环境。不然发展实体企业,只会越来越难。 都在说用机器人取代真人劳动力,但机器人真正取代工人,目前来说,还只能体现在简单不复杂的工序上,真正解决用工荒难题,这条路还长着呢。 隋玉自认,这时候挣个名声,又有利于打工群体,没什么不好。 倒是周维朗像个跳梁小丑,腆着脸凑上去。他将自己撇了个干净,到处说主意都是浦隋玉出的,说她专横霸道,在公司挤得他都快没地方站了。 于是,隋玉蛮横专权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 连舟在旁边陪她,也不去与那些人客套了。他冷眼瞧着周维朗脸上春风得意的笑,对隋玉道:“你不是来恶心他的吗?” 隋玉却突然道:“我怀疑……那场车祸不是意外。” 连舟眉毛即刻皱起:“不是意外?” 他的声音提了起来,把经过他们的一个侍应生吓得差点打翻托盘。 连舟立即控制住情绪:“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隋玉看了眼周维朗:“没有证据。” 连舟看了看她:“在你昏迷时,他们在你的药剂中添加镇静剂,要说制造车祸……听来好像也没觉得大惊小怪了。” 隋玉扯了扯唇,阴沉沉的眼盯着周维朗挂着谄媚的笑,与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说话。 周维朗来这活动,无非是要结交更多的人脉,隋玉本来想恶心他的,但她改主意了。 她要蛰伏一段时间,做点事情。 为此,即便放弃与福临楼的合作和可以…… “对了,刚才见你与霍衍聊天,似乎聊得不太高兴?”连舟问,“因为姜不渝吗?” “不是。”隋玉随手将果汁放在一旁,擦了擦手。 “霍衍希望我能出手,帮他做喜乐城的工作,与我谈条件,我没答应。” 连舟微扬起眉毛,疑惑的看她:“他不是有姜不渝吗?” 隋玉最清楚姜不渝为什么没有在这时体现她对霍衍的“爱”。她就是个空壳子,要说她保留了她的一点修复技艺是她幸运,可在修复界的人脉,隋玉可没有透露过。 她随口解释说道:“姜不渝还是个学生,她能有什么办法。” “唔,也是。”连舟点了点头,他看她有些累,“不然,早点退场?” 隋玉摇头:“再等等吧。一会儿进场,大佬们要发表对新兴市场的看法,我也想听一听。” 连舟同意,两人一起进入内场时,在门口遇见了连信。 晚上才有商会举办的宴会,此时连信的身边站着的不是他的未婚妻,是一个瘦高个女人。 隋玉认得这个女人,是某时尚杂志的高层。 隋玉在两人之间淡瞄了眼,连信给那女人使了个眼色,女人对连信说先进场。 有些暧昧意会就行,隋玉什么也没说,打算与连舟直接入场。 连信却不放过他们。他道:“浦隋玉,你惹出那么的大麻烦,弄得我们连家人很没有面子。” “今天商会活动,到处有人恭喜我,说我有个厉害的‘嫂子’。” 隋玉看连信的脸都快黑了,她笑笑说道:“所以,你就不与那些叔叔伯伯们聊交情,与钟小姐谈时尚了?” “怎么,连家有意进军时尚界了吗?” 连信被隋玉一通损,牙咬着腮帮子,他瞪着连舟道:“这就是你为了获取进入公开场合的资格,娶回来的女人。全家人都跟着你一起丢人!” “连舟,连家的损失,你得补偿回来!” 连舟在婚前,身份就只是连家的私生子,没有资格进出公众场合。有连家人在的地方,他都要避开。但现在他是浦隋玉的丈夫,是浦氏公司的代表。 连舟单手抄着口袋,淡声道:“怎么补?” 他冷眼看人,没有把连信放在眼里。 连信的胸口起伏着,眼睛扫了一眼隋玉。 这一眼,让隋玉想到了周维朗在那角落里对她嘲讽的话。想来,周维朗为了打击她,不遗余力,任何能与她挑起矛盾的,他都撩了个遍。 隋玉淡淡笑着,不说话。 连舟道:“连家如果有本事,哪里有人敢来你面前说三道四。倒是浦氏先出了名,你跟着沾光,还不说谢谢?” 连信的脸都气绿了,放下狠话:“回去后,看爷爷对你是夸还是罚!” 说完便气冲冲的进去了。 连老爷子年纪大了,连铭风又是个不管事情的,老爷子有意让连信多刷刷脸,多认识大佬,就把机会给了他。却不想,来了这商会活动,因着浦隋玉的缘故,与他聊交情的都在抱怨。 连信要是早知道是这样,才不愿意来讨这个没趣。 隋玉抬手,手指抵着鼻子偷笑,她拍拍连舟的手臂道:“你理解一下他,我看他没出风头要气死了。” 连舟扯了扯唇,他低眸看她:“你还有心情笑。” 连铭风不说什么,可那疯女人知道自己儿子在活动上受了委屈,还不来找她的麻烦? 隋玉耸了下肩膀:“哦,在他们眼里,我是你老婆的。她要找我麻烦,你不挡着?” 两人边说边相携进场。 霍衍近来觉得,遇见浦隋玉与连舟到处秀恩爱的次数过多了。 她不是麻烦事缠身吗?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还是说,也是个恋爱脑,只要身边有男人就什么都无所谓? 不过,看连舟那小白脸,是个会取悦女人的。 霍衍恶劣的想着,摆着一张冷脸进去。他是这场活动的主讲人,要在会议上介绍他支持的那几个创业公司,他身边陪着的是活动的主办方。 主办方正在与他讲流程,突然感觉到大佬心情不好,以为自己说错了顺序,连忙翻了翻流程单子。 没错啊? …… 晚上的宴会依然在这栋洋楼中举行。 众人盛装出席,因为多了女伴男伴,人数多了一倍,整个场子衣香鬓影,好不热闹,配这古建筑,更有种时光穿越的感觉。 隋玉的造型几乎没怎么变化,只不过换了黑色丝绸衬衣,白色九分裤,鞋子还是那双黑色大头平跟鞋,露出一截白皙脚踝,显时尚、显年轻,也显她的利落。 众多女人中,她是唯一不穿裙子的。有好些女宾没有见过浦隋玉,听说她就是那个少见的冷面女总裁,背地里议论她。 “……穿成那样,一点都没有女人味。” “不止没有女人味,长得也不漂亮。连舟娶她,简直是一朵鲜花插在……”后面的话污了女人的嘴似的,只掩鼻子嘲笑。 “她,该不是个拉拉吧?她那气质跟模样,倒是能吸引娇软小百花的。你们说,连舟是不是与她有什么私下协议?” 几个女人吃吃笑了起来,眼里闪着恶趣味。 如今风潮变了,在上流圈,管你什么性向,玩得不过是刺激。在场还真有几个女人心动了。 但她们躲在一边聊天议论别人时,没有留意廊檐下正站着个男人。 霍衍从阴影下走出来,淡漠的扫了一眼几个女人:“借过。” 说着,便捏着高脚酒杯走过来。 女人本来是聚在一起,他过来,女人们推开,自动的让出了一条路。 她们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穿黑西服,白衬衣,别单片羽胸针的绝色男人从她们面前淡然走过。 “他可真好看啊……” “可是他很冷傲,不好勾搭的样子。” “这样的绝色,不知道有没有女人……” 而此时被议论成绝色的男人,不过是换了的清净地方喝酒。 他没有带姜不渝出来,身边没有戴任何一个女伴。自从姜不渝昏迷之后,他就只孤身一人参加宴会。 有人说,霍衍只钟情于他的那个未婚妻,又有人说,他未婚妻是个渔村女子,他不好带出来见人。 连霍衍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他不愿意把姜不渝带出来参加宴会了。 也许,只是不想看到她忙着结交各路名媛太太,更加失望吧。 他一身黑色,隐在阴影下几乎没有人留意到他。但霍衍往灯火中看过去时,却能一眼看到那个穿着简单的女人。 她是个同? 连舟是烟雾弹? 霍衍举杯抿了一口酒,微微眯眼,扯唇无聊的笑笑。 …… 宴会结束,隋玉一回望晴湖别墅,先去洗澡,。 她虽穿了平底鞋,但几乎站了一天,小腿肿胀。 放水时,她脱衣服,雾气蒸腾中,她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纤瘦朦胧的身体。 她想到什么,低头看了看胸,摸一把,三十四C,哪里平了? 她虽说不是什么波涛汹涌,但比起姜不渝,还是有点料的吧?</div> 229 我把大神请上门,你看他还怎么叫屈 她舒服的泡了个澡,只是到一半时,听到门口有敲门声。 “隋玉?” 是连舟的声音。 他应该是没看到她在房间,才来敲浴室的门。 隋玉半坐起身,脑袋转向门口处:“怎么了?” 隔着一道磨砂玻璃门,连舟低沉的声音传进来:“连家打电话来,说让我们过去一趟。” 隋玉眼眸轻轻一动,勾起一抹冷笑:“连信真回去告状了呀?” 连家的人根本不喜欢连舟,自然也瞧不上她,这个时间“传召”,肯定不是把他们叫回去吃宵夜,倒是要给他们吃“枪药”咯。 连舟的脸色不太好看。 连家在商会担任协理,连信却吃了瘪,能咽得下这口气才怪。连舟已经准备好被连家责难的准备,只是这么晚了,一个电话就把人叫回去,把他当什么了? 见不得人的私生子。 世仇生的儿子。 比佣人还不如的狗东西。 只凭这,连家就要他必须随传随到! 连舟心里自有答案,他勾起一抹极其冷酷的笑。 他听到里面有哗啦啦的水声,隔着玻璃,里面模糊的影子在走动。 连舟脸上的冷笑缓缓沉下,归于平静。 浴室的门推开,隋玉裹着浴袍,站在门口,头发上还裹着干发帽。 她一眼就看到连舟绷着的脸,忍不住抬手捏他的脸,道:“这么生气干什么,不去就好了。” 以前,他不高兴的时候,她就爱扯他的脸逗他。 说完,她又转身走回浴室。盥洗台上摆着瓶瓶罐罐的护肤品,她不紧不慢的往脸上抹,柔肤水,精华液,眼霜…… 连舟斜倚着门框,看她不紧不慢的在那护肤,心里的火慢慢降下来。 他道:“让潘凤芝上门来?她只会脏了我的地方。” 隋玉擦完脸,手上有多余的霜,她搓了搓手,摘下干发帽,拿起吹风机,心想,依照潘凤芝那神经质的性子,确实是能做出这种事的。 如果连舟不去,她能带着一帮人上来砸了这里。 她根本就不把连舟当人,更不用说把他当儿子。 在她看来,连信在商会上吃瘪受辱,连舟不回去的话,更是挑战了她的权威,不把她放在眼里。她会狠狠的破坏望晴湖的一切,指着连舟的鼻子大骂,闹得这附近邻里人尽皆知。 望晴湖这边,还是住着不少富贵名流的,不能让人看了笑话,让她踩了连舟。 就算要开火,也是要在连家的地盘上,摔摔打打,破坏的是连家的东西,就不用心疼了。 隋玉刚摁下吹风机的开关,又关了。 她出浴室往衣帽间的方向走:“我换衣服。” 连舟看她,微微蹙眉:“你头发还没干。” 隋玉回头,对着他淡笑:“就是要头发湿着过去,才能表示我们对潘凤芝的‘圣旨’很重视啊。你说她看到我这头湿发,会不会就消火了?” 连舟给她一个天真的眼神,黑着脸表示他现在心情不好,这个玩笑不好笑。 隋玉玩笑过后,平静道:“连家附近住着好几位商界的大佬。我与年家结交,他们应该会看在我这个年家小友的面子上,来夜访连家。” 之前年老太爷的寿宴上,隋玉帮年家处理了个小问题,离开年家的时候,年仲礼亲自来送,说将来若有需要帮忙的,可以找年家。 “连信说,我们给他丢脸,我把大神请上门,你看他还怎么叫屈。” 她关上衣帽间的门,很快就换好了一身衣服。 杏色的T恤,下面是湖绿色百褶裙,外面套一件长款白色薄羊绒开衫,头发乖顺的垂在肩头,看起来就是个淑女小姐,连那一双明亮犀利的眼,也收起了锋芒,一副谦恭友善的模样。 连舟看着重新站在他面前的女人,皱眉道:“你要用年家的人情?” 年家的人情,用在连家这种事儿上,无疑是浪费,她可以用在更紧要的事情上。 隋玉笑了笑,不置可否。 她站在一排包前面,问他意见:“你说,我这一身打扮,要搭哪一款包?” 隋玉实在不喜欢这种什么穿搭,花一个小时在化妆搭配上面,她可以做很多别的事情了。 只是身份变了,不得不装点一下门面。 她刚回到浦家那段时间,常与连舟抱怨说,都是那些名媛千金吃饱了没事干,才整天想着怎么把自己搭配成一棵圣诞树。为此,连舟还专门为她请了个化妆师,专门负责她的日常穿搭。 连舟指了指棕色菱形纹搭扣小包:“这只。” 隋玉伸手就摘下,把手机装进去:“走。” 车子从望晴湖的大门出来,往夜色深处驶去。 车上无言,尽管连舟什么都不说,隋玉仍然可以感觉到他身上的戾气,虽然他已经尽量收敛。 站在他的角度想,他已经是个成年人,虽说不是什么手握重权,有大名望的人,可他有他的社会地位。他的社会地位,是他自己挣来的。 连家,却连这点尊严都不想给他。 隋玉抿了抿唇,转头看他,她道:“连舟,连家这样子……你为什么不去你外公那里?” 秦盛文可以保护他,在南城,他会是尊贵的秦家小少爷,绝不是在这里被处处打压,羞辱。 连舟双手扶着方向盘,车子开得很稳。 他双眼直视着前方,车灯光线投在黑色空气里,可见前面五米左右的视野,再往前就模糊了。 滴答,一滴雨点敲打在前窗,下雨了。 连舟按了雨刮器的按钮,平静道:“我母亲毕竟是未婚生子,去了南城,也不会改变我的身份。外公虽然有名望,但我的存在,会让他的位置变得尴尬,他在秦家,也会受到来自全家族的不满。” 他自嘲的笑了下:“不管是秦家,还是连家,既然横竖是个污点,我何不留在连家恶心他们?” 隋玉“唔”了一声,这是连舟的选择,她不多言。 雨,越下越大,到了连家所在的别墅小区时,雨水已经连成了一片。 车子没有即刻去往连家,隋玉下了车,撑伞去拜访那几位大佬家。 因为刚结束了商会的晚宴,有个姓章的大佬身上的礼服都还没来得及换下。 “二小姐,这么晚了,你怎么来敲我家的门。”章姓大佬听佣人传话,亲自出来邀请她进门去,“既然来了,进来坐坐。” 隋玉微笑着拒绝:“谢谢章先生,不过不用了。您看这大晚上又是下大雨的,我这样也不像是特来找您喝茶聊天的?” “哦?”大佬疑惑的看了眼连舟,目光又落到隋玉的脸上。 浦氏争斗的事儿他有所耳闻,他以为浦隋玉今天在商会上一无所获,倒是那周维朗结交了几个圈中权贵,所以这是冒雨找人撑腰来了。 隋玉笑笑道:“是这样。连家备了宵夜,叫我们夫妻过来玩儿。我想着嫁来连家这么久,因为没办婚礼,这左邻右舍的都没热闹一下,就想着,反正晚上宴会刚过,不然再来个后续,来连家接着热闹?” 章姓大佬一听这,看了眼连舟,虽话里挑不出什么毛病,但觉得很有古怪。 连舟在连家是什么样儿,他最清楚不过,那潘凤芝能请他们来吃宵夜? 连舟朝他点头致意,微微笑道:“章叔叔与连家相熟,只管来就是。” 大佬默了下,点头答应:“行。” 接着,隋玉又去串了两家门,之后才去了连家。 夜色深深,连家却是灯火通明,雨开始转小,在灯光下丝丝缕缕的,像针一样。 隋玉大大方方的踏入大门,她穿着平底鞋,走得稳稳当当。 连舟折起雨伞,雨水顺着伞面滴落在大门的门垫子上。 没有一个佣人上前来接连舟的雨伞,想来是已经成规定,连舟这个大少爷不需要受到任何服务,他得自己去把雨伞放到伞架上。 隋玉看了眼连舟手中的伞,唇角微翘了下。她伸手拿过来,抓着伞前后甩,那雨点飞出去,屋内的地砖上,雨水洒了一地。 负责清理的女佣气坏了,冲过来生气道:“浦二小姐,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啊,这地弄脏了,要是摔到人怎么办!” 连信正等在客厅,等着看连舟怎么被骂得狗血淋头,献上他拈叶斋的宝贝赔罪,没想到浦隋玉更是个扯后腿的,还没进门就给他又惹事。 他叠着长腿,凉悠悠道:“阿香,别跟浦二小姐见气,她小时候没在大院里长大,没人教她规矩。” 女佣怨怒的瞪了一眼隋玉,就差直说“乡巴佬”,憋着气去拿拖把。 隋玉一路走来,鞋底沾了泥水,她没蹭在地毯上,直接往里面走,一走一个鞋印,一直往里好几个。她的鞋底要是印上莲花,那就是步步生莲了。 隋玉笑着道:“我有没有规矩不重要,横竖我是连家的媳妇儿啊。” “就是不知道连家的主事人是谁,把佣人教得这么没规矩,人都进来了,连伞都不会接。要是放在我们那望晴湖,惠红肯定做得周到,别说雨伞,她连替换的拖鞋都送到面前来。” 隋玉这是明着骂连家的佣人不懂规矩,暗讽潘凤芝没有做好当家主母的样子。 潘凤芝一直在二楼等着连舟隋玉到来。 她原来想摆高架子,晾着连舟隋玉半个小时,然后再下楼来狠狠教训他们,却不想自己先听了这番讽刺。她沉不住气,当即就噔噔踩着高跟鞋下来了。 230 我犯了什么错? “放肆!浦隋玉,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吗!”潘凤芝站在楼梯上便对着隋玉骂了起来。 隋玉不咸不淡的瞥了她一眼,往沙发上一坐,比女主人还有派头。 那阿香去拿了拖把过来拖地,一看地上又多了一连串脚印,气得脸都红了,冲着潘凤芝要求做主:“太太,你看看她,把地都弄脏了,还说我不懂规矩。” “我在连家做了十几年了,不一直都这样吗?” 隋玉看向那佣人:“‘这样’是哪样,挑人做事,狗眼看人低?” “连信是你主子,连舟就不是了吗?” 隋玉不喜欢封建家庭的那种什么少爷小姐的称呼,觉得新时代新制度,佣人保姆以劳动换工资天经地义,但这女佣狗腿子的做派,让她看着非常不爽,还真想自称一句主子,让她那狗眼认认清楚。 她也不是计较一把雨伞的小事儿,只是潘凤芝为了她儿子,大半夜的把人叫过来,真当她好脾气,可以随便欺负呐? 隋玉噙着冷笑,斜睨着女佣:“还是说,是太太专门嘱咐了你,让你这么做的?” 连舟在连家,不用把他当主子看,这是不成文的规矩,但没有人这么摆在明面上说出来。 潘凤芝可以借着教育孩子的名义对连舟打骂,(当然,这是很久以前的事),要是潘凤芝直接指使佣人们无视连舟,这就落实了她刻薄恶毒了。 女佣被噎住了,转头看了眼潘凤芝,那潘凤芝脸色一阵红一阵青,狠狠瞪着女佣:“让你来干嘛的,还不去干活!” 那女佣吓了一跳,不敢再说什么,立即拎着拖把干活。 潘凤芝走了过来,在连信旁边坐下,冷冷瞧着隋玉:“犯了错,还敢毫无悔意,居然还坐得四平八稳,你哪来的脸?” 隋玉轻轻吸了口气,横眉看过去:“我犯了什么错?” “你们浦氏的闹剧,牵连到了连家!眼下,连氏内部纷纷在传,要求也要有浦氏那样的福利待遇,这还是你的错!” 潘凤芝在连氏担着董事的位置,连铭风公司家里全都不管事,这时候也懒得露面,而连家的老爷子显然也不想管,让潘凤芝当大炮来了。 隋玉不搭话,看了眼把地拖干净的女佣,吩咐道:“去准备些茶水点心,水果过来,要多一些。” 潘凤芝见隋玉如此散漫,不把她放在眼里,简直要气晕过去,又是一声厉骂:“放肆!” 这么严重的事情她不放在心上,感情她来这里,是吃吃喝喝来了? 连舟冷眼一抬,淡声道:“我劝你最好还是按照她说的去做。” 潘凤芝在连家可谓绝对的女王位置,接连被挑战权威,要说那浦隋玉是外人野惯了,连这私生子都敢这么无视她,潘凤芝这支火就彻底点燃了。 “砰”一下猛拍了茶几的声音,比潘凤芝先拍桌子的是连信,他嚯的站起来:“连舟,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与此同时,大门被人由外朝内推开,五六个男女站在大门外,一脸懵然的看着里面的剑拔弩张。 这些人,正是隋玉来连家之前去邀请的大佬,以及他们的夫人。外间站岗的保安见人过来,只听人说是受邀请来吃宵夜的,就把人带进来了。 “你们这是——”那位章姓大佬看了看连信母子,又看了眼隋玉夫妻。 潘凤芝柳眉倒竖一脸狰狞的模样来不及变脸就被人撞了个正着,那打了硅胶的脸顿时精彩。 倒是隋玉一脸从容,她站了起来,朝着门口那些人微微笑:“各位叔伯,以及夫人们到访,非常荣幸,快进来。” 她给那刚拖完地的女佣使了个眼色,这回她再不上去接人家雨伞的话,可真要被人说连家的女佣不懂规矩了。 那女佣只能挂着笑,上前去接伞。 她自然是来不及去拿鞋子叫人来换,也不敢,于是光洁的地板上,又多了许多乱糟糟的脚印。 隋玉大大方方,穿着得体,又会指挥佣人办事,招待起客人来,比潘凤芝更像女主人。 几位大佬一看客厅里冷冷清清,既没有摆盘,也没有茶水,再看那几位红眉毛绿眼睛的,毫无融洽的家庭氛围,分明是叫人来看笑话的。 几位大佬都是见过大场面的,隋玉邀他们坐,他们也就从善如流了。 邻居们上门来,潘凤芝为着脸面不能把人往外赶,更不能在这时撕破脸,只能憋着气,憋得肺管子都在疼。 佣人们急急忙忙,把厨房里备着的茶水点心全都端了出来,再切了好几盘水果,茶几上一下子摆得满满当当。 隋玉看了眼,笑眯眯的对人道:“叔叔伯伯们,还有夫人们,你们有什么别的想吃的,尽管告诉我,我马上叫外卖送来。云裳楼的烤乳鸽,桂品阁的四喜汤圆,或者福临楼的甜品,我也能弄来的。” 章夫人看了眼潘凤芝,对着隋玉道:“不用,二小姐太客气了。” 隋玉使劲儿客气,笑道:“我叫各位来,一定给各位最好的招待,叫你们尽兴而归。” 这话说的,好像潘凤芝以前从来不会招待好客人似的。 “是真不用。”另一位太太笑着婉拒了,又看看潘凤芝那憋了又憋的脸色,对隋玉道,“二小姐请我们过来,有什么就直说,就别兜圈子了。” 隋玉脸上笑容不减,只是眼里多了几分冷锐。她端起刚沏上的热茶,吹了吹,小抿一口,做足了戏之后,她才道:“是这样的。因为前阵子浦氏公司出了些事儿,我婆婆就说,浦氏的事情牵连了连氏,就连今天商会的活动,连信小弟也被人冷落了。” “连信小弟从小就受人捧着,也是各位叔伯、夫人们看着长大的。他为人谦厚,不说什么,可我看在眼里却不能不为之愧疚。所以,我便邀请了各位来,给他抬抬面子。” 隋玉左一口“小弟”,右一口“为人谦厚”,哪里是在爱护连信,在夸他。几个大佬进门时,连信暴怒的嘴脸还历历在目。 隋玉明褒暗贬,把连信气得内伤,偏浦隋玉又让他给客人倒茶,连信气得内伤,却不得不做做样子。 连舟瞧了眼隋玉,看她在那里把潘凤芝母子两人整得死去活来。 他以为,她去邀请几位大佬前来,就只是请他们来撑腰,却不想她把潘凤芝踩到地底下去了。 他憋着笑,看来,娶隋玉真是娶对了人。 他眸光微闪,垂下眼皮甘愿演一个沉默的、被人无视的连家大少爷,也乐得看隋玉在那折腾。 隋玉的脸色又一变,严肃的说起之前潘凤芝的诘问。 她道:“各位叔伯们在场,我也就一并说了。” “浦氏发布新福利,是不得已为之。前有工作多年的老员工受贿出卖消息,后有不明真相的人被挑唆闹事,我要稳住公司,也要稳住浦氏奋斗多年的成果,就要拿出切实的,能够满足最大范围员工需求的合理方案来。” “有人说,我是严惩个人,福利大家,我觉得这才是企业人应该做到的公平。严惩个人,是为防范再有人犯错;福利大家,是在公司可盈利的基础上,尽可能的人性化。这是公司留住员工的一种方式方法。” “诸位都是实体行业的佼佼者,相信都遇到过这样那样的问题。我想,大家都明白,公司在福利制度这方面,都是算盘珠子,拨一下才动一下。” 隋玉说到这里时,有意停顿一下,看各位大佬们的反应。 几位大佬的表情微妙。 公司制度的改变,大多与内部环境改变有关,当然,外环境的影响也有。公司在福利待遇方面,出于成本考虑,都不愿主动改变。 章姓大佬点了点头:“浦二小姐说得是。” 其他几位也适时点了点头。 隋玉微微一笑,她说自己被迫修改游戏规则,让几位大佬听得舒心,对她的成见就没那么大了。 她又说了一两句捧人的话,再道:“当然,各位叔伯管理公司比我更加游刃有余,解决的方法也有比我更好的。” “浦氏发布的那两条新福利,在我计算过成本之后,是浦氏可以承担的,也是为将来,众多实体企业探了路。如果有哪家公司遇到了与浦氏相似的劳工纠纷,也有了参考。” “至于眼下么,各个公司都有自己的福利制度,连氏有,章氏也有,但还没有发生浦氏这么恶劣的事情,可以不用在意。他们闹一阵子,事情也就过去了。” 几个大佬看在年家的面子上,尽管对她有意见,但人家小姑娘说得情真意切,情非得己,再说她历劫回来,到了公司又摊上事,勉强能压下来已属不易,人家又戴了高帽子来哄,反而真被隋玉说动了,动了真心想结交的心思。 李姓大佬道:“浦二小姐,你年纪轻轻就懂得‘怒目金刚,低眉菩萨’这八个字,了不得啊,难怪年老太爷喜欢你。” 隋玉抿唇笑笑,看了眼连舟。 人家哪里是喜欢她,只是看在连舟的面子上而已。 不过她这个时候还是要做一下样子。她故作不知:“怒目金刚,低眉菩萨?我还是第一回听这样的话,能说说什么意思吗?” 231 羡慕的口水要从眼睛里流出来 潘凤芝母子听隋玉与那些个大佬就这么谈论了起来,他俩坐在一边,完全成了个摆设,还没人看他们一眼。 气,却不能发作,不能赶人,只能硬生生的憋着。 隋玉倒是与诸位大佬们谈笑风声,她聊完,连舟接着与他们谈,她就与那些个夫人们聊聊养生,给她们把把脉,把人哄得高高兴兴的。 眼看着连家成了连舟的天下,连信实在是坐不住了,去把连老爷子请了过来,只是时间已经很晚,大家又是活动又是晚宴,已经疲惫,老爷子只聊了不到半个小时,夫人们就说不熬夜要走了。 女人们一说要走,大佬们也跟着告辞。隋玉与连舟站起来送客,在门口笑吟吟的说道:“我刚才还说,一定要大家尽兴而归,今天挑得不是时候,等过几天,我请大家来望晴湖做客,请一定要赏光。” 如此再客套一番,客人们离去。 隋玉转身,正对上潘凤芝狰狞铁青的脸。 “浦隋玉,这是谁的家,客人上门来,轮得到你在那里叽叽喳喳出风头!” 隋玉往门外看了眼。 夜雨已歇,空气清凉,带点泥土清香,让人精神。她道下巴朝着那些个大佬背影抬了抬下巴,凉悠悠道:“婆婆,轻点儿,人家还没走远,想把人叫回来?” “你——” 隋玉哂笑一声,朝着女佣吩咐:“去把我的伞拿过来。”说着,她再看向连老爷子,“爷爷,章总他们是我请来的,我有招待客人的责任,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也说了,连信觉得因为我们浦家的缘故,让他在商会没面子。我把人请来给他抬面,也给连家抬面,算是我补偿连家,也借着这机会把事情都说清楚了。” “章总他们能够理解我,作为家人,连家就不能?” 连老爷子皱着眉,看着隋玉。 她一连串的话,有理有据,让人无可辩驳。这丫头太厉害了,潘凤芝在她面前撒泼,只是贻笑大方罢了。 他点了点头,道:“公司各有规定,因时制宜,因地制宜,你做得对。” 隋玉又问了一句:“婆婆刚才问这是谁的家,我问一句,连舟他不姓连吗?” 她眼神犀利,眸光清冷,直直的盯着老爷子。 连舟若不姓连,那么这么多年,连家养着他,难道是当扶贫? “我既然成了连舟的妻子,连家与我无关?只要老爷子说句不是,我可以在此发誓,今后你们八抬大轿请我来,我都不来了。” 潘凤芝往前踏了一步,张嘴要说话,被老爷子一个眼神逼了回去。 老爷子老眼深沉,只说了一句话:“连舟姓连。” 隋玉得此话,点了下头:“谢谢爷爷。” 她再看向潘凤芝,放话道:“爷爷说了,连舟是这家的人,你,还有你调教出来的佣人们,可别不把老爷子放在眼里。今天这样的笑话,有一次我便请人来看一次。看你的脸是红的还是黑的。” 潘凤芝的脸都绿了,隋玉目的达到,也不跟她废话,从女佣手里一把拿过雨伞,勾着连舟的手臂道:“我们也回家了。” 说完,两人慢悠悠的走下台阶。 潘凤芝气得鼻孔直喘气,对着老爷子道:“爸,您就纵容那野种在这你连家的地儿上耀武扬威吗!”她一把拽过连信,“他还是不是你们连家的继承人?” 老爷子绷着老脸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潘凤芝更生气了,大声道:“爸,连家的继承人,被一个私生子按在地上踩,以后我们连家还怎么在人面前抬起头来!” “闭嘴!”连老爷子狠狠瞪了眼潘凤芝,“丢的人还不够吗!” “你们俩加起来要是有她一半的脑子,至于这样吗!” 老爷子阴沉沉的往外看了眼,也是被气得不轻。 他低估了浦隋玉,也低估了连舟。 那丫头疯起来豁得出去,在她看来,即使这连家闹翻了天,在她眼里不过是陪着演了一场戏。 至于连舟…… 老爷子微微眯眼,忽的精光一闪,背着手,慢吞吞的走了。 …… 车上,隋玉闭着眼,唇角微微翘着,显然心情不错。 连舟看了她一眼,忽然将车子停下。 隋玉睁开眼,看他:“怎么停车了?” 连舟道:“不是说吃宵夜?想外带,还是吃堂食?” 车子停靠的路边,有一家很好吃的小龙虾店,隔着几米远就能闻着十三香的味儿。隋玉解开安全带:“惠红肯定睡下了,我们就不要叫她起来吃了。” 连舟看她孩子气的跑进店里,无奈的摇头笑了笑。 隋玉进门,便要了三斤十三香的,两斤蒜泥的,又去冰柜拿了两瓶汽水,连舟随她折腾,反正今晚他都奉陪了。 满满的两大盆龙虾端上来,连舟都细心的给她剥虾,把虾线去除,放她面前的碟子里。 隋玉开始一口汽水一口龙虾吃得过瘾,过儿了会儿,她拒绝连舟递来的虾:“不用你剥了,我吃虾的乐趣没有了。” 连舟看她一眼,仍然把虾放她的碟子里:“今晚你是功臣,小的要伺候好了。” 旁桌的女生看过来,见一个大帅哥忠犬似的伺候女王,羡慕的口水要从眼睛里流出来。 隋玉捏着虾尾,脑袋往前探过一些,压低声音道:“不要说得太过分,我可不想当靶子!” 她顿了顿,又说道:“现在,你还觉得年家的人情,值得用这儿吗?” 连舟看她,眼底盛着笑与宠,也有了然与认可。他道:“在商会上不方便说的话,在连家都说明白了,真正拉拢到了他们的人心,并且周维朗还不知道。” “再者,你借机打压潘凤芝母子,叫他们再也不敢随意呼来喝去。”他端起杯子,“谢谢。” 隋玉最后对老爷子说的那些话,看着是说给潘凤芝听的,真正的对象其实还是老爷子。 他在连家被压制多年,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得到连家家主的正眼相看,在今晚,是彻底打破了老头子的视而不见。 说完,他一口喝完了。 汽水没有酒水的味道,却有甜蜜与碳酸的味,他觉得正合此情此景。 隋玉看他一眼,只轻声说道:“喝慢点。” 这些算什么,连舟帮她守住浦氏,她反过来,助他在连家步步高升,这才叫并肩作战。 …… 早晨,隋玉肿着脸起来吃早饭,刚坐上餐桌就问惠红:“今天早晨吃什么?” 惠红端着一大盒冰镇龙虾丢她面前:“龙虾,吃不?” 隋玉瞄了一眼盒子里的东西:“你生气了?” 这是昨晚她打包回来的,给惠红另外买的。 “我生什么气。”惠红装模作样的瞪了她一眼,“早晨就吃龙虾面。” 连舟趿着拖鞋过来,看了眼惠红的身影,对隋玉道:“她怎么怪怪的?” 隋玉小声说:“冰镇龙虾没有刚出锅的好吃,她生气呢。” 连舟耸了下肩膀,两人正说起悬而未决的投资案,解语风风火火的来了。 她大清早的过来,是遇上了急事,可一看惠红端着一大盆手擀面出来,尤其是面上撒了许多龙虾,顿时瞪直了眼。 “你们早上吃这么好啊?” 隋玉看她那样儿,无语的摇了下头:“没吃早饭的话,就一起。” 解语从善如流。她现在住自己的小公寓,没请保姆,吃喝洗刷都要自己解决。 吃了一半,解语才道:“你们公司什么时候能给我答复?” 隋玉默了默,似难以开口,解语一看她那犹犹豫豫的样儿,心里发慌,她吃不去了,不可思议道:“你被浦金悦打败了?” 隋玉皱眉低语:“不是……其实你不来,我也想今天找你商量的。” “福临楼的投资,恐怕得缓一缓。” 解语的气息沉了下来,她一脸严肃道:“福临楼自从放出消息说要找合作商时,我便一直给你留着位置。哪怕霍衍建议,让我再做考虑,我还是等着你。你现在告诉我说,不干了?” “你知不知道——”她的声音扬起来,后面的话却咽了回去,“算了。” 她偏头看向一边,气得不轻。 隋玉知道解语要生气,她深吸了口气,道:“解语,浦氏公布的两项新福利,开支很大,浦氏目前没有那么大的资金流再去投资养生市场。” 解语绷着小脸好半天没说话,过了会儿,她站起身,拎着包一言不发的走了。 隋玉也全然没了胃口,塌着肩膀傻坐。 连舟让惠红收拾餐桌,他看着隋玉:“为什么不对她说清楚?” 隋玉叹了一声,道:“解语一直在等着浦氏加入,不管说不说,浦氏停止与福临楼的合作已经成事实,我的解释,对福临楼的损失而言没有意义。” 她与解语的交情,从她是姜不渝的时候开始,可在连舟眼里,是从她醒来后才开始的,交情只限于商业上有深入交流的交情。车祸那么隐秘的私事,是不方便透露的。 之后,隋玉试着打解语的电话再与她细说,可解语都没再接她的电话,隋玉也就只能等她消火了再说。 可等她再听到关于福临楼的事情时,是齐氏入股福临楼的消息。 南城百年老店入驻北城,第一家门店开张的消息上了热搜,狠狠刷了一波热度。内部人员透露,这波营销是齐氏的手笔。 至此,隋玉才想明白,为什么那天解语会那么急切的来找她,为什么她在知道浦氏打算中止合作时,她那么失望。 232 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情绪? 分店开张的第一天,隋玉去店里捧场,解语看到她没搭理,隋玉悻悻的寻了张桌子,点了几道招牌甜品。 来的人很多,隋玉在人群里看到了久未见面的古老板。 她如今是浦隋玉的身份,不能直接找古老板问,为什么齐氏掺和了进来,等古老板接待了几位贵客有了空,她凑过去搭话。 “古老板,齐氏从事房地产行业,与这餐饮搭不上边,早前也听解小姐说,齐氏阻碍分店装修,怎么转眼就入股了呢?” 古老板知道浦隋玉这么个人,不过对她一会儿要合作,一会儿又拖拖拉拉的行为很不满,言语间多了几分冷嘲热讽。 他道:“浦老板没听说过,此一时彼一时这句话吗?齐氏,不是跟你们浦氏一样吗?只不过,他们是由反对变为看好我们福临楼罢了。” 隋玉慢慢摩挲着手指,眼眸微闪。 她看到了顾钧,他脸色阴沉,霸占了一张桌子。尽管他长得英俊,也没人敢上去跟他拼桌的。 隋玉想了想,端起餐盘坐到顾钧那一桌去。 顾钧见她不打招呼就坐下,冷声道:“浦二小姐,知道你霸道,不能对任何人都霸道?” 隋玉无所谓的笑了下,道:“我这顶多算是不亲自来。为了赔礼,请你喝这壶绿豆百合汁。” 她拎起玻璃壶,道了两杯,一杯放到了顾钧的面前。 她先自己喝了一口,往解语那边看,说道:“解语怎么答应让齐氏入股的?他们俩和好了?” “才不是!”顾钧黑着脸,从牙齿缝隙里挤出这三个字。 隋玉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北城分店迟迟没有进展,也没拉到资金,齐臻却摸到了南城去,找到古老板,对他说齐氏愿意投资福临楼,并且允诺,凡是有齐氏地产的地方,都会空出一间不少于五百平米的店铺,给福临楼做门店。” “又有资金支持,又有最优惠力度的店租,古老板只顾着眼前,就同意签约合作了。” 隋玉听完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解语那天急急忙忙来找她,应该是接到了古老板给她的通告,那个时候,只要隋玉说浦氏可以签约,那齐氏就没有插针的地儿了。 也难怪解语这么生气了。 她一心想借着福临楼大展拳脚,成就自己的事业,不被人攥在手心里,古老板的签约,又把她拖进泥坑了。 如果她要脱坑,要么齐氏退出,要么她变卖股权退出,但眼下来看,两者都不能马上实现。 福临楼刚有新进展,解语如果这个时候退出来,对古老板的伤害太大。 人家古老板原本只想守着老店过安稳日子,她把人拖出来拉开了大旗,怎么也要等福临楼站稳了脚跟才能退。 这就是说,解语不得不与齐臻再正面交锋了…… 隋玉为这事儿挺自责的,打包了些点心之后,怏怏的回了望晴湖,连公司都没去。 晚上连舟回来,见她窝在沙发里看电视,那眼睛直愣愣的,整个一个发傻的模样。 惠红小声告诉他:“太太上午回来就这样,坐了一整天了,午饭都没吃。” “我知道了。”连舟点头,吩咐惠红晚餐做几道开胃的小菜,惠红说;“太太带回来很多甜点,要不现在拿出来给她吃点儿?” 连舟摇头,他走到隋玉身侧坐下:“今天是福临楼分店开业,怎么不开心了?” 解语身子一歪,靠在连舟肩上,没精打采的把事情说了。 她道:“我听说,解语为了与齐氏解除关系,把自己的股份全卖了,再加入福临楼的。我违背承诺,把她坑得挺惨的。” 她以为,齐氏打压福临楼开分店,所以对加入福临楼是没有兴趣的,却不想他包抄了隋玉的后路,直接找了古老板。 还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连舟微微蹙眉,他道:“齐臻在商场上,素来有阴险狐狸的外号。他这么做,未必不是把打压当幌子。他了解古老板胆子小,在吃准他的承受能力之后,再与他谈判,就变得很简单。” “说实话,齐氏地产在全国都有分布,就凭给予门店这一项,就可以让古老板动心。即使你那时承诺与福临楼签约,古老板也未必同意了。” 隋玉承认连舟分析的没错,可她心有愧疚,始终提不起精神来。 接下来,她又受邀去参加了几次宴会,有几次,解语也在场,但两人只遥遥看了眼便各自做事,挺尴尬的。 这事儿,传着传着,就到了姜不渝的耳朵里。 她想,就连解语都与浦隋玉闹翻了,她那样性格的人,谁能跟她做成朋友。 姜不渝的心情大好,与霍衍有意无意的说起此事,无非是说,浦隋玉性格乖戾,自私无情,与她相处时间长了,都因为受不了她而淡了感情。 又一次的商业论坛,结束后直接进入晚宴。 隋玉没心思在应酬上,躲在花园里,对准了一棵开得鲜艳的月季,把花瓣揪光了。 霍衍走过来,瞧着那朵光秃秃的月季:“这花怎么惹你了?” 隋玉手指间掐着最后一片花瓣,抬眸看了他一眼。她心情不佳,语气很冲:“关你什么事。” 霍衍微扯了下唇角,道:“二小姐脾气暴躁,对朋友也好,对合作伙伴也罢,无情无义,也只能在这里折磨一朵不会说话的花了。” “你——” 隋玉素来牙尖嘴利,可这会儿被人往心窝子上戳,气得差点掉下眼泪。 她心火上来,不小心被月季上的刺划到手背,当即划出一道血痕。 白皙的皮肤上,血珠子成串。 隋玉早就伤惯了,随便一甩手,就走了。 手指一松,那红色花瓣飞扬在空气中,随风飘飘然然的,过了几秒才落地。 霍衍瞧着那一枚花瓣,脑中浮现的女人红起来的眼眶,是她冒血的手背。 他竟然会觉得有点儿心疼。 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情绪? 男人捏了捏手指,心还没做出反应,身体已经先做出了决定。 隋玉去洗手间清洗了伤口,随便擦了擦就算完事了。 做修复工作的,有点划伤根本不算什么。 可在她走出洗手间时,看到站在外间的霍衍,她愣了下,然后当做没看到一样,双眼直视着前方径直走开。 霍衍叫住她:“花园的月季都是打了防虫药剂的,二小姐还是处理一下伤口比较好。” 他手上拿着一个小型药箱,想来是找服务员要来的。 隋玉看了眼那药箱,嘴唇抿起,但最后还是拒绝了。“谢霍先生好意,我皮厚肉粗,不算什么大事。” 霍衍见她移步,忍不住伸手拽住她手臂。他稍一用力,将隋玉按坐在休息凳上。 这一按压,把隋玉压得一脸懵。就见他放下药盒,开盖,从里拿出消毒药水,拿棉花棒伸进去沾了沾。 “手。” 隋玉居然听话的伸出了手,他的棉花棒当即落下。 因是酒精消毒,那疼痛感疼得隋玉额头青筋突突。可她看到霍衍半蹲在地上,认真给她消毒的模样,就想起来在旭阳镇的酒店,他仔细给她揉捏扭伤的脚。 眼眶顿时红了起来。 霍衍一抬头,看到她红了的眼睛,皱着眉道:“有这么疼吗?” 他不过是轻轻碰了碰,霸气的浦隋玉这么娇弱,还怎么做修复工作? 隋玉回过神来,喉咙翻滚了一下,她低沉道:“伤人的不是月季的刺……我做事,有自己的原因。霍先生心疼未婚妻,我没什么可辩解的。可霍总为了未婚妻随意发表攻击别人的言论,未免太过武断。” 霍衍柠消毒药水的盖子,淡声道:“二小姐难道不该想一想,为什么你的朋友都疏远了你?” 隋玉偏头,拿起创口贴自个儿贴在手背上,冷声道:“我与霍总非亲非故,就不劳你说教了。” 霍衍低头看女人满身是尖刺的模样,默了会儿,他道:“关于喜乐城古建筑修复的事,我还是希望二小姐能考虑一下。” 隋玉闻声冷笑:“我说霍总怎么这么上心呢。怎么,你不怕我见利忘义,出尔反尔?不怕我偷了喜乐城的宝贝拿出来卖了?” 霍衍直盯着她:“听闻浦二小姐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送去外面教养。却在浦氏陷入危机时,还能放下恩怨重返浦家,重振家业。我觉得二小姐的人品,不至于是外界传的那样。” 隋玉唇角勾起几分自嘲,她抬眼看向霍衍:“你不过是与我有过几次交谈,就凭那点儿传闻觉得我人品过关?” 隋玉的过去很容易查,甚至都不需要去查,浦金悦为了打压她,到处说她的坏话。 她最恨别人拿她被浦家遗弃的事儿来说事,尽管霍衍说得婉转,还是踩了她的痛脚。 她冷冷拒绝:“我已经说了,我对古建筑修复没有研究,您找我也没有用。” “未必。”霍衍一点笃定,“二小姐虽然对古建筑修复没有研究,却是修复界少有的,精通好几个门类的高手,声名赫赫。如果你肯来相助,你开任何条件,都能商量。” 隋玉想明白了,霍衍这么殷勤,看中的是她盛名后,一呼百应的效应。 商人果然是商人,为了达成目的,什么话都能说,什么事都能做。 她站了起来,淡声道:“霍总,我现在是浦氏的总裁,有一箩筐的事情在等着我处理。就先告辞了。” 霍衍转头,看着隋玉走远的背影,回头扫了眼被冷落了药箱。 浦隋玉,他一定会请她出山助阵的。 233 出主意 “浦二小姐她还是不愿意?”郑芮从宴会厅找过来,见到霍衍正将一只药箱交还给服务员,惊诧改问,“你受伤了?” 郑芮此次也来了论坛。 霍衍与她商量过,有意邀请浦隋玉加入喜乐城,郑芮并不看好。 郑芮觉得,浦隋玉的性格很难估摸,是个不太好打交道的人。 而且,浦氏内斗得那么厉害,浦隋玉重回浦氏,是要拿回大权,稳定局势的,没有多余的心思分到别的事情上来。 霍衍摆了摆手:“没事。” 他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但没有否认郑芮的问题,他确实没有说动浦隋玉。 郑芮面有忧心,她道:“古建筑修复要尽快进行才好。工地上人多眼杂,我担心工人,还有村民受到利益驱使,来偷窃。目前为止,已经发生了几次偷盗案件了。” 那精雕细琢的雕梁画栋,在黑市上能卖出几万甚至十几万的价格。如果是石雕,壁画之类的,还能卖出更高的价。 旭塘镇上原有的古建筑,那些屋主不懂行情,被走村的古董商廉价收购了许多,后来知道值钱不愿意卖了,就有了偷盗,再后来,屋子被拆得七零八落,有些只有断壁残垣了。 霍衍存于仓库的那一批古建筑拿出来,就被盗贼盯上了。好在他提前预料到,请了一批保安队驻在村镇里负责安防,只是时间一长,很难不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情。 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希望有更多的专业工匠加入进来,尽快把古建筑复原。这样一来,后续的非遗项目也能进驻进来,喜乐城的建设才算走上正轨。 “另外,喜乐城动工时,得罪的人太多。被那么多人盯着,要是做得不好,反而会被人大肆渲染,说我们别有用心。” “再有,旭塘镇上原有的那么多古建筑……这全部加起来,要做起来真是一个浩大工程了。” 霍衍对此心里有数,只是郑芮此时提及,让心情变得更加沉重罢了。 郑芮看了他一眼,提议道:“霍总,我看那些古建筑,有些构件缺失,有些腐蚀严重不能再用。不然,还是依照陈工的意思,用简单方法,先把房子立起来。这样不耽误进度,也节约成本。” “至于观赏性,我们的主要目的是那些非遗项目,是要把那些可以传承下去的技术保留下来。屋子是死的,人是活的,是不是?” 霍衍的脸色冷冽。“古建筑,本身就是传承,是要让后人看到前人搭建的房屋是什么样的。本是雕花窗棱,你安装一扇大方格铝合金窗,不是不伦不类了吗?” 郑芮抿了抿唇:“可是……” 霍衍这个人,太追求完美了。依照他的想法,喜乐城建成,五年未必能成。这花钱不说,后面的维护呢? 但郑芮也清楚,自己在建筑方面是个门外汉,如果要劝说他,得是个在这方面有分量的人才行。 她叹了声,道:“其实我觉得,浦二小姐不愿意介入喜乐城项目,可能有姜小姐的原因在。” 霍衍偏头看她一眼,微微蹙眉,郑芮说下去道:“姜小姐与浦二小姐的关系疏远了,浦二小姐大概是为避免尴尬,才想置身事外。” 郑芮是女人,自认是了解女人的。 女人的感情很微妙,姜不渝那么小心眼,又是霍衍的未婚妻,浦隋玉不想得罪霍衍,才选择明哲保身。 霍衍眉心皱紧了一些,道:“你之前不是说,浦隋玉专注在浦氏,不愿分心在别的事情上?” 郑芮往宴会厅内瞥了一眼,道:“我刚刚听戴总说,浦隋玉可能会被架空实权,浦氏,由浦金悦全权接手。到时,浦隋玉就是个空架子。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她就会被边缘化,甚至出走浦氏。” “她本就是为了重振浦氏才回去的,浦氏不需要她了,她应该会回到老本行,重新捡起修复师的身份了。” “所以,我才觉得霍总你现在邀请浦隋玉还不是时候。但可以先缓和浦隋玉与姜小姐的关系,让她没有顾虑。” 毕竟,以姜不渝的本事,她不是只有去喜乐城做修复工人这么一条路子可走。 霍衍却被她的话吸引了注意力:“浦隋玉会被浦金悦架空实权?” 浦隋玉那么一个强悍,自信到目空一切的人,会被浦金悦打败? 这听着,怎么都不像是真的。 从他之前看到的资料来看,浦隋玉自从接手浦氏,那几年里她很少有败绩,是商场上的一批黑马。浦金悦如果是有能力的人,就不会在浦权夫妇死后,把公司经营的一败涂地了。 可他脑海中,浮现起浦隋玉红了眼圈的模样。 郑芮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霍总,你还不知道?” “浦隋玉与浦金悦向董事会分别提交了浦氏新发展建议,浦隋玉因为黄然事件,不得不颁布新福利以稳定公司人心。只是这么一来,公司成本上涨,董事会最终选择了浦金悦的提案。” “有意思的是,董事会决定还未下来,周维朗就提前成立了‘朗悦’文娱公司。周维朗近期在上流圈走动频繁,结交了许多人脉,其中有不少在娱乐圈是有影响力的。” “就我了解到的,‘朗悦’会赞助一档综艺节目,在这档综艺里推出自己旗下的艺人。” “现在艺人赚钱,可比我们这些做实业的容易多了。” 浦金悦虽说没有大的实绩,但也没弄出过什么大动静,浦隋玉相比较下来,她的回归就显得黯然无光了。 在外界眼中,浦隋玉回归公司,都在看她会将浦氏带向何方,却不想搞出黄然事件,她安抚了员工,却让那些董事不满,也就失了他们的支持。 浦金悦转向娱乐圈投资,能够让股东们赚钱,还能借机给浦氏打广告,这么一来,浦隋玉被架空实权,甚至从总裁位置上退下来,都是迟早的事。 霍衍蹙着眉,对郑芮最后一句不予苟同。 娱圈赚钱容易,但翻车的风险也大,不如实业脚踏实地。 但郑芮倒是提醒了他,如果要请到浦隋玉,或许让她与姜不渝恢复关系是个办法。 …… 浦金悦近来在公司风头很盛。 她的提案通过了,自然也是由她来负责整个项目的实施。她招赘,找了周维朗这么能干的男人做她的丈夫,新项目也是不需要她操心半分的。 她只要在周维朗看过的文件上签字,踩着高跟鞋在公司楼层走一圈,就能出去与那些贵妇们逛街喝茶了。 那些贵妇们都恭喜她,终于能够吐气扬眉,不用被浦隋玉压着了。 浦金悦为此还专门办了个派对来庆祝,邀请新公司旗下的艺人来陪吃陪喝,当场就得到了娱乐圈某大佬的承诺,请她拍摄新剧,当女二号。 “赚钱这么容易,浦隋玉不知道怎么想的,做什么养生餐饮,我看她是车祸撞坏了脑子……” 浦金悦自认终于靠着自己的不懈努力,摆脱了浦隋玉的克亲命格,而那浦隋玉走起了下坡路。 用一句很流行的话来说,浦隋玉过气了。 隋玉从提案被正式否决之后,确实低调了许多,她在公司的话不多,有些会议能不去就不去,外界宴会的邀请则是一律谢绝,都是浦金悦代表出席了。 不止如此,她也不加班了。每天准时准点上班,准时准点下班,比职工上下班还规律。 都说浦隋玉这是怕被浦金悦抓到把柄,再把小事闹大,让她下不了台。 但浦隋玉这么一变化,公司的人都感觉到,浦氏就要变天了。 “总裁人其实挺好的。她虽然不苟言笑,就冲着她的新福利,我还是希望她能在总裁位置上时间长一点。” “我倒不这么觉得。浦总这个人,对犯错员工的容忍度低,指不定我们犯了什么错,就被她开除了。” “要我说,还是浦副总好一点。你看她每天打扮的美美的,在公司走一圈,那也是风景啊。而且她管得松,有一次我跟我男朋友打电话,被她撞见了,她都没说什么。” “这倒是……可是,浦总对公司负责,这总没错?副总什么都不干,都是被周副总把权……” “他们是夫妻,谁掌权有什么关系……” 隋玉任凭那些人怎么议论,从不干涉。 她依然准点下班,下了班就去拈叶斋。 夏颜盈在电话里告诉她说,她今天收到一件有意思的东西,让她去看一下。 隋玉开车过去,夏颜盈看到她,就指了指博古架上的东西:“喏,你先看看。” 夏颜盈正在招待贵客,隋玉便自己走了过去。 架子上多了一只一尺长的荷叶锦鲤摆件,是修复过的,明代的。 隋玉绕着那摆件绕了一圈,没看出什么特别。 金缮修复工艺,让这荷叶锦鲤摆件多了层色彩,金光闪闪的,若是喜欢金的藏家,会非常满意。 这样的摆件,很容易出手。 夏颜盈送走贵客,走过来:“看出什么了吗?” 隋玉摇了摇头:“这是正品,金缮手艺也成熟,你是要问我多少钱能出手吗?” 夏颜盈笑了下:“如果是为这事儿,我还找你来干嘛。” 她在这拈叶斋多少年了,经手了多少东西,还能不会定价? 234 他吃不准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那是……”隋玉不解的看着夏颜盈。 夏颜盈歪着头,瞅着那摆件道:“你也看不出什么来。” 隋玉:“……” 这不是废话呢,她只让她对着这摆件看,她能看出朵花来? 夏颜盈:“这是姜不渝修复的东西。” 隋玉眉毛一皱,终于明白夏颜盈在说什么了。 姜不渝的修复技术是她留给她的,如果这是姜不渝修复的,那么对于修复手法,隋玉应该觉得熟悉才是。 可这种修复,隋玉完全感觉不到属于自己的风格。 “我听连舟说,姜不渝学习修复手艺,与你有关。我想着,你既然是她的领路人,她的作品应该多少有点儿你的影子。” “这件藏品,如果说完全是她的作品,我倒容易定价了,但若她打着你的名号,这,我就不好办了。” 隋玉转眸看她:“这是姜不渝送过来的?” 夏颜盈道:“那倒不是。这是姜不渝帮别人修复的,那人又拿到我这里来寄卖。那人说,这是出自姜不渝的手笔,又说,姜不渝的修复手艺得到了多位高级修复师傅的肯定,最后才牵扯到了你,说你是姜不渝进门的领路人。她的作品有你浦隋玉的影子。” “我琢磨着,我看了你那么多的作品,怎么横竖没从这件上看到什么影子,就让你来看一看。” 隋玉沉默着,伸手从架子上拿下摆件,在手心里仔细看。 同时,心里也在琢磨着。 浦隋玉早就在修复界闯出了名堂,她的一件修复作品,拍卖出来的价格接近原件古玩,还曾拍出比原件还高的价。 姜不渝如果只打自己的名号,以她的名气,还叫不出很高的价。她已经跻身上流层,想要立住自己的人设,就要抬高自己的价值。那么,打着她浦隋玉的名号,是个提升她作品身价的办法。 当然,也有可能是那个拿这摆件来寄卖的人,想多挣点儿钱,就多动了点儿心思。 只是,姜不渝那么防备着她,能在外人面前主动提起她? 隋玉蹙着眉,手指慢慢的摩挲着摆件上修复过的纹路。 如果说,这件东西真是姜不渝修复了的,怎么没有她的痕迹了呢? 还是说,姜不渝为了摆脱她的影子,就自己变换了风格? 既然她要变风格,又怎么打起了她的旗号? 几个问题在隋玉脑中成了死循环。 她最后看向夏颜盈:“这东西的卖主呢,我想找他谈谈。” 既然打了她浦隋玉的旗号,那么她就有权利过问。 夏颜盈道:“这是他留下的名片。不过我也可以约一下,让他来这里谈。你怎么决定?” 隋玉反正没什么事做,便要求就在这拈叶斋见面。 她的修复工作室也在这里,正好拿她的作品,与这摆件比较一下。 第二天,那位卖家就来了,隋玉也认识,正是之前她请去连家“吃宵夜”的章姓大佬。 “章伯伯,怎么是您啊。”隋玉将人邀请去贵宾室谈。 章姓大佬抚着茶杯,笑说道:“我早就听说你是修复界的名人,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那天你邀请我去连家,我还在纳闷,你这样大师级别的,怎么跑去做商人了。” 隋玉捏着茶杯盖,轻撇水面上漂浮的茶沫,唇角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淡笑。她道:“章伯伯,您这是在笑话我,没有经商能力,还偏要丢下能做的,去做那不能做的?” 章姓大佬的笑容在脸上微凝了下:“当然不是。” 只是,他那日在连家见识了浦隋玉的手段,可她又偏偏在浦氏落败,叫人看不明白。 不过,公司里的尔虞我诈,起起伏伏谁也说不准。 隋玉看他一眼,玩笑道:“那么章伯伯呢?” 她瞥了一眼那只荷花鲤鱼摆件:“章伯伯该不是资金周转不灵,才要将这摆件出手?” 大佬又说了一句“当然不是”。 他将茶杯搁下,指指那摆件道:“这东西,是我那小女儿弄回来的。谢家的找姜不渝修复了一只笔筒,我家那位小宝贝看着羡慕,就也弄了件东西去找她修复。” “我也不是真心想出手,如果这摆件是珍品,我还是要收回来的……浦二小姐,你看看这东西放到市面上,能出多少钱?” 隋玉弯唇笑笑,说起客套话。“古玩摆件,不能看其值多少钱,再决定收藏与否。俗话说,千金难买心头好。喜欢什么,就藏私什么,这不就是我们玩古玩的小爱好吗?” 章姓大佬呵呵笑:“浦二小姐说的是……不过这摆件,能估多少价?” 隋玉端起茶杯喝水,垂着的眼皮底下,那乌溜溜的眼珠闪过微芒。 这位大佬执着于这摆件的估价,恐怕不是他女儿羡慕谢家有姜不渝的作品,而是大佬动了巴结姜不渝,哦不,是巴结霍衍的心思。 不管这东西估价多少,他都不会出手的。 只是若能帮着抬高姜不渝的身份,他也就搭上了霍家的那条关系。 霍衍或许不是北城最有钱的,却是少有的,钱权都重的豪族。 隋玉抬眸,笑笑说道:“可是,我听夏颜盈说,你专门提到了这作品还与我有关,这是怎么回事儿?” 大佬正了正色,说道:“姜小姐说,她学艺之初,受了你的影响,你们亦师亦友,对她的帮助很大。二小姐在修复界有名望,我想着,二小姐在几年里就有那么高深的作为,那么姜小姐闯出了明堂,她的作品身价也能涨高了?” 隋玉有一下没一下的搭着茶杯盖,慢慢道:“如果我说,姜不渝的作品,已经完全摆脱了我的影响,自成风格了呢?” 章姓大佬笑容一僵:“啊?” 他吃不准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隋玉笑了笑,道:“章伯伯,不管我在浦氏,还是在修复界,我都要为我的言行负责。如果我撒谎说,姜不渝的作品与我的相差无几,那么这圈子里,就会给姜不渝冠上‘小浦隋玉’的称号。” “我并非打压她,吝啬给予她这个名声,而是要为买家负责,为作品负责。不是,就不是。古玩藏品有真假,修复作品也有真假。” 她的笑容落下,严肃而认真。 “章伯伯,拈叶斋正好还有我的几件作品,你看一下。” 她站起身,从身后靠墙的一面博古架上,取下来一只枣红身黑鞍马。 拈叶斋外间架子上的只是一般藏品,放在这贵宾室博古架子上的,才是珍品。 那枣红色,在古代难以烧出这样漂亮的色彩,故而藏品本身就很珍贵,隋玉在修复的时候,最多程度的保留了原件的完整性,只在缺失不整齐的部分,才加入其它东西遮掩。 比如那黑色马鞍边缘缺了一角,隋玉给鞍上贴了银杏叶金箔片,这样一看,就好像马匹飞奔在银杏道上,落叶沾马鞍,就有了灵动感。 隋玉解析完,又说起姜不渝的那件鲤鱼摆件。 “这摆件,原先只在这些部位有缺损。但姜不渝为了体现锦鲤鳞片的金光灿灿,有意在这部分做了人为的敲碎,再以金粉填入。” “但其实古玩,最让人喜欢的是其历史感,是古代人在工艺上的巧夺天工。锦鲤会不会发出金光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的历史感,被这金光掩盖了。” “这就是我与姜不渝的区别。” 章姓大佬听完,眉心蹙着久久不舒展。 他对比着两件作品,怎么看,都是浦隋玉的这枣红飞马更有收藏价值。 当然,这里面是撇去原件本身价值,只从修复工艺来看的。 破损的古玩跌价,当然是越整齐越好,所以在作品修复上,能最大程度保留原件完整性,又添加其观赏性,才考验修复师的水平。 这么一对比,浦隋玉无论从构思,还是技艺上,都要高出姜不渝几个层次。 大佬笑了起来:“还是二小姐有见地啊,我这门外汉让你见笑了。” 隋玉道:“其实也不然。修复师也好,买家也罢,都在作品上看眼缘。” “有些修复师,就喜欢把完整的作品摔碎,再修复起来,用填充物增加其观赏性。” 大佬的笑又僵住了,心道:浦隋玉,你玩儿我呢? 隋玉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的道:“章伯伯,姜不渝的作品值多少钱,不重要。姜不渝是霍衍的未婚妻,这个身份,就决定了她的作品价值。不是吗?” 身在名利圈,有谁是真正看中物体本身价值的,还不是看她的身份? 皇帝的字画,盖了皇帝的大印,那就是墨宝,是无价的。但皇帝若隐姓埋名,与卖字画的书生一样,去坊间叫卖自己的作品,也就是几两银子的东西。 章姓大佬算是解了惑,他倒是个有气度的人,当即说要把隋玉的那匹飞马也收回去。 “……这锦鲤嘛,我就带回去了。” 隋玉让夏颜盈来开票,再亲自送走大佬。过了会儿,连舟也来了。 天空又下雨,连舟身上带着潮气,他进来便问:“姜不渝的东西卖出去了?” 隋玉将他的伞搁在墙角的伞架上:“没有,人家要私藏的。” 夏颜盈看那两人站在门口谈话,转身从柜台下面拿出了什么东西,走了过来。 “连舟,有件东西想给你。” 235 隋玉“嘁”了一声,笑霍衍太天真。 夏颜盈穿的是湖绿色斜襟长摆裙,行走间,裙摆随着她的步子拂动,如晃悠的水波纹,极尽娴雅。而那七分袖下的皓白手腕套了只碧玉手镯,一晃一晃的,让人忍不住想上前握住。 她简直像是民国画中走出来的美人。 但她手上持拿的牛皮纸信封,更吸引人注意。 隋玉望着那信封,微微蹙眉。 转眼间,夏颜盈已经走到他们的面前。她望着连舟道:“这是我的辞职信。” “我要走啦。” 她眉眼间的笑意温柔却坚定,大有一去就见广阔的洒脱感。 隋玉抿了下嘴唇,转头看了眼连舟,往里面大厅走了。 她把告别的时间留给他们。 …… 夏颜盈的出走,对拈叶斋的影响不大,但对隋玉来说,又多了个骂名。 善妒,气量狭小不能容人。 外间传言,浦隋玉不能容忍连舟身边有红颜知己的存在,她在浦氏被边缘化,正好腾出手来收拾那些花花草草,夏颜盈就成了那个被拿来出气的。 这成了北城名媛贵妇里最热门的八卦谈资。 “我那妹妹,她就是这么个人。小时候,我带幼儿园的朋友回家来玩儿,她见人家不理她,背地里就把人打了,头都打破了呢。再后来,那男孩就再也没有上过我家门。” 浦金悦与几个姐妹逛累了,在商场的咖啡厅内歇脚。说起这事儿时,浦金悦拎出陈年往事,说浦隋玉不只是成年后凶残,她本性就是如此。 “浦隋玉还有这样的事呐?” “可不是。”浦金悦懒洋洋的拎起咖啡喝了一小口。 自打浦氏投资了文娱产业,朗悦旗下的艺人几乎一天一个热搜,公司的股票也水涨船高,她现在是贵妇圈里的焦点,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浦金悦可谓春风得意,心情好,连皮肤都好起来了,笑起来时,苹果肌都红粉粉的。 她从购物袋里拿出新买的蕾丝睡衣,想着晚上要打扮的漂亮点儿,好好犒劳她家的那位。 但如果她稍微留意一下,就能发现,她们嘴里的妒妇就坐在她们身后。 隋玉一个人坐一桌,面前摆着一杯咖啡,一本杂志。她来这里,是见个人,谈点事情的,却不想听到浦金悦正大肆说她的坏话。 她微微弯唇,也不现身,就听听她还怎么编排她。 她从包里拿出粉饼,打开后对准了角度,从镜子里看那边都有谁,又是摆了什么吃瓜嘴脸。 就听其中一个女人说道:“哎,其实男人嘛,不就那点花花心思。你赶走了一个,还有下一个,赶得完吗?把人逼急了,人财两空。这种事,想开点就好了。” 浦金悦一听这,有点不乐意了。她道:“刘太太,你怎么能这么想。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好男人的。我家周维朗对我不要太好,从来不花心。我们认识了多少年,就相爱了多少年,到现在还蜜里调油呢。” 隋玉从镜子里,看到那位刘太太的表情微妙,一副想吐了的表情。 她笑笑,翻开一页杂志。 浦金悦说那话,也不想想周维朗上过的热搜。她这话,不管是秀恩爱,还是为周维朗洗白,都没什么说服力,只显示了她又无能又蠢。 这时候,隋玉约的人来了。 浦金悦这才发现浦隋玉把她们的对话听了个明明白白。 隋玉淡淡望着她,笑笑说道:“这么巧啊,大家都在。” 几个背地里说人坏话的,都心虚的不敢看浦隋玉,各自撇看眼睛看向别处。 隋玉噙着淡笑,眼底微冷。 这些女人们,不过是一丘之貉,没一个上得了层次的。浦金悦也就这点儿虚荣心,找朋友都找比她地位低的,满足被阿谀奉承的那点儿快感。 隋玉看了眼那些个太太们:“我都不知道,我小时候就那么能打。不过,那个男孩子,不是因为他不小心抓到了你的头发,你才拿石头丢他的吗?” 浦金悦的脸顿时又红了几个色度,她恼羞成怒:“浦隋玉,偷听别人说话,你有没有点儿礼貌?” 隋玉往四周看了眼:“这是公共场所,你们说话没遮没拦,也没说明谁不能听。再说了,你们议论我的时候,就是有礼貌?” 浦金悦愤愤的瞪了她一眼,抄起搁在椅子脚边的购物袋,带着她的那些个姐妹们气呼呼的走了。 顿时,咖啡厅变得冷冷清清。 隋玉“目送”浦金悦那帮人出去,再抽回目光,对着眼前这位笑了笑:“你一来,就先让你看了一场戏。本来想从你底薪里抽,不过为了表示我是个大方的人,这顿咖啡你请,就当看票钱就算了。” 男人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你还真好意思。” 他拎开椅子坐下,往窗外走廊那些个还未走远的女人们扫了一眼:“她就是你的那位奇葩姐姐?” 隋玉耸了下肩膀,无奈道:“不然呢?” 男人是隋玉的师兄,曹保真的亲传弟子韩旭。 隋玉在中医师父何应山那儿的辈分高,很多都是她的师弟,但在修复师父曹保真这里,就是最小的师妹。 隋玉请来这位师兄,是为了抵夏颜盈留下的空位,做拈叶斋的新掌柜。 夏颜盈是连舟的前女友,但隋玉并不在意她留在拈叶斋,夏颜盈有鉴定资质,又不作妖,拈叶斋她已经主持了多年,隋玉没有叫人家走的理由。 她们也是熟人,是朋友,但在别人的眼里,夏颜盈是连舟的红颜知己,就是她浦隋玉的情敌,必须要杀个你死我活,这才符合女人的设定。 但若她们多动动脑子,感情问题是连舟的,拈叶斋也是连舟的,她费什么心? 那些说她善妒,气量小的,又何尝不是把她们自己代入到这个情景模式,故而推断出了那些戏码。 说别人善妒的,其实就是她自己眼里不能容人罢了。 隋玉把薪资待遇问题给韩旭说了下,道:“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来,拈叶斋就交给你掌管。” 其实以他的身份,那点儿薪资都不够他看的,不过这位师兄想找件东西,这才答应前来。 古玩市场浩大,拈叶斋打开门做生意,比他自己一个人慢慢找更有指望。 “当然,你自己做的东西,也可以放在拈叶斋售卖,不过要交两成的提成到拈叶斋,这两成是保管费与人脉费,这点儿你懂。”隋玉做了最后补充之后,拿出合同,“考虑好了就签字。” 她把笔放在合同上。 男人手指交叠着,就这么看着她,不说话,没表情。 隋玉摸了摸脸:“你看我做什么?” 男人一脸嫌弃的瞧着隋玉。他脸上嫌弃,手却捞起了笔,刷刷签字。 “浦隋玉,你怎么进了商场之后,就满身铜臭味道了?还保管费人脉费。师父知道了,得嫌弃得把你丢进洗净池里刷一刷。” 隋玉捏着咖啡杯,装模作样道:“没办法,一入商场深似海。再说了,你没听那些女人们说,是我把夏颜盈赶走的,我这不是要赔一个掌柜的给连舟么?” “夏颜盈什么待遇,你在这里就什么待遇。” 韩旭签完字,将笔一丢,瞅着隋玉:“我倒是担心,你会有新的流言蜚语了。” “什么?” “说你浦隋玉霸道野蛮,欺负男人。你把连舟的红颜知己赶走了,自己找了个姘头来管理拈叶斋,打算里应外合意图吞并拈叶斋。” “去你的。”隋玉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两人许久没见面,聊得正愉快,一道来自走廊的视线叫隋玉脸上的笑落了下来。 隋玉望着玻璃窗外的男人,愣愣的想,今天是什么日子? 隔着一道巨大玻璃窗,外面站着的男人正是霍衍。 两两望了几秒,隋玉抽开视线,低头翻了一页杂志。 “嗯哼。”她清了清嗓子,莫名觉得自己被人抓到了什么把柄。 可她做错什么了,要有这种心虚感? 霍衍冷淡的眸子盯着那个女人。 她倒是一点都不为流言蜚语所动,还能在外面与男人打打闹闹。 心大的很呐。 他身边的助理见他突然不走了,小声请示了一句:“霍总?” 霍衍偏头,低声吩咐:“进去买杯咖啡。” “啊,这个时候喝咖啡?”助理一脸懵,但既然老板说要喝,便只能进去买了。 韩旭的座位是背对着走廊的,他见隋玉突然变得古怪,转头看了外面一眼,正看到霍衍站在外面。 他道:“那位就是霍衍?” 隋玉往外瞅了一眼,想这人怎么还在,他该不是又要来说服她加入喜乐城? 就听韩旭说道:“师父曾经接到喜乐城的邀请函,请他主持喜乐城的古建筑修复。不过,师父以年纪大为由拒绝了。” 曹保真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儿,当初隋玉为了从他手里学东西,费了多少力气啊,霍衍发张邀请函就想搬动那位大山? 隋玉“嘁”了一声,笑霍衍太天真。 不过,他如果这个时候进来,或许能邀请到曹保真的这位大弟子。 她正这么想着,就见霍衍的助理将咖啡递给他,然后又从霍衍的手里拿了张纸条,朝着他们走来。 236 福报 “浦二小姐,这是霍总交给您的。” 助理留下纸条之后,就走了。 隋玉翻开那纸条,上写:诚邀浦二小姐前来参加姜不渝的生日会。 下面写了个时间,还有邀请人。 纸条就是咖啡店送的纸巾,签字笔在雪白的纸面上晕开笔迹。 隋玉手指捻着那软乎乎的“邀请卡”,诚邀,这算是哪门子的邀请? 韩旭探头看过去:“写什么了啊?” 隋玉心情陡然直下,把纸巾捏成一团,丢到了一旁,没好话道:“没什么。” 韩旭狐疑的看她:“你认识霍衍?” 隋玉“唔”一声,韩旭:“他该不是也邀请了你,想请你去喜乐城?” 隋玉点点头,声音清脆:“我拒绝了。” 霍衍明知道她与姜不渝不和,他还递这纸条来,并且还是临时写的,显然,是临时起了主意。 这男人怎么那么闲,怎么滴,还想说和她与姜不渝? 姜不渝打着她的旗号做的那些骚操作,她都没去她麻烦呢,他倒是想做一出师徒情深的戏给别人看,让她现场给人抬轿去? …… 周三晚,望晴湖。 隋玉窝在沙发里看书,连舟从楼上下来,见她翻了好几个姿势。 他抄着口袋走过来,从她手里抽走书。 “你这样看,眼睛迟早要瞎。要是没心思看,还是去了。” “去哪儿?”隋玉盘腿坐着,伸长手臂从翠绿的叶形陶盆中捞了一粒葡萄。 这叶形陶盆是秦老爷子烧出来的作品,想让连舟放到他的拈叶斋去寄卖,看看有没有人买。老爷子前半生做商界大佬,后半生想成陶瓷大师,又不想别人阿谀奉承,盆上没有他的私印,只敲了个“敬文”的章印。 “敬文”是老爷子给自己起的号。要说起秦盛文,涉界商圈的都知道那么一位大佬,但提起敬文,谁晓得? 连舟将盆拿回望晴湖当果盘用了。 连舟在沙发扶手上半坐,道:“姜不渝的生日会。” 隋玉咔擦一下,咬到一粒葡萄籽,她连皮带肉全吐出来,扬起声音道:“惠红,这葡萄是你买的吗?怎么还有籽啊?” 惠红拎着锅铲出来了,她瞧了眼那盘葡萄,道:“没有籽哪来的葡萄苗,没有葡萄苗哪来的葡萄?” 说完又进厨房了。 隋玉转头无辜的瞅着连舟:“惠红的老家不是说是葡萄之乡吗?她不知道葡萄可以裁枝接种的吗?” 连舟抽了张纸巾擦她的手指,语气温和:“别扯东扯西的,如果你要去的话,我陪你去。” 隋玉沉默下来。 她与姜不渝的关系,是连舟都不知道的复杂关系。 这个秘密,只能与解语说,可是解语为了避开齐臻,去南城了。 她也没有机会与解语说说她的事儿。 隋玉揉了揉太阳穴,不免怀疑自己,她的人际关系是不是真的那么差劲? “不管怎么说,姜不渝都曾经在你昏迷的时候帮助过你。如果有什么误会,不妨说清楚了。” 他顿了顿,“近来,姜不渝的修复技艺在修复界名气上升很快,很受人追捧。她这次生日会,应该举行得很隆重。你要是不露面,可能又被嚼舌根,说你嫉妒她。” 隋玉的鼻腔里哼出一声:“我又不是第一次被人说闲话。” 连舟知道隋玉是个有脾气的人,而且她的脾气很大,并非她面上那样真的毫不在意。 明明是个心热的人,却一再被人误解,谁能真的笑着说没关系,又不是圣人。 连舟按了按她的肩膀,耐心道:“你可以不在乎别人背后怎么编排你。但众口铄金,名声这东西,是负累,我们却一辈子都在挣这个名声。” “你在商界混,就要有商界的名声地位;你在修复圈里混,就要有修复圈的名声地位;你在中医圈行走,就要神医的名声。” 隋玉绷紧的肩颈肌肉被他渐渐的揉松开来,像只不倒翁,被他推揉的前后晃悠。 “好啦,别念经了。我去就是了。”她坐直了身体,扫了男人一眼,“你总能说服我。” 当初,她与浦家的关系那么差,是他说服她回到浦家去;现在,她与姜不渝的关系差,他又说服了她。 隋玉不禁想,连舟哪来那么多大道理,上辈子该不是个僧人? “没有准备生日礼物,空手去吗?”她问。 连舟扯了扯嘴唇,身体往前倾,从茶几底下抽出来一只礼盒:“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因为礼盒被包裹着,隋玉拿起晃了晃:“是什么?太贵重的,我可不愿意。” 搞得她好像跟那些想要巴结霍衍的人一样,拿礼物来行贿。 霍衍还在眼巴巴的求着她呢,不能掉价,更不能给他造成错觉,她很想搭上他的这条人脉。 连舟也不卖关子,直接道:“是一套修复工具。之前她曾借了你的工具去使用,这次就大方送她一套。” 解语曾经评价说,连舟是刀鞘,可她不知道,刀鞘不只是封刀用的,也可以打人。 姜不渝风头太盛,有些不好听的传言,连舟也耳闻了的。他送修复工具,是要敲打姜不渝,让她知道谁是她师父。 隋玉看了一眼那盒子,乌亮的眼划过一道微芒。 也许,去参加姜不渝的生日会,可以去弄明白些事情。 这么一想,她心里的不情愿一扫而空。 她去换了身衣服,要出门时,惠红端着汤碗正从厨房出来。 两个吃饭人说走就走,把惠红气着了:“要出门也不早说,你们这是浪费粮食,糟蹋福报!” 最近惠红学佛理,说,人现在所拥有的都是福报,一滴水是福报,一粒米也是福报,随意丢弃,就是丢了自己的福报。 隋玉走到门口,探头回来:“不会浪费的,我们回来当宵夜吃。” 惠红嘟嘟囔囔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隋玉勾着连舟的手臂往车上走,小声道:“我严重怀疑,惠红不高兴我们临时走人,是她觉得浪费时间做了晚餐。晚上有她喜欢看的那个小哑巴剧。她最近可痴迷那个剧了,好几次把菜都炒糊了。” 连舟微微蹙眉:“是你前两天看的那个什么‘复多情’?” “春风复多情。”隋玉系上安全带,“那本书拍电视剧了。” 她醒来之后,看言情书的习惯倒是保留了下来,没事就拿来打打空闲。 “唔。”连舟在这事儿上面与她没有共同语言。 他换了话题:“周维朗得势之后,果然放松了警惕。侦探几次拍到周维朗与罗晓袖进出酒店套房,但周维朗对浦金悦的说法是在外应酬。” “他们还查到,朗悦公司的前身就是罗晓袖的个人工作室。” “那些签约艺人,都是罗晓袖的人。周维朗靠着那些艺人笼络娱圈的人脉,拿资源。他对公司呈报的是,抽调资金投资影视剧,实际上,那部分资金流入了罗晓袖工作室的账户。” “浦金悦完全放心的把公司给他管理,实际上连他养了情人,挪用公司资金都不知情。” 早前,隋玉没有深入查过罗晓袖,只当她是别人送给周维朗玩儿的,而今那黑料全挖出来了。 罗晓袖从艺校毕业就跟了周维朗,她在娱乐圈有现在的地位,全是周维朗砸钱捧出来的。 周维朗打了一手的好算盘,他一边享用罗晓袖,再让罗晓袖拉皮条,为他拉拢人脉,一步一步的抬高自己的地位…… 车子碾过缓速带,轻轻摇晃,这里已经进入霍家别墅所在的区域。 隋玉想到在咖啡店,浦金悦信誓旦旦的信任,唇角掀起讽刺的笑。 浦金悦就是那种被人卖了,还蠢得给人数钱的那种人。 隋玉捻着腮颊边的头发,绕着手指头打圈儿,她道:“没有一个女人想做一辈子做个见不得光的情人。尤其是罗晓袖,她在娱乐圈有地位,如果被扒出来她做小三,那事业就全毁了。” “一个事业全毁的人,她接下来想做什么?” 连舟:“没有事业,那就只能争家庭了。” 他看了眼隋玉:“你想从罗晓袖下手,让罗晓袖与浦金悦翻脸,进而,让浦金悦与周维朗翻脸?” 没有了周维朗背后的筹谋,浦金悦就是个废物。那么拿回公司大权就容易多了。 可这,对她查车祸案没有什么帮助。除非浦金悦与周维朗彻底闹翻,悲愤之下,为报复周维朗,掀了他的底细。 可周维朗在哄女人这方面很有一套,浦金悦未必舍得与他翻脸。 隋玉慢慢的卷着头发,再松开,再卷起来。几次反复之后,那柔软的发丝带了些卷曲。 她一怔,想起来在她还是姜不渝的时候,霍衍很喜欢卷她的头发,还不允许她绑麻花辫。 她清了清喉咙,道:“浦金悦对周维朗的感情很深,一时难以撼动,但日积月累之下,再深的感情都会动摇。” “把侦探拍到的料放出去,那么多实锤,周维朗要哄住浦金悦还是很困难的。” “最起码,浦金悦会警惕起来,把财务账管一管。” 隋玉要做出落败的样子,不管公司事务,但也不想看着浦氏的资金流到别人的口袋里去。流出去一点儿她还能忍受,多了,她就舍不得了。 “你说,我这么破坏人家家庭,是不是很坏?”她突然想到这个问题,转头看向连舟。 连舟的脸色很冷,直言道:“浦金悦的婚姻从开始就有问题,她不早点清醒,最后只会人财两空。你这是帮她降低沉没成本。” 237 特殊的请帖 这么一说,很有道理。 隋玉就怕浦金悦的那个脑子,根本转不过弯,救了她还当她是仇人,疯得更厉害。 不过,她们本来就是仇人,浦金悦从来不把她当亲人,只有周维朗才是她的命。 但,不管浦金悦怎么想,隋玉决定出手,就不会心慈手软。 风暴还在后头呢。 灯光落在她的眼睛里,闪烁着粼粼碎光。 连舟看了眼隋玉,眼神间却闪过一抹虚光。 从开始就有问题的婚姻…… 他更用力的握紧方向盘,双眼坚定的直视前方,似在用这个举动证明自己,他会让他的婚姻成为牢不可破的誓言。 车子在霍家门口停下。 霍家的管家章裕恒正站在大门口,负责迎来送往,招待宾客。 隋玉瞧着这阵仗,想姜不渝在霍家混得不错,生日会都在能在霍家别墅举行了,这是一个信号,霍家已经把姜不渝当自己人了。 婚期,应该不远了? 隋玉坐在车上,愣愣出神,直到连舟提醒她应该下车了。 隋玉回神:“哦。” 她心里有些沉坠感,像是有什么勾在她的心上,让她提不起兴致。 连舟从后车座拿了礼盒,让隋玉的手搭在他的手臂上,两人一起往里走。 今晚来参加宴会的,豪车不说,都是司机开车,很少有像他们这样,自己开车过来的。所以乍一看这一对年轻人自己开车赴宴,眼神里多了几分不屑。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普通人士”,也许是姜不渝微末时的朋友,现在来蹭姜不渝的光的? 那些贵人为了显摆自己的身份,有些甚至都不肯下车了,要求司机开车进去。 他们的车越过隋玉身侧,恨不得连汽车尾气都在表示自己的高贵。 隋玉瞧着那一辆辆的车过去,却在铁栅前被保安拦下。 司机与保安交涉起来,后面又堵了几辆车,好在他们还算知道这是在霍家大门口,没有按喇叭滴滴叭叭。 隋玉看了眼那些豪车,打趣说道:“像不像是在走红毯?” 晚会上,有些明星为了显示自己的咖位,都想压轴出场,觉得自己面子上好看。 前面,章裕恒出面,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些个贵人们还是下了车子,劳烦自己的双腿走进去。也就是说,司机只把他们送到栅门前,最后还是要调转车头回到霍家提前划好的停车地儿。 隋玉搭着连舟的手臂,不紧不慢的走过去,想这些贵人们,似乎太看得起自己了。 霍家的规矩,是能被他们改了的么? 章裕恒又劝服两位贵宾步行入内,看到隋玉与连舟时,微微一怔。 进出霍家门庭的,都是很有身份的人物,女人是生面孔,但章裕恒认得连家的那位大公子,尽管他几乎不在公开场合露面。 那么他身边的这位女士,就是他的新婚妻子,传闻里那个昏迷了近一年的浦二小姐了? 只是,连家的大公子,怎么被邀请来参加姜小姐的生日宴会了? 章裕恒立即想起前一阵子传的小道消息,即连舟与姜不渝暧昧不清的那点事儿。 连舟此时来参加宴会,岂不是更说不清楚了? 霍家不是仗势欺人,见高踩底的豪族,但不喜欢与流言蜚语搭上边。 章裕恒瞧着连舟,谨慎道:“连先生,请问你们有请帖吗?”说着,他又扫了眼那位浦二小姐。 浦家在霍家眼里,不算什么豪富,但她身上的传奇色彩,让章裕恒有些好奇。听说,年老太爷的寿宴上,她大出风头,好些贵宾没能进入老太爷的房间,她却进去了,走的时候还得到年仲礼亲自送出。 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的看到传闻中的那位二小姐。 长相不算冠绝,面容有些冷,唇薄代表薄情。那双眼睛也冷,笑着也不见什么温度,给人一种不好相处的感觉。 章裕恒脑中浮现“皮笑肉不笑”这几个字,让他莫名联想到姜不渝。 姜不渝刚来霍家的时候,就是这调调,气质冷艳,像是带刺的玫瑰,漆黑的眼盯着人看的时候瘆人。 只是现在的姜不渝不那样了,她的笑容随和有温度了,看着单纯了许多。 他们私下都觉得,姜不渝初来霍家那样,是警戒心过重,毕竟她在霍家老家过得不算好。现在她住下来适应了,就把霍家当自己的家,放松下来了。 连舟眉心微微一蹙,眼底闪过冷光。 过去的无数次,他因着私生子的身份被拒绝入内,章裕恒的问话无疑让他暗生怒火。但连舟在人前是个阳光帅气的男人,他噙着温和的笑,从西服裤兜拿出了一张皱巴巴的咖啡厅餐巾纸。 他道:“你说的是这吗?” 章裕恒见过无数令人匪夷所思的场面,却是第一回见到有人掏出张纸巾的。 他有一瞬以为,连舟掏出纸巾来是要擦汗,直到他再也没有其他掏东西的动作,才确定,这纸巾就是请帖。 别人的请帖都是红封金字的邀请帖,而他们的,却是一张白纸巾,还是皱的。 说不定还被丢到垃圾桶过。 旁边等候的宾客看了眼那纸巾,捂着鼻子嘲讽道:“就算想浑水摸鱼,也拿张像样的请帖?买不到,还是买不起?” 连舟捏着纸巾的手还半举在空中,章裕恒盯着那白色纸巾,还是拿了过来。展开,里面赫然写着:诚邀浦二小姐前来参加姜不渝的生日会。 下面的落款是霍衍。 章裕恒认得霍衍的字迹,这做不了假。 别人的请帖,都是姜不渝发出去的,只有这位二小姐,拿的是大少爷亲笔写的请帖。 他瞳孔微微一震,看了眼不动声色,唇角含笑的女人,手往内一划,做了个对贵宾迎接的手势:“两位,请。” 隋玉朝着他轻轻颔首,这才挽着连舟的手臂往里面走。 章裕恒的举动惊着了其他宾客,诧异的看他:“章管家,他们……” 转头,再看了眼灯影中相携慢走的男女背影。 章裕恒只是挂着礼貌的淡笑,说道:“宴会就要开始了,各位里面请。” …… 姜不渝是梧桐苑的人,故而生日会在梧桐苑举办。 隋玉在姜不渝的身份时,在霍家住过一阵子,霍家地儿再大,她也认得从大门口通往梧桐苑的路,只是,如今她是浦隋玉,就要按照第一次进来时样子,走走看看,跟在带路佣人的身后。 灯光下,梧桐苑里的树影婆娑,空气中隐隐有荷塘飘来的清香味。 隋玉想起她还住在这里时,是冬天的时候,梧桐树叶落尽,尽是苍凉萧瑟的感觉,现在再进来,尽管黑色天幕下看不清楚,也能感觉到这里的盎然生趣。 从霍家大门进来,有分开的路径通往各个院落,隋玉这次进来没有经过主楼,故而没有走主楼与梧桐苑之间的石桥。 但当她经过梧桐苑的主楼前时,远远看向那座石桥。 桥上的琉璃灯点亮了,散发着柔和光芒,桥下有萤火虫飞舞,一闪一闪,与烛光相映成辉。若是谁有个闲情雅致的,把这照片拍下,做个风景照片也不错。 连舟见她站着不动,顺着她的目光往那桥看了眼:“怎么了?” 隋玉笑了下:“那座桥很好看。” 她就知道,这桥到了夏天,才是最好看的时候。 不过,苏佩文居然没有将灯拆了,还保留着。 她抿唇,眼底划过笑意。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看见桥下站着的人,又或是,看见了,故而不想拆灯了? 连舟不知隋玉所想,他瞧着那桥。他看过很多古桥,木头的,石头的,江南水镇的,山间溪流的,这样的小桥算不上什么特别。 但作为客人,嘴上还是要夸的。 “唔,是不错。”他看了眼隋玉,“你喜欢?那在望晴湖也弄座小桥?” 隋玉笑着道:“望晴湖拢共就一座楼,要那桥做什么。” 他们对着石桥议论,霍衍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道:“连先生,浦二小姐对我家的桥很有兴趣?” 两人回头。 霍衍穿着深蓝色西服,丝光面料在灯下有柔和的光感,衬得他更加尊贵优雅。 他本人严肃不苟言笑,亏得他那张脸好看,让人看着也不觉得受到了冒犯。 他对着连舟先颔首示意,打过了招呼之后才看向隋玉。 “姜不渝在东院,宴会已经开始了。” 这话三层意思,一,是告诉隋玉,姜不渝正在东院招待宾客,故而他来接人。二,宴会已开始,你们不要对着桥赏花弄月。三,我很给你面子了。 隋玉爽朗笑着道:“劳烦霍先生亲自出来迎接,多不好意思。要怪就怪霍先生家的景色太好看,我像个刘姥姥似的,都想看一遍。”她看向连舟,“我们赶紧进去,这东西挂在手上怪重的。” 生日礼物被连舟拎着,隋玉这样说,显得她很心疼连舟似的。 连舟扫了她一眼,无奈又宠溺的笑。 他了解浦隋玉,她故意拖时间在这里看桥,无非是等姜不渝亲自出来接人。 手艺人重礼节,讲尊师重道。 浦隋玉是师父,给徒弟来庆祝生日,是为爱护弟子,姜不渝作为徒弟,更应亲自前来接人。可从大门口时,他们就被拦在外面。 到了这儿,姜不渝还是没有出来,来的反而是霍衍…… 姜不渝接下来怕是不会太好过了…… 238 耍了什么手段居然让霍衍纡尊降贵? 东院是姜不渝办生日宴的地方。院子布置得温馨,彩灯缠绕着树枝,树枝上挂着苹果形状的小灯泡,像是伊甸园似的。 隋玉进去时,一眼看到那树灯,笑说道:“霍先生很用心。” 霍衍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他的时间被工作挤满,没有多余的空闲来布置,这是请了设计团队来做的。 但他也没说什么,没有那个必要。 姜不渝学浦隋玉,用修复技术做“外交”,今晚她邀请来的客人,是近期与她交好的名媛们,她们也带了男伴来。这样一来,姜不渝觉得她能接触到的人脉就更广了。 她穿着黑色抹胸晚礼服,长发挽了起来,用一顶小皇冠箍着,化了奥黛丽仿妆,加深了脸部轮廓,看着洋气。但在隋玉看来,姜不渝的这身打扮,将她的古典气韵损失殆尽,反而没有了出彩的地方,混在那堆名媛里,白白浪费了一眼倾城的优势。 姜不渝是今晚的寿星,但在任何地方,霍衍才是绝对吸人眼球的存在。 霍衍带着浦隋玉、连舟进来,无论是正推杯换盏应酬的男人们,还是讨论秋季时尚展的名媛们,都安静下来,看向了霍衍。 看到他,也就看到了霍衍身侧的另外两人。 众人尽管收敛着面部表情,但眼神里都透着疑惑与惊讶。 不认识浦隋玉的,就想那穿着叫不出牌子的女人是谁,竟然让霍衍亲自接待? 有些个认识浦隋玉的,就想浦隋玉算是哪根葱,耍了什么手段居然让霍衍纡尊降贵? 姜不渝更是攥紧了手指,后背的汗沁出,要不是化了妆,可见她苍白的脸色。 此时,她的关注点反而不在霍衍身上,而是直直的盯着浦隋玉。 她,到底还是来了。 可她们已经到了撕破脸的地步,浦隋玉为什么还要来? 早在姜不渝决定开生日会时,霍衍让她决定想要邀请的朋友,姜不渝写了十几张请帖,年如樱,谢家小姐,章小姐……个个有名,唯独没有浦隋玉。 霍衍看到那名帖的时候,并未说什么,却在后来的某一天,告诉她说,他在咖啡店遇到了浦隋玉,给她发了邀请帖。 “……浦隋玉是你的师父,你既然对外公开说,与她亦师亦友,那么她就应该来你的生日会。这样,在外界看来,你们才是真的朋友。” 霍衍觉得,姜不渝在人际关系上的处理不太好。 彼时,霍衍手持着她拟定的名单,脸色严肃,语气缓慢说:“你这名单上邀请的,都是这北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浦隋玉与她们比较,你觉得她的分量不够,但她却是这些人里,唯一的女总裁,而不是仗着她是谁的千金,或者是谁的夫人。” “而且,霍家没有见高踩底的习惯。霍家重视人才,浦隋玉在修复技艺上有她独特的位置,这里任何一个人都取代不了。” 从霍衍的话音里,姜不渝听出来,霍衍青睐姜不渝,是为了她那一手修复技术,她也知道,喜乐城的古建筑修复进展不太好。 可她还是心里不舒服,她惧怕浦隋玉,更怕看到浦隋玉与霍衍在一起时的面面。 姜不渝当时解释说,以浦隋玉的身份,来这宴会恐怕被人冷落,惹得她不高兴,所以她才没把她列入邀请名单。 姜不渝也坚定的认为,浦隋玉不会自讨没趣的。 浦隋玉也在望着姜不渝,冲她微微笑着。那笑容温和如月光,关爱之情都要从眼睛里溢出来了。 只有姜不渝看着,觉得那笑,那眼,瘆人的很。 她后背汗毛直立,一滴冷汗顺着她的脊骨滑落。 隋玉双手托着紫色礼品盒:“不渝,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 两人之间隔着三米左右的距离,她站着不动,这是要姜不渝自己过来拿。 那笑着眼,在对她传达一个简单而讽刺的信息:怎么着,我都走到这儿了,还要我亲自送到你的手上? 姜不渝用尽全身的自制力,才能压下心底的恐惧与愤怒,她拎着裙子走过来,双手接过了那礼盒,笑着说了声谢谢。霍衍就在她身边,她觉得只说谢谢过于简单,她抱着礼盒,做出很喜欢的样子,又补充了一句:“你来,蓬荜生辉,还准备礼物做什么。” 隋玉道:“你是寿星,哪能不准备礼物。再说了,我们两个来这里吃吃喝喝,那好两手空空。” 隋玉要比姜不渝自然大方多了。她还会不动声色的让姜不渝难受。 她说完上一句,就接着说下一句。“不好奇是什么礼物吗?” 姜不渝可不是年老太爷那种级别的,寿礼堆在角落都不带看一眼的。 姜不渝仗着霍衍未婚妻的身份,才让这些名媛们前来,她们的礼物,她即使不喜欢也要做出非常喜欢的样子,让那些女人高兴。 隋玉既然是这宾客之一,她就有让姜不渝不得不笑着接受她礼物的办法。 姜不渝笑容微僵,道:“就不拆了,留着悬念,回头仔细看。” 她给了霍衍一个眼神,让霍衍觉得,她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拆开浦隋玉的礼物,是为了保存她的颜面。 毕竟,别人送的都是几十,上百万的名牌包,或者首饰珠宝。 可若她肯多动动脑子,就应该记得,姜不渝在修复上的造诣,还有连舟的那拈叶斋。她再穷,随便出手送个小玩意,丝毫不会跌她的脸面。 隋玉一眼看穿姜不渝心里的小九九。 想必,姜不渝在霍衍面前,一直是装着体谅她,做着被迫疏远的遗憾无奈的善良模样。 隋玉脸上笑意不减,她道:“不渝,我知道,今天你请来的宾客都很有来头。不过你别担心,我的礼物,不会丢你脸的,你尽管拆开看。” 她这么一说,姜不渝更加不敢拆了。 她知道浦隋玉这么说,定然不怀好意。 她是个阴险狡诈,豁得出去的人。姜不渝不想自己好不容易挣来的脸面,被浦隋玉撕破了。 她正要说什么,那些名媛们反而迫不及待了。 “浦二小姐送给我太爷爷的礼物就让人惊喜,不知道送给不渝妹妹的是什么呀?”年如樱噙着笑,好奇的看向那礼盒,“不渝,好东西别藏着,也让我们见见世面呀。” 有其他人起哄,姜不渝再也没了不拆的理由。 丝带拆开,纸盒的盖子缓缓掀起,姜不渝的心绷紧了。 但当盒盖完全掀开,盒子里的东西完全呈现于人前时,所有人都愣住了,只有浦隋玉与连舟保持着原来的笑意。 霍衍看着那工具箱,看了眼隋玉,清冷的目光中划过了然,但也带了些不悦。 那木质的工具箱,霍衍是熟悉的。 他见过浦隋玉的私人工具箱,桐木制作,箱面上刻有凋落了一瓣花瓣的荷花。 灯光不明,暂时看不出这箱子是什么材料制作,不过箱盖上刻着的是盛开的莲花。 不用打开,霍衍也知道装着的是什么;姜不渝也知道,所以脸上的笑就快挂不住了。 但其他人不知,她们等不及姜不渝动手,以为藏着什么珍宝需要用这么好看的箱子来装东西。 “啊,怎么是这些东西……”名媛们的嫌弃都藏着掖着,直白的表达了出来。 小锥子,镊子,单片眼镜,形状奇怪的剪刀……这是女孩子应该拿的东西吗? 这些东西加起来,都没外层箱子值钱? 倒是霍柠有点儿见识,她捡起那单片眼镜夹在耳朵上,再拿起那特殊制作的镊子,剪刀,弯腰从草坪上摘了朵小花,有趣说道:“戴上了这眼镜,这么小的花,里面花蕊都看得清清楚楚呢。” 她就着灯光,小心从花朵上拈了一根细细花蕊,放在众人眼皮子底下。 很细微的东西,在阳光下都未必看得清楚,更不用说在这样昏暗的光线下。 谢小姐凑过脑袋看了眼,什么都没见着,嘟着小嘴道:“霍柠,你玩儿什么呀,什么都看不到。” 霍柠摘下单片眼镜,看了眼浦隋玉,对着谢小姐道:“做修复手艺的,就要这种特殊装备,才能将古玩修复得完美无疵。” “浦二小姐送的这礼物,是大礼。” 她再看向姜不渝:“不渝,看来二小姐是真的对你很好,这么好的东西都送给你了。” 隋玉倒是没想到,说出这番有水平话的会是霍柠。她看了眼姜不渝,不管霍柠是想暗踩姜不渝,还是真的只是说些有见地的话,此时都显示了姜不渝的虚荣。 在她看来,只有名贵的包,珠宝首饰才能衬得她的身份,却忘记了,她既然想靠修复手艺扬名,那修复工具就是吃饭的家伙。她见到吃饭的家伙,应该与见到修复的珍品一样,欣喜若狂才是。 姜不渝后知后觉,做出高兴的表情,拿起那剪刀攥在手里:“这套礼物真是太好了,我很喜欢,非常喜欢……” 可心里,真是恨极了浦隋玉。 她对朋友们说,她们亦师亦友,她送来这套修复工具,不就是在借着工具教训她,抬高她是师父的身份吗? 霍衍背着手静静站在一侧,他向来是不介入女人们的明争暗斗的,但这毕竟是姜不渝的生日会,浦隋玉当着他的面来这套,未免太嚣张了。 霍衍是个藏得住心绪的人,面上不动声色,但隋玉却莫名的能感觉他的变化。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对他展开一抹婉笑。那笑容没有什么攻击力,就只是清风过耳一样的,不留痕迹的笑。 霍衍眼睫微微一颤,竟然有种想抓住那清风的冲动。 他盯着浦隋玉,浦隋玉却已将目光专注落在姜不渝的脸上。 姜不渝既然想学她,靠修复技艺在上流社会立足,为什么对修复工具却是这样的态度? 隋玉记得,她在见到曹保真的修复工具时,简直是爱不释手,梦想着自己也要有一套独属于自己的工具。 姜不渝是觉得已经站稳脚跟,飘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239 如果霍衍在意的话 姜不渝的注意力,却已全然放在了霍衍身上。 她看到霍衍在看浦隋玉,尽管没什么情绪,但他的眼睛里有那个女人的身影,就已让她如芒在刺。 当一个男人,开始研究一个女人,对她好奇的时候,就是很危险的信号了。 姜不渝捏了捏手指,挤着笑说道:“礼物看完了,那,我们接着玩?” 她将箱盖合上,做出很宝贝的样子,先让霍柠帮忙接待客人,自己则亲自端着箱走入屋内。 她心里百转千回,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做。 她垂眸看了眼箱子,心像是趟进了火海,煎熬着。 浦隋玉送来这套工具,是什么意思,是她发现了什么吗? 还有霍衍,她应该怎么做,才能将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转回到她的身上,不留给那女人一丝一毫? 姜不渝一直在试图让霍衍同意与她去领证结婚,她连让他再求婚都不要了。没有结婚,她即使有未婚妻的身份,在这偌大北城始终是外人,是寄居在霍家宅子里的客人。 只要领证办成,就可以尘埃落定了。 可霍衍说,喜乐城出了事,他暂时没有别的心思。但他给她办了生日宴,算作对她的补偿。 霍柠说,苏裴文自从受伤后,脾气孤僻喜静,梧桐苑里不办热闹事。霍衍自己都没在这院子里办过什么宴会,为了她开了例外,已经表示出了对她极大的宠爱。 姜不渝在这点上,又找回了点自信。 霍衍心里还是有她的…… 箱子放到桌面上时,姜不渝心不在焉,那箱底压到了她的手指,一阵钝痛疼得她回神。 她嘶了一声,指尖含在嘴里,身体重重的跌入沙发里。 外面隐约传来笑声,姜不渝却全然没有了再出去的心思。 她害怕,又不得不去面对。 心事重重下,她站起身,却看到浦隋玉走了进来。 只她一个人。 尽管如此,姜不渝全身还是竖起了鸡皮疙瘩,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她望着浦隋玉,皱起眉毛:“你怎么进来了?” 隋玉弯唇笑笑,转眸在四周打量了一眼。 去年冬天来了北城之后,霍衍就把东院的这套房间给了姜不渝。隋玉住过,房间里的布置却已不是她所熟悉的。 她买的那些东西,都被新的替换了。 她只是个过客,本来就没准备多少东西,隋玉不纠结在这点儿小事情上头。 她看完,转头看向姜不渝,笑了笑道:“我为什么进来,你心里没点儿数?” 她的视线落在那口工具箱上。 那漫不经心的眼神,却让姜不渝的心头猛的颤了下,眼神闪烁起来。她支支吾吾道:“我、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隋玉的唇,弯起一抹讥诮弧度。 她的眼神太过犀利,姜不渝刚与她对视上,就转向了别处。 隋玉唇角的讥诮便更明显了。一个人是不是心虚,全在这眼睛上。 “呵……”她笑,“我们俩,怎么说都曾经像是灯芯一样缠在一起过,与肚子里的蛔虫差不多?” 姜不渝抿着嘴唇,决计不松口,偏头看向了一边,面容冷傲。 浦隋玉看她一眼,道:“姜不渝,我听说了,你近来在修复圈很有名气,很多人都抱着堆碎瓷烂片来找你修复。” “我也想看看,你的手艺,精近得如何了?” 姜不渝的身体绷紧如弓弦,望着她。 隋玉眼里还是带着那漫不经心的笑,她的指尖在那朵莲花上轻轻描绘,随后轻拍了下。 木质的箱子,发出砰一下闷响,如鼓槌敲打在姜不渝的心头,震得她浑身一凛,瞳孔都跟着颤了下。 隋玉对她的紧张视而不见,只淡淡笑看着她,“这工具是找人定做的,我也想看看,你用起来是不是趁手,如果不行的话,我再找那个师傅改一下。” 外间的人大约觉得姜不渝这个寿星休息了太长时间,进来找她。 见姜不渝与浦隋玉都在里面,气氛怪怪的。 谢小姐看了两人一眼:“你们在聊天呀?” 隋玉笑说道:“是啊,很久没见面了,就多说了几句。” “哦。”谢小姐没多想,催姜不渝出去吹生日蜡烛,然后就出去了。 姜不渝仿佛找到了救星,拎着裙子往外走,“好,我马上就来。” 浦隋玉瞧着姜不渝逃似的身影,心中猜测更加肯定了几分。 姜不渝在她面前耍花招,还太嫩了点儿。 隋玉如是想着,可出去时,众人看她的眼神有点怪异。 隋玉走到连舟身侧,低声问他:“怎么了?” 连舟脑袋往她这边斜,轻声道:“姜不渝出来时,好像哭了。” “你在里头跟她说什么了?骂她了?” 隋玉转眸看向姜不渝,见她的眼尾微微红着。 她碰到她的视线,还是畏畏缩缩的,看到即躲闪开,但在收敛起眼睫时,眼底闪过微光。 隋玉见姜不渝那躲躲闪闪的模样便懂了。 姜不渝做出被她训斥过的样子,又有谢家小姐作证,她在这些人面前红了眼,也许还强撑着说几句自己没事,还帮她这位良师益友说了两句好话。 她是寿星,人家好意请她浦隋玉来,她却把人训哭,瞧瞧,她这个朋友做得多么恶劣,多不懂事啊…… 隋玉抿唇淡笑,不辩解。 草坪的一端摆放着烧烤架,有一个穿白衣的厨师在那刷烤肉,空气里飘着苹果木牛排的香味。 草坪中心的气氛却挺僵的,像是一块化不开的冻肉,完全凝固了。 这个时候,若隋玉提出离开,就落实了她欺负人的罪名。 明天太阳还没挂起,这圈子里就该传遍,她浦隋玉袭胸狭隘的又一罪证。说她不但管束连舟,赶走他的红颜知己,还要说她嫉妒姜不渝的名气超过了她,就拿出身份压人。 隋玉轻轻转着手腕上的红玉镯子,盯着那小推车上的蜡烛。 蛋糕是定制的,两层高,上面插了二十一的蜡烛字,被火光融化了一半。 隋玉笑了笑,抬眸看向姜不渝,下巴朝着那蜡烛点了点:“许愿了吗?蜡烛就要烧完了。” 众人:“……” 在场有些个人世家千金少爷参加过年家老太爷的宴会,见识过浦隋玉的强悍。她这无论发生什么都不改脸色的淡然从容,实在让人望尘莫及。 换个说法,就是她的脸皮忒厚,像是从没洗过澡的老牛皮一样,蚊虫不叮。 谢家小姐想,如果是她的话,被这么多人看着,早就羞愧的逃走了。 她扫了一眼隋玉,转眸看向姜不渝,安抚着说道:“不渝,赶快许愿。” 她冲着姜不渝使了个眼色,像是暗示姜不渝许愿,在修复技术上超过浦隋玉。 但姜不渝此生唯一的愿望,就是嫁给霍衍。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趁着蜡烛还未熄灭,双手交握着闭上眼,对蜡烛许愿。 隋玉冷眼旁观,察觉到身侧有道视线在看她,她寻着那视线看过去,那道视线感应又没了。 隋玉重新将目光落在姜不渝的身上,看她吹灭了蜡烛。 章家小姐笑嘻嘻的轻推了下姜不渝:“许了什么愿望啊?” 姜不渝双颊绯红,含羞带怯的看了眼霍衍:“说了就不灵了。” 一番哄笑过后,姜不渝拿着切蛋糕的小刀子,一刀划拉下去,算是宴会正式开场。场地上准备了很多美食,但在场的都是保重身材的,对她们而言,玩胜过于吃。 他们开始玩起了小游戏,隋玉这种性子沉闷的,自然是排斥在了在了外头。 她也看得出来,这些千金少爷们合起伙来孤立她。 隋玉笑笑,叹了一声,都是陪着姜不渝做大孩子啊…… 姜不渝自以为跻身进入了上层,这些名媛少爷们都是她得来的人脉资源。 她自以为凭着她的心机,可以拿捏住这些世家千金少爷们,可在那些人的眼里,她就是个单纯小姑娘而已。 谁玩谁啊。 隋玉饿了许久,连舟从烤肉架那里过来,手里端了一个白瓷盘,递给她:“饿了,吃点儿东西。” 今年的梅雨季漫长,导致雨季结束,气温就直往上蹿。到了夜间,闷热不减,像是天地间夹了一口焖锅。 隋玉虽然饿,但她是个怕热的人。她热得没什么胃口,捏着银叉随便吃了几口。 她想,霍衍那么有钱,为姜不渝准备这生日宴,怎么不到酒店里办去,热死了。 她往屋子里瞧了眼,那些少爷千金们早转移了场地,进空调间玩去了。 连舟见她兴致缺缺,他知道她热,拿了一杯绿豆百合汁给她:“喝点这个,凉的。” 隋玉手上托着盘子,没有空余的手,于是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 这口绿豆汁,降得不只是天气的闷热,也降了点儿她的心火。 她虽然没有辩解,可被姜不渝这么摆了一道,心里能不气? 年如樱正与朋友们玩牌,往这边看了眼,见连舟与浦隋玉俩相处和谐,和洽得那么恰到好处,老夫老妻似的。 她想起在家郁郁寡欢的年如絮,唇角不由挂起一道讥诮笑容。 外面,连舟微微蹙眉:“看样子,姜不渝是不打算与你和解了。” 是他劝着浦隋玉来这生日会的,可他感受到了姜不渝的恶意。 她做出被浦隋玉欺负的样子,如果霍衍在意的话,等于是得罪了霍衍。 240 不是有句话说,颜值即正义吗? 隋玉嘴唇微抿了下,咬着银叉往屋子里看了眼。 她本就没指望姜不渝能与她和解。 姜不渝把她当劲敌,正耍小聪明给她设计陷阱呢。 姜不渝最强的武器就是哭,只要她落泪,那些世家千金少爷以后就不会给她好日子过。 霍衍也会为了护着他那小媳妇儿,放弃说动她去喜乐城了。 姜不渝这一箭双雕的眼泪,落得值啊。 但隋玉不在乎这点儿,姜不渝的小把戏很容易拆穿的。 这会儿草坪上空空荡荡,那蛋糕被她们玩过之后,奶油嗒嗒拉拉的落在桌上、草地上,厨师孤独的烤着肉,不时有佣人过来,把做好的东西送进屋子里去。 挂在树上的苹果灯还在散着柔和的光,风吹来时,两盏相近的灯轻碰,叮叮轻响,声音寥落。 有点热闹后的孤寂感。 隋玉是欣赏这孤寂的人。 她从这孤寂几面发现了点儿什么。 姜不渝没有父母,又与姜家断绝了关系。这是她醒来后的第一个生日,算是重生,霍衍重视,给她过这么隆重的生日也说得通。 隋玉也为姜不渝争取了苏佩文的一点儿好感,苏佩文即使喜欢安静,可作为未来婆婆,她应该露个面来给姜不渝捧个场的? 今儿来了这么多世家千金少爷,苏佩文如果出面的话,那等于是公开承认,姜不渝是她的儿媳妇了。 但是目前为止,苏佩文没有露面,只有章裕恒管家负责了迎来送往的工作。 隋玉往梧桐苑主楼的方向看,牙齿有意无意的咬着银叉,咯咯轻响,像是嚼着骨头似的,在夜色里有点儿让人毛骨悚然。 连舟看她神色,顺着她看的方向看过去:“看什么呢?” 隋玉回眸,冲他一笑道:“我在把几件事联系起来。” 连舟不解,微微蹙眉,不知道她那精怪脑子里又想什么东西。但他知道,浦隋玉不是个吃闷亏的。 隋玉将嘴里咬着的银叉丢进盘子,当啷一声。 连舟看一眼:“不吃了?” 隋玉伸手拿他手上的绿豆汁喝了口,皱皱眉:“太热了,吃不下。” 连舟也不劝她再吃几口,随手捏起她丢下的银叉,叉了一块牛肉放嘴里嚼了嚼。 隋玉的注意力被他手上的银叉吸引了。 那是她刚刚咬过的…… 这算是间接接吻了? 她抿了抿嘴唇,感觉耳朵有点儿发热。 她虽决定要与连舟好好过,可两人的关系一直处在以前友情已达,恋人未满的关系上,他突然这么一来,有点把关系往前推了一把…… 她找点儿别的话题转移这尴尬。 她轻咳一声,道:“他们都认为,是我无情无义,与姜不渝翻了脸。姜不渝认人不清,倒霉与我做了朋友。” “你不好奇,为什么我要对姜不渝这样的转变吗?” 月光下,她的眼眸里没有冷傲,干干净净的,连舟望着她,想到了天山的那片湖泊,只盛着蓝天白云与月色,没有其他杂质。 连舟轻笑了下,说道:“不是因为我与姜不渝传绯闻,你吃醋了吗?” 隋玉瞪了他一眼,让他认真点,少点儿吊儿郎当。 连舟的目光温柔如那苹果灯里的烛火,热烈被玻璃包裹了起来,不烫,却温暖着她。 他腾出一只手,抬起了,见她脸颊旁边一缕发丝勾在耳朵后,又顺手捏捏她的耳朵。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能不知道吗?” “他们都说,你是霸道不讲道理的人,说你长了铁石心肠,说你漠视别人的心……可我知道的浦隋玉,重情重义,一诺千金。这个人,只要被你认可,你就愿意为他赴汤蹈火。” 一抹云遮住了月,夜色更加黯淡,连舟脸上的表情也忽而变得讳莫如深,他的眼眸深沉下来,手指从她的耳朵,转到她的脸颊,轻抚着。 “你的心被伤过,就不想被人伤,所以宁愿冷漠以对。只能说,姜不渝身上的某种东西,不被你承认,你才不能与她走到一起去。” 隋玉被他的眼吸引着,心脏砰砰跳动。 这个世界,理解她的人不多,连舟就是其中一个。 在这个时候,他的慰藉抚平了她的委屈。 但他说对了一半。 在姜不渝这个问题上,取决点不在于她,而是姜不渝怎么想。 所有人都被姜不渝的戏误导着。 隋玉沉了沉呼吸,姜不渝先下手为强,但她对她的耐心也消失了…… 草坪一端,有脚步擦过的沙沙声,隋玉回神,两人转头看了过去。 是霍衍。 他站在他们几步远的地方,淡漠的脸正对着他们。 他看了眼连舟,低沉道:“连先生,有点事情想与浦二小姐商谈一下,想向你借人。” 他的语气不是征询,而是直接表达了,这场谈话必须要谈。 连舟扯了扯唇,道:“霍先生,隋玉不是我的附属品,你得问她,看她的意愿。” 他看了眼隋玉,心里也想有点儿担心。如果霍衍是为了姜不渝的眼泪,那么,他是不会让隋玉被欺负了的。 但以霍衍的人品,又似乎不是个为了女人就昏头的男人。 连舟以眼神示意,如果她要他陪着,他就与她一起。 隋玉笑了下,直言道:“怕什么,这是霍家的地方,我要是在这里出了事,霍家的面子上也不好看。” 隋玉转头看向霍衍:“是?” 霍衍的表情几乎没什么变化,他淡声道:“浦二小姐放心,你是我邀请来的客人,不会少你一根头发。” 隋玉回以淡笑,回头对连舟小声道:“这院子景色不错,你要是愿意,就随处逛逛。” 说着,她便走向霍衍:“可以了。” 霍衍淡淡看她一眼,转头,朝着花房的方向走。 花房是苏佩文布置的地方。这里恒温恒湿,养了很多名贵的花草,其中还有中草药。 隋玉跟在霍衍的后头,进了花房之后,一股凉意扑面而来。一热一冷之下,隋玉的毛细血管骤缩,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霍衍回头看了她一眼,隋玉摆摆手:“没事。你要说什么?” 她在门口站了会儿,适应了这里的凉飕飕的温度之后,才完全进来,顺手把门关上了。 一只八哥大约被说话声惊扰,从深处飞出来,落在了树枝下的单杠鸟笼上,冲着霍衍呱呱了两声。 霍衍一挥手,那八哥就飞走了。 他指指树枝下的藤椅:“请坐。” 隋玉依言走过去,拎开藤椅坐下。 这里放了一套茶具,霍衍拎起玻璃壶接了半壶水,按键烧水。 电流接通时,嘶嘶烧水的声音响起。 隋玉盯着他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又转头看看四周景物,这里安安静静的,远离东院,是个聊天的好地方,只有一只只会呱呱叫的八哥,不会被人打扰,也不怕被人听见什么。 她先开了头,问道:“霍先生请我单独喝茶,是要问我对姜不渝说了什么,导致她泪洒生日会?” 霍衍抬眸,眼眸冷漠。“她自己会说。” 隋玉一怔,有点没趣的摸了摸鼻子。 这人还是惜字如金,不会聊天呀。 要不是他这张脸长得过分好看,就冲着他这不苟言笑的面部特色,不近人情的生活态度,是个适合干审讯的。 不过,他长这么好看,审讯女犯人或许不错,可能会仗着他的颜值,知无不言,坦白从宽。 不是有句话说,颜值即正义吗? 隋玉一时想岔了神,盯着霍衍那脸就笑了起来。 霍衍瞧她那散漫的样子,微微蹙了下眉:“二小姐。” 隋玉轻咳了声,垂下眼皮时嘀咕了声:“霍先生怎么能是个听一面之词的呢,这就不适合干审讯了。” 霍衍听清了她前半句话,眉心又皱了下。 这时候,嗒的一声轻响,水烧开了。 霍衍拎起茶壶,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了隋玉。 隋玉穿得少,正需要热水来暖暖身子。她拿起杯子,对着杯口吹了吹,水面上的热雾被她吹往霍衍那一边,那人的面庞变得朦朦胧胧。 她小小的喝了一口,微烫的水顺着喉咙往下一直到了胃里,身上缩紧的毛细孔重新打了开来。 霍衍看她小猫喝水似的,一小口接一小口,一点不像传言里的霸道样子。 他道:“二小姐刚才说,不能听一面之词,难道你有别的说法?” 隋玉微扬眉:“啊,被你听到了呀。” 霍衍瞅着她:“……” 隋玉收起夸张的表情,又摆出了与人疏离的笑。她道:“大部分人都愿意相信自己亲近的那个人,这是两者关系能继续走下去的基础。有一方不相信,出了矛盾,以后就难以为继了。” 霍衍淡淡看她,薄唇抿紧了,表示对她这种说话方式不满意。 隋玉的水喝够了,正好那杯子也适合被捧在手心捂着了,她双手将那杯拢着,直白说道:“我不知道姜小姐出来后说了什么,但我这边的说法是,我并未对她说过什么,只是说,想看看她现在的修复技艺怎么样。” “霍先生是知道的,我与她是师徒关系,出于负责,才这么想的……当然,现在应该不是了。”她自嘲笑笑,双眸直盯着霍衍的眼。 霍衍的眼眸还是冷,他道:“姜不渝如今在修复界声名鹊起,二小姐闻声后,特意打造了那一套工具,难道不是来打压她的吗?” 241 把浦隋玉得罪透了 隋玉抿着唇,望着他,没回答。 霍衍也盯着她,眸色深沉。 过了不知多久,鸟翅扑打空气刮起一股气流,嗖一下,那八哥飞回来了,落在那树枝上,啄了几口饲料,偶尔停下来,小眼睛瞅着下方,像是在看下面人在干什么似的。 隋玉收回了视线,将杯子放在桌上,拎起水壶往里面添了些水,再重新捂着手。她弯唇笑笑,道:“有句老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霍先生是觉得,我在嫉妒姜不渝,她抢了我的饭碗,让我没法吃饭了?” 她脸上的笑意更深:“正好,在浦氏,我的处境又不是那么好,随时就要被赶下台。像我这样到处得罪人的,最后的出路也就是找些死物修修补补了。” “那么我打压姜不渝,一切都合理了。是吗?” 她的声调始终不紧不慢的,听起来像是在诉苦,说她的生存空间被挤得没法站了,却不见她有什么着急的。 霍衍端水喝了一口,没说任何话,但眉心微微皱了起来。 隋玉看了他一眼,道:“霍先生,姜不渝最近做出的作品挺多,而我忙于浦氏的事,之前的作品被藏家收得差不多了。不过拈叶斋还留着几件。如果你有兴趣的话,不妨收一个。” 她不再多话,低头沉默喝水。 霍衍这样的聪明人,自然听出了浦隋玉话里的意思。 她在说,她的作品稀缺,一件难求,根本用不着打压姜不渝。 霍衍打量着浦隋玉,只见她自在从容,赏着手肘边的一盆兰花。 浦隋玉早就成名,依照她以前的名声,确实一件难求。可她出了车祸,沉睡了近一年,又修养了几个月,谁知道她的手有没有问题?她的大脑有没有受到影响?她的作品,还能有以前的水平吗? 还有,她送给年老太爷的寿礼,还是她很久以前的作品。既然她没事,为什么不拿出最新的送出手,不正好打消外界的疑虑吗? 这是修复界对她最多的议论。 男人收回视线,淡声道:“二小姐以前的作品确实一件难求。只是,二小姐,近来可有做出过什么成品?” 隋玉正捏着那兰花叶片,研究是什么品种,闻言转头看向了霍衍。 她眼眸轻轻转动,又听男人说道:“二小姐忙于浦氏内部整顿,或许没有留意修复界的声音。” 隋玉明白他的意思了。 她松开手指,那兰花叶弹了回去,轻轻晃了晃。隋玉低眸,捻了捻手指,轻轻笑了声:“好嘛……原来霍先生一边力邀我加入喜乐城,一边还在怀疑着我的能力。” “霍先生请我来这生日会……”她站了起来,微微咧着唇,笑容透着几分冷冽,“你是请我来给姜不渝抬轿的。” “我不能公开承认姜不渝是我的徒弟,但只要我说一句,‘姜不渝的修复手艺在我之上’之类的话,那姜不渝就是修复界的新星。” “那么,她在修复界就有了话语权,能结交修复界的各种能人。那么,你也就不必三翻四次,来找我这个难说话的人了。” “打乱你的计划,让你失望,但我没法对你说不好意思。” 隋玉一口气都说完了,呵呵笑了声。 她知道霍衍是个有手段的人,可一想到他所做的是来对付她的,她心里就一阵寒意。 他要捧姜不渝,即使她没有那个能力,也要让她踩着她上位! 隋玉站着,霍衍坐着,她望着他,他眉眼轻淡,并没有什么觉得愧疚,或者被拆穿目的的狼狈。 霍衍端着水杯,把最后一口水喝完了,不紧不慢放回原处,站了起来。 他道:“我给二小姐发请帖,本意是希望二小姐与姜不渝的关系能缓和,重新做回朋友,甚至是师徒。但二小姐显然不是这样想。” 隋玉:“是啊,显然是打乱了霍先生的计划。要说声不好意思吗?” 她哂笑一声,转头就走了。 花房的门一开一合,她的人影走入灯火深处。树枝上的八哥呱呱叫了两声,像是送别。 隋玉心里燃烧着火,手指攥紧了。 霍衍的软硬皆施,她算是见识了。 只是霍衍他再厉害,姜不渝那样的人,他捧得起来吗? 隋玉眼底划过了一道冷光,唇角翘起讽刺笑意。 要说起来,先把姜不渝捧起来,给她立修复高手人设的人,是她浦隋玉呢。而给霍衍错觉,姜不渝很行的人,也是她浦隋玉。 霍衍如果找的是别人,那或许他依然是俯视棋局的那个人,可他的对手成了她浦隋玉这个坑手,那可就不一定了…… …… 霍衍站在原地,看着那道身影渐渐消失在灯火深处。 男人眼底漆黑深沉,唇角却勾起一缕若有似乎的笑。 他浸润商场多年,连最了解他打法的郑芮都无法猜透他的想法,浦隋玉竟然能看透他的牌。 之前,郑芮建议他说,可以试着让姜不渝与浦隋玉关系缓和,打消浦隋玉的顾虑,但霍衍的眼光,要比郑芮更多一些。 浦隋玉这个人,他接触了几次,都觉这女人不知深浅,不好捉摸。 她看似结交权贵,却也愿意放低身段结交普通人;她身处低位,却不怕得罪人;她能在嬉笑时,不着痕迹的给别人设套。 她会不着痕迹的做对她有利的事;她也会在笑着的时候顷刻变脸;她连亲密的朋友都可以抛弃…… 她是个没什么底线的人。 霍衍不太放心把喜乐城交给这样的人。 姜不渝在修复界的名声越来越响,但她是他可以掌控的人。 姜不渝年轻,尽管有些头脑,可经历过的事到底少,比起浦隋玉这种早就被现实锤炼的人,要简单许多。 既然如此,他何不造就一个“名人”,用姜不渝的影响力召集起那些手工艺人? 这是霍衍的想法,在浦隋玉拿出那工具箱之前,他还在想着事成的可能性,只是浦隋玉真印证了“不可掌控”这四个字,她根本无意与姜不渝和解。 并且,他们的谈话非常失败。 霍衍抬手捏了捏额角,苦笑了下。 把浦隋玉得罪透了,以后的事情就更加难做了。 他深吸了口气,长长地吐出来。 八哥在树枝上跳了跳,突然有一声轻轻的碎裂声,声音惊动了鸟,它扑拉一下子飞走了。 霍衍听着声音,抬头看过去,只见八哥常站着的那根树枝断了。 那棵树,是苏佩文从托人从外地运来的。为了搬入这花房费了不少劲,但这树在花房里能成活,苏佩文是非常高兴的。只是时间一长,她发现一根树枝枯萎了。仔细查过之后,才发现,这一树枝在搬运过程中受损了。花匠为了这树不跌价,把树枝接得看不出受损痕迹。 事已至此,苏佩文也就只能接受了。她没锯掉那树枝,就留着做了八哥歇脚的地方。 如今又断了。 霍衍眼眸微动,脑中浮现浦隋玉那自信的神色。 浦隋玉让他去收集她的作品……是要他把她的作品,与姜不渝的比较。 这是她自信她不惧姜不渝的威胁,还是…… “霍衍?”姜不渝从外寻进来,看到霍衍身边没有别的人,心中松口气。 姜不渝原本陪着那些个名媛少爷玩游戏,突然发现霍衍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问了佣人才知道,霍衍与一位女客来了花房。 女客,不在玩游戏的只有浦隋玉。 姜不渝一紧张,立即就找了过来。 这花房是苏佩文的地方,姜不渝平时不敢进来,此时她站在柔软的草坪上,心里并未放松多少。 浦隋玉虽然不在,但她不知道他们谈论了什么。 “霍衍,我听说你与浦隋玉来这里了,我便送些点心过来。”她低头看了眼手上的托盘,又装作找人的模样,“她人呢?” 霍衍淡声道:“走了。” “啊,走了呀……”姜不渝故作失望,随即眼里露出亮光,好奇问道,“你们谈了什么?” 霍衍微低头,看着面前面容娇俏柔美的女孩。 她仰着脑袋,红唇间露出雪白的四颗贝齿,眉眼弯弯,瞳孔里有神采。 她有着二十岁女孩的阳光青春,天真。 她还是那个姜不渝,从她醒来后,她的身体越来越健康,读书比以前更用功了,也更努力的学习人际交往…… 从方方面面来说,她在努力成为一个合格的上流层太太。 霍衍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感觉而略微吃惊。 姜不渝见他低眉看着她,却不说话,心里更加紧张。她将托盘放在桌上,手指轻轻搭在他的手臂上:“怎么了,她说了什么话,让你不高兴了?” 霍衍回神,他轻摇了下头:“没谈什么。” 他往外走出去,姜不渝没有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异常,心里却更加没着没落。 真的没什么事发生? …… 另一侧。 连舟在院子里随处走走,没去凑那些千金少爷们的热闹。 他负手,站在一株芭蕉树前。 望晴湖也种了芭蕉树,不过没有这棵大。 身后有脚步擦着草叶窸窸窣窣的声,连舟转头,见是年如樱走过来,那笑起的眼便冷了下来。 242 她忍不住笑 年如樱看着连舟那脸上明显的变化,嗤笑了一声:“要不要这么失望。舍不得浦隋玉,那就不要让她跟着霍衍走啊。” 连舟淡淡看着她:“十小姐冒着被蚊子叮咬的风险来找我,就是来说这句话的?” 年如樱今晚穿的是单肩短裙款式小礼服。 今天的主角是姜不渝,尽管年如樱瞧不上她,但为着自己的目的,她没做艳压的打扮,只是在款式上坐了点小心思。 她腿长,穿短款裙会衬出她的优点。 只是这样一来,就容易被蚊虫盯上。 年如樱冷冷道:“当然不是。” 她朝前走了几步,与他并排站在一起,瞧着眼前的芭蕉树,道:“与年如絮交好,年如絮让你在连家过上了人的生活;娶浦隋玉为妻,浦隋玉让你‘抛头露面’。” “连舟,你可真会利用女人啊?” 她转头,嘲讽的眼望着连舟。 连舟:“听起来,我没有利用你,你很失望?” 年如樱料定这男人没什么自尊,脸皮踩在鞋底当鞋垫。她翻了个白眼,冷声道:“看你像条狗一样,舔着浦隋玉跑前跑后,为我那傻妹妹不值而已。” “连舟,你要扒着浦隋玉做人上人,我没有意见。只是麻烦你别在我面前做得太狗腿,太让人恶心!” 连舟淡漠的瞧着芭蕉树:“浦隋玉是我老婆,我对她好是天经地义。十小姐觉得不舒服,不过是没有人这么对你,心里不平衡。” “反倒是十小姐,霍衍没给你一个眼神,你还巴巴的往上凑,做这么掉价的事情,是不是有损你年家的名声?” “你——”年如樱气得咬牙,她气急,随即挽起一抹冷笑,“你知道什么。” 连舟转过身,淡淡的瞧着年如樱:“我确实不需要知道什么。”他抱起手臂,身体微微前倾,双眼直视进她的眼睛里,“但是你在算计什么,太明显了。” 说完,他直起身体,没再看她一眼就走了。 一只蚊子闻着香水味儿,叮在年如樱的脚上。年如樱已被连舟气到,蚊子一叮上去,她不顾形象的跺了跺脚。 不过是一个踩着女人上位的东西,也好意思来嘲讽她? 年如樱阴沉沉的看了眼主楼的方向,姜不渝还真的以为自己能上天? 她唇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上流圈的游戏,足够玩儿死她。 …… 隋玉回到了生日会的主场地。这时候,里面玩游戏的少爷千金们在吹够了冷气,又跑到外面来玩了。 隋玉与霍衍翻了脸,但还不能即刻就走。她正要去找连舟时,连舟回来了。 连舟瞧着隋玉脸上那阴沉怪异的笑容,依照对她的了解,是谁惹到她了。 连舟也不多问,道:“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家睡美容觉?” 隋玉点点头,给了他一个一会儿说事的眼神。 尽管不慎愉快,但宾客离场,场面功夫却还要做。她得与霍衍打招呼,正打算找个佣人说一声时,姜不渝倒是扬着笑脸过来了。 隋玉微微蹙眉,这姑娘之前还哭哭戚戚的摆了她一道,这会儿冲着她笑,又是几个意思? 她静静瞧着姜不渝,想霍衍的深沉心思,对这个姑娘来说,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霍衍宠她,捧她,给她抬高位置,对她来说是幸福。 但那个男人也在掌控着她。 姜不渝别说抗争意识,连察觉他用意的眼睛都没张开,反倒对别人虎视眈眈。 隋玉噙着淡笑,等姜不渝先揭牌。 姜不渝对着浦隋玉那但笑不语的脸,心里发憷,却还是强撑着。她小声说话:“之前有些误会,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隋玉扬了扬眉毛,看了眼从夜色里走来的霍衍。 霍衍的底牌已经被她看穿了,姜不渝这假惺惺迟来的道歉…… 她忍不住笑。 姜不渝不懂霍衍的意图,只当霍衍希望她们能和好如初。大概,她以为他们在花房谈崩与她那场哭戏有关,她怕耽误霍衍的大事,怕惹他不高兴,这才急急忙忙来道歉了。 两人的步调完全不一致,隋玉已经可以预料到姜不渝最后强撑不住人设的那天了。 她侧头,随手掸了下停落在连舟肩膀的小虫,懒洋洋道:“我们之间能有什么误会,不过是道不同,各走各路罢了。” 此时,霍衍已到了她面前。 隋玉看他一眼,扬着笑道:“我正好要找霍先生呢。” “时间有点晚了,我们夫妻要回去了,就不凑热闹了。谢谢霍先生款待,以后有机会再会。” 她从他略一点头,算作别过。 连舟朝着霍衍轻轻颔首,霍衍礼貌回应,看着他们两人走远。 隋玉经过那不成样子的蛋糕时,脚步停顿下来,她回头看向姜不渝道:“对了,我们家惠红说,如今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你的福报。” 她指了指那蛋糕:“珍惜你现在所拥有的福报,因为你丢弃的每一件东西,都是在浪费你的福报。” 姜不渝身体一僵,双眼直直的盯着那盒生日蛋糕。 年如樱站在他们身后,浦隋玉最后的那话说得声音挺大,她也听到了。 她转头看了眼那蛋糕,福报?浦隋玉她什么意思? …… 拈叶斋。 韩旭穿着古典的掌柜装进入浦隋玉的工作间,胸口挂着的怀表随着他的走动一晃一晃。 工作间内亮着灯,浦隋玉听见脚步声,但没回头看一眼。 韩旭在桌前停住脚步,看了看她手上的东西,道:“不要浦氏了,一门心思做修复了?” 隋玉的左眼架着单片眼镜,手上捏着的是一朵金片打造的灵芝。 灵芝的纹路都被她打出来了,活灵活现,一会儿会被她贴在螭龙双耳裂冰纹瓷花瓶上,做成双龙抢灵芝的意境。 隋玉没抬头,淡淡道:“啊,有人说,我在浦氏混得太差了,再不捡起这手艺,以后啥饭都不吃不上,得去要饭了。” 韩旭夸张的抽了口气:“谁这么不开眼,不知道你浦隋玉是个吃人的,不吃饭呢?” “切。”隋玉啐了一口,正了正色,“现在外界的流言我不是没听到。也是,一直忙着浦氏的那点儿破事,咱们修复界泰斗得意弟子的名声都要没落了,要是被师父知道,要被他逐出师门了。” 她落下最后一刀,金边灵芝终于做成,轻轻的放在铺着柔软棉布的桌面上。 她摘下单片眼睛,揉捏了下僵硬的坚硬肌肉。 韩旭连着棉布,捏起那片灵芝看了看,精巧至极,单拎出来就是珍品,更不用说贴在那宋代花瓶上。 但这样的好物,他看过不知多少,所以脸上没有太多的惊艳之色。 他道:“师父确实听说了一点你的传闻。并且,他还听说你收了个徒弟……”他扫了隋玉一眼,“皮绷紧点儿。” 隋玉啧了一声。 之前,她的另一位师父何应山也说要来,不过被青城山的什么奇珍异草勾走了魂暂时不来了。倒是姜不渝这不安分的,把曹保真那古怪老头引来了。 到时候,少不得骂她商界混不好,连修复也做不好,捡芝麻丢西瓜,废物之类的话。 韩旭听她不吭声,回头看她:“你真私自收了徒弟?” 隋玉摇头:“没有的事。是那人假借我的名声,给她抬轿呢。” 姜不渝现在做的作品,没有半点她的影子。就算曹保真来对峙,也挑不出什么来。 韩旭奇怪的皱了下眉:“那人家为什么不借别人的名号,偏偏找你?” 隋玉:“我昏迷了近一年,再之前又忙着商战,作品稀少,没得比较,就成了有名无实的旗子呗。” 她这么一说,倒也有点儿说得通。韩旭把那灵芝放回桌上。 “所以你现在忙着出作品,重振威名?” 隋玉捏着棉布,小心翼翼擦拭灵芝:“师兄,我觉得你的话太多。师父见了你,都要说,你把唾沫星子当胶水用。” “去你的。”韩旭推了把她脑袋,这丫头嘴巴就没服软过。 两人正说话时,外间新请的门童进来通报:“韩先生,有贵宾来了。” 隋玉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韩旭,眼神示意他干活儿去。 韩旭啧了一声,朝外走去。 来人站在大厅,背着手,正看博古架上的东西。 他脸色淡漠,对架子上的东西大有不值一看的傲气。 韩旭走上前:“这大厅摆着的都是普通货,先生如果想找点特别的,可随我进贵宾室聊聊。” 男人转头,笑容轻淡。“也可。” 两人进了贵宾室,男人在靠墙的架子上看过一眼,回头看向韩旭:“听说,拈叶斋还藏有浦隋玉老师的作品,哪一件才是?” 韩旭一怔,上来就点名要浦隋玉的东西? 他笑问:“这位先生,如何称呼?” “霍。” 韩旭轻轻吸气,得,做买卖的,只谈交易,不问多。他道:“霍先生,看您的身份,完完整整的古玩件对您来说也收藏得起,怎么想收那些拼拼凑凑的东西。” “没有?” 韩旭又轻轻吸气,心道这男人一个字两个字的说话,该不是个结巴。他道:“有。还剩最后一件。” 243 霍衍心中震撼,眼睛被点亮了 韩旭从左边的柜子抽屉里,小心翼翼的端出一只紫檀木箱,放在桌上,手朝着那箱一摆:“就这了。” 霍衍垂眸,淡淡的瞧着那箱子。 空气里,有清淡的檀香,是这只箱子自带的味道。 箱子的几个面都雕刻了花纹,箱盖上刻着的画是一个小书童端箱递给一遮面女子。箱子前侧,是女子接过了箱子,眉眼含笑。 再过去一侧,是女子闭上了眼睛,手按在那箱子上,像是在做感应,又像是害怕打开。 后侧,是女子抱着打开了的箱子,独坐落泪的画。 最后一面雕刻的是女子将盖上盖的箱子埋入桃花树下,只在这幅画上,女子露出了真容,惊艳绝美,却脸上横了一道疤。 这五个面的画,叙述了一个故事,至于是什么样的故事,就看看到的人怎么想了。 令人浮想连连的精巧雕纹,再加上昂贵木料,这箱子本身就是个艺术品,价值不菲。 但却不只是精巧而已。 设计者似乎是不想破坏这几幅画的连贯性,没有设计锁扣;设计者也不想拿到这箱子的人太容易得到里面的宝物,不是将整个箱盖抬起就能够打开。 这箱子的每个面都严丝合缝的扣在一起,也就是说,这箱子既是存放宝物的,本身也是锁。 霍衍的手指,在箱子的边上轻轻划动,不紧不慢说道:“如果哪天拈叶斋发生偷盗,盗贼偷了这箱子,就为这价值连城的箱子,也不敢强拆箱夺宝吧?” 韩旭拢着袖子呵呵笑着,道:“也不一定是拈叶斋发生偷盗嘛。也可能是藏家被盗贼觊觎?我们家隋玉总是为顾客想得多。” 我们家? 霍衍听着这三个字,眉心微蹙了下。但那微表情很快就过去了,韩旭只盯着那箱子,半点没看着。 韩旭道:“里面这件藏品,是浦隋玉在三年前制作的,是她车祸前做的最后一件东西,也是她最喜欢的。” 隋玉刚接受浦氏的时候,浦氏欠债累累极度缺钱,她的很多作品都拿来筹钱救公司了。再后来,公司在她的管理下稳定下来,便有部分作品保留了下来。 霍衍瞧着那箱子,眼眸微动。 浦隋玉的那铜鹤香炉就已经很令人惊艳……这里面的,是她最喜欢的藏品? 霍衍的指尖沿着紫檀木箱边缘轻轻游走,他也不多费时间,直接开口:“出价。” 韩旭扬了扬眉,道:“我们家隋玉老师说了,来购买的藏家,要先打开这箱子才行。” 霍衍:“一买一卖,来去自由。” 韩旭:“佛曰有缘人。能打开箱子的,就是里面宝贝的有缘人。” 霍衍鼻腔轻哼了声,眼底轻划过一道光,像是在嘲讽那女人故弄玄虚。 韩旭笑了笑,又道:“有心人自然舍得花时间。” 霍衍以往从不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他的时间很宝贵。 但此时,他还真较上劲了。 他绕着那箱子走了几圈,突然出手。箱子的每个面板上,有一块木条是可以移动的,霍衍几番动作下来,最后双手托着盖往上轻轻一抬,就见箱内真容。 韩旭看得目瞪口呆。 这口箱子,韩旭自己都没能打开。浦隋玉回浦氏之前,她正在研究鲁班锁,箱子做成之后发了图片给他看,之后他来到拈叶斋,找到这口箱子,怎么都没能发现秘密。 浦隋玉那丫头也不肯告诉他,只说这里面放着她最喜欢的作品,他想让她打开的话,得连着里面的东西一起买。 韩旭自认他的作品比她的高级,不肯做买椟还珠的事儿,也就作罢了。 他看着霍衍:“你怎么打开的?” 霍衍那修长的手指正轻轻揭开盖着的绒布,语调还是淡淡的。“告诉了你,这保险箱不就不值钱了。” 韩旭:“……” 绒布打开,里面是一只藕荷色刻花莲瓣盘,静静放在碎纸屑上。 霍衍戴上了白手套,轻轻托起那莲瓣盘。 灯光下,瓷色散着柔和光辉,与这光强烈对比的是盘底下半跃起来的金灿灿的金鱼,而在莲花瓣上,坐着一个握着钓鱼竿戴草帽的银须老翁。 老翁是做旧银与景泰蓝相融合的手法做成,鱼线则是金丝。 这莲花盘,缺失的部位正是老翁坐着的位置,别的花瓣处,有点点凹坑,被金珠填充,做成鱼儿挣扎溅落的水滴。 盘底下,除了那条金鱼之外,拼接处的金色纹路,一条条的,像是被推开的水波。 这时,韩旭不知从哪里拿来了一瓶水。 他拧开盖子,将水注入盘子里,然后示意霍衍将盘平放在灯光下。 水面轻轻晃动,整个盘子都活了起来。 挣扎欲脱钩的金鱼,波光粼粼的水面,再仔细看的话,盘底的泥痕,在此时都成了真正的荷塘。 霍衍心中震撼,眼睛被点亮了。 难怪,浦隋玉能够那么狂妄。 相比较她的构思与手法,姜不渝确实差了很多。 韩旭慢悠悠道:“某公海打捞出一艘古沉船,里面有不少瓷器。好东西都被收走了,只剩下些破碎瓷片没人要。我知道后,托人把那碎瓷都收来了,装了足足三箱。” “浦隋玉知道我得了一批废宝,特意跑过来找。她挑挑拣拣拿走了一部分……原来把这莲瓣盆修成这样了……” 韩旭脸上挂着笑,自言自语,很是欣赏这作品。 难怪是浦隋玉的得意之作,这是她的巅峰了吧? 霍衍静静的凝视着盘子,视线集中在那条金鱼上。 他再压低了腰去看,赫然发现那尾金鱼底部是没有瓷的,也就是说,这盘子底部原本缺失了一块,被她用这条金鱼完全堵上了。 那碎瓷与金鱼的连接处,她没有刻意做别的修补,做出了鱼儿从底下被拽起的3d感。 霍衍的呼吸微窒,再吐出气息时,吹动那静下来的水面,水波再次轻漾,水光反射了金,金反射了水,融为一体。 这就是浦隋玉的水准…… 韩旭笑看着他:“霍先生,这宝贝您满意吗?”</div> 244 有的人活着,她就是活着 霍衍直起腰,摆着一张平静脸,缓缓摘下手套,薄唇开合:“装起来。” 韩旭啧了一声,心道,这位爷都不问一下价就说装箱,他要说一个亿呢? 霍衍坐在了雕花高背椅上,端茶抿了一口,看着韩旭小心倒去了盘子里的水,擦拭干,放回箱子内,盖上了绒布。 只是最后怎么再把箱子锁上…… 韩旭转头看向霍衍:“霍先生,这保险箱的密码,就由您来完成了。” 霍衍搁下手中茶杯,没有即刻过来关箱。他道:“我想见见浦隋玉。” 韩旭拢着袖,笑呵呵问:“想挖人吗?”他摆摆手,“浦隋玉与这拈叶斋的是两口子,你抢不走的。” 霍衍冷冷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他走过来,将箱盖贴合上,手指在上面挪动了几块木条,那箱子又恢复成严丝合缝的样子,瞧不出哪是开始,哪里是结束。 霍衍走后,韩旭便笑呵呵的去了隋玉的工作间。 “你的最后一件藏品被人收了。”他比出两根手指,“这个数。” 隋玉手指圈着一只小小的茶杯,看了一眼那手势。 八千万,这个价可以。 那几片废瓷是从海里捞上来的,北宋定窑的东西本就有价值。再者,光是那一口紫檀木箱的精巧就值好几百万了,更不要说那盘子的修复,花了她多少废寝忘食的日夜。 她没问这么豪的买家是谁,搁下茶杯,继续做她的东西。 她道:“帮我联系拍卖会。” 韩旭看了她一眼:“这螭龙双耳瓶要上拍卖会?” 隋玉道:“有人说我日暮西山,总得亮点儿东西出来,叫他们看看?” 正因为传闻浦隋玉已经不能再做修复,她放在拈叶斋的作品翻了价都被人收走了。 她之前被人收藏的作品,最近也开始有人炒作起来,说是绝品。 但凡是艺术家,生前死后,作品价值是翻倍的。她浦隋玉人还没死,但不能再做修复,那现存有的作品也是绝品。 韩旭后臀靠着桌子,侧头看她,微微皱了下眉毛:“这么一来,那些藏品岂不是要跌价?” 毕竟,那些藏家都趁着这股绝品的风潮使劲儿涨,浦隋玉重出江湖,就代表了只要她还活着,就能有各种不同的作品出来。甚至随着时间过去,她修复技艺越加精纯,作品价值也就越高。 隋玉抽空横了他一眼:“难不成,饱他们的钱袋,饿死我自己?” 她可一分钱没捞着,还被人惦记着她的名号。 有的人活着,她就是活着,不能社会性死亡? 要死,也得等她名号响当当,再存着十件八件珍品,她再宣布说封刀。这么一来,她作品有了,名声有了,钱也有了,就可以像是曹保真那样安度晚年了。 韩旭嗤笑一声:“你可真够坏的。” “不过我可要提醒你,这么一来,或许有人会对你下手。”他瞄了一眼她的那双手。 这毕竟是挡人财路的事情,而很多“意外”是意想不到的。 只要浦隋玉不能够再做出任何作品,那么她的现存藏品就是天价。 隋玉眼眸微微一沉,韩旭拍了拍她肩膀,便走出去了。 隋玉的手保持着握金边灵芝的动作,她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轻轻动了下。 …… 霍家梧桐苑。 姜不渝看见霍衍端着一口箱子进来,上前好奇问道:“这什么呀?” 她伸手想替他拿,霍衍手臂一侧避开了她的手:“别动。” 姜不渝的手落空,愣了愣。 霍衍从来不会对她做出这样躲避的举动,好像他手上拿着的是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 对他来说,最珍贵的,不应是她才对吗? 她看着霍衍走到电梯处,按了地下室的按键。 空气里,还有紫檀木留下的淡淡余味。 她脑中浮现刚才那木箱上的花纹,想到了什么,身子一僵,脸色瞬间白了。 那是……浦隋玉的东西吗? 她的呼吸微微凝滞,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跟了上去。 霍家有个私有博物馆,不过那是属于整个霍氏家族的。霍衍的东院,整个负一楼都是他的私人藏品室。 室内保持恒温恒湿,一部分存放酒,一部分则放着玻璃柜,里面静静躺着他收藏来的珍宝。 姜不渝躲在隐蔽处,看着霍衍走到了最后一排陈列柜。那一排柜子是封闭的,他将紫檀木箱放进去,关上了柜门。 等霍衍走出去之后,姜不渝才闪身出来。 她抿了抿嘴唇,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因为太心虚,她转头看过没有人,这才轻轻的打开了柜门。 这一排陈列柜,放着的是整个藏品室内最贵重的东西。 姜不渝抿紧了嘴唇,屏气凝神把那箱子拿了出来。 紫檀木重,她抱着想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却连个锁扣都没找到,倒是把脸憋了个通红。 “浦隋玉做了个什么玩意儿……”姜不渝嘟囔了一声,所幸她还算理智,没有抱着箱子摇晃听里面的声音。 最后,她只能作罢。 可正是因为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姜不渝坐立难安,都瘦了好几斤。 那间藏品室,也存放着姜不渝的作品,霍衍送下去时,姜不渝就在他的身边。 霍衍把她的指纹也按在了密码锁上,代表了她与他不分彼此。 可在那之后,姜不渝觉得自己不再是他最重视的了。 霍衍为什么收了浦隋玉的作品,还藏得那么好,连碰都不让她碰? 一周后的早晨,姜不渝看着坐在她对面,安静喝粥的男人。 她搅了搅粥,终沉不住气了。她道:“霍衍,上个星期你带回来的箱子,是浦隋玉做的?” “她的作品,我不能看看吗?”她嘟着小嘴,一脸委屈。 霍衍喝了一口粥,淡淡道:“把心思放在你的修复工作上。” 姜不渝指尖轻轻一颤,勺子磕在碗边上,有点儿无所是从。她眼眸轻轻一晃,道:“你是觉得我不如她吗?” “她是我师父,修复工作做了很多年,早就扬名。我也就这两年才学,怎么能跟她比……” 姜不渝放下了粥碗,垂着眼皮,一下一下剥着手指头,更委屈了。 245 梦到隋玉 霍衍听着女孩委屈的抽泣声,手指一顿,眉心微皱了下。 他这是怎么了,对姜不渝如此严厉,如此不耐烦? 他松开勺,声音软了些。 “抱歉。” 姜不渝抬起眼眸,委屈的瞅着他,有点儿埋怨,有点儿撒娇。 霍衍看着对面那张娇俏小脸,不知怎的,总觉得这不是姜不渝真实的面貌。 他记忆里的姜不渝会哭,会服软,也会撒娇,但那眼泪里带着倔强,服软时带着算计,撒娇时有奸猾的一面,怎么眼前的这张脸上,全然不见了呢? 是他的记忆出错? 可他所了解的姜不渝,是个越战越勇的女人,不会说自己不如人。她不畏惧任何人,只会让自己超越那个人。 这才是她的性子。 他也是因为以上种种,才会被她吸引。 他没有记错。 而眼前的姜不渝,像是在回到他初遇他的时候。 是他的存在,让她有了依赖,故而没有了那股尖锐的强悍感? 姜不渝见他定定的盯着她看,被他看得心慌了起来。 他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姜不渝怕被他这么盯着看,她站了起来,绕过半张桌子,抱住他的手臂,温柔的看他:“你最近工作压力很大?” “要不然,今天我们去附近游乐场逛逛,放松一下?” 这么近的距离,霍衍更看清楚姜不渝,她的脸上只有柔色,温声软语的,那手也是软软的,那张漂亮无暇的脸半垂着,低眉顺眼的模样,令人想到的是温柔乡。 可霍衍要的从来不是温柔乡,是能与他并肩的,一起守住这霍家盛世的。 他脑中蓦然拂过那口紫檀木箱。 那个连环画一样的故事,让他想了几回,都不能猜出一个真相。 他最近几次睡觉,梦里居然冒出了浦隋玉的脸,把他惊醒。 他怎么会梦到那么个见过几次面的女人。 可此时,姜不渝的脸正在他面前,他居然有重叠起来的感觉。 这大清早的,他没喝酒,也没生病,怎么冒出这样的幻觉了。 霍衍猛地皱了下眉毛,他看了眼姜不渝,抽出手臂,轻轻拍了下她的脑袋,道:“去吃早饭。” 他自己倒不吃了,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站起身。 他这是要去上班了。 家里的女佣早就守在一边,把他的公文包递了上去。 霍衍走后,屋子里更加冷清了。 姜不渝对着那一桌早餐,更加没有胃口。女佣将霍衍送出门,转身回来看到姜不渝捂着嘴唇干呕,轻轻皱了下眉。 她道:“姜小姐,你最近怎么了,怎么一直提不起精神?是不是生病了?” 如果不是知道她与大少爷两人还未合房,几乎就要以为她怀孕了。 姜不渝惨白着脸,她摇摇头,又点头,喃喃道:“应该是着凉了……” 她站起身,往楼上走。 女佣往楼上看了眼她的背影,把桌上东西都收干净了,想了想,趁着姜不渝出门,去了一趟主楼苏佩文那里。 “姜小姐早晨还干呕来着,大太太,姜小姐她是不是……” 女佣吞吞吐吐,还没把“怀孕”两个字说出口,苏佩文打断了她:“不可能。” 女佣看了她一眼,小声道:“这也不一定啊。家里虽然分房睡的,可外头……” 霍衍很多时候为了上班方便,住在酒店里。姜不渝经常带着晚餐去看他,有时不回霍家住。这外头没有人看着,说不定就…… 苏佩文冷漠扫了她一眼:“我的儿子,我自己清楚。” 女佣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她回了东院。 苏佩文坐了会儿,脸上浮起一抹冷笑。章裕恒推着她去理疗室,路上道:“那孩子是压力太大了?” 女佣说话时,他也在场。 苏佩文脑袋往后微偏,道:“这就压力大了?那怎么做霍家的太太?” 章裕恒的脚步稳,速度不快不慢,轮椅在路面上滚动时,没有丁点儿颠簸。 他面上露出些许疑惑:“我记得,姜不渝初次见到你时,没见她有什么胆怯的。她以退为进,连霍柠都吃了她的亏。” “还有她大胆做的那些琉璃灯……” 提到灯,章裕恒便停了下来。对于姜不渝的那一手,他私心是感激的。 苏佩文不冷不热的道:“她来北城之前,有足够的时间安排好一切,所以给人游刃有余的感觉。可北城人多事杂,她没有充分准备就乱了手脚,以后还有她乱的呢……” 苏佩文从乔忠来过之后,心里对姜不渝就是全盘否定的态度。再加上姜不渝恃宠而骄,在外面仗着霍家的背景威胁人,高调的派头彻底失了苏佩文的心。 要不是为了霍衍,苏佩文早就把她赶出去。 她要让姜不渝知难而退,就做了些小手段。她把姜不渝找来,给她看了一叠女孩子的照片,说那家的千金是某大公司首席财务官,做了哪些成功案例;又说这家的千金是世界知名钢琴家,在维纳大厅演奏。 每个女孩子要么身份背景惊人,要么才华冠绝,个个拿得出手,都能成为霍衍的助力。 那么姜不渝有什么呢? 她有修复手艺,那就把她的名气提升起来。北城有不少大佬玩家,她若做得让人青睐她的作品,就是帮霍衍维系住了人情往来。 姜不渝在这样的刺激下,哪里还能睡得安稳,这才想着做点儿事情。 可她太过天真了。 她要往上爬,别人怎么办? 她遇到的第一个对手就是浦隋玉,她口口声声说的良师益友。 这才刚开始,她就承受不住了。 可见,姜不渝能让霍衍迷上她,确实用了非正常手段。 苏佩文只要一想到那红布包里的泥人,就气得心堵。 章裕恒见她脸色不悦,安抚道:“再看看,霍衍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拿捏的。再说了,他们还没成婚,后面变化大着呢……” 两人渐渐走远,没看到站在树后面的姜不渝。 姜不渝在家里坐不住,想去找霍柠,听听外界的情况,却不想听到了章裕恒的最后一句话。 她的脸色彻底白了。 她扶着树干,慢慢的蹲下身体。 她的腿软得站不住,眼泪也慢慢从眼眶漫了上来。 她好累,她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他们还想着她离开霍衍? 246 “怎么,你缺钱?” “你在这儿做什么?” 霍柠见姜不渝蹲在树下,见她红了眼圈儿,把她扶了起来。 她抬头,正看到前方消失在屋檐下的身影,眼眸轻轻一动,想大约姜不渝又是被骂了。 她装不知情,又问了一遍:“不舒服吗?” 姜不渝摇摇头,故作无事的揉了揉眼睛,挤出一抹笑:“没什么。”她看霍柠像是要出去的样子,“你现在要出门?” 霍柠看她一眼:“你有事?” 姜不渝抿了抿嘴唇,琢磨着该怎么开口,显得她既有气势,又不像是求人的样子。 她现在是个有身份的人,是修复界的新星。 姜不渝笑了笑,道:“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上次听你说,章小姐想把那鲤鱼摆件出手,就问一下,出手了吗?” 霍柠:“哦,你说那件事情啊。”她淡淡瞄她,“还没有,怎么啦,有问题?” “怎么会有问题。”姜不渝淡笑着,“我是想说,如果你有朋友想收藏修复件,或者有什么东西坏了,可以来找我。” 霍柠扫了她一眼,眼眸凉淡下来:“怎么,你缺钱?” 姜不渝神色严肃了起来。她道:“喜乐城的事,你也听说了。” “霍衍现在一直都在忙那边的事。找不到能挑起大梁的大师傅,他着急上火,这段时间胃口都没了,昨天见他没吃多少,问了才知道,嘴里长了好大一个口腔溃疡。” “我帮不上他什么忙,就想着多些经验,即使不能做到那挑大梁的大师,起码能给他做点小事。” “我想着,如果我在修复圈的名声再响亮一点儿,不就有志同道合的朋友吸引来了吗?” 霍柠瞅着她,笑了笑:“我哥哥是霍衍。以他的身份地位,要找什么样的人没有?” “但你这么为他着想,也是一片苦心。” “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去找那浦隋玉呢?她在修复界的地位崇高,跟你又关系好,你开口的话,她肯定能帮到大哥的。” “她出手,不就等于你帮忙了?” 姜不渝脸上笑容微僵,随后叹了一声,道:“我哪里敢啊……” 霍柠瞧她那为难的样儿,倒是被她勾起一丝好奇。她想起来姜不渝生日会时,这两人感情似乎不是很好的样子。 霍柠道:“怎么?” 姜不渝:“她在那场车祸中似乎受了点儿影响……我本想着……算了……” 她摇了摇头,做出不再谈论此事的样子。 霍柠垂着眼皮,眼眸微动,随即抬起眼:“你是想说,浦隋玉不能再做修复工作了?” “不能。过些日子,北城有一场拍卖会,到时候,浦隋玉会把自己的作品拿出来拍卖。据说,已经有很多收藏家表示感兴趣了。” 姜不渝身体微微一僵,呼吸凝滞了。 还有这事? 霍柠扫了她一眼,唇角翘了翘,道:“说起来,你如今的名气也不小了。不然也上那拍卖会上去走一圈,这样你的身价才涨得更快。” “这样一来,不就有‘志同道合’的朋友吸引来了吗?” 姜不渝的脸色泛白,勉强撑着笑道:“是个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 霍柠看着她,眼底闪烁着微光。 姜不渝直直的站着,迎接霍柠的审视。 就这么过了几秒钟,霍柠才抽回视线,她抬起手臂看了眼表,松快道:“我要迟到了。如果有朋友需要的话,会介绍给你的。” “嗯。”姜不渝点点头,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殊不知,霍柠已经察觉到她的不自然。 她也不说什么,摆了摆手就走了。 姜不渝站在原地,看着霍柠走远之后,身体一软,幸好旁边有棵树给她扶着。 浦隋玉准备上拍卖会? 她紧紧的抠住树皮,指甲掐了进去,眼神变得凶狠。 又是浦隋玉! 她就不能好好的做她的公司吗,为什么还要重返修复界! …… 日落星河,华灯已上。 隋玉从浦氏大楼走出来,沉沉的吐了口气。自动感应门在她身后合上。 她刚结束了一场高层会议。 自从隋玉“韬光养晦”之后,在会议上她基本不发言,就听那些桌上的人一个个的陈述业务报告。现在是浦金悦一家独大,周维朗做了全权代表,基本没有人反对他的。 那家文娱公司的财务报表鲜亮,更是让各位董事看得笑眯眯的。 这样一来,几乎所有人都在为周维朗的英明决策鼓掌。 “周副总,当初幸好你坚持,不然公司哪有这么多盈利。” 一群人从电梯里出来,朝着大厦大门走。自动感应门打开,他们看到站在台阶上的浦隋玉微微一愣。 那群围着周维朗的,有几个之前是坚定支持隋玉的人,此时看到她,尴尬的避开她的眼。 隋玉倒是大大方方的朝着他们笑看了一眼,然后转过头,看着马路前方。 一位总监走了过来打招呼:“浦总怎么还没走?” 隋玉笑笑道:“我的车送去维修了。” 那总监遗憾道:“可惜了,我们现在要去俱乐部,不然就能捎带一下浦总了。” 这位总监是周维朗那边的人,他是来奚落隋玉的。 隋玉也不恼,只是淡笑着,正在这时,周维朗走了过来,他道:“连副总去了南城办事,浦总回家一个人也无聊。不然,浦总也一起来?” 那总监意会周维朗的用意,立即附和着道:“是啊,浦总,难得这么高兴,一起来嘛。” 隋玉瞧着周维朗,灯光落在她漆黑的瞳孔,孤零零的,让人感觉她的落魄。 周维朗眼底的得意更盛了,更肆无忌惮,挑衅的看她。 隋玉一扬笑,道:“既然周副总邀请,我也许久没与大家一起聚会,那就一起。” 这时,她约的那辆网约车停在她面前,隋玉打开车门,回头看那些人:“哪家俱乐部?” 周维朗微怔,他只是随口一句,想借机嘲讽一下这女人罢了,没想到她真能应下来。 但既然她敢送上来,还怕治不了她吗? 几辆车轰轰的去了北城一家有名的俱乐部,停车场内,豪车云集,这些车子也就不那么高调了。 霍衍坐在黑色幻影的后车座,正看完秘书室发过来的客户最新消息。 前座,助理嘀咕一句:“哟,来了这么多车,又是哪家款爷来了?” 霍衍抬头,却看到浦隋玉从一辆很普通的车子上下来。 247 试探 款爷? 霍衍冷淡的扫了眼前座的助理。 助理感受到来自后座的冷光,讪笑指了指前面一排往台阶上走的男人们。 霍衍这才注意到,还有另一群人马。 他看见浦隋玉跟在那些人身后,像是一起的。 他微微眯眼,那些勾肩搭背的男人们,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好角色,浦隋玉跟这帮人混俱乐部来玩,连舟呢? 浦隋玉是个玩咖,看不出来啊? 霍衍想到了那件精美的修复莲瓣盘,很难将这两者结合起来。 助理接了个电话,回头小声道:“霍先生,程总已经在包厢。” 霍衍点了点头,收起手机,打开车门,长腿迈了出去。 …… 周维朗订了包厢,但没有左拥右抱的享受小姐的服务。 他没叫人,其他人也不敢。 于是,享乐的包厢好像成了另类的会议室,只是灯光暗了些,也没有PPT在幕布上挂着。 好像浦隋玉的余威还在,他们忌惮她,不敢玩的过分。 隋玉坐在中间的沙发内,叠着腿,抿了口红酒,看了眼周维朗,略歪了歪头,笑道:“你们平时出来玩,都这么乖吗?” “乖”这个字,很是挑衅。 周维朗:“浦总说笑了,大家只是出来喝酒唱歌,能有什么乐子。” 隋玉淡笑:“我可不信。”她转头看了眼四周,“这么奢华的包厢,只干坐着多无聊。” 她放下酒杯,拿了内线对讲机,把领班叫了进来。 “找几个好看的少爷小姐进来。” 把领班微微一怔,看了眼周维朗的方向,隋玉没漏了这个小眼神,唇角微弯了下。 这一看就是熟客嘛。 她往后靠在沙发背里面,瞄着周维朗道:“周副总如今意气风发,是浦氏的定海神针。这么低调可不好,难不成,是怕了上次的绯闻?” 周维朗脸色微变了变,他微微眯起眼睛,随即笑起来,玩笑似的道:“你可别再说,传到你姐姐的耳朵里,我又要遭罪。” 隋玉笑笑:“假的真不了。谁都知道,你是我们浦家的入赘女婿,玩女人闹离婚的话,是要净身出户的。你能力卓绝,看着就不傻,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儿。” “别人要是乱说什么,我一定站出来说话。上次在咖啡厅,我还听浦金悦一个劲儿夸你好,我是信她的。有她亲自证明,谁乱说就是往我们家门口泼脏水。” 周维朗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他如今势头正猛,浦隋玉却在这么多人面前打压他,这女人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还敢那么嚣张。 周围几个人看气氛不对,试着圆场。“浦总,你喝得有点多了。” 隋玉:“哦?”她看了眼手里的杯子,揉揉太阳穴,“不算多。” 于是,众人都当浦隋玉这是在公司吃瘪受气,借着机会找麻烦来了。 不过她也太猛,“入赘女婿”张口就来。 是个男人都忌讳这四个字,浦隋玉那是自找死路。 几个人不愿在这里面看那两人针锋相对,找了借口出去玩,包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隋玉看了眼周维朗,噙着笑摇晃酒杯,道:“他们跑什么呀。你是我们浦家的人,为浦氏赚钱就是为浦家赚钱。横竖我们才是一家人,还能打起来不成?” 周维朗淡淡看她:“浦隋玉,我与你姐姐是一家人,你嫁出去了,与连舟才是一家子的。” 隋玉晃着酒杯的手一顿,那红酒在透明杯子里随着惯性转悠了两圈,幅度越来越小,最后沉寂下来。 隋玉抿唇一笑:“你这么一说,好像也对。所以我退出浦氏,好像也合情合理。” 周维朗瞳孔一缩,抬眸盯着她:“退出浦氏?”他讽刺的笑了声,“你在说笑?” “不信?”浦隋玉自嘲一笑,“文娱公司成功了,以后浦氏还有我说话的地儿吗?” “与其到时候被人赶下台,不如趁着现在还有点余光,自己找个台阶下。我还能捡拾回高级修复师的头衔,有个去处。在商界,我名声有了,再回修复界,就是归隐,而不是逃避。” 周维朗盯着她,眼眸微微眯起,似是要看透她。 古玩界的风声,他有听说点儿。 浦隋玉这是在摸他的底,她以为是他在修复界抹黑她? 他脸色一沉,道:“修复界的那点事儿,与我无关。抹黑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隋玉望着他的眼睛,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才收回视线。她往四下空空的沙发看了眼,笑着道:“那些人怎么都走了。刚才我还说,周浦总正人君子,这孤男寡女的,要是被浦金悦那醋坛子看到,又要找我麻烦。” 她站起身:“我出去活动活动,你请便。” 说着,她便出去了。 下面大厅是众乐乐的地方,隋玉随便找了张卡座就坐下了。 她打开手机,就着昏暗的光线给连舟发微信:不是周维朗。 发完消息,她按着手机,看前面舞池里玩闹的年轻人,脑子里想的全是关于修复界的那点事儿。 突然传出她浦隋玉不能再出作品,这不该是周维朗与浦金悦的做法,至少不会是周维朗。 他们要的是浦氏,如果把她的后路堵死了,他们很清楚,她只会待在公司与他们继续争斗下去。 刚才,周维朗的话印证了这一点。 隋玉故意放话给周维朗,也是要他继续放松警惕。她虽然相信周维朗不会封堵他的后路,但也要防着他,不要在拍卖会上搞事情。 这头周维朗解决了,那么…… 隋玉脑中只剩下最后一个答案时,忽然后面传来骚动,打断了她的沉思。 她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女孩跪在地上,正对着一个穿休闲西装的男人求饶。男人的身边,站着个容貌清丽的女人。女人别着头,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那边动静很大,很多人都被吸引了目光,往那边走去。 隋玉听人说了一句:“那不是何家二少嘛,这带着正宫老婆上俱乐部,让小情儿当面下跪,搞什么把戏呢?” 248 箱子上的故事 1 隋玉不凑那热闹,站起身。 脚下有别人丢下的酒瓶子,她没留意一脚踩上去,身体本能的往前面栽摔下去,手机也从指间滑落。 “啊——”她惊呼着,想这下可惨了。 斜侧忽然伸出来一只手,扣住她手腕一拽,将她拉了回去。 顺着那有力的力道,隋玉一头撞在了一个坚实胸膛,她免于与地板亲密接触,额头却遭了殃。 “唔……”她闷哼一声,捂着额头站直了身体,道谢时,于幻彩似的灯光里看清了那人容貌。 霍衍。 隋玉静静站着,“谢”字卡在了喉咙里。 怎么,又是他。 每次,又都是他。 霍衍淡淡瞧着面前站直了身体的女人,垂眸看了眼她的鞋子。 隋玉也垂头去看她的鞋。 她穿的是平底鞋。 自从上次被他嘲笑之后,她就再也不穿高跟鞋,即使出席宴会,都能够搭配裤装的平底鞋,这样走路如履平地。 只是这一回,不是鞋子的问题。 隋玉弯下腰,捡起地上的手机。 霍衍淡淡瞧她低腰,又直起身子。 “二小姐。” 隋玉低头擦手机上的灰尘,静静的等他后面毒舌的话出来,比如说她假装摔倒在这钓凯子之类的,却没想他说完之后就没了。 没了? 隋玉疑惑的看他,竟然就只是打个招呼? 霍衍将手抄在裤兜,他道:“我的助理说,二小姐在大厅,有点事情想与二小姐谈谈。” 他往楼上隐秘包厢看了眼,意思是去安静的地方说话。 隋玉见他面色严肃,像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她眼眸微微动了下,大约猜到了他的用意,唇角微浮动了下。 她反而坐回了卡座上,然后指了指对面的空座,道:“我是有家室的人,不适合在密闭空间谈事情。就在这说。” 霍衍看了她一眼,蹙了蹙眉,又看了眼那座位,静默了两秒钟,按照她的意思坐了过来。 隋玉叫来服务员,转头对着霍衍道:“喝什么?” 霍衍舌尖轻抵了下右侧口腔,要了一杯威士忌。 隋玉微微扬眉,烈酒。 霍衍很少喝这么烈的酒,想来是情绪极度不好。 服务员送来了酒,隋玉看着他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在那皱眉头。 她道:“霍总这是有不开心的事?” 男人修长的手指拎着酒杯。 那杯子里有冰块,在灯下折射出冷冷的透明色,与他骨节分明的手相得益彰。 隋玉瞅着他的手,指甲盖透着淡粉色,真好看。 霍衍顺着她的视线,扫了眼自己的手指,开口道:“二小姐让我去拈叶斋收一件你的作品,不就是引着我再来找你吗?” 他的声线冷冷的,低沉有磁性,还性感。 隋玉的视线上移,落在他的喉结上。 嗯,这个男人长得好看,坐姿慵懒,冰山禁欲脸,又带点儿颓废,适合这声色犬马的地方。 可他身上那点正气又与这里的靡靡之音强烈矛盾着。 想来,那件事让他非常生气了。 他非常失望。 隋玉淡笑了下,从桌上拿起一杯果酒,小口抿了下,道:“那么霍先生现在还觉得,姜不渝无辜,是我摆姿态不肯与她做回师徒吗?” 霍衍握着酒杯的手指握紧了下,眼底闪过厉色。 他薄薄的唇上沾着酒液,晶莹水光折射出一点儿光彩,更显凸显他的冷。 男人看着浦隋玉,目光从冷厉,缓缓归于平静。像是挣扎过后,接受了现实。 霍衍把浦隋玉的莲瓣盘与姜不渝的作品做了比对,还找了懂行的人来比较过,说法让他很失望。 姜不渝的作品,只是体现了一个中等修复师的水平。而且她的修复手法,也与浦隋玉的不相同。姜不渝的金缮手法是日派的。 一直是姜不渝在误导他,让他误以为浦隋玉无情无义,不讲师徒情分。 隋玉看他不说话,也不催他,只道:“霍总日理万机,没时间留意那些小细节,可以理解。” 她捏着酒杯小抿了一口,然后捏着杯子上的柠檬片把玩。 这杯果酒有点海盐味道,喝着清新提神,味道还不错。 霍衍轻吸了口气,又喝了口威士忌,冰块在杯子里轻轻碰撞。他咽下酒,道:“抱歉,一直误解你。” 隋玉扯了扯唇角,转头看向一边。 那边的闹剧结束了,何二少与老婆相拥着离开了,只有那小情儿一身狼狈,像是抽了骨头似的趴在了地上,正在哭。她的朋友也离开了她,大家都在看她的哭戏。 做小三的,就应该是这样的下场,被人唾弃;二少与太太破镜重圆,和和美美的过幸福日子去了。 隋玉啧了一声,回过头来。 何家也是制药公司,与浦氏差不多的地位,所以隋玉刚才看到那一幕时,一眼就认出何家二少了。 何二少的事,她有所耳闻。 何二少结婚之后风流不改,拈花惹草得厉害。他的太太觉得他不可救药,提出了离婚。何二少应该是想明白了谁才是真爱,想当着老婆的面切断与小情儿的情分。 只是,男人也犯了错,并且是最错的那个,凭什么觉得拿小情儿撒气表忠诚,就觉得可以得到老婆的原谅?要不是他纵容他的那些小情儿,何太太至于被欺负的颜面丢尽吗? 这个戏码可真没意思。 不过,站在何太太的立场,她只要男人浪子回头,她就觉得功德圆满了。 隋玉想,这何二太太与浦金悦一样,都是恋爱脑。 不过浦金悦比何二太太还不如。 霍衍看了她一眼,何家的闹剧他刚才也看到了。这种戏码,豪门里太多,他对别人家的事没兴趣。 他道:“二小姐,我想知道,你那箱子上的故事,讲的是什么?” 隋玉抿唇微笑,酒杯抵在了唇上,她望他一眼:“在霍先生看来,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说完后,她抿了一口酒,含在嘴里回味,等霍衍开口。 霍衍微微蹙眉,脑中回忆看到的那些画。 “书童手里的箱子,是那位小姐送给才子的定情信物,但是才子心中另有她人,吩咐书童把箱子送了回来……” 248 箱子上的故事 2 小姐看到箱子被退回,知道自己被拒绝了,她想到家里为她安排的婚姻,更感到绝望。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打开了箱子,看到里面原封不动的东西,默默流泪。 第二天,桃花开了,她将箱子埋在树下,也勇敢的将遮丑的面纱揭开了,决定以自己的真容出嫁…… 隋玉侧坐着,手指支着下巴,听霍衍在那说完整个小故事。 男人最后看向隋玉,道:“不知道这是不是浦二小姐想说的故事?” 隋玉微微笑了起来,坐起了身体,微微前倾,从桌上拿起酒抿了一口,她斜了一眼霍衍,道:“霍总不像是喜欢这些风花雪月故事的人。为什么想知道箱子上的故事?” 霍衍随意坐着,半垂着眼,手上拎着那杯威士忌,手指轻轻在边沿上打转。 他难得有这么放松的时候。 男人扯了下嘴唇,轻转着手腕,酒液绕着冰块转动了起来,他漫不经心的道:“浦二小姐花费巨大心思做出那口箱子,不就是为了吸引买家的好奇心?” 就像她现在,先让他开口说他想到的故事,再来一个欲拒还迎,欲语还休。 “花了八千万买的东西,想知道一个真实,不过分?” 他抬眸看她。 隋玉笑了声,身体往后靠在沙发里,双眸往上,看着天花板上的灯。 “韩旭第一次看到那口箱子时,说,画上的女子惨遭毁容,所以整天戴着面纱不敢以真容示人。” “深海有鲛人,对着鲛人泪许愿可以愿望成真。她的情郎知道后,就带着书童出海,去寻找那鲛人泪。后来,他找到了,鲛人让他以命换泪,他同意了。” “男人的书童将鲛人泪带回,小姐得知情郎留在了深海,迟迟不敢打开箱盖。但最终还是忍不住打开了,同时打开的还有她的心扉。” “她没有对那颗鲛人泪许愿恢复容貌,而是许愿她的情郎能够回来。然后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把箱子埋入了地下,等她的情郎回来。” 隋玉顿了顿,低头看着霍衍,双眼凝神,缓缓道:“那箱子的名字,叫‘鉴心’。千人千故事,看画的人心里在想什么,那么看到的画,就是他心里的想法。” “霍先生说,才子拒绝了小姐的定情信物,想来,霍先生在现实中,拒绝了不少名媛千金的示好?” 她笑了起来,那双乌黑灵动的眼含着淡淡调侃。 霍衍身边有多少女人打他的主意,隋玉是领教过了的。她安排了郑芮帮姜不渝清理那些桃花,要不然姜不渝哪里能那么闲,一天得哭八回。 霍衍盯着浦隋玉那要笑不笑的眼,发现被她耍了,眉心皱起。 但却没有生气。 他捏起酒杯,凑在唇边只沾了点儿酒味,双眸依然盯着她的脸,淡淡道:“那么二小姐的故事呢?” 之前,他与浦隋玉谈论过那块“猴子献桃”的壁画,莫名的想知道她的看法。 隋玉抿了抿嘴唇,眼眸轻转了下:“嗯……” 霍衍缓缓的转动着酒杯。 他烦躁时会喝酒,但与她说了会儿话,心里的那些闷东西消散了不少。此时喝酒,就只是调剂。 隋玉说了起来:“那位小姐本来是个绝色美女,为了避免骚扰才终日戴着面纱。她有定亲的未婚夫,只是未婚夫去了战场。” “战况激烈,男人在上阵前写了退婚书,告诉随从,如果他战死,就把退婚书给小姐,让她自行婚配。” “可惜,男人最后还是埋骨在战场上,他的随从把退婚书还有遗物给了小姐。小姐迟迟不敢打开,不愿相信事实。” “等身边人全部都散了之后,小姐忍不住思念,就打开了那箱子,看到熟悉的字迹,泪如雨下。” “天亮之后,她将箱子埋入地下。她毁了自己的绝色容貌……”隋玉微微眯眼,看着昏暗深处,“陌上花开,君可缓缓归矣。” 她的声音柔软低沉,语速越来越慢,很有讲故事的腔调。 霍衍听着故事有点儿悲伤,但故事里的小姐是个坚韧的女子,令人佩服。 他瞧着浦隋玉那清冷略悲的脸,一时愣了进去。 闹剧早就结束,那些去看热闹的也都回场了,四周很热闹,吹口哨的,跳舞的,喝酒的,扯着嗓子大喊的,很吵。 这里却安安静静的,仿佛那些热闹都不存在。 过了一会儿,隋玉动了动,霍衍仓促的收回目光。此时冰块融化了些许,他抿了口兑水的酒液,扯了抹笑道:“刚才二小姐说,那口箱子叫‘鉴心’,那么在二小姐的心里,就是那个坚韧的女子?” 隋玉抬眸看他。她的眼尾有点往上挑,漆黑的瞳孔里有光,漫不经心的笑带着点儿魅惑。 “‘陌上花开,君可缓缓归’,是小姐对外想表达的意思。也许她本心,从来就没想过嫁人,就只是想自由,‘不从父,不从夫,不从子’呢?” 她似笑非笑,随意把玩着手里的酒杯。 霍衍又瞧见她眼睛里的狡猾,狐狸似的令人捉摸不透,那种自带的神秘感像是一缕清风,不经意的吹皱人心湖。 脑子浮现了另一双眼。 姜不渝的眼睛里,曾有过的神采。 两人,两两相望着。 浦氏的那些个高层也在这边大厅玩,看到霍衍与浦隋玉同坐一起,不由奇怪。 浦隋玉都快倒了,怎么还能勾搭上霍衍? 难不成,她想借力霍家,东山再起? 有人拿起手机,拍了那两人的小视频,悄悄的藏了起来。 这头,霍衍轻吸了口气,神色认真。他道:“二小姐在木器上的成就不容小觑。” 就凭她做的那口千人千故事的紫檀木箱,就已经很能证明她的实力了。只要她愿意,雕梁画柱上都可以是她的故事。 浦隋玉擅长制造神秘感。而古建筑,本就是装着故事的大房子。 浦隋玉的木工或许比不上能工巧匠,但那些能工巧匠,未必有她的灵气。 但霍衍没有再开口邀请她加入喜乐城。 男人垂着眼,眼皮底下,浮动着微光。 249 爱是会消失的吗? 隋玉没有再回周维朗的包厢,他们的谈话已经结束,该传达的已经传达,没必要再回去针尖对麦芒。 至于霍衍,作为售后服务,她的故事已经说完了。 她也没有再与霍衍谈起姜不渝,她也已经让霍衍知道,问题并非出在她的身上,至于他怎么做,是他们的问题了。 再小坐了会儿之后,她便对霍衍说告辞。 俱乐部里歌舞喧天,但外头却是电闪雷鸣,下起了大雨。 隋玉站在台阶上,皱眉看着不断落下的雨,想今晚不是个适合谈判的日子。 这么晚了,一个电话把司机从被窝里叫出来干活,不太厚道。 隋玉最近有大事要干,决定积点德,为接下来的事情谋个好结果。 她往后退了退,站在俱乐部的大厅里,拨弄打车软件。 霍衍走了出来,看到浦隋玉低头在那咬着手指,一手拨弄手机,他想起来,之前看到浦隋玉是坐了一辆很普通的车来的。 霍衍的助理见霍衍站着不动,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霍总,要走了吗?” 霍衍微蹙了下眉,道:“我还要再坐会儿,你送一下浦二小姐。” 说着,他便转身走了回去。 霍衍不太喜欢出入声色场所,这次是为了谈公事而来。那程总已经移民海外,国内的资产想要出手,霍衍感兴趣,才同意见面。 只是那位程总有意吊着人,一边谈着公事,一边与叫来的小姐嘻嘻哈哈,霍衍看穿那程总的把戏便不再奉陪,让助理在那谈着就从包厢出来了。 助理与那程总周旋完,出来就看到霍衍一个人坐在卡座上喝酒,还以为他对那程总不满,吓得不敢多话,见霍衍起身走了,也就跟着出来了。 这会儿却又吩咐他,把那位浦二小姐送回家? 霍衍的身份尊贵,围在他身边的名媛千金都是叫的出来的,那浦二小姐又是哪位?怎么从没听说过? 助理一脸懵,对这没头没脑的吩咐很是疑惑,挠了挠脑袋。 大厅里像是在等车的也就那个穿着长裤平底鞋的女人。助理走了过去:“浦二小姐?” 隋玉打不到车,正在想要不要当一回黑心老板,把司机叫出来,忽然听到有人叫她,她疑惑抬头,便见一个穿西装打领带,手边还拎着一个公文包的男人。 她扬了扬眉:“你认识我?” 助理一本正经道:“是霍先生。他吩咐我送您回家。” 隋玉听着“霍先生”这三个字,下意识的往四周看了下,并没看到霍衍本人。 助理道:“浦二小姐,雨下很大,这时候很难打车的。” 隋玉想,霍衍大概是把司机与车子都借了她。 她微微翘了下唇瓣,决定接受霍衍的好意。 “那就谢谢霍先生了。” 她上了霍衍的车,离开俱乐部。 周维朗一行人出来时,正看到浦隋玉坐上了一辆豪车,扬长而去。 这种豪车,不可能是网约车的。 周维朗沉着眉眼,他心思仔细,记下车牌之后就让人去查了。 等他回到家,对方就给他发了消息,说是霍氏名下的车子。 在霍氏能坐那种车子的人很多,但他看在商会看到过霍衍与浦隋玉像是有交情的样子。浦隋玉又告诉他说,她要退出浦氏……难不成,她傍上了霍氏那棵大树,另有图谋? 浦隋玉会做修复,惯来会利用自己的那点儿手艺讨好那些权贵。当初浦氏就是被她这么带起来的。 霍衍有喜乐城在手,说不定,浦隋玉就是利用自己的那点儿优势拉拢了霍衍,要进那喜乐城去了…… 浦金悦睡了一觉醒来,看到周维朗坐在客厅抽烟,拢着睡衣靠了过去。 “大晚上的不睡觉,抽什么烟啊。”她没骨头似的靠在他怀里,闭着眼睛像是困倦,却在闻他身上的味道。 没有香水味。 她心里松口气,又笑起来,她的眼光果然是最好的。 浦金悦在外声称信任周维朗,说自己找到最好的归宿,可自从罗晓袖那事儿之后,她心里总有点不舒服。 周维朗在浦氏的位置越来越高,等浦隋玉滚蛋,那浦氏就是他说了算。男人有本事就会招桃花,那些女人们还不扑上来? 浦金悦有点担心周维朗会跟别的男人一样心动了,看来是想多了。 这男人心里只有她。 周维朗低眸看了眼怀里的女人,她的小动作都在他眼里。 周维朗以前每次玩过之后,都会去罗晓袖那里,等洗完澡之后再回来,身上一点味道都没有。他今晚听浦隋玉说要退出浦氏,一门心思都在琢磨她布下的棋,忘记去罗晓袖那里了。 幸好浦隋玉在场,他没叫女人去作陪,身上自然就只有香烟味道。 浦隋玉那女人处处与他对着干,这回倒是帮了他。 周维朗心情好,摸了摸女人的脸,把浦隋玉说的告诉了她。 浦金悦一听,仅剩下的一成瞌睡虫都跑了。她倏地睁大眼睛坐起身:“浦隋玉真那么说的?” 周维朗点了下头:“嗯。看起来像是真的。” 浦金悦笑了起来,抱着周维朗就亲。“她终于要滚蛋,以后浦氏完完全全就是我们的了。” 周维朗搂着她的腰,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眼底的冰冷才浮现出来…… …… 霍家梧桐苑。 姜不渝再次从床上下来,站在窗前看楼下漆黑的夜色。 下这么大的雨,霍衍还没有回来。 她知道他很忙,以前他都会打电话告诉她要加班,或者去了酒店不回来了。 但最近他与她的话越来越少,有时见面一句话都不说,像是回到了从前那样,只有她远远看着他,想着他…… 一想到这,姜不渝打了个激灵,连忙摇头将那段孤零零的守候从脑中晃走。 不会的,霍衍现在是爱着她的。 很爱。 他只是被喜乐城的事弄得不开心。她也在积极的想办法帮他,只是一时没有成功。 她忽然又想到章裕恒说的那句话,心里便如放了块冰,一下子冷得她彻骨。 爱是会消失的吗? 是因为浦隋玉? 他是不是被浦隋玉吸引了? 251 姜不渝的认供 姜不渝只要一想到这,就控制不住。 她疯了似的,光着脚就跑下楼。 霍衍还未回来,也没说要住宿在酒店,女佣不敢去睡,在客厅看电视等着,看到姜不渝披头散发的跑下楼,被她吓了一跳。 “姜小姐,你这么……” 她话还未说完,就见姜不渝光着脚跑了出去。 女佣怕出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拿了把伞就追了出去,看到姜不渝跑进了收藏室,这才松了口气。 “大半夜的,跑这里来干什么……” 女佣没有收藏室的密码,在门外嘀咕了一句,便回到了东院客厅。 收藏室内,姜不渝打开了放紫檀木箱的那口柜子,把那箱子拿了出来。 她打不开箱子,很想就地砸烂,看看里面是什么。 可她不敢。 霍衍的东西,她不敢损伤的。 姜不渝将那箱子平整的放在桌上,然后,她从另一边的陈列柜里,取出了她的作品,与那口箱子并排的放在一起。 她怔怔的看着那两件东西,心跳竟然慢慢的平静下来。 她的指尖落在箱盖上,就像那木雕画上的小姐,闭眼感受里面的东西。 霍衍,他是不是已经发现了,所以才不想理她? 他生气了,但没有来责备她,说明他还是爱着她的。 他舍不得对她发脾气,怕她难过伤心,他在自我冷静,才不理她的。 等他平静下来,他还是会像以前那样对她好的。 姜不渝深深的吸了口气,手在那箱盖上按了按,她的问题在于,怎么对霍衍解释就可以了…… 后半夜时,霍衍才回到霍家东院。 女佣坐在沙发上正打盹,听到汽车声忙站起来,迎上去。“大少爷,姜小姐去了收藏室,进去好长时间了,一直都没出来。” “我看她光着脚进去……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霍衍一听便皱起了浓眉:“怎么不打电话告诉我?” 女佣被他冷厉的脸吓到,小声道:“我以为大少爷住在酒店已经睡下了……” 霍衍瞪了她一眼,还未来得及脱下外套,转身就往收藏室而去。 他的脚步很快,女佣跟不上,他一会儿就到了收藏室门口,按了密码锁之后,便匆忙进去了,女佣只来得及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面。 她不敢再走开,守在门外,来回的转圈。 收藏室内,灯光大亮着,霍衍一眼就看到静静站在桌前的女人。 她头发披散在脑后,泥水甩在了她的睡裙上,脚上的泥水已经干涸。 “姜不渝?”霍衍走了过去。 姜不渝缓缓转过身来,她面色惨白,脸上全是泪,就这么沉默的看着他。 霍衍脱下外套,蹲下去,放在她脚底下,让她踩在他的外套上。 姜不渝的脚早就冰冷,此时踩着他的衣服,上面还有丝丝他的温度。 她低头看着自己满是泥泞的脚,再看看他的黑色西服,上面肯定留下了她的脚印。 她抬起头,看着男人冰雕似的脸。 此时,她深刻感觉到,霍衍对她的宠,与对她的严厉。 她抿了抿嘴唇,转头看着那口檀木香,吸了吸鼻子,低声道:“能打开吗?” 霍衍看了她一眼,手指在箱子上动了几下,箱盖打开,揭开绒布,露出里面藏宝真容。 姜不渝的手指捏紧了,她尽量压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能以冷静的口吻与霍衍对话,就像浦隋玉那样,不卑不亢,就算错了也能理直气壮。 她眼眸平静,道:“你既然看出来了,为什么不直接对我说?” 霍衍:“我在想,你什么时候能对我坦白。” 姜不渝的手指又捏紧了一下,原来是这样。 他在等她主动交代。她晚一天说,是不是他就心冷一天,直到耗光了对她的爱? 好在,她醒悟的还不算太晚。 姜不渝抬手,摸了摸她的那瓷瓶,缓缓道:“还是你问,我答。” 她不知道霍衍到底知道多少,不敢轻易开口,怕自己说得太多,把霍衍不知道也说了。 霍衍盯着她。 直到这个时候,曾经的那个带刺的狡猾又冷静的姜不渝又回来了。 他转眸,看她的手指在那瓷瓶上滑动。他道:“我比对过你的作品,在你昏迷前,与昏迷后的作品。” 他去过南城,从秦盛文那里借了姜不渝修复的茶盏,与她现在的作品对比,前者有浦隋玉的手法,但后者则没有。 如果不仔细的人,是看不出什么的。人们看到的只是修复过的作品就行了。 “浦隋玉本人的作品,我也摆在这里了。你说,你是浦隋玉的徒弟,又与她决裂,故意说些似是而非的话误导我,你在想什么?” “想什么?”姜不渝苦笑了下,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抬头看他。“在我醒来之后,我就发现我做不到以前的水准了。” “我做了检查,医生说我是心理原因。” “浦隋玉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你看她的作品……”姜不渝看了眼那莲瓣盘,“她是个严厉的人。她做的东西完美,对徒弟的要求也高。” “修复这一门手艺,向来是如此。浦隋玉的师父也是这样要求她的。如果做得不好,在他们眼里,就是在浪费这些珍贵的东西,第二次伤害它们。” “我这样……哪敢被她知道?” 她惨然笑了笑:“我本就是她秘密收的徒弟,她性格冷傲,见我有心疏远,也就不会来理我了。” “至于你……”她的喉咙滑动了下,“你对我的期望那么高,我又是靠着这修复的手艺被人看高一点,认识了那么多人,我只能这样强撑着,想能撑多久就撑多久……” 姜不渝的手微微颤着,眼眶慢慢红了起来。她别过头,不让他看到她的眼泪,坚强着说下去。 浦隋玉就是这样坚持自己的,她也能做到。 只要撑过去,让霍衍相信她,以后的路就好走了。 “我也想能尽快的恢复过来,只要回到之前的水准,我再与浦隋玉认错就好了……可越是这样,我的压力就越大,就越不敢面对。” “后来,我在论坛上看到,如果遇到了瓶颈,可以换一种方式放松。我便想着,如果我换一种修复手法,重新再来呢?” 252 浦隋玉,听话! 姜不渝说,她学了日派的金缮手法,又说自己学的时间太短,与之前的水准相比,还差得太多。 霍衍听完她的陈述,沉默许久。 他的视线落在那莲瓣盘上,侧脸轮廓刀削似的利落分明,更显冰冷不近人情。 姜不渝惴惴的看他,希望自己的解释能被他取信。 “霍衍,我让你失望了,很抱歉。”她垂下了眼睫,望着满是泥泞的脚尖,“这一路走来,我已经很努力。” “我一直以为,老天对我不公平,我抵抗不了,所以我只好承受着……直到你的出现,我才知道,原来命运是可以靠自己争取的。我也一度以为,我掌握了自己的命运。” “直到我突然昏倒,失去了让你喜欢的修复技艺……我……” 姜不渝的声音越来越低,微微哽咽,霍衍转头时,正见她的一滴泪落在他的衣服上,将黑色衣服晕染了一团深色。 霍衍眉心皱了皱,心尖被刺了下,冷厉的表情微微松软。他抬手,擦拭她的眼泪,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的只是你的修复技艺。” 姜不渝抿了下唇,抬头,水汪汪的眼看着他:“不是吗?” “从一开始,你就是被我的修复技艺所吸引,才愿意让我留在你的身边。现在我的修复技艺没有了,我的魅力没有了……你不愿意再看到我……” 眼泪夺眶而出,顺着眼角滚落,凄楚的模样令人心怜。 霍衍擦着她越来越多的泪水,眉心也越皱越紧。 他所知道的姜不渝,何时这么脆弱? 不过,她的修复技艺遭受重创,没有了自信,也就没有了安全感…… 霍衍叹了声气:“不是。” “不是什么?”姜不渝没明白。 霍衍轻吸了口气,眉心皱起,心里莫名浮出了烦躁感。 他不是个喜欢解释的人。所以他喜欢聪明人,不需要他说什么,就能够懂他要什么。 就像在福临楼,他被那些富商困住,姜不渝站出来解困,在谈判时,她看眼色就知道该做什么。 什么时候需要做什么,她都一清二楚,与他搭配默契。 可现在,她沉浸在自怨自怜里,连他在说什么,都不知道了。 霍衍惯来不是个会哄人的,他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在生气什么,你还不知道吗?” 他的眼神冷了下来:“我不喜欢你这种自作主张的隐瞒,更不喜欢你挑拨离间的误导。姜不渝,你可以平庸,也可以耍你的小心机,但你得知道分寸!” 姜不渝以为说动了他,却不料他陡然凌厉了起来,她一瞬不瞬的看他,吓得她呼吸都凝滞了。 霍衍见她那漆黑的眼珠睁大了,像是受惊的小鹿,连呼吸都屏住了,只一味的绞着手指,他无语的转过了头,深呼吸了几次,压下心里越来越盛的怒气。 他这个人惯来严厉,不管是对于犯错的属下,还是他的那些弟弟妹妹们,都很严格。他们承认了错误,他也会严厉批评几句。不是解释道歉,就这么过去了的。 可是姜不渝……她失去了修复技能,已经极度没有安全感,他这个时候应该陪着她找回自信,而不是责备。 “走,我带你出去……” 男人弯腰,将姜不渝横抱了起来,朝外走去。 姜不渝顺势搂着他的脖子,在他沉稳的步伐中,她越过他的肩膀,看着桌上摊开了的那只紫檀箱,手指慢慢的蜷曲,眼神也变得狠戾了起来。 女佣守在外面,她想到姜不渝没穿鞋,跑回去拿了鞋子过来,却见霍衍抱着姜不渝出来了。 她愣愣的看着两人从她面前走过,这是……和好了? 女佣看了眼手里拎着的鞋,无语的嗤了一声。 都说姜不渝会耍手段,倒是见识到了怎么让男人心疼。 这一夜的狂风暴雨就这么过去了。 拍卖会即将开始,隋玉的作品呈送给拍卖单位,等着好戏开场。 隋玉的每一件事,都有她的计算。 外间传言她不能再做修复,她便将拈叶斋保存的最后一件藏品卖出天价。这段时间里,不管是古玩修复圈,还是那些收藏家们,都已经知晓了这件事。 有人欣喜,有人嫉妒,有人紧张,有人气恼。 欣喜的那部分人,他们把浦隋玉当偶像,把她作为标杆人物,听说她重出江湖,自然欣喜。 嫉妒的那部分人,则是觉得她这座大山难以超越,她不在这圈子里,大家还有希望,她回来,他们又要成为陪衬。 紧张的那部分人,则觉得浦隋玉未必还有以前的水准。他们压了她的最后几件藏品,不希望她还有更加出彩的作品出现。 气恼的那部分人,则认为浦隋玉这么强势复出,肯定是带了重作而来,他们押错了宝。 …… 隋玉坐在望晴湖的沙发上,吹着冷气,观看各方反应。 连舟已经从南城回来,给她说外界的动向。 “有人想买你的手。”他扫了眼隋玉的那双手,“这段时间你就不要出门了。” 此时,浦隋玉的那双手正在挖冰激凌吃。她看了眼自己的手,扯了抹冷笑。 “这段时间不出门,以后也不要出门了么?” 拍卖会上,只有她的一件作品。这时候她不出门,躲了一次,以后那些人就能放过她了吗? “外界放出了这样的风声,算是友善的。”她笑了笑,等含在嘴里的冰慢慢融化。 他们不是真的要她的手,只是希望她别再重返那个圈子,别再出什么新作。 真正的要她手的,是不会出声的。 连舟皱了皱眉,他知道浦隋玉是个有主意的,而且胆子大,可他不希望她再发生车祸那种事,再眼睁睁的看着她躺在病床上躺几个月。 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像个无底洞,让他一复一日的看不到希望。 他不想再重复那种感觉。 他见她毫不在意,眉心皱得更紧,双手握住她的肩头,将她掰过来,一脸严肃道:“外界既然有这样的传风声传出来,就不得不防。” “浦隋玉,听话!” 253 做了缩头乌龟? 隋玉被他的手抓得很疼,但也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连舟的紧张与在乎。 她偏头看了眼他落在她肩上的手:“连舟?” 连舟的手丝毫未动,再压了压,道:“隋玉,这次听我的。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你得等我缓过你上次车祸的阴影。” 隋玉抿了抿嘴唇,想了想,同意了。 因为那些人都不知道她的深浅,也不知道她的后续动作,所以这段时间确实是最危险的。 连舟见她同意了,这才放下了手。他倾身拿了冰激凌,吃了一口之后,再道:“这次拍卖会,会有很多人到场。你的作品是重点,我已经打过招呼,放在压轴出场。” 隋玉拍拍他的肩膀:“拈叶斋的老板就是有面子啊,这都给你搞定了。” 连舟横了她一眼,只要她不乱来,他怎么都行。 他道:“还不能完全放下心。” 那双向来明亮如阳光的眼睛,难得的压上阴霾。 隋玉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不说话,专心致志的吃起那盒新款冰激凌。 这是福临楼研发出来的新品,适合夏天吃,既有绿豆沙的沙质口感,又有糯米的软糯,外层的脆皮是山药粉做的,是她吃过口感最好的冰激凌。 只是,这款目前只在南城售卖,目前还在预售阶段,连舟特意给她带回来尝鲜的。 她想到解语,嘴里的味道就慢慢变了…… 连舟看她一眼,见她吃得都不说话了,拍了下她脑袋:“别光吃啊,猪。” “你才猪呢。”隋玉瞪他一眼,她哼哼唧唧的问了一声,“她在那怎么样了?” 连舟咬着小勺,看她:“解语?” “嗯。” 连舟:“也就那样,跟以前没有什么区别。” 还是穿旗袍,给人摸骨看手,弄得满城风雨的。 他微微蹙起眉心,解语现如今在南城的名声不太好听。幸好古老板在北城,不然得气得把她赶回后院去。 他看她一眼:“等这次拍卖会结束,跟我去一趟南城。反正浦氏你暂且搁着不动。” 隋玉听他轻松的语气,听出了点儿什么,偏头看他:“南城有什么事儿?” 连舟垂下手,那握着冰激凌的手搁在膝盖:“外公想见见你。” 连舟这辈子从未开口求过秦盛文什么,只除了求他帮忙,为他与浦隋玉证婚那次。尽管只是一场婚礼,浦隋玉也算是秦家的外孙媳妇了。 隋玉点头:“好。” 连舟见她低眉顺眼的,难得这样乖巧,抬手摸摸她头发,笑着夸她:“真乖。” “啪”一声,隋玉拍下他的手,一个厉害的眼刀子甩过去,“你再摸试试看。” 连舟便又撩了一下,隋玉怒得揭竿而起,随手抓起抱枕打过去。 惠红端着晚餐出来,就见沙发上两个人正在嘻嘻哈哈的打闹。 惠红碎碎念:“两个加起来都半百的人了,感情好就合房睡去,瞎胡闹什么呀……” 她就不明白了,这两人明明感情很好,从不吵架,先生把太太记挂在心里,宠在心尖尖上的;太太也把先生当眼珠子似的护着,每次先生外出,她都要打电话问平安,怎么就没睡到一个房间去? 别人不知道,但惠红住在望晴湖,最清楚两人的事儿,却看不明白。 她嘟嘟囔囔的又进去厨房。 沙发上两人听见惠红的嘀咕,暂时停下手,脸上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 隋玉抓起冰激凌吃了两口,半天憋出一句:“她说我们两个加起来半百了,可她一个人就已经半百了。她笑话谁啊?” 连舟心里却有浮动,他望着隋玉粉红色的侧脸,像是水蜜桃似的软乎乎,粉嫩嫩的。他咽下冰激凌,也是咽下口水,喉结滚动了下,轻咳一声道:“浦隋玉,我比冰激凌好吃,你要不要试试?” 隋玉的手指顿了下,抓起抱枕直接朝他的面门盖了下去。 …… 拍卖会的那天,来了很多人。 不,应该说,来了比往常更多的人。 这场拍卖会预约制,因是高端拍卖,预约名额只有五十人,但主办方大约是为了多赚钱,扩开了座位,把座次放到了八十人数。 隋玉不在这些预约的名额里,她站在后台,看台下那些入场人士。 除了面熟的藏家之外,还有一些她没见过的。她也看到了霍衍,姜不渝,年家的年仲礼与年如樱姐妹。 那放出风声,扬言要剁她手的人,说不定就在这些人里面。 来了最好,越多人越好…… 隋玉勾起唇瓣,折返走了回去。 会场有小包间,隋玉在小包间里等拍卖结果。 她拿起手册翻阅起来。这本手册上介绍的是今晚展出的藏品。 这次的拍卖珍品,有玉器,也有瓷器,铜佛,字画,隋玉的修复品因是临时加入进来,所以只有她这一件是修复品。 隋玉听着外场的动静,每拍出一件珍品,她便跟着翻页。 外间,霍衍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那里的视野最好,最能看清楚展出的珍品。 他叠着修长双腿,面色清冷,台上的光落在他的脸上,如一尊冰玉雕似的,尊贵优雅,又透着神秘。 展出的几件珍品,他都没有举牌。 刚才进场的时候,他没有看到浦隋玉的身影。 外间传言要剁了浦隋玉的手,让她无法复出,她这是怕得不敢现身了? 她利用他,把她的作品炒热,这会儿倒是做了缩头乌龟? 霍衍微微眯眸,盯着前面正在拍出的翡翠屏风。 这是倒数第二件了,浦隋玉的螭龙双耳冰裂纹瓶是压轴。 目前,拍价最高的是唐代玉佛,拍价七千万。 而现在正在拍的翡翠屏风,也已经拍出了三千万的高价,还有往上的趋势。 姜不渝紧张的盯着那翡翠屏风,她是第一次来这样的高端拍卖会,只听那数字,就让她心惊肉跳的。 这些东西既不能吃,也不能用,更不能随身携带,拿回去就只能藏在密室里,花几千万上亿的,值吗? 她看了眼霍衍,只见他端正坐着,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到现在为止,他没有举过一次牌,是在等浦隋玉的那件东西。 她听说了,那紫檀木箱装着的莲瓣盆,八千万。 她可真敢开口啊! 254 他在紧张浦隋玉? 翡翠屏风的拍价被抬到了九千八百万,拍卖师的声音抬到了最高点,眼睛也随时紧跟着台下的人表情,在搜寻有没有再举牌,比这更高价的。 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着。 就快要破亿了—— “九千八百万一次!” “还有比这更高价的?” 台下,鸦雀无声。 霍衍神色不变,眸光始终冷淡。 “九千八万两次!” 还是没有人再举牌,出价者已经露出胜利在握的表情。 “九千八百万,三次!”拍卖师落下第三锤,宝落神秘买家。 一旁,年如樱看了一眼年仲礼,道:“哥,你拍那翡翠屏风做什么,我还以为你来拍那什么螭龙瓶的呢。” 年仲礼把玩着手里的牌子,扫了她一眼,玩味笑道:“你是希望我拍下那花瓶,还是希望霍衍得到?” 年如樱被问到,嘟了嘟嘴唇,抱起了手臂哼了一声。 年如絮低头淡笑,她柔声道:“四哥是给浦二小姐抬面来的,现在还没开始呢。” 年如樱瞪了她一眼:“就你聪明。看破不说破,不知道吗?” 年老太爷听说了浦隋玉的新作要上拍卖会,吩咐年仲礼过来看看,说是小友,要关照一下。年如絮照顾老太爷的饮食起居,是他的身边人,最清楚老太爷的心思。 拍卖会的工作人员过来,先恭喜年仲礼得到了宝贝,再请他去确认他的拍品,年仲礼起身,随着工作人员过去检验确认。年如樱坐不住,也跟着过去了。 年如絮仍旧坐在原地,她往四周看了一圈,没有看到连舟的身影。 她微微蹙眉,这么重要的时候,浦隋玉未到场,就连连舟也不在。 太过自信,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拍卖会暂停了十五分钟,等年仲礼与年如樱回来之后,按说就要进入下一轮拍卖,可拍卖师回来,只介绍起那螭龙双耳冰裂纹瓶的由来,却不见那瓶子现身。 这不符合程序。 年如絮低声道:“怎么没有瓶子?” 正中央,霍衍皱起了眉心,视线落在台上放展品的看台。 那里,本该放上即将拍出的展品,再由投影仪放出展品的细节供人观看,可此时,看台是空的,后面的荧幕上也是一片空白。 拍卖师空洞的介绍,让台下人起了骚动。 霍衍端正坐着,面庞一如既往的清冷,手指轻轻的敲打膝盖骨,节奏由慢到快。 姜不渝看了看他,又看着他的手。 与他相处这么久,她知道,每当他烦躁起来的时候,那敲打的手指节奏就会变快。 他在紧张浦隋玉? 姜不渝慢慢的收紧手指,捏了捏,抬手握住了他的手。 霍衍正在想事情,冷不丁被她握住手,打断了他的神思。他转头看向姜不渝,眼神疑惑。 姜不渝拧眉,道:“她是不是紧张了,不打算卖了?” “刚才的翡翠屏风九千八百万,她的修复件,很难超过这个数。” “浦隋玉复出,必须要打响头阵,不然,她的名气地位就只能止步于她从前的位置,很难再有超越。” “她不该逞一时之能的。” 姜不渝一句接一句,说着她的猜测。 浦隋玉与她一样,都是有过长时间昏睡的。浦隋玉出车祸,昏睡的时间比她还要长。说不定,她的手真出了什么问题,无法回到从前。 她的自信,从来都是冒险。而幸运女神,不是每一次都能站在她身边的。 姜不渝望着展台,眼眸深沉,幽火在她的眼底闪烁着。 …… 后台,隋玉看到被破坏了的双耳瓶,脸色铁青。她紧握着双拳,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她咬着牙,怒道:“这就是你们拍卖会对于珍品的防护?” 那螭龙双耳瓶上的金边灵芝脱落下来,只剩下光秃秃的金褐色灵芝手柄。 这样的东西,还怎么拿出去给人看? 承办方被惊动,负责人冷汗淋漓,掏出手帕一个劲儿擦拭额头的汗,连连道歉:“这件事我一定会追查到底,请浦二小姐放心,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放心?你这个时候跟我说放心?” 隋玉没有被气晕过去,却被他这句话气得想笑。出了这样的事,还叫人放心? 负责人一愣,急得更是找不到合适的话来挽救。“我们公司做拍卖会以来,还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怎么还有这样荒唐的事情。” 这种事儿要是传出去,谁还敢把宝贝放到这里来? 那负责人的手帕都湿了,他看着那灵芝,硬着头皮问隋玉:“浦二小姐,您是修复高手,您看这,还能不能……” 隋玉简直要被气得吐血,她正要说话,这时,拍卖师的助理过来传话。 她压低着声音道:“还能不能拍了?贵宾们都乱了。” “如果不行的话,就撤了?” 负责人看了看浦隋玉,咬了咬牙,道:“浦二小姐,您的这件珍品,就由我们拍卖会买下。一切损失都由我们负责,撤下,如何?” 如果拍卖会硬是把这残次品摆上去,损的是浦隋玉的颜面,还有她以后在修复圈的地位;可如果让事情传扬出去,那这家拍卖公司就要关门大吉,所以负责人提出了他以为的最好的解决办法。 隋玉眸光阴晴不定,过了几秒,她像是下了决定,深深吸气后缓缓开口…… 众人看着她张开嘴唇,等她一句话,却在这时,手机铃声突兀响起,如平地起来的炸雷,惊得人一闭眼。 隋玉把那口气吐出去,先掏出手机,划拉了接听键。 几个人看她对着墙接听电话,急得都快心梗。 姑奶奶,这节骨眼儿上,您还有心思听电话? 好在那电话时间不长。 隋玉点点头:“辛苦了。” 她挂断手机,转过身来,扬着笑脸。 那笑,把负责人都看傻了。这时候,她还笑得出来? 不是,她刚才还阴沉着脸像是要吃人,这会儿笑……她是疯了? “浦二小姐?” 隋玉看了眼那位传话的拍卖师助理,一脸有惊无险的笑容,道:“拍品已经送给上去了,这会儿拍卖师应该在喊价了。” 负责人瞪大了眼睛,看了眼浦隋玉,再转头看看那断了金边灵芝的花瓶。 花瓶,不是……正在在这儿的吗? 255 令人拍案叫绝! 前面的拍卖会场上,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小心翼翼的抬着一块红布遮盖的东西放在展台上。 终于,展台上不再是空无一物,台下的贵宾安静下来,好奇的看着上面。 拍卖师已经得到消息,看到那东西时,吊在嗓子眼儿的心才算落回了胸腔,暗暗的抹了把汗。 总算保住了职业生涯。 他保持镇定,在说了些吊胃口的话之后,才让助理揭开红绸布。 而随着那绸布的落下,聚光灯照射处,那金色灵芝最先露出,一片金光闪耀,接着是白色瓷柔和的莹光,当整个花瓶全部露出的时候,所有人的呼吸微微凝滞了。 那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珍宝! 就连拍卖师也愣住了。 他之前看过浦隋玉送来的螭龙双耳瓶,并非这般模样,而眼前这个,显然比他之前看到的更加精致,更加大胆,也更加令人叫绝! 通常的修复件,是用填充物,将古玩裂缝填补遮掩起来,一是保持古玩的完整性,二是美观,三是艺术性。 而眼前的修复件,以螭龙的龙爪为焗钉,将分裂的碎片拼接在一起,但裂纹却没有以龙身遮住,而是明显的呈现出来。双龙龙身紧紧缠绕冰裂瓶,瓶口的龙首仰头,望着上方的金边灵芝。 瓶子本身是玉白色,给人的视觉感,便是那双龙围绕着玉山缠斗,崩裂了玉山。 这,就是双龙夺芝。 但,又不仅仅如此。 两名保安将双耳瓶上方透明的亚克力罩抬起,整个作品更清晰的呈现在眼前。 幕布上的细节描述也更为仔细,整个花瓶给人的视觉感也更有强烈的震撼感。 仔细到什么程度? 那金边灵芝,并非只是黄金打造的一枝灵芝而已,一圈圈的符文,从叶片到芝柄,遍布。 双龙夺芝想修仙,但那千年的金边灵芝,也已得道,以符文镇住了两条螭龙,让它们石化,与整座玉山融为了一体。那龙首先玉化,便是螭龙双耳瓶本身还存在的部分,下面的龙身是浦隋玉贴上去的,浮雕立体感明显,像是挣扎抵抗那符文的法力,却无法挣脱,只能那样的保持着千年,与灵芝一起守护玉山。 全场屏息凝神,久久沉默。 拍卖师在震撼过后,再把众人神思拽了回来。 “螭龙双耳冰裂纹瓶,底拍价,五千万!” 台下的众神秘买家开始举牌。 显然,都不想错过这么令人惊艳叫绝的作品。 但也有人保持着质疑。 这不符合修复界的规矩。那裂纹如此明显,残缺部位也露着,显然不符合完整性这一项。 但浦隋玉那出神入化的技艺,以及她的故事构思,又令人拍案…… 有人仅仅这么犹豫挣扎了一会儿,那叫价便已经喊到了八千万,已经与之前拈叶斋出手的莲瓣瓶持平了。 而叫价还在继续。 “九千万!” 拍卖师灼灼目光盯着那位出价者,声音亢奋:“那边九千万!还有没有更高的?” “九千五百万!” 九千五百万,已经接近那翡翠屏风。 要知道,那翡翠屏风是宫廷流出来的宝贝,是完整件,并非修修补补的东西。 “一亿!” 一道低沉沉稳的声音出来时,有震惊低呼声,众人扭头,看向那出声处。 因为众位来宾都是戴着面具,并不知道到底是何人,但能够坐到第一排的,必然是有来头的。 姜不渝微偏头,看着霍衍,呼吸微微抽紧,手指已捉紧了裙子,捏成一团。 前面,他一次都没举牌,一出手便是一亿。 他已经买了浦隋玉八千万的莲瓣盆,还要花一个亿再买她的这花瓶吗? 霍衍只是盯着那只花瓶,眸光不曾晃动。 有人肯出一亿,那就有人叫出一亿零五百万。 全场的人,都有了心惊肉跳的感觉。 而拍卖师的声音已然亢奋到了极点。在他的职业生涯里,他拍卖出最高的物件,是一亿,此时,已经超过了那数值,还有继续往上的空间! 年如樱看了眼年仲礼,微微蹙眉。她微侧头,道:“哥,你这是要霍衍大出血啊。” 年仲礼没回应她,也是全部目光都落在那花瓶上。 这是他此生见过的,最有意思的宝物。 他的眼,已然露出势在必得的灼热。 年如絮直视着前方,她道:“四哥不是故意与霍衍抬价,他是真的要这只花瓶。” 年如樱抿了抿嘴唇,再看了眼年仲礼。这回,是真看出了他眼睛里的狂热。 她的这位哥哥,眼高于顶,很少有他看得上的东西。他买到手的,向来都是最好的。 但这也代表了,花瓶的叫价,还要往上。 她往霍衍的方向看了眼,捏了捏手指。 霍衍也这么喜欢那花瓶吗? 这两个男人,就像是那两条龙,胶着在一起,紧跟不放。 而谁都知道,花瓶的叫价越高,也是奠定了浦隋玉在修复界的地位,将再冲新高。 幸好那浦隋玉已经嫁人,不然,还不得被人挣个你死我活? 年如樱摸了摸耳朵,玩味的扫了眼姜不渝,唇角微微翘起。 她也是修复师,但在浦隋玉跟前,她的作品根本不值一提? 要不是看在霍衍的面子上,以及她与霍柠的推波助澜,她还真以为自己的作品有多了不起? 不过,是时候差不多收手,让她从她与霍柠为她搭建起来的云上跌落了…… 年如樱想到那一天,心里更加高兴。她心情好,又看了眼年如絮,凉凉道:“如絮,你看那浦隋玉,做了只花瓶,就让人争相抢着要。” “人家是有真本事,难怪连舟看上了她。你啊……”她笑着摇摇头,没再说下去。 但越是这样说一半留一半,就越刺痛人心。 年如絮身体一僵,微微攥住了手指,她抬了抬下巴,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她淡声道:“好好的说我做什么。我们不是来看这拍卖会的吗?” 年如樱又扫了她一眼,最讨厌她这种什么淡雅的姿态。 嘴上说放手,心里可想死了连舟,哼。 此时,拍卖师眼睛放光,举着黑色小木槌看着下方,激动说道:“一亿两千万,两次,还有没有!” 霍衍不动如山的坐着,眼角余光却瞥向了右侧,手指悄悄的捏紧了牌子…… 《沙暖睡鸳鸯》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沙暖睡鸳鸯请大家收藏:()沙暖睡鸳鸯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256 双方都是心知肚明 台后,连舟已经与浦隋玉汇合。 两人坐在小客室里,优哉游哉的喝茶,坐等最后的结果。 拍卖会负责人禁不住好奇,已经跑去前头观看了。 隋玉看了眼连舟:“你猜,最后能拍出多少?” 连舟慢慢的拨着盖子,比了根手指,隋玉看了眼:“一亿?” 就见连舟的那根手指摇了摇,再比出两根,隋玉看了看:“一亿两千万?” 连舟点点头。 如果浦隋玉没有在那金边灵芝上刻上符文,那就是一亿,但多了符文,将整个主题再升华,就是一亿两千万。 如果他是买家,他最高出的价,就是这个数。 这时,走廊外头有激动的声音传来。 “一亿两千万!拍了一亿两千万!”拍卖师的助理先跑进来通知。这是她做了拍卖师助理后,见过的最多的零。 天哪,一亿两千万! 门被猛地推开,助理冲进去又重复着惊叫了一遍:“拍了一亿两千万!” 隋玉与连舟对视了一眼,唇角微微翘起,笑容显得波澜不惊。 那助理不由对浦隋玉肃然起敬。 拍出这么高的价,都没激动得又蹦又跳,连惊呼一声都没有,果然是见过大场面的大师。 助理不知道,隋玉笑的是连舟这货每次都能猜对,他那计算能力也不知道哪里得来的,每次都能猜准。 连舟笑了笑,合上杯盖,淡声道:“恭喜,浦大师。” 隋玉:“同喜同喜。” 那螭龙瓶的碎片是连舟收来的,她完成修复,所以是他们双赢。 拍卖师助理看懵了,不知道他们打什么哑谜,这时候,负责人,拍卖师,还有神秘买家一起进来了。 拍卖师指了指男人,道:“浦老师,这位买家说想见见你,我便把他带来了。” 依照拍卖会的规矩,买家如果提出想见修复师本人,是可以见的,但修复师也可以说不见。 多数修复师为了保持神秘感,或者为了显得清高,拒绝买家的要求,但浦隋玉在与负责人接洽时说过可以见面,自称是个和善的修复师。 她自夸这句时,连舟扫了她一眼。 就她那么刁钻难搞的女人,好意思说随和? 她同意见面,是想多认识些有钱有势的大佬,扩充她的人脉。另外,以后她要出货,可以绕过拍卖会,私下与人交易。毕竟拍卖会的佣金很高。 她的名气地位都有了,没必要次次都来拍卖会交易。 而且,私下的交易其实更加安全。只要不是故意透出风声,更能保证各方安全。 隋玉看向那戴着黄金面具的男人。 他虽然被遮住了面容,但面具后的一双眼,显得更为深邃。 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眼睛仿佛月夜下深海的男人,除了那个人,还能有谁? 但此时,隋玉只能装作不知道,噙着笑恭喜他:“恭喜这位先生夺得宝贝。” 男人望着面前的女人,只点了下头,坐了下来。他指指对面的椅子:“浦老师请坐。” 隋玉坐下后,看着男人。他的面具没有摘下,她便装模作样的问了一声:“请问先生怎么称呼?” 男人抬手,摘下了黄金面具,随手搁在桌面上。 隋玉扫了一眼那面具,淡笑着对视男人:“原来是霍先生。” “感谢霍先生对我的支持。” 隋玉对他点头致谢,但没有再做什么表态。 她出货,他买货,双方都是你情我愿,她不需要作出额外的感谢。 但对于霍衍能够得手这件宝,在她的意料之外,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一亿两千万,不是个小数目。 他之前已经出了八千万买下她的莲瓣盆,再出高价来竞拍,似乎不太可能。 但霍衍不缺钱,他如果看中了的话,再拍下来也无所谓。 隋玉看着他,微微眯眸,唇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手指轻轻的在茶杯上摩挲。 她还觉得,霍衍此番举动,还有另外的意思。 一次八千万,买她车祸前的作品;一次一亿两千万,买她车祸后的作品。 前者,是他被她引来的;后者,他是弃姜不渝,改而来捧她了。 当然,别人也出得起这个价来买她的螭龙双耳冰裂纹瓶,只是霍衍来做这件事,就是有这层意思。 他要她欠着他的人情。 隋玉在修复圈已经有名望,手上也有大把的人脉,不需要他费多大力气捧,只是这一战是她重出江湖的第一战,显得尤为重要。 霍衍已经两次请浦隋玉去喜乐城,都被她婉拒,之后他购得那莲瓣盘时,却没再开口。 他等着的就是这次拍卖会。 他要让浦隋玉记下他的这份人情,那么他提出请她在喜乐城出力,就没那么难了。 两人对视着,不发一言,以眼神暗战。 双方都是心知肚明。 负责人两边看看,不知道这两人是什么意思。 看那眼神像是在打仗似的,这一卖一收,不是好事吗? 连舟笑而不语,慢慢的喝着茶水。过了会儿,他开口打破沉默,道:“霍先生出两个亿,值得吗?” 霍衍抽回目光,淡淡扫了眼连舟,眉心微蹙。 想来,浦隋玉与连舟已经提起过那件事。 她连这都对连舟说,真是不分彼此。 拒绝他霍衍,她觉得很有成就感,很得意? 霍衍眸光微微暗沉,端起手肘边的茶水,喝了一口,淡声道:“今天起,浦老师在修复界的地位更上一层楼,就值。” 霍衍一向叫隋玉“浦二小姐”,但在这种场合,他与其他人一样,称呼她浦老师。 他明示暗示提醒隋玉,她的地位是他用钱砸上去的。 隋玉轻声叹了口气,道:“那我就要好好的感谢霍先生看得起,霍先生什么时候有空,我做东请您吃饭?” 一亿两千万,吃什么都可以了。 再者,霍衍把车子与司机都借给她送她回家,这个人情也得还。 她给他的大礼,足够偿还得起。 霍衍看她一眼,薄唇微勾起,他站了起来。 “那我便等着。”说完,他便出去了。 负责人听得云里雾里,完全不明白这两人在说什么,但等霍衍走了,他便要好好与这位浦老师说道说道了。 他直起腰身,轻咳了一声道:“浦老师,您用假花瓶摆我们拍卖会一道,这,不太好?” 257 还以为你在追求浦隋玉 他的拍卖公司,差点就声誉尽毁! 回答他的却不是浦隋玉,而是连舟。 只见他端起茶杯,放到半空中,手指一松,那茶杯落在地上,应声而碎。 在沉闷的气氛里,那碎裂声显得刺耳。 负责人怒得站了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严总,如果正品就像这只茶杯,您觉得这样更好?” 负责人盯着那地上的碎片,后背冒冷汗。 当然不是。 刚才,险些撤拍,也就没有拍卖会举办至今,最惊心动魄的一幕了。 连舟那温煦阳光的脸此时严肃透冷,他的手放在桌面上,压着站起,眼眸冷厉。“我觉得,您应该庆幸,那只花瓶是浦老师用来练手的。” “如果不是装箱的工作人员弄错,那一亿两千万的花瓶,就毁在您这里了。” “您觉得,您可以在这里责问我们吗?” “或者是您好好想想,为什么从来没有出错过的拍卖会,会出现这样严重的纰漏!” 负责人被问住,心虚又烦躁的皱住了眉头。 隋玉站了起来,以沉缓的语调道:“拍卖品弄错可以及时更换,但是坏了,就难以补救。您觉得,是哪一方的责任更加重大?” 负责人也知自己理亏。 他也不是什么蠢人,这明摆着就是有人不想让浦隋玉出风头,故而买通了人在那修复品上做了手脚,想让她退出这场拍卖会。 浦隋玉也是预料会有这番动静,才做了两手准备。 他看向隋玉,再看了看连舟,道:“浦老师,连先生,您二位一唱一和,一前一后,一明一暗,搭配得天衣无缝,让本场拍卖会顺利进行。是我这边出了问题,我一定严加排查,一定不会再让这种毁我公司的人混在其中。” 隋玉笑了笑:“严总,我们都是被那人吓到了。也请严总查到之后,一定要知会我一声。” 这番交涉之后,事情就算告一段落,就等着查出是谁要害她了。 隋玉眼底浮过冷光,看了眼自己的手。 她与连舟早就做过各种推测,除了她的人生安全之外,她作品的安全也很重要。所以,连舟暗中在市面上收购了一只差不多形状的当代花瓶。 隋玉将花瓶打破,做了那仿品,交给了拍卖公司。 也就是说她在短时间里,接连做出了两个修复品。 她累坏了,直到结束这一战,她的神经才算放松下来,刚坐上车就闭上眼睛,靠着车门睡觉。 连舟坐在她旁边,见她累成这样,抬手将她拨过来,动作非常的轻柔,生怕把她弄醒了。 他让她靠在他的身上,拿薄毯盖着她身体,又让司机将空调打高一点儿。 霍衍去确认完拍下的收藏品,付款结束后出来,正看到浦隋玉坐着的那辆车。 他看着连舟小心的将浦隋玉抱在怀里,视若珍宝的样儿,心中蓦然生出一股气儿。 可浦隋玉是与他毫无关系的人,她与连舟是夫妻。 他气个什么劲儿? 但他惯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只是轻皱了下眉毛,便恢复如常,只是静静的瞧着连舟给浦隋玉盖上薄毯。 姜不渝走在霍衍身侧,见他突然停下,便也跟着停下。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浦隋玉时,瞳孔骤然缩起,气息沉了下来。 他突然消失了一阵,让她心里很慌,此时又看着浦隋玉,让她心里越发不能安宁。 他为了那个女人,花了两个亿! 怎么看,都有男人为女人一掷千金的那味儿了。 可所有人都知道,她姜不渝如今也是赫赫有名的修复师,他这么做,把她的颜面放在哪里? 姜不渝心里翻江倒海,憋屈的眼睛都红了。 她眼尾看到年仲礼一行人走过来,使劲儿将心里委屈收藏起来。 年仲礼走过来,对着霍衍笑了笑:“霍兄大手笔。” 霍、年两家一向交好,这还是第一次在拍卖会上杀红了眼。 刚刚在竞拍的后半部分,几乎就是这两人在举牌。要不是年如樱突然抱住年仲礼的手,让他没有在第三锤落下之前举牌,那最终的拍卖价就不是一亿两千万了。 霍衍对他点了点头,道:“谢谢四哥承让。如果四哥喜欢,可以来我喜乐城看一看。” 闻言,年仲礼微微蹙眉:“喜乐城?” 年如樱也是一脸好奇:“你要放到喜乐城去?” 显然,霍衍不是要私藏,而是要用来展示的。 珍藏珍藏,花大价钱买来的东西自然是放到收藏室,只供自己欣赏,顶多亲朋好友来时,拿出来大家共赏。 霍衍却拿来展示,他这也太大手笔了? 年仲礼想到在拍卖会上时,那拍卖师介绍说,这螭龙双耳裂纹瓶,原本是在某皇家园林放着的,但在战乱时被掠夺,流离海外,之后几经辗转,最后被F国的一位伯爵收藏,存放在他的庄园内。 庄园失窃,这只花瓶就是其中之一。只是再找到时,花瓶已经碎了。 再现世时,就是在这拍卖会上。 年仲礼微微眯眸,猜到了霍衍的用意,笑着点头:“好。” 他与霍衍握了握手:“如果要帮忙,就开口。” 年如樱姐妹看不懂他们,但在姜不渝看来,霍衍这是要明着捧浦隋玉了。 有浦隋玉这件令人叫绝的作品压阵,还愁吸引不到各路高手吗? 车上,姜不渝再也按捺不住,她压着心里的酸气儿,问道:“霍衍,你要捧浦隋玉,让她为你效劳?” 霍衍微阖着眼皮,淡淡“唔”了一声。 来参加这场拍卖会之前,他连夜赶了一天的工作,才抽出了这一天的时间。 姜不渝看他疲惫,心里微微一动,她伸手让霍衍靠在她的肩上,然后轻轻给他按摩太阳穴。 她轻柔道:“可是霍衍,你前前后后,为浦隋玉花了两亿,知道的人,只当你喜欢那些修复古玩件。那不知道的人……” 她近来与那些名媛千金走得近,说话也学的说一半留一半,但语气是朝着不好的那一面引的。 霍衍睁开眼,坐直了身体,脸色沉冷如冰,淡声问:“不知道的人怎么了?” 姜不渝知道他不高兴了,可该说的,她还是要说。 她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追求浦隋玉。” 258 还怎么看你的睡颜? 姜不渝入了上流社会,听的事儿多了以后,她知道这圈子看起来华丽,但里子肮脏。 那些豪门里的男男女女,灯光下道貌岸然,什么照顾家庭,丈夫典范,什么好太太,出了聚光灯,私底下却是放浪形骸,毫无道德可言。 他们没有什么禁忌,男人玩,女人也玩,他们的子女也是无所顾忌。 姜不渝初见世面,是被几个世家千金拉去看一场时装秀。在那秀场里,她就亲眼看到那位刚订婚的千金勾搭了一个男模。 她非常震惊,想她们不用顾及面子的吗?不怕被人看到吗?不怕翻脸退婚吗? 那位世家千金不以为意的告诉她说,只要没放到舆论场上,那些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她的婚姻是商业联姻,已经在婚姻上做出了牺牲,难道不能在感情上找补回来吗? 有钱有势,谁还不玩个刺激? 姜不渝那时还在想,幸好霍衍不是那样的人。 他那么正派,有责任感,家庭观念也重,绝不会背着她在外面有别的女人。 她与霍衍是有感情的,霍衍不会那么做,她更只会对霍衍一心一意,绝不会背叛他。 可是…… 那个人是浦隋玉啊! 姜不渝惧怕浦隋玉,更惧怕浦隋玉唤起了霍衍的熟悉感。 他已经为浦隋玉花了两个亿,以后呢? 姜不渝知道自己心里最深的恐惧,所以哪怕霍衍听了她这话会生气,她也要说。 她就是要用霍衍的道德感束缚住他,让他不能越过那条线。 身侧的男人,呼吸沉了下来,姜不渝感觉得到,还是大着胆子继续往下说。 “她是已婚的人,要是传出那种不好听的谣言,你的一番好意,岂不是害了她?” 霍衍微微眯眼,转头看向姜不渝,抿着薄唇不发一言。 姜不渝被他那冰冷的眼神威慑,心脏瑟缩了起来。 那眼神,不只是发怒,更是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 她怕了。 “霍、霍衍……?” 姜不渝想碰碰他,可是那手伸到半道上,就被他身上散出的冷漠感逼停。 她的手僵在半空,尴尬又害怕,显得手无足措。她绞着手指,硬着头皮道:“霍衍,我这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她好。” “我知道你是欣赏她的修复技艺,可是人言可畏啊。” “外界本来就在传浦隋玉的修复技艺不行了,你用一亿两千万抬她的身价,那些人肯定会抓住这点来给她造谣的。” 霍衍把双冷眸微眯着,眼底似有冰川流动。他更是用一种看陌生人一样的眼神看着姜不渝。 她真是因为不自信,心胸才变得这样狭小吗? 比起搬弄是非,让他误解浦隋玉,现在的姜不渝更已经在造谣生事那条路上走了。 曾经的姜不渝,不会因嫉妒而生事。 她不怕事,她只会见招拆招,她也不主动惹事,没事就只是看看言情那点小爱好。 她还会关心别人,对人义气,可眼前的这个姜不渝,她说了些什么? “姜不渝,我带你来参加拍卖会,本想让你学习,让你恢复信心,想来,是我错了。” “……!”姜不渝呼吸一窒,睁大了眼睛,瞳孔震了震。 霍衍没有斥责她,可他的语气,比起斥责,更胜雷声,敲打在她的心头。 他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叫她的名字,更从来没有说,是他错了。 他错了什么,看错她吗? “霍、霍衍?”姜不渝的声音打着颤,像是急切的要抓着他,伸手去抓他的手臂时,却被霍衍一把拂过。 她的手再次僵在半空。 这一次,车厢内彻底的陷入了沉默。 前面的司机不敢乱看,谨慎的驾驶车子,生怕被后面的台风尾扫到。 在过了一个路口之后,霍衍喊了停车,然后他下了车,吩咐司机把姜不渝送回去,自己则上了一辆出租车。 姜不渝看着那出租车往马路的另一个方向开。那是他常住的酒店方向。 前面司机小声问了一句:“姜小姐,走吗?” 姜不渝缓缓的收回目光,低沉道:“回去。” 如果这个时候她跟着去酒店,只会让他更生气。回头,再想办法和好就好了。 只要霍衍听进去她的话,那这场吵架就算值。 …… 这头,连舟的车停在望晴湖别墅门口,浦隋玉还在睡,一点没有醒来的迹象。 司机坐在前头,往后看了眼,小声道:“连舟先生,不下车吗?” 连舟偏头看了眼枕着他肩膀,睡得很沉的浦隋玉,低声吩咐:“你下班,今天不用车了。” 司机便轻手轻脚的下了车。 惠红看到连舟的车进来了,却久久不见他们人进来,拎着锅铲出来看情况,就见连舟搂着浦隋玉,身体不敢动,只用手小心的将浦隋玉的头发勾到耳后。 那笑容分外温柔,让人想到春天的阳光,春天的微风,春天的垂丝海棠。 一切与美好的春天有关的。 惠红抿唇笑,踮着脚尖跑回了屋子里。 噢哟,不得了了,要得糖尿病。 隋玉睡了会儿,醒来时,天边颜色一半青一半红,夕阳正挂在树梢头。 她懵懵的,眯缝着眼回头一看,连舟正对着她笑,手指捏着她的一小撮头发轻戳她的脸。 “醒了?” “怎么不叫醒我。”隋玉被他弄得痒,把头发抓了回来,掀开薄毯准备下车。 连舟坐直了身体,动了动被她压僵了的肩膀。“浦隋玉,你知不知道,你睡觉的时候会打呼,还会流口水?” 隋玉动作一顿,回头看他,见他在转动手臂,嘲笑的看她,好像抓到她什么不得了的把柄。 隋玉:“我不止会打呼,我还会梦游。梦游的时候咬人,你信不信?” 她才不在乎什么形象。 两人下了车,连舟的活动空间大了,抡圆了手臂,隋玉出手,把他的手臂拉过来,在他的几个穴道上揉捏了会儿,连舟那胳膊的麻刺感顿消。 她道:“我睡得都打呼了,你还怕吵醒我,不抱我下车?” 她“切”了一声,对他的谎言嗤之以鼻,大步进屋。 连舟看她潇洒利索的身影,弯唇笑了下,轻轻摇了摇头。 如果抱你回房间睡了,还怎么看你的睡颜? 259 “还有比隋玉更想见的人?” 惠红早就做好了一桌丰盛晚餐,见两人终于进屋来了,只是嘿嘿笑。 隋玉看了她一眼,拎开椅子坐下。 她是被饿醒的,拎起摆好的筷子先吃了一口糖醋排骨。 “这排骨怎么没有甜味儿?”她蹙眉看向惠红,给她找茬。 惠红一点儿厨艺翻车的愧疚感都没有,直言道:“我怕糖放多了,你们血糖太高受不了。” 连舟看了她一眼,轻咳了一声,对隋玉道:“你看,惠红最近话越来越多,是不是老了?” 隋玉点点头:“确实,要不,找个年轻点儿的?” “连舟先生,我今年才五十。”惠红中气十足,“年轻点儿的怕是要惹事,太太,你敢找吗?” 隋玉笑起来,对连舟使眼色:“你看,她酸了,她酸了。” 惠红被他们俩联手欺负,端起那盆糖醋排骨,做成回锅肉去了。 隋玉今天打了场胜仗,心情格外好,饭菜也比平时多吃了两口。就在她准备下手第二碗汤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随手一划拉,一边喝汤一边听对方说话。 电话是韩旭的,告诉她说,明天有饭局,把时间地点一并说了之后,就挂了。 隋玉捏了捏手指,再喝下一口汤时,像是品仙草汤似的,慢悠悠,仔仔细细,徐徐下咽。 连舟看她那高深莫测的模样,也不问是谁打来的,慢条斯理的拆梭子蟹肉。 过了会儿,隋玉喝完了汤,摸摸肚子,对惠红道:“这段时间,市场上的皮皮虾好么?” 惠红看了看她,皱眉:“太太,你又想吃皮皮虾了啊?” 别人家太太吃的都是海参鲍鱼,就她家太太,老喜欢吃带壳子难处理的东西。 第二天,惠红买回来了新鲜的活蹦乱跳的皮皮虾,正准备大干一场,却没想到被隋玉赶出了厨房。 惠红还以为要失业了,愁眉苦脸的看着连舟,连舟只是抱着手机在那打游戏。 过了会儿,厨房飘出了香气,惠红探头看过去,正见浦隋玉装了满满一大盆的椒盐皮皮虾。 “太太?” 隋玉抱着包装盒出来,放在外面的餐桌上,看了眼惠红道:“今晚不在家吃饭。我去上面换身衣裳,你不许偷吃。” 说着,她还指了指连舟,把他也算在内。 她洗了个澡,把身上的椒盐味洗了,再换了身简单的衣裤就下楼了。 连舟站在桌边,等着她。 桌上,干干净净的,盒子也包装的严严实实的。 隋玉走过去,往桌下的垃圾桶一瞧,里面躺了若干个皮皮虾壳子。 她哼了一声,眼一瞄两人:“都是猫。” 偷腥。 晚上的饭局安排在汉海酒店,隋玉要招待的贵宾就是她那位修复师父——曹保真。 老头儿爱吃,口味挑剔,浦隋玉出师时,除了学到一手精湛的修复手艺,还有一手媲美五星酒店大厨的厨艺。 距离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四年前,隋玉那时要回浦家接手公司。 一晃,都四年过去了…… 这一路上,浦隋玉很安静,不时轻摸一下放在旁边的盒子。 也不知道那老头儿要不要吃。 连舟把她的表情动作都看在眼里,握住她的手,轻轻的捏了下:“紧张什么。当初是我劝你回浦家,老爷子要骂,也是对着我来。” 隋玉看了他一眼,低沉道:“不是紧张。” 她绷着脸,忽而笑了下:“有点想那个老头子了。” 车子在酒店门口停下,韩旭站在台阶上,正在等她过来。 他见隋玉下了车,过去接她,道:“师父正在见客,等会儿。” 隋玉点点头,又问:“谁啊?” 曹保真一般不见什么客人,没有特殊渠道,很难看到他本人。 就连霍衍想邀请他主持喜乐城的修复工作,都没能见上他的面。 连舟也起了好奇心,望着韩旭:“还有比隋玉更想见的人?” 韩旭抄着手,看隋玉的眼似笑非笑。 隋玉看到他那神色,心里猜了个七七八八。 她淡淡一笑,道:“等就等呗。” 她大大方方走进酒店,在大堂椅子上坐了,点了壶白茶,悠哉的先喝了起来。 心里却想着:喝茶提神,要多喝点,要保持思维敏捷。 连舟见她这般泰然处之,反而更觉异常,果然,过了会儿,等他们进入那间包厢,见到包厢里坐着的姜不渝时,一切都明白了。 连舟看了眼隋玉。 早前,姜不渝就对他透露说,她是隋玉秘密收下的徒弟。曹保真对于收徒一事是非常严格的,更不允许弟子私下收徒。 这姜不渝为了挣名气,半遮半掩的打着浦隋玉的旗号做事,不知道是不是这股风吹到了老爷子的耳朵里。 连舟看着姜不渝,他也不确定,姜不渝是不是使了什么手段,想拜曹保真做师父。 未开口前,一切都不明朗。 包厢内,曹保真坐在高背椅上,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的前面摆放着一只锦盒,姜不渝则是拘谨的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看到隋玉时,也只是垂着眼睫不吭声。 隋玉略略看过情况,将手上的食盒放在桌上。 “师父。”她打过招呼,等他发话。 曹保真抬起眼皮扫了她一眼,对韩旭道,“你送这位小姐出去。” 韩旭对着姜不渝道:“姜小姐,这边请。” 姜不渝看了眼浦隋玉,走了出去。 今儿早晨,有人来到霍家,传话说晚上要请她见个人。姜不渝听说了名字之后,先是紧张了一下,但想过之后就欣然前来了。 她还特意打扮了一番,穿得非常正式,带上了她特意去买的礼物。 只是这位老爷子最后对她的请求理都不理,像是没听到一样。 她看到浦隋玉那随意的穿着,就更不高兴了。 就浦隋玉那样随意的装束,居然能成为老爷子的关门弟子,凭什么? 姜不渝悻悻的出了包厢,在快出去时,脚步停顿了下,微偏头往里面看了眼,忽而露出一抹讽刺的笑。 浦隋玉在她面前摆什么高高在上的嘴脸,又是送工具箱打压,又是高调上拍卖会,不可一世的样子,在老头子面前,还不是乖得像只小猫一样。 260 看她还怎么赖 门关上,将一切视线都关在了里面。 韩旭看了眼姜不渝,对她脸上难以掩饰的幸灾乐祸不能苟同。 他轻摇了下头,挂着温文尔雅的笑,却说着让姜不渝非常没面子的话。 他说:“姜小姐,有些便宜占了就占了,悄悄的,自己知道就好。你也算是有身份的人了,何必再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姜不渝脸色一僵,瞪着他道:“我只是说了实话,难道这也是错?” “还是你们这些面上道貌岸然,整天把规矩挂在嘴上的人,背地里净喜欢做见不得光的事儿?” 韩旭哂笑一声,再不与她多话。 这样的女人,是这么被霍衍看上的? 包厢里,曹保真扫了眼浦隋玉,喝了口茶,指指那还未打开的锦盒:“打开看看。” 隋玉刚才一看那盒子,再看姜不渝,便知老爷子是来骂人的。 她不用打开看也知道那锦盒里是什么。 在她还是姜不渝的时候,为了弄点儿钱,就做了点儿修复古玩拿出去卖。 她卖的不多,但还是有部分流了出去。 这部分东西,是以姜不渝的名义卖出去的,就成了她曾经收姜不渝为徒的铁证。 之前,韩旭曾问过她,隋玉以两人手法不同否认,说姜不渝只是打了她的旗号,没想到老爷子把去年她做出去的东西给找出来了。 隋玉抬手挠了挠脖子,不吭声。 曹保真又看向连舟:“她不敢,那就你来。” 连舟看了眼隋玉,动手打开那盒子,里面是一把修复过了的紫砂壶。 看这茶壶,是民国年间的,壶身已经盘出了包浆,有层紫金色。碎片被竹子形状的紫金箔片拼接了起来,再有那观音像,就有了紫竹林的意境。 这只是很普通的构画,那就是出自姜不渝的手笔了。 连舟抿了抿嘴唇,有意遮掩。他道:“也许是有人模仿了隋玉的手法?” 曹保真砰一下拍了桌子,严厉的盯着浦隋玉:“你闭嘴,让她说!” 隋玉捏了捏眉心,避无可避,她轻轻叹了一声,道:“师父,刚才那姜不渝是不是把话都说了,说仰慕我的修复手法,答应收她做我徒弟?” 曹保真:“你觉得呢?” 看老爷子这阎王审犯人似的嘴脸,姜不渝就算想隐瞒也不敢。 更何况,以她们现在的这翻脸的“塑料姐妹情”,她应该更高兴的出卖她才对。 隋玉心里明镜似的。 她轻轻扯了下嘴唇,倒也没那么害怕老爷子生气。她看了眼桌上的茶壶,把酒店服务员叫过来,让他们换了水果茶。 她亲自给老爷子倒上水果茶,然后揭开带来的食盒盖子。 椒盐与海鲜融合的香气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曹保真轻轻嗅了嗅,板着脸,不为所动,固执的拿起被隋玉弃在一边的碧螺春茶,喝了一口,严厉道:“少来这套。” “坏了我的规矩,浦隋玉,我要逐你出师门!” 他喝茶,隋玉喝水果茶。 “哦。” 曹保真眉毛掀了掀,就这态度?他冷笑一声,拎着茶杯讽刺道:“怎么,这是桥归桥,路归路了?” 隋玉抿唇不说话,曹保真重重的将茶杯搁在桌上。 他力道大,那杯子放在桌上时,茶水泼洒了出来。 连舟看着那白瓷杯,茶水晃荡之后,已经没有茶水再泼洒出来,可杯子底下,那滩水渍却还在蔓延。 仔细看,那白瓷杯身上已然裂出了一条缝隙! 连舟看了眼老爷子的手,暗惊。 曹保真盯着隋玉,眼神越加凌厉。 “浦隋玉,你的那东西拍了一亿两千万,觉得自己了不起了,翅膀硬了,是?” “那是别人看在你是我曹保真徒弟的面子上抬举你,还真把自己当菜了?” 隋玉:“我没把自己当一棵菜。” 曹保真“哼”了一声,还以为她要认错了,放低姿态了,却听她又说道:“我是个人。师父,您也不会承认自己是棵老帮菜的,是不是?” 曹保真瞪圆了眼睛,指着她:“你——” 隋玉笑了笑,抬手握住老爷子的手指,放他下来,顺势给他捏捏手臂,严肃道:“师父,姜不渝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那你还找我来干什么。直接放消息出去,就说从今天起,我浦隋玉不再是你曹保真门下弟子,这不就行了?” 曹保真瞪了她一眼,这回没再说话。 隋玉顺着他的心包经推拿,慢慢说道:“我不知道姜不渝是怎么跟你说的,但我没有收她做徒弟。” “我在修复圈赚了些名声,之后就进入了商圈。姜不渝大概是看准了这空挡,就对外宣称是我的徒弟了。” “招摇撞骗的人多了,我如果一个个澄清,还不跑断腿?再说了,她是霍衍的未婚妻……”说着,她顿了顿,“霍衍您知道吗?” 曹保真扫了她一眼:“怎么,就你混了商圈,认识几个有钱有势的?” 隋玉继续保持严肃脸:“她是霍衍的未婚妻,人家要脸,我打了她的脸,得罪了霍衍,那我那间小小的公司还怎么保住?” 曹保真见她说得似真似假,指了指那紫砂壶:“这是我们曹派的手法,你能抵赖?” 人家原主可是信誓旦旦的说,确实是从姜不渝那里收来的。 又有人证,又有物证,看她还怎么赖。 他又对着连舟道:“小子,你拈叶斋专替她出销,你看看,是不是她的手笔?” 连舟拎起那紫砂壶,在手心转了圈,手指在那紫金竹上轻轻摩挲,期间感受到隋玉看过来的视线。 他略一停顿,将那把紫砂壶放回原处,道:“我只能说,这东西有隋玉的痕迹,但不能说,是隋玉教了姜不渝。” “据我了解,姜不渝以前从未离开过南城。而隋玉在回到浦家之后,心思都在公司上,应该是没什么精力去收徒的。在隋玉昏迷后,姜不渝来北城看望过几次,又跟我说,她是隋玉的徒弟。” “曹老师,这一切都是姜不渝一方的说辞,也许,她就是私下模仿了隋玉的手法,然后趁着她昏睡,便捏造了这个师徒情谊?” “隋玉醒来之后,得知姜不渝几番来探视,又不想得罪了霍衍,这才隐忍下来。而且,就我知道的是,隋玉对那姜不渝一直非常冷淡,几乎不见面。” “如果是师徒,她们又何必如此?” 261 多了一句嘴 连舟顿了顿,将那紫砂壶放回原处,又道:“不知曹老师有没有看过姜不渝近期做出来的作品。” “她虽然打着隋玉徒弟的旗号,可她的手法却换成了日派的。想来,是觉得隋玉醒了,随时能拆穿她的谎言,这才不敢再继续。” 曹保真看他俩一搭一唱,冷哼了一声,心道怎么找他来问话了。 连舟跟浦隋玉是一伙的,他是她的铁杆支持者。 曹保真拿起那紫砂壶,压着眉眼再看了眼隋玉,问:“真没有收徒弟?” 隋玉摇了摇头:“没有。” 曹保真垂下眼皮,仔细看着那壶,没再说话。 隋玉的视线也落在那茶壶上,面上平静,心里却七上八下。 老爷子到底信了没? 连舟看了眼隋玉,在桌子底下悄悄握住她的手,捏了捏,隋玉转头,看了他一眼,以不易察觉的方式轻点了下头,表示他的说法没问题。 在这件事上,无论是不是真的,隋玉都不能承认她收了姜不渝做徒弟。 真要细究起来,她也只是在姜不渝的身体里,以姜不渝的角度说过一嘴,没盖章没信物,没有拜师仪式,没有见证人,姜不渝在老爷子面前说得再多也没用。 所以说,姜不渝坑她这一回,就只是麻烦了她一下下,不影响她分毫。 过了会儿,曹保真慢悠悠的说道:“如果那姜不渝只是模仿你,就到了这种程度的话,那么她比起当年的你,可要有天分的多。” 隋玉:“……” 她不能承认姜不渝与她有关系,暂且就让她占了这便宜。 曹保真:“她还学了日派的金缮手法,并且听说也是在短时间内就学成的……这样看的话,她算得上是天才了……” 隋玉装着不在意的喝了口果茶,道:“怎么着,师父,又想收徒弟啦?” 曹保真见她那忍了又忍,酸溜溜的表情,嗤笑一声:“怎么,见不得比你更有天赋的人出现?” 隋玉:“我才没有,就是怕您失望。” 曹保真慢悠悠的喝茶:“她还真的向我提出拜师学艺了。” 隋玉手指一顿,微微蹙起眉毛。 姜不渝前期的作品是她所做,后期用金缮手法修复的作品她还在查,如果刚上手,她就能做到中级修复师的水平,那确实是有天赋的,但……如果有另一种可能呢? 她看向曹保真:“您答应了?” 曹保真看她一眼:“紧张了?” 隋玉嗤笑一声:“我紧张什么。就算您收她做了徒弟,那也只是我的小师妹。她要超越我,还早着呢。” “狂妄。”曹保真瞥了她一眼,正了正色,只说了一句话,这个话题就再也没说起。 他说的是:“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你没有收姜不渝做徒弟,我们曹派也没有这一号人。如果有人问,你也必须要说没有。” 隋玉见他神色严肃,感觉师父话里有话。她点头:“嗯,我一定记得。” 接下来,隋玉做东,宴请了曹保真大吃一顿,最后她做的那道皮皮虾,老爷子要吃的时候,隋玉似笑非笑道:“师父,您喝了那么多茶水,这皮皮虾应该是与您无缘了。” 喝了茶水,还吃什么海鲜。 老爷子眼睁睁的看着浦隋玉将那一大盒皮皮虾送到了韩旭面前,白白便宜了那小子,顿时郁闷得回了客房,再也不出门了。 韩旭无语的看着隋玉,吐槽道:“也就你敢捻他胡须,换了别人,早就被他逐出师门了。” 他把那皮皮虾再推回她面前,老爷子没吃上的东西,他哪里敢吃。回头被老头子记在小本本上,让他上天入地搜罗好吃的去,他又没有浦隋玉那一手好厨艺,禁不起他那么折腾。 隋玉抱着食盒站了起来,都没人要,那就带回去给惠红吃。她一手轻轻敲打盒盖,有种考试作弊被抓,然后成功脱壳的松快感。 她道:“我是他关门弟子,哪那么容易逐出师门。” 说完,她与连舟回家。 走到酒店大厅,却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酒店门口,一个穿黑色手工西服的男人从车内迈出。 隋玉看那身形就认出是霍衍。 她眼眸微转,大约猜出来,为什么这个时候,他出现在这家酒店。 姜不渝已经见过曹保真,她将消息再传给霍衍,以此在霍衍面前刷好感,证明自己对他而言是个有用的人。 隋玉的脚步慢了下来,眉毛微微皱了起来,最后停下了脚步。 连舟见她停下,疑惑的看她:“怎么了?” 隋玉站在原地,视线落在朝她越来越近的霍衍身上。连舟看了眼霍衍,再看了看她。 但霍衍过来时,只朝着她略一点头,就经过了她的身侧,脚步继续朝前。 他经过时刮起的风,将隋玉鬓边发丝吹起,那熟悉的沉香味道蹿入她鼻腔内,隋玉本想就这么让他去撞南墙,但那味道还是让她多了一句嘴。 她轻声道:“我劝霍先生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去打搅我师父。” 霍衍的脚步一顿,转头看她。 隋玉也转过了身子,对着那身影道:“霍先生,我这声劝,是看在您是我贵客的份上。但若您坚持,就当我没有说。” 霍霍望着那张平淡的小脸,面色如常。他道:“为什么这么确定?” 隋玉笑了笑,道:“因为我是他的徒弟,而姜不渝不是。我还知道,就算您成功见到了他,您的邀请,他只会拒绝的更坚决。” 霍衍抿紧了薄唇,似在考量到底是继续往前走,还是连面都没见到就回去。 隋玉往前走了几步,把手里那食盒放到了霍衍手里,淡淡道:“把这东西带给姜小姐,就说,我师父不收她做徒弟,我与她没有同门缘分。” “姜小姐有修复天赋,相信她凭着自己的天赋,也能闯出一片天。这些吃的,就当是我提前为她庆贺,就预祝她名满天下,称心如意。” 说完,她便收手,转身走了。 那转身的瞬间,她的笑意落下,脸上如覆寒霜。 霍衍低眸看了眼手上的东西,再看了眼浦隋玉的背影,眉心微皱。 他听得出来,浦隋玉那绝对不是在祝福,更像是发狠说的话。 姜不渝做了什么,让她如此生气? 262 霍衍记性好,几乎一次不差的把话说出来 车上,连舟看了隋玉好几眼,几次欲言又止,隋玉看他憋得难受,道:“想问什么,就问,我能说的就说。” 连舟听她这么坦诚,也就说了。 “其实我一直挺好奇,为什么曹老师对你们收徒弟这样严格。学修复技艺的人不多,好苗子又是少之又少,如果有合适的,多几个徒弟不是挺好?” 隋玉扯了下唇,收回看着窗外的视线。 她道:“你是拈叶斋的老板,你最清楚,一件修复完好的古玩,可以卖到多少。” “在我们这一行,比起精湛的修复手艺,要求更高的是心。” “心?”连舟以为她说的是细心,专心,却听隋玉继续道,“是真心。” “古玩的诱惑太大,而真正有年头的老货就只有那么多。有些心术不正的,拿了某一片瓷片,再找其他赝品拼接,冒充古玩去坑蒙拐骗。更有严重者,把好端端的古玩件打碎,只取其中一块或者几块,与别的赝品拼接,这样一来,一件古玩卖出好几件的天价。” “这是对古玩的亵渎,也是对我们修复手艺人的亵渎。哪个门派出了这样的人,对这个门派而言,都是名声尽毁。” “传了几代的声誉,能被这样糟蹋吗?” 连舟点了点头,难怪曹保真对收徒弟一事这么认真。他退隐江湖多年,就因为隋玉这边传出了风声,便火急火燎的来求证了。 他又想起曹保真说的那几句,要求隋玉以后一定不要承认收过姜不渝为徒这件事。他心里微微一动,只怕老爷子过来,不只是查证隋玉收徒弟这事,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他看了眼隋玉,隋玉也正在想这件事,两人对视了一眼,隋玉的脸色沉下,慢慢的揉捻着手指。 如果…… 那她答应帮霍衍的事儿,只怕就没那么轻松了…… …… 霍衍没有去见曹保真,他回了霍家。 此时,姜不渝已经在梧桐苑里,等着霍衍带回好消息。 她坐在客厅,手上拿着一本书,但没看进去多少。 霍衍一心想请曹保真出山,助他主持喜乐城的修复工作,姜不渝在见到曹保真的真容之后,就给霍衍传了消息。 只要霍衍能够成功请到他,那功劳簿上,就有她的名字了。 这样一来,她与霍衍紧绷的关系就能缓解,说不定,她还真的能够拜到曹保真名下,成为他的入室弟子。 她与曹保真谈话的时候,特意强调了她是霍衍的未婚妻,霍衍的社会地位那么高,曹保真一定会收下她的。而且她也说了,浦隋玉此番能再扬名,也是有了霍衍相助才能成的,看在这次的人情关系上,曹保真也必须收下她。 呵呵,那浦隋玉不过是得了曹保真的指点,才能有现在的地位,等她也成了曹保真的弟子,她也一定能在修复界拥有属于她的名号的! 姜不渝对未来畅想的非常圆满,简直是踌躇满志。 她随手翻了页书,但看不进去,把书丢到了一边,站起来走到窗口去观望。 这个时候,霍衍应该到了酒店,已经与曹保真见上面了? 那浦隋玉也在,她受了霍衍那么大的人情,只能帮着他说话。她帮霍衍说服曹保真,也只能帮她说服师父收她做徒弟。 想到此,姜不渝笑了起来。 女佣见她一个人站在那里傻笑,好奇问道:“姜小姐,有什么好事情这么高兴啊?” 姜不渝背着手,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心情好,话音也轻快,说道:“很快你就知道了。一会儿我要与大少爷庆祝,你去拿一瓶香槟,再准备点吃的。” 女佣看了她一眼,站着没动。 庆祝什么? 大少爷昨晚上都没回家,姜不渝是被助理送回来的,脸色那么难看,一看就是吵架,今天就能和好了? 这两人,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吵了好几次,动静也越来越大。大少爷本就不怎么爱笑,自打姜不渝昏睡醒来之后,笑得次数就更少了。 佣人私下都在传,大少爷很可能新鲜劲过了,不喜欢姜不渝了。 佣人们都不喜欢姜不渝,明明就是个渔家女,非装得自己多高贵,整天颐指气使的,把自己作成个大小姐。以前她倒是凶悍,也没见她这么能作的。 姜不渝见女佣杵着没动,她脸色变了变,阴沉着脸道:“怎么了,我使唤不动你了?” 女佣怕姜不渝又去告状,“哦”了一声,就去干活了。 姜不渝掏出手机,在微信页面上输入信息:有没有见到曹保真,成功…… 她的字还未输完,东院闪进来一道车灯,姜不渝抬头一看,是霍衍的车正往车库去。 她一愣,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等不及,小跑了出去。 霍衍下车后,让司机把车开去车库,自己朝着屋子里走,手上端着隋玉给他的那只食盒。 姜不渝走到屋檐下,看霍衍走过来,她像是小鸟似的笑着迎上去,挽着霍衍的手臂跟他一起往里走。 “见到曹保真了吗?有没有请到他出山?” 霍衍抿着薄唇没说话,进了屋子。 天气炎热,霍衍进去之后,就扯下了领带,随手搁在沙发扶手上,然后放下那食盒。 姜不渝看了看那食盒。 那好像是浦隋玉送去给曹保真吃的,霍衍怎么把这东西给带回来了。 那……是不是代表说上话了? 她看向霍衍,见他脱下了西服外套,她伸手去接,却见霍衍轻轻一抬手,一抛,将那西服也落在沙发扶手上,正搭在那条领带上。 他拎了拎裤腿,坐下,指了指那食盒道:“浦隋玉让我转交给你的,并说,凭你自己的天赋,也能闯出一片天。这些吃的,就当是她提前为你庆贺,预祝你名满天下,称心如意。” 霍衍记性好,几乎一次不差的把话说出来。 他靠着沙发背,清冷目光审视着姜不渝,抬手松开手腕的两粒袖扣,将衬衣卷起两道,露出结实的小臂,腕表在灯下泛着冷光。 姜不渝被他盯得浑身发毛,更被浦隋玉的那话所惊到,身上汗毛都竖了起来。 浦隋玉,让霍衍给他带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有,浦隋玉把这盒菜给她,不就是给霍衍也尝尝的意思吗? 263 连舟听她提到霍先生,侧目 姜不渝的呼吸都抽紧了,目光却飘忽了起来。 她不敢先开口,却只能在霍衍审视且逼视的目光下,坐下来,伸手打开那食盒。 看上去,就只是普普通通的一盒椒盐皮皮虾,香味浓郁,色泽金黄,每一只虾都整齐排列着。 她却不敢拿起来。 这时候,女佣正拿了香槟与一碟下酒菜过来,见桌上那摊开了一盒小海鲜,还真以为两人和好了,便讨好的笑说道:“原来大少爷买宵夜回来了呀。这皮皮虾做得真好,看样子就很好吃。” 她将酒与下酒菜放好,又觉得气氛不对,从眼皮底下悄悄看霍衍的脸色。 这脸色更难看了,像是在忍着巨大怒火。 女佣不敢再停留,怕被台风尾扫到,立即端着托盘躲了。 霍衍扫了那一瓶香槟,更觉得讽刺。 他扫了眼姜不渝,微微倾身,捏起那皮皮虾。虾壳扎手,他慢条斯理的剥出来一条虾肉,递到姜不渝的面前:“怎么不吃?” 姜不渝如同掉入了冰水似的,看着那近在眼前的虾,满脑子想的是浦隋玉说的那句话“凭着自己的天赋”。 皮皮虾,皮,虾=瞎。 浦隋玉再一次的站在了至高点,像是大人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把她的手段说成了顽皮,讽刺她看不清状况! 姜不渝的手指紧紧的攥住了身下的沙发皮,身体绷紧如弓弦。 霍衍见她浑身绷紧,那脸色煞白,心里更明了,姜不渝做了什么,得罪了浦隋玉。 从浦隋玉的口气来看,姜不渝可能还得罪了曹保真,所以,她才一再警告他不要去。 偏偏姜不渝还自以为得到了曹保真的青睐,高兴的让他前去。 她差点坏了他的大事! 姜不渝迟迟不动,越说明她心虚,霍衍的脸色更冷,他捏着虾的手转了回来,放到唇边时,姜不渝的眼忽地睁圆,一把从他手里夺下了,塞进自己嘴里。 她挤着笑道:“你又不喜欢吃荤菜,这皮皮虾,我拿回房间慢慢吃。” 姜不渝连一句话都不敢多问,匆忙将食盒盖上,抱着跑上了楼。 回到房间,姜不渝靠着门板站了会儿,直到心跳没那么异常了,才拖着沉重脚步走到垃圾桶那里,将整个食盒丢进去。 她面色冰冷,眸光像是刀子似的落在那盒子上。 她是做了很多菜给霍衍吃,想修改他被浦隋玉定下的味觉,她也有想过,时间过去那么久,霍衍应该不记得属于浦隋玉的味道了。 可她没有完全的信心,尤其浦隋玉频频的在霍衍面前刷存在感,已经严重威胁到她了。 她更怕浦隋玉起了勾引霍衍的心,以此来引诱他,报复她。 而楼下,霍衍的脸色,也前所未有的难看。 这件事,从姜不渝那里问不到真话,他掏出手机,翻找出了一个电话号码。 …… 彼时,隋玉也刚回到望晴湖。 惠红正在看那小哑巴剧的复播,眼睛都哭红了,转头看到隋玉与连舟进来,捏着纸巾擦眼角,哑着嗓子道:“先生,太太,你们回来了啊。” 隋玉瞧见惠红哭成了这样,坐她旁边去跟着看会儿。 她只看了,电视剧太忙,没时间看。 惠红一边擦眼泪,一边给她讲解剧情:“……那个小哑巴也太惨了,傅寒川明明说带她出国旅游的,人家签证都办好了,就等他带着出去,他一个电话,就说不带她去了。这不是明摆着耍人玩吗?” “还有啊,人家祁令扬教她玩娃娃机,让她开心一下,他也不允许,太欺负人了。” 隋玉看了眼惠红,她的泪点太低了,这才哪儿跟哪儿啊,后面还有更惨的呢…… 不知道惠红看到,会不会气得把电视机给砸了。 隋玉拍拍惠红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惠红,等后面几集,你还是在手机上看。” 这样,惠红就算生气,砸的也是她自己的手机。 惠红不明白她什么意思,傻傻的看她:“太太,我不就看一会儿电视,你这点电费也省啊?” 隋玉轻轻挠了下额头,勉为其难的承认:“啊,电费五毛八一度,超过了额度还得另加钱呢。” 惠红气愤的瞪她:“太太!” 这空调全天开着,也没见她说不让开啊! 连舟见浦隋玉还有心逗惠红玩,无语的摇了摇头,想她的心态真好。 连舟递给隋玉一瓶水。隋玉见他不敢苟同的表情,坚持自己的看法,说道:“这部电视剧真的很好看的。” 她正打算给连舟安利一下,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只有一串数字,隋玉看过之后,轻轻吐了口气,刘海被她吹扬了起来。 她划开按键,用生疏客套的语气道:“您好,我是浦隋玉。” 电话那头传来男人的声音:“我是霍衍。” 尽管只有四个字,隋玉从那语气里,听出了极度的自信以及气场外,还听出了这个男人正压着怒火与急不可待。 隋玉:“啊,是霍先生。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连舟听她提到霍先生,侧目。 隋玉把手里的矿泉水递给他,示意帮她拧开盖子,连舟随手一拧再还给她,隋玉接过来,喝了一口,听电话那端说道:“浦二小姐,有些事情想听你说明白,明天上午有时间吗?” 隋玉想了想,如今拍卖会结束,事情告一段落,周维朗把持浦氏,她还在等一个时机,接下来,她就要与连舟去南城见秦盛文…… 她点头同意:“可以。” “那好,明天上午九点,就在福临楼见面。” 霍衍说完之后,就挂了电话。 隋玉微微扬了下眉,这么急? 不过,如果她猜测成真的话,就真的是迫在眉睫了。 那种事,真的会影响到喜乐城,会是很严重的事件。 连舟看她一眼:“霍衍也察觉到什么了?” 隋玉的脸色凝重,她道:“霍家的继承人,敏锐度不会差的。” 连舟微皱眉,再看她一眼,道:“隋玉,你对霍衍的事情,似乎有点儿上心?” 在酒店的时候,霍衍要去见曹保真,浦隋玉却出言劝住了他。 其实,霍衍与曹保真之间的事儿,她不用插手进去。 隋玉笑着瞅他,抿着嘴唇却不说话。 连舟被她盯得摸了摸脸:“看什么?” 隋玉轻吸了口气,抱着手臂,手指轻轻敲在手臂上,她凉凉道:“看你怎么酸啊?” 连舟轻咳了一声:“酸什么酸,没有的事。” 隋玉扯了下唇角,不与他开玩笑了。她道:“人家毕竟是大买主,这点人情总要给他的。” “再说了,姜不渝是他的未婚妻,理应由他来约束。”她的面色冷下来,“我与姜不渝既然不是师徒,就更不要有任何往来。” 264 “客气客气。” 翌日,福临楼的包厢里只坐了两位客人。 古老板亲自接待,送上来牛乳豆花,茯苓糕等一些消暑的茶点。 他看了隋玉几眼,欲言又止。 隋玉从托盘里拿了牛乳豆花,看了看配料,捏着小勺不紧不慢的往里加了勺花生碎,薏米仁,红豆,再添了一小勺蜂蜜。 她先喝了一口尝尝味道,这才抬眸看向古老板,好像刚刚发现他还没走似的。 她故作惊讶:“古老板,你有话说?” 古老板笑呵呵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今儿见到浦二小姐,想问一下浦小姐什么时候有空,我做东,想请你吃一顿。” 隋玉眼眸轻转。 她与古老板没有什么交情。 但看这福临楼开张至今,生意冷清…… 隋玉点头道:“好啊。” 古老板这才松了口气似的,眉开眼笑的请隋玉与霍衍好吃好聊,离开了包厢。 当门关上,隋玉笑笑,转过头继续吃吃喝喝。 霍衍瞅着她那小碗杂粮粥似的豆花,频频蹙眉,觉得不忍直视。 但他修养好,只是拎起茶壶倒了一杯金银花茶,然后捏着茶杯喝了口。 隋玉看了他一眼:“霍先生不吃点儿什么?” 霍衍:“我很少吃甜食。” 隋玉瞅了他一眼:“霍先生,这豆花真的不错,不尝尝就可惜了。” 她伸手,拿起另一碗豆花,照样每个配料添加一点儿,放到他面前。 霍衍低眉,看着那一碗“杂粮粥”,眉毛皱成了一个疙瘩。 他觉得,浦隋玉一定要他吃这东西,是为了整他,因为姜不渝给她惹了麻烦。 霍衍为了接下来更好的谈话,拎起勺子喝了一口。 隋玉望着他,淡淡的笑了下:“霍先生,口感如何?” 豆花柔软,有牛乳香味,又有花生的脆感,薏米的柔韧,红豆的沙质口感,蜂蜜的香甜,还算可以。 他接着再喝一口,就放下勺不再碰,只接着喝茶,眉眼淡淡的落在埋头吃喝的隋玉身上。 他淡声道:“浦二小姐托我转交那食盒,还有你的那些话,我都已经转达姜不渝。二小姐不好奇姜不渝的反应吗?” 隋玉抬头看他,淡笑了下:“姜不渝是你的人,我好奇她的反应做什么。” 她吸溜一口豆花,觉得霍衍不吃简直是暴殄天物。 霍衍抿着薄唇,双眼盯住她。 “这么说,二小姐只是以此来提醒我什么?” 隋玉坦诚承认:“是。” 霍衍面色微微一凝:“二小姐一再劝诫,让我暂时不要去见曹老先生,姜不渝是不是做了什么?” 隋玉嚼嚼红豆,看了他一眼,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 她将小碗往旁边一推,淡声道:“姜不渝是不是做了什么,我还不能马上告诉你。但我要说的是,姜不渝与我师父谈话时,说是我收她做了徒弟。” 霍衍面色微动了下。 他知道姜不渝与浦隋玉是师徒关系,还要从连舟说起。他也知道,这件事要保密。但浦隋玉与姜不渝关系恶化,姜不渝想再拜师曹保真,这没什么问题? 霍衍把他的观点说了出来,冷冷道:“姜不渝想学手艺,二小姐在中间横加阻拦,这不太好?” 他的眼神淡漠,含着不悦,那表情似在指责浦隋玉太过霸道。 隋玉知道他会有此想法,哂笑一声道:“霍先生不妨等我把话说完……不过我要说的话,霍先生听了也许更要不高兴。” 她倒了杯茶水,喝了半杯将牛乳豆花的甜腻感压了压,说道:“其实姜不渝与我从来都没有师徒关系。只是她在我昏迷时,打着我的旗号做事罢了……” 她把在曹保真那里说过的话再说了一遍,彻底否认了与姜不渝的关系。 对外界,连舟会通过拈叶斋慢慢的将澄清说法宣扬出去,姜不渝就再也不能以“亦师亦友”的说法,打着隋玉的旗号做事。 对于霍衍,隋玉要亲自来说明。 姜不渝与霍衍的关系特殊,她要是在他面前哭哭啼啼,再像之前那样挑拨离间,隋玉就又要得罪这位大佬了。 隋玉现在在做的,就是给霍衍打打针,以后如果他听到什么消息,不要大惊小怪,又认为她仗势欺人,打压姜不渝。 霍衍微微眯眸,清冷目光盯着女人道:“之前,二小姐可从来没有否认过呢……这会儿急着撇清关系,是不想惹那位师父生气?” 隋玉捏着小小的茶杯慢慢打转,弯唇笑了下道:“霍先生可还记得,我对姜不渝的态度一直非常冷淡。霍先生还为此指责过我,无情无义。” “我当时没有明说,只是碍于她与霍先生的关系。” 霍衍不怎么相信,问道:“那为什么到了现在,才开始澄清?” 隋玉:“我一开始以为,她只是想在你面前挣个好感。小姑娘没有往外传扬,我看她也挺不容易,也就没拆穿她。” “只是她的胃口越来越大,我又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自然不能答应了。” “霍先生看过我与她的作品对比,也应该清楚,以她的手艺,是不能自称‘曹派人’的。这就等于盗版与正版的区别,你说是不是?” 霍衍对姜不渝的失望没有放在脸上,他的脸色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男人修长的手指圈着青花纹茶杯徐徐打转,翘了下唇角道:“这么说来,我反而还欠了你的人情?” 隋玉:“如果霍先生认领的话,能这么算。” 霍衍抬眸看她,总觉得浦隋玉还有话没说干净。 他道:“二小姐是认为,姜不渝冒充了你们曹派的人,所以惹得曹老先生生气,而我又与姜不渝又那么一层关系,我就被列在了关门谢客的名单上?” 隋玉狡黠一笑,道:“霍先生花了天价买我的作品,我总不好看着霍先生往枪口上撞?” “那我还得谢谢你了。” “客气客气。” 霍衍没好气的扫了女人一眼,忽而嗤笑一声:“这么严重的事情,为何曹老先生,或者是你,没有直接与姜不渝说,反而对我说?” 265 两亿的交情 隋玉莞尔一笑,似乎有点无奈。 她双眸注视着对面的男人,神色却认真了起来:“因为是你打电话约了我。我想着,霍先生与姜小姐关系亲密,一定会好好教育教育她的。” “姜不渝的修复手艺只是中等水准,以她的这层次,再接那些名流的委托工作,伤的只是霍先生的面子,或者,是别人冲着霍先生而来,那么这些人情,就要霍先生去偿还了。” “当然,如果霍先生想托高姜小姐的人脉圈与名气,就当我没说。” 隋玉说完,将杯子里的茶水喝完。 说实话,大佬的女人是个招摇撞骗的骗子,换做别的男人,早就气得回去找人算账,霍衍却还能坐在这里。 是个沉得住气的。 隋玉目前还无法判定姜不渝是不是做了别的事,她没有证据,也就不好明着提醒霍衍,但她刻意强调姜不渝是“盗版手艺”,又要霍衍回去“教育”,实则在告诉他,让姜不渝收手,别再做任何的修复工作。 霍衍狭长的眼眸眯起,更显几分冷意。 他道:“二小姐一下子说这么多,不觉得越界?” 隋玉:“两亿的交情,怎么也得说点忠言逆耳的话。”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交汇,似在试探,又似什么也没有。 过了几秒,隋玉低下头,漫不经心的倒了杯茶水,目光不经意的扫过那碗霍衍吃尝了两口的牛乳豆花,唇角泛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那份皮皮虾,霍衍或许一口没尝,或许吃了,早已经忘记了那味道。 不然,他的问题就不会只在姜不渝身上了。 不过这样也好,也就省得她再编造别的说辞了。 姜不渝再如何,都是霍衍的姜不渝;她是浦隋玉,是连舟的浦隋玉。 距离那场梦,已经过去大半年,她们都从梦里醒来,在走自己的路。 至于霍衍,他无需记起什么;至于她,无需惦念什么。 隋玉把茶喝完,淡淡笑着说道:“霍先生,我已经把我要说的话说完了。如果你没有别的问题,古老板有约,我就不陪着了。” 她轻点了下头,起身离开。 …… 年如絮约着几位朋友来这里尝新式茶点,正见到浦隋玉离开的背影。她想上前打招呼,但见到浦隋玉脚步很快朝前走,也就算了。 包厢门没有完全关上,年如絮往里看了眼,见到霍衍一人坐着,桌上摆了两人份的茶点。 “如絮,在发什么愣呀。”她朋友催她,年如絮回神,笑着往她们预订的包厢走去。 …… 中午,隋玉在福临楼与古老板吃了午饭。 说实话,这午饭餐点,只是古老板以前的经营水准,也难怪这边生意冷清。 隋玉说了几点建议,古老板揉了揉额头,苦笑着说道:“二小姐,实不相瞒,我是很想回到南城去的。” “我一个南城人,不了解北城人的口味。那解语却跑回了南城,我还听到些不好的传言……”他顿了顿,“我真是一点儿心思都没有。” “福临楼是我的祖业,南城是根基。解语这是在闹我呀!” 南城的福临楼有很多老客户,解语弄出那些流言蜚语,古老板心里火烧火燎的。 隋玉已经从连舟那里听了一些传言,知道古老板在气什么。她道:“古老板,当初你就不该与齐氏签下那份合同。” “解语为什么与齐氏闹不愉快,她就算不明说,你也看出点儿什么了。” 古老板脸色一沉:“这还不是二小姐的缘故。你说不签约就不签约,我一时半会儿,上哪儿找接手的人去?” “二小姐,这摊子,你得给我顶上来。起码,你要把解语给我换到北城来,让我看着南城那地儿去。” 说白了,就是不想让解语把福临楼弄得乌烟瘴气。 隋玉沉了口气。 解语闹出那些动静,无非是逼急了,不惜以毁坏名声与齐臻抗争。只是牵连了无辜的古老板……这事儿,说起来她有责任。 隋玉道:“我近期会去南城,到时我与她谈谈。” 古老板看她一眼,脸色好看了些:“二小姐这么说,我就放心多了。” …… 另一头,霍衍独坐在包厢,没有立即离开。 他看着面前那完全冷却的牛乳豆花。 浦隋玉拎起茶壶倒茶时,目光不经意的扫了这碗豆花。 他看到了的。 不知怎的,男人捏起勺又尝了一口,与刚才微热时的口感又有不同。 带了点儿牛乳的腥,但又不太明显,凉凉的。 他本是只尝一口就算了,却吃了一口又一口,几勺就把这豆花吃完了。 男人垂眸盯着那空了的碗,勺子孤零零的靠在碗边上,碗底剩了丁点儿牛乳,捞不起来了。 他又单单的坐了会儿,直到手机响起。 助理打来的电话,问他要不要走了。 霍衍看了下手表,才发觉已经过了午餐时间。 下了楼,上了轿车,直接回公司。 只是下午的办公时间,霍衍脑中总不经意的响起浦隋玉那些话,还有她那狡黠的眼睛。 开完会,霍衍回到办公室,一眼看到桌角放着的水杯。 水杯内咖啡早已冷透,他抿一口,眉心皱起,摁了内线电话,让秘书给他倒一杯牛奶进来。 秘书愣了下:“牛奶?” 在他手下办事的,基本都知道霍总喝咖啡,或者茶水,从来没说想喝牛奶的。 霍衍从文件里抬头看她:“有什么问题?” “哦,没有。”秘书摇了下头,立即去茶水间。 顷刻时间,她送进来一杯温牛奶。 霍衍喝了口,眉心微皱,似乎又少了些味道,也不解饿。 哦,他早上的那份牛乳豆花像是杂粮粥一样。 霍衍只喝了一口,就放在了边上,再也没碰一下。 秘书瞧着老板的迷惑行为,一脸茫然的走了出去。 她逮着负责接送霍衍的那个助理,问他道:“你有没有觉得,今天霍总有点奇怪?” 助理想了想,摇头:“没有啊。” 秘书皱眉,嘟嘟囔囔的走回工位上:“霍总怎么喜欢喝牛奶了……” 266 “想把你打包进这行李箱。” 姜不渝躲着不敢与霍衍碰面。他早起,她就晚起;他晚归,她就早睡。 却不想,霍衍给女佣留了话,让姜不渝必须等他回来。 “姜小姐,大少爷说了,他今晚有重要的事情与你谈,你一定要等他回来。” 姜不渝悬着心,只能心神不定的等着。 她不知道霍衍要与她谈什么,但直觉还是有的。 因为霍衍从来不会要她等他回来谈事情。 她在厨房里准备宵夜,不小心打碎了盘子,她也没让女佣收拾,在捡起碎瓷片时,不小心割破了手指,在水下随便冲了冲,找了创口贴缠起来,就这么算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像是凌迟处死似的,姜不渝终于等到了那辆黑色轿车进入了东院。 她吞了口口水,立即转进厨房,把她做的绉纱小馄饨端出来。 霍衍进来时,正看到姜不渝扬着温婉的笑脸。 “霍衍,我做了你喜欢吃的绉纱小馄饨。”她将碗放在桌上,右手手指刻意的翘着,以避开手指碰到。 但也特别明显,让人能看清楚她手指上的卡通创口贴。 霍衍扫了眼:“手指怎么了?” 姜不渝收起手指,女佣在一旁道:“姜小姐不小心打破了碗,手指割伤了。” 霍衍冷冷的扫了她一眼:“我请你来,是做什么的?” 女佣抿了下唇,悻悻离开了餐厅。 姜不渝唇角微微翘了起来。 霍衍还是心疼她,维护她的。 有了这托底,姜不渝心里有了点儿底气。她拎开椅子坐下,催促霍衍道:“快吃,刚出锅的,时间长了就不好好吃了。” 霍衍淡淡扫她一眼,目光落在她那手指头上。 他道:“手指受伤了,那正好,以后就别做修复工作了。” 姜不渝一愣,心头像是被什么抽打了一下:“怎、怎么了?” 霍衍坐着,深吸口气,眼眸冰冷一片。“浦隋玉说,她与你从无师徒情谊,一直都是你在打着她的旗号做事。” 姜不渝的瞳孔剧震了下,脸色刷一下白了,又被冲上头脑的血液染红。 浦隋玉竟然这么对外宣称了? 她在曹保真面前说了真话,说她是浦隋玉秘密收下的徒弟,想接受真正的系统指导,想跟着曹保真学手艺,浦隋玉就对她赶尽杀绝? “她、她凭什么说我是——” 姜不渝想到了什么,到了嘴边的话顿住。 一直都是,从她姜不渝的嘴里说她是浦隋玉私下收的弟子。浦隋玉这个当事人,只要说一句否定的话,她就是那个说谎倒贴的人! 姜不渝攥紧了手指,气愤到了极点。 可她找不到反击浦隋玉的点,一口气堵在胸腔,憋得肺疼。 霍衍捏了捏眉心,没再说什么话,也没再看她一眼,转身上了楼。 他个子高大,可此时,后背微微弓着,脚步沉重。 姜不渝看着他的背影,眼睛睁红了,绷紧的身体微微颤着。 她怎么都想不到,浦隋玉会做得这么决绝,一点余地都不留着给她。 她以后,还要怎么在上流社会立足,怎么在这霍家立足。 她让所有人看了她的笑话,把她打到了地狱里去! 姜不渝转头看着那碗还冒着淡淡热气的绉纱馄饨,一步上去,将那碗扫落在地,哗啦一声脆响,里面的汤汤水水,并着那碎片碎了一地。 女佣听到声音,慌张走出来看,见那地上的东西,上去道:“姜小姐,我来打扫就好——” 她话说了一半,被姜不渝一把推开。 女佣被推了个踉跄,差点摔倒,就见姜不渝穿着拖鞋就跑了出去。 “姜小姐,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啊?” 女佣往外张望,又怕出事,连忙跑上楼通知霍衍。她隔着房门,往里道:“大少爷,姜小姐刚才跑出去了,这么晚了,会不会出事啊,您要不要去找找她?” 霍衍正在看书,却因恶劣的情绪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听见女佣的通报,他皱了下眉,半站起身,又坐了回去。 姜不渝不是小孩子了。 她想往上走,想在上流社会立足,他能理解,可她的手段却越来越不入流。如今跌了跟头,是该清醒清醒。 霍衍脸色难看,翻了一页书,用的力道大了些,扯坏了书页。 另一头,隋玉正在替连舟收拾行李。 他们说好,要一起去南城的,可曹保真说的那些话,隋玉越想越不对劲。 她得查清楚了才能安心去南城,便与连舟说好,这边事情办完稍后就过去。 连舟洗完澡,倚着门看隋玉为他忙忙碌碌,唇畔扬起一抹轻笑。 这样的浦隋玉,少了女强人的凌厉,眉眼温柔,特别像个太太。 他走过去,张开手臂从隋玉身后抱住她,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 隋玉身体微微一僵,挣了挣:“你干嘛,我在给你收拾行李呢。” 因为她说她暂时不能一起过去,连舟提出要求,要她给他收拾行李。 连舟抱住她不动,闭着眼睛呢喃:“想把你打包进这行李箱。” 隋玉偏头看他:“你以前,对你的那些女朋友们也说这种话?” 连舟:“……” 他松开手臂,往床上一趟,一条长腿随意的搁在床上,瞧着她道:“浦隋玉,你到底会不会谈恋爱。这个时候,提那些前任做什么。” 隋玉捏了捏有些发热的耳朵,正在这时,搁在一旁的手机铃声刺耳响起。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对着连舟道:“接下来你自己收拾吧,我要出去一趟。” …… 街心公园,姜不渝只穿着双拖鞋坐在喷水池边。 她的长发披散,白玉似的双腿垂着,宽敞的衬衣领口松开两颗,露出精致的锁骨。长发在夜风里缱绻,时而刮在她的锁骨上,时而随风飘飘。 她本就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儿,这样颓废的模样,更惹来路人的侧目。 隋玉从车上下来,踱步过去:“要不是北城的治安好,你这会儿就是失踪人口。” “如果想要霍衍心疼,就往那水池里跳进去,我帮你打电话给他。” 她扫了眼边上的啤酒罐:“但如果是想我心软,那大可不必。女人对女人,向来更加心狠。” 《沙暖睡鸳鸯》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沙暖睡鸳鸯请大家收藏:()沙暖睡鸳鸯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div> 267 你是个赝品 “浦隋玉!” 姜不渝看到她,眼神一凛,从水池边跳下来,朝着隋玉冲过去。 她想揪住隋玉衣领,但隋玉往旁边退了一步,姜不渝落了空,脚下打了个踉跄,一只拖鞋滑落,差点摔了一跤。 隋玉冷冷的看她驮着腰,站不稳的熏醉模样,走到了喷水池边,往里面掬了一把水,在姜不渝再次冲过来的时候,那手一扬,水泼她个满面。 姜不渝被清凉的水一刺激,怔愣住,睁着猩红的眼瞪她,捏紧了拳头跺脚,尖叫起来:“浦隋玉!” 隋玉冷冷看她:“疯够了没有。” 她的语气淡漠,对于姜不渝的疯闹,像是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 姜不渝却被她这模样深深打击到。 不管她做什么,怎么做,浦隋玉都能轻而易举的克住她。 她只是说,她们亦师亦友,她就对外宣称,她们毫无关系;她只是想拜曹保真为师,她就断她的路,一点机会都不给她。 浦隋玉只要对霍衍说点什么,她姜不渝就只有惶恐的份。 凭什么? 凭什么? 一滴水从她的下巴滴落,滚到胸口,心脏的位置,冷冰冰的。 姜不渝睁着猩红的眼,盯住了隋玉,发狠的道:“浦隋玉,你要不要做得这么绝。我只是说一下,我们有点儿师徒关系怎么了?” “这是你自己亲口说的!我没有说谎,却因为你一句话,我变成一个骗子!”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浦隋玉她知不知道,因为她一句话,她就会变成一个笑话,被所有人看不起。 霍衍会看不起她,觉得她失去了纯真率性;她交的那些名媛千金,更会看不起她。 她们那么现实,在知道消息之后,还会来找她的麻烦,让她滚出她们的圈子。 还有苏佩文,她那么努力,就是想得到她的认可……她已经能够想象,当她身败名裂时,苏佩文会怎么看她…… 她毁了,什么都没有了…… 姜不渝的长发被风吹得很乱,眼泪流了满面,加上她歇斯底里的吼叫,漂亮这个词,在她身上被撕得粉碎。 此时的姜不渝,只有狰狞两个字可言。 她的指甲掐进掌心,恨不得把浦隋玉撕碎。 她给了她这个人设,又亲手毁了,一点活路都不给她! 隋玉冷淡的看她,冷冷道:“因为你是个赝品。” 没有了浦隋玉灵魂的姜不渝,就只有平庸。 平庸并不可怕,如果姜不渝在醒来之后,不是那么偏激的以她为敌,那么,隋玉给她安排好的一切,都足够她好好的生活下去。甚至只要她遇到难事,肯与隋玉商量一下,隋玉都不会弃之不顾。 可姜不渝平庸而不自知,偏偏以为自己的能力也觉醒了,一心一意的要凭着本事走上流圈。 她不是凭着倔强孤勇守住她的爱情,而是她走错路,与虚荣心做了伴。 这样的姜不渝,不是赝品是什么?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像是一记重锤,落在姜不渝的心头。 她蓦地睁大了眼睛,脸色煞白,怔怔的看着隋玉,像是被点醒了,又像是被深深刺激到了。 每当她面对那些对她不友善的人时,她挺直腰杆,模仿着浦隋玉的神态语气;面对霍衍时,她对视着他的眼睛,需要脑中无时不刻的想如果是浦隋玉,她会说什么,做什么…… 姜不渝的呼吸抽紧,好半天没能做出反应。 隋玉淡淡的看她,忽然觉得姜不渝很可悲。 她用尽一切法办法,想成为霍衍的妻子,终于能够够到那个位子了,她却摇摇欲坠。 她忽然想到一句话,梦想要与自己的实力相符。 姜不渝梦想做霍太太,可她挑的男人,与她的距离实在太远。即使把她送上了那个位置,她没有本事守住,还是守不住。 现在她唯一的筹码,就只有霍衍对她还剩着的那点儿喜欢,还有他的承诺了。 隋玉走了几步,弯腰,把那只掉落的拖鞋捡起,丢到姜不渝的面前:“穿上。” 姜不渝愣愣的,像是个木头一样,把脚套入进去。 隋玉看着她,淡漠道:“姜不渝,你给我一句实话,在我离开你的身体之后,你,有没有保留下来我的修复技艺?” 姜不渝怔怔的看着对面的女人。 她有一双冷月似的眼睛,近看温暖,却遥远,冷的,不带一点儿温度。 姜不渝忽的打了个寒颤,别过头,瞧着不远处的喷水池。 那喷水被设定了程序,永远保持着那个喷出的高度,那个流速,但姜不渝知道,只要有人改变了程序,那水柱能冲得很高很高。 姜不渝悲哀的想,她不就是那被设定了程序的喷水池吗? 她想改变规则,却只是被打回了原形,被关了水阀。 她像是被抽了力气,绷紧的身体松软下来,无神的双眼看着隋玉:“浦隋玉……” 她自嘲的笑了下,“浦隋玉,你厉害,你是个强人……只是你的一句话,我就什么都不是了,成了个笑话……” “浦隋玉,你把我毁了……”她带着哭腔,抱着双臂蹲下了身体,像是个迷路的孩子,将头埋在膝盖里。 隋玉垂眸,看着这个颤着双肩哭泣的女孩。 她在姜不渝的身体中时,曾很多次在她的记忆深处,看到她躲在角落,蹲着哭泣。 那时候,姜不渝是在霍家老宅被欺负了,而现在,是在这街心公园,她的面前。 女孩瘦弱单薄的身体,细细抽泣的声音,无不让人恻隐,但偏偏,她示弱的对象是浦隋玉。 “姜不渝,现在哭有什么用呢?” “你算计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什么时候是个逆来顺受的?你懦弱时,被人欺负也不敢反抗,我比你强大太多,凭什么就认为,我会任你为所欲为?” “你我分开,本该路归路桥归桥,是你,把自己的路毁了。” 隋玉把话说完,就要走,姜不渝蚊子似的声音响起。 “浦隋玉……” 隋玉的脚步一顿,转头看她。 姜不渝抬起头,长发披散在肩膀,那双水汪汪的眼小孩儿似的委屈,红红的鼻子,苍白的小脸,是个女人也会心生不忍。 “浦隋玉,你要我以后的路,怎么走?”</div> 268 人生不是只有男人一个选项 隋玉淡淡看她,默了下,说:“我不知道。”&lt;/p&gt; 早在姜不渝醒来时,解语曾经问过她,如果姜不渝的修复技能消失了,那么这个她早前设定的人设要怎么圆回来。隋玉那时候是有办法的,但姜不渝走得太远了。&lt;/p&gt; 路是人自己走的,隋玉只是被迫帮姜不渝走了一段,没有义务帮她走下一段路。&lt;/p&gt; 她也没有权利去左右别人的人生。&lt;/p&gt; 姜不渝听着那冷淡如风的声音,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没有失望,也没了愤恨。&lt;/p&gt; 她又问:“你要抢走霍衍吗?”&lt;/p&gt; 隋玉淡漠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姜不渝,人生不是只有男人一个选项,这是我今天唯一能给你的劝诫。”&lt;/p&gt; 她走了,没再给姜不渝任何一个眼神。&lt;/p&gt; 人生如修行,她们修的是不同的道。&lt;/p&gt; 隋玉坐上车时,姜不渝还蹲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像是被遗弃了一样。&lt;/p&gt; 她冷漠的转过头,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然后吩咐司机开车。&lt;/p&gt; 这是她对姜不渝最后的仁慈。&lt;/p&gt; ……&lt;/p&gt; 霍衍赶到街心公园的时候,只看到姜不渝一人站在喷水池内,手里抓着酒瓶,在那放肆高歌。&lt;/p&gt; 她完全醉了,衣服湿透,紧紧的贴在她的皮肤上。&lt;/p&gt; 毕竟是个极漂亮的女孩,即使醉了,也是媚态横生,让人心旌摇曳。&lt;/p&gt; 有几个看戏的路人站在喷水池下,拿出手机拍照,更有人冒充熟人上去抓她。但都被姜不渝抓了,没能得手。&lt;/p&gt; 霍衍看着那醉得歇斯底里的女孩,脸色黑成一团,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他攥着指骨,大步上前,不顾池水弄脏了他定制的西服,一脚踩进了喷水池。&lt;/p&gt; 姜不渝在那唱歌,发觉有人碰她的手臂,只当是那些对她动手动脚的,疯狂的又抓又挠。&lt;/p&gt; “姜不渝!”男人压着嗓音,但粗重的气音泄露了他此时有多么生气恼怒。&lt;/p&gt; 听着熟悉的声音,姜不渝一愣,眯缝着眼定定的瞧着眼前的男人,终于认出他来,眼泪刷的落下。&lt;/p&gt;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霍衍,你不要不理我……”姜不渝一头扑进霍衍的怀里,双手紧紧的抱着他,死都不肯松开手。&lt;/p&gt; 霍衍不喜被人围观,眼角余光一瞥那些围观的人,脱下西服外套,兜头罩在姜不渝的头上,将她的脸与身体全遮盖住,单臂搂着她走出了水池。&lt;/p&gt; 他铁青着脸色,大步的朝前走,姜不渝跟不上他的步伐,走得踉跄,她又被衣服闷着不舒服,使劲儿挣扎,被霍衍用更紧的力道箍着。&lt;/p&gt; 到了车前,他一把将她塞进去,随即自己也坐进去,一边控制住乱动的女孩,一边对前头的司机吩咐:“把那些人拍的视频跟照片全部删除,一张都不留。”&lt;/p&gt; 司机立即下车办事去。&lt;/p&gt; 霍衍转头,看司机与那些路人交涉,偏头看向安静了下来的姜不渝。&lt;/p&gt; 她身上全是酒气,湿漉漉的身体把他的衣服也浸湿了。那手指不安分的在解开他的衬衣扣子。&lt;/p&gt; 霍衍眼神一凛,抓住她的小手:“姜不渝,闹够了没有!”&lt;/p&gt; 姜不渝被他这声厉呵止住了动作,抬起那双翦翦水眸,委屈的看着他。&lt;/p&gt; 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lt;/p&gt; “我只有你了,霍衍,你明白吗,我只有你了……”&lt;/p&gt; 她的手指,身体,无一不是冰冷的,像极了她没有光亮的前途。&lt;/p&gt; 浦隋玉说,人生不是只有男人这一个选项。可她没有什么本事,她就只想好好的爱一个人,留在他的身边。&lt;/p&gt; 她只有这个男人了,为什么连他也不要她了呢?&lt;/p&gt; 为什么浦隋玉可以做的,她就不行了呢?&lt;/p&gt; 他的眼里,没有了对她一丝一毫的欲望……&lt;/p&gt; 姜不渝恍然想起,她如今与霍衍的亲昵屈指可数,两人连话都没多几句,不是吵架,就是相对无言。&lt;/p&gt; 她心里更是无尽的惶恐,如果连霍衍对她的那点儿喜欢都没有了……&lt;/p&gt; 不是,霍衍喜欢的不是她,只是有着浦隋玉灵魂的姜不渝而已。&lt;/p&gt; 她是个赝品……&lt;/p&gt; 姜不渝情绪低落到了极点,惊慌占据了她全部的心,身体不住的颤抖了起来。&lt;/p&gt; 霍衍捏着她冰凉的手,她手指上的创口贴不知道什么时候撕了,昏暗光线下,那道伤口清晰可见。&lt;/p&gt; 是浦隋玉给他电话,让他过来的,他不知道这两个女人说过什么,但姜不渝这幅样子,与那个意气风发,眼睛里有光的女孩天差地别。&lt;/p&gt; 此时的姜不渝,眼睛里一片死气,寸草不生。&lt;/p&gt; 霍衍很清楚,浦隋玉说的,与姜不渝没有师徒关系的话传扬出去,到时候姜不渝会是什么样子。&lt;/p&gt; 男人皱紧了眉心,呼吸低沉,从来犀利的眼,第一次露出了茫然。&lt;/p&gt; 是他看错了人吗?&lt;/p&gt; 姜不渝失去了修复技艺,就意志低沉到如此地步,与他所只知道的,越战越勇的女孩,差得太多了……&lt;/p&gt; 司机办完事后,回到车上。他从后视镜看到霍衍敞开的衣领,立即别开了眼。&lt;/p&gt; 霍衍扫了他一眼,低沉道:“今晚看到的,不许说出去一个字。”&lt;/p&gt; 司机立即保证:“大少爷,我不会说的。”&lt;/p&gt; 他不是第一天在霍家干活,太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了。&lt;/p&gt; 车子驶离,围观的路人也散了,只有一个带着口罩的高个子男人留在那里,沉默的看着那漂浮在水面上的啤酒罐。&lt;/p&gt; 他走进去,将酒罐子一个个捡了起来,手指握紧时,铝箔外壳被捏得变形……&lt;/p&gt; ……&lt;/p&gt; 车子直接进梧桐苑的东院,没有惊动任何人。&lt;/p&gt; 霍衍抱着姜不渝下车,径直去她的房间,把她丢到了浴缸里。&lt;/p&gt; 姜不渝被冷水一激灵,酒醒了几分,望着铁青色的男人脸,呜呜哭泣了起来。&lt;/p&gt; 霍衍没理她,走了。&lt;/p&gt; 这时候他的情绪也很不好,对着那一张脸,不会有更好的结果。&lt;/p&gt; 姜不渝怔怔看着男人离开,泪水与无力感在她身上蔓延。&lt;/p&gt; 她在冷水里泡了许久,身体冷得几乎冻僵,才起身。&lt;/p&gt; 她换了衣服,披着半干的头发走出房门。&lt;/p&gt; 霍衍的房间就在她隔壁,她站在门口,手举了又举,没有勇气敲下去。&lt;/p&gt; 过了许久,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姜不渝本能往后退了一步。&lt;/p&gt; 霍衍手里拿着空杯,他是出来倒水的,看到姜不渝,眉心微微蹙起。&lt;/p&gt; 两人相顾无言。&lt;/p&gt; 姜不渝看了他几秒,张了张嘴唇像要说什么,最后还是抿住了唇,转头回了自己房间。&lt;/p&gt; 霍衍沉默的站了会儿,握着水杯往楼梯走。&lt;/p&gt; &lt;/p&gt; 269 “我是来找浦隋玉的。” 姜不渝背贴着门板,听外面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双眼茫然的看着前方。&lt;/p&gt; 她要怎么做,才能继续走下去?&lt;/p&gt; 第二天早晨,霍衍以为姜不渝会在房间自我反省,跟前几天一样避不见面时,她却坐在了餐桌上。&lt;/p&gt; 她低头吃早餐,但心不在焉,油条被她撕碎成一截一截的,泡在豆浆里。&lt;/p&gt; 霍衍看了她一眼,喝了口牛奶,低沉道:“如果不想吃,就别浪费食物。”&lt;/p&gt; 姜不渝抬起头来,抿了抿嘴唇,小声道:“霍衍,你能不能……”&lt;/p&gt; 她的脸色惨白,眼皮下面有着深深的黑眼圈,憔悴的不成样子,一看就是一夜没睡。或许,是几天没睡上安生觉了。&lt;/p&gt; 霍衍摆着冷脸,沉默的吃了口吐司。&lt;/p&gt; 姜不渝再瞥他一眼,轻吸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半截油条,鼓起勇气道:“霍衍,你能不能与浦隋玉说,请她不要对外宣扬出去?”&lt;/p&gt; “我知道我做错了,但这个后果需要补救。”&lt;/p&gt; 姜不渝说到此处,捏紧了手指。&lt;/p&gt; 这都是浦隋玉害她的,事实上根本不是这个样子。&lt;/p&gt; 可她还能怎么样?&lt;/p&gt; 她输了,她赢不了浦隋玉,只能挽救多少是多少。&lt;/p&gt; 她悲惨,她也不想离开霍衍身边,只能如此苟延残喘……姜不渝心里苦笑一声,面上期期艾艾的看着男人。&lt;/p&gt; 他昨晚让司机删除路人拍下的照片视频,又不允许司机说出去,说明他心里还是维护她的。&lt;/p&gt; 姜不渝想清楚了,心里有了这个底,只要过了这道关,她还有机会的。&lt;/p&gt; 一想到此,她的后背慢慢挺直了,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lt;/p&gt; 霍衍以为自己听错了,搁下手中的牛奶杯,淡淡的看着面前的女人。&lt;/p&gt; 面对霍衍冷漠失望的眼,姜不渝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lt;/p&gt; “霍衍,我没有说谎。只是浦隋玉不能容忍我在曹老先生那里说了实话,她想要保住自己,不被逐出师门,就全盘否定了我。”&lt;/p&gt; “我没有证据证明我与浦隋玉的关系,我只能认栽。我与她的师徒情分也到了尽头。”&lt;/p&gt; “但,霍衍的未婚妻不能是个骗子,霍家不能被人笑话。”姜不渝顿了顿,手指再次收紧,“我以后,也不会再碰修复技艺。”&lt;/p&gt; 霍衍淡淡的收回视线,抽了张纸巾擦拭嘴唇。&lt;/p&gt; 他所剩不多的胃口,彻底没了。&lt;/p&gt; 男人站了起来,望着那女孩,道:“姜不渝,我以为你冷静了一夜,会好好想想,你给谁做过修复古玩,你做的作品,经过谁的手,到了谁的手里。”&lt;/p&gt; 他落下这句话之后,便转身走了。&lt;/p&gt; 车上,霍衍脸上一片寒意,清冷的眸光看着车窗外划过的街景。&lt;/p&gt; 浦隋玉在曹保真面前否认她与姜不渝的关系,在他的面前也说了此事。她是个知道轻重的人,她更清楚她不能得罪了霍家。&lt;/p&gt; 她没有对外宣扬,就是在给他时间,找回那些出手了的修复作品。&lt;/p&gt; 那些东西收回来,能把影响降到最低,对姜不渝的声誉伤害也降到最低。&lt;/p&gt; 可姜不渝不懂。&lt;/p&gt; 霍衍抬手,捏了捏额头。&lt;/p&gt; 车子往公司的方向驶去,经过路口的时候,霍衍突然出声吩咐:“暂时不去公司,去拈叶斋。”&lt;/p&gt; 司机疑惑的看了眼车后座的人,依言转了方向盘,往拈叶斋的方向开去。&lt;/p&gt; 拈叶斋的小学徒守在店里,看到贵客上门,殷勤接待。&lt;/p&gt; 他见过霍衍,知道这大厅的东西都看不上,将他往贵宾室引,一边道:“先生,我们拈叶斋新近又得了几件宝贝……”&lt;/p&gt; 霍衍背着手,淡淡打断:“我是来找浦隋玉的。”&lt;/p&gt; 小学徒一愣:“隋玉师父不经常来店里的。”&lt;/p&gt; 霍衍微蹙眉,抬手挠了下眉心,阔步走了出去。&lt;/p&gt; 最近烦心事多,他都忘记了,浦隋玉是浦氏总裁。&lt;/p&gt; 他心道,那女人干活也太不专心了,难怪公司都快被那浦金悦抢了。&lt;/p&gt; 此时,隋玉到了浦氏,像往常一样,低调的坐办公室。&lt;/p&gt; 一早就有会议要开,公司被浦金悦夫妻把持,隋玉最近连会议都不去开了,说只看个会议报告就行。&lt;/p&gt; 周维朗乐得她跟浦金悦一样做甩手掌柜,不忘提醒她一句:“浦总,您如今在修复圈声名大噪,一件东西轻轻松松就上亿,何必在这里挣几个辛苦钱呢?”&lt;/p&gt; 隋玉笑笑,速度很快的转着手上的魔方,眼皮都不抬一下,只道:“快了。”&lt;/p&gt; 那样子,似乎连应付他,与他打嘴皮子的兴趣都没有。&lt;/p&gt; 周维朗冷冷看她一眼,松开门把,转身走了。&lt;/p&gt; 周维朗一走,隋玉放下魔方,看他的背影所有所思,唇角缓缓牵起。&lt;/p&gt; 过了会儿,楼下前台打进来内线电话,说是霍先生找。隋玉握着听筒,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那魔方。&lt;/p&gt; 霍衍?&lt;/p&gt; “你请他稍等,我一回儿下来。”&lt;/p&gt; 隋玉挂了电话,把魔方放进抽屉里,拿了车钥匙出去。&lt;/p&gt; 经过秘书室的时候,她交代:“我出去一下,有可能不回来了,如果有人找,不是特别大的事情就转给周副总处理。”&lt;/p&gt; 秘书应下,看浦隋玉抄着口袋慢吞吞的往电梯走,小脸布满了愁容。&lt;/p&gt; 她转头对旁边的另一个秘书小声道:“浦总是不是真要离开公司了呀?你们看她什么都不管了,前阵子还准时上下班,现在才来了一个小时就出去了。”&lt;/p&gt; 秘书乙:“也不一定,之前还传浦总不会醒了呢。现在人家不是好好的吗?”&lt;/p&gt; 秘书丙看了眼乙,叹了口气道:“你就别抱什么希望了。还想趁早找工作吧。”说完,她打开求职网站。&lt;/p&gt; 谁都知道,浦隋玉与那浦金悦是死对头。浦隋玉一走,她们这一票秘书室的人就没好日子过了。与其坐冷板凳,还不如另找下家。&lt;/p&gt; 这头,隋玉出了电梯,看到霍衍站在大厅,靠着前台,手上握着手机,正在看着什么。&lt;/p&gt; 啧,就他这瘦长的身高,那俊美的脸,往这一站,能想到的形容词除了“人形立牌”之外,就是“赏心悦目”这四个字了。&lt;/p&gt; 只是他那与生俱来的王者气势,令人不敢亵玩焉。&lt;/p&gt; 隋玉趿着步子上前,笑笑说道:“霍总大清早的在我们公司做立牌,实在是屈尊呀……”&lt;/p&gt; &lt;/p&gt; 270 “你可不就是灵见愁么。” 霍衍淡淡看她。 女人穿着宽松款白色小西装,里面的打底衣也是白的,但是脖子上挂了一串南红项链,衬得她气色好又有气质。 只是这极佳的气质,配上她那吊儿郎当的仪态,实在不像是个做实业的女总裁。 霍衍微微蹙眉,恍惚中,她这漫不经心,吊儿郎当的模样似曾见过…… 他脑中划过姜不渝的模样。 那时的姜不渝,也总漫不经心,看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却是个事事有把握的,小小年纪就有与她不相符的心计城府。 但现在的姜不渝…… 隋玉见霍衍直直的看她,却不应她的玩笑,心里微微一紧,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自己。 她应该没露出什么让他起疑的地方? 她在姜不渝身上的时候,常穿绿色衣服,或者绿色的配饰。回归自己之后,穿戴则避开了绿色,基本以红色或者白色为主。 隋玉咧咧嘴唇,又开一声玩笑:“霍先生,您这是没睡好?” 她见霍衍脸色不好看,想来姜不渝的那事儿没少让他烦心。 霍衍收回目光,漠声道:“浦总点了把火,倒是把自己的气色照亮堂了。” 这么大的火气……隋玉哈哈笑了声:“霍先生,大清早是来找我麻烦?” 霍衍垂眸看了眼地上,脸色更加清冷:“浦总,你们浦氏待客之道,就是让人在外等着?” 隋玉扫了眼前台:“叫你让霍总等着,怎么连咖啡都不送一杯。”回头,她对着霍衍再说道,“浦氏的茶水味道一般,我请您去熙悦楼吃早茶,如何?” 这时,电梯停下,叮的一声之后,从里面走出几个穿西装打领带的精英,那些人朝着这边好奇的打量。霍衍面色不动,淡扫浦隋玉一眼,抬脚往外走去。 隋玉脚尖一动,漫步踱在霍衍的身后。 眼见着浦隋玉上了车,那几个精英凑到前台那儿去问话。“刚刚那位,是不是霍氏的?” 霍衍的地位太高,他为人又低调,平时极少上媒体,一般人即使见到也不见得能认出他来。 前台没见过,一脸茫然回答道:“不知道呀,不过他说他姓霍。他没有预约,但是浦总听说是‘霍先生’,就立即下来了。” 前台这么一说,几位精英互相一对视,心里更往那个人身上猜测了。 “我几年前参加青年人才论坛,曾经远远看过一眼,看着像。” “我也听说了,浦总与那位霍先生有点交情。” “这周副总开着会呢,浦总就这么出去了,而且是与那位一起走的……” 不多时,公司里议论开来,等到周维朗开完会听到消息说,霍衍来了浦氏,愣了一愣,想到浦隋玉亲口说“快了”,心里更加得意。 这头,两辆车子一前一后到了熙悦楼。 因为是临时过来,没有预定包厢,隋玉瞅了眼做得半满的桌台,对霍衍道:“霍先生,堂食,可以吗?” 霍衍来找她的用意不在于吃,他点了下头,隋玉便请服务员带路,找了个相对幽静的角落坐下。 隋玉请霍衍点单时,霍衍把餐单推了回去,道:“今儿来找浦总,是有事要谈,这一顿算我请。” 隋玉看了他一眼,唇角翘了翘,便就不客气的点了好几道菜。 “我点完了,霍先生要吃些什么?” 霍衍只是喝茶,道:“不用了。” 隋玉把餐单给了服务员:“先就这些。” 广式早茶,说是早茶,却能吃到中午。楼下的戏台上,有个说书先生正在讲水浒传鲁智深,说得绘声绘色,口沫横飞的。隋玉在楼上,从透亮的光线里,几乎能看到那飞出来的细小唾沫。 她托着下巴听了会儿,笑笑道:“现在的人都不爱听这些老故事。” 霍衍朝着楼下扫了一眼,看隋玉,问:“二小姐喜欢听故事?” 隋玉道:“我喜欢听灵异的。” 霍衍:“看得出来。” 隋玉不由脑子里打了个问号。他从哪里看出来,她喜欢听灵异故事?她倒是喜欢听那个小哑巴的故事,只是怕霍衍联想什么,才转而说喜欢听灵异的。 男人的手随意的搭在桌上,那修长的指头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桌面,抬眸望着隋玉:“你可不就是鬼见愁么。” 她要么不动作,一动作就能把人搞死。 隋玉:“……” 她咧咧嘴,似笑非笑的看着霍衍:“霍先生这是在怪我给你出难题?” 这时,服务员送上来隋玉点的餐点。 隋玉看了眼卖相,都说熙悦楼的白面师父做什么像什么,那香菇包,即使旁边摆了只刚出土的新鲜香菇,也很难分辨出哪个才是真菌菇。 还有那荷兰豆,扁扁的,颜色翠绿,若不是尝一口,谁能知道这只是和了麦汁的面皮捏出来的呢? 隋玉尝了口吃的,心想福临楼有更好的养生配方,但缺少这样手工精巧的白面师父,回头应该让古老板去新东方请几个老师来教。 霍衍单手拎起茶杯,淡淡的瞥她一眼,见她没有丝毫愧疚之意,还能心无旁骛的吃吃喝喝,心中不由一堵。 要说浦隋玉与姜不渝到底是不是师徒,这在他看来,更像是罗生门。 但看她一副局外人的轻松模样,谁能心里舒服? 霍衍抿了口茶水,淡淡道:“凡事有因才有果,姜不渝破坏规则在前,倒是要感谢二小姐放了姜不渝一马。” 他指了指桌面上的七八个餐盘,他刚才说了,他请客。而请客是有由头的。 隋玉扬了扬眉毛,扯了下唇角淡笑。 幸好霍衍是个明白人,不像那姜不渝,急了就说她毁了她。 隋玉敢打赌,姜不渝为了这事儿,没少在背地里骂她,给她穿小鞋。如果是个耳根子软的,肯定要冲冠一怒为红颜,给姜不渝出气的。 隋玉瞧着霍衍,道:“霍先生刚才说,有事要谈,谈什么?” 霍衍的面色微微沉了下去,他深邃的双眸认真盯住隋玉,问道:“我只问二小姐一句,姜不渝除了不是你的徒弟之外,她的作品是否还有别的问题?” 隋玉微抿了下嘴唇,握着筷子轻轻戳碗底的蘑菇。 黑褐色伞面被她戳得凹下去一块,等筷子松开又鼓了起来。 隋玉戳了几次,低声道:“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你。” 271 冷不丁的问题 霍衍明显的不信任她,那清冷的眼直直的盯住隋玉,像是要看进她脑子里,看看里面藏了什么。 隋玉被他盯得头皮发麻。 这个人的心思太深,即使她不说什么,他的敏锐直觉总能感应到什么。 隋玉收回筷子,上面沾了些可可粉。她咬了咬筷子,皱眉,再放下了筷。 她道:“霍先生,你想规避风险我能理解。不过我现在也不清楚,所以无法给你答案。” 姜不渝搞出来的摊子,如今只能霍衍来收拾,因为他是她的未婚夫,即使对她失望,他也只能为她负责。 隋玉望着霍衍,不由想,当初她被姜不渝胁迫,不得不帮她倒追霍衍,而今,霍衍却是领了一个包袱在身旁。 这对他不公平…… 隋玉想到此,心里发虚,也愧疚。 她甚至不能问,也没有立场问他,他现在是否觉得幸福。 有些男人,喜欢依赖他的女人,这样显得他被需要,有身为男人的骄傲感。隋玉不知道霍衍有没有这种感觉,但她知道一句话: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隋玉垂下眼,随便夹了点东西吃,但其实吃了什么都没在意。 霍衍淡淡看她,忽尔道:“二小姐,我想问你一句,在你眼里,姜不渝是个什么样的人?” 冷不丁的问题,却好似他看到了她心里在想什么,隋玉被噎了下,慌张找水喝。 她捧着水杯喝下一大口茶,顺了顺气,看向霍衍:“霍先生……?” 她见霍衍难得露出疲惫神色,抿了抿嘴唇,沉默不言。 霍衍蹙着眉头,见姜不渝手里的水杯空了,拎起茶壶往里面添了些水。 沉默,在两个人之间蔓延。 霍衍捏起杯,呷了口水,清茶没有解他心头的烦闷,眉心的悬针纹皱得更深。 喜乐城的事还没解决,反而出了姜不渝这档子没地儿的事情。 依照浦隋玉的说法,她与姜不渝不熟,他在这里问这话显得可笑,可不知道怎么,他就是想找个人倾诉。 可浦隋玉……与他并不熟悉,甚至连朋友都说不上。 他不是没有朋友,却只想找这个人解解闷,说点话。 男人觉得自己似乎失了分寸,或者是太累了,脑子抽了,才问她这么个问题。 男人坐着,默默的喝完了两杯水。 隋玉觉得气氛有点尴尬,对面这个人,好歹是叱咤风云的大佬,人家花钱了的。 她轻咳了一声,道:“霍先生,姜不渝是您的未婚妻,与你朝夕相对。要说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您最清楚?” 她的语气,在这会儿恭敬了起来。 霍衍抬眸看她一眼:“可也有句话说:旁观者清。” 隋玉:“……” 她能说什么呢? 在她眼里的姜不渝,只是个没有主见也没有大才干的女人,她唯一的野心,就是做霍太太。 “那霍先生不妨说说,您觉得姜不渝怎么了,让您这么不开心?” 霍衍却沉默了下来。 楼下的戏台上,说书先生换成了相声,楼下热闹了起来,却更显得这里寂寥。 霍衍坐了会儿,看向隋玉,他道:“姜不渝所做的作品,我会都收回来,也请二小姐到此为止,别再深究。” 他说完,就走了。 隋玉独自一个人坐着,双眸落在楼下的戏台,想:这件事上,未必就是姜不渝一个人的戏。 但愿,这只是姜不渝一个人的戏…… 然而,越是这样想,事情越朝着另一个方向走。 隋玉让韩旭私下查了查,韩旭拿出来一件修复了的迦楼罗像,面色暗沉。 他道:“你是行家,你自己看。” 隋玉拿起那一尺来高的迦楼罗像,心,彻底的沉了下去。 这尊瓷像,只有上面的头部是真的,其余部分都是现代仿品拼接。 隋玉看向韩旭,还是问了一句:“确定是姜不渝做出来的?” 韩旭扫了她一眼,转身去拿水喝,他道:“这是段先生送到拈叶斋来,请帮忙鉴别的。我还没有给人家回复。” 上流圈里,喜欢古玩的人大有人在,可人家有钱,不代表愿意做冤大头。 这种事情可大可小。 往小了说,只是私藏在家里,朋友来了大家鉴赏一下,收了个假货就当倒霉;往大了说,如果是拿来送礼,就是得罪人了。 曹保真一再交代她,一定不能承认收了姜不渝做徒弟,想来,他当时已经听到了风声。而姜不渝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漏了底,还想拜入曹派门下。 隋玉的呼吸微微抽紧,她仔细看着佛像,低声自言自语:“霍衍应该已经收回姜不渝做的那些东西,这是遗漏的……还是姜不渝做了多少自己都不清楚了……” 韩旭看她一眼:“你急什么。横竖已经撇清了关系,麻烦的是那姜不渝,还有霍先生。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我看霍家的名声要狠狠跌一跌了。” 隋玉在想事情,没听清韩旭说了什么,韩旭也不知道她在不在听他说话,继续碎碎念:“……要说这姜不渝半只脚跨进了霍家,又不缺钱,做这种缺德事情干什么。她这是挖坑要把自己埋了。这事儿闹出来,霍家还能承认她么……” 他又说了不少话,都没听到隋玉给他一句回应,不由将茶杯磕在桌上。 隋玉被那“咚”一声响弄回神,回头看他。 韩旭道:“我说,那位段先生,要怎么回复人家?” 浦隋玉已经用一句话置身事外,这事儿闹出来,浦隋玉大不了公开声明,姜不渝只是冒充做她的徒弟,但不看僧面看佛面,霍衍的面子得顾着。 再者,霍家即使被姜不渝连累,却还是树大根深的霍家,得罪不起。 可要是说了假话,业内这么多能人,不会个个都帮着说假话。说假话害了拈叶斋,也害了曹派的名誉。 隋玉面色凝重,深吸了口气道:“师父说过,咱们做手艺这一行的,说话要真,手上的活儿也要真,骗不得人。”她盯着手里的迦楼罗,顿了顿,“再者,这金翅鸟在看着呢。” 韩旭看她,点了点头。 “行。” 272 玩翻车了 霍家。 霍柠气势汹汹的走过梧桐苑与主楼连接的石桥,直往东院而去。 女佣见来者不善,想上前挡一下,被霍柠一把推开:“让开,霍家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 霍柠在霍家众多少爷小姐中,是最娇蛮的那一个,从不看人脸色,更不用说小小的女佣。女佣被她推了个踉跄,眼看霍柠一脸凶相的冲进屋子里,急忙跑去找苏佩文来。 此时,姜不渝正在客厅,手上拿着一杯鉴宝类的书籍在看,霍柠进来,一眼看到她,从她手上夺了书,随手翻了翻,冷笑了声道:“姜不渝,外面天都要塌了,你还在这里装岁月静安好?” 她狠狠一把,将书摔到地上去。 地板光滑,书摔在地上,朝着前面滑了一段,直到撞到姜不渝的脚才停下。 姜不渝被吓了一跳,低头看那本被摔烂的书,眨了下眼,看向霍柠。 “你这是怎么了?” 姜不渝心里惴惴,但面上保持着镇定,弯腰捡起那书,检查了下被摔破的书页,轻轻合上,放在桌角。 霍柠看着姜不渝冷静自持的模样,心里更加气怒。 “姜不渝,你做了什么亏心事,你不知道吗?” 她转头看了看四面墙,再看了眼那本书,冷笑着道:“难怪说,最近不出去玩了,怎么,钱花完了,又想动脑筋做点假货拿出去骗人了?” “姜不渝,亏我以为你改变了,还想着接受你,给你介绍朋友,买你的作品,你就是动这点儿心思?” 姜不渝自打浦隋玉说与她没有师徒关系之后,就一直安静的待在家里,门都不出去了。她也不再与那些新认识的名媛出去逛街,想安静的躲几天,等风头过去了再说。 她也答应了霍衍,以后绝不再碰与修复有关的,如今看这鉴定类书籍,也只是想学珠宝设计,学点别的高大上的技能而已。 外面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把那些出手的作品,包括她帮霍柠、年如樱等朋友们修复的东西,列了张单子交给霍衍。她只知道,霍衍以修复材料有问题为由,把那些东西都收了回来。 这几天,她连霍衍的面都见不到。 他住到酒店去了,她也不敢去找他。 姜不渝认为,这只是因为浦隋玉的那句话而引起的麻烦,怎么能扯到假货上去呢? 姜不渝挤出抹笑来,道:“霍柠,你在说什么呢,什么假货?” 霍柠气愤的胸口剧烈起伏,瞪着姜不渝,恨不得撕碎她的假面具。 装,这个时候了,还给她装! 外面,章裕恒推着苏佩文过来了。 苏佩文进来,看到里面剑拔弩张的场面,脸色冷厉。她看了眼霍柠,冷声道:“霍柠,这里是梧桐苑,你在这里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 霍柠看了眼那缩在苏佩文身后的女佣,那女佣瑟缩的躲闪了下眼睛。 霍柠对着苏佩文道:“大伯母,你问她,她做的好事!” “我想着,她早晚要成大哥的妻子,做我的大嫂,想着既然是一家人,就帮她进名媛圈子,拉她一把。我好心好意,给她介绍朋友,让她以一技之长笼络人脉,在上流圈站稳脚跟。” “可她做了什么?” 霍柠摘下身后的背包,从里面掏出一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只修复过了的迦楼罗像。 她抓着那迦楼罗,凌厉指责的眼瞪向姜不渝:“她把假货卖给了我的朋友!” 尖刺的声音落地,整个客厅为之沉寂。 姜不渝睁大了眼睛,盯着那迦楼罗。 苏佩文看了看那佛像,再看了眼姜不渝,脸色难看。 “是你修复的么?” 姜不渝呼吸一窒,忍着身体的颤抖,兀自沉静道:“我看看。” 她从霍柠手里接过迦楼罗像,托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 霍柠冷冷盯着她,恨意宛如毒刺。她尖刻道:“别看了,段先生已经请拈叶斋的韩老板鉴定过,除了头部是真的以外,其他全是现代仿品!” 姜不渝的手一颤,扭头看她:“这不可能!” 霍柠冷笑:“你自己做的东西,当然说是真的。要不要,把那浦隋玉再叫过来问问?” “你那位亦师亦友的朋友,听听她的说法?” “曹派的弟子不说假话,我宁愿相信她。” 姜不渝脸色一会儿煞白一会儿通红,再到涨成了紫红色。 浦隋玉出卖了她! 可这个时候,她顾不得浦隋玉,得把眼前应付了过去。 姜不渝的应变能力不行,又本能的惧怕霍柠,她一翻脸,姜不渝完全招架不住,眼泪蓄在了眼眶里,只手足无措的抓着那尊迦楼罗像当救命稻草。 “不会的,这是我亲手修复的,怎么会是假的。除非我收来的碎片是假的。他们以假乱真,我在这一行道行太浅……” 不能把拈叶斋的人叫来,她怕浦隋玉当着苏佩文的面说她们不是师徒,那她就真的成了骗子。 姜不渝只能如此说。 霍柠立即反驳:“你做修复的,还能不认识古玩?连秦爷爷都买你的账,把你夸上天。我看,你分明是想借着身份,往自己的金库里搬钱!” 说是搬钱,一点都不为过。 姜不渝出手的那些修复作品,最低都要百来万。人家看在她是霍衍未婚妻的身份上,对于她的开价眉头都不眨一下。 “你就是想通过我,通过年如樱,一边打入名媛圈,一边赚钱。你要名利又要钱,玩!翻!车!了!” 霍柠一个字一个字,咬牙切齿,字字咬死姜不渝。 苏佩文冷漠的看着姜不渝,板着脸对身后的章裕恒道:“给霍衍打电话,让他回来一趟。” 章裕恒点了点头,掏出手机去外面打电话。 苏佩文转头,看向姜不渝:“你知道,霍衍很忙,几乎没有自己的时间。” “我本可以不经过他,直接把你办了,但我要顾及我们母子的感情,不得不把霍衍请回来。” “那么你呢?姜不渝,霍家念你祖父的恩情,给了你最大的诚意,你想对霍家如何?” 姜不渝的嘴唇颤着,完全乱了神。 她低眸看着双手捧着的迦楼罗像,额头全是冷汗。</div> 273 宁愿哭,也不说实话吗? 霍衍很快就回来了。&lt;/p&gt; 他坐在大厅的红木沙发上,左手虚握成拳,放在腿上,另一只手臂搭着坚硬的扶手,手指扣着掌宽的木条,两条长腿微微分开,手工西服随着他笔挺的姿势而绷紧。&lt;/p&gt; 而男人的脸色,则是阴沉,薄唇抿成了一条线,双眸冷冽锐利的看着姜不渝。&lt;/p&gt; 此时的姜不渝,已经完全慌了。她膝软的瘫坐在地上,颤着嘴唇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无助的看着霍衍。&lt;/p&gt; 她只有霍衍了。&lt;/p&gt; 只有霍衍能帮助她。&lt;/p&gt; 苏佩文看向了霍衍,道:“这件事,你要怎么处理?”&lt;/p&gt; 霍衍做事沉稳,自打他坐上继承人的位子,做事情越来越有风范,已经很少有事能够动摇到他。&lt;/p&gt; 姜不渝出这个事,可大可小,就看有心人会不会拿来做文章。&lt;/p&gt; 要是往大了宣扬,霍家的面子挂不住,而霍家内部,二房、三房四房那边如果知道了,在这事儿上来攻击霍衍,那么继承人的这个位置……&lt;/p&gt; 苏佩文看了眼姜不渝,对她更加厌恶起来。&lt;/p&gt; 姜不渝被她看得身体一哆嗦。&lt;/p&gt; 她知道苏佩文看她不顺眼,意识到她有可能用这次事件退婚,姜不渝说什么也要保住自己的位置,她哭哭啼啼道:“我,我是真的被骗了……如果按照霍柠说的,我是为了钱的话,霍家给我的钱还不够我花的吗?”&lt;/p&gt; “我有福临楼的分红,那些钱也足够我用的了。”&lt;/p&gt; “像现在这样,事情闹大了,对我有什么好处?”&lt;/p&gt; 苏佩文眯着眼,身体微微前倾:“现在你会说话了?”&lt;/p&gt; 在霍衍回来之前,姜不渝一直只顾着哭。&lt;/p&gt; 苏佩文对着霍衍道:“如果不是我在这里,只怕整个霍家都要知道她做的好事!”&lt;/p&gt; 说着,她意有所指的看了眼霍柠。&lt;/p&gt; 平时,虽然霍柠总往她的院子里跑,讨她的欢心,但她毕竟是二房的。&lt;/p&gt; 那王美仪可不安分。&lt;/p&gt; 霍柠被苏佩文的目光一扫,立即表态:“大伯母,我不是来说人闲话的。我就是要姜不渝给我一个交代。”&lt;/p&gt; “我的那些朋友们,该怎么笑话我?”&lt;/p&gt; 霍衍冷冷扫了她一眼,脸色显得更难看了。&lt;/p&gt; 他道:“你不拉着她进入你那圈子,她能认识什么谢小姐,段先生?”&lt;/p&gt; 霍柠被霍衍冷话一堵,噎得闭了嘴,脸颊微微涨红。她从小就怕这个大哥,比见了自己的亲爹还要怕。即使她有话可以反驳,在这个时候,也不敢往他头上浇油。&lt;/p&gt; 霍衍沉了口气,对着苏佩文道:“母亲,这件事我会处理,您先回西园去。”&lt;/p&gt; 苏佩文看他。&lt;/p&gt; 霍衍从小受精英教育,这么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识过,她也相信他的手段。只是,这事情是姜不渝惹出来的,又是他喜欢的女人……&lt;/p&gt; 苏佩文脸色微沉,严肃道:“霍衍,你要是包庇了她,毁的就是你自己!”&lt;/p&gt; 霍衍用力的握紧了下扶手,齿关肌肉咬紧了下:“我有分寸。”&lt;/p&gt; 他看了眼章裕恒,请章裕恒先把苏佩文送回去。&lt;/p&gt; 章裕恒看了眼姜不渝,沉默着推苏佩文的轮椅,离开。&lt;/p&gt; 霍柠垂着眼皮,不再吭声,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存在感。&lt;/p&gt; 其实,她是希望苏佩文留下来的,她希望苏佩文越生气越好。这样,姜不渝才没有翻身的机会。&lt;/p&gt; 只是人都走了,看起来霍衍要关起门来处理私事。&lt;/p&gt; 霍柠想留下看一个结果。&lt;/p&gt; 但霍衍却看向了她,眸光冷淡:“你呢?”&lt;/p&gt; 霍柠被他那冰冷而犀利的眼神冷得打了个寒颤,想了想,决定还是先离开。&lt;/p&gt; 反正,姜不渝是死定了。&lt;/p&gt; 霍柠抿了抿嘴唇,最后扫了一眼姜不渝,走了。&lt;/p&gt; 这时,霍衍才把冰冷的目光投向了姜不渝。而姜不渝也敢放开了哭,却不敢说什么话了。&lt;/p&gt; 霍衍低沉缓慢的嗓音响起:“这个时候宁愿哭,也不说实话吗?”&lt;/p&gt; 姜不渝打了个激灵,睁着泪眼看着霍衍,在他犀利尖锐的目光下,躲闪着垂下了眼皮,手指缓缓的攥了起来。&lt;/p&gt; “嗯?”男人低沉的嗓音压了压,犹如一座巨大的山压下,姜不渝的肩膀彻底垮了下来。&lt;/p&gt; 脸色苍白如纸。&lt;/p&gt; ……&lt;/p&gt; 拈叶斋。&lt;/p&gt; 隋玉坐在宽大的梨花木椅上,她面前摊开了一张纸,右手握着笔,在上面圈圈画画。&lt;/p&gt; 纸上写了几个人名,人名之间有细细的线连起来。&lt;/p&gt; 隋玉的笔,在那位段先生的名字上画了好几个圈,然后咬着笔头思考。&lt;/p&gt; 她试探过姜不渝的口风,问她保留了她多少的修复技艺,姜不渝没有回答,却哭着问她该怎么办。&lt;/p&gt; 隋玉想,一个人即使有修复技艺的底子,再重新学另一个门派的手艺,也是需要时间的。姜不渝短时间内就到了中级师的水平,要么她真的是个难得的好苗子,要么,她找到了一个寂寂无名,却有中级师水平的修复师,代工!&lt;/p&gt; 韩旭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看到她画的乱七八糟的纸,抽了过来看了眼,把纸丢还给她。&lt;/p&gt; “霍家没上门来找麻烦,你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在干什么呢?”&lt;/p&gt; 韩旭只看到上面几个人名,有些他认识,有些不认识。也不知道浦隋玉啥事儿不干,就在这写写画画的干什么。&lt;/p&gt; 隋玉瞪了他一眼,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lt;/p&gt; 过了几秒,她抬头,看向韩旭道:“你怎么不想想,琉璃厂那么多的古玩店,那段富恒为什么别的店不找,偏来我们拈叶斋鉴定?”&lt;/p&gt; “曹派手艺在行业内有名,懂行的人一眼就能分辨出曹派,日派的区别。他拿个假货来我们的店,说的好听叫鉴别,说的不好听,叫碰瓷。段富恒不怕得罪我们吗?”&lt;/p&gt; 韩旭只对古玩与修复有兴趣,对于那些弯弯绕绕的勾心斗角,则是迟钝的很。&lt;/p&gt; 他皱了皱眉,看了眼隋玉,不在意的道:“拈叶斋在琉璃厂最出名,而且曹派的人在这里,姜不渝又声称与你有关,人家当然就找过来了。”&lt;/p&gt; 隋玉:“事儿都过去好几天了,你听说外面传出什么了没有?”&lt;/p&gt; 韩旭愣了愣,努力跟上隋玉的思维,犹豫的道:“你是说……霍家?”&lt;/p&gt; &lt;/p&gt; 274 是她们逼我的 隋玉轻吸了口气,双眼微眯着看向前面。&lt;/p&gt; 她不说话,把韩旭憋了个半死。他推了她一把:“是吗?”&lt;/p&gt; 隋玉转眸看他:“你就不能动动脑子?”&lt;/p&gt; 韩旭瞧着那张纸。&lt;/p&gt; 纸上,那些人名,转来转去,似乎都在一个圈子里,而外界没有任何的风声。&lt;/p&gt; 对于姜不渝,对于霍家,或是对于拈叶斋,曹派的不良名声,都没有。&lt;/p&gt; 他看向隋玉,眸光忽的一动,正要说话,小学徒进来传话:“浦姐姐,有人说要找你。”&lt;/p&gt; 韩旭不等隋玉说话,问小学徒:“谁啊?”&lt;/p&gt; 小学徒:“说是叫姜不渝的。”&lt;/p&gt; 隋玉丢下笔,将那张纸折叠了起来:“不见。”&lt;/p&gt; 小学徒一脸为难。&lt;/p&gt; 这时,姜不渝已经走了进来。&lt;/p&gt; 小学徒看了她一眼,一脸郁闷的看着隋玉,想说:那女人坚持得很,这不,都强闯了。&lt;/p&gt; 隋玉扫了眼姜不渝,对着小学徒摆了摆手,那小学徒便下去了。&lt;/p&gt; 韩旭杵着不动,大有好奇看戏的意思,隋玉转头,面无表情的瞧着韩旭。韩旭一怔,看出她要赶人,哈哈笑了下:“我去前头看看,你们聊。”&lt;/p&gt; 隋玉这才看向了姜不渝,随手拨弄着笔,淡淡道:“又来找我干什么?”&lt;/p&gt; 姜不渝惨白着脸站着,那眼圈是红的,想来又是哭过了一场。&lt;/p&gt; 隋玉皱眉,实在是受够了她的眼泪。&lt;/p&gt; 她倒是好奇,那些喜欢软妹的男人,是怎么忍下那么多眼泪的。&lt;/p&gt; 隋玉琢磨着,一会儿问一下韩旭,或者打个电话问问连舟?&lt;/p&gt; 姜不渝咬着嘴唇看了隋玉一会儿,膝盖一弯,同时眼泪也落了下来。&lt;/p&gt; 隋玉被她吓了一跳:“姜不渝,你这是干什么?”&lt;/p&gt; 她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姜不渝,没让她跪下来。&lt;/p&gt; 她可不是她的父母,也不是神仙,更不是她的祖宗,跪什么跪?&lt;/p&gt; 姜不渝哭着道:“浦隋玉,我没有路了,你要帮我……”&lt;/p&gt; 隋玉一愣,想:霍衍一点风声都没透就把事情给处理了,姜不渝哭成这样子,大约是……&lt;/p&gt; 她心里隐隐有答案,但没说。&lt;/p&gt; 姜不渝不是个明辨是非的人,她若先开口,姜不渝肯定又要认为是她在背后怂恿霍衍,要跟她抢男人。&lt;/p&gt; 隋玉冷冷的推开姜不渝:“你我非亲非故,我凭什么要帮你?”&lt;/p&gt; 她连“发生什么事”这种话都不问一声,就是要直接回绝姜不渝。&lt;/p&gt; 姜不渝却不管不顾的先说开了。她哭着道:“浦隋玉,霍衍要送我去国外,你帮帮我,我不想离开他。”&lt;/p&gt; 隋玉冷眼瞧看她,心里微微一动。&lt;/p&gt; 霍衍应该是用了什么理由安抚了那位段先生,把事情压了下来。而姜不渝做了毁名声的事儿,霍衍要是不处理她,难服众人。所以,送走她是最好的。&lt;/p&gt; 霍衍没有说退婚,对姜不渝已经是看在对她有情的份上。&lt;/p&gt; 等风声过了,过个几年等事情淡了,再让姜不渝回来,最好,姜不渝能变得自立自强,那时候他们再结婚,是对他们双方都比较好的安排。&lt;/p&gt; 想到此,隋玉轻扯了下嘴唇,她瞧着姜不渝,道:“其实,你没有留下我的修复技艺,对吗?”&lt;/p&gt; “你找了日派的人做代工,是不是?”&lt;/p&gt; 姜不渝抿着唇,眼眸一瞬不瞬的看她,同时,眼泪也在打转。&lt;/p&gt; “你什么都知道……你知道我会有这么一天的,是不是?”&lt;/p&gt; 隋玉淡漠道:“我说过,珍惜你的福报。如果你什么都没做,反而是守住了你的福报。可惜了……你太自作聪明了。”&lt;/p&gt; 姜不渝的脸色更白了,她往后倒退了两步,小腿肚撞在座椅上,跌坐了下去。&lt;/p&gt; 她摇了摇头,丢了魂似的坐了好一会儿,才说起话来。&lt;/p&gt; “不是我自作聪明,是她们逼我的……”&lt;/p&gt; 她的眼泪又落下来,手指攥紧了身下的坐垫。那绣着波斯猫玩绣球的坐垫被她抓得变了形,隋玉瞧了眼,心里叹了声,这坐垫套看来是要作废了,连舟花了好多钱买的呢。那家伙回来看到,又要说她败家了。&lt;/p&gt; 姜不渝自顾自的说着自己的身不由已。&lt;/p&gt; 她说,年如樱带着她的朋友来找她,说请她修复传家笔筒。&lt;/p&gt; 姜不渝醒来后,发现自己没有了修复技艺,又不敢说穿,她怕在霍家没有立足之地。她答应了下来,带着那碎片在古玩街的边边角角乱逛,想悄悄的找个人修复,再交给那位谢小姐就没事了。&lt;/p&gt; 她也算运气好,在僻静角落找到了一家店,店老板正是个修复师,她学霍衍,给了他一把碎茶壶,叫人家修好东西。&lt;/p&gt; 姜不渝不懂什么曹派、日派的手艺,甚至对她来说,在那节骨眼上,只要有人能做好修复就行了。&lt;/p&gt; 那修复师帮她把那笔筒修好了,姜不渝给了钱,就给那谢小姐了。&lt;/p&gt; 她也以为就此完事,以后再找个理由说自己不再做修复工作,专心学大提琴以后做音乐家,事情也就过去了。&lt;/p&gt; 可,那些名媛千金们的赞誉,她抗拒不了。&lt;/p&gt; 霍柠对她另眼相看,年如樱把她看做好姐妹,帮她介绍了很多朋友。还有苏佩文,说她如果想做霍太太,就要有帮助霍衍的能力,要做她的贤内助。&lt;/p&gt; 姜不渝在修复古玩这方面已经有了声誉,她再转头去捡起大提琴,她很清楚,她在音乐方面没有多少天赋。&lt;/p&gt; 所以,她只能在修复这条路上走下去。&lt;/p&gt; 她的“名气”越大,她就越陷在其中,出不来了。&lt;/p&gt; “……我知道,如果要维持那些人脉关系,需要很多很多的钱。她们穿名牌背名牌包,珠宝手表……我不能落后,被她们看不起……”&lt;/p&gt; “我也不能总花霍衍的钱,我得有属于我自己的钱,所以……所以我除了请那位修复师做那些朋友们拜托的碎古玩之外,我还跟那位修复师说,我有渠道,可以帮他出手他的作品……”&lt;/p&gt; 姜不渝的渠道,就是把那些假货卖给有钱人,赚她的私房钱。&lt;/p&gt; “我不知道,那修复过的古玩,是真假掺在一起的。如果知道,我一定不会……”&lt;/p&gt; 姜不渝说到这里,后面的话陡然断住,不会什么呢?&lt;/p&gt; 事情已经发生,时间不能倒流。&lt;/p&gt; 她面色枯槁,掩面又哭了起来。&lt;/p&gt; 隋玉听着她嘤嘤哭泣的声音,一点都同情不起来。&lt;/p&gt; 姜不渝自以为她留在名媛圈子里,是在提高自己的地位,配得上霍衍。&lt;/p&gt; 她只是以爱之名,生出了虚荣心。&lt;/p&gt; &lt;/p&gt; 275 要是你浦隋玉,他就能不管不顾! 隋玉扯了扯唇角,喝了口水,凉淡道:“你就没有想过,你的伎俩会有拆穿的一天吗?”&lt;/p&gt; 姜不渝一怔,双眸茫然的看她。&lt;/p&gt; “我……”&lt;/p&gt; 隋玉想了想,其实,陷入其中的人,都在想这是最后一次,可在利益面前,哪里止得住?&lt;/p&gt; 再说,她已经走上了这条路,突然收手说没有作品出来了,那些人能放过她?&lt;/p&gt; 其实,早在她与霍柠、年如樱她们走到一起的时候,就已经进了人家的圈套里。&lt;/p&gt; 霍柠看不上姜不渝这个渔家女做她的嫂子,年如樱要的是霍衍,又怎么会与她做朋友?&lt;/p&gt; 霍衍的未婚妻出售假货,这事儿何其大,风声刮到霍家任何一个对手的耳朵里,这北城圈子都要抖一抖,可却丝毫没有外泄。&lt;/p&gt; 要说霍衍用了什么手段压下是有可能的,可那段先生找到拈叶斋来做鉴定,不就是看中了她浦隋玉与霍衍有私交,不会往外泄密吗?&lt;/p&gt; 上流圈的心机,又岂是姜不渝这种小傻白能看得明白的?&lt;/p&gt; 隋玉轻轻摇了摇头。&lt;/p&gt; 她问:“霍衍的意思是,让你出国留学?”&lt;/p&gt; 姜不渝哭丧着脸点头,又道:“我走了,男人就会变心的……”她想象那画面就接受不了,使劲儿摇头,眼泪流地更加凶狠,“我不要离开他。浦隋玉,我没有别人了,你帮帮我?”&lt;/p&gt; 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晃动,我见犹怜,如果是个男人,一定会心软答应的。&lt;/p&gt; 比如,她激怒了霍衍,眼泪攻势下,他心软,只说让她出国去避风头。&lt;/p&gt; 其实,这事儿最好的法子,是与姜不渝解除婚约。只要姜不渝与霍家没有了关系,那么不管外面怎么说,都与霍家无关,最多说霍衍看穿了姜不渝的真面目。霍家再给她安排个好去处,还能落个有情有义的名声。&lt;/p&gt; 那么这样一来,霍柠与年如樱的目的也就达成了。&lt;/p&gt; 隋玉不知道霍衍在这件事情里看出了多少,她也不准备在姜不渝的面前说穿。&lt;/p&gt; 姜不渝知道了霍柠、年如樱并非真心想与她做朋友,她能拿她们如何?&lt;/p&gt; 姜不渝是个死脑筋,如果嫁不成霍衍,最多拿把刀去捅了那些人,把自己的人生全部赔进去。&lt;/p&gt; 姜不渝只是一颗鸡蛋,碰不起石头的……&lt;/p&gt; 隋玉看她的眼神带了些悲怜,她低声道:“晚了。”&lt;/p&gt; “如果当初你聪明点儿,舍得自己吃点苦,这一切就不是这样。”&lt;/p&gt; 姜不渝在发现自己没有修复能力后,只要她假装摔一跤,或者碰个车,把自己的手弄折了,那就能说她负伤,再也无法从事与修复有关的工作,这样,别人会遗憾,会惋惜,她却能全身而退。&lt;/p&gt; 她有浦隋玉为她攒起来的名声,又有浦隋玉为她赚的钱,有福临楼的股份,拿捏着郑芮的把柄替她办事,又有霍衍的爱,她只要安安分分的,就什么都有了。&lt;/p&gt; 隋玉不知道该笑姜不渝“志向远大”,还是笑她“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但有一句话,却完全能印在姜不渝的身上。&lt;/p&gt; ——勉强去拿自己得不到的,除了把自己折腾的伤痕累累以外,却还是守不住。&lt;/p&gt; 更简单的说,就是“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该是你的,不过是痴心妄想。”&lt;/p&gt; 姜不渝听完隋玉曾为她设想过的路,一愣,身体一软,瘫坐在椅子上。&lt;/p&gt; 真的是晚了……&lt;/p&gt; 隋玉看了她一眼,缓缓道:“出国吧,去外面多长些见识,找到真正适合你,能让你可以傍身的一技之长。”&lt;/p&gt; “留在霍衍身边,他只会想起你做下的错事,你的平庸。还有,你的存在,可能会让他辛苦压下的事情,被捅出去,那你就真的没有路了。”&lt;/p&gt; “这么一想,霍衍心里还是有你的。”&lt;/p&gt; 姜不渝抿住了嘴唇,死死的看她,似乎还是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lt;/p&gt; 隋玉两手一摊:“我是真的爱莫能助。”&lt;/p&gt; 姜不渝的喉咙翻滚了下:“不是的,你不是爱莫能助。浦隋玉,我知道你聪明,只要你想,没有你做不成的。你希望我出国,是因为你心里放不下霍衍!”&lt;/p&gt; 她不愿意出国,防的不是别人,就是她浦隋玉!&lt;/p&gt; “浦隋玉,你口口声声说你已经嫁人,你有连舟。可你扪心自问,当你看到霍衍的时候,心里没有悸动吗?”&lt;/p&gt; “你一次次的与霍衍在一起,你敢说,不想永远跟他在一起?”&lt;/p&gt; “你关注我的事情,还为我想好了后路,真的是后路吗?不是想着为你自己开辟一条路出来?”&lt;/p&gt; 隋玉的脸色冷了下来,浦隋玉来她这里,要的不是她给她出主意,是要她的一口承诺!&lt;/p&gt; 她冷笑了声:“姜不渝,看来,是我小瞧了你。”&lt;/p&gt; “你知道自己无法再在北城留下来,就想解决我这个大患?”&lt;/p&gt; “你的哭戏,层次越来越高了呢。”&lt;/p&gt; 姜不渝抿着唇,胸口起伏着,她盯住浦隋玉,不管隋玉如何冷嘲热讽,她只要她发誓,不会勾引霍衍。&lt;/p&gt; 隋玉看了她一眼,嗤笑一声,微微抬起了下巴,神色倨傲,眼神充满了不屑。&lt;/p&gt; “姜不渝,如果我想要霍衍,即使你在他身边,能拦得住我吗?”&lt;/p&gt; “郑芮是我拿下,安排在你身边帮助你的,她是我的手下败将,你觉得我能怕她?”&lt;/p&gt; 姜不渝深吸了口气,她道:“是,只要你想,没有你做不到的。但我在,我就是霍衍的未婚妻,你浦隋玉想要好名声,就得遵从道德。”&lt;/p&gt; “我走了,霍衍的身边空着。”她惨笑了下,“未婚妻这个身份,随时能解除,换别人上位。”&lt;/p&gt; 霍衍三十了,像他这个身份地位的人,早就娶妻生子,霍家也都在催促他结婚,不会再让他单身太久。&lt;/p&gt; “我了解霍衍,他很有责任心,不会轻易说放下我,别的人没有那么容易得到他。可……”&lt;/p&gt; 姜不渝悲哀的想,在她醒来之后,霍衍迟迟不同意结婚,不就是心里动摇了吗?&lt;/p&gt; 他对她的爱,就只是她从浦隋玉那里借来的那点光而已。&lt;/p&gt; 姜不渝的喉咙又翻滚了下:“可要是你浦隋玉,他就能不管不顾!”&lt;/p&gt; &lt;/p&gt; 276 冷眉冷眼的 “要是哪天,霍衍真对别的女人动了心,那真是你姜不渝没本事,怨不得别人。”&lt;/p&gt; 隋玉干脆来了句狠话,扯着冷笑看姜不渝,不是一路人,说什么都只是在浪费时间。&lt;/p&gt; 姜不渝就是典型的,“我弱我有理,你们都得让着我”的那种人。&lt;/p&gt; 需要你的时候,涕泪横流的来求人;不需要你的时候,就一脚踢开,生怕你挡路。最恶心人的是,她丝毫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恶心人,回头还要来求你。&lt;/p&gt;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错觉,以为她可以任她予取予求。&lt;/p&gt; 隋玉此时看姜不渝,觉得她比姜大丰夫妻还不如。&lt;/p&gt; 她也不再废话,扬起嗓门把小学徒叫进来,淡淡吩咐了一句:“把姜小姐送出去。”&lt;/p&gt; 小学徒疑惑的看了她一眼。拈叶斋笑脸迎客,但也有对付泼皮无赖的招数,只是对付这娇滴滴的小姑娘?&lt;/p&gt; 隋玉:“不用客气,她买不起这里的东西。”她朝着那被姜不渝抓破的坐垫扫了眼,“没叫她赔就不错了。”&lt;/p&gt; 姜不渝求救失败,还被隋玉这么羞辱,气得涨红了脸,这下不用小学徒开口,自己气跑了。&lt;/p&gt; 韩旭看着姜不渝就这么跑出去,扭头看向隋玉:“她到底是跟霍家沾点边儿的人,你这么赶人,不太好吧?”&lt;/p&gt; 隋玉冷冷的,把姜不渝坐过的垫子用两根手指捏起,递给小学徒:“前几天我见这附近有只流浪猫,拿去做个窝。”&lt;/p&gt; 随后,她看向韩旭:“知不知道什么叫失势?”&lt;/p&gt; 隋玉拿腔拿调的走了两步,坐回那梨花木椅子上,懒洋洋道:“姜不渝大势已去,没了靠山的猫当不了老虎。”&lt;/p&gt; 更何况,姜不渝在她眼里从来就不是什么事儿。&lt;/p&gt; 韩旭看她那嚣张样儿,无语的摇了摇头。&lt;/p&gt; 曹派里头,就她与师父最像,都那么嚣张,谁都不放在眼里,也难怪师父最喜欢她。&lt;/p&gt; 韩旭从架子上拿了本毛边纸做的账簿。这簿子上记录了拈叶斋所有经手过的古玩,用标准的隶书记录,古色古香,翻开时有一股淡淡的墨香。&lt;/p&gt; 他低头翻了翻,对着博古架上的古玩件进行盘点,一边道:“姜不渝的事情,就这么解决了?”&lt;/p&gt; 隋玉喝了口冷茶,嗯了一声。&lt;/p&gt; 就这样悄悄解决了,霍家的名声,拈叶斋的名声都保住了,姜不渝被送走,霍柠也算是除了她讨厌的人。&lt;/p&gt; 只是对于霍衍,应该很伤吧……&lt;/p&gt; 隋玉捏着茶杯,默了默。&lt;/p&gt; 韩旭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低眉失神的模样,咳了一声道:“怎么啦,想连舟了?”&lt;/p&gt; 隋玉扫了他一眼:“啊,不想他难道想你?”&lt;/p&gt; 她心情不好,说话口气冲。&lt;/p&gt; 韩旭撇撇嘴,吃枪药了。&lt;/p&gt; 不过,人家新婚夫妻分隔两地,又对着姜不渝那么个麻烦人儿,心情能好才怪。&lt;/p&gt; “连舟去了南城好几天了吧,这边事儿都解决了,该去南城就去呗。要是回来时候怀个小宝宝,我就升级做师叔了。”&lt;/p&gt; 说着,韩旭顿了下,想起来什么事情,回头把隋玉上下瞄了一眼,“我说,你跟连舟结婚也有阵子了,是不是已经怀上了,脾气这么差?”&lt;/p&gt; 隋玉手一紧。&lt;/p&gt; 她与连舟从未同房过,哪来的孩子。&lt;/p&gt; 不过,算起来,她与连舟从办婚礼开始,已经过去大半年。老人都期待含饴弄孙,连家不重视连舟,秦盛文却是很关心他的,自然要关心重外孙有没有着落了。&lt;/p&gt; 秦盛文这次点名让她去南城一趟,是不是就为了这事儿?&lt;/p&gt; 想到这,隋玉心里突突。&lt;/p&gt; 催婚催生,她头一次深刻感受到了紧迫感,头皮开始发麻了起来。&lt;/p&gt; 这时,她的手机也不安生,叮叮哐哐的响了起来。&lt;/p&gt; 她看上面的号码,有点儿眼熟,但一时记不起来。她疑惑,划开了接听键:“你好,我是浦隋玉。”&lt;/p&gt; 对方的声音苍老,但有上位者的气势,道:“浦二小姐,你完事了没有,要让我这个老头子,一直等着?”&lt;/p&gt; 隋玉一听这声音,就认出来,这是秦盛文!&lt;/p&gt; 隋玉在回到自己身体之后,把所有在姜不渝时期认识的人的通信号码都转存在另一张号码本上,以防穿帮。秦盛文只是主持了她与连舟的婚礼,那时她还未苏醒,所以那号码还没从那张号码簿上解放出来。&lt;/p&gt; 但老爷子可以从连舟那里,拿到她浦隋玉的电话号码。&lt;/p&gt; 隋玉笑笑,道:“您是秦老爷子?”&lt;/p&gt; 对方冷傲的哼了一声,似乎对她很是不满,隋玉想了下,称呼错了,她又改口:“外公。”&lt;/p&gt; 秦盛文不说话。&lt;/p&gt; 隋玉想到老爷子一直欣赏姜不渝,一心要把姜不渝与连舟牵线的。这会儿,姜不渝却下线了,不知道老爷子心里是不是不爽,记恨她?&lt;/p&gt; 隋玉有点头大,当初为姜不渝铺的路,反而给自己树了敌。想想,就不该为姜不渝做那么多事的。&lt;/p&gt; 隋玉抿了下嘴唇,道:“外公,我已经订了机票,很快就能来南城见您。”&lt;/p&gt; 那头摁断了电话。&lt;/p&gt; 隋玉听着那头的嘟嘟声,把手机放到桌上,定定的看着。&lt;/p&gt; 怎么是老爷子亲自打电话过来了,连舟呢?&lt;/p&gt; 她拨弄了下手机,决定先探探口风。&lt;/p&gt; 她解锁,找到连舟的微信号,给他打语音电话。&lt;/p&gt; 过了会儿,连舟的电话接通,隋玉道:“刚才老爷子打电话来了,语气不大好。”&lt;/p&gt; 连舟:“老爷子本身心情就不好,你别放在心上。”&lt;/p&gt; 隋玉听着连舟的话,感觉他瞒着她什么。但她也没多问,道:“这边事情就要结束,我很快就过来。”&lt;/p&gt; 连舟声音温柔,他道:“霍衍没有为难你吧?”&lt;/p&gt; 隋玉:“目前,他还没有来我的麻烦。”&lt;/p&gt; 他们不在一个城市,但每天晚上两人都会打一会儿电话,北城这边的情况,连舟也是知情的。&lt;/p&gt; 两人又聊了会儿,才挂断了电话。&lt;/p&gt; 两天之后,隋玉拖着行李箱去机场,因为把时间都腾出来了,就提前过去了。&lt;/p&gt; 进入机场时,却看到霍衍正往外走。&lt;/p&gt; 他身边没有其他人,就他一人,手抄在裤袋里,神色淡漠疏离。&lt;/p&gt; 他个子高,外形出众,人来人往的地方还是一眼就能认出他。&lt;/p&gt; 霍衍是个大忙人,向来前呼后拥,最少人的时候,身边都会跟着一个助理。&lt;/p&gt; 隋玉停下脚步,望着那个男人。&lt;/p&gt; 看那个男人情绪似乎低落,冷眉冷眼的。&lt;/p&gt; &lt;/p&gt; 277 淡别离,喜相逢 霍衍也看到了隋玉。 她不是特别耀眼的大美女,平时也不爱涂脂抹粉,穿着也简单随意,可就……像是磁场感应一样,能穿过这来来往往的人群,一眼看到她。 男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朝着隋玉这边走来,然后在她面前站定。 他淡淡扫了眼那只黑色行李箱:“去南城?” 隋玉点点头:“嗯。” 她觉得霍衍这么对她说话,是不是太随便了一点儿? 之前还一口一个浦二小姐,现在连打头的称呼都没有了。 从霍衍的角度,他们只是见过几次面,谈过几次话,又不是亲密的朋友,他这熟稔的语气,却越来越像他们亲密无间的那段时间了。 隋玉轻咳了一声,转头看了眼别处。 霍衍淡淡看她,眉心微微蹙着。隋玉的目光转过来时,见男人微蹙眉,似乎被什么事纠结着一样。 她觉得两人这么面对面站着不大好,于是说道:“你是来送姜不渝的?” 霍衍一个人出行,身边又没有任何行李,也没有助理,那大约是来送人了。 姜不渝做了令人难堪的事情,只能悄悄的走,她没有所谓的朋友,身边的人也只有霍衍了。 霍衍疑惑的看她,隋玉没瞒着,道:“姜不渝来找过我。” 虽然她在霍衍的面前,一口否认了姜不渝与她的关系,但为了防止姜不渝走的时候反咬她一口,隋玉选择说半真半假的话。 “她说,她就要出国了,但是不想接受安排,还是想留在你的身边。她来找我,想请我出主意,也许,她还抱着最后一线希望,以为我会可怜她,收她做徒弟,利用拈叶斋的影响力,改口说她的作品是真的。” 霍衍眉心皱得更紧了些,薄唇抿着。 隋玉淡笑着看他,看他那难受劲儿,其实心里也有点愧疚。 霍衍身边的人,哪个不是精英,哪有这样不上道的女人? 可那个女人,偏偏是她的未婚妻,是他喜欢的女孩。 而其实这个女孩,有着天知地知的秘密,只有他不知情,即使怀疑自己被鬼迷心窍,也只能选择受着。 隋玉轻吐了口气,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朝他点了下头:“那,我先走了。” 她推着行李箱,往休息区走。经过他身边时,男人忽然开口:“浦二小姐,飞往南城的飞机还有段时间,能不能坐下喝杯咖啡?” 霍衍时常来往南城北城,对飞机航班时间非常了解。 隋玉脚步顿了下,回头看了他一眼。 她本想着拒绝,可当眼里,看的是那人冷傲却隐忍的面庞,他身后有来来往往万千人的背影,却只有他孤身一人的孤独感从心里升起时,她的心仿佛被什么撞了下。 隋玉挣扎了下,点头:“好啊。” 两人朝最近的一处咖啡店走去。 行李箱很大,在地面上滚动时,发出咕噜噜的声音,霍衍看了眼,绅士的从她手上接过。 两人的手指不经意的碰触到,隋玉像是被触电,那滋溜一下电石火光的触碰感让她心脏乱蹦,却力持镇定,对他微笑说谢谢。 霍衍的大手握在那拉杆上,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但心里却有种感觉,那微微粗糙的触碰感,很奇怪。 似曾相识,好像早就摸过。 做修复手艺的,很难保持手指细滑,那是无论怎么保养,都无法去了那层茧子的。 是因为姜不渝吗? 男人心里潜意识的否定了这个感觉。 他不着痕迹的看了眼浦隋玉,她比他矮一个头,走路时腰背挺直,气场与气质俱佳,会让人第一眼的就注意到她。 她的皮肤很白,却不是姜不渝的那种冷白,白里透红,是非常健康,让人愉悦的那种气色。 姜不渝披肩直发,她却把头发扎着马尾,在脑后轻晃,下面光洁修长的天鹅颈露了出来。 霍衍想,她那么长的脖子,是不是长期低头修复古玩,把脖子拉长了的? 两人并肩走着,轮子在地上滑动的声音咕噜噜的,却让男人情绪上的点点不平碾平了。 进了咖啡厅,霍衍点了拿铁,隋玉点了蓝山。 她其实是随便点的,拿起杯子喝上一口时,便微微蹙起了眉毛。 蓝山微酸带涩,不是她喜欢的口感,平时她几乎不点这款咖啡。 霍衍看了眼玻璃柜里的小蛋糕,让服务员又送了一块提拉米苏。 隋玉看了眼霍衍,他细心起来,总是比别人更仔细。 “谢谢。”她吃了点蛋糕,味觉上得到补偿,欢喜的又挖了一勺送到嘴里。 霍衍看她小猫似的,一口一口,那模样好像吃到了最美妙的东西。他扯了抹笑:“浦二小姐给这咖啡厅代言了?” “嗯?”隋玉抬头,嘴唇上还沾着点儿奶油,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她的吃相,像是广告里的代言人那么诱人。 她笑笑:“霍先生会开玩笑,说明未婚妻走了,心里没有不高兴。” 霍衍盯着她粉唇上的一点白,笑容落下,但没有说话。 修长的手指穿过那白瓷画金边的杯耳,勾住,拿起,放到唇边抿了一口,再放了下来。 隋玉瞧着他,也便不再说什么。她也拿了咖啡喝了一口。 空气里扬着轻音乐,淡别离,喜相逢。 霍衍听了会儿音乐,再抬眸,看到隋玉唇上沾着的那点奶油没了。 他道:“说实话,对于姜不渝,我也不知道该是什么心情。” “失望之后,就没有什么感觉了。” 好像除了失望,就真的别的什么感觉都找不到了。他甚至怀疑,自己对姜不渝是否有过感情,或者只是一时的新鲜? 姜不渝走了,霍衍此时真是的感觉,是迷茫的。 他生气那个女人做了一堆烂摊子下来,让他不得不去收拾,可这些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大事,他很快就做出了对所有人都好的决断。 他愤怒过后,没有难过的情绪。 隋玉的手一顿,抬眸看他。 他是在剖析他的心情吗? 可是,他倾诉的对象是她? 隋玉唇角抽了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这是他第二次,与他谈论与情感有关的话题。 278 喜欢看小说? 隋玉哈哈笑了两声,她道:“霍先生,姜不渝只是一时走错了路。她还年轻,还有无数种可能。里面,经常是女主跌落深渊之后,消失几年,然后浴血归来,见鬼杀鬼,见神杀神,很厉害的。” 霍衍拧眉,瞅着她不说话。 隋玉被他看得心里有点发慌,低眸看了眼面前的提拉米苏,想该不是牙齿缝里卡了可可粉? 她低头,喝了口咖啡含在嘴里,试着漱了漱口。 “浦二小姐喜欢?” 隋玉一愣,笑笑回话道:“霍总也喜欢吗?” 霍衍:“我没时间,但姜不渝喜欢。” “哦。” 隋玉想,大约姜不渝也想从言情里学点儿谈恋爱的经验,只是她没有学成,学的全是女配的烂招。 “但我不觉得,姜不渝出去之后,就会焕然一新的回来。”霍衍垂着眼皮,像是发发牢骚似的,轻言了一句。 姜不渝昏迷之前,是很有灵气的一个女孩,胆大聪明,爱耍小心眼儿却不害人,她会狐假虎威却也用真本事压人。 可昏迷后的姜不渝,却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变得平庸,虚荣,撒谎成性,还自以为是的耍小聪明。 所以霍衍根本不相信,出国了的姜不渝再回来,会改头换面。 爱是会消失的。 霍衍靠着座椅靠背,一条手臂伸长,手搭在桌角,手指将纸巾的一角折叠起来,放下,再折叠起来。 隋玉瞧着他的动作,想姜不渝就像是那纸巾的一角。 他正在挣扎,是不是要放下姜不渝? 隋玉抿了抿嘴唇,挤出笑,没有搭话。 于她的立场而言,她是浦隋玉,对于别人的情感话题不可多言。 她转移了话题,道:“霍先生是怎么处理姜不渝的这件事的?” 她想说,他是怎么为姜不渝擦屁股的,但这词儿不雅,他那么高贵,大概会觉得污他耳朵。 隋玉想听听,霍衍是否已经知道,姜不渝进入的是霍柠与年如樱设下的圈套,才一步步走远的。 以他那么聪明的人,应该也能看出来。 他把姜不渝送走了,那么霍柠与年如樱呢? 霍衍抬眸看了她一眼:“二小姐似乎很关心姜不渝?” 隋玉把嘴巴一闭,不说了。 对着这个男人的时候,她得小心。 因为不知道他是不是故作不关心,然后悄悄的给姜不渝报仇来了。 她否认了姜不渝,又对那位段先生说了实话,在他眼里,也许把她看成了把姜不渝推向深渊的其中之一。 霍衍收回目光,淡淡道:“那位段先生,与霍氏有业务上的往来。我只要说,那尊迦楼罗被人掉包过,他就不会再追究。” 简单来说,姓段的干不过姓霍的,他如果想吃霍家的饭,就得认为这是真话。 至于姜不渝的其他作品,都已经被以材料问题收了回来。 但霍衍这个人多吃素,不是他不爱吃荤腥,只是他克己自律的一种手段。 他不想被花花世界花言巧语遮了眼迷了耳,他善于冷静下来做分析。 姜不渝的事情里,有很多漏洞,他找得出来,但涉及到霍家内部的事儿,就不愿对浦隋玉多讲了。 不知怎的,霍衍私心里不想让浦隋玉知道霍家有些什么样的人。 不想她就此对姓霍的敬而远之。 隋玉“哦”了一声,听出来霍衍没讲全部。又或许他太忙了,没时间深究。 这时,一帮外国人进来咖啡厅,找位置坐下,闹哄哄的,有点吵。隋玉往那边看了眼,又听霍衍道:“浦二小姐,算了算,我与你认识的时间不算短了,我应该是你的朋友了?” 隋玉一愣,回过头来。 霍衍的指尖在那杯子上打圈儿,他不紧不慢的道:“原本,我拍下你的螭龙双耳瓶,是想让你受下我的人情。二小姐也说过,要还我的人情,你还欠我一顿餐。” “但姜不渝的事儿出来,你又帮了我一次,让我免于得罪曹老先生,这个人情,就算抵消了。” “现如今,我也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二小姐参与我的喜乐城,所以,以朋友之义,想请二小姐如果有空,可否去一次喜乐城看看?” “我也在此承诺,将来二小姐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一定相帮。” 隋玉望着霍衍。 她当初确实想过,设宴攒局,让霍衍与师父,还有她的那些师兄们认识。这样一来,即使她不能参与喜乐城,有师父师兄出手,喜乐城就有望了。 只是,姜不渝制假,惹怒了师父。姜不渝又是霍衍的未婚妻,对他肯定有影响。 隋玉多留在北城的那两天,就是处理那个制假的日派修复师,消除姜不渝打着她旗号售假的影响。另外,也要查清楚,他还有没有再借着姜不渝的身份,自己悄悄的出售那些假货。 这些,本该都是霍衍来处理的。但这事如果报警,就会牵连到霍家。霍衍不是没有动那个人,只是他需要绕过霍家来解决,而隋玉出手则更直接,更快更狠。 从明面上来算,霍衍还欠她一个天大的人情。 但从私心里算,姜不渝这个人祸是她带给他的。他吃了闷亏,她心里有亏。 隋玉捏着咖啡杯抿了一口,眼眸微微闪烁。 过了几秒,她看了看时间,抬头对着男人道:“如果我有空的话。” 意思就是,她同意了。 反正都已经去了南城,那么去喜乐城转转也没什么。 …… 南城机场。 隋玉出关,一路走过来,看着眼熟的地方,有种物是人非的感慨。 机场还是那个机场,人却不再是姜不渝了。 她看向她与解语第一次见面时,坐的那排椅子。她抿了抿嘴唇,推着行李箱快步朝前走。 连舟等候在出口处,见到她出来,笑着迎了过来。 他看隋玉的时候,永远都是扬着阳光笑容,一口白牙整整齐齐,笑得让隋玉嫉妒他那一口好牙。 “见到我这么开心?”她说。 连舟揉了揉她的头发:“接老婆能不开心?” 隋玉撇撇嘴,“老婆”说得真顺口。 “外公在秦凤楼等。”他顺手接住她的行李箱,大手按在那推拉杆上,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朝着外面的车子走去…… 279 敬茶 秦家早年经营纺织产业,秦凤楼建在大厂房附近,方便职工用餐。之后南城城建布局变化,当年的纺织厂早就不见,但秦凤楼保留了下来。 而秦凤楼也从普通的餐点小吃,升级成了特色餐厅,在全国都有连锁店。隋玉在还是姜不渝的时候,经常被秦老爷子拉着来这家餐厅吃吃喝喝,交流修复技术方面的话题。 秦凤楼有老爷子的专属包厢,隋玉与连舟过来的时候,秦盛文还没过来。隋玉瞧着架子上新放上去的陶瓷制品,微微扬起了嘴唇。 连舟站在她身后,见她笑,道:“你笑什么?” 隋玉拿起一尊唱花鼓戏的艺人青瓷像,放在手上把玩了下,再放了回去。她偏头看向连舟,笑道:“秦凤楼在全国有三百家连锁店,老爷子未来几十年,可有得忙了。” 连舟一怔,被她逗笑。 老爷子年轻时接手秦氏,放话说,要让秦氏成为南城第一。他当年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确实做到了这一点。他退休后又说,有了新的兴趣,放话说要成为瓷器艺术家。 老爷子退休时六十三,如今迈入七十大关,但距离成为艺术家还有一段路,他的瓷器除了家里,他的工作间堆满了之外,他觉得满意的作品,就往秦凤楼这边堆放,大有让别人欣赏他佳作的意思。 “嗯哼!”一声重咳在包厢门口响起。 隋玉回头,就见老爷子沉着脸站着,那一双布着皱纹的眼睛,威严不减。 隋玉:“……” 看老爷子这脸色,应该是听到她说的话了。 有点倒霉。 她低头,手指在鼻尖下轻抵了下,不好意思的笑笑。连舟在她的后背轻轻推了下:“叫外公。” 隋玉抬起头,对着老爷子:“外公,我是浦隋玉。” 见到大佬,她习惯性的伸出手,老爷子淡淡的扫了一眼她的手,忽略,背着手走入包厢,站到隋玉站过的那陈列架前。 他苍老的嗓音透着威势,道:“你对这些瓷器有什么看法?” 隋玉看了眼自己孤零零被无视的小手,收回,状若无事的拍了拍,装入亚麻阔腿裤里,回头看着那些瓷器道:“如果只是从品相上来看,瓷器的弧度圆整,色度及格,没有气泡,可以作为酒楼民宿的装饰品。” 老爷子一听这话,眉毛皱了起来,脸色难看几分。 那就只是装饰品,是摔了也不值得心疼的东西,而不是珍藏品。 他看着隋玉,鼻腔哼了声:“丫头,你还是睡着好。” 谁不说他的作品好看,都说要收藏他的东西,等升值。 隋玉抿了抿嘴唇,回头看了连舟一眼,连舟无奈的笑,笑容宠溺。他瞪了她一眼,以眼神教训她,第一次正式见面,也不说点好听的话。 他道:“隋玉是高级修复师,她经手过的东西多。” “你的意思是,我做的东西,还不及那些零零碎碎的碎片?” 这下,连舟也无语了。 老爷子这阵子情绪不大好,谁说话都要被他怼几句。 秦盛文又看了眼隋玉,再轻扫了眼连舟,背着手走到椅子那里。他的随行助理连忙帮他拎开椅子,秦盛文坐下,冷哼着发牢骚。 “姜不渝多好啊,长得漂亮,声音好听,会看眼色,又会做修复,性格又好,怎么偏偏喜欢这种的……” 隋玉摸了摸鼻子,转过身,往桌子那边走。 包厢只做私人接待,桌子改成了八仙桌,节省下来的空间多放了一个陈列架作为隔断,上面同样放了些瓷器,还有盆栽做点缀。 所以,即使有这些东西在,也无妨隋玉听到老爷子的不满。 隋玉绕过那架子,站在八仙桌的东北角。 八仙桌有讲究,辈分最高,地位最高的坐朝南,东西两侧依照位份坐下,朝北面最小。 连舟走过去,带着她往东侧坐下,老爷子扫了她一眼:“这是你坐的?” 那意思,隋玉应该坐在朝北位置。 隋玉坐着不动,拎起茶壶给老爷子倒茶,语调温柔又和缓。她说道:“外公,我胳膊短,距离太远不能帮你倒茶。” 她的手腕上套着一只镶嵌白瓷的接骨木镯子,随着她的动作,那手镯滑落到手背上,秦盛文的角度可以看得很清楚。 老爷子即刻被那只镯子吸引了,直勾勾的看着。 那白瓷片是一朵将开未开的玉兰花。 隋玉倒完茶,将茶壶放回原位,那镯子也就掩回她的衬衣袖子里,只露出了一小片在外头。 “这茶好香。”隋玉示意老爷子喝茶。 这也是敬茶。 但秦盛文一直盯着她的镯子,隋玉瞄了眼自己那镯子,唇角微微翘了下。 连舟瞧了眼老爷子,知道隋玉这是治住外公了。 秦盛文没喝茶,摆着大家长的姿势,朝着那镯子抬了抬下巴:“你那个,给我看看。” 隋玉故作一愣,依言摘下镯子,递给老爷子。 秦盛文拿到手,捧着宝贝似的仔细看。 这接骨木一看就是有些年头了,已经盘出了油皮,带黑,显得古朴有沧桑感,但最吸引人的,就是这片玉兰花瓷片。 白色微微透着一点黄,边角光滑没有一点毛刺感,有玉色,造型逼真,像是一朵挂在枝头的玉兰真花,简直是活灵活现。 隋玉道:“这本来是一只断了的接骨木镯,比起紫檀木,这料子显得一般。但我觉得它的骨节感好看,就做了这朵玉兰花相配。” 秦盛文对着光线,手指在那玉兰花上摸了又摸。 对光看的话,这玉兰花周身有一圈光晕,略带透明感。 秦盛文知道了差距。 他的作品,有形无魂,就是个死物。 但浦隋玉随随便便做了朵白玉兰,就栩栩如生,要知道这小小的一片,从捏器形到烧制,都是非常考究的。 秦盛文沉了沉气息,脸色又不好看了。 这丫头以技术压人呢。 偏偏,他又是个对瓷器痴狂的,想骂几句又舍不得了。 秦盛文把镯子还给隋玉,姿态颇高的道:“明天来我的工作室看看。” 280 同意结婚 隋玉将镯子戴回手上,笑着答应:“好。” 连舟拎着茶杯,看这两人不动声色的交手。隋玉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笑,眼神在说:第一关过了。 之后,秦盛文吩咐上菜。 隋玉低头抿了口茶水,想,她还是姜不渝的时候,需要抱上秦盛文这条大腿,才刻意要与他交好。 姜不渝身后一无所有,除了有才华这个人设之外,她没有别的抱大腿的资本。这样的人,就必须有别的讨人喜欢的地方。 但当她成了浦隋玉,她的修复技术比姜不渝更高,她盛名在外,又是浦氏的总裁,就需要有点儿别的来让秦盛文记住她。 有了姜不渝在前,她若还是那个甜嘴姑娘,反而衬得在争宠似的,就低了身份。 端上来的菜是淮扬菜,也是秦凤楼的招牌,三个人安静吃着,隋玉喝汤时,余光暗暗打量老爷子。 以前她不曾留意,但见家长的时候,只有老爷子过来,而连家的那些人都没出现,想来,连舟这私生子的身份,在连家也不怎么受到待见。 隋玉抿了下嘴唇,将挂在唇珠上的汤含进嘴里。 这时,老爷子开口说话了。他道:“你醒来也有段时日了。当初你与连舟的婚礼,是我去主持的。只有婚礼没有领证,就不算什么真夫妻。你们,什么时候把证领了。” “早结婚早生孩子,我这老头还能等多久?” “我做再多的作品,也没有你们自己生一个来得开心。” 隋玉早就有心理准备,猜测老爷子要催婚催生。但亲耳听到,还是绷了下身体。 她的舌尖在门牙上抵了下,想说话,又咽了回去。 她看了眼连舟,连舟给她夹了颗狮子头,垂眸淡声道:“我们商量……” “是该结婚了。” 隋玉淡淡的声音,打断了连舟的话。 连舟一愣,回头看她。 他心里有喜悦,有惊讶。 他私心里,一直希望把这段关系变成名副其实,但他又知道,隋玉其实还不太能相信他,接受他。 这段同居的时间,他们相处的很好,但他更多的感觉,浦隋玉只是把他当亲人当朋友,就像以前一样,把他当做可靠的伙伴。 他也承诺过,会等到她同意,再去领证结婚。 但现在,她在老爷子面前同意了? 回秦公馆的路上,隋玉与连舟坐一辆车,连舟当司机。 车厢内沉默,隋玉直视着前方,慢慢的转着手腕上的镯子。每转到玉兰花时,为一圈。她转了一圈两圈三圈……心里的默数,让她暂时忘记心底里那股不知名的低落情绪。 连舟瞥了她一眼,道:“怎么同意了?” 隋玉:“我们举办过婚礼,别人都知道我是连太太,其实有没有领证,没有什么区别。既然如此,那何不领证,让老爷子放心。” 隋玉看了眼连舟,心里有点儿愧疚。 她醒来后,始终只顾着自己的事,而连舟也默默的支持着她,不说一句牢骚话。 要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要什么刺激? 她这个人强势,不喜欢受委屈。连舟肯配合她,不在意什么外界的说法。 她昏迷,他就一心一意的守候,与那些女人清理干净关系。 隋玉此时想起在俱乐部时,看到的那何家少爷追妻火葬场的事儿就觉得可笑。连舟从来没有让她遇到过什么难堪。在这方面,他人品过关。 连舟是私生子又如何? 她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名声。她“克六亲”的名声传遍北城,有些看好戏的,还在想她什么时候克死连舟。 这么一想,连舟不怕死的娶她,就冲这一点,这个男人就值得嫁呀。 至于霍衍…… 隋玉再次转到那白玉兰花时,顿了下,心思微微的沉下去。 他们只是一段阴差阳错,她也没有深陷,没有什么好怀念的,更没有念念不忘的念想。 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街边的景色没有变化,这才意识到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了。 隋玉看向连舟:“怎么停了?” 路边有一家大超市,她问:“你要买东西?” 连舟沉了口气,他道:“我希望我们结婚,就只是结婚,不是因为别人。外公年纪大了,他因为我母亲有遗憾,想看到我的孩子出生。但你不是为他填补这遗憾的工具。” 在包厢的时候,她与老爷子直面交锋,他以为,在老爷子提起结婚的时候,她还是要交锋一次,却不想她却答应了。 那一瞬间,他是高兴,可冷静下来了,他反而猜不懂她了。 “隋玉,你为什么同意结婚了?” 隋玉望着他。 阳光落在他的瞳孔里,明亮,却温柔。 他眼睛里的认真与探究,让她不敢直视。 她浦隋玉从来坦坦荡荡,可到了这时,她竟然像是不敢直视太阳那样,看他的眼睛。 隋玉握着镯子的手一紧,那坚硬的瓷片膈得她指骨生疼。 然后,她的唇角一点点挂起微笑。她道:“你说,你不喜欢在手术室门口,没有签字资格的那种感觉。” “我也一样。” “接下来,我们就要有一场硬仗要打。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可能,他们会故技重施……我命硬,他们说我克六亲,如果你……” 隋玉挤了个笑:“假如你不幸的话,那我要对你负责啊。他们都不喜欢你,如果你残了,废了,我就养你一辈子。” 这世界上,应该没有人像她这样,把结婚的美好,说得这么丧,这么不吉利。 连舟严肃的看她,半天没说一个字来。 隋玉被他看得紧张了,犹豫的道:“你……是不是怕了?” 跟她结婚,非死即残,放到任何一个男人身上,都会吓跑的。 隋玉没趣的挠了下眉,算了。 她转过头,打算说,如果他不想的话,也可以说不要,但老爷子那儿,他自己去交代。 这时,连舟将她的脑袋拨了过来,他的大掌捧着她的脸,双手紧贴着,将她的脸颊挤得变形。 “我怕?” “浦隋玉,你敢不敢吻我?” 281 见面礼 然后,他放下了手。 竟然还小学生似的,平整的放在了腿上。 她说了那么多话,没有一句说到“喜欢”、“爱”之类的字眼。 他们平时的接触,也只是牵手,勾肩搂腰。 她知道结婚,做真实夫妻,是要履行夫妻义务的吗? 隋玉看他那郑重的脸色,显得她好像对婚姻不够谨慎似的。 她盯住了他的唇,粉色柔润,唇角微微往上翘。 算命的说,这种先天带笑的唇形是招财的。 隋玉捏了捏手指,心神一定,身体往前倾,同时闭上了眼睛。 睫毛在阳光下微微颤抖,像是黑蝴蝶的翅膀一样翕动,连舟看着她慢慢靠近的脸,手指不自己的握紧。 那些年,他亲吻过很多女人,从来没有紧张过,即使是他的初吻,也只有香甜两个字的印象了。 但此时,他紧张得竟然想,面前这个人,是浦隋玉。 好像他从来没有接吻过,不知道接吻是什么滋味。 竟然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这个女孩,终于要成为他的,心里有了安定的感觉。 他也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一闭上眼,感官就被放大了无数倍。马路上的鸣笛声,路人的说笑声,汽车冷气的气流,她的鼻息吹拂在嘴唇的温热感,还要他胸腔那快速的心跳声…… 手指握得更紧了。 就在两人的嘴唇即将碰到的时候,扣扣两声,不合时宜的响起。 隋玉动作一顿,睁开眼。 连舟也正在这时睁开了眼。 两人四目相对。 不到两厘米的距离,看彼此的脸都只有眼前的那一片皮肤。 扣扣敲车窗的声音又响了两次。 隋玉眨了眨眼睛,连舟轻咳了一声:“先……看看?” 隋玉即刻坐直了身体,掩饰似的扯扯衣袖,整理衣领。其实什么都没做,却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真是傻透了。 她抓了把脑后的马尾辫,偏头看向另一侧窗外。 连舟把车窗降了下来,外面站着的是交警。他弯下腰,往里面看了眼,平直的声调道:“这里不能停车,赶紧开走。不然我就要开罚单了。” 连舟摆了个手势,笑笑说了声不好意思,就扶着方向盘踩了油门,往前开走。 他心道,为什么不先开了罚单,再来敲他的车窗呢? 开一百张都没关系。 男人瞥了眼副座驾上的女人,她手肘撑在车窗上,已经故作无事的在看风景了。 但脸颊上的粉红色还没退下来。 连舟扯了扯嘴唇,行,这次就放过她了。 车子进入秦公馆,老爷子的车早就回来了。公馆内的客厅,这会儿坐了几个男女,有中年的,有年纪与他们差不多大的。 隋玉不动声色的看过,这几个是秦家的人。 呵呵,刚才在秦凤楼吃饭不露面,却在这里等着,不就是说,他们夫妻二人没资格在公众场合受他们的接待? 哦,这话还得倒过来说,他们连被接待的资格都没有。 隋玉拢着手,静静站在连舟的身边。连舟看了那几个人一眼。 秦家的人都已经成家,搬出去住了,公馆如今老爷子一人住着。连舟回南城的时候,有时住在公馆内,有时住在外面酒店。 但这回,隋玉以他妻子的身份过来,自然是要住在公馆内的。 他吩咐佣人把隋玉的行李箱送到他房间去。 “哟,把我们秦家的佣人使唤得这么顺口,你是秦家的少爷呢?还是连家的少爷?” 说话的是个中年女人,穿着紧身包臀裙,身上挂着一套翡翠首饰,看起来低调,一开口却是个尖锐的人物。 隋玉看了看女人,漠漠的看向秦盛文。 她刚才亲口同意结婚领证,也是在对老爷子示好,等于要了一个秦家人的身份。 他是大家长,是长辈,就有责任有义务护着他这个外孙,还有外孙媳妇。 他想减轻对女儿的负罪感,就更有责任不让他这个外孙受委屈。 秦盛文瞪了女人一眼,道:“他是我的外孙,你说他是你什么人?有没有资格使唤人?” 女人瘪了瘪嘴,上前讨好:“爸,我这不是新媳妇上门,开开玩笑么。” 这是秦盛文的大女儿秦爱媛,连舟的母亲是她亲妹妹。可自打秦爱霜跟连铭风私奔,秦爱媛就深以为耻,从没正眼看过连舟,更不要说承认他是她的外甥。 秦爱媛如此,秦家的几个舅舅都是如此。 不但不承认,还忌惮老爷子可能分配财产给连舟,对他更加忌惮。 连舟成婚,就等于有了自己的小家庭,老爷子怜惜他,肯定要留一份给他。给女方聘礼也是分配财产的一种方式。 给多了,他们不答应,给少了,他们也不愿。 所以他们来盯着。 隋玉的行李箱里面,除了装着换洗的衣服之外,还准备了礼物。 她叫住佣人,道:“等一下,正好大家都在。第一次来,给大家带了些见面礼。” 她打开箱子,里面包了大大小小不同的盒子。 大的一只,她取出来,递给老爷子道:“知道外公喜欢瓷器,这是粉彩婴戏图盖罐,我做了点儿修复。前阵子,有个叔叔想五百万购下,我没舍得,我觉得好东西要送给识货会欣赏的人。” 隋玉的一件螭龙双耳冰裂纹瓶在拍卖会上拍出了天价,南城的古玩圈也有所耳闻,秦家这种老派世家自然也是玩古玩的,这样的大新闻也是听到了的。 他们还听说,浦隋玉的作品非常难得,她前期的作品都已经被买断货,之后复出的作品也被霍家拍走了。听说,有些人还对浦隋玉下了废手令,就是不希望她再做出东西来。 这会儿,这粉彩瓶到了老爷子手上,等于秦家也有了一件浦隋玉的作品。 几个人微微伸长了脖子,看那粉彩瓶,又期待的看着行李箱里其余的盒子。 那些礼物……他们也有见面礼的? 隋玉却合上了箱盖,温和笑着对女佣道:“好了,麻烦你帮我送上楼。哦,对了,轻拿轻放,里面东西很贵重的。” 隋玉交代完,笑吟吟的转过头,正对上那些尴尬又羞愤的脸。 282 “要不要睡个午觉?” 隋玉唇角微翘了下,只当没看到那些人的眼神。 这些自视甚高的,连介绍人物关系这么简单的礼节都没有,还指望她送礼? 送谁? 送个球。 她转头对着连舟说道:“第一次来秦家,不带我逛逛吗?” 她不是第一次来秦公馆,但换成浦隋玉的这个身份,就是首次登门。此时她提出这个要求,纯粹不想看到秦家的这些亲戚。 他们姿态摆得高,那她就有办法让他们下不来台。 连舟瞧见她眼睛里的恶意,牵住她的手笑了下:“好。” 对那些人略一点头,便朝着楼上走,丝毫没有想留下来应付他们的意思。 这一举动,也算是用行动对秦家的这些亲戚回击,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秦家的小少爷。 余下的人面面相觑,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他们,就这么走了? 秦爱媛回过神来时,对着老爷子道:“爸,你看看他,一点儿教养都没有,我们这么多人过来看新娘子,就把我们晾在这里了?” 她这话一出口,受到的反而是老爷子不悦的眼色。 他双手托着那只粉彩罐,冷笑了下道:“你这是在说我?” 秦爱媛被他一瞪,讪讪的闭嘴。 楼上,隋玉进入连舟的房间,她的行李箱就放在床角。 在女佣看来,他们是夫妻,行李箱自然都送到了连舟的房间。但隋玉看到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晚上他们要睡在一个房间了。 在望晴湖时,那边是他们的地盘,分房而睡没人知道。但在这秦公馆,是不可能睡客房的。 他们即使还未领证,但已经是公认的恩爱小夫妻,如果她坚持要分房,就让人觉得奇怪了。 隋玉抿了抿唇,不着痕迹的抽开视线,随意的打量房间内的摆设。 这里布置的也很简单,好像酒店套房似的,没有什么生活气息。给人的感觉,就只是睡觉的地方。就连他喜欢的手办之类的东西,也没放一个。 北城的连家,连舟没有归属感;南城的秦公馆,他也没有归属感。 隋玉看了眼连舟,他坐在床角,单手握着手机,拇指不停的往下划拉,似很不耐烦,然后把手机随手一丢,抬起头来。 “要不要睡个午觉?” 他仰着头,白皙的脸孔有点奶,漆黑的眼微微黯。 隋玉看着他把不高兴写在脸上。她道:“生气了?” 连舟垂下眼睫,默了几秒,吐了口气道:“我只是不喜欢让你看到这些。” 即使她一直知道他尴尬的身份,处处被人嫌弃,可当用了心,他就开始在意这些。 不想再被她看到这些难堪的一面,也不想她被连累。 隋玉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双手搭在膝盖上,双手前后搓着膝头。她道:“咱俩难兄难弟,就不要比谁惨了。” 有时,她真的觉得,这个世界上,与她最合拍的就是连舟了。 真的是门当户对,论被亲人嫌弃的程度,都是一样的。 连舟偏头看她,微微眯起眼睛:“难兄难弟?” 他想到了什么,两根手指贴在唇上,暗示她:“你是不是忘记了,还有事情没做完?” 隋玉瞄着他那粉色唇瓣,身体又开始绷紧。 呵,男人。 上一秒还在惨兮兮,下一秒就想别的地方去了。难怪只有女人哭,男人的疗伤药,大概就是女人的身体。 隋玉转过头,站了起来。“不是带着我参观的吗,怎么就参见你的房间了?” 连舟也不闹她了,抓起手机跟车钥匙,牵住她的手:“带你逛逛南城的街。” 隋玉这次过来,没带多少衣服,下午,连舟刷卡,商场的购物袋装满了后备箱,天色擦黑的时候两人才回来。 秦家的那些亲戚却还没走,甚至还多了几个。 隋玉左手握着奶茶,右手一根烤肠,趿着步子进来时,见着这些人,脚步慢了下来。 哟,白天没全家宴,晚上大聚餐呐? 一个穿碎花裙的女孩走过来,看了眼正在搬运购物袋的佣人,抱着手臂看向连舟,嘲讽的道:“买这么多东西呐,这是要把整个商场都搬回家呀?” 连舟淡淡看她:“花你的钱了?” 女孩被噎了一句,想要顶回来,被另一个男人拽了回去。他给女孩使了个眼色,让她别闹事。 女孩嘟了嘟嘴唇,不满的扫了眼隋玉。 她突然道:“连舟,你把她当仙女一样供着,她配吗?” “当心戴了绿帽子,又给我们全家人丢脸。” 隋玉眼神一凛,朝着女孩看了过去。她沉下脸的时候,眼色阴沉沉的,黑色瞳孔直直的盯着,瘆人。 连舟的脸色也很不好看,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 气氛极为僵硬,似乎有什么一触即发。 隋玉淡淡的扫过那些坐在客厅里的人。那些看过来的视线,比起下午时看到的,要更加不满。 显然,他们不只是来看她这个新娘子,还有别的意思。 就连秦老爷子也摆着一张冷脸,似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在这短短一个下午的时候发生了。 隋玉沉默的观察着,这时,帮着搬运购物袋的女佣经过她身侧,她把人叫住,把奶茶与烤肠都顺手交给她。 女佣一愣,无措的看了她一眼,隋玉道:“那些东西先别拿出车子了。” 她顿了顿,清冷的目光一扫那些不怀好意的人,道:“万一弄个不巧,还得再搬回车上去。” 连舟沉着脸,看了眼秦盛文,问:“外公,她是什么意思?” 秦盛文看向了隋玉,道:“二小姐,我知道你能力卓绝,手段厉害。我就想问你一句,你与霍家的那霍衍是什么关系?” 隋玉眼眸微转。 一亿两千万? 她唇角冷勾了下,道:“没有关系。” “呵,没有关系?骗谁呢?”一个穿青色旗袍的女人冷哼了声,“我们秦家人是不入北城地界,可不代表我们没有朋友在北城,也不代表,北城的风不会吹到我们耳朵里。” 隋玉来劲儿了,她笑着反问:“哦,那邪风吹了些什么?” 女人见她没有丝毫紧张,反而审判似的坐了下来,一双眸子凌厉审视过来,仿佛他们才是错的一方。 女人呼吸一窒,没见过这么霸气出轨的。 283 她这个时候竟然开小差? 女人是连舟的三舅妈,娘家是北城的。她是在隋玉与连舟出去逛街之后才过来的。 三舅妈端正坐着,双腿并着微斜,标准的名媛贵妇的坐姿,将下巴高高抬起,姿态有多高贵,那斜着看过来的视线就有多不屑。 “浦小姐,你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吗?” 她回头看向了老爷子,再道:“连舟结婚,本来是好事。他年纪到了,也确实该成家立业。只是他与我们秦家有关系,他的妻子选得不好,那我们秦家的脸面,对少也是要受到影响的。” “当年小妹就是选错了男人,走了一条不归路。她这唯一的儿子,可不能再重蹈覆辙。” 她话说完,别的人也穿插了意见。 “霍家与我们秦家是世交,霍家的那位老爷子每年还与父亲见面聚会。这要是传出了不好听的,以后两家人还怎么来往?” 连舟此时的脸色阴沉的像是要拧出水来,指骨攥紧了。 隋玉留意到他攥得发白的手指,轻轻的把手搭上去。 这些人,平时不把连舟当回事儿,如今他要结婚,倒是一个个看得紧,意见多得很呐。 连舟正在暴怒边缘,忽觉手上一暖,低头看她。 隋玉对他淡笑了下,朝着他勾了勾手指,连舟一愣,微扬了下眉毛。 她这个时候竟然开小差? 隋玉抬起手,勾住他的脖子,自己顺势将嘴唇贴在他的唇上,来了个当众的接吻。 连舟一愣,后背肌肉全部绷紧。 只是此时地方不对,还未来得及仔细品尝,她就松了手,离开了他的唇。 隋玉压了压胸腔乱蹦的心脏,转头看向那位三舅妈,笑着道:“我不知道你与别的男人是怎么社交的,但对我来说,我有身份有地位,也有能力让那些比我更高身份地位的人看得起我。” “这都是我凭本事挣来的,不靠家世不靠男人,就凭浦隋玉这三个字,我觉得这是我的荣耀。” “如果你要说什么,一掷亿金捧场来逗我高兴,据我了解,霍衍是个有投资眼光的人,应该不会冲动之下做无谓的消费。” “你们听到的那邪风,只是那些不如我的人,往我身上泼点儿脏水,也就这样发泄一下罢了。”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毕竟,现在是法治社会,要剁我的手,不是那么容易的。” “至于我与连舟,刚才你们也看到了。”她转头看向连舟,“他们说我的坏话,你相信我么?” 连舟捏捏她的手,垂下的眼睫掩藏起了他微动的眼眸。 仿佛那些人不存在似的,他以很平常的语气道:“他们没去过北城,不知道霍衍那未婚妻。你不要跟她们一般见识。” “没去过北城”,“一般见识”这些个字眼儿,活脱脱的把秦家这几个南城贵族贬成了没见过世面的,刺痛了他们的神经。 三舅勃然大怒:“连舟,你这是什么话——” 他话还没说完,隋玉已经厌倦了这场蓄意针对的家庭谈话。她直接看着老爷子,道:“我们二人的回答,老爷子听了如何?” 中午的时候,隋玉已经改口叫“外公”,这个时候,她又改了称呼。至于秦家的其它人,她根本不放在眼里。 她不是个好脾气的,被人泼了脏水还要她笑着当没事儿一样,不可能。 老爷子眉毛皱起,他看向隋玉,道:“我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但女人在社会上做事,总归惹来闲言闲语。你与连舟的婚事,我不反对,但我希望你……”他的声音往下压了压,更加低沉,也更郑重,“拿捏好家庭与事业的分寸。” 隋玉嘴唇一抿,细细体会,她琢磨出了些什么,笑了笑:“老爷子是想说,希望我好好的做个全职太太?” 秦盛文看了她一眼,对于连舟,他有考量。 连舟的身份敏感,娶什么样的女孩当妻子,他考虑了好几年。 连舟是男人,妻子的身份太高,会被压着委屈了他;身份太低,连舟的背景就更单薄,以后他走了,就没人给他撑腰了。 秦盛文看到姜不渝的时候,觉得那孩子聪明,会看人眼色,该强悍的时候强悍,该软的时候就服软。她的娘家不好,不会压着连舟,本身又有点儿本事,与连舟搭配的正合适。 只是连舟无心姜不渝,一心守着这个浦隋玉。 老爷子这一天时间打交道下来,觉得这女人恃才傲物,很是目中无人,对着他这样的老头子,没有丁点紧张感,对着那么多人的质疑,她也丝毫不怯场。 这样的女人,如果是事业上的伙伴,那是最好的,但如果是娶回家做妻子,她太刚强。 连舟虽然大多时候低调,不爱显露自己,但老爷子知道这个外孙的心思。 他不会一直这样下去的。 他会独立于秦家,连家,自有他的天地。 所以,他的妻子最好是能包容他,体谅他,等待他,又能在背后帮助他的,而不是事事要强,出风头的。 女人如果抛头露面,风言风语多了,男人在外面就抬不起头了。 隋玉抿着唇笑,她道:“老爷子,即使我不再是浦氏的总裁,我也不会回到家庭做全职太太。” “我不知道秦家的女人们中,有多少是拿分红,做个安闲太太小姐的,但我闲不住。” 她站了起来。 她与连舟的这场婚姻很是特殊。婚礼在前,领证在后,所以造成了现在才见家长商量婚姻大事,谈谈他们以后的生活。 矛盾在这时候产生,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协调不好了。 隋玉转头,对着守在门厅旁边的佣人道:“麻烦你,把我的行李拿下来。” 她的声音低缓,但是说一不二。 秦盛文的呼吸一沉,他就说,这女人太过强悍。 秦家的其余人坐着,有点儿看好戏的意思了。 大舅妈看向了连舟,道:“连舟,你可要想好了。这浦隋玉的架子大得很,老爷子的面子都不给,你吃得住?” 这个时候,连舟如果与隋玉一起走出去,那就不像个男人,如果他不跟着走,那浦隋玉这边他就不好哄。 284 拐走了他 所以,这时连舟的反应是最耐人寻味的。 几秒钟的沉寂之后,连舟站了起来。 他叫住已经往楼上走的佣人,再回头对着隋玉,拉住她的手:“老婆别闹,给我个面子。” 隋玉一愣。 刚才,她当众亲吻他;现在,他当众撒娇挽留? 不等隋玉做出反应,连舟看向了老爷子,扬起那温柔阳光的笑:“再说了,他又不给你五百万,这秦公馆,你住多久都成,连我这二十年的住宿费都一起付了都绰绰有余。” 隋玉怔怔的看着连舟,那温柔阳光的笑容怎么看起来阴测测的? 老爷子脸色彻底黑了。 他怎么忘记了,连舟宁可守着个植物人也不愿意相亲结婚,这会儿活生生的人在身边,叫他放弃,他怎么肯? 他还不顾男人颜面,直白的说了愿意做个吃软饭的。 秦盛文气得浑身发抖:“连舟!” 连舟只是扬着那抹淡笑,不顾众人视线,拉着隋玉上楼。 但隋玉没有动作,她站在原地,两人拉在一起的手拉长,连舟脚步一顿,回头看她,眼神里有些微的惶恐,对她轻轻的摇了摇头。 不要。 不要说什么没关系,没缘分,就此结束之类的话。 他脸上的笑落了下来,严肃的看着她。 隋玉仍然是淡笑着的,她垂眸,看了眼两人勾在一起的手指,道:“那我买下你。” 她的声音柔柔的,听不出任何怒意,但威力巨大。 话音落下,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秦盛文陡然睁大了眼睛,捂住了胸口像是要心梗;秦爱媛在喝水,被呛得一个劲儿咳嗽;三舅妈一个劲儿的掐自己的男人,怀疑自己听错了。 还有其他人,看过来的眼神无一不表示震惊。 隋玉的目光扫过那些表情各异的人,最后落在连舟的脸上。她的笑容落了下来,严肃道:“我问你,如果让你彻底独立出连家,或者秦家,将来,你甚至不会再得到秦家的庇护,只能靠自立门户,你的世界只有我一个,你,愿意吗?” 连舟望着她,目光全部落在了她的身上,好像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的存在。 他反而笑了起来,眼尾微微扬起,灯光落在他的眼角眉梢,瞳孔晶亮,笑得像个纯粹的少年郎。 那一刻,隋玉忽然觉得自己像个拐走人家孩子的坏人,就听连舟说道:“我们不就正在做这件事吗?” 隋玉点点头:“那好,那五百万,就当做我支付了秦家这么多年对你的照顾。我们出去住。” 既然这些人不喜欢她,住在这里岂不是花钱找罪受。 当夜,两人就带着行李住进了酒店。 这一趟南城之行,原本是过来见长辈的,变成这样是隋玉没有想到的。 既然这边事情变成这样,不必再留着,可以买机票回北城,但隋玉还是打算在这边再多待一阵子。 她坐在榻榻米上望着窗外,心里没有多少致胜的喜悦,思绪很是混乱。 只是出去了一个下午,老爷子就变了态度,这其中肯定有问题。只是不管是什么问题,秦家的某些人应该是高兴了。 连舟要自立门户,就不会带走秦家的财产,秦家以后也不用再管这个私生子了。他惹出来的事情,秦家也不用给他收拾。 连舟半躺在沙发上,一条长腿搭在沙发上,另一条腿垂在地上,手里拿着手机打游戏,似乎离开秦家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 隋玉抿了下嘴唇,垂下脚,轻踢了下他的腿,看他:“你要是不开心,就说出来,不用在这儿装无所谓。” 隋玉晓得,连舟只是面上装的,秦盛文是最在乎他的人。他跟着她走了,老爷子心里不好受的。 连舟垂下手,沉默了一阵,他道:“隋玉,这一天,迟早要来的。我只是提前让外公知道,没有他,我也能过好生活。我有家了,以后不会是孤单一个人。” 隋玉没想到他想的是这样的长远。 整个秦家,就只有老爷子是在关注他的。而他百年之后,秦家就与连舟没有关系了。 连舟如果能在他有生之年,成为一个不需要他庇护的人,那么老爷子就可以没有愧疚的去见那位早逝的小女儿了。 隋玉默了下,道:“你还是回去看看他。” 她觉得,在老爷子的眼里,她与那连铭风没有区别。只不过,一个是带走他女儿的人,而在二十年后,是一个女人带走了他的外孙。 这是历史重演。 老年人想得多,要是气出什么好歹来,她赔不起。 连舟看看她,正要说什么,他的手机响了起来。隋玉看到他接起电话,然后脸色一变,腾的从沙发上起来了。 待他挂了电话,他说:“爷爷不舒服,进了医院。” 隋玉心里咯噔一下,催促他:“你赶紧去。” 连舟没再耽搁,抓了车钥匙就出去了。 隋玉没有跟着一起去,闹成这样,她去医院可能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守到后半夜,连舟打电话过来,说老爷子已经送入普通病房,隋玉才放下了手机去睡觉。 来南城的第一夜,隋玉失眠。 之后的好几天,连舟都没回来,隋玉也跟着失眠了几天,最后决定去旭塘镇走走。 小镇许久没来,变化不大,但是这边多了许多人,应该是工程队的,穿工装戴头盔,身上一层灰尘。除了工程队之外,也多了许多小摊贩,一看就是做工地上生意的。 街道上的小店也热闹了起来,几个男人挤在一家小卖部,正在玩夹娃娃机。只是那娃娃机里面的不是玩偶,是香烟。 理发店也有了生意,店主握着老式剃头刀正在给一个男人推发,地上一堆头发还没来得及清扫。 店铺门口晒着几只竹筛,里面铺着黑芝麻…… 隋玉从这些小店铺门口经过,几个聊天的老太太见着生人,抬头看了看,又继续唠嗑去了。 隋玉想起一年前,她与唐天泽第一次来这里时,那些人还好奇的看他们,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凭着记忆,找到镇上那家酒店,办理入住手续。前台拿了她的身份证登记,隋玉等候时,几个人从电梯里出来。 隋玉记得那几个人,是当初她参与过小高村那个项目的组员。 只是她现在身份变了,只有她还认得他们而已。 “您的身份证,还有门卡。”前台把隋玉的身份证与门卡一并交给她,又交代了些事儿,隋玉点点头,接了卡便往房间走。 与那一行人交错而过。 285 悠闲 其中一个女人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隋玉的背影。 “阿乐,你看什么呢?”她的同事问她。 隋玉的脚步也慢了下来,竖着耳朵听那些人怎么说,就听那阿乐说道:“你们没发现,那女的衣服搭配很好看吗?” “晕哦,这都让你看直了眼,你该不是个男人?” “哪有,你们不觉得,我们穿这些邋里邋遢的衣服太久了吗?我好怀念穿小短裙烫头发的日子……” 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远去,隋玉也走到了电梯那边。 这儿的电梯不比城市大酒店擦得光亮如镜。隋玉站在那合起来的不锈钢门板前,看自己的影子,花叶纹路的雪纺衬衣,橘色裙裤,搭配了小白鞋,还有头上的宽边荷叶帽,墨镜。 是她为了调整心情才这么搭配的。 那些女孩子们这么一说,隋玉倒是咧了咧嘴唇笑笑。 原来想要心情好,被别人夸一两句就可以的做到。 所以,才有那么多人努力的想被别人认可啊…… 隋玉微翘的唇角又落了下来。 她在秦家说的那些话,足够让她被当做异类,说上个几天几夜。 电梯门打开,她走了进去,面无表情的对着酒店大堂,电梯门缓缓合上。 就在最后只剩下一条门缝时,一只手忽然伸进来,门感应到,往两侧推开。 “等一下。”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隋玉抬头,看到欧阳腾走了进来。隋玉微微诧异,已经很久没看到他,原来他一直在旭塘镇? 欧阳腾单手抄在裤袋里,在楼层按键上按了一个“3”,再按了关门键,然后退了一步,等门合上。 隋玉默不作声的站着,眼尾余光打量欧阳腾。 他看起来不那么吊儿郎当了,显得沉稳许多。 电梯往上走,速度很慢,还有滋滋的杂音,跟以前一样,没有丁点儿变化。 一会儿,就在隋玉按的二楼停下,开门。隋玉推着行李箱出去,欧阳腾自始至终都没开口对她打招呼。 隋玉也没有主动打招呼,就这么出去了。 进了房间,她换了一身衣服,再下楼,叫了一辆守在酒店门口的小三轮,说了个地址,那车夫响亮的说了声“走嘞”,便踩起了车蹬子。 三轮车后座搭了个凉棚,四面透风,这夏末秋初的季节,风徐徐吹着很舒服。 车夫一边踩着车子,一边与她搭话:“小姑娘,来这边观光的?” 隋玉嗯了一声,装作游客,从车夫这里了解情况。 车夫说,自打要建喜乐城的消息传出去,这旭塘镇就不像是以前那么死气沉沉了。有过来看热闹的,有来工地上找工作的,还有像她一样的游客。 “……这个古溪村啊,是我们这镇上古建筑最多的村子,不过那边的人走了大半,杂草丛生,房子塌了很多了……可惜了。那个霍、霍……” 三轮大哥不了解,霍了半天没说出来,隋玉摆弄着照相机,帮他把话补上:“霍氏。” “对,霍氏的人……霍氏请了很多工程师专家来,研究来研究去,然后有个什么大领导拍屁股决定,镇上不许有很多汽车,只能这样的三轮载客,说是什么小镇特色。我的个天,我们小村民想拉客都不允许哦……” 隋玉听着抿唇笑。她道:“大哥,难道你不觉得,这样一边聊天,一边介绍小镇子,又能慢慢看风景,就是游客想体验的悠闲吗?” 三轮大哥一愣,回头看了看隋玉,憨憨的笑。“小姑娘,你说的话,跟那个大领导怎么差不多哦。” 隋玉拿起相机拍了张照片,然后对着照片看。 这一路上看,除了这样的小三轮,鲜少能看到大型车辆,就连轿车都很少见。 工程车都圈着霍氏的图标,工作人员的衣服上也都挂着霍氏的特殊标记,有工作证。 隋玉进入旭塘镇的时候,就已经留意到,镇外的车辆一概停在指定停车场,不能入内。 显然,霍氏除了保护这里的生态环境以外,还在防着什么。 三轮车踩了半个小时,到了古溪村。 隋玉下了车,付了车费,多给了些小费。农村人淳朴,一看钱多了不好意思,说道:“小姑娘,我看你一个人,我再带着往里面转转。这村子里四个轮子的不好走,但我这三轮车没问题的。” 隋玉笑着拒绝:“我就是办公室坐多了,想来活动活动腿脚的,没事。” 她告别车夫,举着相机往里面走。 古溪村的人,比起小高村还要少。就像车夫说的,很多房子都坍塌了,即使有人住着的地方,也是不愿搬走的老人。年轻人迁往镇子上住,许多房子爬满了爬山虎,一眼看去绿葱葱的。 隋玉站在一排半坍塌的房子前看,用相机的镜头调准了焦距,将门楼,和屋檐上的脊兽拍下。 她一连拍摄了很多张照片,然后便专注在屋内的门窗,雕梁画栋上。 这些屋子,就这么没落了…… 隋玉站了许久,远望过去,仿佛依稀能够看到这里的盛景。 小孩子在弄堂里玩躲猫猫,女人在水井边洗衣服,男人屋门口烧柴火炉子炖东坡肉,整个巷口都是香味…… 几个戴着白色安全帽的男人走过来,看到隋玉一个人站在这,只当她是游客,自顾自的朝前走了。 隋玉跟在他们的身后,到了一处临时搭建的仓库前。里面有更多的工作人员,其中一个看到隋玉,沉着脸走过来:“这里你不能进来,请离开。” 隋玉也不跟他们废话,透过窗子看了眼,便走了。 那一眼,她看到仓库内堆放的很多拆卸下来的建筑材料,都贴上了数字记号。 整个下午,隋玉都在古溪村落打转,拍下的资料直到相机内存都装满,才折返回酒店。 她将内存卡照片都导入电脑,整理出来一份资料,传给了曹保真。 等她从外卖手里拿了宵夜,曹保真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丫头,你给我看那些东西,是几个意思啊?”老头子那头除了说话声以外,还有咀嚼的声音。隋玉看了眼手里的鸭血馄饨,啧,真是师徒。 286 还眷恋红尘呢? 隋玉将手机开了免提,然后掀开盖子,拎着小勺搅了搅,小馄饨皮薄,鸭血嫩,看着就很好吃的样子。 她先尝了一口,烫得张开嘴巴抽凉气,等咽下去了才给老头回话。 “看到好东西想跟你一起分享。” “呵呵,你那是在帮有些人的忙?” 隋玉摸了摸耳朵,还没说话,曹保真就来了话:“那姜不渝制假,谁知道那霍先生是什么人。你少掺和进去。” 隋玉早就预料到姜不渝的行径会影响到霍衍。 在上流社会里,不乏心术不正的名流,甚至是大佬级别的人物,他们积累财富的过程里,没少利用古董文物发家的。曹保真最恨这类人,觉得他们玷污了那些圣洁的宝物。 隋玉严肃起来,她道:“我调查过了,姜不渝做的事情,霍先生不知情。他也已经把姜不渝售出的假古董都收回来。” “我这次来喜乐城亲自调研,就是想看看这里的情况。” “喜乐城除了有出入许可证的车辆,其余都用人力三轮车。我想,他就是为了避免有人冒充游客,进来偷这边的古建拆件。霍先生顶着压力做出这样的举措,我认为他是真心要做好古城修复的。” 电话那头,曹保真沉默了会儿,然后再道:“你这么帮那位霍先生?” 隋玉:“我就不相信,师父看到那些古建筑构件,没有一点心疼。” 他们这些修复师,最见不得好东西被虫蛀,腐烂,消失。 那些,都是见证过历史,见证过风起云涌的证物。 隋玉气息微微沉了下,又道:“师父,你来这里亲自看过一遍,就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了……荒无人烟,爬山虎满墙,门板上的绿青苔,但是那屋子还坚持的挺立着,好像还在等候远去的人再回到这里……” “师父,这个村子还有救,霍衍的喜乐城,能让古村落焕发生机。”她顿了顿,“但是他请来的那些专家不行,我看着有些记号都标错了,我看着挺着急的。” 为了体现她的着急,她后面的语速又快又重,表达她对那些所谓专家的不满。 曹保真最见不得好东西被人糟蹋,听她这么说,肯定急。 她说完之后,屏住呼吸不再说话。电话那头沉默了会儿才传来哼哼唧唧的声音:“唔,我再看看。” 以隋玉对曹保真的了解,老头这么说多半是同意了。 又说了会儿话之后,两人就要结束通话之时,曹保真忽然问她:“丫头,你与那霍先生真的没事?” 隋玉一愣,想北城的那股邪风该吹成什么样子了,连师父那里都听到了。 她冷下声来:“师父,谁在你耳边嚼舌根了。还是您也觉得,我那螭龙双耳瓶不值一亿两千万?” 结束通话,隋玉眯着眼冷笑。 等南城的这风再吹去北城。 她埋头,继续吃她的宵夜。说是宵夜,其实就是晚餐。 她从古溪村回来就忙着工作,没顾得上吃东西,一直到忙完了,才抽空来吃。 忙工作的感觉真好,不用想东想西,饿了就吃,吃了就睡,不失眠。 另一头,欧阳腾给霍衍拨通了电话。 “我看到浦隋玉来旭塘镇了。” 霍衍在书房,手上拿了本新出的科技类杂志翻看,闻言才瞥向那支手机,抓了起来,贴在耳边。 他“唔”了一声:“是我拜托她过去指导一下。” 欧阳腾扬了扬眉毛,玩味的道:“你把那姜不渝送去Y国,回头就与浦隋玉勾勾扯扯的,北城的那些传言是真的?” 霍衍淡漠的眼扫过杂志上的论文,漠漠道:“你不是出家当和尚,还眷恋红尘呢?” 欧阳腾出去了一趟,回来就说以后要守在喜乐城,对酒夜店都不感兴趣了,跟修行一样。 欧阳腾抓着卫衣上的一根绳子打转,说道:“你是我对红尘唯一的眷恋。” 霍衍:“不用。” 欧阳腾啧了一声:“那,要不要我关照一下她?我看她没进入仓库,被杨工赶出来了。” 霍衍蹙了蹙眉,他与浦隋玉谈过之后,对郑芮那边打过招呼,说如果浦隋玉来了,给她一张通行证。 她肯定是扮作游客进去的。 霍衍道:“不用,我让郑芮去找她。” 然后,他就将电话挂了。 欧阳腾握着被挂了的手机,嘟嘟囔囔:“搞什么,我不能与浦隋玉说话么?不过听说她跟解语闹掰了,我去跟她见面是不太合适……” 这头,郑芮接到霍衍的电话,脸上没有多高兴。她这头说完“知道了”,放下手机就去洗澡了。 …… 第二天,隋玉在酒店大厅见到了郑芮。 彼时,郑芮正与那些工作人员一起吃早饭。隋玉朝着他们走过去,昨天见过隋玉的阿乐又直勾勾的盯着她,胳膊肘碰了下旁边的同事:“我们昨天好像见过她?” 那同事看了眼隋玉:“人家是游客,来餐厅吃早饭有什么奇怪的。” 阿乐:“我看着不是,我看她是朝着我们走来的。你看她对我们笑呢!” 说话间,隋玉已经走到了她们的面前。 郑芮其实早就留意到那两个工作人员的对话,猜出她们说的是谁。 她坐着的位置是背对着电梯方向的,可以装作没看到。 隋玉径直的走过来,到了郑芮的面前,伸出手:“郑小姐,我们应该见过面,我是浦隋玉。” 郑芮装作刚看到她,看了她的手一眼,礼仪性的握了下,指了指旁边的座椅:“浦小姐吃过没有,坐。” 隋玉没动,说道:“受霍先生的委托,我是来帮你们的修复工作的。郑小姐应该有听霍先生提起过。” 郑芮笑了笑,道:“确实听他说了,只是不知道浦二小姐这么快就到了。我已经准备好了通行证,一直都在我包里呢。” 说完,她拿起桌上放着的手提包,从里面掏出一张塑封起来的通行证。 通行证与工作证都以颜色设定级别,红色表示可以进入仓库那种重地。 隋玉看了眼卡片,点点头:“你们慢吃,我先走一步。” 她挂上卡片往外走了。 郑芮一愣,不愧是女总裁,行动力很快。 287 为一锅红烧头就低头了 这一天,隋玉是在工地上渡过的。 这一回,她进去了仓库,在见过里面放置的古建筑后,更忧心了些。 她到达的时候,几个专家正在为修复方案争执不下,谁都觉得自己经验老到,能够拍板定下方案。 一边是急于等待修复的古建筑,一边是缓慢的进展,难怪霍衍要着急。 人手太少了,一百多栋古建要重新搭建起来,再加上那些她昨天看过的本地古村,工程量浩大,除了需要大量的泥瓦工,木匠,还需要有做古旧材料的工厂。 而做那些材料的工厂太少,很难找到。即使找到了,这么大的量,得很长时间才能赶制出来。 曹保真在修复领域地位极高,如果他坐镇,这些个专家没得争执的份儿。因为这些专家就有受过曹保真指点,叫他一声师父的。 比如昨天赶走她的那位杨工,隋玉表明自己是浦隋玉之后,那位杨工愣了一愣,张口就一句:“你就是小师妹?” 这位杨工已经是建筑系副教授级别的了,当年研究古建筑修复,拜了曹保真做师父,但那时很多年前的事儿了,只知道曹保真晚年收了个关门弟子。 但即使是隋玉,也不能与这位杨工论下个高低来。 没有曹保真这种级别的老师傅领头,修复工作很难进行下去。另外,除了能压阵之外,以他的影响力,还能吸引来别的方面的专家与工匠,以及那老头知道,哪里能找到稀缺的材料。 隋玉说,老头近期就能来喜乐城,那位杨工立即喜上眉梢:“真的,师父要来?” 隋玉呵呵笑:“啊,他的徒子徒孙应该都会来的。” 这么大规模的古建筑群,够那些痴迷的玩家忙几年了。 杨工激动的搓手,带着隋玉去了另一间当地居民留下的屋子。 “来来来,师妹,你来给我烧红烧肉,我听说了,你就是用做菜把老爷子哄得把绝学都教给你的。” 他们这票专家工程师们,为了研究这批古建筑,驻扎在工地上,挑几间还能住人的先修缮起来,用作办公室兼住房。只是一票大老爷们,没出来一个做饭小能手,每天都吃得郁闷,只能让酒店那边送盒饭过来。 隋玉:“……” 她的那些老师兄们,就是这么传话的? 她跟着他来到灶间,看到那古朴的灶头,就很有感觉。 下头的灶膛用来塞柴火,上面架了一口铁锅,角落按了一个圆形的洞口,里头放凉水。等锅子里的东西煮好,那洞口里的凉水也就成了热水。 这热水在灶膛柴火的余温下不会凉,等全家人吃完饭,洞口的水舀出来洗锅洗碗,甚至还能拿来洗脸洗脚,不由让人佩服老祖宗的智慧。 杨工亲自上阵,扇动鼓风机,呼哧呼哧往灶膛里塞晒干的草。 “这些草,都是我们来的时候,让人割下来的。就地晒干,拿来煮饭很方便。”杨工得意洋洋,这回没有架子了,“小师妹,你动手。” 隋玉眼角抽了下,怎么觉得这位杨师兄没点大教授的派头,太接地气了,为一锅红烧头就低头了。 288 蹭饭付费 隋玉也不吝啬,大展伸手,做了一回地道的江南风味红烧肉。 旭塘镇虽然穷,但有一点好,材料新鲜且绝对是绿色有机食品。村民自酿的酸梅汁倒入排骨中,小火收汁便是一道酸甜口的梅汁小排。 沟渠里长大的鲤鱼捞起来,她做了一盘熏鱼当下酒菜,再加上水煮毛豆之类的小菜,足够几个人喝喝小酒谈谈人生了。 饭菜端上桌的时候,外面隐约传来说话声,隋玉只当别的工作人员闻着饭菜香来蹭饭,不客气道:“蹭饭付费。” 江南民居,大门口一般都有十公分高的门槛。男人一脚跨入那门槛,愣了一下。 霍衍身后的随行人员听着尴尬,轻咳了一声提醒。 隋玉听着声音,抬起头来,就见霍衍一只脚跨入门内,另一只脚在屋子外头,就那么站着。 男人大约是下了飞机直接过来的,脚上皮鞋沾了点土,西装裤腿粘着的草屑还未清理干净。 天色擦黑,天边的颜色是暗红的,男人高大的身躯几乎将那两米高的门框堵住,只有旁边露出一点门外景色。 民居里点的是以前用的灯泡,橙黄色的光,暖色调,将男人白皙的脸孔打上一点柔光。 隋玉看着,好像看到了一幅逼真的人物画,画框有了,美男有了,背景板也有了。 连画像的意境都有了:民国时期,海外留洋的新青年躲过重重回国效力,回到家乡,一进门,看到了久别的恋人,无语凝噎。 嗯……不一定是恋人,也可能是老母亲。 隋玉浮想连连,一只蚊子叮在她的脸上,她下意识的避开,也在这时候回过神来。 怎么是他呀? 不是,他怎么过来了? 隋玉肚子里腹诽了几句,低头摆弄碗筷,没吭声。 霍衍走了进来,瞧了眼俭朴的八仙桌上放着的几道菜:“多少?” 杨工在灶间烧火,拍着衣袖上的灰尘走出来,正好听到霍衍的那句问题,不明所以:“什么多少?” 跟着霍衍一起进来的工程师笑呵呵道:“霍总,浦小姐开玩笑的,怎么能收费呢。” 隋玉抬头扫了眼那说话的工程师,借花献佛,哼,记在小本本上。 她回头对着杨工道:“师兄,霍先生来了,多加……”她回头再看看霍衍身侧,不确定有几个人,就不好说多加几双筷子。 不过,她又不是厨娘,也不是签约的工作人员,下厨也是看在同门师兄的份儿上,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她道:“加一双碗筷就可以了。” 闻着香味来蹭饭的人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浦小姐,不带你这样的,来都来了,多炒几个菜又不费事儿。” 隋玉斜睨那位工作人员一眼,一看就是靠厚脸皮吃饭的。她笑着指厨房的方向:“来都来了,多走几步,去那边。” 他们在这边工作时间久,知道她指的方向是什么地方,无语的叹了口气,撤了。 隋玉坐下来,招呼她的几位师兄坐下,杨工拉着霍衍一起坐下了。 “霍总,我这位师妹做的饭菜可是一绝,你来的真巧……”杨工唠叨式营销,说的他好像吃过似的,提起筷子就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了霍衍碗里。 霍衍双手撑着膝盖,盯着碗里多出来的肉微微蹙眉,似乎在想要不要吃。 隋玉不着痕迹的看他一眼,吃吃,荤的,呵呵。 她夹着一块熏鱼,米酒喝着,这回不像在年家寿宴上那样没管住嘴,说他吃素什么的。 她想,霍衍是谁啊,他不愿吃的东西,放到他碗里他也不会碰一下的。 岂料,霍衍拎起了筷,夹着尝了一口。 他吃相好看,嘴唇抿,腮帮子动,丝毫没有声音,嚼五六下,咽下。 隋玉微微睁大眼睛,红烧肉是有肥肉的,他居然吃了? 在她与他认识的近两年时间里,霍衍吃肉,但没见过他碰带肥的。 杨工不懂隋玉的惊讶点,捏着酒杯凑过来,笑呵呵道:“好吃?” 霍衍扫了眼隋玉,点头,对着杨工道:“味道不错。” 然后,他拿起酒杯,跟杨工碰了下酒杯,喝下一口米酒,拎着筷子自个儿夹菜去了。 隋玉啃着熏鱼,丝毫不怀疑,霍衍喝下那杯米酒是为了解油腻的。 桌上荤菜多,蔬菜只是简单的炒空心菜,水煮毛豆,丝瓜炒鸡蛋等农家菜。 她以为霍衍只会碰那几个蔬菜,却见他又吃起了梅汁排骨。 这男人连啃排骨的姿势都这么好看,以前她一直以为,他是嫌影响他形象才不吃的。 她看着他像是皇帝似的,将每一道菜都尝过一口。 忽然,她想起来一个问题,眼神微微变化,盯着霍衍夹过的每一道菜。 她以前给霍衍做的菜式比较讲究,这些都是普通菜式,她反而没有给他做过。 他应该感觉不出什么的? 之前,她做了道皮皮虾,本来是给师父吃的,后来有些不愉快,那盒虾就让霍衍带回去给姜不渝吃了,她是想警告姜不渝的。她算准了姜不渝不会让霍衍碰到,所以无所谓。但此时…… 隋玉琢磨着,他应该只是出于礼仪,给她面子罢了。 这么一想,她略定心,剥了颗毛豆嚼了嚼。 霍衍与几个专家边吃边讨论,隋玉不想加入他们话题,坐着随便听听。不一会儿,一桌子菜见了底,几个人都瞄准了那最后一盘水煮毛豆。 隋玉正伸手夹,而在此时,霍衍的手也伸过来,两双筷子落在了同一根毛豆上。桌上人多,坐得紧凑,两人的手臂也贴在一起。 隋玉吸吸鼻子,瞅着男人,她做的菜,怎么也得让给她吃? 霍衍淡淡看她,其余人的视线也都落在了那根被争抢的可怜毛豆上。 霍衍提起筷,换了一根毛豆,隋玉不客气的将那颗收归碗里。 杨工眉梢抖了抖,想不到小师妹这么不会看人眼色,她是怎么被师父看上的,竟然没打死她? 饭后,隋玉两手一甩,收拾碗筷的活儿就给她那几位师兄去干了。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漫天星斗。 乡下地方的空气比城市好,在这片角落,还能看到一片干净星空是幸运的。 隋玉仰头看着天,喃喃道:“就算为了这片天,也得好好守着啊。” 霍衍背着手,站在她的身侧,他偏头看她:“二小姐的厨艺……” 289 没事凑什么热闹 隋玉的身子微微一僵,好在夜色够黑,这废弃村子没什么灯火,看不清她的异样。她故作无事,转头看他:“我厨艺怎么了?” 霍衍看了她两秒,说:“挺好。” 好像他就是想夸一下她的厨艺。 隋玉微微蹙眉,总觉得这两秒钟的间隔,让这声夸变了味道。 她淡淡道:“你刚才已经说过了。” 霍衍点点头,没再说话,好像这个话题,就只是他想表示的感谢。 两人又站了一会儿,隋玉道:“对了,我师父同意过来看一下。我希望你到时候,可以把修复工作全权交给他负责,不然,他未必愿意出手。” 霍衍同意:“可以。” 隋玉:“别答应的这么爽快。全权负责里头,包括可能要去掉几个浑水摸鱼的。” 现在这年头,什么人都敢称自己是专家。有些仗着读了几年洋墨水,有些则偷了别人的论文发表,对自己一番包装就是学者专家。但要说请这些人走,却是个麻烦。 他们的一盆污水泼过来,惹得你一身腥。 这就叫请神容易送神难。 霍衍微蹙了下眉:“如果他们在曹老先生的手下做事……” 隋玉笑了笑,明白他的意思。 那些学者专家,也不是完全的草包,有点理论知识,学起来比新学徒快。喜乐城缺人,这些专家学者能用得上。 隋玉笑笑道:“我师父没有教授之类的任何头衔,凭着‘曹保真’这三个字走江湖。人家信任他,叫他一声‘曹老’。但也有仗着身份不服他的,到时候怎么办?” “把他气走了,我可不会再把他哄回来。” 霍衍明白她的意思了。 有些专家学者,拥有了社会地位之后,就习惯于摆高姿态,是不愿意屈居人下的。倒是新学徒能忍受呼呼喝喝,反而办事方便。 有利有弊。 他点头:“我同意让曹老先生全权负责,这支修复队伍,全由他来组建。” 隋玉抿了下嘴唇点头,这就算谈判初步达成了。 只要她完成对他的承诺,以后也就可以分道扬镳,不欠他的了。 隋玉仰头,看着星空。 夜色暗涌,空气里有淡淡的青草香,如果不是蚊虫叮咬,她倒是想再多看一会儿星星。 她低头,看了眼时间:“我该回去了。” 霍衍听她说“回去”,心里有种类似失落的感觉。他道:“回北城?” 还是回秦公馆? 还是旭塘镇的酒店? 隋玉偏头看他,本来只是随意一瞥,却不经意的撞入他幽深的眼眸中。 以前,她总觉得他的眼睛像是天山下的湖泊,静谧幽冷,看不到深浅,此时,她看他的眼睛,又像山林中的深潭,细听可以听到里面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似的。 但山林幽潭是妖神幻化,被吸引过去的,会被那幽潭吞没,迷失心神…… 隋玉赶紧回神,她低头,习惯性的蹭脚底下的石子儿,道:“当然是回酒店,这么晚了还不走,难道留下过夜吗?” 其实,如果带了行李过来的话,在这过夜也不错。 这地方安静,景色也好看,起早的话,能看到日出,一定非常漂亮。 霍衍“唔”了一声,听她说只是回酒店的时候,心里居然会觉得松泛了下。 隋玉往回走,草擦着她的裤腿,发出窸窸窣窣的细响。 这个季节,野地里虫子多,隋玉也已经习惯,不会像城里孩子看到虫子就大惊小怪,但当一只大型物体突然从面前蹦跶过去的时候,还是吓了她一跳。 “啊!” 她惊呼一声,霍衍跟在她身后,被她那一声惊叫也吓了一跳。 “怎么了?” 隋玉正仔细盯着那草丛里的物体,就着朦胧光线,只见一只癞蛤蟆趴着,肚子一鼓一鼓的。 隋玉拍拍胸口,只是蛤蟆而已。她松口气,直起身子时,脑袋磕到了什么,疼得她又哼了声。 而与她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男人的闷哼声。隋玉转过头,看到霍衍就贴在她的身后,皱着眉毛,修长的手指搓揉着下巴。 想来,是她刚才看那蛤蟆的时候,他也跟着上来看,于是她直起腰的时候,直接撞了他的下巴。 隋玉抬手揉了揉脑壳,嘟囔:“没事凑什么热闹。” 霍衍:“……” 他不作声,走在她的后头,却不时看她的背影。 她做的菜,有点儿似曾相识,好像他尝过似的。 可他很确定,这是他第一次吃到浦隋玉做的饭菜。 另外,全世界无所避忌嫌弃他的,除了姜不渝以外,也就她了。 不过,姜不渝对他不避忌,也只是在去年那段时间,也就是她昏迷之前。她醒来之后,失去了修复手艺,就变得不自信,每日患得患失,对他小心翼翼了起来。 倒是这浦隋玉,比起以前的姜不渝有过之而无不及…… 巷子两旁是破旧的古建筑,周边青草挨挨,踩上去软绵绵的,虫鸣蛙叫的空气里,只有两人脚步的声音,跟呼吸声。 霍衍在胡乱的思绪里,不知不觉的走了大半段路。 霍衍向来是个少话的人,隋玉倒是想说话,可总觉得这气氛不对劲,也就闭嘴不说了。 过了会儿,他们到了杨工的那间民居。杨工走出来,看到霍衍,迎上来道:“喏,霍先生这不就回来了。” 他转头,对着屋子里的人扬声说话。 隋玉抬头,想看看谁来了,就见郑芮从屋子里走出来。 郑芮看到霍衍身侧的隋玉,微愣了下,然后上前上前打招呼:“霍总,怎么不把手机带在身边。” 隋玉看着郑芮把手机掏出来,递给霍衍。 郑芮交完了手机,再偏头看向隋玉,对她点头打招呼:“浦小姐。” 隋玉点头“嗯”了声,回了一声后,便进入屋子,不做交谈。 就刚才那几秒钟,她从郑芮那过线的语调与动作里,看出来她的护盘行为。 这郑芮,是帮着姜不渝看住霍衍呢,还是看到姜不渝走了,没死心呢? 但这都与她没什么关系了。 霍衍看着浦隋玉从他身侧经过,微微蹙了下眉毛,他的手指在侧面摸了下,指纹解锁,看了看页面后,对郑芮淡淡道:“你应该知道,我的东西不喜欢被人碰。” 290 别滚沟渠里了 郑芮被他冷漠的语气吓到,旁边又有人在,她只好挤出笑,找了个理由道:“哦,我是看到你的手机放在那里,以为你忘记拿了。” 霍衍垂眸看了眼手机。 他从机场直接到酒店开会,然后再到这古溪村,手机没顾得上充电,于是找了个充电器放着充电罢了。 这个郑芮,越来越过边界了。 他抬眸,看了眼在屋子里与杨工说话的女人。 她没看他这边。 霍衍的眉又轻蹙了下,但很快就消失无形。 “走。”他道。 然后,他带着过来的一行人,朝着村外走去。 隋玉与她的师兄们交代了几句,回头时,看到霍衍带着人往外走。 他们拿着手电筒,光线划破黑暗,两侧斑驳的墙面在光影下影影绰绰的。 “正好,跟着霍总他们快走,路上不平整,走路小心点儿,别滚沟渠里了。”杨工催促隋玉。他刚才想到了个法子,与隋玉交流过后急着画图,就不想送人了。 隋玉知道,曹保平的徒弟,不论男女,都是一视同仁。不会因为这是个女孩子就格外照顾。 这些人只对古玩文物细心呵护,女孩子被榔头砸一下都不准哼哼的。 隋玉不耐烦的摆摆手,自己拎着包走了出去。 霍衍他们还未走远,隋玉快走几步就能赶上,跟在他们后面,借他们的手电筒光。 奇怪的是,这群人里男人居多,就连郑芮也是穿着平底鞋,不存在走路缓慢的情况,但这些人的速度就是慢,好像刻意放慢的速度在等谁似的。 古溪村的夜路不好走,除了要小心蹦跶过去的青蛙蛤蟆之外,还要留意沟渠,隋玉第一次这条夜路,走得歪歪斜斜,想,幸好前面有那么多人踩了条路出来,不然还真有可能滚沟里去。 上了村外的大路,路就好走了。 几辆车子停靠在路边,隋玉往前看了眼,见霍衍站在车子旁边,往她这边看了眼。见她安全上了大路,朝她轻点了下头,就弯腰上车了。 隋玉明白过来,原来他故意走得慢,是在等她跟上。 隋玉微微笑了下,转身,朝着自己开过来的那辆车走过去。 这车是郑芮拨给她用的,车窗上贴了通行证,可以在旭塘镇范围里随便走。 隋玉开车,跟在那些车子后头,心里很平静。 这种平静,是在经过秦家反对她与连舟婚事之后,许久没有得到放松的那种平静。 至于为什么,她这时候有种放松的感觉,她也不知道。 也许是知道曹保真就要来,她觉得可以放下一件事;也许是今晚看到了漂亮的星空,吹到了带着青草香的风;也许就只是吃到了柴火铁锅煮出来的饭菜…… 回了酒店,她洗漱过后就睡下了。 睡前,她看了看手机,连舟没有打电话来,也没给她发消息。 老爷子身体还未好转吗? 隋玉皱了皱眉,记得连舟说,老爷子晕倒,急救过后在病房休养。 她调出连舟的微信,在上面打了几个字,再删除,心情又沉了下来。 这几天,她想过她与连舟的婚事,她在争取秦家同意结婚这件事上太莽撞了。 秦家的人质疑她,想要她做全职太太,她没有耐心,简单粗暴的要连舟跟她走。秦盛文经历过小女儿的那次打击,是非常忌惮再有“私奔”这种事儿发生的。 如果她当时不那么骄傲,如果不是那么厌烦听他们扯她与霍衍的绯闻,她…… 她应该冷静下来,想更好的解决办法的。 隋玉捏了捏眉心,没有什么睡意,又从床上起来了。 小镇自从有了工程队进驻,又有一些直播网红闻声而来,镇上的夜就热闹了起来。路边的夜宵摊传来嘈杂的声音,隋玉走到窗口,打开窗户,与夜风一起进来的,还有越过围墙飞进来的香味。 隋玉嗅了嗅鼻子,反正睡不着,披了件衣服就出门了。 车祸过去很久,她还是怕黑。 酒店走廊的灯火一如既往的昏暗,隋玉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模式,扶着墙往电梯那边走,尽量不去看墙上挂着的画。 她想起去年时,与霍衍贴着肩膀走在走道里,那时的她是安心的。这条短短的走廊好像走不完…… 几步路,她已经走到电梯门口,她瞅着那上下楼的按键,想,这个时候,想起那些事儿做什么。 她抬手,按住开门键时,低低的叹了一声。 那只是她替姜不渝谈了一段恋爱,不是她的。 她的恋爱与婚姻,是连舟。 电梯门打开,隋玉走进去,当电梯门颤颤巍巍的缓缓合上,她看着前面的视野越来越小,直到最后一缕光线被隔绝,她被困在了这四四方方的钢铁笼子里。 那一瞬间,她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恐慌,好像她就要永远被困住,挣扎不出去,窒息感迎面而来。 她睁大了眼睛,身体斜靠在不锈钢面上,扶着胸口大口呼吸。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前面重新出现了视野。 隋玉沉沉的吸了口气,绷紧的身体放软,走了出去。 这个时候的酒店大厅比较安静,前台坐着玩手机,看到隋玉出来,打了声招呼:“浦小姐,出去买宵夜啊?” 隋玉垂头耷肩的往前走:“嗯啊……” 回答没什么力气。 前台微微皱了皱眉,想该不是女人特殊时期来了。前台对这位浦小姐印象深刻,是因为她早前接到了霍先生的吩咐,说如果有一位叫浦隋玉的女人过来办理酒店入住,就给她一间房。 这家镇上酒店,自从霍衍过来之后就一直被全包了,住下的全部是喜乐城或者与喜乐城相关的工作人员。但得到霍先生亲自关照的,只有这位浦小姐。 隋玉不知道前台对她的关注,她走出酒店范围,朝着最近的宵夜摊走去。 她要了一碗鸭血馄饨,然后坐在空着的塑料凳上等着。 夜宵摊生意好,馄饨现包现煮,隋玉瞧着老板手指灵活的一捏一个,锅子里的热气蒸腾上来,将她的脸变得模糊。 隋玉歪着头,思绪游离,没留意到楼上有人正往下看。 291 那边有什么好看的? 三楼,霍衍站在窗边,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一根烟。 他很少抽烟,此时点了烟,也是随便燃着,没吸。 他刚洗完澡,头发还是湿的,穿着黑色浴袍,胸口微露出结实肌肉。 但这间房不是他一个人。 欧阳腾窝在沙发里,手上抓着手机打游戏,眼睛不离屏幕。他抱怨:“去古溪村也不叫上我。” 开完会议,他打算叫上霍衍去市区吃晚饭,一个转身人就不见了。 等一行人回来了,欧阳腾才知道,霍衍开完会就去了古溪村,那速度,好像那边有宝等着他去挖,晚一刻就长腿跑了似的。 霍衍:“你不是嫌那边蚊虫多。” 欧阳腾哼哼了声:“这倒是。” 旭塘镇村子多,但古溪村是废弃村,草高蚊虫多不说,要是运气差,说不定还要碰到蛇。工程队里有个大学生走夜路的时候就碰到了一条红黑相间的花蛇,吓得一路尖叫着跑回来的。 自打那之后,欧阳腾更加坚定,绝对不晚上去古溪村。 想到这里,欧阳腾皱眉,是什么,让霍衍不怕蛇的也要去那边? 他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眼,往霍衍那边看了眼,看他手上的烟灰积了长长一截,也不见他吸一口,他道:“你不抽烟,点烟干什么?” 霍衍:“熏蚊子。” 欧阳腾又皱皱眉,这边酒店环境差是差了点,点烟驱蚊听起来没毛病,可是…… 他转头看向电插座那边,那里差了一支电蚊香,房间里没有蚊子的。 欧阳腾幸灾乐祸的想,可能霍衍去了一趟古溪村,被那边的蚊子叮出心里阴影,觉得哪哪都是蚊子。 可是,他一直站在窗边干嘛? 那边有什么好看的? 欧阳腾本就是无聊过来找霍衍聊天,这会儿更无聊了。他站起身,往窗台下一看,就见夜宵摊上,坐着个无精打采的女人。 那女人一脸素色,随意披了一件白色外套,即使有蒸腾的水汽加持,也没有仙女的仙气儿。 欧阳腾扬了扬眉毛,狐疑的看向霍衍,目光意味深长。 他胳膊肘轻轻碰了下霍衍,霍衍淡淡的看向他,他手上的烟灰被欧阳腾那一撞,掉落下去,烟头火光闪了闪。 霍衍低头看了眼掉落在地上的烟灰,眉心窜起。 地板不干净了。 欧阳腾毫无自觉,目光往楼下瞟一眼,道:“你该不是真有什么?” 霍衍冷冷扫他一眼,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离开窗边。 他道:“你要是没事,就回你的房间去。” 欧阳腾心里的怀疑更深了几分。他坐回沙发上,叠起了二郎腿,那一截小腿一翘一翘的。他顺手捞起旁边柜子上的烟盒,从里掏了一根,点燃,吞云吐雾了一口,他道:“姜不渝在国外,你就空虚寂寞了?” 霍衍抿着薄唇,打开笔记本电脑看邮件,根本不搭理他。 欧阳腾习惯了他这调调,自顾自的说下去。“我告诉你啊,你可别招惹这浦隋玉,太猛了。我就没听说,哪个女人张口就说买下一个男人这种话的。” “你知道她在哪儿说的吗?” 欧阳腾说到这儿,停顿一下,吸口烟,听着霍衍嗒嗒敲打键盘的声音,他又接着说:“秦家,当着秦老爷子的面儿说的。当夜就把老爷子气到医院去了。” “你说她猛不猛?” “那连舟的身份再特殊,也是老爷子护着的外孙。且不说南城世家的姑娘,北城那边想找个不错的也是配得上的。那浦隋玉张口就要连舟跟她走,我看啊,消息要是传到北城去了,连家也要坐不住的。” “我看啊,这浦家找入赘女婿找习惯了……” 欧阳腾嘚啵嘚啵一顿说,没有留意到键盘的嗒嗒声音没了。 霍衍盯着屏幕,听欧阳腾说浦隋玉冲冠一怒说买下一个男人那段话时,心思早就偏了。 他知道不少富婆包养小鲜肉,但从没听说过一个女人,当着人家家里人的面,说要买下这个人的。 若是以前,他应该会与世俗眼光一样,想那个女人太狂妄太没有教养,怎么能说这种话呢? 可他知道连舟在这世上的特殊位置,也亲眼见过连舟与浦隋玉的爱情,那种执着的守候……浦隋玉醒来,给予连舟的回报,是尊重,是拯救。 她那么做,是要帮着连舟脱离被漠视的命运,与他一起开创脱离原生家庭束缚的新人生。 霍衍不讨厌这样的浦隋玉,反而隐隐觉得,心里有点酸。 好像有种,他错过了一个人的感觉? 当这个想法蓦然从脑中生出来的时候,他的视线正落在数据红线上,那是一条警戒线,他猛地一惊,从思绪中抽回神,正听到欧阳腾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咋呼。 “诶,浦隋玉不惜得罪秦家都要与连舟结婚,不正好就澄清了,你与她的那谣言了吗?” 那种荒诞不羁的谣言,也不知道怎么吹起来的。突然间就传霍衍对姜不渝没有了新鲜感,甚至把人送到国外去,就是为了心无旁骛的与浦隋玉交往。 闲人碎嘴多,哪怕你盯着手机痴笑,闲人看见了都要贱嗖嗖的说一句是不是谈恋爱,更何况霍衍花了两个亿在浦隋玉身上。 其实这种绯闻谣言,在上流圈层多了去了,只是这回牵扯到了霍衍,就格外被人关注。要知道,霍衍可是被誉为“事业型唐僧”,是女人坐在他怀里都没个反应的男人。 只是谣言出来之后,双方都没澄清。 这种事儿,澄清也没什么意思,只会越描越黑而已。只是没想到,影响了那浦隋玉谈婚论嫁,更没想到,那浦隋玉会以这种方式来回应。 这是闷声放炮啊! 欧阳腾一番琢磨下来,越来越觉得浦隋玉那女人是个不怕天不怕地,没什么底线的妖邪。 难怪解语与她合作了一阵子,就掰了。 欧阳腾提醒霍衍:“我说,你还是不要与她走得太近。她为了自己的利益,能把解语弃之不顾,要是哪天你威胁到了她的利益,她不会对你心慈手软的。” 292 跟着她一起变成吃货吗? 霍衍将笔记本合了起来,走到欧阳腾跟前。 他抿着薄唇,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弯腰,将欧阳腾拽起。 欧阳腾被他抓着半边手臂:“诶,你干嘛?” “影响我工作。” 霍衍将他身体一转,往门口推出去,欧阳腾匆忙间只从沙发上捡起了自己的手机,之后就被关在了门外。 欧阳腾抓着手机,顶了顶下巴嘀咕:“是我影响你工作,还是我的话影响你工作。” 霍衍把门关上,本是想走回桌子那边,可在桌子与窗台的岔路时,脚尖一动,朝着窗边走去。 他往楼下看,在寥寥几个人中,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女人。 她坐在那小桌上,慢条斯理的舀起来一勺,吹凉了,送入口中。 霍衍斜靠着一旁的墙面,抱着手臂就那么看,也不知道看别人吃东西,有什么可看的。 但就是不想动。 甚至有点想下楼也去买一碗的冲动。 当这个念头浮出来,霍衍抬手,手指抵着唇轻咳了一声。 欧阳腾刚才说什么来着? 不要与她走得太近? 是说他被浦隋玉吸引的意思么? 被浦隋玉吸引,跟着她一起变成吃货吗? 霍衍无语浅笑了下,摇了摇头,踱步走回书桌边上,重新打开电脑,数据图跃然在屏幕上。 可脑中,想起的是不久前吃的那顿晚餐。 他是个对饮食严格把控的人,今晚大概是他吃的最多的一次荤菜。 男人眼睛盯着那屏幕,手掌托着下巴,想那道红烧肉的口感,原来带点焦糖味的的肉更好吃,最好是用稻草把肉一块块扎起来的,那女人说,稻草香能中和肥肉的油腻口感。 那女人还说,熏鱼要先在油锅里炸,然后放入冷水中浸泡,鱼皮才会卷起来,肉质感更好。 她还觉得,空心菜里面倒一点点白酒,能增香…… 他真的没吃过浦隋玉做的菜么? 男人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响起,打断了他胡乱的思绪。 霍衍偏头,看了眼放在电脑旁边的手机,看到上面的显示的号,眉心微蹙了下。 铃声一直在响,大有不接就一直响着的意思。 霍衍看了几秒钟,接起电话:“是我。” 电话那头,姜不渝的声音响起来:“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男人一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在键盘上敲打了几下:“在忙。” “哦。”姜不渝的声音有点郁闷,又说道,“霍衍,我今天上午有语言课,下午没有什么事,打算去市立图书馆看看书。” 霍衍“嗯”了声。他送姜不渝去国外,但她的英语底子不行,需要先学习一阵子语言。 本就是送她出去避风头,她最终学什么,他不做干涉。 姜不渝一到那边,就给他打电话,说害怕。其实,这也算是她第一次出国,他安排了陪读,照顾她在Y国的生活起居。只是,到底是个小姑娘,一个人的孤单惶惑感,在异国他乡就显得尤为浓重。 姜不渝每天都会打电话过来,头几天还哭哭啼啼的说想回家,霍衍挂了她几次电话,逼着她独立起来之后,她才好一点。她依然会打电话过来,现在是一周两次。 在电话里,她说的都是上了什么课,老师怎么样,去了什么地方买了什么东西,都是小女生的那点无聊事情。 霍衍听着电话那头絮絮叨叨的话语,捏了捏眉心,将手机按了免提,放在桌面上,然后对着电脑办公,偶尔“嗯”,“可以”,“不行”的应两声。 他觉得自己像是在养一个孩子,一个初中在国外上学的孩子,而不是女朋友,未婚妻。 没错,是初中生,甚至不符合姜不渝那二十一岁的年龄。 霍衍的整个求学时期都是在国内顶尖学府,但从他初中起,老爷子就把他丢到国外的分公司去实习。可姜不渝的表现,越来越像是只被圈养的金丝雀,没有人生理想,没有自己的想法,只是朝着他喜欢的方向走。 他不禁想,这还是那个胆大妄为,聪明有主见的姜不渝吗? 她距离自己的要求,越来越远了。 男人的脸色越来越冷。 姜不渝听着那头键盘敲打的声音,忽然问道:“霍衍,你去了旭塘镇吗?” “嗯。” 这声之后,姜不渝沉默了下来,久得霍衍以为她已经挂了电话,那边的声音又传来:“你……有没有邀请到浦隋玉了?” 霍衍的手指停下来,顿了下,将手机拿起:“你是希望,还是不希望呢?” 姜不渝听着他冷冰冰的声音,攥紧了手指头。她挤了个笑,尽管他看不到。她道:“我当然希望浦隋玉可以加入到喜乐城。有她在,事情会办得顺利很多,你也就不用那么忙了。” “嗯。” 听着男人的声音不是那么冷了,姜不渝才期期艾艾的问道:“霍衍,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姜不渝很清楚,她做的事情让霍衍非常愤怒,她甚至觉得他再也不会原谅她,只是因为那婚约,他才没有放下她。 他本来就不想娶她的。 他要的妻子,不是她这样什么都不会的女人。 她已经很努力的成为他喜欢的人,尽管很累,她都忍了下来。她每过几天就报告她的进步,却总听不到他的夸奖。 他的要求太高了,可是,她还是不想霍衍说不要她。 她很怕,他只是在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说分手,说退婚。 她刚刚打电话问了郑芮,郑芮对她说,浦隋玉到了镇子上,还说他们一起吃了晚饭,很愉快的样子。 姜不渝都快疯了,只要她不在,浦隋玉就见缝插针的挤进来。 可她现在的处境,却不能问一句他与浦隋玉的绯闻! 霍衍身体靠着椅背,双眼盯着电脑屏幕,但什么都没看进去。 他只淡声说了三个字“姜不渝”,姜不渝那句“想回来”的话便咽了回去。 她虽然脑子笨,但也知道,她造成的影响,让霍家非常难堪。 她听到霍衍说:“你在那边的情况,刘蓓都会跟我说明。” 意思就是说,她的情况,他都知道,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不要打电话来了。 姜不渝的心凉得透风,手指颤着,眼泪落了下来。 她颤着唇说:“好,打扰了。” 293 霍衍觉得,他成为不了那样的男主 电话挂断,霍衍沉静了好一阵子。 他捏了捏眉心,看到桌角放着的烟盒,拿起,抽了一根叼在唇上,打火机燃起时闪过火光,他深吸了一口,烟雾含在嘴里停了停,打火机随手丢在桌上,嘴里的那口烟徐徐吐了出来。 他夹着烟,手指抵着太阳穴摁了摁,只觉头疼,心情也在此时降到了谷底。 这段时间,他不会想起姜不渝,却总是梦到去年的那段时光。 他们在游乐园,在滑雪场,甚至只是坐在一起吃早餐的场景。 苏佩文对他的决定非常生气,说她不可能再接受姜不渝,他应该即刻与她解除婚约。 霍衍对妻子的要求,从来没有变过。 他不会娶一个依附于男人的女人,姜不渝如果做不到,如果无法让他改观,那时候,他会解除婚约。 男人面色变得冷酷起来,清冷的眉眼瞧着指尖香烟徐徐升起来的烟雾,渐渐又柔缓和下来。 姜不渝从昏睡后失去了引以为傲的修复技术,在惊惶不安里自己消化了这一切,要说苛责她,其实他自己也有责任。 他不够重视她,因为太忙而忽略了她,才走到今天的局面。 他知道,姜不渝越走越偏,其中有霍柠在推波助澜,他努力为她找点不是她犯错的理由,可姜不渝身在霍家,就应该有警觉性。她连最基本的抵抗诱惑都做不到,这次在于霍柠,以后呢? 这根烟,比起上一根只是点着不动,燃起来要快得多,很快,霍衍抽完了一根,摁灭在烟灰缸内。 再从烟盒抽出一根,点燃。 在反反复复里,男人沉默的连抽了三根烟,最后只希望姜不渝在他冷硬的态度下,能够正视自己,回到过去的状态。 电视里,经常有这样的桥段,女主经历了事故之后崩溃,提出与男主分手,而男主总是深情的说:我喜欢的是你的人,从来没有变过。 霍衍觉得,他成为不了那样的男主。 他的女主角,变了…… 男人的视线落在那燃着的烟头上,眸光微黯。 又一根香烟燃到了尽头。 嗓子有点不舒服,他起身去倒了杯水,在窗台与书桌的岔道之间,他又一次的走到了窗边。 那吃宵夜的女人不在了,坐在那张桌子上的是个小伙子。 霍衍喝了口水,眼眸低垂,默了下,回到书桌边上。 …… 隋玉吃完宵夜,身子暖呼呼的。回到酒店,前台又与她打了声招呼,隋玉笑着点了下头,去电梯那边等着。 这么晚了,竟然还有人从楼上下来。 隋玉看到指示灯从三楼往下,低头捏着手机等候,犹豫着要不要给连舟打个电话。 电梯叮一声打开,隋玉下意识的抬头,看到霍衍站在电梯里。 她微愣了下,说:“霍先生,这么晚还出来?” 霍衍看着女人,她穿着简单的体恤衫牛仔裤,脚上踩着的是拖鞋,如此随意的没有一点女总裁的样子,却很难让人忽视她。 男人点了下头,从电梯里出来:“买烟。” “哦。” 一进一出,两人交换了站位,隋玉站在那四四方方的不锈钢框内,等着门合上。 霍衍扫过她手上的手机,突然问了一句:“给连先生打电话?” 说完,他自己暗骂:关你什么事。 但人家是霸总,有喜怒不形于色的修炼,那淡淡的表情,充分表达他只是随口一问的意思。 隋玉点了点头:“哦。” 再没什么话说。 霍衍最后颔了颔首,转身朝外走。 隋玉看着门缓缓合上,在只剩下一条缝隙的时候,那种被困住笼子里的窒闷感又涌上来。她即刻出手按了开门键,门再度缓缓打开,前面的视野扩大。 隋玉走了出来,转身往安全楼梯走。 她住在二楼,又不是二十楼,决定以后走楼梯。 霍衍走到酒店大门口时,从玻璃门的倒影中,看到浦隋玉从电梯里走出来,走向了安全楼梯的方向。 男人微微蹙了下眉毛,浦隋玉这是闻着电梯里的烟味了? 他微偏头,闻了闻肩膀上的味道,有一股很淡的烟草味,眉心不由皱得更重了些。 都是欧阳腾在他房间抽太多烟了,弄得他身上都是烟味。 在此处,欧阳腾正在自己的房间咸鱼躺,突然打了个喷嚏。 他回头看了眼随风飘扬的窗帘,懒洋洋的爬下来,去把窗子关上。“这乡下的气温比城市就是低……”他紧了紧浴袍,缩进被子里。 …… 酒店老化,许久没有全面维修,喜乐城的工作人员包下酒店之后,就要求酒店的安全楼梯也必须全天亮着灯,以便出事故时,安全楼梯能发挥用场。 此时,这楼梯发挥了给隋玉消食的用场,尽管只是两段楼梯。 走道的光线不太明亮,隋玉一路小跑回到房间,关门时,按了拨出键。 铃声响了会儿被人接了:“喂,是浦小姐吗?” 声音不是连舟的,隋玉愣了愣:“你是?” “我是年如絮。”那边说。 隋玉心绪微沉,走到沙发边上坐下,问道:“连舟呢?” “他正在给秦爷爷擦身子,一会儿就好。” 隋玉从电话里,听出来年如絮的语气低沉,似乎情况不太好。 隋玉:“老爷子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下,然后才道:“挺好的,正在恢复中。” 隋玉缓缓的呼吸着,但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慢慢的蜷曲了起来。她又问道:“你怎么在那儿?” “老太爷听说秦爷爷病了,让我过来看看。”年如絮说着,顿了下,反问,“浦小姐,我拿连舟的手机,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隋玉扯了扯唇角:“理论上我应该生气,这次就当例外。” 说完,她几乎可以想象年如絮那张娴雅的脸上的尴尬。 “抱歉。” 年如絮歉然的声音传来,随后有脚步声,窸窸窣窣的几秒混乱后,连舟的声音响起来:“隋玉,是我。” “哦。”隋玉应了一声,知道是连舟拿回了手机。她低声道:“我是不是应该过去看看老爷子,方便吗?” 294 你的自来熟让人讨厌 隋玉六岁就被父母丢到应山学堂,在她这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她最不会应对的就是亲情。 她回到浦家时,都是因为父母死了,她要回去收拾烂摊子。 她习惯了用刚强坚硬的一面去应对这个世界,应对对她不友善的人。而今成为别人的妻子,她才突然意识到,“家庭和谐”这四个字。 很讽刺,她曾经用这四个字,让霍柠无话可说,让苏佩文接受姜不渝,而今到了自己身上,她栽了。 她把秦家捣了个窟窿出来。 这一句“方便吗”,是她从没有过的小心翼翼。 那毕竟是最关心连舟的秦盛文,也是曾经照顾她的秦老爷子,尽管那时是姜不渝的身份。 隋玉撸了一把头发,又开始烦躁起来。 连舟道:“爷爷身体正在好转,你放心些。过些天,等老爷子出院了,我过来找你。” 隋玉:“那,这些天你都在照顾老爷子,没别的?” 如果只是照顾老爷子,他没有时间给她打个电话,发消息? 这头,连舟倚着墙,苦笑了下,但说出来的语气却是轻快的,就像他以前的吊儿郎当那样,他道:“浦隋玉,你是不是在查岗?” 隋玉被他这一声调侃惹恼:“我才不是查岗。” 这时候他能有别的花花心思,她就一脚踢了他。 她又问了一句:“真的没事?” “没事。” 隋玉还想说点什么,电话那头,连舟的声音显得急切:“我以后再给你打电话,先挂了。” 隋玉瞪着挂了的手机,皱了皱眉,这个时间点,他在医院能有什么大事情啊。 她将手机随手搁在茶几上,起身去洗了个澡,再走回来时,看了看手机,微信上发来一条消息:早点睡,别乱想。 连舟发过来的。 隋玉抓着手机往床边走,一边回复过去:嗯,你也早点睡。 退出微信时,她忽然发现短信里躺了一条信息。 短信来源是一个陌生号码,点开看,里面写:浦小姐,如果你明天有空的话,下午一点,福临楼见。年如絮。 隋玉捏了捏耳朵,眸光微微转动,这位年家的十二小姐,该不是为了那个电话想要当面道歉? 没那么严重的。 她扯了下唇角,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躺进了被窝里。 一夜过去,第二天,她如常起床,从衣柜里挑了一套简单随身的衣服,洗漱,下楼去吃早点。 大厅里已经有很多人在用餐,隋玉在自助餐点那边挑了几样吃的,旁边有个男人开口说道:“哟,胃口这么好,吃了宵夜早晨还这么能吃。” 隋玉偏头看过去,欧阳腾拿着个托盘,双眼瞧着种类繁多的餐点,似乎正在犹豫吃什么。 隋玉微眯了下眼睛,她还道这欧阳腾一点时间不见,变得沉稳了,原来是变得更加毒舌了。 也不知道疯出去的那段时间,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隋玉冷笑了一声道:“欧阳先生好像很关注我?” 欧阳腾附身,拿了一颗茶叶蛋:“关注你的人不是我。” 他将那茶叶蛋往隋玉那边托盘放,隋玉的手避开,淡声道:“欧阳先生还是不要对不熟悉的人说故作熟稔的话,我对你没兴趣。” 翻译过来就是:你的自来熟让人讨厌。 欧阳腾的茶叶蛋落在半空,最后装入了自己的盘子。他嗤笑一声,耸了耸肩膀,这女人真呛,名副其实的小辣椒。霍衍那种清心寡欲的人,是怎么入眼的? 隋玉挑了张没人坐的位置坐下,她拿了粥,玉米,一小块玫瑰腐乳。 这么点儿东西,怎么多了? 对面有人坐下来,隋玉看过去,是霍衍。 他说:“没座了。” 她四周看了一圈,这个时候,工作人员都已经下楼来吃早点。 在职场规则中,下属都不大愿意与大领导一起吃饭,因为伤肠胃。 试想,对面坐着大老板,在你吃鸡蛋的时候,大老板亲切问候一句:“鸡蛋好吃吗?” 那一口鸡蛋,应该会把员工当场噎死。 即使面对着这么好看的老板,也是无心吃饭的。 隋玉随意点了下头,低头,用筷子刮了一点腐乳放在粥里面拌了拌,再拿勺子舀起来喝。 霍衍看她碗里红红的粥,皱眉,这是什么吃法? 男人捏起茶叶蛋,剥了蛋壳,道:“浦小姐吃得这么少?” 隋玉:“刚才还有人说我吃得多。” 这时候,欧阳腾也坐了下来,道:“人可真多,稍微晚一点就没位子了。” 隋玉头都没抬,又刮了一点腐乳放进粥里搅拌。那粥的颜色被红曲米染得更红,欧阳腾瞪着她的粥,吞了口唾沫,一点胃口都没了。 太恶心了,血似的。 欧阳腾把托盘往后座的桌上一放,让那位受惊的小员工吃了,自己跑外面小摊上去吃了。 后来,这一早上,欧阳腾都在对霍衍抱怨:“那浦隋玉太邪了,她昨晚上吃的是鸭血馄饨?她是不是喜欢喝血?吸血鬼,她?” 霍衍被他聒噪的很想把他推到沟里去。 “鸭血能够吸附血液中的灰尘,重金属。这边工地上灰尘多,人家懂得养生,你没事还是多读。” 欧阳腾摸了摸鼻子,啧,还说对人家没兴趣,这都帮人家说话了。 他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坑坑洼洼的小道上,道:“霍衍,不是我说你。你跟她的绯闻还在传呢,大庭广众的,你坐在她那一桌,不怕啊?” 霍衍停下,凉凉看他:“不是你说,她在秦家宣布说买下连舟,那么惊天动地的感情,我这又有什么可说道的?” “这……”欧阳腾没话说了。 越是避嫌,在看戏的人眼里反而多几分颜色,这两人表现的大大方方,大有让别人随便看的意思。 欧阳腾一琢磨,那浦隋玉是霍衍三请四请,请过来的大神,花了那么多钱呢。如果招待不周,把人尴尬走了,还得多花几个亿再把她请回来。 欧阳腾深吸口气:对,要自然相处,要让浦隋玉把这喜乐城当成自己的地盘一样自在,人家才有想留下来的心…… 295 不娶何撩 隋玉下午打算去赴约,在工地上转了一趟就回来了,在田埂上遇到了霍衍与欧阳腾。 她臂弯搂着一只黑瘦黑瘦的小猫。 田埂狭窄,双方面对面堵着,必须得有一方错开身才能通过。 欧阳腾刚说完人坏话,就看到正主儿堵在前面,他心虚的瞥了眼霍衍,又瞧着她手里的黑猫笑笑说:“哪来的猫啊?” 霍衍也留意到了那只猫,扫了一眼,抬眸看向隋玉。 隋玉摸了摸小猫脑袋:“捡的。” 她在村子里转悠时,见着了小猫,嘴欠的“眯眯”了一声,这猫儿就颠儿颠儿的到跟前来了,打呼噜翻肚皮蹭脚上演全套卖萌求包养。 隋玉在那时候知道,现在的动物太通人性了,智力进化得比人还快。 之后,她就被黏上了,走哪跟哪儿。 古溪村自从有工程队进驻,常有流浪猫狗来蹭吃蹭喝,杨工说野猫不好逮住,但隋玉肯定是被强嫁了。 “强嫁?” 杨工拎着小猫观察了一遍:“这是只公猫。你没看?” 隋玉:…… 她虽然学中医,但没那个癖好,看到这样的小生物就拎起尾巴看公母。 杨工把猫塞她怀里:“不娶何撩,负责。” 隋玉抱着瘦小的猫儿想,她这个人清冷,大多对她敬而远之,这小黑猫不开眼,撞她这里来求包养。 养就养着,算是缘分。 霍衍又瞧了那猫一眼,像是想起了什么,默了一会儿,淡淡道:“眼睛好看。” “?”隋玉低头看了看小猫的眼睛,这会儿仔细看,才发现这猫眼儿是金色瞳孔。 小煤球颜值挺高。 欧阳腾诧异的看着霍衍,他这人惜字如金,现在对猫都能夸一遍? 还说对浦隋玉没想法。 霍衍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问浦隋玉:“浦小姐回镇上?” 隋玉摇头:“不是。”她瞧了一眼他们身后的路,霍衍侧身,让她先行过去。 田埂极窄,如果要过去的话,只能双方都侧着身子,霍衍站在边边上,多退半只脚后面就是荒废的田地。 隋玉也侧了半个身体。 这是真正的擦身而过,隋玉搂着猫,手臂轻轻的在他的胸口划过。她低头注意着脚下的路,小半张脸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四十五度角的脸给人一种柔美感,少了凌厉眼锋,多了几分妩媚温婉。 那一瞬,霍衍身体微绷紧了下,一股淡淡的香味随着空气进入了他的鼻腔里。 那香味,只是洗衣液的清香,却让人有种心猿意马的感觉…… “嗯哼。”欧阳腾轻咳了一声,“人都走了,还不走啊?” 霍衍没搭理他,转身朝前走。 欧阳腾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头,继续碎嘴:“浦隋玉那样凶残霸道的人,能养好猫?” 霍衍低眉不声不响的走路,思绪微微走远。 他小时候养了一条狗,黑色的。 …… 隋玉到了市区,先找了一家宠物店,将小猫送去驱虫,买了些饲养宠物的东西,然后再去福临楼。 她许久未踏足这地方,也不知道那年如絮是怎么个意思,约了这地方。 再来这福临楼,生意比以前清冷了些,没有了高朋满座,只有一些散客寥落坐着喝茶聊天。 隋玉站在大堂中央,想,难怪古老板急得火上眉毛。 福临楼的服务员见是生面孔,招呼她往大堂坐,隋玉说约了人,那服务员挂着热情笑容问她是包厢还是二楼,隋玉说二楼,服务员便热情周到的送她上二楼去。 年如絮坐在靠窗的位置,见到隋玉,对她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隋玉走过去,将装小猫的航空包放在一旁。 年如絮见着那只小猫愣了下,笑着道:“浦小姐什么时候养猫了?” 好像看到她养猫很不可思议。 隋玉随意道:“想养就养了。” 她们两人不算熟悉,隋玉对着不熟悉的人话更少,但年如絮跟随在年老太爷身边,从小就懂得怎么社交,怎么把气氛热起来。 她拎起珐琅壶,倒了一杯香片递给隋玉:“天气热,浦小姐先喝口水。” 隋玉道了声谢,轻抿了口茶,瞧着年如絮:“十二小姐约我见面,有什么事?” 年如絮的笑微微落下,唇角笑容勾得牵强。她低眸,细白的指尖在茶杯耳上拨了下,抬眸道:“浦小姐,这些话,连舟是不希望我对你说的。但我觉得,你是他的妻子,就有必要知道。” 隋玉微微蹙起了眉毛,她道:“你是想说昨天的那个电话?” 她以为,年如絮是为了拿连舟的手机,出于年家的教养,她来见面道歉的。 年如絮淡笑了下:“浦小姐聪明。” 她顿了下,面容显得忧心,说道:“我知道,浦小姐性格刚强,对连舟也是一心维护。但是,浦小姐有时候在对待连舟时,不觉得过于……” 隋玉低垂着眼皮,漫不经心的将一颗千层酥层层剥下上面的酥皮。 年如絮看了她一眼,接着说下去:“过于尖锐,霸道。” “你这样,会伤害很多人。” 隋玉缓缓抬起眼皮,眼眸冷漠。她道:“原来十二小姐是来说教的。” “以什么身份呢?” 年如絮见她面色冷肃,也不害怕退缩,认真道:“我与连舟从小就一起长大。连舟也许告诉过你,我家与秦家的关系。我把他看做哥哥,那么,你就暂且把我当成他妹妹,听几句劝。” “浦小姐,‘过刚易折,强极则辱,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年如絮低缓的说下最后十六个字。 隋玉抿了口茶水,像是品尝茶滋味那样,品着这十六个字。 这句话,本意是说,一个人太过刚硬则容易遭受挫折,太突出则容易招致羞辱,太聪慧则容易受到损伤,感情太深则不会长久。 但年如絮的意思,是在说她太过刚硬,折断了的棱角伤害了他人;太过强大,让连舟受到的是羞辱而不是爱护。 她自以为是的聪明,实际上是用粗暴的方法伤害了秦家人的心,那么她与连舟的感情,则必定不会长远。 296 姐这样的,是一般人能模仿的来的吗? 隋玉捏起一片薄薄的酥皮放在嘴里,她缓缓看向年如絮,翘起唇角:“这是你对我的劝,那么连舟不愿让我知道的呢?” 年如絮见着她清冷的眸光一怔,她的眼太有穿透力,仿佛一直看到了她心里。 心里面藏着的一切,都将无所遁形。 年如絮故作镇定的垂下眼,喝口茶水当做润喉。水珠贴在她粉色唇瓣上,一眼看去,便是个贤淑端庄的世家千金。 她道:“秦爷爷是中风,连夜抢救回来,但是瘫了半边身子。” 隋玉捏着酥皮的手微微一顿,连舟只跟她说不是重病,休养过后就会好了。 却是中风……那么严重! 年如絮道:“连舟喜欢你,不希望你背负愧疚,他不会责备你,但是秦家的人会。你让他在秦家的处境更难了。” “浦隋玉,你觉得你喜欢连舟,就霸道的说要买下他,让他脱离秦家的照拂,可是你真的照顾好他了吗?” “你真的了解他,就应该知道,秦爷爷对他来说,是唯一关心他的亲人。你当时一时的意气,却伤害了他最亲的人。” “你没有想过他的感受!” “我想知道,你对他的爱,到底是爱,还是,只是霸占?” 隋玉的手指缓缓的捏了起来,酥皮在她的指尖变得粉碎。 许久的沉默。 隋玉强势惯了,很少有人能压着她让她无话可说的人,可此时,她被年如絮压着无法反驳。 她深吸了口气,道:“十二小姐,你今天说的话很中肯,我会听你的意见。” 年如絮看了她一眼,抿了下嘴唇,认真严肃的表情松软下来。她以为浦隋玉会生气,不给情面的说些难听话,没想到她只是如此。 她淡淡笑了笑:“我只是希望浦小姐能够真正的对连舟好。他……真的很不容易。” 她的笑容忽而变得惆怅。 隋玉望着她道:“十二小姐真的只是站在妹妹的角度,来与我说这些话吗?” 年如絮抬眸看她一眼,听而不答。她喝完最后一口茶水,道:“我下午还有事,就不留着了。浦小姐再会。” 说罢,拎着手包走了。 隋玉坐着,定定的瞧着那一桌子茶点出神。 她被教训了,却毫无招架之力。 …… “把这些都收走,换新的茶点上来。” 一道冷淡的女人声音响起。 隋玉回过神,偏头看过去,见解语与一个男服务员站在桌侧。 解语还是那样,穿着贴合身材曲线的旗袍,单眼皮微微往上挑着,一副高贵冷艳的姿态。 那服务员手脚麻利的将桌上的点心与茶壶都收了,解语坐在了刚才年如絮坐过的位置上。 她嫌弃的扫了眼隋玉,道:“怎么,交新闺蜜了?” 她往楼下一瞟,再看隋玉,“看来,你这新闺蜜跟你相处的也不怎么样。” 桌上还有一点点酥皮碎屑没被抹布擦干净,隋玉捏起那一小块酥皮,想起来什么,侧过身体,将猫包拎在腿上,打开拉链,将小猫抱出来,把手指头凑到小猫的嘴边。 那猫儿闻着香味舔了舔她的手指,舔着舔着就轻轻啃起她的手指头来。 隋玉由着它,道:“是啊,我就是个孤家寡人呗。” 解语被她这顿先自裁的打法愣了下,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视线落在那黑猫上。 “玄猫?” 隋玉一愣,看了看小猫,捏捏它的小耳朵。 玄色即黑色,不就是黑猫,说得这么文绉绉的,显得她特有文化似的。 解语好像看出了隋玉的不屑,道:“玄猫是指没有一根杂毛的黑色纯种猫。玄猫守护幽魂。”她看了眼隋玉,“它与你有缘,你好好养着。” 隋玉眉毛微微一蹙,又想起自己那段不可思议的“重生”经历。 “你是说,我的灵魂还不够稳定,这玄猫能镇守住?” 她盯着那小猫,那怪这小东西一直跟着她。 服务员送上来新的茶水点心,都是福临楼最新出来的新品。 解语捏了一颗银耳莲子包,慢悠悠的道:“在埃及,猫的瞳孔开合与太阳和月亮有关系,太阳所发出的生命之光被藏在猫眼里保管。而我们东方的理论与之相近,认为玄猫能见灵魂,所以玄猫也是灵猫。” 服务员瞅了她一眼,眼角微微抽搐。 又在胡说八道了。 就因为她老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才被客人投诉,生意都没有了。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有憋住,小声提醒了声:“解小姐。”然后又对着隋玉道,“我们老板就喜欢开玩笑。” 解语瞪了他一眼:“你是老板?” 服务员憋屈的端着托盘走开。 隋玉看了她一眼,道:“你以前给人摸骨看相,不是很多人吃你这套的吗?怎么,被人模仿,生意被抢了?” 解语:“姐这样的,是一般人能模仿的来的吗?” “那是……?” 解语没好气的喝了口茶水:“有人故意使绊子呗。” 解语只给长相好看的男人摸骨看相,那时候她只是找个玩乐摆脱过去的生活,但那些男人的女伴们不高兴了,觉得她在勾引她们的男人。 有一次,一个女人故意到福临楼来闹事,闹得很大,渐渐的,谣言就传开了。 女人们生怕自己的男人被勾走了,都避开了福临楼,男顾客不来,那么女顾客也就不来了。福临楼的生意就冷清下来了。 后来解语查出来,是楚恬指使了那个女人来闹事,在南城散播难听的话。 解语倒也不在意,随便她折腾。 齐臻加入了福临楼,他也是股东,他的小情儿让福临楼受损,那就让齐臻受着呗。 隋玉听完后,皱了皱眉:“齐臻不是已经跟那楚恬一刀两断了吗?” 她记得,似乎有这么个事儿。 姜不渝被霍柠那些人拉着玩儿的时候,那些名媛里头没有楚恬。姜不渝的生日会上,没见到那个女人。 解语冷笑了声,看了眼隋玉:“你看了那么多,不知道‘抽刀断水水更流’这话吗?” 隋玉想了想,也是。 齐臻与那楚恬当初爱得多深啊,将解语伤得遍体鳞伤。再说,他又不是真的爱解语,又怎么会真的与楚恬一刀两断。 297 不是你的错,难道是我? 隋玉看了她一眼,齐臻不肯放手,楚恬又一心一意的想跟着齐臻,这事儿有的纠缠。 她道:“古老板希望你能去北城,接手那边的新店。” 解语撇开脑袋:“不去。” 隋玉:“……” 话题过后,似乎无话可说。 隋玉低头逗着小猫,抿了抿嘴唇,开口道:“那件事,不是我改变主意,而是我想调查当年我车祸的原因。” 她这回来南城,是想对解语说清楚的。 闻言,解语一愣,看着她问:“不是意外?” 隋玉道:“我觉得,不只是意外。所以,我想在项目上让周维朗一次,让他在公司做大,最好他越来越膨胀……” 她将她的目的跟计划说了一遍,解语理解了,责怪的瞪着她:“你不早说?” 隋玉:“你给机会说了吗?” 在古老板与齐臻签约之后,她就跑来了南城。 这种严重误会,电话里只会吵起来,只能当面说清楚。也正好让解语冷静冷静。 解语无语的看她:“还是我的错?” 她知道,她一个人在这南城有多伤心吗? 那楚恬小贱人欺负她,她都没法反击回去,只能任凭谣言满天飞,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做起来的事业被摧毁。 “不是你的错,难道是我?”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阵子,然后互相撇过头,再过几秒,两人唇角慢慢上扬,笑了出来。 总算撒气了。 隋玉看了眼解语道:“你确定,你任凭谣言满天飞,不是故意让自己名声难听,恶心齐家的人?” 世家重名声,解语让自己的名声烂大街,想着齐臻把她娶回去,也是要被人在后面指指点点,说给他戴绿帽子的。 如果他不想娶个随时会给他戴绿帽的女人回去,就只能到此为止,放她自由。 解语轻哼了一声:“他小看了我的决心,自以为我对他还有情。” 隋玉叹了一声,她道:“齐臻是个目标非常明确的人。他可以不喜欢你,却不会让你落到别的豪门世家里去,尤其是齐家的对手。” “你现在的这些谣言,只要他将你娶回家门,他就有办法洗白。反倒是楚恬的这些举动会惹怒他,淡了感情。” 男人有着天生的征服欲。解语越是抗拒,齐臻越觉得自己没有魅力,就越想得到她。 倒是那楚恬,平白给惹上点麻烦,再喜欢都会变得不喜欢。 “所以啊,你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谁都没得到好处,但是伤了古老板。” 古老板是这两人斗争中最惨的。 齐臻有钱,根本不在乎福临楼的这点儿亏损,倒是解语,辛辛苦苦做起来的生意,被楚恬搅和了。 解语扶着额头,一脸痛苦道:“你别说了。” 不只是古老板,还有解家。 解家听到那些谣言都要气疯了。 解家本来就不同往日风光,解语离开齐氏之后,就更加被边缘化。再加上现在的这点儿谣言,严重影响了家族里其他孩子的婚嫁。 换做别的家族,这难听的名声足够将她踢出族谱,可解语的这一双异眼,又让解家舍不得,只能不断的给她施压,让她别给解家丢脸。 “浦隋玉,你不是挺厉害的吗,给指点一下迷津?” 隋玉苦笑,她将小猫抱下桌子,放回了猫包内。她道:“我没处理好,所以没法给你好的参考意见。” 解语听说了隋玉与霍衍的那点儿绯闻。她狐疑的瞅着她道:“空穴不来风,你对霍衍,真的没点儿感情?” “我可听说了,姜不渝被送去国外,是霍衍把她打发了,不在面前碍事。” 隋玉掀起一丝唇角,自嘲笑着道:“姜不渝自己作妖,黑锅我来背,我跟她真是孽债。” 解语眼睛里写着问号:“难道不是霍衍厌倦了平庸的她,没感觉了吗?” 姜不渝作假的事情被封锁,隋玉也一口否认姜不渝与她的师徒关系,外界不知情,传的乱七八糟,解语身在南城不清楚,觉得那谣言很有可信度。 毕竟,浦隋玉光芒万丈,那姜不渝平庸的毫不起眼,霍衍那种高品位的人除非眼瞎,怎么挑选,不是一目了然? 隋玉想到霍衍那困惑纠缠的表情,抿了抿嘴唇,不说话了。 解语瞧着隋玉,感觉她目前的状况比她还糟糕。她问道:“刚才跟你说话的那个,是年家的十二小姐,她怎么会在这里?” 隋玉苦笑了下:“你不是消息灵通吗?没听说‘浦隋玉一怒冲冠为蓝颜,豪气买下个如意郎君’?” 解语微微张着嘴唇,傻眼的看着她,身体微微凑前:“你……这么猛啊?” 隋玉揉了揉太阳穴:“那时,秦盛文让我做全职太太,我不同意……反正是我思虑不周,伤了人。” “年如絮是来教训你的?” 隋玉不吭声,解语瞧着她,目光意味深长。她道:“浦隋玉,你在帮着姜不渝嫁入霍家的时候,可不是这么不管不顾的。我记得,你还特意做了琉璃灯讨霍衍母亲的欢心。” 隋玉皱了皱眉,觉得解语话里有话。她道:“我也做了粉彩盖罐,让秦老爷子高兴。只是那时候,秦家的人听了我与霍家的谣言,气氛就搞僵了。” “但我在身为姜不渝的那时候,可没有那些谣言,而且,霍老爷子一直是支持姜不渝嫁给霍衍的。” 这怎么能相比呢? 情况差太多了,好? 解语撇了撇嘴,摆出不与苟同的态度。她道:“至少,你会顾虑霍衍的心情。” 隋玉沉默了。 她心里说,那是她当时太紧张连舟。 两人又枯坐了会儿,解语道:“那……连舟没有告诉你老爷子中风的事情,你会怪他吗?” “秦盛文是被你气出来的,你怎么也得去看看?” 如果她还要嫁给连舟的话,她总要与秦家和解。 隋玉沉了口气,手指拨弄着茶杯,心里一片烦乱。 她想,她在感情上是真的特别差劲。 以前暗恋连舟的时候不敢表白,而今又是用力过猛。 另一头,欧阳腾与霍衍在古溪村开了一场现场会议,会议结束后,被杨工拉着留下来吃饭。 两个大男人坐在破损的门楼前乘凉,欧阳腾看了眼霍衍:“你们霍家与秦家是世交,秦盛文住院,作为世孙,你不去探病?” 298 怎么都是她的错 霍衍淡淡的瞧着前面的一丛青草。 知了的鸣叫令人心烦意乱,不远处,有几个村民拿着竹竿抓知了,传来阵阵兴奋的说话声。 男人的视线,从青草转移到那几个村民身上,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 他拿起放在石砖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凉茶,不说话。 欧阳腾看着他,指望他有点什么表情变化,等了许久,只得歇下那颗唯恐天下不乱的心。 他实在无聊,拍拍膝盖上沾的草屑,站了起来,背着手去看村民抓知了去了。 霍衍独自坐着,此时眸光才微微动了下。 探病? 他与秦老爷子,确实许久没见了…… …… 隋玉从市区返回旭塘镇,从车上下来时,抱着她的小猫。 前台与她打招呼:“浦小姐。” 隋玉轻点头,要了个服务员帮她卸东西,支付了小费。 服务员帮她把一大堆饲养猫咪需要的东西从车上卸下来,送到她房间去。 那小黑猫丝毫没有怕生,很是自来熟的趴在沙发垫子上,一双炯炯有神的金色眼睛盯着隋玉往猫砂盆里倒猫砂。 直到隋玉弄好了,它才翘着尾巴跳下来,像是巡视它的领地似的,瞧了瞧它的专属厕所,然后上了它的第一通排泄。 隋玉瞧了会儿,笑了笑,转身去倒猫粮,水,把一切都弄好,身上出了些黏汗。 她去洗了个澡,出来时,那猫正在磕猫豆。 隋玉蹲下,抚了抚它柔软的毛:“你倒是自在的很。” 小黑猫没停下,将猫豆磕的嘎嘣响。 隋玉轻轻一笑,站起来,走到沙发那边歪躺着,对着手机发呆,神色轻郁。 继续装作不知情,等着连舟主动来跟她说明白,还是自己去医院探病,这也是个问题。 如果她这个时候给连舟打电话,问他为何隐瞒,这有可能让两人因为立场不同而吵架。 如果自己直接去医院探病,则更可能加重矛盾。 但如果她置之不理,就当做不知情,那么在有些人看来,她就是没心没肺,不负责任。 怎么都是她的错。 年如絮,不是她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知书达理呢…… 这时玄猫吃完东西,再次跳上沙发,坐在隋玉的肚子旁边擦脸,隋玉低眸,抚了抚它的小脑袋:“好烦。” 玄猫抬头看了她一眼,转到了沙发尾,那模样活脱脱的嫌弃她烦。 隋玉眨了眨眼睛,这小东西真是鬼精,找到长期饭票就摆出高冷姿态了,解语还说它是吉祥物。 隋玉皱了皱鼻子,拿起手机看了会儿侦探发过来的消息,回了几个指示之后,她抓着手机,想了想,还是将电话打了回去。 电话响了几声,通了,连舟低沉略显疲惫的声音响起:“是我。” 病房内,年如絮看着连舟拿了手机出门,似乎再也不愿让她拿他的手机。她的面色微微一黯,但还是认真的将一只苹果削完,皮没断,长长的一串垂到了地上。 秦老爷子看了那一眼长长的苹果皮,看向了年如絮:“如絮,你太爷爷的身体也不怎么好。我这儿有连舟看着,你就放心回去,没事了。” 年如絮仔细的将苹果切成小块的等分,装在水晶盘子里,捏着银叉喂给老爷子吃,轻柔道:“我明天早上的飞机,今儿是最后一晚,我就陪着爷爷。” 秦盛文点点头,咀嚼着苹果,长长叹了口气。他道:“如絮,你是好孩子,可是……别怪爷爷没有选择你。” 他往门口看了眼,欲言又止。 年如絮面色微微发白,她笑了笑:“我知道爷爷是为了我好。” 她垂眸,那银叉轻轻的插入了果肉,顿了顿,她再道:“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我可以等。” 秦盛文望着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傻孩子……连舟是个死心眼的孩子,他既然要娶那浦隋玉,就会用一辈子去偿还她。你等他,就是把你大好的时间,都蹉跎了。” “你太爷爷,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的。” 年如絮的嘴唇渐渐抿紧,没再说什么。 秦盛文看出她的固执,又叹了口气,他道:“去把连舟叫进来。” “哎。”年如絮应了一声,起身走到走廊。 连舟正在通话中,身体背对着病房。年如絮走到门口,看着前面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影,看得微微失神。 她听见他说:“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不希望你有负担……这事情,我也有责任……” 年如絮心里一酸。 她知道,这是浦隋玉打来的电话。 连舟为了补偿浦隋玉做出的忍让,是浦隋玉永远都不会知道的。 她一想到浦隋玉那高傲无所谓的姿态,再看连舟的卑微与艰难,心里便如放了几百只蚂蚁,一点一点撕咬着她的心头肉。 她凭什么得到这么好的连舟,凭什么要连舟用一辈子来偿还? 年如絮忍不住的朝着连舟走了过去。 她张开双臂,从他的手臂下穿过,抱住了他的腰,脸颊贴在了他的后背上。 此时,她就想抱抱他,心疼他。 连舟正说着话,肌肉一瞬间绷紧,站直了身体。他低头看了眼腰间环着的手,抬手扯了下,没有扯动。 走廊的另一头,霍衍提着一束鲜花,还有一只包装精美的盒子朝病房的方向走,看到前面抱着的两人,脚步顿了下。 连舟握着手机,看到对面的男人,眉毛皱了下,对着手机道:“我一会儿再打给你。” 然后挂了电话,手指更用力,将年如絮的手臂扯开,然后转过身体,严肃的瞪了她一眼。 这时,年如絮也看到了霍衍,面颊微红,撇过了身子,整理了一下蹭乱了的头发。 霍衍面色如常,走到连舟面前:“我是来看望老爷子的。” 连舟点了下头:“他在里面。” 然后拎着霍衍往病房走,年如絮紧跟着上去。 秦盛文看到了突然多出来的一个人,眉毛皱了皱,脸色不怎么好看。 “你来干什么。” 显然,老爷子还在为外面传的风言风语介意。 秦、霍两家是世交,他们的下一代却这么纠缠不清,霍衍还有脸来? 299 我可以希望霍先生当做什么都没看到吗? 保姆上来,将霍衍手里的东西接过。 霍衍朝前走了两步,至床边,他道:“老爷子看起来没有传闻中的那么糟糕。” 秦盛文瞪了他一眼:“我现在没兴趣跟你说笑。” 霍衍的脸色也是严肃,他道:“老爷子因为几句谣言就气到住院,这才是血亏?” “你——”秦盛文气得嘴唇抖了抖,他一激动,手背上插的点滴被他扯动,上面挂着的药水瓶剧烈晃了晃。 他压住气,沉着嗓子道:“你敢说那谣言不是真的?” “你跟浦隋玉如果没事,会花那么多钱捧她?姜不渝被你送去国外,还不是方便你们俩的奸情?” 连舟听着脸色暗沉下来:“外公!” 秦盛文瞪了他一眼让他闭嘴,再看向霍衍,直直的盯住他:“但凡你知道她是什么人,都应该离她远一点!” 霍衍低垂着眼眸,唇角轻轻的扯了下。他掀起眼帘,瞧着老爷子道:“当初,老爷子明知道姜不渝是我的未婚妻,却依然不顾她的身份,热心给您的外孙牵红线。那时候您可有想过秦、霍两家关系?” “还是老爷子倚老卖老,觉得挖人墙角这事儿做得无所谓?” 秦盛文冷哼了一声:“那会儿你又不喜欢姜不渝,人人都知道你嫌弃她,我看着喜欢,想给连舟牵线怎么了?” “我看你就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姜不渝得手了,就又瞧上那浦隋玉。怎么,凡是会修复手艺的,都得是你的女人?” “霍衍,你这正人君子的名声,可玩砸了。” 霍衍抿着薄唇,听老爷子一句又一句的冷嘲热讽与责骂,面上没什么波动。 他道:“有些事情,别人不知情,老爷子看得多,还看不出什么吗?” “老爷子欣赏姜不渝,但姜不渝也有她的不足之处,我送她出国,就是让她去进修的。喜乐城需要一个有强大号召力的修复师,浦隋玉是最好的人选。我只是公私分明。” “拍卖会上,浦隋玉的复出之作一鸣惊人。那一亿两千万,不只是我的功劳。”他停顿了下,看向了年如絮。 年如絮被霍衍清冷锐利的眼看得身子一紧,下意识的捏紧了手指。 霍衍盯着她,道:“年仲礼当时与我一起竞价,将那螭龙双耳冰裂纹瓶抬到了最高价。如果不是十小姐不小心打岔,也许那绝世珍品的收藏者就是年仲礼。” “这件事,十二小姐也在场,她可以作证明。是吗,十二小姐?” 年如絮咬了下唇瓣,对老爷子道:“确有此事。” 霍衍:“可见,欣赏浦隋玉手艺的,不只是我,还有年家的那位。如果老爷子也在场的话,或许,老爷子也是其中之一。” 秦盛文面皮微微抖动了下,但只是强作不屑的哼了一声。 霍衍接着说道:“有人嫉妒她的成就,就要抹黑她的声誉,以此来贬低她在修复界的地位,让人以为她只是靠男人上位。” “在我看来,浦隋玉既然受了美誉,所以承受这些抹黑也是理所当然,所以她没做出什么澄清。老爷子怎么就听信了谣言,钻了牛角尖?” 秦盛文被说得面子挂不住,老脸微微发红,他瞪向霍衍:“你要是跟她没什么,会跑来这里帮她说好话?” 霍衍:“因为浦隋玉现在是喜乐城的高级顾问,她正在帮我联系更多的修复师,扩大我的队伍。我的顾问如今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影响了工作,那我的一亿两千万,岂不是打了水漂?” 秦盛文沉着脸不说话了。 他还是不会接受浦隋玉的。 那个女人太狂妄了。连舟如果被她带走,那后果…… 老爷子胸口一闷,捂着胸口咳了几声。年如絮见状,忙上前去给他顺气:“爷爷,您别生气了。连舟不会离开您的。” 霍衍闻言,眉心微微皱了下,看了眼连舟。连舟按了铃,让医生前来诊治。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老爷子在连舟的照顾下缓缓睡下。 走廊外,年如絮正对着霍衍,脑袋微垂,绞着手指。 霍衍神色淡漠,静等年如絮开口。 年家年轻一辈的兄弟姐妹多,年如絮是最低调也是最稳重的一个。却想不到她会有那样放浪的一面。 年如絮面颊微红,咬着唇瓣许久,她抬起头来,认真看着霍衍道:“霍先生,有些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霍衍淡淡看她:“你们的事情,与我无关。” 年如絮以为要说些什么,但他这一句,她便知道,她准备的那些说辞用不上了。 她点了下头,对霍衍致谢,忽然又道:“霍先生欣赏浦隋玉,与浦隋玉交好。看到了不说,会不会觉得有愧于朋友?” 霍衍静静瞧着年如絮温和却坚韧的眼,这姑娘与年如樱相差很多。 年如樱娇蛮霸道,想什么就做什么,心里藏不住事情,年如絮的心思则要深沉许多。 他道:“我与浦隋玉是朋友,但与年仲礼也是朋友。” 年如絮瞧着他,想着什么,又听霍衍道:“只是十二小姐,医院人来人往的,虽说不比北城认识你的人多,但如果不想被人看到,还是注意自己的行为,别让人误会。” 年如絮淡淡笑了笑:“好。” 这时,病房门打开,连舟走了出来,年如絮回头看了看他:“秦爷爷怎么样了?” 连舟道:“睡下了。”他看向霍衍,“我与霍先生有点话说。” 意思就是让年如絮回避一下。 年如絮回头看了眼霍衍,轻轻点头示意,就进了病房。 连舟朝前走了两步,对霍衍道:“找个地方?” 两个男人在医院附近的咖啡厅坐下,点咖啡的时候,都点了同样的拿铁。 两人互相看了眼,那服务员去准备,连舟先开口:“年如絮是我的妹妹。” 霍衍讽笑了下:“你与别的女人的事情,对我来解释做什么,要解释,也是对浦隋玉说?” 连舟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他道:“可是,你与她如今是合作伙伴。我可以希望霍先生当做什么都没看到吗?” 300 毫无关心之意? 空气里,咖啡机打磨的声音嗡嗡响着,在这沉寂的气氛里显得格外刺耳。 霍衍望着连舟,隔了几秒钟后,他道:“看到的即是看到,又怎么说没有看到?” 连舟的眸色微微沉了下来。 服务员将咖啡送过来,感觉到这桌子的气氛紧张,不安的看了看两人,多了句嘴:“先生,你们点的手磨咖啡。” 霍衍垂眸,扫了眼那飘着热气的咖啡,拎起来吹了吹烟雾,抿了一口。 他道:“我不是多嘴的人。” “再者,我对别人的事情没兴趣。” 连舟瞧着他,脸色严肃。 当初,浦隋玉昏迷的时候,外界传他与姜不渝的绯闻,为了澄清关系,他把霍衍请到了浦隋玉的病房,也是帮着霍衍修复了与姜不渝的感情,如今,霍衍只是来还这个人情的。 可,他又觉得不只是如此而已。 霍衍那清冷的面容下,是否真像他所说的那样,毫无关心之意? 他自认了解浦隋玉,但从她醒来之后,他总觉得她变了,变得让他看不透。而霍衍也在种种事情里,进入了他们的世界,与浦隋玉的交集越来越深。 霍衍今晚来病房探视老爷子,就只是来还这个人情? 连舟这么多年来,早就习惯了察言观色,更会揣摩人的心。 站在寻常人的角度,霍衍明明撞见了年如絮抱住他,如果他重视与浦隋玉的友情,就会在她面前说点什么,提醒她。只要他说了那话,他与浦隋玉的感情就会受到冲击。他若对浦隋玉有心,就达到挑拨离间的目的了。 但若对霍衍这种不露声色的人来说,他不会做那种小人之事。他此时的保密,反而更显得他在关心浦隋玉,不想她受到伤害。 连舟一时吃不准,眼前的男人到底是哪种心思。 这一次的咖啡,喝得无滋无味。 连舟回到病房,年如絮趴在老爷子的床头,就快睡着,听着动静,她立即醒过来。 她刚睡醒的眼睛迷蒙,过了两秒清醒过来。怕吵醒老爷子,她压着声音说道:“连舟,你回来啦?” 连舟面色冰冷。 他在人前从来都是挂着温和的笑容,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但年如絮见过生气的时候,就是这样冷着脸,漆黑的眼眸泛着厉色。 年如絮脸上的笑容缓缓落下,咬住了唇瓣。 连舟淡声道:“我们谈一谈。” …… 天台的风有点大,吹得人身子发颤。 但年如絮只是不敢直视连舟冰冷严肃的脸,身体微微颤着。 她知道他想说什么,也知道他要说的不只是一件事。 那便由她先说。 年如絮挺了挺后背,说道:“是我找的浦隋玉,对她说老爷子因为她被气中风的事情。” 她的声音温婉,却有着不后悔的坚定。 “如果不是霍衍出现,我猜,你与她结束通话之后,就会与我谈论这件事?” 连舟望着她,眼眸微眯。他道:“谁准许你去找她?” 年如絮眼眶红了起来:“因为我不想看到你为她那么辛苦,她却什么都不知道。她不知道,就只会任意妄为,不顾你处境的为你制造麻烦!” “连舟,你不是爱她才为她做那么多。你只是因为对她愧疚,才扛下她惹的祸!” 连舟的神色越来越冷,他缓缓攥住了手指,盯着面前的女人:“谁告诉你,我不爱她?” 年如絮脸色一白,微微睁大了眼睛,眼泪在缓缓涌上来。她摇了摇头,笑得凄美。 “你怎么可能爱她?” “浦隋玉与你有相同的机遇,都被人厌弃,你便与她惺惺相惜,结为挚友。如果你爱她,早就爱上了。” 连舟的眸光微微晃动了下,随即变得冷硬坚定,唇角却扬起了温柔的笑。 “是啊,如果要爱上,早就爱上了……正是因为太熟悉了,才没有看清楚自己的心。谁说不会爱上呢?只是以前没有机会正视自己的内心,有了机会,才发现不能失去,如此而已。” 年如絮的眸子猛地一震,脸色彻底的没了血色。 “不可能!” “你的初恋是我,爱着的人也一直都是我。如果不是知道你想做什么,我又怎么会体谅你的那些荒诞不羁?” 他们从小就认识,青梅竹马,十六岁就认定了彼此是唯一,如果不是秦爷爷与老太爷发现,都表示了反对,说不定他们已经结婚生子。 年如絮朝着连舟走去,握住他的手臂,殷切的看着他,希望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然而连舟只是冷着脸,无动于衷。 年如絮急了,手从他的手臂滑下去,紧握住了他的手,急切的想与他十指交握。 她踮起脚尖,想亲吻他的唇,然而连舟只是撇过了脑袋,避开了她送上来的唇。 年如絮绝望了,眼泪落下来。她趴在他的胸口,嘤嘤抽泣,难过的说不出话,身体颤得更厉害了。 连舟垂眸,看着面前纤瘦的身子,手臂轻抬,想拍她的背安抚,却在距离她还有几公分的时候,垂了下来。 男人淡漠的声线没有一丝起伏,他说道:“你明天还要坐飞机回北城,早点休息。我要去见隋玉一面,时间不早了。” 年如絮身子一僵,抬头看他时,男人已经扯下她的手指,头也不回的走了。 只留下年如絮,心,被风吹得冷透。 她缓缓的捏起手指,指甲掐进了掌心里,一字一字道:“不是……我知道,你不是爱她,只是需要她。我会等着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都会等着你……” …… 连舟坐入车内,双手握在方向盘上,看了眼手指上箍着的婚戒,难看的脸色许久没有好转。 车子途径一家男装精品店时,他想起了什么,低头看了眼湿濡的衣服,将车倒了回去。 他进入精品店换了一身衣服,这才去往旭塘镇。 此时,隋玉正坐在夜宵摊上,无精打采的咬着烤肉串。 她坐着的这一桌,除了一碗鸭血馄饨,还有烤羊腰子,烤知了,蚕蛹,羊肉串,鸭肠……基本全是荤的,够三个人的分量。 欧阳腾坐在她的隔壁桌,见到霍衍从车上下来,对他勾了勾手指。 霍衍皱了下眉,走过去,欧阳腾指了指浦隋玉道:“你看她,多变态啊,吃的都什么玩意儿……” 301 老板娘组的CP 霍衍看过去,就看到隋玉捏着一根烤肉串,嘟起的小嘴仓鼠似的一鼓一鼓,唇角泛着油润的光。 很难想象,这样的一个随意不讲究形象的女人会是个雷厉风行的女总裁。 他所见过的事业型女性中,没有像她那样的,却让人看着觉得……轻松舒服? 霍衍瞧着她唇角的油光,忽然想到了那一盘红烧肉,浓油赤酱却有清香。 隋玉嚼着劲道的肉串,发泄似的狠狠嚼着,感觉有人在看她,一转头,看到站在欧阳腾身侧的霍衍,微微怔了一下。 她一早就知道欧阳腾坐在她隔壁桌,只是两人天生死对头,所以各坐各的,互不干扰。只是,霍衍什么时候过来的? 她想到了什么,偏头看了眼手上的肉串。 这是串大颗粒羊肉,被她啃了一半,露出一截钢签子,她的手上也是油腻腻的。 再看了看一桌子的动物内脏,心里中一阵无语。 隋玉咧嘴讪笑了下,转过头。 这下,连吃完剩下一半肉串的食欲都没了。 她将肉串放回盘子里,低头舀了几口馄饨汤。 欧阳腾:“你看看,你这个吃素的往她面前一站,她就觉得不好意思了。” “啧,她还晓得不好意思?” “一个女人吃什么羊腰子,那是女人吃的么?” 欧阳腾仗着夜宵摊上声音闹,一个劲儿的吐槽。 这女人居然说他讨人厌。 他是堂堂欧阳腾,英俊又有钱,怎么可能讨人厌? 隋玉瞥着面前没动过的羊腰子,当的一下,将勺子丢回碗里,然后双手拎起烧烤托盘,一个转身,对着欧阳腾道:“欧阳先生,我看你对我吃的很感兴趣,应该是想吃又不好意思?” 她捏起一根羊腰子,递给欧阳腾,目光落在他的腰部:“听闻欧阳先生‘能力’很强,这阵子却窝在这小地方,是不是虚了?” “噗——”欧阳腾正在喝啤酒,一口酒差点喷出来,好在修养还在,勉强将那口酒咽了下去。 饶是如此,还是被呛得咳了几声,一时做不得反应。 隋玉站起来,干脆起身,坐到欧阳腾那一桌子去。她又叫了一打啤酒,道:“一个人吃太无聊,正好欧阳先生对这点儿吃的有兴趣,不如一起啊?” 她看了眼霍衍,再看向欧阳腾,挑衅的盯着他。 这货从她还是姜不渝的时候就跟她过不去,现在还是过不去,可能前世就是仇人,才这么看不顺眼。 欧阳腾看了她一眼,吃早饭的时候,她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以牙还牙,开口:“谁要——” “可以。” 两个男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欧阳腾侧过头看了眼霍衍,他不是喜欢吃荤的?而且,这是夜宵摊上的东西,他不是不爱吃,嫌不干净的吗? 霍衍淡淡看他:“还没吃晚饭。” 他抬头看向夜宵摊上挂着的牌子,微微眯起眼,看到上面花里胡哨的东西,一时不知道吃什么,就要了一碗阳春面。 阳春面,就是清汤面,除了几点香葱点缀之外,连一片雪菜都没有…… 隋玉瞧了他一眼,觉得这个男人真是够禁欲的了。 就连夜宵摊老板娘也多看了这个男人几眼,看他穿得不便宜,却吃这么便宜的,一定在市区买房子了。 汤面很容易就煮好,老板将面送过来:“你的面,送你了。” 霍衍一愣,隋玉与欧阳腾也愣住,看了看霍衍,隋玉仰头看向老板娘,不解道:“老板娘,你是不是看他长得好看,就白送了啊?” “你不能这样,对我们这些长得一般的不公平。” 欧阳腾挺了挺腰板抗议:“我可长得不一般。” 隋玉不理他,固执的看着老板娘要个说法。 这年头太不尊重女性了,弱势群体呢,都是女人,何苦歧视? 老板娘笑呵呵的道:“人家小伙子在外打拼买房很不容易的,你看人都瘦成这样了,你这个做女朋友的要知道疼人,给人家补补。” 说着,她推了推那碗汤面到霍衍面前:“小伙子来买单的,你女朋友经常来我这里,这就当赠品了。” 隋玉的脸一会儿绿,一会儿红的,无语的就差翻白眼了。 这老板娘什么眼神,从哪里看出来霍衍这位人间财神穷了? 听她那口气,就差再赠送一个荷包蛋给他了。 她又哪里看出来,霍衍是她的男朋友,他就是来给她买单的? 不过,也不怪人家老板娘误会。 霍衍虽然在旭塘镇上有些时日了,但他不在夜宵摊上消费,进出门都是来去匆匆的。而且他在这边穿的衣服也不是特别招人眼球,都是普通级的西服套装,有时候穿的就是跟别人一样的工装。 而隋玉虽然这几天连着在夜宵摊上消费,却因为郁郁寡欢的吃相,被误会成来看望男朋友闹别扭的。 隋玉无语的假笑了下:“老板娘,你是不是看什么都是CP啊?” 得益于最近关注娱乐圈新闻,隋玉这个古董货也知道CP是什么意思了。 但那老板娘不知道。“什、什么柿子皮?” “老婆!聊什么天呐,没看见正忙着!”做烧烤的是女人的丈夫,拎着根鸡翅指向那沸腾的开水锅。 女人立即忙活去了,隋玉没来得及解释什么叫柿子皮,不是,是CP,就见女人小跑着回到煤炉锅前去了。 欧阳腾闷着笑,终于憋不住大声笑了出来。他趴在桌上笑,肩膀一颠一颠的,隋玉看着更加恼火,她在桌下踢了欧阳腾一脚出气。 霍衍也挺无语的,但他从来喜形不怒于色,只板着严肃脸坐着,桌下却往欧阳腾那边踩了一脚。 于是,欧阳腾受到了来自两方的攻击。 欧阳腾:“你们俩够了,又不是我给你们编造的CP。” 他故意咬重“CP”二字,幸灾乐祸的看两人。 霍衍眉眼清淡,开了一瓶啤酒,将筷子伸进去捣捣消毒,然后夹了一筷面送入嘴里。大有任凭谣言漫天飞,我自不动如山的意思。 隋玉瞅着他那简单至极的阳春面,再想想老板娘代入的人设,自己都有点同情了。 302 “瘦了,我干的。” 隋玉挑了一根瘦肉比较多的羊肉串,想这男人优雅尊贵的吃相,应该不怎么吃肉串,她从口袋里掏了包纸巾出来,展开,将肉粒从签子上撸下来,用纸巾将油脂吸了,再送到霍衍面前。 “来,财神,吃点肉。看在我服务周到的份上,一会儿记得把账单买了。” 谁叫那老板娘说,这位是来买单的呢? 宰他。 霍衍看了她一眼,隋玉耸了下肩膀,自在的吃她的小馄饨。 霍衍看她浑不在意的模样,想到在秦盛文的病房,那些人对于外界谣言的反应,轻扯了下唇角,勾起一点讽意。 有些人在俗规下被约束得恼羞成怒,有些人自在得问心无愧。 浦隋玉这个人,不是俗世里的人能够看得明白的。 他看浦隋玉拎起那串知了,大概是第一次尝试,几次送到嘴边又缩了回去。 霍衍停下来,饶有兴趣的看着,他道:“在工地时,看见几个村民在捉这种东西,说不定就是这几只。” 隋玉刚送到唇边,闻言又停了下来。 她看了看他,眼睛咕噜一转:“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霍衍:“不要。” 隋玉瞪着他,不接? 霍衍只当没看到她的不满,又开了一罐啤酒,与欧阳腾说起了公事。他说,他准备在这几条村子里,铺一条短程绿皮火车,将几个村子连接起来,将来也是旅游观光的一个看点。 火车是别的地方升级更新换代下来的,对方知道霍衍在做的这个项目,自己找过来希望能用上。 “……你算一下,这条轨道铺上的话,需要多少,线路如何铺。” 欧阳腾眯着眼睛,喝着小酒在肚子里打稿,霍衍的余光不着痕迹的看浦隋玉。 看得出来,她的心情不好,大吃大喝只是在发泄。 霍衍想到了在医院走廊上看到的那一幕,又见隋玉大口喝酒,眉心微微皱了下,想说别喝那么多,又记起自己在秦盛文面前说的,与她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没有关系,就没有劝的立场。 霍衍沉默着,就着那几粒吸干了油脂的羊肉粒,喝了两口啤酒。 隋玉几次三番想尝试那口知了,最终还是放弃了。 她为了壮胆,喝了一罐啤酒,最终只是吃了一口羊腰子。 连舟的车子开过来时,正看到隋玉举着啤酒当开水灌。 那借酒消愁的模样,刺得他心里一缩。 他又看到了霍衍,看他瞧着浦隋玉的神色,尽管只是平淡的打量,还是让他警惕了起来。 连舟将车停靠在马路边上,穿过马路过来。 此时,隋玉喝得熏熏然,这回她胆肥了,捏着那根知了要咬下去,却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隋玉抬头,醉眼朦胧的看着连舟:“咦,你有空啦?” 她笑嘻嘻的,丢下烤知了串儿,小手拍拍男人的脸:“瘦了,我干的。” 这话,不清楚的人听起来有歧异,是在那方面吸干男人的意思,可不是什么好话。 欧阳腾正在估摸预算,见状睁圆了眼睛,腹中打起来的草稿丢到了脑后,只想着:浦隋玉这么放得开? 而对连舟来说,他听着心疼。 他们都不懂。 都说浦隋玉这个人六亲不认,冷血冷情,可他知道,她是会难过,会自责的。她想说,因为她的缘故,让他在老爷子那边寸步不离,他累瘦了,而她除了自嘲,发脾气的资格都没了。 连舟闻着她嘴里的酒味,看了眼桌上的啤酒罐:“你喝这么多?” 欧阳腾:“呃,这些酒我们也有喝的。” 他不是想帮着浦隋玉解释,但是不能灭了男人的威风。女人再有能耐,哪能喝六罐。 这浦隋玉,看着生猛,酒量也太差了,不到两瓶就醉成这样。 连舟像是才发现欧阳腾,对他轻点了下头,便要搀扶着隋玉回酒店房间。 这时,隋玉站着不肯动了。她低头看着桌上的肉串:“还有这么多,不能浪费。” 她捏起那知了,看了好一会儿,又换了那羊腰子,送到连舟唇边:“你吃这个。” “老板娘说了,瘦了,要补。” “噗……咳咳……”这下,欧阳腾没忍住,一口啤酒喷出来。 他连扫了霍衍好几眼。 霍衍面色平淡,好像只是拼桌的纯路人那样坐着。 连舟看了眼霍衍,这时,隋玉的羊腰子一直在他的唇瓣上蹭,简直是硬塞给他了。 浦隋玉的酒品一直不怎么样,所以连舟是不愿让她碰酒的。 她是个固执的人,喝醉了就更固执,连舟只好将那羊腰子吃了。 有点辛辣。 吃完之后,他朝着霍衍、欧阳腾再点了下头:“我先接她回去。” 说着,便将隋玉搀扶着走了。 少了浦隋玉,这一桌子好像冷清了许多,明明她大部分的时候,都只是在吃吃喝喝。 霍衍瞥了眼隋玉坐过的位置,垂眸,捏起一罐啤酒喝了一口。 欧阳腾望着他,笑着打趣:“难怪那连舟心大,浦隋玉缠他那么紧,哪有别的心思了。” 霍衍抿着薄唇不搭腔,一口接一口的喝,欧阳腾道:“怎么,还真当组了cp,吃醋啊?” 霍衍冷冷扫他一眼,站起身,掏出手机把老板娘叫过来结账:“多少?” 老板娘早就算好钱,正要说话,霍衍道:“这几个不是我的。” 他指的是欧阳腾叫的那几个菜跟酒。 老板娘噼里啪啦一顿减法:“一百二。” 霍衍扫码完毕,对张口结舌的欧阳腾道:“明天把初步设计方案,还有预算拿出来,再找詹工做详细的报告,会上议论。” 说完,他收起手机,长腿一迈就走了,留下欧阳腾瞪着那几个酒瓶凌乱。 霍衍这个人平日里严肃又淡漠,但有时候大家开开他的玩笑,他都没什么反应的,今儿怎么就报复上了? …… 二楼房间。 连舟将隋玉送进去,放到沙发上,摸摸她的脸。 都被酒精烧红了。 他进去洗手间,拧了一把毛巾出来给她擦拭,隋玉挣扎了起来:“不要不要!” 她腾的坐直了身子,瞪着连舟:“你瞒着我,就是怪我让老爷子瘫了。你在怪我!” 303 “她喜欢你。” 连舟捏着毛巾,见她红着的脸,红着的眼睛,不知道她是忍着委屈还是酒精释然,只是,那模样钻入了他心里,让他一揪一揪的疼。 他道:“不是。” 他温柔擦拭她的脸颊,从下巴慢慢滑入她的脖子。 隋玉的眼睛更红了,这个男人,他当她什么都不懂吗? “瞒着我做什么呢?” “老爷子瘫了,我想办法治好他,我再去学行者针,求我师父,我还能反正不管吗?” “你是防着我,你怕我把老爷子气死了,就不可挽回了,是不是?” 她握住他的手,直直的对视着他。 清凉的触感解了她身上的燥热,她渐渐平静下来,也有了几丝清明。 连舟的气息沉下来。他道:“没有的事。” 隋玉笑了笑:“我们还是明面上的夫妻,是不是?” 连舟的眉心蹙了下,对“明面上”这三个字有点反感。却听她继续说道:“既然是明面上的夫妻,你是不是应该尊重我,给我知情权呢?” “起码,我也好给你打配合,是不是?” 隋玉讽刺的笑了起来。 连舟的脸色更沉了。他抿紧了薄唇,伸手将女人抱了怀里,抱紧了。 “那件事跟你没关系。” 在她背后的手指捏紧了,毛巾被他挤出了水滴,从他的指缝流出来,顺着他的手滑落在她的后背上。 隋玉只觉冰凉的,一滴一滴,在落入她心里。 她以平静的语气道:“你知道,当我从年如絮嘴里听说你对我隐瞒的事情,我有多难堪?” “人人都在责怪我,连在北城的旁人都跑来指责我,而我还不知道我犯了什么大错,像个傻瓜?” “你这样,是不是让自己看起来特别伟大,衬得我更无理取闹,更不懂事?” “对,我为什么要懂事,我为什么要顾虑你的亲人呢?我连自己的亲人都不在乎,我只要在乎自己就可以了。我就是这么的自私,你离我远点儿。” “我们也不会是一家人,你要是残了废了,我一眼都不会看你,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我还要财产转移,不会给你留下一点儿!” 隋玉身体里的戾气冒出来,说话尖刻无比,伤害自己,也刺伤别人。 她用力推他,不需要他的拥抱。 她要散伙了。 连舟的手臂收得更紧,他不知道,隋玉的反应会是这么的大。 他对她说,他们才是一家人,所以理所当然的走到一起。 可对于这个家,反而是他不会经营。 浦隋玉与霍衍有绯闻,他应该挡在她的前面,表示对她的信任,而不是让她承受了那么多。 他知道她性格偏激,不喜欢忍耐,那他就应该在当时就维护她,去忍耐事后秦家对他的责骂。 “隋玉,你说的对,我也是个傻瓜,我以为这就是保护你。其实,只是在你维护了我,受了委屈之后,才做补救。” “不是我伟大,是我把你当了挡箭牌,做了懦夫。” 隋玉停止了挣扎,安静下来。 连舟见她安静了,才稍微松了松手,却见她冷冰冰的脸孔,与她面颊上的绯红极不相称。 他心里忽然发慌:“隋玉?” 浦隋玉望着他:“你不妨告诉我,你与年如絮是什么关系?” 他之前说过,他与年如絮从小就认识。她那时还在想,这两个人青梅竹马,为什么没有走到一起呢? 年如絮那么关心他,甚至不顾他的话,跑来指责她的不是。 什么妹妹,连舟有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有秦家的表兄妹,哪个对他那么关心? 隋玉虽然不懂感情,可她不是傻子,女人的敌意,她感觉得到。 连舟的眉沉沉的皱了起来。他道:“年如絮就是曾经一起长大的朋友。我说过,她小时候因为得了长辈的关照,一直看顾着我罢了。” 隋玉:“她喜欢你。” 连舟:“她是我妹妹,一辈子的妹妹。老太爷走后,我会负责照顾她。” 简单的对话,在两个男女之间进行,冷静的不像是夫妻。 隋玉忽而扯了扯嘴唇,哂笑一声,她轻摇了摇头,抚着连舟的脸:“我怎么忘记了,你这样的人,一向深得女孩子的喜欢。你不喜欢蝴蝶,却有蝴蝶闻着香而来。” 连舟见她眼神忽然又涣散,变得懒洋洋的,猜测是她身体里的酒精又上来了。 他垂头抚了一把冷汗,想不管她怎样,他心里的决定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浦隋玉会是他的妻子。 他捉起她的小手,转了转她手指上的钻戒,唇角微微翘起,浮起一个温柔的笑,低头亲吻在那枚戒指上。 …… 三楼。 霍衍回到房内,洗去了一身夜宵摊上的味道,裹着浴袍出来。 水珠顺着他的黑发落下,顺着光滑肌理滑下,没入衣领之中。 他从小冰箱里拿了一瓶冰水喝了小半瓶,却不能解他心中憋闷。 他也不知道。心里堵着的是什么,就是气儿不顺。 男人推开窗子,让外面的夜风吹进来。 他点了根烟,倚着窗台,微微眯起眼,瞧着围墙外那对夜宵摊夫妻,一个负责烧烤,一个负责煤炉锅,都是围着火炭,却在一个有闲暇的时候,去帮衬另一个,搭配得亲密无间,却都不顾自己的休息。 这就是普通人的感情吧。 男人也不知道那有什么可看的,就是倚在窗边,抽起了第二支烟。 他脑中不禁浮现连舟赶到时,浦隋玉一个劲儿塞连舟吃羊腰子的画面。 那羊腰子,她已经吃了一口的,连舟却不避讳的全吃了下去。 他不嫌那上面有浦隋玉的口水吗? 哦,他们是夫妻,吃自己老婆的口水,算的上什么呢? 他与姜不渝好的时候,他也吃她吃过的东西。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喝过的水杯,喝过的饮料,剩下的蛋糕,都不碰了。 他又想起了欧阳腾说得那些暧昧的黄调子,浦隋玉喝了那么多酒,再深的怨气,连舟来哄她了,都能泄了吧? 夜风徐徐吹,却在不知不觉中大了起来,树影摇晃,路上行人走快了,夜宵摊上也收拾了起来,看样子要下雨了。 指尖蓦然一烫,男人回过神来,原来是香烟烧到了手指。 他皱了皱浓眉,烦躁的将烟头塞进烟灰缸,砰的一下将窗子关上了。 别人的夫妻事,他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被欧阳腾那货传染了! 304 比空调还会制冷 经过一夜的风雨,天气凉了些,有点秋天的意味了。 餐厅里来吃早饭的女士大多穿了外套,在这小地方时间长了,都知道涂脂抹粉穿得再漂亮也没用,还是温度最重要。 欧阳腾与霍衍坐一桌,这次郑芮也在。 郑芮是个例外的,她依然是包臀裙搭配高跟鞋,化着精致妆容。 ...... 《沙暖睡鸳鸯》304 比空调还会制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05 能不能正经点! 几个女孩蹲在一处废墟边清理木料上附着的青苔,一边聊着天儿。 她们聊得起劲,没有留意她们嘴里那位“比空调还会制冷”的霍总就与她们一墙之隔。 霍衍戴着安全帽,身边杨工作陪,正在说关于这栋房子的修复方案。 杨工尴尬的看了眼霍衍,小声道:“要不要出去说一声?” 霍衍抬手做了个不用的姿势,背着手,继续看那损毁的横梁。他指着那处,问道:“这根横梁,如果不整体替换的话,有没有别的办法?” 那根横梁上面画了八仙过海的漆画,如果替换了,就缺失了古宅的原汁原味。 杨工集中注意力,为难道:“可以是可以,不过能做到的,应该只有我师父曹保真。” 霍衍偏头看了眼杨工,微微蹙眉,想到了一件事,他问道:“你与浦隋玉都在曹老先生那里学过手艺,为什么你无法请来曹老先生,而浦隋玉却可以?” 杨工笑了下,道:“这浦隋玉可不简单呐。” 霍衍微蹙了下眉毛,浦隋玉在商场上的实绩他有所听闻,她在修复上的造诣他也亲眼所见,还有什么特别的? 就浦隋玉那种冷傲的个性,若说来潜规则那一套,估计男人得被她打出门去,还拜什么师学什么艺? 杨工道:“浦隋玉那下厨的手艺,你尝过了?” 霍衍点点头,确实不一般。 杨工道:“当年,浦隋玉为了拜师,就是拿着那一道道的菜哄得我师父高兴,一样一样教她的。当然,据我师父说,她也是他所见过的,最有灵性的徒弟。” 霍衍还是不大相信:“就冲着会做菜,就让曹老先生收她为徒,而且是最喜欢的徒弟,不是拿来搪塞你们免得争宠的?” 男人难得开玩笑,杨工却严肃了起来。 “干修复这一行的,不是看见漂亮的修复品就觉得做这行容易。据说,浦隋玉拜师时,老师给了她一斤金条,让她打成薄薄一毫米的金面板,而且要光滑均匀。面板做成之后,又要剪成一毫米宽的细丝……” 试想,一个女孩子拿着榔头一下一下将那金块敲打几万次,稍有不慎,要么被烫要么被捶,有几个能坚持下来的? 又要拿着剪子一条一条的剪丝,光是那种耐心,就已经超越了一大半人。 而她每学一样手艺,就要通过一次考验。 学漆艺,学木雕,学陶艺,等等,都是她沉下心来,努力学到手的。 而且,浦隋玉本身在中医领域就已经有名声了,却抛下声名,从头开始。 又有几个能做到的? 所以杨工才说,浦隋玉是个狠人。 “有天赋,有悟性,有想象力,肯吃苦,有耐心,这样的人,什么事儿做不成?” “我跟她可没法比。首先,厨艺上就不及她。再来,我在修复上手艺不及她。我们这么多师兄弟里,老师最喜欢她。她一句话,比我们说十句话都管用。” 霍衍轻轻点了点头,想象那个女人拿着榔头一次次捶打,脸上挂满汗珠的画面,也能想象到,她被榔头砸到时只甩一下手就接着干的狠样。 就他接触过的女人中,要说能吃苦的也有,只是她们计较形象,不会跟浦隋玉那样,不计较手指变形,皮肤变得粗糙。 霍衍道:“这么说来,确实只有她能请得动曹老先生。” 杨工少说了一点,浦隋玉会审时度势,找准时机,是个有心的人。 杨工笑笑,欣慰看着头顶那斜下来的横梁,反正他不吃醋。他道:“只要老先生来了,这些‘老东西’的命就有救了。” 隔着墙,几个女孩的聊天还在继续着,这边一停下,那边的说话声音就断断续续传过来。 “……你们说,浦小姐的老公是不是专门来盯着的?那谣言都传成什么样儿了……” 杨工眼角抖了抖,这些碎嘴的丫头们,他多努力的引开霍总的注意力啊,都想被解雇不成? 杨工忍无可忍,重重的咳了一声,外头的人听到,吓了一跳,立即噤声了。 一个胆子稍微大点的女孩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往里屋看了眼,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往后堂屋走过去。 那身影,她们见过很多次,正是那位制冷空调! 杨工瞪了她们一眼,这些缺心眼的丫头们,干活没见她们那么沉浸,聊八怪倒是着迷,里面一点动静都听不到! …… 这头,隋玉带着连舟在古溪村逛逛。 他难得过来一趟,就当是约会了。 雨后的土路不好走,地上都是泥泞,草被当做落脚处,一个坑一个坑的。隋玉有点儿后悔带连舟来这里,她应该带他去小高村的。 那边有村民居住,环境要比这里好得多。 只是,现在古溪村是重点,她要多整理资料,等师父过来,才好让他尽快接手。 连舟倒是无所谓,他收古玩的时候,再贫穷的村子都去过,这点儿不算什么。 隋玉穿着球鞋,却还是免不了脚下打滑,连舟半蹲下身体:“上来。” 隋玉瞧着他宽阔后背,想起他们翻山越岭的那段日子,抿唇笑了下,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跳上去:“那我就不客气啦。” 连舟托住她,脑袋往后,瞥她一眼道:“重了。” 隋玉锤他:“是脚上的泥。” 她晃了晃垂下的双脚。 连舟撇撇嘴,不与她拌嘴,深一脚浅一脚的朝前走。 田埂上,有几个村民趁着雨后,拿了钓竿蹲着钓黄鳝,隋玉看了会儿,问连舟:“你几点回去?” 秦盛文还在病房呆着,连舟只是过来看她,还要回到市区医院。 连舟默了下,道:“这边工作,什么时候结束?” 隋玉:“师父有点事暂时耽搁,要等他接手。” 她又问:“你是不是介意了?” 连舟扯了扯唇角:“我都在这里了,那些人还能说你什么闲话?” 他故意颠了颠她的身子:“你这连路都走不了了,别人看到了,你猜她们又会怎么传?” 隋玉一开始没明白,想说路滑难走,仔细一回味,气得掐他:“能不能正经点!” 306 眼由心生 霍衍穿过那古宅,从后门出来,一抬头,就见不远处那叠背的两人。 看他们耳语似的交谈,看他们嬉笑,还能看到浦隋玉掐了连舟。 一点都不在意别处有人会看到。 看样子,感情是真不错。 却不知为何,男人的情绪就如同这阴天似的,阴沉沉。 眼由心生,他的眼也是黯沉没有光亮的。 几个经过的工作人员与他打招呼,霍衍只是轻点了下头,就此走过。 他这个人素来严肃,别人也察觉不到他心情不好。但是欧阳藤感觉出来了,他不对劲! 会议过后,欧阳腾就溜了,才不要被他逮着机会折磨。 欧阳腾跑去福临楼享福,叫了一堆好吃好喝的。 福临楼没什么生意,解语托着下巴,陪他聊天儿。 欧阳腾先起头:“浦隋玉真不愧是瘟神,她来了之后,我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解语懒洋洋的看他:“浦隋玉怎么惹你了?” 欧阳腾把霍衍的变化说了一遍,最后下结论:“我都快被折磨死了。昨晚上提出来的事儿,今天就要开会,他还是不是人!” 解语听着八卦解闷,闻言眼睛发亮,腰身都直了起来:“霍衍对浦隋玉有意思?” “那姜不渝怎么办?” 姜不渝忌惮浦隋玉,也防备着解语,她宁可与郑芮做朋友,都不与解语来往,所以在别人看来,解语与姜不渝的朋友关系淡了。 欧阳腾道:“姜不渝在Y国进修。听说她那次昏迷之后,手受了影响,霍衍送她去进修,也是给她看病。” 解语眼眸轻转,欧阳腾与霍衍关系好,但姜不渝出国的真相,想来连欧阳腾都不是全部清楚。霍衍的保密工作做得真厉害。 不过,就欧阳腾这大嘴巴,是该防着,不然,姜不渝做的事儿传出去,霍家的面子就挂不住了。 欧阳腾吃了两口菜,想起来什么事儿,微眯了下眼睛,他道:“我看,霍衍可能就是对会修复手艺的姑娘有心。这姜不渝一受伤,他就迷上了浦隋玉,变心变得那叫一个快。” “我看他啊,要是花心起来,不比我差。” 解语凉凉的看他,这个笨蛋。 霍衍从始至终,喜欢的都是那个人的灵魂,皮相算什么。 不过解语也不打算说什么。 八卦是八卦,浦隋玉与连舟之间的缘分未解,霍衍与姜不渝的缘分也还没结束。时间是蜘蛛,每个人的丝网都在一圈一圈的交织中,或交集,或远离。 解语不说话,拎着茶杯喝水,欧阳腾又有话说了。 “不过,浦隋玉对男人可真有一套的,我还以为她保守,没想到私下那么奔放,霍衍啊……”他摇头晃脑,觉得霍衍彻底沦陷是早晚的事儿。 那姜不渝迟早要被退婚。 解语懒洋洋的扫他一眼:“看你生龙活虎的,我就放心了。” 欧阳腾出去了一阵子,回来就恹恹的,话也不多说了,每日阴沉着脸。那时候解语看他的面相,就知道他与他的“命债”又有关联了。 她手间的茶杯往桌上一搁,发出咚一下轻响,她幽幽道:“欧阳,命债不还,你命里就没有真正的桃花,无子无孙。如果情伤恢复了,还是要去找她的。” 欧阳腾本心情不错,闻言眼色又阴沉下来。 他觉得解语是个不错的人,就不忙着追她了,他本就当那是打发时间。 他们做了朋友。只是,他非常不喜欢解语有时这种意味深沉的调调。 欧阳腾凉凉的扫了眼解语,眯起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他道:“我说,你就别给人看相了,还是给你自己算算。” 他转头看了眼茶客冷座:“看看你这生意,再想想那齐臻,我看你才是欠了人家命债,被着他这么斩尽杀绝?” 他捏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哪有什么命债,他千里迢迢去问,那女人说,她没有怀孕,当年想借孕上位,他不要,她就走了。 特别简单的事儿。 那女人还对他说,他老大不小了,早点结婚生孩子。 呵呵,前前前……任都来催他结婚生孩子了,真特么的可笑。 …… 隋玉想着她捡回来的小黑猫到了打疫苗的时间,便坐了连舟的车,一起去市区。 隋玉在商场买了些营养品,让连舟带着去医院。 连舟知道,她说带猫来打疫苗只是个借口,真正的心思是给老爷子买东西。 他抚了抚她的头发:“我会让老爷子吃的。” 隋玉说了些关于中风调理的叮嘱,就让连舟走了。 她将猫送去宠物医院,打完针之后就去了福临楼。 这时候,欧阳腾已经败兴走了。 解语盯着隋玉,对她左看右看,隋玉被她看得浑身发毛,忍不了的一手拍下她的手:“干嘛呢?” 解语笑眯眯的,那笑容表情微妙。她道:“浦隋玉,看你也没怎么滋润啊,这脸色……该不是被索需过度?” 隋玉无语的扫她一眼:“停止你脑子里的黄涩废料。” “你从哪儿听来的八卦?”她一手抱着恹恹的小猫安抚,拿零食安抚它。 解语道:“我自有渠道。听说,连舟专门跑去旭塘镇宣誓主权,当着霍衍的面把你抱走的。” 她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就觉得很有看点,“可惜了,我竟然没看到。” 浦隋玉凉凉的回敬她:“可惜了,我也没看到齐臻与顾钧是怎么争宠的。顾钧比他还小几岁,被欺负了吗?还是他转过头来,又狠狠‘欺负’你了?” 解语撇了撇嘴,这女人一点都不肯吃亏。 隋玉看着天色又要下雨,在福临楼买了点儿糕点,一起带着回去了。 她打了车回旭塘镇,半路上时,下了大雨,那司机接到老婆电话,说要生孩子了,当即与隋玉商量,请她下车,车费都不要了。 隋玉那个郁闷啊,这事儿都能被她赶上。 最后,她只得在附近的废弃公交站下车,不但给了司机车费,还多给了红包。 这是喜事儿,给红包就叫接福接喜。 隋玉在站台下躲雨,一手抱猫,脚下是好几个外卖盒。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她叹了口气,翻着手机通讯录,找来找去,挑中了杨工来接她。 霍衍听着旁边杨工手机里传出来的说话声,抿着薄唇…… 307 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 杨工挂断电话,看了眼霍衍:“霍总,我这……” 因为那些谣言,使得杨工也小心翼翼了起来。万一霍总与那浦隋玉真有点什么…… 霍衍眉眼轻淡,仔细盯着笔记本上的古溪村平面图,脸色未变,只淡声道:“去,一会儿再继续。” 观光火车要搭建,他们正在商讨几栋民宅的保留或废弃或者改道,此时谈论暂且中断。 杨工又看了他一眼,以为男人会说他过去接人……见男人没再说什么话,他“诶”了一声,应道:“那我去去就来。” 杨工安全帽都没来得及脱下,揣着车钥匙赶紧走。 杨工一走,霍衍盯着屏幕的目光微微动了下,微弓着的身体姿势保持了很长时间,像是专注在工作上,脑子里想什么,却只有他自己知道。 在他通过杨工那手机里泄出来的声音,得知浦隋玉困在中段的废弃公交站时,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想自己过去接人。 可,他凭什么要去接? 第一,浦隋玉求援的对象不是他,他没必要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第二,他与浦隋玉的绯闻正在尘嚣之上,连舟这会儿过来做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第三,浦隋玉带着连舟在工地上到处走,明晃晃的秀着恩爱,她的目的也是不言而喻。 所以,他为什么要再蹚进浑水里? 男人低眸,在键盘上敲了几个数据出来,随即又停下来。 如果浦隋玉直接是找的他求援,他会自己过去吗?还是安排个人去接她? 男人怔怔望着青灰色天空下的雨幕,在这潇潇风雨中,无解。 他收回神思,在算出来一组数据时,脑中蓦然清晰的浮现一句诗: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 他扯了扯唇角,似扯出一串自嘲,随后低眸,再也无闲杂心思。 …… 这一头,隋玉抱着猫,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开始心慌了起来。 她是怕黑的,要是天色完全暗下来,杨工还未来到,她要怎么办? 隋玉将手机打开手电筒模式,尽管只是一小片光源,但能让她稍微安心。 她轻轻撸着猫,只能祈求杨工的车技好一点儿,别在这时候慢慢吞吞的,她的手机没多少电量了。 一片浓稠的乌云盖在上空,天色更暗了,隋玉身子轻轻颤抖,双眼死死的盯着马路中央的凹坑,集中自己的注意力,避免去想些乱七八糟的的东西。 那凹坑已经积满了雨水,雨滴落进去时,溅起涟漪,密密麻麻的,一圈还未完全漾开,又一圈已经开始,圈圈勾着圈圈,无穷无尽似的…… 雨水顺风,进了公交站台里面,将隋玉的脸打湿,但她不敢再往后退,哪怕身后还有一块广告牌挡着。公交站台后面就是绿化带,绿化带之后是一片荒地,隋玉从那破损的广告牌窟窿往后看,总觉得那里会有什么东西冒出来。 她将小黑猫抱紧了点儿,小猫在她怀里挣扎了下,不满的抗议了几声,隋玉撸了撸它的小脑袋安抚:“不怕不怕,一会儿就有人来接我们了。” 她的双眼仍旧死死的盯着那小水洼,小脸一片苍白。 她自嘲的想,人前天不怕地不怕的浦隋玉,竟然怕黑,如果被人知道了,那些人该如何做想? 她真后悔一时心软,让那个司机走掉了;她更后悔没有从解语那里借车,自己开车回去。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天色已经是晚六点的那种黑了,隋玉忍不住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 四十分钟过去了,杨工的车还未出现。即使雨天行车慢,他也该到了?该不是走错了路,还是没有看到这边的公交牌? 隋玉想再电话问一下他到哪儿时,一道车灯光划过来,隋玉抬头一看,是一辆工程运输车,轰隆隆的,在高高低低的路面上摇摇晃晃驶来。 隋玉想起来,今天会有运输木料的车进入旭塘镇。 她抓起手机站起来,抡圆了手臂挥舞示意车子停下。 司机瞧见了雨幕中一个瘦小人影,将车停下,隋玉抱着猫跑过去让捎带一程,那司机见一人一猫,就招呼了她上车。 隋玉坐在干燥的车厢内,沉沉吐了口气,总算能回去了。 她试着给杨工打电话,说她已经找到搭车的,这时候手机倏地黑屏,没电了。 隋玉:…… 她将手机握了握,想,一会儿回到镇上,再让其他人给杨工打电话通知,叫他回来。 旁边的司机扫了隋玉几眼。 此时,她的衣服湿了大半,头发垂在肩膀,水滴顺着她的发丝下滑,还在继续浸湿她的衣服。 那只是一件单薄外套,雨水一打,布料贴在身上,仍然可见她凹凸有致的身子。 她怀里的小猫漆黑漆黑的,与她润白的肌肤形成了鲜明对比,那白皙细致的脸孔,嫣红的嘴唇,清纯与妖艳并存,让人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这时候,隋玉也察觉到了异样,回头看向司机,双眼冷冰冰的…… …… 杨工虽然是个很沉稳的教授级人物,却不是个老司机。天黑路滑,他那蹩脚的车技开起来比人家的电动车还慢。 他见着前面工程车开过来,赶紧将车往路边边上开,生怕那车轮打滑侧翻,把他压在车厢里头。 待那车子开过,他才紧赶慢赶的开向那公交车站。 到了地方,他从车窗外一看,只见地上几盒外卖盒,却不见浦隋玉的人影。 杨工一慌,吓得顾不得大雨,急忙下车去找人。 在周围找了几圈,除了广告牌上的大窟窿,后面就是暗沉沉的一片荒地。 他又是打电话,又是张开了嗓子大声喊,电话提示关机,喊人没得回应,除了风雨声,什么声音都没有。 他握着手机,听电话那头又一遍提示“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茫然的看着那广告牌上的大窟窿,已然毛骨悚然。 这地方偏僻,如果小师妹遇上了歹徒,那么她…… 尤其是,江湖上对她的“废手令”还未撤,如果她在这地方被人掳走,那…… 308 你脚上长轮子,能自己滚? 霍衍接到杨工的电话时,有一瞬间耳朵是嗡嗡的。 什么叫没接到人,也没看到人? 什么叫地上只有几个外卖盒? 电话里,杨工急切的说:“有人对浦隋玉发出了‘废手令’,我担心她被人尾随,在这地方把她给抓了。” 霍衍冷静下来,他道:“要抓人没那么简单的。我记得她出去时,带着一只猫,可能那猫跑了,她去找那只猫而已。你再找找看,再等一会儿。” 挂断电话,霍衍自己拿了车钥匙走入了雨幕。 地面湿滑,他却走得又急又快,很快就上了停靠在村外马路上的车。 一颗心悬在了喉咙口似的,久久未落下,憋闷得似透不过气。 车,在夜雨中疾驰而去。 …… 隋玉无比狼狈的站在大雨中,无语的看着滚落的木料,想今天出门应该看看黄历。 那老黄历上一定写着:今日不宜出门。 这辆工程车超载,车轮胎陷入了泥坑出不来了。 不止如此,因着车子一路颠簸过来,捆绑木料的绳子松动,木料从车上滚下来,即使车胎能从泥坑里面拔出来,若要走动的话,还是要将地上的木料弄回去。 隋玉抚了一把满脸的雨水,看司机抓着手机在那大喊大叫,从工头那里求援叫人过来。 好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车前灯,车尾灯也全部都亮了起来,看起来没那么可怕。 隋玉不怕人,但怕鬼,尽管她自己就做过鬼。 她下车查看完状况,打算上车厢里躲雨时,忽然发现了什么,蹲在一根木料旁边。 伸出手指,摸了摸那木料,再走到木料的横截面,再看了看。 她一连查看了几根。 木料已经湿透,又加上光线太暗,她无法准确判断,只将她看到的情况暗暗记下。 一道车灯光迎面而来,隋玉朝着那明晃晃的灯光看过去,眯起了眼睛。 那车被地上的木料拦截,停靠在了一边,车门打开,先是一条长腿,再是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影。 隋玉逆着光,瞧不清楚那人面孔,却看那身影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她缓缓站了起来,瞧着那走过来的人。 他这会儿怎么出镇了,要回市区吗? 还是北城出了什么事,赶飞机,高铁? 隋玉脑中打着几个问号,但见人大步朝着她走来,并且越来越快…… …… 霍衍这一路上,将车子开得很快,即使下大雨,车速也丝毫不减。索性这地方偏僻,没什么车子,才能让他畅通无阻。 他只想着赶到那公交站台,判断情况之后就报警。 而他的快车速,在看到前面亮着的警示灯时只能减缓下来。 看到那陷入泥坑的工程车无法行动时,他情绪异常烦躁,大步走过来查看情况,却见那横亘在路面的木料旁边,蹲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是个女的。 那件橙色外套他记得。 外套穿在她的身上,她趴在连舟的身上,是阴沉沉天色下的一抹明亮色彩。 而此时,那衣服贴在她的身上,把她弄得像是一直巨大的落汤鸡似的。 霍衍脚步慢了慢,在看清楚那张脸孔的时候,又快了起来。 隋玉微微张大了眸子,就见霍衍几步到她跟前,手臂伸了出来,按照他那个速度的话,如果他再不停下,她就要被他抱进去了。 她脑子一懵,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而下一秒,男人在距离她还有一步之遥时生生停下来。 他看着她,表情怪异,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非常生气。 男人伸出的手垂下,手指握紧、松开,松开,握紧,几次反复,一手的雨水。 隋玉看了看他的手,目光再挪到他的脸上,怒火与沉静在他的眸子里并存。 隋玉愣住,张了张嘴:“霍衍?你来干什么?” 她偏头看向那个司机,想到了什么,低头看那些木料:“你是不是知道——” 她的话还未说完,被男人粗吼了一声:“浦隋玉,你是不是有毛病?” “叫人来接你,为什么不在那里等着,你脚上长轮子,能自己滚?” 隋玉张了张嘴巴,被他骂得莫名其妙。“我——” 她张口,正要说自己害怕时,脑子及时清醒。她不想被人知道她怕黑。 她道:“我手机没电了,正好有工程车过来,我就让他搭载我一程,等到了镇上再给杨工打电话。” “可是,谁知道这车子又出事了,就耽搁下来了。” 霍衍依然毛着眼睛瞪她。她的解释,听起来只是让人觉得这人对别人毫无尊重,不讲承诺。 她太不懂事,太自我了。 隋玉被他那愤怒的眼神盯着挺委屈的,她喏喏道:“我一个人在那里很冷的……” 霍衍瞧了眼她身上湿透的衣服,那水帘似的头发紧贴着头皮,心头的怒火稍稍轻了些。 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拖着往车上走。 隋玉被他拽得只能跟他走,想他这么大的火气干什么。杨工都没生气,他这么气急败坏干什么。 经过那辆货车车头时,车里响起了喵喵软糯的叫唤声。隋玉想起来她的猫还在里面,脚步一顿,从霍衍手里挣脱出来。 “等一下,我的猫。”她打开车门,从副座驾上抱下她的小黑猫,一手撑开她的外套,将小猫放在衣摆下面,防着小东西被雨水淋湿了。 霍衍站在原地看她,那一瞬,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的心情。 他悬在喉咙口的心,在见到她安然无恙时,落回了胸腔,除了依然心率过快,别的没什么问题了。 可他这样着急,她却眼里只有她的猫…… 男人的手指握了握,朝着前方停靠着的车走过去。 隋玉抬头,看到霍衍高大的背影。他穿着黑西服,在夜雨与车灯的双重背景下,显得格外高大,也给人安心感。 只是,那背影看起来有点儿落寞。 隋玉抿了抿嘴唇,低眸看了眼被他抓过的手腕。 那一瞬,她感觉到了他火热的手掌,而在此时此刻,雨水侵袭下,那一片火热好像还留在她的皮肤上。 隋玉的心跳,从快速的跃动,到慢慢沉缓下来。 轻轻的吸了口气,朝着那车子走过去。 309 这反派笑脸有种熟悉感 坐上车,霍衍甩了一条毛巾丢给她,隋玉默默的提起毛巾擦拭,先将头发拧干。 车子没有立即开走,她见霍衍脱下了湿透的西装外套,那白色衬衣也已经湿了,贴着皮肤,里头的肌肉隐约可见,结实有力。 他背转身,将衣服丢向后车座时,后背的蝴蝶骨轮廓清晰,清瘦却好看。 隋玉抿了下嘴唇,又想到他刚才抓她时的那用力,低眸看了眼,再瞥过目光,看自己一缕一缕的头发。 小猫乖巧的蹲坐在她的腿上,舔舐自己的小爪子。 车厢内异常安静,谁都没有说话。 霍衍将车内的暖气打开,隋玉留意到他将风向口朝她这边拨转了下,顿时,热烘烘的暖风吹拂在她脸上,没有那么冷了。 隋玉轻咳了一声,道了声谢,她道:“帮我给杨工打个电话,我的手机没电了。” 霍衍看了她一眼,捉起手机,按了电话号码。 隋玉听他给杨工打电话,自己拨弄着那几根刘海,感觉气氛有点怪异,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她在人前,一向是女强人形象,精明,强势,却在此时,被人骂得像个傻瓜一样。 这形象,一时半会儿是扭转不过来了。 隋玉用下牙齿磨着上嘴唇,偏头看向车外。 雨势还未减小,那工程车司机已经坐回了驾驶座上,想来已经通话结束。 后车座只有一条备用毛毯,霍衍将拿毛巾勾过来,对着隋玉的脑袋兜头一罩,将她连头带身体全盖了进去。 隋玉皱眉拨开毛毯时,听男人说道:“浦隋玉,你胆子倒是大啊,大雨天的,竟然敢一个人上那种车子。你是没看新闻,还是想着自己没有被人见色起意的资本?” 男人夹枪带棍的,又是一顿损。 隋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原想着他也浑身湿透,却把毛毯给了她,心里还有点儿感动,这一看,将毛毯裹住了身体。 她斜了一眼身侧男人,看着禁欲男神,到底是个长眼睛的雄性动物。 她道:“你当我这么多年,闯南走北都是报了旅行团?还是随身带着保镖团?” 隋玉眼底浮起一丝傲气与不屑,手指慢慢捻着。 她抵不过刀枪,但徒手对付几个彪形大汉的话,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那工程车司机视线往她身上瞟的时候,她一个眼神杀扫过去,就吓得那司机不敢乱看了。 也是在那时,工程车轮胎陷入了泥坑,出不来了。 霍衍听她那自大口气,随意瞟过去一眼,却怔愣住。 那阴测测的眼睛,唇角微扬起来的弧度,这反派笑脸有种熟悉感觉。 他见过姜不渝的,此时却觉得,这种笑容,在浦隋玉的脸上才最适合不过。 他甚至有种错觉,觉得姜不渝有那样阴测测的笑,也是对着浦隋玉的视频模仿来的。 可,浦隋玉没有上过视频,她不接受新闻采访,即使是关于她的新闻报道,也全是文字。 他又想起了杨工说的,浦隋玉抡起榔头,将金块敲打成金面板的劲儿。 一个会抡榔头的女人,自然不是那些柔弱女生可以相比较的。 她在犄角嘎达搜寻古玩碎片时,遇到的人能是简单的人吗? 但她好好的坐在这里,可见她是个有点武力值的女人。 霍衍默了默,还是忍不住道:“出事故的,往往都是像你这样过于自信的人。” 隋玉自嘲一笑,朝着前面那滚落在地的木料抬了抬下巴,她道:“霍先生有听说过关于我的传说吗?” 霍衍微微蹙眉。 隋玉道:“在北城,但凡认识我的,都知道我这个人命太硬,克六亲。这不,这司机想搭载我一程,就变成这样了。” 隋玉顺带了想起了最近南城也传开的议论,说她还未真正嫁给连舟,就把秦盛文克得中风。 这下,她克六亲的命格可真算是深入人心了。 霍衍的眉心皱得更紧了些,他沉声道:“无稽之谈。按照你这么说,只要是出事故的,但凡你经过,都与你有关,那么跟谁有仇,只要把你送过去就成了。” “你也不用管理什么公司,做什么修复,只坐着吃饭就有大把钞票进账,不是更好?” “你要能量再大一点,说不定还能作为特殊人才招入外,交部,哪个地方看不顺眼,就送你过去旅游几天?” 隋玉听他话说的,前面几句还没什么惹人笑的,后面一句话,把她给弄笑了。 她竟然不知道,霍衍还有说笑话的本事,而且她的笑点一向很高,喜剧演员都不一定能逗乐她。 隋玉自嘲的忧郁阴沉脸变作了简单的笑。她道:“霍先生,我还不知道你会说笑话。” 而这个说笑话的本人却摆着一张凉淡不屑的冷傲脸。 霍衍没回应她。 这时,杨工的车终于慢吞吞的滚到了事故发生点。 这边路上横着木料,不清理走的话,镇上的车子过不去,市里下来的车也过不来。 杨工的车被堵在木料的另一侧,这会儿只能搭乘霍衍的车一起回去。 杨工从车上下来,也是一身湿透。他打开车门,怨怼的瞪了隋玉一眼,隋玉挤出抱歉的笑意:“让师兄受惊了,回头给你做好吃的?” 霍衍冷眼瞧着浦隋玉对那杨工撒娇示好,脸色微微冷。 所以,他这大雨天的出来,是什么都不配有? 杨工轻咳了一声,看了眼驾驶座的男人,道:“霍总也出了很大力气的。要是真找不到你,都要报警了。” 隋玉余光里瞥了瞥霍衍,这时,霍衍扭动车钥匙,打着方向盘往回转。 她在后视镜里瞪了杨工一眼,本来放松下来的气氛,又被这人弄得怪怪的。 她意思意思,说道:“当然,霍先生也是要好好答谢的。” 男人的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一点。 车子驶离,小镇里几辆大卡车开出来,看样子是援救那辆工程车的。 隋玉这时候想起来木料的事,她道:“杨工,这一车木料,查收的时候一定要严加检查。” 杨工一愣,疑惑的问:“木料怎么了?” 310 撞头 隋玉微微皱了皱眉:“我也不能十分确定。但我怀疑,这批楠木中,掺杂了其他的木料。” 楠木珍贵,这一批木料是进口木料,是这次修复古建里,所需用到的最昂贵的材料。 古溪村有一栋楠木老宅,因战乱年代遭到了破坏,之后又有人偷盗构件,使得房子破败不堪,令人非常惋惜。 当初杨工核算修复成本,觉得用楠木再重新构建的话,开支过于庞大,提议用其他木料顶替,但是霍衍拍板决定,还是用楠木来修复,以保持房屋的完整性,历史性与观赏性。 用他的话来说,这些房子本身就属于文物,既是文物,就应该受到它应有的尊重。 杨工怔愣住,看了眼开车的霍衍,气息沉了沉,还是不太敢相信。 若是用其他木料代替了楠木,那经手的人,可都得查一遍了,而他目前是木工组的主要负责人,他也有连带责任的…… 隋玉看杨工的表情凝重,淡笑了下道:“下雨又天黑,我看得不是很清楚,所以我只是说怀疑。也可能是我看错了。” 杨工沉沉的看了她一眼。 浦隋玉的修复件多用于收藏,她擅长紫檀木,楠木之类的名贵木料,在她手里经手的好料子无数,她能看错? 她有有问题,那多半是有问题了。 杨工道:“等这批料子到了工地上,我亲自查验。” 隋玉点点头:“这就最好不过了。” 霍衍对这话题反而表现的平静。好像楠木,还是别的什么木料,对他而言不是什么大事。可他分明是主张用楠木的主要人员。 杨工看了他一眼,好奇道:“霍总,您不担心?” 霍衍神色淡漠,专注的看着前方夜色。 此时雨势减小但是密集,车灯将夜中的每一根雨丝照得像是透明丝线,一根根的将天地缝合了起来。 雨刮器在车窗上来回摆着,将玻璃上聚集的雨水刮了,但每刮走一次,又有新的雨点落在玻璃上,就像是那些无穷无尽的问题,解决了一部分,又有新的冒出来。 他只是习惯了这样的状态,保持了平常心而已。 而且,现在由浦隋玉先一步暴露出来了问题,那混在团队中中饱私囊的,可以及时清理出去了。 他看了眼浦隋玉,她此时低着头,正在安抚她的那只小猫。 那猫大概是饿了,一直试图从她手上逃脱,不肯安分的坐着,翘着细细的小尾巴冲她叫唤,变声期的嗓音难听的很,是这安静车厢里唯一的噪音。 霍衍扫了一眼那只猫,觉得这猫又黑又瘦还吵,丑的很。 他忽略了那猫叫,问道:“我比较好奇的是,浦小姐是怎么区分楠木的?如果那不是楠木,又是什么木料?” 隋玉一手按住了小猫,不让它乱动,抬头问霍衍:“你车上有没有什么吃的?”她顿了下,“奶粉也可以。” 她倒是在福临楼买了些糕点,只是刚才急着搭车,忘在那废弃公交站了。 霍衍想了想:“咖啡粉。”他再往后扫了眼,好像要拿出来给这猫尝尝似的。 隋玉:“……” 好在,过不了多久,就能回到酒店了。 她趁着这段时间,开起了小课堂。 “楠木也分多种,香楠木、水楠木、金丝楠木。古溪村的那一栋宅子,就是香楠木。” “而从真假楠木辨别来看,外形,花纹,气味,都可以作为参照点。小叶桢楠、黄金樟、黄心楠、润楠这几种是最常以假乱真的。外形上来看,黄金樟最形似,小叶桢楠最好看,而且气味最好。” “从花纹上来说,黄金樟的花纹却明显不一样,黄金樟遍是奇形怪状,而别的是曲线或者直线。大叶楠发白,近乎灰白,而金丝楠木的花纹纹理平素,柔软中带坚韧,气质古朴优雅。” “从气味上来说,小叶桢楠味道浓但不刺,黄心楠要么是酸臭的,要么是味道轻微,润楠则几乎没有香味。但金丝楠木本身会带一种幽香,而且这种香气可以驱蚊避虫。在古代,皇室用金丝楠木做家具,所以金丝楠木又叫做‘帝王之木’。” 也只有财大气粗的皇室,才能大兴土木,用楠木做建筑材料。而在民间,土豪也是有私建的,只是不会建得那么庞大,也没有那么精细。但能拥有一栋楠木宅子的,一定是非富即贵了。 所以,从现今楠木古宅留存来看,古溪村的这栋楠木古宅,都极具意义,非常珍贵。 霍衍点了点了点头,难怪浦隋玉说,她无法完全确定,大雨将木料的气味掩盖,她难以判断。 他之前看到她的时候,她那姿势好像都快趴在那木料上,鼻子都贴上去了。乍一看时,他还以为她在使劲搬木料想抬车上去,他还在想她自不量力。 车子在酒店停下,杨工先出了轿车,急匆匆的叫人安排车子,再把他送去工地上。 隋玉解开安全带,就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小猫从她身上跳脱,钻座椅下面去了。她只得蹲下去,将小猫再哄出来,却在这时,霍衍也正低头,两人的额头撞在一起,索性撞得不重,不至于撞出个大包来。 “你没事?”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隋玉揉了揉额头,抹去那股怪异感,她摇摇头:“没事。” 霍衍直起腰身,没再有任何动作。他坐在位置上,清冷的双眸看着前方,一手随意的搭在方向盘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敲打着,速度越来越快。 隋玉将小猫捞出来,直起身时,正见男人一副有心事的样子。她想,他大概在想,怎么清理团队内的蛀虫问题。 这是企业管理者都要面对的问题,但也都有经验,他脸色这么沉重做什么? 还是,他怀疑的对象是他信任的,器重的? 隋玉抿了抿嘴唇,开口:“那,我先下车了。”她又道了一次谢,抱着小猫下车。 霍衍的视线,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一直注视着她,直到那身影看不见…… 311 撞心 男人收回视线,偏头看了眼她坐过的位置,眸光微微黯。 他从中控台上拿出了一包烟,抽出一根叼在唇间,掏了打火机点上。 近来,他抽烟越来越多。以往,一包烟抽十天半个月,可现在,几乎是两三天就一包。 而这,不只是因为工作上的缘故。 男人的身体倚在座椅上,脖子陷入颈枕,双眸无趣的盯着车顶,听雨点滴滴答答敲打的声音,而后又坐起来,翻下前面的镜子,看了眼额头的位置。 他摸了下额头,摁了摁,不疼,却好像打了个印似的,留着酥疼的感觉。连她那刘海湿漉的感觉也留了下来,总觉得那里还有一股潮意。 男人抽了一口烟,徐徐吐出的烟雾将那片微微红着的额头变得朦胧。 他往后靠着,视线一直落在那片镜子上,那额头的部位。 他的眼是冷漠的,可心里,却是一片烦乱。 如果心脏外面有一层冰膜覆着,那么,那一撞,好像将那本就裂了了冰膜,又撞开了一角。 不,应该是更早,是在他接到杨工的电话,说她失踪的时候。 心脏停跳似的感觉,脑子里的一片空白,都掩饰不了他真实的想法。 他脑中浮着那句诗: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 一遍一遍的,念咒似的回响,却只是将他的心念得更烦躁。 霍衍吐出一大口烟,将车窗降下来,窗外的凉意随风吹入车内,将他躁乱的大脑冷静下来。 他将车内空调关了,就这么吹了许久的冷风,才打开车门出去。 酒店大厅,郑芮站在前台,正询问有没有看见霍先生,那前台指了指前面:“那不就是霍先生吗?” 郑芮一回头,便见霍衍单手抄在裤袋内,大步走进来。 看他脸色不怎么好的样子。 郑芮晚上想越霍衍吃饭,被人告知他接了个电话就匆忙出去了,此时见他面色沉郁,她上前问道:“霍总,出什么事了?” 霍衍没看她一眼,径直向前,只丢下两个字:“没事。” 他几步到了电梯前,抬手摁了下电梯按钮,耐烦的等候着。 郑芮见他这样,不敢再上前,转念一想,握着手机走了出去。她给工地上的人打了个电话:“今晚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对方诧异的问:“郑总,您怎么知道?”他又安抚的添了一句,“只是小事,已经有人去解决了,呵呵。” 郑芮面色沉下来,严肃道:“我是喜乐城的负责人之一,对我来说,没有小事。” 对方一怔,没想到她会这么严肃,收起了应付小事的嘴脸,说道:“是这样,今晚有一辆运输木料的工程车过来,但半路上车轮胎陷入了泥坑,车上的木料也掉了下来。现在已经有人去帮着运回来了。” 闻言,郑芮微微蹙眉,回头透过玻璃门看了眼电梯的方向,那边霍衍已经不在了。 如果正如工头所说,那确实只是小事,就算霍衍知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更用不着他亲自出去查看。 “没别的了?” 工头想了想,道:“哦,听那司机说,他车上还有个搭乘的女人,说阴测测的像个女鬼一样,把他吓到了,他一个没注意,就把车开泥坑里面去了。” “嗨,听他瞎胡说,肯定是他看人家长得漂亮,眼睛黏在人家身上,才把车开歪了……” 工头又是一阵调侃。工地上的工人大多都是大佬粗,没事的时候就爱说些荤段子逗乐,郑芮听了一半,将电话挂断了。 一个女人? 看起来阴测测的,不就是那姜不渝了? 可是姜不渝正在国外,还能有谁看起来那么吓人? 郑芮想了想,又走回到前台问道:“刚才除了霍先生之外,还有谁进来了?” 前台想了想,这酒店进进出出的,除了霍先生之外,还有几个员工进出的。 但有一个她印象深刻。 前台道:“哦,是浦小姐,她被雨淋湿了,进来的时候身上还裹着毛毯呢。” 郑芮眸光微微一沉,随即笑了笑:“谢谢。” 转身时,那脸色即刻阴沉了下来。 是浦隋玉。 呵呵,自己的老公前脚刚走,后脚就又勾引霍衍了。表面看着一本正经,背地里还不是个骚。 …… 经杨工亲自现场监督检查,那一车楠木木料中,只有三分之一是真正的香楠木,而其他的则是黄心楠,有轻微的酸臭味。 隋玉来了现场,眸光淡淡的瞧着那些挑拣出来的黄心楠。 杨工脸色极为难看:“还真让你说对了。” 他捏紧了拳头,气得想一把火烧了,眼不见为净。 工地上事情本来就多,如今又多了一件麻烦事。可烧了又有什么用?现在最紧要的是,这边修复工作要进行下去,这些料子是要马上用的。没了材料,拿什么做修复? 隋玉不做任何评价,她现在只是个顾问,不过多的参与其中。 周围,几个人正愤怒的骂、娘,也有人冷嘲热讽地说经手人昧下的材料钱可以去买海景别墅了。 隋玉看了眼霍衍,他的表情非常冷淡,双眸一直落在那几根料子上。 感觉,今天的霍衍怪怪的。 隋玉微偏头,轻轻皱眉,再看霍衍一眼。她突然发现,从始至终,霍衍都没看她一眼,没以一句话,也没一个眼神。 杨工看向霍衍,沉肃的问道:“霍总,这些料子,是全部退回去,还是留下这几根真料,再换其他供应商?” 眼下事情的解决办法,要么留下真料先拿来用,让那供应商该换的换,该赔钱的赔钱;要么留下一部分,另一部分替换供应商,或者全部退换要求赔偿,让新供应商送货。 只是,寻找新的供应商,又要耽搁时间。 杨工的意思,倾向于前者,留下真料,假的作价赔偿,争取来的这段时间里换可靠的供应商,必须保证对方供应真料。 隋玉看向霍衍,看他怎么决断。 霍衍沉默着,仍是盯着那几根料子看,眸光微微闪动。 杨工急性子,看向隋玉:“隋玉,这是你发现的问题,你给个意见?” 312 今天的霍总特别的冷 隋玉轻轻摇了摇头,以眼神示意他朝霍衍看。 这位师兄,这么低情商,难怪评上副教授职称用了十年时间。 大老板在这儿呢,这么大的事情,要么他自己拿出绝佳方案,要么等大老板下决断,问不相干的人做什么。 杨工憋了一脑门子汗,等霍衍发话。 这时,男人清冷的声音响起:“留下这几根真料子,剩下的全部退回。还是用这家供应商,要求他们保证发过来的必须是香楠木,但补发过来的货必须比原价低三成,不然就起诉。” 杨工一愣,呆呆的看着霍衍:“不是,他们都已经敢发假货了,怎么还用他们家的?” 不能就为了便宜三成的价格,不顾那些人不讲诚信? 霍衍抬眸淡淡看他:“这么紧急的时间,要重新找供应商耽误工期。另外,你也无法保证新的供应商不跟他们一样。” 再者,供应商已经被发现用了假货冒充,再次用假的可能性就低了。 杨工抿了抿嘴唇,是啊,天下奸商都一样,这种可以谋取暴利的活儿谁不干? 霍衍又看他一眼,指了指那批假货,道:“这些料子要送回原厂家,你找个可靠的人押送,在那盯着,跟着真料子一起回来。” 这是上了双重保险。 这时,郑芮道:“比原价低三成,对方应该不肯答应的。他们这行业里,以假乱真的很多,不然,他们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做事。” 家具公司,很多声称是楠木木料的家具,但其实只有外面一层包边是真料,里面都是次货冒充,有些甚至是拼接木料,却是卖出了真材实料的价钱。 霍衍淡淡扫她一眼:“私下默认是一回事,但要是闹到明面上,就是大新闻事件。除非他们顶上有人帮他们顶着那片天,不然别想抗住舆论。” 纵然这些供应商有固定销路,形成了固定的关系网,不愁没地方卖,但也往往是这些关系网,反而反过来限制了他们。 打个比方,木料厂供应假货给下游的家具公司,终端是消费者。售假曝光,消费者寻着线往上查,从销售网点到家具公司,全部都能拉扯出来。 这些家具公司,销售网点还不急得跳出来? 所以,这家供应商只能答应他的条件。不然,就等着舆论闹大,牵涉进去的大佬们会教他怎么做人的。 尤其是,喜乐城的建设,有地方府政参与,要是来真格的,给他们查上一查,他们损失更大。 比较下来,他们只能答应他提出来的条件。 郑芮点了点头,但是面色依然凝重。 隋玉看了她一眼,眸光微微一动。她道:“郑总,你这样不安,是说事情难办,还是说,担心霍总得罪人,被人报复?” 郑芮蓦然被她叫了名,转头看向她,看到她眼底的戏谑,压了压翻涌上来的怒气。 浦隋玉虽说也是个女总裁,但她浦氏的规模,与她经营的麋鹿集团根本没法比。欧阳腾调侃她也就罢了,她也好意思来消遣她? 郑芮扯了下唇角笑道:“赫赫有名的霍氏,有几个得罪的起的,霍总需要怕什么报复。” 隋玉扫了眼那堆起来的黄心楠:“哦,那为何会有这些假货来滥竽充数?” 这不就是得罪了霍衍? 郑芮被话一堵,脸色微微涨红。她抿住嘴唇,咬着牙道:“可能是不知道事情会闹得这么大。”说着,她顿了顿,“倒是浦小姐,听说是你最先发现问题的。” “刚才霍总说,需要一个人押送货回去,再盯着那边。我看这儿也没几个能分辨真假的,对方要是拿别的相似度更高的料子送过来,又要浪费时间。” “浦小姐能否帮了这个忙,去那边盯一盯货?” “我看浦小姐精明能干,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对方肯定不敢再乱来。” 隋玉微微眯了眯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郑芮。 刺儿这么尖,踩着她尾巴了? 郑芮被她看得浑身不舒服,皱了皱眉,看向了别处。 杨工在两个女人之间来回看,现在谈论的是怎么解决木料的问题,这么她们俩反而起火了? 欧阳腾笑眯眯的,拍了拍杨工的肩膀,脑袋轻轻侧向他的耳朵,小声道:“女人的争风吃醋。” 杨工像是明白了什么,看了眼隋玉,眉毛轻轻皱起,又看了眼霍衍,挠挠头,他道:“郑总,曹老就要过来,当时候需要隋玉接待,她走不开的。” 隋玉无语的看了眼杨工,又是无语的摇头,这根木头,这时候要他接话茬干嘛。 这话根本不用接,孰轻孰重,这些人看不明白? 其实,隋玉故意刺激郑芮,另有目的。 所有经手这一批木料的人都要被查,而霍衍在说仍旧用原供应商的时候,郑芮没什么意见,却在价格上提出了顾虑。 让对方让利三成确实狠,可这边耽误的工期,耽搁的人工费,器械的租赁费,就连工人的房租钱……这一笔一笔多出来的费用,都是拿来谈判的筹码,郑芮凭什么先说为难? 郑芮这么尖刻的激她去做押送的,等的就是杨工的说的那句话。 曹保真是看在隋玉的面子上才肯过来一谈,大家都知道她在这儿的作用,这个时候怎么可能让她离开? 郑芮这么说,在别人看来是为争风吃醋而恼羞成怒,在隋玉来看,却未必简单。 隋玉最清楚郑芮的秘密,她微微弯了弯嘴唇,笑着走开了。 但愿,郑芮真的与此事无关。 杨工见隋玉走了,回头看了眼霍衍。刚才两个女人针锋相对的那么激烈,他没说一句话。 霍衍低垂的眸光一片暗沉,他扫了眼周围依旧围着的人:“你们都不用做事?” 他话一出,周围人立即做鸟兽散,跑得只剩下几个大负责人——欧阳腾、郑芮、杨工。 那杨工看了他一眼,对视上他扫过来的冷眼,愣了愣,也立即走开了。 走路时,杨工微微皱眉回忆,怎么感觉今天的霍总特别的冷? 昨晚他知道出了问题时还那么冷静呢。 313 人参鸡汤,这么补啊? 杨工的那间民居又升起了烟火。 隋玉蹲在灶间,托着下巴瞧里头的火候,添了一把柴之后,又将目光瞥向了别处,接着发呆。 她右手上拎着一根细树枝,在铺着一层薄灰的地上胡乱画上几笔,看了会儿,用脚抹平,再划了几笔。 杨工忙活了一早上,中午吃饭时才灰头土脸的回来。一进门,闻着那香味儿便精神起来。 兴冲冲跑进灶间:“煮什么好东西啦?” 他不禁感慨,难怪师父最喜欢浦隋玉。 她就是会抓住你需要的那个点啊! 大家都在为假木料的事情焦头烂额,忙活了一早上,头疼腿软,士气还低落。这个时候,一顿香喷喷的午餐最能抚慰人心。 杨工揭开锅盖一看,里头炖着两只柴鸡,鸡汤里有人参的香味儿。 他迫不及待想捞起一口尝尝,但对上隋玉看过来的黑幽幽的眼睛,尴尬的嘿嘿两声,将锅盖放了回去。 他搓搓手,搬了小板凳坐在隋玉旁边:“人参鸡汤,这么补啊?” 隋玉捏着树枝在灶膛里拨了拨柴火,调整火候。 火光将她的面容印得亮堂,皮肤微红,看起来漂亮可爱,如果那脸色不要那么冷的话。 杨工轻咳了一声,说道:“隋玉啊,你今天干嘛要跟那郑芮过不去。她是这边的主要负责人,虽说你得罪了她,她也报复你到你头上去。可以后你们在商场上遇到,不是平白多了个敌人。” 之前看她与那郑芮的相处,是井水不犯河水的那种关系,一个负责指点修复工作,一个负责抓大方向,平时也没见有过什么冲突。 商场上的人都圆滑,讲究多交友少结怨。浦隋玉这番主动得罪人,杨工看不明白。 那欧阳腾说,那是两个女人的争风吃醋,可杨工觉得,浦隋玉不是那么无聊的人,更不是不识大体的人。 尽管他也觉得,浦隋玉与那霍总之间有点暧昧不清,可浦隋玉是有丈夫的人,不至于昏头。而且,他看看他们夫妻的感情好像挺好。 隋玉不能说郑芮为了得到霍衍曾经做过什么事儿,她笑了笑,道:“就是单纯看她不顺眼。” 杨工一愣,无语的看她一眼。 这叫什么话。 隋玉看到杨工的瞠目结舌,又是淡淡一笑,她道:“怕她做什么,我敢说,就不怕她以后针对我。” 她将手上的树枝也塞进了灶膛里,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说道:“反正,我又不用留在这工地上。” 等师父过来,她就可以回市区了。 隋玉洗了把手,揭开锅盖,捏着筷子戳了戳鸡肉的熟度。 蒸腾起来的水雾遮掩了她怔怔出神的面容。她刚才算了算时间,如果秦盛文的事儿也处理顺利的话,她就该回北城了。 水雾扑在脸上,热得她回神。她将锅盖放了回去,看向杨工道:“再捂几分钟就可以了,你去叫霍先生一起进来吃。” 杨工听说还有几分钟就能吃,立即站了起来,去找人。 过了会儿,隋玉将几道小炒菜放在桌上时,杨工进来了。 隋玉抬头看他,往他身后看了眼,眼神问他:人呢? 杨工道:“霍总已经回酒店去了,临时开紧急会议,应该是要查谁出了纰漏,我下午也要去的。” 他坐下来,拎着筷子火急火燎的尝了两口菜,想起来什么,看着隋玉:“能开饭了吗,我快饿死了。” 隋玉扫了他一眼,进入厨房,将鸡汤盛出来。她想,她的谢礼已经完成了,霍衍不来吃,以后就别来叽叽歪歪。 但当这个念头从脑中闪过,她忽而想起霍衍早晨的冷漠。 尽管开会议追查责任人是件重要的事情,但还不至于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他好像……在刻意回避她? …… 酒店的临时办公室。 负责采购的工作人员垮着脸,面对霍衍那张冷厉的脸孔,小腿微微发颤。 他为自己辩解:“霍总,我真的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么离谱的事情。我查过胡总的公司,信誉好,没有问题。” 他求助的看向郑芮,希望郑芮帮助他说句话,但这时候郑芮正低头看采购合同,没功夫看他。 采购又道:“事情一出来,我立即联系了胡总……他们也不知道这事儿,正在内部调查中。” “他们的楠木是从非域进口,同时进了几批木料,可能装货的时候装得急,工人装错了货,他们愿意立即给我们换回来。”采购急得眼泪都快出来,心里把对方公司骂了个遍。 这时,郑芮看完采购协议的全部资料,她看向霍衍道,“合同上写的是很清楚的,我看,确实有可能发生像是小邓说的那种情况。” 霍衍冷淡的看她一眼,将手上的资料丢到她面前:“一家规模经营的大公司,会出现这种事件?” “还是要说我们喜乐城倒霉,偏巧遇上了这种小概率事件?” “郑芮,你让我产生了怀疑。我不敢相信,这时候你竟然在为对方说话。” 霍衍昨晚就吩咐了助理,将那家供应商再仔细调查一遍。早晨助理给他的反馈,都在他丢出去的那份资料里。 那家供应商,客户投诉率低,有纠纷的案子也不多。 要么说,那供应商的上游客户都与他们达成了某种默认关系,要么就是他倒霉,遇上这种概率极低的事儿? 郑芮抿了抿嘴唇,看了眼那份资料,她道:“霍总,我只是就事论事。下半年是家具公司的生产高峰期,他们也有可能是发错了订单。” “采购出错,他是有责任。但不能说,他从中收取对方利益,这会毁了他的职业生涯。” 她顿了顿,又道:“不是谁都像浦隋玉那样,对材料了解透彻。浦隋玉及时发现问题,而我们是解决问题的。” “如果抓住出错这一点,就要对方让利三成,真的很难谈下来。起诉打官司要求赔偿,这一步程序走下来,我们只会耽搁更多的时间。” 霍衍的身体倚进座椅后背,面色如常,双手分别捏钢笔两端,盯了郑芮好一会儿。 314 冤有头债有主 在郑芮就要受不住他那锐利的眸光时,霍衍冷冷道:“你是在告诉我,我应该接受这样的结果?” 他讽刺的笑了下,眸光越加尖锐。 喜乐城是个半慈善项目,但不代表,他对其他人也在做慈善。更没有人,因为这是个慈善项目,就觉得可以随便捞取好处,没有监管,而不会有任何责罚。 助理打开门往里探了一眼,看到会议室内严肃的气氛,立即把门关上了。 他看了看手上拎着的饭盒,又偏头看了眼关起来的房门,叹了口气。 霍总昨天晚上没吃饭,夜里就胃不舒服,早饭也没吃几口。 不能再这么熬下去,会出事的。 助理翻了翻手机,想提醒霍衍按时吃饭,打了几个字,再删除了。他想,如果姜小姐在这里就好了。有她在的话,与她说一声,姜小姐就会来劝他的。姜小姐会帮着霍总调理身体,而他也就不用这么为难了。 十点半的会议持续到一点才结束,霍衍从会议室内出来,眉心皱着,脸色阴沉。 助理即刻迎上去:“霍总,您该吃午饭了。” 但当午餐盒打开,里面的菜已经冷了,蔬菜因为闷在盒子里,都已经黄了,看着就毫无食欲。 助理敲了下自己的额头,赶忙将盒子盖起来:“我再让酒店重新做一份过来。” 这时,杨工拎着一只保温壶走过来。他看了眼助理收起来的餐盒:“刚吃过?” 助理轻晃了下脑袋,往霍衍那边瞥了眼,小声道:“还没吃呢。” 杨工看了眼霍衍那青黑的脸色,一看就是气儿不顺。 他将保温壶放在桌上,道:“吃这个。人参鸡汤,正好补补。” 盖子拧开,鸡汤的浓香飘出来,助理闻了都要流口水,盯着里面直看:“杨工,您这也太滋补了?” 杨工笑了笑道:“工作虽然让人烦躁,但身体要照顾好。不然还不得被那群小兔崽子气死。” 他是个教授,手下带着一帮学生。那些个精力旺盛的家伙们要是搞事情,他寿命要少好几年。这也是杨工多年与学生斗智斗勇悟出来的。 他看向霍衍:“霍总,这汤不错,对身体好。” 午饭过后,浦隋玉对他说,剩下的另一只鸡就是他明天的余粮。杨工心里倒是乐呵了一下,回头又想,霍衍因为假木料事情气得不轻,一晚上没睡,全忙活在这上头了。 霍衍这个人,对他还是不错的,杨工作为年长霍衍几年的老大哥,还是想照顾一下这位看样子不怎么关心身体的年轻总裁。 他是过来人,深知年轻时不爱惜身体,年纪大了之后遭的罪。这位年轻总裁,还没结婚呢。 杨工没提浦隋玉做这锅鸡汤,是为了表示昨晚的帮助。 人多的地方是非多,浦隋玉表示感谢是一回事,看在别人眼里又是另一回事。 他又补充道:“这是我一个学生炖的汤,味道还不错。” 霍衍淡淡看了眼保温壶上飘出来的水蒸气,眉心依然蹙着。他看向助理:“去买一份粥。” 助理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有这么好的鸡汤不要,要喝粥? 不过助理也不敢说什么,赶紧去通知酒店厨房。 杨工讪讪看了眼那汤,再看了眼霍衍:“霍总,您是不喜欢喝鸡汤?” 霍衍单手贴在胃部,淡漠道:“我不太喜欢吃荤菜。” 杨工:…… 他怎么不那么相信呢?之前那红烧肉什么的,没见他说不吃啊? 不过,他也不多勉强,一会儿助理端着一碗山药瑶柱粥过来了,杨工将保温壶递给助理:“你家总裁不吃荤的,给你补了。” 助理怀抱着那保温壶,一脸受宠若惊:“啊,这不太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难道还让我带回去?”杨工瞪了那助理一眼,又把人拉过去,“来,给我讲讲,上午的会议说了哪些问题……” 随着人走远,说话声越来越低。 霍衍捏着勺搅了搅粥,眸光微微黯。 他知道,那是浦隋玉做的鸡汤。 杨工的学生他都知道,没几个精通厨艺的,如果有,杨工就不会只馋浦隋玉做的菜了。他认识杨工那么久,也没见他吃过几次好东西。 但,他还是坚持了自己吃素的习惯。 修身,养性。 …… 另一头,郑芮顾不上吃午饭,好不容易熬到上半场会议结束,即刻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先到阳台往下看了看,再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然后进入洗手间,打开了浴缸的水龙头,坐在浴缸边沿,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那电话很快就被接通。 郑芮冷着声音道:“我没法帮你了。霍衍现在怀疑到了我身上来,现在我自己手下的人都要保不住了。”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郑芮气得站起来,火大道:“要怪就怪你们太贪心,被人发现了。现在来怪谁?” 她握着手机,听对方说了几句,情绪冷静了下来。 她道:“霍衍不会善罢甘休。他提出让利三成,你们最好按照他说的办,这件事也就过去了……没错,南城是你们的南城,霍家的势力在北城,可你别忘了,现在霍衍正在与南城的府政合作,他的背景,你们是动不了的!” 对方沉默了几秒,似乎开始忌惮了。过了会儿,对方冷冷说道:“可是这么大的损失,我不能咽下这口气。郑芮,好事不能你一个人占了。旭塘镇,本来我们是要争取到底的,因为你,我们才做了让步。” 郑芮听出来对方的警告意味,烦乱的抓了一把头发,随即,她的面色阴沉下来,眼中露出狠意。 她道:“如果不是浦隋玉发现了木料问题,这事儿就不会爆出来。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要找人负责,就找她。” 说完,她挂断电话,阴狠的看着窗帘。 阳光被厚厚的窗帘挡住,一点光线都透不进来,显得女人的眼愈加森冷狠绝。 过了会儿,她想起来什么,低头看了眼手机,找出来一个号码,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拨了出去。 这一通电话,是打给姜不渝的。 水声不断的持续着,与那端等待铃声同时响着。 315 不知他避个什么东西 姜不渝那边还是凌晨,被电话吵醒,她的语气不是很好。 “郑芮,你这会儿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郑芮撩了下浴缸里面的水,慵懒的腔调说道:“你不是说,霍衍如果有什么动静,都要告诉你的吗?” 闻言,姜不渝立即清醒过来。她紧抓着手机:“霍衍怎么了?” 郑芮:“昨天傍晚下大雨,浦隋玉被困在路上,霍衍接了个电话就去了,连晚饭都没吃。回来时,浦隋玉浑身湿透,身上裹着的毛毯是霍衍车上的。” 她听到电话里,姜不渝那边传来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郑芮翘了翘唇角,道:“事儿已经说了,挂了。” 摁断电话,郑芮关了水龙头,抽了一张纸将潮湿的手指擦干,再走到盥洗台前,整理了仪容过后,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的走了出去。 但对姜不渝来说,却无法再睡了。 她紧抓着手机,死死的盯着青墨色的天,呼吸都绷紧了。 浦隋玉就快要把她的霍衍抢走了! …… 一连几天,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着,都知道工地上出了事儿,霍总很不高兴,大家都小心翼翼避免再出错,甚至私下说笑时,远远看到霍衍经过,都赶紧收起笑,就怕他骂人。 这时候,大家才真正知道霍衍是个什么人。 你能编排他的绯闻,他不在意,但如果是工作上的纰漏,他会让你脱一层皮! 好在,这样紧绷的气氛,在曹保真一行人抵达旭塘镇之后才稍有好转。 曹保真是个个子不高的小老头,不怎么注意形象。从他那一身随意的穿着就可看出来。 普通的夹克衫外套,普通的裤子,看着像是超市打折买的,与大街上满地走的老头没什么两样,很难将他与传闻中那种绝世高手联想起来。 但世外高人,不就是大隐隐于市? 隋玉去机场接人,霍衍安排了大酒店给曹保真接风。 包厢内,霍衍手拿酒杯,向着老爷子致谢,曹保真看他的眼神很是不屑。他道:“我是看在那些好东西不要被你们这些资本家糟蹋的份儿上才过来的。” “可我听说,你们工地上想用黄心楠替代香楠修复那古宅?” 霍衍面色沉肃,他道:“有这回事,但不是曹老听说的那样。” 杨工赶紧道:“霍总一开始就主张用与古宅同样的香楠木作为修复材料。这是供应商的问题,我们已经提出了应对方案,新一批的木料正在路上。” 曹保真这才点了点头,淡淡“嗯”了一声。 老爷子对修复上的事情向来顶真,之前姜不渝做假货沽名钓誉,已经让他对霍衍不满。如今再出来假木料的事儿,若不说清楚,老爷子只会认为,霍衍与那姜不渝是天生一对,那么合作的事情就没得谈了。 所以,霍衍才亲自过问这件事,并且严肃处理。 霍衍知道曹老的为人,就更希望曹老能够在修复工作上主持大局。 喜乐城需要这样的泰斗。 隋玉已经将整理的资料都给了曹保真,这时候她也不多说话,让霍衍与老头亲自谈话。 她在一旁只负责吃,大有抽身,功成身退的意思。 郑芮也在席间,这时候充分发挥了她的交际能力。她又是敬酒又是说好话,把老爷子哄得高兴起来,但他仍然没有同意接手这担子。 老爷子见过的坑太多,没有亲自看过之前,是不会轻易答应的。 隋玉唇角含着淡笑,忽而问曹保真:“师父,你刚才说关于假木料的事儿,谁传话给你的?怎么话只说了一半啊?” 众人一愣,杨工已经做了解释,事情就过去了,她怎么又提起来了。 曹保真微皱了下眉毛:“我出发前,有人给我寄了一封邮件,里面有照片,有木料样本,请我鉴别真假。” 老爷子是个慎重的人,如果合作对象是个手脚不干净的,他是不会让自己沾染污点的。 他看了眼隋玉,有句话他没说。 其实,就冲着那份邮件,他就不太愿意过来了。 只是看在浦隋玉的份上,他还是想过来看看,这位徒弟嘴里的喜乐城,她说的手工艺人的天堂,城市打工人的退路,所谓“净土”到底是个什么样儿。 隋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众人以为她要接着说什么,可她只是继续埋头吃了起来。 众人就挺无语的。 但少刻,有人回味过来。这是有人拿假木料做文章,意图让曹保真取消与霍衍的合作。 没了这位修复界的泰斗级人物压阵,无论是修复工作,还是工匠等各方面的协调,都将一直保持磕磕绊绊下去。 霍衍不着痕迹的看过一眼浦隋玉,将这件事默默记在心里。 先是假木料,之后紧接着又有所谓的举报信封寄到了老爷子的手里,看来以后还不会消停…… 这顿接风宴,曹保真吃得高兴,但最后散席时,曹保真对着隋玉道:“这桌子菜虽然好,但为师还是想吃你的菜。” “你在这里,小杨可是吃了你不少的好东西。” 隋玉拎起外套,瞧着桌上的残羹冷炙,漠漠道:“有些人,我明明做了好吃的,他不要,我有什么办法。我还能亲自喂到嘴边去不成?” 霍衍这几天胃都不怎么舒服,刚才喝了酒,就更不舒服了。他将步子放缓,走在曹保真他们后面,正听见隋玉的那话。 他微微皱眉,想到了那一壶人参鸡汤,后来进了助理的肚子。 脑中却浮起浦隋玉捏着勺喂到他嘴边的画面……男人轻咳了一声,中断脑子不切实际的胡乱想法,将步子走得快了一点。 隋玉听着声音,回头看了眼霍衍,见他对着曹保真礼仪性的点了点头,说了声有事先走,就越过他们快步走了。 隋玉更觉得霍衍在回避她,也不知他避个什么东西。 但隋玉的那话,指的是之前那次,她做了皮皮虾给老爷子当零食吃的,结果老爷子一生气不要了。 曹保真讪讪的撇了撇嘴,进行批评教育:“我是你师父,是为了你好。” 隋玉哼了哼声,曹保真脸一沉,摆出了强迫干活的嘴脸,他指定了菜:“这边天气太干,我要吃那道甘蔗鲮鱼润一润!” 316 不做多想 前面,霍衍的脚步微微一顿。 他身边的助理察觉他的异样,小声道:“霍总,是不是胃又不舒服了?” 霍衍的身体有恙,助理最清楚,此时潜意识的以为老板的身体不舒服。 事实上,霍衍的确不舒服,但这点病痛他还受得住。真正让他顿住脚步的是曹老先生的那句话。 浦隋玉也会做甘蔗鲮鱼吗? 不过,厨艺也是她的擅长之一,她会做粤菜,也没什么奇怪的。杨工也说了,当初浦隋玉为了学艺,是一道菜一道菜的从曹老先生那儿哄来的手艺。 隋玉听老爷子点名要吃甘蔗鲮鱼这道菜,心里咯噔了一下,下意识的朝着前面看去,隔了那么远,他应该没有听到。 其实,就算听到了也没什么。 甘蔗鲮鱼在粤城很常见,又不是她的独门菜。 只是这道菜,她以前做得比较多,此时才会觉得心虚。 只要霍衍不吃这道菜,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况且,他近来看她与看一个路人没什么区别,不会多说一句话,也不会多看一个眼神。听杨工说,他送去的鸡汤都给他助理吃了。 他还能为了吃一口鱼跑来蹭吃蹭喝不成? 隋玉觉得,自己近来也没怎么得罪他,大概,是姜不渝在背后对他耳提面命了。 到底是有家室的男人,有这觉悟挺好。 隋玉轻扯了下嘴唇,不做多想。 她对着曹保真道:“这季节大闸蟹最好吃,回头我给你做蟹酿橙?” 曹保真一听有更好吃的,眼睛一亮,随即眯成了一条缝:“呐,这是你说的。” 霍衍在旭塘镇的酒店安排了房间给曹保真住下,但被他拒绝了。 老爷子要住到古溪村的民居里头去。 用他的话说,从镇上到那村子,一来一回浪费时间,他要就地考察,体验最真实的风土人情。 老一辈的人都不怎么在乎那些虚的,只讲究实际需要。当即,一行人就带着行李直往古溪村过去。好在之前的一段时间里,杨工的团队又整理出来几间民居,能让这一行人住下。 浦隋玉为了照顾老爷子,也从酒店搬了过来。 白天与老爷子一起走访村落,傍晚给他弄点他喜欢吃的东西,日子倒也过得简单。 这段时间里,霍衍亲自与曹保真谈话,拟定合作内容等,隋玉就在会议室外头看邮件。 她离开浦氏已经有一阵子,但还未正式提交辞呈。如今的浦氏,就是浦金悦的天下,哦不,是周维朗的天下。 但只要隋玉一天没有交辞呈,周维朗就一天不会安心。 隋玉瞧着侦探新发过来的照片,微微的弯起唇角。 她退出邮件,开始写辞职报告。 会议室的门打开,隋玉没有留意到,白皙的手指在轻薄的笔记本电脑上翻飞。 身旁,男人突兀的声音响起:“你要从浦氏离职?” 隋玉正敲完最后的日期,闻言抬头看了过去。 霍衍站在门口,淡淡的看着她。那双眼平静幽深,看不出什么,连一丝好奇都没有,仿佛就只是一个打招呼的方式。 隋玉“嗯”了一声,将笔记本合上,双手随意的搭在笔记本的边沿上,那笔记本平躺在她的腿上。 她回问他:“都谈妥了吗?” 她这模样,与平时的英飒劲儿不同,多了几分知性与柔美,仔细看的话,似乎还有点伤感。 霍衍静静看她。浦隋玉出现在这旭塘镇上的原因他自己最清楚。等曹保真的团队与他签下合同,就是她这个顾问离开之时…… 霍衍压下心里的异样,点了下头,一脸淡然道:“已经签约。” 隋玉弯起唇角笑了笑,站了起来,单手握着笔记本,另一只手伸出来:“恭喜霍总达成所愿。” 霍衍看了眼她那只白皙小巧的手,默了下,宽大的手掌与她短暂交握:“谢谢帮忙。” 两个人的说话都客套,那短暂的握手之后,彼此便分开。 这时,曹保真等人也走了出来。 曹保真看着隋玉,道:“我与霍总的合作达成,是你在中间牵线搭桥,晚上你做几个好菜,大家一起庆祝一下。” 隋玉微微扬了扬眉:“师父,我是个修复师,如今更是浦氏的总裁,怎么就成了厨娘了?” 后面的师兄们一个个抿着嘴笑,他们倒是非常乐意浦隋玉做厨娘。只是可惜了,她的菜很少能尝上一口。 浦隋玉还特别坏,对师父进言说,她又能拿修复刀,又能拿铲刀,他们这些弟子也应该做到她那样。这话堵得几个师兄再也不敢去蹭吃蹭喝。 杨工此时趁机道:“这就要怪你了。谁让你把他惯得嘴那么刁,酒店的饭菜都看不上了。” 霍衍淡淡的看了眼隋玉,她不是已经打上了辞职信,很快就不是总裁了。还是,她另有打算? 隋玉想了想,都要走了,就当是她与他们的离别宴。 她答应了下来。 …… 杨工与霍衍走一道,去验收最近一批送达的材料。 假木料事件之后,杨工对材料把关得特别严格,都是他亲自去查验的。 路上,杨工颇为感慨的说道:“隋玉就要走了……哎,这丫头,我与她相处时间的不长,还挺舍不得她的。” 霍衍抿着薄唇,双眸直视着前方,淡淡敷衍了一句:“杨工舍不得的是浦小姐的厨艺?” 杨工一愣,看了他一眼。 男人的侧脸刀削似的棱角分明,不带什么表情。看他的眼睛,也是清冷如水,看不出个深浅。 杨工知道这位年轻总裁话极少,他没指望他能说点什么话,他也只是无聊在发发牢骚而已。 杨工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是胖了点,但他坚决否认。 他又道:“不过,那丫头在这里耽搁的时间够长的,她自己的家事儿都还没解决。听说,那秦老爷子还未松口,也是难为她了。” 杨工算是明白了,事业越成功的女人,家庭越难顾及。纵然是浦隋玉那样聪明绝顶的,在这种事情上也是无可奈何。 霍衍眉心微微一蹙,这次,他一句话都没搭腔,只是摆着那张习惯了的冷脸,朝着前面走去。 317 赚翻了 隋玉只准备了一桌菜,只招待几位重要人物。 霍衍、郑芮、欧阳腾这几个人,都属于重要人物之一。 众人渐次落座,大大的圆桌将要坐满。 杨工数了数人,诧异问道:“咦,霍总呢?” 坐在他旁边的欧阳腾道:“霍衍要去Y国一趟,这会儿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就不用等他了。”他看向隋玉,“能开席了吗?” 大家都在说浦隋玉的厨艺一绝,他都被这些人说馋了。 郑芮脸上划过一道玩味笑意,她抬头看向隋玉道:“是啊,为了这一天,大家都辛苦了好些日子,总算能够邀请到曹老先生指导,只是霍总不在,有点可惜了。浦小姐,是?” 隋玉望着她。 这话,听起来好像是她浦隋玉居中牵线的目的,就是为了霍衍。 可,明明是霍衍三翻四次找她帮忙。郑芮自己清楚,却在事成之后,来了个颠倒。 有些事情,传着传着,真实是什么就变了。 隋玉弯唇一笑,道:“我这顿晚餐,可不是为了霍总做的。” “按说,促成曹老与喜乐城合作,我在中间是大功臣。但你们能够吃上这道菜,看的是曹老的面子。至于曹老以后拿什么补偿我,这就要看曹老的意思了。” 隋玉看了眼曹保真,曹保真摸摸唇上的一撇胡子:“唔,老规矩。” 他说的老规矩,就是再教隋玉几道修复手法。 学无止境,老爷子一心扑在修复这行事业上,比起隋玉半道跑去打理公司,这几年里,他的技术又精进了不少,自然有得往外掏。 隋玉再看向几位师兄:“你们呢?” 几位师兄面露郁闷,最后都表示送一件修复品给她,当然,吃隋玉最多的杨工只能表示送一件大的。 杨工也是到了这时候,才知道他之前吃的那些好的,都不是白白吃的。 这坑,跳得太深。可师父都心甘情愿的做了表示,他还能咋地? 隋玉再看向了欧阳腾,欧阳腾还未开口,隋玉道:“我不要欧阳先生什么东西,就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就行。但这件事我现在还不能说,等过几天才会来找你。” 欧阳腾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可浦隋玉的这番卖关子倒是让他好奇起来。他笑呵呵的道:“都说不能随便对女人做出承诺。要是回头你让我大街上裸0奔,我可不能答应。” 隋玉上下扫了他一眼,不屑道:“欧阳先生,你的身材倒是可以。但我让你跑大街上裸0奔干什么,收票钱吗?我又不是你的仇人,干嘛这么折腾?” 要说这欧阳腾,也不知道是不是与她的命格相冲,无论她是什么身份,这人都要对她怼几句,跟她过不去似的。如今隋玉这么半真半假的挑开来说,反而有点交朋友的意思。 欧阳腾大大方方的应承了下来:“好,本公子先说明,除了让我以身相许之外,别的都行。” 本来,郑芮有意引导气氛,让浦隋玉陷入绯闻,给她好看,但在隋玉的这番打岔下,距离她的目的越来越远,反而惹得大家笑了起来。 隋玉最后看向了郑芮,道:“霍总欠了我的人情,但他拍下了我的作品,这个人情已经抵消。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浦隋玉的菜不是随便吃的,就是不知道郑总拿什么表示呢?” 她带笑的眸光带着锋芒,回敬了郑芮。 郑芮捏了捏手指。 她心道:浦隋玉是个难缠的。 在郑芮遇到的女人里面,除了姜不渝之外,就属她最难应付了。应该说,这浦隋玉比起姜不渝,要高杆太多了。 她已经坐在了这张桌上,不能为了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话离席,毕竟这么多人看着,她若走了,就显得她上不了台面,招惹了人却输不起了。 这张座子上,一大半的人是曹保真的弟子,是浦隋玉的师兄,是自己人。浦隋玉与霍衍暧昧不清,在自家人眼里,就显得格外难堪。 可浦隋玉转了一圈子,得了曹保真的技术,他师兄们的礼物,欧阳腾的空头支票,还不着痕迹的说清楚了她帮助霍衍的起因,保住了她的名誉。 赚翻了。 郑芮微眯起眼,笑了笑,道:“欧阳的能力比我强,也比我有钱。我是无法跟欧阳一样,给浦小姐开一张空支票了。不然这样,浦小姐希望欧阳做什么,我就做他的一个补充,如何?” 她想知道,浦隋玉要做什么,是不是与霍衍有关。 郑芮是麋鹿集团总裁,她的允诺分量不低。 但隋玉不屑郑芮的允诺,她更清楚郑芮打着什么主意。她道:“这倒不用。我想请欧阳先生办的事情,他一个人就能做到了。” “这样,就请郑总帮我倒杯酒,怎么样?” 这桌上,除了郑芮,所有人的礼物都非常重,区区一杯酒在此时,却是踩低她的意思,更是要她为她无礼的话道歉。 隋玉似笑非笑的盯着郑芮。 尽管都察觉出了郑芮与浦隋玉之间的气氛紧张,但众目睽睽之下,没有人跳出来圆场。就连欧阳腾也是看好戏的瞧着郑芮。 他道:“郑芮,我们都被浦隋玉捞了一大笔,就属你最占便宜了。” 郑芮暗地里咬牙,面上却扬着笑,说道:“这是浦小姐看在同为女性的份上,向着我呢。你要是羡慕的话,可以去变个性。” 她拎起醒酒瓶,给浦隋玉倒了杯酒,递给她:“谢浦小姐高抬贵手了。” 心里却在想,浦隋玉,今天你风光,以后就未必了。也许,连太阳都见不到了呢…… 这顿晚餐,从波涛暗涌到归于平静,最后大伙儿都醉着回了房间。 隋玉喝得不多,回房间时,脸上挂着的笑落了下来。 霍衍签约完成就去了Y国,这么凑巧,还是姜不渝听说了什么,迫不及待要把男人叫过去了? 呵…… 隋玉讽刺的笑,不过,她明天就离开旭塘镇了,没见上最后一面,应该是后会无期的意思了? 此时,飞机在上空飞行,霍衍低垂眼,看地面上的万家灯火变成了点点星灯。 318 不带欺骗的,不带压抑的 男人的面庞清冷,还有些落寞神色,双眼一直看着下方,直到飞机进入了云层。 这个时候,聚餐已经结束了。 不知道她有没有做那一道甘蔗鲮鱼? 霍衍的本意,是决定参加晚上的最后聚餐的。浦隋玉帮他办成了事情,他要给她这个面子。 只是他突然接到了刘蓓的电话,说姜不渝得了抑郁症,割了手腕。 霍衍当即买了机票,赶往Y国去。 他望着漆黑的云层,从得知消息时的震惊,到此时的平静,只是几个小时的时间。 在所有涌动的情绪里,唯独没有惶恐。 他竟然没有惊恐失去姜不渝的可能,反而觉得烦躁,烦躁于她打扰了他与朋友的告别。 他又想起年初时,姜不渝昏迷的那几个月,他时时害怕她会死了,那种恐惧记忆好像也离他远去了。 从与姜不渝热恋,到如今这样的冷淡,不过一年多的时间。 或许,他就是个冷心冷情的人。 可是浦隋玉呢? 在这万里高空时,霍衍的身边没有其他人,只有他自己。所以,他能够在这小小的,又无边无际的空间里,想一想自己的心。 不带欺骗的,不带压抑的。 浦隋玉确实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喜欢与她相处的时间。她是个聪明有意思的女人。 可具体说她怎么有意思,却又让他形容不上来了。 他还念念不忘她的那一道红烧肉,让一个惯于吃素的人,念起了荤腥…… 霍衍想了许久,最后只是扯了一抹自嘲的笑。 他这种想法,大概就是世人所说的,出轨男人的想法了。 有一个未婚妻,却对别的女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但这是不对的,霍家的门风,他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都不允许他有这种危险的行为。 所以,不见面也好,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过去,将来若有机会在某某的宴会上再见面,还能淡笑一声说句“你好”,做个交情并不深厚的朋友…… 夜色落在他的眼底,令他那深渊似的眼衬得更加深沉。 他将窗帘扯下,隔开了天空的颜色。 …… 飞机飞行了十几个小时,在Y国的娱城落地。 接机的人接到霍衍,载着他往娱城的别墅而去。 霍家在世界各地都有产业,娱城的这栋别墅,却是为了姜不渝在这里求学买的。 车子进入花园,直到里面的台阶前才停下来。 霍衍送过来的陪读刘蓓守在门外,看到霍衍便迎了上来。“霍先生,您可算来了。” 她一脸着急,情况似乎很糟糕。 霍衍眉心一蹙,沉着冰冷的脸让陪读稍稍冷静下来。 进了屋子,霍衍往楼上姜不渝的房间走,陪读跟着他,快速说道:“我在她的牛奶里放了安眠药,这会儿已经睡下。” “可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醒来……霍先生,姜小姐的情绪真的很不稳定。我不认为,她可以继续读下去。” “这样的事情不能再发生了,我承担不起的……” 陪读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情,非常慌乱,只顾着说她的工作压力大。 到了房门口,霍衍停下脚步,陪读差点一头撞上他。 霍衍的手搭在门把上,道:“你别进去。” 他说完,就拧开了门把,走进去。 屋子里的灯调着暖光,床上一个女孩平静躺着,一头黑发披散在枕头上,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肚子上。她的呼吸非常轻微,胸口只小幅度的起伏着。 霍衍的脚步轻,走到床边停下,俯视着女孩的睡颜。 那手腕上缠着的白色纱布在昏黄灯光下,最为显眼。 霍衍瞧着那一圈圈纱布,眉毛慢慢的拧了起来。他轻轻坐在床侧,坐了许久。 姜不渝比起在北城时,瘦了很多。 开始的时候,她一个人在异乡不习惯,总哭着给他打电话,到后来被他逼着慢慢成长,再后来,他连电话都不许她打过来。 是这,逼得她抑郁了吗? 这不是他想要的妻子,更不是他对理想配偶的期待。 他的要求,或许是姜不渝努力一辈子都无法达到的。 当他做出这个判断的时候,他应该像是他平时那样,对不能完成工作的员工说辞退。对于姜不渝,他应该跟以前一样,说到此为止,别再履行婚约。 可是,姜不渝的精神出了问题…… 男人的呼吸低沉,眉心皱得好像永远都打不开的结。 霍衍坐了会儿,离开卧室,陪读还守在外面。霍衍看了她一眼,低沉道:“下去说话。” 陪读点了点头,两人走到客厅,霍衍在沙发上坐下,指了指旁边一侧的座位,让她坐下。 他道:“姜不渝有抑郁症,为什么没有跟我说?” 陪读绞着手指很紧张,她道:“是姜小姐不让我说。她说,她吃一阵子药就会好的。我觉得,姜小姐可能是不想被您看到她脆弱的样子,就答应了。” 霍衍又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陪读想了想,道:“具体什么时候开始,我也不知道。只是突然发现姜小姐暴躁起来摔东西,她、她打自己。我以为她学习学得不顺利,发发脾气而已。” “但有一次,我看见她站在阳台上,像是要往下跳……我吓坏了,就带着她去看了心理医生。那医生说,姜小姐是得了抑郁症,开了些药。” “那医生说,姜小姐这是在初期,吃药就能控制的。但我没想到,她……她竟然会割腕,她躺在浴缸里,那么多血,水都染红了……” “我……”陪读说起当时的情景,抹起了眼泪,“姜小姐说,她睡不着,每晚都睡不着觉,她说,死了就能一直睡着了。” “霍先生,我觉得姜小姐她真的不适合在这里,您还是带她回去。她最牵挂的人就是您,有您的陪伴,她的病会好起来的。” “心理医生也说了,她这样的病人,最好是在她熟悉的环境里,有她信任的人陪着。” 霍衍沉寂的看着地毯上的花纹,一言不发。 带姜不渝回去? 她做的那些事儿,还没有翻篇。只要她露面,就有人会想起。 姜不渝,是断了自己的后路。 霍衍觉得,自己这半辈子,从未遇上这么难解决的事情,他不禁想,如果是浦隋玉的话,她会怎么看待这种事情? 319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隋玉一连打了三个喷嚏,裹了裹身上的衣服。 解语看她一眼,给她倒了点儿热茶:“是不是感冒了?” 隋玉揉了揉鼻子:“不像是。” 天气转寒,但她学过中医,会调理身体。整个夏天,她都在喝姜茶,秋季又开始每天一碗雪梨炖银耳,体质不会差的。 解语瞅着隋玉的脸看了会儿,慢悠悠道:“一说二骂三惦记。可能是谁惦记你了?” 隋玉身体微微前倾,好奇问道:“这说法,是不是真的?” 这说法如果是真的,浦金悦夫妻背地里骂她不少,那她岂不是要得过敏性鼻炎,一天几十几百个喷嚏? 解语捏着一颗手剥山核桃,一点一点剥壳,道:“老一辈传下来的俗话,总该有点由头。但真真假假,就看情况了。”她抬眸瞅一眼隋玉,正要说什么,忽然眉头皱起,“你别动。” 隋玉正低头看手机,抬头看她:“怎么了?” 解语放下了手上山核桃,双眸一直盯着她的额头看,却抿紧了嘴唇不说话。 隋玉被她看得浑身发毛,忍不住又问:“怎么了,是不是我的灵魂不稳定了?” 她想了想近况,除了刚才打了三个喷嚏,她的身体没什么异样。“我最近挺好的,没什么问题啊。” 解语还是不说话,隋玉被她看烦了,抬手准备在她眼前晃一下,却被解语抓住了手腕。 解语松开了她的手,神色严肃。她道:“我刚才看到你身上的能量场有波动,最近小心点儿。” 隋玉微微皱眉,将信将疑的问道:“你连能量场波动都能看出来?你不是……不是只能看到别人的灵魂有没有附身吗?” 她还是不习惯什么能量的说法,还是灵魂更能理解一点儿。 解语瞪了她一眼:“你怀疑我?” 隋玉摇头,她不是怀疑解语。毕竟她那双眼睛不同于普通人。只是,关于灵魂,不在她能掌控的范围内,就不太搞得明白。 解语道:“我姑奶奶的笔录上写,人的运势有高有低。运势高的时候,就是磁场能量强的时候。这个时候,能量场是实的。运势低的时候,能量场就显得虚弱。” 隋玉“嗯”了一声。这她能理解。有些人生病什么的,就是能量场虚弱了。若能量虚弱至极点,那这个人就是走向死亡了。 “那就是说,我最近的运势低了?” 解语问她:“你近来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隋玉讪笑一声,她道:“在名利场上打滚,哪有不得罪人的。” 她抿了口茶,垂着眼皮拨弄盘子里的开心果,弄得哗哗轻响。 她还以为要出什么大事呢。 前几个月时,就有“废手令”出来,倒是遇上个小混混,但被她弄折了手,跑了。 她见那堆开心果里面有一颗又大又饱满的,但是没开缝。她挑出来,手指一捏,咔擦一声轻响,壳子裂开了两半。她轻而易举的捏了果肉丢到嘴里,不太在意。 如果怕被人报复,或者被人教训,就不要出来混了。活在这个世界,你懦弱,示弱,不见得就会得到善待。不然,怎么会有“恃强凌弱”这个成语呢? 只有让自己变强,才能无惧,无谓。 解语见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说道:“俗话说,祸福相依,你得到了名利,是福。但得罪人,就是种因,埋下祸根。果,就是你可能遇到的危险。” “你之前遇到的可能是容易解决的对手,也会遇到难缠的,你对付不了的。有句话说,防不胜防。隋玉同志,不要大意啊。” 她又看了眼隋玉的脸:“你捡的那只玄猫呢,把那只猫带在身边。” 隋玉正挑着吃的,抬头眨了眨眼:“随身携带?” 她倒是喜欢那只猫,只是,有随身带着名牌包的,也有带着小狗的,可哪有人随身带猫的? 猫这种生物,可不是乖乖听话的。 解语道:“不然,你就一直在酒店住着,不要出门?” 隋玉想了想,罢了,那猫挺通人性的,就带着。她想到了什么,转问道:“既然你能看到人的能量场,怎么不看看齐臻的?” 什么时候齐臻运势低了,她不就能趁势跑了。 解语抬眉看了她一眼,哂笑一声:“齐家的人看不到。” 隋玉微微蹙眉,微抬起身体,好奇的摸了摸解语的眼:“你这眼睛还挑人?” 解语一把拍开她的手,瞪了她一眼。但是瞪过眼睛之后,她人就萎了。 “当年,齐家在我姑奶奶的帮助下崛起,他们利用了我姑奶奶的术法,却也防备着她。他们从别的高人那里得到了某种东西,这东西是防着我们解家的。” 不然,解家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一直在齐氏屈居着,被边缘化。 齐家想要利用解家,世代都辉煌下去。而解家以前是做风水的,对经商没什么兴趣,长期以来依靠齐氏的分红过得也是滋润,倒也没什么夺权的想法。 总之,齐、解两家的捆绑很深,又是利用又是防备,导致解语这一代很难摆脱齐家。 解语摆脱不了齐臻的纠缠,动起了脑筋,想着破解齐家护身的方法,所以才违背了姑奶奶的遗训,悄悄的找了她留下来的笔录。 看过那本仅存的笔录之后,解语才知道齐家原来还有那样的护身秘密。 只是,那秘密是什么,笔录上没有写,也许姑奶奶到死前都没找到,所以才给她定了与齐臻的亲事,以此来保护解家,让解家能够屹立不倒。 但,姑奶奶没有算到,她订下的娃娃亲,会被她这个玄侄女拼命抗拒。 解语想到此,叹了一声,幽幽的看着远处。 隋玉眼眸微微动了下,她倒是有办法,只是解语肯定不能接受。她抿了抿嘴唇,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这个办法或许有用,但也或许会让解语更危险。 解语是最通命理的人,不是她这个普通人能帮的。那就最好不要打扰。 正如解语所说的,各人有各人的因缘际会,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解铃还须系铃人。 320 你温和点儿 隋玉从福临楼打包了几样新品,还外带了一壶小高村的糯米酒,之后去了医院。 秦盛文下肢瘫痪,脾气很大,除了秦家人以外,谁都不肯见,一直是连舟伺候着。之前连舟去旭塘镇住了一晚,老爷子醒来没看到人,差点把医院掀了。 从那之后,连舟与隋玉的联系就更少了,应该是被老爷子控制得更严了。 隋玉想不明白,秦盛文为什么对她的成见那么深? 要说流言蜚语,有名声的女人,哪个身上没沾上点儿。不只是女人,有权有势的男人,哪怕到了八十岁,照样花边新闻一大堆。 要说什么不喜欢女人在外抛头露面,这年头又不是封建社会。况且,她是与连舟一起建立他们自己的家庭,自己的豪族,老爷子没道理反对得如此敌意。 如果说,老爷子不喜欢强势的外孙媳妇的话,年如絮倒是温柔贤惠,但看起来,秦盛文也没有让连舟娶她的意思。 秦盛文唯一给连舟牵红线的,只有姜不渝。 那时候的姜不渝,就是她浦隋玉本人。她那时候也强势,只是强得不那么突出,但绝对不是个善茬。 比较一番的话,那就是姜不渝没有浦家的背景,就只是普通的渔家女…… 秦盛文不接受有强大背景的年如絮,不要强势又有背景的浦隋玉,但中意强势没有背景的姜不渝…… 隋玉的车越开越慢,一个想法在她脑中呼之欲出,但总差了那么一点点。 她觉得,无论是牵红线还是棒打鸳鸯,秦盛文都是另有深意…… 后面汽车的鸣笛声响起,隋玉回过神来,扶着方向盘踩了踩油门,加速。她想到解语提醒她的话,特意观察了一下后视镜,正常。 车子平安进入医院,隋玉提着点心下车,搭乘电梯直接去了秦盛文所在的VIP病房。 到了房门口的时候,年如絮刚好从里面出来。 两个女人在走廊相逢。 隋玉扬起淡笑:“年小姐,你还没回北城?” 年如絮笑着道:“回去了。不过老太爷新得了个宝贝,他知道秦爷爷心情不好,让我送过来给秦爷爷开心一下。” 隋玉:“哦,那应该说是我与十二小姐有缘分,这么巧就碰上了。” 年如絮:“是啊,谁说不是呢?” 她看了眼隋玉手上拎着的东西,再抬眉看她:“你来探望秦爷爷?” 隋玉失笑道:“我总不见得是来探望连舟的?” 不过,这在外人看来也没什么两样。 连舟被困在医院,他们二人怎么说也是夫妻,一方看不到另一方,探望秦盛文等于探望连舟。 年如絮微微蹙眉,脸上闪过不赞同的神色。 隋玉看出她什么想法。 秦盛文不待见她,她还上赶着过来,没准儿再把老爷子上半身也气瘫了,就变成全身瘫了。 隋玉笑了笑,对年如絮轻点了下头,朝着病房走去。 两人错身而过时,年如絮微微偏头,看了眼隋玉的背影。而隋玉则是脚步未停,头也没回,径直而去。 她拧开门把,推门进去。 入眼,连舟正在开视频会议,与拈叶斋的各门店店主交流。他的耳朵上连着蓝牙耳机,全神贯注,一时没注意到隋玉进来。 倒是秦盛文一眼看到了隋玉,他的手上拿着一只金色的桃形杯,看到她进来,沉下了脸色。 “你来干什么?” 隋玉看了眼老爷子,视线落在那金杯上。 想必,那就是年如絮所说的,老太爷让她送来给老爷子开心的宝贝。 这时,连舟听到了动静,看到隋玉眼睛一亮,但留意到秦盛文乌沉沉的眼神,将眼底的喜悦压了压。 他走到隋玉身边:“来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隋玉将手里拎着的点心塞到他的手上,拉长着脸道:“我找得到你吗?” 说着,她幽怨的看了老爷子一眼。 秦盛文冷声吩咐:“让她出去。” 连舟叹了一声:“外公,隋玉是来看你的。我之前跟你说过,隋玉精通中医,让她给你看看。” “哼,懂中医的多了去了,我还怕找不到人吗?” 秦盛文不屑的扫了眼隋玉,年纪轻轻的,能有多厉害。 再说了,她半道跑去学修复技术,谁知道她是不是之前医死了人,才被迫改行的。 就算不是医死人,也是发觉没有天赋学不下去了,只能改行。 反正,肯定不是名医。 隋玉拢着手,瞧着老爷子看人时,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挑剔样儿。 她走过去,从近处扫了眼他手上握着的金杯。秦盛文发现隋玉靠近,怕她抢了似的,将金杯放到了被子下面。 隋玉哂笑一声,道:“这是明代的嵌宝石桃形杯,杯体为剖开的半桃形,柄是桃叶与桃枝,以绿宝石镶嵌,而杯中桃核是红宝石。” “你这是仿制品,真品在北城博古馆里。”说完,她微微扬着下巴,转头看向窗外,一副根本不稀罕的样子,“我能做得更好,而且,还能做一对,拼成整个桃形的。” 寿桃寿桃,桃子寓意长寿。 年老太爷送来这金杯,是让秦盛文高兴一下,让他放宽心养病的意思。 但寿桃也讲究完整,半个寿桃,不就是半寿? 秦盛文对陶瓷制品有兴趣,但对其他宝物也是非常稀罕的。隋玉侃侃而谈,秦盛文被勾动,从被子下重新拿出那金杯。 再看时,就没有那么喜欢了。 但他没放到面上来。他斜睨着隋玉:“年纪轻轻,空口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隋玉笑了下,瞧着老爷子道:“我是什么水平,老爷子见过的。何必对我用激将法,反正,我也不打算做给你看。” 秦盛文被她一噎,瞪了瞪眼睛,对着连舟道:“你让她出去!” 他一挥手,手指指着门外,隋玉理得近,趁势一把抓住老爷子的手腕,老爷子一惊,怒道:“你干什么!” 同时,他也在用力撤回手,但被隋玉紧紧的扣着,他无法抽回。 连舟见状,轻轻皱眉:“隋玉,你温和点儿。” 浦隋玉在做什么,他是知道的,只是怕刺激到老爷子。她这也太突然了。 “别打扰我。”隋玉的指尖搭在老爷子的手腕上,仔细诊脉。 321 吐出来不是,咽下去也不是 “你以为,他能坐着不动,乖乖的给我诊脉?” 隋玉诊断完,松了老爷子的手。 秦盛文的脾气更大了:“谁让你给我诊脉的,你会吗!” 隋玉扯起一侧唇角,偏头看向秦盛文,笑得邪性。她道:“我会不会医术,这不好说,毕竟,我连医科大学的毕业证书都没拿到。” 秦盛文见鬼似的瞪着她,就这,还敢自称有医术? 他转头瞪着连舟,脸都青了:“你是嫌我命长,想早点弄死我,就没有人阻拦你跟这个女人在一起了?” 隋玉觉得,秦盛文没有骂她“妖女”只是因为一时太生气没有想到这个骂一切坏女人的专有名词。 她慢悠悠的道:“我从六岁起,就跟着何应山学习医术,可以说,从小就耳濡目染。何应山,你听说过吗?” 秦盛文脸色稍稍缓和。 何应山,他不认识,但听说是个世外高人,中医世家,一生都致力于研究中医。他认识的几个老朋友得了病,找过这位名医治疗。其中一个,还是得了癌症,吃他的药,一直控制着没有复发。 浦隋玉从小跟在他身边,那肯定是亲传弟子。这样的人,比高考考上中医大学再学习医术的,要更懂。 但前提是,这个人也是对中医感兴趣,有天赋肯钻研的。出身中医世家的,未必长大就是名医。 只听浦隋玉又悠悠说道:“不过,我在中医大学也没上几年课,后来就跑去学修复技术了。之后几年都没再学了。” 秦盛文的脸色又难看了。 连舟轻轻摇了摇头:“你就别逗他了。” 这情绪一起一伏的,本就是中风,血压再上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隋玉看了他一眼:“这叫先气后喜,一气一喜,是治病方法中的一种。” 在白娘子的剧里面,有个夫人得病,许仙就是让其家人哭,然后笑,又哭又笑。 中医说法太玄妙,隋玉不想多说,反正说了他们也听不明白。不过最重要的,要是需要让其血脉畅通。 隋玉微微蹙眉,对老爷子的病,吃药倒是能调理,但最好的办法还是施针。 她会医术,只是从她转学修复技术后,她就发过誓,不会用医术救人。 隋玉眼眸微黯,对着连舟道:“我会联系师父,让他出手帮忙。” 连舟瞧着她:“师父还在青城山,联系不上他。” 隋玉笑了笑:“他只是气我,不想看到我罢了。” 自从她跑去学修复技术,何应山大发雷霆,直接给医科大学下了命令,不许给她发毕业证书,她连医师资格证都没。 反正,当初闹崩时,闹得挺难看的。何应山甚至放话,她死在外头了,他都不会管的。 可隋玉昏迷,何应山又舍不得了。一手养大的孩子,不止是师徒情分,还有父1女情分在,他才心急给她治疗,连行者针都用上了。 只是,隋玉醒了,估计那位老先生又别扭起来,不想被她知道他还顾着师徒情分,这才一会儿说来给她复诊,一会儿又说钻山里头去了。 “我已经联系上我的师弟,让他先过来看着老爷子的病。” 连舟微微扬眉:“你是说,陆平?” 隋玉点点头:“啊,最近闲着的也就他了。” 两人说着话,一时聊上了。秦盛文在一边看着,脸色一会儿难看,一会儿皱眉沉思。 他瞧着两人就那么站在他面前。 连舟从小就长得好看,跟他母亲几乎长得一样,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看着人的时候温柔明亮。 这浦隋玉的长相也是不差的,眉宇有英气,眼睛有神。 这两人站在一块儿,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只是…… 老爷子沉下了脸色,阴沉开口:“我人还在这儿呢,你们把我当死的?” 隋玉回头,看向秦盛文。“您霸着连舟,不让他来见我,也不许他与我打电话。我们俩怎么说,都是您做了证婚人举办的婚礼。” “那时候,我倒是个活死人,说不了话。您活蹦乱跳的不喜欢,反而喜欢一个半死不活的植物人,这叫什么道理?” 秦盛文冷笑一声:“那是连舟第一次求我。我想着你快要死了,就成全他一片深情。” 隋玉:“老爷子,您是旧时代过来的人,没听说过冲喜吗?” 秦盛文抖了抖唇角,这丫头太能说了。 又能说,又太过聪明,浑身邪气,才不能与连舟凑一对。 他正要说话,病房门再度打开,年如絮走了进来。 手里端着一锅炖汤。 年如絮笑着道:“秦爷爷,岳家菜馆的汤好了,来尝尝。” 秦盛文吩咐连舟:“你还不去接着,让一个女孩子端着汤锅,像什么话!” 连舟从年如絮的手上接了汤锅,年如絮紧凑着他将床尾的活动桌板装起来,推到老爷子面前。连舟放上锅,年如絮就拿着碗盛汤,两人看起来配合的天衣无缝。 隋玉站在一边,倒成了个外人。 她也气恼,淡淡一笑道:“咦,原来十二小姐刚才是拿汤去了呀?这岳家菜馆是什么来头,都不做外送服务的吗?” 秦盛文撩着汤水,脸上摆出了隋玉今天看到的第一个笑。 “你知道什么。这是小絮借了人家的厨房,亲自给我炖的汤。” 连舟走到隋玉身边,望着老爷子,手却往下握住了隋玉的手,在她掌心轻轻挠了下。 回头,给了她一个笑容。 隋玉被他挠得掌心痒痒,瞪了他一眼:少来嬉皮笑脸,我很没面子。 连舟:回头再跟你说。 隋玉偏不。她深深吸了口气,扬起了笑,对着年如絮道:“十二小姐辛苦了。” 她再转头看向了老爷子:“外公,怎么说,我也是您亲证的外孙媳妇。现成的外孙媳妇不用,去劳烦客人动手,人家跟您客气不好意思说,但您也得懂礼,不能以老欺小啊?” “人家老太爷都没舍得这么使唤,您也不怕老太爷心疼。” 秦盛文一口汤含在嘴里,吐出来不是,咽下去也不是。 这丫头,是诚心来跟他作对的。 322 心路 隋玉这话,听起来周到,既感谢了年如絮的照顾,又说秦盛文年纪大没了分寸感。她是秦盛文自己证婚证来的外孙媳妇,即使不满也只能忍着。 但若再仔细分辨一下,这话就不只是表面上的意思了。 年如絮再怎么说,都是年家的十二小姐。名门里的大家闺秀跑来照顾别人家的长辈,以什么身份? 即使有着长辈的交情,她也不该这般殷勤。要再往前一步,就是有心破坏别人家庭,小三可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声。 她又是堂堂年家的小姐,年家能容许她做出这种败坏家门的事情? 如果浦隋玉是个普通人,也许会受到豪门欺压,忍气吞声。但她是浦隋玉,就不是那么好惹的了。 隋玉这是在敲打年如絮,不要太越界。 年如絮也是个聪明人,浦隋玉的话,哪里听不出来什么意思。 她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她之前找浦隋玉谈话,站在了道德高点教训了隋玉一通,这会儿反被束手束脚。 年如絮挤着苍白的微笑,勉强自辩道:“浦小姐,你客气了。秦爷爷小时候照顾我,现在他病了,我只是略表心意。我也不是时时刻刻能照顾他,以后,只要还是靠浦小姐多费心照顾的。” 隋玉扯着唇笑了笑,低头,漫不经心的随手拍了拍裤子,再看向了老爷子。 她那些话的第二层意思,也是在对秦盛文说不满。 秦盛文忌讳她与霍衍的绯闻,可年如絮呢?您老怎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闻不问了? 隋玉清冷的眼注视着秦盛文,一侧唇角微微翘起,勾起嘲讽的笑意。 她敲打了年如絮,年如絮为了保持自己的体面,她不能也不敢狡辩下去。但秦盛文既然打定主意,没有将年如絮与连舟凑成一对的意思,又为何接受人家“外孙媳妇”似的悉心照顾? 秦盛文在她那邪冷的笑意下,那一碗汤怎么都喝不下去了。 即使他讨厌浦隋玉,可是年如絮毕竟是有头有脸的客,就算翻脸也不好当着别人的面翻。 老爷子将汤勺搁碗里头,对着年如絮道:“小絮,让你跑来跑去辛苦了。回去告诉老太爷,就说那金杯我很喜欢。等我身体好了,我亲自做个宝贝谢谢他。” 年如絮明白,老爷子这是让她体面的离开医院。 她眸光微微一黯,随后轻轻点头,深深看了一眼连舟之后,走了。 隋玉淡漠的站着,看到了年如絮的落寞离场,看到了连舟的疏离以对。 年如絮的那一眼藏不住,仿佛一眼万年似的,连舟没有给她回应,隋玉却说不上高兴,反而觉得浑身难受。 年如絮走了,但她说过的话,留下的香水气味,那默默的眼神,好像化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体分子留在了这病房里。 随着她的呼吸,进入了她的肺,她的血管,勾起她脑中关于这一对青梅竹马的过往想象。 这一想,好像是她的存在,拆散了这对青梅竹马,让她觉得微微疼了起来。 她胜了吗? 没有。 年如絮只用一个眼神,就让她如针芒在背,做了亏心事似的心虚难受。 想做第三者的,反而让她这个正妻生出了做第三者的感觉,呵…… 隋玉想笑,笑不出来了。 她没谈过什么正经恋爱,除了暗恋过一回,就是以别人的身份在谈恋爱。 她也知道,以前的连舟游戏人间,交往时入情,分手时迅速抽离,接着下一个。但其实他对谁都不用心。 可隋玉自从知道了年如絮的存在,才知道,在他身边最长久的女人,不是只有她,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妹妹”。 他对年如絮的感情,她看不明白,不懂。 隋玉唯一知道的是,连舟对年如絮有承诺,他不会放下她的,尽管那一眼,他没有给任何回应。 此时,隋玉清晰得感觉到,她的心在难过。 她被秦家排斥,被连家排斥,她与连舟两个人之间,还多了一个人。 她只是想真真切切,用心经营自己的小家庭,不需要有什么秦家、连家这样权势一方的豪门贵族,也不要有浦家这样跻身上流的新贵族,只想过得简单点儿,却原来……还是避免不了世俗。 隋玉垂着眼,眸光一点点的冷下去,心也在跟着往下沉。 却在坠入深渊时,忽然有了挣扎的力量。 她深深吸气。 连舟现在是她的丈夫,她有权捍卫自己的小家庭,她赶人赶得理直气壮,凭什么要心有愧疚? 隋玉傲然的抬起眼眸,看了眼连舟。 连舟看过来,不知道她经过了怎样的心理斗争。他只知道,不给年如絮任何眼神,就是对浦隋玉最好的维护。 他对她轻轻摇头,笑容无奈又宠溺。他的手搭在她的肩上,哄着道:“辛苦你跑一趟,送来福临楼的糕点。我送你回去?” 隋玉站着没动,肩膀一甩,将他的手甩落。 连舟看了眼落空的手,看出她这会儿心情不好,发脾气了。 病房里的气氛挺僵的,谁也没有说话。 隋玉直挺挺的站着。她此行的目的基本已经达成,还“意外”的赶走了情敌,应该鸣金收兵了。 可她知道,还没有结束。 她对着老爷子宣战,老爷子是不会饶了她的。 果然,秦盛文开口,他将那汤碗拎起,再重重放回去,碗里的汤水泼洒在桌子上,水渍上可见油花,连被套上都溅到了。 秦盛文威吓的眼看过去:“浦隋玉,这汤凉了,我饭还没吃呢。” “还有,这桌子,被套也脏了,该洗洗了。” 既然浦隋玉一口一个外孙媳妇,自己找上门来当“自己人”,就别怪他不客气。 连舟知道老爷子这是请走了年如絮,要对浦隋玉发威了。他皱眉劝道:“外公,隋玉——” 他刚开口,被老爷子打断。“我在对她说话,你没听见?” 连舟的眉心皱得更紧,不好再激怒老爷子,只好闭嘴。 隋玉扯了下嘴唇,瞧着那冷却的汤水已经凝结了白花花的油脂。她道:“我也还没吃呢,我陪您一块儿吃。” 323 没跳他的坑 她打开手机软件,叫了大酒店的外卖,然后叫来保姆,把桌子擦干净,换了新的床单床套。 秦盛文想折腾她,让她做保姆伺候,那是不可能的。 等保姆收走了床单床套,隋玉笑着道:“外公,保持卫生整洁是好习惯,这个习惯要保持。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就叫保姆来。” 秦盛文吹胡子瞪眼睛。 要知道,他现在是个半瘫痪的老人,换床单被套非常不方便,要将他挪到轮椅上,换好了再将他放回床上。 如此折腾,还叫他经常换? “我是让你来收拾干净!你刚才不是说要尽外孙媳妇的责任?感情你的孝顺就是嘴上说的?” 隋玉抿唇笑笑,捏着新换上去的纯棉被套捻了捻布料,手感不错。她道:“可是,十二小姐也不会为您做这些事儿啊?” “孝顺不孝顺,肯定不是嘴上说的。可也得讲个尊老爱幼?” “我今年二十六,没吃过你们老秦家的米饭,在法律上,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约束。您没有表示出对我的关怀照顾,我还愿意来看您,是因为连舟是您的外孙,应该给您应有的尊重。” “但在您没有表示出对我的爱护之前,我也没必要热脸贴冷屁股,做那么没有人格的事情。” 秦盛文只说了一句,却听她说了一连串的话,听得脑仁都疼。 “你这个丫头……”他瞧着隋玉,见她那桀骜清冷的面孔看得眼睛疼,转头看向了连舟,“这女人冷心冷肺,睚眦必报,你跟她过一辈子,她能吃了你!” 连舟深深皱着眉,道:“外公,隋玉不是那样的人。这里的保姆护工,都是隋玉支付的工资。” 闻言,老爷子睁大眼睛:“我秦家是倒了吗,要她请人干什么!” 他指着门外:“那张妈明明是公馆里头派过来的!” 老爷子年纪大了,不习惯用生人,他这一病,就把张妈分派过来了。 这时候,隋玉淡淡说明:“张妈是公馆派来的,但您的这病,多少与我有关。我支付工资,您的子女没有意见。” “我花钱,保姆做事,人尽其责。我不是在讨好你,展示我有多么贤良淑德,就只是为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做点事情。” 说着,她的视线在房间转了一圈,浑然不在意老爷子的气怒,又自顾自说道:“我看这一个保姆是不够的,再多请一个……” 她顿了顿,看向连舟:“除了保姆以外,请按摩师了吗?” 连舟点头:“医院有专业的按摩师,每天会给老爷子做护理。” 隋玉点头表示认可,道:“老爷子的身体是可以恢复的,每天按摩可以保持肌肉不至于僵化萎缩……” 再后来,她已经用她的专业知识,与连舟说起了大致的治疗方案。 秦盛文即使生气,但到底自己的身体最重要,他憋着气在那听,心里气闷的想:这浦隋玉看着不起眼,路子倒是挺广的,竟然何应山的嫡传弟子。 隋玉说了一阵子,察觉了什么,余光瞥了眼老爷子,唇角微微掀了下。 老小孩老小孩,也就这样了。 过了会儿,酒店送来了饭菜,隋玉将餐碟一件一件摆在桌上,分别说了那些菜具备的功效,又是祛瘀散结,又是凝神养心,老爷子听得皱眉,一挥手不满道:“你既然这么懂,那就每天做菜来。” 隋玉笑了笑,给他盛汤,放到他的面前:“我说过了,我不是洗手作羹汤的全职太太。不过,我可以写一张调理身体的餐单,让酒店照着餐单上面的做,一样的。” 秦盛文看了她一眼,气息沉了沉。 这丫头狡猾的很,没跳他的坑。 老爷子将汤勺搁碗里头,板着脸看向浦隋玉。他道:“小絮是我看着从小长大的。她叫我一声爷爷,照顾我是她懂礼貌。” “那么你呢,留在那乡下地方,天天对着你的绯闻对象不亏心,却敢来指责连舟对你不够专一用心,你问问你自己,是不是做到标准统一了?” 连舟看向了隋玉,薄唇抿着。 隋玉捏着汤勺,吹凉了,闻言停住。 一滴悬挂在汤勺地步的汤汁滴落了下来。 隋玉垂着眼皮,看勺子里的那一点清汤,上面漂浮着细碎的葱末。 众人皆知,葱其实有点臭味,但恰到好处的放在汤里,却能提香提鲜。 两个人的感情本来平淡如水,若有了别的添油加醋,就多了点浓烈味道,但要看这添加剂是否夺味。 隋玉方才郁结的心,忽然通了。 她与连舟的感情中,年如絮是试炼,霍衍也是。 她喝了那一勺汤,不紧不慢的道:“我的另一个师父已经与喜乐城签约,以后将由他全权负责喜乐城的修复工作。而我在喜乐城的顾问身份,也在昨天时正式结束。” 她抬眸看秦盛文:“老爷子,绯闻是别人编造的。可年如絮,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我知道,连舟对年老太爷有承诺,会在他走后照顾她,让她不被欺负。如果她只是连舟的一个妹妹,我会跟连舟一样去保护她。” “外公,我的这个说法,您认可吗?” 秦盛文微微皱眉,对浦隋玉的看法又有了些许变化。 这丫头,睚眦必报,却也能容人。她没有纠缠着不放,让连舟必须二选一。 这样的人,要是真想有什么作为,谁也拦不住她。 可她越是表现出越多的优势,就越让他反对。 他看了眼连舟,连舟沉着眉,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此时,隋玉背对着连舟,所以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她能感觉到,她之前的猜测是对的。 秦盛文反对她与连舟的婚姻,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连舟,在她眼里那个温柔阳光,偶尔忧郁的男人,忽然变得神秘了起来。 他的一面是太阳,一面,是阳光照射不到的月球背面。那里,藏着什么? 老爷子睡下后,连舟送隋玉离开。 连舟不能走远,在隋玉的车上与她说会儿话。 他握着隋玉的手:“还在生气?” 324 誓言的印章 隋玉垂眼,看着连舟的手。 他的手修长,骨节分明,食指的第一节指背上有一颗很小很小的红痣。 他皮肤白,所以那红痣尽管小,但如果仔细看,还是能看得到的。 隋玉盯着那颗痣,道:“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她转头看向连舟,视线望入他的眼睛。 车厢遮住了外面的阳光,半侧阴影中的男人眼睛漆黑,没有了那阳光感,让人第一次感觉到他的沉冷气息。 隋玉恍然发觉,她认识了许久的男人,有着她从来没见过的阴沉。 连舟仍旧握着她的手,他低眸看着两人叠着的手,是他的大掌包裹着她的小手。 即使她曲着手指,他也能感觉到她皮肤的微微粗糙感,与别的女孩子都不同。 近来在旭塘镇,她应该没少干活儿,比起以前更粗糙了。 连舟将手指叉开,换了个握手的方式,与她掌心贴着掌心,十指交握。 他抬起眼,望着隋玉,表情宁静。他以平静的声音说:“隋玉,你只是没有用心看过我,不是你不够细心。” 隋玉皱起了眉,嘴唇微动了下,想说什么,却不知自己说的会不会让两人的关系发生变化。 变得更好,还是变得更差。 她此时反而小心翼翼了起来,因为她看到连舟笑了。 那如阳光如春风和沐的笑容,竟然有了琉璃般的脆弱感。 他们都是非常人家庭长大的孩子,对任何变化都敏感。 他说她只是没用心,是他一直都这样,只是她对他不够喜欢,才没有发现真实的他吗? 她不是没有问过他,是否对她有所隐瞒,可他说没事,她信任着他,就不再提了。 她脑子忽然乱了,不知道该这么结束这个话题。 他的手一直都是温暖的,可今天却带着点儿凉意,透着皮肤传递给她。隋玉不舒服的动了动,也许他以为她要挣脱,大手握得更紧了些。 隋玉吞了口唾沫,莫名的紧张,终究什么话都没说,将视线落在了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上。 这时候的太阳挂在一个可以将阳光照进车下里的角度,那光正落在他的腿上,而他们握在一起的手,正落在他的腿上。 阳光照着他们的手,白得透亮,他食指上的那枚小小的红痣越发鲜艳了起来,隋玉忍不住的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连舟,你这里有一颗痣。” 说完,她就后悔的心虚了起来。 这是她今天才发现的。 可是,这一颗痣早就存在。 连舟弯唇笑了下:“哦,从小就有。” 他看了一眼,偏头看她,隋玉一抬头,撞入他的眼睛,像是被施法钉住了身体,在他温柔缠绵的眼神下,动也动不了,只能与他的眸光交缠着。 她的心脏砰砰跳了起来。 他以前是不是也用这样的眼神去看那些女孩子,让她们沉沦在他这样的目光中? 可这样的眼神,却不是她喜欢过的,那有着阳光笑容的眼神。 连舟道:“隋玉,你说过,你会试着喜欢上我。你刚才问的问题,是不是代表,你的眼睛里有我,慢慢喜欢上我了?” 隋玉一怔。 她以为他会生气,气她不够关心他。 但他的这句话,卑微得令人觉得心酸。 隋玉抿住了嘴唇,喉咙又开始吞咽气唾沫。 这已经是十月份,按说天气应该凉快下来,可她却觉得浑身发热,后背微微渗出了汗水。 “我……” 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了。 她在病房时,还介意年如絮的存在。一个人会明显的吃醋,就是喜欢? 但脑中,又浮现年如絮的指责,说她对连舟只是霸占。 是喜欢,还是因为她一无所有,只有一个连舟? 连舟的头慢慢朝着她的这一侧倾斜过来。 她看着他渐渐放大的脸,只觉那温柔目光的术法法力更强了,她身体无法挪动,连脖子都僵硬,无法转头。 她看着他的眼睛往下,目光盯在了她的唇瓣上。 他要亲她。 当这个结论在脑中成型时,他的唇也落下,点在她的唇上。 微微凉,有点儿唇纹触感…… 隋玉蓦然睁大了眼睛,脑中一片空白,她连心跳都没顾得上去数了…… 这个吻,很轻,蜻蜓点水,就像以前他吻她的侧脸,一下就过去了。 隋玉却像是缺氧似的,兀自大口深呼吸了一次,快速说道:“我已经给浦氏的人事部交了辞职信,接下来,浦氏会有一点动静。” 她的语速很快,像是想快进了这一吻,将这段快点过去。 她甚至连回味想象都顾不上,很久以后,隋玉再回忆起她与连舟的这个吻,这段话,却原来是她在逃避。 原来那没有少男少女之间初吻的美好感觉。 此时,连舟看着她红透的脸颊,比夕阳还鲜艳。他伸手摸摸她的脸,大掌贴在她的皮肤上,感觉到她的火烫。 “嗯。” 隋玉看他,嗯,就一个“嗯”,没别的话了? 连舟这时候的笑,回到了那阳光温暖的笑,也不知是不是隋玉的体温暖了他的手,他的掌心也热了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吻,让男人那笑容里的琉璃似的破碎感消失了。 隋玉望着他:“连舟?” 他炽热的目光,让她不好意思起来。 连舟又是“嗯”了一声,笑容更明亮了。他说道:“我知道了。我会全力配合你,打赢这场仗。” 隋玉点点头,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这个感觉快如闪电,她还来不及捉住,就被他接下来的话打断了。 他说:“隋玉,你对外公说,如果年如絮只是我的妹妹,你就会与我一样,当妹妹一样保护她。” “那我也只告诉你,浦隋玉,这个世界上如果有谁要伤害你,我一定只保护你,如果有谁与你为敌,我也只站在你这边。” “我们是家人,一辈子都不分开的家人。” 他的手握得更紧了,抬起来,放到唇边,吻在她的手背上,像是在誓言上印下的印章。 他说:“为你重新赢回浦氏,是我为我们的家做的证明。等你重回浦氏那天,我们就去领证。” 他以此,让浦隋玉重新信任他。 也以此,证明他爱上了浦隋玉。 325 宁可不要 隋玉回到酒店时,脑子都是懵的。 连舟开车送她回去的,到了酒店门口时,她坐着一动不动,还在那儿发懵,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车子已经停下。 他也不提醒她,只是侧身解开了安全带,然后再向着另一侧侧过身体,手肘支在方向盘上,手背撑着侧脸,看她。 唇畔带着微笑。 精明凶悍的浦隋玉,也有这样憨憨的一面,只有他连舟一个人知道。 过了会儿,酒店门口的服务员感觉到这车停了许久不动,过来敲了敲车窗。 连舟降下玻璃,对那服务员摆了摆手:“不要打扰我们夫妻恩爱。” 服务员以为他们刚做了什么私密事,忙道歉,眼睛朝着里头顺带一瞥,见里头坐着个漂亮的女人,脸还红着,衬衣领子敞开了两粒,到了胸口,有点衣衫不整的样子。 实锤。 隋玉回过神来,看到连舟那戏谑的笑,脸颊上的红刚褪下又染上一层薄红。 她瞪了他一眼:“你干嘛不叫我。” 她解开安全带,低头时,看到身上的衬衣有点歪,想到那服务员暧昧的眼神,无语的挠了下额头。 刚才连舟吻她,很长时间里,她都觉得身上发热,就解开了扣子透风。 她将衣服整了整,把针织外套的扣子也扣起来了。 连舟笑着道:“我以为你睁着眼睛睡着了,不敢叫你,怕惹了母老虎挨打。” 隋玉恼羞成怒,佯装揍了他一拳:“求锤得锤。” 然后,推开车门下车去。 正在这时,手臂被人握住。隋玉转头看向连舟:“怎么了?” 她以为连舟又要分别吻什么的,板起脸孔一本正经的又说道:“我可不是腻腻歪歪黏黏糊糊的人。” 连舟有趣的看她,笑着道:“如果你想要分别吻的话,我是愿意的。不过,我要说的可不是这个。” 隋玉看他,就见连舟认真了起来。他道:“去收拾收拾行李,住秦公馆。” 隋玉一怔,疑惑的看他。 连舟低眸,捏着她的指骨把玩。他漫不经心的道:“你在老爷子面前一口一个外孙媳妇。既然是外孙媳妇,岂能住在酒店,这不是打脸秦家,说秦家不会做人,还是说秦家欺负你这个外孙媳妇?” 隋玉噙着冷笑,她道:“我第一天去秦公馆,中午拖着行李去,晚上拖着行李出来。那么多人都看到了,还在乎这个?” 她来南城,本来是见大家长的。但秦家上下全部反对,她就住在了酒店。之后去旭塘镇工作,在那住了一阵子,这一圈回来,还住秦公馆去? 再说了,她当时在秦公馆放话,说要与连舟自立门户的。再回去,岂不是打自己的脸面? 连舟道:“秦家在南城的地位高,你进出秦公馆,那些人看在秦家的面子上,多少会顾忌点,不敢轻易动手。” 隋玉皱着眉,下意识的想起了解语。她问道:“解语是不是对你说什么了?” 连舟转着她手指上的戒指,“嗯”了一声,又说:“是,也不是。” 解语与连舟的交情不深,但隋玉与解语的交情却深厚。解语说隋玉近期有危险,隋玉不以为意,解语就给连舟提点了一句,就说,她在茶楼听客人说了些对浦隋玉不利的消息。 但连舟虽没有庞大的势力,却有自己的消息网。 拈叶斋除了做古玩生意,又通过做生意,结交了许多的人脉,黑的白的。换言之,拈叶斋除了买卖古玩,也买卖消息。只是隋玉接触到的,就只是古玩这部分而已。 他虽然没有在隋玉的身边,却一直关注着她,还安排了朋友跟着她,只是很隐秘,不被她发现而已。 他知道,依照浦隋玉的性子,肯定不喜欢身后有尾巴跟着的。 隋玉听连舟说完,气息微微沉。 “原来是你找人跟着我,我还以为那些人在找机会对我下手呢。” 她以为那人怕她,不敢贸然下手。不过,应该是这个人悄悄的解决了那些黑手,所以对她下手的人很少。 连舟说道:“自打拍卖会之后,江湖上对你的‘废手令’就一直存在。” “你去了喜乐城,虽然霍衍管理严格,但毕竟是工地,鱼龙混杂,我是不放心的。” 隋玉听着心里有点儿暖,感觉到了被人保护的那种在意感。 那他为什么不说,还让她以为,他一心在照顾老爷子,一时不顾上她。 难怪,他给她的电话很少,原来是有人盯着她一举一动。 忽的,她想到了什么,微微眯起眼睛,盯着连舟。她问道:“你派人跟着我,应该不只是保护我这一个任务?” 那时候,她与霍衍的绯闻正是传得最热烈的时候。连舟对她有九十九分的信任,那一分就是不信任。 连舟的喉结轻轻地滚动了下,那被他拨动的钻石面转到了上面。 他低沉道:“隋玉,你要知道,我不只是你最信赖的朋友,你的亲人,也是你的丈夫、爱人。” “我有我在乎的。” 他松开手时,微微粗粝的指腹在她的掌心轻轻一划,勾得她掌心一痒。 那微微痒的感觉,在他的手抽离之后,还萦绕在隋玉的心头。 她不知道应该生气他的不信任,还是该感动他无声无息的保护。 沉默了会儿,她蜷起了手指头,指尖在掌心挠了挠,将那痒痒的感觉挠了。她平静说道:“连舟,你知道的,我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她在婉拒他的保护。 因为带着另一种意义的保护,她不喜欢。 她宁可不要。 “还有。”她顿了顿,望着连舟,“既然我们决定要自立门户,就已经想到将来会面对什么。一个人强大起来,就势必会遭到别人的打压。但钢铁之所以能成钢铁,是千锤百炼出来的。哪有什么一出世就成王成神的?” “一边说要独立出去,一边又在遇到危险时,躲到秦家的屋檐下去,我们就永远走不出秦家的掌控。” 连舟见她坚持,眉心皱紧了。 他是要自立门户,可一想到浦隋玉躺了将近一年,差点一命呜呼,他就…… 326 务必让她平安健康的活着 连舟不愿意浦隋玉有危险,别的他能忍受,却不想再看到她有丁点伤害。 如果让他在被秦家掌控,与她再冒险之间做选择,他宁可选择前者。 可,浦隋玉这样要强的人,是不肯接受的。 她说出去的话,是泼出去的水,不肯收回来的。 连舟皱紧了眉,想了想,换了个折中办法。 他道:“那你就回北城。反正你在这边也没什么事了。等你师父来了南城,你再飞回来。正好,浦氏要有动作,你可以将精力全部集中到那上面去。” 连舟认识何应山,隋玉昏迷的时候,还是他联系了人过来的。 隋玉静默的瞧着他:“你是不是还有事儿没说干净呢?” 连舟抿了抿嘴唇,眉心紧了紧,不大情愿的开口。他道:“是南城这边不太平。有人想让你吃点苦头,让你不要多管闲事。” 隋玉心里微微一震。 她以浦隋玉这个身份来南城,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月的时间,她又得罪人了? 秦家看她不顺眼,但还不至于要教训她,让她吃苦头。他们只会让她难堪罢了。 说起来,她给霍衍与曹保真牵线,促成他们合作成功,这算是积善行德,大功一件。难道说,是有人看不惯她促成这件事,抢了某些人的机会? 要知道,参与喜乐城这么大的项目,在个人履历上是浓墨重彩的一笔,加成很高。 可是,在修复这一行,曹保真的地位非常高,泰斗级的人物,谁能不自量力的认为比他还厉害? 忽而,她想到了什么,脸色沉了下来。 是那批假木料。 因为是她最先发现,是她动了别人的奶酪,那,有人想让她不要多管闲事,这由头就说得过去了…… 隋玉想明白了这些,哂笑了一声。 先是“废手令”,后是“吃苦头”,想教训她的人越来越多了。 她捏了捏手指头,呵呵,多一个少一个,有什么区别?虱子多了不怕痒。 不过,好在她已经递了辞职信,不然说不定周维朗也要趁着乱还掺和一把,来个栽赃嫁祸弄死她呢。 隋玉瞧着连舟,无语道:“这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你遮遮掩掩说那么多,怕吓着我吗?” 连舟脸颊却诡异的红了起来,眼眸飘向了窗外。 隋玉看着纳闷起来,这会儿他脸红是个什么意思? 连舟又将目光转回来。他吐了口气:“要么去请秦公馆住,要么回北城去。” 北城的拈叶斋是他的大本营,浦隋玉在北城的势力也更强一些,她又与年家有点儿交情,多少比在南城强。 隋玉想了想,诸多比较下,也是觉得回北城稳妥点儿。 她没必要跟那些恶势力较劲,证明自己是个打不死的小强。 她又不是猫有九条命。聪明人,是知道危险,还懂得规避危险,让自己安全的活得长久。 她点头:“好,我回北城。” 为了让连舟相信,她掏出手机,在网上买了机票,再将手机反过来给他看:“喏,明早九点半的飞机。我如果早点睡觉的话,明天是肯定不会耽机的。” 连舟瞧着那电子机票,一本正经的点点头,伸手摸摸她的头:“乖。” 隋玉斜眼瞪他,把谁当小朋友呢? 连舟笑着,眼底的温润眸光像是水一样将她包围。他捏捏她的脸颊,轻轻叹了口气:“又要分开……” 他们是夫妻,是家人,却总聚少离多,叫他怎么放得下心? 隋玉抿了抿嘴唇,像是下了什么决定,身体往前,张开了双臂抱了抱连舟,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飞快的松手。 “是你要赶我走的,可不是我丢下你不管。” 连舟不说话,却将大手搭在她的后勃颈上,稍稍用力一扯,将她拉到自己面前,嘴唇贴了上去。 这个吻,比那蜻蜓点水时间更长了一些。 隋玉下车时,脸颊上的颜色接近火龙果。 她埋着头,关车门的时候,却听到另一侧也传来关车门的声音。 她抬头,疑惑的看过去,见连舟也下了车。她道:“这车你开去医院,我明天打车去机场就行了。” 这车原本就是连舟的车子。既然她要离开南城,这车就用不上了。 连舟绕过车头,搭在她的肩膀上,带着她朝着酒店大厅里走,说道:“我老婆明天就要走了,怎么能就这么分别。” 隋玉:…… 他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啊,又要让人误会。 …… 连舟只是在隋玉的房间睡了半宿,凌晨离开时,亲了亲隋玉的额头,回了医院。 他也以为,这一夜没发生什么事,应该就没事了。他只是回一趟医院,等老爷子做了早晨的血糖检查,他再出来一趟,送她去机场,等她到了北城,就安全了。 却不想,隋玉的危险,恰恰就在他离开之后的那一个小时内。 ——凌晨五点,滨江酒店七层发生火灾,一女子被浓烟呛至昏迷,送往医院急救,事故原因正在调查中。 新闻以视频形式传播开来。 医院急救室门口,连舟一脸茫然的看着那紧闭的门,久久不能回神。 他只是离开了一会儿…… 秦盛文也得到了消息,他坐在轮椅里,让人推着送到了这家救治医院。 他道:“你懊恼什么,如果你在那家酒店里,这急救室就也有你的份儿!” 连舟回过头,淡淡的看着老爷子:“外公,你希望她醒着,还是像之前一样昏迷,成为植物人?” 秦盛文被噎着,脸色难看:“臭小子,你什么意思?她成为植物人,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与她无冤无仇,巴望着她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连舟扯了抹难看至极的笑,看了眼急救室,说道:“她昏迷不醒,我不就少了一条胳膊,什么事儿都做不成了吗?” 秦盛文深吸了口气,抿紧了唇。 浦隋玉昏迷,是有别的意义,但浦隋玉昏迷,连舟是什么样子,他是见过的。 秦盛文转头,对身后的人低沉说道:“让他们必须全力救治浦隋玉,务必让她平安健康的活着。” 327 看出朵花来 听到老爷子发话,连舟的心稍稍落下,脸色也好看了些许。 虽然说,浦隋玉上一次的昏迷与老爷子无关,可这一次,老爷子是可以一句话决定浦隋玉的生死的。 有他发话,那浦隋玉一定能够平安出这道门。 …… 九点半,飞往北城的班机起飞,浦隋玉在这个点儿被推出手术室。 医生摘下了口罩,说浦隋玉吸入了过多的浓烟,但没有别的灼伤,经过清肺手术之后,已经度过危险期,只要细心调理就没事。 连舟点点头,道过谢之后,就去办了转院手续,将隋玉转往老爷子住的那家秦氏控股医院。 病房里,连舟握着隋玉的手,自嘲的笑了声,说什么保护她,一个转身,好端端的人就横着出来了。 …… Y国,正是午夜时分。 霍衍踩着柔软的拖鞋,从楼上走下,在厨房烧了壶热水,然后端着笔记本走到客厅,在沙发坐下,开视频会议。 他还没有完全做下决定,是否要让姜不渝回国。姜不渝的病情不稳定,他暂时留在这边照顾, 热水壶的蒸汽蒸腾起来,霍衍倒了杯子热水放在一边晾着,看了眼时间显示,还未到开会时间,便打开了邮箱。 如今他人在国外,国内的一切事务却都要盯着。他的助理会将国内的事情都整理成邮件发给他,包括一些新闻,时政、财经、社会上的。 这有助于他根据时事做出判断。 霍衍大致的看完邮件,在看到最后一行新闻标题时,微微蹙了下眉毛,但在看到最后助理的详细内容后,眉心完全皱紧了。 他紧盯着那一行字,手朝着放置手机的方向伸过去,却被什么烫了下。 抬眼看过去,是他准备的那杯水。 手背烫出了红皮肤,霍衍只看了一眼,就拿起手机,给助理打了电话过去。 “浦小姐现在怎么样了?”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那助理有没有调查错误。私心里希望那个人不是浦隋玉,可他挑选出来的助理,是不会给他半真不假的消息的。 他既然将详情写在邮件里,就是已经求证过。 助理回道:“浦小姐已经抢救过来,现在被转移到了秦氏控股的医院。”说着,他大约觉得遗漏了什么,再补充了一句,“秦老先生也在那家医院。” 霍衍在听到浦隋玉已经抢救回来,紧皱的眉心才稍稍松开。但脸色依然凝重。 秦盛文正在医院疗养,他还去探过病。连舟把浦隋玉转移去那里,应该是方便照顾。 只是,他总觉得这其中还有什么缘故…… 他道:“酒店起火原因呢?” 助理道:“具体还在调查中,不过火灾的着火点是在浦小姐的隔壁房间。” 隔壁房间起火,被浓烟呛至昏迷的却是浦隋玉,这有点匪夷所思。 助理又道:“听说,隔壁房间的住客跟朋友在酒玩乐,一夜未归,才免遭一劫。” 霍衍的手指慢慢揉捏着,没再说什么。 他将电话挂了。 到了开会时间,他如常开视频会议,霍氏的会议结束,紧接着是喜乐城的会议。 天色渐渐亮起来,那杯晾着的白开水却一口未喝。 等与喜乐城的高层会议结束,霍衍问道:“听说,浦隋玉下榻的酒店发生了火灾?” 视频中,杨工一脸忧虑,他道:“是啊,我们一开始还不知道,打她的电话打不通,是她老公接的。” 浦隋玉离开了旭塘镇,但告诉了曹保真他们,她下榻的酒店,开玩笑的让他们这些师兄赶紧把答应送她的宝贝送过去。 他们看到新闻中的酒店,就想到了浦隋玉,想听她报平安,电话是连舟接的,才知道,那事故中唯一的受害者,就只有浦隋玉。 “浦隋玉这是什么倒霉命,才从车祸里逃生,这才过了多久……”杨工心疼又难受。 他们刚才开会,都是忍着难过坚持下来的。 曹保真低沉的呵斥了一句,虽说会议已经结束,但毕竟还在会议桌上,对方只是浦隋玉合作过的对象,没必要对人家诉苦。 他说了一两句感谢关心的话,就结束了视频通话。 屏幕转为黑暗。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阳光透过窗子,光芒中,灰尘粒子正在起舞。 男人静静的坐在沙发里,手上握着手机。他从网页中调出了那段新闻视频。 浓烟滚滚从七楼的窗子涌出来,将青色天空晕染成了黑色。 他不知道,在那浓烟里,浦隋玉经过了什么样的挣扎,却可以想象那样的痛苦。 无法呼吸,求救,想办法自救,却只能被浓烟扼住喉咙,在缺氧的情况下,一点点失去力气…… 男人的手指一点点的攥紧,胸腔里,心脏的跳动一下比一下用力,急切。 眼眸浓墨似的,深沉得化不开。 楼上响起了脚步声。 姜不渝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霍衍。 她做了个好梦,想告诉他。于是踩着欢快的步子下楼,却见男人静静坐着,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姜不渝放轻了脚步走过去,绕到沙发一侧,看了眼他的手机。 视频里,是一家酒店失火了。 姜不渝疑惑的看了眼霍衍,她距离他这么近,他竟然都没有察觉。 她张了张嘴,想叫他一声,话到了嘴边时又改了主意。 她又看了眼那新闻,这家酒店里是不是住着什么人,让他这么紧张? 姜不渝眸光微微一动,没有出声,轻手轻脚的走到厨房,然后做出做早餐的样子,锅碗弄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霍衍听到了声音,回神,把手机页面关了,这才拿起已经冷透的开水喝了一口。 半杯水下去,他胸口的那沉闷还未散开,只觉得像是有沉重的石头压在了上面,透不过气。 明明是浦隋玉被呛至昏迷,怎么他也有种无法呼吸的感觉了? 霍衍看了眼那剩下的半杯水,全部喝了,重重放在桌上,将手机也随手丢在了一边。 这段失神的时间里,他的邮箱又塞进来好多封邮件。 他一脸平静的打开一封,视线却始终落在那第一行字,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都没看出朵花来。 328 像是一只寂寞的狮子 姜不渝煮了早餐出来,放在餐桌上,往沙发那边看了眼,见霍衍还在发呆,出声道:“霍衍,来吃早饭了。” 她的声音温软,带着南城柔软的尾音,偏头看过来时,长发随着侧弯的身体披散下来,白色的睡衣裙斜在一边,露出雪白莹润的肩膀与精致的锁骨。 情侣的早晨,都应该是这样温馨又有诱惑的。 她暗暗观察霍衍的反应,是这样的她好看,还是那着火的视频更吸引他。 霍衍将电脑合上,走了过来。 姜不渝看他一眼,温柔笑着替他盛粥,却被霍衍拦住了手。“我自己来。” 姜不渝一怔,委屈的看他:“是不是吃腻了粥,你不高兴了?” 霍衍听她那小心讨好的语气,眉心皱了起来。他心里本就烦躁,再看姜不渝这个样子,只觉胸腹中装了一团火,想发作出来,又怕刺激到姜不渝,让她抑郁症发作。 他看了眼她细细的手腕上缠着的白色纱布,低沉道:“你手上的伤还没有好,不要做这些家务活了。” 姜不渝咬了下嘴唇,她只是想他开心,看起来却反而让他生气了。 “好。”她收起手,拿着勺子喝了两口粥,双眼看着两人中间的桌布花纹。 霍衍只埋头吃东西,那嘴唇除了吃饭的时候张开,没有再开口说话的意思。 姜不渝心里装着疑问,根本没有心思吃早饭。她搅着粥,装作不经意的问道:“我看你好像心情不太好。是不是,公司出了什么事情?” 霍衍手指微微一顿,只说了两个字:“没有。” 姜不渝抿了抿唇角,接着搅动了一下勺,脑中想着那段视频。 如果是霍氏的客户住在那家酒店出了事故,早就让公司的人去处理,不会一遍一遍看到发呆的。 尽管霍衍向来沉稳,姜不渝与他相处时间长了,也能看出来他的心不在焉。 难道是…… 当那个名字浮现在脑中,姜不渝心中一紧,又看了眼霍衍,顿时胃口全无。 她松了勺,双手搭在腿上,绞着手指,缓缓说道:“你还是回国,我在这边有刘蓓陪着就行了。”她抚了下手腕上的伤,“我会按时吃药看病,不会再做这种事情了。” 霍衍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动了下,这时,姜不渝站了起来,拿起碗。 按照习惯,她都是自己收拾碗筷拿去厨房清洗,却在这时,碗刚离了桌子,“哗啦”碎裂声落地而起。 碗勺四分五裂,里面的白粥洒了一地,甚至有几点米粥溅在了姜不渝的裙子、拖鞋上。 这与她所说的,自己能照顾自己截然相反。 姜不渝惶惑不安的站着,看了眼那洒了一地的狼藉,又看了眼霍衍:“我、我……”她想说些什么,眼睛里汪着泪水,又看了眼霍衍,看他黑沉的脸色,立即蹲下来捡那碎片。 “我会收拾干净的。”她固执的说了一句,捡起一块大的碎片。那碎片里还剩了一些粥,拿起来时,粥水滴滴答答的往下淌,流了她一手的脏污,她顾不上似的,另一只手胡乱的在地上抹,从被米粒掩埋的地方摸出另一块碎片。 霍衍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走过去,蹲下,一把扣住姜不渝的手腕,将她手上的碎瓷丢在地上,拉着她去厨房清洗。 水龙头打开,水流哗哗流下,冲刷姜不渝的手指。 两只手都在那清凉的水下,交缠在一起,湿漉漉的泛着水光。 姜不渝可以感觉到身后男人宽实的胸膛,尽管还稍稍隔开了些距离,但他们穿的都单薄,隔着很近的距离是可以感觉到彼此的体温的。 她低头看着两人的手,看他仔细搓洗干净她手指上的粥水,查看有没有划伤…… 她的唇角微微的翘了起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霍衍还放心留她一个人吗? 霍衍确定她没有受伤,拉长着脸,送她回房间。 他从抽屉里拿了药递给她,又从楼下拿了一杯水:“先吃药。” 姜不渝点点头,从药盒里抠出来两粒胶囊药,就着水吞下,然后低垂着头坐着不说话。 她的齐刘海松散的垂着,由于过瘦,脸部轮廓更加深刻了,眼底的黑眼圈那么明显,憔悴的像个瓷娃娃。 霍衍的眼眸暗沉下来,他是很想回南城,但这一走,也许姜不渝就会在手腕上再割一刀。 除非,他带着姜不渝一起回南城…… 他先安抚姜不渝睡下,下楼将餐厅的狼藉都收拾干净了,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微眯着眼,抽烟。 今天看起来是个阴天,早晨时出来的太阳此刻已经完全被阴云笼罩,连草色看起来都灰蒙蒙的。 姜不渝站在阳台上,从上往下看,可以看到那男人孤身一人坐着。 他的短发剪得利落,干干净净的,宽阔的后背拢在椅子里,即使只是随意坐着,都能感觉到这个男人的气势。 只是,他看起来像是一只寂寞的狮子。 烟雾缭绕在灰蒙蒙的空气里,像是一幅黑白影画。 姜不渝看着看着,越看,心越往下沉落。 她明明就在他眼前,他还是有那么深刻的孤独感。 他的人在这里,可他的心就没带过来。 姜不渝的胸口起伏了起来,手指紧紧的握住了护栏,就像紧紧的抓着那个人一样。 她呼吸一顿,转身,回到房间里,将阳台的门关紧了,拿着手机给郑芮打了个电话。电话一接通,她就直接问道:“那家起火的酒店,被困的人是不是浦隋玉?” 另一端,郑芮刚从医院探望回来。 她拎着手机,冷眼看着前方高楼上的广告屏,慢悠悠的道:“你怎么知道的?” 姜不渝听她的语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没再说什么,把通话挂断,却紧紧的握住了手机,手背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姜不渝的呼吸抽紧,刚才在餐桌上,她故意试探,霍衍说不会回去,可他瞒不了她。 他是很想回的。 他不愿陪着她。如果不是她的病,他根本不想留在这里。 浦隋玉出意外,是她倒霉,反正她又不是第一次出意外,有什么可担心的。 可霍衍却因她而魂不守舍,她太懂得怎么勾走男人的心了! 329 试试不就知道了 姜不渝的眼色阴狠起来。 她不会让霍衍走的。 只要她的病不好,他就不能丢下她不管。 她转眸,看向床头柜上放着的药盒。 …… 郑芮看着挂断了电话的手机,眼里闪过一抹冷色。 那帮人下手太大胆了,敢在大酒店纵火。 她借着前同事的名义,去医院探病,说是浦隋玉没什么大问题,过个一两天就能醒来。 那女人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她不会善罢甘休的。 郑芮的呼吸微微沉下,眉心皱得死紧。 一个漂亮女人站在大街上,几个小混蛋朝着这边吹口哨撩骚,郑芮抬眸,一个冰冷眼色扫过去,冷冰冰的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小混混们瞧着女人的气势,勾肩搭背讪讪的走了。但又不甘心的说她几句倒霉话。 “肯定是被男人甩了……” “老女人一个,人家又不瞎,玩儿够了当然要甩,难道娶回家当奶奶供着吗?” 嘲弄的笑声远去。 郑芮偏头瞧了那几个小混蛋一眼,不想再被什么人骚扰,拎着包进了路边一家清。 清里人不多。台上,一个歌手抱着吉他撩拨着琴弦,叮叮咚咚,自在的哼着原创歌曲。 郑芮没心思听歌,等服务员走后,她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 那边一接通,她直接开口道:“黄爷,你们闹得也太过了,都上新闻了。” 她以为,他们就只是吓唬吓唬浦隋玉,让她摔一跤痛几天就算完事的。 电话那头,男人沙哑微醺的声音传来,他先是呵呵笑了几声,显示他的心情愉快,随后说道:“那女人以为自己厉害,不真的给她点颜色瞧瞧,我那么多损失,叫我怎么咽下这口气。” 郑芮一手握着手机,听男人的话语不以为意,捏了捏眉心,烦躁的从包里掏出烟盒,抽出根薄荷烟。 服务员送来鸡尾酒,看到郑芮唇上叼着烟,提醒道:“小姐,我们这边不许抽烟的。” 郑芮皱眉瞪了服务员一眼,但还是将烟摘下,折断了丢在他的托盘里。服务员赔了个笑,说了声感谢配合就走了。 郑芮胸口闷着气,拿起那杯酒,一口就喝下大半。她道:“你们玩得那么大,不怕查上来?” “再说了,这种事要是玩大了,是要出人命的!” 幸好就只是浦隋玉呛烟,要是真烧死了人,打点起来很麻烦,那些个保护伞都不是什么善茬。 电话那头,有女人的嬉笑声,一听就是在玩乐。对方随意说道:“郑小姐尽管放心,我的人办事心里都有数。” “如果真要她死,就不会挑凌晨的时间了。你说是不是呀?” “诶,郑小姐,你在哪儿呀,要不过来跟我们一起玩啊?” 对方报了个地址。 郑芮与这些人纠缠到一起,本是一步走错,如今却感觉在深陷下去。她喝下剩下的一半酒,婉拒了对方。 她已经被姜不渝抓住了把柄,不想再被人看出什么,最好就是跟那些人保持距离。 她看着方台上那位歌手唱歌,低沉磁性的嗓音让她紧绷的情绪慢慢松缓下来。 凌晨纵火,早晨有环卫工人,看到窗外的烟雾,哪怕不会打消防电话,也会通知酒店方。酒店方为了声誉,无论如何都会把事情压下来,他们会打点好一切。 这么听起来,确实只是个小警告,不会牵连到她的。 郑芮定了定心,身子又松软了些,往后倚在沙发椅背里。 她支着脑袋,想,官方不追查,难保浦隋玉那一方不查。她的丈夫是连舟,那连舟的外公可是南城的大佬级别人物。尽管听说,秦家不太能够接受这个女人,可浦隋玉在南城的地段上出事,秦家还是要面子的,难保不会为她出头。 还有……还有霍衍。 霍衍看起来与那浦隋玉有几分暧昧不清,他那么聪明的人,可能会联想到浦隋玉出事,与那批假木料有关。 若是他出手…… 郑芮的脸色又难看了起来。她坐起身体,从桌上拿了手机,翻出姜不渝的电话号码,刚要拨号,手指悬在了那拨号键上方,遂将手机放了回去。 姜不渝已经知道浦隋玉出了意外。她那么紧张霍衍,应该是不会让霍衍回来了的。即使回来了,姜不渝也会缠着他,不让他有闲心管事儿的。 这么一想,郑芮又放松了下来。 这是,那歌手结束了唱歌,下面响起零落的掌声。 郑芮翘了翘嘴唇,从皮包里拿出了皮夹,看都没看,抽了一叠钱出来,叫来服务员,朝着前面抬了抬下巴,曼声道:“赏給那位小哥的。” 那服务员心神领会,笑了笑,举着托盘朝那边走了过去。 服务员对歌手说明有位大方的女客人打赏的小费,那歌手抬头看向了郑芮这边方向。郑芮弯起妩媚的笑,低眸,将手机与钱包放回包里。 在她起身时,那歌手已经走到她面前,肩膀上扛着他的吉他。 郑芮冷淡的看眼前这个帅气的歌手,细白的手指在他胸口轻轻的划,沙哑慵懒的声音响起:“你唱功不错,就是不知道,别的功夫行不行了。” 歌手勾起一抹邪笑,微微弯腰,在她的耳边低声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郑芮笑了起来:“这边有家不错的酒店。” 她情绪紧绷,需要放松,再来,那几个小混蛋敢说她老女人,她也是有脾气的。 一男一女步出了清,去酒店。 …… 医院。 秦盛文坐在病床上,他摘下老花眼镜,将手里的书放在枕头旁边,那意思是要睡下了。 但连舟站着没动,没有要走的意思。 秦老爷子看了他一眼,低沉威严的声音响起:“怎么?不在那浦隋玉的床头跟前守着人,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了?” 前几天连舟是被他逼着守在这间房里,可浦隋玉昏迷,是非常时期,他反而杵在这里,这就不正常了。 连舟阴沉着脸色,他道:“浦隋玉在秦家的地盘上出事,外公,有人打脸秦家,您能睡得着?” 330 两位师父 秦盛文看了他一眼,示意保姆将床放下去。 保姆看气氛不好,大气都不敢出,缓慢匀速的将床摇平。 连舟说道:“酒店安装烟火警示器,却在这个时候,说警示器坏了,所以才没有察觉起火。而隋玉的房门因为门锁出故障无法打开,才不能及时逃离。这个理由,您相信吗?” 到了晚上,消防打电话过来,说已经查明原因。是隔壁住客出门前,将未摁灭的烟头丢在地毯上,引起的火灾。 那名住客已经找到,并且承认了自己的过失,愿意承担赔偿责任。 对酒店,对受害人,都有了交代。 如果连舟不是提前收到消息说,有人要对浦隋玉不利,他还真要接受了这个调查结果。 秦盛文躺平了,抬起手摆了下,说道:“浦隋玉自己说了不靠秦家。那,这就是她以后要走的路。她与秦家没有什么关系,秦家,也不会为她出头。” 秦家虽然是南城地界上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却不是靠着蛮霸占据一方。任何一个家族都不会轻易牵涉进入别人的纠纷中去的。有时候,有矛盾的双方,会请一个当地名流从中调解,这都要看对方够不够资格。 而她的事情闹这么大,显然不是什么小恩怨。她狂妄,得罪人是迟早的事,这一跟头,绝不是最后一个。 “连舟,你找了个什么样的女人,现在看清楚了。你确定,她能陪着你,帮你实行你的计划吗?” “你啊……她不给你带麻烦,就不错了。” 秦盛文慢悠悠的说了最后一句,就不说了。 保姆躬身退下,连舟一个人兀自站了许久,老爷子的呼吸平顺,已然睡着。 连舟捏了捏手指,腮帮子肌肉鼓了几下,回头,走出了病房。 这时,那已经睡着了的秦盛文才睁开眼睛,低叹了一声。 …… 两天之后,浦隋玉醒来,何应山也到了南城,正在医院病房。 老爷子拉长着脸,没有一句好听的话,进门就骂人。 “学医学不好,修复手艺做不好,公司管理也做不好,连自己的命都管不好,你看看你这几年像什么样子?” “废物到了极点,你还不如一把烧成了灰,回炉重造去!” 隋玉的喉咙被烟熏到,这会儿说不上话,她抚着小黑猫的脑袋,被老头劈头盖脸的骂。 这只猫在她确定无法从正门逃出去之后,被她抛到了楼下的阳台,还以为找不回来了。连舟说,清洁工在阳台发现了小家伙缩在角落,就交给了酒店方。 酒店的前台认出来是隋玉带进去的那只,就通知了连舟过去接猫。 隋玉摸摸小猫咪的耳朵,抱在怀里。 她昏迷时,是解语让连舟把猫送进病房的。解语对连舟说的理由是,这猫是她的新宠,一刻不能离的。 陆平见隋玉抱着猫,想她是被骂怕了,扯了扯何应山的衣袖,低声道:“师父,你少说几句,她好不容易捡了条命回来。” 何应声冷冷瞪了他一眼,重重哼了一声:“你懂什么,那是她活该讨骂。她要是老老实实的跟在学堂里学医,哪里会发生那么多事?” 一次车祸,一次火灾,哪次不是差点死翘翘? “你是不是也想学她,见别的挣钱,也想跑了?” 陆平在医院工作,前几日医闹,医院暂停了他的工作,他在老师这边抱怨了几句,说做医生不值得,这会儿老爷子立即拿浦隋玉做了现成的例子,教训起来。 “你要想挣大钱,也要看有没有她的命!你看她还能作死几回!” 陆平被无辜被牵连,瘪着嘴一句话都不敢说了,他看了眼隋玉,轻轻摇了摇头,表示师弟他爱莫能助了。 曹保真也在,他听说隋玉醒了,抽了空闲时间来看望爱徒的。 当年他抢了何应山的爱徒,两个老家伙不太对付。他明白何应山这会儿骂得难听,就是骂给他看的,他就是看他不顺眼而已。 何应山要是真那么恨铁不成钢,就不会一听说浦隋玉出事,立即从青城山跑过来了。 曹保真轻咳了一声,慢悠悠的道:“年纪一大把了,火气还这么大,还好意思自称医者修身养性。” “还有啊,浦隋玉可不是一事无成。她的修复技术,就比我差那么一丁点儿。她最近出来的那作品,一亿两千万,你听说了?” “有句话说,天妒英才,她才接连出事故。你看看你老家伙,活到了六十六,一点事情都没有,钻山林也没见摔一跤,可见你就是个庸才,老天都不带看你一眼的。” “所以啊,浦隋玉跟了我,是她眼光好会选择,没给你培养成废材。” 何应山鼻腔里哼出来一声极其不屑的讽刺声音,阴阳怪气道:“你本事大,也没见你出什么事啊?你出车祸,你屁股被火烧了?” 眼见两位都六十以上的老爷子这么掐了起来,连舟轻挠了下额头,出面调停。他轻咳了一声:“两位老爷子,这是医院,要是被外人看见,恐影响两位身份。” 他这么一说,两位老头才鸣金收兵,各自转头看向别处。 何应山查看过浦隋玉的喉咙,给她把了脉,开了张清肺的药单,让陆平去抓药熬药。 “你反正没事。” 何应山对陆平停职调查的事儿一点安慰都没有,还撒了一把盐,陆平也只能忍了。 但当他看到药单上的组合,顿时眼睛亮了。 他看了眼隋玉,道:“师姐,你可赚了。”这服药,是老爷子专门为她调写的方子,看似都是寻常药物,但各物相生相克,结合起来,是副妙药。 隋玉唇角翘了翘,看了眼何应山,抬起猫爪,对他做了个敬礼的手势。 何应山瞪了她一眼,不再搭理她,看向了连舟道:“你家老爷子呢?” 连舟立即道:“在隔壁房间。” 他为了方便照看,安排医院将两间病房弄在一起。 何应山拿起了药箱,随连舟去了秦盛文那里。 隋玉无法说话,曹保真留在这边也没什么事,就回了喜乐城。顷刻,房间就只剩下了隋玉。 她的脸色沉下来,将小猫放在一边,拿起床头柜上的纸笔,写了些东西在纸上…… 331 默契 几个名字被几条线,串联了起来,画成一张凌乱的图。 这其中到底是废手令,还是假木料惹来的仇杀,又或者还有别的人也参与其中,就得抽丝剥茧来看了。 但其实,真的要追查起来,也并非那么麻烦。 找到那个丢烟头的房客,顺着线就能找出幕后人。 只是,她在南城没什么势力,没有秦家在后头撑腰,没人会搭理她这个外来客,而且,说不定还会惹上新的麻烦。 她不会借用秦家的势力,同样的,秦家也不会为了她牵涉其中。 隋玉眼眸暗沉,笔,在空白处一下一下的戳着,点出来好几个黑点。 她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以前倒是没太在意,自己今儿这么整理一番,竟然有什么多看她不顺眼的。 小猫那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隋玉手上的那支笔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纸,探出猫爪来抓,隋玉的思绪被打断,低头瞧了瞧小东西,顺手揉了揉它软乎乎的毛。 小东西被她养胖了些,摸起来不再那么瘦骨嶙峋,手感挺好。 隋玉索性陪着猫玩了起来,连舟进来时,就见隋玉将笔抛来抛去,让那猫儿追着玩儿。 白色床单上沾上的黑毛更多了。 连舟微微蹙了下眉,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好。 一个劫后余生的人,竟然还有心情在这里逗猫,不是应该惊魂未定吗? 他见床头柜上放着一张纸,拿起来看了眼,眉梢微扬了下,又放了回去。 隋玉看了他一眼,将笔往床尾一丢,那小猫一跑一跳的追过去,小脚丫子踩在被子上只有很轻的感觉。 隋玉拿起手机,在上面写:我师父呢? 连舟道:“那些权贵打听到何老来了南城,上赶着求诊,何老借故走了,说有时间再来。” 隋玉点点头,唇角微弯,笑得意味深长。 哪有那么多得病的权贵,能治的病医院就能看,不能治的疑难杂症不会坐等着他来,早就跑国外求医去了,真正需要的,也就那么一两个。 那些人想见何应山,不是真的治病,是想与他搭上关系。 何家是中医世家,祖上就极有名望,到了何应山这一代,又被他中兴起来。他的弟子遍布五湖四海,有些进了权力部门,而他诊治过的病人,其中也有不少是大人物。就隋玉知道的,就有几位是权力核心层的。 何应山正是烦了应付这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宁愿躲在深山里做研究,也不愿搞那些人际关系。 有的人,拼了命的去搭人脉,有的人唾手可得,却还嫌是个麻烦。 她能不笑吗? 连舟看了她一眼,问她:“你笑什么呢?” 隋玉摇摇头,耸了下肩膀,表示没事。 她看着床尾那小煤球欢快的抓笔玩,不禁想,人还是要活得长长久久才好。 等走过了那段坎坷的路,老年时,声名有了,权势有了,也就淡泊名利了。 而年轻人,还是要敢打敢拼啊。 隋玉拿起手机,敲打了几个字:拍卖会的那件事,有眉目了吗? 她说的是,她的螭龙双耳瓶被人破坏的那件事,虽然那是个赝品,却是真的有人要她难堪。她与拍卖公司的负责人达成了私下协议,对方要给她一个交代,但这件事不会被传扬出去。 但这事儿过去很久了,也没个消息,那拍卖公司的负责人,是不是也受到了“不可抗力”,没下文了? 连舟看看她手机上的字,不在意的道:“查是查出来了,拍卖行将这个员工开除,并且下了封杀令。” 也就是说,这个人将不能再进行任何与拍卖有关的工作,甚至无法在古玩这个圈子混下去。 隋玉微微扬眉,看连舟的态度,这事儿早就有结果了。她在手机上又写:你怎么没告诉我? 在古玩方面,连舟算是隋玉的经纪人,有关她的作品,都由连舟负责,包括拍卖行那边。 连舟拿起一颗柚子,用水果刀划了几刀,然后剥开外层金灿灿的柚子皮。他半低着头,低垂的眉目温柔,丝毫不见狠色,却听他说道:“你还不明白吗?有人希望这件事不了了之。” “拍卖行开除了那个员工,下封杀令,就是到此为止的意思了。” 拍卖行要面子要声誉,所以这事儿不能捅出去;浦隋玉这边要个说法,人家也给了说法。 但他们要维系人脉,不想得罪人。 就是这么个意思。 至于是谁买通那名员工,把浦隋玉的作品弄废,拍卖行并不关心,因为这事儿本就是针对浦隋玉的,拍卖行是受牵连的。 关心的就只有浦隋玉,这件事,要么她自己去查,要么,她也就当到此为止。 隋玉瞧着连舟指下落下来的柚子皮,抿了抿嘴唇,在手机上输入:所以,你自己在私下查? 刚才,连舟看她列出来的那些名字,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想来是他自己动手了。 连舟掰下一瓣柚子,将里面的果肉装在水晶碗里,再递给她,说道:“拍卖会的调查结果太过敷衍,但我要了很大一笔封口费,这笔费用,就是用来撒网钓鱼的。” 他一边说,一边用纸巾擦拭手指。 隋玉捏着柚子,往嘴里塞了一小块进去,继续听他说。 连舟偏头,拿起隋玉写了名字的那张纸,他再瞧了一眼,抬头往床尾一看,从小黑猫的爪子下将笔拿了过来。 他垂着眼皮,盯着那些人名,说道:“你写这些人,是想排查出来,哪些是最有可能对你下手的人。” “这些人里,有收藏了你作品的人,也有你送过礼的人,还有与你是同行的。” 他的笔,在几个或是画上了圈,或是一笔划了的人名上滑过,这些人里,有与她交情好的,有几个没什么利益纠葛的,有些是欠了她人情的。 连舟又说道:“你问拍卖行的事,是想再缩小范围,将下了废手令的人挑出来,剩下来的,就是想让你吃苦头的人。” 他抬眸,看向隋玉。 隋玉点了点头。 有时候,她与连舟的默契就是这样,不用她说什么,他就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332 “那位呢,有没有来看你?” 连舟侧坐在床边,将纸递还给隋玉。 隋玉看了眼,上面有几个名字上又画了几个圈,是他刚才圈出来的。 这几个人,都是与她齐名的修复师。 不希望她的名声超越他们,便以下三滥的手段毁她的作品,偏被她用赝品躲了他们的陷害,让自己的复出之作更上一层楼。 所以,这些人记恨她,就下了废手令,索性让她再也无法做修复这一行。 这么想的话,是说得通的。 只是,这几个修复师的权势,应该不至于让拍卖行忌惮? 隋玉抬眸看向连舟,从他手上抽了笔,在空白处写了起来。 连舟眉心微皱了下,严肃道:“还记得那个日派修复师吗?” 隋玉一愣,点了点头。这个人已经被查出来作假,没法在古玩行里混了。 连舟道:“就我查到的消息,这几个人,也是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的。而且,这个日派修复师,是其中一个人的徒弟。” 他拿了笔,圈中一个人名,隋玉看了眼。 陶锦辉。 古玩行水深,诱惑有多大,就有多少人敢涉险。本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即使知道那些人在做什么,拈叶斋也好,浦隋玉或是任何一个修复师,都不太想掺和进去。 就连那个日派修复师,也是姜不渝惹到了隋玉,她才把人挂出来的。 隋玉皱紧了眉毛,写道:因为我挂了陶锦辉的徒弟,他就跟我过不去了? 陶锦辉的弟子做假,陶锦辉跟他撇清关系都来不及,就算是要算账,也不会急于那一时? 连舟敲了下她的额头:“睡多了,脑子睡糊涂了?” 隋玉揉了揉额头,瞪他。 连舟说道:“身后没人撑腰,陶锦辉敢把自己的名誉跟前途做赌吗?” 做修复师的,哪个不是练出来的,陶锦辉混到了高级修复师的位置,这一路花费了多少心血?但他甘愿冒险,就是有人能保证他不会出事。 隋玉气息微微沉下。 是了,陶锦辉做出以假乱真的假货,再有人将东西出售给下家。这里面是有利益链的。 就是这个幕后大佬,才让拍卖行都乖乖闭嘴了。 说不定,拍卖行都牵涉其中,所以才必须要让这件事不了了之…… 隋玉沉思了会儿,写道:那废手令……一来是不希望我压过这些修复师一头。因为我的存在,会让他们的假货出售困难。二来,是我揭穿了那日派修复师,他们要报复我。 连舟纠正道:“不,废手令其实是吓唬你的。” 隋玉眼睛里打了个问号:“?” 这时候,那小猫没什么可玩的,看到连舟手上还抓着笔,猫着身子蹑手蹑脚蹿了过来,一下跳到连舟的腿上,却因为没调整角度,险些掉下床,被连舟及时捞了起来。 连舟将小猫安稳的放在腿上,轻轻揪了下它的小耳朵把玩,说道:“还记得我安排在你身边保护你的那个朋友吗?” 隋玉点了点头,连舟说道:“在我与拍卖行达成和解之后,再来对你下手的人就少了。” 隋玉的眉毛又皱了起来。 也就是说,他们是在威胁连舟,如果他不愿到此为止,那么废手令就会一直存在。 连舟见她隆起的眉心,伸手在她眉间摁了摁,再顺着那柳叶眉划过,像是要抚平她皱起的眉。 隋玉的眉毛舒展开来,在纸上写:少了? 既然达成了表面上的和解,不是应该没有了吗? 连舟:“江湖上既然传了废手令出来,就有其他人想借这个名,趁乱对你做点什么。” 隋玉撇撇嘴,她的仇家还真是多,就见不得她好。 不过这么一来,按照连舟所说的,废手令其实已经没了,那应该是南城这边的人对她动了手…… 隋玉出神时,连舟将“郑芮”这个名字指出来,问隋玉:“她,不是喜乐城的负责人吗,为什么也在你的名单上?” 郑芮写在角落,上面还有黄爷,姜不渝的名字。 隋玉瞧着他指出来的角落,咬住了手指。 隋玉知道郑芮与黄爷之间的勾搭,还将当时的录音给了姜不渝,以此挟持郑芮为她做事。 可这样一来,隋玉手上没有任何证据,她也无法说出,她知道郑芮的秘密。因为那个时候,她还在昏迷中。 这名字被她写在了纸上,是她怀疑郑芮也牵涉在假木料这件事中。 隋玉咳了起来,连舟见她咳嗽,以为她累了,扶着她给她拍背顺气。这时候门打开了,解语走了进来。 她见两人亲密,也不打扰,顺手将打包起来的一捆书放在床头柜上,然后靠在柜子边上,继续看。 隋玉探头,绕过连舟的身体看向那一捆书,指了指。 解语道:“怕你一个人太无聊,就买点书来给你解闷啊。” 她随手抽出来一本,翻了翻:“喏,《春风复多情》全套的。你跟这上面的小哑巴一样,也哑巴了,正应景。你要不要也去学个手语?” 隋玉深深吸气,狠狠瞪了她一样。 说风凉话的。 解语丝毫不惧她那眼神,说道:“别瞪了,好好学学人家的温柔,多拐几个帅哥保护,就没那么多人想你死了。” 这话,惹来连舟的无声盯视。 解语连忙冲他笑了笑,道:“当然,无数帅哥钟情我们家隋玉一个,隋玉却只钟情你一个人。” 连舟这才收了目光,他对隋玉道:“我去给你买点吃的,想吃什么?” 隋玉想了想,她如今喉咙受损,只能吃点儿润肺润喉的东西,就写了白果粥。 连舟点了点头,出去了。 解语见他人走了,才回头看向隋玉,道:“那位呢,有没有来看你?” 隋玉正要在纸上落笔时,手指顿了下,将这张纸撕了,然后在手机上写了几个字:喜乐城已经派代表来慰问过了。 解语微扬了下眉毛,看她一个个删除字体。 她一把将隋玉的手机拿过来,瞧着那几个字,玩味道:“喜乐城?” 写得这么官方? 解语将手机还给隋玉,道:“还在Y国,没回来呢?” 333 假的 隋玉接着删,没有回应。 解语瞧着她,见她不搭理,自言自语道:“事情这么大,霍衍即使人在国外,也不可能不知道的。即使他没看见新闻,他手下的那些人也会告诉他。” “他没回来,是姜不渝不肯让他回来?” 隋玉抬眸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垂眸,在手机上敲打了几个字:他来看我又如何?我的伤就能好了吗? “啧,这么呛。”解语笑了声,弯腰拎起那只小猫咪揉了揉,那小猫不认得她,冲她亮起尖牙,哈她。 解语怕被挠了,赶紧将小猫放下来。那小东西怕再被抓似的,从被子边角钻了进去,窝在隋玉身侧睡觉了。 隋玉拎起被角,看了眼蜷成一团的小东西,想到了什么,愣了愣。 当时,她问连舟,既然知道有人要她吃苦头,为什么没对她说,那会儿他打岔,只让她尽快回到北城去。 这会儿她大概是想明白了。 连舟应该是猜到了,要对她下手的另一批人,与喜乐城有关。 她是因为喜乐城得罪了人,那么霍衍就不能不管。连舟不愿对她说明白,他不想她与霍衍再有什么牵扯。 他小心眼儿起来了。 解语见她望着被窝里发呆,好奇的斜过来看了眼,里面也没什么西洋景可看,不就是只小猫在睡觉。 “想什么呢?”她问。 隋玉松开被子,那一角软塌塌的落了下去。 她拿起手机,在上面一阵敲打,然后拿给解语看。 “我想除掉一个人,但是,又想将这个人留一阵子。” 解语看完,表情怪异。 这什么意思,看不懂。 她奇怪的看她:“你知道是谁要害你了?” 既然知道了,按照隋玉的性子,肯定要除害,要报复回去的。 隋玉收回手机,在备忘录上继续写:我大约知道是谁,但这个秘密,是我在还是姜不渝的时候发现的。眼下,这个证据在姜不渝的手上。 解语皱着眉看完,看向她:“你想让我去Y国,从她手上把证据要过来?” 隋玉摇了摇头,写道:不,我是在想,郑芮可能会反过来利用姜不渝,牵制住霍衍。 解语瞧着那个名字:“郑芮?” 隋玉轻轻吸了口气,郑芮与姜不渝的勾连,解语是知情的。当初隋玉把她做过的事情都告诉解语,是希望解语能在她离开之后照顾姜不渝。 解语知道的越多,对姜不渝的帮助就越大。 但谁都没想到,醒来了的姜不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与她们都撇清关系。 隋玉在屏幕上快速打字:姜不渝利用我留给她的证据,一直在牵制着郑芮为她办事。但郑芮做了不能见人的事,可能会为了自保,让姜不渝牵制霍衍。 姜不渝明白郑芮对她的重要性,就一定会帮助她。 解语想了想,点头:“这倒是像姜不渝的风格。” 姜不渝的脑袋也不知道是什么构造,对她好的人,她忌惮万分;真正觊觎她男人的人,她却舔得劲儿劲儿的。 解语想到了什么,道:“哦,对了,有件事忘记说了。我听欧阳腾那货说,姜不渝得了抑郁症,霍衍才飞去了Y国,专门去陪她养病的。” 解语的手指,在手腕上做了个划的手势:“听说,割了手腕。” 隋玉一听便皱起了眉,姜不渝得抑郁症? 她哂笑一声,在手机上写:姜不渝从小就被她的叔叔婶婶虐待,她的成长环境极为恶劣。但这也只是养成了她胆小懦弱的性格,没见她得忧郁症。 她在霍家老宅被排挤,不是被人欺负,就是被孤立。但在那种情况下,她也没有离开霍家老宅,死都要坚守霍衍。她的信念那么强,会割腕自1杀? 解语眯起眼睛,看着那小作文似的长长一段话,索性从隋玉手上手机拿过来看。 看完之后,她恍如醍醐灌顶。“是啊,姜不渝怎么可能想死,她是想以此博取霍衍的同情,把人留在她的身边。” 隋玉点了点头。 姜不渝不能回国,但她可以想办法把霍衍叫到她的身边去。 霍衍是在火灾之前飞去Y国的,那么,姜不渝就是在无意间帮了郑芮的忙。但不管怎么说,郑芮一定不会放过姜不渝这个可利用的对象。 可是,姜不渝有了霍衍陪着,她心安了,那喜乐城怎么办? 郑芮不可靠了,喜乐城没有霍衍坐镇,假木料的事情还会发生。即使曹保真在,他的权力无法压过郑芮,无法完全决策。 另外,曹保真只对修复工作上心,对于那些龌蹉事情,他没有那么敏感。郑芮还有可能顺势让曹保真背黑锅…… 隋玉缓缓的揉捏着手指,最后使劲一捏。 是她把师父请到了喜乐城,就不可能让他去给别人顶黑锅,令他名誉受损。 她抓起手机,在上面写:你告诉欧阳腾,说姜不渝是假装抑郁症,让霍衍回南城。 解语看了眼隋玉:“你真要这么做?” “姜不渝豁出命都要把霍衍留在身边,你揭穿了她,指不定她以后怎么对待你呢。” “我说,你是不是……” 隋玉知道她想说什么,她写道:是为了喜乐城,还有我师父。 解语虽然没她想得那么深远,但还是依言给欧阳腾打了个电话,把隋玉的那些分析说了一遍。 彼时,欧阳腾正坐在小高村的田埂上,看远处的村民收割稻子。 他是特意过来尝新开缸的糯米酒的,也就顺道过来看看田园风光。 听完解语的分析,欧阳腾“啊”了一声,诧异道:“姜不渝还有这样的心机呢,这么狠?” 解语看了眼隋玉。 姜不渝心狠狡猾的人设,还是隋玉给她立起来的,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了。她道:“你想啊,在霍家老宅作威作福的人,到了国外能轻易割了自己的腕子?” 这句话很有说服力,欧阳腾“唔”了一声,埋汰起霍衍来。 “那家伙就是被女人弄昏了头。姜不渝随便撒了个谎,他就白天黑夜的守着人,连事儿都不管了。” “不过,霍衍还真是深情,难得见到他这一面,我可有机会好好说说他了。” 334 夜探 Y国,霍衍接到了欧阳腾的电话,手指缓缓的在桌面上轻敲。 他的气息微沉,脸色沉郁,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抬头,往楼上扫了一眼。 此时,正是午夜。整栋别墅都是静悄悄的,二楼的拐角处亮着一盏壁灯,发出淡淡的冷光,台阶拢在阴影中。 “……嗯,我知道了。”霍衍面色冰冷,听着欧阳腾那边亢奋的声音。 欧阳腾说,姜不渝可能在装抑郁症,列举了种种不可能,说完之后,便揶揄起他,说他为女人冲昏了头脑,这点小伎俩都看不出来。 霍衍没再听欧阳腾怎么念叨,将电话挂了,手机随手丢在桌上。 电脑屏幕亮着,发出幽幽的荧光。 霍衍双眸盯着那财务报表,却在想着姜不渝的种种不同。 这段时间以来,他也在观察着她。 应该说,他一直都在观察着她。 她落水前后,像是变了一个人,像是被逼到墙角的兔子,发狠的改变着自己,从柔弱的兔子变成咬人挠人的猫,又在近两个月的昏迷之后,从咬人挠人的猫,变成了诡异的狸猫。 姜不渝的路子,一直带着点儿邪气,但那时候是有分寸的。可自从她找枪手替做修复作品之后,她的路子就越走越歪,如今,连抑郁症都假装了吗? 他以为,是他逼得太紧,她压力过大所致,可欧阳腾的这个电话,提醒了他。 不是他给予她压力,而是她……做不到。 霍衍站了起来,朝楼上走去,推开了姜不渝的房门。 姜不渝正熟睡着,霍衍走到床头柜边。 柜子上放着姜不渝每天都要吃的抗抑郁药,霍衍拿起来,看着。 姜不渝睡得不安稳,恍惚觉得床侧有人在看她。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见真的有个人影,吓得即刻惊醒,下意识的惊叫了一声。 “啊!” 霍衍将药盒丢下,看向姜不渝:“是我。” 男人的声音低沉,但是她所熟悉的。姜不渝吐了口气,抚了抚胸口,心脏受到惊吓,跳得还是有点快。 就着昏暗朦胧的灯光,她看着男人刀削似的轮廓落在暗光中,看不太清楚他的面容。 姜不渝心中微微一动,转头看了眼柜子上的那盒药,目光晃动了下。接着,她伸手将灯全打开了。 她眯缝着眼睛,先适应了下光线,一边道:“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她的声音带着初醒时的沙哑慵懒感。 霍衍望着她,薄唇动了动,道:“我不太记得,你睡前有没有吃药,就过来确认一下。” 姜不渝笑了开来,说道:“你忘记啦,是你拿给我吃的,还说水有点热,叫我吹凉了再喝。” 说着,她又问:“你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唔。”霍衍应了一声,“可能是。” 姜不渝抿了抿唇,想,霍衍来了Y国之后,为了保持国内的工作,休息时间与工作时间是相反的,一时脑子混乱也正常。 她瞅着霍衍疲惫的脸色,心疼,伸手拉住他的手晃了晃,犹豫了下,小声道:“我是不是惹你烦了?” 她松开手指,沉默的低下了头,剥着自己的手指。 霍衍望着她。 灯光下,女孩微垂的脑袋落下一道漂亮的侧脸弧线,长发披肩,像是一张上好的丝绸包裹着她。 看着无比孤寂,小心翼翼,像是一只受伤的兔子引人垂怜。 霍衍差点就心软了,可思极欧阳腾的那一通电话,他的眸光冷了下来。 他说:“那你就按时吃药,按时看医生,尽快把病养好。” 姜不渝的呼吸微微一窒,咬着嘴唇什么话也不敢说了。 霍衍扫了她一眼,语气松软了些:“没事了,你接着睡。” 说完,脚尖一动,正要走。 姜不渝望着他的身影,心中蓦然生出一股勇气。 她突然捉住了霍衍的手。 霍衍脚步一顿,低头看着两人的手,再抬眸看她:“有事?” 姜不渝吞了口口水,颤着手指,将睡衣一侧肩带轻轻扯下,立即露出了她莹白圆润的肩膀。 那弧线极为优美,在黑发的映衬下,把冷白的肤色白得微微发绿。 姜不渝抬头,怯怯的看着霍衍,蚊子声似的说道:“霍、霍衍,我们很久没有、没有那个了,你要不要……” 她不像浦隋玉那么大胆,敢脱光了诱惑他。可他来了Y国这么久,都没碰她一下,更不会在夜晚进入她的房间。 年如樱她们说,男人是有需求的,他们不找屋子里的女人解决需求,就会找外面的女人解决。 现在霍衍进来,是不是……是不是以问药为借口,其实他是想那个了? 霍衍的面色冷淡了下来。他抽开手,淡声道:“你好好休息。” 说完,就大步走了出去。 姜不渝的手落了空,垂落在床侧。 他走时,带起了一阵冷风,将她身上的体温都带走了似的,冷得她微微哆嗦了下。 他在这里,完全就只是为了照顾她的情绪,帮助她看病而已。 如果说,她的病…… 姜不渝偏头看向那药盒,拿起来,忽地发现里面少了两粒药。 她眸光猛地一颤,紧紧捏住了手指,喉咙滚了好几次,才压下心底的惶恐。 不会的。 这盒药,就是抗抑郁的药,他即使拿去化验,也查不出什么来的。 姜不渝压了压狂跳的心脏,渐渐安下心来,呼吸却还是抽紧着的。 她握着药盒躺了下来,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却依然一夜未眠。 楼下,霍衍捏着两颗胶囊,装入了一只密封袋…… …… 南城。 隋玉靠着床头,握着手机兀自沉思着。 姜不渝当初是为了掩饰她无法做修复的事情,才与那日派修复师勾连起来。可现在,连舟查出来那修复师与陶锦辉是师徒关系,并且可能,陶锦辉就是通过这些弟子,将假货售出。 若她要一查到底,那陶锦辉,可能要攀咬上姜不渝,那么霍家也就会被拖下这趟浑水。 而今,又是她使计,把霍衍从Y国叫回来,如果姜不渝也跟着回来了…… 隋玉的眸光微微晃动着,眉心越皱越紧。 这,可真是一桩难办的事儿了。 335 她像个小丑 解语见她皱眉不展,一句话也不说,伸手推了她一下。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隋玉看了她一眼,在手机上敲打下她的担忧。 解语看完之后,也是皱起了眉毛。 当初,浦隋玉不想霍衍牵涉其中,提前给他提了个醒,霍衍才查出来姜不渝藏着的猫腻,及时止损,把人送到了国外去。 现在,浦隋玉如果要旧事重提,就是她主动把霍家拖下水了。 除非,她就这么搁置了这件事,忍气吞声…… 解语看了眼隋玉:“即使你想忍了这事儿,连舟他答应吗?” 连舟是浦隋玉的男人,自己的女人被欺负了,他的面子往哪儿摆? 还有,这事又牵扯到霍衍,若隋玉说不查,恐怕他心里会想入非非? 隋玉捏了捏眉心,是啊,连舟说,谁与她为敌,就是与他为敌。 她不好伤连舟的心。 这时候,连舟买了粥回来,看到解语还在,而且两个女人的面色都凝重。 他慢步进来,将东西放在柜子上,从包装袋里把粥碗拿出来,递给隋玉:“粥,还给你带了盒润喉糖。” 解语笑了起来。“小哥哥,真细心啊。” 她朝着隋玉摆手:“那我就不打扰你们浓情蜜意啦。” 说完,扭着细腰走了。 连舟故作不经意的问道:“聊什么了,脸色都那么难看。” 隋玉指了指自己的嗓子,翻了个白眼,表示自己都这样了,还能聊什么。 连舟的目光落在那手机上,但他没说什么,走到一边打开他的电脑,工作去了。 隋玉喝了两口粥,瞅了眼连舟,粥水含在嘴里,几番想说些什么,还是咽了回去。 但愿,霍衍只是一个人回来,姜不渝还是留在Y国。 …… 几天之后,霍衍拿到化验所的化验报告,上面显示药物成分为抗抑郁药。 男人将报告收了起来,拿回别墅。 此时,姜不渝正在院子里浇水。 她来这边之后,种了满院子的玫瑰花,正是含苞待放的时候。 她看到霍衍进来,拎着水管跑回水龙头那边,将水龙头拧上。 “霍衍,你回来啦。”女人甜甜笑着,水管的水滴落在她的裙子上,弄湿了一片。 “呀!”她惊呼了一声,随后将水管挂在水龙头上,朝着霍衍走了过去。 她勾住霍衍的手臂,指向那些玫瑰花,笑着道:“这些花要开了,到时候,满院子都是玫瑰花,我们就在日落的黄昏赏花,多美啊。” 她微微眯起眼睛,想象那浪漫的一刻。 可,霍衍从来就不是个浪漫的人。 他看了一眼那些花,心里毫无喜悦,也没有任何的期待。 他迈步进入屋子,说道:“吃药了吗?” 姜不渝微微一怔,挤出笑:“忘记了。” 霍衍从抽屉里拿了药盒出来。 姜不渝当着他的面,将胶囊从里面抠出来,放进嘴里,就着水吞下。 她冲着霍衍微微笑道:“都习惯你拿药给我了。” 意思就是,没有他,她就不会吃药。她要给霍衍一种错觉,她离不开他。他走,她就死。 霍衍道:“药不能不吃,即使我出去了,你也要记得。” 姜不渝点点头,霍衍将手上的东西随手放在沙发上,朝厨房走了进去。 姜不渝见他人走了,一张嘴,将藏在舌头底下的胶囊吐了出来,用纸巾一裹,丢到了垃圾桶里。 她见沙发上的那牛皮纸袋,上面写着某化验所的名字。 姜不渝拎起了那牛皮纸袋,扯了一抹冷笑,没打开就放了回去。 他什么都不会查到的。 因为药是真的,只是她没有吞下去而已。 正当姜不渝为自己的小聪明而得意时,霍衍走了出来。 他淡淡看着姜不渝,目光从那牛皮纸袋上扫过:“怎么不打开来看看?” 姜不渝一怔,想到了什么,心如擂鼓起来。她挤出不自然的笑:“这是你的东西,我打开看做什么。” 霍衍道:“没关系,这就是让你看的。” 姜不渝的眼角微微抽了下,依然挤着笑道:“霍衍,你这是怎么了?” 霍衍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线,冷冷看她。那目光冷而锐利,令人发颤。 姜不渝只能硬着头皮,将牛皮纸袋打开,看到里面的药物分析报告,咬了咬嘴唇,眼角红着。她说道:“霍衍,你查这个做什么?” “搞得好像有人要害我似的。” 霍衍:“不是有人要害你,是你自己要害自己。” 姜不渝脸色一白,抬头看着霍衍,嘴唇微微颤着,眼睛红了起来。她抵死不认,说道:“霍衍,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拿我的药去做药物分析。这些药,是心理医生开给我吃的。也是你每天都盯着我吃下去的。有什么问题吗?” 霍衍深深吸气,闭了闭眼。 对姜不渝,他发现对她的失望,是没有下限的。 原来,真正的越来越失望,是这样的。 他睁开眼,冷冷看着她。 “你看到这袋子,却不打开来看,是因为你确定不会有任何问题。因为你有别的办法,不吃下这药丸。”他掏出手机,将她吐出药丸的视频给她看。 “原来,你就是这样瞒天过海的。” 姜不渝脸色一白,嚯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霍衍,我……你听说我,不是……” 她话还未说完,被霍衍冷冷打断:“不是我看到的样子?” 姜不渝满脸通红,用力点头,又摇了摇头。她不知道霍衍竟然只是躲起来,看她用什么方法避开了这些药。 不对,应该说,他什么时候怀疑她没有抑郁症。 也不是,是他为什么不相信,她明明做得很真,为了让人相信,她还在手腕上划了一刀,连心理医生都被她骗了过去…… 霍衍的突袭,让姜不渝的脑子一片混乱。她本就没有随机应变的能力,此时慌得不知道怎么辩解,只能支支吾吾,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霍衍冷眼看着她的惊慌失措。 她长得很漂亮,放在娱乐圈中,都是顶顶漂亮的那个。可此时在他的眼里,她像个小丑。 336 退婚 . 霍衍坐了下来,单手搭在沙发扶手上,另一只手搭在腿上。长腿微微岔开,身体倚在了沙发背里面。 他的这个姿势,看起来是休息的姿势,他的脸色也只是冷冰冰的,与往常情绪不好时没什么两样。 可却让人清晰的感受到这个男人的气势。 他的怒火,不用他做任何表示,都可以让她明白的感受到,他很愤怒。 姜不渝的下嘴唇几乎要咬破,脸色憋得通红。 挣扎了许久,她放弃了挣扎,问道:“为什么?” 她明明做得很好,他为什么又不信任了呢? 霍衍冷漠道:“你演的戏,只是骗过了你自己。” 他捏起那盒药:“这款抗抑郁药,我问过医生,说吃了这药物,人的反应能力会降低,会变得嗜睡。那天晚上,我进去你的房间,如果你真的吃了药,就应该一睡到底,而不是被惊醒。” “姜不渝,你不该醒来的。” 他将那药重重的丢在茶几上。 药盒发出“啪”的声音,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她的脸上。 姜不渝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身子也是一阵热一阵冷。她直勾勾的看着那盒药,原来是这样…… 她惨淡的笑了起来:“你们都是聪明人,只有我是个傻瓜……” “我那么努力,却怎么也跟不上你的步子……我只是希望在你的身边,每天能看到你而已,为什么不能、不能装什么都不知道呢?” 姜不渝哽咽了下,眼泪落了下来。“霍衍,你还喜欢我吗?” 她凄楚的看着他。 她甚至都不敢提爱这个字。 男人的眸光,由始至终都是冷淡的。此时,也不过微微动了下。 他很确定,对这个女人,心里已经没有半分当初的心动了。 他从来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姜不渝无法胜任做他的妻子,她担不起这个位置。 他可以忍受自己的妻子是个渔家女,却不能接受她拙劣的演技,她的谎言,她的愚蠢。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说:“姜不渝,明天我就会买机票回北城。我会去跟爷爷说,婚约取消。” 如一记响雷劈在头顶,姜不渝的身体晃了下,脸色如纸白,只有那嘴唇被她咬得鲜血淋漓,红艳艳的一片。 她睁红了眼睛,指甲掐进了掌心里面。 过了许久,她才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句话:“我不同意。” 男人抿着唇,没回应。 姜不渝疯了似的大喊大叫了起来:“我不同意!” 男人还是无动于衷。 姜不渝歇斯里地的喊叫:“霍衍,我说我不同意!” “你们霍家欠了我爷爷的。没有我爷爷,哪有你们霍家的现在!” “我不同意!你别想丢下我!” 霍衍的视线,一直落在地板砖拼接的缝隙上。 大概是刚才进来时,蚂蚁沾在了鞋底,此时,那里有一只小蚂蚁正奋力的爬着。 男人轻轻的吸了口气,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指慢慢的收了起来,薄唇开合时,吐出平静的,没有一丝起伏的声音。 “我会安排你继续完成学业,当然,是在国外。” “过个几年,你想回国,还是留在这里,都随便你。霍家在这边也有产业,可以安排人照看你。” “还有,以后如果遇到你喜欢的人,霍家会安排丰厚的嫁妆,保证你嫁得风光。如果你愿意,霍家也可以给你安排一门不错的婚事。以霍家的权势,给你找的门第不会太差,这,你可以放心。” 姜不渝微微睁大了眼睛,听他说着熟悉的话。 她难以想象,他竟然在说退婚之后,还能说出这么冷静又冷漠的话,好像他们从来没有过开始似的。 一个人的心,怎么能这么冷酷? 就算爱火熄灭,至少还有余温,他怎么能连一点余温都不给她了呢? 姜不渝终于崩溃了,她跌坐在地上,无声的哭着,眼泪不断的落下,打湿了她的衣襟。 一男一女,一个坐在沙发上,如高高在上的君王,一个就这么坐在地板上,哭得像个弃妇。 他说要退婚,她可不就是个弃妇? 姜不渝哀怨的想着,泪眼朦胧的抬起眼,望着那个冷酷的男人。 她做了那么多,却始终走不到他的心里去。 那个曾经走到他心里的女人,是浦隋玉。 那个女人,她总说,她不会抢霍衍。可她抢了她的心呐,她留给她一个壳子有什么用? “你是不是爱上浦隋玉了?”她一字一泪的问道。 霍衍那平静至极的脸,此时有了微动。他眉心微蹙了下,看向姜不渝:“不要攀扯别人。” 姜不渝扯了扯唇角,凄然笑着。 他的否认,在她眼里,没有任何说服力。 她曾经那么仔细的看他,连他眉心挤出来的悬针纹都留意着,怎么会不知道他刚刚的一蹙眉呢? 姜不渝从地上爬了起来,丢了魂似的往楼上走。 手,搭在楼梯扶手上,冰冷的触觉从掌心一直蔓延到她的心里。 霍衍从来没有爱上她,他爱着的人,一直是浦隋玉。 可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当初爱上的那个人,曾经就在她的身体里,与他谈了一段恋爱。 而现在浦隋玉身边的男人,是连舟。 她是连太太。 他们可以亲吻,可以滚床单,而他只能远远的看着,连呼吸都是痛的。 姜不渝阴测测的笑着,心里又觉得痛快了起来。 霍衍爱上了浦隋玉又能怎么样呢?他得不到她,就像她一样,爱着一个得不到的人,让他尝尝那是什么样的滋味! 他也别想退婚,休想摆脱她! 姜不渝阴暗的想着这一切,却没有想过,浦隋玉帮她走进了霍衍的心里,只是她自己,从霍衍的心里走了出来。 是她没有那份自信,能够留住霍衍的心。 …… 霍衍第二天就走了,回了北城。 他去见了老爷子,说起退婚的事情。 霍老爷子皱着花白的眉,听霍衍说起姜不渝做下的那些错事。 这些事,霍衍一直压着,霍老爷子不知情,听完之后,沉默良久。 他唏嘘的叹了一声:“那孩子竟然走了那么远……” 他让她强大起来,能坐稳霍太太的这个位置,却是用了邪魔外道的手段。 这太让人震惊了,她怎么敢? . 337 哑巴了?默认了? . 霍衍垂着眼,他已经把该说的都说完,接下来,就看老爷子怎么说了。 当初是老爷子定下来的婚事,也是老爷子坚持要他们成婚,但给了一年限期。 现如今姜不渝这个样子,老爷子再怎么喜欢她,再顾念姜家先人的恩情,也不可能把心术不正的姜不渝扶做霍家未来的当家主母。 除非老爷子昏聩至极,舍去霍家一代代积累下的基业也要报答恩情,或者,老爷子把他这个继承人给换了,让别人来继承霍家。 霍诚捻着手指,沉吟时,搁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书房里寂静,这突然响起的铃声就显得特别刺耳。 霍诚情绪不舒,眉心紧皱着,抬眉看了眼那手机,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眉心皱得更紧了。 他迟迟没有动手去接,铃声一直响着。 霍衍的目光也落在了那手机上,只是距离稍远,他看不到来电显示。 手机在即将挂断的时候,才被霍诚接了起来,他还未开口,就被电话里急切的女人声音打断:“爷爷,您不能答应霍衍!” 紧接着,那女人又说了句让霍诚眉毛紧皱的话。他深深看了眼霍衍,就把电话挂断了。 从头至尾,老爷子没开口说一句话,只是这个电话过后,老爷子的脸色极为难看。 他将手机放在桌上,沉沉的盯着霍衍看了许久,却不说话,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霍衍端看老爷子的神色,这通电话前后,老爷子的态度似有变化。尤其这个眼神,似乎对他不满。 霍衍开口:“爷爷……” 他只说了一句,就被霍诚打断了话。 霍诚盯着他,问道:“姜不渝昏迷时,医院什么都没查出来,她没有得病,也没有受到什么外伤,为什么她一觉睡醒,她的修复技术就没了?” 霍衍微微一愣,刚才与老爷子的对话里,他说到了姜不渝找枪手作假的原因,就是因为她失去她的修复绝技。但至于姜不渝是怎么失去的,他到现在也无法查出来。 他总觉得,姜不渝还有什么在隐瞒着他。 其实,她为什么无法再做出出色的修复作品,姜不渝本人最清楚。可她只说,自己无法再回到过去。 霍衍想不通,为什么姜不渝昏迷了两个月,她苦学了两年的修复技术就失去了。而浦隋玉昏迷了近一年,她复出的作品却技惊场,不但手艺没有丝毫退步,作品立意还更高了一层。 难道这就是差距吗? 霍衍也想不明白,姜不渝说自己学了两年,那么,她之前练习的那些手做呢? 都没有做留念吗? 时间过去的越久,褪去了对姜不渝的喜欢,站在另一个角度看,霍衍心里的疑问就越多。 此时,他还是淡化了这些疑问,只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但猜测,是她的心理原因。我送姜不渝去y国,就是不想她做的事闹大,影响到喜乐城,也影响霍家的声誉。” 找枪手,做假,无论那一点,都能让人名誉扫地,沦为笑柄。对姜不渝个人来说,她在修复这条路上,也是前途尽毁。所以,他才让她去国外,重头再来。 老爷子沉沉吐了口气,盯着霍衍,犀利的眸光未减。 霍衍脸色平静,坦然接受着老爷子的审视。 他猜测老爷子的这个问话,与那一通电话有关。 老爷子道:“霍衍,你坚持退婚,是不是喜欢上了那浦隋玉,要与她在一起,才是你的本意?” 声音落下,霍衍的眉心也高高的隆了起来。他望着老爷子,薄唇抿紧。 “爷爷,这种事,您觉得,可以听信吗?” 霍诚微微眯起了眼睛。他的手臂搭在梨花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双眸直直的看着这个他器重的孙子。 老爷子低沉的嗓音响起来。他说:“霍衍,这么多子孙中,我最器重你,不只因为你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你足够冷静,做人做事稳重,知分寸,有做主事人的能力。” “我将霍家交给你,将公司交给你,我是放心的。” “如今,你也三十了。三十而立,本就应该成家。只是因为姜不渝,才拖到了今天。” 说着,他停顿了下,脸上露出几分失望的神色。“我也已经是八十的老人了,就想陪着你奶奶过些清净日子。但不代表,我对外界的事情漠不关心。” “一亿两千万的拍卖,很有名呐。” 老爷子说得意味深长,眸光越发犀利起来。 “那浦隋玉复出之前,听说还有一件藏品你花了八千万买下。她参加那场拍卖会,就利用了这个噱头为自己造势。在拍卖会上,你又花重金拍下她的作品。” “要说一点事情都没有,你信吗?” 老爷子的声音落下,落在霍衍身上的目光x光似的透视着他。 霍衍沉默着,双眸微垂,落在那梨花木的花纹上。 这张梨花木桌古朴,没有做任何的雕饰,只有原本本身的纹理,看起来简单,却浑厚端正。 外界本就在传他与浦隋玉的那点关系,没想到老爷子也是个吃瓜群众。但他听说,却没有把他叫过来当面问,是因为那时候有姜不渝。 而今,他态度坚决的提出退婚,老爷子的态度就变了。 霍衍不说话,老爷子低沉威严的声音又响起:“哑巴了?默认了?” 霍衍轻轻吸了口气,道:“那一亿两千万,可以请来曹保真,与他的整个团队。他的价值,远远在这两亿之上。而浦隋玉就是这中间人。” “爷爷,花钱能买到有形价值,而无形价值别人看不到。人们只看到那两亿就嫉妒,就造谣生事,但我不会为了消除这些谣言,花费不必要的公关费。” 而且,这是私传,对公司没有什么明面上的损失。 “爷爷经历过大风大浪,我以为您是过来人,会明白的。” 霍诚却嗤笑了一声,缓缓摇了摇头。他道:“你不在意,但在乎的人,她会在意。” 老爷子说的是他那位老太太。人在江湖,哪能没有点风1流传言,老太太那时候当了真。年轻时撕开的缝啊,是要一辈子来补的。 . 338 你无不无聊? . “霍衍,你是我带大的孩子,我了解你……”老爷子缓缓说着,他不再揪着那谣言不放,却说道,“霍衍,不管你与浦隋玉是不是真,但你要记得,浦隋玉的身份。” “她不只是你欣赏的修复师,也是连家的人...... 《沙暖睡鸳鸯》338 你无不无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 339 求解 欧阳腾一脸无辜又委屈,他好不容易掰扯下来一块柚子,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吞咽下去。 他道:“我从进来到现在,你跟我说话了吗?” “诶,我说你这是待客之道吗?” 霍衍横了他一眼,叠起了修长的腿,从茶几上拿了烟盒。 欧阳腾瞄了他一眼,见他拿烟,皱了下眉毛。 在他印象里,霍衍抽烟不多。 霍衍的皮肤白,手指修长,指甲剪得干净,那长白的手指看着像是艺术品似的。此时,那中指一侧沾了一块黄黄的东西。 欧阳腾盯着那根手指瞧,以为他没洗干净颜料,特意站起身来凑过去看。 仔细看清了,才发现那不是颜料,是烟油熏出来的。 欧阳腾捏着一瓣柚子,分开了两侧白膜,像是啃西瓜似的咬下去,眼睛还盯着霍衍的那手。 手指都熏出颜色来了,这家伙到底抽了多少烟啊? 他看霍衍的轮廓,似乎又瘦了点儿。 欧阳腾抿了抿嘴唇,开始有点同情他了。他道:“姜不渝,她不是假抑郁症吗?怎么整得你好像得了忧郁症。” 霍衍转着那根烟,抬眉看了他一眼,冷淡道:“你整天嘻嘻哈哈,心里藏了多少苦,就靠着看别人热闹过日子?” 霍衍清楚欧阳腾的底细,要不然,这人也不会间歇性的发作失踪了。 这时候,女佣将准备好了的下酒菜送过来,正要端上餐桌时,被欧阳腾招呼着往客厅来。 “这,这,就放这里。” 他将茶几上的果盘推到角落,给菜盘子腾地方。 女佣看了眼霍衍,见他没说话,也就按照客人的吩咐做事了。 不过,这位大少爷向来规规矩矩,像是尺子量出来的,这样的随性极为罕见。 女佣端着托盘走了。 米酒用青瓷碗盛,欧阳腾在空碗里倒上米酒,道:“老高家里的说,这缸米酒,是用未成熟的糯米做的,有股清新鲜嫩味儿,试试看。” 那青瓷碗里晃悠着的酒液,像是盛满了琥珀光,霍衍垂着眼皮看了眼,捏起碗一口就喝没了。 欧阳腾诧异的睁大眼睛瞧着他,越看越觉得霍衍不对劲。 他给他续上酒,又看了他一眼,试探着问道:“难道是……姜不渝的抑郁症是真的?” 霍衍盯着桌子中间的一道樱桃肉,脑中想着的是在古溪村那民居里的红烧肉。 他提起筷子,夹了一颗樱桃肉,只咬了一口,就放下了。 味道不对,入口也是难咽下去。 他问欧阳腾:“你怎么知道姜不渝的抑郁症是装的?” 说起来,欧阳腾与姜不渝并不交好。欧阳腾是个讲究门第观念的人,从来都觉得姜不渝的身份太低,不够资格与他说话。 他这个陪在她身边的人都难以察觉,欧阳腾隔了十万八千里,他怎么能猜到? 欧阳腾扬了扬眉毛:“你这么闷着,该不是以为吃醋我了解姜不渝比你多?” 霍衍抿着嘴唇不说话,欧阳腾摆摆手,随意道:“不是我猜出来,是解语提醒了我。” “那么凶悍的妞儿,怎么可能到了国外就抑郁了。”他耸耸肩,抿了一口糯米酒,见碟子里的盐水花生不错,就挑着那碟子花生剥。 霍衍微微眯眼,解语? 说来,解语曾经与姜不渝很要好,可自从姜不渝昏迷醒来之后,两人的关系就疏远了,那解语倒是与浦隋玉亲近的很。 一切的改变,似乎都是从姜不渝那次的昏迷开始…… 霍衍微微眯着眼,出神的盯着那一碗樱桃肉。 欧阳腾看霍衍盯着那盘肉,吃到了嘴里又吐了,也不知道他这是尝试开荤呢,还是拿来磨牙呢。 他托着腮,随意的瞧着霍衍,说道:“你怎么不回喜乐城了?” “浦隋玉还在南城医院养伤,那事儿就那么个调查结果,你不觉得诡异吗?” 电话里,欧洋腾与霍衍说过这件事。 明面上,官方的调查结果没什么可怀疑的,但仔细推敲,一切都在“巧合”两个字上。 “我听说了,那天晚上,连舟也在那家酒店里。他凌晨离开回医院,那酒店就失火了。起火点刚好就在隔壁,刚好那门锁坏了,有这么巧合吗?” 霍衍神色淡漠,对这件事没什么反应的样子。他道:“既然官方已经出了调查结果,那就是什么样的。” “你的工作是在喜乐城,不是警1察,也不是侦探。” 欧阳腾惊愕的看他:“你不关心浦隋玉的事儿了?” “我与她没有关系,为何要关心她的事?” 霍衍抬眸,眼底有几分烦躁,但那烦躁即刻就闪去了。 欧阳腾平时虽然吊儿郎当,但脑子聪明,这会儿看出了什么来。他道:“你这是要疏远浦隋玉,跟她保持距离了?” 霍衍两根手指捏着酒碗,抿了一口,冷声道:“她是有夫之妇,你还是少扯些有的没的。” 欧阳腾扬了扬眉,冷哼了一声,眼底划过狠戾,眼睛里浮着轻佻不屑。 “有夫之妇怎么了,只要确认了那人就是你的,你想要,就去偷。偷不到,就去抢。只要你高兴。” “以你霍家正牌大少爷的身份,还能干不过一个私生子?再说了,这连家的门第,也不及你霍家的门楣高啊。” 霍衍看了眼欧阳腾,不搭腔。 欧阳腾那话不是说给他听的,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两人沉默了会儿,霍衍忽然开口,他道:“如果你要退婚,又正在别的绯闻的风口浪尖,你要怎么摆脱这桩婚事,又不会对别人造成影响?” 他说的别人,是绯闻里的那个别人。 欧阳腾正喝酒,闻言呛了出来。他咳了好一会儿,肺管子都疼。 他抓着纸巾擤鼻涕,将呛到鼻子里的酒拧出来。 霍衍嫌弃的看他,后悔问了这个问题。 他对感情事的经验不多,姜不渝那事,对他而言是个疙瘩。 他希望尽快解除婚约,不要再有反复。 事实证明,他与姜不渝走不到一起,哪怕她努力了,而他也尝试过了。 霍衍希望谣言尽快过去,却越传越烈,即使他在北城,出席宴会的时候,还是能听到那些闲言碎语。 照这么下去,谣言不绝的话,他与姜不渝的婚约就无法退成。 340 馊主意 欧阳腾愣愣的看了霍衍好一会儿。 他以为霍衍与姜不渝只是吵架了,然后对浦隋玉又有那么点兴趣。 他们这些公子哥儿,哪个不是一边高喊着真爱,一边私下再有几个红颜知己的? 当然,霍衍是个例外。 可,他这会儿竟然在做退婚的打算? 欧阳腾搓着下巴,将眼前的男人打量过后,再打量一遍。 仔细想想,其实也没什么意外的。姜不渝的做法,任何一个男人都受不了了。 只是这会儿退婚,一边又与那浦隋玉也保持了距离,那岂不是鸡飞蛋打? 霍衍神色平淡,拿起手机看了眼,又放了回去。 他有点后悔问欧阳腾这个八公了。 他能知道什么办法呢? 他自己的事儿都弄不明白,感情问题乱七八糟的。 而他一向目标清楚明白,运筹帷幄,这会儿,反而像个猴子似的被欧阳腾观看。 “算了,就当我没问。”霍衍随手捏了一粒煮花生,两指一捏,剥开一粒,花生果肉丢到嘴里嚼嚼,却感觉没滋没味的,味同嚼蜡。 没有那水煮毛豆好吃,微辣,有八角香叶的味道,又有豆子的清香。 霍衍招来女佣,打算撤了这桌菜,被欧阳腾拦住了。 “诶,等等,我还没吃完呢。”他摆摆手,让女佣过会儿再来。 要说怎么与女人谈分手,欧阳腾最有经验了。 给房,给车,给卡,不要让女人觉得吃亏就行了。当然,这些是对于那些家境一般的女孩子来说的。如果是有钱女人,那就更简单了,一把分手白玫瑰,就说感情像是这白玫瑰,淡了,没颜色了。 大家玩玩儿,好聚好散。 欧阳腾坐在地上,一条腿抻直了,一条腿曲着,手肘搁在那曲着腿的膝盖上,捏着花生侃侃而谈起来。 “你就找几个名门千金相亲。你霍衍与姜不渝的婚事,大家都是知道的,这个时候,人家就会问,说你不是有亲事在身吗?” “那这个时候,你就说,已经退婚了,没有婚约在身。女人圈子消息灵通,你信不信,就只要相亲一次,你单身的消息,马上就能传遍这北城大街小巷。到时候一堆女人前仆后继,都能吃了你。” 欧阳腾说得夸张,但这是事实。 就冲霍衍这张脸,就被那些女人说成是天菜,更不要说他背后拥有的东西。 要不是有个姜不渝在,早就一堆女人扑上来争着要做霍太太。 不是,姜不渝即使是霍衍的未婚妻,照样有女人要勾搭他,只是没有了婚约在身,就更加肆无忌惮了而已。 欧阳腾都能想到那时候的“盛况”。 霍衍微微皱着眉,这只是把退婚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呢? 传来传去,他与浦隋玉的绯闻就会被炒到极致。 他白了欧阳腾一眼,就只是不该听他的废话。 他又要叫来女佣撤桌,欧阳腾道:“别呀,我还没说完呢。” “你跟人家相亲,就顺便谈谈恋爱。多相几个也没事,就挑合得来的谈。这样一来,既摆脱了姜不渝,又不会影响到‘那个人’,还能谈个小恋爱放松一下。” “怎么样,是不是妙计?” 霍衍不许欧阳腾提起浦隋玉的名字,故而他用“那个人”替代。 欧阳腾自己都觉得这个办法妙极,他用肩膀碰了下霍衍的肩,笑得得意。 霍衍却觉得他的笑猥琐。 男人的眸色清冷。 用一个女人,解决另一个女人,再被这个纠缠上,不过是从一个坑跳到了另一个坑,没有什么区别。 他也不想愚弄别人的感情。 男人淡声道:“不怎么样。” 欧阳腾见他一脸清贵模样,嗤笑了一声,拍了拍霍衍的肩膀:“得,那你就好自为之。” …… 欧阳腾走后,霍衍又独自坐了好一会儿。 他抽了根烟。 薄唇夹着两寸多长的烟,随意的坐在地上,后背抵着沙发,微微眯眼看着院子里的画架。 他刚才喝了几碗糯米酒,这会儿身上发热,就松开了两粒纽扣,露出微红的胸膛。衬衣袖子也被他卷到了手肘,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随意的搭在膝盖上,修长手指顺着垂落下来。 但他的眼睛却不迷离,眸光依然冷而锐利。 整个人看起来又欲又撩,却又有正经的严肃感。 颓废,又清醒。 女佣抱着一束花走进来,替换架子上花瓶里的郁金香,偷偷打量这边。 霍家的这栋郊区别苑已经很多年了,但通常只是老爷子带着老太太过来小住几日,霍衍本人很少过来。别苑的佣人很少能看到这位严肃的大少爷。 与以前来时,都不一样。 女佣抚着鲜花,眸光微微一动,壮着胆子走了过去,漾开娇美的笑,微微弯下身体询问。 “大少爷,看您喝了不少酒,要不要扶您去房里休息会儿?” 女佣穿着宽松的针织毛衣,里面是一条打底吊带衫,随着她微微倾身,衣领往下垂落,里面的白色吊带衫裹着她玲珑有致的身段,纯情又性感,很能诱惑人。 若是别的醉酒少爷,说不定就真真假假的把人睡了。可霍衍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将嘴唇咬着的烟摘下,摁在烟灰缸里,走了。 一阵清冷的风吹过,女佣尴尬的站着,脸上露出几分羞恼。 霍衍出了屋子,站到画架前。 他将原来的画布撤下,重新换了一张上去。然后捏着画笔,在画布上勾勒起来。 画的不再是人物画,也不是这院子里的景色,只是大漠孤烟,落日黄昏,枯藤老树昏鸦。 …… 南城。 浦隋玉终于出院了。 她的喉咙好了一些,只是嗓音粗哑,没以前听起来那么清脆了,沙沙的,不够响亮。 隋玉倒不是太在意,能活命就不错了。 但她出院这天,郑芮竟然又来探病了。 “浦小姐,你这是要出院了?”她手里捧着鲜花,但因为花瓶已经送人,柜子上也放了零散东西,那花束一时没地方放,只能她自己捧着。 隋玉瞧着她,笑了笑道:“郑总有心了。” 她扫了眼那束向日葵,“这也是霍总的吩咐,请你代表喜乐城恭贺我身体康复?” 341 一半相信,一半不相信 浦隋玉噙着笑,看向郑芮。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过明亮,也许是太过心虚,郑芮竟然不敢直视她。她移开眼睛,撑着笑容道:“我只是刚好路过这,忽然想到浦小姐,就顺便过来看看。” 浦隋玉住进医院那天,郑芮就夜间来访过了,用的就是喜乐城慰问的名义。 “哦……”隋玉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她看着负责照顾她的女佣整理她的东西,又故作歉意的说道,“不好意思啊,这边太乱了,都没地方让你坐。” 郑芮摆了摆手,眼眸微动,问道:“浦小姐,听说,是有人将烟头丢在地毯上才引起来的火灾。这事儿,未免太巧合了,你就这么算了?” 隋玉叹了声气,苦笑道:“之前有个算命的给我看相,说我最近运势低。你看,倒霉事不就找上来了?” 郑芮一脸意外:“浦小姐信这?” 隋玉笑着道:“一半相信,一半不相信。” 她摊开手掌,摸上面的掌纹,一边无奈地说:“我也想啊,我在南城这方地,人生地不熟的。就算我是一条强龙,哪里压得过地头蛇。后来又想想,我也没得罪人,地头蛇没必要这么整我?” “这事儿,官方给了结论,我想,他们没必要欺负我这个外来客。应该就是我倒霉碰上了。” 隋玉说得颠颠倒倒,郑芮听得心里七上八下的,但应该……浦隋玉是想就此算了? 她的心又稍微放宽,只要过了这阵子,就彻底没事儿了。 这时,隋玉轻轻的挠着手上的茧,故作不经意的问道:“对了,工地上现在进行的顺利吗?” “嗯?”郑芮正在出神,闻言怔愣了下,随即笑着道,“当然,有曹老师的帮助,一切都好。” 隋玉点点头,又道:“供应商那边,没再鱼目混珠?” 郑芮的笑不自然起来,她道:“他们已经被拆穿过一次,不敢再乱来了。” 床头柜上放着解语送来的那套书,放在最上面的那本书倒扣着,郑芮进来之前,隋玉正在看。 隋玉拿起那书,找到刚才看的那个节奏点,接着看下去,一边闲聊说道:“还是霍先生最了解奸商啊。狭路相逢,狠人胜利。” 郑芮抿了抿嘴唇,失笑道:“浦小姐,你是在暗讽霍先生也是奸商?” “你们不是朋友吗?” 隋玉翻了一页,眼睛不离书页。她的语调随意,因着嗓音沙哑,还有了点儿慵懒漫不经心的感觉。 “朋友是朋友,但不影响我对他的评价。让利三成,这么狠的杀价,亏他想得出来。不过,也是因为郑总会谈判,才能迫使对方答应他的条件。” “郑总不愧是统领大集团公司的女强人,我以后得好好学学。我要是有郑总一半的能力,就不会被挤出公司了。” 说着,她叹了一声,眼睛却不离书,好像就是个废柴,嘴上说努力,身体很诚实的耽于玩乐。 郑芮的眼角微微抽了抽,心,又悬了起来。 她看不透浦隋玉。 听起来,她只是在背地里闲话几句霍衍,又夸她能干的意思,可那言语中的真实意图,怎么听着好像她知道了什么? 她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郑芮微微皱了皱眉,心里七上八下。 可仔细看浦隋玉,她只是在看书,像是随口那么一说。 是了。 浦隋玉再厉害,也不会这么快就查到她的身上来。 她不是说了吗? 强龙不压地头蛇,即使她怀疑什么,也只能相信官方调查。她不敢怎么样的。 况且,她们总共也没见过几次面,顶多有点女人之间的互不顺眼罢了。 郑芮虚应着笑了下:“浦小姐还是别谦虚了,你的事情,我也听过不少的。” 两人又虚扯了会儿,郑芮就借口还有别的事情做,走了,留下她带来的那束向日葵,放在了床上。 隋玉拿起那束花,掐了一朵向日葵在指尖把玩,眼底微微闪烁着光芒。 连舟进来,看到隋玉手里捧着花,问道:“谁送的?” 隋玉将花放到一边,淡淡道:“郑芮来过了。” “郑芮?”连舟眉心蹙了起来,“她来干什么?” “说是经过,顺道就来看看我。” 连舟又看了隋玉好几眼。隋玉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盯着他:“你看我干什么?” 连舟收回目光,别扭道:“没什么。” 他拎起整理好的包,抬脚往外走。 那郑芮是喜乐城的人,也是霍衍的人。 外界的谣言越传越乱,有说霍衍名义统领他的未婚妻送往国外学习,实则是方便他与人1妻私通。 而另外的谣言,则说早在喜乐城动工之前,霍衍就与浦隋玉看对了眼。喜乐城只是障眼法,其实是方便两人借工作的名义来往罢了。 也有说,霍衍钟情于修复技术好的女人,那姜不渝已经成了过去式,就差一个时机把她给甩了。他如今只是立着深情的人设,就等姜不渝出错。 连舟再大度,也不能忍受这样的谣言。 他担心郑芮过来,是霍衍忌惮于谣言,派了郑芮当中间的传话人。 浦隋玉觉得连舟奇怪,跟在他的后头。 “你在生气?” “没有。”连舟将行李袋装入后备箱,女佣拎了两个包下来,连舟转身,将那两个包接过来,也装在了车里。 女佣手臂下还夹着郑芮送来的那束向日葵。隋玉没说不要,她就也一并拿下来了。 连舟看到那花,拿过来,大步走到垃圾桶那边,把花直接放在垃圾桶盖子上,随便谁拿走。 “这花没地方放了。”他说。 女佣眨了眨眼,看了眼垃圾桶,心道:后备箱地方大着呢,怎么没地方放了。再说了,哪有把花放后备箱的,捧在手里不行吗? 隋玉也不知道连舟的脑回路,她在医院,更不清楚外界的谣言,只当他可能受了秦家人的气。 经过火灾一事,连舟不敢再让隋玉住在酒店,她又不肯住秦公馆,连舟直接买了一栋小别墅,让她住进去。 解语过来陪隋玉解闷时,瞧着小而温馨的别墅,啧啧摇头。 “这连舟,对你可真好啊。别墅,说买就买了。” 342 除非连舟他不是男人,不然怎么可能不在意 南城的房价不低,虽说对于连舟这种豪门公子来说,只是小钱。但浦隋玉也就在南城再多停留几天而已。 解语都已经说好,让隋玉住到她福临楼那边休养了。 隋玉坐在沙发上,舀着解语送来的雪梨炖银耳喝,说道:“连舟本来在南城是有私人房产的,只是不经常住,趁着升值转手卖了。” “我跟秦家那边的关系差,买了这别墅,以后要是来南城,也算有个固定地方住,不用住酒店那么麻烦了。” 隋玉说得不以为意。 她也可以花点钱买套房,只是她不高兴跑中介看房,也来不及。 解语戳了下她的脑袋,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有钱人说话别这么猖狂好么? 半个亿的别墅,眼睛不眨一下的就买了,让她这个苦苦挣扎,还住在福临楼后院的老板怎么活? 解语叠起了腿,斜坐着,面朝隋玉,笑得暧昧。 “我说,连舟买这小别墅,该不是金屋藏娇的意思?” 隋玉微微蹙眉,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解语见隋玉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道:“你该不是不知道?你跟霍衍的谣言,都传得满天飞了。” 不过,浦隋玉这阵子在病房里躺着,应该没人告诉她。 解语自言自语:“除非连舟他不是男人,不然心里怎么可能不在意……” 隋玉的脸色微微沉下:“谣言?” 前一阵子,她与霍衍确实有谣言,还是她与秦家关系转恶的导火索。不过之后,风头就小了。 按说,她已经离开了喜乐城,没道理反而谣言四起。 隋玉捏着勺,缓缓的搅动着那碗雪梨炖银耳,粘稠的汤汁在碗底打转,搅出了一点白沫。 按说,欧阳腾告诉霍衍,姜不渝假抑郁这件事之后,霍衍应该从国外回来了。 可她没有听任何人提起霍衍,师父也说,霍衍不在喜乐城,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的人了。 也是因为这,隋玉才会在郑芮过来时,冒着风险半真半假的敲打她,让她不敢乱动。 难道是因为这些谣言,霍衍有所避忌? 但是没道理啊。 霍衍这种做大事的人,不会因为别人的几句闲言碎语,就耽搁了正事。 况且,她离开了喜乐城,按说只会让谣言降温,还能怎么被人传? 除非……除非是有人刻意渲染! 但谁要这么做?传谣言,对对方又有什么好处? 隋玉不知其中猫腻,只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事儿。 解语见她愣着不动,那一碗银耳粥都被搅和的不能吃了。 她将那碗从隋玉手里拿出来,搁在桌上。“想什么呢?” 隋玉看了眼解语,将她想的事儿说了一遍,解语听着有理,点了点头。 然后说道:“我觉得,霍衍可能是觉得谣言不好听,才公事公办的派了代表来慰问,以作避嫌。” “不过,你都已经出院了,他都没来看你一眼,悄悄的都没。那姜不渝假抑郁症,他倒是守得不离不弃,这姜不渝手段行啊。” 隋玉听着听着就不对味了。她瞪着解语:“你胡说什么呢?” 解语自从狠下心与齐臻决裂,就补偿似的游戏人间,已经习惯了没个正形。 她耸了耸肩膀,忽然一脸认真道:“你不是觉得,连舟有什么在瞒着你吗?” “我劝你啊,不要用情太深。即使是连舟这样深情,你还是再找个备着。” 隋玉抿了下嘴唇,连舟看起来什么都告诉她,可若他不想说的事,即使看他的微表情,都看不出什么来的。 那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将真实的自己隐藏。 隋玉又摇了摇头,淡淡道:“每个人都有不想被人知道的事,即使是夫妻,也是隔着肚皮的。太在意,两个人是过不到一起去的。” 解语看了她一眼,也就不再说什么。 她换了个话题,道:“你既然知道火灾的幕后主使人可能与郑芮有关联,为什么不除了她?” “你在等霍衍回来,给他个提醒,然后让她清理门户吗?” 隋玉扯了扯嘴唇,摇了摇头:“不,我得暂时留着她。所以,我打算暂时不管这件事。” 解语奇异的看她:“为什么?” 隋玉道:“郑芮能够有今日今日的地位,是她一步步走出来的。霍衍那种人,不可能仗着人情关系就给她那么高的位置。” “她有她的本事在,喜乐城暂时还需要她。要动她,也得等找到合适的人,至少能力与她旗鼓相当的,才能将她替换。” 这就像修缮房屋。 房梁坏了,屋子肯定是危险的,但要替换了这根梁,就得找到合适的材料才行。太细,撑不住房屋。太粗,大材小用。 “郑芮是内应,又是除了霍衍之外,在喜乐城权力最大的人。而我是知道她底细的人,我就能盯着她。” “郑芮与那黄爷有勾连,但只要她有动静,我可以给我师父提醒。她忌惮她的前程,就不敢轻举妄动。就像霍衍提出要木料供应商让利三成,郑芮为了保住自己,就会给对方施压,让对方必须承受这个损失。” “所以,目前来说,留着郑芮,喜乐城反而是安全的。” 只是,时间也不能过长。郑芮不办事的话,那黄爷迟早没耐性,会做别的,连郑芮都无法控制的坏事。 隋玉捻着手指,想,目前麻烦的是,如何让霍衍知道郑芮这个人不能再用了。 他不来南城,她总不能特意打电话告诉他说,她火灾的事儿另有隐情。 好像她藏了私心,故意找借口诉苦,想勾搭他似的。 他既然已经避嫌,她就更没必要热脸贴冷屁股了。 要不是为了师父,她也不想管这破事儿了。 解语看她皱着长眉,笑了下道:“喜乐城又不是只有一个郑芮,不是还有欧阳腾吗?” “你找不到机会提醒霍衍,可以找欧阳腾啊。” “他那个人,虽然嬉皮笑脸有时候不太靠谱,但在朋友这件事上,还是能够说一说的。” 隋玉见解语又提起欧阳腾,似笑非笑道:“你近来与欧阳腾走得挺近,不怕他身上的命债了?小医生也不管了?” 343 犹如酱油与醋搅和在一起,又咸又酸 解语翻了她一眼,道:“浦隋玉,你这是打击报复呢?还想心虚呢?” 刚才,她在那说隋玉与霍衍搞暧昧,这丫头逮着机会就来挤兑她了。 有时候,女人之间的挤兑,不只是看不顺眼,还是心虚的表现。 隋玉赶紧竖了根手指,就此打住。 不提男人了,烦。 这时候,解语忽然歪下身体,靠在柔软的沙发靠垫上,眼睛瞧着斜上方的天花板,说道:“我们呐,都当不了渣女。” 隋玉扬了扬眉,不明白她怎么突然有这感慨,解语已经站了起来。 她幽怨的看了她一眼:“走了。” 少了解语陪着,别墅里空荡荡的,隋玉躺在沙发上想她最后的那句话,还未品味出什么意思,那黑猫翘着高高的尾巴进来了。 自从进了这间别墅,黑猫就如巡视领地似的,楼上楼下溜达了几圈,连外面院子也走了几遍。 隋玉发现,流浪猫很有王者气质,完全不需要适应新环境,上哪儿都是它的地盘。 那小猫往沙发上一跳,坐在那里舔爪子。 隋玉无聊,拿手机对准了小东西拍照片,忽然想起来什么,愣了愣。 前段时间,解语说她运势低,不知道她过了火灾这道劫,算不算霉运已经走了? 算了,等下次再见到她,再问好了。 如此一想,她又举着手机,找准了几个姿势,再拍几张,然后在相册里挑了几张好看的上传了朋友圈,配文:王者。 因为养伤没有别的可做,在朋友圈晒猫就成了她除看书以外别的乐趣了。 过了片刻,下方多了几个点赞。 隋玉看着手机上零落的几个点赞人,连欧阳腾都来凑了个热闹,就是不知道那那个人,会不会看见? 说不定,已经把她拉黑或者屏蔽。 隋玉琢磨着,要不然她也弄一下朋友权限。 她调出霍衍的头像,点进去,在“不让他看朋友圈”这一栏点了“不让他看我”,“不看他”,两项全选了。 如此,她似乎觉得画了道楚河汉界。 那,就这样。 …… 霍衍开完会,拿起手机看了眼上面的留言信息,退出时,鬼使神差的点进了朋友圈。 看到浦隋玉发的那黑猫的九宫格照片。 这猫她还养着,看来已经成了她的最宠,炫得厉害。 男人严肃冷厉的脸孔有了几许柔色,唇角微微翘了下。 他极少浪费时间看这些,却难得的一张张看起来,只是还未看完,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了。 秘书进来送会议纪要,男人退出了微信,将手机放在桌角。 秘书看了一眼那手机,对着霍衍道:“霍总,我看您午餐没吃什么,要不要帮您订下午茶?” 霍衍翻开一本文件,面色如平时一样清冷,手指捏着钢笔,眼眸低垂着,淡声说:“不用。” “好的,霍总。”秘书走出去前,又看了眼那手机,露出一个纠结的表情。 奇怪,她刚才好像看到霍总心情不错。 等霍衍看完文件,再拿起手机看时,浦隋玉新发的那几张照已经没了。 此时,他只当浦隋玉删除了照片,并未多想,直到几天之后,欧阳腾约他去打网球。 球场,欧阳腾一身运动装,脚下踩着最新款的运动鞋,看起来年轻得像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霍衍看他这身装束,往球场扫了一眼,淡声道:“又看上谁了?” 能让欧阳腾穿得这么骚包,八成是他有了新目标。 欧阳腾朝着前面一个打网球的女人抬了抬下巴:“怎么样,漂亮吗?” 霍衍想起来他之前说的那什么相亲的馊主意,蹙了蹙眉,欧阳腾像是猜到他在想什么,笑道:“出来看看又没什么。这是韩家的大小姐,常春藤名校毕业,目前入职互联网大公司任CFO,将来是要接手韩氏的,配你的话,不亏。” 霍衍握着球拍,转了几下,活动手腕,这时,那韩家的千金朝着他们走过来了,她身侧是一个美艳女人,看着有点眼熟。 欧阳腾给双方介绍了下,然后说来一场男女双打。 欧阳腾提议与那美艳女人组队,霍衍则与韩家千金组队。霍衍找了个理由,将搭档换了过来,一场球,打得欧阳腾满场跑,却是那韩家千金越打越猛,不过最后还是输在了霍衍的球拍下。 “下场休息下。”霍衍转着球拍,另一只手抓起毛巾擦了把脸,坐在长椅上休息。 欧阳腾大口喘气,扶着腰走过来,疯狂吐槽:“老霍,你怎么这么不会怜香惜玉。” 霍衍淡淡看他:“你,怜香惜玉?” 欧阳腾:“去你的,我说的是那韩小姐。” 不过,人家韩小姐看霍衍这打球架势,就知道对她没意思,应该没下文了。 霍衍没理他,拿起一旁放着的手机看了看。 欧阳腾也拿了手机刷朋友圈,看到了什么,咧开嘴:“看起来养宠物挺不错的,要不然我也去养一只?” 霍衍微微蹙了下眉,余光往欧阳腾那侧扫了一眼。 他的朋友圈里,有浦隋玉新上传的照片,那小猫额头顶着一只金色镯子,像是王冠,霸气威风。 霍衍移过目光,看自己的朋友圈,上面除了欧阳腾刷屏的运动服帅照之外,没见浦隋玉的新动态。 他点开浦隋玉的头像,点进去,上面只有一条横线。 他被屏蔽了。 欧阳腾这时候凑过脑袋,看到他的手机页面,一眼就看明白了。他道:“你不是要与浦隋玉保持距离,还关注人家朋友圈干什么。” 霍衍眉眼冷淡,退出微信。 “她还在南城?” 这人,心理过程是很微妙的,即使清心寡欲如霍衍这种人。 他可以决定疏远某个人,但当这个人也在反向疏远他,心里就觉得不是滋味了。 此时,霍衍就是如此。 那滋味,犹如酱油与醋搅和在一起,又咸又酸。 听说,浦隋玉出院之后,连舟特意给她买了一栋别墅给她养伤。 很宠。 也只有得到宠爱的女人,在受过惊吓之后,还有闲情逸致的逗猫玩乐。 说明她得到了很好的安抚,心里阴影都没落下。 344 猜想是她 欧阳腾摆弄着手机,“唔”了一声,道:“秦盛文的身体还没养好,她暂时不会离开。” 秦盛文病倒,多少与浦隋玉有关,尽管她请来了何应山给他治疗,但秦盛文没有好转之前,她不会离开的。 这是浦隋玉对欧阳腾说的原话。 不过欧阳腾觉得,浦隋玉像是在避着什么,特意找的理由留在南城。 他看了眼霍衍,单纯的以为浦隋玉也在刻意避嫌。 霍衍此时正在喝水。 那修长的手指握在矿泉水瓶上,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滑动,汗水在脖颈流淌,全是男人味儿啊…… 欧阳腾撇着嘴摇了摇头,难怪姜不渝死都要缠着他。 这样的绝色,连男人看了都眼红。 霍衍蹙着眉,情绪不太好的样子。他盖上瓶盖,握起球拍,准备再上场。 欧阳腾可不想被他折腾,急忙道:“想起来有件事,你坐下,坐下。” 他把人叫回来。 霍衍握着球拍,球杆在手掌打转。 这些年他忙着工作,打球是他练身体的运动,倒没觉得有多累。 欧阳腾瞧着他掌上的球拍,想到接他的球时,掌心发麻的震感,轻咳了一声,揉了揉鼻子。他道:“老杨说,上次假木料事件,如果没有内应的话,那供应商是不敢这么做的。” “他要求查出内应,还他这个木工组负责人清白。” 材料接收有专职人员负责,但杨工是总负责人。出事之后,杨工受到的怀疑最多,说如果没他提前打招呼,手下的小兵哪敢那么做。 用黄心楠替代楠木,供应商以发错货物为由,诚心道歉,也接受了霍衍方让利三成的要求,发出了尾货,这笔订单结束,看似不牵连什么人,就只是对方发货人的工作疏忽。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里面是有问题的。 霍衍去了Y国之后,喜乐城的内部调查变得不了了之,直到杨工跳出来,要求严查。 霍衍在北城,这事儿,投诉到郑芮那边,郑芮和稀泥,杨工就找到了欧阳腾,要欧阳腾来管。 霍衍拧起了眉,脸色不悦:“郑芮为什么不查这件事?” 欧阳腾哂笑了声,道:“她说,她为了压供应商那三成利润,已经得罪了人。不想再把浦隋玉请来的大神们也得罪了,说不好跟你交代。” 工地上人多眼杂,但被称得上大神的,也就那么几个。 郑芮的话,明显的指向了杨工那几个组负责人。 “嘿,我说那女人,好人都是她来做,就让我扮黑脸……” 霍衍抿着薄唇,没搭理欧阳腾之后一连串的吐槽。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让郑芮去谈判的时候,她便有抵触情绪,多番说起谈不下价格,现在又在查内鬼时推三阻四…… 霍衍看向了欧阳腾,冷声说:“既然她推给你查,那就查。职位再高,还能比你高?” “你也是喜乐城的投资人之一,喜乐城受损,你也吃亏。” 欧阳腾瞪圆了眼睛望着霍衍,半天说不出什么话来。 说得轻巧,知道他多少活儿吗? 还有啊,要不是这货坑他下水,他哪里会蹲在那破地方喂了好几个月的蚊子。如今,还让他干得罪人的事情! 霍衍拎着球拍,不顾欧阳腾的死活,朝着浴室走了。 花洒打开,男人站在水下冲洗,脑中却想着一件事。 他与杨工工作了一段时间,知道他不是个争强好斗的人。如果他强势的话,就不会出现几个专家争论一个问题,几天都没结论的事情了。 杨工负责的业务板块出了问题,他只会求这件事快点过去,而郑芮又有不了了之的意思,他应该巴不得才是,不会跑到欧阳腾那里要求严查。 而曹保真大概是不会插手这件事的,那位老爷子只会作壁上观,看他的处理态度。 那……浦隋玉吗? 浦隋玉是最早发现假木料的人,只是……她已经离开了喜乐城,应该不再插手管这件事的…… 难道,她留在南城,还为了这件事么? …… 南城的傍晚,霞光漫天。 隋玉一手搂着小猫轻抚,一手握着手机刷微博,唇角微微翘着,看起来心情不错。 手机页面上,是关于一个女星的八卦新闻。 罗红袖这一次被爆料涉及不正当利益输送,全网都是她的消息,真真假假,总之,她这个三线女明星在娱乐圈是要混不下去了。 当然,这些消息是她让人放出去的。 对罗红袖来说,她能混到三线明星这个位置,全靠周维朗砸钱捧她。但,这回是要到头了。 网上还扒料,把罗红袖与富商进出酒店的那点香艳绯闻,更添了几分糜烂味道。 连舟回来,看到隋玉双脚叠在脚蹬上,一副自在模样。他走过来,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下,拿起她的手机。 “天色都暗了,这么看手机,眼睛不要了?” 说着,他顺手拿起手机看了眼,见上面的新闻,微微扬眉,把手机还给她。 “第二步行动,你的辞职请求,大概率不会通过,应该很快就有人要求你回去了。” 隋玉弯起嘴唇,拿起旁边的保温杯喝了口水。她道:“还不到时候。” 晚上起风,将白天的余温吹走,气温低下来。隋玉拢了拢外套,抓着保温杯往屋子里走。 “我让厨房炖了活血顺气汤,一会儿你去老爷子那里,顺便带点过去。” 连舟看她一眼,将她滑落的头发往后拎了拎:“什么厨房炖的,不就是你做的。嘴硬什么。” 进了屋子,里面灯光亮着,隋玉白皙的脸庞拢上一层柔和柔光,但她的眼眸冷淡。 “连舟,我得跟你商量件事儿。” 连舟见她面色凝重,脸色跟着微微沉下:“你说。” 隋玉咬了咬嘴唇,先将保温杯放在茶几上,然后双手握住连舟的,捏了捏他的掌心。 她说:“纵火那事儿,我大约猜到是谁做的。我可以告诉你是谁,但暂时我还不想动她。” 连舟的眼眸低垂,看她近在眼前的面容。墨色的眉如画,低垂的眼皮薄薄的,半遮着她的眼睛,看不真切她下面会说什么。 345 吵架 “是谁?”他问。 隋玉舌尖抵着上颚,想,是先说郑芮呢,还是先提要求。 她想了会儿,说:“应该是郑芮,但具体的证据我拿不出来,得等欧阳腾查内鬼,把她查出来。” 连舟微微眯起了眼睛:“没有证据,你却猜是郑芮?” 隋玉不给他纠结这点疑问的时间,直接跳出去,说道:“我跟你说了我的怀疑人,你暂时不要动她。不要打草惊蛇。” 连舟端看着她,没有马上答应。 他直直的看着她的眼。 “浦隋玉,你将郑芮这个嫌疑人提供给我,却要等欧阳腾查出来,你在想什么?” 他的手,从她掌心里挣出来,语气很不好的道:“你最好给我一个完整的解释。” 隋玉看他不悦的脸色,就知道这简短的一句话,不能说服他。 她道:“在南城,我得罪的人不多,想来想去,只跟那假木料案有关。我挡了别人的财路,别人自然要收拾我。但是,这么大的事情,小小的验收人员是不敢的。这事儿要是捅穿了,要吃牢饭的。” “也就是说,这个人受了高层的指示,知道上面有人顶着,才敢这么做。” “杨工是曹保真教出来的徒弟,人品是经过他考察的。他不会做这种事。我看郑芮在这件事上,与她平时的工作作风不一样,才怀疑她。但是刚才我说了,没有具体证据证明她与被人勾结——” “浦隋玉,你还是没有说,为什么不能让我查,而是要放到欧阳腾手上。”连舟打断了她,脸色更阴沉了些。 隋玉被打断,看了他一眼,低头挠了下眉心。 他太不好说话了,这样锐利的眼神,盯得她特别难受。 隋玉轻轻吸了口气,道:“因为如果让你查下去,进展过快,喜乐城将无法找到替代郑芮的人。而欧阳腾着手查,他可以不动声色,请霍衍物色新的人选。” “还有……拍卖会上的那件事,也不能暴露出来。我担心,陶锦辉到最后会把姜不渝攀咬出来。她自己作死没事,但是她的身份特殊,牵连到了霍家,也就牵扯到了喜乐城。” 假古董,加上假木料,外界的人看热闹,这时候若有心人歪曲事实引导舆论,那整个喜乐城的项目,将会被说成是霍氏的阴谋。 这两件事,本是独立的事情,但融合到一起,就成了一件巨大的事。 “我已经让师父与喜乐城签了合作的合约,事关师父,我需要更谨慎。” 连舟的脸色却没有好转。 尽管浦隋玉说得婉转,尽量避开霍衍这个名字,可男人有一双看宝物的眼,又岂能看不出隋玉言语中的躲闪? 他淡声道:“浦隋玉,你知道,在我对你保证说,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而你转眼就置身火场差点丧命时,我那时的心情吗?” 隋玉抬头,怔怔望着他,见他温柔阳光的脸上露出愤怒痛苦的神色,她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连舟,你怎么说起这个了?”她试着去抓他的手,被她一把拨开。 连舟眯起眼,盯住她,语速很快:“也许,你想保证你的师父,让他不会被牵扯其中。但我也看出来了,你想保住喜乐城,也想保住霍衍的名声。” “因为这件事,如果是我来做的话,我不会顾及喜乐城会受到什么样的影响。我只在乎能不能为你讨回公道。” “浦隋玉,我小心翼翼在乎你的感受,你呢?” 这次,连舟是真生气了。 是隋玉从来没见过的,对她发的脾气。 他连晚饭都没吃就走了,当然,连那行气活血汤都没带去医院。 女佣看着两人吵架不敢出来,隋玉抚了一把头发,一脸挫败。 解语说的对,如果她就此中断,连舟会生气。 他发了好大的脾气。 一连几天,连舟都没有与她说话,连她喉咙的恢复状况,问的都是何应山,而不是她本人。 隋玉自己也郁闷了,她没多少哄男人的经验。当初哄那霍衍,反而是连舟从中结了他的心结,两人才和好的。 而连舟的性子看似温和,却是最难哄的。 解语瞧着浦隋玉愁眉不展的样子,反而是幸灾乐祸。“如果是我的话,我也生气啊。自己的小娇妻为别的男人着想,你把他放哪儿啊?” “那满天飞的谣言,说你们日久生情。他还能把你娶到手,多了个情敌出来。” 隋玉听着解语的絮叨,塞了一块玫瑰酥堵住她的嘴。 “说我与连舟好的是你,说我与霍衍暧昧的也是你。你还是别说话了,烦死了。” 解语拿出塞嘴里的玫瑰酥,一脸认真的问她:“我说,你对霍衍,就真的没点儿别的私心?” 隋玉掏出了手机,把朋友圈的设定拿给她看。她道:“人生如棋,落子无悔。” 她既然已经决定与连舟携手过一辈子,就是一辈子。 可对于霍衍,她知道他的理想,便以朋友道义帮他一把。 而且,姜不渝也曾经是她的人生,是她把姜不渝送到了霍衍的心里,姜不渝惹出来的祸,即使她委屈,也只能受着了。 连舟不懂这其中的秘密,解语还能不懂吗? 解语沉默了,沉沉的叹了口气。她说:“浦隋玉,我还是觉得,你过得自在点比较好。你这样被拘束着,过得会很累的。” 隋玉怔了怔,放眼看向远处。 她曾是无拘无束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连喜欢一个人,都只是自己喜欢就好。 只是,一脚从鬼门关回来之后,牵绊的人反而多了。 就好像一脚踏入了红尘,心被困住了。 隋玉喃喃道:“各人有各人的修行,你我都是。” 解语望着她,也不说话了。是啊,各人有各人的修行,她又何尝不是在苦海挣扎。 隋玉摸了摸手机,问解语:“你说,我要不要约他吃饭,然后看场电影?” “请谁看电影?”一道男人声音蓦然从她们身后传来。 隋玉转头看过去,欧阳腾单手抄在裤袋里,一副倜傥潇洒的模样。 346 “欧阳腾,你这叫狼心狗肺!” 隋玉兴致缺缺的转过头,欧阳腾见她一副不想搭理人的样子,觉得很没面子。 怎么说,他也是英俊潇洒脾气好的有钱哥,怎么就看不顺眼了? 解语指了指隋玉,对他道:“她心情不好,你别理她。” 说着,又问欧阳腾:“你不是去北城了吗?” 欧阳腾落座,捏住解语给她倒的茶水喝了一口,道:“这不是还要回来办事么?” 他满脸不情愿,上好的普洱茶都喝不出滋味来。“我是最后来你这儿享受一下,接下来,就没好日子过咯……” 解语扬了扬眉:“听你的意思,喜乐城有大事要发生?” 她瞥了隋玉一眼。 隋玉面上不太感兴趣的捏起桌上的酥饼碎屑,喂爬上窗台的蚂蚁,看着几只蚂蚁抬着那碎屑往窗台下面爬,可是耳朵却是竖了起来,听那两人的聊天。 隋玉之前怂恿杨工找人要个说法,郑芮不肯接手就找欧阳腾。听起来,欧阳腾是这是要接手管了…… 隋玉捏起一粒芝麻,放在窗台上,这时,欧阳腾朝她那边抬了抬下巴,问解语:“她为什么心情不好,谁惹她了?” “纵火的那事儿查不出来?” 解语压了压声音,怕隋玉听见似的,神神秘秘说道:“跟她老公吵架了。” 欧阳腾怔住,大惊小怪的瞧着隋玉,夸张道:“那连舟竟然舍得与她吵架?不怕她一怒之下把他给休了?” 谁都知道,连舟把浦隋玉当眼珠子捧着,不过欧阳腾却不只是这个意思。 连舟是私生子,与他这种正出豪门少爷的身份不同,即使欧阳腾对连舟有点儿改观,也免不了他身上的优越感作祟。 在他看来,隋玉与连舟的婚姻,就是外界传的那样,女强男弱。所以女方才能肆无忌惮的与别的男人传绯闻。 欧阳腾嬉皮笑脸的调侃道:“浦二小姐,你深陷火灾,连舟是又紧张又愤怒,差点把酒店负责人给毙了。看在这份上,您也该消消火,纵火的事儿查不出来,也别对他发脾气啊。” 隋玉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瞧着欧阳腾,翘起一侧唇角。她道:“听欧阳少爷的口气,这就是小事一桩?” 解语瞧了瞧隋玉,再瞧欧阳腾,感觉浦隋玉这是要给欧阳腾下套了。 就听隋玉道:“我给喜乐城帮了个大忙,差点把自己害死。怎么着,你们看我差点被弄死,几束花就当慰问,就想把这事儿给过了,还有心情幸灾乐祸笑我们两口子感情不好?” “欧阳腾,你这叫狼心狗肺!” 欧阳腾眼角抽了抽,听出味儿来了。 他微微皱眉:“你是说,你是被人报复了?” 隋玉轻扯了下唇角:“整个喜乐城,就我是个软柿子,不就被捏住喉管了?” 她的手,在脖子上掐了下,配上她沙哑的声音,暗示了对方的手段。 她用嘴说话,对方就要她闭嘴。 欧阳腾脸色沉了下来,坐了坐,就起身走了。 …… 转眼间,进入了十二月,过了小雪之后,来了一次寒潮,气温降得厉害,南城这座江南城市,又一次深深的让隋玉领教了什么是冷入骨髓。 本来,她预计十一月中旬就能回北城,但周维朗的势力,竟然比她想象的还要盘根错节。罗红袖被爆料之后,按说她该很快就歇菜的,却是拖拖拉拉,到现在才彻底把她手上的资源全截了。 罗红袖的事业被毁,但这才是隋玉扳倒周维朗的一个开始。 秦盛文的病在何应山的治疗下,已经大有好转,他回了秦公馆养着,接下来只要按时吃药,不出意外的话,过了明年春天就能跟以前一样了。 倒是隋玉,虽然她也在治疗,只是肺部的积灰清除了,喉咙却一直沙沙的,无法恢复到从前了。 因着隋玉的那句狠话,欧阳腾在查假木料这件事情上非常上心,从供应商入手,查到背后的大老板就是南城的地头蛇黄爷。 这便有意思了,黄爷,当初可是极力反对喜乐城建设的人。 隋玉再恰到好处的引导欧阳腾,让他查去年小高村风水的那件事。这一查,顺藤摸瓜的查到了郑芮与黄爷有勾连的事儿。 她,便是那个内应。 院子里,隋玉裹着厚厚的棉衣,蹲在面包炉前,打开前面挡温的小木门,把揉好的面团送进去,再往里面放了几个小红薯。 她在这边小别墅里没什么可干的,这阵子除了做点儿修复工作,还用砖头搭了这么一个面包炉,却被解语疯狂吐槽说她吃饱了没事干。 别墅里有烤箱,哪里用得着这炭火炉。 隋玉觉得有点道理,只是做都做了,坚持认为这砖头搭的面包炉比烤箱做出了的好吃。 她将门封上,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却见微信里塞了十几条信息进来。 她皱起了眉,也就她揉面团的这点儿功夫,竟然来了这么多条消息? 她一边朝屋子里走,一边翻看信息,脸色沉了下来。 解语在微信里告诉她说:姜不渝制假的消息,已经在私下传开,还有风声传到了南城。 隋玉神色一凝,怎么会? 霍衍已经将这件事摁下去,她也没有让事情扩大,还让连舟暂停调查,怎么还会出来这种事? 隋玉快步进了屋子,正要给解语打个电话详细问问,连舟从楼上下来了。 他手里握着手机,脸色沉郁。 自打上次吵架,虽然隋玉低头示好,两人和好了,但像是鸡蛋裂了一条看不见的缝隙,看起来完好,却有什么在慢慢变化了。 隋玉抬头看他,缓缓把手机放下。她说道:“解语告诉我说,姜不渝制假的消息泄露出去了?” 连舟看了她一眼:“你怀疑是我做的?” 隋玉皱了皱眉:“我没有这么说,我只是奇怪。” 连舟将手机搁在茶几上,道:“浦氏的几位股东极力劝说,希望你能回浦氏。你的辞职信一直未被受理,眼前的形式,应差不多了。我已经定了后天的机票,回北城。” 347 已经做到了她的仁至义尽 罗红袖的事情虽然没有闹到明面上来,但这些明星背后的势力复杂。浦氏的那些董事们也不是吃素的,听闻风声之后,非常担心浦氏也会受到影响。 毕竟,当初周维朗与浦隋玉大斗了一场,不就是拿资金拓展娱乐产业,最后还是以浦隋玉败走为结束。 却不过短短几个月,就面临着这么大的事情。 那些董事们慌了,思来想去,还是想要请回浦隋玉,让她主持大局。 隋玉看了眼连舟:“好。” 她没有就姜不渝的那件事与他谈下去,也没有在浦氏这件事上与他有分歧。 其实,她本意是打算再留一阵子,让浦氏彻底陷入慌乱再回去的。 这样一来,能让她更容易的收服人心,解决周维朗也更快。 可她看出了连舟的心思。 连舟的消息灵通,拈叶斋应该很早就知道姜不渝制假的消息泄露出去了,他却不说。而这会儿,罗红袖的负面影响扩大,他让她回浦氏,就是要她专心在浦氏上,别做分心。 姜不渝是霍家人的事情,与她无关。 隋玉心里也告诉自己,她也应该这么想的。 她帮着霍衍隐瞒到这个时候,已经做到了她的仁至义尽。 然而,隋玉这么想的时候,却未必也有人这么想。 …… 南城。 姜不渝在十一月底就已经回了南城,她是悄悄偷跑回来的。 并且没有去北城,而是来了霍家老宅。 她在老宅里,仗着以前留下的余威,不许老宅里的人说她已经回来了。 她授意郑芮制造浦隋玉与霍衍的谣言,泡沫吹得越大越好。果然,霍衍为了避嫌,没有公布说退婚的事情。就连那浦隋玉也疏远了霍衍,一个在南城,一个在北城,已经很久没有见面。 姜不渝坐在花园游廊,瞧着院子里一棵树叶零落的柿子树,阴暗的想那浦隋玉怎么没被烧死。 这样,霍衍以后就再也不会看到她了。 没有浦隋玉做对比,她赢回霍衍的心就容易多了。 她的手指在旁边随手划拉着,摸到一块小石头,朝着那棵柿子树打了过去,打中树枝,落下来两片叶子。 姜不渝抿了抿嘴唇,觉得无聊。 她虽然回了南城,但怕被人看见,没怎么敢出门,一直闷在屋子里。 毕竟,这老宅的人她可以控制,外面人的嘴,她是管不住的。浦隋玉之前在福临楼大出风头,不少显贵认得她这张脸,如果传到了霍衍的耳朵里,肯定是怒上加怒。 姜不渝抓了一把头发,用手指梳理了下,脱下的发丝缠绕在手指间,她捏起来,对着阳光轻轻的晃悠。 她该怎么样,让霍衍消气儿呢? 正在这时,眼角余光瞥到了一道高大身影站在廊檐下。 她心一惊,倏地站了起来,呆呆的看着那个人。 “霍、霍衍?” 男人朝着她走了过来,脸色阴沉至极。 他的身后,乔管家跟着,说道:“姜小姐十一月二十二号回来的,说,不必通报北城那边,是大少爷您的意思,让她在这儿安静养病。” 姜不渝看着霍衍的胸膛大力起伏了一回,额头的青筋微微鼓着,想来是忍耐到了极限。 她咬了咬嘴唇,不想被乔忠看到她被斥责的样子,便对乔忠道:“乔管家,我与霍衍有事要说,你去吩咐厨房,做些好吃的菜。” 乔忠看了她一眼,却站着一动不动。 姜不渝的脸色沉下,盯着乔忠:“你敢不听话?” 霍衍抬手,做了个退下的手势,乔忠看了他一眼,这才离开。 姜不渝的嘴唇微动了下,看着一脸寒色的霍衍,紧张的绞着手指,捏得指骨发白。她细声道:“霍衍,我在那边过不惯,我才回来的。” “我知道你会生气,可是你就那么走了,我真的很害怕。” “你放心,我回来之后,一直在这老宅里,哪里也没去,也没跟什么人接触。我、我一直在看书学习的。” 霍衍微眯眼盯着她,唇角微微下撇,对姜不渝已经是恨,而不只是不喜欢。 这个女人,竟然蠢到了如此地步! 可他竟然,就是被这样的女人蒙蔽! 男人闭了闭眼,长吸了一口气,强行按下胸口横亘的怒火。 他道:“姜不渝,你以为,你挟持郑芮,让她为你办事,你就可以在此高枕无忧了吗?” 姜不渝的脸色本就发白,极度紧张之下,被他那一声厉呵吓得身子一颤,睁大了眼,他怎么会知道? 郑芮……郑芮她做了什么事情,为什么霍衍会查到她? 躲在老宅的姜不渝什么都不知情,只是吩咐郑芮办事情而已。她也只以自己为中心,丝毫没有意识到郑芮只是在利用她。 眼下,郑芮被查了出来,肯定是要把她给拖下水的。 霍衍冷笑了一声,朝姜不渝面前甩出去一张纸。 那纸轻飘飘的,在空中缓缓落下。 姜不渝蹲下,将那纸捡起来,上面是她转账的记录,是她让郑芮办事,给她打过去的钱。 姜不渝的眼睁大,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郑芮,把她给供出来了? 霍衍知道他与浦隋玉的绯闻,是她宣扬出来的? 那纸,微微颤着,是她的手一直在抖。 眼泪嗒嗒落下,湿润了纸页。 “我不想的……是你说要退婚,我没有别的办法……” 霍衍垂着眼,淡漠的看着那哭得缩成一团的女人。 他想不明白,这样的一个女人,是怎么让他动了心的。 他想到苏佩文给他看的红布包,里面那一团看不出形状的泥人。 她说,姜不渝是给他下了降头,才让他被蒙了心。 霍衍从来不信怪力乱神,可他无法解释,这个“为什么”。 他居然为了保她,把霍家拖进了漩涡。 如果,他从Y国回来就公开退婚,霍家就可免于质疑,却因为这个蠢女人制造出来的舆论而耽搁了。 眼下,若他说与姜不渝已没有感情,公开了退婚一事,外界只会以为他为了保霍家的声誉断臂求存。 霍家制假的质疑声浪,不会平歇。 这是霍衍成为霍家继承人以来,遭遇到的最大危机事件。 “跟我回北城。”霍衍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348 不期而遇 姜不渝的心头一颤,直觉到了北城,等待她的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她慌乱的摇了摇头,洒落一串眼泪:“我不去,我不要去。” 然而,既然霍衍已经亲自来了,就没有她拒绝的余地。 霍衍回北城的班机,竟然是与隋玉同一架飞机。 霍衍与姜不渝,连舟与浦隋玉,在候机室遇上了。 彼时,隋玉穿着羽绒服,手指半缩在衣袖里,摁着饮水机的开水键,往保温杯里倒入热水,连舟在刷付款码买咖啡。 一个转身,隋玉差点撞上走过来的男人。 她抬头,看清楚面前站着的人,眉毛微微皱了皱:“霍总。” 视线往他身后瞥了一眼。 是姜不渝,脸色异常憔悴。 外界都已经传出来那样的风声,姜不渝除非换个星球生活,不然,这道坎她怕是过不去了。 隋玉淡淡收回眸光,对着霍衍淡然一笑:“很久没见了,你也是回北城?” 霍衍瞧着她,薄唇开合:“正好遇到浦二小姐,那,有件事情,就一并说了。” 隋玉轻轻的挑了下眉,就听他道:“听欧阳腾说,浦二小姐在酒店遭遇火灾,与那批假木料有关。欧阳腾已经查出了幕后人,之后会给浦二小姐一个交代。” 他的语调平缓,语气非常生疏,说完之后点了下头,便越过她的身体,朝前走了。 姜不渝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经过隋玉时,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以口型对她说:帮我。 隋玉沉着眉眼,抱着保温杯,冷冷看她走了过去。 从姜不渝醒来到现在,这是她第一次开口求她,只是,晚了。 连舟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咖啡,走到隋玉身侧,朝前方霍衍那边看了眼,将咖啡递给她,淡声道:“霍家已经卷入制假质疑,这件事有人在背后操纵,不是你能控制的。” 隋玉握着咖啡纸杯,看向连舟:“你是说,有与霍家抗衡的势力在搅浑水?” 其实,一开始她以为是连舟泄露出去的。 拍卖会上的事要有个了结,霍家与连舟没有利益纠葛,他没必要帮霍家掩盖这件事,他只为对她的承诺。 但后来隋玉查了下,陶锦辉依然安然无恙,那就不会牵扯出来姜不渝。 那么,大概率就是连舟所说的,有人把姜不渝制假的事情挖出来,做了对付霍家的子弹。 连舟抬起手臂,搭着隋玉的腰,朝VIP休息室走过去。 霍衍与姜不渝先进入休息室内,他闭上眼,小坐休息,休息室的门未关,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男人忽然睁开了眼,就见两个举止亲密的人从他门前经过。 男人的眼眸微微暗沉,捏着的手指不自觉的握紧了一些。 姜不渝看了眼门外,再看了眼霍衍,咬了咬下唇。 即使他们分开了,但霍衍只要看到浦隋玉,目光还是会不由自主的被她吸引。 可是,浦隋玉的身边已经有连舟了。 一想到此,姜不渝又痛快的高兴起来。 她在地狱里也没有关系,只要痛苦难受的不会只是她一个人,她就能挺过去。 …… 登机后,巧合的是,浦隋玉与连舟的座位,与霍衍、姜不渝之间,只隔了一条走廊。 于是,霍衍在高空的几个小时里,看到连舟对浦隋玉的体贴呵护,又是投喂零食,又是在她睡着时给她盖毛毯。她无聊时有人陪她聊天看剧,她安静时,他的肩膀就给她做枕头。 霍衍收回不动声色的目光,后脑勺贴在椅座上,轻轻闭上眼睛,搭在扶手上握紧的手指,过了几秒之后才缓缓的松了劲儿。 349 注视 姜不渝不敢有什么动作。 她再笨也明白,到了这个时候,如果她若弄出什么动静,就真的是万劫不复了。 她悄悄的看向浦隋玉那边。 她会帮她过了这一关吗? 看到浦隋玉闲适睡着的模样,身边又有连舟体贴周到的照顾,姜不渝的心里如打翻了的五味瓶。 为什么,同样是女人,浦隋玉轻轻松松就能得到最好的一切? 如果,她醒来之后,没有即刻就与浦隋玉划清界限,没有一心想着为稳固自己的地位而做那些事,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不,没有这个如果。 即使她什么都不做,她就只是姜不渝。霍衍会更早的发现她的平庸。她就算与浦隋玉交好,什么都听她的,成为彼此的闺蜜,那霍衍的目光……只会更早的被她吸引过去。 浦隋玉,她的光芒太耀眼了,只会衬得她黯淡无光。 所以,她还是不会后悔。 若再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么做的。 因为至少在那醒来的那段时间里,霍衍是真的关心爱护过她的。 姜不渝偏头看了眼身侧的男人,心,如同悬在这几千米高的高空,怎么都放不下来。 她轻轻伸手,想搭在男人的手背上,却在即将碰上时停住了。 她怕,这个时候她碰了这个男人,他会不留一丝情面的甩开她的手。 她不想在浦隋玉面前,被她看到她的难堪,尽管,或许她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高空几小时的飞行,姜不渝就这么忐忑的坐行了一路。她本就一晚未睡,加上这一路飞行,让她憔悴的像是暴雨后的花枝,虽然还是漂亮,却只是一朵凋零了的花。 而她的身侧,站着一个高大冷峻的男人,颀长的身躯挺直站立,手臂上搭着呢绒大衣,手工西服服帖的贴在他的身上,每一寸都恰到好处,仿佛是艺术家精心切磨出来的。 他静静的站在那里,像是在等什么人。 此时,隋玉与连舟通过出关口。 往这边走来。 经过他身侧。 往前走过去。 经过他身侧时,那女人只是对他轻点了点头。是半生不熟的人在路上遇见了,礼貌的打了个招呼,就此别过。 霍衍的眼睛未动,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追逐着那道身影。 今天机场的人很多,来来往往穿梭,他却能轻易的看到那背影,直到她坐上车,离开。 姜不渝站在霍衍的身侧,目睹着一切,感知着一切,却大气都不敢出,更不用说像以前一样娇嗔的表达不满了。 她知道,这个时候霍衍没有丢下她,已经是对她最大的宽容了。 乔忠是跟着霍衍一次来北城的。他从托运处拿了行李走过来,往霍衍目光注视的地方扫了一眼,见到个女人坐上出租车,微微蹙了蹙眉。 “大少爷,咱们走。” 乔忠看了眼病恹恹的姜不渝,眉色间闪过不屑。 霍衍淡淡扫他一眼,轻点了点头,迈步朝前走了出去。 …… 霍家这一大家子,早就在大厅等着。 姜不渝让霍家丢了这么大的脸,谁都不能放过她,饶了她,当然,对霍衍这位继承人,也是发难的最好时机。 他的未婚妻,把霍家推到了风口浪尖,他就要为她承担这个责任! 霍衍进入大厅,见着整整齐齐的一家子人,个个面色难看,他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对着霍老爷子道:“爷爷,人,我已经带来了。” 会看眼色的佣人轻手轻脚的上来,从乔忠手里拿了行李箱,再悄无声息的退下。 即使如此,依然有人盯着这个佣人,看他提着行李笨重的走出了大厅。 气氛,压抑的像是有人在这屋子上空设置了一张无形的罩子,令人透不过气。 姜不渝看到这阵仗,就已经软了腿。 噗通一声,她跌倒在地上,眼泪已经滚落出来。 她看向屋子里唯一支持她的老爷子,软软的唤他爷爷,然而这次,老爷子再也无法看在任何人的面子上给她好脸色。 “姜不渝,当初你与霍衍的婚事,是我订下的。如今要说退婚,也是我来说。” “从今天起,你就不再是霍衍的未婚妻,与我们霍家,也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老爷子苍老而威严的声音落下,如一记闷雷,落在姜不渝的耳朵里。 她脸色灰白,怔怔的看着他。 她想过她会受到责骂,也想过老爷子也保不住她了,然而当这一刻来临,还是让她承受不住。 霍衍并非第一次与姜不渝说过退婚,但姜不渝深知,结婚退婚,都需要经过老爷子这一关。这回,是老爷子亲口发了话,是真正的给她判了死刑。 而且,是在她一进门,就直接宣判! “爷爷,您就不听我解释吗?”姜不渝泪流满面,“你们只怪罪我让霍家丢了脸。可是,当初喜乐城迟迟无法立项,是我出面帮了霍家,你们也都认可了我。现在就因为我犯了这点错,就要我走?” “你们,难道就没有犯过错吗?可你们,还不是好好的坐在这里?” 或许是最后的挣扎,或许是死过一回后,“不肯认命”已深入姜不渝的心里,这时候,她反而有勇气为自己辩驳。 “你们这是过河拆桥,冷血无情!”她站了起来,抬起手臂直指霍衍,再一个个的指过去,最后指向了霍诚。 “当年,是我爷爷救了你。没有我爷爷,就没有霍家的今天。这话,是您自己说的。” “说到底,还不就是为了搪塞别人的嘴,让人觉得这是重情重义的霍家?说什么我是霍衍的未婚妻,可转头又对我说,要做他的妻子,就必须要有本事坐稳这个位子。” “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您的这一句话。谁都可以说我错,唯独爷爷您不可以。” 霍老爷子退居二线几年,这些年的脾气也软和了下来,多数时候是个慈祥的老头,但此时,他的脸色铁青,那微微发黄的眼睛里,满是厉色。 “姜不渝,你在怪我?”老爷子的声音很轻,但谁都听得出来,他是发怒了。 姜不渝梗着脖子,紧紧的掐住了掌心,努力让自己的身体不发颤。 350 担责 只要拿下老爷子,让他觉得理亏,她就还有反转的可能。 而她的立足点,也只有姜家对霍家的那点恩情了。 霍柠沉不住气,气得浑身颤抖,先跳出来骂了一顿。 “姜不渝,但凡你还有一点点的羞耻心,也不会说出这么狼心狗肺话来。你以为谁都欠着你吗?” “这些年,霍家对你们姜家的恩情,早就还够了。你也不想想,从你十七岁住进霍家老宅开始,吃穿用度,读书学艺,哪里亏待了你?” “爷爷记着姜家的恩情,连我哥哥的终生幸福都不顾了,是你自己没接住这天大的福气,还好意思在这怪别人?” “呵,你爷爷要是知道你说的这些话,估计得从坟墓里头跳出来,好好教一教你怎么做人!” 霍柠骂起人来,又凶又快,丝毫不带喘息的,又让姜不渝想起了她以前的那段黑暗日子,要不是她母亲王美仪拉了她一把,霍柠还能往下说。 她从来就没看姜不渝顺眼过,好不容易等老爷子说退婚,还能让姜不渝站在道德高点让老爷子改话? 王美仪扫了眼姜不渝,冷声对着苏佩文道:“大嫂,这姜不渝,还是你的儿媳妇不?如果是的话,那我就不敢开口了。” 苏佩文面色沉郁,瞧着孤身站着的姜不渝,胸口平缓的起伏着。 她道:“父亲都说已经不是了,你要说什么,就随便说,与我无关。” 王美仪轻轻弯了下唇角,刻薄的眼眸却落在了霍衍的身上。 她道:“霍衍,老爷子主持公道,把姜不渝从霍家除名了。可是,这霍家落下的祸,该怎么办?” “这里,我们个个都是霍家人,走出去被人指指点点的不说,这一个个的,以后还怎么跟别人谈生意?” “就怕一张口,那些合作对象打听来霍家作假,不敢合作了。” 霍家是做实业的,工厂里真材实料做出了的东西,被这脏水一泼,几十年打下来的好口碑就坏了。 霍衍静默站着,眉眼低垂,但挺直的背,依然挺直。 他明白,姜不渝不是主要批判对象,他才是箭靶子。 姜不渝在老爷子开口时,就已经是次要的了。 他,要给大家一个说法。 姜不渝眼看着自己从主场人变成了次要的,这会儿才算是真正明白,在霍家,从来没有人把她真正当一回事儿。 他们的目标,是霍衍。 而她再如何辩驳,都没有人在意。 就好像霍柠说的那样,霍家已经对她仁至义尽,给足了她目光,就够了。 而霍衍,正在因为她制造出来的麻烦,而承担后果。 此时,她也顾不上什么辩论,只想知道霍衍会怎么做。 只见霍衍淡淡的抬起眼,冷淡道:“姜不渝做错事情,是我没有留意。我会为此事担责。” 王美仪掀了掀唇角,冷笑着道:“担不担责,不是你随口一说的。” 苏佩文缓缓的抚着手指上的宝石戒指,双眸却落在姜不渝的身上。 她想着乔忠给他的那个红布包,再看王美仪的这咄咄逼人的嘴脸,心中已然明白了什么。 当初,章裕恒便提醒她,乔忠特意送来这东西,可能是有目的的,眼下算是明白了。 王美仪表面上看起来咋咋呼呼,却是个沉得住气的,一直在等着机会呢。 这时,霍衍沉声道:“既然是我失察,我便不做霍家的继承人,也不做霍氏总裁。但有一样,喜乐城是我一手创立,我会专心于那边的工作。” 王美仪等的就是这句话,她看了眼身侧的儿子,尽量绷着不笑出来。 霍衍能不能做霍家的继承人,还要等老爷子发话才行。 王美仪看向丈夫,指着他接话,但霍项南只是直挺挺的坐着,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她用胳膊肘重重捅了身侧的男人一下,霍项南才回过神来。 他看了眼女人,对老爷子道:“爸,眼下,就算霍衍引咎辞职,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况且,这事儿没有弄到明面上来,霍衍辞职,显得莫名其妙,反而引人猜测。” 王美仪没想到自己的丈夫竟然会帮着别人说话,一时张口结舌,等反应过来,立即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这么说,是要我们全家都当这事儿没有发生过一样吗?” “刚才,这姜不渝还在说,霍家的人犯了错怎么就没事?你这不是现成的例子做给别人看?” 姜不渝怔怔的看着那些高位上的人口沫横飞,怔怔的看身边的男人。 他,竟然要为了她犯下的错误,不要自己的一切? 如果他不再是霍家的继承人,会有多少嘲讽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这时候,一直保持沉默的霍向北说了句话。他道:“姜不渝制假,是她个人的事情,还没有闹到明面上来,也不该牵扯到生意上。做生意的人,只看利益,看产线上生产出来的东西。” “倒是霍家的叔公叔伯们,可能会拿此事做文章,要个说法。这事儿要是拖着,过了年,明年清明时,南城老宅那边,就不只是祭祖这一件事了。” “所以,霍衍继承人的位置,还是要退了,霍氏总裁的位置,也不能留。” 霍项北这番话,深得王美仪的心,但也让她不爽。 她是在为自己的儿子争权,但霍老四的子女都还小,这是明晃晃的为了自己啊…… 老爷子听够了争论,揉了揉太阳穴,看着霍衍,正要开口说话,苏佩文那边却有了动静。 她竟然让章裕恒推着她的轮椅,走了。 “大嫂,你怎么走了?” 苏佩文头都没回,冷笑了一声道:“霍衍都已经开口承担了自己的错,我还需要说什么?难不成,你们还希望我说,搬出梧桐苑不成?” 梧桐苑紧挨着老爷子的主楼,从霍项东开始,那就是地位的象征,虽然没有明着说,但都知道,那是霍家下一任掌权人住的地方。 苏佩文虽然死了丈夫,但娘家的势力还在,这也是霍家的人不敢欺负她这个寡妇的原因。 她一开口,王美仪讪讪的笑:“大嫂,你说哪里的话。你在梧桐苑住了半辈子了,谁会说那种话。” 351 做梦是好,终有醒时 苏佩文余光往身后扫了一眼,对姜不渝道:“姜不渝,这里已经没你的事情了,但我还有话,你跟我来。” 她把乔忠也叫走了。 梧桐苑里,是另一处审判堂。 苏佩文盯着姜不渝,让章裕恒把那红色小布包拿了出来,放到姜不渝的面前。 “这个东西,看着眼熟吗?” 姜不渝看到苏佩文,本就下意识的恐惧,看到面前这黑不溜秋的一团干了的泥巴,完全没反应过来。 她傻傻的看着那东西,不明白这玩意儿为什么还要用红布包裹着。 她抬头看向苏佩文,茫然的摇了摇头。 苏佩文冷笑了一声,看向乔忠:“乔管家,你来说说。” 乔忠微微蹙着眉毛。 他将那浦隋玉的工具箱送到北城来时,便将这红布包递到了苏佩文的手里。他当时说,是姜不渝对霍衍用了邪术,才会令霍衍色迷心窍。而姜不渝的昏迷,则是因为受到了邪术的反噬。 那时,他以为苏佩文会立即采取行动,把姜不渝揭穿。却没想到,她会等到这个时候,等老爷子发话一口否决了姜不渝的婚事,这时候,才拿姜不渝问话。 她宁可舍得霍衍丢了继承人的位置,也没有在那时得罪老爷子。 比起那王美仪,苏佩文才是最能忍的那个…… 乔忠默默的想着,看向了姜不渝。 他道:“姜小姐,这,可是你在霍家老宅的花园,自己亲手做出来的东西。” 姜不渝死死的盯着那东西,努力回想才记起来,那时浦隋玉随手做的。当时她心情不好,就随手捏了几个泥人,但做得不好,就被她打散了,丢到了花圃里。 她还隐约记得,那天好像好下了雨。 姜不渝便依着浦隋玉的那段回忆,说起这泥人的由来。 乔忠道:“不是这样的?” 姜不渝听着他森冷的语气,直觉不好。她脸色一白,道:“乔管家,这是我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我还能不知道吗?” 乔忠道:“是你做的东西,可是你没有说实话。这东西的真实作用,难道不是你用来施邪术的吗?” 乔忠说,姜不渝做的这个泥人,不只是让霍衍色迷心窍,她还给自己施术,让自己拥有了修复技术的本领,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我请教过一位道士。那道士说,可能是请魂附体术,让你拥有了原本没有的本事。” “事实上也证明了,你遭到了反噬,在一次昏迷之后,你所拥有的能力就消失了。所以,你不得不找枪手来帮助你圆谎。最后,才走到了今天的地步。” 姜不渝听乔忠的一番说辞,想笑,笑不出来;想哭,无法哭。 可她也无法为自己辩解,她根本不会什么邪术,就只是一场阴差阳错,浦隋玉的魂魄困在了她的身体里。 姜不渝只能惨笑着道:“如果我会术法,如今我落在这困境里,为什么不再给自己施一场术法脱离困境?” 乔忠冷冷道:“术法施了一次,反噬让你昏迷了两个月。如果再施法,可能就是丢了你的小命,被那请来的魂魄完全占据身体,所以你不敢再做。” 姜不渝抿了抿嘴唇,她竟然无法辩驳。 她看向苏佩文:“您相信这世界上有这种厉害的术法吗?” 苏佩文面色冰冷,沉默的坐着。 这样一幅清冷的模样,姜不渝竟然从她身上看到了几分霍衍的影子。 她想,霍衍冷冰冰的气质,是随了他母亲。 而这时,她竟然还有闲心想霍衍的长相……她苦笑了下,如果苏佩文不相信,又怎么会保留着这个红布包? 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她没有早点拿出来,让霍衍早点离开她。 或许,是不想母子失和。 她等到霍衍对她彻底失去了耐心,爱意全无的时候,才来审判她。 姜不渝在心里悲笑。 小时候,她的隔壁住着一个姐姐。那位姐姐家跟她家一样,都是卖鱼的。但那姐姐从来不去鱼摊上,每天都往身上喷洒香水,掩盖她家里的鱼腥味道。她母亲骂她的时候,就说她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到头来,卖鱼的还是卖鱼的。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可是,她只是爱着霍衍,想嫁给他而已啊。 苏佩文看向了姜不渝,冷厉的语气却忽然和缓下来。她道:“孩子,我知道,老爷子许诺让霍衍娶你,给了你一个梦。但是,这个梦你接不住。霍家太大了,这个位置太高,你撑不起来的。” “做梦是好,终有醒时。别再纠缠霍衍,你也看到了,因为你,他这三十年的努力都白费了。你就没有点愧疚吗?” 姜不渝的眼睛里涌动泪花。 做梦是好,终有醒时? 可是,她是真真切切的与他在一起,感受着他的亲吻,他的抚摸,他们好过一场,怎么会是梦呢? 她不甘的摇头:“不,这不是梦。嫁给霍衍,是我的梦想……” 她说到此处,却再也说不下去。 除非她可以让霍衍再做上霍家的继承人,但她没有这个本事。 …… 霍衍结束了前面大厅内的谈论。 他坚持褪去一身荣耀,不再做霍家继承人,也不再是霍氏的总裁,手上只留了喜乐城的项目。而这个项目,还是砸钱进去的慈善业务。 霍衍来到梧桐苑时,姜不渝丢了魂魄似的瘫坐在地上,苏佩文正在审问乔忠。 “你是王美仪的人?” 乔忠低垂着眼皮说道:“大太太,我谁的人也不是,就只是霍家的老管家。” 苏佩文哂笑一声,缓缓转动手上的宝石戒指,然后打开轮椅一侧的扶手,从暗格里拿了个小盒子出来。 章裕恒将那盒子递到乔忠面前,苏佩文道:“那么你说说,这里面的东西,又是怎么回事?” 乔忠看到那眼熟的盒子,松弛的脸皮微微一颤,打开来。 里面,只是一尊陶瓷制作的女人像。 但这却不是普通的东西,也是姜不渝做出来的。 乔忠拿起那瓷人,看向了苏佩文。 苏佩文笑了笑:“好奇这东西怎么落到了我手上?” 352 双层人像 乔忠颤了颤嘴唇,心虚的垂下眼。 在他从花圃里捡了那泥人之后,他便有心留意姜不渝。 霍家每年清明要祭祖,在这之前,老宅会提前做好准备,将屋子里外打扫一遍。 他是在姜不渝的房间里,找出来这尊瓷像。 这东西,藏在角落的柜子底下。以往,姜不渝的房间没有人仔细打扫,但乔忠藏着心眼,那一次清理就特别仔细。 姜不渝昏迷,他便将这瓷像藏了起来。 只是为什么会在苏佩文的手里? 苏佩文淡淡的笑着,说道:“乔忠,你以为,你把这红布包送到我的手里,就是表示在对我尽忠了?” “那么这个瓷人,你又准备送到谁的手里去?” 在苏佩文质问乔忠时,霍衍的心思却不在乔管家的忠心与否上面。 他看着那瓷人,微微皱了下眉毛,伸出手拿了起来。 这个人像,面貌长得与姜不渝几乎一模一样。 姜不渝愣愣的看着霍衍拿起那瓷人,瞳孔缩了缩,心里骤然打起鼓来。 在苏佩文看来,这不过是姜不渝准备的,又一个打算给霍衍施邪术的道具,但在姜不渝的眼里,最清楚这尊瓷人的意义。 这是浦隋玉为了纪念她曾经的离奇经历做的一段回忆。 可,她不能让霍衍知道这个秘密。 姜不渝瘫坐着的身体忽然来了力气,她跳起来,从霍衍手里一把夺了那瓷人,朝坚硬的地面用力砸下去。 “啪”的一声,瓷人应声而碎,四分五裂。 突然的动静,惊动了苏佩文,章裕恒立即控制住了姜不渝,怕她做出什么反常举动,伤害到苏佩文。 姜不渝砸了那东西,却笑了起来。她看着霍衍,说了一句:“你什么都不会知道的。” 她的长发凌乱披散着,泪痕与猩红的眼让她看起来恐怖,像个疯癫的女人。 在别人看来,姜不渝这是失去了一切,歇斯底里的破坏着对她不利的证据。 然而霍衍的心思不止于此。 泥人的事情她都没做什么辩解,又为何这么狠的砸了这尊瓷人? 她说,他什么都不会知道? 霍衍蹲下身体,手指拨了拨碎片。 姜不渝砸得太狠,这又是大理石地砖,瓷人已经摔成了多个细碎的碎片,一点看不出本来面目。 只是,一个瓷人像,为何会有这么多碎片? 霍衍眉心微微皱起,再仔细翻看,碎片有厚有薄,他发现其中似乎还有一层人套在里面。 他捏起像是人头部的两块碎瓷,一片厚,一片薄,显然不是一个人。 这是……一个套瓷人像? 霍衍看向了姜不渝。 她的修复技术不行,她也不见得能做出这么高水平的瓷人像。 “这是哪来的?” 这时,乔忠开口道:“大少爷,姜不渝会邪术。这是最好的证据。这瓷人像,不就证明了,她请了别人的魂魄附身?” 霍衍盯着姜不渝。 他不信什么邪术,可他找不到更好的理由说明姜不渝前前后后的变化。 一个懦弱胆小的女孩,在经历了落水之后就突然变得凶悍凌厉,又在一场昏迷后,退为平庸。 他捏着碎瓷,走向姜不渝:“你说。” 姜不渝的视线,紧紧落在那碎瓷片上,确定他什么都认不出来,她哈哈大笑了起来。 “乔管家说得没错,我是会邪术。这个瓷人像是我找别人模仿我的样子做的。我只是刚巧请了一个会修复技术的魂魄伏在我的身体里,于是你就看到了我修复了你小时候做的那只黑狗雕像。” 霍衍沉着乌黑的眼,盯着陷入了疯癫模样的姜不渝。 不对,她砸了这个瓷人,更像是在掩盖什么。 霍衍转头,看向地上的一堆碎片。 然后,他走向看愣了眼的乔忠,从他手上拿了那盒子,蹲下去,将碎片都捡起收拾在盒子里。 碎了没关系,他可以找人再修复起来,到时候,就知道姜不渝在掩盖什么了。 姜不渝看着霍衍一片一片的捡起碎瓷,意识到他想做什么,猛地挣脱了章裕恒的钳制,冲了过去,从霍衍手里夺了一片碎瓷,不等霍衍反应,就吞了下去。 这一幕,把在场的人都看愣了。 那可是碎瓷片,不是什么纸片。 “姜不渝,你疯了!”霍衍怒喝了一声,下意识的上前扣住姜不渝的身体,想从她嘴里将那碎片掏出来。 他以为,她会像是吞抗抑郁的药丸一样,将碎片藏在舌根下或者牙根后面。 可,这回她是真的吞了下去。 不要命一样。 姜不渝却露出了笑,她道:“我说了,你什么也不会知道的。” “你也不会知道,为了你,我到底做了多少。” …… 家庭会议,王美仪得到了满意的结果,朝着南晖苑走过去,但看到梧桐苑这边的动静,脚步慢了下来。 她看着霍衍抱着姜不渝往车库跑,那姜不渝又哭又笑的挣扎,大概是疯了。 王美仪扯了扯嘴唇,冷漠道:“这霍衍还真是情深一片,姜不渝把他害的这么惨,这会儿又抱上了。” 霍项南瞧着那动静,皱了皱眉,道:“不像是和好,像是那姜不渝出了什么事。” 他看着霍衍将姜不渝塞进车里,连乔忠也上了车,看样子像是帮忙制住疯狂的姜不渝。 霍项南看得入神,王美仪瞥了他一眼,在这时候翻起了旧账。 她道:“霍项南,你是梧桐苑的人?” “怎么,你也看上了那残废?” 闻言,霍项南拧眉,转头看向王美仪:“你胡说八道什么?” “呵,我以前没发现,今天我算是看明白了。难怪你一直不争不抢的,连儿子的前途都不想,毕竟那边的女人还是个半老徐娘,正对你艺术家的口味……” “王美仪!”霍项南不耐烦了。 药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 王美仪翻脸起来,什么话都往外掏。她凶狠道:“怎么啦,我戳穿你的心思,急眼啦?” “那我问你,为什么不帮我说话,要留霍衍继续做继承人?你知道为了这一天,我等了多久的机会!” 353 就这,还要带走啊? 霍项南看着愤怒起来的王美仪,皱着眉头道:“妇人之见。” 王美仪微微一愣,这窝囊男人竟然还敢骂她? 她不顾贵妇仪态便要打人,却被霍项南先一步抓住了双手。 他道:“霍家,不是你说话,也不是霍衍说话的地方。真正能说话的人,只有老爷子。你心急跳出来,难道就以为霍衍不做了这继承人,就能轮到霍琛了吗?” “你未免想得太天真。” 王美仪被他的话愣住了,一时忘记了挣扎。“你什么意思?” 霍项南朝着梧桐苑的方向瞥了一眼,道:“霍衍是个聪明人。姜不渝的事迹败露,你以为他不想退婚?” “可,这是老爷子给他安排的婚事,如果他要退婚,就必须先经过老爷子的那道关。” “姜不渝制假的事情过去很久,可你我知情吗?这霍家,有几个人清楚内情的?” “要不是外面捅了出来,你以为你能等到这个机会?” 霍项南指了指主楼的方向,再看向梧桐苑。“霍衍把事情压了下去,但不敢隐瞒老爷子。而老爷子要面子,不能承认自己看走了眼,给霍衍安排了一桩糟糕的婚事。” “霍衍硬着头皮顶下这桩婚事,哪怕姜不渝犯了错,他也会承担下来,他这是在给老爷子递台阶。” “老爷子记下他做的这件事,以后有机会,还是会再把他抬上那个位置。” 霍项南一番明白的话,让王美仪清醒了过来。 “也就是说……将来,这继承人的位置,还是霍衍?” 难怪,在今天的会议之后,老爷子没有指定任何人接任霍氏。 霍项南哂笑了一声,他道:“霍衍,是老爷子一手培养起来的。这对爷孙,最清楚彼此。你以为你能轻而易举的扳倒他?” 不过是做做样子给别人看。 所以说,这个家斗来斗去,都没什么意思,还不如找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做,反正霍氏每年的分红下来,几辈子都花不完,又何必挣破头还累得半死。 王美仪狐疑的看着自己的男人。她还是不相信,霍衍还有再翻身的一天。 她要让霍琛成为继承人,那自己就是当家主母。 霍项南看着王美仪野心勃勃的样子就想笑。他指了指梧桐苑的方向:“你要想做当家主母,就看看苏佩文是怎么做的。你,能吗?” 苏佩文在听到霍衍说不做继承人时,不急不躁,推了轮椅就走,不卖惨不抱怨不卑微,就这份气度,是王美仪跑死了也追不上的。 苏佩文瞧不上姜不渝,却能容忍她到现在。如果是王美仪,大概她只会甩一张支票给那女人,叫她离开她的儿子,也就这种最低级的手段。 苏佩文连乔忠都治得服服帖帖,章裕恒更是唯她马首是瞻……霍项南再瞧一眼自己老婆,又是一记不屑冷笑,他道:“你以为,每年往乔忠那里打点些钱,提拔他老乔家几个人,那乔忠就听你的了?” 王美仪讪讪撇了撇嘴,瞪了一眼男人。 还以为他不管事,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她冷冷道:“我看你什么都知道,聪明的很呐。那老四都有上位的心,你怎么没有?” 说起来,霍项东一死,霍项南要是肯认真做点事情,那霍家说不定就是二房的了。 这时候,霍项南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今天在大厅说话的人,老爷子,还有梧桐苑的人,都看在眼里。霍琛……”男人顿了顿,想了会儿,再道,“你让他去工厂待一阵子,就说去历练的。” “什么!”王美仪尖叫了起来,“霍衍出了错受罚,我儿子什么都没做错,凭什么他要去工厂?” “因为你这个妈做错了!”霍项南气自己娶了个没脑子的老婆,说完甩袖就走,不想再搭理她。 医院里。 姜不渝吞下的瓷片,只能做手术取出。 一直到晚上,医生才从手术室出来。护士托着不锈钢盘,让霍衍确认手术取出的东西。 小小的一片碎瓷,沾染了血迹,看上去触目惊心。 霍衍点了点头,确认过后,让护士将这碎瓷清理干净。那护士诧异的看他一眼,垂眸看那片血淋淋的东西。 就这,还要带走啊? 护士只觉得眼前的男人要么太过深情,要么变态。 霍衍没有理会护士怪异的眼神,转头看向医生:“她怎么样?” 医生道:“病人吞下异物时,割伤了喉管以及肠道,我已经做好了缝合,仔细休养一阵子就会好的。她现在还在麻醉中,等过了麻醉就会醒来。” 霍衍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他没有跟着进入病房去看姜不渝,拿走了那片清理干净消过毒的的碎片。 回到梧桐苑时,夜已经深沉,霍衍将那碎片与其他碎瓷放到了一起。 灯光下,他看着那一堆厚薄不一的零碎东西,沉默了会儿,才盖上了盖子,就放在桌角显眼的位置。 而回到了北城的隋玉,没事就在家晒晒太阳,或者去拈叶斋找韩旭聊聊天,即使被董事们强烈要求回到公司,她也只是跟之前一样,当一个挂名总裁。 霍氏,还是让周维朗当家做主,她冷眼看他在那里做最后的挣扎。 但隋玉的回归,也许是刺激了周维朗,他私下与那些结交的大佬们走得很勤,倒是有点儿让罗红袖起死回生的意思了。 这让隋玉也见识到了什么叫资本的力量。 浦隋玉瞧着几家娱乐杂志对于罗红袖的报道,说她可能会参加本月中的越秀时尚晚会。评论下面,一票罗红袖的粉丝们在期待她走红毯。 呵,不过是个三线明星,哪来那么多粉丝,这其中应该是有人造势,给那些投资人看罗红袖的商业价值。 隋玉淡淡的笑了笑,朝着走过来的韩旭问道:“越秀时尚晚会,你能弄到入场券吗?” 韩旭愣了下,上下看了她一眼,道:“咱们做的是修复这行当。说的不好听一点儿,就是做老古董的,你一个修复师,跟时尚有什么关系?” 354 霍老板拿来的东西 越秀晚会,是国外的高端时尚杂志创办,能入场的嘉宾都是重量级人物,很多明星在越秀走红毯时展示自己,提高咖位。 隋玉猜测,罗红袖想以此证明自己平安,对外释放安全信号。 她抬眸看了眼韩旭,撇撇嘴:“谁说修复师就与时尚无缘,没门路就没门路,承认无能我又不会笑话你。” “是是是,我没门路,你找连舟去。” 韩旭不跟她抬杠,宁可拎着毛巾擦桌子。 正在这时,外间的服务员跑进来通报:“韩先生,那位霍老板来了。” 隋玉捏着茶杯,闻言眉心微微皱了下。 来拈叶斋的人基本上都是非富即贵,但让服务员记住名号,又特意跑来通报的,姓霍的人,大概就是霍衍了。 外间传闻,霍衍不再是霍家的继承人,连霍氏总裁之位也请辞了。他这会儿还有闲心出来逛古玩店? 那么强事业心的人,遭此重创,该不是想堕落? 韩旭看了眼隋玉,放下毛巾,在净水盆里洗手,一边道:“我一会儿就出去。” 那服务员看了眼隋玉,道:“那位韩老板不是来见您的,问……浦小姐在不在。” 隋玉眉心又皱紧了一些,特意来找她的? 如今,霍家因为姜不渝受了牵连,外界对霍家的评论不怎么好,连喜乐城也受到了影响。霍衍来找她,难道是为了喜乐城? 可是,她已经离开了喜乐城,即使她关心师父,也不好插手进去。 隋玉沉了沉眉,抿了一口茶,说道:“说我不在。” 服务员诧异的看了眼隋玉,点了点头,就出去了。 韩旭看向隋玉:“人家特意来找你,你还说不去?” “是你让师父去喜乐城的,如今那喜乐城的名声不怎么好听,师父都被你坑了。” 外界传言,喜乐城这个慈善项目,是打着慈善的名义,做偷梁换柱的勾当,用现代仿制品将真正的古物替换出来牟私利。几百亿的项目,其实肥的是霍家的口袋。 舆论再这么下去,喜乐城就要上热搜了。当上了热搜,那可能……就是一轮大洗牌。 最坏的结果是,喜乐城叫停,那么霍氏前期投下去的大量资金,以及那么多人做的准备,都会打水漂。 隋玉瞅着杯子里的茶叶,不紧不慢的道:“但凡大型项目,哪有顺顺利利的。师父又不是没经历过风浪,不然哪来今天的崇高地位。” 隋玉原本担心姜不渝制假售假的事儿败露,牵连霍家,也会牵连到师父。但她后来想明白了,当初师父让她一定要与姜不渝撇清关系,不能承认与姜不渝有过师徒情谊。老头子其实在那时就有意加入喜乐城了。 他让她否认到底,就是为了姜不渝事迹败露的这一天。 这样一来,这把火会烧到喜乐城,却不见得会烧到曹保真,顶多,舆论太难处理时,他再撤出喜乐城就行了。 不过,隋玉私心里不希望师父这么做,她觉得以曹保真对古文物的珍惜程度,他是舍不得看着那些东西腐烂,或者败在不懂的人手里的。 老头要以自己的名誉作保,保证喜乐城对文物的敬畏之心。 而霍衍已经请辞霍氏总裁的位置,为姜不渝担责,但他更重要的目的,就是要专心应对喜乐城的危机。有霍衍在,喜乐城不至于走到末路。 当隋玉想明白了这两点,反而没那么担心了。不管是曹保真,还是霍衍,她都觉得眼前的危机不是什么大危机。 倒是她,若再参与进来,会让自己的婚姻变成危机。 连舟已经发了脾气,她不想两人的关系再变差。 韩旭看着气定神闲的隋玉,也不再说什么。“我出去看看。” 外间,霍衍还没走,正在看博古架上的东西,看到韩旭出来,对他轻轻点了下头,以作打招呼。 韩旭看着男人。 他背着手,手上拿着一只不算太大的盒子,不像是有闲心在这欣赏古玩的。 显然,他也没有听信服务员说的话,觉得浦隋玉不在这儿。 韩旭笑了笑道:“霍先生是来找隋玉的?” 霍衍转头看向韩旭,将手转了过来,捏着那只盒子晾在韩旭的眼皮底下。他道:“严格来说,我只是想找一个修复师。既然浦隋玉不在,不知韩先生能不能帮我修一下这件瓷器?” 韩旭垂眸,瞧了眼那盒子,从霍衍手里接了过来。 他打开盒盖一看,里面的东西碎得惨不忍睹,都看不出原来器件的影子了。 他皱紧了眉毛,捏起一块碎片看了看,不像是古玩碎片。不过东西未见全貌,所以不知道这东西值不值钱。 不过,对于霍衍这种人来说,他拿来的东西,除了贵重之外,就是重要的可能了。 韩旭皱着眉,手指在那堆碎片里拨了拨:“这是压车轮底下了,怎么碎成这样了……” 霍衍看他:“能修复吗?” 韩旭道:“修是能修,但一来会很花费时间,二来,未必能修成原来的样子。” 有些碎片,只有绿豆粒那么大了,很难贴上去。也许,还有没有捡回来的碎片。 霍衍沉了沉眉,道:“那就请韩先生尽量修成原貌,酬金一定不会少你的。” 韩旭看了他一眼,将盖子合上。“好。” 意思便是这单生意,他接下了。 霍衍走后,韩旭拎着盒子进入里间,将盒子搁在桌上。 隋玉正挑着蛋黄酥上面的一层酥皮吃,看到从天而落的盒子,她抬头看向韩旭:“这是什么?” 韩旭道:“霍老板拿来的东西。” 隋玉微微皱了皱眉,霍衍不是为了喜乐城来的,而是送来了这盒子? 什么东西? 她好奇之下,揭开盖子,里面全是碎瓷。 韩旭拎着茶壶倒水,说道:“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霍衍原本就想找你干活,那这活儿,还是给你来干。人家说了,酬金不会少……” 韩旭絮絮叨叨,而隋玉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被这些碎片吸引了。 尽管已经成了拼图一样的东西,可她自己做的东西,还能认不出来吗? 355 你倒是会找地方 韩旭说了半天,没听浦隋玉有什么回应,看向她时,只见她正在发呆。 韩旭喝着茶水,盯住她,问道:“想什么呢?” “是不是觉得难度太高,做不来?” 韩旭这话,明摆着是挑衅。 当年浦隋玉将一幅脆薄的画卷修复,花了三个月的时间。那画卷浸泡过水,黏贴在一起,没人敢碰,因为一碰,那纸片就像是皮屑似的扑簌簌的落。浦隋玉闭关起来,一个人闷在工作室将那幅画卷修复完成,从此在修复界就有了名号。 但这是瓷器,又与那古画不同。 关键是,这瓷器太碎,做不了焗瓷,也不能用金缮修补法,只能黏贴。可如果用特制胶水黏贴,又因有些碎片过于零碎不能用上,还可能面临缺失的窘境。若从别的地方采瓷贴补,又未必与这原本的薄厚一致,只能打磨,但打磨这些细碎片,是非常耗费精神的。 隋玉只顾着看这些碎片。 这东西她藏得很深,只是被用来做她那一段记忆的承载物,怎么会被人找出来? 又是怎么碎成这样的? 姜不渝为了自保,拿出来的吗? 可是,姜不渝拿出这东西来,除非她说,她曾经被别的灵魂附体……但问题是,姜不渝非常怕霍衍知道她们之间的真实关系,她不可能主动说,以前的姜不渝其实是她浦隋玉…… 隋玉有点后悔没有出去见霍衍。 如果她刚才去了,就能装着不经意的问怎么摔的,谁摔的。 韩旭看她还是沉默着不说话,看她的神色好像不太对劲。他问道:“这有什么问题吗?我看这像是个人物像,你见过?” 隋玉回过神来,面无表情的将盖子合上。“不知道。” 她没再看那盒子,沉默的吃蛋黄酥。 韩旭打量着她,不知道?什么不知道? 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本事修复这东西?还是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那你能不能修?” 隋玉嘴里嚼着东西,瞥了眼那盒子,最后还是道:“我来修。” 如果韩旭来修复的话,他会将这瓷人完全修起来,那里面的秘密……也幸好,霍衍是找到了拈叶斋,而不是找其他人来修。 隋玉将剩下的半口蛋黄酥全塞进了嘴巴里,站起来时,顺手将那盒子拿在手里,走了出去。 韩旭看了眼她的背影,自言自语:“奇奇怪怪,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 隋玉带着盒子回了望晴湖,连舟还没回来。惠红看到隋玉回家,过来说道:“太太,连舟说他不回来吃晚饭,说是有应酬。” “哦。”隋玉应了一声,想起来连舟在电话里跟她提过一句,说周维朗今晚攒了个大佬局,他应该是摸底去了。 她将盒子放到茶几上,脱下外面的棉衣。 惠红问她:“太太,晚上想吃什么?” 隋玉眼睛全盯在那盒子上,说了句随便,惠红一听这“随便”二字,就觉得无语。 随便是最难做的菜。 隋玉没顾得上惠红的嘀咕,拿着盒子上楼回房,连跟着她进进出出的小黑猫都忘记从猫包里放出来,还是惠红听见猫叫声去放出来的。 此时,隋玉独坐在桌前,还是盯着这些碎片看。 她不知道姜不渝什么情况,也无从问起。 如果直接问姜不渝,如果她反过来要挟她,让她承认她们之间所谓的师徒关系,以达到救她的目的呢? 姜不渝的富贵路已经走到尽头,她是不可能再出手的。 问霍衍吗? 这东西落到了他的手上,他特意找人来修,就说明他意识到这不是普通东西。 他不会轻易吐露实情的。隋玉都能想到那个冷淡的人会说什么样的话。 他会摆着一张冰山脸说:你只管修复。 他惜字如金,多说一个字都好像是浪费他的时间。 隋玉的手臂搭在盒子两侧,动了动手指,深吸了口气,正要往里面探手时,那黑猫钻了过来。 猫对盒子是天然喜爱,看到盒子就钻。黑煤球躺在盒子里,踩来踩去,大概是嫌碎片硌脚,又跳了出来,对着隋玉喵喵叫,绕着她的手臂蹭来蹭去。 隋玉对着小东西还是很宠的,她找了个快递盒,让小东西自个儿玩儿去。 她想到了解语,也许,可以让解语帮忙打听一下,毕竟,她有个八卦的好朋友——欧阳腾。 但解语在南城,欧阳腾这会儿也在南城,恐怕打听不到什么……正在这么想的时候,解语的电话却打了进来。 “嗨,姐们儿,我来北城了,出来玩吗?” 隋玉听着解语那漫不经心的语气,感觉得到这姐们儿心情不好。 她嗯了一声,问了见面地点,却许久没听到那边的回应。 隋玉正琢磨着,她是不是又勾搭上小哥哥没空理她了,那边才换来说话声:“我晚点再来找你。” 之后,电话就挂断了。 惠红做好了晚饭,上来喊她吃饭,隋玉将手机揣在口袋里,先下去吃饭。 惠红只做了海鲜面,说只有两个人,做菜太烦了。 隋玉扫了惠红一眼:“我不在的时候,你是不是嫌吃饭麻烦,连饭都不吃了?” 惠红:“哦,我都叫外卖来吃。” 隋玉无语的摇摇头,反正是她自个儿掏钱,她不心疼。 吃完了晚饭,惠红收拾碗筷,隋玉在客厅看电视等解语的电话。看完了一集连续剧,解语才打来电话,让她去“仙乐宫”。 隋玉听着新地名儿,想谁这么没文化,取这么俗的名字,居然还有人去玩。 她拎起外套出门,想起来解语让她随身带着玄猫,就找了那猫装进包里,带着出门。 到了地儿,隋玉才知道自己落伍了。仙乐宫是新开的会所,无论是硬件装修,还是请的小姐少爷们,都是很有讲究的。 装修自不必说,但看门口领路的金童玉女,就能看出来这里面的人外在素质很高。 解语穿着贴身的天鹅绒旗袍,站在外间的小厅等她,见到了来人,上前勾住隋玉的手臂,对那男服务生道:“这里不用你了。” 那男服务生笑了笑,说了些好话就接着外面站岗去了。 隋玉看向解语:“你倒是会找地方。” 356 听起来合情合理 解语的兴致却不高,淡淡看了眼隋玉,将这家新会所介绍了一遍。 她说,会所里的小姐少爷,最低学历大专。 “喏,门口那两个就是。” 隋玉并不意外。 在高端会所伺候权贵的,怎么能是什么都不懂的愣头,起码要是会看人眼色的有点见识的。但让她意外的是解语最后说的一句话。 “这是齐臻开的会所,今晚试营业,北城的权贵大概来了一多半。” 她说得风淡云轻,好像不过是来玩一场游园会。 隋玉却是一愣,再次打量解语的穿着。 她的重点不是今晚来了多少权贵,而是解语特意为了齐臻来的? 隋玉这才意识到解语与平时的不同。 她在福临楼的时候,把旗袍当做工作服穿。这两年,她衣柜里的旗袍多不胜数。可她晚上出来玩时,穿的是性感又露的短装。 眼下,这件天鹅绒旗袍虽然好看,但腿部的开叉部分开得很高,与那短裤装比起来,既性感,还多了许多成熟妩媚的韵味。 隋玉微微眯起眼睛:“你搞什么名堂呢?” 为什么齐臻开会所,她就要过来,还穿成这幅样子? 解语看向隋玉,在她耳边娇滴滴的说了一句话:“我现在是齐臻的未婚妻,你说我要不要来捧场?” 隋玉被她吓了一跳,惊愕的瞪着她:“你——” 解语翘起唇角,笑吟吟的道:“你不要这样看我。其实我做这个决定,你应该早就猜到了,不是吗?” 解语对隋玉说起过解、齐两家之间藏着的秘密。她想要解开秘密,彻底斩断孽缘,就只能走这一步——吃回头草。 隋玉默了默,没有说话。 早在她知道这件事时,她想过的法子,又觉得危险的法子,不过就是如此。 但她没想到,解语会狠下心来,真的这么做了。 她看向解语:“那……顾钧?” 解语的眼眸微微黯淡,笑得却风轻云淡。她道:“他本来就是我无聊时找来解闷的。不过是睡了几次而已,还能真当终身伴侣啊?” “是吗?” 身后,传来男人咬牙切齿的声音。 两个女人同时转过身体,就见顾钧站在她们两步远的身后。 顾钧穿着羽绒服,外层的布料上还沾着刚融化的雪。隋玉想起来,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雪。 顾钧的羽绒服拉链开着,露出里面的白色毛衣,想来,他是一路急匆匆的过来的。 隋玉瞧见顾钧眼里浓得化不开的愤怒,一抿唇,悄悄的走了,把空间留给这两人。 解语决定回到齐臻身边,那她就要给顾钧一个交代。虽然顾钧年纪比她小,但不代表他肯接受这个结果。 …… 没有了解语带路,隋玉不知道她应该要进哪个包厢,也不知道包厢里有谁。 刚才解语还未说到这些。 她一个人在会所里闲走了一阵子,忽然前面一道熟悉的人影走过。 隋玉怔了怔,快步跟上去。 在一树很高的榕树盆栽旁边,隋玉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人。 不,应该说是两个人。 年如絮看到连舟过来,一头扑在了他的怀里,倚着他的胸口哭了起来。 连舟轻轻抚着女人的背安慰,说着什么话。 距离稍远,隋玉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看连舟的表情,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儿发生了。 连舟的眼睛里,有心疼。 隋玉站在原地,上前也不是,就此走开也不是,尴尬站着。 她说过,如果年如絮与连舟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她可以把年如絮也当做妹妹照顾,就当还了年家的恩情。 可是这会儿,她想问:什么是适当的距离? 年如絮就这么趴在她的男人怀里哭,男人没有推开,还亲手抚慰,如果是兄妹关系,是合理的。 可是,连舟又说,他今晚有应酬……但他在这里抱别的女人,如果她没有亲眼看到的话,不会知道还有这样一幕。 隋玉就这么看了会儿,看着年如絮抽抽噎噎的止住了哭泣,对着连舟委屈的笑了下,连舟说了什么,带着她走了。 他们都没有看到这位置还站着一个人。 隋玉扯了扯唇角,往前迈了一步,又停了下来。 她该跟着走吗? 好像挺没意思的。 她转身就走。 新会所就是好,看起来就特别新,地板干净的像是镜子似的,一丝划痕都看不到,地上清晰印着倒影,如果有人在这地方做偷袭的话,一定不会成功。 她自娱自乐的想着,蓦然一愣,朝着地上那道斜长的人影看了过去。 眼前,霍衍夹着烟,斜倚着墙,淡淡看她。 隋玉微微蹙眉,偏头往榕树盆栽那儿看了眼,再回头看他。 他都看到了? 机场秀恩爱的一幕还在眼前,这会儿却被他看到连舟抱着别的女人安抚,她傻呆呆不知所措的站着看完全场。 而这一出戏,还有别的旁观者。 隋玉无端生出一股怒气,觉得像是被人窥见了她的隐私,令她非常没有面子。 隋玉只能当没看到这个人,大步朝前走,都忘记问那瓷人的事情。 她这时也没有别的心情找什么包厢了,只想回去再说。 但会所太大,她刚才一路闲逛,也没留意四周,这会儿找不到来时的路,也找不到出口了。 被人窥见的难堪,让隋玉的耳朵火辣辣的发热。 也不知道是不是都去伺候权贵大佬们了,一路上,连个服务员的影子都没瞧见。 隋玉捏了捏耳朵,烦躁的想做点什么发泄一下怒气。 “年老太爷病危,应该就这几天了。有人迫不及待,逼年如絮与楚家大少联姻。” 男人不知道什么站在她身侧,淡淡说着话。 隋玉抬眸,霍衍一脸淡漠,仿佛刚才说话的人不是他。 但是这番话,又奇异的抚平了她心里的暴躁。 年老太爷一死,年如絮就没有了依靠。她悲痛又愤怒,就来找连舟哭诉委屈。 听起来合情合理。 隋玉抿了抿嘴唇,淡淡的“哦”了一声,觉得有什么别扭的地方,她又补充了一句:“我知道的。连舟只是安慰她。” 357 你要喝两杯? 说完,又觉得像是在挽尊,还不如不说。 隋玉摸摸鼻子,看向别的地方,让自己看起来真的不介意。 霍衍看了她一眼。 男人指间夹着的烟依然腾腾升着烟雾,烟草的焦油味道不刺鼻,但看到她摸鼻子,还是微微蹙了下眉。 指间一弹,那烟头往垃圾桶的方向飞过去,居然稳稳的降落在盖子上的灭烟盒里。 他将手抄进裤袋里,薄唇开合:“这里是偷1情区。” 隋玉脑子正乱,听这么一句,脑子一白,转头看他。 偷什么区? 会所还有这种地方? 会所不就是让人娱乐的,她只知道包厢里就有私密房间,不都是男女来感觉了,就直奔房间吗? 还有,他跟她说这干嘛? 男人瞧她傻愣的模样,往四周随便看了眼,道:“这些空地,就是给人透气用的。但一般很少有人过来,就成了有些人私会的地方。” 会所虽然是娱乐场所,但包厢里一旦人多,有些人身份特殊,不想被人看出什么,就会来这种无人的地方。 这就是齐臻的高明之处,他想到了别的会所没有关注到的细节。 而偷1情区这个定义,也不过是霍衍在这附近随便走走,看出用意之后,随口做的定义。 隋玉再瞧了瞧,十步一景,二十步一屏风,她刚才过来的时候就没看到霍衍,这些遮遮掩掩,还真有他说的那么点味道。 不对,他说这话,不就是说连舟与年如絮在这偷1情? 隋玉瞪着他:“霍先生,如果真有人觉得这里可以偷1情,那才叫傻缺。”她往头顶指了指,墙角装着监控。 霍衍微微扯了下唇角,似乎心情不错。他的脑袋往一侧方向偏了下:“有没有兴趣出去喝一杯。” 隋玉看了他一眼,反正她找不到出口,也就点头同意了。 …… 会所大门口,隋玉看到夜色下旋转飘舞的雪花,一时愣神了。 这是今年下得最大的一场雪,如棉絮似的。 灯光落照雪,冷雪需红梅。 隋玉托着一团雪,看它在掌心融化,冰冰凉凉的。 泊车小弟将她的车子开了过来,隋玉随手在身上一擦,将雪水擦干净,上了车。 这一动作,将那泊车小弟看得一愣,似乎头一回见到这么不讲究的女客。 另一边,霍衍坐在自己车里,瞧着浦隋玉擦手、利落登车,一点都没有看到自己丈夫与别的女人搂抱的悲情。 可是,她站在台阶看雪花时的失落寂寥,是隐藏不住的。 前面的车按了喇叭,似乎在催促他先开车挑地儿。霍衍一脚踩下油门,朝着雪花飞舞的夜色里去。 一前一后,两辆黑色轿车消失在这销金窟的地界儿,出现在三环外的琉璃厂。 隋玉瞧着夜色下暗沉沉的地方,怔愣了下,不知道他夜里来这地方干嘛。 琉璃厂是北城的景区之一,不过前面商业区是给游客玩的地方,后面深巷处才是真玩家去的。 晚上来琉璃厂的人少,很多店家打烊,更不要说这种下雪天。 只有几家店铺还开着,有老板守着柜台玩手机,也有聚了好友开火锅的,总之,热闹的热闹,寂寞的寂寞。 店铺的屋檐下垂着灯箱,在夜风里一晃一晃,在这夜色里行路的人,有点风雪夜归人的味道。 店铺老板见有人经过,好奇抬头往外看一眼,见人只是经过,没有进来买东西的意思,又缩回了头,该干嘛就接着干嘛。 隋玉穿着小皮靴,脚踩在坚硬的石板路上,慢慢跟在霍衍身后,不知道他要去什么地方。 琉璃厂是她熟悉的地方,从这条巷子再往里面去,有一家旧货店,老板专门收集淘汰了的东西,从民国时期到千禧年那段时间的,什么都有。 隋玉有时候会去那里坐坐。 难道,他也知道这么个奇妙地儿? 果不其然,霍衍在这家店门口停住了。 店还开着,里面昏黄的灯光落在门口,地上映出一滩雪化后的水渍。 霍衍转头看了隋玉一眼,走了进去。 店里的东西分布的杂乱无章,红梅牌的电视机堆成了一面墙,缝纫机,唱片机,三五牌的钟,凤凰牌的自行车……但奇妙的是,咖啡桌却分布在这些旧货里,让人有种不知身处何处的感觉。 霍衍朝着摆放唱片机的咖啡桌走了过去,脱下身上的羊尼大衣搭在小臂上,站在桌边时将小羊皮手套放在桌角,他将衣服随手往椅背上一搭,坐了下来。 隋玉瞧着他,觉得他这个姿势有点像老电影里的贵公子。 经历了繁华,任何东西,都是他眼里穿过的云烟。 隋玉走了过去,将棉衣搭在椅背上,手套搁在桌角。 服务员走过来,斜斜地往桌边一站,从围兜里掏出纸币记录,头也不抬,懒洋洋道:“喝什么?” 那语气好像很不喜欢有客人来似的。 隋玉单手支着下巴,瞧着左侧墙,那是店里能够售卖的餐点。 “朗姆咖啡。” 霍衍微蹙了下眉,对服务员道:“一杯拿铁,一杯可可牛奶。” 隋玉微扬眉:“你要喝两杯?” 霍衍:“可可牛奶是你的。”说着,他动了动手指,对服务员表示已经完成点单。 隋玉没法计较,因为他请客。 她拿起桌子中央的求签桶,抽了根签出来,上面的签文已经掉漆,模糊不清,黯淡的灯光下很难辨认,她将竹签放了回去。 “霍先生也知道这家店?” 霍衍道:“偶然来过一次。” “我倒是经常过来。”隋玉说。 霍衍点了点头,似是表示不意外。 几句过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隋玉捏了捏耳朵,开口道:“解语告诉我说,仙乐宫是齐臻的地方。想想真有意思,前阵子,因着福利楼与齐氏敌对,连着喜乐城都被他针对。现在霍先生竟然会参加仙乐宫的试营业。” “商场上只有利益,没有所谓的敌对。”男人淡淡的说了一句。 只有永恒的利益,在共同利益面前,敌人可以是朋友,朋友在利益冲突时,也会成为敌人。 隋玉商海里走过一遭,明白这道理。 她点点头,又道:“可是,听说霍先生很少参加这样的应酬。” 358 这话有点伤人 服务员送了咖啡过来,霍衍捏着咖啡抿了一口,尝了下味道就放下去了。 他也不说话,只低头捏勺搅拌着。 隋玉默默看他。 他的脸,一半在灯光里,一半在阴影中,令人看不真切他的表情。 隋玉微皱了下眉毛,忽而觉得自己的这话有点伤人。 霍家有专门负责应酬的人,霍衍是继承人,只需一心在公司的排布上。 可,如今的霍衍已经不再是继承人,也不是霍氏总裁,他摆不了那么高的架子,但还要为喜乐城维持人脉关系。仙乐宫来了北城一半的权贵,便是他走动的时候。所以他不得不来。 可,他就这么走了,合适吗? 隋玉心里胡乱琢磨着,偏头看向院子里。 院子很小,小得像个天井,里面也是堆了些杂物,只留了一条小道,可以通往后面屋子。 隔着窗玻璃,可以看到穿着皮围兜的老板走来走去。 时而,后屋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大概又是在修理什么东西。 隋玉转过头,看了眼霍衍,又道:“我记得在机场的时候,你说。郑芮那事儿,会给我一个交代?” 霍衍拎起勺子,轻轻磕在杯子边沿上,垂落勺上挂着的咖啡,放在一边碟子里。 他捏着咖啡抿了一口,道:“去年,小高村村民闹风水邪说,要求村子拆迁。这桩事儿,是郑芮给黄荣献的计谋。起因是她觉得,姜不渝取代了她的位置,她希望重新获得我对她的信任。” “而她的代价,就是答应黄荣,等她掌权之后,同意给他别的好处。让黄荣成为楠木供应商,就是她给予的机会。但这件事被你识破,你就成了黄荣打击报复的对象。” “姜不渝握着郑芮与黄荣来往的把柄,授意郑芮制造我们之间的谣言,而郑芮也将计就计,以此制造混乱,不让人怀疑到她身上。” 隋玉静静听着,霍衍说的这些,她都已经推算出来。她问:“那么郑芮,是怎么处理的呢?” 郑芮,是霍衍多年的合作伙伴。他一手创办的麋鹿集团都交给了郑芮打理。 隋玉至今还未听闻霍衍对这个女人有什么动作。 霍衍搭在桌面上的手指微握了下,说道:“过阵子,麋鹿集团会收到她的辞职信。” 隋玉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可可牛奶。 这是她第一回喝这口饮料。可可的苦与牛奶融合在一起,有了丝滑的口感,还算不错。 不过……小高村的那件事,只是挑起矛盾。风水之说无法成为法庭供词,她对公司没有造成实质性的损失。并且,她还让黄荣让利三成,完成了那笔楠木订单。 这笔订单,算是救了她…… 隋玉抬眸看向霍衍:“你是不是早就在怀疑她了?” 不然,他不会逼着她一定要黄荣让步,谈下那笔订单。 霍衍扫了她一眼,单手拎起咖啡杯,在唇边凑了下。淡褐色的液体挂在他的唇瓣上,灯光下闪着水润光泽。 他没说话。 隋玉心中了然,视线落在旁边的缝纫机上。她研究着老式缝纫机的构造,最后目光机身上的蝴蝶铝片上。 这时候,霍衍开口:“上次的拍卖会出了点动静,连舟在查人,并且查到了,是吗?” 隋玉听着他的声音冷冰冰的,转眸看向他。 他的神色很冷,淬了冰似的。 隋玉不知他这陡然的变化是什么意思,眉梢微微动了下。 拍卖会上的事,是隐秘的,只有少数人知情。霍衍倒是神通广大,把这么隐秘的事情都挖出来了。只是,他为什么要知道这件事? 因为姜不渝的事儿吗? 是了……好端端的继承人,因为未婚妻制假连累,几十年努力化为泡影,他肯定要查的。 姜不渝牵涉到陶锦辉,而陶锦辉为了不让她更上一层楼,买通买卖行的人破坏了她的作品…… 隋玉的眸光沉了沉,看着霍衍的目光也冷了下来。 所以,他是在怀疑,因为她调查拍卖会上的幕后人,把姜不渝这根小萝卜丁拔了出来? 他怀疑,姜不渝制假案被人捅出来,源头在她这里? 隋玉想到此,哂笑了一声,捏着咖啡杯轻轻打转:“是啊,查到了。” 难怪,他提议喝一杯,原来是找她求证来了。 霍衍看她。 她低垂着眼皮,下巴微尖,勾起一道漂亮的弧度。红润的唇瓣勾起漫不经心的笑,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不在乎她的所作所为毁了别人的苦心经营。 就像她不在乎自己的男人抱着别的女人一样。 这个女人,其实是冷情的。 没心没肺,冰冷得就像她手上的尖锥,对谁都能深深扎上一个洞。 男人、女人,各怀心思的沉默着。 隋玉拨弄着那杯可可奶,再也没有喝一口,直到那杯奶冷透。 她摸了摸冰冷的指尖,转头透过窗,雪落得很大,没有一点停下的迹象。窗台上已经积起一层雪。 她收回目光,看向霍衍道:“韩旭已经把你委托的东西转交给我做。等修复好了,拈叶斋会通知你的。” 她拿起手套套上,站起来,将棉衣穿起来。说道:“霍先生,很晚了,路上有积雪不好开车,就先走了。” 说完,便走了出去。 扑面而来的冷,让隋玉精神了些。呼出来的热气白蒙蒙的,成了黑夜里的一团水雾。隋玉在一团一团的水雾里,坐上自己的车,走了。 男人还坐着,看着面前剩下的半杯可可牛奶,眸光微微泛冷。 他独自坐了好一会儿,直到服务员过来。 “先生,我们要打烊了。” 霍衍从西装内袋掏出钱夹,放下一张百元钞,拿了手套与大衣,朝外走了。 桌上,剩下半杯可可奶,半杯咖啡,都冷透了。 …… 望晴湖,连舟比隋玉先回家。 他坐在客厅,看到隋玉的车灯划过夜色。 她拎着猫包进门,在门口的地垫上跺了跺脚,鞋边上沾着的积雪抖落。 猫包被她放在地上,开了门,里头的小猫钻了出来,奔向壁炉那边取暖。 隋玉一抬头,看到连舟不知何时站在她面前。 他皱着眉,问:“去哪儿了?” 359 一杯牛奶的交情么? 隋玉解开棉衣上的羊角扣,挂在臂弯,越过连舟,朝着客厅走进去,淡声道:“仙乐宫。” 连舟眉心拧了拧,偏头看她的背影。 他脚尖一转,跟着走过去,道:“我没看见你。” 隋玉将棉衣搭在沙发扶手上,坐下,拎起桌上的水壶倒了杯开水捂在掌心,叠起了腿,斜倚在靠垫上看他:“哦,你也在吗?” 连舟看着她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她不擅长掩饰情绪,总能在几个字里就让人感觉到她的情绪好坏。 此时,只这一句话就显出了她的刻薄。 连舟在她身侧坐了下来。“齐臻的新会所试营业,很多人去给他捧场。谭先生约了周维朗,我也在那里。” “哦。”隋玉点点头,慢慢的转着杯子,“解语叫我去玩,说,她要吃回头草了。不过顾钧很不高兴,两人吵架了。” 隋玉平淡的说着别人家的事,好像跟以前聊家常一样。但她的目光落在连舟的脸上,眼睛里带着几分凉薄,几分探究。 看了会儿,她似是累了,将水杯放到茶几上,一只手肘抵在靠垫上,手指慢慢的揉捏太阳穴。 连舟的气息微微沉了下,他道:“谭先生与周维朗的牵扯很深。他现在是周维朗背后最大的支持者,周维朗推出来的那几个签约艺人,与几部大投资电影捆绑在了一起。” “这些大佬们,不会允许周维朗的那家娱乐公司出事……” 连舟说着他得到的信息,隋玉越发漫不经心起来。“我又不是要那家娱乐公司倒闭,浦氏投资了那么多钱进去,怎么能让别人把钱捞出去。” 连舟被她打断,看了她一眼,隋玉站了起来,慢悠悠的往楼上走。 站在第一级台阶时,她脚步顿了下,眼角余光往后瞥了眼,才一级一级往上走。 她的手搭在扶手上,每走一步,心就往下沉一沉。 连舟还是选择了对她隐瞒。 她已经说了她去过仙乐宫,他却避而不谈。 他是了解她的…… 到了拐角时,隋玉的脚步停下,往楼下看时,看到连舟独自坐在沙发上,沉默的想着什么。 隋玉撇过眼,这次没再停顿,直接回了房间。 临睡前时,她的房门才被敲响。 隋玉半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书,看房门被人推开。 连舟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杯热牛奶。他将牛奶放在床头柜上。 隋玉垂眸看着那杯奶,便想到了旧货店的那杯可可奶,眉毛皱紧了。 她一点都不想喝。 从明白自己被父母抛弃那天开始,她就觉得自己是个孤家寡人。她不需要亲人朋友,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这些年,在她生命里来来去去的人很多,她不曾热切对待过。 她也不在乎身边还有什么人,很少真心实意的对待过别人。 就连共用了一具身体的姜不渝,她也只是为了帮她达成心愿才为她做事,姜不渝背叛她,她也没有觉得多难过多失望。 可今晚…… 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憋闷难受的心情了。 霍衍怀疑她,连舟隐瞒她。 或许在这些人的眼里,她也不过是个可以利用的对象。 一杯牛奶的交情么? 隋玉轻扯了下嘴唇,目光从牛奶杯转移,落在连舟脸上。 他还没有走,也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站着。 隋玉道:“有话对我说?” 连舟轻轻吸了口气,在床侧坐了下来。乳胶床垫沉了沉,隋玉看他坐下的位置,将手里的书合上,放在枕头旁边。 他应该是刚洗过澡,沐浴露的清新味道随着他的靠近钻进她的鼻子里,没有一点别的杂味。 但隋玉脑子里,总浮现年如絮扑进他的怀里,无声哭泣的模样。 她看着他时,心里没了热乎劲儿,目光凉凉的。 “年老太爷病危,应该就在这几天了。” 隋玉“嗯”了一声,这话,霍衍对她说过了。 “年博笙想把年如絮嫁给楚鑫,以此联姻,获得楚家的势力……楚鑫是什么样的人,你是知道的。” 隋玉垂着眼,手臂搭在蚕丝被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剥着指甲。 年博笙是年如絮的叔叔,年家博字辈排行第三,生了两个儿子,没有女儿。 年家现在是大房年博文掌权,年仲礼是新一代继承人,但年博笙生下的儿子却是重长孙,有了与长房争权的资本。年博笙想要获得更大的权势,却没有联姻的筹码。那无依无靠的年如絮就成了他的筹码。 至于楚鑫,他是北城有名的公子哥,仗着家里背景深厚无人敢动他,几乎是横着走的,打架,赌博,吸大.麻。 三年前,楚鑫与几个公子哥儿招了几个小明星在别墅玩,闹出了人命,竟然悄无声息的就处理干净,照样吃喝玩乐。可这事儿,在上流圈都是有所耳闻的。 年如絮要是嫁给这种人,那这辈子就毁了。 难怪年如絮哭得那么伤心。 隋玉:“年如絮找你求救来了?” 连舟的脸色难看,搭在腿上的手指握紧。他道:“老太爷还没死,他们就迫不及待。” 隋玉轻轻扯了下嘴唇。 可能是她没有什么共情能力,逼迫年如絮嫁给她不愿嫁的人,听在她耳朵里,她没有觉得多么悲惨。 起码,年如絮已经成年,有独立养活的自己能力,有自由选择的权力,有抗争的能力。 隋玉捻着被单上的花纹,淡声道:“解语也被解家逼着嫁给齐家。但她逃婚了,齐臻那个大渣男连心爱的小三都不理了。” 连舟看了她一眼,眉心微蹙,隋玉又笑了笑,说道:“当然,解家与年家不能比。楚鑫与齐臻也不能比。” “可是,年如絮找人求救,为什么没有先去找年仲利呢?” “年如絮虽然常年守在老太爷身边,可我看她是个聪明人。明眼人也都看得出来,年博笙逼她嫁给楚家,要壮大的是三房的势力。年博文、年仲礼他们大房就没有危机感?” “年仲礼不想办法破坏了这桩婚事吗?” 连舟看着隋玉的手,她的指甲掐紧了被子上的花纹,皱痕在灯下明晰。 她的确是看到了…… 360 美到了极致 连舟嘴唇微微动了下,眼底的墨色越加深沉。 “楚家的宴会上,年如絮露了一次面,被楚鑫看到,向年家指明要娶她。年家不想与楚家不愉快,所以这件事,即便是三房获利,年仲礼也不好插手。” 隋玉瞧着他:“你能吗?” 年仲礼这个四哥都管不了的事情,连舟只是个外人,他能管? 隋玉轻轻的笑,捏了捏手指,松开了被她抓皱的被套。 连舟抬眼看她,见她乌黑的眼睛里盛着的笑意。 这笑不温暖,凉如夜色,拒人于千里之外。 连舟好一阵沉默,最后才道:“你睡。” 他走了出去,门关上。 隋玉看着合上的房门,沉沉的吸了口气,拎起被子就躺下了。 …… 这一夜,谁都没有睡好,而对解语来说,则是一夜未睡。 顾钧在会所找到了人,听到了那漫不经心却如刀割肉似的话。 他缠住了解语,不肯善罢甘休。 他等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解语退婚,等到她愿意接纳他。 她已经是他的女人。 是他太宠她惯着她尊重她,才会让她觉得,她比他大两岁,就有掌控一切的权力。 顾钧的大手掐紧了解语的手腕,拖着她就往外走。 仙乐宫这种地方,不需要她在这站场。 但是才走了几步,前面就有人挡住了去路。 几个穿着黑衣,面无表情的男人排成一条线堵在了前面。顾钧脚步一顿,脸色阴沉:“让开!” 那些人一动不动,铁塔似的杵在那里。 身后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顾钧,你也是来恭贺我的新会所?” 齐臻的脚步沉稳,一步一步,皮鞋踏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清晰,像是踩在人心尖上似的。 顾钧转过身,冷眉冷脸的瞧着这个男人,握着解语的手腕更用力了些。 解语皱着眉,低眸看向自己的手腕。 很疼,手腕处的血管像是被橡皮筋箍着,手背的血管都鼓了起来。 与她一起看向手的,还有齐臻。 他扫了眼两人紧缠在一起的手,眉眼微微沉下,往前又走了两步,手臂搭在解语的腰间,用力一扯,把她从顾钧的手上抢了过来。 男人揽着解语的腰肢,手指稍稍用力,疼得她再次皱起了眉。 再细的腰也经不起他这么掐,都要断了。 解语不舒服的挣了挣。虽然她是为了目的才回到齐臻身边,可心里没有这个人,本能的抗拒这样近距离的接触。 他身上的体温,烟酒味道,无一不令她作呕。 可男人的手臂箍得更紧了些,不让她有挣脱的机会。 齐臻微微抬着下巴,低头看了眼不老实的女人,转眸看向顾钧,扯着冷笑道:“顾钧,你来这儿玩,我欢迎。但带着我的未婚妻,我可不同意。” 不知什么时候有人听到了消息,几个穿着不一般的男女出来看热闹。 齐臻含着淡笑:“这么多人看着,会惹人误会的,你说是不是?” 他低头又看向了解语,让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口说他们的关系。 解语抿了抿嘴唇,恨恨的瞪了齐臻一眼,随后弯起红艳嘴唇,柔软的身体靠在他身上,说道:“误会什么,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十八岁就跟你订了婚,谁会那么傻,以为我跟弟弟有什么。” 弟弟? 顾钧眯起了眼睛,死死的盯住解语。 她在床上的时候,可不是叫弟弟。 解语看了他一眼。男人眼睛里的痛色落在她眼,烙在她心。可她只能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她依然噙着妩媚的笑,柔软的手搭在齐臻手臂上轻轻扯了扯,示意他放松。 她已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了他们的关系,齐臻的目的达成,就没再禁锢她。 解语得了自由,走上前几步,拉住顾钧的手臂,笑道:“顾蕴也在玩呢,你既然来了,大家就一起热闹热闹。新地方,正缺人暖场。” 她再看向齐臻,笑吟吟的问:“可以吗?” 齐臻漠漠瞧着她,脸上神色莫测。 解语是单眼皮,以前看着,只觉得这样的眼睛太过普通了,没有丝毫特色,不像别的女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勾不起他半点兴趣。 连她鼻梁上的那点儿雀斑都觉得难看,全是瑕疵。 可此时,明晃晃的灯光下,她的那双眼,笑得妩媚多情,勾魂摄魄。齐臻才发觉,这样的一双凤眼,美到了极致。 就连她从未掩饰过的雀斑,都成了调皮的点缀,想让人拧一下她的俏鼻。 这个女人,一半勾引他,一半挑衅着他。 旁观者都看着这一幕。 当初解语私自悔婚,圈里不是没有风声。那会儿,弄得齐臻颜面全无,报复到了福临楼,那家分店愣是没装修起来。 解语悔婚之后做的事情,虽然不是满城风雨,却够香艳。据说,她纵情声0色,玩得很开,有不少男人是她的入幕之宾。 眼前这个俊逸斯文的男人,就是其中之一? 顾钧已经离开顾家很久,没有多少人记得顾家还有这样一个男孩,只当这是个普男。 众人带着幸灾乐祸的心情看戏。 敢跟齐臻抢女人,怕是要倒大霉。 不过,这齐臻明知道这个女人不干净,反而还上心了,倒是应了那话——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齐臻被解语将在这里,冷峻的眉眼微微和缓起来。他噙着淡笑道:“当然可以。” 解语得了他的同意,拉着顾钧朝她所在的包厢走。 来了门,在里头唱歌的顾蕴看到顾钧,顿时愣住了。 她睁大眼:“哥?” 因她手上还握着话筒,那一声“哥”被放大了数倍音量,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 顾钧被解语拉着手,本就成了焦点人物,因为这句话,更是成了焦点里的焦点。 “顾蕴,他是你哥?”一个公子哥儿诧异的问顾蕴。 顾蕴这会儿可没闲心应付这些看戏的人。 她瞧着解语,再看了眼顾钧,随手将话筒塞给靠她最近的那个公子哥儿手里,大步朝顾钧走过去。 “你来这里干嘛,给人看戏吗?”她压着嗓门,声音带着气音。 361 买婚房,随你挑 顾蕴一看这情况,就知道情况不妙。 顾钧与解语勾搭在一起已经有一阵子,如今解语与齐臻复合了,顾均只会成为笑柄。 作为他的妹妹,顾蕴不想别人看她的笑话。 顾蕴强势的握住顾钧的手,就要把人带出去。 但她的手只是落在他的手臂上,就被顾钧拿开了。 他朝里面的沙发走过去,挑了个显眼的座位坐了下来,往门口看过去,道:“既然解小姐盛情邀约,这里又有吃有喝有玩,为什么不来?” “外面下雪,还挺冷的。” 最后一句话时,他的目光淡淡的在解语脸上扫过。 解语看到他身上的羽绒服,放水面料上的雪全融化,还未干,在荧幕灯光下闪着碎光。 他是踏着风雪来的,可是…… 解语的眸光微微黯了下,随即扬起笑,挽着顾蕴的手臂走进去。她道:“让你哥玩会儿怎么了?你不也在玩。” 顾蕴看了眼笑得妩媚的女人,这一刻,她真的很讨厌她。 不喜欢她哥,还玩弄他的感情,让他难堪。 解语将顾蕴按坐在顾钧的身侧。 这里有几个千金很玩得开,有顾蕴在,她们不敢动手动脚。 解语再坐回了齐臻身侧,拿起酒杯抿了口,故作无事的看向那还在继续着的歌:“怎么不唱了呀?” 她把话筒要了过来,拉着齐臻唱情侣歌。 对面,顾钧看着那女人唱得没心没肺,捏着酒杯的手指攥紧,青筋都爆了出来。 然而,作为今晚的焦点人物,不断有人来打探他。 “你是顾家的那个公子?长得可真好。我们这圈子里,少了你这位漂亮少爷,真是一大损失啊。” “就是。顾蕴,你有个这么帅气的哥哥,竟然藏着掖着。” 几个女孩花了几分钟时间,查了下顾钧的资料,更乐了。“哟,原来你是博士啊,啧啧,大熊猫!” 顾蕴忍着脾气,心里都快气炸了。 一群花痴。 顾钧冷着脸色,双眸只顾盯着那个嬉笑的女人,根本不理会那些名媛的调戏。 一个穿红色短裙的女孩朝那儿看了眼,笑着道:“原来你喜欢姐姐型的呀。”她朝解语招呼,“他一直看着你呢。” 解语瞟过眼眸,笑得满是风情,手指一拨短发:“说明我有魅力。你该检讨你自己。” 调笑的话逗的人一阵哄笑。 齐臻瞥了眼身侧的女人,抿了口酒,懒洋洋的扫了眼顾钧。 到底,这个女人还是成了他的。 一直到凌晨一点多,一个个都醉得玩不动了,才陆续从会所里出来。 顾钧只喝了半杯酒,整个人清醒的很。他看着解语醉醺醺的被齐臻带着往他的车边走,快走几步,在解语上车前挡在了车门前。 “你不能上他的车。” 解语喝得七分醉,乌黑的眼珠子泛着柔媚水光,一张口,满嘴葡萄酒的味道。 她道:“他是我未婚夫,不上他的车,上你的车?” 她呵呵笑了起来,手软绵绵的拍了拍齐臻的胸口:“他要吃醋哒……” 那手,看似软绵绵,却含了力道,齐臻只觉胸口被她拍得震动,面上却噙着淡笑。 “是啊,我的未婚妻,你凭什么带走?” 他将人塞进车子里,身后立即有保镖上来,将顾钧拦在了车外。 黑色幻影,如幽灵似的消失在雪夜里。 顾蕴一把拖住想追上去的顾钧,忍无可忍道:“追什么追,她是齐臻的未婚妻,他们就算上1床跟你也没关系!” 顾钧脚步一顿,震惊的眼眸看向顾蕴。 顾蕴皱着眉,今晚她丢脸算是丢大了。 应该说,顾家丢脸丢大了。 过了今晚,明天所有人都要知道顾家的少爷迷上了齐家的未来少奶奶,她一想到那个场面就觉得头疼。 顾蕴不耐烦起来。她道:“你动什么真情,看看你自己,堂堂一个博士,被她耍的团团转。” “有这个闲情,还不如好好想想,以后怎么面对顾家。你不是死都不肯回来的吗?” 她还真希望这个哥哥不要回来了,竟然以这方式出名。 …… 车上。 解语被齐臻摁在身下,嘴唇被他吻着。 他在惩罚她,弄得她很疼。 解语挣扎着,狠狠咬了他一口,趁着他吃痛松了力道时,一把将人推开。 她靠车门坐着,整理被他解开的斜襟盘扣,冷声道:“行了,这么生气做什么,我跟他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会儿醋劲这么大干嘛。” 齐臻抹了把嘴唇上的血迹,盯着她。 “怎么,还舍不得?”他不是没看出来,她对那小子有意无意的维护。 解语系好了纽扣,端坐着身子,扭头看向他,笑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呐。你不是最懂的吗?” 那些年,他宠楚恬宠得无法无天,任由她作妖,还不是因为睡过她了? 齐臻被她堵了回来,捏住了拳生闷气。 如今的解语不像以前温和隐忍。 她尖锐带刺,像是抹了毒的玫瑰,一点忍耐的心思都没有,偏偏他竟然吃了她这一套。 玫瑰是漂亮的,刺是扎人的。想占为己有,就要他先耐心拔了她的刺。 他的视线落在她鼓鼓的胸1脯,忽而掀起唇角:“那从今天起,你跟我同床共枕,也培养培养感情?” “反正已经订了婚,我觉得提前住进婚房应该没有人会说什么。” 解语眉心一蹙,察觉到了危险。 她的手指搭在旗袍的盘扣上,慢慢捻着上面镶嵌的珍珠,唇角勾起几分凉薄的讽刺。 “那婚房,不是已经被人睡过了吗?你不嫌恶心,也得想想我的感受。” “齐臻,你要真的在乎我,就不会说得这么随便了。” 齐臻深深看了她一眼,越发觉得她像是只狐狸,狡猾又凶恶。 让她出去野生了一段日子,浑身都是野性了。 他捏住她的下巴,在她的唇上吻了一口,笑得放肆:“好,明天开始,买婚房,随你挑。” …… 之后,解语约隋玉出来看房,但隋玉推了。 她在专心修复那破碎的套层瓷人,尽快交货。 交货之后,就与那人桥归桥,路归路。 362 二选一的选择题 碎片太细碎,隋玉将可以用的部分挑出来,用特质的胶水粘起来,组成一个大致的轮廓。 再根据人像轮廓做了个磨具,将白瓷磨碎成粉末,搅拌了环氧树脂之后,倒入磨具里面成型。 这个过程,与不法商贩利用打磨的玉粉做成玉器一样,只不过隋玉的手法是为了获得需要用的修补部位。 她按照缺失的部位,从那倒模的人像上抠出来,打磨细致了,再贴到那瓷人上面。 外层的修补整齐了,接着修内层。 只是,修补最后的内层人脸时…… 最后的碎片,在她的指尖一下一下的转着。 她看着那修补起来的人像,发呆良久。身后忽然有一双手拢住她的腰身,下巴贴在她的肩膀。 隋玉的身体抖了下,但闻到熟悉的气味,没有做出太大的反应,只将那碎片手在了掌心里,握住。 她偏头看了眼背后抱的连舟,动了动身体。“我在干活,别捣乱。”她戴上了单片眼镜,抻长脖子,微微压低身体,旋转着那半修复的瓷人,似在在仔细查看有没有不合适的地方。 连舟松开她,后腰抵着桌边,低眸看她的左手。 刚才,他看到她将一片碎片收了起来。 如果她真的是在修补,就应该是拿着碎片在瓷人上面比量。 她好像不想被他看到那片碎瓷。 连舟看了一眼那尊瓷人,微微蹙了下眉毛,低沉道:“你已经在拈叶斋闷了一个星期,既不回望晴湖,也不去公司。” 隋玉没有开口,只是慢悠悠的转着瓷人,手指偶尔在缺失的部分摸摸,擦擦,看似在想怎么给这个瓷人一张完美的脸。 但连舟看得出来,她还在生气,只是以工作的方式回避了与他的碰面。 在年如絮的事情上,他们应该再好好谈谈,只是谁都知道,一谈话,不会再是之前那样,还能和平收场。他有他的承诺,她有她的介意;他不能破坏承诺,她亦有她的坚持。 连舟也没有再说话,视线落在瓷人上面。 大的那个瓷人已经修补完毕,可以清楚的看到人脸模样,几乎与姜不渝一模一样。 他拿起那已经修补完成的大号瓷人像:“我听韩旭说,这是霍衍拿过来让你修补的?” “嗯。” 连舟的眉心皱了起来,手指微微收紧,尔后似不经意的道:“你对霍衍的事情好像一直上心。” 隋玉的手一顿,默了默,将单片眼镜摘了下来。 她看向连舟,抿着嘴唇不说话,看了他几秒之后,她开口道:“本来,我想等修复了这尊瓷人之后,再找你谈谈。不过现在也可以。” 她摘下单片眼镜放到一边,将内层完成了一半的瓷人放到拿来固定的底座上,站了起来。 “就去贵宾室聊聊。” 她走了出去。 连舟看她挺直的背影,心里莫名有种慌乱的感觉。 韩旭看着隋玉板着脸对他说,她要用贵宾室,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再看了眼后面走过来的连舟,不确定的问道:“你们夫妻俩……这是吵架了?” 隋玉没搭理他,径直朝贵宾室的方向进去了。 韩旭瞅着连舟,低声问:“你怎么惹她了,她脾气很坏的。” 连舟只是苦笑了下,从桌上拿起他从家里带来的煲汤,进去了。 他将保温壶放在隋玉那边,然后在高背椅上坐下。“我听韩旭说,你还没吃晚饭。” 隋玉看了眼那保温壶,没动,微微低着头,拨弄自己的手指,缓缓开口:“连舟,我记得你说,我们结婚,是可以在将来的某个时候,如果谁躺在了手术室,有一个人为对方签字,而不用受到别人的牵制。” “我毫不怀疑,如果我还有躺在病床上无法动弹的时候,你一定不会放弃救我。” “只是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我与年如絮,是不是成了你二选一的选择题。” 她抬头,看向了连舟。她的眼神很淡然,是她深思熟虑之后,才能有的平静。 连舟微微蹙起了眉,意识到浦隋玉要对他说什么,脸色异常凝重。“隋玉,我说过,年如絮不会是我们之间的问题。你不相信我?” 隋玉自嘲的笑了下,她道:“你知道我有着什么样的过去,是什么样的人。” 连舟望着她的笑,想起很久以前,他们认识没多久,他与她一起去西境乡下收古董的那件事。那次的山路上,他们遇到了几个迷彩服穿着的男人,浑身脏乱,凶神恶煞。 那一次,情况很危险,虽然两人都脱身了,但事后浦隋玉告诉他说,她是个宁负别人,也不愿被别人辜负的人。她说,下次再遇到危险,别做什么绅士让她先跑。 再熟悉一些了,他从何应山那里知道,她从小就被父母抛弃,不信任何人。 连舟的喉咙翻滚了下,尝试着笑得轻松点。他说:“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 隋玉摇了摇头,打断他:“对我来说,年如絮让我产生了不安全感。” “我知道,你会遵守你的诺言,保护她。你也会遵守对我的承诺,帮我夺回浦氏。可一个人的精力有限,你不是,也不会把时间、资源都花费在两个女人身上的人。” “你我终究想得太简单,觉得只要保护她不被欺负就可以。但最好的保护,是与她成为家人,这样,你就有身份可以面对年家。” 连舟的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脸色难看起来:“你要我娶年如絮?” 隋玉无力的笑了下,视线落在桌子中间的花纹上面,手指在那花纹上慢慢的描摹。 她沉缓说道:“我这个人,算命的说了,克六亲。连家反对我们结婚,秦家也不允许。反正都走得那么累了,就不要什么抱团取暖了。这些年,我习惯了一个人走……要真到了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就当走了一趟失败的人生,认了就是。” “你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与我解除关系。姜不渝与霍衍解除了婚约,你动了别的心思,是不是?”连舟看过来的眼色冰冷,眼底却燃着火光。 363 生了孩子怎么办? 隋玉脸上的笑落下来,惊愕的看他,过了会儿,又扬起了笑。 “如果你这么觉得,也可以。” 她只是,不想坚持无谓的坚持。 她已经很强大,自己一个人也能走好自己的路。 除了生死她无法自己掌控之外,无论是浦是,还是别的什么,她自己一个人,可以做好。 隋玉走出了贵宾室,站在门口时说:“回头我会收拾一下东西,搬出望晴湖。” “我不同意。” 男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隋玉回头看向连舟,听他一字一字坚持道:“我们已经有过婚礼,你是我的妻子,望晴湖的女主人,也只能是你。” 隋玉默了默,问他:“你这是做出了选择?” “望晴湖的女主人,不会允许你与别的女人暧昧。不会允许别的女人趴在你的怀里哭。” 连舟眸色一震,抿住了嘴唇。 隋玉轻轻一笑,再没说什么话。 她回了一趟望晴湖,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出来,装入打包箱。乍一看,她的东西还挺多,得找搬家公司才行。 惠红忐忑的看她,劝说道:“太太,吵架就吵架,酒店里住几个月也没什么,吓唬吓唬先生就行了。你这搬出去了,又要搬回来,练肌肉吗?” “你要什么就跟我说,我给你送到酒店去不就好了。” 隋玉将透明胶带密封箱口,让搬家公司的人搬去卡车上。 然后对着惠红道:“我有个好朋友被无赖缠上了,我不住酒店,搬过去陪她。” 惠红无语的看她,这话谁信啊?哪个女人能抛下自己的丈夫不管,特意把东西都搬空去陪闺蜜的? 可她拦不住浦隋玉,即使赶回家来的连舟也拦不住。 连舟看着隋玉拎着她的猫包上了搬家公司的车,一点办法都没有。 惠红急得催促他,做了个公主抱的手势:“先生,你赶紧把她拦下来啊。去车上,把她公主抱下来。” 连舟站着没动,手指攥成了拳。他阴沉沉的道:“不用,过阵子,她就会回来的。” …… 公证处,解语看完隋玉写下来的遗嘱证明,啧啧几声。 “想不到你这么有钱啊。” 浦隋玉名下的资产不少,她把自己的私藏古董,银行存款,房产等等都写明白了,如果哪天她不幸过世,所有个人财产将全部捐出给慈善机构。 如果浦氏回到她手上的话,公司将不再以家族形式继承,而是由董事会的人采用轮岗制度管理。 解语嘟囔,捏着笔在纸上签字:“让我做证明人,怎么不留点资产给我。” 隋玉看她签完字,拎起纸吹干墨迹,对着光,看那一行行的资产。“留给你,行啊,你想好了,怎么跟浦金悦斗法?” 浦隋玉太了解浦金悦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你不能从浦家带走一分一毫,但你姓浦,死后名下所有财产就是她的。 解语要是拿了姓浦的钱,不就是从她手里夺家产,她能纠缠着不死不休。 解语一想到浦金悦那与葛朗台一模一样的嘴脸,顿时浑身打了个寒颤。 她感慨似的道:“你有浦金悦,我有解峰那样的亲人……”她瞅着那遗嘱,眼眸微微一动,索性也要了一张纸,把自己的财产也列清楚。 “你也给我做个证明人。哪天我要是比你死在前头,你就帮我处理这笔财产。” 隋玉一点都不磨叽,立即签上了名字。 两份遗嘱递交到工作人员手里,看呆了工作人员。 …… 从公证处出来,两个女人一起去吃火锅庆祝这伟大的一天。 她们点了很多菜,然后去调味区,调配自己喜欢的酱料。解语想了想,看向隋玉:“那结婚了,生了孩子怎么办?” 隋玉看了她一眼,垂着眼皮,舀了一勺芝麻酱,一勺花生酱,夹了点香菜与蒜末。 “这是未婚时的财产处置,已婚就有已婚的说法。”她最后添加了一点点特质酱油,调配了喜欢的酱料,坐回座位上。 服务员推着餐车过来:“你们点的菜全部上齐,请核对一下。” 解语捏着平板电脑,比对餐车上的菜盘子,核对完毕,把平板电脑还给服务员。 等服务员走以后,隋玉道:“你想嫁人了?齐臻?” 解语冷笑了下:“如果是嫁给他,我一毛钱都不留给他。” 隋玉扯了扯嘴唇,拎起毛肚在锅子里涮。解语看她:“你跟连舟……就这么掰了?” 隋玉沉默了几秒,深吸了口气:“已经决定好了。” 解语喝了口新鲜椰子汁,鼓着腮帮子瞅她。 毕竟是想相伴过一辈子的人,浦隋玉她决绝,只是当断即断,心里还是有难过的。 解语不再提这个话题,转而道:“我花了点钱,买通了梧桐苑的一个佣人。她告诉我说,姜不渝被带回霍家的那天,霍老爷子就宣布了退婚的事。” “至于在梧桐苑的主屋里发生了什么,她进不去那个屋子,也就不清楚了。不过她后来看到姜不渝被霍衍抱上车,急匆匆的走了,好像是姜不渝自杀了,又说没看到有血迹。” “只不过,那天之后,姜不渝就再也没有出现在霍家。” 隋玉听得入神,牛肚涮老了都不知情。直到解语提醒,她才收回了筷子。 她仔细想着解语提供的信息。 那双层瓷人,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打碎了的。 姜不渝自杀,那肯定是送去了医院急救……她问:“送去哪家医院了?” 解语摸了摸耳朵,眼睛飘忽。 隋玉看她躲避的模样,大约知道在哪家医院了。 解语避顾钧,不敢去他的地盘。 隋玉嚼了嚼老牛肚:“我过会儿自己去那边看看。” 解语把魔芋粉倒进火锅里,不解道:“姜不渝跟你没关系了,你还打听她的事情做什么。难道说,你还想帮着她回到霍衍身边去?” 隋玉冷笑一声:“你当我闲的没事做?” “她跟我没关系了,可我得防着她啊。” 这个世界上,知道她最大秘密的,除了解语之外就是姜不渝。若她崩溃,胡说八道了什么,她要做好应对的准备。 364 电灯泡 吃完火锅,天色已经晚了。 隋玉搭解语的车,一起回她的公寓。 如今,隋玉住在解语的公寓,正好两个人作伴。而解语也可以避免齐臻留下过夜的要求。 到了公寓门口,齐臻斜倚着墙,微微皱眉瞧着浦隋玉,一看就是不高兴。 隋玉咧咧嘴唇,等解语开门之后,她站在齐臻跟前,笑着道:“我这电灯泡,还得亮一阵子。” 齐臻直起身,跟着进门,再关上门,手抄在裤兜里踱步进来。 解语进门之后,就非常“贤惠”的进去厨房切水果沏茶,隋玉倒是大爷似的往沙发一坐,拿起遥控打开电视机,扭头问齐臻:“你喜欢看恐怖片,还是爱情片?” 齐臻坐在沙发里,高大的身体陷进去,阴沉着脸漫不经心道:“小岛动作片。” 隋玉:“……” 这么明显的暗示,不就是嫌弃她碍眼碍事。 她轻咳了一声,找了一部惊险刺激的科幻片播放,煞有介事的道:“地球毁灭是个大灾难,到时候谁也不能幸存,所以我们要注意环保,爱护环境人人有责。” 齐臻斜眼看她:“你跟连舟过不下去了?” 隋玉双眼盯着超大屏电视机,手支着脑袋,眼珠子都不动一下:“我跟连舟过不过得下去,关你什么事。” 齐臻动了动,却是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拨通了连舟的电话:“把你的女人带走。” 这么直接,想来是忍了许久,忍无可忍了。 隋玉轻轻挠了挠眉毛,坐得稳如泰山。 齐臻叠着大长腿,从裤兜里掏出烟盒,点燃了一根用嘴唇咬住,吞云吐雾了起来。 他道:“楚鑫对年如絮就是有点儿兴趣,玩玩儿而已。给他安排个有脑子的女人,转了他的注意力就行。你浦隋玉那么精明能干,就想不出个好主意?” 隋玉轻扯了下嘴唇,眼睛都没转一下:“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齐臻淡淡看她:“我可以帮你。” 隋玉转过头,笑着调侃道:“这么急着跟解语好,连我的家事也管上了啊?” “我倒是好奇,你怎么处理楚恬的。怎么不教给连舟?” 解语端着果盘子出来,就看两人各占据了一张沙发,跟前几天的针锋相对没什么两样。 她将果盘放到茶几上,看到齐臻手上的烟,眉毛皱了下。 齐臻握住她的手,一用力,将她扯坐在腿上,对解语不满道:“她好烦,你留她在这里,我们还怎么培养感情?” 隋玉支着下巴,双眼炯炯的看他们亲密的坐姿。 解语就势坐起来,换了个地方坐着。她捏了一颗车厘子,亲手递到男人唇边,又从他手里抽走了烟,放到自己嘴唇吸了一口。 男人的烟她抽不习惯,皱了皱眉,但还是可以忍受。 齐臻淡漠的看她抽烟的动作行云流水,眉心皱紧了。 她抽烟的姿势很好看,手指细长又白皙,红唇微嘟,尤其眯起眼睛时,那丹凤眼水波流转,该死的迷人极了。 男人下腹一阵涌动,按了按气欲,他从她手里抽走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她只是抽烟的模样好看,可他更不喜欢她抽烟。 解语瞧着烟灰缸里摁断了的烟,一脸惋惜:“多浪费啊,都没抽几口呢。” 齐臻又把人抱到了腿上,按着她,在她唇上亲了口,道:“以后我不在这屋里抽烟了。” 隋玉艰难的看着这一幕,觉得她快抵不住齐臻的招数了。 他这是要把她恶心走。 如果他当着她的面摸解语的话,她肯定没脸再看下去的。 解语求救的眼神看过来,不允许她就此撤退。 隋玉重重的咳了一声,敲敲桌子。齐臻看了过来,拧着眉毛:“浦小姐,你不出声我也知道你的存在。” 隋玉一笑,道:“前阵子,有人给我一副宋代的闺乐图,想请我修复。我瞧着那图,还在想该怎么修,毕竟画面上男人的动作太放浪形骸,我又没什么见识……眼下齐少倒是给了好材料。” “如果齐少不介意的话,我就照着齐少的样子修一修?” 齐臻冷冷看她。 他可不想被人挂在墙上看。 齐臻没法把浦隋玉恶心走,恨不得把她从楼上丢下去。 他回头看向解语,捏捏她的腰,压着嗓音威胁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她住在这儿有什么目的。你不是想接近我么?” “没有诚意,又怎么得到我身上的秘密?” 解语盯着他的眼,嘴唇微动了下。 正在这时候,门铃响了起来。 解语从他腿上跳下来:“我去开门。” 来人正是连舟。 他看了眼解语,越过她,径直朝着隋玉走过来。“跟我回去。” 隋玉坐着不动,说道:“既然来了,那就一起玩会儿。正好四个人,不然打麻将?” 齐臻哪有心情打麻将,他就想将解语摁在身下,把她里里外外都换成他的味道。 连舟也没有心思。他望着隋玉,低沉道:“老太爷傍晚六点二十分走了。” 隋玉身体微微一震,哑然的看着连舟。 他的脸色非常不好看,蒙着一层阴沉。 年老太爷关照了他多年,他人走了,连舟难免要伤心。 隋玉抿了抿嘴唇,低声说道:“我应该去送送他。” 她与连舟还未公开说分道扬镳,那她就依然还是连舟名义上的妻子。只是,隋玉此时说去送送老太爷,不止是这个缘故。 拍卖会上,老太爷让年仲礼来给她抬轿,她还记着这份人情。 齐臻纵然消息灵通,但比不上与年老太爷关系亲密的连舟。他此时也是一脸惊愕,不过早就传出消息说老太爷就要不行了,倒也不是太过震惊。 只不过,以年老太爷在北城的地位,他这一走,不少人要去送行。 齐臻这会儿也顾不上想着与解语的亲密事,他要回齐家,告知这件事。 于是,公寓里一下子就只剩下了解语一人。 隋玉坐在连舟的车上,车子轻轻摇晃,她沉默不言。 连舟看了她一眼,开口道:“老太爷弥留时,我就在他身边。他说,我不能与年如絮成婚。” 365 像个玉人 隋玉的双眼直视着前方,车轮碾过减速带时微微晃动,她的身体也跟着轻轻摇晃。 前方的黑夜被车灯照亮,路在车轮下,四周的一切都在快速往后退,只有这辆车在往前走。 就像他们俩的关系,已经过时了,而人,还要往前走。 隋玉低哑的声音响起,她说:“我很好奇,老太爷喜欢你,又为什么要反对你跟年如絮在一起。” “难道,老太爷也会嫌弃你私生子的身份吗?” 连舟握着方向盘的手悄悄握紧。 前方左转,他就着握紧的方向盘转动,将车子开上高架桥。 这个时间段,高架桥上的车子少,他将车速提了上来。 隋玉看了一眼仪表盘,听男人低沉说道:“就当是。” 欣赏一个人,与让自己的孩子跟这个人结婚过一辈子,是两码事。可以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但不能做夫妻。 隋玉侧头,看了他好一会儿。 “老太爷宁愿让年如絮嫁给楚鑫那种禽兽,也不选择你?” 她肯定不相信。 年如絮的父母早亡,她这一脉的亲人又都软弱,使得年如絮在年家被动。但她在老太爷的身边长大,老太爷就算不可怜她的凄惨身世,也要看她精心照顾的份上,给她选一条幸福的路走。 楚家纵然权势大,但楚鑫人品恶劣;连舟是私生子,但会对年如絮好。 只要不是为私心,都知道该怎么为年如絮做打算。老太爷都快死了,还能为自己考虑,把年如絮推入火坑里去? 连舟注视着前方的路,淡声道:“老太爷垂危,没有人把这件事告诉他。年如絮怕刺激到老太爷,更没有提起。” 也就是说,老太爷到死都不知道,年如絮被三房的架在火上烤了。 隋玉无话可说了。 年如絮为了老太爷能多活两天,把自己一辈子的幸福都要搭进去了。不知道她这是孝顺,还是别有用意…… 她看了眼连舟,看他绷起的侧脸弧线有了凌厉的线条。 以前他们相处时,他身上的温朗气息让她觉得跟他在一起很舒服,没有拘束,她也愿意把自己的后背给他。 而今,他像是一座压抑着的休眠火山,看起来巍峨可靠,但没有人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这一路上,她没再开口说话,连舟也没有再挑话题,就这么一路沉默的回到了望晴湖。 惠红看到隋玉回来,很是高兴,上前就说隋玉在外面饿瘦了,回来住肯定把她掉了的肉给补回来。 隋玉不着痕迹的捉下惠红握住的她手臂,淡笑道:“减肥很辛苦的。” 连舟将车钥匙放在门口的小象摆件里,听着隋玉的婉拒。 她回来,就只是与他去年家演一场夫妻送送殡的戏,她不会再回来这里。 连舟垂着眼皮,单手抄在口袋,径直经过客厅,上楼而去。 惠红仰头看了看连舟的背影,看得一脸着急。 好不容易把人哄回来了,这么不接着哄呢? 隋玉拍拍惠红的手,示意自己也去睡了。 二楼的主卧空着,还是她离开前的模样。 衣橱被她搬空了,可里面又填满了衣服,都是她的尺寸,是她喜欢的样式、颜色。 盥洗室内,梳妆台上的护肤品化妆品也都摆放整齐,只不过都换上了冬季款。 好像就只是清理了一次旧物,换了新款而已。 隋玉瞧着那些东西,手扶在门框上,心里沉甸甸的。 身后,连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说道:“我就当你不喜欢那些东西,全换了新的。你随时能回来住,这里也永远都是你的。” 他在桌上放了一杯奶,然后就出去了。 隋玉转过身,看着那杯温牛奶。 她的睡眠一直不太好,每天晚上一杯牛奶已经成了她的习惯,但这个习惯,其实是连舟给她养成的。 每天晚上,都是他给她准备的,即使他不在,他也会吩咐惠红给她送过来。 隋玉抿了抿嘴唇,想到她昏迷时,他细心的给她抹护手霜。 心里一片杂乱。 但若想心静,她需要从戒了这一杯睡前牛奶开始。 …… 按照习俗,老太爷入馆之前,得擦洗换寿衣。换了寿衣之后,亲友就可以前来吊唁了。 隋玉穿着一身黑,与连舟一起过来的。 年家摆了灵堂,花圈从灵堂一直摆到了大门口,都是与年家有往来的人送的。 进门时,隋玉看着挽联下方的署名,连舟与她合送的花圈竟然摆在了最外面。 这东西摆放有讲究,与按关系远近摆放。 想来,老太爷一死,连舟与年家的关系也就淡了。又或者,有心人特意将花圈安置在这里,暗示连舟少管年家的事情。 隋玉瞧了眼在门口迎送客人的年如絮。 她一身黑,两侧头发用白色珍珠发夹别住,露出憔悴细致的小脸。大概是哭太多,眼红是红肿的。即使没有上妆,也可见美人轮廓,眉眼间尽是悲伤。 隋玉想到在老太爷的寿宴上,初见年如絮时的模样。那时候的她,看着温婉大方,沉静不多话,却让人感觉到这个女孩是个有主见的。 所以,隋玉不认为年如絮会屈服在年博笙的安排下。 隋玉走过去,递了礼钱,年如絮看了看她,低头致谢。 “节哀顺变。”隋玉说了一声。 年如絮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连舟的脸上,睫毛上挂着泪珠,欲言又止,但在后一个来客递上礼钱时,即刻将目光转了过去。 隋玉朝灵堂里面走,连舟走在她的身侧,脚步沉稳。 到了里面,可见北城的好些大佬都到了,正在与主家说话,年仲礼作为继承人负责接待。 这一幕让隋玉想到了寿宴上,一样的热闹,满是鲜花,只是变换了颜色。彼时花团锦簇,衣香鬓影,此时一片墨黑,只能从高矮胖瘦,脸型来辨别谁是谁了。 饶是如此,隋玉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休息处喝茶的霍衍。 他穿着黑色西服,里面的衬衣也是黑色的,衬得他的皮肤一片凝白,像个一丝不苟的玉人。 366 是他想多了 霍衍淡然的喝着茶,旁边有人与他说话,他微侧头倾听,忽而感觉像是有目光落他的身上,他转头看过去,见浦隋玉正盯着旁边的一副花篮看。 男人的目光淡淡扫过,又专心听旁边人的谈话。 隋玉盯着花篮上的挽联,想如果有一天她死了,她的葬礼会是什么样子的。 她在遗嘱上写了,她同意捐赠器官还有遗体,就算解语帮她办葬礼,也只能立个衣冠冢了。 隋玉扯了抹淡笑,连舟低头看她,微微皱眉:“你笑什么?” 葬礼上,很少人笑得出来。 尤其这是年老太爷的葬礼,她这一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与年家又仇呢。 年仲礼也看了过来,脸上露出不悦神色。 隋玉道:“我忘记在那本书上看到的,说,死亡不是失去了生命,只是走出了时间。这么一想,似乎没有什么悲哀,只是活着的人在计较心里的空落落。” 年仲礼的唇角微微翘了下:“这句话,我也看到过。倒是浦小姐说的话,挺有意思。” 隋玉朝他轻轻一点头,道:“是我乱说话了,抱歉。” 前来吊唁的人很多,依照以往的应酬习惯,连舟都会与别人谈几句,或者被人叫走,但今天,连舟一直在隋玉的身侧,哪里都没去。 也没有去安慰年如絮。 仿佛像个妻奴,不离她左右。 隋玉捏着水杯,余光淡淡的瞥他,心里知道,他只不过不想看到她与霍衍走到一起罢了。 其实,是他想多了。 隋玉心底里轻笑了一声,喝了口水,将杯子放在桌上。 …… 霍衍不再是霍家的继承人,姜不渝制假的事情又传出来,他不再拥有以前前呼后拥的热闹,但也依然有人往前凑。他保持着一贯风格,不冷不热的与人谈话,从容不迫。 只是目光总控制不住似的,在一片墨色人群中搜寻那道人影。 也许是她来往交集的人不多,没什么人与她谈话。但可以看到连舟一直伴在她的身侧。 天气阴沉,风吹在脸上刀子似的,她的脸被吹红。 他也看到了连舟解下脖子上挂着的长围巾,放到她的脖颈上,绕了两圈,将她的脸遮住了一半。 男人将目光收了回来,瞧着对面的人,回应那人的话:“纪老有时间可以来喜乐城看看,我来作陪……” 隋玉经过他们身侧,听到霍衍说的最后一句话,但脚步未停,朝着前面的座椅过去。她站了太久,小腿有点涨感。 她心里觉得奇怪,竟然没有看到年如樱。 那丫头那么迷恋霍衍,如今又没有了姜不渝,她竟然没缠上来? 想到曹操,曹操就来了。 她是重孙女,与老太爷的感情不像年如絮那么深厚,所以脸色依然红润,没有多少亲人亡故的悲伤。 不过在霍衍面前,她还是要让人觉得她很难过,这样,他才会来安慰她。 年如樱坐在霍衍身侧,眼圈微红,捏着纸巾擦了擦眼角。她道:“老太爷走了,总觉得这屋子里都是他的影子。” “我还记得小时候,老太爷在那池塘边上钓鱼,我就把他钓上来的鱼再抓回池塘……喏,就是那个池塘。”她指着花园里的小池塘。 此时,池塘水面结了冰,镜子似的映着灰蒙蒙的天色。 霍衍没兴趣听她说些儿童回忆,但脸上只表现出沉静的脸色,说道:“只是活着的人在计较心里的空落落。” 说完这话,他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他记着浦隋玉的那些话做什么。 因为姜不渝制假的事情被揭发,喜乐城这会儿麻烦事一堆。如果不是年老太爷走了,他此时应该在南城收拾烂摊子。 霍衍自认是个理智的人。他的一切变故,主因在于姜不渝,可若非浦隋玉查拍卖会上的事情,就不会被泄露出去。 所以,他无法再像是以前那样看待浦隋玉。 她…… 她…… 霍衍心里一阵气闷,“她”之后没了下文。 年如樱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但觉得这话好,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是我舍不得老太爷走……” 这头,隋玉摆弄着围巾穗子,听几个老年人说起年老太爷年轻时候的那些故事。 一个人活到九十岁,故事就多了,尤其老太爷年轻时候是个风云人物。他太过耀眼,乃至于在他之后的两代里,都没出过超越他的存在。 有人低语说,富不过三代,年家露出了衰败之相,所以才迫不及待,把好好的姑娘嫁给楚鑫那样的人。 隋玉扯了扯唇角,这分明是嫉妒年家的权势,想取而代之。 都说人走茶凉,不过如此。 不过,年家未必就衰败了。年家重孙辈里,还有年仲礼这号人物呢。 …… 见过主家,致以默哀之后,连舟与隋玉就要回去了。在花园时,正遇见连家的人进来。 潘凤芝挽着连铭风的手臂,冷冷的看了眼连舟,突然开口说话:“你等等。” 连舟停下脚步,疑惑的瞧着潘凤芝。 他极少回连家,不回去,就没有冲突,不必受潘凤芝的冷嘲热讽。 只是不知道在老太爷的葬礼上,她又要作什么妖风。 潘凤芝却笑了起来。她道:“我与你父亲刚从机场赶过来,浑身累得很。你们那儿距离连家近,一会儿吊唁结束之后,就去你那儿坐坐。” 隋玉瞧着潘凤芝,心里微动。 她与连舟住到望晴湖那么长时间,连家的人不闻不问,暖房都没有,这会儿却说过来坐坐? 连舟噙着淡笑,点了点头,答应下来:“好。” 年如絮大概是看到连氏夫妻来了,想过来通知连舟,却看到双方已经撞上了。她站在那里看了会儿,看到连铭风夫妻进入了灵堂,才一脸担忧的走了过来。 连舟道:“没事,她不会在这种场合让我难看的。” 年如絮轻轻的吐了口气,点点头:“嗯。” 她看了眼隋玉,没再说什么,又回大门口做事去了。 隋玉瞧着年如絮火急火燎的来,如释重负的走,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些什么。 367 出头 连舟受到老太爷的照拂,老太爷一走,就少了个照顾他的人。 年如絮觉得,潘凤芝没了忌讳,会在这时候欺负连舟。 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人,任何时候都会为他着想。 隋玉轻轻的笑了下,连舟忽然握住了她的手,低沉道:“别说我不想听的话。” 隋玉看了他一眼,她没想说什么呀。 不过,老太爷寿宴的时候,连家并不在宾客邀请之列,连舟是因与老太爷有私交才能入列。怎么连铭风与潘凤芝这会儿前来吊唁了? 刚才,她好像听见潘凤芝说,他们刚从机场过来? 这么说,他们是得到了老太爷过世的消息,匆忙赶回来,下了飞机就直奔年家了? 这上赶着凑上来攀交情,也得看人家领不领情,潘凤芝打着什么主意? …… 上一分钟,年如絮担心连舟会被潘凤芝刁难,下一分钟,年如絮自己却遇上了麻烦。 楚家也是北城顶上的家族,楚鑫又与年如絮有了婚约,肯定还是要前来参加吊唁的。只是那楚鑫看到站在门口的年如絮,就按捺不住色心,上前动手动脚了。 这一动,引发了门口骚乱,刚传到院子里,就有很多人出去看了。 门口,年如絮红着眼睛,倔强的瞪着楚鑫,一副受了屈辱的模样。 而楚鑫则是捂着脸颊,一脸暴怒。 “你是我媳妇儿,我摸摸脸怎么了?老子偏要摸。” 被当众打脸,被惯着长大的楚家少爷还从来没受过这种待遇,不顾场合就爆了脾气。他撸起袖子,伸手就要去抓年如絮。 “你给我过来,老子还不信治不了你!” “你敢!”年如絮往后退了一步,“这里是年家,你也不看看地方!” 楚鑫笑得一脸无赖:“年家就是我的岳家,我调教老婆,我岳丈还能说什么?” 谁都知道,年如絮双亲早亡,人还未过门,楚鑫就肆无忌惮的欺负人。 年如絮气得嘴唇发抖,含在眼眶努力忍住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碍于三房年博笙的吩咐,年家人没有人敢上前,就连佣人也不敢过来维护。 年如絮孤零零的站着,眼角挂泪的模样令人心疼。 可是,这是年家与楚家的事,而楚家的背景,即使同为权贵,也没人想惹一身腥啊。 楚鑫往四周扫了一圈,得意于无人敢得罪他,扬着狰狞的笑,大手朝年如絮伸过去。 “你碰她一下试试看?” 与这道冰冷阴沉声音同时一起的,是另一只大手握住了楚鑫的手腕,死死扣住。 楚鑫动弹不得,瞪向来人:“你谁啊,放开!” 连舟淡淡扫了他一眼,手指丝毫未放松。楚鑫在众目睽睽之下,自然不愿意被人看到他吃瘪的模样。另一只手握成拳,挥了过去。 连舟轻松躲过。 他只是看似温文尔雅,但跟土匪流氓打斗可从没吃亏过。 他一下反扣住了楚鑫的身体,让他手脚全都失去了攻击力。 “放肆!”楚家的人看到楚鑫落败,立即就偏袒了起来,“老太爷的葬礼,你也敢闹事?” 外头的动静惊动了里面的人,年博笙冲出来,一看情形,冷着脸说了起来:“连舟,你一个私生子,自己门里的事情都没弄干净,管别人家什么事儿。” “呵,原来还是个私生子。”楚鑫得了自由,动了动手腕,笑得一脸嘲讽。他看了眼年如絮,趁着年博笙在,更是肆无忌惮,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将她强行拉到身边,手臂死死的扣住了她。 “想要英雄救美,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年如絮可是年家正正经经的十二小姐,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看上她?” 四周都是低低的议论声。 尽管都知道楚鑫做的是王八蛋的事情,但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做什么伸张正义的事。 什么叫伸张正义,人家是未婚夫妻,就算吵架动了手,那也是人家的家事。 隋玉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正好是连铭风两口子。 潘凤芝看到连舟出头,气得脸都涨红了,就怕连舟这个私生子为连家惹祸。 隋玉扯了下唇角,一声冷笑:“啧,我只在电视里听到‘尸骨未寒’这话,没想到还能看到现实版。” 她走了出来,站在连舟身边,板着小脸不悦道:“让你低调点儿,咱们小户人家,得罪不起人的。你帮十二小姐出头,是因为你记着对老太爷的承诺,不能让她被人欺负了。” “可,这是在年家的家门口。你看,年家往上,十一哥哥哥姐姐都在,再往下,又有那么多的弟弟妹妹。再不济,还有叔叔伯伯、叔公们在,轮得到你说话?” 连舟沉着脸,站在原地没动。 他知道,年家的人不会有一个走出来为年如絮说话。 老太爷的棺材还在里面,他不能当着老太爷的面就失了承诺。 隋玉看着他,再看看年家的那些人,还有刚才在说老太爷那些故事的人,扯了个讥讽的笑,说道:“我刚才还听说,老太爷这一走,年家就少了块丰碑,怕是要富不过三代,以后要没落了。” 她这话一出来,背地里说过、以及赞同这话的人心虚,眼睛四处乱瞟,而年家的人脸色都绿了。 年家的门庭里,竟然就有说出这种话来! 隋玉接着说下去:“虽然说,十二小姐与楚家定了婚约,可谁家姑娘在夫家受了委屈,娘家人不为她出头的?这不是让人骑到脖子上来吗?” 说着,她又看向了连舟,嗔怪道:“你只是年老太爷的忘年交,不是十二小姐的娘家人。你乱冒头,让年家的脸往那儿搁?” 她转头,似笑非笑的瞧着年仲礼。 年仲礼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终是走了出来,站在年如絮的前面,将人挡在身后。 他瞧着楚鑫:“这是我家老太爷的葬礼,楚少,你把这里弄得乱糟糟,合适?” 年仲礼抬眸时,眼底露出锋芒。 楚鑫一惊,往后退了一步。 年仲礼的狠辣,他是知道的。 368 被盯上了 楚鑫不在乎家族联姻背后有什么好处,也从没在意过年仲礼,或是谁的态度,他只是想要将年如絮这个女人弄到手,玩玩而已。他玩过的女人太多,不过年如絮有点身份才说要娶她为妻。 此时年仲礼突然出面,楚鑫稍有收敛,讪讪说道:“就是一场误会,四哥,我怎么会在老太爷的葬礼上闹事。” “这样,我再追送一百个花篮来,风风光光送老太爷出殡,也叫老太爷知道,我一定不会亏待了小絮妹妹,叫他他老人家放心。” 楚鑫自个儿找台阶下,这场闹剧才算勉强收场。 年如絮受了惊,年仲礼让年如樱陪着她去里面休息,让别的妹妹来代替,围观的人群也便散了。 隋玉与连舟本来就要回去了,眼下人群一散,就不再返回内场。 她朝外走,楚鑫阴冷的眼却盯住了她,在她经过他身侧时,故意伸出脚想绊倒她,给她点颜色看看。 隋玉勾了下唇角,借着抬脚的动作,不客气的一脚踢在了楚鑫的踝骨上。 她穿的是皮鞋,虽然不是锥子鞋头,这一脚踢上去也是够呛。当即,楚鑫只觉钻心痛袭来,但那么多人面前,他不好做出太大的动作,只能忍了又忍,眼睁睁的看着浦隋玉在他面前大摇大摆的走过。 他问身边的人,朝隋玉的背影抬了抬下巴,阴冷的问道:“她是谁?” 也怪浦家的地位不够高,那被问到的人一愣,跑去问了别人才跑回来告诉楚鑫:“浦隋玉,浦家的二小姐,连舟的老婆。” “连舟的老婆?”楚鑫将这几个字在牙齿间嚼了嚼,阴冷着声,“年博笙不是说,那连舟是个私生子吗?” 男人没有背景,浦家也没听说过,那女人敢那么横? 跟随他的人道:“就是那个车祸没死,躺了一年的植物人。大概,觉得阎王没收了她的命,就以为与阎王拜了把子。” 隋玉已经走远,楚鑫微微眯起了眼睛,目光追着她走出了老远。 车祸没死的植物人,这事儿他倒是听了些,还觉得挺有意思,原来就是她呀。 啧啧,这种彪悍的女人,以前没有尝过,可以试试。 楚鑫勾起一抹猥琐笑意,冲身边的人一笑:“她挺够味的,是不是?” 那人一愣。 常年跟随在楚鑫身边,这人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勉强笑了笑:“那年如絮你不要了啊?” 楚鑫邪气的看了他一眼,笑:“一个私生子都有两个女人,我堂堂楚家的大少爷,还不如他?” 隋玉进入车子时,身上莫名觉得一股恶寒。她抖了下身子,将衣服紧了紧。 连舟看她一眼:“冷?” 他将车载空调的温度往上调,风口对准她吹。 隋玉搓了下手指:“外面站得时间太长了。” 连舟看着她纤细的手指,突然道:“那楚鑫心眼很小,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你突然跳出来就等于得罪了他。” 隋玉转眸淡淡看他:“名义上,你还是我的丈夫。他们公开被人羞辱你,就等于羞辱我。浦家是比不上楚家,但再卑微,哪怕是个普通老百姓,尊严是不能丢了的。” 连舟抿了抿唇,淡笑了下。 不管她怎么说,她对付楚鑫,就是在维护他。这份维护,他不会忘记的。 他握住隋玉的手,将她放在他宽大的掌心里面。她的小手冰凉,他想,他会再焐热她的。 隋玉被他握住手,很不自在。她抽了出来,朝前面看。 连舟低眸,看着空了的掌心,只觉心里一片空落。 “楚鑫当众羞辱年如絮,我不能不为她出头。” 隋玉知道他在向她解释。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年如絮扑在连舟的怀里哭,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连舟眼睛里的心疼,对于今天发生的一幕,她出手帮忙,会心甘情愿很多。 可是,既然看到了,就说明,这段婚姻不能开始了。那么他的解释,也就多余了。 隋玉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怎么不开车?”她左右看了眼,还能真等在这里,等着潘凤芝出来一起走啊? 不管潘凤芝上赶着来为老太爷送葬是什么目的,但看到连舟得罪了楚家,应该不敢再有什么别的想法了。 潘凤芝应该会很惊恐,这个低调的私生子要为连家招惹麻烦了。 隋玉从车门的空挡里拿了瓶水,拧开盖子喝了一口。 连舟瞧着她的故作自在,苦笑了下,踩了油门将车开了出去。 …… 霍衍并未出去看热闹。他始终都坐在原处,看到楚家的人进来,微微皱了下眉。 楚家的背景深厚,但名声太臭,霍家是不怎么与之往来的。他看年仲礼板着脸进来,看来刚才门外发生的事情很不愉快。 年仲礼在他的身侧坐下,霍衍靠桌子近,从桌上拿了杯水递给他,年仲礼道了声谢,没怎么说话。 霍衍眼看时间差不多了,也便起身告辞,离开了年家。 直到后来去了南城,霍衍才从欧阳腾嘴里知道在年家大门口发生的事情,也就知道浦隋玉得罪了楚鑫。 那女人嚣张,也不看看自己的实力,迟早要栽跟头。 霍衍随手将签字笔丢进笔筒,一声不吭的盯着电脑看邮件,私心里却担心起来。 担心什么呢? 他又不是她的谁。 她只是在维护自己的丈夫,顺便维护了年如絮,得罪了楚鑫。 那时的霍衍一心将浦隋玉三个字从心里、脑子里驱逐出去。 又在过了些时候,当他看到丢在他酒店床上的女人时,才知道什么是愤怒如火山爆发。 这又是后话。 …… 此时,望晴湖别墅的气氛极度诡异。 惠红看着上门来,据说是连舟先生父母的老年夫妻,谨慎的看了眼隋玉。 望晴湖极少有客人上门,更不要说连先生的父母。 太太与先生难道不是合法夫妻吗? 难道说……浦小姐是连先生养的情人,不是正宫娘娘? 连先生的父母这是找上门来了? 惠红不知具体情况,只依据自己在望晴湖看到的浮想联翩,不敢乱动,更不敢开口说话。 369 浦隋玉,你好大的架子啊 隋玉端坐着,身体微微前倾,摆弄了下茶几上的茶壶。茶壶是空的,她拎起来对着惠红道:“老先生跟夫人来了,还不去烧水泡茶,怎么这点眼力见都没有。” 惠红回过神,立即接了茶壶跑去厨房烧水。 隋玉看了眼她的背影,转头看向连铭风夫妻,打量了他们一下,淡笑着起身:“我去换身衣服。” 事实上,隋玉刚到望晴湖不久,连铭风夫妻就跟着过来了。 想来,连舟在年家的动静闹太大,潘凤芝不好久留,紧跟着出来了。 连铭风的脸色不大好看,潘凤芝的脸色更加难看。 他们结束了国外的旅行,匆匆赶去年家,还未说上什么话,就看到连舟把楚家的人得罪了。尤其是这个浦隋玉,句句挑拨,生怕不够招惹。 而此时,这浦隋玉也不把她放在眼里,竟然把人撂下,跑去换衣服了! 这让她想到连舟带着浦隋玉初入连家时的那一幕。 潘凤芝气不打一处来,对着连舟就骂了起来。 “连舟,那楚鑫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你今天得罪了他,整个连家都要被你牵连!” 连舟的神色淡漠,他拎了拎裤腿坐在沙发上。“我对老太爷有承诺,不得不出手。放心,我的事情,不会连累了连家的。” “你说不会就不会?” 连舟从烟盒掏了根烟出来,但往二楼的方向瞥了眼,那烟没有点燃,被他折断丢在了垃圾桶里。 他冷笑了声,道:“年博生不是对外介绍,我是连家的私生子了吗?” “我跟隋玉已经独立出来,外界也都只当我是浦家的女婿。连家对外说句话,就说我连舟从此不再是连家的人,楚家是不会来找你们麻烦的。” 连铭风眉毛皱了又皱。 他看着这个与秦爱霜长相有着七分相似的儿子。他跟他母亲一样,爱笑,一笑起来,像是春暖花开,眼睛里有光。即使在连家过得不好,他还是笑。 潘凤芝刁难他,他便搬出连家。 连铭风还记得,连舟搬出连家别墅时对他说,不希望潘凤芝再因为看到他而与他吵架。 “我跟我妈长得像,潘姨看到我,总想到我妈,她眼睛里有刺,我不碍她的眼,你就能跟她好好过。” 那时,连铭风觉得,就连懂事这一点,连舟都跟他的母亲一样。 可在此刻,看着冷笑着的孩子,连铭风又看不懂了。 他阴沉,眼睛里有锐光,像是一头蛰伏着的狼。 潘凤芝被连舟的话噎了一噎,随即拍了桌子:“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你姓连,流着连家人的血,是我们能否认的了的吗?” “如果秦爱霜当年没有把你送回连家,你就不是。可她送了,全天下都知道你是连家的人! 隋玉换好了衣服,在楼梯间听了会儿,没有下楼去。 她抱着手臂,手指轻轻揉捏着耳珠,想潘凤芝话里的意思,怎么听起来,好像强烈要求连舟留在连家? 依照潘凤芝对连舟的憎恶程度,她应该是巴不得连舟离开连家的。 结合潘凤芝上赶着去年家这事儿,隋玉不得不想,潘凤芝的用意是在……年家? 不过,她与连舟的婚事就要作废,便不想再插手关于他的事情。 如今她也知道了,以前的连舟,只是扮猪吃老虎,只要他想,潘凤芝就拿他没办法。 隋玉折返了身子,还是回房间坐会儿。 楼下,潘凤芝看了眼连铭风,没好气的道:“让你来看戏的吗?你说句话呀!” 连铭风紧了紧眉,不太愿意开口。 他虽然不过问关于连舟的事情,但他到底亏欠了秦爱霜,也亏欠了这个儿子,不想逼他。 潘凤芝狠狠瞪了他一眼,今儿非要这个男人开口不可。 她站了起来,说道:“这浦隋玉怎么回事,换衣服换个没完了?” 她往楼上走。 在厨房偷听的惠红见到潘凤芝要上楼,心里一急。 先生好不容易把太太哄回家来。这位夫人要是说几句不好听的,又把人气走了,她岂不是要失业? 还有,先生与太太是分房睡的,要是被这个夫人看出什么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惠红忍不住出来拦住了潘凤芝。 她手上抓着水壶的把手,特意亮在胸前,笑着道:“夫人,茶水已经好了。天气这么冷,普洱茶性温,喝来正好暖身。” 潘凤芝的手搭在楼梯扶手上,淡淡扫了眼女佣:“一回儿再喝。” 说着,就拾级而上。 惠红看着着急,噔噔踩着楼梯追上去几步:“夫人,这楼梯台阶做的有点儿陡。您穿高跟鞋上去,多累人啊。还是我去把太太叫下来。” 潘凤芝冷冷的瞧着女佣:“怎么,这楼梯,我上不得了?” 她沉着脸一逼问,惠红没见过这架势,不敢再阻拦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潘凤芝上去。 二楼,隋玉坐在书桌前看书。 房间里很安静,所以当房门“砰”的一声被人推开,她立即就转过身来。 就见看到潘凤芝抱着手臂站在房门口,一脸冷淡。 “浦隋玉,你好大的架子啊!” 女人踩着高跟鞋,身子一晃一晃的摇着进来,气场足,眼神里明白的写着不屑。 她将浦隋玉上下扫过一眼,冷冷道:“你这女主人当得有派头,连我都敢敷衍。我可还是你的婆婆呢。” 隋玉慢条斯理的将书签塞在书页中间,合上书,站起来,将书归位,站在书架旁边,淡淡笑着道:“我以为你们与连舟有单独话要说,怕我在在场,你们谈话不方便,就不下去了。” 潘凤芝哂笑一声,走到衣橱那边,打开衣柜看了眼,凌厉的眼眸看向隋玉:“你不是向来跟连舟穿同一条裤子。他有什么事情,你都要一手掌握的吗?” “怎么,这会儿要放手了?” 隋玉低头默了两秒,笑了笑:“原来在你们眼里,我对连舟管教的这么严啊。那婆婆是来希望我严加管教连舟,不要他出去惹祸的吗?” “不过,好像我比他更能惹祸。在这方面,好像没什么资格。” 370 撒泼 潘凤芝不耐烦与隋玉打嘴炮,直接道:“浦隋玉,你与连舟分居了,是不是?” 隋玉望着她,没说话。 她与连舟是有争吵,但她决定分手这件事,除了解语之外,没有人知道。 另外,她还只是决定分手,潘凤芝就说她分居,想来这望晴湖,虽然没有人登门,却早就被人盯着了。 潘凤芝只当她默认了,脸色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难看了。 “看来是真的……”潘凤芝眯了眯眼睛,胸口起伏,一脸气怒,“你竟然,竟然出轨!” 隋玉突然被冠上了这么一顶大帽子,眼睛微微睁大。 不等她说什么,潘凤芝言之凿凿的话就飚了出来。 她扬手一指那衣柜:“你别急着否认。这衣柜里,没有一件是男人的衣服。” “即使住在这里,你也没有心思与连舟过到一起去。你满心满眼都是那霍家的人,想着再攀高梯呢?” 在连家人的眼里,浦家地位低,隋玉即使嫁给连家的私生子,也是高攀。而她认识了霍衍,与霍衍的谣言传出来,外界纷传,浦隋玉要上一个新台阶了。 隋玉听着想笑。 她道:“婆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您是后妈,记恨连舟,恨他恨得要死。我还记得,在连家别墅那栋收拾出来的杂物间,破旧的家具,发霉的墙壁,是连舟从小长大的地方。” “我要是出轨,痛苦的是连舟。连舟要是被戴了绿帽,最幸灾乐祸的不应该是您吗?” “您今儿突然为连舟出头,怎么啦?秦爱霜托梦给你,说你虐待她儿子,要你偿命?” 隋玉生气起来,才不管对方是谁。 对于她讨厌的人,她更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给脸不要脸,就不要怪她将她的脸面往地上踩。 潘凤芝已经气得脸都扭曲了,扬起手就要挥巴掌过去。隋玉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手臂往后一退往前一推,潘凤芝被她推了个踉跄,差点摔倒。 “浦隋玉,你竟敢!” 隋玉居高临下,以睥睨的姿态看她,冷声道:“我为什么不敢?” “这是望晴湖,不是你作威作福的连家。还有,你想打我,我自卫,合情合理。” “退婚!你与连舟必须退婚!”潘凤芝不顾仪态的叫了起来,就快癫狂。 楼下听到了上面的动静,连舟的脸色一变,立即跑上来,连铭风紧跟其后。 一进门,就看到潘凤芝浑身哆嗦,脸涨红得像是猪肝。 潘凤芝一眼看到连铭风,把人抓过来,靠着他的身体才能站稳。 她指着隋玉,深喘了几口气,对着连舟道:“目无尊长,败坏门风。你必须与浦隋玉退婚,不然就别再进连家的大门!” 但她忘记了,刚才连舟已经说过,他愿意脱离连家。 能不能进连家的大门,对他而言已经无关紧要。 只是连舟好奇,潘凤芝与浦隋玉说了什么,为什么她气成了这个样子。 隋玉的眼眸,没有看向连舟,也不在潘凤芝的身上。 她瞧着那敞开的衣柜,像是在数里面有几件衣服,一脸的无所谓。 连舟的气息微沉,他道:“我与隋玉不会分开。” 潘凤芝瞪着他:“她跟那霍衍的事情,弄得满城皆知,你还要留着她,让别人看你的笑话?”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说出最恶毒的话。 “连舟,你已经是个私生子。这个女人的心思不再在你的身上,她要是跟别的男人生个儿子出来,你还要帮着别人养私生子吗?” “还是说,你已经习惯了你那低贱的身份,即使戴了绿帽也无所谓?” “可是你要记得,南城的那位,被她气得中风!连家也因为你,在外面头都要抬不起来了!” 谣言四起时,隋玉与连舟都在南城,可真正的风暴中心,其实在北城。连家的人在那段时间里,时不时的被人在后面嚼舌根,潘凤芝也是因为这,才与丈夫出去旅行了一段时间。 连舟握紧了拳,手背上的青筋鼓起。 半垂的眼睫遮掩了他漆黑的眼,但依然能让人感觉到他的阴冷。 满屋子的安静,静得能听到在场几个人的呼吸声。 连铭风看着连舟。 即使连舟从来没说过什么,但谁都知道,他在意私生子这个身份。而潘凤芝一口一个私生子,还说他要养别的男人的孩子,这话连他都要听不下去。 “你少说几句,这种话能乱说吗!” 潘凤芝像是被踩了尾巴,尖声叫骂了起来:“我为什么不能说?我就是帮别人养了二十年!” 她的眼睛里一片血红,情绪更加亢奋了。 这是她的刺,扎在眼睛里一辈子的刺! “我忍了这么多年,还要因为他被人指指点点,我做了什么孽,要被你们父子牵连?” 连铭风皱紧了眉头。 隋玉本来就情绪不佳,再看到潘凤芝在这里撒泼起来,脸色沉郁。 她走到衣柜那里,摘了一件大衣搭在臂弯,连舟看出她要走的意图,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 他的唇线抿紧,直直的盯住她。 隋玉也是抿紧了嘴唇,双眸直视他。 潘凤芝还在叫骂,但已经无人理会她,虽然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但连舟此时不想听到她刺耳的声音。 他扬起声音叫来惠红:“送老先生跟夫人出去!” 惠红无措的看了眼两人,硬着头皮走到潘凤芝那里:“夫人,您还是以后再来。” 潘凤芝看到两人就这么针锋相对的对视着,想自己的目的应该能达成,也便就着这台阶,拉着连铭风走了。 惠红悄悄的把门带上。 连舟把隋玉搭在手臂上的大衣拿了下来,随手一扬,抛到床上。 隋玉偏头看了眼落在大床上的衣服,皱了皱眉。“连舟……” “不许你走!” 连舟沉声打断她。他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想来,潘凤芝的话刺激到他了。 可是隋玉已经没有再与他共进退的信念,她不会再像是在南城那样,努力争取到他亲人的允许。 隋玉轻轻叹了一声:“你还看不出来吗?” “连家,希望你能娶年如絮。” 371 冷静 连舟的胸口起伏着,双眼只是直视着隋玉。 隋玉看着他的眼睛。 他那么聪明,肯定也已经看出了潘凤芝的用意。 在大家族中,谁能自主决定婚姻?都是用来维系家族繁盛的工具。 连信是潘凤芝的亲儿子,都不能逃脱“指婚”的命运,又何况是这个私生子。连家养了他那么多年,肯定要从他的身上榨出价值来的。 只是,他是私生子,适合他的高门女子不多,而无父无母,又有年家背景的年如絮就是很好的选择。 要不是隋玉已经与连舟举行过婚礼,有名义上的夫妻关系,潘凤芝早就想那么做了。当初,隋玉还是个植物人的时候,连家就不同意他们结婚,连舟迫于连、浦两家的压力,这才不得不求了秦盛文出面。 而今,隋玉与霍衍的绯闻正好给了潘凤芝理由,他们的婚事不可能再继续下去。 隋玉的眸光越发冷淡。 她笑着道:“其实,潘凤芝希望你娶年如絮,但还是顾忌年家的地位太高,怕上门说亲被拒。但年如絮即将下嫁楚鑫的消息传出来,就给了潘凤芝信心。” “楚鑫人品不堪,比起他,年家更应该选择你才对。所以,他们在得知老太爷过世时,匆忙来参加吊唁,想借此机会在年家那边攀一下交情,也好为以后上门说亲打基础。” “在这个过程里,我便是妨碍你与年如絮的绊脚石。” “今天,年如絮打了楚鑫一巴掌,你给年如絮出头,在外人看来,连家就此得罪了楚家。可是,后来年仲礼也出面维护了年如絮。他维护年如絮,等于将年如絮纳入大房那边,以后年如絮与楚鑫的婚事可能有变。” “这样一来,大房与三房的矛盾就等于半公开了。” “仔细想的话,连家这是向年家的大房示好,连家未必会吃亏。” 潘凤芝上来就责难连舟拖累连家,不过是为了勾起连舟的愧疚,给他施压,方便自己达成目的罢了。 以目前年如絮的状况,连舟就成了她最好的选择。连家上门求亲,年家大房多半是会同意的。 在这件事里,隋玉才是最大的输家。 她出面维护连舟,得罪了楚鑫。如果楚鑫娶不到年如絮的话,最记恨的人就是隋玉。 所以,潘凤芝更要将她赶出连家,与连家撇清关系。 隋玉将话都挑明白,唯独后面的话没说。 是她自己选择为连舟说话,后果她自己承担,没必要让连舟为此放不下。 可她未说明白的话,连舟又岂能不知? 男人看着她,一字一字道:“你在葬礼上为我说话,我就只当你心里还有我。我们不会分开。我也不会娶年如絮。” “潘凤芝怎么想,那是她的事情。她可以左右连信的婚事,但我不是她的亲儿子。我的事情,轮不到她做主。连铭风从未管过我,更轮不到他做我的主。” “能给我做主的人,只有你,分手除外。” 连舟把话说完,偏头看了眼敞开的衣柜,又说道:“年如絮已经有年仲礼帮她,以后她的事情,我会尽量少插手。” “这样,你就没有分手的理由了。” 隋玉抿了抿嘴唇,实在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们之间最大的矛盾是年如絮,连舟这么一说,她还真的没了理由说退婚。 但隋玉还是离开了望晴湖。 即使她没有退婚,但也要再想想,与连舟成为家人的可能。 …… 年老太爷的葬礼过后,霍衍就去了南城。 如今他辞去霍氏的职务,也不再是霍家的继承人,反而可以一心一意的主持喜乐城的事,正好替代了郑芮的缺。 郑芮离职麋鹿集团在北城也引起了一阵子话题。网络上评论说,难得有那么个漂亮又能干的女性成为标杆,就这么离职,可惜了。 也有博主深挖郑芮离职真相,但都被清理干净了。 隋玉一手握着手机看新闻,另一只手夹着一片瓷片,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着。 解语看了眼她指尖夹着的瓷片,调侃道:“这碎瓷都快被你盘出包浆了。” 隋玉扫了她一眼,侧头看右手上的瓷片,放回口袋里。 解语也在看关于郑芮的新闻,说道:“删帖删得这么干净,八成还是霍衍顾念旧情。” 隋玉不置可否。 如果不是他给郑芮机会,此时,郑芮已经在牢里呆着了。 解语愤愤不平:“他对郑芮都手下留情,对你怎么记恨起来了。” 姜不渝是自作自受,牵连霍家。但为这事儿他就记恨上浦隋玉,这护短护得眼盲心瞎。也不想想,浦隋玉帮了他多少忙。 隋玉关了手机屏,捏起瓷杯喝了口杏仁茶,淡淡道:“郑芮从大学起就是他的合作伙伴。要说起来,郑芮还是麋鹿集团的创始人,喜乐城也是她参与建起的,也算创始人之一。她有功劳有苦劳,霍衍这么做无可厚非。” “另外,作为企业管理者,要恩威并施;作为合作伙伴,则是多交友少结怨。郑芮未对喜乐城造成很大损失,即使将她送入牢里,也坐不了几年牢。以她这些年掌握的资源,她出狱之后还是能东山再起。” “不管她将来能掀起多大浪花,总是个隐患。霍衍的做大,只是秉承以上两条,说白了,就是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解语听隋玉分析得头头是道,嗤笑一声:“那么你呢?他那么做,可没想跟你以后‘好相见’。” “身为姜不渝时,他无法知道你帮他做了多少。可是作为浦隋玉……” 隋玉打断她:“作为浦隋玉,他给了我两亿,以及我在修复界的地位。在他看来,他不欠我的。” 解语觉得,如此理智的浦隋玉算得太清楚了。 她微微眯起眼睛:“你分得这么清楚,而他又以此记恨了你。你们……是不是以此来冷静……” 她将手边的一杯水泼在中间的香薰炉上,无声无息的,袅袅的烟雾消失了。 隋玉的手抄在口袋里,又摸了摸那片碎瓷。 372 敲碎 她已经去过医院,悄悄的找到给姜不渝做手术的医生,问得很详细。 医生凭着记忆,在纸上画出姜不渝当时吞下碎片的形状。 正是她手上的这一片。 是她浦隋玉模样的碎片。 姜不渝生吞了这碎瓷,不是她想死,而是不想被霍衍发现秘密。 姜不渝,真是应了她立下的誓言,死都不会让霍衍知道她们的真正关系。 可隋玉,也没有想过透露这个天大的秘密啊…… 隋玉打定了主意,将杯中最后一口杏仁茶喝了,站起来道:“我得去做点活儿,你接着看店。” 解语扯了扯唇,托着下巴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一说她与霍衍的事情,她就不爱听了。 她这焦躁的人生,连个转移注意力轻松半天的事儿都没有。 浦隋玉一走,解语朝坐堂的那些宾客看了看,见着长得不错的小哥哥,就扭腰走了过去。 “小哥,看你眉骨突出,下颔收紧,这是贵人相……”她正要老套路一番,就被人拉住了手,捏捏她纤细的手指,“你怎么从来不看我的相?” 齐臻。 解语的瞳孔微缩了下,面色一冷,抽了手道:“你没看我在做生意,捣什么乱。” 她嗔怪的怨了一声,离开那座位,扭着细腰回到了远处。 齐臻瞧着她的背影,很吃她的这一套,勾得心痒。 男人踱步过去,在浦隋玉方才坐过的高背椅坐下,扫了眼还未来得及收了的瓷杯。“又是浦隋玉?” 解语“嗯”了一声,叫来服务员撤了桌上的茶点,问他:“吃饭了吗?没吃的话,就在我这里吃点儿?” 齐臻听她主动开口留饭,自然是高兴的,笑着道:“有什么介绍的?” 解语的左手指抵着下巴,右手拨弄着灭了的香薰炉,再抽了张纸巾,垂着眼皮慢慢擦拭熏炉上的烟油。 就是不看他。 她慢条斯理道:“我这儿不过是茶楼,又不是什么餐厅,有的不过是几道简单菜,你愿意吃就吃,不吃就算了。” 齐臻看她。“吃醋?” 楚恬离开齐氏后,他给她开了一家餐厅,还让众多友人前去捧场。他以为这是解语心里的一根刺。 解语看了眼纸巾上黑色的烟油,丢进垃圾桶,换了一张接着擦。但那熏香炉子用得时间长了,从来没有擦拭过,她这一擦,只是将炉子弄得不干不净,一团油污。 她看着这炉子,就觉得这是齐臻。 闻着香,却是擦不干净的炉子。 齐臻看她的脸色忽然难看起来,瞧着那脏兮兮的炉子,皱了皱眉。他将那香炉挪开:“别擦了。” 他翻开她的手,见她粉嫩的指尖上也沾了污渍,叫来了服务员:“去拿一条热毛巾来。” 服务员看了眼老板,见她表情不冷不热的,大约是不高兴。 又走了一个来回,服务员将热毛巾拿来:“齐先生,给。” 齐臻拿了毛巾,摆摆手示意服务员退下,然后捏着毛巾仔细的擦拭解语的手指。 他道:“她在北城无亲无故,在齐氏也没学到什么。我给她开家餐厅,她以后就有了经济自主的能力。” 解语将手抽了回来:“别擦了,我自己去洗手间洗洗就干净了,又不是没腿。” 齐臻看着她的别扭劲儿,脸色冷了下来。“你是要我把餐厅收回来?” 解语看着他的冷脸,扯起了冷笑:“怎么啦,心疼了?舍不得了?不是说,跟她断了往来,以后只关注我了吗?” 齐臻抿起了薄唇,沉声道:“送出去的东西再收回来,这种事情我做不出来。” “焕瑟开业,你号召一票好友去捧她的场;我的福临楼北城一号店装修,你带人来砸我的场。全北城都在看我的笑话,我的脸面都被你打肿了,你这倒是做得出来?” 齐臻蹙了蹙眉:“齐氏入股福临楼,协议只要是齐氏的楼盘,福临楼都可以免租金开门店。这,你可不亏。” 解语扯了下唇角,冷笑:“不是说要娶我?既然是夫妻,你的就是我的。倒是那焕瑟……你拿钱去给她开餐厅,就是拿夫妻共同财产去贴补别人,我要求收回,有什么问题?” “夫妻?”齐臻忽而笑了起来,嚼着这几个字眼。 解语看着他忽然好起来的脸色,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也妩媚笑了,道:“你追求我,不就是想履行婚约吗?” “我同意再回到你身边,但不代表我会既往不咎。女人嫁男人,不是让自己放心的,怎么嫁?” “你说,你与楚恬分手了,可没有证据,我又怎么相信呢?” “可你不怕,我收回餐厅,楚恬哭哭啼啼的又来缠我,再来找你的麻烦?” 解语双手托在下巴下面,眨着那双妩媚的丹凤眼:“所以说,到了那个时候,才更考验你对谁才是真心啊?” 这阵子,解语把怎么做一个游戏人间的狐狸精学了个十成十,做起报复的狠事来毫不手软。 是他逼的! …… 三天之后,南城。 霍衍看着放在桌上的快递包裹。 地址上写的是北城拈叶斋的地址。 他拿了开箱刀,割开胶带纸,从里面取出包裹得严实的瓷人像。 揭开最后一层报纸,人像栩栩如生展露在他的眼前。 正是姜不渝的样貌。 修复得看不出一点痕迹,就连拼接的缝隙都看不到,丝毫看不出这东西曾经被摔得粉碎。 但霍衍关心的不是外面一层姜不渝的样貌如何,他知道浦隋玉叹为观止的修复技术,所以也不在乎这瓷人被修复得如何漂亮。 他找了件趁手的东西,轻轻的敲打那瓷人。随着碎裂声响起,外部的碎片一点一点的敲落。 随着光滑如玉的内层露出,霍衍的呼吸也跟着微微抽紧。 他沉了口气,凛了凛眼神,再屏着一口气,敲下最后一记,瓷人的头部外层全部敲下来,里面那一层清晰可见。 只是一个没有面部容貌的小一号的瓷人。 男人的眉皱起来,盯着这看不到容貌的瓷人许久…… 373 如果我要求浦二小姐还原那张脸呢? 为什么,这个瓷人明明没有容貌,只是一张平滑的脸,他却觉得,这个人有着极其清冷的个性? 这,真的是瓷人本来该有的模样吗? 霍衍记得,当时那些薄碎片里,依稀可见有鼻子眼睛的部位。 不,这不是原来的瓷人。 男人拨打了拈叶斋的电话。 顷刻,电话那端被人接起来。 霍衍直接道:“韩掌柜,这是浦隋玉修复的?” 电话那头,韩旭握着手机,闻言微微怔愣了下。 浦隋玉修复完成那瓷人像之后,就把东西交给了他,让他交给霍衍。但韩旭从未透露给霍衍说,他后来将瓷人交给了隋玉来修复。 “你怎么看出来的?” 霍衍没有回答,韩旭试探着问道:“霍总是不满意?” “不满意。”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 韩旭捏了捏眉心。 还从来没有人不满意浦隋玉的手艺的。 他检查过修复的瓷人,完美无缺,怎么就不满意了? “霍总,哪里不满意,你可以提意见,我回头让隋玉再看看?” 修复工艺品这种活儿,不像修复古玩,看中就花钱带走。修复别人的东西,得看对方满意不满意,一般先收定金,等完工之后再收钱。 霍衍一句不满意,可能毁了交易不说,还影响拈叶斋的声誉。 韩旭想了想,换了个方式,他道:“这样,东西是浦隋玉修复的,我让她亲自跟你谈。” 霍衍“嗯”了一声,便挂断了电话。 韩旭琢磨着,霍衍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与浦隋玉出自同门,熟悉她的手法。但一比一复原这种活儿,基本上是没什么区别的。那霍衍怎么就看出来,是浦隋玉做的? 隋玉进门时,就见韩旭盯着博古架发呆。 隋玉走过去,淡淡问一声:“尾款打过来了没有?” 她做的东西,有分成的。 韩旭瞅着她,摇头。指了指搁在桌子上的手机:“刚结束的电话,说不满意。” “不满意?”隋玉的声音扬了起来。 她出道这么长时间,还没有人对她做的东西不满意的。即使她刚出道那会儿,那些客人对她做的东西也没挑刺的。 “他凭什么不满意?” 韩旭耸了下肩膀,表示不清楚。“这个,就要你与他谈了。不过,我很好奇,霍衍怎么知道那是你修复的。我从没说过。” 隋玉一愣:“他知道是我修的?” “他一上来就说了。我问他怎么看出来的,他没有说。我觉得,你在与他谈后续服务时,可以顺便问一下。” 韩旭看了眼压在墨砚下的卡片。 那是带有私印的名片卡。修复的古玩售出去,会附带这张卡片,以证明是哪位修复师经手。修复师的等级越高,那古玩的附加价值就高。 但如果是普通的工艺品,一比一还原的那种,就像那尊瓷人像,就不带有这种卡片。因为不具备收藏价值的工艺品,若带上了修复师的附加价值,那东西就不好估价了。 除非,顾客一方要求修复师的名片卡,那么也能给,就是会再加价,很高的价。 霍衍没有提出需要修复师的认证卡片,韩旭就没有将卡片打包寄过去。 隋玉想了想,她也觉得奇怪。 是啊,他从哪里看出了? 不过,隋玉还是给霍衍打了个电话。 “霍总,我听韩掌柜说,你不满意我的修复,是哪里有问题?” 霍衍已经将瓷人像的外层全部敲开,只剩下里面的那一层。他看着那光滑的人像,手提着手机,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我记得,我送到拈叶斋的碎片里,有一些薄碎片。那些薄碎片里,有人的眼耳口鼻。我想知道,为什么你的复原件,就只是个无脸的女人。” 隋玉听完这话,心里咯噔了下。 他果然将瓷人敲碎了。 不过幸好她早就准备。“那些碎片太过细碎,不好拼接。即使拼接起来,脸部轮廓也会缺这缺那,影响观感。所以我加了些我的想法,换了一张有想象空间的脸,觉得更适合这尊瓷人像的意境。” 霍衍盯着瓷人那光滑的脸,手指轻轻的在上面勾勒。 想象空间? 隋玉听着电话那头没有了说话声,抿了下唇角,道:“如果霍总实在不满意的话,手工费可以少一些。” 却听那人道:“浦二小姐不是擅长残缺美的修复改造吗?我记得你的螭龙双耳瓶可是有不少缺了的部分。” “如果我要求浦二小姐还原那张脸呢?” 隋玉的手指微微收紧,她不确定霍衍在将碎片送到拈叶斋之前,有没有私下做过拼接。 那碎片到了她手上时,她也简略拼凑看过。因为缺失,并不能认出来那是她的样貌。 只有那只带着眼睛的碎片,也就是被姜不渝吞下去的那一片……她与霍衍没有天天相处,他看到那只眼睛,应该不会凭着一只眼睛就联想到是她……? 隋玉紧张起来,拒绝了他这个要求。“不能。只是复原件而已,我不会花费太多的时间精力在这种东西上面。它不能体现我的工作价值。如果你觉得无法接受,我就当浪费了几天的时间,交易结束。” 如此生硬的谈判,不像浦隋玉奸滑的性格。 霍衍微微眯起眼,指尖在瓷人的头颅上轻轻打转。 “浦二小姐,我另找别人修复,你把那碎片还给我。” 隋玉的呼吸都憋紧了。 她抿了下唇角,生硬道:“为了贴补缺失的部分,我已经将那碎片磨成粉,改了其他的部件,所以抱歉,无法送还。” 她把这场修复手术,说成是植皮手术那样,只不过,医生会用腿部或者臀部皮肤移植到脸上去,而她是用脸部的瓷磨粉制片,转移到了腿上。 “不过,我好奇,你送过来的是个双层套瓷人像,为什么你要敲碎了外层,只要里面的那一层呢?” “在我看来,那瓷人想要表达的意境,就是外貌与灵魂。灵魂是什么,各人各有观点,所以我才淡化了容貌特征。” “我还好奇,你是怎么判断,那东西是我修复的?” 374 霍衍比她还不要脸 霍衍换了个坐姿,握着手机,目光仍旧落在那瓷人像上面。 关于这个瓷人像的来历,以及作用,除了梧桐苑的几个人知道外,无人知晓。 其实,乔忠的话,或者是苏佩文的话,姜不渝的承认,他都抱着怀疑态度。 他询问过制瓷工艺师,说这种双层套瓷人相,工艺复杂,制作难度高。 以姜不渝的能力,做不出这样的瓷人;她请别人做,这样复杂的瓷人只为给他施邪术的话,未免太大材小用。施邪术可以有很多更简单的方法,而且还不容易被人识破…… 隋玉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呼吸声,就是没听到霍衍的回答,更加紧张。紧张之下,就在心里骂人:又不说话了,怎么不干脆做个哑巴。 她咬了咬嘴唇,哼出一声娇笑:“霍总,你该不是对我有什么想法,才这么为难我,挑我的刺?” “不是要保持距离的吗?” 男人听着那低低的婉转笑声,眉心皱了皱,面上一派冷静。 “浦二小姐,你想多了。既然你能力不足,又毁了我的瓷人像,我只好找你的老板索赔了。” 电话挂断,隋玉盯着那黑了屏幕的手机愣了两秒。 隋玉为了霍衍不再追究那碎瓷片,才故意这么说,却没想霍衍比她还不要脸,不但不给钱,还要她往外掏钱? 不过,总好过他不依不饶的要找回那块碎片好。 隋玉从抽屉角落拿出来那一块碎瓷,在指尖转了转,想还是彻底毁了这东西好,免得再生出什么麻烦来。 她找了把榔头,对着那碎片敲下去时,工作室的门被人推开。 “你敲什么呢?”韩旭伸长了脖子看过来,手上握着手机。 隋玉差点一榔头敲到手指,飞速把碎片捏在手里,故意生气道:“谁让你不敲门就进来,我差点砸到手了!” 韩旭扫了她一眼,觉得这丫头古怪有点古怪。 他晃了下手上的手机,道:“霍先生说要找你索赔,你怎么跟他谈的?” 被客人追讨索赔,对于任何一家店铺来说,都是重要大事。 更何况这是做古玩行,又是靠手艺吃饭的。 舍得花钱买古玩的都是有钱人,有钱人就那么多,得罪一个少一个。而且,还会影响到店铺的声誉。 韩旭既然担任了拈叶斋的掌柜,就不能让拈叶斋的招牌砸了。 隋玉神色淡淡,将榔头随手放入工具箱,趁着摘下手套的时候,将那碎片一并藏在卷起来的手套里。 “还能怎么谈?谈崩了呗。他要赔钱就随他赔去,又不是给不起。” 韩旭见她态度不好,像是跟人吵架没撒火。 但他也不是随便被人糊弄的。 “不对啊,以你的修复技术,不至于做不到客人的要求。霍先生一直欣赏你的技术,不然也不会花两个亿买你的作品了。” 对着韩旭审视的目光,隋玉凛了凛心神,心思一动,淡声说道:“因为我得罪他了。” “拍卖行的事牵扯出来一票人,姜不渝也在其中。霍家因此受了牵连,他丢了继承人的位置,又丢了总裁之位,就记恨上我了。” “他故意弄一堆碎瓷来找我修复,就是要报复我的。” 隋玉说的有理有据,韩旭想了想,当初霍衍进门就指明要浦隋玉做修复,只是隋玉拒绝露面,他才出来接待。 对于霍衍来说,姜不渝的旧事被提,皆因拈叶斋而起,那谁来做修复,都要被他挑刺的。况且,霍衍大约猜到,即使他接了单子,也是会交由浦隋玉来处理。 不然,他为何出口就说这是浦隋玉修复的。 这么一想,韩旭也只能认了。 他道:“霍衍要求的赔偿不低,这笔钱,按照拈叶斋的规矩,只能你自己掏了。” 隋玉垂着眼皮,淡淡“嗯”了一声。 拈叶斋是有这规矩,接了单子,修复师赚大头,但要是客人了不满意,也是修复师承担责任。 韩旭走到门口,又补了一句:“不过你跟连舟是一家子,谁掏钱都一样。” 两夫妻感情出现问题,谁都看出来了。韩旭暗示隋玉,去连舟那里撒撒娇,递个台阶就能和好了。 隋玉走出来,将一张卡甩在韩旭面前:“我堂堂浦氏的总裁,你瞧不起谁呢?” 韩旭交握着手臂,半弯腰撑在桌面上看博古杂志,瞧着那张银行卡一愣,抬头看向浦隋玉。 那女人已经走出门去了。 口气是很大啊! 韩旭捏起银行卡,扫了眼上面的图,哂笑一声。 难怪有钱有势的男人偏爱找美幼穷这类型的女人当小情儿。 浦隋玉这种的霸道女总裁,太难搞了,谁碰谁头大。 …… 南城,霍衍手里还握着手机。 尽管电话已经挂断,可脑中回想浦隋玉的那句话,自己很清楚的感觉到那一瞬,他的心跳不正常。 男人凝着冷眉,看那瓷人发呆,欧阳腾走进来,看到霍衍出神的模样,扫了眼桌上的东西。 啧,好端端的东西碎成了这样。 他顺手就将那瓷人捞了起来。 霍衍一惊,回过神,沉着脸道:“放回去。” 欧阳腾看了他一眼,把玩那瓷人:“这什么东西,让你看得发呆。” 他将瓷人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看了一圈,没什么异样,就是底部好像又黏连的痕迹,大概就是那堆敲碎的东西。 他将东西放回去。 霍衍神色淡漠,将瓷人与碎片全部都收拾进纸箱。 “什么事?” 欧阳腾拎开椅子坐下,道:“还能有什么事。就快过年了,工地上要做安排。那些工匠全国各地来的,已经有个别人找杨工请假回老家。” “这些手艺人,平时不回家,过年回家就要一两个月。按照你定下的工作进度,大概是完不成了。” 之前因为黄心楠的事情,工期已经拖了几天,又逢过年,时间上再有变化。 欧阳腾又说:“咱们是有温度的工程,那些老手艺人干了大半年,总要给点年货,让人高兴一下?” “还有,本就有人偷盗古建筑构件,过年期间,更要加大防盗力度。我打算再聘请保安公司的人,在镇上巡逻。” 375 是什么让你这个小气灵如此大方? 欧阳腾的诉求很简单,就是要钱。 霍衍这回很好说话,在他递过来的文件上签了字。 欧阳腾瞪着那不到一分钟就签下来的文件,睁大了眼睛。他瞧着霍衍,以前找他要钱,他哪次不压的? 霍衍瞧他像是见鬼似的眼神,眉心一蹙,不悦道:“看什么?” 欧阳腾生怕他改主意,将文件收好放在后背与椅背的夹角里。 “我在想,是什么让你这个小气鬼如此大方?” 失去了霍氏总裁的位置,霍衍要从霍氏基金拿出钱来继续喜乐城的建设就没以前那么容易了。 霍衍淡淡一扫那纸箱:“有人赔了一笔钱。” 欧阳腾扬了扬眉毛,跟着看了眼那箱子,想,谁这么倒霉。 他正好奇开口问,霍衍又开了口。 “郑芮本来是黄荣安排的内应。现在郑芮离开了喜乐城,我担心黄荣还会有别的动作,你安排人手时,仔细些。” 欧阳腾被转了注意力,脸色一正,点点头。他想到了什么,沉缓说道:“我担心,黄荣的目的不只是为了在喜乐城捞钱。” 霍衍看向他。 欧阳腾道:“一开始,黄荣就是要与我们抢地盘的人。只是你在他之前,拿下了旭塘镇。” “黄荣的目的是要搞房地产开发,而我们的目的,是做喜乐城。” “我担心的是,黄荣根本就不死心,还想着这块地。假木料的事,我觉得根本是他设计中的一环。而郑芮只以为,他想从中获利,以弥补失去地皮的损失。” 可是,区区一点材料费,与卖楼的巨额利润相比,根本算不上什么。 霍衍的手指,轻轻的在桌上敲着。“你也看出来了?” 假木料的事情出来后,他并未往这方面想,直到幕后人黄荣浮出水面。 黄荣失去了旭塘镇,作为地头蛇,他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如果当时,假木料没有被揭发,那么,那一批材料就会用在古建筑的修复上。那楠木建筑是喜乐城的重点,到时候会被拿出来宣传。 但若在这时候,假木料被揭发出来,再加上姜不渝制假一事,双重冲击之下,喜乐城就会被人质疑。 一旦黄荣撬动上面来查,喜乐城就有可能会被叫停。 而依照他在南城的势力,他一定会让喜乐城停建。 只要这个项目废弃,黄荣就还能拿到这块地。 这,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霍衍道:“那批黄心楠虽然被退回,但我收集了一些木料上的残屑,已经拿去化验。” 欧阳腾虽然想得深远,但不明白霍衍的用意:“化验?” 霍衍道:“如果那黄心楠上有不属于木料的成分,就更能证明这一点。我们要留给底。” 欧阳腾点了点头,笑了笑道:“你的心眼儿不只小,还多。我看看是不是个马蜂窝。” 说着,他站起来,嬉皮笑脸的去扒拉霍衍的衣服,要看他的胸口。 “呃,你们……我还是晚点再来。” 欧阳腾进来时没有关门,杨工过来说事,进门就看到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握着门把手好心帮人把门关了。 这边的员工都知道霍衍是有未婚妻的,但欧洋腾没有,不但没有未婚妻,也没有女朋友。虽然说,欧阳腾表现出很花心的样子,但从来没有人见过他带着女伴来。 自从姜不渝出事,郑芮也离开之后,工地上就有了谣言,说欧阳腾对霍老板身边的每个女性都不友好,大概就是争风吃醋。 眼下,算是得到了证实…… “咳咳……”欧阳腾也是尴尬,咳了几声之后,又说道,“既然提到了黄荣,那我再叫人多准备点儿灭火器,防火防盗。” 旭塘镇上古建筑多,又是冬季风大,木构件建筑一把火就能全撩了。若这些建筑焚毁,那就什么都没了。 虽然霍衍已经防患起来,用霍氏研发的新型涂料涂抹在建筑上,还是要更加谨慎。 霍衍低头整理着被欧阳腾弄乱的衣服,“嗯”了一声,没什么表情。 欧阳腾身子半转,回头瞧霍衍根本没放在心上的意思。他好奇道:“你该不会真的对我有什么想法?” 霍衍冷冷看他:“在你之前,也有个人说了差不多的话。” “谁啊?” “赔钱的人。” 欧阳腾不说话了,捏着文件,把嘴闭紧了出门。 门口,杨工靠着墙正在等候,欧阳腾见他,脑袋歪到一边凑着他:“杨工,我跟霍总是在打赌,他输了不给钱,我往他兜里掏钱呢。” “明白,明白。”杨工随便应付了两句就进去了。欧阳腾瞧着杨工一本正经的应声,又火烧屁股似的走人,怎么觉得根本没说服他? 杨工进去办公室,给霍衍看古溪村调整后的平面图,霍衍看着几栋安扎古宅的地方,问道:“这就是卢总捐的那套古楼?” 霍衍宣布喜乐城成立之后,除了他自己收藏的那一百多栋古楼,还有其他爱国慈善家捐赠。 杨工道:“卢总的那套古楼是明代风格,这边几栋都是明晚期的,布置在这里,可以保持风貌一致。” 霍衍瞧着布局合理,也就没再说什么。 杨工卷起图纸,正准备出去,霍衍叫住他。 “霍总,还有什么事?”杨工忐忑的想,该不是他刚才撞见了那什么,霍总让他少说话? 霍衍抬手,拍了拍桌角的纸箱:“你看看这个。” 杨工皱了下眉,转头看向那个纸箱。 他打开箱子,看到里面的瓷人,疑惑的看向霍衍:“霍总,这……” 霍衍望着他:“能看出这是谁修复的?” 杨工仔细的看了看,摇头。“这是一比一的还原,不带修复师的个人风格。” 霍衍朝那箱子再抬了抬下巴:“你瞧瞧里面。” 杨工疑惑的从箱子里捞起几片碎瓷,看着也像是瓷人的一部分,而且是修复过,又被敲碎了的。 “霍总,你是不是想让我再把这修复起来?” 霍衍神色淡淡的,他问道:“如果是你的话,这种碎裂程度,能否还原到跟原来一模一样?” 376 她果然是在忽悠他 杨工放下了瓷人,在箱子里又捞了几片碎瓷,做了下简单的比对拼接。 “这就要看修复师的本事了。如果是我来做,那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 霍衍眸光微微流转。 也就说,不管碎裂到何种程度,只要修复师的技术够,就能做到。 他又问了一声:“包括面部五官?” 杨工的手里正巧捏着一块带嘴巴的碎片,他瞧了霍衍一眼,笑道:“可以。” “以前是没有相关的技术手段,现在有电脑三维扫描,只要有大致的面部轮廓,就可以做出残缺的部分。” “就跟法医能根据颅骨做出面部轮廓差不多的意思。” 霍衍微微眯眼。搁在桌上的手指缓缓的握了起来。 杨工专攻建筑方面的修复,对瓷器修复的造诣不及浦隋玉。 杨工自己也亲口说过,浦隋玉的修复技术在他之上,她是曹保真的关门弟子,传授到的技巧最多,不可能不会…… 她果然是在忽悠他。 可她为何要隐瞒? 或者,这瓷人像的样貌,是她认识的人? 浦隋玉抵死不承认她是姜不渝的师父,可她俩到底有没有关系? 霍衍的视线落在那瓷人上面。 杨工见他不说话,顺着他的视线再看了看那瓷人。他道:“霍总,这瓷人……有问题?” 霍衍本想说没事了,但看杨工疑惑的眼神,他心头微微一动,扯出一个讽刺的笑。他道:“这东西,是浦隋玉修复的。” 他将隋玉在电话里对他的解释说了一遍。 “浦隋玉该不是与姜不渝一样,技能突然消失了?” 霍衍记得曹保真与他闲聊时说过,一比一还原器件,是每个修复师的入门手艺。如果连这都做不到,是无法有更高造诣的。 杨工皱着眉,直直的盯着那瓷人,来起来反复看了又看。 不可能? 浦隋玉没病没灾,也就上次被烟呛了,又没受伤又没磕到脑子,好端端的技术怎么会消失? 杨工对这件事很关注,回头就与曹保真说起这件事。 “……隋玉还说,那碎片被她碾成粉末,做成了别的部件。那瓷人我看过,确实没有面部容貌。” “霍总说,他拿到那些碎片时,是看到有鼻子眼睛的。所以不存在那瓷人本身就无脸人的可能。” 曹保真也觉得奇怪,摸了摸下巴上几根胡须:“那丫头真的赔钱了?” 杨工道:“我怎么可能看到霍总的账户,但霍总是这么说的。” 这下,连曹保真也疑惑了起来。 早前,就有传姜不渝昏睡几个月之后,就消失了修复手艺的,结果查出来,她根本就不会修复,只是找了枪手。 但霍衍私下与他说,他见过姜不渝修复的东西,还把姜不渝在去年修复的东西拿给他看。 那时候,曹保真看着那茶盏,竟然在上面看出了浦隋玉的修复手法。 这事儿,在他心头一直是个疑惑。 而今,又说浦隋玉修个瓷人,把人脸给修没了。 这问题就大了! 曹保真想了想,板着脸问道:“那丫头现在在北城干什么呢?” 杨工见他生气,嗫嚅着嘴唇道:“我一直在工地上,哪里知道她在干什么。” 曹保真瞪了他一眼,指着他的口袋:“你、你给她打电话,让她过来。” 杨工依言,给浦隋玉打电话,发出了师父的传叫令。 隋玉问什么事情时,曹保真一把抢过杨工的手机:“过年了,你说有什么事儿?” 不等隋玉做出反应,曹保真就挂了电话,任由隋玉一脸懵的盯着手机。 虽然是师徒,但曹保真没有那么多讲究,要求徒子徒孙逢年过去给他拜礼。 他老人家全国各地到处乱窜看热闹,想见他老人家一面还挺难。怎么今年就让她去喜乐城陪他过年? 难道,工地上的伙食不好,又馋她的手艺? 但很快的,她就推翻了这个可能。 依照曹保真的地位,霍衍捧着他来还不及,再说了,师父是能吃苦的人,工作时不会计较这些。 可她又想不出其他的原因,她隐隐约约觉得,曹保真只是随便找了个理由,诓她过去。 那一头,杨工握着手机,也是一脸懵的看着老爷子。“师父,你怎么骗她了,干嘛不直接问?” 曹保真冷哼了一声:“如果是你的话,你能乖乖过来?” 那丫头精的很,嗅着味道了,肯定会提前想好对策的。 他警告杨工:“你一个字也不许透露。如果她从你这里打探风声,就说我想吃她做的菜了。南城北城距离这么近,让她飞一趟怎么了?” 杨工汗颜,南城与北城,虽然字面上一南一北,但不是两个城市面对面啊,哪里近了? 不过老爷子这么吩咐了,杨工也不会违背他的意思,就这么对前来打探的隋玉说了。 …… 浦氏在北城设有工厂。 隋玉这阵子不坐楼,在工厂里溜达,美其名曰巡视工厂,监督工厂的安防措施。 她还给工厂管理人员开了个会,临下班时才返回浦氏办公楼,在下班打卡之前,她去了一趟人事部,就说要去南城几天。 连舟得知之后,去她的办公室找她。 “你要去南城?” 隋玉将她的猫塞进猫包,点了点头:“嗯,师父有事让我过去一趟。” 连舟微微蹙眉,脸色不大好看。他道:“我听韩旭说,霍衍的东西修复失败,你赔钱了?” 拈叶斋的账目需要对连舟这个大老板汇报,浦隋玉自己赔偿,不走拈叶斋的账面,不过毕竟是件大事,韩旭作为掌柜,对连舟说了那件事,还说浦隋玉可能是因为姜不渝,被霍衍针对了。 但连舟有身为男人的直觉。 霍衍不会因为姜不渝的错,报复到浦隋玉的头上。他找浦隋玉修复那瓷人,另有用意。 他紧盯着隋玉的脸,不错漏她脸上一分表情。 隋玉抓起桌上的手机收进包里,满不在乎的道:“这笔钱我还赔得起。以后如果霍衍还有别的东西送来修复,你安排别人。” 她以此与霍衍划开界限,但在隋玉走出办公室之后,连舟掏出手机,从相册里翻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正是隋玉之前藏起,又被她毁了的,带着只眼睛的碎片。 377 管好你的嘴 他将照片放大,盯着看了许久。 越看,越觉得这眼睛与浦隋玉的有点像。 他记得她躲躲闪闪藏起时的样子。若与她无关,她为何要藏起来呢? 而他再后来去找时,那碎片已经不见了。 连舟沉默站了会儿,定了定神,往外出去时,周维朗像是刚巧经过,看到连舟开门出来,站在那里不动。 周维朗的手上端着一杯咖啡,似乎是刚从茶水间过来。 连舟猜测,周维朗刚才应该是在听办公室里面的动静。 他看了他一眼,指了指那杯子:“下班了,还喝咖啡呢?” 周维朗笑了下道:“我哪里像你们夫妻那么悠闲自在,晚上还要加班,又哪来的下班呢。” “哦,那周总辛苦了。”连舟挂着和善的笑,心底全是冷意。 他得到些消息,罗红袖最近看中了一个大ip,想当女一号。但那部剧,好几个大咖盯着,花落谁家就看谁背后的能量大了。 演艺圈新人层出不穷,罗红袖到现在还是个三线演员,她这个年纪,要是再不往上冲一把,就没什么职业前景了。 所以,罗红袖缠周维朗缠得紧,想带资进组,拼事业。 可,周维朗的娱乐公司刚被浦隋玉捅了个窟窿,正是要低调的时候。 周维朗这会儿说要加班,便是想避开罗红袖的纠缠。 连舟心里门儿清,朝他点了下头就往电梯的方向走。 周维朗叫住他:“连总,等等。” 连舟脚步一顿,回头再看向周维朗。 周维朗拎着咖啡杯踱了过来,朝着连舟道:“我听人事部的说,浦总要请假?” 连舟将手机抄进裤袋里,手指摩挲着光滑冷硬的手机边缘,笑道:“是啊,反正就要过元旦,她就提前休息几天。” 周维朗微低头,眼中眸光闪烁,然后抬头,一脸凝重的道:“连总,你与浦总……没什么事儿?” “外头的风声,公司里也有所耳闻。这浦总刚从南城回来没多久,又要请假,你们夫妻的感情,不是一向情比金坚的么?” 连舟裤袋里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摁着边缘的凸起,他勾了下唇,笑得有几分邪气。他道:“女人么,不就是拈酸吃醋。周总与那小明星的绯闻,大小姐没跟你闹?” 周维朗笑得老实:“我对我老婆一心一意,她对我也信任。” 连舟扬了扬眉:“哦,那周总的手段比我好。”他摸了摸额头,指给周维朗看,“我脑袋都快被她打破了。” 周维朗瞧了一眼他光滑的额头,端着咖啡笑:“那连总可要小心,还是哄着她点儿好。我们都是寄身在浦家女人身上的,可别有了钱就飘了啊。” 说着,他似笑非笑的转身走了。 连舟在他转身时,脸上的笑落下来,冷冷的看他的背影,眸光微微闪烁。 而后,他轻扯起一抹冷笑,朝着电梯走了。 …… 周维朗回到办公室关紧门,手机就响了起来。 罗红袖来约他。 “我已经约了谭先生,还有戴先生,你来坐一坐嘛。” 周维朗微微蹙眉,呷着咖啡敷衍:“做个三线不是很好,有钱又不累,干嘛非要做女一号,去吃那个苦。” “谁说做女一号就是吃苦了,这不是有替身么。等我成为一线,商业价值大大提升,我们的娱乐公司,不就大赚了。到那时候,你做不做浦氏的总裁,又有什么关系。” 周维朗扯着冷笑,懂什么。 实业是根基,娱乐圈的钱是好赚,但赚钱的根本不是她那几部戏的片酬,也不是几个代言…… 周维朗安抚:“你要想做女一号也不是不可以,等过了风头,让你再多拍几部戏,过过戏瘾。” 他安抚了几句,就把电话挂了。 罗红袖看着闷下来的手机,心里一阵气闷。 她都这个年纪了,不上不下,又无法成为正宫娘娘,还要时时刻刻担心事业被毁。 周维朗对她的敷衍,如同一把悬在她头顶的剑,随时会割断他们之间的关系。 圈里太多像她这样的人,可她不想成为那其中一个。 要么在男人厌倦她之前,踩着他上位做大咖;要么,就让浦金悦下来,由她做周太太。 …… 连舟从公司直接驱车去拈叶斋。 韩旭坐堂,正拿着放大镜看一把收来的古钱币,看到连舟过来,笑眯眯的道:“今儿弄了个宝贝,要不要看看?” 连舟只扫了一眼那几个古币,把手机拿出来:“有没有办法,根据这一块碎片,做出一对眼睛?” 韩旭歪着头看那照片,索性将连舟的手机拿了过来。他看过霍衍送来的那堆碎片,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照片从哪里来的。 他看向连舟:“这不是霍总那儿的吗?你怎么拍下来了?” 连舟不理他的问题,只问道:“有没有办法复制?” 韩旭拧着眉毛:“眼睛是对称的……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要说根据这只眼做出整张脸,这就不行了。” 韩旭理所当然的以为连舟还想补救一下,挽回那笔单子。 “……那霍老板明摆着要报复拈叶斋,就别浪费时间了。要说起来,他的损失比起拈叶斋大得多,就当给他出出气。” 连舟深吸了口气,打断韩旭的念叨,冷声道:“那就根据这碎片,做一双眼睛出来。” 他想看看,这一双眼,是不是浦隋玉的。 连舟看了他一眼,无奈的将手机放到一边,然后打开他的个人电脑。 他的电脑上安装了特殊软件,可以根据扫描进去的图片,复原出原来的图貌。 韩旭花了些时间,做出眼睛的复原图,连舟从头至尾都盯着屏幕。 当复原图做成,男人的眉心拧紧了。 他将手机收起来,让韩旭把复原图删除,连下载进去的照片也删除。 韩旭怪异的看他:“不做复原了?” 连舟淡漠道:“你不是说,只凭着这只眼睛,无法做出整张脸的面貌。不做了。” 他又说:“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件事,包括隋玉。” 韩旭皱着眉瞧他,连舟又补充了一句:“隋玉的性子,不喜欢别人质疑她。如果你不想我们夫妻的感情再冷下去的话,就管好你的嘴。” 378 月牙形 韩旭在嘴唇上划拉一道,点头,表示会为了师妹的幸福封嘴。 连舟将拷贝到手机里的复原图看了看,做不经意的问道:“霍先生的那些碎片,真是双层瓷人?” 韩旭懒洋洋的“嗯”了一声:“就因为是双层瓷人,才说这种工艺难度大。” 连舟没再接着与他闲说,他看了眼桌上的古钱币,捏了一枚放兜里:“这一枚钱,我就带走了。” 韩旭瞪大眼:“诶——” 连舟已经走到门口,朝后摆摆手,就这么走了。 …… 隋玉进来依然住在解语的公寓,而她的存在,对于齐臻而言已经形同虚设。 他竟然当着她的面,就与解语索吻。 那男人看起来是铁了心,隋玉觉得再这么下去,解语迟早要被他得逞。 隋玉收拾行李时,只能很大声的弄出乒乒乓乓的声音。 过了会儿,解语进她的房间。 隋玉将羽绒服放入真空袋抽气,抬头看了她一眼。解语的嘴唇是红肿的。 她进来就从桌上抽了张纸巾擦嘴,万分嫌弃的模样。 隋玉瞧着她:“齐臻要是真的把焕瑟餐厅收回,你这个年就过不成了。不然,你跟我一起去南城?正好在那边过完年再回来。” 解语坐在床上,顺手捞起趴在枕头边上的猫儿,摸了几下之后,她摇头:“走不了。” “如果就这么走了,那我之前做的,不就等于白做了。” “我现在跟他是‘爱火重燃’阶段,不能灭了这把火。” 而她现在坚持着的,就是齐臻把焕瑟收回,表示对她的诚意。只是,她也在担心,如果他真的做到了,那齐臻下一步提出的,就是上.床。 房门敲了几下,不紧不慢,很有耐心。 隋玉回头看了一眼门板,对解语轻声道:“躲不了,出去。” 解语抚了把额头还未干的汗,抱着猫出去了。 齐臻抱着手臂斜倚在门边,冲着解语邪笑:“怕她走了没人陪,我可以搬过来。” 解语扫了他一眼,低头捏捏猫咪的小爪子,扭着细腰往沙发走:“我这地儿小,装不下你。” “这是我们女人的小天堂,容你在我这儿放肆,已经是给你面子了。” 齐臻瞧着她红艳艳的嘴唇,比抹了口红更好看。 色泽艳丽,水光潋滟。 是他吮出来的。 尤其,她在他的揉捏之后,那身段更软,眼睛更媚了。 齐臻食之髓味,想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她这么够味,觉得她是杯白开水呢? 她就是那一坛女儿红,时久弥香。 齐臻贴身过去,身体斜倚在沙发靠背上,大手抚着解语柔嫩的脸颊,近距离之下,连她鼻梁上的雀斑都觉得灵动可爱。 他轻轻刮她的鼻子,温热的语气呵在她的耳朵旁边,手指从她的脸,一点一点往下。 “那你搬我哪儿去……”他轻轻咬她的耳朵,温热的呼吸钻进她的耳朵,慢慢点她的火,“这里是你的小天堂,那里是真天堂……” 他曾经介意,她被别的男人碰过,可沾了她的身子,才叫欲罢不能。 他什么都不在乎了,只想得到她。 男人低声酥哑的声音在她耳边,解语的鼓膜被震,身体又热又酥,不知何时,已与他手脚缠在一块儿,那猫咪原本在她身上,被挤得跳了下去。 解语的眼睛半睁半闭,被他勾起的生理本能令她的脑子浑浑沉沉。 趁着他不注意时,她使劲掐了下自己的腿,痛感让她保持冷静,告诫自己,只需对他虚与委蛇。 客厅里,如小火烹茶,那一壶水始终在六十度上下。 直到蓦然响起的门铃中断齐臻的筹谋。 “……我去开门。”解语推了推压在身上的男人,坐起身,将衣服头发整理干净了,走到门口,从猫眼看到外面站着的连舟。 得,这一对,简直是她的天使,救她于水火。 解语放连舟进来,齐臻黑着脸,看连舟进了隋玉的房间。 这对狗男女,就不能做点好事儿么? 齐臻瘪了一肚子火,抓起一个抱枕盖在身上,长腿大咧咧的敞开着。 解语去了厨房,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盒冰激凌。 她将冰激凌放在齐臻面前,揭开上面的盖子,从里面挖了一大勺,送到齐臻嘴边:“去去火。” 男人的下腹还鼓着,不满的瞪她:“你也是这么给那小子灭火的?” 解语掀了掀嘴唇,将勺子转回来,自己吃了,目光往他的抱枕那扫了一眼。 “你抱怨不着,起码人家是个处,而你不是。” 齐臻捏了捏拳,生气,却拿她没办法。 他想,他应该是栽了。 身为男人,竟然连这都能容忍,任她虐得他死去活来。 门板将客厅的对话全部隔绝在外。 连舟看了眼隋玉收拾了一半的行李箱。 她的黑猫坐在行李箱盖子上,像个监工,看着她放进去的每一样东西。 连舟看着半蹲着的女人,她低眉时,看不到她的眼睛,可那眼角眉梢,都与那碎瓷一模一样。 连舟的手,在裤袋里慢慢摩挲着手机。 他开口道:“罗红袖沉不住气了,逼着周维朗给她投资拍戏。不过,周维朗这阵子都在公司,看样子是要低调到底,不敢冒头。” 隋玉把面膜放进去,抬头看他。她道:“罗红袖的事业上不去,再加上她所谓的姐妹给她吹耳边风,给她制造焦虑感,估计过年时,她就会去找浦金悦逼宫。” 罗红袖那所谓的姐妹,是隋玉走了点儿关系,让那位姐妹干活的。 这灵感还是来自于周维朗。 那时,她还是姜不渝的身份。周维朗见她与霍衍关系不一般,又异常关心植物人,想安排个人接近她。那时候,隋玉留意每一个接近她的人,没让周维朗的计谋得逞。 而现在,也算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娱乐圈塑料姐妹花太多,不管是罗红袖还是周维朗,都查不到她的头上来。 连舟半垂着眼看她,随意“唔”了一声。 他的心思不在这话题上,只是想看看她的眼睛。 他看着她眼睛的形状,连她的瞳孔都看了进去。 月牙形,黑白分明,眼黑多,眼白少,水汪汪的,如清水泉里放了一块墨玉。 379 厨房的厨子,会做红烧肉吗? 隋玉看着他,只觉他的眼神奇怪。 像是要看穿了她,看到她的灵魂似的。 她垂下眼,接着收拾小物件,一边快速说话。 “周维朗有大男子主义,他是浦家的上门女婿,摆脱不了吃软饭的闲话。尽管浦金悦对他千依百顺,但她大小姐的身份在,有天然的优越感。” “周维朗出身低微,有骨子里的自卑。于是,他在罗红袖身上找到了满足感。他把罗红袖捧起来,又不将她捧成一线顶流,就是想满足自己对女人的控制欲。” “而罗红袖本身是从底层起来的,在那个圈子里没钱没背景很难混出头,与周维朗就一拍即合,既有了名气,又有钱有男人。她本来满足这样的生活,但熬不过年龄。” “周维朗允诺,等得到浦氏之后就一脚踹了浦金悦,再娶她为妻。可这一年一年的拖下去,周维朗的娱乐公司又签了年轻貌美的新人进来,像是个后宫一样。罗红袖这个地下情人的位置却一动不动,再坚定的心也会动摇……” “你对女人的心理把握的很准确。要是对男人也这么上心,没有人能摆脱你。”连舟开口。 隋玉眼睫微微一颤,抿唇,把她近来看的一套书放进去。 连舟见她不搭腔了,低叹了一声,收回眼眸,微低腰,握住她的手腕。 “别收拾了,陪我吃顿晚饭。” 隋玉这回去南城,打算过了年再回来。 这个年,应该是不能与他一起过了。 他们虽不在一个屋檐下,但家人的承诺还在。 她抿了下嘴唇,依他。 “我换件衣服。” 连舟出去等她。 解语的这套公寓是三居室,两间房朝南,一间房朝北,中间有一条走廊。 连舟的后背抵着走廊的墙,偏头,看走廊尽头挂着的壁画。 那是一头白象。 走廊的灯昏暗,那白象的皮肤就更显白,蒲扇似的大耳朵垂着,整个透着一股祥和的气息。 然而此时的连舟心浮气躁,很想来一根烟。 打火机握在他的手里,在他的指尖一会儿头朝上,一会儿头朝下。 客厅里灼热的气氛已然降下来,齐臻已经走了。 解语走过去,从他手里抽走了打火机:“我这屋子里不许抽烟的。” 连舟淡淡看她:“既然与顾钧好了,又为何吃了回头草。男人的心,禁不起你们这么伤。” “你知道这阵子顾钧都没个人样了吗?” 解语心头一刺,挤了个无所谓的笑:“都是成年人,玩游戏当什么真。他栽一回,以后就成老手了。” “你不也这样走过来的么?” 解语把话丢回去,一声冷笑,把打火机丢回给他,走了。 连舟眼眸黯淡,哒的一声,摁下打火机开关,火苗亮了起来,印在他漆黑的瞳孔里。 门打开,隋玉穿了一件白色高领毛衣裙,衣服比较宽松,她在腰间系了一根腰带,衬得她身段玲珑。红色大衣裹在外面,将她的肤色衬得更加亮眼。 连舟回头看她,眼睛亮了一下,忘记将摁在开关上的拇指收起来。 但隋玉只瞧着那打火机:“解语不让在这里抽烟的。” 连舟这才回神,偏头看了眼那小火苗,拇指松开,装回口袋里。 火苗将金属口烫热,他手指不小心碰到,烫了一下,身体本能的抖了下。 “我没想抽烟,就是无聊玩玩。” “走。”隋玉抱着小猫,将它揣入一只水桶形的包里。 如今小东西习惯了跟她出门,不用猫包也能乖乖的呆着,很灵性。 想来,黑猫与玄猫还是有区别的。 连舟已经留意隋玉很久,他看了一眼那猫,两人一起朝门口走。 他握住门把柠开,问她:“怎么老带着这猫?” 她这样子,像是个带婴儿的,那包里除了猫以外,猫粮、零食都具备了。 隋玉低头,摸了摸小猫脑袋:“现在的贵妇不都这样么,我喜欢。” …… 南城,霍衍一个人吃晚餐。 他最近住在霍家老宅。 老宅子里,佣人已经换了一批,就只有少部分是老面孔,霍衍用不惯,还是叫了乔忠在跟前。 自从梧桐苑那回之后,乔忠伺候起霍衍越发小心翼翼,丝毫没有因为他不再是继承人而有所怠慢。 霍衍瞧着桌上清淡的淮扬菜,忽然很想在古溪村,杨工那栋民居里吃到的红烧肉。 方方正正的一小块,用稻草扎紧,浓油赤酱,看着黑乎乎的一团。吃之前,还需将稻草拆了。可一口吃下去,焦糖味中有肉香,八角茴香的浓香,又有点儿稻草的清香。 吃过以后,嘴里只余下那特殊的肉香味道,而稻草的香气就是为了解那油腻气味,勾人吃下一块的。 霍衍拎着筷子,许久未动,盯着中间的一盘清蒸蛋皮卷肉。 乔忠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谨慎问道:“大少爷,是不合胃口吗?” 霍衍回神,问道:“厨房的厨子,会做红烧肉吗?” 乔忠一愣,这位大少爷鲜少吃那么油腻有浓烈气味的东西,不过红烧肉而已,江南最普通的菜。 他点头:“会的。我这就叫人去做。” 霍衍搁下筷子,还真的等了起来。 乔忠叫来手下人,吩咐说再加一道红烧肉,心里嘀咕,这位爷想什么呢? 以前,他吃素是为了克己修身,现在没了继承人的身份,是想放飞自我了? 霍衍喝了一碗蔬菜汤,感觉心情不错。 曹保真果然把浦隋玉叫了过来,他会慢慢找到答案的…… 过了约半个小时,厨师亲自将红烧肉端了过来。 “大少爷,您尝尝看,看合不合您的看口味。” 然而霍衍只是看了眼那黑漆漆的肉,没动筷子。 尽管那上面撒了几片蒜叶提香,但没有浦隋玉做出的那份稻草香。 厨师紧张的看向乔忠,乔忠轻轻摇头,示意他下去。 乔忠觉得这位大少爷越发难以捉摸了。 吃完东西,乔忠立即递上了热毛巾给他擦拭。 霍衍擦了擦嘴唇,又擦了遍手,将毛巾搁在一边。 夜色漆黑,窗外有风声呜咽,盐粒子似的雪窸窸窣窣的落下。 乔忠往外头看了眼,说:“这是南城的第一场雪。” 380 镜花水月……水过无痕 霍衍怔怔瞧了一会儿,起身,踱步上楼。 乔忠心底轻轻的吁了口气,招呼佣人将餐桌收拾干净。 霍衍经过姜不渝以前住过的房间,脚步一顿。 老宅地方大,光是窗户就有一百扇,专职负责开窗关窗的佣人将宅子通风透气,上午开窗,下午关窗,尽管如此,还是有遗漏的。 房间里的窗子也开着,风从窗口灌入进来,窗帘飘飞,雪花顺着风刮进来,似是躲寒,却不想化成了一团水滴。 男人抬脚走了进去,摁了墙上的开关,房间里灯光大亮。 梧桐苑的事情之后,苏佩文就给乔忠发了话,说从此以后,霍家老宅不再是姜不渝的栖身之地。她房间里的东西都清空了,家具都盖上了布,打开衣柜,里面空荡荡的。 与别的客房没什么两样。 等明年清明,又一年祭祖的时候,这间空房间也会成为招待客人的场所,再没有任何特殊意义。 霍衍的目光,缓缓落在那口衣柜下面。 乔忠说,他就是在那衣柜底下,找到了那尊瓷人像。 衣柜是老式柜子,下面有四只狮爪撑起来,与地板隔开,有防潮防灰的作用。而此时,霍衍只觉得,姜不渝当初若换个地方,或许就不会被发现了。 毕竟,狮子等威武动物,有避邪镇宅的作用。 空荡的房间,一点儿人气都没有,透着刺骨的冷。 他转开视线,转头看向了窗子。 窗帘依然在翻飞着,雪下得更绵密了,无声落下,在浓墨似的夜色里,倒也是一角冬景。 霍衍盯着越来越多的雪落在窗台,然后化成水,滴落。 姜不渝就是这无人关注的小雪花,非要飞进这深宅大院,以为能温暖自己,却落一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男人静静的站了许久,再想到姜不渝时,心中只有平静了。 没有同情,也不再有怜惜。 他甚至觉得,自己爱上姜不渝的那一段,是一场镜花水月,不然为何水过无痕? 他走过去,看着地板上积聚起来的一滩水,伸手将窗子关起…… 姜不渝的窗对着前面的一条河,男人的视线越过茫茫夜色,看到那条静谧的河流时,手顿了顿,再看了一眼那河。 漆黑的几乎看不清,借着老宅门口的灯光,依稀能够辨别光秃秃的柳梢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霍衍想起来,姜不渝被赵喜瑞推下那河,自从那之后,整个人就发生了变化。 男人的眼眸沉了沉,快速下楼。 他快步到了河边,朝河道里看。 河流静谧,被风吹得朝东赶,水面上没有浮冰,只模糊看到有个塑料袋漂浮在上面。 今儿天冷,乔忠在宅子里转了一圈做关门前的检查,打算提前关门,转回到大厅时,佣人来通报:“乔管家,大少爷一个人在河边站了好久,他该不是……” 佣人顿了顿,压低声音:“该不是想不开?” 都说大少爷发生变故,整个人变得有些反常,今晚还点了他以前从来不吃的红烧肉。 乔忠沉下脸呵斥了一句:“瞎说什么呢,滚开!” 说着,一把拨开佣人,自个儿赶紧往河边跑。经过大门口时,顺手从伞桶中抽了一把长柄伞跑出去。 前年那姜不渝掉入河里,差点淹死,他可不敢让霍衍出什么事儿。 跑到河边一看,果然柳树下站着一个高大人影,也不怕冷,丢了魂儿一样一动不动的。 乔忠压了压心头的慌乱,撑着伞走过去,将伞遮在霍衍头顶。 “大少爷,这江南雪景是难得一见,但这么冷的天儿,风吹多了要着凉的。” 霍衍没理会乔忠的劝,指了指那河,问道:“姜不渝,是不是掉进这河里过?” 乔忠一怔,心道,这位爷该不是还没清醒,心里还记挂着那姑娘呢? 乔忠点了点头:“是掉下去的,后来被人看见,很快就把她捞上来了。” 霍衍微微拧着眉心,脸色凝重,在夜色下,更沉的他的脸色黑沉。 乔忠吃不准他什么心思,心想姜不渝掉入河,后来她当着很多人的面与赵喜瑞对峙,很多人都看到听到了的,怎么大少爷这会儿又问一遍? 乔忠想了想,又道:“姜小姐与赵喜瑞对峙,应该是去年差不多这时候,大少爷您当时也在场,您忘了?” 霍衍转过头来,盯着乔忠:“姜不渝捞上来以后,有没有送医?医生怎么说的?我听说她病了几天?” 乔忠被这几个问题问得无措。他不知道霍衍这会儿紧盯着姜不渝的问题问是什么用意。 那时候的姜不渝就是老宅里人人欺压的对象,她掉入河里,大家只当她不小心滑下去的。后来,她捞上来,大家怕闹出人命,立即就送去医院急救了。 再之后,大家又怕被主人家知道挨罚,都选择闭口不谈那件事。 乔忠想起了什么,目光微微闪烁。 霍衍的声音冷下来:“乔管家,这事儿也就是去年春节前发生的事儿,时间不长,你还不至于年老忘记了?” 乔忠心神一凛,抿了下唇角,说道:“姜不渝当时送去医院,医生做完急救,说可能活不了,叫我们做好准备。我想着,她身体那么弱,这河水冷冰冰的呛到肺管子,可能真要活不成了。” “那时……说实话,那时我连做丧事的人都找好了。” “诶,姜小姐却挺了过来。”乔忠的声音又轻快起来,显然他也很意外,“她昏睡了几天,有一天忽然就醒了。” “想来,还是年轻人恢复力强。” 霍衍背着手,慢慢的摩挲着手指,目光落在那静静流淌的河面上,消化乔忠口中的信息。 他静默了一会儿,开口道:“那姜不渝醒来,是什么样儿的?” “还是像原来一样胆小,还是醒来就是那样子?” 他说的“那样子”,就是姜不渝强悍的那一面。 乔忠想了会儿,回道:“冷冰冰的,不爱说话。但看人的眼神很凶。那些欺负她的女佣,都被她的眼神吓到,不敢再那么欺负她了。” 这话,乔忠说得有点心虚。 毕竟,他是这边的大管家,府上佣人欺负客人,是他管教不力。 381 他心里有个呼之欲出的声音 霍衍的关注点不在佣人欺负姜不渝这事儿上,所以没说什么。 他又沉默了许久。 姜不渝的改变,就是在那之后开始的。 之前,他简单的认为,姜不渝被逼到了绝路上,才迫使自己做出了改变。 而现在结合乔忠的说法,姜不渝……她是不是在遭受生死劫难之后,出现了另一重人格? 可如果说,她醒来之后,出现了第二重人格……这二重人格持续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这时间似乎也太长了。 而且,醒来之后,拥有她以前不曾有过的能力……二重人格还有这种变化吗? 另外,既然姜不渝认为第二重人格可以令她更好的活着,那为什么在她突然昏迷之后,她又失去了修复师的能力?她在之后种种窘迫环境下,甚至吞下碎片,她的那二重人格并未出现…… 乔忠见他不出声,等得忐忑。 这位爷,该不是旧情难忘? 天寒地冻,风刀子刮在身上,像是化成了无数尖利的针,扎在皮肤上,骨头缝里。 乔忠一把老骨头冻得瑟瑟发抖,想催着男人赶紧进屋。想说什么问什么,屋里说话不行么? 霍衍偏头看了眼骨头都在打架的老管家,眉毛微蹙了下:“你进去,我在这里再站会儿。” 乔忠不敢,缩着脖子继续硬挺着。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疑惑问道:“大少爷,您是不是也觉得,姜小姐在落水之后那么的大变化,就是她施了邪术?” 虽然老管家早就表明这意思,但霍衍从未认同过,只是不再理会姜不渝而已。 霍衍没说话,寒星似的眼眸瞧着雪落。 他不知道。 他心里有个呼之欲出的声音,却总觉得差了那么一点儿。 …… 北城机场,连舟将隋玉送进了检查口。 他将一枚穿了红线的铜钱挂在隋玉的脖子上。 “古钱币压邪,你带着这个,我心里放心些。” 隋玉低头看了看脖子上的古钱币,连舟不信这东西的。她皱眉看向连舟:“谁往脖子上挂这啊。” 连舟的眉心蹙着,压了压她的手,不让她取下。“你之前火灾,我心里就不安,你就当逢凶化吉用的。不然,南城就别去了。” 隋玉只得将那古钱收进脖子里。 毕竟是个现代人,谁往脖子上挂这东西,她怕连舟再弄出个银项圈让她戴上,不敢再说什么。 连舟拿了她的猫包,去办理宠物空运,等隋玉进了候机室,连舟的眸光暗沉下来。 他的人,打听到了霍家的一点风声,说,在梧桐苑发生了一些邪门事情,姜不渝发疯似的吞了一块碎瓷,差点丢了命。 那人说,苏佩文认为那瓷人是个邪物,那姜不渝也是个不详人,故而坚决给霍衍退了婚。 古玩行当水深,尤其来路不明的东西,多多少少带点神秘色彩,故而做古玩的人,也信这一套。 浦隋玉六岁的时候,就被算命的断言说她克六亲,就连秦盛文也因她而中风,浦金悦至今身上都带着辟邪金饰。 可连舟从来不信这些神鬼说辞。 他的拈叶斋做了那么长时间,分店开了一家又一家,他认为正是因为他不信鬼神。 他与浦隋玉认识那么长时间,他的身上也没有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可现在,为了浦隋玉,他选择了相信。 浦隋玉修复了那瓷人……他不希望她沾上那晦气…… 连舟只要想到那瓷人,竟然有着浦隋玉的眼睛,脑中就有无数个问号,好的,坏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可他知道,那瓷人是姜不渝的东西。 他查过姜不渝,也与她打过交道。 他认识她的时候,就觉得她身上带着股熟悉的气息,可那时候的浦隋玉正是昏迷的时候。 姜不渝可以说出只有他与浦隋玉两人才知道的事情。他正是因为这,才选择相信她,与她合作。 如今细想,却觉不寒而栗。 而浦隋玉在修复那个瓷人的时候,并未一比一还原,想来她也是在避讳着什么。 连舟一直觉得,浦隋玉在瞒着他什么事,现在又多了一件。 他轻轻的吸了口气,他会找到答案的。 他也不会放任浦隋玉一个人去南城。 …… 隋玉抵达南城之后,杨工就把人接到了古溪村,曹保真丢给她一把打碎的紫砂壶。 “我一个老朋友的宝贝,我没空收拾,你把这修一修,晚饭吃红烧肉,还有那什么……猪蹄炖黄豆,再来个老鸭煲,蔬菜随便炒一炒……” 隋玉睁大了眼睛,都没喘口气儿,就丢给她一堆活儿。 “师父,您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曹保真哼了一声,指了指自己的脸,自己瘦了的身材。 “我都一把年纪了,被你坑来这地方东奔西跑,你好意思?” “尊师重道,你做到了几分?” 隋玉撇撇嘴,曹保真就喜欢用这些来压她。 她捏起木桌上摊开的紫砂壶碎片,看了看,不像是古物,但应该是主人用了很长时间,都已经盘出紫金色包浆,难怪要老师傅来修。 她观察时,没注意到曹保真也在观察她。 “这东西摔得有点儿狠,你能修不?” 隋玉偏头看了老头一眼,心里微动。 霍衍就在这南城的地界上,难保没有对师父求证……换个说法,应该说投诉。 她将碎瓷放回原处,淡声道:“不能。” “为什么?”曹保真声音提了起来,“没给钱?” 隋玉道:“紫砂壶的原材料紫砂矿现在是禁止开采的,除非我去盗挖。但如果被抓到,我就坐大牢去了。就为了这茶壶,我值得么?” 隋玉拒绝得理直气壮,杨工在民宅里给她疼了个房间,她费力将行李箱拎上楼。 杨工瞧着她的背影,对老爷子使眼色:“师父,你话太多了。” 师妹多精明的一个人啊,老爷子一开口,露馅了。 曹保真瞪了他一眼:“能把她诓过来就行了。” 他还不信,治不了这丫头。 隋玉单独在房间里收拾行李,想着老爷子那关要怎么过。 紫砂矿只是她随口说的,要想弄那点儿原材料,对他们这一行的人来说还是很容易的。即使她什么都不做,曹保真一句话,那紫砂土就有人放到她的面前了。 382 腿长就是好 其实,难的不是修复那紫砂壶,而是师父提起那瓷人时,她要怎么应对过去。 隋玉坐了很长时间,直到有人敲门。 她过去开门,杨工手里拎着一只热水袋。 “这屋子虽然收拾出来能住人,但经不起那么多空调同时开。乡下冷,只有老师的房间能用空调。睡觉时,我们开电热毯,你要是还觉得冷,就用这热水袋捂着。” 隋玉接过热水袋,点了点头。 夏天时,她就知道工地上的人熬得辛苦。 大夏天的无法保证每间房都开空调,更不用说,冬天开暖风耗电量更大。 隋玉不是没吃过苦,这点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她将热水袋放在床尾,接着收拾东西。 其实,她有她的猫在,要是冷,抱着猫取暖也不错。 杨工进来,撸了那猫几下,笑笑说:“你还养着这小东西呢?” 隋玉把书放在桌上,斜了他一眼:“我像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人吗?” 杨工默默的看她。 杨工虽然是个男人,但挺单纯,心里挂不住事儿。那眼神里,就在说她就是那么不负责任。 不然,为何给人修成那样? 隋玉错开眼,借着擦桌子的动作说道:“你不去忙啊,年底了,不是说为了赶工,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了吗?” 杨工搓了搓手指,欲言又止,但看她只顾着低头东摸摸西摸摸,想来是想避开与他的谈话。 他也就不再说什么,走了出去。 等杨工走了,隋玉才吐了口气,眼眸瞧着窗外,脑袋轻轻一点一点的晃。 霍衍!她都赔钱了,还给她搞事儿! 有什么可追究的呢! 不就是一个瓷人—— 这瓷人是她自己弄出来的,说到底,就是她自己没事多愁善感了一把。 隋玉拍了下额头,悔不当初。 她下楼,曹保真他们又去工地上忙活了,桌上的紫砂碎片依然摊开着。 隋玉看了一眼,撸起袖子径直朝厨房走去。 …… 年底工期紧,技师们又归乡心切,霍衍与欧阳腾轮流盯在工地上。 大老板们在,技师们不会懈怠干活,在安全问题上也绷紧了弦。 霍衍走到一堆黑瓦片材料旁,捏起一块瓦看了看。 这些瓦片,是曹保真依照旧屋上的瓦,让专门的窑厂烧制来的,瓦片上面有家族图腾。 拥有图腾的家族,通常都是豪族。可在战乱时,即使是豪族,依然有太多死绝了的。 霍衍抬头看了看附近几栋坍塌了的老宅子。墙壁上还有火烧过的痕迹,墙上堆着的积雪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像是凝视着那段残酷岁月。 霍家能留存至今,还能拥有今时今日的地位,是属于幸运的。 霍衍怔怔出神时,几个男人说话声音突然传入。他看过去,正是拿着图纸的杨工。 “霍总,你还在这儿啊?” 杨工笑呵呵的,他看了眼霍衍手上的瓦片,想到那假木料的事情,立即道:“这些瓦没问题的,是我亲自验收过的。” 霍衍将瓦放回原处,掏出手帕擦了擦手上的黑灰。 杨工看他,想起来什么,又笑着道:“霍总,你来了正好。晚上去我那喝酒去?” “天气这么冷,正好暖暖身。” “隋玉来了,老师让她做了几个拿手菜。她的手艺,你是尝过的,很不赖的。” 霍衍对于“浦隋玉到了古溪村”这个信息没什么意外,本就是他有意引她过来。 男人却反背着手,做出惊愕的表情:“哦?浦二小姐来了?这年底了,公司的事情不忙吗?” 杨工以为霍衍正在生气浦隋玉害他丢了总裁的位子,这会儿正对她反讽,他笑得尴尬,呵呵笑了两声:“老师让她来过年的。” 霍衍没再说什么,只露了个笑:“好,那我叫人送两瓶好酒来。” 冬天天黑得早,夕阳时,看着烟囱里飘出来的烟,莫名的让人有种归属感——该回家了。 霍衍的助理依言送来了酒,霍衍拎着踏入杨工的民宅。 积雪化了,地上泥泞,霍衍跺了剁胶鞋上沾着的泥巴。 在这种地方,不管多尊贵的身份,都会变成另外一幅样子。 隋玉捧着砂锅出来,看到在门口跺脚的男人,惊得微微张开了小嘴。 霍衍转身,一眼就看到浦隋玉张口结舌的傻样。 他微微蹙眉,低眸看了自己身上一眼,投去冷淡的目光。 霍衍这种人,即使给他披个麻袋光着脚,也无法让人忽视他那强大的王者气。 隋玉脑中蓦然出现书上形容男主的中二词汇——天选之子。 居然在这男人身上一点儿都不中二。 不过,百年传家的豪族,底蕴摆在那里,尊贵是从他们的骨子里渗出来的。难得的是,霍衍没有把这份尊贵气当做光环,高高在上的俯视一切,时刻显示上等人的优越感。 他肯低头,看这芸芸众生,并且融入这芸芸众生里。 隋玉愣了会儿神,想起来他们这会儿应该是翻脸的交情。 她哂笑一声,张口就讽刺:“霍总这是接地气啊,这叫……纡尊降贵?” 她扫了眼他脚上的长筒胶鞋,端着砂锅放上桌子,心里却在想,腿长就是好。 该死的,那长筒胶鞋穿在普通人脚下就显得土里土气的,在他脚下,像是高级长靴似的。 啧啧,卖胶鞋的要是请这样的模特代言,肯定要卖脱销。 男人走进来,将酒搁在桌上。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话语还是又少又冷。 “拜浦二小姐所赐。” 杨工进来,立即就闻到了两人的火药味,使劲儿瞪浦隋玉。 真是不会说话。 无论是豪族继承人,还是大集团总裁,身份上都是在云端的人,她一句接地气,分明就是在暗讽人家跌落了云端,还沾了一身泥巴。 “隋玉,今晚上霍总来做客,多加双筷子。”杨工赶紧打圆场。 他邀请霍衍来,也是想说和的。 毕竟浦隋玉的修复技术出了问题,传出去对她的声誉不好,在修复界的地位也会被人质疑。 之前她就被人质疑说,她是被霍衍捧上去的。 而隋玉却不想领他的好意。她冷冷道:“我这一桌子菜可不便宜。” 383 男人的心机 霍衍淡淡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薄唇亲启:“也就这样。” 说完,背着手往天井那边走去。 也就这样? 隋玉眨了眨眼睛,看向杨工。 没事招来这尊大神做什么,来气人吗? 杨工无辜的摊了摊手,一耸肩,安抚了两句之后,跟着往天井那边去。 小小的天井,长了一棵柿子树,杨工住下之后,没事就摆弄这棵树。原本野蛮生长的树已经被修剪得中规中矩,秋天时还结了几颗柿子。 下雪之前,杨工将柿子摘下来,放在草木灰堆里面捂着。 霍衍时常来这儿,已经轻车熟路。他从堆着草木灰的簸箕里将柿子翻出来,已经捂熟了,金灿灿的像是金锭,皮薄多汁,轻轻一捏就爆浆。 霍衍捏了捏那柿子,没敢太用力。 捡软柿子捏,大概就是这意思。 杨工进来,看到霍衍把玩着一枚柿子,打哈哈道:“隋玉就是那狗脾气,别理她。” 霍衍神色淡淡的,他回头看了杨工一眼,说起他今天巡视工地发现的问题。杨工神色立即严肃起来,两人谈论的认真。 隋玉把饭菜全部都弄上了餐桌,在天井里头谈公事的两个男人一脸淡然的出来了。 隋玉瞧着这一幕,觉得霍衍像个受气别扭的小媳妇,杨工是去安慰人的。 可,她才是干了活还倒贴钱的那个倒霉蛋? 霍衍看都没看隋玉一眼,在杨工的热情招待下,坐下。 曹保真坐镇,隋玉即使不爽,也不能开口赶人。杨工瞧隋玉那气鼓鼓的小脸,往她碗里多倒了些酒。 “天气冷,你多喝两口御寒。” “霍总带来的可是好酒,九零年的茅台不上头,配你这桌子菜,是有点亏了。” 隋玉狠狠瞪了他一眼,懒得跟他废话。 爱吃不吃。 从头到尾,隋玉都没说话,只闷头喝酒吃菜。 她酒量不好,喝两口脸色就发红,从脖子到耳朵都红粉粉的一片。 霍衍瞧了她一眼,不着痕迹的将酒瓶放到了桌子底下。 “霍总,来,喝啊。”杨工敬酒,霍衍微微笑了下,执起酒杯跟他碰了下,抿了一小口。一会儿杨工一杯酒喝完,顺手去拿酒瓶时,手摸了个空。 “诶,酒呢?” 他从桌底下找到那半瓶酒,嘴里嘀咕:“怎么跑下面去了。” 他见隋玉的酒杯见空,就要再给她倒一杯,好在隋玉自己控制住了,摇了摇头:“不喝了。” 霍衍用余光看她,气定神闲的拆开红烧肉上的稻草,咬一口,鲜嫩多汁,满嘴留香。 这是他今晚吃的第三块红烧肉,按照他以往的习惯,这是绝无仅有的。 他想着,回头应该让厨师学着做起来。 曹保真吃得红光满面,没在餐桌上提起那紫砂壶修复的事儿,倒是说起了他这些年各地游历时的见闻。 霍衍听得入神,时不时两人还交流一番,霍衍提出的见解很得老头子的认可,频频点头。 隋玉看得出来,曹保真欣赏霍衍,甚至有点敬佩。 在姜不渝制假丑闻传出来之后,大部分人都在质疑霍衍修建喜乐城的用意,其实,这段时间,是霍衍最艰难的时候。 根据杨工所说,南城府政听到流言,也有点动摇。霍衍在这段时间里,一边是工地事务,一边是南城政商圈层的周旋。 看他模样,是比前阵子清瘦了点儿,难怪吃那么多肉。 隋玉瞥了眼空了大半的肉,想,霍衍那么洒脱的卸下霍氏总裁之位,是想集中精神建设喜乐城。 他那时就预见南城这边会有一番动荡。 只是,喜乐城是个慈善项目,他这么做,值得吗? 因屋子里冷,墙角放了炭炉取暖。隋玉吃饱喝足,暖融融,懒洋洋的。满屋子都是酒肉香气,令人昏昏欲睡。 隋玉一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捏起根筷子,一下一下的敲着碗边:“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叮叮当当的声音敲下来,满场寂静。 曹保真想起来,这小徒弟的酒量不怎么样,他责怪的瞪了眼杨工:“你给她倒那么多酒干嘛,你看看,发酒疯了。” 霍衍瞧着浦隋玉。 她的脸色比起十五分钟之前,更红了。像是他刚才捏的酱红色柿子,薄薄的细致的皮肤吹弹可破,捏一下,又柔软又弹手。 曹保真指挥杨工:“你扶她回房间去。” 浦隋玉的酒品不好,曹保真担心她发酒疯,把桌子掀了。 杨工手上抓着一根猪蹄在啃,手上满是油。但师父吩咐,他抓了张纸巾擦手,半蹲着搀扶隋玉起来,一边哄:“行了行了,咱先去睡觉,一觉睡醒就好了……” 睡觉。 霍衍低垂着眼皮,握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莫名觉得这字眼刺耳。 他的余光瞥见杨工扶着浦隋玉的手臂,另一只手夹在她的咯吱窝下。 浦隋玉在曹保真这批徒弟眼里,与男人没什么两样,可在有些人眼里,就觉得这姿势刺眼。 男人的眉心微微蹙起,搁在桌边的筷子轻轻拨动了下。 杨工使劲将隋玉从座上拉扯起来,搭着她往楼梯那边走时,脚下踩到了什么,他承受着隋玉一半的重量,身子一歪,就要往地上倒去。 霍衍适时伸手一拦,一把扶住了杨工,而杨工护着隋玉,等于霍衍这一把吃了两个人的重量,身体也跟着往一边歪斜。 好在杨工站稳了,勉强站住。 霍衍松开手,关切的问:“没事?” 杨工扶着站不稳的隋玉,低头看了看脚,见距离他脚跟几厘米的地方,躺着一块骨头。 “哪来的骨头!”杨工脚一踢,有点生气。 他刚才扭了下,脚踝隐隐作痛,也不知道是不是伤了。 霍衍瞧着那骨头,往桌上扫了眼,脸不红气不喘:“可能是堆得太高,掉下桌的。” 桌子小,他们吃完的骨头堆成小山,滑落下来很正常。杨工没多想,动了动脚踝,皱眉道:“我脚有点疼,你……” 曹保真站了起来,接过隋玉:“行了,笨手笨脚的,也不知道怎么当上的大教授。” 384 男人的心机2 曹保真的目光若有似无的扫了眼霍衍,霍衍神色坦然的看向杨工:“我看看你的脚。” 杨工忙推却:“不用不用,现在已经不觉得痛了。” 也就崴脚的那会儿疼了一下,并不严重。 “唔。”霍衍坦然的坐了回去,杨工正在兴头上,又与霍衍推杯换盏了起来。 楼上,曹保真将软成面条似的徒弟丢在床上,眉头皱了皱。 老爷子是从年轻时走过来的,有些东西看在眼里。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 隋玉睡了一觉,脑子清醒了许多,楼下隐约传来说话声。 她捞起睡在枕头边上的小猫,趿着拖鞋下去,见大堂的几个男人竟然围着那炭盆在烤栗子吃。 栗子壳爆裂时,发出荜拨的爆裂声,她在这声音里,听见霍衍说起上面对于喜乐城的态度。 男人一手握着一根火钳,一手撑在腿上,微弯腰,将那爆裂的栗子夹起来,放到一边的盘子里。 旁边,杨工与曹保真伸着手,对着那炭盆烤火。 隋玉瞧着霍衍的坐姿,与他夹栗子的动作,觉得像个老干部。 不过,听他们的谈话,似乎事态严重。 隋玉站在最后第三级台阶上,正在阴影中,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着小猫。 不知是不是烤栗子的香味引诱了小猫,那猫儿从她的手臂上跳下来,蹑手蹑脚的躲到霍衍的脚边,抬起爪子抓了抓他的胶鞋。 霍衍正说得入神,感觉有什么在扒拉他的鞋,低头一看,是一团黑漆漆的猫。 他回头,就见浦隋玉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 杨工对隋玉打招呼:“睡醒了?” 隋玉脸上的红潮未退,看起来少了几分精明,多几分娇憨。 “嗯。”她弯腰捞起小猫,小手托着它的小爪子,不让它乱跑。 隋玉道:“这么晚了,还不散场吗?” 她扫了眼盘子里几颗微焦的栗子,想来他们经常这样深夜商讨工作。 曹保真看了看手表:“哟,是很晚了。” 霍衍也觉得时间很晚,以前他们在一起谈工作,没有熬到十二点的。 他起身,将火钳挂在炭盆的耳朵上。杨工将茶杯里剩下的茶倒进炭盆内灭火。 嗤的一声,袅袅烟雾升腾起来,火星子挣扎几下就没了。 门打开时,外面一股冷风吹进来,一冷一热,隋玉忍不住的打了个喷嚏。 霍衍看了她一眼。她只穿了件毛衣,没有棉外套。 男人走了两步,站在恰好挡住风的位置,与曹保真说明天再详谈之类的话。 杨工站在门外,就着屋子里的灯往外看了看,搓着手回来道:“路上结冰了,恐怕车子不好走。” 乡下路本就不好走,再加上雨雪天,很容易滑沟渠里去。而且从村子到镇上的路也不大好,平时汽车过路没问题,但遇上路面结冰,出安全事故的概率大大提升。 霍衍身份尊贵,若他出事,那喜乐城就真的难以保住了。 曹保真往外看了眼:“结冰了?” 回应他的是屋外传来的风声呜咽。 他们谈得认真,时间不知不觉的就过去了。而在这不知不觉的时间里,路上的积雪已经结成冰。 杨工点点头,再看向霍衍:“昨天陈江回老家,空了一间房,霍总要是不介意的话,就住这儿?” 霍衍的脸色沉了沉,眉毛微微皱着。 “也就只能这样了。” …… 霍衍住得最差的地方,也就旭塘镇上的那家三星级酒店了。但即使住在酒店,他所用的被褥等用品全部是新的。 但在这里,他只能用别人使用过的棉被,电热毯。 而且,那位陈江走得急,床单床套都没洗。 这里也没给他换洗的衣服。 男人站在陌生房间,无语的看了四周一圈。 他是中了邪,居然答应了。依照他以前的性子,他宁可走路回到酒店,也不会用别人的房间。 隔壁隐约传来猫叫,那是浦隋玉的房间。 霍衍瞧着那面墙,往后退了两步,坐在床尾。 唇角微微勾了起来,冰冷脸色换上几分柔软。 过了会儿,杨工过来敲门,手上抱着干净的床单被套,最上面摆着一套睡衣,手上还拎着一双拖鞋。 “霍总,您先将就着用。” 他走进来,将东西往床尾一放,贤惠的就要给换新。 霍衍拦住了:“我自己来。” 杨工不放心的看了他一眼,那狐疑的眼神就写着:你会换被套? 霍衍淡淡笑着,手搭在杨工的肩膀上,轻轻一扳,将杨工转了个方向,推着他出门。 杨工也就没再坚持了。 他朝自己房间那头走去,被曹保真叫住。 “你过来。” “老师?” 曹保真看杨工的眼神,有点儿责备他多管闲事的意思,话里话外,说他情商低,没眼力见儿。 杨工一脸懵,等到曹保真说明,差点绊倒他的那块骨头是霍衍丢下桌子的时候,杨工更懵了。 “啊?霍总跟我无冤无仇的,他干嘛害我?” 曹保真往隋玉的那间房抬了抬下巴,杨工这才有点明白过来。 “可是……可是霍总跟那欧阳才有点猫腻?” 他可是亲眼看见那欧阳腾对霍总动手动脚的。 曹保真皱皱眉,他意味深长的道:“小杨啊,隋玉是有丈夫的。不管他们有没有,避嫌这两个字,你懂么?” …… 霍衍并没有动手换床单被套。 他不习惯睡别人的床,而且,距离早晨也就几个小时时间,熬一下就过去了。 只是半晚的时间,换洗被套未免太麻烦。 男人走到书桌边,摁了台灯开关,从书架上随手抽了一本书。 看了几行字,偏头看向那堵墙。 墙的那边很安静,想来是她已经睡下。 他也不知,为何会想要留下。 只是心里有个强烈的念头,希望留下来。他甚至用了点卑鄙的小心思,在他三十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对一个女人用过。 男人沉沉的吸了口气,可是,他真的对浦隋玉好奇…… 夜色深沉时,一切都像是陷入了睡眠中,安静的只剩下风的声音。 隋玉靠着枕头半坐着,并未入睡。 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应付霍衍的那一步棋。 385 大考 隋玉联系了韩旭,请他弄点紫砂废料还有紫砂土过来。 几日后,她要的东西空运到手。 此时,她坐在临时搭建的工作台上,桌上摆着的修复工具都是曹保真用了几十年的东西。 比她的工具更好用。 这也意味着,她修复的这把紫砂壶,只能精益求精,不能有一点儿瑕疵。 在她的身后,曹保真亲自监督,美其名曰:怕她做事敷衍,把他老友的东西弄坏了。 都已经是碎片了,还能坏到哪里去呢? 隋玉扯了扯嘴唇,淡然的目光又从霍衍身上扫过。 他站在这里,美其名曰:从来没真正的看过修复师的工作,想仔细看一回。 隋玉把话堵了回去,说道:“霍总无非就是怀疑我敷衍的修复了你的瓷人。其实你大可不必。” 霍衍背着手,目光落在工作台的那些工具上,未有一言。 隋玉捏了捏手指,沉下心。 在等材料到了的那几日里,她已经根据紫砂壶原来的模样想好了修复方案。 紫砂壶用来泡茶,所用的填补材料必须是给人使用而无害的。 她如果用紫砂料作为缝合剂,将碎片拼接,那紫砂壶是承受不起二次烧制的。 所以,她只能先用紫砂土依照这壶的形状,先捏制一个壶,烧制过后,再按需敲下所用部位,再用焗钉拼接起来,以安全的缝合剂填补缝隙。 这套方案,是经过曹保真的允许的。 而考验人的地方,就在于那壶盖。 那壶盖是一个小男孩的脑袋,凸起的部位是小男孩的冲天辫。 她须得一模一样的捏制出来那小孩脸。 从早晨到晚上,紫砂壶的壶身做了出来,把手也出来了,就只有一个壶盖。 隋玉停下手,捏捏手指,动动脖子。 曹保真紧紧盯住她:“怎么不继续了?” “师父,天黑了。”隋玉往窗外看了眼,“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曹保真无语的瞪她。 他让杨工把饭菜送进来。“做修复的,最好就是一气呵成。吃完饭就接着干活。” 隋玉张着嘴呵呵了一声:“师父,您什么时候改名了?” “嗯?改什么名?” “叫周扒皮啊。” 只不过,一个是半夜学鸡叫,而这位老头则是不让人歇息,就差小皮鞭挥上来了。 曹保真拍桌子催:“有这耍嘴皮子的功夫,这壶盖都能做出来了。” 隋玉嗤笑一声:“可是师父,我明明记得您当时跟我说,您没时间,才把我从北城叫来的。可您今天,可是整整盯了我一天,这叫什么忙,没时间?” 她又瞥了眼霍衍:“还有这位,也是监考老师?” 霍衍瞧着她:“浦二小姐应该放松。这是别人的东西,与我无关。” 隋玉扯了扯嘴唇,放下饭盒,慢条斯理的盖上了盒盖。 她道:“师父其实是有时间的,我呢,也劳心劳力做了一天苦工。师父,您就自个儿动动手,把剩下的活儿办了。” “我的设计方案,您已经认可,以您的功夫,简单。” 386 秘访 曹保真看了霍衍一眼,霍衍也在看他,眉毛微微扬起,以眼神示意,他的猜测也许八九不离十。 曹保真就是要看看浦隋玉到底还能不能做修复,宁愿摔了个心爱的紫砂壶来考验她,浦隋玉这一撂挑子,等于间接证实了霍衍那猜测…… 可是,他看浦隋玉做那口茶壶时,手法娴熟,又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曹保真皱着眉,让浦隋玉走也不是,继续也不是。 要怪,就怪这个丫头太刁钻了,而他找的理由也不够充分,愣是让他这个师父哑口无言。 曹保真拧着眉毛,盯着那茶壶坯子不出声。隋玉看他那凝重又郁闷的表情,都能自个儿脑补一番,此时老头子的脑子如何飞速运转,怎么吃定她。 她张开手臂晃了晃,做着松筋骨的动作,施施然的走了出去。 霍衍抬脚走了两步,到那桌前,瞧了眼桌上暗红色的砂壶,拿起那刮土的刀看了两眼,放下,也沉默的走了出去。 他看得出来,浦隋玉这是故意的。 她真真假假,就是不愿让人看明白,她为何要把瓷人做成那样。 宁可堵上自己的声誉也在所不惜么? 可,她越是这样遮掩,越说明她有问题。 霍衍本打算再找机会,机会却自己找上门来了。 霍家老宅,霍衍坐在大厅的高背椅上,招待一位认识,但交情不深的男人——连舟。 乔忠周到的把茶点送上来,然后站在不起眼的角落等吩咐。 屋子里暖融融的,但是空气干燥。霍衍捏着茶杯盖,轻轻的拨动水面上的茶沫,抿了口茶水,搁在桌上,淡声道:“这是建州来的红茶,连先生可以尝尝。” 他在等连舟开口说明来意。 在电话里,连舟只说,他是为了那尊瓷人的后续服务特意来访。 但霍衍与连舟有过两次默而不宣的“合作”,料想他这次的目的不是那么简单。 连舟数次经过霍家老宅家门口,但这是第一次登门。他沉静的打量了一圈,这栋老宅,比起北城的霍家别墅要更大。大约是年代久远的关系,里透着一股沉肃感,令人压抑。 他的目光不经意的扫过乔忠,然后收回,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脸上挂着一贯阳光明朗的笑。 “好茶。” 他这一笑,好像光一样照进这死气沉沉的宅子,令人眼前一亮。 乔忠深深的瞧着连舟,心道,这不是秦家的那位私生子外孙么? 无论南北城,上流权贵对于私生子,都不那么瞧得上眼。霍家老宅虽说不再是权力中心,可到底是堂堂正正的地方。乔忠思想老派,就觉得私生子是上不了台面的,要是放在古代,他连庶子都算不上,连进祠堂的资格都没。 大少爷竟然让这样的人进来老宅,还请进了正门大厅。 连舟一直温柔的笑着,但再看乔忠时,眼底笑意已然带上几分冷。 这样不屑轻视的眼神,他看过太多。 但迟早有一天,他会让这些人看到的…… 连舟垂下眼睫,一口一口的喝茶。 霍衍看明白连舟是要私下谈话,对乔忠道:“乔管家,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忙别的事。” 霍衍发话,乔忠也不好说什么,躬身退了下去,顺带把门关上。 连舟将茶盏放回桌上,笑着道:“我以为霍家别墅已经够气派,但看到这老宅,更觉得浑厚大气,不愧是历经百年的世家。” 霍衍笑了笑:“连先生是做古玩生意的,怎么,现在也开始做古宅了?” 连舟摇摇头:“古宅不好做,拆装太麻烦。” 他说话时,慢慢的旋转无名指上的戒指。 金色光芒在灯下微微闪烁,霍衍扫过一眼,眉心微微沉了下。他道:“连先生,拈叶斋的赔偿我已经收到。我这个人讲究信誉,不会说什么影响拈叶斋的名声。” “所以你大可放心,不用特意跑这一趟。” 连舟还是笑。他道:“无妨,我正好过来陪隋玉过年。” 这话,更像是刻意说给他听的。 霍衍脸上挂着客气的笑,拎起茶壶倒水。 连舟瞧着徐徐注入茶杯的水,接着说话。 “拈叶斋开张那么长时间,除去刻意敲诈勒索的,从未出现过那样的事故。拈叶斋能走到今天,多亏各位老板照顾,所以更应维护好商客关系,了解客人的需求,以作改进。” “浦隋玉修复瓷人后,让韩掌柜直接寄给了霍总,我没有来得及做详细检查,是我的工作疏忽。今日特意登门,就是想请霍总把瓷人给我看看,也请霍总说明,您理想中的是什么模样。” 霍衍眸光微转,连舟兜了那么一大圈,就是要看那尊瓷人。 以连舟的聪明细心,应该也是起了怀疑。 不过,霍衍并不打算直接给连舟看那瓷人。 他磕着茶杯,慢慢道:“我说过了,浦二小姐的赔偿我已经收到,这事儿已经结束。以后拈叶斋再有什么好货,我还是会光顾,不影响。” 连舟转着戒指的手指一顿,听霍衍接着漫不经意的问起:“浦二小姐知道连先生到南城了吗?” 潜台词:连舟瞒着浦隋玉来做所谓的售后调查,她应该会很不高兴。 浦隋玉那么高傲的人,连曹保真都敢违逆,连舟与她认识那么长时间,心里清楚的很。所以,霍衍非常笃定,连舟的真实目的不是所谓的售后调查。 连舟微微蹙了蹙眉心,脸上的笑意降了几分。 “谢谢霍总关心我们夫妻二人,我会对她转达霍总的好意,让她别计较。” 霍衍微翘了下唇角,侧身,将茶杯搁在桌角,从果盘捏了一颗开心果。嗒一声,他将开心果捏开,翠绿色的果仁放在了白色瓷碟上,白色的壳放到了另一只专收果壳的塑料盘里。 男人沉声道:“我与连先生‘合作’过几回,原想连先生是个爽快人。冬天天黑得早,连先生还要继续打哑谜,我们就只能秉烛夜谈了。” 连舟的气息微微凝重,松开捏着戒指的手,把手机放在了桌面上。 他道:“还请霍总取出那尊瓷人,让我看上一看。” 387 互换 霍衍看了一眼那手机,沉默的捞起一旁的纸巾,擦干净手指。 “稍等。” 霍衍去拿东西时,连舟的脸上的笑才落下来。 不是他愿意把他所知道的秘密分享,而是他不得已而为之。 浦隋玉想要隐瞒的事情,就是撬开了她的嘴,她也不会说半个字的。 霍衍是瓷人的主人,想必他应该也有与他差不多的疑惑,所以他才要追究那瓷人的真实面貌。 在这点上,他们可以站在同一条线上。 不多时,霍衍捧着一只锦盒走了进来。 门打开时,一股冷风进屋,屋外天色阴沉,雕花门合上时,将寒意阻隔在外,但清透的玻璃挡不住那阴沉沉的天色。 莫名的,有种阴森感。 连舟微微蹙眉,看霍衍将锦盒盖子打开。 里头,一半是碎片,一半是那没有容貌的瓷人。 霍衍将那瓷人取出,说道:“这就是浦二小姐修复的。我送去拈叶斋时,这瓷人的头部碎片也是有的。但浦二小姐跟我说,她采取的是‘移植法’,将面相上的碎瓷磨成了粉,做了新的坯子,就是这样。” 连舟打量着那无脸瓷人,好一阵沉默。 他问道:“瓷人原本已经修复完整,霍总为何要敲碎外层?” 这瓷人不是罗斯国套娃,可以随意揭开看内里。 密封,就是为了不让人看到里面。 在古代,有些特殊消息不便被人知道,就有人想出了这种法子,将秘密藏在里面。 霍衍淡淡瞧着他,抿着薄唇不说话。 连舟会意,将手机解锁,调出他拍摄的那一只眼睛的照片。 “我听韩掌柜说,霍总曾经要求隋玉交还原来的碎瓷。我那时看隋玉修复,随手拍了一张照,只是可惜,没有拍下全部。” 连舟有心眼,没有将他请韩旭复原的那双眼睛的照片给霍衍看。 只凭着这一张照片,料想霍衍看不出什么。 全部的碎瓷都在他手上时,他都没发现什么,只这一张不完整的眼睛,他更看不出什么。 霍衍看了眼屏幕上的照片,让连舟把照片发送给他。 连舟操作着发送步骤,一边道:“不知这瓷人,霍总是如何获得的?” 当时浦隋玉修复完成之后,就让韩旭把东西快递出去了。韩旭拍了照片存档,连舟调取了那存档,看到瓷人有着姜不渝的外貌,便以为这东西是霍衍请人照着姜不渝的模样烧制的。 可霍衍将外层敲碎,对内层不依不饶的追究,便耐人寻味了。 霍衍盯着照片上的眼睛一直看,像是对连舟的问题充耳不闻。 连舟不怕他沉默,慢声道:“我听说,姜不渝出了点事情,住了医院。她是被霍家的车送去医院的。” 霍衍冷淡的抬起眼:“连先生似乎对我霍家的私事很感兴趣。不过,我要说的是,霍家的事与你无关,姜不渝的事情,也与你无关。” “倒是连先生与十二小姐的私事,传得沸沸扬扬,浦二小姐来南城过年,难道不是与之有关?” 谈话就此破裂。 连舟面上的笑意沉了沉,继而再温煦起来。他道:“我与十二小姐的事情,隋玉她都是知道的。至于外界的流言蜚语,不过是旁人无聊,添油加醋的满足自身意淫罢了。” 霍衍扯了扯唇角,把那尊瓷人像放回锦盒,盖上了盖子。 “哦,既然是这样,那看来是我看了回旁人的无聊炒作。” “就是这样。” 连舟不咸不淡的回应之后,告别霍衍,离开了霍家老宅。 一路上,他的脸色凝重。 霍衍虽然没有说明瓷人像的出处,但这段时间,连舟新获得一个消息。 乔忠把浦隋玉的工具箱送来北城时,曾去过霍家。 按说,他一个老管家,拜见主人无可厚非,可怪异之处就在于,乔忠进了梧桐苑,与苏佩文有过一段密谈。 而之后,乔忠又一次来了北城,又在梧桐苑有了一次密谈,这一回,姜不渝被急匆匆送往医院。 再之后,就传出霍衍卸任霍氏总裁的消息。 听起来,他是为了姜不渝制假的负面影响承担责任,至于霍衍与姜不渝的退婚,这事还未完全公开。但其实大家都明白,霍家这么做,无非就是留一个“情深义重”的名声,等姜不渝出院,就会以姜不渝的名义公开退婚了。 霍衍一堆麻烦事缠身,还有心思在瓷人的问题上查下去…… “滴——”一声刺耳的喇叭声响起,打断连舟的沉思。 后面车辆的司机从车窗探出脑袋骂人:“傻叉,还走不走了!” 前面,红灯已经转为畅行的绿灯。 连舟推开挂挡,脚踩油门,流线型的跑车箭头似的开了出去,车子低沉的咆哮声扬声而去。 …… 霍衍看着手机上的照片,茶水已经凉了许久。 乔忠进来问他是否要开晚饭。 霍衍看了眼时间,这才发现自连舟走后,他看着这照片已经快一个小时了。 察觉乔忠偷偷看他的手机,霍衍摁了下侧键,将手机关屏。 “去准备晚饭。” 乔忠朝着门外摆了摆手,外面的佣人得到信号,立即端着菜上桌。 霍衍将手机揣进口袋,往餐厅方向走过去。 乔忠跟在他的身后,低声道:“大少爷,刚才那位,是秦家的那位连小公子?” “嗯。”霍衍随口应了一声,思绪还在连舟给的那照片上。 他不懂修复,对古玩也没有连舟这些专业人士的敏感度,所以当时即使他拥有全部的碎片,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 可今日看到这照片,总觉有点儿眼熟。 而连舟看似不甚在意,他却瞧出来,连舟对这照片在意,对那瓷人也在意。 浦隋玉更是遮遮掩掩…… “大少爷,您的身份尊贵,最好不要跟那位多有牵扯。那位的闲话很多,与他混到一起,伤您的名声。”乔忠仔细提醒,打断了霍衍的神思。 霍衍皱了皱眉,脚步一顿,低眸看向乔忠。 他可没忘记乔忠做的那些事情。 霍衍轻扯了下唇角:“乔管家,你又改变心意了?” 388 怎么可能有这种荒谬的事情 乔忠忠于霍家,但不忠于霍家大房。霍衍这一声不冷不热的反问,让乔忠的老脸尴尬,但依然能从容应对。 “大少爷,不管您是什么身份,是霍家的子孙总是没错的。” 霍衍无言的摇了摇头。 他知道乔忠存着什么心思,只是现在已经是新时代,乔忠的那点儿古旧思想,已经跟不上时代了。 霍家即使有别人上位,对于他这样老思想的人,也是难以重用。 晚饭过后,霍衍开车去了一趟梨落厂。 北城有琉璃厂,南城有梨落厂,都是古玩的天下。 这回,霍衍没有再找杨工,或者任何与浦隋玉有关的人做照片修复。 修复师很多,不是只有那几个人才能做修复。 霍衍踏入一家还在营业的古玩店,说明来意。 对方看他气度不凡,不敢怠慢,在看过手机上的照片之后,立即表明可以完成另一半眼睛的修复。 不多时,照片打印出来。 “先生,您请看。” 霍衍捏着照片看了看,问:“可以根据照片,做出实物来么?” 掌柜的看了眼照片,表示可以。 霍衍点头:“那请麻烦,将实物做出来。如做得好,报酬不会少的。” 对方一听有钱赚,高兴的表示没有问题,一定让他满意。 只是一双眼睛,随便请一家做瓷器的手工店就能做出来。 但当店家照着照片上的眼睛制作时,才觉其实难度很大。 这双眼睛不像普通的人工艺品,有个眼眶,有一双眼珠子就行了。 这眼睛,会说话。 清冷,目空一切似的。 许多天以后,霍衍才接到店主的电话,说那眼睛已经做出来了。 霍衍去到店里,拿到货,按照允诺给了一笔丰厚报酬,然后就走了。 店家看着门口的黑色轿车离开,只觉这位神秘客人古怪。 那眼睛看起来像是从什么地方截取下来的碎片。 不过,对方给钱就行了。 古玩店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仅仅凭一双眼睛,虽说没赚到半年的钱,不过年底前赚到这一笔钱,也是可以过个好年了。 霍家老宅。 霍衍再次拿出了那尊瓷人像。 他将那碎片放在眼睛部位比对了一下,心里微微抽紧。 如果说,他看到这眼睛,只是觉得眼熟,但配上这张脸的脸型,就看出像是谁了。 在他的认识的人里,只有一个人有着这样冷傲的气质。 ——浦隋玉! 霍衍手指微微一颤,差点滑落瓷人。 为什么是浦隋玉? 姜不渝承认,是她做的这个瓷人。可,姜不渝不会有这样的手艺。 但即使她找别人所做,她为何要在瓷人像中,按一张浦隋玉的脸进去? 按照姜不渝的说辞,她仰慕浦隋玉的修复技艺,才模仿她,甚至谎称是她的徒弟,但她把浦隋玉的人像装进自己的人像中…… 依照她落水之后的重重表现,像是装入了另一个人的灵魂! 那个时候,正是浦隋玉车祸昏迷时期…… 乔忠一直信誓旦旦的说,这瓷人是姜不渝施法的邪物,难道是真的? 姜不渝得知浦隋玉昏迷,施邪术把浦隋玉的魂弄到了自己身体里? 霍衍被这个念头惊到,用力摇了摇头。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种荒谬的事情。 荒谬至极! 霍衍将瓷人与那碎片一并放进锦盒里,原想放到他之前存放的地方,但当那个念头出现之后,他便不能再保持平静的心绪了。 他将锦盒送去了福禅寺的主持那里,请人代为保管。 这样一来,不管这东西是不是邪物,既避免了乔忠的鬼祟打探,也算有了稳妥的去处。 …… 元旦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临近年关,旭塘镇上的工匠们走得差不多,原先还显热闹的小镇一下一天比一天冷清,就连夜宵摊都撤了。 旭塘镇上唯一的三星级酒店门口,摆了一张长桌,长桌前,排了长长的两队人。 欧阳腾为了衬一下过年气氛,买了大量红灯笼,对联,分发给每一户居民。这些排队的,都是前来领灯笼、对联的居民。 霍衍站在三楼,从上往下看居民一手提灯笼,一手对联满意而去。 南城府政因为黄荣的小动作,对于喜乐城的态度再次摇摆起来,倒是这些居民,越来越能够接受了。 小高村在霍氏与福临楼的专业运营下,打造了“高”品牌,不止糯米酒上了一个新高度,新开发的年糕,糯米团子成为今年年货的畅销品,一物难求,北城分店甚至卖断货。 镇上摆起了夜宵摊,将来,这些夜宵摊能撑起古镇的夜市。 古溪村来了大量修复专家、木匠、泥瓦匠、建筑师、手工艺人,镇上对修复或者木匠活儿感兴趣的年轻人经常往工地上跑,甚至干当劳动力,就想长长见识。 脑子灵活的甚至做起了直播,想通过网络赚钱,不过被霍衍拦下了。 他希望这些脑子灵活的把思路转到学习上。毕竟修复古镇只是几年时间,真正给他们饭吃的,是学到真手艺。 不管是经济层面,还是技艺层面,都让居民看到了希望。 霍衍请了专业主播,对古镇修复做直播,一来对外介绍这个大型项目,提升喜乐城的知名度;二来,有了知名度的喜乐城,南城府政里的那些反对高官想撤项目,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男人看着最后一个居民领了灯笼与对联满意离开。 欧阳腾在吩咐留守的几个人把剩下的东西收拾起来。 霍衍下了楼,欧阳腾扭头看到他,笑了起来。 “这几天看你闷闷不乐,晚上去俱乐部放松一下?” 霍衍淡淡看他,他是想自己娱乐一把? 小镇上的工作基本停摆,大家都在等过年。 欧阳腾这么闹腾的人,竟然坚持了那么多天,实属不易,就当奖励。 霍衍点头同意。 欧阳腾搭着他的肩膀,两人一起往酒店里面走。他道:“你真的不回北城过年?” 霍衍的手抄在口袋,没有推开欧阳腾,他淡淡“嗯”了一声:“黄荣的小动作频繁,不得不防。” “你回去两天,初二就过来。” 霍衍不但给自己下命令,也指明欧阳腾别想放飞。 《沙暖睡鸳鸯》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沙暖睡鸳鸯请大家收藏:()沙暖睡鸳鸯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389 别想多 欧阳腾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早前就与霍衍商量过,如今听这耳提面命,“啧”了一声,拍拍霍衍的肩,吊儿郎当道:“你不是一向话少,什么时候也开始唠叨了?” 霍衍懒得理他的调侃。在等电梯时,他接了个电话。 欧阳腾对着不锈钢板门当镜子照,拨弄了下头发,看到霍衍挂下手机,他道:“你不是已经与姜不渝退婚,不再管她了么?怎么还让人监视起她来了?” 霍衍接的那个电话,正是监视姜不渝的人打来的汇报电话。 霍衍面色清冷,正对着那电梯门。 他淡然道:“没有正式宣布退婚,更要严防姜不渝在这时候打着霍家的名义做事。” 姜不渝是有前科的。 她之前为了提升自己的社会地位,利用他未婚妻的身份结交权贵,又谎称自己是修复师,把假货卖了出去。霍家的麻烦,正是由她而来。 虽然说,事情出来之后,大部分人都明白姜不渝已经不被霍家认可,可难免有心人再做文章,针对霍家。 霍衍找人监视姜不渝,这是其中一点原因;另一种原因,则是那瓷人。 他将瓷人送去福禅寺,却没有因此放下心中芥蒂。 他想知道,姜不渝到底做过什么,如果……如果所谓的邪术是真的,姜不渝还会故技重施吗? 男人看着电梯上映出的脸,想到那有着浦隋玉眼睛的瓷人像,身上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即使他是个男人,即使他是个无神论者,在重重说不清道不明的去情况下,心里难免有刺。 欧阳腾不知霍衍想着什么,听他的说法,点了点头:“唔,你说的倒是有道理。” “这姜不渝要是再生事儿……”他歪着头想了会儿,觉得这话题没意思,就换了话题。 “连舟在古溪村好几天了……我可听说了,你有一晚睡在杨工那里,与浦隋玉同一屋檐下,房间与她一墙之隔。那连舟是不是听到风声,跑来盯着了?” 霍衍抿着薄唇,脸色不悦,一个字儿,一个音节都没回应。 欧阳腾八卦的心正热乎,胳膊撞了撞他,笑得猥琐:“还说对浦隋玉没意思。” “要我说,反正你与姜不渝退婚了,正是空窗期。那浦隋玉与连舟也不算真结婚,连家的人还想着撮合他与年如絮,搭上年家那条路子。你跟她不就正好……” 他伸出两只手,大拇指弯了弯,笑得更猥琐。 这时,电梯门打开,里面正站着个工作人员。 欧阳腾与霍衍成天凑到一起,镇上缺少谈资,又正逢播了几部耽美网剧,两个大男人免不了被小年轻意淫一番。 欧阳腾一本正经的垂下手,板着脸道:“我正在给你们霍总演示什么是两只海马,不要多想。” 那工作人员哧溜一下跑得飞快,但没跑几步远,就听到她兴奋的对前台小姐喊话:“欧阳总演示‘对食’。” 欧阳腾一脸无语,白解释了。 霍衍的神色从始至终都淡然,他走入电梯,欧阳腾也进来时,他往旁边挪了两步,与他保持了两步远的距离。 欧阳腾不是没发现他的小动作,气道:“所以说,你赶紧找个女人!” 霍衍淡漠回道:“还是管好你自己。” 他都有些后悔答应这白痴去什么俱乐部了。 保不齐又要被人传,他们去了同性俱乐部。 …… 秦盛文经过何应山的治疗,身体已经好转许多,可以拄着文明杖走路。 连舟与浦隋玉去秦公馆陪老爷子吃饭。 隋玉与秦盛文的关系并未好转。秦盛文还是不待见她,而隋玉已经做好退婚的打算,此次答应连舟过来,就是想对老爷子说一说这事儿,让老爷子给连舟做思想工作。 熟料,人刚进门,就见年如絮穿着一身白裙,也在里头。 她看着隋玉进来,对她温柔的笑,说道:“秦爷爷让我过来陪陪他。” 年老太爷一走,对年如絮的打击挺大,距离上一次在葬礼上看到她,人又消瘦了许多,脸颊的颧骨都突出来了,脸色也苍白的很。 老太爷拄着文明杖在花园散步,说道:“年丫头照顾老太爷多年,在照顾人方面有经验,我让她过来,做我的护理师。” 连舟笑道:“这样也好。她心里有个记挂,免得她多想。” 隋玉沉默着不多嘴。 她心里清楚,年家三房打定主意,要把年如絮嫁给楚鑫,攀上楚家的关系。年仲礼虽然已经出面管事,但他事情多,无法照顾她周全。 老太爷照顾了连舟那么多年,秦盛文把年如絮接到南城来,也是想护一护她,免她被人欺负。 隋玉对着老爷子打了声招呼,把带来的过节礼送上。 “老爷子,这里是一点年货。喜欢就留下,不喜欢就扔。” 秦盛文看了她一眼,这招呼打得可真够特别的。 但过年不能骂人,老爷子即使心里不高兴,还是让佣人把东西送到库房里去了。 “她们把饭做好了,进去吃饭。”老太爷淡声吩咐,意思是允许浦隋玉留下吃饭。 连舟捏了捏隋玉的手,转头对她轻笑,低声道:“我就说老爷子不会赶人。” 隋玉没扫他的兴,跟在老爷子的身后。 年如絮很仔细,扶着秦盛文走路缓慢,一步一步的上台阶,还教他踩下步子时用多少力道。 她很有耐心,声音也温柔。 一个温柔又坚强,有耐心的女人,做一生伴侣,挺好的…… 隋玉无声的笑了下,连舟看她唇角淡然的笑意,心里便微微发凉,发慌。 他低头,在她耳边耳语:“别想多。” 隋玉不出声,只是对他笑了下。 进了餐厅,就几个人,围着一张长桌坐下。 桌上放满精致菜肴,满室喷香。 秦盛文在年如絮给他盛汤时,对连舟道:“你不是应该在年家过完年才过来,这会儿来做什么?” 以往,连舟都是过完年再来南城。 但现在,连家逼着连舟退婚,他理所当然的可以不用在连家过年,不用跪拜连家的祖先。连舟道:“今年不用。” 390 要出鞘的刀 “嗯?” 秦盛文盯着他,苍老的眼依然锐利。 他看了眼浦隋玉,以为与这个女人有关。 眼眸,更锐利了些。 他感觉得到,连舟这一年的变化。 他不再受任何人的控制,也不再顾忌什么,像是一把渐渐拔出鞘的刀,已见锋芒。 隋玉感受到他的目光,往老爷子那看了眼,与他的眼对视时,她淡淡道:“我还未与连舟正式成婚,算不上连家的人,去连家祭祖,不太合适。” 对于隋玉来说,浦家的那些亡灵,包括浦权夫妇,她没有一年去祭拜的,更不用说,她过去二十几年与连家毫无交集。她给连家的先祖磕头,他们认得她? 况且,连家的人以她为耻辱,正迫不及待的想撮合连舟与年如絮。她吃饱了撑的,上赶着去连家找晦气? 秦盛文忍下气,看了眼连舟:“她不去,你也不去?” 连舟提起筷子,夹了个蛋饺放到隋玉碗里,垂下的眼睫掩藏了他眼底的锋芒。 他道:“我今年想先祭拜我妈。” 秦爱霜至死都没能进入连家的祖坟,因为背叛秦家,秦家的墓地她也不能入。 秦盛文在其他墓园给她买了一块墓地,孤零零的葬在那里。 按说,母亲为大,连舟理应先祭拜,但身在连家,他只能以连家为先。 可以后,他不会再如此。 这话一出来,连秦盛文也不好说什么。 那是他自己的女儿,能不心疼吗? 那些年,他为了连舟好,没有在祭拜这种事情上与连家计较什么。因为他一旦计较,连舟只能吃更多的苦头。 可也正因为他的这话,秦盛文更觉得连舟心里的那把刀,已按压不住了…… 他心思更重了些,这一顿饭,吃得沉闷。 年如絮瞧了眼连舟,心里疼他,她看着面前的一盘烧海参,几次想提筷,终是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没说。 她的身份,是年家的人,而连舟的身边有别人,应该安慰他的,是浦隋玉。 年如絮从余光里看着面色淡然,只顾着吃饭的浦隋玉,想她太冷漠了。 那是她的丈夫,她怎么能无动于衷呢? 因为没有人说话,这顿饭吃得冷清,很快就结束。 老爷子从桌角拿了文明杖,拄着起身。按照惯例,吃过饭以后,他要在院子里坐一会儿,散散步消食,半个小时后去睡午觉。 隋玉琢磨着,她应该在他午睡前,还是午睡后找老爷子谈话? 如果是午睡前,那可能谈完话之后,老爷子就睡不着了。 但若是等到他午睡醒后,这一个小时,她就要面对年如絮了。 正在她盘算利弊时,老爷子先派人来了。 “浦二小姐,秦爷爷请你去说说话。” 隋玉瞧着温柔却消瘦的年如絮,笑了下。 “好。在花园吗?” 她问了一声,就朝花园的方向走,年如絮却叫住了她。 “浦二小姐,我有话想跟你谈谈。” 隋玉停下步子,偏头看她。 年如絮朝她走了几步,抿了抿嘴唇,想好了要说的话,开口道:“二小姐,我跟你说过,连舟小时候过得很苦。他与秦姨的母子缘分很浅,可这些年,他一直把秦姨记挂在心里。” 她转眸,看着墙角角落里一株不起眼的腊梅。 那梅树大概缺少营养,树枝很细,乍一看,还以为是什么杂树。 “我还记得,连舟有一年在他的小院子里,偷偷的祭拜他的母亲。他那时候也不懂什么叫祭拜,只看到连家的人烧纸钱给先祖,就拿了一点儿银元宝,放在搪瓷盆里烧了。” “这事情被告到了潘凤芝那里,潘凤芝打了他一顿,差点把他赶出去。我后来看到他的时候,他浑身都是伤,脸上好大一个巴掌印。” “他骗我说,是跟学校同学打架打的,可他脸上的巴掌印骗不了人。他一向笑着对同学,很少有欺负他的。后来,老太爷跟我说了真相,我就陪他去庙里立了秦姨的牌位,之后每年秦姨忌日时,我都会陪他去那里烧纸钱。” “再后来,他自己挣到了钱,就请法师给秦姨念经超度。虽然,这些事情,秦爷爷早就找人做过,但对连舟来说,这是他的孝,他的藉慰。” 年如絮的声音柔软,不疾不徐的,如果做老师肯定很受学生欢迎。隋玉挽着笑看她:“十二小姐给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 给她展示她与连舟的那些过去? 年如絮一脸认真道:“我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只是想告诉二小姐,你是他的妻子,以后陪他做这些事情的人是你。” “他表面看起来总是在笑,看起来什么都能忍,可他强忍的背后,请你看到他有多少伤痕。” “二小姐昏迷时,连舟为你做了很多事,就连他母亲的忌日,他都在许愿,请求保佑你平安。” “我以为,夫妻关系是对等的。也请二小姐多陪着他,别让他一个人忍受痛苦。” 年如絮说完,对隋玉点了下头致意,便轻轻走开了。 隋玉瞧着墙角的梅树,微微眯起眼睛。 一样在年家长大,受宠与不受宠,关系太大了。 年如樱说话,从来不用顾虑谁的面子,但这年如絮,拐弯抹角的说连舟在这段感情里的卑微,对她的迁就。 隋玉轻轻扯了下唇角,去花园。 秦盛文坐在藤椅里,微眯着老眼看草坪。 隋玉走过去,在他旁白的椅子坐下,拎起茶壶倒了杯茶。 她捏起茶杯放在鼻下轻轻闻了闻,是普洱茶中的上品。 隋玉抿了一口,然后双手捧着当暖手。 冬天的阳光晒在身上舒服,暖洋洋的,让人昏昏欲睡。 秦盛文看她那自在的样子,沉了口气。 这孩子,太野了,对任何人都没有敬畏,也不惧怕谁。连舟与她在一起,就是两把刀,是要掀起腥风血雨的。 秦盛文开口道:“浦隋玉,你与连舟的婚事,我已经听说了。连家希望你能退婚?” 隋玉将茶杯放到桌上,偏头看向老爷子。 阳光正对着她,使她不得不眯起眼睛。 有句话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东西不能直视,一是太阳,第二种,是人心。 391 “你是一把刀,大凶。” “如果我想,谁也拦不住我。连家不算什么,秦家也不算什么。” 隋玉微眯着眼,眼底的流光如尖锐的针。 秦盛文呼吸微微一窒,花白的眉紧皱。“你好大的口气。” “秦家与连家这么多年来,从无往来,互为憎恶。可在这件事上,从来没有这么一致过。你以为,区区一个浦家,能承受得起?你以为,你认识那诸多的权贵,会买你的账?” “孩子,口气别太大了,当心闪了风。” 隋玉嗤笑了一声:“老爷子这么下战帖的话,就不怕激得我真与连舟去领了证?” “你要敢领证早……” 老爷子话说了一半,忽然意识到问题,愣愣的看她。 其实以浦隋玉的莽性子,她如果想结婚,还真能去把证领回来。可这都快一年了,她只是婚礼上的新娘子…… 隋玉扭头,看向一片黄草的草坪。 冬天了,太阳虽然暖和,但到底寒冷,一片荒凉。 她缓缓道:“其实我来吃秦公馆的这口饭,也是为了这事而来。” “老爷子,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年如絮。其实,不管是家世背景,还是人情世故,这个时候,连舟娶年如絮,应该是你最中意的婚事,为什么老爷子不说媒呢?” “老爷子不说媒,年老太爷临终甚至留遗言,不允许他们俩成婚……”隋玉的眼眯成了缝,笑得诡诈,“连舟与年如絮,他们该不是有什么隐秘的血亲关系?” 秦盛文脸一板,拿起椅子旁边的文明杖敲了下隋玉:“小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呢!” 隋玉穿着羽绒服,根本感觉不到疼。她还是那样诡诈的笑着,伸手从果盘里抓了一枚夏威夷果,拿起锁片顺着割开的口子轻轻一扭,外层坚硬的果壳裂开,露出里面奶油白的果仁。 她吃了半颗,静候老爷子开口。 但老爷子沉默半晌,只说道:“小絮的性格与连舟不适合。” 性格不适合? 隋玉微微扬起眉毛,在荜拨声里,想年如絮的性格是什么。 像她的名字,如棉絮,温柔的包容。 这不是男人梦寐以求的吗? 温柔,漂亮,素养高,家世好,眼界宽。说句不好听的,以年如絮大家闺秀的性格,若男人在外养小老婆,她也会忍耐下来,坚持做不倒的红旗。 而连舟,以前是花心的,但他的花心更像是一层保护色,只是让人看起来游戏人间而已。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隋玉已经看不清了。 他像是山谷里的花,远看好看,但望山跑死马,他是无法走近的。往前几步,就让人觉得危险。 可年如絮陪他十几年,不正是守护花的吗? 隋玉不明白。 秦盛文看着浦隋玉迷茫的神色,呷了一口茶水,轻轻摇了摇头。 他是最了解连舟的人。 他是一把没有出鞘的刀,刀子只会割破棉絮,无法阻止他。 隋玉在吃了三颗果仁之后,说道:“那在老爷子的眼里,我是什么性格,为什么老爷子也觉得不合适呢?” 秦盛文合上杯盖,放在一边。他盯着隋玉,眼睛像是透析机器似的看她。 “你是一把刀,大凶。” 隋玉:“……” 即使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但被人说大凶,没人能高兴得起来。 隋玉扯了扯唇:“呵呵。所以,老爷子是觉得,我与连舟在一起,会刺伤他,是?” 秦盛文盘着文明杖的圆头,他意味深长道:“浦二小姐,你是个不错的人。即使在大家族中,也难有像你这样的女孩子。” “如果谁家有幸能娶到你,这个家族起码能兴盛三代。但这个人,不能是连舟。” 隋玉的眸子微微闪动着,手心里的果子转了又转,粘了她一手的糖渍,她毫无察觉。 她听得出来,秦盛文话里有话。 娶到她,这个家族起码能兴盛三代。 但如果是连舟,以他俩的能耐,即使白手起家,再建一个王国不是什么大难题。 可秦盛文却说不行。 他的意思,更接近于说……有她在,这个家族会走向衰亡? 连家? 隋玉想再进一步时,秦公馆的管家匆匆走了过来。 “老爷子,年家的人来了,说要接十二小姐回去。” 秦盛文眉头一皱,往屋子里扫了眼。 这时候来人,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管家还在等候老爷子发话,要不要开门让人进来。 隋玉这时,即使想再说些什么,也只能到此为止。 她将手心里的坚果放回果盘里,站起身,同时听秦盛文道:“请他们进来。” 隋玉朝着秦盛文点了下头,道:“老爷子,我的态度其实你已经知道了,有些话,该您与连舟好好谈谈。” 远处,秦管家领着客人走在中间的马路上,正朝着花园走来。隋玉往那看了眼,再朝着老爷子点了点头,便离开了花园。 在年老太爷的葬礼上是迫不得已,但现在,她没有必要再介入进去。 她没那么多管闲事,也没那么好心。 隋玉走远时,隐约听到说话声,一番虚礼很客套。 进入屋子里,却见年如絮一张漂亮的小脸鬼见愁似的,惨白又悲凄。 年如絮是没有至亲的,那些人来,无非是抓她回去与楚家定亲,以满足他们的利益。 隋玉的脚步顿了顿,同为女人,她忍不住道:“十二小姐,靠山山倒,靠自己最好。” 她看向年如絮,与她水濛濛的眼对视了眼,就走开了。 其实无论男女,路是靠自己走的,别人帮不了什么。 隋玉进去里屋找连舟时,听见后头有说话声传来,是秦盛文领着年家的人进屋里来说话了。 秦公馆保留着秦爱霜的房间,平时锁着门,不让人进去。 隋玉找过去时,看到那扇门开着,连舟一个人在里头。 隋玉敲了敲门,连舟转过头来,那温玉似的脸微冷。他朝她伸出手:“过来。” 隋玉把手递给他,连舟轻轻一捏,摸到一手粘,微微皱了皱眉:“怎么这么粘,你摸什么了?” 但他没有松开手。 392 劝 隋玉道:“吃了夏威夷果,忘记洗手了。” 她轻轻扯了扯手,他还是没松开。 连舟闻着她有股奶油味儿,淡淡笑了下:“没事,我不嫌弃。” “陪我坐一会儿。” 隋玉转头看了看这间房,陈设还是二十多年前的样子,家具老式,床单的花纹也是老款。 靠窗摆了一张书桌,台灯是拉绳的绿色灯罩,灯下摆着一只相框,相片上的女孩正对着他们笑。 每一样东西都纤尘不染,像是一直有人生活在这里。 但隋玉顾不上仔细参观。她道:“年家的人来了,说是要接十二小姐回去。” 连舟脸色微微一沉:“三房的人?” 隋玉道:“这时候,正是年仲礼最忙的时候,三房不趁着这机会,还等何时?” 年老太爷一走,意味着年家的地位不再如以前那样稳固,年家虽然树大根深,也怕有人上来动几下。尤其这些年,北城暗流涌动,好几个家族悄无声息的没落了。 年家如今又面临着夺权洗牌,三房都在拉拢势力,年仲礼更是要稳固自己的资源人脉。 隋玉道:“说句公道话,年仲礼没有落井下石,给年如絮来个婚配,已经算不错了。” 他们的爷爷辈是兄弟,到了他们这一代,就是隔房堂兄妹,关系不亲。 但与隔房堂兄妹更没有关系的,就是秦家这样的朋友。关心,却站不了理。 就如当初隋玉昏迷时,连舟无法带走她,浦金悦的姐姐身份胜于一切。 连舟站了起来:“我去看看。” 隋玉没动,连舟回头看她,隋玉道:“我与十二小姐非亲非故,就不做正义之士了吧。” 连舟微微蹙眉,上一次,隋玉已经得罪了楚家与年家三房的人。 “那你去睡一会儿。” 隋玉点点头,跟着连舟出了秦爱霜的房间。连舟把门再锁上,将隋玉送到他的那间房,然后下楼。 隋玉身处连舟的房间,在沙发上躺了下来,掏出手机开了随便翻了翻。 有几条微信,是那些还敬重她是浦氏总裁的客户发来的过年祝福。 隋玉回了消息,叮咚一声,信息箱又进来一条信息。 叮咚叮咚几声,接连进来的,都是她请的那位私家侦探。 对方发来了几段小视屏。 隋玉打开第一段视频,看到的是一个全身捂得严实的女人进了一家私人医院。 第二段,是女人进入妇产科。 私家侦探发来了消息:罗红袖怀孕四周。 有一张诊断图,详细写明了罗红袖的情况。 隋玉唇角勾了勾,想来,罗红袖眼见周维朗不肯捧她的事业,走了另一条路。 接下来,才是大戏…… 她正想着怎么“帮”罗红袖一把,听楼下传来巨大的吵闹声,吓了她一跳,手机没拿稳,“啪”地一下砸在她的鼻子上。 鼻梁被砸,疼得她眼泪都要出来了。 隋玉捂着鼻子坐起身,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吵什么那么激动呢? 她听见窗外也传来了嚷嚷声,竖起耳朵仔细一听,忙起来推开了窗。 这一看,她睁大了眼。 从小到大,隋玉见过的世面不小,但亲眼看到人抓着水果刀抵在脖子上的画面,还是第一回见。 年家三房,都逼得年如絮持刀护身,以死明鉴了? 宗亲大家族的弊端就在于此。不关心的,就如路人;瞎关心的,则是盘算自己的利益而已。 年如絮的那一房凋零,属于她的那份财产要不是老太爷,早就被瓜分得一干二净。年如絮的婚事,她想要自己做主,很难。 隋玉看了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年如絮感觉到了什么,朝她的这个方向看了眼。 隋玉望着她悲愤的眼睛,想到她与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靠自己。” 她叹了口气,握着手机下楼。 她经过客厅里,看见地上摔了一地的瓜果,还有瓷器玻璃之类的碎片。想来是年家三房的人软的不成,想强行把人带走。 而年如絮抵死不从,走了最后一步。 年如絮啊……说她的性格像是棉絮,却也有破釜沉舟的刚烈…… 隋玉淡笑,背着手走出去。 她从屋檐下阴影里走出来,阳光落在她的脸上,像是全身环着光,皮肤莹白,嘴唇却鲜红如血,说不上是救世的女神,还是屠戮的战神。 方才,隋玉没有仔细看年家三房到底来了谁,这一看,看清楚了,是三房长子,年仲廉。 他紧张的盯着年如絮,看到隋玉出来,脸色更难看了。 在葬礼上,他见识过这个女人的厉害。 就更不能让她插手了。 年仲廉不等隋玉开口,冷声道:“浦隋玉,这是年家的事。我带我妹妹回去过年,没什么不对吧?” 隋玉笑了笑,道:“当然,老太爷在九泉之下,正等着你们全家餐第一顿,当然要整整齐齐的。” 她就地拎起一张藤椅,换了个方向正对着那边,坐下,摆出看热闹的样子。 年如絮的脸色如白纸,嘴唇微微颤着,一脸悲愤。“那我就陪着太爷爷,以后无论清明还是中元节,都陪你们!” 连舟凝着脸,在年如絮留意不到的角度,试图接近她。 隋玉没有看向连舟的方向,对着年如絮道:“十二小姐,我要是你,就不会拿刀对准自己。我只会把刀尖对准了别人,就算捅伤了人,也可以说是误伤嘛。” “都是一家人,他们还能把你送到牢里去不成?再说了,就算进了牢里,还有朋友帮你打点,在里面吃不了什么苦的。你就当度假,过段时间就出来了。” “你长得那么漂亮,觊觎你的人太多,要是死了,也会有人把你刨出来配冥.婚。” 年仲廉听得脸色都绿了。他瞪着隋玉:“浦隋玉,你不是说不会插手嘛!” 隋玉支着下巴,一脸无辜。“这都要死人了,我作为路人不说几句,不制止,就是犯了那什么罪……” 她挠了挠头发,一时想不起来。“再说了,这是在秦公馆,我夫家的地盘。你们年家在秦家的地盘上闹出人命,像话吗?” 393 为什么他没有认出浦隋玉? 其实,如果在隋玉的地盘上,她连这句话都不会说。 大过年的,在别人家里要死要活,不是给别人家找晦气? 她会直接赶人,要死,死自个儿家里,别弄脏了别人的地方。 再好的交情,也有边界。 隋玉看了眼秦盛文,他的脸色难看,不知道是被年仲廉气成那样,还是气年如絮太偏激了。 但隋玉的这话,年如絮倒是冷静下来了。 她对着秦盛文苍白的笑了下,道歉:“对不起,秦爷爷,吓到你了。” “其实,老太爷过世没多久,我身上带孝,不应该住在秦家的。秦爷爷,谢谢你照顾我。不过,我想我还是应该回去的。” 她这么一说,年仲廉松了口气,只是还未来得及笑出来,就见年如絮的刀尖换了方向。 她在脸上割了一刀下去,鲜血,随着刀锋渗出。艳红的颜色,在阳光下衬得她雪白的皮肤如雪,却只有残酷的冷色,毫无美感。 那一刀划下,破了她的相。 年仲廉睁大了眼睛,大声道:“你疯啦!” 这时,连舟一把夺了年如絮的刀,瞪着她的眼,胸口大起大伏,满眼骇然与心疼。 他忍不住斥责道:“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谁让你这么干的!” 年如絮感觉不到疼似的,任由鲜血从脸上流淌下来,滴落在她白色的毛衣上,草坪上。 她笑了起来,尽管笑容惨然,却是愉悦的。 她终于从连舟对她的冷漠里,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这样,即使我回去,我也是安全的了。” 说着,她看向了浦隋玉,以眼神对她说,她“靠自己”的方式。 楚鑫看中的是她的这张脸,那她就把这张脸毁了。 连舟急着在身上找手帕,想帮她摁住伤口。他有随身携带手帕的习惯,此时掏了身上所有的口袋都没有找到。 想起来刚才在楼上,他把手帕给浦隋玉擦手了。 他回头看了眼隋玉,隋玉站了起来,从口袋里掏出那块蓝色格子手帕,放在桌上。 她之前擦完手,随手塞进了口袋里,想着一会儿拿去洗了。 一个女佣抓着医药箱飞快的跑向连舟那里,连舟接过药箱,看都没怎么看,抓了块纱布摁在年如絮的脸上,疾速道:“快安排车,去医院。” 他想起来,隋玉是会医术的,再转头看过去时,浦隋玉已经不在藤椅边上,桌上放着一块蓝格子手帕,边角被风吹得一掀一掀的。 …… 事情的落幕不算圆满,年如絮在医院处理过伤口之后,就被年仲廉带走了。 年仲廉会做人,说打扰了秦老爷子耳根清净,派人送了一后备车厢东西赔罪,连烟花爆竹都装里面,说是添喜气。 连舟瞧着草坪上已经干涸了的血,几个佣人蹲在那里,将沾了血的草连根拔了,一点痕迹都不留。 他陪着年如絮去医院缝合伤口,回来时,佣人说浦隋玉已经走了。 浦隋玉,她是不是生气了? 连舟掏出手机,低眸,看着手机上的照片来回翻,脑子里想的是他刚才的反应。 事情紧急,他救年如絮没什么不对…… 秦盛文吩咐佣人把年仲廉送来的礼拿去送孤儿院,回头就看到连舟正对着手机发呆。 他看了一眼,正巧看到拈叶斋保留的存照,他眉毛皱了皱:“嗯,这不是姜不渝那丫头做的瓷人吗?” 连舟手一颤,差点没拿稳:“外公,您说这是谁做的?” 秦盛文看他那么激动,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以为他在女人问题上纠结。 “我早说过,浦隋玉与年如絮都不适合你。当初给你安排姜不渝,你看不上,现在呢,鸡飞蛋打了?” 连舟的关注点不在这,他将手机塞在老爷子眼皮底下:“外公,您仔细看看,真是姜不渝做的?” 秦盛文道:“没错,她在我的瓷窑那边做的。做了好几天才实验成功。” “你问这干什么?不过,那姜不渝现在的名声不好了,给霍家惹了一屁股麻烦,你还是算了。” 连舟没有接话,直直的盯着那瓷人像照片。 老爷子说,他亲眼看到姜不渝做出了这瓷人像。可是,姜不渝为什么要用浦隋玉做内层? 老爷子既然看到了,为什么他没有认出浦隋玉? 连舟心里微微动了下,问老爷子:“那,姜不渝做这瓷人的时候,你有看到她做的内层吗?” 为了防止老爷子再往男女关系上扯,他又补充一句:“她是怎么做出来的?这种工艺很难做到。” 说到这个问题,秦盛文只是皱了皱眉,道:“姜不渝做内层的时候,不让我看。我只知道她要做套娃那样的瓷人。” “你想知道那工艺?” 连舟随口“嗯”了一声,便听秦盛文道:“当时,我管她要工艺方法,她倒是写给我了。” 连舟从老爷子的几句话里,提炼重要信息。 瓷人很肯定是姜不渝做的。 她不想让人知道,瓷人的内部是谁。 这样重要的手工艺,她却不藏私,随便就给了老爷子。说明对她而言,她不在乎这套工艺,她在乎的是里面的那一层瓷人,也就是——浦隋玉。 可是,后期的姜不渝,表现得非常平庸。按说,她更应该重视那套瓷工艺,那是可以令她安身立命的手艺。 为什么呢? 还有,浦隋玉知道那内层瓷人是她的容貌,她才毁了那碎片的。 对她而言,她又为何要帮姜不渝隐瞒这些? 她不是矢口否认,姜不渝不是她的徒弟吗? 连舟想不明白,浦隋玉的秘密,像是隔了一重山一重水,云山雾绕的。 但既然知道了,这是出自姜不渝之手,他应该从她那里下手,看看能否接近真相。 他也想知道,姜不渝是从哪里听来,他与浦隋玉的那点事儿的。 连舟从老爷子那里拿到姜不渝留下的套瓷工艺,暂时没有去找姜不渝。 霍衍对那尊瓷人讳莫如深,他也在查秘密,就是不知道,他是否也已经意识到,那内层瓷人即浦隋玉。 连舟手握套瓷工艺,心里想着,要不要再去找霍衍一次…… 394 有没有听说过美杜莎? 南城俱乐部的某间包厢里,霍衍百无聊赖的看着那几个男男女女唱歌。 不再是霍氏的总裁,意味着他身上不再有那么多的背负,时间比起以往多了,但这空余下的时间,却让他觉得无趣。 欧阳腾跟几个姑娘玩了会儿,回头看到霍衍无趣的转着酒杯发呆,凑了过来。 他侧坐着,一条长腿搭在另一条膝盖上,胳膊伸长了,闲适的搭在紫色沙发靠背上,另一只手握着酒杯,朝一个圆脸女孩晃了下,示意对方倒酒。 那圆脸女孩从善如流,握着红酒瓶倒了些下去,欧阳腾收回手臂,指了指霍衍,懒洋洋道:“给我们霍总也倒点儿,没看到空了么。” 女孩羞怯的瞧了眼霍衍,握着酒瓶起身,越过半张玻璃桌,走到霍衍跟前,半弯腰倒酒。 这里的姑娘们,进了大门脱下棉衣,里面一水儿穿的抹胸短裙。 圆脸女孩皮肤白,塑身内衣将她的身材勾勒的火辣,十分勾人眼球。 但这姑娘大概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上班,倒酒时手微微颤着。 欧阳腾眯着细长的桃花眼,看那姑娘的手抖啊抖的,连身体都在抖。 他笑起来:“怎么,看到我们家霍总这堪比男明星的脸,太激动了?” 霍衍懒懒的扫了眼欧阳腾,他那臭嘴动起来,就没香的时候。 “够了。”男人冷声制止,那小半杯酒没碰,微倾身,将酒杯搁在玻璃桌上。 女孩一紧张,手足无措的看他,又看看欧阳腾,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欧阳腾依旧斜坐着,弯着那双桃花眼,漫不经心的道:“没点眼力见儿,没看见我们霍总不高兴了。” 他指了指霍总身侧的空位:“好好陪我们霍总,哄他开心。” 说着,他站了起来,半弯腰凑着女孩的耳朵道:“他是霍长老,要是能哄他摸一下你,给你一百万。” 然后,就笑嘻嘻的融入娱乐了。 在包厢里的不只是陪酒的小姐,还有一些会玩的公子哥儿,名媛千金,小明星跟网红。 欧阳腾会玩,尽管身上事情多,依然能抽时间与这些人维持酒肉友情。他一号召,一呼百应。 此时,男男女女搭着肩膀围成一个圈,绕着那张玻璃桌一蹦一跳的转,等音乐停下。 他们围着的那张玻璃桌上,摆着一只自动旋转盘,盘上用皮筋固定住一把炮台,设定了时间,当音乐停下时,那旋转盘也停下,炮台固定的奶油便弹飞。 这是新式击鼓传花。 游戏对他们来说有点刺激,一个个都紧盯着那炮台,一边紧张听音乐。 圆脸女孩看了眼那边的热闹,再看了看那一个人坐着的冷清男人。 他跟他们都不一样。 她刚才观察了许久,他不跟女孩子嬉闹,一个人自成天地似的。 他的容貌俊逸出众,面色却冷冰冰的,看起来很不好接近。 女孩想要那一百万,抚着短裙小心翼翼的坐在霍衍旁边。 “他们叫你霍长老?”女孩漾开最美的笑,主动搭讪。 霍衍在看手机,抬眸淡淡看了眼女孩,手机的屏幕还亮着,上面有一张照片。 女孩无意间看到了那照片,笑着问:“这是什么呀,好奇怪。” 那照片上,正是霍衍让修复师做的那片碎瓷,被他放在无脸瓷人像上,像是带了个有眼睛的面具,看着怪异。 男人的手指就搭在锁屏键上,轻轻一摁,屏幕熄灭。 男人薄唇开合:“有没有听说过美杜莎?” “嗯?”女孩眨了眨眼。她是美院的学生,当然听过神话里那头发是蛇的女人。只是,这照片上的女人,跟美杜莎有什么关系? 霍衍的手指轻轻擦拭手机屏,淡声道:“看过美杜莎的人,会变成石头。看了这照片上女人的,会变成白痴。” 女孩尴尬的扯了扯唇角,笑着道:“你讲的笑话挺有意思。” 就是很冷。 “他们叫你霍长老,你姓霍?”女孩努力想热气氛,悄悄的移了下,缩短两人的距离。 此时,桌上的发射台发射奶油,穿黑裙的女孩尖叫着躲开,一掌推在圆脸女孩的肩上,等于送了她一程。 圆脸女孩直朝着霍衍胸口扑了个满怀。 也偏偏恰在这时,包厢的门推开了。 浦隋玉看错了包厢的门牌号,推开门时,就见那包厢里头闹哄哄的,还看见一穿着清凉的女的扑在男人怀里。 啧啧,干茶烈火,这么奔放。 要长针眼了。 隋玉直觉道歉,关上门。 她很少来这种娱乐场所,今日只是看到秦公馆的那一幕,心里憋闷的难受,过来释放一下而已。 不过,还是解语会玩,与陌生人也能打成一片。 隋玉胡乱想时,觉得有些不对劲。 刚才她是不是看到霍衍了? 隋玉抿了抿嘴唇,大着胆子打算再偷瞄一眼。 只要将门推开,隔着门缝扫一眼就行。 毕竟,看到事业型唐僧有这样奔放热情的一面,简直太稀罕了。要是能拍张照,就能赚一笔了。 隋玉握着门把,轻轻推开。 眼前,不是包厢内部那种熟悉的昏暗暧昧光,被挡住了。 她的视线,随着那长条形往上,也大着胆,将门再打开些…… 最后,就看到霍衍那张冰冷的脸近在咫尺。 隋玉的手上还抓着手机,相机调的是视频模式,就这么傻傻的与男人大眼瞪小眼。 过了几秒,她反应过来,故作镇定的将手机贴在耳边,道:“你在哪呀,没看到你在863房。” 一边说着,那握着门把的手,很自然的将门关上。 她上一次就是在齐臻那新开的会所迷路,这次也可以这么过关的。 霍衍开了门,长腿两步就轻而易举的赶上她,杵在隋玉面前。 “浦二小姐似乎总是迷路。你这样的路痴,最好还是不要往复杂的地方走。” 隋玉将手机揣进口袋,弯着从容笑意,道:“谢谢霍总关心,以后我会记得叫朋友直接来门口接我。” 霍衍淡淡的瞧着她。 光线不太明亮,可他一抬眼,轻而易举就认出她的眼睛。 395 “什么感觉?” 或许,只是最近看那张照片太多,才会让他如此。 刚才,他对那圆脸女孩说,看过那张照片的人会变成白痴。 他觉得,在这个神秘的女人面前,跟白痴没什么两样。 她有时漫不经心,有时强势,有时狡诈,时而冰冷,时而无辜,时而认真…… 真真假假,半真半假,千面万面都是她。 霍衍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浦隋玉的那张脸。 走廊里的灯光不亮,她白皙的皮肤在这样的光线里,散着月光似的朦胧感。 他想透过那朦胧,看到她的秘密,她的真实。 隋玉被他的眼盯得发毛,眉心皱了皱。“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走了。” 她绕过他身侧,朝前走。 她订的包厢是862,与他的只隔开一间房。但此时,她不想进去了。 她没想到,这也能遇上。 搞得她好像真是个路痴似的。 杨工那些人不玩俱乐部,更不用说曹保真。解语不在南城,又不太想看到连舟……隋玉闷闷的苦笑了下,她是真的没什么朋友。 不过,她独来独往惯了,无所谓什么朋友。 “浦二小姐,人多热闹,不如叫上你的朋友,进来一起?” 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蓦然在她身后响起。 隋玉脚步一顿,想这个男人怎么这么不会说话。 她回头,板着小脸漠漠道:“不用了,已经没兴趣了。” 她上下扫了眼霍衍,眼神示意这男人看起来道貌岸然,实则衣冠禽兽。 霍衍瞧着女人一身冷傲的朝出口走出去,眉毛蹙了下。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抬起手臂闻了下。 除去他平时惯用的沉香香味,还有一股不属于他的女人香水味道。难怪那浦隋玉皱着眉,与他隔了几步。 “在这儿干什么呢?”欧阳腾出来,见霍衍独自站在走廊,疑惑的扫了他一眼,朝前后看看,就见拐弯处,有一道纤细的女孩背影。 欧阳腾没认出那是谁,只觉得那背影挺好看的。 身材纤细,腿长,脖子长,冬天都能看出细腰。 欧阳腾想到姜不渝的腰也很细,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怪不得瞧不上里头那些姑娘,原来是喜欢细腰。” “楚王好细腰,理解,理解。”欧阳腾搭在霍衍肩膀上的手拍了拍,“要不然,哥儿们我帮你追?” 他看了眼霍衍,不等他说什么,就追了过去。 隋玉只想尽快离开这家俱乐部,另觅他处,忽然,感觉到有人朝她靠近。 在那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之前,她手一抬,准确的掐住那只手,同时头侧向一边,回头看。 这一看,让她一愣。 “欧阳腾?” 欧阳腾被她掐得只觉骨头缝就要裂开了,忙不迭的喊她松手。 “嗷,放手!放手!” 隋玉低眸一看,立即撤了手,背在身后,冷着脸问道:“你偷袭我干什么?” 欧阳腾捂着手搓揉,懊恼的瞪她:“谁偷袭你了。我这是想跟你打招呼,搞得有人害你似的。” 隋玉扫了眼他的手。 她淡声道:“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不保持警惕,遇上坏人怎么办?” 她说得倒也有理。欧阳腾无话可说,谁让他先出手的。不过,霍衍一直看着的,就是她啊。 欧阳腾自觉刚才被一个女人掐得嗷嗷叫,很没有面子,这会儿将那手抄入口袋,摆出潇洒的姿势,斜睨着隋玉道:“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可听说,年仲廉来了南城抓那小十二回去,你不去帮着你老公?” 浦隋玉的唇角弯起了笑,抱起手臂,她道:“欧阳,你的消息网可真灵,这都知道?” “你该不是有私产,专做狗仔生意的?” 欧阳腾耸了耸肩膀:“这又不是什么私密。” 喜乐城现在是一块争执地。欧阳腾负责喜乐城的安保,凡是进出南城,有点儿身份的权贵富商都会经过他的耳朵,他的眼睛。 年仲廉大张旗鼓的进入南城地界,直往秦公馆去,想也知道他去做什么。 隋玉笑了笑,竖起手指指了指天花板:“你的消息迟了,年仲廉此时应该在飞机上了。” 她本就不高兴,不为此事说什么,松开手臂转身便走。 欧阳腾歪头瞧了会儿浦隋玉的背影,觉得这女人真够怪的。 她不是脾气火爆吗? 连舟与那年如絮牵扯不清,又有旧情,她竟然帮着连舟维护年如絮,境界也太高了? 霍衍走过来时,欧阳腾还在思索这浦隋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他道:“浦隋玉一定是因为她那什么‘克六亲’命格,知道没什么人敢娶她,所以即使那私生子花心,她也接受了。” “啧啧,女人呐,不管多么强悍,还是在意自己能不能嫁出去的。” 因为浦金悦的大力宣扬,几乎全北城都知道浦隋玉是个不祥人,连家已经筹谋着与她退婚了。 欧阳腾顺道把这八卦也告诉了霍衍。 “……现在那连家一心想撮合连舟与年如絮,偏偏年如絮又被楚鑫看上了。这北城的贵圈啊,又要乱上一阵子了。” 霍衍听着欧阳腾的分析,一句话也不回应,任由他点评。 他垂下眼,突然出手,握住欧阳腾的手腕,一把将他那手从他的裤袋抽了出来。 “哎,你干嘛?”欧阳腾被他吓了一跳,捂着手防备的盯着霍衍,“干嘛动手动脚的?” 他刚才是对那圆脸小妞说,如果霍衍摸她一下,他就给她一百万。可不是说,如果他摸他一下给一百万。 这霍衍,该不是经过姜不渝的刺激,对女人再也无感了? 霍衍懒得理他疯癫,他抓住欧阳腾的手臂,看他那一截被浦隋玉掐过的手腕,在上面掐了上去。 “什么感觉?” “疼啊!”欧阳腾觉得他不正常,一把甩开霍衍的手。这人今天没吃错药? 霍衍却看着欧阳腾的那手,再次陷入沉默。 刚才欧阳腾搭上浦隋玉肩膀,浦隋玉飞快出手的那一幕,在去年时,他见过一模一样的招。 像是时空重叠了一样。 但那时,那人是姜不渝…… 396 你没有疼得嗷嗷叫 欧阳腾看着霍衍发愣,推了推他:“想什么呢?” 霍衍抿唇,皱着眉看他,却不说话。 欧阳腾被他这么看着,觉得要憋死了。他晃了晃手:“想什么呢?如果你真看上了浦隋玉,那就追啊。” 总比他真去做和尚,或者弯了好。 霍衍:“什么感觉?” 这是第二次,欧阳腾被问什么感觉,还是同一个人。欧阳腾觉得他该不是真有毛病。他张了张嘴,刚要说话,被霍衍打断。 他提了个更加细致的问题:“刚才我抓着你,跟被她抓着的感觉,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你是个男的,她是女的,能一样吗!”欧阳腾气晕,差点倒下去。 霍衍深吸了口气,瞧了眼他的手腕:“可是我刚才抓着你的时候,你没有疼得嗷嗷叫。” 霍衍练习过武术,他看得出来,浦隋玉的那手法与别的武术动作不同。 她的手法,看起来不需要多大力气,却能让人感觉到十分的痛感。 之前欧阳腾背后偷袭姜不渝的时候,她一出手,也是几乎在一秒钟内让欧阳腾疼得立即松手。 霍衍这么一说,欧阳腾仔细想了想,刚才他好像觉得骨头缝隙要裂开了一样。 而霍衍用力抓他的时候,只是骨头疼。 两种疼痛不一样。 欧阳腾揉了揉手腕,而且,浦隋玉掐他的那一下,怎么有种熟悉的感觉?好像之前也被人这么掐过。 但欧阳腾平日里浪荡惯了,经常跟人动手,早就不记得姜不渝的那一下。 此时,又被霍衍说他被一个女人弄得嗷嗷叫,强撑着脸面道:“谁嗷嗷叫了。她那是打人吗?她那是掐人,掐我的骨头缝。” 他把手腕伸给霍衍看,手指在腕骨那里比划:“这里,跟肉贩子剔骨一样。” 霍衍看了眼,眸光微动,原来如此。 只是,浦隋玉学医,故而懂得人体骨骼,姜不渝又是怎么学到的这一手? 这个动作看似简单,但要在一瞬间把握住准确部位,不是随便就能做到的。 欧阳腾看霍衍的表情阴晴不定,趁机敲诈:“我都为你受伤了,有没有什么补偿?” 霍衍冷冷看他,死男人撒什么娇,恶心死了。 “你自己找的。”他冷冰冰的落下一句,迈腿走了。 欧阳腾原地跺了下脚:“你这个没良心的,以后不要来找我!” …… 旭塘镇如果没有欧阳腾分发的那么多红灯笼与对联,几乎没什么年味儿,尤其是古溪村这么个荒废村落。 镇上还有本地居民回来过节,但在古溪村,只有留下看守的寥寥数人。白天还好,到了晚上,老房子屋檐下垂着红灯笼晃悠,只觉得阴森。 风一吹,那灯笼晃动,像是鬼王迎亲似的。 隋玉后悔晚上出来溜达了。 她在古溪村村口徘徊,犹豫着要不要把杨工叫出来接她。 她在别人眼里一直是个胆子大的,如果被人知道她怕黑,很没有面子,以后就不好唬人了。 她捏捏耳朵,琢磨着要不然还是先回镇上,在酒店住一晚上算了。 调转车头往回开时,手机铃声响起来。 号码是连舟的。 隋玉看了眼屏幕,扶着方向盘,接通了蓝牙。 一接通,连舟就问她在哪儿。 隋玉声色如常:“在外面。” “我去接你。” 隋玉将车子停靠在路边:“年如絮怎么样了?” 连舟:“刚到年家,已经报了平安。” “哦。” 长达一分钟的沉默,好像没话可说了。 隋玉垂着眼皮,拨弄车载空调的出风口,怼脸吹太干,换别的方向又太冷。 “年如絮……”她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连舟道,“我们之间,除了年如絮还有别的话题可聊。” 隋玉默了默:“我已经到了旭塘镇,就在古溪村村口了。” 之前隋玉遇上火灾,连舟为了方便她养病,就在南城买了别墅。只是此次过来,隋玉住在了古溪村的民宅。连舟随她,也挤在了那陈旧的老房里。 “最近降温,老宅那里用不了空调,你还是住别墅吧,或者陪陪老爷子。” 连舟听得出来,她又要与他保持距离了。他道:“你吃得了苦,我不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在哪里,我在哪里。” 隋玉揉了揉额头:“连舟……” 后面,车灯打过来,隋玉往后看了眼,一辆黑色轿车缓缓的停靠在她的车子旁边。 隋玉往旁边看过去,车窗落下,连舟那张俊逸的脸就在隔壁。 他推开车门,下车,开门,再坐上隋玉的车。 隋玉惊愕的看他。 她以为,他应该在秦公馆那边的。 连舟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说道:“你以为,老爷子会留下我,说点什么话劝我同意退婚?” 隋玉抿了抿唇。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大概就只有连舟了。 连舟一一声不轻不淡的笑结束了这个话题。 “浦金悦那边有动作,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隋玉自从决定与连舟分手,侦探那边的消息就没再与连舟分享。可连舟有他的信息渠道,想来也是知道了罗红袖怀孕了的事情。 她摸了下方向盘,淡声道:“大过年的就不要去找别人的晦气了。” 连舟却道:“周维朗已经三十多岁,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大概率是会留下的。” “罗红袖如果在这时候提出祭拜周家的祖先,周维朗会很高兴。” 罗红袖能够跟在周维朗身边那么多年,就是她会讨好周维朗,比浦金悦更能摸准他想要的是什么。 周维朗再怎么想改变入赘的身份,可目前还没办成。年终祭祖,他只能跪拜浦家的祖先,姓周的祖先只能是周家的宗亲来办理仪式。 在宗亲面前,他抬不起头。 如果这时候罗红袖携子去周家祭拜,周维朗极大满足了为人子孙的孝顺。 隋玉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对浦金悦也没什么感情。刚才说不去找晦气,是觉得时机还不到。经过连舟提醒,觉得比罗红袖挺着孕肚上门更有冲击力。 她的眼眸微微动,这是个好机会,能提前让浦金悦与周维朗翻脸。 397 不配 于是,在浦家祭祖这一天,隋玉难得出现在浦家别墅中。 别墅大厅的桌上,已摆上了祭品,浦家的叔伯也在此,正等着仪式开始。他们看到浦隋玉突然回来,都惊愕的看着她,好像她出现在这里,像是隔壁邻居来串门似的。 不怪这些人这么惊讶,从她被浦氏夫妇送去应山学堂,她就没出现在任何祭祖典礼上。 按照已经过世的浦权的说法:“她克亲,老祖宗见了她会不安生。” 北城本来就有生肖相冲的人,过年不能在一间房的说法。隋玉克六亲,被浦权更视为不祥人,别说过年,平时都不喜欢她。 浦金悦作为现任家主,冷漠的看着隋玉:“谁让你来的,你会惊扰了爸妈。” 隋玉瞧了一眼那摇曳的蜡烛,目光在诸位身上扫过,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吃惊道:“咦,今天不是浦家祭祖吗?这么重要的事情,周维朗怎么不在?” 按说,在各位宗亲面前,隋玉应该客气一下,给点面子的称呼一声“姐夫”,可也正是这些个可以看得见的叔伯,以及看不见的祖先面前,隋玉这一句“周维朗”就凸显出来了。 周维朗入赘女婿的身份,是要低一等的。 浦家的祖先等着他跪拜,他竟然不在? 浦金悦不知道隋玉搞什么名堂,但知道她回来,肯定是来找茬的。 她生硬道:“国外有一匹订单要处理,你姐夫他要过去交涉。” 这是为公司做贡献,为公司就是为浦家。老祖宗们看见了只会觉得他是个好男人,更加保佑他平安顺利。 隋玉翘了翘唇角:“对哦,外国人不过春节,他们也不用祭祖。” 她大大方方,在旁边休息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茶几上摆着搭成金字塔的巧克力糖,金灿灿的,是哄亲戚们家小孩的。浦金悦正在减肥,听秘书说,在她的咖啡里多放一勺糖都被她骂得狗血淋头。 浦隋玉捏了最顶端的一颗,剥开糖纸,慢吞吞的吃了起来。 浦金悦看着隋玉那享受的表情,喉管滑了下,随即捏紧了手指。 周维朗过几天就会回来,不能发胖。 浦金悦烦透了这个妹妹,更讨厌她的装腔作势。 还有那些董事,不过是一点儿小事情,就联名反对浦隋玉辞职,竟然又把她请回来了。 浦金悦压着怒火,往前一步道:“如果你是回来祭祖的,大可不必。爸妈在的时候不想看到你,死了也不会想承受你的香火。你可以走了。” 隋玉的手上捏着糖纸。她纤细的手指将那纸慢慢捏成一团,目光盯着浦金悦的小腹,忽而唇角勾了起来。 浦金悦被她这诡异的笑弄得浑身发毛,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浦隋玉,你在看什么?” 隋玉的手轻轻一扬,手中的纸团丢了出去。 金色的弧线,有着清晰轨迹,让人清楚的看到那纸团投到了浦金悦的小腹上。 不偏不倚。 立即,浦金悦惊呼了起来:“浦隋玉,你干什么!”她紧张的摸了摸肚子,像是隋玉给她下了恶毒咒语。 浦隋玉什么都没做,就害得父母双亡,她朝她丢纸,还不得给她晦气死! 浦金悦当即就脱下了羊呢外套。这衣服她不会再穿了。 隋玉只挽着讥讽的笑,如今,别人再怎么说她,她都不会在意了。 她道:“浦金悦,你紧张什么,你又没怀孕,不过是个小纸团。就算怀了,也不生下来吧?” 这话出来,浦金悦的脸色就变了。她尖利道:“浦隋玉,你敢咒我!” 其他围观的亲戚也变了脸色。小叔叔忍不住呵斥道:“隋玉,你这话就过分了。” 浦金悦与周维朗结婚多年,谁都知道她心心念念想生个孩子。 家族里也希望她能生个孩子继承家业。 早前,浦金悦倒是曾怀上过孩子,只是婚后没了。这一直是浦金悦的伤痛。 这些年,她为了生孩子,一直在调理身体,也跑遍了所有的求子灵验的寺庙,可总也怀不上。 隋玉的笑冰冷:“浦金悦,生不出孩子不用着急,有别人帮你生。大不了,你再大度一点儿,把别人的孩子抱来养着不就好了。” 浦金悦气得浑身颤抖,这回话都不说,直接扑上去想撕烂隋玉的嘴。 她身后站着浦家大伯父,大伯父一把拉住浦金悦,朝隋玉沉声道:“隋玉,这些年浦家对你是有亏欠。你生气,我们能理解。只是,你也是浦家的一份子,在祭祖仪式上说这些丧门话,不怕把自己也诅咒了进去吗?” 大伯母跟着说圆场话,道:“如果你回来,是想给你父母上柱香,那就去。但你是回来找麻烦的,就等过年以后。” 隋玉嗤笑一声,往那祭桌看了眼。 她跪天跪地跪神仙,唯独不会跪浦权夫妻。 他们不配。 还有这些个亲戚,嘴上说浦家对她有亏欠。可她对浦氏所做的事,都集体失忆,完全忘记了当年要不是她出手,浦氏早就改名换姓。 谁坑了他们,这会儿还没清醒呢。 隋玉笑笑,对着气急败坏的浦金悦说道:“我再问你一遍,周维朗去了哪个国家?接洽的哪家公司代表?” 她抓起座机,递给浦金悦:“你要不要现在打电话问一下?” 浦金悦虽然是浦家的家主,浦氏总裁,可对于公司的事情,她全部交给周维朗负责,公司有哪些客户她一概不知,还不如问她,今年冬季出了什么新款包,明年春天流行什么衣服款式。 浦金悦挣开大伯的手,但没接那支座机。她冷声道:“浦隋玉,你这是以什么身份要求?” 隋玉弯了下唇角:“我是浦氏总裁,有权知道我的下属过年期间见了什么客户,为什么我不知情?” “据我了解,公司年底没有外派需求,也没有任何客户有紧急事情需要接洽。你刚才说,周维朗去国外见客户,我有理由怀疑他这是别有用意的私见客户。” 在场的宗亲中,大部分在公司有职位,隋玉这话一出,浦金悦不敢随便应付。 她呼吸微微一窒,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终于把座机拿了过来。 《沙暖睡鸳鸯》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沙暖睡鸳鸯请大家收藏:()沙暖睡鸳鸯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398 废物 因为祭祖仪式,屋子门窗都关着,窗帘也蒙上,屋内光线昏暗,桌上的一对红蜡烛静静燃烧着,三支线香烧了一半,空气里弥漫着清淡的檀香味道。 隋玉的眼,瞳仁大,眼白少,静静看着人的时候本就瘆人,在这种气氛下,更是让人害怕。 浦金悦一下一下摁着键,发出滴滴的声音,在隋玉的眼神下,她都忘记了,其实用手机拨打周维朗的电话更快。 电话响了几声,通了。 隋玉等着,全屋子的人都在等着。 过了过会儿,浦金悦挂了电话。她像是松了口气,对着隋玉高傲的道:“他在M国,明天约了花山集团的代理吃饭。” 隋玉掏出手机,播出了一段视频:“一个小时之前,我经过安平路,巧的很,正好看到了周维朗的车进去。你说他在M国,那就再看一下,是不是我看错了?” 安平路,是周家的地址。 这下,不只是浦金悦,就连浦家的那些个亲戚都好奇的凑上来看了一眼。 视频上,周维朗的车牌号清晰可见。 “可能……维朗把车借给他家里人开了吧?他在国外,车子用不上。但过节时,国内正是用车的时候。”小婶婶帮着解释。 可越是解释,反而越让人心慌。 周家是不如浦家有钱,不然,周维朗也不会做上门女婿。 但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周维朗这些年依靠浦氏捞了不少钱。周家也有不少人进入浦氏,有些人的职位比他们还高。 要说周家的开不起车,这是不可能的。 而且,视频里的那辆车是宾利,豪车级别,周维朗今年新买的,不会轻易借出去。 更像是,周维朗开着豪车,“衣锦还乡”的。 二叔尴尬笑了笑:“维朗这些年都在我们浦家过年,今年想在老家过,又不想惹金悦生气,才这么说的吧。” 他看了一眼浦金悦,不想把事情闹大,也是想给浦金悦与周维朗留个面子。 其实,这些年大家都看得清楚,浦金悦不是做家主的料。 浦家不像那些积累了几代人财富的大家族,他们原本只是小门小户,直到浦权开公司发家,才有现在的浦氏。浦氏宗亲都依附在浦权门下,所以,即使知道浦金悦能力不足,也不敢反对她。 以前有浦权,浦权之后有他的儿子浦烨撑着。浦氏支撑不下去,浦隋玉回来力挽狂澜,才有了如今稳固的浦氏。 可是,浦隋玉车祸昏迷了。浦金悦只信任周维朗,将公司大权交到了周维朗的手里。浦隋玉回来争权,还是被他赶到了角落,差点闹得离职收场。 在众人看来,浦隋玉已是日暮西山,无力回天,顶多在公司需要她的时候,让她去筹集周转资金。她这个执行总裁,只是个空架子了。 公司,已经在周氏家族的手里。 浦金悦与周维朗是夫妻,只要不翻脸,就还是一家人。 隋玉看着这些个叔伯的窝囊,他们敢呵斥她,却不敢承认周维朗的背叛。 她再看向浦金悦,她深爱那个男人,不敢承认这个男人对她撒了谎。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连小孩都意识到了严重性,不敢吵闹了。 隋玉站了起来,她手上抓着一只烟灰缸,“啪”一下重重摔在地上。 “废物!” 碎裂声刺耳,惊得众人一跳,慌忙躲开,避免被溅起来的碎片割伤。 “浦隋玉,你干什么!” “你骂谁呢!” “你还有没有教养,你爸妈在那看着呢!” “……” 这些宗亲们吓到了,又被骂到了,抛开了体面,仗着长辈身份骂起来毫不嘴软。 可惜,浦家不是豪门世家,没有家法,不然,这会儿隋玉可能就要被人按在板凳上打板子了。 谁能当着老祖宗的面摔杯砸碗,还骂长辈是废物的? 她还给那些孩子们做了坏榜样。 而隋玉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的气急败坏。 “骂完了?” “骂完了,知道我为什么要在今天来了吗?” “我不稀罕我是姓浦的,可这辈子生在了这家里,没得选择。你们倒是姓浦,衣食住行,靠着浦氏的那点儿钱,让你们过得舒服。” “周维朗不姓浦,是浦家的女婿,靠着浦家,他还养活了周家的一大家子,呵呵,全家荣华富贵。” “可姓周的不觉得这有什么,把你们的脸往地上踩,你们竟然觉得还能忍受,还反过来为他找理由……”隋玉冷笑着奚落,“所以,周维朗抱着别人生的孩子养,你们又有什么可气的?” “说你们废物,你们气什么?没骨气吗?没了浦家的骄傲吗?” 浦金悦的手指掐得死紧。 周维朗与那罗红袖的绯闻不断,她只是深信周维朗爱她,别的都是谣言,是在中伤他。 她只要相信他就可以了。 可扪心自问,她这些年拼命求子,拼命维持自己的美貌,除了给浦家生个继承人之外,不就是为了留住丈夫的心吗? 浦隋玉一口一个别人生的孩子,她再傻,也明白了。 浦金悦的眼睛睁得血红。 她突然跑了出去,大伯他们回神时,浦金悦已经开了车子冲出去。 今天的太阳被云层遮蔽,阳光惨淡,乡下人把这样的太阳叫做“白眼太阳”。 大门敞开着,白眼太阳的光照射进来,冷冷的,没有丁点儿暖和。 烛光忽闪着,小婶婶呐呐问了一句:“她这是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肯定是周家,快追啊!”大伯回过神来,赶紧追了出去。 隋玉站着,淡漠了看了眼地上的玻璃碎片,终于要等到摊牌了。 安平路的周家别墅门窗紧闭。黄道吉日,大家都选在这一天祭拜祖先。 “砰砰砰!”门声骤然响起,把里面的人吓了一跳。 不懂事的小孩只知道这一天,老祖宗要回来吃饭,吓得扑进大人怀里:“妈妈,太爷爷太奶奶回来吃饭了!” “胡说,太爷爷他们哪里会敲门。” 但谁这么不懂事,这样敲别人家的大门,还有,小区保安怎么办事的! 399 上门 砰砰的敲门声越来越密集,像是要把大门给砸下来,听得人心头颤抖。 周家的人都愣愣的盯着那门看,周氏捂着胸口,忐忑的看向周维朗:“该不是来讨债的?” 周家早年欠人钱,在周维朗的童年记忆里,一到年底就有上门收债的,周父不敢回家,他们母子面对那些凶神恶煞的讨债鬼,眼睁睁的看着家里的东西被人搬空。 记忆太过深刻,所以即使现在过上富足的生活了,一听到那砰砰震鼓似的敲门声,想到的不是去开门,而是下意识的以为讨债的又来了。 周维朗沉着脸色,握住他母亲的手臂,沉声道:“咱们家怎么会有讨债的,我去看看。” 罗红袖第一次上门,周母怕吓着她肚子里的孩子,看了眼罗红袖,拦住周维朗道:“红袖被吓到了,你安慰安慰,我去就行了。” 周母反应过来,如今他们住着的是大别墅,有门铃的,谁那么不懂事,这么用力敲周家的大门,准是附近的小孩子。 周母走到可视门铃那边,开了按钮一看外头,顿时吓了一跳。 她慌张的回头看向周维朗。 罗红袖怀孕一个月,胎儿不稳,周维朗将女人搂在怀里安抚着她,见母亲脸色惊恐,他眉头一皱,松开了罗红袖大步走过去。 “怎么了?” 周母指了指门铃上的屏幕:“是……是金悦!” 周维朗看了眼那屏幕,果然是浦金悦,一脸的气急败坏,对着门又踢又踹的。 罗红袖在周家,周维朗也在周家……周母反应过来,推了推周维朗:“你先带着红袖去里屋躲一躲。” 周维朗的脸色阴沉,眼珠子快速的转动着,气息也沉了下来。 浦金悦怎么来了? 她刚才打他的电话,问他在哪里,跟谁在一起……她这是查人来了! 他堂堂一个大男人,居然要被自己的妻子堵在自己家里。全宗族的人都在看着,他的脸往哪儿摆? 可,如果被浦金悦看到了,尤其是罗红袖也在这里,她会发疯。 反正她都找上门来,应该是知道了,倒不如摊牌…… 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 周维朗的心思快速转着,在利弊之间做取舍。 砸门声音却在这时安静下来,像是敲累了。 这时,门铃声又响了起来,浦家大伯的声音传来:“亲家,是金悦来了,开开门。” 门外头,浦金悦的尖头高跟鞋都踢坏了,她脸红脖子粗的,尖声叫道:“周维朗,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我看到你的车了!” 浦隋玉抱着手臂,目光凉淡的看着一身狼狈的浦金悦。 身为周家的媳妇,居然连周家大门的指纹锁都无法解开。 周家,根本没把她当做自己人。 而浦金悦只是讨好周维朗一个人,这么多年,大概是不屑进入周家的大门,才会这样。 小三被人当宝贝一样在门内供着,正妻披头散发在门外吹冷风,还有一堆亲戚在说好话。 这一幕,让人看得可笑。 隋玉真不想认识这些人。 她也没耐心在这继续陪着吹风,松开手臂,隋玉走了过去。 “让开。” 浦大伯看了她一眼,自觉的退到一边。隋玉对着那门铃上的监控,冷声道:“周家在这一片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大过年的,一大票人在这堵着叫门,想被人围观吗?” “你们家要是不觉得丢人,那我找个大喇叭在这喊也成,就当祝你们周家过年好。” 这些年,周家仗着出了个有本事的儿子,在附近一带很有名气,都知道那是个赚大钱的。 屋子里头,周母的脸色难看。她不想以后一出门,就被人问东问西。 罗红袖在娱乐圈浸淫多年,很会看人眼色,也会看形势,低声对周维朗道:“要不,我们还是先进去避一避。” “就让爸妈一会儿说,你没回来,让他们挡一挡。” 罗红袖语调柔软,听着让人顺心。周维朗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决定暂时避开浦金悦。 他对周母交代了一番,然后搂着罗红袖往地下室走。 周母把两人的东西都收拾了,这才开门。 大门一敞开,门口里里外外大概站了十几个人,基本上浦家一半的人都来了,还都是有头有脸的。 站在最前面的,就是一脸怒色的浦金悦。 周母看到她,像是刚发现她似的,愣了愣道:“金悦啊,这个时候你怎么过来了?” 浦金悦看都不看她,径直朝屋子里头进去。 穿过门口的小花园,进入大堂。 进门就见一张八仙桌,桌上摆着供品,燃着香烛,左侧桌角的大鲤鱼眼睛上贴着红纸,不甘心的甩了下尾巴,吓了人一跳。 屋子里所有的周家人,都惶恐的看着进来的人,这阵仗,好像是小老百姓家被恶霸欺凌了似的。 隋玉弯起唇角,自动的走到角落,先静观一阵子,看周家要怎么演戏。 她只要在浦金悦犯蠢被忽悠的时候,出来拱两句火就行。 隋玉走到一边,那儿有个小男孩,像是没被突来的变化影响,心无旁骛的舔着一根糖葫芦串。 隋玉弯下腰,笑得像个漂亮小姐姐一样逗他:“糖葫芦好吃吗?” 小男孩看了她一眼,侧过身体,像是怕被人抢了似的,一口咬下顶端的红珠子,腮帮子撑得鼓鼓囊囊,冰糖嚼得咯嘣响。 隋玉笑了笑,有趣的盯着小孩看,耳朵却是竖着,听周母怎么解释。 “……那车本来是停在院子里的,他堂弟看着新鲜,趁我不注意就偷偷开出去玩了。就那么一小会儿,那真不是维朗。” 堂弟很会来事,点头应和着:“是啊,我就开了一圈儿,嫂嫂,我没把车弄坏。”他那语调还挺委屈,显得浦金悦又凶又小气。 浦金悦几乎都要被说服了,再问了一声:“他真的不在?” “真不在啊。维朗要是在家,不应该是在你家的大别墅吗?”说着,周母又变了变脸色,一脸担忧道,“金悦啊,维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你别瞒我呀。” 400 闭嘴 这时,周家的其余人也都跟着帮腔,都说没看到周维朗。周维朗的妹妹指着沙发上堆起来的过年礼,说道:“那些还是我哥出差前买的,说来不及陪妈,营养品买了双倍补偿。” “嫂子,说起来,我哥出差,你不来多陪我妈尽孝也就算了,竟然还带那么多人来我家吵闹。这是我们周家的祭祖仪式啊,那么多祖宗都看着呢,你就不怕他们对你有意见?” “还有我哥哥,你说他带小三回来祭祖,不怕他知道了生气吗?” “呵,我真替我哥哥不值。拼死拼活为了你们浦家,到头来还要被这样羞辱。” 浦金悦看了眼那祭桌,咬了咬嘴唇,然后她恶狠狠的看向了角落的隋玉。 “是你,你说看到周维朗在这儿的。大过年的,你就见不得别人安生,是不是!” 要不是被浦隋玉刺激,她根本不会在这里大丢脸面。 隋玉在角落里,看周母跟周家的人演得一手的好戏。 浦金悦真是好哄,这就相信了,难怪公司都快被人搬空了,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隋玉冷笑了下,道:“来都来了,我还是第一来周家。要不然逛逛这大别墅?” 隋玉连浦家都不怎么回去,更不用说在周家。她在这里是新面孔,有些人不认得她。 周母听她说得随意,但看她的语气神态都不像是个普通人。周母警惕了起来:“你是谁?” 隋玉弯了弯唇角,看向在浦氏任职的周家妹妹。那牙尖嘴利的女孩便介绍起来:“她是浦隋玉,浦氏的执行总裁,浦金悦的妹妹。” 周母听说过浦隋玉的名字,这会儿一听就皱了眉头。 她没见过浦隋玉,但周家到处都是她的“传说”。 在“传说”里,浦隋玉一脸凶相,容貌丑陋,小孩都要被她吓哭。她克亲,长得丑还跟别的男人传绯闻,勾勾搭搭不干净。 可眼前的姑娘,与面貌丑陋相去甚远,不过看着就不是个好对付的。 周母冷声道:“按道理说,亲家妹妹来家里玩,我们肯定是要好好招待的。只是你看,我们正在祭祖,不大方便。” 她又看向浦金悦:“金悦,我听说浦家也是安排在今天。你这吵吵闹闹的过来,家里没人主持大局怎么行。” “你们这些小孩子啊,就是不懂事。这是要得罪祖宗的,罪过罪过……没有父母的孩子,就是没人教……维朗也是的,过年出差干什么,就不能拖一拖……” 周母唠唠叨叨,以婆婆的身份教了起来:“金悦,你回去,要赶紧上香求祖宗原谅,说些好话,多烧纸钱……” 隋玉看着浦金悦竟然虚心受教了起来,无语的扯了下唇角。 她摸着口袋里的东西,问那小男孩:“我这有颗巧克力,想吃吗?” 男孩瞧着她手里金灿灿的巧克力,忽然觉得嘴里的糖葫芦不香了,直勾勾的盯着看。 只是可惜,隋玉还未说什么,孩子家长留意到了,过来把孩子带走了。 “就知道吃,没听妈妈教过,别人给的零食都不能吃。” 隋玉本想让小男孩说点真话,这会儿是不能够了。她直起腰身,走到了祭桌那儿。 桌角摆着一只定制的不锈钢桶,里面倒满了纸钱,只要一点火,纸钱就烧起来了。 隋玉扫了眼那纸钱,拿起桌角摆着的打火机。 “二小姐,你这是干什么!”周母惊骇的看她。 隋玉弯唇笑着道:“浦金悦是你们周家的媳妇儿,她惊扰了你们周家的祖先,也要让她多少点纸钱赔个不是,对不对?” 周母的脸拉了下来,不悦道:“二小姐,听说你是在外头长大的。你父母没教你礼貌,也不能跑我们周家来撒野?” “金悦,管管你妹妹。” 隋玉眉眼一抬,看向浦金悦,在她开口之前,冷笑着道:“周阿姨,浦金悦还真不能管住我。” “你没听说,我们姐妹感情不合吗?” “要不是感情不合,能被周维朗钻了空子,把浦金悦当傻大姐耍,我在一边看乐子吗?” “浦隋玉,你给我闭嘴!”浦金悦厉声叫了一声,她就不该信了浦隋玉的鬼话。 “浦家已经被你闹得翻了天,你还跑这里来,我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浦隋玉眉眼冷淡,她摁下了打火机的开关,火苗蹿了出来,屋里昏暗的光线,摇曳的火苗,衬得她的脸阴森森的。 周母屏息凝神,防备的看她,但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这女的好像全无忌讳,什么都做的出来。 隋玉嗤的笑了一声,随即脸色一板,一脸严肃。她用打火机点燃了纸钱,火苗立即蹿了起来。 她真的把别人家的纸钱烧了! 隋玉长吸了口气,又从供桌上抽了三根线香,在蜡烛上点燃了,拜了三拜,将线香插在香炉里,一脸平静的说道:“今有晚辈浦隋玉上门打扰,实有原委要说。我相信人在做,天在看,周家的先人,也是明事理的。” “在此,我就问上几句话,请诸位先人说句真话,免得晚辈被冤枉了。” “晚辈被算命的断言是克六亲的命格,这命理不是很好,晚辈要是冤死了,应该会来找各位说道说道。” 隋玉穿着一身黑衣,头发笔直的披在肩膀,在昏暗中,她白皙的脸蛋被跳跃的火光映照,鬼气森森的。 这话出来,吓得周家、浦家的人一句话都不敢说,全部都惊骇的看她。 过了会儿,那纸钱烧了大半,火光微弱了下来,周母结结巴巴的道:“二、二小姐,你在干什么呀……” 她想上前把浦隋玉赶出去,可她太吓人了,怕沾上她,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隋玉不理她,只盯着那供桌上平躺不动的鲤鱼。她说道:“我提问题,周家先人可以借这条鲤鱼的嘴告诉我,如果是,鲤鱼不动,如果不是,鲤鱼摆尾。” 众人直勾勾的盯着那条鱼。 鲤鱼离开了水,起先会跳动挣扎,但用红纸缠住嘴,可以让它安静下来。 但从来没有听说,鱼能听人说话的。而且,这是大街上随便买来的鱼,又没受过训练。 401 把软饭吃成了金刚钻 他们又立即想起来,浦家人刚才气势汹汹的进来时,那鱼儿受惊跳动的那一下。 但那是受惊,现在那条鱼与浦隋玉隔开了那么远的距离,她又不能做什么。 “姐姐,鱼是不能说话的。”那小学生男孩没忍住,开口说了一句,又被他的家长捂住了嘴。 跟周母一样,怕这位煞星煞到她的孩子了。 隋玉朝他诡异一笑:“我能。” 说着,她转头,看向了燃烧的香烛,脸色沉静。 “我先问一句,周家子孙周维朗不在家,是吗?” 所有人都瞧着那条鱼。 在沉静的几秒钟过去之后,鱼尾噗啦摆了下尾巴,发出很大的声音。 周母的脸都白了,惊恐的揪住了旁边人的手臂。 浦金悦看了眼周母,掐紧了手指。 她不是因为鲤鱼给出了否定的回答,而是因为浦隋玉与周家祖先对话这件事,让她恐惧。 她果然是个妖孽。 隋玉不用看那些人的反应,只双眼继续直直的看着香烛,再开口:“第二个问题,周维朗带了个女孩一起来的,是吗?” 鲤鱼尾,没有动。 “第三个问题,那个女孩,没有怀孕,是吗?” 鱼尾噗啦噗啦,拍了两次,差点从盘子上蹦下来,像是极力在说不是。 如果说,一次两次只是巧合,但每次都踩中点,这就说不过去了。 本以为浦隋玉就此停下来,她却偏要再问:“周维朗,走了吗?” 鱼尾噗啦噗啦,激动摆了三次尾巴。 隋玉朝着那供台深深鞠躬:“谢谢诸位先祖的回答。” 说着,她转过头来,看向周母,平静道:“周阿姨,当着祖先的面说谎,不怕做梦吗?” 周母的身子晃了晃,已经吓得站不稳了。 隋玉看向她身边搀扶的人,说道:“连你们的祖宗都看不下去了,周维朗还要躲躲藏藏,令祖先蒙羞?” “如果他还是个男人的话,就让他光明正大点儿,还不出来!”严正的声音扬起,震得人心头一颤。 这会儿,周母已经被人搀扶着坐到了沙发上,脸色白得不能看。 周家人怕出事儿,又是给她喝水,又是给她抚背顺气,周家妹妹拿了药给她吞下,恨恨的盯着隋玉。 隋玉冷冷的看她:“周家,承了浦家的恩惠,才有你们的今天。你要是有骨气,就把你哥哥叫出来。” 周家妹妹将药瓶重重往桌上一磕,正要去叫人,周维朗与罗红袖两人走出来了。 原来,周维朗在躲去地下室之前,与周家的一位亲戚打开了视频通话,他在地下室里,将大厅内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浦金悦一看到并肩站着的男女,脸色惨白,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 尽管已经有心理准备,可亲眼看到,她还是不敢相信。 他们……周维朗不但欺骗她,周家的人也欺骗她……周维朗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把他的情人带到周家祭祖,那么,她这个正妻的脸面往哪里摆? 浦金悦大口喘息着,被眼前一幕震得喘不过气来。 他一直在骗她,从他爆出绯闻开始,就在骗她…… “你骗我……”她颤着嘴唇,哑着嗓音说出这三个字,眼泪落了下来。 隋玉在一边看着,这时,觉得浦金悦真是傻得可怜,直到这时,都舍不得对周维朗说句重话。 周维朗垂下了眼睫,偏头看向了一边。 浦金悦看着男人的冷漠,一脸哀痛。到这个时候,只要他说句软话,说他错了,她一定会原谅他的。 可是他像是看不到她的伤心一样,对她视而不见。 是的,他身边有了罗红袖,怎么还能看到她呢? 他现在有了钱,有了权势,她浦金悦把什么都给了他……他就要与别的女人分享她的一切! 一想到这,像是有一根针狠狠的插进她的心脏。浦金悦的眼眸陡然转得尖锐,尖叫着朝罗红袖扑了过去。 “罗红袖,果然是你!” 就像所有的正宫娘娘暴打小三一样,她打的不是自己的男人,而是勾引她老公的妖精。 他们夫妻的感情本来很好的,都是她,都是她! 然而浦金悦还没沾到罗红袖的衣角,就被周维朗一手推开。 男人将罗红袖护在怀里,还要问一句有没有吓到。 那小心呵护的神色,无不证实罗红袖是真的怀孕了。 浦金悦睁大了眼眸,用力吞下一口唾沫,像是被迫吞了一口苦涩毒汁,哽得喉咙生疼。 “为什么,是我对你还不够好吗?”她伤心问道。 隋玉在一旁冷眼旁观。 周维朗这态势,是要对浦金悦PUA啊。 做错了事情,不是求饶认错,而是站在光鲜亮丽的女明星身边,一声不发的用眼神谴责浦金悦。 高段位啊! 罗红袖的青春美艳,正对应浦金悦人老珠黄;罗红袖怀孕,正对应浦金悦结婚七年没生下一个孩子。 对大部分的女人而言,这是必杀技。 浦金悦爱周维朗爱得要死要活,大约要接受这个现实,接受小三的存在了。 可是,罗红袖要的可不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小三位置。 周维朗也不会再顶着上门女婿的名声。 隋玉轻轻转头,看了眼这座奢华的大别墅。 看外面普通,但这里面的装修,比起浦家那栋住了十年的老别墅,要豪华气派多了。 浦大伯这时也看出了周家的狼心狗肺,沉声道:“周维朗,浦家对你不薄,你竟然这样对浦金悦。你别忘记了,当初你是怎么娶到她的!” 周母这时候还不太想撕破脸,她挣扎着让人搀扶过来,说道:“浦家大伯,你先别生气。我就维朗这么一个儿子,小妹她是女孩子,又不能传宗接代。” “当年维朗他做了你们浦家的上门女婿。可是,金悦她迟迟没有生孩子……” 她转头看了眼罗红袖,腆着脸笑道:“那姑娘没跟维朗结婚,那生下来的孩子,我们周家养着,跟你们浦家不冲突的。将来金悦生了孩子,还是姓浦。” 浦隋玉听着都要气笑了。 这些年,她见过的人不少,可周家把软饭吃成了金刚钻,可让人大开眼界。 情妇生的孩子继承周家血脉,浦金悦生的孩子还是浦家的。 还能说出一口仁义道德,礼义廉耻来,呵呵…… 402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人访 可浦金悦她能生吗? 周维朗允许她生吗? 七年了,要能生的话早就生了。 浦氏被周维朗掏空,周家才是有皇位继承啊! 浦金悦死死的咬住牙齿,靠在小婶婶的肩上哭。她恨恨的看着罗红袖,陡然生出一股力量,对着罗红袖道:“我让她生!” 小婶婶被她吓了一跳:“金悦!” 浦金悦泪流满面,怒道:“周维朗是我浦家的人,他在外头生的孩子,也是我浦家的。我要让她的孩子,生生世世都给我的孩子当牛做马!” 隋玉哂笑着,看着浦金悦。 她还当这是旧社会,小妾生的庶子只能给人当狗尾巴? 浦金悦在隋玉的面前,一向自觉高人一等,而今天,她在她最讨厌的人面前丢尽脸面,是对她最大的羞辱。要不是她突然跳出来,什么事情都不会有,她也就不会被逼到这个份儿上。 “浦隋玉,你笑什么,觉得我很可笑是不是?” 隋玉冷笑着道:“我笑你,说那话的时候,也不想想周维朗肯让你生吗?” “你把罗红袖的孩子接回浦家抚养,不过是给他光明正大继承浦家的机会。蠢货。” 浦金悦脸色一变,呆呆的看了眼周维朗,再看向隋玉:“你什么意思?” 自打她的第一个孩子流产,她就很想再怀一个。只是周维朗说,她的身体受损,要调理一阵子。这一调理,就调了多年。等她再考虑孩子问题时,周维朗说,浦氏正在上升期,要在父亲面前表现。 再后来,公司陷入困境,周维朗忙着救活公司,生孩子的事再次耽搁了下来。 之后浦氏回春,周维朗与她筹谋说,要把浦隋玉赶出去,不能让她霸占了公司。只要把浦氏夺回来,他们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是继承人。 可是,忙忙碌碌,勾心斗角了几年,等来的,却是他的情人怀了孩子? 隋玉冷冷的看着浦金悦,一字一字道:“这么多年,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浦权反对你们结婚时,你就怀孕了。而当你结婚,打算顺顺利利展开的新生活时,孩子却没了?” 浦金悦的睫毛颤了颤,脸色雪白。她不可置信的看向周维朗,听浦隋玉说出更扎心的话。 “周维朗从来没有想让你生下他的孩子。跟你结婚,只是他占据浦氏的一步棋。” 浦金悦的身子晃了晃,像是被浑身抽干了力气。她看向周维朗,哽咽问道:“是吗?” 周母看了眼周维朗,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这么多人都在看着。她道:“金悦,你别听她胡说。维朗跟你结婚那么多年了,他怎么可能那样对你。要不是真心喜欢你,怎么会愿意倒插门到你们浦家呢?” “维朗当初决定那么做的时候,我是很反对的,他差点跟我断绝关系,你是知道的呀!” 隋玉冷笑:“浦家当时给你们周家一栋别墅,五百万彩礼,一辆豪车。哪家女婿做得这么风光,让你们从三线城市的底层从此成为一线城市的富人阶层?” “这么大的好处,你高兴都来不及,断绝关系?呵呵,我可听说,你们周家连夜就搬来了北城,半年之内就在北城安家落户了。” 在北城落户不容易,可周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手续,说到底还是依靠了浦家的关系。 之后,周维朗为了窃取公司,又将周家人陆续接来北城,安插进入了浦氏。 隋玉奇怪的是,周维朗在短短几年里做了这么多动作,以浦权的精明,他怎么没有察觉? 不过隋玉对浦权夫妇没有强烈的感情,她并不关心这点,只想让浦金悦与周维朗翻脸,翻得用强力胶都不能复合的程度。 周母被啪啪打脸,憋红了老脸,不敢再轻易开口。 隋玉看向了浦金悦,冷冷扫了眼罗红袖的肚子:“他现在在为他的终极目标而努力。还要我说得再明白一点吗?” 浦隋玉的每一个字,都戳破了周维朗对浦金悦虚幻的爱情泡沫,而周维朗此时的沉默,等于承认了隋玉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如果说,浦金悦之前还对周维朗存有一丁点的幻想,到了此时,已经分毫不存。 她是傻,不喜欢动脑子,可不是没有脑子。 从一开始,周维朗就带着目的接近她,娶她。进入公司之后,他哄她只要做个漂亮太太,舒舒服服的享福,让所有的太太们都羡慕她。 可是,他只是在架空她的权力……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利用,等到她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周维朗会毫不留念的跟她断绝关系。 所以,他不要她生的孩子,不留丁点儿的羁绊。 真狠啊…… 浦金悦眼前蓦然一黑,晕了过去。 这一场闹剧,就此结束。 等到浦金悦再次醒来时,她在医院,病房里只有浦隋玉一个人在守着她。 浦金悦撑着身子坐起来,脸色阴沉:“怎么是你?” 隋玉淡淡的看她:“怎么,你以为到了这个时候,大伯、叔叔他们还会围着你吗?” 这一闹,把遮羞布下的丑陋全部揭开。浦金悦与周家翻脸,那些叔伯都知道浦金悦是个没用的,对她阿谀奉承还有何用? 说不定,他们还会撇下浦金悦,转而去抱周维朗的大腿。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人访。 浦金悦攥紧了拳,狠狠的盯着隋玉,眼睛都睁红了,咬牙切齿的道:“浦隋玉,你不该回来的。算命的说得没错,你就是克亲。你克死了爸妈,弟弟,侄子,你还让我的婚姻成为泡影。” “浦隋玉,我恨你,我恨你!” 浦金悦情绪激动起来,凡是她手上能够抓到的东西,都被她砸了过来。 隋玉料想浦金悦不会感激她只会怨恨,她躲开了那些砸过来的东西,等她累得扔不动,她冷淡道:“我守在这里,不是什么看在姐妹的情分上,我等到现在,就只是问你一句话。” 浦金悦喘息着瞪她:“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 隋玉扯了扯唇角:“周维朗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怎么,还没被骗够,想替他去坐牢?” 403 审问 浦金悦的睫毛颤了颤,不知是心虚还是什么,转开了视线。 隋玉盯住她,眸色越发凌厉。 她道:“你说得没错,我不是来帮你的。我没有那么好心,我就是要拆散你与周维朗。” 浦金悦骇然的看她,眼神中又有着深深的憎恨。 忽然,她意识到了什么,在浦隋玉身侧扫了一眼,愤然道:“浦隋玉,因为你婚姻不幸福,连家讨厌你,连舟有了别的女人,你就来害我?” 她苍白的小脸因为愤怒而终于有了血色。 她看到浦隋玉时就觉得奇怪,那连舟与她形影不离,可今天,只有浦隋玉独自逞能,少了那条跟着她的狗。 隋玉淡漠的瞧着她,走到门口,拉开了病房门。 连舟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穿棕色夹克衫的男人。 男人低垂着头,手上还拎着一只行李袋。 隋玉冷冷的盯着浦金悦:“还认得他吗?” 浦金悦的注意力被男人吸引,仔细的看他,然后惊慌了起来。 连舟道:“是不是很意外,我竟然找到了他?” 这个男人,正是当初隋玉昏迷时,她的主治医生——钱医生。 浦金悦的嘴唇颤着:“你……你……” 不是让他出国,走得越远越好吗? 那男人抬起头来,脸色憔悴,看起来东躲高原地的日子并不过。 他与浦金悦的眼对视上,心虚的侧向一边,却正好撞上了隋玉凉淡的眼眸。 那时,隋玉是个植物人,他不曾看过她的眼神,此时见她冰冷如刀的眼,身体本能的颤了下,慌乱得又垂头看地面去了。 他本是个救死扶伤的医生,却因为贪财而做了害人之事;他以为带着钱财,就能远走高飞,去国外过他向往的生活,可最后得到的,却是有钱没命花! 之前连舟没有出现在浦家,也没有去周家,就是去接这个男人的。 钱医生被他找到,从国外接回,这一切都要避开周维朗的视线,不能被他察觉。所以,连舟把人藏在了临市。 而这个钱医生,既怕被周维朗灭口,也怕浦隋玉报复他,当他回国之后,就想着逃走,连舟派人守着他,没有他亲自出面来接人,谁也不能带走他。 隋玉冷冷道:“他没死。” 当她说这话的时候,浦金悦古怪的看了她一眼,似乎觉得她这话过于严重。但她又怕自己一开口就暴露了什么,于是闭紧了嘴唇,什么都不打算说。 隋玉嗤笑了声,浦金悦的伎俩,也就这几下子。她道:“你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什么都不知道?我刚才也说了,你不说什么,周维朗就会将所有的一切事情,都推在你的头上。” “你会替他去坐牢,等你在牢里时,他再申请法院强制离婚,接下来,就是他坐拥荣华富贵,左手新妻,右手儿子的人生巅峰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隋玉又救了一次浦金悦。 只是对与浦金悦来说,这是浦隋玉对她的又一次打击罢了。 她惨笑了一声,颓败的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她什么都没有了,很快,全北城的人就会知道,她如何被一个男人坑骗至此,这与死了有什么区别? 这些年,她全心全意的信任着周维朗,到了今天,她已全无能力反击他。 至于浦隋玉……她也是那件事的参与者,说不说,浦隋玉都不会放过她。 连舟看出了浦金悦的生无可恋,看了眼隋玉,两人对视了一眼之后,隋玉掏出了手机,摁了录像功能,将手机靠在桌上,对准了钱医生,说道:“我问你,当初让你在我的药剂里面添加镇静剂的,是不是她?” 钱医生看了眼浦金悦,微微蹙眉,然后点头:“对,就是她。” “请准确说出她的名字。” “浦金悦,浦大小姐。” 这时,浦金悦忽然笑了起来,她道:“对,是我指使的他。给你的药物中添加镇静剂,让你保持长时间的昏睡,就算判刑,能判我几年?” 这就是浦金悦刚才保持沉默的原因。 当初,周维朗对她说,不能让浦隋玉醒来。他们商定,在浦隋玉昏睡时,将公司大权掌握在手,再将她的亲信都替换出来。只是那时候,连舟纠缠不放,半道又杀出个姜不渝,才没能完全成功。 在浦隋玉的药剂中加入镇静剂,是浦金悦出面买通的医生,也是她指使,即使警方来查,周维朗置身事外……浦金悦此时细想,才真正觉得周维朗的狠辣。 他布棋时,将她推在前面,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让她死的准备。 隋玉看到了浦金悦眼角滑落的泪,她绝望的笑,绝望的哭,就是不知道这眼泪里,有没有悔恨。 隋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对准她:“那么,在我的药品中,加入双份剂量,这也是你指使的?” 浦金悦一愣,皱了皱眉,奇怪的看她:“什么双份剂量?” 隋玉又与连舟对视了一眼。 连舟道:“姜不渝之前拿了药剂去化验,检查出里面含有镇静剂的成分。但隋玉醒来之后,对她使用过的药物单做过详查。” 十个月,累积的药单比一本书还厚,但没查出什么问题。 浦隋玉是个精细人,她又把医院里,那段时间使用过的同类药物做了对比,发现那段时间里,有一种药物用量对不上。 看似没有问题的药单,实际上,药房出库却多了一倍。也就是说,有人偷偷的将药单上的药物加了一倍,注射在她的身体里。 而这种药物,看似只是维持身体机能,对身体没有多大伤害,但长年累月使用的话,却会加速她的死亡。 这就不是让她保持昏迷这么单一的事了,而是要她死,是杀人于无形。 连舟在找到钱医生时,曾经问他这个问题,钱医生只承认了给浦隋玉注射过镇静剂,至于双倍药剂,他不承认。 可周维朗却派人杀他灭口,他是想将两种罪名都推在浦金悦的身上。所以,在周家,浦隋玉逼得浦金悦与他翻脸,他都没有做出任何挽回的举动。 404 她这么瞎折腾是在干什么? 周维朗心思缜密到这种地步,别说一个浦金悦,就是一百个,都算计不过他。 浦金悦张了张嘴巴,发现还有这一层,惊得喉咙发不出声音来。 她是很浦隋玉恨得要死,可她从来没想过要浦隋玉的命。 她只是想拿到浦氏的大权,浦隋玉醒来后,她去做别的事情不要再出现在她的面前就好;而周维朗想她死,是惧怕醒来后的浦隋玉报复他。 想来,周维朗是算计到她这一点,才在背地里下手。 浦隋玉在浦金悦的泪眼中看出来,她并没有做那件事。她问道:“那么我车祸,也是周维朗策划的?” 浦金悦张大着嘴唇,茫然的看她,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隋玉深深的吸了口气。 浦金悦傻白甜到这种程度,也是叹为观止了。 “浦金悦,我已经说过很多次,周维朗从一开始,就在谋划浦家的产业。” “浦权夫妇死了,能够继承浦氏的就是浦烨。但那时候,公司因为投资失败,深陷债务泥沼,周维朗才不得不任由浦烨把我请回公司。” “而当公司恢复正常,浦家松,韩敞敞,还有他们刚生下的孩子,都是他的眼中钉。你以为,那一场车祸那么巧合,整个浦氏的重要人物都在那一辆车内?” 要不是浦隋玉命大,灵魂附在姜不渝的身体里,她此时也只剩下一个坟头,清明香火都受两回了。 浦金悦像是刺激过度,出现了呼吸困难的症状,隋玉叫来医生,给她吸上氧气之后,她才缓过来。 “浦烨……他才出生不到一个月啊,他……他怎么下得了手!” 天!她是爱上了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那是魔鬼! 隋玉的面色一片清冷。比起从小就被浦权夫妇百般呵护长大的浦金悦,她经历过太多,见识的也多,已经能冷静看待一切。 为了个人利益,有什么不能做的呢? 她垂着眼皮,冷漠的看着痛哭不止的浦金悦,说道:“如果不是你还有利用价值,说不定,那一辆车内,就有你的位置。” 浦家全部死绝,不利于周维朗独吞公司,他那时还需要浦金悦这座桥梁,只是他唯一失算的是,浦隋玉没死透。 “浦金悦,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维护那个男人吗?” 在这之后,心已经冷透死绝,连想起那七年回忆都觉得恶心的浦金悦终于不再嘴硬,把她知道的,周维朗所做过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只是,周维朗一开始就把浦金悦也算计在内,她知道的事情还不够把周维朗赶出浦氏,更不能将他送上法庭。 出了病房,连舟看了眼面色沉沉的隋玉,道:“现在,我们手上已经掌握不少东西。至少,周维朗软饭硬吃的难看吃相会传遍全城。” “即使不能将他拉下马,他拉拢的那些大佬也会与他保持距离。” 名声太难听,加上周维朗心机深沉,大佬们是最防范这种人的。 少了靠山的周维朗,以后就只能与他们面对面的单打独斗了。 隋玉点了点头,目前能做的,只是如此。 除非找到给她注射药剂的人。 她查过那段时间里的护士、医生,就连护工也检查过,但都没有可疑的。 那就是有一个隐形人,又是在医院内部的,知道她所用的药物,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时候偷了药房的药,偷偷给她注射…… 隋玉脑中划过一个念头,看向连舟:“如果就是药房的人呢?” 他们可以接触到药物,了解隋玉的用药,拿起来方便,并且不显眼,不会引人怀疑。 守门的保镖本就是周维朗的人,放人进来不是问题。 甚至,药房的人只要偷偷将药交给门口保镖,让保镖来进行注射。 连舟微微拧着眉,这很有可能。 他点了点头:“这件事还是我来查。” 他的目光深沉了起来:“现在,你已经与周维朗彻底撕破脸。以周维朗的狠毒,你要格外小心,别再乱跑了。” 他说的是,不要再去南城。 那里远离北城,不在他的势力范围;南城因为喜乐城暗流涌动,更方便周维朗趁乱下手。 隋玉抿了抿唇:“我有分寸。” 连舟不喜欢她这满不在乎的态度,正要再说点什么,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待他接完电话,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手机贴在耳边,好久未放下,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前方。 隋玉感觉到他的异样,问了一声:“怎么了?” 连舟呆呆的看了她几秒,嘴唇蠕动了下,想说什么,话吞回去,转而说道:“我有点事情先去处理。” 说完就走了。 隋玉看他的背影,他说最后那话时,说得特别艰难,像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 几天之后,隋玉才知道让连舟反常的事情。 彼时,她约了欧阳腾吃饭,与他讨论针对欧阳腾名下控股公司的股份收购。 之前,欧阳腾因为吃了浦隋玉的一顿饭,答应欠她一个人情。 浦隋玉策划私家侦探捅出周维朗那家娱乐公司的问题,那时,引起周名下公司的股价下跌。也是在那时,她让欧阳腾偿还人情,就是让他悄悄收购周维朗公司的股权。 欧阳腾本就有投资人的身份,而且,欧阳腾总是与浦隋玉作对,由他做这件事,不会因为周维朗的怀疑。 欧阳腾把收购的股权做了张表给隋玉看,说道:“眼下你们浦家又爆出了丑闻,浦氏股价大跌。浦隋玉,你可真够狠的,自己的公司也下手这么狠。” 这几天的热搜,营销号,都在做同一件事:周维朗从穷屌丝逆袭成高富帅的黑暗史,有了这些推波助澜,周家人的名声臭大街。 但也间接影响到了浦氏的股价,一天一个跌。 不论如何,浦氏的钱也是她的钱,看她那冷冰冰的样子,一点都不心疼似的。 隋玉看完表,抬眸看向欧阳腾冷漠道:“那不是我的公司,我在乎它的死活干什么。” “?”欧阳腾满头问号,所以,她这么瞎折腾是在干什么? 405 “你笑什么?” 欧阳腾不了解浦隋玉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了解,她对浦氏的心态。 隋玉不关心公司的死活,但浦氏是在她的痛苦上建立的,也是她一手挽救起来的。 她不愿意那些趴在她身上吸血的人过好日子。 周维朗将浦氏的资金挪用出来,建立他的小王国,她会将周家的一切都收回,一分钱都不留。 欧阳腾瞧了眼阴测测的浦隋玉,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算了,他只不过给她做点儿事情,还是少管闲事。 他从汤锅里拎起几根串串,用筷子撸到酱料碟子里,吃了口牛肚,想起来一件事儿,就随意说了起来。 “楚鑫,与年如絮的婚礼订在正月十五。你要去吗?” 闻言,隋玉拧了拧眉毛:“婚礼?” 欧阳腾见隋玉一脸茫然的表情,正要说话时,一个男人穿过几张桌,朝他们走来。欧阳腾见着来人,朝他招了招手:“这里。” 隋玉正被吊起了好奇心,突然被欧阳腾打断。她心里更烦,谁啊! 她坐的椅子背靠门口,不知道欧阳腾跟谁打招呼,于是扭头看了过去,就见霍衍已然到了他们这桌旁侧。 隋玉张了张嘴,疑惑的看向欧阳腾,欧阳腾大咧咧的招呼霍衍坐,一边对隋玉道:“他找我有事,你也找我有事,我这么忙,那就凑一起呗,大家又不是不认识。” 隋玉:“……” 他们这桌是四人桌,两张座位中间用一张桌子隔开,一侧是落地玻璃墙,一侧是走道,隋玉与欧阳腾各坐一边,所以霍衍只能在两边选座。 男人神色淡漠,在欧阳腾的旁边坐了下来。 欧阳腾叫来服务员再添一副餐具。 霍衍蹙眉盯着中间那口还在沸腾的汤锅,以及围着桌子摆开的各盘串串,扫了眼欧阳腾,似是不理解以他的身份,怎么沦落到吃这杂食的地步。 欧阳腾道:“你别这么看我。”他朝浦隋玉抬了抬下巴,“她请客,说客随主便。” 隋玉眉眼清淡,从容的拎起一把鸭肠放到了汤锅里,看得霍衍眉心皱得更紧了。 隋玉抬眸剜了霍衍一眼,自嘲道:“没钱,只能省着点儿用。” 她被他狠狠敲了一笔,又要买股权,哪有闲钱呢? 欧阳腾瞧着隋玉,哂笑一声:“得了,你没钱……”他无语的摇了摇头,“不过这串串真不错,还挺好吃。” 他们点的是微辣汤锅,吃多了南城那边清淡菜,再吃点重口味的,食欲提升上来了。 霍衍却没动一下筷子,只拿茶杯喝了口水。 隋玉不搭理他,看向欧阳腾:“你刚才说,年如絮同意与楚鑫结婚?” 不是她关心年如絮,只是这个消息太突然,连舟丝毫没有对她提过。 不过,年如絮宁愿毁容也不肯嫁给楚鑫,怎么回了北城之后变化这么大? 回她问题的是霍衍。 他冷声道:“年仲廉为了促成与楚家的联姻,给年如絮吃了点药,把她送到了楚鑫的床上。”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静,好像只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但听说过楚鑫所做作为的人,便不会觉得奇怪了。 只要是被楚鑫看中的女人,从金钱攻势,到下三滥手段,无所不用,也有为了讨好楚家,主动把人送上去的。 这些年,被楚鑫糟蹋的女人不计其数。 而今,年如絮也成了其中一个。 年如絮即使有年家大房维护,但年仲廉走了这一着棋,年仲礼即使有心维护,也只能先顾着年家的颜面,同意婚事。 而对楚鑫来说,他不缺女人,但年如絮反抗他,他便越要得到,即使毁容,他也要吃到这一口肉。 他不在乎娶到的妻子是谁,不过是个摆设,是个可以任意欺辱的对象罢了。 隋玉想明白这一切,想起来在医院时,连舟接了个电话之后就匆忙离开了。 想来,是为了年如絮的这件事。 但木己成舟,不管是年家大房,还是连舟,都不能再插手。 隋玉垂着眼睫,手指捏着竹签在汤锅里烫熟。隔着蒸腾的雾气,霍衍看她白皙的面孔朦朦胧胧的。 隋玉可以感觉到他的视线,但她只做不知,拎起串串撸下来,在酱碟里滚了一圈塞进嘴里,嚼碎之后咽下去。 有点辣,她喝了一口椰汁,看向欧阳腾道:“你们不是有事要说?” 欧阳腾与霍衍原本计划好要留守在喜乐城,不过楚家突然要办喜事,他们都是过来参加喜宴的。 欧阳腾这才想起来还有正事要商谈,便与霍衍说了些情况。 他说他观察到黄荣与北城权贵有所往来,估计是要联合北城权贵做些事情。 霍衍拿起茶杯喝了第二口水,微垂着眼皮若有所思,他看了眼欧阳腾:“这么说,楚家的婚礼还非去不可了……” 欧阳腾点了点头:“就是这么说。不过,楚家的婚礼订在正月十五,还有两天时间,南城那边不能放松……这年仲廉办事也办得太急了些,这才几天,就匆忙办婚礼……” 欧阳腾也是看不下去,冷冷道:“老太爷过世才多久,他们就办起了喜事,真够绝了。” 隋玉突然哂笑一声,欧阳腾转头看她:“你笑什么?” 霍衍也将目光转了过去。 隋玉捏着竹签在汤锅里起起落落,不冷不热的道:“活人比死人重要,年、楚两家把婚礼办得这么着急,显然是生怕有变,急着把联姻落实。” 霍衍面色清冷,瞧着锅里那变了颜色的牛肉片,抿着薄唇不说话。 与年家有交情的世家不少,也清楚年家现在的情况,但权贵名流关系错综复杂,没有人会轻易蹚浑水。年如絮成了牺牲品,这个时候,没有人能出手救她,除非…… 他看了眼浦隋玉,但见她神态安定,吃得下喝得下。 心里即使有疑问,但因没有立场问,他的教养也不会允许他随意八卦别人的隐私。 他拿起水杯慢慢喝茶,欧阳腾却是个捂不住嘴的。他看向浦隋玉,道:“你这次怎么无动于衷了?” 406 我看起来像个热心肠的? 欧阳腾记得浦隋玉去给老太爷吊唁时,她是怎么出手的。 听说在南城时,年仲廉去把人带走,也是浦隋玉出面,年如絮才免于自刎而死。 只不过,年如絮毁了容貌,依然没能逃脱楚鑫的魔爪。 隋玉勾着唇角冷笑:“我看起来像个热心肠的?” 欧阳腾看她冷冰冰的瘆人眸子,还是选择了闭嘴。 浦隋玉不过是看在连舟的面子上,才出手相救,但年如絮是她的情敌,眼下年如絮要嫁人,她乐得放鞭炮还差不多。 不只是欧阳腾,几乎所有人都在这么猜测。 周家的事情发酵出来,明眼人都看出来那是浦隋玉的手笔。 她对自己人都那么心狠手辣,在情敌面前,她还能当圣母不成? 甚至有人私下猜测,浦隋玉当初在老太爷的葬礼上出手维护年如絮,不过是做给连舟看,争宠罢了。 隋玉对于传言怎么传并不关心,她正全力对付周维朗,一定要痛打落水狗,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 而周维朗也在拼命挽救自己辛苦累积起来的身家。他费尽心机搭建起来的人脉被浦隋玉毁了不少,只能再利用公司里的那些女孩身体去换资源。 俱乐部里歌舞笙箫,一片靡靡之音。 周维朗带着几个新签约的艺校学生进了一间包厢,与人打过招呼之后,就给她们使了个眼色,安排她们坐到楚鑫身边去。 周维朗是在几天前搭上楚鑫这条人脉的。他知道楚鑫喜好什么,就投其所好。 两个女孩一个清纯,一个美艳,都是看了就让人想动手动脚的。 那楚鑫也不客气,当即左拥右抱当众玩乐了起来。 对面一位穿枣红色西服的男人猥琐笑着道:“楚少,你明天就要当新郎,不怕新娘子伤心啊?” 楚鑫的脑袋埋在女孩脖子间,没空说话,另一个少爷笑着道:“咱们楚少天天当新郎,你说的是哪位新娘?” 众人哈哈笑了起来,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 包厢内设有独立房间,楚鑫带着女孩们进去,周维朗便趁着这时间,与在座的几个公子哥儿拉关系。 过了许久,楚鑫系着皮带出来,上身只松垮垮的套了件西服外套,里面是空的。 他一副餍足的坐下,从茶几上拿了包烟,抽了根出来点燃。火光照亮他那张纵1欲过度的脸,阴沉沉的,看着就是个恶霸模样。 周维朗哈巴狗似的腆着脸问道:“楚少,那俩女孩如果你满意,就送你了。” 在烟雾迷蒙中,楚鑫轻漫的看向周维朗:“你是谁?” 周维朗的笑僵在脸上,再接着笑道:“我是周维朗,楚少你忘记了?前两天在和新楼一起吃饭的那个?” 对于楚鑫来说,这种没什么身份的人,他从来不费心思记住,那枣红色西装便介绍道:“就是浦隋玉的那姐夫。” “浦隋玉?”楚鑫顿时来了精神,那三角眼闪烁着精光,“你是她姐夫?” 浦隋玉啊,他找了她很久,听说她去了南城。 周维朗见楚鑫竟然认得浦隋玉,却记不住百般讨好的他,顿时有些气闷。不过,这个楚家少爷记住浦隋玉的名字,想来是看上她了。 周维朗笑着道:“是啊,她是我老婆的亲妹妹。” 楚鑫与他勾肩搭背了起来,猥琐笑着道:“你这个小姨子有点儿意思,能不能……” …… 年如絮要结婚,连舟这儿肯定收到请帖。不过隋玉住在解语那里,也就当不知道那回事。 倒是解语听了些话回来,她看着隋玉道:“年如絮连毁容这事儿都干得出来,你说,她会不会逃婚?” 年如絮不是封建社会出来的女孩子,她受过高等教育,被男人睡一次,未必就此从了他。 只是可惜她背后无人依靠,不然,告楚鑫强1奸,来个鱼死网破也好,让那畜生栽个跟头,少祸害女人。 这么多年,楚鑫犯下的恶事可以写一本书,却至今还能横行霸道,没天理啊! 隋玉静静坐在沙发上,看一本杂志。她眼睛不离图片,淡声道:“她逃不逃婚,关我什么事。” 倒是那潘凤芝,一心想撮合连舟与年如絮,出了这档子事,潘凤芝不敢与楚家抢人了。 解语捏着咖啡杯盘腿坐着,看了她一眼问道:“那么连舟呢?” 隋玉:“不知道。” “你不闻不问?” 隋玉瞧着杂志上的一张图片不错,拿起剪刀剪了下来,贴在她的图册上。 解语见问不出什么,讪讪的喝了口咖啡。她慢声道:“楚家把婚礼办得很隆重,邀请了很多人,齐臻也在邀请之列。” 通常来说,举办婚礼需要提前准备,楚家在短短几天里就派请帖,是要给人展示楚家的实力。 “我听说,泰和楼正月十五的那场婚宴,本来是另一对新人的。不过楚家把人家的婚宴征用了……只能说,有钱有权真好啊……” 她感慨的摇了摇头。 什么准备工作都不需要做,就把别人筹备了半年的盛大婚礼抢来使用了,楚家牛逼。 “齐臻要你做他的女伴?” 解语“嗯”了一声,她一点儿都不想去。 她看了眼隋玉,连舟知道隋玉的性格,大概率是不会让她去了。 这时候,门铃突然响起来。 解语以为又是齐臻,懒洋洋的松腿踩在地毯上,过去开门。 熟料,门一打开,门口站着的却是她意想不到的人。她睁大了眼睛:“浦金悦?” 隋玉听着声音,也抬起头看了过来。 浦金悦走进门,看了眼浦隋玉,从包里掏了张红色请帖出来,弯腰,放到茶几上。 隋玉盯着那请帖,抬眸看看浦金悦。 浦家亲戚的喜丧等事,她从来不参加,与浦家走得近的朋友,她也不走动。 她没把自己当成是浦家的人,浦金悦也没有把她当家人,怎么请帖送到她这里来了? 隋玉讥诮的勾起唇角:“怎么,你与周维朗离婚,还要办一场离婚宴?” 他们结婚与她无关,离婚却是大大有关,给她一张请帖倒是应该。 不过,这红色…… 407 这是为了二小姐好 离婚,散伙饭而已,不用这么隆重? 隋玉翻开请帖,看到上面书写的内容,脸色猛然一变! 是楚家的请帖,下方写着新郎楚鑫,新娘年如絮! 隋玉即刻皱紧了眉毛。 以浦家的地位,够不上楚家那么高的权贵之家,而且,浦、楚两家从来没有什么往来。 硬要说什么交情,也只有恶交。 她之前得罪过楚鑫。 隋玉看向浦金悦,捏着那张刺眼的请帖晃了晃:“谁给你的?” 浦金悦以前吃减肥药都没减下多少肉,但这几天瘦了一圈儿,脸色蜡黄,一头酒红色卷发也失去了光彩。她的脸色淡漠,冷声道:“你不识字吗?” 她扫了一眼那张请帖,表明是楚家发过来的。 “浦隋玉,你得罪过楚家,你忘记了?” “年家葬礼上,你对那年如絮的事情指手画脚,楚家记恨你,这不特意发请帖来给你看看,看你拦不拦得不住?” 隋玉抿唇,再度扫了眼那请帖。 她是阻拦了两次,以楚家的小心眼儿,还真像是做得出来这种事。 他们就要让她亲眼看看,楚家能不能娶到年如絮这个儿媳妇。 浦金悦冷眸瞧着一脸淡漠的浦隋玉,冷嘲热讽道:“楚家那么高的门庭,托你的‘福’搭上了。” 当初,她也想融入顶层圈,其中就有楚家的太太们,只是她资格不够,参加了几次聚会,连站在一起拍照片的资格都没有,只有帮人拎包的份儿。 几次之后,她觉得没面子,也就不去了。 “去参加婚礼,可别做出抢婚,带人逃婚这种事。浦家可得罪不起。” 说完,浦金悦就走了。 楼下停着她用的红色轿车,一上车,后座影在阴影中的男人开口:“她答应去了?” 浦金悦从后视镜看了男人一眼:“她没说。” “你……”男人的脸色瞬间变得凶狠,“我怎么跟你说的?” 浦金悦转过身,冷冷看着男人:“如果浦隋玉不出现,你就不告诉我浦烨的下落。” 浦烨,是浦家松与韩敞敞生的儿子,那个出生不到一个月,就葬身在车祸中的婴儿。 浦金悦一直以为,那场车祸中只有浦隋玉死里逃生,但其实,浦烨也还活着! 男人冷酷的笑了起来:“那就务必!确保!浦隋玉明天出现在楚家的婚宴上。” …… 隋玉嗤笑一声,将请帖随手丢进了垃圾桶。 请帖到了她手里,去不去是她的自由。 解语看了眼垃圾桶里的东西,微微蹙眉:“你不去吗?” 隋玉淡漠道:“给我一个必须要去的理由?” 解语从茶几上拿起咖啡杯,凑到唇边时发现咖啡已经冷了,又放了回去。 她道:“楚家特意把请帖发到你的手上,你不出面,就是不给楚家面子。” 隋玉无所谓的笑了笑:“你刚才没听见浦金悦说,我早就得罪楚家。他们请我去,就是想打我的脸。难道我还真听话的把脸凑上去给他打?” 隋玉盘腿坐在地毯上,就着茶几低头看她那本杂志。 解语坐在沙发上瞧着隋玉的后脑勺,忽然微微眯了下眼睛,再仔细看了看之后,她下了沙发,蹲在地毯上,将隋玉的脑袋转过来,再次细看。 隋玉的脸都被她捏变形了,拍下她的手:“你干嘛呐!” 解语皱眉道:“你的虚影越来越轻了。” 隋玉记得解语之前对她说,近来她的运势低,要她小心。为此,她进出都随身带着那只玄猫。 只是,那都过去很久了。 隋玉摸了摸自己的脸,可是,除了那场火灾,她别的没遇上什么大事。 即使与周家翻脸,也是顺顺利利的,就差最后几步了。 隋玉道:“你是不是太累,异眼失灵?” 与不喜欢的男人虚与委蛇,也是一件劳心劳力的事情,隋玉想,看书时间长了,眼睛会疲惫,异眼会不会也有同理? “而且,你不是说齐家人身上有不受你异眼影响的东西。这么长时间,你跟齐臻走得近,对你的眼睛是不是有影响?” 解语摸了摸眼睛,再看隋玉的脸,还是那样。 “但愿是……不过你最好还是皮绷紧一点。” 隋玉“唔”了一声,想她与周维朗斗法正斗得天昏地暗,那贱人手段龌蹉,没准儿还真的会再次对她动手。 隋玉正这么想着,右眼皮陡然跳了跳。 她揉揉眼睛,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还真不是个好兆头。 解语说,晚上是阴时,让她早点睡觉,白天多晒太阳,提升身体能量。隋玉从善如流,决定早睡早起。 第二天,隋玉在阳台喝茶看书,前面晒够了就转过身,后背晒太阳。她觉得再撒点孜然,滋味肯定不错。 正自我调侃时,一辆车缓缓在她所在的楼栋停下。 此时,她未有察觉,直到门铃响起。 解语被齐臻带去参加婚宴去了,家里只有她一人在。 隋玉放下书,出去开门,却见门口站着一个西装笔挺,喉间戴红领结,管家模样的男人。 男人的身后还跟着三个人,两个男的手上捧着大礼盒,一个女的拎着化妆箱。 隋玉皱了皱眉:“你们是谁?” 管家模样的男人开口:“请问是浦二小姐,浦隋玉吗?” 隋玉点了下头:“我是。” 那男人一板一眼的道:“我是楚家的管家,奉命来请浦二小姐前去参加我家少爷的婚宴。” 隋玉还是头回听说这种事儿,还有这样强迫请的? 她无语的笑了起来,道:“我想问一句,为什么?” 楚家已经派浦金悦送来了请帖,如今又专程派了管家来。 婚宴那么忙,把管家这么能干的人分派出来,不觉得浪费吗? 管家抿着唇不说话,这时候,浦金悦从电梯里走了出来。她先是看过一眼那些人,再看向隋玉,道:“浦家不能得罪楚家,这是你与楚家和解的机会,你必须去。” 隋玉看着这阵仗,道:“如果我不呢?” 那冷面管家开了口:“浦二小姐,没有人打了楚家的脸面还能安然无恙的。这是为了二小姐好。” 408 盛极必衰 隋玉沉下了脸色,目光在这几个人里打量。 三个男人,两个女人,如果动武的话,她应付得来。就算打不过,她还能跑。 只是…… 楚家强迫她出席婚宴,说明对她的意见很大,铁了心要给她点颜色看看,当然,她是不用在意什么楚家与浦家结仇,只是,身在江湖中,仇家多对自身不好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尤其,她与楚家结怨,还是因为年如絮,与她本人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她没有得到什么好处,还平白多了个仇家,这怎么都不划算。 楚家邀请,她去赴宴,就当……彼此给个台阶下呗? 隋玉心中一番计较,脸色没有那么难看了。 管家见浦隋玉的面色有所软化,以为他的威胁奏效,抬起手一摆,身后几人动了动,就要进屋。 隋玉挡在门口不动,淡声道:“不过是赴宴而已,不用劳师动众,我自己会去。” 管家笑了笑,往身后两人瞥了一眼,道:“二小姐,你不能就这么去吧?” 他上下看了浦隋玉一眼,意在她的穿着打扮过于随便。 “楚家考虑周到,已经为二小姐准备好一切。二小姐漂漂亮亮的出席宴会,你有面子,楚家也有了面子。” 隋玉冷冷的看着那管家,哂笑一声:“客气了,不过婚礼的主角是十二小姐,我不介意当绿叶。” 说着,她当着管家的面,把门关上了。 楚家管家眼睁睁看着那棕色门板当着他的“啪”一下关上,脸色铁青。 真是不识抬举! 身后几个捧盒子的互相看了眼,再看向男人:“楚管家,这……” 管家刚才看浦隋玉的态度就知道她不是个好对付的,只是少爷交代的事情…… 那管家又看向了浦金悦,浦金悦道:“浦隋玉既然答应会去,就一定会到场。管家若在这里等着,反倒引起她的怀疑。” 那管家想了想,点了点头算作同意,几个人便一起走了。 隋玉打扮过后再打开门时,门口已经无人。 走廊一侧是窗户,隋玉走到那窗边往楼下看了眼,楼道前没有那几辆车子了。 她轻哼了一声,低头抚了抚探出手包的小煤球脑袋:“我们走。” 垮着复古手拎包走向电梯。 楚家的婚礼设置在泰和楼,早晨迎亲,晚上举行正式婚宴,隋玉抵达时,从她那辆劳斯莱斯中出来,高调得很。 酒楼正门门口,两位男宾客正斜倚着墙说笑,看到缓缓走来的女人,微微愣了下。 倒不是隋玉的穿着打扮有多么令人惊艳,也不是她本人长得倾国倾城,只因她这阵子恶名在外。 且不说她闹了年老太爷的葬礼,听说她还在别人家的祭祖仪式上与鲤鱼通灵,吓死个人。 楚家怎么敢邀请她?不怕不吉利吗? 隋玉经过那两个男人时,只施施然的踩着高跟鞋进去,对那两人惊愕的目光视若无睹,冷傲的像是孔雀。 酒楼大厅内部,布置得非常梦幻,用全系投影技术做出了飞翔的丘比特,时不时可见胖胖的小天使射出红心箭头。 隋玉瞧准了一个小天使,见那天使对着两个男人正在对聊的射出一箭,想到刚才在门口看到的两个男人,应该是躲出去的。 她微微翘了下唇角,朝内走去。 大概是人太多,又或者是那飞来飞去的小天使,隋玉的手袋动了动,一只小猫脑袋伸了出来。 小家伙睁得圆溜溜的眼睛,好奇的张望四周,但没有惊吓跑出来,也没有去扑那飞翔的小天使。 本来已经热闹起来的礼堂,随着浦隋玉的进门,都愣愣的直视着她,仿佛她是什么天外来客似的。 隋玉不理会那些目光,低眸戳了戳小家伙的脑袋:“不许乱跑,这里的客人都很娇贵的,被你吓到了,我可救不了你了。” 小东西似乎听懂了她的话,脑袋一缩,就钻回包里去了。 众人看她的眼神更惊恐了些。 隋玉知道解语也在这礼堂里,想去找她,经过的几步路上,听到别人的低语。 “她就是浦家的那个妖孽吗?” “对啊,浦家家破人亡,听说她姐姐都要离婚了。” “害人不浅。” “可不是,哪个正常人能跟亡灵对话?” “要我说,楚家的胆子可真大……楚家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隋玉听了一路闲话,有人说话声音大了点儿,隋玉转头看过去,那些人立即回头,就是不敢看她的眼睛。 隋玉脑中浮现一个名字:美杜莎。 她就是美杜莎。 隋玉脑中拂过一个念头,恶趣味的掀了掀唇角。 礼堂太大,宾客多,隋玉不好满场走,看到长桌上摆着的餐品,便走去那儿,拿了碟子装了些小点心,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她的名声不好听,没人愿意与她打交道,她也乐得自在。 过了会儿,解语出现了。 隋玉对她咧开嘴唇一笑,抬起酒杯与她示意了下,道:“这果酒不错,听说是请调酒师专门调制的。” 解语随手拿了一杯,轻抿一口,道:“你不是说不来吗?” 隋玉把楚家管家以及浦金悦上门来堵她的事儿说了一遍。解语皱眉:“这么霸道?” 隋玉轻笑,凉淡的眸子往顶楼扫了一眼,凉声:“盛极必衰。” 越是有权势就越要懂得收敛,楚家以为自己是太阳,等于把自己架在烈火上烤,迟早要化作历史中的一粒尘埃。 解语瞪了她一眼,虽然她说得没错,可这是在楚家的地盘上。“说话小心点儿,到处都是耳朵。” 隋玉扬了扬眉,往那些女人多的地方扫了眼,笑道:“她们怕我。” 解语刚才也听了不少关于隋玉的闲言碎语,也是因为听到那些,才知道隋玉也来了现场。 解语想着好笑,道:“我是通灵的,没人信。你装神弄鬼,‘信徒’一大堆。” 隋玉一摊手,道:“要不然,我也去支个算命摊儿?” 这些人有钱,而越是有钱的人,对祖先都很敬畏,相信祖先庇佑。 她抬一下价,挣的钱不少。 隋玉好笑的道:“我都忘了问你,你那时是怎么糊弄周家那些人的?” 409 恶趣味 隋玉眼眸低垂,在桌上那些餐点中看了眼,从蛋糕上捏了一粒装饰用的绿豆那么大的白巧克力。 “看好了。” 她瞄准一个穿紫色裙子女人的小腿,弹了出去。 那女人蓦然感觉腿上一疼,低头看了眼,什么都没发现,便继续跟人聊天了。 而那一粒白巧克力,被经过的人踩在鞋底下碾成了糖粉,无人在意。 解语看明白了,看了眼隋玉:“就这?” 隋玉挺了挺身板,一脸高傲:“你试试?” 这“弹指神功”可不是什么人都会的。 隋玉向来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不用随身携带什么武器,习惯就地取材。 进入周家别墅之后,她就在留意可以利用的东西以防万一。 她看到了那个吃冰糖葫芦的小男孩,留意那小男孩吃东西不讲究,随地吐山楂籽。她借着烧纸钱时,在地板上捡了几粒藏在手心。 当她与周家祖先“通话”时,只有她靠近供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的面部神态,以及那条鲤鱼上,她悄悄的弹出山楂籽,没人看她的手。 屋子里光线暗,又有纸钱燃烧留下的烟,山楂籽飞速弹出的轨道线被淹没,而鲤鱼尾巴受到外界刺激,自然要跳动。 鱼尾一翘,把山楂籽再弹飞,落在地上,更不会有人留意。 解语撇撇嘴,她是在正常教育下长大的,比不过这野丫头。 隋玉恶作剧的心一起,脑袋朝着解语挨过一点儿,说道:“那些女的在说我坏话,想看我怎么让她们闭嘴吗?” 解语好笑的看她:“她们都是家大势大的门阀千金太太们,你怎么让她们闭嘴?” 隋玉不怀好意的瞅着解语:“这就要看你了。” 解语立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过她还挺好奇她想怎么做。 隋玉看了眼长桌边沿摆着的盘子,对解语道:“你不是不喜欢与齐臻出双入对吗?” 解语站着的桌边放了一盘名贵鱼子酱,隋玉将手上的酒杯放回桌上,那盘鱼子酱突然炸裂。 她出手的动作极快,解语猝不及防,裙子就这么沾上了一粒粒的鱼籽。 白色旗袍晕染上淡红色的液体,难看得显眼。 这是她最喜欢的旗袍,新做的! “浦隋玉,你干嘛!”解语生气时,语调扬了起来,引起那些贵妇们的注意。 隋玉冷冷的看着解语:“我做什么了?” “你、你把鱼子酱翻我身上了!”解语气得拿纸巾擦拭旗袍。脏死了,还有一股腥味。 隋玉扫了一眼那裙子,皱了皱眉,无辜又冷漠:“我可什么都没做。不过,你刚才问我是不是扫把星,可能这就是报应。” 说完,她冷冷一瞥那碎了的盘子,眉毛还是蹙着。 现场负责餐桌的服务员立即过来清理,对解语躬身道歉,隋玉冷声道:“这么重要的场合,怎么能用质量不好的餐具,割伤我的手指你赔得起?” 服务员接着连连道歉,手足无措得就要哭了。 隋玉再看向解语,一脸高冷的道:“解小姐,虽然我跟你的关系不错,不过有些话还是不要乱说,再好的朋友也是要不高兴的。” 说着,便冷傲的走开了。 看见那一幕的贵妇们惊恐的看她走过。 克亲,克友,真是克六亲命格。 她们刚才亲眼看到浦隋玉去拿那鱼子酱,那盘子就炸了。 此时,解语已经去走去洗手间清理衣服,那服务员捏起那瓷盘碎片嘴里还在嘀咕:“奇怪,这盘子质量很好,怎么突然裂了?” 于是,过了没多久,贵妇们又有了新传言:少说那浦隋玉的闲话,不知道会不会遇上倒霉事。 与那餐桌隔开了一段距离的霍衍冷眼旁观了整个过程。 好好的盘子不会无端碎裂。 他想到了欧阳腾偷袭浦隋玉时,被她那一手捏得嗷嗷叫。 不过,浦隋玉是修复师,她了解瓷器。 霍衍微微眯了下眼,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楚家地位超然,邀请浦隋玉来,看似是大腿压倒性胜了手腕,却也未必…… 欧阳腾与几位相熟的大佬交谈过后,朝着霍衍走来,看到他在笑,好奇道:“你在笑什么?” 顺着他的视线,欧阳腾看了眼那餐桌的位置。 一个服务员放了一盘鱼子酱上去。 霍衍看了他一眼:“你错过了一场好戏。” “什么好戏?”欧阳腾往四周看看,见几个女人在那嚼舌根,便理所当然的以为又是谁家太太争风吃醋闹开了。 楚家的婚宴,邀请的不仅有名流权贵,还有娱乐圈的大咖。而明星向来与权贵大佬有些风流韵事,吵几句嘴太平常了,没劲。 欧阳腾没趣的扫了眼霍衍:“你什么时候对女人的事儿也有兴趣了?” 他懒洋洋的抿了口酒:“霍长老还俗了?” 霍衍笑而不语,欧阳腾更觉得没趣,突然又来了劲儿,眼睛放光:“听说浦隋玉来了。那连舟也在,你不如瞧瞧这……”他掰手指头算了算,嘴里念念有词,“浦隋玉、连舟、年如絮、楚鑫……” 他又一瞥霍衍,提了提嗓音:“这四角恋怎么唱下去。你说,是连舟抢婚呢?还是浦隋玉抢婚?” “还是新人交换戒指时,连舟跳出来反对,浦隋玉心碎洒泪,当场砍了那负心人?” 想想就觉得刺激,这才是令人终身难忘的婚礼嘛。 霍衍无语的看了眼欧阳腾:“你适合做编剧,别做风投了。狗血剧都没你想得疯。” 欧阳腾耸了耸肩膀,他有些话还没说呢。 “不过,那连舟去哪儿了?没看到他,该不是真的在策划帮助年如絮逃婚?” 霍衍微微蹙眉,他倒是真的没看到连舟。 刚才也没看到浦隋玉着急找连舟的样子。 新娘化妆间。 年如絮身穿一袭白色蓬蓬裙婚纱,头发挽起,发间插了头纱,长长的披散在脑后。 正面,那娇丽的脸上,有一道疤痕贯穿整个左脸,破坏了整体美感。 她像个被恶意划破的洋娃娃。 此时,洋娃娃的眼睛一片灰暗,是粉色腮红都无法衬托起来的死气沉沉。 410 喜欢吃什么鱼 化妆间的门窗都站着穿黑色西装的保镖,这里是牢笼,她插翅难逃。 其实,楚家没必要这么做的。 她没想逃婚。 年如絮面无表情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任由化妆师在她的脸上涂脂抹粉。 随便她怎么涂抹,这道长长的刀疤都无法遮掩。 她清楚的记得那一晚,楚鑫是怎么欺辱她的,那时起,她的心就死了。 她知道自己再如何挣扎,都逃不开,又何必再挣扎? 门打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保镖看到男人,只看了他一眼,就继续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仿佛这此人一点都不在意。 连舟冷冷看过四周布置,朝着年如絮走去。 他在距离年如絮三步远的地方站定,还未开口,年如絮先说了话。 她低声道:“我没法走……” “全世界都知道我要嫁给楚鑫,是楚家的人了。如果我走了,年家会受到牵连,会被人嘲笑。” “太爷爷为年家辛苦了一生,我不能毁了他的心血……我想明白了。” 年如絮的语调哀伤,努力压抑着心底的委屈。 她轻轻低头,缓了缓情绪之后,才抬起头,看向了连舟,目光又坚定了起来。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嫁给楚鑫,我成了楚家的少奶奶,就有了力量帮你。” “这样一想,我便不会后悔了。” 她扬唇笑了起来,双眼雾蒙蒙的,笑容里有诸多悲哀又有解脱。 连舟垂着的手指捏成了拳,手背上的青筋鼓成一条条的,清晰可见。 他的眼睛睁红了,直直的看着她,抿唇紧紧的抿成了一条线。 年如絮的笑又漾开了些,转过了头,继续对着镜子。 不敢再看他,怕自己又忍不住改变心意。 她脏了,丑了,配不上他。 但她可以帮助他。 “你在这里陪我吧,陪着我,多给我点儿勇气。你一直比我勇敢……” …… 另一间新郎专用的化妆间。 楚鑫早就准备好,此时,房间里聚集了他的那些狐朋狗友正在谈天说些无聊的荤段子。 对别人而言神圣的婚礼,对这些人而言不过是小朋友的过家家游戏。 楚鑫敞开着长腿,随意得瘫坐在红色沙发上,手中夹着特质香烟吞云吐雾。 一个年轻男人从外进来,瞧了眼放松的楚鑫,在他旁边坐下啊,翘起二郎腿道:“那私生子进了年如絮的化妆间。楚少,这是你的婚礼诶,你的头上种绿草了!” 其余人嘎嘎怪笑了起来。 他们这些人,恶趣味到什么程度? 他们是彻底贯彻女人如衣服这话的人,衣服可以共穿,好玩刺激就可以。 楚鑫咧了咧嘴唇,笑着道:“那女人没劲透了,一条死鱼,吃起来没滋味。” “那楚少喜欢吃什么鱼?” 另一个男人做了回答:“楚少喜欢吃鱼生,沾芥末吃,又鲜猛又辣。” 但男人双手比划的,却是身材玲珑的女人身段。 周维朗也被请进这间房,他听着几个公子哥儿的调侃,也知这些人无法无天的大胆与他不同。 他跟着人笑,心想总有一天,他也会爬到这至高的位置,把人踩在脚下,看他们蝼蚁一样的卑微。 楚家的管家进来,在楚鑫耳边说了几句话。 楚鑫微微蹙眉,小辣椒竟然拒绝他送给她的礼服,不过没关系,人来了就好。 衣服,反正穿了也要脱的。 他摆摆手,让管家继续盯住浦隋玉的动向,管家听话的出去了。 楚鑫那三角眼再看向周维朗,脸色不悦:“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她来了,你还不去准备着?” 周维朗回神,立即赔笑着道:“楚少别着急,一定会让您高兴。” 周维朗走后,楚鑫又百无聊赖的抽了几口烟。 这烟添加了特殊东西,抽了就兴奋,需要发泄一下。 他站起来,朝外走了出去。 那几个兄弟知道这烟是什么东西,楚鑫要做什么也都清楚,毫不在意的继续玩乐。 年如絮静静的在化妆间等候婚礼开场。 连舟已经走了,接下来的路,她要一个人走。 房门再次被人打开,她以为连舟又想再劝她,头也未回,直接说道:“你不用劝我的,我该说的都说了。” “我不怕。” “是吗?真的不怕?”楚鑫阴冷如蛇的声调响起,年如絮浑身打了个哆嗦,惊恐的站了起来,看着他。 楚鑫邪笑着,单手解开皮带,一把扯过年如絮,将她扯到跟前:“怎么啦?不是说不怕了吗?” 年如絮的呼吸都屏住了,惊恐的睁大了眼睛,像是看到一个魔鬼。 她的身体出现了应激反应,浑身僵直,任由楚鑫的手在她的脸上拂过。 像是冰冷的蛇在游走。 “真乖,果然不逃了。”男人邪肆的笑了起来,忽然脸色一变,阴狠如狼。 他将她的身子一个反转,强迫她跪下…… …… 婚礼进行曲前奏音乐响起,灯光陡然转暗,仪式正式开始了。 红毯两侧的宾客看着一对新人缓缓穿过花型拱门,来到了前方舞台上。 舞台的斜上方有一道光束投下,将新人照耀的浑身发亮。 新娘手持着红色玫瑰捧花,脸被白色头纱遮掩。 台下有人窃窃私语:“听说年如絮毁容了的,这化妆师得多高的手艺才能遮掩。” “你没见那头纱么……”忽然,这人倒抽了一口凉气,眯起眼仔细看,“你看年如絮的手腕。” 隋玉淡淡的看着年如絮,她的手腕上有一道明显的淤青,一看就是被人刚抓出来的。 她也感觉到了身侧连舟沉冷下来的气息。 楚鑫这么做,是在挑衅连舟,以此告诉他,他只是个私生子,不配与他争抢。年如絮只是他的玩1物,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即使是在婚礼上。 虽然隋玉不喜欢年如絮,但楚鑫这样对待一个女人,让她非常不高兴。 他强迫她来参加婚宴,也是想打她的脸的。 隋玉微微眯起眼睛,沉住气,将注意力集中在司仪说的那些华丽辞藻上。 这套讲稿,一听就不是在形容楚鑫与年如絮,应该是那被抢婚礼的新人的。 忽然,她有一种被毒蛇盯上,浑身发凉的感觉…… 411 好一个冷傲美人儿 隋玉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心下警惕,不着痕迹的在四周人群看了看。 舞台上,楚鑫的身侧站着新娘子,眸光却往隋玉身上瞟,唇角邪肆的勾起。 真漂亮,也神秘。 黑色绸缎绣春枝海棠图案的旗袍,勾勒出来她的身段,纤瘦,却玲珑有致,婀娜多姿。 别的女人做精致的发型,她却只用一根红色发带绑了根麻花辫,齐刘海下那双眼睛黑湛湛的。 皮肤真白,白得跟羊脂一样。 楚鑫脑中能想到的词汇有限,最后只想出来一句总结:好一个冷傲美人儿! 他现在只想亲吻她那花瓣似的小嘴儿,将她的衣服剥下来,狠狠地尝她的滋味儿…… 隋玉此时还不知自己已经成了楚鑫盯上的猎物。她今晚这么打扮,只是为了搭配她装玄猫的那只复古手袋,可没有想取悦谁的意思。 她看过一圈儿,没发现什么异样,抬头往舞台上看去时,正对上楚鑫看过来的眼神。 那赤1裸裸的,带着侵1略羞辱的目光,狂热癫狂。 隋玉蹙眉,冷冷的与他对视。 这时,司仪说完了祝词,把话筒递给了新郎,让新郎说几句。 这是婚礼上的常用流程,新郎致辞,无非就是说些怎么追新娘,以后对新娘如何好的话,让新娘婆家放心之类的保证。 楚鑫将话筒接过来,看了眼身侧的年如絮,展着笑容说道:“在场所有的人都知道,我追十二小姐很久了。” “十二小姐像是月宫里的嫦娥,追不到啊。那我怎么办呢?” 台下,有人笑了出来。 楚鑫什么手段,谁不知道,不过他这会儿自比猪八戒,倒是逗乐了宾客。 隋玉对楚鑫的印象是下流无耻,手段阴毒,这会儿又有了新的认知。他在人前嘴甜,难怪楚家人宠他。 楚鑫的这番话,还在意图安抚年家大房的人…… 隋玉听了一会儿,忽然又听楚鑫话头一转,说起他为了追年如絮,是怎么遭受打击,又怎么百折不挠的,他把他在年老太爷葬礼上的荒唐,南城逼婚差点逼死年如絮的事儿在三言两语里洗白了。 一切,全成了他一个人的深情! 隋玉琢磨着,楚鑫要不是有流氓文采,便是有人给他写了稿子,让他背下来了。 婚礼是做给别人看的,楚家与年家都是声名显赫的家族,两家联姻,牵一发动全身。 楚家,有高人在指点楚鑫。 这番话下来,年如絮被迫嫁给楚鑫的闲言碎语会少很多,楚鑫欺男霸女的名声洗白了,与年家大房的冲突也小了。 可是,年如絮手腕上那道明显的淤青,又让楚鑫的那番深情演讲显得讽刺。 隋玉不明白,楚家既然让楚鑫在人前做戏,为何楚鑫又要做这一出? 正在她思索时,年如絮含泪的目光默默的看着她这边。 隋玉与年如絮的泪眼相对,悲凄毫无喜气的小脸,看着令人同情。 她忽然对她笑了起来,在司仪说交换戒指时,仓促回头。 隋玉微微蹙眉,偏头看了眼连舟。 年如絮的这一笑,看似是在祝福他们,可隋玉觉得,好像是她抢了她的幸福似的。 隋玉抿唇,心头沉甸甸的。 …… 漫长的婚礼结束,婚宴的后半段开始。 年如絮换了一身红色的秀禾喜服出来给宾客们敬酒致谢。 隋玉坐在一张小圆桌上,与她同席的是连舟,还有解语、齐臻。 解语作为女伴,被齐臻带走应酬去了,这会儿只有隋玉一人独坐。她这个人本就看着阴测测的,又有不详的名声,没人来主动招惹她,她也不想在楚家的宴会上搭线那些大佬。 在什么场合认识大人物,是有讲究的。如果她在这时与大佬们攀交情,就是利用了楚家的人脉,等于欠了楚家的人情。 她看不上楚家,将玄猫从手袋里抱出来透气。 黑色没有一根杂毛的小猫,黑色旗袍装的女人,更添几分邪冷气息,令人不敢上前。 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猫咪柔顺的皮毛,油腻的男人声音在她身侧响起。 “浦二小姐,是这些餐点不好吃吗?我叫厨师给你换?” 隋玉抬头,眸光冷淡。 手持红酒杯,穿着黑色燕尾服的楚鑫噙着玩味笑意看她,另一只手搭在椅背上,自认为摆出了一个潇洒帅气的POSE。 隋玉扫了他一眼,垂头,继续抚她的猫:“不用了。” 楚鑫就喜欢她这冷冷的劲儿。 叫什么来着? 哦,高岭之花。 他喜欢摘花。 楚鑫坐了下来,搭起二郎腿,手指轻晃酒杯,先是叹了一声,之后道:“二小姐,你不希望我娶年如絮,现在我才知道二小姐的良苦用心啊。” 隋玉冷冷淡淡,头也没抬,说了一句话:“你吓到我的猫了。” “?”楚鑫额头打了个问号,看了眼那只黑漆漆的小豹子似的猫。 她说了什么? 男人自以为浦隋玉摆高姿态,勾起一抹笑,说道:“二小姐,你的男人,婚礼前的半个小时消失了,你不好奇他去了哪儿吗?” 隋玉只是抿着嘴唇,垂眸继续逗她的小猫。捏捏它的小爪爪,捏捏它的小耳朵。 男人沉了口气,语气沉了下来:“他在年如絮的化妆间。” 楚鑫将酒杯搁在桌上,端看浦隋玉的反应。 然而,浦隋玉只是淡然的坐着,仿佛眼里只有她的这只猫,那气定神闲的姿态,更像是来咖啡厅喝一杯咖啡的。 楚鑫微微眯了眯眼,语气加重几分。 “二小姐,你知道刚才的婚礼,我用了多少力气才压下我的怒火吗?” “你的男人,我的新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二小姐贤惠至此,无动于衷?” 隋玉冷冷抬眸:“楚少,你特意来找我说话,就是想告诉我,你,楚家心尖上的少爷,在结婚日戴了绿帽?” 楚鑫被她噎住,睁大了那双三角眼瞪着她。 她这么理解,好像也对…… 不对,他是要来激怒她的。 他是来勾走这个女人,让她做他的小情儿的。 412 你会倒霉的 楚鑫冷笑了一声:“二小姐如此沉着冷静,真不愧是贤妻啊。” “不过,二小姐不想想,现在你的男人又去了哪里?” 隋玉眼眸微微动了下,恍然明白,年如絮的手腕上为什么要有那么一截显眼的淤青了。 他是故意激怒连舟,等仪式结束,让连舟去找年如絮的。 一个服务员走过,楚鑫从上面拿了两杯酒,一杯放在隋玉的面前。 “他们两个是有情人,我们都是失意人,来碰一个?” 隋玉冷眸瞧着那酒杯不动,楚鑫素来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又被眼前的美人馋得浑身火热,现在就想碰一碰她。 他将酒杯塞进隋玉的手里,指尖刻意的在她掌心擦了下。 有点粗糙,比男人手还粗糙。 不过不要紧,身体滑嫩就行了。 他眯着眼,近距离的看眼前的女人,只觉得她与那只猫很相配,神秘的像是个妖精。 都说浦隋玉不详,可就是这份孤傲神秘,才勾得他馋得紧。 他从来没有碰过这样的女人。 楚鑫拿起酒杯,自己凑过去与她的碰了下,抿了口酒,先压一下馋味儿。 隋玉微微垂眸,看着被楚鑫碰过的手指。 她冷冷看向男人,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道:“楚少,你听说过我的名声吗?” 唇角的笑意更明朗了些。她鲜红的唇一开一合,说:“你会倒霉的。” 话音刚落下,楚鑫忽然眉头皱了起来,他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在发颤。 酒杯不住的晃动着,波纹从轻到重,最后他的手指一松,酒杯应声落地,酒液泼洒在他的裤子上都顾不得了。 “怎、怎么会这样?”楚鑫的另一只手握住了那只打颤的手,惊骇的睁大了眼睛看向隋玉。 隋玉瞧着地上的玻璃碎片,一脸无辜的看向楚鑫:“我不知道啊。” 可是,她那黑漆漆的眼一动不动的盯着楚鑫,像是一口黑色漩涡把人的灵魂吸进去似的,楚鑫看着她的眼,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一直灌顶。 他的身体也颤抖了起来。 妖女! 她真是个妖女! 楚鑫使劲闭了比眼,使劲的握住他的右手,挣扎地站起来,不远处,他的兄弟看他不对劲,连忙过来搀扶着去了休息室。 隋玉冷眼看着楚鑫的狼狈,不屑的冷笑一声。 就这,还想暗算她? 走道间放置了半人高的罗马柱,上面摆了花篮装饰,隋玉看了眼手上捏着的酒杯,站起,将红酒倒了进去。 那花篮渗水,红色酒液从底部淅淅沥沥渗出来,沿着白色圆柱蜿蜒下来,血似的。 隋玉噙着笑,拿起手机对着那罗马柱花篮拍了张照片,发在朋友圈:竹篮打水,水是红色的。 隔开两桌的方位,欧阳腾翘着二郎腿,打开朋友圈,看浦隋玉新上传的照片。 他在照片下面点了个赞。 旁边,霍衍应酬回来,经过欧阳腾时,略略扫了他的手机一眼。 他拎开椅子坐下,翻开手机看了眼,什么都没有。 欧阳腾贱就贱在这里。他看完自己的手机,回头看霍衍玩手机,就凑过去看了眼,看到霍衍在回复杨工信息,便惊讶道:“她还没把你放出来?” 霍衍冷冷看了他一眼,将手机放回西装内袋,拿起桌上的矿泉水喝了几口,过滤嘴里的酒味。 欧阳腾撇撇嘴,啧,真沉得住气。 他看手机上周维朗的那几家公司股市,截图下来给给浦隋玉:继续收购? 过了会儿,隋玉发过来:跟。 欧阳腾眼皮盯着手机,手指捏了个澳龙虾球塞进嘴里,嚼了嚼,用一根大拇指慢吞吞的打字:那几家公司看着不妙啊。 隋玉的信息过来:抄底。 欧阳腾扬了扬眉,摁了手机的侧键,然后放在桌上,专心吃起餐点来。 霍衍不动声色的看着欧阳腾的动静,故作不经意的道:“你什么时候与浦隋玉那么熟了?” 欧阳腾摸了摸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微眯起那双桃花眼:“因为我长得帅。” 霍衍:“……” 欧阳腾知道霍衍不爱开玩笑,拍了下他的后背:“吃人嘴软。” 就因为那一顿饭,他就成了那浦隋玉的工具人。 霍衍想起来,是有这样一回事。不过浦隋玉私下收购那几家公司的股份…… 欧阳腾已经转移了话题,他朝隋玉那里瞥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你刚才没看到,那女人真妖孽一个。” 他把楚鑫去敬酒,最后捂着手腕狼狈离开的过程说了一遍。 “我上次从后面碰她,还没碰到她的衣服,她就掐我了。这回楚鑫竟然摸她的手,真是找死了。” “不过……她是怎么做到的?” 欧阳腾没看到浦隋玉怎么出手,就只看到楚鑫的那只手像是得了帕金森,从开始的小颤抖到之后颤得握不住杯子。 霍衍扫了眼浦隋玉,眉心微微皱起。 他的关注点不在于楚鑫的手怎么样,而是楚鑫好像盯上了浦隋玉。 仪式上时,他就觉得楚鑫在看浦隋玉。 婚礼还没有结束,他就已经盯上了别的女人。楚家有这样的子孙,还真是家门不幸。 男人的眼眸划过冷厉。 他又看了眼浦隋玉,她那样的自卫方式,还真是与众不同。 太强,难怪连舟随时可以离开她的身边。 就在不久前,他从休息室过来时,在一处隐秘的角落看了连舟与年如絮。 年如絮手腕上的淤青,只要留意的人都能看到。 在那角落里,连舟问年如絮,楚鑫对她做了什么。 霍衍没有偷看别人隐私的嗜好,知道那里有人就走了。 年如絮固然可怜,但她已经是年、楚两家联姻的工具人,这条路是她自己选择的也好,被迫的也罢,木已成舟。连舟在婚礼上,与新娘私下见面,就不怕激怒楚鑫? 而浦隋玉,就是楚鑫的报复对象。 尽管她很强,可看过连舟与年如絮私会的霍衍,心里有了一丝丝心疼的感觉。 再强大,也不该是她来承受与她不相干的报复。 霍衍看向浦隋玉那一桌的方向,忽然发现她已经不在那座位上了! 413 不妙 霍衍眼角猛地一跳,站了起来。 欧阳腾被他吓了一跳,跟着站起:“你干嘛?” 霍衍问他:“浦隋玉呢?” 欧阳腾经他一问,扭头看了过去。“是啊,浦隋玉呢?她刚才还在那玩猫呢。” 那边的戏已经结束,欧阳腾对女人逗猫没兴趣,玩了会儿手机,不过才几分钟的时间,可能出去应酬了? 正这么想着,就见浦隋玉抱着猫回来了。 欧阳腾无语的扫了眼霍衍:“别人的女人,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他坐下,看辛苦练出来的王者就这么被人打死了,心痛的很。 “你陪我的貂蝉。” 霍衍的心思,虽然一直有意无意被欧阳腾拿来调侃,可他从没承认过。此时,却又是欧阳腾的一句话,不……应该是他刚刚的举动,揭露了他自己的心思。 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握了起来。 不该的。 他是霍家的人,不可以做出有损霍家名誉的事。 霍衍沉下气息,不冷静的把剩下的半杯冰水喝完,冷静冷静。 这一桌,隋玉戳着小猫咪的额头:“调皮,说了不许乱跑。” 方才,有个喝多了的男人弄出的动静大了些,惊吓到了玄猫,隋玉跑过去抓猫,只是短暂的离开了会儿。 她迟迟没看到解语回来,想来又是齐臻嫌她碍眼,拖着解语不让她来。 隋玉又看了眼连舟的座位,心中叹了一声。 她应该离开这里了,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她将小猫装进手袋,叫来服务员,把她来时穿的披肩要了过来,然后独自离开泰和楼。 只是走到楼外台阶的时候,忽然一阵晕眩感袭来。 她晃了晃身体,心知不妙。 刚才她去抓猫的时候,就觉得被什么刺了一下,只是那痛感极细微,旁边又有人在闹酒疯,她的注意力被转移了。 不行,很晕,快失去意识了…… 隋玉使劲掐着掌心,然而用处不大,她在腿上再用力掐了一把,努力保持着清醒。 一个男人从后面搂住她的身体:“二小姐,你喝醉了吧?我送你回去。” 若是平时,没有人能在她身后碰到她,但此时,隋玉的身体绵软,连站着的力气都快消失了。 她努力撑着眼皮,看清楚那人的容貌,像是酒店服务员的工作服…… 眼皮沉沉的合上,她被人扶上一辆黑色轿车…… …… “楚少,事儿已经办成了。”周维朗将酒店房卡递给了楚鑫。 此时,楚鑫的手已经恢复了正常。但他还未从那场惊吓中缓过神来。 他一个月前刚做过全身体检,身体好得很,无缘无故手颤,肯定是那个女人有问题。 他狐疑的看向周维朗:“你是她的姐夫,她真的那么邪门?” 周维朗微微怔了下,浦隋玉克亲的名声不是传遍北城了吗? 不过,金主问话,周维朗便如实说了一遍,说浦权家的,除了浦金悦以外,确实都死了。 “……浦金悦本人随身携带护身符的。” 楚鑫握着手腕,追问道:“那、那你们家祭祖那事儿,也是真的?” 楚鑫得到年如絮之后,新鲜感正浓,对外界的事儿没怎么留意。直到刚才他的兄弟对他说起这件邪门八卦。 周家的事情传出去,周维朗的面子上非常不好看,最讨厌别人问东问西。但此时,他也只能点头。 “不过,是那浦隋玉鬼点子多而已,楚少不用在意的。” 楚鑫高高的拧着眉,搓着后槽牙,惊疑不定。 年如絮那女人,他已经玩儿过了,人也娶了,就没意思了。 新婚花烛,就该对着个漂亮美人儿乐呵乐呵,对着个毁容女,怎么吃得下去。 浦隋玉漂亮,神神秘秘,像是根抹了辣椒油的奶油雪糕似的,没尝过味儿啊。 可他又怕真的被那女人克死了。 听说,连舟的外公都被她克得中风,差点归西。 楚鑫在上与不上的两个念头里来回徘徊,既想吃,又怕牡丹花下真的死了。 他又抬眸看了眼周维朗:“给她换上我那礼服了?” 周维朗道:“我老婆换的……我这照片。” 他掏出手机,把浦金悦发过来的照片给周维朗看。 照片上的女孩,穿着一袭白色鱼尾礼服,与结婚礼服无异。 她静静的躺在一张深蓝色的大床上,双手搭在小腹,脑后的头发披散开来,像是童话里的睡美人,就等着一个王子将她吻醒。 楚鑫的喉咙翻滚了下,口水都快流出来。 漂亮。 他的眼在她细致的皮肤上抚摸,手指跟着摸了上去,炫耀的给他的兄弟们看,兴奋道:“好看吧?” 一个男人跟着附和:“好看,楚少看上的女人肯定好看。” 另一个跟着拍马屁:“穿上楚少送的礼服,更好看了。” 只有一个人迟疑着道:“这浦隋玉,之前有过男人吗?这要是初1夜……我可听说很邪门啊……” “她不是已经嫁人了吗?”楚鑫看向周维朗,“那谁,连舟?” 周维朗倒是不怕楚鑫弄了浦隋玉之后翘辫子,但他怕楚家人的追查。 他谨慎道:“当初只是办了婚礼。至于有没有……这就不知道了。” 这下,楚鑫又犯了难。 但他在犹豫中反复横跳时,麋鹿酒店十七楼总统套房的霍衍瞧着床上的女人,额头青筋突突的跳。 浦隋玉,她怎么在这里? 还有,她身上的礼服是怎么回事? 霍衍刚从婚宴上回来。 因着姜不渝的事,他被霍家的那些人排挤,回北城这段时间一直住在酒店。 霍衍掏出手机,正要拨打客房经理的电话,把人叫过来问话,转念一想,把手机放在了床角。 浦隋玉是连舟的未婚妻,如果风声传出去,对她的声誉不利。 要查,也得等浦隋玉醒来,她自己去查。 霍衍沉下眉心,往后退了几步,坐在靠墙的沙发上,冷冷的看着那沉睡的女人。 她不是很厉害的么,怎么还能被人带到这里来,送到他的床上? “唔……”隋玉昏昏沉沉,身体疲惫的很。她动了动身体,努力想睁开眼皮。 掀开了一条缝,朦朦胧胧的见一个人影悬在她的头顶上方。 414 讨好霍总的狗腿子 “师父……”她呢喃了一声,声音沙哑慵懒。这一声后,撑不住沉重的眼皮,又昏睡了过去。 然而霍衍却像是被震到,神色复杂的看了浦隋玉许久。 他记得,很久以前,有一个晚上,姜不渝将醒未醒时,也是这么模模糊糊的说了句话。 她那时说,做了个梦,但忘记是什么了。 然而,姜不渝没有师父,那么她叫的那一声,是什么人? 霍衍此时想起来,只觉得诡异。 他望着浦隋玉,她倒是有师父的人,在梦里叫一声,没什么奇怪的。 霍衍微微眯起了眼,却在不知不觉中,走了神。 床上的女人睡容恬静,与她平时的清冷狡诈截然不同。 他撩起一缕她的头发在指尖捻了捻,凉丝丝的,顺滑如缎子,只是短了些,在手指上缠绕了两圈,手指就卷到了她的耳朵边上。 他盯着她白嫩的耳朵。 近距离的看,那柔光白的耳廓上有一层细细的绒毛,像个小婴儿似的。 情不自禁的,手指轻轻的捏住她的耳珠,又放任了指尖沿着她的耳廓划了一遍。 她在沉睡中有感觉,微微甩了下脑袋,像是甩开恼人的苍蝇腿。 霍衍微微弯起唇角,觉得有趣,将身体放得更低了些,看她闭着的眼睛,浓黑的睫毛静静的搭在下眼皮。她的睫毛不长不卷翘,就是浓密。 他的指尖停在她的睫毛上方,没有去逗弄,转而在她的鼻尖上点了点。 鼻梁不是非常高挺,就是小巧。 明明是个娃娃脸,却给人灵异娃娃的感觉,让人只敢远观,不敢轻碰。 霍衍坐在床边,看了她许久,手指始终卷着那一缕头发把玩。 霍家人的身份,让他从一出生就带着无上光环,自然就成了别人眼里可以笼络或者陷害的对象。 大概……从十四岁开始,就有各种不同的女孩莫名其妙的进了他的房间。醒着的,昏睡的,吃了药的……无一不是被他丢出门外。 他从没有碰过那些女人,就连姜不渝,他也只是以年龄差拒绝了她。 可此时,他竟然主动卷着女人的一缕头发等她醒来…… 男人捏着那缕头发,自嘲的弯了下凉薄的唇。 …… 另一头。 楚鑫还是没能抵住挠心挠肺的痒,他连抽了几根烟壮胆,身体正是最兴奋的时候,迫不及待的想享用美味。 房卡刷开门,室内光线黯淡,楚鑫猩红的眼看着床上的人影便扑了上去。 “美人儿,爷——” 男人碰到那温香软玉,话都没说完就啧啧亲了上去,女人也有了回应,主动缠了上去。 这刺激得男人更疯,顿时房内响起布帛撕裂的声音,满室都是摇晃的影子…… …… 翌日。 隋玉终于睡舒服了,迷迷瞪瞪的睁开眼。 窗帘拉开了半侧,窗外一半青天,雪花飘洒。 下雪天啊,可以睡懒觉。 她咕哝了一声,卷起被子动了动,恍然想起不对劲,猛地坐起身,脸色一片煞白。 她是被人从酒店带走的! 低头,只见身上穿着白色抹胸礼服……她的衣服被人换过了! 隋玉眯起眼,眼底闪过十分冷色。 她第一时间感觉了下自己的身体有无不适感,还好,只是酸软无力,没有被侵1犯的感觉。 她将房间打量了一遍,眉毛缓缓的皱了起来。 这里,怎么有种熟悉的感觉? 像是在……麋鹿酒店,霍衍的那间总统套房? 隋玉在还是姜不渝时,只来过几次,不确定别的酒店是否也是这种陈设。她想找点熟悉的东西求证,待她踩着地毯落地时,房间门推开了。 隋玉冷冷的看过去,一愣,霍衍? 霍衍也在看她,上下将她扫过一眼:“我当你还要再睡几个小时。” 他的手上拎着一只服装袋,随意的放在床尾脚靠上。“想了解什么,换了衣服出来说。” 说完后,他便走了出去,仿佛对她的出现,一点都没感觉似的。 隋玉抿了抿唇,看了眼那袋衣服,拎起,去浴室洗漱。 套房外,霍衍将早餐放在餐桌上,热牛奶倒入玻璃杯。 隋玉出来时,只见霍衍手执咖啡,正在看早晨七点半的新闻。 她走到桌边,看了眼桌上的早餐,不说什么,先拿起牛奶喝了一口。 霍衍转眸,淡淡的看她:“不怕这里面有东西?” 隋玉吃了口煎蛋:“我要是在霍总的地盘出事,你的喜乐城将寸土不生。我相信霍总正是因为这,才会保护我的安全。” 霍衍扯了下唇角,他以为她要说一句“正人君子”之类虚伪的话。 不过,这就是浦隋玉,遇上这种事情,还能保持淡定,而不是愤怒的大喊大叫,也不是崩溃的痛哭流涕。 他接着看新闻,隋玉接着吃早餐,直到全部吃完,晨间新闻正好结束。 霍衍摁了遥控器,将电视关了,转过身。 隋玉拿了果盘里一颗柚子剥起来,淡声说道:“我想知道,我出现在这里的过程。” “讨好霍总的狗腿子,把我献祭来的?” 霍衍拎着杯子,抿着薄唇看她,隋玉想了下,又补充道:“还是霍总的仇家,以我为黑墨,想泼霍总一身脏的?” 通常,对于权贵来说,宴会之后的娱乐才是大餐。这是常有的操作,只不过,隋玉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人当做了这样的“祭品”。 想来,是她的名声还不够吓人。 霍衍瞧着她冷冰冰的脸,想到她在宴会上那吓唬人的两手,淡声道:“鬼屋惊险,可是阻挡不了冒险者的脚步。” 潜台词,尽管浦隋玉有着克六亲的名声,但依然是猎奇着的猎物。 隋玉微微眯眼,眉梢一扬:“霍总是冒险者?” 霍衍静静看了她几秒,一笑,说道:“浦隋玉,在你看来,是有人察觉我对你有兴趣,所以把你送到了我的房间?” 隋玉慢吞吞的撕下柚子坚韧的外壳。 霍衍看了眼,道:“我只能说,我进来时,就看到你穿着那件白色礼服,躺在我的床上。” “我本想找经理来问清楚,不过浦二小姐的身份特殊,所以决定等二小姐醒来之后,再做打算。” 415 连环计? 所以,他也没有通知连舟来接人。 两个都是聪明人,隋玉明白霍衍的意思。 有人把她迷晕,送到了霍衍的房间里来。如果霍衍通知经理来调查,酒店人多眼杂,或许那一刻就有人躲在暗处,等着房门打开,等着看她的热闹。 即使没有人守在暗处,也有泄露消息的可能,或者被人抓把柄,这对她的名声不利。 若是他通知连舟来接人,连舟是她的未婚夫,两个男人面对面,更说不清楚。 而且,或许就有人设了这个局,希望连舟误会,从而挑起他们几人的矛盾…… 隋玉在几秒钟里想清楚种种可能,她将一瓣柚子递给霍衍:“谢谢。” 霍衍没客气,伸手去拿时,两人的指尖不经意的碰了下。 霍衍将柚子拿回,咬了一口,甜嫩多汁,味道不错。 他看向浦隋玉:“你不是挺厉害,这是马前失蹄?” 隋玉的气息沉下,楚鑫递给她的那杯酒,被她倒了,但她没料到后面还有一个坑。 霍衍瞧着她阴沉沉的脸色,比这雨雪天好不了多少。 他道:“二小姐得罪的人也很多,未必是因为我的原因。” 如果有人想讨好他,或者害他,不需要浦隋玉这样难搞的人,随便什么女人都可以。 隋玉沉默着,将柚子一瓣一瓣的剥离外壳。 她不是想吃,就只是抽丝剥茧一样的,理清头绪。 从她被针刺,到之后出酒店门口,这中间有几分钟的时间,想必对方都安排了各种应对方法。 如果她那时没有想离开,在酒桌上晕倒,那应该会以她喝醉的名义,把她带走;如果她出了酒店,那算计好的短短几分钟,她还未等到司机来接她,就会因为晕眩而倒下。 那个人甚至遣散了解语、连舟等人,特意让她落单。 隋玉深深吸了口气,脑中渐渐浮现一个可能……只是,为什么她会在霍衍的床上? 对方已经设计周全,连时间都掌握得分秒不差,不可能在最后一关出错。 连环计? 隋玉紧紧的蹙着眉,像个没感情的进食机器,将柚子一口一口塞进嘴里。 霍衍看她那样,眉毛也皱了皱,正要说话,外头传来敲门声。 霍衍看了眼,走过去开门,只见紧皱着眉的经理一脸急切凝重的模样:“霍总,出事了。” 隋玉在里头,听着模糊的交谈声,一会儿,霍衍过来了,脸色不大好看。 “有件事要去处理一下,你如果要离开的话,再过半个小时保洁部会有人过来收拾,你见机走人。” 隋玉看了眼身上穿着的酒店工作人员套装,点了点头。 眼下,设局的是什么人还不清楚,目的也不清楚,谨慎起见,隋玉不能大摇大摆的从这里走出去,更不能穿那件白色礼服。 她要等工作人员进来之后,再趁着那工作人员不注意,悄悄的出去。这样,除了那个下手的人,没有人知道这里曾有个女人住过一晚。 霍衍交代完之后就要走,隋玉没忍住,问了一声:“出了什么事?” 霍衍眉色沉沉看了她一眼:“人命。” 隋玉的呼吸一凛,微微睁大了眼睛。 …… 霍衍走了,隋玉将她换下来的礼服装入一只黑色垃圾袋,等保洁人员上来之后,她拎着垃圾袋,低头出了房间。 一进一出,即使在监控中,也只能看到是保洁人员进进出出。 隋玉本可以就此离开,但想到霍衍的眼神,直觉与她有关,她决定过去看一看。 出人命是大事,而麋鹿酒店是高级场所,入住的都是不一般的人物,为保护客户隐私,也为酒店声誉,会尽量不泄露消息。 隋玉身上穿着工作人员的衣服,打听到了出事的房间,混了进去。 她戴着口罩,没人认得出她。 房间里,深蓝色的床一片凌乱,女人脸上毫无血色,双眼圆睁,直挺挺的躺着。 她的身上盖着被子,但从肩膀,脸上露出的痕迹,以及室内还未消散的味道来看,被子底下的女人应该身无一物。 她应该是,在激烈的床1事中,被虐待致死,死不瞑目。 隋玉不是第一次听说,某些权贵有着变态的喜好,但这是第一次亲眼目睹。 她的背脊升起一股凉意,手指攥了起来。 这时,一个穿着浴袍的男人走了出来,插着口袋不耐烦道:“还不把人弄出去,是要吓死本少爷吗!” 隋玉看到男人的脸,不知是愤怒,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身体控制不住的颤了起来。 楚鑫! 这个女人,死在他的床上,他竟然还觉得是这个女人吓到了他? 看他那一头滴水的头发,他应该还洗了个澡? 隋玉胃里翻滚得厉害,早晨吃的那些东西都要吐出来。 楚鑫烦躁的要求工作人员把女人弄出去,察觉到愤恨的目光,看了过去—— 一道人影走过来,挡住了他的视线。 霍衍道:“楚少,我的酒店出了人命,这不是小事。我这边已经报警,等人过来调查。楚少受惊,那也只能再等等了。这样,我再安排一间房给楚少,让她们送安神药。” 楚鑫眉眼阴沉:“你这是不放我走?” 霍衍面色冷淡:“楚少要走,也得等调查清楚了才能走?” “霍衍,你敢!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霍衍朝他轻轻点了点头,淡声道:“楚少的身份尊贵,出了这样不幸的事,作为酒店方要给楚少一个交代。而且为了楚少的安全,你还是不要离开的好。” 说完,他没再理会楚鑫的叫嚣,给旁边的保安使了个眼色,强行把人带到了隔壁房间。 隋玉知道,霍衍这样安排,不是说要给楚鑫一个交代。人死本就与他有关,霍衍是不肯让这个人嚣张而去。 她低眉定定的看着那个女人时,男人走到她的身侧,低声说道:“你怎么还没走?” 隋玉看了他一眼,默了默,先行离开。 雪比起醒来时,下得更大了些。 隋玉望着漫天的飞雪,只觉得寒意像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冷得她牙齿都咬紧了。 416 没品位 隋玉有种不祥的感觉。 那被凌辱致死的女人,原本应该是她…… 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生出来,她知道,她不该有这样的心理,可从她以前受过的种种险境来看,这种死法……如果是她,化作厉鬼她也不会放过! 对方到底恨她到什么程度,才会设计这么毒辣的狠招! 隋玉深吸了口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部,刀片似的刮疼。 她眼睛微微发红,眨了几下眼皮,将眼底泛起的泪意,心里的惶恐,统统压下。 埋头走入风雪中…… …… 回到解语的公寓,解语正在刷牙,看到隋玉从外面进来,笑着说早安。 “你昨晚回望晴湖了?” 隋玉手里还拎着那袋衣服,出了酒店大堂,她就将垃圾袋再套入一只购物袋,拎了回来。 解语看到隋玉直愣愣的站着,手里拎着只名牌购物袋,笑着问:“连舟送你礼物了?” 忽然,她发觉了什么异样,眉毛微微皱起。“你这身衣服……怎么像是工作服,谁给你买的?” 这么没品位,不像是连舟。 隋玉这一路,像是从地狱走到了人间。听着解语嘀嘀咕咕的说话,她快走几步,一把抱住了解语,手臂紧紧收拢。 解语被她吓了一跳:“浦隋玉,你干嘛?” 差点被她这一下捅破牙龈。 然而隋玉并不说话,只是更紧的抱住她,手臂勒得她骨头都要断了。 解语这时才意识到隋玉的不对劲,她的身体在颤抖! 浦隋玉无所顾忌,天不怕地不怕,解语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她害怕的,可这时,她在颤抖? “隋玉?”解语丢开牙刷,轻轻的拍她安抚,“出什么事了?” 隋玉过了几秒钟后冷静下来,她看了眼解语,道:“你先去洗漱。” 解语不放心,但看隋玉坐在沙发上,淡定的拿出茶叶罐泡茶,便捡起牙刷洗漱去了。 等解语出来后,隋玉已做好情绪管理。 她泡了浓茶,是艾草茶,不嫌苦的一口一口喝着。 解语看着她:“昨晚,你没有回望晴湖?” 昨晚,齐臻一直带着她游走在各种大佬圈,说是要给她介绍人脉,等她回到她们那桌时,隋玉已经不在了。 齐臻说应该是与连舟一起走了。 她便以为,连舟可能要与隋玉说年如絮的事,隋玉与他回去商量去了。 隋玉被茶水暖了身子,扭头望着解语道:“你还记得,你前天晚上对我说的事?” “前天?”解语想了下,神色一凛,仔细看着隋玉的脑袋上方,“你是说……” 隋玉点了点头,沉重道:“昨晚,我差点就死了。” 而且,是以一种极度没有尊严的死法。 隋玉把发生的一切,看到的一切对解语说了一遍。 解语吞了口口水,真的就差了那么一点点…… “隋玉,对不起,我不该离开你身边……”她紧皱着眉,一脸懊恼。她已经看出浦隋玉有危险,但没想到竟然来的这么快。 隋玉摇了摇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而且这与解语无关。她已经提醒过她。 解语看她惨白的脸,从她手里拿了茶杯,又给她倒了些热水。 “浦金悦给你送楚家的请帖,楚鑫派管家来接你,强迫你去参加宴会……这根本就是楚鑫给你设的局,他报复你阻拦他与年如絮!” 隋玉看她:“你也是这么想的?” “不然呢?这么明显,怎么可能是巧合?你被人带走,睡在霍衍的床上,而在同一家酒店,上下楼层,楚鑫跟另一个女人……”她抿了抿嘴唇,以她的教养,实在说不出那么恶心的词汇。 “楚鑫势必要得到你,不会允许出现什么‘巧合’。你被送到霍衍的房间,只能说,有人知道楚鑫要的做的事,想救你。或者……另有目的。” 隋玉点了点头,她回来的路上,也在想这个问题。 对方如果真的是要救她,为什么把她送到霍衍的房间,为什么不把她带去别的安全的地方? 她与霍衍传过绯闻,如果她与霍衍共度一晚的消息传出去,那将是另一场风雨…… 隋玉捏了捏眉心,觉得头疼。 解语看她的脸色实在难看,说道:“暂时别想了,你先去睡一觉。今天我哪儿都不去了,就守在这里。” 隋玉摇了摇头:“我被人暗算,睡了一夜,哪还睡得着。” 她这么一说,解语抓了抓耳朵,忽而淡笑一声,拿起桌上的酸奶喝了一口,笑着道:“这么漂亮的大美人送到床上了,都坐怀不乱,霍长老还真不是白叫的。” 隋玉瞪了她一眼,这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 不过,当初她与霍衍初见时,不就是自己脱了衣服躺床上勾他。姜不渝那么漂亮,他都无动于心,她的相貌可不及她…… 想到此,隋玉撇撇嘴,这时候还乱想什么呢。 解语拆了一包米粉,用开水冲泡开,勺子轻轻的搅拌,一边说道:“不想睡,那你一会儿做什么?” “总不能胡思乱想一整天吧?” 隋玉转头,看了眼窗外。 鹅毛大雪,看起来要下一整天。 她抿了下唇,道:“去医院做个身体化验。我要知道,他用的是什么药物。” 让人昏迷沉睡一夜,这样的药物要么剂量大,要么浓度大,经过一夜,体内应该还有残留。 但这件事要隐秘,就只能找相熟的医生。只是陆平已经不在北城,她思来想去,只能是顾钧了。 隋玉看了眼解语,把她的想法说了一遍,解语抿着唇,沉默了。 隋玉道:“眼下,楚鑫被霍衍控制在酒店,应该没空做别的事情。我这时候去医院没事。” 解语不放心,脸色凝重道:“你应该让连舟知道这件事。” “你被楚鑫盯上,完全是因为年如絮。他顾着别的女人,不顾你,还是你的丈夫吗!” 隋玉垂着眼,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冷漠说道:“他知不知道,无所谓了。” 解语被她冷漠的神色弄得一怔,以她对浦隋玉的了解,她这是要与连舟割袍断义? 417 热血沸腾 隋玉没再说话,她站了起来,去房间换衣服。 但当她出来时,解语正坐在门口的凳子上,修长的双腿抻直,脚上套了一双及膝皮靴,轻轻的晃着。 隋玉一愣:“你……” 解语站了起来,将落下的围巾包住脖子。“还不来换鞋,不是说要去医院?” 她想过了,顾钧也没什么好怕的,总比浦隋玉死在路上强。 她不放心。 隋玉望着解语坚持的眼神,叹了声,走过去换鞋。 然后,两人出了公寓楼。 …… 医院办公室,隋玉对顾钧说明来意。她没有具体说明什么情况,只简单说了下,身体可能被人注入不明药物,要求做个详细检查。 顾钧一边听着隋玉简单的描述,双眼定定的盯着解语。 隋玉说完之后的好几秒内,顾钧都没说话。 隋玉回头看了眼解语,又对顾钧道:“顾医生,这件事涉及我的个人安全,请你保密。” 顾钧这才抽回视线,凉淡的看了眼隋玉,手中的钢笔随意往桌上一抛,冷淡道:“这么神秘危险的事,为了我的个人安全,我还是不要插手的好。找别人去。” 隋玉:“……” 她垂眸,右手轻轻的挠左手臂,闭着嘴巴不吭声了。 顾钧这话,不是对她说的。 他在对解语不满。 自打解语决定回到齐臻身边,便铁了心与顾钧分开,两人已经很长时间没见面了。开始,顾钧还找到公寓这边来,解语说了很伤人的话,从那之后,顾钧消失了,也不打她的电话了。 说是老死不相往来也不为过。 可明明,还是关心着对方的,不然怎么一见上面,眼珠子就跟黏上了似的呢? 解语被男人的冷冰冰针刺似的眼神扎得心里难受。 顾钧变了。 以前,她把他当成一个大男孩,即使有了关系,她还是把自己代入在大姐姐照顾他的位置上。 而眼前的男人,已经褪去了男孩的温柔开朗,他的眼神变得冷漠、凌厉,说话咄咄逼人。 脖子上的围巾像是桎梏,勒得解语窒闷,在他冷漠的眼神下,她的鼻尖微微渗出了汗。 她索性一把解开围巾,拍在他的办公桌上,声音铿锵有力。“身为医生,救死扶伤是你的职责。现在她的身体有情况,你不能拒绝。并且,为病人保密,本就是医生的职责之一!” 顾钧瞧着落在桌上的那条红色围巾,微微眯了眯眼,舌尖抵着后槽牙,不说话。 隋玉把左手臂都挠红了,忽然见顾钧站了起来,单手解白大褂上的纽扣。 隋玉想他该不是撂挑子不干,走人了? 解语知道顾钧的固执,不喜欢被人胁迫,她看着也急了:“你……你……” 隋玉捏了捏眉心,站了起来,对解语道:“算了,再想想别的办法。” 她可以给陆平打个电话,让他介绍个靠谱的朋友。 顾钧:“所有走医院系统的病人,资料都有数据库保存,要做到绝对保密,只能去外面,走特殊渠道。但如果你想要留存证据,最好还是走医院系统,这样才能持有有效证明。” 隋玉微微蹙眉,想了会儿。 在楚鑫的手里,这是第几次出人命,她不知道。但她可以肯定,楚鑫惹到了她的头上,她便不会善罢甘休,势必与他死磕到底。 同样,楚鑫没有得手,想必也是恼羞成怒。 双方势必要干上的。 其实,她也无所谓躲,与不躲。 隋玉看向顾钧:“开化验单,走流程。” 解语看了眼隋玉,顾钧已经走回到桌边,在电脑上敲打了几下,打印机出来一张纸条,他递给隋玉,淡声道:“把这给检验室,我已经注明加急,下午应该就能出结果。” 隋玉看了眼单子下方的备注:“谢了。” 顾钧没看她,目光落在解语身上。 “她去做检查,你也跟着?” 顾钧单手抄在裤子口袋,另一只大手揪住她的胳膊,把人带了出去。 隋玉瞧着两人的背影,解语娇小的个子,在顾钧那瘦长的身躯下,像是被他夹在胳膊下挟持出去的。 就这,哪里像是年下弟弟啊? 隋玉要不是自己身上惹了麻烦事,还真想好好磕一下。 接下来,抽血与验尿两个流程都走了个遍。 其实,应该空腹做查验的,她心里没底,不知道是否能查到药物成分。 隋玉此时的面色很冷,负责给她查验的护士小心翼翼的,只觉得这个女人满身煞气,碰一下就能让人灰飞烟灭。 抽血时,她的电话响了起来。隋玉扫了一眼来电显示,没有即刻接起,脸色更冷了。 护士看她的神色,大气都不敢喘,拿着针管的手打颤,不敢扎在她的手臂上。 铃声不断的响着,护士结结巴巴道:“小、小姐,你的电话响了。” 隋玉看都没看一眼,抓住护士的手,径直朝自己的手臂怼了上去,那护士惊呼了一声,竟然松了手,在隋玉冰冷的视线下,连忙接了根小试管上去。 隋玉瞧着鲜血沿着细细的导管引流出来,便想到那个死不瞑目的女人,手指不自觉的握了起来。 在这一刻,她能感觉到自己的鲜血在沸腾。 楚鑫! 电话铃声长久的响了会儿,到自动挂断,紧接着又响了起来。 隋玉冷漠的看着手机,护士将棉签按在针孔上,让她摁一会儿,隋玉看都没看,径直站了起来。棉签滑落,血珠渗出,沿着手臂蜿蜒落下。 护士惊呼了一声:“出血了,快按住!” 白皙的手臂上,暗红色的血看着刺目。 隋玉怔怔看着,眼睛渐渐泛红,像是闻到了鲜血味道的野兽,面色变得狰狞恐怖。 护士看她狰狞的模样,吓得连忙抓了把棉签给她按住:“小姐,你还好?要不要……通知您的亲属?” 她往她身后看了一眼。 能来这种私立医院的,都是有权有钱的人物,哪个身边不是一群人围着,护士没见过像她这样,一个人来的病人。 隋玉像是被“亲属”这两个字刺了下,她回过神,淡漠道:“不用。” 418 缘来缘去 电梯内,隋玉接起了电话,连舟急迫的声音传过来:“你怎么什么都不说!” “在哪,检验室的说你走了。” 隋玉听着那头气急败坏的说话声。 除了男人的说话声外,还有急促不平稳的呼吸声,听起来像是在急行中。 隋玉默了下,猜测她刚才一直不接电话,连舟联系了解语,解语气不过,告知他在医院。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一楼,她走出电梯,冷淡道:“大厅。” 连舟脚步一顿,转身往反方向走:“在那别动,我马上来找你。” 隋玉原本要拒绝,不过她知道连舟的性格,反正检验报告要下午才出来,她说了一家茶馆的地址,然后就挂了电话。 隋玉点了一壶花茶,双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转头淡淡的看窗外。 下雪天,路上行人很少,清洁工拿着大扫把,正在清理马路上的积雪。 可是,这样大的雪,即使清理完,即刻就被新雪覆盖了。 路边上堆砌起来的雪堆被商家拿来堆了雪人,圆圆的脑袋看着憨厚可爱。 可是,雪人就是雪人,冰冷,没有心的。 隋玉的眼神越来越冷漠,像个没有心的雪人,一点儿热乎气都没有。 不一会儿,连舟就来了。 他什么都不做,先仔细的将隋玉看过一遍。隋玉任由他拉扯着她的手,反反复复的检查。 连舟皱眉看她,眼神里有了怒气:“浦隋玉,你把我当什么,为什么不跟我说?” 隋玉冰冷的眼看着他:“因为,我不是年如絮啊。” 她不是年如絮,什么都对他说,请求他的保护。 她是浦隋玉,不把自己的命,自己的未来交到任何人手上的浦隋玉。 连舟一怔,呼吸沉了下来,深深的皱眉。“隋玉……” 浦隋玉拿起茶杯抿了口茶水。 杭白菊可以清心火,正适合此时的她。 她的表情疏离冷淡,看得连舟心惊。 他是早晨才知道,麋鹿酒店出了人命。而弄出人命的,便是楚鑫。新婚夜,楚鑫没在婚房,反而与别的女人鬼混,还做出这种事…… 连舟的呼吸沉重,他庆幸,隋玉没有出任何事情。不然,他会现在就去杀了楚鑫,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有多大的权势,他都会弄死他,丢到河里喂鱼! 隋玉将茶杯搁下,抬眸看向连舟:“你是怎么知道的?” 楚鑫那间房,已经被霍衍封锁,现在是密不透风的阶段。 而她自己走出酒店也是乔装过后才出来的。若非知道详情的人,不会知道她也在那家酒店,他更不可能知道,这事儿与她有关。 解语知道这事重要,不会随意告诉连舟,她有分寸。 连舟看到隋玉安好的坐在他面前,才像是活过来一般。他深深吸气,压下差点失去她的惶恐。 他道:“有人告诉我,你在麋鹿酒店,昨晚带走你的人,是周维朗的人,楚鑫要对你下手。” 连舟匆忙赶去麋鹿酒店,才知道那里被封禁。好在他有自己的信息渠道,花了点时间,竟然挖出来命案。 如果那个女人是隋玉…… 连舟再一次联想那可怕的可能,呼吸不稳起来,他喝了一大口茶水,搁在桌上的拳紧紧握起。 隋玉看了一眼他的拳头,扯了扯唇角,冷笑道:“那个人没有告诉你,我在霍衍的房间?” 连舟的呼吸一窒,手背上的青筋鼓了起来。 隋玉低头,慢慢的喝水。 她心平气和的道:“楚鑫没有弄死我……这个人把这么秘密的事情又透露给了你,要么是想挑起矛盾,搅乱浑水,借机给楚鑫转移炮火,要么,就是想联合我身边的资源,对付楚鑫,他/她渔翁得利。” 连舟静静的看着隋玉,当事人是她,遇到危险的也是她。可她此时说话的语气神态冷静,像是个局外人一样。 这样的浦隋玉,反而令连舟更不安。 “不过连舟……”隋玉顿了顿,神色更加疏离,“我记得你说,家人是互相守护。” “我差点死了,以极其屈辱的死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可在那个时候,你在守护的人,是年如絮。我问你一句,你的承诺呢?你对得起我吗?” 连舟的神色痛苦起来,眼睛一片赤红。 他知道她要说什么,摇头:“我……” 是楚鑫故意做出虐待年如絮的举动,转移他的注意,才让隋玉落单。 浦隋玉被强迫去参加宴会,他就该想到楚鑫的目的! “连舟,不要再试图用‘家人’这两个字捆绑我。当你在守护的人给我带来了灾难,我退出是自保,是人之常情。我没有那么伟大,轻易说原谅。” “走到今天的地步,你放手,我便放过,不然,我会连你一起对付。” 有些话,可以婉转说,有些话,就该直白如刀,彻底的、狠狠的割断情谊。 她是个凉薄自私的人,无法在发生了这种事情之后,还能说“还好,我还好好的活着”。 “无论何人,以什么方式,来到你的身边,你不要理所当然的觉得这个人会陪你走完全程。他们会以他们的方式离开,这个时候,你不要难过,因为会有新的人来到你身边。这就是缘来缘去。即使没有人陪着你,你也要做好一个人走完全部的准备。当你想明白这些,你就是最强大的人。” 当年,隋玉知道自己被遗弃之后,何应山便是如此对她说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如今,隋玉的脑中又响起这段话,才将心底涌起的戾气压下。 连舟浑身一震,惊愕的看她。 他与浦隋玉认识那么长时间,一直是亲密无间的好伙伴,这是她第一次说,要对付他。 可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知道,他再强留,浦隋玉是真的能做得出来的。 “对不起……”他从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同时心里想着,他一定不会放过楚鑫这个人渣! 隋玉把话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风雪很大,连舟看着她走入漫天飞雪里,那一道纤细的身影笔直,像是压不弯的青松。 419 反应这么大啊 下午,隋玉拿到了检验报告。 顾钧看过之后,淡声说道:“没有药物残留。” “怎么可能!”解语一把将报告拿过来,仔细看过一遍,她看不懂医学方面的术语,急切道,“是不是你们的检测仪器坏了?” 顾钧淡淡看她:“为顶层人士服务的仪器,你说坏了?” 解语抿了抿嘴唇,确实不可能。即使有这个可能性,也不能连着巧合的发生在浦隋玉身上。 她看了眼浦隋玉,呐呐道:“怎么是这个结果……” 她已经在第一时间就来医院了。 隋玉只是轻蹙了下眉毛,接过那张纸,折叠几下放进包里,反应很平静。 这时,顾钧开口道:“从你描述的身体反应来看,对方给你的用药剂量经过精确测算,足够让你昏睡八个小时,时间一到,你就醒来。而这种药物,被人体代谢的速度很快,应该是新研发出来的,市面上没有流通。” 隋玉轻轻皱着眉,他说,她点头表示认可。 顾钧顿了顿,又道:“你应该庆幸,他们用的只是安眠类药物,而不是催晴药。” 他说得非常直白,听得解语瞪了他一眼。 顾钧神色淡然,他是医生,没什么不能说得,能不能接受,是病人的事情。 隋玉轻吸了口气,道:“他们没有用那种药物,是担心我在酒店时露出迹象引人怀疑。那么他们设计的一切,就不会成功了。” 安眠类药物,让人只是昏昏欲睡,与醉酒反应类似。如果换个场所,就不一定了。 而且,对方想到了她会来查验的可能,不给她留下证据。如果她真的被楚鑫强了,只要她的体内没查出药物成分,就可以扭曲事实,说她是自愿的。 另外,依照顾钧的说法,这种新型药品还未上市,就是违禁品。他们怕警方查,更不会留下蛛丝马迹。 告别了顾钧,隋玉一路上都在想种种可能。 她将错乱的线索拼凑,试图拼出一张清晰的图。 解语在开车,因着路滑,全部注意力都在驾驶上,两人一路无话。 到了公寓之后,两人都没心情做饭,解语看了眼坐在沙发里沉默不语的隋玉,打算叫外卖,想了想,又怕被人盯上这里,在外卖中加料。 最后,解语打了福临楼的电话,让自家店的店长亲自送餐过来。 “先别想了。”解语将餐盒摊开,“趁热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想。” 隋玉盯着面前的鲍鱼炒肉,一股恶心反胃的感觉涌上来,去厕所吐了。 解语等在门口,见她出来,递过去一瓶水:“反应这么大啊。” 隋玉的心头沉甸甸的,回到餐桌,解语已经将那盘肉盖了起来,不给她看到。 她就着腌萝卜勉强吃了两口粥,解语拎着勺,轻轻的戳碗底,试着问道:“连舟……” 隋玉冷漠道:“断了。” 她说的是断了,而不是分了。显然,他彻底惹怒她了。 其实换在自己身上,解语何尝不懂。当初,她就是被齐臻一次次伤害。明明是最亲密的未婚妻身份,他却以她为盾牌,让她替楚恬挡刀。 只不过,连舟不像齐臻。 齐臻把面目可憎,自私冷漠写在脸上;而连舟以家人之名,强行把隋玉捆在一条船上。 不论他对昏迷时的隋玉做过何等深情的守候,一次伤,就已足够。 客厅电视机开着,在播放晚间新闻。隋玉听完全部播报内容,麋鹿酒店的人命案不在其中。 不管是霍家的权势,还是楚家的权势,都不会将那样的不堪给全国观众看到。 隋玉面无表情的盯着电视机。 解语抱着抱枕叹了一声:“一条人命,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结束了。可能这个时候,楚鑫已经在某家酒吧,开始新的玩乐,说不定还在抱怨晦气。” 很讽刺,但这个世界就是有这样的不公。 隋玉的嘴唇微动了下,是么? 她的眼底微微泛红,森冷的气息跃然浮现。 这时,门铃响了起来,接着是规律的敲门声。 熟悉的节奏,只不过今晚的稍显急切。 解语去开门,齐臻走了进来。 解语今晚没兴趣面对他,不耐烦道:“今晚我有事,没心情陪你,你回去吧。” 齐臻避开解语推搡的手,径直走到隋玉面前,板着脸道:“你不能再在这里,搬出去。” 说着,便径直走进隋玉的房间,看到柜子顶上的行李箱,他轻易拿下来,扯开衣柜门,把隋玉的衣服胡乱往里面塞。 解语张着嘴巴看他,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齐臻在赶人。她愤怒道:“这是我家,你有什么资格赶走我的人?” 她把隋玉的衣服往回撤。 齐臻回头,冷冷看她:“她被人盯上,你要不想死的话,就离她远点。” 解语一愣,眯了眯眼睛:“你怎么知道?” 隋玉走了进来,垂着眼淡声说道:“一天时间了,以他们的信息渠道网会知道不奇怪。” 甚至,是故意放出消息,彻底把浑水搅乱。既孤立她,更重要的是可以扰乱视线。 齐臻淡漠的看她:“你知道就好。既然你把解语当成朋友,就要为她的安全着想。” “齐臻,我的事情不要你管!”解语怒斥了一声。 隋玉看着凌乱的行李箱,动手将衣服装入进去,解语急了,上来抢她的箱子:“你别听他乱说,这个时候,你更要留在这里!” 解语一急,狠狠的将行李箱盖子盖上,却不小心夹到隋玉的手。 因着箱子边上搭了衣角,盖子压上来时倒也不是很痛,隋玉眉毛轻轻皱了下,解语慌张的抓住她的手:“怎么样?我不是故意……” 隋玉只随意揉了揉:“没事,有衣角压着呢。”她反而将那衣角收进去,平静的把拉链拉上去。 然后,对着解语正色道:“齐臻说得对,我被人盯上了,如果继续住在这里,你也会有危险的。” “我恼怒连舟,同样的,如果有一天因为我牵连到你,你也会生气的。我不想连你这个朋友都失去了。” 说完话,她拖着行李箱,朝外走…… 420 如果找不到呢? 解语愣愣的看着隋玉走了出去,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 不对,不是这么个说法! 浦隋玉恼怒连舟,是因为她被动的被人算计,不是自愿的;而她是完全知道的,是自愿的与她站在一处! 解语明白过来,立即追出去,却被齐臻拉住了手臂,将她拦下。 “你放开我!”解语红着眼恶狠狠的瞪齐臻,“你凭什么管我的私事!” 她挣扎时,齐臻只是紧掐着她的手臂,面色阴沉。他的嘴唇抿紧,双眸阴骘的盯着她,任由她又咬又踢,脸色越来越难看。 “我不能管你的事,所以顾钧可以吗?” “……”解语一愣,双眸微微睁大,呆愣的看他。 齐臻哂笑一声,手指更用力的掐紧她,手臂一扯,将人拖到他的面前:“你不肯放浦隋玉离开,无非是觉得,她在这里,我便不能把你怎样。” “你对她真心好,肝胆相照?呵呵……”齐臻嗤笑,“你不过是想借由她,制造你跟顾钧私会的机会,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跟踪我?” 望着面前一脸讽刺的男人,解语不知道说什么好。 呵呵,像他这种人,懂什么是朋友? 她为什么不能与顾钧见面,事实上,她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这个人的脸! 解语不顾手臂疼痛,用力一甩,挣脱男人的桎梏。“不可理喻。” “这是我家,你给我出去!” 她扬臂,指着门口赶人。 齐臻脸色铁青,她承认了,她与顾钧见过面。 两人面对面,一时谁也也没有开口说话,就这么互相瞪视了良久,齐臻开口道:“解语,你的真心呢?” 解语一怔,他道:“你对我没有心,又怎么指望得到我的心?” 他抬手,手指在她的脸颊轻抚,指背感受着她皮肤温热滑腻的触感,一步一步的往前。 解语被他逼得往后退,直到抵着墙面。她身体僵直,不敢再有动作。 齐臻看到了她的惶恐,忽而淡淡一笑,眼睛温柔,心里却觉得悲哀。 她怕他,一直躲着他,何来的真心? 不知道,她每天面对他时,要做多少的心理准备,才能面对他时做到淡定自如。 解语看着他变得温柔的眼,却更觉得惊悚。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的是温柔下的毒针,冰冷、致命。 她嘴唇微微动了下,想说点儿什么把这一段揭过去,但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她将头偏向一侧:“齐臻……” 刚一开口,她的后脖颈就被男人的大手扣住。齐臻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转过头,接着低下头,衔住她的唇,粗暴惩罚的吻落下…… 齐臻将她抵在墙上,明显的感觉到她的僵硬,她的排斥,却只是更刺激了他血液里的暴戾因子。 这就是真实的解语,她根本没有接受他,只是为了齐家人身上藏着的秘密才回到他的身边…… 她对他,才是真正的逢场作戏! 齐臻微微睁开眼,即使在激烈的热吻中,他的眼依旧冰冷。 他看着闭眼时,睫毛颤动的女人,心里涌起的愤怒更甚! 什么为了帮朋友,她忍不住才去见的顾钧! 不是他跟踪她,只是亲眼看到了她对那个男人的放纵! 解语只觉得嘴唇疼,像是嘴里掀起了一股龙卷风,席卷了她的一切,只剩下疼与害怕。 她甚至不敢睁开眼睛看他。 不知道这个男人疯起来,又要怎么对待她。 她不敢刺激他,怕他做出更过激的举动。 她有点儿后悔了,怀疑为了解开那个秘密回到他的身边,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如果找不到呢? 她真怕有一天会控制不住他,如果他真的硬来,把她给办了…… 解语心里翻滚着,感觉口腔里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道,好疼。 她意识到齐臻的征服心态,他越是得不到,就越要。她试着放松自己,将自己融入,企图抚慰他的不平衡感。 当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陡然传来衣服的撕裂声,身子一凉,解语叫了起来,猛地睁眼,惊慌的看他。 “不要——” 齐臻停手,脸上一点情1欲的表情都没有,只是噙着冷笑,讥讽的看着她。 一片蓝色的布料从他的指尖飘落。 解语看着那一片衬衣布料落在地板上,冷汗全部冒了出来。 她将衣服裹住身子,沿着墙缓缓滑坐,眼泪忍不住的掉下来。 齐臻冷酷的垂眸看着低低抽泣的女人,手指紧紧的攥了起来。 她可以愉快与别的男人欢.爱,却不是他。 她只是怕他恨他,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可是,这又怎么样呢? 她只能是他的。别的人,谁也不可以! 那就这样下去。 …… 这个夜晚,很冷,郊外的别墅迎来许久未踏足这里的男人。 楚恬惊喜的看着面前神色冰冷的男人:“齐臻,你终于来了。” 女人小鸟儿似的一头扑进齐臻怀里,高兴的就快哭出来。她抹了两把红红的眼睛,委屈道:“我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了。” 女人穿着真丝睡衣,刚从被窝出来,身上热烘烘的,头发蓬松,粉红色的脸显得娇憨。 齐臻垂眸,冷冷看着仰头看他,把他当做神明一样的女人。 这里有一个这么需要他,对他千依百顺的女人,他为何要在那个心怀叵测的女人那里找不痛快? 她只是齐家需要的工具,何必把真心搭进去? 都是彼此做戏罢了,他这么生气做什么? 齐臻弯腰,一把抱住楚恬,上楼,一脚踢开卧室房门,把人抱了进去。 门关上,将所有的愤怒关在外头。 这一夜,楚恬承受着男人的索取,却明显的感觉到他跟以前不一样了。 他像是个在别人那里得不到满足,从她这里讨要满足感,征服感的失败男人。 可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得高兴。 只要他肯来,她就还有希望锁住他的心。 解语算什么,她背叛了齐臻,根本就不配得到他的眼神。 楚恬恨恨的想着,转而变得更柔更娇媚,把讨好更明白的化为实际行动,满足他。 421 夜访 隋玉离开浦家之后,就没在那栋别墅住过。 她挣钱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买房,未必是家,对她而言只是住所的意义。 她车祸醒来之后,就搬去了望晴湖住着,再后来搬出来,与解语搭伙解闷。 所以即使再搬出来,她也不是没有地方住。 房子有保洁公司定期打扫,即使很长时间不住人,里头还是能睡的。 隋玉进门,将行李箱随手一推,滚轮在地板上滚了几圈儿,在屋子中间停住。 隋玉的这套房,面积挺大,上下两层,但东西很少,一眼看去空荡荡的。 她静静的瞧了会儿,光脚踩上二楼。 暖气还未全部打足,地板有些冷,不过对于她此时的心境而言,没有多少知觉。 从衣帽间搬出被褥铺在床上,隋玉却没有多少睡意。 发生了这种事还能想着睡觉,那真是没心没肺了。 而隋玉是个心思重,睚眦必报的人。 她掏出手机,给霍衍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接通了,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喂……” “是我。”隋玉语气低落,“这么晚了,没有打扰你?” 酒店出了人命,嫌疑人是楚鑫这种难搞又有背景的人,周旋起来更是难上加难。霍衍忙了一整天时间在这上头,才有时间喘口气,浦隋玉的电话就打来了。 不过,他并不觉得烦躁,听她低低的沙哑的声音,觉得挺好的。 他淡笑了一声,道:“电话都打了,才说有没有打扰,浦隋玉,你虚伪了。” 隋玉扯了扯嘴唇:“料想你这一天不会顺遂。”她顿了顿,便进入正题,“楚鑫……放走了吗?” 这才是她打这通电话的目的。 霍衍抬起手腕,看了眼腕表,正了正色道:“方便出来吗?” 隋玉看了眼外面漆黑的天色。 下了一天的雪,这会儿才停下,月光映着雪光,一片冷冰冰的白。 “可以。” 对她而言,没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 “在哪儿见面?” 霍衍本想说个地址,转念一想,以浦隋玉目前的境况,这么晚了,她一个女人在外头不安全。 他道:“你在哪里,我过来。” 隋玉抿了抿唇,回头看了眼自己空冷的屋子,微微蹙眉。 这是她的私房,半夜让男人进来不妥。不过,现在是在跟楚鑫抢时间,她必须得尽快掌握尽可能多的信息,才能让他绳之以法。 隋玉报了一串地址:“玉兰路7号。”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一辆车停在楼下,解语站在窗口,看到了车灯熄灭,一个男人从里头出来。她转身,过去开门。 霍衍还未按门铃,房门便打开了。 隋玉站在门口,手搭在门把上:“进来。” 霍衍微微扬眉,她该不是一直守在这里? 隋玉没理会他想什么,指了指客厅那张没坐过几次的沙发:“坐。” 茶几上烧着水,她拎起水壶,倒了两杯热水。“没有茶,先将就一下。” 霍衍进来时,简略的将屋子看过一遍,很快就得出结论:浦隋玉刚住进来,这屋子一点人气儿都没有。 他问:“你不是住在解老板那里吗?” 隋玉捧着水杯,奇怪的看他。 大部分人把她看做连舟的妻子,两人的爱巢在望晴湖,只有少数人知道其实她已经与连舟分居。 霍衍轻咳了一声:“欧阳腾说的。” 隋玉“唔”了一声,淡淡说道:“不方便。” 霍衍扫了她一眼,难得浦隋玉话少了。 他看她的神色更加清冷了些,浑身都透着一股疏离感。 不过,其实也能理解她的变化。 她从解语那里搬出来,无非是不想连累了解语。 霍衍微微蹙眉,斜侧过身体瞧着她道:“我刚才来时,简单的评估过这小区,这里的安保还不如酒店。如果你想平安的话,要么换酒店,要么换新小区。” 他开车进入小区大门时,那值班保安看见是豪车便放行了,不问车主资料,也不通知业主求证。 隋玉的这套房,买的时间早,小区安保不像这几年新出来的楼盘那么严密。她以前没出过这么严重的状况,也就没在意。 “唔。” 男人看了她一眼,见她漫不经心的,严肃起来:“浦隋玉,你知道你现在所处的处境?” 隋玉抬眸,对上他严厉的眼神,微微一怔。 方才她在想别的事情。 她扯了扯唇角,将水杯放在茶几上。她道:“酒店?在南城时,我就差点被烧死。” 有句话,叫千防万防,防不胜防。 提到酒店那次,霍衍眉心蹙了下,那件事,是黄荣的报复,对方只是想教训她别多管闲事。但这次不一样。 他想了想,道:“我在市中心有一套公寓,如果……” 隋玉打断他,笑着道:“霍总是要金屋藏娇吗?” 男人抿着薄唇,无语的看着她略显苍白的小脸。 她还笑得出来。 霍衍突然心里忽然冒出一股气怒,气她对自己生命的漠视,怒她的…… 她的什么呢? 只是心疼她,到了这时候,只能独自扛着,还要笑出来…… 男人别过头,看着对面的一片白墙。 隋玉笑了笑,她明白他的好意。“谢谢霍总关心,我没事。等过了今晚,我再找处好一点的小区住着。” 霍衍回头看她,只觉得这个女人的笑带着疏离。 这个时候,连舟竟然没有守在她的身边,是不知情,还是别的原因? 但就他所得到的消息,楚鑫玩死女人的事,已经有风声泄露出来,甚至已经关联到浦隋玉。 他微微蹙眉:“连先生他……” 隋玉噙着笑:“霍总可能不知道,我与连舟已经分手了,只是还未对外公布而已。这是我的事情,与他无关。” 霍衍点了点头,别人的私事,他不方便探究。只是,浦隋玉的这桩祸事,起因在于年如絮,要说与连舟无关,就说不过去了。 不过,浦隋玉有意与连舟分割也好。 霍衍心底里竟然冒出了些愉悦,但一想这冒出来的愉悦莫名其妙,正了正神色,严肃道:“楚鑫现在还关押在酒店。” 422 夜谈 出事之后,霍衍第一时间封锁现场,又把急于离开的楚鑫关了起来。 警方来调查,楚鑫仗着自家身份,根本不把办案人员放在眼里,他叫来的律师不等办案人员说什么,便明里暗里的施加压力。 楚家位高权重,办案人员为难,同意办理保释,霍衍反向施加压力,说案件发生在他的酒店,要求破案,不接受敷衍。 楚鑫要求保释,不肯在拘留所呆着;霍衍要求不能放人,双方僵持不下,最后协商下来,让楚鑫接着在酒店住着,派了两名人员在门口守着,不得外出。 隋玉听完霍衍的叙述,皱着的眉心始终未松开。 楚家的权势,足够让楚鑫为所欲为。 甚至,如果不是霍衍报警,偌大的人命案件,会被私了,给点钱就事过无痕,就像以前那样。 她问:“那个女人,是什么人?” 霍衍道:“依照楚鑫的说法,说他进了房间,就发现有个女人在他的床上,他只是来者不拒。” 在上层社会,这种事情太多,办案人员已经见怪不怪。 “我查过,那女人是星辉俱乐部的公主。” 隋玉静静思索着,也就是说,那个弄晕她的人,同时安排了一个俱乐部公主伺候楚鑫。 “警方已经把人带走,死因要经过法医检验才能知道。不过……” “不过,楚家只要施加压力,这件事还是有可能大事化了,小事化无。对么?”隋玉把话接了下去。 “女人的家属联系到了吗?” 霍衍:“她是肃州人,亲属正在赶来的路上。” 隋玉抿着唇,手指轻轻的敲着膝盖。 只要楚家收买了女人的亲属不予追究,那么这件事很快就过去。 在这桩命案里,只有表面上看到的,楚鑫与俱乐部公主的牵扯,隋玉这个真正目标因为被转移,不在案件里面。 除非,她也报案。 可,一旦她报案,就卷入了是非中,对她的声名非常不利。 而且,她体内的药物已经代谢完,即使报案,没有证人的话,只是平白的给自己弄一身脏水。 另外,她醒来的地方在霍衍的套房,等于把霍衍也弄在桃色案件里。 霍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许久的沉默过去。 霍衍看着她:“浦二小姐,在我看来,你还是不要报案。” 不管是从案件本身,还是浦隋玉与整个楚家的对抗,她都不在优势。 隋玉回神,望着男人平静的脸,嘴唇轻轻抿着。 霍衍道:“浦二小姐是聪明人,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有利的事情。” 隋玉的眼眸微动,看着他胸口的一粒扣子,手指捏着,松开,再捏住,松开。 霍衍看着她松松紧紧的手指,再说道:“相信浦二小姐已经知道,外界透出去的风声。有人在搅浑水,二小姐更应该慎重处理。” 隋玉轻轻吸气,望着霍衍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她这么一说,霍衍微微松了口气。 浦隋玉的性格虽然刚烈,但不至于鲁莽。 霍衍的眉毛又轻轻的皱了起来:“不过,浦二小姐不涉入这件事,楚家与被害人亲属势必会私下达成一致。到时候,楚鑫依然会在外嚣张横行。” 霍衍的这话不是说说而已。 他见过太多被钱收买,被权打压的亲属。人已经不在了,对方坐牢不坐牢,对亲属而言无法挽回亲人的命,但若他们不可解,却反而会惹到更大的麻烦。相比较下来,他们拿了赔偿金,也就罢手了。 况且,那女人的职业是俱乐部公主,只是叫法上好听,说白了只是高级点的陪睡,亲属要是关心女人,就不会让她做这种职业了。 为了面子,他们更不愿意声张。 而隋玉与那个女人非亲非故,没有立场劝说人家一定不能接受和解。 隋玉的脸色沉了下来,手指攥起。正是因为这种毫无成本的犯罪,才会让楚鑫这种人渣肆意横行,糟践人命! 她咬了咬嘴唇,想到一个事儿,道:“楚鑫……他不是吸1毒的吗?警方没有给他做检查?” 霍衍扯了下唇角,讽刺的笑:“你都知道的事情,警方能不清楚?” 说来说去,还是楚家的权势太高。 这次,他只是遇到了霍衍,才被关在酒店,但也只是困住他一时。 隋玉摁了摁眉心,眸光忽然冷淡。她道:“如果,将这件事挂到网上呢?” 大量舆论瞬间发酵,即使楚家权势再大,也难收场。 只是这样一来,霍衍的麋鹿酒店就…… 望着霍衍的脸,隋玉轻轻的摇了摇头,脸色凝重。 她不能这么做。 按照霍衍所说的,从表面上来看,只是楚鑫与俱乐部女郎的事情,案发地点在酒店。如果霍衍不想得罪楚家,他完全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警方处理就好,案件结束,事情就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霍衍是因为她也牵扯在内,才有了这番安排。 他这么做,已经是与楚家为敌了。 他应该还受到了来自家族内部的压力。 而霍衍失去了霍家继承人的身份,又不再是霍氏的总裁,手上有的,就是麋鹿酒店与喜乐城了。 喜乐城是个大窟窿,需要大量资金投入进去……不能再让霍衍为难。 隋玉淡笑了声:“算了,即使挂到网上去,以楚家的能耐,不到两个小时就能撤了所有相关词条。” 霍衍的眸色深沉。 他们两个都想得透彻。 他道:“要想楚鑫受到惩罚,除非楚家倒下。不然,即使判他入刑,一个保外就医,他还是楚家的那个公子爷。” 隋玉:“是啊……”她讽刺的扯起一侧唇角,“难怪都想要权势。” 难怪,当初浦权宁可不要她这个女儿,也要抓住一切可能往上爬,即使那只是个算命的三言两语。 都一样的…… 又是一次长时间的沉默,茶几上的开水冷透。 隋玉摸了摸杯子,往里头舔了些热水,拿起来喝了一口,解开她喉头的干燥,也给她躁郁的心降温。 她道:“霍总,谢谢你,欠你的人情,我一定还。” 423 与她的一模一样 霍衍见她的冷淡疏离,微微蹙眉。 从这场谈话开始,他就觉得,浦隋玉有些古怪。 仔细想来,她是这件事的中心点,理应暴躁气愤,哭泣难过,委屈羞愤,都是正常的心理表现。 可她全没有。 从始至终,都冷漠的像是个局外人一样。 她用疏离的态度,拒绝一切靠近。 “浦二小姐,你……” “霍总,天快亮了。”隋玉看了眼窗外,站了起来,“感谢霍总的帮助。” 她再次道谢,让霍衍更觉得,她拒人千里。 男人淡淡的看她,点了下头,起身离开。 隋玉将人送到门口,看着霍衍出去之后,才无力的靠着门板,双腿直挺挺的挺着地板,才不至于因为过于疲惫而站不住。 她不需要任何人,这个世界上,谁都会离开她。 再难的事,只要挺过去了,就什么都不是事。 她怔怔的看着吊在天花板上的灯,过了会儿,重新集结力气,回到客厅。 因是临时住进来,她的书房还未整理出来,便将茶几当做办公桌,把纸笔全部铺陈在上面。 还是像以前一样,她习惯将自己得到的信息罗列出来,写在纸上,再从中寻找突破点。 一开始,是浦金悦把楚鑫的结婚请帖送到她的手上。 第二天,楚家的管家带着礼服与化妆师上门,逼迫她务必前往。这一天,浦金悦又来公寓,同样要求她一定要出现,不要得罪楚家。 在婚宴上,楚鑫对年如絮施虐,调离连舟,使她落单。 她被下1药,昏迷,被人送到酒店,霍衍的房间,身上穿着的是更换过的礼服。 …… 笔,在几个关键点上圈出来。 浦金悦出现了两次。 霍衍的房间。 为什么把她送到霍衍的房间?是要救她,还是制造新绯闻,引起别的矛盾? 还有,楚鑫在霍衍的酒店弄出命案,为什么不是别的酒店……是要挑起霍家与楚家的争斗吗? 隋玉支着脑袋,脑中反复思考着其中的细节。 天色从墨黑,到微微泛青,到鱼肚白……一片红光落入窗内,在白色大理石上落下一片绯红霞光。 隋玉一抬头,看到这一片红色霞光,不觉吸引。 她走到窗边,看到太阳被围在云层里,努力的透出光亮,挣脱那纠缠的云,将光亮洒在人间。 地上的白雪也染上了红色,有几个宽大的皮鞋脚印一直到车轮印前才消失。 这栋楼有三户人家,也许是某户男主人早晨上班,但隋玉觉得,那是霍衍的脚印。 她怔怔看了会儿。 天亮了,接下来她却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事。 肚子的饥饿感传来,才想起来她昨天一天几乎都没怎么吃东西。 冰箱是空的,她喝了两杯白开水,卷着毛毯便在沙发上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门铃声闹醒,透过猫眼一看,却见一个外卖员站在外头。 隋玉愣了下,她不记得睡前有点外卖,顿时警惕起来。 外卖员摁了几下门铃没人开门,就将袋子挂在了门把上,离开了。 隋玉开门,看到门把上微微晃动的袋子,取下来。 袋子外用钦书钉订着订单,上面除了几样早餐,还有送达地址之外,没有别的信息。 隋玉看着纸上的地址,想她昨晚刚到这里,除了霍衍之外,没有别人知道。 她将早餐放在餐桌上,看清楚里面的东西,微微松了口气。 鲜奶与煎蛋,小菜与白粥,与她昨天在霍衍那儿吃的早餐一样。 若说有人跟踪她,知道她的住址,想通过外卖害她的话,是不会知道她昨天早晨吃了什么的。 只有霍衍,既知道她吃了什么,又住在哪里。 隋玉拿来手机,拍了张照片发送照片给霍衍。 “你买的?” 过了会儿,那一头有了回应:嗯。 简单的一个字,隋玉很难想象,那么一个高冷的人,竟然会给一个不熟的女人买早餐。 在她的记忆里,霍衍对女人敬而远之。 他那时几次三番的来找她,都是为了喜乐城的事儿。为了获取她的人脉资源,他做得最粗暴的事情,就是那闻名全城的两亿。 而现在,居然是白粥小菜,这么细节化。 隋玉微微翘了下唇角,捏起勺舀了一口粥咽下。 手机嗡嗡震了震,她点开看了眼,他发过来的微信上写:如果你开朋友圈,就不会这么多此一问了。 隋玉微微蹙了蹙眉毛,想起来她很早之前将霍衍屏蔽了朋友圈。 她将挂在唇上的粥水抿了下,把霍衍的权限放开来,才看到他的朋友圈里上传了一张照片:牛奶与煎蛋,小菜与白粥。 与她的一模一样。 像是暗号一样。 霍衍那个人很高冷,极少发朋友圈,不知道要是别人看到大清早的他发这么一张照片,是什么个想法。 隋玉笑了笑,把早餐全部吃完了。 之后,又是睡觉。 她要积蓄体力,打接下来的硬仗。 而在隋玉睡觉时,楚鑫已经被关在酒店一天一夜。 他像是个困兽,在房间里来回的走,把到手的东西全砸了个遍。 从小到大,从来没人敢对他这样,不就是死了个女人! 那霍衍算是个什么东西,真把自己当成正义使者了? 他还要找周维朗问清楚,为什么他要的女人换成了一个妓1女。 竟然敢耍他玩儿! 要不是那该死的霍衍挡着,他早就将周维朗揪出来,问他是不是想死! 楚鑫再一次狠狠一脚揣在门板上,对着外头咆哮:“我看你敢关我几天!等我出来,我一个个弄死你们!到时候,有你们后悔的!” 门口守着的警卫人员听着直皱眉头。 他们见过不少嚣张富家子弟,也算见过世面,但像是楚鑫这样的,还真是少见。 叫嚣了一天一夜,不见他一点消停,还真是吃得太好,体力充足。 而且,前一晚死了个女人,这位少爷没点顾忌,居然提出来再送几个女人陪他玩。 “霍总。”警卫人员与过来的霍衍打招呼,霍衍让工作人员送来早饭,“两位辛苦了。” 警卫苦笑了下,道:“霍总的酒店,等他走了以后,可能要重新装修。” 沾上这种败类,晦气。 424 你不是应该关心浦隋玉的吗? 房门打开,霍衍背着手在门口看了眼,警卫人员提醒:“霍总小心。” 声音压了压,再说:“里面的是疯的。” 霍衍淡淡翘了下唇:“他要是在我这里出事,我对楚家不好交代。” 警卫表示理解,任由霍衍进去了。 霍衍虽然把楚鑫困在酒店,但毕竟是楚家的公子爷,真要出了什么事情会很麻烦。 场面上的事儿还是要做做。 霍衍走进去。 楚鑫没个正形的歪坐在沙发扶手上,一条腿搭在茶几上,一条腿杵在地上,手里拎着一瓶XO。 他身上只穿了一条浴袍,衣服松松垮垮的敞开着,看到霍衍进来,冷笑一声。 “看你能关我到几时。”他眯起眼,三角眼里闪烁着恶毒的光,“霍衍,别以为你本大。” 他站起来,手指戳着霍衍的胸口,一字一戳:“以后有你瞧的。” 霍衍掸了掸被他戳过的衣服,淡淡掀了下唇角,道:“我只是配合警方调查,提供场地而已。如果不是楚少娇贵,你现在应该在拘留所里,说起来,楚少应该感谢我。” 楚鑫冷哼一声,白眼要翻到天上去。 要不是这小子挡道,他早就外头逍遥去了。 不过,他不会让这小子占了他的便宜。 关他是吧? 北城世家权贵,虽然没有明着说谁是第一世家,谁是第一公子,但都暗地里较着劲儿,谁是老大谁是小弟,都看各自本事。 霍衍关他,是要压他一头,让别人看看,他霍衍,不把他楚家放在眼里。 楚鑫灌了一大口酒,斜眼瞧着霍衍,忽而冷笑一声,瘫坐在沙发上,大大咧咧的敞开两条腿,像是在度假一样放浪形骸。 他握着酒杯举起,对霍衍示意了下,道:“霍衍,这间房,供我使用是吧?” 霍衍淡淡的看他,不回话。 楚鑫笑着道:“本少在这里太无聊了,要是把我闷死了,你赔不起。” “去,帮本少找两个美女来玩玩儿。” 霍衍只是淡笑,他背着手,踱了两步笑睨着楚鑫:“楚少,色字头上一把刀,你头上的那把刀还没下来呢。” 楚鑫关进来之后,就极其嚣张的要他的律师送女人进来陪他,那律师非常狗腿的帮腔说,楚鑫还没有定罪,他有权享用公民应有的自由权。这个自由权,就包括了与朋友聊天纾解心情。 但被霍衍否了。 这会儿楚鑫又开口,无非是继续想唱反调,除此以外,他没别的招。 楚鑫的目光又阴冷了些,两个男人针锋相对的对视着。 霍衍哂笑一声:“不过,楚少在这里确实有点无聊,如果你实在想找个人进来陪着,也不是不可以。我看你那律师傻头傻脑,即使安排人进来,应该也是不合你的胃口。” 他在房内看了圈儿,看到滑落到沙发角落的手机。 这房间里,大部分东西被砸,这支手机却完好无损,想来楚鑫他自己知道,要靠着这部手机与外部联络。 他从沙发角落拿起那只手机,就见楚鑫的瞳孔缩了缩。 霍衍把手机递给楚鑫:“前一晚上,给楚少安排的人,不就很合楚少的胃口吗?” 楚鑫盯着霍衍的眼,勾着冷笑,一把把手机拿了过来。 他翘起二郎腿,浴袍从腿上滑落。手机在指尖转来转去,他笑着道:“那不行,身体素质太差,不够辣。” 霍衍只是噙着笑:“那没办法了。” 保洁在霍衍进来的这段时间,抓紧时间打扫清理,堆了两车东西才算清理完毕。 霍衍瞧着差不多了,便摆摆手,自己也退了出去。出了门口,他脸上的笑意便落了下来。 霍衍知道,这间房根本困不住楚鑫,只是关他几天,给他一个教训而已。 楚鑫的这支手机,警方已经将所有内容都拷贝回去。 但大家都知道,这不过是走个形式。纵然铁证如山,又能拿他怎样? 霍衍刚才套路楚鑫,不过是想知道,他找谁做的中间人,安排了女人给他。 他感觉,浦隋玉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的,只是谈话时,她一直保持疏离,不肯说出来。 男人的眸光微暗。 他拿出手机,不自觉的打开微信,看看朋友圈,没有别的新动态。倒是欧阳腾看到了新大陆似的,在他那张照片下留了个评论。 霍衍不予理会,按了欧阳腾的电话号码,过了会儿,那边接通。 欧阳腾上来便咋咋呼呼的道:“你大清早的干嘛呢,被楚鑫弄恶心了,发照片洗眼睛?” 霍衍沉冷道:“我这段时间应该无法回南城。你先回去盯着,一定盯紧了。” 欧阳腾明白,唔了一声:“行了,我知道。” 霍衍:“年如絮,现在什么情况?” “嗯?”这突然的问题,让欧阳腾一时转不过弯,“你不是应该关心浦隋玉的吗?外头有风声,说她与那事儿有关。” 霍衍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放在就近的花架上。 他当然知道与浦隋玉有关。那一晚,她就在他的床上。 不过,这件事霍衍没对任何人提起。 他道:“年如絮新婚的新婚夜,新郎与别的女人厮混,还出了人命。年家三房再怎么想与楚家结盟,楚鑫的行为也是让年家下不了台的。” 不管如何,年如絮姓年,楚鑫这是公然打年家的脸了。 欧阳腾玩味的道:“你是觉得,可能年仲礼在暗中推波助澜,破坏年家三房与楚家的联盟?” 霍衍道:“没有厘清真相之前,谁都有可能。” 欧阳腾道:“年如絮在事情传出来之后,就回了年家。但奇怪的是,她回年家,是连舟送她回去的。所以,我觉得年仲礼没有掺和进去。” 要说奇怪,也没什么奇怪的。谁都知道连舟与年如絮不清不楚。 “咦,霍衍,我怎么觉得,你这是拐着弯儿的关心浦隋玉呢?” 谁都知道,那连舟是浦隋玉的未婚夫,婚礼都办了,就差领证。霍衍这是明着当正人君子,背地里做小人吧? 霍衍知道年如絮已经回年家这个信息,并且是连舟护送回去,这就够了。 他将电话挂断。欧阳腾对着暗屏的手机,郁闷的直喘气。 《沙暖睡鸳鸯》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沙暖睡鸳鸯请大家收藏:()沙暖睡鸳鸯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425 浦隋玉的感情世界敏感甚微 霍衍从烟盒内抽了根烟出来,迎着冉冉升起的太阳,微微眯起眼睛。 阳台上风大,男人咬着烟,手指拢着火柴点上烟,将火柴甩了两下风灭。 喷出的烟雾遇风就散。 男人一手夹着烟管,另一只手抄在裤兜里,手指慢慢摩挲着手臂侧面。 明亮的阳光落在他的面庞上,更衬得那双眼睛幽深。 但若仔细看的话,他的眼睛里有着不少红血丝。 其实,霍家也已经给了电话,让他不要掺和进这浑水,不要与楚家过不去。 浦隋玉是想得太明白了,才将所有人,一个个都拒之门外,不愿这些人插手? 男人深深的吸了口气,冷冽的空气吸入肺部,既提神,也觉刻骨的冷。 此时的她,应该是很冷? …… 隋玉一觉睡醒,沉重的脑袋清醒不少。 她再看茶几上的那张纸,想起来一个重要线索,补充了上去。 她记得连舟说,是周维朗的人把她带走的。 连舟是从谁得来的消息,还是有人为了混淆信息,故意提了周维朗? 她在“周维朗”这个名字上画了个圈,虽然不想联系连舟,但这个电话还是要打。 电话响了几声之后接通,但一时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对隋玉来说,她之前把话说死,不留余地,这会儿再打这个电话,显得前后矛盾。 而对连舟来说,只是因为接电话的地点不合适。 此时,他正在年家,年如絮的房间。 出事后,年如絮被楚家指责,受了很大的委屈,他将年如絮接回年家,年仲廉气急败坏,说她不懂事,不会讨好丈夫。 年如絮的精神不稳定,连舟才将她哄睡。 连舟轻手轻脚的出来,将房门关上。 他看到隋玉的来电显示时,不想错过他的电话,先接了接听,到了走廊才对她说话。“隋玉,你在哪儿,我听说你离开了解语的公寓?” 隋玉听着那头的轻声说话,鼻子微微发酸。 这么多年,她是把连舟视为至亲,最好最信任的朋友的。即使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人,原来在心底里,还是有依赖的成分在。 听到他温柔的声音,还是会觉得难过。 她吸了吸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淡然。她道:“我很安全。连舟,我想问你,你说是周……” 她话说了一半,听到电话那端传来女人激动的说话声。 “……连舟,你别走,他打我!” 隋玉听出来,那是年如絮的声音。 她抿了下唇,沉默的把电话挂断了。 连舟拧眉,看着扑到他怀里惊恐哭泣的女孩,握着手机的手半举着,看到暗下的屏幕,知道浦隋玉结束了通话。 他先将手机收起,扶着年如絮回房间。“我没走,我在呢。” 年如絮从噩梦中惊醒,看到连舟才心安,情绪也便稳定下来。 她抚了抚重新盖上的被子,瞅着连舟问道:“刚才,你是不是在跟隋玉打电话?” 连舟微蹙了下眉:“她有事要找我。” “什么事?” 连舟沉默的看她,年如絮明白了什么,脸颊红了起来:“对不起,我不知道……” 连舟看着她的手足无措,一副做错事的惊慌模样,眉毛皱得更紧了。 以前的年如絮不是这样的。 她虽然内向,但温婉大方,举止落落大方。 可在被楚鑫折磨过后,她像是惊弓之鸟一样,一点响动就会吓得她整夜失眠。 她的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他对老太爷食言了,他没有保护好她。 连舟很自责,抚了抚年如絮的头发,轻声道:“没事,我一会儿再问一下她就好了。” “你安心睡觉,我不走。” 年如絮点点头,闭上眼睛后没两秒钟,她又睁开眼,望着连舟小心翼翼的道:“连舟,你与隋玉……她会不会生你的气,气你不陪她了。” 连舟挽起温柔的笑:“没事,她那个人脾气虽然差了点,但很大度。” 年如絮咬了咬嘴唇,摇头:“不是的。爱情里的女人,没有大度的……” 她说完,兴许是安眠药起了作用,便彻底安静下来了。 然而那句话,却一直在连舟的脑中回旋。 对,浦隋玉的感情世界敏感甚微…… 连舟看了眼上的手机,到了院子里,再拨打电话过去。 “你刚才想问我什么?” 隋玉一手握着手机,听着男人的声音,右手握着笔,视线落在那张纸上。 她道:“是谁跟你说,是周维朗的人把我带走?” “我想知道,这个消息是正确的,还是别人放出来的烟雾弹。” 浦氏内斗已久,周维朗与浦隋玉势不两立,有人把周维朗抛出来顶包也有可能。 连舟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有人传话。” “婚礼过后的第二天,有个小孩来找我,说你被周维朗的人带走了,让我去找你。” 隋玉:“好,我知道了,谢谢。” 她说完,正要摁断通话键时,连舟急急叫了声:“隋玉——” 然而浦隋玉没有停顿,坚决的按了挂断。 连舟看着再次暗屏的手机,只有苦笑。 连“谢谢”这么生分的话都出来了,她还真是言行如一。 随即,男人温和的脸陡然一变,变得森冷阴狠。 浦隋玉是他认定要娶的女人,谁欺负了她,他都不会放过。 年仲廉因着年如絮被接回家,正一肚子气没地儿发,看到连舟在院子里头黑着一张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连舟,这里是年家,你的手伸得未免太长。年如絮已经出嫁,她是楚家的人,轮得到你管?” “你就这么把她接回家,让楚家的人怎么看她,让外面的人怎么看她?” “让她被人非议,跟别的男人勾勾搭搭,不干不净,才逼得新郎官找别的女人发泄吗!” “她不回来,在楚家还有站着的余地,你把她接回来,让楚家亲眼看你这个姘1头吗!” 连舟的眼睛布满红血丝。 一直以来,他都以温和的面貌示人,可如今,他忍不了了。 一拳重重的挥打在年仲廉的下巴,打得年仲廉打了个踉跄,嘴唇鲜血冒了出来。 426 邀请 年仲廉捂着下巴,不可置信的瞪着连舟:“你!你怎么敢!” 连舟在年家打人,打的还是连家长孙,顿时犹如水泼在了油锅,炸开了。 很快,消息传遍年家上下。 老太爷一走,年仲礼作为新任家主,做的第一件事是送年如絮出嫁。 这桩婚事是年仲廉背地里操作,年仲礼不得不同意,但也挑战了他作为新家主的权威。 而他上任之后的第二件事,便是处理这桩打架斗殴事件。 年家三房吵吵嚷嚷要个说法,年仲廉是规规矩矩的婚生长子,被区区一个私生子殴打,岂能善了? 三房口口声声,连舟打的不只是年仲廉的脸,更是年家的脸面。 年仲礼表态,连舟这一拳打得好,并且当即给楚家传了年如絮的离婚要求。 至此,年仲礼与三房的内斗,搬到了台面上。 年家的消息传出来时,已经是几天之后的事了。 出了正月十五,所有公司全面开工,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正是争夺第一季度佳绩的时候。尽管隋玉情绪极度不佳,事情也没理出个头绪,但客户维护也是大事。 此时,隋玉正在餐厅接待客户,席间听人闲聊。 “……年仲廉几次三番挑衅年仲礼的权威,那年仲礼看起来稳重内敛,却是个狠人,抓住机会,一点面子都不给,拆了三房与楚家的联姻,在外还落了个公正严明,帮理不帮亲的形象。” “都说年老太爷一走,年家要走下坡路。可我看啊,有这个年仲礼在位上,未必。” 隋玉端着酒杯,含笑不语,默默听那几个评论时,心里所想已经翻了几翻。 在她看来,不过区区几天,北城权贵的新闻又换了,从楚家换做了年家。 而年家的事儿出来,远不只是内斗那么简单。 年如絮与楚家的联姻,犹如一场大地震,几乎牵动了北城几大权贵。隋玉在震中,了解到的事情要比这几位客户知道的还要多。 年家、楚家、霍家、连家、浦家……甚至还有背地里还未冒出头的…… 她隐隐觉得,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背后操纵着,搅弄风云,把北城弄成了一团乱。 “……浦总,你是怎么想的?”客户甲陡然一转,将话题抛给了浦隋玉。 毕竟,在外头传的谣言里,隋玉也是占了个名字。 隋玉瞧着那些人要笑不笑的吃瓜脸孔,笑了笑道:“如果我是年仲礼,我也会这么做的。” “哦?”客户乙听着乐了,“浦总,你可不能因为连副总的关系,就偏帮说话啊。” 隋玉瞧了眼客户乙那猥琐的嘴脸,忍住一脚踢了他的冲动,心里暗道:他是金主,浦氏还得靠这几个的渠道分销产品。 她挽起淡定自在的笑容,抿了一口酒,说道:“严总,如果是你的妹妹被不争气的下作弟弟害了,嫁给一个畜生,你心里能舒服?” “而这个畜生不但不珍惜你这个妹妹,反而在新婚夜弄出了人命,打你的脸,你还能觉得这位妹婿可靠?” 客户乙唇角微微抽搐了下,不敢轻易接话。 大家都知道那楚鑫不是个东西,可明目张胆的说是畜生,要是被楚家听了去,岂不是得罪楚家? 这浦隋玉也太大胆了,小小的一个浦氏,楚家稍微动一下手指头,就能让浦氏灰飞烟灭了。 隋玉瞧着这些人刚才还讨论的起劲,这会儿一个个只咧着嘴打哈哈的笑,她不以为意,接着道:“连舟作为朋友都看不过去,更何况是家主?” “主持真正的公道,才能服人心,不是吗?” “啪啪啪。”身后传来三声击掌声。 隋玉转过头去,就见年仲礼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包厢门口,瞧着他们。 隋玉站了起来,微微笑着道:“年先生好,抱歉,我们不该背地里非议的。” 年仲礼笑了笑,走进来道:“没事。我听说浦二小姐也在这家餐厅吃饭,便想过来打声招呼。没想到你们这么多人。” 他转眸看了一眼那些衣冠楚楚的男人们,眸光犀利,那些人讪讪的冲他笑,站起来七嘴八舌的邀请他同坐。 年仲礼婉拒了,对隋玉低声道:“不知道浦二小姐一会儿是否有空?” 隋玉余光扫了一眼那些客人,回道:“可以。” 送走了客户,一个司机模样的男人过来请浦隋玉:“浦二小姐,年先生在云翠轩等着您。” 隋玉点了点头,由司机带路,去往年仲礼所在的云翠轩。 门打开,只见年仲礼背着手站在落地窗前,看外面池塘里的几只鸳鸯划水。 池塘周围种了一圈芦苇,加上水雾效果,像是仙境似的。 隋玉走进几步,看了眼那精致的院子,年仲礼回头看到浦隋玉,微微笑了下:“来了,请坐。” 他指了指中间的茶桌,邀请隋玉喝茶。 茶桌一角坐着个侍茶的茶女,动作优雅,将茶杯润过之后,再倒入新茶,放在中间的水池中,由水流飘到隋玉的面前。 隋玉看着水面上漂浮的白瓷盏,有茶水也有点心,绕着中间的青苔假山循环,很有意境。 隋玉端起了茶杯,说道:“曲水流觞,很久没见过了。” 年仲礼看了她一眼,笑笑道:“浦二小姐有三千烦恼,想你应该心情不佳,所以请二小姐过来聊聊天,放松一下。” 隋玉看了眼年仲礼,听出来他话中有话。 她微翘了下唇角,抿了口茶水,放在桌面上。她望着年仲礼:“年先生不也是心情不佳?” 年如絮的事,让年家一团乱,作为家主,既有个虎视眈眈觊觎他位子的大哥,又有楚家那豺狼,是内忧外患。 年仲礼一弯唇,对那位侍茶女摆了摆手,女人站了起来,轻轻躬身退下,年仲礼抬眸看向浦隋玉,道:“二小姐,我听说,婚礼那晚,你被人带走了?” 隋玉脸上的笑微凝,望着年仲礼猜他的用意。 外界传言,那天晚上,本该在楚鑫床上的是她。 但传言只是传言,即便有不开眼的真的问到隋玉面前来,她只是说,那天晚上她在解语的公寓,与那件事划清关系,置身事外。 427 结盟 隋玉随即又笑开,道:“怎么外界都传这些谣言,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 “那天晚上,我明明就在朋友家里,怎么就传成了那样。” 年仲礼微勾了下嘴唇。 侍茶女不在,年仲礼亲自倒茶。他道:“二小姐,这里没有外人。” 隋玉抿了抿唇,偏头,透过落地窗瞧着院子里的两只鸳鸯。 还在正月,北城的天气还很冷,公园的冰还未化开。而此处要不是人工做出的环境,鸳鸯怎么可能如此自在划水。 她不说话。 年仲礼的声音低沉了些,道:“年如絮现在的情况不太好,连舟只能陪在她身边。如果影响到二小姐,我这个哥哥暂时替她道歉,等她情况好些了,再让她亲自来。” 隋玉转眸看向年仲礼,眸光平静,却也冷淡。 年仲礼看似转移了话题,其实话题中心还是在这件事上。他替年如絮对她道歉,只是想引出下文罢了。 其实以年仲礼的聪明,应该知道,她两次为年如絮说话,早就得罪了楚鑫。那天她被强行邀请去参加婚宴,就是楚鑫的报复。 所以当有那样的风声传出来,年仲礼就已经肯定了传言是真的。 但是,她只是区区不起眼的浦家二女儿罢了,年仲礼即使准备好了对抗楚家,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这头,年仲礼瞧着隋玉的眼,想起来去年中秋那天,他在凤归楼的观月台赏月,不经意时,看到楼下月色倒影。 圆月印在水中,风起时月光粼粼,比起天上看不见的风,有水光的月更漂亮。 年仲礼喜欢赏月,却在那一天发现,原来眼前的月亮更易得。 而眼前的这双眼睛,清澈、幽冷,跟那水中月一样…… 年仲礼轻咳了一声,垂眸,指了指流水中的银耳糕,道:“听说二小姐喜欢福临楼的糕点,这些是我让人去福临楼买来的。” 隋玉没动手指头,淡淡说道:“连舟为十二小姐出头,是他遵守与老太爷的约定。倒是年先生,你是十二小姐的哥哥,没有尽到保护她的责任,才让十二小姐掉进了狼窝。” 年仲礼瞧着浦隋玉,以前就知道她泼辣头铁,没想到她胆子特别大,在他面前还是这么敢说。 年仲礼垂眸,捏着茶杯慢慢旋转,道:“年家兄弟姐妹众多,如絮平时沉默寡言,不与大家亲近,慢慢的就成了边缘人。我虽然是如絮的哥哥,但也事务繁忙,无法照顾周到。” “出了意外,我是有责任。所以,我才提了与楚家离婚的要求,以后,如絮就在年家,在没有遇到合适的人之前,不会再让她出嫁。” 隋玉:“十二小姐的事,年先生不必与我细说。” 年仲礼看了她一眼,将茶杯搁在桌上,道:“二小姐,以你的聪明,应该可以感觉到我的诚意。” “你得罪了楚家,需要有我这个盟友。”年仲礼挑明了说,又道,“刚才,你与那些客户的谈话,不已经选择了站边?” 楚鑫在婚礼当晚睡别的女人,打脸年家;年家提起离婚,不给楚家台阶下,已经是针尖对上麦芒,两家势必势同水火。 隋玉在客户面前斥责楚鑫是禽兽,但浦氏只是区区三流公司,得罪不起楚家。那些客户忌惮楚家,动摇了继续合作的信心,但年仲礼的出现,稳定了这些人的心。 隋玉扯扯了下唇角,眼底划过一道光亮。 楚鑫算计到她的头上来,她恨不得扒了他的皮。可她的能量太小,就像霍衍说的,她动不了楚鑫。所以,她要找个可靠的盟友。 与她志同道合,与楚家有剧烈矛盾,又不怕楚家权势的盟友。 年仲礼就是这个最合适的盟友。 几天前,隋玉就得到了年仲礼的行程,知道他会在那家餐厅吃饭,所以,她将维护客户的聚餐安排在同一家餐厅。 她故意在客户面前大骂楚鑫是禽兽,即使年仲礼不出现,这些话也会传到他的耳朵里。 隋玉道:“即使那天晚上的人不是我,但我得罪了楚家,人尽皆知。我无意与楚家和解,又何必说他的好话?” 年仲礼听出来浦隋玉的意思。 她恨楚鑫,但不会承认那晚她也牵涉其中。 但只要目标一致就好。 年仲礼倒了杯新茶放进曲水流觞中:“二小姐,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 “年家近来会投资制药领域,浦氏如果有意的话,可以做做工作。” 言下之意,年氏会助力浦氏,这就等于是给浦隋玉撑腰,让她在于周维朗的夺权里占得上风。 两人以茶代酒,碰了杯,以此结盟。 隋玉喝完茶,问年仲礼:“年先生,为什么是我?” 以年家的地位,有的是实力雄厚的大家族,为什么是她这个小人物? 年仲礼望着隋玉,抿唇一笑道:“他们没有你聪明,也没有你的勇气。” 北城权贵多如星辰,可位置越高,要考虑的东西就越多,计较的就越多。反而是浦隋玉这样一无所有的,头破血流也会死磕到底。 她有好处,若斗得楚家落败,那就一战成名,成为人上人。 隋玉自嘲一笑:“年先生高看我了。我只是自保而已。” …… 楚鑫只在酒店关了几天就被放出来,就像霍衍说的,楚家找到了死者家属,威逼利诱之下,对方选择拿钱私了,事情也就没了下文。 楚鑫还是那个横行北城的楚家公子,继续出入各大有名的会所。 “楚少,年如絮要跟你离婚,你答应了吗?”一个穿着橙色亮片裙的公主拿着酒杯,笑嘻嘻的趴在楚鑫胸口,转动美眸询问。 楚鑫喝下她喂的酒,捏着她的细腰把玩,眯眼慢悠悠道:“离婚?她一破鞋舍得吗?” 没有人敢拒绝他楚鑫! 男人的眼变得凶狠,用力一捏,掐得那公主疼得眼泪都要下来了,却还要继续腆着笑服侍。 周维朗进来,看到楚鑫那张狠戾的脸,下意识的绷紧了皮,恭敬叫了一声:“楚少。” 楚鑫毒蛇似的三角眼盯住他,眯起眼睛:“玩儿我?” 428 送猫 玉兰路七号却是安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隋玉静静坐在电脑前,看着五点之后的股市图。 周维朗名下公司的股份,她已经收得差不多。 浦氏即将与年氏合作的消息传出来,浦氏的股价上涨,隋玉等于低价收回不少股权。 她深深吸气,一脚踢出周维朗,把他窃取的一切收归的时候到了。 她站了起来,趿着拖鞋下楼倒水。 门铃响起,隋玉拎着水杯走过去,透过猫眼看到霍衍站在外头。 隋玉轻蹙了下眉毛。 楚鑫的事情结束,按说霍衍应该回南城去了。 她打开门:“霍总?” 霍衍绕过她,径直走向里面。 隋玉扭头瞧他的背影,想这位男士应该是第二次来她家里?这么随意? 隋玉关上门,折返走到客厅。 她见霍衍将一只包放在桌上。她以为是他带来的宵夜,但听到包里面传出来细微的喵喵叫声,眼睛忽的一亮。 “我的煤球?” 霍衍打开了包,一颗圆圆的毛茸茸黑乎乎的小脑袋从里面伸出来。 隋玉见到小东西,仔细辨认了下,是她的那只玄猫,通体黑色,没有一根杂毛,有着一双金色双瞳的小煤球。 顿时,心都酸疼了。 小东西丢了这些日子,瘦了。 隋玉揉了揉小猫咪的脑袋,摸摸小爪子,问霍衍:“你在哪儿看到的?” 那晚之后,她的玄猫就丢了。她贴了不少寻猫启事,但一无所获。 霍衍瞧她欣喜的模样,淡声道:“在泰和楼的地下车库。” 隋玉微微蹙眉,抿着嘴唇不说话了。 她想起来,在南城时,她差点被火烧死。那时候,她将小猫丢到楼下阳台,这小东西一直没走,这才找了回来。 这次,她在泰和楼被人带走,玄猫就是在那个时候丢了的。 因着心理原因,隋玉始终没再去过泰和楼,小东西还是坚守在那里,等着她回去找它。 都瘦成皮包骨了。 隋玉心疼,立即抱着猫咪去喂食。 猫丢了,但她给小猫买的东西一件不少,全在家里摆着。小东西看到熟悉的东西,到了新环境也不害怕,认真的吃罐头。 隋玉蹲在罐头前,瞧着小猫舍不得挪开眼睛。 她摸摸小东西的耳朵,捋捋它脖子上的毛。 因着流浪,小东西身上脏了,毛有些打结了。 霍衍看着隋玉那样儿,想起她抱着猫时的诡异,问道:“我发现你无论去哪里都随身带着这只猫。” 楚鑫大婚那天,她都带着这只猫。 然而,猫是不喜欢热闹的动物,那么多人的场合,她还是带着。 初次看时,霍衍只当浦隋玉特立独行,为了招人眼球不顾猫有应激反应,可奇怪的是这猫竟然乖巧的在她怀里,并没有乱跑。 而浦隋玉对于丢猫的心疼他也是看在眼里。 霍衍看不懂浦隋玉的怪异。 隋玉眼眸微微一动,头也不抬,只继续轻柔的抚着猫:“它是很有灵性的。” 答非所问,霍衍微眯了下眼,更觉得这其中有猫腻。 男人垂眸看着这只猫。 他去泰和楼,是想去那边调监控。从楼上下来,到了停车场就看到这猫睡在他的车盖上,见到他靠近也不跑,反而绕着他的腿蹭,要跟他上车。 黑色的猫很多见,但霍衍见过浦隋玉的猫,又见这猫举止亲昵,像是刻意引起他的注意,他这才将猫带过来给浦隋玉看。 果然是她的猫。 也果然有灵性,居然知道找不到主人,就找主人认识的人。 想来,这猫在看到他从车上下来时,便认准了他的车子,睡在车盖上等他回来。 霍衍拎了下裤腿,单膝蹲下,手指轻轻碰了下猫的后背:“你与年仲礼结盟了?” 年氏投资浦氏的消息出来,霍衍便知道了这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谈成了结盟。 年氏实力雄厚,浦氏在年仲礼的眼里不值一提,若不是别有所图,他不会浪费时间。 隋玉“嗯”了一声:“年仲礼不会放任三房坐大,与他对着干的。我与他利益一致,有共同的敌人。” 霍衍抬头看了她一眼,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下。 隋玉敏感,可以感觉到男人的气息沉了下来。 一种特殊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在那靠墙的家落蔓延开来。就连那欢快进食的小东西都感觉到,抬头看了看两人。 “喵——”小东西的声音刺耳,像是不安。 隋玉抿了抿嘴唇,终是什么话都没说,只继续轻抚着小猫咪:“快吃。吃完了给你洗澡,脏死了。” 霍衍又看了眼浦隋玉,只觉得这女人心冷如铁。 怎么说,他都是与她共度一夜的男人,竟然转头就将他撇到一边,与别的男人结盟去了。 他心里有气,可什么都不能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能在心里骂她:没良心的东西。 浦隋玉只当没感觉到霍衍的情绪,把吃饱的小猫咪抱起来,坐到沙发上。 她埋头,纤细的手指扒拉玄猫的皮毛,检查有没有跳蚤之类的虫子。 霍衍侧头看她,然后站起来,走到单人沙发那坐下,瞧着那个埋头动作的姑娘。 她的手指雪白,穿梭在那团黑煤球身上时,让他想到另一个画面。 如果她的手指,穿梭在他的头发上,是不是也这样温柔,是不是也像那猫似的舒服的撒欢打呼噜? 男人觉得自己想远了,轻咳了一声。 隋玉听着声音抬头看他,却见灯光下,男人的耳朵跟脸庞居然有一抹可疑的红色。 她轻皱了下眉,好好的,脸红什么? 霍衍被她看得不自在,皱了皱眉,粗声粗气道:“浦隋玉,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我把你的猫送来,你连一杯水都不给?” “呃,哦……”隋玉想着是不妥,便先将猫放在沙发上,去厨房拿水。 等她端着水果盘与水杯出来时,看到霍衍抱着她的猫,在那逗弄。 隋玉将托盘放到茶几上:“这猫脏,你去洗洗手。” 她将手伸过去,打算抱回她的猫,正在这时,霍衍也抬头,两人四目相对,嘴唇近在咫尺…… 429 是个男人,声音也熟悉 隋玉怔怔的望着那双漆黑的眼。 太近了,也太黑了,以至于她能够清晰的从他黑曜石似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在瞳孔之外,他温热的呼吸,拂在她的唇瓣上,有一点点潮气。 那股熟悉的水沉香的味道也浓烈了起来,萦绕在她的鼻端,将气氛晕染的更加充满诱惑。 无论从视觉还是嗅觉,或是触觉,都那么立体真实,隋玉的脑子嗡一声响,所有的理智与冷静在此时像是坍塌的墙,在一点点剥落。 她像是立在危墙下,明知道危险,却像是被点了穴,定定的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而对于霍衍来说,在她那双清澈如一汪碧水的眼眸中,同样的看到了自己的脸孔。 习惯性的严肃脸,却眼里都是她的影子。 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艾草清香,好闻,而在这股清香里,还有另一种淡淡的奶香味道。 是她唇齿间散发出来的甜香。 男人的眸光从她的眼,缓缓落到她的唇瓣上。 不薄不厚,红粉的健康色,没有唇膏的油腻感,清清爽爽,像是清晨淋过雨的花瓣,诱人采撷。 在那唇瓣下,露出一点点雪白的牙。什么是唇红齿白,不过如此。 男人的喉管轻轻的滑动了下,双眸盯着那唇,脑中只剩下了一个声音:他想知道这片唇是什么味道…… 脖子渐渐抬起,朝着她靠近。 彼此的鼻息更热了。 而身处在两人之间的猫咪大概是觉得不舒服了,喵的叫了一嗓子,一只猫爪搭在霍衍的下巴上—— 霍衍眨了眨眼,周身萦绕的蛊惑气息骤然消散,温度也一下子降了回来。 “嗯哼。”霍衍轻轻咳了声,耳朵更红了些。他低头,径自拿了那杯水一口灌下,此时也顾不上什么洗手不洗手了。 隋玉微侧头,轻轻抓了抓额头。 尴尬。 她是疯了不成,怎么能对他动了不能动的心思。 好不容易才把过去那段不能被人知道的恋爱给冷处理了。 她抿了抿唇,咽了一口唾沫润润喉,把小猫抱在手里:“我去给它洗澡。” 霍衍“唔”了一声,瞧着她的身影朝洗手间的方向走。 按说,他把猫送还回来就该走了。 可他不想走。 洗手间里传出来猫咪的叫声,还有浦隋玉安抚的念叨声。 男人听着断断续续的女人声音,坐了会儿,起身,走到洗手间。 洗手间的门开着,他站在门口往里看了一眼。 浦隋玉将猫直接放在盥洗盆里洗,那小猫应该是不喜欢水,一次次的从盆里跑出来,又被她捉回去。 她的双手沾满泡沫,一手按着小东西,抓住机会就在它身上搓两把。 “别跑,很快就好了……”女人别开脸,避开猫咪甩出来的水。 这猫什么都好,就是不爱洗澡。 隋玉看到霍衍,此时也顾不上什么尴尬不尴尬的了,说道:“你来帮我按住它,它老是跑,我都没法洗了。” 霍衍只在小时候养狗时,给狗洗过澡。此时看着湿哒哒的小猫咪,微微皱了皱眉。 这小东西未免太小了。 隋玉又被小猫挠了一下,失去了耐心,忍不住叫道:“快点!” 霍衍看了眼狼狈的女人,挽起袖子,大手将小猫捞起放在一边的平台上:“你给它在这里搓揉。它怕水。” 小猫到了安全地方,果然不乱挣扎了,隋玉赶紧的上去搓揉。 一男一女,两人一猫,倒也搭配得和谐。 隋玉仔细将猫身上粘起来的毛搓开。 她的眼睛里是猫,而霍衍侧着头,看她弯腰认真的模样。 她的头发用发圈扎了起来,但经过一阵人猫大战,头发已经凌乱,一半发丝挣脱了发圈的束缚垂落下来,显得她很不方便,霍衍腾出一只手,将她的头发圈住。 隋玉愣了愣,回头看了他一眼,霍衍抬了抬下巴,指那只猫:“继续。” 隋玉回身,继续搓洗时,总觉得被他揪住了头发的感觉怪怪的。 她想起来,霍衍喜欢长头发的,以前在她还是姜不渝的时候,他总喜欢玩她的头发,还不准她绑成辫子。 不知道他后来与姜不渝相处时,是不是也那样把玩那把长发。 隋玉的情绪,莫名的低落下来,不想被他抓着头发了。 她打开水龙头,将手上的泡沫冲洗干净。 霍衍看她洗手,问道:“好了?” 隋玉直起腰身,将发圈摘下,把头发重新绑紧了些。 霍衍沉默的看她,隋玉目不斜视,重新弯腰洗毛,说道:“那样不太舒服。” 男人没说话,气氛又显得怪异起来。 隋玉想说点什么转移这怪异的气氛,便开口道:“你之前,跟姜不渝……姜不渝的发质看起来挺好的,又长又顺,都能拍洗发水广告了。” 她本想说他是不是经常摸姜不渝的头发,话到了嘴边觉得不妥,才换成后面别别扭扭的说法。 霍衍看着她的手指穿梭在泡沫里。纯黑的小猫咪被她洗得像是长了个黑脑袋的绵羊。 男人淡声道:“你羡慕姜不渝的头发?” 隋玉:“不羡慕,头发太长不好打理,护理起来也太费时间。” 标准的直女式回答。 但在男人听来,却觉得她是在嫉妒。 霍衍微微翘了下唇角,扫了一眼她那半长不短的黑发,道:“你这样的长度正好。” 手指卷两圈就能摸到她的耳朵。 隋玉愣了愣,这……怎么接话? 还有,他是在说好话讨她开心么? 不知是不是错觉,橙色灯光下,霍衍总觉得浦隋玉的耳朵红了。 安静的空气里,时不时响起几声小猫咪抗议的叫声。 霍衍曲指,轻轻敲了敲小东西的脑袋。 没良心的东西,过河就拆桥。 要不是它乱动,他就能亲到她了。 过了会儿,隋玉终于将猫洗干净。她拿了块大毛巾将小东西包裹起来。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门铃声。隋玉与霍衍对视了一眼,隋玉道:“你帮我看着猫,我出去看看。” 说着,她擦干手,朝外出去。 霍衍在洗手间,慢慢的擦拭时,听外间的说话声。 是个男人,声音也熟悉。 430 两个男人的你来我往 客厅里,连舟坐下,看到茶几上有两只水杯,还有一盘看起来还没动的水果。 他问道:“有客人?” 隋玉点了点头,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 话音落下,她便已经觉得自己问得多余。 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非连舟莫属。 他几乎知道她所有的事,包括这栋多年前买的房子。 她将茶几上的东西收拾了下,去厨房重新倒了杯水出来。连舟的眉眼低沉,眉心微微蹙着,回答了她的那个问题。“除了这里,你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浦隋玉看似能赚钱,但她对房产不感兴趣,总说自己四海为家,没必要买那么多房。其实连舟能摸清她的心思。 她只要一个家,一个留住她的地方罢了。 连舟拿起水杯,抿了口茶水,正要说些什么,就见霍衍单手托着一只裹着毛巾的猫走了出来。 他转头看向隋玉,疑惑的眼神看了过去。 客人就是他,霍衍? 两人洗猫时,身上都洒到了水,尤其腰腹部位湿了一滩,这随意的模样,再加上一只刚洗完澡的猫,像是养个小孩一样,让人浮想联翩,觉得他们同居了。 隋玉意识到这个问题,说道:“霍总捡到了我的猫,特意送过来的。” 霍衍的神色淡然,抱着猫径直走向隋玉,将猫放到她的手上。“这东西一直叫。” 潜台词,总不能她在外头说话,一直让他这个客人躲在洗手间吧?又不是见不得人。 隋玉接过猫咪,道了声谢谢。 随即满室沉默。 过了会儿,隋玉看向霍衍,男人杵在原地没动。 她以为他要走了的。 猫,已经送回来了,还有别的事吗? 连舟余光瞧着霍衍走向单人沙发落座,淡淡道:“霍总,猫已经送到了,还有别的事?” 霍衍抬眸看向浦隋玉:“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这小区的安保不行,你当时说会考虑换地方。还没找到合适的?” 连舟听霍衍话音里的意思,他不是第一次来这里,脸色微微沉了些。 他道:“这座小区虽然时间长了谢,但居民都比较固定,住了很多年。隋玉不常回来住,不过大家都还算熟悉,遇上事情会帮着照看一下。” “相比较去一个都是陌生邻居的新小区,彼此都是生面孔,我觉得这里更安全。隋玉应该也是考量之后,才决定继续住下来。” 隋玉听着两个男人的你来我往顿时头大。她赶紧打断,看向连舟道:“你刚才说有事,是什么事?” 连舟看了眼霍衍,端着水杯不说话了。 以行为动作说明,有其他人在,不方便说。 隋玉抿了抿唇,还未说话,霍衍看了眼手表,站了起来:“我看你刚才被猫抓了,现在太晚,来不及打狂犬疫苗,明天一早去打。” 他没看连舟,径自离开了,仿佛连舟不存在似的。 隋玉抱着猫,看了眼露在外面的一截手臂。 上面一道爪印微微浮起,不是很明显,他竟然看到了。 连舟在隋玉坐下时,抓住她的手臂拿过来看,眉毛皱了起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用肥皂水清洗了吗?” 男人灼热有力的手抓着她,隋玉不自在的挣了出来,小手捉着毛巾慢慢擦拭小猫,道:“有什么事,说了吧。” 连舟看着她冷淡的表情,心里失落。 浦隋玉对他,比对霍衍还要疏离。 她变了,而且变化很大。 连舟捏了捏落空的手指,有些无所适从。他与隋玉,从来没有生疏至此。 连舟握起水杯喝了口茶,像是填充心里那股空空荡荡的失落感,不知不觉一口气全喝完了。 “……会所有朋友告诉我说,今晚周维朗被人打了,挺严重的。” 隋玉擦拭的手指一顿,心里隐约有答案,不过还是问了一句:“谁打的?” “楚鑫。” 隋玉的脸色沉下,果然如此。 这也印证了,那天晚上把她带走的,真的是周维朗的人。 也就是说,是周维朗对她下手,想将她献祭给楚鑫。 她被俱乐部公主替换,惹恼了楚鑫,楚鑫放出来之后,教训了周维朗,才有了这一出。 周维朗这些年一直在上流社会活动,扩展了不少人脉,连戴先生谭先生都被他笼络,遇到楚鑫,算不算是黑夜走黑路,掉了粪坑? 隋玉冷笑一声:“活该。” 那楚鑫对女人下手那么狠,怎么不对周维朗下手也重一些,打死算了。反正在他的手上,再多的人命都不是事儿。 连舟眉毛紧皱:“隋玉,这时候你应该想的不是周维朗该不该打,而是楚鑫盯上你,一次不成,还会有第二次,你要小心。” “你……还是住到望晴湖去吧。那边有惠红在,能多照顾你一些。”看到隋玉沉静的眉眼,连舟顿了顿,“我住到公寓去。” 隋玉轻轻的扯了下唇瓣。她已经不再是连太太,再过些日子,小道消息就会传出来,他们两人已经分居,也就等于说明他们的婚姻破裂。 如果她再搬回望晴湖,岂不是告诉别人他们又和好了? 隋玉摇了摇头:“不用了,住在这里挺好的。” “周维朗如果想害我,多的是下手的机会,除非我躲在屋子里整日不出门,随身携带十个八个保镖。倒是年如絮,楚鑫出来了,她这会儿提离婚,恐怕更要激怒他。连舟,你该多留意她的安全。” 连舟目光沉沉的看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感觉她在一点一点的走远,远到他就要触碰不到。 他甚至不敢问,她与霍衍是不是……是不是在一起了…… 他们没有了别的话题可说,只剩下了沉寂。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隋玉沉默的将小猫擦拭干净,连舟也到了不能再留的时候。 他起身,看了隋玉一眼,道:“那你好好休息,别熬夜了。”顿了顿,又说,“别关机,保持手机畅通。” 再没有别的什么可交代,连舟才依依不舍的走到门口。 心里,生出了十分的后悔。 他对浦隋玉说过,在年如絮与她之间,会以她为先,可是,是他食言了。 如果那一晚,他没有离开她身边,如果他再多想一些,不被楚鑫所激怒…… 431 莫山寻访 头上围了一圈棉纱的周维朗躺在病床上,满眼的戾气。 “啪”一声,他将床头柜上的药水瓶子扫落到地上撒气。 罗红袖听说周维朗被打,紧赶慢赶来医院照顾他。 “发这么大脾气做什么,伤口才缝合,当心又裂开了。” 罗红袖温顺说话,给保姆使眼色,叫人赶紧收拾干净了。 周维朗的脸色还是难看,罗红袖撒娇的把他的手搭在她肚子上:“你吓到宝宝了。” 周维朗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他摩挲着女人的肚子,问一旁的手下:“还没找到浦金悦?” 周维朗当初在设计浦隋玉时,其实连楚鑫也一起算计进去的。 他知道楚鑫的香烟有问题,便多说了几句话,让他多抽了两根。楚鑫在幻觉下,下手没轻重,以前就有过致死案例,周维朗不止要满足楚鑫的变态欲1望,还想借楚鑫的手弄死浦隋玉。 只是没想到中间竟然出了问题。 浦隋玉那天晚上去了哪里,至今没有答案。 浦金悦知道出了人命,人就消失了,到现在都没露面。 周维朗这个设计者糊里糊涂的,有气没地方撒,又被楚鑫教训了一顿,气得想杀人。 那手下摇了摇头,一脸菜色,不敢看他。 周维朗沉沉吸了口气,眯起的眼内满是凶光。 楚鑫婚宴,那么好的机会,他都安排好了一切,为什么浦隋玉变成了那个俱乐部公主,他要那个女人给他一个解释! 周维朗摸了下额头上的伤,痛苦的“嘶”了一声。 这是楚鑫拎着酒瓶,狠狠砸下来的。 罗红袖捉住他的手:“别摸了,不疼呀。”她撇了撇嘴,本想傍上楚鑫那条线,反而得罪了人,偷鸡不着蚀把米。 她道:“眼下,最紧要的不是找到浦金悦,是要安抚楚少。他后来又说什么了吗?” 周维朗拧着眉,额际一抽一抽的疼,目光阴狠:“楚少一定要得到那个女人。” 楚鑫的原话是:如果他得不到浦隋玉,那么他周维朗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他看了眼罗红袖,其实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 “……没有浦隋玉,那个小明星看着也不错,可以送来先玩玩儿。” 周维朗想到此,目光沉了沉,他的孩子还在罗红袖的肚子里,他不会让自己的女人被那种人渣亵渎。 …… 而在周维朗计划再次对浦隋玉下手时,浦隋玉接到了浦金悦的电话,按照她的要求独自一人来到莫山。 浦金悦夏天常去莫山度假,为了躲周维朗,她在冬天就躲了过去。 其实她更想去国外,只是为了掌握北城信息,便躲在莫山。 山上冰雪还未消融,度假区是淡季,没什么人,冷冷清清、安安静静的。 隋玉抱着她的小猫,慢吞吞的走在通往民宿的木板小道上。 她瞧了瞧周围山色,其实莫山的冬天也漂亮,枝头压着一层白雪,冰雪融化处挂着冰棱,在阳光下折射出光彩。 隋玉停下了脚步,望着远山看了会儿。手机铃声响起,隋玉低头摸出手机,刚按下通话键,浦金悦急切的声音传来:“你到哪儿了?” 隋玉看了眼附近的一栋民宿名字:“蔷薇居。” “你快点,磨蹭什么呢。” 隋玉掀了掀嘴唇,将手机挂断,朝着浦金悦所在的“柳岸青”走去。 浦金悦的民居拉着窗帘,她站在窗帘后面,警惕的看着外面的马路。看到一个人影慢吞吞的走过来,她快步去门口开门。 隋玉还未敲门,门便打开,浦金悦一把将她扯进去。 “没有人跟着你吧?” 隋玉抱着玄猫,一脸淡然慵懒的姿态瞧着浦金悦的谨慎与惊恐。她淡声道:“没有。” 浦金悦看到浦隋玉那自在的模样,眯了眯眼睛。 她的淡定,与她的惊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明明浦隋玉才是楚鑫那畜生的猎物。 浦金悦穿着厚厚的皮草大衣,一屁股坐进沙发,看向隋玉道:“你现在还能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跟我说话,还要感谢我。” 隋玉扬了扬眉毛,单手轻轻的抚着玄猫光亮的皮毛。 浦金悦看她那副阴森森的邪气模样,拧了拧眉:“你能不能别抱着那只猫,像鬼似的。” 说着,她将脖子里戴着的罗汉玉掏出来晾在外头,像是克制隋玉似的。 隋玉慢悠悠道:“平生不做亏心事,不怕夜半鬼敲门。与其信那些,不如做事光明磊落一点儿。” 她坐下,看着壁炉里荜拨作响的柴火。 山下的柳梢都开始发芽了,山上还这么冷,难怪浦金悦熬不住,要给她打电话了。 浦金悦瞧着浦隋玉了然于心的姿态,狐疑道:“你知道我为了什么找你?” 隋玉轻轻扯了下唇角:“一时想不明白,时间过去那么久,还能不明白吗?” 她转头看向浦金悦:“是你安排了那个俱乐部公主掉包。那天晚上,也是你把我送去了麋鹿酒店,霍衍的房间。” 浦金悦呼吸一顿,瞳孔缩了缩。 浦隋玉瞧着她的神态变化,知道她猜对了。 “浦金悦,你我虽然互看互厌,但我们毕竟是亲姐妹。有些事情,我还是能想到的。” 浦金悦抿着唇,沉沉的看着隋玉道:“我倒是想听听,你知道些什么。” 隋玉一笑:“连舟告诉我说,有个小孩通知他,让他去酒店救我,说我晚上被周维朗的人送去了酒店。” “我想,这个小孩,也是你安排的。” 也只有浦金悦,自以为可以做到瞒过所有人,不会把事情联系到她的身上。 “继续。”浦金悦看着浦隋玉那幅自认聪明的脸,冷笑了一声,端起茶杯喝水。 隋玉便再道:“你跟周维朗闹翻,他安排你做事,你看似对他还有情,帮他把我带走。可你对他是恨的。你恨他对你不忠,彻头彻尾的利用。” “你知道他想讨好楚鑫,就故意破坏他打的如意算盘,让他吃苦头。这样,你才能报复他,报复罗红袖。是吗?” 浦金悦眼眸动了动,不置可否。 432 还没有成为她对手的资格 不得不说,女人的报复欲一旦起来,是相当可怕的。 浦金悦在父母的爱护、以及周维朗的“蒙骗”下,当了无脑大小姐多年,但发现被欺骗,幡然醒悟后,调转枪头对准周维朗的坚决也是令隋玉非常吃惊的。 而且,她动起脑子来,还非常狠准,竟然想出这招来。 周维朗吃了大亏,正四处寻找浦金悦,也正是因为被逼急了,浦金悦没办法了,才想到联系她? 隋玉微微笑着,说道:“你唱的这一出,计划是非常好的,只是你没有想到,楚鑫会弄出人命。” 浦金悦沉着脸,盯着隋玉没有说话。 她的喉咙翻滚了下,似是有一肚子话要说,但因为太多了,反而说不出来了。 隋玉看到她的眼睛红了,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 她抽了张纸巾递给浦金悦。 浦金悦向来高傲,不肯在浦隋玉面前落泪,一把推开了隋玉的手,自己拿起了纸盒,抽了一把纸巾擦眼睛。 隋玉也不在意,将纸巾折了两折,弯腰擦了擦鞋边上的泥。 浦金悦冷冷的看她,厌恶浦隋玉无论何时都能保持这样的淡定自若。可,厌恶归厌恶,心底里又生出一丝羡慕。 她吞了口唾沫,哑着嗓子道:“你只猜对了一半。” 隋玉将纸巾丢到垃圾桶,抬眼看过去。 浦金悦抱着纸巾盒,吸了吸鼻子,抓起手机开了锁,把手机丢给浦隋玉。 隋玉疑惑,拿起来看了眼,眼角狠狠一跳。 再从容淡定,看到照片,也无法保持镇定了。 她脸色煞白,看向浦金悦,那手机似有千金重,手指微微的颤抖了起来。 “你这……”她喉咙干哑,艰涩说道,“这是浦烨?” 韩敞敞生下孩子之后,隋玉去接的。这孩子当时就在她的怀里,车祸时,她将孩子抱在身下,等于是用生命在保护,所以对她这个孩子记忆深刻。 她记得这孩子眼角的泪痣,红色的。 当时,她看到这孩子的第一眼,还说男孩长什么泪痣。 时间过去了两年,婴儿模样变化很大,隋玉只凭孩子眼角的泪痣,无法完全判定是否是浦烨,但也正因为孩子模样长开了,有了父母的影子,反而更容易辨认。 泪痣,加上与父母相似的眉眼,不是浦家松的儿子,还能是谁? 浦金悦抹着眼泪点了点头。 隋玉深呼吸几次,冷静下来。她道:“这孩子不是说死了吗?” 那次车祸,隋玉是唯一的生还者,做了十个月的植物人。 她醒来后问过连舟,连舟说没能救活。 浦金悦的脸上涌起了愤恨,死死的抓着纸巾盒。那盒子被她抓得变形,她咬牙切齿道:“周维朗骗了我,他把孩子带走了!” 隋玉只觉压在胸腔的那股气又激荡了起来,她攥紧了手指,抓着沙发扶手。 窝在她腿上的玄猫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抬头看了看她,跳到抱枕上,轻轻舔她的手指,在她手臂上来回蹭。 隋玉这回沉默了许久,在被消息砸懵的混乱中,渐渐找到方向。 车祸发生时,一片兵荒马乱,浦金悦不顶事,只能全权交给周维朗处理事情。周维朗说什么,浦金悦就信什么。孩子就是在这时,被周维朗转移了。 周维朗一心想窃取浦氏,车祸本就是他策划的,所有对他不利的都躺下了,要不是连舟,隋玉这条命,也会被他不知不觉的谋害了。 只是,他都做到这一步了,为什么还要留着这个婴儿? 以周维朗的自私狠辣,他不会怜悯一个小孩……只能说,他藏起这个孩子,是为自己留一手…… 隋玉快速跳动的心脏,渐渐恢复正常速率。 她的眸光盯住了浦金悦。 周维朗是怕浦金悦有一天不受他控制,那么这个孩子就是他最后的底牌。 而眼下,这个推论得到了证实。 浦金悦的情绪此时也平复了许多,她望着隋玉,一字一字缓缓道:“周维朗告诉我说,浦烨还活着,如果想要回这孩子,就让我按照他吩咐的做。” 隋玉:“可是你没有按照他说的做。” 她的语气冰冷。 浦金悦反而借着机会报复了周维朗,她不在乎这个侄子的死活。 浦金悦扯了下嘴唇,那双浅褐色的眼眸多了几分自嘲:“他骗了我十年,这些年,我像是个傀儡一样任由他摆布。他根本就不爱我,就算我按照他说的做了,也只是帮他达到了目的。等他事成,他还是不会把浦烨交到我的手上。” “反而,他会以此做要挟,继续指使我做事。直到……”她的眼眸微微黯然,“直到他完全得到浦氏,他再找个机会杀除了我。” 隋玉看着一脸灰败的浦金悦,勾了下唇角:“你倒是长脑子了。” “可你为什么是把我送到霍衍的房间?为什么不在那个时候通知连舟来找我?” 浦金悦望着隋玉,目光谨慎起来。她只说道:“时间紧急,我能把你替换出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再说,楚鑫万一发现了想找人,他不敢找到霍衍的房间里去。” 隋玉淡笑着,她抱起玄猫,轻轻的抚了下它的小脑袋:“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浦金悦的瞳孔微微一缩,抿着嘴唇不说话了。 隋玉垂眸,捏着玄猫的爪子轻轻按压,那尖尖利爪亮出来,浦金悦瞧着隋玉的邪气样儿,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隋玉慢条斯理的说道:“你不想让周维朗称心如意,想报复他,所以用俱乐部公主把我换了。你把我送去霍衍的房间,直到第二天再找个小孩通知连舟……” “一来,你那时不想暴露自己。你知道我事后一定要追查,周维朗就是最大的目标。这能保护你自己。” “二来,是因为你要分化我与连舟的感情,以便你将来与我争夺浦氏时,我少了连舟的帮忙,你就多几分胜算。” 浦金悦咬着嘴唇,定定的看着浦隋玉,眼睛里露出凶光。 隋玉一笑,不以为意。 浦金悦是变得聪明了,但对她来说,还没有成为她对手的资格。 433 不留后患 隋玉的这番敲打,让浦金悦老实了。 她咬着唇纠结许久,最后从嘴唇挤出两句话。 “我救了你,你要保护我。” “还有,浦烨还活着,你要救他。” 隋玉抱着猫站了起来,双眸看着前面的壁炉,神色极为淡漠。 她道:“浦金悦,你没有救我,你只是在三个人的你死我活里,挑了我做盟友,让我对付周维朗,等我与他两败俱伤,你再出来渔翁得利。所以,不要站在道德制高点命令我做事,你没有多么伟大。” “至于浦烨,我与他只是见过一面,算不上什么感情深厚。我也已经救过他一次,至于现在么……” 隋玉顿了顿,淡淡一笑:“我也不是个伟大的人。” 说完,她抱着猫朝门外走去。 浦金悦睁大了眼睛,惊愕的看着她走出去,就这? 她冒着暴露自己的风险,就得到这个谈判结果? “浦隋玉!”浦金悦从沙发上霍然站起,追了出去:“你不许走!” 隋玉在民宿花园站定,扭头看向屋里的女人。 浦金悦一身华贵皮草,即使为了见她梳妆打扮过,可脸上的憔悴却是多少化妆品都遮掩不住的。 她站在阴影里,活像个见不得光的鬼影,面目狰狞,气急败坏。 浦金悦同样的望着隋玉,她只穿了件简单的驼色呢绒大衣,头发绑成半长不短的麻花辫搭在肩上,手里抱着一只猫,闲适的像个懒洋洋晒太阳的富贵千金,只那双黑湛湛的眼,冰冷得像寒水池中的石头,又冷又硬。 “浦隋玉,你不许走!”浦金悦吸气瞪着隋玉,“你想要什么?” 隋玉冷漠的瞧着浦金悦,漠漠说道:“签一份放弃浦氏的文件,以及向人事部提交一份辞职申请。” 浦金悦脸色一白,胸口的起伏更大了。 隋玉瞧她气得喘粗气,弯唇淡笑道:“怎么,不愿意?” 她转身作势要走,浦金悦只得再把人叫住,万分不甘心的道:“我签!” 隋玉勾了勾唇角,从包里掏出来两份文件。 浦金悦的瞳孔剧烈缩了缩,不可置信的看着隋玉。 她竟然连这都准备好了,连事后反悔的余地都不给她! 隋玉把笔递了过去:“签字。还有你的印章。” 十分钟之后,隋玉拿到带浦金悦签字的两份文件,一份是她放弃浦氏,转让浦氏股权的过渡书,一份是辞去浦氏副总裁的申请。 隋玉将东西收好,淡声道:“我会尽快安排你出国,北城的一切事项就与你无关了。另外,保留你一部分股权,每年你依然能够拿到公司分红,足够你在国外衣食无忧的生活。但如果你私自回国,我就不能保证你的安全了。 浦金悦死死的抿紧了嘴唇,盯着隋玉装文件的那只包。 隋玉扯了抹笑,拍拍包:“你以为,你挣到了浦氏,你就有能力经营了吗?别不甘心了,没有周维朗,在你身边还会有钱维朗,马维朗这样的人。倒不如过些自在日子,多少人羡慕你。” 要不然怎么说,浦金悦没有资格做她浦隋玉的对手呢? 浦隋玉狠辣无情,不给对方谈判的余地,不留后患。 她也不会承诺救浦烨,不会给周维朗拿捏住她的机会。 像来时一样,隋玉一个人抱着猫下山。 太阳正当空,雪融化了许多,更多的冰棱挂在树梢,雪水往下滴落,看着冷冰冰的,然而往下看,树根下已经被水滴出了一个小水洼。 她微微弯了弯唇角,转眸,继续往山下走。 上车后,她给年仲礼打了个电话,请他帮忙送浦金悦出国,年仲礼很痛快的答应了。 隋玉解开了心头疑问,接下来,便是全力对付周维朗的时候了。 三月末时,隋玉收购周维朗全资把持的娱乐公司,以解约为条件,让那些网红、小明星录视频,说出她们伺候过的大佬的秘密。以此拿捏到了这些大佬的把柄。 第二步,她现身周维朗持股的那几家公司,以大股东的名义将周维朗踢出局。因她手上有那几位权贵的把柄,周维朗想求援都没人搭理。 在隋玉的强攻下,周维朗败下阵,只能暂时夹起尾巴不敢轻举妄动。 傍晚,隋玉拿到私家侦探发过来的照片。 上面,周维朗带着一个衣着宽松的女人进了家私人会所。 这家会所,是楚鑫常常去玩乐的地方。 隋玉将照片放大,看出来那戴着墨镜的女人是罗红袖。 她讥诮的翘了下唇,把手机放到一边。 此时,她也身在会所,周围是一些北城叫的上号的人物。 浦隋玉崛起后,常常能参加一些大佬们的聚会。今天,她参加的是一场商界大佬的论坛会,结束后大家来会所放松。 男人们玩了两轮之后,讨论起要娶什么样的女人为妻。 “要我说,就要娶漂亮的,身材好的,带出去有面子。” “我觉得还是性格温顺,孝顺听话的好。叫干什么就干什么,你玩儿什么她也管不着。” 一个五六十岁的老男人笑眯眯的道:“这好那好,年轻的最好。看到那些年轻小女孩,就觉得生命多美好。每天一睁眼,就看到一朵娇滴滴的小花在你枕头边上躺着,你就忍不住想去摸一把。她再作再闹腾,你都觉得好,带劲儿。” 隋玉捏起酒杯抿了口酒,心不在焉的把玩两粒骰子。 把老牛吃嫩草说得如此清新,也不想想小姑娘醒来看到枕畔睡一个老头是什么心情。不过,老头图人家年轻美貌,小姑娘图老头亿万家产,各取所需。 “霍总,你年纪不小了?你想找个什么样儿的,跟我们说说?” 有人看向了霍衍。 隋玉抬起眼眸,霍衍眉眼淡淡的,轻晃着酒杯,目光漫不经心的瞥过隋玉。 他抿了口酒,微微蹙眉,一脸淡漠道:“怎么,现在钱不好挣了,诸位也干起媒婆生意了?” 隋玉手指抵住唇瓣轻笑,也就霍长老能制得住这些个夸夸其谈的油腻男人。 那些大佬们讨了个没趣,把话题转到了楚家上面。 434 闲言闲语,我愿意传,才能让其有的传 这个娶什么样的妻子话题,因楚家与年家的联姻而起。 年仲礼也参加了今天的论坛会,只因年家现在一片乱,年仲礼还要回家收拾烂摊子,没心情来会所放松娱乐。 年家与楚家,在北城都是金字塔尖上的大家族,要权有权,要钱有钱,有头有脸。 楚鑫闹出了荒唐事,年家要求离婚有理有据,可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离。 尤其,楚鑫这次闹得大了些,楚家长辈脸上过不去,二老亲自陪着楚鑫上年家去接年如絮,带了丰厚的礼品以显示真诚。又是道歉说不该责骂年如絮,又是让楚鑫下跪写保证书,做戏做了全套。 按说,年如絮要想跳出火坑,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她现在又有年仲礼做靠山,不需要害怕,只要坚持离婚就可。 大家也都以为,她会坚持离婚,开始新的人生。 可据小道消息传,年如絮居然同意不离了。 原因很简单,年如絮怀孕了。 就是最俗套的那句话:看在孩子的份上。 于是,年如絮的贤惠大度得到了在场几位老派大佬的欣赏。“女人嘛,还是要以孩子为重。肚子里都有了,还能怎样?那楚鑫再不靠谱,要是能收心,还是个好男人嘛。” “是嘛,年如絮要是一举得男,以后在楚家的地位就稳了,也不用再看娘家的脸色。要是再狠一点儿,抓住楚家二老的心,随便那楚鑫怎么混,她只要一心培养儿子出头,熬个二十年,她就是楚家主母,楚鑫算个屁。” 隋玉听人议论,想到她刚才看到的照片。 楚鑫痛改前非?怎么可能。 这种人,犯下的罪判无期都够了,但他没有受到任何惩罚,零成本犯罪的情况下,怎么可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年如絮很清楚这一点,她同意不离婚,未必是看在孩子的份上。 她想着可能性,拿起酒杯凑到唇边,没有意识到酒杯已经空了。 一个穿花西装的年轻男人看过来,笑着道:“浦总想什么呢?酒杯空了都不知道。” 说着,热情的拿起酒瓶给她倒酒。 霍衍看了眼那酒瓶,眼底划过冷光。 隋玉道了声谢,另外几位大佬调侃起她来。“浦总应该是不高兴啦,好啦好啦,换换话题,玩儿别的。” 在坐的都知道,连舟是浦隋玉的丈夫,那连舟又与年如絮不清不楚,据说还是他从楚家带回年如絮的。浦隋玉能不吃味儿吗? 隋玉瞧着那几个男人。 他们嘴上说换别的玩乐,可眼睛一直往她这里瞟,对她好奇的很呐。 隋玉冷然一笑,将酒杯搁在茶几上。 不就是八卦嘛,既然舞到她面前,作为当事人最有发言权了。 “我与连舟虽然已经分手,但十二小姐作为故友被人欺负,我是非常支持他这么做的。就算是个陌生人,见义勇为也是应该的吧?就像在座的各位老大哥,路见不平肯定也是要一声吼的,就怪连舟不自量力,一点机会都不给你们。” “以后你们如果再看到,可别再给他那个机会,白让他捡了个响亮名声。” 隋玉这话出来,全场静下来,只有音响的音乐还在演奏。 众人脸都是懵的。 浦隋玉刚才说了什么?分手? 霍衍眼皮掀了掀,瞅了隋玉一眼,脸上还是不动声色。 他向来不喜欢应酬,要不是她…… 霍衍微蹙眉,但他怎么都没想到浦隋玉这么莽,会在此时公开她与连舟分手的消息。 其实,浦隋玉这阵子动作频频,在短时间里就成为几家公司的大股东,更把浦氏完全掌控在手,可谓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她的迅速崛起,让北城各界都注意到了她。自然而然的,她的家庭状况也被人关注。 她与连舟分居便是最显眼的。 只是,当事人没有公开,一切就只是猜测。 如今浦隋玉势头正猛,公众谈论的是她在商场上的才干,这有助于她在商场地位的提升。在此时公开分手,以后对她的谈论就转移到男女之间的爱恨情仇上去了。 于公,霍衍不赞同隋玉这番操作,因为不利于她的事业,但于私,他倒是高兴。 男人唇角微微漾开,抿了口酒,觉得这口红酒有了阳光的味道。 浦隋玉不知霍衍在乐什么,她在此时公开,只是厌烦了别人再把她将连舟捆绑在一起。 他们不再是一条船上的人,就没必要再被人说三道四,她也不想再为他说些场面上的话遮遮掩掩。 所谓桥归桥路归路,既然走到不同的路上了,就应该渐行渐远了。 气氛冷场时,霍衍扬了下眉,拿起酒杯朝隋玉看过去,做了个致敬的手势,道:“浦总大气。” 然后,他转头看向各位大佬,一本正经道:“几位大哥说起来都是看着十二小姐长起来的,与老太爷也都有几分交情,眼睁睁的看她被人欺负,倒是有些人走茶凉的意思,不如连家那小子有情有义了。” “十二小姐如今决定留在楚家,以后诸位多看着些,也好叫在天上的老太爷放心。” “呃……是是是……” 霍衍这话出来,几个刚才谈论起劲的顿觉没趣,不敢再拿浦隋玉与连舟说事了。 隋玉看了眼霍衍,朝他弯了弯唇角。 聚会结束,隋玉拢着外套走出金碧辉煌的会所大门。 她深吸了口气,看夜色里的璀璨灯光。 她刚才喝了不少酒,脑子有些晕乎乎的。司机去停车场取车,她站在门口等候。 霍衍走到她身侧,站定,双眼直视着前方,他也在等车过来。 隋玉开口道:“霍总刚才帮我说话,不怕明天又传闲言闲语?” 上一次他们传绯闻时,他可是避得刻意,简直是无情。 再说年如絮那事儿,霍家与年家也有交情,也没见他出头说什么,这会儿倒是一顶大帽子扣人家脑袋上去了。 霍衍微侧头看了她一眼,薄唇吐出的字眼清晰分明:“闲言闲语,我愿意传,才能让其有的传。” 隋玉的心脏像是被挠了下,下意识的扭头看他。 435 不符合她高冷凶残的女总裁形象 霍衍垂眸,身影逆在光中,眼眸更黑亮深邃,就那么淡淡的,不动声色的看她,不闪不避,侵入人心。 反倒是隋玉被他看得脸热,仓促的别开头,正好她的司机开车过来,她道:“我车来了,就先走一步。” 说着,登上汽车,甩上车门。 这一段的几秒间隔里,那双眼始终未动,隋玉忍不住看了眼窗外,那人还站在那里,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隋玉脸一热,转头看向前方,对司机吩咐:“开车。” 车子朝前行驶,到看不见的黑暗里,隋玉伸手摸了摸心口位置。 心,跳得好快。 她从后视镜看那个站在台阶上,长身玉立的男人,脸颊还是会情不自禁的发热。 这太不符合她高冷凶残的女总裁形象了。 还有,他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他愿意传,才能让闲话有得传? 另一头,霍衍坐上车,唇角始终浮着一抹淡笑。 司机看到大少爷难得没有绷着一张冰山脸,忍不住好奇问道:“大少爷,看起来您今天心情不错,是论坛会上有什么好事儿?” 霍衍把玩着手机,屏幕灯将他的脸映出一片白光,那双漆黑的眼露出几分愉悦。 “是有好事情。” 司机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更好奇的追问:“什么好事,是有新动向了吗?” 一般来说,大佬们的话是风向,随随便便一句话便可能在股市里引起风暴,这些接近权力中心的司机看似不起眼,却往往能得到最新消息,在股市上不太吃亏。 司机伸长了耳朵等着霍衍说点什么,然而好几分钟过去,没有等到任何回应。再从后视镜看,只见那位大少爷正在看手机,唇角还挂着诡异的笑。 司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大少爷什么时候这样笑过? 司机摸了摸中控台上挂着的佛珠,吸吸鼻子,不敢再说话了。 后座,霍衍看着欧阳腾发过来的关于喜乐城的工作,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开春返城工匠只有去年顶峰时的一半,这不对劲。反正霍家就要祭祖,你回来之后,就别走了。人手这块我管不过来,你来管。” 霍衍眉心微微拧起,春节假早就过去,却只有一半返城工匠,这确实是一个异常信号。 四月初,依照霍家惯例,霍家全族人员回南城祭祖。 霍衍抽空去了一趟喜乐城,欧阳腾在酒店临时办公室忙得焦头烂额。霍衍推门进去,就见欧阳腾耳朵边夹着座机电话,两手都抓着A4纸,半边屁股挂在桌角坐着,毫无贵公子形象。 看到霍衍,欧阳腾犹如见到了仇人,啪地一下将电话挂了,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人开骂:“怎么,浦隋玉跟连舟分手,你在那乐得都舍不得过来了,把烂摊子丢给我,你还是人吗!” 麋鹿酒店的命案,楚家人安排的妥帖,该赔钱的赔钱,压舆论的压舆论,没掀起什么风浪就结束了,按说霍衍早就该回南城。 欧阳腾消息灵通,早就知道连舟与浦隋玉分居的消息,多少猜到一些霍衍留在北城的原因。 霍衍淡淡扫了眼欧阳腾气急败坏的模样,迈着长腿走到办公桌前,看了看那些文件,漠声道:“看看你的样子,像个泼妇。” “我?我泼妇?”欧阳腾的声音蹭一下拔高,变得女人一样尖细,霍衍回眸看了他一眼,欧阳腾扯了扯领带,轻咳了声,把音量降下来,“要不是你这破项目,老子现在正吃喝玩乐高兴着呢。你好意思?” 他愤愤不平。 霍衍将七零八落的文件整理起来,平静说道:“你不是想超越我,这是你的机会。” 欧阳腾:“……” 他以前是这么想过,但经历了这一个月,已经不想了。 做TOP太难了,几乎所有的时间被工作挤占,一点私人时间都没有,他都多久没去酒吧玩儿了。 欧阳腾扒了扒头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眼睛里有明显的红血丝。 他道:“那些工匠,杨工去联络时,都说在老家找到了活儿,不愿意背井离乡出来打工。我亲自打电话过去,说加工资,那些人还是不愿意。” 霍衍拿起一份名单,联系过的人员打了勾,还有一部分未联络。 这些人出来打工,都有老师傅牵头,这张名单上,还只是每个组的工头。 可分明,去年放春假时,明确说明返城时间的。要说三个五个辞工还说得过去,这么多人说辞工,就真的是有猫腻了。 霍衍将名单放下,看向欧阳腾:“曹老师怎么说?” 欧阳腾苦笑了下:“曹老师在修复界的名气大,但那些普通泥瓦匠、木匠,上哪儿找活不是干?” “还有啊,之前冲着曹老师来的专家、技术员,有些也在打退堂鼓,曹老师现在也烦着呢。” 霍衍走到窗边,手臂撑在窗台上,眼眸看着楼下。 春节挂上的红灯笼还挂着,只是几场雨淋湿后褪了颜色。路上那些摆小摊已经支了起来,街道上戴安全帽的工人少了很多,看起来冷清,连着那些小摊贩都懒洋洋的。 没有人,没有热火朝天的干活气象,就与冷清挂上了等号。 工期拖延,开支消耗,人心浮动……喜乐城变得不喜乐,这个项目就要黄。 这就是黄荣的新策略? 霍衍微微眯起眼,冷峻不已。 “霍衍,欧阳,你们在干什么呢?” 一道娇俏的声音骤然响起,屋里两个男人转头看过去,就见年如樱与霍柠站在门口,年如樱笑吟吟的给他们打招呼。 欧阳腾微微惊愕,瞅着年如樱道:“你跑来干嘛?” 现在年家屁事一堆,这位大小姐还有闲心出来溜达? 他看了眼霍衍,大约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年如樱走到霍衍身边,一把挽住他的手臂,脑袋轻轻贴着他:“来追他。” “咳咳……”欧阳腾一顿咳,无语的看向霍衍。 现在要的是工人,不是娇滴滴的千金小姐。 霍衍蹙眉将手臂抽了出来,冷声道:“工地上没有玩乐的地方。” 意思就是:回去,别来找他烦。 436 我四哥是她背后的男人 偏年如樱故作听不懂,嘟着红润的嘴唇道:“我又不上工地去玩儿。再说了,那浦隋玉都能四处乱窜的地方,我还不能去了?” 她好不容易熬到霍衍与姜不渝退婚,正等着机会上位呢,谁料又开始传浦隋玉与霍衍有暧昧,那女人为了勾搭上霍衍,连那个私生子都甩了。 那浦隋玉不就是会投其所好么,她也能。 年如樱的眼珠子咕噜噜转,欧阳腾算是听出味儿了,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霍衍。 他拍拍他的肩膀:“我先去吃午饭,你陪这位十小姐随便逛吧。” 年如樱骄纵,是连欧阳腾见了都嫌烦的麻烦精。霍衍顾着年家的颜面,不能直接赶人,便冷眼对着霍柠道:“胡闹,谁让你带十小姐来这的。工地鱼龙混杂,十小姐要是受伤,你负责?” 霍柠向来惧怕霍衍,见他冷脸瞪眼睛就心虚。她小声道:“老宅那边又没什么事,再说了,是大伯母吩咐我过来叫你回去吃饭的。” 年如樱仰头看向霍衍:“是我让霍柠带我来的,你别气啦。” “饭点了,好饿啊,回去吧?” 霍衍面色冷淡,指了指桌上摞起来的厚厚一沓纸:“堆积了很多活儿,今晚就不回去了。” “大哥——”霍柠一听霍衍要留下,撒娇抗议,“家里还要祭祖,那么多亲戚要来,你不在的话,谁来接待。” 霍衍走到办公椅边上坐下,拿起一份文件查阅,声音更清冷了些:“我不在,还有霍琛、霍乾。即使他们招待不过来,还有你爸,四叔叔在。” 这时,年如樱意识到了什么,给霍柠使了个眼色。 以往,霍衍是继承人,宗族里他的位置崇高,接待宾客是他的分内工作,然而他现在不是了,对着那些人的眼神,心理落差该多大? 霍柠反应过来,抿了下嘴唇,不敢再乱说话了。 其实,霍衍做了那么多年的继承人,霍柠已经在潜意识里认定了他。即使她有个亲哥在,她也没多看好那个亲哥。 别的不说,只看桌上那一大堆枯燥的文件,霍衍能静心处理完,做出准确的判断,霍琛就做不到。 要怪,就怪那姜不渝作妖,好在她自己露出马脚,终于把婚退了。 霍柠一想到姜不渝心里就气,要不是她,大哥怎么会从云端跌落。 办公室里安静许久,霍柠杵着不肯走。 她看着那厚厚一叠文件,心里越来气,忍不住叫嚷了起来:“那欧阳腾是干什么吃的,怎么干点儿活都不会。他该不是都堆在这里,等你来处理的吧?” 霍衍听着聒噪,眉毛拧了起来,沉冷的眼眸看过去:“霍柠,你的教养呢?” 霍柠顿时噤声,扁了扁嘴。 年如樱看着冷脸的霍衍,不但没有害怕,反倒越看越喜欢。霍柠讪讪要撤退时,年如樱道:“你先回去吧,我也要留在这。” “什么?” 年如樱往认真工作的霍衍那瞅了一眼,小声道:“老宅在祭祖,我一个外人住在那像什么话。我就在这里,还能照顾你哥。” 霍柠转念一想,点点头:“那好吧,回头我让司机把你的行李送过来。” 如此,霍柠便一个人回去了。 年如樱走到那张看起来被很多人坐过,架子松散的沙发上纠结了两秒,抚了抚裙子坐下。 她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霍衍,看得着迷。 都说,认真工作时的男人最有魅力,年如樱觉得,霍衍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她都能看上半天。 她从来没看过霍衍工作时的模样,一时都看痴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霍衍看了一半文件时,忽然,手肘边多了一杯水。 霍衍顺着那手往上一看,年如樱含羞带怯的看着他,柔声道:“看你忙了好久,喝点水吧。” 霍衍抽离目光,看都没看那杯水一眼:“你怎么还没走。” 年如樱抿了抿小嘴,绞着小手细声道:“我要留下来照顾你。” 话音落下后,久久没有声音。 年如樱杵在办公桌边,看着又埋头全身心进入工作状态的男人,一时气闷。 木头。 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站在这里,竟然不多看看。 那浦隋玉还没姜不渝漂亮呢,怎么跟他传出绯闻的? 年如樱做作的咳了一声,绕过半张桌,在对面的皮椅上坐下,手指托着下巴,开口道:“你听说浦隋玉的事儿了吗?” 在霍衍的沉默下,年如樱自顾自的说下去。 “她跟连舟分手了,外界传插足他们感情的,除了年如絮之外,还有我四哥,都说我四哥是她背后的男人。” “可他们又传你与她有暧昧,她的男女关系真够混乱的。” 霍衍捏着钢笔,指端用力了些,那一页划出来的线格外粗。 “十小姐,你在这里打扰我工作了。”他抬头,冷声提醒,眼眸里是惯有的冷淡。 年如樱瘪了瘪嘴,不过没关系,霍衍看起来生气了。只要他看清楚那浦隋玉是个什么样的人,就不会再对她着迷了。 她轻轻一笑:“好,那我不打扰你工作,你先忙。下面有很多小摊贩,我随便逛逛。” 说着,她起身朝门外走,脑袋却微微朝后,用余光看霍衍的反应。 这是她不熟悉的地方,如果出了事,霍衍就要负责。他肯定要放下工作来陪她的。 办公室内,霍衍沉了口气。 年如樱毕竟是客,要是出事他没法跟年家交代。 他拿起手机,给欧阳腾拨了个电话:“饭吃完了没,吃完就滚回来。” 欧阳腾好不容易等到霍衍来干活,正想放飞,听到电话里的语气像是吃了火药,他乐道:“现在知道我工作有多辛苦了吧。” 但欧阳腾忘记了,霍衍本就是工作狂,这点活儿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只听对方冷冷道:“吃喝玩乐是你的长项。一,陪年如樱逛街;二,蹲在办公室干活,你自己选一样。” 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欧阳腾睁圆了眼睛,什么,还让不让人活了! 437 给她打电话 不过最后,欧阳腾还是选择了陪着那位千金逛街溜摊儿。 办公室内,霍衍高度集中工作的专注度却因年如樱的几句话有所影响。 他看着那份缺了一半工人的名单时,忍不住会想:如果是浦隋玉,她会怎么处理? 霍衍的工作能力是强,但他从小到大身处在高位,手下有一大票人给他出谋划策,这些原本都属于小事情,甚至不会传到他的眼前。 可在喜乐城这地方,他几乎是躬亲力行,把基层工作都关注到了。 然而,最让他失神的是——年仲礼。 浦隋玉能够迅速收购那些公司股份,这其中有她自身的布局,以及与欧阳腾的搭配,不过她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迅速崛起,确有年仲礼的功劳。 没有年仲礼的支持,她不会那么快走上高峰。 浦隋玉成了企业名人中的明星人物,炽手可热,风头正劲。与之一起火起来的,便是她与年仲礼的绯闻。 不止娱乐圈明星磕CP,在商圈也有这样的情况,只是没有被大众那么关注罢了。 年氏注资浦氏,开辟新业务,做浦隋玉之前没有做成功的养生餐饮,在有些人来看,就成了年仲礼追求浦隋玉的证据。 在年氏的影响下,已有多位投资人注资养生餐饮,浦隋玉的事业线一路往上,在商圈的地位也在提升。 而这只是明面上的。 私下里,浦隋玉与年仲礼共同出席私宴,年仲礼给她搭人脉铺路,这也是绯闻来源。 浦隋玉找欧阳腾做搭子,找年仲礼做搭子,怎么就—— 他看了眼摆在桌角的手机,眉心拧了下,冰山脸难得露出几分烦躁情绪。 那些人转变的可真快。 之前还说他为了给浦隋玉抬轿,一掷千金呢。 男人深吸口气,垂眸,集中注意力继续看文件。然而几次过后,目光还是落在那几行字上面。 男人再抬头,盯着那支手机看了几秒,伸手,把手机拿了过来,开锁,很自然的翻到他从前几乎不看的朋友圈。 浦隋玉发朋友圈不多,如果发照片,要么是她的那只煤球猫,要么就是天气预报,很无聊。但近来,她会发一些参加宴会的私照。 不是与名人大佬的合影,就只是简单的一只酒杯,或者桌上装饰的花束,或是好看的餐具。 浦隋玉很精明,她没有通过与权贵的合影来彰显自己的朋友圈,但那些照片,聪明的人自然看得懂。那些留意她的权贵还会认为她低调,又有情调。 霍衍瞧着她中午新上传的鱼形仿元青花瓷盘,微微眯了眯眼睛。 又是跟谁吃饭去了。 手指在拨号键上点了下,手机页面切换成通话模式,他将手机贴在耳边,等着那边接通。 后背贴在椅背上,然而男人的表情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舒适,他眉心微微皱着,手指随着等待铃音,一下一下敲打在扶手上。 嘟嘟的长号声响了第七声,那端才被接起来。“喂,你好。” “是我。” 隋玉听着男人低沉的声音,皱了皱眉,奇怪的看了手机一眼,再贴回耳边:“哦,怎么了?有事?” 听着女人生疏的语气,显然她是忘记了在会所时,他说的话。 又或许……她只是不曾放在心上。 时间太短了,他急于来南城,还未让她留意,他就走了。 而她的身边,从来不缺人。 男人的脸色黑了一半。他道:“喜乐城的工人一半没有回来,曹老师很着急,急火上来,身体不舒服。你作为他的徒弟,就没关心一下?” 隋玉一愣,只觉得霍衍的这通电话莫名其妙。 师父那么大年纪了,生病又不是第一回。而且他那人好强,身体不舒服也不会告诉他们,他们这些弟子去看他还会被骂。 霍衍怎么看都不是个热心肠吧? 再说了,喜乐城与她无关,她干嘛要知道那边工人什么情况? 隋玉正忙着接待年仲礼,没空跟他聊别的,便随意回应:“哦,我知道了,稍后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随后就挂了电话。 霍衍看着挂了的手机,脸全黑了。 这么敷衍的态度,浦隋玉还真是有奶便是娘啊。 以前他捧她的时候,她可不是这副嘴脸。 男人捏了捏手指,深吸了口气瞪着那手机,然而那一股气无处发泄,只能暂且咽下。 云翠轩,隋玉将手机面朝下放在茶几上。 方才,通过年仲礼的引荐,隋玉认识了佟氏集团的总裁,以及与楚家站在对立面的某位地方高层。 年仲礼送走客人,回头看到浦隋玉将手机合下,她的眉心微微皱着,似有疑惑。 他问:“出什么事了?” 隋玉摇摇头:“哦,没什么,私事。” 年仲礼便不再追问了。 茶女撤了桌上的残茶,年仲礼吩咐送些点心来,隋玉抬眸看向他,说道:“十二小姐不肯离婚,这样一来,你与楚家在面上就还是一家人。” “年总,你的立场,会变吗?” 隋玉不得不谨慎。 她知道在任何时候,人与人的关系都会发生变化,没有一成不变的。 年仲礼慢慢的摩挲着手指,目光落在隋玉的那双眼睛上。 “如絮不离婚,只是成全了年仲廉与楚家是一家,与我有什么关系?” 隋玉明白了,点点头,她又道:“可是,十二小姐不离婚,再对付楚家,就是师出无名。” 年仲礼皱起了眉。 年如絮突然转变立场,让他也无奈。 一阵安静过后,隋玉冷色道:“楚鑫不会变成好男人,十二小姐很清楚这一点。” “对于任何一个女人来说,生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的孩子,更是让她备受屈辱的男人的孩子,我不认为她会爱这个孩子。这不是她不离婚的理由。” “只能说,她对楚家有所图谋?” 茶女将新鲜茶点送进来。 年仲礼倒了一杯新鲜果茶给隋玉,缓声说道:“如絮的心思很深。我说过,除了老太爷,只有连舟与她亲近……” 提到连舟时,年仲礼扫了一眼隋玉。 她面色平静,只是慢慢饮茶。 《沙暖睡鸳鸯》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沙暖睡鸳鸯请大家收藏:()沙暖睡鸳鸯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438 不是自称直男斩吗? 年仲礼顿了顿,缓缓道:“浦二小姐,你与连舟相交已久,对他是否了解?” 隋玉沉默着,看着杯中茶色。 她了解连舟吗? 没有。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她自认为与连舟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是亲人是最好的朋友,是自己喜欢的人。 到后来,她才恍然发现那个人还有另外一面。 隋玉淡笑了下,说道:“你是想说,十二小姐不离婚,与连舟有关?” 年仲礼定定看她,眼神笃定。 隋玉的手指轻轻绕着茶杯边缘打转。虽然年如絮从来没有明白说过她爱连舟,可她的行为举止,无不把连舟看作唯一。按说,如果离婚,她就可能与连舟走到一起,两人组建家庭,孩子不算什么问题。 可在这个时候,她反而坚定不离婚,背叛年仲礼……她不是为了孩子,更不是为了楚鑫,只是为了楚家少奶奶的位置…… 隋玉抬眸,眼睛里有亮彩。她道:“年如絮同意不离婚……她对楚家提条件了吧?” 楚家二老去年家谈话,年如絮答应生下孩子,肯定是要提条件的。对于一个孤女来说,她会抓住一切对她有利的机会。 只是,谈判在年家,外界不得而知。 年仲礼欣赏隋玉的聪明,一点就透。他道:“如絮是私下与楚家二老谈话的,至于谈了什么,我也不清楚。” 隋玉轻轻吸气,微微眯起了眼睛。 年如絮看起来柔弱,但是个有主见的。她敢背叛支持她的年仲礼,更不会成为年仲廉的工具。 年如絮,是在老太爷身边长大的…… 浦隋玉看向年仲礼,忽而笑了起来,她道:“年如絮要了什么,以后就会知道的。不过年先生其实是想暗示我,找连舟谈话,劝年如絮离婚?” 年仲礼淡然一笑,算作承认了隋玉的说法。他捏起茶盏喝了一口热茶,轻叹口气道:“二小姐之前曾指责我对这个妹妹不闻不问,现在想起来,祸起萧墙。” “如果我早些照顾到她,不至于让她孤立无援,她也不会被逼着走到这一步。她毕竟是年家的子孙,我身为家主,不能看着她一步步走到深渊里去。” 说到最后时,年仲礼的眸光渐渐锐利了起来。 隋玉理解他的意思。 楚家的未来,必然落败。到了那个时候,年如絮即使成为楚家的当家主母,她也只是背负了个巨大的累赘而已。年仲廉不会管她的死活,但年仲礼反倒可能因为要顾虑她的处境,还得放楚家一马。 他既然与浦隋玉结盟,若在那时说放弃,对浦隋玉就是背叛。 年仲礼深谋远虑,把后事种种可能已经预演一遍。 隋玉轻咬着下唇,如此说来,年如絮的婚,必须离! 她捏了捏手指,将茶杯放回到桌上。“好,我会找连舟再谈谈。” 年仲礼淡然一笑,对隋玉轻点了下头:“那就有劳二小姐了。” …… 南城。 年如樱根本不想与欧阳腾出来逛街,他们两个在一起,就是两看相厌。 欧阳腾嫌弃年如樱架子大,难伺候;年如樱讨厌欧阳腾的轻佻花心,没有霍衍的半分稳重。 逛了没半条街,年如樱就借口腿酸跑回来了。 霍衍还在处理工作,这回年如樱识相了,没敢吵到他,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玩着玩着,她自个儿睡了过去。 等天黑她醒来时,办公室里已经没人,但她的身上盖着一条毛毯。 年如樱心中一喜,朝着进来的助理小马问道:“这是霍先生给我盖上的吗?” 小马心直口快,直说道:“不是,霍总去工地了,是南姐给你盖的。” 年如樱嘟着嘴唇一阵失望,她扯着毛毯想,还不如不要给她盖呢。假如她感冒,霍衍不就对她愧疚,对她多些照顾了? 算了,下次找机会吧…… 年如樱睡了一觉,神清气爽,她看向男人:“霍先生他什么时候回来?” 小马手里拿着钥匙,为难的看着年如樱:“年小姐,霍先生说他今晚上回霍家老宅住,工地巡视结束后,就直接走了。我是来帮他锁门的。” “什么!”年如樱蹭的一下跳了起来,急急忙忙往外走。 然而年家老宅的司机已经将她的行李送来了酒店,她这时候再拎着行李去老宅,委实没面子。年如樱望着外面黑沉沉的天色,气得跺脚。 欧阳腾幸灾乐祸的看着她:“年如樱,你追男人追成这样,不是自称直男斩吗?” 霍家老宅,霍衍露面时,霍柠惊愕的看他:“年如絮呢?”她往他身后看了一眼,确定没看到那人影。 霍衍神色淡淡的:“酒店。” 霍柠无奈的看了她大哥一眼,回头看到苏佩文推着轮椅过来。 “大伯母。”霍柠打了声招呼,又瞅了瞅霍衍,表示她已经尽力了。 其实,是苏佩文在撮合年如樱与霍衍,霍柠本人不看好这对,她不过是顺应苏佩文的意思罢了。 苏佩文摆摆手,霍柠吐了吐舌,回她自己房间去了。 苏佩文按了按电动轮椅按钮,轮子往前滚了几米,在沙发边上停下。她问霍衍:“晚饭吃了吗?” 霍衍淡声回应:“在工地上吃过了。” 苏佩文点点头,又说道:“别一来就想着工地上的事,你回来是祭祖的,当心又被人说了去。” 霍家尊崇祖先,清明祭祖是大事。 霍衍以前是继承人,他忙一点,别人只会说他一心为霍家,心无旁骛。但他现在忙的是喜乐城的事情,在其他人眼里,只会认为他不尊敬祖先,要么便是他目中无人,不尊重远道而来的客人。 霍衍轻扯了下嘴唇,一脸无所谓的道:“嘴长在别人身上。” 他拎了拎裤腿,坐在沙发上。前面的茶几上摆着他带回来的文件,还有笔记本电脑。 苏佩文在,他身为儿子不好不顾母亲,于是再说道:“我一心忙工地上的小活儿,在有些人眼里,不就觉得我无心回归霍氏了吗?” 苏佩文点了点头,想到了什么,随即皱眉,差点又被他忽悠了。 439 闷醋 “你也别一天到晚只知道工作。年如樱难得来南城玩,我们霍家是东道主,你要带她到处转转。” 霍衍瞅着苏佩文,母亲的心思,他门儿清。 “妈,我不喜欢年如樱,如果你有什么想法的话,还是趁早结束,免得日后尴尬。” 苏佩文的脸色沉了下来,眼眸犀利:“你还念着姜不渝?” 霍衍捏了捏眉心:“没有。” “那……是浦隋玉?” 此时的苏佩文,像是对着个上了中学情窦初开的小男孩,非要知道他钟情于谁。 霍衍松开手,抬头看向苏佩文:“没有谁。” 苏佩文轻轻蹙了下眉头,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将话转到正题。她道:“年如樱是年家大房的,如今年仲礼成了家主,她的身份更加尊贵。想攀上这门亲事的,数不胜数。难得年如樱钟情于你,你得考虑考虑。” 言下之意,年如樱的身份背景,会给霍衍带来莫大加成。如果这两个人在一起,霍衍便不用再坐冷板凳,现在以及将来,再也无人能够动摇他的地位。 以前苏佩文碍于姜不渝,无法动摇老爷子的决定,她那时候如果硬要撮合霍衍与年如樱,可能会惹得年家不高兴,觉得霍家不尊重年家,所以才折中选择了郑芮,只是郑芮不争气,自己走了歪路。 但眼下,没有郑芮,也没有了姜不渝,年如樱自个儿贴上来,苏佩文觉得这就是天意。 霍衍深知母亲的用意,但心里毫无波澜。 他想得到的,自己会去拿,不需要借着女人去争取什么。 但霍衍了解苏佩文是个固执的,没有明着反抗,只淡淡说道:“年如絮被迫嫁给楚鑫,日子过得水深火热。年如樱是她姐姐,却冷眼旁观,不闻不问,还有闲情逸致出来游玩。” 他顿了顿,冷眸看向苏佩文:“将来霍家如果出了什么事,妈,你能保证年如樱不会这样明哲保身,作壁上观?” 苏佩文被问住。 多少豪族联姻,到最后还是落了个大难临头各自飞的结局? 霍衍收回冷眸,随手拿起茶几上的文件翻开,淡淡说道:“我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我自己清楚。” 苏佩文拿这个儿子没辙。 她既希望他能力卓绝,运筹帷幄,又希望这孩子能听话点儿。 苏佩文说服不了霍衍,只能无功而返。 苏佩文一走,霍衍随手丢下文件,视线落在手机上。 他抓起手机,解锁,上面只有年如樱的信息,那女人连一个字都没。 男人心头烦躁,把手机丢回沙发上,沉闷的捡起文件再看。 过了会儿,他再拿起手机,利落的解锁、打电话,一气呵成。 此时的隋玉正在餐厅,她约的人还没到场,她在等人过来。 听到铃声响了,她将手机从包里拿出来,一看又是霍衍,皱了皱眉。 “怎么了?” 这时,正好服务员将茶水送过来,询问说:“小姐,要先上餐吗?” 隋玉捂着手机,摆了摆手,那服务员离开。 霍衍听着那头的声音,脸色微黑:“又约了人吃饭?” 隋玉听着男人不怎么好的语气,也是皱起了眉毛。 她约谁吃饭,他管什么呀。 “哦。”隋玉一手拎着手机,另一只手折叠着纸巾的一角,随意应了一声。 霍衍:“年仲礼?” “不是。” 听她否认,男人绷紧的心脏宽松了些,但听到她对他漫不经心的语气,又高兴不起来。 “几个人?” 隋玉看了眼手表,已经到了时间,连舟还没来,她有些烦躁,随口说道:“你是我谁啊,管那么多。” 男人气结,想发怒又没立场,于是严肃道:“浦隋玉,别一门心思的为了上位,不顾自己的安全。你别忘了,上一次你是怎么被人暗算,送到我床上来的!” 声音落下,好一阵沉默。 霍衍抚了把额头,不由有些后悔把话说急了。 他都多大年纪了,什么风浪没见过,居然为了这点小事在斤斤计较。 疯了。 “我没别的意思,你自己注意安全。”说完,他就把电话挂了。 隋玉:“……” 连舟迟到,霍衍电话里的责骂,让她的心情异常恶劣。 她盯着面前冷了的茶水,一口气喝了。她素来讨厌迟到的人,连舟知道,以前他也不会迟到的。 这就是在乎,与不在乎的区别吧。 人走茶凉,凉得真快。 她自嘲的扯了下唇角,虽然说这个想法渣,可女人么,总归希望曾经的男人心里还有点自己的位置,最起码,凉得不要那么快吧? 再回头一想,先晾凉感情的不就是她自己吗?又有什么可失落气愤的。 隋玉一番心理活动,最终一笑而过,决定离开时,连舟却来了。 隋玉已经有些时间没看到他,他比起之前又瘦了些,见到隋玉还是笑得温柔。 “抱歉,有点事情耽搁了。” “哦。”隋玉笑了下,“我已经点了些菜,你想吃什么,可以再补充。” 她将餐单推给他。 连舟没动那份餐单,拿起旁边的毛巾擦了擦手:“不用了,我吃了点儿东西来的。” 隋玉叫来服务员上菜,闻言一愣,回头看了他一眼。 连舟苦笑了下,但没解释什么。他道:“不过没事,跟你吃饭,多少我都吃的下去。” 他拿起餐单,准备再点两个菜。 隋玉伸手,把餐单拿了回来,压在餐具底下。她道:“晚上吃多了不好,再说了,吃不完浪费。” 本来,他们就是来谈事情的,而且话题可能会让人消化不良。 连舟点点头。 随后是相顾无言。 浦隋玉突然宣布分手,让连舟措手不及,两人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好像只剩下了尴尬。 隋玉抿了抿嘴唇,低声道:“你在怪我?” 连舟苦笑了下,捏起茶杯喝了口水,唇齿间满是青柠茶的酸涩滋味。“怪什么,我开始,你结束……” 他停顿下来,没再接着说下去。不知道该这么继续这段话,不如换话题。他看向隋玉:“你找我,是为了年如絮?” 440 你这声四哥叫的不错 隋玉不了解连舟,可连舟却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 隋玉弯了下唇,随后神色变得严肃。 服务员将冒着热气的餐盘端上桌子,连舟从袅袅升腾的水雾里看着浦隋玉清冷的脸。 她比起以前更有气势,更成熟,更有女强人风范了。 连舟淡然一笑,修长的手指捏起筷子,先挑了清蒸鳜鱼上的月牙肉,那手臂越过桌子,放到隋玉面前的餐碟。 “你最喜欢的月牙肉,先吃点东西再谈不迟。” 隋玉垂眸,看着碟子里的鱼鳃肉,夹起来沾了点儿酱汁,细嚼慢咽吞咽下去。 她说道:“年如絮不肯离婚,是为了你,对吗?” 连舟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他捏着汤勺盛汤。 隋玉看了他一眼,慢声道:“楚家是火坑,年如絮留在年家,楚鑫不会感激她不离不弃,楚家只是看中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她可以做个富贵千金,留在楚家做少奶奶,只会不人不鬼。” 连舟将汤碗放到她的面前,眸光微微凉淡。“你何时这么关心年如絮了?因为她是年仲礼的隔房堂妹?” 隋玉看向他,眼睫微颤了下,哂笑了一声,她道:“我不关心年如絮的境况。” “我只是在想,年如絮跟你的传闻不断,楚鑫又是个变态,你觉得她在楚鑫的手里能活多久?” 楚鑫视人命为草芥,年如絮即使是千金小姐,也不过如此。 甚至,她是楚家媳妇,死了连个赔偿都没,最后归于楚家祖坟,将来还是要跟楚鑫躺在同一个坟墓。 隋玉直直的望着连舟:“而你……你觉得楚鑫会放过与自己妻子暧昧不清的男人吗?” 连舟垂着眼睫,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的剥河虾。他的手指极灵活,转眼就将一只鲜嫩的河虾剥干净,放在一柄白色瓷勺内。 这个季节的河虾带虾籽,他剥起来只去壳,留虾籽。 隋玉看他剥了一只又一只,速度越来越快,他脸上的淡淡的笑意越来越凉薄。 她看得出来,连舟正在压抑他的情绪。 她抿了下嘴唇,正要说话时,连舟掐好了时间似的,将那载满虾仁的勺递到她面前,淡淡笑着说:“趁着新鲜,一口吃完。” 隋玉微蹙了下眉,盯着那虾仁没动,连舟看了她一眼,将勺收了回来,放到一边空着的瓷盘上,拿起毛巾擦拭手指。 他自嘲一笑说道:“也对,给你剥虾的男人不再是我了。” “连舟……” “浦隋玉,你说那么多,在意的不是年如絮,也不是担心我。只是因为年如絮不离婚,便扰乱了你与年仲礼的结盟。” 隋玉闭着嘴唇不开口,双眸淡淡的看他,过了两秒,她斩钉截铁:“是。” 说完后,她的喉管轻轻滑动了下,想着年如絮与楚鑫结婚的那个晚上,眼眸更冷了些。 “我要楚鑫死,可楚家不倒,他就不会有任何的惩罚。而我,就不能轻松的走在大街上,轻松的吃一顿饭,我寝食难安。” 谁说过去的就过去了,一个人受到的心里伤害,要持续很久。 她不会忘记那个什么都没有发生,却让她至今都惊惶未定的晚上。 望着隋玉平静,眼眸却充满愤恨的脸,连舟的手指捏起,随后松开。他淡声道:“年如絮会离婚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劝说她。” 隋玉一怔,愣愣的看着他。 连舟讪笑了下:“怎么,连你都知道楚家是火坑,我视她为妹妹,就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往火坑里跳?” 隋玉舀了口汤喝。 是啊,这个世界上,连舟是除了老太爷之外,最关心爱护她的一个,怎么忍心她受折磨。 不然,也不会孤身一人去楚家把年如絮带回年家,还不惜得罪年仲廉,打了他一拳。 “年如絮坚定不离婚,图的是年家少奶奶的位置。她把你当做生命里的唯一……连舟,你想要什么呢?” 她抬眸,认认真真的看着他。 是什么,让年如絮不惜自己的余生,都要为他往那个坑里面跳? 连舟回望着她。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男人的喉咙轻轻的滑动了下,收回视线,他轻轻扯了下嘴唇:“浦隋玉,你既然已经离开了,关于我……对你又有什么关系?” 隋玉被这温柔的话顶了回来,自嘲一笑,挺没趣的。 她察觉连舟有事瞒着她时就问过他,到现在还是一样没有答案。 或许,只是因为连舟知道她生性凉薄,没有年如絮那般坚定的爱他,所以他的秘密,他永远不会让她知道。 嗯,只是她不配知道…… 隋玉不再纠结,既然连舟说他在劝年如絮离婚,那她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这顿饭,吃得没滋没味,再也没有与他一起吃饭的乐趣,两人离开时,那勺河虾仁始终没被动过。 …… 隋玉回到玉兰路七号,将包里的猫放了出来。 小家伙立即跑到饭盆那里去干饭,胃口很好的样子。 隋玉踱步走到沙发边上坐下,给年仲礼打电话,说明连舟的意思,年仲礼道:“这么说,连舟的劝她也不听?” 隋玉道:“你该不是让我去找年如絮谈谈吧?” 年仲礼没有回答,隋玉知道了答案,苦笑了声道:“你这甩手四哥做得可真容易。” 她在电话里听到那端传来的音乐声,猜测年仲礼这会儿应该舒服的坐在沙发上听交响乐,桌上放一杯红酒,然后与她谈谈“工作上”的事。 此时,年仲礼确实如隋玉所想的那样闲情逸致。他单手握着手机,身体斜倚在沙发扶手上,笑着道:“你这声四哥叫的不错。” 隋玉:“……” 年仲礼:“说起来,我们认识的时间也挺长了,就没必要先生小姐这样生疏的称呼了。你与年如絮差不多年纪,叫我一声四哥也可以。” 隋玉轻轻抚着吃饱了的小煤球,淡笑道:“我家只有一个不成器的姐姐,还有个早早见阎王的弟弟。年先生要是不怕我的恶名,倒不是不可以。” 441 电话煲粥 男人手指随着音乐节拍轻轻敲打,听浦隋玉那冷冷清清的音调,他哂笑一声,道:“楚鑫那样的恶人都还好好活着,就你?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隋玉淡淡笑了下。 与年仲礼渐渐熟悉后,她知道他只是外表看起来冷漠,私下倒是不介意开玩笑,也就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儿。 又说了几句之后,两人结束了通话。 之后,她拿着手机,盯着年如絮的号码发呆,想该怎么说服她。 就连连舟都没能成功,她又有什么立场? 年仲礼可真是交了个大任务给她…… 隋玉烦躁的揉了揉头发,手指不经意的在屏幕上一划,不小心碰到了通讯录,她没留意,就将手机丢在沙发上,先去洗澡了。 等过了会儿,她再出来时,玄猫正把手机当玩具,小爪子一下一下拨拉着边缘,手机就快从沙发边上掉下去。 “力气可真大。”隋玉捞起手机嘀咕了一声,里面突然传来男人的说话声,“浦隋玉?” 隋玉吓了一跳,差点没抓稳手机。她定睛一看,竟然在通话模式中。 “啊……嗯……”隋玉将干发帽摘下来,揉了揉半干半湿的头发。 沙发上,玄猫仰着脑袋,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瞪她,好像怕手机里有怪物钻出来抓了她似的。 她捞起小猫咪,犹豫说道:“如果我说,是我家的猫给你打电话,你信不信?” 霍衍此时正在回邮件,手机开了免提模式。 其实这通电话,在半个小时前就开始了。 电话是浦隋玉主动打过来的,他以为她道歉来的,谁料她打了电话,又不说话。 他又以为她喝醉了,叫了她几声,那边却只有“噗噗”扑话筒似的杂音。 他没挂电话,担心她有事,如果她屋子里进来外人,他这儿可以随时掌握动态。 这时,男人听那头传来女人清楚的说话声,可她的话又有点疯言疯语。 他轻轻蹙了下眉毛,敲了两下键盘,回眸看了眼手机,然后将手机捞了过来,身体往后倚在沙发靠背上:“他们在你饭里面下蠢药了?” 霍衍之所以还能冷言讥讽她,是根据隋玉的语气做出的判断,她很安全。他估计她刚刚酒醒,但不承认这是她给他打的电话。 隋玉:“……” 语气这么冲,可事实就这样啊,她出来的时候,手机就在通话模式。 不信拉倒。 她翻了个白眼,想挂电话:“信不信随你。” “浦隋玉。”男人又叫她。 “干嘛?” 霍衍听着那头的恶劣语气,倒没那么生气了,他微微弯着唇角:“没什么……” 窗外淅淅沥沥的下着春雨,他看了一眼,说:“我这里下雨了。” 隋玉怔了怔,回道:“南城本来就雨水多。”她下意识的转头看了眼窗户的方向,走过去拉开窗帘,“我这边天气晴好,有月亮。” 她倚在窗边,一手握着手机,就那么瞧着天上的弯月。 “你明天要做什么?”他问。 隋玉:“上午有一个投资机构会谈,下午要去工厂巡视……不过如果上午会谈时间延长的话,工厂就不去了。你呢?” 霍衍:“祭祖仪式。” 隋玉想起来,明天就是清明节了。 想起来,她与他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那个时候。 在她刻意掩埋那段回忆时,却这么不经意的被打开。 隋玉脑中浮现他们的初见,霍衍那副冷傲矜贵的模样,谁能想到,在这时,他们能隔着千里,在电话里谈论天气。 一时谁也没开口说话,就这么静静的,听着彼此的呼吸声,看各自的夜空。 一方是夜雨,一方是夜月。 隋玉不知道霍衍此时想的是什么,也许,他在想姜不渝? 她抿了抿嘴唇:“姜不渝,她……” 霍衍心情原本还不错,听她提起姜不渝,顿时像是小雨霏霏的夜晚来了一道闪电,将所有的情调一下霹完了。 他生硬道:“浦隋玉,你会不会聊天?” 隋玉一愣,撇了撇嘴,也生硬回过去:“不会。你干嘛找我来聊天,无聊就找别人去。” 说完,啪一下把电话挂了。 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跟这种没有情调的男人聊什么天,跟他聊天会失眠! 另一头,霍衍瞪着手机,是谁先打电话来的? 他没好气的将手机放到一边,接着工作。手机安静了没两分钟,电话又响起。 他看也没看,只当浦隋玉道歉来了,接起时就道:“浦隋玉,给你机会——” “你刚才一直在跟浦隋玉通电话?”电话那头是年如樱的声音。 此时,年如樱一个人住在旭塘镇上的酒店。她千金大小姐一个,从来没有住过五星级以下的酒店,却为了霍衍屈尊住一家破三星级的。 这倒也罢了,她打了大半个小时的电话,那边一直占线中,好不容易打通,却得知男人在跟那浦隋玉说话,年如樱又委屈又愤怒,脱口而出:“霍衍,你对得起我吗!” 霍衍要被她气笑了,淡淡说道:“十小姐,我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可、可我是你的客人!”年如樱也知道自己口快说错了话,努力找补回来,“我是来喜乐城考察的,如果我觉得不错的话,年氏可以投资进来。” 年如樱突然发现了能让霍衍注意到她,并且陪着她的办法。她是没有那浦隋玉那套勾引人的手机,但她有钱。 有钱就是金主爸爸,即使是霍衍也要对她和颜悦色,不能把她丢下不管了。 霍衍轻扯了下嘴唇,不当真。他道:“你知道喜乐城是慈善项目,是不赚钱的吗?” “我……”年如樱被堵了回来。她不了解喜乐城,只知道霍衍很重视。“那好,我不做别的,我做你的助理,等我了解到这个项目的意义,我会跟年氏股东做详细的陈述。” “霍衍,你别小瞧我,小瞧我们年氏,年家也有做慈善的。” 年如樱说完就挂了电话,气鼓鼓的看着对面的墙。 她就不信,能被那浦隋玉比下去。 442 假恩爱 隔了好几天,隋玉才闲下来。 解语好不容易约到她,两人一起去公园踏青放松。 开了春,天气渐暖,男女老少都穿上了春装,路上处处是风景。 隋玉随意的坐在地毯上,将最后一口烤肠吃完,眯眼看着远处一个放风筝的大男孩。 那是个超大型蜈蚣风筝,飞在天空时挺吓唬人的。 玄猫坐在竹篮里,瞳孔变成了两条细线,紧紧的盯着那风筝。 隋玉看了一眼玄猫,碰了碰解语:“你看看,我的霉运过去了没?” 解语回头看她一眼:“没有。” 隋玉叹了一声,也不知道解语说的低运势到底是什么,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头。 她经历了几次危险,但都化险为夷,其他都还挺好的。 她摸了摸小猫柔软的皮毛,将它从竹篮里捞出来放在腿上,拿了根零食喂它。 隋玉进出都带着黑猫,这都成了她的形象,如今商界都知道有个浦隋玉,诡异妖气。 还有一些名媛贵妇模仿她,出席宴会时,带着豹猫什么的,一时成了风潮。 解语看她一眼,凑过来摸了摸小猫的耳朵,她近来挺没劲儿的,干什么都觉得无聊。 隋玉瞅着解语低眉无趣的模样,笑道:“怎么,缺几个小哥哥陪玩儿?” 解语“唔”了一声:“好主意。要不然,把那边的小哥哥叫过来?” 隋玉:“你去,我的猫不能跑了。” 解语还真来了劲儿,过去跟那放蜈蚣的大男孩搭讪去了。 隋玉抱着猫靠在树干上,看解语搭讪成功。此时那风筝线到了她的手里,男孩站在她的身后,手把手教她怎么放风筝。 隋玉羡慕的叹了声,高手。 解语放在草坪上的手机响了起来,隋玉拿起瞄了一眼,是顾钧的电话。 她看向前面笑得开心的解语,忽然明白她为什么情绪低落了。 隋玉搬出公寓后,她不知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只隐约知道解语不再搭理齐臻。她也不联系顾钧,只是不咸不淡的经营着福临楼北城店的生意。 隋玉将手机放回原处,想,一会儿解语回来了再告诉她顾钧给她打过电话。 余光倏地瞥到两个人影,一男一女,是楚鑫与年如絮! 隋玉见到楚鑫,肌肉瞬间绷了起来。 她警惕的看着那两人走在草坪中间的小道上。 楚鑫撑着防晒阳伞,年如絮噙着温柔的笑,身体靠着他一侧,两人走路缓慢。 一只皮球朝着他们滚过去,楚鑫还未等球靠近,便一把搂住年如絮往后退了两步,避开那只皮球。 看样子,他也很紧张这一胎。 隋玉玩味的瞧着那两人。 她记得,传出年如絮怀孕时,楚鑫还在会所玩罗红袖,这就跟年如絮恩爱上了? …… 楚鑫的变态,给年如絮造成不小的心理阴影,此时的肢体接触,令她忍不住的身体紧绷。 楚鑫感觉到女人的紧张,低头看她,声音跟蛇似的滑腻冰冷:“怎么,你好像比怕那皮球还怕我?” 年如絮挤出一抹笑,抬头看向男人:“怎么会,我是紧张我们的宝宝。” 她摸了摸肚子。 柔软的羊绒面料下,可以摸到她的肚子微微隆起。 才三个月,可医生说是双胞胎,肚子要比一般人大一点儿。 她眼里闪过厌恶,恶心肚子里的贱种。 感觉到一道视线一直盯着她,年如絮扭头看了过去,见浦隋玉正淡淡笑看着她。 年如絮看了眼楚鑫,楚鑫也留意到了隋玉,扯了抹笑道:“哟,在这竟然碰见熟人了。过去聊聊?” 年如絮微微笑,说道:“不太好吧,浦二小姐有朋友在的。” 楚鑫松开挂在她腰肢上的手,捏住她小巧的下巴,手指上微微使力:“怎么,因为她是你老相好的前妻,你还不好意思了?” 年如絮下巴吃痛,恐惧的吞了口唾沫,但她想起与楚家二老的协议,便镇定下来。她一把拍开楚鑫的手,脸色沉了下来:“你手轻点儿,当心伤到孩子。” 楚鑫讪讪的垂下手,翻了个白眼。 这女人一胎怀两个,是他本事大,偏被她在俩老东西那里邀功,骑到的他头上来,越来越不怕他了。 年如絮又往隋玉那里看了眼,定了定心思。 她要成为连舟的助力,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她更不能让浦隋玉小看了她。 年如絮看向楚鑫:“你想与浦二小姐聊聊?” 楚鑫淡淡看她,年如絮道:“那就过去吧。” 说着,便缓缓的朝着隋玉那里走过去。 楚鑫一下子来了兴趣,揽着年如絮的腰,双眸却像是盯住了猎物,一直落在隋玉身上。 …… 浦隋玉瞧着年如絮朝她走来,唇角微微勾起。 她几次约年如絮都被她拒绝,眼下在这公园遇见,虽然有个楚鑫在,但也能聊聊。 “十二小姐,好久没见面了。”隋玉整理干净地垫,请人坐下来。 年如絮直挺挺的站着,居高临下的看着摆着舒适坐姿的隋玉,温和笑道:“叫错了,你应该叫我楚太太。” 隋玉盯着年如絮瞧,眸光从楚鑫的脸上掠过。她微弯了下唇:“好,楚太太。” 她上下瞧了年如絮一眼:“看来过得不错,胖了。” 年如絮眼角微微抽了下,随即展开一副幸福小女人的微笑:“怀孕了当然会胖。” 她在楚鑫的搀扶下慢慢坐下,隋玉递过去酸奶时,年如絮道:“我现在是双重身子的人,楚家很重视,请了专业的营养师负责我的饮食。” 说着,她转头对楚鑫道:“咱们也带了不少吃的,让人送过来,一起吃吧?” 楚鑫这会儿很是配合,摸摸年如絮的脸:“听老婆的。” 他看了眼隋玉,那眼神看得隋玉发毛,然后才摸出手机给仆从打电话,吩咐人把东西送来。 隋玉瞧着年如絮,看她脸上刻意装出来的幸福感。 公园说大不大,楚家的佣人不知道他们的具体方位,楚鑫气急败坏,自己亲自过去拿东西。 楚鑫一走,年如絮漫不经心的开口:“浦隋玉,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刚才你看到了,他对我很好。” 443 交锋 隋玉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 她说道:“十二小姐,你过得幸福不幸福,他对你好不好,不容刻意说给我听,更不用做给我看。” 她捏着酸奶杯,小勺在里面捞果粒。这是福临楼的自制酸奶,里头添加了果仁,她咬了一颗葡萄干,酸酸甜甜还有嚼劲。 隋玉细嚼慢咽道:“日子是你跟他在过,不是我。好不好,你自己知道就好。” 年如絮的脸上划过不自在,压着嗓音道:“你不是来劝我离婚的?我知道你跟四哥有往来。” 上来就把话挑明,想来年如絮态度坚决。隋玉看着杯子里的酸奶,暗想,恐怕是谈不下去了。 隋玉微微翘了下唇,双眸犀利的盯着年如絮说道:“我们之间非亲非故,我没有必要管你的闲事。以前我干预,只是连舟放不下你。” “现在,我是年先生的合作伙伴,他担心你这个妹妹会过得不幸。年先生说,你姓年,不能丢了年家的脸面。” 她的眸光落在年如絮的下巴上,那里有个清晰的指印。 只这一个指印,就戳穿了年如絮刻意营造出来的幸福。 年如絮仓皇的眨了下眼,垂眸看着地毯上铺成的各色点心小吃。 她的喉咙翻滚了下,听浦隋玉冷漠的话音:“你如果能在楚家站起来,掌握话语权,他也便不管了。” “可是,你能吗?” 这几个字,针扎似的扎进了年如絮的心里。她揪紧了地上的细草。那柔软的嫩芽才冒尖,就被她扯离了泥土。 年如絮抬起眼皮,定定的看着隋玉:“谁说我不可以。” 她一定要做到,不然,她这一生就白白浪费了。 隋玉看着年如絮笃定的眼,轻轻摇了摇头。“十二小姐,坚持留在楚鑫身边,就可以牢牢抓住连舟的心了吗?” 年如絮脸色一白,瞳孔微微震颤。 隋玉垂着眼睫,手指随意摆弄地毯上的几颗巧克力糖,唇畔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我与连舟在一起时,你默默的成了个影子。后来你发现,只有你身处危险境地,连舟的全副心思才会在你的身上。如果离开楚鑫,离开楚家,连舟觉得你安全了,也就不挂念着你了。” “十二小姐,我不知道你与连舟之间,还存在着什么样的秘密,这是你们的剧本,我已经无意再看下去。所以你对我不必有敌意,我不做你们的配角了。” 隋玉拆开了巧克力,放入口中,双手捧着膝盖,微微眯眼看拎着两个大竹篮的楚鑫走过来。 她微扬了下眉毛,朝远处一直留意这边动静的解语挥挥手。 解语在那边看得着急。 这浦隋玉也是心大,明知道那楚鑫对她不怀好意,还在那聊天。 她将风筝线往男孩手里一塞:“小帅哥,我饿了,一起过来吃点儿东西?姐姐那有好吃的。” 男孩腼腆的朝隋玉那方向看了眼,不过他不想跟那么多人一起吃饭,就拒绝了。 解语也就那么一说,匆匆走来。 她看了眼楚鑫,暗地里给隋玉使眼色,年如絮瞧着解语,笑说道:“这位是解小姐吧?” “我听说你会摸骨算命,能不能给我算算,看我是不是皇后命?” 《沙暖睡鸳鸯》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沙暖睡鸳鸯请大家收藏:()沙暖睡鸳鸯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444 小野猫要挠人的 解语随便看了眼年如絮,在隋玉身边坐下,抓了颗橘子剥了起来,一边道:“我不给女人看相的。” 年如絮愣了愣,没料到解语是这样的回答,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倒是蹲坐下来的楚鑫兴趣盎然:“那么我呢?” 解语掀了掀眼皮,正对上楚鑫那双毒蛇似的三角眼。她慢慢撕下橘子上的白色经络,慢吞吞的说道:“我劝楚先生最好多积福积德。” “……”楚鑫扯了扯唇角,捡了篮筐里的一颗草莓递到解语的手心里,“那我这样算是行善积德吗?” 显然,楚鑫根本不信解语的那一套。 解语盯着手心里的草莓,眼睛微微一动,她也不说什么,将草莓给了年如絮,道:“草莓对胎儿好,你多吃点。” 有了楚鑫与年如絮的加入,野餐的乐趣就变成了食不知味。 各自都怀着心思,一时无话。 楚鑫又看了眼解语,忽然道:“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你。你是……”他微微眯起眼睛,“你是齐少的那挺能玩的小野猫?” 解语的手一顿,小野猫? 齐臻就是这么对外介绍她的? 呵呵,幸好她对他已经没有感情,不然听到这称谓,她大概要伤心的流几滴眼泪。 解语眼睛微微一动,看了眼年如絮,又看着楚鑫,妖娆一笑道:“小野猫要挠人的。” 楚鑫喜好妖艳类型的女人,浦隋玉这样神神秘秘的是个例外。但此时见解语那张寡淡的脸一笑竟然如此娇丽,心里头便像是有只小猫在挠心挠肺。 “挠人算什么,我喜欢。”他借机送解语零食吃,摸她的手,还是当着年如絮的面。 隋玉瞧了眼那边的小动作,直直的看向年如絮。 年如絮像是没看到似的,慢条斯理的吃燕窝。 楚鑫更加大胆了,开了黄1腔与解语调笑。解语这边虚与委蛇,隋玉托着下巴假装听得兴致勃勃,转而对年如絮道:“楚太太,这就是你的驭夫之道?” 她直直的看她,以眼神询问:不是说能立起楚太太的威名?就这? 年如絮面子上挂不住,拉长着脸瞪楚鑫。她不说话,就这样冷眼看人的时候很有威势。楚鑫忌惮她肚子里的胎儿,在人前还是给她面子。 他呵呵干笑了两声,从她手里拿了空碗,再取出捂着的热毛巾给她擦嘴擦手,殷勤得还真像个模范丈夫。 隋玉趁着他做戏,侧过身体,笑着在解语耳边用气音说:“别玩火。” 隋玉看得出来,解语之所以与楚鑫调笑,是想挑起楚鑫与齐臻的矛盾。 她太胆了,楚鑫这条毒蛇招惹不得。 解语依旧扬着笑,看楚鑫仔细的擦干净年如絮的手,还牵起她的手吻了下。 可那双三角眼却在盯着她们两个女人。 隋玉心里一阵恶心,她想起来什么,拿起解语的手机递给她,有意大声道:“刚才齐臻给你打电话了。” 听到齐臻的名字,楚鑫那双色眼才算收敛了些。 解语检查过未接来电,看到是顾钧的,眼眸转了下,当着楚鑫的面打了齐臻的电话。 解语通话时,楚鑫斜眼瞧着隋玉,放回毛巾时顺手从篮子底部拿出来一盒水果拼盘送到她面前:“看来浦二小姐是寂寞了。” 齐臻接了解语的电话,听说她与楚鑫在一起,当即要了公园地址驱车过来。 解语虽然厌恶齐臻,可看到他出现,绷紧的心微微松了下来。 她还真担心楚鑫纠缠着不放,会对她们做出什么事情来。 不过,如果能让齐臻与楚鑫这两个恶人斗起来,那还是不错的。 解语对齐臻低语:“刚才楚鑫吃我豆腐,还说欢迎我这个小野猫挠他。” 她低眉垂眼,模样委屈,像是受了欺负似的。 齐臻看了眼楚鑫,再瞧瞧解语。 他不是不知道解语在想什么。 可,即使是这样,他还是觉得比她不理他要好。 齐臻顺势搂住了解语的腰肢,望着齐臻,要笑不笑的道:“我家小猫我都训不住,楚少还是不要惹的好。” 楚家权势虽大,但还不敢惹到齐臻的头上。看到齐臻,楚鑫当面说是随便开玩笑的,提议专场去桃花园烧烤,还叫来了许多狐朋狗友,美其名曰陪年如絮解闷。 有了这个理由,年如絮也不能说什么。 年如絮坐在躺椅上晒太阳时,楚鑫端着一盘水果给她,往浦隋玉那里扫了眼,意有所指道:“作为贤妻,老公有需求,你懂的吧?” 年如絮脸色瞬间难看,手指捏紧了。 楚鑫仿佛没看她铁青的脸色,张扬着猥琐笑容,接着说道:“她做你的‘姐妹’,比做你的四嫂好。以后别人欺负你,不就有人帮了吗?” 楚鑫说完,故意捏了捏她的手,给她加了些压力,接着便打桌球去了。 年如絮沉着气,胸口起伏着,眸色阴沉沉的盯着楚鑫。 死性不改。要不是需要楚家的权势,她才不会多看他一眼。 她看着在一堆二世主中周旋还能游刃有余的浦隋玉,微微眯起了眼睛。 浦隋玉感觉到年如絮的目光,往她的方向看了眼。她略微沉吟,拿着饮料走了过去。 自打楚鑫露面,隋玉便没有吃过一口东西。她将饮料放在桌面上。 年如絮看了眼那杯鸡尾酒饮料,开口道:“在我的眼皮底下,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隋玉微扬了下眉,年如絮转眸,目光盯住她:“你要是出了事,连舟会怪我。” 隋玉沉默的看了她几秒钟,唇角微弯了下:“那要谢谢楚太太的保护了。” 随即,她的脸色变了变,冷声问道:“婚礼那天,你是故意露出伤痕让连舟看到,拖延住他的,是不是?” 隋玉以前还对她有所同情,可到年如絮说了刚才那话,她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从年如絮决定嫁给楚鑫起,便是要将连舟心系着她。 她既恨自己干净清白的身子被楚鑫玷污,又恨浦隋玉占据了连舟的心。她那时希望浦隋玉与她一样,被一个禽兽侮辱,看她还如何冷傲。 而且,如果浦隋玉如果出事,她一定恨死了连舟不管她,两人就再无可能。 事实上,虽然浦隋玉没有出事,可对于连舟,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年如絮抿着嘴唇,未再开口。 隋玉冷笑一声,站起。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年如絮:“看来,是我们所有人都小瞧了你,楚太太。” 445 你不是那个喜欢吃鸭血馄饨的姑娘吗? 回到车内,隋玉抱着玄猫,余怒未消。 年如絮的心机,远非她所能想象。 她只是以柔弱为表象,把所有人都玩弄在她的鼓掌中。 隋玉给年仲礼打电话,将他约在云翠轩见面。 年仲礼还未到,隋玉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院中的两只鸳鸯戏水。 青青芦苇,鸳鸯时隐时现,和谐浪漫的画面看在眼里,让人相信这个世界还是美好的。 年仲礼进门,服务员开口要叫隋玉时,年仲礼比了个“嘘”的手势,那服务员会意,悄悄走了。 年仲礼背着手,在隋玉身后站了会儿,隋玉转身时看到年仲礼,他微微一笑:“见你看得入神,就没打扰你。” 隋玉冷冷扫了他一眼,越过他,走到茶几那边坐下。 年仲礼踱步过来,在她对面入座。他亲自煮茶洗茶,看了眼隋玉道:“这么生气?” 他看了眼倒出来的普洱茶水,随即将茶水全部倒了,换了降火的菊花果茶。 隋玉看着静静浮在水面上,舒展开花瓣的杭白菊,眉色冷静了些。 她沉声说道:“年如絮不会离婚,我看你还是另想办法吧。” 年仲礼看她一眼,脸色没有多大变化,好像预料到会是这结果。“那你觉得,应该是什么办法?” 隋玉拿起茶桌上的勺,将茶壶里飘着的菊花盛出来,倒在了一旁的茶渣缸内。 她是有办法,但她不会说出来。 年仲礼看她神色,微弯了弯唇瓣,没说别的什么。 隋玉拂了拂有些皱的衣角,捏起茶杯抿了口水,淡声道:“师出无名,我与年先生的结盟看来要散。” “就这样吧。”她将茶杯中的水倒净,倒扣在桌角。 如果是酒杯的话,这是散场走人的意思了。只是此时无酒,她以茶代替。 隋玉站起,对着年仲礼点了点头,朝门口走去。 年仲礼看着那静静倒扣的茶杯,眸光微深。 在隋玉走到门口,即将一脚迈出时,年仲礼道:“隋玉,你若叫我一句四哥,你就是我的妹妹。即使我们不能继续结盟,冲着你这声四哥,你我还是站在同一立场上。” “年如絮虽然是我堂妹,但不亲厚,况且她还背叛了我。所以,如果有一天你与她起了冲突,我以你为重。” 隋玉站在门口,微低着头,听他徐徐说来。 这话有点儿耳熟。 她想起来,曾经连舟也对她说过,如果有一天,她与年如絮之间要做出选择,他会以她为先。可到后来,她是被放在一边等候的那个…… 隋玉轻轻笑了下:“好,四哥,我记得你的话。” 她不信任男人的话,但不妨碍她叫一声四哥。别的不说,年仲礼结拜妹妹的这个身份还是不错的。 隋玉走了,年仲礼捏起茶杯,眼中闪着冷光。 他自斟自饮,侧身静静看着院里的鸳鸯许久。 …… 隋玉情绪不佳,点了火锅外卖送到家里来。 解语给她打视频电话:“我要去南城一阵子,你一起过去散散心?” 解语知道,隋玉与年仲礼的结盟要黄。 隋玉懒懒的瞧了解语一眼:“你又要躲齐臻?” “不是。” 隋玉把粉丝下火锅,抬眉看了眼解语,解语皱着眉,说道:“我觉得你最好跟我一起去。” “你还记得,在公园时,年如絮让我给她看相?” 隋玉不明白了,听解语这意思,她是想拉她离开北城避祸? “你是看出年如絮有什么问题?” 解语皱眉,道:“孕妇的气运是最难看出来的,因为受到胎儿的影响,她又是怀了双胞胎,就更难看得清楚。所以要说她有什么问题,我也不好说。” “不过,我接近她时,总有种不安的感觉……”解语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具体她也说不上来,“反正,我觉得你最好离她远一点儿。” “眼下周维朗没有什么大动作,你守着他,他更谨慎。倒不如给他点儿胆子,让他再露出点马脚?” 隋玉拄着筷子,拧眉思索。 虽说解语无法说清楚年如絮是个什么情况,但隋玉信任她的眼睛。 况且,周维朗一心巴结楚鑫,楚鑫又将目光瞄准了她,如果她这时候离开北城,周维朗就找不到下手的机会。楚鑫反而要为难周维朗,让他没好日子过…… “好”隋玉答应下来,“什么时候走?” 解语听她答应了,一扫忧虑,玩笑道:“听说去南城就这么开心呐?” 隋玉瞪了她一眼:“顾钧给你打电话,你反而打给齐臻。可把齐臻乐坏了吧?” 解语撇撇嘴,把电话挂了。 隋玉扯了扯笑,看着面前摊开的一堆吃的,把东西一收,收拾行李去了。 隔了一天,一架从北城起飞的飞机划过空际,中午时在南城机场落地。 两个装扮各自风情的女人推着行李箱走出闸口,引来无数人目光。 隋玉戴着墨镜,穿一身白色小西装,手里抱着只皮毛黑亮的猫,比明星还拉风。 而隋玉依旧是一身风姿绰约的旗袍,一头俏丽短发随意轻甩,气场十足。 正好有大咖明星与她们同一架飞机,通道口外接机粉丝看到她俩,反而不去找那大咖明星了,跟在她们俩身后跑,姐姐长姐姐短的求签名。 隋玉与解语对视了一眼,很酷的拉开车门,直往福临楼而去。 隋玉跟着解语,暂住福临楼后面的院子。 隋玉看着院子,还能想起当初解峰逼嫁解语的场面。 她看向解语:“你那哥怎么样了?” 解语捏着僵硬的肩膀,淡淡道:“他以为我跟齐臻和好,在那做美梦呢。” “我去前面看看,你随意。”解语只歇了歇脚,就立即去福临楼看顾生意。毕竟这是她的事业,不能不管。 隋玉收拾完行李,想到说起曹保真身体不适,便带了些糕点去看他。 走在旭塘镇上,隋玉肉眼可见的小镇的冷清。 经过一架小摊前时,摊贩认出她,眼睛一亮:“诶,你不是那个喜欢吃鸭血馄饨的姑娘吗?来来,好久没见你了,来吃一碗。” 446 桃花 隋玉被叫住,也认出了那个摊贩。 “你不是在四季春酒店的吗?怎么来这里了?” 摊贩抓着抹布,将桌椅擦了又擦,让隋玉坐下,然后去炉子那边开火。 隋玉看着桌子微微蹙眉,以前老板可不会擦这么干净,都是收拾上一个客人时,随手抹两下就算了。 大概是太冷清,才有闲工夫这么打扫吧。 隋玉没多想,从筷笼里抽了双筷子,拿了瓶二锅头打开,将筷子伸进去捣几下。 却听摊贩说道:“有什么办法,那边来了个千金小姐,说我们影响市容市貌,不许我们在酒店摆摊了。” 隋玉皱眉,千金小姐还管市容市貌? 旭塘镇上冷清,这些做小生意的摊贩,很多就是镇上本地人。霍衍发展喜乐城,就是有意发展这里的经济,将外流的人口再吸引过来,怎么就影响了? 摊贩将鸭血馄饨送到桌上,没什么生意,她就坐在隋玉对面,与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诶,姑娘,你怎么好久没来了啊?你那男朋友呢,怎么没陪你一起来。” 隋玉:“分了。” “啊,分了啊……哎,可惜了,我看他对你挺好的。是看上别的姑娘了?” 隋玉沉默喝汤,那老板看人眼色,笑着道:“多谈谈恋爱也好,多谈几个,知道男人深浅,结了婚就少吃亏。我啊,就是没多看几个,踩坑了。” 隋玉笑了,说道:“你跟你先生不是挺好?”她往小摊上看了眼,发现只有馄饨摊,没有男人的烧烤摊子了。 摊贩无奈道:“他啊,看没生意做,去城里打工去了。刚挣回了本钱……”她絮叨了几句,意识到诉苦可能会影响到客人心情,又笑起来,“诶,我看那个穿西装的也不错。就是他女朋友来了,凶得很。” 隋玉听着摊贩前言不搭后语,哪个穿西装的?还凶悍的女朋友? “就是那个千金小姐,把我们撵走的。哎……那女人的可凶了,难怪那穿西装的沉默寡言,只会工作。差距太大,男人也不容易。” 隋玉听得一头雾水,可能她认错了吧。 摊贩请隋玉吃,免了她这顿鸭血馄饨钱,隋玉悄悄留下二十块钱,抱着猫,拎着糕点走了。 她先去了古溪村。 四月天时,古溪村的野桃花开了,走在田野上,可见零落的粉色烟霞。杂草丛生的荒地,野花迎风微动,空气里都是负离子的清新。 隋玉长吸了口气,觉得心情舒畅不少,脚步也轻快起来了。 她没有提前通知杨工跟曹保真,径直朝那民居过去。如果赶得及的话,她可以做一顿让人愉快的大聚餐。 只是刚走几步,便隐约听到女孩清脆娇俏的笑声,她远远的看见前面有两个人影。 隋玉眯起眼朝那看过去,眉心微微皱了起来。 男人像是霍衍。 只是霍衍那人,不是向来远离女1色,怎么还有人笑得那么畅怀? 等那边人走近了,隋玉认出来,那女人是年如樱。 呵呵,难怪那摊贩说什么千金小姐。 年如樱可是堂堂的世家千金,眼里当然容不下以“脏乱差”闻名的地摊。 隋玉静静站着,玩味的看年如樱怎么撩霍衍。 她先是看中了野桃花,就跑去摘桃花,桃枝扯不动,便招手让霍衍帮她去摘。 霍衍掉头就走,年如樱追上去,扯着霍衍的手臂耍赖,不知道她说了什么,男人过去咔咔扯了两根枝条下来,年如樱捧着桃枝笑颜如花,这才蹦蹦跳跳的朝前面一条巷子里进去了。 两人都没留意到远处的隋玉。 隋玉抿唇笑了笑,拎着东西继续往杨工的民居过去。 隔了两个月再来,附近修葺的民居没多大变化,巷子里穿梭的工人也少了很多,走好一段路才能看见一两个。 隋玉也跟着沉下心来。 按照这样的进度,若有人造谣挑拨说霍衍以建喜乐城为名,圈地骗府政拨款,事情就要严重了…… …… 进了民居,里面一个人都没有,门口上了锁。 隋玉在门口站了会儿,掏出手机想给杨工打电话时,又听女人娇滴滴的声音。 “……霍衍,我觉得这些野桃树应该全部留下……浦隋玉,你怎么在这里?” 年如樱瞬间如斗鸡,看到隋玉声音都提了起来。 隋玉抱着猫,笑眯眯的瞧着年如樱:“你都来了,我为什么不能来?” 她往后面看了眼,指了指门:“这是我师弟的地方。” 年如樱鼓着腮帮子瞪她。 而隋玉的目光始终没看霍衍一眼。霍衍微微蹙眉,朝她走去:“什么时候来南城的,怎么不来个电话?” 隋玉笑道:“来接机吗?你有时间?” 她瞟了眼年如樱,低头继续在手机上翻找杨工的电话号码。找到后,她在电话里让杨工过来开门。 “……我来看看师父的……嗯,你赶紧过来,别告诉他。” 霍衍低沉着眉眼,看浦隋玉看天看地看野花,就是不看他。 过了会儿,隋玉结束通话,将手机收进口袋里,看到霍衍还在,像是发现了什么意外状况一样,睁圆了眼睛诧异道:“霍总,你不忙吗?十小姐在等你呢。” 年如樱瞪了隋玉一眼,说道:“浦隋玉,我现在是霍衍的特别助理。我不是来玩的。” “哦。” 哦?没了? 年如樱鼓着腮帮子,最烦浦隋玉这副自认成熟,看不起人的清冷劲儿。 她道:“我给霍衍提了很多建议,他都采纳了。” 隋玉这时才看向霍衍:“包括驱逐酒店门口的摊贩?” 年如樱抬了抬下巴,骄傲道:“旭塘镇上只有那一家酒店。可喜乐城将来要吸引的是各方来宾,这其中就有高端人士。酒店门口如果到处都是闲散人员,不是劝退这些人吗?这样的话,还怎么让人往这里头掏钱?” 隋玉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看了眼霍衍,没做任何争论。 杨工匆匆过来,看到双方对上了,愣了下,然后赶紧掏出钥匙开门。 他跑出了一身汗,但更让他出汗的是后头的工作。 四月天雨水多,本来工人就少,再加上下雨,修复工作就更难展开了。 “是霍总请你来帮忙的?你来了就好,我这都愁死了……” 447 我来找良心了呗 “喂!你耳朵聋啦!” “她刚才说,她是为了她师父来的,才不是霍衍叫她来的!” 年如樱着急起来,晃了晃手里的桃枝,上面的花朵因着她剧烈的摇晃,花瓣纷落下来。 隋玉瞅了眼年如樱,对杨工同情道:“师弟,你才多大年纪,听力就这样了。” 杨工看都没看年如樱一眼。 这位大小姐除了瞎出主意,让人头疼得很。要是霍衍听了她的,他就毁约不干了。 杨工开了门:“你先进去歇歇脚。” 他帮隋玉拎起放在石板台阶上的糕点。 “师父他老人家怎么样了?” “没什么,就是累着了。人手不足,他都亲自上阵了……” 里头,传来两人的对话。霍衍站在门口,凝着一张俊脸沉默不语。 年如樱看看他,再看看门内,催促道:“霍衍,你不是说还要去看看那栋倪氏牌坊,快下雨了,我们赶紧去看一下。” 霍衍淡淡看了她一眼,这才抬脚往前走。 他们只是经过这栋民居,霍衍没料到浦隋玉突然就来了。 他高兴,又生气年如樱在这里胡说八道。只是他惯来是个寡言的人,又不高兴浦隋玉不肯看他,就更不想说话了。 男人沉着脸走路,年如樱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心里也不开心,对隋玉就更怨怼起来。 要不是浦隋玉突然冒出来,她跟霍衍相处的挺好的,还能有点儿进展。 她这么卖力的表现,全被浦隋玉破坏了。 年如樱跟在霍衍的后头,扯桃枝上的桃花。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看准了脚下的石头,脚下一滑,“哎呦”惨叫了一声。 霍衍听到后头动静,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就见年如樱蹲在地上,捂着脚踝。她眼眶里挂着两包泪水,哭唧唧的说道:“我脚崴了……” 霍衍拧着好看的两道浓眉:“能站起来吗?” 年如樱试着站起,又叫了一声,摇摇头:“我真的很疼。” 霍衍沉了口气,打了个电话,把附近的小马叫了过来。“送十小姐去医院看看,如果严重就住院,不严重就送老宅,让乔忠上点儿心照顾着。” 说完,就一个人朝着牌坊那里走去。 年如樱看着他冷傲的背影,气得血压一个劲儿往上蹿。 木头! 她要的是别的男人抱吗? …… 晚上,隋玉将做好的几道菜放在桌上。 腌笃鲜,蒿子饼,河道螺蛳,河蚌肉炒咸菜,清炒芦蒿,一道道看似简单,却是这个季节最鲜美的食材呈现在眼前。 曹保真进门只见桌上的美食,看了眼杨工:“家里来田螺姑娘了?” 他了解自己的徒弟,杨工那手只会炒青菜。 隋玉端着一大盆青菜咸肉饭出来:“我才不是田螺姑娘,我是你的好徒儿。” “哟,今天怎么嘴甜了?”曹保真去洗手,别的不说,就那一桌菜很配他的胃口,浦隋玉要什么他都能一口答应下来。 隋玉拿出糯米酒倒上:“有人说师父病了,说我没良心,我来找良心了呗。” 曹保真虎着脸:“谁咒我呢?” 这时候,霍衍一脚踩进门槛,隋玉保持着倒酒的姿势,抬头看向他。 曹保真回头看了眼霍衍,奇怪他怎么来了。 自打年如樱来了之后,霍衍就不与他们一道吃饭了。那位大小姐花样多,架子足,每天都有市里五星级酒店送饭过来。 霍衍进来:“年如樱脚伤,去了医院。” 隋玉将酒坛放下,眨了眨眼,看霍衍神态自若的去洗手,然后在桌边坐下。 她张了张嘴,她该问一句“严重吗”? 她看了眼杨工,杨工无辜的摇头,这回可不是他把人请来的。 可人都坐下了,他是老板,不能把人往外赶吧? 杨工招呼起来:“赶紧吃饭吧,最近工作量翻倍,都快饿死了。” 隋玉噘了噘嘴,好人都被这个便宜师弟占了。“十小姐没给你们吃下午茶?” 448 做真不做假 杨工瞅了隋玉一眼,老实人说话道:“隋玉,你现在越来越刁钻刻薄了,这样不好。” 隋玉做了一桌菜,落了个刁钻刻薄的抱怨,顿时冷笑一声,拿起菜往外倒了。 一口没吃,全倒了,喂门口的野狗。 “……!”杨工惊悚的看她。 他知道浦隋玉脾气古怪,以前也曾见识过,只是最近相处不错,就忘记她的坏脾气了。 更没想到,她会当着客人的面做这么狠的事。 曹保真拉长了脸,手里还拎着筷子。 杨工瞅了瞅老师傅,又瞅了眼霍衍,尴尬的恨不得用脚趾头抠出个三室一厅来。 师姐也太不给他面子了。 不就说了句话,以前也没见她这么开不得玩笑。 隋玉甩完脸色,便拿了包走了。 曹保真放下筷子,捏起面前的小酒盅抿了口酒,搁下砸了砸嘴唇,对霍衍道:“霍总,今晚就算了吧,以后等有空,我单独请你一桌。” 霍衍脸上表情未变,淡声道:“不用,是我打扰了。” 他站起来,对曹保真点了下头,起身出去。 出门时,脸色才阴沉下来。 屋子里,杨工郁闷的对上曹保真低沉的脸色,抱怨道:“老师,隋玉她的脾气也太大了。我知道她生意做得大,越来越有老板派头,不怎么把我这种没前途的老学究放在眼里了。她肯纡尊降贵下厨做饭是看在老师您的面子上。” “但是她当着客人的面把菜倒了,也太不懂事了。就她这样,能做好生意?客户不被她得罪光才怪。” 曹保真瞪了他一眼:“你闭嘴!” 杨工一愣,不明白师父为什么凶他。 是,他做老好人,借花献佛请霍衍吃饭,可人家来都来了,还能把人往外赶?这是做人的方式方法? 再说了,浦隋玉句句针对霍衍,明显的争风吃醋。他不过是撞在了她的枪口上。 曹保真又看了眼杨工,沉了声气道:“你拜师的第一天,我跟你说过,做修复师最重要的是什么?” 杨工想了想:“做真不做假。” 曹保真道:“是!做真不做假。不只是做的东西要真,做人也要真。” “霍衍他是权贵,可我让你们巴结他们那些权贵了吗?” “我说过,我们修复师是手艺人,靠的是手艺吃饭,不是靠舔着别人吃饭的。”他竖着食指,一下一下戳着桌面,“做我们这行,有的是人求上来,不是我们去讨饭吃!” 杨工羞愧,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老师……” 曹保真不听他想说什么,指向门外:“去,把浦隋玉给我叫回来。” …… 外面。 天色已黑,又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两旁落败的房屋影影绰绰,像是鬼屋一样,时不时传出一点动静。 野猫嚎叫起来,像是婴儿哭声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隋玉出了杨工的民居一顿疾步走,等冷静下来时,已经走出老远。 她怕黑,可让她拉下脸再走回去是不可能的。 她咬了咬牙,打开手机手电筒模式,再开了音乐,想以轻松欢快的音乐来驱走心里的害怕。 包里的玄猫听到野猫的嚎叫,也开始动起来,隋玉只得安抚:“别动,出了村子我们就回家了……” 话音落下,她听后头隐约有呼吸声。 她屏息凝神,心脏悬了起来,大气都不敢出,同时放轻了脚步。 这下,后头不只有呼吸声,还有鞋底轻轻擦过苔藓的声音—— 隋玉捏紧了手指,另一只手握紧手机,猛的转身,用手机灯照向后面:“谁啊!” 后头,只见一张被夜色包围的,清隽的脸孔露在她的眼前。 霍衍今天穿的是黑色工作服,此时浑身上下只有露在外面的白皙皮肤可见,在手机灯光下,那阴沉的脸色再好看也吓人。 隋玉看清楚人,微微松了口气,随即拉长了脸,回头就走,根本不想搭理人。 霍衍背着手走在她后头,步子不紧不慢,也不说话。 隋玉听着那时有时无的脚步声,比起方才的紧张已经好许多。 只是包里的玄猫总是在动,被那些春猫闹的。 那婴儿哭似的叫声,弄得隋玉也心烦气躁起来,她拍了下包:“不许吵,回头就去给你阉割了。” 后头脚步声似是停滞了下。 她又似乎听到后面那人说:“别走前面的路,转向。” 隋玉只想快点走出这地方,没留意脚下,她又仗着以前来过几回,算是熟悉这里的道路,步子走得又快又急,没理人。 “啊呀!”一声惊呼,手机在空中晃了晃,从半空滑到了平地上。 …… 隋玉坐在地上,捂着扭伤的脚,不知是疼,还是气,就是很想哭。 她不断的深深吸气,再深深吐出来,努力控制情绪。 解语说得没错,她气运差。 分手失婚,被人算计,结盟失败,就连走路都扭脚! 霍衍半蹲下,握住她的脚踝:“让你转向,不听。” 原来,这条青砖路被超载工程车压坏了,坑坑洼洼,路上很多碎石,为了防止摔人,这条路夜间就不用了。隋玉一阵子没来,不清楚这事儿,正是踩中了碎石被绊倒了。 隋玉一把推开霍衍的手:“不用你管。” 她捏了捏脚踝,自己做了个大概判断,应该能走。 她踮着脚站起来。 也不是太疼,比起她以前一次次受伤,这点疼痛不算什么。 隋玉捡起手机,将包挂在身上,检查过玄猫没受伤之后,一瘸一瘸的改了方向,按照破墙上贴着的指示牌走。 霍衍在她后头,深深吸气,然后快走两步,从她身后一把将她抱起。 隋玉惊呼了一声,下意识的抱住他的脖子,双眸对视上了他的眼睛。 男人看了她一眼:“吃醋?” 隋玉翻了个白眼,挣扎着要自己走。霍衍揽着她的腰背不让她乱动,威胁道:“再摔一次,伤的就不只是脚了。” 隋玉抿唇瞪他:“我吃什么醋。我只是……” 男人的头倏然靠近,她吓得噤声,近距离的看着他的眼睛。 霍衍微微眯眼看她,目光从她的脸颊上搜寻过,最后落在她的唇瓣上。 449 她太能折磨人了 隋玉顿时抽紧了呼吸,紧张的看他。 啊这……这…… 她一时想起看过的那些言情里常有的桥段。 女人不听话,男人就来个闭嘴吻,非常之霸道。 等等,胡乱想什么呢!他们之间可没什么关系。 “你看什么呢!”隋玉瞪了回去,抽出手摸了摸脸,嘴唇。 霍衍的头稍离开一些,淡声道:“刚才你的脸上有只虫子。” 隋玉又摸了摸,狐疑的看他。 虽然说已经四月了,可天气阴冷,虫子还没多到乱飞的地步吧? 去年冬天冻死的草才冒青芽呢。 男人已经抬头,抱着女人朝前走。 隋玉沉默着挂在他的胸口,听到他胸腔里的心脏有力的跳动着。 隋玉也不吭声,就是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动有点躁。 一路上,除了野狗野猫的叫声之外,便是近在咫尺的男人粗喘声。 隋玉听着有点儿不对劲,抬头看了看他:“你是不是感冒呢?” “嗯。”带着点儿鼻音。 隋玉沉默下来:“你还是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这会儿正下着雨,他抱着她走路慢,被雨淋得就多,会加重他的感冒。 男人垂眸看了她一眼:“我不像你。” 隋玉一愣,不像她?她怎么了? 随即,她反应过来,男人是在夸他自己有涵养,有耐性,有礼貌。 隋玉轻吸了口气,哼了一声。他要抱着就随便,她就当坐了回轿子。 可沉默中,她心思反而没法安静下来。 雨水将他们的衣服湿透,隔着那湿透的布料,她能感受到他身上越来越热的体温。 总觉得怪怪的。 隋玉小心翼翼的将挂在他脖子上的手收回来,男人的手松动了下,她急忙又将手挂回去:“你抱紧点儿!” 黑暗中,男人的唇角微微勾了下,故意将步子放缓。 她太能折磨人了。 什么时候浦隋玉也学到了猫妖的精髓,无时不刻在他脑中心中抓挠了呢? …… 到了镇上,霍衍直接将隋玉带到了酒店,他的那间房。 男人将浦隋玉先安置在椅子上,从衣柜里拿了干净清爽的衣服出来给她:“你先去洗个热水澡。” 隋玉看了眼那几件折叠整齐的衣服。 干燥柔软的面料放在掌心就觉得温暖。 隋玉抿了下嘴唇,她也不是没穿过男人衣服。 以前与连舟一起出去收古玩时,遇上意外状况,便是互相借着穿。 那会儿颇有些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的意味。 她在还是姜不渝的时候,也曾穿过他的衣服。 只是此时,她与霍衍又不是什么江湖儿女,也不是情侣…… 霍衍看她坐着不动,轻嗤一声道:“你之前的泼辣劲儿呢?这会儿倒是晓得不好意思了?” 隋玉心里的那点儿扭捏顿时烟消云散。 她抱着衣服一瘸一拐的进入浴室,说道:“小心我的猫,别让它跑出去。” 说着,把门一关。 外头,霍衍低头看了眼身上湿漉漉的衣服,捏了捏眉心。 好像更加昏昏沉沉了。 他在沙发上坐下,脱了湿透了的衣服。一件一件堆叠在脚下,很快就光着膀子。 隋玉想起自己的手机,她应该给解语打个电话的。 推门出来时,就见霍衍白花花的身体坐在沙发里。他抓着块大毛巾,正擦拭头发。 男人听见声音,回头看了她一眼。 隋玉再冷静自持,这样的气氛下也难保持镇定。 脸颊红了起来。 她瞟了一眼堆在地上湿透的衣服,心道:又不能骂他故意卖弄男1色。 不过霍衍的身材好,她不是刚知道。在还是姜不渝的时候,两人亲密时,那块块腹肌她都亲手摸过的…… 隋玉装作无事的抓了抓脖子,跛脚走到茶几那边拿起手机。 “我……给朋友打个电话。” 说话时,眼角余光又瞥了眼。 嗯……比起以前更瘦了点儿,肌肉没有那么明显了。 “嗯哼。”隋玉轻咳了声,直起腰身时,垂着眼角斜睨他:“霍总,身材虽好,还是多注意点儿。” 说完,她回浴室。霍衍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腹肌,单手摸了摸,没觉得有什么变化。 只是浦隋玉那眼神,怎么好像在那里见过。 偷偷摸摸,想看不敢看,遮遮掩掩,还非得做出一本正经的模样。 “身材虽好,不要贪凉……” 一句女人的话划过脑际,男人的手指顿了顿,眉心微微皱起。 这话是姜不渝对他说起过的。 霍衍转头,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眸光深沉。 隋玉给解语发了条短信,让她晚点过来接她。 然后在十分钟之内,洗了热水澡,洗了头。 霍衍对于隋玉的迅速大为惊讶,只是惊讶在看到她身上松垮的鸡心领羊绒毛衣时,消失了。 他的喉管轻轻滑动了下。 眼前的女人只穿着件毛衣,头发用毛巾裹了起来。为了不使毛巾滑落下来,她不得不抬起手扶着。也因为这个动作,那过大的毛衣领口微微下滑,露出她一侧细致的锁骨,莹润肩膀。 过长的下摆一直到她的臀部,下面是两条匀称笔直的双腿。 那双被热水氤氲过的眼湿漉漉的,无辜的瞅着他,模样又甜又野。 其实女人身材的美,在宴会时看多了,就不觉得稀奇了。可眼前,就只是一件简单的羊绒毛衣,却比高级定制的礼服还更有诱惑力。 “你……” 隋玉轻轻的皱着眉头,不自在的动了动身体,将那滑下肩膀的领口拉扯回来:“看什么看,还不快去洗澡?” 她也想穿他的那条裤子,只是腿脚不便,穿进去时,裤腿不小心落在地上又湿了。 霍衍轻咳了声,收回目光,一本正经道:“浦隋玉,你知不知道那话代表的意思?” 他扫了她一眼,抓着干净衣服进了浴室。 隋玉一脸懵然,什么什么意思? 他感冒了,要赶紧洗热水澡,不然她干嘛冲洗得那么快。 但几秒钟后,她渐渐从回味中嚼出了那话的意思,顿时脸色一红,狠狠瞪了眼浴室的门。 什么霍长老,看见女人的身体还不是看直了眼睛。 450 哪个高冷女神有这么丢人的时候? 等男人进了浴室,隋玉走到衣橱那里,往里面看。 尽管她很早以前就看过他的衣橱,这次只是看了个简易版的,但心里的感觉更直观了。 亏得男人有一副好身材好脸蛋,他的衣橱几乎没有装饰他那衣架子身材的额外东西,衣服配饰都非常寡淡,衬衣只有黑白两色,毛衣只有黑白灰。 隋玉撇撇嘴,从里头拿了条棉质休闲裤,黑色的。 她将过长的裤腿卷起来,踮着脚回到沙发那头坐下,检查过脚踝之后,把腿搁在茶几上。 她记得霍衍的房间有扭伤药膏,在旁边柜子的最后一个抽屉。 过去一找,果然还在。 隋玉拿了出来,涂抹在扭伤处,轻轻按摩,一边腾出一只手拿了手机检查。 她发完短信之后,暂时没接到解语的回信。 她将手机暂时放一边,一会儿过后,霍衍洗完澡出来。 他穿着衬衣长裤,一副禁欲系,只是脖子间的领口敞开。这种造型,对大多数男人而言有种颓废感,但于他来说,只是多了几分休闲而已。 霍衍坐下,忽然发现了什么,视线一直落在那支药膏上。 隋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呼吸微微一紧,舌尖抵住了上颚。 男人的眸光缓缓转向她,捏起那支药膏:“你在哪儿拿的?” 隋玉看他的眼神,吃不准是因为她动了他曾经给“姜不渝”抹伤的药膏,还是因为她的行为让他怀疑了什么。 她轻轻吞了口唾沫,指了指那口柜子:“我……我刚才想找找药箱,就在那里找到了……” 霍衍抿着嘴唇没说话,目光落在那口柜子最后一个抽屉。 隋玉咬了下唇,硬着头皮说道:“我记得……喜乐城刚运作起来的时候,你就强调过这边都是断瓦残垣,要小心注意安全。所以酒店每个房间都准备了药箱的。” 其实,配备药箱,正是在姜不渝那次扭伤脚,被唐天泽送回来之后。 隋玉记得清楚,见霍衍收回目光,才轻缓的嘘出一口气。 霍衍垂着眼睫,拧开药膏盖子,挤出一点擦在掌心推开搓热,抓起浦隋玉的脚,将掌心贴上去。 “嘶——”隋玉绷紧了身体肌肉,推了推他,“我刚才已经擦过了。” “这药膏要推开按摩才有效。” 隋玉:“……”她知道,只是不想被他推捏而已。 这会让她想起过去时,她会浑身不舒服的。 霍衍没理会她的抗拒,徐徐搓揉。 脚踝的那处变得热热的,不知是被药膏药力渗透,还是因为男人的手掌。隋玉轻轻咬唇,后背贴着沙发,静静瞅着男人的侧颜。 完美线条勾勒出来利落的侧脸弧线,笔挺的鼻梁,嘴唇多一分嫌厚,少一分嫌薄,妥妥的撕漫男。 他认真起来,魅力值在原来的基础上还能再加十分,不三十分。 隋玉看得入神,一时忘记再看解语的回信,直到肚子咕噜一声响。 男人偏头看她,视线落在她的肚子上,眼里勾起几分讥诮。 要不是她干净利落的把晚餐倒了,至于这会儿饿肚子? 至于摔这么一跤? 不过,她摔跤他还是满意的。 男人病态的想着,手指下按压的力道不觉加深。 浦隋玉的脚小巧,脚背薄,脚趾斜,第二根脚趾微长,好像是叫什么罗马脚,脚型好看。 隋玉只顾着他那讥诮的笑,心中愤愤又不能说什么。 饿着就饿着,晚上不吃饭可以减肥。 四月五月不减肥,六月七月徒伤悲……她漫天胡乱想着,再回过神来时,蓦然想到霍衍第一次给她揉脚时。 隋玉轻轻蹬了瞪脚:“好了。” 她收起脚,伸进拖鞋。 鞋是酒店的一次性拖鞋,鞋底薄,脚趾头伸出来,她不自在的动了动脚趾,淡淡说道:“你吃点药吧,别感冒加重了。” 霍衍看了她一眼,从柜子里拿出药剂,隋玉拿水壶去倒水,过大的拖鞋再次给她造成危险。 她的鞋绊在地毯上,身体朝前扑出去,幸而霍衍伸手一抓,勾住她的腰将她抱了回来。 隋玉等惊魂定下来,低头看了眼脚上的鞋。她的脚已经蹭出拖鞋,拖鞋挂在她的脚踝上。 看来今天还真是鞋子跟她杠上了。 霍衍也是低头看着她的脚,要笑不笑的。 隋玉觉得丢脸又屈辱,恨不得变成阿拉丁神灯,这样她就能缩到水壶里去了。 哪个高冷女神有这么丢人的时候? 但好在隋玉是个会随机应变的。她摆着一张冷傲的脸孔,漠声道:“你房间里没有女人衣服也就算了,怎么连双合适的拖鞋都不备着。” “姜不渝、年如樱、郑芮,她们不都是女客吗?” 她将水壶塞在霍衍手里,弯腰将拖鞋取下来。 取出时,她皱了皱鼻子,觉得自己找回了场面。 霍衍淡淡的看她:“她们是女客,但她们不湿漉漉的进我房间。” 隋玉:“……” 她觉得,这个男人还是像以前那样惜字如金比较好。 之后,是许久的安静。 隋玉窝在沙发里,怀里抱着她的玄猫,手指在手机屏上按来按去。 解语不回信息,也没接她的电话,不知道是不是又去酒吧玩儿去了。 她斜着眼角,看霍衍慢条斯理的喝完感冒冲剂。 将视线再落回手机屏,她打算叫个外卖。正在这时,手机铃声骤然响起。 屏幕上不是解语的名字,是年仲礼。 隋玉瞥了眼霍衍,霍衍握着水杯,低眉在看文件。 她拿着手机站起来,走到浴室去接电话。霍衍在她身影消失在门口时,眸色冷了下来。 又是年仲礼。 里头,隋玉划开了接听键:“年先生。” “嗯?怎么是年先生,忘记了?” “哦,四哥。”隋玉叫得爽,年仲礼似是愉悦,声音也轻快了起来。“怎么不在北城了?” 隋玉道:“南城有些事情要处理,过来看看。” 年仲礼的声音慢条斯理:“你在南城有业务?难道不是专程去见他的吗?” 他? 隋玉微微扬眉,下意识的看了眼门口,目光似乎能穿透那层磨砂玻璃,看到外头客厅坐着的男人。 451 一会儿叫我名字 隋玉结束通话,走出浴室时,霍衍已经不在客厅。 隋玉心里莫名一慌,目光下意识的在房间里找起来,最后落到阳台上。 男人颀长削瘦的背影落在阴影中,黑暗里火星子一闪一闪,烟雾被风吹散,丝丝缕缕的消散在空气里。 他仍穿着那件白衬衣,后背蝴蝶骨在衬衣上顶起两个单薄影子,看着既有骨感又有力量感。 只是,他这会儿怎么抽上烟了? 隋玉走出去,说道:“霍先生,你在感冒时期是不能抽烟的。” 霍衍转头瞥了她一眼:“霍先生?” 刚才,他可是听见她叫年仲礼“四哥”呢。 隋玉只觉得这个男人的心情像是龙卷风,突然就卷得人晕头昏脑。 男人又冷淡开口:“浦隋玉,我们认识多久了?” 隋玉想了想,如果从她昏迷醒来开始算,一年多吧。 “快一年半了吧。” 霍衍扯了下唇角:“哦,这样长时间了啊……”他瞅着她身上的衣服,抬起手。隋玉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本能的往后退了退,霍衍却将她的衣领整了整。 隋玉低头看了眼衣服,觉得霍衍的这个动作好像更像是在提醒她,她穿着他的衣服。 “霍先生,你想说什么?” 隋玉的话音落下时,穿过宽敞的客厅,外头敲门声音砰砰响了几下,年如樱的声音传来。 “霍衍,你在里面吗?” 霍衍皱了下眉,低头对隋玉道:“一会儿叫我名字。” 热气吹在她脸上,隋玉一愣,还没明白他什么意思,听霍衍提起嗓音:“进。” 门推开,年如樱火急火燎的进来,眼睛在房间里张望,一边道:“霍衍,我听说你回酒店了——” 她在阳台看到了霍衍,也看到了浦隋玉,后头的话淹没在喉咙里。 她愣愣的看着浦隋玉,睁大了眼睛。 她的身上,穿着的是男人的衣服? 那件毛衣,她见霍衍穿过的。 霍衍,在抽烟? 事后烟? 年如樱几乎要崩溃了,捂着嘴巴,手指指着阳台上的男女,跺了跺脚:“你们……你们……” 年如樱脚伤,被霍衍的助理送去医院,但她本就是装的,去医院逼着医生开了张轻微旧伤的病历卡就出院了。 之前霍衍要祭祖,便一直住在霍家老宅,但那之后,他就一直住在那里。反倒是年如樱找理由住到了酒店,不好再搬回老宅。 现下她好不容易又能借着脚伤住到霍家老宅去,却听线报说霍衍抱着个女人回了酒店。年如樱紧赶慢赶回酒店,却只赶上看人家抽事后烟? 隋玉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再看霍衍,明白年如樱误会了,上前一步想说点儿什么,但转念一想,她凭什么要对年如樱解释? 她又不是她的什么人。 隋玉对年如樱没有什么好感。 这姑娘看起来娇蛮,但也是在深宅大院长大的,当初姜不渝可是被她耍得团团转,一步一步走进了深渊。 她的单纯都是装出来的。 隋玉淡淡瞧着年如樱,故意扯了扯身上的毛衣,说道:“霍衍,这里有点冷,我们回屋吧?” 霍衍看了她一眼,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搭着隋玉的肩膀进入屋内,把阳台移门关上。 年如樱沉着眼,恨不得把隋玉生吞活剥,却见隋玉淡定自如的坐在沙发里,她的举手投足里非常有女人味儿。 都说女人的衣服,穿千穿万,不如穿男人的衣服最娇媚,此时浦隋玉就是。 她随手抱着颗抱枕,双腿蜷曲斜坐着,慵懒如猫咪霸占了半张沙发,却时时透着妖妖娆娆的劲儿,媚到骨子里,连圆润如玉珠的脚趾头都非常有戏的轻轻勾挠旁侧男人的腿。 那一双妖冶的眼瞧着年如樱,挑衅十足。 年如樱气得直喘粗气,骂道:“妖女,你勾引霍衍!” 霍衍轻轻蹙眉,冷睨了眼,沉声道:“不是让你在老宅养伤?” 年如樱需要用全身的自制力,加上她这二十多年修来的教养才能压下怒火。她对着霍衍委屈道:“老宅靠近祠堂,阴森森的,霍柠又回去了,我一个人住着害怕。” 隋玉玩味的看着年如樱撒娇,淡淡扯了抹笑,双脚垂下穿进拖鞋。 “时间太晚了,我得回去了。”她作势要站起,却被男人握住了纤细腰肢。 他道:“你先呆着,我送十小姐。” 年如樱眼角就快挂上眼泪。她才刚来就赶她走? 他们是不是……他们是觉得她败坏他们的兴致了吧! 霍衍走到年如樱跟前:“十小姐,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年如樱赖着不想走,指了指浦隋玉:“可是她不也在这里吗?” 霍衍:“浦隋玉她一直都在。” 年如樱绝望了,可她堂堂一个千金小姐,又放不下面子做出爬1床之类的举动。她又不是那姜不渝。 只能不甘又难过的回自己房间慢消化,想法子再调整策略。 只是上1床而已,她从小到大,见识的还不够多吗? 那浦隋玉没皮没脸,鬼知道她耍了什么手段得到了霍衍。 这头,霍衍送走年如樱,回头看到浦隋玉噙着凉淡的笑容看他。 霍衍绕过半张茶几,坐回沙发,拿起桌上的文件看了起来,淡声道:“看我做什么。” “我在想,霍总薄情起来,也是可以的。” 霍衍的目光从文件转移到隋玉的脸上:“刚才还叫霍衍,这会儿又变了?” 隋玉抿了抿嘴角,这话接得不对。 回头一想,又觉得哪哪都不对。 好像霍衍不只是利用她赶走年如樱。 算了,这会儿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是真的很晚了,解语还没有回她的消息。 旭塘镇去市区的车子不多,她脚上有伤,不能自驾回去。 可她的身上又穿着霍衍的衣服,如果这会儿出去另外开一间房,反倒传出什么闲话来。 罢了,反正都被年如樱看见,还演戏了,就这样吧。 正在隋玉心里打着弯弯绕绕时,霍衍抬眸看着她。他将手上的文件放下,走到床侧,掀开被角躺进去。 隋玉眨了眨眼:“你这就睡了?” 452 刮痧 霍衍随意的躺在床上,手臂遮住额头,“嗯”了一声。 隋玉听他的呼吸比之前还粗重,应是感冒加重了。 就这,还抽烟阳台吹风? 隋玉站了起来,走到床头,略弯腰观察他的情况,问道:“你是不是不舒服?” 男人躺着不动,悄无声息的。 隋玉微微蹙眉,就着光线再细细看他,见他脖颈间的皮肤泛红,嘴唇干燥。 “我能给你把把脉吗?” 见他没动静,隋玉微凉的手指触摸在他的手腕上,果然很烫。 她侧坐在床沿,将他的手臂放平,搭在他的手腕上摸了会儿,再看他的脸色。 他闭着眼,睫毛静静贴着下眼睑,一动不动的,像是睡着了一样,只是面颊发红。 隋玉想了想,将他的手放下,站起身时,手腕忽然被人捉住。 “去哪儿?” 男人的声音低哑,莫名的性感,隋玉听着还有点儿眷恋依赖的味道,心尖尖上像是被羽毛划了下。 霍衍的眼只睁开了一条缝,乌湛湛的眸光落在那眉眼清爽的女人身上。她的皮肤凉凉的,摸着有些舒服,他不觉圈紧了她的纤细手腕。 隋玉感觉到他掌心的火热,说道:“你发烧了,我去找找温度计。” “吃了药,睡一会就行了,没事。”男人声音粗哑,握住她的手没松开。 隋玉没法走开,只得坐下。 霍衍见她坐下,这才又闭上眼,但手还是没松开。 隋玉瞅着他,觉得这男人生病起来跟个孩子似的,没了冰山男神的高冷气质。 “难受?” “嗯。” “去医院?” 男人摇摇头,隋玉想了下:“我给你刮痧?” 男人睁开眼,淡淡看了她两秒,松了手指。 隋玉起身,在浴室找了把弧形梳子,居然还找到了一小瓶精油,上面有赠品的字样,应该是沐浴露配送的。 隋玉边走边看精油小瓶上的说明,回到房间时,霍衍睁着眼还在看她,好像她从浴室马桶逃走了似的。 隋玉瞅他身上的衬衣:“要把衣服脱了。” 霍衍看她一眼,起身,沉默的解扣子。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一颗颗解开时,露出里头的精瘦肌肉,隋玉顿时有种强迫良家妇男的感觉。 她再如何冷清的性子,但面前有秀色,修仙千年的神仙也要动凡心? 隋玉面颊不觉微微发热,看得愣神。 嗯……虽然刚刚才看过他赤1裸上身,但再看一遍,又是这么正大光明的看……不看白不看。 要说霍长老怎么对女人不上心,他这样好的本钱,大约是看不上那些女的。 隋玉瞧着津津有味,感觉唾液腺的口水分泌量都多了些。倒是男人等了会儿,不见她有所动静,转眸看了过去,脱下的衬衣轻轻落在床头柜上。 隋玉随着那条瘦长有力的手臂看过去,看到白衬衣落下,眨了眨眼,回神时想到自己原本是要做什么的,顿时心虚的轻咳了一声。 “啊……脱了,脱了就附身趴下。” 她用梳子背面轻轻的刮脖子掩饰尴尬,抬眸,又对上男人那双漆黑的眼。 他的眼静静的,眉心微微蹙起:“你说什么?” 隋玉一愣,重复了一遍:“我叫你趴下。” 霍衍玩味的看她,勾了下唇角,依照她说的附身趴下,双手抱住枕头,闭上眼。 隋玉瞧着那“玉体横陈”的模样,忍不住悄悄吞口水。 …… “我开始了啊。” 隋玉虽然不再从医,但对待病人她还是认真的。 当她专注时,眼前的就只是病患,没有其他。 她将精油均匀的涂抹在男人的后背上,又用梳子后背一下一下,顺着经络刮下去,一直到他的皮肤泛红,出痧。 大约二十分钟后,隋玉用纸巾轻轻擦拭他身上的精油,听到男人均匀的呼吸声。 他已经睡着了。 隋玉没再叫醒他,拎起被子将他盖住,轻手轻脚的收拾干净了。 回到沙发,她看到茶几上的手机,解语依然没消息,隋玉不免担忧,走到阳台去接着打电话。 响了好几声,没人接。 南城这里,隋玉认识的人不多,连舟倒是有点儿门路,只是她现在跟他的关系尴尬,不能找。 隋玉吁了口气,按了按眉心,还是决定这会儿就回市中心。 她准备打杨工的电话,让他送她回去。 正在这时,移门打开,隋玉听着声音,转头看去,见霍衍已经穿上衬衣,单手抄在口袋,另一只手握着车钥匙。 “我送你回去。” 隋玉瞧着他微微泛红的面颊,皱眉摇头:“算了,你病着呢。” 她低眸看了眼手机,又问:“你能帮我找找看,解语回福临楼了吗?” 她这会儿急着赶回去,也是担心解语。 霍衍微皱了下眉,单手掏出手机,当着隋玉的面打了朋友的电话托人问去了。 “过一会儿才有消息。”他结束通话,看浦隋玉心神不宁的模样,又道,“一起下楼去吃宵夜?” 隋玉转头看了眼潇潇夜雨,小镇上客流少了,摆夜宵摊的小贩应该早就收工回家,楼下除了路灯,行人都很少见。 但饿是真的饿。 霍衍将手机装回兜里,不等隋玉说话,牵住她的手腕朝外走出去。 隋玉穿着过大的衣服,踉踉跄跄的跟在他身后,到了走廊才想起来自己还穿着他的衣服,怎么能招摇过市呢! “等等,我——” 霍衍转头,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让她安静。这会儿夜深人静,她一吵,所有人都要像年如樱那样误会一番了。 隋玉立即噤声,想想又有点刺激。 走廊光线暗,霍衍带着她从安全通道下楼,两个人像是偷偷摸摸的小情侣,丝毫没有大总裁的高冷霸气。 到了厨房,隋玉看着面前敞亮的厨具,才算明白过来霍衍为什么那么笃定这会儿还有吃的。 这是酒店啊,怎么可能没吃的。 霍衍打开厚重的冰箱,看向浦隋玉:“想吃什么?” 隋玉甩着过大的衣袖走过去,往里看了眼,回头看霍衍:“你要做饭给我吃?” 听他的口气,好像厨艺了得呢。 453 把照片删了吧 霍衍淡淡看她,抿着薄唇不说话了。 冰箱的冷气不断溢出来,隋玉觉得整个屋子都降温。 她看了他一眼,无奈的拿了些食材出来。 得,到了最后,还是她给他做饭。 隋玉炒了蛋炒饭,加了青菜跟咸肉提味,适合没什么胃口的人。 两人就着锅,连碗都没拿,直接拿勺在里头挖着吃。 此时,谁又能想想到叱咤风云的大佬,就为了不洗碗,居然端锅吃饭呢? 霍衍垂眸,瞧着捏勺沿着锅边刮饭的女人,唇角微微翘着。 与她一起吃,胃口倒是打开不少。 见她的唇角挂着一粒米饭,男人的喉咙微微滑动了下,头慢慢低下去…… 贴着裤管的手机在此时震动起来,发出清脆铃声,隋玉回头,腮帮子一鼓一鼓的,黑白分明的眼望着他:“电话。” 霍衍顿住动作,不悦的皱了下眉,把手机掏出来,是他朋友回过来的电话。 他按了接听键,抬手在隋玉的唇角一抹,捏住那颗馋他眼睛的米粒,顺手往唇间含了进去。 动作行云流水,顺畅的好像他们是亲密多年的恋人,没有一点儿隔阂。 隋玉呆住,心脏狂跳,抬手摸着唇角。“你……” 霸道总裁不都有洁癖的吗? 他怎么能在她嘴边捡米饭吃! 隋玉的脸颊红透,倒是男人淡定从容的接着电话,只剩下浦隋玉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但很快,她的注意力被他凝重的表情转移,等霍衍结束电话,她问:“怎么说?” 霍衍:“她喝醉了,被人送回了福临楼。” “哦……”隋玉点点头,只是喝醉了,还好没别的事。 她松了口气。 此事一过,厨房间顿时安静下来。 隋玉抿了抿嘴唇,将锅里最后一口饭吃了,勺子丢在里面。霍衍端了锅子去洗刷,淡然说道:“一会儿我让前台再开一间房,天亮回市区。” “唔。”隋玉点点头,看他挽起袖子洗漱,一副居家好男人的样子。 但这一晚,隋玉并没有睡好。 倒不是换了地方睡不着,而是担心解语。 以往解语出去玩,玩归玩,但还是有分寸的。如果身边没有熟悉的人,她不会放任自己喝醉。 她想起解语提议来南城时的表情,那时候她们只是视频,她没有多留意,又被她所说的年如絮转移了注意力,此时细想,总觉得不大对劲。 第二天,天还未亮透,隋玉就起来了。 衣物已经烘干,换上之后,她便开车匆匆离开了。 悄无声息的,除了霍衍与年如樱之外,几乎没人知道她来过。 早晨吃早饭时,欧阳腾看到霍衍脖子里隐隐约约有红痕,一个劲儿的往他脖子看。“霍少,你脖子里是什么东西?” 欧阳腾就差上手掀开他的衣领大查特查了。 这是重磅消息啊! 不沾人间红粉的霍长老,竟然出现疑似吻痕物,还不够劲爆吗! 霍衍表情淡漠,淡定的喝粥。 对面的年如樱就快气炸了,使劲儿切割牛排,那刀子划在瓷盘上,发出格叽格叽刺耳的声音。 浦隋玉竟然连夜就跑了,生怕别人知道她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她一定会给她大肆宣传一下,让别人看看,浦隋玉是个什么货色。 什么商界传奇,什么修复界高人,都不过是靠着睡换来的资源。 …… 福临楼后院。 隋玉到时,解语已经醒了,只是呆呆的靠坐在床上,万念俱灰的模样。 看她红肿的眼,大概是哭过的。 隋玉慢慢走进去,轻声问道:“怎么喝那么多酒,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解语看到隋玉,又红了眼眶。 她抱住隋玉的腰,呜咽着哭了起来。 隋玉被她吓到,她几乎没见过解语这模样。“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她的脸色立即冷起,眼里闪过杀意。 解语只是哭,过了许久,哭声渐停。隋玉递给她纸巾,解语的眼已经肿成了核桃。 她从枕头下拿出手机,解开锁键。 隋玉接过,看着手机屏幕,顿时怔愣住。 是顾钧与一个女人光裸着躺在床上的自拍照。照片是女人的角度拍摄的,她还对着沉睡中的顾钧嘟起嘴唇做出亲吻的姿势,暧昧至极。 男人身上的口红印,女人胸口的吻痕……即使隋玉想为顾钧辩解也没理由。 隋玉将手机还给解语:“你是因为这个,才逃离北城的?” 她看过消息发送的时间,是在一周前。 也就是说,起码在一周之前,顾钧与这个叫“好吃兔子”的女人同床共枕过,解语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忍了一周,忍无可忍她才想离开那里。 在这一周里,隋玉几乎感觉不到她有任何的情绪异常。 她在公园与那个小哥哥一起放风筝,又打电话把齐臻叫来,设计齐臻与楚鑫不合。 顾钧打来的,解语没有接到的那个电话,是找她解释,还是什么? 她太能忍了…… 隋玉揉了揉解语的头发,她不善于安慰人,只说道:“不是说不在乎,他找到了别的对象,你也就没有什么牵挂了。” 解语擦着红肿的眼,话音里有着浓重鼻音。她哽咽着道:“你知道吗?” “齐臻勉强我的时候,我拒绝他,打他……我说顾钧比他干净,不让他碰我……” 她的眼泪又落下来:“是我……是我连累他,我没法面对他……” 隋玉眉心皱了起来,从解语的话语间拼凑到了些零碎信息。 “你是说……这个女人,是有人故意送到顾钧那里的?” 解语泣不成声,点了点头。 “这个女人,叫安至美,是顾钧带的实习医生,也是顾氏医院一个大股东的女儿。” 隋玉沉默了。 这样的事情闹出来,顾钧要负责,娶这个女人的。 这就不只是简单的一夜1情了。 齐臻下手,可真够狠啊,一出手就掐断了两人的可能。 可在公园那天,齐臻还能淡定的与解语演戏,对她照顾周到。 隋玉一想到齐臻那张帅气俊逸的脸,后背起了一股恶寒。 “把照片删了……”她低低道。 454 在一边看乐子 解语抵着隋玉的肩膀,脑中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接下去该这么做。 她见识了齐臻的狠,忽然害怕了。 以前,他只是伤她一个人,她以为那就是他最冷血自私的一面,却只是她太单纯了。他连她身边的人也不放过,就只是她说了那么一句话,他就报复了回来。 那是爱吗? 他只是在向她展示,他对她的掌控,他的无所不能。 在解语空洞的目光里,隋玉删除了那张照片,说道:“你决定远离顾钧是对的……” 解语身子轻轻一颤,空空的眼看向她。 是啊,只是是她远离的不够彻底,不够坚定…… 之后几天,隋玉都没离开福临楼,在屋子里陪解语疗伤。 她不知道,如果这种事情换做是她的话,她会不会当即提刀去找齐臻拼一个你死我活,彻底了结。 再之后的几天,解语肯出来走动了,只是她去的最多的地方是福禅寺与梨落厂。 福禅寺附近算命摊最多,梨落厂旧货摊最多。解语开始跟人学算命,又在旧货摊上淘关于周易的书。 隋玉看着奇怪,问解语:“你姑奶奶不是说过,算命都是假的吗?” 解家姑奶奶是风水先生,跟齐家做了交易之后,解家顺风顺水富贵到现在。 解语道:“齐家既然找到高人避开解家的异眼,那这个高人的本事从哪里来的?” 隋玉抿了抿嘴,异界的事情她不懂,回答不上来。 解语自问自答道:“周易是玄学的始祖,高人本事再高,也是从这里学来。我想找找破解之术,双管齐下。” 隋玉听得一知半解,但大约明白了她的意思。 解语是要自学玄术。 齐臻狡猾且狠辣,他知道解语接近他的目的,只会防备,解语成了他掌心里的玩偶罢了。 隋玉见她终于走出自责困境,也算松了口气,她有别的事情做分散注意力也好。 隋玉在南城待了一阵子,她该回北城了。 “你要继续留在南城?”她问解语。 解语翻着书,“嗯”了一声:“我与古老板互换,他在北城看管生意。” 隋玉看着解语削瘦的脸颊,知道她只是还没准备好面对顾钧。 应该说,对顾钧的歉疚,让她连踏入北城地界都让她觉得难以忍受。 隋玉此时算是明白秦盛文对于北城的心情了。 因为歉疚,望而生畏。 解语抬头看着隋玉:“我不知道因为我的情绪问题,对于年如絮的感觉有没有出错,不过你还是小心防范她。” 隋玉点点头,她已经见识了她的手段,不会再把她当成孤立无援的弱女子看待。 隋玉一个人去机场。 等飞机时,她给霍衍打了个电话,询问他感冒有没有恢复。 “你倒还记得我?”男人的声音听起来不满,隋玉想起那个暧昧的夜,扯了扯嘴唇,“解语出了点儿事情,我走不开。” 霍衍心里这才舒服点儿,他还以为她又避开了。 两人握着手机,一时都没说话,只是听彼此的呼吸声。 隋玉看着不远处的购物商店,一个高个男人正在仔细挑选东西,看神色,应该是给恋人挑选礼物。 电话里,男人声音传来:“在干什么?” 隋玉:“看男人。” 握着手机的男人:“……” “我回北城了。”隋玉轻轻说。 霍衍一怔,没想到她突然来这么一句。 她悄悄来,悄悄走? 可,他又有什么立场留住她? 她有她的事业,不是那些依托于男人的女人。 “嗯。” 又是一阵沉默。 可沉默里,又多了些什么东西,让这个电话即使没什么话,也能保持在通话状态。 像是蜘蛛吐线,无声无息的,却有黏黏的丝线,将彼此的心黏住了。 塔台传来登机的提示,隋玉看了眼电子屏上显示的航班信息,最后说道:“我要上飞机了,先挂了。” 咔哒一声挂断的声音,霍衍握着手机,意犹未尽。 他微微翘起唇角,倒也没以前浦隋玉挂他电话时那么生气了。 他摸摸后脖颈,后背,她刮痧时那缓慢的力道还在似的。 欧阳腾进来,看到霍衍出神,春心荡漾的那幅模样,挑了挑眉毛。 亏得年如樱那张嘴,他已经知道浦隋玉在霍衍房里睡了一夜。 啧啧,进展神速。 欧阳腾坐下,双膝打开,弯腰从桌上的果盘里拿了颗橘子,朝着霍衍丢过去。 霍衍伸手接住,慢条斯理的剥了皮,咬了一瓣。橘子甜嫩的口感在嘴里爆开,霍衍捏着下一瓣端看,心情不错的样子。 欧阳腾道:“行了,嘴巴都咧到耳后根去了。” 他觉得霍衍还是不要笑为好,这幅模样看着吓人。 “你这样,年如樱都疯了。” 年如樱听说浦隋玉会做饭,这阵子疯了一样的研究厨艺。好处是她终于不在工作里瞎指挥了,坏处就是逼得他们不得不品尝她大小姐那糟糕恶厨艺。 按说,以年如樱的年纪,正是花容月貌,适合大豪族结亲的时候。年家放任年如樱追在霍衍后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年家有意与霍家结亲。毕竟霍衍已经与姜不渝退亲,以他的身份,不可能让他单身一辈子。 欧阳腾手肘支着膝盖,身体朝着霍衍一侧方向微微前倾,八卦道:“你跟浦隋玉都那样了,那年仲礼……” 欧阳腾就是在一边看乐子的。 他就觉得这戏好看:年家兄妹俩,一个盯上了霍衍,一个盯上了浦隋玉,那浦隋玉与霍衍又看对了眼。哦,还有个年如絮与连舟…… 热闹的很。 霍衍落下了唇角的笑,冷冷看了眼欧阳腾:“年如樱说过,会说服年仲礼注资喜乐城。她在这边待了多久了?” “快一个月了吧。” “那好,她了解得差不过了,该让她回去‘复命’了。” 欧阳腾眨了眨眼,一时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那年如樱本就是冲着他而来的,想要年氏掏钱,最好的办法不应该是霍衍让那位大小姐满意吗?可这么长时间过去,却只见年如樱洒泪。 这样,能要来钱? 霍衍手指轻轻交握着:“你是负责引资的,带着年助理,去找年仲礼谈谈。” 455 被打 欧阳腾啧了啧唇,瞧着霍衍那平平淡淡的模样,微微眯起眼,指着他冷笑:“你坏坏……” 霍衍横了他一眼,将剩下半个举止丢给欧阳腾:“还不办事去?” 欧阳腾接住橘子,没有立即走开,正色说道:“话说,那人手问题该怎么办?这都一个月拖下来了,老实说,那些坚持下来的工人也都快吃不消了。” 少了一半工人,可工作进度还在追赶,剩下的工人几乎是日以继夜的在忙活。但修复工作是个精细活儿,不是加班加点就可以的。 人手问题不解决,即使引来注资又有什么用? “霍衍,你别忘了,我们这里是工地,到处都是随时就坍塌的房屋,工人们过度疲劳,容易出事故。” 霍衍神色严肃,手指有意无意的在桌子上敲打。 这一个月里,他尝试了多种办法,试图让那些工头带着人手回来,但返回的还是很少。 男人眸光微微闪烁,说道:“我准备与这些工头签订一份合约。参与喜乐城建设的,将来霍氏旗下参与的房地产项目,将给予优先录用权。” 黄荣给予那些工人的,不过是在他们的家乡给安排了工作。但那些工作都是短期的,只要喜乐城项目黄了,黄荣给予那些工人的优厚待遇也将取消。到那时,那些人一样要背井离乡出来打工,但到了那个时候,他们的年龄大了,被舒适的环境养得不思进取,原本的地盘也被别人抢了,还有何竞争力? 欧阳腾:“你是想利用这份合同,吸引那些工头们带人再回来?” 他不置可否。 有手艺的不怕没饭吃,当初能够吸引那些工人前来,是这里的工资待遇不错。将来如果黄荣给的红利他们吃完了,还能找找附近的活儿,只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而已。 “要说着黄荣害人不浅,处处使绊子。”欧阳腾啐了一口。 霍衍深吸了口气,手里的笔丢在桌上,身体往后靠着。 其实,他也不能够确定这份激励合同能有多少效力。 现在人心浮躁,太多人只看面前的蛋糕,讲的是享受当下。再说了,那些工人大多在养家糊口,都想就近照顾家里老小,陪着孩子长大。 人工问题,不只是喜乐城的问题,几乎所有的公司都有。 欧阳腾看霍衍沉默,目光闪了闪,道:“如果我们用新技术代替一部分人力,不就可以省下来劳动力了吗?” 比如木工做的雕刻,完全可以采用机器雕刻,设定程序之后,一天就能做出许多,比木工刨花,一刀一刀凿出来快得多。 霍氏旗下就有机械工厂,他完全可以做到这一步。 霍衍缓缓道:“黄荣给我们上的这一课,不只是让我们无人可用,他还想告诉我们,所谓的古城,老手艺,都是过去了的东西,终将被新事物替代。” “如果我们现在用机器人取代人工,以后招揽非遗项目时,便会遭到那些工匠的抵制。就是黄荣设下的另一个坑了。” “此外,即使是利用机械,大量重复的构件将使喜乐城毫无特色。” 古建筑的魅力,就在于其独特的雕梁画栋,每一处角落的雕花,每个人物都有各自的神韵。 卢沟桥上的石头狮子,如果都是一模一样的,那还有什么艺术性观赏性可言?更没有魅力可言。 机械化,是在短时间里复制出大量同样的东西,在创作领域不行。创作是引领出新,机械化是推陈,两者相辅相成。 霍衍创建喜乐城的目的有多种,除了想推广国文化,建立国人文化自信之外,还有一点,也是希望在那些一代代传承下来的技艺里,人们找到新的思索点,那就是创新。 那是他在喜乐城之后的下一个方向,此时,他还是先要将喜乐城立稳。 欧阳腾揉着太阳穴,这个问题,还是丢给霍衍思考去。 相比较他的问题,去找唐仲礼要钱反而显得容易多了。 欧阳腾当即回去安排手头上的事务,准备出发去北城。 在回北城之前,他去福临楼看望老朋友解语。 浦隋玉走时,请他多去看看解语。 福临楼。 顾蕴一巴掌甩在解语的脸上,怒声骂道:“我以前叫你一声姐,是觉得你人还不错。可你自己堕落,勾引男人也就算了,可是你凭什么招惹我哥?” “他好好的做医生做博士不行吗?却被你害得停职接受医生行会审查!” 解语的脸被打得偏向一边,半天没有动静。 那半侧脸颊很快就肿了起来,手指印清晰。 福临楼的顾客看着这一幕都傻眼,又带着看戏的心情继续看着。 都知道这位穿旗袍的老板娘风姿绰约,勾人勾得厉害,以前便有各种传闻,说男人们为她争风吃醋,半个城都被她倾倒。但一直以来,也都还算平静。这是第一回有人上来就直接开打的。 但眼前这个穿洋装的女孩,听起来既不是原配,也不是小三,是男人的妹子? 欧阳腾到了福临楼时,便看到在场的顾客不好好坐着喝茶吃饭,都围成了一个圈儿,人倒是不多,就是内外两个圈儿。 “出什么事儿了?”他揪住一个服务员问了一声。 那服务员也是头回见这种场面,吓得结结巴巴:“解、解小姐被、被人打了!” 欧阳腾脸色一沉,甩开服务员,长臂拨开围观人群进去,就见顾蕴盛气凌人的站在那里,而解语静静站着,一声不吭。 欧阳腾走过去,拧眉盯着顾蕴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顾蕴红着眼,气怒未消,她扬臂指着解语:“你问她啊!问问她做了什么好事!” 欧阳腾回头看了眼解语,在场围观的人太多,欧阳腾不说什么,颀长的身体站在解语前面,替她挡住了一部分人的视线。他冷声道:“顾蕴,顾家是没人了吗?让你丢脸丢到南城来?” 顾蕴呼吸微微一窒,眼睛更红了:“欧阳腾,你还帮她,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吗!” 456 管得太多 “我只知道你像个泼妇。” 欧阳腾对着顾蕴翻了个白眼,揽着解语破开包围圈,走了出去。 包厢里,欧阳腾给解语倒了杯茶水,让服务员去拿冰袋来。 服务员很快就拿来冰袋。 “你不是挺行的吗?怎么还能被她打。”欧阳腾让解语冰敷,然后侧坐在桌边。 解语握着冰袋贴在脸上,垂着眼睫半晌不语。 欧阳腾看了她一眼,沉声道:“顾钧的事,我听说了一些。” 所以,解语被顾蕴打,她没有怨言,也就不说不争辩了。 “可是解语,这是你与顾钧两个人之间的事,即使顾钧对你有怨恨,也应该是顾钧,而不是顾蕴。她没有权力打你。你自责,也不该是对她自责。” 顾蕴与顾钧,自小一个跟爹一个跟着妈,兄妹俩感情并不深厚。顾蕴气愤,只是因为顾钧与那安至美的事影响到她罢了。 她不是在为顾钧出头。 冰袋的温度,让掌刮过的脸颊稍缓疼痛火辣。解语放下冰袋,望着欧阳腾道:“安家,对他逼婚了吗?” 欧阳腾很想说他不清楚,只是……这么明显的事,即使他不说,顾蕴也会说的。 他点了点头。 “安家要求顾钧负责,不然便会以强1奸罪名控告他。” “但还有个问题,就是……如果顾钧娶安至美,他就要回到顾家。” 安家是顾氏的大股东,有身份地位,不会接受一个平民女婿,即使顾钧有博士的头衔。但他本就是姓顾,回到顾家也是顺理成章。 解语的手指慢慢的蜷缩了起来,握紧。 她一直远离顾钧,就是希望他可以做自己喜欢的工作,不被家族、权势、名利等等牵绊,却还是要走到这一步吗? 要么身败名裂,要么卷入名利场。 解语后悔,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拒绝……这样,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欧阳腾看着解语无言的难受,叹了一声:“我就要去北城,可以去帮你看看顾钧。” 其实,他与顾钧也不熟悉,甚至因为当初共同追求解语还针锋相对过几次。 解语默了会儿,摇摇头:“不用了。” 如果恨能够远离彼此,就让他恨着吧。 欧阳腾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走出包厢时,顾蕴还直挺挺的站在外头,怨恨的瞪着欧阳腾。在她眼里,欧阳腾与那些色鬼一样,都是被解语的风1骚迷惑的男人。 欧阳腾看了眼一根筋的顾蕴,无语的深吸了口气:“你还没走?” 顾蕴气愤的看他:“我就要看看,她有多不要脸!” 欧阳腾抱起了手臂,玩味的瞧着她,忽然弯腰,凑近了看她:“顾蕴,你有男朋友吗?” 突然的问题,顾蕴红了脸,身体往后弯。 欧阳腾哂笑一声:“我看你就是管东管西,管的太多,没哪个男人敢要你。” 顾蕴的脸变成了紫色,又羞又怒,头顶就要冒烟。她气道:“关你什么事!也没见你有人要!” 欧阳腾冷笑:“顾蕴,劝你一句,顾钧跟谁上1床,不是你该管的事。” “你既然看出来,那是齐臻的手笔,就离他远一点,别进他的朋友圈。当心哪一天,他把你也送到谁的床上去。” 欧阳腾阴森森的语气,令顾蕴后背汗毛直竖起,她惊惶的往后退了一步,仿佛欧阳腾的脸变成了齐臻。 欧阳腾看她惧怕的模样,又是一次冷笑。 知道齐臻得罪不起,就挑软柿子欺负,不知道她打了那一巴掌得到了什么好处。是造谣了解语的人品,还是出了那一口恶气。 在他看来,如今顾家因为要让顾钧回去,倒是要忙活一阵子了。 欧阳腾懒得跟她废话,最后撂下话:“不过你要是再对解语动一根手指头,我也不会让你好看!” 他威胁的扬扬眉,抬脚就走了。 顾蕴气得不轻,拳头捏的咯吱咯吱响。 他们什么都不懂。 顾家不是只有她一个女儿。父亲另娶之后,又生了个弟弟,顾氏便是他的。 她一个女孩子,在这种复杂家庭里夹缝生存,日子过得还算安宁。只要等她顺利出嫁,以后过得幸福就行了。 可若顾钧回到了顾家,就打破了平衡。她与顾钧是亲兄妹,继母肯定要疑心她偏帮哥哥,对她的婚事还能上心吗? 她与那些名媛贵妇结交,与齐臻这些名流做朋友,还不是为了结交自己的人脉圈,为自己留后路? 就是因为解语乱了节奏,让她精心布置的生活圈全乱了。 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就这,还不足够恨解语吗? …… 欧阳腾离开北城时,除了带走年如樱之外,连同顾蕴一并带走了。 年如樱本来不愿离开霍衍,不过飞机上有个女伴陪着倒也不算无聊。 这阵子,年如樱一心忙着追霍衍,对外界的事不清楚,只看到平时巴结她的顾蕴这会儿闷葫芦一样,觉得奇怪,便搭话起来。 顾蕴也不客气,将解语说成了一个流连男人丛中的女人。 “……她就是水性杨花。” 年如樱轻轻挠着腮帮子。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她们这些名媛里,多的是海王,不过就是无聊时玩玩儿罢了。男人女人都一样。 年如樱也不高兴顾蕴把她自己说成贤良淑德的女人,好像就她最纯洁高贵,就是娶回家做贤妻的典范。 但年如樱更不高兴那解语与浦隋玉是好朋友。 这两个女人都一样,在勾引男人方面有一套,难怪是朋友。不,那浦隋玉更加高手段,连霍衍都被她骗上了床。 欧阳腾戴着眼罩,一路上听两个女人的叽叽喳喳,听着也是头疼,连耳塞都戴上了。 不过,他算是看明白了霍衍下的一步棋。 霍衍故意让年如樱看到他与浦隋玉在一起,刺激她。 他明知道年如樱对他心向往之,为了博取到他对她的好感,扳回一城,年如樱怎么都要卖力争取到年仲礼的投资的。 另外,年仲礼与浦隋玉也有绯闻,霍衍他要通过年如樱,让年仲礼就此止步。 啧,霍长老的心思比海深,难怪他拼不过他。 服了。 457 胜负欲 北城里,几乎每天都有新鲜的宴会。 隋玉刚回时,就接到卢家的请帖,邀请她参加满月宴席。 卢家,是隋玉新近结交的朋友,需要维持关系。她从她的珍藏里挑了一把镶红宝石银项圈作为贺礼,参加宴席时亲自把礼品送到。 如今的隋玉,可以不用作为年仲礼的女伴参加私人宴会,但因着前段时间的绯闻,依然有人把她看做年仲礼的女朋友。 隋玉对此不作任何回应,坦然自若的与年仲礼打招呼。 “南城一趟回来,变更漂亮了。”年仲礼说道。 隋玉轻轻弯唇,与他碰杯:“谢谢夸奖。” 年仲礼:“是真的觉得你变更漂亮了。” 隋玉摸了摸耳朵上的耳夹:“可能江南的水更养人。” 年仲礼垂下眼睫,笑得不动声色。 女人变得漂亮,通常只有两种原因。一是化妆整容,二是爱情。 他抿了口酒,抬眸看向别处,但依然站在她身边。 郎才女貌,在别人眼里依然是一对璧人。 入场口,年如絮勾着楚鑫的手臂走了进来。很多人一眼望去,想起来现在年如絮是楚家的人了。 浦隋玉静静的看着年如絮,比起上一次,她的肚子更大了,宽松的衣服也遮掩不住。 但她依然是瘦,没有因为怀孕而发胖,所以显得那肚子格外大。 她笑得甜美,让人觉得她嫁给楚鑫很幸福。 隋玉留意到,这次来参加宴会的就只有年如絮与楚鑫二人,没有楚家二老。 楚家让小两口多露面,尤其是这种高端私人宴会,是要别人多注意他们。这就给外界释放了一个信号,楚家开始要推年如絮上台了…… 隋玉轻轻的捏着耳珠,玩味的看着年如絮与卢家的小夫妻互动。 一方孩子刚满月,一方怀揣四月肚,双很有话聊。 楚家这一步是走对了。 隋玉道:“楚鑫闹出那事儿之后,楚家让他低调了不少。年如絮与他频频以恩爱形象示人,给他洗白,楚家很满意她的操作。想来是信任这个儿媳妇,要交托大任了。” 年仲礼收回目光,将手心里的酒杯随手放到进过的侍应生托盘上,再将手背到身后,他正要说话,被身后什么人拽到了一边。 年仲礼回头,看到年如樱气鼓鼓的看他。 年仲礼微微诧异:“你不是在南城吗?” 年如樱扫了眼浦隋玉,说道:“我回来了。” 年如樱此次回来之后,没有立即住到年家去。她身上带着任务回来的,一扫之前的吊儿郎当,专程在酒店住了几天,把资料都整理齐备了,又与欧阳腾商量过后,这才出现在卢家的满月宴上。 她这回是以欧阳腾女伴的身份入场的。 年仲礼点了点头,对这个妹妹的突然出现没有什么大的反应。 年如樱是受万千宠爱长大的,受到冷待,又将这一切归结在浦隋玉的头上。 这个女人,不止与她抢霍衍,还抢她的哥哥! “四哥,你离她远点儿。”年如樱白了隋玉一眼,敌意明显。 隋玉想到在旭塘镇酒店时,与霍衍故意做出的那一出戏,不由苦笑。 这位大小姐还真是性情中人,吃醋也不看看场合。 不过,她不与她一般见识。 隋玉大度了一把,对年仲礼道:“四哥,我与欧阳聊聊。” 她也叫四哥,把年如樱惊得张大了眼睛,惊恐的瞪着隋玉:“你叫我哥什么?” 隋玉对她吐了吐舌,拉着欧阳腾走到了一边,随即就变了脸色。她严肃道:“我听说顾蕴去了南城?” 欧阳腾先不急着回答她的这话,摆着一张八卦脸奇道:“你刚才叫年仲礼……四哥?” “这有什么,气年如樱的……诶,你别打岔。顾蕴去找解语了吗?” 欧阳腾沉着脸色点了点头。 隋玉看他的脸色,便知道当时场面肯定不好看。她与顾蕴接触过,知道那女孩为了维护自己利益,常常做事越界。 欧阳腾道:“我把她带回来了。”他顿了顿,“恐怕解语得消化一阵子。” 虽然解语与顾钧,从来没公开的表示两人在一起过,但了解她的人,都知道顾钧在她心里是有分量的。 她只是不说。 隋玉明白,欧阳腾指的是顾钧可能与安至美结婚这事。 这种事情,她无法插手,也不好管。 “行了,他们的路,他们自己能走下去。”欧阳腾结束这话题,一转头,看到年如樱嘀嘀咕咕的与年仲礼说话,眸光往隋玉这里瞟。 欧阳腾在女人圈子里浸银多年,还算是了解女人的。他猜测年如樱在年仲礼面前说隋玉的坏话。 这丫头,说她没心没肺吧,她能挖出个沼泽让姜不渝深陷下去;说她心思深吧,她就不能想到更长远的事,难怪霍衍看不上她。 欧阳腾离开隋玉的身边,走到年如樱那里,轻咳了一声,给她使了个眼色。年如樱一开始没明白他的意思,不满道:“你咳什么咳,没看到我在跟我哥说话。” 欧阳腾无语了,说道:“跟你说项目上的事儿。” 年如樱这才跟着他走到一边去。 欧阳腾道:“你不想要浦隋玉这个四嫂,就只能看着她当霍衍的女人了。” 年如樱眉毛立即皱起,但转念一想,似乎真是这样。 这浦隋玉的胃口还真大,挑男人都是挑顶尖的。 她气得捏拳咬牙,一番心理斗争外加各种衡量之下,她觉得接受浦隋玉做她的四嫂更容易一些。 毕竟她将来是要嫁出去的,不必天天对着四嫂。可丈夫是枕边人,是每天一醒来就看的。 她冷声道:“可浦隋玉的男女关系混乱,我们年家不能接受这样的女人。” 欧阳腾轻嗤了一声:“接不接受,是四少的事。别忘了,你现在是霍衍的助理,工作任务是拿到‘年仲礼’的投资,让他在支票上签字。” 欧阳腾打断年如樱打小报告的目的在于,他是要激起年仲礼对于浦隋玉的争夺心。 男人都有胜负欲,浦隋玉就是那饵。 但年如樱要是把什么都说了,把年仲礼弄得没兴趣了,就没搞头了。 458 是她驯服的小狗吗? 年如樱沉吟了下,往年仲礼那边看了眼,见他正跟浦隋玉有说有笑,又是一股郁气凝集在胸口。 但这回,她沉住了气。 “我一定会让霍衍对我刮目相看的!” 到了那时,她在霍衍心里,就有与浦隋玉一样重的分量了。她讨得苏佩文的喜欢,怎么都比那浦隋玉更适合做霍太太。 这么一想,年如樱心情大好,主动帮着年仲礼应酬,接别人递过来的酒。 这让年仲礼有些诧异。年如樱从来都是趾高气昂,什么时候见她对别人这么客气了? 浦隋玉本来帮着年仲礼应酬,年如樱突然冒出来,也让她有些奇怪,可这会儿又感觉不到她的敌意,好像年如樱突然就懂事了。 她回头看了眼欧阳腾,低声问道:“你跟她说什么了?” 欧阳腾笑眯眯的,举起酒杯朝隋玉示意:“谢谢。” 隋玉莫名其妙,谢什么谢? 另一边,年如絮暗自留意着浦隋玉,看见她春光满面,妙趣横生,心里很不是滋味。 年如絮没有同意跟楚鑫离婚,连舟生气之下,就说不再管她了。 她知道,连舟在生她的气,因为她,浦隋玉不跟他好了。 连舟心里放不下浦隋玉,可浦隋玉在做什么呢? 她没有任何影响,轻松的公开说分手,分手之后,更利于她在名利场游走自如,还搭上了年仲礼。 年如絮眸光微微闪烁,在隋玉感觉到目光转头看过去时,她侧开脑袋,逗弄卢家的小宝宝。 “怎么了?”年仲礼感觉到浦隋玉突然冷下的气息,低头看向她。 隋玉淡漠的抿了口酒水:“没什么。” 年仲礼远远的朝年如絮那边看了眼。 年如樱撇撇嘴,冷声道:“理她干什么,不识好歹的东西。” 年如樱向着年仲礼,年如絮的背叛令她非常不齿。 这时,年如絮领着楚鑫前来打招呼了。 “四哥,十姐姐。”年如絮朝着二人点了点头,年如樱冷哼了声,将头撇向一侧,根本不搭理她。 气氛冷场,尴尬的是年如絮。但她只淡淡的笑,看向年仲礼道:“四哥,我有些事想找你帮忙,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空?” 年仲礼身为年家家主,自有家主气度,当下说道:“你什么时候方便,都可以。” 年如絮的笑容绽开,“诶”了一声,这才看向浦隋玉,与她打招呼:“浦二小姐,很久没见,听说你去了南城。” “啊,去玩玩儿……”隋玉应答声漫不经心的,既没有年如樱那般不给面子,也没有虚伪的笑脸迎人。 年如絮见她冷淡,讪讪笑了下。她身边的楚鑫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浦隋玉,一阵子没见,只觉她比以前更好看了。那皮肤白得透亮,红粉照人;那眼睛如月下湖波,又冷又温柔。 年如絮见楚鑫猥琐的眼神,更觉心烦意燥,找了个由头便拉着丈夫走了。 “不就是当了个少奶奶,怎么像是当了交际花似的。那楚鑫是她驯服的小狗吗?”年如樱瞧着年如絮笑脸迎人又去结交某先生,背地里啐了一口。 隋玉看了眼年如樱,淡笑了声。 她虽然不喜欢年如樱,但比起年如絮,年如樱就要明朗多了,心直口快,把什么都放在脸上。 年仲礼扫了眼隋玉,见她脸上的趣笑,微微皱眉对年如樱呵斥:“怎么说话的,这是在卢家。” 年如樱皱了皱鼻子,不吭声了。 接下来,又有新的名流前来与年仲礼寒暄,顺带着与年如樱也打招呼。 “十二小姐都出嫁了,什么时候吃十小姐的喜糖呢?” 年如樱笑颜如花:“我想嫁的人,必定是万众瞩目,然而他眼里只有我的那个人。” 那人微微怔了下,随即呵呵笑,说道:“十小姐这么一说,似乎是心里有人了啊。”他转头看了眼年仲礼,“你们年家又要有好事了。” 年仲礼淡淡的笑:“希望她能成,这样,我就能少个负担了。” “四哥……”年如樱撒娇起来,横了年仲礼一眼,娇媚又娇憨。 隋玉低头含酒,淡淡的笑。 有个哥哥真不错,既能纠正她的错,又能给她遮风挡雨,活得自在轻松,无忧无虑。 欧阳腾留意到隋玉的落寞,想到那个浦金悦。一样是哥哥姐姐,有些人就不做个人。 他摸出手机,悄悄的对着隋玉的侧脸拍了张照片传送给某人,留言:想有个哥。 然后,他拍拍隋玉的肩,身体微微侧过一点儿,低声耳语:“羡慕什么,你该着急才是。” 隋玉一愣,狐疑的看他,欧阳腾露出贱贱的笑,瞄了瞄年如樱:“她看中的人,不就是你的那谁?” 隋玉:“……” 正在此时,包里藏着的手机震动起来。隋玉探进去摸出手机,找了个僻静些的角落去接电话。 霍衍低沉性感的声音传来:“去参加宴会了?” 隋玉往周围看了眼:“你在我身边装监控了?” 霍衍淡淡的笑,隋玉看到欧阳腾冲她眨眼,顿时了了。 她道:“怎么让欧阳腾与年如樱都来北城了,喜乐城不是不顺吗?” “欧阳是去弄钱的。” 隋玉站在角落,背对着墙,看了看宴会厅里的贵宾们。“人工问题解决了?” “这事儿就不劳烦你操心了,省得别人以为我找你没别的事,只会给你找事。” 隋玉:“……” 这又是抽哪门子风,说话这么呛。 “我也没想说什么,你找我我也没空。”她呛了回去,对着空气轻轻皱鼻子,心想这人还有自知之明。从她还是姜不渝时起,这姓霍的就会指使她干活。 两人握着手机,隔着千里通话,脸上挂着淡笑。 年仲礼与别的宾客应酬回来,没看到浦隋玉,一转眼却看到她躲在角落里,打电话的模样笑得甜美。 他认识浦隋玉这么久,几乎没有看过她这样的笑容。她的笑总是带着七分疏离,冷傲的与人保持距离。但此时,她就只是纯粹的笑。 男人不由微微怔住,就这么远远看她的笑。 459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与年仲礼同样盯着隋玉笑容的,还有站在阴影里勾着邪笑的楚鑫。 男人慢条斯理的抿了口酒,像是品着什么美味一般,一双三角眼却是像咬住了猎物不松口。 浦隋玉,让你躲了那么长时间,不能再让你跑了…… 年如絮看了眼楚鑫,再顺着他的眼看到了浦隋玉。 她冷眼旁观,看着浦隋玉像是与热恋情人一样的通电话,又想到连舟对她的冷淡,手指攥在掌心里,指甲掐得刺痛。 忽的,她目光微微晃了晃,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 …… “啊!”隋玉轻呼了一声,看着裙子上沾到的奶油蛋糕微微皱起了眉毛,看着撞到她的小孩跑远了。 电话里,霍衍的说话声还在继续,隋玉就近找了找纸巾,先简单将裙子上的奶油擦了,说道:“刚才一小孩撞了我。” 来参加宴会的非富即贵,这些小孩子身份都不一般,隋玉没法与人计较。 她往洗手间走去:“我去洗一下,先挂了。” 然后将手机装入包里。 酒店的洗手间靠近安全楼梯,旁边有个母婴室,隋玉洗完裙子经过时,听里面隐约有动静,便想瞧一眼,她谨慎的将门推开一半,就见楚鑫抱着个女人贴在墙上,正在强迫她做那种事。 男人也感觉到有人推了门,转头看过来,那双毒蛇似的眼盯住了隋玉,兴奋时的面部表情狰狞可怖。 隋玉一阵恶心,看了眼那女人,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救人,手臂忽然被身后的人抓住,拖着她就跑。 隋玉被年如樱拉着往安全楼梯跑进去。 “嘘……”她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将安全门留开一条缝隙,隋玉看到门缝里,楚鑫匆匆追过来,年如樱当即把门关上,后背顶着门,紧张的看着隋玉。 门被人用力推了两下,年如樱没退让,紧张的看着隋玉,对她轻轻摇了摇头,让她别出声。 毕竟大酒店,人来人往,隋玉听到门外有说话声:“楚少,你干嘛呢?” “哦,没什么,就是看这门老不牢靠。”楚鑫随便应了声,扫了一眼那门,走了。 听着远去的脚步声,年如絮长长吁了口气,额头已经是一层汗水。 隋玉淡淡的看她:“为什么帮我?” 隋玉去看那母婴室时,就意识到这可能是楚鑫为了吸引她过去设计的一个圈套。 先是让小孩弄脏她的衣服,又在母婴室弄出声音,做出不轨行为。如果不是她谨慎,直接推门进去,可能楚鑫就要抓住她了。 年如絮扶着肚子,气喘吁吁说道:“我说过,我不会让你被楚鑫染指,连舟会恨我的。” 隋玉冷眸淡淡看她:“你不是管住楚鑫了吗?怎么,就只是表面那样?” 表面上,楚鑫在婚后成了个惧内体贴夫人的好老公。 年如絮苦笑了下:“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隋玉淡淡的看她。 楚鑫暴虐成性,刚才年如絮拉着她跑,应该没有被楚鑫看到,如果被他看到,就没有好果子吃了。 她看年如絮脸上的汗水不断,唇色越来越白,迅速的抓起她的手腕,这时,年如絮呜咽了一声,捧着肚子往下滑。 隋玉看到她腿上流淌下的鲜血,呼吸微微顿住,疾声道:“你别动。”说着,她掏出手机,紧急之下,通知了年仲礼安排车子,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把年如絮送进了医院。 …… 手术室外,隋玉安静坐着等里面的消息。 卢家办满月宴,年如絮险些小产的事不宜惊动,年仲礼是年如絮的哥哥,找他帮忙最合适。 但是楚鑫,才是年如絮的丈夫,应该通知到他本人。 可是楚鑫本欲害她,是年如絮救了她,如果楚鑫来医院,一看不就什么都明白了? 年如絮肚子里的双胞胎是楚家最重视的,如果出了事…… 隋玉揉捏着眉心,将自己冷静下来,只觉自己像是站在一座独木桥上面,前面是老虎,后面是豺狼。 年仲礼问隋玉,为什么年如絮突然有小产的迹象,又为何她刚好在她的身边,为何她们会在安全通道里。 隋玉重重的拧着眉心,看向年仲礼。 “你们俩,在里面谈判?” 年仲礼简单以为,两个女人在私下为争风吃醋,浦隋玉生气之下对年如絮动了手。 隋玉揉着太阳穴,没说话。 她不能说关于楚鑫的任何事,首先,在母婴室里他在对另一个女人动手动脚,她没有证据表明那是个圈套,其实他是对她欲行不轨。其次,楚鑫是年家的女婿,她信任年仲礼,但年家需要面子。 隋玉纠结怎么说时,手术室的门开了。 年如絮被推出了病房,医生对年仲礼交代情况。“胎儿算是保住了,但需要再住院保胎。” 年仲礼点了点头,挥挥手,年如絮被护士推着送入贵宾病房。 隋玉淡淡道:“年如絮住院,这事情瞒不过楚家,你通知楚鑫来医院。就说,她不小心滑倒,险些小产,不要提我的名字。” 交代完,她就离开了。 年仲礼看着隋玉的背影,眸光讳莫如深。 过了会儿,楚家人接到电话赶来医院,围着年如絮问长问短,楚母当即安排了两个最好的月嫂来照顾,又斥责楚鑫不够体贴,没有保护胎儿安全。 楚鑫真以为年如絮不小心滑倒,一个屁都不敢放,更不敢说他那时候去哪做了什么事。 年如絮也趁机摆了摆架子,楚家二老心疼她肚子里的孙子,又把楚鑫狠狠批了一顿,年如絮在楚家的地位再次上升。 年仲礼在一旁冷眼旁观。 他看出了楚鑫那躲闪的眼神,再想到浦隋玉的沉默,心下有了些略微猜想。 等楚家人散去之后,年仲礼看向年如絮,面色十分冷肃。他道:“如絮,你的这一步设计高明了。” 年如絮微微抿唇,对年仲礼展开虚弱笑容:“四哥,你说什么呢,我怎么设计了?” 年仲礼冷冷看她一眼,问道:“你说有事想找我帮忙,什么事?” 460 正好,六一节的礼物就有了 年如絮望着他,说道:“我想对四哥说,我没有想背叛你。” 年仲礼在椅子上坐下,叠起修长的双腿,等她的解释。 这是他身为上位者该有的气度涵养,即使对于背叛者,也该给她解释的机会。 年如絮静静看着年仲礼。 他虽一言不发,但来自他身上强大的气场依然让她敬畏。 她抿了抿嘴唇,双眼看向前方,缓缓说道:“大哥陷害我,将我推进火坑,我怎么可能帮他做事。” “可全世界都知道,我被楚鑫那混蛋碰了,又有什么人还能真心接受我,好好待我?” “我不是如樱姐姐,即使她做任何事,都不会有责骂,只有你们的呵护……我如果不嫁给楚鑫,继续留在年家,天上日久,我能想象到那些人会怎么看我,嫌弃我,觉得我丢了年家的名声。” “……嫁给楚鑫,起码我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她顿了顿,手指轻轻的搭在肚子上,眼眸微垂。 从她平躺的角度还不能看到肚子,但她可以感觉到里面的小生命,即使是她万分厌恶、万分恶心的,此时,她也要做出接受的模样。 “我是不喜欢着两个孩子,可有了他们,我就能在楚家拥有一席之地。大哥要与楚家联手,可如果我掌握了楚家的权势,大哥就无法摆布我,楚鑫也不能。” 她的目光看向了年仲礼:“所以,我想请四哥帮助我,助我在楚家上位。” “我一直感激四哥对我的照顾,从来没有想过背叛你。以后若我得势,我也绝不背叛。我可以用楚家的力量,全力支持你。” 年仲礼淡淡的看她,站在年如絮的角度,她一个孤女,这确实是她可以抓住的机会。如果她能力足够,她就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不用寄人篱下看人脸色,即使是楚鑫,也不能再随意欺辱她。 眼下来看,一个对于自己、对腹中胎儿都如此心狠的女人,绝对可以走到那一天。 “我要怎么信任你呢?”年仲礼淡声问道。 没有力量的年如絮都能将人掌控在手心,羽翼丰满的年如絮……呵呵,他不是白痴。 同情心太重的人,是无法做好一个掌权者的。 年如絮咬了下嘴唇,说道:“如果四哥不信任,尽管与我立下契约。” …… 隋玉回到玉兰路,一身疲惫。 她卸了妆,洗完澡,从冰箱拿了瓶酒出来。 她很少一个人喝酒,但此时,她需要一点酒精。 喝了小杯红酒之后,她细长的手指划开手机屏,打电话给连舟。 电话响了几声就拨通了,连舟听她微微沙哑的声音,温柔的声音穿过来:“你喝酒了?” 隋玉上来就很直接,道:“年如絮差点小产,人在医院。” 电话那头沉寂了会儿:“她嫁人了,好坏自负。” 他以为年如絮小产是因为被楚鑫欺负了。 他劝过她,不要与狼共枕,是她听不进去。 隋玉轻吸了口气,身体倚在沙发背靠中,双腿蜷缩了起来:“不,她是因为救我。” 与连舟,隋玉没什么好说的,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她将宴会上前后的事说了一遍。 连舟皱眉,又是一阵沉默后,他低声道:“所以,你特意给我这个电话,就是还给她人情?” 隋玉自嘲的扯了下嘴唇:“我只能说,我传达到了年如絮的意思。去不去看她,是你的意愿。” 连舟:“好,我知道了。”他顿了下,“你……没别的话跟我说了?” 隋玉摇了摇头,想起来连舟是看不到的,又说:“没了。” 她倾身,从桌上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小口,甘甜与微涩的酒液滑入喉咙,她砸了砸唇:“我有些困了。” 连舟知道这是她无话可说之后找的理由,在她挂电话之前道:“周维朗将他的资产做了抵押,打算跟你做最后一搏。” 隋玉轻晃着酒杯的手顿了下,这是她不知道的信息。 因为她掌握了那些大佬见不得光的事,周维朗的人脉关系几乎被她断了。至于楚鑫,隋玉去南城了一阵子,楚鑫对周维朗的耐心耗尽,也不理他了。 隋玉还在找机会逼他出手,他倒是学她,背地里抵押私产豪赌。 这倒好,她可以将周维朗从浦家挖出去的钱财全部收回了,包括周家的那几栋房产跟豪车。 她可以让周家滚回老家去了。 “好。”她应了一声。 连舟挂了电话。 隋玉看着沉寂下来的手机,心里那种难于描述的难受又涌上来了。 她瞧不起年如絮,觉得她阴暗心机,可她竟然被这样的人设计,不得不领她的人情。 她想起来一句话:该是你的劫,逃不掉。 原来解语的感觉没有错,她去了南城,但并没有躲开年如絮。 可,这个劫……又总觉得哪里有不对劲,未完似的。 隋玉吁了口气,将手机丢到一旁。 玄猫吃完了猫粮,跳上沙发来,隋玉单手摸了摸它的小脑袋,顺了顺它光滑的皮毛。玄猫舒服的翻身,小爪子拨弄手机。 隋玉的视线落在那手机上,想起来与霍衍的那通未解之谜的电话。 她抓住猫爪,用肉1垫在屏幕上一划,点微信,点霍衍的头像,点语音通话,然后等待接通。 响了几声,通了。 隋玉按了按猫咪的小爪子,玄猫发出“喵喵”叫唤,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浦隋玉,你的猫成精了?” 隋玉撇撇嘴,松开猫爪,拎起手机往床边走。掀开被子躺下之后,她将手机放在枕头边上,说道:“心烦,你说点儿话。” 霍衍轻蹙了下眉头,浦隋玉这是撒娇呢? 不过他倒是不介意。 “怎么,裙子没洗干净?”他记得她在电话里说,有个小孩把奶油蛋糕弄在她的身上了。 隋玉:“唔,那条裙子废了。” 不过不是奶油蛋糕,而是年如絮身上的血。她回来之后,就将那条礼服丢到了垃圾桶,再也不会碰了。 “正好,六一节的礼物就有了。” 隋玉听得轻笑,六一节送她裙子,当她小朋友呢? 461 看看你睡觉时的丑样 “在做什么呢?”隋玉轻问。 她猜,这会儿霍长老要么对着一大堆文件,要么就是图纸。 霍衍将通话切断,过了会儿,开了视频请求,隋玉点开来,果不其然,视频中出现一张图纸。 镜头晃动,出现了霍衍那张俊脸。 隋玉握着手机,仰面躺着。 霍衍看到她的脸,面颊微微红,眼眸水润,像是喝了酒的状态,他正要问话。 玄猫跳上床来,在枕头边踩了几脚,脑袋凑到隋玉脸上嗅了嗅,湿漉漉的鼻子碰得她痒痒,她侧头避开,偏那煤球执着的很,在她脸上舔了起来。 霍衍在镜头里看一人一猫在那逗趣,微微皱着眉,过了会儿,等隋玉腾出手臂将猫压在掌下,男人道:“你让猫上你的床?” 隋玉撸猫,嘟唇亲亲它的小脑瓜子:“怎么了,又不上你的床。” 话音落下,话题似乎有那么一点跑偏,隋玉不知道是不是酒精起作用了,觉得自己又开始乱说话了。 她不禁想起在霍衍房间醒来的那一晚,轻咳了一声,眼睛不自在的瞥向别处。 霍衍瞧着她,感觉她的脸似乎更红了些。他知道浦隋玉的酒品不是很好,不过她今晚应该喝的不是很多,还知道脸红。 “你真的要送我裙子吗?”隋玉没话找话。 霍衍:“你喜欢什么款式的。” 如果是一般的女人,通常会与男人推拉一番,说几句打情骂俏的话,“你们男人都不花点心思给个惊喜”,“你平时都不关注我的喜好”,或者“只要你挑选的我都可以”之类的话,但浦隋玉很直接。 直接到只说一句:“不要带绿的。” 霍衍微怔了下,后说道:“我也不喜欢带绿的。” 隋玉唇角漾开:“那我们的喜好还有点儿一致。” 自从她做过姜不渝之后,就不喜欢绿色了。 霍衍握着笔,在纸边缘写写画画。 隋玉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又问:“在做什么?” 霍衍将手机镜头调了下,对准桌上铺着的白纸,上面是一个女孩轮廓,枕头,铺开的黑发,还有只小猫。 隋玉:“你在画我?” 霍衍将镜头调准,说道:“看看你睡觉时的丑样。” 隋玉皱了皱鼻子,打了个哈欠:“我困了。” 正在这时,被她压在胳膊下的猫咪终于逃脱出来,对着她握手机的那只手一撞,隋玉没抓稳,手机啪一下对准了嘴唇落下。 “啊!”隋玉一声惨呼,大屏手机的威力巨大,这一下直接磕到牙齿,下巴,还磕了锁骨,隋玉抓起手机揉揉脸,就见霍衍在那头笑。 霍衍的心情确实好,对那猫也开始喜欢起来了。 感觉那一下,浦隋玉隔着镜头亲吻他,有些情侣的味道了。 “有什么好笑的。”隋玉嘟囔。 霍衍还是笑:“这下不困了?” 隋玉:“你工作,我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霍衍感觉她的情绪不是太高,直觉那件脏了的礼服不只是脏了那么简单。他也没问东问西,说道:“你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 隋玉眨了眨眼,依言将手机放在柜子上。 霍衍找了个支撑物将手机支起,调准好角度。 隋玉看了他一会儿,在小猫咪呼噜的催眠下,迷迷瞪瞪的闭上眼。 霍衍校对了会儿图纸,一抬头,就见浦隋玉睡得香甜。 她侧躺着睡,一只手垫在脸颊下面,墨黑的头发柔顺的披散着,被子只盖在肩膀处,那猫卷着尾巴,就贴在她的胸口睡着。 男人静静的看着,不察觉时间的流逝。 尔后,他抽出白纸,捏着铅笔在上面描绘,看一眼,画几笔。 从不画人物画像的霍长老,画了一张女人的睡颜图。 …… 小满小满,麦粒渐满,江河渐满,美好渐满。 小满这一天,周维朗豪赌失败。 浦氏大楼内,浦隋玉在公司董事大会会议上,宣布周维朗卸任浦氏副总之位,并且不再担任浦氏任何职务,以及,对外发出公告。 浦隋玉前期准备足,在将周维朗踢出局之后,迅速清理周维朗这一阵营的人,尤其是与周家沾亲带故的,都被她替换,或者降职到车间做工人。 很快,财务部门对接周维朗及部分高管进行财务审核,走离任流程。隋玉做出指示,周维朗在任期间,所有经手的支出都务必清楚明白。 副总办公室,隋玉站在门口,看周维朗在那收拾东西。 她的神色冷漠,对于这一胜仗并没有狂喜雀跃。 周维朗将桌角摆放的优秀企业管理者奖杯丢进纸箱内。 “浦隋玉,你以为你赢了?” 他冷笑一声,双手撑在纸箱边缘上,抬头,那双冷笑着的眼像是看着一场有趣的戏一样的看着她。 隋玉淡声道:“你一直想将我驱逐出公司,将浦氏占为己有,但现在被驱逐出去的人是你。” 周维朗噙着笑,眼角有几条细细的鱼尾纹。 他肤色黑,皱纹一多就更显老,却有几分朴实味道,看起来就像个务实真诚的企业家。很多人都被他这副面相迷惑,包括浦金悦。 “浦隋玉,你是厉害。可是你以为,你就比浦金悦聪明吗?” 隋玉眉心微拧了下,瞧着周维朗阴沉沉的笑容,后背莫名的有些发凉。她沉了口气,这不过是失败者临死前说的晦气话罢了。 她冷笑:“我是不是厉害聪明,不需要得到什么证明。不过是一心想把你送到监狱去罢了。” 周维朗对她做过的事,她可都一笔一笔的记在账上。 周维朗笑得阴险,阴测测的看了她一眼,从纸箱里拿出一本书,翻了到中间,拿了张照片出来。 “浦隋玉,这张照片,浦金悦应该给你看过。” 他将照片翻转过来,让隋玉看清楚。 那是一个两岁大的婴孩,对着镜头哭得惨。 隋玉与他隔开了几步远,她看了眼照片,目光挪向周维朗,不带半分感情。 “看过。那又如何?” “浦隋玉,你放我一马,我就把你的小侄子还给你。” “呵……”隋玉嗤笑起来,“我当你要说几句有骨气的话,原来是求饶来了。” 462 我就看着你,怎么与自己的手臂左右互搏 隋玉扫了一眼那张照片:“你把一个还没断奶的小娃娃当成王牌,是你天真还是蠢?” “浦氏虽然不是我创建的,但我记得这家公司是怎么成立起来的。浦氏濒临倒闭,也是我辛苦挽救回来,我就是这家公司的再生父母。” “我又凭什么要把一个奶娃娃看成继承人,养大了让他来抢我辛苦半辈子的劳动成果。”她不屑的嗤笑了一声。 周维朗笑意不变,将照片随手撂在桌上。 他道:“我想你大概是不会在乎……你以为连舟可以帮你找到,是吗?” 他就不信,浦隋玉半点不在乎这个孩子。当初,这孩子是她拼死保下来的,她能不管? 浦隋玉要是真那么冷心冷肺,她就不会在连舟的劝说下,回来接烂摊子。浦烨是她弟弟唯一的儿子,浦家唯一的男丁。 她之所以嘴硬,不过是装着不在意,想让他放弃这张王牌罢了。 连舟的信息渠道多,浦隋玉信任连舟,想自己救人。 隋玉抿唇笑了起来,她走过去,曲指敲了敲那纸箱子:“前周副总,这张位置还有人等着来坐,就别浪费时间了。” 废话说够了,就赶紧滚蛋。 周维朗只觉自己此时像是一只落水狗,无论是激将法还是王牌,浦隋玉都不屑一顾,她把他看做彻彻底底的失败者,连谈判的资格都没了。 他的眼角抽了抽,阴狠的看了眼隋玉,双手抬起纸箱,尔后看向浦隋玉:“你能扳倒我,不是你一个人的本事。可帮着你掰手腕的那只手,是我送到你身边的。” “我就看着你,怎么与自己的手臂左右互搏。” 周维朗撂下狠话,抬着纸箱往外走,隋玉沉着眉心,思索周维朗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不在乎他说的任何话,唯独这一句。 尽管她与连舟已经没有成为夫妻的可能,但在事业上,他还是她最信任的伙伴。 但周维朗的这句话…… “等一下。”隋玉侧过身,转头看向他。 周维朗已经走到门口,闻言停下步子,转头看向她,阴测测的笑:“想知道他为何不做年家的乘龙快婿,却非你不娶?” 隋玉捏了捏手指,正在这时,连舟过来。他看到周维朗,淡淡道:“周副总,听说你今天就离开公司,我特意来送送。” 周维朗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你帮她做事,你也不会待太久。” 说完,在两个保安的“陪同”下,走向电梯口。 连舟转头看向隋玉,淡淡道:“我去看过年如絮了,楚家对她照顾周到,她恢复的还算不错。” “哦。”隋玉点了点头,“其实,你不必来跟我说的。” 年如絮不在她的生活里,他也不在。他与她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他做什么也不需要来跟她报告。 现在,他们就只是同事关系,她是总裁,他是副总裁。 连舟的面色露出几分黯然,想说些什么,但隋玉已经抬脚走出了办公室。 男人垂头,看着自己虚握的掌心,他动了动手指头,握紧了再松开,掌心还是一片虚空,只留有几个微微发白的指印罢了。 他眸光微微一动,想起浦隋玉经过他身侧时那冷淡的眼神,即刻下楼。 …… 停车场,周维朗将纸箱重重的丢进车后备箱。那一箱子东西,经过保安的搜查已经凌乱,这一下更乱了。 周维朗重重的盖下后盖,看到连舟站在车子旁边。 他冷笑,径直走到车门那边打开车门,说道:“怎么,这么舍不得我这个学长?” 连舟冷冷看他:“你对浦隋玉说了什么?” 周维朗扯了下嘴唇轻笑:“怕了?” 连舟抿唇不语,周维朗笑得邪佞,是失败后的癫狂。他道:“我说过的,我若是不好过,你也别想与她长长久久。” “你既坚定的要做彻头彻尾的浦隋玉的人,我就看看,她要不要你。哈哈……” 周维朗仰头一笑,坐进车内,把车门重重的甩上。他同时踩着油门与刹车,令油门发出轰鸣的咆哮声,那双眼阴测测的看着站着不动的连舟,嘴唇动了几下之后,刹车一松,车子如箭矢射了出去。 连舟站在原地,脑中回想着周维朗最后的话。 “浦隋玉让财务彻查,你猜她会不会查到我送给你的礼物?” 男人的脸色阴沉下来,直直的站着许久未动。空旷的停车场,只他一个人站在这里,好像也融入了这场死寂之中…… …… 隋玉将周维朗赶出浦氏,也算是得偿所愿,值得她庆祝一场,只是解语不在,没有人与她分享快乐。 她拿出手机,将周维朗捧纸箱像是只丧家犬一样离开公司的照片发送给了浦金悦,也算是给了她一个交代。 浦金悦没有回任何话。 隋玉也不需要她的回答,这只是一件事的结束,她与浦金悦的关系不会有任何改变。 她将手机搁在办公桌上。 坐在大班椅里,隋玉的手指轻轻敲打在扶手上,琢磨着一会儿去哪家餐厅吃一顿,年仲礼的电话打来:“有没有兴趣一起吃晚饭?” “你请客?”隋玉弯唇轻笑。 “浦小姐,我也算是有功之臣,难得不值得你请一顿饭?” 隋玉撇了撇嘴,点头:“唔,如果年先生赏脸,我求之不得。” 电话那头有男人的轻笑。他说了地址时间,隋玉笑着道:“还带指定的?” 年仲礼道:“我怕你太小气,找路边摊打发我。” 隋玉笑着应下了,结束通话之后,转头给欧阳腾也打了个电话。要说有功之臣,这位浪荡子也出了不少力,虽然是被她坑进来的。 欧阳腾接到隋玉的邀请倒是不意外,说道:“浦隋玉,你这么会做人,我越来越欣赏你了。” 隋玉不与他贫嘴,挂了电话,随即脸上的笑缓缓落下。 其实这场与周维朗持续持久的战争,连舟才是最大的功臣,只是…… 她轻轻的拨弄着手机,眸光微微闪烁,心里几番计较之后,还是给他打了电话。 463 缺心眼儿 年仲礼定的是广和楼的包厢。 他以为只是他与浦隋玉的烛光晚餐,却不想还来了两个男人。 于是,先到场的三个男人大眼瞪小眼。 欧阳腾瞧了眼年仲礼,再看看连舟,肚子里笑得肠子都快打架。 这浦隋玉到底是什么妖物,是怎么想到把两个与她有暧昧关系的男人安排到一起的? 隋玉路上遇到堵车,踩着时间的最后一分钟到场。 她瞧了眼年仲礼,看了眼连舟,感觉这两人都不怎么高兴的样子。她看了眼欧阳腾:“你说什么了?” 欧阳腾两手一摊:“你可别冤枉我。” 隋玉邀请客人入座,这才看到桌上竖着的两支蜡烛,愣了愣,看了眼年仲礼。 餐厅是他订下的,她没想到他会有这番安排。 小包厢太小,服务员给他们换了个大包厢。 去大包厢的路上,隋玉都垂着脑袋。与她一起走的欧阳腾笑得浑身颤抖,他从来没有见过云端上的年仲礼有如此郁闷的模样。 浦隋玉这一神操作算是把那位老成的神人拉到了地上,太接地气了! 隋玉狠狠踩了欧阳腾一脚,不许他再取笑她。 她抹了把额头,但凡年仲礼给她点儿提示,她也不会再邀请两个男人过来。 进了包厢,点过菜等候的间隙里,隋玉挤出笑意提议:“好像人少了些,要不然再请两个姑娘来热一下场子?” 隋玉参加过无数饭局,只要是带着身份的人聚到一起,都会请些人来作陪,一定做到主客皆欢。 年仲礼的声音冷淡:“浦隋玉,你什么时候这么庸俗了?” 隋玉哈哈笑了两声,咕哝道:“我本来就是个俗人。” 他们这一桌,浦隋玉与欧阳腾同坐,年仲礼与连舟同坐,浦隋玉的对面是年仲礼,欧阳腾的对面是连舟。 连舟坐姿笔挺,四十五度角看了眼隋玉,沉默着拿起水杯喝了口水。 他答应前来,以为浦隋玉要问他关于周维朗的事,他已经做好解释的准备,却只是如此…… 连舟的心里一直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在周维朗的那番话之后,他以为可以掀开,想着痛一次把秘密揭开,也算是松了口气,可此时看浦隋玉像是什么事都没有,他又不由庆幸,希望可以瞒着她到天荒地老。 欧阳腾看了眼一直沉默的连舟,在桌下踢了踢他的鞋,笑道:“怎么,没想到浦隋玉背后的男人这么多,不高兴了?”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外界对连舟的看法是:浦隋玉背后的男人,鞍前马后,鞠躬尽瘁,甘之如饴。 连舟眼也没抬,淡声道:“我一直担心她脾气古怪,交不到朋友。但看她现在朋友多,而且都对她有所助益,我只会感到高兴。” “是吗?”欧阳腾阴阳怪气的笑了声,哪个男人希望看到自己的女人有那么多蓝颜知己的。 这小子看着就虚伪。 隋玉看了眼连舟,嘴唇微微动了下,却挽起热情笑意,拿起桌上的酒杯敬酒:“我能有现在的成功,多亏几位帮忙。都是我背后的男人,在此感谢。” 饮酒时,她心里想,在名利场上虚与委蛇多了,竟如此习惯戴着假面具。 欧阳腾记着霍衍交代给他的事:拉到年氏的支持,给喜乐城掏钱。 他与年仲礼约谈过一次之后,便不再接待他,即使是年如樱都被拒之门外。 此时,气氛依然尴尬沉闷,欧阳腾扫了眼连舟,又瞧着浦隋玉闷头吃的模样,桃花眼轻轻一眯,笑着道:“浦隋玉,你之前做的那顿饭,让我回味至今。我还以为你要亲自下厨感谢我。” 隋玉回头看着欧阳腾的奸笑,对面的年仲礼张眼看过来:“你给他做过饭?” 欧阳腾笑道:“喜乐城里,很多人都尝过她的厨艺。我们霍总喜欢素食,吃了她的红烧肉,都开1荤了。” 隋玉:“……” “那……我这四哥似乎被歧视了啊。”年仲礼看向浦隋玉,眼底兴味盎然。 那霍衍人称事业型唐僧,清心寡欲了许多年,竟然能如此破例? 欧阳腾:“四少,你也别吃醋。浦隋玉那菜可不是随随便便做的。她用的是土灶,红烧肉用稻草绑起来,有稻草的清香。稻草是小高村的水稻,猪肉是本土猪。” “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这话,你知道?北城的农家乐,这些东西都有,你想空运食材也行,但离开了南城的活水,味道又不一样了。” 年仲礼噙着笑:“我算是听明白了。欧阳腾,你拐弯抹角,兜兜转转,无非是要我去你那喜乐城看看。” 他看了眼浦隋玉,还没说什么,欧阳腾便抢话道:“浦隋玉,解语还在南城,你不担心她?” 他这是要拐隋玉去南城。少了做菜的人,年仲礼还能一起去? 年仲礼才不傻,浦隋玉要是去了南城,见的不只是她那位朋友,还有霍衍? 那他岂不是帮人把浦隋玉送到对方手里? 他笑了笑,道:“浦氏大换血,正是人心不稳的时候,接下来,她亟需稳定局面,将公司一举带入正轨。说到这个……” 他顿了顿:“我这儿有几个不错的管理人员,你若是需要,我可以介绍给你。” 浦氏大规模的清除周维朗一派的人员,这回隋玉连过渡期都没给那些人,可谓雷霆手段,但也带来了弊端,就是缺人,缺可信之人。 隋玉顿感兴趣:“好啊。我在企业管理上还真的要向四哥多取经……” 话题便转到企业管理上去了。 欧阳腾支着面颊,听那两人大谈特谈,无比郁闷。 这年仲礼四两拨千斤的功夫可不比霍衍低,一会儿就把人拐跑了。 他扫了眼对面的连舟,那人整晚沉默的像是哑嘴葫芦,像极了被女人甩的失意男人。 欧阳腾撇了撇嘴,觉得连舟特没劲。不过是被女人甩了,至于么? 他找了个借口去洗手间,实则找地方抽烟,顺便跟霍衍讲八卦。 “……你说她是不是缺心眼儿,看她一脸精明样……我就说,今晚缺一个你,大家凑一桌打麻将,肯定好玩儿死了……” 464 花裙子 霍衍一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捏着笔,用笔的尾端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本子,听欧阳腾说得口沫横飞。 他的面色微微清冷,完全没有听戏的兴趣。 背后的男人,唯独没有他? 年仲礼还准备了烛光晚餐? 霍衍微微眯眼,声线冷淡:“真的好玩吗?” 欧阳腾听着他的声音不对劲,后背有点儿发毛,又听那人说:“什么时候,成为浦隋玉背后的男成为风潮了?” “呃……没有。”欧阳腾赶紧换口风,正要说什么,眼角余光瞥见走廊过道经过一道身影。 那人影眼熟,欧阳腾仿佛被点了穴似的钉住,脸色都变了。 “我还有别的事,以后再跟你说。”欧阳腾挂断电话,追着跑了过去。 但当他跑到外面护栏那里时,却不见有任何人影。他趴在护栏往楼下看,电梯上没有人,往上看,景观电梯内只有一对老年人。 他沿着过道,一间一间包厢找过去,被惊扰的客人莫名其妙的看他,他也不说什么,只阴沉着脸继续找。 有的包厢客人被惹怒,找欧阳腾要道歉,欧阳腾只想着找下一个包间,双方眼看着就就要撕扯起来,好在广和楼经理及时赶到。 隋玉等人也听到了动静,看到是欧阳腾,隋玉赶紧过去拉住他:“欧阳,你干嘛呢?” 欧阳腾顾不得与她说什么,猩红的双眼直盯着经理,上去扯住他的衣领问道:“有没有一个叫冯茴的女人来过这里?在哪个包厢?” 经理被问得一脸懵,摇头:“没有。” 来这里都是吃饭的,且不说隐私保护什么的,如果只是跟着一起来的客人,哪里能得到什么信息。 欧阳腾失望,垂下手,隋玉看着他一会儿气怒,一会儿失魂落魄,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没见过欧阳腾这幅模样,但大约与解语说的“命债”有关。 冯茴? …… 六一那天,浦氏的前台通知总裁办的秘书,说有总裁的包裹。 秘书下楼,替隋玉将包裹送到了她的办公室。 浦隋玉面试完回到办公室,就见桌上摆着一只礼品盒。 她怔了下,近期没有网购。 不过…… 隋玉微微翘起唇角,走到桌边,将面试资料放在桌上,拿了美工刀将盒子划开。 里头是一件蓝底碎花小洋裙。 隋玉将裙子拎起来看了下,门口秘书经过,探头看了眼,笑得暧昧:“浦总,六一节礼物啊?” 隋玉将裙子放回去,摆着一本正经的脸孔说道:“我这办公室是花园,你经过就要看一下?” 秘书吐了吐舌,赶紧回到工位干活。隋玉将百叶窗帘拉下,秘书室的几个姑娘便活跃起来了。 秘书甲:“看到什么了?” 秘书乙:“花裙子。” 丙:“是连副总送的吗?” 秘书乙捏着笔,尾端在脸上画圈,眼睛咕噜噜乱转:“我觉得不是。如果是连副总亲自送的,干嘛不亲自送来,还要送到前台去?而且,他们都分手了,连副总干嘛还要做这一出。” 丙:“这你就不懂了。情侣分分合合不是很正常。连副总想挽回浦总,高调送礼,这也是浪漫啊。” 秘书甲听着摇了摇头:“不像。他们都分手了,如果想复合,不会上来就这么高调?我看是有人想追我们浦总,故意做大声势,宣誓主权呢……” 连舟经过秘书室时,听见她们的议论,他一来,那些女人便立即低头干活,只是眼睛还在偷偷的瞟。 连舟敲了浦隋玉的门,进去时,隋玉刚将盒子盖上。 连舟看了一眼那盒子,看向隋玉。 隋玉将盒子放在茶几上,走到办公桌后面的皮椅坐下:“有事?” 连舟在她对面坐下,道:“我听说你今天面试了一个叫李诺的人?” 隋玉点了点头,从那叠个人简历里找出这个人,再次浏览了一遍:“他是猎头推荐过来的。有什么问题?” 连舟道:“这个人在原公司个人风评一般,我建议不予录用。” 隋玉微蹙了下眉,眸光落在这个人的个人业绩上。 连舟看着她思索的面容,以往,如果是他提出的建议,浦隋玉很快就能下决定。 她终究是怀疑他,与他保持了距离…… 连舟淡淡的扯了抹自嘲笑容,抬眸看她:“浦隋玉,我想约你谈谈,有些话,还是由我来告诉你比较合适。我不想因为周维朗的几句话,就让我们连合作伙伴都做不成。” 隋玉望着他,故作疑惑:“你在说什么?” 连舟直直的看她,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交汇,却只有冷寂,没有了交流。 他点了点头:“好,那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 他站起来,走到了门边。手指握在门把时,他没有立即扭动,沉默了下,他沉声道:“不过……如果有一天你心里有什么疑问或者困难,别忘了我还是你的朋友。” 他打开门出去了。 隋玉看着那门合上,平淡的脸孔没有丝毫变化。 她的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弹性靠背晃了晃,她的身子也跟着晃了下,却没有将她的失望晃去。 她纤细的手指交握着,轻轻的搭在肚子上,眸光落在头顶的灯上。 那只是一盏办公风的吸顶灯,没有多亮眼,却能在黑暗时给予她最需要的光明。 曾经,连舟在她的生命里就是如此的存在。 在她孤独寒冷时,他陪在她的身边。她什么都告诉他,把他看做比朋友更重,比亲人更重的存在,她喜欢他,信任他。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即使到了现在,他依然是最了解她的人。 这件时间里,她一直在刻意忽略周维朗的那句话。她还是想信任他,只是原来她的本能比意识更现实,在她还没决定要怎么做时,便已经疏离了他。 隋玉深吸了口气,喉咙滑动了下,想,该查的还是要查。周维朗如果只是故布疑云,她与连舟不合就中了他的诡计。但若是真的…… 桌角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铃声叮叮咚咚,隋玉垂眼看过去,划了接听键。 465 像个小女孩儿 那头的声音说:“裙子收到了?” “嗯。”隋玉应了一声,手指在桌面上随意划拉。 霍衍听出她的兴致不高,微皱了下眉:“不喜欢?” 通常人情往来的送礼,他都是安排助理去挑选,但这条裙子是他自己挑的。 “惜花悦”手工制新款,独此一件。 “没有,很喜欢。”隋玉把自己的情绪管理起来,语气轻快的说,“那么霍先生想要什么礼物呢?” “‘霍先生’已经不是儿童啦。”男人的声音老成,似是不满那一声“霍先生”。 隋玉翘了下唇角:“我可听见有人这么说,‘男人至死是少年’。霍先生虽然奔四,但看起来还是很年轻的。” “浦隋玉,你是觉得距离太远,我打不着你,是吗?” “唔……”隋玉瞅了眼茶几上的盒子,“倒是可以这么说。” “你往楼下看看。” “嗯?”隋玉愣了下,将椅子转过来,往楼下看。视线限制,她看不到楼下,只能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到了落地窗那里往下看,隔着公司门口台阶几步远,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隋玉认得这车子,又是狠狠一愣:“你不是在南城?” 他该不是特意飞来陪她过六一的? 再过三年她就三十岁了,如果说收礼物只是情趣,那认真过六一那就是没皮没脸了。 “下来。”他说。 隋玉挂了手机,乘坐电梯下楼。 在大城市生活的,豪车对于北城人来说已是见怪不怪,浦氏虽然不是什么航空母舰型的大集团公司,但好歹是家上市公司,往来人员都见过世面。所以这辆看似平平无奇的红旗轿车大摇大摆的停在大门口,反而引起了注意。 但若深暗车牌门道的,看到那挂着的特殊车牌,就不会与平平无奇这四个字挂钩了。 隋玉走下台阶,后车座的车窗降下来,里头的男人正看着电脑,清隽的脸孔刀子刻出来似的轮廓分明,鼻子断崖似的高挺,薄唇轻轻抿着,严肃认真。 阳光斜斜的从车子的另一侧打进来,他坐在阴影里,更显得深沉低调。 隋玉恍然想起在她还是姜不渝时,他第一次带她去秦公馆,便是坐在车里等着她。 那一眼,她觉得那人惊为天神,禁欲自律,但不懂人间的喜怒哀乐。 此时,好像回到那时,却又不是。 她是浦隋玉,是手握上市公司,又有高级修复师身份的浦隋玉,不卑微、不仰望。 隋玉走下台阶,霍衍转头,看着她不紧不慢的走来。 她穿着红色绸布衬衣,下穿白色阔腿裤,单手抄在口袋里,走路时气场十足,妥妥的女强人风范。 只是眼角眉梢里,带着些微惊喜雀跃,像个小女孩儿。 霍衍微微弯唇一笑,将笔记本电脑合起来,放在后头,身体往旁边座位挪了挪,打开车门,让隋玉上车。 隋玉迈腿进来,坐定,偏头看了眼那台被束之高阁的电脑:“霍先生这么忙,还特意抽时间来给我过六一?” 霍衍因着坐到了太阳斜射的那一侧,阳光落在他的半侧脸上,半明半灭的,显得十分禁欲。 霍衍朝前座的司机吩咐开车,隋玉微微扬眉:“你这是绑架还是拐骗?” 她只当出来见一面,那花裙子还在办公室呢。 霍衍唇角微弯,道:“小姑娘,以后不要看到车子就随便上。” “切。”隋玉撇撇嘴,她看着车子行驶的方向,身子随着车拐弯往一侧倒。 两人坐得近,手臂轻轻摩擦。 隋玉轻咳了一声:“怎么开这辆车来了?” 车牌太招人眼球,不太好。 霍衍道:“我三姑姑回家了,听说我回来,安排她的车去机场接我。” 也就是说,霍衍一回北城,就直接来浦氏了? 隋玉在这个念头划过之后,敏锐的抓到了另一个重点。 霍项西一直在部队里,极少露面,也不过问家事。即使霍家每年的祭祖仪式,霍项西都可以不回。 霍衍撤下继承人之位,其余几位蠢蠢欲动,尤其是二房一直想取代霍衍。霍项西虽然不参与家事,但在霍家极有分量。霍家在北城不可动摇,除了祖上几代人积下的威望,便是与现在的这位有极大关系。 那位不管事的姑姑用自己的车去接霍衍,不就是暗示她支持霍衍? 隋玉看了眼霍衍,见他眉眼淡然,没有丝毫骄奢傲慢之气,让她不禁想到了楚鑫。 那位便是仗着家里有高官就横行霸道,无耻至极。 相比较之下,霍家门庭里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霍衍见她沉静,问:“在想什么?” 隋玉不是霍家的人,对于霍家权力更替不做多言,也不口出妄言。她淡笑:“我在想,你要把我这个‘小姑娘’拐去哪里。” 她转头看窗外晃过的街景。 市中心的一草一木她都十分熟悉,只是此时再观赏,觉得那花草树木,万丈高楼都与平时不一样。就连大屏幕上播放的,被她吐槽难看的广告,都觉得焕然一新。 霍衍看着她的侧脸。 因着汽车转向,此时阳光落在了她的脸上,她光洁的皮肤明光四射,弯起的红唇显示了她的好心情。 于是,连着他的唇角也翘了起来。 他垂眸,看着她随意搭在膝盖上的纤白小手。 十指尖尖,但若仔细看的话,她的手指是有些变形的。这是她做太多修复工作造成的骨骼变异。 男人伸手,搭在她的手背上,捏捏她的手指。 隋玉感觉到男人微微粗粝的手指捏她的手,她心中一震,下意识的低头看过去。 男人牵着她的手,把她的掌心与他的掌心贴在一起,像是比较大小似的,他说:“好小。” 这看似把玩的举动,却是掌心相对的亲密,隋玉控制不住脸颊爬上绯红。 “我是女的,手当然小。”她努力平静,翻过来捏捏他的手指,“你一个男人,手长这么好看干什么。” 隋玉学修复时,就知道自己的手指会变形,她那时不在乎,但此时莫名有了自惭形秽,甚至阴暗的想要是把这双手收藏起来就好了。 466 十四个儿童节 “就只是手好看?”男人问。 隋玉抬眸,不经意的撞入他漆黑的眸子。 那双眼漆黑静谧,如同星空,却将她装在了里头,不放她逃出来了。 两人贴在一起的掌心,忽然就变了位置,他将手指扣住她,更紧密的包裹着她。 隋玉的心脏砰砰疾跃了起来,忽然不敢看他了。 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勾人了,引人犯罪啊。 “你、你不要勾引我。” 前方有男人的轻笑声:“如果就是要勾呢?” 隋玉呼吸一顿,天啦,这是霍长老应该说的话吗? 她抬起眼皮看他,他只是淡然的笑,抬头看向前方:“不用把我想得多高大上,我也只是个普通男人。” 普通男人握住了女孩的手,就不松开了。 隋玉面红耳热,心脏扑腾的更快了,像是里头沉睡的兔子苏醒了,一个劲儿喊:要吃草!要吃草! 接下来,她不敢再乱说了。 霍长老突然变成了普通男人,她要是再说什么触动了他的某个开关,可能普通男人又要变了。 她抿了抿唇,努力管理情绪,用淡定心态欣赏街景。 车子在一家商场前停了下来。 因着六一,幼儿园与小学放假,商场里很多带着儿童的父母,尤其是玩具店,集中了好些孩子,吵吵闹闹的。 隋玉被霍衍牵着走,不知道他要带她去什么地方,但无妨她随着他的脚步。 他在一家精品店停下。 精品店的玻璃门关着,从外头看,里面黑着灯,看不清什么东西。 门口穿樱桃小丸子玩偶服的服务员,对两人比了个请进的手势,拉开玻璃门。 “进去。”霍衍对着敞开的门别了别脑袋,示意隋玉先进门。 隋玉一脚踏入进去,灯亮了起来,里头星星悬挂,一个个穿着各式衣服的模特人偶摆在里头。 隋玉数了数,一共有十四个。 除了模特以外,还放了其他娃娃,小动物与长发洋娃娃都有。 “这家店真奇怪,怎么都是十四个?” 隋玉就近摸了摸一个蓝色海豚玩偶,抬头看了眼霍衍。 这地方怎么不觉得可爱,倒是诡异? 娃娃是小孩子玩的,可那些模特身上的衣服却是成人穿的。 霍衍背着手,看她一脸迷惑的模样。 他伸手撩起模特身上的裙摆,看向浦隋玉道:“我国法律规定,零到十四周岁属于儿童。” “这是我补给你的所有儿童节。” 他一转头,目光梭巡过店内所有摆设布置。 隋玉抿着唇瓣,手指悄悄捏紧了。 从她被浦权丢到应山学堂,她就没有了童年。 那些年,她没有儿童节,也从来不过生日。她把自己看作一个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孩子,固执的单方面的否认她有父母。她把自己看做大人,早早的就融入了社会,成了个孤僻的社会人士。 她也早就练成了钢筋铁骨,习惯冷漠以待,却不想被这一屋子的玩偶红了眼睛。 霍衍垂眸,握住她的手,将她转过身,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口,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他说:“浦隋玉,你这样我就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喜欢一个人时,便会想去了解她的过去。 他知道她在应山学堂长大,知道她父母对她的残忍。可他想给这个女孩应该有的童年,让她觉得,与他在一起,他就能给她女孩应该拥有的一切。 所以,他在这家商场买下了店铺,在几天时间里让人布置起来,在六一这一天给她钥匙。 这里就是她的童年。 屋里亮着星星灯,地上的小火车在转,小熊会打鼓,养娃娃会跳舞,还有一个巨大的八音盒,上头的芭蕾舞女孩一圈儿一圈儿转动。 奇异的玻璃屋吸引了小孩子,一个个趴在门口看。 隋玉不好意思,从霍衍怀里起来,往外头看了眼。外头有人在敲门,几个家长看起来暴躁,正与小丸子争执,似是要闯进来。 “……这间商铺不对外开放,是有人专门买下的。对不起,请去其他地方游玩。” 隋玉听见小丸子一遍一遍的说。 但孩子们实在喜欢里头的玩具,家长为了孩子据理力争,小丸子没办法,开了条门缝挤进来询问霍衍:“霍总,他们实在太多人了,要开放吗?” 霍衍冷着眉眼:“这是私人的。” 小丸子明白他的意思,出去传话,霍衍按了下柱子上的按钮,玻璃屋四周的窗帘滑动,将屋子完全遮蔽了起来。 隋玉眨了眨眼,在窗帘完全合拢之前,最后看了眼外头哇哇大哭的小孩。 霍衍道:“我就是要让那些孩子眼馋你。” 隋玉微微张嘴,这是她认识的霍长老吗? 怎么像是邪道来的? 霍衍摸摸她的眼角,笑着道:“我知道你就是这么想的。” 隋玉轻咳了一声,她确实是这样想的。 小时候,她虽然单方面的否定了父母,却无法一夜长大,小孩子羡慕嫉妒的心理还是有的。 儿童节时,同在应山学堂学医的孩子会带着他们的新玩具一起玩耍,隋玉没有父母送来的玩具,她被排斥在外,还要被他们笑是野孩子。 隋玉刚才看到那些眼馋得哇哇大哭的孩子时,就阴暗的想,该是让他们反过来嫉妒她了。 不过,他是怎么能猜到的呢? 隋玉不好意思在男人面前承认,转头拎起模特的衣服,问:“这怎么是成人衣服,不是儿童裙了?” 霍衍站在她的背后,道:“儿童裙你穿不下了。但是这些衣服,你可以穿给我看。” 其实,他那时设计时是有另一个想法的。这里全部放置儿童裙装,她问起时,他就能说,现在不能穿,可以等她以后生了女儿时给女儿穿。 不过这个设定可能用力过猛,于是换成了现在的方案。 隋玉轻抿了唇角,对这个回答感到满意。 她摸摸装饰项链,不再开口。 男人望着她的背影,说道:“浦隋玉,我送了你十四年过去。你能做我的女朋友,给我未来的十四年吗?” 隋玉身体猛然僵住,尽管她心里隐隐有感觉,他们的关系会发生变化,可他此时的求问还是让她的心跳猛然加速了起来。 467 好 一阵沉默后,等心跳没那么快速时,隋玉转头看他,轻声问:“为什么是十四年?” 别人的告白,都是承诺一辈子,天长地久永不分离。虽然,这样的海誓山盟常常半路就折了。但讨要一个人的心,就是给她画饼,不是么? 男人修长的手指轻轻的划过她的眉角,眼角,唇角,在她圆润的下巴轻抚,那双漆黑的眼锁着她,是更长时间的沉默。 隋玉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些说不清楚的东西,刚热起来的心慢慢凉下来。 她记得,在她还是姜不渝的时候,他是说过要永远在一起的。 难道,是姜不渝的事情,令他无法再轻易许诺? 霍衍看着她眼睛里的亮光慢慢消失,眉心微微皱了起来,眼神更复杂了。 他说:“一辈子太长,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人会走,什么时候感情会变,所以我就划成了一段时间,过了这十四年,你如果愿意,我们就继续下一个十四年。” “一辈子,或许就在这一段又一段的十四年里过去了。” 隋玉听着他的说法,觉得有些熟悉。想起来是那些爬高山的人说过,山峰太高,一口气爬上去太累,但如果将路程看成是一段一段的,那便容易许多。 霍衍的感情世界,仅仅隋玉知道的,就那么一个姜不渝。也是姜不渝,让他对感情迷惑了,才不肯再轻易许诺。 隋玉有些愧疚,那欺骗了他感情的姜不渝,也是她啊。 但同时,也证明了霍衍这个人,即使在感情里也是冷静的理智的。他失败了一次,就调整了方式方法。那些对他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的女孩,在真正与他交往过后就会失望了。 隋玉想,幸好他们是一类人。 她看着他漆黑凉淡的眼,这份凉淡里未必是凉薄,只是他足够冷静,足够镇定,说明他考虑过了种种,经过了深思熟虑。而这份深思熟虑,对隋玉来说更显得真诚。 “好。”她落了一个字,转过身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印了下,像是盖章一样。 那双清澈的眼睛温柔淡然,像是描绘好了与他携手过这第一个十四年时的画卷。 她也想好了,此时与霍衍恋爱的人是她浦隋玉,她再也不会去想姜不渝的那段时光,以此做比较来伤害他们的感情。 霍衍准备了许多,但在解释这十四年的说法时,以为她会失望会生气,以为她要好好考虑一番。他给她时间思索,但有把握她一定会答应下来,只是没预料到她的回报超出了预料。 他微微一怔,尽管有把握她会答应,但当亲耳听她说“好”时,狂喜两个字是什么心情,他才真正的领略到。 他的冷静自持在此时溃败。 揽她的腰,收他的臂,他将她抱到身前,低头吻着她,如琢如磨,唇齿相依。 小火车一圈一圈的绕着轨道跑,小熊敲鼓的咚咚声,八音盒的月光曲,在此时,都是庆贺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十四年,第一天。 …… 两天之后,欧阳腾看着牵手进入包厢的一男一女,微微眯起眼睛,盯了霍衍一路,看他照顾浦隋玉坐在里侧座位,直到他坐下。 欧阳腾知道霍衍六月一号就来了北城,也知道他是为了谈下年氏的投资而来的。 但这会儿,欧阳腾看出味儿来了。 霍衍安排他与年如樱来北城只是打头阵,他料想到年仲礼不会答应。 他借着行程把浦隋玉搞定了。 老狐狸啊老狐狸,这一趟回北,即使没拿到投资,但也抱得了美人归,怎么都不枉此行了。 欧阳腾轻轻的敲着桌子,眼眸落在隋玉的身上,似笑非笑着道:“你确定带上她的话,这谈判还能谈得下来?” 这话是说给霍衍听的。 年仲礼对浦隋玉有意思,欧阳腾非常肯定,霍衍是坐不住了,才要借着这趟行程把两人关系也落实了。他担心再暧昧下去,美人就另投他怀了。 只是,年仲礼看着人前手牵手的一对,还能爽快答应掏钱,除非是脑子坏了。 欧阳腾觉得霍衍不是来谈判的,而是来宣誓主权,顺带气人的。 隋玉瞧着欧阳腾,看他此时生龙活虎的,与几天前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截然相反,好像那时的他是另一个人似的。 她垂眸,拿起身前的茶杯喝了口水。她不参与谈判,就只是来跟着凑热闹而已。 她想,欧阳腾的自愈能力也太强了。也可能是经历过了多次,已经习惯了。 过了片刻,年仲礼也来了,身后跟着年如樱。 年如樱看到浦隋玉,登时如临大敌,浑身毛孔都炸开了。 她怎么也来了?还坐在霍衍的旁边,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她抚了抚裙子,在霍衍的另一侧坐下了。“霍衍,你怎么亲自过来了,不是说好了,这项投资案由我和欧阳搞定,你不信任我?” 年仲礼不理会自家妹妹的娇怨,双眸看着浦隋玉。 他是个敏锐的人,进来时就察觉到不同了。 隋玉对着他笑了下,打招呼道:“四哥。” 霍衍看了眼隋玉,拎起茶壶给她续了些茶水,低声道:“怎么没听你叫我哥。” 姿势的关系,霍衍侧身倒茶的动作,在别人眼里看着亲密,加上他那句话,更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隋玉:“……”她有种后背爬上小蚂蚁的感觉,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尽管他们是大大方方的情侣,此时她却不好意思看人了。 她握起水杯,凑在唇边小声咕哝:“叫什么哥……” 年仲礼看见浦隋玉的眼睛飘忽着,桌下的手指微微握起。他看向霍衍,眼神淡漠:“据我所知,喜乐城进行得不顺利,而且随时可能会中断项目。” “喜乐城从筹备伊始就困难重重,到了现在,也是举步维艰。依我看,霍总不如结束那项目,加入我们年氏旗下的慈善事业,一样可以发光发热。” 上来就交锋,可见年仲礼非常不高兴。 年如樱原本要发脾气,在年仲礼上来就拒绝的前提下,那股气憋在胸怀,突然不敢耍大小姐脾气了。 468 追求? 但她敢瞪着浦隋玉,眼神清楚明白的传达一点信息:看,因为你,喜乐城的引资计划就要流产了,霍衍还被嘲讽了。 隋玉不咸不淡的扫了眼年如樱,偏头看霍衍怎么说。 就见男人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淡定说道:“年氏旗下的慈善项目小而分散,难道不是做给外人看着的吗?” 大型公司都有做慈善,有些甚至在大型灾害时,高调宣布捐资多少捐物多少。 捐款捐物固然是好,但这其中多少有打广告的成分,更不用说最后落实的有多少,再不用说,后续给予的帮助是多少。 慈善,对有些公司来说,只是作秀,或者更是资产左手转右手,避税的一种手段。 即使如霍氏这样实实在在的在做慈善的公司,在喜乐城没有动工前,也只是做一些无需太多精力时间的项目,自以为完成了回馈社会。 年仲礼微微眯了眯眼,哂笑一声:“霍总未免也太抬高自己。” 针锋相对,火光四起。 欧阳腾在一旁看得着急,霍衍怎么上来就挑了别人的刺,这还怎么谈? 年如樱看着浦隋玉,想她不是厉害吗? 霍衍都被她连累了,还真是个扫把星,谁跟她在一起谁就倒霉。 霍衍淡淡的笑,拿起一旁圆锥形的酒瓶,倒了一小杯酒,慢慢的抿了口,微微一蹙眉,道:“这酒不如小高村的米酒。” 隋玉看了眼,跟着拿起一只空杯,倒了小半杯酒品尝,她砸砸唇,不差,但比起小高村的米酒确实差了些距离。 她品酒时,听霍衍道:“我不需要抬高自己,只是有了更高的追求。” 他说话时,从浦隋玉手里拿了酒杯,给她换了杯麦叶茶。 隋玉撇撇嘴,夹了一块排骨啃。 “追求?”年仲礼冷眼旁观两人间的互动,冷笑了声,看了眼在一边优哉游哉吃喝玩乐的浦隋玉。 他以为她会开口帮霍衍说几句,这不是霍衍带她来这里的目的吗? 年仲礼似笑非笑道:“霍总,从你安排如樱来说服我,到带着浦隋玉过来,难道不是说你在利用女人为自己笼络金钱资源?就这,还能把自己描述成正直形象,你的追求在我看来,不过如此。” 欧阳腾吞了口口水,完全不敢说话了。 他参加过众多谈判,也亲自谈下过很多项目合作,只是从没见过你来我往捅刀子的谈判。 浦隋玉这个妖魔,令男人理性丧失啊。 欧阳腾眼神复杂的看着浦隋玉,示意她说几句。 隋玉只当没看到,慢条斯理的剥虾。 她还捏着一只沾了酱油的虾晃了晃,示意问他吃不吃。 欧阳腾瞅着那只虾仁,听到霍衍尖锐的回了过去,又吞了口口水,浦隋玉以为他想吃,越过半个桌面,把虾放到他面前的碟子里了。 欧阳腾立即接收到三道视线,有种被箭射死的感觉。 他无语的撑着额头,不想抬头了。 霍衍扫了眼浦隋玉,来之前,他说他有公事要做,但她可以自便。 她还真是自便,剥虾都不是给他吃的。 隋玉擦了擦手指头,回了他一眼道:“看你没时间吃。” 霍衍没开口,转头继续对着年仲礼。他道:“我以为的商道,是在不违法不违背道德的前提下进行的合理谈判。十小姐自愿成为我的助理,那么我安排给她最适合的工作,不是合理利用资源吗?” “至于隋玉,说起来,她也算是喜乐城的创始人,最了解喜乐城。要说我利用她,除非年总真是对她有所图谋?” 半个北城的人都知道年仲礼是浦隋玉背后的男人。 霍衍此时图的,不过是宣誓主权,让年仲礼止步。 年如樱听着霍衍冷冷清清的三言两语,心里委屈的不行。 她也知道,霍衍允许她留在他身边,只是为了项目资金,而她想的,是成为他的女人。按说,这是一场没有签字画押,你情我愿的交易,只是……她不服气。 年如樱将怨怼瞄准了浦隋玉。她忍不住开口道:“浦二小姐,这个项目,我原本已经谈得差不多了。现在成了这样,你不说点儿什么吗?” 隋玉喝着汤,眼眸从汤勺前抬起,看着她。 她将勺子搁碗里。 “十小姐,我只是来蹭饭的。但你要让我说,那我就说几句。” 她顿了顿,在脑中组织语言,然后开口道:“但凡是大型项目,从筹建到落地,都要经历过重重困难。所有事情的难度大小,都是与其背后带来的效益成正比的。所以,我认同霍总刚才说的,人要有追求。” “公司做大,从社会中汲取了多少,就应该回报多少给社会,这是大企业的责任。” “我认为,小项目可以给其余小公司来做,大项目,就应该是能够扛大事的公司做起来的。” “喜乐城承载的是千年文化的保护、传承与宣扬,是无数失意迷茫的青年人的退路,是一方经济的发展。城市里的高楼大厦太冷漠了,年总,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应该去看看那里的人间烟火。” 这些话,其实欧阳腾已经与年仲礼交谈过,不过是换了个人说,年仲礼扯了扯唇:“那按照你的意思,我再开展另一个大型项目不是更好的完成社会责任?年氏与霍氏双开花,可以带动更多大公司的社会责任。” 隋玉轻轻吸了口气,眼眸变得深沉:“如果年总真的有这样的想法,那是最好。但如果只是敷衍,我只能说,年氏在未来可能要吃些苦头。” 年仲礼眉心微微一蹙:“什么意思?” 隋玉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头:“我不是什么预言家,只是个小公司领导,不敢说什么大话。但有些事情,年总登高望远,忽略了身后的眼睛。” 年仲礼听着她似是而非,组装在一起七零八落,单独拎开又寓意深远的话,一时顾不上她与霍衍在一起的恼怒。 北城将来要发生什么事吗? 是什么,他无法预见的事? 他看了眼霍衍,是他告诉她的? 469 年仲礼这回人财两空,亏死了 “好,我同意去喜乐城看看。”这是年仲礼最终的答话。 隋玉淡淡扯了抹笑,手指灵巧的剥出一只虾,沾了沾酱油,放到他的碟子里:“谢四哥给面子。” 霍衍斜了她一眼,胳膊肘轻轻碰了她一下。 她这女朋友做成什么样子了。 隋玉只当没感觉到,吃饱喝足,在一旁数虾头。 年仲礼扫了眼霍衍,漫不经心的道:“别以为自己已经站在终点,我还是有反超的机会。” 他是说,他还没对浦隋玉放弃,还有再夺回她的可能。 霍衍扬了扬眉,以一声轻嗤予以藐视。 他已经跟浦隋玉定下了十四年之约,想夺的话,也得等十四年以后。 等得起吗? 即使年仲礼愿意等,他们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下半场全程做了回哑巴的欧阳腾这会儿才敢舒口气,放心的吃吃喝喝。 他算是看明白了,浦隋玉才是霍衍藏着的王牌。 年仲礼这回人财两空,亏死了。 …… 结束晚饭,隋玉不想坐车,与霍衍溜马路回玉兰路。 霍衍让司机开车跟在他们后头,他陪她散步。 “……工作完成,你就要去南城了?”隋玉慢了脚步,还未分开,就有些难受了。 才在一起第三天,就要面临异地恋。 她知道,霍衍回北城就是冲着年氏的投资来的。 她不该喝酒的,那一口酒,把她的理智冷静弄成了黏黏糊糊的不舍。 霍衍捏捏她的下巴,顺手将她半长不短的头发勾到耳后,捏捏她圆润的耳珠,再捏一把她微微嘟起的唇。 他常见女孩戴耳坠耳钉做装饰,不过他更喜欢浦隋玉这样清清爽爽的,随手随时就能捏两把,手感很好。她也不涂抹口红,不怕沾到油脂。 隋玉瞪了他一眼,不许他乱动。霍衍垂下手,将她的小手握在手心里。 六月的夜晚闷热,隋玉嫌热挣了挣,他不松手,腻出汗也不在乎。 隋玉开始数落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今晚你带我来是什么意思。你就是要利用我说服年仲礼,你可真行。我才做了你三天女朋友,就又给你做牛做马。” 她使劲儿找霍衍的坏。 霍衍听她的数落,唇角只挂着淡淡的笑意。 “可是,我的时间紧迫,不带你出席,我就要担心在我不在的时候,他来找你玩找你吃饭,把你偷走。你来了,死了他的心,也死了年如樱的心。这样的话,即使谈判没成功,我也不亏。” “我是个能赚钱的人,但找不到第二个浦隋玉,所以没弄到钱没关系,但人不能丢了。” 隋玉嘟着的嘴唇慢慢弯了起来。 霍长老什么时候这么能说情话了,她也像个小孩子,几句话就哄开心了。 霍衍再回答她的上一个问题,缓缓说道:“等带你去了霍家,再回南城。” 隋玉正在回味他的“甜言蜜语”,忽听这句话,她停下脚步,惊愕的看他:“去你家?” 她不是没去过霍家,无论是姜不渝的身份还是浦隋玉的身份,只是以霍衍女友的身份去……等等,他是见家长的意思吗? 这太快了…… 隋玉皱起眉毛,露出了不安。 霍衍捋了捋她被夜风吹乱的刘海,沉声说道:“在姜不渝之后,我母亲一直在给我物色合适的伴侣。年如樱就是其中之一。” “我的年纪不轻了,也有成家的打算。若不是你,可能我就接受了她的安排,找个差不多的就结婚了。” “只是我心里有了你,就没有了随便过日子的念头。正好我三姑姑也在,把你带回去给他们看看,即使我们不马上结婚,起码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他们不会再给我挑对象,让我去相亲。” 在南城的那段时间,除了年如樱之外,霍家没少往他身边塞女人。 他给了浦隋玉十四年之约,就要给她应有的尊重与保护,给她信心与安全感。 隋玉沉默了。 她知道霍衍是个极其冷静,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的人。如同他深思熟虑的告白,安排她去霍家,肯定也是认真考虑过的。 可是…… 隋玉轻轻摇了摇头。 霍衍皱眉:“你不愿意?” 隋玉深深吸了口气,坦言道:“我与连舟分手才没多久,又与年仲礼有绯闻。北城里稍微有些权势的,都看不上我这样的女孩,觉得我市侩,见利忘义,男女关系混乱。” “再说,我克六亲的名声传遍北城,行事妖邪,霍老爷子对你用心栽培,他们忌讳这些东西。” 这些,也是隋玉深思熟虑后该说的话。 这么仔细一想,在一起的快乐就淡了不少,才明白两个人说谈恋爱时的高兴洒脱,与真正一起时要面临的问题,是相反的。 霍衍,他找个别的女孩,都要比她轻松的多。 她最后道:“还是再等些日子,等风声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让他们慢慢接受。” “至于你我,我们认识的时间不短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为人,对你是很放心的。你能为我考虑到这些,我感受到了你的认真,这就足够了。” “至于我……你是不放心我吗?” 她的身边男性是多,就像成功男士身边永远环绕女性。但投身事业的女人,在这个社会上,哪个没点儿嫉妒性的流言蜚语? 又有多少男人,为了自己的那点儿男性尊严,就逼迫女孩放弃事业,成为他的附庸品。 隋玉想得长远,直直的望着霍衍。 她不会放弃她走到今时今日的地位。她有她的个人价值,绝不会回到幼年时,只是一个算命的就可以轻易否定她存在意义的时代。 霍衍看着女孩清淡的面容,眉心就没松开过。他道:“我曾经担心你过于优秀,被太多的人看见,觊觎你,想拥有你。但我知道,你有你的光。没有了光芒的你,也将不被人喜欢。” 他与别的男人不同,他喜欢的、欣赏的、想要的,一直是自信独立,有价值感的女性。 所以,霍衍才因为姜不渝背了个“渣男”的名声。 “我们有十四年之约,这十四年里,我不怕你变心,又有什么不放心的。” 470 你妈该找你了 “那……”隋玉想说,他是否打消带她回霍家的心思了。 隋玉知道他要失望,但私心里,隋玉想过去霍家时可能要面对的状况。 她的脾气不好,别人说她的不是,她肯定要顶撞回去。 以前,在还是姜不渝的时候,即使苏佩文不满意,她可以仗着霍老爷子的支持,为姜不渝的爱情抗争。但那不是真实的自己,所以说话做事无所顾忌,为达目的不在乎得罪人。 而她现在是浦隋玉了,不是姜不渝,也不是站在一边冷眼旁边的吃瓜群众,要真正的为自己的言行负责,她在乎,紧张。 她清楚霍家的人不会欢迎她,如果在这时就激烈冲突,那以后就更难说了。 霍衍叹了一声气,牵住她她的手往前走:“不去了。” 隋玉弯唇笑了起来,又觉得让他失望了,这时候笑不合适,她整了整表情,一脸严肃的与他并肩走。 路灯明亮,将两人的身影拉成了斜长的影子,一部分重叠在一起,看起来像是一个整体。 霍衍望着那叠在一起的人影,嘴唇微微弯起。 其实,她这样在乎,想得那么多,也说明了她用情认真。 她以前与连舟的关系那么好,在他对她告白时,她痛快的答应,他曾有那么一瞬觉得她是想走出上一段感情。 现在想来不是,她只是对他认真。 男人想到此,自嘲的笑笑。 原来叱咤风云的霍长老,在浦隋玉面前也会有这样的不自信。 两个人各怀心思,一路再没话语,只是牵着的手没分开,腻出了一手的汗。 两个人在一起时,即使是步行也会觉得时间过得很快。过了会儿,到了玉兰路七号。 隋玉停下脚步,侧过身体,仰头看着男人道:“我到家了。” 霍衍偏头看了眼里头稍显陈旧的叠层别墅楼,点了点头:“唔。” 牵着的手还是没有分开。 隋玉轻轻的蹬了下,他的手指便缠上来。 隋玉:“好多汗。” “那就上去洗洗手。” 隋玉瞅了他一眼,憋着笑。 保安室的保安在里头吹空调嗑瓜子,看到门口腻腻歪歪的两人,像是看偶像剧似的,瓜子磕得咔擦响,都忘记把移动门拉开了。 隋玉转头时,正对上保安大叔磕CP的眼神,顿时脸上一阵羞红。 要知道,她住进这小区之后,大多时候独来独往,冷傲得不行。前几天有个业主占了她的停车位,她去物业维权,把那业主说得再也没敢惹她。 在那之后,不只是那位业主,其他人也都知道A区六号停车位的女人不好惹,母老虎一个。 这时,隋玉只觉人设崩塌。 好在保安还知道他的工作,及时把移门挪开,隋玉踏步进去,那保安对着后头跟进来的车子说道:“外来车辆请停在临时区,一小时计费三十,不要乱停车哦。” 隋玉拉着霍衍赶紧走。 霍衍人高马大,此时竟然被一个小个子女孩拖着快步走。 他不知道其中缘故,进了电梯时,他看她一脑门子的汗,问道:“走那么快干什么。” 隋玉不提那段糗事,只说道:“太热了,想吃冰激凌。” 霍衍扫了她一眼,觉得她在骗人。 进屋之后,隋玉倒是真的去拿冰激凌了。 而霍衍也是真像模像样的去洗手,隋玉扬着声音问他:“你吃什么口味的?” 男人不吃小孩子零食,拒绝了,但在隋玉拆盒下勺子挖时,他把她的冰淇淋端走了。 “去洗手。” 隋玉撇撇嘴,打了一手的泡沫,把手洗干净了,出来时,看到那盒冰激凌就放在茶几上,外包装盒上凝了一层水珠。 而霍衍只是端正的坐在沙发里,打开了电视看。 隋玉走过去,端起冰激凌吃了一口,余光里瞥身侧的男人。 他以前也来过,只是现在身份不同,感觉哪里都不同了。 隋玉嘴里含着冰激凌,等那冰冰凉凉绵密的奶油在嘴里融化的感觉。 甜,丝滑,浓稠。 霍衍感觉到身侧女孩一瞥一瞥的目光,像是个小贼,偷偷摸摸,怕被他发现似的。 嘴唇边上站了点儿奶油,小舌还舔一舔,咂咂嘴,又像个等着吃人参果的小妖精。 她确定不是在勾引他? 男人呼吸微微沉了下来,财经新闻主播报出的九位数没有吸引到他,全被那殷红的小嘴吸引了。 男人动了动,手肘撑在沙发的扶手上,手背支着下巴,一副欣赏小姑娘吃冰的姿态。 “好吃么?” 隋玉顿了下,这才转头看他,那双清澈的眼黑白分明,只是嘴巴里还含着冰淇淋,说话不太清楚:“你想吃?” 她拎起勺子,里面盛了半勺冰激凌,作势要喂他。 男人盯着她的嘴,突然起身,身体朝着她压过去,手臂绕过她的手,精准的捏住她的下巴,将唇压在她之上。 她嘴里含了的冰激凌被抢了去,连同唇瓣一起…… …… 半晌之后,被丢出来放在茶几上的冰激凌已经完全融化成了液态,包装盒外侧的冷凝水成串往下流淌,这场绵长的亲密才结束。 霍衍起身,眼底里的情1欲浓厚,他将那盒完全融化的冰激凌一口入肚,才稍解身上的燥热。 隋玉横躺在沙发上,脑后枕着沙发扶手。 她的眼微睁,迷蒙的双眸看着头顶的灯,只觉那灯光幻化成了彩虹。 呼吸过了许久才平缓过来,只是脸上的潮红许久不褪。 她坐起身,将凌乱的衣服整理好。 “你该回去了。”她嘟囔。 再黏着不走,可能就躺一张床上去了。 在一起的第一天牵手亲吻,第三天就进展成这样,隋玉觉得霍长老人设崩塌。 “你妈该找你了。”她又补充了一句,赶人的意思明显。 正在大口喝水的男人差点呛到,没好气的扫了她一眼,淡声道:“我没有门禁。” 没良心的东西,自己舒服到了就过河拆桥。 隋玉:“……” 不过,也确实时间太晚,他们才刚开始,来日方长。 霍衍将水杯放在桌上,站了起来,隋玉仰头看着他:“真走了啊?” 霍衍低眸瞅她:“不然你留宿?” 7471 不睡觉就不长个 送走了霍衍之后的浦隋玉洗了澡,躺在床上像是回味着一口美味的红烧肉,回味着方才的激烈。 她也会像个普通女孩那样害羞,兴奋,浮想联翩,又觉得有点儿小幸福。 只是这段回味过去之后,她冷静下来,开始想怎么让霍家的人喜欢她,接受她。 霍衍对于未来的筹划,是与她结婚,那么她就必须考虑这个问题,而不是只沉浸在初时的美好里,只图一时的爽快。 如果只恋爱不结婚,她可以,但霍衍不可以。他的身份地位,注定了他有他的使命,除非他什么都不要。 而什么都不要,只要爱情的男人,就不是隋玉喜欢的了。 其实,隋玉厌烦透了为了婚姻与反对派抗争。 从连舟时,她就面对了秦盛文跟连家一家子的反对,到了霍衍,她依然要面对这些质疑与否定。 好像她浦隋玉从出生开始,就印证着那算命师的预言:六亲无靠,一生坎坷。 隋玉无奈的苦笑了下,但为了霍衍,她依然选择争取。 不是说,女人就必须要有婚姻,如果争取不来,那再…… 隋玉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才刚开始,就觉前路漫漫。 解语看到了她官宣的朋友圈,打电话来问候,隋玉与她聊起苦恼时,解语道:“才开始,那就好好的去享受,管那么多做什么。如果只是为你带来烦恼的感情,那干嘛还要开始。” “以你的身家,多的是男人追。找个不谈感情只谈快乐的小鲜肉不好吗?” “嗯……”隋玉握着手机,另一只手指绕着玄猫的耳朵根打圈圈,话是那么说,但她没有那个心思。她的性格,无法将就,更不会因为寂寞,就养个小白脸在身边。 她有钱,但不乱花钱。 “你呢,心情好点儿了吗?”隋玉听解语能开玩笑了,便换了话题。 解语沉默了,隋玉也沉默着。 这段时间里,她听到了关于顾钧的一点风声,不知道要不要对解语说。 如果她关注的话,或许已经知情了。 隋玉抿了抿唇,低声道:“你与顾钧……没有开始,但总要有个结束。他做好了选择,你……” “我知道他要结婚了。”解语打断了隋玉的委婉。 隋玉咬着上唇,说不出话了。 顾钧同意负责,迎娶安至美,婚礼时间都定下了,就在端午那天。 “我困了。”解语低低说了一声,挂了电话。 隋玉看着暗了屏幕的手机,好一阵沉默,心里说不出的沉重。 辗转反侧了一会儿,她看手机,没有霍衍的电话,也没发平安到家的短信。 她开了音乐看书,试图让自己杂乱的心思沉淀下来。 …… 霍家灯火通明,晚餐过后还有节目。 霍项西难得回家,这次回来是休假。霍家的几个小辈围着她说笑,目光却时不时的往苏佩文那里瞟一眼。 霍衍与浦隋玉在一起了,两人的牵手照片在一个小时前发到了家人群里。 全家都知道,霍家为霍衍选定的妻子人选是年如樱。 而苏佩文则在晚饭时就接到了年如樱的告状电话,她痛哭了一番,说霍衍羞辱她。 年如樱的心思很明显,就是要霍家棒打鸳鸯,要霍家为她讨公道。 年家人有年家的骄傲,被如此不留面子的拒绝,伤了她大小姐的尊严。 这事儿不是小事。 苏佩文看了眼时间,霍衍出去谈判,但早就结束了。这么晚还没回来,一定是与那浦隋玉在一起。 其实,很早之前就传霍衍与浦隋玉有猫腻,那两亿资金可不是小数目。 只是那时霍衍的心思还在姜不渝的身上,也就真当他是为了喜乐城。再之后,姜不渝制假被揭穿影响了霍家的声誉,霍衍就与浦隋玉分割了,苏佩文也就当那绯闻消停了。 苏佩文此时脑海里,全是霍衍一路走来的画面。 从他还是个小孩时起,到长大成人,再到接手霍家,他都非常沉稳,从来没有走偏过。 只有在感情上让她操心。 他因为感情,连继承人之位都失去了,再来一个浦隋玉,她真担心…… 院子里传来佣人打招呼的声音:“大少爷,您回来了。” 苏佩文抬起头,看霍衍从门口进来。 霍衍瞧了眼客厅里坐满的人,面色沉静:“这么晚了,还没睡?” 霍晴趴在红木椅的后靠上,小姑娘笑眯眯的看着霍衍道:“你不也没睡嘛。” 霍衍扫了她一眼:“不睡觉就不长个。” 霍晴嘟了嘟嘴不服气,可她的身高与哥哥姐姐们相比,确实矮了那么一点,就连隔房的那几个堂妹都比她高一点儿。 “大哥,你说话可真毒。” 一句话就扎她心口上。霍晴不听热闹了,与霍项西说了晚安,就往四房那院去了。反正一觉醒来,她再打听就是。 霍衍的婚事是大事,霍老爷子让几个小辈都去睡觉,剩下的全是长辈。 老爷子不让他们叽叽喳喳干扰正事。 霍衍看着老爷子严肃的脸,拎了拎裤腿在沙发上坐下,坐姿笔挺端正,表示他的态度。 浦隋玉担忧他们的未来,他既然选择了她,就要为她铺平道路,不让她望而生畏。 他既然选择公开,就是要早点准备这一切。 老爷子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说,与那浦隋玉只是合作关系?” 霍衍面色平静,镇定说道:“我与她是在工作中产生的感情。” “与姜不渝在一起时,就喜欢了?” 霍衍默了下:“没有。” 老爷子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可那女子终究流言蜚语太多,他不喜欢。 一旁的王美仪沉不住气,开口说道:“霍衍,我是你二婶,按说管不到你梧桐苑的事情去。只是那浦隋玉,与那私生子在一起时,就弄得满城风雨,后来又与那年仲礼勾勾搭搭,你这样做,我们霍家的颜面往哪里摆?” 霍衍的身份代表着霍家,他的一举一动万众瞩目,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当初姜不渝做出丢人的事,已经让霍家全族不满,这又来一个浦隋玉,霍家的脸皮再厚,都要被刮没了。 472 为为她而辩 王美仪说完后,全场无话。 霍老爷子看了她一眼,霍项南微微皱眉,扯了扯她的衣角让她别多话。 霍衍的分量太重,他们这些叔叔婶婶们坐在这里,不过是个陪听的,真正能说话的也就老爷子还有人家亲妈苏佩文,要她多什么嘴。 但王美仪自有打算。 霍衍已经失去了继承人位置,可老爷子还是偏心他,把那位子留着给他。 但禁不住霍衍他自己作死啊。 她正等着霍衍再犯一个大错,这样她就有理由说霍衍不配做霍家的掌权人,彻底夺了他的位置。 这时,从来不多话的四房家也开口了。霍项北道:“我听说,那浦隋玉不但闹了自己家的祭祖仪式,还把周家的祭祖仪式也点了?” “她这样无法无天,连祖先都不敬畏的人,跟我们霍家的门风可合不来啊……” 霍项北摇了摇头,再端了个浦隋玉的大罪名出来。 霍家有礼法,家风严谨,从每年全家回南城祭祖就可见一斑。 霍家有规矩,而浦隋玉没有规矩,这就是两人最大的矛盾点。 苏佩文的脸色越来越冷,霍衍在位时,这些人一句话都不敢多言,而今却争着发表意见。 苏佩文看了眼霍衍,抿着嘴不说话。 老爷子在此,她这个做母亲的如果向着儿子说话,就是私心重;但如果她先责骂,在这种情况下只是火上添油,对霍衍不利。 霍项西鲜少参与家庭会议,但看霍衍沉着冷静,眼里多了些欣赏之色。 她开口道:“霍衍,你是个要求极高的人。我记得当初,老爷子把姜不渝指定给你时,你不声不响的把人晾了了三年。怎么这浦隋玉就这么快喜欢上了?” “你说,与她在一起工作时产生感情,你与她一起工作,也没多长时间?” 王美仪听霍项西的口风,有为霍衍说话的意思,她还派了自己的专车去接霍衍,就是偏心于他。 王美仪不高兴道:“小姑,你平时也不见怎么回来,倒是对家里的事情知道的清楚?” 霍项西笑着看她,长期的部1队生涯,使得她身上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即使笑着也让人有种不敢与太阳直视的错觉。 王美仪皮微微绷紧了下,错开眼神。 她还是不服气。 霍衍是她侄子,霍琛就不是了吗?怎么不见她这么关心? 霍项西轻扯了下唇角,道:“我也是霍家的人。霍衍的身份特殊,霍家将来走向何方,全看他一人决定。我自然要对他多些目光。” 说着,她抬起眼皮,看了在座各位一圈,又道:“霍衍掌权时,霍家没出什么大差错。倒是那姜不渝,他当初就看不上,所以我还是想听听他对浦隋玉什么看法。” 霍项西想说那姜不渝明明是老爷子硬塞给他的。霍衍看不上,说明他的眼光正确,怎么姜不渝出事,就一个个把责任堆在他的身上。他只不过为了老爷子的意思,努力尝试了一把而已。 霍项西拐弯抹角,老爷子的面子也挂不住,他轻咳了一声,端起茶杯喝水,眼眸瞥了一眼女儿,暗示她少说话。 霍项西笑笑,兴致盎然的看着霍衍。 霍衍道:“浦隋玉行事诡异,看似为所欲为,但其实有理有据,在我看来不是过分,只是为了挣回自己的尊严,与正确方向。” “她闹自己家的祭祖仪式,如果你们真的了解过浦家的情况,就应该知道,她从小就被排斥在外。直到浦家岌岌可危,她才被允许回来,挽救那棵将死之树。” “事实证明,她不但把浦氏救了回来,还揪出了祸害家族的窃取者。但浦家并没有感激她,依然以‘克六亲’的说法将她驱逐在外,不得参加祭祖。” “试问,如果是你们,你们能笑一笑说无所谓?” 霍项北眸光忽闪了下,瘪着嘴不吭声了。 霍衍冷冷扫过他,接着道:“如果不是她姐姐昏庸无能,被小人蒙蔽,她也不至于用这雷霆手段。在我看来,浦家的祖先反而要感谢她。” 霍衍言语里,竟然对浦隋玉的行为夸了起来,让霍诚皱了眉头。 不论如何,事情可以商量,闹祖先就是不对。 霍项北又辩驳起来:“可是,她闹了自己家的祖先也就罢了,凭什么去闹别人家的?那周家的老祖宗也要谢谢她?” 霍衍道:“我刚才说了,浦隋玉那么做,是要掌握浦家的正确方向。” “周维朗蒙蔽浦金悦,掏空浦氏,为自己建立王国,浦隋玉这么做,不应该?” 霍项西听着,越觉得那浦隋玉有意思,做别人不敢做的事情,是个女性里难得的人物。 怪不得能入霍衍的眼。 她问道:“你就是因为她离经叛道喜欢她?” “不是我说,霍衍,你要是有这种思想,你就危险了。”她扫了眼老爷子。 霍衍不觉得这有什么,他只是说明了浦隋玉为什么要做这离经叛道、大逆不道的事。 他道:“非常事,非常手段。事实证明,浦隋玉再次挽救了浦氏,没有让小人窃取成功。” “浦家的香火未断,难道不该感谢她?周家窃取浦家,令祖先蒙羞,不该付出点儿代价?” “嗯哼。”霍老爷子咳了声,毛了霍衍一眼,越说越离谱。他沉声道:“那么她与连家,与年仲礼的那些事儿呢?” “我们霍家干干净净,可从来没有这种事儿。” 霍衍的表情淡漠:“我自己前有姜不渝,又何必苛责别人有过去。” “爷爷,您早前教导我说,霍家的地位不是权势金钱抬起来的,而是霍家不仗势欺人,不居高临下的看人,是以平等的位置待人,才得到了别人的尊重。” “怎么到了浦隋玉,就要自视甚高,瞧不起人了呢?” 老爷子被他噎得瞪大了眼,又说不过他,指着骂:“你、你——” 王美仪见状赶紧拍马屁,上去给老爷子顺气,说道:“霍衍,瞧你把老爷子气的。为了个女人,连爷爷都不顾了,我看那女人还真是个扫把星。” 4为73 你是这么认为的? 王美仪端看老爷子铁青的脸色,余光瞥着霍衍。 她故意说那浦隋玉是个扫把星,霍衍那么喜欢她,肯定要为了她再顶撞一番。这么一来,老爷子还不彻底对他失望? 霍衍却没生气,反而勾起了唇角。 他看着王美仪:“二婶,你嫁入霍家二十多年,我倒是想问一问,你为霍家付出了多少,又从霍家得到了多少?” 霍项南不管事,王美仪虽有些公司股份,但也没什么大作为。这番话,把王美仪堵得脸色通红:“我、我……” 霍衍冷冷的抽离眼神,道:“倒是那浦隋玉,喜乐城能够创建起来,有她一半的功劳。单是曹保真这位修复界的泰斗,就胜过十座城。更不用说,她识破假楠木,挽回了巨大损失,反而为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差点命丧火海。” “如果是二婶,你可以吗?” “浦隋玉如果是扫把星,那么二婶你是什么,米虫?” 霍衍的声音低沉阴冷,尾音压重压长,带着沉沉压势,让王美仪彻底说不出话来。 霍衍这话,不只是点明白王美仪在霍家的作用,更是暗示她闭嘴的意思! 二房只是躺在霍家门庭里享福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话? 王美仪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扫了眼霍衍,看向自己的丈夫。奈何霍项南看都不看她,只低垂着眼皮来来回回捋西装裤上的中线。 霍衍一开口,就连霍项北也哑炮了,他摸了摸鼻子,看着地砖线。 霍老爷子缓过气来,他失望的看着霍衍:“浦隋玉对喜乐城有功,但她始终是个外人,你却敢对你的长辈清算账,我是怎么教导你的?” “那浦隋玉还未进门,你就敢这么做,要是她进了门,这些叔叔婶婶们,是不是都要被你赶出去?” 霍衍抿着薄唇不说话,但态度依然固执,霍老爷子看着冷笑:“浦隋玉目无尊长,我看你跟她在一起之后,也跟她差不多了。” 王美仪眼见自己一番挑拨总算成功撬动了霍衍在老爷子心里的地位,嘴唇微不可查的翘了起来。她努力忍住笑,眼角余光瞥着又是从头到尾不说话的苏佩文。 把儿子管教成这样,霍家的管事大权迟早要叫她交出来。 苏佩文的双眸直直的看着地上的转,眼皮都不动一下,沉声道:“爸,是我疏忽了。” “但是有些话我也要说一说。” 她抬起眼,看着霍衍:“年轻人热血,刚刚在一起自然是喜欢得舍不得放手,觉得什么都是好的。等他这股劲头过去了,也就想明白了。” 那语气,与霍衍一样,声音不高,却有着无比的压势。 “时间不早了,回梧桐苑去,别打扰爷爷休息。” 霍衍呼吸微顿了下,也明白事情谈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僵持不下。再继续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的结果。 他站了起来,朝着老爷子微鞠躬,转身往梧桐苑回去。 苏佩文对着老爷子点了点头,让章裕恒拨转轮椅,一起回梧桐苑。 王美仪直到他们走了,这才悄悄翻了个白眼,到底是出了口恶气。她看了眼霍项南,眼底有些得意。 大房一走,其余人也就不再陪着熬夜了,一个个各回各院。 老爷子对霍项西别了个眼神,示意她去他书房一趟,霍项西笑了笑,背着手跟了过去。 …… 梧桐苑,苏佩文到了自己的地盘上,对霍衍摊开了说。 “是继承人的身份压制了你,才在摆脱这个位置后,就为所欲为,放飞自我了?” 霍衍:“母亲,你是这么认为的?” 母子两个对视许久,苏佩文锐利尖刻的眼神有所松动。 她本打算一句话都不说,等回来之后再教训霍衍的,只是霍衍对王美仪说的那些话让她改了主意。 王美仪这阵子挑拨离间的事儿没少干,对于霍家继承人的觊觎只差写在脸上了。霍衍的一番话,剥了她的面子里子,就是要让她看看,她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有句话说,多做多错,不做不错。她王美仪还真以为自己不做事就让人挑不出毛病了? 不做事,就是她最大的死穴。 苏佩文沉了口气,说道:“那浦隋玉的其他事情我就不再多说了。年家,你打算怎么办?” “你这么做,打了年家的脸,是要让霍家与年家交恶吗?” 这些年,霍家与各名流权贵都保持友好往来,霍衍这一变故,可能要打乱平衡。 年家可不会受这份羞辱,那年如樱是年家的掌中宝,年家能让她受气? “北城的变化很大,新兴权贵在崛起。很多老派家族都在联姻,强强联合以抵抗时局变化,不掉下阶层。你倒好,不要强者也就算了,还把人得罪了。你选择了浦隋玉,我看你对霍家,是真没什么责任心了。” 霍衍低沉了口气,眉心皱起,脸上已经露出几分疲态。 浦隋玉给他带来的快乐,此时被磨得所剩无几。 他道:“年如樱就是最好的选择吗?” “母亲,你选择的不是年如樱,只是年家。年如樱本人,有多大的价值?” “我择偶,要的是能独当一面,与我并肩,知我所想,解我所忧的人。即使有一天我不在这个世界上,她也能挑起担子,不随波逐流,不任人摆布,而是能永远把命运握在自己手里的人。” “就像母亲您一样。” 霍衍从小丧父,如果不是苏佩文心志坚定,大房这一脉早就没落,何来他的今天? “父亲走后,母亲就是凭着自己走到现在。怎么到了儿子这里,就对儿媳多有责难?” “那年如樱虽然家世显贵,但她过于骄纵。我娶她回来,是当妻子,还是当孩子养着?霍家把她当媳妇,还是当菩萨供着?” 苏佩文皱眉,没有立即接话。 她知道儿子是个有主见的,也知道他在配偶选择上有自己的想法。他能有这番见解,说明他都已经考虑过了。 可是…… “儿子,你知道我这一路,走得有多累吗?”苏佩文抬眸,定定的看着霍衍。